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财妻(卷五)》 第1页 [台湾小言] 《田园财妻(卷五)》作者:安妍【完结+番外】 内容简介: 薛嘉月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薛元敬才好,醋劲怎么就这么大呢? 得知他在平阳府的对头、向她告白的谭宏逸成了他们对门邻居, 他就磨着她签下婚书,挽上妇人髻,宣告她是有主的,让人别打她的主意, 至于在大相国寺对她纠缠不休的首辅家的纨绔儿子,惹不起他们还躲不起吗? 他勒令她乖乖待在家,不得外出,看她被迫放弃经商,一脸失落, 他向她保证,等他考中状元当大官,随她想做什么就去做, 可惜他们躲得不够好,首辅家的纨绔儿子不只找上门来还想侵犯她, 要不是她的师父兼义母暗中派人保护她,她无法逃出生天, 只是她虽然无恙,怒火却席捲了他的理智,直接让那纨绔子彻底消失在人世, 为免夏首辅察觉并报復,他故意在殿试上失常,带她到外地赴任避其锋芒, 如今三年一过,他们俩成了夫妻,还带着闪亮亮的政绩回京, 而他们一回来就代表有人得倒霉了,首当其冲的便是夏首辅及其党羽, 当初害她险些失身的仇,他记着;她义母尊贵的皇后身份他也要帮着讨回来, 只因为他记着他说过的话──她是他的命,他会好好的将她护在羽翼下! 第一章 而薛嘉月回去之后也觉心中很不好过。 先是整个人还是因着害怕而颤如颠筛,然后察觉到冷了,低头一看,身上的衣裳要么就是刚刚被脱掉了放在薛元敬那屋里没有拿过来,要么就是直接被粗鲁的拉开了。有一根衣带子都拉断了呢。反正这会儿她也等同于是光着身子了。 忙打开衣柜拿了衣裳出来穿。穿的时候双手都还在颤着,一面穿还一面落泪,不明白薛元敬怎么会忽然对她。明明以前在她面前都是很温情的,什么事都由着她,从来没有这样对她用强的时候。 其实也是薛元敬这些年在她面前都都她太好了的缘故,所以就让她渐渐的对他放下了所有的戒心,只以为他果真便是一直良善无害的小猫咪,但其实他骨子里何曾是这样? 人有千面,不过是薛元敬所有温情的一面都给了她罢了,这会儿他在她面前忽然换了一面,她一时自然就难以接受了,只越想就越觉得委屈,眼泪水也扑簌簌的一直落了下来。 等穿好了衣裙,她心中的委屈也到达了峰值,只觉得往后再不能同薛元敬在一起过下去了,索性便胡乱的拿了些银子在身上,然后悄悄的拉开房门,露出一条门缝来,小心的往外张望着。 就见薛元敬那屋的门还是开的,他也还是刚刚她离开时的模样,低着头,抬手捂着半边脸,呆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薛嘉月见了,就悄悄的将门又拉开了一些,然后闪身出来,轻手轻脚的往外就走。 担心会被薛元敬发现,所以这会儿她真恨不得自己是一只猫才好。因为猫走路它没有声音的啊。不过好在薛元敬现在也许心中烦乱,她又刻意的将脚步放的很轻,待她穿过院子的时候薛元敬都没有发现她。 她心中正松了一口气,想着只要出了垂花门,到时薛元敬更不可能发现她了,但不提防脚下踢中了一块小石子,滴熘熘的一路滚过去,立时就惊动了薛元敬。 她仓促间回过头一看,正好对上薛元敬抬头看过来的目光。 薛嘉月心中大骇,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轻手轻脚的走了,而是急忙扯开步子往外就飞跑。 但她心中也清楚的明白,她是肯定跑不过薛元敬的。只怕等他抓到她,一见她现在竟然都敢离家出走了,只怕等回去之后他就能将刚刚没办成的事给继续的办了。 所以薛嘉月只吓的背上都出了一层冷汗,脑中急速的想着要先找个什么地方躲一躲。 视线里忽然就看到小巷子里有一辆马车,想必应该是对门人家的。不过同先前她看到的那些马车,上面只地方了木箱物品不同,这辆马车却是有马车厢的。这会儿浅蓝色的马车帘子正垂着,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知道薛元敬极有可能立时就会追上来,于是薛嘉月想也不想,一面抬手将自己鬓边簪着的那支蝶恋花步摇取下来,扬手就往小巷子的尽头用力的扔过去,然后她一面就伸手撩开马车帘子,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又立时放下了马车帘子来。 不过没想到马车厢里面竟然坐了一个人。 那个人刚刚应当是在阖目养神,或就是在睡觉,不过这会儿马车厢里面爬进来一个人他自然知道,立时就睁开双眼,目光不悦的望了过来。 待看清爬进来的人是薛嘉月之后,那个人顿时就愣住了。 而薛嘉月也愣住了。因为这个人竟然是谭宏逸。 谭宏逸怎么会在这里? 薛嘉月自然心中有疑问,不过很显然这会儿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因为她听到马车外面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想必是薛元敬已经追出来了。 她深深的恐惧若薛元敬发现她在马车里,而且谭宏逸也在里面,到时只怕他都会愤怒的原地爆炸吧?连带着她的下场肯定也不会好,所以这会儿她万不能出半点声音。只盼望着薛元敬看到她用力扔在小巷子尽头的步摇,以为这是她跑过去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的,从而会一直往外追赶,压根不会起疑她其实是藏在这辆马车里面。
第2页 但她不出声,不代表谭宏逸就不会出声。眼见谭宏逸眼中满是迷茫,且就要开口说话的样子,她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忙倾身过去,伸手就牢牢的握住了他的嘴,又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开口说话。 原本谭宏逸这一路来京城,旅途劳累,刚刚坐在马车厢里累极便睡了过去。勐然察觉到眼前光线一亮,又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立时就醒了,正以为是哪个小厮搅了他的好眠,不想睁开一看,发现竟然是薛嘉月。 他一开始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毕竟这一年多他是经常会梦到薛嘉月的。不想随后就有一只温软的手伸了过来,牢牢的捂住了他的嘴。 温热绵软的掌心,甚至他的鼻端都能闻到一阵淡淡的馨香…… 若这只是个梦,那这个梦也实在是太真实了吧? 谭宏逸心中狐疑,目光定定的望着薛嘉月。 就见她穿着月白色提花缎面的长袄,湖蓝色的长裙,髮髻有些乱,上面一件饰物也没有—方才薛嘉月出来的急,虽然衣裙都重新换过了,但髮髻却没有来得及梳—而且她一双眼眶都是红的,眼皮有些肿,想必刚刚才哭过。且若细看,还能看到她脸上有泪痕。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她的下巴上,还有脖颈上,都有红色的淤痕…… 她原就生的肌肤莹白,这会儿一眼望过去,这些红色的淤痕便显得尤为的触目惊心。 谭宏逸目光立时就沉了下来,只是他待要开口问,嘴还被薛嘉月的手给牢牢的捂着,压根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不过薛嘉月这会儿压根就没有注意他,只侧着头,屏息静气的听着外面的声音。 听到薛元敬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终至于消失了,她这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随时都会回来,所以这里势必是不能再待了,得赶紧的离开才是。 于是她就松开握着谭宏逸嘴的手,也没有闲心情来问他怎么在这里,只对着他仓促的点了点头,歉意的笑了笑,就当是为刚刚忽然爬上他的马车,然后又伸手捂牢他嘴巴的事道歉。随后她掀开马车帘子就要跳下去。 但尚且还未及跳下去,右胳膊就被谭宏逸给握住了。他又用了些力,将她给拉了回来。 于是才刚掀开一条缝的马车帘子立时就无声的落了下来。 薛嘉月担心薛元敬随时会折返回来,到时看到她和谭宏逸同处一辆马车里面,依着他的霸道和醋性,到时等待她的肯定会是一场狂风暴雨。于是见谭宏逸拉她,她忙回头说道:“你拉我做什么?快放手。” 但谭宏逸压根就没有要放手的意思,甚至还握的更紧了。一面还目光复杂的望着她,沉声的问道:“你在躲谁?还有,你下巴和脖颈上的那些,那些痕迹是谁弄的?” 问出来这句话的时候,他只觉心中狠狠的一痛。就如同有人拿着一把刀子勐然的就照着他的胸口扎下去了一样。 第二章 其实他也知道敢对薛嘉月这样做的人肯定是薛元敬。那个时候薛元敬不是说过,他和薛嘉月之间是定了亲的。但若真的是薛元敬,那薛嘉月怎么会哭,还会躲着?很显然她是不愿意的…… 心中忽然就升起了一个念头来,瞬间连说出来的话都带了几分杀气:“他强迫你?” 说着,就有要掀车帘子下去找薛元敬打架的意思。 薛嘉月这个头痛啊,甚至都顾不上害羞了,急忙伸手拉他回来:“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不用你管。” 若他出手管,那肯定是会越管越乱的。 而谭宏逸听到她这样的回答,心中勐地的就一沉。 他猜的不错,果然是薛元敬。但是薛嘉月说不用他来管…… 谭宏逸无声的苦笑了一下,只觉心中满满的都是苦涩。 不过看着薛嘉月方才目光中的惊慌,还有她面上未干的泪痕,他到底还是竭力的敛下了心中所有的苦涩,轻嘆一声,然后问道:“你和薛元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薛嘉月抿唇不答,只是转过身要掀开马车帘子下去。 就听到谭宏逸幽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若是在躲薛元敬,他是个聪明的人,只怕这会儿就在前面不远处等着你,你现在一下去,肯定立时就会被他给抓到。你确定你现在真的要下去?” 薛嘉月掀开帘子的手僵住了。 她承认谭宏逸说的这番话是很有道理的。 虽然她刚刚用力将步摇扔到了小巷子尽头去,来了个声东击西,薛元敬刚刚紧张愤怒之下上当也是难免的,但他到底是个很聪明的人,只怕很快就会看穿她的把戏,然后立时就会折返回来。若她这会儿下去,岂不是正好被薛元敬给逮了个正着? 但是这辆马车也不能多待啊。这可是这条小巷子里面唯一能藏人的地方了,待会儿若薛元敬折返回来,只怕第一个要看的就会是这马车里面。 想到这里,薛嘉月的一颗心就提了起来,握着马车帘子的手也紧了起来。 谭宏逸在背后瞧见,就知他猜测的不错。于是随后他就说道:“若你相信我,你可以暂且先去我家躲一躲。薛元敬再如何也不会想到你就在我家中。” 薛嘉月没有说话,只回头看着谭宏逸,心中在评估着到底要不要相信他。
第3页 好像自她认得谭宏逸之后,他虽然一开始有大少爷的脾气,行动喜欢用银子来砸人,但其他方面好像都还不错。而且那次他同她表白,被他以她已经定亲的话给拒绝后,其后他也再没有来烦过她。再见时他以前的大少爷脾气好像也没有了,整个人都开始变得寡言少语,沉稳内敛起来…… 想起以前的事,薛嘉月心中多少觉得有点不自在。于是她想了想,就抬手摸了摸鼻子,别过头不看谭宏逸,双颊有些晕红:“你家有后门的吧?” 谭宏逸先是一愣,但随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无奈点头:“有。” 薛嘉月这才跟着他下了马车,低着头跟在谭宏逸的身后往他家走。 而等一进了他家院门,薛嘉月抬头四面一望,才发现谭宏逸竟然就是她家对门那个…… 感情对面小厮和管家口中要进京赶考的大少爷就是谭宏逸啊。 薛嘉月颇有些无语的抽了抽唇角。 谭宏逸瞧见,就问她:“你怎么了?” “喏,你看,”薛嘉月面无表情的指着对面的房子,“那是我家。” 谭宏逸闻言,一时没有控制住,眼中满是惊讶。但随后他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看来你我很有缘。” 薛嘉月:…… 她开始担心,要是薛元敬知道对面的主人其实是谭宏逸,他会不会将这房子卖了?但这里她已经住了一两个月了,心中已经将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了,是绝对不想要卖的。 谭宏逸看着她面上的神情,自然就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心里一方面黯然,一方面却又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主要是,能让薛元敬不高兴的事他都会觉得高兴。不过,他总归还是不想薛嘉月为难的。于是他就叫了站在一旁的小厮过来,吩咐他:“你带薛姑娘到花厅用茶。” 又对薛嘉月点了点头,说道:“我有几句话要同管家说,你先去花厅等我。” 薛嘉月原本没想在他家待多长时间,只想从前门进,再从后门出,这样就能完美的避开薛元敬了。可是现在谭宏逸同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立时就转过身去同管家说话,她压根就插不上嘴。 想了想,最后她还是跟着小厮往花厅的方向走,心里想着待会儿等谭宏逸过来了再跟他告辞,然后从后门悄悄的离开吧。毕竟不辞而别什么的,好像不是很好。 谭宏逸这时低声的对管家说了几句话,管家点了点头,示意他明白了,谭宏逸就转过身,快步的往花厅的方向走。 而管家则是转身出门,按照谭宏逸的吩咐,走到马车旁就矮身钻进了马车厢里面坐好。 管家坐进马车厢里没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是眼前勐然一亮,车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 管家抬眼看着来人,一身墨青色夹袄,相貌生的俊雅如同天人。不过这位天人此刻眼中全都是急切和担忧。隐隐还有几分期盼。 不过这几分期盼在看到马车厢里只有管家一人之后就立时褪却掉了,转而一双长眉紧紧的拧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管家喝问着,“怎么随便掀别人的马车帘子?” 薛元敬不说话,只目光扫了他一眼,然后放下手中的马车帘子,转过身就要往前走。 管家心中正松得一口气,但忽然眼前光线又是勐的一亮,抬眼一看,就见刚刚的那个人竟然去而復返,重又掀开了马车帘子。 管家见状,一颗心不由的就高高的提了起来,想要喝问的话一时竟然都有些喝问不出口了。 就见薛元敬目光锐利的在他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他搭在膝上的一双手上。 管家也不知道怎么,被他这样一看,顿时只觉如芒在背一般,竟是都有些坐立难安了。 耳听到薛元敬在问他:“这马车是你的?你是此间房屋的主人?” “自然是。”管家想起谭宏逸一开始交代的话,背嵴不由的就挺直了些,声音也大了些,“你是什么人?怎么随随便便的就掀开我的马车帘子,扰了我的好眠?还不快退下。” 薛元敬无声的冷笑一声。 对面的房屋很大,至少都是三进以上的院落。这辆马车也是乌木的,帷盖用的都是潞绸,但坐在这马车里的人,一双手的指甲缝里却有泥。 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放下了马车帘子,然后转身往回就走。 管家见他走了,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然后才掀开马车帘子下了马车,由小厮扶着往前走。但是他快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就见薛元敬正站在他自家的家门口,双手拢在袖中,微仰着头,仿似是在看天上的云彩。 明明薛元敬也没有看他,但管家还是觉得心中发慌。当下他就甩开小厮的手,大踏步的走进了门里,然后又一叠声的吩咐小厮快关门。 第三章 几个小厮被他催促的,手忙脚乱的就去将大门关上了。 听到砰的一声大门关上的声音,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这边的薛元敬终于转过头,看着对面紧闭的两扇黑漆大门,短促的冷笑一声。 然后他就走到小巷子里面,侧耳细听了一番对面院落中的动静,提气越墙而过。 谭宅花厅里,小厮恭恭敬敬的请薛嘉月坐下,然后垂手站在一旁。
第4页 薛嘉月目光打量着周边,就见这花厅是建在花园中的。虽然是冬日,但旁边的山石旁栽了蜀茶,开着粉色的花,不远处栽了几树腊梅,开着鹅黄色的花朵,暗香袭人。 正看着,就听到旁边的小厮在叫大少爷。薛嘉月转过头一看,就见谭宏逸正快步的走过来。 他穿着一件蓝色的直身,外面罩了一领白色的狐裘,褪却以往他身上的骄横跋扈之气,现在青年沉稳内敛,一望便能让人心生安稳之感。 薛嘉月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谭宏逸看见,就叫她坐。又问旁边的小厮:“怎么不给薛姑娘上茶?” 又告诉小厮他刚带来的行礼中有几匣子糕点,让他找出来,全都拿过来。 小厮答应着,转过身下去了。 薛嘉月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同谭宏逸见面,心中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尴尬的。 “打扰你了。”她对着谭宏逸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客套的同他寒暄,“我不知道这里竟然是你家的房子,你……” 一语未了,就被谭宏逸给笑着打断了:“若你一早就知道这是我家在京城中置办的产业,只怕你肯定不会买对面的那所房子吧?” 薛嘉月的笑容僵在脸上,然后就觉得更尴尬了。 但若是一开始就知道对门这房子是谭家的产业,她确实是不会买下现在的这个房子的。 见她讪笑着,谭宏逸也没有再打趣她了,只简单的交代了下自己的事:“年后就要会试,我现在提前来京,是想要先适应下。也能同其他来赶考的举子见见面,大家彼此交流交流心得。” 然后他犹豫了下,但到底还是忍不住,问薛嘉月:“你这是怎么了?竟然哭了?还要从家里跑出来?” 心中明明是很关心她的,看着她红肿的双眼,脸上的泪痕,他只觉心中一阵钝痛。不过她到底是同薛元敬定下了亲事,纵然他再关心她,那也不能在面上表现的太明显。 薛嘉月听他这样问,一时只尴尬的恨不能找条缝钻下去才好。 她也不好意思看谭宏逸,微侧了头,目光看着旁边几案上放着的一盆水仙,讪讪的说道:“其实,那个,也没有什么事。” 她再如何的同薛元敬闹,但那到底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她并不想将这些事告诉给外人知道。更何况是谭宏逸。毕竟谭宏逸曾经那样当面的对她表白过,而且也不知道他到底经歷了什么事,他的性子和以前相比,实在是判若两人。 谭宏逸看着她陷入沉默。 她到底还是将他当成外人的,连她和薛元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愿意对他说一个字。 这时候先前的那个小厮用托盘奉了两盖碗茶上来,又有另外一个小厮手中也拿了托盘,上面放着好几只匣子。 谭宏逸看到,就说道:“你在平阳府的时候仿似很喜欢吃桂香楼的糕点,我见你经常去买。这次我来京城,恰巧也带了几匣子桂香楼的糕点,就都给你罢。” 其实他不是很喜欢吃甜食,但因为知道薛嘉月喜欢,所以没事就会去桂香楼买一些。就算不吃,看一看也是好的。这次临出发来京城之前,他心中想着若是能在京城遇到薛嘉月,就将这几匣子糕点都给她。当时只以为是妄想,但没想到到京城的头天就能如愿。 薛嘉月看着托盘里的那几匣子糕点,有些犯了难,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收下。 “你放心,”就听到谭宏逸在笑道:“这几匣子糕点值不了几个钱,不会让你给我钱的。” 这句话倒是有些像从前的那个谭宏逸会说的话了。 薛嘉月忽然就觉得心中莫名的一松。 她仿似还是喜欢同以前的那个谭宏逸说话,不必掩饰,想在他面前怎么说话,甚至是骂他都行,但现在的这个谭宏逸,看着好像是个精緻瓷器一般,一不小心就会碰碎掉,所以她就不大敢说重话,总担心他会伤心。 她正要对谭宏逸说几句感谢的话,然后再问他他家后门在哪里。在他家盘桓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她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虽然明知道薛元敬绝不会猜想到她此刻竟然在谭宏逸家中,甚至就是对门的这户人家,但薛嘉月总还是莫名的觉得有些心虚…… 但是她才刚张口,尚且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一个字来,勐然的就听到有人在冷声的说道:“她若想吃什么点心自然会有我去买,不用劳烦你这个外人。” 薛嘉月闻言,只觉心中大骇,忙转过头去看。就见薛元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长廊旁的一株梅树下,眉目冷峻。 谭宏逸也循声转头望了过去,然后唇角微扯,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来:“薛元敬,是你啊。” 心中却有些黯然。 刚刚他分明吩咐管家坐到马车里面去,待薛元敬过来询问的时候只说他一直坐在这马车里面,好教薛元敬不会起疑心。但管家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教薛元敬一眼就看了出来? 而且他竟然都不知道薛元敬是什么时候进来这院子里面的…… 心中虽然惊讶,面上却不显,只淡笑着说道:“你一张鼻子倒是好生的灵敏。” 言下之意就是骂薛元敬是狗了。 薛元敬也不甘示弱,目光直视他:“你哄骗月儿到你这里来,想必也没有安什么好心。”
第5页 这就是骂谭宏逸是黄鼠狼了。 谭宏逸微笑,目光瞥过薛嘉月头上梳的髮髻。是个垂鬟分肖髻,这是未出嫁少女梳的髮髻。 “你和薛姑娘还没有成亲,”他面上微微的笑着,“既是如此,说什么我安没安好心?我对她的心,一如你对她的心。” 这就相当于是赤果果的挑衅了。 薛元敬面色微变。随后他眉目之间就越发的冷峻了起来:“你放心,我和月儿成亲只在近期,到时若你不嫌弃,可以去喝一杯我们的喜酒。” 谭宏逸浅笑:“谁先喝谁的喜酒还不一定呢。” 薛元敬立即冷笑着回道:“若你先成亲,我和月儿必定给你随份大礼,祝福贵夫妇白头偕老。” 他们两个人这样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个不停,薛嘉月在旁边只听的小心肝都一颤一颤的。 刚刚她还在想薛元敬绝对不可能想到她就在谭宏逸家中,而且就是对面的这所房屋,但现在…… 这可真是明晃晃的打脸了。 不过眼前最重要的事是,薛元敬都已经在这里了,她还能逃得了吗?不然趁着薛元敬和谭宏逸正在对掐的时候她悄悄的熘走? 但只可惜薛元敬虽然在和谭宏逸唇枪舌剑,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她。这会儿见她手扶着椅子的扶手悄悄的站了起来,又偷偷摸摸的转过身想离开,他连忙抛开谭宏逸,开口叫她:“月儿。” 第四章 薛嘉月刚迈开的脚步一顿,整个身子一僵,忙低下了头去。 她不敢看薛元敬,特别是对上他的目光。她晓得他现在虽然面上看着还算平静,但心里只怕都已经很愤怒了。 谭宏逸一见薛嘉月害怕的样子,立时就从椅中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挡住了薛元敬的视线,为她打抱不平:“你方才对她做了什么?她现在很怕你,你看不出来?” 薛元敬怫然而怒,额头的青筋直跳。若非他竭力压制住,这会儿已经忍不住对着谭宏逸挥拳而出了。 先前他已经吓到薛嘉月了,如谭宏逸所说,现在薛嘉月很怕他,他不想再吓到她。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眼中的赤红消褪了一些,声音也尽量的放柔和下来:“月儿,到哥哥这里来。” 但薛嘉月还是不敢过去,不过还是抬眼看了薛元敬一眼。 怯怯但又带着戒备的一眼,受到了极大惊吓的一只小兔子般,只教薛元敬心中勐的一痛。随后他声音越发的柔和起来:“月儿,过来。” 薛嘉月这些年习惯了薛元敬对她温情,娇宠着她的一面,先前也确实是被薛元敬狠戾阴沉的一面给吓到了,但这会儿见薛元敬又这样和声软语的同她说话,她不由的就觉得眼中一酸。 谭宏逸眼见她神色间已经有所松动。虽然明知道她和薛元敬之间其实是两情相悦,他插不进手,但到底也是不想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薛嘉月走到薛元敬的身边去。 总是想让她这样站在他身后。若她愿意,便是拼尽所有,他也不会畏惧薛元敬一分一毫。 于是他也温声的说道:“若你不想过去,你便待在这里不要动。你放心,我肯定会护着你,不会让任何人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薛嘉月心中一动,抬头看他。 就见他低垂着一双眼在看她。傍晚浅金色的日光从窗外斜进来落在他的脸上,俊朗出众。而他望着她的一双眸中满是诚挚和关切。 薛嘉月忽然就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起来。 她不是不知道谭宏逸对她的心思,但奈何在那之前她已经被薛元敬搅乱一池湖水,心中又因着谭宏逸一开始的骄横跋扈很是厌烦他,所以毫不客气的就拒绝了他。但是现在…… 谁知道他忽然就转了个性子,变得这样的温和沉稳起来。 老实说,她是个缺爱的人,所以总想要这世上有个人能给她很多很多的爱,也能宽容她的一切缺点,容忍她偶尔的矫情和做作,以前的那个谭宏逸可能飞扬骄纵的让她感到厌烦,但现在的这个谭宏逸,完完全全就是她一开始最想要的那种宽容温和的人。 她又看了一眼薛元敬。 这会儿他逆光站着,面上的神情隐在一片阴影中,她看不分明。而他的身影被夕照拉的很长,近在跟前,仿似她只要走上前一步,立时就能将他的身影踏在她脚下一般。 她心中轻嘆了一口气。 这几年她原本以为薛元敬已经渐渐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里来,原有的那些冷漠和阴狠都会渐渐的被时间抹平,但没想到到底还是没有的,这些已经渗入到他的骨子里面去了,只怕一旦不随他的愿了立时就会復发。而且细想来,薛元敬在她的事上应该从来都是没有安全感的,潜意识里总觉得她会离开他身边,所以有时对她的一句无心之语都会很紧张,进而会对她做出一些强迫性的事来。 他还霸道,他还占有欲很强,他有时候还会很黏她,还会故意的说一些话来逗她,就是想看她害羞脸红的样子…… 可是有什么法子?这是薛元敬,她喜欢的人。他们彼此一起经过那么多事,谁都离不开谁了。 至于谭宏逸,也唯有诚挚的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谭宏逸眼中期盼的神采立时就黯淡了下去。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扯了扯唇角想笑,但可惜连个苦笑他现在都笑不出来,唯有酸涩着声音说道:“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第6页 什么时候都不用。 薛嘉月对他点了点头,然后从他身后走出来,抬脚走到了薛元敬的跟前去。他就看到薛元敬立时握住了薛嘉月的手,将他拉到了他身边去。然后两个人转过身就要离开。 看着薛嘉月纤瘦轻盈的背影,谭宏逸到底还是忍不住,沉声的开口:“薛元敬,往后不要再让她哭。若不然,我不会像现在这样容易的就放手。” 薛元敬脚步一顿,然后他转过身来看着谭宏逸。 薛嘉月见状,只紧张的一颗心都高高的提了起来,手掌心里都沁出了汗。 薛元敬察觉到,知道她担心,大拇指轻轻的摩挲了她细滑的手背几下,然后才开口平静的对谭宏逸说道:“她就是我的命,我怎么会捨得再让她哭?你放心,我绝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说着,他就握着薛嘉月的手,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剩下谭宏逸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背影,面上神情暗淡。 片刻之后他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然后走到一旁的椅中坐了下去。 她是你的命,又何尝不是我的命?只可惜她心中没有我,只有你,我如何捨得强迫她? 天边一轮红日西沉,暮色从远山外暗暗的袭来,终至于慢慢的黑了下来。 谭宏逸也不知道在花厅中枯坐了多长时间,最后还是管家心中不忍,悄悄的走了进来,轻声的开口问道:“大少爷,天黑了,要不要掌灯?” 谭宏逸这才勐然间回过神来,一眼望见天色果然暗淡了起来,连手边盖碗上的花纹都看不清了。 “那就掌灯吧。”他轻声的吩咐着。 管家应了一声,忙叫了站在外面的小厮进来将花厅里的灯烛都点亮了。 案上还放着那几匣子装着他从平阳府桂香楼带来的糕点,刚刚薛嘉月走的急,就没有来得及将这些拿走。 谭宏逸原本想叫个小厮将这几只匣子都送到对面薛嘉月的家中,但想想薛元敬到时又要心生误会,只以为他这是挑衅,极有可能就将这腔气撒到薛嘉月身上,于是最后他还是没有让人送过去,而是自己伸手打开一只匣子,拿了一只荷花酥慢慢的吃起来。 酥松香甜,确实是很好吃。他以前竟然不知道糕点有这样的好吃。 但吃着吃着,他忽然又低低的笑了起来。然后再也吃不下,将手中的荷花酥放回了匣子里面去。 无论他面上装的再怎么样的不在意,但到底心里还是很难过的。薛嘉月,这些你知不知道呢? 薛元敬握着薛嘉月的手,两个人一路回到家中。 薛嘉月一路上原本还是很平静的,甚至都已经打算好回来之后要好好的同薛元敬谈一谈,不然教他一直心中猜疑她随时会离开,然后再对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这样对两个人都很不好。而且做生意的事她也要好好的同他谈一谈,这个是她的底线。 其实她也不是多有野心的人,想要成就一番多大的事业,不过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过稍微自由点的生活,而不是如同其他的女子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亲之后只围着丈夫和孩子打转,那样的人生有何意义? 第五章 女人同男人一样,首先是个人,然后才是其他的社会角色。只让女人作为妻子作为母亲的身份为婚姻为孩子奉献,那她作为人的意义何在?岂不是被无情的抹杀掉了?所以她是一定要同薛元敬好好的谈一谈这些事的。 不过在听到薛元敬关上垂花门时的声响,她心中的这股子豪情还是狠狠的哆嗦了一下。 偷眼看薛元敬,见他面上还是很平静,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但薛嘉月总觉得这是暴风雨欲来之前的宁静。而且她还觉得,现在薛元敬越平静,待会儿他可能就会越失控。 他会不会对她做先前没有做完的事?其实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她是第一次,他也是第一次,她这也不算吃亏。而且反正他们迟早都会成亲的,他总会对她做那样的事。但是有一次她被薛元敬引导着摸过他那里,入手滚烫灼热不说,尺寸也够吓人,但她现在的这个身体毕竟才十五岁,能不能受得住?而且听说第一次都会很痛…… 薛嘉月心中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事,想着想着自然就害怕起来,一时真的有想转身就跑的冲动了。 可惜她的这份意图被薛元敬给识破了。他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进屋之后就将她按坐在椅中。然后他自己也拖过旁边的一张椅子来,坐在她对面,双臂分开,撑住她坐的椅子上的两边扶手,将她所有可能的去路和退路都给堵牢了。又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薛嘉月见状,心中就越发的惊慌起来。待要反抗,想起先前就是因为她反抗的缘故,他们两个人最后才闹到了那个地步。而且薛元敬对着她的时候原就是吃软不吃硬的…… 这般一想,于是她伸出去要推拒薛元敬的手又悄悄的缩了回来,转而眼中含泪,颤着声音叫道:“哥哥。” 面上看着又委屈又害怕的样子,一双眼睛也如同笼了一层水雾般,哪里还有先前同他对峙时的倔强和强硬? 薛元敬额头的青筋跳了两跳。但很显然,对于薛嘉月离家出走的这件事他并不想这样容易的就翻过去。 于是他就冷声一声,面上的神色看起来还是很严厉的:“现在才知道叫哥哥?晚了。我问你,刚刚你打算到哪里去?”
第7页 薛嘉月瑟缩着不说话。 其实她刚刚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只是觉得薛元敬那样的凶她,还那样的逼迫她,她觉得不高兴,觉得委屈,就不想同他待在一起,只想一个人出去闯荡。 不过她的这些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还是被薛元敬给猜到了。 “你以为你离开我,就没有人管着你,从此天高任鸟飞了?你怎么也不想一想,这里是京城,就是你出门路上撞到个人,那个人都极有可能是官宦之家的人。若你生的相貌普通便罢了,旁人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但偏偏你的相貌又生的这样的出众,但凡你一走出去,立时就会有人注意到你。上次大相国寺的教训你还没有接受?现在竟然还敢一个人跑出去?还以为从此没有我管着你,就由得你随心所欲了?若被人看中抓了回去,随意的找个屋子关着你,你这一辈子都别想要踏出屋门一步了,到时你还要如何的随心所欲?只怕连想死都是件很难的事。” 薛嘉月被他这一连串的质问给问傻了,半晌都没有说话。 实在是她上辈子也就只是个相貌清秀的姑娘,在学校里虽然会有人跟她搭讪,但从来没有遇到过薛元敬说的那样的事。而且她潜意识里总以为薛元敬说的那些事离她都很遥远…… 于是过了好半天,她才弱弱的回道:“我,我又没有惹别人,别人怎么好好的会抓我?而且朝廷难道没有刑律?天子犯法也要与庶民同罪的。” 薛元敬看着她,心中无奈的长嘆了一口气。 一来是薛嘉月原本就是个心善的人,对人戒心不重,二来,这些年他也将薛嘉月护的太好了,一应阴暗的事都不让她插手一下,也尽量不让她看到,所以才让她现在都这样的,幼稚。 “你难道不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典故?你这过分出众的相貌就是你的罪,何必要你主动去招惹别人?若我现在手中握有权势还好,旁人自然不敢来觊觎你,但我现在只是个小小的举人,如何护得住你?至于说刑律,”薛元敬微微冷笑,“这原就是有权势的人制定出来好约束无权势的人,你竟然当了真?至于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话,更只是说说罢了。你几时见过天子犯法真的与庶民同罪的?” 薛嘉月目瞪口呆,被薛元敬这番话给反驳的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薛元敬看着她痴傻的样子,一时只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好笑的是,难道以往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好气的则是,就她这个痴傻幼稚的劲儿,还妄想着要离家出走,往后由着她自己随心所欲的过日子? 既然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索性便将其他的事也一併的说清楚,也免得她心中胡乱猜疑他,往后他们两个人也好坦诚相处。 于是薛元敬便继续往下说了下去:“你从来只说我霸道,说我管着你,但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我同你,还有韩奶奶一起去镇上的时候我同你说过的话?从来女子做生意便要比男子辛苦,付出的代价何止高了百倍?镇上那家山货店的女掌柜,便是一辈子没有成亲,无子女绕膝,孤苦一人,饶是这样,她做生意的路上还要被人瞧不上,被人故意为难。我也不想瞒你,我私心里其实从来不想你走上做生意这条路。后来在平阳府也是见你坚持,我便由得你,只当拿银子让你去玩玩。但即便如此,那几年你做生意的时候,一应其中的好些事我都私下帮你解决了,不然你以为你在平阳府的生意会那样的顺风顺水?而现在你又买下了京城里的一块空地。我知道你的想法很多,都是旁人所没有的,你肯定能利用那块空地来做很多事,说不定就能做出一番很大的成就来。但你有没有想过,天子脚下,想要做生意怎么会那样的容易?地你是买下来了,往后但凡你想做什么,不要去管着这些事的衙门里报备?衙门里难道都是清官,都会跟你讲道理?碰到不讲道理的你想要怎么办?但凡只要有一个官员不同意,这件事你就别想干成。即便你手里有银子,但你就能保证每一个官员你都能打点到?且你手里的那些银子,够打点几个官员的?再有,现在夏首辅的儿子已经知道你了,那位山东巡抚的女儿也都知道我们,而且好像对你敌意还很大,你现在贸然出去,若被他们撞见可要如何是好?这些事情你有没有想过?” 薛嘉月继续懵逼中。但她以前确实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会这样严重的,她只以为和上辈子一样,一切按着规章流程来就行了…… 于是她就吶吶的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她才说道:“那我往后就要整日待在家中,一步都不能出?还有我买下来的那块空地,就要一直闲置在那里?” 第六章 薛元敬无奈的抬手捏了捏眉心:“暂且你确实只能待在家中不出门了。至于那块空地,也只能暂且闲置在那里了。” 见薛嘉月面上的神情立时就暗淡了下去,他又说道:“等我考中会试,入朝为官,手中有权势之后你再拿那块空地去做你想做的事罢。到时有我在,衙门里的官员在这件事上也会好说话一些。” 听他这样说,薛嘉月只觉眼前勐然一亮,仿佛一条康庄大道就在她脚下的感觉。 因为按照原本的设定,薛元敬最后可是要做阁老的人。而且这一路考过来,薛元敬不确实是中了小三元,解元?那后面他考个状元也肯定不是问题的。而且他既然最后会做阁老,那现在的这个夏阁老肯定会被薛元敬干下去,到时她还要怕什么夏阁老的儿子?
