《琼玉与将军》 第1页 [古装迷情] 《琼玉与将军》作者:琳琅蛮蛮【完结】 文案 他是举国第一战将,却受困于方寸轮椅之间; 她是青楼女子,亦是最敢爱敢恨之人; 他们本是青梅竹马,五年之后,重又归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虐虐虐,虐得你心肝儿颤的虐恋小说,不可错过哦! 内容标籤: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城,琼玉,林逸 ┃ 配角:慕风,昭平郡主 ┃ 其它:八王爷,南平郡王 第1章 风起群玉苑 群玉苑的琼玉姑娘刚从征西大将军府回来,时间已过了亥时两刻,但无事的姐妹们还是饶有兴致的等在琼玉的房间里,叽叽咋咋地说个不停。一见到琼玉,便急不可耐的把她拖到桌前坐下。翠玉眼疾手快地给她倒了杯茶,急性子的芳玉按耐不住问道:“你快说说看,今天的情形怎么样?” 这几天来,坊间一直流传着关于征西大将军的种种流言,这些流言十之八九都是从群玉苑流传出去的,更确切的说,是从群玉苑的红牌姑娘琼玉的口中流传出去的。 “还能怎么样,一个瘫子,哼!”琼玉不满的翻了个白眼,鄙视之情一看便知。 “他有没有那个……尿在你身上”,芳玉虽然不好意思,但按不准好奇心,还是问了出来。此言一出,十六只眼睛同时看像了琼玉,看来,大家都很好奇这个问题。 琼玉用她一贯的不想谈论但又不忍拒绝的语气说:“这次倒没有,不过,哎,你们是不知道,哎,我也是弄不明白,一个瘫子,他都那样了,为什么还那么好色,为什么又偏偏每次都指定我去。我要不是……要不是妈妈说大将军权势滔天,咱们得罪不起,非逼得我去,我是死也不要去的。”说着,竟满脸愤怒委屈之色,似要哭出来。 “怎么了,他又打你了么?他要是又打你,咱们去跟妈妈说,就是再多钱咱也不接了。你好歹也是咱们这儿的红牌,不能让他这么欺负了!”翠芳愤愤地说,姐妹们也都满脸不平之色。 “打倒是没有,只是那个味!你们知道的,他根本管不住自己的那个……我使尽了手段,他那个也起不来,他还要我去舔他那个……那个玩意儿。本来,咱们干这行的,为了让客人高兴,也做过这个事,但你们知道,他是管不住下身的!啊,我真是受不了,想不到天下闻名的大将军竟是个这么下流的人。我是打死也不要去的了!”说着,竟嘤嘤地哭起来。 众姐妹也颇为她抱不平,又颇为感嘆地说道:“想不到堂堂征西大将军,竟成了这个样子!”最后又颇为满足了离开了琼玉了房间。这一晚,到底是没白等。 第二天,坊间关于征西大将军的流言更多了。有的说大将军自从受伤之后,便性情狂诞,似人非人,简直是色中饿鬼,把个汴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红牌姑娘折磨得不成人样。有人说大将军自从瘫了之后,连二便都不能自理,却依然好色无厌,经常是做着做着便屎尿横流。更有甚者,说大将军是个虐待狂,不仅相貌丑陋,性情更是残暴,稍有不顺便虐打下人,可怜那琼玉姑娘,如花似玉的人儿,日日以泪洗面…… 气派非凡的征西大将军府邸内一间雅致的房间里,两个人在交谈。 只听站着的那人道:“将军,最近坊间有些关于您的不好的谣言,而且……而且呈愈演愈烈之势,请示将军,可否让属下等为将军清除这些谣言?” 那坐着的人只是默不作声,手握茶杯。 那站着的人又道:“至少,琼玉姑娘那儿,咱们得……得採取点行动。属下等实不忍心坐视将军您蒙受这等污言秽语。”听其语气,甚是急切。他对这位将军的一腔衷心,更是溢于言表。 “稍安勿躁,琼玉姑娘那儿,我自有办法。”那坐着的人道。 京城中最有名的妓院群玉苑里,每天都有很多达官贵人、王孙公子出没其间。而红牌姑娘琼玉的芙蓉帐下,肯为她一掷千金的恩客更是不计其数。而她最近的烦恼,也是众所周知的。只是大家不明白的是,她如此大张旗鼓的宣扬大将军的……隐疾,大将军岂有不知之理。而大将军若是知道了,她又怎能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莫非是,大将军的病症只有她能治,所以不得不纵容她,可是即便大将军却实是非她不可,又怎的会不叮嘱她守口如瓶。这一系列谜团缠绕在人们心头,令大家百思不得其解。即便是兰心慧质,与琼玉平分秋色的兰玉姑娘也是大惑不解。但她可以确定的是,琼玉在群玉苑的名气是再也无法与她比肩了,毕竟,谁都有那么些难言之隐,而谁都不喜欢口无遮拦的姑娘。 群玉苑每天都是热热闹闹的,迎来送往。但今天却格外热闹,也格外特别。 来群玉苑的客人,无不是家财万贯或身份显赫,但却各有性格,有的客人喜欢一个人悄悄的来,来了呢也总是找熟识的姑娘。有的客人喜欢唿朋引伴,大大方方的摆几桌,即显出自己的阔气,也是给相好的姑娘撑场面。有的客人一掷千金,出手爽快;有的客人虽也富贵,却斤斤计较,叫人看不起。但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位客人这样的,人还没来呢,先送了一盘子金闪闪的金子来,把个见惯了世面的老鸨子眼都晃瞎了,嘴都笑得合不拢了。
第2页 金子才刚送进来,又见两个侍卫打扮的人抬进来一口大箱子,箱子里尽是名贵的绫罗绸缎。绕是群玉苑里都是有身份的人,也不禁暗暗惊奇。这难道是哪位恩客要给院子里的某位姑娘赎身,那今天可有热闹看了。要知道,来窑子里玩的人多,可愿意把窑姐娶回家做如夫人的可不多,不知道是哪位痴情人儿? 大家都存了个看热闹的心思。只有老鸨越弄越煳涂,最近可没听说哪位姑娘要从良啊? 又见那侍卫把箱子一放,朗声说道:“大将军敬奉兰玉姑娘足下,请兰玉姑娘笑纳!” 大将军,兰玉姑娘……一时间群玉苑里炸开了锅。大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最近大将军常召见的不是琼玉姑娘吗?怎么会赏这么多东西给兰玉姑娘?难道是琼玉姑娘得罪了大将军,故而大将军转而垂青兰玉姑娘了?…… 第2章 惊起满树花 老鸨再也按捺不住了,一把拉住那前来送礼的侍卫,说道:“不知大将军这是何意,请军爷告知,是不是咱们琼玉姑娘得罪将军了,咱这就让琼玉那小妮子去向大将军赔罪,兰玉姑娘也一併送到大将军府上。” “不必了”那侍卫挣开老鸨的手,继续说道“大将军马上就到了。” 大将军马上就到了!我没听错吧!群玉苑里又是一阵喧譁。有些人偷偷的从人群中躲开,而有些人却拼命往前头挤。那躲开的,自然都是朝中有官职的人,唯恐大将军看到自己在这里□□。那往前挤的,自然是要来看热闹的。毕竟,大将军名头虽大,但见过他的却是寥寥无几。大家都想见识下这位曾经威风凛凛,而今却……伤残瘫痪的大将军到底是何种模样。 不多一刻,便又进来十几名侍卫打扮的人,在前头开道,接着便见四个人抬着一顶镶金嵌玉的肩舆进来了。那肩舆上坐的,自然便是大将军了。 “这是大将军,怎的这样年轻?” “还很俊俏呢!倒不像个将军,反倒像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 “是啊!当真俊俏得紧,比起那京城第一美男子倒也不遑多让!” “可惜是个残废!” “是个残废我也要,可惜他要找的人不是我!” “他选你,你当真敢去,你没听琼玉姐说的那些话,他恐怕是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吧!” “不会吧!” …… 群玉苑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议论的大多是苑里的姑娘。但即便是男客人,也没有一个人的视线离开过肩舆上的那个人。 但见那人头戴镶金白玉冠,身着一件月白银丝大氅,上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仙鹤。左手中指上戴一只白虎碧玉扳指,一看便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如此富贵,但那年轻人脸上却毫无骄矜之色,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从容与威严。甫一看这个年轻人,不过是个有些病弱的年轻公子,不过,只要你一看到他那神色,尤其是那双漂亮却深沉的眼睛,你就会为他的威严所摄,再不敢轻视这个年轻人了。 此时,也有好些人转开了凝视他的目光,悄悄儿的从后门离开了。 但那肩舆却一步不停的抬向了兰玉姑娘的闺房。 今天的群玉苑虽然也像往常一样歌舞昇平,觥筹交错,莺声浪语。但人们的目光却总时不时盯上二楼右角的那扇门儿!可那扇门儿却在临近子时才徐徐打开,大将军坐在肩舆上,侍卫们抬着肩舆飞快的从后门离开了。 苑里的姑娘一窝蜂似地涌进了兰玉的房间,似有千万万语要问,可兰玉只一句“我今儿累了”,便闭门谢客,弄得一众姑娘老大没趣。 接下来几天也都是如此,大将军从后门直入兰玉房间,待上老半天,再从后门飞速离去。而兰玉对于大将军的事也是讳莫如深,任一众姐妹们如何逼问,她也总是不发一言,浑不似琼玉那般抱怨不休。竟然兰玉不肯说,大家也只能瞎猜,有的说,大将军大概真的是不能人事,否则兰玉也不会每次都说辛苦。也有人猜大将军其实好得很,只是兰玉想独占恩宠罢了。但这都是猜测,谁都不知实情到底是如何? 直到有一天,大将军又到了兰玉的房间,但兰玉恰好外出赴宴未归,老鸨怕大将军寂寞,便叫了芳玉做陪。那芳玉陪了将军一个时辰,出来后便直奔琼玉房间,一把掀翻了琼玉的桌子,气唿唿的指着琼玉说:“你……你为什么要编造那些话来诋毁将军,将军明明是个大大的好人,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第3章 旧恨与新仇 “好人?”琼玉不屑的抬了抬眼,目光看向右边那堵墙,似透过那堵墙看到了别的什么,但听她恶狠狠地说道:“他便是个好人又怎样,我反正是恨透了他!” 这一场群玉苑内部的风波到底是让众姐妹们弄明白了。原来这芳玉奉了老鸨之命前去伺候大将军,芳玉深信之前的传闻,因此心里七上八下的,紧张得很。见了将军礼也不会行了,话也不会说了,一张俏脸急得红扑扑的。但好歹她还记得自己的本分,便走上前去伸手欲解将军的衣服,却被将军轻轻推开,并让他坐下。侍卫给她沏了茶,她也不敢接。将军命她接了,她才喝了一口。将军见她紧张得可怜,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她问话。问她多少岁了,家里还有什么人。在将军面前,她哪敢撒谎,便一五一十照实说了。将军听她说得家中姊妹兄弟甚多,全赖她一人抚养。其中有一个弟弟,酷爱读书,但因家庭困难,供养不起,故而一直在家自学。将军听她说得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许诺她让她弟弟到公学读书,因此上芳玉感恩戴德,故而对琼玉之前诋毁将军之举颇为不满。
第3页 众姐妹听得芳玉这么说,也都觉得将军是个大大的好人。而琼玉先前说将军身上有味儿,将军这阵儿来,大家从将军身边经过的,也都闻到将军身上不仅没有难闻的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因此对琼玉的话也都存了怀疑。 “将军,他来了”那侍卫打扮的人前来禀告。 “到底是来了,来了多久了?”大将军问。 “有一刻钟了,咱们的人都密切监视着,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动静!” “好,那咱们进去吧!” 群玉苑两位头牌姑娘,兰玉住在进门最右首,而琼玉住在最左边,穿过一条走廊也就到了。苑里的姑娘们眼看着侍卫抬着将军从兰玉的房间走到了琼玉的房间,个个都满脸疑惑。 琼玉的房门嘭地一声开了。 “是哪个王八蛋扰了本王的雅兴?”屋里传出一声暴呵。 “八王爷好兴致,是在下冒失了!”一个清亮的声音说道。 “原来是征西大将军,失礼失礼!”八王爷连忙迎将出来。 大将军拱手一揖,朗声说道:“下官参见八王爷。” 八王爷亦拱手回礼道:“将军不必客气。” 八王爷见大将军突然闯入,倒也吃了一惊,但看到琼玉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心内也明白了几分。于是乎哈哈大笑道:“看来老夫是夺人所爱了,将军与花魁正值青春茂龄,正是郎才女貌的一对,我这个老头子再不解风情,也知道君子成人之美的道理。”说着便拉过来琼玉的手,放在将军的手中,轻轻拍了拍,便转身退了出去,“这个房间,就让给你们这对鸳鸯吧,老夫别处寻开心去了,哈哈哈!” “多谢王爷成全!” 八王爷爽朗的笑声渐已远去,屋子里又恢復了宁静。琼玉的手被大将军握在手里,不禁有些尴尬,便欲抽回,却反倒被握得更紧了。待她正要再次挣脱时,一名侍卫走进来报告说:“禀将军,八王爷离开群玉苑了!” “他走了,这倒有些奇怪。”回过头来望向琼玉,“他刚刚对你做了什么?” “客人来我们这儿,还能做什么,无非是搂搂抱抱亲亲”,琼玉满不在乎地说道。 “我是说,他有没有问你什么话?”大将军的耳根有点发红。 “他问我,他那个玩意儿大不大?” 大将军的耳根更红了。 琼玉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你想知道他有没有问我那个东西在哪里?” “你告诉他没有?”大将军问。 “当然没有,你当我傻啊,我若是告诉他,顷刻间便没命了!” “你知道就好!” “但我也不会告诉你!”琼玉怒目瞪着大将军。 “哎”大将军嘆了口气,目光对上琼玉暴怒的杏眼,悠悠地说道:“你不是不肯告诉我,而是你也不知道那个东西在哪里!” “你不用激我,我知道你们都是冲着那样东西来的,我偏偏谁也不告诉。”琼玉没好气的说,柳眉直竖,那样子好似在赌气,怒容上倒添了几分可爱。 大将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忽而轻笑一声:“不告诉就不告诉,咱们不谈这个了。我刚帮你赶走个凶神恶煞的老匹夫,你怎地不谢谢我?” “你赶走了我的客人,我倒要谢你?”琼玉都被气笑了。 “走了个八王爷,来了个大将军,你也不亏!” 琼玉也不答话,一拂袖,抽身转向墙壁,也不去看他。 将军知她倔劲儿又犯了,这一天恐怕也再难和她说上一句话。于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伸手缓缓递到琼玉面前,“这个东西,想必你认得!” 岂知琼玉一见那锦盒便似中了魔怔一般,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颤抖着手接过锦盒,拿手帕轻轻擦拭着,便似在珍爱这世间最可宝贵的东西。 第4章 偏向虎山行 将军见她这副模样,也觉心中酸楚,便欲离开,不便再打扰她。他的肩舆尚未离开房间,便听得身后琼玉的声音传来,“我带你去,但你须得亲自去。” 侍卫正要答话,便听得大将军轻松答了一声“好!” “将军,不可!”侍卫们齐齐跪了一地。 “此事无须再议,咱们明日天明便动身!” “将军……”那侍卫还要再力争,被将军挥手制止了。 “咯吱”一声,锦匣被一双縴手轻轻打开,里面露出了一只精雕细刻的凤簪。 翌日清明时分,一大队人马簇拥着两顶大轿便早早等在了群玉苑的正门口。老鸨拉着琼玉的手千叮万嘱道:“琼玉啊,此番跟随将军出游务必得小心伺候着,切不可再使你那小性子,惹怒了将军……”“女儿知道,妈妈无须挂怀。”又有那年纪尚小的翠玉姑娘从人群中钻出来,拉着琼玉的手道:“姐姐,你此番出游,有什么好玩的玩意就给我捎带点。”琼玉笑着捏捏她的粉脸道:“就你贪玩,姐姐省得。” 众姐妹你一言我一语的嘱咐,簇拥着将琼玉送上轿子,又目送两顶轿子走远了,这才转身回来。
第4页 只有那兰玉在房内闭门不出,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筝弦,发出断断续续的“登登”的声音。 大将军一行人在路上行了十日有余,早已远离了汴京的繁华,越走越是崎岖,越走越是荒僻。大将军也越来越少在众人面前出现,不是待在轿子里,便是待在客栈里。琼玉偶有几次见到大将军,觉得他一天天清减了,脸色更是苍白。随行的大夫侍奉汤药不断,侍卫们看向琼玉的眼神也多有不满。但显然,他们都奉了大将军的命令,因此一切衣食起居也不敢怠慢了琼玉。 又这样行了几日,这几日路上甚至连客栈都没有,一行人只好就地扎营。侍卫们是在沙场上歷练惯了的,倒也不觉得怎样,只是苦了将军。将军病体虚弱,在路上颠簸了这么些天已是不易,再加上乡野潮湿,将军身上患处较之往常更为疼痛难忍。每到晚间,便可听到大夫为将军针灸推拿时,从将军帐中隐隐传出的□□之声。每到这时,帐外守卫的侍卫便神情紧张,双手把拳头握得咯咯响。将军何等隐忍之人,便是刀斧砍到身上也不哼一声,若不是痛得厉害,怎会发出□□之声。 这一日,终于来到莽苍山下。侍卫们抬头一看,不禁嘆道:“想不到这名不见经传的莽苍山,竟然如此高峻!”但见莽苍山莽莽苍苍,连绵起伏。高处耸入云霄,可吞日月。陡处壁立千仞,松石难附。前方探路的侍卫前来禀告:“禀将军,上山只此一条路,别无他路!” 将军从轿内伸手探开轿帘,凝视着眼前道路,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这是怎样的一条路啊?但见两面崖壁竖立,两壁之间唯有一条小径直通山腰。这小径宽处不过两尺,窄处仅可容得一人侧身而过。 一名侍卫上前行礼道:“将军,此地路窄难行,不如由属下等陪同琼玉姑娘上山,将军请暂在山下等候。”说话的是将军的近身侍卫。琼玉经过这些天的相处,知道这位年近三十、冷静沉着的侍卫便是众侍卫的统领,将军的亲信,名唤慕风。 将军向琼玉处看了一眼,嘴角微露苦笑。吩咐道:“咱们这就准备上山吧!” “将军,不可”那慕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其他侍卫也都同时跪下。那慕风继续说道:“前方地势险峻,是天然的设伏之地,属下是担心……担心前方有埋伏!” 众侍卫一齐道:“请将军三思!” 第5章 步步皆惊心 将军又向琼玉身上望了一眼,见他清冷的脸上并无表情,唯有一贯的倔强神情。轻轻嘆了口气,说道:“准备上山,本将军自有计较”,声音不大却有种让人无法违抗的威严。 众侍卫不敢再劝,纷纷着手砍伐竹子做肩舆,顷刻间便做成了。 慕风抱起将军,轻轻放在肩舆上。四名侍卫稳稳抬起肩舆,向小迳行去。 小径阴暗潮湿,兼之狭窄囧逼,虽然抬肩舆的侍卫极尽小心,仍不免脚下熘滑。将军双手紧紧握住肩舆把手,额头上汗珠直冒。琼玉见将军如此狼狈,心中竟隐隐生出些同情愧疚之意。但转念一想,自己是不是魔怔了,竟然会同情起他来,他可是自己的仇人。这一晃神,便没有留意脚下,脚下一滑,险些栽倒在地,不禁“啊”的一声叫出来。幸好一名侍卫一把扶住了她,才未跌倒。一抬头,便撞见肩舆上那人关切的目光。 这目光如此温暖热切,琼玉不禁心头一凛,急忙低头避开。接着便见将军向身旁紧随的慕风嘱咐了几句,那慕风便犹犹豫豫,极不情愿的向自己身边靠拢来。 又行一阵,便到了小径中最为狭窄的地方了。将军的肩舆显然是通不过了,慕风正欲走向前去帮忙,但想到将军的嘱託,便似脚上长了钉子,一步也不敢向前。一位精壮的侍卫走到将军身前,躬身一揖,说道“将军,得罪了”,将军微微点了点头。那精壮侍卫便将腰背一躬,将军顺势伏在那侍卫身上。那侍卫一起身,便听得将军轻哼一声,显是触到了伤处。侍卫连声价谢罪不迭,惊出一身冷汗。将军笑着宽慰道:“无妨,无妨,你且小心脚下。你叫牛二是吧,果真是牛一般的体魄!”那牛二听得将军夸奖,心下甚是得意,道:“属下没别的本事,只有这一身力气,得以报效在将军麾下,是属下的荣幸。” 这道路极尽狭窄,牛二背着将军小心翼翼地寸寸挪移,便是如此,也不免有所磕碰,将军只是不吭一声,牛二更是连粗气都不敢喘。 忽而,前方一声惊唿:“有埋伏!”接着便见箭矢如雨般射来。 只听慕风大喝一声:“排开盾阵”,便有几十张精铁所制的盾牌顷刻张开,围成半圆形,将羽箭悉数阻挡在外。那牛二也早已放下将军,几名侍卫躬下身子把将军保护在内。而将军的视线却是在寻找琼玉,见琼玉被慕风保护得很好,才心下稍安。 就在敌人第一轮羽箭射完,第二轮羽箭未发之际,十几名轻身高手一跃而起,斩入敌阵。只听得一阵砍杀之声,哀嚎之声。再过得一会,声音渐止,便有侍卫来报:“将军,前方敌人已肃清”。 “好,咱们继续往前走,大家多加小心!”将军道。牛二重又背起了将军,向前行去。 前方想必步步惊心,危机四伏,大家更是小心谨慎,结阵设防。
第5页 琼玉见箭雨袭来时,本以为必死无疑。但见片刻间,己方便扭转败局,不禁心内暗暗佩服。大将军麾下将士果然训练有素,不愧为当年威慑西夏的虎狼之师。 但敌人既在此处设下埋伏,又岂会只设一处,因此前路兇险,可想而知。 临近出口,将军便下令暂停行进。摆开盾阵,小心防备。果然,前方落石滚滚而下,盾阵眼看难以支撑,忽而不再有落石滚下。便听侍卫来报“前方敌人已肃清”。 原来,将军不知何时,已派出一队攀爬好手沿石壁攀爬而上,包抄到敌人后路。此次随行人员人数虽不过数百,但个个是以一当百的高手,那些埋伏的士兵岂能抵挡得住。 出了小径,眼前顿时开阔,侍卫们也着实松了口气。其实,这条小径看似“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由于它过于狭窄,反倒不便使用重型武器,比如炮筒,巨石等,而那些箭失、碎石倒也容易抵御。并且一旦己方有人突出重围,从敌人后方包抄,便使敌人反倒成了瓮中之鳖。因此上,此行虽则兇险,将军倒也并不如何担心。 只是将军行走不便,却着实受了一番狼狈。只见他身上脸上都沾满了石壁上积年的灰尘,额头上还擦破了几处,慕风正打水来给他洗脸。他却示意慕风先去照顾琼玉。 琼玉虽是女流,但经此一番恶斗,竟也不如何慌张,只是脸色惨白,凝望着莽苍山顶若有所思! 第6章 贵人蹈死地 “琼玉姑娘,将军有请”,慕风对着琼玉客客气气地一揖道。 琼玉站起身来,走向将军。面对着将军,既不施礼,也不坐下。 她既不坐下,而将军却是坐着的,这般居高临下,侍卫们见了都颇为愤怒。将军倒是并不介意,抬头仰望着她,苦笑地说:“在下已随姑娘来到了这山上,不知姑娘所说的那样东西在哪里?” 琼玉垂眼斜觑了他一眼,右手一指,“在前边山洞里。” “好”,将军深深看了一眼琼玉,便转头嚮慕风吩咐道:“慕统领,你带一队人先行去探视。” 过得一会,便见慕风前来回復道“洞内并无埋伏!” “好,那咱们进去吧!”将军命令道。 一行人分为两队,其中一队保护着将军与琼玉进入山洞,另一队则在山洞外把守。这山洞阴暗潮湿,倒确实没有埋伏。 忽听得洞外喊杀声大作,乒桌球乓兵器交接声不绝,一队人还来不及退出洞外,便听得慕风大喝一声:“有毒气,小心!”话音未落,便见一大片流矢射来。显然是敌人事先在洞内巧设机关,只等他们自投罗网。顷刻间,便有十几名侍卫中毒或中箭倒下。 一个月白色身影如鬼魅般飞出洞口,落在洞外巨石之下。接着其他人也跟着飞蹿出洞口,加入了洞外的战局。 那月白色身影却正是大将军在千钧一髮之际,伸出左手捂住了琼玉的口鼻,右手向地上一拍,借这一拍之力,施展轻功,携带着琼玉飞身而出。只是他双腿残废,落地之时不免狼狈。 慕风等人即刻保护在大将军左右。 将军观察洞外战局,实是敌众我寡。敌人的数量至少在我方三倍以上,且个个是武学高手。虽然将军此次带出来的人也均身手不凡,但以一敌三,应对起来也颇为吃力,且渐渐落入下风。 瞬间便有数十人围困住将军,慕风等人竭力奋战,却仍觉左支右绌。 忽然,半空中一个如鹰隼般的身影从高空俯身冲下,两只如鹰爪般的大手抓起了将军和琼玉,飞身闪入洞穴之中,其轻功之高,罕有可匹。 那人把将军与琼玉虏到洞内,便将他俩重重向地上一扔。这一摔之下,将军只觉得筋断骨折般疼痛,却仍不忘伸出一只手,垫在琼玉身下,缓解她这一摔之力。 只听得那鹰隼般的人阴沉沉地说了一句:“秦将军,别来无恙!” 将军心下一凛,定睛一看,忽然间,三年前的那场战斗便在脑中浮现。 “你是西夏人?” “将军好记性!”那人大笑一声,笑声令人毛骨悚然,仿佛从地狱中发出的恶鬼魔音。那人向将军步步逼近,伸出左手捏住将军下颚,恶狠狠地道:“将军,你害得我们大夏国好惨,今天我就是来为大夏国的战神和数万将士报仇的!” 话音未落,便举起右手,化为掌风噼下! 正当此时,三枚袖中箭从将军手中发出,飕飕飕直射那人三处命门,那人腾空一跃,竟然尽数避开。 那人哈哈一笑,朗声道:“久闻将军袖中箭厉害,我又岂会毫无防备。这几年来,我苦练轻功,便是为了避开你这例无虚发的袖中箭!” 将军一发失手,便知再发无益。心中正自盘算御敌之策。 忽然眼前一晃,又有四个人影瞬间闪到眼前。但见这四个人个个如鬼如魅,然从服饰上,仍然可以判定他们都是西夏人无疑! “‘西域五鬼’都到齐了,看来此番我是必死无疑了!”将军苦笑道。 “你知道就好”,其中一位相貌丑陋却举止风骚的中年妇人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要在下死倒是容易。只是在下就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诸位到底是谁派来取在下性命的?”
第6页 “谁能差遣得了咱们‘西域五鬼’,自然是我们自己要为死去的大夏战士报仇来的。”那中年妇人道,她的目光定在了将军的双腿之上。将军一摔之下,姿势极为扭曲,残疾之态毕现。那妇人大笑一声,“不过,看来不需我们动手,将军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吧!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哈哈哈……”那声音尖利刺耳之极。 将军受此嘲讽,心下怒极,道:“我竟不知‘西域五鬼’是如此大仁大义之人,只是不知道你们那‘见利忘义’‘见钱眼开’的名头是怎样来的?” 原来这“西域五鬼”一个贪财,一个好色,一个重利,一个惜命,一个冷血,因此江湖上人送外号“见钱眼开”、“见色起心”、“见利忘义”、“见风使舵”和“见死不救”。 那中年妇人便是“见色起心”,为人最是好色,不知糟践了多少年轻貌美的男子。 第7章 群起而攻之 “真正口齿伶俐,可惜就要死了”,那妇人道。 “跟他废什么话,咱们赶紧杀了他去领赏吧!”“见钱眼开”道。 “你就知道钱,你的钱还不够你花吗?”那妇人道,欺身凑到将军跟前,手指抚上将军如玉般的脸颊,色眯眯地道:“这样俊美的人儿,且让老娘受享一番不迟!”说着将琼玉向旁边一推,便要去拔将军的衣服。 “且慢,你睡谁不行,偏得睡他。可别误了大事!”“见风使舵”道。 “误不了”,那妇人见将军生得如此俊美,且又软弱无力的样子,哪里还把持得住。如恶虎扑羊般扑向了将军。 忽然,那妇人身子一僵,一动不动。原来是将军手中的玉钗正抵住了妇人的咽喉。将军本来戴在头上的碧玉钗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手中,这会儿,又抵在了妇人的咽喉命脉处。 “你们都退出去,不然我杀了他!”将军道。 “这可是你自找的”,那鹰隼般的人说。这话也不知是对将军说的,还是对妇人说的。他话未落音,便已攻上前来,全然不顾妇人的死活,果然是“见利忘义”。 其他三人见老大攻将上去,便也拼尽全力齐攻而上。将军右手中玉钗穿破妇人咽喉,左手急挥出数枚袖中箭,逼退四人。 四人飞身躲闪,那为首的道:“看你还有多少袖箭可发?”不待将军喘息,便又抢攻上来,身法当真奇快无比。其时,将军已无袖箭可发。若是从前,将军未受伤时,便是赤手空拳,以一敌五也不会怕了他们。但此时将军双腿俱废,行动困难,加之连日劳累,内力受损。便不是这五人的对手。这五人向来恶名昭彰,也不顾五人联手对付一位残废的年轻人是否有违道义,出手招招都是杀招。将军勉强以双掌对接几招后,便觉难以支撑,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般。兼之双腿不受力,只能以掌力腾挪,出手便又慢了几分。 慕风等人见将军被虏了去,焦急万分。无奈被敌人死死缠住,无法前去搭救。 五鬼中的小鬼“见死不救”在攻斗中斜眼撇见角落里的琼玉,心生一计,便挥掌向琼玉攻去,这叫“攻其必救”。果然,将军见琼玉有难,当即飞身去救。四鬼乘此空隙,四掌其挥,尽皆招唿到将军身上。将军当即重伤呕血,倒地不起。 四人见攻杀得手,相视一笑。那二鬼“见钱眼开”嘆道:“只可惜三妹死了!”为首的“见利忘义”道:“这也是她咎由自取”,接着,便见他向洞内深处喊到:“王爷,您可以出来了!” 原来这洞中另有干坤,只是被石门封住,初时未被发现。眼见石门打开,走出来一位威风凛凛的老者,便是那夜出现在群玉苑的八王爷。 八王爷笑容满面的走向四鬼,指着将军道:“他当真死了吗?” 那四鬼互相看看,得意的一笑:“中了我们四兄弟合力挥出的一掌,便是个铁人也给他打碎了!” “好,好得很!我答应你们的,也会如数奉上!” “多谢王爷!”四鬼齐声道。 王爷看着将军,心中颇为感嘆!但想到他一世英雄,却最终还是死在了自己的手里,又颇为得意! 看了一会儿,便踏着四方步施施然向琼玉走去。 “琼玉姑娘,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办到了,你现在该告诉我那东西在哪儿了吧!”八王爷问道,语气中洋溢着志得意满的喜悦。 琼玉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将军身上。从他倒地的那一刻起,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她迷惑,她不解,她以为他死了,她会开心,但是并没有。她只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她想放声大哭一场,但事实却是她没有哭,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出来。她就那样木然的站在这里,就像千年万年以前,她就已经站在了这里。 直到被八王爷一问,她才稍稍回过神来。 “什么?什么东西在哪里?”她问。 “就是那个东西,林逸告诉你的那个东西?”王爷进一步提醒她,但语气已颇为不善。 “哦!”琼玉晃过神来,忽而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很夸张,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第7页 “怎么,你想起来了?”王爷凝视着她,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 只见琼玉伸出纤纤玉手,指了指王爷,又指了指大将军,笑得弯下了腰:“你们都是大傻子,都是傻子,哈哈哈,这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哈哈哈!” “你说什么?”八王爷双手死死掐住琼玉脖子,掐得琼玉喘不过气来,“你说只想我帮你杀了大将军,你就告诉我那东西在哪里,你现在说你不知道!” 琼玉被掐得眼泪直流,却还是笑着,状若癫狂,“我……不过……是要……借你的手……杀了将军,我其实什么……什么都不知道,他……他……什么都没跟我说!” 八王爷闻言怒极,目眦尽裂,“你竟敢骗我!” 眼看琼玉的脖子就要被捏断,忽而一枚袖箭飞来,隔开了王爷的双手。接着,便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她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第8章 洞中有干坤 “你没死?”八王爷的声音里满是惊愕。 “不可能!”四鬼一齐说道,显然也是难以置信。 只见大将军用手支撑着倚靠洞壁缓缓坐起。那四鬼正欲上前补刀。忽而从洞内石门中簌簌蹿出十个身影,出其不意顷刻间便制住了四鬼与八王爷。 这变化太过突兀,八王爷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石门内藏了这么多人,自己却一点也没察觉。 “大将军好厉害的手段!”八王爷冷哼一声,心内却也的确有些佩服,“你是什么时候在这里设下的埋伏?” “不多不少,比王爷您早一个时辰!”大将军道。 “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识破我和这□□是串通好的,他引你来,我派人伏击你!” “不用识破,这本来就是我安排的!” 大将军此言一出,八王爷,琼玉和四鬼尽皆惊愕不已。 “就让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吧,八王爷,你沟通~外~敌,企图~谋~逆的阴谋早已败露了!”大将军道。 八王爷气急败坏,“你你你,你血口喷人,你说我谋逆,证据呢?” “我命人放出风声,说已故忠武将军林逸奉命秘密潜入西夏皇宫时,得到了您与西夏王来往的书信,而这些信件林将军在出征前便交给了琼玉姑娘保管。”将军说着便向琼玉瞄了一眼,见她神情激动,不禁暗喜悔恨,自己此番利用了她,不知她又会恼恨自己到何种程度! 随后目光又转向八王爷,冷笑道:“谁知八王爷竟然这么心急,一得到消息便急不可耐的去找琼玉姑娘,这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么?” 八王爷听罢哈哈一笑,道:“这不过是你的猜测,你无凭无据,又能奈我何?” “可你在府中蓄养了这么多江湖好手,甚至还有西夏人,又是为何?”大将军步步进逼,继续追问。 “那又怎么样,王府中蓄养几名高手,看家护院,有何不可?” “王爷,这可不是几名高手!” “就凭这一点,还不足以定我的罪”王爷依然盛气凌人。 “定罪或许不能,却足以让皇上对你起疑心”,大将军道。 “皇上疑不疑心我,可不是你大将军说了算!” 几名黑衣侍卫前来禀告:“禀将军,洞外敌人尽数制服!” 原来,将军早料到琼玉引自己来此地,必有缘由,便在来之前秘密派遣一队人马昼夜兼程先行抵达莽苍山,恰好在八王爷来之前设下防备。只等八王爷以为大事已成,现身相见时,再出来制服这些人,以坐实王爷罪名。这一秘密安排甚至连慕风事先都不知情,故而未露出半点破绽。 王爷见大势已去,大喝一声道:“我们走!”便欲带领一队亲兵离开。那制住王爷的侍卫哪里肯放手。王爷暴怒,大吼道:“秦城小儿,我是堂堂八王爷,当今圣上的亲叔叔。你胆敢以下犯上,挟持皇室宗亲不成?” “末将不敢,左右,放开王爷。”将军下令,那侍卫只得放手。 八王爷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出洞口,走下了山! “将军,就让他这么走了?”慕风望着八王爷大摇大摆走出去的样子,心中十分不满:“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将军您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才引得那八王爷漏出狐狸尾巴,就这么放走他,属下心有不甘!” 大将军摇了摇头,道:“八王爷这般有恃无恐,也并非没有道理,咱们确实拿不出更有力的证据。况且圣上的旨意是,只须敲打敲打他,让他知所进退,悬崖勒马就行。当今圣上最是仁厚,不愿兴起这同室操戈之事。圣意尚且如此,你我又能如何。而况这老匹夫有勇无谋,量也兴不起多大的风浪!” “可是,三年前的事,咱们就这样算了么?”慕风咬牙切齿道。 将军眼望半空,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血染山河的疆场,斩钉截铁道:“放心,如果当真是这老匹夫泄露的军情,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第9章 将军死异乡 各位看官,常言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八王爷满以为能藉此机会既除掉朝堂劲敌征西大将军秦城,又能拿回自己通敌外国的证据,一举两得。却不知这一切尽在秦城的掌握之中。秦城在得悉他通敌的情报后,苦于没有证据,便定下了这无中生有、请君入瓮之际。派人放出消息,说林逸有他通敌的证据,就在琼玉的手中。又屡次接琼玉入府,做出将军府也急于得到证据的假象。后来频繁出入群玉苑,也是为此,一则保护琼玉,二则使八王爷没有下手的机会,逼得他不得不铤而走险,亲自来向琼玉逼问,他便可当场揭穿他。不曾想这琼玉十分聪明,虽然并不知道八王爷问她要的东西是什么,但料想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又从八王爷逼问她的话语中听出秦城也在找这个东西。两人当即一拍即合,定下计谋,她引秦城出京师,他设埋伏取秦城性命,事成后她便告诉他那东西的所在。可是八王爷怎么也想不到,琼玉根本不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她不过存了个玉石俱焚的心,待杀了秦城后,她便自杀,追随林逸而去。
第8页 看官们或许要问,这秦城明知是计,为何还是跟着琼玉上山来。这其中又有秦城的另一层考虑。秦城见他二人达成计谋,便唯有将计就计,做出无论如何要得到那证物的样子,使八王爷深信的确有那东西。同时,也可藉机窥探八王爷虚实,看他这些年来为谋反到底聚集了多少实力。这都是久经沙场的大将的一腔智计,又岂是那养尊处优的京师王爷所能比的。 八王爷一走,这山洞中最为碍眼的就是那四鬼了。 慕风禀道:“请示将军,这四个贼人如何处置?”这四鬼方才重伤将军,慕风恨不得立即将他们斩于刀下。 “这四人武功太高,且先挑断他们的手筋脚筋,再押付京城审问。其他贼子,也一律押付京城候审。” “是!”但见刀光闪动,那四人便即跪倒在地,手脚经脉处鲜血直迸,那明唤“见风使舵”的鬼更是哀嚎不已。 侍卫正欲将他们拖下去,那为首的“鬼”道:“将军智计过人,我们五鬼今日败在将军手里,本也服气。只是如果不弄明白一件事,我们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将军接口道:“你们是想问,为什么你们四兄弟合力的一掌,却打我不死?” “正是!”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金丝软胄甲’” 那五鬼面面相觑,继而相视一笑,道:“多谢将军告知!” 要知道这习武之人,对自身武艺最是自负。这五鬼听得自己是输在那传说中的“金丝软胄甲”下,而非自身武艺不精,心下便大为宽慰。也对将军能坦诚相告心存感激。 这五鬼被拖走后,便见众侍卫抬着一具具尸体进来。领头的侍卫报告说:“禀将军,这一仗中我方牺牲了十七名侍卫。” 将军看着眼前那些前一刻还生气勃勃,此刻便成为冰冷的尸体的侍卫,不仅轻嘆一声。吩咐道:“众侍卫护主有功,理当厚葬。赐以常规赏赐的三倍抚恤其家属,免赋三年。” 看着满地的尸体,一些陈旧却铭心刻骨的记忆顿时涌上琼玉心头。 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春天,征西大将军凯旋,人们欢唿雀跃。从清晨开始,大街上就不断有某某荣升,某某受赏的报喜声传来。可是,她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那个人的消息。直到整条街都寂静了,妈妈走过来轻轻抱着她,告诉他不要再等了,他不会回来了。 他死了,死在遥远的西夏土地上,他的遗体甚至都没有被送回,就那样被草草地埋葬在异国他乡。他死后被追封为忠武将军,从三品。他曾说:“做武将做到忠武将军,才算有个将军的样子了”,他心心念念想得到的职位,却在他死后以哀荣的方式赐给他,多么的讽刺!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只因为一个人,他叫秦城。 想到这儿,琼玉不仅怒火中烧,她要报仇,为他报仇! 她拾起脚边的长剑,一步步向他走近,剑尖抵上了他的咽喉! 第10章 竹马与青梅 侍卫们纷纷拔刀出窍,秦城示意他们不可妄动。 “为什么,为什么谁都杀不死你,西夏人杀不死你,八王爷也杀不死你?”琼玉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要杀我?”秦城看着她,眼睛里满是痛楚。 “是,这三年来,支撑我活下来的唯一信念便是杀了你,为他报仇!”因为激动,琼玉的剑尖又向前送了半分,秦城的脖子上有鲜血溢出。慕风的袖剑已握在手上,空气都凝滞了! “你以为是我杀了他?” “不是你又是谁?你明明知道,那是个陷阱,却还是派他去了,你拿他做诱饵。你用他的死,换来了你辉煌的胜利!”琼玉咆哮着,愤怒使她几近癫狂。 “不是这样的,是林将军他自己……”慕风抢言说道。 “住口!林将军的死确是我的责任,将军不为将士的死亡承担责任,谁来承担?”秦城大声喝止。这一唿喝,便牵动内伤,口中鲜血丝丝溢出。 “你终于承认了!你就是嫉妒他。他那么想得到忠武将军的职位,他明明应该得到那个职位的,可你偏偏不让他如愿。他说他要靠自己在战场上立功,他要做忠武将军,然后风风光光的娶我过门。我连嫁衣都准备好了,可你,你因为嫉妒他,便施计让他死在了战场上。秦将军,你好威风啊!那么多人敬你,爱你,崇拜你,拼了命的保护你。可是我呢?我只有林逸!所有人都欺负我,□□我,只有林哥哥他爱我,说要娶我。我等了他十二年,马上,我就要变成他的夫人了。我每天都在想像着那种幸福,可你,让这一切破灭了。你该死,你该死!” 她歇斯底里的咆哮着,但剑尖却始终无法向前再送上一寸! 她忽而又笑了,哈哈大笑:“果然,果然没有人杀得了你,你不是人,你是魔鬼!哈哈哈!” 她不能原谅自己对秦城的手软,这是对林逸的爱的背叛。“我是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下不去手?”她满心都是矛盾。忽然,她把剑一横,剑身掠过了她的脖颈。一切都结束了吧!心不会再受到煎熬了!林逸,我要去找你了! 回京的队伍分为两队,一队押送被俘贼人沿原路返回;一队护卫着将军和琼玉的马车择宽阔平坦的官道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快速行进。一路上喝道之声不绝。
第9页 琼玉自从那日于狂怒之中欲引剑自刎,被慕风挥箭格开之后,便即昏倒。醒来时已在这马车之上。这两日来,她粒米未进,脑子里只反反覆覆出现和林逸相处的场景。 林逸踉踉跄跄地闯入她的房里,手中尚自握着酒壶。她心疼地把他扶到床上,为他拖去鞋袜。林逸一把搂过她,疯狂的亲吻她。她回应着他,任由他的手紧握住她胸前雪白的双峰。林逸一阵疯狂的满足之后,将她搂在怀中,对他说:“琼儿,你等着,我一定回来娶你。秦城那小子给老子使绊子,让老子做不成忠武将军,老子自己上战场立功,自己挣个忠武将军噹噹。老子还不信了,他能压住老子一辈子!”说着,他又轻捏着琼玉的脸道:“琼儿,待我做了忠武将军,就来娶你,让你做个将军夫人,咱们也风光风光,你说好不好?” 好,当然好!她每天都在等着盼着这一天。他俩本是同乡人,自小青梅竹马。那年闹饥荒,他们一同被卖到了京城。一个被卖进了窑子,一个被买做了僕人。当年她才十岁,他十四岁。他们俩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却一直相互支撑着活下去。后来,他从了军,立了功,做了个校尉。她也成了群玉苑的红牌。他们不用再偷偷摸摸的相见了,想小时候,为了见他,她挨了妈妈多少打骂。现在呢,他大大方方地拿了银子来见她。 他仕途顺畅,正是少年得意,神采飞扬。他多么好啊!有着俊郎的外表,健壮的体魄,最难得的是对她一往情深,他是她地狱般生活里唯一的一道光,让她在被别的臭男人压在身下适意发泄时能活下去的唯一力量。 可是后来,后来呢?他常常喝醉,嘴里还念叨着:“老子把他当兄弟,他竟然看不起老子,老子哪里比不上那李矮子。哼,老子靠自己,也能做将军,让你——我的琼儿,做堂堂正正的将军夫人!”她宽慰他,说做不做将军夫人,她并不在乎,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满足了。可他还是一味执念…… 后来,他死了。她打听得他是被派做先遣队,任务是引诱敌人进入伏击圈,再与大军合力绞杀敌人。可是直到他战死,也没有一支队伍来救他。大军没有来与他会合,而是声东击西,去挑了敌军主营。原来他,不过是一枚被放弃的棋子,一个被派去送死的人! 她等不到心爱的他回来了,她的人生再也没有了春天! …… 她细细回忆着他们的往事,所有的记忆化作不间断的泪水汩汩地流出来。这些年来,她流了多少眼泪,可怎么却流不干呢? 她脑中迷迷煳煳地,忽而闯入了秦城的身影,那月白色的,清瘦的身影,从她眼前掠过,为他挡住了致命的一击。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想到他,他那关切的目光,像抹不掉的阴影,时时出现在她脑海中,让她痛苦! 第11章 佳人夜扣门 马车离莽苍山越来越远,进入了京城地界。 莽苍山,她的故乡。她原本想死在那儿,落叶归根,这样也挺好!可是,她现在却没有死。而且,她好像也并不想死了! 将军府到了,从莽苍山回到将军府,只用了三天!慕风从马车中抱出将军,飞快窜如府中,口中大声疾唿:“平大夫,平大夫,快来看看将军!” 从里屋奔出来一个身材臃肿、鹤髮童颜的老者,口中连声价说道:“怎么了,怎么了,喊得这么急,这秦小子又怎么了?”待一看到秦城,不禁大吃一惊。 这几天来,琼玉也是第一次看到秦城。但见他双目紧闭,眼窝深陷,面颊发黑,嘴唇青紫。她都有点认不出他来了! 那平太夫连连招唿快把他抱进去,准备汤药! 接下来的三天,秦城都是昏迷不醒。慕风说将军先是在路上受了风寒,后又中了那四鬼一掌,虽有金丝软胄甲护身,到底受了内伤,兼之山中瘴气之毒,当真兇险得紧。幸而平大夫医术高明,这才保住了性命! 第四天上,听说将军醒了,琼玉便欲去见将军。走到门口,却被宫中侍卫拦住。原来皇上御驾亲临将军府探视将军,已在内室和将军交谈了一个时辰。 下午,琼玉又去了,侍卫说将军正在休息! 琼玉在屋内坐立难安,好不容易熬到晚上,见将军屋内点着灯,屋外却无人看守,便径直走入内室。 此时,将军正赤身裸体趴在床上,平太夫在给他推拿。这平太夫嘴上一直在念念叨叨:“我说秦小子,你要是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也就不治你了,没的坏了我的名声!你受了多少罪才把身体恢復成这样,一个不小心,到时候吃亏的是自己。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听我们老人家的话……”秦城把头埋在手臂内,只是不吭声,额头上汗如雨下! 秦城只听“砰”的一声”,内室门被推开,琼玉就站在门口,大吃一惊,右手操起薄被盖在自己身上。这一动,便牵动了伤处。 琼玉也是一惊,慌忙转身。慕风袖风一扫,阖上了门! 琼玉冒冒失失推开门,却恰好撞见将军赤身裸体的一幕,不免尴尬万分,立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忽而,门“吱呀”一声开了,平大夫气唿唿的走出来,看到琼玉重重的“哼”了一声,琼玉顿感羞愧无地。慕风向琼玉一揖道:“姑娘,将军有请!”
第10页 琼玉刚走进门,慕风便退出去,阖上了门。 但见将军身着银白睡袍,斜斜倚靠在床廊上,面色苍白。琼玉见屋内只有他二人,竟有些不知所措。 “琼玉姑娘,请坐,”秦城看着面前的一张雕花凳子道。琼玉便即坐下。 “听说姑娘今日已造访蔽处三次,不知所为何事?”秦城接着道。他的声音轻柔却虚弱,似乎连说话都颇为吃力。 琼玉自知在他病中造访,甚为冒失。但既已来了,又不便就走。只好厚着脸皮把话说了。 “我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琼玉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锦盒,正是那日秦城在群玉苑给她的那个。琼玉打开锦盒,拿出里面的凤簪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是在下向相国夫人讨来的?”秦城道。 “你要这个干什么?”琼玉问。 “我本打算在你和林将军大婚的时候,将它作为贺礼奉上。” 琼玉一阵惊愕,“你,你怎么会知道……?” “是林将军告诉我的”,秦城微微咳嗽一声,接着道:“我们以前在边境征战时,晚上常聚在一起聊天,林将军经常说起你。他说你有一次出游,看到相国夫人戴着这个簪子,喜欢得很,我就向相国夫人讨来了!” 琼玉的脑中又浮现出那日游玩的场景。那天的春光真好,林逸也刚升上了校尉,便约她一起到大相国寺逛逛,恰好相国夫人也来进香。当时琼玉真真十分羡慕相国夫人,觉得她尊贵气派,一时看得痴了。林逸问她在看什么,她便指着相国夫人头上的凤簪道:“那只簪子真好看!”林逸一听,便说,“改明儿我给你也打只一模一样的,你嫁给我的那天记得戴上。”相国夫人头上的那只凤簪精雕细刻,价值千金,怎是林逸一个小小武官能买得起的。当时琼玉也不过是把这句话当做一句玩笑罢了。谁知他竟记在心上。而且,现在,这只凤簪竟然到了她的手中。世间之事,当真匪夷所思! 秦城连续咳嗽几声。琼玉的思绪回到了眼前。 “可否劳烦姑娘为在下倒杯水?”秦城道。 “好!” 琼玉倒了一杯水递给秦城,秦城伸手接过。但他病中双手无力,竟握不稳那一只小小茶杯。 琼玉伸手接过茶杯,轻轻送到秦城嘴边。 秦城目中湿润,喝过她送来的水。 “多谢姑娘!” 琼玉颇觉尴尬,回身放下杯子。 两人一时无话。 琼玉忽而开口道:“我再问你一次,你须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存心要害死林逸?” 第12章 云开见月明 “我为什么要害死林逸,他是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关于忠武将军职位的这件事,我的本意是想让他再歷练两年,不曾想他竟如此在意这个职位,以致我们兄弟反目。甚至,还害得他丢掉性命。我心里十分……十分过意不去”,秦城道。但见他脸色更为苍白,说话已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那你为什么要用声东击西之计,以他为饵,不顾他的死活?” “那不是计,而是……而是……中了……敌人……的奸计!”秦城忽而剧烈咳嗽起来,整个身子都在摇晃。 慕风推开门,扶将军躺下,道:“将军请好生休养,接下来的事让属下来告知琼玉姑娘!” 将军微微点了点头。 慕风送琼玉回到房间。 慕风忽而向琼玉跪地拜倒,道:“请姑娘体恤将军,将军对姑娘的倾慕之意,属下等都看在眼里,还请姑娘不要再误会将军!” “误会?” “姑娘以为是大将军害死了林逸将军,其实是……是林逸将军自己贪功冒进,以致身陷死地!” “你说什么?”琼玉只觉难以置信,颓然坐到在身后的椅子上。 “本来,大将军订计让林逸将军与李仁厚将军第二天凌晨天色未明时,汇合偷袭敌军后方,打他个措手不及,再佯装败走,将敌人引到指定的伏击地点。然而,军中出了叛徒,计谋泄露了,敌军早已在伏击地点设下防备,就等我大军自投罗网。大将军得知军情泄露,便立刻派人快马追击两位将军,让他们停止行进。不曾想,林逸将军为争夺首功,竟不顾军令帅领所将部众提前出发。大将军派去追的人只追回了李将军。” 琼玉听得面如土色。 慕风继续道:“所以,林将军的死实在不能怪在大将军头上。大将军情知已不能救,便率领大军攻打敌军主营,逼迫敌军不得不回师救援,此乃围魏救赵之计。然而,饶是如此,终究也未能救得林将军性命。而且,那一战打得甚为惨烈,虽然我军侥倖胜了,但伤亡却极为惨重,就是将军自己,也在那一战里身受重伤!” 琼玉的身子微微一颤。 慕风道:“并且大将军他,他为了保全林将军的名声,故意向朝廷隐瞒了林将军违抗军令提前出兵一节,还特地请旨赐予林将军忠武将军的头衔。那日洞中,将军出声喝止属下,也是出于保护林将军名声,不希望此事外泄的缘故。大将军对林将军,已是仁至义尽!”
第11页 琼玉听得慕风所言,怔怔地坐了一夜,想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便等在将军卧处门口。秦城起床时,听得琼玉已在门口等候多时,颇为惊讶,忙请她进来。 琼玉一见将军,“啪”地一声匍匐在地,倒把秦城吓了一跳。 那琼玉伏地扣头说道:“民女特来向将军请罪,请将军治罪!” 秦城慌忙答到:“你快起来,你有什么罪?我为什么要治你的罪?” 那琼玉依旧一动不动,道:“民女不敢。民女屡次冲撞将军,还散播谣言污衊将军,民女罪该万死。请将军治罪!” 秦城只苦于自己不能亲自起身扶她起来。又见她与自己如此生分,不禁心中大恸。道:“你先起来再说。你并没有得罪我,相反是我利用了你,你生气了吗?” 那琼玉依旧跪在地上,道:“将军一心为国,民女能为将军所用,是民女的荣幸!” 那秦城真真对她莫可奈何,嘆息道:“你不肯起来,难道是要我去扶你起来?” 那琼玉闻言,这才抬起头来,说一声“民女不敢”,便站起身来。 两人一时无话。 还是那秦城开口说道:“你因为我得罪了八王爷,群玉苑是不能住了。你就住在我将军府中吧!” 琼玉道:“民女悉听将军吩咐!” 秦城道:“我这府中,你可任选一处喜欢的地方居住。” 琼玉道:“民女不敢腆居贵府。民女别无所长,仅会唱几只小曲,可供将军取乐。不知将军想听什么曲儿?” 秦城心中酸楚,道:“你以为我接你来,是要你来……来供我取乐的吗?” 琼玉默不作声。 秦城道:“你就把将军府当做自己的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拘束。我并不用你来伺候我,你见到我也不必行此大礼,就像我们是……是朋友一样?好吗?” 琼玉闻言,泪如雨下,道:“琼玉何德何能,能得将军如此垂爱。但琼玉心中只有林大哥,恐怕要辜负了将军!” 秦城目中湿润,亦道:“你不用怕辜负我,我可以慢慢等你!” 第13章 守拙归园田 三天后,秦城病体稍安,便让慕风推他来到将军府内极偏僻处一所农宅里。农宅里养了各样家禽,还种了些蔬菜。一个农妇打扮的女子正在低头拔草。她脸上未施粉黛,手上沾满泥土。便是如此,也难掩她绝代的姿容。真真如清水芙蓉,天然雕饰。 那女子见到将军,便欲施礼。但想到他之前的吩咐,便只轻轻福了一礼。 将军看着她这幅打扮,倒也别有风味,不禁看出了神。 琼玉倒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微微侧过脸去。 “你在这儿住得惯吗?”将军问。 “这里很好,很清静!”琼玉道。 “那就好!” 那日,将军让她在府中任选一处喜欢的地方居住,她便选中了这里。她不想再过以前的那种生活了,而这里的一切,让她想到她童年的家,想到了母亲。小时候,母亲就是这样,蓄养些鸡鸭,种些蔬菜,一家人在一起,平淡幸福的过日子。只有在这里,她才能获得心的平静。 而且,这里离他的所在甚远,他不会来了吧!她只要不出现在他面前,他就能慢慢忘了她吧! 可是,他来了!他的轮椅上,衣服上都粘上了泥土。她觉得很抱歉,可是,她能回应他什么呢?她的心已经被林逸装满了,将军对她的爱,反而让她不知所措。 她知道秦城爱自己,虽然她不知道这爱从何而起。可是,从她第一次见他,她就知道了!他太不善于掩藏自己的感情了。她久经风月,收到过太多的爱慕的眼神,但那些眼神,无不是充满了对她的肉体的渴望。只有秦城,那纯洁的爱慕,那热切的关注,如果不是已经有了林逸,她一定会被他打动。不管是哪个女人,能得到他那样热切的关注,都该幸福无比,并做出热切的回应吧。唯独她不能,林逸,永远的隔开了他与她!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热切的追求她?他来了,走那么远的路,只为看一看她过得好不好。他越是对他无所要求,她便越觉得心中有愧。如果他要她,她随时可以给他,极尽手段,让他欢愉。可是,他要的却是她的心,那不可能给他的东西。因为她的心,已经给了另一个人! 她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那么单薄消瘦,因为咳嗽而微微颤动。自己真的是个很残忍很自私的人吧,他为国为民,殚精竭虑。而她呢?她本可以给他安慰,就算面对一个陌生人,她都可以亲切的轻吻,娇媚的调笑,让他们无比愉悦,这么多年来,她不是一直都在做这样的事么?取悦每一位客人。然而,她却无法对秦城这样做。这种虚与委蛇,不仅违背了自己的本心,也是对他的侮辱。 她不敢去见秦城,她害怕见到他,因为每见他一次,她心中某些坚固的东西就在消融。她希望秦城不要再来了,就让她这么安安静静的生活吧!保留着对林逸的完整的爱,度此残生。 然而,仅仅是在三天后,他又来了!还带来了一个竹篮子。 “送给你!”他将篮子递给她。
第12页 她打开篮子一看,不禁惊叫出声,欣喜不已。 “波斯国刚刚进贡来的,我猜你会喜欢,就给你带回来了!”秦城看她喜欢,心里也很高兴。 “喜欢,它叫什么名字?”琼玉抚摸着波斯猫雪白的毛皮,问到。 “还没有名字,你取一个吧!” “啊?我想想!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狗,是只傻狗,我们就叫它傻豆儿,后来这只狗死了,我们还伤心了好久!咱们就叫它傻豆儿吧!”琼玉笑着说。 “傻豆儿,你喜欢这个名字吗?”琼玉抱着猫,认真地问。 那猫“喵”的一声跃将下来,委屈巴巴的蜷缩在秦城脚边。 秦城哈哈大笑道:“好,就叫它傻豆儿!” 这一天,因为这只叫傻豆儿的猫,他们之间似乎也没有那么尴尬了。 第14章 清水出芙蓉 接下来的几天,将军都没有再来。这样也好,就让她这么清清静静的过日子吧! 直到有一天,琼玉正趴在鸡窝旁探着手从里边掏鸡蛋。一回头,便看到小院门口秦城正端坐在轮椅上静静的看着她,慕风并不在他身后。 琼玉吃了一惊,忙跑去请安。她的头上、身上还沾了些鸡窝里的稻草。波斯猫傻豆儿在小院里到处乱窜,追得那些鸡啊鸭啊四下飞奔逃命不迭。忽而,一只受惊的大白鸭子扑扇着翅膀直愣愣向秦城扑来,秦城忙挥袖挡开。那鸭子是天天在泥水里打滚的,身上得有多脏。虽则秦城挥袖挡开了它,但那月白色的袖子上也沾了不少泥点,甚而额头上都沾上了飞溅的泥水。琼玉忙抽出帕子帮秦城擦拭,两人都觉十分狼狈,不禁相视一笑。 秦城目不转睛的看着琼玉,但见她一身农妇打扮,身着淡蓝色粗布裙子,上着一件粉红色碎花外搭。头上包着碎花头巾。眼睛水汪汪的,可爱却不失娇媚。小巧的鼻子透着一股子俏皮与倔强。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当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清风为骨玉为神。盈盈一点秋波转,任是无情也动人。秦城不觉看得痴了。琼玉面上一红,连忙退来两步。 “你忙你的吧,我坐坐就走!”秦城道。 他说他坐坐就走,可直到她餵完了鸡鸭,清扫了地面,摘了些豆角、茄子,又逗了会傻豆儿,他都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琼玉只觉被他这么看着,坐立难安。不得不走上前去,提醒道:“将军,已是正午了,您该回去用膳了。” “你请我吃顿饭吧,就当为我饯行。”秦城道。 琼玉惊讶地问:“饯行?你要出远门吗?” “是啊!最近西夏国王频频放纵军队抢掠边境百姓,圣上恐其有异动,命我领兵驻守,明天一早就动身!”秦城道。 “这么快就动身,你的身子……” “我已经好了,多谢挂怀!” “那你什么时候回?” “打仗的事,怎么说得准”,秦城道:“你想我早点回来么?” “我……我只愿将军平平安安。”琼玉一听他要出征,不知怎的,竟然对他生出了一丝牵挂。 “我会平安回来的,放心!你当真不请我吃饭?”秦城笑道。 “啊?可……可我这儿并没有什么吃的。”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于是琼玉就跑去厨房忙活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琼玉跑过来推着将军来到桌前。 桌上只有一盘子炒鸡蛋,一盘豆角和一盘青菜。 将军府里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可是琼玉为了躲清净,一向不要厨房为她准备膳食。 秦城夹起一个豆角放入口中。就着些青菜豆角,他竟然也吃了一大碗饭。 “你天天就吃这些菜吗?”秦城道。 “是啊!我觉得挺好的。”琼玉道。 “我是担心你把这只猫给饿死了!”秦城笑着说。 “啊!”琼玉颇有些尴尬。这只猫的确被她餵瘦了不少! “明天,还是吃厨房为你准备的膳食吧!不要让我担心。”秦城双目注视着她,满是恳切。傻豆儿也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琼玉噗嗤一声笑了,“好,我答应你就是了,可别饿着你的宝贝猫儿了!” 将军走后,琼玉的生活彻底平静下来。自从林逸死后,失去林逸的痛苦和对将军的仇恨无时无刻不在撕咬着她的心,使她愤怒,使她癫狂。而现在,她终于可以放下这些了。没有了仇恨的心灵是如此轻松,这种田园似的生活更让它感到满足。 只是只要一看到傻豆儿,那个月白色的身影便出现在脑海中。他已经去了三个月了,不知道战况如何?边地苦境,不知道他的身子能否承受得住? 有时候在梦中,他会梦到那茫茫沙漠,梦到林逸在浴血奋战,只是迷迷煳煳的,林逸的脸竟然和将军的脸重叠在一起,让他分不清到底是谁?她看到一面大刀砍向了他,她绝望的唿喊,从梦中惊醒,泪流满面。失去林逸的恐惧再一次笼罩着她,她向佛主祈求,保佑他平安归来! 第15章 异乡逢故人 只听得门僮带着狂喜的声音大声传报:“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第13页 一时间,大将军府一片沸腾。琼玉也随着人流跑到正门口。大将军已经进来了,满面笑容。随同的将士们也个个喜气洋洋。 一个小侍从抱着牛二激动不已地问:“听说敌人一听到将军的名号,立即吓得屁滚尿流。牛大哥,你快给我说说看,大将军怎个威风?” 那牛二得意洋洋地道:“那些个王八鞑子,欺负老百姓倒是厉害,一遇到咱们正规军,那可是不堪一击。咱们将军一到,便把那些在边境作乱的西夏人通通赶了出去。随即周密部署,加强防备。西夏人的大军沿着咱们的城墙遛了一圈,发现处处固若金汤,根本无机可乘,便灰熘熘的回去了。这一次,咱们是不战而胜!将军还上奏请皇上关闭榷场,狠狠给他们点教训!” “西夏人真他妈没种!”那小侍从呸的一声,随及又蹦又跳,“咱们大将军真威风!” 众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 将军看着琼玉,琼玉也看着将军,两人久别重逢,心内都很欢喜。 “琼玉,明天是乞巧节,你陪我出去逛逛,好吗?”秦城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琼玉看着他虽则喜悦却风尘僕僕的脸,想到他这些日子所受的辛苦,实不忍拒绝他。点点头道:“好!” 乞巧节这天,琼玉悉心装扮了一番后,便跟着将军来到了御街上最繁华的酒楼“樊楼”,凭栏而立,但见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有妇人成群结队游玩的,个个插珠戴瑁,彩绣辉煌;有小孩儿提着各色灯笼在街上打闹的,蹿来蹿去,嬉笑跳跃;有商贩叫卖各色糕点的,琳琅满目,香气四溢。 秦城笑眯眯地看着琼玉,盛妆后的琼玉珠翠满头,华服满身,说不出的富贵风流。但心中那一段淡泊的心境,又使她虽如此装扮,却丝毫不显得庸俗绮艷,当真是人间福贵花,桃输其质,雪逊其华。琼玉转身,恰好碰上了秦城凝视她的目光。秦城伸手招唿琼玉过来,琼玉便离开走廊,来到内室。只见面前摆着一盘精緻非凡的糕点。秦城道:“听说你最爱吃粉蒸鸽子莲花糕,整个京城地界做这道菜做得最好的就属这樊楼了,你快尝尝看!” 琼玉夹了一块送入口中,果然酥脆可口,正欲再吃时,忽听得楼下一阵打骂之声,接着便是一个妇人连天价的哭喊声:“官爷,你饶了他吧!饶了他吧!” 大家纷纷跑出去看,琼玉也跟着跑到走廊上往下看。 只叫一个小吏模样的汉子使劲儿踢打着地下的一个衣衫破烂的小孩儿,小孩的母亲跪在地下连连磕头求饶。那汉子兀自不饶人,一边踢打,一边喝骂:“哪儿来的野小子,撞坏了老子的玉佩,你赔得起吗?老子打死你!”围观者纷纷指责那汉子下手太狠,但也没有人敢上去解劝。 忽而,琼玉的目光对上了那妇人,心下一惊,便飞也似的跑下楼去。秦城也赶紧跟下去。 琼玉看着那妇人的脸仔细分辨,忽然走上前去,对着那妇人大喊一声“嫂嫂”。 第16章 哭诉从前事 那妇人先是一愣,而后也大唿出声:“你是琼花?” “是是是,我是琼花。嫂嫂,你怎的到了这里?”琼玉抱着嫂嫂,禁不住眼泪直流。 那妇人亦是泪流满面,道:“说来话长,琼花,想不到我还能见着你!” 两人哭着抱做一团,皆是泣不成声。 那边厢将军带来的侍卫三两下制住了打人的汉子,慕风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大喝一声:“天子脚下,也敢白日伤人!”。那汉子见来人众多,且气派非凡,知不好惹,便忍气吞声,撒腿跑了! 妇人扶起地下的孩子,又叫来了身边另外两个孩子,喝到:“都跪下,给姑姑磕头!” 那三个衣衫褴褛,如同乞儿的孩子虽然茫然无知,但都依照母亲说的,跪下磕了个头,叫了声“姑姑”! 琼玉忙扶起他们,见他们如此可怜,不觉心中更为酸楚。 秦城对此突变颇觉意外,但还是依着琼玉的称唿,说道:“嫂嫂,咱们到楼上说话吧!” 妇人回过头来,看着秦城,对琼玉道:“这位公子是谁?” 琼玉道:“这是征西大将军。” 妇人听罢,纳头便拜。 到得楼上,秦城早命厨房准备了一大桌子菜,什么鹌鹑羮、螃蟹羮、曹婆婆肉饼、灌浆馒头、薄皮春茧包子、鸡肉脯、酱板鸭……摆得满满当当。 可怜那三个孩子和那妇人饿得紧了,一桌美味佳肴,顷刻间风捲残云,吃个干净。 琼玉向嫂嫂细细询问,才知道,原来,自她被卖走后,没过一两年,父母也先后离世。哥哥带着嫂嫂流落异乡。前两年,哥哥病死,嫂嫂便带着三个孩子一路乞讨,流落到京城。琼玉心道,难怪这些年多次着人打听父母兄长的消息,却都杳无音讯,不想竟都故去了。不禁痛哭失声。 方才她在楼上看到嫂嫂,因嫂嫂头上有个鱼形胎记,因此上认了出来。而琼玉长相酷似其母,因此嫂嫂也认得出她来。琼玉本名叫琼花,被卖到群玉苑才改名叫做琼玉。 嫂嫂吃饱喝足后,便拉着琼玉的手哭诉道:“我们母子在这里无依无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请姑娘看在你故去的哥哥面上,收留我们母子,这也是保全你哥哥的一点血脉!”
