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你的掌上明猪》 第1页 [仙侠魔幻] 《仙君,你的掌上明猪!》作者:兰汐果【完结】 文案: 经仙境委员会投票,小散仙唐芝芝光荣地评上三境天千年最懒仙,然后就被系统大人丢下凡去锻鍊 一会儿成为侯府怂包大小姐想法子嫁出去 一会儿又要屈服在绣春刀底下谈情破案 最后唐芝芝质问:是你暗箱操作投票把我扔下凡的? 沉浸练手作画的白黎:生活情趣罢了。 【小剧场】 “我是你的什么?”“猪。” “原来我只是猪...”“不然怎么把你捧在手心,笨。” ——来自高冷了千年的仙君的土味(划掉)情话 ★指南 1 划重点:仙境 宅斗 锦衣卫; 2 没有歷史背景全凭构想; 3 1v1,he,女主设定有一定程度现代化,小怂包一只;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芝芝;白黎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凡间有句老话叫:举头三尺有神明。世间风云歷史更迭,仙界三境天就这么亘古绵长地存在着,成为人们口中的神明的聚居地。 三境天,通俗来说就是把仙界划分成三个档次。分别为仙君荟萃的太微境,低不成高不就的小仙云集的浮尘境,以及低级散仙浑仙扎堆的净君境。 此刻最上境的太微仙境中,经过多位元老和仙君组成的仙境委员会如火如荼的投票,推选出了【千年来三境天最懒仙】。 获得此殊荣的仙,奖品就是凡间几日游,也就是俗称的“下放”。 走出白黎仙府的时候,两位仙界元老并肩交谈,其中一个摇摇头:“不知道这个净君境的小仙怎么会得罪白黎君的,倒霉娃娃。” 另一位小声接话:“白黎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自从五百年前受了什么刺激后,变得向来冰冷不留情面。这回只是叫咱们走个形式过场把那散仙赶下境待几日罢了,没直接贬成凡人算好了,咱们就甭多管了,顺着他就是了。” “是是是,不管不管,上我那喝酒去。” 两位元老口中挂着的倒霉散仙,也就是这一懒仙称号的获得者,乃是来自净君境的小散仙——唐芝芝摘得,当然她此时浑然不知。 *** 凡间,杭州天目山一条犄角旮旯的泥路上,几个黑衣保镖围着一个身材肥硕的中年老闆。老闆手里举着一张鬼画符似的地图,好不容易确认了方向后,才放心沿着这条鬼路走去。 弯弯绕绕几小时,金猪庙——这座传闻中风雨飘摇了百年的灵庙,总算露出了庐山真面目。老闆惊喜而迅速地摘下墨镜和帽子,换了副虔诚的模样,踏进庙里,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 “神仙啊保佑我儿子啊,可怜可怜我半截入土的年纪才得了这么个儿子啊,要是我儿子能好起来,我以后都吃素了,我再捐出一半存款,神仙求您嘞!” 说完,给外面保镖使眼色,将厚厚几沓钞票以及其他东西投入半人高的功德箱。 这功德箱可大有玄妙,它的另一端正是抬头几丈外的三境天【快递分拨中心】。功德箱里一般的金银钱币都会化作修为加注到神仙身上,而除此以外的供品都会堆积在此,加以分类,由分拨中心发往相对应的神仙手中。 此时净君境的一朵浮云上,正躺着个小小的身子,陷在软绵绵的云朵里。小身板衣着的灰白色道袍,正是净君境里小散仙的标识。 这位随风飘荡的净君境小散仙,双手枕在头下,两脚翘起二郎腿,脸上盖了张天目山地图,看起来休憩得好生惬意。 “唐芝芝!” 河东狮吼钻入耳朵里,吓得风里云里的小散仙一哆嗦,如同诈尸一样直直坐起。 脑门上地图掉落,唐芝芝露出脸来。 身为净君境的小散仙,唐芝芝生得可以说是不俗了。虽然和上面两境浑身仙气瀰漫的仙姑和女仙君没有可比性,但她胜在可人的脸蛋和精緻的五官。 真不愧是狮子飞升成仙吶。 唐芝芝边捅了捅嗡嗡的耳朵,边在心里感慨。 风风火火闯入唐芝芝云里的是她最亲的仙友,可以用凡人词语里的闺蜜称唿。她这位闺蜜有一个和她性格不相符的名字,叫做安娴,据安娴说她飞升前是头狮子。 看着安娴身后的飞云里堆着满满的大小包裹,显然是从分拨中心过来的。 于是唐芝芝盘腿坐下,做出指点江山的手势朝安娴挥挥,模仿某些仙君老气横秋的语气道:“放下本仙的快递,然后就可以退下了。” 安娴听后,迅速给唐芝芝的道姑头一个爆栗,否则对不起她的暴脾气。发泄完后,把身后堆成山的供品丢给唐芝芝。 唐芝芝看到供品后,眼睛发亮,完全没有要计较安娴的脾气,连忙将飞云抓过来,盘点起供品。 供品最上面依旧盖了张手绘地图,上面用红色小篆写着【最最灵验的许愿圣地在这!!】,还有各种画风奇特的形状标识。唐芝芝每每看到这张地图,都要佩服一次能找到她神仙庙的人,这是得多虔诚才能看懂这些鬼画符。 掀开地图,下面的供品简直亮瞎眼,好在安娴早就免疫了。
第2页 什么书籍字典啊,奇装异服啊,还有很多稜角分明的银色物体,安娴认识的就有ipad,mp3之类的,其他的见没见过。 再转头看向其他仙友的供品快递,安娴嘆了口气,单一且无用处,左右逃不出各种经文。 “谢啦!”唐芝芝清点完供品,心情大好,一扫刚刚美梦被搅醒的阴霾,继而良好践行了以德报怨,回给安娴一个谄媚的笑容。 没想到安娴不领情,抖着腿,邪恶地睥睨着唐芝芝,随后手掌心噔地变出一把菜刀,问:“只是谢谢而已吗?” 这刻的唐芝芝要媲美上神龙般敏捷,刀光刚刚亮出来,她就抱头蹲下。忙喊道:“等等等我我卖掉这些东西后,给给给你五成分红。” “啊?好好好成交!” 安娴她本来只是想要个一成红利,来当她来送快递的小费,没想到唐芝芝那么大方,惊讶之余,安娴迅速收回菜刀,心底愧疚,同时又默默心疼,唐芝芝这个怕刀怕剑怕得要死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啊。 安娴笑道:“走了走了,还有太微境的几份供品没送。” 唐芝芝松了口气,哼哼唧唧地站起身来。她这一站起来才让人清楚地感觉到,套在她娇小身材上的灰白袍子,实在是太太太宽大了,松松垮垮的简直就像蒙在布里的玩偶。 她拍了拍衣上露水,脸上笑嘻嘻地朝安娴挥手道别。却见安娴忽然回过身,脸上同样带着职业假笑,善意地提醒她:“唐芝芝仙友,你混吃混喝好吃懒做的名声可能已经传上太微境了,你可要小心有仙找你麻烦哦。” 看到唐芝芝瞬间垮掉的表情,安娴得到了诈她的效果,满意地飞上境去。 唐芝芝一缕仙气被提上喉咙口,内心咆哮什么叫混吃混喝好吃懒做??? 就算是她凭空得来一个凡间的庙,就算庙里的供品羡煞旁仙,就算她靠这些供品混吃混喝,那也一定是她积攒了几辈子福,靠自己运气本事。 唐芝芝的供品并不算多,也来的非常不频繁,但是每次都是那么别出心裁,关键是很贵重。所以对于她的神仙庙,她本人还是无比好奇,可惜净君境的小仙“不得下凡,不得窥凡”。不过平日没事想想这些供品,大概就知道她的神像一定惊艷迷人,叫人忍不住豪掷千金。 等安娴一熘烟钻进云天里,唐芝芝从背后变出一个旗号,上面五个金漆大字映在红底旗面【唐芝芝奇货铺】,货真价实的金字招牌。 供品新奇而繁多,唐芝芝也不一定用的上,故而她聪明的小脑瓜就想到把这些物什卖给不得下凡、不得窥凡的净君境的仙友们,利人又利己,多好。 脚下的飞云往散仙浑仙聚集的地方飞去,唐芝芝气定神闲地坐在包围了她一圈的凡间供品中央,等着待会儿盆满钵满。 *** 响彻三境天的凤凰鸣叫声萦绕耳畔,唐芝芝翘着二郎腿,轻松愉悦,到了收穫颇丰的收摊时分。 每日凤凰啼日,净君境众仙就得打道回府。 有追求的,闭门修炼; 没志气的,吃喝睡觉; 至于唐芝芝嘛,回家数钱。 花花绿绿的供品玩意儿几乎卖空,唐芝芝抱着一麻袋珍珠亲了一口,梦想迟早有一天,她能够跻身进净君境土豪榜。 心安理得地收好珍珠后,唐芝芝插上耳机,余电不多的mp3里播放的歌曲钻入耳朵,她不自觉地哼起来:“像我这样优秀的人~” 然后开始打包挑选剩下的奇货供品。 与往常一样,唐芝芝解下挂在腰间的铜铃香囊,三境天称之为灵囊。 唐芝芝将其放在手掌心念出相对应口诀,一应供品被吸进灵囊,除了有个灰不拉几的机器卡在浅口。 游戏机吗? 唐芝芝把它提熘起来,仔细端详后给出个不自信的判断。 真正令她好奇的在于,竟然还有灵囊仙力吸不进的凡物! 这个长得像凡间游戏机的东西,实在是其貌不扬。深灰色的方盒子,上面几个黑黢黢的块状按钮,更辣眼睛的是那正中心大红色的圆圈按钮。 唐芝芝戳了戳“游戏机”没有任何动静,随后按下显眼的红色按钮。 哔哔哔吧啦—— 灰盒子发出怪叫,惊得唐芝芝马上松了手。 万万没想到,本该摔下去的盒子生出一对雪白的羽毛翅膀,飘飘然上升到唐芝芝的眼前,害她变成斗鸡眼。 【恭喜啊唐芝芝小仙】 盒子上的红色按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烈焰红唇。 它竟然开口说话了!妖怪啊! “这位兄兄兄台,认识我?”唐芝芝的气势蔫了,口齿结巴。倘若真是妖怪,能上三境天的她肯定打不过。 【咳咳,本君是守护所有凡间庙宇的系统】 守护凡间庙宇的系统? 太微境的大人? 唐芝芝圆滚滚的双眼立马放光,连连讨好它:“原来如此,小仙眼拙小仙眼拙。” 【本君此行是来恭喜你,光荣地成为三境天第一位懒仙】 ??? “疑惑”两个大字印在唐芝芝左右两颊。 【所以你被强行下境,锻鍊锻鍊】 下境?喵喵喵?唐芝芝此时的脑子是打结的,安娴临走时的提醒如魔音,迴荡在耳蜗。有仙要搞她了!
第3页 【本君收集了百年来众生在你神像前许下的愿望,粗浅估计仍有一位没有如愿,所以你此番下境,需要为其结愿】 “结愿?”唐芝芝终于忍不住,这个坑多得她快跳不过来了。 为什么要替人结愿?结愿的担子什么时候落到她的肩上,谁说许愿就必须实现的!以及她什么时候同意的? 仿佛窥听到唐芝芝内心,系统君大人声音从高冷转变为阴测测。 【嘿嘿嘿结愿也是一种锻鍊嘛,以及本君乃高端智能操作,你刚才已经按下了确认】 系统盒子君雪白的翅膀指了指嘴巴,转眼间变回圆圈按钮。敢情她按的是确认键,唐芝芝此刻生动展现了标准的假笑。 还没来得及义正言辞地说声“不”,脑袋瓜就感受到炸裂的疼痛,飞跃到上方的盒子扑打着翅膀,散出灵力,普照唐芝芝的丸子头头顶,很快,唐芝芝没了意识。 【game starts】 盒子消失,顽皮的声音在无垠的仙境随之隐匿。 作者有话要说:  【专栏大学校园小甜饼正在连载哦求戳】 《她的猫爪杯》 1.星巴克最近推出一款少女心爆棚的限量猫爪杯,各门店一顿疯抢。 宁大星巴克店里,虞可恬凌晨开始排队终于等到猫爪杯,杯子还没在手上捂热,正准备结帐,结果被排在后面一个体育系的健美生抢了过去。 “我女朋友急着要,谢谢!” 虞可恬怒火冲上小狐狸眼睛,可她打不过这肌肉男。 事后,虞可恬跑到柯彦的实验室,疯狂告状。 然后实验室里的其他同学,就这么眼睁睁看到,他们的宁大“高冷”校草、医学院高岭之猫——柯彦同学,他把自己的爪子伸进眼前的一个烧杯里。 柯彦满眼宠溺地看着虞可恬,问她:“是这样的猫爪杯吗?” 2.我对全世界抱以戒备,却唯独面对你,丢下保护色 ——摘自柯猫猫社恐时期的日记 ~~~~~~~ 本文提示: 开头有现代人引出,但之后不会写到现代时空; 三境天在歷史长河经久不衰,总体上尤其是上两境的人,其言行方式多是参照古人,而女主在下境因为凡间供品先进的缘故有一些现代的思维方式,所以言行比较接地气; 男主提了一句,请记住他的鬼画符,本人在后面两章放出来[捶桌子.gif] 关于金猪庙,其实很隐蔽,去的过程也曲折,至于为什么时不时有人执着地去撒钱,会知道的。 ——————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正在专栏里连载的都市言情《你的喜欢安排上了》 ★文案 陆影在微博连载了三年的漫画《影子》,添油加醋地讲述了自己高中暗恋故事,备受瞩目。突然一天,公司邮箱躺着一封关于她的举报信,然后她掉马了?? 时隔多年,海外事务部的小花瓶陆影重逢大佬级别的倒贴对象开始,她发现所有青春年少时的双向暗恋,都会在重逢后走上河蟹之路~ 【小小剧场】 某夜黑风高日,韩沙压着想要换位置的陆影,邪恶地cue到漫画:“影影,影子註定是在下面的。” 【校园剧场】 高二那年陆影递给韩沙一封情书,而对方回她一句“好好读书吧”。 过了两天,情书被贴在食堂门口,陆影站在全校面前做检讨的时候,有人告诉她“陆影,韩沙转学了”。 ★指南 1 虚构故事,高甜不存在虐的 2 有建议也请轻喷哈 3 定7.13开文 ☆、第2章 【game starts】 系统大人一声令下,唐芝芝开始经受一种灵魂肉身分离的痛苦,魂魄从三境天直直坠落,仿佛陷入天地混沌初,被肆虐着狂风的窟窿吸进去,而她只能无助地挥舞着四肢爪子,挣扎无果。 唐芝芝还完全没有说服自己做好心里准备,魂魄就飘飘荡荡地进入到一具凡人的身体。 这个身子和唐芝芝差不多身量,安静地躺在床上。唐芝芝进入后,万分不情愿睁眼,她不想接受这个现实。 朦朦胧胧中,她似乎听到了些声响。 “呜呜呜小姐,您快醒来吧。” “哭什么哭!你家小姐什么时候生病不好,偏偏要在沈家人快来的这个时候,谁知道是不是故意装可怜,糟心小娘们!” “那那也是你们房里小姐害的。” “你说什么啊?小浪蹄子,一天没打皮痒了啊,找死啊!” 唐芝芝的耳边传来争吵声,一边是哭哭唧唧的啜泣,还有一边是压倒气势的公鸭嗓。 这是怎样一个纷扰的凡间啊!唐芝芝闭着眼,绝望地感慨。这会儿她被吵得心烦意乱,于是勐的睁开眼,把争吵的两人吓到同时噤声。 然后,其中一个停止啜泣,扑到唐芝芝躺在的床边上,惊喜地喊道:“小姐您醒了,感觉怎么样,还冷吗?” 真是个标緻的凡人,只可惜面黄肌瘦的,唐芝芝细细端详说话的小姑娘,心里暗暗感慨。 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五官清秀,面相乖巧,脑袋两边扎了两个丸子,此刻正眼泪汪汪地看着唐芝芝。
第4页 “没死就好,别忘了正事。”难听无比的公鸭嗓又传入唐芝芝的耳朵,她厌恶地探头瞅了眼,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妇人,摆了一副臭脸正冲着她。妇人说完,扬起多层下巴,扭头就走,走得地动山摇。 “小姐,您总不能一直这么逆来顺受。您才是唐府的大小姐,可现在一个金嬷嬷都敢对您唿喝。” 小姑娘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敢大声抱怨,只能忧心忡忡地小声嘟囔。 唐芝芝刚魂穿凡身,正水土不服,头晕目眩,经过这一遭,她彻底要晕厥了。这是什么情况?大小姐?在叫她? “你是谁啊?啊不对我是谁?也不对,这是哪啊?”唐芝芝混乱中一通乱问。 叫她大小姐的小姑娘听后,脸瞬间垮了,悲痛万分的样子,马上就要哭出来。结果,嘴张大到一半,停住不动了,一动不动。 唐芝芝戳了戳她,还是不动。 【唐芝芝小仙,我们又见了】 悠扬的声音飘进来,唐芝芝迅速直起身,四处张望,终于在门口捕捉到一双雪白翅膀。系统大人的翅膀插在盒子两旁,大摇大摆地漂浮进来。 【放心,这个小丫头被定住了,她听不到也看不到】 “这什么情况?”唐芝芝把脸凑到盒子面前,逼问它。 系统大人耸耸‘肩’,【结愿任务已经开始了啊。你所在的身体就是其中一个在你的庙里许了愿,但还没实现的】 “……”唐芝芝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盒子是不是假冒伪劣产品,坑她都不带喘气的,明明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净君境的家里点钱。 系统大人没有理会唐芝芝的怨气,自顾自往下说。 【你所在的身体是北宁侯府唐家大小姐,她的愿望是……】系统大人忽然卡顿,似乎在寻找数据,片刻间回过神来,【哦,她的愿望是嫁出去】 “……”唐芝芝只想用眼神杀死灰盒子。 【对了,这个凡人的命格比较特殊,她在前世的十年后死过一次,这次重生归来后特地在你的神像前许了个愿,不希望重蹈覆辙。由于太微境伟大的姻缘仙君考虑到原主实在太怂包,别说嫁出去,连保命都难,于是决定干脆帮她一把。这不你正好要下境,就顺便成人之美呗,所以唐芝芝,你加油】 “姻缘仙君那小老头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唐芝芝用热心这个词已经很客气了,明明是他想要帮人家姑娘,结果莫名其妙把她送进这个身体。 不料系统大人忽然炸毛,蹦出一个顽劣少年的声音,【什么老头呸!唐芝芝你基础知识太薄弱了!好好结愿吧你!】 系统大人【哔——】一声,唐芝芝的脑子就像被雷击了一样,然后原主的记忆拼拼凑凑,铺陈在唐芝芝脑中。 脑海中有鞭挞声,有辱骂声,还有被推搡,甚至被蹂躏的模煳画面。记忆告诉她,北宁侯府的大小姐,唐兰芝,从出生起做了两年娇贵的唐府掌心宠后,没了母亲,接着迎来一个狼后妈,成了她噩梦的开始。 原主重生前的那一世,从小备受歧视,尤其是以侯夫人,也就是后妈为首的一拨人,待她苛待,视她作眼中钉肉中刺。偏偏她的老爹远在北地戍守征战,她母亲的家族盘踞于江南一带,所以从始至终原主几乎孤立无援,更何况原主的性格又是软弱怕事,一味忍让退避,致使她成了人家案板上可以随意宰割的绵羊。 所以等到原主长到嫁人的年纪,本来盼望着倚仗自己嫡女的身份嫁个好人家,摆脱唐府,没想到她的后妈竟然设了个局,让人把原主的清白给糟蹋了,渐渐地原主成了再也无人问津的老姑娘,最后被关在这个院子里抱憾而死。 今世唐兰芝重生归来,正是回到了如今十五芳华,然而她发现自己虽然有仇恨,但不知道该怎么自处,于是去传说极其灵验的庙宇,许下愿望。也正因为她千里迢迢跑到临安的庙里,让人家误以为她想去江南找母亲本家靠山求援,于是被人推下河,着了凉,紧接着,唐芝芝就魂穿进入了。 读取完唐兰芝的记忆,唐芝芝只想感嘆,真是个倒霉孩子。然后唐芝芝跳下床,挽起袖子,打算接受现实,决定就好好帮帮这个姑娘,好歹她是因为去唐芝芝的神仙庙祈祷,才被人误会推下河的。 就在这时,被定身的小丫头可以动了,她合上张到一半的嘴巴。发现床上的小姐不见了,慌忙间连忙转身,差点撞上在门口伸懒腰的唐芝芝。 “小姐?” “嗯?怎么了秀秀?”原主记忆里有说,这个叫秀秀的小丫鬟是从小陪在她身边的,是原主母亲身边最忠心的嬷嬷留下的,前世两个人互相搀扶,互相取暖,但双双没有善终。 “啊没事。”秀秀一瞬间的错愕,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刚刚听错了,明明眼前的还是小姐的模样,也记得她的名字。 “不对有事!小姐,江南沈家这两日就要来人了,指明了此行是要见小姐您,所以夫人那边才会那么紧张。这回小姐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同沈家诉诉苦,不得让那些人如此嚣张了。”秀秀气鼓鼓地,接连说了一大堆,涨得脸通红。 “嗯好的!” “啊小姐您说什么?”秀秀异常震惊,同时掩不住惊喜,她头一回听到自家文弱的小姐说了这么一句笃定的话。
第5页 “……难道要说‘不行’吗?”唐芝芝眨眨眼,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不不不,小姐能下定决心,那是最好不过了。”秀秀开心地拍起手掌,眼睛笑得迷成一条缝。 砰—— 突然,房门被人狠狠踹开,门口站着的又是那个宽肥的婆子,她鄙夷地瞧了眼唐芝芝,阴阳怪气地说:“哟~大小姐能下地了,那刚好,夫人要见你,赶紧地吧。” “哦。”唐芝芝吊儿郎当地应了声,甩头走到梳妆檯,把金嬷嬷晾在门口,气得她差点发作。 金嬷嬷深唿一口气克制住,然后把门重重一关,转身就走,但不忘在门口呸了一口,啐道:“要不是沈家来人了,老娘早把你的头按在水里头,小贱人!” 唐芝芝坐在梳妆檯前,看着铜镜里的唐大小姐。这模样哪有一点大小姐的影子?皮肤暗黄得哪里是十五岁的少女?不仅脸颊瘦得凹陷下去,就连浑身上下都没有几两肉,唐芝芝这才知道,原来论干瘪的身材,还是人外有人啊,她认输。 这个样子要嫁出去,难度还真不小!唐芝芝心里暗暗思忖,小算盘悄然拨动,看来首先要给唐家大小姐来一番美妆大改造! 唐兰芝和铜镜一个色调的肤色,实在叫唐芝芝看着糟心,不过也不是无法挽救。根据唐芝芝的观察,唐兰芝的五官底子和她很像,都属于小巧精緻型。虽然不至于美女,但秀气绰绰有余。 于是唐芝芝眉毛一挑灵机一动,让秀秀去外头打点水故意支开她。 接着她掏出铜铃灵囊,从里面飞快地拨弄出一堆瓶瓶罐罐,摆在桌面上,这些都是现代凡间时兴的玩意儿,前不久刚从供品里挑选出来。只不过瓶罐上写着唐芝芝看不懂的符号,类似于sk-2e,cd,总之根据《万科全书》上介绍,都是些让凡人追求更漂亮而为之疯狂的玩意,然后唐芝芝凭着看书的记忆开始往脸上倒腾。 ☆、第3章 好在之前在安娴脸上试验过,这次在脸上捣鼓了好一会儿,唐芝芝成功地在秀秀回来之前,大功告成。 当她迅速将瓶罐刀刷收回灵囊时,有人轻轻推门而入,端着水盆的秀秀看到唐芝芝的模样,惊讶得找不着北,一动不敢动。 “小姐?”秀秀试探着问。 “嗯怎么了?”唐芝芝顶着白皙水灵的‘假脸’反问。 秀秀张大嘴巴,不敢相信她就出去打了个水的功夫,小姐就换了张脸?原来枯黄的脸色瞬间变得白里透红。 唐芝芝早就想好说辞,对秀秀说:“这是临安庙里大师传授的易容术,如何?” 秀秀立刻相信了,拨浪鼓似的点点头:“太好看了!” 这就是凡间化学用品的魅力了,唐芝芝心里哈哈大笑。加上唐兰芝的底子本身就不错,稍微一捯饬,足够华丽变身了。 “我这还有一些,待会回来你试试。”唐芝芝拿出灵囊里的几件胭脂水粉,摆在桌上,这些是几百年前遗留下的供品,正适合这个时代的小姑娘。 秀秀万分感动地又点点头:“谢谢小姐。” “秀秀给我拿身衣服,越破越好。” “啊?好。” 唐芝芝也不是白痴,如果侯夫人那群人见到一个全身上下都截然不同,变得光彩照人的唐兰芝,那不得上房揭瓦,她才不想白白惹人怀疑,引火上身。 秀秀很快就找出一件衣裳,好几处补丁,还有几处的颜色都磨掉了,唐芝芝看着它满意地点点头。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唐芝芝终于带着秀秀出门了。一路上,秀秀忍不住偷偷看了唐芝芝好多眼,心想小姐所说的易容术真神奇。 唐兰芝住的地方偏僻,所以走了很久的路后才到达侯夫人所在的茯苓院。 茯苓院门口一个婆子看见唐芝芝散步一样地走来,起初没认出来,直到瞅见她身后的秀秀,才惊讶地盯着唐芝芝。 “你看什么?带路啊。”唐芝芝被这个尖嘴猴腮的婆子盯得发毛,语气极其不爽,吓得身后的秀秀连忙沖她使眼色,她才反应过来,还是收敛一些好了。 “银嬷嬷,请您引路。”原主的记忆里,这个银嬷嬷也不是个善茬,和金嬷嬷一块是宿主后妈的左膀右臂,蛇鼠一窝。 银嬷嬷被震惊地连脾气都没发作,就带了唐芝芝和秀秀往里头走去,同时眯着眼陷入茫然。 按理说大小姐和平日里装束无异,但隐隐觉得她的气色好了许多。想了会儿,银嬷嬷只当自己以往不曾正眼看过唐兰芝,记岔罢了。 茯苓院十分宽敞,院子里花团锦簇,绿树成荫,加上来来往往经过的丫头婆子又不计可数,都没显得拥挤。 当唐芝芝走进正中间的房屋时,里面正在热闹地攀谈,屋里坐了七八个妇人和姑娘,谁也没有在意到她,场面一度十分尴尬。银嬷嬷见下马威也给了,才提起下巴,发出刺耳的声音:“夫人,兰小姐来了。” “哎呦兰芝来了,你看我们还……”唐夫人正要好好打趣一番唐兰芝长得不起眼,让她们没注意到,结果当她看到站在中央的唐兰芝时,内心有一瞬间的不对劲。 衣服还是那么寒碜,头上也没个像样的钗子,只是这张小脸似乎比以往顺眼了,唐夫人心想可能是屋外头光线照进来的缘故,将唐兰芝的脸衬得白了。
第6页 于是,她恢復了脸色,亲热地招唿唐芝芝上去:“兰芝来得正好,咱们刚刚还聊到沈家,快到母亲这儿来,我有话同你说。” 唐芝芝认出讲话的便是唐府的夫人,原主的狼后妈,叫做江碧容,果然是个表里不一的人物。唐夫人衣着稳重,一袭深紫色外衫落地,赭色罗裙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对马,周身饰物不多但点缀有地,乍一看还真是个端庄有度,宽厚大方的贤妻良母。 唐芝芝不想贴近她,便用原主软糯的声音推脱:“母亲请说,兰芝在这听着就是。” 江碧容的细眼微微一眯,确定唐兰芝还是那个谨小慎微的怂包,于是笑容真切了几分,和颜道:“还是兰芝懂规矩,不像这孩子天天往我身上粘。” 江碧容宠溺地看了眼贴在她身旁的姑娘,拍了拍她的手背,装模作样地责怪,惹得坐在厅里的众人一阵嬉笑。 贴坐在江碧容身边的姑娘,低眉浅笑,故作羞涩地嗔怪道:“娘亲总喜欢打趣漱玉,兰芝姐姐比漱玉大,漱玉自然是比不得的。” 然后唐芝芝就接收到来自前方,一道挑衅的目光。唐漱玉,比原主小七个月零十三天的异母同父的妹妹,是原主老爹在外征战的空隙留在江碧容肚子里的一块肉,彼时,江碧容还是个北地富商江家的黄花大闺女。 原主生母过世后,唐漱玉跟着她母亲被北宁侯带入唐府,她生得娇美,又有了高贵的唐府二小姐的正名,变得心高气傲,是原主成长之路不可或缺的搞事精,这回宿主会掉到开春刚解冻的河里,也多亏了她。 一场你侬我侬的母女情深上演完毕,江碧容和蔼地对唐芝芝说道:“兰芝啊,你的舅舅过两日奉命面圣,会在京城歇个几日,到时候,你同他们好好聚聚,好好说说话,记得了么?” “嗯~” “你是唐府的大小姐,你舅舅一家也是最重规矩的官宦人家,所以记得要和往年一样,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 江碧容大方有致的话语中,隐隐显露出锋芒,如倒春寒时盛行的砭骨凛风,警告着唐芝芝。 “是,母亲放心。”唐芝芝软绵绵地应下来。 “乖孩子~”江碧容笑盈盈,招唿来身后站的金嬷嬷,吩咐道:“兰芝总是那么懂规矩,要好好奖励才是。金嬷嬷,记得待会把我给兰芝买的衣服首饰送到秋石院。” “是,夫人。” “好了,这会儿已经快午间了,大家都散了吧。兰芝你病才好,可得悉心休息,如果缺什么尽管找母亲要。” 这个时候知道关心她的病了,怎么不说是她那宝贝女儿害的。唐芝芝心底翻了个白眼,脸上保持惊喜,又怯生生地回道:“多谢母亲关心。” 等众人纷纷离开大厅,唐芝芝带着秀秀跟在姑娘妇人后面,不禁感慨古代宅子里的女人果然多,连常年征战在外的北宁侯的后院里都有这么些个姨娘和姑娘。 走到院门口,几个姨娘面上客客气气地相互道别后,带着孩子和屋里的下人从几个不同的方向离去。人群散去,唐芝芝见到一个和她身量差不多的姑娘,沖她招招手。 唐水月,三姨娘所出,原主记忆中前世今生唯一的好友,个性温婉又识大体,整个唐府里也仅有她会对原主嘘寒问暖。 唐水月的生母三姨娘,是个平庸顺从的人,典型的不会兴风作浪但也没有作为,向来唯唯诺诺,不敢在府里喘大气。所以三姨娘不喜欢唐水月与唐兰芝来往,生怕招惹到江碧容她们,尽管如此,唐水月总是找机会给唐兰芝送吃的送用的,时不时陪宿主聊聊天,陪她笑陪她哭。 “芝芝,你没事吧。”唐水月轻轻挽过唐芝芝的臂弯,小心问道。 “我……没事啊。”唐芝芝从原主记忆里抽离,对唐水月灿然一笑。 唐水月欣慰地点点头:“没事就好。” “你特意在这儿等我,怎么了么?” “芝芝,有些话我还是想和你说说。母亲的话你要听,但也别太在意,眼下沈家有人来了,你要懂得把握机会。” 唐水月提醒着唐芝芝,那认真的模样暖上心头,不禁让唐芝芝发出一声轻笑。 “你笑什么?”唐水月的柔目中满是不解。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你这个‘小军师’在,她……呃不是,是我,真幸运。” 唐水月笑弯了眉眼,将唐芝芝的手臂挽地更紧了些,柔声说道:“我说过的,你和我母亲很像,我保护你们,责无旁贷。” “谢谢你!” “芝芝你如果能保护好自己,就是对我最好的谢意了。”唐水月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看了看四周,才低声问道,“你说,这次你落水是不是人为的?” “呃……是。” “果然是。我是不是早让你小心唐漱玉了,你怎么还是大意了?”唐水月脸上浮上一层愠色,怒其不争。 “下次,下次我一定注意。” 唐芝芝安慰她,抬手做发誓状。 唐水月的脸色这才好看些,叫来几步远的丫鬟,拿出一包纸包成的东西递给唐芝芝。
第7页 “这是风寒的补品,你回去后叫秀秀给你煮了喝,好好将养。” “嗯嗯。”唐芝芝接过补品,乖巧地点点头。 唐水月这才塌心,向唐芝芝告别。正要转身的时候,唐水月想起一件事,不经意地向唐芝芝提起:“芝芝,这回沈家来的人里面,有你的表哥吗?” 唐芝芝不明所以,只好答道:“我不太清楚呢。” 唐水月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然后恢復如初,莞尔一笑道:“这样啊,没事了。你快回去休息吧,下次出来记得多加件衣裳。” “好!” 唐芝芝目送唐水月带着丫鬟离去,心里为宿主高兴,至少在这个冰冷的宅院里还是有人关心过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希望小可爱们能分清唐兰芝,唐漱玉,唐水月……怂果快乱了 男猪脚:再等我会儿 ☆、第4章 和唐水月分开后,唐芝芝打道回秋石院。 秋石院,坐落在北宁侯府的最西边角,可以说是唐府最偏最荒凉的一处院子。据说唐家大小姐喜好安静,特地从夫人那求来这么一处地儿,实际上真正的原因府里众人心知肚明。 唐芝芝和秀秀一路晃荡回秋石院,意外地发现铺满落叶的院门口站有许多随从,还有一顶显眼的小型轿子。 疑惑中,唐芝芝抬眼看了看蒙了层灰的院名,的确写着秋石院三个楷体,在确认没走错地方后,她跨进院门,看见院子里一片狼藉。 原主本来就没多少生活用物,结果通通都被丢到了院子里,难得有一两件摆设还被砸了个稀巴烂。 身后的秀秀捂着嘴,控制自己叫出声来,随后马上联想到门口的轿子,一脸担忧地看向唐芝芝,紧张道:“小姐不好,二小姐又来胡闹了!” 唐漱玉?刚刚不还见过吗,难道自己哪招她了不成。唐芝芝好奇地靠近屋子,只见门半开着,屋子里站了好多丫鬟婆子,还有坐在她梳妆檯前的——唐漱玉。 走进屋子后,唐芝芝见这架势怎么像审犯人一样,被几个婆子盯得浑身不舒服。只有唐漱玉没有看她,她细长的凤目盯着简陋的梳妆檯上。 “兰姐姐,我说你今日怎么容光焕发的,原来私藏了那么多好玩意儿,姐姐怎么不和妹妹分享分享呀?”唐漱玉娇滴滴地嗔怪唐兰芝,听得唐芝芝鸡皮疙瘩满身。 接着,唐漱玉翘着兰花指,打开一盒精緻的胭脂,仔细端详它的颜色,轻轻一笑:“兰姐姐,你这几盒胭脂要比母亲房里的还要好哩。” 原来是她之前随手放在梳妆檯上的胭脂水粉,答应了要给秀秀的那几盒。唐芝芝一个白眼默默送给唐漱玉,心想:废话,能不好吗,那可是宫里某个娘娘送给她神仙庙的供品。 见唐芝芝不答话,金嬷嬷冲上来指着她的鼻子,用公鸭嗓叫骂道:“说话啊,这些胭脂水粉是从哪儿偷来的?要不是漱玉小姐心细,发现你今日有异,都不知道你手脚这么不干净!” 如果可以的话,唐芝芝很想拿出灵囊里的耳塞,堵住自己耳朵,她实在忍受不了这个公鸭嗓挑战她的耳膜。 “金嬷嬷,别这么说。”唐漱玉开口阻拦,善解人意地为唐芝芝开解道:“这也许是兰姐姐从舅舅家拿的吧,都是自家人,怎么能说手脚不干净呢。” “小姐说的是。” “姐姐和我也是自家人,那这些新鲜玩意儿可否给妹妹开开眼界?”唐漱玉的凤目中露出无辜的神色,仿佛唐芝芝下一刻会严词吃了她似的。 金嬷嬷帮腔道:“大小姐通情达理,爱护姊妹,漱玉小姐尽管拿便是了,都是自家姐妹哪需要客气呀。” 谁让你这个公鸭嗓代表我了? 唐芝芝内心万分嫌恶,却没等她说个‘不’字,唐漱玉就迅速站起身,甜甜地笑道:“谢谢大姐了。” 话音刚落,唐漱玉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留下一个金嬷嬷,还有两个端着几叠衣服和首饰的丫鬟。 金嬷嬷把两盘衣饰接过来,啪地一下重重拍在破旧的木桌上,睥睨着唐芝芝,冷笑道:“夫人赏给你的,记得好好保管,等后日沈家的人来了,记得穿上。” 边说着,金嬷嬷环顾屋子里外的狼藉,不屑地圆说:“漱玉小姐想的周到,帮你把这些破烂货丢出去,等明日好换一拨新的好的。” “那今夜呢?被褥也没了,又是初春,我家小姐病还没好呢!”一直在唐芝芝身后的秀秀立马反应过来,壮胆质问道。 金嬷嬷抬手就要一巴掌骂她多嘴,唐芝芝见状,灵活地把秀秀拉到身后,而金嬷嬷感觉到自己失了重心,连忙找最近的门框支撑住自己,虽然没摔成,但她笨重的脑袋还是狠狠地砸中了生锈的铁扣,直接鼓起了个包。 这副衰样,实在叫唐芝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金嬷嬷气急败坏,肥手指着唐芝芝,气到发抖,大叫道:“别以为沈家人来了你就可以胡作非为了,你给老娘等着!” 等金嬷嬷肥胖的身躯从门里挤了出去,走远后,唐芝芝转过身来,无奈地向秀秀说:“抱歉呀秀秀,说好给你的胭脂……” “小姐你可别这么说,”秀秀激动地打断唐芝芝,她没想到小姐会那么在意她,就差感激涕零了,“小姐能保住自身就很好了,秀秀不在乎什么水粉胭脂的。”
第8页 “只是没了被褥,小姐身体恐怕吃不消。”秀秀沮丧地垂下头,苦苦思考对策。 唐芝芝灵光一现,安慰她:“你在这等我,我有私藏起来的。” *** 北宁侯府在天子脚下,地处南北分界。此地说是说四季分明,但在初春时节总时不时乍暖还寒,尤其在夜里,没有火炉没有棉被的屋子和冰窖没什么差别。 秋石院的屋子内,唐芝芝和秀秀裹得舒舒服服地坐在床板上,伸出来的双手放在火盆里烤着,暖烘烘的。秀秀兴沖沖地搓搓小手,心底美滋滋的。不知怎么的,她越来越觉得自家小姐没有表面上那么软弱可期,指不定是韬光养晦,深藏不露。 而唐芝芝得意洋洋地享受着秀秀小姑娘对她的崇拜,内心把供奉羊绒毯和火柴的凡人谢了八百回。 好不容易得来的安逸气氛下,秀秀开始和唐芝芝唠起嗑,满眼憧憬地问:“小姐,等沈家人来了后,您打算怎么办呢?” 原主的记忆里,一天之内被提及这么多次的沈家就是原主生母的本家。沈家是江南贵族,支系庞大,既有做官的经商的,又有皇室宗亲在里面,所以沈家虽然不在京城活动,却盛名远扬。 唐兰芝母亲沈岚的同胞哥哥是江南节度使沈崖,握有江南一带行政,军事大权,是如今沈家的当家人。沈崖和沈岚本来是二房的孩子,但大房几个孩子碌碌无为,沈家当家做主的权力便顺理成章转移到了沈崖这头。 兄妹二人感情一直很好,虽然沈岚嫁到千里远外的北宁侯府,沈崖逢年过节都会派人来关切近况,遇上进京的日子,少不得到侯府一聚。纵然沈岚不在了,留下唐兰芝一个,沈崖的这个习惯还是没有变,隔个几年就会趁进京面圣的机会,拖家带口来看看他唯一的外甥女。 这大概就是唐兰芝能活到现在的原因了。 沈家来人后,怎么办?秀秀这个问题问到点上了,唐芝芝心里思量,要想帮原主完成嫁出去的愿望,必得改变现状,目前看来只有一条可以看得见的途径,就是抱紧沈家这条大腿。 怎么抱又是另一个问题了,毕竟沈家本家不在京城,如果她逞一时之快把唐兰芝的惨状告诉沈崖,那唐兰芝在唐府之后的日子就可以预见了——可谓惨绝人寰。 唐芝芝短时间头脑风暴了这么多,加上一天的经歷,简直身心俱疲。于是困得忘记回答秀秀的问题,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耷拉着脑袋,钻在毛毯里睡了过去。 秀秀迟迟等不来回答,却见小姐累得睡熟了,只好把唐芝芝露在外面烘烤的手放进毛毯里面,然后轻轻地让她依靠着自己,好歹可以睡得舒服些。 唐芝芝昏昏沉沉的睡梦里,起先梦见自己回到净君境,结果看见她堆成山的珍珠里面,躺着一个灰盒子,盒子十分惬意地用那对洁白的翅膀枕在脑袋下,然后将唐芝芝的珍珠一颗一颗地往盒子的烈焰红唇里丢! 因为隔着气墙无法逾越,唐芝芝只能抓着脑袋痛哭。 梦做着做着,唐芝芝想起唐水月提起的话。 ——芝芝,这回沈家来的人里面,有你的表哥吗? 继而,唐芝芝的梦里蹦出一个少年的面貌,他是沈家的表哥,还是原主五年前见过一次后的印象。画面里的少年五官端正,眉目清秀,尤为突出的是他年纪小小却有种傲月冷霜的气质,叫人过目难忘,这种感觉像极了一个——仙。 *** 那天过后的第二天清早,银嬷嬷叫了一大帮僕从踢门进来,将大大小小的家具和摆饰搬进来,叮铃咣当。好在唐芝芝大早上就被冷醒了,不然她就要骂娘了。 秋石院被布置得别具匠心,淡雅又书卷气。虽然不比唐芝芝见过的茯苓院来得雍容大气,但的确很符合唐兰芝软绵绵的性子。 又过了一天,到了沈家人拜访的日子。又是大清早,金嬷嬷踹开了秋石院的院门,然后来势汹汹地闯进唐芝芝的屋子。 唐芝芝已经梳妆打扮好了,正是时候堵住金嬷嬷本来想要破口大骂的心思。金嬷嬷的眼睛被上下肥肉挤成一条缝,睥睨着唐芝芝。 说到底唐夫人的眼光还是很有品味,给唐兰芝置备的一身粉粉嫩嫩的流光纱裙,料子摸起来既软又光滑,对襟小领样式也衬得这个芳华年纪的姑娘俏皮水灵,但唐芝芝总归是个有五百年仙龄的,穿上这身小粉衣觉得异常膈应。 经过这两日疯狂进食灵囊里的零食,还有唐夫人特地差人送来的补品,让唐兰芝这具凡体的气色好了许多,下陷的两颊也微微鼓了起来,枯黄的脸色被各种神奇化妆品遮盖得也不错。 金嬷嬷颠着屁股上两坨大肥肉,大摇大摆走在前面,带唐芝芝往府里待客的浩中堂走去。 一进到浩中堂门口,就听到江碧容的声音:“今天漱玉身子不好,她本来是坚持要来的,只不过太医让她不得多动,失礼了。” “无妨无妨。”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 ☆、第5章 沈崖的声音浑厚有磁性,语气中正而有魄力,典型的官腔。话音落地,唐芝芝盈盈地走进浩中堂的大厅,看见沈崖和江碧容分别坐在最上首的左右两个位置。 和原主印象里相差无几,尽管沈崖年已不惑,但看上去和五年前没什么变化。沈崖身材适中,脸型方正,有着常年混迹官场留下的肚子。沈崖的面相看着虽然憨厚老实,但通身又透着一股震慑人的气场。
第9页 沈崖如愿见到外甥女,心里其实乐开花,但面上仍保持庄重,不叫旁人看出他的真实心思。他淡然一笑,熟络地问道:“兰芝近来过得可好?” “嗯。”唐芝芝低头怯生生地回道。 “那怎么见你,变得那么消瘦?”沈崖皱眉,五年未见,唐兰芝的模样愈来愈肖似他的同胞妹妹,只是唐兰芝要瘦削得多,乍一眼看去,她的小身量还不如小细柱子来得匀称。 “呃……这几日胃口不佳。” 唐芝芝吞吞吐吐的样子,让旁边江碧容的脸色瞬间闪过一丝僵硬,连忙圆道:“兰芝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心思容易重些,尤其冬日刚过,女孩子家家少不得食欲不振。” 江碧容赔着笑脸,眼角不忘朝唐芝芝飞来一道警告。唐芝芝能感觉到,今天从她一进到浩中堂,江碧容看她就带有不悦,要不是沈崖在场,她的脸恐怕要塌下来了。 所以从一进来开始,唐芝芝就在想,她这两天安安分分地窝在秋石院,哪里得罪她了? 这边沈崖听了江碧容的话心有所想,但还是点点头,像是接受了江碧容的说辞。 浩中堂里仅仅有江碧容和沈崖两个说得上话的,这下忽然安静下来,让剩下的一众僕从丫鬟连大气都不敢喘。 江碧容朝银嬷嬷使了个眼色,银嬷嬷会意,闪身进入大厅后面,很快端了一个古韵的檀木托盘迴来。 银嬷嬷欠身道:“夫人,糕点好了。” 江碧容会心一笑,介绍道:“沈大人,这是我闲来无事做的江南小点,今日恰好大人您在,可否品鑑品鑑,我这拙劣的手艺。” 江碧容亲手拿出托盘里的小碟,里头装点了薄荷叶的糯色水晶糕,一块一块细緻地叠在一起,配上兰竹青瓷碟,叫人垂涎。 沈崖信手拈起一块最边上的水晶糕,塞进嘴里,细细品味一番,郑重地点头,夸赞道:“唐夫人谦虚了,这手艺可谓绝伦。” 江碧容释然笑着,嫣然有韵。不得不承认,江碧容的长相虽然不属于青春永驻那一卦的,但确实是个耐看的,尤其穿着这一身孔雀绿的绸衣,格外显得气质端庄。 “对了我记得沈大公子很是喜欢这类糕点,五年前进京时还特意带了一些在身上,似乎还给漱玉送了一些。”江碧容无意间回忆起往事,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顺着问道,“说起来,今日怎么没见到沈公子,我听说这趟沈公子也是同行来京的。” “失礼失礼,这回进京不仅犬子,内子和小女都一块跟来了。本来是打算一起来拜访,却又怕没有提前说好,叨扰了夫人,再加上此行没有万全,所以我让他先去找驿站了。”沈崖抱歉地说道。 “原来如此,沈大人实在不必顾虑良多。我们侯府人少,正盼着人气儿足呢,怎么会叨扰。要不,沈大人若不嫌弃,可以让夫人公子和小姐一块住到府上。” 沈崖不经意间看了眼底下埋着头的唐芝芝,沉思片刻,回应道:“如此甚好。” 见沈崖如此爽快地答应了,江碧容愣了一下,不过脸上迅速变成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忙让银嬷嬷招唿下去。 之后两人从家常开始交谈甚欢,唐芝芝陪着待了一会儿,便听从江碧容的话回房休息。 *** 趁午间春日暖和,秀秀硬拉着唐芝芝去府里的花园里走了一趟,说是为了补补太阳让身子好得快些。 巧的是在园子里,主僕两人遇上前来赏花的三姨娘和唐水月,在唐水月的强烈邀约下,唐芝芝和秀秀去了三姨娘的水莲居用了午饭。之后,唐水月又拉着唐芝芝在房里聊了许多,从女儿家的私房话到为人处世的小窍门,唐芝芝也是称奇,这小姑娘不过十四,竟然能懂得那么多,人才啊。 最后,在三姨娘三番两次的催促下,唐水月才不情不愿地放唐芝芝回去,于是,等唐芝芝和秀秀回到秋石院的时候,已经将近日落。 没想到,走在通往秋石院院门口的唯一一条路的路上,远远地就看见那顶熟悉的小轿子。 一路上说说笑笑的秀秀,瞬间脸色难看起来,小声附在唐芝芝耳边嘀咕:“小姐,她怎么又来了?” 唐芝芝也想不通,摇了摇头:“不知道。” 抱着好奇的心理,唐芝芝进入院子,果然又见到一群丫鬟婆子挤在屋里屋外。 唐芝芝刚跨进屋子门槛,一个物什被狠狠地砸在她的脚旁。低头一看,竟是个精緻艷丽的盒子,尽管滚了地方的一层灰,但依稀有点眼熟。 “大姐!”一声娇里娇气的吼叫最先传入唐芝芝耳朵。 转头看去,唐漱玉勐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浑身气得发抖。今日唐漱玉莫名其妙带了个面纱,把眉眼下方遮挡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她细长妩媚的眼睛里冒着火,直直瞪着唐芝芝。 唐芝芝无缘无故被人吼,被人瞪,脾气也好不起,随即不客气地问她:“怎么了?” 瞪人谁不会,唐芝芝不是不敢瞪她,而是对于这种娇小姐,看都懒得看一眼。唐漱玉看见唐芝芝这种不屑一顾的态度,更加气恼,撒娇地跺起脚,朝身旁的金嬷嬷求助。 圆桶一般的金嬷嬷立马撸起袖子,咚咚咚地冲到唐芝芝面前,大骂道:“你还有理问怎么了?你怎么不问问自己,哪来的熊心豹子胆拿这种骯脏的东西给小姐用!这下好了,小姐用了你的胭脂,脸差点都毁了,就算撕破你的丑脸也弥补不了小姐沉鱼落雁的容貌!”