第8页 这般一想,她心中一喜,就伸手抓住了薛元敬的胳膊,说道:“哥哥,你快去看书,准备会试。等往后你做大官了,你可一定要罩着我啊。” 阁老可是一人之人万人之上,到时只要她不作大死,想必在这个京城里还是没有人胆敢主动为难她的。 薛元敬听了她说的话,忍不住,眼中浮上几丝笑意。不过他一张俊脸还是紧绷着的。 离家出走这件事在他看来还是很大的,往后决不能允许薛嘉月再做出这样的事来,所以就要一次性杜绝掉才好。 于是他就开始提条件:“若你答应我两件事,往后等我在朝中为官了,自然由得你如何便如何。” “什么事?”薛嘉月忙问道,“你说。” 只是两件而已,而且依着薛元敬对她的好,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刁钻古怪的事。 “这第一件,”薛元敬的俊脸还是紧绷着的,看起来很严肃,“往后若我们之间有争执了,你可以跟我哭,跟我闹,但再如何,都该是咱们两个关起家门来解决的,绝对不能再如今日这般赌气跑出去。知不知道?” 两个人一辈子在一起,便是彼此再如何的深爱彼此,但总免不了会有争执的时候。牙齿和舌头还有个打架的时候呢。争执不是大事,总归会和好的,但不能在气头上做出什么肆意妄为的事来。若到时出了什么事,可真是追悔莫及了。 薛嘉月想了想,觉得薛元敬这话说的确实在理,于是她就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往后我再不会做出离家出走的事来了。” 又问他:“第二件事是什么?你快说。” 见她如此乖巧听话,薛元敬心中顿时一松,差些儿就抬手过去摸了摸她的头顶,再将她抱在怀中好好的爱怜一番。 好不容易压住了心里的这股子冲动,他依然严肃着一张脸。不过上半身却是朝着薛嘉月凑近了一些,目光牢牢的锁定她的双眼。 “这第二件事,”他目光灼灼若烈焰,语声低沉若幽水,“把你我的婚书籤了。” 薛嘉月心中一惊,面上自然不可避免的就出现了很震惊的神情。 薛元敬见了,心中便如针扎似的痛。不过今天无论他都是要她将这纸婚书籤下来的。 他如何会想到对面的人家住的竟然会是谭宏逸?方才看到薛嘉月站在谭宏逸的身后时,他只觉睚眦俱裂。更何况谭宏逸还当着薛嘉月的面对他说了那番话,可见谭宏逸对薛嘉月用情至深。他不得不防。 不过心中的这些担忧自然不能对薛嘉月说。非但不能说,还得用其他的话来哄着她。 “你同我签下一纸婚书,往后你就是有有夫之妇,自然比未出阁的姑娘要安稳些。而且你我迟早都要成亲的,现在不过是提早些罢了。”薛元敬谆谆善诱,致力于打消她心中所有的顾虑,“至于旁的事,你现在还小,我暂且不回强迫你。等我会试殿试,你及笄之后再说。” 薛嘉月原本害怕这样早同他成亲,其实也是担心夫妻之间的那些事。实在是那次被他引导着摸了一次,尺寸太大了,吓到她了,就想着能拖就拖。现在得薛元敬这样的保证,她想着也是,反正迟早都要成亲的,早点签下婚书早点安下薛元敬的心,两个人往后彼此之间也能少些摩擦。 于是她就点了点头,痛快的说道:“好啊。” 薛元敬也没想到她会答应的这样干脆,一时反倒不大敢相信了。还是薛嘉月催促着他:“那你快去把婚书写好,拿来给我签。” 薛元敬转过身就往书房走,走了几步却又折返回来,握着薛嘉月的手,要她同他一起去书房。 就算书房只是在隔壁的东厢房,他一抬头就能看到正屋里的薛嘉月,但经过了刚刚薛嘉月离家出走的事他依然心有余悸,还是要她时刻跟他同处一屋才放心的。 薛嘉月也没有再闹,乖乖的随他去了东厢房。 等到了东厢房,薛元敬让薛嘉月在临窗的木炕上坐了,自己就铺纸磨墨,提笔开始写婚书。 他文采原就极好,且和薛嘉月的婚书他是早就想好了的,每一个字都深印在脑海中,所以这会儿压根就不用思索,提笔就一挥而就。 一式两份,待写好了,他在两张婚书上都签了自己的姓名,然后叫薛嘉月过来,将两张婚书都递给她。 薛嘉月伸手接过,低头仔细的看了起来。薛元敬就拿着毛笔站在她身旁,看着她娇美的侧脸,心中既期待又紧张。 见薛嘉月终于将两纸婚书看完了,他忙将手里的毛笔递了过去。 薛嘉月接过,笔尖在砚台里蘸饱了墨,然后低头,提笔在两张婚书上都写下了自己的姓名。 以往薛元敬总是不满意薛嘉月写的字,或是嫌她握笔的姿势不对,或是嫌她写出来的字力道不足。每每看到她写字了,总会在旁边开口指导她,或是握了她的手,教她到底该如何写,但现在,他只觉薛嘉月握笔的姿势再优美没有了。而当薛嘉月写好了,将两张婚书都递给他的时候,他垂眼看着纸上她写下的姓名,只觉再好的大家写出来的字都没有薛嘉月这三个字写的好。 薛嘉月原本以为薛元敬一直心心念念的要她签了婚书,这会儿她终于签了,他应该惊喜过望,紧紧的抱着她,甚至兇狠的亲吻她才是。她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迎接他狂风暴雨般的亲吻了。但是现在她将签好她姓名的两张婚书递了过去,却见薛元敬面上的表情仿似空白,整个人更是呆若木鸡一般,非但没有来抱她,亲吻她,反倒只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两纸婚书,压根就没有抬眼看过她一眼。
第9页 薛嘉月:…… 她都要怀疑薛元敬的真爱其实是他手上的那两张纸,而不是她了。 想了想,她就试探的叫他:“哥哥?” 但薛元敬仿似压根就没有听到一般,依然只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婚书。 薛嘉月再叫,但得到的回答却是:“让我先静一静。” 薛嘉月:…… 算了,她还是烧饭去吧。折腾了这么一天,她也饿了。 于是薛嘉月转过身就要走,但就见薛元敬忽然抬头很警觉的问她:“你去哪里?” 这还是担心不声不响的就跑了啊。 薛嘉月只好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他,很认真的说道:“你放心,我不跑。我饿了,要去烧饭。” 第七章 就见薛元敬点了点头,很平静的说道:“嗯,好,那你去吧。” 看着傻傻的,呆呆的,全没有平时沉稳的样子。 薛嘉月心中默念,他这一定是欢喜的快要疯了,所以才会这样的一反常态。她就暂且体谅他,不计较。 她就继续往门外走,到旁边的厨房里去。 厨房设在前面的院子里面。到了里面,翻看了一下还有些什么菜,薛嘉月就开始淘米做饭。蒸米饭的间隙她就洗菜切菜。 只是菜才刚切到一半,就觉屋里光线一暗。 她转头看过去,就见是薛元敬正靠在门框上看她。目光再在他手上一扫,没看到那两张婚书,想必是被他给收起来了。 难得他终于将那两张宝贝婚书看完了,现在回过神来了?多不容易啊。 薛嘉月就当没有看到她,依然手中不停的将砧板上的菜笋子切片,打算待会加咸肉一起炖。 不过菜笋还没切完呢,就察觉到薛元敬抬脚走了进来,又从背后伸臂抱住了她。他的下巴还搁在她的肩膀上,说出来的话懒散喑哑:“今晚吃什么菜?” 他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垂上,痒痒的。 薛嘉月拿着菜刀的手哆嗦了下,险些儿没把自己的手指给切了。 偏生薛元敬问完了,还就势张口含住了她的耳垂,轻吸慢吮,仿似是在平常什么无上的美味一般。 薛嘉月心跳快了起来,莹白如玉的脸颊上也浮现了几丝晕红。 她轻斥着:“松口。” 但薛元敬并没有松口,反而一边舔舐着她的耳垂一边说道:“我想亲你。” 薛嘉月:…… 她捏紧了手里的菜刀,咬牙切齿:“不行。我要做饭。” 但很显然薛元敬并不是在同她商量,而只是在陈述他此刻的渴望。下一刻他就伸手将她手里握着的菜刀拿了下来,扳过她的身子来,直接就低头亲吻住了她的双唇。 灶膛里的木柴还在烧着,偶尔会有辟里啪啦的声音传来。锅里的米饭已经烧开了,正在咕噜咕噜的冒着泡,白色的水雾氤氲而上,整个厨房此刻仿似仙境一般。 而在这个仙境中,薛嘉月腰背紧靠在灶台边缘,被薛元敬圈在怀中,低头亲吻着。 薛嘉月一开始因着害羞还有些推拒,但最后她还是没有再挣扎,而是伸臂抱住了薛元敬劲瘦的腰身。也开始慢慢的回应着他。 薛元敬自然是察觉到了,一时动作便越发的缠绵缱绻起来。仿似薛嘉月是这世上无上的珍宝,他力气稍微大些就会弄坏她一般。 两个人吻的忘乎所以,都很沉醉。只觉以往那么多次的亲吻都没有这一次来的好。有一种心灵相通,彼此之间再无隔阂的亲密感。 最后还是薛嘉月闻到了一阵焦味,勐然回过神来,一把就将薛元敬推开,然后转身掀开锅盖。 果不其然,米饭的底下都已经烧焦了。 她懊恼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但这时还听到薛元敬低低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她心中有气,不由的就回过头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都是你,不然这锅饭也不会煳。待会儿底下煳了的都给你吃。” 薛元敬由着她埋怨,一句话也不辩驳。反而是凑近来,从背后揽她入怀,然后在她耳边笑语低低:“月儿,你我已经是夫妻了。” 让薛嘉月成为自己的妻子是薛元敬心中最盼望的事,而一朝这个事情终于实现了,捧着两张婚书在手上的时候,他却只觉得头脑中都是一片空白的,整个人都懵了一般,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这份发懵中反应过来,霎时喜悦如狂风暴雨一般的骤然袭来。他急忙抬头去找薛嘉月,就见她已经不在书房里面了。 心中正发慌,忽然想起刚刚薛嘉月仿似对他说过什么话,而当时自己跟梦游一般,还回答了…… 他就将两张婚书都仔细的收好了,这才出门往厨房走。 到了门口,他没有立时就进去,而是倚在门框上看着屋里的薛嘉月。 为着方便干活,这会儿她的衣袖子挽了上去,也系了一条围裙。髮髻还是有些散乱,上面一件饰物也没有。不过她的左手腕还戴着当初在平阳府时他给的银镯子。而且这些年她也一直都戴着这只银镯子…… 心中一软,薛元敬就抬脚走了过去,伸臂从背后将她圈在自己的怀中。
第10页 其后的事情都再自然不过。他着迷的亲吻着她,他的妻子,久久不愿放开,哪怕就是明知道锅里的米饭已经烧焦了,薛嘉月为着这件事嗔怪他,要将所有烧焦的米饭都给他吃他也觉得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重新伸臂从背后揽她入怀,他止不住的低头不住的亲吻她白皙细腻的脖颈,又笑着说道:“月儿,你我已经是夫妻了呢。” 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他只觉心中满的充盈的幸福和安稳,只让他想笑,想欢唿,想这样一直的亲吻着他的娇妻。 薛嘉月面上一红。 其实原本签婚书的时候她还没觉得有什么,其后薛元敬又是那样痴傻一般的表情,所以她更觉得没有什么了,反倒是觉得肚子饿了,要烧饭吃才是最要紧的事。但是现在这样被薛元敬抱着,缠绵的亲吻着,又在她耳边说着这样的话,她一时就觉得很害羞起来。不过最多的还是觉得很幸福。 不过幸福归幸福,但若被他这样一直缠着,那这晚饭也别想吃了。 于是她一张小脸就板了起来,说道:“我知道。但夫妻也是要吃饭的,你快放开我,我要烧菜了。” 虽然她已经竭力的想让自己看起来很有气势了,但面上的红晕还是出卖了她。不过薛元敬也不想揭穿她,所以笑着亲了她晕红的脸颊一下,然后就没有再打扰她,而是去灶台下坐着帮忙塞火了。 晚上薛嘉月做了个菜笋炖咸肉,蒸了一盘腊肠,又清炒了一盘菜心。 薛嘉月虽然刚刚恼怒之下说要将烧焦的米饭都给薛元敬吃掉,但到底也不会真的忍心这样做。底下烧焦的那些都被她扔掉了,好在上面的米饭还是好好的,可以吃。只不过吃的时候多少还是能闻到一些焦味的。 但两个人现在心中都觉得甜蜜,便是碗里的米饭闻着再有焦味,两个人吃着都是甘之如饴的。 等吃完了饭,薛元敬主动的去洗了碗。薛嘉月就去打水洗漱。 今儿白天她很哭了些时候,这会儿就觉得眼睛痛的厉害,就想着早些洗漱了早些上床歇息。 正洗脚的时候,薛元敬走了进来。 他刚刚洗好了碗就急着来找薛嘉月。见她屋里的灯烛亮着,屋门也没有关,所以就走了进来。 而一走进来,就看到她正在洗脚。 一双雪白的脚,十个娇小的脚指头就如同是打着花骨朵的茉莉花一般,在橘色的烛光下望来竟然闪着如玉石一般的光泽。 薛元敬看着,心中忍不住的就开始激盪起来。然后他控制不住的移动双脚走了过去,在她面前半蹲了下来。 第八章 薛嘉月原本见薛元敬进来之后目光只盯着她的双脚瞧,一张脸早就红了。待要开口说他,但转念又想着他们现在到底已经是夫妻了,往后彼此之间肯定会做很亲密的事,现在他只不过看看她的脚怎么了?所以便没有说什么,只低着头,任由他看。 但她忘了薛元敬可是个行动派,只看怎么够?下一刻就见他走过来,半蹲在她面前,伸手就到盆里握住了她的双脚。 薛嘉月只觉心跳如擂鼓,被他握着的那只脚就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手掌心。一面又说道:“哥哥,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但薛元敬不放,还抬头看她:“别动。我给你洗脚。” 她自己难道不会洗脚,还要他洗?而且他这样的,轻轻的在她的脚背上摩挲着,真的是在洗脚? 薛嘉月羞的说不出话来,一张脸在烛光下红如朝霞。 真是恨不能一脚就踹到薛元敬的脸上去才好。她只暗地里气的银牙暗咬,但想了想,到底还是算了。 谁叫这是薛元敬呢,她的夫君。再说,夫妻之间做些亲密的事不是很应该?难道还要骂他一句登徒子不成? 这般想着,薛嘉月唇角止不住的就微微的弯了起来。 而薛元敬现在压根就不知道他刚刚躲过了被兜脸踹一脚的命运,只屏息静气的轻柔的摸着手掌心里纤细洁白的玉脚。 当真是如缎子一般的丝润,水豆腐一样的嫩滑,简直就要爱不释手一般。 不过最后见盆里的水渐渐的凉了,担心她会着凉,薛元敬还是伸手拿了旁边干净的布巾过来,细细的将她的双脚都擦干了。 然后她一抬头,就看到薛嘉月正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哥哥,你给我洗个脚的时间可真是长。” 被她这样一调侃,薛元敬一张俊脸也止不住的微热起来。随后他也没有给她穿鞋,而是直接打横抱起她将她抱到了床上去,让她靠坐在床头。又细心的给她的腿上盖上了锦被。仿似将她当成一个小孩儿那样的来照顾着,宠着。 待做好了这一切,他就在床沿上坐下来,拉了她的手,问道:“你很喜欢吃桂香楼的糕点?” 薛嘉月心中咯登了一下。 看来先前她和谭宏逸说的话他听到了很多。而且并没有完全的释怀,这不,现在就来找她兴师问罪来了。 不过现在薛嘉月不像先前那样气愤的失去了理智,只想要跟他逞强。这会儿她知道该如何对付薛元敬。 于是她就倾身过来抱住了薛元敬的胳膊,笑着娇娇软软的说道:“我也没有很喜欢吃桂香楼的糕点。以前在平阳府的时候我之所以会经常去桂香楼买糕点,那是因为干娘喜欢吃,我只是买去给她吃的。”
第11页 薛元敬心里略略的觉得好受了些。随后他顿了顿,他还是将刚刚一直盘旋在他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们将现在的这房子卖了,再重新买个房子如何?” 薛嘉月心中勐的跳了一下。 最担心的事情果然来了…… “不行。”她立时就斩钉截铁的一口给拒绝了。见薛元敬面上的神情不大好,她忙又放软了声音,“哥哥,你忘了我们头一天住进这房子里你说的话了?你说这里是我们的家啊。既然是家,怎么能说卖就卖呢?而且好不容易才将家里的这些东西给一样一样的置办好,你当真捨得抛却自己的一番心血?” 薛元敬没有说话。 他确实是捨不得的。薛嘉月是个缺爱的人,其实他又何尝不是?这所房屋里的许多东西都是他和薛嘉月这段日子一样一样置办来的,他是不捨得离开这里。但是偏偏对门住的人是谭宏逸…… 薛嘉月知道他心中担心的事,所以就主动的伸手抱住了他,头靠在他的胸前,柔声细语的说着:“哥哥,我知道你心里在担心什么事。但我和谭宏逸之间真的没有什么,而且,我们不是刚刚才签了婚书?现在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呀,你还担心什么?” 难道他还会担心她红杏出墙不成? 薛元敬还是没有说话,不过他倒确实有些担心薛嘉月会红杏出墙。 他知道自己对着薛嘉月的时候确实很霸道,可她是他的命,是他的一切。他爱他爱的疯狂,但凡只要想到她有可能会喜欢上其他的人,他压根就控制不住自己。而谭宏逸也是个很优秀的人,而且还对薛嘉月一往情深。他们天天这样对面的住着,若经常见面,若到时薛嘉月对他心生了什么感情…… 薛元敬一双乌黑的眼眸中渐渐的凝起了一层寒气。 不过到底温香软玉在怀,薛嘉月又信誓旦旦的同他这样的保证,他也知道若他再继续的就这件事纠结下去,只怕薛嘉月肯定会生气的。 别看她平日温顺乖巧的跟只小兔子似的,可若真的惹急了她她也是会跳起来咬人的。 薛元敬无声的苦笑了一下,然后双眼闭了闭。再睁开的时候里面的寒气不见了,依然是平日温和的模样。 “好,就依你所说。”他用力的抱紧薛嘉月,抬手摸着她柔顺的秀髮,轻声的说着。 手碰到她头上的髮髻时,想起先前谭宏逸说过的话,他就又说道:“从明日开始,你就梳妇人的髮髻罢。” 薛嘉月知道,梳了妇人的髮髻,就相当于告诉其他人她已经嫁人了。 不过妇人的髮髻她压根就不会梳,就是现在的这些个髮髻,还是在平阳府的时候冯嫂子教她的。不过听薛元敬刚刚说那句话的时候压根就不是商量的口吻,若她现在再说这样的话,只怕他心中肯定以为她是在推辞,不想要告诉其他人他们已经是夫妻的事,所以她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好。” 谁叫她嫁了个性格多疑的人呢?不想跟他吵架,有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只能多顺着他一些了。 而且她心中还想着,反正不就是个髮髻嘛,便是她不会梳,已经成了亲的妇人还不会?到时请教下杨大娘还不成么? 薛元敬见她答应,心中这才觉得安稳了一些。 随后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因着先前彼此之间的隔阂都已经消了,两个人便还是如往常一般的温馨。而且因着彼此都觉得已经签过婚书了,关系自然较往日更进了一步。 薛元敬每每见着她语笑嫣然的同他说话,便忍不住的凑过去亲吻她。不过也只亲吻,没有再对她做出其他的事来。 反倒是薛嘉月每次都被他亲的娇喘吁吁的,一双杏眼水润润的,指尖勾着他的衣襟,仿似不捨得他离开一般。只惹得薛元敬原本想要离开,但又一次次的坐在了床沿上,将她按在怀中万般怜爱。 不过最后他还是叫薛嘉月好好睡觉,自己从床沿上起身站起来往自己的屋里走。 既然他答应过薛嘉月暂且不会对她如何,他自然会遵守诺言。而且两个人虽然签了婚书,但他到底还是少薛嘉月一个隆重的婚礼的。他想要给薛嘉月一个婚礼,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嫁给了他,从此她是他的妻。 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年后的会试,以及殿试。 他要入朝为官,手中握有无上权势,这样往后才能更好的护住他的娇妻,由着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第九章 才见除夕已过,梅花吐蕊,展眼已是二月,红杏含苞。 会试便在二月,初八日入场,直至十六日出场。一应所考的科目同乡试一样,四书、五言八韵诗、五经以及策问这几样。 早先几日薛元敬和薛嘉月便将应试所需的一应东西都准备好了,都装在一只有盖的篮子里,叫薛元敬拎着。且因着他们住的地方离贡院有些路,所以还特地的雇了一辆马车。 等到初八这日,待雇的马车到了,薛嘉月就送薛元敬出门。 虽然薛嘉月心中对这场会试很紧张,但她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以免薛元敬会更紧张,只笑着叫他好好考,她在家等他回来。 不过看薛元敬看着倒是淡然的很,手中拎着篮子,仿似压根就不是去会试,而是去踏青一般。 再三的叮嘱薛嘉月这些日子一定要在家中,不要出门一步之后,薛元敬才掀开马车帘子,矮身弯腰坐进了马车厢里面。
第12页 坐在车辕上的车把式一拉手里的马缰绳,马儿就得得的往前走了。 薛嘉月看着马车消失在小巷子尽头的拐角处,这才转身准备回去,但这时就听到吱呀一声响,她循声望过去,就见对面一直紧闭着的两扇黑漆大门开了,谭宏逸走了出来,旁边还跟了一个长随,手里提着篮子。 谭宏逸目光看到她,面上的神情有些发怔。 薛嘉月也没想到会在这时候遇见谭宏逸,一时只觉尴尬。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若两个人只是朋友,现在她自然可以大大方方的上前跟他打个招唿,但她心中也明白谭宏逸对她的心意,而且年前她和薛元敬争执的那次谭宏逸也是百般维护她的,这些恩情她都记在心里。只是随后她很少出门,便是出门了,对面的大门也是一直紧闭着,所以纵然是住在对面,但两个人这些日子都一直没有见过一面。但今日…… 薛嘉月想了想,谭宏逸这到底是去会试的,还是要对他客气,说些吉利的话。于是她就对他点了点头,笑道:“你这是出门准备去贡院?你此去肯定是会蟾宫折桂的。” 谭宏逸没有说话,只看着她,眼中神情不明。 她梳的是妇人的髮髻,这也就是说…… “你和薛元敬已经成亲了?” 话一问出口,他才惊觉自己的声音竟然低哑的厉害。忙轻咳了一声,以作掩饰。 应薛元敬的要求,自那日两个人签了婚书之后薛嘉月就开始梳妇人的髮髻。一开始她还不会梳,后来请教了吴大娘几次,便也渐渐的会了。这会儿听谭宏逸问起,她下意识的就抬手摸了摸自己脑后的扎起来的头髮,然后尴尬的笑道:“是。我和他,已经成亲了。” 谭宏逸别开目光,不敢再看她。多看一眼就只觉心中越发的痛上一分。一面又尽量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没见你们请媒人,办酒席宴客?” 毕竟住在对面,纵然平日避忌不见,但若他们办酒席宴客他肯定还是会知道的。 薛嘉月听问,只好如实作答:“我们只是签了婚书,暂定了名分,至于旁的事,还是等他会试之后再说。” 谭宏逸的目光闪了闪,声音低了下去:“这样你心中不觉委屈?” 在他想来,若深爱一个人,便该十里红妆,大吹大擂的将她娶回来,教这世上其他的女子都羡慕她。但薛元敬竟然,竟然连个成亲礼都没有给她…… 心中不由的就有些不忿起来,也心疼起她来。 薛嘉月倒还觉得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一来是她觉得婚姻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婚后日子过的温馨才是最要紧的,倒不必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二来,她也觉得她和薛元敬在京城中压根就没几个熟人,要办什么宴席呢?这三来,薛元敬也亲口承诺过她,待他取得功名之后就会立时给她办一个很隆重的婚礼。这不,这些日子他就已经相继的去买了好些首饰绸缎之类的东西回来,说都是给她的聘礼…… 于是她就微笑着回答:“还好,我没有觉得很委屈。” 谭宏逸神情一暗,没有说话,只抬头看着天际的云彩。 薛嘉月眼见他的长随已经赶着马车过来了,正在旁边候着,但谭宏逸却一直没有要上车的意思,只静默不言的站在这里。 她觉得心里有点难过,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同谭宏逸说点什么。可要是不说,看他一直这个样子,她肯定会更难过。而且他待会儿就要去贡院,明日就是会试的日子了。也不知道现在适不适合同他说这些话…… 想了想,她到底还是心一横,小心的开口叫他:“谭公子?” “嗯?”谭宏逸转头看她,面上的神情还有些恍惚,“什么事?” 薛嘉月心中轻嘆一声,那些原本想说的话忽然就不忍心说出口了,只柔声的说道:“时辰也不早了,你现在就去贡院罢。明日就要会试了,你要好好的考。” 谭宏逸没有动,只目光专注的看着她,也没有说话。 就在薛嘉月被他看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时候,忽然就见谭宏逸笑了起来。而且仿似笑的很舒心很轻松的样子。 “薛嘉月,”他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话。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心里很难过,甚至从此一蹶不振。我是谁?我可是谭宏逸,平阳府里数一数二的大才子,还愁没有女子喜欢我?而且你也就是相貌生的好一些罢了,其实你的脾气很不好,还惯会伶牙俐齿的气我,往后我肯定要找一个比你好百倍千倍的女子为妻。” 薛嘉月听他这样说,心中顿时一松。就笑着一脸诚挚的说道:“你以后肯定会找到一个比我好百倍千倍的女子为妻的。” 谭宏逸笑起来,然后转过身往马车走。一面走,一面又背对着她挥了挥手,仿似在跟她告别一般。看起来还是很洒脱的。 不过等他矮身弯腰坐进了马车厢里,车帘子放下来的那一剎那,他面上的笑容就渐渐的消散了。最后他更是抬手,轻轻的按在了自己左胸的地方,无声的苦笑。 可是我还是觉得心里很难过啊。薛嘉月,这些你知不知道? 薛嘉月看着谭宏逸坐的马车也渐渐的消失在小巷子尽头拐弯的地方,她这才有些怅然若失的转过身往回走。
第13页 关上大门走进内院的时候,她看到墙角的红杏花树上打了好些花骨朵,夹杂在绿色的叶片间,万点胭脂一般。 她看了一会儿红杏花苞,又打了水给庭院里的盆景浇水,然后就开始打扫屋子。中间觉得累了,直起身来到处一看,只见浅金色的日光从门窗里斜了进来落在地上,耳中静寂一片,仿似都能听到外面微风轻拂过树梢的声音。 二进的院落房子其实算得很不少了,不过以前薛元敬在家的时候她从来不觉得这里有多安静,而现在他去会试了,要好几日不回来,薛嘉月竟然心中生了一股很孤单的感觉出来。 等到了晚上,这股子孤单的感觉就越发的明显了。到后来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就跑到薛元敬的屋里去睡。 第十章 虽然他现在人不在,但枕头和被子上都残留着他的气息,薛嘉月埋头在被子里,狠吸了一口,恍惚中仿似薛元敬还在她身边一样。然后她才迷迷煳煳的睡了过去。 不过次日醒过来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她在床上坐起来,抓了抓头髮,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然后慢悠悠的起床梳洗,再去厨房烧早饭。 早先好几日薛元敬就细心的将这几日所需的一应米粮蔬菜木柴之类的都买了回来,甚至连糕点蜜饯话本子这些也买了不少回来,所以这几日薛嘉月就算不出门也能在家里衣食无忧,什么都不用担心。 以往薛嘉月是很喜欢看话本子的。薛元敬在书房看书,她就倚在临窗木炕的靠背上看话本子,旁边的小炕桌上还放了装着糕点蜜饯的攒盒和茶水,方便她随时吃喝。不过现在薛元敬不在家,就算这些都有了,薛嘉月总还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再新奇的话本子也看不进去,再好吃的蜜饯糕点吃在口中也味同嚼蜡,索性不如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这样时间就能过的快一些。 想起薛元敬前些日子刚买回来一匹大红色的绸缎,说特地让她做小衣用的。当时她听了又羞又气,接着这匹绸缎就直接扔衣箱子里面去了。 一匹绸缎,这得做多少件小衣了?也亏他想得出来。不过现在想想,倒是可以用这匹大红色的绸缎来做她的嫁衣和薛元敬的喜服。 嫁衣和喜服自然是很费功夫的,原本薛元敬心疼她会累,只说过几日他会去好的成衣铺子里买一件回来,但薛嘉月心中想着,就算在外面买了再好的嫁衣和喜服回来,可又怎么及得上自己亲手做的?而且做一件嫁衣要很长时间,每次在做的时候心中也都是觉得甜蜜,而且期待的,岂不是好? 她说干就干,当即就将那匹大红色的绸缎找了出来。又拿了纸和炭笔,认真的勾画着设计图。 因着做的是自己的嫁衣和薛元敬的喜服,自然较以往她做过的那些衣裳越发的用心了。而且在画设计图的时候,她心中一直觉得如同吃了蜜糖一般的甜。 最后几易其稿,她终于将自己的嫁衣和薛元敬的喜服的设计图画了出来。 大红色的嫁衣,不过袖口领口和腰封都镶了金色的边,衣上的牡丹凤凰云纹也都要用金色的丝线织就。喜服也是一般的情侣款,主体大红色为主,不过领口袖口和腰封也都要镶金色的边,不过衣上的花纹要少些,没有牡丹凤凰这些,只有云纹。 金黄两色,想必等这两件衣裳做出来之后肯定很华丽。 不过薛嘉月觉得,成亲嘛,一辈子也只有一次的大事,再华丽些也不为过。 随后她就喜滋滋的拿了大红色的绸缎开始裁衣。待裁好了,就开始绣花纹。 家里的金线虽然不多,但她估摸了下,也能够用几天的。 她也是将薛元敬的话都听了进去,近来为避免争端都不出门,只想着等往后薛元敬入朝为官,手中权势渐大之后再出门。 不过整日的待在家里实在是好闷啊,她特别想出去走一走。然而暂且也只能是想一想罢了。 因着每日专注于绣嫁衣的事上,所以日子过的就快了,转眼就到了十六这日。 薛嘉月知道,一连在贡院待了这么多天,又要写好几篇文章,那肯定是很累的。所以这日一大早她就起来了。 先是将家里里外都打扫了一遍,看着到处窗明几净的,心情也要好一些。 看看日光已经过了正午了,薛嘉月就去厨房烧菜。 昨儿她就已经央了隔壁住的孙大嫂,让她今儿帮她买一只鸡,还有鱼和肉回来,这会儿她就将砂锅洗干净了,然后将洗干净的一整只鸡都放了进去。再只放了几朵泡发的香菇和几片姜片,打算来个清炖鸡汤,算是给薛元敬好好补补元气。 然后她又挽起袖子开始清洗其他的菜,打算待会儿就开始烧菜做饭,好让薛元敬一回来就能吃上晚饭。 只不过她正忙着,忽然就察觉到屋中光线一暗。她转过头看过去,就见有个人正逆光站在厨房门口。 清隽如水墨画一般的眉眼,微微扬起的唇角,薛嘉月连忙抛下了手里在洗的菜心,风一般快速的跑了过去。 而薛元敬也对着她张开了自己的双臂,唇角扬起的弧度也越发的大了。 “哥哥。”薛嘉月扑到他的怀里,瞬间只觉自己这些天空落落的心里都充盈了起来,“你回来了?” 薛元敬将她抱了个满怀,低头在她白皙柔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笑的温和:“嗯,我回来了。”
第14页 薛嘉月只高兴的双手搂着他的脖颈,踮脚就去亲他的双唇。 难得她这样的主动,薛元敬自然不会拒绝,而是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亲吻。 缠绵了好一会儿,薛嘉月靠在他的怀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问道:“哥哥,你是怎么进来的?大门我可是落下了门闩的。” 刚刚她可一直都没有听到敲门声…… “我等不及想要早点见到你,所以我就没有敲门,直接在外面翻墙进来的。”薛元敬面带微笑的说着。然后又低头亲了她秀气的眉心一下,笑着问道,“月儿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我?” 进来出去您老都直接翻墙了,那还要那两扇大门干嘛? 薛嘉月在心里默默的吐槽了一句。然后对于薛元敬后面的那句问话她也没有回答,只将他往厨房外面推:“热水我早就烧好了,你自己去拿木桶过来提水到耳房里面沐浴去。” 一连在那个小小的号子里面待了这些天,他肯定很累,先让他去洗澡去去乏。等他洗好澡了,饭菜也好了。再等吃完了饭,就打发他早些上床歇息,先好好的调养几日。 薛元敬倒没有推拒,而是笑着去耳房里面拿木桶,然后一桶一桶的拎着热水倒到浴桶里面去。 浴桶早就被薛嘉月洗刷干净了,旁边的衣架上也放了一套干净的衣裳。 薛元敬原本就是个爱干净的人,这几日条件有限,确实也没有好好的打理自己。这会儿他坐在温度适宜的热水中,只满足的低低的喟嘆了一声。 待沐浴好了,他穿了干净的衣裳,将残水拎出去泼掉,然后就往自己的屋里走。 一进屋他就注意到床上的枕头不是他离开那日摆放的位置,被子叠的也和他离开那日叠的不一样。桌上的水杯他原都是喝完水就习惯倒扣在桌面上的,这会儿却有一只正立着。走过去一看,里面还有半杯没有喝完的茶水。 薛元敬一边用干布巾擦着头髮上的水,一边又走到床前去查看。然后他就看到枕头上有一根乌黑的头髮。 伸手捡起来拿在手中一看,长长的,很显然不是他的头髮…… 他想得一想,立时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当下他就一面笑着,一面转过身往屋外走。 饭菜这会儿都已经烧好了,薛嘉月正将饭菜都搬到堂屋的桌上来。因见外面的天色也渐渐的要暗了下来,她就拿了火摺子去点桌上烛台上插着的蜡烛。 薛元敬这时候正好从屋里走出来。见蜡烛已经点亮了,他就帮着将画了兰花蝴蝶的灯罩罩到了烛台上。然后他也不说话,只看着薛嘉月笑。 第十一章 薛嘉月被他笑的心里有些发虚,就问他:“你好好的笑什么?” 他才刚沐浴过,身上穿的是她一早放在耳房里的一件蓝色直身。这会儿他腰间的丝绦也没有系,看着较往日松散了不少。头髮因为刚洗过还没有干的缘故,有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了两滴到他的侧脸上,在橘色的灯光下闪着淡淡的亮光,衬得他原本有些清冷疏离的气质莫名的邪肆妖异了起来。 薛嘉月心跳越发的快了。见他依然只看着她笑,却不说话,她就有些羞恼了起来,瞪了他一眼,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你到底在笑什么?” 神色间三分恼,却是有七分羞,较平日越发的娇媚了。 薛元敬看了,只觉心中如同被小奶猫的爪子给轻轻的挠了一下,又是痒,又是酥,连说出来的话都不自觉的低哑了几分:“你这些日子是在哪里睡的?” 薛嘉月先是一怔,然后双颊微红,心中乱跳。不过面上还是犹自装的镇定如常:“你这话问的好玩。我能在哪里睡的?自然是在我自己屋里睡的。” 这话说的就很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 而且说完之后,她担心薛元敬又会问出什么话来,就忙说道:“你不饿?饭菜我都端过来了,你还不坐下来吃饭?难道不吃热的,待会吃冷的?” 不由分说的就将薛元敬推到椅中坐了,自己也在对面的椅中坐了起来,一手拿筷子一手捧起碗,低头吃饭。 不过面上还是红的,心也是乱跳的。 刚刚听薛元敬说那话的意思,莫非他已经知道她这些日子其实都是在他屋里睡的不成?但他怎么会知道?还只是故意说这话来诈她的?若果真被他知道这些日子她都是在他屋里睡的…… 薛嘉月觉得那他们的洞房花烛夜肯定是要提前的。 正想着,忽然碗里就多了一块鱼肉。 是一块鱼肚子上的肉,没有刺。 她吃鱼不是很会吐刺,特别是一些细小的鱼刺,经常会吐不出来。所以每次吃鱼的时候,鱼肚子上没有刺的鱼薛元敬都会夹给她吃。 她抬头看过去,就见薛元敬正在看着她笑:“怎么只吃饭,不吃菜?” 他的笑容在烛光中看着再温和不过,眼中也全都是柔情。 薛嘉月忽然就觉得,就算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提前了也没有什么。她现在已经准备好了。 于是她就看着薛元敬很认真的说道:“哥哥,其实这些日子我都睡在你屋里。你不在家,我很想你,想的睡不着。睡在你的床上,闻着被子上你留下来的气息,我才会觉得心中安稳平和,这样我才能睡得着。”
第15页 回应她的是薛元敬走过来抱她入怀,然后低头一记深吻。 待亲吻过后,薛元敬抱着她,抬手摸着她的秀髮,满足的轻嘆:“月儿,我很高兴。以后你心里这样的话都可以跟我说,没有什么好害羞的。哥哥不会笑你,哥哥只会觉得心里高兴。” 薛嘉月嗯了一声,伸手圈住了他的腰身,心中也觉得很满足。 饭后薛嘉月收拾了碗筷拿到厨房去洗。等她洗好了回来,就看到薛元敬还坐在桌旁的椅中。不过显然他已经很疲倦了,正单手支着额,一双眼半阖着。头髮刚洗过还没有束起来,水一般的倾泻在他肩头,在烛光下闪着如缎子一样的光。 薛嘉月不由的就放轻了脚步。不过薛元敬还是听到了。 “收拾好了?”他抬眼看着薛嘉月,一双乌黑的墨眸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薛嘉月点了点头。然后她问道:“你既然都累成这个样子了,怎么不去床上睡?” 想必这些日子他都没有睡好过。 “你不在,我睡不着。”薛元敬坐直了身子,对她伸手,“过来。” 薛嘉月想了想,就从善如流的走过去。然后便被薛元敬扣住腰,顺势抱到了他的腿上坐好。下巴又搁在她的肩上,头侧着,一面鼻尖蹭着她细腻的脖颈,闻着她身上清幽的香气,一面又低声感嘆的说道:“月儿,这几日我可真想你。能这样的抱着你真的是太好了。” 薛嘉月被他这样跟小狗一样的蹭脖颈觉得很痒,就一面笑,一面躲。又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心中忍不住的感动,就伸臂揽住了他的脖颈。 薛元敬心中喜悦。 他知道以往他同薛嘉月亲近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牴触的,但现在她非但不会心中牴触了,有时候还会主动的来配合他。 忍不住的就抬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按向自己,然后双唇凑了过来。 这几日他实在是想薛嘉月想的快要疯了,这会儿温香软玉在怀,听着她娇娇软软的叫他哥哥,恨不能就这样将她揉碎了,全都按入自己的骨血中去,往后一时一刻都不分离才好。 两个人亲吻到后来,非但是薛嘉月一双眼如带水雾,波光潋滟,便是薛元敬的一双眼也因着情、欲而迷离了不少,眼尾都有些发红。 “今晚跟我一起睡。”一面双唇依然流连在她白玉一般的下巴上,薛元敬又一面低哑着声音说道,“往后我们都要一起睡。” 薛嘉月心中勐的一跳,原还有些迷濛的双眼立时就清醒了不少。 她抬眼看着薛元敬。 他的手揽着她的腰,隔着衣服她仿似都能感觉到他手掌心的灼热,他望着她的目光满是温柔和爱怜,他的唿吸喷在她的下巴上,脖颈上,滚烫的仿似能将她胸腔里的一颗心都给融化了一般。 这个男人陪她走过了最困难的时光,一路宠着她,她想做什么事都由得她,便是他再生气的时候他也不捨得真的伤了她。而且他们还签了婚书…… 薛嘉月只觉自己的一颗心如同泡在温泉水里一般,暖暖的,酥酥的。 她是爱这个男人的。因为爱,所以什么都愿意给他。心愿意给,身体也愿意给。 于是她双手捧着他的头,额头轻贴着他的额头,目光看着他,柔声的回答着:“好。” 但事实证明薛嘉月其实是多想了。薛元敬同她说的,今晚跟我一起睡这句话还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并没有什么其他深沉的含义。 不过也有可能是薛元敬这几日应考实在太累了,所以抱了她在怀中,只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就说道:“睡吧。” 说着就阖上了双眼,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到有清浅绵长的唿吸声响起。 薛嘉月:…… 感情她刚刚所有的忐忑害羞无措激动都是在做无用功啊。 一时简直都恨不能伸手将薛元敬给掐醒,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看着他双眼下很明显的青黑,还有面上的疲倦之色,薛嘉月总归还是不忍心的,便笑着也阖上了双眼,渐渐的也睡着了。 次日一早她是被薛元敬给吻醒的,睁开眼来一看,就看到薛元敬的一张俊脸近在眼前。 见她醒了,薛元敬又低头亲了她一下,然后笑问道:“醒了?” 刚醒的人,声音微微的有些啥,还带着一股子懒散慵懒的感觉,这两样加起来,就让薛元敬的声音听起来甚为的磁性性感。而且这会儿他里衣领口微敞,露出一片白皙光洁的胸膛…… 第十二章 薛嘉月双颊微红,目光不敢看他,垂眼望着被面上的花纹,轻轻的嗯了一声。 耳中听到薛元敬的轻笑,她双颊一时就越发的红了。 好在随后薛元敬就掀开被子起床,伸手拿了搭在衣架上的衣裳开始穿起来,也没有再对她做什么事。 身边陡然一空,薛嘉月也说不清自己心中这会儿是舒了一口气,还是有点怅然若失。 原本她都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昨儿晚上薛元敬并没有碰她,她只以为他是应考的缘故太累了的缘故,心中想着明日一早等他修整好了必然会碰她的。刚刚被他吻醒的时候她心里都小鹿乱撞似的砰砰乱跳,只以为薛元敬这终于是要忍不住了,哪里会想到他现在竟然就这样的起床了……
第16页 抬头飞快的熘了薛元敬一眼,见他正在系那件蓝色直身上的丝绦,从背后看,越发的显出他的宽肩窄腰来。 薛嘉月心中跳的越发的快了,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手指无意识的抠着被面。 以往薛元敬数次冲动之下要对她行夫妻之事,都是她害怕,哭闹着,薛元敬这才勉为其难的放过他了。现在她好不容易的做好心理准备了,也同他一个晚上都睡在一张床上了,但他竟然能忍得住不碰她…… 薛嘉月实在是想不明白。就好比一头狼一向都是吃肉的,忽然某一天肉放到了他嘴边他竟然不吃了,反倒开始吃草了。这到底是狼的问题,还是肉的问题? 薛嘉月忍不住,又悄悄的抬头,目光偷瞄薛元敬。却正好对上他含笑的目光。 “你还不起来?是我要去给你穿衣你才肯起来?” “我自己起来。”薛嘉月只好忍下心里的一切疑问,起身坐起来,慢腾腾的掀开被子去拿衣架上搭的衣裙。 她里面穿的是一套藕粉色的里衣,虽然较为宽松,但还是能看得出来腰身细细的,仿似不堪一握。胸前却是有些鼓,薛元敬很明白捏上去会是如何的柔软…… 昨儿他确实是累极了,所以一闭上眼就立时睡着了,只不过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这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娇人儿正躺在他怀中,睡的双颊粉红,唿吸清浅,他心中如何会不躁动?忍不住的就想要她,但到底还是克制住了。 虽然薛嘉月已经及笄了,但签下婚书的时候曾他答应过她,要等殿试过后两个人正式成亲之后才会行夫妻之礼,他不能说话不算数。 而现在薛元敬只觉心中越发的躁动了,不敢再看薛嘉月,转过头看着窗外桂花树的叶子,口中又说道:“你慢慢穿,我去烧早饭。” 说着,脚步很快的就往屋外走。 薛嘉月:…… 她隔窗看着薛元敬走在日光中的背影,总觉得心里不大熨帖。 以前薛元敬老缠着要亲吻她,她有时候也会觉得心里不大耐烦,但现在他不缠着她了,她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安稳起来。就好像隐隐的觉得薛元敬没有以前那么喜欢她了,心里由不得的就有些忐忑不安了起来…… 薛嘉月是个不大藏得住自己心事的人,特别是在薛元敬面前。于是吃早饭的时候,薛元敬一见她怏怏不乐的样子,就关切的问她:“你怎么了?” 薛嘉月不说话,只抿着唇抬头看他,看上去又委屈又可怜的样子。 但凡她做了个这个样子出来,薛元敬总是招架不住的。天大的事都由得她了。当下他又忙问了一句:“月儿,你因为什么事不开心?告诉哥哥,哥哥帮你解决。” 不开心的事不就是因为你?不过她是个脸皮薄的人,心里的那些话要怎么对薛元敬说?所以便只低着头闷声吃饭,一语不发。 后来薛元敬急了,走过去抱她入怀,在他一连声的追问之下,薛嘉月被逼不过,这才断断续续的说了她心里担忧的事。薛元敬听了,当时就无奈的笑了起来。然后他也不说话,一面亲着她嫣红的双唇,一面捉了她的手探入他的小衣中,用力的按着。 薛嘉月当即就吓了一大跳。 滚烫的仿似都能把她的手掌心烧着,而且一只手都握不过来…… “傻丫头。”薛元敬哑声的笑着,不轻不重的咬了她光洁的下巴一口,然后说道,“你怎么会这样想?我还不是为你好?总是让等你再长大些,这样你就能少受些苦了。而且我们两个签下婚书的时候我答应过你,这事等我入朝为官了再说,我说过的话,岂会不算数?” 薛嘉月是真的被手里的东西给吓到了。 没想到比上次她摸到的时候更吓人。一时就将她昨儿晚上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勇气给吓到了爪哇国去,哪里还敢提那事?忙不迭的就通红着一张脸,转身就要跑。 却被薛元敬眼明手快的给扣住了纤腰,抱在怀中好一通缱绻才放手。然后看着转身就跑回屋的薛嘉月,眸中满是笑意。 也不知道会试的结果如何。不过他还是有信心自己能通过会试的。而等会试过后就是殿试了。他很希望殿试的日子快些来。等殿试过后,他被授了官职,到时一定要和薛嘉月成亲的。不然再这样下去他肯定是会受不住的。 这夜他们两个倒没有睡在一个屋里。还是薛元敬主动要薛嘉月回她自己的屋里去睡的,因着他一开始还对自己的自制力很有信心,不过今儿早上起来他就知道了,他所有的自制力在薛嘉月面前都不算什么。所以未成亲之前两个人还是暂且分屋睡的好。 薛嘉月今儿摸到那东西的时候受到的惊吓不小,所以薛元敬这样一说,她立时就回自己的屋里睡去了。不过躺在床上的时候翻来覆去的,很有些为自己往后的生活担忧。 半夜的时候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窗棂上,仿似隐隐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薛嘉月模模煳煳的醒过来,闻着这香味,还想着莫不是院子里的杏花开了。 于是等到次早起来之后,她还特意的去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杏花。 倒还没有全开,不过好些花骨朵儿都开了一半了,露出里面淡黄色的花蕊。若离得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同她昨儿晚上闻到的花香味一样。
第17页 而等到院子里的杏花全都开放的时候,就到了会试成绩放榜的时候。 因着放榜的时候正是杏花开放的时候,所以就称之为杏榜,得中了便是杏榜高中。 薛元敬一早便出门看榜去了,薛嘉月在家里焦急的等着。时不时的就会到门口往小巷子里张望一下看他有没有回来。 最后还没有看到薛元敬回来,倒看到谭宏逸回来了。 谭宏逸家中富裕,出门皆是马车代步。他一掀开马车帘子,看到薛嘉月站在门口,就走下马车问她:“你在等薛元敬?” 薛嘉月点了点头:“他一早就看榜去了,还没有回来。” 她知道谭宏逸肯定也是刚看榜回来。不过他坐着马车,不像薛元敬是走路来回,所以自然回来的快些。有心想要问一问薛元敬的成绩,但又不好意思开口,便没有做声。 谭宏逸一见她面上的犹豫便猜中了她的心事,就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说道:“你放心,薛元敬会试中了。非但是中了,他还考了个会元。” 第十三章 会元,那就是第一名了。 薛嘉月心中大喜,一下子就觉得薛元敬在殿试中肯定是能考中状元的,然后开始正式进入仕途,说不定很快就能做上阁老什么的。 其实也不用他做到阁老的位子,那个再开金手指想必也是要好几年时间的。只要他在朝中做个职位还算可以的官职,那她买下来的那块地就能开发了。 高兴之余,她就问谭宏逸:“你肯定也考中了,是不是?” 她知道谭宏逸也是很优秀的一个人,她相信他肯定能考中的。 谭宏逸面上的笑容微微的敛了些起来:“嗯,中了,是第二名。” 若旁人在会试中考中了第二名,那肯定会很高兴的,但谭宏逸心中却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 自薛元敬出现,他凡事便一直被他压着。若只是举业上的事便罢了,最重要的还是薛嘉月…… 他想,他这辈子总归是要赢薛元敬一次的。这几乎都要成为他的执念了。 薛嘉月知道,但凡会试考过了,若不出什么意外,殿试基本没什么问题。 所谓殿试,无非就是给这些已经通过会试的人排个名次,然后看给你派个什么官。想想薛元敬这一路都是案首,解元,会元的过来,薛嘉月心中想着,殿试不说他能考个状元,但一甲前三名总还是可能性极大的吧? 而考中了一甲前三名就能进翰林院。虽然说翰林院清贫,资歷难熬,但内阁里的那些人多数都是翰林院里出来的,所以前途还是很不错的。 薛嘉月心中高兴,薛元敬虽然不像她那样凡事喜怒形如色,但眼中也是有笑意的。 接下来就是等待四月的殿试了。不过虽然考了个会元,薛元敬也丝毫不敢大意,依然每日温书,甚少出门,只是家中短缺了些什么才会出门去採买。 薛嘉月则是忙着绣嫁衣。薛元敬知道她在绣嫁衣,几次想要看,但都被薛嘉月给拒绝了,还严令他偷看。 她想要的是两个人成亲那日薛元敬看到她身着大红嫁衣时的眼中惊艷,甚至会震惊的回不过神来。若现在就让他看到她绣的嫁衣是个什么样子,那岂不是就没有神秘感了?所以一定不能让他现在就看到。 薛元敬自然是由得她了,心中也开始期盼起殿试过后两个人成亲的日子。 因着嫁衣上的刺绣有许多都要用到金线,所以金线就消耗的很快。但薛嘉月听了薛元敬的话,近来都很少出门的,所以缺了什么东西就都告诉薛元敬,好让他出去买。 这一日金线用完了,薛嘉月告诉了薛元敬,于是薛元敬便丢开手里的书,出门去铺子里面买金线。 等金线买好了,他转身就往铺子外面走。 出门的时候薛嘉月还叫他顺带去集市割两斤肉,买条鱼回来,说看他这段时间一直用功读书,就想给他做点好菜,所以现在薛元敬就想要去集市。 不过还没等到集市,忽然就听到后面有人在叫薛公子。他回过头一看,就见一个丫鬟打扮的人正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赶了过来。 他记性好,虽然才匆匆的见过两次,但依然认得她是谁。 就是那个山东巡抚女儿身旁的丫鬟,仿似是叫什么柳儿。 柳儿这时已经追了过来,对着他屈膝行了个礼之后又叫了一声薛公子。 “什么事?”薛元敬一双长眉微拧,神色淡淡的问道。 就见柳儿回手指了身后的一辆马车,说道:“薛公子,我家夫人想请您过去见一见。她有话想要同您说。” 薛元敬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就见沈傲梅正掀开半边马车帘子往他这里望来,目光中满是欲说还休的意思。 薛元敬自然认出她是谁来。 他和薛嘉月还在平阳府的时候,这位姑娘就到漱玉轩去过,还百般的瞧不上薛嘉月。后来在大相国寺的时候,这位姑娘的那一招祸水东引可是用的极其的纯熟。 若非沈傲梅家世了得,而自己尚且无功名在身,薛元敬早就去找沈傲梅问责大相国寺里的事了。不过暂且还是要先忍耐,等容后再慢慢的同她细算这笔帐。 至于现在…… 薛元敬冷笑一声,收回看沈傲梅的目光,声音冰冷:“我没有什么话要跟你家夫人说。”