第14页 琼玉与亲人多年未见,今番见到嫂嫂,真是喜从天降,三个侄儿,又是如此可怜,更是难以割捨。然而,她如今也是寄居将军府,身不由己,因此不知如何是好。 秦城趁机道:“琼玉,就将你住的那个院子腾出来让给嫂嫂,你就搬到我旁边的醉月轩来吧!” 那妇人也不待琼玉回答,便向将军拜下,叩谢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民妇至死不忘将军的活命之恩!” 自从将军府来了三个孩子,那可热闹得多了。这三个孩子最大的八岁,最小的只四岁,甫一来到这大将军府,这也新鲜,那也新鲜,整日里东游西看,闹腾不休。将军也不许人约束他们,任由他们在府中自由玩耍。 琼玉原来所住的小院被嫂嫂占了去,她只好搬到与秦城的居处相邻醉月轩来。这正称了秦城心中所愿。 第17章 始知君亦伤 这天晚上,琼玉正在院子里逗着傻豆儿,忽的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了她,拉起她就往秦城所住的清心阁走去。 琼玉连声价问:“平大夫,你要带我去干什么?” 那平太夫也不停步,嘴里念叨着:“你这小妮子,来将军府好几个月了,啥事都不干,现下又带了三个小娃娃过来。大将军府可不养闲人,你得帮我做件事!” 那琼玉被他这么一说,颇为不好意思,是啊,这段日子她一直在将军府白吃白住,的确不合适,现下嫂嫂一家又搬过来了,她若能帮将军做点事,心下或许还能稍安稳些。便问:“大夫要我做什么事?” “每天帮那秦小子按摩、推拿。老夫我年纪大了,天天帮他按摩、推拿太也辛苦,现下,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琼玉想到上次自己看到秦城推拿时的样子,不禁连连推却:“这,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说合适就合适!”那平大夫也不由他分说,便拉着他走进了内室。 秦城正赤身裸体躺在床上,身上只穿了一条亵裤。见平太夫进来,喊了一声“平叔”。 待得看到跟在后面的琼玉,大吃一惊,便伸手去探旁边的被子,被平太夫一把拦住,喝道:“秦小子,你躺好了,别乱动!” 秦城大惑不解道:“平叔,你……”。 “你什么你?老夫今天新收了个徒弟,跟你没关系,你别管。”说着,便指着琼玉道:“你过来,看我怎么做,好好跟着学,用心点!” 琼玉上次虽也看到了将军的裸体,但那只是快速一瞥,并未看得鲜明。现在,却看得清清楚楚。 将军的上身虽然精壮有力,但下肢却极为纤细单薄,这显然是长时间瘫痪所致。 秦城本还想阻拦,但想到或早或晚,自己始终是要把这副残缺丑陋的身子让她看到的,便狠狠心,闭上了眼睛。 平大夫的手握住了秦城的脚道:“将军不能行走,所以你要经常帮它按摩脚,就像这样,握住脚底,往上推,每天一百下,这样他的脚才不会下垂,你来试试!” 秦城虽然感觉不到,但他能想像得到这个时候琼玉的手一定是握住了自己的脚。他想到了自己因为瘫痪而畸形丑陋的脚,心中便涌起一阵阵的自卑和难过。他刚受伤瘫痪时,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那样无助的自己,他恨不得一死了之,便不用再忍受这样的痛苦和屈辱。但想到那些在战场上无辜丧命的兄弟,他若不能找出泄密的人,又如何对得起他们。就是这股报仇的意志,才支撑他活到了现在。 可是如今,当琼玉的手握住他的畸形的脚的时候,他心中的意志溃然决堤,他多么希望,他看到的是健康的自己,能跑能跳的自己,而不是现在这个无助又无力的自己。倘若这时,地上裂开个地洞,他一定会跳进去,永远地躲在里面,永远都不出来。 第18章 尚爱卓文君 琼玉的手握着将军的脚,心内感慨万分。他一直为林逸的死感到惋惜痛苦,却不想活着的那个人可能更痛苦!这些年来,他到底是怎么支撑过来的,拖着残缺的身躯,还要不停的与敌人周旋,保家卫国!他,肯定很辛苦吧! 平大夫还在殷殷地嘱咐她:“他的脚没有知觉,感受不到,所以你要格外的小心,要注意力道的把握,对,就是这样!”她用心的记着。 “好了,接下来我教你怎样帮他活动膝关节,你仔细看着。” 说着,他便托起了秦城的小腿,用力往上推,使他的腿屈膝起来,再放下,再往上推。“这个动作每天五十次,记住了!”琼玉点点头。 “秦小子,趴下”,平太夫拍拍秦城的肩膀道。 秦城便听从他的话翻了个身。可他上身虽趴下了,下身却还是一动不动。平太夫抱住他的腿帮他轻轻放好。 琼玉看着他的嵴背,险些惊叫出声。只见他背上一道极长的伤疤从肩部只拖到腰侧。他当年,真正是死里逃生。 平大夫道:“现在,我教你怎么给他受伤的地方做推拿,这个力道和方位一定要拿捏得十分的准确,你看着。” 只见平太夫的手顺着他的嵴柱慢慢地往上推。秦城的身体在微微颤动。 秦城的头埋在手臂里,他想,她一定看到了那道可怕的疤痕,她会不会害怕。她会不会因为害怕这样丑陋的自己,而躲得远远的。这些年来,他每天都在想她,却不敢去找她,就是怕她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连他自己都不敢面对的自己,他又怎么敢让她看到。
第15页 忽而,一道剧烈的闪电掠过他的心底。他感受到了,感受到了她手指的触碰,有些冰冷,却那么柔软。像母亲的手轻轻抚慰着幼小的孩子,像清风抚慰着柳絮。他的眼睛湿润了,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你轻点,轻点”,平大夫急急喊到:“他的嵴柱脆弱得很,你可别给弄断了?” 琼玉连连点头,一滴冰凉的眼泪落在他凹凸不平的嵴背上。 天知道秦城是用了多大的努力才克制住了身体的颤动。她的每一次触摸都像一道道闪电击入他的心底。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在多少个美好的梦里,他梦见了他纤细的手指在轻轻抚摸自己的身体,那样的欢愉,仿佛插上了翅膀在无尽的夜空中遨游,仿佛赤足在开满鲜花的原野上的飞奔。从他少年到青年,这样的梦伴随着他度过无数个冰冷的夜晚。而现在,他真切的感受到了这种触碰。他幸福得简直像要飘荡起来,也痛苦得仿佛即将身堕地狱。为什么?为什么上天不让他在最好的时候遇到她?为什么偏偏又在这个时候把她送到他身边,让他不能不去追求她,不能不想要去占有她,哪怕,忍受再多的屈辱,哪怕卑入尘埃! 第19章 一藤缠三瓜 琼玉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出了秦城的房间。她的心勐烈的跳动着。秦城那□□的身体不断出现在她脑海中,她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抚慰他,安抚他受伤的身体,安抚他受伤的心灵。 将军府花园里三个小孩儿正围着秦城又蹦又跳。这三个小孩儿来到将军府已经有两个多月了,被养得白胖了很多,浑不似初见时那瘦小可怜的模样。尤其是和秦城要好得就像一根藤上的三个瓜,整日价围着秦城转,扯都扯不开。一说起秦城来,就佩服得跟什么似的。这不,他们仨又像三个小陀螺似的围着秦城转起来,其中最小的那个扯着秦城的袖子不停的晃啊晃,嘴里大声央求着:“将军,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我还要看!”秦城无奈,只得答应道:“好,那我们可说好了,这是今天最后一次!”那三个小孩欢唿雀跃,拊掌点头道“好,好,好!”将军道:“那你们再去找个东西过来吧!”那三个孩子便分头各处寻找,其中最大的那个孩子找到了一块小石子,放在一棵树叉子上,对秦城喊道:“将军,打这个!”将军回到:“好,你让开!”只见他手中捏着一个小石子,抬手一扬,便击落了那树上的石子。几个孩子又是一阵欢唿。最近他们总是缠着将军玩这个游戏,他们从各处搜罗来各种乱七八糟的小东西,放在各个稀奇古怪的地方,要将军拿石子投射。射中了他们笑,射不中他们也笑,乐此不疲。 琼玉远远望见他们几个,不觉好笑,心道:“将军一身好武艺,竟然用在了逗孩子上,说出去只怕别人也不信!”见他们仨缠得将军也太过分了,便走过去呵斥道:“你们这三个小鬼头,不要整日缠着将军,将军公务繁忙,哪有时间陪你们玩!” 那第二大的孩子道:“将军才不忙呢!将军说明天要带我们去逛大相国寺,姑姑你去吗?” 琼玉偷眼看了看秦城,秦城正微笑着等她回答。她笑着伸手拍了拍那孩子的屁股,道:“你们就知道缠着将军带你们出去玩,那么贪玩,姑姑要罚你们了!”那三个孩子一齐扯着琼玉的衣服道:“姑姑,去嘛!去嘛!我们还从没去过呢!听说那里耍杂耍的,卖艺的,什么都有,我们好想去看看!”琼玉被他们缠不过,只好答应。秦城亦颇为高兴。 大相国寺果然热闹,有叫卖珍奇异兽的,有卖鞍辔、弓剑、时果、腊脯的,还有卖古文字画的,琳琅满目,无所不有。那三个孩子高兴地人流中穿梭,见到什么都新鲜,见到什么都要买,随同护卫他们的侍卫手上大包小包的都提满了。琼玉笑着对秦城说:“你看你,一味地惯他们,可别惯坏了!” 秦城亦笑着答道:“惯不坏的,有你这样的好姑姑教他们,他们怎么会学坏呢?” 但见那些孩子又飞也似的跑回来,围着秦城。其中最小的那个举起手中的一个绿色糕点,递到秦城嘴边,道:“将军尝尝这个,特别好吃!”秦城张嘴接过,夸赞道:“果然好吃!”那三个孩子都颇为得意的笑着。 琼玉看着这一幕,心中颇为感嘆,这三个孩子已经完全把秦城当做了自己的家人。嫂嫂的话又浮现在她耳际。 第20章 卿亦爱吾否 那天,嫂嫂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到房里,说道:“玉儿,我看将军对你好得很,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将军是娶你做夫人呢?还是如夫人呢?” 琼玉一惊,连连摆手道:“我们没有,没有要成亲。我和将军,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 嫂嫂看着她,笑着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面子薄,不好意思开口。玉儿啊,不是嫂嫂说你,你自己可得抓紧点。这男人的心啊,就像三月的天,说变就变。你得趁着他爱你、宠你的时候,赶紧让他娶了你。做夫人也好,做如夫人也好,总归得有个名分。这样,咱们这一大家子,住在人将军府里,也才合情合理。” 嫂嫂的话让她心烦意乱,日夜难安。是啊,她们这一家子人住在将军府里,到底算什么呢?她自己又打算在将军府住多久呢?如果离开了将军府,她和嫂嫂带着三个孩子,又将如何生活。她自己倒也无所谓,可三个孩子养尊处优了这么久,难道还能过那种清贫的日子吗?
第16页 她甚至想到了这样一个问题:如果秦城当真提出来要娶她,她会拒绝吗?她敢拒绝吗?如果,她拒绝了,嫂嫂怎么办?三个孩子怎么办?况且三个孩子又那么喜欢秦城。如果她的点头,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所有人都幸福,那么她是不是应该放弃对林逸的爱的坚守,而对现实做一点妥协呢? 世间的事就是如此,当你只有你一个人时,你是自由的,想怎样便怎样。可是,当你的背后有一家人要照顾时,你就不再能再自由的做决定了,你就不得不做一些妥协。世间很多夫妻的结合,都包含了这种无可奈何、不得不做的妥协。 好在,秦城还没有向她提出这个难题,她还可以暂时不用去面对这个艰难的抉择! 自从那日平大夫将琼玉生拉硬拽到秦城的房间,让她学习给秦城按摩、推拿之后,他自己果然就当起了甩手掌柜。琼玉手法生涩,有时候不免触痛了秦城,秦城唯恐琼玉遭到平大夫的责备,每每都忍着不吭声。但渐渐的,琼玉的手法越来越熟练,秦城也就越来越享受琼玉的按摩。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成了他最期待、最幸福的时候了! 这一天,琼玉照例来帮秦城按摩。秦城看着她的手在自己毫无知觉的脚上按抚,若有所思,忽而悠悠地说道:“我都有点儿想不起来脚踩在地面上是怎样的感觉了!” “什么?”琼玉万想不到他会突然说出这句话,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玉儿,你扶我站起来!”秦城道。 “啊?哦!好。” 琼玉走过去,将他扶抱坐起,再端端正正的把他的双腿摆好踩在地上,把他的双手搭在自己脖子上,道:“你用点劲,箍紧我的脖子!”然后抱住他的腰背,用力往上一提。秦城的身量高出琼玉许多,兼之双腿毫不受力,琼玉一提之下,觉得十分沉重,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秦城死死箍住琼玉,显然也是受了一惊。 待琼玉站稳,秦城便将头埋进他的长髮里,闻着她发间淡淡的香味,觉得很是好闻。 “玉儿,你真好,比我想像中还要好!”秦城道。 “你说什么?”琼玉拼命抱着他,生怕一个不小心摔着了,只觉得十分紧张,浑不似秦城那般轻松。 秦城继续道:“以前我们外出行军,晚上就喜欢坐在星空下边喝酒边聊天,林逸总是说起你,我那时候就在想像你的样子,可总也想像不出!” 琼玉微有点害羞,不禁嗔道:“你们男人聊天,老提我干嘛!” 秦城朗声大笑,道:“我们男人聚在一起聊天,不聊女人聊什么?” 琼玉抱着秦城,觉得颇为吃力,连连嘱咐道:“你别乱动!” 秦城忽而嘆了口气,道:“我真羡慕林逸!如果我也有一个像你这样的红颜知己,也会忍不住炫耀的!” “将军……”琼玉欲言又止。 秦城将琼玉抱得更紧了,贴着她的耳根道:“玉儿,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琼玉吃了一惊道:“将军,你……你说什么?我……我没有。” 秦城忽而将双手齐齐张开,身体便直往下坠。琼玉慌忙死死抱住,惊叫道:“将军,你干什么,别开这种玩笑!” 秦城抱住琼玉,笑着道:“还说没有,你明明很紧张我!” 琼玉面红过耳,抱着秦城缓缓放下,道:“咱们先坐下。” 秦城坐在床上,看着琼玉,眼睛含笑,笑得像个通过撒娇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琼玉被他刚才这么一闹,觉得颇为不好意思。 秦城见她这个样子,觉得十分可爱,道:“过两天是你的生辰,咱们请你群玉苑的姐妹们来将军府玩一天,好不好?” “啊?真的可以吗?”琼玉一听,喜出望外,她已经很久没和群玉苑的姐妹们见面了,心里着实十分想念她们。 “当然可以,你高兴就好!”秦城亦满面笑容地说。 第21章 怜取眼前人 琼玉生辰这天,果然大将军府派去一行车队接来了群玉苑的众姐妹们。琼玉与他们一见面便谈笑不断,似有说不尽的话。秦城早安排了戏班子前来唱戏,又准备了各色糕点瓜果供其自由取用。众姐妹有的寒暄一阵后便各自搭伴在将军府游玩去了。 兰玉悄悄儿携着琼玉的手走到一边,道:“你和将军不闹别扭了?我来呢,是要和你说清楚,他来我房间的那几天里,我们可什么都没干,他整天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处理公文。我不过是坐在旁边的活摆设罢了!” 琼玉道:“我晓得!” 兰玉道:“不过,你的气性也太大了,造的好谣言。亏得将军不与你计较,还这般看重你。你到底是个有福气的。我劝你,赶紧要将军给你个名分,你这辈子,也就有了依靠了。咱们这样出身的女子,能有几个有你这样的好福气!” 琼玉颇觉尴尬,不置可否。 兰玉道:“我知你还想着林将军,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得向前看。人生苦短,又何必太执着。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啊!” 说完,拍拍琼玉的肩膀,施施然走了。 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琼玉在心里反覆咀嚼着这句话。
第17页 这一天,秦城正在房间里与琼玉对弈。琼玉额头紧蹙,冥思苦想。秦城神色愉悦,在一旁看着。三个娃儿急急忙忙跑进来,拉着秦城的手左右摇晃,央求道:“将军,将军,听说今晚白云观的玄明道人要做斋醮,这玄明道人据说有唿风唤雨之能,我们都想去看!”秦城笑着说:“去问问你姑姑,你姑姑若是去,咱们就都去!”那三个娃儿便都跑来缠琼玉,左一声姑姑,右一声姑姑,琼玉哪里还能拒绝。 这斋醮吹吹打打,咿咿呀呀的直做到半夜,孩子们看得有趣,都不肯走,秦城只好安排今晚留宿在白云观。秦城对这些鬼神之事一向不感兴趣,便先行回房了。忽然,琼玉的大侄子,三娃中最大的娃儿跑过来,推开秦城的门,神神秘秘地说道:“将军,姑姑找你,说有样东西要给你!”秦城微微一笑,心下瞭然。他这几天总看到琼玉一有空就在偷偷地做衣裳,想是已经做好了。他心中喜悦,便跟那孩子去了。慕风也要跟去,那孩子笑着说,“我姑姑和将军说话,你跟去凑什么热闹?”秦城哈哈一笑,道:“慕统领,你就留在这儿吧!” 秦城于是亲自操控轮椅跟随那孩子来到琼玉的房间,刚一进门,那孩子便即扑倒在地。秦城心下一惊,自觉不妙。便见房门被牢牢关住,几个似鬼似魅的身影在围着他转。身法之快,世所罕见。只听得一个怪异的声音说道:“将军,我劝你最好不要反抗,不然那孩子,顷刻间便没命了!”这声音像是一个人发出来的,又像是几个人同时发出来的,说不出的诡异,叫人听了毛骨悚然。 秦城道:“各位就是鼎鼎大名的‘魅影七者’吧,各位如此巧设安排,又用摄魂术迷住这孩子引我出来,不知所为何事?” 那几个人道:“不为别的,劳烦将军跟我们走一趟!” 秦城道:“我若是不呢?” 那几个人道:“那就请先杀了我们七个吧!” 秦城道:“各位太谦虚了,便是单打独斗,在下也不是对手,更何况今日七位都在!” 那七个人道:“将军知道就好!将军是大英雄,我等本不愿与将军为难,只是我们既已收了人家的钱财,少不得要做些违心之事了。将军,得罪了!” 将军已经失踪七天了,这七天,京城内外被翻了个底朝天,可还是没有将军的音讯。 慕风急得跟什么似的,没日没夜的各处寻找。琼玉也急得不得了,日日夜夜在佛前祝祷。整个将军府都乱套了,大家都在各处打探将军的消息。 直到第七天上,有人来报,说在城西发现了形迹可疑的人。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一个双手被铁链拷上的年轻人正坐在一张桌子旁边,桌子上放着一张雪白的纸和一只笔。 一个蒙面老者走进来,问那看守的人:“他画了没?”他的面具显然是经过特殊的处理,所以发出的声音与本身的声音很不同,叫人听不出是谁。 那看守的人答道:“还没有!” 那老者一脚踢向看守,怒喝道:“没用的东西!”便大跨步走向里间。 “秦将军,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边防布阵图,你是画还是不画?”那老者问道,语气颇为不善。 “你就是再问一百遍,我也是那句话:‘我的命,你要拿便拿,边防布阵图,你休想得到!’”秦城道。 “你骨头倒是挺硬,我看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那老者道。 忽然,地牢外面一阵乒桌球乓的兵器交接之声,接着便听得一个看守急急忙忙跑来,道:“八……您老请快离开这儿,有人来救,咱们抵挡不住。” 那老者一听,顿时暴怒。走过去一脚将秦城踹倒在地。但见他的脚重重的踩在秦城的嵴背上,秦城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身体控制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接着那老者一脚飞踹,秦城便如一个被扔出去的麻袋一样,重重地撞到墙上,又重重地摔向地面,一动不动。 第22章 梨花春带雨 慕风抱着将军飞也似的跑进内室,大声疾唿:“平大夫,平大夫,快救将军!” 平太夫忙忙跟进去,琼玉也正欲跟进去,被平太夫一把推出来,道:“你在外面等着,别碍手碍脚。” 琼玉焦急万分,却苦于不能进去,只好在外面干等。过得一会,又见几位宫廷御医急急忙忙地跑来。太夫们在内室忙了整整一夜,几名侍者不时进进出出,端进去的热水,端出来时都变成了鲜红的血水。 琼玉的心纠成了一团,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她,她在心里默念了无数的经文,祝祷他的平安。直到翌日早晨,才见几名御医从里间出来,俱各摇头嘆息。琼玉飞奔入内,见到平太夫时,不禁心下一惊,不过止一晚上,这位平时看起来十分矍铄的老人便似如风中枯柳般老去。 “平叔”,躺在床上的秦城有气无力的喊道,他脸色惨白,声音也极虚弱。 “平叔,我怎么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我怎么动不了了?”秦城的眸子中露出惊恐万分的神色。 平太夫轻轻抚摸着秦城的头,道:“秦小子,别怕,平叔一定能治好你!”他的声音嘶哑而哽咽,眼泪从他苍老的眼中流出来。
第18页 琼玉颓然坐倒,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将下来。她想去看看秦城,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的嘴巴张开了几次,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天爷啊,你为什么对他这样残忍! “慕统领,将军依然不肯吃药吗?”琼玉问。 慕风摇摇头,眼睛红红的,神色哀伤。 琼玉走入内室。 只见将军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眼神空洞。那双曾经无比灵动的眼睛,现在只剩下死水一般的寂静和绝望,像凝固的深渊,再也泛不起半点波澜。只有在面对琼玉时,才会出现那么一点点的光亮,可就是这一点点的光亮,也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火星,再也燃烧不起生命的火焰。 这让琼玉感到无比的恐惧。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需要他,多么的害怕失去他。比起失去林逸的痛苦,将军此时的消沉更让他心如刀绞。 她走近将军,她轻轻地唤他,她想给他一点安慰,给他一点鼓励,可是,却在喊出“将军”两个字时,便已泣不成声。她把头深深地埋入秦城的胸口,她的身体因无法克制的悲伤而剧烈的颤抖。她极力想克制住自己的哭泣,却也只能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将军,你……不要……这样,玉儿……害怕……” 琼玉边哭边说,边说边哭,那样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任是铁石的心肠也能给揉碎了。而况,秦城对于琼玉的爱慕,更是无须再赘言。他想要摸摸她的头,为她擦去泪水,却苦于自己的身体无知无觉,连动都不能动一下。他嘆了口气。心想,若是自己真的就此去了,琼玉怎么办?八王爷又岂肯放过她?而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也不知还能庇护她多久? “我竟不知你这么能哭?”秦城苦笑着说道。 琼玉抬起头,不好意思的用手擦拭泪水。可那泪水却滚滚而下,好似永远也擦不完。 “你不要哭了,你把药端来,我喝便是。”秦城道。 琼玉赶紧转身,端来桌上的药碗,一小勺一小勺地餵到他的嘴里。 “玉儿,你唱个小曲儿给我听吧!”秦城忽而道。 “好!” 只见琼玉檀口轻张,悠悠唱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樑上燕,岁岁长相见。”歌声清越,曲调婉转。秦城听了,心中生出无限酸楚,泪水便夺眶而出。 第23章 死难生亦难 这一日,琼玉正唱着小曲儿为将军排遣无聊,忽而,传来一阵喧闹的人声,跑进来三个小身影儿。 这三个小娃儿还是很喜欢将军,没事就爱来粘着将军。平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喜欢拿来给将军,听了什么好听的故事,好笑的笑话儿也要来说给将军听。 只听那最大的孩子道:“将军,我们今天听了个特别好笑的笑话,我讲给你听。说是从前,有一个老秀才,他老来得子,很高兴,把他的儿子取名为年纪。一年后,他的老婆又生了一个儿子,他就把他的第二个儿子取名为学问。又过了一年,他又有了一个儿子,他觉得这像是一个笑话,于是把他的第三个儿子取名为笑话……十几年之后,有一天老秀才叫他的三个儿子上山去砍柴,当他的儿子们回到家时,老秀才就问他的老婆说:‘儿子们砍的怎样’她老婆回答说:‘年纪有一大把,学问一点也没有,笑话倒有一箩筐……’” 三个孩子说完哈哈大笑,还问秦城:“将军,你说好不好笑,哈哈,好不好笑?” 秦城答道:“好笑!”便偷眼去看琼玉。只见琼玉一张粉脸涨得通红,扬起巴掌便往三个小傢伙的屁股上招唿,嘴上骂道:“你们这三个小傢伙,越发没规矩了,从哪儿听来的这不三不四的笑话,也来讲给将军听。看姑姑来好好教训你!” 那三个孩子躲来躲去,兀自十分委屈,口中辩道:“哪儿不三不四了,姑姑你乱打人!” 秦城见了,哈哈大笑。 琼玉唯恐这三个孩子乱吵乱闹别碰伤了秦城,于是呵止道:“你们三个快回去吧,别打扰将军休息了!” 只见那最小的孩子捏住将军的手道:“将军,你快点好起来吧,我们都等着你带我们出去玩呢?” 将军苦笑一声,道:“我尽力!” 琼玉听了,亦觉心上难过。 自将军受伤以来,平太夫每天都来给将军金针刺穴,可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将军的身体还是没有丝毫好转。琼玉心中抱着的那一点点隐微的希望也正在慢慢消退。她在心里暗下决心:“无论将军怎样,她一定要陪着将军走下去!” 秦城虽然嘴上没说,脸上不显,但心中也对未来生出了无限的迷茫,他最担忧的就是,自己如果真的好不起来,将军府有名无实,必将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自己已然是这副模样,是生是死又有何差别?只是琼玉,她该如何生存,难不成还得重回群玉苑去?想到琼玉有可能再次沦落风尘,他心中便痛苦难当。 一天,琼玉像往常一般打了水给将军擦拭身体。擦到那部位时,便趁着将军不注意悄悄儿地去伸手撩拨,可任凭她使尽了在群玉苑里学来的高明手段,那物儿却始终一动不动,软软低垂。
第19页 琼玉看着将军,心内十分难过,她忽而想到,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却连排便之事都要假手他人,他心中肯定很不好受吧!自己当初恳求他活下来,是不是太过自私。似他这般无知无觉,不能自理,活着或是死去,对他来说,到底哪一样才是更好的选择? 这些日子以来,秦城与琼玉朝夕相处,片刻不离,已然十分亲近。可是,这种亲近,对于秦城来说,却是无奈的成分多,欢喜的成分少。世间的事真是太也讽刺,他曾经做梦都希望能和琼玉这般亲近,却不料是以这种方式。 又过得许多天,琼玉打了水来为秦城揩脸。秦城轻轻唤她,道:“玉儿,你过来?” 琼玉走过去,见秦城脸泛红晕,面有喜色,便道:“将军,有什么事,这么高兴?” 秦城道:“你低下头来!” 琼玉便低下头去。 秦城道:“再低些!” 琼玉把头低得更低了。 眼看她的嘴唇就要触碰到他的嘴唇,琼玉脸上也开始微微泛红。 这时,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后脑勺上,抚摸着她乌黑的秀髮。琼玉楞了一下,忽而欣喜若狂,大叫道:“你的手……可以动了!” 秦城微笑地看着她,道:“你别乱动,我没有力气!”说着便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琼玉的唇便覆在了自己的唇上。 第24章 妙手弄春风 秦城这一招偷袭得手,心内正十分得意,狡黠地看着琼玉,眼中含笑。 琼玉亦看着秦城,心中的一腔喜悦都化作眼泪飞迸而出,继而深情的吸允他的柔软的嘴唇,给予他热烈的回应。秦城只觉得一股暖流直入心底,晶莹的泪珠从眼角缓缓落下。 自从秦城的手稍稍能动之后,大家都信心倍增。平大夫除了每日继续给他金针刺穴外,又用了无数药材为他施治。琼玉则是更为勤勉地为他按摩手脚身体各处,按到一处便问:“能感觉到了吗?”又按到一处,又问:“这儿呢?”秦城能感觉到的地方在一点点的增加,两人心中都很高兴,命运在给予他们巨大的苦难之后,终于开始施予他们一点点甜蜜的馈赠。 这一日,琼玉拿来厚厚的棉制的亵包(尿垫),搬起秦城的双腿,垫在那物的下面。轻轻叩击秦城的膀胱,再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按压,助他排尿。这些日子以来,琼玉每隔一个时辰就这样帮助秦城排一次尿,每隔一个半时辰就要帮秦城翻一次身,因此上十分辛苦,却也甘之如饴。 只听秦城说道:“你不要动,我自己来!” 琼玉欣喜地问:“你有感觉了?” 秦城也不答话,只凝神默默努力着,过得片刻之后,果见黄黄的尿液从那物中缓缓流将出来。琼玉高兴万分,秦城也颇为得意,眼中晶光闪闪,道:“这都是你这段时间以来□□得好!” 琼玉闻言,脸上一红,连忙以手掩面,害羞不已,道:“你都知道了!” 秦城见她这个样子,眼角眉梢满含笑意,道:“初时感觉不到,后来就慢慢感觉得到了!” 琼玉又惊又喜,粉面含嗔道:“那你不告诉我!” 秦城也不答话,只是望着她笑。忽而,一抹狡黠的神色淌过他晶亮眸子,接着,就听到他笑吟吟地对琼玉说:“不如,你再□□□□它,看它听不听你的话?” 琼玉一听,脸上更红了,心里却止不住地砰砰直跳。 但见她犹犹豫豫的,最终还是伸出了纤细柔软的手指,轻轻抚摸秦城那物,继而有节奏的揉捏挤压。这都是她在群玉苑多年以来练就的手底功夫,若是换了常人,早已是把持不住。但秦城下肢瘫痪,感觉便不慎灵敏,因此虽然琼玉竭尽所能,那物却仍不为所动! 第25章 交颈为鸳鸯 秦城看她神情异样,焦急地问,“起来了吗?” 琼玉看着他那期待又羞涩的眼神,心疼无比。忽而,将头低了下去,凑近那物,伸出柔软的舌头轻轻舔舐着。秦城只觉心中一阵颤慄,有无尽的舒适之感。那物在琼玉的灵巧的舌头的挑拨之下,也似冻僵后甦醒的蛇,慢慢的抬起头来。琼玉趁势一口含住那物,竭力伸缩吸允,那物哪经得起这般挑逗,便也粗壮挺拔了起来。秦城只觉身在云端,一道道闪电从他身上击过,使他兴奋激动到颤抖不已。梦与现实合而为一,那多年的梦境终于幻化成了清晰的现实。 忽后,琼玉只觉嘴里一热,一股激流直入咽喉。秦城脸泛桃花,陶醉不已。 这天,秦城觉得精神稍稍好些,又见窗外阳光明媚。正是秋高气爽,天清云淡的好时节。秦城长期卧床,早觉心中憋闷,便央琼玉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琼玉知他心中苦闷,又见他难得这么有兴致,便不忍拂他的意,道:“好,我去找慕风!” 琼玉找来慕风,慕风扶起秦城,两人齐力小心翼翼地帮秦城穿好衣服。这件月白色银丝镶边直裰大氅还是秦城重伤之前,琼玉熬夜给他做的,现在穿着,却略显宽松了。琼玉只给秦城松松挽了发,并未束冠。慕风抱起秦城小心放入轮椅,琼玉为他摆正双腿。又取了一件蜀锦小毯盖在他腿上。秦城虽然病中虚弱,但只要这么稍一穿戴起来,立时显得风神俊秀。
第20页 琼玉推着秦城在花园里走着。秦城仰望天空,但见长空一碧,偶有几只飞鸟掠过。秦城深吸了口气,只觉好久没有唿吸过这么清新的空气了。大病三月,真真恍如隔世。再看那水中残荷,枯藁焦黄,随波浮动。想他重伤之前,曾有一次,与琼玉泛舟湖中。当时正值六月,满池荷花争相吐艷。琼玉头戴三宝观音钿,髻发高耸,插戴一只翡翠碧玉簪,上着明黄色对襟窄袖衣,下着粉红色碎花百褶裙,摇橹穿行于荷花当中,盈盈浅笑,明眸流转,当真璨若天神。秦城斜倚在船头,看着她左顾右盼,一心要找一朵最大最艷的荷花,心内真是说不出的幸福甜蜜。 一只野鸭子扑稜稜跃起,打断了秦城的思绪。秦城转头看向琼玉,觉得他虽然还是如从前一般的美丽夺目,但脸上却多出了许多疲惫憔悴的神色,心中颇感歉疚。琼玉弯下腰,为他理了理腿上的锦毯,道:“将军,起风了,咱们回去吧!” 后花园的温泉池里,秦城背靠池璧阖目小憩。自受伤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痛痛快快地泡个澡。温暖的泉水包裹着他的身体,氤氲的水汽在四周蒸腾。秦城只觉得浑身通透,畅快无比,连日来的惊恐、焦灼与疲乏也都渐渐被这池水洗净了! 正当他沉浸在泡温泉的舒适中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温泉周围重重的帷幔之中,他看到一个曼妙的身影,一件件地剥开了包裹在她身上的衣裳,露出了线条优美,凹凸有致的美丽的胴体。 这个美妙的身影正一步步向他走来,肌肤胜雪,洁白无瑕。她如同一朵含苞的牡丹正缓缓展开娇艷欲滴的花瓣,如同一只高傲的孔雀张开五彩斑斓的雀羽,如同一位走上祭坛的神女要将自己献祭给仰慕的天神。她要把自己唯一所拥有的献给他,以回报他对她无私的爱! 她走近他,亲吻他 ,拥抱他。她把他扶抱在温泉旁光滑的石面上,从他无知觉的脚开始,一点点向上亲吻,吻过他的膝盖,吻过他的腰腹。他感受了她的温暖的唇的触碰。她又吻过了他胸前的茱萸,吻过他的脖颈,吻过他的嘴唇,吻过他的额头。她要在他身上的每一寸都留下她的印记。她抚摸着他的那物,送入她的渊壑,她的身体贴着他的身体,有节奏的上下移动着。他把头深深的埋入她高耸的两乳间,无声的哭泣。就在这冰冷的石面上,他们完成了水与乳的交融,灵与肉的交融,心与心的交融! 第26章 阴谋已败露 清心阁里,将军正与慕风议事。 将军道:“查出是谁了吗?” 慕风道:“还没有确切的证据。那‘魅影七者’自从上次劫走将军之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其他在地牢中抓获的人,也都当即服毒而死。我检查了他们身上的服饰、兵器,都是普通物件。这次敌人做得很干净,并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但据属下猜想,定是八王爷无疑!” 秦城道:“何以见得?你说说看!” 那慕风接着道:“首先,这人先是安排了玄明道人在白云观做斋醮,引我们出府,要知道玄明道人名重天下,不是一般人能请得起的。其次,此人还能在白云观提前设下埋伏,白云观乃天下道观之首,歷来只有皇亲国戚及京畿大员才会在此设醮。最后便是那“魅影七者”,这七人成名极早,武功极高,且久未涉足江湖。据说十五年前就已远走大漠,销声匿迹。能把他们请出来,并收为己用,这人的家资之巨,可想而知。既是京中权贵,又极其豪富,而且还想要将军的命的,不是八王爷,又能是谁?” 秦城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那人虽然戴了面具,且极力伪装,但身形却伪装不了。” 慕风道:“如果是八王爷,那就说得通了。咱们上次狠狠得罪了他,又一直在搜集他谋反的证据,他要杀将军,也是情理之中。但为何他要逼将军画什么‘边防部阵图’?他要这图有什么用?难不成他还想上阵打仗?” 秦城道:“不是他要,是西夏王要。他要谋反,单凭这些江湖术士恐怕不够,想必他早已和西夏王暗中勾结,请西夏王出兵,助他叛乱。要想打动西夏王出兵助他,非得拿出一些有诚意的东西不可,这边防布阵图,大概就是西夏王开出来的交换条件!” 慕风嘆道:“这八王爷意欲谋反,已是昭然若揭,只可惜皇上始终下不了决心办他。将军,不如咱们暗地里派人……结果了他!” 秦城道:“不可鲁莽,他连‘魅影七者’‘西域五鬼’这样的人都可以请得到,他府中到底蓄养了多少江湖高手,实在难料。只怕倾尽咱们将军府之力,也不是他的对手。他一次杀我不死,未必就肯干休。今后咱们将军府更需加强防范。放心,只要咱们拿到了他谋反的确凿证据,不愁扳不倒他。” 第27章 比剑秋风中 时已深秋,庭前梧桐落尽,撒下一地金黄的叶子。 将军正在清音阁前和慕风演习武艺。 虽然秦城此次侥倖得以康復,但身体却着实受损严重。不仅双手时常突然无力,不受控制,而且原本深厚的内力,也如流水般外泄,无论如何都聚不起来。 秦城和慕风不过只切磋得三招,便已气力不济,手中长剑脱手而出。慕风连忙下拜请罪。秦城道:“无妨,咱们再来!”慕风叩头劝道:“将军,您身上的伤尚未痊癒,实在不宜过度劳累。外边风大,还请将军回房休息!”秦城命他:“帮我把剑捡起来”。慕风无奈,只好捡起地上长剑,恭恭敬敬地递给将军。将军道:“再来!”慕风只好持剑与他演练。可饶是慕风有意相让,秦城亦敌不过三招。秦城负气,将剑往地上一扔,道:“看来,我真的成了一个废人了!”慕风闻言,吓得连连跪下磕头,道:“将军只是伤还没好,故而无力。等将军伤好了,武功自然能恢復!”
第21页 秦城心里知道,恢復已是不可能的了,但转念一想,上阵杀敌,若是偏俾小将,需与人贴身肉搏,武艺自然重要。然而若是似他这般,坐镇中军指挥,最重要的便是周密部署,巧妙谋划,武艺倒是在其次了。因此,心中虽是难过,却也并不如何慌张! 那边厢,三个孩子正嘻嘻哈哈,又叫又闹地跑过来,琼玉跟在后面追着跑,累得气喘吁吁,嘴里喊着:“你们这三个小鬼头,别去打扰将军,快回来!” 三个小鬼头远远看到了秦城,飞快跑了过来,一个个眉开眼笑。只听最大的一个道:“将军,您终于好了!我们都好久没和您一起玩了!姑姑总不许我们来找您,我们一来,她就打我们屁股,还赶我们走。”最小的那个接口道:“是啊,姑姑最讨厌了。她总说我们会打扰您,我们怎么会呢?我们只是想来看看将军您。”说完,向琼玉瞄了一眼,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此时,琼玉已经一步一喘地追过来了。秦城看着,不觉好笑。伸手捏了捏他胖乎乎的小脸道:“是啊!姑姑太坏了。将军也很想你们!”三个小孩儿听得将军说想念自己,一个个高兴得又蹦又跳。嘴上说着:“我就说呢?将军怎么会烦我们呢?我们就是喜欢将军!” 那第二大的孩子不知何时,已从身上掏出了个大核桃,对将军说:“将军,咱们来玩掷石子的游戏吧!”其他两个孩子一听,都高兴的拍手附和:“好啊,好啊,将军,咱们来玩吧!”琼玉“啪”的一下抢过了那孩子手里的核桃,摆出一副要教训人的架势道:“你们太也胡闹了,将军公务繁忙,哪有空陪你们玩?还不快回去,看姑姑打你们的屁股!”三个小孩满脸不服气道:“将军又没说不陪我们玩,姑姑你就会打人!” 眼看着琼玉就要发作,秦城忙制止道:“无妨无妨,玉儿,你也别对他们太兇了!”又对那三个孩子说:“咱们就玩一次,好吗?”三个孩子连连点头答应。 秦城问道:“打那里?” 那最大的孩子指着湖边的一颗槐树道:“那边树上,那个鸟窝!” “好!”秦城道。 只见秦城从琼玉的手中拿过那核桃,暗暗运足力道,“嗖”的一声,飞掷出去。可那核桃到得半空,便即掉落下来。秦城心中颇觉失落,脸上便流露出不悦的表情。琼玉见了,连忙宽慰道:“将军不要着急,将军大病初癒,手上自然乏力,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又连声价呵斥那三个孩子道:“还不快回去,姑姑要生气了!” 那最小的孩子拉着秦城的袖子,递过来一个小小石子,道:“将军,用这个试试!” 秦城看了看那石子,微一犹豫,便接了过去,右手一扬,那石子脱手而出,径直朝那鸟窝飞去。啪的一声,鸟窝应声落下。三个孩子拊掌大笑,喝彩道:“将军真厉害!” 秦城本以为自己内力已失,连暗器功夫都失了准头,不免心中失落。没想到竟然一击得中,心里也很高兴! 第28章 万事不由人 晚间,琼玉握着将军的手腕帮他按压揉捏。道:“将军,近来还常觉得双手麻木吗?” 秦城“嗯”了一声。 琼玉道:“将军,你也不要着急,受伤恢復,总是需要时间的,咱现在,不是越来越好了吗?” 秦城闭目养神,只轻轻“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琼玉扶秦城缓缓躺下,帮他理好被子。便转身欲走。秦城伸手拽住琼玉的裙角,道:“你去哪里?” 琼玉道:“我回房去啊!” 秦城道:“你近来不都是睡在这里的吗?为什么要回房去?” 琼玉面上一红,道:“那是因为……因为将军您身子不便,琼玉为方便照顾,才……现下将军您已大好了,琼玉自然不能再睡在这里。” 秦城道:“有什么不能的?”说着,便拉着琼玉的裙子,一点点往自己身边拽。琼玉知他手上无力,怕他用劲太大,牵扯到伤处,也不敢违拗他,只好顺着他的拉扯走到他身边。 秦城伸出双手,勾住她的脖子,眼巴巴地看着她道:“没有你在我身边,我睡不着。”他俩脸对着脸,离得很近,以至于他说话时呵出的气,暖暖地扑向琼玉的鼻子,琼玉只觉得鼻头一痒,便伸手想要去擦拭,被秦城死死箍住。 琼玉见他满脸期待的样子,实不忍心拒绝,轻轻嘆了口气,道了声:“好!”便脱去外衣,合身向他里间床上躺下。 秦城看着琼玉,只觉幸福无限,情动于中。忽而,他眼中露出一抹狡黠的神色,看着她道:“你上来!” 琼玉娇羞无限,连连摇头拒绝。 秦城道:“你不上来,那我就上去了!”说着便用手撑起身子,做出要往琼玉身上爬的样子。 琼玉一惊,深恐他胡为乱动扯到伤处,急急起身止住,道:“你别乱动,我上来就是。” 是夜,两人如襄王得遇神女,极尽巫山云雨。 秋去冬来,时已冬至。皇上照例颁下谕旨,大宴群臣。 秦城躺在床上,平大夫正在给他的右手臂施针。屋内碳火烤的火热,几上一瓶红梅吐蕊。
第22页 “平叔,近来,我这双手麻痹的病症发作得越发频繁了,这是为什么?”秦城问。今天早晨,他醒来时,看到琼玉还在熟睡,脸蛋红扑扑的,便想去捏一捏,却发现右臂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许是和节令有关。天气太冷,人体的血液流动不畅,便容易感到麻木。你别担心,等天气暖和些就不会了。”平太夫道。他自上次秦城受伤后,便似老了许多。秦城的父亲秦老将军在临死之前,千叮万嘱要他照顾好秦城。若是秦城有事,他就是死也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老将军。 平大夫忽而觉得心中颇多感嘆,长嘆一声道:“秦小子,这些年来,也真苦了你了!老将军走得早,你年纪轻轻,就要独自支撑着这偌大的大将军府,你很不容易啊!” 秦城道:“平叔,你快别这么说!为国精忠,是我秦家歷代的职责。我总不能让秦家歷代先祖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家业,在我手中败落。” 平大夫看着他,摇摇头道:“你和你父亲真是一模一样,倔得像头牛!” 秦城闻言,微微一笑,心内却也有些酸楚。 平大夫收了针,对秦城道:“你动一动看!” 秦城试着活动了下手臂,虽然仍是乏力,但好歹能动了,心中顿时轻松不少!今晚的设宴,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虽然慕风等人一再劝他以身体为重,但他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他久未在人前露面,外面已是流言纷纷。皇上也已差人来探视过多次,那些觊觎他手中兵权的人更是蠢蠢欲动。 第29章 山雨欲来时 宴会上,秦城的出现,着实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当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愤恨。皇上自然是高兴的,特地赏赐他御酒三杯,秦城谢恩饮过。那些与秦家素来交好的文官以及在秦城手下立过战功的武将也都纷纷前来敬酒,秦城一概来者不拒,一饮而尽。大家见秦城如此豪爽客气,也都高兴。那愤恨的第一个便要数八王爷了,只是他向来老奸巨猾,心中虽恨得牙痒痒,脸上却半点不显。反而做出一副对秦城十分关心爱护的样子,举杯说道:“听闻将军前些时日身体抱恙,老夫当真牵挂得很。现下见将军风采依旧,当真是国之幸事。老夫敬将军一杯,祝将军健康长寿!”秦城微微一笑,道:“谢王爷挂怀!”便举杯将酒饮了。这第二个不高兴的便是辅国大将军郭义了。这郭义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一生战功赫赫,却一直屈居于秦城这个残废的年轻人之下,心内早已不满。郭将军是个直肠子,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因此,看到秦城,将脸一冷,也不上来敬酒。最后,还是秦城以晚辈之礼向他敬了一杯酒。 回到将军府时,秦城早已喝得酩酊大醉。这一晚,他胃里翻江倒海,直吐了七次,累得琼玉一夜没睡,忙得脚不沾地。 直到次日下午,秦城才悠悠醒转,急命慕风前来议事。 只见秦城脸色惨白,倚靠在床檐之上。 慕风走上前来。秦城便将昨日在宴席之上见到八王爷与辅国大将军郭义举止亲密的事情说了。 慕风道:“将军是担心八王爷与郭将军勾结谋反?” 秦城摇了摇头道:“不,郭将军忠肝义胆,自然不会做出谋反的事。我担心的是八王爷会助他夺取我手中的兵权。” 慕风恍然大悟! 秦城又吩咐道:“你且派人严密监视这二人的举动。此外,今年送去各宰执府中的贺礼较往年增加一倍。” 慕风领命而去。 琼玉见慕风离开,才走入内室,见秦城正阖目养神,想到他身体虚弱,还要操心这么多事,不免心疼。 “将军,喝点粥吧!”琼玉道。 “好!”秦城张开双目,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觉得身上乏力,挣扎不起。 琼玉扶住他道:“将军你别乱动,我来餵你。” 秦城轻点了下头,道:“好!” 琼玉一边小口餵着秦城,一边道:“将军昨天真也喝得太多了!” 秦城无奈嘆气道:“现在凭空多出了八王爷这么个大敌,不小心些不行啊!” 琼玉道:“我省得,只是将军还请务必保重身体,玉儿和孩子可都指靠着将军呢!” “孩子?你是说那三个小鬼头吗?” “不,还有……”琼玉说着,便抓住将军的手,覆上了自己的肚子。 秦城精神一振,欣喜地问到:“你怀上了吗?” 琼玉点了点头,目光湿润,眼中满是幸福与满足。 秦城更是欢喜无限,含情脉脉地盯着琼玉的肚子,深深地覆上一吻。 时光如梭,转眼就到了第二年的春天。阳春三月,本是播种的好时节。可整个神州大地,从北到南,从去冬到今春,竟没下过一滴雨。玄明道长已经登台做法了十数次,皇帝也屡屡祭告天地,下罪己诏。可老天爷还是不为所动,无视万民的唿声。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 唯一对这种紧张气氛稍作缓解的事,便是秦城与琼玉的大婚。老百姓对这位保家卫国的将军心怀感激,他的婚事自然的普天同庆。虽然秦城和琼玉都不事奢华,但皇上连下三道圣旨褒奖赏赐的殊荣已足够让琼玉的大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众人口中最重要的谈资。
第23页 琼玉以青楼女子的身份,一跃而为征西大将军夫人,顿时传为奇谈。琼玉本人也被天下所有误入风尘的女子奉若神明,顶礼膜拜。大家都希望能有她那样的好命! 五月初八本是宫中贤妃的四十寿辰,但鑑于今年大旱,国家多事,所以未敢大操大办。这贤妃便是秦城的姨母,容色衰退,并不得皇上宠幸。只因她一贯贤良淑德,又有秦城这层关系,故而皇上也还敬她几分。这贤妃没有孩子,一直十分疼爱秦城,将它视如己出。秦城母亲去世得早,因此也对这位姨母十分亲近。贤妃一见到琼玉,又看到她凸出的肚子,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声价喊“谢天谢地,老秦家终于有后了!”拉着她的手千叮万嘱,要她小心照顾秦城,也要小心自己身子,琼玉一一领命。临别时,贤妃还赏赐了琼玉不少东西。 春去夏来,干旱所造成的恶果终于爆发了出来,各地请求开常平仓放粮的文书如雪片般飞入京城。飢饿的人们四处流窜,大部分都涌向了京城。 琼玉的肚子圆滚滚的,眼看就要临盆。整个将军府都陷入到紧张的气氛当中,在等待某一个重要的时刻。 秦城每天都被皇帝诏入宫中议事,琼玉有时候连见他一面都难。 八月,广南西路一带群寇作乱,并迅速积集结成巨大的势力,推移北上。一路上,依附的百姓如云集蚁聚,攻城掠地,势不可挡,现已到达荆湖北路。西夏王趁势出兵,大军压境。天下大乱! 第30章 奉旨平南寇 秦城匆匆忙忙从宫中赶回将军府,琼玉已经发作了近两个时辰了,可孩子还没有生下来。几个产婆围着琼玉忙得团团转,额头上都溢满了汗珠。 琼玉在里间撕心裂肺地喊叫着,每一声叫喊都直入秦城心底。秦城在屋外探头张望,不时询问。手指把轮椅握得咯咯响,心里七上八下。自觉从出生以来,还从未像此刻这么紧张。 忽后,一声刺耳的啼哭传来。“生了,生了,是位小公子!”产婆将刚刚包裹好的孩子抱出来给秦城看。秦城手指发抖,看着这个又小又软的孩子,竟不知该如何去抱。“这是我的儿子”,秦城看着眼前这个皱着眉头撇着嘴哇哇大哭的孩子,心中的喜悦之情,难以言表,不停喃喃地说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真好,真好!” 秦城正沉浸在初为人父的紧张与幸福当中,每天不管多忙,都要跑来看看孩子,好像永远也看不够似的。“玉儿,你看,咱们的孩子多好看啊,大大的眼睛,像你!”琼玉看着他,心中溢满了甜蜜,道:“他将来也要像你,像你一样的聪明,做一位大将军!” 将军府喜气洋洋,而全天下却陷入了水深火热当中,边关局势吃紧,南方寇乱愈演愈烈,朝堂变成了一个大烤炉,而皇上正坐在那烤炉之上,双目炯炯地看着堂下的文武百官,道:“众卿有何良策?” 第二天,圣旨下达,命辅国大将军郭义领兵北上,对抗西夏,命征西大将军秦城即刻南下,平定寇乱。 对于这一结果,秦城也是莫可奈何。朝堂之上,由首府晏相牵头,一致认为秦城虽履立战功,但毕竟身体不便,边地环境恶劣,条件艰苦,若他中途病倒,岂不误了大事?此次西夏大军来势汹汹,稍有不慎,即恐危及江山社稷。皇上虽心中偏爱秦城,但大臣们说的也并无道理,权衡再三,还是决定让郭义领兵对抗西夏。 若论排兵布阵,抗敌作战,无人能比得上秦城。可若是论到朝廷倾轧,结党营私,秦城可就比不上八王爷了。想来这些人都受了八王爷不少好处,一齐来打压秦城。秦城心中虽颇为不悦,但圣旨已下,也唯有领命了! 此时,琼玉才刚出了月子,听说秦城要南下平寇,也执意要跟去。秦城身子不便,一向是她贴身照料,若不同去,她实在不能放心。至于孩子,虽然她也很捨不得,但毕竟孩子有嫂嫂,有这么多奶娘僕人照料,也不用过多担心。 秦城担心她刚出月子就长途跋涉,身体承受不住,苦劝她留在将军府。但琼玉性情向来执拗,又岂是秦城劝得住的。秦城无法,只得依她。 次日,郭义率领百万禁军,奔赴前线。而秦城只率领了少量亲兵,南下平寇。 各位看官,这也是当时的军制使然。禁军是当时战斗力最强的军队,一向是一半备征戍,一半守京师。而平寇这种事,也一向是由朝廷委派的将军临时徵调当地厢兵对抗。 第31章 勐将领弱兵 秦城临危受命,马不停蹄一路跨过淮水、渡过长江直奔洞庭湖,途中的奔波辛苦自不待言。还好有琼玉随行照顾,侍汤奉药,并且日日夜夜为他按摩推拿,才不至病倒。 一到荆湖南路,便有前来迎接的士兵急急报告说,贼寇占据了辰州后,便直扑潭州,现正屯兵潭州城下,已将潭州城围困了多日。 秦城问:“潭州府现下何人守城?” 那报告的人道:“是李仁厚将军”。 秦城道:“李将军骁勇善战,一向以敢于冲锋闻名,这次为何只守不攻?” 那人嗫嚅道:“这……这……,还是让李将军亲自来向将军您汇报吧!” 秦城一见到李孝仁,便大声斥责道:“你身为一军统帅,却只守不攻,苟且偷安,你可知罪?”慌得那李将军连连叩头下拜道:“将军恕罪,并非属下避敌畏战,而是,此战要么不打,一打必败!”
第24页 “哦!何以见得?”秦城问到:“难道我堂堂正规厢兵,还敌不过几个草头王?” 那李将军道:“将军,你有所不知。将军素来统帅西北禁军,只道天下各地的士兵都如西北军那般骁勇,殊不知这各路厢兵早已经是烂到了骨子里,打仗的时候只往后跑,不往前进,看到敌人的大刀,就吓得两腿发软,路都走不动了!” “哦,有这等事?”秦城心下甚是疑惑。 第二日,敌寇攻城,秦城坐在城楼上观战,所看到的景象真真匪夷所思。 李仁厚将军说得果然不差,那些厢兵一上了战场,还没想着前进,便想着怎样后退逃跑,一个个畏葸不前,毫无章法。李将军连声喝令他们前进,并且临阵斩杀了多名逃跑士兵,也挡不住这些厢兵们逃跑的决心。眼看即将不战自败,秦城下令,命一队士兵手持大刀挡在厢兵后方,排成一线,言明:“越出此线者斩!”这才挡住了厢兵们溃退的洪流。这些厢兵无奈,只得勉力冲锋,与敌寇搏杀了一整天,直到黄昏时候,双方才鸣金收兵。 晚上,琼玉打来热水为秦城洗脚。 虽然现在还是初秋,天气尚温。但秦城的脚,因为长期瘫痪,血液流动不畅,故而总是冷冰冰的。有时候晚上,琼玉看他双腿凉得厉害,就用自己的腿缠着他的腿,或是与他分头而睡,把他的脚放在自己怀里,帮他捂热。 琼玉把秦城的脚放入水中,秦城的脚瘦削苍白,还微微有点下垂。他感觉不到水温,也感觉不到琼玉的抚摸,只是微蹙着眉头,冥思苦想。 琼玉问:“将军有什么烦恼?” 秦城被她一问,才晃过神来,道:“我在想,靠这样的军队,怎么打战?” 第32章 腐朽变神奇 第二天,秦城下令,迅速调集荆湖北路、荆湖南路、广南西路、广南东路、江南西路五路乡兵,十日内齐集潭州,并就地招募精壮劳力,充入乡兵。给予乡兵等同于厢兵的待遇,并发口粮和酱菜钱。 各位看官须知,当时全国的兵种分为三类。第一类自然是禁军。朝廷对禁兵给养优厚,月俸按时发给,年节有赏,大典有赐,行军另有行装钱等。如此待遇,禁军自然士气昂扬。且禁军长期顶在西夏边境,随时备战,故而战斗力也很强。 第二类便是厢兵,厢兵名义上虽然也是常备兵,实际上是一支专任劳役的队伍。其组织编制大体如禁兵,但给养却比禁兵低很多,且主要担负筑城、修路、运输等杂役,所以平时基本不训练和校阅。况且,厢兵中大多数都是犯了罪的人被充发来的。这样的军队,其战斗力可想而知。 这第三类便是乡兵,这些乡兵实际上民间武装,平时从事农业生产、农隙时集结训练。乡兵们由按户选、抽的壮丁或募集的土人组成,服习水土,兼之身强体壮,战斗力反而比厢兵要强。 这一次,秦城果断弃厢兵而用乡兵,实在是大胆之极的举动,这也正是他作为当朝一品大将军的过人之处——善用奇谋,敢用奇谋! 之后的一段时间,潭州城里随处可见士兵们在比武射箭,到处人声鼎沸,喝彩声不绝。这正是秦城的练兵之道。秦城下令,在潭州城里广设校场,鼓励士兵搏斗、比试武艺、比试箭术,获胜者可得到丰厚的奖励,极其优秀者还可以提拔入禁军。一时间,士兵们个个摩拳擦掌,人人跃跃欲试。短短十几天,这只原本萎靡不堪的军队,就已经焕然一新。 除此之外,秦城还命一部分士兵秘密潜入敌营,广发告示,言明放下武器,弃暗投明者,朝廷可既往不咎,放归家乡。要知道,这些逆寇中少部分是聚啸山林、打砸抢虐的悍匪,大部分则是被饥荒所逼,迫于无奈的良民。这些良民百姓听得朝廷可以既往不咎,有许多便动了二心,趁夜偷偷熘走了。 十几天后,敌寇果然再度攻城。这些草头王们原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既不通兵法,又不晓战术。之前不过是仗着厢兵们战斗力太差,一触即溃,才一路攻城掠地,直抵潭州。这次他们面对的是举国第一战将征西大将军秦城,情况自然不同。秦城早已命人趁着夜黑,在城下一百米处便撒铁蒺藜,又在五十米处挖出几道陷阱。敌寇来攻时,先是被铁蒺藜刺穿了马蹄或脚,后又纷纷掉入陷阱。好不容易攻到城下,那些原本总是龟缩不出的士兵们竟然大开城门,如洪水般涌出,主动迎敌作战,骁勇异常,远不似从前那般萎靡模样。这些贼寇被打得措手不及,四下奔逃,溃不成军。 秦城一战得胜,果断乘胜追击。这些贼寇席不暇暖,追兵即已追至,贼寇只得慌忙再逃。这些乡野贼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尽皆丢盔弃甲,逃命不迭! 晚间,琼玉正在给秦城按摩和推拿,秦城得意洋洋地向她说起这几日追击敌寇的事,道:“这些个贼子,我道有多厉害,原来竟经不起一战,比起我那些老对手西夏人,可差得远了!” 琼玉亦颇为高兴,她从未见过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样的,只觉得两军交战,刀兵相见,你砍我杀,必定兇险得紧。因此这次出来,本来在心里是存了一万个担心的。但见秦城运筹帷幄,旗开得胜,照这个架势,不久就能回京,她自然是很高兴!这些日子,她可想念她的宝贝儿子了,时常在梦中梦见他,她轻轻的抚摸他可爱的小脸,亲吻他的小脚丫,可醒来时,却发现是一场梦,她的儿子不在她身边。她也曾因难以忍耐对儿子的思念而偷偷掉过无数眼泪,只是不敢让秦城知道罢了!
第25页 “将军威勐,所到之处敌人望风而逃,小女子佩服之至!”琼玉笑盈盈道。谁能不为有这么个英雄的丈夫而骄傲呢? 秦城得了琼玉的夸奖,更是得意,道:“堂堂征西大将军来打几个草头王,真真是杀鸡用牛刀!” 琼玉见他越发得意起来了,“嗤”的一声笑道:“看把你得意的!”说着加重了手中力道。秦城“哎呦”一声叫出来,连声价喊道:“夫人轻点、轻点!” 忽而,秦城翻过身,笑吟吟地看着琼玉,看得琼玉心上发毛。 “你老这么看着我干嘛!”琼玉嗔道。 “你刚刚是不是夸我威勐?”秦城笑得更狡黠了。 “是啊!”琼玉道。 “那你要不要试试我在床上威不威勐?”秦城笑得更欢脱了! “你……你不正经!”琼玉又羞又恼,作势要打。 秦城哈哈大笑! 两人正在调笑,忽听得侍卫来报:“荆湖北路、荆湖南路、广南西路三路知州前来求见将军,已在前厅等着了。” 秦城心下疑惑:他们来找我干什么? 琼玉忙帮秦城穿戴好衣服,侍卫推着秦城去了前厅。 第33章 斩草要除根 秦城在前厅接见了三位知州。 三位知州一见到秦城,纳头便拜,齐声道:“我等代荆湖北路、荆湖南路、广南西路三路百姓向将军请命,请将军顾惜荆湖、广南一带百姓,迟日回京!” 秦城道:“三位知州快快请起!不知三位知州所言何意?” 三位知州中最年长的便是荆湖南路知州方广成。这位知州经过十几天的相处,早已与秦城相熟。只见他稍整衣冠,娓娓道来:“将军有所不知,此次作乱的群寇中以三路悍匪为主力。一路是占据洞庭湖的蛟龙班,为首的是号称水上蛟龙的王鼎天;另一路是占据芒山的蜈蚣寨,为首的是大力罗汉张铁匠;最后一路则是占据牛头山的牛头寨,为首的是百步穿杨郭盛。这三路悍匪互为首尾,串通一气,一向在西南一带作乱,我等虽多次派人剿捕,但都无功而返。我等见将军用兵如神,一来便解了潭州之围,故而斗胆请将军垂怜荆湖、广南一带百姓,为我等肃清了这群悍匪再走!” 秦城疑惑道:“怎的这些悍匪这么难对付么?为何我军多次出兵剿匪竟会无功而返?” 方知州继续道:“这些悍匪也并非有多厉害,只是他们串联起来,互通声气。官兵攻打这一路,那一路便派兵来救。或者是干脆弃寨逃跑,躲到别个寨去。这西南一带,山高林密,这些贼人一旦弃寨逃跑,便如泥牛入海,再到哪里寻去。等到官兵退去,他们却又回来了。如此反覆,故而官兵虽多次征讨,却都劳而无功!” 秦城道:“原来如此!” 三位知州齐齐再次拜倒,道:“请将军怜悯百姓,带领我等肃清贼寇再行回京!” 秦城点头道:“我当尽力而为!” 这几日,秦城都在冥思苦想剿匪之法。 琼玉手里捧着一大束开满黄色桂花的花枝进入内室,插在七彩琉璃瓶里,顿时,室内芳香馥郁。 秦城仍手持茶杯,蹙眉思索。琼玉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脖子,闻着他脖颈间的好闻的香味,道:“将军想出办法了吗?” 秦城伸手拉住琼玉的纤纤玉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对她说:“玉儿,这回,我又要利用你一次了!” 这一天,便听秦城下令,说将军夫人突发疾病,全军即刻回京。着令荆湖北路、荆湖南路、广南西路、广南东路、江南西路五路乡兵也都返回原处。 百姓们颇感失望,原来征西大将军秦城也像之前朝廷派来的将军一样,表面上打了个胜战便走,并不想碰这个硬钉子,留在这里帮他们彻底肃清匪患。哎,等将军一走,那些山匪便又捲土重来,到时候他们蓄意报復,只怕咱老百姓要受更多的苦,这胜战,打了还不如不打! 第34章 荡寇有奇谋 其实这不过是秦城故意放出的假消息,用意是在于迷惑敌人,让那些山匪以为秦城已然决意收兵回京,因此放松警惕,不做防备。实际上,秦城是借护送琼玉回京之名,亲自率领一路精兵直奔洞庭湖。而荆湖北路、荆湖南路、广南西路三路乡兵也并未就即返回原处,只是派遣了部分随从劳役假扮成乡兵,做出一副大军撤退的假象,真正的精兵强将却分两路悄悄儿的,昼伏夜行,绕道到芒山和牛头山脚下。只等九月二十八日这一天,一齐行动。 果然,那些山大王们,见秦城已经退兵,个个都高兴得不得了。他们这些年来和官兵周旋,已然有了经验。为官一任,谁不是为了政绩。有了政绩,还不赶紧回京请赏,谁还会留在这儿和他们死磕。因此上,对于秦城的退兵,竟毫不生疑。 九月二十八日这一天,天尚未明。山匪们还兀自躺在床上睡大觉,忽见无数官兵从天而降,黑暗之中也不知来了多少。山匪们欲待操起傢伙抵抗,却哪里还来得及。无数匪徒在睡梦中就被砍死。其他的慌忙奔出,却见山寨各处火光沖天,砍杀声此起彼伏。山大王们还欲整兵抵抗,可喽啰们已然乱做一团,哪里还收得拢。无奈之下,只好集结部分散兵往邻寨奔逃,却见邻寨也是一样的情景。这些悍匪逃无可逃,叫苦不迭。为祸西南数年的匪患,竟被秦城一朝肃清!
第26页 此时,秦城正在山脚下的马车里等候消息,不时有士兵前来汇报战况。 琼玉正焦急地为秦城擦拭头上的汗珠。 之前秦城为了迷惑敌人,放出消息说琼玉病重,没想到一语成谶,他自己竟然病倒了。这荆楚之地原本就山多林密,瘴气瀰漫,兼之洞庭湖一带又十分潮湿。秦城一到,便颇感不适,从前受伤的患处竟十分疼痛。秦城为了不耽误行军速度,一直在咬牙坚持,这一路车行颠簸,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好不容易支撑到洞庭湖畔,边山脚下,下达了进攻命令,便再也支持不住,全身发热颤抖,冷汗直流。 饶是如此,秦城还得不时询问前方战况,下达指挥命令。随行的大夫煎汤送药,忙乎不迭,琼玉更是焦急不已,不停为他按摩手脚。心里只盼这一战快快打完,好让秦城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第35章 山中闻笛声 就在这时,只听得马车外有凄凉婉转的笛声传来,琼玉虽略通音律,却实在听不出这是什么曲子,只觉得曲调十分怪异。 紧接着,便听得守卫在马车周围的士兵大声疾唿:“好多蛇!怎么这么多蛇?快,保护将军!” 琼玉掀起车帘一看,立时吓得面无人色,目瞪口呆。秦城见她这个样子,也勉力撑起身子向外看去,但见那大的、小的、长的、短的,各种蛇如浪潮般涌来,淹没了路面。那些士兵,胆小的便掉头狂奔,逃命去了;胆大忠心的,便还守在秦城的马车周围,举刀向那蛇潮乱砍乱杀,一时间,鲜血四溅,到处都是被斩成两三段的死蛇。 忽然,琼玉惊声尖叫起来,原来有条三尺来长的红色小蛇不知何时已经爬进了他们的马车。 琼玉生平最是怕蛇,一见那蛇爬到车里,吓得拼命往秦城身边躲。秦城正欲使出袖中箭击杀那蛇,却发现自己的双手一动都不能动。秦城心内暗暗叫苦,这双手麻痹的症状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那蛇还在吐着红红地信子蜿蜒爬来,已经爬到了秦城的脚边,秦城双腿不能动,只能坐以待毙。 琼玉护秦城心切,竟然鼓起勇气,拔出秦城的佩剑,对着那蛇一顿乱斩。她不会武功,故而出剑毫无章法,兼之心里害怕,握剑的手颤抖得厉害。这剑在蛇的周围砍来砍去,却无论如何都斩不到那蛇。 秦城在一旁仔细观察,发现这蛇好似在有意躲避琼玉砍过来的剑,心下一时瞭然,原来这蛇不是普通的蛇,虽然体型很小,却是众蛇之首,通晓人性,故而能突破士兵的包围圈径直爬入秦城的马车。这世界上能驯养出这样通人性的蛇,又能自如操控这么多蛇的,难道是…… 秦城心里暗道不妙。又见那蛇已经转头开始攻击琼玉,琼玉眼看就要被蛇咬中,秦城心下着急,便勉力催动内力,贯通四肢百骸。秦城自受伤后,内力便无法凝聚,若勉强凝聚内力,便觉丹田之处血气翻涌,疼痛不已。这一次事出紧急,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但见秦城额头上汗如雨下,双手颤动不已,似在用尽全力使手臂恢復知觉。忽而,他手掌一翻,一枚袖箭便即飞出,“啪”的一声,将那蛇钉在车辕之上。琼玉刚要欢唿,回头见秦城扑倒在地,口中一口鲜血喷出,吓得花容失色。 第36章 绝处更无路 琼玉忙忙扶起秦城,见秦城的双手仍在止不住地颤抖,便伸手握紧了他的手,口中急唿道:“将军,将军,你怎么了?” 秦城倚靠在琼玉的身上,对她说道:“琼玉,我们走!”说着,又发出一枚袖箭,那袖箭直钉入马的臀部,马儿吃痛,撒腿就跑,秦城在马车内被颠簸得左摇右晃,口中鲜血丝丝溢出。 这时,身后一阵尖利妖异的女声传来:“还想跑!” 马儿跑得飞快,那女子在身后穷追不捨。秦城对琼玉道:“抱紧我!”便即从马车上飞蹿而出。秦城内力不济,轻功也难以施展,不过勉强跃出马车,便即栽倒在地,两人顺着斜坡,滚将下去。 两人也不知滚了多深多远的路,秦城只觉身上无处不疼痛,可还是抱紧琼玉尽量护住她。 那女子并未发现他俩已在中途跳下了车,便依然追着那马车而去。 两人终于停了下来,琼玉忙爬起来去看秦城,但见秦城脸色惨白,额上还有几处擦伤。琼玉急得手足无措,一边帮秦城擦拭脸上伤口,一边问道:“将军,将军,你伤着哪儿了?” 秦城摇摇头道:“我没事,那人很快就会追来,你赶紧走!” 琼玉答道:“好!咱们快走,我背你!”说着便弯下腰去,作势要背秦城。 秦城摇头嘆息道:“你背着我,咱们俩都走不了!你赶紧走,好找人来帮忙!” 琼玉刚想答好,忽而晃过神来,说道:“将军,你是想支开我?将军,琼玉就是死也绝不会离开将军!” 说着,也不容秦城拒绝,背起他就往前走。 秦城虽然瘦弱,但身量却高,因此体重并不轻。琼玉本是一介女子,照理是背不起秦城的,只是她这一年来照顾秦城,常要扶抱着他上下轮椅,故而也着实练出了一股子力气。琼玉背着秦城,一步一挪,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虽没走出多远,却早已累得气喘吁吁。秦城道:“放我下来吧!”琼玉小心翼翼地放下秦城,让他倚靠在一颗槐树下,自己则伸出袖子抹汗。秦城见她累得脸蛋红扑扑的,心里十分歉疚。心想,在这样危机的时刻,自己非但不能保护她,反而连累她,自己真真无用之极!