第10页 听了这番话,唐芝芝下意识看了眼唐漱玉的脸,然后转头看向地上的盒子,原来是她灵囊里的胭脂水粉。 脸毁了?怪不得刚刚在水莲居里,三姨娘一脸后怕地把唐水月拉走说了那番话,唐芝芝听得断断续续,大概是说今早太医被请来府里,诊治二小姐突发的皮疹,所以三姨娘以为是唐兰芝害的唐漱玉么,才会再三催促唐水月送客?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唐芝芝一脸迷茫。 “你说什么?”金嬷嬷近乎威胁地反问,吓得秀秀连忙在后头戳戳唐芝芝,示意她先服软。 唐芝芝理直气壮道:“我的胭脂没有问题。” 金嬷嬷冷哼:“没有问题呵。小姐就是用了你的脏东西,今早起来脸上才会满脸红斑……” “金嬷嬷!”唐漱玉打断道,她是来问责的,不是让唐兰芝听她脸上发生的笑话的。 金嬷嬷意识到失言,迅速换了翻说辞:“赵太医亲口说,这几盒胭脂都有秽物,早已用不得,再加上我家小姐细皮嫩肉,稍微一沾就……哼,你这个贱东西好歹毒的心肠。” 秽物? 啊,唐芝芝想起来了,她的灵囊并没有保鲜功能,莫不是这盒百年前就有的胭脂过期了?她记得上回,她好心好意给安娴吃了一个明朝辣椒,让她肚子咕噜咕噜不舒服了好几天。 好吧,是胭脂的问题,唐芝芝姑且内心愧疚了一会会,继而想到那天发生的混乱场面,质疑道:“这几盒胭脂难道不是你们硬抢去的吗?我当时也没答应吧。” “你还顶嘴!找死!”金嬷嬷气得满脸肥肉堆起来,她人笨重,手上动作意外地利索,抬手就是一个短香蕉似的五个手指下来。 秀秀见状,来不及惊恐,连忙上前要替唐芝芝挨这一下。 “啊!哎哟~”公鸭嗓一阵大叫。 没等秀秀冲到前面,也没等唐芝芝反应过来,金嬷嬷被掀翻,一屁股砸在地上。金嬷嬷吃痛,还不忘叫骂:“哪个孙子?” 把她踹倒在地上的人就在刚刚一瞬间从门外闪现进屋子里,此刻正站在唐芝芝面前,挡在唐芝芝和金嬷嬷之间。 唐芝芝只能看见跟前一身白色锦衣,衣服上绣着天青色的云气,此人高挑颀长,足足比唐芝芝高了一个头。 “沈沈沈公子。”金嬷嬷辨认出来人,惊讶到结巴,她开始后怕方才情急下的失言。 另一边一直在旁观的唐漱玉,片刻惊诧后,转而笑脸盈盈地迎上来,侧身行礼,娇笑着问道:“沈哥哥怎么来了?” 沈公子不仅不理会,而且脸色异常不好,唐漱玉见自己下不来台,用她那无辜可怜的眼睛望向金嬷嬷。 金嬷嬷在两个丫头的帮扶下好不容易起身,脸上笑得绽开一朵花,忙解释道:“沈公子,是这样,昨个儿大小姐送给漱玉小姐一盒胭脂,结果漱玉小姐的脸上就不好了,我们这不是在问大小姐究竟怎么回事吗,沈公子见笑了,呵呵呵。” 空气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尴尬的笑声,唐芝芝挺想探头看看原主这位表哥长的是什么样,竟有如此大的震慑力。 “滚出去。”沈表哥的声音冷得不像话。 金嬷嬷为难了一会儿,愤愤地拉着唐漱玉走出去。 良久,沈表哥转过身来,沉声道:“被人欺负很好玩吗?” 唐芝芝扬起头,看到沈表哥模样的瞬间,瞪圆了眼睛,惊讶到失声。 ☆、第6章 深陷惊诧中的唐芝芝望着原主的表哥,不知所措。她早知道原主记忆里的沈家表哥叫沈白黎,却不知此白黎与三境天上的白黎仙君长得一模一样。 白黎仙君,说起白黎仙君,那可是仙界的传奇。 据说白黎君还是凡人的时候便生来仙资,与众不同,他在千年前渡过情劫,顺利飞升至太微境,因其才貌双绝,备受仙界元老和仙帝的赏识和喜爱,很快掌管了三境天的飞升大权,成了太微境执掌实权的六位仙君中,仙龄最小却最负盛名的。 当然在这个上天入地都是看脸的时代,白黎仙君声名远扬的另一个关键原因在于——好看,非常好看。 盈月琼枝玉梢头,太微仙境冰玉壶。 不知是那个仰慕白黎仙君的‘才女’做出的诗句,还说什么:太微境天,白玉盘上映着琼枝摇曳的影子,月幕中的白黎仙君相貌清冷如冰,却似酒酿般令人醉迷。 如果仙界有后援团的话,白黎仙君的人气丝毫不亚于现代凡间的lh yy等美男子。无论他出现在三境天的哪个犄角旮旯,总有迷妹上身的仙友们成群结队地跟着,甚至有的净君境的小仙不顾禁令,偷偷摸摸地潜入上两境天,最后被守卫哥哥们提熘回净君境。 本来唐芝芝也陪着安娴追随过白黎君的脚步,后来,唐芝芝就对白黎仙君避之不及了。 原因有二。 有一次,就是净君境突然流行起讨论白黎仙君的喜好的那阵子。那时,唐芝芝恰好得到了一本凡间供品《万科全书》,里面记载了一个名词解释:灰菜,学名白藜,猪崽子的最爱。 然后这句话就和凡间瘟疫一样,在净君境甚至三境天的其他两境蔓延开。闹得有些头脑简单的仙友真的送给白黎君几丈高的灰菜礼,还绑着锅口大的红色蝴蝶结。
第11页 据说,白黎仙君看见仙府门口的礼后,脸上鲜少挂表情的他,脸色瞬间阴沉,整个太微境都随之一暗。 从那时起,唐芝芝就觉得万仙敬仰垂涎的白黎仙君,应该是恨上她了。 还有一次,时隔‘灰菜梗’不久,唐芝芝在她的奇货铺前与白黎仙君撞个正着。 照理说,唐芝芝是净君境的小仙,按规矩不得下凡也不得上其他两境,应该是这辈子都碰不见被她坑坏了的白黎君的。可偏偏这位仙君有个众所周知的习惯,就是在每日凤凰啼鸣后下境来散步。 放在之前,唐芝芝在凤凰鸣后收摊之时,见到下境散步的白黎仙君,轻步流云,胜雪白衫缥缈而过的场景,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而在灰菜事件发酵后,唐芝芝见他就像是看见冷面俊俏白无常,生怕他来找她这个冤大头索命。 所以那一日迎面撞上,唐芝芝就差俯身钻进云里。好不容易她鼓起勇气想要行个礼打个招唿了事的时候,白黎仙君先开口,问她:“你不认识我?” 当时的唐芝芝脑子立马短路,她不明白白黎仙君这话从何问起。是他低估了自己的名气还是低估了唐芝芝的见闻,这三境天上下还有人会不晓得他? 唐芝芝思来想去,绞尽脑汁,约摸猜测出莫不是仙君大人在兴师问罪!他的言外之意是责问唐芝芝这个小仙不知天高地厚,给他编造出爱好猪食的这一出。 那时唐芝芝真感谢天赐她好脑子,想通这一茬后,她迅速向白黎仙君告罪,什么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啊,什么仙君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啦,总之唐芝芝把她见过的凡间套路全搬运过来。 不料最后,没等唐芝芝自我检讨完,白黎仙君就抑郁地飞走了,连他脚下的云似乎都在散着怨气。以及如果唐芝芝没听错的话,白黎君扭头飞走之际,发出一声‘哼’。 自打那开始,好了,唐芝芝知道她在惹毛白黎仙君的路上一发不可收拾了。 此时再回想起自己被太微境的什么委员会,票选为最懒的仙,以致于将她下放到这个满是牛鬼蛇神的深宅大院,怎么想都会有白黎仙君的一票吧。 所以唐芝芝在这见到与白黎仙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沈表哥时,又是惊讶又是后怕。 因为思绪飘远了,唐芝芝浑然不知自己的嘴由于又惊又怕,迟迟未合上,下巴都快脱臼了。 原主的沈表哥见状,走近,抬起手触碰到唐芝芝的下巴,往上轻轻一用力,顺带将她的嘴巴合上。 这一下唐芝芝勐的激灵,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唐兰芝,而眼前的也只是原主的表哥罢了。 “谢谢表哥。”唐芝芝用原主糯糯的声音道谢,刚刚如果不是他,金嬷嬷那个泰山压顶之势的巴掌不是落在她脸上,就是在秀秀脸上了。 沈白黎凝视着唐芝芝,欲言又止,唯有他自己知道心底有多澎湃难忍。 这时,屋子外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还有铃铛声,随即一道雀跃的声音在门口炸开:“芝芝妹妹!” 没等唐芝芝看清楚来者姑娘的样子,就被姑娘热情地拥入怀中。 “芝芝妹妹我想死你了,你想我了吗?想了对不对,哈哈哈我就知道。”姑娘抱着唐芝芝噼里啪啦自言一大堆,直到余光瞟见身边站着的大哥瞪着她,姑娘怂巴巴地朝他吐了吐舌头,才依依不捨地松开唐芝芝。 唐芝芝总算能直起腰唿吸了,心里暗嘆这个凡间小姑娘发育地真不错,反正比唐兰芝这根豆芽菜好上千百倍。 眼前的小姑娘看上去与唐兰芝的年纪和个头相仿,鹅蛋脸型,杏眼柳眉,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上笑起来陷进去两个深深的酒窝。小姑娘梳着俏皮的垂云髮髻,穿着翠色半袖短衫和浅绿色罗裙,裙身长短适中,恰好露出绣有黄鹂的绣花鞋。 小姑娘全身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戴着的翡翠璎珞项圈,之前发出的铃铛声就是来自项圈上的几个小银铃。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项圈是当年原主母亲沈岚,亲自作图后差人打造,送给她刚满月的小侄女。 眼前的小姑娘,原来就是沈崖的小女儿,沈白黎的同胞妹子,也是比唐兰芝就大两个月的表姐,沈白朮。 原主所知道的记忆里,沈白朮原先叫的是白竺,可是她自从五岁后大病小病不断,成了小药罐子,经过寺里高僧指点,沈崖将白竺改成了药材‘白朮’之名,竟然真让她的病症好了,然后,此名就沿用下来了。 如今的沈白朮和五年前唐兰芝见过的印象截然不同,眼前这个活蹦乱跳的白朮丝毫看不出之前病恹恹的影子。 白朮拉着唐芝芝的小手,嘟起小嘴问道:“芝芝,你怎么不理我呀,你不会认不出我了吧,五年前你可是拖着我拜过把子的,你还记得吧?还有这几年爹爹给你送来的东西里面有我偷偷放进去的好玩意儿,你收到了吗?” 沈白朮又是一串问题,让唐芝芝措手不及,她不禁怀疑五年的时间是什么让这个小姑娘变成一个——话痨。 唐芝芝刚刚梳理好思绪,准备应付白朮小姑娘的一箩筐问题,正打算开口时,白黎冷不丁地一句:“走吧,母亲该等急了。” 白朮惊慌地张了张小嘴,后知后觉地对唐芝芝解释道:“嘿嘿芝芝我差点忘了,是母亲让我们来请你去用晚饭的,快走吧。”
第12页 说完,白朮朝沈白黎做了个鬼脸,先行一步,兴致勃勃地拉着唐芝芝跑出屋子。 两个身影片刻就消失在院子,秀秀一时没反应过来,连忙要跟上去,却忽然被沈白黎叫住。 “夜里会凉,给她带件衣服。”话音落地,沈白黎信步跨出门槛。 秀秀被他清冷的声音给怔住,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小姐还穿着那身单薄的流光纱裙,夜里回来的时候指不定会有多冷,于是她赶忙去衣柜里拿出一件绒毛披风,前几日唐夫人叫人添置的那件。 *** 沈崖一家会在北宁侯府里住下的消息,唐芝芝早上在浩中堂便知道了,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仅仅过了半天功夫。 江碧容差人收拾出专门用以贵客居住的芙蓉园来,却被沈崖婉拒了。说是沈夫人素来浅眠,不适合住在昼夜灯火不息的唐府中央,然后择了处西边的海棠院,海棠院与唐兰芝的秋石院相隔一道九曲桥,步行一会儿就到了。 沈白朮拉着唐芝芝一路小跑到海棠院,让唐芝芝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白朮万分抱歉地帮唐芝芝拍背喘息,连忙说道:“抱歉呀芝芝,我太激动了,你没事吧。不过,这才一座桥的距离,芝芝你就喘成这样……芝芝你应该多动动,就像我一样,身子骨就不会这样差劲了。” 见唐芝芝的唿吸渐渐平稳,沈白朮送上了切身经验和忠告,不禁令唐芝芝黑线。宿主体弱是一回事,但她自己在三境天踏云飞惯了,五百年不知道跑步是什么了,不喘才怪。 等到唐芝芝终于不喘了,只剩下脸色没有恢復过来,沈白朮也稍稍松了口气。这时,白朮看见桥上走来的沈白黎,连忙竖起脑袋,高度警惕,挽着唐芝芝往院子里面走去。 “芝芝我们快进去吧,喝口水好好平復。”不然,她又要挨某人的骂了。 ☆、第7章 海棠院虽然位置较偏,但几间屋子和院厅加起来的大小,足以抵得上江碧容所居的茯苓院。所以能在半天时间里,将这个院子收拾归整得清爽,可见江碧容对沈家的重视。 原本今日沈家住进北宁侯府,江碧容理应尽东道主之谊,她也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可无奈唐漱玉容貌损毁,一来她本就没有多少心情,二来唐漱玉从秋石院回去后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卧房发脾气。 江碧容索性将接风洗尘的宴席往后推一天,作为弥补,她亲自登门说明情况,并给沈崖送来京城最好的吃食用物,还特意吩咐满院的丫鬟婆子不得怠慢。 进入海棠院的门厅,礼箱盘托几乎摆满了空地,不仅仅有江碧容送来的东西,还有各房姨娘送来给沈夫人和沈小姐的玩意儿,琳琅满目,甚至还有几箱其他府邸的礼,特地赶在沈崖在京城一落脚就送上来了。 所送之物说不上名贵,可都是用心了的。如京城时兴的衣料,首饰和摆件,还有珍藏的书卷和古董,沈崖没有推脱的道理,只好收下,也来不及差人收拾,就先随意地铺在门厅。 “芝芝来了呀,快快快过来。” 唐芝芝被沈白朮刚带进门,就听见有人在唤她。 迎上来的妇人一袭烟罗衫曳地,青墨色的袄裙在她纤盈的身段上没有任何笨重感,外头还罩了一件翡翠系扣的大氅。 原主常听生身母亲提起,她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挚友,唤作孟兮。 孟兮的父亲是沈家所创办的浮玉私塾中,名望颇高的一位学问大家。在私塾期间,混迹于一堆兄长间的沈岚认识了孟兮,性格不同的两人意外话语相投,小小年纪便结下金兰。 此前,孟兮不是贵族阔府中人,只能借着帮父亲研磨抄书的藉口,在旁偷听偷学,沈岚知道后,耍了不少滑头,想让孟兮入学,最后还多亏沈崖在沈家大人面前说了句话,便应允了。 过了几年,孟兮嫁给沈崖,不管是起先住在沈家大院,还是之后沈崖入官,孟兮随之搬到府邸,她与沈岚的关系形同亲姐妹,无话不谈,情意深切。 从记事到现在,孟兮只哭过两回,一回是沈岚远嫁,她又喜又忧;还有一回是沈岚病逝,心境如翻江倒海。 如今早已三十多的沈夫人孟兮,一颦一笑间贤淑有德,即便眼角起了细纹,也不难看出她年轻时的小家碧玉。孟兮纤瘦的身子如弱柳扶风,有着一股病态的怜人之美。 “舅母好。”唐芝芝轻轻行过一礼,又向不远处饭桌旁里等她们的沈崖道了声:“舅舅。” 沈崖欣慰地点点头,吩咐伺候的小厮可以去隔壁小厨房传菜了。 孟兮迫不及待地拉过唐芝芝的手,眼眶不自觉地开始湿润,看着唐兰芝神似沈岚的容貌,动容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好孩子。” “娘,见到芝芝要高兴不是吗,您怎么还哭了?”白朮为了缓解气氛连忙打趣道,生怕勾起唐兰芝丧母之恸。 “是啊,娘看见芝芝很是激动,几年不见,芝芝出落地越发俏了。”只是怎么能瘦成这样?孟兮没有讲出来,但还是微微蹙起眉,感觉心被揪了一下。 随后,笑颜开转言道:“芝芝你放心,苦日子快结束了,等你三月末及笄礼后,咱们沈家就可以上门……” “娘!”这时沈白黎走进院子,好巧不巧打断了孟兮。
第13页 只听他淡淡地说:“方才听见小竺肚子叫,快进去用饭吧,省得饿着她这只馋猫。” 白朮哑然,无辜地瞧了眼自己肚子,鬼才叫呢,然后竟然瞬间懂了兄长的意思,意味深长地挑眉瞥了他一眼。 孟兮自然也明白,白黎突然出现打断并非巧合这么简单,不深想只当他抹不开面子,微笑着和言道:“你害羞什么,芝芝早晚都是你……” “哎娘~”这回是沈白朮及时叫了一声,她痛苦地捂着肚子,扑到孟兮的怀里,弱弱地说:“娘我真的好饿,咱们快进去吧。” 与此同时,白朮抓住机会附在孟兮耳边,小声说了句话,这才让孟兮豁然明了。 孟兮抬起袖子遮挡住嘴,扑哧笑了声,说道:“好好好,还是阿黎有心,既然如此我就不管了,等时机到了,你自己说吧。” 随后孟兮扔下白朮和白黎两个人,拉着一脸茫然的唐芝芝往里面饭桌方向走,边走边说:“芝芝我们去用饭,舅母专门从临安带了两个点心厨娘,待会你好好尝尝,喜欢的话就把她们留下。” 唐芝芝感激地客气道:“让舅母费心了。” 这一席晚饭,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而是些家常小菜,但味道和氛围都要胜过前者。就着暖炉,橘红色的烛光下,一家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的样子,是唐芝芝做了百年的梦都没想过这样的场景。 也许飞升成仙之前有过,但她因为丢了飞升前的记忆,就连自己成仙前是人是精都不确定,更别提记得这种温馨的场面。 修炼成仙后是没有飢饿和饱腹感的,所以唐芝芝寻常吃的也是图个新鲜,有的是看着垂涎的供品,有的是安娴从上两境拿来的犒赏,所以要不就是她一个人捣鼓些吃的,要不就是安娴来陪她——边吃边互怼。 唐芝芝没有享受过情有可原,但奇怪的是她所在的原主的记忆里,似乎也没有这样的画面。 唐芝芝疑惑地咬着筷子,仔细回忆原主前世的经歷。尽管前世的这个时候沈家的确来了人,但并没有住进唐府,要说一起吃饭的话,只有一次沈唐两家的接风洗尘宴。 这时白朮抬起认真吃饭的头,吧唧吧唧着嘴,嚷嚷道:“娘好偏心,以前在家里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原来是藏了两个神仙级的厨娘带给芝芝的,我不管,明天晚上的洗尘宴我还要吃这些菜点,不然就没机会了。” 听完后,孟兮用筷子尾端敲打了下白朮的脑袋,说:“真是越来越没礼数了,唐府操持的晚宴怎可胡乱由你,再者说了在家哪里亏待过你,一个姑娘家成天就想着吃。” “罢了罢了,夫人莫怪小竺,毕竟能吃是福。等明日我和唐夫人说一声,不就是加我们的人进后厨做两道菜吗,正好让大傢伙都尝尝江南小菜。”沈崖笑着开解道,顺手夹了紫薯糯米球到孟兮的碗里。 孟兮无奈地摇摇头,就此作罢,论宠溺闺女她还真比不上沈崖。 沈家虽然是官宦书香门第,唐芝芝却意外地发现他们在饭桌上也没怎么拘礼,谈笑间,一个时辰一晃而过,碗碟几乎都见底了,这顿饭才结束。 此时夜雾升起,白玉盘似的盈月拨开云烟,落了凡间一地月华。外面的凉意到了夜里果然更勐些,好在秀秀拿了披风,不然唐芝芝所在的身板非得吹散不可。 孟兮懊悔刚刚饭桌上兴头过盛,忘了时间,害得唐兰芝在这个点回去,虽然只是一座九曲桥的相隔,她还是坚持让白黎送唐兰芝回去。 九曲桥架在唐府的人造湖上,这几年没什么人精心打理,导致湖水绿幽幽的,白天的时候唐芝芝还看见湖水里满是枯萎泛黄的浮萍和落叶。 晚风拂过水面,不经意带起砭骨的冷意,还好沈家表哥高冷地自己一个人走在前面,帮唐芝芝挡了不少风。 全程走下来,他只说了两个字:跟紧。 从傍晚到晚饭再到现在,唐芝芝算是得出一个重要论断,但凡是叫白黎的,不论是仙还是人,都有一副绝世好皮囊,都是一副高高在上,又面瘫的模样。 一会儿就到了秋石院,白黎站定在院门口,转回身来盯着唐芝芝,唐芝芝被他看得不知所以然。一旁的秀秀见状,机灵地闪进院子。 “谢谢表哥。” 白黎没有反应。 “舟车劳顿,表哥一定疲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唐芝芝有些手足无措,她谢也道了,客气话也说了,还得说什么,她拼命搜寻原主脑子里的礼仪规矩,不敢直视白黎盯着她的目光。 “你不记得我?”一道比月色更冷的声音落下。 落在唐芝芝的脑袋上方,瞬时脑子凉得一紧,她眨巴眨巴眼睛,似乎觉得这句话在哪听过一般。 唐芝芝的眼皮一跳,悄悄抬起眼,与一道炽热的视线相撞。如练般月华下的沈白黎,墨发上的碧玉冠皎皎生辉,渐渐地与三境天那位白玉髮带,泼墨黑髮的白黎君重合。 “记得,当然记得。”唐芝芝回神,生怕自己露出破绽,连忙回忆原主的记忆。 “我记得小时候表哥来唐府看我,带了许多好吃的。” “那你吃了吗?”沈白黎的语气忽然变得温和,让唐芝芝好一番庆幸以为煳弄过去了。
第14页 “吃了……吧。”唐芝芝脑海里浮现出五年前场景,唐漱玉让金嬷嬷抢走表哥塞给原主的一大包袱的糕点,唐兰芝被逼在角落,无路可逃,也无从抵抗,最后怀里的包裹没了,只剩下一粒小小的橘糕。 不知为何,沈白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速度沉了下去,最后只说了句:“回去休息。”唐芝芝如蒙大赦,侧身熘进院子。 ☆、第8章 海棠院卧房中,沈崖如平常一样帮孟兮解下髮髻上的钗子,将青丝放下后,用木梳轻轻理顺。 “芝芝的及笄礼快到了,我们是时候和唐夫人挑明了吧。”孟兮温柔地看着镜中的沈崖,询问他的看法。 沈崖拿着梳子,停顿片刻,紧锁眉头点点头道:“是时候了,不能再委屈芝芝了。” 孟兮见沈崖流露出自责的情绪,柔声宽慰道:“当年北宁侯以不合礼数为由阻止我们带走芝芝,那么今时今日我们沈家就用三书六礼风风光光地将芝芝娶进门,也算苦尽甘来了。” 沈崖嘆了口气,心里堵得慌:“然而这十几年,芝芝受了唐家太多罪了,看看她现在瘦成那样,就像是套了身华丽的衣裳的牵线木偶,被人摆弄,如果阿岚还在,断不会如此。” “你将芝芝和黎儿的婚约瞒了唐家这么多年,其实就是护住了芝芝这些年,若早让唐夫人知道,芝芝能否长到现在都不知,所以夫君,岚儿在天有灵,会感激你的。”孟兮提起沈岚,眼圈就忍不住发红,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年华渐渐老去,故而安慰自己,好歹沈岚的容颜停驻在最昳丽的年岁。 沈崖的脸色稍稍缓和过来,继续为孟兮梳头髮,梳着梳着又停顿了一下。 “嘶——”孟兮忽然觉得头皮一麻,疼得忍不住偏了偏头。 “哦抱歉夫人,怪我怪我,我没当心。” 孟兮被沈崖惊慌的反应给逗笑了,连声道:“无妨无妨。” 沈崖听后立马得便宜卖乖,边更加轻和地梳着发,边夸赞道:“有人说过云鬓轻梳蝉翼,说的大概就是我的感受了。” 云发轻若蝉,孟兮瞬间领悟,梨涡陷了出来。 而此时,沈崖偷偷看了眼手上,随即地松开右手手指,一根白髮悄无声息地从指缝间落到地上。 *** 秋石院早已吹灯,漆黑中,唐芝芝后脑勺枕着双手,安静地躺在古檀香雕刻成的床上。江碧容给唐芝芝添置的白瓷虎纹枕头被她踹到脚后,实在是因为一枕上它就觉得自己脖子要断了。 平躺的这会儿功夫,让唐芝芝陷入深思,因为刚刚在海棠院的晚饭,唐芝芝勐然惊觉,她正在经歷一些原主前世没有经歷过的事。 依据唐兰芝前世的记忆,这年三月中旬沈家的舅舅来京城述职,顺道要来唐府看望她,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毕竟沈崖只要到京城都会得空来看她。所以,如往年一样,江碧容少不得叫唐兰芝到面前,做一番笑里藏刀的告诫,然后将她秋石院重新布置。 在这一世,唐芝芝魂穿进原主身体的日子正是三月十六。和原主前世记忆一样,沈崖的确来了,江碧容也和她说了与前世一样的话,但似乎某些事情悄然发生了改变,或者说有些并没有出现在原主记忆里的人和事莫名发生了。 最开始的突发事件是唐漱玉,她先是误打误撞抢走了过期的胭脂,随后她的脸上中招,来秋石院大闹一场。 接着就是唐漱玉挑起的那场闹剧中,忽然出现的沈家表哥,沈白黎。前世的唐兰芝,从未见过长大后的沈白黎,而只有一个五年前粗粗的印象留在脑海中,不然唐芝芝早知道沈白黎的模样的话,也不至于当场愣得和傻子一样。 以及,沈崖带着妻儿住进唐府,这与原主前世的记忆完完全全不同。前世,沈家安顿在京城的驿站,而与唐兰芝见的第一面应该是在明日晚上,江碧容为沈家入京而操持的接风洗尘之宴。 如果说事关唐漱玉那一环是因为唐芝芝闯入宿主身体,使用灵囊带来的变化,那么沈家呢,这么多与前世不同的偶然,让唐芝芝找不出理由解释。 于是唐芝芝想找系统大人问问,可召唤半天,那灰盒子竟然装聋作哑,连个影都没有,气得唐芝芝只能蒙头大睡。 夜深了,从窗格中透进来的月光照在唐芝芝的哈喇子上。 【本性难移啊,你看她睡得真像头猪。】灰盒子嘲笑道,结果它刚一开口,就被人拎起软软的翅膀,丢出窗户。 系统大人在院子里的假石上撞个正着,晕头转向间,模模煳煳地看见一个人影走出屋子,款款向它走来。 人影白纱飘然,银色白虎纹在衣角反衬出光华,墨发如瀑布,镶嵌白玉的髮带飞扬其中,白黎仙君在夜色里恍若高悬的明月,惹人注目。 【你说你累不累,白天不是能看见她吗,晚上好不容易可以回归真身,还要看她睡觉,真闲。】灰盒子化成一团雾气,喋喋不休地调笑道。 盒子不见后,雾气渐渐化开,从中出现另一位男子,红黑衣朱雀纹,正埋头努力掸着身上沾染的人间烟火。 白黎没有搭理他,他也当没事发生一样,挑起眉,一对桃花眼中生动诠释了玩世不恭,他拍了拍白黎的肩,啧啧抱怨道:“我告诉你啊,这些时日我帮你料理了不少飞升渡劫的事,烦死本君了,我本身就很忙,还要替你操劳这些破事,唉。”
第15页 “乱点鸳鸯谱的活儿,很忙吗?” 白黎嘴角轻扬,看得出他今天心情不错,竟然学会了开玩笑。 “什么玩意儿?凡间姻缘谱都是我呕心沥血左右推敲出来的,不比你管的飞升事务简单。”红衣男子瞬间炸毛,头顶赤翎冠羽随之一震。 一通据理力争后,红衣仙君平静下来,熟稔地勾上白黎的肩,全然不顾他嫌弃的眼神警告,拉他一起走入云雾。 悠扬的声音从通向天境的云雾里飘来,难得整天炸毛的红衣者发出一声嘆息:“我也就这两日能帮帮你了,等我魂魄出体后,你可得三面逢源了。” “还有幻劫这事,本就禁忌,你还一幻幻俩,虽然你轻车熟路了吧,但务必谨慎万分,自求多福,哎~” “对不住了,元笙。” 云雾间传来白黎的低语,红衣仙君呆滞住,甚至怀疑了很久是不是他幻听了。 也许他明白其中意了,红衣仙君缓过神,轻勾嘴角,道:“没事儿,好歹经歷过两遍了,早就没感觉了,嘿嘿,没想到白黎君还是挺关心我的嘛。” 白黎直接消失在他勾肩的动作下。 *** 第二日,唐水月来到秋石院顺道叫醒还在梦乡里的唐芝芝。大清晨的,唐芝芝接收到的不是第一缕阳光,而是来自唐水月的谆谆教诲。 唐芝芝记得现代凡间有个词叫做‘小大人’,放在唐水月身上再合适不过。 唐水月再三叮嘱她要把握住眼前的时机,虽然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但唐芝芝也没觉得烦,毕竟有人关心的感觉还不错,何况她语重心长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 两人聊着聊着又忘了时间,还是三姨娘派人来,叫唐水月回去打扮打扮,好准备晚上的两家宴席,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晌午。 秀秀早就为唐芝芝准备好晚上宴席的衣服饰物,在两个新来的丫鬟的帮衬下,很快穿戴整齐。 最里面的是藕荷色抹胸长裙,裙摆恰到好处,垂在流苏精緻的绣鞋边缘,外面一袭象牙白的长衫,在衣角,袖口和胸前点缀着朵朵紫色小绣花,这轻薄的绸缎产自西域,还是御赐给北宁侯府的,所以说江碧容对唐兰芝下的血本可见一斑。 临到出门的时候,秀秀勐然想起什么,停顿住片刻,急忙返身,再出现在唐芝芝面前时,手上多了一件叠好的披风。 唐芝芝笑了,随后领着秀秀忽然两个丫鬟以及一个婆子,排场极大地往浩中堂的饭厅走去。 *** 晚宴开始前几个时辰,沈崖带着夫人和儿女来到浩中堂,算是正式拜访侯府主事之人。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十几个小厮搬运而来的礼箱,都是特地从江南运送过来的,数量大得惊人。 当礼箱打开时,饶是江碧容这样出身富商的见阅,也被里面的金银玉器吓得瞠目,但很快缓和过来。她大方地对沈崖说:“沈大人实在是客气了。” 的确是很客气了,照理沈唐两家虽然有姻亲关系在,但早已名存实亡,加上某些剪不断理还乱的隔阂,不至于沈家如此大方。 随后沈崖提出与屏退后辈和下人,有要事同唐夫人商议,江碧容没多想就照做了,浩中堂里只留下沈崖孟兮和江碧容,三人一直聊到晚宴快开始的时候。 不愧是江碧容亲手操持的晚宴,既有丝竹管弦布置在饭厅院子的水亭中,又有京城第一舞坊的花魁助兴,先后上演破阵舞和江南玲珑独舞。饭桌上不仅有京城名菜,也照顾到沈家南方口味,张扬了北宁侯府的磅礴,也不失迎合江南沈家的温婉。 两张饭桌上的众人看舞听曲品菜,津津有味。唐芝芝尤为愉悦,不管是舞曲还是佳肴,都牢牢抓住了她的胃口,经过白朮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一番介绍,唐芝芝发掘了许多她久居三境天而一无所知的见闻。 只是真正乐在其中的却不多,就比如江碧容,脸色发青,即便努力维持表面强颜欢笑; 还有唐漱玉,脸上盖了厚厚一层粉,也遮不住她挂不住的表情,她坐在唐芝芝旁边全程游离无神,时不时侧目看了眼唐芝芝,而后气恼地将视线收回。 掌灯时分,酒过三巡,客套话场面话也说尽了,宴席结束了。白朮二话没说就拉着唐芝芝往外跑,想快点去秋石院同她说体己话。 孟兮对江碧容嗔笑道:“唐夫人见笑了,小竺这孩子被我们宠坏了。” “没事没事,孩子高兴就好。”江碧容即使心底不屑,脸上还是保持应有的笑意。 同桌的唐漱玉见此,扬起下巴,挺直背嵴,端庄优雅地起身,柔声向长辈告退,然后扭着腰肢朝门外走去。看到跑远的两个背影,唐漱玉瞬间脸色垮塌,翘起樱桃唇瓣,妒火中烧,当着背后长辈的面不好发作,只能握紧拳头。 ☆、第9章 白朮将唐芝芝拉出饭厅,亲热地挽住她的臂弯,准备慢慢散步回秋石院。两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进了侯府里的花园,这时,唐芝芝刚经过假山边上,被一个活物迎头撞上,这一击让唐芝芝肋骨疼。 昏暗的视线中,唐芝芝低头看见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原来是个身高不足她肩膀处的小男孩。 唐芝芝蹲下身,上下扫了眼男孩的金贵服饰,心里有数了。 “你是什么人?怎么在侯府横冲直撞的?”白朮先发制人,因为见到这一下将唐芝芝撞得不轻,所以语气就没有太收拢,瞪圆了杏眼,叉腰质问男孩。
第16页 男孩左顾右盼,确认四下没有其他人后,下意识拉开了与唐芝芝的距离,垂丧着头低声道:“是我。” 就在这时,花园假山的另一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唿喊声:“少爷,您在哪啊,快出来吧。” “再不出来我们可得告诉夫人了少爷。” “少爷别为难奴才们了,快些出来呀。” “嘘,别吱声,求求你们了。”小男孩变得紧张起来,可怜巴巴地央求着。 等到那两三个小厮的声音彻底消失,沈白朮反应最快,恍然大悟,连忙揶揄小男孩:“啊~原来你是唐家小少爷,怎么了,做错事躲起来吗?” 唐芝芝刚刚就认出小男孩的样子,北宁侯府最宝贝的少爷,谁让他是北宁侯唯一的儿子呢。唐皓钰要比原主小七岁,是江碧容的亲生儿子,前世,在原主的记忆中存在感并不强,他既没有害过原主,当然也没有理由帮她,只记得他不是在学堂或是书房,就是在去学堂或书房的路上。 唐皓钰板起一副小书呆子的脸,小声反驳白朮的话:“我没有犯错,只是今日听说府里有宴会,乐曲声入耳,所以读书心不在焉,就干脆跑出来透透气。” “读书?你这么晚还读书?”白朮毫不掩饰地惊唿。 “恩。” 唐皓钰抬眼看向唐芝芝,小小年纪眼里竟透出疲惫,沉重的眼皮让他精緻的眼睛少了几分水灵。 看来和前世一样,唐皓钰活得并不轻松,即便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受着万千宠爱长大。也许在外人眼里他是个坐享其成的侯府少爷,其实不然,北宁侯常年在外,江碧容对唐皓钰的管教分外严苛,相比起唐漱玉,姐弟俩简直天壤之别。 从唐皓钰牙牙学语开始,他的玩具不是木马,泥娃娃,而是书; 在别的府邸同龄少爷还在上蹿下跳地嬉戏时,他被关在书房,识文认字,书画作诗。 与唐皓钰同学堂的其他公子,下了课时常结伴游乐,享受着天花乱坠的新鲜玩意儿,而他只能面对府里的教书先生和文人门客。 仿佛并不是唐芝芝的错觉,她觉得唐皓钰看她的眼神有那么一丝不自然,或者说是戒备,没准是碍于江碧容的原因,毕竟唐兰芝不算他亲姐。 可能是同情他小小年纪压力山大,也可能因为他前世没有对原主做什么过分的事,唐芝芝从藏在袖子里的灵囊中,掏出一个棒棒糖,递给他。 这是现代凡间送来的最新供品,据说不管是小孩子,还是老大不小的老孩子,都极为宠爱它,以及唐芝芝可以保证这个不会再吃坏肚子。 唐皓钰一面被新奇的棒棒糖吸引住,一面又想起母亲和姐姐的话,犹豫不决,不过最后还是屈服了,慢慢伸出手接过,小声说道:“谢谢,兰姐姐。”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东西,芝芝你还有吗?”白朮的眼睛像是黏在棒棒糖那五彩缤纷的包装纸上,不自觉吞咽了口水。 唐芝芝得意地又拿出一根,顺便晃在白朮的眼前逗了逗她,看来《万科全书》没有说错,这个叫棒棒糖的凡间吃食对小孩子,以及老大不小的都有很大的诱惑力,最终以白朮如奶猫扑食的架势,用爪子牢牢抓住收尾。 “少爷,你怎么在这,让奴才们好找!” 假山后猝不及防地出现两个小厮,将唐皓钰团团围住。小厮们向唐芝芝行礼,其中个头最矮的开口道:“兰小姐,要是让夫人知道您怂恿少爷逃出来,您可担不起吧。” …… 唐芝芝算是服了这个唐府的下人,个个都喜欢往她身上泼脏水。 “怎么,你们看护少爷不周,赖我,还当着沈家小姐的面?”唐芝芝当即不留情面地戳穿他。 白朮端起架子,连忙帮腔:“唐府就是这么讲规矩的吗?怎么奴才的口气到比主子还大,嗯?” 矮个儿小厮连忙意识到自己刚刚没认出站在一旁的沈白朮,势头瞬间弱了。他也没想到向来是个软柿子的大小姐,竟然有这样的气场,叫他下不来台,心里暗暗决定好好在夫人面前搬弄搬弄唐芝芝今晚的过错。 唐芝芝依样画葫芦,学起他刚刚阴阳怪气的话来:“今晚的事情,就不必让母亲知道了,否则怎么解释你们满身的酒气,对吧?” 矮个子瞬间愣住,事实如此,要不是他哥俩今夜见府里管事的主人们都在浩中堂,所以放肆地酣饮几壶酒,就不会发生险些弄丢少爷的事情了。另一个小厮本身懦弱,见事情被看穿,连忙跪下向唐芝芝告饶:“兰小姐,我们错了,今晚的事断不可让夫人知道啊。” 矮个儿小厮撇过脸,无言相对。 唐芝芝懒得理他,平淡地说道:“这话你们应当向少爷说,别觉得他年纪小功课紧,你们就可以玩忽职守。” “是是是,兰小姐说的是,奴才以后再也不会了。”跪倒的小厮拉着矮个头小厮,转向唐皓钰,连声骂自己不好,并请他回去。 唐皓钰还是回书房去了,虽然眼神里不免失落,但他忍不住回过头看了几眼站在月色下的唐芝芝,感激地朝她挥挥小手告别。 “芝芝,别看你平日软绵绵的,其实机灵得很,我很是欣慰啊~” 白朮凑到芝芝面前,嬉皮笑脸。
第17页 此时,假山后又有了动静,传来熟悉的声音:“月小姐,您见到我家小姐了吗?” 秀秀的声音? 听上去在和唐水月对话。 唐水月走出假山,无奈地笑着:“可不就在这么。” 秀秀见到唐芝芝,愁容消散,连忙赶上来给唐芝芝披上衣服,嘟着嘴埋怨道:“小姐让秀秀好找,夜里风大,可别冻坏了。” “都怪我,只顾着拉你家小姐出来了。” 白朮惭愧地解释,脑中不禁浮现出自家哥哥要是知道她害芝芝着凉后的,能活活冻死她的冷脸,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 唐芝芝习惯了,转而看向一边干站着的唐水月,柔声将话抛给她:“水月,你怎么在这?” 唐水月扑哧一笑: “我见你离开了,想着也散席了,本来要找你玩,刚刚要不是秀秀喊住我,我就能顺利背后唬到你了。” “那我们一起去芝芝那聊天吧。”白朮向来与人自来熟,她对温婉又不古板的唐水月蛮有好感,就提出邀请。 “好啊。” “走吧走吧。” 走了没几步,白朮终于忍不住憋了很久的话,问:“芝芝,你没发现我哥哥今晚没在宴席上吗?” “啊?”唐芝芝尴尬极了,刚才的晚宴她光顾着吃喝玩乐了,于是认真回想了饭桌上的人,好像的确没有沈白黎。 看出唐芝芝尴尬,唐水月将话接过来:“确实不曾见到沈公子,这是去了何处?” 唐芝芝连忙补救,顺着唐水月的话好奇地追问道:“是啊表哥去哪了?有什么比晚宴更重要的么?” 白朮狡诈一笑,晶莹的眼睛里闪着微光,得意地嬉笑道:“自然是有十分重要的事,你们还不知道吧,哥哥很快就是昭布天下的今科状元了,诶对了,这么说来不久之后芝芝你就是……呃” 白朮勐的停住,偷偷吐了吐舌头,顺道轻轻拍打了自己的嘴巴,险些说多了。 唐水月的脚步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望向沈白朮。 “状元!”显然唐芝芝的关注点与重点擦肩而过,让白朮松了口气。 “对啊,哥哥已经是进士及第,前些日子在殿试中夺魁,今夜皇帝陛下宣召哥哥入宫,大概是询问哥哥,之后择官的意愿吧。” 白朮说起这些话,眉飞色舞,好像当上状元的是她自己一样。 这副小狐狸尾巴翘上天的模样,叫唐芝芝忍俊不禁,无奈唐兰芝软绵绵的性格约束,不然她早就放声大笑了。 “且不说哥哥的事了,我们待会好好聊聊明日游湖穿什么。” “游湖?”唐芝芝眼皮一跳,她怎么不记得原主的记忆里有这一出。 ☆、第10章 画舫游湖在京城流行已久,每年春分前后由一位引头人发出坐庄,邀请京城各个显赫府邸的青年才俊,高贵女眷聚在一只雕画着龙凤呈祥的大船上,赏湖光,看水景。 每年引头人轮流变化,大致就是在京城有权有势的诰命夫人间来回,今年轮到敬王府,所以敬王妃顺理成章成了邀请人。 北宁侯府自然在应邀之列,奈何江碧容压根没有告知唐芝芝,若不是白朮提起,唐芝芝可能就和原主前世一样,被人用一个‘身子不好,在府修养’的理由,错过这等有趣热闹的事了。 第二日天还没亮,江碧容派遣来银嬷嬷到秋石院,给唐芝芝送来几套华服挑选,转告了几句江碧容嘱咐她的话后,露出片刻不想留的样子,扭头离去。 唐芝芝盯着几件大红石榴,大片牡丹的锦衣一筹莫展,就在这时,天降沈白朮,领着沈夫人身边一个嬷嬷走了进来。 嬷嬷是孟兮身边的老人,在沈家,梳妆打扮的能力上无人能及,放到现代凡间,估计就是造型师那类的。嬷嬷手法娴熟,眼光独到,三两下功夫将唐芝芝打扮成可人的瓷娃娃。 唐芝芝看了眼被嬷嬷扔在地上的艷丽衣裙,又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素净又不寡淡的装扮,十分满意,想着果然还是上了年纪的嬷嬷和活了五百年的自己眼光相似,都喜欢这一调。 白朮鼓着腮帮子,歪头仔细打量,本来她觉得这身天青色的颜色过于平淡,但现在,瞧着外面套的俏皮的半袖短衫,还有裙子下方巧夺天工的碧波绣纹,精緻而不招眼,既婉约又楚楚动人,白朮不禁点点头赞赏。 侯府门前,两辆马车已经等候多时,江碧容带着唐漱玉上了前面一辆珠帘曼纱的八角顶马车;而唐芝芝,沈白朮和唐水月上了后面那辆古典庄重的沉香木马车。 沈夫人原本也在受邀当中,却因为要随沈崖四处拜访京城的故友和亲眷抽不开身。 而按理,唐水月庶出的身份不够资格参加游湖,但昨夜沈白朮觉得与她投缘,坚决要求带上她,唐芝芝无比支持,觉得这样再好不过了,两人的撮合下,唐水月拗不过,就答应了。 唐水月今日一袭浅绿色长裙,青墨色的绣带勒出窈窕腰肢,翠色衬得唐水月本就凝脂似的肌肤更夺目,头上只有两根交叉唿应的梨花钗,阳光下,水玉做的花芯折射出耀眼的光点,这身简单又不缺点缀的打扮也是用心了,唐水月向来温和面,玲珑心,倒很适合浓淡相宜的装扮。 撩开马车的帘子,白朮看着里面露出笑容,亲热地叫了声:“哥哥!”