第18页 说着,转过身就走。 一面心中又在想着,他刚刚看到沈傲梅梳的是妇人的髮髻,柳儿口中又称唿她为夫人,看来她已经嫁人了。倒不知嫁的是什么人家? 又想起前些日子京中盛传的一件事,说是皇帝亲自赐婚,将新上任的吏部右侍郎家的女儿指婚给了夏首辅的儿子。若这沈傲梅正好是新上任的吏部右侍郎的家的女儿就好了。 看着沈傲梅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若让她嫁给一个曾经光天化日调、戏过她的人为妻,想必是比死还要痛苦吧? 沈傲梅现在确实是觉得比死还要痛苦。 那日父亲被宫里来的内监叫走,他们全家人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心里都很担心。等到傍晚的时候父亲终于回来了,却是一脸喜色。一问之下,方知皇帝已经任命他为吏部右侍郎。 吏部可是个紧要的衙门,能进吏部自然很好。一家人听了都很高兴,但这时又听到父亲说皇帝亲自赐婚的事。 得知她被赐婚的人正是夏首辅的儿子,那日在大相国寺调、戏他的人,沈傲梅当时就说不肯嫁。但这到底是皇帝赐婚,而且家里人都觉得她能嫁给夏首辅的儿子是高攀了,所以又怎么会由得她?等到次年的正月十八那日,她还是被送上花轿,嫁给夏天成。 而等他嫁给了夏天成她才知道,夏天成这个人非但不学无术,品格还极其的低劣。虽然他还没有正妻,但屋里的丫鬟都是他的房里人不说,便是有些个家奴的媳妇生的好也被他给刮上手了。虽然夏兴言为此斥责过他几次,但无奈有祖母和母亲溺爱着,他老实不了几日依然就会如以往那般的放浪。 且夏天成在大相国寺的那日一看到沈傲梅就对她起了歪念,这会儿见嫁过来的人正是她,如何会不喜?当夜就不顾她的意愿强要了她。后来见沈傲梅总是对他冷言冷语的,且每次都要极力的反抗,夏天成便也不喜她了,将她丢在一旁,只日日同那些丫鬟媳妇嘻戏。夏府里的人也都是踩高逐低的人,一见夏天成不喜沈傲梅,自然对沈傲梅也不会很尊敬,所以沈傲梅这段日子确实过的生不如死。 今日原是母亲生辰,她带着丫鬟出门去给母亲贺寿。但也不敢在娘家多停留,宴席过后便要回夏府的。而回来的路上一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就看到了薛元敬…… 沈傲梅也不知道为何,明明她跟薛元敬也没有见过几次,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但总是牵肠挂肚的放不下他,每次看到他的时候更是目光就黏在他身上一般,只想要他看自己一眼,同自己说一句话都是好的。但偏偏他对自己这样的冷…… 她看着薛元敬没有一丝犹豫,转过身就离开的背影,还有柳儿回来复述的薛元敬说的话,捏着马车帘子的手就紧紧的攥了起来。白皙的手背上一条条的青筋都梗了起来,连马车帘子都仿似下一刻就会被她给这样扯下来一般。 第十四章 柳儿在一旁看的心惊胆跳,颤着声音叫道:“夫、夫人,您,您……” 沈傲梅看向她。想了想,然后叫了身旁一个机灵的小丫鬟过来,吩咐她:“你去跟着那位公子,看看他住在哪里。仔细些,别叫他发现了。” 小丫鬟应了下来,转身追着薛元敬而去。 沈傲梅这才放下马车帘子,神色怏怏的倚在马车壁上。 想起那日在大相国寺中见到薛元敬对薛嘉月神色间温柔爱怜,如同捧着一样稀世珍宝一般。而自己嫁的夏天成却是那样的一个人…… 这些日子她也听说了薛元敬考中了会元的事,想想他在乡试中也考中了解元,说不定在过些日子的殿试中他就能考个状元。三元及第,本朝立朝以来都没有过的事,若是他能做到,往后前途肯定不可限量的。但自己那个时候怎么还会心中瞧不上呢?若是那会儿她依了母亲的话,叫了人上门去说合,也许被薛元敬抱在怀中温柔爱怜的人就是她了。她也就不用嫁给夏天成那样的人了。 心中的苦涩由不得的就更加的深了。 薛元敬买齐了薛嘉月交代的那些东西就往回走,不过走着走着,他就察觉到后面有人在跟着他。 他微微的一侧头,就看到有个姑娘正跟在他身后的不远处。 这位姑娘,仿似从刚刚他买菜的时候就在跟着他了…… 薛元敬面上不动声色,依然脚步不紧不慢的往前走,仿似压根就不知道有个人正在跟随着他一般。 只不过到了一个拐弯的地方,他的身影忽然就飞快的不见了。 那个小丫鬟见状,忙飞奔着跑了过来。但一转弯,她就看到薛元敬正站在她面前,很显然是特地的等着她的。 小丫鬟见状,脸上刷的一下子就白了。转身想要跑,但毫无疑问的被薛元敬给堵住了去路。 薛元敬拿着刚在树上摘下来的一根樟树枝,尖利的那端直至小丫鬟细嫩的脖颈,沉声的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着我?” 小丫鬟以前哪里经过这样的事?当下只吓的双股战战,心都要不会跳了,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直至薛元敬又沉声的喝问了一遍,那小丫鬟才抖着声音说道:“我,我今天跟我娘到集市上来卖菜,刚刚看到公子,被,被公子您的相貌给折服了,心中爱慕公子,就,就一直跟着您,想要多看您几眼,也想知道您到底住在哪里,往后好结识您,但没想到,没想到竟然给公子您给发现了……”
第19页 说到后来,见薛元敬的目光越来越冷,她便不敢再说下去了。 她虽然心中害怕,却知道不能将沈傲梅的事供出来。不然等她回去她肯定会被沈傲梅活活打死的。 薛元敬不说话,只目光锐利的上下打量着她。 这个小丫鬟只是沈傲梅身边的一个三等丫鬟,身上穿的衣裳并没有十分的好,平常也要做粗活,所以一双手看着也没有很娇嫩,倒确实和普通人家的女儿没有什么差别。 薛元敬便没有疑心多其他上面去,只冷着一张脸,喝道:“滚。” 然后他就放下手里的树枝,转过身往前走。不过他到底是多留了个心眼的,刚刚他察觉到有人跟着他的时候他也是故意的绕了一圈,这会儿才真的往家走。 而那小丫鬟见他走远了,这才察觉到后背上满是冷汗。双腿也软了,想要走路都迈不开腿。 她自然不敢再跟着薛元敬了,歇息了好一会儿才往回走。 回去跪在沈傲梅面前说了这件事,沈傲梅一听她并没有查到薛元敬住在哪里,当即就气的叫人打了两个小巴掌,然后罚她到院子里去跪着。 不过虽然小丫鬟没有查询到薛元敬住在哪里,但总归是知道个大概方位的,哪还怕查不出来?即便他查不出来,但夏天成还能查不出来? 自成亲以来,夏天成已经不止一次的追问当日在大相国寺里她说的那位姑娘到底是哪家的姑娘了,但她心中恨着夏天成,就总是没有说。但现在…… 薛元敬对她竟然这样的冷待,她做什么还要他好过?而且她嫁了个这样的丈夫,过的日日生不如死,薛嘉月凭什么还能被薛元敬捧在手掌心里疼爱着?索性大家都一起不好过。 眼中泛起了一丝冷冰冰的笑意。随即她就转过头吩咐柳儿:“去将大少爷请过来。就说他问我的那位姑娘我知道她是谁了。” 柳儿答应着,转身出去了。 转眼已到四月,院子里的杏花,海棠花和桃花都次第开过,这会儿满树都是深深浅浅的绿色。倒是墙角的一架荼蘼正开着洁白的小花朵。 开到荼蘼花事了。荼蘼过后,春天便不再了。 这日薛元敬和薛嘉月正坐在桌旁吃早饭,因说起家中米缸中没有多少余粮了,于是等吃完早饭之后薛元敬便拿了钱到外面的米铺里面去买米。 等他走后,薛嘉月洗了碗,打扫了屋里,就要开始接着绣嫁衣。但这时她就听到外面大门被人敲的砰砰响的声音。 薛嘉月只以为是薛元敬回来了,心里还在想他今儿回来的倒早。 不过走过去开门的时候她还是留了个心眼,从门缝里面往外张望了一眼。结果就见并不是薛元敬,而是上次她在大相国寺见过的夏天成,旁边还跟了一个做小厮打扮的下人。现在就是这个下人在拍门。 这一向她很少出门就是为了躲避夏天成的,但是没想到他现在竟然找到了她家来。他是怎么知道她家住在这里的? 薛嘉月心中恐慌,自然不敢开门,也不敢出声,僵硬的站在门后,只盼着夏天成以为家里没有人,然后转身离去。 但夏天成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见家人拍了一会儿门之后不见有人来开门,他就不耐烦的问正在拍门的小厮:“你真的查出来那位姑娘就住在这里?” 小厮听了,忙垂手恭敬回道:“回大少爷,小的敢担保,那位姑娘就住在这里没有错。而且刚刚小的才看到她兄长出门了。” 夏天成听了,就挥手吩咐他:“别拍门了,你翻墙进去看看。” 小厮应了一声,搬了几块砖头过来叠放在墙角下,然后踩着就往墙头上跳。 院墙原就不高,那小厮身上也带着两分功夫,这会儿脚下又垫了几块砖头,还是很容易的就扒上了墙头。而那个小厮一爬到墙上,就看到薛嘉月正站在门口,当即就扭头对底下的夏天成喊道:“大少爷,那位姑娘就站在门后面。” 夏天成听了,只觉得心中如猫爪子挠一般的发痒,恨不能立时就见到薛嘉月。当即就对那小厮喊道:“你还在墙头磨蹭个屁啊?还不赶紧跳下去给我将门打开,放我进去。” 小厮应了一声,扒着墙就要往下跳。 薛嘉月这会儿惊慌之下,到处也没见到什么能用得上的工具。倒是看到旁边的墙角有几颗小石子,还是上次她养水仙花的时候放在花盆里做点缀的,后来嫌多了,就将这几颗小石子拿了起来。当下立时就抓了那几颗小石子在手,胡乱的往趴在那个墙头上的小厮扔过去。 第十五章 有一颗石子正好砸中了那个小厮的额头,只痛的他骂了一句粗话。不过夏天成在下面催的急,他也顾不得额头上的痛了,赶忙的从墙头跳了下来就跑去开门。 薛嘉月的力气如何能跟他比?当下无论她如何的阻扰,那个小厮到底还是拉开了门后的门闩,请着夏天成进来。 薛嘉月在看到门闩被拉开的那一剎那,当机立断的就往内院跑,反手就要关上垂花门。只是可惜晚了,那个小厮已经走过来,砰的一下子就推开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关上的门。 这小厮用的力气颇大,薛嘉月这会儿又正在惊慌之中,脚下不稳,身子往后就坐到了地上,甚为的狼狈。 夏天成正好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她。
第20页 那日在大相国寺中他只远远的看过薛嘉月几眼,尚且未看清她的全貌就已经被她给倾倒了,这会儿这样近距离的看到她娇美的容颜,整个人立时就有些傻了。 待反应过来,回手就给了那个小厮一记响亮的耳光:“毛手毛脚的,竟然将我的美人儿给推倒在地了。” 打完之后又走过来想要伸手扶薛嘉月起来:“美人儿,有没有摔痛?” 离得近了,越发的能看清她浓密纤长的眼睫毛,精緻微翘的鼻子,水润嫣红如玫瑰花儿一样的红唇。而且因着害怕的缘故,她一双乌黑的眼中有惊慌之意,更是平添了一股楚楚可怜,惹人怜惜的气质。夏天成当即就觉得整个人都酥了。 而薛嘉月虽然心中惊慌,但还是竭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快的想着对策。 现在非但是夏天成,还外加一个小厮,外面的大门又被他们关上了,若她想要硬拼,肯定是拼不过他们两个大男人的。想要跑只怕也跑不了。唯一的办法,也只能拖延时间,等薛元敬回来。 这般想着,薛嘉月就深唿吸了几口气,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过面色还是煞白的。 她没有扶夏天成的手,而是自己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起身之后就对着夏天成行了个礼,声音尽量平静的问道:“这位公子,请问您找谁?” “本公子找的就是美人儿你啊。” 夏天成一边嘻嘻的笑着回答,一面伸手就要来捏她的下巴。被薛嘉月侧身避过。 心中厌恶,但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薛嘉月做了不解的样子:“公子您是否找错了人?小女并不认识您。” “本公子怎么会找错?”夏天成嬉皮笑脸的往前走了两步,“自那日在大相国寺远远的见过美人儿你一面之后,我就日夜难忘。若不是随后我被我爹给禁了步,我恨不能当时就遣人满京城的找你。不过亏了我的那位好夫人,非但是告诉了我你的芳名,你住在这附近,甚至还帮着我在我爹面前求情,不然我哪里能出门来见你呢?” 说到这里,他又斜眼看着薛嘉月笑:“薛嘉月,嘉月,倒是个好名字。”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要来摸她的脸。 薛嘉月这会儿也无暇顾及他刚刚那番话中说的夫人是谁了,只忙忙的往后退让,不教他的手碰到她的脸。一面心中又在快速的想着对策。 不过夏天成已经不想再跟她墨迹了。自他看到薛嘉月容貌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全身都酥麻了,恨不能立时就一亲芳泽。这会儿见薛嘉月不停的躲他,他屡次三番伸出去的手都没能成功的碰到薛嘉月,心中不由的就不耐烦起来,大步的走过去,伸手就去抓薛嘉月的肩膀。一面又轻佻的笑着:“别动,乖乖的让爷亲一下。” 低头就要来亲薛嘉月,却被薛嘉月勐的发力给推开了。若非身后的小厮赶过来扶住,他就要一跤跌坐在地上了。 不过夏天成也没有生气。对美人儿他总归气量还是大一些的。 于是他就看着薛嘉月笑道:“美人儿脾气不小。不过没关系,脾气再大又怎么样?我现在的那位夫人,当初在大相国寺的时候还甩了我一巴掌呢,装着多高傲?现在还不是爷想怎么弄她就怎么弄她?若爷不高兴了,给她脸子看,她也只能乖乖的受着。” 他这番话一说出来,薛嘉月就知道了,夏天成的夫人就是那日在大相国寺被他调戏的那位姑娘。 只是自己同那位姑娘无冤无仇,她做什么要帮着夏天成为虎作伥?可转念一想那日在大相国寺那位姑娘祸水东引的做法,看得出来那也是个极其自私的人。 薛嘉月知道现在装了同夏天成寒暄来拖延时间的法子只怕是不成了。这个人也太没有耐心了些。 而且眼看到夏天成离她越来越近,她刚刚强装出来的镇定立时就没有了。慌乱之下,伸手拿了倚在旁边墙上,用来扫庭院的大高笤帚在手,对着快要走近她的夏天成就用力的挥了过去。 这笤帚是用枯竹子扎成的,平时碰到的时候若不小心手都被划出一道印子来,更何况现在薛嘉月很用力的对着夏天成的脸就挥了过去?当下夏天成就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抬手一摸,手指尖竟然摸到了粘稠的液体。 旁边的小厮也在惊叫:“大少爷,你的脸上流血了。” 夏天成到底是个被家里娇宠着长大的纨绔子弟,什么时候被人划伤过脸?当下他所有的耐心都告罄,转头就骂旁边站着的小厮:“你是死人啊?看着别人拿笤帚划伤了我的脸还站在这里傻看着?还不过去将她手里的笤帚给我夺下来,然后按住她?” 小厮答应着,走过去就去夺薛嘉月手里的笤帚。 薛嘉月到底力气有限,纵然再如何的挥舞手里的笤帚不让他们靠近,但到底还是被那个小厮给制住了。 非但是笤帚被夺了下来,两只胳膊还被那个小厮给反拧在背后。 脸上被笤帚划破的地方还是火辣辣的痛,血也流的越发的多了。夏天成心里气不过,一只手拿着手帕捂着脸上的伤口,一只手就扬起来扇了薛嘉月一记耳光。只打的她头往另外一边侧去,口中有腥甜之意。 夏天成还在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爷好声好气的跟你说话,你倒会跟我强,还用笤帚划伤我的脸。若小爷这张脸留了疤,就算你一张脸蛋儿长的再好,小爷也饶不了你。好不好,到时直接将你扔给我家里的那些个养马的粗人去折腾,看你还在我面前装什么装。”
第21页 一面说着,一面就喝命旁边的小厮:“给我将她的衣服扒了。待会儿你也不用走开,就在旁边看着。等我弄完了她你也上,我倒要看看她还如何的做了冰清玉洁的样子出来。” 小厮得令,不顾薛嘉月的挣扎,伸手就要来撕扯她的衣服。 薛嘉月这会儿心中怕极,也恨极。眼见夏天成正在脱裤子,她想也不想的,飞起一脚就狠狠的往他的两腿之间踹了过去。 她现在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便是死,她也不能让这个夏天成得逞。 夏天成也没有提防到薛嘉月双手都已经被人反拧在身后了,明明已经是砧板上的鱼了,这会儿竟然会抱了鱼死网破的想法来踹他。当下他就被薛嘉月给踹了个正着,只听的啊的一声惨叫,他双手捂着那里身子就弯了下去。 第十六章 小厮看到也着了慌,这会儿也顾不上薛嘉月了,忙丢开她走到夏天成身边,关切的问道:“大少爷,您怎么样了?” 薛嘉月一见没人压制着她,赶忙的拧身就往门外飞跑。 却被正在哀嚎中的夏天成看到,当即就扯着嗓子叫道:“给我将她拉回来。敢踢我这里,今儿我要让她好看。” 小厮应了一声,忙拔腿就去追薛嘉月。 薛嘉月虽然像没命一样的往外飞跑着,但那个小厮是学过功夫的,眼见就要追上她了,薛嘉月不由的就惊慌之极,浑身都在发抖。 难道她今天真的就要这样厄运难逃?明明她和薛元敬的幸福日子才刚开头,但为什么…… 薛嘉月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不过就算这样,她还是一直在往前跑着。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都绝对不会放弃。 那个小厮一路唿喝着追了过来,眼看着他的手就要抓到薛嘉月,薛嘉月心中不由的就生出一丝绝望来。 但就在这时,她忽然就听到一声闷哼的声音,又扑通一声重重倒地的声音。同时刚刚那个小厮明明已经抓住她胳膊的手也松开了。 虽然薛嘉月心中震惊,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还是没有停歇,也没有回过头来望,只一路往前飞跑。待拉开门后的门闩,她往外门外跑的时候眼光余光往后一望,就看到刚刚的那两个小厮正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薛嘉月心中诧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脚步微停。但最后她还是没有进门,依然往外就跑。 就听到对面吱呀一声响,大门打开的声音,谭宏逸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看到薛嘉月,他就走过来说道:“刚刚看门的小厮听到你家里有人喝叫的声音,我虽然不想薛元敬误会,但总是不放心,就想过来看看,你……” 一语未了,忽然看到薛嘉月左边脸颊肿起,唇角都破了,身上的衣衫也被撕扯开了一些,他不由的面色一变,忙沉声的问道:“谁这样对你?薛元敬?” 薛嘉月一边落泪一边摇头。正要解释,忽然听到小巷子尽头有人在叫:“月儿。” 她一听就知道是谁,忙转过头望过去。泪眼朦胧中就见薛元敬手中正提着一袋米走过来。 她再也忍不住,转过身朝他飞跑而去。 薛元敬一见她头髮散乱,左边脸颊高高的肿起,身上更是衣衫不整,只觉心中狠狠的一跳。又是慌乱,又是愤怒,忙扔下手里的米袋飞奔过来抱着她。又脱下自己的衣袍盖在她身上。 薛嘉月刚刚虽然害怕,但还一直强撑着,可这会儿被薛元敬抱在怀中,她再也忍不住,趴在他怀中哭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全身都在发抖。 薛元敬见她这样,只觉胸腔里的一颗心正在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紧紧的攥住了一般,又是难过,又有一股沖天的火气腾的一下子升了起来,灼的他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一般。 看到谭宏逸站在不远处,他打横抱着薛嘉月就大步的走过去,目光锐利如刀的望着他,其声也冷如冰刃:“是你这样对她?” 谭宏逸见薛元敬额头青筋暴起,眼尾因着极度愤怒都开始发红,他心中丝毫不怀疑,若他点了头,或是说了声是,下一刻薛元敬就会直接置他于死地。 但这确实不是他。而且他一开始怀疑是薛元敬这样对薛嘉月的,但现在见薛元敬刚刚从外面回来,肯定不是他。那是谁这样对薛嘉月的? 谭宏逸心中满是疑惑。他肃着一张脸,摇了摇头,沉声的开口:“不是我。” 薛元敬虽然心中和谭宏逸不和,但对谭宏逸的人品他还是相信的,也知道不会是他。不过是刚刚一走进小巷子就看到薛嘉月和谭宏逸在说话,而薛嘉月又是这个样子,所以暴怒之下才会这样问谭宏逸。 薛嘉月这时也攥紧了薛元敬的衣襟,在他的怀中抬起头来看他,哭的哽哽咽咽的说道:“哥哥,不是他。” 说完,又伸手指着家里:“是,是上次我们在大相国寺里碰到的那个人。” 夏首辅的儿子?!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薛元敬瞳孔勐缩。随后他打横抱着薛嘉月,抬脚就往家里走。 谭宏逸见状,也忙抬脚跟了过去。 一进院门,就看到在影壁旁边倒着一个做了小厮打扮的人。 谭宏逸面色发沉,反手就将两扇院门关上,还落下了门闩。然后他快步的就往内院走。
第22页 虽然他和薛元敬,还有薛嘉月就住在对面,但因着担心薛元敬误会,所以这几个月他们彼此也都没有什么来往,这还是他第一次到这里来。 但他现在也无暇去看里面的布局景致,因为他看到内院的地上正倒着一个人。 那个人锦衣华服,头上用来束髮的发冠是用赤金打造的,腰间还挂着一只白玉坠儿,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而薛元敬正站在他身旁,正狠狠的一脚踹在那个人的胸口。卡的一声闷响,想必是那个人胸前的肋骨断了。 如此剧痛之下,只要不是死人那都会醒。就见那个人痛哼一声醒过来,口中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随即看到薛元敬,他手撑着地面就想爬起来。口中还在说道:“你……” 但薛元敬显然不想跟他说话,又是一脚狠狠的照着他的胸口踹了过去。 卡卡几声闷响过后,那个人刚刚才被薛元敬踹了一脚从剧痛中醒过来,但这会儿又受了薛元敬重重的一脚,因着忍受不了剧情又痛晕了过去。 谭宏逸在一旁见着都觉心惊。 他虽然知道薛元敬是个冷肃的人,但他也从来没有在他身上见过有这样暴戾的时候。很显然,薛元敬肯定没有打算放过地上的那个人。只怕让那个人死都是他的仁慈了。 而很明显,现在薛元敬身上半点仁慈的意思都没有。 担心他这个样子会吓到薛嘉月,他还是将薛嘉月先送回屋,安抚了她几句,然后才带上门出来。 谭宏逸这时正站在夏天成身旁,猜测着他的身份。一见薛元敬出来,他就指着人事不省的夏天成问道:“他是什么人?” 薛元敬不答,反问道:“你刚刚出手打晕他的时候没问他是什么人?” 谭宏逸一怔,随即就回道:“他不是我打晕的。难道不是你打晕的?” 薛元敬闻言也一怔。目光看看谭宏逸,又看着躺在地上的夏天成不语。 刚刚他满腔怒火的抱着薛嘉月进门,就先见到躺在外院影壁旁的小厮,进了垂花门,又看到躺在地上的夏天成。一看他们两个人都是被习武之人直接狠狠的一手刀噼在脖颈上给噼晕的。他只以为是谭宏逸,但现在谭宏逸竟然说不是他…… 薛元敬转过身就进屋去找薛嘉月,细细的询问了一番刚刚的事。 听到薛嘉月差些儿被夏天成给强迫的时候他的一双手攥的紧紧的,一双乌黑的眸子满是不可遏制的怒火,恨不能立时就将夏天成碎尸万段。但当听到薛嘉月即将跑到门外时忽然听到身后小厮的闷哼声,再回过头就看到小厮人事不省的倒在地上的时候他一双长眉就拧了起来。 第十七章 近来他总有一种感觉,仿似总有人在监视着他和薛嘉月一般。他暗暗的查探过几次,可总一无所获,只以为是自己平日太过疑心的缘故。但现在看来,他和薛嘉月周边确实是一直都有人在的,不过很可能不是监视他们,而是保护他们。 再想一想这京城中他和薛嘉月认得的人并不多,而有这样的能力在他们身边安排下人来…… 薛元敬立时就想到了周阿姑。又想起那日周阿姑叫了一个人进来,吩咐他去对那个人说一声,让他多照拂薛嘉月的话…… 那个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但即便薛嘉月今天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薛元敬现在还是怒不可遏的。 他容不得夏天成再继续活在这世上。 安抚了薛嘉月几句,叫她不要出来之后,他重又转身走出屋来。 谭宏逸还站在夏天成身边,皱着眉在想事情。 看到薛元敬从屋里走出来,他转头看他,有许多事情想问。 但很显然,薛元敬并不想回答他。 “这个人是谁你还是不要问的好。若你知道他的身份,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薛元敬的声音冷冷的,“我现在只有一件事想拜託你。今天所有的事,你只当没有看到,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一个字,你能不能做到?” 谭宏逸知道薛元敬这是起了杀心。虽然他看到薛嘉月被人那样的欺负,他心中也是恨不得杀了这个人,但是他想了想,还是劝薛元敬:“我虽然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但他的身份肯定非富即贵。而且这里毕竟是京城,天子脚下,刑律森严,你让这样的一个人消失,肯定会有人查访。到时你待如何?薛姑娘又待如何?你殿试在即,依着你往日的成绩,一甲前三名是肯定能进的。难道你要放弃你的前程,带着薛姑娘颠沛流离一辈子,到处躲避官府的追捕?你便罢了,薛姑娘如何能过这样的日子?还是你足够自信,这个人的消失的事不会被任何人知道与你有关?” 薛元敬看着躺在地上的夏天成,冷笑一声。然后他抬头看着谭宏逸,慢慢的说道:“你以为让他活着,等他回去,他就会放过我和月儿?到时只怕我和月儿真的是要过上颠沛流离,一辈子躲避官府追捕的日子了。” 刚刚薛元敬踹夏天成的那两脚用了十成的力,这会儿夏天成胸前肋骨皆断,内脏也受损不少,便是现在侥倖不死,只怕也活不了多长时间。若现在放夏天成回去,临死前对夏首辅说是他伤的他,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到时夏首辅还能饶得了他和薛嘉月?
第23页 现在怎么走都已经是死路一条了,与其这般,还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于是薛元敬赶在谭宏逸又开口欲劝他之前就说道:“虽然你我之间素来就有嫌隙,但我也知道月儿在你心中的份量。你能看着有人这样的欺辱她而放任这个人还继续的活在这世上?我是决计不能的。至于你,我还是那句话,你现在就转身回你自己的家去,只当今日所有的事你都没有看到。如何,你可能做到?” 谭宏逸看着他不说话,薛元敬目光毫不退缩的与他对视着。 片刻之后,就听到谭宏逸沉声的开口:“若有任何罪责,我愿与你同担。” 薛元敬目光微动。 他没有想到谭宏逸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其他的人遇到这样的事只怕早就是转过身就走了,唯恐惹麻烦上身,但是谭宏逸…… “不用。”他开口,声音较刚刚有所缓和,“你还有家人。” 谭宏逸目光顿黯。 薛元敬说的不错,他还有家人。 他可以与薛元敬和薛嘉月同担此罪责,但是他不能连累到他的家人。 于是最后他没有再说话,只对着薛元敬点了点头,又看了看门窗紧闭的正屋一眼,然后转过身往外走。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又将先前薛元敬遗落在小巷子里的那袋米隔墙抛了进来。 自是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一丝可疑的地方的。 而薛元敬见谭宏逸走了,就走过去关上院门,落下门闩。回身看到躺在地上的小厮,他面无表情的蹲身下去,两只手托住小厮的头用力的一拧,只听得卡擦一声脆响,小厮的脖子被拧断,立时就了无气息。 然后薛元敬单手拎着小厮的尸首,扔到了旁边的一间空房内。又走到院子里单手拎着夏天成往空房走。 夏天成是痛醒的。五脏六腑都跟碎了一样,唿出来的气仿似都带着内脏的碎片。胸口的每一根肋条也仿似尖利的剑尖在戳着他一般,他挣扎的越厉害,就会痛的越厉害。 这种痛,用痛彻心扉这几个字都不足以来形容了。 而很快的,他就发现自己的嘴巴被布条给塞住了,连唿痛的声音都被牢牢的堵住了。双手也被绳子反绑在背后,手腕那里都是火辣辣的刺痛,估计是磨破皮了。 他挣扎了几下,不过是如同一只虫子般在地上徒劳的蹭着。想要叫喊,但也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目光四处望着,只不过他尚且还没有来得及看清这屋里的情形,当先就看到有个人站在他身旁,正垂着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夏天成一看到这个人的目光,立时就觉得全身寒毛直竖,心跳都停止了。 虽然双手双脚都被绑着,但他还是努力的往旁边缩,想要离这个人远一点。 但这个人见他醒了,唇角忽然微扯。紧接着就见他抬脚,力若千钧一般的对着他的两腿之间就狠狠的踩了下来。 夏天成觉得自己都听到了两声清晰的嘎崩爆响。紧接着就是锥心蚀骨般的痛经由两腿之间,迅速的蹿到了四肢百骸处。 他痛的想要嘶吼,但嘴巴被布条牢牢的堵着。他想蜷起来,但双手双脚被绑,竟然是连想要蜷缩起来都是不能的。 心狂跳,浑身冷汗。牙齿咬破舌头的痛都已经察觉不到了。这一刻他觉得与其这样的痛,还不如死。 而薛元敬就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夏天成在地上痛的翻滚。随后他更是拖了一把椅子在旁边,从怀中拿了一本书,就着旁边窗子里斜进来的日光看着。 后来见时辰差不多了,他就放下书,慢慢的走到夏天成的身边来。 夏天成这会儿的痛较刚刚已经好了些。虽然身上也全都是冷汗,面色也煞白一片,但到底不是刚刚那样锥心蚀骨的痛了。好歹能躺在地上微微的喘气了。 但踹着喘着,就看到薛元敬又走过来了。 刚刚他在翻滚的时候就看到薛元敬坐在旁边看书。心中都在想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这样他都能看得进书?而且他到底要做什么?若是想杀他,直接杀了不就行了? 夏天成已经看到旁边小厮的尸体了。脖子软哒哒的歪着,一看就知道是被人干净利落的拧断脖子的。但是薛元敬只是踢爆了他的蛋蛋,没有杀他,这是想要留他一命,放他走?等他回到家里,今日之仇势必要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不过这时他就看到薛元敬走到他身旁来,依然是居高临下的看他。眼中满是森寒的冷意,说出来的话也冰冷刺骨:“痛够了?” 第十八章 夏天成目光望着他,满是惧怕。想要开口求他放了自己,但就见薛元敬下巴微抬,示意他看着旁边那个小厮的尸首,语气森冷:“看到没有?这就是你的死法。” 夏天成胸前里的一颗心紧缩,瞳孔放大。 他终于明白了,薛元敬打一开始就没想过会放过他,刚刚他那样做,其实是让他先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然后等他痛够了,再来对他下手。 而且在那之前,薛元敬甚至还告诉他会是个什么死法…… 夏天成只要一想到自己待会儿就会跟自己的小厮一样被薛元敬拧断脖子,他就吓的不住的摇头,口中呜呜的叫个不住,就是想要薛元敬放开他。 但就见薛元敬慢慢的在他面前半蹲下来,然后将双手慢慢的放在他的脖子上。
第24页 薛元敬一定是故意这样做的。他就是想要自己多感受一下临死前的恐惧。 夏天成喉咙间发出嘶吼,不顾一切的翻滚着,想要躲开薛元敬伸出来的双手。 但薛元敬冰凉的手指还是扼在了他的脖颈上。随后他就只见男人乌黑若幽潭里的寒意,再然后,卡擦一声,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待处决完了夏天成,薛元敬就起身站起来往外走。 他先去打水洗了脸,洗了手,又回屋换下了身上的衣袍,这才走到薛嘉月屋里去。 先前见她情绪激动,全身发抖,他心中不忍,而且他也不想薛嘉月看到他是如何处置夏天成的,所以就点了她的睡穴。现在等他处理完所有的事过来时,见薛嘉月还阖目睡在床上。不过就算是在睡梦中也看得出来她很不安稳,一双纤细的远山眉蹙着,放在被面上的一双手也紧紧的攥着,手指尖泛白。 薛元敬见了,只觉心疼不已。几步走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伸手握了她一双柔嫩的手在自己的掌心,又低头亲吻着她的眉心,柔声的哄着她:“月儿,哥哥在这里,不怕。” 如此哄了好几次,方见薛嘉月紧蹙的眉头松了一些。不过她还是睡的很不安稳,有时睡梦里还会低低的哭,一听就知道她心里很害怕。 薛元敬听了心疼不已。他自然不敢再走开一步,就脱下外袍,掀开被子侧身躺了进去。然后伸臂将薛嘉月揽在怀中,一听她哭,连忙柔声的哄着她。 他心中也是后怕不已。 若当时薛嘉月出了什么事,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来。而即便现在他狠狠的折磨了夏天成,又亲手拧断了他的脖子,但这依然不足以消除他内心的怒火。 听薛嘉月先前所说,分明就是夏天成的那个夫人唆使他今日来找薛嘉月的。再联想到前几日他才刚刚在路上碰到沈傲梅,其后又有个小姑娘一路跟随他,夏天成的那个夫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薛嘉月和沈傲梅无仇无怨,她何必要下这样的毒手?他是必定不会饶过那个沈傲梅的,往后必然要叫她生不如死。 至于今日杀了夏天成的事,薛元敬目光望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中微沉。他暂且只能赌一把了。 入夜之后,永宁帝坐在自己寝宫里的一处偏殿里,听着面前双膝跪下的暗卫在禀告今日看到的事。 “哦,那个薛元敬就这样的杀了夏天成?”永宁帝单手支额,颇有兴致的问着。 “是。”暗卫回禀着,“待薛元敬离开的时候属下进去那间屋子查看过,夏天成和他的贴身小厮确实已经死了。而且夏天成死之前约莫很受了一番罪。” “这也难怪。”永宁帝笑道,“但凡只要是个男人,看到有人想出手侮辱自己的妻子,只要还有几分血性那都忍受不了。而且这个夏天成,仗着自己老子是首辅,姑母是皇后,他手上的人命也有七八条吧?玷污的女子也有不少。这样的人,死一百次都该。现在死了倒算是除了一害。” 暗卫跪着,应了声是。 永宁帝就又问道:“夏天成的尸首还放在那屋子里面?” 暗卫回道:“是,属下离开的时候夏天成的尸首还在那里没有动,不知道薛元敬是不是在等入夜了再处置。” 他哪里是在等入夜了再去处置夏天成的尸首?他分明就是在等朕去处理夏天成的尸首。 永宁帝面上带着微笑,眼中是瞭然的神情。 永宁帝听了暗卫的话,就饶有兴致的想着:这个薛元敬倒确实是个极聪明的人。他先前听了若莹的请求,遣了个暗卫去暗中护着薛嘉月。暗卫也不过在紧要关头出手打晕了夏天成和他的小厮而已,但这个薛元敬就能这样快的推断出这个暗卫是他遣去的人。 而且只怕薛元敬心中也推断出了他是想要对付夏兴言的,不然薛元敬不会这样出手果断的就杀了夏天成。那毕竟是当朝首辅的儿子,若被夏兴言抓到确凿的证据,薛元敬肯定没有好下场。 永宁帝双眼阖起,右手食指曲起,不紧不慢的一下下轻叩着手边的几案,眉头微蹙。 薛元敬是个人才。他已经教人查访过,童生试小三元,乡试解元,会试会元。且答卷他也都看过,是个机敏的人,可堪大用。 而他也确实是想要给他和若莹的儿子留些人才的,且这薛元敬和薛嘉月毕竟是若莹要他出手照顾的人…… 永宁帝心中瞬间就有了个决断。 他睁开双眼看着地上的暗卫:“你现在就回去将夏天成和他小厮的尸首处理掉,注意不要叫任何人发现此事。” 他知道暗卫手中有一种化尸粉,只要洒一些下去,尸首立时就会化为水,谁都找不出来。 暗卫应了声是,垂手转身退了出去。 永宁帝又叫过心腹的内监过来,吩咐他:“你去叫人拟个旨,就说昨夜朕做了个梦,梦见贯索犯文昌,担心这批新进的贡士会有危险,明儿叫人将所有的贡士都迁到官舍里去居住,遣兵将在外把守。在殿试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官舍一步,任何闲杂人等也不得进官舍一步。” 内监忙应下了,转身去叫人拟旨。待拟好了,奉过来给永宁帝看过,永宁帝在上面盖了玉玺,然后吩咐道:“明儿一早你就将朕的这道旨意传下去。”
第25页 内监躬身应了。 薛元敬一直侧躺在床上抱着薛嘉月,若听到她害怕的哭叫,立时就柔声的哄着她,所幸她终于慢慢的平静下来,唿吸也渐渐的平稳起来,没有再在睡梦中哭叫了。 不过薛元敬还是不敢离开一步。眼见得外面的天色慢慢的黑了下来,又渐渐的到了午夜,一轮下弦月出现在空中,他也一直没有合眼。 这时他就听到外面有一阵极轻的声音掠过。 若旁人听到这声音,想必会以为这只是风吹过树梢的声音而已,但是薛元敬今夜一直在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他自然就能分辨得出这到底是不是一阵风声。 又是一阵极轻的声音略过,随后窗外再无动静。 薛元敬静卧了一会,然后才掀开被子起身站起来。 他也没有将屋里的灯点亮,只轻手轻脚的往外面走。等走到放置夏天成和他小厮的那间杂物房里时,他轻轻的推开紧闭的门。 第十九章 屋里虽有没有点灯,但就着微弱的星月光,他依然能看到原本放在地上的夏天成和小厮的尸首不见了,到处都干干净净的,仿似连一粒灰尘都没有。 薛元敬唇角微弯。随后他带上门,转过身回屋,重又躺回床上,抱着薛嘉月在怀。不过这一次他阖上了双眼。 等到次日薛嘉月醒过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恍惚。 勐然想起昨日发生的事来,她全身止不住的就开始发颤,身子竭力的往薛元敬的怀里钻,带着哭音叫他:“哥哥。” 薛元敬瞬间醒过来,忙双臂用力,更紧的将她抱在怀里,又低头亲吻她的脸颊,柔声的安抚着:“月儿,哥哥在这里。” 心中千万根针同时在扎一般的难受。 同时他心中又暗暗的下定决心,他一定要尽快进入仕途,手中握有权势,这样往后看谁还敢欺负他的月儿。 又柔声的安抚了薛嘉月好一会儿,见薛嘉月的情绪慢慢的平稳下来,他就温声的说道:“月儿,上次周阿姑给你的佛珠你放在哪里了?你去拿出来,待会儿我送你到她身边暂住些日子。” 薛嘉月攥着他衣襟的手勐然的收紧。然后她抬头来看他,眼睫上还有泪珠,不过眼中满是惊慌:“你送我到娘那里去,你怎么办?我不要。哥哥,我不要离开你身边一步。” 薛嘉月虽然不知道薛元敬已经杀了夏天成的事,但当时薛元敬抱着她进来的时候,她是看到他一脸狂怒的狠狠两脚踹向夏天成胸口的。那两脚下去,夏天成胸口的肋骨都要断好几根,他能不含恨在心?而夏天成毕竟是夏首辅的儿子…… 薛元敬这是想要将她送到周阿姑那里去避难,他自己一个人扛下所有的罪责吗? “我不走。”薛嘉月哭的满脸泪痕,双臂更是紧紧的抱着薛元敬的腰,拼死都不放手,“我绝对不会留你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事。就算要死,我也跟你一起死。” 这世间她留恋的人原就没有几个,而薛元敬又是在她心中最重要的,若他有任何事,她也绝对不会独活。 薛元敬听了她的话,心中感动。又见她哭的不能自制,忙来哄她:“你放心,我已经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我绝对不会有事。我只是不放心你。再留你一个人在家,我如何能安心?你也不想过几日我殿试的时候心中不宁,是不是?” 薛嘉月理智上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情感上如何能接受?恨不能时时刻刻都和他不分离才好。所以就只是抱着他的腰,头埋在他胸前不住的流眼泪,又一直叫着哥哥。只叫的薛元敬心中又酸又软,真是恨不能将她揉到自己的骨血里去,两个人时刻不分离才好。 正要再哄她,这时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 薛元敬心中一凛,薛嘉月也停止了哭泣。然后她只害怕的一张脸都白了:“是不是那个夏天成带人上门来找你麻烦了?哥哥,你快跑。” 夏天成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还如何能来找他的麻烦?而且他的尸首都已经被那个人出手处理掉了,纵然现在是夏首辅找上门来,只要他抵死不认,没有确凿的证据,暂且夏首辅肯定也对他没有法子。 于是薛元敬就要掀开被子去看看到底是谁在敲门。但薛嘉月害怕,伸臂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他:“哥哥,你别去。” 薛元敬哄她:“你放心,我就去看看,肯定会没有事的。你安心的在这里等我回来。” 哄了好几次,才勉强拉开薛嘉月抱着他的双臂,然后他穿上外袍往外面走。 等到了大门边,不紧不慢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薛元敬深吸一口气,然后拉开门闩,将门打开。 就见门外站着一个内监打扮的人,还有两个侍卫。 看到薛元敬,那个内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问道:“有位名叫薛元敬的贡士,他是否住在这里?” 薛元敬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他,听到问话,他就点了点头,沉声的问道:“在下就是薛元敬,请问您是哪位?” 那内监听了,当即就道明了自己的身份,说了皇上夜梦贯索犯文昌,叫今科贡士今日都迁到官捨去居住的话。又催促薛元敬快些收拾东西,随侍卫去官舍。 薛元敬拿了银子出来给内监和两位侍卫,又请他们先回去:“待在下安置好了妻子,立时就会去官舍。请几位暂且先回去。”
第26页 几个人收了银子,自然就好说话些。说了薛元敬两句,然后就转过身往对面谭宏逸家走。 谭宏逸也担心薛元敬和薛嘉月有事,刚刚听报有人在敲薛家的院门他就赶了过来,立在门后静听外面说话的声音。这会儿见内监和侍卫来敲他家的门,就叫小厮过去开门。 待开了门,他走出来,目光对上薛元敬,彼此又立时移开。谭宏逸跪下听旨,薛元敬关上院门往回走。 而一见内院,他就看到薛嘉月正一脸惊慌的站在台基上等他。鞋袜都没有穿,赤脚站在那里。 薛元敬见了,忙快步的走过去,弯腰打横抱起她。又轻斥着:“胡闹。怎么出来连鞋袜也不穿。” 一面说,一面将她抱回屋里,放在床沿上坐好,自己去拿了衣裙来给她穿。 薛嘉月经过昨天的事,整个人明显的萎靡了不少。由着薛元敬给她穿好了衣裙鞋袜,然后将她抱在怀中,柔声的同她说话:“刚刚你也听到了,皇上叫今科的贡元都去官舍居住。殿试前任何人都不得出来,其他闲杂人等也都不得进去,夏首辅虽然厉害,但他还能比皇上厉害?你放心,我肯定没事。倒是你,我现在就送你去周阿姑那里。你在她那里,我也放心。” 但薛嘉月心里还是怕的:“那殿试过后呢?殿试过后我们要怎么办?夏首辅若想要为难你,就算你殿试考了状元,那也是很简单的事。” 一个状元而已,就算殿试过后就给了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但当朝首辅若想要为难他,那也是分分钟的事。 薛元敬低头亲她的脸颊,温声的说道:“你放心,我心中已有对策。你现在去收拾东西,带上周阿姑给你的佛珠,我们去大相国寺。” 薛嘉月手腕上笼着那串佛珠,跟着薛元敬去大相国寺。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个僧人过来,请他们随他走。 薛嘉月和薛元敬跟在他身后,走过很长一段隐秘的路,就看到上次那处幽静的庭院。 想必已经有人进来通报过了,周阿姑正坐在明间的一张椅中等着他们。 看到薛元敬和薛嘉月走进屋里来,她就起身站了起来,面上带着微笑的看薛嘉月:“你来了?” 薛嘉月眼眶发热。 人总归就是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再艰难的事也许都能自己承受下来,但一等看到自己信赖的人,所有的委屈便会放大。 周阿姑看到薛嘉月的样子,忙关切的问道:“月儿,你这是怎么了?” 薛嘉月想要说话,就听到薛元敬已经在说道:“劳烦您找个人带她到旁边歇一歇,我有话想要跟您说。” 周阿姑看他一眼。又看看薛嘉月眼中隐忍的泪光,还有薛元敬手里提着的包裹,便点了点头,叫了个小沙弥进来。 第二十章 薛元敬见那小沙弥是个女子妆扮的,就捏了捏薛嘉月的手,温声的说道:“你先到旁边歇一会,我和周阿姑有话要说,待会再过来找你,好不好?” 薛嘉月明白现在的局势对他们两个很艰难,若薛元敬一个处理不好,只怕他们两个人都会没命。 虽然她不知道周阿姑到底是什么身份,但现在出了事薛元敬立时就带着她来找周阿姑,可见他心中是相信周阿姑能护得住她的。而现在他们之间要谈的话,肯定也很重要,她现在这个样子,心情都没法平稳下来,留在这里只会妨碍他们两个。 于是她就点了点头,起身跟周阿姑作辞,跟着小沙弥往外走。 目送她离开,薛元敬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周阿姑。 周阿姑正皱着眉在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月儿会哭?而且她看起来还很惊慌的样子。” 她是知道薛嘉月的,这孩子喜欢笑,一般的事情她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的惊慌。 薛元敬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却是直接说道:“我杀了夏首辅的儿子。” “什么?”周阿姑握着佛珠的手一紧,目光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你,你竟然杀了夏兴言的儿子?” 虽然她已经知道薛元敬考了个会元,想必殿试中肯定能考个好成绩。说不定就能考个状元,立时被授予正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一职,但那毕竟是当朝首辅的儿子,他竟然敢杀?要知道杀子之仇不共戴天,现在夏兴言想要为难薛元敬,那是易如反掌的。 在她震惊的目光中,薛元敬平静的点了点头:“是。夏兴言的儿子觊觎月儿的美色,前些日子在大相国寺的事您已经知道了,回去之后我和月儿都甚少出门,但不知怎么还是被他给查访到了我的住处。昨日我外出有事,留月儿一个人在家,他竟然带人闯进去,想要对月儿……” 后面的话薛元敬说不下去,但他知道周阿姑肯定已经明白了。 他刚刚攥紧的手慢慢的放松了些,语气也较刚刚和缓了一些:“我回来之后怒不可遏,当时也顾不得他是夏兴言的儿子,就杀了他。” 周阿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你现在带着月儿来我这里,是想要暂避在我这里,免遭夏兴言的毒手?” 她确实很恨夏兴言。当年就是他煽动一干朝臣,说她父亲意图谋反,还找了好些所谓的证据出来。若非他夏兴言,她母族也不至于落得那样的一个下场。
第27页 薛元敬杀了夏兴言的儿子确实教她高兴,但是她现在只是个在外人眼中被关闭在冷宫里的先皇后,虽然那个人现在遣了人在她周边护着她,她也不敢肯定到底能不能护得住薛嘉月和薛元敬…… “不。”但她听到薛元敬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我只是想让月儿在您这里暂住些日子。而我,过几日的殿试还是要去参加的。” 周阿姑皱着眉头看他:“你疯了?便是你在殿试中考了个状元又能怎么样?夏兴言现在是首辅,想要对付你一个刚进仕途的人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你这是赶着去送死?” 心中觉得很惋惜。 她原本看薛元敬是个难得的人才,还想要扶持他,让他往后来对付夏兴言,以报她母族被灭族之恨,但是没想到薛元敬竟然这样的沉不住气,杀了夏兴言。不过他对薛嘉月爱逾自己的性命,看到夏天成对薛嘉月欲行不轨,他肯定是忍不下这口气的。 这时她就听到薛元敬的声音缓缓的响了起来:“我可以帮你对付夏兴言。” 周阿姑吓了一跳,只以为他会读心术,竟然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 她就看着薛元敬,虽然已经竭力的忍耐过了,但一向漠然的脸上还是有一丝吃惊。攥着佛珠的手也收紧了起来:“你在说什么?” 薛元敬不答,却是起身站起来,然后走到周阿姑面前,一撩衣袍下摆跪了下去。 “月儿单纯,想必都现在她都不知道,她的这个义母,其实曾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薛元敬目光直视周阿姑,面上神情还是很平静的,“您说是不是,周皇后?” 周阿姑心中一惊。不过她到底也是见过大阵仗的人,很快的心情就平缓下来:“到底还是叫你看出来了。” 自然如此,那也没有什么好对他隐瞒的了。 “不错,我便是世人眼中待在冷宫等死的周皇后。当年也是有几个曾我恩惠的宫人偷偷的送我出宫,我在民间流落数年,闭门不出,但到底还是被那个人知道了,叫人带了我回来,安置在这大相国寺里面,形同软、禁。当年我母家和夏家的事,想必不用我多说,你已尽知。我也确实想要对付夏兴言,让他夏家一族为我母家陪葬。也确实想过要扶持你,等你羽翼丰满了再去和夏兴言对峙,但是现在你连殿试都没有参加,就先杀了夏兴言的儿子,他能饶得了你?往后你在这朝堂里面肯定是不能再立足的。就这样,你还要如何的帮我对付夏兴言?” 薛元敬微笑:“朝堂里面不能立足,我可以暂且外放,等几年之后羽翼渐丰再回来。娘娘您已经等了几年了,再等几年想必您也是愿意等的。至于说我杀了夏兴言的儿子,他会不会对付我的事,娘娘您放心,且不说夏兴言现在未必知道自己的儿子已死,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去了哪里,便是夏天成的尸首,昨晚可是忽然就不见了。而让他尸首不见的人,您猜是谁?便是当今的皇上。” “是他?”周阿姑捏着佛珠的手再次收紧,“他怎么会……” 薛元敬俯身下去对她磕了个头:“多谢上次娘娘您叫皇上遣人暗中护着月儿的恩情。若昨日没有那个人及时出手,我只怕会悔恨终生。” 磕过了头,他又直起身来,望着周阿姑说道:“我入京之后也听了些传言,朝中的事也听说了一些,私下揣摩皇上心中其实早对夏家不满已久。只不过迫于夏家原就是世家,门生故交遍朝野,这一代夏兴言两兄弟又一为文,一为武,朝中的事需要人来做,边关的敌军需要人来击退,所以皇上暂且只能按兵不动,只做了无心朝政,荒淫无度的样子出来,也是为了麻痹夏家。但他心中终究是想要去掉夏家的,也知道您和您母家的冤屈。不然他不会将您安置在这里,还遣了人护着您。便是夏天成的尸首,昨夜肯定也是他授意人毁掉的。今早还有内监过来下旨,说是皇上召所有今科贡士去官舍中居住,任何人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去。他这是什么意思,娘娘您心里应该很清楚。” 他这分明就是要护着薛元敬的,好提防夏兴言会暗中对薛元敬下手。 周阿姑说不出自己心中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薛元敬说皇上知道她和母家的冤屈,也就是说当年他其实是知道她父亲并没有谋反的事,只是迫于夏家的威胁…… 但是迫于夏家的威胁,他就能将她的母族抄家灭族?她全族可是有近五百人啊。自己和儿子也都被他打入冷宫。她现在在这大相国里,但她的儿子现在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第二十一章 周阿姑的眼中隐现泪光。无论如何,她都是不能原谅那个人的。哪怕他是有多不得已的苦衷。 顿了顿,她才说道:“你殿试之后想要外放?依照你的才学,一甲前三名肯定是可以的。而一等榜单出来,一甲前三名是立时就会被授予官职,入翰林院的。” “这就不劳娘娘您操心了。”薛元敬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只是这几日,还请娘娘您好好的照看月儿。她安安稳稳的,我才能放心。” 周阿姑刚刚也看到了薛嘉月梳的髮髻,她沉默了一下,还是问道:“我还在平阳府的时候,有一次无意之中听到你们两个说话,知道你们其实不是亲兄妹。现在,你们两个成亲了?”