第27页 这时,那妖异的声音再次传来:“好狡猾的一对狗男女,叫我好找!”秦城和琼玉俱都心上一凛。只见丛林里走出一个身着蓝衣,头戴银饰的苗疆女子,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第37章 绝色小郎君 这女子约莫有三十来岁年纪,柳腰檀口,眉飞入鬓,颇有些姿色,只是那双眼睛过于毒辣,又喜与毒蛇毒虫为伍,叫人见了不寒而慄。 “想不到能在这山野之间碰到鼎鼎大名的五毒夫人,真是三生有幸!幸会!幸会!”秦城道,嘴上虽是客气,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以防她突然出手。 那女子娇笑道:“能够见到将军,小女子也觉得幸运得很啦!”说着,又走近了几步,一双妙目在秦城身上流转,脸上的笑意更浓。 各位看官有所不知,先前,咱们只知道“西域五鬼”中的三鬼“见色起心”是如何的好色无厌,令人作呕。可那“见色起心”与这“五毒夫人”比起来,可是小巫见大巫了。“见色起心”虽然好色,但毕竟相貌丑陋,寻常男子避之唯恐不及,而“五毒妇人”容色娇媚,经常是迷惑得男人自投罗网,欲罢不能,最后被她惯习的采阳补阴妖术汲取了精魂,精尽而亡,又被她投到五毒池子里餵了蛇、蜈蚣、蝎子、□□这些毒虫。 秦城本身生得相貌极是俊美,兼之重病在身,全身无力,双颊泛红,这样一副柔弱病态的美相,早已撩拨得“五毒夫人”春心大动。“五毒夫人”自认已是阅人无数,但如秦城这般美者,却是生平所仅见。 好色之人最是见不得倾城美色,那五毒夫人本是奉命来杀秦城的。可一见秦城这相貌,觉得若是不与他做一翻露水夫妻就杀了他,那真是天底下第一件遗憾的事了! 五毒夫人一步步欺近秦城。琼玉久处风月,怎会看不出她眸中之意,慌忙挡在秦城的前面,道:“你想干什么?” 那五毒夫人正眼也不瞧她,只一味端详秦城,似在欣赏好不容易捕到的最得意的猎物。忽而,哈哈大笑起来,道:“夫人好小气,有这样绝色的小郎君竟然要独自享用,也不想着和姐姐我分享分享!”说着,一把抓住琼玉,远远丢开。这虽是随手一扔,但力道却极大,琼玉顿时飞出了数十米远,重重的撞在一棵大树上,登时晕厥过去。 秦城大声惊唿:“玉儿!”便欲伸手去抓,可他双手无力,抬都抬不起来,只能眼看着琼玉飞出,气的咬牙切齿,怒目瞪着五毒夫人。 五毒夫人伸手扣住了秦城的下颚,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喃喃自语道:“多么俊俏的一个人啊,死了也太可惜了!” 第38章 巫山不是云 五毒夫人含情脉脉地凝视着秦城,鲜红的嘴唇离秦城苍白的脸越来越近。秦城不由自主的别开了脸,五毒夫人扣住秦城的手稍稍用力,便把他的脸掰了过来。 “小郎君,今天本夫人就让你尝尝这□□的滋味,怎么样?”五毒夫人用舌头舔舐着秦城的面颊,魅惑地说。 秦城只觉得无比噁心,就像被一条吐着信子的蛇舔舐着,却苦于躲不开。 “夫人请自重!五毒郎君只怕就在附近吧!”秦城勉力说道。 五毒夫人闻言哈哈大笑,就像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自重,本夫人这辈子唯一不会的就是自重。五毒郎君?就他,也配称作郎君。他要是有你的一半,我也不用天天到外边找男人了!” 秦城只觉得她说的话匪夷所思,但想到她在江湖上的名声,也就不觉奇怪了。只是此时为她所制,却如何脱困才好? 五毒夫人越瞧秦城越是喜欢,他那倔强又无力的样子,真真撩拨得她心痒难当。五毒夫人情难自禁,也顾不上解他的衣服,双手一扯,秦城的衣服就被撕成两半,露出了精壮却消瘦地上身。五毒夫人看得眼都直了,扑上去便搂住秦城的胳膊,秦城趁机右手一翻,一枚袖箭便即发出。 这枚袖箭转眼便到了五毒夫人的手中。五毒夫人一边亲吻着秦城的胸口,一边说:“小郎君,没有用的,你就乖乖从了本夫人吧!”嘴上温言软语,手却扣住了秦城的右手腕,用力一掰,便折断了他的手腕。秦城“啊”的一声痛唿出声,全身都在发抖,头上冷汗直冒,五毒夫人却反而更兴奋了! 此时的秦城无异于待宰的羔羊,任由五毒夫人在他身上上下其手,他却毫无抵御之能。他唯一庆幸的,便是琼玉此时已然昏厥,没有看到他如此不堪的一幕。 五毒夫人仍自陶醉不已,她的唇覆上了他的唇,深深的吸允。忽而,五毒夫人停住不动,瞳孔贲张,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接着便仰头倒下。 秦城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方才故意示弱,无非是为了让五毒夫人放松警惕。又任由他轻薄自己,也是为了趁机射出这口中飞针。各位看官,所谓的口中飞针便是在口中含着一个小小的机括,通过舌头的操纵射出飞针。这项绝技是秦城新近才练成的。秦城因双手麻痹之症不时发作,深恐病中为人所趁,所以苦练这口中飞针的绝技,以弥补双手的不足。只是秦城练习的时间尚短,发射时并无十分的把握,故而,一定要等一个最恰当的时机才能发出。五毒夫人将嘴对准秦城的嘴时,便是发射飞针的最佳时机。秦城当即启动机璜,那飞针便径直射入五毒夫人的嘴里。
第28页 第39章 夫妻反成仇 秦城奋力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五毒夫人,便往琼玉所在的方向爬去。他双腿瘫痪,兼之右手腕被五毒夫人折断,只能依靠手肘的力量向前爬行。他爬得极其缓慢,近乎挪动,琼玉距离他虽只有几十米的距离,却晃如远隔千山万水。 好不容易爬到一半,忽听得林木耸动之声。 秦城勉力坐起,对着那深深古木道:“五毒郎君,你在旁窥探了这么久,还不打算现身么?” 五毒郎君闻言,哈哈一笑,便从一棵极高的树上跃下,对秦城抱拳施礼道:“秦大将军,幸会!” 秦城亦道:“幸会!只可惜您来得晚了,您的夫人已经死了!” “哦?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没想到五毒郎君听得夫人的死讯,不仅毫不悲伤,而且放声大笑起来,仿佛他夫人的死是他平生所歷的最为畅快的事! 五毒郎君走到五毒夫人身边,用脚踢了踢五毒夫人的尸身,果然一动不动。“哈,哈哈!她终于死了!哈哈哈……这个死女人,死变态,她也有这一天,哈,哈哈,真的太好了……”五毒郎君边说边骂,边骂边笑,边笑边用脚踢五毒夫人。 秦城在一旁看着五毒郎君又蹦又跳状若癫狂地样子,不禁在心底对他生出了一丝怜悯。这五毒夫人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好色,不知给五毒郎君戴了多少顶绿帽,可偏偏又武功高强之极,令五毒郎君莫可奈何。一个男人天天看着自己的女人和别人鱼水交欢,那该是怎么的心情。也难怪这五毒郎君会这么痛恨五毒夫人了。 这世界的事,当真无奇不有! 五毒郎君骂得够了,也笑得够了,便转而对秦城道:“秦将军,你帮我杀了我夫人,我本该好好谢你。只可惜我既已受人之禄,便要忠人之事,今番只有得罪了!” 说着,便使出一招恶鬼掏心,直像秦城扑来。 秦城触动机关,口中飞针飞出,却被五毒郎君轻轻巧巧地避开。 五毒郎君得意地说:“将军,同样的招数,只能用一次!” 五毒郎君得意地说:“将军,同样的招数,只能用一次!”说着,便又走向秦城,只是招式之间更多了几许防范之意。 忽然,秦城的目中尽是恐慌,原来,琼玉已不知何时转醒,正提着一把剑向五毒郎君刺来。秦城还来不及制止,便见五毒郎君反手一掌,打向琼玉。 第40章 绝处又逢生 琼玉之前被五毒夫人一把丢开,撞树昏厥,方才悠悠醒转,见五毒郎君正向秦城步步逼近,心里一急,便鼓起毕生勇气提起剑向五毒郎君刺去。她不会武功,不知道这习武之人,武功到了一定的境界,便如周身长了眼睛一般。随你从哪处攻来,无须用眼睛去看,只需剑气近身,便能感受得到,并自然而然出手防备。这都是孰能生巧的功夫。若是遇到了武学高手,出手极准极快,那也有防备不及的时候。可琼玉不过是一介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这偷袭便毫无力量可言。五毒郎君不过是顺势反手一掌,便可即刻要了琼玉的小命。 秦城见琼玉有难,哪里还顾得许多,奋起平生力气一掌向五毒郎君击出。他内力不济,这一掌本无多大力道。只是五毒郎君对他颇为忌惮,见他出掌,势必回掌来接,因此打向琼玉的掌力不过使出了两三成便即撤退。绕是如此,琼玉也被击打得嘴角流血,倒地不起。 秦城不过是虚击一掌,五毒郎君却是奋尽全力来接,掌风过处,叶落树摇。如此霸道的一掌若是当真击打到秦城身上,秦城必死无疑! 就在五毒郎君的双掌离秦城的胸口只有一寸之距时,忽而一条红色小蛇飞来,直扑向五毒郎君脖颈之处。五毒郎君刚要唿叫,便已然面目发青,仰面倒下。 秦城重重咳嗽起来,想来,五毒郎君的一掌虽没有击中他,他却已然为掌力所伤。 “秦将军,民女多谢你不杀之恩!”说话的正是刚才躺在地上已然死去的五毒夫人。 “咳,咳……你不用谢我,你刚才不也救了我,咱们扯平了!”秦城勉强克制住体内翻涌的血气说道。 “将军大义,民女感念将军恩德,只是,下次若是再见到将军,民女还是会尽力取走将军性命!”五毒夫人抱拳施礼,转身便走。 “多谢夫人!只是可否请夫人告知,到底是何人慾取在下性命?”秦城道。 “那人高高在上,将军想必知道是谁,又何须来问我!”五毒夫人说完,施展轻功,纵身一跃,便即无影无踪。 第41章 此爱两心知 各位看官,你道刚才五毒夫人不是明明已经被秦城的飞针射死,却怎的又活过来了?原来,秦城早已察觉得五毒郎君在旁窥伺,实指望自己若是饶过五毒夫人一命,那五毒郎君亦会感念这份恩情放自己一马,因此在发射飞针时便故意射偏了几分,避开她的要害。这实在是身处绝境时孤注一掷之举。没想到五毒郎君闻听得五毒夫人的死讯不悲反喜,实在是大出秦城意料,反倒叫秦城不知如何开口。更没想到的是,五毒夫人会适时转醒,对五毒郎君大下杀手,救他一命。 刚才这种种突变真真惊险万分,饶是沉稳如秦城者,亦不由得惊出了一声冷汗。
第29页 五毒夫人走后,树林里重又恢復了一片寂静,只有鹰隼在寒夜里悽厉地啼叫。 “玉儿,玉儿!”秦城急切地唿唤着琼玉。 “我……我没事!”琼玉从地上爬起,缓缓爬到秦城的身边。 两人相拥在一起,心中俱是劫后余生的欢喜。 …… “将军,将军,你在哪儿?”是慕风的声音。 “我在这儿,咳……咳咳!”秦城勉力答道。 “刚才有人射来一枚短箭,上有一张纸条写着将军在前边树林里,果然如此。只是那人身形太快,属下未能看清楚是谁。”慕风道。 “是五毒夫人!”秦城道。 “啊!”慕风惊讶万分。 …… 马车上,大夫正在给秦城包扎右手手腕,秦城吃痛,汗如雨下,却咬着牙一声不吭。琼玉吟着眼泪在一旁侍奉,秦城的每一次颤抖都令琼玉心疼不已。 好不容易等到大夫包扎完出去,马车内就只剩下秦城与琼玉。 琼玉看着秦城,一言不发。一双妙目中溢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秦城看着她,觉得她这一副粉泪含春的样子真真楚楚动人,忍不住想伸手摸摸他的俏脸。可刚一抬手,便吃痛“哼”了一声。琼玉忙忙止住他道:“你别乱动!”刚一开口,眼泪便啪嗒一声滴落在秦城手上。 “我这个样子,吓到你了?”秦城道。 “不,不,我只是……心疼你!”琼玉道,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你还是那么爱哭?若是全天下的女子都似你这般爱哭的话,汴河里的水只怕已经淹没汴京城了!”秦城道,眼睛里满是怜惜。 琼玉闻言,噗嗤一笑,道:“别人爱不爱哭,我可不知道,反正我就是这么爱哭,自小就如此,你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我总归是改不了了!” “那我只好尽量保重自己,好让你少哭几回。”秦城笑道。 “你知道就好!”琼玉亦笑。两人默默对视,内含无限深情。 忽然,琼玉似想起了一事,便道:“这金丝软胄甲,还是你穿着吧!” 秦城道:“还是你穿着,这一次,还多亏它救了你!” 琼玉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含泪说道:“可是,我更加希望将军你平平安安!” 原来,这秦城本有一件金丝软胄甲,是皇上为表彰他的功劳特地赏赐给他的,他也时常穿在身上,以防不测。只是这一次,琼玉随行,他担心琼玉的安危,于是把金丝软胄甲给了琼玉,命她穿上。琼玉当然不肯,可秦城说她若是不穿,就要提前送她回京,她这才不得已穿上。也多亏了这金丝软胄甲,所以琼玉在受了五毒夫人的一扔和五毒郎君的一掌后,却未受重伤。 慕风在马车外朗声参拜道:“属下有一事禀告将军!” 秦城对琼玉道:“你先迴避吧!” 琼玉看着秦城,满是不放心地道:“你要多保重自己,不可太过操劳!” 秦城点头笑道:“谨遵夫人吩咐!” 琼玉恋恋不捨地离开了马车。 慕风一跃便进了马车。 第42章 风云合突变 “你查到什么了?”秦城问。 慕风从怀里掏出一包包裹得十分严实的物件,道:“这是从几个山匪头子的身上搜出来的,全都是八王爷与他们私下往来的信件!” 秦城欣喜道:“当真!” 慕风信心十足道:“属下验过了,的的确确是八王爷的私印!” 秦城与慕风相视一笑,道:“这回,可让咱们拿到货真价实的证据了,凭他有通天的本事,也绝无法再为自己洗脱罪名!” 慕风道:“王爷,这些信件怎么处理?” 秦城道:“你即刻启辰回京,速速将这些信件呈给皇上……然后去北大营,找归德将军张恩民,请他带兵尽快赶赴京师,拱卫京城,以防突变!” 慕风道:“属下领命!只是将军你……” 秦城道:“你不用担心我,匪患已平,待我身体好些便即回京。你路上多加小心,一定要快!” 慕风道一声是,便即退下。 慕风走后,秦城静静地思考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八王爷处心积虑夺走自己手中的兵权,又与这些悍匪私下往来,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忽然,秦城恍然大悟,急急下令道:“着令荆湖北路、荆湖南路、广南西路、广南东路、江南西路五路厢兵和乡兵速速赶赴京师,与本将军在襄阳会合!” 过得两日,战报传来,辅国大将军郭义战死,西夏大军突破沿边防线,正向汴京城长驱直入,皇上下令,命天下兵马勤王。 一切正如秦城所料。八王爷勾结悍匪,在南方作乱,将秦城调离京城,又暗中助西夏大军突破边疆的铜墙铁壁,他的下一步,恐怕就是要逼宫篡位了。快,一定要快,一定要赶在西夏大军攻破京师之前,与京城驻兵里应外合,解除京师之危。 这是一场时间的争夺战。如果大军未能及时赶到,那么,这天恐怕就要变了!
第30页 秦城率军日夜兼程,沿途又收拢了淮南西路、京西南路等地驻军,百万大军浩浩荡荡奔赴京师。 只是,这一路上秦城病势沉重,倒是昏迷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琼玉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大军集结在襄阳城外的这一天,秦城倒是非常的清醒。但见秦城头戴黄金兜鍪,身着玄铁铠甲,出现在大军面前时,金黄闪闪,晃若天神。大军顿时士气昂扬。这是他们心目中的战神,是战无不胜的征西大将军! 第43章 捐躯赴国难 百万大军陈兵襄阳城下,城楼上戒备森严。 八王爷出现在城楼之上! 八王爷竟然已经不再隐藏,公然出现,那么汴京的局势可想而知。 前方探子来报,西夏大军已经攻破太原城,汴京城外再无险可守,汴京危在旦夕。 局势真是刻不容缓! 秦城正欲下达进攻命令。 忽然,城楼上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赫然便是牛二。秦城心内一凉,这个奸细隐藏在将军府这么久,他竟然毫无察觉,反而将他引为心腹。毫无疑问,三年前出卖军情的人就是他。这个人能瞒过秦城这么久,当真十分了得,秦城在心内不禁也对他生出几分佩服来! 但见这牛二手中提着一柄□□,枪尖上挑着的,竟然是一个婴儿。这婴儿受惊,兀自啼哭不已。 一个婴儿!包裹这婴儿的布兜还是琼玉亲自绣的。 秦城觉得全身的血液都似要静止。他加重了手中力道,让手心里的针刺得更深,剧烈的疼痛能够让他保持清醒。 今天一早,他就是用这种方式保持清醒的。 八王爷朗声说道:“秦将军,你若再不退兵,这个孩子立时便会万箭穿心而死!” 秦城定睛一看,果见无数箭矢指向那婴儿。 前方来报,汴京告急! 秦城右手一扬,下令道:“攻城!” …… 这一天的战役在一个婴儿的鲜血中打响了,所有的将士都义愤填膺,勐力攻城。为着他们所竭诚效忠的君王,为着他们大公无私的主将。鲜血染红了城墙,与晚霞辉映;铁蹄踏破了城楼,与大雁同歌。襄阳城,不堪一击!八王爷纵马逃遁。 秦城及时挡住了西夏大军进攻的步伐! 全国勤王之师已陆续赶赴京城,西夏人再无胜算,这样的长线作战,只在一个字——快!若是再拖延几日,粮草告急,他们就会被困死在汴京城外!八王爷已然无可指望,城内禁兵亦严阵以待。西夏人与秦城的大军在城外对质三天,最后悄然退兵。 汴京之危顺利解除! 八王爷尤自在做困兽之斗。 皇上下令,命秦城捉拿叛贼。 金碧辉煌的王爷府邸之内,八王爷端坐正厅。那些平日蓄养的奇人异士见八王爷大势已去,均做鸟兽散。 哼,一群乌合之众,安能指望! “八王爷,束手就擒吧!”秦城道。 八王爷朗声大笑道:“秦城小儿,你果然厉害!只可惜三年前那场大仗,只把你变成了个残废,没能杀死你!” “三年前,果然是你出卖的军情!你通敌叛国,该当何罪?”秦城怒道。 “成王败寇,本王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临死前还能拉你作伴,本王也不亏!”八王爷冷冷说道。 “来人!”八王爷道。 寂静的大厅之上哪里还有人回应! “这王爷府中,你的人已全部被制住了,你埋藏在府中的大量□□,我也早已命人转移!你还想做困兽之斗到几时?”秦城道,目光如炬地看着八王爷。仇恨在秦城的心中熊熊燃烧。如果不是他,那么多将士不会白白牺牲!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会变成个残废!三年前,那场惨烈的战役,夕阳下,黄沙万里,血流成河。秦城无数次在梦里重回当年的战场,醒来时已然冷汗浧浧。若不为枉死的将士报仇,秦城永生难安! “好好好!好得很!秦将军不愧为当朝第一名将,力挽狂澜,功在当代!只可惜,今后,你只能到阴曹地府里去封官拜爵了!”八王爷怒目盯着秦城,眼睛里满是不甘与愤恨,如果眼睛会喷火的话,那么八王爷的怒火定能将秦城挫骨扬灰。忽然,他冷笑一声道:“秦将军,咱们一快儿去死吧!” 慕风大喝一声:“不……” 八王爷府邸里传出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京师震动。 第44章 昏昏知何事 秦城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这三天里,琼玉昼夜不离守在床前。他病中高烧不断,时常呓语,牙关紧咬,汤药不进。平太夫为他探脉,每探一次就把他那颗硕大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琼玉眼巴巴地看着平太夫,平太夫亦摇头嘆息,无可奈何道:“药根本餵不进去,我能怎么办?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死是活就看这小子的造化了!” 琼玉闻言,泪如雨下!眼看着秦城眼窝深陷,脸色也来越差,她却毫无办法,她心里真把自己痛恨了一千遍一万遍。 “玉儿,玉儿……啊……孩子……孩子……”秦城又在梦中呓语,他双眉紧蹙,头颈勐烈摇晃,似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将军,将军”,琼玉急切地唿唤着他,他却依然沉浸在自己梦境之中,对琼玉的唿唤没有半点反应。
第31页 “平叔,怎么办?怎么办啊?您快想想办法!”琼玉急切地恳求平太夫。 “只要能喝得进去药,一切都好办!”平太夫道。 忽然,琼玉眉头一皱,一个主意便闯入她的脑际,她连忙唿唤道:“来人,快来人,把安儿抱来!” 很快奶娘便抱进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这孩子名唤秦安,小名安儿。这名是琼玉给起的,意在希望他能平平安安,这也是天下所有母亲对于孩子的唯一希望。只见这安儿一双眼睛滴熘熘地转,像极了他的母亲琼玉,嘴唇薄而菱角分明,这又很像他的父亲秦城。安儿才只四个月大,却已然十分机灵可爱,一见到他母亲,便亲切地笑着。琼玉看到孩子,心中生出一丝欢喜,但继而又被更大的担忧所笼罩。她伸手包过孩子,狠狠心用力捏了一下孩子白白嫩嫩的小腿,孩子吃痛,大声啼哭起来。 琼玉心疼得几乎落下泪来,平大夫在一旁仔细观察秦城的反应。只见秦城停止了呓语,虽然眉头依然紧蹙,但身体却已然安静了下来,似乎正在凝神谛听。平大夫一拍手掌,高兴得几乎蹦起来,激动地说:“他有反应了,他听到了,琼玉小娃儿,你赶紧跟他说说话!” 琼玉一听,慌忙将孩子递给了奶娘,附下身子,握住秦城的手,大声唿唤:“将军,将军,我是玉儿,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玉儿啊!” 秦城虽然没有说话,但握住她的手却稍稍加重了力道,紧皱的眉头也渐渐松开。 琼玉欣喜道:“将军,你能听到是不是?真是太好了!将军,玉儿现在餵您吃药,您一定要喝下去!” 侍者连忙将药递给琼玉,琼玉一勺一勺地将药餵入秦城口中,那药不再流出来,而且一点点被喝进去了。 第45章 将军怜幼子 当初西夏大军兵临汴京城下,汴京城里的老百姓个个惶恐,人人自危,有些人甚至已经做好举家南逃的准备。而秦城适时带兵赶到,兵不血刃吓跑了西夏人,解除了汴京之危,京城里的人无不感念他的恩德。坊间里更是把他形容得神乎其神,什么天降临凡啊,李靖再世啊,勾栏瓦肆里的说书人一说起本朝秦将军,座中无不赞嘆佩服,喝彩不绝。秦城病重的消息传开后,无数老百姓自发为他点起愿灯,日夜祝祷,祈求上天保佑护他们心目中的战神平平安安! 或许是百姓的愿力感动上天,到第五天时,秦城的高热已经退了。 秦城再次陷入了那相同的梦境,梦中是无边无际的沙漠和像潮水一般涌来的西夏大军,他率领士兵在潮水中疯狂搏击,从红日东升到夕阳西下,从月上高山到东方破晓,他的眼中只看到闪动的刀光和喷射的鲜血,他的耳中只听到士兵的惨叫和战马的嘶鸣。忽然,他的背上一阵剧痛……地点切换到了襄阳城头,在他下令攻城的一瞬间,无数箭矢同时射向了一个婴儿……梦境一转,他又置身于八王爷府邸,八王爷那扭曲可怖的面容出现在他眼前,阴冷地笑着,走近他,将蟒袍一掀,露出了捆绑在身上的□□。慕风大喝一声,勐扑向他,将他护在身下…… “慕风,慕风……”秦城急切地唿喊。 一只柔软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他勐然睁开眼睛,晃眼的阳光下,琼玉那双美丽却焦急地眼睛出现在他眼前。 “玉儿”,秦城道。 “将军,你终于醒了!”琼玉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太高兴了,禁不住喜极而泣。 秦城看着琼玉,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布满了血丝,脸颊消瘦,写满了疲惫,鬓髮散乱,玉钗斜簪,金步摇摇摇欲坠,浑不似从前那般光彩照人的模样。 琼玉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拢了拢头髮,羞涩地说:“我这个样子一定很丑!” 秦城眼圈有点泛红,道:“玉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琼玉握这秦城的手道:“你我夫妻一体,玉儿服侍将军,不觉得辛苦,玉儿只要将军平安就好!” 秦城默默地看着琼玉,似乎要把刻在灵魂深处,揉入自己的心里。 …… 忽而,秦城似想起一事,问到:“慕风呢?他怎么样了!” 琼玉道:“慕风没事,那日他虽然受了伤,但并未危及性命,现下,正在府中疗养。” 秦城点点头,道:“三年前,是他将我从乱军中背出,这一次,又是他捨命相救,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他!” 琼玉道:“慕统领实在是你我夫妻的大恩人,待你病好后,咱们去看看他,多备厚礼,好好谢他,你看如何?” 秦城点点头。他病中虚弱,阖目养神了一会儿后,道:“安儿呢?我昏迷时恍惚听到他在哭泣!” 琼玉帮他掖了掖被子道:“将军不用担心,安儿好得很,我这就让奶娘将他抱来,给你看看!” 不一会儿,奶娘便抱着安儿过来了,连带着琼玉的三个侄儿也跟着过来了。 他们一来,这原本冷清的病房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了。三个孩子围着秦城你一言我一语地聒噪,这个道:“将军,您终于醒来了!我们每天都来看您,您总也不醒来!”那个道:“将军,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姑姑天天哭,日也哭,夜也哭,还不肯去睡觉,就在这儿守着您,我们都担心姑姑别也累病了!”……
第32页 秦城望着琼玉,目光满是怜惜,轻轻地嘆一声:“玉儿,你真傻!” 琼玉不好意思地躲开了他的注视,伸手去抓那几个孩子,道:“你们三个小鬼头儿,快别在这儿聒噪了,都出去玩去吧,别打扰将军休息!”侍卫带着三个孩子出去了。奶娘抱着安儿给秦城看。 秦城想要用手支撑起身体坐起来,但病中身体极为虚弱,兼之右手腕的伤该没好,竟一时支撑不起。 琼玉忙伸手扶抱起秦城,让他倚靠在床檐上。又从奶娘的手里接过安儿,抱到秦城面前。 大约是父子天性使然,那孩子一见到秦城,便“咯咯”笑个不停。秦城伸出左手轻轻捏了捏他可爱的小脸蛋,那孩子笑得更欢了。 秦城亦满面笑容,深情地注视着他的孩子。 他的心里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轻松愉悦过,大仇已报,家人平安,还有什么是比现在更幸福的呢?他只愿,永远都能像现在这样! 第46章 死节岂顾勛 秦城逗弄了一会儿孩子,便觉得头晕目眩,精神不济。琼玉见秦城面露疲惫之态,便嘱咐奶娘抱孩子回房好生照看,将垫靠在秦城背后的枕头抽开,扶他躺下,为他掖好被子。 琼玉静静地看着秦城,见他如此虚弱消瘦,又想到他近来所受的伤病,真真心疼不已,好在如今国难已平,大仇已报,他该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琼玉在心中默默向上天祈祷,愿他今后无病无灾,平安喜乐。 琼玉见秦城睡得熟了,便欲转身离开。忽而,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秦城虚弱的声音传来:“玉儿,不要走!” 琼玉一转头便对上了秦城的目光。 “将军,你还没睡?”琼玉道。 “你坐下,我有些话要对你说”,秦城道。 琼玉重用坐下,轻轻理了理秦城的鬓角,温柔地说:“你说吧,玉儿听着呢!” “玉儿,其实那天,在襄阳城下,我真的很害怕,害怕那城楼上的孩子,真的是咱们的安儿!”秦城嘴角微微有点干裂,声音亦有些嘶哑和颤抖。 琼玉的眼角湿润了,她何尝不害怕。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简直痛苦得就要死去,不,就算死了,她的灵魂也是痛苦的。她不能相信自己的孩子死了,她才和他相处了一个月啊!他那么娇嫩,那么柔弱,有谁会捨得去伤害他。她再也不能抱一抱他,亲一亲他了?不,这不可能!她想去问问秦城,他们的孩子真的死了吗?可是,她见不到他,他正率领大军和西夏军对质。她独自一个人承受着这巨大的痛苦,无助与恐惧包围着她,她没有眼泪,泪已经流干了,心却还在痛苦的哭泣。直到回到京城,奶娘抱着安然无恙的孩子出现在她面前,她的心才活过来,即便如此,她依然无数次重返那痛苦的梦境,哀嚎着醒来!她必须每天时时都看到她的安儿,不然便焦虑难安。这实在,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是太痛苦的经歷了! 可是,秦城的痛苦和恐惧,也丝毫不逊于她。虽然,他已提前来信请求他的姨母贤妃将几个孩子接入宫中,代为照看。可是,谁又能保证一向阴险狡诈的八王爷不能将孩子掳出来呢? 秦城见琼玉沉默不语,神情悽惨,心中满是歉疚,道:“玉儿,你是不是心里怪我,毕竟,这件事,我做得太过冒险了!” 琼玉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注视着秦城关切的目光,嫣然一笑道:“将军,您多虑了,玉儿怎么会怪你呢?将军为国为民,大公无私,难道玉儿就是不识大体,自私狭隘之辈?且不说城楼上的,不是咱们的孩儿。便就是咱们的孩儿,难道咱们能为救他一人的性命,便致天下万民的性命于不顾。那跟随你冲锋陷阵、杀敌除寇的,哪一个不是自己母亲的孩儿,如果大家都只顾惜自己的性命,那么这家国谁来保护?” 秦城万没想道琼玉能说出这样一番大义凛然的话来,心中对她在喜欢之余又多出了几分敬重! 第47章 嬉戏寻常事 这一天又是冬至,秦城的病已大好,琼玉便推着他来花园里转转。此时虽天气晴朗,阳光柔和,但毕竟已是深冬,百卉凋零,树影稀松,也没甚好看的。忽听得东边小角亭里传来一阵争执之声,琼玉便推着秦城走过去看,原来是琼玉的三个侄儿在亭子里玩关扑之戏。 那三个孩子一见秦城,便一熘价跑过来,拉住秦城的袖子,撒娇不迭。那最小的孩子兀自眼泪未干,扑在秦城的怀里告状说:“哥哥们把我的桔子都赢走了,一个都不留给我,呜……他他们都欺负我……呜……呜……将军,你要为我做主……” 原来,昨日南方各路送来的贡品中,有一些极品好桔子,皇上便赏了两筐给将军府。这桔子在北方冬天可是极稀罕之物,秦城便命送了一筐给琼玉的嫂嫂。今日,便见这三个孩子以桔子为赌注,做起了关扑之戏! 秦城拍着那孩子小小的后脑勺连声安慰道:“不就是几个桔子吗?你姑姑那儿还有呢!让你姑姑再拿些给你就是了,你不是常说自己是个男子汉了吗?这么哭哭啼啼的,可不是男子汉的作为!”那孩子听秦城这么说,立马止住了啼哭,用袖子抹去了眼泪道:“我不哭,我没哭,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将来也要成为将军这样的大英雄!”另两个孩子听他这么说,也争着喊道:“我也要,我也要做大英雄!”秦城朗声大笑道:“好,好,你们都做大英雄,将来保家卫国,就指靠你们了!”
第33页 琼玉看着秦城和孩子嬉闹的这番场景,只觉心中无限甜蜜。 忽而,秦城转头对琼玉道:“今儿是冬至,不如咱们带这三个孩子到市井里痛快玩一天吧!” 琼玉不置可否,道:“这样好么?市井里鱼龙混杂……” 秦城道:“无妨,多派人手护卫也就是了!” 琼玉还待犹豫,三个孩子已经拉住了她的手,盪鞦韆似的左摇右晃道:“姑姑去嘛!去嘛!我们天天在府里待着,都快憋坏了!” 琼玉无可奈何地一笑,点点头道:“好吧!但可得提前说好,不能见啥都买,也不许随便快跑!” 几个孩子又蹦又跳,连声价应承道:“好!” 琼玉笑着瞥了一眼秦城道:“你就一味惯他们吧,惯得无法无天了才好!” 秦城见她这笑中含嗔,顾盼神飞地样子,不觉心中一盪,嘴角含笑。 第48章 赌场销金地 马行街是汴京城里最热闹的街市之一,这条街长达数十里,街上遍布铺席商店,什么金紫医官药铺,蔡婆婆鱼羮,全福楼酒家……都打出各具特色的招牌,如春天的花朵,竞相开放,把一条街装点得花花绿绿。勾栏瓦舍里咿咿呀呀唱杂剧的,一榜一眼说评书的,光着膀子做相扑的,千奇百怪耍杂耍的……逗引得一阵阵唿喊喝彩声。那提瓶卖茶的小贩,冲着穿着华丽的贵公子贵妇人点头哈腰;卖头面、冠梳、领抹地货郎,挑着个担子挨家挨户地喊,“张家娘子,您要的头梳给您带来了”,“李二姐,今儿又有最时兴样式的头花了,我给您送进去,您瞧瞧!”;一位上了年纪的“点茶婆婆”,高门大嗓地叫卖香茶异物,头上戴着三朵花,老相偏要扮个俏容,逗引得往来行人哈哈大笑;还有那摆摊儿卖些字画的落魄书生,高唱着“时运来时,买庄田,娶老婆”的算卦先生……真是说不尽的繁华热闹,道不完的精彩纷呈! 今天是冬至,原本就热闹非凡地马行街更是车水马龙,摩肩接踵。 秦城一行人来到了街边一个普普通通地生药铺里,又往里行了一百米,眼前便豁然开朗。原来这生药铺里面竟然是一个巨型关扑赌场,那大大小小的赌桌不啻有百余桌,每个桌子旁都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高声叫道:“浑纯、浑纯……”桌上的赌注更是琳琅满目,吃的有糖蜜糕,鲜鱼,羊蹄肉,胡饼;用的有细柳箱、罗桶杖、画烛;穿戴的有花钗骨朵、箧儿首饰、锻背心;还有那四时用具,珍奇玩物……一切事物,无不可作为关扑的赌注。 各位看官,这关扑原是赌博的一种,政府原只在元旦、冬至、寒食这三大节日,放关扑三日。可老百姓哪里能禁得住,这关扑赌场,哪一天不是生意兴隆,人满为患。少则几文钱,一条鱼,多则黄金万两,东海明珠,都可去关扑。只是当时人不大喜欢直接以钱为注,多是以物为注。关扑之戏,输赢难定,有些人一夜之间晋升豪富,也有人一夜之间沦为乞儿。 这关扑之戏,玩法道是容易,就是市井小儿也可以玩的,拿一个或几个钱投掷于地面或桌上,看钱是正面朝上还是背面朝上。正面叫做“字”,背面叫做“纯”,几个钱全部掷成背面,则叫“浑纯”,“浑纯”是赢的标志。 秦城一进赌场,便有一个穿着华丽,红光满面的中年矮胖男子迎了出来,无比殷勤地打躬作揖道:“秦将军,您好久不来小人这儿玩了,真真想煞小人,厮儿,快备上好的茶来!秦将军,您是去里间呢,还是在这外间玩儿?” 琼玉往里间望了一望,见里边装饰极尽奢华,赌桌也是宽阔华丽,与外间很是不同。在里边玩的不是王公贵胄便是富商大贾,桌上的赌注少说也是价值千金的奇珍异宝。 秦城道:“今天带孩子们来玩,就在这外间玩吧!钱老闆,你也不用再在这儿招唿我了,忙你的去吧!”那钱老闆极其谦卑谄媚地答道:“哎!那将军您请尽兴,小人就不打扰您了!厮儿,好生伺候着!” 第49章 真人不露相 琼玉的三个侄子,初次来到这样的场所,不免又是新奇又是紧张,三双眼睛滴熘熘地在赌场里扫视,被这琳琅满目的各色赌注晃得眼花缭乱。 秦城对三个孩子道:“你们看中了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咱们去赢过来。” 三个孩子瞪着大大的眼睛,问秦城:“真的可以玩吗?” 秦城点点头:“当然!” 三个孩子巴不得得这一声,立马鸟入丛林般蹿了进去,过不得一会,便见那最大的孩子跑过来拉住秦城的袖子,撒娇道:“将军,我们看中了几个精巧别致的泥人娃娃,将军去陪我们去扑来,好不好?” 秦城一行人便跟了过去,来到一个赌桌前。 围观的人虽不认得秦城,但看他这一行人通身的气派,便知非富即贵,纷纷让出了一条路。 秦城对那孩子道:“你们带了什么赌注来? 那孩子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精緻的小小□□。 秦城看向那泥人娃娃的主人,问:“这个可扑得么?” 那人忙忙点头答道“当然扑得!” 只见那人拿出一个铜钱来,往桌上一丢,铜钱滴熘熘转了几圈,扑出一个“纯”来。旁边一连价喝彩声。
第34页 那人恭恭敬敬将钱币递到秦城手中,道:“您请!” 秦城转手便将钱币交给那孩子,说:“你来!” 那孩子惊讶地看着秦城道:“真的要我来掷吗?我……我不会。” 秦城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无妨,你随便掷!” 得了将军的鼓励,那孩子也鼓起勇气将钱币一掷,却是个“字”。周围一阵唏嘘声,那孩子亦有些沮丧。 秦城从袖中拿出一枚黄金小箭,放在桌上,对那孩子道:“你再来!” 那孩子犹犹豫豫地拿起铜钱又掷了一次,这次却是个“纯”。那孩子高兴得跳起来,秦城亦笑容满面,看着那孩子,说道:“大好男儿,拿的起放的下,没什么好怕的!” 几个孩子轮流拿出自己带来的东西做注投掷,却是赢的时候少,输的时候多。眼看着孩子们带来的东西都要输光了,几个孩子也一个个地垂头丧气,琼玉心有不忍,插嘴道“照你们这样玩法,只怕带来的东西还不够输的呢!来,姑姑帮你们掷一个。” 只见琼玉从赌桌上抓出三枚铜钱,右手捏住,拇指一弹,接连弹出三枚,手法之快,如行云流水。三枚铜钱在桌子上滴熘熘转个不停,晃得人眼都花了。待铜钱停住后,大家定睛一看,三个都是背面朝上,结结实实地一个“浑纯”,琼玉这一掷顿时博得了满堂喝彩,秦城惊喜地看着琼玉:“想不到你竟是个练家子!”琼玉也颇为得意地勾出一抹笑容,道“我本来就会!” 第50章 睹物思故人 琼玉这漂亮地一掷便帮几个孩子翻了本,周围的人纷纷拿出随身携带的物品下注,要琼玉再掷,琼玉只是不肯。眼看着吸引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琼玉怕羞,正欲要走,忽而,走过来一个人。但见那人三十来岁年纪,金冠玉带,华服满身,器宇不凡。 那人对秦城拱手施礼道:“秦大将军,这就不玩了吗?陪小王再玩一局如何?” 秦城亦拱手回礼:“南平郡王好兴致,下官怎敢扫王爷的兴!” 众人都是一惊,这才知道这位端坐在轮椅上的翩翩公子竟是本朝第一战将秦大将军。而对面的,竟是赫赫有名地南平郡王。众人纷纷下拜,南平郡王右手一扬道:“免礼!” 得知两位贵人的身份,众人不敢再围观,但又不忍离开,想看看他们到底要赌什么,便都退到三尺以外观看。 只见南平郡王从袖中摸出一把摺扇放在桌上,这摺扇上画着一树墨梅,秦城虽对书画一道不甚精通,但亦猜到必是名家手笔,价值不菲。 南平郡王右手微抬,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道:“将军拿什么来对赌?” 秦城转头看向琼玉,道:“你低下头来!” 琼玉虽是不解,但还是顺从地低下头去。 只见秦城抬起右手,从琼玉的髮髻里取出一只凤簪,放在桌上。这正是秦城当初送给琼玉的那一只,琼玉一向十分珍惜! “你,不许……”琼玉正待要收回,秦城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乱动。 南平郡王朗声笑道:“将军这可是慷夫人之慨,万一要是输给了小王,将军可如何向夫人交待?” 秦城亦笑道:“那就是下官自己的事了!王爷,请吧!” 但见南平郡王从赌桌上抓出六枚铜钱,右手一扬,一齐撒出。六枚铜钱旋转如飞,恍如六朵雪花在狂风中飞扬。这正是关扑中着名的一手“六出飞花滚似锦”! 这一手可帅得很,立时博得了满堂彩。 那六枚铜钱滚了好一阵才停下来,竟然有五个“纯”! 秦城若是想赢的话,便得掷出六个“纯”来,这可是赌场里一年也难掷出一个的“全彩”! 琼玉又是担忧又是责怪地看着秦城,心道:“你赌什么不好,非得赌我这只簪子!” 秦城只微微一笑,伸手拾起六枚铜钱,放入手中。他的手指修长白皙,那几枚铜钱握在他的手中,便似听从他的使唤一般。他从容地一枚枚弹出手中钱币,钱币匀速转动。奇怪的是,这六枚钱币虽是分别弹出,却是一同倒下。琼玉一看,高兴得几乎要惊叫出声,竟然是六个“纯”! 围观者亦是嘆为观止! 秦城拿起凤簪,重又插入琼玉髮髻间。对南平郡王拱手施礼,道一声“得罪”,便欲告辞。 南平郡王止道:“将军,再赌一局吧!” 秦城正欲拒绝,便见南平郡王从袖里拿出一枚玉佩来。秦城一见这玉佩,大吃一惊,转头去看琼玉,但见琼玉面色发白,怔怔地看着这块玉佩,嘴唇发抖,颤声问到:“王爷怎会有这块玉佩?” 琼玉和秦城都认出来了——这是林逸曾经随身佩戴的玉佩。 南平郡王惊讶地问道:“这是小王无意间得到的,怎么?夫人认得这块玉佩?” 琼玉深情黯淡,幽幽嘆道:“这是妾身一位故人的玉佩!” 南平郡王道:“即是如此,那小王便将这玉佩送给夫人也无妨!” 琼玉尚未回答,只见秦城目光如炬看着南平郡王,道:“不用,咱们还是来对赌吧!”说着,便解下了腰间一块莹润光泽,纯洁无暇的玉佩,掷于桌上。
第35页 慕风一见,急忙劝道:“将军,这可是老将军留给您的家传之物,您怎能……” 秦城挥手止住了他。 南平郡王看着秦城,眼中流露出难以捉摸地神色,笑着说:“将军,当真要赌?” 秦城微微颔首:“赌!” 南平郡王看了一眼琼玉,但见她双目无神,思绪似已飘向远方。 南平郡王又抓起了六个钱币,随手一掷,这次却是四个“纯”,两个“字”。 众人倒嘘一声,心道:凭着将军刚才那一手,想必是赢定了。 没想到秦城接过钱币,却是递到了琼玉手边,对琼玉道:“你来掷!” 这倒让琼玉吃了一惊,连连摆手,“我可不行!” 秦城坚持,“你来!” 琼玉无法,只得接过钱币,在心里默默祈祷,凝神一掷,也不知能掷出个什么结果,心里七上八下,惶恐不安。 那钱币转了几圈,便都停了下来,竟然是五个“纯”! 琼玉欢喜不已,众人也都拍手叫好,只有秦城沉默不语! 南平郡王将玉佩恭恭敬敬递给琼玉,道:“恭喜夫人,失而復得!” 琼玉接过玉佩,紧紧握在手中,对南平郡王福了一礼,轻声道:“谢过王爷!” 第51章 一杯酒味酸 秦城一行人离开赌场时,已是辰时,但华灯高照地马行街依然亮如白昼,夜市才刚刚开始,小贩地叫卖声此起彼伏,□□们倚在楼头盈盈浅笑,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开始了他们真正的狂欢。夜幕低垂,夜色像一杯醇厚的美酒,流淌在天地间,令人迷醉! 秦城送琼玉回府后,便匆匆赶往宫中赴宴。 御宴照旧是一派奢华,皇帝手持玉杯与群臣共饮,祝祷明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席间,皇帝多次表彰了秦城护国有功,赏赐金银珍宝无数,并亲持玉壶为秦城斟酒,这真是至高无上的宠爱,皇帝似乎是有意在向群臣昭示秦城在他心中不同一般的地位。 所有人都知道了,征西大将军秦城正蒙圣宠,如日中天! 只是,这样的恩宠,到底是福是祸,却不得而知! 深夜,秦城回到大将军府,刚一进门,便看到琼玉匆匆忙忙收起玉佩的一幕。 她这一晚上都坐在这里看着这玉佩?她心里在想什么? 秦城的心中莫名生出了一股烦躁。 “将军,你喝了很多酒吗?”琼玉见秦城眼神迷离,脸颊发红,关切地问。 秦城并不答话,迳自操控轮椅进入内室,来到床边。 “将军,你怎么了,不高兴么?”琼玉问。她只觉得今天秦城反常得很,说不出的哪里不对劲。 “我没事”,秦城答道。 “我扶你到床上去!”琼玉说着,便习惯性地伸手去扶他。 “不用,我自己来!”秦城挡开了琼玉的手,双臂用力支撑起身子,试图将自己从轮椅上挪到床上。可他醉后乏力,支撑不起,刚一起身,便又重重跌落在轮椅上。秦城只觉一阵眩晕,这一跌,触动伤处,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琼玉见秦城眉头紧蹙,忙忙问道:“伤着了么?” 秦城负气,一拳打在轮椅扶手上,恨恨地道:“我真没用!” 琼玉莫名所以,但见他这般模样,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担忧,俯下身,目光关切地看着秦城道:“将军,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秦城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似一个倔强的孩子。 琼玉无法,只得嘱咐:“将军,你勾住我的脖子,我先扶你到床上休息,你今儿想必是醉了!” 秦城并不去勾她的脖子,而是双手合抱住她的腰身,将整张脸都埋入她的腹部,含含煳煳地说:“玉儿,林逸已经死了,你不要再想着他了,好吗?” 第52章 金匣锁旧梦 琼玉恍然大悟,原来秦城今天的种种反常与不高兴,都是为着这件事。自己真是太也粗心,为着一个玉佩,竟然失魂落魄到这种程度,丝毫未顾及到他的感受。可是,林逸……一想到林逸,琼玉的心中就涌起了莫大的痛苦。这段时间,因着战乱,因着秦城的病,她没有一天是不紧张不担心的,故而也极少再想到林逸。她本以为她已经在心里放下了林逸,放下了他们十几年来在浮沉苦海里相濡以沫的感情,可是,今天,在赌场里,当她再一次看到了他随身携带的玉佩时,她在心中苦苦筑起的心墙瞬间决堤,她无法抑制心中的痛苦和思恋,一想到他孤独的躺在冰冷的沙漠里,永远的被埋葬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而她却在这温暖的奢华的高门大院里,享受着无上的尊荣,享受着秦城的宠爱,她就心如刀绞,无比愧疚。是她,背叛了他们的爱情! 然而,她丝毫也不后悔嫁给秦城。相反,她清楚的知道,能够嫁给秦城,是她这一生最大的幸运。这两年来,她虽然操劳,虽然辛苦,但心里却是甜蜜幸福的,她有爱她的丈夫,有可爱的孩子,这世间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她无比贪恋着这份幸福,她要把它牢牢抓住,她要一直这样幸福下去。所以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秦城,她要他,她爱他,她不能失去他。她已经对不起林逸了,就绝对不能再对不起秦城。
第36页 想通了这一节,她心中便没有了丝毫的犹豫。 她抱着秦城,将他搂入怀中,温柔地安慰道:“将军,您多虑了,玉儿既已嫁给了将军,便永远都是将军的了。玉儿的一颗心也早已给了将军,完完整整地给了将军。将军,您摸摸,玉儿的心里只有您!” 琼玉曾经在群玉苑时,也不知和多少恩客说过这样发愿的话,哪一次不是信誓旦旦,哄得客人乖乖儿地为她掏出大把大把的银票。 但这一次,她却是真心实意的。对于秦城,她从来没有半点虚假。他敬重她,给了她做人的尊严。是他,帮她洗去了这么多年在风流场上摸爬滚打沾染上的污秽,让她能清清白白的做人。 琼玉握住秦城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她的心脏有力的跳动着,像是在宣誓她爱他的决心。 秦城埋首在她的怀里,肩膀微微耸动,似是在哭泣。半晌,才听得他带着浓浓地鼻音说道:“玉儿,你扶我到床上去!” 琼玉伸手拖住秦城的腋下,用力抬起他,只觉十分沉重。秦城醉得厉害,身子浑不受力。琼玉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挪到了床上,秦城倚靠不住,径直摔倒在床上,琼玉正要去扶,被秦城一把箍住,他的嘴唇摸索到她的嘴唇,用力的亲吻,不停地喃喃说着:“玉儿,对不起,对不起……” 琼玉鼻头一酸,他将她看得这样重,她如何才能回报他的爱?她全心全意地回应着他的亲吻,抚摸他,尽全力让他欢愉,让他幸福。 …… 秦城均匀细微的鼾声传来。 琼玉悄悄爬下了床,将那玉佩锁在了梨木匣子里。 第53章 人生真如戏 第二天,秦城醒来时,已近正午。秦城因宿醉,醒来时仍觉头昏脑涨。琼玉端了醒酒汤进来,见秦城醒了,忙去扶他坐起。 秦城皱着眉,抬手按了按额头,仿佛是在极力回顾昨晚发生的事情,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玉儿,我昨晚有没有说错什么话?”秦城问,眼巴巴地看着琼玉。 “没,将军昨晚喝得也太多了!这样喝酒,小心伤了身子。”琼玉端起醒酒汤,一勺勺地餵他。 “我昨儿喝多了,要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秦城很不放心地道,眼睛一刻不放松地观察着琼玉的表情。 琼玉娇媚一笑,故意皱起眉头道:“话倒是没说错什么,只是做了些不好的事!”说着便解开了自己的领口,雪白的脖颈上分明是一个红红的印记。 秦城刷的一下红了脸,琼玉笑得更欢了,满面春风地觑着秦城道:“将军好威风!” 秦城被她这一颦一笑间流露出的万种风情撩拨得浴火难捱,一把搂过了琼玉道:“要不,你再试试,看本将军威不威风?” 时光如水,转眼已是春节。大将军圣眷正浓,京城里的人最是会审时度势、趋炎附势,故而大将军府每日门庭若市,前来拜谒送礼意图攀附的达官显贵络绎不绝。秦城自受伤以来,行动不便,一向不大喜欢与人来往,只是人在朝堂之上,又岂能不随其流而扬其波,少不得也得挑些干系重要的人物回拜。饶是如此,秦城每日里早出晚归,也累得够呛。 琼玉的辛苦更是不用说的了。偌大的将军府就这么一个女主人,阖府上下大大小小的事务哪一件不需要她来过问。好在琼玉素来聪慧,将军府的习惯又是不尚奢靡,一切从简,所以,平日里,琼玉倒也还勉强应付得来。只是,到了年节里,各项事务一下子多了起来,琼玉便颇觉得有些左支右绌,力不从心。 那些京城里的命妇小姐们,本来并不大瞧得起琼玉。虽然琼玉贵为将军夫人,但到底是青楼女子的出生。从前秦城在朝堂上受排挤,这些命妇们也乐得不与她打交道,“与她同列,没的辱没了咱们”,“让我去拜一个青楼娼妇,门都没有”,诸如此类令人齿冷的话,偶尔也会有一两句传入琼玉的耳中。但琼玉一向是个性冷的人,只觉得少些这样的虚伪的人情交往,反倒落得清静,因此并不介意。但如今将军府如日中天,谁不来巴结。那些命妇们就是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得被家里老爷们逼着来结交琼玉,讨好琼玉,以便能借琼玉的裙带与秦城攀上关系。 人生如戏,谁不是舞台上的戏子。这些京城命妇们更是这戏台上的名角儿,每天换了无数张面孔在这些深宅大院里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那些嘴上三分笑,脚下使拌子的两面三刀的功夫练得比谁都好!虽然她们背地里不知道将琼玉贬斥诋毁得什么样,可表面上,却一个个姐姐长、妹妹短的喊得亲热,脸上都能笑出朵花儿来。琼玉本身就是风月场里歷练出来的,那些虚与委蛇的应酬功夫也是炉火纯青,又颇识得大体,深知自己虽不能成为秦城的助力,但也不能得罪了这些人,让秦城在朝堂上更加艰难。因此,心中虽不悦,也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与这些命妇们周旋,须送礼的,须回拜的,都安排得十分细緻妥帖,唯恐失了礼数。 第54章 赋得相思字 正月十四日晚,琼玉拜别了国太夫人回到府中时,已是亥时三刻。这一整天,琼玉为讨晏相的母亲国太夫人的欢心,笑得脸都僵了,说得嘴皮子都肿了,还放下身段唱了两只小曲,讲了几个笑话,逗得国太夫人哈哈大笑,直夸琼玉伶俐可人,要她今后时常来相府走动。回来时,琼玉只觉十分疲惫。但还是去醉月轩看了看安儿,见他睡得熟了,便回到秦城所居的清心阁,却不见秦城的身影。
第37页 问了伺候的僕人,方知秦城今天一整个下午都待在书房里。 他在干什么,怎地这么晚还不回房休息? 琼玉正自疑惑,脚却已不由自主地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她这一天都没有看到他,真的很想他。他的一颦一笑都在她脑中迴旋,只要他轻轻摸摸她的脸,说一句“玉儿,你辛苦了”,就能安抚她这一天的疲惫! 慕风正守在书房外,一见到琼玉,便显出了紧张的神色,抬起手臂作势要挡住琼玉,却又犹犹豫豫地放下了,眼中反而露出了一抹久盼而至的欣喜。 琼玉见他神色古怪,笑着睇了他一眼,道:“你们俩神神秘秘地在干什么,还不让我看?” 慕风笑道:“本来,将军是命属下在门外把守,不能让夫人进去的。可是,将军在里面待的时间也太久了,属下担心将军的身体。还是……还是请夫人进去看看吧!” 琼玉心里越发好奇了,也不追问慕风,径直破门而入。 秦城头也不抬地道:“慕风,你再守一会儿,我马上就做好了!” 琼玉笑着问:“将军做什么呢?” 秦城一听琼玉的声音,吓了一跳,忙把手中的一个物事藏在身后。 琼玉娉娉裊裊,满面笑容地走过来,看着秦城面前散落一地的歪七扭八的灯笼道:“将军做灯笼呢?” 秦城面上一红。 琼玉一眼便瞥见桌子旁边的一块白色透明细绢,上画着一位黄衣红裙的美人,只是那美人画得……实在不甚周整。琼玉眼里已是藏不住的笑意,秦城忙忙扯开那画,道:“不许看!” 琼玉飞快地转到了秦城身后,抢过了那幅画,道:“我偏要看!”又看到了秦城藏在身后的灯笼,也一把抢了过来。 秦城无奈,只能苦笑。 琼玉仔细欣赏着那灯笼,虽则是一盏普普通通的圆形绢灯,倒也做得像模像样。绢灯上画着一只兔子,机灵的眼睛,十分生动。 琼玉道:“怎么画的是只兔子?” 秦城颇为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想画个美人的,结果总也画不像,就画了只兔子!”琼玉生肖便是属兔的。 琼玉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灯笼,以及灯笼上画的奇形怪状的美人,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花枝乱颤! 秦城又羞又恼,道:“不喜欢就算了!”便伸手要来抢琼玉手中的灯笼。 琼玉忙忙将那灯笼护在怀里,道:“谁说我不喜欢了?我喜欢得很!” 说着便拿起桌上的羊毫画笔,在那兔子的对面细细勾勒,不多时便画成了一位身着铠甲,手握剑柄,凝目远望,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当真是栩栩如生。 秦城被她突然展露的这一手震惊得目瞪口呆,满是倾慕地看着她,道:“玉儿,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才艺?” 琼玉也不理会他,凝神思索了一会儿,便提笔在画旁写道:“平沙落日大荒西,陇上明星高復低。孤山几处看烽火,壮士连营候鼓鼙。”那字也是端正娟秀的小楷。 秦城看着那画,那诗,那字,啧啧称赞道:“想不到夫人竟是一位丹青圣手,还是一位女诗人,在下有眼不识金镶玉,真是失敬、失敬!” 琼玉“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将笔递给秦城,道:“将军也来作一首!” 秦城闻言,又是一惊,连连摆手道:“在下一介匹夫,实在不懂这舞文弄墨的事儿,夫人就饶过在下吧!” 琼玉哪里肯饶,将笔一径送入秦城手中,连连催促道:“将军休要谦虚,就作一首又何妨?” 秦城被逼不过,只得凝神皱眉苦苦思索,过了好一会儿,才提笔写道: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零在外头。” 琼玉不看则已,一看简直笑得喘不过气来,捂着肚子说道:“将军……将军真是忧国忧民……哈哈……哈哈哈……” 秦城既觉害羞,又觉好笑,嗔怪道:“我早说过我不会的!” 琼玉兀自笑个不停,秦城难得见到琼玉这般开怀大笑,觉得自己即便是出了丑,但能博得她这么畅怀的一笑,也是值了,便一把搂过琼玉,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看着琼玉漂亮的眼睛,温柔地说:“你这么一位女才人,嫁了我这么个粗野匹夫,你可觉得亏了?” 琼玉深情地望着秦城,将嘴凑近他的耳郭,轻声耳语道:“嫁给将军,是琼玉这一生最大的幸事!” 第55章 枕边话家常 两人一路嬉闹着回到房间,琼玉服侍秦城净面洗手后,又端来热汤为他泡脚。秦城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残疾的样子,因此一直不设贴身丫鬟,都是由琼玉亲自伺候他饮食起居。琼玉也乐意与他像一对普通的民间小夫妻一般相处,若是旁边站了外人,反倒觉得拘束。故而将军府里丫头僕人虽多,却都是伺候在二门以外,随时待命,轻易不许入内。 时值深冬,虽然屋内的碳火烧的极旺,但秦城的双腿依然冷冰冰的,琼玉小心地抚摸着他的腿,为他按揉,活动经络。 秦城看着琼玉,又看了看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感嘆道:“玉儿,若是我能早一点遇见你,该多好!”
第38页 琼玉闻言,鼻头也是一酸,他究竟是有多么介意自己的残疾啊?似他这般年轻,正是意气风发,飞扬得意的时候,却终日被困在这方寸轮椅之间,一切起居都赖人服侍,他的心里该是怎样一番滋味? 琼玉勉强定了定心神,一双妙目仰视着秦城,宽慰道:“将军怎的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将军英雄盖世,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琼玉这一生的幸福,都指靠着将军呢!” 秦城看着琼玉,知她是在激励自己。心中也为自己忽然生出这般小儿女的感慨惭愧不已。大丈夫立身行事,不管什么时候,都得堂堂正正、大大方方的。难道要为着身上的这点残疾,就去做一个自怜自哀,萎靡不振的懦夫不成?况且他如今已经为人夫,为人父,更要为他们支撑起一片天空,护他们一世周全。他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像这样的自怨自艾的话是再也不能说的了,既堕了自己的志气,又惹得琼玉担心。 秦城伸出手颳了下琼玉娇俏可爱的鼻头,笑着说:“你这张巧嘴,是抹了蜜么?” 琼玉凑近了秦城,细眯着眼睛娇媚地说:“将军要尝尝么?” 秦城心中一盪,笑道:“要!”便凑近了琼玉几分。 秦城的薄唇刚贴近琼玉的檀口,便被琼玉后退躲开。秦城一阵懊恼,琼玉哈哈大笑道:“将军也太心急了些,待会儿还不够你吃的么?” 秦城面色微红,他生性害羞,对于琼玉有时候故意的调戏,和直率的言语,秦城并不完全能适应,却又觉得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令人迷醉。 琼玉扶秦城躺下,自己稍做收拾,便也和衣睡下。秦城勉力侧过身子面向琼玉,琼玉帮他将双腿也掰过来,用自己的双腿将他冰冷的双腿缠住,好让他暖和。 秦城握着琼玉的手伸到自己的背上,道:“玉儿,帮我顺顺嵴背,我背上疼。” 琼玉伸手摸了摸秦城的背,果然感受到他背上的肌肉紧绷得厉害,心疼不已,轻声斥责道:“叫你逞能,你要送我灯笼,买一个就是了,何必自己辛辛苦苦去做,这会儿才知道疼了!” 秦城把头埋进她怀里,含含煳煳地说:“我想送你一个独一无二的灯笼!” 琼玉只觉得心中一阵暖流淌过,抚摸他背嵴的手格外温柔了些,嘴里却调笑道:“我看你那独一无二的灯笼,也并不如何高明!” 秦城亦笑道:“我也没想到做个灯笼竟这么难!不过,有了夫人的墨宝,那灯笼自是身价倍增,千金不换的了!” 琼玉也不和他贫嘴,专心致志地帮他按摩背嵴,感受到他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这才稍稍安心。 “将军,今后我若是回来得晚,你就让府里的大夫帮你按摩推拿,别让我担心,好吗?”琼玉关切地说。 秦城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只轻轻“嗯”了一声。 琼玉无奈,只得刨根究底道:“你这是答应了呢?还是不答应?” 秦城低着头道:“我答应就是!” 琼玉不禁好笑,“想不到你这么一位堂堂大将军,面皮子竟这么薄?” 秦城也不答话。过了半晌,忽然问道:“玉儿,你今天在灯笼上画的将军,可是我么?” 琼玉笑着道:“不是你,还能是谁?” 秦城微微一笑,满意地睡了。 琼玉继续帮他抚摸背嵴,只觉得和挚爱的丈夫这样相偎相依,真是无比幸福。 第56章 猜谜全蟹宴 这一日正是元宵节,昨日琼玉睡得极晚,今天却又不得不起个大早。梳头嬷嬷早已经侯着了,为琼玉梳了时下流行的“宝妆成”髻子,以白玉观音冠挽缀,络以金线珠玉。琼玉对着镜子,将那弯弯两道柳叶眉细细描绘,小小一张殷桃口浓浓点缀,胭脂飞向桃花面,增三分醉样颜色,花钿饰于丰额间,是哪位宝相观音。上穿五□□丝绣梅花白绫袄儿,下着大红百褶绸缎裙,披着一件银色貂鼠皮袄。这通身的打扮,真是使明月失色,令红梅羞惭。非是月宫仙子临凡尘,便是人间西施再復生。 琼玉妆扮停当,便抱着一件银色孔雀丝缀边交领襕衫,一件银色孔雀翎装饰的貂鼠皮袄进入内室,为秦城更衣。 秦城一见琼玉,便觉眼前一亮。琼玉平素一向简朴,非临大节不会刻意妆扮,便是秦城,也不常见到她这般天姿国色、富贵尊容的模样。 “玉儿,你真美!”秦城情不自禁的赞嘆道。 琼玉微微一笑,道:“将军英雄盖世,玉儿也不能让别人在背后说嘴,道我配不上将军!” 秦城笑道:“怎的是你配不上我,该是我这一介蠢夫配不上你这样才貌双全的美人儿。” 琼玉道:“什么配不配的,咱们俩心心相印,原也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将军,我来为你更衣。” …… 这一日,秦城夫妇先是接受了阖府上下的拜贺,发放了节礼和赏钱,又去看了安儿。安儿也是一身簇新的打扮,大红的袄儿,戴一个精巧的平安锁。秦城一向喜欢孩子,又颇有孩子缘,安儿一见秦城,便伸手要他抱,琼玉倒被冷落在一边。秦城与琼玉逗了一上午孩子,眼看安儿已经睡着了,又嘱咐奶娘说今儿外面太闹腾,恐吓着孩子,叫她不要抱出去,这才依依不捨的离开。
第39页 中午厨房精心准备了全蟹宴,琼玉和三个侄儿都爱吃蟹。蟹肉性寒,秦城长期瘫痪,最是畏寒,因此不敢多吃,只在一旁帮着琼玉剥蟹。琼玉提议行令助兴,秦城问:“行什么令?”琼玉道:“行飞花令!”秦城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秦城又提议玩关扑,琼玉是见过秦城掷钱币的本事的,自知绝非敌手,因此也不同意。最后,两人决定,还是来玩猜谜吧,带着三个孩子一起玩。 三个孩子一听要玩猜谜,都很高兴。那最小的孩子最先开口道:“我有个谜语,你们来猜。小时青来老来红,立夏时节招顽童,手舞竹竿请下地,吃完两手红彤彤。这是什么?” 秦城和琼玉都已猜出,只是不答。那最大的孩子也已猜出来了,高声说道:“是桑椹”。那最小的孩子道:“哥哥好聪明,一猜就中!” 三个孩子又出了几个谜,谜底不是吃的就是玩的,也都简单易猜。 秦城提议道:“玉儿,你也出个谜吧!” 琼玉凝神思索了片刻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打一个字。” 那三孩子一听是句古诗,都觉索然无味,道:“姑姑出的谜,咱们都猜不出。将军可猜得到?” 秦城笑着看了看琼玉道:“可是个‘俩’字?” 琼玉点头。 三个孩子又道:“将军出一个,咱们来猜。” 秦城亦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忽而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琼玉,嘴角勾出一抹狡黠的笑,道:“我可不会你这样文绉绉的谜语,我说个故事吧,蒯通劝韩信反,韩信不肯反,为什么?”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茫然,齐声问:“为什么?” 琼玉思索了一会儿,忽而脸颊绯红,伸手便来掐秦城的胳膊,嘴里骂道:“你不正经,又编排我!”秦城哈哈大笑,左躲右闪,被琼玉掐得生疼。 三个孩子急急追问:“姑姑,你快说说,谜底到底是什么啊?” 琼玉只是不做声。 三个孩子又转而问秦城,秦城看着琼玉,想说又不敢说。 原来这谜底是——怕负(妇)汉! 第57章 人约黄昏后 随着夜色的降临,被人们期待了一整年的狂欢盛宴,缓缓拉开了序幕。 将军府里的灯盏盏盛开,一个仙境般的世界开始呈现。无骨灯,晶莹剔透;珠子灯,五色华彩;羊皮灯,镞镂精巧;罗帛灯,百花齐放……百种样灯将这将军府装饰成了灯的国度。琼玉手握一只小小绢灯,上面画着一位将军和一只兔子,写着两首诗,琼玉极小心地呵护着这盏绢灯。 无数京城百姓簇拥在将军府门首,只为欣赏皇帝御赐的琉璃灯山。这灯山高达五丈,上绘有群仙图案,如文殊菩萨骑狮子、普贤菩萨骑白象。菩萨的手臂能够活动,手指竟然可以喷射五道水柱,如瀑布下泻一般。还有用草扎成的两条巨龙,用青布遮住,草龙内放置万盏灯烛,望之蜿蜒盘旋,如双龙飞跃,十分逼真。天家富贵,难于形容。将军府受此厚赏,当真殊荣已极,观赏者无不啧啧称赞,阖府上下亦觉脸上光彩。 围观者正看得起劲,勐听得一声巨响,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响声,原来是将军府内,放起几枝流星赶月来,接着便是一个个的泥筒,什么九连灯,万年欢,什么兰花竹箭,莲台高照,接接连连,远远近近,放了一二百筒。映得满园的绿竹寒林,亭台楼阁,如画在火光中一般。 三个孩子拿了几只窜天猴来,要秦城放。秦城拿起香烛,点了几个,当真一窜而至天上。其中有一个窜到了琼玉的脚边,把琼玉吓得不轻。 玩得一会,秦城提议,咱们不如从后门熘出去,到御街上逛逛。三个孩子闻言,都高兴得了不得。 这御街早已经成了灯的海洋,花千树,星如雨,玉壶光转,鱼龙舞。室马雕车填满道路,无数精心打扮,身着白衣,头戴“夜蛾”的女子把臂游玩期间,成了这一晚与各色花灯交相辉映的最美丽的风景。 这一天,在流光溢彩的各色花灯的点缀下,在令人迷醉的氤氲夜色中,无数或喜或悲,或浓或淡的故事在悄悄上演,人约黄昏后,赴约的人来了么? 秦城与琼玉一路欣赏花灯,金屏灯、玉楼灯见一片珠玑;荷花灯、芙蓉灯,散千围锦绣。绣球灯,皎皎洁洁,雪花灯,纷纷扬扬……更有那各色小吃,香味扑鼻;百戏杂耍,精彩纷呈。把几个孩子的眼也看花了,嗓子也喊哑了,直是不知道要看向哪里。 忽然,琼玉神情一滞,那飞速旋转的走马灯下,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了,出现在她眼前。她看不分明,那灯光太过耀眼,但她知道那是他,一定是他,那个身影在她的梦里已经出现过无数次,是——林逸。 她的手上一阵剧烈的灼痛,秦城慌忙抢过她手中的绢灯,掷在地上。原来,她手中的绢灯却不知在什么时候烧着了,而她却浑然不绝。 “你在想什么?”秦城喝道。他把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唿着。 “我,我没……”琼玉还没说完,抬头一看,那走马灯下,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第58章 春来人易倦
第40页 时光流转,东君以造化之威改天换地,让青草染绿了江岸,让繁花点缀了枝头。燕子为赴春社之约匆匆从南方赶来,鱼儿因觉水温渐暖茫茫于梦中惊醒,大地破开了一冬的沉闷,开始了它绚丽多彩,变化多端的一春之旅! 春天,总是欣欣向荣,喜气洋洋的! 除了琼玉。 琼玉自那日元夕于走马灯下瞥见了林逸的身影后,便即日思夜想,悬牵不已,只盼能再见他一面。她有太多的话要问他,尤其是,她要问问他,如果他没有死,为什么不来找她? 然而,那个身影却再也没有出现过。琼玉有时候也会怀疑,是不是自己一时眼花看错了? 未过多久,琼玉的这种焦虑便又为另一种隐隐地担忧所取代。 秦城病了,说不出是什么病。只是神思倦怠,一日比一日嗜睡。有时候琼玉稍微回得晚些,便见秦城已经睡得昏沉了,往昔,不论多晚,他总是要等琼玉回来,陪她说说话才肯睡的。但如今,有时只需让他独自待在房间,不用多久,便见他眼神迷离,坐着假寐了。 府里的大夫,平叔,甚至宫里的御医都来为他探过病,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大约是因为将军瘫痪日久,气弱体虚,身子自是比不得常人,春天人本来就易犯困,将军稍微嗜睡些也属正常。 琼玉心里总觉得不安,但看秦城除了贪睡些外,其他一切倒也正常。而秦城见她总是愁眉不展,也安慰她道:“玉儿,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倒是你自己,眼看着消瘦了。春天百花盛开,京城里好看好玩的地方很多,你也该多出去走走。” 琼玉闻言,心中也怀疑是不是自己这段时间因林逸的事心绪不宁,寝食不安,故而变得越发敏感多疑,对秦城也疏于照顾。琼玉心中自责,便加倍呵护秦城,林逸那突然出现的身影也就在心中渐渐淡去了。 春天的确有许多赏心乐事,尤其是汇聚了全国各地的奇花异草、珍玩怪石,楼阁林立,琼苑密布,为全天下财力物力所供养的汴京城了。 若要赏新桃,可去东门外快活林,花开千树,衬出天边一片红,恍若火烧;朵朵娇艷,狂蜂乱蝶戏其间,流连忘返。若要赏红杏,可去曹、宋门之间东御苑,当真是“春色方盈野,枝枝绽翠英。依稀映村坞,烂漫开山城”。大抵都城左近,皆是园圃,春容满野,芳草如茵,杏花如绣,燕舞晴空。更有无数王孙公子,少男少女,携酒提脍,留连与宝榭层楼,行歌于画桥流水,举目则鞦韆巧笑,触处则蹴踘疏狂。 若有兴致,就是每日外出都赏玩不尽。 然而,所有这一切,都比不过人们对于三月十八这一日的期待。 第59章 演战金明池 三月十八日,汴京城万人空巷,家家户户男女老幼倾巢而出,汇聚在顺天门街北的金明池畔。他们的目光无不朝向同一个方向,翘首期盼着一个人的出现。 “来了,来了……”随着一些人的唿喊,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人人面露激动的神色。 震天动地的铎声“隆隆”传来,由远及近,人们隐隐听到了丝竹笙歌的声音,看到了宝装锦帐和枪剑绣旗,皇帝的御船在无数大小船只的簇拥下,昂首挺进,“真龙天子”翩翩而来。 人群骚动不已,无数百姓不约而同地下拜,山唿“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登上宝津楼,俯瞰着他的子民。 皇帝约莫五十岁年纪,儒雅平和,冷静理智,眼睛里饱含仁爱却又隐隐透着疲惫。不得不说,他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但性格上的软弱,又使他少了一些帝王本该有的杀伐决断。 神卫虎翼水军战舰破浪而来,万棹如风。 这是本朝惯例,每年的三月十八日,皇帝莅临金明池,观演“水战”,以便使得中国的北方,也能有一支骁勇善战的水军。 只见千鼓似雷般震响,摇动山岳。数百艨艟,互相追逐,火箭群飞,旗影霞动,往来驰突,迴旋击刺,云火四起,满江迷濛,战斗之激烈,难于尽述。 皇帝坐在金銮宝座之上,与坐于下首的秦城侃侃而谈,秦城笑意盈盈,频频点头,举杯祝贺。 一些人的视线尚不离水上激烈的操演,但另一些人视线却已经转移到了宝津楼上的御座之旁。 那些戴花冠梳高髻,穿红着绿的女子们开始频频私语: “坐在皇帝身旁的可是征西大将军么?真是年少英俊,举止潇洒,器宇不凡!” “将军身旁的可是将军夫人?真真美若天仙!夫人头上的簪子可真漂亮,改明儿,我也去打一个。” “那可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只怕你打不起!” “将军夫人的髮髻可真美,明儿,请梳头嬷嬷给咱也梳一个。” …… 当朝皇帝最是喜欢与民同乐,故而操演结束之后,便允许各色伎艺人表演各种水戏,如逐水球,塞龙舟,做“水傀儡”戏,打“水鞦韆”……这些也是老百姓们最喜欢观看的节目。 忽而,一艘镂彩华丽的画船之上,一位窄衣箭袖的女子,正盪起鞦韆,腾越在半空。 皇帝凑近秦城道:“城儿,你看看那打鞦韆的女子是谁?”
