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守被盗》 是一场迟来的春雨 林觉晓接到周劲野那天下着雷阵雨,酷夏的暑热铺在地上,被倾盆而下的雨击碎又粘合,暑热变成了潮热。 外面的天气就像是屋里受潮后的感觉,林觉晓打着顶黑伞,站在从他爸那边借来的大众车旁。 车子年岁已久,但开着还是挺顺手的。 他本来想在车里等周劲野的,但又觉得这样显得不够重视,就干脆站在外面了。 而且林觉晓不讨厌雨,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很清脆,他垂眸看了眼佩在右手腕的手表。 快到点了,高铁马上就要来了。 林觉晓把手机拿出来,页面停留在聊天界面里,小男生看起来还挺酷的,头像是他自己戴着兜帽的背影。 照片角度是从背后拍过去的,拍摄地点大概是在海边,男生宽阔的肩膀只占了个小角落,剩余的空间全被翻出白净浪花的海浪占有。 很漂亮的构图,就是看起来有些冷清。 顶着头像的男生讲话也很高冷,带着点生疏的礼貌,不会让人觉得不适。 【春眠不觉晓】:劲野,你几点的高铁,我来接你。 【z】:您把地址发给我就行了,我自己过来就行。 【春眠不觉晓】:……可以不用这种敬称,叫我哥就行了。 【春眠不觉晓】:我离高铁站很近,过去很方便的,你不用担心麻烦到我。 【z】:14:20。 【z】:麻烦您了。 林觉晓按了按太阳穴,有些头疼。 他和周劲野的聊天记录仅限于此,通过简单的几句话,林觉晓就觉得这小男生有些倔。 说来话长,他有个好兄弟,叫周玉晨——很明显,周劲野就是他亲弟弟。 听说他爸妈在刚生下来的时候就离婚了,周劲野那时候离不开妈妈,就被判给了母亲。 周玉晨自己都没怎么见过自己的亲弟弟,可周劲野的妈妈几天前出了车祸,半大的少年忽然之间孤苦无依。 周玉晨知道了这个消息,没办法,只能把周劲野接过来自己照顾。 但周父正好被派去国外一年,回来也行,但他都这个年纪了,这几乎是最后的晋升机会了。 周玉晨自己也为了新工作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天不亮就出门,晚上回来就倒头睡,时不时还要被外派出差。 迫不得已之下,他只能找到烂好人林觉晓。 周玉晨当时在电话里急得就差给他跪下来磕头了,林觉晓心肠本来就软,叹了口气就应下来了。 他和周玉晨十多年的交情,甚至都没要周玉晨给的钱。 ——而现在。 林觉晓的手表指针清脆的响了响,时间快到了,周劲野要到站了。 下午的两点是闷热的,从高铁站涌出来的人群都提着大包小包,或许是直觉,林觉晓第一眼就觉得自己看到了周劲野。 他穿着件黑色的短袖,没有任何图案,裤子也是很普通的工装裤,肩上跨了个单反包,浑身上下都是黑色,像要融进外面的雨幕一样。 男生的个子很高,刘海没过眉,眉毛是恰当好处的浓黑,眼睛的弧度长得很漂亮,看着却有些不近人意。 林觉晓比对着周玉晨发给他的免冠照看了眼——照片里的男生比现在看起来青涩点,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像是别人欠了他五百万一样。 是他,没错了。 林觉晓撑着伞,脚步落在浅浅的水坑中,在雨幕之中往周劲野的方向走去。 男生站在高铁站门口的台阶上,右手扶着二十六寸的行李箱,期间路过的小女生,频频回头在打量他。 周劲野却熟视无睹,他的脸上写着漠然两个字,耳朵上还带着airpods。 林觉晓第一次碰到这样子的小男生,不是装酷,是真酷。 他也有些紧张,只是站在台阶下犹豫地喊了声:“劲野?” 站在台阶上比他高上许多的男生忽然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像是黑曜石,看到林觉晓的时候,目光一顿。 周劲野的手臂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瘦,但又覆着紧实的肌肉,弯腰提行李箱的时候手臂的线条很流畅。 “嗯。” 周劲野应了声,或许是因为在变声期,他的声音有点哑。 大概是因为觉得自己这样不怎么礼貌,他又卡顿着地补充了句:“麻烦您了。” 林觉晓被他逗笑了,他长相很讨喜,眉眼柔顺,很符合中国人的审美,笑起来的时候像是和煦的春风。 他笑着说:“不是说了不要用尊称吗,我比你大几岁,你叫我哥哥就行了。” 周劲野的目光从林觉晓笑得微微震动的胸腹前划过,他顺着林觉晓的意思,低着声音喊道:“谢谢…哥。” 