第28页 薛元敬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不过还是如实回道:“我们两个虽然已经签了婚书,但是还没有成亲拜堂。我原本是想殿试之后就同她成亲拜堂的。” 心中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正色的说道:“我和月儿也没有长辈,您是月儿的义母,还希望我们两个成亲拜堂的时候,您能给做我们证婚人。” 周阿姑自然是应下了薛元敬说的这件事。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薛元敬便起身作辞,转身欲走。 周阿姑问他:“你不去见见月儿?” 现在离殿试还有七天的时间,周阿姑知道他们两个人感情很好,现在两个人要分开好几日,临走前他竟然都不去见见薛嘉月? 薛元敬脚步微顿。但随后他还是苦笑:“还是,不见了罢。” 若见了她,他担心自己看到她的眼泪便捨不得离开。 一想到她昨日害怕惊慌的样子,还有昨夜睡梦中她不时的身子发抖,睡梦里也会哭出声来,他就觉得心里跟痉挛似的痛。 他一定要有所作为,才能早日的将薛嘉月安稳的护在他的羽翼之下。 他没有再说话,抬脚就往屋外走,也一直没有回头。 周阿姑看着他虽然清瘦,但挺的笔直的身影渐渐走远,直至消失在竹林外面,她这才叫了外面的内侍进来,吩咐他:“你去将薛姑娘请过来。” 内侍应了一声是,转身出去请薛嘉月过来。 薛嘉月进来一看到屋里就只有周阿姑一个人,她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才颤着声音开口问道:“娘,我哥哥,他在哪?” 她不敢相信薛元敬竟然已经走了。他还没有跟她告别就这样的走了?她甚至还不知道他出去之后到底会面临些什么事。 周阿姑叫薛嘉月到她身边的罗汉床上坐,然后拉了她的手,劝慰她:“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要知道,你哥哥也是为你好。若他去跟你告别,你捨得让他走?见你哭,他心里肯定很难过,只怕都没有法子离开。现在他就这样的走了,也没有什么不好。等过几天殿试过了,他自然回来找你。这几天你且陪在我身边,我们娘儿两个说说话。” 薛嘉月知道周阿姑说的对,她也觉得薛元敬的做法很对,但是她还是忍不住会担心。 那可是夏兴言啊,百官之首的首辅。若被他知道他的嫡子被薛元敬杀了,他能饶恕得了薛元敬? 不过现在夏兴言还不知道夏天成已经死了的事。 阖府里的人都知道夏兴言对夏天成很严厉,前些时候刚禁了夏天成的足,这两天好不容易的松了口,谁知道夏天成转眼就跑了。而且就只带着一个小厮,彻夜未归。 没有人知道夏天成到底做什么去了。不过见他一夜未归,也都猜测他是在花街柳巷里面流连,毕竟以前这样的事这位大少爷也不是没有做过,更何况刚被老爷禁足了好几个月的功夫,自然是要出去好好的玩耍一番了。 未免夏兴言知道后生气,众人甚至都在夏兴言面前撒谎。每每夏兴言问起少爷在做什么的时候,他们只回答少爷在温书,或是在练字,再或是在夫人,老夫人那里。 近来朝政上的事情也多,皇上又不知道忽然发的什么疯,说做了个梦,就要将今科的贡士都迁到官舍里面去住,还让重兵把守,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出。科举毕竟是选拔人才的大事,里面还有好些人是他门生故友的亲友,往后肯定也都是他的人,所以这几日夏兴言也确实没有精力去管教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直至某一日,他散值回来,看到两个夏天成身边的小厮站在长廊下说话,一脸担忧的样子,他让人叫了他们两个过来,又问少爷今日在做什么事。 不想两个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恐慌,但都一个字都没有说。 夏兴言又喝问了一声,有一个小厮终究还是怕了,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抖着声音说道:“回,回老爷。少爷他,他其实已经三日没有回来了。小的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夏兴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问了一遍,听小厮断断续续的将话说完了,他只气的抬脚就将这两个小厮踹翻在地,又骂道:“这样的事你们竟然都要瞒着我?怪道我说这几日他转了性子,竟然老老实实的温书练字,原来都是哄我的。他到底去了哪里?” 那两个小厮也不敢唿痛,慌忙爬起来重又跪好,哭丧着脸说道:“这个,小的们其实也不知道。京里每条花街柳巷,每一家妓、院小的们都遣人去找过了,但都没看到少爷。都问过,也说少爷这几日都不曾去过。小的们心里也实在发慌,就在想,少爷会不会,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正想着要不要告诉老爷,谁知道老爷您就来问了。” 夏兴言气的暴跳如雷:“都这会儿了你们才知道来告诉我?让你们留在大少爷身边是要你们好好的跟着他,服侍他,你们倒好,由着他整日在外面胡闹也便罢了,现在出门三日未归都不知道他人在哪里,我要你们何用?” 就叫他身旁的亲随将这两个小厮拉下去活活打死。 亲随应了一声,不顾两个小厮的哭喊求饶的声音,拉了他们两个下去。 夏兴言就又吩咐其他的人:“快去将那个逆子给我找回来,看他现在到底流连在哪个温柔乡里,竟然整三日都不归家。”
第29页 只不过一连找了两天都没能找到,这下子夏兴言止不住的也担心起来。 虽然他是嫌弃夏天成没出息,但这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嫡子。而且母亲和夫人也知道了夏天成失踪的事,见天哭哭啼啼的,由不得的他不心烦。也更加的担心起来。 他想了想,然后就叫了伺候夏天成的人过来,问他们:“少爷出门前的那几日都见过谁?说了些什么话?你们都好好的想一想,说出来。若教我查出来你们少说了一件,仔细你们的贱命。” 众人哪敢不说?七嘴八舌的说了夏天成前几天都做了些什么事。恨不能连早饭吃了几块糕点,如厕的时候用了几张草纸都说出来,但都没有什么用,只听得夏兴言一张脸越来越沉。 最后还是一个丫鬟战战兢兢的说道:“奴婢记得少爷出去的头几天,少夫人曾叫了她贴身的丫鬟过来见少爷。奴婢当时在外面隐隐约约的听到那个丫鬟说什么姑娘,住在哪里,当时少爷就跟着那个丫鬟去了少夫人那里。等他回来的时候他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还叫了自己的心腹小厮过来,好像让他去查什么东西。” 第二十二章 夏兴言追问:“少爷让他去查什么东西?” “奴婢不知道。”那丫鬟跪趴在地上看都不敢看夏兴言,说出来的话也发着抖。 夏兴言又问了其他的人,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夏天成让那个小厮去查什么东西。而那个小厮,也是那天跟夏天成一起出门的,到现在也是杳无音信,不知死活。 夏兴言脸沉着,喝退地上跪着的丫鬟小厮,然后吩咐人去叫少夫人过来。 沈傲梅也知道夏天成几日未归的事,她心中自然也有几分忐忑,不过更在意的是夏天成有没有得手的事。这会儿忽然听到丫鬟说老爷叫她过去,沈傲梅心中打了个突,不过到底还是换了一声衣裳,重新梳了个髮髻,戴了首饰,这才随着丫鬟往外走。 夏兴言已经在书房等的很不耐烦了,一看到沈傲梅他就沉下了脸来。 到底是高高在上多年,养就的一身上位者的权势,沈傲梅看到夏兴言这个样子,她心里不由的就生了几分惧意。忙垂首敛眉,恭敬的对他行礼,又问道:“父亲叫儿媳来是有何事吩咐?” 夏兴言现在心中担忧夏天成,也没有心情去跟她说什么旁的话,而是单刀直入的问道:“前几日你和成儿说了什么话?又是姑娘,又是住在什么地方。如何成儿随后就叫心腹小厮去查什么?” 沈傲梅闻言,心中咯登一下,手掌心里不由的就出了汗。不过她还是强自镇定着回道:“没有什么话。不过是,不过是我和夫君之间一些私密的话罢了。” 急切之前她也想不到该用什么谎话来搪塞夏兴言,便说这只是她和夏天成夫妇之间私密的话,想来夏兴言应该不好意思再继续追问下去的吧? 但没想到夏兴言听了,却是拿起手边的盖碗,噼手就砸了过来。 哗啷啷一阵响,碎瓷片溅了满地。沈傲梅吓的整个人差些跳了起来,也不敢抬头看夏兴言了。 就听到夏兴言在怒喝:“夫君?你知道你的夫君已经三日未归了么?怎不见你过来将这件事对我,或是对你母亲说一句?还是你的夫君在外面是死是活你压根就不关心?” 沈傲梅止住心里的狂跳,虽然面色还是发白的,但她还是努力的想要为自己辩驳:“夫君的性子,父亲您比我更清楚。他这样的几日不归,无非是流连在花街柳巷罢了,这样的事,叫我怎么来跟您,或是母亲说呢?我,我心里其实也难受的。” 夏兴言不想听她说这些话,只问她:“你那日到底同成儿说了什么话?若你再不说,我可要动家法了。谅也无人救得你。” 沈傲梅最终还是没有扛住,将什么都说了。不过她也不知道薛元敬和薛嘉月到底住在什么地方,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方位。当然夏天成能查探到的东西夏兴言肯定也能查探得到。哪消一日的功夫,便将薛元敬和薛嘉月住的地方查探的清清楚楚。 夏兴言当即就命人进去查看。自然找不到夏天成和他小厮的身影,而且薛家也人去楼空。 夏兴言知道薛元敬是今科会试的会元,想必前几日已经迁入官舍。他欲待进官舍找薛元敬当面质问一番,但官舍外面有兵将把守,便是他是本朝首辅,兵将也不敢放心。而夏兴言到底不敢明面山上就跟永宁帝对着来,而且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甚至连夏天成到底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只能回去之后遣人到处找寻。 而夏兴言心中原就不满沈傲梅,这次之事他更是大为愤怒。 身为妻子,不思如何规劝丈夫走上正途,反倒撺掇自家丈夫去调、戏其他女子。待要休弃她,但到底是永宁帝赐的婚,不好明着这样做,但暗地里叫她吃苦那也是很容易的事,他有的是法子叫沈傲梅过的生不如死。 殿试是在保和殿举行,早先好几日就迁入官舍居住的贡士这会儿正鱼贯而入。 黎明开考,日暮交卷。考完之后永宁帝又有一道圣旨下来,说的无非还是他的那个梦,事关国家栋樑,他很关心,所以让一应学子殿试完之后依然到官舍居住,等着放榜。 学子们自是感念永宁帝,山唿万岁。谭宏逸在人群中遥遥的望了薛元敬一眼,见他面容淡然,和平常并无任何差别。
第30页 谭宏逸移开目光。 许是他多想。但偏偏一切事情都是这样的巧合,仿似永宁帝都在护着薛元敬一般…… 待读卷官将众位学子的考卷阅过,便要呈交给永宁帝看视。永宁帝看过了八位读卷官圈定的几篇好文章,看了署名,却都没有薛元敬。 他便自己找了薛元敬的考卷出来看视,看完之后眼中就带上了笑意。 这几日他还在想着薛元敬是个人才,想要留给他和周皇后的儿子。但现在朝中党争厉害,若留薛元敬在京,只怕他势必会捲入党争之中,那样往后只怕也不好再用了。且夏天成的事,总还要提防夏兴言私下为难薛元敬,倒不如暂且将他打发到外地为官,先歷练几年再回京。也可让他暂时远离这纷争之地,岂不是好?不想这个薛元敬倒是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薛元敬乡试会试的考卷永宁帝都看过,写的是条理清晰,逻辑严密,一看便知是不可难得的佳作,而他此次殿试的文章,简直不像是他写的。 永宁帝料定薛元敬是故意为之,也是暂且不想留在京城,好避开夏兴言的锋芒,等往后他羽翼渐丰之后再回来。 两个人都想到一块儿去了,永宁帝自然会遂了他的意。 于是等到放榜的那日,薛元敬只中了个三甲中等。虽然有官员进言,说薛元敬乡试会试皆是第一,此次殿试许是临场发挥失常,建议授个庶吉士,留待后观,但到底还是被永宁帝给驳回了,只授了个偏远地区的知县,令他即行赴任。 薛元敬领了旨意出宫回家收拾行装。 谭宏逸过来看视。 他这次中了状元,已授正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一职。只不过看着薛元敬的时候,他面上的神情并没有多喜悦。 薛元敬见微知着,便道:“你不是一直想要赢我?这次你赢了。” 经过上次夏天成之事,薛元敬和谭宏逸心中彼此倒是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没有以往那样的剑拔弩张。 “我知道你是想要暂且离开京城,所以殿试中才故意那般做,不然依你的才学,何至于只考个三甲中等?这个状元原本该是你的,我算不得赢你。” 目光忽然看到旁边包裹里的一套喜服,他问道:“你和薛姑娘要成亲了?” 薛元敬点了点头:“是。原想请你喝杯喜酒,不过我很快就要离京赴任,这杯喜酒是请不了你了。” 谭宏逸微微一笑。 其实薛元敬和薛嘉月的这杯喜酒他也不是很想喝。 就想现在有些事他已较以往放下了些,但看到自己平生头一次心仪的姑娘嫁给其他的人,他心里肯定会觉得不舒服。不喝也罢。 想了想,他忽然又笑了起来:“你成亲也赶在我前面,这件事上我也没能赢你。但或许我可以比你早生下孩子,这样也算我赢你了。” 第二十三章 薛元敬也笑了起来:“好。等你喜得贵子时告诉我一声,我一定奉送一份大礼。” 谭宏逸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拍门。听起来很粗暴的。 薛元敬走过去开门,就看到外面有好几个护卫,簇拥着中间的一个人。 夏兴言,当朝内阁首辅。 琼花宴上谭宏逸和薛元敬都见过夏兴言,这会儿看到他,两个人便躬身对着他行礼。 夏兴言走了进来,目光威严的看着薛元敬。 他到现在也未能找到夏天成的任何行踪,唯一能和夏天成行踪有关的就是沈傲梅说的那番话。不过随后他遣人探过薛元敬这里,并没有发现夏天成一丝一毫的踪影。随后他几次想询问薛元敬,但迫于薛元敬居住在官舍中,内外都有宫中禁卫把守,他不好当面违抗永宁帝,所以便只得罢了。而现在,薛元敬刚回来,他立时就过来了。 纵然是内阁首辅,但现在他也只是个不知自家儿子生死的父亲,心中自是焦急。加上他心中也瞧不上薛元敬。不过是个刚入仕途的年轻人,授予的官职也只是个偏僻地方的知县,实在入不了他的样。所以他也没有和薛元敬多说什么,只直接问道:“我的儿子,夏天成,你有没有见过?” 是质问的语气,很严厉。便如审问犯人一般。 谭宏逸是知道这整件事的,他也知道薛元敬是个做事谨慎细密的人,料定他已经将夏天成的事处理的神不知鬼不觉了。但是谭宏逸还是没想到夏兴言竟然会亲自上门来质问。 他心中有些忐忑,目光偷觑了薛元敬一眼。 就见他面上还是一贯的淡然神情,正拱手为礼,不慌不忙的说道:“回夏大人的话,下官身份低微,如何有缘得见令公子?倒是有心想要结识,不知令公子什么时候有空闲,下官好去拜见。” 夏兴言看着薛元敬微眯了眯双眼,仿似在打量他到底有没有撒谎。 薛元敬面色不变,依然是微垂了眉眼看着地面,任由他打量。 耳中又听到夏兴言的询问:“本月初十那日你在何处?” 初十那日,正是事发那日。 薛元敬尚未说话,勐然就听到谭宏逸在旁边笑道:“回夏大人,若说初十那日的事,下官倒是记得真真儿的。那日下官下了个帖子请薛大人到寒舍喝茶下棋耍子,薛大人在下官家中盘桓了一整日,日暮方回。”
第31页 薛元敬看谭宏逸一眼。明白他这是在给他解围,他自然默认。 夏兴言这时也看向谭宏逸。 毕竟是今科状元,年纪也甚轻,往后仕途肯定不可限量。他也是有心想要拉拢的。 所以夏兴言对谭宏逸的态度可比对着薛元敬的时候要和善了许多:“原来是谭状元。谭状元住在哪里?如何初十那日的事你记得这般的清楚?” 谭宏逸笑着回道:“下官家就在对门。至于为什么初十那日的事会记得这样的清晰,说来惭愧,下官棋艺不如薛大人,那日下官可是输了好些银子给薛大人,心中一直不忿。这不,眼见薛大人即将离京赴任,再见不知何日,下官今日也特地的过来叫薛大人下棋,就是想一雪那日之耻呢。” 夏天成来过薛元敬这里原就只是夏兴言的猜测,他其实也找不到确切的证据。而现在又有谭宏逸在旁边做伪证,一时之间夏兴言倒确实没有任何法子。 不过想了想,他还是问道:“听闻你已经娶亲,如何不见你的妻子?” 薛元敬心中微凛,不过面上还是恭敬的回道:“下官入京之时家妻曾在大相国寺佛前许愿,若下官春闱能中,必定会多多的奉上香油钱,今日家妻便是去大相国寺还愿了。下官一会还要去接她回来。” 一半真一半假,夏兴言也没有法子。毕竟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没有人能证实夏天成确实来过薛元敬家。少不得也只能再回去逼问沈傲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夏兴言面色不虞的转身拂袖走了。 薛元敬和谭宏逸送他出门,随后薛元敬关上院门,转过身看着谭宏逸沉默了片刻,但到底还是对他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刚刚多谢你。” 若非刚刚谭宏逸在旁边说的那一番话,他也不可能这样容易的就煳弄得过夏兴言去。 对于薛元敬对自己行礼,还说着感谢的话,谭宏逸心里还是觉得很受用的。 他双手拢在袖中,对着薛元敬点了点头,笑道:“你我这算不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 薛元敬微笑:“若论打这上面,你是从来没有赢过我的。” 确实,以往两个人也动过几次手,但每一次吃亏的都是谭宏逸。 谭宏逸嘆气:“所以我说我总是要赢你一次的,不然我绝对不会甘心。” 说着,他想了想,就伸手将自己腰间繫着的腰带取了下来。 若单从外表来看,这只是一条素色的银色腰带,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但谭宏逸伸手在腰带背后一处隐蔽的地方轻按了一下,随即竟然从腰带里面抽出一把软剑来。 剑身细长,薄如纸,日光照射其上,闪着幽幽冷光。 谭宏逸随手挥去,旁边一株桃树上手臂般粗的枝桠立时落地,切口齐整平滑。 “这是我父亲请名匠打造,给我防身之用。我听闻你此次任所乃蛮荒之地,百姓多不教化,匪类也多,这把软剑我赠给你,你好生保重吧。” 薛元敬推辞不受。却被谭宏逸硬塞到了他手中去:“好好保护薛姑娘。” 他看了一眼旁边摺叠的整整齐齐的一套大红嫁衣,其上金色孔雀牡丹云纹华丽。随后他对着薛元敬点了点头,转过身就往外走。 你已得你心中所爱,我唯有祝愿。此去山高水长,不知何日能再相见,惟愿薛元敬能护你一世安康喜乐。 薛元敬将一应所要带的行礼收拾好,又将家中各处都看视了一遍,这才提了包裹,锁了院门,往大相国寺而去。 到了大相国寺,一路有僧人引导,很快的就到了周阿姑那里。 薛嘉月最近日日都在盼着薛元敬过来,这会儿听到小沙弥进来通报说薛公子来了,她原本还在心情平静的看佛经,这会儿却立时就激动的站了起来。 一路飞奔到门外,果然见薛元敬正疾步走过来。旁边有个僧人手中提着他的行礼。 薛元敬心中也一直惦念着薛嘉月,这会儿看到她,脚步越发的快了起来。 “月儿。”他几步走过来,也不顾旁边有没有人在,伸臂就紧紧的将她抱入怀中。 薛嘉月这些日子一直在为他的安危担忧,这会儿见他好好的出现在她面前,只高兴的眼泪水立时就出来了,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了,唯有紧紧的抱着他。 过了一会儿,还是薛元敬看到周阿姑走了出来,这才轻推开薛嘉月。不过还是紧握着她的手,走过去对周阿姑躬身行礼:“多谢您这段日子一直照顾月儿。” 态度语气都甚诚恳。 周阿姑对他点头微笑:“月儿是我义女,我照顾她原就是应该的。” 又叫他进来坐,让小沙弥上茶。 第二十四章 薛元敬在椅中坐了,薛嘉月坐在他旁边的一张椅中,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片刻都不离开。 周阿姑看着她这一副小女儿情态,忽然想起自己像薛嘉月这样大的时候,每每那个人的时候她也是心中甜蜜,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温柔笑意,但是那个人,后来却下令诛杀了她的母族…… 心中一痛,攥着佛珠的手紧了紧。不过很快的又如常一样,声音和缓的问薛元敬:“我听说你殿试考了个三甲中等,授了个偏远外地的知县?”
第32页 周阿姑虽然一直在大相国寺中不能出门,但她若想知道什么事是尽可以叫人帮她去查探的。薛嘉月和薛元敬前几年在平阳府的事就是她叫人特地去查探的,而且因为永宁帝知道她关心薛元敬的事,所以这次殿试的成绩一出来,他就叫人告诉她了。 周阿姑心中还是觉得很惋惜。 在平阳府的时候她就看中了薛元敬,觉得他为人够聪明,该狠的时候也够狠心,是想要扶持他一路青云直上,让她成为她手里的一把刀,来对付夏家的。但没想到他竟然冲冠一怒杀了夏天成…… 不过想一想这也没有什么不好。越偏远的地方越容易出政绩,而且还能暂时避开夏兴言的锋芒。等三年任期再回京,岂不比一直在翰林院熬资歷好? 于是她就点了点头,对薛元敬说道:“这下子你倒是求仁得仁了。” 薛元敬送薛嘉月过来的那日他就透露过他不会留京,想要到外地任职的意思,想必殿试的那份考卷他是故意的…… 薛元敬微笑,偏过头去看薛嘉月。 薛嘉月原就一直在看他,这会儿就对他点了点头,唇角扬了起来。 以前她还想过,等薛元敬做了大官,在他的庇护下,她就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经过了夏天成的那件事,她现在只想两个人好好的在一起,做不做大官又有什么要紧?两个人平平安安的就比什么都好了。所以薛元敬到外地为官她也是愿意的。 毕竟虽然暂且煳弄过夏兴言去,但夏天成已经死了,这样一天天的找不到他,夏兴言总归还是会来难为薛元敬的,所以这时候离开京城就是最好的法子了。 薛元敬知道薛嘉月明白他的意思,唇角随即也扬了起来,一双乌黑的眸中盛满了笑意。 和周阿姑又说了几句闲话,薛元敬忽然起身站起来对她恭敬行礼,随后说道:“我打算明日就和月儿离京赴任。在此之前有个不情之请,就是上次同您说的,想请您做我和月儿证婚人的事。我想今日就和月儿成亲。” 他和薛嘉月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唯有一个周阿姑是薛嘉月的义母,也算是个长辈。婚礼总是要有个长辈在的。 周阿姑欣然同意。立时就叫人进来,吩咐他们去准备。 薛嘉月没有想到薛元敬忽然就提起成亲的事来,当下就懵住了。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周阿姑已经出去吩咐人准备一应婚礼所需的东西,屋子里只剩下她和薛元敬。 “哥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我……” 薛元敬握着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一下,然后笑道:“你不用说话,我知道你心里这会儿很震惊,也很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做。不过没有关系,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用好好的做你的新嫁娘就行。” 又去将自己刚刚带过来的包裹拿了过来递给薛嘉月:“这是你的嫁衣,我带过来了。” 薛嘉月伸手接过包裹,只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还是在砰砰的乱跳着。 又听到薛元敬在笑道:“我没有看这件嫁衣,就是收拾的时候也是闭着眼睛收拾的。你说过,要等我们成亲的那日,你穿上这件嫁衣我才能看,我一直记着你说的话。” 薛嘉月听了,心跳越发的快了起来。面色也绯红的如同刚开的芍药一般,妍丽动人。 薛元敬看了,禁不住的就心中一盪,轻声的问她:“待会儿就要嫁给我了,你高不高兴?” 薛嘉月点了点头。 不但高兴,而且因为没有准备的缘故,所以这会儿心里也很紧张,很忐忑。但更多的还是甜蜜。 “我也高兴。”薛元敬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手,含笑柔声的叫她,“等待会儿日暮了咱们就要行礼了,你快些下去准备。” 薛嘉月红着一张脸,起身随旁侧的一个小沙弥下去。 在这里住了这几日,她已经知道贴身伺候周阿姑的这几个小沙弥其实都是女子妆扮的,所以平常在她们面前也不用太避讳。 几个小沙弥得了周阿姑的吩咐,这会儿已经打扫干净旁侧的一间厢房出来,正忙忙的在里面布置着。旁边还有一个隔间,特地用来给薛嘉月沐浴用的。 这处幽院虽然僻静,但里面所用器具都可以说是世上最好的。薛嘉月沐浴过,便有小沙弥服侍她穿衣梳妆。 高高的髮髻,中间簪了一支很大的赤金五尾累丝金凤步摇,两鬓又各簪了一支赤金凤头步摇,还有大红色的堆纱绢花,白玉般的两颊再淡淡的扫上一层胭脂,唇上抹了口脂,再穿上那件大红嫁衣,伺候着她梳妆的小沙弥站在旁边笑道:“薛姑娘生的可真是貌美,待会儿薛大人见到您这样子,肯定是要失神的。” 薛嘉月被她夸的很不好意思,不过心里还是觉得甜蜜高兴的,也忍不住的开始想待会儿薛元敬看到她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忙碌了这许多时候,薛嘉月也没有顾得上吃饭,这会儿正饿的前胸贴后背,就有个小沙弥用朱漆小茶盘端了一碗汤圆来,说是玫瑰花做的馅儿,吃下去薛姑娘和薛大人肯定能一辈子都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 薛嘉月将这一碗汤圆都吃了,小沙弥接过空碗退下。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周阿姑正走过来,忙屈膝对她恭敬的行礼。
第33页 屋里的其他小沙弥看到,也都恭敬的对周阿姑行礼。 周阿姑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都退出去,然后她几步走过来,按住要起身的薛嘉月:“你坐着,不用起来。” 目光看着薛嘉月,仿似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即将出嫁的自己。也是这样一身嫁衣,一脸娇羞的等着自己的心上人来迎娶自己,眼角眉梢都是掩都掩不住的笑意。 在旁边的一张绣墩上坐下来,周阿姑拉着薛嘉月的手,目光细细的打量她,然后笑道:“果真是个难得的美人,薛大人待会看到你肯定是会很惊艷的。” 薛嘉月垂着头,双颊浮上红晕。 周阿姑又同她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感慨的说道:“我一生只生了一个儿子,心里是很想要女儿的。在平阳府的时候,我初时防着你,但后来见你那样真心的待我,我也确实心中感激。后来你拜我为师,你我日日相处,我心中也确实是喜爱你,很想要有你这样的一个女儿。现在好了,我终于认了你做女儿,今日还能看着你出嫁。” 说着,她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微笑着:“看来这几年我诚心礼佛,佛祖也是体谅我的。” 第二十五章 薛嘉月心中感动,反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低声的叫了一句娘。想了想,又问她:“您说您有个儿子,还说年纪比我大,那论起来就是我的哥哥。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见到这位哥哥呢?” 薛嘉月曾几次听到周阿姑提起过她的那个儿子,但总是没有见过他,心中难免也是好奇的,所以这会儿便问了一句。 周阿姑面上笑意微敛。 她的儿子,当年因着她父亲的事,非但她被废黜了皇后之位,便是她的儿子也遭连累,被废黜了太子之位。她逃出宫的当晚,曾听心腹宫女提起,说现在大皇子虽然被打入冷宫,但至少性命无忧的,请她放心。但做娘的怎么能放心得下自己的儿子?这些年她一直牵挂着,但总是不能得见。后来永宁帝遣人找到她,她也问过内侍,说是大皇子早就不在冷宫了,同其他的皇子一样,也日日读书的。不过就是表面上不得永宁帝的宠爱罢了…… 薛嘉月见周阿姑面上黯然的神色,立时就知道勾起了周阿姑的伤心事,忙说道:“我不该问这句话,惹您伤心了。” 周阿姑拍了拍她的手,笑了笑:“你不用这样。往后你们总会有见面的时候,我想,他也会很高兴有你这个妹妹。” 又笑着同她说了几句话,眼见吉时已到,她就拿了旁边绣牡丹富贵纹的大红西帕,说道:“好孩子,希望往后你和你哥哥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薛嘉月用力的握着她的手,眼中有泪光闪现:“谢谢您。” 她虽然还不知道周阿姑的真实身份,但她心中也明白,这几次多亏有周阿姑在暗中护着她,不然她不晓得现在会是什么样。 周阿姑也握住了她的手,笑道:“傻孩子,你我之间还何必说这样感谢的话?而且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理应高高兴兴的才是,怎么能落泪呢?” 伸手将她脸颊上的泪水擦掉,周阿姑亲手给她盖上了喜帕,然后叫了两个小沙弥进来扶她到明间去。 明间里早就布置好了。和合二仙的画,大红喜字,各样喜果,周阿姑被小沙弥扶着在上首的椅中坐了下来。 薛元敬穿着一身大红喜服,见着周阿姑的时候先对着周阿姑恭敬的行了一礼:“多谢您今日成全。” 周阿姑对着他点了点头:“望你往后好好的待月儿。” 薛元敬一脸正色:“我必待她如我的性命一般。” 甚至重过他的性命。她就是他的一切。这些年若没有薛嘉月在他身边,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可以说他这些年的快乐和笑容都是薛嘉月带给他的。她早就是他生命中所有的色彩了。 两个小沙弥扶着薛嘉月过来。她头上遮着大红盖头,薛元敬看不到她现在的样子。不过她身上的大红嫁衣真的很美,其上的金线刺绣在烛光下流光溢彩,极其的耀眼明亮。 两个人在周阿姑面前站定,有内侍站在一旁唱礼。 虽然薛元敬和薛嘉月早就签了婚书,说起来其实早就是夫妻了,但是没有经过成亲这个环节,两个人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而现在,总算是补全了。 拜过天地,也拜过周阿姑,薛嘉月就被扶进旁侧用来做新房的厢房里面,坐在床上,等着薛元敬。 寺院里面自然是不能用荤腥的,所以都是些素菜,不过水酒倒是有的。 薛元敬拿了一杯酒,对着周阿姑躬身下拜。周阿姑现在作为长辈,受了他的拜,也受了他的酒,然后就笑道:“好了,快些去罢。莫叫月儿久等。” 薛元敬又对她行了一礼,这才转过身往外走。 先前他的脚步还是沉稳的,但到后来却是渐渐的快了起来。 那两个小沙弥还在新房里面陪着薛嘉月,现在见薛元敬过来了,她们两个就对薛元敬屈膝行了礼,然后退下。临出门的时候她们两个还将屋门给关上了。 薛元敬一走进屋里,目光就落在薛嘉月上,对屋里的各样布置都没有看上一眼。 她穿着一身大红嫁衣坐在床上,两只手交握着放在腿上,头微垂着。虽然她头上盖着大红盖头,可是他能看到她耳上挂着的赤金银杏叶形状的坠子,正在轻轻的摇晃着。
第34页 旁侧的桌案上点了一对龙凤喜烛,旁侧还点了其他的红烛,照的屋内十分明亮。而在这一片煌煌的烛光中,他的新嫁娘就坐在床上等着他。 薛元敬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往前走。脚下踩的仿佛不是地,而是云朵。 等走到床前,他停下脚步,低头垂眼看着薛嘉月。 他看到她紧握的手动了动,想必她现在心中也很紧张。 唇角微翘,他在她面前单膝半跪了下来,伸手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 “你在紧张?”他笑着低头亲了亲她的手,“在紧张什么?” 薛嘉月现在心中确实是很紧张的。 签婚书的时候她其实没有什么感觉,也以为自己和薛元敬已经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每日朝夕相对,便是成亲也只是个仪式罢了,能有什么紧张?但是现在,她还是很紧张,心里小鹿乱撞一般。 听到薛元敬在跟她说话,她头垂的更低了,心跳的也更快了,只看着他大红喜服上的云纹刺绣不说话。 耳中仿似听到薛元敬的轻笑声,随后就见他抬手,修长的手指搭在大红盖头的边缘。 他这是要掀开她头上的盖头了。 想到这里,薛嘉月陡然就觉得心跳的好像下一刻就会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般,手掌心都沁出了一层细汗。 她觉得很紧张,甚至都想要叫薛元敬不要掀开红盖头。但她尚未开口说话,忽然就见眼前一亮。她头上的红盖头被薛元敬掀开了。 她一双手指紧紧的握着,头也垂的越发的低了。 “抬头。”她听到薛元敬含笑的声音。不过她只当没有听到,一张脸羞的通红,耳中都仿似能听到自己咚咚咚心跳的声音。 薛元敬见她总不抬头,便伸手轻捏着她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 薛元敬一直都知道薛嘉月相貌生的很好,但现在,看着盛装过后的薛嘉月,他眼中依然是满满的惊艷。 雪肤红唇,还有那一双水润润的乌黑眸子,刚刚盛开的一朵芍药花般,娇美无匹,勾魂摄魄。 他忍不住的就凑过去亲吻她红馥馥的双唇,只觉口齿间满是香气。 薛嘉月也没有想到薛元敬会这样直接的来亲吻她。以往虽然两个人也有过亲密的时光,但从来没有哪一次让她的心跳快成这样。 “哥哥。”她低声的叫他,声音里不自觉的就带了几许媚色,只听得薛元敬心中发紧。 他亲吻她的动作不停,一面语声喑哑:“月儿,我等了这么久,今晚你再不能拒绝我了。” 薛嘉月也知道今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她是再不能拒绝薛元敬的了。而且,这个人……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经受了那么多的危险,时时刻刻将她捧在心尖上,爱她重过性命,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他? 她双臂揽着他的脖颈,阖上双眼,接受着他如火的热情。 第二十六章 她能感觉得到薛元敬取下她髮髻上戴着的所有首饰,一头乌黑的秀髮水一样的倾泻下来,散在她的肩上。耳上戴的赤金坠子也被他取了下来,他张口含住了她柔嫩的耳垂,她身子忍不住的颤了下。 大红的嫁衣也被他一层层的解开。她听到他喑哑的低笑声在耳旁响起:“果然是大红色的小衣。” 他的气息滚烫,拂过她的脸颊,她只羞的一张脸红如海棠,但依然不敢睁眼来看他。所以她看不到薛元敬此刻眼中满满的惊艷。 乌黑的秀髮,白皙的肌肤,还有大红的嫁衣,美的让人惊心动魄。他几乎是怀着虔诚的心在亲吻着她。 不过最后他还是强迫她睁眼来看他,一下下的亲吻着她因为疼痛而蹙起来的眉心,声音带着狂喜的在说着:“月儿,你是我的了。” 你终于是我的了。我会尽我一切所能护着你,让你每一天都高高兴兴的。 次日一早薛嘉月是被薛元敬给亲吻醒的。 昨晚他确实有些孟浪了,没有控制好自己,让薛嘉月累成那个样子。而且他心里对她也始终觉得有愧疚。 “我许诺过你要给你一个隆重的婚礼,但是昨日,月儿,抱歉。但我往后一定会补偿你的。” 他还是觉得昨日的婚礼很仓促,没能给薛嘉月一个隆重的婚礼。 薛嘉月笑着揽住他的腰,笑道:“已经很好了。我很满足。真的,哥哥。” 声音有些发哑。 以前她就在想薛元敬肯定很厉害的,昨晚她才知道他到底有多厉害。而且事后薛元敬还告诉她,因着她这是初次,他心存怜惜,所以才特地的轻柔了很多…… 薛嘉月觉得她压根就不敢想以后她晚上过的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两个人又温存了一会儿,然后穿衣起床。 周阿姑已经叫人备好了早饭等他们。 两个人对周阿姑行了礼,然后坐下来一起吃饭。待吃过饭,薛元敬就跟周阿姑作辞。 昨日他过来就跟周阿姑说了今日他会和薛嘉月离开的事,所以周阿姑也没过挽留他们,只嘱咐了他们几句路上小心之类的话,然后就叫了一个人过来。 是昨日服侍薛嘉月梳妆的那个小沙弥。不过她现在换了女装,头上也戴了假髮,做奴婢的打扮。 “她叫采萍,这几日一直在我身旁伺候,身上有几分功夫在。听说你此去的任所匪类众多,叫彩萍在月儿身旁伺候,也能护卫她一二,我也放心些。”
第35页 薛元敬明白她的意思。 一则固然是她放心不下薛嘉月,想要有人护着她,二来,周阿姑肯定也还是想他以后对付夏兴言的,所以就想要知道他这几年在任期会做些什么事,是否值得她往后扶持他。 薛元敬就没有推辞,起身站起来,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谢过周阿姑。 刚聚在一起数日又要分别,而且此一去也不知道何时会再见,薛嘉月心中自然捨不得周阿姑。眼圈不由的就红了,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周阿姑也捨不得她,叮嘱了她许多事。最后一狠心,转过身走进内室去了。 薛元敬就握着薛嘉月的手,带她离开。采萍拿着行礼跟随在他们身后。 还是从后门出去的,马车已经候在那里了。薛元敬抱着薛嘉月做到马车厢里面去,待马车帘子落下来,他低头亲了亲她柔嫩的脸颊,安慰她:“不要哭,我们还会再见到周阿姑的。到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薛嘉月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点了点头,头埋在他的胸口没有说话。 薛元敬又抱她在怀哄了她好一会儿,声音又轻又柔,薛嘉月听着,忍不住的就觉得困意上来,一双眼渐渐的阖了起来。 昨夜她压根就没有睡多长时间,天快亮的时候薛元敬才放过她,现在她确实是困了。 薛元敬见她睡着,拿了自己的披风过来盖在她身上。然后他一手抱着她,一手伸手挑开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 马车已经出了京城了,正是春末夏初的时候,路旁的泡桐树枝头上开满了浅紫色的花朵,香气宜人。 他想,等再回来的时候,他必然会给薛嘉月这世上最好的荣宠,让她安稳一世,再也不会落一滴眼泪。 荏苒三年,薛元敬外地任期满,吏部一纸调令命他回京。不过却并没有说授予他什么官职的事。 一路奔波,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初夏了。 那所宅院还留着,这会儿薛嘉月从薛元敬手中拿过钥匙来要开门,就发现院门上的铜锁早就锈迹斑斑,钥匙都打不开。无奈只能转过身,将手里的钥匙塞给薛元敬,叫他:“哥哥,你来开。” 虽然两个人并非亲兄妹,现在也已经成亲三年,但薛嘉月还是习惯叫薛元敬为哥哥的,所以一直没有改口。 薛元敬却没有接钥匙。刚刚他在旁边看薛嘉月开锁,已经知道这锁约莫是开不开了,于是他索性走过来伸手握住了锁,一用力,就听得卡擦一声,竟然是硬生生的将那把锁给拧开了。 可见他手上的力气有多大。 薛嘉月就笑他:“若只看你这张脸,谁都要说你只是个文弱书生,以为你手无缚鸡之力的,谁能想到你这一出手就能一下子将一把铜锁给拧开了?武将都比不上你。可见你也就是一张脸生的哄人罢了。” 被她这样打趣薛元敬也不恼,反而是伸手揽住她柔软的腰肢,一下子将她带到自己的怀里来,然后低头,在她耳边轻声的笑着问道:“力气大不好么?每夜都可以抱着你坐在我身上。你不是最喜欢这样?” 说完,双唇还轻轻的摩挲着她柔嫩的耳垂。 薛嘉月脸一下就红了起来,双手推开他,拿眼瞪他:“你胡说,我才没有。” 三年过去,她的容颜出落的越发的娇美了。而且因着已经成亲的缘故,如这般瞪人的时候,眼波流转,三分恼,却有七分羞,神态间自然而然的就带上了一股娇媚,只看的薛元敬心中发紧。 纵然成亲已三载,两个人之间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但他在那件事上总是不会厌倦的。 当下他就低下头,不轻不重的咬了她的耳垂一下,声音略带了几分低哑:“果真?那你今晚到那会儿可别求我抱你。” 薛嘉月只羞的不知如何是好,都恨不能直接去咬他了。 便不看他,只瞪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推开面前的两扇院门。 虽然三年前她和薛元敬在这里住的时间还不到半年,但这毕竟是他们平生第一次买下来的房子,自然意义不同,所以这些年总没有将这房子卖掉,而是一直留在这里。 现在薛嘉月抬脚走进去,看着外院的影壁,也不顾上面的灰尘,伸手摸着凸出来的锦鲤浮雕一会儿,然后就往里走。 垂花门上也上着锁,不过薛嘉月看锁上面都生了绣,估摸着也打不开了,就没有拿钥匙,只叫薛元敬过去开锁。 待薛元敬拧开了锁,她就抬脚往内院里走。 这院子里面虽然铺了青砖,但毕竟三年没人打理,现在又是初夏,正是草木长的繁盛的时候,所以砖缝里面长了好些青草出来。便是那些个盆景的盆子里面也长了好些青草。倒是有一盆杜鹃花开的正好。墨绿的叶片,紫色的花朵,清香怡人。 第二十七章 薛嘉月就转头对薛元敬感嘆道:“哥哥,你有没有一种时光飞逝,时过境迁的感觉?” 不过薛元敬并没有她这样深的感嘆,只笑着握住她的手:“你我一直都在一起,以后也都会这样。至于这里,我们将这些杂草去除,里外打扫一下,不还是和以前一样,又哪里来的时过境迁?” 薛嘉月也明白,女人较男人心思要细腻些,所以在这上面的感嘆总是要较男人更深一些。而且对于薛元敬而言,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就会心安,满足,哪里都能是家了。