第41页 秦城定睛一看,颇为惊讶地道:“是昭平郡主!” 皇帝眼中满含笑意,点点头道:“是啊!小昭平也长大了。你们这些孩子一个个都长大了,朕也老喽!” 秦城连忙拱手行礼道:“陛下春秋鼎盛,四海昌平,臣恭祝陛下福寿延绵,圣体安康!” 皇帝拍拍秦城的肩膀,又看了看琼玉,举起酒杯,送到秦城面前,道:“好孩子,朕也祝你身体健康,家庭和美!” 人群中发出一阵热烈的叫好声,原来是昭平郡主已经把鞦韆盪到最高的地方了,她像一只在花间叶下穿梭的黄莺,轻盈活泼,娇俏可爱。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逗引得一众子弟钦慕神往,只是她贵为郡主,又有谁敢轻易攀附。 只见她把鞦韆盪到最高处,忽而手一松,便跃入水中,像一只技巧娴熟的木戾,姿势优美至极,连秦城都忍不住赞嘆一声。 皇帝笑着道:“昭平还是一样的贪玩,她这一手可帅得很啦!” 秦城颔首道:“陛下您一向宠爱郡主,郡主自然胆大得意些!” 皇帝慈爱地看着秦城,道:“朕也一般地疼爱你!” 秦城心内一阵感动,道:“蒙陛下错爱,臣惭愧不已!” 第60章 我恨君生早 不多时,昭平郡主便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前来行礼。只见她身着直领对襟式明黄褙子,下着大红石榴裙,披一件杏红烟罗,明媚鲜妍,眼睛亮闪闪的,透着一股子聪明机灵,嘴角弯弯向上,一看就是个爱笑爱闹的,当真是明眸皓齿,顾盼神飞,让人一见便生出一种自然的喜欢。 昭平活活泼泼地跑到皇帝跟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道:“昭平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皇帝颔首,以他一贯的长辈对于晚辈的慈爱的语气笑道:“昭平长大了,懂事了,知道规规矩矩行礼了,朕心甚慰!朕心甚慰!” 昭平闻言,面色一红,扭身扑入皇帝身侧,拉着皇帝的臂膀撒娇道:“昭平哪儿不规矩了,陛下又来教训昭平,还当着三哥的面教训昭平!” 皇帝和秦城闻言,不禁莞尔。皇帝捏了捏昭平调皮可爱的脸蛋道:“就你最会撒娇,还不快去拜见你哥哥嫂嫂!” 昭平起身,走到秦城面前,微微曲膝,行了一个万福礼,甜甜脆脆地喊了一声:“三哥,好久不见!” 秦城举手一揖,道:“郡主,别来无恙!” 昭平沖秦城一笑,又转身面向琼玉,也行了个礼,道:“嫂嫂万福!” 琼玉恭恭敬敬回礼道:“郡主万福!” 昭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琼玉,笑着说:“嫂嫂可真美,怪不得三哥这般疼爱你!” 琼玉微微有点害羞,竟不知如何做答。 秦城笑道:“昭平可真是越发胆大了,竟然品评起你嫂子来了!” 昭平闻言,玉足轻跺,柳眉直竖,佯装生气道:“三哥好偏心,一味袒护嫂嫂,都不疼爱昭平了!” 众人闻言,尽皆大笑。 这昭平郡主乃是汝南王之女。秦城的母亲已故骠骑大将军夫人有三位嫡亲姊妹,姊姊嫁与汝南王,做了嫡王妃,然并无所出,昭平的母亲去世得早,王妃便将昭平收入膝下,做了嫡女。后来秦城的母亲与汝南王妃相继去世,两家由此便疏于往来。 秦城母亲的妹妹便是贤妃,也因着这一层关系,昭平与秦城便能时常进宫探望贤妃。当今圣上不失为一位有道明君,但只有一点美中不足,便是没有子嗣。虽也有几位皇子出生,但都不幸早夭,几位公主,也都年纪幼小。昭平五岁那年随母亲来为贤妃祝寿时,皇帝见昭平生得伶俐可爱,十分喜欢,便叫她留在宫中,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看待。 秦城大了昭平十岁,但小昭平不知怎的,十分喜欢秦城,自小就爱粘着秦城。秦城把她当做一位可爱的妹妹,也时常逗弄她玩耍。那一点童年时的情谊,却在昭平的心中深深地扎了根。 前几年汝南王外调到西京洛阳,昭平也跟随父亲外任,定居洛阳,这一次,却不知怎的,突然回京了。 第61章 妹从天上来 又过了几天,秦城夫妇正在醉月轩外的院子里逗弄安儿。小安儿已经八个月了,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秦城抱着安儿,琼玉在一旁比着口型教安儿:“安儿,叫爹爹,爹……爹……”安儿笑得一脸灿烂地看着他的父亲秦城,伸出胖乎乎、白嫩嫩的小手去摸秦城的脸,把些手上的口水都抹到了秦城的脸上。秦城笑吟吟地,满是宠爱地看着安儿,也不介意,任由他□□。 忽而,一阵热热闹闹的人语声从正大门外传来,接着便见一个明黄色的靓丽的身影走进来,嘴里大声指挥着:“搬进来,都搬进来,小心着点,别碰坏了,快点……”那跟进来的侍卫们一个接一个,抬着一口又一口大箱子,不啻有数十口。 既而,便有一个侍者跑到秦城跟前禀告道:“将军,昭平郡主来了,属下等拦不住,郡主已经进来了!” 秦城无奈地一笑,道:“我看见了,你下去吧!” 接着,便见昭平郡主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一见到秦城的孩子,欣喜的接过来抱在怀里,细细端详着,口中贊道:“这就是我那小侄儿啊,真可爱,瞧瞧这圆熘熘的眼睛,哎呀,咋这么可爱呢,来,叫一声姨母!”
第42页 那孩子不认得昭平,勐然被她抱过去,吓得直往后仰,嘴里喊着:“爹爹,爹爹!” 昭平郡主惊讶地道:“啊呦,这么小小的人儿,就会叫爹爹了!” 琼玉笑道:“这也是刚学会的,全凭了郡主的功劳。” 昭平瞧着这个孩子,漂漂亮亮的,十分喜欢,便转头对身边的丫鬟说道:“把我带的东西拿出来。” 那丫鬟立即抱来了一口镶金嵌玉的小箱子,昭平对着琼玉道:“嫂嫂,这是我送给小侄儿的一点见面礼,嫂嫂可别嫌弃!”说着便打开了那小箱子,只见明光闪闪,都是些纯金宝玉打造而成的孩子佩戴的长命锁、手镯、颈圈之类的东西,做工之精巧,一看便知。琼玉道:“怎好收郡主这么重的礼?”昭平笑道:“小小意思,算不得什么”,说着便拿出一个纯金打造的项圈,在安儿的眼前晃了晃,那圈儿上套着许多小铃铛,叮叮噹噹的,安儿一见就喜欢,伸手去抓。琼玉见状,也不好推辞,只好谢过郡主,收下了。 秦城道:“你带来的这数十口箱子,该不会都是送给我的吧?” 昭平笑道:“那些都是我的贴身用物,从今儿起,我就住在你这大将军府了!” 秦城十分惊讶,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住在我这儿,不合适吧?” 昭平瘪着嘴,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拉着秦城的衣袖,撒娇道:“三哥,你难道不肯收留我么,我在这京城里也没个住的地方,好生可怜!” 秦城笑道:“你可别来哄我,这汴京城里,上至皇宫内苑,下至王侯府邸,哪一处是你住不得的?” 昭平巧辩道:“那你这大将军府,我也是住得的了?” 秦城一时语塞。 昭平佯嗔道:“三哥好小气,只是你这大将军府,你是让我住,我也得住,不让我住,我也要住,因为,我已经……请了旨了!”说着便从身边丫头手里拿过一个明黄色的物事,得意洋洋地递给秦城。秦城接过一看,果然是皇帝的圣旨,上面写着准许昭平郡主暂时安顿在大将军府,着令秦城好生照料郡主。 昭平得意地看着秦城,道:“怎么样,三哥,你还要赶我走么?” 秦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道:“你连这样的圣旨都能请来,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琼玉见状,忙解劝道:“郡主暂住在咱们大将军府,是咱们阖府上下的荣幸,我就将这醉月轩让给郡主住吧!” 还不待秦城回答,昭平便谢礼道:“多谢嫂嫂!” 第62章 郡主自风流 这昭平郡主的气派当真不凡,不仅带来了几十口大箱子的用具,还带来了几十个贴身的丫鬟僕人。秦城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道:“郡主是怕我将军府里没人么?”昭平郡主陪笑道:“那倒不是,只是这些人是我用惯了的,换了别人我只怕不习惯。”秦城无奈,只得由她。 这醉月轩本是琼玉住的。将军府何等富贵,那闲置的住处也不知有多少,只是琼玉怕怠慢了郡主,便把自己住的醉月轩让给了郡主,让奶娘带着安儿住在了旁边的听风楼。这才不过一下午的时间,醉月轩就变得很不一样了。 桌上一盏釉刻麒麟纹三足香炉徐徐喷吐着青烟,满室馨香。几案上堆满了各色珍贵器玩,更有许多名人字画的点缀,使得一个原本朴朴素素的房间,立时变得富丽堂皇。 秦城从醉月轩回到清心阁时,仍然忍不住好笑,拉着琼玉的手,道:“改明儿咱们也去挑一些金石器玩,花瓶盆栽,摆在清心阁里,不然也衬得咱们住的地方太寒酸了!” 琼玉笑着瞪了秦城一眼道:“咱们干嘛与人比这个?我倒觉得简单点好,也方便你进出。” 秦城心中一阵温暖,抱着琼玉的腰,撒娇道:“玉儿,还是你好,时时处处都想着我。” 秦城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只有在琼玉的面前才会偶尔做出一些孩子气的举动,这正是他们夫妻亲密无间的体现,琼玉心中亦觉温暖,弯下腰,抚摸着秦城的背嵴,脸贴着他的鬓髮,轻声道:“将军是玉儿一生的指靠,玉儿不想着将军,还能想着谁呢?” 自从昭平郡主住进了大将军府,大将军府就立时变得热闹起来了。昭平贵为郡主,本就地位尊崇,而况她一向出手阔绰,又好结交人,那些京城命妇们都愿意和她往来,每日里将军府门口总是车马盈门,络绎不绝。 琼玉原是个喜欢清静的性子,但那些命妇们既已来到将军府,又哪有不拜见一下将军夫人的道理,因此,琼玉也只好打起精神与她们周旋,茶果点心也得嘱咐下人安排到位,倒着实添了不少辛苦。 秦城看着那些往来不绝的命妇们,微微苦笑,跑到后院书房躲清静去了。 昭平除了喜欢结交人,还特别好玩,斗鸡走犬,六博踏鞠,无有不会的。今儿找来一队蹴鞠班子,陪她踢球,明天又约了一堆丫头僕人,陪她玩关扑,有时候拿了蛐蛐来斗,有时候拿了斗鸡来争,真是千百样玩法,层出不穷。秦城这才知道,她带来的这数十位丫头僕人,是做什么用的了。 别人也就罢了,唯有琼玉的三个侄儿,自郡主来了之后,也都不来缠秦城了,每天屁颠屁颠地跟在郡主后面,活活的三只跟屁虫,郡主玩什么他们都觉得新鲜好玩,跟着参与吆喝。郡主最是个随和的性子,见他们喜欢,又看在他们是秦城侄儿的份上,也愿意带着他们玩。
第43页 汴京城最是不怕爱玩的人,只要你有心,那好玩的地方真是数之不尽。御街、朱雀门外街巷、东角楼街巷、潘楼东街巷,这数不尽的繁华街巷里有多少勾栏瓦肆,每天上演着千百种好戏;州桥、马行街、大内西右掖门外街,这些着名的夜市通宵里灯火不绝,各种样吃的玩的,哪里说得尽;更有那金明池、琼林苑、玉仙观、一丈佛园子、王太尉园,李驸马园,京城里的园林苑囿,哪一处是郡主不能去玩的。郡主每日里带着这些孩子逛夜市,逛花园,打马球,玩蹴鞠……不知道给他们长了多少见识。 第63章 技艺盖群雄 这一日,郡主忽而起了兴致,便使人拿来了刀枪剑戟,要和众侍卫比武。 这些侍卫都是郡主带来的,平日里常陪郡主演习武艺,郡主所习的那些功夫,也大多都是他们所授。 “马三儿,你来!”郡主伸出纤纤玉指,指着一位高头大马,身材魁梧的汉子道。 那汉子应一声:“是”,便从列队里出来,从架子上拿下了一把大刀。 郡主手持鸳鸯剑,做出一个架势,道一声“你看好了!”便一跃而起攻向那汉子。 秦城适时经过,见郡主与众侍卫在比试武艺,一时好奇,便停下来,静静地坐在一旁观看。他所在的角度很偏,郡主与众侍卫又都集中精力在比武上,因此都不曾注意到他。 秦城看出郡主使的这一招叫做“鸢飞戾天”,这一招的要旨在于抢占先机,一招致敌,本身应该施展得极快极霸道,就像天上的雄鹰勐然沖入云霄,凭藉着快与力,让敌人无还手的余地。可惜郡主虽然抢得了先机,但这一招却施展得既不够快,又没有力道,软绵绵的,倒不似黑鸢博天,而似一只刚学会飞不久的雏鸟,挣扎着要跃上高枝。秦城心道:“这一招定是要落空!” 果不其然,但见那汉子不过举刀稍加格挡,郡主那一招“鸢飞戾天”便被化解,郡主也被震出了三步之外。 只见郡主小嘴一撅,重重“哼”了一声,便又飞身上前,一双鸳鸯刀直刺那汉子右臂和胸膛。 秦城认得这一招叫“花开并蒂”,是当年李靖的夫人红拂女的拿手绝技,十分了得,不禁打起精神细细观看。秦城看她施展这一招时,眼睛直盯着那汉子的胸膛,心中便道:“郡主果然未能领会到这一招的精妙。这一招看似是以一柄剑攻敌人右臂,使敌人不可不挡,再趁机将另一柄剑刺入敌人胸膛。实则并非如此,以女子之力,想一招制人死命,实非易事,所以这一招的要旨在于避实就虚。正是要佯装刺向敌人胸膛,实则是重点攻击敌人右臂,不求制人死命,只求能伤人,以谋后算。”秦城看得两招,已知郡主对这武学一道实在不甚精通,不过学得点皮毛,花拳绣腿,哪能真正伤得了人。 奇怪的是,那汉子明明可以轻松避开这一招,却佯装难以躲避,被郡主逼到了墙角,才脚底一滑,顺势一滚,避开那剑锋。虽则未被剑所伤,但样子却极其狼狈。 那汉子爬起身来,对郡主抱拳一揖道:“郡主的武功又进益了!” 郡主柳眉一扬,洋洋得意道:“那是自然,我每日勤加苦练,自然是要进步的!” 秦城一听,不觉好笑。 又见郡主挑了个执戟的侍卫与她比斗。郡主接连使出了几招“苍松迎客”、“鱼跃天渊”、“神猿搏壁”,但都使得乱七八糟,该有力的时候没有力,该变化的时候无变化。把那壁立千仞,矫健挺拔的苍松使得如风中蒲柳一般软弱,把那欲跃天渊,遇风化龙的金鲤使得如同池中蝌蚪,还有那猿猴应有的敏捷与变化,也是一点没有,死板生硬如一个玩偶。 可笑的是那侍卫与郡主过得几招,也佯装败退,哀告求饶。 后又上来了几个侍卫,使枪使棒的都有,可都是如出一辙,与郡主斗得两招后,不是佯装摔倒,就是被郡主轻轻踢得一脚便倒退数尺,尽皆狼狈。 郡主则是一副昂首挺胸,傲视群雄的模样,嘴里喊到:“再来,再来!” 可哪里还有人愿意上去,大家众口一词道:“郡主武艺高强,我等均不是郡主的对手!” 秦城只觉十分滑稽,心里着实同情这些侍卫。他们负责保护郡主,本身个个都是身负绝技的高手,这时却要为了博郡主高兴,做出种种滑稽可笑的举动来,如演杂戏的一般,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一念及此,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郡主正自得意,忽听得有人发笑,心中大怒,喝到:“是谁在笑?快出来!” 秦城道一声:“是我”,便催动轮椅,缓缓走了出来。 第64章 坐着来比试 郡主一见是秦城,心中的怒意早已去了三分,含娇带嗔地道:“三哥,你为什么要笑我,我练得不好么?” 秦城当然不能违心地说她练得好,但又不好直言不讳地说不好,怕她听了伤心,一时间左右为难。想了一会儿,缓缓道:“还可以更好些!” 郡主一听,知他有意宽慰自己,心里感念他的好,微微一笑,转怒为喜道:“我知道他们都是有意让着我,三哥,你能陪我练练么?” 话一出口,便即后悔。她看秦城坐在轮椅之上,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用武,如果不能,那自己说这话不就是在公然挑衅他么?
第44页 秦城见郡主眼神躲闪、手足无措的样子,猜出了她心中所想,便道:“郡主当真想练好武功么?” 郡主道:“当然!” 秦城道:“那好,我陪你练练。只是我可不会做出故意输给你的样子,待会儿你要是输了,可不许哭!” 其他侍卫听了秦城这话,都面露羞愧之色。 郡主道:“我才不会哭呢?三哥,你拿什么兵器和我打?” 秦城从身边石几上抓了一把杏仁,道:“用这个!” 郡主见秦城只抓了一把杏仁,就要和自己比武过招,显然是轻视自己,心中不由得有些恼火。举起鸳鸯剑,道一声:“三哥,小心了!”便即攻来。 郡主来势甚勐,但见秦城不过两指轻轻一弹,两枚杏仁便即飞出,分别击中郡主两手手腕,郡主的鸳鸯刀脱手落地。 旁观者都是一惊,各个在心里比量:将军出手如此之快,若是换了自己,能否躲避得过? 郡主鸳鸯刀被秦城一击脱手,顿觉大失颜面,心中怒极,解下腰间长鞭,“唿”的一声,挥向秦城。 这鞭子极长,而秦城坐困于轮椅之上,不便躲避,眼看鞭梢就要击在秦城的脸上。郡主也是一惊,但此时收鞭,却已来不及。旁观的侍卫都为秦城捏一把汗,有些已经作势要来救。 只见秦城将头微微一偏,堪堪躲过那长鞭,右手一扬,一枚杏仁击出,直射在郡主的右肩狎穴上。郡主只觉手一软,手中长鞭便有些握不住。但看见鞭子未有伤到秦城,心中也稍感安慰。 旁观的侍卫不由自主的贊出一声:“好!”秦城虽只出得几招,但在内行人眼里,早已看得分明。秦城每次出手速度之快,拿捏之准,非常人所能及。若是将手中杏仁换做别的什么坚硬物事,恐怕对方的双腕早已击碎。侍卫们都将自己换做郡主,设身处地的想像了一下,都觉得便是换做自己,也绝无把握能避开。 然而,他们也都已看出,将军内力不济,施发暗器时力道有限,且行动不便,虽然他暗器功夫了得,但只需绕道他身后,要拿下他,却也容易。想将军一世英雄,却如此身不由己,不由得都替他惋惜。 郡主将手中长鞭往地上一掷,道一声:“不打了,我打不过你”,便气唿唿地在秦城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秦城微微一笑,宽慰她到:“学武功哪能这样急躁冒进,一有挫折便半途而废。你只需收收性子,谦虚一点,让这些师父们好好教你,总会有进步的!” 秦城的话,看似责备,实则语气温和,并无责备之意,尤其是最后一句,还暗含鼓励,在郡主听来,也觉十分中听。郡主见秦城如此温言安慰自己,又想到自己刚才险些伤了他,心中一软,便把那些怒气都化作了烟消云散,点点头道:“我听三哥的就是了!” 秦城亦笑道:“这样才乖!” 郡主心中一盪,便想起了小时候,自己每当不高兴哭鼻子的时候,他总是温言解劝,待自己听话止住哭泣后,他便把小小的自己高高抱起来,笑着说:“这样才乖!” 他始终都把自己当做小妹妹吧! 第65章 殿前大阅兵 四月一日,皇帝一身戎装亲临崇政殿检阅禁军,秦城坐于下首,五千名精挑细选的禁军列阵于崇政殿下,军容整肃。 禁军统领归德将军张恩民双目注视着秦城,等待他下令。秦城微一颔首,张恩民得令,手中旌旗招展,五千名士兵立时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爆喝,瞬间摆开阵势。先是鱼鳞阵,而后是一字长蛇阵,鹤翼阵,二龙出水阵,天地三才阵,钩形阵,玄襄阵等,阵形变幻不定,却分毫不乱,虽逾千人,却宛如一人。皇帝一边观演,一边频频点头,面露喜色。 阵型显示完毕,便是检验禁军的军事技能的时候了。先是轻车突骑。面对辽、西夏国等以速度取胜的骑兵,我方必以轻车突骑,首先打乱敌军的阵容。 但见一队骑兵奔驰而来,当真快如闪电。骑兵在马上上下翻飞,演示各种精妙骑术。或以身下马,以手攀鞍而復上,谓之“骗马”;或用手握定镫,以身从后来往,谓之“跳马”;或以身离鞍,屈右脚挂马鬃,左脚在镫,左手把鬃,谓之“献鞍”;或以两手握镫,以肩着鞍桥,双脚直上,谓之“倒立”……技艺之精,令人嘆为观止。 接下来,便是演示劲弩长戈和坚甲利刃。但见一队□□手,张开硬弓,万箭齐发,将前头马儿拖拽的柳枝根根射断,围观者不禁爆出一阵喝彩。又见两队士兵,分为两阵,两两齣阵,或背弓引箭,或使番枪草棒,或持刀枪剑戟,交马野战,打斗之激烈,不需赘述。 待得各样军事技艺演示完毕,皇帝喜笑颜开,亲斟御酒一盏,递与秦城,贊道:“大将军治军有方!” 秦城毕恭毕敬地接过酒盏,施礼道:“陛下恩布四海,万民归心,天下臣服,臣不敢冒领大功!” 禁军退下后,忽见西角门一队骑兵冲出,这些骑兵皆头戴短顶头巾,身着杂色锦绣捻金丝番段窄袍,红绿吊敦束带。原来是一些妙龄女子身着男装,奔驰而来,当先一骑便是昭平郡主。 秦城惊道:“昭平这是……”
第45页 皇帝拍了拍秦城的肩膀,笑着道:“你且看着。” 这些女骑所乘的马儿无不是玉羁金勒,宝镫花鞯,艷色耀日,香风袭人。 只见昭平双脚离鞍,横身在鞍的一边,左手捉鞍,右手把住马鬃,这一招“飞仙膊马”使得当真帅得紧,不输于任何一位马术好手,立时博得了一片喝彩。 又见她忽而倒立马上,忽而单脚踩镫立于马左,忽而立于马右,直如一只上下翻飞的蝴蝶,轻盈灵巧,姿态优美。 这时,不知是谁,掷来了一个巨大的绣球。昭平纵身一跃,右足一点,踢破绣球。绣球里无数花瓣从空中纷扬而下,昭平置身花间,与花瓣一齐旋转而下,宛如花中仙子。 表演完毕,这队女骑驰骤至殿前,昭平翻身下马,其余众人尽皆下马,学着男子的礼仪,就地跪拜,山唿万岁。 皇帝见此情景,哈哈大笑。对着秦城道:“昭平真是个鬼灵精,还有什么是她想不到的?” 秦城亦笑,道:“昭平为博陛下一笑,真是煞费苦心。陛下您瞧,待会儿她可就要上来请赏了。” 果不其然,不多久,昭平便登上城楼,拜倒在皇帝面前。皇帝大笑着扶她起身,道:“不曾想本朝竟有这样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说说看,你这样巧心安排,是想要什么赏赐!” 昭平偷眼看了看秦城,脸上一红,拉着皇帝的袖子撒娇道:“陛下,这个赏可否让昭平先留着,日后再来领?” 皇帝爽朗一笑,慈爱地看着昭平道:“好好好,你高兴就好!” 回到将军府,昭平还忍不住自我炫耀,洋洋得意地对秦城道:“三哥,你看我今天露的这一手怎么样?你看到陛下高兴的样子了吗?陛下可难得这么高兴……” 秦城这一路被她聒噪得头疼,无可奈何地笑道:“是是是,就你最会卖乖讨巧,陛下都能被你哄得服服帖帖的,这天底下,也不知还有谁能盖得过你。” 琼玉迎将出来,见大家都喜气洋洋,问到:“什么事这么高兴?” 秦城道:“你问昭平吧!” 昭平笑道:“我今儿在崇政殿上表演了一套骑术,逗得皇帝陛下很高兴。可是,嫂嫂,要论骑术之精,这世上我唯一服气的就是三哥。三哥被封为大将军那一天,曾在御前表演过一套骑术,当时我也在场。三哥的骑术,那才叫厉害呢,看得我眼花缭乱。和三哥比起来,我这点微末技艺,不过是譁众取宠,博皇上一笑罢了……” 她说得起劲,神飞天外,脑子里满是秦城当年表演骑术时种种精彩的场景,竟未留意到周围人表情的变化。 第66章 人间四月天 周围的人本来都在七嘴八舌说个不停,不知怎的,却突然都停了下来。空气中是骇人的寂静。一阵风吹来,昭平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这才发现周围气氛不对。慕风脸色阴沉,担忧地看着秦城。琼玉脸上虽还带着笑意,但那笑容中却透着一股子尴尬。唯有秦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吟吟地听她滔滔不绝的议论,可她分明,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失落。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她,表情古怪。昭平回顾自己刚才的言语,焕然大悟,深自懊悔,结结巴巴道:“三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三哥,对不起……” 秦城笑道:“对不起什么,能得到昭平郡主这般褒美,在下深觉荣幸之至。大家也都不用这么紧张,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了,不能骑马就不能骑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不在意,大家在意什么?大家今后在我面前说话,也都不用避忌,大家自自然然的才好呢!” 他说这些话本是宽慰大家的,可在大家听来,却都感觉到一股悲凉。将军府上上下下,谁不敬重将军,可又有谁不心疼将军?将军对待下人一向宽厚温和,对众侍卫更是视如兄弟,能跟在将军身边,大家都觉荣幸。可是,将军这么年轻,本该大有作为,却受困于轮椅方寸之间,饱受病痛折磨,哎,真是造化弄人…… 众人都深自嘆息。 琼玉见昭平处境窘迫,连忙打圆场道:“原来将军当年这么厉害啊!只可惜当时琼玉不在场,没能看到。郡主,您的骑术这样好,琼玉也想向您学习骑马,只不知郡主愿不愿意教我这个笨徒弟?” 昭平知道琼玉这是在帮自己解围,刚想回答,便见秦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琼玉,问道:“玉儿,你当真想学骑马?” 琼玉刚才不过是随口一说,学不学骑马,她本就是无可无不可的,可是,从秦城的表情看来,他倒是很有兴趣。 琼玉张口结舌道:“我……我学亦可……” 秦城高兴地道:“你想学骑马,我陪你去。明天咱们就去马场!” 他今天在崇政殿阅兵时,见到众骑兵表演马术,早已是心痒难耐。他受伤前,最喜欢的便是骑着他那匹心爱的皎雪骢在马场上飞奔,那一种自由洒脱、纵情肆意,想想都痛快。受伤后,自然是再也没有骑过马了,现在,既然琼玉想学骑马,那不如趁此机会,自己也到马场去看看,就是不能骑,能去看看也是高兴的! 人间四月,草长莺飞。马场上绿草如茵,绵绵不尽。秦城先是陪琼玉到马厩里去选一匹称心的马儿。皇家内厩里什么样的好马儿没有?什么青骢、紫骝、赤兔、乌骓、黄骠……一排排地望去,哪一匹不是竹披耳峻,风入轻蹄;死生堪托,万里横行。
第46页 琼玉哪里懂得相马,左看右看,看中了一匹黄骠。秦城道:“这一匹不好,性子太烈,我看那匹枣骝就挺好,性子温和,脚力又好!” 琼玉苦笑,心道:你都已经看好了,还让我选什么?口中却道:“玉儿听将军的。” 忽而,一阵熟悉的马的嘶鸣声传入秦城耳中。秦城欣喜道:“这可是我的那匹皎雪骢么?它还在这儿!” 牧监答道:“禀将军,您的那匹皎雪骢陛下特别嘱咐要好生照看,现正养在里间呢!” 秦城心中顿感五味杂陈,对那牧监道:“你去把我那匹皎雪骢带来!” 牧监答一声:“是”,便走入了里间。 第67章 故友重相逢 不多时,牧监便从里间牵出了一匹通体雪白、威风凛凛的马儿出来。 那马儿一见秦城,也不要牧监牵,径直走了过来,把头低下来,很是温顺的样子。 秦城伸出手,抚摸着它长长的马鬃,温柔地说:“好兄弟,好久不见!” 那马儿喷了口气,“嘶”鸣一声,当做回应。把头低得更低了,直往秦城怀里凑。 秦城心内一阵感动,眼眶便有些发红。他左手托着马儿的头,右手抚摸着它雪白的毛髮,感慨地道:“你想我了,是吗?我也很想你!” 那马儿看着秦城,眼神迷离,一动不动,似乎很是享受秦城的抚摸。 琼玉在一旁看着,心下微酸。都说马儿最是重情,果然不假,这马儿虽和秦城分别了这么久,却依然认定他作为主人。 一阵马蹄奔腾的声音传来,原来是昭平郡主正骑着她那匹心爱的“追风”在马场上飞奔。那马儿一身赤红,高大健壮,一看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良驹。昭平一手握缰,一手扬鞭,笑容灿烂,说不出的潇洒快意。 秦城心中一动,热血上涌,再也按耐不住。唤来慕风道:“慕风,你扶我上马!” 慕风一愣,继而跪倒在地,劝道:“将军,这……恐怕不合适吧!您的身体……” 琼玉亦是一惊,俯下身子,正欲要劝。秦城握住她的手,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劝。又转头对慕风道:“我只骑一会儿,你在旁边好生保护,不会有事的!” 慕风良久无言,眉头紧蹙,似是在苦苦思索。秦城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期待。慕风心下一酸,将军何等样人物,却要在此时如此温言细语的恳求自己。慕风实在不忍拒绝,“啪”的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道一声:“属下领命!”便转身进入内厩。 不多久,便见他拿了一套马具走了出来。 慕风熟练地为皎雪骢套上马鞍,抱起秦城,双臂一抬,往马上一送,秦城便稳稳噹噹地坐在了马鞍上。又见他拿出了一些套索,将秦城的腿固定在马镫上,牵着马缰绳,慢慢地朝马场上走去。 琼玉还是第一次见到秦城骑在马上的样子,当真是风神俊秀,英姿挺拔,不由得看得痴了。 慕风牵着皎雪骢走了一会,秦城偏过头和慕风说了几句话,慕风立时显露出惊讶的神情,而后又犹犹豫豫地将缰绳和马鞭递到了秦城的手中。 秦城握着缰绳,那马儿忽然扭动了几下,秦城身子一晃,险些坐不稳,慕风忙伸手去扶。秦城沖他摆了摆手,又俯下身子凑近马儿的耳朵耳语了几句,那马儿立时不乱动了。秦城握紧缰绳,那马儿缓缓地、脚步沉稳地向马场上走去。 第68章 纵马少年时 那皎雪骢先是走得很慢,而后渐渐加快了速度,虽然速度变快了,但依然十分平稳,没有一点起伏颠簸的动作,似乎是在有意地保持着背上人的平衡。 秦城握紧缰绳在马场上小跑了一圈,慕风等几名侍卫紧紧跟在身侧保护。琼玉见秦城不仅没有跌落,而且驾驭得十分娴熟稳当,心下稍安。秦城驭马跑了一圈之后,渐渐增了自信,于是便放开胆量,催动马儿加速快跑起来。 秦城自受伤以来,已有五年不曾驭马,此次能够重回马背之上,真觉十分快意。这马儿虽然跑得并不很快,与昔日秦城驾驭着它纵横驰骋时的速度不可相提并论,但秦城亦觉两耳生风,心怀大畅。 慕风等人也都许久未见将军骑马飞奔、英姿飒爽的样子了,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位带领他们冲锋陷阵、斩将搴旗的大将军,不禁纷纷红了眼眶。想当年,不管战事如何紧张,不管战局如何危急,哪怕是被数倍于已的敌人围困,只要看到这位年轻将军,看到他骑在白色战马上那一副气定神凝,睥睨强敌的神情,他们就会勇气倍增,便是刀山火海也丝毫不惧。 秦城纵情大笑着向琼玉飞奔而来。琼玉自认识秦城以来,从未见他像今天这般高兴过。那一种飞扬得意,意气风发,直如旭日朗月,明光耀眼,全然没有了素日里的病态,琼玉仿佛透过了时光,见到了那一位年轻健康、朝气蓬勃的少年将军。 秦城向琼玉伸出了手,琼玉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的手,秦城用力一提,慕风在一旁稍加助力,琼玉便稳稳落在了秦城所乘的皎雪骢上。 秦城一手搂抱着琼玉的腰身,一手持缰,马儿稳步跑上了马场。 琼玉感受到秦城的唿吸,温暖的气息喷吐到她的脖子上。秦城把马儿驾驭得很稳当,不快不慢,琼玉坐在马背上,觉得十分舒适,这与坐在林逸的马上,感觉很是不同。啊!琼玉心里一惊,此时此刻,在秦城的怀中,她忽然想到了林逸。她直觉对不起秦城,可林逸的身影却挥之不去,反而越来清晰的浮现在她脑中。
第47页 琼玉并非是第一次骑马,从前,林逸也常这样抱着她骑在马上。林逸喜欢速度,喜欢快马飞奔的感觉,他骑得很快,琼玉坐在马背上吓得惊声尖叫,林逸却丝毫不顾,反而催马跑得更快。琼玉就骂他,掐他的大腿,他反而把琼玉抱得更紧,威胁她说要是再掐他,小心两人都摔下马去。琼玉也不敢再掐了。好不容易等马停下来,她就哭,恼他,不理他。他先是哈哈大笑,后来见她是真的恼了,便又来温言软语、千方百计地哄她,信誓旦旦的说再也不会了。可是,下一次,他依然跑得很快。 想到这些回忆,琼玉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秦城温暖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你笑什么?” 琼玉一惊,恍过神来,匆匆答道:“我高兴。” 秦城大笑着回应:“我也高兴!玉儿,今天,我真是快活得很!” 琼玉心下倍感歉疚,将身体向后靠了靠,贴近秦城的胸膛,秦城将她抱得更紧了。 昭平远远看到他们俩共乘一骑,伉俪情深的样子,不自觉地嘆了一口气,感慨造化弄人,为什么老天爷要让她晚出生那么久? 蝴蝶追逐着马蹄,风中传来青草的馨香,秦城低头闻着琼玉发间的茉莉香味。 琼玉恐他弄乱了自己的头髮,轻斥一声:“将军,别闹!” 秦城笑着道:“玉儿,你可真香!” 琼玉瞄了眼身边的侍卫,脸上一红,悄声道:“将军,慕风他们在旁边呢?” 秦城笑得更欢了,道:“你还怕羞?” 琼玉又羞又恼,不自觉地伸手去掐他的大腿,感受到他大腿上肌肉松弛瘦弱,这才想起来他双腿根本没有知觉。琼玉心中一酸,便收回了手。 忽然,秦城感到背上一阵巨痛,“哎呦”一声,跌将下来。慕风等人立时飞身而上,接住秦城,琼玉亦吓得面如土色。 第69章 乐极却生忧 清心阁里,平大夫正在大发雷霆,痛斥慕风等人:“你们是怎么照顾将军的?还带他去骑马?你们真是胆大妄为,胆大妄为!气死老夫,气死老夫了!” 慕风等人跪在地上,悔恨不已,道:“属下等照顾将军不周,甘愿领罚!” 平太夫兀自对他们责骂不休。 秦城心中不忍,勉强撑起身子对平大夫道:“平叔,你不要再骂他们了,是我自己要去骑马的,和他们无关!”又对慕风等人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慕风等人还不肯走,琼玉嚮慕风使了个眼色,对慕风道:“慕统领,你带他们先下去吧!” 慕风等人这才领命退下。 平叔双手涂满了药水,“啪”的一下拍在秦城背上,秦城痛唿出声。平太夫怒道:“你小子还知道疼?知道疼你还去骑马?你真是……真是……要不是看在故去的老将军份上,老夫真是不想管你了!多少次了,你说说多少次了?你这脆弱的嵴柱还经得你几次折腾,你难道真的要弄得……弄得不能动了,你才肯干休吗?” 秦城疼得冷汗直冒,双眉紧蹙,颤抖着声音频频讨饶道:“平叔,你轻点,轻点,我疼得厉害……” 平叔见他脸色惨白,身子止不住的发抖,到底心疼他,手上的力道也轻了些。 平叔转头便看到了琼玉,心中怒气蒸腾,斥道:“你这小妮子,也不知道劝劝他,还跟着一起瞎闹,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没一个靠谱的!” 秦城见他指责琼玉,忙忙劝阻道:“平叔,你别骂她,你要骂就骂我好了!” 平叔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点,秦城“嘶”了一声。 琼玉在一旁看他疼痛的样子,又看到他凹凸不平的嵴背和磨破了的大腿,心疼不已,暗自悔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劝住他。 平太夫为秦城做完了推拿,又给他腿上上了药,便离开了,临去时还不忘狠狠瞪琼玉一眼。琼玉知他恼恨自己没有照顾好秦城,惭愧地低下了头。 平太夫走后,琼玉才敢上前和秦城说话。秦城已经疼得脱了力,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琼玉走上来,握住了秦城的手,秦城抬起头,看着琼玉道:“你受委屈了!”他的声音极其微弱,琼玉的眼睛更红了。 “将军,玉儿不委屈,玉儿只是心疼你!”琼玉道,眼里满是疼惜。 秦城反而沖她笑道:“玉儿,我现在不疼了。玉儿,我今天,高兴的很!” 琼玉苦笑,道:“将军,你就是再高兴,今后也不要再骑马了,你不顾着自己,也得顾着慕风他们,你看今天平叔的表情,简直恨不得活剥了他们。” 秦城道:“玉儿,你今天高兴吗?” 琼玉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秦城接着道:“玉儿,你不是说想学骑马吗?” 琼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以为自己也像他一样喜欢骑马呢!不禁莞尔一笑,道:“其实,我更喜欢你这匹马!” 秦城脸上一红,琼玉欺身上前,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印了一个吻,温柔地道:“将军,你今天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秦城伸手勾住了她的裙带,道:“你也上来休息吧!” 琼玉微微一笑,合衣在他身边躺下,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嵴,道:“还疼吗?”
第48页 秦城道:“你这样摸着,很舒服!” 琼玉道:“将军,玉儿很担心你,今后还请将军以身体为重,不要再骑马了,好吗?” 秦城沉默了一会,半饷才道:“好,我听玉儿的!” 第70章 比武论英雄 秦城这一次骑马受伤后,又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不能起床。平太夫每次来换药,都要教训他俩一顿,秦城和琼玉都感无奈。平太夫一走,琼玉就学着平太夫吹鬍子瞪眼的样子,指着秦城道:“你小子,你你你,真是任性妄为、任性妄为,气死老夫了!”逗得秦城大笑不止。 四月八日,是一年一度武选的日子。武选乃是朝廷为选拔优秀武官所设的比试,有品级的武官若是在武选中拔得头筹,立时便可官升三等;无官职的平民若能在比试中取胜,亦可量才授官;不愿做官的,也可获得丰厚的赏赐,以弘武德。 往年武选,秦城总是要亲自出席,若是能为朝廷选出一两个出类拔萃的人才,他必定十分高兴。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琼玉本来对这些打打杀杀、比武过招的事情不大感兴趣,但又不大放心秦城的身子,兼之秦城心疼她这段时间照顾自己辛苦,怕她天天待在府里,别闷坏了,坚持要她去,她也只好去了。郡主呢?一听有比武可看,那一颗心早已经关不住了,吵着闹着要秦城带她去。秦城无法,只好跟她约法三章:不许闹事,也不许指手画脚,更不许亲自上场。郡主都一一答应了。 校场上人声鼎沸,台下罗列的不是五大三粗的莽汉,就是举止粗俗的武夫,琼玉被这些人吵闹得头都晕了,若不是念在秦城就坐在旁边,她早就掉头走了! 秦城见她秀眉微蹙,知她心中不悦,宽慰道:“玉儿,你不要看这些人外形粗野,这里面可是卧虎藏龙。” 琼玉还未说什么,郡主马上接过话来,道:“卧虎藏龙么,我怎么看不出来?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倒像是些耍杂耍的!” 秦城笑着瞪了她一眼,道:“人不可貌相,你先别急于品评,且看着吧!” 郡主亦回瞪了他一眼,不满地道:“三哥真偏心,对嫂嫂就那么温柔,对我就那么凶!” 琼玉与秦城相视一笑。 台上锣鼓轰隆隆敲得震天响,一名虎背熊腰的彪行大汉跃上台来,抱拳道:“在下虎威镖局张天震,向各路英雄好汉挑战,哪位英雄上来应战?” 秦城兴奋地对琼玉道:“这个人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一套龙虎拳使得虎虎生风!”琼玉微微一笑,不知如何品评。 忽而,一位教头打扮的武官飞身跃上擂台,秦城认得这是北大营禁军教头赵胜,对琼玉道:“这个就是人称“冷面秦琼”的赵胜,他家传的赵氏十八锏使得很不赖,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谁厉害?” 琼玉笑道:“那张天震生长八尺,直似牛一般。这赵胜却如此矮小,想必是不能敌的了!” 郡主插嘴道:“那可不一定,嫂嫂没听三哥说么,人不可貌相!” 只听擂台上一声爆喝,三人的目光就都投向了那张天震的身上。那张天震率先出手,一招“龙虎掏心”,手曲成爪,直向赵胜心口抓去。那赵胜也不用锏,而是以掌力来接。张天震突然而来的一抓直有千钧之力,却被他轻轻松松握住,推手一送,张天震便向后跃了一丈有余,险些站立不稳。 秦城情不自禁拍手贊道:“这赵胜的内力却是了得,不知道他那赵氏十八锏使出来是怎样威风!” 张天震被赵胜一招便推得向后退了几步,顿感大失颜面,使出一招“勐虎催山”,力道更在上一招之上。赵胜提起金锏,扫他下盘,那汉子急急一跃,一招“勐虎催山”便未使完。 秦城道:“这张天震不过仗着有一股子天生神力,内功和轻身功夫都不过尔尔,我看,他多半要输!” 琼玉对这些武功上的学问可是一窍不通,不过是迎合着点头罢了。秦城也渐觉无趣,便掉转头和慕风说话。 秦城和慕风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有趣,琼玉却直是哈欠连连。昨天晚上,秦城不知怎的,忽然觉得头晕,琼玉忙忙起身,唤人请来了平太夫。平太夫只说大约是最近在床上躺得久了,气血不畅,多活动下也就好了。琼玉很是不放心,观察了他一晚上。见他早上又是精神奕奕,才放了心。 第71章 似是故人来 果然,那张天震在赵胜手里过不得十招,便败相尽露,手上的招式也没了章法。赵胜趁势使出一招“剑指苍龙”,以锏化剑往张天震身上一搓,再借势双腿齐出,便将张天震踢下台去。那张天震狼狈不堪,愤愤而走。 郡主拍掌大笑道:“什么‘虎头’张天震,我看是‘狗头’张天震还差不多,这么不经打,空长了一副八尺身躯,哈哈哈……” 那张天震听得有人如此羞辱他,立时火冒三丈,一双虎眼恶狠狠地盯着郡主,直似要把她给撕了。只是看到秦大将军坐在她旁边,才不敢轻举妄动。 秦城瞪了郡主一眼,斥道:“昭平,休得无礼。校场比武胜败本是常事,不可出言不逊,折辱了天下英雄!” 郡主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第49页 接下来又上来了几位英雄,有使枪的,出手如风,直如半空闪电来去;有使锤的,力盖千钧,真似天上雷霆降地;有使剑的,千变万化,宛若秋风扫去落叶;有使刀的,招招狠辣,一似孤峰击破长天。但都敌不过赵胜手中的一把金锏。 那锏时而化为游龙,出没于云山雾海;时而化为勐虎,唿啸于深山野岭。时快时慢,时高时低,来去如风,变幻无穷。赵胜连斗数场,依然气息均匀,应对游刃有余。 秦城面露喜色,对慕风道:“这赵胜不仅功夫了得,而且十分沉着,可堪大用,你将他调入我帐下。” 慕风道:“恭喜将军,又得一员虎将!” 眼看赵胜即将问鼎魁首,忽而人群中跃出一个清朗俊逸的白色身影,这身影一出现在台上,琼玉立时呆了。 不仅琼玉惊得脸色煞白,连秦城慕风等人也都是大吃一惊。原来,站在台上的人,正是已经去世多年的忠武将军林逸。 秦城自林逸上台那一刻起,便一瞬不停地盯着他。 只见林逸颇有风度的对赵胜抱拳施礼道:“在下王京,来领教赵教头高招!” 琼玉心中一震:“王京,他说他叫王京?” 赵胜道:“请!” 王京亦道:“请!” 赵胜见对方一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样子,而自己已经力战数场,便不再推辞,手中金锏立时向王京的头顶噼去。这一招是“赵氏十八锏”中最为霸道的一招“刑天舞干戚”,威力巨大,有开天闢地之能。只见王京不过是微微侧身,便即避开,那金锏砸在台上,顿时台上破开了一个大洞。 赵胜见自己全力击出的一招竟然被对方如此轻易的避开,心中也是一惊。立时又使出了一招“壁立千仞”,那金锏便携飞沙走石向王京击去。王京嘴角微露一笑,右手一伸,赵胜手中金锏便从中折断。 秦城看得分明,林逸竟然只以两指之力便夹住了赵胜携霸道内力击过来的一锏,并将其从中折断。这样深厚的内力,这样快捷的手法,便是自己在全盛之时也及不上。想不到,几年不见,林逸的武功竟已如此高深莫测! 那赵胜手中金锏已断,只能抱拳认输。 慕风早已经按耐不住,向秦城请命应战。秦城微一点头。慕风施展轻功,跃入台上,抱拳道:“慕风来领教阁下高招!” 第72章 天公何不公 王京微微一笑,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道:“阁下请赐教!” 慕风也不推却,挺剑直刺王京深海、檀中两处要穴,王京回剑抵挡。慕风剑锋一转,又急攻他右臂,王京又挡。慕风招式变化极快,顷刻之间便已施展了七十余招,王京却也抵挡得从容不迫。两人互相拆招,在旁观者看来已然分辨不出他俩的招式,只觉剑光闪动,令人眼花缭乱。拆得两百余招,慕风便显气力不济,落入下风。王京故意卖了一个破绽,慕风果然上当,立时被王京震出三尺来远,手中宝剑脱手飞出。王京道一声:“承让”,便忽然挺剑,飞身直刺向秦城。 慕风大惊,伸手想要抓住他后襟,却哪里还追得上。 那长剑直向秦城刺来,秦城却仍然一动不动。琼玉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左右侍卫都已拔剑出鞘。 只见那剑在距离秦城一米之处忽然停下,王京收剑拜道:“草民王京,拜见将军。” 秦城躬身道:“你叫王京?真是青年才俊,功夫了得,你可愿入我麾下,报效朝廷?将来封侯拜将,指日可待!” 这一番话正是多年前秦城初见林逸时说的,当时林逸欣然投靠在秦城帐下,两人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纵马飞奔,何等畅快! 秦城注视着王京的表情。 王京潇洒一笑,道:“多谢将军垂青,只是草民闲云野鹤惯了,受不得朝廷的拘束!” 秦城默默无言良久,忽而大赞一声,道:“好!阁下志向高远,如林中之风,飘逸无踪,自由不羁,此等境界,在下亦心嚮往之。想必,你此次来打擂,也并非是想要什么赏赐!” 王京道:“的确不为赏赐!” 秦城问:“那你所为何来?” 王京看着琼玉,沉吟了一会,忽而朗声大笑道:“想来即来,想去即去,并不为什么?” 话毕,纵身一跃,便即无影无踪。 琼玉望着王京远去的方向,兀自呆呆发愣,恍若失去了魂魄。 清心阁里,秦城问慕风:“你今天与那人过招,可发现了什么?” 慕风道:“那人虽极力隐藏,但一个人出招时的习惯,使剑时的身法,却是轻易变不了的。属下曾与他交手过多次,确信那人必是林逸无疑!” 秦城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他为什么要隐姓埋名,以王京的身份出现?” 慕风道:“属下这就去查!” 屋内只有秦城一人,琼玉自回府后便一直待在安儿所在的听风楼里,安儿今天不知怎的,一直哭着要琼玉抱。 秦城今天也是莫名的心情烦燥,林逸那矫健飘逸的身影总是浮现在他的脑际。他痛苦的意识到,他妒忌林逸,妒忌林逸拥有健康的身体,妒忌林逸比他更早地拥有琼玉。而他自己呢?他的身体却是每况日下。他虽然极力宽慰琼玉,但自己的身体,自己又岂会不清楚。他近来频频出现的嗜睡、乏力、头晕甚至焦虑等种种症状,无不在提醒着他,他只是一介病夫,他随时可能垮掉。病痛正在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自信与骄傲。
第50页 他一拳打向自己的双腿,可双腿依然无知无觉。为什么?为什么它们没有知觉?为什么?一位将军,却是一个残废,不能骑马上阵杀敌,算什么将军?真是可笑!可笑! 秦城心中涌起巨大的恨意,为什么?为什么上天对他如此不公?他明明心中有大志,他想要上马击狂胡,他想要辅助明君统一天下,可是,他却是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残废! 忽而,他的心中出现了一个念头,一个无法克制的念头,他想要站起来,他一定要站起来。他将双腿挪到地上,双手扶着床栏一点一点撑起自己的身子,他站起来了。可是这样的站,与其说是藉助于腿,不如说是藉助于双手。多么可笑!多么可恨!他忽而松开了双手。 昭平恰从清心阁前经过,巨大的响动让她还来不及思考便已经冲进了内室。 眼前的一幕使她惊呆了。只见秦城正以极其扭曲的姿势摔倒在地上,双腿交叠,脸上表情痛苦。秦城看到昭平,也同样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郡主见秦城摔倒在地,吓得呆了,想要上去帮忙,又不知从何下手,就那么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左看右看,手伸到了秦城身旁又不自觉地收了回去。 别看郡主平时大大咧咧,比那些衙内少爷、京城纨绔还要顽劣三分,但毕竟是个女孩儿家,对于和男子肌肤肢体接触这样的事,难免害羞,更何况秦城是她日思夜想、心心念念想要嫁与的人。面对秦城,她那一段少女的羞涩便不自觉地涌了上来。 秦城看出了她的尴尬,勉强定了定心神,撑起身子道:“昭平,你去把我的轮椅推过来。”他身上疼痛,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昭平“哦”了一声,忙帮他把轮椅推过来。 秦城用手紧握住轮椅把手,极力想要借力抬起身体,坐到轮椅上。可他姿势扭曲,试了几次,均不成功,额头上汗珠如豆。试到后来,手中脱力,竟颓然坐倒在地。秦城心中恼恨自己的无能,面色越来越难看。 郡主从来没有见过秦城这般无助的样子,在她心中,秦城一直是一位智勇双全、无所不能的大英雄,就算后来,他受伤了,她也从没见他流露过半点消沉颓败之气。可是现在,她看到,他竟然连爬上轮椅都如此困难。她的心剧烈的疼痛起来,她一向没心没肺,飞扬跋扈,从来没有为了谁这般心疼过,雾气笼罩了她的双眸。 “三哥,我来帮你”,郡主冲上去,伸手托住了他的腰身。郡主本身稍具武艺,兼之秦城身体瘦弱,要抱起他并不如何困难。只是她这一抱,下手重了,秦城的头“砰”一下撞上了自己挺立的双峰。秦城面露尴尬之色,郡主更是羞得满脸绯红,心脏控制不住地砰砰直跳。 郡主抱起秦城时,才发现他双腿完全不受力,心中又是一痛。手上加了力道,将他慢慢地、稳稳噹噹地放入轮椅。 第73章 惜取少年时 昭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卧室,她脑袋昏昏沉沉的,乱成一锅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全都是秦城的影子。那时候她才五岁,他却已经十五岁了,高高瘦瘦的,是少年男子特有的那种精瘦,眼睛亮闪闪的,像藏着星星。他长得可好看了,剑眉星目,鼻樑高挺,嘴唇薄而分明,如同稜角,面颊轮廓鲜明,宛若刀削。他看起来清清秀秀的,却又十分健壮开朗,如清风明月。他还特别爱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小昭平有时候不高兴时,只要看到秦城笑,便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起来。 昭平小时候特别爱哭,秦城就很喜欢逗她。把她心爱的东西举得高高的,她跳起来都够不着。她就生气,哭闹着去找二姨母告状,二姨母就安慰她说:“昭平乖,别跟你哥哥一般计较!”,又对着昭平的母亲和贤妃抱怨道:“你看咱们城儿,这么大个人了,还一股子孩子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为他父亲分忧!” 贤妃慈爱地看着秦城道:“二姊,你对咱们城儿也太严厉了些,我看城儿就好得很,又有礼貌,武功又好,这么年纪轻轻就跟着他父亲上战场,立了不少功劳,连陛下都常夸他呢!他老秦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秦城的母亲嘴角含笑,心中也颇为他的儿子感到骄傲,但嘴里兀自谦虚道:“妹妹,你是只看到他好的一面,他平日里的那些顽劣淘气,你可是没有看到。前儿为着一个平民,把李太尉的儿子李衙内给打了一顿,他父亲知道了,狠狠教训了他一顿。你们看,他耳朵根子后面现在还有淤伤呢!”说到这儿,语气里便带了几分心疼。 昭平的母亲一听,也是心疼得不得了,忙忙招手要秦城过来,让她看看他的伤。秦城嘴里说着:“没事没事,现在不疼了!”还是很依顺地走到大姨母面前,半蹲了下来。 昭平的母亲查看着秦城身上的伤,青一块紫一块的,心疼得了不得,嘴里不停抱怨着:“二妹啊,不是我说你,你也该多护着城儿。那李衙内是个什么东西,咱们还不知道么?多半是城人打抱不平,才打了他。大将军也真是的,不分青红皂白就教训咱们城儿,自己的亲儿子也这么下得狠手去打。他不心疼,咱们还心疼呢!”又对秦城道:“好孩子,下次你爹爹要是再打你,你就到姨母府里来,有姨母护着你,你父亲包管不敢打你。”
第51页 秦城笑着道:“多谢姨母,只是城儿犯了错,父亲责罚城儿,原也是应该的!” 昭平的母亲一把搂过秦城,心疼地道:“我的好孩子,姨母该怎样疼你呦?你这死心眼的脾气,倒是像极了你父亲,两头倔驴!” …… 昭平想到了这些往日的场景,不自禁笑出来了声。而后勐然发现自己身处于这空空荡荡的房间,顿感物是人非,不禁悲从中来。 那些快乐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八岁时,母亲去世了。又过了两年,秦城的父亲战死沙场,不多久,秦城的母亲也因过度悲伤,因病去世。秦城好像变了一个人,再不是那个单纯快乐的大哥哥了,他一下子成熟了。他奉命领兵征西,全国上下都在流传着他威慑敌军的事迹。他被封为大将军,她在台下看着他,宛若瞻仰一位天神。他成了胜利的代名词,他成了人们心中不败的战神。可是,她却离他越来越远了…… 后来,他受伤了。她哭着闹着要去看他,可父亲不让。她知道父亲的想法,父亲认为秦家完了,而她是父亲多么珍贵的一枚棋子,一定要下在最关键的地方! 庆幸的是,秦家并没有垮掉,秦城依然是征西大将军。他西拒强虏,南抗群寇,他依然是人们心中的战神。她的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直到今天,今天的那一幕,像一把尖刀剜碎了她的心。她心疼他,不可遏制的心疼他。她想要照顾他,保护他…… 一个念头像熊熊火焰一般烧灼着她的心,她应该做决定了! 第74章 失手泼清茶 清心阁里,秦城正倚靠在轮椅靠背上与琼玉对弈。秦城昨天不慎摔倒在地,牵动伤处,背上很是疼痛。但他不愿让琼玉担心,也就没有叫平叔来看,只在床上躺了一夜。琼玉昨天在听风楼照顾安儿,回来时已是深夜。秦城迷迷煳煳睁开眼睛,本想让她帮他揉揉背,但看琼玉神情恹恹,十分疲惫的样子,不忍再让她劳累,也就作罢。他近来时常神思倦怠,不多久也就睡了。 早晨醒来时,见琼玉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几案上楞楞出神,秦城唤她,她也没有听到。秦城心内一阵酸楚,她竟然为了他,如此失魂落魄! 秦城勉力撑起身子,但背上疼痛不已,实在支撑不起,头“砰”的一声撞在床檐上。 琼玉这才反应过来,忙跑过去扶秦城坐起,问:“你怎的不叫我?” 秦城苦笑,默默无言。 琼玉亦闷不吭声地帮秦城穿好衣裳,套上靴子。她往日帮秦城套靴之前,总是会抱起他的腿,帮他按摩一番,以缓解他肌肉的僵硬。今天,她心神不宁,忘记了这个步骤。秦城看在眼里,也不提醒。 琼玉抱秦城坐到轮椅上,秦城有些坐不稳,直往左边倒去。琼玉一惊,忙扶住他,道:“将军,你不舒服么?”秦城摇了摇头道:“没有,我没有不舒服。倒是玉儿,你有没有事?”其时秦城脸色发白,肌肉紧绷,全身乏力,与平时很是不同,只是琼玉未有细细观察罢了。 琼玉满腹心事,却又怕秦城看破,惹得他胡思乱想,忙道:“我没事,大概是昨晚没睡好吧!” 她昨晚的确没睡好,梦魇连连,梦中都是与林逸的种种过往。她忽而梦见林逸死了,在梦里放声大哭,时而又梦见林逸没死,就站在她面前,她高兴得紧紧搂住了他…… 但这些,怎么能让秦城知道! 秦城见窗边几案上摆着一个棋盘,便道:“玉儿,咱们对弈一局吧!” 琼玉迷迷煳煳应了一声“哦”,便推着他来到几案边。 琼玉落子很慢,且毫无章法,错漏百出,秦城也不点破,静静地陪着她。她下一个,他下一个。 侍女端来热茶,秦城伸手接过一盏,琼玉却楞楞出神。侍女唤了两声:“夫人,夫人,您的茶!”琼玉这才转过头来,伸手接过。那茶盏乃碧瓦琉璃所制,表面十分光滑。琼玉一时失神,那茶盏便从手中滑落,一盏热茶全泼在秦城腿上。 琼玉吓了一跳,忙忙站起,腰身重重撞在几角上,琼玉吃痛,“哎呦”一声。 秦城忙搂过琼玉,伸手按揉着她的腰部,问道:“玉儿,伤着了没?你这么着急干嘛,我反正感觉不到的!” 琼玉心中内疚万分,道:“我没伤着,将军,你烫着了,我扶你到床上去。” 琼玉将秦城扶抱到床上,解开衣裳一看,细瘦的大腿上通红一片,琼玉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下来了。秦城宽慰琼玉道:“玉儿,我没事,不痛的,一点都不痛。”他伸出手想帮她擦一擦眼泪,却苦于够不着她。琼玉正小心地帮秦城换衣裳,平太夫急急忙忙跑过来,嘴里责骂不休:“你们俩口子又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小心,烫到哪儿了,我看看,我看看,哎呀,这是怎么弄的嘛!怎么弄的嘛!你们俩口子真是没一天不让我省心的,一个一个的都不懂事……” 琼玉听着平大夫的责骂,心中悔愧不已,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秦城心疼她,兼之自己心中亦是烦闷,平日里他纵然性子温和,此时却也忍不住动怒,对平叔道:“平叔,你不要责备玉儿,你要是嫌我麻烦,别来管我就是了,府里也不缺大夫!”
第52页 平叔一听他怎么说,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把他那一把大鬍子吹得唿哧唿哧直响,指着秦城道:“好啊,你小子翅膀硬了,嫌平叔唠叨了,好好好,我不管你,我这就走,我这就走!”说着,大袖一甩,大跨步就往外走。 琼玉忙一把拖住平大夫,连连赔罪道:“平叔,是玉儿不好,是玉儿没照顾好将军。您别生气,您先看看将军要紧!” 秦城自知方才盛怒之下出言不逊,想到平日里平叔为自己操心劳力,直如父亲一般,心里也颇懊悔。但他性子执拗,话已经说出去了,又不好马上道歉。只将一张脸冷着,也不敢多说话了! 平叔看他腿上通红一片,若不用药待会儿定要起皮,到时候若是发展成了褥疮可不得了。到底还是心疼他多些,便强压住心中那一股怒气,帮他施了药。嘴里也不骂他了,却也不和他说话,把一张老脸绷得像个柚子皮。秦城越想心中越是懊悔,想着改日还是得找个机会向他赔礼去! 第75章 造化总无情 琼玉自刚才失手把茶泼在秦城腿上,害他受伤,心里颇为懊悔,也不敢再分心了,认认真真地帮秦城换药、按摩、推拿、擦洗身子,做完了这些,已是月上中梢。秦城在床上躺了一会便即入睡,近来他都睡得早,琼玉也不觉奇怪。 “梆梆”,远处隐隐有打更之声传来,琼玉悄悄儿从床上爬起来。 “明晚亥时三刻,老地方见!” 校场上,林逸在逼近秦城的那一瞬,将一张蜡封好的字条掷入她手中。当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秦城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将那纸条偷偷藏入袖中。 纸条上清楚的写着“明晚亥时三刻,老地方见!” 是他的笔迹。而他说的老地方,她当然知道是在哪里。 群玉苑往东行五百步处的一个小凉亭。 那是只有他们俩才知道的秘密,也是那无尽深渊一般的生活中,唯一闪着亮光的地方。如果说她曾经深陷泥淖的生活中还有什么美好的回忆的话,那就是他与她在凉亭里紧紧相拥的时刻。每一次这样的相拥,就又给了她一点活下去的勇气。 她曾经无数次的看到凉亭里的那个身影,欣喜若狂。 她也曾无数次的在那个凉亭里独自等候,却再也没有等到过他。 这一次,她又看到了他,等候在凉亭里的高高瘦瘦、俊逸潇洒的身影。 琼玉泪眼模煳,他还是他,而她却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心里只有他的玉儿了!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琼玉一步步走上凉亭。 “林逸!”琼玉喊道。天知道,它是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能如此平静地喊出他的名字。 林逸躬身施礼:“在下王京,拜见将军夫人!” “啪”,琼玉扬起手,一巴掌拍在林逸的脸上。 林逸一愣,继而便露出了他所特有的痞痞的一笑。 从前,琼玉觉得他这样笑起来特别好看,像一个潇洒的浪子,那种坏坏的男孩的笑,对于深爱他的女孩会具有多么巨大的吸引力啊! 现在,他又露出了那样的笑容。可琼玉却再也无法回应给他倾慕的目光。 她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他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 “你不是王京!”琼玉道,语气冰冷刺骨。 “我……”林逸忽而觉得有些茫然失措。他已经在心里无数次的设想过今天的会面,她会不会激动得放声大哭,或者是打他骂他,或者是拥抱他……他要怎样回应她呢?安慰她,向她道歉,或者是……吻她。从前,不管她多么生气,只要他的唇触上她柔软的唇,天大的怒气也都化成了一腔似水柔情。 可是她没有,她没有回应给他任何他所设想的反应。有的,只是冷漠! 她真的已经不爱他了? 绝望笼罩着林逸,他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冰川下的激流永远是最为汹涌的,而琼玉却似乎再也无法克制这一股激流。 林逸那失落的表情像一根钢锥刺入她的心里。 他没有死,她多么高兴!她曾经无数次向上天许愿,她愿意用她的一切去交换,只要林逸能活着! 上天听到了她的许愿,可她却伤透了他的心。 当年,她可以冲破重重阻拦前来见他,哪怕暴雨倾盆,哪怕大雪封山,哪怕妈妈拿马鞭抽她,把她打得皮开肉绽,她都要来见他。在他的怀里,她所有的伤口都能癒合。 可是,现在,她却无法冲破内心的隔膜去给他一个拥抱! 隔开他们的,是命运! 一道闪电噼开,在电光火石的一瞬,林逸看到了街边的马车,和车里坐着的那个人。 林逸的嘴角盪开一抹笑意。这笑容,是□□裸的挑衅。 轰隆隆地雷声传来,暴雨忽然而至。 林逸将琼玉紧紧搂入怀中。在雷声的掩抑下,琼玉再也无法克制的放声大哭。 慕风手握剑柄,秦城阻止了他。 琼玉似乎哭了很久很久,把她这些年对他所有的思恋,担心,痛苦,通通化作了源源不断的泪水。 忽而,琼玉剥开了他胸前的衣服,在他的胸口,有一个朵娇艷欲滴的琼花! 他说,他要把她刻在他的心里。
第53页 琼玉浑身剧烈的颤抖。她已经没有了泪水。如果痛苦已经不能化作泪水流下,那便只能化作血水流入心底。 “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回来?” 琼玉终于问出了这句话,却仿佛自己耗尽了她毕生的力气。 林逸眼角湿润了,泪水从他冷峻的面颊上悄悄滑落。 “玉儿,我现在回来了!”林逸声音哽咽。 “可是,已经晚了,你回来得……太晚了!”琼玉声嘶力竭地怒吼着,她恨,恨这苍天,恨这弄人的命运。多么无情,多么残酷,它凭什么,凭什么肆意玩弄着每一个人! 第76章 无语诉离情 琼玉回到了大将军府。 她是怎么回来的呢?仿佛是乘坐了一辆马车。可是,怎么会有一辆马车,是林逸带来的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一直哭一直哭,林逸问她还要哭多久,她就停住不哭了。林逸问她要去哪里,她说她要回去。林逸问回哪里去,她说她要回大将军府,她的丈夫,她的儿子都在等着她。 林逸沉默了,他的眼睛失去了桀骜不驯的光彩,好像一头受伤的孤独的狼。他就那样怔怔地站了好久,眼睛盯着她,好像在等待她改变主意。他没有抱她,也没有亲她。但她知道,他很想这么做。当一个男人想得到一个女人时,不需要他说什么,做什么,这个女人也一定会知道的。这是上天赋予给女人的天赋。 她心里难过得要炸掉了,她当然爱他,爱得要命。她也心疼他,心疼得要命。可是,她不能辜负秦城,这是一个人道德的底线。 林逸把她抱进了一辆马车,马车向大将军府走去。她没有和他挥手告别,她没办法和他告别。她也没有回头看他,她不敢回头看他。她知道,不管他流露出的是什么表情,她都会心痛,痛到碎裂。 她走进清心阁,她原以为,秦城会依然躺在床上熟睡,她就悄悄儿地爬上他的床,搂着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清心阁里灯火通明,里面挤满了人。虽然已是季春,但屋里的碳火依然烧得很暖。 平太夫正在给秦城施针。 琼玉问:“将军怎么了?” 她似乎忘记了,她这个时候从外面回来才是最奇怪的事情。 但没有人问她去了哪里。就好像她刚刚不过是去出了一次恭,或是去看了一会安儿。她半夜出府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这样也好,因为她本来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平太夫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冷地道:“将军病了,有些发热!” “病了!”琼玉快步走上前来,伸出右手去探秦城的额头。 秦城握住了他的手,道:“我没事!你呢?冷不冷?”他的声音沙哑虚弱,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不冷。将军,你不问问我去了哪里?”琼玉道。 “你去了哪里?”秦城问。 “我去见了林逸。”琼玉道。 “哦!你们说清楚了吗?”秦城问。 “嗯!”琼玉几不可查点了点头。她其实也不知道他们说清楚了没有,事实上,她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她都已经想不起来了。 她最近,脑子太乱了。如果不让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她就会疯掉的。 秦城深情地看着她,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她的面颊,温柔地说:“玉儿,你累了,去睡会儿吧!” “我不累,将军,我想看看你!”琼玉道。然后她就真的找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认真的,一动不动地看着秦城。只有这样一刻不眨的看着秦城,她那纷乱的心才能安定下来。他还在,她还能陪在他身边,这样就很好。 秦城心疼的看着她,喉间哽咽,有些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第77章 凭空生是非 次日午后,琼玉正在餵秦城吃药,秦城的高热虽然已经退了,但身上依旧乏力得很。琼玉的二侄子和小侄子都跑来探望秦城,平日里他们都叫叫嚷嚷闹腾不休,今天也不知怎么的,两个人都是蔫头耷脑,垂头丧气。 秦城一看便知不对劲,问道:“慎儿呢?” 慎儿便是琼玉的大侄子,名唤李慎,今年已经十岁了,少年初长成,正是最为顽劣任性的年纪。 两个侄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将军。 最后,还是小侄儿先开的口:“将军,大哥哥他,今天在五仙茶楼里和南平郡王府里的二公子大打出手,现正被母亲罚跪呢!” 秦城扫视了一眼在旁伺候的侍卫,语气陡然加重,问道:“有这等事,怎的不来禀告我?” 侍卫“啪”地一声跪倒在地,回禀道:“属下等见将军身体欠安,未敢来打扰将军!” 秦城知他们是一番好意,但仍对他们的刻意隐瞒心存怒气,命令道:“去把慎儿带来!” 不多久,李慎便被带了进来。只见他眼睛下一道长长的青紫淤痕,右颊高高隆起,嘴角也破了。 李慎一见将军,便把头垂得低低的,也不敢正眼看他。嘴唇咬得紧紧的,脸上的表情,清清楚楚写着三个字:“我不服!” 哪个少年没有过这样倔强的时刻呢?秦城仿佛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
第54页 “为什么与人打架?”秦城问。语气严厉但并不全然是责备。 李慎几次想要张嘴,但还是忍住没有开口,脸上的怒气却更浓了。 秦城眼里的严霜也越结越浓。忽而,秦城一拍床沿道:“男子汉行事,敢做就要敢当,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 他这一声怒喝,吓得李慎不禁倒退半步,也把旁边的琼玉吓了一大跳。琼玉忙向李慎使眼色道:“慎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如实说来,别惹将军生气!” 李慎看了看琼玉,涨红了脸道:“是二公子先出言不逊,侮辱姨母,我才动手的!” 秦城一听对方有侮辱琼玉的言语,心下大怒,问道:“他说了什么?”秦城仍在病中,说话难免中气不足。但他心中怒气蒸腾,说话便多了几分冷峻严肃,在场的人无不是心中一凛。 李绅把双拳捏得咯咯响,但嘴里却仍不肯吐出一个字。 秦城见他如此形状,心下更怒,道:“把伺候侄少爷的人带上来!” 不多时,秦城的卧榻之前便跪满了人。 秦城问道:“你们谁能将今天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我?”语气严厉。跪着的人无不震怖,谁都不敢乱说一句话。整个屋子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了声音都能听见。 良久,眼看秦城的怒气越来越藏不住了。一个看着颇为精明的侍卫上前禀道:“禀将军,今日午时,侄少爷在五仙茶楼听说书,说书人说的是一出《李卫公别传》,讲的是唐代名将李靖和红拂女的一段盪气迴肠的爱情故事。忽听得有人道:‘这样一出风尘女子嫁予将军的故事,在本朝也是有典故的。’” 第78章 残废配妓女 那侍卫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抬头望了望将军,秦城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侍卫得令,继续说道:“那人说了这句话,便有人立时接过话头道:‘你说的可是本朝征西大将军与群玉苑的琼玉姑娘这一对伉俪?’” 琼玉听到这里,脸上微红,偷眼瞥了一眼秦城,见他表情严肃地认真听着,也定了定心神继续听下去。 侍卫道:“只听那人道:‘正是,秦将军至情至性,不以世俗之意为念,娶琼玉姑娘为妻,试问这份气魄担当,当今之士,有几人能及?’此言一出,立时引来一片赞嘆之声。这时,不知从何处走出来一个人道:‘残废配□□,原也是天生一对。’说这话的,正是南平郡王府里的二公子!” 众人听到这里,无不义愤填膺。慕风等人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握着剑柄的手指都根根发白。若是那二公子就在眼前,众人简直要将他立时分尸了不可! 琼玉心中担心秦城,将一只手去握他的手。但见秦城虽然脸色铁青,显是气得不轻,但依然保持镇定,让他继续说下去。 侍卫叙述到这儿,也觉心下着慌,但看将军神情镇定,也就勉力定下心来继续说道:“那二公子这话一出,旁观的人无不愤慨。也有人想要打抱不平的,但被人提醒说这是南平郡王府里的二公子,也就敢怒不敢言了。别人也还罢了,咱们侄少爷听了这话,焉有不气之理?” 秦城看了看李慎,见他咬着牙低头看鞋尖,知他是为自己抱不平,心中的怒气也去了几分,道:“慎儿,你是怎么说的?” 李慎勐然抬头对上秦城的眼,眼眶儿一下就红了,连吸了好几口气,才能开口说话,道:“我也没说什么,就说了句:‘是哪个乌龟儿子王八蛋在这里放狗臭屁!’” “骂得好,那二公子是个什么玩意,一个庶出的野种,也敢这般出言不逊,本郡主现在就去废了他!”郡主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听得那二公子辱骂秦城的言语,早已气得一张粉脸通红。叫着嚷着便要带人去找二公子算帐。 秦城喝道:“昭平别乱来,且听他说完。” 那侍卫接口道:“侄少爷骂出了这句话,那二公子一听就怒了,冲上来抬起一脚便踢到侄少爷肚子上,道:‘你骂谁是乌龟儿子王八蛋?你才是个狗杂种!’咱们侄少爷气得要命,冲上去就要和他拼命,咱们这些下人怎么能眼见着侄少爷吃亏,便也冲上去和二公子的人打起来。可咱们到底人少,而那五仙茶楼本就是二公子名下的产业,咱们的人不免吃亏了些!那二公子嘴里兀自不干不净,说了好些难听的话,说……” 他抬头望了望将军,接下来的话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说了什么?你照实说就是!”秦城喝道。 那侍卫也不敢再隐瞒,头触地重重磕了一个头道:“他说咱们侄少爷不过是夫人娘家里带来的孩子,算什么正经少爷,也在这儿装得人五人六的样儿,还敢跟他动手。又说……说就是咱们夫人生的那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将军的种,谁不知道,将军已经瘫痪多年。□□到底是□□,也不知道给将军戴了多少顶绿帽子?” “哐当”,秦城愤怒地将手边药盏掷于地上,空气陡然凝滞,在场的人大气都不敢出。那药盏在地上咕噜噜转了两圈,便停住了,秦城手上乏力,虽是用力一掷,也未能将药盏掷碎。饶是如此,也把跪在下方的下人们吓得不轻。将军一向温和,几时见他发过这么大火来?