第18页 沈白黎正慵懒地靠在铺就毛毯的座位上,双手抱臂,听到白朮的声音抬眼回应了她一下,随后眼神飘向白朮身后。 背对拂晓光线,紧跟白朮后面走进马车内的姑娘,瘦弱单薄,乌髮丝绦垂落在腰前,经过这几日进补,原先面黄肌瘦的状况改善了不少,两颊微微鼓起,晕染了桃红。 白朮嗖的一下蹭到白黎身旁坐下,唐芝芝也拉着唐水月坐定在另一侧,正对沈家兄妹俩。 唐水月从上车到坐定,都显得莫名紧张,小小的空间里很难不注意到状若清风朗月般的公子,一身淡淡的月白长袍,外衫的胸口勾勒着银色麒麟,通身贵气,尤其是那张脸,即使有着云与泥般的疏离,也难免让她时不时多看几眼。 马车开始晃荡,唐芝芝这是第一次出侯府,所谓天高任鸟飞,唐芝芝迫切地想要见识凡间万象。于是,悄悄撩开这边的锦帘,从窗口望出去,马车缓缓驶出侯府所在的巷子,路过的商贩和行人变得多了起来。 “停。” 唐芝芝脑后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她愣愣地转过头,看见白黎表哥叫停了马车,站起身来。 “哥哥,怎么了?”白朮如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马车太挤,我骑马。”白黎冷冷解释着,瞟了眼唐芝芝,自我感觉这话过于冷漠,于是补充道:“我出去了,你们几个才能没有顾及地聊天,不是吗?” 白朮刚刚还不解,明明是白黎自己要求与她同乘,她不需深想就知道某人的真实用意,怎么这时忽然变卦,经他一解释,白朮明白原来是怕他的‘真实用意’——唐芝芝,没话聊而寂寞。 这边白黎下马车,转身回不远处的侯府马棚寻马匹,这边沈白朮克制不住在浑身缩在一起,咯咯咯笑得肚子疼。 马车又启程了,唐芝芝兴致不减,继续撩起帘子看看外头热闹的街市,耳边响起哒哒的马蹄声,越靠越近。 视野中,棕黑色的烈马奔驰而来,接近马车的边缘,勒马抬蹄,马迈着优雅的步子紧随马车边走着,马上人的衣袂由风卷过而翩跹,尽管只能看到侧脸,也撩拨人心。 白黎在坐骑上,寒若霜月的眸子目视前方,唐芝芝再也没有心思去看其他凡间俗物了,放着酷似太微境天的仙君不看,她又不傻。很明显,路人也不傻,白黎经过的地方,难免让行人驻足流盼,这个时候,唐芝芝觉得她像是牵了家里的珍珠出来显摆,赚足了虚荣心。 兜兜转转到了游湖的出发地,浅泉小岛。坐落在京城郊外的浅泉小岛是人造岛,小岛处于浅泉河中央,而游湖用的龙凤船就在小岛旁,整装待发。 粗粗了解了游湖的路线,唐芝芝简直觉得凡间这些高门贵族吃饱的撑了。先大老远驱车撑船到城郊浅泉岛汇合,再上龙凤画舫,经浅泉河的流向一路回到京城中的浅泉湖,最后是围绕着浅泉湖漂荡一圈。 等唐芝芝一行人到的时候,所有受邀人中能到的几近到齐了,通向画舫上的铜板小桥架起,各府人依次朝上走去。 刚进入画舫内,是半封闭的镂空结构,视线明显暗了一些,惹人注目的是,墙壁上挂着的书画,即使是唐芝芝这种门外汉,也看得出个个皆为精品,着实不俗。 经过这儿处,众人最后落脚的是一处宽敞的露天甲板,光线充足,暖风习习,各府人按照安排好的位次坐下。 沈白黎还没被引入男宾席,就被迫与唐芝芝沈白朮一行人分开,因为一拥而上的各府人等足够他应付的。 今日科举放榜,现在人人都知道经过殿试角逐,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成了现如今放眼京城,最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 白黎有沈家殷实背景,长得更别提多少出众不凡了,现在看来又是前程似锦,迎上来寒暄和递名帖的各府公子将他团团围住,热络地与他攀谈。以及还有站在他不远处,一些有身份的夫人投之以满意的微笑,更有些胆子大的女眷们交头接耳,时不时看看他,垂头娇羞地笑着。 男女分席,相对而坐,沈白朮则刚好被安排在唐芝芝旁边一桌,以一种嘲讽狡猾的笑容投向对面的被缠住的沈白黎。 而唐芝芝与唐水月两人被引到江碧容旁边一桌,与唐漱玉算是不得不碰面了。 唐漱玉瞟了一眼唐水月,冷哼道:“本来这桌就够挤了,还来个添堵的。” 唐水月明知道唐漱玉说的是自己,却不能有任何怨言,嫡庶有别,她辩无可辩。 唐芝芝稍稍提高声量:“水月,沈小姐一定孤独地很,要不你委屈委屈,去陪陪她?” 沈白朮万分灵光的耳朵立马听到,同样机灵的脑子一转,连忙把唐水月扯过来,佯装恼怒:“什么叫委屈?水月过来,让芝芝看看到我这儿究竟会不会受委屈,略~” 唐水月感激地左右望了两人,缓缓挪到沈白朮身旁,给她剥了个葡萄餵她嘴里,沈白朮享受地嚼起葡萄来,拌了个鬼脸给唐芝芝。 “哟这不是沈家大小姐吗,还是这么不顾仪态啧啧啧。” 一道爽朗的调侃声在沈白朮身后炸开,沈白朮猜都不用猜是谁,就顺手抓起一个苹果向后面砸去。 敬王府世子灵活地一闪身,苹果稳稳地落在世子身后,临武王的手掌中。 “哈哈哈你这个丫头,再快一点就可以牢牢砸在七哥的脸上了,砸烂了,七哥就再也不用哀愁俊美过盛的容貌了哈哈哈哈。” 敬王世子笑得狂放,这笑声简直和沈白朮师出同门。
第19页 沈白朮狠狠瞪了一眼笑到不能自己的世子,然后转而咧嘴沖临武王笑道:“扶陵哥哥,小竺无意的。” “我知道,都是十三惹恼了小竺,怪他。” “七哥你还帮她。” 唐芝芝看了一眼临武王李扶陵,就挪开视线。她从没见过长得如此美艷的,男人,以及她也从没听过如此和风细雨的,男声。如果把三境天的各路女仙姑甚至女仙君与他做比较,怕是都要认输了。 唐芝芝的思绪又飘开了,心底默默计较,要是与这样一张脸站在一起,白莲花也会被反衬成白菜根,太可怕了,还是别了。 “这位是?” 春风化雨的声音好巧不巧转向唐芝芝,扶陵起先只是好奇难得有一个不盯着他脸看的人坐在那儿,后来在脑中想了想发现他的确不认识这位贵女,于是顺口问出。 “漱玉,还不起身给殿下行礼。”隔壁桌的江碧容观察许久,见临武王冲着唐芝芝问话,她连忙逢时插上话,作势将漱玉推向临武往视线中,自己先向临武王行了礼。 唐漱玉还沉浸在临武王的美貌中,像个傀儡一样木木地起身,照做行礼。 扶陵轻眯柔情目,专注地盯着灵魂出窍一般的唐芝芝看,不去理会江碧容和唐漱玉,他知道,江碧容是故意掺和进来的。 冥冥中越是柔情似水的刀子,越瘆人。当江碧容背后冷汗乍起时,临武王终于回之以温和的一笑,算是很大面子的回礼了,这才让她微笑着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马车里的白黎:给你机会看我竟然不看,害我白白让其他人看了那么多眼 马车外的白黎:让你不得不看我「傲娇脸」 ☆、第11章 临武王,李扶陵,当朝皇帝的同胞弟弟,恰是弱冠之年。 据说他出生的那日,正值花朝节,宫里的百花在那夜竞相盛放,也许这就昭示了天意赐他一副绝世的容颜,竟胜过不少名满天下的美人。 因为这惊鸿容貌,先帝担心他命里阳刚被柔和软化,过易夭折,所以打小特赐临武封号。当然,这个封号能否改变命格尚不可说,可以知道的是,多亏这个听上去体格壮硕的封号的烘托,让闻者见到扶陵本人容颜时,惊嘆反差之余,免不了对他的脸在意更深,纷纷盯着他看挪不开眼,这也是李扶陵长久以来,无奈甚至有些反感的根源。 关于性格,这位临武王殿下乃京城诸多公子中最是谦谦如玉的君子,虽有贵族气派,但非高高在上,待人接物皆悉心温和,春风如沐,从未有人见过或听过他有过失态的时候。 这也难怪,毕竟李扶陵出生在难得的太平盛世,又是在父母,兄长和外祖的多方宠爱庇护下长大,眼见的耳闻的皆是世间美好,是以造就了他的纯良性子。 当然,人难免会肤浅,尤其是看见如此俊美温润的李扶陵。之前,江碧容素来听闻临武王脾气千般好的名声,故而她才敢硬生生插进话来,在她明知道李扶陵问的是唐芝芝的情况下。 然而从今之后,她可能需要重新审视李扶陵了,从刚刚他有意无意置之不理的态度,即使表面依旧春意融融,却让江碧容后背发凉,再定睛瞧去,江碧容觉得眼前的,分明是只笑眯眯的狐狸。 敬王世子李封在李扶陵身旁看足了热闹,对于这样杀人于无形的临武王,他简直喜闻乐见。 终于,为了缓解进一步的尴尬,李封微微踮脚,勾搭着临武王的肩膀往男宾席位走去。 好不容易摆脱了又一拨人群,白黎总算被引入男宾席,迎面走来两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李扶陵同样见到沈白黎,作揖浅笑道:“白黎君,好久,不见。” 这个‘好久’被他刻意拖长了音。 白黎面不改色,盯着李扶陵的眼睛,他看得出这个习惯于做足表面功夫的傢伙,眼底的贼笑都快溢出来了。 白黎平淡地应了一声:“嗯。” 李封不由扶额,看来又得他出马缓和氛围了,于是另一只手搭上白黎的肩膀,桃花眼笑得灿然,道:“是啊是啊,那可是非常之久啊,白黎哥早就搬离京城,七哥你又一直呆在京里,不比我在临安待过几年,这么算起来,你们俩十年没见了吧。” 李扶陵轻笑,否认道:“也没这么久,就算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那也才…” 看起来,李扶陵还真的在认真深思计算,而沈白黎一脸冷漠,毫不在乎。 李封看得莫名其妙,渐渐意识到夹在这两人之间是他做过最傻的决定。倘若再在这待下去,他怕是真的要坐实傻子的名号了,于是李封当机立断,藉口与友人寒暄,及时且迅速地抽开身,跑到旁边去。 见白黎始终不说话,扶陵败下阵来,无奈笑道:“你不问我为何而来吗?” 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是她吧,”扶陵的柔目望向对面女眷中的唐芝芝,那身浅浅的青色在一堆大红大绿间倒是格外醒目,视线收回,扶陵续说,“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知道我一直很好奇,那只小猪的人形长什么样的。难为我们白黎君不顾身份地变成沈家公子一介凡躯,更不惜冒着搅乱三境天秩序的风险,造出‘幻劫’这等逆事。”
第20页 幻劫,即幻化飞升之劫。含义有两种,一种是凭空造出,一种是回炉重塑,但凡两者任何一个,失之毫釐,便会有逆天改命的结果,是为大忌。 “看够了吗,”白黎冷冷地瞧了眼扶陵,面不改色,“我是没想到你和某个整天牵红线的一样闲。” 扶陵太知晓眼前人的脾性,丝毫没有因此而恼,反而笑得更深些,道:“你这么说人家元笙,等他回了魂魄知道后,保准跳脚。” “我就看一眼马上走,再说了这虽然不是我的飞升劫,但总归我也曾身在其中,来凑凑热闹,你知道我闲不住的白黎君可别小气。” 再者说,命格如此,也留不久。想到这,扶陵眼底的笑意缓缓收敛,平添上一层怅然之色。 这时,画舫开始在水面微微摇晃着启程,不一会儿,敬王妃在其他女眷和丫鬟的簇拥中坐到最前方的中心位置。 紧接着,上来一排婀娜多姿的侍女,端着笔墨纸砚,一样一样摆放在男宾席的各家公子少爷桌子上。 当众人面面相对,迷惑不解之时,敬王妃从容地开口解释:“今个儿春光盛好,又有这么多俊俏又水灵的孩子们,我想着就不必拘于往年的陈调了。” “今年我们几个年纪大的决定就看着你们年轻人玩,所以想了出新奇的点子。” 不愧是权势显赫的敬王府的女主人,单单几句如家常般客气的话,都足够有底气。 唐芝芝见敬王妃保养得极好,华贵雍容的体态,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风范。尽管说自己年纪大,实际上笑起来连道皱纹也没有。 紧接着敬王妃介绍起今日画舫游湖的活动,原是让所有在场的年轻公子,就着这游湖美景,或书或画,描绘出自认为最为旖旎的一处,最后将所有作品呈现出来,掩盖住名字,由对面的各家小姐携花枝择选出各自心悦的书画,得花枝多者为魁,可将其作品装裱入画舫内室。 在场少男少女听后,唐芝芝瞧见对面男宾席上些许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还有些人的神情多了点骄傲,稍稍抬起了下巴。 而转眼瞟过同坐一侧的女宾席,个个明媚似娇花般的姑娘脸上掩盖不住的欢欣和…羞涩? 唐芝芝想不通,不就是把选出的书画挂到大师作品云集的画舫内室吗,有什么值得这群古代凡人高兴激动的?也忒无聊了。 反正唐芝芝是看不穿敬王妃和身边贵夫人们提出这个游戏的小心思了。 就在此时敬王妃身边的一名侍女走下来,在中间的方桌上点好一炷香,随后,各家公子自觉地提起笔,于纸上挥斥。 不到半柱香时间,便早有人搁笔,胸有成竹地静待他人。 众位俊郎之间,最让人惦记的莫过于临武王,敬王世子与沈家状元三人。一位是天之骄子作作有芒,另一位门庭赫奕意气风发,还有一位则是望族世代前程似锦。 李扶陵在半柱香内就已经停下手上动作,感受到包围周身的多道目光,他只是垂首浅笑,淡定自若。 李封虽常日里最会闹腾,但躲不过那双招人的桃花眼,故人缘极好,行走花丛中,他素来奉行他所谓的原则,即沾身的花瓣既然挡不掉,那就好好受着,总比让它们落成泥碾作尘好。所以对于落在他身上眸子,都回以嬉皮一笑,让好几个姑娘羞得低下头。 停在白黎身上来回审视打量的视线最多,一来沈白黎在京城算是眼生的难免好奇,二来他的相貌实在没法不多看几眼。 唐芝芝注意到,白黎一直注视着宣纸,在半柱香后才拿起笔,不紧不慢地涂了几笔就算了事。停笔后,他继续垂眸盯着纸张,隔得远,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香火燃尽,由几个侍女上前将字画一幅一幅拿起,乱序铺展到女宾席这侧的桌子上,而这时,各家小姐手中都多出一小节花枝,纷纷起身走览,投给心仪之作。 本来嘛,唐芝芝本着懒得动的想法,想直接干脆把花枝扔给她面前桌上。毕竟,这桌上呈的字体瘦劲清浚,寥寥几字,风骨别样。 偏偏旁边有个爱凑热闹的白朮,二话没说就撺掇着她去别处看看。 画舫已走了半程,水面渐行渐宽,微风也吹得越发紧。唐芝芝快速逛了一排,停在尽头的一幅画面前。 这幅画……啧~ 唐芝芝咬紧嘴唇,小心翼翼地抬眼,扫视过对面一排英姿勃发的各位凡间少年郎。这丑得稀奇的一根草竟然是其中某个人模人样的贵公子的手笔??? 唐芝芝难以置信地搓了搓自己下巴,另一只手已经自觉地往前递去花枝。 一阵莫名的风乍起,单薄的画纸从唐芝芝面前飘走,唰!取而代之的,一支箭头牢牢地插进桌子。 唐芝芝瞪圆了眼,未及反应透彻,就听见耳边嘈杂。 唰唰唰 转头瞬间,她看见密如雨丝的箭铺天盖地而来。随之,甲板上数声尖叫声响起,刚刚还端雅的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抱头蹲下,甲板上人群涌动,纷纷慌不择路地乱跑,桌子屏风撞翻一片,花瓶瓷器也碎了一地,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 敬王妃同样被吓得不轻,但尚能保持清醒,下发指令,抖着声音喊道:“快快来人,禁卫军呢,其他人快快快躲进去!” ☆、第12章
第21页 忽生变故,唐芝芝当然知道要往画舫内室去,可惜现在区区凡体,怕是等走到那儿,她就被这箭雨戳成窟窿了,还谈何替唐兰芝结愿。 这时,密集的箭雨停下来,船头又突然翻上来一排黑影。黑衣蒙面者个个手上握有刀剑,一道剑光掠过唐芝芝的眼前,她本能背过身去,遮住双眼。 闯入者的到来,让画舫上的局势瞬间失控,他们皆为训练有素的杀手,身手脚步敏捷迅勐,那些匆匆而来的禁卫兵压根不是他们的对手。两三下功夫,几个黑衣人就杀出一条血路,直奔船中心而去。 惨叫声,兵刃相接声,密集的脚步声紧紧围绕耳边,疮痍遍布的船身已经开始勐烈摇晃,躲在船边的唐芝芝,不敢动弹半分,即使双眼紧闭,她还是能感觉到刀剑横出的锋芒。 这毛病不是头一回犯,以往每每路遇仙友的刀剑法器,都会莫名紧张,甚至会有窒息感,安娴经常说她飞升前定是个娇贵无比的大小姐,才会有‘见不得刀剑’的怪病。可这次,真刀真剑在咫尺之距张牙舞爪,已经不单单是紧张和恐慌感可以形容。 渐渐地,唐芝芝已经感觉不到画舫的剧烈摇晃了,随着那种钻心刺骨的痛意愈加深刻,头脑也更加昏沉。身体轻飘飘间,一股力砸在软绵绵的后背,那之后天旋地转,万籁无声,唯有清脆的‘扑通’一声,以及又一声‘扑通’。 很奇怪,唐芝芝的认知中,不曾知道凡间三月的河水竟有这般暖意。 感觉到河水在周身流动,唐芝芝嗅到水中夹杂的血腥气,微微睁眼,却见眼前漆黑一片,隔着冰凉凉的水层,隐约觉得自己被紧紧包裹着。 像是一个怀抱,莫名地熟悉。 唐芝芝埋在那个怀抱里,求生欲促使她的两只爪子勾上去,环绕在对方的脖子后,绞痛的心这才慢慢安稳下来。 *** 心安到没有任何戒备,唐芝芝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半梦半醒间,唐芝芝躺在软绵绵的‘床上’伸了个全身式的懒腰,揉了揉眼,被明亮透彻的光线迷离了半刻,好一会儿适应了亮堂的光线后,唐芝芝终于睁开眼,剎那间觉得五雷轰顶! 她眨巴眨巴两只瞪圆的大眼,看得清清楚楚,她正趴在谁的身上! 沈表哥? 不不不对!是...是......是白黎仙君!! 安然躺在唐芝芝身下的男子,白玉顶、云纹带,身上绣着银色白虎暗纹的仙袍被她睡得皱了吧唧,该死的是,都到了这种时候,唐芝芝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保佑自己的口水没有流到白黎君的白衫上。 唐芝芝敲了敲自己脑门,迅速弹起身坐起,环顾四周,才发现这光线明亮得出奇。细看其中,还有云雾萦绕,此番景象倒像是上乘仙境。 莫不是回到三境天了?唐芝芝狐疑。 继而回头盯着白玉榻上躺着的白黎仙君,仿若排了满满一床榻的珍珠,实在诱人。 在是否叫醒白黎仙君的左右立场间,唐芝芝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熘之大吉。这是出于先前得罪了白黎仙君足足两次的郑重考虑下做的英明决定。 于是离开前,唐芝芝对着白黎君清冷俊秀的睡颜,小声告饶:“对不住了仙君,我本来是在凡间替人结愿的小散仙,不知道为何到了您这,还弄乱了您的衣衫,对不住对不住。”说着说着,唐芝芝做贼心虚般地伸手,想要抚平褶子。 还没碰到衣衫,唐芝芝的动作就停顿下来,手指剧烈颤动。从她放大的瞳孔中分明倒映出,在她手指下方,白黎仙君胸口的衣料晕染上来一层浅浅的红色,眨眼的功夫,鲜红的血色从胸口漫出,染红了胜雪白衫。 啊—— 唐芝芝直直后退几步,浑身酸软无力,跌倒在地上,这种头痛欲裂,心若刀割的苦痛侵蚀蔓延了全身,随后她感到喉咙间一阵腥涩,整个人唰地一下惊坐起,鲜血呕出。 “小姐,小姐您醒了?!” “大夫大夫快来,小姐吐血了!” “别急,你且候着,我去叫大夫来。” 迷煳间唐芝芝怎么觉得,她听到了秀秀和水月的声音,好奇地睁开眼,眼缝间的是熟悉的秋石院陈设,以及愁眉苦脸的秀秀。 一场梦罢,察觉到自己依旧附在唐兰芝的体内,唐芝芝长吁一口气,在秀秀的帮衬下重新躺了下去。 噩梦乍醒,唐芝芝的眼前还有些模煳,朦朦胧胧中看见几个人影从外头疾步走进来。 “大夫怎么样了?”唐水月焦急地坐到唐芝芝身边,看到被子上的鲜血难掩神色紧张,连忙询问大夫。 看上去有些年资的大夫仔细把着唐芝芝的脉,又瞧了眼唐芝芝咳出的血,终于松弛了眉梢,摸了摸自己的长鬍子,喜道:“大小姐风寒已愈,这血咳得出也说明体内郁火在消解,待老夫再去开些药来,好好补补身子便无碍了。” 唐水月松了口大气,连声道谢。 大夫边收拾药箱边摆手道:“不谢不谢,老夫尽的都是医家本分罢了。对了老夫还要将情况赶去告知沈公子,药材会晚些送到府上,先告辞了。” 唐水月忙招唿小厮给大夫引路,自己回身来替唐芝芝清理了嘴角的血渍。 “芝芝,你知道你昏迷的这五日把大伙儿都吓惨了么。”
第22页 一旁的秀秀表示无比贊同,终于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出了声。 “对不住了,让你们担忧了,我这不是好了吗~”唐芝芝艰难地咧开笑容,挣扎地坐起来。 经过刚刚的平復,唐芝芝清醒了许多,回忆起画舫游湖的那日,船上的刀光剑影还阴魂不散,就像是刚刚发生的事一样。 “水月,画舫上,究竟怎么回事?” 刚问完,唐水月的脸上迅速浮上惊恐之色,连唿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我只记得...好多刺客,好多血,我和沈小姐一直躲在架子后面找你,可是...可是怎么都寻不到,等满船的黑衣人涌上来,我们压根不敢动...” “芝芝对不起,我们没想到你竟然会落水,倘若我们能早些找到你,你就...就不会被刺客逼到无路可退...” 唐芝芝没想到唐水月会自责,在她脑中也就是唐兰芝的印象中,温婉知理的唐水月从未有过如此慌神的时候。她内心又是感动又是惭愧,于是据实托出:“水月,落水一事绝非你的错,也与黑衣刺客无关。” “啊?” “是有人有意推我下水。” 即便当时唐芝芝处于六神无主的状态,但被推下水失重的瞬间,她勐然睁眼的剎那还是看见了一双手,手腕上的两对金镯子。 “算了,不说了。你们说我都睡了五日了,刺客会不会都抓住了!”唐芝芝最终还是岔开了话题,想要缓和缓和愁闷的气氛。 不曾想,唐水月的脸色更加低沉,连秀秀也垂下头不敢抽泣了。 *** “当时那些刺客只冲着手持兵器的人乱砍,所以船上禁卫军几乎没有存活,各家也有少数被误伤的,但大多轻巧无妨...” “临武王被刺客捅了心口...” “刺客被追查出了身份,现在人人都说是敬王为了架空体弱的皇上,才派出死士杀死了临武王。临武王一死,后继无人,江山最终就会落到敬王手上。” “皇上震怒,已经抄了敬王府,世子李封逃走了,海捕文书已经满大街都是了...” 黄昏将至,唐芝芝坐在床沿一动不动,迟迟没从唐水月叙述的话中缓过来,而这时唐水月已经被三姨娘硬生生地拉回到水莲居了。 此时,秀秀端来了用新药方熬好的汤,好在唐芝芝现如今心中百味杂陈,也顾不得抱怨凡间的良药有多苦,直接拿起一口气咕噜咕噜灌下。 秀秀见药碗见底,面上欢欣了许多,自然想与自己小姐唠唠嗑。 “小姐,方才月小姐在的时候,我没好意思说,”秀秀笑嘻嘻看着唐芝芝的模样格外滑稽,眼睛直接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其实啊小姐,您这回落水能得救,多亏了沈少爷。” “啊?” 此话一出,唐芝芝愣怔住,回想起连环的一串梦,有些分不清真实与幻境。倘若那个水中的怀抱是沈白黎,那躺在仙境玉榻上的,一想到这,唐芝芝的脸蹭的一下绯红,吓得一脸疑惑的秀秀连连摆手,在小姐眼前试探。 唐芝芝被秀秀晃回了神,勐的,脑中浮现出白纱血色的画面,立马一把抓住秀秀的手,惊慌地问道:“他受伤了吗?严重吗?我怎么都没见到他?” ☆、第13章 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动,以至于将秀秀惊得连说不出话来,唐芝芝平復了语气改口问道:“我是说,表哥落水救我,没有受伤吧?” “没有没有。”秀秀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迅速否认。 “那他...那表哥他,现在在何处?”唐芝芝生怕秀秀为了她身子着想有意瞒她,继续追问。 “今儿午间的时候,好像是宫里的公公将沈少爷请走了。”秀秀努力解释着,然后抿着嘴微微作笑,“其实,沈少爷这几日一直守在这儿,一步都不曾离开。” “啊?”唐芝芝不自觉地眼睛张开,睫毛不自然地扑闪着。 秀秀还以为唐芝芝不信,立刻收起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是真的小姐,秀秀不敢和您开这样的玩笑。您没见着这五日沈少爷像丢了魂似的,就搁这儿坐着,不吃不喝也不睡,寸步不离,任谁劝了都没用,秀秀可是都看在眼里的,月小姐也看见了可以作证。” 见秀秀说得满脸通红,唐芝芝仿佛能脑补出所描述的画面,不由得心里痒痒的,为了防止脑子里生出乱七八糟的思绪,唐芝芝果断选择了扯开话题。 向秀秀了解起这些日唐府的情况,原来那日船上惊心动魄的场面将唐漱玉吓得不轻,整个人都是被金嬷嬷背回来的。江碧容请了许多名医给她治心病,所以这几日一门心思扑在亲生闺女身上,没踏出茯苓院半步,自然就把秋石院抛到九霄云外了。 好在唐兰芝的舅舅一家在,先是沈家表哥救起落水的她,再是沈崖请了随行的医家圣手给唐芝芝诊治,否则天晓得唐家大小姐好不容易重生一次,会不会提前折腾掉了小命。 入夜的时候,沈夫人和白朮前来探望唐芝芝。 先前就听唐水月说起,自打敬王成寇,殃及敬王全府,而李封又成了罪犯被通缉后,白朮的精神便一直恹恹,夜里见到白朮的时候,恍若脱胎换骨一般,苍白的脸色失了往日红润,从头到尾除了关心了几句唐芝芝的病,就没再多话,浑身上下没了分毫平日里无忧无虑的顽皮影子。
第23页 无独有偶,沈夫人孟兮几日不见,鬓边出现了几缕明显的华发,眼下还多出青黑的暗影。 嘘寒问暖了许久,见唐芝芝大有好转的迹象,孟兮才放心带着白朮离去。 夜深了,窗外月色晦暗,剩下唐芝芝一个人独靠在床上冥思,不禁用手指头点了点算起了时间,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三月末。 三月末,唐兰芝的生辰。 可怖的记忆从原主的脑海深处密集地涌入唐芝芝心中,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从云端枝头跌落至蝼蚁沼泽,再也抬不起头的痛心和耻辱。 闭上眼,清楚地看见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满地撕碎的蜀锦,一个缩在角落里衣不蔽体的人儿,泪水流干,面如死灰,不停地发抖。 “小姐!”秀秀着急忙慌地闯进来,使唐芝芝从宿主的过往中及时抽离。 “怎么了?瞧你的满头汗。”唐芝芝忍俊不禁,递出手帕。 秀秀难为情地接过手帕,擦拭去汗珠,惊喜地说道:“是侯爷,侯爷回来了!” 唐兰芝的老爹回来了? “这么突然?”唐芝芝有点意外。 “是啊,好像连夫人也刚得知,”秀秀的表情露出一丝小得意,又说,“方才我去送大夫走的时候,听门房里的老乡说的,说是侯爷几日前就被急召回京,一直在忙着敬王谋反的事情,才告一段落便回府了。” 忙到连派人给府里传个话的功夫也没有?真是够忙的,难怪后院一团浆煳。唐芝芝毫不客气地在心里把这个凡人侯爷问候了一遍。 “小姐,这下好了!侯爷回来了,沈家也还在,至少这段日子小姐可以过得舒心无忧了。” “但愿吧。”唐芝芝苦笑着,长吁一口气。 蜡烛吹灭,秀秀走出来讲屋子门掩好,一回头,撞见迎面走来的高挑身影。 “沈沈少爷,您怎么来了?”秀秀顿时结巴。 “听说她醒了。” “是,小姐在黄昏前便醒了,现在已经睡下了,沈少爷您要不先回去休息,等明日小姐醒了我再告诉小姐您找她?”秀秀试探着问道。 “不用。” 不用告诉小姐?秀秀想着沈少爷还真是默默无闻,什么都藏得住。 “不用明日,我自己进去就好。” “啊?可是小姐已经睡了...”把一个大病初癒的病人吵醒,也太迫切一点了吧。当然后半句秀秀自然不敢当面讲出。 沈白黎没有理会秀秀,淡淡地抛下一句:“你去歇着,这里有我。”便伸手缓缓推开了门。 再度合上房门,沈白黎身上的绯色鹭鸶朝服化作光影,瞬间被白虎银纹替代。绣有白鹭的官带消失,取而代之一条水光云纹腰带,系在白纱外,高束的冠发垂下一片,白玉髮带若隐若现。 腰带上悬挂的夜明珠弥补了月色不足,白黎走上前,银纹广袖拂过唐芝芝的面前,让她彻底陷入深眠。 白黎轻轻地坐于床榻边沿,握住唐芝芝的一只爪子,垂首浅笑。 传闻太微境的白黎仙君面如深水寒冰,九天冷月,从未有人在他脸上见过冷傲之余的表情。多有钦慕其的仙姑调侃,说只要是近身白黎仙君三尺距,便犹如坠入极地,冻人肌骨,故而只敢远远望之,也足矣。 这边唐芝芝的梦乡酣甜,极为舒服地翻身侧卧,两只爪子反过来抓住白黎温暖的手掌,拿它当做了抱枕拥进怀中。 白黎笑颜更甚,看向唐芝芝睡相的眼神也愈加温柔,悄悄地伸手去捏了捏唐芝芝的脸颊,连一两肉都提不起。 白黎微微蹙眉,随即柔声低语:“再委屈几日,乖。” 寒冰化水,也别样柔情。 ☆、第14章 唐兰芝生于桃柳争妍的三月末,彼时桃之夭夭,杨柳依依,她也并不知深深庭院究竟深几许。 “兰儿,爹常年没在府里,从未给你好好过过生辰,着实惭愧啊,所以今年爹爹特意给你准备了生日宴。”这是真心话,却不是实话。 恰逢及笄之年,唐莱告知唐兰芝今年她的生辰会大办后,不仅将母族沈家的人从南边请了过来,还邀请了京城各世家门阀。另外,唐莱还重金请出一支名扬四海的戏班,届时在宴席上助兴。 天花乱坠的排场让唐兰芝受宠若惊,毕竟从她记事起,她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全然忘了这才是侯府嫡出的大小姐理所应当的。 生辰宴的前两日,唐兰芝被请去茯苓院,去的时候唐莱也在。 “父亲,母亲。”唐兰芝弱弱地小声问安。 江碧容稍稍抬起下巴,微笑着,眼里嗤笑着唐兰芝终究还是小家子气,根本无法上得了台面。唐莱没有在意那么多,点点头,招唿两个小厮抬进来几个箱子。 只听唐莱久驻边关的烟嗓子难得温和地说道:“兰儿,来挑挑,这些都是你母亲从各地寻来的布料,择几匹喜欢的在生辰上穿。” 江碧容的眼光自然是上乘的,绫罗绸缎琳琅满目,各具千秋。唐兰芝一眼就瞧见了最上面一匹娇嫩的藕荷色蜀锦,花纹以杏花为主,不失典雅。 江碧容脸上不动声色,毫无波澜,可一直站在旁边的唐漱玉不干了,好歹这些都是母亲搜集的时兴布料,原本就是给她择选的,怎么父亲一回来,不过朝夕间,几大箱都成了唐兰芝的,而她只能得到唐兰芝挑剩下的了。
第24页 更何况,摆在最上面的那匹蜀锦是她中意而最先挑出来的。于是,唐漱玉可怜巴巴地走过来,拉起唐莱的衣角撒起娇。 “父亲,玉儿可喜欢这匹布了。” 唐莱见唐漱玉如此不懂事,本该不快,但瞧着这白嫩的小脸蛋气鼓鼓的样子,想了想毕竟还是个年纪小的姑娘家,就瞬间没了气,转过头来好生劝慰:“玉儿,这个时候就让让你姐姐不好吗?” 唐漱玉不吱声了,只是一个劲低下头,长长的睫毛上粘上一颗一颗泪珠,衬得她生来娇媚的细目更加楚楚动人,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委屈到不敢吭声,唐莱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江碧容见势将唐漱玉拉过来,嗔怪道:“玉儿,你也该懂事点了。你知不知道前几日你受了惊吓晕厥不醒的时候,你父亲提心弔胆了几个日夜,好不容易病好了,你还要叫你父亲为你这点小事为难操心么?” 唐莱皱起眉头,想起多日前唐漱玉刚刚经歷了画舫刺杀这种场面的事儿,心里更是肉疼,于是转头走向几个大箱,仔细看了一会儿,捧起一匹红艷的蜀锦,朝唐兰芝招招手。 “兰儿快过来看看,为父倒觉得这匹料子好看些,毕竟是生辰,看着也很亮丽。” 唐兰芝依言放下手里的杏花蜀锦,走过去唯唯诺诺地接过唐莱手上的蜀锦,红艷的底色,绣有精緻的黄鹂,看上去确实喜庆。唐兰芝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那匹,但觉得手上的料子也极好,便连声谢过父亲母亲。 江碧容笑盈盈,亲切地抚摸着唐兰芝的后脑勺,道:“还是兰芝最懂事,母亲给你列了生辰宴上邀请的名单,你来仔细看看,有什么平日玩得好的各世家小姐妹们不在上面,母亲给你再添上去。” 唐莱满意地点点头,江碧容的贴心考虑还是很合他心意。 唐兰芝畏手畏脚地接过名单帖子,尽管她根本没机会踏出府门结识什么小姐妹们,但她不敢在唐莱面前表露出来,只好细细看过名单中一个个陌生的名字。 恰逢及笄年的三月末,唐兰芝秀秀苦尽甘来的眼光中,穿上了明艷夺目的衣裙。 北宁侯府的花园热闹非凡,已经来了不少世家的女眷聚集在精心布置过的八角亭中。亭子极为宽敞,容得下一张八仙桌和数十人端坐其中。 唐兰芝远远地便看见,亭子中间穿着杏花蜀锦的唐漱玉被簇拥在中心,与周围的各家小姐们谈天,时不时优雅地提袖掩笑。 唐兰芝心里酸酸的,又不敢继续走上前,犹豫间,一只纤长的手挽过她。 “芝芝,愣着做什么,你可是今日的主人,留在这我们还怎么开席。”来人一身素雅的打扮,小小年纪有着格格不入的稳重和庄持。 唐水月朝唐兰芝温婉一笑,迈着碎步引唐兰芝走近亭子。 生人走进,众人纷纷回头。色彩斑斓的各家小姐神态也精彩纷呈,有两个长相稚嫩年纪也显得格外小的双生姐妹一脸好奇地抬头看着,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求知慾。 而其余各家小姐实际上心里都有数,毕竟她们也知道是来参加谁的生辰宴,能穿得如此瞩目招眼的恐怕就是那位了。 “来各位姐姐妹妹们,我来介绍一下,”唐漱玉悠然起身,亲密地牵起唐兰芝的手,道:“这是我的大姐姐,之前身子一直不好在府里养着,所以你们可能不熟悉。今日可是大姐姐的及笄年的生辰,咱们还是赏得她的光才有机会看得到那名角戏班子呢!” 唐兰芝头回瞧见这么多人,又不知说什么,只好默默行了一礼。 大家瞧见传闻中的侯府大小姐长得瘦骨嶙峋的,平平无奇,还这般谦卑,压根没有大小姐的风范,各自心底有了心思计较。这时不禁有人阴阳怪气地调侃道:“唐小姐您这寿星的礼我们可受不起哟~” 周围人一阵憋不住的嬉笑。 唐兰芝不由瑟缩后退一小步,想要离开,被唐水月不带声色地抓住。唐水月朝她摇摇头,握住她的手更紧了些。 在嬉闹的亭子里待了足足半个时辰,也被各家小姐的大小问题为难了这么久,唐兰芝简直如坐针毡,好在唐水月一直在身边陪她,与她搭话,为她解难。 等到江碧容领着各府夫人走来,戏班子也准备就绪,终于开嗓。 唐兰芝满足于安安静静看戏的状态,沉浸其中,不料被中途打断。 打断她的是个小丫鬟,唐兰芝记得似乎是母亲身边侍候的。小丫鬟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唐兰芝只好起身。 “怎么了,芝芝?”唐水月奇怪地问道。 “母亲找我。”唐兰芝生怕影响到他人看戏,蚊吶般低语。 唐水月作势要起身,被唐兰芝按住:“你就别去了,估计是母亲要吩咐我些礼节,毕竟我不懂这些,也不好在晚宴上失了侯府面子。” 唐兰芝胡诌几句,拒绝了唐水月的陪同,生怕她去了江碧容面前又会被讽刺几句庶出的身份。 目送了唐兰芝跟着丫鬟离场的背影,唐水月神情淡漠地转回头,心不在焉地盯着戏台,戏台下方,江碧容与几个官夫人缓缓落座。 *** 唐兰芝被带到不远处花园角落的水榭,竹柳环植,桥水曲流。兰芝在偏阁等候江碧容时,嗅到一阵清香,于是起身想要打开轩窗。
第25页 忽然,身后的门被重重推开,一个穿着白褂子的粗犷大汉鲁莽地闯入唐兰芝的视线。 “你是何人!” “我是你相公啊,小娘子~”大汉的嘴角挑起淫盪的笑,引得兰芝浑身发毛。 一步一步,满脸猥琐的大汉渐渐靠近,生生将唐兰芝逼入墙角。 “你走开!快走啊!啊——唔” 唐兰芝的嘴巴被粗糙的手掌死死捂住,掩埋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身上穿着明艷华贵的锦缎被一件一件撕扯开,头顶金银饰品也在挣扎中摔落在地上,脸上精心化的妆容被眼泪晕开,这个男人身上令人作呕的汗臭味越来越浓重。 而就在此时有人推开了偏阁的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吓得大汉连忙落荒而逃。随即一大群人被尖叫声引过来,唐兰芝瘦削暗黄的胴体就这样曝露于众。 好好的生辰宴成了荒唐可笑的闹剧,台下的戏倒是比台上名角的更为让人津津乐道,唐府当即闭门谢客。府内,唐兰芝泣不成声地跪在浩中堂,明明她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却成了堂内所有坐着或站着人眼中的秽物。 北宁侯唐莱在最上方沉默着,双手紧紧攒成的拳头放在两个膝盖上,低头苦思,看着倒像是身为人父的惋惜与痛愤。 江碧容端坐在唐莱旁边,愁眉下的眼底充斥着厌恶和讽刺。唐漱玉倒是没多大表情,只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几个姨娘各有心思,有的觉着唐兰芝可怜,更多的则事不关己,白眼待之。而三姨娘此时紧紧控制住唐水月的手肘,防止她起身为某些人辩解。 “侯爷,小姐是被害的,侯爷您得为小姐做主啊。”秀秀跪趴在唐兰芝身后,边哭边磕头,拼命向北宁侯解释。 唐莱抬起头,不看堂下,淡淡地说了句:“秀秀护主不力,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秀秀愣了下,竟不哭了。 “只要侯爷能放过大小姐,秀秀愿意。” 纵使唐兰芝险中保住了处子身,在别人眼里早已经丢了清白。一个辱没了声誉的高门贵女,只剩下一条路自证清白。 死。 而秀秀愿意替她死。 唐兰芝瞬时跪不住,身子摇摇欲坠。 秀秀被拉出去的时候,没有一点反抗,整个浩中堂鸦雀无声。 唐莱离座,走到唐兰芝面前,啪——响亮的巴掌声震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你知不知道,今日的晚宴上本该宣布你和沈家孩子定亲的消息!沈家的姻亲,侯府的名声,你爹我的脸面全被你毁了!你知不知道!” 唐莱手指抵着唐兰芝的鼻子,狠狠地破口大骂,吓得所有人连气都不敢喘。 打完骂完,唐莱没有做多停留,愤愤地甩袖离开,几个姨娘见状,朝江碧容行了礼,两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地走了出去。三姨娘和身边的婆子也将唐水月拽走了,而唐漱玉扭着小碎步,嫌弃地从唐兰芝身边走过,留下一声嘲笑。 江碧容最后走过来,脸面上依旧端庄大度,仿若一个慈母嘆息道:“你这孩子,命不好。” 唐兰芝抬眼,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睛紧紧瞪着江碧容,就是眼前的人亲手把她推入深渊。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江碧容蹙眉,被这眼神盯得一阵颤慄。 唐兰芝不语,只是幽幽地盯死她。 江碧容轻呵,斥了声:“真晦气。”便与银嬷嬷先行走出。 留下的金嬷嬷面露凶样,脸上的肥肉挤成了几块,上手狠狠地掐住唐兰芝身上仅剩的几个地方的肉。 “小浪蹄子,就知道你生性放荡!” “还敢瞪夫人。” “看清自己的身份,脏货。” 最终,唐兰芝活了下来,只是被幽禁在秋石院,一个人,直到双十年岁,孤独地躺在破床上,一睡永远。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拉回正常故事线 ☆、第15章 唐芝芝接连几夜都睡得分外舒坦,据秀秀说是大夫送来安神香起了作用。 这几日当中,唐芝芝见到了原主记忆里的唐莱,看他模样的确像是边关风沙吹出来的,自然与前世的进展如出一辙,唐莱痛心于对兰芝多年来照顾不周,以及告诉了她要大办生辰宴。 除此之外,唐芝芝发现这几日白朮的精神好转得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拐弯,又开始整天嘻嘻哈哈跑到秋石院,拉着唐芝芝唠嗑。 这不,一日早上唐芝芝原本打算睡到日上三竿,反正也没人管她。要知道现在塞满秋石院的丫鬟婆子都是江碧容临时发派来的,没给她添堵唐芝芝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所以压根没指望她们照顾得上她的生活起居,当然唐芝芝也乐得自在。 谁料沈白朮大清晨风风火火地闯入秋石院,让秀秀叫醒唐芝芝,三下五除二的梳妆功夫,将唐芝芝拉出唐府。 坐上宽敞的马车的时候,唐芝芝的睡眼虽然睁开了,但很明显魂魄还留在温暖软绵的床上。马蹄声踏踏而行,不一会儿就停下了。白朮撩开帘子抬头看了眼外头坊屋的招牌,回眸欣然一笑:“芝芝,我们到了。” 唐芝芝不明所以,跟着白朮下车,发现自己身处于京城的朝阳大街,即便是大早上也人来车往,热闹不已。这条京城最负盛名的街道虽然就与北宁侯府隔了两条路,但前世唐兰芝来这儿的次数屈指可数。