他大概很少喊了哥,语气有些僵硬。 林觉晓的眼睛笑成了月牙,他想帮周劲野拿一下行李,但又被躲过了。 他也不强求,只是把伞撑到了周劲野面前,指了指不远处的小轿车:“走吧,车就在那边。” 周劲野低低地应了声。 雷雨下得突然,伞是林觉晓从车后座翻出来的单人伞,伞面上还印了个巨大的logo,一看就是哪里打广告送的。 周劲野下了台阶,他配合着林觉晓的身高,微微低了低头。 林觉晓把伞抬高了些,他在心里感叹了声。 现在的小孩都是吃什么长大的,快比他高半个头了,周劲野是个男孩子估计还有得长一点。 今天的天公不怎么作美,雨在突然之间下得更大了些,雨伞被风吹得像是无依无靠的浮萍,林觉晓下意识地把伞往周劲野的方向偏了点。 往周劲野那飘过的雨丝被雨伞挡得严严实实,林觉晓的半个肩却被雨全打湿了。 周劲野发现了,他不太习惯别人这么对他:“不用把伞往我这边偏。” “没关系。”林觉晓被雨淋湿了也是无所谓的样子,他爽朗地笑了笑,“我都淋湿了,就这样好了。” 周劲野本来就不是多嘴的类型,只是闷声不响地把伞往林觉晓的方向推了点。 好在距离不长,他们淋不了多少雨。 林觉晓把伞递给周劲野,让他帮忙拿一会,自己摸着裤袋找起了钥匙。 周劲野接过伞,雨打在伞面的声音像是珍珠落在玉盘里的声音,他耳机里的音乐还没停,只是把声音调到了最低。 他抬眸,看了林觉晓一眼。 林觉晓和他的距离很近,酷夏里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热气,而现在,林觉晓的肩和他靠得很近。 他的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衬衫,热量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身上传了过来,周劲野站着没动,无声地偏转了下肩膀。 在他和林觉晓的空间中留出了道缝隙。 林觉晓也终于摸到钥匙了,他把伞留给了周劲野,自己穿过雨帘先进了驾驶座。 周劲野默默无声地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自己想去拉后座的门,但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还是坐进了副驾驶。 他一坐正,林觉晓看起来却比他更加紧张,把在方向盘的手臂都是紧绷的,他提醒道:“记得系安全带,我驾照刚考出没多久。” 他怎么说,周劲野就怎么做。 林觉晓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耳朵好像也因为窘迫有些红。车窗的玻璃早就被雨雾住了。 “咔哒——” 周劲野把安全带扣住了,耳机正好转播到了下一首歌,女声唱得很安静。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告白。” “我等的人,他在怎样的未来。” “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 周劲野面无表情地把耳机摘掉了,他坐在副驾驶座,视线却慢慢转移到了林觉晓的身上。 他的肩背很窄,看着有些清瘦。 右肩的白衬衫被雨打湿透了,隐隐透出了衬衫下的皮肤,勾勒出肩部流畅的线条。 周劲野把视线收回来了,他觉得林觉晓就像幅浓墨淡彩的中国画,温润得让人亲近。 趁着红灯,林觉晓忽然转过头,他那双很清透的眼睛就这样只看着周劲野一个人: “我叫林觉晓,春眠不觉晓的觉晓。” 周劲野轻轻地“嗯”了声。 原来不是幅中国画,是一场推迟到夏日的春雨。 他应该是刚洗了澡的 林觉晓没谦虚,他这开车的技术真的是刚拿到驾照的水平,车速永远维持在限速的最低线,看见红灯隔着老远就停下来。 他边开边忍不住地开始手心冒汗。 林觉晓没敢告诉周劲野,这是他第一次自己开车出来,平时副驾驶位总会坐着他爸这个老司机,开的时候没那么紧张。 他抽空瞄了周劲野一眼。 男生看起来很镇定,眉头没有因为林觉晓忽快忽慢的车速皱起来,耳朵上的耳机已经摘下来了,正低着头看手机。 林觉晓挺佩服他这不动如山的样子。 他租的房子离高铁站不远,车也是他爸用剩后换下的,这也是林觉晓敢开车过来的理由。 车子在公寓楼下稳稳当当地停下,林觉晓这时候才松了口气,他愉悦地解了安全带,觉得自己的车技还不错,跟周劲野道:“到了,下车吧。” 