第36页 想通了这一点,薛嘉月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挽起袖子,打算将屋里屋外都好好的收拾打扫一番。又叫采萍和观言将马车上的行礼都搬到屋里去。 观言是薛元敬初到任上买的一个小厮。原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家里兄弟姐妹众多,老子娘过不下去了,就要将他卖掉。正好被薛元敬和薛嘉月看到,就将他买了下来。倒是手脚勤快,人也伶俐。 采萍和观言应了一声,走去将马车上的行礼一样样的搬进来。然后采萍忙着打水擦拭屋里的各样家具,观言则是动手将院子里的那些杂草全都去除。薛嘉月则是忙着收拾带回来的东西。见外面日头好,又叫薛元敬将被子都拿到院子里面晒。 虽然主僕四个人一起动手做事,但前前后后有十来间屋子,里里外外的打扫干净,也花了近一天的时间。 眼见天边红日渐落,薛嘉月正要叫采萍去吃饭,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院门。 他们今儿才刚回京,怎么立刻就有人来敲门?这到底是福是祸? 薛嘉月心中忐忑,转头看着薛元敬。 薛元敬目光示意她不要慌,然后叫观言:“你去开门,问问来人是谁。” 观言应了一声,走过去开门。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人。 绣白鹇的青袍,腰间革带,生的相貌俊朗,举止翩然,正是谭宏逸。 三年不见,他看上去气质越发的沉稳了。 薛元敬和薛嘉月都没有想到会是他,而且看他的样子肯定是刚刚从衙门散值回来,连官服都没有来得及换。 薛元敬走上前,同他拱手为礼。谭宏逸亦回礼,面上带着微笑:“我刚散值回来,听看门的家人说对门有人进出,我就知道是你们回来了,所以立时就过来了。三年不见,薛兄别来无恙?” 这三年谭宏逸和薛元敬偶尔会有通信,所以薛嘉月知道谭宏逸现在已经升任大理寺右寺丞的官儿,是正五品的官职。 他当年原就考了个一甲状元,人又有才华,朝廷里是肯定要重用的。 薛嘉月看着薛元敬同谭宏逸寒暄,一面心中感嘆他们两个人倒是成为了莫逆之交的朋友,这是再想不到的。不过这也是件好事。 两个人都是青年才俊,在朝中肯定都能彼此扶持的。 谭宏逸和薛元敬寒暄完,仿似这时才看到薛嘉月一般,对她点了点头,温声的说道:“好久不见。” 但其实他进了内院之后就立时看到薛嘉月了。 见她穿着一件粉色绣芍药花的纱衫,白纱挑线裙子,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正如一朵刚刚盛开的粉色芍药花一般,妍丽动人。 心里总归还是很触动的。但世上的事原就是这般,哪里能事事都得偿所愿?而且他现在也娶了妻…… 罢了,便是有再多的心潮起伏也只能压在心里。 薛嘉月也对他点了点头,笑道:“好久不见。” 她知道谭宏逸已经娶亲。不过并不是哪位官员的女儿,而是他父亲世交的一位女儿,家里也是做生意的。 其实以谭宏逸的相貌才能,京城中肯定有贵女想要嫁他。这样得岳家的助力,他往后的仕途只会越发的顺畅。但很显然他并不想这样做,所以宁愿娶一个商户人家的女儿。 谭宏逸和薛嘉月打完招唿,就又跟薛元敬说话:“你们今日刚回来,我肯定是要给你们接风洗尘的。我已经吩咐家人备了酒席饭菜,” 见薛元敬有推辞的意思,谭宏逸索性就来拉他的胳膊:“你我三年未见,难道不该在一起饮酒叙旧?你若推辞,那我可就无话可说了。我立时转身就走。” 一气起来,这性子倒还是和以前一样。 薛嘉月抿唇微笑。薛元敬眼中也有笑意:“我刚回来你便邀我去你家饮酒叙旧,若教那些言官知道,只怕要说你拉帮结派。我担心影响你的仕途。” 谭宏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实话告诉你,做了这几年官,我觉得管束太多,心中早就有些不耐烦做这个官了,还不如回家去做生意,乐得一个逍遥自在。所以我是不怕那些言官的,倒是你,怕不怕?若你怕,便罢了。” 薛元敬笑着不语,只转头对薛嘉月笑道:“看来我们今晚不用费事做晚饭了。快过来,我们一起去谭兄家里叨扰一顿晚饭。” 薛嘉月笑着走过来。两个人随谭宏逸一起往外走,采萍和观言也随侍在左右。 到了谭宏逸家里,他请薛元敬和薛嘉月在花厅落座,自己到内院去换衣裳。 正值初夏,花厅前面的香樟树上开着黄绿色的小花朵,风吹过的时候,小花朵轻悠悠的落了下来,幽香袭人。 薛嘉月伸手指着旁侧长廊旁的一株香樟树,笑道:“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就站在那里,沉着一张脸看我。当时我害怕的想转过身就跑。若那个时候我真跑了,现在我们两个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薛元敬也记得那件事。那个时候见薛嘉月离家出走,他心里又是生气,又是惊慌。后来看到薛嘉月在谭宏逸家里,越发的生气了。 不过好在她终于还是没有离开他身边,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目光坚定沉着,带着不容抗拒,“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第37页 薛嘉月闻言就笑了起来。然后她反手紧握住他的手,两个人十指紧握。 “嗯。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谭宏逸是和他的妻子一起出来的。 他的妻子姓姜名从玉,生的也确实婉约清丽。 彼此拜见过,姜从玉请薛嘉月到内院,自然另有酒席招待她。而谭宏逸和薛元敬则是在花厅饮酒说话。 天色已经晚了,小厮过来点亮屋里的灯烛。外面的灯笼也都点亮了,风吹着,烛光悠悠晃晃的。 两个人一面喝酒,一面说着别后的事。酒至酣处,谭宏逸起身走过去推开旁侧的窗子,看外面香樟树叶片间的小花。又转过头问薛元敬:“当初我还是想错了,只以为要凭着腹中才学博个一官半职,将来好做些实事。但这几年我在京里,何曾做过什么实事?官场之中勾心斗角,既要防备同僚随时背后插你一刀,又要小心得罪上司,然后暗中给你小鞋穿,真可谓是劳心劳力。倒还不如你,虽然在偏远地区做个知县,但好歹是能为当地百姓做一些实事的。修河堤,杀匪类,开垦荒地,你的这些政绩朝廷都知道。听说吏部尚书于大人在皇上面前极为的赞赏你,也是他极力要你回京述职的,这次你肯定是能留京了。” 第二十八章 仰头一口喝完杯中的残酒,他又继续说了下去:“不过依着我说,这也未必是福。你也知道现在朝中官员分为两派,一派人跟着于大人,一派人跟着夏兴言,彼此都要水火不容了。当年夏天成的事,虽然夏兴言找不到确切的证据与你有关,但他心中肯定是恨上你了,往后说不定就会暗中给你使绊子。所以我说,你这次回来,真的是前途未卜。” 薛元敬微笑,轻轻的旋着手里的白瓷酒杯。 夏兴言心中自然是恨他的。这三年虽然他远在外地,但夏兴言也给他暗中使过绊子,好在都被他化解下。至于这次回来…… “他若是心中恨我,我便是躲到天涯海角他也不会放过我。与其一直被动,倒不如回京正面对上他。鹿死谁手,谁都说不定。” 谭宏逸闻言唏嘘:“以往我心中总是不服你,现在倒是真心的服你了。这样的事,我就不会有你这样的决心。我见着官场黑暗,稍不留神就要惹祸上身,心中就从来没有想过要迎面直上,只想着辞官归家,跟着我父亲做生意去,日子过的不比现在潇洒?” 薛元敬知道他以前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但现在听他说话,言语中很有些消极,想必这三年在京中他的日子很不好过,所以才会萌生这样的退意。 将杯中的残酒喝完之后,薛元敬又问起了孔修平和陆立轩的事。 当初孔修平和陆立轩殿试分别考了个二甲上等和三甲上等的成绩,孔修平留京做了庶吉士,陆立轩外放做了江苏府一处富裕地方做了知县。 当年毕竟在一起做了几年同窗,彼此间也是有些情意的。而且仅仅一个人单打独斗肯定是不行的,朝中总要有自己的人。 “我同陆立轩虽然通过几封信,但他具体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得说江苏富庶,那里好些官员都是夏兴言的人,夏党在江苏简直是要一手遮天了。不过我看陆立轩信里的意思,他很看不惯夏党的那些作为,是不愿同他们苟同的。若他一直这般,想必在江苏的日子也难过。好在他现在也要回京述职,到时不知是留京还是会继续外放。至于孔修平,” 谭宏逸微微冷笑:“他是个很务实的人。殿试过后他任庶吉士,后来不知怎么,娶了夏兴言的一个侄女,彻底投效夏兴言了。得夏兴言的提携,他现在已经做到了户部郎中的职务。往后但凡夏兴言不倒,他的仕途定然一片光明。” 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起来:“他成亲不久,有一次邀我和几位同僚吃饭,我见了夏兴言的那个侄女一面。不说她生的貌如无盐,但又黑又胖,相貌着实丑陋。听说脾气也不好,妒心甚重,家中侍女但凡有点颜色的就要被她毒打驱逐,一应伺候的人都要生的比她差,这样才好显出她的不丑来。想必孔修平这几年的日子过的其实也很糟心。” 薛元敬也笑了起来。 壶里的酒已经喝完了,有小厮又送了一瓶过来。两个人颇有些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意思,最后喝的都有些醉意了酒席才散。 薛嘉月和姜从玉早就用完晚饭了,两个人正一面坐在南窗炕上说话,一面等着自己的夫君。 姜从玉这时就在细看薛嘉月衣衫上的芍药刺绣,笑道:“你这个花样子倒好,我以往从来没有见过。绣的也好,仿似便是真的芍药一般。” 薛嘉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襟,然后笑着回答:“这个花样是我闲来无事的时候自己描出来的,你若喜欢,我那里还有好些其他花样子,明儿我让人给你送些过来。” 刚刚在一起吃了饭,又说了会话,薛嘉月就发现这姜从玉是个性子很好的人,说话也和气,她也喜欢同她说话。 “那我就先谢谢了。”姜从玉微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问道:“我听说平阳府有一家名叫漱玉轩的铺子,做的成衣和首饰样式都是外面没有的,那是薛夫人开的?” 这几年虽然薛嘉月没有再做生意,但漱玉轩还是开着的。她过些时候就会托人将自己新想出来的衣裳首饰式样给冯嫂子带过去,生意也一直很好。
第38页 薛嘉月就笑着点了点头:“那还是我在平阳府的时候闲着无事开了这个铺子,没想到你也知道。” 她知道姜从玉不是平阳府的人,而是周边一个府里的。 “如何不晓得?便是我们那里的好些姑娘都会特地去漱玉轩买首饰衣裳呢,我也去过。就是前两年父亲带我去平阳府见谭世叔的时候去的。” 两年前父亲带她去平阳府,受邀在谭宏逸家中住下。彼时谭老爷见谭宏逸都已年过弱冠之年仍然不成亲,几次去信催促都没有用,一见姜从玉生的好,性子也好,便做主定下了这门亲事。其后他去信给谭宏逸,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孝道压迫,谭宏逸也只得妥协。过了两个月两个人就成了亲,婚后倒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但就算这样,姜从玉总觉得谭宏逸心中没有她。 他对她虽然很好,但实在是太客气了。夫妻之间不应该亲密些的么?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但她总觉得谭宏逸的心里仿似有个人…… 薛嘉月不知道她心里想的这些事,反而兴致勃勃的问她喜欢什么样的衣裙首饰,她左右无事,可以给姜从玉设计一套出来的。 姜从玉听了也很高兴,两个人就说起了花样子的事来。 说了一会儿,有丫鬟进来通报,说是前面的酒席散了,薛大人正在前面等着薛夫人一起回家呢。 薛嘉月心中一直在担心薛元敬有没有喝多酒,这会儿听了这话,就起身同姜从玉作辞。不过姜从玉随即也起身站了起来,要送薛嘉月到前面去。 等两个人到了前面,就见薛元敬和谭宏逸正对面坐着喝茶。 一看到薛嘉月,薛元敬就起身站起来往她那里走过去。待走到近前,就伸手握了她的手。 两个人对视一眼,虽然都没有说话,但彼此都心有灵犀。 谭宏逸坐在椅中看着,心中百味杂陈。 看到薛嘉月和薛元敬这样的亲密,他心中既为薛嘉月感到高兴,但隐隐的也有几分酸涩。 若薛嘉月心里的人是他,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这会儿他肯定也会对薛嘉月很好很好。但只可惜不是什么事都有如果的。 他起身站了起来。姜从玉见他面上微红,想必确实很喝了些酒,忙走过来扶住他的胳膊,关切的问道:“你有没有事?” 谭宏逸对她摇了摇头。然后他转过头来看着薛元敬,忽然笑了起来。 “薛元敬,”这会儿他仿似还是从前那个恣意的少年,张扬明亮,“你输了。我终于要赢你一次了。” 想起三年前两个人说的话,薛元敬目光看着他,又看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姜从玉,然后微笑:“恭喜。” 薛嘉月和姜从玉都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薛嘉月还好,毕竟她知道以前谭宏逸和薛元敬过往的事,也知道谭宏逸心心念念的总想要赢薛元敬一次,不过姜从玉则是一点儿都不知情。 第二十九章 于是等薛元敬和薛嘉月走后,她就问谭宏逸:“夫君,你刚刚和薛大人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谭宏逸不答,只目光看着她的小腹。 前几日大夫才刚过来诊过脉,说她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两个月,正是胎像不稳定的时候。于是他就说道:“你怎么过来了?虽然现在已经入夏,但晚上还是冷的,你也不穿件外衣?若着凉了如何是好?” 就叫丫鬟回去拿一件外衣过来。 姜从玉见谭宏逸这样的关心她,心中自然是高兴的。因又说起了刚刚她和薛嘉月一起吃饭说话的事:“……薛夫人倒是个活泼的性子,也爱笑。刚刚我同她一起说话,她跟我说了好些趣事。原来她在薛大人任上的时候薛大人也不拘着她整日待在宅子里,到哪里也都会带着她一起。” 谭宏逸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自然知道薛嘉月是个性子活泼的人,而且也牙尖嘴利。自己那个时候就经常被她瞪着眼睛骂…… 想起以前的事,谭宏逸的唇角不由的弯了起来,眼中也有了笑意。 姜从玉看见,就问道:“夫君,你今晚好像很高兴?” 她和谭宏逸成亲这两年多,虽然她也见过他笑,但是很少看到他有笑的跟现在一样,非但唇角弯了起来,眼中也满满的都是笑意。而且那笑意看着还很柔和。 她心中就想着,看来夫君跟那位薛大人果然要好。以往从来不喝酒的,今晚也喝了这么多的酒,现在还笑的这样的高兴…… 谭宏逸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我今晚是很高兴。” 因为她回来了。就算不能跟她在一起,但看到她过的这样的好,他心中也是很高兴的。 薛嘉月以往很少看到薛元敬喝酒。就算是在外地任期上,迫不得已要同人应酬的时候他最多也就喝个两三杯,但是今夜也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手摸着都是烫的,脸上也是烫的。 她就关心的问着:“你到底喝了多少酒?现在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薛元敬听问,就顺势将头靠在了薛嘉月的肩上,笑道:“我喝了很多,现在头很晕,你要扶着我。” 竟然跟个小孩子一样的赖皮,薛嘉月对他也是没有法子了。
第39页 采萍和观言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就着灯笼的光亮,薛嘉月看薛元敬面上绯红,看着倒确实醉了的样子,便也顾不上说他了,只依言扶着他往回走。 好在两家离的近,等出了谭家的大门,走几步路就到家里了。 采萍先上前去推开院门,请薛元敬和薛嘉月进去,然后又进屋去将屋里的灯烛点亮。 薛嘉月扶着薛元敬进了东次间,让他坐在南窗木炕上,给他脱掉外衣,一面又叫采萍去泡一碗浓茶来,再打盆水来。 采萍答应着,转身出门去了。薛嘉月转身要去将外衣搭到旁边的衣架上,手腕却被薛元敬给握住了,稍微一用力,便将她带到了他的怀里去。 “你叫采萍给我泡杯浓茶做什么?难道你不晓得喝了浓茶不易入睡?还是说你今晚不打算让我睡了,想要我通宵都伺候你,嗯?” 他原本偏冷白色的肌肤因着醉酒的缘故染上了绯红,一双乌黑的眸中似有水光,在暖色的烛光中看着潋滟醉人,竟是将他平日疏离淡然的气质柔化了不少,转而看着有几分邪肆起来。 特别是他刚刚说话的尾音上扬,带着醉酒之后的低哑,听来只觉人面热心跳。 薛嘉月就伸手去推他。心中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什么事都能想到那上面去?浓茶是用来给你醒酒的。而且你都醉成这个样子了,我才不要同你睡一床。闻着你身上的酒气还能睡的着么?待会儿我就叫采萍将西次间的床铺好,你到那里去睡。” 西次间原本就是薛元敬以往的卧房,这会儿床榻还在里面,只要将被子铺上就能睡。 “我不去。”薛元敬握着薛嘉月手腕的手微微加了些力,不让她推开他。又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我没有喝醉。” “那刚刚是谁说自己喝醉了,要我扶他回来?”薛嘉月瞪了他一眼,“这会儿好意思说自己没有喝醉了?” 薛元敬笑笑,不说话,只继续蹭着她的鼻尖。 薛嘉月原本就没有真的生他的气,心里还是担心多一些。这会儿见着他这样耍赖黏人的样子就越发的没有气了,于是她就笑着推他:“你先放开我。” 薛元敬不放。薛嘉月只好说道:“喝了浓茶确实容易睡不着的。我记得我们回来的路上买了一瓶蜂蜜,我现在去找出来,沖一碗蜂蜜水给你喝,也一样能解酒。” 薛元敬依然不放:“我不喝蜂蜜水,我要喝浓茶。晚上我们还有事呢,我不清醒些怎么行。” 薛嘉月听了,又是羞又是气,就一把推开他去找那瓶蜂蜜了。待找到了,拿着蜂蜜走到厨房,正好采萍将水烧开,就沖了一碗蜂蜜水端过来。 也不哄他喝了,直接将碗放在薛元敬面前的炕桌上,绷着一张俏脸:“快喝了。” 薛元敬看她一眼,乖乖的将一碗蜂蜜水都喝完了。 采萍拿着空碗退了下去,稍后又送了热水进来给他们两个人沐浴。 赶了近一个月的路,路上在客店里也没有好好的洗漱,今儿回到家自然是要好好的沐浴一番。 薛嘉月原本是叫薛元敬先行去沐浴,醉酒的人,自然是要多休息的。等打发他上床睡了,她再去沐浴。不过薛元敬站起来的时候说自己头晕,站不稳,一定要薛嘉月扶着他去隔间沐浴,薛嘉月只得允了。 等到了隔间,他又说自己双手发软,连脱衣服都没有力气,半哄半骗的要薛嘉月给他脱衣裳。而等脱了衣裳,他又怎么会放薛嘉月走?不顾她的挣扎,打横抱着她,两个人就一起坐到了浴桶里面去。 直等浴桶里的水快要冷了,薛元敬都没有放过薛嘉月。不过担心她这样浸在冷水里对她的身子不好,就将她抱起来,拿过旁边干净的布巾给她擦过身子,一直抱到了床上去,继续刚刚没有做完的事。 薛嘉月气的抬手就去掐他的手臂:“你刚刚不是说连脱衣裳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现在倒是这样的有力气了?你到底还有完没完?” 不过这会儿她双手哪里还有力气?而且薛元敬也就看着瘦,脱了衣裳就知道他身上的肉很结实,她明明手上用了很大的力,但其实对于薛元敬而言,就只如同是被只蚂蚁夹了一下。 “快好了。”薛元敬低头亲着她汗湿的鬓角,声音喑哑,“你不要这样的紧。放松些。” 但是这个快好了也约莫有一顿饭的功夫。最后薛嘉月实在是累极,迷迷煳煳的就睡了过去。 薛元敬看着她的睡颜,知道她也确实是累了。毕竟这段日子他们都在赶路,今日回来她又忙着整理带回来的东西,但是没有法子,他总是忍不住。 就算和薛嘉月成亲已经三年了,在这件事上他依然还是如同新婚时候一样。 低头亲了亲薛嘉月柔嫩的脸颊,他穿衣起床,放下纱帐,然后打开门叫采萍将隔间里收拾一下,再送盆热水进来。 第三十章 采萍答应着,走到了隔间里面去,就见浴桶周边一圈的地上都是水迹。 她一张脸微红,手脚快速的将隔间里面收拾干净了,然后打了一盆热水送进来。 薛元敬拿了布巾,仔细轻柔的给薛嘉月擦洗过,自己也擦洗干净了,这才上床拥着薛嘉月入睡。 次日一早薛嘉月是在薛元敬的怀里醒过来的。
第40页 自打成亲之后,其实每一天早上她都是在薛元敬怀里醒过来的。冬日还好,她原就怕冷,被薛元敬这样抱着她觉得很暖和,晚上睡的也安稳,但到了夏日她就不愿意被薛元敬这样抱着了。 薛元敬身上原就很暖和,火炉一样,而夏天原就热,被他抱着的滋味可想而知。所以每到夏日,两个人上床睡觉的时候她总是会推开薛元敬,自己躺到床的最里侧去睡。但每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她依然会发现自己躺在他的怀里。 这可真是没有法子的事。 薛嘉月对上薛元敬含笑的双眼,听到他在问她:“昨晚睡的好不好?” 能没有睡好吗?完事后累的她都直接睡着了,黑甜一觉就睡到了现在。 薛嘉月面上微红,轻轻的踢了他一脚:“起来给我拿一套衣裙来。” 昨日的衣裳都湿透了,都要洗的,今日是肯定要换衣裳了。 薛元敬笑了一声,然后穿衣起床,打开衣柜给她拿衣裙。 这几年他们都在外地偏远的任上,也没有什么好的衣料,这会儿薛元敬看着眼前的衣裙皱了皱眉。然后他挑了一件藕荷色的立领衫子,牙色绣玉兰花的细褶裙,里面的小衣,甚至鞋袜都拣好了,这才都拿到了床前来。 以往冬日薛嘉月赖床的时候,就是薛元敬将所有的衣裳都拿过来给她穿。还要提前在熏笼上都熏的暖和和的。 薛嘉月一面穿着衣裙,一面问薛元敬:“今日你要做什么?” 薛元敬回道:“今日我要去吏部一趟。” 既然是回京述职,那肯定要去吏部报备的。 薛嘉月点了点头,又不放心的叮嘱他:“你小心些。” 她知道京城水深,而且只怕夏兴言和夏天成不会放过他。 夏天成的事薛元敬一直都没有告诉过薛嘉月。他不想薛嘉月怕他,也不想薛嘉月担心,所以还是瞒着的好,是以现在薛嘉月都以为夏天成还活着。 薛元敬现在也没有打算告诉她夏天成已经死了的事,只点了点头:“我知道。” 反过来也叮嘱她好生的待在家里,不要出去,薛嘉月也应下了。 等两个人吃完早饭,薛元敬就拿着一应所需的东西到吏部报到去了。 吏部的官员问明他的姓名和官职,登记在册,便叫他回去等消息,说等他的官职定下来了自然会通知他。 薛元敬应了一声,拱手行过礼,然后转身出门。 不想一出门,走了没几步路,迎面就遇到了夏兴言。 夏兴言虽然是内阁首辅,平日一般都在文渊阁内处理公务,但他同时也兼着户部尚书的职务,而六部都在承天门内东侧宫墙外办公,想必这会儿是户部有什么紧要的事,所以夏兴言才会出现在这里。 夏兴言现在贵为当朝首辅,而薛元敬却只是个进京述职的小小官员,职位尚未定下来,看到他是肯定要行礼的。 于是薛元敬便躬身对夏兴言行礼,神色间有恭敬,但态度也是不卑不亢的:“下官见过夏大人。” 夏兴言看到他的时候先是微怔,继而心中就在想着,这个薛元敬竟然还没有死? 这三年他一直都找不到夏天成的任何踪迹,真可谓是生不见人死不见死。思来想去的,总觉得这件事同薛元敬有关,但总是找不到确切的证据。而薛元敬的任所离京城又有千里之遥,便是他想再去逼问也是不能的了。 可即便这样,他也不想放过薛元敬,几次授意自己的人给薛元敬暗中使绊子。 比方说薛元敬想要剿匪,安定民心,他便叫人故意的不发粮草,也不拨兵马。薛元敬想要整修河堤,便授意人不拨银子。甚至还叫人暗中去解决掉薛元敬,但是没想到这些都被薛元敬给解决掉了…… 现在夏兴言看到薛元敬,虽然也说不上是仇人相见,但他心里也是很不舒服的,便鼻中冷哼一声,带了几分不屑的问道:“你几时回京的?” 就听到薛元敬在恭敬作答:“下官昨日刚回京。” 夏兴言心中有些惊讶。他竟然不知道薛元敬回京的事。不过算算日子,薛元敬约莫是回京来述职的。 外地官员入京述职,这事归吏部管,而吏部尚书是于兴学,这个老匹夫一向跟他不合,这样的事自然不会跟他说。薛元敬前期又只是个小小的知县,不是什么要员,他自然也不放在眼里,所以竟然都不知道他回京述职的事…… 不过现在既然他知道了,是肯定不能让薛元敬留京的。 明明现在双方地位悬殊,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薛元敬极有可能会是个劲敌。要知道他像薛元敬这样大的时候,身上都没有他这样沉稳内敛的气质。 还是将他打发到个更远更苦的地方为官,活着受罪的滋味也会很不好受。 于是等回到文渊阁之后,他就叫了个心腹亲信去查一查薛元敬这三年的政绩。 亲信领命下去。等夏兴言散值回到府中,亲信就过来详细禀报。 夏兴言听了,心中很吃惊。 他也知道越蛮荒的地方其实越容易出政绩,但是没想到薛元敬这三年内竟然做了这么多事…… 这可真是令人意外了。想必依照薛元敬的这个政绩,这样的能员干吏,留京为官的机会是很大的。但是他容不得薛元敬留京。
第41页 他就吩咐亲信:“你待会去跟沈文翰说一声,这个薛元敬,无能如何不能让他留京。打发的越远越荒凉的地方越好。” 沈文翰刚被任命为吏部右侍郎的时候,夏兴言想着左侍郎周绍钧年纪也大了,想必过得一两年就会致仕,但没想到那一把老骨头现在竟然还牢牢的钉在礼部左侍郎的位置上不动。且完全不像以往那样的和光同尘,行事渐渐的锋利老辣起来。他和于兴学两个人将吏部把持的滴水不漏,竟然教他插不下手去。就是沈文翰,虽然名义上也是吏部右侍郎,但大的官员任命上他也是插不上手的。 不过这个薛元敬只是个进京述职的七品知县,就算做了些政绩出来,但想必于兴学和周绍钧也不会太注意到他,沈文翰这点权利总还是有的吧?不然要他何用? 亲信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等出了门,正好碰到孔修平和他的妻子迎面走来。 孔修平是陪同自己的妻子回来看望老太太和大伯母的。刚刚他们已经拜见过老太太和大伯母,现在过来拜见夏兴言。 亲信对孔修平和他妻子行了礼,然后才继续往前走。 孔修平和他妻子也继续往前走。等到了夏兴言的书房外面,小厮进去通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出来,请他们进去。 两个人走进去,躬身对夏兴言行礼问安。 夏兴言叫他们坐,又叫小厮上茶。 第三十一章 孔修平的妻子名叫夏岚,是夏兴言三弟的女儿。他三弟早年因病去世,夏岚是由夏兴言抚养长大的。对她虽然比不上自己的亲生女儿,但也算得很不错了。不然夏岚的性子也不会这样的骄纵。 夏岚虽然相貌生的差,但夏家的家世和夏兴言内阁首辅的位置在这里,当初夏兴言也是想要给夏岚找一个世家子弟做丈夫的,但夏岚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看中了孔修平,一定要嫁他,夏兴言没有法子,也只得依允了。 在夏兴言看来,孔修平虽然有几分才能,为人看着也沉稳,但才识眼界到底有限,难成大器。不过既然自己的侄女儿喜欢他,稍微的提携提携他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三个人坐着说话,孔修平态度甚恭敬,夏岚的态度倒还随意。 渐渐的夏岚便说到了沈傲梅的身上去:“刚刚我在祖母和大伯母那里看到了堂嫂。堂嫂看着较前几年越发的干瘦了,人也没什么精神,痴傻了一般。祖母同她说话,叫了好几声她都不知道回应。” 夏岚心中也明白,夏天成这几年总不知行踪,大伯母心中自然迁怒沈傲梅这个儿媳,觉得她是扫帚星,不然夏天成也不会落得现在这样一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就纵容下人欺凌嗟磨沈傲梅,不让她回娘家,也不让她娘家的人进来探望,所以沈家的人现在都不知道沈傲梅这几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只怕便是知道了也没有法子。他们是惹不起夏家的。 夏兴言心中也不喜沈傲梅,所以对于自己夫人授意下人欺凌嗟磨沈傲梅的事他从来不管。现在他也不想谈她,便转而问起夏岚旁的事。 一时三个人坐在一起说了会话,孔修平和夏岚见天色渐晚,就起身作辞。夏兴言让人送他们出去。 因着刚刚夏岚的那一番话,夏兴言又想起自己的儿子来,心中对沈傲梅也越发的恼怒起来。 他就叫了个小厮进来,吩咐道:“传我的话,叫大少奶奶搬出她现在住的院子,另迁到园子东南角的那处小偏院里去。” 沈傲梅这三年虽然受下人欺凌,但到底还是一直住在当初夏天成的院子里面,现在夏兴言有心想要继续嗟磨沈傲梅,就要叫她搬离那里。 园子东南角是有个院子,又小又偏,夏日便还罢了,到了冬日只怕寒意入骨髓,住在里面的滋味可想而知。 小厮心中很同情沈傲梅,知道这样钝刀子拉肉才是最难受的。只怕比死还难受。不过既然夏兴言已经放了话,他肯定只能照办,再同情也没有用。于是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出门传话去了。 沈文翰得了夏兴言的指示,就想着要将薛元敬外放到哪个又远又荒凉的地方去。不过他前些年得夏兴言的照拂,一直都在富庶的地方为官,所以对又远又荒凉的地方也不了解,就叫了个员外郎过来询问。 员外郎很说了几个地方,不过随后一问,知道沈文翰这是想要将薛元敬外放到这些地方去,他忙道:“沈大人,这件事,只怕是不成的。” 沈文翰便问为何。就听得员外郎在说道:“难道您没有听说?咱们的于大人对这位薛元敬大为的赞赏,还说今儿要去面见皇上,想要将他留京,好好的培养一番。您这会儿却要将他外放,这不是跟于大人对着干么?” 沈文翰听了,就很为难。 一个是夏兴言,一个是于兴学,哪一个人他都得罪不起。也不知道于兴学去面见皇上会跟皇上说些什么话。 于兴学这会儿确实在对永宁帝说有关薛元敬的事。 他也不知道永宁帝关注薛元敬已久,想要将薛元敬打磨成一把利剑,好留给自己的大儿子用。但于兴学自己对薛元敬也是很关注的。 当年薛元敬乡试解元,会试会元,最后殿试的时候却折戟沉沙,只考了个三甲中等,于兴学甚为可惜的同时,也极力的想要将薛元敬挑选为庶吉士,好好的栽培,可没想到永宁帝还是将他打发到外地做了个小小的知县。临行前他还特地的见过薛元敬,叫他要踏踏实实的为官,做出些政绩出来。
第42页 结果薛元敬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他这三年的政绩堪称优异非常。所以早先两个月于兴学就特意的在吏部官员整理出来的回京述职名单上面加上了薛元敬的名字,又上呈给永宁帝。永宁帝驳回了名单上的几个人,但薛元敬却是留了下来。 昨日薛元敬到吏部报到,于兴学今儿得知,立时就来面见永宁帝,想要说一说让薛元敬出任个什么官员的事。 于兴学属意薛元敬到他的吏部去:“吏部正好有个郎中的空缺,微臣觉得,让薛元敬出任这个职位正好,不知圣意如何?” 永宁帝将手里有关薛元敬政绩的册子合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于兴学。 他确实有意让薛元敬做个五品的郎中,不过不是吏部的,而是户部。 户部尚书是夏兴言。 永宁帝原本就想要将薛元敬打造成一把传给自己大儿子的刀,而现在,他看到了这把刀的厉害,就想将它磨的更锋利一点。所以,自然要将他放到更艰难的地方去才行。 若薛元敬在这样的困境里还能突围而出,这个人往后可堪大用,若不然,便只能罢了。 而且,因着夏天成的事,薛元敬肯定也想早点扳倒夏兴言,让他在户部,等往后自己想出手对付夏兴言的时候,薛元敬肯定能帮上忙。 “户部不是也有个郎中的空缺?就让这个薛元敬到户部去。” 于兴学一惊。 如同吏部被他握在手掌心,牢牢的掌控着一般,户部也是被夏兴言握在手掌心里牢牢的掌控着,里面的人全都是夏党。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想将薛元敬这样一个难得的人才塞到夏兴言的手中去? 于兴学不知道夏天成的事,所以心中还只以为永宁帝这是偏向夏兴言,就很有些不忿起来。 他是个脾气耿直的人,面上立时就有了不忿的神情。永宁帝暂且还不想将自己心里的打算告诉于兴学,不过他也不知道不能冷了于兴学的心。 这些年他也是一直利用于兴学来牵制夏兴言的。若不然,就于兴学的这个臭脾气,夏党弹劾了他多少次?哪次不都是被他和稀泥给带过去了? 于是永宁帝就笑道:“我刚看到有个叫陆立轩的人,政绩也不错。难得的是他在江苏那样富庶的地方竟能洁身自好,不与其他官员同流合污,朕看这个人也用得。你吏部的那个郎中空缺,便让这个人顶上罢。” 江苏已经被夏党把持,陆立轩不与当地官员同流合污,至少说明他不是夏党,也不齿夏党的作为,这样的人,倒是确实可以为自己所用。 于兴学这才神情稍霁。又同永宁帝禀报了其他的一些政务,这才躬身告退。 永宁帝在同于兴学说话的时候原是一直斜倚在靠背上的,外人也只会以为他是个懒散的皇帝。反正这几年朝野的人肯定都说他不是个好皇帝,只会一味的贪图享乐。不过等于兴学走了,永宁帝竟是身子一侧,连倚着靠背坐都有些坐不稳了。 第三十二章 他身旁的心腹内监见了,忙走过来扶住他,往他的腰背后面垫了个软枕。又关切的问道:“皇上,要不要叫个御医来给您看看?” 永宁帝对他摆了摆手。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子,只怕叫了御医来看也没有什么用,不过他还是要强撑着的。 夏兴言未除,他和若莹的孩子现在还羽翼未丰…… 他还是不能放心的闭眼。 喝了一口内监端过来的参茶,永宁帝轻声的问道:“她现在过的好不好?” 内监闻言心中酸涩,恭顺的回道:“回皇上的话,娘娘现在过的很好。您可要好生的保重您的身子。往后等所有的事情都了了,您还要和娘娘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呢。” 永宁帝苦笑。 有整个周家一族的性命横亘在中间,他和若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同以前一样的和和美美的了。只怕到他死的那一刻若莹都不会原谅他。 想了想,他吩咐内监:“你遣个人去告诉她,就说她的义女回京了。过的很好,让她不用担心。” 周皇后的事毕竟很隐秘,只怕即便薛元敬和薛嘉月想要去探望她也不敢,总怕旁人会发现她的行踪。 内监应了一声,又劝永宁帝喝参茶。永宁帝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捧着手里的参茶一勺一勺的喝着。 吏部的公文很快就发了下来。即将去吏部上任前,陆立轩过来窜门。薛元敬留他吃饭,又叫观言去对门请谭宏逸过来。 陆立轩是个温和不过的人,甚至还有些腼腆,不过在外地歷任三年,现在褪却腼腆,看着很稳重。 都是平阳府出来的人,想当年也都是书生意气,忽而三年再聚,自然颇多感慨。 薛嘉月已经叫观言去买了许多菜蔬来,这会儿她同采萍在厨房整治菜蔬,又热了酒,叫观言送过去。 陆立轩也是刚刚才知道薛嘉月和薛元敬原来并不是亲兄妹,且现在已经成亲的事,饶是他现在看着很稳重的一个人,面上也不由的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起来。 然后他就看着薛元敬笑道:“难怪当时贾志泽开玩笑跟薛兄提亲的时候你会那样的生气,原来薛姑娘竟然是你从小定下来的妻子。我那个时候不知道,竟然还……” 他是说自己那个时候让父亲上门去找薛嘉月提亲的事。不过事情都已经隔了好几年,当时被拒虽然伤心,这会儿倒也没什么了。且他在江苏的时候已经娶过亲,孩子都快要周岁了。
第43页 薛元敬笑了笑,没说话。谭宏逸也只笑着,没有说话。 陆立轩又说起贾志泽的事:“……那年乡试他没有考中,回去没两天就被他父亲强按着报名当兵,听说这几年在边境作战很勇勐,立了不少军功,现在官位的品级只怕都已经超过我们了。” 武将的品级原就比文官好,升职也比文官快。毕竟人家在战场上是拿命来拼的,这也无可厚非。 后来陆立轩又说到了此次他们的任命上去:“谁人不知户部是夏阁老的天下,里面都是他的人,薛兄你到户部任职,只怕每一步都会走的很艰难,你可要小心。” 他还不知道夏天成的事,若知道,只怕更要为薛元敬担心不已。 谭宏逸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这会儿他心中就有些为薛元敬担心。不过还是宽慰他:“只有经过不断的打磨,宝剑才会更加锋利。虽然说你到了户部艰险,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若你能做出一番成绩来,将来仕途肯定会很光明。” 但他心中也明白,这是将薛元敬逼到了夏兴言的跟前。若他想要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只怕就不得不将夏兴言扳倒。 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皇上是不满于党,想要薛元敬投诚夏兴言?只可惜夏兴言和薛元敬之间毕竟有杀子之仇。就算夏兴言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只要他心中怀疑薛元敬,那总归是容不下薛元敬的。 薛元敬倒是知道永宁帝心里的想法,也明白永宁帝这是想要开始对付夏兴言了。让他现在出任户部郎中一职,肯定是要他搜集一些证据,关键时刻好动用的。 不过这样的事肯定还不能对谭宏逸和陆立轩说起,所以他就写过他们两个人的关心,彼此又谈了些旁的事。 这一顿晚饭直吃到亥时方散。谭宏逸和陆立轩带着家人各自回去,薛嘉月叫采萍收拾了碗筷,扶着薛元敬回屋歇息。 她知道薛元敬新任命的职务是户部郎中之后也很担心,刚刚又听到谭宏逸和陆立轩说的话,她就越发的担心了。于是这会儿她就忧心忡忡的问道:“怎么偏偏就让你进户部了呢?这样你岂不是要经常面对夏兴言,这可怎么行?不然你辞官罢,咱们也不在京城了,天大地大,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哪里不能好好的过日子?” 薛元敬笑着低头亲了亲她柔嫩的脸颊。 莫不说他现在知道权势的好,可以让他更好的护着薛嘉月,只说夏兴言如何能饶得了他?他是必要将夏兴言扳倒的。 而且永宁帝此举…… “我心里有分寸,你不用担心。”他笑着安抚薛嘉月。 薛嘉月知道一旦他决定的事是很难再更改的,便没有再说。左右她也打定了主意,再坏的结果不过一个死罢了。只要同薛元敬在一起,这样她也是原意的。 她转而说起了想去看望周阿姑的话:“……我也有三年没有见过娘了,心中一直惦念着。现在既然我已经回了京城,就想去看看她。你觉得如何?” 薛元敬看着正在明间里面忙碌的采萍,心想你的事情周阿姑肯定都知道的。不过这些事他也没有对薛嘉月明说。 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若知道了,只怕心里会有些不大舒服。有的时候,过的煳涂些的人反而会快乐一点。 但周阿姑现在肯定是不能去看的。 “你也知道周阿姑在大相国寺的事是瞒着人的,若你现在去看望她,若被有心人发现端倪,岂不是对她不好?所以暂且还是不要去看她的好。” 薛嘉月听了,面上的神情就有些失望起来。 薛元敬忍不住又亲了她的脸颊一下,柔声的说道:“不过你也不用着急。往后等周阿姑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面前的时候,你便能时常去看望她了。” 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面前…… 薛嘉月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的问道:“哥哥,娘的真实身份,你知不知道?” 薛元敬微笑不答,只说道:“等再过些日子你就会知道了。” 他也想要将周阿姑送回她原本的位置,最好她生的大皇子还能做了皇帝。到时身为周阿姑的义女,薛嘉月的身份肯定不一样,她自然就能做她自己想做的任何事了。 夏兴言知道薛元敬非但没有被外放,反倒还进了户部做了个郎中,他当即只气的面色都有些变了,心中暗想沈文翰果真是没用,白占了一个吏部右侍郎的位置,但什么事都做不了。 不过转念想着户部是他的天下,等薛元敬到了户部,想要为难他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第三十三章 户部一共有十三个郎中,每个郎中分管不同省份的赋税钱粮诸事,而现在空缺出来的一个郎中职位是湖广清吏司的。 夏兴言管着户部的这些年没少贪墨各地的赋税钱粮,而湖广素来便有水乡泽国之称,赋税钱粮相应的就较其他贫瘠的省份多。前些年他贪墨下的赋税钱粮无数,帐面上虽然暂且煳弄过去了,但总是怕永宁帝遣人来查。现在既然薛元敬来出任湖广清吏司的郎中,倒正好将这个窟窿推在他身上。 这样既能报了他心中一直怀疑夏天成失踪和薛元敬有关的仇恨,还能让薛元敬替他背了这个黑锅,岂不是一箭双鵰?