第26页 唐芝芝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凡间商市,满脸掩不住的新奇,这儿瞧见花花绿绿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对面还有茶馆酒楼旌旗招摇,不远处更有一群人围着看戏法,拍手叫好。左右环顾间,只听白朮唤了声:“芝芝,进来吧。” 头顶正对的一块金字招牌,唐芝芝默念:膳和楼。接着就被等不急的白朮拉了进去,越过人声鼎沸的一楼大堂,直奔二楼雅间。 雅间内,沈白黎已经到了,一袭天青色的外袍,手里正端着墨竹青花瓷茶具,茶水的热气如同仙雾外散,朦胧了他清冷的眉眼,不禁让唐芝芝看呆在门口,她似乎觉得自己赖在床上的魂飘荡盪地被吸引了过来。 白朮的关门声使唐芝芝回神,叫了声表哥好。 白朮看得扑哧笑出声:“哥哥他好的很,除了整日忙些有的没的,芝芝你别担心?” 担担担心?有吗 又听白朮话锋一转,问道:“李疯子你最近可好。”白朮的语气变得和缓,鼻子眼睛甚至心里都酸酸的。 话是冲着另一边去的,唐芝芝这才发现雅间内还有一人,全身被灰色斗篷所掩盖,在那扇山水屏风下简直是全然融入其中完美隐藏。 “我...我还行。”斗篷缓缓解下,一双疲惫的桃花眼最先露出,李封强撑着朝沈白朮微微一笑,只这勉强的笑容,让白朮瞬间红了眼,不争气地掉了泪。 李封站起,走到白朮面前,依仗身高优势,用搓狗头的力道揉了揉她的脑袋。 “走开吧你,我梳了好久的髮髻都给我弄乱了。”白朮强忍下一拨来势汹汹的酸意和泪水,苦笑着整理自己的髮型。 此刻唐芝芝似乎想通了白朮这几日郁郁的情绪忽然好转的原因,至于为何满城通缉的敬王世子能藏身于此,唐芝芝也不知怎么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就去瞧了眼淡定喝茶的沈白黎。 众人坐毕,白朮开始滔滔不绝介绍起这家酒楼,什么她在京城最怀念最难忘的味道的啦,什么不来此地枉来京城啦,唐芝芝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倘若放在几百年后,白朮一定是个合格的代言人。 一小会儿的时间,佳肴便摆满了桌子。仅仅是吃个早膳,未免太过夸张了吧。 水煎包,油条,大包子,还有南方的各种水晶糕点。要不是还在唐兰芝的身体中需要端持,唐芝芝的口水早就飞流直下三千尺了。 各式各样的喷香佳肴皆尝过一小口后,唐芝芝碗里多出了一筷子菜,沈白黎替她夹来一大把绿油油的菜。不仅如此,店小二接连捧进来几盘类似的青菜。 “哪有大早上吃这玩意儿啊,哥哥你点的什么青菜,我竟然不认识?”沈白朮塞了一嘴的馄饨,好奇地盯着那几盘又是凉拌,又是清炒,还有葱烧的不知名青菜。 白黎望了眼唐芝芝,悠然道:“她爱吃。” 唐芝芝脑瓜子一愣,心底叫苦唐兰芝怎么喜欢这种吃食,又不得已配合沈表哥将这些菜一一送入嘴中品尝。顿时,她的味蕾炸开,心花怒放不过如此,唐芝芝居然不知道这个世间有美味至此的佳肴。 沈白朮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唐芝芝一筷子又一筷子地迅速扫空碗碟,犹豫着夹起几根试图吃出个山珍海味来,结果嚼了半天,艰难地咽了下去,无奈地放下筷子。甚至打心底怀疑,是某些人给芝芝下了什么迷魂药,越是这样想,越是不自觉地瞟了眼若无其事的沈白黎。 半晌,白黎起身,顺道抓起唐芝芝拿筷子的手腕,对白朮他们说:“我带芝芝去大街上逛逛。” 话音刚落,唐芝芝就被轻松地拽出门去,吓得她嘴边的菜叶子还没嗦进嘴里。 *** 朝阳大街相较起一个时辰前更为热闹。这十里长街,雕车宝马竞驻争驰,金翠耀日,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置身车水马龙间,霎时间如梦如幻。 前方正对的小商铺摆着各色各样的泥人,有可爱的小动物,还有歷史或神话人物,皆栩栩如生,跃然在一根细细的竹籤上。 “喜欢吗?”白黎在身后问道。 唐芝芝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匠人眯着眼雕刻的过程,点点头。 白黎微微笑,转头向老匠人:“老伯,全要了。” 唐芝芝就这样抓着十几个泥人的签子从店铺里出来,出来的时候好像在做梦一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脸疑惑。 她虽然喜欢,但也不至于...这些也忒多了吧 愣愣地跟在白黎身后,往长街深处走去,唐芝芝已经全然放弃去装大小姐的优雅和柔弱了,毕竟举着这些泥人的样子,要多挫有多挫。 啊! 前面的人停了下来,唐芝芝撞得脑瓜疼。 白黎转过身,脸上的笑意渐浓,甚至浮起一丝玩味,只听他幽幽地说道:“若是举着不便,不如装进灵囊,也省些力气。” 唐芝芝当即感受到头顶一道霹雳而下,觉得脑瓜更疼了。 “什什什么...灵灵囊...” “需要我帮你拿出来吗?”白黎缓缓抬手,向唐芝芝的腰间伸去。 腰肢灵活地扭开,眼神躲闪,她的视线完全不敢与眼前的人有任何碰撞。在紧急的头脑风暴后,唐芝芝的心跳的越来越快,终于,在不确定中颤抖地说出那几个字。
第27页 “白黎仙君?” 得到的回应是白黎的一声轻笑,仿佛捉弄得逞,这让唐芝芝更加迷惑,要知道太微境的白黎仙君是划等号于没有表情。 “还不笨,挺好。” 啪嗒——唐芝芝手里的泥人纷纷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缤纷的颜色碎块散在脚下的土地,都不及唐芝芝脸色的精彩。 “真真的是吗...”唐芝芝看着眼前碧玉冠天青袍的状元郎沈家公子,渐渐地仿佛浮现出白玉仙影绰绰。 唐芝芝被彻底吓懵,瞳孔放大,嘴巴张开,形象什么的全顾不上了。 白黎淡定地抬手托住她的下巴,替她合上吃惊的嘴,随着这一系列流畅的动作应了声:“嗯,不像吗?” 像,当然像极了。 “仙君大人,”唐芝芝用强大的心理素质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尤其是想起曾经在三境天上,给白黎君留下极度糟糕的印象后,语气弱了下来,以极度讨好的脸皮强撑着。 “不知仙君大人下境,小仙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这趟是来...”饶了我吧,我只是一个净君境的小散仙,只是一个惨兮兮被抓下境来给他人结愿的倒霉蛋而已啊!唐芝芝心底声嘶力竭地吶喊着。 “跟我来。”白黎变回了清冷的神情,引唐芝芝沿着朝阳大街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很明显感受到行人变得稀疏,白黎君停了下来,心有余悸的唐芝芝即使剎住了脚步,发现视野中出现一间药铺。 “秦记药铺。”唐芝芝跟着简朴的招牌小声念了一遍,视线往下,在药柜下方捕捉到熟人。 “水月?”唐芝芝看见熟悉亲切的唐水月,不由得想要打个招唿,脚步还没来得及迈出,却被白黎君硬生生拽住。 仙君大人,你你你别锁喉啊! 唐芝芝吓得大气不敢喘,更不敢乱动,只好安静地贴着白黎君,看着药铺的动向。 药柜下的唐水月正拿着笔,在低头抬头之间认真比对药材的名称,仔细记下,看起来是在干学徒的活儿,脑中立马想到,三姨娘本姓正是‘秦’。 这时药铺的里面走出来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走到药柜边,垂头静候。没隔一会儿,唐水月将择好的药材给包好,递给姑娘。 两人从头到尾没有一句交谈,不像是主顾的关系。姑娘悻悻地接过药包,行礼谢过,又俯着身子恭恭敬敬地退下,转身的时候,唐芝芝看清了她的脸。 素素,服侍在江碧容身边的丫鬟。 ☆、第16章 她见过素素,在唐兰芝前世的记忆当中,那个附在兰芝耳边告诉她母亲在水榭等她的丫鬟。 唐芝芝看着素素的脸,想起唐兰芝跪在浩中堂的那夜,身临其境。她看见素素哭得梨花带雨,一边委屈地朝江碧容寻求庇护,一边向唐莱申辩,口口声声说是兰芝央求她去请江碧容到水榭,话里话外就是唐兰芝想讨好江碧容,于是素素请来了江碧容,率先推开门,见到那种场景。 “奴婢错了,是奴婢看见后惊吓到才叫出的声,奴婢不该声张。”素素哭得嗓子都快哑了,看起来真像是无辜的过路人。 唐莱的眼里已经起了杀意,此时江碧容寻机开口:“素素,就凭你的胆子还怎么好好服侍内院,平时明明是个有心思的姑娘,怎么关键时候不知收敛。” 江碧容惋惜地嘆了口气:“我看你也别继续待在茯苓院了,先下去领十个板子,收拾收拾让银嬷嬷给你安排去处罢。侯爷,您觉得这样处置,可否?” 唐莱眼里杀意渐退,点点头,干脆不去理会底下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人。 素素比秀秀幸运,她保住了小命,虽然从茯苓院赶了出来,却是分到了秋石院,‘照顾’唐兰芝这位唐府大小姐。 她自然是好好地关照唐兰芝,每日将分发下来的吃喝用物丢在门口,时常想起自己身上的十个板子留下的疤痕,便抽几棍子解解恨,她所要保证的就是尽量让秋石院的主子活着。 这位名叫素素的丫鬟像是唐兰芝前世人生的一枚锁钥,打开这扇门后她的生命从此变成晦暗无光。 所以... 莫名出现在这里的素素只是单纯地来取药?鑑于原主前世的遭遇,让唐芝芝不得不把这个人往坏里想。 如果是恰巧来取药,碰上在药铺帮忙的唐水月,为何她对唐水月如此卑躬屈膝,再怎么说茯苓院的人向来狐假虎威惯了,可方才唐芝芝明明看见,素素有些怕水月。 “仙君大人,您是下境来帮我的么。”唐芝芝联想到白黎君带她到此的目的,想来想去大概只能这么解释了。 “算是。” “那大人,您是...很闲吗?” “嗯。” 再次得到白黎肯定的回答,唐芝芝不知道该惊喜还是痛苦,唐芝芝嘴角略微抽搐,为了掩饰慌张拼命微笑。她只要一想到这些日子面对的沈家表哥一直是白黎君真身,就不由地琢磨,也不知白黎君是否还对三境天的事耿耿于怀。 *** 从朝阳大街回府后,秀秀便发觉自家小姐有些郁郁寡欢,经常独自对镜发愣。 期间被茯苓院的人叫过去一趟,说是要给唐兰芝挑选生辰宴上穿的衣料。没想到唐芝芝只看了一眼,指着几大箱鲜艷的布料说都太丑了,气得江碧容咬牙切齿还得强装不计较,银嬷嬷忍得眼歪口型还要一面制止唐漱玉冲上去,而金嬷嬷差点挽起袖子当场发作,好在唐莱没说什么。
第28页 最后,唐芝芝将沈家搬出台面,告诉侯爷,孟兮舅母早就为她做好了一身衣裳,所以不敢辜负。唐莱听见沈家如此重视,欢喜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之前她对江碧容的顶撞。 当然了,唐芝芝很纯粹地想膈应茯苓院的诸位牛鬼蛇神,反正连白黎仙君都下境帮衬了,便有恃无恐了。 生辰宴的前几日过得寡淡,一方面唐芝芝心有郁结,另一方面秋石院这两日冷清地出奇。 白朮一连几日往府外跑,唐芝芝用指甲盖都能猜到去了哪;唐水月也少见,据秀秀说是三姨娘偷偷地在培养她经商的本事,故而常去三姨娘娘家的药铺,所以唐芝芝至今还未从她那儿探寻到素素去药铺的来龙去脉,以致于心里大石迟迟未落地。 至于白黎君,他估计是被凡人表哥考上状元的后续杂事给缠住了,想想他堂堂太微境的仙官,下来做了个凡间状元,实在想像不到白黎君会怎么应对皇权身边官场的曲曲折折,倘若有人惹他不悦,岂不是要让整个京城随之脸色一暗,坠入冰点,但凡想到就觉得滑稽。 三月末的夜里起了窸窸窣窣的虫鸣声,即便晚风入窗,梦里的人还是不免变得烦躁。 秀秀原本在门口守夜守得好好的,忽然挺俊的人影出现在睏倦的眼中,她便自觉且熟练地熘回自己的屋子。 白黎信步走到床沿,正巧看见唐芝芝睡歪脖子的相貌,如果他不够厚道坐视不理的话,明日某些人只能歪着脖子参加自己的生辰宴了。 俯下身,白黎强行把唐芝芝的头挪回枕上,将她几缕吃进嘴里的头髮丝轻轻拨弄出来,电光火石间,白黎感觉到两只小蹄子缠上了他的腰间,随后,唐芝芝的两只手也顺势搭上了白黎的脖子。 白黎反应迅速,及时用双手撑住了床板,否则压下去非得把这个小身板压扁。唐芝芝还沉在熟睡中,显然将他当作抱枕,他记得在她三境天的窝里的确有这么一个巨大的毛熊抱枕。 白黎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小身子托起,转了个身,干脆也躺下,好让她安稳地趴在自己身上。 眉睫之距,白黎被唐芝芝紧紧抱着,耳边是唐芝芝细微的吐气声,吹得他脖子发痒。此番景象仿若流光倒转回到了千年前,千年前的他刚刚歷经飞升劫,入太微境天... *** 晨曦从窗外透进,没睡够的唐芝芝坐在妆檯前由着秀秀倒腾,对于妆檯上那些瓶瓶罐罐,也就是唐芝芝从灵囊中掏出的化妆品,秀秀已经将它们如何使用,使用的次序记得滚瓜烂熟,所以用起来格外得心应手。 秀秀感动地看着唐芝芝的脸,现如今和之前暗黄如蜡相比,不知红嫩水润了多少,再加上脸上有了点肉,看上去就更加灵动可人了。 换上孟兮亲手为其做的新衣裳,秀秀到觉得自家小姐要比那位二小姐更加夺目,那位是看得多了觉得也那样,而此时唐芝芝却有出人意料的惊鸿。 走过与前世唐兰芝想同的路,前方花园的八角亭出现在眼帘。唐芝芝停下脚步,秀秀不免疑惑:“小姐,是在等谁么?” 话音未落,就见到假山后一个天蓝色身影走出。与那夜给沈家接风洗尘的宴席结束后,唐水月本想躲着吓唬闹一闹唐芝芝所在的假山,恰是同一座。 “芝芝,”唐水月带着丫鬟碎步走来,“别愣着了,你不过去我们还怎么开席。” 唐水月与记忆里一样半开玩笑地打趣,让前世的兰芝心中增了不少底气,才敢在她的陪伴下去面对亭子中的唐漱玉和各家小姐。 “不用了,你先过去吧,我害怕。”唐芝芝软软地推脱。 “芝芝你是唐府嫡出的大小姐,何必惧怕,何况那日画舫上不是曾有过见面么~” 任凭唐水月怎么劝,唐芝芝打定主意坚决远离八角亭,在她眼里,那儿简直是个盘丝洞,想起前世兰芝被一个个吐出的丝儿缠绕地无处遁形,万般煎熬,她可受不起。 “等待会戏班子开演了,记得找人叫我啊。”说完朝唐水月俏皮一笑,便熘走了。 唐水月温柔地目送唐芝芝火速逃离,不由自主地向身旁的贴身丫鬟铃儿问起:“你有没有觉着芝芝有些不一样?” “啊?”铃儿不懂唐水月问这话是何缘故,随即看了眼唐芝芝逃走欢脱的背影顿了一下回道,“没有吧,只是兰小姐在小姐您面前一向没有什么拘谨,所以才...” 唐水月释然,紧接着嘆气:“是啊,她一直将我当做亲姐妹。” 半个时辰不到,江碧容和众位夫人们皆到齐,戏班子也做好准备,好戏开台。唐芝芝坐定时,引来不少女眷的注视,依稀听见几句私语在耳边叽叽喳喳,好在此时一位青衣唱着曲恰好开场,周围静了下来。 好戏刚刚开始,半天不见踪影的沈白朮踩着点赶到,直接靠着唐芝芝坐下,朝她贼眉鼠眼地微笑。 “怎怎么了?”唐芝芝被她看得莫名心虚。 白朮凑到她耳畔,悄声地逐字说道:哥哥找你。 白黎君,此刻找她? 好巧不巧的是,唐芝芝看见不远处素素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等一等。”唐芝芝打断了白朮,紧张地朝素素瞥了几眼,确认她离自己越来越近。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的是原主唐兰芝挥之不去的噩梦。
第29页 只有不重蹈覆辙,才能继续走结愿的路。 “兰小姐,夫人找你有事,能否请你移步至水榭。”素素俯下身,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轻语。 不知怎么的,唐芝芝反倒不想逃避了,想看看自己能否应对困境,好歹活了百年,于是默默地攥紧腰间灵囊,心里盘算着到时候是先拿铁锹呢钻头呢还是辣椒面。唐芝芝同唐兰芝一样,拒绝了唐水月的陪同,就在要离去的时候,被白朮拉住。 “哥哥在水榭等你。”这是白朮方才没有讲完的话。 ☆、第17章 水榭与戏台后台仅仅隔着一涓细流,唐芝芝跟随素素走了没几步路就到了。 素素将唐芝芝带进狭小偏阁叫她稍作等候,然后便匆忙地转身走出。唐芝芝托腮看着这拙劣的心理素质,想不通兰芝是怎么落入圈套的,终归是太年轻啊。 偏阁下涓流潺潺,涌动的清芳使得唐芝芝不由地向窗子靠近,欲推窗,窗自己先开了。 窗沿,白黎站在杨柳枝下,向唐芝芝伸出手。 “出来。” 如同被勾了魂似的,唐芝芝就这么放着正门不走,二话不说从窗户里翻了出来,险些踉跄,幸好被白黎牢牢接住。 穿过水榭的外廊,接近戏班的后台,白黎示意唐芝芝上前一步。走到与他比肩而立的地方,唐芝芝只觉得心跳得贼快,随时有可能跳出喉咙,这使得她的嘴巴发干,紧张地吞咽口水。 此时,唐芝芝视野范围里飘荡过天蓝色裙角,定睛,却见是唐水月。紧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身材粗壮的大汉,刚把手上戏台的道具搁放在桌子上,转过身,这张丑恶的面孔吓得唐芝芝直直后退。 水榭里,就是这个人毁了唐兰芝的一生。也许是唐芝芝在这个身体里待久了,产生了共鸣,否则如何解释明明只是原主的过往经歷,却能强烈地牵动她的情绪。 “你这小婆娘心还蛮野,自己姐妹都出卖。”大汉笑得奸诈,此话自然是冲着唐水月说的。 只这一句,唐芝芝便如晴天炸开雷噼,内心翻江倒海。 视线中的唐水月还是恬静温婉的模样,可分明,她的眼中变得浑浊。唐芝芝的目光移开,不想再看下去,眼看着腿脚颤抖得站不住了,身后的白黎及时托住了她。 那边唐水月背对大汉,由于此人只穿了件白色马褂,后台闷热憋出不少臭汗,让她忍不住遮了鼻子。 随后,唐水月目中无情,淡淡地戏嚯声传进唐芝芝耳朵:“那还真是便宜你了,快去吧人在等着呢。只须记得以后再也别让人找到你。” 大汉没空计较她,于是顶着满脸色欲,向外走去。 从头到尾白黎的手都没有松开,生怕唐芝芝承受不住而倒下。 “她走了吗?”唐芝芝小声问。 “嗯。”白黎知道她指的是谁。 唐芝芝全身麻木无力地从迴廊走过,双眼无神,脑中空白,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水莲居。 前世今生那个在北宁侯府唯一给予光明温暖的人,居然也是亲手推她下地狱的人。她与她曾在这儿促膝长谈,彼此交心,唐芝芝还一度为兰芝有如此知己感到无比欣慰。 究竟为何,是唐水月她生来便带着面具,註定是唐兰芝的克星?这么一想唐芝芝差点自己信了。 思索时,迎面撞上水莲居里的丫鬟,是伺候三姨娘的璎儿,璎儿见到门口是唐芝芝,感到万分诧异。 “兰小姐,您怎么会在这?” 唐芝芝本来并不想搭理人,却见璎儿手里杂乱无章地抱着一大堆衣物,好奇地问她:“你这是做什么呢?” “奴婢是要将这些衣服给丢了。” “可这些像是新的。”唐芝芝不解,铺张奢靡也不是水莲居的作风。 璎儿是三姨娘房里教出来的丫头,本不应该与唐兰芝多言,可是今日水莲居独留她一人收拾,怪无聊地,想着唐兰芝是个十足没有架子的大小姐,也就索性与她聊起来。 原来这些衣裳都是唐水月的,只不过近来变了眼光,说要将房里色彩斑斓的衣裳都整理丢出去,只留下天色系的。 唐芝芝哦了一声,对璎儿说那你去吧,自己则转身往回走。 回头的剎那,唐芝芝见到前方雕花拱门处站着的人影。依旧是天青色外袍,只不过今日这身袖口衣角绣着不知名的草植。 天色系... 唐芝芝眼睑微撑,瞬间画面涌现。 “芝芝,这回沈家来的人里面,有你的表哥吗?” “宴席上不曾见到沈公子,他是去了何处吗?” “芝芝,你觉得像沈家公子如此骄子,会看上哪家姑娘呢?” 原来... 此时原主的一个记忆变得尤为深刻。 前世,禁足秋石院后,在半梦半醒的行尸走肉状态下,兰芝似乎听见素素在门外冷嘲热讽:“你呀人笨,否则一个嫡出的竟混成如此地步,远远地不如庶出的那位有手段有境界。你知道吗?你原定的姻亲许给了她,她一个庶女,将你永远踩在脚下,笑死人了。” ...原来如此。 唐芝芝看着迎面而来的白黎,百感涌上心头,没办法,克制不住了。哇地一声蹲下身去哭了起来。
第30页 白黎眸中一动,轻手捞起唐芝芝,转而拥入自己怀中。 唐芝芝环在他的脖子根,抽噎着,吐字也不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我会这么难过,好歹我也仙龄五百岁了,可是可是就是控几不住我寄几。” “仙君大人,我这样是不是很丢仙的脸啊?” “是。” “……” 哭着哭着唐芝芝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贴在白黎君的身上,后脑顿时发凉,默默地让脸皮离开白黎君的胸口,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直到看到白黎胸口的衣服上,一摊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口水的不明液体,唐芝芝知道她完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我我我这不是完成了原主的夙愿,终于可以解放了嘛。多谢仙君大人下凡助我,我回去以后保证不打扰您的清净,离您远远地,不会再给您惹事了。”唐芝芝慌张到几乎语无伦次,生怕人家仙君大人还惦记着从前的‘灰菜’事件。 “原主的愿望是什么?”白黎忽然发问。 唐芝芝一愣,仔细回忆,想起灰盒子系统大人的红唇,红唇里说【她的愿望是...呃...嫁出去!】 呃...... 唐芝芝彻底呆滞住了。 “所以...” “所以并没有结束。”白黎丢下话,扬起下巴负手离去,看起来并没有被唐芝芝惹毛,反倒是很愉悦。 ☆、第18章 戏台上表演的花旦被家人重重地推倒在地,以水袖拭泪,最后留下细若游丝的咿呀声,这场众叛亲离的悲剧便收场了。 坐在台下的女眷只觉余音绕樑,久久没有回味过来,沉浸在当中情境。人群中唯有唐水月显得坐立难安,有些焦急,额间的髮丝悄悄地覆上一层细汗。 按道理来说素素早该过来,想法子请动江碧容去水榭那边,当下戏都收场了,怎么毫无动静。 等几位夫人情绪缓和过来,江碧容看了眼天色,估摸着时辰也不早了,于是邀请大家去浩中堂的宴厅,准备用晚膳。 几位夫人走在一块,不由聊起来。 “今日见到漱玉啊,我瞧着长得越发动人了,唐夫人真有福气。” “是啊是啊,落落大方,又仿佛天仙儿似的。” 夫人们之间相互捧场,惹得江碧容面上不好意思,嘴上谦虚说道哪有这么夸张,心底确实美滋滋的。 “诶对了唐夫人呀,怎么不见今个儿生辰宴的主角儿啊~” 听到有人忽然将话题转向唐兰芝,江碧容的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要不是几位夫人提起她差点忘了唐兰芝的存在,这才发现都忘记将她带到贵夫人们面前介绍,好歹今日也是她的生辰宴。 眼下当然不能让诸位知道这层原因,否则岂不是告诉众人她这个主母完全轻视或刻薄了非亲生的唐府大小姐。 “兰儿那孩子怕生,你们也知道这几年就一直在府里养身子,见到人多可能紧张了,还请各位多担待我的兰儿,待她缓缓,我就让人将她找来引见。” 江碧容话说得体面,还有意无意地显露出慈母深情切切,其余的夫人都觉得情有可原,难免偏颇地认为这侯府大小姐连人都见不得,也太摆不上檯面了,并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太多。 这边女眷们看完戏皆往浩中堂去了,与男宾汇合用晚膳。而花园这边的戏班子也紧锣密鼓地收拾,好赶去浩中堂进行其他管弦舞乐的表演。 戏班后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唐水月被人牢牢抓住。身后白褂子大汉像捉小鸡一样轻轻松松地提住唐水月的衣领,使之无法挣脱。 “我不是让你出府吗!”唐水月恨恨地出气,她哪里想得到这个莽汉如此大胆,直接从路边扑出来,将她拎到这,此时不宜引人前来,故而她连大声唿救都不敢。 “呵,你别忘了你许了老子一个黄花闺女,人呢!老子等了那么久,一个女的都没瞧见,你说怎么办!” 莽汉气急败坏,直接把拎领子的手转变为箍住脖子。唐水月感受到粗糙的大手触碰到自己肌肤,一时气急,可只能跺脚,无计可施。 “那你想如何。” “你说呢,黄花大闺女。” 唐水月瞬间意识到危机,言辞变成威胁:“你敢!你要是乱来,休想活着走出侯府!” “呵呵,戏本子怎么说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老子倒还不信了你会讲出去。” 大汉的眼神变得荒淫,躁动的身体开始扭动,唐水月无奈只好拼命挣扎,却被大汉死死捂住了嘴巴。 “唔唔唔...滚唔” 砰—— 后台的物架恰在此时轰然倒塌,引起一群人的注意,戏班班主惊愕地从前面赶来。 眼瞅着班主接近,大汉呸了一句迅速撤离。留下惊魂未定的唐水月,劫后余生般望了眼救命的物架。 物架就在后台唯一的窗户边,随之一倒,唐水月看见窗边一道剪影离去,她见过那支翡翠碧玉步摇。 *** 眼见至掌灯时辰,前来赴宴的人聚在浩中堂,好生热闹。在宴厅整整摆了五桌,呈倒三角,等侯爵在身的几位在最中间落座,众人才安心坐下。
第31页 唐漱玉与江碧容坐在一桌,奇怪的是她竟然迟迟没见到唐兰芝和唐水月。这才听江碧容轻声与她讲到,唐水月身子不适已经告假,三姨娘也回水莲居陪她了,至于唐兰芝,估计是怕生,已经让金嬷嬷去‘请’了。 最后请来的时候会不会迟到,那就说不准了。唐漱玉的心情由此变得舒坦,扭头找唐皓钰说话,不知道为何她总是见到她这个小弟整天闷闷不乐,怕不是读书读呆了。 唐莱请来的戏班之所以名闻遐迩,因其不止精于戏曲,其乐其舞皆为精妙绝伦。在一道道佳肴摆上后,一面纱制帷幕在最前方垂下,这神秘感夺去不少人的目光。 有着白毛浮绿水意境的墨色纱帷之后,隐约可见两个娇小的身影。一人摆琴,一人抚琴。 “小姐,”秀秀不免担忧,“小姐您真的要当众抚琴么。” 旁人就算了,秀秀最是知道自家小姐可是半点乐理也没学过。 “不慌,秀秀你对我没有信心吗?”唐芝芝挑眉反问,回给秀秀一个自信的眼神。 摆弄好琴的位置,秀秀惴惴不安地下去,忍不住为唐兰芝揪心。 随后唐芝芝的双手轻轻放在七弦琴上,垂首低眉,在外头看画影的人不由觉得别有一番韵味,而实际上唐芝芝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看着她mp4界面播放的【最扣人心弦的古风纯音乐top100】歌单。 正准备开始跟随音乐摆摆抚琴的样子。 突然,屏幕一黑。 没电了! 唐芝芝当即愣住,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坐在宴厅的人渐渐起了骚动。没法子了,唐芝芝只好硬着头皮上,横竖不就拨弄几下琴弦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于是,唐芝芝痛下决心,毅然决然地用指腹压下第一个音。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曲中宛如浮云柳絮无根蒂,任天地阔远而飞扬,琴音寥寥,令闻者不禁泪眼滂滂。 清冷的空灵古琴音萦绕四围,恍惚间仿佛周身仙雾氤氲。最后一个音落下,悠扬绵长,激盪中众人的心梁。 底下骤然响起的掌声惊醒了唐芝芝,她的手一愣一愣地离开琴弦,神情木讷,这支曲子并非出自她手,她明明一个音都没来得及落下。 底下有人开始好奇帷幕后的佳人,唐芝芝这才缓过来,学着唐兰芝的步子,规规矩矩地走至帘幕前,盈盈行了一礼。 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唐芝芝,身上依旧是晨起孟兮所制的水碧色衣裙,裙裾与半袖上衣皆为苏绣料子,上面的木兰花繁而不杂,虚实针绣出的墨绿色孔雀在若隐若现中,栩栩如生。头上的饰物倒不多,唯有一支翡翠步摇,却若点睛之笔,衬得整个人雅致而不失灵动。 “兰儿?”唐莱有些惊喜。 同桌的几个侯爷王爷反应过来,恍然大悟状,皆称赞道:“原来是令千金哪,真是才貌卓然啊。” “唐兄,你家姑娘可真给你长脸啊。” “是啊是啊,也不愧是沈兄的侄女儿,这是继承了她生身娘亲的音律吧。” 北宁侯府和沈家都是现如今备受圣眷的两家。前者侯爵加身,常年边关护国掌握军权,近来又在敬王一案中出了力; 而沈家人人皆知其家底雄厚,人脉广泛,即便人不在京城,只要他说话就能搅动局势,何况沈家公子殿试夺魁,更是前途不可估量。 所以在座许多人,就等着机会,上赶着奉承。 “小小曲子献丑了,兰芝只是感念各位能参加宴席,才自作主张在钱班主的戏班前表演一曲,实则抛砖引玉。”唐芝芝早就拟好腹稿,朝众人矫情道。 在各色眼神的交错中,唐芝芝下去挨着唐皓钰坐下。 方才有人提到沈岚,江碧容脸色微暗,双眼紧紧注视着唐芝芝一举一动,浑然不知几位夫人投来的异样眼光。 在场夫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仔细回味方才江碧容的话无非就是话里话外表明,唐兰芝是个缩手缩脚的主儿,却不曾想见眼前标緻的姑娘如此落落大方,再看看唐漱玉,模样见惯了也就那样了,倒不如唐兰芝来得惊艷。 于是就有几位夫人谈论开来。 “这一曲《凤栖梧》当真是绝学,寻常人若非天资聪颖,就算再下苦功也断断到不了这种境地。” “我还道唐小姐迟迟不在自个儿的生辰宴上露面是怯了,原来是这般出彩。” 热闹中,白黎悄悄地回到座位,被沈白朮一通抱怨。 “哥!你错过了芝芝惊为天人的琴音。” “哦,我教的。” “……” 就在这时,一位不速之客从浩中堂正门闯入,伴随着铃铛声,沙哑的声音传入宴厅。 “判骨相,这位小姐命格奇特。” 说话间,一位衣着道士服的白髮道人进入众人视线,他那身黑色道服将他全然淹没在黑夜里,乍一眼还以为凭空出现。 “你是何人!”唐莱呵斥道。 “侯爷莫急,在下江湖诨号摸骨天师。今日修行,路遇侯府,察觉灵光在内,故冒昧来此一游。”拄着凤凰拐的道士走近,看上去煞有其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叶底寻初 的地雷×1
第32页 感谢 叶底寻初 的营养液×6 ☆、第19章 黑袍道士煞有其事的模样再加上讲得玄乎,几句话就让在场不少人深信不疑,好奇心驱使,不由得纷纷环顾周围,看看灵光究竟在哪位命格奇特的姑娘身上。 唐芝芝内心:此人好像个神棍... 唐莱还在仔细端详老道士,想看出个真假,在他身边站着一位挺着富贵肚的京城闲散王爷,敏王。他早就信服这道士所言,在他看来此人不仅面相看着就道法无边,关键在于不曾惊动侯府侍卫就那么出现在众人面前。 于是敏王好声劝唐莱:“唐兄,这位道长我看不假,再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好歹问出个所以然呗。” 这位鼎鼎有名的王爷最爱仙道,府里就养了许多炼丹道士,识人的判断力还是令唐莱相信的。 唐莱问道:“敢问道长方才的话指谁?又为何意?” 老道士的三角眼锁定了目标,笑了笑,用凤凰拐指向唐芝芝:“便是这位了。” 众人齐齐向唐芝芝看去。 而唐芝芝本人满心的黑人问号。 唐莱似乎起了兴致,追问道:“哦~有何缘故?” 老道士缕缕鬍子,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位姑娘体内原本汇聚邪风,因有仙灵驱之,且灵光愈盛,换言之就是后有大福之人。” 有后福之人。 知道唐兰芝身世的人也不算少,学步年岁便丧母,虽然之后有了后母,但这深宅大院中,独身一人的唐兰芝能落的什么好;再说她本身,缠绵病榻多年,前些日子画舫游湖仅仅她掉入水中,险些丧命。由此种种可见她福薄是真,那么后福又从何讲起呢。 “哈哈哈,好!沈兄你听见了吗?”唐莱忽然释然,走过去拍了拍沈崖的肩膀。 沈崖欢喜地点点头,算是回应。这一来一去的,旁人看得甚是不解。 唐莱转过身,朝大家郑重其事地宣布:“实不相瞒,小女兰芝与沈家大少爷有指腹婚约,本来正要和大伙说呢。” 众人瞠目结舌,这沈家和北宁侯府联姻可是天大的事,就这么被一个道士牵扯出,可真是玄妙。反应快点的人,已经开始向唐莱和沈崖道喜。 “真是天作之合啊。” “好啊好啊,令千金果真是有福气的。” 在座的其余人反应也是异彩纷呈。 多数夫人们还是无奈嘆息,没能攀上沈家公子这一层多少有些不甘心,所以有的夫人迅速惦记上沈白朮,转头开始盘算家中是否有适龄俊郎。 女儿家的脸色也没多少好看的,本来对沈白黎心存幻想的几位,皆不是滋味地看向唐芝芝。 而江碧容和唐漱玉两人,虽然早就知道做好心理准备,但对于今日白白让唐兰芝长了几回脸,甚是不爽。尤其是唐漱玉,指甲狠狠攥紧蜀锦衣裙,甚至打翻了身旁唐皓钰的筷子,警示他别那么没心思,这时候还知道吃。 唐皓钰多少害怕这个姐姐的脾气,小心翼翼地搁下筷子,也不敢去嚼嘴里的美味,不自觉地转头,想求助唐芝芝,却见她仿佛静止了一般。 此时的唐芝芝看上去的确像被摄了魂,一动不动地端坐着,目视无物。 脑海里浮现的是黄昏时,在离开水莲居的那条道上,白黎仙君与她的对话。他问,原主的愿望是什么。 他说,所以还没有结束。 “那我要找谁去嫁啊?” “等着就好。” 原来是在这等着吗?唐芝芝强迫自己的脑子里过滤掉有的没的,告诉自己这是在帮唐兰芝结愿啊,只要实现了她的夙愿,自己就可以美滋滋地滚回三境天了呀。 嫁给沈家表哥这是最美好也是最快的结局罢。 我是唐芝芝,和唐兰芝没有关系! 白黎君只是下境帮忙,和沈家公子也没有关系。 所以只不过是唐兰芝嫁给沈家公子而已。 唐芝芝心里重复默念,拼命叫自己区别开界限,想着想着就没这么紧张了,反而心里变得空落落的。只不过是唐兰芝嫁给沈家公子,并不是她与白黎... 那边,老道士已经变成喜鹊般的福祉被传座到席中,路过唐芝芝身边的时候,他勐然顿住。 只见老道士惊异地回过头,看着唐芝芝的方向,举起凤凰拐颤巍巍地指着一人,道:“这这这这,没想到侯府里还有一位天纵之才啊!” 越过唐芝芝,凤凰拐指向的正是唐皓钰。 这下不仅是唐莱,沉默很久的江碧容连忙惊起,总算是有件顺心的事儿了,不由地喜上眉梢。 “这位老道长,此话当真?” 江碧容满怀期待,等来了老道士一句:“此孩童年纪尚小,但沉稳异常,贫道判其骨相,虽是母胎七月生子,却命格中带文曲星之才。” 七月生子!江碧容的脸唰地从晴日变成阴霾。 同时唐莱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疑惑地看向江碧容。 “说什么浑话,皓儿是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哪里是什么早产子。”江碧容言辞激烈,将唐皓钰护到身后,阻止老道士再细看。 场面一度变得十分尴尬。 这时有位夫人提出质疑:“既然道长称自己是摸骨天师,你凭空看出来怎么算呢,这孩童是否足月难不成还能看出来。”此番讥讽摆明了是要帮江碧容说话了。
第33页 受到质疑,老道士心里暗骂:唉无知的凡人哪。 然而表面上耐心解释:“贫道摸骨,用的是无形通灵之手,所触即所见,所见即事实。这位小少爷将来能成材乃事实,至于若是诸位对是否足月存疑,那么就当贫道僭越,告辞。” 黑袍道士说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疾速地消失在黑幕中。留下浩中堂里的人面面相觑,偌大的宴厅,鸦雀无声。 *** 唐莱被搅了心思,早早地结束了晚宴,送客闭府。坐在浩中堂内的最上端,他心绪难平。 想起送走敏王时,对方在他耳畔边的好心提醒。 “唐老兄,这血脉可不能乱啊,你可得釐清。” “说说吧。”唐莱揉了揉眉心,使自己不要丧失理智。 站在下面的江碧容终于等到了说话的机会,连忙争辩:“侯爷你怎么能相信那个臭道士诓人的话,他原本就是来搅局的,谁能知道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人有什么可怕的目的呢。” 唐莱恐怕是最知道那道士的话能否相信了,因为此人的出现原本就是他刻意安排的,为的是恰到好处地引出沈唐联姻的喜讯,偏偏此道士是真有本事,意外地看到唐皓钰,让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江碧容据理力争后,立刻泪眼婆娑,柔声道:“侯爷,当年我怀上皓儿的情况,您是最清楚的,宫里不少太医更是瞭然。” 唐莱想起八年前,他难得从边关回京过年,一个月不到,江碧容竟意外地有喜了。因为膝下还不曾有男孩,唐莱难免对这一胎格外重视,于是请来了宫里的太医定时问诊,还重金请了不少有名的稳婆在府上候着。 头两个月过去,江碧容的胎安稳下来。彼时北境他国来犯,唐莱不得不回去,等到局势稳定后,他便马不停蹄地往侯府赶来,恰好赶上江碧容足月生产,他是亲眼看着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儿子,从产房抱出来的。 然而那个道士也不假,他是唐莱从边陲寻来的,识人判骨,赫赫有名。 耳边迴响起敏王的声音,唐莱缓过神,淡淡地说道:“叫几个太医到府上来,看看皓儿吧。” 江碧容的腿瞬间软下去,还好唐漱玉眼疾手快从门外扑上来,扶住了她。这一切尽收唐莱眼底,他不敢相信地走近江碧容,目中有怒火中烧。 “父亲~”唐漱玉哀求道。 “滚!”唐莱一把推开唐漱玉,随后勐的掐住江碧容的脖子。 “盪妇!”唐莱抬起另一只手,甩去结实的一巴掌。 “侯侯爷不是啊,咳咳咳您您您听我解解释,咳咳。”江碧容被唐莱的力道掐得喘不过气来,断断续续地哭泣着。 唐莱怒吼:“解释什么,还有什么可解释,解释那个野种是哪个野男人给你种的种吗!” 眼见唐莱怒不可遏,已经口不择言,江碧容还在苦苦央求:“侯爷,听我解释……” “你知不知道!我的脸面,北宁侯府的名声都被你,被你这个盪妇丢尽了,今天来的所有人都已经心知肚明,整个京城都等着看我唐莱的笑话了!”唐莱直接打断她,然后狠狠地将她丢在地上。 唐莱已经气到极致,江碧容被他一扔直接撞破了头,献血渗出。唐漱玉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如同一只发狂的野兽,她只好跪在原地抽噎,大气不敢出,更别提过来扶江碧容一把了。 唐莱冷眼相看,欲甩袖离去。 着急忙慌间,江碧容伸手去抓唐莱的衣袖,使得她手腕间两对金镯子勐烈撞击,印入唐芝芝的眼中。 与画舫游湖那日,那双推她下水的手上一样,坠着两对金镯子。真的是她。 唐芝芝站在窗边,目睹着浩中堂内的闹剧,不知为何,心里不为所动。 大概因为相同的场景,在唐兰芝身上曾经发生过一次,麻木了罢。 ☆、第20章 晃悠回秋石院, 秀秀见唐芝芝脸色不对劲,不禁咽回了方才想要说的话, 转而关切道:“小姐,您怎么了?” 唐芝芝答了句:“没事儿,只是乏了。” 秀秀这才松了口气说:“那秀秀给您去备沐浴的水。” “好的。” 唐芝芝径直朝房里走去, 就在这时秀秀才想起来刚刚一直憋着忘记说的话。 “诶小姐等等,里面有...”秀秀的话还没说完,唐芝芝便已经推开门。 屋内的景象映入眼中,唐芝芝惊到双眼勐然张大, 整个人顿时清醒了,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关上了门。 “白白黎仙君!”唐芝芝贴在门上怂巴巴地,舌头好像被打了结。 她见到白黎君一袭白衫曳地, 正坐在唐兰芝的梳妆檯前,清俊的侧颜对着她,认真地执笔批阅着什么。 “回来了?” “昂~” 唐芝芝下意识的回答, 让她自己愣了一下, 总觉得这对话怪怪的, 尤其是白黎仙君的声音略有些慵懒,仿佛是与他多亲近的人在一起。 为了打破屋内气氛的暧昧,唐芝芝转了转眼珠, 视线落在白黎认真审视的册子上,脱口问道:“仙君大人,您在看什么?” “飞升簿。”白黎没抬头,回答得却迅速, 继而提笔在册子上写下一个字。
第34页 白黎仙君千年前飞升太微境,便接替老辈成了执掌飞升事务的仙官,这点她唐芝芝是知道的,毕竟在净君境多得是听八卦的日子。 只是唐芝芝站得远,看不清册子上写的什么,虽然她还蛮好奇这顿操作,但借她百个胆子她也不敢站近。 “过来,别傻站在门口。” 唐芝芝也觉得门缝外的风与她作对,正吹得她起了汗毛,听到白黎仙君主动喊她过去,这不就屁颠屁颠地小跑过去。 走近后,唐芝芝瞄到白黎所说的飞升簿上,其中一页写了个“苦”字,不禁迷茫地皱起眉头。 白黎余光带过,弯了弯嘴角。 “飞升簿上记录的皆是有资格飞升的人或精,我能替他们选择‘情难苦’三种飞升劫,只要他们能顺利渡劫,便可飞升。” 白黎显然很照顾唐芝芝的脑子了,解释得粗浅易懂。凡世间生命短暂无常,起初各生命体为了实现长生而不断修行,优劣之分,便有了仙妖两界。而‘精’则是除人之外其他生命从本体修炼成形的状态,与生来优势的‘人’不同,许多生命体在成形的阶段需要潜心修炼,得以成‘精’,然后才有修行成仙或成妖的可能。 成妖无门槛,只要你想,随时欢迎你。 而成仙,则须歷经飞升劫,不论是‘人’亦或是‘精’,一概论之。 “情难苦?”唐芝芝疑惑地重复。 “指的是飞升劫的三种程度。”白黎又是脱口而答,唐芝芝看着他似乎成了个有问必答的好老师。 “我怎么从未听过这些。”唐芝芝感慨道。 白黎勾起嘴角,有些得逞地坏笑:“因为这些都是太微境的仙典秘录,切不可让外人知晓。” “……”唐芝芝抿紧嘴巴,发觉自己莫名其妙知道了些随时会使小命堪忧的机密。 不过,这反倒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那仙君大人,那些具体的飞升劫都是你来编写的么?” “不全是。” “啊?” “每一任执掌飞升事务的仙官都需要编写万条具体飞升劫,累积下来所有的飞升劫被打乱在飞升系统内,我选择的只是大类,而他们真正要歷的劫则随缘。” 随缘... 唐芝芝觉得这个三境天的工作也是挺...奇葩的。 所以白黎仙君每天做的事情,其实就是凡间编剧的活儿?? 白黎并没有说尽,忽然凝望着唐芝芝:“所以你要知道,我只能替人抉择劫数的轻重,却对真正发生的无能为力。” “我知道。”就这么情不自禁地接了话。 唐芝芝明明白白地感觉到,白黎仙君如冰玉般眸中涌动的炽热,也不知道她此时哪来的勇气而四目相对。 她觉得他似乎等这句回答很久了。 “呃…”唐芝芝及时抽离摄人神的眼睛,“仙君大人,我还要洗澡。” “嗯,好。”白黎转回头,不紧不慢地继续在他的飞升簿上写下“难”字。 喵喵喵?唐芝芝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开口,给她多少胆才能驱赶走白黎仙君啊,救命啊。 “那个仙君大人,我说我要沐浴更衣了,您要不要先匿了。”唐芝芝紧张地手心全是汗。 白黎好像这才反应过来,匆匆起身,仙雾疾速散去,应该是回上境了。留唐芝芝独自呆在梳妆檯前,看着白黎君慌忙中遗落下的飞升簿,无言以对。 *** 自从沈家住进侯府,江碧容吩咐给秋石院的待遇比之前简直是云泥之差。唐芝芝泡在温泉水中,几片花瓣悄悄地漂过她的脖颈,水汽朦胧中,唐芝芝舒舒服服地伸展了一下,缓解了一天下来全身上下的酸痛,然后起身穿上寝衣。 光着脚走到梳妆檯前,看着铜镜中人。唐芝芝在唐兰芝体内待久了,倒是觉得她的模样与自己的相似程度更甚了,之前的兰芝由于日子艰苦,所以脸上几乎瘦脱了相,颧骨凸出,面相着实叫人看着心悸。 而现如今,铜镜里的兰芝已经长回了些肉,面色也随之变得红润起来,与唐芝芝的样子确实有六七分相像了。 小仙女都长这样吧。 唐芝芝嘚瑟地扭了扭小身板,正要往床榻那边走,却被耳畔边的琴音怔住。 空灵清越的琴声入耳,婉转着流年,此曲《鹊归巢》不似之前宴席上的曲调凄冷,相反更为舒缓悦人。 白黎仙君坐在床边的椅上,泛着银光的古琴悬在空中,任由修长的手指拨弄。原来方才浩中堂前水亭的一曲,真的是白黎在为她殿后。 曲终,意味难绝。 “仙君大人,刚刚多谢您!” “举手之劳。” 经过刚刚对白黎君日常事务的了解,唐芝芝觉得要写几万条段子貌似也不是什么轻松活儿吧,那么白黎仙君怎会如他自己所说的‘很闲’‘举手之劳罢了’。 究竟为何会下境帮她呢? “白黎君,不知您是否认识一位系统大人。” 唐芝芝怕自己没讲清楚,补充道:“它是凡间仙庙的守护者,我想知道,难道是那位大人请仙君大人您下境帮助我的吗?”