外面的雷雨早就停了,这块地的地势高,水坑积不起水,地面还是湿的,旁边的小花坛上雨后泥土的味道却很明显。 林觉晓想帮周劲野拿一下行李箱,却又被周劲野躲过了,周劲野把行李箱的拉杆拉了出来:“我提得动。” 林觉晓问道:“这公寓可没电梯,我家在五楼,真不用我帮忙吗?” 他刚毕业没多久,没什么钱,这公寓已经是林觉晓看花眼货比三家挑出来的,除了没电梯,就没什么其他缺点了。 两室一厅,靠他工作的地方近,离地铁站也不远,差不多一千五一个月,林觉晓已经很满意了。 周劲野抬了下头,把单反包拨到身体侧边道:“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林觉晓道:“如果不行了记得和我说,别不好意思。” 周劲野皱了下鼻子,保持着少年人特有的固执道:“我不会不行的。” “好好好。”林觉晓又被逗笑了,他真的觉得周劲野倔得挺有意思的,他憋着笑,“知道你锻炼得很好了。” 周劲野又不说话了,但耳边有点无声的红。 公寓是老公寓了,墙面已经变得有些斑驳了,但楼道却扫得很干净。 林觉晓为了照顾提着行李箱的周劲野,刻意放慢了点脚步,还时不时地回头看周劲野需不需要帮忙。 直到爬到五楼,林觉晓才确信了,周劲野是真的不需要帮忙。 林觉晓什么东西都没拿,爬了五楼气息还有些急,跟在他后面的周劲野却大气不喘一下,只是衣服的领口被汗濡湿了。 林觉晓又在心里嘟囔了句——现在的小年轻身体是真的不错啊。 他拿着门钥匙准备开门,忽然想起来些什么,回头问道:“你哥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家有很多宠物?” 周劲野点了点头:“说了。” 林觉晓边开锁边问道:“你应该不讨厌吧?” “不讨厌。”周劲野道,他停顿了下,又补充了句,“我挺喜欢猫猫狗狗的。” 林觉晓笑着叹了口气:“我家的宝贝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样。” 林觉晓开了门后,周劲野才知道他说的不一样,是什么不一样。 门一开,就有很多小动物围了上来。 一只狸花猫的眼睛结了硬痂,但还是亲人得很,它上前蹭了蹭林觉晓的裤脚。 周劲野的脚被只小爪子踩过,他低头一看,是只尾巴断了半截的小土狗。 远处的沙发旁,还放了个小猫窝,里面的小猫咪估计只有几个礼拜大,它看起来被吓到了,战战兢兢地盯着门外。 这些狗狗猫猫多多少少看起来都有些缺陷,除了只金毛。 但金毛脸上的毛已经开始发白,鼻子的颜色也变浅了,估计年纪已经很大了。 金毛的尾巴甩得飞快,熟练地拿鼻子去拱林觉晓伸出的手,还伸出红润的舌头舔了舔。 “平平。”林觉晓蹲下身,摸了摸他的毛,“别闹。” 他一边说着别闹,一边又纵容着金毛在他的身上乱蹭。 林觉晓轻柔地拍了拍金毛的脑袋,蹲在地上跟周劲野介绍道:“他叫平平。” 他又指了指狸花猫:“安安。” 断了尾的小土狗也凑了上来争宠,端水大师林觉晓把它抱了起来,让它用绿豆大的眼睛盯着周劲野:“健健。” 林觉晓安抚性地摸了摸小土狗的下巴,扬着下巴指了指在小窝里的猫咪:“它叫康康。” 他把小土狗重新放回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小心粘到的毛,跟周劲野道:“我的宝贝和别人不同,但我还是很喜欢他们。” 林觉晓的眼下有两个很明显的卧蚕,笑起来得时候更加好看了。 周劲野愣了愣,他忽然觉得——林觉晓的头发,应该会比那些宝贝的毛还好摸。 周劲野扭开视线,认真地夸道:“他们都很可爱。” 林觉晓听得出来,周劲野是真心实意地在夸,他温和地笑着,跟周劲野解释道:“除了平平,他们都是我捡来的。” 不过养这么几只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剩下的林觉晓也只能送到救助中心去,而那只小奶猫是他看到后实在是不忍心才捡回来的。 周劲野不会表达对宠物的喜爱之情,他只能重复了一遍:“他们真的很可爱。” 林觉晓眼下的卧蚕又浮了出来,开口道:“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时间已经有些晚了,林觉晓带着周劲野进了客房,解释道:“客房没什么人来住过,只有你哥住过,不过被子我也洗过晒过了。” 他想得真的很周到:“洗手间只有一个,牙刷和毛巾我都给你放在洗脸台上的柜子里,没拆封过,有需要你直接用就行了。” 周劲野简单地道了声“谢谢”。 