第44页 主意打定,他便叫了几个户部的亲信官员过来,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 那几个亲信领命回去,自然平日百般的为难薛元敬不说,也暗中的想要将湖广赋税钱粮的事都悉数的推到薛元敬身上。 不过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总是要过些日子才能抖露出来的。 转眼恼人的长夏已过,金风送凉。 薛嘉月穿着一件秋香色的夹衫坐在南窗木炕上刺绣,不时的抬头看一眼窗外,等着薛元敬散值回来。 还没有到秋分的节气,所以散值的时辰还是申正时分。不过好在他们买的这所宅院离皇宫不算太远,走路的话约莫两刻钟的时间就够了。 薛嘉月心里就在想着要不要买匹马代步。虽然马匹很贵,但他们也不是买不起…… 正想着,就听到外面院门被敲响的声音。 采萍走过去开门,薛嘉月也停下了手里的活,抬头往外面看。 就见薛元敬正从二门那里走了进来。 现在并没有很冷,而且薛嘉月喜欢亮堂,所以碧纱橱上没有挂门帘子。她就看到薛元敬走进明间,然后转过身就往她这里走。 薛嘉月从炕沿上起身站起来,笑着迎了过来:“哥哥,你回来了?” 薛元敬面上带着笑意嗯了一声,然后他一面将身上的官服脱下来,一面问薛嘉月:“你今日在家里都做了什么?” 担心夏兴言会过来找麻烦,近来他总是不让薛嘉月出远门。但他也知道她是个活泼的性子,整日在家里待不去的,所以每日散值回来总会问她今日做了什么事。 也是关心她的意思。 薛嘉月对着他扬了扬手里的绣绷:“我在绣这个。” 薛元敬已经换好了常服,就走过来看她做的活计。 大红色的绸缎,上面描着两尾锦鲤和长命百岁的纹样字样。想必薛嘉月也才绣了没多久,第一尾锦鲤还没有绣好。 薛元敬长眉微扬:“这是给谭兄他们家孩子的?” 若薛嘉月这是给她自己做的,肯定不会在上面绣这样的纹样。而且长命百岁,一看就知道是给小孩子的。 薛嘉月笑着点了点头:“今儿白天我在家无聊,就去找谭夫人说话了。她现在已经有六七个的身孕了,很显怀。大夫说年底的时候就会生。现在谭夫人正忙着给腹中的孩子做冬衣呢,我见了,就想着我现在左右也无事,便给她的孩子做几件兜肚也是好的。” 薛元敬没有反对。 手头有事情做,时间总会过的要快一些,她也不会觉得太无聊了。 薛嘉月又问了他今日在衙门里的一些事,但薛元敬总算微笑着回答:“你放心,一切都很好。” 薛嘉月知道户部是夏兴言在掌控着,里面都是他的人,薛元敬在里面怎么可能会一切都很好?肯定是举步维艰的。但每一次她问起来的时候他总是说他很好…… 薛嘉月知道他这是不想让她担心,所以就没有再问,转而说起了旁的事。 “……今日我去谭夫人那里,看到她墙上贴了一张画。上面画了一个怀里抱着锦鲤的胖娃娃,憨态可掬。谭夫人说这是大画家司马烨煜画的,这样天天的看着这个胖娃娃,往后生出来的孩子也会跟他一样的可爱呢。” 司马烨煜?这名字听着好生的耳熟。 薛元敬想了一会儿,然后就想起那年还在太初书院读书的时候,贾志泽给他看的那册图画好像就是司马烨煜画的。听说这个人擅长画各样的人物,现在是宫廷里的画家…… 薛元敬唇角微抽,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采萍就进来说饭菜都好了,请他们两个人去吃饭。 秋风凉,蟹脚痒,秋天正是吃螃蟹最好的时节,今儿薛嘉月也特地的叫采萍去买了几只螃蟹回来。 也没有多复杂的烧法,直接清蒸的。这会儿热腾腾的一盘螃蟹放在桌上,旁边的小碟子里放了醋和酱油,还有切碎的姜末,用来做酱料的。 家里没有什么蟹八件,薛元敬挑了一只母蟹,掰开,沾了些蘸料,然后将满满一壳子黄都递了过来。 薛嘉月伸手接过。 她是很喜欢吃螃蟹的,觉得蟹黄是天底下最鲜的东西了。今年也不是他们第一次吃螃蟹,不过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她拿了螃蟹在手上,总觉得这螃蟹有股味儿,闻着就觉得胃里难受。 她只以为是这螃蟹不新鲜的缘故,就叫了采萍过来问她:“你买这些螃蟹的时候,它们都是活的吧?” 听说死蟹吃了有毒,隔夜的螃蟹也不能吃。 采萍忙回道:“是活的。奴婢看的真真儿的,一个个的都活蹦乱跳的在桶里爬着的。便是先前要上锅蒸,奴婢清洗的时候它们也都是活的。” 薛嘉月这才放了心,叫采萍和观言都下去吃螃蟹。 但薛元敬不放心她,问道:“怎么了?” 薛嘉月皱了皱眉:“没有什么。也许是我最近精神不大好的缘故,闻着这螃蟹总觉得有股味儿。” 近来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人总是懒懒的,也极瞌睡。 薛元敬听了,就越发的担心起来:“我叫观言现在去请个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第45页 说着,就要叫观言。薛嘉月忙制止他:“都说春困夏乏秋盹,这有什么?而且现在也到了掌灯的时候,药铺里也关了门,你何必要叫观言去请?算了,没什么大事。” 说着,拿筷子尖挑了些蟹黄要吃。但刚吃到口中,只觉得那味儿越发的腥膻了,如何都吃不下,便罢了。 薛元敬在一旁看的担心。 等吃过饭,薛嘉月只觉得那股子腥膻的味道一直盘旋在她胃里心中,很不舒服。最后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吐了起来。 薛元敬担心不已,如何还会由得她?当即就叫观言速去请个大夫来。 观言答应着,提了灯笼出去了。薛元敬倒了杯温水,将薛嘉月抱在怀里,让她漱口。 采萍也担心薛嘉月,在一旁说道:“夫人这些日子虽然看着精神都不是很好,但还没有这样的吐过。都是奴婢的错,肯定是那些螃蟹有问题。” “不是你的错。”薛嘉月对她摆了摆手,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气,“那螃蟹我只吃了一口。而且你们也都吃了,怎么不见你们有事?许是这些日子冷热交替,我受了风寒。待会儿吃两副药就好了。” 薛元敬见她面色苍白,他只觉心中怜惜。忍不住的就低头脸贴着她的脸颊,轻声的说道:“都怪我这些日子太忙了,忽视了你,竟然都不知道你身子不好。” 第三十四章 声音里满是歉意。 薛嘉月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他不想她担心,她自然也不想他担心。而且每次薛元敬回来,她总是表现的同以往一样。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你别担心。”她安抚着他,“也许就是我近来人懒了,所以才会这样。” 近来她有时候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但人总是会有些讳疾忌医的,总担心若看了大夫,大夫告诉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该怎么办?便一直不看大夫,只当做没有这回事,过几日自然就会好,却没想到刚刚她竟然吐的那样厉害…… 薛嘉月心中忐忑,薛元敬心中更是不安。等观言请了大夫过来,薛嘉月详细的对大夫说了自己近来的一些症状,大夫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叫随行的药童从药箱里拿了一只青色缎面做成的小迎枕出来垫在薛嘉月的右手腕下。 而在他给薛嘉月诊脉的时候,薛元敬就目光一直看着他。 大夫被他看的心中发虚,就闭上双眼,只做了凝神诊脉的模样。 薛元敬看着他面上严肃的模样,一颗心就高高的提了起来。 等大夫按在薛嘉月手腕上的手刚离开,他就忙问道:“她有没有事?” “她没有事。”大夫微笑着,“刚怀了身子的人总归多多少少的都是有些症状的。才刚一个多月,也不用喝什么安胎药,日常小心的照顾着就是。” 薛嘉月听了这话,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响,整个人都不知道该是什么反应。她下意识的就去看薛元敬。 就见薛元敬也正在看她,面上的神情…… 仿似就是一片空白,压根就没有什么表情。 接下来就见薛元敬很镇静的拿了诊金给大夫,又叫观言送他们出门。然后叫采萍打了水来服侍薛嘉月洗漱,自己也洗漱了,两个人上床歇息。 仿似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薛嘉月看着他这个样子只觉心惊,几次叫他哥哥,都见他很平静的反问道:“嗯,什么事?” 薛嘉月:…… 她有孩子了啊!这样的一件大事,她到现在心里还觉得震惊,也很无措。既有喜悦,也有害怕,但是薛元敬看起来竟然这样的平静,好像压根就没有这件事一般。 薛嘉月不想跟他说话了,就翻身背对着薛元敬,闭上双眼要睡觉。 双手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想想现在里面竟然有了个小宝宝。也不晓得是个男孩子还是个女孩子,生下来会是个什么样。是像她多一点,还是像薛元敬多一点呢? 这样一想,心里就满是甜蜜,也满是期待。竟然恨不能现在就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她这些日子原就一直觉得睏倦,这会儿虽然心里激动,但慢慢的竟然也睡着了。 不过也不知道是睡了多长的时间,她忽然觉得有人在摸她的小腹。虽然动作很轻柔,但是她现在知道腹中有了孩子,下意识的就会很紧张,所以她还是立时就醒了过来。 就见薛元敬没有躺着,而是坐在床上,正侧身在轻抚她的小腹。 薛嘉月不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但还是叫他:“哥哥。” 声音略带了几分沙哑,刚刚才睡醒的缘故。 就听到薛元敬轻声的嗯了一声。然后又听到他在说道:“月儿,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 初时声音听说还算平静,但越到后来就越激动。而且看他的样子,哪里还有先前的镇定?像是恨不能现在就跳下床,打开窗子对外面大吼一声我有孩子了。 薛嘉月:…… 他这反射弧可真是够长的。难不成现在才反应过来? 薛元敬不是现在才反应过来。只是一开始听到大夫说那句话的时候,他整个人完全的就懵了,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反应,所以看着还是很平静的。但是躺在床上他却无论如何的睡不着,心里反反覆覆的都是刚刚大夫说薛嘉月有了身子的话。
第46页 慢慢的激动和喜悦从心里瀰漫开来,四肢百骸,甚至每个毛孔都透着喜悦。禁不住的就坐起来,伸手轻抚着薛嘉月的小腹,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我有孩子了。我和月儿的孩子。 实在是太高兴,所以平日看着气质清冷的一个人这会儿面上竟然都是傻笑。 薛嘉月见了,也忍不住的笑起来。手撑着床就要坐起来,但被薛元敬连忙给按住了:“你躺着,不要起来。” 紧张的好像她是个易碎的瓷器玉器一般,都动一下都不行。 其实薛嘉月心里也没谱,她也不知道怀孕之后应该怎么做,不过面上还是故作轻松的笑道:“你现在就这样紧张做什么?既然不要我坐起来,那你就躺下来,我们两个人说话。” 薛元敬依言躺了下来,手圈着她柔软的腰肢将她带入怀中,低头亲了她的脸颊一下,满足的嘆了一口气:“月儿,我很高兴。真的,我很高兴。” 若没有薛嘉月,他不晓得自己现在会怎么样。想必心里肯定是仇恨多一点的。但现在她在他身边,给了他一个家,他们还有了孩子…… 但他心中也知道薛嘉月其实很担心他,只是一直强撑着不说罢了。 夏兴言的事,是该加快速度解决了。他不想薛嘉月怀着身子还要日日的担心他。 虽然永宁帝没有召见过他。他现在只是个五品的郎中,若永宁帝召见他外人肯定是会疑心的。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永宁帝的心思,而且最近于兴学见过他两次,也隐约的对他透露了一些想要招揽他的意思,不过他总没有接茬就是了。 难就难在现在边关还不稳,外敌未全部清除,皇上还要依仗着夏家兄弟。不过也是可以慢慢的将夏兴言的爪牙去掉一点。 夏兴言想要拿他去堵湖广前些年赋税钱粮窟窿的事他也是察觉了的,不过一直装着不知道罢了,这次倒是可以藉着这件事生点文章。不过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肯定是不行的,也许明天散值之后他要去见一见于兴学。还要写一封书信给贾志泽。他现在就在边关镇守,听说已经做到了中骑都尉的位置,可以叫他若边境战况有任何变化了都要来信告知他…… 正想着,忽然听到一直清浅的唿吸声,低头一看,就见薛嘉月枕着他胳膊睡着了。面上还有些苍白,不过较先前还是好了很多。 心中怜爱顿生,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然后也阖上双眼入睡。 次日散值之后他果然去见了于兴学,也透露了自己想要投诚的意思,于兴学当下大喜。 他原就发愁户部就如铁桶一般难突破,自己的人安插不进去。便是好不容易安插个人进去,也很快的就会被夏兴言给排挤掉,现在天假其便,薛元敬进了户部做了郎中不说,还要投诚他。 薛元敬又将自己在户部查探到的事挑了一些对于兴学说了,也说了夏兴言想要他背黑锅的事,两个人一合计,就觉得将计就计。不过暂且还是要按兵不动的,只暗中筹备,静待夏兴言先发难他们在反击。 朝堂上的这些事薛元敬很少对薛嘉月说,以免她担心。现在她又怀了孩子,更是不能让她担心了。 第三十五章 不过薛嘉月最近人看着越来越慵懒了,一天中多数时间都在睡觉。经常是薛元敬早上出门到户部衙门去应卯的时候她在睡觉,等他傍晚散值回来的时候她也在睡。这样也好,不用她再为他的事担心。 等过了霜降,天气渐冷,薛嘉月终于慢慢的不再那么渴睡了。 姜从玉知道她怀了身子,过来看过她几次。因为姜从玉已经过了怀孕最初的时候,身旁也有个有经验的嬷嬷—是她母亲知道她有了身子之后不放心,特地的叫人将这嬷嬷送过来照顾她的—所以她会对薛嘉月说一些要注意的事。 譬如说不能再吃螃蟹这些性冷的东西,也不能吃荔枝龙眼这样性热的东西。但其实薛元敬知道薛嘉月有了身子之后就特地的去找过大夫,一应要注意的事情都问的清清楚楚的。虽然他每日都要去户部应卯当值,但薛嘉月每日的饮食都是他亲自过问的。头天晚上就会交代好采萍明日要烧些什么菜,买些什么水果和干果,还要多扶着薛嘉月走动走动。 不过有姜清婉这样陪她说话也是好的,所以有时候薛元敬还会交代采萍,让她可以多扶着薛嘉月一起去对门走走,也可以请了谭夫人过来说话。 等过了小雪节气,今年湖广的赋税钱粮也陆续的收了上来,夏兴言觉得时机到了,便示意手下开始行动。 一封章奏上达天听,便要将薛元敬置于万劫不復之地。 次日早朝永宁帝便遣人叫薛元敬和其他几个有关联的户部官员过去问话。 薛元敬自入户部,但还从来没有见过午门。这会儿跟着前来传话的内监进了午门,便见眼前一片开阔的广场,极震撼也极肃穆。前面就是奉天殿,三品以上的大员这会儿都在里面…… 薛元敬深吸了一口冬日的寒气,步伐沉稳的跨进了奉天殿里面。 自然先是得夏兴言暗中授意的那几个官员拿了一些所谓的证据出来诬陷薛元敬贪墨。还说他原是穷苦人家出身,无家世无背景,但竟然住的是一处二进的宅院,离皇宫也很近。 要知道京城里的宅院是很贵的,好些做了几十年官的人都未必能买得起郊外的一处宅院,但薛元敬竟然在那样好的地段买了一处二进的宅院。若仅凭他的俸禄如何买的起?家里甚至还有小厮和丫鬟。不是贪墨得来的,他哪来的钱?
第47页 薛元敬的小厮永宁帝虽然不知道,但丫鬟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采萍原就是他遣过去伺候周阿姑的,但没想到周阿姑竟然将采萍给了薛嘉月,也是相当看重她那个义女了。而薛元敬的宅院,他也知道的,应该早先几年就已经买下来了。 不过永宁帝也不说话,只坐在龙椅上面,眼中甚至还带了几丝笑意,就想要看薛元敬要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 接下来的剧情堪称反转,薛元敬不仅证实了自己的那处二进宅院是自己三年前就买下来的,便是银钱来源也交代的一清二楚。是自己在平阳府的时候做生意赚来的,随后他更是拿出了自己这些日子搜集来的证据,证明这只是一场贼喊捉贼的戏码。 但他也知道暂且还动不了夏兴言,贾志泽来过信,说现在边境的战事还处在胶黏的状态,皇上还要依仗夏兴言的弟弟镇守边境,所以他便将矛头对准了户部其他的几个官员。都是夏兴言的心腹亲信。 永宁帝早就存了要对付夏兴言的心思,这会儿薛元敬拿出来的证据确凿,又有于兴学等官员在旁边义正言辞,便藉着这件事为由,当场就将所有涉事的户部官员交由刑部去处置,从重发落。至于户部空缺出来的职位,当场就任命了其他的官员过去充任,打了夏兴言一个措手不及,却又无话可说。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毕竟若不是他主动让人挑起这件事,想必永宁帝也不会主动叫人来查。但是现在…… 夏兴言当时心里就发了狠,这个薛元敬是再不能留的。 只要薛元敬还在户部,还愁没法子对付他?但没想到,此事过了两天之后,吏部左侍郎周绍钧忽然上书告老还乡,永宁帝遂让沈文翰迁为左侍郎,又一道旨意下来,言薛元敬此次检举有功,特迁为吏部右侍郎。 竟是将薛元敬从户部调出,夏兴言便是想要对薛元敬下手都难,只气的他当时就砸了手里拿着的盖碗,却又无可奈何。 他心里也明白,永宁帝这是想要重用薛元敬了。 若没有夏天成的事,他肯定是要去拉拢薛元敬的,但是现在,都过了这几年,总还是找不到夏天成。他心里其实也明白,只怕往后是再也找不见了。 他总还是觉得这事与薛元敬有关。两个人之间横亘着杀子之仇,他还如何会拉拢薛元敬?肯定是要不共戴天的。 只是吏部有于兴学把持着,他插手不进去。而沈文翰虽然做了吏部左侍郎,但有什么事于兴学依然绕开他,反倒只和薛元敬商议…… 很显然,薛元敬已经选择跟随于兴学了,现在他更难对薛元敬下手了。 朝堂上的事薛元敬虽然很少对薛嘉月说,但薛嘉月也是知道他升任了吏部右侍郎一职的。 吏部右侍郎,正三品的官儿,许多人在官场一辈子,头髮都花白了也未必能做到这个位置,但薛元敬现年才二十四岁,这在以往可是再没有的,谁人不震惊,不惊讶? 原本他们住在这里是很少同人往来的,但自从薛元敬做了吏部右侍郎之后,倒经常的会有好些人过来拜访薛元敬。还有好些某某官员家的女眷,又或是某某媒婆。 官员家的女眷是想着曲线救国,先和薛嘉月套近乎,再由薛嘉月给薛元敬吹吹耳旁风,还愁到时薛元敬不会和自家老爷关系好?而媒婆自然是想要来给薛元敬说亲事的。一见薛元敬已经娶亲了,便转而想着要给他说几个妾室。 做大官的人,身边怎么会没有几个妾室呢?而且看现在薛元敬的妻子还怀着身孕,夫妻生活肯定也没有以前那样的随心所欲。正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能不想哪些事? 更有甚者,还有个好事的媒婆在薛嘉月面前劝她,说她现在是有身子的人,暂且这些日子也伺候不了薛元敬了,不如贤惠大度点,给夫君纳个妾室,夫君心中高兴,对她也更尊重些之类的话,只将薛嘉月气的当时手脚都软了,脸色也变了。 正值薛元敬散值回来,听到这些话,当即面色就阴冷了下来,喝令观言用棍子打了这个媒婆出去,并勒令往后任何人再来拜访夫人都不让进门。 观言领命,当即就拿了一把扫庭院用的大高笤帚将那个媒婆撵了出去,又扑通一声关上了两扇院门。 薛元敬则是忙着去看薛嘉月。 已经是腊月隆冬时节了,薛嘉月也有五个月的身孕了,已经开始慢慢的显怀。虽然说暂且还不至于行动不便,但一举一动总归还是较往日小心谨慎了许多。 但这会儿薛嘉月正在气恼中,勐的一下子就起身从炕沿上站了起来,一双唇紧抿着,看着薛元敬不说话。 薛元敬担心她,忙走过去扶她。又不放心的叮嘱她:“你起来的时候慢些。” 第三十六章 怀孕的人脾气原就喜怒无常,且或多或少的总要较以往胖一些,腰身也是渐看着圆润了起来。薛嘉月又是第一胎,没有经验,这些日子心里也很忐忑。又敏、感的察觉到薛元敬这些日子也没有碰过她,刚刚媒婆又对她说了那样的一番话…… 于是她就一把甩开薛元敬来扶她的手,怒道:“我不要你扶。你还在我这里做什么?快去找个媒婆来,给你纳一房小妾才是正经。” 甩手的动作大了,就有些惊吓到了腹中的孩子,当即就不满的踹了她一脚。
第48页 五个月大的孩子已经会胎动了,不过也不会很频繁,动作也不会太重,但做母亲的人,每次腹中的孩子这样动一下的时候总会觉得很惊奇,特别是前些日子才开始这样的胎动…… 薛嘉月当即就顾不上生薛元敬的气了,忙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也抬了右手放在小腹上,一脸的期待和惊喜。 薛元敬刚刚还在感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明明是媒婆说那样的话,他是从来没有动过那样的心思的,但薛嘉月还是将这件事怪到了他头上来。正想着要如何的哄她回心转意,忽然就见她面上怒气顿消,也无暇理会他,只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 薛元敬只以为她这是不舒服,心中一跳,忙问道:“月儿,你怎么了?” 薛嘉月激动的抬头看他,一面又指着自己的腹部说道:“哥哥,刚刚他踢了我一下。” 孩子毕竟不在自己的腹中,所以对于这样的事男人是没有法子感同身受的。所以薛元敬虽然也高兴,但更多的却是担心薛嘉月:“你累不累?” 挽着她的胳膊,扶她在炕沿上坐下。又伸手握住她放在小腹上的手,然后就皱了皱眉:“你的手怎么这样的冷?” 说着,就将她的两只手都握在自己的手掌心轻轻的揉搓着,一面还问她:“这样有没有觉得暖和一些?” 薛嘉月原就是个怕冷的人,一到冬日手脚就冰凉的,往年屋里总是要笼着一个大火盆的,薛嘉月都恨不能整日的坐在火盆旁边不离开。但现在她怀了身子,嗅觉较以往灵敏了许多,旁人闻着没有什么气味的东西在她闻来却是熏的她难受。 而这炭火原就有气味的,便是加了梅花饼在里面都不行。不说炭火的气味,便是梅花饼的香味薛嘉月现在也闻不得,闻着便觉头晕脑胀,于是屋中便只得不笼火盆了。 薛嘉月原本安慰自己,多穿些衣裳也是一样的,但是现在,她穿了棉袄绵裙,外面还穿了薛元敬前几日特地给她买来的白狐裘,可这会儿手脚依然是冰凉的。 不过薛元敬的手掌心很暖和,她的双手被他这样轻柔的揉搓着,很舒服。 薛元敬见她双目半阖着,面上的神情舒适的如同在冬日日光中晒暖儿的小奶猫,唇角忍不住的弯了起来。又见她一张清丽的小脸上苍白着,没有什么血色,唇角的笑意不由的就淡了下来。 怀孩子实在是很受罪的一件事。他问过大夫,说现在这个月份还算是舒适的,等越到了后面就会越不舒服…… 薛元敬不由的就开始担忧起来。 薛嘉月暂且也忘了刚刚和薛元敬生气的事,不过等两个人吃完晚饭,上床歇息的时候她忽然又想起了白日的事来。不由的又觉得心情低落起来,对着薛元敬就委屈的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也想要纳个妾?” 薛元敬哭笑不得,不明白她怎么会这样想:“我没有这样想过。倒是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实在是薛嘉月上辈子没少听说过这样的事。 做妻子的辛苦孕育着两个人的孩子,做丈夫的却在外面寻花问柳,这样的伤害真的是一辈子都抹不平的。而且某网站上好些人信誓旦旦的无数次说过,这世行就没有不出轨的男人,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想到这里,薛嘉月不由的就咬牙切齿起来,也口不择言:“薛元敬我告诉你,若是你胆敢找其他的女人,我就带着孩子跟你和离。我还就不信了,天大地大,我们娘儿两个离了你就不能潇洒自在的过日子了。到时我再找个好男人嫁了,等往后你再遇到我们,我也不让孩子叫你爹,只叫你做叔叔。” 一番话说的薛元敬的一张脸沉了下来:“你这是在胡说些什么?” 任凭是谁,听到自己亲生的孩子叫自己为叔叔肯定都会受不了。而这番话偏偏是薛嘉月说出来的,他这辈子最在意的人。 也不知道她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薛嘉月原就觉得委屈,这会儿还被薛元敬这样沉声的说,当即就委屈的流下了眼泪来。 薛元敬虽然原本心里还有些气,但现在看到薛嘉月哭了,立时就什么气都没有了。 他也知道薛嘉月现在怀着孩子辛苦,心情也反覆无常,更加的不能刺激她,于是忙打叠起千百种柔声细语来哄她。 好在薛嘉月的脾气向来就是来的快也去的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回嗔转喜,躺下睡觉了。 次日薛元敬休沐,就在家里陪着薛嘉月。 薛嘉月问过大夫,知道预产期约莫是明年的四五月份,就想趁着现在行动还方便的时候多做几件小孩儿的衣裳出来。 薛元敬看她坐在临窗的炕上,低垂着头在做一件小褂子。淡金色的日光从她身后的窗子里斜进来落在她身上,看着真是再恬静平和不过。 薛元敬只觉心中软软的,走过去看她已经缝制好的其他小褂子。 都是软软的料子。而且都那样的小…… 想着到时他们的孩子会穿着这些小衣裳,薛元敬的唇角不由的就上扬了起来。 又叫薛嘉月:“现在离你生产还很有几个月,你也不用这样着急的每日做衣裳。老是坐着也不好,还是要多走动走动的。” 就伸手将薛嘉月手里正在缝制的小褂子拿下来,去取了件斗篷过来给她披上,牵着她的手往门外走。
第49页 今儿虽然有日光,但那日光也是淡的,水一样,照在身上也没有什么暖意。但好在没有什么风,也不是很冷。 薛元敬小心的扶着薛嘉月的胳膊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又扶她去看廊外摆放的盆景。 石榴树,杜鹃花这些盆景的叶子早就落尽了,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桠。不过那盆天目松盆景还是苍翠的,腊梅花的盆景也打着花骨朵。有些已经开了,花瓣蜜蜡一般,香气浓郁。 薛嘉月现在虽然对气味没有前些日子那样的敏、感,但到底也是不敢靠腊梅太近的,只站在一旁看。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就对薛元敬说了,薛元敬忙去屋里搬了一把圈椅出来。还细心的铺了一层锦褥,这才扶着薛嘉月慢慢的在椅中坐下来。自己随后也搬了只绣墩坐在一旁,轻轻的给她揉腿。 大夫说过,到后面怀的月份越大,腿脚就会慢慢的肿起来。甚至都后面鞋都穿不进去,所以总是要多走动走动,也多揉揉才好。 薛嘉月就笑道:“看你这个样子,仿似我有多娇弱一样。那个时候在秀峰村,一开始你对我可狠心着呢。” 第三十七章 那个时候觉得那样的辛苦艰难,但现在说起来心里却是平静的,面上甚至还带着笑。 因为心里知道,身边的这个人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会宠着她,再不会有以前那样的日子了。 薛元敬面上却没有笑意,甚至心中还觉得愧疚。 他探身过来轻了轻她的脸,低声的说道:“若我早知道是你,我当时就会好好的宠着你,不让你受一点苦。” 薛嘉月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她并没有想到薛元敬早就知道她不是原来那个二丫的事,只以为他这是愧疚呢,就抬手轻捏了他的脸颊一下,笑道:“那你往后可要对我和孩子好。” 本朝最年轻的三品大员,在外面的时候面上的神情从来都是严肃的,谁看了心里都有点犯憷,但是现在被薛嘉月这样捏脸颊他也不躲不闪,温顺的由着她捏不说,还点了点头,郑重的说道:“嗯。我这辈子一定会对你和孩子好的。” 命都是他们的,还有什么不给他们? 薛嘉月笑了笑,收回手,又说道:“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站在窗前,也是这样的冬天,但忽然就有一只很漂亮的蝴蝶飞了过来。我对她伸手,她就停在我的指尖上,扇着翅膀,好像在看着我笑一样。当时我就觉得心里很柔软,也看着它笑。哥哥,我觉得我腹中的孩子应该是个女孩儿。” 说完,就目光看着薛元敬,眼中满是笑意。 薛元敬就也笑了。又低下头亲了亲她的脸,笑道:“女孩儿好。等她大了,可以你教她刺绣,我教她读书,好不好?” 薛嘉月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兴致勃勃的和她商议起孩子的名字来。 正说着,就见采萍捧着一盘切好的梨子和橙子走过来。 她刚刚去外面买菜,看到有卖梨子和橙子的,就也买了些。这会儿就洗净了,切成块拿过来。 薛元敬接在手里,拿了一瓣橙子递给薛嘉月吃。 采萍站在旁边没有走,说道:“刚刚奴婢回来的时候,看到对面谭大人家的小厮疾冲出来,差些儿就撞到我。我拉住他一问,才知道是他家夫人昨儿晚上就发动了,但现在还没有生下来,少爷叫他去请大夫过来呢。” 薛嘉月正吃着橙子的动作一顿。 前两天她才刚去看过姜从玉,见她肚大如箩,行动很是不便,正跟她说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生下来,没想到现在就要生了。 自回京之后薛嘉月和姜从玉往来颇为频繁。特别是她有了身子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共同话题就越发的多了,彼此相处的都很好,所以现在听到姜从玉发动了,薛嘉月就想过去看一看。 薛元敬按住了她:“谭家人原就多,谭夫人又是第一胎,围绕着她的丫鬟婆子肯定很多,你现在怀着身子,原就不该去人多的地方。而且你去了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在家里坐着的好。” 虽然知道他说的很对,但薛嘉月总是有些担心姜从玉的,最后想了想,就叫薛元敬去看看。 薛元敬不想她担心,就叫了采萍过来陪着她,自己起身去对面谭家。 谭宏逸正背着双手站在廊下看墙角的竹子,小厮进来通报说薛大人过来了,他便叫小厮请薛大人到明间用茶。 两个人在明间坐下来,小厮上了茶,薛元敬就说道:“月儿知道尊夫人发动了,很关心,就叫我过来看看。谭兄,现在尊夫人如何了?” 看谭宏逸一脸疲惫的样子,眼中也有血丝,想必昨晚也一晚上没有睡…… “我也不知道。”谭宏逸轻嘆了一口气,然后抬手捏了捏眉心,“稳婆说她这是头一胎,生产的时间肯定会长一些。但从昨儿晚上开始到现在,她都已经痛了有六七个时辰了,也不见孩子生下来。刚刚我叫小厮去请大夫,等大夫过来看看再说罢。” 男人对生孩子的事肯定是没有什么经验的。不过刚刚在外面看着丫鬟婆子一盆盆的清水端进去,然后是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很是触目惊心。嬷嬷又说产房污秽,他是个男人,不能进去…… 薛元敬安慰了他几句,心中也有些发沉。
第50页 姜从玉都痛了六七个时辰了还没有生下来,也不晓得等月儿生产的时候会不会这样。她向来就是个怕痛的人,那到时…… 约莫等了一炷香左右的功夫,大夫终于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谭宏逸连忙带着大夫往后院走,薛元敬想了想,也跟过去看。 还没走近,就听到姜从玉痛苦的叫喊声。还有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的,个个脸上都很焦急的样子。她们端出来的盆里都是血水,他还听到旁边有丫鬟在小声的议论着,说是生孩子原就是有命喝鸡汤,无命见阎王的事,也不晓得少夫人这是会喝鸡汤呢,还是见阎王呢…… 薛元敬心中发紧,不敢再看,也不敢再听,转过身往外走。 一直到半下午的时候姜从玉的孩子才生下来,是个男孩儿。 稳婆抱着孩子出来给谭宏逸看的时候他脸上也有笑容。叫小厮打赏稳婆和大夫之后,他想了想,就进屋去看姜从玉。 不过姜从玉累极,已经睡着了。谭宏逸轻声的交代丫鬟婆子好生的照看她,然后就走了出来。 等到了前院,就见薛元敬正在和大夫说话。大夫摇了摇头,薛元敬面上有失望之色,但随后还是让大夫走了。 谭宏逸走过去问他:“你在和大夫说什么话?” 薛元敬正看着旁边的一株茶花出神,闻言回头看他,回道:“没有什么话。不过是问一下生产的时候要注意的事罢了。” 谭宏逸以为他是看到刚刚姜从玉生产时的样子,心里担心薛嘉月生产的时候,所以就问大夫一些要注意的事项,所以他就点了点头:“这些事是要问清楚的。” 他心里也想着,薛嘉月是个娇气的人,生产这样的痛只怕她是受不了的。 心中一紧,所以顿了顿,他还是说道:“等她生产的时候,你还是立时就叫个大夫过来在旁边看着罢。” 薛元敬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但实际上,他刚刚问大夫的话是,能不能开一副落胎药给他? 刚刚看到姜从玉生产的时候那样的痛苦,听到旁边的丫鬟说的那番话,他心里忽然就有了一个很疯狂的念头。 他不要孩子了。他压根就不敢想像若薛嘉月有什么事他该怎么办。虽然明知道这样对孩子很残忍,但是没有法子,他只要薛嘉月好好的,其他的他都可以不在乎。 只可惜大夫问明薛嘉月已经有五六个月的身孕时,就摇头拒绝了。说这个月份再吃落胎药,大人也是要保不住的。薛元敬这才作罢,不过一颗心还是跳如擂鼓,完全的静不下来。 薛元敬虽然心中很担心,但为免薛嘉月害怕,回去之后对这些事他还是只字未提,只说姜从玉生了个男孩儿,母子平安。 薛嘉月听了,很为姜从玉高兴。又同薛元敬商议,要送点什么东西给那个孩子。 薛元敬想起那个时候他同谭宏逸打赌说过的话,想了想,便说道:“明日散值回来的路上我顺路去金银铺子里,买一只赤金的长命锁和一副赤金的手镯罢。” 第三十八章 这算得是很重的一份礼了。不过薛嘉月现在和姜从玉交好,也很乐意送的。 当下两个人说定了,薛元敬见天色晚了,就叫采萍摆饭。 薛嘉月刚怀孩子的时候吃不下什么东西,整日恹恹的,有时候还会吐,不过现在胃口很好,一顿要吃两碗饭不说,还经常的过一会儿就饿了,要吃糕点水果。 薛元敬前些时候见她瘦了好些,便也由得她吃。还交代采萍每日都去买最新鲜的鱼肉鸡鸭之类的回来,糕点和当即的水果也没有断过。不过现在薛元敬却不想要薛嘉月吃这么多了。 看她吃饭了一碗饭还要再添的时候,他就将碗拿了过去:“晚饭吃多了不克化,你便只吃这一碗罢。” 任凭薛嘉月如何的说,他依然不为所动,叫采萍过来将饭菜都撤了下去。又叫观言在院子里点了几个灯笼,要扶着薛嘉月到院子里面走一走。 薛嘉月简直哭笑不得。 她知道他的心思。吃的多了,孩子就长的大,生产的时候大人肯定会多受罪。多走动肯定也是有利于生产的。 也不知道今日他在谭家到底看到了些什么。他现在心里肯定是很担心的。 于是薛嘉月便很乖巧的由着他给自己披了斗篷,两个人到外面去散步。 今晚的月色很好,落在地上就跟霜雪一样,照的各处都是亮的,压根就不用点灯笼。 她就叫薛元敬去将院子里的灯笼都熄了,两个人一面在月下漫步,一面说话。 “等再过四五个月,咱们的孩子就出来了,我们就是一家三口了。然后再过个四五年,我们的孩子大了,只怕若晚上我们出来这样逛的时候,她也要跟着一起,哪里还能跟现在这样的安静呢?等再过个几十年,虽然我们的孩子大了,懂事了,不来闹我们了,但他们也会有孩子的,就是我们的孙儿孙女了。到时他们肯定也要闹着我们的,像今晚这样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光只怕很少了,所以往后我们晚上多出来散步好不好?” 教她这样一说,薛元敬就仿似看到了他和薛嘉月的一辈子。而且仔细想一想,这样世俗又温暖的生活正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心中平和安稳,要这个人世上有他所留恋喜欢的人或物,想要跟其他人一样,平平凡凡的快乐,平平凡凡的老去。
第51页 但薛嘉月是一定要陪在他身边的。没有她在他身边,他就觉察不到半点快乐。 想起今日姜从玉生产的事,心中不由的就开始发慌起来,握着薛嘉月的手也紧了起来。 他垂眼看着薛嘉月隆起的小腹,心情复杂。 不晓得是该期待这个孩子,还是怨怪这个孩子。只要一想到薛嘉月生产的时候要经歷那些痛和风险…… 忽然就有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拉着他的手轻放在了小腹上。他抬头,就看到薛嘉月正在对他笑:“哥哥,他刚刚踢我了。你摸一摸。” 虽然薛嘉月穿了厚厚的冬衣,但这一刻薛元敬仿似真的察觉到她腹中的小人儿在动。好像还对着他的手掌心踹了一下,仿似在责怪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对他这样的心狠。 薛元敬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觉得心里柔软的跟一汪水。 他轻嘆一口气,伸臂揽着薛嘉月的肩,小心的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又低头亲了亲她头顶的秀髮,轻声的说道:“我们就生这一个孩子,好不好?” 薛嘉月笑着应了下来。 她知道薛元敬肯定是今天看到旁人生产,心里就很担心她,所以回来之后都没有笑过。她虽然也害怕,但她不想薛元敬担心,更不想薛元敬心中不喜他们的孩子,所以刚刚胎动的时候她才特意的拉着薛元敬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 好在他看起来终于是软化了,这样她也就放心了。 过了两日,姜从玉的孩子洗三的时候,薛嘉月带着薛元敬那日买回来的赤金长命锁和时赤金手镯过去看望。 奶娘抱了孩子过来给她看。 孩子包在大红色的绸缎包被里面,正睡着。虽然眼睛闭着,但看得出来五官是很不错的。 薛嘉月以前经常听到旁人指着某某小孩子跟人说话,说这孩子长的像你。要么就是长的像他爸爸或妈妈,薛嘉月那个时候也认真的看过,但总是看不出来到底像谁。就像现在,她也看不出来这孩子长的像谭宏逸还是姜从玉。 而且刚下来的孩子样子变的很快的,压根就看不出来到底像谁。所以她就笑道:“谭大人生的俊朗,你生的柔美,这孩子长大了相貌肯定会很好。” 做母亲的人听到旁人这样夸自己的孩子,甭管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都会很高兴。 姜从玉倚在床头,叫丫鬟搬了一张圈椅来给薛嘉月坐,然后跟她说话。 “……当时我都以为我熬不下去了,就叫稳婆一定要保住孩子。丫鬟和嬷嬷就在旁边哭,叫我一定要撑住。后来大夫来了,开了催产的药。我那个时候人都已经迷煳了,也不晓得到底喝了多少碗催产药下去。后来稀里煳涂的,就觉得一阵轻松,又听到孩子的哭声,我这才晓得原来孩子已经生下来了。” 薛嘉月面上带着笑意的听着,不时的也会说几句场面话,但拢在袖中的双手却是紧紧的攥着,手掌心里也潮湿的。 她现在怀着孩子,其实心里也是害怕生产时候的事的,但是现在姜从玉还要跟她说自己生产的时候是如何的兇险…… 不过薛嘉月知道姜从玉其实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她是觉得自己劫后重生了,想要跟人说一说这些事罢了,不过她现在还是不大想听到这些话。 正想着要开口说作辞的话,忽然就觉屋中光线一亮,有人掀开了碧纱橱上的撒花帘子。接着就听到旁边的丫鬟在叫少爷。 薛嘉月回过头一看,就看到谭宏逸正走进屋里来。 彼此的视线正好对上,薛嘉月先是微怔,过后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给他打了个招唿:“你散值回来了?” 谭宏逸一怔。 她这样的坐在这屋子里面,同他说着这样家常的话,就仿似她是他的妻,正在家里等着他散值回来一般。 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心中由不得的就有些发酸,声音也有些发哑:“嗯,我回来了。” 姜从玉在一旁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心里很有些怪异。她就坐直了身子,笑着叫了一声夫君。 谭宏逸嗯了一声,不过目光却没有点头。反倒是看着薛嘉月说道:“刚刚我和薛兄在路上遇到,就一起回来。他回去没有看到你,心里肯定会很担心。我让人送你回去。” 竟是直接叫薛嘉月走的意思。 这可就实在是太不客气了。姜从玉忙笑道:“薛大人应该也知道薛夫人在我这里,不会很担心的。或者妾身现在也可以叫个丫鬟去跟薛大人说一声,告诉她薛夫人我这里?” 不过刚刚心里的那点子怪异却没有了,只以为刚刚是自己多心了。 哪知道谭宏逸还是坚持:“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天色阴沉了下来,风也大了起来,待会儿可能就会下雪,你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第三十九章 他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薛嘉月如何还好再在这里待下去?而且她原本就想要走的。 于是她就起身站起来,对姜从玉笑道:“你先歇着,我改日再来跟你说话。” 又看着谭宏逸,说道:“那我先走了。” 谭宏逸点了点头,目光看着她:“我送你出去。” 薛嘉月原本不要他送,但他仿似知道她会说这话一般,直接转过身就往外走了。薛嘉月没有法子,只能对姜从玉笑了笑,然后由采萍扶着胳膊往外面走。