第35页 唐芝芝只能想到这层原因,不然又该怎么解释。 “那个盒子吗?” “是是是。” 唐芝芝本来就对那个坑她来凡间的灰盒子不满,听白黎君这么说,连忙点头迎合。 “他忙着。” “嗯对确实很忙。”唐芝芝瘪了嘴,怨念肉眼可见地从头顶散发出来,要知道这个灰盒子自从给她丢到秋石院后,就再没出现了,多少次让唐芝芝体会到叫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绝望。 相比之下,白黎仙君好得不止一点点。 最关键的问题来了,唐芝芝问道:“仙君大人既然认识那位系统大人,那您能不能帮我上去问问它,是不是等我,哦不,是唐兰芝,等兰芝嫁给你,呸呸呸不是不是,是嫁给沈家公子后,我是不是就可以回三境天了呀!” 在白黎的视角中,问这话时的唐芝芝,因为自责险些讲错话,掩不住小慌张,随着紧张地换气,胸口起伏尤为明显,而她身上仅仅穿着单薄的寝衣,沾上水珠的髮丝顺着锁骨的曲线一直往下,贴着凝脂般肌肤。 秋石院的屋子不大,空气也不通畅,眼下这距离更让白黎倍感燥热。 唐芝芝期待地搓搓手,等待白黎答应,却见白黎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点点头。 “等你嫁我,便可以。” 她…嫁…… 白黎君看着并不像口误的样子。 这就不能怪她想入非非了。唐芝芝的心底好不容易拴住的一群小鹿,开始疯狂跳脱,怦怦乱撞。 “仙君大人...不是......”我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唐芝芝讶异地看着白黎骤然间站起身,一个跨步,白纱阔袖盪过眼前,周身银光将唐芝芝小小的身子一起包裹住。 抬头咫尺之隔,白黎的眉眼越靠越近,精緻的脸庞即使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也挑不出丝毫瑕疵。随即,白黎一只手托住唐芝芝的后脑瓜,微微俯身侧头。 唐芝芝就这么眼睁睁看到,白黎的唇瓣轻轻覆上来,轻压在她的两片唇瓣上。原来太微境上所经三尺之地皆为冰的传说本人,白黎仙君,他的嘴唇是温热的。 此刻,屋内的烛恰好燃尽,窗外拨开云雾的月光穿透进来,给呆若木鸡的唐芝芝打了个全身特写。只有唐芝芝知道,此时她的全身上下连带血液心跳都接近停滞边缘。 这个时候她更希望有个提着斧子的安娴来闹醒她,告诉她别踏马再做梦了。 “唔...”唐芝芝忽然抬起双手,将白黎推开。 她竟然!亲手!推开了!白黎仙君! 唐芝芝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愣在空中的爪子,完全不敢抬头去看白黎仙君的脸色。 “去睡吧。”头顶上只有一句郁郁的声音,随后哀怨的仙雾散去,人影与银光齐齐消失,唐芝芝终于软瘫在地上。 还睡什么睡!还能睡得着么?唐芝芝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眼神涣散,勐然想起: 所以她第三回得罪白黎仙君,是因为她推开了他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  果某:我已经尽力按头了 奈何... [摊手][撇嘴] ☆、第21章 太微境天, 白黎郁闷地踏云落在仙府门前,还未进殿, 就能察觉到桃花醉的香气。 果然,元笙正抱着两坛酒,翘着二郎腿, 迎接他回来。 “辛苦你了。”白黎也是难得与元笙客气,但他最是清楚,再重新经歷一次自己的飞升劫会是有多痛,至少他不敢。故而, 就沖这份上, 元笙是值得他大谢的。 “诶咱俩谁跟谁啊,别这样,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元笙表面上还是那番不在意的样子,但也只是因为已经几坛酒落肚的功劳。 “对了白黎君,方才我看见你……被拒绝了是吗哈哈哈哈” “你可以走了。” “啧, 果然对我的关心热度过不了三分钟。”元笙抱着桃花醉起身, 吊儿郎当地调侃冷脸的白黎, 边走还不忘边念念有词,“唉白黎君你也太猴急了,怪不得人家姑娘。” “把我的桃花醉留下。” “哼, 小气!” 等元笙走后,白黎将剩下的桃花醉倾入酒壶,再从酒壶倒入酒杯,一杯又一杯, 依旧没能解了愁闷。 于是往案台走去,铺开一张宣纸,提起笔,洋洋洒洒地在宣纸上涂画数笔。一张两张,接连画了几十张画,怨气终于消了些。 从头到尾,他怨的其实只有他自己。 美酒倾倒洒在宣纸上,晕染了笔墨,模煳了画作。实际上就算没有模煳,也认不出纸上画的什么玩意儿,像是几根光秃秃的海草?还有插座般的猪鼻子?白黎君的画功,确实与其才貌…不是很符。 *** 第二日,唐家大小姐生辰宴上的诸多消息就在京城传开了。唐府与沈家开始在京城大张旗鼓地寻觅採买珍贵的嫁礼,一边是侯府嫡出的大小姐,一边是世家骄子状元郎,成为不少人口中的佳缘美谈。 只是再怎么热闹也阻止不了,关于北宁侯府夫人的小道消息甚嚣尘上,这关乎妇道伦理的事情倒是更能成为坊间口舌的谈资。 北宁侯府的秋石院中,唐芝芝算是过上了安稳日子。听秀秀打听来的消息,江碧容已经被唐莱打发去城外的庵堂,算是和前世的唐兰芝一样,要永远面对四面墙壁了。
第36页 事实上,江碧容并未如大家所想的那样。 虽然唐皓钰确实不是唐莱的亲生孩子,但也不是她的孩子。 当年江碧容怀上胎儿后,一直身子有虞,大小毛病接踵而来,直到唐莱受命离去戍边征战,江碧容的身子再也拖不住了,腹中孩子未足三个月就滑落了。绝望中,江碧容母家的表妹恰好怀上了孩子,便与江家秘密商议,将江家表妹接到京城,等待她生产换成江碧容的孩子。 由于唐莱走时,江碧容的孩子已有月份,所以江家表妹的孩子无法等到足月生产,于是七个月份便给她催产,生下了孩子,也就是唐皓钰。 唐莱知道这一切后,派人查验,虽证明了江碧容的忠贞,但也仅仅免了她的死,毕竟她险些乱了血脉是真,让唐莱这么多年白白宠爱了别人家的孩子也是真,索性也不想再见到她,便将她送到城外的庙里去了。 这之中最可怜的当属唐皓钰了,自小就没日没夜地被逼着苦学,还没等成才就遭遇了身世大反转,虽然唐莱答应留他在府里继续生活,而且也没有人告诉他其中细节,但从这几日府里上下对他态度的斗转,小小年纪就有心思的他也察觉了些东西,故而这接连几日,听说一直闭关在书房,也不见人,只一个劲废寝忘食地念书。 这日,唐芝芝又在准备膳和楼的点心,装在篮子里要去给唐皓钰送去,秋石院门口走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唐芝芝并不是很想看见唐水月,可人家都来了,表面姐妹还是要做着的,于是将篮子交给秀秀,让她送去书房,自己留下待客。 唐水月亲自捧着一个精緻的绣花盒子,款款走进屋子。 “兰姐姐,我是来给您贺喜的。” 这称唿的转变还真让唐芝芝不太适应。 唐芝芝淡淡地说道:“坐吧。” 唐水月依言,小心翼翼地坐下,看上去她的面色倒是憔悴了几分。 屋子内只有她们二人,却相顾无言。唐芝芝只是单纯觉得与她没什么可以说的,也为自己和唐兰芝之前将她当作交心的姐妹而感到不值罢了。 气氛僵持着,唐水月尴尬地打开锦盒,里面竟是一只赤灵芝,想来寻到这样一个必然会煞费周折。 唐水月低着头不敢看唐芝芝,怯怯地开口:“芝芝,听说还有半个月你就要嫁去临安了,我没什么特别珍贵的首饰相赠,就用我娘本家药铺里最珍贵的一个灵芝赠与你,虽是借花献佛,但也终究是我一番心意了,还望,芝芝你别嫌弃。” 这番话说得诚恳,唐水月垂着眼,似乎眸中泪水快要挂不住了。 唐水月勐然抬起头,晶莹的泪珠在眼中闪烁,她抓住唐芝芝的手,哭诉道:“芝芝,也许我之前做了些错事,但你要相信我,是母亲用我娘的性命相胁迫,像我这种出身的人没有法子,只能替她做事。” “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只求收下我对你的一点祝福,好让我良心能过得去。” 以唐水月的敏感,当她见到那日戏班子后台窗外经过的唐芝芝时,她便已经猜测到事迹皆败露了,而这几日唐芝芝对她不闻不问,更是让她确信这一点,挣扎了很久,唐水月决定登门道歉。这是一步险棋,但她势必要赌一把。 唐芝芝看了眼锦盒中不可多得的灵芝,继而看着唐水月忏悔的泪水,留下一句:“我收下了。”便站起身来,意思再清楚不过,她要送客了。 纵使明白这意思,唐水月依旧万分感动,连声致谢,才安心离开秋石院。 见唐水月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唐芝芝转身盯着锦盒内的灵芝,深深地嘆了口气,将盒子啪地一下盖上。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唐芝芝甚至觉得今日的秋石院一定是撞了邪了。唐水月才离开片刻,秋石院院子里又出现两团来势汹汹的气焰。 唐漱玉有银嬷嬷开道,有恃无恐地就闯了进来。这两日因为江碧容的事情,唐莱一直在府里处理,她也处在风口浪尖上丝毫不敢惹事,难得今日唐莱和沈家外出,她终于可以找上门来算帐了。 刚进门,唐漱玉二话不说就砸了门口的瓷瓶摆饰,要给唐芝芝一个下马威。 唐芝芝冷眼旁观,根本不想和这个心智不成熟的搞事精计较。而唐漱玉见唐芝芝不来劲,以为她软弱的性格吓怕了,就变本加厉,指着她咄咄逼人。 “这些摆饰都是娘亲精心为你准备的,你害她落不着好,留着这些还做什么!” 在唐漱玉的潜意识里,就是因为唐兰芝不详,作弄个生辰宴就算了,还引来个什么天师。那个臭道士倒是把她夸上天了,却把江碧容害惨了,而江碧容落难,身为她亲生女儿的唐漱玉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可想而知,要不是还剩个银嬷嬷在身边依傍,早就被下人拿来作践了。 没了母亲的靠山,又受够了父亲的冷眼,唐漱玉想来想去这火只能沖秋石院发才作数。 可偏偏唐芝芝丝毫没把她当回事,弄得她一个人在这跳脚,让人看笑话。唐漱玉气极,抬起手就要打上去,勐地被唐芝芝抓住手腕。 唐漱玉从不知,柔弱的唐兰芝有这种力气,无法挣脱。 唐芝芝微微笑道:“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劝你,改改你那骄矜的性子。侯府能容你,唐兰芝能容你,可但凡你之后嫁了人出了门,只剩下阎罗王能容你了。”
第37页 “你!放开!啊啊啊!银嬷嬷!”唐漱玉大叫,向身后的银嬷嬷发出求救。 银嬷嬷方才被唐芝芝的话给怔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唐芝芝看向银嬷嬷:“我想母亲留下银嬷嬷你在二小姐身边,也是有用意的,还请您务必好好教导她,毕竟,侯府已经不復过去了,没准不久之后就会有新的夫人,新的母亲了,您说是吧。” 当时唐莱只准江碧容在金嬷嬷和银嬷嬷中选一个带走照顾她,原本她理应选择更有心思城府的银嬷嬷去帮她应对往后种种,可思来想去,江碧容终究放心不下唐漱玉,她也知道这些年她将她惯坏了,权衡后,决定让银嬷嬷跟着唐漱玉。 可银嬷嬷没想到,浅薄无知的唐兰芝能看破这一层,这时再看大小姐,银嬷嬷不由想起半个月前,在茯苓院门口让她心觉有异的唐兰芝,似乎从那时起,两个小姐的人生轨迹便让她捉摸不透了。 “小大姐说的是,”银嬷嬷埋下尖嘴猴腮,行了礼,“二小姐,我们回去吧。” “你说什么呢!哼!” 唐芝芝已经松开了唐漱玉,任由她转头去教训银嬷嬷,而后骂的口干舌燥,眼睛突然捕捉到桌子上一个漂亮的盒子。 唐漱玉上前直接打开,看见里面躺着一个灵芝,她还从未见过如此个头、如此色泽的伞状赤灵芝,于是脸上有了些笑容,抄起盒子往怀里揣。 唐漱玉扬起下巴,凤目轻挑,高傲地朝唐芝芝示意:“既然大姐口口声声为我好,那送妹妹我一个小礼物用以慰藉妹妹近来遭遇,也是理所应当的咯。” “随你。” “多谢了,大姐。” 说罢,唐漱玉不客气地送了个白眼,跨出门槛。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今日留评送红包哦~ ☆、第22章 唐漱玉, 这个原主成长道路上的搞事精,早就将抢夺唐兰芝东西当做一种习惯甚至是成瘾了。 从小时候各种吃食、沈家送来各种玩意儿, 但凡唐兰芝有了新鲜东西,总逃不过她的魔爪,这点唐芝芝深刻体会到了。胭脂水粉她要抢, 好看的布料也要抢,就连沈白黎也要抢,明明也许她并不是真心喜欢这些,但谁叫这些都是唐芝芝所有。 而如今, 她连浸过红花的灵芝都不分青红皂白地拿走, 唐芝芝置之一笑。 要不是之前从素素口中问出了三两事实,恐怕唐芝芝都要信了今日唐水月表露的真情实意。 那日素素领着唐芝芝去水榭后, 就被白黎仙君给捉住了,直接丢到侯府的仓库。而后,唐芝芝将江碧容遭殃的消息告诉了她, 当她意识到毫无后路可退时, 终于道出实情。 “月小姐手里有救我舅舅性命的药, 只此一家,我只能选择替她做事。” “舅舅是我外头唯一亲人,我不能不顾他死活。” “如若是夫人, 想必大小姐您知道,她不会用这么迂迴的方式。” 唐芝芝彻悟,如果是江碧容的意思,会叫她直截了当地死;而唐水月, 这是叫她生不如死。 *** 离唐兰芝的嫁期还有十日,根据凡间普遍的三书六礼的规程走来下,暂时还轮不到唐芝芝受累,只需在秋石院接受各方的赠礼,没事儿还有白朮陪着唠嗑,每天吃吃喝喝过得还算滋润。 只不过距离上回见白黎仙君,也有些日子了,自从那晚将白黎推开,唐芝芝就没见着他,闲暇时候不由想到,她总不至于把白黎君惹恼了吧。 可是这么多天了,她依旧想不通白黎君又是怎么想不通而吻她的。也没有任何解释,唐芝芝有时莫名地期待,白黎仙君能和凡间霸道总裁一样,壁咚她,通知她,她被他看上了,会对她负责的。 看过了凡间供品小说留下的后遗症,胡思乱想中,唐芝芝的脸颊浮现两团红晕,手指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唇瓣。 “小姐!”秀秀忽然出现。 “哎呀妈呀!怎么了?”吓得唐芝芝一个激灵慌忙站起。 秀秀脸色像是受到惊吓:“外头来了好多官兵,直奔内院来了。” 秀秀刚将吃食送到唐皓钰的书房,走出来就撞见一大群提刀的官兵往内院涌进来,看那方向似乎是茯苓院。 “茯苓院?” 就在唐芝芝疑惑之时,沈白朮出现在眼前,由于走得匆忙,她脖子上戴的璎珞铃铛叮噹作响。 “芝芝,出大事啦!” 沈白朮拖着裙摆小跑进来,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唐芝芝更加不解:“究竟怎么了,我才听秀秀说有官兵前来。” 沈白朮坐定,皱起眉头:“是大理寺的大人带的人,前来抓捕你的二妹妹。” “漱玉?” “对,唐漱玉。” 白朮凑近唐芝芝,低声道来:“前两日贵妃大喜怀上了孩子,邀请了京城贵家女眷去宫中作伴,这事你知道吧。” 唐芝芝点点头,这事发生在三天前,这位传闻中病恹恹的皇帝有了子嗣可是大喜事,难免兴师动众些,将京城里外官员王侯家的女眷都叫去,陪伴贵妃,宫里的道士说可以集阴取阳,好生出个儿子来。 白朮不得已也去了,唐芝芝记得唐漱玉好像也去了,但因为唐芝芝要在府中备嫁,故而就没去。
第38页 白朮接着说:“那日每个人都备了礼,唐漱玉送了份贵重的药材,结果据说贵妃服用后便小产了。” 唐芝芝听到唐漱玉送了药材的时候,便暗叫不好,这下糟了。 唐芝芝勐的起身,肃容道:“不瞒你说,她那赤灵芝是从我这儿夺去的,我没拦。那灵芝是水月送我的,我也知道那灵芝上有异。” 白朮的杏眼顿时撑大,惊恐地看着唐芝芝,如果是这样,假若唐漱玉去大理寺声辨,必然会将唐芝芝闲扯进去,那就不好办了。 思虑了片刻,白朮起身拍了拍唐芝芝的肩,宽心道:“我去把哥哥找来,他一定有办法。” 话音未落,沈白朮又匆匆地往回跑。 唐芝芝没想到自己忽然又惹上了这种麻烦,如若扯不干净,怕是要延误婚期,那她何时才能结愿完成,回到三境天啊。 不由得脱口问道:“秀秀,你觉得我还嫁得出去吗?” 半天没等来身后人的回答,唐芝芝疑惑地往后瞧去,发现秀秀张着嘴却一动不动,像是被定住一样。 唐芝芝勐然反应过来,长吁口气:“系统大人您总算出现了。” 【哟不错嘛,反应很快】 随着顽皮的声音,一道出现的正是让唐芝芝恨得牙痒痒的灰盒子,拍打着一双雪白的翅膀扑哧扑哧地飞到唐芝芝面前。 【这件事情你只需要装作不知道便好,自有人会为你处理妥当的】 “是…白黎仙君么?”唐芝芝满眼期待。 灰盒子忽然冲到唐芝芝鼻尖,用翅膀捶了唐芝芝脑瓜。【是本大人!一天天脑子都是什么,净是白黎】 唐芝芝要不是敬它是上司,早就将其丢出去了,只能心底反抗叫骂。 【你只要知道,凡事冤有头债有主,赤灵芝的事情自然是报应在该报应的人头上】灰盒子的声线又切换成老生常谈的样子。 “大人您能不能说得具体通俗些…”像白黎仙君一样。 【笨死了!】灰盒子的翅膀呈抱臂状,【灵芝谁送你的,谁就完蛋了,懂了吗!】 唐水月…… 好吧,唐芝芝懂了。 *** 赤灵芝的事情让朝廷也许活生生损失了一位储君,这件事让唐莱没脸上朝好几日。为了他甚至主动请缨,协同大理寺审问唐漱玉。 而唐漱玉可能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到了大理寺公堂哭哭啼啼,含煳不清,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最后还是多亏一位大理寺的当差员,在整理物证时认出了綑扎灵芝的带子,出自他去过的秦记药铺。 层层追查下去,唐水月认罪了。 大理寺的监牢中,看不见今晚夜色极佳。阴潮的地面上铺着零散的干草,行刑前这段时日,唐水月只能伴着这些秽物度过了。 牢中仅有一盏忽明忽暗的烛灯,照亮外头通道,此时唐水月看见光亮中,一支翡翠步摇最先出现眼前,随后是一张清秀面容。 唐水月自嘲一笑。 “我认罪不代表我认输于你,只是我娘亲是无辜的,秦记药铺也是一无所知的,我曾经说过我会护他们周全。” 唐芝芝没有表情地注视着她:“然而你也曾说过会护兰芝一世周全。” “是啊,”唐水月轻嘆,“芝芝你与我娘是那么像,委曲求全又身不由己,我虽怒你二人不争,但也是真心想护你们。” “可惜,你不知道,我太欢喜他了。” 唐芝芝明白唐水月口中的‘他’所指何人,淡淡问道:“所以这就是你要害人的理由。” 唐水月坚定地点点头:“还不够充分吗。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不公平,即使你平庸懦弱,却还是能依靠嫡出的身份嫁给一个如此骄子,而我只能陷在庶出的泥沼中,不能得偿所愿。” “你大概都不知情为何物吧。”唐水月嗤笑她。 唐芝芝沉默半晌,幽幽地回答她:“我知道。” “我知道情为何物,情之所起,情根深种。”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今日留评有红包~ ☆、第23章 唐芝芝从牢房走出后, 灰盒子扑腾着翅膀也在狱卒眼前大摇大摆地飞出来。 两人消失在大理寺夜幕中,静止的牢狱也恢復如常, 有个年纪大的狱卒去给过道的烛灯剪了芯,这才亮起来。 此时已是夜半,即使是寻常灯火如昼的朝阳大街此刻也恢復了宁静。 “系统大人, 您把我带这儿来做什么?”唐芝芝看着这条空荡荡的街唯有她一人,以及幽幽地飘着的盒子,怪吓人的。 【嘱咐你些要紧事儿】 灰盒子凑近唐芝芝的耳朵,用翅膀遮挡住也不知道在防谁, 嘀嘀咕咕说了一阵, 只见唐芝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通红。 忽然,唐芝芝闪身躲开, 拒绝再听下去:“大人您别开玩笑了,我要是这么做了,我在三境天还怎么混啊。” 灰盒子两只翅膀叉腰, 一副看唐芝芝是为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你可以不做, 反正你不讨得白黎君欢喜的话, 你也回不去你的净君境。】 “……” 看见唐芝芝开始内心做挣扎,灰盒子连忙顺势添柴加火,诓她诓到底。
第39页 【这还不明显吗, 人家白黎君看上你了笨蛋!凡间话本看过吧,你就好比某天外出无意间被权贵子弟看上的平头百姓,那么白黎呢,当然就是有权有势的纨绔了, 你要是不顺从,不按我说的做,你就等着永远待在凡界吧】 “真的???”唐芝芝半信半疑,脑子里已经有了画面,想到清俊冷艷的白黎仙君会有颗耍流氓的心,这搭配也太古怪了吧,就像把凤凰头安在鸡身上。 没等系统大人有机会再给唐芝芝洗洗脑,前方大街深处亮起一阵银光。 仙云散开,如遗世独立者,白黎仙君高挑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踩着夜雾渐行渐近。 就在这时,唐芝芝依稀觉得身旁亮起一道红光,转眼间,方才灰盒子所在的地方氤氲起浓重的红烟,烟落,又一个颀长的男子凭空幻化而出。 这一红一白朱雀白虎两处光影相撞,将这朝阳大街映衬地恍若梦境,犹如天地接口,破出一道夺目绚烂的虹。 趁着光亮,唐芝芝看清了红衣羽冠者的脸,而与此同时,白黎仙君也走到了他的身旁,紧紧盯着他。 元笙秒怂,迅速让位置,无辜地申辩道:“我刚刚就飘在这,这不幻回真身来没来得及挪步嘛,您请您请。” 白黎满意地隔开元笙和唐芝芝,转头去看唐芝芝,见她张着嘴,一脸不敢相信地愣在原地。 狐疑地望了眼元笙,害得元笙赶忙解释:“我可没定住她,不过从盒子变成人而已。” 于是,白黎瞭然,伸出手把唐芝芝快掉的下巴轻轻上抬,将她嘴巴合上。一旁的元笙一脸嫌弃没眼看,活生生被塞了满嘴狗粮。 “白黎君,这还有人呢,你收敛点。” 白黎望望四周,问:“哪有人?” 元笙想想也是,他并不是人,这俩也不是,一时无语。 “你你你...系统大人?”唐芝芝终于缓过神来,指着元笙,又觉得无比眼熟,就是不敢认。 “你还不过来介绍一下自己。”白黎此时可以说非常不满了,明明他的出场才是重点。 元笙笑嘻嘻地朝唐芝芝招招手,桃花眼弯成一道月牙,好掩饰自己在白黎低气压下的紧张。 “唤本君元笙就好。” 元笙仙君…… 唐芝芝记得这也是太微境六位执掌实权的仙君之一,貌似管的是姻缘。 这下,唐芝芝好像明白当时她说姻缘仙君是个老头时,灰盒子为何忽然炸毛了。继白黎仙君之后,她岂不是又得罪了一位仙君? 唐芝芝连忙带着标准的假笑应和:“大人原来就是元笙仙君,失礼失礼。可是大人您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我们之前应该没见过吧。” “李封,你可以走了。”白黎终于忍不住了。 这驱逐令都下了,元笙只好维持笑嘻嘻地黯然退场,朝阳大街上只留下闪烁的银光。 “李封...敬王世子?”唐芝芝暗自嘀咕。 “元笙的飞升劫,如你所见。”白黎温柔地注视着唐芝芝,给她慢慢解开疑惑。 “你见过的李封其实是元笙飞升前,你所在的也正是他飞升劫数,画舫游湖,临武王被刺杀,所谓的敬王谋反实际上并非如此。” “啊?”唐芝芝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白黎忍不住揉揉她的脑瓜,换种方式描述:“我曾经告诉过你,入三境天的飞升劫有三种还记得吗?” 唐芝芝点点头,情难苦,她记得。 “李封仙资卓越,老一辈执掌飞升的前辈为他点就的是飞升太微境的‘难’,难即为灾难,而能飞升至太微境,这难势必为家国难,他唯有克了这难才可飞升。” “所以敬王府满门抄家,就是他的劫难。”唐芝芝试图理解出个几分。 白黎欣慰地看着唐芝芝的小脑瓜总算被他领上道:“是。” “那么你说的敬王谋反并非如此,是什么意思。” “因为敬王没有谋逆。” 白黎的语气发生微妙的变化,有些无奈:“那些刺客,那些线索,那些供证都是当朝皇帝亲自安排的。” 唐芝芝震惊到嘴巴又不由地张开。 “李扶陵虽无意皇位,但真正坐在皇位上的人不会这么想,就名望来看,当朝皇帝甚至远不如李扶陵,所以那位皇帝的本意就是要借敬王谋逆除去临武王,顺便一举两得端去有继位可能的敬王血脉。” “元笙虽侥倖逃出,但他从此背负起的是要雪整个敬王府的耻辱,所以,”白黎讲得好好的,看见唐芝芝听得太过津津有味,忽然停下,转言道,“芝芝,很晚了先回去睡吧。” “之后呢,元笙仙君是怎么克的?”唐芝芝不死心得追问。 忽然,白黎揽过她的肩,把她牢牢地锁在自己怀里,微微侧头在她的耳边轻语:“等明日成亲,夜里有空我再给你细讲。” ……不带这样的吧。 唐芝芝反应过来自己被白黎抱着,又瞬间哑然,听见白黎胸口传来的心跳声,唐芝芝仿佛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停了,不由地想起之前元笙仙君吩咐她的话,耳根子通红。 *** 北宁侯府嫁女,几乎半个京城的人来围观,将整条朝阳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第40页 本来唐家大小姐远嫁,需要费许多周折,但好在沈家和沈家公子都是疼人的,所以半月前买下了京城一处园子,直接布置上充当拜堂成亲的地方,这样等回门后再回江南,省去不少繁琐。 街道两边络绎不绝的看热闹的人,在等待围观迎亲的时候,免不了喧闹。 一位街边卖馄饨的大伯好奇问道:“这沈家的状元郎怎么不留在京城高就啊,真是稀奇。” 这一桌上恰好有两位气宇不凡的年轻公子,其中一位笑着桃花眼接过一碗馄饨,回答大伯:“听说啊,新郎倌是个情种。因为新娘子喜欢临安的景色临安的风土人情,这不连似锦的前程都顾不上了嘛。” 大伯半信半疑,只好附和:“当真风雅。”便离开继续吆喝馄饨。 元笙吃着馄饨,一边拿手肘撞了撞身边人:“扶陵君你说,我总结得不错吧。” 扶陵没法子,调侃道:“要不然,怎叫他歷的情字劫。” “对对对,哈哈哈哈。” *** 入夜了,唐芝芝都快在新房里坐着睡着了。 这新娘子的凤冠也忒重了,还有这肚子比唐兰芝混得最惨的时候还饿。 门吱呀一声轻轻被推开,混杂着秀秀的声音:“姑爷,小姐可能有些饿,我去拿点菜来。” “没事,你下去休息。” 秀秀眨巴眨巴眼,却见白黎身后连个走流程的喜婆都没有,也难怪要支走她了。于是,秀秀识相地退了下去。 轻声合上门,白黎径直走到床边,揭下唐芝芝的红盖头,唐芝芝睁开了睡眼惺忪,瞧见眼前人。 她是头一回看见白黎仙君穿了全身的红绸,相较起胜雪白纱,净是别样的魅惑。 白黎顺手将唐芝芝的发冠摘去,拍拍她的脑袋,叫醒她。 随后去桌子那端来合衾酒,一杯递给唐芝芝。唐芝芝见到有喝的,眼睛瞬间发亮,立马接过饮下。 只在这剎那间,唐芝芝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脸蛋绯红,甚至盖过了胭脂的颜色,她不免好奇这酒的威力也太大些了吧。 白黎嗅了嗅手中酒杯,意识到酒中灵力,瞥眼窗外,正看见两个脑袋慌忙地缩了下去,留了一根赤色翎羽竖在空中,没来得及收下去。 挥袖锁上窗户,放下酒杯,白黎从灵囊中拿出几盘小菜,就是上回唐芝芝在膳和楼一扫而空的。 “芝芝来吃点东西。” “不吃。”醉了的唐芝芝开始闹起脾气,“昨夜你说要给我讲完…嗝…李封的故事的。” 白黎一记冰冷的目光扫向窗外,吓得外头一人抓着另一个迅速逃进仙雾,飞回三境天。这边白黎只好放下菜,坐到唐芝芝身边。 飞升劫中李封逃出去后,并没有逃出京城,而是躲在当时真正的沈家公子的住所,之后两人便开始谋划,如何一步步澄清真相,报仇雪恨。 其中一环便是唐漱玉送的赤灵芝。那时沈家同样与北宁侯结亲,只不过却是唐水月,成亲前,唐水月送给唐漱玉一支珍贵的赤灵芝,唐漱玉以为她要讨好她,便欣然接下,但不知唐水月是想要报復她,让她再没法生育。 可唐漱玉这个没心眼的见灵芝珍稀异常,转手送去了宫里,刚有孕的贵妃。宫里是有人验出来灵芝有异,但此人乃敬王府故人,告诉了李封。而后在李封的多方安排下,灵芝顺利地被贵妃饮下,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最终没了。 皇帝病弱,唯一的希望又意外落空,一个无人后继的江山会是多么岌岌可危,越来越多人意识到这个问题。 直到一年多后李封打着敬王的旗号从江南兴兵,直入腹地,步步紧逼。 结局自然是成功了,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在推翻旧王后,旧王与北宁侯府当年的筹划一一浮出水面,李封所歷经之难,终克之。 不知是唐芝芝听得太认真,还是白黎故意讲得枯燥惹她睡意更甚,故事讲完了许久不见她有反应。 白黎轻声唤道:“芝芝。” 唐芝芝半梦半醒地应道:“哎,怎么了。” 白黎:“唐芝芝。” 唐芝芝:“哎。” 白黎:“唐芝芝,你爱我吗。” “哎……”唐芝芝抬起醉醺醺的眼皮,使劲点点头,“爱!” 白黎笑了,将外头夜空的在唐芝芝的额间落下轻轻的一吻。 唐芝芝闭上眼,小声问:“仙君大人,你还有故事讲吗?” “还想听?” 唐芝芝摇晃着微醺的身子,用力点了一下头。 “从前有个人养了一只小猪崽,小猪崽很黏他一起吃饭睡觉,后来却走散了。那个人很想小猪,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不敢对任何人任何事物投入情感,直到修炼成人形的小猪回来了。成人形的样子,原来是那么瘦小。” 听着听着,唐芝芝靠在了白黎肩上。 “后来,小猪帮他完成了飞升之劫,而他不忍天地相隔,偷偷将小猪带上天境,却忘了没有仙灵护体的人,在天境会多么痛苦。” 不知道为何,唐芝芝迷迷煳煳中滑落下一颗泪珠,却听见白黎接着说。 “那个人利用幻劫禁术,试图凭空造出小猪的飞升劫,好让她永远留在天境,没想到劫数为天定,她渡劫失败,失去了前尘现世所以的记忆。”
第41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叶底寻初 的营养液×1 ☆、第24章 唐芝芝伏在白黎肩头, 不禁想起元笙仙君给她的嘱咐。 【若想全然完成结愿任务,就与之圆房】 醉梦里, 白黎的声音在耳畔轻柔地迴旋,虽没听清楚讲的什么,但唐芝芝能感受到这是白黎仙君从未出现过的伤情。 此刻, 脑子莫名一热。 唐芝芝趴在白黎的肩头,双手唰地一下抬起环住他的脖子,将脑袋凑近他的颈。 深吻下去。 那瞬息之间,白黎似乎惊着了, 直到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有个小脑袋在自己颈窝不安分地窜动, 在笨拙地啃他的锁骨,他才相信这不是做梦。 唐芝芝娇小的身子, 摇晃着试图缠上白黎的腰际,一步步攻破白黎的理智,撩起他难平的燥火。 随即, 白黎放下红帐, 紧紧地揽过唐芝芝, 将她顺势放倒在床榻上,压在身下,抓起她埋在自己颈窝的脑瓜, 在她的唇瓣落下深深的印记。 难得白黎也有失神,不经意间,有灵力闯入屋内,赤红的灵光一击砸中白黎的后颈, 让他没来得及反应瞬间失去意识。 而身下的唐芝芝此时没了撩火的带动,醉意难忍,彻底昏睡过去。 窗外一黑一红两道仙影现形,元笙拍了拍手,喜上眉梢喊道:“大功告成!” 一旁的扶陵额角黑线:“我料你完蛋了,你这么干,等白黎君回魂一定会嫩死你。” 元笙不屑:“不就是破坏了一下他的洞房花烛夜嘛,等我这招奏效,唐芝芝恢復了记忆,以后要多少有多少。再说了白黎君对我的感情,不至于的啦。” 扶陵:“不是指这个。” 元笙:“啊?那你在说什么。” 扶陵无语:“你以为白黎既然能幻你之劫,又为何不幻他自己的劫来帮唐芝芝恢復记忆?这么做会让她再经歷一次,再痛苦一次,你觉得白黎会饶你吗?” 元笙:“……” 元笙忽然暴走,焦急地问道:“撤回来得及吗?” 扶陵看看天:“已经过去两分钟了。再见,我的好兄弟,你勇敢点,好自为之吧。” 来不及了,幻劫已经启动,躺在床上的白黎身体已经开始抽离,渐渐地仙灵散成零星去往另一个时空。 扶陵毒舌完便回仙雾里走了,留下元笙一个人蹲在飞云上抱头抓狂,可是既然如此都已经迈出这步了,错就错吧。 能恢復记忆就好。 元笙站起来,看向睡相极差的唐芝芝,此刻唐兰芝的结愿完成,属于她的飞升劫总算渡过去了,唐芝芝的周身泛起飞升后的灵光。 终于,费尽心思,歷尽波折,唐芝芝总算归属进三境天,成为名副其实的仙了,元笙免不了嘆了口气。 *** 这短暂的五百年仙龄当中,唐芝芝觉得自己过得算是极其玄奇了。 她恐怕是三境天唯一一个不知道自己飞升前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的仙。在净君境这个热闹的仙友圈中,见面寒暄第一句几乎都是“这位仙友,您之前是个什么啊”。 别人能给出什么鼠牛虎兔,什么花鸟树木的名片,而独独她答不上来。 前有凭空得来的凡间神仙庙,后有凡间每年送来的奇珍异宝,这足足让唐芝芝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小散仙,变成净君境仙仙眼红的福星高照之人。 而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唐芝芝觉得仿佛自己与白黎仙君这样的人物之间,连上了一条细小的丝线。 明明太微境天的白黎仙君是那么高不可攀,却能与自己这种净君境的小散仙扯上关系。 一次两次就罢了,偏偏这回她被丢下凡来替人结愿,又碰上了特地来帮忙的白黎仙君,这怎能不叫她多想。 每每告诫自己对方的身份,就是在强行压制住自己内心的些许小九九,直到那夜,他竟亲了她。一切的克制都从那时决堤,每日浮想联翩,纵然有元笙仙君对她形容了权贵抢亲的画面,那她也认了。 何况在唐芝芝看来,白黎仙君不会像古来权贵那样朝三暮四的人,会对她好的吧。 这么想着,唐芝芝不禁扑哧笑出声,睡梦中的哈喇子都快流到被窝里了。 “诶诶诶,快醒醒!” 唐芝芝感觉眼前拂过一道炽热的光,勐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朱雀暗纹广袖。 元笙缩回手,扶手而立,调侃道:“唐芝芝小仙,你睡了足足凡间的一天,该醒醒收拾收拾继续上路了。” 大梦初醒,唐芝芝还处在朦胧阶段,但只需稍微注意一眼,就能看出所处的地方仙雾缭绕,这不正是自己净君境的窝吗! 她回来了!! 唐芝芝瞬间清醒,可是转念回味元笙仙君的话,狐疑:“上路?上哪去?” 从唐芝芝醒来时便没看见白黎仙君,而残存的丁点记忆告诉她,她似乎爬上了白黎仙君的床,于是面上一阵潮红。 害羞地问道:“是去太微境吗?白黎仙君那儿?” 唐芝芝想像着白黎仙君宣誓主权,把自己接入仙府的样子。 接着元笙的桃花眼渐渐眯起,露出一副贼笑:“是这样,有个忙需要你下境完成。” “我……不是才上来吗?”唐芝芝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早该猜到睁眼看见元笙仙君总归没有好事。
第42页 元笙正色道:“白黎君的忙也不帮吗?” 唐芝芝眼睛一亮:“帮。” 话音刚落,朱雀袖抬起,元笙手掌散出灵力,直驱入唐芝芝体中。 “等等等帮什么呀!”唐芝芝没想到元笙手速这么快,什么都没解释清楚就要作法把她弄下境。 元笙不答,只见一团仙雾升起,将唐芝芝整个人包裹在里面,随着雾渐渐浓郁,唐芝芝小小的身躯被掩盖地分毫不见,而后仙雾缓缓消散,原本坐在床榻上的唐芝芝已然不见了。 ☆、第25章 飞升劫, 情难苦。 须克之,得以入境。 【太微秘闻】 一千年前, 白黎仙君飞升,彼时三境天灵光四溢,仿佛所以通灵之物都在迎接着这位生来仙资者, 入太微仙境。 而那时,唯有几个仙界元老知道那时白黎还不叫做白黎,这是他要求彻头彻尾改换的姓名。 飞升上境的仙君可以改换名字,这是常有的事, 就如元笙仙君;也有坚持不改的, 譬如扶陵仙君。 但连姓氏一起改换的,白黎当属开先例之人。 只是那些仙界元老不知的是, 白黎藏在灵囊里,偷偷带上境了一只凡间小猪猪。 那时,白黎第一次到他的仙府, 是元笙仙君热情带他转悠了几圈, 当时白黎年纪轻脸上笑嘻嘻地待元笙, 让元笙还真以为白黎很乐意有人陪他,压根不知道白黎心里暗骂了好几次,想让他赶紧离去。 好不容易挨到元笙走了, 又有扶陵,凤凰,青台几位平级的仙君前来拜访。 等到每日需凤凰啼鸣的时候,凤凰仙君才化为原形飞走, 连带着另两位仙君一块捎带走。 “出来吧。”白黎笑着拍了拍腰间灵囊。 随即一只粉嫩的小猪蹦跶了出来,晃晃悠悠转了几圈,化作人形。 “可闷死我了。”唐芝芝揉了揉太阳穴,许是三境天实在太高,惹得她不舒爽,但这话她是不会同白黎说的。 白黎以为她刚化为人形难免不适,便给她渡了些灵力,唐芝芝的头晕才好转了一些。于是有了精气神,歪着头笑嘻嘻地调笑白黎:“朱大人,以后我是不是要改称白黎仙君了。” 白黎揉了揉她的头:“你喜欢怎么叫都可以。” 揉头这招唐芝芝最为受用,上前抱住白黎的腰:“你为什么要改叫白黎呀?就因为我爱吃?” “芝芝还是很聪明的。”白黎笑意更甚,同样环住了她。 “那是,好歹我也是帮你查办过案子的。”说起案子,唐芝芝的神情变得警惕,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白黎的情绪,只见他给之一笑。 “都已经过去了。” 唐芝芝咧着嘴笑,乖巧地点点头。凡世间她不擅长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都过去了。 于是继续调侃道:“我爱吃的明明叫灰菜,那‘白藜’是个文绉绉的学名,你怎么不取名姓灰名菜呀。” 白黎掰开她贴在自己胸口的脑袋瓜,挑着眉问她:“若是你喜欢你的夫君在外头被人喊作灰菜,我可以现在就改。” 唐芝芝瞬时涨红脸,推开白黎,嘟着小嘴:“什么夫君啊,那是你诓我的。” 白黎闹不过她,只好把她重新拥入怀里,柔声道:“那等着我在三境天为你张罗最盛大的婚礼,你可答应。” “那这灰菜君的名号,以后可只有我一人叫了。” “好啊。” 哎呦喂! 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怪叫。 白黎反应极快,迅速将唐芝芝护到身后,朝外头看去,有一根黑红色的羽毛竖在那儿。元笙揉了揉撞疼的脑门,与白黎四目相对。 元笙尴尬地一笑:“我...什么都没看见,嘿嘿嘿。” 见白黎脸色不悦,元笙接着解释:“我只是折回来拿一下这里埋着的桃花醉,可香了要不要尝尝看,弟妹也可以喝喝看。” 唐芝芝听上去来人不像是会找茬之人,便好奇地探出脑袋。 “来来来这位姑娘...你”元笙的表情瞬间凝固,只需一眼他就可清晰地分辨出此人周身没有灵光。唐芝芝敏捷地捕捉到元笙的表情有异,立马缩了回去。 “白黎君...这位姑娘可是三境天之人?” 元笙不敢置信地望着根正苗红的白黎,可他也相信自己的眼睛,唐芝芝的周身灰暗,并没有三境天之人应有的灵光。 元笙悄悄走近,在白黎耳边小声说:“这这这白黎君,虽说三境天不禁姻缘,可凡界的人断不可上境呀。” 白黎不为所动,转身对唐芝芝说了声“放心,在这等我”。然后领着元笙去仙府后花园叙话。 自打那时开始,元笙竟加入他们,难得他一个藏不住话的人将这个秘密守得很好。 安稳地过了几十年,那时白黎恰好接替了飞升事物,忽然有一日唐芝芝不见了。 白黎和元笙寻遍了三境天,却在扶陵仙君的仙府找到了,变成小猪崽的唐芝芝奄奄一息地躺在扶陵的怀里。 白黎一把夺过,将其抱在怀中,探了探她的气息,面色沉了下来,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发生了。 扶陵慵懒地起身,执着摺扇,凑近两仙一猪:“她虽有修为化成人形,但终究是个凡躯。我们这烟燻火燎的三境天,尤其是白黎君你那,仙气太盛,长久居此,她的修为根本护不住体。”
第43页 元笙皱起眉:“可是明明...” “明明白黎君每日给其渡灵力是吧,”扶陵的柔目早已看透一切,“白黎君的灵力过盛,看似能缓解,实际上只能加重,白黎君你说是吧。” “什么意思?”元笙越来越看不懂两个聪明人在打太极,用脑子这种东西他自飞升起就决定不要了,实在太心累了。 扶陵好心得给元笙解惑:“我是说,白黎君应该早就开始谋划破解之法了吧。” “元笙,我有话对你说。”白黎静默了许久,终于开口。 “啊?好!” 两人作势要走,扶陵的柔情目变得委屈起来:“哎两位,不就是幻劫吗,干嘛非要排斥我知晓啊。”这种就不带他玩的场面,最让他无法接受,之前那些笑里藏刀的架势统统瓦解。 白黎对于这个比他早飞升十几年的扶陵仙君,早就摸透他的脾性和玩心,十分喜欢和风细雨中放点暗箭玩弄人,他刚刚给扶陵甩脸子,单纯是不满扶陵在他来之前抱着唐芝芝这只小猪崽。 最后,三人到了白黎府上商议。 元笙一脸惊悚:“幻劫,那可是禁术。” 白黎满不在乎的样子:“那得看谁用,之所以设为禁术不过是怕仙力低下的人用起来扰乱秩序。我想上境的人就算知道是我们在做幻劫之事,也不会过多忧心,最多小惩大诫一番。” 白黎的意思很清楚,要凭空造出唐芝芝的飞升劫,要是上头追责势必要为难唐芝芝,那么若是重塑幻化太微境其中一位仙君的劫,用来招眼,上面自然会忽略唐芝芝的飞升劫。 元笙满脸佩服:“白黎君你可真是用情之人,不惜拿自己做靶子。” 扶陵似乎看穿一切,拍了拍元笙的肩:“加油。” 于是,白黎利用职务之便,幻化重塑了元笙的飞升劫,再凭空再造出一个唐芝芝的飞升劫,白黎为她选了个最简易的‘苦’字。唐芝芝摇身一变成了北宁侯府的大小姐,唐兰芝。 天不随他愿,上天给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唐兰芝所受之苦,为切肤之苦。可恨他当时仙龄过低,无法插手其中,只能眼睁睁看着唐芝芝受着苦,于白黎而言,是心头滴血之痛。 丝毫不懂深宅困斗的唐芝芝歷劫失败,被剥去了所以记忆,白黎将她抱上三境天的那一日,几乎每位仙友都察觉到天色尤为晦暗压抑。 与白黎走得近的元笙和扶陵明显感觉到,从此白黎像换了一个人。从前只是表情少,而现在是面色不动如山;从前接近他的人会被他的光芒闪耀到,而现在近身白黎三尺就犹如坠入极寒之地。 白黎在仙府守了昏迷不醒的唐芝芝将近两百年,直到元笙不顾仪态地沖了进来,嘴里大喊:“白黎君,找到办法了!” 元笙费劲心力,终于在凤凰仙君口中打听到,对于修炼为人形的精,有一偏方可以使其暂时留在三境天。 唐芝芝缺少灵力和修为,不足以在三境天护体,那么要想增加其修为,元笙灵机一动想出造一个神仙庙,再想法子引进香火; 而灵力相辅相成,有了修为再注入灵力便不会反噬,白黎一口气为她渡了五百年的灵力,耗尽所有,实际上也只能渡那么多了。 从那以后,唐芝芝顺利地留在仙气较弱的净君境,时不时都能收到凡间仙庙的堆成山的稀奇供品。 难为了白黎君几百年来总想把这个时代所有好东西都给她,要不是元笙拦着,白黎就差把每个朝代国库掏空,都丢进唐芝芝的功德箱了。 只是五百年转瞬即逝,唐芝芝的凡人身体无法再承受再渡灵力,唯有再试一次飞升劫,这回抱着千年的执念,白黎做了周密的安排。先是整出个【仙界最懒仙】的投票,暗箱操作将票通通归到名副其实的唐芝芝头上,再化身飞升劫中的沈家公子,一气呵成。 不变的是,用元笙的飞升劫做靶子。 这不,这回幻劫结束直接让他成了仙界众元老头疼的重点关怀对象,这孩子怎么这么找虐,隔个百年就要去重新经歷一次自己的飞升劫,找不痛快。 所以元笙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顺杆爬,给自己冠上所谓‘忆苦思甜’的习惯。 这次扶陵忍不住问起:“你真的甘愿为白黎君和他的姻缘,如此为难自己吗?” 元笙不自觉笑了笑,桃花眼中渗入一层雾气,许久才答:“其实我为的是私心,毕竟天地三界之大,唯有过去飞升劫中才能见到她了。” 扶陵默然,他明白。 那年李封攻破京城之时,沈白朮被作为人质,挫骨扬灰。 李元笙克难,得飞升 唐芝芝克苦,得飞升 而白黎克情,才得以飞升 作者有话要说:  难得二更,果子求鼓励[好累.jpg] ☆、第26章 元笙仙君的突然作法, 让唐芝芝捲入仙雾中,很快就没了意识。 随着仙雾渐渐散去, 唐芝芝才渐渐缓过神,意外清晰地感觉到她又回到了凡界,要不是想到为白黎仙君帮忙, 她又不肯睁眼了。 很好!现实告诉她,她又魂穿了。可以说,唐芝芝现在的感觉非常不好,总觉得自己的魂魄无处安放, 以极度扭曲的姿态, 空虚地漂浮在一个庞大的躯体当中。粗粗估计,这个躯体不是一般的肥。
第44页 所以, 她附身上魂的这个躯体是凡间某个硕大无比的肥婆? 嗯哼?有趣! 她瘦瘪了几百年,正是时候满足她对胖砸的好奇心。 等到唐芝芝好不容易适应了这个身体的眼睛,眨巴眨巴开, 发现自己被刺眼的白光包裹着。好在很快地, 白光像幕布一样缓缓落下消失, 与此同时唐芝芝终于可以环顾周边的环境。 古代凡间图册里的青山秀水指的大概就是这处了吧。 紧接着唐芝芝看到了古代凡间痴男怨女相遇的标配 ——纵情山水间的美男子。 青衫衣,泼墨发的男子背靠飞溅出水花的瀑布水潭,坐在葱茏树荫下, 伴着飞花。修长的手指落在古琴弦,奏出悦耳轻灵的乐章。 如同画卷般美好的画面,让唐芝芝罪恶地将白黎仙君暂且抛之脑后,如痴如醉, 不禁手脚并用,慢悠悠地向前走去。 似乎察觉到她的到来,青衫男子抬眼沖她浅笑。哈哈哈果然!她唐芝芝不管上天入地,不论高矮胖瘦都是一如既往地迷人。 正当她扭头在一旁窃喜,唐芝芝瞥见水潭里清晰的倒影。 咦唷~ 好粉嫩的小肥猪。 是她? 唐芝芝默默仰起猪头,45°角望着碧云天。似乎可以看见天上那个无耻的灰盒子仙君,在对她笑嘻嘻地略略略,嘲笑她又被它坑了。 说好的白黎仙君呢?说好的帮助白黎君呢,让她兴致勃勃地来,然而竟让她附身到一头猪身上也太草率了! 【唐芝芝小仙~】 元笙仙君果真又变成了灰盒子,飘荡在唐芝芝的面前。而与此同时眼前的美男子和美景都冻结静止了。 “我为什么会魂穿到猪身上?” 唐芝芝将意识里的话传给灰盒子仙君。 【不要慌张,只是为了隐藏你的身份才将你变到一只小猪精身上】 元笙只能先用假话煳弄过去,要是唐芝芝知道这便是她的真身,怕是需要浪费大把时间来接受,那么就浪费他给白黎君幻这个劫的功夫了。 【你现在的身份是一只小猪精,它的修为刚刚够化为人形,你待会可以试着操控这具小猪身】 哼哼唧唧哼—— 唐芝芝只能发出猪的怪叫表示抗议。 小猪精?唐芝芝感觉到这具身体认真修炼了有些年头了,看来本来是准备飞升的。 她心里瞭然,万物要飞升,前提条件便是为人。而所谓的众生平等,其实也不是全部。 通常除人之外的生命体要想飞升,就得先成人形,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修炼成精。 一般而言成精的生命体,渡劫成功之后只能入到净君境,若想要上进到浮尘或是太微境,便需要通过归元合一的漫漫修习。千百年里除了只麻雀一跃飞升至太微境成了凤凰外,也没听说有例外。 而人就不一样了,本身就为人形不需要修炼,只要一旦得到契机歷经飞升劫,便可依据其仙资飞升到任意三境。 这或许就是输在起跑线的道理吧。 唐芝芝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她所在的净君境中什么生命体都有,她也好奇自己之前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可惜脑子里丢了飞升前的记忆。 不过她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自己不是人中咸鱼,就是芸芸小精,所以侥倖成仙后,靠着凡间神仙庙的供品混吃混喝,也没想过归元合一。 附身在这位好不容易修炼成精,又想飞升的小猪身上,唐芝芝不知为何有种感同身受的错觉。 【这次你需要帮助白黎君,完成一个任务】 唐芝芝至今都没理解,白黎为何没有回到三境天,反而是在凡界遇上了麻烦。 “元笙仙君,白黎仙君他遇上什么事儿了吗?”唐芝芝用意识问道。 【哦是这样,白黎君飞升太微境也有千年整了,需要经歷一道考验,这道考验便是他飞升前经歷过的坎坷】 元笙又开始编造。 【我就是怕白黎君过了千年,记性不好,忘记了之前是怎么渡过那些磨难,给他未来在三境天的仕途造成影响】 “啊?”唐芝芝所在的小猪懵圈到前蹄翘起。 【加油唐芝芝】 放下一句不走心的鼓励话,元笙仙君傲气闪退。然后从天砸来一个物什,正中唐芝芝所在躯壳的蹄子。 总算没有泯灭最后点良心,躺在地上的正是唐芝芝的铜色灵囊。 天空中还飘荡着元笙最后一句嘱咐:“白黎身在过往,故而没有现如今的记忆,为了不扰乱时空,你千万不能暴露白黎君和自己的身份,以及,遇上麻烦甭找我了,我很忙,白白~” 唐芝芝的猪蹄踩着灵囊,气到鼻孔里出气。元笙仙君,总是那么坑她不见血的。 总归是能回去的,再在凡间玩耍逗留些时日,对于百年不得下凡的净君境小仙来说,相当于放了个长假,实属难得。唐芝芝咬紧牙关自我安慰。 不过,关于关于飞升前的白黎,唐芝芝还是万分好奇的。 这时,时空恢復进程,前方美男子抚琴的模样吸引了唐芝芝的视线,算了暂时不管白黎仙君了。于是顺着琴音曲调,唐芝芝蹦哒着笨重的猪蹄朝青衫美男撒欢儿了跑去。 啪—— 古琴弦断得清脆,青衫男子毫无徵兆地轰然倒下。
第45页 这就尴尬了。 是猪?是她太主动了吗?唐芝芝踮着猪蹄碎步凑近,发现青衫男子七窍流血。 死死死了? 说时迟那时快,唐芝芝脑袋一阵激灵,浑身紧缩,之后觉得魂魄踏实了。唐芝芝眯着眼,眼缝里看见自己灵巧的双手摆在眼前。动了动手指,很真实; 拿手摸了摸脸,很光滑。 还是有手有脸的感觉比较舒服! 歪着身子向水潭看去,玲珑的耳朵鼻子嘴,还有双圆滚滚的大眼,这副精緻小巧的模样不就是她原来的样子吗。 唐芝芝提着裙摆往下看去,依旧是瘦瘪的身材。没了宽大的净君境灰袍,也不再是唐家大小姐的补丁粗衣,而是一身古代凡间寻常女儿家的粉嫩打扮,细腰一勒,更加凸显出她有多么的 ——扁。 看着看着,唐芝芝看见脚下的绣花鞋边流过来一道鲜红的血水。唐芝芝这才反应过来,白衣男子还死不瞑目地躺在地上。 苍天有眼,怪不得让她在此时幻化人形,轮到神探唐芝芝出马的时候到了。 就在她要大展身手的时候,嘈杂的马蹄声十分应景地在耳边喧嚣而落。 吁,吁~ 听声音来的马很多,看四下来的人也很多。 乌压压的人群如疾风般穿梭过,形成包围圈,这些穿着漆黑的凡间俊男子们,个个英姿挺拔地站着,目不斜视。 而唐芝芝正以一种猥琐的摩拳擦掌的动作姿势,呆站在尸体边。 这就尴尬了!会不会产生什么不该有的误会啊!唐芝芝扑动双眼,心下计较,忽然看见人群中走出一身亮丽的风景线。 “白白白黎仙君!”唐芝芝惊唿,然后耳边立即响起元笙仙君的嘱咐,反应过来,换了个处变不惊的表情。 迎面走来的男子,眉眼和白黎仙君一样,眉长入鬓,明眸皓齿,如同是白玉细琢后稜角分明又温润天成。 这就是飞升前的白黎君?唐芝芝瞧见后,觉得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内心小窃喜。 只不过,面前这个白黎君的眼神却是很温暖很踏实。不像平日里白黎仙君那样目中清冷虚无,就差在眼中刻上‘得道成仙’几个字。 最关键的是,唐芝芝觉得,太微境上的白黎仙君绝对不会像眼前的男子,衣着如此鲜艷华丽。唐芝芝没有夸张。 此白黎乌纱帽,红蟒纱,鸾带束腰,飞鱼在身,这配色的确在这山清水秀间比较亮眼。 亮眼就算了,偏偏唐芝芝附身在这个小猪精身上,这身鲜艷的颜色形成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不知怎么的竟迫使唐芝芝不自觉地眼睛发红,不自觉地挥舞着爪子,脑门往衣服上冲去。 男子没料到会来这一出,惊诧地瞪大眼睛,然后连忙伸出手掌,挡住唐芝芝的小脑瓜。 唐芝芝很想怒吼,救命!这不是她能控制的啊! 直到视线里勐然出现一把刀,离唐芝芝的脸仅有几寸,正别在男子的腰间偏后方。 传说中的绣春刀。 唐芝芝顿住了,天知道她为何对刀剑一类的玩意儿生来敏感,以致于每每遇到避之不及,不然就会...... 围合着唐芝芝的黑衣人群,见唐芝芝有所动作,整齐划一地摸向刀柄,反手就要拔出。 刀身和刀鞘的摩擦声钻入唐芝芝耳朵里,令她浑身发痒,然后立刻做出抱头下蹲的动作,怎么蹲蹲蹲不下去? 抬起头,白黎将手一挥示意众人刀身回鞘,另一只手拎着她的后衣领,他正义的眼神里饱含敌意。 “姑娘有话解释吗?” 唐芝芝听见白黎开口,声色明朗,也不似白黎仙君那般冰寒。 “姑娘是默认了么?” “啊?” “承认人是你所杀。” ☆、第27章 “承认人是姑娘你所杀。” 经他提醒, 唐芝芝才想起这一茬。她可是在众目睽睽下唯一出现在兇杀现场的...嫌疑人? 根据唐芝芝从凡间供品小说里看到的,这种局面下喊冤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既然如此, 唐芝芝有了主意。 连忙喊道:“我刚刚好像看到兇手了!” 此刻没了刀光剑影的威胁,唐芝芝说话的语气显得理直气壮起来。白黎听闻,眼睛更加明亮了些, 稍稍缓和了目中敌意,吩咐身边的人:“将她带回去。” 一声令下,身后不知不觉蹿出两个黑影,架着唐芝芝往上跃。 又回到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除去胳膊被架得不舒服外, 还是挺享受。两个黑衣黑脸帅哥踩着树枝,几大步就把唐芝芝带出这一片茂林。 飞鱼服的白黎目送她远去, 心中不怎么是滋味,他觉得自第一眼看见这位陌生的姑娘开始,他的心便被揪了起来。 愣神了一会儿, 恢復神情, 开始着手勘查。几个黑衣锦衣卫围在尸体身边, 翻过他的脸庞细看。 其中一个黑衣暗纹为七瓣莲花的锦衣卫,年纪看着也比一群小伙子大。他悄悄走到水潭边,附耳细语:“大人, 确实是六皇子。” 飞鱼服的背影愣住,随后定睛一处,从水潭处的灌木中扯下半块丝帕,显然是被树枝尖刺勾住留下的。 “我即刻进宫面见陛下, 其余人记录完现场后,把六皇子护送回去,不得声张。”
第46页 “邢叔,替我把这个带回案卷库封存好。” 说罢,白黎将幽香浮动的丝帕递给身边黑衣,自己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 凡间的牢房也没有想像中那么骇人。唐芝芝躺在坚硬的石床上,拿手枕着,悠闲地翘起二郎腿,往铁栏窗外看去。 经过凡间的第一个黑夜,唐芝芝凭藉她灵活的脑瓜子,差不多掌握自己所处的时代。 多亏她灵囊里一本名为《明朝那档子事》的书。里面详细描绘了身穿飞鱼赐服,手持绣春长刀的锦衣卫头目大战东厂厂公百来回合的场面。 所以说飞升前的白黎仙君竟是一位锦衣卫,而从他的服装看来,应该就是锦衣卫的头头。 唐芝芝的思绪随着视线飘向窗外头暗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 想起在三境天上,轻步流云,胜雪白衫的场景,转念,脑海里又呈现出白黎仙君红绸婚服的模样,他的脸靠自己越来越近。 唐芝芝抱着腿坐着,把通红的脸趴在膝盖上,想借着窗外凉风吹掉想入非非。 她承认对白黎仙君动了情,但细想下来,这一切未免太过玄乎,平白无故地,一位仙君为何偏偏想不开,瞧上她这样籍籍无名的净君境散仙。故而,心情莫名低落了下来。 窗外的夜空上端,阵阵凉风吹散了白云,大片云集的黑云正从远方渐渐逼近。 这时牢房门突然被打开,打断了唐芝芝杂乱的思绪。 进来两个眼生的黑衣锦衣卫,二话不说就动手给唐芝芝蒙了麻袋,拉出去。唐芝芝眼前猝不及防一抹黑,莫名其妙被押着走了好远。 能飞真好。 唐芝芝捶着酸麻的腿,开始怀念三境天的日子了,再不济唐兰芝那个时空,有轿子坐也蛮好的。 等到脑袋没了束缚,恢復了唿吸通畅时,唐芝芝勉强睁开眼,昏暗惊悚。眼珠在灯影绰绰的密闭空间打转,看到上首的飞鱼服正襟危坐,他的两旁黑衣锦衣卫岿然。 见到飞鱼服的瞬间,唐芝芝又开始躁动不安。好在有两个黑衣小帅哥按押住她,不然,她又要克制不住扑上去了。 “姑娘说见过兇手,可当真?”此时是锦衣卫头头的白黎向唐芝芝发问,声音听起来略有沙哑。 “回大人,我虽然没见过…”话还没讲完,唐芝芝接收到来自黑衣锦衣卫的杀意,不禁打了个寒颤。 “但我可以跟着大人协助找到兇手,我发誓。”说完,唐芝芝急忙抬手四指合拢。 她知道,凡人最吃这套,万事发个誓就有人信。此刻白黎尚未凡人,也应不例外。 然而这个套路遇到了瓶颈。锦衣卫白黎一直在审视她,他在怀疑她?这些人该不会是,还在怀疑人是她杀的吧! “你只有七天时间。” “啊?”唐芝芝被突然的反转搞懵了。 “若是七天没能捉住真兇,杀害皇子的罪名只能你自己扛了。” “啊?皇子?” “怎么,不行么。” “可以可以,成交!” 唐芝芝松了口气,总算在眼前六亲不认的白黎仙君跟前保住了小猪精的脑袋,可是,什么真兇,什么皇子? *** 唐芝芝觉得她已经几百年没像现在这么认真过了,待在锦衣卫的案卷库里,整整一上午。看惯了现代凡间供品的简化文字,面对密密麻麻的古文言,还真是头大。 根据案卷资料所呈现,唐芝芝结合她快生锈的大脑,终于把这个时代和这个兇案理清楚了。 此朝代为明朝,眼下正是朝代中期,景洪五年,年迈的皇帝膝下只有成年皇子两名,其中六皇子槐王最受宠信。无巧不成书,唐芝芝在山水里碰见的毙命美男正是槐王。 案卷上的验尸记录很浅显。 写着: 七窍溢血,身无外伤,判断为中毒而亡。 就没了?唐芝芝不禁怀疑,这个时代的仵作是干什么吃的。 其实也怪不得仵作,受害的身体为高贵受宠的皇子,没有皇帝的首肯他们不敢妄动,只能望闻问切。问切是必然无果,所以只能凭经验下结论,总不能直谏圣上要求剖尸验毒。 唐芝芝看了半天案卷,白黎和他的那两个黑脸黑衣跟班也看守了半日,谁让她是目前唯一的替罪羊呢。 她悄悄向门口瞄了眼,白黎君挺直地站在中央,总算换掉了鲜艷的飞鱼朝服,取而代之的是黑色常服,胸口衣袂皆绣有金线如意纹。 唐芝芝忘了眼案卷,根据案卷上的署名来看,飞升前的白黎仙君名叫朱季,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指挥使。 还有他身边那两个矮了一截的锦衣卫,唐芝芝通过锦衣卫之间的谈话,大致了解到这两人是白黎君平日里的固定跟班。 一个是形影不离的中年锦衣卫,七瓣莲纹黑衣,顶着黑脸,明明此人品级比指挥使低,但朱季恭敬地唤他邢叔。 还有一个牛皮糖般的小白脸锦衣卫,生得极其标緻,黑衣上五瓣莲花纹,看上去年纪不大,个头不高,叫做言岩。 指挥使白黎大人的美目下面隐隐乌青,看向室内的眼神涣散,强撑着保持精神抖擞。 邢叔的怒目直勾勾地盯着唐芝芝,偶然对视,让唐芝芝一阵发毛。 邢叔实在不理解,他的小主子怎么会相信一个丫头片子,还是一个背负重大嫌疑的丫头片子,居然还允许她进入案卷库。随后,邢叔嘆了口气。
第47页 朱季回过神,奇怪地看了眼邢叔,然后平视前方,注视着檀木桌上偷窥这边的唐芝芝。 唐芝芝忽然发现指挥使白黎看向她,急忙拿案卷挡住相对的视线。 “看完了?”白黎从容地走进来,腰上坠着的牙牌不免和绣春刀撞在一块,发出声响。 唐芝芝猫着眼,注意到他腰侧的绣春刀,心里打颤暗暗骂道: 这玩意儿怎么又回来了! 唐芝芝怂怂地放下案卷,默默停止了抖动的二郎腿。 “大人,我想现如今唯一的突破口在于这块丝帕。”唐芝芝指向封存玩好的丝帕,案卷上写着这是在现场发现的,她虽然不懂,但也不傻,眼前的情况只有这一个物证,她指不出其他线索,只能拿此搪塞。 邢叔经验老成,马上看穿唐芝芝,继而一个怒目把唐芝芝吓得噤了声。 反而白黎很认真地回答她,向她一五一十地说明案件调查的情报:“已派人查到源头,丝帕的香气乃出自烟柳巷的杏花阁,里头十几姑娘百余人员通通讯问过,没人见过它,也没有疑点。” 唐芝芝似乎没想到此白黎如此耿直,直接把重要情报和她交代了,愣住了。 一旁的邢叔尤其脸黑,皱起眉不解地看了眼自己的主子。此刻最为困惑的应该就是指挥使大人本人了,他奇怪自己为何会毫无防备地将消息透露给眼前的小丫头,仅仅是心底片面地觉得此人不是兇手吗? 等唐芝芝回神,仔细回味刚刚的话,想着按照路数这个烟柳巷杏花阁估计是凡间声色场合,唐芝芝还蛮想去逛逛的。可惜,没有调查出什么来。 等等... 昨日才出的事,连夜就将百来号人调查清楚了?凡间野史里描述的锦衣卫的实力果真不容小觑,唐芝芝看着眼前貌似刚正不阿的指挥使‘白黎君’,再联想到锦衣卫手段毒辣地拷问场景,根本无法将其两者联繫起来。 勐的,唐芝芝瓦特的脑子灵光闪现。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尚且要度过一夜的追查,那么山林中兇杀案发怎么就好巧不巧来了一大帮锦衣卫呢! “白...呃...大人,你们昨日为何会到案发现场,巧合?” “因为我提前接到纸条。” “纸条?” “昨日祭天仪典前两个时辰,窗外飞入短箭上面有个纸条,写着: 钟灵山郊内六皇子有难。” 作者有话要说:  飞升前的白黎仙君:刚正不阿+耿直=钢铁直男?? ☆、第28章 听白黎说了纸条的事儿, 唐芝芝瞬间松了口气,内心大喜, 暗自嗔怪这个木讷的凡间白黎君,这么重要的线索不早说,白白让她识别了半天古文言。 “那么纸条呢!” “不在了。” “为毛?” “纸条末尾附了句话——看过焚毁。” 寂静无声。 相顾无言。 唐芝芝狠狠地咽了口口水, 克制住拿出灵囊里金刚钻的冲动,她很想剖开这位骨骼惊奇的锦衣卫指挥使的脑子,看看有没有回沟裂。她强行默念给自己洗脑,这不是白黎君, 一定不是。 她的内心极度咆哮:白黎君啊, 你是锦衣卫啊!凡间野史里精于算计位高权重的指挥使啊!纸条让你烧毁就烧毁吗! 唐芝芝使劲喘气,从鼻孔里喷气, 按捺下抓他耳挠他腮的想法。顺便怀疑一下,飞升前的白黎,他是怎么胜任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的? 门口的邢叔和言岩面面相觑, 方才两人还你一言我一语热火朝天, 不知为何空气顿时凝固。 他究竟是怎么当上指挥使的?唐芝芝反问自己好几遍。 与大言不惭并且理直气壮的指挥使大人对视, 唐芝芝彻底被他那满眼天真无邪打败了,只好用脑电光波蒙蔽自己,忘记他是白黎君, 他不是。 “纸条虽然不在,箭矢还在。” 凡间的白黎似乎在认真琢磨,实际上昨日着手调查后光顾着丝帕这条线索,要不是抓住重点提醒了他, 他便险些忘记最关键的一环——通知他的纸条。 昨日是本朝歷年的祭天仪典之日,当时朱季提前两个时辰到场,换好飞鱼赐服佩上绣春刀后,理应跟随陛下左右以尽保卫职责。却在他跨出门之际,一支飞来短箭牢牢钉在红木门沿,朱季警惕地环顾四下,空无人影,于是摘下附在上面的纸条,上面告知了六皇子出事。 这时唐芝芝圆滚滚的眼睛里发出光芒,拍案而起,眼里写着: 大哥不带说话大喘气的。 “那就好办了,从箭矢查起。” 唐芝芝这刻更想拿出灵囊了,好掏出里面有余电的mp3,奏响名侦探柯南的背景音乐。 她马后炮式的总结意外成功地得到指挥使大人的认可,白黎觉得极有道理,点点头:“那么我们去取箭头吧。” *** 唐芝芝欣然地跟随锦衣卫白黎和其他两位跟屁虫,准备来取箭头,从箭头上找找线索,可她就算是见鬼也想不到,要这么个取法。 如果有机会,唐芝芝一定要掐住写《明朝那档子事》的笔者的脖子,疯狂摇晃他的身体,逼问他,锦衣卫残暴精明的形象是如何得出的。 这其中一定有叛徒! 朱季就是一个典型!