林觉晓好像无论说什么,都是笑着的:“那你先收拾东西,我去给他们喂狗粮和猫粮。” 房间又空了下来,客房大概是被人提前收拾过,床头柜程亮得反着光。 周劲野先把自己的单反包放到了床头柜上,打开行李箱收拾起东西。 在行李箱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周劲野有那么一刻的茫然,他在想,他独自来这个陌生的城市,这个选择是正确的吗? 行李箱里甚至都没装多少东西,只装了台电脑,还有些夏天的换洗衣服。 还有很多东西,周劲野都放在了他以前的衣柜里。 其实他还有他妈留下的钱,他妈是个事业型的女强人,周劲野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好好的。 但他还差几个月成年,很多事情做起来都很不方便,更何况——还出了其它的事情。 手机默认的铃声响了起来,周劲野低头看了一眼,还是点了接通。 王磊的声音一惊一乍的,还带着明显的焦急:“我靠!劲哥!你真去宁城了?” 周劲野淡淡地应了声:“真去了。” “你管那些傻逼干什么?”王磊气愤地骂道,“你是gay怎么了,我他妈和你最亲,我都不怕你gay我,他们怕个勾吧啊?!” “还有那些女的也挺好笑的,怎么了,你不是gay难道你就看得上她们了?” 和愤愤不平的王磊不太一样,周劲野甚至算得上冷静,他用肩膀夹着手机,边听王磊骂骂咧咧边把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 周劲野道:“别想太多,我也看不上你。” “你他妈的——!”王磊气急败坏地道,“先别管你看不看得上我,你他妈去宁城干嘛?” “你连话都讲不清的时候你爹就和你妈离婚了,你看你爸认不认你,还有你那个不靠谱的哥哥,直接把你丢给陌生人了?” 周劲野知道王磊是在关心他,但被吵得难免有些烦躁。 陌生人。 他的脑内忽然闪过了林觉晓的脸,尤其是林觉晓冲着他笑的时候,平滑的眼角向下微弯,眼下有两个很可爱的卧蚕。 他又回忆起那倾盆的雨天,林觉晓温热的肩膀和他贴在了一块,除了雨水混着青草的味道,周劲野还闻到了很浅的薰衣草香。 应该是林觉晓身上的味道,和他本人一样,温和得没什么危险性。 周劲野咬了下唇,没什么感情地说了句:“我很好,挂了。” 没顾着王磊的叫唤,周劲野毫不留情地点了挂断键。 行李箱里的东西不多,周劲野收拾起来很快。 衣服被他按颜色划分挂进了衣柜里,虽然也只有黑白灰三色,只有单反,他不知道放哪更合适。 周劲野把单反包打开,单反是佳能的90d,还是崭新的,他前几天刚才快递箱里拆出来的,是他妈妈留给他的最后礼物。 他呼出一口气,最后还是把单反收进了自己的床台柜。 紧闭着的房门发出“叩叩”两声,林觉晓试探性地敲了敲门,问道:“我能进来吗?” 周劲野把放着内衣的抽屉关上,才应了声:“可以。” 林觉晓进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件衣服了,他那件半湿的白衬衫已经被换下了,换成了件净白的短袖。 他问道:“你哥喊我带你去吃饭,去吗?” 林觉晓想起周劲野应该也淋到雨了,还出了汗,想了想又问:“要不要去洗个澡,出了汗应该不太舒服吧?” 周劲野这才发现,林觉晓的发根有些湿润,靠得近的时候,身上还有沐浴露的清香。 ——他应该是刚洗了澡的。 他是不是魔怔了? 周劲野走进浴室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林觉晓的确是洗过澡了。 瓷砖已经被人拖过了,但还是有些许湿漉漉的痕迹,周劲野一进屋,就闻到了沐浴露的香味。 他憋了会气,面色不改地按林觉晓说的,去找放在柜子里的毛巾。 毛巾还没拆封过,花色是很普通的黑灰条纹。 周劲野脱下衣服,他的身材和同龄人的干瘦不一样,肌理线条分明,但又不会显得夸张。 天气闷热,他冲了会凉才把水温调热,挤沐浴露的时候却有些犹豫。 林觉晓的沐浴露一看就是从超市随便买的,舒肤佳的原味,还是一升装的。 周劲野想了想,还是蹲下身挤了泵沐浴露。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低了下头,鬼使神差地闻了闻沐浴露的味道。 只是一下,手就被他迅速地挪开了。 周劲野把沐浴露抹到了身上,洗了个很快的澡,沐浴露就是很普通的味道,没什么特色的香味,冲掉后留下的味道也不大。 周劲野的衣服都像是一次性批发买来的,洗了澡后重新换上了件短袖,比刚才那件多了点涂鸦。 