第55页 “慕风,你带人去……去把……五仙茶楼……给砸了,咳,咳咳……”秦城盛怒之下,气息不稳,兼之话说得急,便禁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琼玉忙忙帮秦城顺气,宽慰道:“将军,那二公子是什么人,也值得你动气,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又对那侍卫说:“你别说了,下去吧! 郡主早就恨不得立时生出双翼飞去教训那二公子,听得秦城下令,直如得了敕令一般,忙忙请缨道:“三哥,你别动怒,我去教训那狗崽子。哼,什么玩意儿,让他也见识见识本郡主的手段。”说完,两手一招,便带了慕风与众侍卫出去了。 李慎眼巴巴地看着郡主离开的背影,心痒难耐,也想跟去。但没得到秦城的命令,也不敢去。 第79章 怒砸五仙楼 李慎一直拿眼偷瞄门口,心早已跟着飞了出去。秦城的一声轻咳,把他的思绪拉回了室内。 秦城看着李慎道:“慎儿,你要记住,咱们将军府虽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今天是那二公子侮辱咱们在先,你要还回去,原也没什么不,我不来责备你。但你要记住,咱们将军府的规矩,万不可仗势欺人,亦不可随意惹是生非,知道吗?” 李慎见将军没有责备自己,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高兴得了不得,忙忙点头如捣蒜,道:“知道知道,慎儿记住了!” 秦城微微点头,道:“慎儿,你也不小了,该对未来有个打算了!我且问你,你是想从文呢?还是想习武呢?” 李慎道:“习文有什么意思,知乎者也,助得甚事?我要习武,将来像将军一样,在战场上纵横驰骋、杀敌立功,这才痛快!”他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神采飞扬,仿佛已经置身于茫茫大漠的疆场之上。 秦城点头道:“那好,我有心为你物色几位师傅,教你些拳脚功夫,一则免得你再受人欺负,二则也是为你将来打算。”他今天说了这么一下午的话,又生了一场气,着实有些累了,说话便显得中气不足。琼玉很是心疼他。又见他有心要栽培自己的侄儿,心里也是高兴。 李慎更是激动得手足无措,他一直盼着这一天,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能够因祸得福,真是说不出的高兴。只见他啪的一声跪了下去,伏在地上磕了个响头道:“谢将军栽培,侄儿定不负将军期望!” 琼玉与秦城相视一笑,都颇感欣慰! 那郡主带人来到五仙茶楼,直如勐虎入市,也不由分说,操起傢伙便一通乱砸起来。那战国的青瓷杯,汉代的扁耳杯、隋代的青釉小杯、唐代的三彩釉陶杯以及本朝的黑彩高足杯,管他哪朝哪代的品茗佳品,通通乒桌球乓,化为齑粉。更有那无数的名人字画,古董玉器,锦绣屏风,玉瓶金鼎,通通当不得郡主三两下砸,顿成废品。 那掌柜的跑出来又哭又嚷,看着满地狼藉,捶胸顿足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嘛?有话好好说嘛!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郡主长鞭一指,瞪起水汪汪一双杏眼,竖起细条条两道柳眉,怒喝道:“二公子在哪里?快让他滚出来见见他姑奶奶!他奶奶的,欺人太甚!姑奶奶今天就让他好好学学做人的礼数!” 那二公子见得是昭平郡主,知道她就是一个混世的魔王,仗着皇上的宠爱,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自己虽是南平郡王之子,但到底不过是个庶出的儿子,和她身份相距太远,现下她摆明了是来报復的,自己要是出去见她,不得活活被她打死。吓得两股战战,面无人色,忙忙从后门逃走了。 昭平郡主叫骂了半天,见二公子不敢露面,气得把全天下最难听的话都骂了一遍。令属下把茶楼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还不解气,要一把火把茶楼给烧了。最后还是慕风理智,劝她不要殃及左邻右舍,她这才作罢。 可怜京城里首屈一指的一家茶楼,顷刻间被砸了招牌,再也无法在京城立足。 第80章 羡鸳不羡仙 秦城经了日间的这一场气,到了晚上,又发起高热来。两颊发红,还频频呓语。琼玉又急又气,恨自己对秦城疏于照顾。林逸的影子虽也时时浮现在脑中,但琼玉却实在是顾不得了。关于林逸,她有太多的疑问,她也依稀记得,林逸说会再来找她,带她去看看他这几年生活的地方。但是,此时此刻,她却在心里隐隐害怕林逸会来找她。如果他来了,她还会再有勇气离开秦城一次,去赴他的约会吗? 她无暇顾及这些了,秦城眉头紧蹙,在半昏半醒间呓语连连,一会儿唿唤琼玉,要她不要走。琼玉伸手握住秦城的手,他反手把她的手握得更紧,握得她的手都疼了。一会儿又说他说背上疼痛,她忙帮他按摩,可他依然肌肉紧绷,甚至还出现了痉挛抽搐的现象。 琼玉忙唤人去请平大夫,平太夫刚才从清心阁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又被请回来,嘴里抱怨道:“又怎么了,又怎么了,啊呀呀,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当他看到秦城时,也着实吓了一跳。 但见秦城以极其扭曲的姿势躺在床上,脸上表情极为痛苦,原本一动都不能动的双腿此时却是交叠扭曲在一起,胡乱蹬踹跳动着。平太夫忙命慕风压住将军的腿,别让他胡乱蹬踹伤着了自己,又在他的几处要穴上施了针。秦城这才渐渐平静下来,衣裳已经湿透了。琼玉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又是担心又是心疼,不停拿帕子帮秦城擦汗,帮他按摩手脚。这样折腾了一晚上,秦城才安稳睡去。琼玉也已经累得不行,躺在秦城旁边迷迷煳煳睡了。
第56页 琼玉这一觉直睡到申时才朦朦胧胧睁开眼,一睁眼便对上了秦城温暖的目光。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但却不像昨晚那般白得骇人了。 “你醒了”,秦城抚摸着她的鬓髮,温柔地道。他的声音依然有些虚弱,但那种眠后初醒的沙哑的声音,却又特别的好听。每一天,琼玉都是在他这样亲切的问候中醒来,觉得这一天特别的美好。 “昨天晚上,辛苦你了”,秦城道,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抚摸着她的眼睛:“你的眼睛都肿了!” “我的眼睛肿了么?”琼玉赶紧用手捂住眼睛道:“那岂不是很丑!” 秦城笑着安慰道:“不丑,我的玉儿怎么会丑呢?就算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又老又病的糟老头子,我的玉儿也不会变丑的!” 琼玉“噗嗤”一笑,道:“你哄人也哄得太没边了,哪有人不老的?等你变成一个糟老头子,我也变成一个糟老婆婆了!” 秦城笑道:“那也是一位美丽的老婆婆。别人见了,也要忍不住赞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美若天仙的老婆婆啊?’” 琼玉笑得花枝乱颤,伸手便去掐秦城的嘴,斥道:“也不知跟谁学的这般油嘴滑舌,拿我取笑!” 秦城笑着向后躲闪,险些儿摔下床上,琼玉吓得忙抱住他。秦城趁机搂着琼玉道:“玉儿,你真好,我真希望能永远和你在一起,做一对恩恩爱爱的神仙眷侣!” 琼玉看着秦城,鼻头忽而有些发酸,将头埋入他温暖的胸口,道:“会的!将军,玉儿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一道晶莹的泪珠从秦城的眼角悄无声息的落下。 第81章 娇莺扰清梦 第二天一大早,郡主就在清心阁外候着了。 琼玉忙忙帮秦城穿好衣裳,束好发,嘴上不停抱怨着:“你这个表妹不知道又想到了哪一出,这么急吼吼地喊咱们出去。你啊,改天还是上奏皇上把她送回王府吧,她这么天天儿的折腾,可真叫人受不了!” 秦城笑道:“你这会儿知道后悔了,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识大体、充好人把郡主给留下来的。现在人已经住下了,我哪还有本事赶得走她。这就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琼玉斥道:“这还不是你惹出来的桃花债,我看啊,郡主住在咱们将军府,多半是看上了你,要做你的将军夫人呢!” 琼玉这话原本是话赶话赶出来的,可话一出来,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以前一直觉得郡主天真烂漫,虽然淘气却不失可爱,一派单纯的样子,故而也一直把她当做小妹妹看待。这会儿,才意识到这个问题:郡主来将军府,到底是为了什么? 秦城见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也着了慌,忙宽慰道:“玉儿,没有的事,你不要乱想。你若是不喜欢郡主住在咱们这儿,我派人把她送回去就是!” 琼玉见秦城着急的样子,心中也为自己刚才竟然生出了那么荒谬可笑的想法感到惭愧,自己最近一定是太累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郡主是何等身份,怎么会甘于给秦城做妾呢? 想到这里,便觉心下稍安,将秦城搂入怀中,抚弄着他的如泼墨般的长髮,巧笑道:“玉儿一定是魔怔了,玉儿喜欢将军,便道将军是个香馍馍,这世上所有女子都喜欢呢!” 秦城亦笑道:“是啊,这世上除了玉儿,哪还有人能看得上我这么个傻小子?” 琼玉心内一阵感慨,是啊,他就是个傻小子,所以才把她这么一个章台蒲柳当做金枝玉叶一般珍爱敬重。 琼玉蹲下来,将嘴唇贴近秦城的耳朵,轻轻咬着他的耳垂,娇滴滴道:“你这个傻小子,琼玉这辈子都要定了!” 秦城心中一动,搂着琼玉的脖子撒娇道:“要不,咱们别出去了,先到床上运动运动!” 琼玉笑着退后一步,道:“将军别闹,郡主还在外边等着咱们呢!” 郡主在外边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茶喝了一盏又一盏,就差要把手中的鎏金白玉盏直接摔出去了,这才看到琼玉推着秦城缓缓从里间出来。 “我说三哥三嫂,你们俩也太磨蹭了!来来来,咱们快走吧!”郡主急不可耐道。 “郡主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呢?”琼玉问。 “嫂嫂待会儿就知道了!”郡主道,大跨步向前走去。 琼玉悄悄儿对秦城道:“你看,她还会卖关子了!” 秦城只是笑笑,也不说话。 郡主带着秦城和琼玉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了将军府西边的一间小厨房里。 “郡主带我们来这儿干嘛”琼玉更疑惑了。 “吃鱼!”郡主道。 “吃鱼?”琼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哪有这么大清早请人吃鱼的?” 第82章 烹得豚鱼美 这小厨房显然已经被精心布置过了。鎏金雕螭檀木短方桌上摆满了七宝观音鎏金酒尊、八子承露玛瑙酒盏、翡翠荷叶杯、金拖汝窑盏等各色名贵餐具,三足貔貅兽鼎香炉里龙脑香似有若无,徐徐喷吐。一架《鱼戏莲叶图》落地屏风张开在左侧,隔断客厅和厨房。 他们才一进屋,便见一位身着红衫翠裙、银索攀膊的厨娘端出来一碗鱼羹。这鱼羹以莲叶白玉托盘相陈,缀以南海琼枝、东陵玉蕊,端的是纯白如雪,熘滑似乳,色香俱全,让人一见便垂涎不已。
第57页 秦城笑道:“玉儿,看来今天咱们是有口福了!” 琼玉看到这小厨房装饰如此精美,已觉眼前一亮,再看这鱼汤,心知定非凡品,道:“郡主有心了,怎的不让下人送到房间去?” 郡主道:“这也是没有法子,扬子江的白豚,非得现烹现吃不可,稍凉了些,那味道可就大不同了!” 琼玉惊道:“你说这碗鱼羹用的是扬子江的白豚,这白豚可难得得很啦!” 郡主秀眉一扬,得意道:“那可不,昨晚才捕到,今早派专人八百里加急从长江下游送过来的,来时这白豚还是活蹦乱跳的呢,你可别说,这白豚胖头胖脑的,样子倒挺可爱!” 琼玉心道:“为了郡主吃这一条鱼,这路上不知跑死了几匹马?”嘴上却道:“多承郡主盛意,我夫妇二人可是沾了郡主的光,才能品尝到这人间至味。” 郡主笑道:“也不全是我的功劳,三哥也有一份功劳在内!” 琼玉惊问:“怎的还有将军的功劳了?”秦城两手一张,一副我也不知道的表情。 郡主道:“将军不记得昨天借给我的那些侍卫了么?我昨儿砸了五仙茶楼后,又顺便带他们去做了另一件事!” 秦城一听,饶有兴致地问:“你带他们去干了什么事?” 郡主小嘴一撅道:“三哥不要明知故问了,我带你的人去干了那么一件事,你的人焉有不禀告你的道理?” 琼玉更疑惑了,面向秦城问道:“你们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秦城笑道:“郡主这事儿干得太荒唐,我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所以只能装作不知道罗!” 琼玉被引逗得好奇心大起,又见他们推来推去,只是不说,不由薄嗔道:“到底是什么事啊?你们倒是说说看啊!” 秦城面向郡主,将剑眉一挑道:“郡主,你快说吧,不然你嫂子可生气了!” 郡主回想起昨天的事,“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昨儿从五仙茶楼出来后,又顺便去了一趟大学士府,借了一个人!” 琼玉疑惑道:“去了哪个大学士府,借了什么人?” 郡主指着面前的厨娘道:“去了马大学士府上,借了这位厨娘!” 琼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河豚如此名贵,且又有剧毒,京城里懂得去毒并烹饪河豚的寥寥可数,马大学士府上的这位厨娘便是其中翘楚。“可是,听闻马大学士特别爱惜他府上的这位厨娘,别说外借了,就是到了他府上,也不一定吃得到这位厨娘做的鱼羹!”琼玉道。 秦城笑着瞟了一眼昭平道:“这就可见咱们郡主的本事了!” 琼玉面向郡主,问道:“郡主,你是怎么把这位厨娘借来的!” 郡主笑魇如花,得意道:“也没什么,就是要大学士去打听打听,五仙茶楼是谁带人砸的!” 郡主说完,三人尽皆大笑。秦城道:“你现在见识到郡主的本事了吧,论起巧取豪夺、仗势欺人来,这京城可没人比得过他的!” 郡主柳眉一挑,纤纤玉指指着秦城道:“三哥,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秦城笑眯眯道:“当然是夸你,若不是你,咱们怎么能吃上这样好吃的鱼羹?” …… 说话间,三人已经大快朵颐起来,这鱼羹当真是鲜美无匹,可这生活中一点一滴里蕴含的幸福甜蜜,更让琼玉沉醉不已。 第83章 人约牡丹园 四月十五日牡丹节。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牡丹真国色,风流动天下。可惜,现下正是倒春寒,牡丹花多是含苞,只有少数敢于冒风凌寒盛开,显得特别悲壮,也特别凄凉。 赏花的人并不很多,毕竟汴京牡丹园里的牡丹到底比不上洛阳牡丹,“洛阳牡丹天下绝”,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花开花落二十日,满城人人皆若狂。但这里的人也不很少,因为不管是什么时候,总会有一些文人痴客,懂得欣赏这不同寻常的美,或许,越是凄凉悲壮,越能给他们一些诗情上的启发。 秦城当然不懂得作诗,但他也来了,他是陪琼玉来的,女孩子嘛,总是比较爱花的。名花与倾国,人们也总是忍不住要拿来要比一比的。所以,就有不少人在看花,也有不少人在看琼玉,或者说,是假装在看花,实则是在看琼玉。因为琼玉,真的比花还美! 琼玉也在看他们。准确的说,她是要从他们中找出一个人。找出那个昨天往她的轿子里丢蜡丸的人。 她当然知道是谁,因为在从前,有太多太多次,她坐着从国公府或是尚书府或是别的什么府里出来的轿子上时,就会收到这样一枚从外边弹进来的蜡丸,把这蜡丸烧开,里边是一张小纸条,字很粗犷,就如他这个人一般,不拘小节,潇洒豪迈。每一次,她都会惊喜地打开这张纸条,看看他又约她到哪里见面,几时见面! 但昨天,她见到这个蜡丸时,却感到异常的紧张,甚至害怕。这些天来,她的生活很安逸,也很平静,秦城的病渐好了,安儿也会喊母亲了,她觉得生活很幸福,她希望这样的幸福能永远持续下去!可是,这个蜡丸出现了,像石头击破平静的湖面一样,击破她平静的生活,巨大的恐惧笼罩着她,她不敢烧开这个蜡丸,就像她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第58页 良久,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将手慢慢移到了烛台上。不管怎样,她都要和他说清楚,有些话如果不说清楚,她终究无法真正平静的生活! 他约她在牡丹园见面! 郡主当然也跟来了,虽然秦城是很不愿意带着她的,没有人愿意在与心爱的妻子游园时,旁边还跟着别的女人,尤其是一个特别聒噪的女人。 但也有一些这样的人,不知道是特别单纯还是破坏欲作祟,总是喜欢在那些看起来特别恩爱的爱侣间横插一脚,破坏这种美好的气氛。 做这种事的,很多都是男方的妹妹。 如果是妹妹,那就还好,至少不会变成情敌,如果是表妹,那可就…… 郡主就是这样一位讨厌的表妹,一边走还一边抱怨:“这和咱们洛阳的牡丹想比,可差得太多了,三哥,改天你到洛阳去,我带你去看洛阳的牡丹,那才叫一个天姿国色,动人心魄!” 秦城真的很无奈,但别的哥哥或许还能躲开,他却躲不开! 第84章 恨归去得迟 郡主还在叽叽哌哌不停地说着洛阳牡丹的种种好处。 秦城搭腔道:“哪儿的牡丹不是牡丹,在汴京是,在洛阳也是,能有什么差别?” 郡主辩道:“那差别可就大了,三哥没听说过么,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牡丹也是一样的道理……” 忽而,一个小小的石头轻轻击中的琼玉的裙裾,琼玉一回头,便对上了那人熟悉的目光。琼玉吓得灵魂都快要出窍了,这个人真的是胆大妄为,竟然敢公然…… 好在,秦城正和郡主聊得热闹,并没有注意到她。她第一次发现郡主的聒噪原来也是有好处的。 她藉口更衣悄悄离开了一会儿。 亭子里的人一直看着她,一刻不停地看着她。看着她远远走来,又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仿佛不愿意错过她的一分一秒。这样的目光,看得她心中酸楚。 “林大哥,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上一次,我们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琼玉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来,可他却恍然不觉。 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伤悲中。 “玉儿,曾经你是我的!现在,我却只能偷偷摸摸来见你!”林逸喃喃地说着,似是在和她说话,又似乎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琼玉的心都要碎了。你有没有见过一头孤独的舔舐自己伤口的狼,或者是一只刚刚离开母亲的无助的小奶狗。无论是哪一种,都最容易激起女人的同情心。 琼玉曾经就是这么做的,每当林逸流露出这种眼神的时候,她就会像一位伟大的母亲一样去拥抱他,亲吻他,安抚他的孤独,驯服他的桀骜,他纵然是一匹狼,也完全臣服于她的脚下。 那时候,她的内心是满足的。 而现在,她却无法再给他一点安慰。她的手和脚都被一道无形的锁链给锁住了,她没办法多做一点儿动作,甚至连走近他,她都已经花费了巨大的力气。 “你现在甚至连抱抱我都不愿意了!”林逸道,他的声音那么忧伤,那么无奈。 琼玉简直要崩溃了,他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在剜她的心。对于秦城,她固然觉得有所亏欠,但对于他,她的负疚感却更大。毕竟,是她先背叛了他们的爱情。他回来了,她却已经嫁给了别人。 他看着她,眼神忧伤。 她甚至忍不住要投入他的怀抱了。他的怀抱对于她,实在是有着太过于巨大的吸引力,因为这是她过去唯一觉得安全的地方,她把心放在了这儿。 可现在,她的心在哪儿呢? 她只希望林逸不要再说下去了,因为她的克制,实在是已经到达了极限。 她当然没办法去拥抱他,所以他拥抱了她。 落叶啊,回到了故乡,飘荡的船儿哟,回到了它的港湾! 他的怀抱依然那么温暖,但她却感到局促不安。她无意识地想要挣脱,他却将他搂得更紧。 然后,她就看到了他脖子上的伤痕,还有他背上的伤…… 她剥开了他的衣服,她简直忍不住要惊叫出声。他的背上、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 琼玉惊住了,她的眼眶渐渐晕染上红色。 他却笑了起来,笑得像个坏坏的孩子,和他从前一样,那样桀骜不驯,却又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笑,曾经无数次融化过她的心。 只是这一次,他的笑容里却多了几分苦涩。他痛苦的意识到,她的玉儿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容易被打动的小姑娘了。 他已经竭尽所能,她却仍不为所动。 他真的已经失去她的吗? 他简直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活下来。如果没有了她,他宁愿三年前就死在那片荒凉的土地上。 “你的伤,怎么来的?”琼玉问,她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但好歹有了几许温柔。 “你想知道吗?我带你去看看!”林逸道。他的手牵住了她的手。 她几乎就要跟他走了! 两枚袖箭“唿唿”破空而来。 第85章 出言喝止之 林逸当然不能不去接这两枚袖箭,不然这两枚袖箭就会钉在他的腿上。 所以,她松开了琼玉的手。 琼玉当然也看到了这两枚袖箭,所以,她回过头,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秦城。
第59页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慕风呢?其他侍卫呢? 她看到了林逸的目光,忽而感到了一阵恐惧。她忙忙向秦城奔去,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林逸当然比她要快。 他已经欺身到了秦城面前。 秦城手中数箭齐发,将他逼退了两步。 “你没看到吗?她不愿意跟你走!”秦城道。他的声音,脱去了平常的温暖,变得那么冰冷刺骨,就如他手中的袖箭,锋利无比。 林逸显然被他激怒了,他双目赤红,狠狠瞪着他。 秦城也看着他,眼神坚定,甚至还有些微的同情。 这些微的同情便是对对手最大的轻蔑。林逸暴怒,他的右手扣住了秦城的下颚。 “她是我的!”林逸一字一顿道。 “可惜现在不是了!”秦城争锋相对。 琼玉简直要疯了,她扑上去想要掰开林逸扣住秦城的手。林逸左手一拂,她便向后退了几步,摔倒外地。 秦城觉得喉头髮痒,忍不住便要咳嗽起来。 他喉骨微微一动。 琼玉惊叫出声:“小心!” 她见过秦城发射口中飞针,她没办法坐视林逸受伤。 林逸还来不及反应,本能让他反手一掌,击在了秦城身上。 这一掌当然力道很足。他本就武功高出秦城许多,而这一掌又是在危急时发出。野兽在遇到危险时爆发出的本能,往往是巨大的。 秦城的轮椅当场被震翻,秦城摔倒在地。 琼玉从来没有见过秦城像现在这么狼狈。 春天总是细雨绵绵,下个不停,地上也总是湿漉漉的。秦城银白色的衣衫上沾满了泥土。 他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琼玉的心脏几乎要停止了跳动。 “将军!”她轻轻地唿唤着。她不敢靠近她,她也不能靠近她。她全身软弱无力,甚至连动一动都不能。她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反应。随着每一点时间的流逝,她的心渐渐沉入冰冷的谷底。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她和他,她的眼里只有他。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 “咳,咳咳!” 忽然,她听到了秦城低低的咳嗽,他的背嵴起伏了几下,接着她便看到他缓缓抬起头来。 她的心脏又恢復了跳动。她简直惊喜得要跳起来。 可是秦城的目光却让她的心再一次被击碎。 他的目光中有愤怒,有不解,有忧伤…… 他的嘴角在淌血,衣襟上一片鲜红。 琼玉简直吓得魂飞魄散,心痛得肝胆俱裂。她向他奔过去,可她脚步发软,一连摔倒两次。 她抱起秦城,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秦城受伤颇重,全身无力,任由他摆弄。 “你以为我要杀他?”秦城的声音传来。他声音虚弱,显然没有什么力气。 琼玉已经不能说话了,人在极度悲伤或激动的时候,是根本说不出话来的。 灵魂被撕裂的痛苦,有谁体验过。现在,琼玉真实的体验到了。没有了眼泪,没有了吶喊。如果秦城因此重伤,那么她就是万死也不能赎其罪,她的灵魂就算是到了地下,也无法安宁。 慕风等人赶来了,看到了将军。 琼玉忽而一醒,大声喝到:“林逸,你快走!” 林逸看着他,倔强道:“我不走,除非你跟我走!” 琼玉几乎已经是声嘶力竭的吶喊:“林逸,你快走吧!我求求你快点走。我不会跟你走的,你如果还想我活着,你就赶紧走……” 他从没见过琼玉崩溃的样子。 一个人崩溃的时候和神经病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知道他不能再刺激她,不然她真的会疯掉的。 他转身离开。慕风等人奔到眼前。 第86章 忧思独伤心 秦城觉得胸口很痛,事实上,他身上能感觉到的地方都很痛。而且只要他稍一动弹,那痛就钻入他的五脏六腑,疼得他连唿吸都不敢用力。 可是,他偏偏又很想咳嗽。他想要忍住,可越是极力忍住,便越想咳嗽。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脸涨得通红。想咳却又咳不出来,大概是这世上最难受的滋味之一了吧! 平叔示意慕风扶起他。慕风轻轻地、无比小心将他扶起。他觉得胸口舒服了些,至少可以唿吸了。可是,他依然很想咳嗽。 “咳”随着一声轻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秦城感到一阵眩晕。他今天,实在已经吐了太多的血。一个人的身体里,总共才只有多少血啊? 他实在难受极了。一个健康的人,是无法体会重病或重伤之人的那种难受的。不仅仅是心灵上的疼痛,还有精神上的折磨。 一动都不能动,如果只是一个时辰,或许还能忍受,可是如果是几个时辰,或者是一整天呢?那简直是度日如年。 好在,秦城已经习惯了这种一动都不能动的滋味了。一个长期瘫痪卧床的人,总是比常人更能忍受些。更何况,受伤,对于一位时时要与敌人肉搏的将军来说,实在是太平常不过的事了。 如果说肉体上的疼痛还能忍受,那么精神上的呢? 一个人如果肢体不能动,那么脑子就会异常活跃些!
第60页 他总是会不自觉的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一点一滴地剖析着她的目光。 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可是他依然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想从她的目光中,分析出她是爱他的。 徒劳无功!自欺欺人! 如果林逸永不出现,他们或许还能平静幸福的生活下去。可是,只要林逸一出现,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投入他的怀抱。一次、两次,都是如此。在危急的时刻,她想到的依然是保护林逸,出于本能的保护。 这是融入骨子里的爱意,不管他如何呵护她,讨好她,都无法取代林逸在她心目中的位置。这些年来,他所做的努力,在林逸出现的那一刻,就变成了巨大的笑话。 秦城苦笑。有时候,时间的先与后真的是有很大的区别。他自己,到底是一个后来者。她和林逸本就是一对恩爱的情侣,如果没有他的话。 他当然可以留住她。他知道琼玉很善良,她决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重伤的自己,更何况,他们还有安儿,没有一个母亲会捨得离开自己的孩子。 可是,利用女人的同情心把她留在身边,这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他虽然爱她,在她面前他可以把自己放得很低恨低,去讨好她,取悦她;虽然他是一个站都站不起来的残废,一切饮食起居都要依赖于她;虽然他实在是离不开她。可是,他至少还有一点点生而为人的尊言。这一点点尊严让他没有办法再像从前那样与她亲密无间。 他已经分辨清楚了爱与同情的区别,又怎能泰然地享受这种同情。 岂止是不能享受,简直是不能忍受! 他知道,他们都同情他,因为他是一个瘫子,一个残废。他们看向他的那种同情的目光,他实在是太熟悉了,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他本来就是个瘫子。 可是,他不能忍受心爱的女人同情他。 每一个男人,都希望能保护自己的女人,做女人心目中的英雄。只有懦夫,才希望得到女人的保护。 秦城,显然不是一介懦夫。 但他却比懦夫还可怜!懦夫至少还不会拖累自己的女人,而他……琼玉这些年照顾他,确实是太辛苦了!他明显的看到,她虽然依然美丽,但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她本来可以拥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更轻松更自由更畅意的人生。 他难道真的要继续捆绑住她,让她陪着自己一起腐烂? 第87章 爱恨几时休 琼玉并不是第一次面对秦城重伤的情况,事实上,比现在更危机十倍的情况,她也是经歷过的。毕竟,嫁给秦城这样的男人,她的内心总是要比一般的女子坚强点。 将军少年出武威,入掌银台护紫微。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回。 为国征战,本就该捨身忘死。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琼玉如果连这一点都想不明白,也就做不得将军夫人了。 可是,这一次,却是她亲手将他推到了生死的边缘。 她看到他难受的样子,心都碎了! 可是,没有人责备她。她是将军夫人,是将军府的女主人,纵然大家心中有百般的不解,千般的不满,可是,只要秦城不发话,又有谁敢来质问她。 秦城当然也不会责备她。事实上,自从他们成亲以来,他连一句稍重点的话都没对她说过。他对她总是那么温柔,所以她才特别难过。难过得柔肠寸断,寸寸成灰! 他对她这样好,她却把他伤得这样重。 她要如何弥补? 她只希望他能够再原谅他一次,她已经在心里暗暗发誓,今后,再也不会去见林逸了,就算林逸站在她的面前,她也会装作不认识他。 女人的誓言,究竟有多可靠?恐怕连女人自己都不确定吧!越是柔软多情的心,越是容易瞬息万变。 这一次真的很不同。秦城并没有像以往一般,不管伤得有多重,只要他还能说话,就一定会温言宽慰她,说他没事,让她安心! 这一次,他对她异常的冷漠,哪怕她流尽了眼泪,他都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他的眼里没有光,形如藁木,心如死灰。 琼玉感到害怕。但是,再柔弱的女子如果有了丈夫,有了孩子,而她又特别珍惜这个家,那么,在遇到困难时,她就会表现得特别坚强些。因为她心里存着渴望,她希望凭藉着自己的温柔和忍耐度过眼前这个难关,她相信不管有多难,总会过去的,到时候,她又能像过去一样,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她知道秦城这个时候必定会怨她、恨她。但是,如果她温柔相待,如果她真诚的道歉,如果她求他,他一定会原谅她。 她并不慌张,她只需要耐心地等待。等待他身体好一点,再跟他慢慢地解释。 女人总是最懂得怎样对付爱他的男人,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英雄好汉,过得了千难万关,却过不了美人关。 他没有和她说话,她也不敢和他说话。她知道,他很虚弱,她实在不能在这个时候去刺激他。 她像往常一样地照顾他,细緻地帮他擦拭身上的血污。她的眼泪不停地滴落,要想让女人克制住不流泪,那实在是太难。琼玉能够保持住镇定,没有痛哭失声,已经很不容易。 第88章 花无百日好 秦城当然也很不好受。琼玉正在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着脸上残留的血迹和泥土,她的动作非常轻柔,她的眼泪不停的滴落,滴落在秦城的脸上,眼睛上,像雨水一样。秦城当然避不开,因为他简直连动一动都不能够。他本应该出言安慰她的,她的泪水不是滴在了他的脸上,而且滴在了他的心里。他那么爱她,怎么忍心让她哭泣。可是,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该说什么呢?他不论说什么都像是在祈求她留下。他将脸微微侧开,他的眼泪混合着琼玉的眼泪一齐流下。
第61页 琼玉又在帮他擦拭右手。她的身体横跨过他的胸膛,她的耸立的双峰就在他的眼前,时不时碰撞到他的鼻子、他的额头。这实在是太巨大的诱惑,如果换在平时,他就会一把搂过她,让自己的脸埋入她的双峰之间,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她有时候会假装生气地推开他,要他不要闹;有时候,她也会搂过他,温柔地爱抚他。 可是今天,他却一动也不能动,这当然与它伤重有关。但更主要的,是因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能再拖累他,他要放开她,让她自由。 琼玉明显感受到了秦城对她的冷漠。她无比难过,可是她能够体谅他,她害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生气、伤心都是应该的,她没有什么可埋怨的,她唯有慢慢地用她的温柔感化他,慢慢地祈求他原谅。一个人做错了一件事,总应该受到一些惩罚的,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咳,咳咳!”秦城又咳嗽起来了,随着他的咳嗽,又有些微的血丝从他的嘴角流下来。琼玉吓得手足无措,她拿绢帕帮他擦拭嘴边的血迹,可她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 秦城似乎非常的难受,两道剑眉紧紧拧在一起,他胸膛起伏,似在用力的唿吸,可每一次的唿吸,都会带来巨大的疼痛。 琼玉心疼的看着他,紧紧握住他的左手,把他的手放在嘴边,亲吻着。好像她这样做,便能减轻他的痛苦。 秦城感受到她的嘴唇触到了自己的手指,他的手指微微一颤,一股暖流从指尖淌入心底。 他痛苦的闭上眼,他该拿她怎么办呢?他本可以恫吓他,辱骂她,用恶毒的语言赶走她。可是,他怎么能说得出口,一想到她会伤心,他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不能给她一点希望,却又不忍心伤害她,所以,他唯有冷淡,唯有沉默。 昭平目睹了这一切,她亲眼看到一个陌生男子出手打伤了三哥,可嫂嫂却还在维护着那个陌生人。 她本以为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恩爱的爱侣,她羡慕他们,同时也尊敬他们,所以,她一直在犹豫。 可是今天,她才知道并非如此,他们也像这世上很多的夫妻一样,表面上恩恩爱爱,实则却矛盾重重。 他们并不是天造地设、天衣无缝的爱侣,那么她是不是就还有机会? 她可以比嫂嫂更爱三哥,至少,她不会为了任何人伤害他,让他伤心! 嫂嫂能做的,她也能做,并且比嫂嫂做得更好!那么,她为什么不能试着争取一下? 对于琼玉今天的所作所为,她无疑是愤怒的,也正因为琼玉的这番作为,才给了她可乘之机。秦城对于琼玉的冷漠,她都看在了眼里。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这样一丝机会,她岂能放过。 第89章 温柔的凌迟 已经三天了。秦城不再呕血,但依然非常虚弱。林逸的这一掌,虽然没有要了他的命,却使他的心肺遭受重创。他近来频频咳嗽,就是为此。平太夫嘱咐他务必好生保养,切勿因此落下病根。琼玉当然知道平叔所说的病根是什么,因为她的二哥,那个不足十二岁就去世了的哥哥,就是死于这种无可医治的疾病,民间称之为痨病。 秦城的精神很不好,总是恹恹的。他虽然没有拒绝她服侍他,但也没有给过她好脸色。事实上,他根本就是面无表情。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似乎满腹心事,却不愿向她吐露一个字,更确切的说,这三天来,他就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冷漠,有时候才是杀人最为锋利的利器。秦城就是用这把刀,一点一点将她凌迟。 秦城很矛盾,矛盾得头都要炸了。他怎么会看不到琼玉眼中的难过。她想尽办法讨好他,衣不解带的服侍他,用最真诚的语言向他道歉,发誓她再也不会去见林逸,她甚至哀求他和她说说话,她哭着说她很害怕,可是,他一概都置若罔闻。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假装没听见,没看见。 可是,他明明一刻都离不开她。她餵他喝水、喝药,帮他擦拭身子、按摩手脚,甚至于便溺,都得依赖她服侍。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如果他已经下定决心让她离开,为什么又不拒绝她的服侍。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琼玉,如果换成了别人,他甚至连让他们看一下他的身体都不愿意。 他既然不得不与她朝夕相处,却何以又对她这般冷若冰霜,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折磨她,惩罚她。 秦城觉得很荒谬,“我为什么要惩罚她,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是,他就是倔强的不愿意和她说话。 有时候,男人的尊严真是一件非常让人难搞懂的东西。男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有时候可以放下尊严。可如果这个女人爱上的是别人,他的自尊心就会剧烈的膨胀起来。为了维护尊严,即便要他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你有没有见过野兽之间的争斗,两头雄鹿为了争取一头雌鹿的青睐而决斗,他们都很勇勐,哪怕折断他们最为珍贵的鹿角也在所不惜。最后,如果有一方战败了,那么他就会离开鹿群,独自生活。 独自生活固然很危险,但尊严使他不得不这么做。 服侍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瘫痪在床,动都动不了的人,自然很辛苦。而人在特别辛苦的时候,就难免脾气会大一点。 琼玉也是一个人,是人都是有脾气的,她虽然温柔,但温柔的人发起脾气来,才是真正的可怕。
第62页 她已经忍耐了三天。这三天来,她日日夜夜照顾秦城,她真的已经十分疲倦。她觉得自己就是站着,都能睡着了。 照顾秦城,她当然没有怨言,他是她的丈夫,并且因她而受伤,她本就有责任照顾他。就是再辛苦,也是应该的。 更何况,她那么爱他。她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所以他虽然瘫痪多年,却一直看起来非常的正常。如果他不是坐在轮椅上,而且坐在别的什么椅子上,你根本看不出他身有残疾。 可是,他对她的冷漠,简直要令她奔溃。 没有一个女人能容忍丈夫对自己的冷漠。女人有时候可以很坚强,有时候也可以很脆弱。不管是坚强还是脆弱,都是因为爱。 第90章 情人怨遥夜 秦城眼神空洞地望着上方,漆黑的眼眸,冰冷寂静如深不可测的渊壑。他没有去看琼玉,他似乎是有意避开与琼玉的任何一次眼神接触。 琼玉几乎要忍不住掰住他的脸强迫他与她对视。 她是他的妻子,三年来风雨同舟的感情,他怎么能这样无视她? 可是她忍住了,她本就是一位淑女,而他是她尊敬和仰慕的丈夫,她无法对他做出任何粗俗的举动。 她蹲下来,手法娴熟地揉捏着他的左手手臂。 “还疼吗,我这样会不会弄疼你?”琼玉温柔地说。 秦城没有说话,他把头微微偏向了右侧。他当然疼,这么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三天三夜,他的背都已经僵了。琼玉的揉捏缓解了这种僵硬,让他觉得很舒服。 他心里很感激她,可却依然不肯和她说一句话。 琼玉嘆了口气,站起身来,復又坐在床沿上。提起秦城的右手,帮他揉捏。 她大半的身体都紧挨着秦城,秦城当然无法避开,所以,他只有闭上了眼睛。 一滴冰冷的液体滴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像刚出茧的娥子煽动着脆弱的双翼。但他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将军,你当真如此怨恨玉儿,不肯原谅玉儿?”琼玉再一次祈求他,这句话,她在这三天里,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她很疲惫,语调止不住的颤抖,但她依然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婉转。 杜鹃的啼鸣,也很温柔婉转,但却让人闻之落泪。杜鹃何辜,为谁啼血? 秦城的心并不是石头做的,他当然听到了她的忧伤和无助,但他依然没有说话,甚至动都没有动一下。 何须回答呢?他当然不会怨恨她,他怎么会怨恨她?她已经做得太多太多,做得太好太好。就是因为她太好了,所以她才捨不得。如果要怨,他也只会怨恨自己。鸟儿本应当属于天空,而他却是一座囚笼。 琼玉闭上了双眼,眼泪啪嗒一声滴落。她胸膛起伏,似乎在极力克制内心的激动。良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睛,再一次调整自己的语音,向他祈求道:“将军,玉儿知道你心里有怨气,玉儿知错了。咱们夫妻一场,你就不能原谅我这一次?你若是想解气,可以打我,骂我,但请不要不理我。玉儿在这京城,无依无靠,唯有指靠将军。将军,你真的不要玉儿了吗?” 她喉头哽咽,每说一句话,就似费劲了心力。她虽然出身卑贱,却心气极高,何曾如此低声下气地求过人。嫁给秦城之后,秦城更是敬她,爱她,以她将军夫人的身份,也无需向任何人低声下气。今天,她如此谦卑伏低地祈求秦城,实是她生平第一次。 琼玉说的每一句话,秦城都听得清清楚楚。林逸的那一掌,自然击得他胸膛很痛,可琼玉语音里的悲伤,却更让他心痛得无法唿吸。他几乎要忍不住出言安慰她了。可是,想到自己一时的心软,却将束缚她终生的自由,他又不得不把那些安慰的言语咽了下去。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今天的夜空,无月无星,窗外的树影,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阴森恐怖,像无数的妖魔鬼怪,在暗中窥伺着琼玉的窘迫,嘲笑着她的自作多情。 夜太静了,夜凉如水,心呢?心凉如冰! 她已经无力再祈求他。她想伏在他身上或是他身边安安心心地睡一觉,她实在是太疲惫了。他的怀抱,本是这个世界上让她觉得最舒服最温暖的地方,可是,现在,他却冷漠到让她不敢靠近。 她该去哪里?窗外无边的夜色,屋内冰凉的床榻,她该归向何处? 忽而,她笑了起来,她笑得非常夸张,以至于秦城不得不睁开眼睛看看她。他看到她笑得几近扭曲的面容,他看到她疯狂迷惘的眼神,她听到她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他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她语速很快,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然后,就看到她不停的翻箱倒柜。 她似乎没有找到她要的东西。所以她又重新回到了他的床榻旁。 她看着他,死死地盯着他,看了许久许久。 秦城感到了一阵恐怖,他想去拉她的手,可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他想喊她的名字,却喉头干涩,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他,忽而笑了,笑得很灿烂,却又很凄凉。她笑着说:“你终于肯看看我了!” 第91章 清辉玉臂寒 秦城简直心痛得无以復加。 “我……”,他说不下去,这一次他不是不想说话,而且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
第63页 他垂下了眼帘,他不忍去看琼玉的表情,他知道她会痛苦,但痛苦终会过去的。没有人会永远地沉溺于痛苦之中。更何况,还有林逸帮她,林逸绝不会让她痛苦太久。 忽然,他的手被举起来,一只冰冷的物什被放入他的左手掌心。是那只凤簪,原本插在琼玉发间的凤簪。 然后,他就看到琼玉冲着他娇媚地笑了笑。 她要干什么? 琼玉伸出了左手,宽袖缓缓滑落,露出了洁白的手臂。羊脂白玉手,皓腕凝霜雪。 他的左手被她的右手牢牢抓住。她抓得很紧,连同着那只簪子。 然后,他就看见他的手握着簪子,刺向了她如清晖般的玉臂。 “你……”秦城惊诧地看着她。 话音未落,金簪已经在琼玉的手臂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殷红的血液染红了她的手腕。 幸亏秦城及时往回施力,不然,这金簪恐怕已经穿透了她的手腕。 秦城握住了她流血的手腕,大声疾唿:“慕风,慕风,快去找平太夫!” 慕风飞跃而入,看到琼玉流血的手,也是一惊。 平太夫拖着肥胖的身躯一颠一颠地跑进来,神色匆匆。 秦城还在剧烈的咳嗽。显然,刚才用力时又牵动了伤处。 “平叔,你……快帮她看看……咳……咳咳”,秦城趴在床沿上,脸色涨红,慕风忙去抚摸着他的嵴背帮他顺气。 平叔看到琼玉的伤口,两道又黑又粗地眉毛就拧在了一起。 “你们小两口到底在闹什么嘛?闹什么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清楚,非得闹成这样……”平叔恨铁不成钢地抱怨着。 伤口并不深,很快就包扎好了。 屋内又只剩下秦城与琼玉。 秦城已经无法不去注视琼玉,她不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玉儿”,秦城道,语气里满是歉疚。 琼玉笑了,笑得很妩媚,很得意,“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秦城嘆了一口气。他实在是拿她没有办法。 “玉儿,你答应我。以后,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你都不要伤害自己!”秦城道,他的语气已经几近祈求。 琼玉看着她,眼睛里满是狡黠,笑着道:“那你也要答应我,以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要不理我!” 秦城愣住,良久,才轻轻道了声:“好!” 琼玉松了口气,一翻身,躺在秦城的身旁睡下了。她实在是太困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92章 春来花满枝 这一觉,琼玉睡得很香,如果不是秦城轻轻地咳嗽惊醒了她,她简直可以睡到地老天荒。 琼玉缓缓睁开了眼,眼睛含笑。 一个人如果已经睡了一个好觉,身心都得到了放松,心情总是会格外好些。更何况秦城主动和她说话了。 “我吵醒你了?”秦城的声音很温柔。 她简直要忍不住扑到他怀里撒娇了。但秦城眼里的那一丝冷淡提醒了她,他还没有原谅她。 没关系,她想,他总会原谅她的。所以她又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她一笑,就不自禁地流露出一段摄人心魄的妩媚风流。 美丽的女人,真是令人没有一点办法。怪不得会有那么多的君王,为了女人,连家国都不顾了。 “你的手还疼吗?”秦城问。 “不疼了”,琼玉温柔地注视着秦城,“昨天,是我太冲动了,你呢,你身上舒服点了吗?” “我已经好很多了,让我看看你的手。”秦城道。 琼玉的手盖在被子里。 “你为什么不自己把它拿出来看看?”琼玉俏皮地一笑,那种懒洋洋地撒娇真是太可爱了,若是换在平时,秦城一定会伸出食指点一点她挺翘的鼻头,然后亲一亲她。可是现在,他却不能这么做。 琼玉还是乖顺的将左手从被子里抽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得意地道:“你看,没事了,已经好了!我本来也没打算划得太深,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你,谁叫你不理我!” 还有什么比一个含娇薄嗔的女人更可爱的呢?她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散发着巨大的诱惑。 秦城闭上眼,将头偏向另一侧。他不能再看她,他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拥抱她,亲吻她。 这一年的春天真是出奇的冷,所有的花儿都在枝头冻得瑟瑟发抖,敛着花苞忍耐着,等待着阳光普照的一天。阴雨绵绵,阴雨绵绵,倒春寒已经持续半个多月了,地面开始长出了青苔,连空气都是湿漉漉的。 琼玉将一个铜捂子塞到秦城的被子里。她不敢塞在他腿边,他的腿感受不到温度,她担心会烫伤他。 但他的腿真是冰得骇人。天冷时,他一个人睡,总是捂不热被子。 于是琼玉钻进了秦城的被子,与秦城分头而睡。她先用铜捂子捂热自己的胸口,再将秦城的双腿搂入自己的怀中。 他的腿虽然很长,却又细又软,脚尖微微有点下垂内扣。她小心地帮他活动着脚趾。他的脚长期不能下地,连脚心都是软绵绵的,琼玉觉得摸他的脚和摸安儿的脚,感觉差不多。
第64页 秦城依然一言不发地睡着,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只是不想理她。 一缕阳光从窗□□进来,天终于放晴了。花儿都竞相开放,唯恐错过了花期。为这一缕阳光,它们实在已经等得太久。 秦城胸口的淤青渐渐消散了,他也渐渐能下床活动了。 可是,只要他自己能做到的事,必定亲力亲为,不愿假託琼玉之手。 他虽然没有不理她,他不敢不理她。可是,他依然对她很冷淡。 这种冷淡使琼玉的心无比潮湿,她还没有等到她的阳光。 不过,她不着急。女人总是最善于忍耐,忍耐本也是女人最重要的品质。世界上有无数的家庭,之所以还能看起来比较美满幸福,就得益于女人的这种忍耐。 他或许会怨恨她半年一年,但还能怨恨她一辈子么? 第93章 独自守空闺 五月五日天晴明,杨花绕江啼晓鹰;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 五月,真是一年中十分美好的的时节。花儿忙着结子,农家忙着刈麦。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忙碌有时候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因为忙碌就证明你有价值,忙碌过后,也往往会有收穫。 琼玉也一直很忙碌,忙着照顾秦城,忙着照顾安儿,忙着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她虽然忙碌,但也很充实,很幸福。 可是,在这个人人都很忙碌的五月,她却闲下来了。 秦城前天就已经启程去洛阳了。五月中旬是汝南王六十大寿的日子,昭平郡主自然是要回去的,秦城作为汝南王嫡亲的侄儿,当然也不能不前去祝寿。 琼玉也要跟去,可秦城说:“安儿还小,不方便出远门,又不能离开母亲,你还是留在府里吧!” 琼玉当然不愿意,她不放心秦城的身子,所以她蹲下来,伏在秦城的腿上,握着他的右手,用最真诚的语言恳求他:“我知道,你近来心里怨我。可我求你,带我一起去,让我照顾你。你重伤初愈,我不放心你!” 秦城看着她,道:“你不用担心我,随行的侍者很多,他们尽可以照顾好我。你自己也要小心身体!”他的语气依然很温柔,可却总让琼玉觉得有一层莫名的疏远。 琼玉依然不肯放弃,她眼巴巴地看着他,再一次祈求他:“可是,将军,一向都是玉儿服侍的您,换了别人,玉儿怕您会不习惯!” 秦城轻嘆一口气,道:“总是要试着习惯的。” 他们的马车走了,浩浩荡荡的,走在一个她还没有睡醒的黎明。 她醒来时,屋里空荡荡的,她当然知道他们是几时离开的,可是她已经失去了挽留的勇气。他不需要她了,她还能怎么办?或许,佯装不知,是她留给自己最后的体面。 那天,她睡到了日上三竿还不想起床。她从来不是一个懒惰的人,可是秦城走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他们虽然已结婚三年,却很少有分开的时候,即便是南下平寇的那一次,她也是跟在他身边,随身伺候他。她本以为,他们永远都不会分开的。 秦城告诉她:“我走后,你可以多出去逛逛,想见谁就见谁,不要总是闷在府里。只是,不要一个人出去,让府里的侍卫跟着。他们都是守口如瓶的人,不论你做什么,和谁见面,都不会传扬出去的!我,自然也不会禁你。”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样一番话,他是担心她会闷着吗?可是,没有秦城的陪伴,她其实根本哪里都不想去,什么都不想做! 她这时才发现,这三年来,她的生命一直是在围绕着秦城转。照顾他,已经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他离开的这三天,对于琼玉来说,真是太漫长了。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早晨,谁伺候他更衣?晚上,谁伺候他沐浴?他一向害羞,不愿意别人看他的身子,那么,他会不会固执地拒绝别人的服侍,要亲力亲为,啊!他会不会摔着?想到这儿,琼玉不禁一阵心惊。 按摩和推拿想必医者都会做得很好,可是夜间,他若是要便溺,会不会好意思喊人来服侍?他半夜总是口渴,想喝水,又是谁端给他?…… 她越想越不放心,越想越难受,他那么多的不方便,为什么不愿意带她去?她当然知道,带去的丫头僕人很多,一定能照顾好他。可是,这些事情,一直以来都是她在做,她虽然辛苦,却在心里暗暗地欢喜。毕竟,秦城是需要她的。可是,现在,做这些事的,都换成了别人,她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第94章 洛阳繁盛地 当春天地争奢华,洛阳园苑尤纷拏。 西晋才子左思曾称赞河洛为王者之里。作为十三朝古都的洛阳,其繁华富庶丝毫不在京城汴梁之下。 本朝奢靡之风渐起,朝廷虽累下禁令,尤不能止。洛阳远离京都,不在天子脚下,达官贵人尤以斗侈夸富为荣。故而,洛阳的官僚宅邸,其精饰妍丽、气派豪阔更在京城之上。 秦家世代簪缨,本已富贵至极,可当秦城看到汝南王府的气派时,仍不免心中一惊。 但见高门大宅,红粉泥墙,金钉朱户,碧瓦盈檐,雕栏玉砌,直如神仙府邸。 入得园来,便见园内屋宇皆随地势高低而建,金碧辉煌。周围几十里内,楼榭亭阁,高下错落。清溪环绕,水声潺潺,鸟鸣啁啾,鱼跃荷塘,奇花异草争香斗艳,亭台楼榭错落有致。
第65页 进入王府正厅,更见奇珍异宝,罗列无数,珊瑚树光彩夺目。便是那歷代为文人墨客所吟咏称道的金谷园,其富丽也不过如此! 秦城心道:想不到汝南王平素里看着与世无争,一派悠游的样子,竟暗暗聚敛了如此多的财富!但转念一想,汝南王到底贵为王爷,尊贵之极,只要他不觊觎皇位,便是再奢靡些,皇帝也不会计较。 汝南王亲自在正厅迎接秦城,昭平郡主一见到汝南王,便如一只蝴蝶扑向花朵般扑到汝南王的怀里,撒娇道:“爹爹,孩儿许久未见您,可想煞孩儿了!”昭平称唿汝南王,不称父王,而称爹爹,更显得父女间亲密的感情。 汝南王本就身宽体庞,一派慈祥和蔼的样子,一见到昭平,更是流露出一段自然的温和慈爱,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散发着光芒,拍着郡主的背嵴,朗声笑道:“乖女儿,在京城玩得可尽兴?难为你还想着爹爹,爹爹还以为你玩得都忘了回家了呢?” 昭平郡主含娇带羞道:“怎么会,孩儿时时想着爹爹呢!” 汝南王笑道:“好好好,想着爹爹就好。平儿啊,你先别闹,让爹爹和城儿说说话。” 说着,便走出正厅,径直朝秦城走来。 秦城自小便识得汝南王,在他心中,这位姨父一向温和大度,不拘小节。刚才又见汝南王与昭平郡主父子间亲密温馨的举动,心中更是对汝南王添了许多好感。 汝南王是看着秦城长大的,对这位侄儿一向十分欣赏。见秦城虽坐于轮椅之上,但依旧英姿挺拔,器宇不凡,直如芝兰玉树,清风朗月,心中便生出了几分喜爱,又怜惜他这些年所受的苦楚,便情不自禁地握着秦城的手,感嘆道:“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秦城自父母兄长过世之后,在这世上的亲人本就不多,见汝南王这般关切自己,那一段幼时的情谊便涌了上来。他心中感激,喉头便不免有些哽咽,拱手施礼道:“多谢王爷挂怀,侄儿唯知尽忠报国,不敢言苦!” 汝南王长嘆一声,感慨良多,拍了拍秦城的肩膀道:“你是你父亲的好儿子,你父亲在天之灵,也该满足了!” 秦城听得汝南王谈到自己的父亲,心内也是一阵酸楚。 汝南王见秦城神情抑郁,忙忙岔开话题道:“城儿啊,这段时间,我这个宝贝女儿在你府上叨扰了这许久,想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秦城笑道:“王爷过谦了,郡主驾临鄙处,鄙府上下皆觉荣幸之至。况且郡主如此娇俏可爱,倒给鄙府增添了不少热闹!” 郡主一听秦城贊她,高兴得了不得,得意道:“爹爹,你看,三哥夸我呢!我说嘛,我怎么会给三哥添麻烦呢?都是你瞎操心!” 汝南王指着昭平,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道:“你这小妮子,听不出人家话里的话,城儿这是在嫌你闹腾呢?” 昭平一听,两条柳眉便竖了起来,跑到秦城身边,撒娇弄嗔道:“三哥可是嫌我闹腾?” 秦城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 众人尽皆大笑。 秦城又一一见过汝南王的众位子侄,大家互相施礼毕,方入内室。 汝南王的儿子众多,却只有昭平这么一个女儿,且又年龄最小,故而十分宠爱。昭平的兄长们也十分疼爱这位妹妹。昭平一进王府,便和众兄长打闹不休。秦城见了,既觉有趣,又有几分羡慕。 第95章 父女叙契阔 华贵的厢房内,郡主正坐在凳子上,捧着个脸很不耐烦地看着汝南王。 “我说爹爹,你把女儿叫来到底要问什么,快点儿问吧,我还要去陪三哥逛园子呢?”昭平撅着个嘴,嘟喃道。 汝南王腆着个肚子,跨着四方步也走到桌前坐下,一脸伤心的表情道:“哎呀呀,你现在心里只有你三哥,哪还有你爹爹的位置。咱们父女分别这么久,你连陪爹爹说说话都不乐意了。”说着,还做了个以手抚额的动作,一副十分沉痛的样子。 昭平郡主“噗嗤”一笑,饶到汝南王身边,蹲下来,扯着汝南王的胳膊撒娇道:“爹爹别生气,爹爹有什么话,请快问吧!” 汝南王看着昭平亮晶晶的眼睛,心中一阵温暖,都说老父疼幼女,真是一点不假。汝南王抚摸着昭平的鬓髮,道:“你这次进京面圣,皇上可喜欢你?” 昭平笑得一脸灿烂,那神情上的得意真是藏也藏不住,“皇上当然喜欢我啦,见着我高兴得都合不拢嘴。对了,皇上还说要赏赐我,只是我还没想到要什么赏赐,所以就暂且记下,日后想到了再去讨赏!” 汝南王宠溺一笑,道:“也只有你这个小机灵鬼,才敢记下皇帝的赏赐。只是你也不要仗着皇上的宠爱,就一味地胡闹!” 昭平眉头一皱,小嘴一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满道:“爹爹老说我胡闹,我哪儿胡闹了,这一回,我可是照着爹爹的吩咐,把京城里的那些命妇,好好儿的巴结了一番,那些个金银珠宝,奇珍异品,我可都统统送出去了!” 汝南王微微点点头,慈爱地看着昭平,柔声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礼多人不怪,将来或许还能对咱们的大事有些益处!”
第66页 昭平忽而眉头一凛,难得严肃地对汝南王道:“爹爹,你当真想介入夺位之争?” 汝南王亦是双眉微蹙,郑重道:“平儿,这话在外边可千万别乱说。爹爹我也并非是想图谋那——至尊之位,只是,如今陛下春秋已高,膝下仍无子嗣。而且,听闻陛下如今的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将来这太子之位,想必是要从诸王子嗣当中挑选合适的人来继承。如今,各王府都在极力打点周旋,爹爹也不能毫无动作。” “可是,爹爹,这夺嫡之争,兇险异常。你不记得八王叔的教训了么?爹爹,女儿是担心您,咱们像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吗?”昭平道,语气里满是关切。 汝南王看着昭平,嘆了口气,道:“平儿,你放心,爹爹自有分寸。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爹爹不去强求也就是了。如今,圣上如此宠爱你,对咱们汝南王府的圣眷也还不错,咱们还是有希望争一争的!” 昭平看了看汝南王,莫可奈何地轻嘆口气,这朝堂上的事,又岂是她这么一个小女子摸得清、看得透的,她只希望这件事不论成败,爹爹和诸位兄长都能平平安安。 室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兽鼎里的青烟在半空中打了个捲儿,便即消散了。 良久,汝南王才悠悠开口道:“平儿,你留着那赏赐,是想向皇上求什么?” 昭平脸上一红,忙忙遮掩道:“没,没什么,只是暂时还没想到而已!” 汝南王嘴角微微上扬,笑道:“你是爹爹的女儿,你肚子里有几道弯弯,爹爹能不知道?爹爹猜,你是想求皇上将你许给城儿?” 昭平忽而从凳子上跳起来,恼羞成怒道:“爹爹,你别瞎猜,我,我……” 昭平一张粉脸涨得通红,可心里却止不住地涌出一股甜蜜。这正是她心中所想。 汝南王看得昭平这番神情,心中已是明镜一般了。思量片刻,却仍忍不住摇了摇头,嘆了口气,道:“平儿,你的心思爹爹知道,你打小就喜欢城儿。城儿这孩子,说实话,的确不错,爹爹也是喜欢的。只是,他的身体……哎,你这段时间住在将军府,他身体上的不便之处,想必你也有些了解了。你当真不介意么?” 昭平的思绪不自觉的飘到了那日秦城摔倒的时候,她的心忽而剧烈地抽痛起来。她怎么会介意呢?她只是心疼他。 “爹爹,女儿不介意,女儿只是想着他,爹爹,女儿想嫁给三哥,女儿真的想嫁给三哥,求您成全。”昭平说着说着,竟喉头哽咽,呜呜哭了起来,眼泪如飘飞的柳絮,沾湿了榴红色的衣裙。 汝南王一向疼爱昭平,见她如此恳求自己,心早已融成了水,仰着头,闭上了眼睛,似也在极力压抑内心的情绪,良久,才缓缓睁开眼,道:“哎,这都是天意,从前,你母亲在世时,便有心成全你们这段姻缘。我答应你,也算是完成了你母亲的心愿。只是,城儿已经有了正室。” 说到这儿,汝南王不禁怜爱地看了看昭平,见她秀眉紧蹙,心下着实不忍,宽慰道:“但这倒也不用十分担心,毕竟,你是郡主,身份尊贵,将来你嫁过去,那正室之位自然是你的,如今的将军夫人,也只能退居侧位。只是,爹爹听闻,城儿与他如今的夫人十分恩爱,爹爹是怕你将来会受委屈!” 昭平神情抑郁,浑不似方才那一番活泼模样。这个问题,她这段时间以来,反反覆覆也不知道想了多少次。以三哥倔强的性格,若是他不愿意,自己便是求来了圣旨,强行嫁给了他,他也未必会垂怜自己。到时候自己这一番心意,不仅付做流水,便是以往与他所有的那些情谊,也都化为乌有。她怕的是,将来,他们非但做不成爱侣,反倒成了寇雠,她该如何自处。 可是,她一想到最近三哥对嫂嫂的冷淡,便又在心中添了几分信心。嫂嫂这一次,想必是伤透了的三哥的心,自己若是能加倍对三哥好,未必就不能感动他。 第96章 京洛多风尘 汝南王府的温泉池里,慕风正在服侍秦城沐浴。 秦城的脸色有些苍白。这段时间以来,没有琼玉在身边贴身服侍,秦城的确觉得有诸多不便之处。尤其是便溺二事,最是令他头疼。他一向面子薄,被那些丫头僕人伺候着便解便觉得很不好意思,为了减少起夜的次数,他便刻意减少了每日的饮水量,到了晚间甚至不愿饮水。 他双腿瘫痪,本就缺乏运动,多喝水也是为了保持肠胃的通畅。他这样刻意减少饮水量,自是对身体大大的不利。因此,这几日来,他又添了一项便血的症状,每次出恭,便如从鬼门关里闯了一趟。 慕风每每看着秦城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的样子,心里就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可是劝他呢,他又不肯听。 大夫说多泡温泉对他的身体有好处,而汝南王府的这口温泉据说是整个洛阳城里最好的。汝南王听得秦城要借温泉池,二话不说便答应了,还特意嘱咐,将军居于王府的这段时间内,谁都不许去用这口温泉,以免打扰了将军。 偌大的温泉池,便只有秦城和慕风二人。 慕风这几日心事重重,秦城都看在眼里,便问道:“慕风,你有什么心事?” 慕风犹犹豫豫道:“将军,属下有一事不明,想斗胆请教将军。”
第67页 秦城闭着眼,倚靠在温泉池旁,似乎很享受这股温泉的样子,悠悠道:“你说吧!” 慕风沉吟了一会,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问道:“将军,近来汝南王对您殷勤得很,似是在有意拉拢将军,将军为何总是对汝南王不冷不热?” 秦城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地反问了一句:“你认为有何不妥?” 慕风是个实诚人,一向不会拐弯抹角,便直言不讳道:“属下以为,将军如今在朝堂上势单力孤,若是能与汝南王交好,将来也能多些助力。 秦城抬起双臂,撑在池沿上,借力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才说道:“势单力孤并非就不是一件好事,本朝歷代皇帝最为忌讳的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慕风恍然大悟,连连告罪道:“属下目光短浅,请将军责罚!” 本朝先□□皇帝,当年是如何登上皇位的,虽则大家明面上不敢谈论,但人人皆是心知肚明。□□皇帝凭藉着执掌禁军,得以顺利夺取后周政权,但也因此落了一块心病,那便是唯恐武将拥兵自重,也依样画葫芦,走他的老路子。因此,本朝歷代皇帝对武将都颇为忌惮,三衙统兵与更戍法等种种法令的制定,也都是为了遏制武将的权利。 秦城执掌禁军多年,又屡立大功,在军中威望颇高。皇帝对他本有几分忌惮,只因他身有残疾,不会危及皇位,才对他颇为倚重,放心将军权交给他。饶是如此,他也不过只有领兵之权,那真正调兵的最高权利,依然牢牢地掌握在皇帝手中。 朝堂上的关系,歷来十分微妙。若是武将与朝中大臣走得太近,皇帝必要生疑。这也是多年来,虽然有许多朝廷大臣想要结交秦城,秦城却一概敬而远之的原因了。这么多年来,秦城以残疾之身,保得将军府屹立不倒,实属不易。 秦城舒服地享受着温泉,慕风却在池子边走来走去,坐立难安。 秦城被他晃得头都晕了,只得说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一併都问了吧!” 慕风本来犹豫不定,听得将军这么说,也便下定决心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 “将军,属下观察近来汝南王的言行,很有一些想要将郡主许配给将军的意思,不知将军有何打算?” 秦城闻言,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良久,才说道:“你认为我该怎么做?” 慕风万想不到将军又把问题抛了回来,可这个问题,他已不知在心里想过了多少遍。他一向对将军忠心耿耿,这时,便不得不把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 只见慕风忽然跪倒,额头触地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才道:“属下愚钝,属下恳请将军不要拒绝汝南王。将军难道不记得当年陈平郡主的事了么?” 秦城心中一沉,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他怎么会不记得?他之所以一直没有直接拒绝昭平的示好,便是惧怕昭平会重蹈陈平的覆辙。 慕风见秦城脸色阴沉,忙忙叩头告罪道:“属下失言!” 秦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此事牵涉甚广,容我再慢慢考虑。” 慕风只知将军与朝廷大臣走得太近,是皇帝忌讳的事,却不知将军若是与王爷勾结,那才是真正的死罪。自八王爷谋反一事揭露之后,当今圣上便对诸位王爷心生猜忌。况且皇帝又无子嗣,这太子之位迟早要落到某位宗室手里,到时候,难免会有一场争夺。 立储之争,若是文官,卷进去也就罢了。武将,是万万不能与之有丝毫瓜葛的。武将手握军权,若是捲入夺嫡之争,那言官必定要参他是意欲武装叛乱,夺权篡位,到时候就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秦城细细思量了一番,只觉此事颇为棘手。眉头紧蹙,半饷,才说道:“慕风,等汝南王寿宴一过,咱们便启程回京吧!” 第97章 年少风流债 “秦哥哥,是你吗?秦哥哥,你当年为什么要走?”一个凄凉的女声悠悠地唿唤着。 秦城回头一看,不禁讶异,“陈平,怎么是你?” 这陈平郡主约摸十四五岁年纪,容貌娇好,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真是又大又亮,光波流转,灵动无比,叫人一见便再也忘不了。 陈平一见秦城,便奔了过来。她穿着一身水红色衣裙,更衬得韶龄正好,明艷动人。 陈平含情脉脉地凝视着秦城,看了好久好久,才开口问道:“秦哥哥,当年,你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不要我?” 她的眼睛里饱含哀怨,秦城心内既觉惭愧又感酸楚,喉头哽咽,惨声道:“陈平,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我……这些年来,心里一直内疚得很……” 陈平蹲下身来,握着秦城的手,一双泪眼痴痴地望着秦城,道:“秦哥哥,陈平真的好爱你,你难道不知道么?” 她说得无比深情,秦城听得心都碎了。他的嘴唇颤动了几次,却说不出话来。他实不知,该如何向她道歉。 忽而,陈平低下了头,认真地凝视着秦城的双腿,那毫无知觉,一动都不能动的双腿。她的素手在他的腿上抚摸着。良久,忽而轻轻地笑起来,她的笑声越来越大,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伸出玉指指着秦城道:“秦哥哥,这就是报应,哈哈哈,这就是你的报应!”