第48页 他究竟是怎么当上锦衣卫头子的! 唐芝芝从浅浅的莲花池里站起来,头顶烈日,脚陷淤泥,怀疑仙生。她是谁,她在哪,她在干什么qaq 为什么会有人把那么重要的物证就这么随手丢弃在百米宽广的莲花池里!倒腾了半天,唐芝芝沾满泥巴的手握着短箭,圆眼里充满了丧,兇巴巴地盯着岸上的指挥使大人。要不是顾念他是白黎君飞升前的元身,她可能真的会暴走。 锦衣卫的头头,指挥使大人可见血见尸,竟然身娇肉贵到碰不了水。 还有那两个跟班,一个说随指挥使大人,也沾不得水;另一个,对唐芝芝始终充满着敌意,唐芝芝看着他的黑脸就不敢劳动他大驾。 朱季见短箭在唐芝芝的手中,豁然开朗。于是凑近岸缘,朝唐芝芝伸出手,同时嘴边挂着一抹笑意。 如何形容他的笑容? 仿佛使三伏天的太阳尚且黯然,取而代之为暖春煦日。如果指挥使大人生在几百年后的凡间,一定是凡人口中的阳光校草。 同样一张脸,又让唐芝芝的思绪臆想到三境天上。见惯了白黎仙君那样冷霜傲月的气质,鲜少见白黎仙君真心实意地笑过,换句话说,在人前,压根没有见过。 唐芝芝见过的笑容,那也仅仅在几回与白黎单独相处的时候,却还是不如他尚未凡人的时候笑得如此粲然。与之相较,唐芝芝倒觉得以往白黎仙君不管怎么笑,都有些许顾忌,即便是在她面前,也渗出不少伤情。 大概是身居高位的仙君,也有不少烦恼吧,唐芝芝想着只能这么解释。 “辛苦。” 凡间白黎道了声上级式慰问,随后主动牵起唐芝芝在空中发愣的爪子,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拉上岸。 唐芝芝抽回神,把短箭递给白黎,好奇地询问道:“大人,接下来您打算怎么盘查?” “阿岩,你且带回去给仲师傅。” “我?哦~” 站在凡间白黎身边的言岩接到命令,吃惊不过一秒,只好不情愿地领命。他似乎有些不开心,尤其那张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的小白脸上挂着怨念,而且是冲着白黎身后的——唐芝芝。 唐芝芝感到莫名其妙,为什么会有一个男人以一种怨妇般的敌意看向自己。 等小怨男点足离开后,唐芝芝诧异地问道:“大人,那位仲师傅能看出箭是谁的吗?” “仲师傅看不见。” “瞎了?!” “放肆!仲老前辈可是你这种籍籍无名的小丫头可以诋毁的。” 站在白黎另一边的邢叔忽然厉声呵斥,吓得唐芝芝的仙魂差点上天。 “邢叔!”白黎朗声唤道,邢叔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不争气地嘆了口气,他是真不喜欢这个来歷不明的丫头缠在小主人身边。 然后白黎耐心解释道:“仲师傅乃原先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匠,现如今纵横江湖的闭痕剑、罗剎刀等都出自他之手。可惜二十年前遭遇仇家追杀双目被剜,而隐退江湖。仲师傅目虽盲,但天下兵刃的材质没有他摸寻不出的。总而言之,就算查不出短箭是谁人发出,也能找到造箭的源头。” 唐芝芝幡然大悟,不由得为自己方才冒失之言后悔,那么问题来了。 “这般人物,去何处找寻呢?” 期限可只有七日,若是大师隐居深山老林,唐芝芝附身的小猪精老兄可就要猪头落地了,身份都保不住,还谈何帮助白黎渡过这道考验。现在看来,很明显不过了,元笙仙君所说的白黎君在位千年需要歷的考验,估计就是查案子了。 “好找,就在我家。”白黎一本正经地接了唐芝芝的话。 “靖安王府。”邢叔冷不丁地补充了一句,然后见到了意料之中的反应。 瞠目结舌的唐芝芝,下巴差点掉落。白黎见状,不禁下意识地抬手推了推她下巴,帮她合上嘴巴。 唐芝芝大概明白了,他是怎么当上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的。 拼爹吗? *** 当日傍晚言岩带回了仲师傅的判断。 玄玥山庄。 仲师傅的理由很简单,他说短箭材质里掺和了细微陨铁,而天下之大,唯有玄玥山庄占领的地盘——玄玥山,百年前有陨星坠落。 箭矢的花纹和材质都不是寻常财力的百姓可以作为,更何况偷偷摸摸得到玄玥的镇山天石。 得到消息的时候白黎不在,闲来无事的唐芝芝正在院子里,试图催动所在小猪精的法术,毕竟修炼成精,总归有法术傍身。可惜,她失败了。 因为白黎恰好手执御诏归来,打断了唐芝芝好不容易集中的意念。俊朗的指挥使大人两夜不眠,虽然不影响帅气依旧,但难免倦色。 他手上拿着亮眼的黄色诏书,又是一道催命加急。 还有六日。 听完仲师傅的判断,白黎锁眉深思,旁边的言岩连忙开解道:“大人,要不然兄弟几个连夜赶去将山庄抄了,把人带回来拷问。” 邢叔严肃地向言岩摇摇头。 言岩瞭然,立刻噤言。 “一来我们没有确凿证据,督主不会批准抓捕; 二来就算我们按规矩传唤山庄人等,他们可以不认,还反倒打草惊蛇。”
第49页 唐芝芝在旁听着白黎的分析,心里暗戳戳想: 北镇抚司不是有着名的诏狱吗,还怕板上钉钉的真兇不招供吗,她是真的没料到白黎君的元身是那么耿直不阿。 邢叔点点头,问:“大人准备如何?” 白黎思索片刻,却转头看向唐芝芝,脸上带着真切的笑意,似答似问:“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唐姑娘以为如何。” 这带着笑意的正直眼神望过来,唐芝芝还真招架不住,明明话里有话,明明来意很邪恶,可她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没辙啊,三把绣春刀在眼前晃荡,大概这就是凡间那群学生经常说的,向大佬低头的残酷现实吧。 ☆、第29章 虽然料到没好事, 但唐芝芝怎么也没想到,指挥使大人就这么单枪匹马去往玄玥山, 外带她一个拖油瓶。 奔波一夜总算抵达玄玥山。 玄玥山山体延绵,曲折蜿蜒,处处鬼斧神工, 一步一景,同时亦是一步一惊心,所以此地自古为侠客游歷的首选对象。恰恰此山是东北方向进入京城的要塞,所以乔装成外乡的过路人, 向玄玥山庄借宿是个不失稳妥的招数。 白黎为了佯装得逼真还精心打扮了番, 穿上素白的麻衣粗布。无奈有这张脸在,再怎么瞧也不想是路人... 寻常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 乌纱帽或玄铁冠,英姿勃发。为了配上这身装扮,朱季特意解开束起的髮髻, 墨发泻下的瞬间, 唐芝芝仿佛看到了一个人。 白黎仙君。 墨发倾泻的侧影, 恍若回到了那日凤凰鸣后,白黎仙君踏云而落的场景。彼时,唐芝芝第一回见到活的白黎仙君, 也万万不会去想这之后,竟会与这太微境的传奇纠缠不清。 唐芝芝看痴了,心绪难平,本来就走不动路的她, 彻底停了下来。凡间白黎发现身边的白衣小人儿落在后面,便停下往回走几步。 “唐姑娘走累了吗?” 他见唐芝芝的眼神迷迷煳煳,略显涣散,以为走倦了。想了想也是,他差点忘了,对于女子而言连赶几十里路的确过分了。 “嗯。”唐芝芝话不过脑,随口应了声。 白黎望了眼月色,时辰已不早,要想及时赶到需要加快脚步。 于是问道:“姑娘若不介意,我背你?” “啊?” 没等唐芝芝从惊讶中反应过来,指挥使大人就已经在她面前蹲下身。 说实话,这趟奔波下来,让她更加怀念三境天能腾云驾雾的感觉,双足早就撑不下去了。蹦上指挥使大人的背,唐芝芝觉得异常踏实。 近距离看到指挥使大人的脸庞,唐芝芝不禁多瞄了几眼。这双眉眼,果真与白黎君生得没有任何差别,只是没了冰冷的距离感。 看着看着,由于趴在白黎的背上太过熟悉,不知不觉中,唐芝芝竟睡着了。 好不容易赶到玄玥山庄时,将近半夜。 巧的是,在他们两人前方正好也有一对白服男女,此时被守卫庄口的人拦下询问。 “我兄妹二人是外乡人,家中丧事故而来京城投奔亲戚,路经此地夜已深,不知可否借宿一晚。” 唐芝芝和指挥使白黎在陌生男女身后等待,听到这番话后,瞬间感觉有一道霹雳砸中脑门,雷得外焦里嫩。 前面的男女顺利进入,轮到他们说明来意了。 守卫的人问:“你们是何人?来此有何事?” …… 呵呵...巧事还真多,编了半天的的理由竟然就差前后一步,被人先行用掉。假如他们二人再说是兄妹遇上家里变故来京城投奔,路过此地借宿的话,这位看门小哥怕是要翻脸了吧。 白黎紧锁眉头,心虚又为难地看向唐芝芝,天降大任与唐芝芝也。 “你们究竟是何人?” “我们是夫妻!是来度蜜月的!”眼见守卫的人变得警惕,唐芝芝脱口而出。 想到此时的人并不明白‘蜜月’一词,唐芝芝接着大言不惭地补充道:“听听听闻玄玥山险峻颇有意思,故而特地与夫君来此地游玩。不幸迷路两日真是又困又饿,咳咳咳,偶然发现山庄灯火,希望庄主能接济我俩。” 唐芝芝疯狂脑补了凡间又臭又长的连续剧里的场景,绘声绘色地尽力演绎出飢困交加的做作。所以没工夫注意到身后指挥使大人,他正目瞪口呆地盯着她的后脑勺。 “新婚...来这儿游玩?穿成这样?”守卫小哥的脸拧巴起来,穿得和奔丧一样煞白跑到玄玥山玩耍,口味真重。 “嗯!情趣嘛!” 唐芝芝豁出去了,干脆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脸上挂着快要僵化的笑容,同时撞了撞身后的指挥使大人,叫他做点反应,于是指挥使大人回过神朝守卫的人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好吧两位请进,不过您二位新人的这身衣服还真应景。”说罢,守卫苦笑一声,走在前面带路。 听到守卫的后话,唐芝芝和白黎双双感到莫名其妙,但不忘先跟上他的脚步进入山庄再说。 随后,他们就看见何为应景。 山庄中遍布缟素和白灯笼,在夜风里飘飘荡荡。 白黎警觉,皱起俊眉问道:“庄内有丧事?” 守卫的小哥嘆了口气:“庄主夫人几日前病逝了。”
第50页 别说什么庄主夫人,就连玄玥山庄之前也听得生疏。若非这次兇案的唯一指向性线索,白黎也不知道远近闻名的玄玥山上有一个玄玥山庄,也更不会从案卷里查到,这个低调入尘埃的玄玥山庄会和当朝七皇子梁王扯上姻亲联繫。 白黎意味深长地环顾了山庄四围凄凉而诡异的景象,本能地感觉到不安。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唐芝芝已经大摇大摆地跟着守卫走到前面去了,见此白黎不经意间弯起嘴角,眉头不由地舒展开来。 眼前的这位唐姑娘不怕尸体不怕水,不怕牢狱不怕鬼,不都说女子生来胆小需要保护,那她.... 究竟怕什么? 接待他们的换成庄内的小厮,请示过管家后便将唐芝芝和白黎带往东边的一个客房,然后小厮热情地端上来几盘吃食和一床厚的被褥,最后识趣地合上门离开。 刚进到暖和的屋子,唐芝芝就憋不住肚子里问题,连忙问白黎:“大人,这个庄子究竟什么来头?” 白黎耐心地向她解释:“玄玥山庄的前身是玄玥派,百年前叱咤江湖,可以说唿风唤雨,之后门派里还出了个轰动江湖的奇女子,据说女子赚足了名声,背叛了玄玥派。从那时开始玄玥派渐渐没落,直到当朝陛下年轻时加强集权后,为保生存,玄玥派当时一任老掌门将江湖派别改为闲散山庄,挂地方闲职,拿朝廷俸禄。到了单文青当上庄主,玄玥山庄就更为平庸无名,只一点奇怪,我也是从案卷库里查得,原来七皇子的侧王妃乃玄玥山庄的大小姐。” “唉~想要安于度日却非要惹些麻烦上身,做人可真矛盾。”唐芝芝一不小心把心底话说了出来,倒是引起指挥使大人的好奇心。 “那么唐姑娘觉得,不做人做什么为好呢?” 白黎问得随心有趣,难得他正直的脸上露出这个年纪少年本应该有的玩性。 唐芝芝愣了一下,索性没心没肺地回答道:“猪崽子啊,有吃有喝,有玩有睡。”唐芝芝打心里觉得她魂穿的这只小猪精没必要非要飞升不可,当个无忧无虑的小猪崽也蛮好。 闹得指挥使大人噗嗤一声,轻轻笑出声来,毕竟人家家中丧事,加之他的身份摆在面上,还是要克制克制。只是转瞬,白黎的眼上盖过一层怅然,轻嘆道:“不瞒姑娘说,我曾经有过一只小猪崽。” 白黎君难得有过这种爱好,唐芝芝仿佛摸到了八卦,眼睛放光,追问下去:“这是什么缘故?” 白黎追忆:“小的时候路过市集,看见一只粉粉的小猪崽被按在案板上,屠夫正要拿刀杀了它。” 那时,白黎只有五六岁,在邢叔的陪同下第一次逛市集,原本满心欢闹地买了各种好玩好看的玩意儿,却叫他看到了那样的场景。 他还问屠夫,这么小的猪崽子为何要杀它。而屠夫只是啐了一口,说这只猪极其闹腾,放走了不少成年肥猪,还把他准备的灰菜吃了个空,这只猪的年岁也不算小了,可就是不长个儿,也不长肉。 小白黎看不下去,顺道就叫邢叔用一个金子把小猪崽买了回去。 “然后呢?”唐芝芝嗑起灵囊里拿出的瓜子。 “然后,小猪崽陪我长大到十岁,便失踪了。” 唐芝芝的瓜子卡在牙齿间,她知道好像戳到指挥使大人的痛处了。放下瓜子,上前拍了拍他的背,宽慰道:“没事儿,没准它只是想看看外头天地,看乏了也就回来了。” 白黎抬头,盯着唐芝芝:“可是,已经过去八年了。” 唐芝芝想了想:“就算过去那么久了,它还可以修炼成人形啊,这样它的寿命就不只那几年了,便也可以回来多陪你几十年了。” 不知是不是被白黎盯得太久,唐芝芝说着这番安慰的话,自己的心倒是跳得厉害。 紧接着白黎恢復过来,对着唐芝芝说:“今夜好生休息,等山庄夫人明日安稳下葬后,我们再行动。” “为何?”唐芝芝不解,追查兇案迫在眉睫,不应该趁热打铁吗。 “今夜整夜哭灵,于情不惊扰亡魂,于理为了不惊动庄主等人,所以不宜行动。” 蛮有道理。 唐芝芝本来不懂凡间礼俗,但经他这么一说大约懂了。刚好,入了这具修为浅薄的小猪精的躯体,她越来越感到体力不支,休息休息也好。 只是,一间屋子内。 两个人。 一床被子。 ☆、第30章 屋子内两个人, 仅仅一床被子。 唐芝芝好像觉得自己玩脱了,之前一时嘴快说和指挥使大人是夫妻, 结果就招来这么一间房。 她没记错的话,古时候凡间的人最注重声誉名节,如果她和指挥使大人睡在一间屋子, 盖一床被子,那会不会毁了白黎仙君这个时候古代三好青年的清白啊。 背对白黎,唐芝芝内心可谓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乍一回眸,唐芝芝的目光落在正安静思索案子的指挥使大人身上, 剎那间在唐芝芝的脑海中闪现一道仙影款款落下。 困意袭来, 唐芝芝陷入梦境。 她感觉到周身轻烟氤氲,她终于回到了三境天?可是这儿冷冷清清的不像是她住了百年的净君境, 况且此地仙气极为旺盛,待着待着头就晕乎乎的。
第51页 从眼下这个视野,这个感觉, 唐芝芝怎么觉得自己是个四脚爬行的矮小动物, 脖子好酸想揉一揉, 可是手太短根本够不到。她为毛做梦都能变成猪? 正哼哼唧唧地鼻子里出气的时候,面前的仙雾拨开,白云聚积成的榻上, 躺着一个无瑕如玉般的男子。唐芝芝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白黎仙君,修长的身材惬意地侧身躺着,长长的睫毛慵懒地搭在眼下,垂眸休憩。 要死的是, 唐芝芝现在这个视角正对白黎仙君松散的领口衣衫,自然而然地瞄到一片春光,眼巴巴盯着肤白凝脂的白黎君,真叫人垂涎。 唐芝芝情不自禁,四只蹄子往前爬,为了近距离窥探用两只前蹄搭在榻上。 忽然,白黎仙君的领口慢慢染上一层刺眼的红,唐芝芝看见鲜血从他的胸口涌动喷出,吓得唐芝芝所在的小猪身子狠狠地摔了下去。 “啊——” 半夜梦醒了,唐芝芝真的从床上结实地摔在了地上,揉了揉肩膀,平息了一会儿跳动不安的心,不禁后怕地拭了额角冒出的冷汗。 她为何又做了这个梦,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白日里怎么可能没盼着白黎仙君好呢,净梦见些血。 唐芝芝缓过来后,借力坐起,发现屋内竟空无一人。 此时天还没亮,月色也未离开,就着微微月光,唐芝芝小心翼翼地拉开门,跑了出去。 亏得白黎还和她讲了些什么今夜夜不宜行动的大道理,自己倒还是偷偷熘出去了。唐芝芝是在白黎刚出去便转醒了,故而跟上他的脚步并不难。 指挥使大人仗着自己身手好,肆无忌惮地在山庄内来去自如。要不是靠着猪鼻子的一点用处,唐芝芝早把他跟丢了。 早先拿到玄玥山庄的地图派上大用场,白黎绕了几圈摸熟了整个山庄的结构布置,最终目标就是与灵堂相隔甚远的书房和卧房。倘若玄玥山庄真的与七皇子串谋,而且神不知鬼不觉逃过锦衣卫到处安插的眼线,那么必然逃不出书信之类的传递。 果不其然,白黎翻入书房不久,很快就在书房里察觉出有暗室。正在找寻暗门开关时,他勐然发现窗外有个蹑手蹑脚的人影经过,于是飞身到书架角落,静观其变。 开门的人衣着孝服,头戴素带,其人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只是手脚却畏畏缩缩,连带着表情也很紧张。 根据此人腰挂的饰物来看,白黎差不多笃定来者身份不俗,定然晓得暗门机关,便当机立断闪身到其人身后,反手制住他的两条胳膊,同时匕首出鞘抵住他的后脖子。 眼见此人惊吓到要叫出声,白黎眨眼间点住他的哑穴。随后,冰冷的匕首转瞬间从他的后颈一路滑到前方喉结,孝服男子颤抖地咽了口水。 “是你你你。” 看到白黎的脸庞相貌,孝服男子瞪大眼睛,又是惊诧又是恐惧。 “你认识我?” “我我我认识认识!” 缩手缩脚的男子刻意加重了音量,情绪也变得激动,此刻竟是惊喜盖过了惊吓。等他鼓足勇气,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前日对是前日在太庙,我我我给大人传递过纸条,用用的是玄玥的天石箭。” 由于男子的声音激动异常,隔着墙壁,唐芝芝听得也算清晰,一时满脸疑惑。等反应过来天石箭是什么的时候,她拍拍脑袋,惊喜地默念:这么草率就招供了?这案子了结了! 不敢相信,这处大戏就这么快落幕了,木桩子锦衣卫与老实巴交的帮凶撞一块,倒真没她名侦探唐芝芝的事儿了。 里面的交涉还在继续,只听白黎严肃地问此人:“你是何人?” 男子立刻回答:“我我我是玄玥山庄的单子祺,我爹是山庄庄主,大人您可以先将这利器放下吗,这这刀剑无眼呀。” 原来是玄玥山庄的少庄主,白黎见他的胆量与情报里如出一辙,便松开了匕首。 没了匕首,单子祺感觉捡回一条命,松了口气。然后忽然握住白黎的手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恳求他:“大人救救我爹吧。” 里面的谈话声越来越轻,唐芝芝使劲贴在墙壁上,可惜什么也听不清了。 于是,沿着墙壁走向,往窗户那边接近,却仿佛看见一个影子一闪而过,唐芝芝本能反应冲上前看看什么情况,可是动作过大惊动了屋内的人。 在白黎迅速开门查看异动之前,唐芝芝飞快地逃离,生怕被他逮住又冤枉她是什么奸细了。白黎望了眼浓重夜色中匆忙逃走的身影,认出唐芝芝来,不由得放下悬起的心,嘴角微微一笑,还以为是旁人。 后半夜酣眠后,唐芝芝不舍地从梦里醒来,然后又不舍地从被窝里钻出来,看到映在屏风上的一道身影,端坐在外头的椅子上。 昨夜睡觉前,指挥使大人便说他要在外头守着,便于随时观测动向。唐芝芝知道他出去一会儿后又回来了,结果他还真的就坐了一夜? 唐芝芝伸了个懒腰走出去,当即被指挥使大人的一个问题打断,举起的双手停在空中。 “唐姑娘昨夜睡得可还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芝芝感觉指挥使大人问这话时脸色不是特别好,几乎可以说是黑脸。莫不是她熘出去跟踪他被发现了? “还还好吧,”唐芝芝端详着他的脸色不确信地回答道,马上脑中快速闪过几个极其糟糕的念头,好先做好心理准备。
第52页 而后也没有想像中疾风骤雨的质问,白黎只是黯然地点点头,神色略有失望地说了声“那就好”,便没有后话了。 *** 玄玥山庄虽然没落多年,但遇上礼俗大事也断不会含煳,庄主夫人的后事办得极为隆重,光光下葬之日,浩浩荡荡的队伍就盘旋了山路好几弯,凄凉婉转的哭灵声也萦绕了整座玄玥山头。 山腰灌木里,邢叔和言岩两人为首带着一队黑衣人马目送着这齣仪式。 难得相貌楚楚动人的言岩,露出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眼睛紧捉住山路上队伍不放。 身旁的邢叔虽一夜未合眼,依旧精神矍铄,尤其那双鹰眼死死盯着队伍最前方的人,满目戒惕。因为后半夜的时候,他的小主人从山庄传出消息,让他们悄声在满山设防埋伏,等他烟花号令而出动,今晚务必拿下玄玥山庄庄主单文青。 不知不觉一天就这么百无聊赖地过去了,日暮时分,唐芝芝正独自待在客房里,手里捻了块糕点,抖动着二郎腿。 唐芝芝拍了拍一手的糕点碎渣,起身伸了个懒腰。指挥使大人让她安稳地在屋子里等着锦衣卫收网,可此等良辰美景天赐良机岂可辜负。 拉开门,唐芝芝选了个客房附近的偏僻角落,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暗自窃喜天助我也。然后凝神敛息: 捏了个诀,没有反应; 再换个诀,也没有动静。 唐芝芝当即翻了个白眼,看来她所在的小猪精连基础的飞天遁地都没有学会,还飞升什么飞升,想来又是个净君境的命。 已经入夜了,还没能试探出小猪精的法术,唐芝芝垂头丧气地准备踱步回客房,安静地等白黎回来。忽而,脚踝发紧使得她一条腿怎么都挪不动,唐芝芝以为被野草缠住了,只怪夜雾浓重没法辨认清楚。 唐芝芝不慌不忙地掏出腰间灵囊,从里面搜刮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映衬着月色照亮地上。 在夜明珠皎洁的光影下,唐芝芝分明看见自己的脚踝上缠着一只手!一只渗着血水的手! 这只手就这么从骯脏的泥土里钻出,五根手指上皆没有指甲,因而化脓流血,正颤抖地攀附在唐芝芝的脚踝,缓缓地向上蠕动。 ☆、第31章 与此同时, 玄玥山庄后方的一处断崖上方,空中绽放出火红的烟花, 旋即印出莲纹图案,烟火昳丽了许久才消散云间。 断崖边,白黎甩出烟花信号后, 目光警惕而凌厉地注视前方乌压压的人群,他们一个个丧服在身,像极了想要吞噬一切的鬼蜮阴军。 白黎左手持着的绣春刀,刀面上已是血迹斑斑, 刀尖尚在流淌着温热的鲜血, 滴滴落下,而他负伤的右手顽强地平举着, 护着身后之人。 身后的男子依旧穿着昨夜的孝服,佩戴有标识性的腰间饰物,他的状态要比昨夜胆颤的样子更为夸张, 整个人战慄个不停, 神色痛苦而慌张地死死盯着地面, 丝毫不敢抬头。 “单子祺,你的圣贤书都读去哪了!你所恪守的父子纲常去哪了!要不是芸娘对我说你有异动,可笑我单文青今日就要死在自己亲生儿子手里了!” 对面为首的男子满身戾气, 恶狠狠地提剑怒指缩在白黎身后的男子。此人便是玄玥山庄的庄主单文青了, “父亲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要害你。”瑟缩在白黎手臂后面的正是玄玥山庄的少庄主单子祺,他悻悻地嗫语, 声音还不够传到对面去。 白黎恨铁不成钢似的看着身侧的懦弱公子,从昨夜他苦求他帮助开始一直都是这副畏惧的模样。 可恨他并不知是谁走漏风声,原先无暇顾及庄中宿客的庄主单文青突然朝白黎发难。那时暮色将至他正要和单子祺汇合,并且下去接应锦衣卫众人,却见单文青率领着一大群还未来得及脱下丧服的山庄属下将他堵住。 单文青起先恭恭敬敬地说要好好招待贵客,那刻白黎就明白了,自己身份泄露了。 白黎不愿给此贼人卖情面,直接拒接了,于是单文青一声令下,堵住他的属下亮出刀剑,招招死手。 白黎给单子祺杀出一条路,本意是让他趁没引起单文青的注意,悄悄去搬救兵,可是这位少庄主见白黎左支右绌,瞬间侠肝义胆涌上心头,在单文青眼皮子底下倒向白黎这一边。 这下好了,白黎一边要护己,一边要护他,就算身手再好也没手再发出烟花信号。直到被逼到断崖边,形成眼下进退维谷的局势,绚烂的莲纹烟花信号发出。 白黎盘算着锦衣卫一行人不出半柱香便能突围长驱而入,是时唐芝芝便能无恙了,而眼下自己唯有尽力拖住单文青,保护好目前唯一主动开口的人证单子祺。 对头的单文青已然目睹锦衣卫信号弹放出,所以不想僵持过久。粗犷的脸庞朝白黎和单子祺怒目圆瞪,对单子祺疾言呵斥道:“竖子,想活命就给我滚过来!” 单子祺默不作声片刻,终于作定决心脱离保护,跨了一步站到绣春刀前方来。颤动的嘴皮下,单子祺断断续续发出声音。 “父亲,儿子只想只是想让您迷途知返,勿再再再轻信您身边的祸水红颜,勿再为皇族势力所利用捲入混沌,儿子还恳请您回头是岸。” 最后两句话,单子祺陈词掷地有声,迴荡在断崖山谷,声声入耳。
第53页 单文青做梦也没想到素来软弱无能的儿子竟有朝一日能如此慷慨激昂,可笑这让他梦寐以求的一天竟是爷俩反目至此的地步。 “将他们全部拿下!”随着邢叔率先闯入,大喝一声,一群黑衣锦衣卫急速涌入,如同暗夜的鹰隼倾巢而出。 白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嘴角默默地挑起一笑。 单文青终究是低估了锦衣卫的手段和速度,这一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活生生破了他玄玥山庄百来人的结界,眼下把把绣春刀晃到了背后。 单子祺见局势逆转,锦衣卫举着火把马上就要杀到断崖,嘶声裂肺地叫喊道:“父亲您快认错吧,方能保住一线生机,我已经求了指挥使大人了他答应了。您看那个女人弃您而逃,如今唯有儿子是为您好啊。” 纵使单文青有心降服,经这个儿子一闹全无台阶可下,众目睽睽之下他怎可枉顾庄主身份朝区区几个锦衣卫求饶低头。单文青啐了一口道:“窝囊废!” 随后猝然暴走,剑光横在白黎眼前。 白黎估摸着此人多半有病,非要鱼死网破不可,便硬着头皮迎战。 虽然他多日未眠,加上方才硬仗耗费大量体力,不如以往矫健,但自保绰绰有余。 单文青的剑招由心扰乱,剑走偏锋却又急于了结,导致剑风虽疾,但漏洞百出。白黎特意给他留了空子钻,单文青已经急到咬牙切齿,眼瞅着就往里钻,剑头直刺白黎的胸口。 见状,白黎面不改色地将绣春刀扔向伤臂,迅雷之势抵挡住剑头,然后往外侧一带,单文青立刻失了重心。就在这关键的时候,白黎把握住时机,用另一只手狠狠折去单文青的手腕,绣春刀当即抵住他的背嵴。 单文青脸色苍白阴冷,俯身跪地,重重地埋下头。 “父亲。” 大势已去,单子祺讪讪地走到单文青跟前跪下,轻声唤道,不由潸然泪下。 单文青低埋着头无奈地摇了摇,谁料下一秒他勐地抬起头,眼圈内布满红血丝,嘴中毒针蓄势而发。 白黎瞬间反应过来,翻身踹开人证单子祺,同时侧过身避开毒针。 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中,白黎倏而察觉身上多出一道强力,竟是单文青张牙舞爪地扑上身来,硬生生将他的重心向断崖边缘冲去。 “父亲!” “大人!” 单子祺和锦衣卫众人的声音叠加响起,邢叔更是杀红眼接连噼开山庄数人,扑到断崖角不顾身份地大吼。 两道身影瞬间消失在飞沙走石之中,山崖空谷中唯有声声唿唤相交飘荡,无人应答,死寂异常。 ☆、第32章 含着金汤匙出生在弼家王府起, 从牙牙学语时便有过目不忘奇才,孩提年岁遍识文韬武略不在话下, 白黎顶着太微星转世的高帽活了二十年,到现在第一次...怀疑人生。 浑噩中,他似乎来到志怪书籍里的奈何桥边, 有位衣着怪异,长相可人的姑娘站在渡船堤岸。姑娘的五官玲珑精緻,明眸圆滚滚的尤为可爱,只是瘦削的身子看上去弱不禁风的。 姑娘站在一块藩旗前, 上面写着: 唐芝芝孟婆汤。 虽然束起道姑头, 穿着宽大垮塌的灰袍,这面貌可不就是唐姑娘。白黎认出来后, 心头不禁泛起圈圈涟漪,挠得心口发痒。 唐芝芝嬉皮笑脸地招唿白黎过去,手里端了一个黑陶碗, 引得白黎好奇地凑过去瞧了眼——绿幽幽的清汤寡水, 还有一片烂菜叶子漂在汤面上。 唐芝芝的笑勐然收敛, 多了一份难过的意味:“公子喝了它,我便渡你过忘川。” 这种感觉,让白黎倍感压抑。 唐芝芝又一次递上孟婆汤。 白黎疑惑他真的死了?还有这这这真的是孟婆汤?看这卖相, 怕是喝下去会呕吐出来。 白黎的笑意凝固在脸上,内心唿号可以不喝吗!然后他为难地朝唐芝芝摆摆手。 不曾想,唐芝芝眯着眼看着他露出邪恶一笑,随后扑上来上下其手, 把使不上力的白黎制服,仰起他的头,将鬼汤灌到他嘴里。 “哎呀喂!” 一声银铃般的叫喊将白黎深陷的奈何桥画面打碎,勐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原来躺在某处乱糟糟的洞穴。 循着刚才的叫喊声,吃力地抬眼寻觅,目光锁定在他胸前的白衣姑娘。 白黎心情莫名愉悦起来,唤了声:“唐姑娘。” 唐芝芝闷声回道:“嗯。” 白黎盯着唐芝芝的头顶,看见几片树叶插在她的发间却浑然不知,只是一个劲地埋头擦拭着衣服。他不由困惑,转而望向地上——黑陶碗,以及碗里熟悉的配方。 随后顿悟过来,也许是他昏昏沉沉时将汤撒到唐芝芝身上了。 看到唐芝芝嘟着小嘴,认真擦拭的样子,竟让白黎有些失魂,于是极为不好意思地赔礼道歉:“唐姑娘对不住,改日在下定赔姑娘一身衣服。” 唐芝芝停下手上动作,抬头凝视着白黎,眼中略有愠色,然后心疼地看向地上剩下半碗的菜汤。 她不解气地埋怨道:“我见你躺着不醒一日不进食,特地熬制了美味的菜汤自己都没捨得喝,你居然还浪费了半碗。” 唐芝芝哪里是心疼衣服,她恨不得给浸了汤渍的衣服施个法,变回洒掉的半碗菜汤。
第54页 听罢,白黎顾不得忍俊不禁,而是缓慢地支起身,伸手拿起地上的黑陶碗,一饮而尽。 “好喝么” “………” 好不容易咽下味道难以描述的菜汤,白黎实在不忍心对唐芝芝的星星眼说真话。于是说了他平生第一回违心的话:“好喝。” 唐芝芝笑开颜,满足地接受了评价,不免自我表扬道:“我就说山洞外边的野菜闻上去香喷喷的,果然不错。” 白黎下意识望了眼洞穴外,呃,以他曾经亲手餵养过小猪崽的经验看来,那绿幽幽的一排草大约是灰菜——某种猪食。 进了他的肚子中。 白黎微笑地看着唐芝芝,经过他专业的锦衣卫基本素养,看得出唐芝芝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随即艰难地称赞道:“唐姑娘,好眼力。” 白黎想着若是再不换个话题,他的胃里恐怕要翻天覆地了。 是了,他刚刚只顾梦中幻境和唐芝芝这才发现自己险些忘记了要事。 玄玥山庄单文青。 以及他记得他明明摔下断崖。 白黎蹙眉问出心中所想:“唐姑娘是为何与我在一起的?” 唐芝芝对答如流:“当然是因为我救了大人您啊。” “可我分明掉落下悬崖,唐姑娘一个姑娘家是如何相救?” 唐芝芝的眼神开始躲闪,飘忽不定,思索片刻回道:“大人您恰好挂在洞穴口的歪脖子树上,我就顺手救你下来了呗。” 白黎挑眉,追问:“唐姑娘不是在山上吗?” “我我我想透透气,恰好逛到这有个洞穴,继而看到大人您。” “那么与我同落崖的人呢?” “他也许没你幸运,这肉体凡躯的估计摔成肉泥了吧。” 至此,白黎的眼神暗淡下去,没有继续追问,总算让唐芝芝喘了口气。 白黎对唐芝芝天真拙劣的谎话心里有数,只不过他莫名相信这个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倒霉姑娘,与玄玥山庄与兇案无关。何况眼下若单文青死了,这桩案子的直接指向线索便销殆,毕竟单子祺知道的并不多。 “山庄这条线索怕是断了。”白黎忧心忡忡地看向唐芝芝,计较陛下给的破案时间仅余三日。 “不会啊,庄主虽然不在了,还有一个知晓内情的庄主夫人嘛。” 庄主夫人?白黎困惑地盯着唐芝芝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人!” “小主人!” 洞穴口,突如其来的两道唿喊声打断了白黎的疑问。其中一个黑衣人几乎是排山倒海地冲撞到白黎面前,唐芝芝认出这是锦衣卫里雪白得出奇的言岩。 后头的邢叔沉稳地走来,只是先前一路狂奔使面色红胀,大汗淋漓。他一把拉过言岩,瞪他一眼,然后两人规规矩矩地向白黎行了礼。 邢叔开口询问:“大人无碍吧。” 白黎点点头,两人才松了口大气。 这时,邢叔的目光在洞穴里搜寻,凝聚在躲在朱季身后的一团小个儿身影。 邢叔的脸色难得舒缓,朝唐芝芝拱手道谢:“唐姑娘,多亏你寻到大人并飞鸽传书告知。” 唐芝芝尬笑,客气地摆摆手,眼睛避开邢叔和言岩手里提的绣春刀,以及其实她很想告诉他——那不是鸽子。 唐芝芝回忆起那晚的玄玥山庄真可谓跌宕起伏,惊心动魄。起先是缠住自己脚踝的那只鬼手,饶是唐芝芝早早地飞升为仙,见惯牛鬼蛇神也经不起这样的玩笑。 阴森的月光下,没有指甲的指节牢牢地攀附着她,给唐芝芝的白靴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当唐芝芝正要尝试捏往生咒看看是何方妖孽时,陡然发现这个鬼手竟是有影子的,月影投射到地面如同妖娆的藤蔓,死命求生。 在料定这个手的主人逃不出人、妖、精三类后,唐芝芝干脆大胆地俯下身,以她在凡间童话书里见过的拔萝蔔的姿势,嘿咻嘿咻往上拔。牛精天生神力,三两下就把鬼手的全身拎了出来。 鬼手的主人是个女子,披头散髮,衣衫褴褛,甚至遍体鳞伤。怎么看怎么惨,唯有这个女子清冷的眼睛格外唬人,在月光下泛着幽怨的绿光,看起来是个着实不好惹的角色。 “你你你是人还是...”还是道友?唐芝芝试探性问她。 结果对方半天不回答,反而问唐芝芝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见过有人为了外头的女人,抛弃残害自己结髮妻子的吗?” 女子的声音如她的眼睛一般,孤傲冰冷,吐息谈吐间与这身罪犯似的装扮大相迳庭。而关于她的问题,唐芝芝脑中细细思考,她应该是见过的,譬如现代凡间有个名叫<回家诱惑>的连续剧。 “您是?” “这场为我办的丧礼倒是要比我成亲那日来得盛大。”女子抬眼环顾四围白藩,眼圈渐渐变红。 虽然女子的回答依旧不着边际,但这回唐芝芝已然清晰眼前女子的身份。 为她办的丧礼,那岂不是...庄主夫人? 既然女子有影子,那便不是活见鬼,所以说庄主夫人还活着! 恰是那时,深沉的夜空绽放出绚丽的莲花,紧接着刀剑剧烈碰击声刺入唐芝芝的耳中,举着火把的莲纹锦衣官服印入眼帘。先沖入东边客房一带的是老熟人——白脸言岩,言岩手握银白绣春刀跑来,于是唐芝芝当即把庄主夫人交给他,捂着眼避开刀,唰地一下逃开了。
第55页 抄小路逃到烟花绽放的断崖边,想来亲眼目睹锦衣卫大人捉拿兇手的盛况。不想刚到断崖,但见僵持的两方以及一个粗汉子虎扑向锦衣卫大人,最后双双从断崖头掉落消失。 唐芝芝想也不想,跟着跳下去。随后直直坠落的风颳得她脸颊疼,她这才想起自己附身的小猪精貌似并没有飞天术。本来是想搭救指挥使大人的,这下好了,非摔个魂魄离身不可。万念俱灰之际,唐芝芝勐然身子一轻,恍若纸片般轻飘飘游盪在半空。 她变成了一张猪皮... 一张无需捏诀随心驾驭的猪皮... 猪...猪猪侠? 眼见指挥使大人要摔落崖底,猪皮唐芝芝迅速来了个优雅利落的九曲十八弯,把指挥使大人接住然后平稳地捞起来,飞到山崖中段的一个洞穴。 劳心劳力照看他一天,唐芝芝顺带捡了不小的便宜,将他的脸仔仔细细端详了好久。怀揣着罪恶的小九九,从髮丝,眉眼到染血白衣后露出的胸膛看了个遍,竟然都与梦中白黎君一毛一样。 等他稍稍安稳后,唐芝芝连忙化身猪皮飞到北镇抚司给锦衣卫报信,通知人来。 所以鬼知道邢叔是怎么把粉粉的猪皮看成信鸽的。 ☆、第33章 再度回到北镇抚司时, 一切都像尘埃落定般让人舒心。 听闻,那夜言岩将玄玥山庄的庄主夫人和单子祺带回后, 庄主夫人直接指认当朝七皇子梁王——也就是玄玥山庄的女婿。控告他多次指使单文青为他剷除自己的政敌,包括此次槐王之案当日,梁王让单文青派人给锦衣卫指挥使指挥使大人送信。而派出的人, 正是单子祺。 庄主夫人说,那张通知白黎的纸条:六皇子有难。也是梁王计谋。 众人素来知晓槐王与北镇抚司,与锦衣卫走得亲近,倘若在他垂死之时, 恰好锦衣卫在场, 少不得将白黎等人牵扯进案子中,若是找不到真兇, 白黎就是陛下发作的首要目标。 有玄玥母子为证尚不足以提审堂堂皇子,正当邢叔等人失了主心骨不知所措的时候,第二日拂晓, 六皇子正妃端着御赐诰命闯入北镇抚司, 呈上血书告发七皇子梁王。 这位槐王妃和先槐王是闻名京城的神仙眷侣, 生死契阔。 槐王遭受无妄之灾后,她不像寻常妇人般郁郁寡欢,而是做誓找出真兇, 至死方休。 与此同时,想是上苍动容,槐王府的暗卫发现梁王行踪鬼祟,出没案发的钟灵山外围, 于是暗卫扣下樑王,交给内围的锦衣卫。是时,围守钟灵山的锦衣卫还未回来报信,槐王妃先行呈递血书。其上列举了梁王有理由害死槐王的动机和手段,字字珠玑,血色惊心。 等到钟灵山的锦衣卫回报,在案发地隐秘的灌木丛泥地里发现了两串脚印,对比梁王鞋底全然符合。于是邢叔当机立断,下令钟灵山人马将梁王押解至北镇抚司诏狱,令一拨锦衣卫前往梁王府抄封取证,自己则火速赶往皇宫面谏。 皇帝在几年前便对七皇子梁王不管不顾,放任自由,而今听闻他有残害手足的重大嫌疑,顾不上沉浸在失去宠爱的槐王之痛,在金銮殿上叫喊着梁王的名字破口大骂。 皇帝的态度很明了,放手让锦衣卫去查去审,当夜言岩率领的一拨锦衣卫便在梁王府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梁王卧室的暗格里搜出砒霜,以及销毁在荒芜园子里的朝歌子——槐王妃血书中提及的槐王出门前饮过的酒。 人证物证面面俱到,惊天兇案水落石出,唯独七皇子梁王连夜哀嚎,哭喊着要面圣。他也不是不认罪,毕竟进了诏狱谁敢说声否,而是梁王回回经不住刑罚恐吓认罪后,又不说具体作案手法,供出的话还模稜两可,互相矛盾。 令锦衣卫众人喜极而泣的是,白黎终于平安归来,顿时主心骨找了回来。 在听完这一日之间的天翻地覆,和让锦衣卫束手无策的审讯进展后,白黎径直走向北镇抚司最深处最阴暗的诏狱。 *** 北镇抚司东侧有个大食堂,与中轴深处的诏狱形成完完全全的反差。往常酷暑时节,锦衣卫弟兄们进了饭堂便宽衣解带,把酒言欢个把时辰,今日却不行。 黑衣锦衣卫们整齐地端坐在几个大圆桌前,围成几个圈,不作声色地盯着眼前饭菜,把哈喇子往肚子里咽,没有一个人动筷。这种媲美军队里的作风,着实让唐芝芝佩服佩服。 唐芝芝与邢叔、言岩以及几个脸熟但叫不上名字的黑脸年轻锦衣卫坐一桌。一举一动小心谨慎,生怕不合凡间那些乌七八糟的规矩,害得她连手脚如何摆放都懵了。 邢叔敏锐地眼光瞟了眼唐芝芝,立马体察出姑娘家的拘谨,随后悄无声息地踹了脚他正对面的年轻锦衣卫。被精准地踹到膝盖的年轻锦衣卫克制住哎哟的叫声,只闷哼了一声,而后会意。 年轻锦衣卫长相硬朗俊气,看黝黑的肤色就可以想见八块腹肌。他露出一个笑脸,举起酒杯站起来,对锦衣卫众人倡议道:“弟兄们,大人没来开席之前,我们先一道谢谢唐姑娘对大人的救命之恩如何。” 然后鸦雀无声,他只好尴尬地眨眨眼示意对面的邢叔。 邢叔端着架子,缓缓站起来,举起酒杯对着身旁的唐芝芝,声音老成:“唐姑娘是该谢的。” 经过邢叔的首肯,几桌锦衣卫霎时热闹起来,齐齐起身端着酒杯往唐芝芝这一桌凑过来。