但林觉晓看到的时候,懒洋洋地靠在沙发背上,笑眯眯地夸了句:“比刚才那件好看点。” 周劲野看不出哪里好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顿了顿才“嗯”了声。 也听不出是赞同,还是什么。 林觉晓也没注意他的语气,他看了看周玉晨发过来的消息,问道:“你哥说吃火锅,可以吗?” 周劲野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都可以。” 他对吃东西这件事情从来不挑,有什么就吃什么,不合胃口也能皱着眉头吃下去。 林觉晓又笑了笑,应了声“好”。 他跟周玉晨发完消息,把放在靠门鞋柜的车钥匙抓了起来,边换鞋边道:“走吧,你哥上班那边有些远,我们先过去。” 周玉晨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连能吃口饭的时间都很少,今天这时间应该还是他刻意挤出来的,所以只能他们过去了。 林觉晓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吞吞吐吐地道:“我们坐地铁过去,可以吧?” 现在是高峰期,周玉晨上班的地方在市中心的cbd区,不仅远,车流量还高。 周劲野敢坐,林觉晓还不敢开。 对于周劲野来说,坐地铁和坐车都没差,他再次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高峰期不仅是马路上的车多,地铁里的人也不少,下班的下班,出去玩的出去玩,可以说是成了片人海。 周劲野其实不太喜欢这些人多的地方,前后左右都有人,脚尖都快抵住了前面人的脚跟,像是在玩夹夹乐一样。 他仗着身高优势,还能呼吸到最清新的空气。 林觉晓看起来比他更加难熬一些,周劲野的手臂搭在扶杆上,一眼就看到了林觉晓有些汗湿的发。 好不容易过了一站,周劲野眼尖地瞄到了从他们面前座位下车的人,他下意识地抓过了林觉晓的手臂,把他拉到了前面的座位上坐了下。 下一刻,又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一样收回了手。 林觉晓还没反应过来,屁股已经挨上了座位,他因为惊讶,微微睁大了双眼:“还有好几站,你不坐吗?” 周劲野见他就要站起来让位,很快地摇了摇头,闷葫芦般地说了句:“不用。” 但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坚定:“你坐着就行。” 说完他就不再看林觉晓了,像是在躲避林觉晓的目光,他垂下浓黑的睫毛玩起了手机。 微信里也就只有王磊发的消息了。 【王磊】:周劲野你他妈的!! 【王磊】:我那么担心你你就这么对我的? 【王磊】:你寄人篱下记得注意点你自己的狗脾气,嘴甜点。 【王磊】:你这种性格最不讨人喜欢了,万一你那个哥哥的朋友脾气也大,你不就完了? 周劲野看到这,微微皱了皱眉。 他也不是脾气差,只是不怎么会表达,从小就是这个性子,只是单纯地不怎么喜欢讲话。 说好听点是“高冷”,说难听点就是三棍打不出一个屁来。 他又想到了王磊提到林觉晓的地方,周劲野抓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周劲野无意识地抬了下头,下意识地去看坐在他面前的林觉晓,好巧不巧地与他对视了。 林觉晓的坐姿很老实,挺着背,也没看手机,双手像是小学生一样搭在腿上。 他好像是察觉到了周劲野的视线,因为发呆不怎么聚焦的眼睛忽然闪烁了一下,自然而然地弯了起来。 林觉晓问:“怎么了,你站累了?” 周劲野的目光还停留在林觉晓的眼睛上——像是剔透的琉璃。他迟钝地刚准备摇头,手腕却忽然被林觉晓拉住了。他的脚步很顺从地跟着力的方向动了动,林觉晓起了身,给他让了位置。 周劲野抿了下唇,拒绝道:“不用。” 林觉晓扯不动他,他们两个互相推迟的短暂时间内,座位被一个叔坐下了。 林觉晓:“……” 行了,大家现在都一起站着就行了。 不过他也无所谓,那么多年下来,挤地铁也算是习惯了,但地铁越往市中心开,上车的人也越多。 林觉晓没办法,只能和周劲野贴得更近了。 车厢的人多得像是个罐头,林觉晓只能苦中作乐地庆幸地铁里的冷空气够足。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撞了他一下。 