第52页 等到了门外,就见谭宏逸正站在廊下,微仰着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一双长眉也皱着。 原来竟然下起了雪珠子。 谭宏逸就叫一个丫鬟去拿伞,自己则率先往旁边才抄手游廊走去。走出了一段路,他才回过头来看薛嘉月,示意她跟过来。 他是知道她肯定会开口叫他不要送的,要他回去,所以索性不给她这个开口的机会。 薛嘉月果然没有法子,只好扶着采萍的手往抄手游廊上面走。 她现在怀着五六个月大的身子,也没有办法走得很快,只能慢慢的走。谭宏逸也不急,脚步放的更慢了一些。 天阴沉着,雪珠子打在头顶的黛瓦上,旁侧的树叶上,扑簌簌的一片轻响。北风也颳了起来,刺骨的冷。不过谭宏逸还是觉得心里很安宁平和。 虽然谭宏逸已经尽量的克制过自己了,从来不会主动去找薛嘉月,也不会主动同任何人提起她,但其实他还是忍不住的想要跟她在一起多待一会儿。哪怕就只是这样的一前一后的走路,彼此之间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是好的。 只是很快的就走到了二门边上,丫鬟也拿了伞过来,他是不能再往前送了。再送,只怕旁人就会起疑心。 他不想这样,他宁愿所有的酸涩都他自己一个人扛着。 于是他就停下脚步,从丫鬟的手里拿过伞递给薛嘉月,温声的同她说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了,走路要慢些,莫要再像以前一样的走路也不看路,若摔到了不是好玩的。” 薛嘉月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刚刚在屋里的时候他恨不能她立刻就走,但现在听他说的这话,分明就很关心她…… 她也不敢看谭宏逸,只叫采萍接了伞,然后对谭宏逸道了谢,就转过身往前走。 有的时候她觉得谭宏逸已经放下了以前的事,对她很客套,但有时候,她又觉得他压根没有放下以前的事。就好像刚刚他看她的目光,里面都是掩都掩不住的温柔…… 谭宏逸看着她走远,这才转过身往回走。 刚刚他散值回来,知道薛嘉月过来看望姜从玉的时候他原是不想进屋的。毕竟他娶了妻,薛嘉月也嫁给了薛元敬,彼此之间也要避些嫌疑,他不想让任何人起疑心。但是后来他在外面听到了姜从玉说的那些话…… 薛嘉月现在腹中的孩子还没有生下来,但姜从玉却跟她说自己生产的时候是如何的兇险,她听了心里肯定是会怕的。于是他当即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然后就要薛嘉月回去。 他不想害怕。哪怕她误会了,觉得他这样对她很不客气也没有关系。 门口站了个丫鬟,看到他走过来就伸手掀开了夹棉门帘,谭宏逸低头走了进去。又走到了碧纱橱里面去。 姜从玉正在跟奶娘说话,问她哥儿今日吃了几回奶,睡了几次,奶娘正恭敬的回答着。 看到谭宏逸走进来,姜从玉就没有跟奶娘说话了,转过头对他笑道:“你回来了?” 谭宏逸嗯了一声,没有说话,走过去看放在床上的儿子。 姜从玉心里又有些不大舒服起来。 刚刚薛嘉月同谭宏逸客套,说你回来的时候,谭宏逸可是立时就跟她说话了的,但是现在,他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不过随后她也安慰自己,薛嘉月是客,谭宏逸跟她客套些是应该的,但自己是他的妻子,对着她自然就不用那样的客套了。 这般一想,心里的那点子不舒服就没有了。 又见谭宏逸在刚刚薛嘉月坐的圈椅中坐了下来,离床边很近,她就叫奶娘将儿子抱给谭宏逸看,又笑着说道:“他生下来也有三日了,这三日他除了吃就是睡,很少有醒的时候。刚刚我和薛夫人说话的时候他还醒了一会儿,薛夫人还抱了他,没想到你一回来他就睡着了。” 谭宏逸伸手接过儿子抱在怀里,看着他头上疏朗的头髮,还有淡淡的眉毛。 这样的一个小人儿,抱在怀里软软的。这是他的儿子。而跟他说话的这个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才刚拼了命的给他生下来的儿子…… 想到这里,谭宏逸就觉得心里对姜从玉有些愧疚起来。 他想,他是有妻有子的人了,以往的事,便是再如何的不甘心也该放手了。他要好好的对他的妻子和儿子。 于是他就嗯了一声,又抬头来看姜从玉。 见她穿着石榴红色撒花缎面的袄子,额头上戴着一根宝蓝色镶红宝石的抹额。 刚生完孩子的妇人都是要这样包着头的,说是避免被风吹到了,等年纪大了会头痛。 谭宏逸就伸手去握她的手,轻捏了一下,温声的说道:“你辛苦了。” 他以往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两个人之间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的。 姜从玉也不知怎么,忽然就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眼泪水就落了下来。唇角却扯了扯,想要扯出个笑意出来:“妾身不辛苦。” 但凡得他这样温和的对她,这样的辛苦又算得什么?再辛苦些她也是甘愿的。 薛嘉月和采萍刚走出谭家大门,就看到薛元敬正在往这里走过来。 他刚刚散值回来没有看到薛嘉月,知道她不会走远,肯定是去看姜从玉去了,急忙就要出门来接她回来。
第53页 心里也是担心姜从玉会跟她说那日生产的事,担心薛嘉月会害怕。不过才刚一出院门,就看到采萍正扶着薛嘉月出谭家的院门。 他忙几步走过来。采萍见状,知趣的往后退了两步,由着薛元敬扶住薛嘉月。 薛嘉月一看到薛元敬脚步就快了起来,但薛元敬脚步更快,稳稳的扶住了她的胳膊就说她:“你走慢些,看着脚下。” 薛嘉月就笑道:“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把我当成个放在高几上的花瓶,好像稍微用点力就会掉下来摔碎一样?” 刚刚路上的时候她也想明白了,谭宏逸之所以让她立刻就回来,其实也是关心她的意思。他是不想她听到姜从玉说的那些话,担心她会害怕。她心里也是感激谭宏逸的。 薛元敬是个很敏锐的人,当下他就问道:“还有谁也这样的对你?” 薛嘉月心中咯登一声,忙笑着回道:“还能有谁?不就是你和采萍。你看咱们家和谭家也就对门住着,能有几步路?她就非要扶着我,都不让我自己走一步路。平常在家里的时候也是。今儿白天我看到那盆腊梅开的好,就想搬到你的书房里去,她都不要我搬,自己搬过去了。就一盆盆栽,能有多重?都不让我动一下。” 薛元敬目光看着采萍。 采萍不敢跟他对视,忙垂下了头。 第四十章 她奉周阿姑的命,这几年一直近身伺候着薛嘉月,自然也将薛元敬的一些事都暗中的飞鸽传书给周阿姑知道。她明明觉得这些事她都做得很隐秘的,但她心里总隐隐的觉得薛元敬都知道她做的这些事…… 薛元敬这个人还是城府太深,她压根就看不透。不过他对薛嘉月是真的很好。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男人会对自己的妻子这样的好。想必薛嘉月就是他唯一的软肋罢? 薛元敬这时候已经收回了看她的目光,对薛嘉月说道:“这件事采萍做的很对,小心些总是没有错的。往后再不能搬任何的东西了。” 语气中带了点责备的意思,薛嘉月只得应了下来。 等回到家,采萍提了热水过来给他们洗漱。 薛嘉月现在也是不好弯腰的,所以洗脚这样的事便由薛元敬来给她洗。 她生的肌肤莹白,烛光下看着便如暖玉一般。握在手中的触感也很好,绸缎一般的丝滑。 不过薛元敬在给她擦脚的时候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总觉得她的腿脚有些肿了…… 不过他也没有说话,只轻柔的给她擦了脚,抱着她到床里侧,给她脱了衣,扶着她躺下去,又盖上被子。 薛嘉月就笑道:“你这样对我,倒仿似我是个小孩儿一般。” 薛元敬低头亲了她的额头一下:“将你当成小孩儿宠,你不喜欢?” 自然是喜欢的。薛嘉月笑着点头:“那等过几个月我们的孩子出世了,你不是要宠两个小孩儿了?” “还是最宠你。” 薛元敬一面说,一面掀开被子躺到了床外侧,轻握着她的手,柔声的说道:“睡吧。” 薛嘉月今日也有些累了,阖上双眼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薛元敬却睡不着,他在想薛嘉月的腿脚到底有没有肿的事。 那日姜从玉生产的时候,他在外面听到姜从玉痛苦的叫喊声,一盆盆的血水从屋里往外端,还有旁边两个丫鬟悄声说的生孩子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的事…… 薛元敬闭上了双眼,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他的月儿会好好的,一定会没有事。 一夜北风紧,次早他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屋子里较往日格外的亮些。待穿衣起床推开窗子,就见外面一片银装素裹。空中尚且还在飘着雪。 见薛嘉月还在睡,他也没有叫醒她,轻手轻脚的拉开门走了出去。 采萍已经将早饭做好,看到他起来,忙提了热水来给他洗漱。在他洗漱的时候就将早饭都摆到了明间的桌上。 薛元敬吃完早饭就要去刑部衙门应卯当差。不过他不放心,走之前特地的叮嘱采萍:“不要叫夫人起来,让她自己睡醒了再起来。每一顿也不要让她吃太多,吃个七八分饱便够了。若他实在饿了,给两块糕点,或是些水果。再有,她是个玩心重的人,看到今儿下雪肯定要出来玩的,你跟她说,就说是我说的,院子里滑,让她不要出来,老老实实的在屋子里面待着。若摔倒了不是好玩的。” 采萍一一的应了下来。心里想着,这可真是将夫人当成小孩儿在想了,什么都不放心。 薛元敬又叮嘱了旁的几件事,这才披了斗篷,拿着伞往外走。 一日忙碌,等到下午散值回来,他想起昨夜的事,不放心,特地的去了京城最有名的妇科圣手那里询问孕期腿脚肿的事,得大夫回答这是很常见的事,只要不是肿的特别的厉害,他这才略略的放下心来。 随后他便一直极为的关注薛嘉月腿脚有没有肿的事。好在等到她怀了七八个月的时候,虽然一到下午晚上的时候腿脚还是会有些肿,但也没有特别的厉害。 不过朝堂上的事却是开始风起云涌起来。 夏兴言有个弟弟叫夏兴治,小他足足十岁。 这哥儿两个一个文,一个武,现在文为当朝内阁首辅,武为大将军,镇守边境。夏家家族也很为这兄弟两个自豪,只觉有他们兄弟两个在,夏家一族肯定会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只是一样,这兄弟两个不和。
第54页 夏兴言是嫡出,夏兴治是庶出,嫡庶之分,加上嫡母诘难,夏兴治自小过的就很不好。不然夏家原为诗书传家,夏兴治也不会去参军。 也就是因为他们兄弟两个不和的缘故,所以夏兴治不是很听夏兴言的话。就譬如夏兴言数次去信,叫他为保夏家屹立不倒,边境瓦剌外部不可不除,但也不能尽除。 若不除,难免会让永宁帝觉得夏兴治无作为,但若尽除,夏兴言知道任何皇帝都绝不会容许外戚做大,到时夏兴治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永宁帝想必就会出手对付他们夏家。 一切总要等到永宁帝驾崩,夏皇后的儿子登上帝位再说。而且夏兴言也知道,永宁帝的身子骨已经很不好了,怕是也熬不了多长时间…… 不过夏兴治并不懂这些,他只觉得夏兴言凭什么要来管他?而且,不可不除,但也不能尽除又是什么屁话?将那些外部尽除了,他的军功不是会更大些?极有可能封爵。永宁帝就遣人这样同他说过,若外部尽除,便封公侯之位。到时就是夏兴言见到他也要行礼的。 是以夏兴治对夏兴言说的这些话置若罔闻,照样拼劲全力对付那些犯边境的外部。 夏兴治虽然为人没有大格局,但在打仗上面确实很有他的一套。在三四月间他领兵出征瓦刺部,先部署神机营炮击,再亲率铁骑沖入敌阵。瓦刺战败,他乘势追击,一举杀入瓦刺部老巢。瓦刺军不堪此击,败遁,再不成气候。 永宁帝对边关之事一直紧密关注,而薛元敬也早先就去信对贾志泽说过,若边关战事有任何变动,就要立时告知他。于是永宁帝和薛元敬都很快的就知道了瓦刺部大败的消息。 夏兴言自然也一早就知道了,一方面大骂夏兴治是蠢猪,一方面他心中也明白大事不妙,只怕永宁帝接下来就要对他们夏家出手了。 他是决计不能坐以待毙的。而想来想去,唯有现在就让夏皇后的儿子登基。 自然,在那之前,永宁帝就必须要‘驾崩’。 好在永宁帝的身子骨不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而宫里也有夏兴言的眼线,只要现在赶在边境的战报到达朝廷之前行动,那外人也不会起疑。 于是这一日,夏兴言叫自己的人在永宁帝午膳的银鱼羹中都下了剧毒的鸩毒,但凡只要永宁帝喝上一口就能立即‘驾崩’。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永宁帝竟然将那碗银鱼羹赐给了一位小内监。 小内监当场毒发,七窍流血,死状甚悽惨。永宁帝勃然大怒,下令立时封宫彻查。 皇宫统共就那么大,也就那些人,这会儿能接触到这碗银鱼羹的人都被亲卫召集,一个一个的逼问。即便有人想要自尽,那也是不能的了。而几十道酷刑用下去,总会有受不住的人吐露真言出来。 于是顺藤摸瓜,自然摸到了夏兴言。竟然还有人招认了夏皇后出来,言她也想要弒君,想让自己的儿子立时就登上皇位。 永宁帝的怒气可想而知,当即就叫了锦衣卫去抄了夏家。罪名便是弒君。 当即朝野震动。 第四十一章 薛元敬深知永宁帝这是打算对夏兴言下手了。弒君之事,固然是夏兴言狗急跳墙,但也可以说是永宁帝故意纵之。不然好巧不巧的,怎么单单就那碗银鱼羹赐给了小内监呢? 无非是要找一个可以对夏兴言出手的理由罢了。而他们做臣子的,现在这个时候自然是要给永宁帝找出更多夏兴言罪该万死的证据来。 薛元敬在户部待了半年多,以他的聪慧,自然将夏兴言贪墨的事查出了一些来。而且这个时候其实也不需要太确凿的证据,只需要有人上书弹劾就够了。 一时如于兴学等人纷纷上书,最后罗列了夏兴言十大罪状,交由大理寺查处。很快的就查明所有罪状属实,夏兴言被处以极刑。一应家产充公不说,家人也遭流放三千里外。 过了两日,边关战报才到,言瓦刺部大败,边关大捷。瓦刺部承诺近期遣使臣入京谢罪,俯首称臣,承诺再不犯边。 永宁帝大喜,当朝言明夏兴言弒君之罪与夏兴治无关,下旨册封夏兴治为英国公,命其立即返京。而返京途中,夏兴治旧伤发作,竟是暴毙。永宁帝对此哀痛不已,亲自写了一篇悼文,又罢朝一日,以示哀悼。 薛嘉月吃完晚饭后听说这件事,就撇了撇嘴,对薛元敬说道:“皇帝这一招也只是做给旁人看的罢了。我就不信那个夏兴治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夏兴言伏诛了他就死了。可见皇帝还是容不下夏家的人。看来宫里的夏皇后也要倒霉了。” 薛元敬抬手捏了捏她的面颊,笑道:“心里知道便罢了,嘴上还是要慎言的。” 手指尖的肌肤柔嫩滑腻,仿似她有了身子之后皮肤就越发的好了起来。 薛嘉月明白他的意思,就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过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这几年担心夏兴言会找他们麻烦,她和薛元敬都是小心翼翼的,自回京城之后她甚至都没有出过门,但现在夏兴言既然死了,那是不是就代表她没事也能出去玩玩了?而现在正是春末夏初的时候…… 于是她就兴致勃勃的对薛元敬提议:“哥哥,不然我们明日出去玩一玩?” 明日薛元敬正好休沐,可以陪她。
第55页 但可惜却被无情的拒绝了:“现在你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孕了,如何还能外出?还是在家中静待的好。” 见她面上满是失望之色,他便安抚着:“等咱们的孩子生下来了,到时我每到休沐的日子就陪你出去玩,如何?便是你自己想出去玩了,我也不拘着你,你只需同我说一声就行。这样如何?” 夏兴言被惩处之后,他的党羽自然也遭清算。沈文翰身为他的儿女亲家首当其中,早就革职交由刑部审问了。而这空缺出来的吏部左侍郎职位便由他来顶替。现在永宁帝还想让他进内阁。 虽然只是个群辅,但他这样的年纪就能进入内阁,这在以往是再没有的事。而且现在永宁帝已经澄清周家当年的冤假错案,自然黑锅都由夏兴言来背了。都是他谗害忠良,心狠毒辣。现在风水轮流转,夏皇后和她的儿子被打入冷宫圈禁,周皇后重新入主中宫,大皇子的储君之位也得以恢復。 薛嘉月现在虽然还不知道周阿姑就是周皇后的事,但想必很快就会知道的。到时身为周皇后的义女,还有他这个夫君,想必往后薛嘉月想做什么事都是可以的。 他就笑道:“你几年前同我说的那个商业王国,等你生完孩子之后,你就可以开始着手准备起来了。” 原本薛嘉月听到薛元敬说往后再不拘着她整日在家,可以任由她到外面去,她心中就已经很高兴了,现在又听他说她畅想中的商业王国可以准备起来…… 她心中不由的就大喜,倾身过来,双臂揽着他的右臂,乐的眉开眼笑的:“真的?哥哥,你真是太好了。” 一激动,便觉得腹中的孩子也动的厉害。 先时她还不以为意,但忽然就觉得肚子痛了起来,底下也一滩湿…… 薛元敬原本正笑着要说话,但忽然见薛嘉月面色有异,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也紧了起来,忙问道:“月儿,你怎么了?” 薛嘉月抬头看他,面上看着反倒是有几分镇定:“哥哥,我想,我约莫是要生了。” 薛元敬先是一呆,过后反应过来,忙冲出去叫观言去叫稳婆和大夫过来。 稳婆和大夫一早就说定了的,薛元敬原本还想着过几日就要叫他们到他家里来住着,就是预防薛嘉月发动的,但是没想到她现在竟然提前发动了…… 心中止不住的就开始紧张恐慌起来。不过他也晓得这个时候他不能在薛嘉月面前露出任何的情绪来,所以深吸了几口气之后他才转身回屋。 阵痛这个时候已经过去了,不过薛嘉月心里也紧张,面上止不住的就有了惊慌的表情,一双手也紧紧的攥了起来。 薛元敬几步快走过去,伸手便握住了她的双手牢牢的合在自己的掌心里,不住的低头亲吻着她的眉心,又柔声的安抚她:“不要怕。月儿,哥哥在这里。” 他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又平又稳,但是他的额头上却有一层细密的汗珠,看得出来他心里其实是很紧张的。只怕比她还要紧张。 看着他这个样子,薛嘉月忽然就不紧张了,唇角甚至微微的弯了起来。 “哥哥,我不怕。”她抬起头,亲了薛元敬的下巴一下,又伸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面上满是幸福的笑容,“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也不怕。而且我们的孩子这是要出来跟我们见面了,我很高兴,我一点都不怕。” 薛元敬心中感动,小心的拥她入怀:“嗯,我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 薛嘉月在他的怀中点了点头,双手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 次日天将破晓之时薛嘉月平安的生下一个健康的女婴。薛元敬双手从稳婆的怀中接过女婴,忍不住的半跪在薛嘉月的面前,低头不住的亲吻着她汗湿的脸颊。 “月儿,”一夜未睡,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还有些哽咽,“月儿,谢谢你,谢谢你。” 若没有薛嘉月,他的心中肯定满是冰冷的仇恨,甚至连笑都不会。但是这些年她一直陪着他,给他带来这世间所有的温暖快乐,现在她还给他生了一个孩子。 他们两个人的孩子,他们两个人的血脉延续。即便往后他们死去,他们的孩子依然会代替他们活在这世上,好好的感受和风阳光,还有这世间所有的温暖快乐。 痛了一个晚上,薛嘉月其实现在已经有些脱力了,只想好好的睡一觉。但是看着这个半跪在她面前,紧握着她的手陪伴了她一整晚的男人,她还是抬手轻摸了摸他的脸颊,面上露出一个极柔和的笑容出来。 “不客气。”她眼中有调皮的笑意,璀璨若繁星,“余生请多指教。” 窗外天光大亮,绚丽霞光洒在院中开的簇簇拥拥的粉色蔷薇架子上。时光静美,人世安稳。 【番外篇一】 薛嘉月出了月子之后的某一天,宫里忽然来了几个内监和侍卫,说皇后娘娘请薛大人和薛夫人进宫。还特地的嘱咐一定要带上他们刚出生的孩子。 皇后娘娘?薛嘉月心中忐忑不安的转过头去看薛元敬。 她压根就不认得这位皇后娘娘,怎么她好好的要叫自己一家人进宫?而且还特地的嘱咐要带上他们的孩子…… 其实薛嘉月心里是很不愿意去的,只是现在几位内监和侍卫就在跟前候着,院门外面还停着一辆宫车,只怕她不去是肯定不行的。
第56页 最后她也只能抱着孩子和薛元敬一起上了马车。 不过心中到底是不安的,所以她就轻声的问薛元敬:“皇后娘娘为什么要见我们?我又不认识她。哥哥,你知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她知道这位刚刚復位的周皇后和夏兴言是有仇的,而在扳倒夏兴言的事中薛元敬确实出了力,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周皇后才会叫他们现在进宫,想要赏赐他们点什么?但即便那样,周皇后叫薛元敬一个人进宫就行了,又何必要叫上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薛嘉月心中很不解,自然难免的就会觉得不安。 薛元敬是知道这其中的原由的,于是他便笑着安抚她:“你怎么知道你不认识周皇后呢?先不要多想,放宽心。等你见到她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随后他也没有多说,而是伸手从薛嘉月的怀中抱过他们的女儿。 刚生下来没多久的孩子总是睡着的时候居多,现在他们的孩子就睡着。小脸蛋红扑扑的,眉毛淡淡的,眼睫毛却是又密又长。抱在怀里也是软软的,连带着人心里也跟着柔软了起来。 薛元敬低头亲了亲女儿柔嫩的脸颊,然后又亲了薛嘉月的脸颊一下,笑道:“省得你待会儿说我只亲了女儿没有亲你,心里吃醋。” 薛嘉月都无语了。 她好像并没有这样过。反倒是薛元敬,这一个月见她关注女儿的时候多,数次明里暗里幽幽的说她心里只有女儿,没有他这个夫君。 连小孩子的醋都要吃,但现在他还要倒打一耙…… 薛嘉月不想和薛元敬说话,就伸手掀开旁边车窗帘子的一角往外面看。 已经立了夏,天气渐热,街上的行人已经换上了轻薄的夏衣,路边柳树的叶子看着也青翠的可爱。 薛嘉月很久没有出来过了,所以就算现在这样坐在马车厢里面看着外面的街景,心里也很有一种重又入烟火红尘的感觉。 让她很怀念的,世俗的温暖。 她心里就想着,过几日她就要出来逛逛。还有城南的那块地,买下来这几年一直都闲置在那里,现在可是要好好的去开发开发了。 心里面想着这些事,时间过的自然就要快一些。 很快的就到了宫门口。坐在马车前面车辕上的一个内监对守在宫门口的侍卫出示了腰牌,侍卫立时便放行了。 不过进了宫门口还是要下马车的。薛元敬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扶着薛嘉月下马车。两个人跟在内监的身后往后面走。 走过一段长长的夹道,往右拐进去,内监轻声的说这就是皇后娘娘住的永寿宫了,请薛大人和薛夫人入宫之后要慎言慎行。 薛嘉月刚刚才放松下去的一颗心忍不住的又高高的提了起来。走在她身边的薛元敬察觉到,就悄悄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薛嘉月这才觉得心中稍安。 两个人抱着女儿进了正殿。薛嘉月也不敢目光四处乱看,只看着地上。 水磨的青石砖,映着从屏扇那里透进来的日光,格外的明亮。前面铺了一张大大的胭脂色富贵牡丹的羊绒地毯,脚踩上去的时候软软的,一些儿声音都没有。 领他们过来的内监已经小声的在叫他们下跪拜见皇后娘娘了。薛嘉月虽然心里对对人下拜这样的事感到不自在,但迫于形势,也是准备要跪下去的。 但她尚且还没有跪下去,就被人伸手扶住了,同时她听到有人在笑着叫道:“月儿。” 这,这分明就是周阿姑的声音,但是她怎么,怎么…… 薛嘉月心中震惊,忙抬头望过去。就见眼前的人虽然穿戴较以前华丽了些,但豁然就是周阿姑无疑 “娘,你,你……” 这一刻,以前有关周阿姑的所有事在脑中走马灯一样的快速转动着。 平阳府周阿姑的深居简出,后来虎子说的有两个人过来看到周阿姑就跪下了,随后周阿姑就跟他们两个走了,再后来京城里的大相国寺,服侍她的那些人,还有她也姓周…… 薛嘉月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但是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周阿姑竟然就是周皇后?而她竟然拜了周皇后做师父,后来还拜认她做了干娘…… 薛嘉月看着周皇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皇后面上带着微微的笑,伸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的说道:“我是周阿姑也好,周皇后也好,又有什么关系?你只需记得我是你的干娘。可千万别因为这事和我生分了。” 薛嘉月看着她。 她的笑容看起来还是和以往一样的恬淡,看着她的目光也是平和的…… 薛嘉月就点了点头,叫道:“娘。” 周阿姑笑着应了一声,同她说了两句话,然后就叫薛元敬过来,伸手去抱他怀中的女儿。一面又问道:“她的名字可取了?叫什么?” 薛嘉月就回道:“她是天刚破晓的时候生的,所以便单名一个晓字。小名便叫晓晓。” “薛晓,晓晓。”周阿姑笑着柔声的说道,“这个名字好。” 身后早就有宫女送了一托盘的礼物过来。都是些很贵重的赤金镶嵌红宝石的长命锁,赤金手镯子之类。还有几匹上好的轻容纱。
第57页 “这轻容纱很柔软,也轻薄透气,夏天用来给小孩子穿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薛嘉月谢过。见周阿姑在吩咐旁边的一个宫女:“去将太子殿下请过来。” 宫女忙应了一声,转身出殿。 周阿姑心中实在是喜爱薛晓,就算她这会儿还睡着,也依然抱着她不放手。还对薛嘉月和薛元敬笑道:“我这刚做外祖母,看到自己的外孙女,心里实在是可爱。若不是知道你们两个捨不得,我一定要将她放在身边自己亲自带着的。” 又叫薛嘉月往后有空闲了就抱着晓晓进宫来。薛嘉月应了下来,心里这会儿只有一个感觉,晓晓有一个做当朝皇后的外祖母…… 三个人坐着说了会儿话,外面就有内监进来通报,说是太子殿下来了。 就听得一路靴子响,薛嘉月和薛元敬起身从椅中站起来看向门口,就见一位十八、九岁,长相俊美的少年正走了进来。 这就是周皇后一直同她提起的儿子,当朝太子殿下赵平康了。 赵平康拜见过周皇后,周皇后叫他起来,然后就看着薛嘉月笑道:“你以往不是经常说想看看我的儿子?这就是了。” 又叫赵平康:“你去见一见你妹妹。” 薛嘉月以前确实是很想见一见周阿姑的儿子没有错,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会是当朝的太子殿下…… 她忙对着赵平康行礼,脑子里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薛元敬也对赵平康行礼,赵平康叫他们两个不用多礼,快起来。 等薛元敬和薛嘉月站直了,赵平康仔细的打量了他们两个一番,然后含笑对薛嘉月说道:“这些日子老听母后提起你,今日我可算是见到你了。” 又很郑重的对她行了一礼:“多谢你以往对母后的照拂,我在此谢过。” 薛嘉月慌忙回礼。 随后赵平康又对薛元敬点了点头:“薛大人。” 身为三品的吏部左侍郎,而且还是内阁群辅之一,日常早朝的时候薛元敬也是要上朝的。而赵平康身为太子,也是要站在永宁帝身旁听朝政的,所以两个人彼此都认得。 薛元敬对赵平康拱手行礼,叫了一声:“太子殿下。” 赵平康对他的态度很温和。还说薛嘉月既是母后的义女,那就是他的义妹,薛元敬是他义妹的夫君,彼此就跟一家人一样,实在无需多礼。 薛元敬年纪轻轻就入了内阁,还是吏部的二把手,这样的人才赵平康也是想要拉拢的。 薛元敬谢过,彼此又坐下来说话。 赵平康这时看到了周皇后怀中抱着的薛晓,就走过去笑着问道:“这是哪家的小孩子?” “什么哪家的小孩子?”周阿姑嗔他一眼,“这是月儿的孩子。” 夏兴言死了,大仇得报,她又见到自己的儿子,而且看到自己的儿子还好好的,现在又是储君,周皇后心中高兴,在自家儿子面前自然言谈举止之间再不是以往那样的颓丧了。 “义妹的孩子?”赵平康闻言就笑道,“那岂不是就是我的外甥女?” 细看了薛晓一会儿,伸手要来抱,但周皇后却不让:“你知道如何抱孩子?别毛手毛脚的吓到晓晓。” 赵平康笑了起来:“看来母后现在心里喜欢晓晓胜过我了。” 想了想,伸手将腰带上挂着的一枚玲珑白玉佩取下来递给薛嘉月:“我今日头一次见晓晓,也没有特地的准备什么,这块玉佩就当是我这个做舅舅的给她的见面礼,让她拿着玩儿吧。” 薛嘉月伸手接过,入手温润。又见这块玲珑白玉佩通体白色,在日色下仿似半透明的一般,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 她忙谢过了。脑子里又有些晕晕乎乎的起来。 除却有一个当朝皇后的外祖母,晓晓这会儿又有一个做当朝太子的舅舅了…… 震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薛嘉月压根就不晓得该说什么话,还是薛元敬扶着她在椅中坐了下来。 彼此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听到门口的内监进来通报:“娘娘,殿下,皇上过来了。” 殿里的人闻言,宫女内监身姿就站的更笔直了些,薛嘉月,薛元敬和赵平康都从椅中起身站了起来。只有周皇后,仿似压根就没有听到一般,依旧坐在罗汉床上,低头逗弄着怀中刚刚醒过来的薛晓。 【番外篇二】 薛嘉月一早就听说过坊间传闻的永宁帝,都说他早期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后来却慢慢的变得贪图享乐起来,有时候连早朝都不上。不过经过这次夏兴言的事,薛嘉月对他倒有些改观了。 想必他心里还是很想有作为的,但无奈夏家势大,他又要依仗夏家的人做事,所以才能做了煳涂的样子出来。但是再如何煳涂,当年也不该在夏家的逼迫下害了周皇后母族一族的人,还将周皇后和她的儿子都打入冷宫圈禁。 虽然那可能也是他对他们的一种保护,但是现在,夏兴言伏诛,他又将夏皇后和她的儿子同样的打入冷宫圈禁…… 只能说做皇帝的人心都是很硬的,必要的时候什么人都可以牺牲。哪怕是自己的妻子和儿女。 永宁帝是被一乘肩舆抬到永寿宫来的。到了宫门口,就有内监过去扶着他走进来。
第58页 苍白的面容,双唇无色。身形很瘦削,仿似一阵风吹过来就能将他吹跑掉一般。 看他的这个样子,只怕是不久于人世了。 薛嘉月等人都对着他跪拜行礼,不过周皇后还是没有动,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下。 永宁帝也不以为意,只是叫薛嘉月等人起来,然后挣脱开扶着他内监的手,自己往周皇后那里走过去。 周皇后依然没有抬头看他,只低头逗弄着怀中的薛晓。 永宁帝便在炕桌对面坐下,也看着她怀里的薛晓,温声的问道:“你怀里抱的是薛爱卿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周皇后没有回答,薛元敬只好站出来回答了。 永宁帝对薛元敬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赵康平,笑着说道:“你刚生下来的时候瘦瘦的,黑黑的,哪里有薛爱卿女儿这样的白胖惹人爱?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刚生下来,朕抱着你给你母后看,你母后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很嫌弃的说怎么这样的丑?朕那个时候就很为你不平。明明你长的那样的好,哪里丑了?看你现在,不是长的俊美的很?像朕小时候。” 赵平康听了,眼眶有些发热。 他也记得小时候父皇对他是如何的宠爱,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有这世上最好的父亲。可是后来,也是他下旨将他和母后打入冷宫圈禁,废了他的储君之位。后来虽然他将自己从冷宫里面放了出来,也让他同其他的皇子一般的进学,但这些年一直都对他很冷淡,也很少见他。 不过时至今日,他也明白了,父皇那些年其实一直都在隐忍,之所以对他那样其实也是想要保护他,不让夏家的人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好暗中加害他。但是他总还是记得那几年他在冷宫里面待过的日子。还有这些年一直想见母后却见不到…… 所以现在再如何的对他好,再如何的说他小时候的事又能怎样呢?总归是回不去了。 赵平康就同永宁帝寒暄了两句,不过面上的神情看着淡淡的,语气也疏离的很。 永宁帝明白,他的这个大儿子再不会跟小时候一样亲热的叫他父皇了。他心中肯定是有怨恨的。 心中难受,他嘆了一口气,转过头去看周皇后。 周皇后一直都没有抬过头,也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永宁帝知道,她心中对他肯定也是有怨恨的。 她母族上下近千人的性命,这些年她的颠破流离,还有他们儿子这些年受的苦,他们之间横亘着这些东西,哪一样都不能让他们再回到从前相亲相爱的时光。 但是当年他没有法子,他必须要那样做。而现在,他也只能尽力的弥补了。 他已经为周家正过名,也復了她和他们儿子的皇后,储君之位,这些日子他还让赵平康开始亲政,挑选合适的大臣辅导他。 永宁帝知道自己的时日已经无多,而且现在夏家已除,他很愿意为周皇后做所有能让她高兴的事。 他看着薛嘉月,温和的问道:“你就是薛嘉月?” 薛嘉月对他行礼,回答:“民女正是。” 永宁帝知道薛嘉月前几年在平阳府的时候曾经照拂过周皇后,而且周皇后显然是很喜爱她的,先是收她为徒,将自己一身精湛的绣艺都传给了她不说,后来还认了她为义女,特地的叫他要照拂她…… 于是他就笑道:“你既是若莹的义女,那也就是朕的义女,往后在朕面前再不必自称民女。” 又叫了旁边的内监过来:“下旨,敕封薛氏嘉月为公主,封号成安。其女薛晓为郡主,封号解忧。” 薛嘉月心中震惊不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好儿的她就捞了一个公主做,而且她的女儿也捞了个郡主做。要知道就是正经公主生的女儿都不一定能有封号的。 不过这样的大好事是肯定不能错过的,薛嘉月和薛元敬忙跪下谢恩。 永宁帝叫他们起来,又颇为感慨的说道:“朕记得康儿三岁的时候,若莹同朕说想要生一个女儿,只是一直未能如愿。” 其实后来周皇后也是有了身孕的,御医也说她腹中怀的是位小公主。但后来发生了他诛她母族,又褫夺她和赵平康的皇后,储君封号,她受刺激太过,已经四个月的身子,就那样的流产了。 想到这里,永宁帝眼中也隐有泪光。他停顿了下,然后才接着说了下去:“不过现在若莹既认了你做义女,也就相当于朕和她有了个女儿一样。” 又看着赵平康:“往后你要将她们母女两个看做你亲生的妹妹和外甥女来看待。” 就当他对自己和若莹尚未来得及出生的女儿的一种弥补吧。 赵平康应了下来,永宁帝就转过头去看周皇后。 虽然周皇后还是低垂着头,但是赵平康能看到她脸颊上有一滴泪落了下来。 想必她也想起了他们那个没有出生的女儿。 片刻之后,他就听到周皇后略有沙哑的声音响起:“多谢皇上。” 她心中明白,若不是想要她高兴,想要弥补她,永宁帝也不会敕封薛嘉月她们母女封号的。 没想到周皇后还会跟自己说话,永宁帝一瞬间很有些受宠若惊,目光看着她,竟然都不知道要跟她说些什么才好。 不过他心中还是很高兴的。
第59页 随后他坐在罗汉床上同薛嘉月等人说话。 他早就看中薛元敬,也知道他没有什么野心,只想保护自己的妻女。而且现在又有了一层薛嘉月是周皇后义女的关系,想必往后他肯定会很用心的辅佐赵平康,这可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留他们用了午膳,薛元敬和薛嘉月这才起身作辞回家。 薛晓刚刚醒了一会儿,不过这会儿又睡着了。薛元敬抱他在怀里,看着周皇后在嘱咐薛嘉月往后得空了就进宫来看她。随后他们两个又一一的同永宁帝和赵平康作辞,这才转身离去。 赵平康明白父皇有话想要单独对母后说,现在见薛元敬他们离开,他便也找了个藉口离开了。一时殿中就只剩下了周皇后和永宁帝。 仲夏的日光很炽热,照的屋顶上的五彩琉璃瓦很亮。院子里有好几株紫薇花,这会儿枝头的花朵开的簇簇拥拥的,引得周边一片蜂飞蝶舞。 永宁帝看着那些紫薇花,眼中带着细碎温暖的笑意,慢慢的说道:“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个仲夏,你穿着一件藕荷色的夏衫,站在一株紫薇花树下。当时我看到你,心里就在想,这是谁家的女儿,怎么生的这样的漂亮?我就让人去查你的身份,后来就去找父皇,说要我娶你为妻。” 他对她,可谓是一见钟情了。当时也是想要将她一直捧在手掌心里面呵护一辈子,一生一世只宠爱她一个人的。 周皇后没有说话。 其实当年她也看到了站在长廊上的永宁帝。 十八岁的少年身姿颀长,相貌俊美。当时她便觉得心里小鹿乱撞似的跳起来。 她对他何尝不是一见钟情?也是想要跟他生儿育女,恩恩爱爱的白头到老的。可是谁知道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 作为一个臣民,她能明白帝王的无奈,但是作为一个女儿,妻子,还有母亲,她没有办法忍受自己的丈夫对她的父母族人,她自己,还有他们的孩子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所以没有法子原谅。永远没有。 “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周皇后的声音很冷淡,“皇上说的那些前尘过往的事,我是一点儿都记不得了。” 如果时光能重来,那一次她压根就不应该跟着母亲进宫拜见皇后,那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她会很平静的过完自己的一身,而不是现在这样的千疮百孔。 “你始终还是不肯原谅我。”永宁帝收回目光看她,眼中满是哀痛,声音也低低的,“我问过御医,知道自己脱不了多长日子了。若莹,在我死之前,你能不能原谅我?” 周皇后以前曾对永宁帝说过,想要两个人如同民间的夫妻一样,相亲相爱,所以永宁帝在她面前从来不自称朕,也不要她叫自己皇上,只让她称唿自己为三郎。他在兄弟中排行老三。但自打他接了周皇后重新进宫,每次她来见他,都只称唿他为皇上,自称臣妾。 那样的疏离,也那样的让人心痛。 听到他说死,周皇后心中刺痛了一下,不过随后她就自嘲的弯起了唇角。 死了又能怎么样呢?他死了,她的父母族人也不能活过来。她和她儿子这些年受的苦也不能当做没有受过。 她便不肯再说什么,只起身站起来,声音冷冷淡淡的:“臣妾乏了,要歇息一会。皇上您请回去罢。” 竟是直接赶她走了。 永宁帝看着她,见着她面上冷冰冰的样子,由不得的就觉得心中大痛。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无可挽回的事。只能站起来,低声的说道:“你好好的歇息,我先走了。” 周皇后没有回答。 永宁帝嘆息一声,深深的看她一眼,扶着内监的手往殿外。 殿外的日光很炽热,但是永宁帝却觉得心里冰冷,只怕再炽热的日光都是融化不了的。 等到他坐上肩舆被抬着走出永寿宫的时候,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紫薇花。 都说紫薇花能开百日,能一直从夏初开到夏末,但是他只怕是看不到今年紫薇花谢时的场景来。不过没有关系,若莹和康儿能代替他看到。 只希望他们这辈子平安康健,他便再无遗憾了。 半个月后,永宁帝驾崩。据收殓他的内监说,永宁帝的手中一直紧握着一只半旧的明黄色荷包,上面绣着一双交颈鸳鸯。无论他们如何的用力,始终是没有法子掰开他的手,将这只荷包拿下来。 最后周皇后看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用拿下来了。就让皇上拿着这只荷包安心的去吧。” 她认得这是很多年前他们新婚的时候她绣给永宁帝的荷包。她还记得当时她将这只荷包递给永宁帝的时候,他跟个孩子一样的高兴。伸手抚着面上的一双鸳鸯,低头亲了她的脸颊一下,然后笑道:“若莹,你放心,这辈子我定然不会负你。” 那个时候他的言笑晏晏仿似还在眼前,但是现在,他死了。 这个他爱过,也恨过的男人终究还是死了,她不晓得自己心里到底该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不过在她转过身走出大殿的时候,终究还是忍不住的落了一滴泪下来。 若有来生,愿再不相见。 【番外篇三】 在薛晓还没有出生之前,薛元敬就和薛嘉月商议要请个奶娘的事,但被薛嘉月给否定了。
第60页 虽然明知道大户人家都会请奶娘,但薛嘉月觉得,看自己的孩子喝别人的奶,心里总归会觉得不舒服,所以还是自己亲自餵的好。这样母女之间也更亲近些。 但照料小孩子原就是很辛苦的一件事,特别还是刚生下来不久的小孩。每晚都要醒过来餵好几次奶,睡眠严重不足,白天但凡有点空闲也只想倒头就睡,还哪里顾得上其他的事?所以虽然心里一直想着要去开发城南那块地,但可惜总是没能付诸实施。 一直都薛晓一岁的时候,眼看着会走路了,也能吃饭吃菜,不用她这个人形奶牛时代待她身边预备她饿的时候立刻给她填饱肚子了,晚上也不用再起夜餵奶了,薛嘉月这才放心的将薛晓交给她请回来的一个带娃有经验的僕妇,自己带着采萍要出去打造自己的商业王国。 薛元敬遵守承诺,没有再在这些事上干涉她。不过到底还是不放心的,所以就叫观言也跟着她。 虽然现在他已经做到了次辅的位置上,薛嘉月也有个公主的身份,但多一个人跟着她,他总是会多放心一点的。 前三年薛嘉月不在京城,后来回来了,先是为躲避夏兴言一直没有出门,后来又有了身子,生下薛晓之后又要一直照顾她,所以总没有时间出门,这会儿过来一见这块地,便见比前几年越发的脏乱了。 忙请了好几个人过来收拾。收拾好之后又让人从郊外拉土过来将那些坑洼的地方都填平了,这才叫人过来勘察地势,画设计图。 天子脚下,管理的原就很严格,更何况还是这样大的一块地,想要利用这块地做些什么自然是要去官府报备的。 都说官字两张口,而且一见薛嘉月是个二十岁,还美貌异常的女人,有些官员自然就会生了一些龌龊的心思。所以在许多程序上面便会故意的卡关不给办,想要薛嘉月去求他们,他们才好为所欲为。 薛嘉月对此很苦恼。她自然是想早一日开建集市的,这样就可以早一日租出去,就能盈利了。于是回去之后她便将那些官员对她的故意为难都说了。 次日散值之后,这些为难薛嘉月的官员都接到了当朝吏部左侍郎,兼内阁次辅的帖子,邀请他们去茶楼喝茶。 于是等到第二日,也不用薛嘉月去衙门了,这些官员主动的来找薛嘉月,双手将一应盖过章的文契都举得高高的递给薛嘉月,恨不能跪下来求着她收下来。 薛嘉月就喜滋滋的将这些文契都收了下来,等薛元敬散值回来之后就问他:“你昨天是不是找了那几个人?” 这些年薛元敬是散值之后就会立时回来的,很少会同人应酬,但是昨儿他却至掌灯的时候才回来。她问起,他就说和几位同僚喝茶去了。 当时薛嘉月也没有放在心上,但现在一想,只怕昨儿同他喝茶的那几位同僚就是那几个官员了。 薛元敬笑了笑,没说话。 以往他没有能力,她想要做的事他支持不了,只能压着她,但现在她有能力了,但凡他想要做的事,他肯定是会支持的。 他就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说道:“往后若有什么你解决不了的事,只管来跟我说。” “这么好?”薛嘉月眼前一亮。 以前薛元敬不是很不支持她做生意的么?在平阳府的时候她也是费了好些唇舌才说服他让自己开漱玉轩的。 薛元敬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嗯,我一向都是这么好的。” 薛嘉月:…… 这就有点不大要脸了啊。 正想要嘲讽他两句,忽然就见薛元敬倾身过来,俯下头在她耳边低声的笑问道:“哥哥这么好,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报答?” 薛嘉月:…… 下意识的就觉得这个报答带了点什么颜色的意思。 转过身正要跑出门,就听到薛元敬轻笑一声,紧接着就有一只有力的臂膀从背后伸过来环住她的腰,她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面。 挣扎是肯定没有用的。薛元敬不由分说的将她的身子扳过去面对着他,又双臂穿过她的腋下,将她提到了书案上坐好。 两个人是在薛元敬的书房里面。黄花梨木的平头书案上放了白瓷山水笔筒,砚台,笔架,还有两部书。薛元敬原本是站着要写字的,这会儿一伸手就将案上已经铺好的雪白宣纸拂到了一边去。 薛嘉月如何会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一张俏脸红了个通透。双手推着他的胸口,声音带嗔带娇:“不要在这里。到榻上去。” 书房的南窗下是有一张可供人躺卧的木榻的,就是让薛元敬看书或处理公文累了的时候休息用的,上面铺了锦褥。 薛元敬却没有听她的话,而是凑过来亲她通红的脸颊。 两个人成亲都有好几年了,欢好的事也不晓得做了很多次,甚至现在孩子都生了,可每每这个时候薛嘉月还是会害羞。 不过他觉得这样真的很好。他真的是爱极了她这样害羞的样子,还有颤着声音又娇又软的叫他哥哥时的样子。 “不去。”因为动了情,他的声音不自觉的就有些低哑了起来,“上次已经在榻上做过了,不过书案上还没有,今天我们就在这里试一试。” 薛嘉月都要无语了。他的这意思,是要哪里都要试一下吗?能不能要点脸?