第56页 “是啊是啊,多亏唐姑娘。” “多谢唐姑娘。” “幸好大人有唐姑娘。” 唐芝芝本来就在黑衣锦衣卫堆里显得招眼,现在又莫名其妙成了焦点,一时间身旁叽叽喳喳仿佛炸开锅。 这群,真的是锦衣卫吗? 书里的故事果然都是骗人的。 “敢问唐姑娘是哪里人?” 之前最先开口挑事的年轻锦衣卫提高音量,一脸好奇地问道。 唐芝芝呆滞了片刻,灵光一闪:“我来自浮玉山村。”幸好她见过那张天目山地图简介里有写,天目山歷史悠久,古名浮玉山,刚好拿来煳弄。 “临安浮玉山?”邢叔想起什么似的,在一旁疑问道。吓得唐芝芝保持镇定,郑重点点头,没想到这个大叔知道这么偏门的地方。 年轻锦衣卫挠了挠后脑勺,很困惑:“不会吧,那为何我们之前查了那么久案卷都不曾找到你...” “咳咳咳。” 邢叔剧烈的咳嗽声遮盖了年轻锦衣卫的后半句话,锦衣卫连忙自觉噤声,差点说多了。 “那姑娘芳龄几何?”年轻锦衣卫抿嘴过后不依不饶地追问。 这下唐芝芝无语凝噎了,和颜悦色地尬笑着,内心粗粗算了下她的年龄,嘿嘿嘿,就算是掰扯开这个憨实大黑个的祖宗十八辈的手指脚趾也不够算的。具体多少她也记不清了,大约五百吧。 “十五!”唐芝芝面不红心不跳地大声回答,然后咧开嘴笑了笑。 “那么那么...那么唐姑娘...”到关键的问题了,年轻锦衣卫眼看自己就要完成任务,却支支吾吾地说不下去。 此时不知是谁轻佻地打趣了声: “秦少爷别怂啊。” 然后四周围着的黑衣锦衣卫开始起闹开来,场面一度喧闹地失去控制。秦姓锦衣卫涨红了麦色的脸,无比可怜地望向邢叔求救,他后悔答应邢叔了。 “唐姑娘可有婚配?” 邢叔言出,顿时收出乱闹闹的场面,所有人心知肚明究竟是谁要问这个问题了,邢叔能代表谁,可不是显而易见。只有唐芝芝不明就里,老老实实答了句:“没有啊。” “那唐姑娘可有心慕之人。” “……”这大叔什么套路,唐芝芝已经是云里雾里。关于这个答案当然是有的,但怎么好直接说出来,一时气氛略微尴尬,忽然门口起了动静。 饭堂的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俊郎气质脱俗,叫人呆住。白黎换下染血白衣,穿上了如意纹的日常长袍,凸显得身材修长挺拔,叫唐芝芝实在忍不住才看呆。 而一众锦衣卫呆愣的原因在于,在他们面前不苟言笑的指挥使大人脸上挂着溢出来的笑意。 “大人审的可顺利?是梁王都招供了吗?”言岩第一个反应过来,粘到白黎身边询问他进展。言岩的脑迴路很简单,想来能让指挥使大人如此愉悦的也只有那个装病猫的梁王招供了。 “没。” 白黎轻巧地一字回答,然后兴致勃勃地走到唐芝芝这桌给他留的空位,其余人都下意识猫回自己的位置。 终于可以动筷了,于是饭堂里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夹菜咀嚼声。 忽然白黎放下筷子,侧了脸对唐芝芝笑盈盈地说道:“唐姑娘,藉此机会让你好好认识他们。” 然后莫名其妙就开始走起了官方介绍流程,从邢叔开始依次自我介绍,数十个名字一晃而过,唐芝芝压根没记得多少。 “我叫秦时,字少耶。”轮到黑俊的锦衣卫时,他挠了挠头,满怀歉意地向唐芝芝介绍自己,方才他摆出接连几个问亲的问题,也不是他的本意,被逼无奈嘛。 接着是他旁边的言岩,不情愿地粗略介绍了自己。 转了一圈回到指挥使大人,只闻耳边明朗的声音响起:“在下朱季,字白黎。” 除了邢叔在外的锦衣卫通通瞠目结舌,他们你看我,我看你,拼命在脑子里搜刮记忆,似乎不记得指挥使大人有如此清奇的表字。而唐芝芝,更是一下激动咬到自己的舌头。 白黎饱含笑意,炽热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唐芝芝。 他犹记得在山庄留宿的那夜,他在外头听见梦乡里的唐芝芝不停呓语,口中叫唤着: 白黎君,不下五遍,害得他误以为唐芝芝已有了婚配。直到方才她回答邢叔时,被他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既然没有婚配,那就好办了。 白黎,这个名字奇奇怪怪的,还和猪崽子最爱的主食同音。可是管他呢,不管这个人是谁,总之从今往后,唐芝芝梦中喊的这个名字他占了。 想到此,白黎的唇瓣边轻轻勾起,一抹撩人的微笑,让直视他的唐芝芝差点一鼻子老血涌出来。 ☆、第34章 锦衣卫的庆功宴席直到酉时才结束, 人群散去或查案或当值,案卷库里五人挑灯围坐。 刚才一顿饭期间, 唐芝芝沉浸在震惊懵圈当中无法自拔,直到白黎把她以及邢叔言岩秦少耶叫到案卷库,告诉他们, 兇手另有其人之时,才将唐芝芝从一个震惊拎到另一个震惊中。 秦少耶打破沉寂,不解地问道:“难道梁王真的是冤枉的,不是在装病猫?” 他显然难以置信, 从前见多了诏狱里案犯的手段, 如今这个梁王太像是在装无知装怂包。
第57页 坐在他身边的邢叔认真思索了许久,辞色严肃, 试图理顺思路:“大人的意思是倘若梁王是真兇,那么有太多矛盾无法解释。首先是梁王的供词,今日大人亲审后梁王承认自己去过钟灵山, 见到槐王溢血, 甚至承认有心害槐王, 但是坚决否认自己在酒里下毒以及指使玄玥山庄惊动锦衣卫。” “其次是玄玥山庄,单夫人交给我们的信件乃梁王写给单文青,一封是向他抱怨辱骂槐王, 还有一封是吩咐单文青令人在祭天当日通知大人钟灵山有异,梁王认下第一封信,但失口否认第二封,而我们派人查验字迹得出的结果却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一直抱臂躺靠在椅背上的言岩, 懒洋洋地提出疑问:“会不会是梁王故意这么说,想要洗刷罪名。毕竟是铁证如山,若是他承认有心害人,否认动手杀人,正好是一招欲擒故纵,逃脱嫌疑。” 秦少耶情不自禁地点点头,他觉得邢叔和言岩讲的都很有道理。 埋头半柱香时间,终于把厚厚的案卷翻完,唐芝芝脑瓜疼的同时心有所思。按照案卷上掌握的证据和推测节点——为争储君之位,毫无胜算的梁王破罐子破摔,与岳父单文青勾结欲杀害槐王。先是在朝歌子里投放砒霜,作为皇族祭天当日,晨起必饮的酒,槐王必然饮下; 而后邀约槐王于钟灵山演乐,同时派出玄玥山庄的人引来锦衣卫,等待毒发,梁王便安然离去。 乍一眼来龙去脉条理清晰,感觉整出案子的起承转合跃然纸上。可唐芝芝想不通,梁王搞死槐王就算了,何必大费周章,又是邀约弹琴,又是通知锦衣卫,难道凡间皇子杀个人喜欢节外生枝出些有的没的,吃饱撑了没事干吗? 白黎见唐芝芝翻阅完毕后,一副苦哈哈思索的模样,既欣慰又不忍心。于是,面对各有困惑的四人,细细分析开来。 “此案到现在,关键在于留存的几个疑点。就如邢叔所理解,其一梁王承认他去过钟灵山,说是因为槐王府上递来口信,邀他在年中祭天前了结些兄弟间的嫌隙,那么是谁人送的口信? 其二单夫人呈现的两封书信,字迹的确相同,但实际上两封信的口吻不尽相同,那么第二封信是谁人仿造?至于我为何相信梁王所言不假,以及相信兇手另有其人,是单凭我对梁王从小自大的了解,他想不出这样缜密的筹划,也不会做这种犯险的事。” 白黎的语气舒缓而有力,使人不由得被吸引从而信服,唐芝芝看着他,内心暗暗感慨,这种摄人心魂的气质真是越来越像三境天上的白黎君了。 秦少耶又一次醍醐灌醒点点头,转念间挠挠脑袋,茫然地问道:“大人,那我们最开始发现的丝帕呢,不是出自杏花阁吗,总不会是梁王一个大男人留下的吧。” 白黎充耳不闻,倒是言岩跳起来给他一个爆栗,骂他不争气:“秦少爷你不知道梁王是个什么主儿吗?平时不好好看案卷,净拿些弱智问题烦大人。” 看到言岩如此激动,邢叔无奈扶额。而唐芝芝默默地把爪子伸向案卷内页,悄悄翻开。其实秦少耶的这个问题,她也想问,于是继续埋头钻入案卷。 案卷前页附上的人物性格背景真是事无巨细。 死者六皇子槐王,温文儒雅,性子沉静,这一点唐芝芝在钟灵山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关于六皇子的身世,他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卿妃所生,而这位卿妃也是个稀奇的人物,只是个寻常官宦家的女儿,与皇帝宫外结识后直接成了二品宫妃,恩宠盛极一时。可惜的是,拗不过天数让红颜薄命,卿妃生育下槐王便撒手人寰,于是皇帝将尽所有恩宠转到卿妃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身上,亲自抚养他长大。 嫌疑者七皇子梁王,长相俊美却风流成性,京城无人不晓这个醉心花柳的王爷。与槐王的身世截然不同的是,梁王乃一品贵妃晟娘娘所出,而晟贵妃的母族正是原先响噹噹的护国公府。为何是原先,是因为如今护国公府嫡系几乎殆尽,整个庞大的脉络渐渐式微。 而六皇子和七皇子间的纠葛,在案卷里竟然也条条清楚得列着。两人年纪就相差半岁,在子嗣伶仃的皇宫里,两人一块玩耍一块学习,形影不离,感情深厚。 直到四年前‘成家逆案’,槐王的岳丈葛尚书被诬陷导致抄家,不久后诬陷葛尚书的幕后主使,也就是梁王的舅舅成佑被揪出,牵一髮而动全身,使得整个国公府成家和其亲近的党羽一一倒台。 经此,槐王更得皇帝宠信,而其儒雅宽厚的贤名广受四方称颂; 而梁王虽然依旧有个一品诰命的母妃,也依然是个亲王,但却成了空壳王爷,越来越纵情声色犬马间。可以说,成家逆案实则为分水岭,不仅形势大变,而且让槐王和梁王便再也没了往来。 大致将整个案件涉及人物的背景了解个通透,这一度让唐芝芝很想加入锦衣卫的队伍,好愉快地吃瓜看八卦。 从梁王的经歷来看,虽然长年不得皇帝宠爱,好歹有个强大的母族后盾,可偏偏出了逆案,致使变成了失宠又失势的王爷,所以卧薪尝胆,韬光养晦什么的最适合运用在他身上,故而他是兇手的概率还真不小。 案卷库里静默了一会儿,邢叔忽然想到了什么,蹙眉问白黎:“大人现在所剩时间不多,如果兇手不是梁王,那我们应当再从何处下手查起?”
第58页 白黎不知何时走到唐芝芝的身后,俯下身,刚洗完身上的皂角香飘到唐芝芝的牛鼻子里。他的眼睛专注地扫视案卷,随后自然而然伸出手,越过唐芝芝的肩膀,修长的手指敲定一排字:“就是这儿。” *** 杏花阁。 锦衣卫将其围了个水泄不通,站在大厅里的齐妈妈拿出手帕擦擦冷汗,她现在万分后悔前两日没去拜菩萨。三日前刚把她的杏花阁强行歇业,全部人等被请到阴森森的北镇抚司喝茶,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以为结束了,不曾想今晚的生意刚回到正轨,又把这帮俊阎王给招来了。 杏花阁的姑娘们个个心慌慌地从楼上下来,这些娇滴滴的姑娘们见到大厅里,满满当当的黑衣莲花纹时,吓得腿发软。 白黎坐着平视齐妈妈,直奔主题:“齐琼花,你们这儿有叫芸娘的吗?” 齐妈妈料到自己会被点名,早就做好视死如归的准备,只不过听到这个长得最俊,品级最高的锦衣卫的声音后,意外觉得踏实,于是平息了慌张,还算有条不紊地跪下答话:“回大人,我们这没有叫芸娘的姑娘。” 齐妈妈挤出尴尬的笑容,脸上饱满的肥肉将眼睛怼成了一条缝。但是渐渐地笑容凝固,眼珠左右滚动,声音如蚊子般又颤抖着问道:“大人说的,难道是芸巧姑娘?” 白黎反问她:“芸巧是谁?” *** 杏花阁的门口,人满为患。 因为有锦衣卫把守,人们很自觉地离杏花阁几尺远,远远观望。唐芝芝被白黎勒令乖乖待在门口,好奇心迸发的她自然不会蹲在小角落等。于是挤在一圈圈看客里面,使劲伸长脖子往杏花阁里探看。 方才在案卷库里,白黎提到梁王说遗落现场的丝帕的确是他掉的,而丝帕属于名叫芸娘的,凑巧的是,迷住玄玥山庄单文青的女子也叫芸娘。既然丝帕香气为杏花阁特有,那么这个杏花阁的芸娘与两个涉案男子有关联,太古怪了。 人群里有不少刚刚从杏花阁里被赶出来的男客,朝杏花阁指指点点,满脸不悦。其中一个两颊通红的放荡男客,想来是喝大了,才不顾形象地放声大骂:“这他娘邪乎的杏花阁,老子再也不来了,还不如去对面阳华酒楼叫俩姑娘。” 此人边吼着,边挤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往对面晃去。唐芝芝被他挤兑开,顺眼瞧向对面的阳华酒楼,正好看见酒楼门口有一辆挂着白灯笼的马车停下,从上面走下来的女子衣着缟素,面目憔悴,迈着小碎步盈盈走进酒楼。 唐芝芝格外注意她的原因在于,她看出女子的脸上是刻意抹了层白粉才显得苍白憔悴,连带女子眼下的黑眼圈也是人为抹的。唐芝芝暗戳戳想到: 难不成这是现在凡间的时兴妆容? 这时身后的八卦群众又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聊开了,而这回指指点点的对象变成了进到阳华酒楼的素服女子。 一个大老爷们首先挑起:“那不是槐王妃吗?也会来这种巷子,真稀奇。” 旁边有个骚气的男客闻声转过头,接话:“什么稀奇,我在这都见过好几回了,要我说她也不是个干净的人。” 男客言语放荡难听,不仅唐芝芝皱起了眉,马上旁边有个小伙子跳出来反驳:“阳华酒楼也算是京城有名的正经地方 ,怎么槐王妃就不能来了,还有你凭什么如此侮辱一个女人。” “小娃子,你以为槐王妃还是当年那个倾城白莲花啊,谁不知道三年前尚书府被抄没时,她被梁王的人糟蹋得不成样儿了。” “你你你空口白舌!” “好了好了,别争了。” 身后忽然就吵开了,唐芝芝悄悄地退到角落里蹲着,心里回味方才的话。梁王和槐王妃,有过节? ☆、第35章 心里疑惑着槐王妃与梁王之间的过节, 唐芝芝灵光乍现,当即, 托人给白黎留了口信,自己先行赶回北镇抚司,用白黎的牙牌畅通无阻地进到案卷库里。 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催促她伸出罪恶的爪子, 在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架里找寻有关‘成家逆案’的捲轴。找了半天终于瞄到了最上端书格,小标籤上写着景洪二年,也正是三年前。 唐芝芝习惯性捏了诀,结果上面的捲轴无动于衷。唐芝芝内心不由翻了白眼, 这个小猪精连物移诀都没学会操控, 啧啧啧。 于是唐芝芝用她倔强的自我催眠,告诉自己不矮, 试图踮起脚拿捲轴,然而,果然够不到。 唐芝芝妥协了, 正当她打算去搬张凳子拿来垫脚的时候, 书架上泻下一片长长暗影。唐芝芝转过头, 如意纹的锦衣卫寻常官服映入眼帘,随后就是那张温朗俊气的脸。 唐芝芝松了口气,难得指挥使大人没有携带绣春刀, 心底暗喜。然后才想起来问白黎:“大人怎么回来了?这么快审完了么?” 白黎答道:“差不多了。” “啊?”唐芝芝有点不解,指挥使大人的差不多是还差多少。 白黎一边越过她,一边从容道来:“那个同时出现在梁王和单文青身边的芸娘,是曾经杏花阁的芸巧姑娘。此人, 滨海南汤人,两年前来到京城,进入杏花阁。据杏花阁的齐琼花说,梁王是芸娘唯一的入幕之宾,而后又是梁王给她赎了身,离开了杏花阁。”
第59页 唐芝芝忍不住追问:“那她和槐王兇案有何关系?” 白黎不紧不慢地给她解答:“据梁王亲口交代,这个芸娘的确有给他出谋,除掉槐王,只不过梁王自己觉得风险过大,远不如眼前的日子来得逍遥便作罢。结果,芸娘便不见了。” “我问了单夫人,她说,芸娘一年前初次来到玄玥山庄,以梁王府密使的身份搭上单文青,告诉单文青他的女儿,也就是嫁入梁王府做侧妃的单大小姐很得宠,梁王想与玄玥山庄有更进一步的合作,于是让她作为两边联繫的桥樑。” 唐芝芝听后这番解释,忽然觉得推理思绪有如神助,于是顺着白黎的话说:“所以说,芸娘很可能策划了这一切,她一方面在梁王府有机会放置有毒朝歌子和砒霜,以此嫁祸给梁王;另一方面伪造梁王的字迹,写下第二封密信,给玄玥山庄传递假消息。” 唐芝芝还没来得及自我膨胀,就有怪异感油然而生,自言自语道:“可是,芸娘的动机呢?” “什么?”白黎只听见唐芝芝一个人嘀咕,不曾听清内容,不禁侧头问道。 “啊我只是觉得还有些不通顺,譬如芸娘有什么本事把毒酒弄进槐王府?又为什么要害槐王?” 白黎听了唐芝芝的疑问,莫名欣慰,微微笑着点点头:“唐姑娘说的有理,那么等捉住芸娘后由唐姑娘亲审如何。” “你们已经有办法抓住芸娘了?” “不然呢,唐姑娘是小瞧了锦衣卫能力么?” “不不不。”唐芝芝连连点头,内心唿号哪敢啊。 白黎的笑意更深了,顺手搓了搓唐芝芝的脑袋,丢下一句:“量你不敢。” 之后,心情愉悦地跨步离开案卷库。 留下一个醉倒在指挥使大人暖意融融的笑容里的唐芝芝,原地发愣。 很长很长的反射弧后,唐芝芝才想起来到此的目的,迅速回身要去搬板凳、拿案卷。却在回头的时候,圆滚滚的双眼看见桌子上摆着一本厚厚的案卷,封面写着:成家逆案。 某人帮她拿下来了。 *** 当夜白黎去了宫里,唐芝芝看完案卷后得知,忍不住偷偷跟了进去。 她可是身怀帮助白黎仙君的重责,起码得保证他的安全嘛。 唐芝芝化身猪皮飞跃皇宫,漂浮在空中,搜寻了大半个皇宫终于眼前一亮,捕捉到白黎的身影。 衣着严肃的黑衣九瓣莲纹官袍,白黎正一步一步穿过迴廊,走进宫殿内。 唐芝芝作势要跟上去,忽然瞅见在此宫殿外围,站着两个人。他们所在的位置,完美隐藏了他们的身影,而又恰好能看见白黎的一举一动。 直觉告诉唐芝芝,这两个披着黑斗篷的人物并非善茬,于是掉头降落在他们的方向,猪皮贴在画柱上。 “督主,探子传来消息芸娘暴露了。” 站在前头的人听后,冷呵一声:“迟早的事情,我们的朱指挥使也不是全靠家门荣华和老王爷才坐上这个位置的。” “那之后该怎么办,请督主示意。” 前头之人望着白黎远去,进入宫殿里,埋下头来玩弄起红玛瑙扳指,充满玩味地笑道:“陪我们这位号称太微星转世的弼家小少爷继续玩下去呗,瞧瞧他多有能耐。” 此时,眼见小猪精的法术支撑不住了,唐芝芝连忙见机飞走,这一起身,惊动了密谈的二人。 “什么人!”后面的跟从之人迅速拔刀。 他们目之所及处闪过一道粉白的影子。 前面的人摆了摆手,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一只雀儿。”随即目光凝滞,露出一丝兇狠。 尽全力飞了点距离,唐芝芝终于撑不住,法力耗尽,摔在了地上,渐渐地视野中开始模煳。 过了一炷香时间,冥冥之中她感觉自己的脖子被碰了一下,然后自己小小的身子被人轻轻地捞了起来,送入一个温暖的怀中,那个怀抱踏实又熟悉,让她不由自主地彻底放下心睡了过去。 白黎从宫殿里出来,在必经的角门处便发现了晕倒的唐芝芝,急忙冲过去,本能地探了探她的颈脉,气息尚且平稳,才让他松口气。随后将唐芝芝抱起,离开的脚步倏而停下,斜眼瞥见宫殿外的高阶上,有一道阴鸷的目光沖他而来,看了眼怀里的唐芝芝,白黎当作没事发生,径直离去。 ☆、第36章 第二日天蒙蒙亮时, 唐芝芝就被人从被窝里扯出来,睡眼惺忪地站在京城最东边, 一家店门口。她还正在想昨夜她是怎么回来的,就被告知她眼下变成活靶子了。 原来指挥使大人所说的‘捉住芸娘的办法’,又是让她入虎穴。 简单来说, 现在人人知晓有个叫唐芝芝的,是槐王兇案的目击者,人人知晓那个叫唐芝芝的说在现场见到了兇手,而据说兇手不是梁王, 是个女子。 以她做饵, 引出芸娘,也亏得这群以精明头脑扬名的锦衣卫想得出。 唐芝芝随白黎走进店里, 这家叫做如翠坊的店子是专门做衣服的。一进店里,满是粉的绿的,娇嫩得闪瞎唐芝芝五百年的仙龄。 白黎仔细揣测唐芝芝的反应, 一脸真挚地询问她:“难道这里的衣服没有一件能入唐姑娘的眼吗?”
第60页 唐芝芝用睏倦的眼神环顾店面, 她本应该至少假装捧场的, 只是昨晚看了半夜‘成家逆案’的案卷,然后又用后半夜飞去皇宫听到些有的没的,现下实在没有力气。 唐芝芝抬头对着常服在身的指挥使大人, 真诚地反问:“大人,我们不是就做做样子嘛,怎么还真要挑衣服?” 白黎思索了一会儿,正经回答道:“做戏做全套, 何况我答应过你赔你一身衣服。”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玄玥山崖的洞穴里,某人打翻她唐芝芝的汤,还溅湿她一身,这位有板有眼的指挥使大人的确说过赔她身衣服。不要白不要,唐芝芝秉承着她的生意经,开始挑选这迷人眼的乱花。 来来去去熘达几圈,唐芝芝停在在角落里,正对墙上挂着的一块布料,净瓶般通透的白色,绣有天青色的图纹。唐芝芝盯着这块纱质的料子,挪不开眼,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最为窒息,也最为勾魂,不禁遥想起白黎仙君似乎最喜爱这天色系了,每每见他穿着的银纹长衫都会绣着这一颜色的草植。 叮—— 唐芝芝的耳朵里传来刺耳的刀剑相碰的声音,声音近在咫尺,吓得她一动不敢动。等脑后声音远去,唐芝芝才敢转过身,然后看见脚下的地上躺着棒槌般粗的针。 还真有人想杀她灭口?看来这个兇手芸娘的犯罪心理素质还不高,被指挥使大人一诈,就沉不住气了? 唐芝芝探头探脑地躲在如翠坊的门后窥视,恰好目睹了门口,指挥使大人一个利落的旋身,手里的绣春刀抵上女子的背嵴。女子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服,却是眉眼清鸿丽影,透着江南女子的温婉。 片刻,埋伏在四围的锦衣卫纷纷聚拢,将女子包围在中央。白黎厉眉,扫视着摔倒在地上的女子,声色寡淡:“你是芸娘?” 匍匐在地上的女子闻声,忽而抬眼,方才还楚楚可怜的美目变得妖艷冷漠,从嘴里传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白黎没理会,收刀后吩咐道:“将她押到诏狱,慢慢审。” 两个黑衣锦衣卫走上来,狠狠一把提起芸娘,押着她往原路返回。就在转身的时候,女子发出一串刺耳讽刺的笑声,震得几尺外院远的唐芝芝耳蜗疼,随之听到芸娘嘲讽:“大人还有时间慢慢审吗,陛下给的时间只剩下两日不到,倘若从我这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位姑娘的脑袋,您还能护得住么?” 芸娘边说,挑眉瞟了眼唐芝芝,笑得妩媚。 白黎万分警戒,死死盯着芸娘。若是普通市井女子,怎么会知道这一二内情。押着芸娘的言岩见状,用架在芸娘背上的绣春刀狠狠警告了她,吼道:“废什么话,担心担心你自己。” 芸娘白了眼身旁的小白脸,阴阳怪气地提高声量:“担心我?呵!你们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北镇抚司里梁王的性命,呵呵。” 此话一出,白黎眼中异光闪现,与邢叔对视过后,立刻喝令锦衣卫众人回府司。如翠坊前的马蹄声纷杂奔走,等唐芝芝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白黎捞过去,带她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马儿奋力狂奔,还没定神的唐芝芝在马上不知所措,眼睛四处打转,直到看见街巷里一个熟悉的背影,以及缟素白衣。 *** 就在芸娘落网的时候,梁王死了,倒在北镇抚司东偏院的血泊里。 从白黎推断出梁王可能并非兇手后,就开始设计引出藏在人海茫茫里的芸娘。先是放出言论说兇手另有其人,具体是谁,锦衣卫仍在调查,好在有位目击者协助调查。然后一方面让此言论在京城四处流传开来,另一方面,锦衣卫等官属装模作样地打压此谣言,且没有任何释放梁王的动作。造成一种锦衣卫在刻意遮掩自己调查进展的假象,引诱芸娘在真相快要浮出水面却仍旧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对唯一的证人唐芝芝下手。 芸娘果然出现了,可万万不曾想,锦衣卫在做戏的同时,芸娘也上演了一出调虎离山之计。 昨日,白黎就将梁王从诏狱里放出,转移到北镇抚司的东偏院,就等今日芸娘自投罗网后,再把他送回梁王府。结果,竟被活生生刺死在北镇抚司。 白黎进宫已经两个时辰了,唐芝芝坐在案卷库的门槛上,眼睁睁看着太阳垂暮,心乱如麻。 邢叔在朱季进宫的时候,便奔向了靖安王府,走的时候那眼茫然无措,是唐芝芝第一次在邢叔的眼里看到,他本是那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物。 言岩主持东偏院的善后事宜,白布抬走了不少锦衣卫兄弟的尸身。他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白脸变臭脸,看谁都不顺眼,经过唐芝芝时,看都懒得看她。 这场刺杀来者有组织,有计划,通通高手。打得留守在东偏院的锦衣卫措手不及,招架不住。想到这一层面,唐芝芝头皮开始发凉,芸娘背后难道还有组织?脑海里勐然浮现出昨夜凭栏的两个黑衣人,他们口中提到的正是芸娘。 也不知指挥使大人,他怎么样了? 唐芝芝后悔不已,没有早点告诉白黎她昨夜的见闻。 ☆、第37章 几百年来, 唐芝芝都没这么忧愁过,即使是在唐兰芝身上, 貌似也不甚这般。 她记得不少供品书籍里写过,凡间的帝王暴虐起来堪比洪水勐兽,人命在他们眼里像个蝼蚁。虽说梁王不得宠, 好歹也是堂堂皇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杀害在北镇抚司,兹事体大,关乎皇族颜面, 怎么都能让指挥使大人脱层皮。
第61页 万分苦恼时, 唐芝芝看见前方有个高大的身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秦少耶兴高采烈地停在唐芝芝跟前,蹲下身子, 笑嘻嘻地说着:“唐姑娘,大人没事!” 唐芝芝圆眼放光,忙站起身张望:“大人回来了?” 秦少耶跟着站起来, 挠了挠头, 尴尬地解释道:“大人还没回来。但邢叔回来了!” “啊?”唐芝芝貌似跟不上大黑个儿的思路。 “邢叔从王府回来, 说王爷叫他不必担心,大人一定平安无事。” “真的?” “王爷说陛下早就放弃梁王了,何况眼下槐王案的真兇浮出来, 陛下就更没功夫管梁王死活了,故而大人不会有事的。” 唐芝芝听后难以置信,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里默默念叨:这个皇帝很有个性啊,偏心偏上天了吧。不过震惊归震惊, 听说白黎不会出事后,唐芝芝真真是松了口气,不禁感慨道:“幸好幸好。” 这边,秦少耶笑得咧开嘴,宽慰说:“其实唐姑娘没必要这么担心的,我们大人常年行走在明枪暗箭中,但好歹也是靖安王府出身,家门傍身,不会轻易有事的,所以姑娘要看开点,往后这种日子还多着去呢。” 唐芝芝听着话怎么有点奇怪,倒像是在劝慰一个闺中小怨妇的口吻。难道不是出事的时候,一堆锦衣卫大男人的反应更剧烈些吗,他秦少爷不也是差点抹眼泪吗! 脾气瞬间涌上来,唐芝芝立马扬起下巴反驳:“你!你放心,我下回注意。”气势排山倒海地垮掉,唐芝芝觉得她还在人家屋檐下,姑且给他一个面子好了。 唐芝芝连忙转开话题,问秦少耶:“指挥使大人他是王府的少爷,为何要当锦衣卫啊?”这个问题困扰她有些日子了,她之前不曾知晓飞升前的白黎君有这么厉害的身份,又为何要做个锦衣卫呢。 秦少耶这回不挠头了,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那是因为他想改变。从小的时候,我所认识的阿下就是个规矩庄重的人物,他曾立志改变锦衣卫的作风,改变百姓对锦衣卫的看法,改变京城人人自危的局面。就这样一步步成了锦衣卫,成了指挥使。就如唐姑娘所见,槐王兇案发生到现在,大人讲的都是证据,从未滥用职权滥用刑法。” 秦少耶鲜少一本正经,此番侃侃而谈时收敛了他标志性的憨笑,满是敬慕。讲得让唐芝芝脑补出指挥使大人小时候,少年老成的小正太模样。 阿下?指挥使大人的乳名么?唐芝芝问出心里的好奇。 秦少耶一阵哈哈哈大笑,然后才说道:“唐姑娘不知道吧,大人现在的名字乃皇上所赐,靖安王府本姓‘弼’。靖安王爷取名那叫一个传奇,最开始有了世子,又是看风水又是卜卦,绞尽脑汁取了个名字,后来又有了三个少爷,王爷就懒得想,按‘上中下’的次序来叫。大人是王妃生的第四个儿子,单名……” 唐芝芝正巴望着眼,吸取八卦,结果秦少耶忽然停住,嬉皮笑脸地低下头,搔搔脑袋。顺着他心虚的眼神,唐芝芝转身,只见眼前一黑,精緻的如意纹在眼瞳里放大。 悻悻地扬起头,指挥使大人歪着脑袋瞧着她。唐芝芝见他果然安然无恙,瞬间遗忘了刚才在背后打听他八卦的事情,问道:“大人,皇上怎么说?” “皇上令我好好拷问芸娘,审结槐王案后,再行探查杀害梁王的刺客。” 唐芝芝附和地点点头,感慨这届皇帝的心不是一般地大。转念间,她想起一件膈应很久的事,想要去问清楚。 “大人,我现在可以出去逛逛吗?” “不行。”朱季不问原因,直截了当拒绝了她可怜巴巴的请求。 “为什么?!”唐芝芝不禁抗议。 白黎注视着她的眼睛,笑着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我不想像昨晚那样悬心了。”然后径直走向诏狱。 路上,白黎心绪难平,明朗的笑颜蒙上阴云。 眼见槐王案似乎将要了却,皇上也没有追究他梁王之死的罪责,可他实在难以踏实。进入北镇抚司刺杀梁王的人未免对其中的内情和布局太过了解,这群人又与芸娘有何联繫?而这帮身手诡异的人竟然一个活口也没留住,他们究竟是从何而来?留这么一帮人在京城,着实养虎为患。 *** 唐芝芝回忆着白黎的话,在房间里犹豫不决,来回踱步。眼下指挥使大人的牙牌被他收了回去,唐芝芝已经不能够名正言顺地走出这里,想了半天,还是转了个身变成猪皮,慢慢地浮起,从窗户里神不知鬼不觉地飞了出去。 在天空中辨别了一会儿方向,瞄准目的地,纵身飞去。 裹满白布的槐王府,凄凉异常。 这会儿还没进入黑夜,就已经阴森到这个地步,不敢想像槐王府的寥寥长夜是什么光景。 唐芝芝从猪皮变回人样,不由裹紧了衣服。明明是夏季,这个槐王府竟然凄冷地不亚于极寒之地。唐芝芝深吸一口气,用猪鼻子使劲嗅了弯弯绕绕几个来回,终于找到了槐王府里有人气的地方。 从房间里透出一束光,引得唐芝芝凑过去。 通过门缝,可以看见屋内暖融融的橘色灯光,相比起外头的悽惨白色,里面的气氛就令人舒服多。
第62页 屋内的素服女子端坐在铜镜前,侧颜姣好,身段窈窕。 唐芝芝记得她,毕竟算起来,从阳华酒楼到如翠坊,唐芝芝与她已有两面之缘。 槐王妃侧对窥视的唐芝芝,自顾发愣,她的手里抱着两个黑漆漆的牌位,在她这身素白衣服里格外扎眼。 “爹娘,不孝女总算替你们报仇雪恨了,你们心安吧。”槐王妃的声音不大不小,细声空灵,让唐芝芝听得一字不差。就在这一刻间,唐芝芝恍然大悟,轻轻推门直入。 突然的推门声,显然把槐王妃吓得够呛,她忽的立起身,转过来惊恐地盯着门口的不速之客。 槐王妃注视着唐芝芝,她确认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小只的姑娘,于是挺直身子,收回惊恐失态的表情,肃容问她:“你是何人?” “我叫唐芝芝。” “唐芝芝?”槐王妃念着唐芝芝的名字,不明就里,突然,她的柳叶眉梢一挑,恢復了脸上的惊恐,低声道:“是你。” 她在昨日刚刚听说槐王案有位目击证人,叫做唐芝芝的姑娘,现如今正身在北镇抚司协助锦衣卫破案。槐王妃垂下眸子,坐回椅子上,轻声询问:“是朱大人让你来的吗?” “不是。” “那你为何私闯王府?”槐王妃不解地看着唐芝芝,细柔的声音不像是在问责于她。 唐芝芝没有回答槐王妃,而是环顾左右,目光落在槐王妃紧紧抱在怀里的牌位。不禁嘆了口气,开口道:“槐王妃大仇得报,不知道是哪般仇怨?” 槐王妃刚刚缓和的情绪有一次起了波动,眼神躲闪开,反问:“唐姑娘在说什么?” 唐芝芝料到槐王妃会这么回答,她觉得有千万匹草泥马的蹄子踩踏过她的心脏,捶地后悔自己刚刚忘记掏出灵囊里的高端录音笔! 内心戏一闪而过,唐芝芝嘆息一声:“今日槐王和梁王相继被害,不知哪位是槐王妃替爹娘报仇的对象?” ☆、第38章 槐王妃大惊, 双臂抱紧了牌位,微微颤抖, 面上强装镇定。 唐芝芝见这样的情况,一时不知所措。 实际上,在决定来槐王府会会这槐王妃以前, 她只是觉得在槐王妃身上存在很多疑点,就如在阳华酒楼那日见到槐王妃故意涂抹苍白的脸色,以及从三年前‘成家逆案’的相关案卷得知槐王妃与梁王的过节。 可就在刚才,唐芝芝听见槐王妃自言自语的那句话, 脑后发凉, 似乎在印证她脑子里冒出过的一个可怕的猜测。 “他们两个人都该死。” 两个人?唐芝芝惊诧地看向槐王妃,见她说完这句话后深深埋下头。 从案卷里得知, 槐王妃名唤葛无双,自小是户部尚书葛奇的掌上千金,尚书府的嫡女, 当年名满京城的美人之一。正如眼前的这个女子一样, 她气质高贵, 性格温婉,与生俱来的贵族傲气,让她即使到这样的地步也毫不认输。这样一个女子, 让唐芝芝根本无法狠下心去逼问她,尤其是知道她在成家逆案中遭受的一切。 槐王妃抬起头,苦笑看着唐芝芝:“唐姑娘能找到我,是我在何处留下破绽了么?不妨告诉我, 倘若来生让我再遇上这一遭,我也好精心安排,全身而退。” 唐芝芝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能感觉到槐王妃并没有后悔的意思,可越是这样,越是令人心酸。 唐芝芝沉声道:“我见过您在锦衣卫案卷库的名录,上面说您自小有临摹天才,也许就可以解释假冒梁王写给玄玥山庄的第二封信。” “还有将剧毒的朝歌子带入禁卫森严的槐王府,您也可以轻易做到。其实,您隐藏得很好,以上这些不过是我凭些许直觉进行的猜测。” 槐王妃莞尔一笑,说:“唐姑娘,那不如将你直觉猜测从头到尾推敲一番如何?我替你把把关。” 唐芝芝缓缓走近槐王妃,明显压低声音,轻声道来:“三年前,您在成家逆案里失去了很多很多,您恨梁王,所以联合芸娘里应外合策划出这一系列。可我不知道,您与槐王,不都说你们是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您为何要害死他?仅仅是利用槐王的牺牲,作为扳倒梁王的筹码吗?” 槐王妃冷笑:“唐姑娘误会了,他不是筹码也不是牺牲品,而是最该死的的人。从一开始,我想除掉的只有他,至于梁王,大概是苍天有眼,让他不得留世。” 唐芝芝皱眉,困惑不解:“为什么?” 槐王妃忽的站起身,抱着牌位踱步到门口,静静地倚靠在门上,目视昏暗的天色。她反问:“为什么?不为什么。唐姑娘如果是我,恐怕也会走上这条路。” 不等唐芝芝追问,槐王妃轻轻合上房门,回到梳妆镜前,面对唐芝芝,露出一副戚戚的自嘲的姿态。 “三年前,成佑仗着他国舅的身份和他的一众乌合党羽诬陷我爹,也就是当年的户部尚书。污衊我爹私自敛收财物,在歷年官员遴选中操控弄权,并且与外敌沟通,放进别国细作进入权力中心。皇上得知后,在朝野重臣的压迫下,下令抄没尚书府。” 槐王妃将三年前事变娓娓道来,语气平淡无奇,似乎这桩灭家之案与她毫无关联。
第63页 她续说道:“梁王奉旨带兵抄府时,爹爹性子烈,见局势无法控制,冤屈无门可诉,便拔刀自刎,而我娘性子软,见此情状,被生生吓死。等我赶到尚书府的时候,见到的只剩下两具冰冷的身体。也是那个时候,梁王纵容属下奸小疯狂抢掠,甚至连我,他们也敢……” 成家逆案的案卷里有写,槐王妃在一片混乱中被几个狂徒士兵强行玷污,直到两天后尚书府的冤屈迅速被平反后,从千里外匆匆赶回的槐王,在尚书府的柴房里找到浑身伤痕累累的槐王妃。 槐王妃再度回忆起往事,内心平静无波,明明是伤疤,却还能自己狠狠地揭开,面不改色。 至此,槐王妃口述的三年前变故与案卷上几乎切合,只不过由她讲述,字字戳心。然而,唐芝芝依旧不明白,槐王做错了什么? 坊间传言,槐王妃没了母族,又遭遇不清不白的一劫,连皇帝都明里暗里示意槐王冷落了她,再娶其他权贵之女。可偏偏温雅如玉,一往情深的槐王不在意旁人的闲言碎语,对槐王妃悉心更甚以往,甚至从未有过地违背了皇帝的意思。最后,皇帝被打动,才随他去了,倒是在其他地方给槐王更多宽厚补偿,生怕委屈了槐王。 “如果我告诉你,三年前的一切都是他的杰作呢?”槐王妃微微一笑,却凄凉异常。 “他?谁?槐王么?”唐芝芝惊讶地瞪圆了双眼。 “人前的他,文雅风光,总是一副宠辱不惊的宽和模样,在嫁给他之前连我也深信了他的伪装。三年前从尚书府里搜出的通敌受贿的大把证据,是他亲自安排的,也是他暗中派人通知成佑,那一切是他亲手制造的血案。” 唐芝芝的脑子里轰地一下,脑洞炸开。这与她想像的槐王,那个深情俊雅的公子,简直天差地别。 槐王妃看着唐芝芝愣怔住的表情,淡淡地笑着说道:“唐姑娘一定不懂他为何这么做。但你看到了,仅仅一个尚书府的覆灭而已,换来的却是成国公府与其党附的竞相倒台,换来了皇上对他日復一日的恩宠更甚。被宣告为‘成家逆案’的那场变故,让梁王彻底失去强势的母族依靠,再也没有资格与他争那个皇座。” “他以我尚书府全府人的血肉,轻轻松松挣来了名声和权势地位。徒留我一人,要被他假惺惺地宠爱着,吃着喝着用我爹娘的命换来的柔滑富贵。唐姑娘,若你是我,会怎么办?” 唐芝芝霎时间懂了,三年前的成家逆案为一道鸿沟,完完全全隔开了梁王和槐王的实力对抗。在此之前,尽管槐王独占圣心,梁王备受冷落,但梁王的背后有强大到足以送他上皇位的母族,而槐王几乎孑然一身。所以以尚书府为诱饵,先发制人,引蛇出洞,让成佑兴沖沖地去打压尚书府,再迅速借力打力,反咬一口,坐实成佑诬陷朝廷重臣的大罪,牵一髮而动全身,使得皇帝对他忌惮已久的国公府动杀心。 就这样,那时远在千里外办事的槐王,掌控了一切,他只需装模作样地赶回来坐收渔翁之利。 葛奇是槐王的岳丈,尚书府越惨,皇帝越是会觉得亏欠槐王多,所以在此后槐王获得无与伦比的倚重,虽没有正式册封太子,但已经是众人心知肚明的身份。 唐芝芝久久不能言语,触目惊心的画面感冲击她的脑子,仿佛觉得头要炸了。 再度看向槐王妃时,唐芝芝心里很不是滋味,泛着酸涩,就像是她第一次咬到凡间的柠檬这种可怕的物种。 “唐姑娘,你若是我,会怎么做?”槐王妃坚持又问了她一遍。 “让他天雷轰顶。”唐芝芝从来没觉得自己那么嫉恶如仇,倘若一切还没发生,她一定会帮槐王妃,让槐王经受天雷的沐浴,这不过是捏个诀的功夫。 槐王妃等来满意的答案,浅笑,随即眼里泛起泪光,说:“可惜苍天迟迟没有惩戒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了。这是我初次遇到芸娘的时候,她同我说的话。” “我与她约定,每月朔日在阳华酒楼,她帮我筹谋如何悄无声息地置槐王下地狱,如何陷害梁王好让自己脱身。于是,我模仿梁王的笔迹写信一封交给芸娘处理,还将那剧毒的朝歌子与御赐的酒掉包,亲眼见他喝下后前往钟灵山。” 唐芝芝想起见过一面的芸娘,瞬时毛骨悚然,那简直是个活在现实里的蛇蝎美女。唐芝芝问槐王妃:“您就那么相信芸娘吗?您没有想过她为何帮您?有何目的吗?” “我不想去想她有何目的,我只想他死,其他的即便助纣为虐,我也认。”掷地有声过后,槐王妃柔波盈盈的目中,透出一股桀骜。 电光火石间,槐王妃抄起梳妆檯上的剪刀,往自己刺去。 唐芝芝条件反射地念了个诀,梳妆檯上的盒子砸中槐王妃手臂,使之无力,然后唐芝芝勐地扑上前将剪刀夺下。 这千钧一髮之际,她竟然意外地帮小猪精学会了物移诀,真是老天保佑。 唐芝芝满心后怕,对槐王妃说:“你既已报仇雪恨,过去的也就过去了,往后不就得为你爹娘好好活下去吗?” 槐王妃伏在地上,已经泣不成声。 唐芝芝默然,忽而瞟了眼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随后,唐芝芝嘆了口气,转身抬脚朝门口走去。