林觉晓被推得踉跄了下,拥挤的车厢本就寸步难行了,他控制不住地磕在了周劲野身上。 比他小了好几岁的男生闷哼了声,反而伸出手扶住了他,眉眼低垂问道:“没事吧。” 林觉晓觉得有些丢人,柔软的发丝不小心蹭过周劲野的鼻尖,他摇了摇头,重新稳住了脚步道:“没事,刚有人撞了我下。” 周劲野“噢”了声,手臂却一直横在了林觉晓的身后,没碰到他,只是虚虚地替他隔绝了下背后的人群。 在林觉晓看不到的地方,周劲野面无表情地掀了掀眼皮,视线淡淡地从撞了林觉晓的人身上划过。 * 就算赶过去的路程有些艰辛,他们到得还是比周玉晨早一点。 这家火锅店是他和周玉晨常来的,林觉晓轻车熟路地跟在服务员的后面,去了约好的包厢内。 林觉晓扫了桌子上的二维码,先把手机递给了周劲野道:“你想吃什么可以先点。” 周劲野没接,扬了扬下巴,指了指剩下的空位问道:“不用等他吗?” 林觉晓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周劲野口中的“他”是谁,后知后觉地才领悟过来道:“你说玉晨吗?我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我们先点了就行了。” 周劲野还是没接手机,他摇了摇头,拿着玻璃杯喝了口酸梅汁,声音低低的:“我不挑食的。” “那我随便点了?” “嗯。”周劲野低着头道,“好。” 林觉晓认真地先下了个鸳鸯锅,边在页面上精挑细选着,挑着挑着,他忽然意识到个问题。 他深思熟虑一下,还是斟酌着问道:“你不叫玉晨哥哥吗?” “……”周劲野沉默了片刻。 他跟周玉晨是真的不熟,小时候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个哥哥的存在,长大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周玉晨——是在一个月前的葬礼上。 周玉晨当时的面上满是倦色,还是帮着他忙前忙后了很久。 结束了过后,周玉晨抽着烟问他:“你要不要来宁城?” 周劲野回忆不起他当时的心情了,只记得他大概说了:“我考虑一下。” 考虑着考虑着,就过了一个月。 周劲野还是来了宁城,他在此出生,但没有长大的城市。 他想得有些出神,包厢门“哗啦——”声开了,穿着西装外套的周玉晨走了进来。 他大概是赶过来的,额头上全是汗珠,一来就毫不避讳地拿着林觉晓的杯子,把他杯里的酸梅汁喝了个见底。 周玉晨勉强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他有气无力地坐到空位上,用手给自己扇着风,才道:“劲野,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太忙了没去接你。” “没事。”周劲野道,他停顿了下,对着和自己有些相似的面容,脑海里浮现出林觉晓的话,有些艰涩地开口喊道:“……哥。” 奇怪的是,喊林觉晓哥的时候,周劲野其实还算得上顺口。 但面对他亲哥的时候,他反而喊得更加艰巨。 周玉晨没察觉到他语气的不对,倒是林觉晓闷声笑了笑,他刚想伸手给自己面前的杯子再倒杯酸梅汁。 手还没碰到杯子,周劲野抢先了他一步,他给林觉晓和周玉晨的杯子都倒满了酸梅汁,还顺手换了个方向。 ——把被周玉晨用过的杯子推到了他的面前,又把崭新的杯子送到了林觉晓那。 做完这一切,周劲野才觉得自己有些多手。 他的心里有些懊恼,表情却不动声色,好像什么都没干一样。 林觉晓和周玉晨都只是诧异了一瞬,也都没说什么,只当周劲野做起事来比较体贴而已。 其实就连周劲野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些多余的动作。 一看周玉晨就和林觉晓特别熟,一看就知道林觉晓根本就不介意,估计是习惯了的。 周劲野想,他是不是魔怔了? 就是个面冷心热的小男生 这餐饭的时间更多的是林觉晓和周玉晨在交谈,周劲野只是默默地听着,筷子也没怎么动,只是偶尔兴致缺缺地捞起几块肉。 他不怎么说话,只有他们两个聊到跟他有关系的事情,周劲野才会回应几声。 周玉晨其实也不怎么擅长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弟弟相处,但毕竟是血缘关系最紧密的亲兄弟,他还是要肩负起这个责任。 他从辣锅里夹起块肉,放进碗里晾着,问道:“学校的话去育君可以吗?” 