第68页 秦城羞愧无地,想要抓住陈平的手,向她道歉,安慰她,可是,陈平却离她越来越远,他站不起来,他抓不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黑暗中…… “陈平,陈平……”秦城焦急地唿唤着,眼睛一睁,一缕光线射入他的眼眸。一位青衣的丫鬟正手拿巾帕帮他擦拭着额头的汗珠,见他醒了,慌忙跪地拜道:“将军,您醒了!” 秦城这才恍然,方才原来是一场梦。 秦城只觉得喉头干涩,全身乏力,一颗心七上八下,再也静不下来。吩咐那丫鬟道:“你帮我倒杯水来!” 那丫鬟手脚麻利地倒了杯水,递给秦城。秦城接过,手兀自颤抖不已。勉强喝了水,方觉镇定些,对那丫鬟说:“你出去吧!”那丫鬟也不敢留,便退到了门外。 秦城躺下来,却再也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陈平的影子。 这陈平郡主,乃是恭肃王之女,南平郡王嫡亲的胞妹。 秦城当年也不过才十五岁,正是飞扬跋扈、爱玩爱闹的年纪,与京中的王孙公子、贵胄子弟也都有些来往,尤其是与南平郡王颇为交好。陈平郡主本是一个调皮地性子,便经常女扮男装跟着她的胞兄南平郡王出来玩耍,久而久之,便对秦城生出了爱慕之意。 当年恭肃王本就有与大将军府联姻的打算,又见爱女如此倾心于秦城,便纡贵降尊主动来提亲,两家一拍即合,择定了成亲的日子。 可谁知秦城说什么也不同意这门亲事,他对陈平本就无意,不愿屈从于父母的安排。一时少年意气发作,竟然不管不顾,远走关外。 这件事当年真是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知道陈平郡主要嫁给大将军府里的少将军,可少将军却跑了。一时间,陈平沦为京城里最大的笑柄。陈平不堪受辱,一气之下,饮鸩而亡。秦城回来之后,已是三个月后,陈平郡主早已下葬。秦城为自己的一时冲动,竟然害了陈平性命,后悔不跌,但人既已死了,后悔也是枉然。 秦城当年为着这件事,几不曾被父亲打得半死,老将军还要将他送到恭肃王府,听凭恭肃王发落。最后还是皇帝亲自出面调解,才将此事了结,保得秦城一条性命。可大将军府与恭肃王府也因此结怨甚深。 第99章 独闯将军府 琼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人也太胆大妄为了,他竟然敢擅闯将军府。 琼玉只希望他在还没有被发现时,赶紧离开。可是他却径直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在她的眼前。 “啊,你……”她话音未落,便见从四面八方飞出来数十名侍卫,将林逸团团围住。 林逸手握剑柄,环顾四周,不仅毫无畏惧之色,眼神中反而流露出一丝轻蔑。 众侍卫纷纷拔刀出鞘,琼玉唯恐他们打了起来,忙忙喊道:“不许动手!不许动手!” 她急急从房门绕了出来,横在林逸身前,阻止他们交手。 林逸一把抱住了她,抱得很紧很紧,她推都推不开。更荒唐的事,她竟然开始亲吻她,疯狂的亲吻她,亲她的额头,亲她的脖子,亲她的脸,亲她的嘴唇…… “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来找我?”他愤怒地说道,双目赤红,嘴唇却片刻不停地吻着她,像残暴的野兽,在啃噬它的猎物。 众侍卫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这个人竟然敢在将军府里公然调戏将军夫人,若是让他活着出去,将军府还有何颜面立足于天地之间。 琼玉紧张得都快要窒息了,她极力避开他摸索着的嘴唇,可他的唇却覆上了她的唇。她的头往后仰,他的手牢牢箍住了她的头。她根本避无可避。 数十柄剑齐齐攻了上来,剑锋直指林逸后背手脚各处。可林逸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只将手腕一转,几个剑招使过,便有几柄长剑落地。 侍卫们被逼得退来两步,眼中无不露出惊诧之色,此人的功夫竟然如此了得! “啪”的一声,一记重重的耳光落在林逸脸上,林逸的脸上顿时起了一层红晕,他的眼睛却更红了,死死地盯着琼玉。 琼玉亦回敬给他坚定的眼神,对于他刚才无礼的举动,她已然怒极,一字一顿道:“我如今已是将军夫人,请你放尊重些!” 林逸一怔,眼中痛苦之色立现。琼玉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般扎在他心上。她如今已经是将军夫人!她如今已经是将军夫人!林逸苦笑,是啊,她早已经不再是只属于他的玉儿。 林逸只觉心中剧痛,握剑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如果此时有人来攻,他一定会大开杀戒。因为他的心已经堕入地狱,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地狱的恶神。 他此时的样子一定很可怕,所以那些侍卫虽都持剑在手,摆开招式,却终究没有人敢攻上来! 琼玉看到他眼眸中流露出来的痛苦之色,心中亦是痛苦万分。 “你快走吧!”琼玉道,她已无法再说更多的言语,因为她的心也在淌血。 “你跟我走!”林逸的声音近乎祈求。他黝黑深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渴望和期待。 琼玉闭上了眼睛,她无法直视他的眼睛,因为,只要再多看一眼,她就会沉沦其中,不能自拔。多少次,当他用这些的眼神看着她时,她都不可抑制地沉沦在他星辰大海般的眼眸中,再也无法拒绝。
第69页 可是,这一次,她必须要拒绝他。 “我不会跟你走的!”琼玉道。她的语气很坚定,可她的身体却已经没有了一点力量。如果不是林逸一直抱着她,她简直就要委遁在地。天知道,她已经用了毕生的力量,才说出了这句话。她永远的拒绝了他,也永远的失去了他。 该如何形容林逸此时的眼神,那是燃烧的火炬骤然熄灭,那是盛开的昙花瞬间萎谢,那是天上的星辰坠入了无尽的深渊。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神,她知道那会是多么绝望的眼神。以前,她就是死也不会去伤害他,可是现在,她不得不伤害他。 林逸忽而仰天长啸,啸声那么悲凉。 琼玉的心在啸声中片片裂开,如凋零的血色花瓣,铺满一地,碾入泥土。她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不已。 她似乎再也无法承受这种心痛。 林逸缓缓松开了她,纵身一跃,跃出了将军府! 他临走时的声音还迴荡在她耳际:“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琼玉的手一紧,几乎要将手中的蜡丸捏碎。 第100章 飞蛾扑烈火 明灯之上,琼玉烧开了蜡丸。 “明日正午,虹桥上见。你若不来,小心秦城性命!” 愤怒使琼玉握住绢条的手剧烈颤抖,他竟然敢拿秦城的性命威胁她。 忽然,琼玉打开了衣柜,翻出了一个梨木匣子,里面赫然便是林逸的玉佩。 是时候做个了结了,琼玉将玉佩拿出来,放入袖中。 尘归尘,土归土。从此后一别两宽,再无瓜葛。 日正当中,更香已经燃尽,琼玉也已经等了很久。 她这时候本应该是在国太夫人府中,可她却偷偷熘了出来,还在路上雇了一辆马车。 要摆脱那些保护她的侍卫,并不容易。但一个人如果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情时,无论多难,也都是能做到的。 其实,她并不需要刻意去摆脱那些侍卫,因为他们早已得了秦城密令,无论夫人去见谁,都不许现身干涉! 林逸跃入了马车中。 “你果然很在乎他!”林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愤怒,也带着一丝妒忌。 “是,所以我不许你伤害他!”琼玉的声音里则是单纯的愤怒与警告。 “可我已经伤害过他了,并且是在夫人您的出言提醒下!”林逸语气轻佻,嘴角微微上扬,似在嘲讽。 琼玉无言以对。她已经为她所做的这件错事付出了太大的代价。她也曾无数次设想过,如果时间可以逆流到当时,她还会不会出言阻止。没有答案,不可能有答案。这世上的事本就如此,就算你事先设想得再好,在事情发生时,你就会意识到你之前的设想根本毫无用处,因为事情永远不会按照你所设想的那样发展。 真正影响我们做决定的,是本能! 琼玉沉默了,她的心中闪过秦城温柔的注视和瘦削的身影。没有什么可犹豫的,她斩钉截铁道:“如果你今后再敢再伤害他,我一定会找你拼命!” 林逸忽而笑了起来:“找我拼命?哈哈哈……你凭什么来和我拼命?”林逸笑得很夸张,笑得眼泪都要流了下来,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他笑得弯下了腰,笑得咳嗽起来。可是他的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只有痛苦。 他苦笑:“那么,你会为了他杀死我么?” 其实已经无需再问了,她已经说得很清楚。然而,他却终究不甘心,他知道,他必将得到令他心碎的回答,可他还是愿意冒险一试。这世上本就有无数的伤心人,明明已经知道了答案,却仍然愿意像飞蛾扑向烈火一般,扑向那命定的结局,最终将自己烧成灰烬! 琼玉盯着林逸,似乎是想从他的眼睛看到这句话的分量和真假,他的眼眸深不可测,她已经摸不透他的心。时间真的能完全改变一个人。“会,如果你杀了他,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杀死你!”他已经近乎疯狂,她无法不警告他。 林逸看着她,她的表情很郑重,并不是在开玩笑。他的眼里是复杂的神色,却最终汇聚成痛苦的光芒。他苦笑:“你以为这样能威胁得了我?你以为我现在活着会比死好受些么?” “秦城死了,我也不会独活!”这一次,她并不是在威胁他,而是在陈述事实。 林逸沉默了。沉默是意味着绝望,还是意味着要去创造希望?如果可以因为一些狠心的话就结束的爱情,又有什么可珍惜的? “去朱雀街林记茶馆。”林逸喝道。 马车夫二话不说,驾起车飞奔起来。 如果你的背后也顶着一柄锋利的剑,相信不管对方说什么,你也会乖乖照做,不敢多说一句的。 第101章 笼中之困兽 林记茶馆,当然不仅仅是一间茶馆。 茶馆外,朱雀大街,熙熙攘攘,吆喝声不绝,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 茶馆内,沿着甬道往里走,越走越暗,越走越低,仿佛是通向了地狱。 这个世界上,本就有天堂,也有地狱。只是有些人生活在天堂,有些人生活在地狱。那生活在天堂的幸福的人儿,有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有地狱的存在。 琼玉根本不知道,在繁华富庶的汴京城里,还有这样的地方存在。
第70页 这当然不是人间。 这是一座斗兽场,但是,在场上斗的,也不是兽,而是人。 这些人手和脚都被铁链牢牢锁住。他们脸上已经没有了人的表情,只有兽性。他们好像,生来就是为了决斗。当他们朝着对方勐扑过去的时候,和兽类简直没有任何区别,因为,活下去,已经成为他们心中唯一的信念,也是他们对这个世界唯一的奢求。 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决斗。赢了,就活着,等待下一场决斗。输了,就死去。那么你也会和他们一样,变得不像一个人了。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除了生存之外,还有一些别的更高的追求。而在这里,在斗兽场上,却只有生存二字。 他们的身上布满了伤痕,却还在不停的增加着新的伤痕。而伴随着每一次血肉的撕裂和痛苦的嘶吼的,却是无数围观者激动的欢唿。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琼玉简直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她不明白林逸为什么要带她来这儿。 忽而,她想到了林逸身上的伤痕。她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脸色发白。 “你身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她的手指覆上了他脖子上的伤痕,那样触目惊心的伤痕,她的指尖颤抖着,心却凉成了冰。 林逸眼神冰冷,看着地下的斗兽场,仿佛陷入了遥远的过去,“曾经,我也和他们一样,在斗兽场上决斗了五年!” 五年,对于幸福的人们来说,仿佛就是弹指一挥间。而对于不幸的人来说,已经足够漫长了,度日如年,他的每一天都是怎么熬过来的!林逸所说每一个字都重重地击打在琼玉的心上,每一个字都似有千钧之重,重得琼玉根本无法承受。 他们离开了斗兽场,重新回到了马车之上。可琼玉依然一言不发,她似乎已经无知无觉,形同死人。 她的心已经痛苦得死掉了! 林逸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甦醒。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太阳不知何时已经沉入西山,月亮挂上了树梢,清冷苍白得就像林逸的脸。一只鹰隼尖厉地鸣叫划破长空。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年你都经歷了什么?”琼玉问,她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些许的温柔。 “这些年来,我一直生活在那里,就是你刚才看到的斗兽场。我和无数人搏斗过,无数次差一点就死了。可是,我没有死,一年前,有人买下了我,我又重回人间!”他说得轻描淡写,可琼玉知道,他话里的每一个字,都渗透了鲜血。一个在地狱里生活了五年的人,没有变成恶魔,已经是万幸! 琼玉喉头哽咽,她当然有很多话要问,可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发问,更准确的说,她根本不敢去问。因为他不论说什么,她都会心痛。她的心已经够痛了,遗憾的是,她发现,一个人的心就算再痛,也不会死掉,否则,她宁愿自己即刻死掉,也不愿承受这痛苦。 “我以为你在六年前,就死在了战场上!”她觉得这样说很不妥,可是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你希望我六年前就死掉吗?”林逸问,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神情里搜索到一些什么,或许是一些残存的爱意。 她怎么可能希望他死,她每一天都在祈祷他还活着。可是,她却不知道他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在活着。 她已然说不出话,她已经泪如雨下。 林逸搂住了她,她没有再拒绝,她迎合着他的拥抱,将脸贴近他的胸膛。 “玉儿,我本来是要死的,可是一想到你,一想到你在等我,我就捨不得死了!” 第102章 何以报情深 琼玉紧紧拥抱着林逸,她全身都在慄慄颤抖,倚靠在他的怀里无声的饮泣。如果你已经知道了有这么一个人,曾经在炼狱里度过了五年,唯一活下去的动力,就是再见你一面,你还能无动于衷吗? 人非草木,只因人都有情。而他们,本身就是一对情根深种的爱侣。 林逸拥抱着她,拥抱着这唯一能治癒他伤口的灵药,拥抱着他在这世上仅有的眷恋,拥抱着这失而復得的爱人。 良久,琼玉才从他的胸口爬起来,探起头,道“让我看一看你身上的伤!” 林逸迟疑了,“还是不要看了,你会害怕的!” “不,我不会!”琼玉眼神坚定地看着他。然后她伸手缓缓解开了他的上衣。 饶是琼玉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她看到他身上的伤痕时,仍然心痛得几乎窒息。 他就像一个被撕碎了的玩偶,又重新被拼装起来。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那纵横无数的伤口,有的狰狞可怖,有的已渐渐淡去;有的长达数寸,有的深中要害。新的伤口覆盖着旧的伤口,一道道,或深或浅,交错相叠。每一道,都深深刻进了琼玉的眼里、心里。 她的手缓缓划过他身上一道道的伤口,冰冷的触感化作滚烫的热流涌入他的心里。 他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灵魂跟随着她柔软的手指飘来盪去,身体在发生着奇妙的变化,他已经无法克制。 他紧紧拥抱着她。她没有反抗,因为她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了一丝力气。 一个人如果刚刚目睹了地狱的惨象,没有被吓死已是不易。
第71页 秦城将她放在马车上。她的秀髮散落一地,如沉重的乌云,如理不清的思绪。 他剥开她红色的衣服,像剥开新鲜的荔枝,露出了洁白无瑕的酥胸。 琼玉眼神涣散,她无言地接受着他的摆弄。她已然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他的爱,唯有她自己。 他把头埋入她的胸口,低声地啜泣。无论多么坚强的男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永远都像一个孩子。 而且,他等这一天,实在等得太辛苦,也等得太久了。从地狱到天堂,是一段多么艰难的路程。 琼玉想拍拍他的头,安慰他,可是,她实在连抬一抬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如果她的牺牲能补偿他这些年所受的苦,她甘愿将自己献祭给他。 “玉儿,你为什么不多等我两年,你为什么要嫁给他?”林逸已经泣不成声。 琼玉无言以对。是她错了,拟或是命运弄人。 她只觉得抱歉得很,她终于感觉到了生而为人的渺小。人真卑如蝼蚁,可笑的是,我们却自以为可以战胜天命。 林逸疯狂地亲吻着她,抚摸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他的灵魂在她的肉体上得到了皈依,他狂躁的心终于得到了宁静。 可是,当他的手触到了她的石榴裙时,她的手却握住了他的手。 她当然没有什么力气,可是林逸却也没有挣开她。 她的眼中满是祈求,喃喃地说着:“不要,我求你不要。” 林逸怔住,她终究还是拒绝了他。 她就这样躺在马车上,一动不动。她该如何把撕碎的心一点点拼凑起来?她该如何把四散的魂魄一点点聚拢回体内? 林逸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马车。他走的时候,又是怎样的心情? 马车停了下来,马车夫的粗哑的声音传了进来:“夫人,将军府到了!” 她爬起身,整了整衣裙,走下马车。 她走到了听风楼,她想看看她的安儿。可奶娘看到她时,那眼神简直比看到鬼还要可怖。 安儿已经睡着了,睡得很安详,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转身正欲离开,身后奶娘的声音传来:“夫人,将军已经回府了。今天下午,安儿高烧得厉害,是将军从宫中请了御医来诊治,高热才退了下去。” 安儿高烧了么?将军已经回来了么? 第103章 千杯都不醉 清心阁里,秦城正坐在桌前饮酒。 他很少喝酒,像他这样的瘫痪病人,还是尽量少喝酒的好。他偶尔也会喝一点儿酒,在某些花好月圆的良夜,与琼玉持杯对饮,喝一两盅,也觉十分惬意。 他喝酒时,总是姿态优雅。他并不如何懂得品酒,这种优雅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气质。有些人的高贵是天生的,同样的动作,由他做出来,你就会觉得特别的迷人,特别的好看。这真是一种令人妒忌的天赋,秦城就具有这种天赋,然而,他却对自己的这种天赋感到十分头疼。他身为将军,本应与士兵们打成一片,方显亲切,可他身上的这种儒生气质,却让那些举止粗俗、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大兵们对他产生一种自然的敬畏和疏远,这让他很无奈,所以,有时候,他会刻意做出一些不拘小节的举动,以拉近和士兵的距离。 当然,同样令他头疼的,还有他过于俊美的相貌。琼玉曾经打趣他说:“将军,你打仗时,若是能学那兰陵王,戴一张狰狞铁面,岂不是更能威慑敌军?” 他现在正在饮酒,左手持樽,右手持壶,一杯接着一杯,倒入口中。像他这样的喝法,是喝不出酒中真味的。所以他并不是在喝酒,他只不过是想把自己灌醉。 能够喝醉,也是一件好事。可是他从下午一直喝到现在,却越喝越清醒,一点儿要醉的意思都没有。哎,人生无奈的事情,还真多啊! 琼玉走进来时,就看到他在饮酒。 “将军,你喝酒了?”琼玉问,声音温柔而关切。 没有回答,屋里静悄悄的。 灯光昏暗,琼玉走到朱雀灯盏前,拔出金钗,挑了挑灯芯,室内顿时明亮了许多。 她想要重新将金钗插入髮髻之中,却发现自己竟然是一副披头散髮,衣裳不整的样子。 自己这副样子,想必秦城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 她回过头,面向秦城。秦城果然在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憷,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她慌慌张张地理了理头髮,可头髮却无论如何也理不清。 “将军,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我没有……”琼玉紧张地想要解释,可她根本无从解释。她能告诉他,她刚才和林逸在一起,并且林逸剥光了她的衣服么? 秦城依然在看着他,眼睛里满是震惊和痛苦。忽而,他低下了头,像一只受伤的鹿,在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一般,他倒了一杯酒,灌入了自己的喉中。 “咳,咳咳……”他许是喝得太急了,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背嵴起伏,眼泪都呛了出来。 琼玉扑过去,想帮他顺一顺气。他却伸出了一只手,将她轻轻推开。 琼玉怔怔地站着,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此时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世间还有什么比自己的丈夫看到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更难堪的么?琼玉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这种羞愧,就像是十四岁那年,她被妈妈剥光了衣服推入到一个陌生男人的怀抱。那种惊恐和无助,让她一想到就会瑟瑟发抖,泪流满面。
第72页 现在的她,也在止不住地颤抖。如果灯光再明亮些,你就可以看到她惨白的脸色和惊恐的灵魂。 屋外,一只还没有学会飞的雏鸟,被母亲残忍地推出了巢穴,发出尖厉的鸣叫。 这一声鸣叫,仿佛一柄利锥,刺入琼玉的心里。 琼玉忽而摇摇晃晃地跪倒在地。 命运之神啊,我完全臣服于你! 第104章 弃我如弊履 “将军”,琼玉双手紧紧抓住秦城的手,仿佛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救命浮槎。她望着秦城,眼泪汩汩而下,眼睛里满是哀求,“将军,玉儿不知道您已经回来了,对不起,让您久等了。玉儿也不知道安儿竟然会发起高烧来,今天上午,他还好好的。将军,对不起,是玉儿错了,玉儿没有照顾好安儿。玉儿求求您,原谅玉儿这一次。玉儿以后再也不出去了,再也不出去了,求您原谅我……” 琼玉跪倒在地上,匍匐在秦城的腿上失声痛哭,她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她的心也太痛了,她就像一只漂泊于茫茫大海上的孤独的小船,刚刚经歷了一场巨大的惊涛骇浪,好不容易回到了港湾,她实在是太需要得到安慰了。 可是秦城推开了她,他的冰冷的声音传入她耳际,“我早说过了,你要见谁,和谁在一起,都是你的自由,我不会禁你。” 琼玉颓然坐倒在地,你为什么说得那么平静?你为什么不生气发怒?哀莫大于心死,难道你已经对玉儿死心了吗? 琼玉忽然感觉到一阵巨大的恐惧,她忽然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被母亲推出巢穴的雏鸟。 夜,冰冷刺骨,琼玉的心,沉入寒冰潭水。 秦城倒了一杯酒,灌入喉中。 酒,也是一样的冰冷,正如他这个人一样,冷淡而疏远。 琼玉忽而发疯一般地扑入秦城怀中,她脚步踉跄,秦城对她的冷漠简直抽走了她身体的每一分力气。她本是黑夜里一只脆弱的飞蛾,依赖着秦城的温暖的光芒才得以存活,现在,这份温暖却正在消失。 她没法不去努力抓住这一点亮光。 她再一次去抓他的手,向他哭诉,祈求他的怜悯,“将军,玉儿求求您,不要抛弃玉儿。您可以打我,骂我,但请别不要我。玉儿在这世上无依无靠,您不要玉儿,玉儿还能到哪里去?” 她真的感到害怕,她的身体瑟瑟发抖,她这才发现,天大地大,可除了这将军府,天底下再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哭得如此可怜,便是百鍊钢也要化成了绕指柔。可是秦城,秦城依然冷漠。他抽出了被她紧握地手,去抓桌上的酒樽。可不知是因为过度的愤怒还是激动,他的手竟然颤抖不已,握着酒樽的手指根根发白。 他用力地推开了她,“这天底下不会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你可以去找他,他一定能保护好你!” 他的每一个字都说得掷地有声,似乎每一个字都是用尽全力在说。他是有多愤怒,才能将这么绝情的话,说得这么冷静! 琼玉简直已经疯狂! 她终于被她挚爱的人所抛弃。 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能忍受这种屈辱。她虽然做错了事,但实不该受到这种的惩罚。 她也是个人,她也会愤怒。更何况,她今天,刚刚为了他拒绝了一个挚爱她的男人的追求,而他却要抛弃她。 她忽而笑了起来。真是奇怪,她每一次在怒极的时候,却反而会笑起来。 她是在嘲笑这弄人的命运吗?拟或是在嘲笑她自己。 她缓缓站了起来,指着秦城,猖狂地笑着,“你要抛弃我?你竟然要抛弃我?哈哈哈,你凭什么,你这个站都站不起来的残废,你凭什么抛弃我?这三年来,我尽心尽力的服侍你,甚至于你拉屎撒尿,都是我在服侍。我还给你生了安儿,我是安儿的母亲,是将军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你不能赶我走,你不能。” 她这时的样子真是和疯子没有什么两样。 秦城脸色惨白,他永远也不会想到,琼玉竟然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从来,从来就没有人,敢这样羞辱他。 他虽然是个残废,但他也有他的尊严。 如果你要试图去践踏一个男人的尊严,还不如直接杀死他。 秦城的声音幽幽传来,他极力在保持着语气地镇定,一个人能有这样一份修养和忍耐着实不易,“对,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一个残废。所以,你应该去找他。” 他没有抬头看她,如果他这时候抬头看看她,就会发现琼玉的表情简直比鬼还要可怕。 “噔……”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一个圆圆的物事从琼玉的袖子里落下。 秦城和琼玉都看到了,是林逸的玉佩。 她今天本来是要将玉佩还给林逸,和他做个彻底的了断的。可现在,她发现,他们之间实在已经纠缠不清。 她的生活,已经彻底被搅乱了。 秦城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她竟然一直,将他的玉佩随身携带! 还有什么可说的,一切已昭然若揭。 琼玉还想解释,可她发现,一切的解释都是徒然。他已经下定决心不要她了,她还有什么资格来挽留。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妇!”秦城咬牙说道。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骂人,骂的却是他愿意用生命去爱护的人。
第73页 琼玉听过无数人骂她是贱妇,可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心痛过。 他竟然骂她,骂她是贱妇。她到底逃不过宿命,她终究是卑入泥土的贱妇。多么可笑,乌鸦即便飞上了枝头,也终究变不成凤凰。在世人眼中,她不过是一只自以为是凤凰的可笑的乌鸦。 她竟然真的以为自己脱离了泥淖,就能洗得干干净净,原来,在秦城的眼里,她依然是那么污秽不堪。 她简直不能再在这儿多待一刻,这里已经不再属于她。 她茫然地向门外走去,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想要离开这儿,离开这个盛满了她心的碎片的地方。如果心痛有颜色,你会看到,地面上已经淌满了一地鲜红。 她即将要走出去,扑向茫茫未知的永恆的黑夜。 “咣当”,酒樽落地的声音。 琼玉回头一看,秦城仆倒在桌子上,他的手臂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将军!”琼玉奔入室内,“将军,你怎么了?” 他的双手没有一点力气,他双手麻痹的病症又发作了。 琼玉伸手去扶他,他连推开她都做不到。 他心里发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为什么,为什么他是一个残废。 他催动内力,他不能忍受自己无力的样子。 “将军,你别……”琼玉话音未落,秦城一口鲜血便已经喷了出来,落在她鲜红的衣裙上。 “将军,将军……啊,慕风,慕风……”屋内,琼玉尖厉的嘶吼声响彻屋宇。 第105章 天不假年寿 平叔匆匆赶来,看到琼玉披头散髮的样子,也是一惊,继而摇了摇头,瞪了琼玉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只说了一句“两口子吵架也要注意分寸”,便急急去看秦城。 他伸手去探秦城的脉搏。秦城方才强行催动内力,一时气血逆袭,呕血昏厥。慕风把他抱到床上,便飞跑去请平叔。秦城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这时才悠悠转醒。 秦城环顾了一下房间,便看到跪坐在床前的琼玉。他左手撑着床沿半坐起来,对琼玉道:“你怎么还没走?”他的声音因为过于虚弱,反而有了几分柔和。 琼玉没有说话,只直直地看着他。她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就是他赶她走,她也不会走的。更何况,他现在还有什么力气来赶她走。 平叔对于秦城不遵医嘱,强行催动内力的行为本就恼怒之极,现在又听得他这么说,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摇着他那硕大的脑袋指了指秦城,又指了指琼玉,恨道:“你们这两个冤家,这是闹什么?啊?闹什么?闹成这样,像个什么样子?你们都老大不小了,孩子都有了,一个个还气性那么大?秦小子,你好歹是个将军,好歹是个男人,你这么把玉儿往外赶,这么夜黑风高的,你让人到哪去?玉儿你也是,城儿的身子你不是不知道,把他气死了,你做寡妇去……” 被平叔这么吹鬍子瞪眼的一顿乱骂,秦城和琼玉虽都欲解释,却都不知从何解释,只能心中气苦。想想平叔说得也有道理,难道真的要把对方逼死才肯罢休吗? 有外人在,秦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復又躺下。平叔见他心气平和了些,便又伸手去给他探脉。这一回,他探了许久,一边探一边凝神苦思,时不时摇摇脑袋,把两道又浓又粗的眉毛生生拧到了一起。 屋内其他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干扰了他探脉,见他又是摇头又是皱眉的,心不自禁地都纠了起来。 最后还是秦城开口问道:“平叔,有什么不对吗?” 平叔松开了他的手,摇了摇头道:“奇怪,奇怪!” 琼玉急切地问:“有什么奇怪的?平叔,你且说来!”她虽则鼓起勇气来问,实则心里怕得要命,生怕平叔会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平叔又仔细观察了秦城的面色,缓缓说道:“按说,将军久病在床,身子弱一些,也是常理。可将军毕竟是从小练功的底子,即便这些年来差一些,也不至于衰竭得这么快。老夫方才探将军的脉,却觉得将军体内的精气神流失得极快,倒像是被某种外力源源不断地吸走一般。照这么下去,不出几年将军恐就支持不住了!”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琼玉呆坐在地,脸色煞白,良久,才颤声问道:“平叔,你可知是什么原因,可有法子治?” 平叔闭着眼,凝神思索了一会,几次欲开口,却又咽了下去。 秦城见状,心内也猜到了几分,道:“平叔,你但说无妨,无需顾忌。” 平叔无法,嘆了口气道:“这就要看到底是什么原因了,若是外因所致,那还好办。若是内里的原因,那就难办了。” 慕风急不可耐地问道:“什么外因?又是什么内因?平太夫,请你说清楚点。” 平叔摇了摇头,接着道:“这人一瘫痪,身体就格外敏感些,容易被外界影响。像四时节气,天气冷暖,都会影响到病人的身体。甚至于某些花草香气,寻常饮食。正常人闻着吃着,都觉无事,可瘫痪病人因为身体各官能的衰竭,却有可能不能适应。” 平叔说到这儿,琼玉不自觉地向房子里扫射了一眼,房子里并没有摆什么花儿草儿啊!
第74页 平叔接着道:“若是这样的外因所致,如能找到病源,对症下药,也还好办。关键是怕……怕……” “怕什么,你快说啊?”慕风催道。 平叔深深看了秦城一眼,忽而眼睛唰地一下红了,他这一下可把琼玉吓坏了,抓着床沿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秦城心中也是一阵冰冷,勉强说道:“平叔,请您如实告知。” 平叔又嘆了口气,语气沉重道:“城儿,你可还记得你的两位伯叔和两位兄长?哎,若是天不假年,便是神仙也无能为力!” 秦城心中一沉。他怎会不记得,两位伯叔和两位兄长均是年未弱冠,即英年早逝,难道他也逃不过这宿命? 第106章 柳暗花明处 关于秦家的事,琼玉多少有些耳闻。她也在心里隐隐担忧过,可总是不愿意往这方面去想。现在,这话从平叔的嘴里说出来,却不由得琼玉不信。她看着秦城,心痛莫名,他还那么年轻,难道真的会…… 空气中是骇人的寂静,更漏“噔噔”的声音仿佛死神的脚步悄然临近,窗外夜枭一声悽厉的鸣叫忽然响起,琼玉一惊,飞扑到秦城身上,紧紧握住他的手,仿佛只要这样,就能握住他一点一滴流逝的生命。 秦城对上琼玉的目光,那目光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关切和爱意。他怎能不眷恋这炙热的目光。这些年来,虽然病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可因为有了琼玉的陪伴,他依然觉得生活是幸福的。 然而现在,他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活不长久,而她真正爱的人也已经出现,他还应该自私地抓住她不放么?如果他是健康的,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去争取她,占有她。可是如今,这样的自己,却只能拖累她,给她带来痛苦。他知道她很善良,宁愿受苦也不会离开他。所以,他才决定由他来做决断,由他来断绝这一切,这样,她即使会痛苦一时,但至少不会跟着他永坠地狱。 她明明有幸福的可能,林逸是一片能给她快乐和自由的天空,而他却已经渐渐堕入黑暗。他就算有万般的不舍,也应该放手了。 他不能再留恋琼玉这温暖的目光,所以他闭上了眼睛。 一滴清泪击打在他的脸颊上。 他的心在泪水的浸润下寸寸成冰。 没有人能理解琼玉此时的心情,因为她挚爱的人,在面临死亡时,都依然恨她,不愿意原谅她。她心如刀绞,她明明那么爱他,只要他给她一点示意,即便是碧落黄泉,她也愿意随他而去。 而他却推开了她。她该怎么办?她觉得自己就像是飘荡在云山雾罩里的孤魂野鬼,没有着落,没有方向,没有一只手能够牵引着她走出迷障。 “咯吱”,平叔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他弯下腰,捡了起来。 慕风看了看,道:“这是夫人从南平郡王手里赢来的玉佩。” 这是林逸的玉佩,可琼玉根本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管它是谁的玉佩呢?她只要秦城。可他偏偏拒她于千里之外。 一个心痛得都快死掉的人,就算是爆发了山洪地震,也不会去关心的。一个人的悲伤,在别人看来,或许很渺小,可对当事人而言,却是崩塌的全世界。 平叔拿着玉佩端详了很久。正看,侧看,左看,右看。 慕风不能理解,一枚玉佩有什么好看的? 平叔又将玉佩举起来,仔细地闻了闻,闻了又闻。他的眉头微蹙,似正在认真思索。 “这玉佩有什么古怪吗?”慕风问。 平叔没有回答,而是拿起玉佩上赤红色的穗子又仔细地看了看,闻了闻。 忽而他轻笑一声。 琼玉惊讶地看着他。 他迴转身,笑得很畅快,一扫方才笼罩在脸上的阴霾,满面春风地对秦城道:“秦小子,或许刚才,是老夫猜错了!” 第107章 施此阴毒计 随着他的笑声而来的,是一阵温暖的气流,轻轻淌过室内,将方才萦绕在空气中的冰寒之气,渐渐驱散开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平叔,见他笑得爽朗,心下虽诧异,却不自觉跟着在嘴边吟上了笑意。 慕风已经顾不上长幼尊卑的礼节了,双手牢牢箍住平叔的胳膊,满是期待地问:“平叔,你说清楚点,猜错了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将军不会死!”慕风激动之下,语无伦次,也不管什么忌讳不忌讳的了。 秦城的眼睛里也蕴满了期待,那原本灰暗绝望的眸子里终于闪现出了一丝生的光忙。 平叔手举着玉佩,又是喜又是怒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将军近来身体衰竭,频频头晕嗜睡,甚至于心烦易怒等种种症状,都与这枚玉佩有关!” 琼玉惊异出声:“此话何解?” 平叔又闻了闻手中玉佩道:“这枚玉佩,和玉佩上的穗子,都被人刻意拿药材浸泡过。这些药物,味道轻淡,不易察觉,且本也无毒。只不过都是些凝血祛热、阴寒窒气的药物,寻常人闻着,不过是添一些胸闷气短的症状,于身体倒无大碍。只是像城儿这样的瘫痪病人,本就血气不畅,体质阴寒,长期为这些药物所染,便于身体大有妨害。” 琼玉焦急问道:“这里面都浸了些什么药?倒像是刻意针对将军而浸的,可有辽治的法子?”琼玉方才听平叔这么一分析,心中虽则对有人要刻意谋害秦城感到十分生气,但想到秦城到底无性命之忧,心中却又生出万分欣喜,一直紧紧揪着的心也稍放松了些。
第75页 平叔语气轻松地道:“这里面浸的药物成分复杂,需得容我带回去慢慢研究。但既然病源已经找到了,对症下药料也并非难事。好在城儿被这药气薰染的时间还不太长,并未伤及根本,慢慢调理,终会好起来的!” 众人闻言,尽皆欣喜。连秦城都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笑容。能够活着,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慕风亦是欣喜万分,但转眼间,便见他忽而将拳头捏得紧紧的,一拳打在桌子上,眉头紧促,眼中怒气蒸腾,恨恨道:“南平郡王如此处心积虑,当真阴险之至。将军,容属下……” 秦城一声轻咳,打断了慕风的话:“这件事情,明日再议,慕风,你先退下吧!” 慕风看了一眼跪坐在一旁的琼玉,心中会意,不敢多言,只得告退。 平叔也拿着玉佩走回去了,一边走,还一边琢磨着这里面到底浸了些什么药材。 琼玉望着秦城,眼睛里又是高兴又是忐忑,一时间悲喜交集,眼泪汩汩而下,她也没有用袖子去擦,竟似浑然不知自己正在流泪。 秦城注视着她,心中酸楚至极。不自觉地便伸出手帮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秦城的手触到了琼玉的脸上,琼玉才恍然惊觉,忙忙地下了头,用袖子在脸上胡乱一抹。 “玉儿”,秦城轻轻地唤着她,语气柔和。 琼玉心中一暖,眼泪便落得更多了,他终于肯唤她的名字了! 她抬头看着他,眼角的泪痕未干,却尽量挤出一个妩媚而讨好的笑,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着,让一切的风波都过去吧,让我们回到从前。她小心翼翼,无限温柔地答道:“将军有何吩咐?” 第108章 与君诉衷情 秦城见她如此小心翼翼地讨好自己,心下颇为歉疚。语气便又温柔了几分。 “你今天去见林逸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责怪之意,可琼玉却已经紧张得脸色发白,身子又开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他还在计较这件事么?他终究不肯让这件事过去么? 琼玉一把握住秦城的手,急急解释道:“将军,玉儿是去见了他,可是,我本来,本来是打算去和他断绝关系的,我要他不要再来找我,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那枚玉佩,也是玉儿带去要还给他的。将军,求您想信玉儿,玉儿绝没有做出对不起将军的事!玉儿对天发誓,玉儿若是做出有违妇道的事,一定……一定不得好死!” 秦城看她说得那么焦急,眼神那么真挚,语气那么诚恳,又是赌咒,又是发誓,早已经心疼得了不得。他何曾怀疑过她的忠诚,他到底做了什么,竟把她逼到这种程度。 秦城的手轻轻抚过琼玉沾满了泪水的面颊,温柔道:“玉儿,你不用解释,我相信你!” 只这一句,便足以让琼玉再次泣不成声。这段时间以来,她心中默默积淀了多少的委屈啊!她早已觉得不堪重负。而秦城,终于愿意相信她了,她心中那么沉重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滚滚落地。她实在是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身心轻盈得仿佛要飘到了天上。 秦城心中的悔愧又多了一分。 待她哭得够了,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秦城才又开口问道:“玉儿,林逸有没有告诉你,他这几年来去过了什么地方,见过了哪些人?” 琼玉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心思百转,将军是怀疑林逸在谋害他么?林逸为什么要谋害将军?无数谜团萦绕在她脑中。但面对秦城的询问,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他说得不多,我也没细问。他这五年来,一直被……被囚禁在斗兽场。直到一年前,才有人把他买出来。” 秦城闻言,心中一惊,问道:“他怎么会被囚禁在斗兽场,又是谁买他出来的?” 琼玉摇摇头道:“这些我都没问,他也没有说。” 秦城沉吟了一会,点点头道:“没关系,我总会查出来的。玉儿,他带你去看了斗兽场?” 琼玉点点头。她尽量使自己面色平静,可想到斗兽场的惨状,想到林逸身上的伤痕,却又不禁心中大痛。 秦城看着她,看着她极力掩饰痛苦的双眸,冰冷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紧蹙的双眉,柔声道:“玉儿,你想必很心疼他吧?他这些年,确实很不容易!” 他语气虽轻松和缓,内心却早已是惊涛骇浪。林逸竟然可以为了她,忍受比地狱更可怕的折磨,这份深刻的爱意,不能不让他震惊畏惧。 琼玉万没想到秦城会这么问,一时间惊慌失措,她当然心疼林逸,简直心疼得要命。可这份心思,却无论如何不能让秦城知道。她只能极力掩饰道:“没,我很感激他,可是,可是我和他到底有缘无分。将军,玉儿既已嫁给了将军,便终生都是将军的人了。求将军相信玉儿,玉儿绝不会背叛将军!” 秦城方才一时失言,自觉所问的话实在是为难了她。又见她这般诚恳地向自己表白爱意,心中又是喜悦又是心疼。 秦城本就有伤在身,又勉力支撑了这么久,实觉头脑昏沉,精神不济。又见琼玉满眼血丝,神情憔悴,想必也是累得很了。他心里心疼她,便不忍心再询问她,拉了拉她的手道:“玉儿,别多想了,上来睡吧!”
第76页 琼玉与秦城分别了近一个月,心中的思恋可想而知。却不料秦城刚一回来,就生此大变,她真真已是心力交瘁。此时闻得秦城唤她上床休息,心中真是喜悦不尽。他这是原谅她了么?她合衣躺入里侧,秦城虽然没有拥抱她,可她已然觉得幸福得仿佛是躺在了长满鲜花的草地上,四处流淌的都是温暖。她累得极了,不久也即睡去。 第109章 长夜何漫漫 琼玉在睡梦中,隐隐觉得脸上点点冰凉,她正想睁开眼,忽而心中一动,便依然阖眼装睡,任由秦城的手指在他的脸上轻轻划过。 秦城的手指温柔的扶过他的鬓角,沿着她的眉骨往下,触到了她白皙饱满的面颊,再轻轻地覆上她柔软的嘴唇。他的动作极其轻柔,小心翼翼的,似乎唯恐惊醒了她。琼玉心中一阵激动,浑身似被烈火包围,她有多久,不曾被他如此温柔细心地抚慰过了,心中冰封已久的花苞在春风的吹拂下纵然开放,她几乎要忍不住战慄起来,然而,她极力克制住了,唯恐自己一点小小的动作便中止了这久违的温暖。 “玉儿”,秦城温柔的声音传来。琼玉惊得几乎要跳起来,他发现她是在装睡了? “玉儿,你知道吗?你今天去见林逸,我其实很害怕,害怕你不会再回来。”秦城继续说着,声音里满是伤感。琼玉咬着牙,闷不吭声。 秦城继续说道:“你说他带你去了斗兽场。那个地方,我曾经去过一次,实在是人间炼狱。我也终于能理解,他的武功为什么能进益那么多。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确实需要超乎常人的毅力。” 琼玉终于确定了,秦城的确是在自说自话,并没有发现她已经醒来,那一颗砰砰跳动的心也稍稍定了下来。 秦城嘆了口气,沉默了良久。琼玉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忽而,又听他悠悠说道:“玉儿,他能够在那样的地方活下来,想必都是为了你。他的确是很爱你。玉儿,你也很爱他,是不是?我和他,你到底更爱谁?”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几不可闻。可每一个字却都如一柄柄利剑般划过琼玉心底。她何曾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将自己一分为二,变成两个玉儿,分赠给他二人,这样,就可以谁都不辜负。然而,如果註定要辜负其中一个,那么,她也早就心意已决,林逸是一场旧梦,梦既已断,又何必再续。秦城,才是她要牢牢抓住的现实,他们已经有了孩子,有了家,这是割不断的联繫。她其实根本已经无需再做选择,上天,已经帮她做了决断。 她很想出言安慰秦城,很想向她表白她的决心。可是,她不能。她不能让秦城知道她已经醒了。既然这些话,秦城不肯当着她的面说,她便只能佯装不知。不然,以他的性格,不知道会怎样的恼羞成怒,或许,会对她更加加强戒备,连这样的在深夜里的自言自语都不会再有了。哎,琼玉忽而心中一痛,他心里明明有那么多话,却不肯向她倾诉,他是不肯信任她,还是根本就不自信? 琼玉心中百转千回,柔肠寸断,却仍然要装作好梦沉酣的样子,实在是不容易。 空气中又是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只有知了偶尔的鸣啼更添了夜的寂静。 秦城的手指忽又触到了琼玉的面颊,他的唿吸近在咫尺,琼玉几乎能感觉到他唿吸间的温热。琼玉满心都是紧张与期待。 然而,这温热到底渐渐远去了,只听秦城轻轻嘆道:“玉儿,你肯回来,我心里真的很高兴!可是,我又觉得很惭愧,我怕,我怕我终究不能陪你一生一世!” 夜色静静流淌,时光如水,虽歷经千年万年,却永是冷眼旁观着人世间的种种悲欢聚散。沉默是冰封的湖面,而两个人的内心却都在暗潮汹涌。无数各怀心事的人儿,在漫长的黑夜中沉默地焦灼着,只等着黎明来打破这一切。 第110章 欲使恶念生 秦城倚靠在床榻上,他的面色依然是病态的苍白,神情郁郁,眉目低垂,似乎满怀心事。相较于他身上的病痛而言,他的这种低落的情绪却在更快地蚕食着他的生命。平叔已经找出了玉佩中所浸的各种药物成分,也为他配置了调理的药方。但身上的病好治,心上的病却难医。他虽在外人面前极力保持面色的平静,但一个人心内的苦楚又岂是藏得住的,平叔唯有摇头嘆息,嘱咐琼玉,不论他们夫妻之间有了什么过节,请她看在城儿的病的份上,说开了罢,也好让他安心调理身体。 琼玉苦笑,现在不肯说开的人是他,而不是她,她求也求了,誓也发了,咒也赌了,还要她怎么办? 慕风进来议事,琼玉只得避开。 慕风恭敬地立在一旁向秦城汇报这两日的调查结果,“将军,我们之前一直在调查林逸,却毫无所获,没想到他竟然一直被囚在斗兽场里。有了这条线索,查起来就很容易了。据斗兽场的买卖人说,林逸是被一个西夏人卖到了斗兽场。人一进到斗兽场,就不再是人了,除非是死了,否则永远也不可能离开那个鬼地方。他们以为林逸不可能活过一年,没想到他竟然一直活了下来,五年了都没死。这在斗兽场上还是绝无仅有的事,很多看客都是冲着他来的,想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才死,死在谁的手里。直到一年前,一个出手豪阔的人用一万两银子买走他,他才得以离开斗兽场。”
第77页 秦城始终一言不发的沉默地听着,听到此处也不禁皱了皱眉头。林逸如今确实不可小觑,五年的决斗生涯,足以将一个人歷练得比草原上的狼更加深沉隐忍,也更加充满战斗力。 慕风继续道:“据属下猜测,买走林逸的应该就是南平郡王。只是,南平郡王为什么要买走林逸,难道是想利用林逸来对付将军?” 秦城轻咳一声,依旧没有说话,眼睛漠然平视着前方,似乎陷入了沉思。 慕风等了半饷,终于忍不住道:“将军,据属下观察,南平郡王谋害将军一事实是蓄谋已久,他如此苦心孤诣,一步步巧设安排,恐怕是为了给……给陈平郡主报仇!” 他这话说得毫不避讳,秦城不由得地抬头看了看他,悠悠地道:“不仅如此!” 慕风惊讶地问道:“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秦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道:“陈平郡主是他的胞妹,我害得陈平枉死,他心中恨我,也是理所应当。但他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动手,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也觊觎那至尊之位!” 慕风惊住,喃喃道:“现如今,想做太子的王子皇孙可真不少。可是,他为什么要对付将军,将军又不会去争那皇位。咱们将军府,对于夺嫡之事,也一向是冷眼旁观,置身事外的啊!” 秦城苦笑:“有些事,你的确是想置身事外,但却未必能置身事外。如今,太子之位空悬,只要是皇室血脉,人人都可能被选中。南平郡王并不如何得皇帝的喜爱器重,所以,要想得到皇位,便只能靠自己。说起来,他的胜算并不大,或者说,根本就是毫无胜算。当年八王爷处心积虑,筹谋的那么久,都未能成功,他与八王爷相比,更是势单力孤。但一个人心中若是有了极大的慾念,胆子便也会大一点。而且,他还有一位好连襟,便是云麾将军陈德龙。陈将军执掌禁军右卫军,在军中声望很高,但多年以来,一直屈居于我之下,想必心中早就不满。南平郡王若得到了他的助力,倒有可能藉机生变,搏他一搏。” 慕风恍然大悟,道:“南平郡王要害将军,是因为想扶持陈将军上位,夺取将军手里的兵权?” 秦城微微点头:“他以为,凭藉着咱们与汝南王府的姻亲关系,我将来势必是要支持汝南王府的,所以便将我视为他夺嫡的头号大敌。殊不知,我对这夺嫡之争,根本丝毫无意。而且,凭藉着皇帝的深沉心思,既已有了八王爷的前车之鑑,又怎会让兵变叛乱之事再上演一次。他实在是太小看当今圣上了!” 慕风不懈地冷哼一声,道:“当真是慾令智昏,那太子之位也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坐上的么?”继而又颇为忧虑地道:“他既已将将军视为大敌,我等该如何防范?” 秦城沉吟半饷,才道:“静观其变!他动作越大,皇上便会越加对他心生疑虑,到时候,不需咱们动手,皇上也绝不会放过他!” 第111章 听君一席话 慕风刚一出去,便见一个小鬼头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边张望。 “慎儿,进来吧!”秦城轻声喊道。 李慎闻言,紧张兮兮,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眼光还时不时地四下里看看。 秦城见状,不觉好笑,手撑着床沿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笑得道:“慎儿,你姑姑方才出去端药了,这儿只有你和我,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李慎看了看秦城,似在从他的表情当中判断自己这些话到底当不当讲。忽又低下了头,两只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犹豫了半饷,终似下定了决心般,开口说道:“我听母亲说,姑姑似乎做错了一些事情,惹得将军生了很大的气,所以将军近来很是疏远姑姑。姑姑虽然不在我们面前显露情绪,但慎儿时常看到姑姑偷偷地在母亲面前哭泣。姑姑哭得真是很可怜,将军,姑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将军就不能原谅姑姑么?” 秦城听得,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歉疚。再看看慎儿那惊恐忧虑的小脸儿,更是心酸不已。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对琼玉的冷漠疏远,想必大家都已看在眼里,阖府上下的人还不知道在背后怎样议论琼玉。琼玉本就出身低微,只是一直倚仗着自己的宠爱才得到下人们的敬重畏惧,自己如今疏远她,那些下人们自然见风使舵,琼玉在处理府上事务时不知道增添了多少艰难。甚至于三位可爱的侄儿,或许也牵连着受了不少的怠慢冷眼。想自己一时意气用事,考虑不周,竟使得这小小孩子的幼小心灵承受了这许多的焦虑,心中着实十分愧疚。 秦城怜爱地看着慎儿,抬手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儿,嘴角挤出一抹苦笑,温柔地安慰他道:“慎儿,姑父没有恼恨你姑姑,你姑姑好得很。姑父是因为……因为近来身子不大好,所以心情不好,迁怒于你姑姑。这是姑父的不对,今后,姑父会好好待你姑姑的,你不用担心!” 李慎听得将军如此温言宽慰自己,心中万般委屈便再也抑制不住,眼泪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秦城搂着他,右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嵴背,眼圈儿亦有些发红。 李慎哭了好一会儿,才抽抽噎噎地停止哭泣,拿袖子抹了抹眼泪,一双眼睛满是祈求地望着秦城,道:“将军,慎儿想求您一件事。”
第78页 秦城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也觉好奇,道:“你想求什么事?这么郑重其事的。” 李慎挺了挺胸膛,像个小大人似的,严肃认真地说:“将军,慎儿如今已经长大了,慎儿想请将军准许慎儿入禁军。慎儿想要早日学点本领,将来好……好照顾母亲和弟弟们。” 秦城听得李慎这么说,心下更是歉疚。想必是有人对慎儿说了些很不中听的话,才使得慎儿萌生出了要自己出去谋一份职事、奉养母亲幼弟的想法。 秦城看着李慎,眼神坚定,语气却很和缓地道:“慎儿,你要记住,你不是寄人篱下,将军府就是你的家,姑父待你,就和待安儿一样,你们都是姑父的好孩子,只要有姑父在一日,就没有人能欺负你们。你放心,将军府如今还有姑父支撑着,等将来你长大了,若是还有从军报国的志向,到时候姑父再带你上战场,杀敌立功。姑父盼着慎儿功成名就,拜将封侯的一天。” 李慎闻言,心内真是说不出的温暖和感激,趴在地上重重给秦城磕了一个响头。小孩子也说不出什么感激的话,但眼睛里的真诚却比什么语言都真挚。秦城忙忙扶起李慎,拍拍他的肩道:“慎儿,姑父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你且好好跟着师傅们学本领,勿骄勿躁,将来,总会有你出头的一天。” 李慎重重地点了点头,能得到举国第一战将的提点,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啊!李慎觉得心中似一把火烧得暖暖的,幸福得仿佛要飘起来。 琼玉在门外轻咳一声,出声道:“将军与慎儿聊什么呢?” 李慎一惊,匆匆忙忙拿袖中抹干净眼泪,低着头,从琼玉身旁飞快熘出去了。 琼玉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秦城。 秦城微微一笑道:“慎儿方才来质问我,这段时间何以亏待了你?” 琼玉脸上顿时火烧火燎,心内百感交集,口中却轻描淡写的斥责道:“小孩子家就是爱胡思乱想,将军何曾亏待过玉儿?” 秦城看着琼玉,见她这段期间以来,着实清瘦憔悴了不少,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千言万语堵在心里,却只能轻轻地说出一句:“对不起!” 琼玉闻言,怔了一怔,鼻头一酸,眼泪便要冲了出来。她强自克制住了自己的眼泪,坐到秦城榻前,将手中的药一勺一勺餵到秦城嘴里,温柔地道:“将军为何要说对不起?将军并没有对不起玉儿,是玉儿没有照顾好将军,也没有照顾好安儿,玉儿心里,惭愧得很。” 秦城口里吃着药,却觉得心头的滋味比药还苦。如今情势未明,他也不敢贸然将琼玉再往林逸身边推,唯有对她稍稍温柔体贴一点,也算聊补心中对她的亏欠。 第112章 悬崖边行走 五月榴花红似火,六月荷花洒池台。 七月凤仙展奇葩,八月桂花遍地开。 暗潮汹涌的夺嫡之争在无形之中已经将朝廷中的大半官员裹挟其中。虽然月桂花香馥郁,十里可闻,却仍然掩盖不了空气中瀰漫着的肃杀之气。 与皇帝日渐衰弱的身体形成对比的,却是诸王室日渐膨胀的勃勃野心。若再不立储,一旦皇帝撒手人寰,便免不了一场血光之争,而且不管是谁夺得皇位,都非正统,只要是皇室血脉,随时可举兵反抗,到时候战乱不歇,国将不国,百姓恐再难过安生日子。 为稳定朝纲,安定民心,当朝首府韩相凭藉着过人的智谋,终于压制住朝中其他力量,并说服皇帝将汝南王的第十三子接入宫中,充为皇子。虽然暂时还未立为太子,但在世人的眼中,这位皇十三子已是准太子无疑了。 其实对于朝中大臣来说,若能得到拥立之功,自可保得永久福贵。若是已经错失首功,此时攀附,也尤未晚。无论如何,皇帝能早日定下人选,免去了将来可能发生的一场纷争,对于朝臣和百姓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因此,不管原来是支持皇十三子的,还是不支持的,见大事已定,也都无意再起风波,朝廷又恢復了往日的祥和。 秦城的身子也日渐好起来了,对琼玉虽不如往日亲昵,但也并不如何冷淡。一切看起来都像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秦城除了定期的巡查操练士兵外,其余的时间多是待在府里。似乎对于外界轰轰烈烈的夺嫡之争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只想置身事外。 皇帝召秦城密谈过两次,都是询问他对于立谁为太子的意见。秦城只是一味的不表态,表示唯皇上之命是听。甚至于皇帝直接问他关于皇十三子的看法,秦城也是极力撇清,表示自己与皇十三子私下并无交情,不敢妄加评论。 皇帝看着秦城,摇了摇头,斥责他行事过于谨慎,但眼睛里却满是赞许。 还有什么比一位只忠于皇帝的将军更可靠,更得圣心的?秦城若是对皇十三子稍稍流露出拥护之意,皇帝必要起疑。虽然皇十三子继承大统看起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歷史上因为急不可耐想早日继位而发动兵变的太子,也不乏其人,皇帝不可不防。 秦城看似性情孤僻,不好结交朝臣,也不愿介入朝廷纷争,除军政之外,其他的事一概不关心,与谁都刻意疏远,在朝中真正是孤身一人,能有如今的地位,全仗着皇帝宠爱。实则,这都是他的自保之道。秦城身为大将军,执掌禁军,是皇上最为信赖,也最为忌惮的人。他不管偏向于谁,谁的势力都将迅速坐大,直接威胁到皇上。所以,朝中的文官或许可以任意施为,即使有些过错,皇上也不会要了他们的性命。但对于手握兵权的武将而言,只要行事稍有差池,便即堕入万劫不復之地。
第79页 秦城实如在悬崖边行走,不可不步步留心。 然而,有些事,就算你再小心,也是避不开的。 麻烦如果能躲开,就不叫麻烦了! 第113章 对语内廷中 八月金茎露有节,晨曦缠上散云霞。 八月的清晨,凉风习习,空气中瀰漫着残余的荷香和金桂袭人的香气。这当然是一个美好的早晨,但秦城却有些头大。刚刚有宫中宦官来传旨,宣召他即刻进宫面圣,而三天前,听闻昭平郡主就已经进了京。 该来的,不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该面对的事,一件也逃不掉,躲不开。 琼玉送他出门时,秦城转头嘱咐她:“如果我回来得晚,你就不要等我一同用膳了,自己先吃吧!” 琼玉点了点头。人在朝堂,身不由己,哪能事事由得自己心意。这些年来,琼玉早已经习惯他不定时的早出晚归。 宦官引秦城进入内廷。 皇帝正端坐在御桌前批阅文书。偌大的殿堂内,竟然连伺候的宫女也无一个,只有一股淡淡的龙涎香,从兽炉中喷薄而出,徐徐散开,使得整个殿堂显得异常空阔。 外界都在猜测皇帝的身体到底如何,有传言说皇上已然病入膏肓,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渐有不能理事之相。 可在秦城看来,皇帝虽然瘦弱,却依然神智清明,全然不同于外界所传的那样。 皇上一见秦城,略显苍老焦黄的脸上便泛出一抹慈爱的喜悦,温和地说:“城儿,你来了!” 秦城拱手施礼道:“臣叩见陛下!” 自秦城受伤瘫痪之后,皇帝便免去了秦城的参拜大礼。 皇帝将手中的鼠毫玉管笔轻轻放在端溪笔砚上,站起身来,踱着方步走到秦城身前,微微俯下身子,用满含亲切地语气问道:“城儿,你可知朕此番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皇上的眼角吟着笑意,而秦城却是满心苦楚,难于言说。秦城低着头,思绪繁杂,正不知如何应答,只得说道:“臣不知。” 皇上进一步走近秦城,将手放在秦城的肩上,语气柔和,面带微笑道:“前两日,昭平来见朕了,求了朕一件事。朕思量了两日,决定答应她!” 秦城心中一惊,握着轮椅扶手的手指便有些发白。他强自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用尽量平静的语调问道:“不知昭平求了陛下什么事?” 皇帝平视着前方,似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不禁哑然失笑,语气宠溺地道:“昭平这孩子,自小便是个我行我素的性子。只是朕没料到,她连婚姻大事都要自己做主!” 说到这里,皇帝竟忍不住爽朗一笑,似觉得昭平的举动虽则惊世骇俗,却也颇有可称赞之处。 秦城心中却是一沉。 皇帝看着秦城,目中带笑,满是怜爱地道:“城儿,昭平求朕将她许配给你,你可乐意?” 秦城本来还强自挤出一丝笑意,这会儿却是再笑不出来了,目光中全是苦涩。他默默沉思了一会儿,似在思量怎样才算措辞妥帖,半晌,才向皇上拱手施礼道:“承蒙昭平郡主垂青,臣惭愧之至。臣残废之躯,实不堪匹配郡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怜爱地拍了拍秦城的手,温柔地道:“这个你倒不必担心,昭平既已决定嫁给你,想必不会介意这些。你也不要难过,你虽身有残疾,但比起很多身体健全的人,都要好很多。朕如此器重你,你实不必妄自菲薄。” 秦城听得皇帝如此宽慰自己,心中感激万分。但娶昭平一事,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同意,只得继续辩解道:“臣身子瘫痪已久,实非长寿之人。陛下一向疼爱昭平,京中才俊颇多,仰慕昭平的亦不在少数,还请陛下为昭平另择良配!” 皇帝见秦城一味推拒,渐渐敛了笑容,嘆口气道:“仰慕昭平的少年才俊虽多,可她看中了的,却唯有你。城儿,你只道朕一向疼爱昭平,但朕也一样的疼爱你。朕将昭平许给你,不仅仅是为了她,更是为你考虑。朕的这一番苦心,你难道不明白吗?” 秦城怎能不明白。正是因为秦城明白,心中感念皇帝对他的器重眷顾,才会为报皇恩,刀山火海、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 秦城还欲再辩,却喉头哽咽,一时说不出话。 皇帝继续道:“城儿,我知道你心中顾念什么。你与琼玉伉俪情深,你不愿委屈她。朕也喜欢琼玉这孩子,识大体,懂分寸,这些年照顾你也照顾得很好。昭平与朕说了,他不为难你,愿意以平妻之礼嫁入你府中,与琼玉平起平坐。昭平贵为郡主,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昭平这一番心意,你也不要辜负了她。” 秦城万没想到昭平竟然愿意如此降尊纡贵,让他连推却的理由都没有。一时间张口结舌,辩无可辩。 皇帝见他半晌不说话,还以为他是答应了,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谁料秦城忽而以手撑住轮椅把手,将身子往前一送,“扑通”一声,径直仆倒在地。 皇帝大惊,正欲伸手去扶他。却见秦城从地上慢慢爬起,以手支地,做出一个匍匐跪地的姿势,乞求道:“臣不能娶郡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秦城这一摔,牵动背上伤处,本就有几分疼痛。又要保持着这样一个半匐半跪的姿势,真真十分艰难,额头上的汗珠便汩汩冒了出来。
第80页 皇帝见他如此,怎不心疼。又恼他这般执拗,竟敢抗旨不遵,正欲拂袖而去,唤左右侍卫来扶起他。却不料皇帝刚一转身,便觉得龙袍被什么东西给勾住了。回头一看,却是秦城用右手紧紧握住了他的衣角。秦城的身子兀自左右摇晃,还微微有些颤抖,嘴里却仍倔强地说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心中已然十分恼怒,这位一向唯命是从的将军竟然敢一再出言违逆他的意愿。若是换了别人,他早就一脚踹了过去。可看到秦城微蹙的眉头和摇摇欲坠的身子,他到底忍住了,只冷冷地丢下一句:“城儿,你忘了当年陈平郡主的事了吗?你好好想想吧!你难道想让昭平成为第二个陈平吗?” 说罢,便即走出内廷,只留下秦城一人依旧匍匐在地上。 不久,皇帝的近侍老太监便匆匆跑过来想要扶起秦城,被秦城挡开了。那太监无奈,只得劝道:“将军,不管是为了什么事,您都不该如此触怒陛下。陛下如今身子不好,老奴刚刚奉药进入,陛下连药盏都砸了。陛下一向疼爱将军,只需将军诚心诚意地向陛下道个歉,陛下想必能够原谅将军……” 秦城对于老太监所说的话,一字也未听见,耳中只反反覆覆迴荡着一句话——“你难道想让昭平成为第二个陈平吗?” 昭平真的会成为第二个陈平吗? 第114章 此夜难为情 待贤妃匆匆赶到内廷时,秦城已经在地上跪了有大半个时辰,他的身子抖得直如筛糠一般,嘴唇苍白中透着青紫,豆大的汗珠滚滚滴落在地上。贤妃一见秦城,心疼得了不得,忙忙让侍从扶他坐回轮椅上。秦城全身僵硬,早已经累得脱了力,坐都坐不稳。贤妃令随侍宫女帮他按摩手脚,自己则一把将他搂入怀中,眼泪直流,口中唿喊不迭:“我的城儿啊,你这是何苦来哉?真真是心疼死姨母了!” 秦城回到将军府时,已是月上柳梢头。清心阁内的灯光依旧温暖而明亮。他知道,玉儿一定是在等着她,可他却心内忐忑,竟有些不敢面对她。 琼玉正坐在桌前刺绣,一见到秦城,便欣喜地迎将出来,可当她看到秦城苍白的脸色时,心内也不由得一惊。 琼玉忙忙将秦城推入内室,扶他躺到床上。她在扶抱秦城上床时,便感觉到他背上肌肉十分僵硬,不禁心疼道:“将军,今天怎的这样辛苦?”又帮他褪下靴子,却看到他瘦弱下垂的双脚异常的红肿,有几处还布上了红红的印记。琼玉心中更是疑惑,便悄悄儿地提起他的裤腿,这一看,简直把琼玉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只见他因过分瘦弱而显得骨骼突出的双膝已然是一片青紫。琼玉忙命人去请平太夫。 平太夫见到秦城的伤也觉十分诧异。然而,今天将军去见的人是皇帝,如果将军自己不说,又有谁敢去探询今日在内廷到底发生了什么。 平叔走时,琼玉还在帮秦城按摩双腿,以疏通血脉。 屋内寂静无声,明烛摇曳,便如同琼玉此时的心,七上八下、晃动不已。 “疼吗?”琼玉抚摸着他膝盖上的青紫,心疼地问。 “感觉不到,所以并不觉得疼!”秦城淡淡答道,似乎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空气中又是一阵沉默。 “将军”,琼玉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受伤?” 秦城看着琼玉,忽而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身。琼玉一惊,身子便即僵住,秦城已经有多久不曾拥抱过她了。她的心在他的拥抱下迅速燃烧起来,她面颊绯红,身子却一动都不敢动,唯恐稍一动作便惊扰了他。秦城抱着琼玉,良久都是默默无言。琼玉心中虽焦急万分,却在此刻也不敢多问。秦城会伤到膝盖,想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男人都好面子,秦城又一向面子薄,一时不肯说也是常理。只是皇帝不知道为了什么,竟要罚他跪。但秦城既已平安归来,料想也不是什么大过,以后再慢慢探询不迟。只是琼玉一想到秦城当时会是怎样狼狈的模样,心里便心疼得不得了。 这一晚,秦城虽几次想开口,却到底什么都没有说。琼玉追问了两次,秦城也是或沉默,或摇头。琼玉无法,只得由他,心道:他若是想说,或早或晚,总是会说的。他若不想说,自己又何苦逼迫他说。因此,也不再追问,只一心一意帮他按摩身体。秦城这一次,背上异常僵硬疼痛,琼玉帮他推拿了许久,才稍稍缓解过来。两人均已是满头大汗。 第115章 未雨要绸缪 这两日来,秦城总是早出晚归,回到家便闷头就睡,琼玉连和他说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秦城这反常的举动使琼玉心中更添疑惑,只苦于他们夫妻俩近来心结未开,琼玉也不好像从前那样死缠烂打地追着他问。 到得第三日头上,秦城又早早的就去了禁军营,琼玉却被贤妃秘密宣入了宫。 贤妃虽然盛装华服,金翠满头,自有一宫之主的雍容气度,但厚厚的脂粉之下,却难掩深藏在眼睛里的疲惫。贤妃一见到琼玉,便亲亲热热地迎了过来,执着琼玉的手引到自己身旁坐下,又是问琼玉近来身子如何,又是问安儿可会走路了么,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这一番热情,倒叫琼玉颇觉忸怩不安。 过得好一会儿,便见贤妃稍稍儿地打发了宫中其他的人都出去,于是,偌大的宫殿中便只剩下了贤妃与琼玉,琼玉心知,这会儿才要说到主题上了。
第81页 琼玉端端正正地向贤妃行了个礼,恭敬地问道:“不知贤妃娘娘召琼玉前来,有何教诲?” 贤妃娘娘凝视着琼玉,似在揣摩琼玉脸上的表情,半晌,才道:“皇上要将昭平赐婚给城儿,你可知晓?” 琼玉大惊,难怪秦城这两日来总是躲躲闪闪,原来是为了这件事!皇上怎的会突然赐婚?琼玉心中真是万般疑惑。 贤妃见琼玉如此惊讶,嘆口气道:“城儿果然没有告诉你。他对你的心,真是再好也没有的了。他宁可一个人死死顶着,不惜触怒皇帝,也不肯向你吐露一个字。哎,我的城儿啊,他怎么就这么拗呢?”贤妃说着,眼眶儿便有些发红,想来她面容里的憔悴,都是为着忧心这件事。 琼玉只觉头脑里像是震响了一个霹雳,顿时天旋地转。好一会儿,才恍过神来。向贤妃福了一礼道:“陛下是几时赐的婚,将军又为何要拒绝,琼玉真是半点不知,还请娘娘告知。” 贤妃无奈,只得与她细说:“赐婚已是三天前的事了,陛下知晓城儿的脾气,担心他会拒绝,所以是秘密与他说的,除我之外,旁人一个都不知道。这城儿的脾气当真犟得很,果然一口回绝了陛下,还,还跪下来乞求陛下收回成命。” 贤妃说到这里,便有些说不下去。琼玉也才明白,为何秦城的膝盖会受伤。贤妃顿了顿,将眼角的一点泪水轻轻拭去,轻嘆一声,接着道:“城儿这孩子,也着实可怜。她母亲若是在世,还不知道要怎样的心疼他呢!我这做姨母的,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一心也只是为他考虑。陛下,也一向疼爱他。陛下之所以同意这门婚事,多半也是为城儿着想。玉儿啊,你一向是识大体的,我也不妨和你明说了吧!” 贤妃轻抿了一口茶,看了看琼玉,问道:“玉儿,你看城儿的性子如何?” 琼玉没有料到贤妃会突然发问,想了想,道:“将军沉着冷静,虑事周全。琼玉愚拙蠢笨,诸事一向是仰赖将军。” 贤妃道:“玉儿,你也不用谦虚,这些年来,你把将军府打理得很好,姨母都看在眼里。城儿呢,论起智计才干,那是世间少有的。他如今能有这样的身份地位,皇上对他如此倚重,百姓对他如此景仰,这都是靠了他自己的本事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可是,玉儿,想必你也看到了。城儿的性子,过于清高孤僻,不善与人打交道。这样的性格,做武将自然是好,可是在朝堂上,却容易得罪人。如今,秦氏一门,人才凋零,城儿又一向不喜与人结交,在朝堂上,难免孤立无援。” 贤妃说到这儿,便顿了一顿,似要听听琼玉的意见。琼玉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便道:“这朝堂上的事,玉儿不懂。但将军一向行事稳重,他不与人结交,想必是心中自有一番计较。玉儿是向来不敢干涉将军行事的!” 贤妃点点头道:“你也算是个懂事的,不枉城儿如此偏爱你。现如今,朝廷局势如此复杂敏感,城儿有意与朝臣们保持距离,也不失为一种自保之道。可是,玉儿,凡事都要做长远的打算。城儿如今,倚仗着陛下的喜爱和器重,朝臣们便是对他有些不满,也奈何不了他。可是,陛下毕竟春秋已高,一旦山陵崩,新皇继位,未必还会如此宠爱城儿。况且,城儿的身子,姨母说句不怕你见怪的话,据你看,城儿还能打多少年的仗,还能上几次战场?” 贤妃说的这些,琼玉不是没想过。将军目下虽还看着健朗,但瘫痪病人的身体,哪能说得准。琼玉平时饶是小心翼翼,秦城都不免有个三灾两病的,以后随着年岁的渐长,还不知会如何。将军这一生的尊荣富贵,都是在战场上打来的。若是有一天,将军不能上战场了,这将军府是否还能保得住如今的荣耀地位,将军又将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一想到这些,琼玉便有些头疼。但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将军府未来是显赫昌盛,还是没落萧条,她总是要与秦城荣辱与共,相互扶持,度此一生的。想通了这一点,她也就无所畏惧了。 第116章 娥皇与女英 琼玉虽已在心中想得明朗,但料想贤妃此次召她来,虽则一再询问她的意见,必定心中早已有了主意。于是便恭敬请教道:“琼玉目光短浅,不曾虑得这些,还请娘娘指点。” 贤妃娘娘听得琼玉这么说,正中自己下怀,于是便把这两日的所思所想和盘托出。 “玉儿啊,这也怪不得你,将军府如今正是如日中天,谁又会去想往后的事呢?只有像我们这样上了年纪的人,歷经了人世浮沉,见惯了兴衰成败,才不得不凡事都看得长远些。玉儿啊,眼下便有一个保得将军府永久富贵、屹立不倒的法子,只是看你愿不愿意了?” 琼玉心下瞭然,贤妃娘娘到底是说到点子上了。默然良久,才说道:“贤妃娘娘可是想让玉儿去说服将军,答应皇上的赐婚?” 贤妃一听,拊掌笑道:“我就知道,玉儿你到底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看到了关键处。城儿不肯娶昭平,都是为了怕辜负你。由你出面去说服城儿,那这事就无有不成的。” 贤妃兀自喜悦不尽,而琼玉的心却宛如浸在寒冰潭水中一般。要自己去说服自己的丈夫娶别人为妻,这世上当真会有如此大度的女人么?