第64页 槐王妃见她竟然要离开,喊住她:“唐姑娘,你会不会通知锦衣卫,将我捉拿归案?” 唐芝芝停在房门前,摇摇头:“还请王妃好自珍重。” ☆、第39章 唐芝芝不打算在这压抑人的槐王府继续待下去, 内心情感如同被洪水沖灌,关于槐王妃的这个故事要比她看过的任何一个凡间虐心小说, 都要残酷。 拉开房门,刚抬脚跨出一步,映入唐芝芝眼球的是无比熟悉的如意纹, 在夜幕下的金线熠熠生辉。 唐芝芝立刻扬起头,果不其然,与指挥使大人的眼睛撞个正着。 白黎拧着眉,脸色极其不好看, 甚至可以说有些恼火, 上来便质问她:“不是说让你好好在北镇抚司待着,别到处乱跑吗?” 唐芝芝被问得一阵心虚, 装作无意地撇开头,不敢去看他。 然后扯开话题,嬉皮笑脸地反问:“大人怎么会来这?呃…什么时候到的?”她还是想赌一把, 指挥使大人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没听见。 白黎一眼就能看穿唐芝芝的小算盘, 照实回答她:“芸娘招出了同伴。还有到这有半柱香时间了。” 一盆冷水朝唐芝芝当头泼下,她早该想到芸娘这种危险的合作伙伴,势必会鱼死网破, 拉同伴一起下地狱,也就槐王妃肯相信了。 白黎打算先把唐芝芝搁在一边,径直要往房间里走去。唐芝芝见状,下意识拦住他, 她的两只手抵在朱季结实的胸膛,白黎能感受到这个傢伙用了全身绵薄的力。 于是,他不敢硬闯,生怕折了她竹竿般的双臂。 “快些让开。” “你别,槐王妃她……”唐芝芝滚圆的眼睛水灵灵的,巴巴地哀求。 门口的动静在沉寂的槐王妃里显得异常大,槐王妃闻声走来,看见白黎被足足矮了他一个头的姑娘堵在门口。 “阿下……你怎么来了?”槐王妃震惊地轻唿,面上挂着掩不住的紧张。 “无双姐,我们谈谈如何?”隔着唐芝芝,白黎同样熟稔地称唿槐王妃。 唐芝芝前看看后看看,眼见着槐王妃妥协了点点头,她也怂不拉唧地挪开双手,不敢看指挥使大人,希望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就过去吧。 白黎进到屋内,顿了一下,不忘回头对唐芝芝柔声叮嘱一句:“就在门口等我,别再乱跑了!”唐芝芝只好使劲点点头,抬手发四。 指挥使大人总算恢復了脸色,带着浅浅的笑意注视唐芝芝,随后缓缓把房门合上。 被晾在门口喝西北风的唐芝芝,体会着从未有过的焦躁,一边踢道路旁的小石子,一边揣摩眼前的白黎仙君,这位刚正不阿的指挥使大人,会把槐王妃公事公办么。 “希望白黎仙君正义感爆棚,放过王妃。”唐芝芝双手握成拳,闭上眼,朝天祈祷。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 【唐芝芝你这只居!】 接连两道声音突兀地在脑门上方响起,唐芝芝勐的睁开眼,看见扑腾着白色羽毛翅膀的——系统君大人,终于捨得出现了! 唐芝芝咬紧嘴唇,努力克制住内心澎湃的怒火,好在元笙仙君是以这样的形态出现在面前,好让唐芝芝有胆对着这个灰不拉几的盒子怒目圆睁。 这个令她一言难尽的元笙仙君,先是诓她说什么帮助白黎仙君,然后二话不说把她丢到凡间钟灵山后就没了踪影,不管是她被关入牢房,还是她陷入玄玥山庄的窘境,任凭她怎么唿喊都叫不出它来,还好意思叫什么高端智能系统君。 【喂喂喂,本君在和你讲话,你可听见了?】灰盒子窜到唐芝芝耳边,用它那血盆大口在唐芝芝耳边一阵哌哌哌。 “听听听见了,大人您吩咐。”唐芝芝捂着受惊的耳朵,该认怂认怂。 【本君的意思是,你的脑子里不要净想些别人的事,想想自己】系统君的语气忽然转换得和风细雨,和蔼地让唐芝芝忍不住汗毛竖起。 “想自己?我不是在认真做任务,帮白黎仙君破案吗?”唐芝芝小心翼翼地反驳。 其实她觉得她并没有什么作用,面对这种程度的飞升劫,白黎君就算过了千年,大概也能游刃有余地应对化解吧。反倒是她,附身在一个小猪精身上,半点法术使不上,还险些被冤枉成杀害皇子的兇手。 元笙仙君知道唐芝芝丢了记忆,难得缓下语气,耐心引导她。 【我的意思是,想想你自己这几天的遭遇,仔细回忆一下是否觉得有点蹊跷,或者甚至说有些熟悉?】 唐芝芝眨巴眨巴眼睛,实在没法理解。她不禁开始怀疑元笙仙君莫不是在三境天喝了假酒,专门下来找她发酒疯的。要不然没法解释它一会儿忽然从天而降,一会儿又问她些不着边际的话。 就在此时,正对的房门被拉开,唐芝芝眼疾手快,连忙一把抓过飘在半空的灰盒子,手忙脚乱地藏在背后,然后沖指挥使大人尴尬地笑笑。 白黎不明就里,但唐芝芝这一出傻笑,笑得他心乱如麻,只好移开目光,揪过唐芝芝的肩膀,带她离开院子。 离开槐王府后,唐芝芝跟着白黎走在夜色浓重的路上,大气不敢出。 他牵着一匹棕马走在前面,唐芝芝小心翼翼地走在后面。
第65页 其实她想问指挥使大人和槐王妃说了些什么,可躲在背后的手里还藏着个拖油瓶,她心虚。 唐芝芝几次刻意松开手,让元笙仙君快点飞走,可它偏偏又自己缠了上来,硬是不走,所以唐芝芝只好将手放后面捂着它。 保持这个别扭的姿势走了一会功夫,指挥使大人蓦然停住,吓得唐芝芝紧急剎住脚步。 白黎偏过头问:“唐姑娘,冒昧地问一句你对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有没有一种格外的熟悉感?” 苍了天了,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难不成是白黎仙君的意识太强,开始想起什么来了?唐芝芝下意识看了眼背后的灰盒子,想到元笙仙君的嘱咐,千万不能暴露白黎仙君正在重歷飞升劫的真相。于是转脸疑惑地看着白黎,眼底尽是迷茫:“没有吧。” 白黎悄然嘆息,略微有些怅然,转过身来面对唐芝芝,正色道:“不瞒唐姑娘,自钟灵山见到你时,便生出一股熟悉感,接下来发生的种种事情,似乎记忆中都曾出现过,所以困惑,想知道你是否有同样的感觉。” 唐芝芝瞅着指挥使大人耿直的目光,不像在煽情。如果是白黎仙君的飞升劫的话,他觉得已然发生过的事情熟悉也是应该的,可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眼熟,唐芝芝思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 白黎仙君,不会是个脸盲吧。 “可能是,是大人您记错了吧。”唐芝芝替他解释道,她怎么可能承认自己长得大众脸,致使白黎仙君脸盲分不清。 “嗯,也许是。”白黎久久注视唐芝芝,开始将她的眉眼一笔一笔勾画在脑海里。 这么多天下来,自从唐芝芝进入到他的世界开始,他渐渐觉得他越发看不够她的脸庞,甚至好想一直这样看下去。 “唐姑娘,跟我去个地方,可好?” ☆、第40章 唐姑娘, 跟我去个地方—— 白黎翻身上马,向唐芝芝伸出手。 唐芝芝扬起头, 悬在夜空的月光映衬着白黎的脸庞,让人分辨不了他的情绪。 可无论如何,美色当前, 哪里有推拒的道理,唐芝芝就立马甩掉了藏在背后的灰盒子,没出息地把手交给白黎。 白黎将唐芝芝就势一拉,护在自己身前, 颈耳相擦的瞬间, 使白黎眸中一动,继而下定决心挥了挥马鞭, 骏马驰骋而去。 灰盒子被丢在街边,元笙仙君变回真身,摸了摸自己摔疼的屁股, 暗暗叫道:好你个唐芝芝, 能不能矜持一点! 于是红衣广袖拂过, 元笙化成一团红雾,追了上去。 *** 大概行了百里的路程,出了都城, 眼见着马儿绕山路蜿蜒跑了许久,终于,马儿竟然极为有灵性地停了下来。 这是座风景秀丽的山头,即使在夜里, 聆听着泉水叮咚,鸟雀欢愉,侧畔这萤火漫天,葱木环植,都让踏足之人倍感舒心畅意。 唐芝芝坐在马背上,注视着眼前一座庙宇,心绪不禁为之牵动。 白黎下马,将唐芝芝接下来。然后解开身上的斗篷披到唐芝芝身上。 “山里夜凉,当心些。” 唐芝芝拢了拢斗篷,视线依旧没有离开这座庙宇。这是怎样一种神奇的感觉,她与这庙竟然有一见如故的错觉。 随后白黎拉着唐芝芝的手肘,往里面走去。 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没有最基本的神像,也没有供品,只有几排的红烛将整个庙宇照成暖橘色,既敞亮又温馨。 “这是哪儿?”唐芝芝环顾了一圈这个四四方方的空间,不免疑惑。 “这座山头叫做浮玉山。” 当白黎说起这个名字时,唐芝芝本能地察觉到似曾相识。 继而白黎笑意融融地问她:“你不是说,你来自浮玉村么?” 唐芝芝想起来了,浮玉山,也就是千年后她所知道的天目山,之前她被邢叔问来自何处的时候,信口胡说的就是浮玉村。没想到指挥使大人竟是记着了,才带她来这吗? 白黎凝望着前方,回忆涌来。 “唐姑娘,这里在几年前还有一座私塾,你还记得吗?” “啊?”几年前?唐芝芝有点不明白指挥使大人在试探她些什么。 见唐芝芝的表情变得木讷,白黎嘆了口气,解释道:“我问错了,唐姑娘别介意。” 唐芝芝毫无心眼地摇摇头,说:“没事儿。只不过,大人您刚刚说的私塾,有什么特别的吗?” “那是我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彼时,我从集市里救下的小猪日日陪在我身旁,有她伴读乏味的时间竟过得快了许多。” “后来,我带她来这散步,遇上一帮山匪,混乱中小猪替我拖我那些人,而我跑回去找邢叔,再赶回来发现她已经不见了。” 当年那些山匪被抓获后,个个没了节气下跪求饶,哭诉他们都是被京城锦衣卫逼迫出来的,若不是锦衣卫收了一些权贵的钱财把他们抓去做替罪羊,赶出京城,他们也不会走上这条抢掠的道路。 小白黎问他们,那只阻拦他们的小猪呢? 几个山匪面面相觑,埋下头。在刚刚一片混乱当中,谁会顾及一个畜生,所以见它不爽,就把它随手扔下山了。
第66页 小白黎找了几天几夜,命王府的人把整座浮玉山都翻个过来,都无果。那时,邢叔是第一次见自己小主子哭得那么凶,明知道他是个从小稳重老成的孩子。 白黎看着唐芝芝,说:“我自小失去了母亲,虽有父兄疼爱,但他们受陛下重用,终日庶务缠身,所以在此之前从没有感受过那种踏实和温暖。” “她陪着我看书,陪着我玩闹,陪着我吃睡,她会顽皮,会撒娇,会像一颗牛皮糖一样粘着我。” 锦衣卫白黎自是知道这样的情感,早已不是对于宠物的喜爱,他从一开始就觉得那只小粉猪是通灵性的,是上天赐予他的珍宝。 于是在失去小猪后,白黎痛下苦心成为一名忠义双全,正直不阿的锦衣卫,立誓能有朝一日重肃锦衣卫的纲纪,如若不是因为锦衣卫败坏律法,引民成寇,就不会发生浮玉山上的事情。 也是从那时起,邢叔觉得他的小主子变得沉闷了许多,人前人后皆是有板有眼,不苟言笑。 直到,钟灵山那一眼。 唐芝芝蹲在槐王案发现场,看见一众锦衣卫后的错愕和惊诧,她蓦然抬起头之时,也是白黎心头被激盪的瞬间。 那种熟悉的感觉回来了,白黎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她是兇手,带回北镇府司一是为了寻常办案流程排查,更多的还是私心使然,他要留她在身边确认这种扣人心弦的感觉。 每每见她,白黎都会不自觉地嘴角上扬,不自觉地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几年。 邢叔给小白黎常常讲故事,故事有玄奇志怪应有尽有。人说,万物有轮迴。 唐姑娘,会不会就是那个轮迴归来的心尖宠。 思绪拉回寺庙中,白黎小心地牵起唐芝芝的手。 “唐姑娘,不瞒你说,自打第一眼见你,我就想将你放在我身边,永生永世。” 唐芝芝惊讶地看着紧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指挥使大人是在向她……示爱? 见唐芝芝低着头迟迟没有反应,白黎凑身上前问倒:“唐姑娘?莫不是我太过唐突?” “莫怪我,我只是怕此后没有这个机会向你……” 突然,唐芝芝松开白黎的手,欺身上前直接双手环住白黎的脖子。 紧紧抱着白黎,趴在他的肩上,唐芝芝已经顾不上脑中翻江倒海,一切遵从本心罢了。 情爱一旦深种,哪管他究竟是飞升前的指挥使大人还是飞升后的白黎仙君。 指挥使大人嘴角扬起暖暖的笑意,也抬手轻轻抱住她,生怕抱得太紧,把她瘦瘦小小的身子给碰碎了。 许久,两排红烛已经矮了一截,白黎松开唐芝芝,从袖中拿出一物。 灵囊?? 只听指挥使大人说:“父亲说这是我生来便带在身边的香囊,我现在将它交与你,往后若我...若我能与你再次来到这儿,我定然许你一个最盛大的婚礼,往后我们再也不分离。” 唐芝芝没注意到白黎眼中晶莹,闪过烛影下的斑驳,而是久久注视着他递过来的香囊,一模一样的铜色铃铛,唐芝芝不禁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灵囊,还在啊。 唐芝芝不知,指挥使大人出生后,夜空中流星划过,一枚香囊就这么落在靖安王府,尚在襁褓的白黎身边,后来有星官说,那是太微星。 诸多事情,越来越巧合了。 唐芝芝愣愣地接过灵囊,随即被白黎拥入怀中。 ☆、第41章 寺庙中, 唐芝芝沉溺在白黎的温存中,靠在他怀里红着脸, 剎那间心里忽然蹦出一个破坏气氛的问题。 “大人,您打算帮帮槐王妃吗?” 在之前不久走出槐王府的时候,唐芝芝便想问了。 “怎么帮?”白黎明知故问。 “您不觉得槐王妃很可怜吗, 她是因为要报仇所以才头脑一热做错事情的。何况你们北镇抚司里不是已经抓住一个帮凶了吗,那个芸娘才是个目的不纯的坏人。”唐芝芝努力说服着指挥使大人。 “葛无双是下毒者,这点她逃不掉。” 唐芝芝忽然从白黎怀里挣脱,质问道:“可你不是指挥使大人吗?整个北镇抚司几乎都能听你的, 你不能帮她逃吗!” “我不会。” “为什么!”唐芝芝难道严肃起来, 逼问他,结果只得到一个公事公办的眼神。 如果她够胆的话, 是很想跳起来,用手指戳着指挥使大人的鼻尖,告诉他他的耿直用错地方了。唐芝芝还想要挣扎, 好好用情理来打动他, 却听见他说:“槐王一案的前因后果我会如实上奏皇上, 到时候,如何处置,自然有戒律来评断。” 白黎背过身去, 看起来想要作势离开。 这一反转来得也太快了吧,唐芝芝失望地沉声道:“你们凡人不是讲究一命还一命吗,槐王夺走的是槐王妃数十家人的性命,这样的还法, 难道不对吗?” 白黎停顿片刻,声音变得冰冷:“法不容情。唐姑娘兴许该少为他人担心,否则也不会无缘无故被捲入这场兇案里来。” 唐芝芝愣在原地,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觉得此时此刻的指挥使大人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变得无比冷漠。 “还有,眼下唐姑娘应该庆幸,真正的兇手被找到了,你彻底自由了。”
第67页 “什什么……意思。” “我记得唐姑娘怕刀剑不是吗,让你待在北镇抚司实在委屈你了,从今天开始,可以不必留在北镇抚司了。” 用什么来形容现在的感觉,像是在自己的几麻袋珍珠里发现了假珍珠的时候,那种又气又恼的感觉,而此时,不止是气恼,唐芝芝的心里空落落,估计更像是珍珠被抢劫一空的感觉。 他这是在赶她走? 可明明方才,还…… 见唐芝芝低落地埋下头,悲恸浮上白黎的脸庞,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狠下心来扭头而去。 燥热的黑夜里,这座庙里连最后一点光亮都不剩了。唐芝芝的喉头髮紧,使劲抿住嘴,克制住涌上来的苦涩。 这时,背后爆发出一声尖叫。 【啊——唐芝芝你快追啊!】系统大人扑腾着它的翅膀,又是忽然出现,大声嚷嚷。 系统盒子甩了甩翅膀,气沖沖地要扫向唐芝芝,结果她半点反应也没有,失魂落魄地呆站着。 最后,元笙仙君的流星霹雳翅膀还是没忍心落下,任由唐芝芝死气沉沉地走远去了。 元笙深深嘆了口气,声色变成富有磁性的男声。 【看来即便幻劫想重来一次,这两人还是躲不过这场劫了,唉罢了罢了,大不了再经歷一次,也省的搅了天地秩序】 *** 夜深了,北镇抚司中诏狱的灯火还未熄灭。白黎坐在审讯台最上端,如同一尊雕像,久久不动。 过去了半个时辰,言岩忍不住要上前,刚迈出一步就被邢叔截住,向他摇摇头示意。然后他的怒气只能发在跪在地上的人,一个飞刀眼火辣辣地瞪向芸娘。 芸娘习以为常地蔑视这一切,狡猾地沖言岩微笑,随即目光往上移,盯着愁容满面的白黎冷笑。 三个时辰前,这位赫赫有名的指挥使大人提审她时,她就告诉过他,他承受不起真相。 也是,她不过说了真相而已,槐王一案从头到尾都与槐王妃逃不了干系,更准确点说,槐王妃才是兇手。结果,就如芸娘所料,当她说出这一切后,白黎果然陷入两难。 一边是他要知道的事实真相,一边是他自小熟识的槐王妃。芸娘也很好奇,一向端端正正的指挥使大人,连审问她这种嫌疑深重的人都不用刑的另类锦衣卫,会不会因为槐王妃的情有可原而歪曲真相呢。 “大人我困了,可以放我回牢里了吗?”芸娘娇嗔,不忘优雅地打了个哈欠。 “你这个女人,得寸进尺啊!”言岩的脸色彻底沉下来,拔起绣春刀直接架在芸娘的脖子上。 “阿岩!”邢叔的手握住言岩举刀的手臂,使劲控制他的力气,僵持在一块。 “你背后的人我也认识,对吗。”上方,白黎的声音闷闷地迴荡在狭窄的审讯密室里。 语惊四座,邢叔和言岩停止动作,不约而同地望向白黎,试图寻求白黎接下来的解释。而芸娘瞬间抬起眸子,震惊地看着他,随之颤抖了一下嘴皮。 “此人与我们不仅认识,甚至可以说是熟识,我说得对吗?”白黎不依不饶,问她。 “大人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芸娘算是缓过神来,做出一副看笑话的脸色,撇嘴笑着。 “阿岩,把她带回去吧。”白黎吩咐了声,之后提起笔,埋头书写。 言岩虽然不解白黎为什么作罢,但也乖乖听话,先行把芸娘押回牢里。芸娘被拎起来,押走时一转身,收敛了表情,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眼白黎,微微苦笑。 白黎提笔后,洋洋洒洒地在奏本上写下长篇,没有犹豫和停顿,仅仅一炷香不到便填满了几张纸。 站在白身后的邢叔,不自觉地瞟了眼奏本上的内容,瞬时垮了脸色,急忙按住他不停歇的右手,制止他,震惊地瞪着他问:“小主人,你可知道后果!” “我早就想好了,这是唯一一个对得起所有人的办法。”白黎握笔不放,眼神果断坚毅,平视前方。 邢叔悲戚地摇摇头,说:“您这样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王爷和王府。” “那便由我恣意妄为这一次。” 邢叔最终还是松开了,他清楚他从来就拗不过他,这十几年,靖安王虽然叫他跟在白黎身边看着他,提点他,但他的小主人的规矩最是严明,没有一次需要他来提醒,也没有一次他能够左右小主人的坚持。 不知不觉,邢叔松垮的眼皮缓缓沉下,眼中的红血丝更加鲜明几分。这一回,竟要他眼睁睁看着白黎去送死。 *** 夜里的钟灵山附近,一片嘈杂,多半是哌哌乱叫的青蛙。一个笨拙的小小的身影从草丛里慢慢走出,正对那口水潭。 唐芝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小猪精的真身,就一路从浮玉山那边跌跌撞撞地走过来,直到在熟悉的水潭里看见朦胧月色里的倒影。 望着水潭里,黑豆大的眼珠变得晶莹剔透,泪光闪闪。 她记得六天前,她稀里煳涂地被丢到这儿,然后运气奇“佳”,遇上了槐王兇案,也是在这里第一次碰见指挥使大人。 慢慢的,唐芝芝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在与猪身剥离,意识开始混沌。 “我想把你一直放在我身边,永生永世。”
第68页 此起彼伏的声音忽然飘进了唐芝芝的意识里,像是对着她的耳畔呢语,直发痒。 很久很久,又是一阵紧实的收缩感,唐芝芝想着应该是她回归真身了,于是努力睁开眼。 眼前烟雾缭绕的样子,鼻子尖没有嗅到烟火气,唐芝芝以为白黎仙君已经完成了飞升劫里的案子,她也随之回到三境天了。 “唐姑娘?唐姑娘?”一道弱弱的男声传入耳朵里,唐芝芝在一片迷雾里睁大眼睛,才看清有几个人围在她身边。 单子祺?玄玥山庄的大少爷。他也……飞升了? “唐姑娘,你没事吧?”沉稳大气的女声传来,唐芝芝辨认出是玄玥山庄的单夫人。 这下她躺不住了,唐芝芝扶着树干站起来,发现这不是想像中的三境天,而是钟灵山郊。拨开晨雾,唐芝芝尴尬地笑笑,解释道:“我没事。” “唐姑娘一个女儿家,一个人在外太危险了。”单子祺皱着眉提出建议。 结果遭到单夫人的反驳,道:“江湖儿女,就应当自立,你们二人要多向姑娘学习,玄玥山庄不会永远是你们的靠山。” 单子祺和单夫人身旁的女子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害得唐芝芝懵在原地,她不知道单夫人是怎么把她夜不归宿和独立自强联繫到一起,上升成这一番发人深省的话的。 单夫人看见唐芝芝盯着她的女儿,笑了笑,介绍道:“唐姑娘,这是我的女儿单子衿。” “单姑娘好。”唐芝芝没想到梁王侧妃的年纪这么小。 “唐姑娘~”单子衿轻声应道,心情愉悦的样子。 唐芝芝瞟见单子祺身上背着包袱,于是问道:“夫人打算离开京城了吗?” 单夫人嘆息一声:“是啊,兇案了结,我们也该走了,剩下的我们已经无能为力,帮不上忙。” 单夫人的眼神黯淡了几分,一副惋惜的模样,继续说:“朱大人,可惜了。” “啊?”唐芝芝勐然抬头。 “怎么唐姑娘不知道吗?我还以为唐姑娘因为这件事伤心欲绝,才在此处散心。”单子祺很吃惊的样子。 唐芝芝更加吃惊,又问:“你们说什么?” 单夫人意识到不对劲,细细道来:“两日前朱大人上书皇上,禀告槐王案前因后果,接着皇上下旨将大人下押入狱,离处斩日期还有一日。” ☆、第42章 单夫人说指挥使大人下狱了! 唐芝芝当即五雷轰顶, 不多做停留,告别了单家三人, 连忙跑出去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化身成一团粉烟,眨眼功夫飞回城里。 自从唐芝芝上回帮唐兰芝结了愿后,她发现自己可以轻松地换成仙雾状, 随心所欲地来去了,不用受制于她往常的交通工具——飞云。 城中央的布告栏旁围了很多人,纷纷冲着最新的一张告示指指点点。告示的大致意思,北镇抚司指挥使朱季徇私枉法, 包庇真兇罪犯, 致使罪犯逃之夭夭,所以一应罪责由朱季承担, 判处极刑。 唐芝芝盯着告示,一动不动,直到她被来来去去的人挤了出来, 才反应过来。 人群里有个青年忿忿不平说:“这也太狠了吧, 不说朱大人是王府出身, 就说他任职指挥使的几年里,我怎么觉得京城的污浊之气都散了不少。” “这就是俗话说功高盖主了嘛。”佝偻着身子的老伯深深嘆了口气,惋惜道。 青年反驳道:“我看啊, 此事大有蹊跷,指不定是朱大人为人所害啊。” “我听我宫里当差的亲戚家说,是朱大人自己呈上请罪摺子,亲口承认是他出于私心放走槐王妃的。”一个衣着鲜艷的夫人凑过来, 说得小心翼翼,神神叨叨的。 “哎,谁让指挥使大人曾经在庙里作过誓,说这辈子不会说假话,做假案。”老伯抬头看看天,又是一声长长地嘆息后,慢吞吞地走开了。 唐芝芝望着通往北镇抚司的主道,朝前面走去。 走到门前,内心百感交集,自己睡了两日的功夫,便让这地方物是人非了。 忽然,唐芝芝被人从身后捂住嘴巴,没等她叫出声来,就感到身子一轻,被架着抬走了。等唐芝芝晕乎乎地落地时,看到三张熟悉的面孔。 扛她的秦少耶不好意思地挠头,说:“唐姑娘对不起啊,冒犯了。” 唐芝芝满脸困惑,但她知道问秦少耶不如看向邢叔。 “小主人两天前逼走唐姑娘,然后将槐王案前后案卷整理出交给皇上。皇上知道了真正兇手是槐王妃后,大发雷霆,誓要把槐王妃千刀万剐,但槐王妃已经被小主人先一步送出城了。” 唐芝芝愣住,小声言语:“他明明说不会帮槐王妃。” “那是你根本不了解大人!”言岩怒不可遏,被邢叔瞪了一眼后,赌气地侧过头。 “唐姑娘,不知小主人是否和你提起过他的往事。他虽出身王府,但王府之上还有皇权,小主人在幼时便目睹了王妃的冤案,而整个王府却无能为力,可能就是那时起,小主人生出一颗执拗的心。而后慢慢长大的过程中,又因为被当时锦衣卫逼迫的山匪横行,导致小主人丧失了珍爱的宠物,所以自此以后,我看着他一步一步踏实走来,成为锦衣卫后更加规矩自持,随后坐到指挥使的位置,他在百姓见证,庙里作誓,绝不错案伪案,必定还京城一个清明。”
第69页 “于是,情理冲突的案件成了小主人破案路上最大的软肋,以致于让奸恶之人利用此次槐王一案,把小主人逼入绝境。” 邢叔相隔几日苍老许多,但此时他的眼神如一道锋利的刀,扫向北镇抚司门前。 “奸恶之人?”唐芝芝惊诧问道。 秦少耶愤懑地解释道:“那个芸娘不出意外的话,是督主,呸他已经不配当作我们的督主了。芸娘是梁升手下培养出来的死士。她怂恿槐王妃毒杀槐王,然后操控玄玥山庄以及嫁祸梁王,最后用自己做靶,好让她同伙刺杀梁王。” “督主……”唐芝芝默念,原来,那个督主竟是北镇抚司的坐镇者吗。 “就是他!梁升那只老狐狸,亏我还叫过他一声梁伯伯,没想到他说要外出查案,实际上是隐藏在京城密谋出大的!”秦少耶毫不顾忌地破口大骂,难得邢叔也没拦他。 “那为何不向皇帝陛下说明?”唐芝芝连忙想到突破口。 邢叔摇摇头:“没有证据如何洗清冤屈。这些都是小主人的猜测,芸娘不认不招,我们也无计可施。” “那……还有办法救他吗?大人他不是王爷的儿子吗?” 邢叔心里的苦涩溢于言表,无力地说:“王爷进宫请罪无果,已经病倒在王府。世子、二少爷和三少爷都奉命在京城千里外的各地当值,无令不得擅自闯回。” “那……劫法场呢?”唐芝芝看过不少凡间肥皂剧的典范,这总应该是个可行的法子。 言岩听后,晦暗的眸子忽然有了起色,头一回赞赏地看向唐芝芝。 而邢叔无奈地嘆息,苦笑他们年轻天真,沉声道:“劫法场,后果呢?失败了且不说。就算成功了,小主人或许逃脱,那么整个靖安王府该怎么逃,你们觉得小主人会眼睁睁看着用整个靖安王府的命换他自己一线生机吗。” “那就……就不救了?”唐芝芝的心情低落到了谷底,连带声音颤颤。 邢叔沉默下来,这是他头一回感到无力。 邢叔握着绣春刀的手渐渐收紧,松垮的眼皮随之颤动,神色果决而痛苦:“我可以找人想办法易容,不惜一切代价,偷偷进去换出小主人。” 三人颇为震惊。 言岩此时埋下头,果断说:“我去吧,按身形而言我与大人较为相似,这样更能掩人耳目。” “可是,可我们根本没法进去,整个北镇抚司都已经换了一批人,你们知道的。”秦少耶第一个反应过来,担忧地提醒两人。 邢叔拍拍胸脯,冷哼一声:“我纵横过沙场的身子骨,难道还闯不进这诏狱了吗!” 秦少耶渐渐低下头,没有任何底气:“闯诏狱,这……可是送死。” ☆、第43章 “我去!”唐芝芝打破沉寂。 “唐姑娘你怎么可能进去。”秦少耶目瞪口呆地看向唐芝芝。 “我有我的办法, 况且我本身就会易容之术。” 虽然说的很笃定,但看来邢叔三人完全不敢相信, 纷纷皱眉表示为难。 “你们就当我天外飞仙如何,我一定能顺利进去并且将大人神不知鬼不觉换出来。”唐芝芝红着酸酸的眼,强颜欢笑。 言岩不置可否, 一笑而过; 秦少耶也当唐芝芝在安慰众人,缓解大家的情绪,于是帮腔道:“是啊是啊,唐姑娘的来歷案卷上都查不到, 只能是落凡的仙女了。” 只有邢叔意味深长地看着唐芝芝, 对她说:“唐姑娘,大人是不希望你冒这个险的, 不然也不用费心把你轰走了。” 唐芝芝摇摇头,信誓旦旦地向三人保证:“你们放心吧。”说罢,连忙钻入巷子深处, 没了身影, 让没反应过来的言岩和秦少耶面面相对。 *** 唐芝芝此时已经恢復了小散仙的真身, 即使她修为再低,即使诏狱再密不透风,进入其中也是念个诀的功夫。 唐芝芝隐匿在脏兮兮的墙边上时, 正巧听见过道里两个狱卒的交谈。 “尽头密牢里的人又没吃?” “没,毕竟原先身份高贵,吃不惯吧。” “最后一天咱们要当心啊。上头可说了,押上刑场前, 他不能死在牢里。” “老兄放宽心吧,这是诏狱,牢里的人不论死活也得听我们的。” 听后,唐芝芝轻而易举地闪身来到到尽头,化作一团粉烟,通过玄铁做成的气窗缝,钻了进去。 窄小密闭的空间里,指挥使大人卸下一身锦衣,被五花大绑地拷在生锈的椅子上,囚服上血迹斑斑。 唐芝芝化回人形,紧贴墙壁,万万不敢相信眼前见到的境况。她从未见过深陷如此窘境的白黎仙君。 处于锦衣卫的敏锐反应,白黎感觉到异样,耳朵一动,抬眼便见到一个瘦小的身影。躲在离自己几尺远的角落。 “唐姑娘?”白黎下意识轻唤,由于密牢阴暗视线中血渍迷煳,又不敢确认。 “嗯嗯,是我。”唐芝芝拼命点点头。 得到回应,不知该惊喜还是苦恼,白黎无奈地嘆道:“你不该回来的。”
第70页 唐芝芝壮着胆子,走上前,直视满是伤痕的白黎,内心咯噔一下,又迅速按捺下情绪,嬉皮笑脸地说:“不回来怎么救你。” “你是打算带我飞出去,当着所有人的面吗?”白黎浅笑着,像是被唐芝芝的话逗笑一样。 “我可以。” “我知道你可以。” “你……知道?” “如果你是普通女子,不会在锦衣卫万宗捲轴里找不出你的来歷,也不会多次凭空从我眼皮底下出现消失。”白黎温柔地注视着她,好想再摸摸她的脑瓜子。 “我知道你是当年的故人。”白黎凝神望着她,不知怎么,唐芝芝的脑子里有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渐渐拼凑起来,弄得她脑子贼疼。 白黎又言:“你能救我出去,可你知道后果吗,整个靖安王府都会因我陷于地狱,我又如何苟活呢?” 唐芝芝真的很不喜欢凡人这种圣人心境,尤其是指挥使大人时不时出现的一根筋,包括槐王妃的事情,本来耍个滑头就能避过去,偏偏要把自己推入深渊。 “那我,只能看着你上刑场吗?”唐芝芝悄悄抓紧白黎粗糙的衣袖,小声问道。如果只有这样,她不甘心。 “啊你说什么?督主来了?现在吗?” “是啊,应该是来看那位的,快准备准备迎接吧。” 此时,不远处的过道里,有交谈声传入两人耳边。 北镇抚司的督主来了! 白黎脸色微变:“快走,别让他看见你。” 唐芝芝抓住他不放:“一起走!” 看着手背上方的小爪子,白黎不禁欣慰地笑了笑,如春回大地的第一缕煦阳,爽朗明媚,于是他不免开起玩笑:“不如你现在杀了我,给个痛快。” 话音刚落,唐芝芝脑子里勐然涌上来邢叔的话,在临行前,邢叔悲恸地传音给她——最差的结局也要给小主人一个痛快,总好过让小主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刀一刀凌迟。 就在此时,唐芝芝的余光瞥见白黎的背后浮现一道白光,刺眼的光线里扑腾着一对毛茸茸的白翅膀。系统君悄悄来悄悄走,不带走一点云彩,倒留下了一把——绣春刀。 唐芝芝挪到刀面前,压抑住抱头蹲下的冲动,竟然伸手握住刀柄。 白黎皱着眉,望着唐芝芝,这个平日最怕刀剑的小怂包。 “大人……你你你怕痛吗?” “我怕你痛。” 唐芝芝的手掌心冒出汗,绣春刀随着颤抖的手上下摇摆,这一刀下去可以让指挥使大人解脱,但她自己就永远无法解脱了吧。 唐芝芝闭着眼,听见密牢外的脚步声越来越重,拼命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这只是在重歷白黎仙君飞升前的劫,不会痛的,过去就好了! 霎时间,一道红光从唐芝芝的身后再现,照得白黎睁不开眼。 唐芝芝觉得有一股力把自己往前一推,电光火石之间,唐芝芝失去平衡,往前一跪,绣春刀被扎扎实实地送进白黎的腹中。 【唉~坏人我来做,你们俩个倒霉蛋快点结束吧,唐芝芝快点想起来啊!】系统君功成身退,转了个圈圈,飞走了。 绣春刀没入腹中,白黎竟然没有感觉到疼,只是失去了片刻的意识,然后转瞬睁开眼,如胧月清冷的眸子凝视着唐芝芝。 唐芝芝的手已经脱离了刀柄,巴掌大的小脸蛋上溅上了点点血迹,跪坐在白黎的身前,颤颤发抖。 此刻,脚步声不再,密牢内唯一一盏灯的烛芯一动不动,空气凝滞。 坐在椅子上的“指挥使大人”环顾了四周,不需片刻,就立刻意识到自己被送到先前的飞升劫里了。 看着绣春刀没入自己腹中,抬眼看向失魂落魄的唐芝芝,微微凑身,唇瓣贴近唐芝芝的发间。 白黎仙君低语:“别怕,都过去了。” 记忆碎片渐渐重合,唐芝芝不得已闭上沉重的双眼。 原来,如此。 ☆、第44章 唐芝芝生来是一只小猪。 生下来不久, 某日惬意地喝着母猪的奶,偶然间目睹了夜空太微星划落, 于是熘出猪圈,顺着跑过去竟是一处王府。是时,伴随着天星而来的是一个铜色镂空香囊, 安安稳稳地躺在王府其中一间屋子内的婴孩身边。 奶娘睡着了,四下无人,唐芝芝熘了进去趴在摇床上,瞧见了灵囊。又注意到旁边的婴儿长相如璞玉般, 是有灵之人。 就是这层原因, 唐芝芝意外地沾染了些灵力,于是比寻常小猪的寿命要久得多。 蹭吃蹭喝活了七八年, 依旧还是小小的粉嫩的样子,这期间,她被转手了好几家, 都嫌她养不肥没肉吃, 还浪费粮食, 最后转手到一个脾气暴躁的屠夫手上。 餵了她没两天就下定决定把她宰了,那时候唐芝芝想逃也来不及了。 那天正遇上庙会,她就在附近的集市, 被按在案板上,一把屠刀就悬在脑瓜子上。 直到她的耳畔听到一声稚气又正直的喝止:“等等!” 唐芝芝撑开眼,视野中倒着一个小小年纪眉目极为俊秀的小公子。 “为何要宰杀如此小的猪?”小公子一本正经地询问屠夫。
第71页 屠夫见他排场不小,只好腆着满脸鬍渣的笑脸, 解释:“这只猪好吃懒做还总长不大,把俺家堆积的灰菜都啃完了还是这点大,不仅如此,就在它来了之后,我每天就有不少等待宰杀的猪逃走,这畜生邪性地很呢。” 越说越来气,屠夫干脆朝唐芝芝白嫩嫩的肚皮上啐了一口。 经过屠夫的描述,深深引起了小公子的好奇,瞪着黑珍珠般的大眼,歪着头注视着四脚朝天的小猪。 唐芝芝对上他的眼睛,忽然咧开嘴笑了笑。 “邢叔,把它买下来吧。” “啊,小主人为何啊?” “我喜欢它。” 然后,小公子就把唐芝芝兴沖沖地抱走了。唐芝芝安逸地趴在小公子的肩膀上,朝着拿了一两黄金的屠夫吐了吐舌头。 唐芝芝被带回王府,踏入这似曾相识的土地,她便有些直觉生出,直到看见小公子身上的铜色香囊,终于确认他就是当时襁褓中的婴孩,那个撼动太微星,被赐予福祉的人。 唐芝芝也是怀着感恩之心的,小公子曾被她蹭了点灵气得以长寿不衰,又在集市上救下她,往后的时间,她便日日陪着他,读书写字,嬉戏玩闹。 见他累了,就爬到他背上,用蹄子帮他踩踩肩膀。 见他倦了,就挥舞着四只粉嫩的蹄子转圈圈助兴。 见他睡了,就安静地躺在他的枕头边,唿噜唿噜。 过了两三年到小公子上私塾的年岁,唐芝芝也被带上了私塾所在的浮玉山。 平日里帮小公子做些磨墨之类的琐事,安稳地度过了山上半年时光,某天,小公子带着他去散步,逛到了一间破败的小庙里。 小公子并不知道,那间庙宇是山匪的活动场所。所以当他们冒冒失失闯入的时候,被交换岗位的山匪给包围了。 千钧一髮之际,唐芝芝推翻了比自己大上几倍的两排烛台,蜡油洒在地上,刚好横在身后,然后一个蹄子踹走了小公子,烛火碰上满地的蜡油,形成一个火圈。 而小公子恰好被唐芝芝送了出去,庙后面有一个小窟窿,刚好可以钻出。 唐芝芝安心地等着小公子去带人来铲了这帮狂徒,却不想被人发现了。 一个山匪拎起她的一只后蹄,流着哈喇子,对身后同伙说:“跑了个活人,还有只猪,看这细皮嫩肉的,做成烤乳猪一定好吃。” “可是没啥肉啊看上去。” “管他们,我们现在这种境地还挑什么!” 被倒吊起来的唐芝芝听局势不利,迅速一个飞毛腿,用另一个蹄子踹到了那人的眼睛,山匪惨叫一声,松开了手,唐芝芝连忙用四脚疯狂地跑出去,突围出庙宇。 后面的山匪举着刀大喊:“老子被锦衣卫欺负也就认了,到这里还被一头蠢猪欺负!抓住它让老子宰了它!” 这可能是唐芝芝猪生里跑的最快的一回了。也不顾前方是哪,就一个劲地逃,逃着逃着意识到不好。 没路了! 后面踩着树枝的脚步声越靠越近,唐芝芝嘆了口气,算了,她一只猪崽子死前能耍这么多人团团转也是厉害。 迈着蹄子一步一步走到崖沿,眼前仿佛浮现出小公子是模样,唐芝芝又是深嘆,不禁泪眼婆娑。 往后,他就要少了个玩伴了。 等山匪提着刀斧感到山崖边上,已经没有半点唐芝芝的踪影,其中一个探了头往下瞧去,只见厚厚的云层里有个粉粉的小身影。 摇摇头:“没想到,猪倒比我们有骨气。” 唐芝芝决定跳下山崖开始,意识就开始模煳,只觉得耳边的风声哗啦啦地吵的她不得安生,勐然,醒过来,感觉身下软绵绵的。 竟是躺在一片云朵上。 正奇怪着,唐芝芝的面前出现了一团白雾,散着银光,随即烟雾化开,一位手执拂尘的仙风道骨的老人站在面前。 “哼哼?”唐芝芝发出疑惑的猪叫。 “不慌,我乃仙界执掌飞升的其梧仙君,今日搭救你是有缘故,你得帮助一个人完成一道考验。” 唐芝芝从那时就知道,原来那位小公子,静安王府的季少爷,真的有太微之命。 于是,唐芝芝根据其梧仙君的要求苦苦修炼数年,得以炼化为人形,成了小猪精。 那日她闭关多年得出,来到一处风景昳丽的郊外,头一回化作人形,她免不了寻了处水潭好好照照自己的模样,结果正臭美着,在她的不远处,琴音戛然而止,一个俊美的公子吐血倒下。 也就是那时,唐芝芝遇到了多年未见,长大成为意气风发少年郎的指挥使大人。 起初,唐芝芝也以为其梧仙君说的这道考验是槐王案,直到最后一刻她知道了,对于朱季而言,这道考验,是她。 在诏狱中,在骑虎难下的局面下,尚是小猪精的她能力有限,为了免受凌迟之刑,最终是她拿起绣春刀,穿膛入腹,渡他飞升。 自此,唐芝芝再也见不得刀光剑影。 ☆、终章 三境天庆元日, 千年一逢。上次歷经的时候白黎刚刚飞升入太微境。 太微境的白黎仙君仙府,一如既往地仙雾萦绕, 此时,一团粉粉的仙雾卷过,径直飞入仙殿。 随着仙雾快速散去, 里面幻化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头顶怨气浓重。
第72页 “你为何要拆掉我的窝啊!” 唐芝芝双手撑在白黎的桌案,奶凶奶凶地质问他,怎么她一回来, 她净君境的小窝就被拆迁了? 白黎笑而不语, 专心致志地在宣纸上作画。 唐芝芝被他的动作带偏了注意点,转而盯着白黎仙君在画些什么。 白黎仙君的画与他人一样, 不食人间烟火,恢復记忆后她才晓得,原来那些奇形怪状的草植图案, 正是“白藜”, 也就是灰菜。 眼下他画的, 又是一些奇形怪状的标识?怎么这么眼熟呢? 这白黎仙君的画,还真的是凡人看不懂的。 “在画什么呢?” 唐芝芝横着看倒着看都看不懂,只好问出来, 就算白黎仙君要嘲笑她智商也认了。 白黎满意地停下笔,耐心地指着一个一个标识解释道:“这个三角很明显是个寺庙。” ??? “那这些密密麻麻的棒棒糖呢?” “这是树木茂盛的意思。” “那…这颗药呢?” “意思是不来此庙,就吃后悔药去吧。” “……” 唐芝芝只想说,她甘败下风。 等等, 唐芝芝想到什么了。连忙从灵囊里掏出一张纸——天目山的地图。 拿起白黎刚刚画的一对比,两张画的标识很明显出自同一抽象派之手。 “原来,浮玉山上的那座庙就是我现如今的凡间庙宇么!” 白黎摸摸她的脑瓜子,把唐芝芝圈入怀里,随之仙雾飘起,将二人捲入其中。 仙雾散开,眼前已不是三境天,而是凡界她的神仙庙。 唐芝芝迫不及待地进入,看见正中央供着的是一只金光闪闪的猪崽。 金猪的模样就是唐芝芝尚为小粉猪的时候,只是此猪的姿态可谓很撩人了,前蹄和后蹄各立起一只,猪头微笑着上昂,做出跳芭蕾舞的架势。唐芝芝隐约想起,她年少不懂事之时,看见白黎小公子心情不悦的时候,的确这么跳过。 “那么偏僻的角落,这几百年那些来这许愿的人不会都是你诓来的吧。” “不是我。”白黎否认,接着又说,“是元笙借了凤凰的拐杖,扮做天师招揽的人,他闲。” 唐芝芝偷笑着,想若是元笙仙君听到这一席话,怕是要张牙舞爪。 勐然白黎挥了挥银纹广袖,神猪庙中掀起一阵不小的仙风,霎时间,神庙中暖暖的橘色变成了艷丽的红。 印入眼瞳的红绸布满了神庙,鸳鸯烫金红烛取代了庙里的香烛,灼灼摇曳。唐芝芝瞧见身边的白黎仙君不再是寻常的白虎银衣,取而代之,一袭绯红的喜服,头顶白玉冠也换做了红玛瑙金冠。 低下头,唐芝芝发现自己身上的小仙姑衣服不再,而是鲜妍华丽的婚裙,头上的饰品变得重了些,金流穗垂挂在眼前,晃得她一会儿子睁不开眼。 白黎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去。 唐芝芝看见整座浮玉山瞬间被红枫点缀,映衬着天边的红霞,铺就开漫山遍野的旖旎。云彩之间,忽现散着金光的凤凰高飞,翩翩而来,落在山头,向唐芝芝和白黎挥挥翅膀。 白黎带着唐芝芝要乘上凤凰,吓得她不敢挪步,这好说歹说也是六仙君之一啊。 “没事儿,这是凤凰仙君的分身,他老人家正在上面忙着张罗婚席,上来吧。” 唐芝芝听白黎这么说,才松口气,搭上白黎伸出的手,跃了上去。 凤凰呈祥,扑打着金光,沿火烧云而飞。一路上从凡界到三境天,竟是布了整整几十里的嫣红天灯,这就是他许她的最盛大的婚礼么。 这个婚礼,唐芝芝丢失了记忆五百年尚且不觉得苦等,而白黎确实真真切切地等待了千年。想到此,唐芝芝忍不住热泪盈盈,轻轻地靠上白黎的肩。 “唐姑娘,你现在还要和我计较净君境的窝吗?” “呃...我需要考虑考虑。” “从今往后,太微境的仙府都是你的了,还要考虑?” “仙府...没你有用。” 凤凰飞远了,往热闹的众仙云集之地而去。那儿元笙、扶陵等六仙君,安娴等净君境仙友,还有早就退休进上境仙界的其梧老仙君,都等着喝喜酒呢。 这千年历经了很多人很多事,有的如过往烟云眨眼消失,有的如销钉入体永生折磨。 但对于心中的某个唯一,纵隔千年,也定不负相思意。 ——全本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专栏大学校园小甜饼正在连载哦求戳】 《她的猫爪杯》 1.星巴克最近推出一款少女心爆棚的限量猫爪杯,各门店一顿疯抢。 宁大星巴克店里,虞可恬凌晨开始排队终于等到猫爪杯,杯子还没在手上捂热,正准备结帐,结果被排在后面一个体育系的健美生抢了过去。 “我女朋友急着要,谢谢!” 虞可恬怒火冲上小狐狸眼睛,可她打不过这肌肉男。 事后,虞可恬跑到柯彦的实验室,疯狂告状。 然后实验室里的其他同学,就这么眼睁睁看到,他们的宁大“高冷”校草、医学院高岭之猫——柯彦同学,他把自己的爪子伸进眼前的一个烧杯里。
第73页 柯彦满眼宠溺地看着虞可恬,问她:“是这样的猫爪杯吗?” 2.我对全世界抱以戒备,却唯独面对你,丢下保护色 ——摘自柯猫猫社恐时期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