育君是私立中学,加上周劲野的成绩比较一般,把人塞进私立总比公立简单得多。 周劲野不了解宁城的学校,只是随心所欲地“嗯”了声。 周玉晨其实很想关心一下自己这个弟弟的学习,但也知道现在的小孩,尤其是成绩一般的这种话,都还是挺避讳这种话题的。 他舔了下唇,只能给周劲野夹了块肉,表达一下自己的亲近,笑呵呵地道:“多吃点,我看你都没怎么吃。” 周玉晨给他夹完肉,又转头跟林觉晓聊天。 周劲野低头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肉。 他其实有那么点微小的洁癖,不太能接受别人给他夹菜。 周劲野抬眼看了周玉晨一眼,看他正眉飞色舞地跟林觉晓聊天,就只声不响地从锅里夹了块娃娃菜盖在了上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林觉晓看见了。 但当周劲野再次抬头的时候,他又见林觉晓大概是已经吃饱了,手肘撑着桌面,手心支着下巴,眼睛笑眯眯地弯着。 像是只吃撑了的猫。 他们两个大部分时间里也都是周玉晨在讲,周玉晨正义愤填膺地吐槽着自己的实习经历:“我他妈每天都忙前忙后的,我那个带我的前辈就离谱,什么事情都交给我,自己什么事情都不干!” 林觉晓也不搭腔,就这样当个合格的听众,有必要的时候就宽慰周玉晨几句。 周玉晨刚气势汹汹地骂到一半,放在桌上的电话就像是午夜凶铃一样响了。 他瞄了备注一眼,瞬间就萎了。 周玉晨脸上妈卖批地接了电话,佯装出来的态度却极好:“喂…噢噢……案宗是吧,没事没事……我吃完了……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周玉晨变脸比变天还快。 他指着手机唾骂了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地拿起椅子背上的外套穿上,他跟林觉晓告了个别:“好烦,我先走了。” 周玉晨闻了闻身上的味,叹了口气:“看来我还得去丝芙兰蹭个香水。” 林觉晓被他逗笑了,催促着他道:“你快去吧,去得越早,早点干完。” 周玉晨冲他摇了摇手,又尴尬地跟周劲野道了个别:“……劲野,我先走了,有事情打我电话就行了。” 周玉晨走后,包厢里就安静了不少。 鸳鸯锅还在翻腾着,属于辣锅的那边滚得格外厉害,林觉晓突然拿了公筷,从清汤锅里找出他前不久刚下去的肉。 自己没吃,全部放进了周劲野的碗里。 热气氤氲在他面前,林觉晓问道:“你应该不吃辣吧,我看你一直没有夹辣锅里的东西,调料好像也没放辣。” 周劲野的鼻尖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汗珠,在冷气十足的包厢里,他缓慢地摇了摇头:“不吃。” 后来就发展成了林觉晓不停地给他投喂,周劲野本来对火锅这种上火的东西没什么兴趣,莫名地把桌上新上的菜吃了个七七八八。 林觉晓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招呼了服务员进来结账。 结果账单被早一步出去的周玉晨结了。 他没怎么在意,毕竟他和周玉晨之间就是你请我一顿,我回你一顿。 周劲野却突然冷不丁地问了句:“你和他很熟吗?” 他还是不怎么习惯称呼周玉晨为哥。 林觉晓不怎么在意地点了点头:“熟啊,我和你哥从小学就认识。” 周劲野没说话了。 也对,要是林觉晓和周玉晨的关系不好,怎么可能会答应帮忙照顾他。 饭后他们还是坐了地铁回去,值得庆幸的是,这个点的地铁比刚才少了很多人。 照例是座无虚席,但最起码有位置给他们站着了。 林觉晓站在车厢的连接处,晃悠悠地收到了周玉晨的消息。 【玉晨】:觉晓啊,真不好意思,劲野只能麻烦你了。 【玉晨】:我打听过,总的来说除了话少了点,他也是个好孩子。 【玉晨】:育君那边我问了下,他们高三应该8月15就开学了,开学后应该是一个礼拜放一天,应该不会怎么会麻烦你。 林觉晓其实不怎么觉得麻烦。 周劲野已经是个快成年有自理能力的男生了,多双筷子多个人的事情。 【春眠不觉晓】:他要住校吗? 【玉晨】:……我也没问过他。 【玉晨】:以前都是住校的,现在应该也还是吧。 【春眠不觉晓】:好的,我知道了。 周玉晨都那么说了,林觉晓却又开始忍不住操心,他想了想还是问道:“劲野,你要住校吗?” 今天8月9号,离15号也不远了,学校那边还要提前说好。 周劲野下意识地回了句:“都行。” 