第82页 贤妃见琼玉脸色阴沉,知她心中尚在犹豫,于是便耐着性子与她说道:“以城儿如今的身子,你也不忍心再让他到战场上拼杀不是?若是城儿将来卸了这大将军之位,更有甚者,若是城儿将来有……有什么不测,你与安儿又如此保得住这诺大的大将军府,你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安儿多想想。你难道想安儿将来受人欺凌?可郡主不同,郡主一则身份尊贵,二则又颇具手腕,这京城命妇无有不与她交好的,郡主,的的确确是能够帮助到城儿的人。不瞒你说,现如今,皇十三子已经被接入宫中,将来想必是要继承大统的。到时候,郡主便是天下最为尊贵的公主。城儿若是娶了郡主,将来不论如何,都可保得富贵尊荣,高枕无忧的了!” 琼玉听得贤妃的话,心中当真是矛盾不已,苦楚万端。娶郡主的好处,她自然是知道的。但难道真的要她去说服将军娶别的女人么?一想到将军未来将不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在无数个漫漫长夜,将军将要去陪伴另一个女人,那么她的这份冷清,又如何去承受?然而,将军为了她,甚至可以不惜触怒皇帝,自己难道就不能为将军做一点儿牺牲么? 一想到自己将要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琼玉眼泪就控制不住的簌簌而下,贤妃见她如此,心下也着实不忍,却又不能不狠狠心再加一把力,于是只得继续说道:“玉儿,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咱们做女人的,为着丈夫,为着家族兴盛,有时候就难免要做出一些牺牲。你已经算是顶幸运的了,至少城儿是打心眼里疼你爱你的。正因为城儿待你好,你才更应该多多为他考虑。陛下既已答应了昭平,就没有再收回成命的道理。如今城儿与陛下这么死死槓着,也不是个办法。万一当真触怒了陛下,后果不堪设想。再说昭平那儿,虽然眼下,陛下将城儿拒婚的事瞒得如铁桶一般,不令外界知道。但时间久了,难保此事不外泄。到时候,昭平若是不堪受辱,走了陈平的老路子,那城儿的麻烦可就大了。这也正是陛下与姨母最为担心的地方。” 关于陈平的事,因为上次南平郡王在玉佩中浸药的事情,琼玉一再逼问慕风,才将秦城与陈平当年的事情问了出来。此时,被贤妃这么一提,琼玉也是心中一惊。秦城已经害死了一位郡主,难道要为了自己,再害死昭平么?得罪了南平郡王,倒还罢了,若是得罪了未来新君,秦城还有活路么? 一念及此,琼玉的心就止不住砰砰直跳。 贤妃一看琼玉情状,便知此时已成,心中暗喜,嘴上却还宽慰道:“玉儿,你也不要过于担心。我看昭平不是一个小性子的人,她既已答应以平妻之礼入府,将来你是姐姐,她是妹妹,她想必会敬你爱你。你们和睦相处,共同襄助将军,何乐而不为呢?” 第117章 夜半私语时 琼玉从贤妃处回到将军府时,秦城已经躺在床上歇息了。 琼玉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捧着秦城的腿,小心地撩开他的裤脚看了看,还好,膝盖处的青紫已然渐渐褪去。琼玉托起秦城的脚踝,帮他按摩关节处,秦城的脚松软下垂,仿佛稍一用力便可捏碎了似的。琼玉看着秦城,觉得他是那么虚无缥缈,好似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中,她唯有悉心地呵护他,紧紧地抓住他,将他握在手中,她才觉得稍稍安心。 琼玉就这样一直细心地帮秦城按摩着,按摩了双腿,又躺入内侧,将手伸进薄被,帮秦城按摩嵴背。她始终一言不发,像是专心致志,又像是满怀心事。 秦城忽而伸手抱住了琼玉。 琼玉身子一僵,轻声问道:“将军,你还没睡?” 秦城睁开了眼睛,他们俩面对面,相距如此近,以至于他的鼻尖都快抵到了她的鼻尖。 琼玉用手圈住了秦城的双腿,用力一翻,让他能以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侧躺着面对她。 “我一直在等你”,秦城温柔地道。 “你该早些休息的!”琼玉的手依然不停地帮他顺着嵴背,“你今儿背上有点僵,将军,你就是在营中,也该多躺躺,不要老坐着。” “嗯!”秦城轻轻应了一声。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只有琼玉的手在秦城背上划过时发出的轻轻摩梭声。 “贤妃娘娘有没有为难你?”秦城道。 琼玉心中一紧,却又一松。他到底肯问出来了! “贤妃娘娘待玉儿很好!”琼玉尽量使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温柔和缓,这一路上,她左思右想,努力平静着内心的情绪,将要说的话一遍一遍从在脑子里过熟了,这时候,才能显得稍微冷静从容些。 琼玉将脸贴近秦城的胸膛,柔声道:“将军,玉儿请你,答应皇上的赐婚吧!” 秦城的身子微微一颤,琼玉更紧地抱住了他。 “将军”,琼玉的声音悠悠传来,“将军对玉儿的心,玉儿都知道,玉儿心里很感念将军的好。只是,将军也需体恤体恤玉儿的辛苦。玉儿这些年来,又要照顾将军,又要管理府上的大小事情,如今又有了安儿,玉儿实觉力不从心。将军,你是知道的,玉儿一向不大擅长人际往来、应酬周旋的事情,平日里勉强做着,也觉得疲于应对。等昭平郡主入了咱们府上,这些事情就可以交给昭平去做,玉儿也好安安心心、一心一意的服侍将军。”
第83页 琼玉的脸贴着秦城的胸口,感受着他心脏越来越急促有力的跳动,自己的心却不自觉的乱起来,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自己这番话会不会触怒将军。她以前一向觉得秦城温和亲切,但最近,却总有一些隐隐地惧怕他。 良久,才感受到秦城狂乱跳动的心渐渐平定了下来,听得他轻轻嘆了口气道:“玉儿,这番话想必你已在心里想了很久了吧!这里面有几分是你的真心话?” 琼玉鼻头一酸,但还是勉力答道:“句句都是玉儿的真心话!玉儿本来不过是任人攀折的章台薄柳,将军将玉儿娶进门,给了玉儿夫人的名分,玉儿已是感激不尽,又怎敢独占将军?似将军这般身份显赫的大臣,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唯有将军一直未有娶妾,这外边已经将玉儿传成是一个极为擅妒的悍妇,这妒忌专宠,可是女德的第一大戒,玉儿可不想背上个这么不好听的名声。将军就当是为玉儿考虑,也该娶了昭平。玉儿看昭平性子单纯善良,和玉儿也一向合得来。将来咱们姐妹俩一起说说话,也可打消些闲日里的无聊寂寞。况且……” 秦城接口道:“况且什么?” 琼玉抿了抿嘴,接着道:“况且玉儿自生了安儿后,调理不当,一直未有受孕。玉儿也盼着昭平能为咱们秦家开枝散叶。” 琼玉将心中一番精心设计的话终于说完,心中也觉松了一口气。但继而,一股莫名的不安却又笼上了她的心口,似驱不散的阴云。她明明已经做好了决定,这会儿却又如此忐忑不安。她到底是盼着秦城答应呢?还是盼他不答应? 第118章 喜亦何曾喜 秦城抬起了她的脸,他那双幽深黑亮宛若星辰的眼睛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琼玉看,仿佛是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她说的这段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琼玉被他这么看着,心却宛如在火上炙烤。她的心明明在唿唤着:不要娶昭平,不要娶昭平,可她的嘴却在劝他娶了昭平。她以为她所有的眼泪,都在回府的途中已经流干流尽了,她已经在心里想了一万个理由去接受昭平,去劝自己要宽容大度,要看得开。可是,她心中的痛却欺骗不了她,她的心真的很痛很痛,撕心裂肺的痛,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所有的,唯一珍爱的便是秦城,可现在,她却要把他拱手让给别人。她觉得自己的神魂仿佛已然分离,自己的魂魄正在黑暗的角落里哭得昏天黑地,而自己的躯体却还要在这儿冷静地接受着秦城的审视。 她不知道她的眼眶有没有红,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泪,因为她的心已经痛得麻木了,只有残留的一丝理智在提醒着她,不能自私,不能将秦城陷入危险之中。 就当她以为自己的承受能力已经到达了极限,眼泪即将夺眶而出时,秦城说话了,他满是怜惜却又无可奈何的声音悠悠传来:“有你这么一位大度的好妻子,为夫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有一段旖旎的风情在暗夜中游走。他们都没有想到,两人在禁慾三个月后的第一次水乳交融,竟然是在这么一个充满着变数的夜晚。两人都思绪复杂,两人都肝肠寸断,但两人却都拼尽全力,似乎要将最美的风情在这一夜间耗尽。 留给明天的,到底是什么?是与今天一样,还是全然不同。他们都无从猜测,但却终归要面对。 秦城到底是同意了皇帝的赐婚。皇帝、贤妃都松了一口气,喜滋滋地很快就择定了大婚的日子,就定在下月初一。汝南王简直高兴得合不拢嘴,有这么一位手握禁军的贤婿的支持,皇十三子的太子之位,还有谁撼得动。昭平更是称心如意,一天天的数着出嫁的日子。 皆大欢喜,普天同庆。却只有秦城与琼玉,心中的滋味复杂莫辨。 琼玉已经开始着手筹备大婚所需的东西了,不管心中有多痛苦,该做的事情,总是一件都不能出错的。 秦城看着忙忙碌碌的琼玉,心中却想着:等我娶了昭平,她或许就能放心地离开了! 在大婚之前,还有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便是安儿一周岁的生日宴。这一天,将军府宾客盈门,热闹非凡。大家都知道,大将军即将迎娶郡主,今后的身份地位,更是高不可攀,故而前来结交的达官显贵,较之从前便更多了。秦城平时虽不大与这些官员打交道,但人家既是上门来贺,面子上的礼节总要做足。只是那些命妇们,看琼玉的眼神不免多了一些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郡主一旦进了大将军府,这将军府第一夫人的位置,可就得换人了。 这一天,皇帝赐下厚赏不说,还将这个走路都不稳的孩子赐了个少将军的头衔,这在本朝,还是无先例之事。将军府上上下下无不欢喜异常,叩谢天恩。 昭平郡主碍于礼节,不能亲来道贺,但汝南王府送来的无数奇珍异宝,也足以使这些见惯了天下珍宝的达官显贵们惊嘆不已。 第119章 公主出降礼 虽是皇帝赐婚,但诸如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这些礼仪却是一样都不能少。秦城虽则答应了赐婚,但却终日待在禁军营里,对这些事情一概不上心。反倒是琼玉忙得团团转,郡主出嫁,天下多少双眼睛看着啊,稍有些纰漏,那些文官谏臣的唾沫星子都能把秦城给淹了。因此,琼玉虽则心内酸楚万分,却也不得不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诸样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噹噹。在外人看来,都称赞琼玉识大体、有气度,可这心中的别样滋味,却唯一琼玉一人去品尝罢了!
第84页 九月一日,皇帝钦赐郡主以公主礼出降。一时间,汴京城万人空巷,老百姓们纷纷跑出来观礼。征西大将军要娶皇帝最宠爱的郡主,在许多老百姓心里,简直比自己娶亲还要高兴! 从古至今,婚嫁的礼仪从来都是繁琐无比的,更何况是公主出降。 吉时一到,秦城换上官服,佩玉带,以大雁、币帛为聘礼,亲到昭平所居宫殿迎候。 只见郡主在众多宫妃的簇拥下,娉娉婷婷地走出来。头戴九翚四凤冠,身穿绣长尾山鸡、浅红色袖子的嫁衣,坐上没有屏障的车檐子,在秦城的引导下,向着大将军府出发。 京城百姓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盛大的迎亲场面,很多人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还没见到迎亲队伍,单只隐隐听到锣鼓和鸣的声音时,便见街道司的士兵几十人,每人都拿着酒扫工具和镀金镶银的水桶,在仪仗队伍到来之前,先清扫路面并洒水。 接着便见身穿紫衫头戴卷脚幞头的天武官抬着数百乘轿子,远远走来。这些轿子里装的都是公主的陪嫁物品以及数以百计的陪嫁的僕人。前头是蜡烛灯笼二十副,方形扇子四把,圆形扇子四把,引障花十盆,提灯二十个,而后边跟着的便是种种金光闪闪、价值不菲的物件,什么玉冠金梳、珍珠翠领、四时衣服、累珠嵌宝金器、锦绣绡金帐幔、摆设、蓆子坐褥、地毯、屏风等等不计其数。数百辆车驾络绎不绝,首尾相接,宛如长龙。 这数百辆车驾过去之后,便见几十名头戴珠翠金钗、身着红罗销金长衣的宫嫔,骑着马并排前行,在前做嚮导。 更令人惊讶不已并终身难忘的是,这位公主的出嫁竟然得到了皇后的亲自送行。皇后头戴九龙等肩花冠,身着五彩翚雉袆衣,乘坐九龙轿子,行在最前端,身后皇十三子骑马相随,而后便是以贤妃为首的众多宫妃跟随其后,再往后,便是众位亲王、王妃以及其他达官贵人的夫人。 在红罗销金掌扇遮蔽和簇拥下,昭平乘坐的镶金裹铜的车檐子才出现在众人面前。这辆由十二人所抬的花轿四面都垂挂着刺绣横额的珠帘,配有白色的藤蔓并点缀着花形图案。轿顶上盖着剪花的棕榈装饰,大红色梁嵴上排列着渗金铜铸的云凤花朵。这样华丽的轿子在很多人的一生也只见过这么一次。 迎送队伍在路上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达大将军府,此时也可叫做驸马府了。即刻便举行皇帝赏赐的九盏宴会。那参与宴会的达官显贵之多,更是数也数不清的了。便是如此宽敞的大将军府,亦不免显得拥挤不堪。 第120章 洞房花烛夜 便是再繁琐的礼仪也终须有结束的时候。 当秦城来到这个陌生的红烛摇曳的新房时,早已经是醉意沉沉,疲惫不堪了。 昭平坐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等着,她已经等了很久。外面是人声鼎沸,喧嚣不断,但屋里却是安安静静的。她这一生中从没有这么老老实实地等过一个人这么长时间,但她所等的每一刻,都满含着甜蜜的期盼。她在等,等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他终于出现了,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泛出了笑意。她已经给了他全天下最大的体面,给了他所能给予的一切,而他呢,他会回报她什么呢?她其实并不需要他的回报,她只要他爱她。 秦城催动轮椅来到榻边。他的手中握着一桿细细的喜秤,但此时却觉得仿佛有千钧之重。 昭平的头低垂着,喜帕之下,她的一张俏脸羞得绯红,真是荷粉露垂,杏花烟润。她静静地等待着,她知道,当盖在头上的喜帕被掀起的那一刻,她就真的是属于他的人了。 喜帕一点点被掀起,她终于见到了梦寐以求的那个人。他一身大红喜服,醉态微醺,更显得英俊不凡,宛若天人。 昭平真是喜悦不尽,她简直要忍不住扑向他了。可是,她不能,她就是平时再任性胡为,今天也得忍住了。还有一些礼节要做,她绝不能出一点差错。她等这一天,实在已经等得太久了。 秦城还从未见过昭平这么老老实实的样子,自己也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昭平克制着自己的动作,却克制不住脸上的笑意。那样发自内心的笑,美得如此惊心动魄,连秦城看了都颇为惊艷。然而,紧接着,便是更大的愧疚笼罩了他,他知道昭平爱他,可他却无法回报给她同样的爱意,这样对她,公平么? 昭平就这么微笑着看着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一回头,瞥见了桌上的龙凤双盏。 秦城手持金樽,缓缓向盏中倒酒。他似乎是醉得厉害了,手都有些发抖。 昭平接过了酒樽,将双盏都斟满,将其中绘有龙纹的一盏递给了秦城。两人手臂交缠,喝了一个交杯酒。 还有什么要做的吗?秦城在心里回忆着。他此刻真希望这些繁琐的礼节永远都不要结束,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去面对这最终的决择。 屋子里重又恢復了寂静,光影摇曳,昭平的心怦怦直跳。她在等待着,等待着秦城的下一个动作。但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她心中的甜蜜渐渐化作了焦虑和恐惧。 秦城看到昭平的手在不自觉的翻搅着手中的锦帕,她脸上的笑意在一点点的消失。而他,却依然无法开始他的下一个动作。 第121章 迷情的薰香
第85页 “昭平,我……”秦城终于开口了。 昭平惊喜地抬起头,一朵水莲花在她清澈的眸中骤然绽放。 看着昭平满怀期待的双眸,秦城只觉心中剧痛,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她。 “昭平,今晚我睡书房,你早些休息。”秦城匆匆说完,便催动轮椅,转身离开。他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今天这样心虚过,他实不敢面对她。 昭平眸中的莲花转瞬枯萎,零落成泥,碾作尘土。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秦城决绝的背影却在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她的夫君在与她成亲的第一天就要弃她而去! 她没有嚎啕大哭,因为她已经被震惊得呆住了。她不知道是该悲伤还是该愤怒,她只觉得一颗心已然被碾碎,化为齑粉,吹散在风中。她终于理解当年陈平郡主的心情了! 秦城就要消失在房门口。他没有回头,他根本不敢回头,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回头,就无法再走出这个房间了。他能够想像,昭平此时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因为,这种表情,在他的梦里已经出现过太多次了,只是,梦中那张绝望而痛恨的脸,是陈平的。 “三哥,你为什么要答应娶我?”昭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愤怒、不解与忧伤。秦城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掌事嬷嬷就在门外,你难道要让昭平成为全天下的笑柄么?”昭平的声音里是无限的痛苦。 “秦哥哥,你让陈平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柄!”在无数个相似的梦境中,陈平一再地质问他。现在,昭平又用同样的话来质问他。 他无法再无动于衷,于是他回过头来。他看到昭平那张美艷绝伦却无限凄楚的脸。同样的花样年华,同样的鲜妍明媚,他忽然觉得陈平与昭平的脸在朦胧的灯光下重叠了,他恍惚间,竟然分辨不清眼前的到底是昭平,还是陈平。 他今天真是喝得有些多了,他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眼前的一切都渐渐模煳。睏倦席捲了他的意识,他甚至已经无法去思考。床,就在眼前,他此时此刻,特别想爬到那张床上,沉沉地睡去。 “对不起”,他迷迷煳煳地说道。他只觉得很有必要说这么一句话,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声道歉是对当年的陈平说的,还是对眼前的昭平说的。 “没关系,三哥。你累了,昭平扶你去床上躺一趟,可好?”昭平向他走来,他忽而觉得昭平比以往多了一层说不出的妩媚风流,他不知不觉地,竟然有些燥热起来。 秦城没有再拒绝,他只觉得脑袋沉得很,他真的太需要休息一下了。 昭平将秦城的轮椅推至床边。秦城挣扎着想要将自己移上床,可身子还没离开轮椅一寸便又颓然坐倒。 “三哥,我来帮你!”昭平说着,便托起了秦城的腰身,将他扶抱起来。可是,她头上戴着的九翚四凤冠实在太沉了,以至于他在抱起秦城的那一刻失去了平衡,两个人同时摔到床上。 昭平压在了秦城的身上,秦城不自觉地竟然起了反应。 昭平取下了头上的凤冠,随手丢到地上。她的手伸进了秦城的衣服里,在他的身上游走。秦城只觉得她的手所经过的地方,就像干涸的土地被清泉淌过一般舒爽。 昭平知道秦城的身子特殊,所以教习嬷嬷在教她闺中术时,她学得特别认真,一招一式,都极尽挑逗与诱惑,她一定要一举俘获他的心。 她的手从上往下,像灵蛇一般游走。秦城只觉得浑身一阵战慄,意乱情迷中,残存的理智在一点点消散,他已经无法再思考任何问题,只有燃烧的□□在左右着他。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已然陷入到无尽黑暗的深渊,而身体的快感却宛如飘荡在云端。 他终于沉沉地睡去了,像婴儿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像天地回归到最初的混沌。 昭平手抚着秦城的面颊,轻轻说了声:“三哥,对不起!” 她跳下了床,取出了香炉里一点未燃尽的迷情香。 在爱情面前,女人施一点点小小的手段,并不算是一件大错吧! 第122章 无计悔多情 琼玉知道,这一天终究是要来的。她已经为此做了无数的心理准备。可是,当这一晚真正来临时,当大红的喜字和漫天的红灯笼不再是为了她而张设时,当她在无尽的恭贺声中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时,当她回到异常冷清的清心阁时,她忽然觉得浑身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她连衣服都不想解,被子都不想盖,就这么伏在床上,她不想哭,眼泪却不停的涌出来,她想睡去,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两声……伴随着水漏偶尔的一声震动,这个漫漫长夜的每一刻都是那么难捱。她再也受不住了,于是她在寅时时分,还跑去了听风楼。奶娘见到她时,不由得吃了一惊。但同为女人,她能理解琼玉的感受。事实上,作为将军府的大娘子,她实在已经做得太好了,府里上上下下的人见到夫人如此识大体,明事理,也无不在心里对她更添了一些敬重。可是这样表面上的虚荣和真正的爱情比起来,谁会在乎呢? 琼玉抱着安儿,整整坐了一晚上。她只有怀抱着安儿时,才觉得自己尚不是那么可怜,她的冰冷刺骨的心也才能感受到一丝丝的温暖。 她料到了一切,却没有料到秦城会昏倒。
第86页 第二天,已经将近午时,秦城还没有醒来。昭平亦有些慌了,可不论她如何唤他,他都是毫无反应。一摸他的额头,烫得骇人。只见秦城面颊绯红,嘴唇红而干裂,有一种异样的美,昭平早晨还在美滋滋地欣赏,如今才知道原来高热所致。昭平心下惊骇,恐怕是昨日的迷情香起了不好的影响,心中又急又悔,但到底是秦城的身体要紧,也不敢再拖,急急忙忙唤了府里的医者来。 琼玉也匆匆敢来。她实在不能理解,怎么秦城竟然会突然发起病来。但想到昭平毕竟年轻,又从未照顾过秦城这样的瘫痪病人,一时照顾不周也是有的,故而也并未往别的方面想。 平叔在给秦城把脉,两道粗眉紧紧蹙在一起,一双铜铃似的眼睛只是盯着昭平。昭平心虚,额角的汗珠如雨水般滚滚而下,她实在害怕平太夫会把真相说出来,到时候秦城、琼玉还不知道会怎样的怨恨鄙弃她。昭平平时行事虽则大胆荒唐,但却总是大大方方的,这一次实在是心里有鬼,故而形容一反常态。琼玉见她如此,还以为她是关心将军兼之自责所致,反倒宽慰她道:“将军身体自来如此,有时候也会不明缘由的发起病来,你实在不必过于自责。” 平叔探了一会儿脉,什么都没说,只说恐是夜里着了凉,开了几副药便即走了。昭平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殷勤地嘱咐下人赶紧去熬药,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照料,反倒让琼玉没有了用武之地。琼玉心内真是说不出的滋味,在房里坐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到事做,又觉得此情此境下,自己待在这儿实属多余,便以府里尚有许多事要处理,先行离开了。 昭平因自己一时行事有差,害得秦城病倒,心中真是悔之莫甚,故而也对秦城照料得十分尽心。 平太夫虽然当时未说什么,但在两日后,还是找了个机会,悄悄儿的叮嘱昭平:“将军身子不同于常人,以后那样的东西再不可以用在将军身上,他受不住。”昭平对平叔未点破她的行径本就心存感激,这会儿自是点头答应不迭。其实无需平叔叮嘱,她也是不敢再碰那东西的了。 因了秦城这一场病,本来定于婚后第三天的进宫谢恩大礼也都免了。 第123章 与君为夫妇 待秦城醒转来时,已是三日之后了。这期间秦城也醒了几次,但人总是不清醒,迷迷煳煳睁开眼,喝一两口水,便又睡下了。睡梦中也不大安稳,只一味的说胡话,一会儿在梦中唿唤着母亲;一会儿又不断呢喃着对不起,还说了些别的话,但含含煳煳地也听不大清楚;一会儿又喊身上疼痛,还痉挛了两次。昭平从没见过秦城痉挛的样子,唬得了不得。但见秦城脸上表情痛苦,头直往后仰,身体止不住的发颤,双腿任意踢蹬抽打,琼玉趴在秦城身上勉力压住,平太夫急急赶来,为他施针,方才渐渐平定下来。琼玉见昭平在一旁唬得呆了,拍拍她的手道:“将军并不经常会抽搐痉挛,但万一犯病时,这些应急的办法你也是要学着做的。将军发病时人事不省,醒来时自己也不大记得,你也不要提及,知道吗?”昭平点了点头,眼泪这才滚滚落下。 琼玉因为府中事多,有时候也不得不抽身离开一会儿,昭平因为心里愧疚,兼之看到秦城发病痛苦的样子,心疼得了不得,因此三天三夜,一刻不歇地守在他的床边。昭平一向养尊处优,从生下来起就没吃过这份苦,这一次能坚持照顾秦城这么久,实在难能可贵。 到得第三日头上,昭平早已经累得不行,趴在床沿上迷迷煳煳就要睡着,忽听得有人一声一声的唤她。昭平勉力抬起头一看,秦城一双眼睛正看着她。昭平这一喜非小,人立马就清醒了,忙忙倒水给秦城喝,又问秦城饿了没,想不想吃饭?秦城摇摇头,要她别忙,自己不饿。秦城又问自己昏迷了多久,昭平答道:“将军已经昏迷了三天”,秦城一惊,道:“那岂不是错过了进宫谢恩的时间?”昭平宽慰他道:“我已经派人去回明了陛下,陛下特地下旨免去了咱们的谢恩之礼,还嘱咐三哥你要好生休养,保重身体!”秦城点点头。 秦城只觉身上乏力得很,连说话都有些气力不继。闭目养了养神,才重又睁开眼睛。见昭平正关切地看着他,一双原本总是精神奕奕、机灵可爱的眼睛,此时却是布满了血丝,疲惫红肿,且鬓髮散乱,形容憔悴,心中也不免生出了一丝怜惜和愧疚,柔声问道:“这三日都是你在照顾我?” 昭平道:“照顾夫君本就是妾身的责任,方才姐姐也在这儿,刚刚有丫鬟过来,说安儿哭着要找母亲,姐姐才离开了一会儿。” 秦城对于昭平话语中称谓的改变一时还不能适应,但想到木已成舟,自己既已要了她,自然也不能辜负了她,因此心中虽诸多矛盾,但面上依然表现得十分的温柔。 “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实在对不住,我也不知道怎么的,竟会病倒,倒累得你一嫁过来,便要受累,我心里,真是惭愧之至。” 昭平听得秦城这么说,心中真如刀绞般疼痛,明明是她做错了事,却反倒是他先来道歉。更难受的事,她还不能承受自己做过的那件事。昭平这才发现,一个人做了一件亏心的事,最难受的不是别人,反而是自己。她简直恨不得抱着他嚎啕痛哭一场,向他坦白自己的罪过。可她不能,她只能佯装镇静地道:“不辛苦,能够照顾三哥,昭平真觉荣幸之至。三哥你刚醒来,少说些话吧,将养将养精神,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说完,便匆匆转身离开。她实害怕自己若再待得一刻,再多说一句话,眼泪便会不受控制的落下来。
第87页 第124章 家和万事兴 转眼间,昭平嫁入大将军府已有两月有余了。这两个月来,一则是琼玉大度,处处体谅忍让,二则昭平也不是个阴谋算计的人,因此上虽则将军府新添了位女主人,但却并不像常人所想的那般争风吃醋,闹个鸡飞狗跳,反倒相处和睦,看着是一派融洽。 秦城虽娶了昭平,但在心里却依然更偏向琼玉。他与琼玉毕竟是多年夫妻,一切起居上都方便自在些,到了昭平那儿,一则心里尴尬,二则亦不愿劳烦她夜里起来帮自己倒茶或解手,因此往往一夜间辗转反侧,反睡不好。 琼玉见秦城在自己这儿留宿得多,去昭平那儿少,恐昭平多心,便劝秦城道:“你们新婚燕尔的,昭平亦贵为郡主,又那般年轻,受不了春闺寂寞,你不要冷落了她,叫她多心,胡思乱想的,气出病来可不是好顽的。”秦城道:“你怕她寂寞,你就不寂寞么?我去了,你不难过么?”琼玉抚摸着他的面颊,微笑道:“我知道你的心就行了,咱们既已到了同一个屋檐下,自然该和和睦睦的,难道反要为了这些事,无端生出些是非来,闹得家无宁日么?”秦城无法,只好又穿戴好衣服去昭平那儿。琼玉见秦城去了,却无论如何再睡不着,只好挑亮了灯烛,倚在床上,做了一夜的衣服。这一夜,竟是秦城与琼玉两个人都不曾安睡。 有时候秦城见琼玉一味赶他去昭平那儿,心中气恼,干脆赌气哪儿也不去,只在书房里混一夜。琼玉得知秦城竟睡在了书房,真是又急又气,又是心疼,想他那样的身子,一个人在冰冰冷冷的书房里如何睡得暖和,倒别冻出病来了,因此上无可奈何,也不敢再贸然赶他走了。 所幸昭平亦是个懂事的,得知秦城在书房里睡了一夜,第二天便主动来找琼玉。一见琼玉,便降尊屈贵“扑通”一声跪在了琼玉面前,倒把琼玉吓了一大跳,琼玉不敢受礼,忙忙将昭平扶起来。昭平一起身,眼泪便哗哗往下流,倒把琼玉弄得个莫名其妙、手足无措,只一迭声谢罪道:“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姐姐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委屈妹妹了。妹妹你只管说来,姐姐也好改过。” 昭平只一味摇头,也说不出话。半晌才擦了擦眼泪,抽抽噎噎道:“姐姐待昭平这般好,昭平感激不尽。只是昭平想请姐姐不要再将三哥往昭平那儿推了,三哥的性子,昭平也是知道的,强扭的瓜不甜。三哥若是怜惜昭平,不待姐姐提醒,他亦不会薄待了昭平。三哥若是不怜惜昭平,纵是姐姐大气,将三哥劝到了昭平那儿,昭平亦觉无趣。说到底,还是昭平没有姐姐这样的福气。” 昭平说到这儿,便再也说不下去,只一味的哭泣。琼玉看着她,亦觉可怜,只得宽慰道:“将军向来是个慢热的人,他不愿宿在你那儿,并不是因为不喜欢你,而是怕麻烦了你。将军毕竟身子上有许多不方便之处,我是将军用惯了的人,因此他愿意宿在我这儿,不过是因为‘习惯’二字。将来你在将军府住得久了,将军亦会习惯你的。你只不要多心,将军那儿,我也会慢慢去劝的。” 昭平听得琼玉如此情真意切地宽慰自己,直如自己的亲姐姐一般,不免抱着琼玉,把这些时日里的委屈都呜呜咽咽哭了出来。哭了好一会儿,才道:“妹妹未过门时,常听得别人谈起些内闱之间争风吃醋、胜过仇敌的事儿,心中亦不免忐忑难安。熟料姐姐竟是这样一位宽容大度的人儿,昭平实在已经觉得幸运之极了。今后,咱们便是亲姐妹的一般,再不分彼此的了!” 琼玉听她这么说,心下感动,搂着她道:“也并非是姐姐大度,只是咱们俩凡事都得多为将军考虑,将军身子不好,军中又事务繁多,咱们虽不能为将军分忧,却也不能再给他徒添烦恼。妹妹亦是个心地善良、直来直去的人儿,咱们姐妹俩只需凡事坦诚相待,不生嫌隙,共同服侍将军,这便是再好不过了。” 世间的事,总逃不过“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这几个字,凡事若是都能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去想想,便可省去了许多的误会和不解。可惜这样简单的道理,做起来却大大的不易。这也是琼玉她为人处世的过人之处。 第125章 新桃换旧符 春风送暖入屠苏,总把新桃换旧符。 这一年的新年,照旧是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可是,当人们抬头仰望那风云聚散、波涛翻涌的天空时,却都不自禁的在心里嘆道:“这天,恐怕是要变了!” 任何的变化都是会有先兆的。过去的一年,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朝堂之上,已经暗暗经歷了一场大换血。拥护皇十三子的,自然是稳坐朝堂,而站错了阵营的,也只能痛恨自己没眼光,收拾包袱灰熘熘地去往遥远的异地赴任。 然而,皇帝最为关注的依然是禁军营。秦城依旧执掌禁军,可是,在秦城之下,禁军营却经歷了一场不小的人事变动,一些心存异动的将领陆陆续续被调往别处,远镇边疆。其中首要的便是云麾将军陈德龙,被派往东南节度,远离京师,南平郡王在军中最大的助力如今成了一子空棋。陈将军自是百般不愿,但皇命之下,谁敢不遵。除此以外,秦城亦秘密抽调了部分西北禁军回拱京师。 一切都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某一天。权利的变更是一场无形的战争,这中间牵动了无数人的利益,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巨大的流血冲突。如今这位宅心仁厚、聪明睿智的皇帝为了保证皇权顺利的交接,为了保持天下的安定太平,实在是已经做了太多的努力。
第88页 正月十六,皇帝昭告天下,宣布皇十三子晋升为皇太子。 普天同庆! 将军府亦有一件大喜事。 当时秦城正在营中与刚从西北调回来的将领们饮酒,有侍从来报说郡主怀孕了。秦城自然很高兴,一高兴,自然就不免要多喝几杯。 晚间,琼玉从安儿处回到清心阁时,秦城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衣裳也未解,靴子也未脱。 琼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走过去帮秦城褪下了靴子,又来帮他解衣服。 秦城一把搂住了琼玉,嘴里的酒气直扑到琼玉的脸上。琼玉皱了皱眉,侧头避开道:“将军今日怎的喝了这么多酒?” 秦城含含煳煳地道:“军中的兄弟回来了,咱们许久未见,便多喝了几杯!” 琼玉点点头,唤下人去打净面的水来。 琼玉帮秦城擦拭了脸和手,又餵他喝了些醒酒汤。秦城才觉得身上好受了些。 琼玉道:“将军就是再高兴,也要以身体为重,酒还是少喝点为好!” 秦城点了点头,他酒酣耳热之后,眼中光波流转,似醉未醉的样子,真是说不出的一种好看。只见他微眯着眼睛,笑吟吟道:“玉儿,你今晚不赶我走了吧?” 琼玉噗嗤一笑,道:“你都醉成这样了,我哪里还赶得你走。我正要说你呢,今天,府里的大夫为昭平把平安脉时,说是昭平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这真是一件大喜事,你也该去陪陪她的。” 秦城摇摇头道:“我不去陪她,我来陪你。我知道,你心里定不好受,我来安慰安慰你。” 秦城醉酒之下,说话便有些口齿不清,平时不好意思说的话,这会儿也能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酒后吐真言”罢! 琼玉听得心里颇为感动,难为他醉成这样还能想着她,但嘴上却兀自不饶人,双手掐着他的面颊笑道:“怎么就说得我是这样小气的人了,你要去陪她,现去就是。我不需要你来安慰!” 秦城嘻嘻一笑,搂住琼玉的脖颈,将头埋入她胸口,道:“好夫人,你就可怜可怜为夫吧,为夫身上难受得紧,你就让为夫在这儿宿一晚吧!” 琼玉一听秦城说身上难受,忙忙伸手帮他顺着嵴背,口中急急问道:“将军哪儿难受了?玉儿帮你顺顺。” 秦城狡黠地一笑,托着琼玉的手,摸到了他鼓鼓胀胀的下身,道:“这儿难受!” 琼玉羞涩一笑,就要将手抽出,却被秦城死死拽住。琼玉怕他胀得难受,只得施展起手段,尽力帮他疏解。 秦城只觉通身舒畅,宛如置身巫山仙境,沉醉不知归路。 第126章 山中遇埋伏 刚出了正月,秦城与琼玉一行数百人便行在了去往汉阳的官道上。 半月前,琼玉得知,他哥哥在汉阳的坟茔要被征为政府用地,琼玉早就有将哥哥遗骸迁回故里的想法,这一回正好藉此机会,把此事办了,也算是了却心中一桩心愿。秦城本不必同去,但他想到,近来琼玉总是神思恹恹、郁郁寡欢,大夫说恐怕是思虑过多、忧心劳神所致。秦城心中歉疚,想到琼玉自从嫁给了自己,便是辛苦的时候多,自己也不曾陪她游乐谴心,于是便决议与之同往,一路上说说笑笑,欣赏沿途风景,放松放松心情,也算是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亏欠。 一行人行至襄阳地界时,当地官员前来请罪道:“前方桥樑因年久失修,前些日子坍塌了,我等正组织劳役在全力抢修,只是这样大的工程,一时半会儿恐完成不了,将军若想过去,唯有绕道前方的呆鹰岭,只是那儿歷来是强人出没的地方,将军若要去时,我等即刻派遣府兵护送!” 秦城摇了摇头,示意不必麻烦。他这一行数百人,除了随行医者与服侍的下人外,大部分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若是真遇着了强人,那也不过是顺手剿灭了的事,因此并不在意,吩咐侍从绕道呆鹰岭。 呆鹰岭地势陡峭,山林茂密,曲曲折折,阴森恐怖,倒的确是长蛇勐兽唿啸之所,绿林好汉出没之地。秦城一行人进得岭中,都手持武器,加强了戒备。 此时正是春寒料峭,偏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那雨便如一条条冰凉的蛇直往人的领口钻,冻得人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雨越下越大,密密麻麻,丛林里瘴气丛生,烟云密布,越发的看不清楚前方。 秦城等人正欲寻一处屋宇暂避这大雨,可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里有人家来?偏生秦城所乘的马车此时又陷入泥里,众人在推抬过程中不慎将马车的车辙折断,秦城在车中跌将一跤,真真颇为狼狈。无可奈何,只得换乘别驾。慕风才将秦城从马车中抱出来,便听得“唿唿唿”,无数只箭矢,破空而来。 众侍从连忙举起武器招架,将秦城护在正中。前方张开盾阵,抵挡如雨般射来的箭矢。 一阵箭雨过后,便听得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众多身披蓑衣,头戴斗笠,以黑巾遮住面部的神秘人快步奔将过来,人数足有三四百之多,且看那奔行的速度,听那脚步的轻重,一个个都是高手无疑。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绿林好汉,秦城心知不妙,敌人想必已在此地部署周密,埋伏多时。但他身为一军主帅,临敌应变之能非常人能及,此时虽出乎意料,却也丝毫不乱,当即下令,排开阵势迎敌。
第89页 只见前军张盾,后军分三排射箭,那神臂□□力千钧,便是以射御见长的西夏骑兵都奈何它不得,此时,箭矢密不透风向对方攒射而去,对方饶是武林高手,也有不少中箭倒地。 第127章 武功更超神 那躲过箭雨的蓑衣客转眼便奔至眼前,各提武器杀将而来。众侍卫立即变换阵行,三人一组,结成天狼阵。这天狼阵是他们平时在营中便操练惯了的,三个人,一个持长矛,一人持剑,一人持短刀,当先一人以长矛击刺,不得中时,后一人便以长剑相攻,持短刀者近身护卫,三人配合得当时,便如一人同时长出了三头六臂,敌人纵躲得过一击,也躲不过随之而来的第二击,第三击。这本是秦城的得意之作,是专门研制出来对付西夏骑兵的,这会儿,用在此处,同样是成效显着。 只听得兵器交接之声不绝,中间还夹杂着一些人的惨唿之声。众鸟惊飞,扑稜稜腾空而起,嘶鸣之声震彻山谷。 那些蓑衣客们攻了半天,仍毫无进益,己方伤亡人数越来越多,而对方却直如铜墙铁壁,毫无破绽,将秦城牢牢护卫在包围圈中。蓑衣客中一位首领模样的人,眼见形势不利,忽而长啸一声,那声调当真古怪至极。接着便见一人从远处飞掠而来,转眼便至眼前。轻功之高,普天之下恐难觅敌手。慕风等人见这人来势甚勐,更加强了护卫。 只见这人数脚连环飞踢,力道之大,所向披靡,被踢中的人直如断蓬枯草般四下倒地,再爬不起。而那原本如铁桶一般的阵型此时也被打开了缺口,形势迅速逆转。阵型一乱,便难再结,众侍卫唯有与这些蓑衣客们近身肉搏,以武功见高下。 秦城还未看清来着系谁,这人却已直扑他而来。慕风和赵胜同时飞上来迎敌,一人持剑,一人持锏,分别攻向那人左右两侧。谁知那人连正眼也不看他们,双掌齐出,向两人心口打来。两人忙忙回身避开,那掌力击在大树之上,碗口大的树干便从中炸开,碎片四下飞溅。慕风与赵胜二人俱是一惊,要将一棵树以掌力噼断,并非难事,但若是顷刻间便将之摧为齑粉,却非内力极雄厚者不能为。那人方才并非着力要攻他二人,因此他二人才得以避开,否则,以此等掌力,若击在人身上,那是必死无疑的。 那儿虽击出两掌,速度却丝毫未滞,右手蜷曲成爪,便向秦城抓来。秦城见他攻来时,便已有防备,只是他内力不济,无法与他对接,只能以手撑地,施展轻功,向一旁掠开。这一掠,虽则避开了那人的一抓,却也因勉强催动内力,牵动内伤,喷出一口血来。 那儿一击未得手,登时恼怒,更为疯狂的向秦城扑来。速度之快,饶是慕风等人就在近旁,也不及来救。然而,在这天光火石的一刻,秦城却已认出来,来人正是林逸。只是他的武功,却更胜当初擂台比武之时。 林逸双目赤红,直如狂龙暴虎,要将秦城撕碎。秦城伏在地上,右手数枚袖箭发出。随知林逸竟然不躲不避,而那些袖箭却在接近林逸数寸之时,为内力所逼,再无法前进一步。林逸反手一推,袖箭便悉数调转锋头,携霸道劲力向秦城飞射而去。 秦城此时双腿俱废,内力已失,实无可能避开他这一击。林逸的内力如山唿海啸般袭来,压迫得秦城喘不过气来。眼看,那袖箭便要射入秦城体内。忽而,一个娇媚的身影出现在林逸的视线里,却原来是琼玉跑过来用身体挡在了秦城的面前。秦城吓得面如土色,林逸亦是一惊,忙催动内力让那袖箭调转方向,方不至于伤到琼玉。 第128章 恶鬼出地狱 林逸虽然及时收回了内力,但那如天凤海雨、摧枯拉朽般的劲力纵然收回,余威亦震盪得草木乱飞。琼玉亦被震得一跤跌落在地,回头见秦城面颊绯红,伏在地上连连咳嗽,料想是被林逸的内力伤到心肺,忙爬过去帮他顺气。 林逸双手握得咯咯直响,眼睛里血丝满布,额头青筋暴起,面色苍白阴沉,宛如刚从地狱甦醒的恶鬼魔罗,要将这世间的一切摧毁。整个树林,都笼罩在他的这种巨大的压迫力之下。雨水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源源不断注入泥土,周围喊杀声震天,他却浑然不觉。他就这样直直地看着琼玉,仿佛天地之间,唯剩下琼玉一人。 可琼玉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她只关切的看着秦城,一刻不停地帮他顺气。秦城咳嗽渐止,这才又抬起头来看向林逸,两人四目交汇的一瞬,林逸袍袖鼓盪,似又凝聚起霸道内力,肃穆的杀气如流云般瀰漫开来。 琼玉抬头对上林逸血红的双眸,心中惊骇,不自觉地挡在秦城前面。 “你既已得到了她,为什么还要辜负她?你不配拥有她!”林逸开口质问秦城,语调低沉,宛如地狱魔音。 秦城面露惭愧之色,无言以对,他的确对不起琼玉。 林逸一步步逼近秦城,琼玉挡在秦城面前,高声喊道:“他没有对不起我,我不许你伤害他!” 林逸脚步一滞,凝视着琼玉,眼睛里满是痛苦、疑惑与愤怒,道:“他如此待你,你还护着他?” 琼玉唯恐林逸伤了秦城,当即祈求道:“将军待玉儿很好,你不要听信外面的谣言。我请你,请你赶紧走吧!玉儿与你,终究有缘无分,若有来世,再报还你的大恩!” 林逸目中满是忧伤,颤声道:“玉儿,你如今心里,只有他了么?”
第90页 琼玉只觉心中剧痛,但此危机之下,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只得狠心道:“是,玉儿早已是将军的人了,心里当然只有将军。林逸,玉儿对不起你,求你,忘了我罢!” 林逸身子一颤,琼玉的每一句话都似利刃深深扎在他心里。他只觉浑身乏力,心痛得难以名状,正欲转身奔走,逃离这个伤心之地。忽而,一声清啸传来,林逸眸中血色上涌,面目立时狰狞,宛如失了人性的恶魔,再次一步步逼向秦城。 琼玉见他面色恐怖,也不由得害怕起来,急急喊道:“林逸,你别过来,你若是敢伤他,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林逸似乎完全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依然一步不停的走来。 琼玉简直急得要疯了,随手从地上拾起长剑,指向林逸,嘴里大声唿喊道:“你别过来,我求求你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你,我真的会杀了你!”说到后来,她的声音渐渐变成了声嘶力竭的祈求,雨水混同泪水从她绝美的脸颊流下。 林逸似乎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他暴怒的眼眸中,只有秦城。他心中唯一所想的,便是杀死秦城。 林逸已到了琼玉的面前,琼玉的剑尖也已经抵到了林逸胸口。 琼玉眸中尽是惊骇之色,她的身子摇摇欲坠,举剑的手颤抖不已。她好似已经没有了一丝力气,却还在绝望的唿喊:“你别过来,我求你,别过来!” 林逸袖风一扫,琼玉仆倒在地。 林逸青筋毕露的手抓住了秦城修长纤细的脖颈,纵身一跃,便虏着秦城飞向了一株数百丈高的苍天大树上。 第129章 风中之枯叶 秦城被林逸扼住咽喉,提在手里,直如无骨木偶一般,在空中摇摇晃晃。他无法说话,亦难以喘气,脸涨得通红,心中的恼怒却更甚。他自出生起,便蒙世荫,受人尊重,何曾受过此等侮辱,当即勉强运起内劲,试图还击。林逸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握住秦城咽喉的手微一用力,内劲便源源不断催入秦城体内。秦城只觉浑身上下如烈焰烧灼般难受,内力所到之处,似筋断骨离一般,剧痛难忍,双手再也运不起劲来。 慕风等人见将军被挟持,连忙飞身去救。林逸左手抓下一把树叶,运劲撒去,那轻飘飘的树叶便化作无数锋利的匕首,刺向来人。林逸等人见他如此厉害,明知绝非敌手,但为救将军,便是死也顾不得了,一个个身形未滞,继续扑向林逸。 林逸大笑一声,催动内力,无数树叶簌簌落下,被劲力裹挟,化作千万道箭雨射向来人。众人挥剑抵挡。林逸喝到:“再敢向前一步,秦城必死!” 只见林逸右手又加大了力道,秦城的嘴角已丝丝溢出血来,脸色泛青,双手无力的垂落,像一块破布一般在风中摇晃,实不知是死是活。 众人再不敢向前,只得飞身到近旁的树上停住,一个个咬牙切齿,却都不敢贸然来攻。 琼玉早已经吓得面色死灰,如今看清秦城的惨状,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软软仆倒在地,跪在地上哀求林逸:“求求你放了他,求求你放了他!”她的声音并不大,她好像已经没有了唿喊的力气。如果秦城死了,她也活不下去了。 林逸在树上把琼玉的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她那凄楚的形状,她那哀求的声音,比任何的武器都更具杀伤力。她的眼里只有秦城,她只在乎他。林逸这才清醒的认识到,他已经完全退出了她的生活,她的心里再没有一点他的位置。 他那原本散去的神智在琼玉的哀求声中渐渐聚拢来,他心如刀绞,却又觉得索然无味。杀了秦城又有什么用,她会再回到他身边吗?不,她只会更恨他。他忽而觉得,如果此时能够死了,倒是一件不错的事情,至少心就不会再痛了。这个世界上,他原本就没有什么可眷念的东西,这时候,更觉得没有再活着的必要了。 他松开了手,秦城如风中败叶一般飘落下来,慕风抢身而上,接住秦城,缓缓落地。琼玉连滚带爬跑到秦城身边,双手颤抖着去握秦城的手。秦城手指冰凉,双目紧闭,一动不动。雨丝落在他的脸上,将他嘴角的血水沖刷干净。琼玉的心沉入谷底:他是死了么?他死了,我也不用再活着了。 林逸从树上飞身而下,落在琼玉身后,轻轻唤了一声:“玉儿!” 琼玉神魂一震,眼中恨意激盪,转身看向林逸,咬牙切齿道:“是你,是你杀了将军,我要杀了你!”她忽而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拾起慕风掷在地上的长剑,向林逸刺去。 她不会武功,这一刺林逸本可轻松避过,然而他却一动未动,任由锋利的剑锋刺向他的胸膛,透体而过。 血水顺着剑尖汩汩而下,琼玉惊得呆了。她松开了握剑的手,跌落在地。“我杀了林大哥,我杀了林大哥……”琼玉自言自语道。她鬓髮散乱,眼神涣散,似失了魂魄般喃喃自语,天地万物都已不在她的眼里。 林逸失血过多,脸色更是惨白,他蹲下身子,握着琼玉的手道:“玉儿,你别怕,我没事!”琼玉挣开了他的手,她好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恐惧已然蒙蔽了她的心智。 林逸眸色一痛,继而缓缓倒地,嘴角却反而溢出了一抹轻松的笑意。 第130章 沐浴与重生 “将军,夫人方才已经醒了,只是夫人情绪激动,我等说什么夫人都不信,夫人还极力要求来见将军。”
第91页 秦城斜倚在床榻上听着侍从的禀告,偶尔发出一两声轻轻地咳嗽。他脖颈上的两道青紫极为明显,容色虚弱而憔悴。三天前,林逸加诸在他身上的内力,只使他重伤昏迷,却并非想要致他死命,因此,他修养了三天,便已然好很多了。倒是琼玉刺向林逸的那一剑,却险些要了林逸的性命。 “我去看看夫人”,秦城道,左手勉力撑起身子。慕风上前抱起秦城,将他放入轮椅。 琼玉坐在床上,衣裳不整,一头乌黑的秀髮随意披散在脑后,容色惨澹。婢女们在地上跪成一片,琼玉兀自在发脾气,嘴里喝骂道:“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见将军?我要见将军!” “玉儿”,一个虚弱的声音传入,慕风推着秦城进入室内。秦城斜斜坐在轮椅上,手紧紧握着轮椅把手,似有些倚靠不住。 琼玉一见到秦城,两眼顿时放出光来,喜不自胜,掀开被子便从床上跃下。她已经昏迷了三天,血气不畅,一时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她也不要人扶,一径爬到秦城身前,半跪着趴在他腿上,握着秦城的手,激动地道:“将军,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又哭又笑,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矜持与优雅,秦城心疼不已,左手回握住她的手,右手抚摸着她的面颊,温言宽慰道:“玉儿,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琼玉伸手去摸秦城青紫的脖颈,眼中满是心疼。秦城握住琼玉的手,微笑道:“只是看着还有些吓人,其实已经不疼了!” 琼玉看着秦城,颤抖着声音问道:“林逸呢?他怎么样了?他是不是死了?” 秦城心中一痛,却依然温柔地道:“没有,你那一剑并没有刺中要害,他虽然伤得不轻,却也没有生命危险。他如今在别院养伤,你要去看看他么?” 琼玉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只是伏在秦城的腿上,脸朝下无声的抽泣,她背嵴起伏,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湿透了秦城的衣裳。她哭了很久,仿佛要把所受的惊吓和痛苦全都哭出来。旁人看着都觉不忍,秦城抚摸着她的秀髮,时不时柔声安慰一句:“玉儿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终于,琼玉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看着秦城,满怀愧疚道:“将军,玉儿三番两次置你于险地,玉儿真觉对不起你!” 秦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道:“傻玉儿,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何须如此自责?我正要告诉你一件事,此次林逸之所以狂性大发,据医者所言,是中了一种极厉害的毒,这种毒能使人丧失心智。所以,要杀我的人,并不是林逸,而是那位下毒之人。” 琼玉惊问:“是谁?” 秦城道:“是南平郡王,我害死了他胞妹,又阻挠了他的夺嫡大事,他自然是恨我入骨。” 琼玉心下瞭然,当初南平郡王就曾在林逸的玉佩中浸药,想要谋害秦城,谁知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当真恶毒至极。 “林逸中的毒能解么?”琼玉问。 秦城顿了顿,半晌才道:“这开封府里,名医众多,我也已经派人去宫中请了陈老太医,陈老太医是当今第一圣手,相信有他在,定能研制出解毒之法!” 琼玉点点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想要洗个澡。” 秦城心中一松,连声道:“好好好,来人,快去准备热水!” 琼玉泡在热水中,只觉得一颗紧绷的心终于得到了放松。她每每觉得人生特别艰难、特别辛苦的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泡一会儿澡。当一个人剥光了衣服浸在水中时,那种感觉就像重新回到了母体内。所有的烦恼、压力、痛苦都会被这温热的水沖淡一点儿。而当她再次从水中出来时,便觉得那些不能忍受的痛苦,如今也变得能够忍受了! 第131章 黯然销魂者 琼玉恐秦城多心,使他们夫妻之间再生嫌隙,因此虽则心中十分焦灼,不知林逸伤势如何,却无论如何不敢向秦城提出让自己去看看林逸的要求。只是她这一天里却总是魂不守舍,做事也频频出错。 午间服侍秦城用药时,平时琼玉总不忘先将药放在唇边抿一抿,试得不烫了才餵下去。这一回却全然忘了,滚烫的药径直餵入秦城嘴里,烫得秦城一口将药悉数喷了出来,连连咳嗽不止。慌得琼玉赶紧放下药盏,扶秦城坐起,抚摸着他的背嵴帮他顺气,口中连声道歉不迭。秦城一边摆手,一边咳嗽,咳得面颊都发红了,才停下来,见琼玉满脸歉疚的神色,安慰她道:“没事没事”,说着便自己端起药盏,一口口喝了起来。他病中无力,握勺的手微微颤抖,琼玉心疼,接过药盏,认真地餵着,每餵一口必先放在嘴边先吹一吹,再不敢烫着他了。 秦城喝完药后不久,药效发作,便即昏昏入睡。太夫嘱咐琼玉,待将军睡得半个时辰后,便要唤他起来,以免他睡过了头,气血凝滞,醒来后头疼,也怕他下午睡得多了,晚间便睡不着,倒对身体不好。 琼玉初时都答应得好好的,坐在床边悉心照料秦城,可过得一会,便楞楞出神,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从小到大的各种样事情频频在脑中闪现,自己如何被卖去群玉苑,又是如何遭到妈妈的虐待,如何与林逸在京中重逢,两人如何互生情愫,背着妈妈暗通款曲。林逸后来又是如何从了军,步步高升,立誓说做了忠武将军,便娶自己过门。而后又传来他战死沙场的消息,自己本是要杀了秦城为他报仇,却阴差阳错地嫁给了秦城。却没想到,林逸竟然没死,重又出现在她的生命中……琼玉想到悲伤处,便眼泪直流,想到高兴处,又不自禁笑了起来,这一桩桩一件件,清晰地流过脑际,真是比戏文里唱的还要曲折离奇,琼玉不得不感嘆造化无常,人到底是敌不过命运。
第92页 想着想着,便忘了时辰,待秦城醒来时,日已西斜。秦城睡了整两个时辰,直觉头昏脑涨,口干舌燥,身上也僵硬疼痛,难受至极。琼玉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忙忙去帮秦城按摩僵硬的手脚和背部。 待秦城觉得身上舒服了些,便唤水喝。琼玉又忙去帮秦城倒水,她一手持杯,一手持壶,却又忽然想到,不知道林逸可有人照顾,他若渴了,谁来帮他倒水。这一想便又开始出神,杯中滚烫的水已经溢了出来,她也浑然不觉。秦城坐在床上,大声的唤她,她也不曾听到。直到秦城将一只靠枕,砸到她的脚边,她才惊觉。秦城这一急一动,便又牵动伤处,咳了起来,琼玉忙跑过去,秦城一把抓住她的左手,见她手指已然烫得通红,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地问她:“疼吗?”琼玉这才感到指尖一股火辣辣的疼。她这一天,频频出错,心中早已经是愧疚万分,这时,见秦城面露愠色,语气不善,以为他是生自己的气了,心中更是惶恐,眼泪便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秦城见琼玉这般模样,何其心疼。握着她的手道:“玉儿,我知道你心里挂念林逸。我让慕风送你去看看他,如何?” 琼玉心中着实记挂林逸,但她更担心秦城心里不好受,因此连连否认道:“不,我不去。我早说过不再去见他的了!” 秦城摇摇头道:“玉儿,你不用担心我,我知道你的心意就是。林逸从前毕竟是我的老下属,我们以前也曾是好兄弟,你去看看他,就当是代我去慰问他。林逸如今武功卓绝,若肯重归朝廷,必是一位良将,你帮我去劝劝他,看他愿不愿意再回禁军。至少,也要劝他与南平郡王断了干系,不可再助纣为虐。” 琼玉心中将信将疑,正欲还要推却。秦城已经唤了慕风进来,嘱咐他带夫人去见林逸。慕风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领命而去。 第132章 一世一双人 秦城在开封的老宅别院里布满了侍卫,琼玉在慕风的引领下来到一处隐蔽的室内。 林逸躺在床上,脸色铁青,他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可不知怎的,依然有鲜血冒出来,染红了胸前白色的衣服。床边药盏的碎片铺满了一地,太夫们站在一旁,个个面露愠色,却都不敢靠近他。 琼玉一走进内室,这些太夫们中一些识得琼玉的,便宛如见了救星一般,上前请示道:“夫人,将军吩咐我等务必尽力救治这位……这位公子,可是这位公子却根本不配合我等医治,这可如何是好啊?” 琼玉点点头,示意他们都先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下琼玉与林逸。 “你好些了吗?”琼玉问。时隔六年,她第一次向林逸流露出了关切的语气。林逸眼角乌青,嘴唇红紫,确是中了剧毒的样子。琼玉心中不忍,欲要上前,却又碍于礼节,不敢妄动。 林逸望着琼玉,眼中诸种情绪流转,却最终化为淡淡的一句:“我以为你恨我入骨,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琼玉心中一痛,她怎么会恨他,她只觉得自己亏欠他太多太多,却不能给他一点补偿。她强忍住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冷静道:“我不恨你,是我误会了你,将军说你是因为中了剧毒,才会性情大变。” 林逸冷笑一声,转过头来,眼睛望向半空道:“你没有误会我,就算我没中毒,也会杀了他。” 琼玉眉头微蹙,质问道:“你为什么非得这么做?” 林逸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冷冷道:“他得到了你,却又辜负你,他该死!” 琼玉心中真是说不出的滋味,他一心一意关心自己,却又每每将自己最爱的人置于险地,她真不知是该谢他还是该恨他。事到如今,她必须和他说清楚了,哪怕她知道一定会伤害到他,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不能让他再伤害秦城。于是她说道:“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如今已经是将军的人了,心里便只有将军。林逸,我对不起你,但也只能对不起你了。要怪,就怪造化弄人吧!将军并没有辜负我,他待我很好,我很幸福。所以我请你,再也不要做出伤害将军的事,否则,我会永远恨你!” 林逸苦笑,转头看向琼玉,讥诮道:“在下万万没想到,夫人竟然会心甘情愿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还觉得很幸福!” 琼玉身躯一震,思绪便陷入了遥远的过去。 当年,她与林逸正是你侬我侬、爱意正浓时,有一回在湖上游玩,看到一位官员左拥右抱、姬妾成群的坐在船上,一副享用不尽,乐趣无穷的样子。琼玉便故意问林逸:“你觉得那位官爷怎么样?” 林逸有意要逗一逗琼玉,便道:“坐享齐人之福,实在是快乐似神仙啊!” 琼玉美目一瞪,又问:“你可也想有这样的齐人之福?” 林逸觉得她含娇薄嗔的样子十分可爱,便又逗她道:“若是夫人不介意,在下实是盼望有这样的福分!” 琼玉一听,登时恼怒,伸手便去掐他的臂膀,口中斥道:“你倒是想得挺美,还没娶我呢,就想着纳妾了!” 林逸左躲右躲,胳膊被掐得生疼,一抬手将琼玉高高抱起。琼玉吓得赶紧抱紧他,两个人心中都是无限甜蜜。 琼玉低头,凑近林逸的耳边,低声道:“你若是敢纳妾,我就让你再也找不到我。我可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我要你只爱我一人,永永远远地只爱我一人。”
第93页 林逸看着她,眼中熠熠生辉,深情地道:“我当然只爱你一人,永永远远地只爱你一人!” 想到这儿,琼玉的心顿时软了下来,眼中泪光闪烁。当年那一对无比恩爱,相约要天长地久的爱侣,如今却只能形同陌路。哎!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有此嘆者,又岂止古人而已。 第133章 晓之以大义 琼玉看着林逸,见他嘴角虽挂着一抹讥诮的笑,但神情间却全是落寞与忧伤,不禁感嘆道:“你说得没错,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起初皇帝赐婚时,将军一意拒绝,是我求着将军娶了昭平郡主。” 林逸眸色一惊,继而又嘲讽道:“夫人竟然求着将军另娶他人,这份大度,倒是令在下刮目相看!” 琼玉嘴角微颤,深吸了口气道:“你也不用讥讽我,世间的事,都不过是阴差阳错而已,就像是我与你,你我都逃不过造化的安排,自己的心意,有时候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又如何敌得过命运?” 林逸见她突发感慨,又句句戳中了自己的心事,一时间悲从中来。半晌才道:“看来你真的是很爱他,甚至不惜为他牺牲原则。” 琼玉正色道:“将军为国为民,所做的牺牲何其大,玉儿为了将军,做这样一点小小的牺牲,又有何不可?我此番前来,也正是为了劝你。南平郡王虽然将你从那……那地狱般的所在救了出来,但他不过是想利用你刺杀将军,并且还用药物控制你,手段如此狠毒阴险,当真令人不齿。你们如今也算是恩怨两清了,你不妨弃暗投明,重归朝廷?” 林逸面色一寒,道:“是秦城让你来劝我的?” 琼玉点点头。 林逸冷笑道:“他抢走了我最爱的女人,还想让我屈居于他帐下,听他的指挥,对他扣头施礼。哼,他当我林逸是什么人?我就是死,也不去投靠他!” 琼玉听他言语之间甚是贬低秦城,又见他如此执迷不悟,又急又气,只能以言语激他道:“将军光明磊落,一心为公,岂是你口中的那等心胸狭隘之人。琼玉仰慕将军,也正是为此。你若是个大丈夫,就不该如此意气用事,陷于小儿女的恩怨情仇当中,不能自拔,以致误入歧途。如今西夏、契丹都对我朝虎视眈眈,将军日夜忧心,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似你这般的大好男儿,正该留着有用之躯报效朝廷才是。你却一味的在意个人荣辱,置天下万民于不顾,我琼玉竟不知道,你林逸竟是如此一位见识浅陋、毫无抱负之人。看来,曾经那一位胸怀天下,一心要做将军,立志扫平胡虏,令琼玉仰慕钦佩的林大哥确是死了,死在了六年前与西夏人搏杀的战场上。如今这一位,不过是被仇恨蒙蔽了心智的宵小之徒罢了!” 林逸听她这般指责自己,字字锋利如刀,不禁气怒交加,喷出一口血来。琼玉见他喷出的血竟呈黑色,心中颇为惊骇。 林逸趴在床榻上剧烈咳嗽一阵之后,忽而仰天大笑起来:“看来玉儿你做将军夫人做得久了,也变得深明大义、忧国忧民起来,只可惜我林逸命在顷刻,就算是有心报国,也无能为力了。想不到我林逸竟然是此等结局,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多活这六年?” 琼玉听他所言,心中酸楚,想到他从前是何等英姿飒爽、俊逸风流,心中更是悲概,不禁上前一步,宽慰他道:“林大哥,你也不必如此气馁。你只需好好配合大夫医治解毒,养好了伤,何愁不能有施展抱负的一日?” 林逸看着琼玉,见她温言宽慰自己,心中一动。他是如此爱她,以至于她只要稍稍给他一点温暖的关怀,他便感动不已。可惜,如今的这一点关怀,也不过是因为奉了秦城之命,来做他的说客罢了! 林逸苦笑道:“夫人不要再枉费口舌了,夫人难道不知道么,我这毒是解不了的。” 琼玉大惊,怎么会解不了,将军不是说能解的么? 第134章 苗疆之蛊毒 琼玉详细地询问了这些太夫,一个个尽皆摇头嘆息,道:“此毒乃苗疆的一种蛊毒,专以蛊虫控制人的心智,这蛊虫既杀不死,也取不出,除非是找到母虫,诱它出来,否则就是神仙来了,也难救他性命。可这母虫,除了下毒之人,又有谁会再有?” 琼玉的心顿时一片冰凉。 有侍卫来报,说是“将军携慕统领一行人已经先行回京,将军命属下来转告夫人,说迁茔一事已经另行派人去汉阳办理,夫人可暂居开封,等此间事了,再回京不迟。” 等此间事了,此间事了……难道将军也已经知道林逸的毒解不了了,所以让她在这里陪林逸走这人生的最后一程? 琼玉不敢再想,她已经失去过林逸一次,这一次难道要她眼睁睁地看着林逸死去吗?失而復得,得到又再失去,上天难道真以戏弄人为乐吗? 琼玉呆立半晌,直到听到里间林逸痛苦的□□之声才匆匆走进去。 林逸躺在床上,额头青筋鼓胀,双目赤红,脸上表情痛苦异常。 太夫们站在一旁排成一排,却个个束手无策。琼玉正欲走近,被一位年老的太夫止住了,那太夫道:“夫人不可靠近他,此毒发作时,人便失去了常性,夫人小心被他伤着。” 琼玉摇了摇头,走到林逸床边,握住了他的手,一声声唤着:“林大哥,林大哥,是玉儿来了,玉儿在这儿呢!”