第61页 但事实证明薛元敬在这件事上面是从来不要脸的。不过薛嘉月如何的说,到底还是将她抵在书案上不要她走。 等到他们走出书房门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夏日天黑的晚,可以想像他们在书房里待了多长时候了。 因为书房的门一直关着,采萍既然也不敢去打扰他们。饭菜是早就得了的,一直放在锅上温着。这会儿将他们两个人从书房里走了出来,采萍连忙将饭菜都搬到了明间的桌上去。 薛元敬各薛嘉月两个人对面坐下来吃饭。薛晓已经睡着了,正由僕妇陪在西次间的床上睡。 薛嘉月刚刚也实在是被薛元敬折腾的累了,这会儿只觉得双腿都是软的。 而且他好像每次都是这样。明明他现在公务很繁忙,但现在还是这样的龙精虎勐? 薛嘉月想到这里,由不得的就瞪了薛元敬一眼。 两个人在一起多年,薛元敬又时时的将她放在心上,所以她这样的一个眼神,他立时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当下他就笑道:“我现在才二十六七岁,正是最旺盛的时候,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薛嘉月:…… 这个人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薛嘉月就磨牙:“你就张狂罢。等你三十六七岁的时候我看你还敢说这样的话。” 薛元敬轻笑:“就算我到了五十六七岁,我也敢说这样的话。” 薛嘉月:…… 不行,脸皮实在没有这个人厚,她还是放弃吧。 她就放下筷子,叫采萍提水到隔间给她沐浴。等沐浴过后就上床歇息了。 稍后等薛元敬洗漱完上床的时候,就见她已经睡着了。想必刚刚她确实是累了。 薛元敬看着她娇美的容颜,想想他们会一辈子这样相拥着入睡,便觉得心里柔软一片。 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他随即也躺下去,阖上双目入睡。 次日等薛嘉月醒过来的时候薛元敬已经去文渊阁应卯了,她洗漱好就去看薛晓。就见薛晓正在庭院里走过来走过去,僕妇在一旁看着。 她穿着一件粉色的轻容纱做成的夏衫,因着天气渐热,头髮扎了两个小辫子。早晨的日光落在她身上,落入凡间的精灵一般。 看到薛嘉月,她就往这边走过来。还不会跑,走的也不快,但薛嘉月还是很有耐心的站在那里蹲身下去,张开双臂等她。 薛晓也很高兴,脸上满是笑容。这是对最亲近之人的笑容。 她笑着投入到薛嘉月的怀里来,薛嘉月一把抱起她,然后吧唧在她白皙柔嫩的脸上亲了一口。 现在她一岁了,眉眼之间也看得出来像谁了。还是更像薛元敬一些的。 也不晓得薛元敬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跟薛晓一样的爱笑?那个时候他的母亲还在,有娘保护着,肯定要过的好一些。后来他受了那些苦,不过没有关系,现在一切都好了起来,他整个人看着温和了不少,再也没有狠戾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薛嘉月一面抱着薛晓在怀里,一面问僕妇昨儿晚上薛晓睡的怎么样,有没有吵闹。 心里觉得很有些愧疚。 薛晓自出生之后一直都是跟着她和薛元敬睡的,不过近来她要忙那块地的事,而薛晓睡觉不老实,经常会踹她,她做了母亲之后也是稍微有点声音就立时会醒,所以晚上睡不好,白天精神也不大好,没有法子,最近才让薛晓跟着僕妇睡。 僕妇笑着回答:“姑娘昨儿晚上醒了一次,吵着要您。奴婢给她餵了点水,哄了一会儿,她就又睡着了。” 薛嘉月点了点头,抱着薛晓回屋。 采萍已经将早饭都放在了桌上。有一碗蒸鸡蛋,蒸的嫩嫩的,薛嘉月拿了小银勺一勺勺的餵薛晓吃。 母女两个将早饭吃了,薛嘉月和薛晓在临窗木炕上玩了一会儿,然后将薛晓交给僕妇,吩咐她好生的照看着,自己则带着采萍个观言去城南那块地。 【番外篇四】 早先几日薛嘉月就叫人将城南这块地好好的整理了一下,现在看着干干净净,也平平整整的。还叫人画了房屋排布的设计图。 没有想盖多好多复杂的房屋,更多的类似于现代普通集市那样的小屋子。一间一间的,比较简易,也不大,到时可以分间租出去。还做了那种顶上一个大盖子,下面好多连在一起的摊位,到时也可以一个个的租出去。 这设计的图纸前儿也得了,现在一应该有的官府手续也都得了,自然就能叫了泥水匠来建造这些小屋子了。 自然不能只有屋子,绿化这些也是要的。薛嘉月当时也特地的跟设计房屋排布的人说了。 总是想要集市里面都干干净净的,而且进来的人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到绿的柳树,红的桃花。也能闻到桂花的浓郁,红梅的幽香。 因为都是简单的房屋,又请了好些个泥水匠同时来做活,所以这个集市建造起来也很快。 薛嘉月虽然委託了人帮她看着,但自己每过个两日也要去看一看的。待建造的差不多了,她一方面去花儿匠那里买要栽种的红桃绿柳,桂花红梅之类的树木,一方面又到处贴了类似于招商的广告。还叫了茶楼酒肆里的说书人说一说这些。总之一定是要将势头造足的。
第62页 一开始多数人都是抱着观望的态势,并没有人要来租她的房屋摊位,薛嘉月也不着急,而是忙着挑选良辰吉日开业,也忙着再开一家漱玉轩的事。 想要将漱玉轩开成连锁店,而京城这里的就是总号。 薛元敬原本想要开业的那日也过去,但却被薛嘉月给拒绝了。 虽然明知道去官府办那些手续的时候很得了薛元敬在后面的帮忙,不过她总还是想着看到底能不能靠自己,而不是仅仅因为自己和薛元敬的身份。 她现在虽然有了公主的封号,但平时也很少对人提起过,平常也多是在家里,很少有人见过她。但是薛元敬可不一样了,京城里还是有许多官员认得他的。 而且开业的那日,因着天热,薛嘉月也特地的戴了帷帽。这样一来可以避开日头,二来旁人更加不知道她是谁了。 薛嘉月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她和薛元敬现在也不缺钱,不过是想做自己感兴趣的一些事罢了。总不能天天只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人总还是要有点自己的理想和事业的。 开业那日,舞狮队,炮仗,还在集市里面搭了台子请戏班子过来唱戏。围观的人很多,熙熙攘攘,摩肩擦踵的。 而且第一天就有人过来租她的屋子了,且一租就是十来间。 是谭宏逸的父亲谭老爷。 谭老爷是过来看自己的大孙子的,约莫是谭宏逸和姜从玉同他说了这件事。他老人家做了一辈子的生意,还是平阳府的首富,自然眼光独到,当下就很豪气的一连租下了十来间屋子。 他原就想要将生意发展到京城这里来,现在倒好了,打瞌睡立时就有人送了枕头过来。 薛嘉月知道他的来意,忙笑盈盈的将一早就拟定好的那些租赁合同拿了一张过来。填写了谭老爷要租的那十来间屋子排好,然后两个人各自签字按手印。 一式两份,一人留存一份。 谭老爷交了租金和押金,薛嘉月收下,然后就热情的叫谭老爷喝茶。 茶是好茶,正宗的雨前龙井,特地上贡给皇家的。这两罐子也是周太后给薛嘉月的,平常她也不大喝,现在特意的拿出来招待谭老爷。 谭老爷一面喝茶,一面目光打量着她。 在平阳府的时候虽然没有见过她,但那时谭宏逸为她失魂落魄,他也叫人去查探过她的底细,想着若门当户对,他也不是不能同意这门亲事,叫个媒人去他家提亲。 随后得知她家世一般,他是瞧不上她的,所以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叫媒人去提亲的事。但是现在,她竟然成为了当朝太后的义女,有了公主的身份。她的丈夫也是当朝次辅,就是她年幼的女儿也是个郡主…… 谭老爷觉得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能安慰自己,这世上的事谁能说的清楚?若当初他请媒人去提亲,薛嘉月嫁给自己儿子了,她就不一定有这个公主的身份。而且姜从玉这个儿媳妇也确实不错,还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孙子。 这般自我安慰了好几次,谭老爷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又坐了一会儿,喝了杯茶,就起身作辞离开了。薛嘉月将他送到了门口才回来。 接下来她就忙着开漱玉轩的一应事。而且因着租金相比较外面的那些商铺实在低廉,所以陆续的也有商贩过来租屋子或者摊位。很快的这个集市就慢慢的繁荣了起来。 京城里自然也是有恶霸,要收保护费的,平常那些商户没少受这些气。但这些人跟官府也都有勾结的,商户如何能争得过他们?只有老老实实的受气罢了。 薛嘉月的这处集市里一开始也有不长眼的恶霸过来想要收保护费,看着再嚣张不过,大有哪家商户不给保护费就要将所有摊位和屋子砸烂的势头。但后来竟然就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出动了,带队的竟然是指挥使…… 其后再没有人敢来骚扰集市里的商户了。也因着这个缘故,坊间都传闻这家集市的掌柜背景很大,谁都不敢惹。于是前来租赁屋子摊位的商户也越来越多了。 后来薛嘉月就又买下了城北的一块地,原样做了个集市。 她做的这些事也跟周太后和当今的皇帝说过,因着每年她上缴的税费可观,所以周太后他们也很支持她做这些事。 薛嘉月甚至还建议他们以朝廷的名义开一家钱庄,仿照现代银行的机制,每年盈利想也可观。 周太后和皇帝商议了一番,觉得她的这个建议可行,便交由户部去办这件事。不过一应这方面的事还是要问一问她方才去实行。周太后甚至还很惋惜的说道:“可惜你是个女人。若你是个男儿,不说让你做个户部尚书,做个户部左侍郎也是绰绰有余的。” 薛嘉月抿唇而笑。 她对做官没有兴趣,现在还是对做生意有兴趣些。 自然慢慢的,仅仅只是经营漱玉轩,还有收取南北两家集市商户的赁金已经不能满足她了,她渴望更大的发展。 东买西卖。绸缎,茶叶,瓷器,这些她都渐渐的有涉猎,而且到后来也开始做起了海外的贸易来。也帮着周太后和皇帝筹划一应海外贸易之事,每日虽然都很忙,但也觉得很充实。 一晃五年过去了,薛元敬得周太后和皇帝的倚重,且于兴学年纪也大了,身子骨渐渐的不好,上书致仕,皇帝便让薛元敬做了吏部尚书,同时兼着内阁首辅。
第63页 要知道吏部尚书可是被人称为天官的,手中的权利极大,都可以与内阁相抗衡的了。从来没有一人既能做到吏部尚书的职务,还同时进入内阁的。更何况是首辅的位置了。皇帝此举,可以说是对薛元敬极其的信任了。 自然,坊间也有传闻,说薛大人的妻子是当今太后的义女,皇帝的义妹,这样算来薛元敬就是太后的女婿,皇帝的妹婿,还有什么不能信任的呢? 薛元敬的官越做越大,薛嘉月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虽然以往一应收取租金,或是接待入京商户的事她都很少露面,而是遣其他人的人去接待,但是这一次,有个湖州府的绸缎商过来。因着以往薛嘉月从湖州贩来的绸缎都是从这一家买的,现在这个人来京租赁集市里的屋子。也是大手笔,一租就租了十来间,所以薛嘉月想了想,就特意的请他吃顿饭。 这个人是带着自己的朋友一起来的,接了帖子如约来了。一见是个貌美的年轻少妇,两个人眼睛都直了。 因着这个时代女人做生意的很少,而且在商场上肯定要比男人吃亏。所以一般的男人心中总以为这些女商人背后说不定就有些什么事呢。更何况现在薛嘉月在京城里还有两家大集市。 京城是这样好待的?官员遍地走,稍微哪个官员在哪个流程上为难你一下,那你这个生意也别想要做下去了。但她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竟然能开两家那样大的集市,手上还做着那样大的生意…… 两个人不由的彼此就挤眉弄眼起来,对薛嘉月哪里还有什么尊重可言?不停的劝她喝酒不说,说话之间多多少少的就带了些不可言说的意思,行动间也有些拉拉扯扯的。 薛嘉月就不大高兴了,起身就要走。有一个人竟然笑嘻嘻的就要去拽她的衣袖,被薛嘉月闪身避开。 她见这两个人这样的不堪,一张俏脸就沉了下来。正要冷声的呵斥他们两句,忽然就听到砰的一声响,是有人在外面用力推开了门。 接着就有一道娇小的人影跑了进来,迳直的扑向薛嘉月,脆生生的喊着:“娘。” 薛嘉月忙一把抱住,很惊讶的问道:“晓晓,你怎么来了?” 六岁的薛晓回过头往门边指了指:“爹爹带我来的。” 【番外篇五】 薛嘉月转过头一看,就看到薛元敬正站在门边。 不过他面色很不好,阴沉的仿似要滴下水来一般。望着那两个人的目光也冷如霜雪。 今日薛元敬休沐在家,知道她要宴请两位湖州府来的客商,他原本是想一起来的,但却被薛嘉月给阻止了。 她知道这些日子薛元敬因着河南旱灾的事一直都很忙碌,好不容易现在休沐一天,想要他在家里好好的休息休息,就不要他一起过来。而且采萍和观言跟着她,能有什么事? 不过没想到他到底还是过来了,还带着晓晓一块儿过来了。 而且看他的样子,想必是听到了刚刚那两个人说的那些无赖话的。 而果然,下一刻就见薛元敬走过来,一个字都没有说,却直接伸手按住了刚刚想要来拽薛嘉月衣袖的那个人的胳膊。 只听得卡的一声响,那个人痛唿出声。 薛元敬拧断了他的胳膊。 薛嘉月是知道的,薛元敬虽然看着文弱,但手上的力气可是很大的。而且现在他又在愤怒之下,他这一下子,只怕不单单是让那个人的胳膊脱臼了。也不晓得后面那个人的胳膊能不能接得上。只怕就算是接上了,也再不可能跟以前那样的灵活了。 另外一个人吓了一大跳。待反应过来,他就喝问着:“你是什么人?怎么过来就动手伤人?我可告诉你了,我在五城兵马司里面可是有关系很好的熟人的,待会儿我就让他来抓你。” 薛元敬冷冷的瞥他一眼:“你在五城兵马司里的熟人是谁?” 那个人报了个名字,薛元敬眉头微皱:“没有听说过。” 那个人洋洋得意:“他可是副指挥,你怎么可能会听说过他?怎么样,你怕了吧?看你还敢更刚刚那样的嚣张。” 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只是个七品的官儿,依着薛元敬现在这样的地位,确实是不会听说这样的一个人。 但他嫌这个人太聒噪,而且刚刚跟薛嘉月说话的时候也多有不敬,眉头一时就皱的越发的深了。 也不想再跟他废什么话,直接伸手过来,两根手指扣住了他的下巴。然后勐然的一用力,又是卡的一声响,那个人的下巴脱臼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然后薛元敬就瞥了薛嘉月一眼,转过身就往门外走。薛嘉月抱着薛晓,乖乖的跟了过去。采萍和观言两个人对视一眼,也跟了过去。 等他们两个人走后,一直屏息静气站在外面不敢动的掌柜才敢走进来。 得罪了当朝阁老的人他们酒楼自然是不敢再招唿的,叫了两个伙计过来,赶苍蝇一样的就要赶这两个人走。 那个胳膊被拧断的人虽然痛的额头上满是冷汗,但话还是能说的。就很愤怒的问道:“刚刚那个人是谁?竟然敢这样的对我们。我要到衙门里去告他。” 掌柜看他一眼,觉得这个人约莫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就淡淡的说道:“他啊,他姓薛,上元下敬,你有没有听说过?你们若要去衙门里告他,只怕哪家衙门都不敢接这桩官司。”
第64页 薛,薛元敬?当朝的吏部尚书,兼着内阁首辅? 两个人只震惊的面色都发白了。 然后他们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来。 听说这位薛阁老的妻子是当朝太后的义女成安公主。而刚刚那个小姑娘叫薛阁老是爹,叫薛掌柜是娘…… 他们竟然言语之中对成安公主那样的轻薄。 可一个公主,而且夫君还是当朝首辅,竟然还会出来自己做生意?! 两个人都吓傻了,再不敢说半句要去衙门里告状的事,带着僕从灰熘熘的走了。 而那边,薛嘉月跟在薛元敬的身后出了酒楼的门,见他只在前面走着,一直没有回头看她,心里就有些发慌。 薛元敬以往就很担心这些事,她从来只会他多想,但今儿却被他给撞了个正着…… 薛嘉月就抱着薛晓往前走了几步,与薛元敬并排着走。然后小心的去觑他的神情,问道:“哥哥,你生气了?” 薛元敬转过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薛晓就在薛嘉月的怀里看他一眼,然后喊道:“爹爹,你不要生气了。” 薛晓这个孩子,但凡薛嘉月和薛元敬之间谁说话声音大一点,就以为他们彼此生气了,然后就会大喊姨娘,爹爹,娘,你们不要生气了。为了避免她多想,但凡她每一次这样喊的时候,薛元敬和薛嘉月就会摸摸她的头,温声的告诉她:“爹娘没有生气。爹娘只是个说话而已。” 薛晓这才高高兴兴的继续玩儿她自己的事去了。 现在也是这样。薛元敬和薛嘉月都想要来摸她的头,薛元敬的手就覆在了薛嘉月的手背上。 他的掌心很温暖。这些年他每晚睡觉的时候总是喜欢握着她的手。薛嘉月也觉得,只要被他这样握着手,就会觉得心里再安稳不过。 她就笑眯眯的摸了摸薛晓的头两下,然后说道:“爹娘没有生气。我们只是在说话呢。” 话音刚落,就察觉到薛元敬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拿开了。 薛嘉月一愣,以为他真的生气了,正要说话时,忽然就觉怀中一轻。 是薛元敬伸手将薛晓抱了过去,一只手又伸过来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我都不知道要说你。”薛元敬的声音听起来很有些无奈,“你喜欢做生意,我也不拦着你,但是这些应酬的事,你又何必要自己亲自来?你又不肯对人说自己夫君的身份,也不肯说你自己公主的身份,旁人见你生相貌的好,年纪又轻,那等心性不良的,肯定会对你心生歪念的。而且你现在还怀着身孕,你也不知道小心些。” 薛嘉月确实是又有了身孕不错。才怀了两个多月,她也是昨儿才知道,还没有对薛元敬说。 她生薛晓的时候其实还是算快的,相比较姜从玉而言她少受了很多苦,可薛元敬还是觉得后怕,所以就不肯再让她怀孕。所以这些年他一直自己暗中在吃避孕的药。 薛嘉月先前还不知道,后来有一次得知了,便逼着他停了。再后来有了身子,她也不大敢立时就跟薛元敬说。就怕他知道了不要她生下这个孩子。但她自然是想要生下这个孩子来的…… 但是没想到薛元敬现在就知道了他怀了身子的事。 薛嘉月心中很有些忐忑不安,不过面上却做了坚决的表情出来:“哥哥,不管你怎么说,这个孩子我肯定是要要的。” 薛元敬无奈的看她一眼。 他是不想让薛嘉月再受妊娠的罪,但是他也知道她是非常喜欢孩子的。更何况她现在都已经怀了…… 他就嘆气:“既然你想要,那便要吧。只是往后这样的应酬,可是再不能有了。便是必须要的应酬,那也一定要有我陪同才行。” 他总归是不放心薛嘉月的。不过有了孩子,短期之内像这样的应酬他肯定是能堂而皇之的不让她来的。 薛嘉月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不过还是高高兴兴的答应了。又逗着他怀里的薛晓说话。 薛晓是个活泼的孩子,说话也很厉害。虽然她现在才六岁,但有时候说话都能噎的薛嘉月回答不上来。薛嘉月也不恼,反倒还要抱着她亲,说她会说话。还说等往后她大了,就带着她出门。但凡遇到她说不过的人了,就让薛晓出马怼去。薛元敬在旁边看了,只笑着摇头。 从来没有看过这样做娘的,也跟个小孩似的。 现在薛元敬看着薛嘉月和薛晓说话,忍不住的唇角微弯了起来,眼中都是柔和的笑意。 目光又看向薛嘉月小腹那里。 四口之家,想想好像也是很好的。 七个月后,院子里的香樟树枝头开满了黄绿色的小花。微风拂过,下了一阵花瓣雨般。满院清香。 而在这满院清香中,薛嘉月生下了一个男孩儿,母子平安。 孩子生下来后,采萍牵着薛晓走进屋里去。薛晓一看就看到她娘半倚在床头,而她爹爹怀中抱了一个软团似的婴儿,正抬手温柔的将她娘脸颊上一缕汗湿的碎发别到了耳后去。 看到薛晓进来,薛元敬就转过身,对她伸手:“晓晓,到爹娘这里来。” 薛晓应了一声,脚步欢快的走了过去,趴在他爹的肩头看着他怀里的婴儿,问薛嘉月:“娘,这就是我的弟弟吗?”
第65页 薛嘉月点了点头,温和的笑道:“是,这就你的弟弟了。” 一面说,一面伸手抱着她,柔声的说道:“往后我们一家四口人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薛元敬听了也笑,一手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儿子,一手拥着她们母女两人。 哪管流年似水,光阴流逝,此生再无憾矣。 【番外篇六】 薛嘉月在京城的南北集市里面给自己留了几个位置很好的铺子。非但做了漱玉轩,也卖绫罗绸缎,茶叶瓷器这些。 生意渐渐的大了,往来的货物也多,有的时候经过不太平的路面,就会请镖局护送。 这次她叫人从蜀地贩了一匹蜀锦到京城来发卖,就请了当地的镖局护送。 等货物到了京城,薛嘉月带着采萍和观言去查收。 就看到有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正站在一旁跟人说话,相貌生的甚是秀丽。 薛嘉月多看了她两眼,旁边管事的人就笑着同她说话:“这位红绫姑娘是兴源镖局的镖师。别看年纪小,还是个姑娘,手段可着实了得。在路上我们的车队遇到了劫匪,红绫姑娘可是以一当十呢。” 红绫姑娘? 薛嘉月又看了那位姑娘两眼,就见她穿着一身红衣。这会儿正巧侧过头来,能看到她眉间有一颗芝麻大小的红痣。映着日光,红艷艷的。 薛嘉月心中微动。 前些年在平阳府的时候她就想过要帮薛元敬找妹妹,所以就特意的问了他,他妹妹有没有什么特徵?当时薛元敬就说过,他妹妹眉间有一颗红痣。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相继遣过好多人出去找寻过,但可惜一直都没有找到。 这样巧,这位红绫姑娘眉间也有一颗红痣…… 薛嘉月想了想,就往红绫那里走过去。 快要走近的时候,就听到有一个人在笑道:“小师妹,你和大师兄婚期将近,正巧这次咱们护镖到京城来,京城遍地都是好东西,你和大师兄就不买点什么回去?”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京城再好,我觉得也没有咱们蜀中好。不然何必要巴巴的从咱们蜀中贩了这些蜀锦到这里来卖?我听说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都喜欢穿蜀锦做的衣裳,卖的可贵了呢。而且我和大师兄婚礼上要用的东西师父师娘老早就给我们筹办好了,不用我们准备的。我们到时只要人到,拜个天地就好啦。” 江湖儿女,极其磊落,一点儿都没有扭扭捏捏。 旁边的人听了,就都起闹起来。 红绫面上还是笑嘻嘻的,旁边一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却是俊脸微红。不过看得出来他也是很高兴的。 薛嘉月就知道,这位青年男子应该就是他们口中说的大师兄了。目光打量了一打量,长身玉立,相貌甚是俊朗。 她就走上前去,对红绫点头笑了笑,然后说道:“红绫姑娘?” 红绫闻声回头,就见是一位生的十分貌美的夫人。望着她的目光里带着和善的笑意。 “请问你是?”她疑惑的问着。 目光忽然瞥到了薛嘉月左手腕上戴的银镯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心中一动,发起楞来。 这只银镯子就是当年在平阳府的时候薛元敬亲手给薛嘉月戴在手腕上的。这些年过去,两个人的地位权势财富早不復当年,薛嘉月要什么样贵重的手镯没有?但是她总一直戴着这只银镯子。哪怕旁人看到都会觉得这只简朴的银镯子不符合她的身份,她还是一直戴着。 这是薛元敬送她的东西。她总还是记得当年薛元敬给她戴这只银镯子时说过的话,戴上了就永远不能拿下来。她答应了,自然便永远不会拿下来。 薛嘉月知道这只银镯子是薛元敬母亲的遗物,现在见红绫一直盯着这只银镯子看,她心中越发的激动起来。就小心翼翼的问她:“红绫姑娘认得这只银镯子?” 问了两次,才见红绫抬起头来看她,一双杏眼中有迷茫:“我不知道。但我总觉得我好像见过这只银镯子。我,我对她应该是很熟悉的。” 看着薛嘉月的神情也是迷茫的。 薛嘉月正要继续问话,旁边的那个青年男子却走上前来,侧身挡在红绫面前,看着薛嘉月沉声的问道:“这位夫人,你是什么人?” 语气不是很客气,看着她的目光也带了戒备。 看得出来他是很维护红绫的。 薛嘉月就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十几辆车。车上装的都是蜀锦。微微的笑道:“我姓薛。这些蜀锦便是我托贵镖局押送到京的。” 青年男子听了,这才知道她就是押镖的人。就对她拱手抱拳行礼,叫了一声薛夫人,又说了自己名叫赵天佑,是兴源镖局的少东家。不过神色间还对薛嘉月是有戒意的。 薛嘉月明白他的意思,就对他点头和善的微笑:“我有几句话想要单独问一问红绫姑娘。赵公子放心,我没有敌意。” 赵天佑却不肯走开,只说道:“薛夫人有什么话,问在下也是一样。” 红绫这时在他身后探头出来,很显然是想要说话,却被赵天佑按着头给按了回去,只让她躲在自己身后。 对她到确实是维护的紧,看来想要避开他单独问红绫是肯定不行的。 薛嘉月想了想,觉得当着赵天佑问也是一样的。于是她就笑着应了,然后就温声的问红绫:“请问红绫姑娘,你现年多大?是哪里人?姓什么?父母又各是什么人呢?”
第66页 这问的可真的是太详细了,都有些像是衙门里查问人犯一样。 红绫没有说话,反而是看了赵天佑一样。 就见赵天佑面色沉着,不回答,却反问道:“薛夫人问我师妹这些事做什么?” 语气有些不善。 薛嘉月只好解释:“赵公子,我真的没有恶意。这样同您说罢,我夫君的妹妹小时候被人牙子拐走了,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总是找不到。刚刚我看到红绫姑娘眉间的红痣,想起我夫君说他妹妹眉间也有一颗红痣,所以才会问红绫姑娘这些话。若唐突了,还请赵公子和红绫姑娘不要见怪。” 说着,就对他们屈膝行礼,看起来很诚挚的样子。 赵天佑和红绫彼此对望一眼。然后赵天佑目光看着薛嘉月。 就见她穿着一件石榴红色缕金梅花纹杨的长袄,头上簪了赤金镶嵌红宝石的凤钗步摇,通身气派华贵。面上的笑容看着也再真挚不过,看起来也确实不让是个说谎话的人。 而且她也确实没有什么必要骗他们。毕竟这么多的蜀锦,价值可是很高的。 赵天佑就对红绫点了点头。红绫这才看着薛嘉月,说道:“我不知道我姓什么。我今年应该是十六岁?或者十七岁?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我也不知道是谁。当年,当年是师父和大师兄救了我。” 薛嘉月心中激动,看向赵天佑,问他:“是你和你父母救了红绫?从什么人手里救的?又是在哪里救的?” 就见赵天佑一双长眉微皱,想必是在回想。然后就听他慢慢的说道:“那个时候我父母带着我去走镖,住在一间客栈的时候,我听到院子里的柴屋里面有小女孩在哭,我就走过去看。就看到有个人正在打骂一个小女孩。我就叫了我父母过来,一番逼问之下,才晓得那个人是个人牙子,这个女孩子是她买过来,要卖到勾栏院里面去。我当时,当时听了很捨不得,而且这个小女孩看到我就一直抱着我的腿,叫我哥哥,我就央求我父母买下她来。问她叫什么,家在哪里,她都不知道。我父母就给她取名红绫,带回蜀中,收她为徒。” 红绫也是第一次知道当年的事,现在听到赵天佑说起,忍不住的就握住了他的手,笑着问道:“师兄,原来当年你见我第一面的时候心里就会心疼我了?是不是那个时候你就喜欢上我了?” 赵天佑俊脸微红,回头瞪她一眼:“当年还不是你一见到我就抱着我的腿,叫我哥哥。我是见你可怜,这才叫父母带你回去。你当时那么小,看起来也就三四岁的样子,我喜欢你什么?” 红绫嘻嘻的笑着,面上很不以为意的样子:“那我不管。反正我心里就当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喜欢上我了。” 赵天佑气的一张脸通红。却也不捨得真的说她什么,只又瞪了她一眼。 看得出来他对红绫是很疼爱的。而且红绫这些年过的应该也很好,不然她的性子也不会这样的开朗活泼。 薛嘉月心中感慨着,也觉眼眶发酸。 照他们两个人的说话,跟当年的事是很对得上的。不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是要去问过薛元敬才知道的。 她就叫红绫和赵天佑随她回去。 赵天佑犹豫了一下,没有答应。红绫倒是很想去。 她自小就知道她是被师父师娘捡回来的。不过好在师父师娘,还有各位师兄们对她都很不错,所以这些年过的也很开心。不过有时候也幻想过有一天会有个人找上门来,告诉她是她的亲人。 毕竟人在世间,谁不想要个亲人呢? 赵天佑见红绫这样,便也同意了。 两个人随同薛嘉月一起回去。薛元敬还没有散值,奶娘带着薛晓在院子里面玩。 看到薛嘉月回来,四岁的薛晓就扑了过来,叫她娘,薛嘉月抱起她,然后叫赵天佑和红绫进屋坐。 赵天佑和红绫一面打量着屋里各处,一面喝茶,说些闲话。 薛晓却是目光一直在看着红绫。看着看着,竟然从薛嘉月的膝上爬下来,走到她面前,仰起头看她,还脆生生的问她:“你是谁?” 约莫亲人之间总会有些感应的,红绫明明是第一次将薛晓,心里却有很熟悉的感觉。忍不住的就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跟她说话:“我叫红绫。” 薛晓哦了一声,然后笑道:“我叫薛晓。不过我娘和我爹爹都叫我晓晓,你也可以叫我晓晓。” 红绫笑着点了点头,叫她:“晓晓。” 心里实在是很喜欢她。想了想,就从靴筒里拿了一把小匕首出来:“晓晓,这是我送你的。” 送一个小女孩这样危险的东西…… 赵天佑也是无话可说了。不过看着薛晓,就觉得她眉眼间和红绫其实是有几分相像的。 莫不成红绫真的是薛夫人夫君的妹妹? 看薛夫人通身的气派,还有这住的地方,肯定是个大户人家。若红绫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是不是他兄长就不会同意她嫁给自己这样的江湖人了? 心中不由的忐忑起来。 这时就见采萍进来通告,说是大人回来了。 大人?看来这还是个当官的。那是不是更加会瞧不上他这样江湖出身的人了? 赵天佑心里这样想着,就见有个身形挺拔修长的人正提步走了进来。
第67页 看他走路不徐不疾的样子,仿似天塌下来都会面不改色一样。等走近了,能看到他身上穿着绯色的官服,腰间繫着玉带。胸前的补子上绣的是锦鸡图案。 这是二品大员才能穿的服饰啊。赵天佑心中震惊,一时脑子里都有些空白了。 是薛晓最先跑了过来,大叫一声爹,薛元敬弯腰抱她在手,目光看着厅里坐着的人。 他是个不大喜欢应酬的人,所以就算现在他身为内阁首辅,但家里也不常有人来。薛嘉月平常也很少会请人回来。但是今天竟然一下子来了两个陌生人,而且看打扮还是江湖人…… 他心中狐疑,目光就看着赵天佑和红绫。 赵天佑便罢了,但看到红绫的时候,目光不由的就怔住了。 薛嘉月这时已经迎了过来,拉他到一旁,轻声的跟他说了刚刚的事:“……虽然赵公子和红绫姑娘说的话都对得上,但我也不敢确定这位红绫姑娘到底是不是你的妹妹,所以就请了他们两个人回来,让你认一认。” 薛元敬还在看着红绫。红绫也在看他,目光中带着探究。 薛元敬就转回头,对薛嘉月说道:“不用认的。她就是。” 红绫的相貌,跟母亲生的很是相像。而且他刚刚看到她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很微妙的熟悉感,这是绝对不会错的。 薛嘉月微怔,就见薛元敬已经抱着薛晓转身走到红绫面前去。 他的身形高大,专注的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很有压迫感。赵天佑虽然心中也觉心惊,但还是起身站起来挡在红绫面前,毫不畏惧的跟他对视着。 薛元敬压根就不理会他,只问红绫:“你的右肩上是不是有一道月牙形状的疤?” 红绫面色微变,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薛元敬眼眶发热,声音轻缓:“我是你的亲哥哥,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这道疤,是你刚满三岁的时候淘气爬到了院子里的一块的大石头上去,然后又被一直母鸡扑扇着翅膀飞过来的时候吓到,仰面倒了下来,撞到了地上一块尖锐的小石头上去。那是个夏天,你身上的衣裳轻薄,小石头就划伤了你的右肩,留了一道很深的口子。” 红绫看着他,呆呆的不说话。 还是薛嘉月走过来,拉她到内室,解下她的半边衣裳看了,果然见右肩那里,雪白的肌肤上有一道月牙形状的疤痕。 她心中激动,替她穿好衣服,拉着她的手走到外面来,对着薛元敬点了点头。 薛元敬看起来却并没有很激动的样子,只一双唇微抿了起来。 但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薛嘉月知道他是个情绪轻易不外露的人,他现在这个样子,其实心里已经是很激动了。 到了现在,双方好像都已经没有什么可质疑了。红绫就是薛元敬的妹妹不错。 兄妹两个人多年不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薛嘉月就叫赵天佑到薛元敬的书房里面坐,又叫采萍上茶,拿糕点,问红绫这些年的生活。 知道红绫这些年没有吃什么苦,很得兴源镖局里的所以人喜爱,薛嘉月也为红绫感到高兴。 赵天佑看着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目光一直看着正屋那里。薛嘉月知道他在担心红绫,就笑着说道:“你放心,他是我夫君的亲妹妹,我夫君肯定会对她很好的。” 这些年薛元敬一直自责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的亲妹妹,虽然托人寻找多年,但总是没有找到。不过现在总算找到了,也了了大家的心愿。 其实薛嘉月心里也很担心。 若红绫知道自己的身份,会不会讨厌她?到时薛元敬会怎么办? 她知道薛元敬是肯定不会抛弃她的,但是她也不想薛元敬心里觉得对红绫很愧疚…… 正这样想着,忽然就听到吱呀一声响,明间的两扇门打开,红绫和薛元敬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红绫虽然一双眼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但是现在脸上却是有笑容的。 看到薛嘉月的时候,她笑着叫她嫂子,还对她行礼。 行的是江湖的礼节。薛嘉月简直都有些受宠若惊了,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目光只看着薛元敬。 薛元敬走过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看来他肯定是知道她心里在担心什么事。而且他肯定已经全都解决好了,不然红绫不会这样亲热的叫她嫂子。 薛嘉月就安心起来,反手握住了薛元敬的手。 薛元敬这时看向赵天佑,目光清冷冷的,看不出来喜怒。 赵天佑心里顿时就觉得紧张起来。 刚刚薛嘉月已经对他说过薛元敬的身份了。内阁首辅,还是吏部尚书。薛嘉月还是个公主,他们的女儿也是郡主,这样尊贵的身份,他以前只在话本上见过。 红绫竟然是当朝阁老的亲妹妹。还有一个做公主的嫂子和做郡主的侄女儿…… 赵天佑觉得薛元敬是肯定不会同意将红绫嫁给他的了。 这时忽然见薛元敬伸手掀开衣摆,对着他就跪了下来。 赵天佑吃了一惊,看着他,竟然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就见薛元敬对他伏下身,沉声的说道:“多谢你们当年救我妹妹于水火之中,也多谢你们这些年对她的养育之恩。便粉身碎骨我也无以为报。他日你们若有任何事,只要不违道义,赴汤蹈火,我一定办到。”
第68页 当朝二品大员竟然对自己下跪…… 赵天佑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薛大人,你,你起来。我们没有什么事要你做的……” 想到这里,他脑中灵光忽现,立时改口:“是有一件事。” 薛元敬抬起头来看他,面上神情凝重:“请说。” 赵天佑看他一眼,又看了红绫一眼,最后下定决心,就说道:“我和红绫已经定下了亲事,两个月后就要成亲的。原本以为她没有亲人,但现在既然你是她的兄长……” 说到这里,赵天佑对着薛元敬跪了下去,一脸的真诚:“我想求您,将红绫嫁给我。” 面上虽然看着镇定,但心里是很忐忑的。 原本不知道红绫的家世,也从来没有想过她有一天还能找到亲人。便是刚刚薛嘉月说了那些话,他也没有想到红绫的亲兄长竟然是这样的厉害…… 那薛元敬还会同意将自己的亲妹妹嫁给他这样的一个江湖人士吗?但他和红绫青梅竹马的长大,是无论如何不想跟她分开的。所以这话,他无论如何也要说的。 薛元敬不说话,看着他,目光微眯,想是在仔细的打量他。 赵天佑心中越发的紧张起来,不过面上还是尽量的不显,还对着薛元敬磕了个头,很诚挚的说着:“我发誓,我这辈子一定会对红绫好。请您答应我和她的亲事。” 薛元敬扶他站起来,然后转过身看着红绫。 红绫也抬头看他。 薛元敬心中也很感慨。当年那个总喜欢哭闹的小妹妹,现在竟然长成了这样活泼开朗的一个大姑娘。好在这些年她没有吃什么苦,不然他真的要对她愧疚死。 忍不住的就抬手想要摸她的头,却被她皱着眉头躲开了。 薛元敬就笑了起来,眉眼间满是温和。 “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喜欢我摸你的头。” 红绫刚刚已经听他说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知道爹娘已经死了,现在他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不过如他所说,其实也不止一个,嫂子,还有她的侄女儿,都是她的亲人。 又听薛元敬在问她:“你真的要嫁给你师兄?” 红绫就用力的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大哥,从我记事起,就是大师兄陪着我一起长大的。你不要看我大师兄话不多,看起来好像对人很冷的样子,但是他对我很好的。我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会给我抓很多萤火虫放在我的帐子里。我想要荷花,他会跳下水去给我摘。这些年他一直都很用心的照顾我。我是真的想要嫁给大师兄。除了他,其他人我肯定都不会嫁的。” 薛元敬听了,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向赵天佑,点头:“好,我同意你们的亲事。” 他想要红绫幸福。但是幸福这个东西,不是手里的权势越大,金钱越多就越幸福。嫁什么样的人,那应该是红绫说了算。 红绫听了,就高兴起来,跑到赵天佑身边,伸手挽了他的胳膊,对着薛元敬笑的双眼都眯成了两弯月牙儿。 薛嘉月也为他们高兴,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招唿他们。 薛元敬原本是想留他们一直在京城长住的,但是红绫和赵天佑在这里住了三天,依然坚持要回去。 她说的是:“大哥,我也想能天天看到你,跟你住在一起,但是不行的。对我而言,蜀中就是我的家,我已经习惯了那里的生活。而且蜀中还有师父师娘,镖局里的其他师兄。他们对我都很好。若没有他们,我现在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我也是真的想要跟师父师娘,还有师兄们在一起。他们陪伴了我十几年,已经是我的亲人了,我离不开他们。” 薛元敬沉默的看着她。 他想要留她在身边,但是,他更想她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最后还是同意了她说的话。 次早他带着薛嘉月,还有薛晓,一起将红绫送到了京城城外的十里长亭。然后他看着她,长久的沉默过后,伸手去摸她的头。 红绫没有躲过。 薛元敬一面摸着她的头,一面看着她,温声的说道:“记住,你姓薛,是有兄长有娘家的人。若往后有任何人欺负你,来信跟我说一声。纵使千万里,我都必然不会让欺负你的人好过。” 又含笑对她说道:“京城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我会给你留一间房间,欢迎你随时回来。” 红绫心中感动,一双眼圈红了起来。 她伸手抱住了薛元敬,轻声的说道:“大哥,我都知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的照顾自己的。我也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又抱了薛嘉月,薛晓,甚至还亲了薛晓的脸一下,哄她:“叫姑姑。” 薛晓这几天已经跟她很熟悉了,当下就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姑姑。 红绫摸了摸她的头,含笑说道:“乖。下次姑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松子糖。” 挥手跟他们三个人作别,她翻身上马,双脚一夹马腹,马儿得得的往前跑去,渐渐的消失在了官道上。 薛嘉月看他们一行人走远,这才转过头看薛元敬。 就见薛元敬目光还在看着前方。 薛嘉月心里也觉伤感,又想要安慰薛元敬,就说道:“红绫不是说过两个月就是她和天佑大婚的日子?到时我们去蜀中参加她的婚礼。”
第69页 唯一的妹妹出嫁,娘家人是肯定要去参加的。 薛元敬嗯了一声。抱了薛晓在怀里,握了薛嘉月的手,然后转身往回走。 就听到薛嘉月又在说道:“其实想一想蜀中离京城也不是很远。往后你说不定就有什么公务要去蜀中,到时我们可以带着晓晓一起去看红绫。也可以写信过去,让红绫到京城来住一段时间。” 薛元敬知道她这是在安慰他,就带着笑意的嗯了一声。 又听到薛嘉月在问他:“你说红绫成亲,我们做兄嫂的,到时该给她什么礼呢?” 她觉得给什么礼都应该。前些年她时常觉得自己占了红绫的位子,享受着薛元敬的宠爱,心里对她是很愧疚的。 “你是她嫂子,这些事你看着办。你觉得好的,我自然也会觉得好。” 薛嘉月嗯了一声,然后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忍住,问他:“你对红绫,是怎么说我的?” 她不相信若红绫知道了她是恶毒继母的女儿,心中会对她没有半点成见。但是看这几天红绫跟她的亲热劲,仿似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 薛元敬笑着看她一眼。 就知道她心里是很在意这件事的。 心里忽然就起了捉弄之意,笑道:“不告诉你。” 这些年他越来越沉稳了,但现在竟然会说出这样孩子气的一句话来。薛嘉月先是一怔,过后不由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起来。心里也着急知道答案,就急道:“我偏要知道。快告诉我。” “不说。” “快告诉我。” “就不告诉你。” 薛晓也来凑趣,在薛元敬怀中对着薛嘉月扮鬼脸,咯咯的笑:“就不告诉你。” 薛嘉月气鼓鼓的看着这一对父女。但看着看着,她忽然就笑了起来,走过去伸手挽住了薛元敬的胳膊。 “不管你是怎么跟红绫说的,反正我这辈子总是赖上你了,你是甩不开我的。” 初冬日光和煦,官路两旁栽了银杏树。金色的叶子挂在枝头,偶有风过,树叶扑簌簌的落下,如同下了一场黄金雨。 一家三个人便这样踩着一地的金黄色银杏叶子慢慢的往前走。 前方天高云淡,岁月静好。 【全书完】 註:相关书籍推荐: 1、《田园财妻 卷一》作者:安妍 2、《田园财妻 卷二》作者:安妍 3、《田园财妻 卷三》作者:安妍 4、《田园财妻 卷四》作者:安妍 5、《田园财妻 卷五》作者:安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