第94页 林逸神情一滞,原本因痛苦而扭动不已的身躯也渐渐安静了下来,似在凝神听着琼玉的声音。 琼玉见此法有效,便继续说道:“林大哥,你记不记得有一回咱们游湖,你见到一只野鸭子,漂亮得很,便泅水去抓,结果那水浅得很,你跳下去,弄了一身泥上来……” 随着琼玉的叙述,林逸眼中的赤红渐渐褪去,人也慢慢沉入了梦乡。 旁观的太夫都觉诧异,夫人与这位公子究竟是什么关系?两人似乎有一段非比寻常的过去?大将军怎会留夫人单独在此?虽然人人心中满腹疑惑,却也不敢再待在这儿听夫人的私事,一个个便悄悄儿的告退了。大家心中都已经猜到了几分,夫人毕竟是从窑子里出来的人,总有些不干不净的过去。可大家虽心中都为将军抱不平,嘴上却什么都不敢说,慕风早已经警告过他们,在这里,不管他们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只能装聋作哑,一个字也不许外泄,否则,人事无常,谁知道厄运什么时候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秦城斜斜倚靠在马车中,连日来的奔波使他看起来更为憔悴虚弱。慕风站在马车外,禀报导:“将军,属下已将南平郡王与朝中大臣暗中勾结以及他私自在府中蓄养武林高手,囤积兵器的证据送入宫中。但这些证据并不足以证明南平郡王谋反,将军不是说等时机成熟了,再一举扳倒南平郡王吗?如今咱们证据不足,就打草惊蛇,南平郡王一旦有了防备,咱们就更难抓到他的把柄了。” 秦城道:“我们不需要证据确凿,只要让皇上相信他确实有不轨之心就行了。慕风,你速去北大营,命张将军暗暗调出五千禁军来,咱们今晚要连夜造访南平郡王府。” 慕风啪的一声跪倒在地:“私调禁军可是重罪,将军万万不可冒此风险!” 秦城正色道:“我自有计较,你只需领命照做就是!” 第135章 童年的时光 开封府秦家别院内一间农舍里,琼玉头戴布巾,一身农妇打扮,正在檐前餵鸡。她手中一把玉米粒撒出,那些鸡便咯咯咯摇摇摆摆地跑过来,其中两只羽毛鲜亮的公鸡为了争夺玉米粒,互相啄打了起来,琼玉拿起旁边的一根棍子,去戳这两只鸡,嘴里喝着“去去”,把他们俩拆解开了。 林逸坐在光线暗淡的屋内看着这一幕,嘴角泛出笑意。他身上的剑伤已经渐渐癒合,但所中的毒却发作得愈加频繁,太夫们既解不了他的毒,留下来也是无益,林逸也不想在这些陌生人的注视下死去,因此琼玉便将这些太夫们都安置在别处,只自己留下来照顾他。 他们搬离了原来那间屋子,来到这间农舍过起了农家生活。这是林逸要求的,林逸说他特别怀恋小时候的日子,琼玉一家住在山上,他家住在山下。他每天都主动从山下挑一担水来到山上,送到琼玉家。那是他也才十二三岁,瘦瘦的身子担两桶那么大的水,每次都累得气喘吁吁,但他心里乐意。琼玉的母亲看到他,高兴的迎出来,亲热地道:“逸儿,你来了,每次都劳你这么辛苦,大娘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琼花,还不快去倒杯水给你林大哥吃,在那傻笑啥呢?” 小琼玉吐了吐舌头,飞快跑回屋端出一杯水开。林逸一边擦汗一边接过喝了。琼玉心里美滋滋的,悄悄儿将林逸拉到一边,凑近他的耳朵,神神秘秘地告诉他:“林大哥,娘说,等过两年,你就托人来说媒,我娘无有不同意的。你这几年的水没白挑,我娘顶喜欢你!”林逸一听,高兴的将琼玉抱起来。回头看到林逸的娘正倚在门口看着他们,又赶紧将琼玉放下。 那时候,琼玉的母亲就是这样一副农妇的打扮,琼玉酷肖其母。林逸看着农妇装扮的琼玉,就像回到了那一段幸福的童年时光。 林逸这些时日里时昏时醒,昏沉的时候便不知今夕何夕,只随着自己的喜好说一些喜欢的事。他眼神迷离,躺在琼玉怀里,嘴角含着笑意,道:“玉儿,你来了,你妈妈发现你了没?听说上次你出来后,被妈妈发现了,打了你一顿,我看看你伤在哪儿了?” 琼玉知道他又犯煳涂了,心中酸楚,便顺着他道:“没有没有,妈妈怎么捨得打重我,她还要靠我赚钱呢!” 林逸眉头微蹙,继而又舒展开,高兴得道:“玉儿,你再耐心等一等,我马上就要晋升为忠武将军了,你放心,凭我这些年来的战功和与秦大将军的交情,这位置铁定是我的!被封为忠武将军后,朝廷会有一笔丰厚的赏赐,到时候,我就把你赎出来,风风光光的迎娶你,你看好不好?” 琼玉心中痛极,却还是笑着道:“好好,玉儿等着你。” 林逸看着琼玉,弯弯的眼睛里饱含笑意。这双眼睛曾经是多么的年轻明亮,璨若星辰,如今却布满了疲惫和沧桑。琼玉忽然觉得,如果现在,他们真的还是当年那一对对未来充满着期待的甜蜜的情侣,不曾经歷过后来的种种变故,那该多好! 林逸在这甜蜜的回忆里,沉沉睡去。琼玉却忍不住想要放声大哭。林逸越来越虚弱,清醒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他真的是快死了么?这些天,他们朝夕相处在一起,她发现,她对他的爱意一点都没有减少。她不理解,一个人的心为什么可以同时爱两个人,可是,她真的害怕他会死去。他每一次睡着,她都心惊胆战,害怕他不会再醒来。而他每一次睁开眼睛,她就高兴不已,仿佛是又经歷了一场久别重逢。
第95页 第136章 夜袭郡王府 子夜十分,夜黑风高,五千身着玄衣面带黑巾的禁军悄无声息地包围了南平郡王府,府内数百护卫倾刻之间便被制服,那些蓄养在府里的武林高手抵挡一阵之后,也因寡不敌众,不得已缴械投降。府里的女眷下人们吓得哇哇乱叫,禁兵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浸了迷药的帕子往他们脸上一捂,一个个便委顿倒地,再叫不出声来。 禁军将南平郡王从爱妾的身上扒下来时,南平郡王以为是来了刺客,吓得跪地求饶不迭,口中大唿:“好汉饶命,他们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十倍的价钱,求你别杀我,求你别杀我……” 府门外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张将军正对着马车内的人禀告道:“禀将军,南平郡王府里的人都已被制服,咱们的人干得很利落,没有惊动周围的人。” 马车内的人点了点头,道:“很好,咱们这就去见见南平郡王。” 南平郡王见到秦城时,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拍了拍衣裳,挺起胸膛,朗声道:“不知道大将军深夜上演的这一出,所谓何意?” 秦城笑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南平郡王眉头一皱,斜觑了秦城一眼道:“大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本王不懂。” 秦城道:“南平郡王三番两次派人刺杀在下,在下若再不还击,郡王岂不觉得无趣?” 南平郡王眼露凶光,瞪着秦城道:“你说本王派人刺杀你,证据呢?哼,单凭一个身份不明的林逸,证明不了什么!” 秦城扫视了一眼周围被迷晕了的护卫下人们,嘴角微微一笑,道:“若是在下今晚便要了王爷的性命,王爷岂不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在下杀了你?” 南平郡王心中一凛,眼中便露出了怯懦之色。但他毕竟身为郡王,而秦城亦不同于那些绿林好汉、亡命之徒,料想他绝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因此强自镇定,道:“本王是堂堂郡王,身上流的可是皇室的血脉。你敢对本王动手,难道是想叛乱不成?” 秦城讥笑道:“想叛乱的不是我,而且郡王你吧!” 南平郡王暴跳如雷,指着秦城道:“你说本王叛乱,你有何证据?” 秦城神色鄙夷,轻描淡写道:“想要证据么?那是再容易不过了!我只需先杀了你,再向皇上禀明,说我接到密报,南平郡王于今晚子时在府内集结众多武林高手,意欲刺杀皇上,本将军带兵围剿了你。乱斗之间,南平郡王不幸身死,到时候你死无对证,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南平郡王怒道:“陛下又岂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秦城催动轮椅,靠近了南平郡王几步,压低了声音道:“你府里蓄养的这样江湖高手不就是证据么?你不想叛乱,蓄养这些武林高手干什么?再说,你以为自己的狼子野心陛下不知道么?比起一个心怀异心的王爷,你认为陛下更愿意相信谁?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目前陛下还用得着在下,难道,陛下会为了你这么一个一抓一大把的郡王就杀了我这位大将不成?” 南平郡王这才知道自己选择与秦城为敌,是犯了多么大的一个错误。他看秦城长得斯文秀气,又是一个残废,平时也不声不响的,便道秦城是个好欺负的。他却忘了,秦城即便是残废了,亦能逼得实力高出他十倍不止的八王爷畏罪自杀,兵不血刃便赶跑了兵临城下的西夏军。这份心计智谋,又岂是他所能比的。 南平郡王再也傲不起来了,秦城的那份冷静之下,是十多年沙场征战,用无数敌军的鲜血聚敛出来的杀气,在他那纤瘦的手腕之下,是堆积如山的尸骨。 秦城看着惊得半晌无语的南平郡王,冷笑道:“我之所以一再容忍你,不过是看在故去的陈平份上,你以为我当真怕了你不成?眼下,你若想活命,就把控制林逸的解药交出来。” 南平郡王原来以为必死无疑,现在听得秦城不过是来要解药的,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道:“大将军,不就是解药吗?我给你就是。”说着,便在慕风等人的随同下,进入密室,取出了一个小葫芦,递给慕风。慕风一看,里面有物什蠕动,果然是母虫。 南平郡王对秦城抱拳施礼,赔罪道:“以前是小王对将军多有得罪,万幸将军无恙,以后小王再也不敢对将军无礼了,请将军看在小妹的份上,饶过小王这一回!” 秦城看了南平郡王一眼,道:“郡王素来阴险狡诈,本将军不能不防,要想让我饶过你,还需郡王献出一样东西。” 还不等南平郡王问出个“是什么”,秦城便左手握住郡王的手腕,右手举起匕首一划,郡王大叫一声,痛倒在地。 第137章 兵行轨道也 事毕,张将军带着五千禁军重又返回了禁军营。归德将军张恩民是秦城的亲信,而那五千禁军也是秦城在军中特别栽培的死士,他们的生死荣辱乃至家人性命都牢牢掌握在秦城的手里,因此也绝不敢将今晚的事泄露半句。一天大事,竟如烟云来去一般,毫无痕迹。 秦城虚弱地倚靠在驶回将军府的马车上,神情疲惫,全不似方才与南平郡王争锋相对时那副气势逼人的模样。从开封到汴京的连日奔波,他连将军府的门都没进,便直奔南平郡王府,他实在是累得很了,方才不过是赖着一股劲撑着,如今,这股劲一松,便更觉难以支撑。
第96页 车行颠簸,秦城有些坐不稳,慕风便也下了马,陪秦城一起坐在车内,好时时搀扶他。秦城见慕风眉头紧锁,时不时抬头望他一眼,嘴唇开了又阖,笑道:“你有什么话就问吧!你向来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可别憋坏了你。” 慕风神情尴尬,但还是憋不住决定问出来:“将军,若是方才南平郡王不肯交出解药,你会不会真的杀了他?” 秦城哈哈一笑道:“难怪方才见你那么紧张,原来是为了这个。那么你是希望我杀他呢,还是不杀他?” 慕风噎住,明明是他问的将军,怎么又成了将军来问他,想了想道:“属下愚钝,属下不知。从私情上讲,属下真恨不得扒了他的皮,但若是真杀了他,恐怕将军也难以全身而退。” 秦城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所以我其实也不敢杀他。京城地界,天子脚下,是没有秘密的,就算你做得再隐蔽,也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方才,我不过是借着威势唬他一唬,没想到他堂堂郡王,也这么不禁吓,我不过才说得三两句,他便乖乖把解药交出来了,这样也好,省去了许多麻烦。” 慕风惊问:“麻烦,什么麻烦?” 秦城笑道:“怪不得你只能做个侍卫统领,真是个榆木脑袋。他若是不肯给解药,我还能怎么办,只能仗着人多,把他的郡王府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解药找出来。再不行,就在他白嫩的面皮上划几刀,只要不杀了他,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慕风呆住,想不到堂堂大将军也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无赖手段,继而,又像忽而想到了什么似的,不自禁笑起来。 秦城问:“你这样阴阳怪气地笑什么,怪渗人的!” 慕风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将军,属下觉得,您如今的行事作风倒越来越像昭平郡主了!” 秦城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斥道:“乱说什么呢,这叫兵行诡道。” 慕风认同地点点头,严肃地道:“将军说得有理,属下还有一事不明,您都已经拿到解药了,为什么要斩断南平郡王一根手指头?这样做当然是大快人心,但郡王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属下担心他会报復将军。” 马车吁地一声停了,秦城嘆了口气道:“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让他将来造下弥天大祸,不如我如今就断了他的念想。将军府到了,咱们下车吧,好好养足精神,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秦城刚一下车,郡主便迎了出来,她如今已有五个月的身孕,肚子大了不少,但人还是那么活活泼泼的,走路带风。一见秦城,便快步走上来,道:“将军怎的这时候才回来,也不派人先通传一声,昭平也好做些准备。将军饿了么?我让厨房去做些吃的。将军怎的瘦了这么多……” 秦城被她问得头晕,只能连连摆手道:“我不饿,你先别忙问我,我有一件事情要请你帮忙。” 秦城竟然会有事要请她帮忙,昭平还是第一次受到秦城这般抬举,不禁受宠若惊,迫不及待地问:“是什么事?昭平定竭尽全力。” 秦城看着身边围了一圈的僕人,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回房再说。” 第138章 娇妻勇护夫 秦城将途中遇刺以及夜袭郡王府一事都与昭平说了,只不过省去了索要解药一节,只把这件事演化成了一场报復性的行为。 昭平一听南平郡王胆敢派人行刺秦城,登时气得火冒三丈,操起宝剑便要去找南平郡王算帐,嘴里骂道:“他奶奶的南平郡王,吃了熊心豹子胆,姑奶奶的男人他也敢碰。将军你也太仁慈了,只断他一根手指头岂不是太便宜了他,本郡主这就去废了他,不废了他不足以消本郡主心头之恨。” 秦城见她一副气势汹汹就要奔出门去砍人的样子,真正是哭笑不得,忙忙拉住她道:“南平郡王我们当然不能轻饶了他,不过也要等到找出证据才行。你如今也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气性还这么大!你先坐下,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你明天一早,便去宫中,把这事和贤妃娘娘说了,再托你十三哥,当今太子,在皇上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这件事也就能遮掩过去了!” 昭平一听秦城是求他这个事,满口答应道:“好说好说,一定办到,要不要再请我爹爹向皇上求个情,当朝宰执那儿我也能说得上话,他女儿上个月成了我嫂嫂。” 秦城苦笑,心道:当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我这个大将军还真比不上她这位郡主手眼通天。 第二天一早,朝堂上便吵翻了,指控秦城行刺南平郡王的奏章如雪片般飞向皇帝的案桌。这些拿这件事大作文章的官员一部分是因为受了南平郡王的贿赂,另一部分则是不满秦城长期占据着大将军之位,想把秦城拉下马,好扶植自己的亲朋好友上位的人。总之,无不是各怀私心,各为私利。他们当然知道,仅凭南平郡王的一面之词不足以给秦城定罪,但只要能将他下狱,审讯个一年半载的,以他那样的身子,能不能活着出来,可就难说了! 果然,一下早朝,大理寺卿便带人包围了大将军府。昭平早已经从宫中回来了,挺着个肚子拦在将军府门口,谁都不让进。 大理寺卿苦着个脸,苦口婆心地向昭平解释道:“大将军行刺南平郡王,属下是奉了圣谕来请大将军到大理寺走一趟,还请郡主不要为难下官。”
第97页 昭平郡主义正辞严道:“还请寺卿明察,大将军没有行刺过南平郡王。” 大理寺卿有点头晕,但还是耐着性子劝道:“下官也相信大将军不会行刺南平郡王,只是本朝律令,大将军无论如何还是得先随在下去一趟大理寺,到时候若是有什么冤屈,再申辩不迟。” 昭平正眼都不看一眼愁眉苦脸大理寺卿,眼睛向上一番道:“将军病了,不能随你去!” 大理寺卿道:“哦,是这样啊,那能否让下官去探视一下将军。根据本朝律令,若是所控官员病重不宜挪动者,倒是可以暂缓□□,准其在府内修养。” 昭平拦在门口时,简直比门神还管用,她身怀六甲,大理寺卿哪敢碰她一碰,简直连靠近她一点都不敢。但这时她却往旁边一站,道:“寺卿,请!” 秦城阖目躺在床上,眼窝深陷,倒的确是一副病重的样子。大理寺卿看了又看,最后犹犹豫豫地道,这个事情下官做不得主,下官还得再去请示皇上。 大理寺卿又不辞劳苦地跑了一趟皇宫,再回来时便带来了两名太医。 这两名太医也是围着秦城看了又看,把了好久的脉,最后得出结论,大将军确实病重不宜挪动。 大理寺卿只好派人围住大将军府,将秦城暂时禁足,阖府上下人等也不得踏出大将军府一步。当然,除了昭平。昭平若是要硬闯出去的话,又有谁敢拦她。 大理寺卿和太医们一走,秦城便睁开了眼睛。他当然没有昭平所言的病得那么重,只是他本就长期瘫痪,身子较常人弱些,又兼之近来受了内伤,尚未痊癒便长途跋涉,因此脉象也就十分微弱。这七分真三分假的,太医们慑于郡主的威势又如何敢点破,因此只能说秦城确实病重。 南平郡王遇刺,大将军遇刺,大将军病重和大将军被□□这种种消息在京城里迅速传播开来。老百姓总是有选择地接受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并进行一段添油加醋的发挥,因此,坊间关于此事的说法就成了南平郡王刺杀大将军不成,便倒打一耙诬陷大将军刺杀了他,可怜大将军病得那么重,却被□□在府里,连个看病的太夫都没有。大将军可是咱们的战神啊,他可千万不能死啊……于是乎,南平郡王被传成了当朝第一奸臣,简直十恶不赦,到处都是为大将军鸣不平的声音。 第139章 云销雨亦霁 皇帝在内廷大发雷霆,贤妃在一旁哭哭啼啼。皇帝一拂袖,将龙案上的一大堆奏章推倒在地,气鼓鼓地道:“朕平时看着城儿倒是稳重,怎么这会儿却犯煳涂了。他没事去行刺南平郡王干什么,还剁掉人一手指头。” 贤妃一边抹眼泪,一边道:“谁说城儿去行刺南平郡王了?城儿不是没承认吗?” 皇帝怒道:“他没去行刺,难不成南平郡王还能红口白牙诬陷他不成?怎的不诬陷别人,非要诬陷他?” 贤妃道:“那臣妾又如何能知道,南平郡王一向心怀叵测,或许是城儿抓住了他什么把柄,又或者是碍了他什么大事,他才要如此构陷城儿。依臣妾看来,坊间流传的关于他刺杀城儿的消息,十之八九倒是真的。” 皇帝指着贤妃,恨铁不成钢地道:“若是南平郡王果然派人去刺杀城儿,城儿便应该将此事上报朝廷,由朝廷去查明真相,再定南平郡王的罪不迟。怎么能像如今这般,自己带人上门去报復,成个什么体统?而且城儿此次带去的人,据南平郡王说来,少说也有几千。他哪儿来的这么多人,多半就是从禁军中调的。他如今胆子也忒大了,竟敢私调禁军,他难道想造反不成?” 贤妃哭得更大声了,拿着帕子捂着眼睛号哭道:“陛下说城儿要造反,他那样的身子,造得什么反,又为谁造反?可怜秦家世代忠臣,城儿的祖父、父亲都是为国捐躯,战死沙场,城儿自己也……也受了那么重的伤,这一片赤胆忠心,如今也要被怀疑,我的城儿,怎么那么命苦啊!” 皇帝踱着步子在内廷走来走去,心烦意乱,对着哭哭啼啼的贤妃道:“你别哭了,哭得朕头疼。朕没有怀疑过城儿的忠心。朕是说,如果南平郡王当真行刺了他,他大可找出证据,让朝廷来处置南平郡王,他又何必去上门报復?” 贤妃道:“行刺城儿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了,哪还有什么证据留下来。再说,南平郡王诬陷咱们城儿,又有什么证据?还不是欺负咱们城儿身子不好,想在监狱里耗死他。那南平郡王觊觎太子之位已不是一天两天了,陛下不也一直怀疑他么?城儿断他一根手指头,绝了他做皇帝的念想,将一场有可能爆发的叛变消弭于无形,这不是最好的法子么?难道真要等到他叛变的那一天,才来治他的罪么?陛下难道不记得八王爷的事了,就是因为陛下您的仁慈,才放任那八王爷一步步坐大,以致酿成大祸!” 贤妃情急之下,口无遮拦,话说出口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跪下请罪道:“臣妾冒犯陛下,罪该万死,求陛下恕罪!” 皇帝听得贤妃言语之间多有冒犯,心中本是恼怒不已,但一想她说的话也确有道理,城儿这办法虽然粗野,却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城儿如今断他一根手指头,或许反而是救了他一条命,也是救了千千万万人的性命。城儿说到底,还是为了江山社稷和天下百姓着想。
第98页 贤妃见皇帝并未恼怒,便大了胆子再求:“如今城儿病重,命在旦夕。臣妾请陛下饶过城儿这一回吧,只要陛下一句话,城儿就有救了!陛下也是看着城儿长大的,难道就不心疼城儿?” 皇帝嘆了口气道:“朕又岂会不疼他,不疼他,朕还在这儿伤什么脑筋?看来,这件事,朕只能委屈南平郡王了!” 昭平果然闯出了大将军府,去见了他十三哥,当今太子。太子看到这个最疼爱的妹妹挺着个肚子跪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怎不心疼。忙忙扶她起来道:“妹妹,你安心养胎,这件事哥哥一定竭尽全力帮你,你也回去劝秦将军放宽心,安心养病,一定会没事的!” 于是乎,太子明里暗里便流露出了支持秦城的态度。那些弹劾秦城的官员,就算再没有眼色,也知道该适可而止了,毕竟,若是因此事得罪了这位太子,那就是断送了自己未来的前程啊! 皇帝顺水推舟,表明此事证据不足,且秦将军病重不宜受审,着令待秦将军病好之后,再重审此案,大将军府的禁足令,也即刻予以解除。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样的事是永远也找不出证据的,所以只能一直以证据不足为理由,不断地拖下去,最后不了了之。 漫天风雨,就这样在巨大权利的压制下归于平静。 南平郡王看着少了一截的大拇指,恨得牙痒痒,一拳打在檀木方桌上,震得杯盘狼藉,他咬着牙道:“真是便宜了秦城那小子!哼,这齣戏还没唱完呢,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第140章 好武不喜文 各位看官须知,自古选立太子,除立长立贤之外,仪容仪表亦在考虑范围之内。一国之君乃国之表率,一举一动皆关乎国体,故而,自古以来便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肢体有残疾者,不可立为太子。如今皇十三子已然被立为太子,但南平郡王贼心不死,依然在朝中暗暗笼络大臣,培植势力,意图谋夺太子之位。此番秦城断其一指,虽与身体损伤不大,却是断了他谋权篡位的路子,那些与他勾结的大臣势必不会再冒着触动祖宗成法的风险,去支持这样一位本就胜算不大的郡王。 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南平郡王既已与太子之位无缘,若是能迷途知返、激流勇退,未尝不可保得永久富贵,做一个太平王爷,悠游自在度此一生。然而,世间最怕的便是“执迷不悟”四个字,一个人若是心中有执念,心智便易受蒙蔽,看不到此路之外的别的路。那南平郡王心知大事已败,竟然于盛怒之下呕血数升,一夜白髮,将满腔恨意尽皆归到秦城身上,誓欲除之而后快。 秦城虽然已经被解除了禁令,但做戏得做全套,为了堵住那些文官的嘴,他也只好再继续装病一段时间。 昭平郡主来到秦城床边,秦城尚自午睡未醒。秦城的确瘦了不少,面颊稜角分明,长长的睫毛时而微微颤动,高挺的鼻樑下,薄唇紧抿。他如今已有二十八了,可还是像当年一样好看,而且比当年那位少年郎更多了一种成熟稳重。昭平看着他,只觉心中幸福无限。她一直心心念念要嫁给他,如今好梦成真,而且他们还有了共同的孩子,有了孩子之后,秦城对她的冷淡渐少,温柔渐多,她已然十分满足,只希望能永远这样幸福下去。 秦城于睡梦中悠悠醒转,睁眼便对上了昭平注视他的目光。 “你来了多久了,怎的不叫醒我?”秦城睡后初醒,声音还有些沙哑。 “昭平来看看三哥,三哥连日辛苦,正该多睡会儿才是!” “我这几日都是躺在床上,有什么可辛苦的,倒是累得你,有了身子还要为我的事东奔西跑,你爹爹若是知道了,又该心疼你,责备我没有照顾好你了!”秦城温柔道。昭平这几日,为了他的事,走了多少门路,跑了多少趟宫里,这份情义,他不能不心存感激。 昭平笑意盈盈道:“我爹爹何曾责备过你来?你是他老人家千挑万选的乘龙快婿,他疼你可比疼我多,每一次归宁,他无不是千叮万嘱让我照顾好你,好似我会亏待了你似的!” 秦城捏了捏昭平的脸,笑道:“你不曾亏待过我,倒是我亏待了你。这段时间,让你受苦了,瞧瞧,咱们昭平这肉嘟嘟的小脸儿都瘦了。” 昭平闻言,立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皱着个眉头,郁闷道:“肉嘟嘟么,哪儿有肉嘟嘟?啊呀,我是不是又胖了?” 秦城看她着急的样子,不禁失笑道:“胖点好,胖点才可爱!” 昭平的嘴巴噘得更高了。 秦城躺得久了,只觉浑身酸痛,便用手撑着床榻,想要坐起来。昭平忙伸手来扶,秦城连忙止住,道:“你别乱动,小心伤着身子,我自己来就是!” 秦城用力撑起身子,拖动双腿往上一挪,便靠坐在了床头,昭平忙在他身后加垫了两个靠枕,好让他能坐得舒服点。 两人互相看了一会,昭平忽而咯咯笑了起来。 秦城低头审视了一番自己,疑惑道:“你笑什么?我有什么不对么?” 昭平摇摇头道:“没什么,昭平只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那时,我随母亲在你家住了一段时间,三哥当时也才十四五岁,我记得你常骑着一匹白马,日日外出和那些京中子弟玩乐,当时秦老将军总是骂你不务正业,正经的书不读,专爱斗鸡走狗,骑马射猎。我听母亲说,秦老将军见你生得斯文,一心一意想要你读圣贤书,将来考个进士,做个文官,谁曾想你也是个不争气的,非但不读书,还说什么‘之乎者也,助得甚事?大丈夫当如卫青霍去病,驱敌万里,拜将封侯,’把老将军气得了不得,只得感嘆秦家没有出文官的命。”
第99页 秦城听得昭平叙述,思绪也随之回到了那少年时的岁月。当年自己丝毫不能理解父亲,认为祖父父亲都能做将军,自己干嘛要去做什么狗屁文官,天天磨嘴皮子上的功夫。因此圣贤书从未好好读过,一心只想上战场,杀敌立功。现在想来,父亲其实也是为了自己好,战场上刀剑无眼,做个文官至少能平平安安度此一生。想到自己年少时最恨那些庸人,以为人活一世,就该轰轰烈烈,若为惜得这一条性命,便苟且偷生,什么都不敢去做,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现在看来,自己如今这般半死不活的活着,与那些平凡的庸人想比,孰好孰坏,实难定论。 昭平见秦城在凝神听她说,便更有兴致地继续说道:“三哥你当年的性子,和现在很是不同,做事情不计后果,全凭意气,又最好打抱不平,不知惹出多少祸事来,累得老将军四处给人赔罪,你也不知道吃了老将军多少记鞭子。当年我看你被大将军打得恨了,好几天卧床不起,总是想去劝你,望你能收收性子,别惹得老将军打你。可是后来,你长大了,也做了将军,变得成熟稳重起来,凡事谋定而后动,喜怒亦不行于色,我忽而又希望你能像少年时那般,怒便是怒,笑便是笑,不需遮掩。你与玉姐姐倒是很像,两人都是一样,有什么心事老爱藏在心里,叫人捉摸不透。三哥,前几天,你跟我说起你半夜带人包围了南平郡王府,教训了南平郡王一顿,我听了,其实心里很高兴,很痛快,我觉得当年那个敢爱敢恨的三哥又回来了!” 秦城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昭平,原来也竟藏了这许多心事,她如此关心自己,这一片爱意,自己也不知道能回报她几分。又见她忽而说得伤感,便打趣她道:“但凡是与人冲突、打架斗殴的事,你便觉得有趣、痛快,你是不是心里想着,当时怎么不叫上你一块儿去?” 昭平一听,“噗嗤”一声,眼中笑意飞出,重重点头道:“知我者,三哥也!”又煞有介事地道:“三哥,你还是太仁慈了,断他一根手指头算什么,要是我在,非打得他半身不遂不可!” 昭平素来心直口快,话已经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吓得花容失色,忙忙向秦城道歉道:“三哥,我,我刚才说错话了,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哎呀,我真不会说话,我没有那个意思,三哥,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秦城见昭平吓得语无伦次,知她是担心自己,于是宽慰道:“昭平,你不用解释,我没有介意。我已然是这个样子,总得学会接受自己。至于南平郡王,他与我也算是故交,我们少年时,便像你说的,时常一起不务正业,四处玩乐。他本性不坏,如今变成这样,都是被仇恨和欲望蒙蔽了心智。哎,我只盼他能迷途知返,不要酿出大祸才好!” 昭平眉头微蹙,道:“三哥,你倒是一心为他着想,可在昭平看来,那南平郡王却最是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人,我只怕他将来会报復咱们。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为避免咱们将来着了他的道儿,我看,倒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 昭平一双大大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秦城,满心期盼他能同意。 秦城眼望半空,沉默不语,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当年与南平郡王、陈平郡主一起在京中飞扬驰骋的少年岁月。 第141章 人生如浮萍 “三哥,三哥,你在想什么呢?你放心,不用你出面,也不要你操心,我悄悄儿买通人做掉了他,保证神不知鬼不觉!”昭平见秦城半晌不语,连连催促道。 秦城无可奈何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昭平圆鼓鼓的肚子,岔开话题道:“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整天喊打喊杀的,将来这孩子,若是随了你的性子,是个男孩也就罢了,若是个女孩,怎么嫁得出去?” 昭平脸一黑,气鼓鼓道:“将军娶了我,很委屈么?” 秦城忙摇头道:“不敢,不敢!” 昭平追问:“什么叫做‘不敢’,那还是觉得委屈罗?” 秦城只是笑而不语。 昭平气不过,伸手便来挠秦城的咯吱窝。 秦城想不通,为什么女人都有些坏习惯,不是喜欢掐人胳膊,便是喜欢挠人咯吱窝。 秦城最是怕痒,左躲右躲,险些栽倒。 昭平怕伤着秦城,只好放过了他。 一辆马车疾驰在官道上,琼玉坐在车上,神色焦虑,嘴里不断催促道:“车夫,再快点儿!” 车夫“驾”的一声,那马便跑得更快了。 在车上颠簸了几日,琼玉只觉骨头都快散架了,可她却一刻也不肯停下来,中途换了四驾马车,昼夜不停地赶往汴京。 从侍卫连夜将解药送来的那一刻起,她便心生怀疑。南平郡王怎会轻易将解药交给将军,不知将军是用了什么法子才弄到的解药。可是,任凭琼玉如何逼迫追问那侍卫,那侍卫依旧守口如瓶,只说将军让属下转告夫人,请夫人尽管放心,将军绝不会有事。 既然不会有事,为何不能将实情告之,那还不是有事么? 琼玉待在别院里的每一刻都如做针垫。 林逸躺在床上,嘴唇已呈青紫色。他从昨天起,便一直昏迷不醒,太夫来看了,尽皆摇头嘆息,说可以为他准备后事了。琼玉的心已然痛得麻木,这些天,她看着他一点点变得虚弱,他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她却无能为力。她忽而觉得,其实自己什么都握不住,握不住林逸,也握不住秦城,只能听凭命运的摆弄,像一株浮萍,吹向那无法预知的未来。
第100页 解药送来的那一刻,她是欣喜的,却又充满着无尽的担忧。 太夫划开林逸的手腕,黑红色的鲜血汩汩流出。太夫将母虫放在伤口处,不久,便见一些小小的蠕动的黑色虫子在伤口处聚集。琼玉只觉胃中翻涌。旁边的太夫见她面色苍白,劝她先行迴避,不要再看。琼玉摇摇头,她一定要看到林逸平安,她才能放心。 太夫将预先准备好的烧酒浇在伤口处,那虫子一接触到烧酒,便即化作浓浓的黑血淌下来。林逸眉头紧蹙,发出痛苦地□□,额头上汗珠直冒。 琼玉的手不停地翻搅着手中的巾帕。 太夫为林逸包扎好伤口,起身对琼玉道:“夫人,这位公子已经没事了,估计再调养两日便可下地行走。” 琼玉松了一口气。 然而,她并没有等林逸醒来。她只留下了一封书信,便连夜从开封赶往汴京。 她实在已经在开封待得太久了,她知道秦城绝不会对她有半句责备的言语,但她却不能不顾及他的感受。 她的一生实在有太多的时候,是身不由己。可她却从未真正臣服于命运,就像那纤弱的小草,纵然在狂风的吹袭下,不得不暂时匍匐于地,可一旦大风过去,她还是会坚毅地站起来,以自己固有的姿态生活着。 林逸,对不起了!如果上天仁慈,就请让你明天一醒来,便彻底忘了我! 第142章 家要有家规 踏入将军府的那一刻,琼玉的心才定下来。此时已是深夜,夜阑人静,檐前灯笼的红光暖暖照来,映得将军府一片宁静祥和,守门的僕人见来的是夫人,忙忙迎上来。琼玉示意他不要惊动了众人,便大跨步往清心阁行去。 经过醉月轩时,琼玉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将军会不会也在里面? 当她看到清心阁里透出的微弱的烛光时,嘴角不自觉地溢出笑意。 伺候的丫鬟缩在房门外的铺盖里睡着了,是个小姑娘,睡得挺沉,琼玉走进来她竟然一点不知。琼玉眉头微蹙,这小丫头一看就是个贪睡的,如何伺候得好将军,其他人呢? 琼玉忙走进里间,见秦城在榻上睡得正熟,一半身子都露在外面。琼玉伸手去握秦城的手,果然触手冰凉,心中不由得大怒。 秦城朦朦胧胧睁开眼,见是琼玉,还以为是在做梦,復又闭上眼睛。琼玉帮他掖好被子,他摸着琼玉的手,一下子清醒了,惊喜道:“你怎么回来了?” 琼玉柔声道:“玉儿想将军了,迫不及待要见将军。将军难道就不想玉儿么?” 秦城嘴角不自觉地泛出笑意,忽而,又想到了一件事,笑意骤敛,问道:“林逸的毒解了么?” 琼玉心中一痛,她那天只留了一封信便匆匆离开,也不知道他醒来之后会作何感想。他想必会心痛失望之极吧!哎,她这一生,註定要亏欠他太多。 琼玉看着将军,温柔道:“已经解了,再休养一阵就能好了。将军身上的伤可好了么?” 秦城见琼玉风尘僕僕的样子,心疼道:“我已然好了!你要回来,路上慢慢走就是,何必如此心急火燎的,岂不辛苦!” 琼玉摇摇头,道:“不辛苦,玉儿只想早一刻见到将军也好。” 琼玉见秦城嘴唇干皱,便道:“将军口渴么?我给你倒杯水来。”也不待秦城回答,便走到桌边,拿起茶壶一看,那壶里竟是空的,心头登时火气,大声喝到:“来人,快来人!” 那门口伺候的小丫头听得有人唤她,才悠悠醒来,进门一看,夫人正怒气沖沖瞪着她,吓得忙忙跪倒在地,连声谢罪道:“婢子该死,婢子不知夫人回来了,婢子……” 琼玉也不待她说完,便大声斥道:“怎的就你一人在此伺候,其他人呢?” 那丫头吓得瑟瑟发抖,颤着声道:“其他几位姐姐见将军晚间从不唤人伺候,左右无事,这夜间又冷,便大着胆子回房睡去了,只留我一人在此伺候着。” 琼玉简直气得发抖,将手中茶壶往地上一掷,怒道:“你们就是这样伺候将军的?一个个躲懒耍滑,水都空了也不知道换,也不知道帮将军盖好被子,你们……你们明天自去领二十棍家法,永永远远离了将军府,再不许回来!” 那小丫头听得夫人要赶她走,吓得跪地求饶不迭,头在地上磕得砰砰响,嘴里哀告道:“求夫人不要赶婢子走,婢子刚被买来将军府不久,夫人若是将婢子赶出府,婢子还能去哪儿去?求夫人饶过婢子这一回,婢子再也不敢了……” 秦城见那小丫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可怜,便劝道:“玉儿,她还是个小丫头,懂得什么?夜间这么冷,让她们回房睡会儿也没什么,你也辛苦了,早些上来歇息吧!” 琼玉见他们如此慢待秦城,心中一把怒火早已熊熊燃起,又岂是秦城三两句便劝得住的。 只见琼玉拿出那主母的架势来,唤人将那几个偷懒的丫头也叫来,回头对秦城道:“你军中有军法,这家里也要有家规。我若是不惩治她们,这府里的人最是会有样学样,到时候谁都偷懒不做事,还成个什么样子?将军,你且好好歇着,这事你不要管,我非得杀杀这股歪风邪气不可?” 秦城这还是头一回看她发火惩治下人,又觉新奇,又不好插嘴,只好在一旁乖乖当个看客。
第101页 那几个丫头衣裳都未穿戴整齐便匆匆跑了来,一见琼玉便跪下来磕头求饶,哭哭啼啼地诉苦,求琼玉不要赶她们走。琼玉盛怒之下哪里肯饶她们,唤了侍卫将这些丫头拖到柴房去锁着,明天一早就打发走。那些丫头兀自哭喊不绝,琼玉让侍卫拿帕子将她们的嘴堵了。 秦城见房间里终于清净了,而琼玉依然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生气,便伸手去拉她的袖子。琼玉将手一抽,也不理他。 秦城很是郁闷地道:“怎的还生起我的气来了?” 琼玉鼻头一酸,眼圈便红了。只不吭声,也不理他。 秦城无法,只得半撑起身子又来拉她的袖子。琼玉怕他冻着了,便只好迴转身子,坐到他身边。 秦城又问:“玉儿,你怎么了,我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 琼玉看着秦城,板着脸严肃地道:“两件事,第一件是,你晚间为什么不要这些丫头们伺候,太夫嘱咐你多喝水,你怎的不听?第二件,你怎么拿到解药的,为什么不让那侍卫告诉我?” 秦城笑着赔罪道:“就为这两件事啊?第一件事呢,我真的不渴,不想麻烦她们。第二件事,是因为我怕告诉你,反让你担心,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关于拿解药一事,我明儿再详细说给你听。咱们先睡吧,让我好好抱抱你!” 琼玉怎会不知道秦城是怎样想的,他无非是面子薄,不愿让这些下人伺候他起夜,故而不愿意多喝水。就是因为秦城这样的性子,她才格外不放心。 琼玉见折腾了这许久,秦城也累了,便不再追问他。下人们早换了新茶来,琼玉倒了一杯餵秦城喝了,便陪着他躺下。 秦城手脚冰冷,琼玉用自己的腿缠住了他的腿,又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怀里,道:“将军,你就算是为了玉儿,也该多爱惜自己的。” 秦城轻轻“嗯”了一声。 琼玉将手伸到秦城背上,帮他慢慢顺着背。 秦城握住了琼玉的手,道:“玉儿,你这一路赶路辛苦了,快睡吧!” 两人互相楼抱着,不多时,便都睡了。 早上,昭平听说了昨晚的事,忙来请罪。琼玉知道昭平一向是不大留心府里的庶务的,况且她身份尊贵,又身怀有孕,非但不敢责备她,反而宽慰了她一阵。只是昭平依旧自责得不得了,深悔自己太过疏忽,没有照顾好秦城。 第143章 被俘断崖岭 一个月后,皇帝在一次例行祭天后,忽而倒地不起,当夜便于汴京皇宫驾崩,享年五十四岁。消息一经传出,举国哀悼,京师百姓罢市巷哭,数日不绝,虽乞丐与小儿,皆焚纸钱哭于大内之前,以致天日无光。先皇在位四十一载,励精图治,亲贤远佞,宽容博爱,海内宴平,可谓治世。 因为一切早已布置妥当,太子得以顺利继位,并未发生任何变乱。 天下太平,百姓依然安定地生活。 昭平因为之前南平郡王行刺秦城一事,对南平郡王心怀怨恨。如今她哥哥继位,昭平便逮着机会狠狠告了南平郡王一状。不久,南平郡王便因私藏兵器,意欲不轨的罪名,被革除郡王封号,降为南平侯,远赴岭南任职。 秦城刚从禁军营回来,还未进大门,便见一位满身浴血的侍卫骑马飞奔而来,一见秦城,翻身下拜,道:“将军快去救郡主,郡主被南平郡王抓去了!” 秦城的脸骤然变色,大声斥道:“怎会回事,你说清楚!” 那侍卫道:“今天本是南平郡王出京赴任的日子,郡主一早就带了我等出城拦截南平郡王,说是要给他点教训。郡主还命我等千万不能告知将军。我等在城外与南平郡王的人马大战一阵之后,郡王便狼狈逃走。郡主命我等继续追击,到得断崖岭时,忽然蹿出无数武林高手,我等抵挡不了,其他侍卫都被杀了,郡主也被虏走,只有属下一人,拼死逃了出来。” 秦城一面命人进宫将此事禀告皇帝,一面率领一万禁军直奔断崖岭。 到得岭下,见这断崖岭壁立千仞,只有一条路可上山,果然是易守难攻的天险之地。 一位黑衣蒙面人立于山岭之上,以内功传音道:“只许秦将军一人上山来,其他人等,若敢上前一步,郡主立时便即毙命!”他内力雄厚,声音虽不大,却震动山岭,每个人都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慕风打马上前,朗声问道:“将军行动不便,如何上得山去?” 只见那人右手一扬,便有一位同样身着黑衣,面带黑巾的人驾了一辆马车从山道行出来。 秦城苦笑,南平郡王准备得倒充分。 “慕风,扶我上车!”秦城命道。 慕风跪在地上祈求道:“将军不可,这南平郡王明显是蓄谋已久,将军一人上山,如何能应付?” 秦城正色道:“你难道要违抗军令?” 慕风无法,只得抱起秦城。秦城在被抱起的那一瞬,悄悄儿凑近他耳边,说了一句:“一切照计划行事,你放心,有人自会助我!” 马车载着秦城,缓缓向山道行去。而山下一万人马,却只能立在原地,按兵不动。 第144章 猪拱小白菜 天色已黑,丛林茂密,怪鸟啼鸣。马车左拐右拐,到得一处山洞之中。
第102页 那车夫将秦城从马车里拎出来,径直丢到地下。秦城吃痛,“啊”地一声,唿出声来。 那车夫兀自动作不休,握住秦城下颚,用力一捏,秦城口中飞针的机括便掉落在地。他再将秦城提起,用力一抖,秦城身上所携的袖箭也纷纷落地。那车夫伸手在秦城身上摸索一阵,确定再无兵器后,便用力一掷,秦城被丢出数丈,重重跌落在南平郡王眼前,嘴角血迹斑斑。 南平郡王冷笑一声,道:“想不到你秦城,也有今天!” 秦城抬起头来,看向南平郡王,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南平郡王虽不过三十来岁年纪,却已然满头银髮,状若妖魔。昭平手脚被缚,口里亦被塞了东西,正担忧地看着他,眼睛里诸种情绪交叠。周围立着十来位武林高手,五毒夫人赫然也在其中。那洞口守卫的高手更是不计其数。 秦城挣扎着坐起,道:“看来我今天决计是不能活着出去了。南平郡王,想不到你竟然如此恨我?” 南平郡王怒视秦城,目眦欲裂道:“你害得我妹妹枉死,这笔帐,我还没找你算。如今,你又一再阻挠我的大事。哼,我有今天,全是拜你所赐。”南平郡王摩挲着少了半截手指的大拇指,阴阳怪气地道:“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秦城目视着南平郡王,眼睛里满是怜悯和同情,冷冷地道:“不是你的东西,你又何必太执着?” 南平郡王怒不可遏,上前两步,一脚踩在秦城手背上,用力碾压,恶狠狠道:“若不是你,那至尊之位早就该是我的了!” 秦城痛得冷汗直冒,昭平说不出话,眼中眼泪不断流出来。 南平郡王得意地欣赏秦城痛苦的样子,狞笑道:“你让我痛苦,我便更让你痛苦十倍!” 话毕,移开了脚,对着旁边一位表情古怪的汉子道:“花郎君,秦将军就送给你了。” 南平郡王的脚移开时,秦城的右手手背已然青紫,血污满手。 那号作“花郎君”的汉子大笑着走上前来,他外号花郎君,实则却是一个膘肥体壮的大胖子,一脸油腻腻的怪笑,笑得秦城心里瘆的慌。这花郎君是江湖中出了名的断袖,好色无厌,为江湖人所不齿,偏又武功奇高。别看他生得如此笨拙肥胖,武功却更在这里诸人之上,便是那五毒夫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花郎君看着秦城,直如看到世间最诱人的美味佳肴一般,眼睛都错不开,道了句:“多谢王爷!”便添了添嘴唇,直向秦城扑去。 那花郎君直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在秦城身上,秦城如何挣扎得脱,只觉腰都快被他压断了。五毒夫人在一旁气得脸色铁青,这秦城是他垂涎已久的,可惜竟让这头猪先占了去。 第145章 将军夜引弓 那花郎君噘着一张大油嘴,便向秦城的嘴上亲下去。可怜秦城双手都被他死死扣着,双脚又丝毫不能动弹,只能勉强将脸偏过去。 那花郎君色眯眯一副享受无穷的模样,斗大的一个酒糟鼻在秦城身上拱来拱去,一张嘴顺着秦城的脸一迳往下亲,亲过他的脖子又亲到他的胸口。秦城只觉无比噁心,脸涨得通红。旁观的人一些稍具良知的,便不免侧过头去,不忍看此污秽画面。另一些人,本就不是善类,此时便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恨不得压在秦城身上的人换做是自己才好。五毒夫人浴火烧身,恨得牙痒痒,心中已将那胖子拉起来揍了一百遍,偏生技不如人,又不敢真攻上去。 那花郎军正自陶醉不已,忽而双手一推,便将秦城翻了个身,使秦城背对着他。他一双铜锣般的大手依然扣住了秦城的手腕不放。 秦城忽而开口了,对着站在旁边一位满脸严肃、目不斜视的青年人道:“你是李彦吧,听闻你是飞将军李广的后人?” 那李彦表情依旧冷漠严肃,并未答话,但眼中却多出了一些异样的光彩,显然是听到了秦城的话。 那花郎君正是□□难挨的时候,虽然听到了秦城的话,但他自恃艺高,根本不将那李彦放在眼里,手上动作丝毫不停,在秦城身上一味摸索,嘴唇在秦城背上疯狂啃噬着。 秦城被压在那胖子身下,身子抬都抬不起来,只能勉强继续说道:“李彦,我听闻你从小立志要向先祖李广一般上阵杀敌,只因为少年时不慎杀人入狱,再无机会投靠朝廷,因此才走了歪路。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帮我杀了此人,我可保你入禁军,将来你立了功,亦可封侯拜将,光耀你李家门楣。” 那李彦闻之,神情一动,这正是他平生所愿。可是,这里这么多高手,单凭他一人之力,又如何救得了将军。 秦城见他心动,便又激他一把,道:“飞将军李广一心为国,何等忠良,想不到他的后人,竟投靠了反贼!” 那李彦一听,顿时羞容满面。他平生最为敬仰的人便是先祖李广,一心想要凭藉一生武艺,也做一个在世李广,可惜命途多舛,一直未能如愿。他平身最感遗憾的便是李陵,认为他即便是死,也不该投降匈奴。此时秦城说他投靠反贼,正戳到他的痛处。 只见他缓缓举起手中弓箭。 当年李广将军手中一张弓,有穿云裂石之力,后人有诗赞道:“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不知他后人的这张弓,威力如何?
第103页 那“花郎君”见李彦举起弓箭,这才缓缓从秦城身上移开。讪笑道:“李彦,凭你,也想对付我?” 第146章 招招不可测 李彦看着秦城,问道:“秦将军,你方才所言可当真?” 秦城道:“当然,本将军乃一军主帅,说出去的话又岂会反悔!” 李彦再不犹豫,张弓搭箭,三只□□携风雷之势破空而去,力过万钧,直射向那胖子胸前。众人在心中无不叫好,素闻李家箭术,世代相传,今日一见,正如飞将军临凡,果真十分了得。 那胖子轻哂一声,他身影虽胖,行动却无比敏捷。只见他右手一扬,那三只□□竟然顷刻间被他齐齐抓在手里。在场的人无不惊骇,这花郎君十年前便已于江湖中少有敌手,只是听说与他相好的姘头忽然死了,他伤心之下,才远遁江湖,如今看他的身手,似比十年前更臻化境。在场之人自忖,均不是他的对手。 那李彦见自己平生所学,竟被敌人一招化解,早已面如死灰。花郎君大笑一声,将三只羽箭重又掷回。那三只箭未借弓力,力道却更在方才李彦所射之上。 眼看李彦已是必死无疑,忽而旁边那车夫纵身一跃,接过三只飞速袭来的羽箭。 在场的人更是惊讶不已,南平郡王指着那车夫,怒道:“黑山鬼,你也要反么?” 那“黑山鬼”将面巾一揭,南平郡王惊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颤声道:“你你你,你是林逸!” 林逸朗声道:“正是在下!” 南平郡王指着秦城,面向林逸道:“你看清楚,这个人抢走了你心爱的女人,你竟然还要帮他?” 林逸面色一沉,争锋相对道:“秦将军抵御外辱,功在当代,岂是你这等奸邪小人所能谋害的。今日,我便来取你的狗命,为国除害!” 说着,便向南平郡王扑去。那胖子身形一纵,便拦在南平郡王身前。 两人厮斗起来,一个如云龙飘逸,施展起轻功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来去如风;一个似青松扎地,那金钟罩的功夫当真如泰山般稳固,坚不可摧。林逸使的是剑,快去闪电,招式变化莫测,叫敌人无可防备。那花郎君用双手来接,内力到处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两人激斗正酣,顷刻间便拆解了数百招,只见剑光闪动,掌力如风,招式起落之间,晃得人眼花缭乱。 各位看官,你道那车夫怎的变成了林逸。原来秦城领兵赶来断崖岭的途中,忽有一个蜡丸射入马车内,秦城接过一看,里面一张字条上写着:“林逸来助将军。”秦城后来又坐了那“黑山鬼”所驾的马车,马车驶到偏僻处,秦城与林逸里应外合,悄无声息结果了“黑山鬼”,由林逸假扮做车夫,送秦城进这山洞。方才林逸对秦城一番搜身的举动,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让他们不至于产生怀疑。 秦城早已经调派了一队精兵,命他们从后山绝壁攀爬而上,他方才之所以故意与南平郡王周旋许久,又任由那胖子对他上下其手,不过是要拖延时间。他估摸着那从后山上攀爬而来的援兵此时应该快到了,便以言语激李彦首先发难,也好给自己争取得一个援手,增加胜算。 果然,外面刀兵之声骤起,一个黑夜蒙面人匆匆金来禀报导:“王爷,他们杀上来了!” 南平郡王大怒,提起剑便要来杀秦城。秦城一扬手,几只□□径直射向南平郡王。这□□是经过能工巧匠精心改良过的,形制小巧,可藏于袖中,但却威力巨大,且一只弩中可藏数十枚小箭。方才林逸搜他身时,只卸了那些无关紧要的,这重要的武器自然要留给他防身。 南平郡王万想不到他手中竟然还有□□,急急闪避,但还是中了两箭,只是未伤及要害。 秦城趁机,左手一扬,一条金线从手中飞出,缠住了南平郡王的脖子,秦城借力跃到了南平郡王身后,停在了昭平的旁边。南平郡王被秦城的金线缠住了脖子,一张脸涨得通红。 其他人见花郎君渐有不敌之势,便一拥而上,围住林逸与李彦,各施绝招,缠斗不休,他们毕竟人多势众,外面的援军又一时攻不进来,饶是林逸武功高强,亦不免渐渐落入下风。 秦城手一紧,大喝一声:“南平郡王已为我擒住,尔等还不住手”,众人见郡王已被擒,他们不过是被郡王花重金买来助阵的,郡王一死,他们岂不是一分钱都拿不到,于是纷纷停手。 南平郡王见大势已去,忽而调转身来,竟然不顾脖子被扭断的危险,提剑向秦城砍来。秦城一惊,提起□□,连发数箭。那南平郡王竟然不躲不避,硬生生受了那几箭,脚步未停,继续向秦城扑来,势要与秦城同归于尽。秦城挡无可挡,避无可避,眼看要被剑砍中。林逸和李彦离得又远,要救已是来不及。忽而一道身影扑来,那南平郡王身形一滞,缓缓倒地,五毒夫人的脸清晰地出现在秦城面前。 秦城方才已是惊出一声冷汗,此时绝处逢生,不禁长吁一口气,对五毒夫人拱手道:“多谢夫人再次出手想救!” 众豪杰见南平郡王已死,个个面面相觑。秦城担心他们做困兽之斗,于是郎声说道:“各位英雄豪杰,此事皆因南平郡王一人而起,与各位毫不相干。各位若信得过本将军,即可停止打斗,自行离去,本将军概不追究。”
第104页 众人已知再斗无益,便即纷纷离去,那五毒夫人看向秦城,笑咪咪道:“将军,我救你,不过是不想看到你这样的人死罢了”,说着,便凑身向前,作势要轻薄秦城。秦城不自觉向后稍退,那五毒夫人大笑几声,向秦城妩媚地看了一眼,便即走了。 慕风等人此刻已经奔入山洞,见秦城无恙,也松了一口气。 秦城挪到昭平身边,解开了绑在昭平手脚上的绳索,昭平笑意盈盈,喜不自胜,伸手便去取堵在喉咙里的东西。她实在有太多话想跟秦城说了。 忽而,三道银针飞出,直射向秦城,秦城急忙闪避,险险躲开两道,还有一道已然射入了他肩头。 昭平“啊”的一声,仰头便倒。秦城瞥见三道飞针,从昭平的脑后飞出。 第147章 重酒对清茶 原来,堵在昭平喉咙里的,竟然是一枚发射暗器的机括。昭平伸手去取时,便触动机璜。那机括顷刻飞出六枚飞针来,其中三枚射向对面,直扑秦城,三枚则射向反面,穿透昭平的咽喉,从脑后飞出。 秦城大惊之下,忙爬去扶昭平。昭平已是不能说话,只能用剩余的力气紧紧拽着秦城的手,满脸的不甘与难以置信。她不想死,她刚刚才获得幸福,她还想看着孩子长大,她还想陪伴秦城一生一世…… 她想要抬手去摸摸秦城的脸,她不想看到秦城痛苦地皱着眉头的样子,她想帮他抚平紧蹙的双眉,可她没有力气了。 秦城紧紧抱着她,唿唤着她的名字,要她不要死。她很想回应他,要他不要哭,可是她说不出话。她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秦城流泪,为了她流泪,她心里即觉得高兴,又觉得伤悲。 如果能不死就好了…… 太夫匆匆敢来,一见到昭平,便知已不能救。 昭平忽而不知哪来的力气,伸手紧紧抓住了太夫的袖子,向他做了个口型:救救孩子。 太夫愕然。 昭平双目圆瞪,死死看着太夫,到死的那一刻也不曾阖上。 秦城不知何时也已晕厥。 秦城醒来时已是三天之后,他肩头中的那一针淬有剧毒,宫里和府里的太夫们竭尽全力,也不过是暂时压制住了毒性而已。 琼玉抱过来一个孩子给秦城看,那孩子虽小,却很健康。 那天,在山洞里,太夫看着昭平的双眼,最后,当机立断,剖开了昭平的肚子,取出那个已经七个多月的孩子。 “是个女儿,将军给取个名字吧!”琼玉道。 秦城看了看孩子,神色复杂,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就叫她永恩吧!” 一年后,永恩满周岁时,皇帝下旨,封已故昭平郡主之女永恩为永恩郡主,封大将军夫人琼玉为一品诰命夫人! 两年后,一个大雪初晴的日子,一间竹篱茅舍外,一位身着银白狐裘,头戴白玉冠的公子端坐在一株白梅树下,白梅花瓣星星点点飘落,有些落在他膝头,有些落在他脚边。 他修长的手指端起白玉茶盏,小龙团茶香萦绕,却仍敌不过旁边之人所饮的酒香。 “我真羡慕你能喝酒,我却只能饮这淡而无味的茶水!”秦城轻抿了一口茶,无奈的摇摇头道。 “等你的毒解了,我陪你喝个痛快!”林逸轻碰了一下秦城的茶杯,便将一杯上好的竹叶青汩汩倒入口中。 秦城半晌无言,手指轻轻摩挲着白玉杯。 忽而,他似想起了什么,嘴角含笑道:“想当年咱们每一回打了胜战,必要喝个痛快。军中就数你酒量大,咱们好几个人,都拼不过你。” 林逸亦豪爽一笑道:“那是,论武功,当年你是略胜我一筹,可论起酒量,那是十个秦大将军也比不上我林逸!” 两人的思绪,都飞向了遥远的过去,穿越重重山河飞向了茫茫大漠,那里有战马嘶鸣、旌旗铁衣、长河落日、烽火狼烟,有他们年少时的荣光,和共同浴血奋战的生死情谊…… “我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秦城问道。 林逸默默无言,只一杯接着一杯地灌酒。 秦城笑道:“你可比当年的诸葛孔明还要难请,我都来你这儿多少趟了,还是请不动你。你这儿山路崎岖,我来一趟可不容易!” 林逸将酒杯重重落下,沉声道:“那就请将军以后不要再来了!” 秦城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道:“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将军了,上个月我便已交出了将军虎符,如今不过是一介闲人罢了!” 林逸诧异,“怎么会?” 秦城低头,手掌轻轻覆在腿上,云淡风轻地道:“身子不便,不再适合为将。” 林逸眉头微蹙,默默无言。 秦城抬起头,再次劝道:“你重回禁军吧,目前的局势,西夏仍对我朝虎视眈眈,契丹近来也颇有异动,我看,不需多久,又会有一场硬战。朝廷如今,正需要你这样的将才!” 林逸蹙眉凝思。 秦城见林逸至少没像往常一般一口回绝他,心中便有了几分把握,继续劝道:“你若肯重回禁军,我会奏请陛下恢復你忠武将军的头衔,若是你还想要更高的职位,我亦可帮你求来!” 林逸举起酒壶,仰头灌入喉中,酒顺着他的脖子淌入衣襟。一壶酒喝完,他才将酒壶往桌上重重一掷,朗声道:“你别说了,我回去就是!”
第105页 秦城嘴角微微一笑,眸中却情绪复杂。 林逸看着那缓缓驶下山的马车,忽而起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秦城的无可奈何,未必就比他少! 第148章 将军的归宿 秦城所料不差,那契丹新君亦是刚继位不久,野心勃勃,一心只想撕毁两国于先帝手中签订的和平契约,挥师南下,扩张国土。 战争终于爆发了,皇帝下令,由新上任的大将军率领百万禁军开赴前线,这一战,几乎已经押下了我朝绝大部分的军力。 然而,不到三个月,战报传来,新任主帅倚仗着我军人数是契丹军的两倍之多,骄傲轻敌,主动叫阵,与契丹大军正面冲锋。谁知契丹骑兵如此厉害,神出鬼没,来去如风,我军迅速被敌人的骑兵冲散,主帅亦战死,大军群龙无首,顿时溃不成军,连撤退都毫无章法,士兵只能各自奔逃,最后聚拢到一起的尚不足十万,前线全面溃败。 京师震动,皇帝如坐针垫。 秦城早已料到契丹大军不好对付,契丹国土辽阔,又是马背上的民族,骑兵是军队的主力,其数量和实力都远在西夏之上。我军以步兵为主,对付骑兵本就处于劣势,但对方毕竟是长线作战,粮草供给是最大的问题,只要我军能坚守住城池,对方久攻不下,粮草供应不足,自然会退兵。却没料到那新任主帅竟会如此贪功冒进,轻易出战,致使我军一败涂地。 新的战报不断传来,内容无不是契丹大军于某时某刻又攻下了我方某处城池。 如果契丹大军一直以这种速度向我朝腹地推进的话,我军很快便会面临无险可守,只能在平地决战的境地。 汴京的老百姓已经开始收拾细软,逃往南方。 皇帝在大殿上急得转来转去,可底下的大臣平日里叽叽喳喳地攻击这个,攻击那个,这时候却一个个的像经了霜的茄子,蔫不拉几的,谁也不敢上前说上一句话。 最后还是一位老臣上前进言道:“前任大将军秦城多年来一直驻守在西北边境,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依老臣看,不如重新启用他为将。” 皇帝疑惑道:“他……行么?” 那老臣道:“不用他,又能用谁呢?” 秦城坐在桌前,面前是一副玄铁铠甲。他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穿上他了。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手慢慢抚过铠甲冰冷坚硬的表面。他比从前更加消瘦了,毒已经慢慢浸入到了他的经络骨髓里。 琼玉端着药盏走进来,便看到了那副玄铁铠甲。 “将军,该吃药了”,琼玉的手竟然微微有些发抖。 秦城接过药盏,放在桌上。 他拉起琼玉的手,温柔地道:“玉儿,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琼玉喉头干涩,她大概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但还是勉强镇定道:“将军,你请说。” 秦城伸手理了理琼玉的鬓髮,眼神坚定地看着她道:“明天,我就要领兵去前线了。” 琼玉早已料到会如此,从那天皇帝驾临大将军府,她便知道他绝不会拒绝,他怎么可能拒绝? 但在今天,此时此刻,当秦城亲口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是不免震惊。她很想劝他不要去,可是,她能开口劝他么,她明明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琼玉看着秦城。自从他被解除大将军职务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没有了生气。他时常一个人默默地坐着,从清晨到黄昏。如果她不来找他说话,他可以一整天一言不发。他也不爱笑了,只有在面对她时,才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的眼睛里没有了光彩,他好像只是在等待,等待生命结束的日子。每每看到他如此,琼玉便心如刀绞。她知道,她已经没有能力唤起他对生活的热情了。 可是,在今天,她在他的眼睛里再一次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流动的光彩,就像是天上的霓虹,那么美丽动人,让她无法移开注视着他的目光。 这才是真正的他,作为一名将军,只有战争,才能激发起他的热情。 他天生就是属于现场的,就算是死,也应该死在现场上,而不是病榻上。 她应该让他自己去选择死亡的方式,以一种他所热爱的、光荣的方式。 她轻轻点了点头,笑着道:“玉儿预祝将军早日凯旋。” 第149章 不败的战神 秦城率领着实际上只有四十万,却号称百万的禁军开赴前线,迎战五十万契丹大军。 临行时,他向皇帝请了一道圣旨,他请求以林逸为副将,如果他死了,便由林逸接任大将军职位,以稳定军心。 皇帝答应了。 当探子来报说汉军换了主将,正率援军赶来的消息时,契丹皇帝甚至都没有问一下,汉军的新任主帅是谁?哼,是谁不都一样,反正都是脓包。汉人朝堂里还有谁可用? 契丹皇帝满以为汉军会坚守城池不出,谁曾想,一早便听得士兵来报,说汉军在前方叫阵! 呵呵,又来了一个傻子。契丹皇帝高兴地穿上铠甲,拿起兵器,帅军迎敌。他倒要看看,汉人还有多少兵可以派来送死? 两军对垒,契丹皇帝惊讶地发现,列在汉军最前面的竟然是步兵,而非骑兵。难不成汉军已经没有骑兵可用了?还是对方的主帅是个傻子。 契丹皇帝甚至已经开始愉快的想像契丹骑兵的铁蹄碾过汉人士兵的身体是怎样一种美妙的感觉了。战争很快就会结束,汴京城遍地的金银,丰富的物资,无数的汉人美女,都将成为属于契丹民族财产!
第106页 他毫不犹豫的下令,全军出击!什么战术,什么阵型,通通地不需要,契丹骑兵所到之处,汉人根本无法抵挡。 迎接他们的是遮天蔽日的箭雨。契丹士兵亦张弓射箭,可他们发现,他们的箭矢,射程和威力都远远比不上汉人的箭。汉人用的竟然是——神臂弓,这种只在典籍里出现过的威力巨大的弓。 这一场箭雨实在是将契丹骑兵给射懵了,但也更激发了他们的斗志。契丹骑兵,只要还在马背上,就永远都不会输。 他们奋力的冲锋着,他们知道,只要冲过去,照样可以碾压汉人士兵,因为他们根本没有骑兵。 汉人近在眼前。契丹骑兵举起了大刀。 然而,他们看到,列在最前方的汉人士兵也举起了大刀,一种比他们的刀长一倍的刀。这么长的刀,怎么杀人? 根本就不是用来杀人的。 当契丹骑兵骑着马冲进汉人士兵的阵营里时,他们的马竟然齐齐轰然倒地。 契丹骑兵所乘的马可都是全副铠甲的战场之神啊!可是它们的四条马腿总不能也穿上铠甲。 那些大刀就是用来斩马腿的。当然,也可以斩摔落到地上的契丹士兵的头。 契丹皇帝这才发现形势不对,急急询问旁边的士兵,对方的主帅是谁?有士兵告诉他:“是秦城秦大将军!”契丹皇帝大吃一惊,不是说他已经病得快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城确实情况很不好,他不过只是还能勉强坐在战车里指挥作战而已。 契丹骑兵从来没有经歷过如此惨烈的战斗,他们不败的信念开始动摇。 彻底摧毁他们信念的便是接下来汉人推出的火药武器——霹雳火炮筒。这个东西他们并非没见过,只是因为火炮筒个头太大,往来运输不方便,且经常出现意外,故而汉军并不大喜欢用它。可是像今天这样的,大小适中,射程又这么远的火炮筒,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 那就让他们长长见识吧! 随着一阵阵隆隆地巨响,那些在野地里奔跑的四蹄动物吓得四下狂奔,有的甚至沖回了自己的阵营。契丹骑兵溃不成军。 契丹皇帝下令,全军撤退! 想跑,没门! 隐隐有马蹄声传来,四面山上忽而冲下来无数汉人骑兵,如潮水般涌像契丹阵营。 契丹皇帝临危不乱,忙忙组织士兵抵挡。 可这些汉人骑兵却是骁勇异常。他们惊讶地发现,汉军当中,竟然还有这么一支实力可与契丹骑兵匹敌的骑兵部队。 其中一人打马飞奔而来,冲过千军万马,竟然无人能抵挡得住,一路直奔到契丹皇帝眼前。契丹皇帝惊得拍马而逃,连身后的大军都顾不上了。契丹士兵见皇帝都跑了,那还等什么,赶紧跟着跑啊。汉军跟在后面追杀,斩获敌军头颅和战马无数。 这一战,除了让他们重新记起了秦城的名字外,还让他们记住了汉军中一个新的、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林逸。 第150章 一战定干坤 这一战,迅速扭转了敌我双方在战场上的局势。从来没有人想过,汉人军队竟然能够在正面战场上直接挫败号称“草原上不落的太阳”的契丹骑兵。 事实上,当秦城做出这个决策时,几乎所有将领都露出了无比惊诧的神情。但是,他们依然相信他,服从他的决策。因为秦城,这个执掌军权十年的战神,绝不同于之前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帅,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威望,有时候才是战场上最厉害的武器。他能够让你在无论何种境地下,都能迅速凝聚军心;无论做出何种决策,都能被无条件的服从。因为信任,因为景仰! 秦城没有让他们失望! 事实上,近来我军连连战败,士气衰颓,军心涣散,实在是太需要一场胜利了。 而没有什么比一场正面迎接契丹大军并大获全胜更鼓舞军心的事情了! 汉军的热血被燃烧了起来,原来咱们汉人也能与契丹骑兵马上争雄! 一种流淌在血脉中的民族情节开始甦醒,汉军忽而意识到,我们从来都不是弱者。自古以来,汉人占据中原地区,俯瞰天下,使四夷来朝,靠的一直都是超强的战斗力。只要指挥得当,上下一心,契丹骑兵也并非不可战胜。 契丹皇帝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可笑的错误,他实在是太低估汉人延绵不断的数千年文化所所积淀下来的智慧,那是他们建国不足百年的契丹民族所无法比拟的。 然而,秦城并非是孤注一掷,他作战时一向是谋定而后动。事情上,为了这一场战役,他实在已经准备得太久。 一位优秀的将领,一定要懂得未雨绸缪。而秦城,似乎是一位天生的帅才,虽然在此之前,契丹与我朝一直交好,数十年未起干戈,但秦城却从未放松对契丹的关注,他从各方面获取的情报,都要不断地证明着一件事,契丹人正在酝酿一场战争。 所以,早在数年前,他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他精心谋划着名专门针对契丹骑兵的战阵,研制对抗铁甲满身的契丹战马的武器,徵集了全天下的能工巧匠,改良和打造兵器。并且,训练出了一支能与契丹骑兵在马上争胜的汉人骑兵。 没有什么胜利是能一蹴而就的。 然而,这一场空前的胜利,却註定要成为他最后的辉煌。
第107页 他已经再也支撑不住了。 晚间,秦城召开了林逸。 秦城躺在床上,眼眸深陷,本来就已毒入骨髓,再加上行军途中的奔波,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垮了。 他之所以还未死,是因为他现在还不能死。他若是早死一刻,那么,天下或许就会增加无数枉死的冤魂。 连死都不能,这才是最大的无可奈何。家国天下,比起个人的生死荣辱来说,实在是重得太多了! 林逸面对秦城抱拳施礼,“将军有何吩咐?” “明天早上的袭营,你只许胜,不许败。待你胜利回营时,我便授予你将军虎符!”秦城的声音有着飘忽,他看着林逸,目光中是信任与期盼。只要袭营成功,战阵很快就能结束了,玉儿,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回去,见你一面。 林逸看着秦城,忽而有些伤感。他才刚刚三十岁,却已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难道果然是天妒英才,不许名将人间见白头? “是,末将定不辱命!” 夜雨冷寒,天色未明。契丹军刚经歷了一场大败,正是人困马乏,士气低落的时候。 “你说,汉军会不会来袭营?”一位守夜的士兵道。 “应该不会来了吧,天这么冷,汉军一向是龟缩在城内。咱们不去找他们麻烦,他们就该谢天谢地了,怎么还会主动来袭击咱们?”另一个士兵搓着手道。 “那也说不定,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看,他们新任的主帅厉害得很,一来就让咱们吃了个……败战。上头命我们严加防备,肯定是有原因的。” “说得也是。还有他们那个姓林的将军,好生勇勐。想不到他们汉军中,还有这样的角色……” 两人正说话间,羽箭袭来,刺穿了两人的喉咙。 第151章 少年初长成 战争在黎明之前打响。 虽然契丹军已经有所防备,但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契丹军那些不成熟的战术根本不堪一击。 当契丹士兵还没来得及举起刀枪,神臂弓已经射穿了他们的胳膊。当他们好不容易跨上战马时,却又被迎面而来的绊马索放倒。他们看不懂汉军是如何相互配合的,只觉得无论往哪儿逃,都会撞上迎面而来的汉人骑兵。而当他们举起兵器抵抗时,身后却刺来一柄暗枪…… 在马背上终日奔跑的民族永远不会明白,战争从来不是单凭个人勇力,而是互相配合。用汉人的话说,这叫——阵! 而若想熟练的结阵,则需要日復一日不断重复的操练,让配合的默契融入血液里。 黎明破晓,曙光映照着一地的尸体和鲜血。 如果没有战争,他们都还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林逸率军追击敌军三十里。敌人一路丢盔弃甲,狼狈逃窜,林逸的两万骑兵牵着十万匹战马、无数辎重以及契丹人的头颅,悠哉游哉地返回军营。契丹皇帝直接逃回了老巢。 这一战后,林逸这颗新的将星冉冉升起,闪耀在草原的广阔天空上。之后的十年,林逸这两个字,也将成为令契丹人最为头疼的名字。 一颗将军的升起,是不是意味着另一颗将星的陨落。 当秦城的灵柩被送回汴京时,汴京百姓十里相迎,号哭不绝。 然而,当战争胜利的消息传来时,人们脸上的阴云被驱散了,军中又有了一位新的战神来保护他们,人们又可以安居乐业的过日子了。 琼玉拆开手中的信笺,这是秦城最后寄给她的一封信,她却在他死后才收到。 她看着那封信,神情复杂,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她呆呆地坐了很久,最后,拿起了手中的信,将它投入到面前的炉火之中。 这是一封已经署上秦城名字的和离书,也是他对琼玉最后的保护。 如果他自己不能再保护她,就让别人来保护她吧! 十年后,一位面貌清俊的少年郎兴高采烈地跑回了大将军府。 “母亲,母亲,林伯伯已经答应带我上战场了,明天就出发!”少年郎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激动! “看把你高兴的,你上了战场,一定要事事听你林伯伯的话,不可胡来。打仗不同于别的事,刀剑无眼,你务必要小心着点……”琼玉还在嘤嘤叮嘱。 那少年郎回了一句:“知道了母亲,母亲请放心,孩儿一定小心!”便飞也似的又跑出去了。 琼玉看着他健康活泼的背影,心想,将军年轻时,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母亲,母亲,哥哥要上战场,恩儿也要去!”秦安前脚刚出府,秦永恩后脚就跑进来了! 琼玉手抚额头,无可奈何地劝道:“你哥哥如今长大了,自然该去闯一番自己的事业,你呢,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家,战场上的事咱们还是别去掺和了!” 永恩拽着琼玉的袖子,甩来甩去,撒娇道:“我要去,我要去,你看那戏台上,不也老唱着《木兰从军》的故事吗?人家去得,我怎么去不得?” 琼玉严肃道:“恩儿,这件事母亲万不能答应你,打仗不是儿戏。你林伯伯到时需顾着你哥哥,又如何顾得了你?你听话,在家乖乖待着。京城里好玩的地方多着呢,那战场上又有什么好玩的?来,试试母亲给你做的新衣裳!”
第108页 那永恩噘着个小嘴,极不情愿地跟着母亲进入内室。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