林觉晓却跟他商量道:“要不你还是住家里吧,我那边离育君不远,骑个单车过去也就十多分钟的时间,早晚自习也不耽误。” “……” 周劲野有那么一点点地动摇了,但他还是低声地拒绝了:“不用了,太麻烦你了。” 寄人篱下,他还是需要有些自知之明的。 “没事,你不想住校可以跟我说。”林觉晓微微皱了下眉,又很快地舒展开,温和地道,“不用讲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答应了你哥照顾你,你就不用觉得麻烦到我。” 周劲野心里有那么一刻的了然。 林觉晓对他那么体贴温柔,笑得又那么好看,估摸着就是因为他答应了周玉晨。 周劲野闷闷地道:“我住学校习惯了。” — 等他们回到家差不多八点了,林觉晓第一件事就是匆匆地跑到康康旁,看那只毛怎么都没长齐的小猫。 林觉晓盘坐在地上,拿他刚泡好温热的猫奶,挤在类似婴儿用的奶瓶里喂给它。 小猫的眼睛还是半睁的,咬到奶嘴后就开始囫囵吞枣般地往下咽。 林觉晓动作轻柔地抱着它,这是只很漂亮的小白猫,半开的眼睛是雾蓝色的。 周劲野无声无息地走过来,蹲在了林觉晓的边上,他和幼猫对视着,忍不住,抬手挠了挠它的下巴。 他的手长得很漂亮,骨骼分明,指关节宽大,青色的脉络在皮下凸起。 周劲野说喜欢小动物不是骗林觉晓的,他是真的挺喜欢的,尤其是对这种奶里奶气的,他没什么抵抗力。 但勉强维持住了酷哥的包袱,周劲野任由小奶猫舔了舔他的指尖,又抱着他的手指乱啃了一通。 康康刚开始长牙,啃起人来一点也不痛。 周劲野学着林觉晓席地而坐,好奇地问道:“它多大?” 林觉晓把康康喝干净的奶瓶收了起来道:“应该才两个礼拜左右吧。” 林觉晓摸了摸康康的脑袋,又顺了顺跑过来争宠的金毛的毛,回忆道:“我前几天在下班回来的路上捡到它的,那时候就那么大——” 他比划着,眼神软和地继续道:“它就那么小一只,在一个小纸箱里,被人丢在了花坛旁。” 康康的鼻尖在周劲野的手指上嗅了嗅,周劲野拿手指推了推它。 林觉晓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看了眼挂钟上的时间,跟周劲野道:“我先去上班了,你在家里——” 他的目光在周劲野逗弄康康的手指上停了下,犹豫地开口道:“你能帮我照顾一下它吗?” 见到周劲野点头,他松了口气道:“小奶猫,你就差不多隔两个小时给他喂一次奶就行了,麻烦你了。” 周劲野没来的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干这件事情,上班的时候就把小奶猫带回去。 林觉晓换了套衣服,朝周劲野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我应该差不多十二点多回来。” “觉……晓哥。” 周劲野却突然喊住了他,林觉晓好奇地回了个头,就听到男生拧巴地问他:“你是干什么的?” “我吗?”林觉晓笑得更开心了,“你哥没跟你说吗,我是个宠物医生。” 宠物医生啊—— 周劲野摸着康康,表面没什么情绪,心里却在想: 真的很适合他,很适合林觉晓。 林觉晓今天值夜班,让人意外地今天没什么突发的急诊,只有几个抱着宠物来打疫苗,或者在路边捡到了小猫小狗,来做个全身检查的。 他耐心地叮嘱完抱着小宠物的小姑娘养宠物的重点,疲惫地伸了个懒腰,准备下班回家了。 今天下班的时间早了点,他进门的时候已经忘记家里多了个人这件事情,直到看到躺在沙发上的周劲野,林觉晓才猛地反应过来。 沙发对于男生来说有点短,过长的腿憋屈地蜷缩在沙发上,手臂也都快垂到了地上。 他睡得不怎么安稳,冷硬又不怎么成熟的眉眼在睡梦中还是微微皱着。 但在某个瞬间—— 周劲野搁在茶几上的手机铃声大作,是他定的闹钟。 躺在床上的男生眼睛“唰——”地一下睁了开,第一个反应不是去关闹钟,而是去拿桌上被奶猫喝空的奶瓶。 就这样,周劲野在林觉晓的轻笑声中才迟钝地回过神来,他的右手还抓着只婴儿蓝的奶瓶,头发不怎么老实地翘了起来。 周劲野:“……” 林觉晓看到他呆愣的表情,笑得差点倒在了门上。 周劲野,就是个面冷心热的小男生罢了。 也是我家弟弟 家里多出了一个人,林觉晓刚开始还不怎么习惯,但随着这几天下来的相处,他甚至觉得这样子还不错。 就像周玉晨说的一样,周劲野确实是个好孩子,最起码在林觉晓的心里是这样的。 林觉晓刚毕业没多久,还算是在实习期,课本上的东西总归和实操差了很多,他还是有很多需要学习进步的东西。 但他又放心不下家里的猫猫狗狗,主要还是比较担心康康。 康康还没长大,身边也没有猫妈妈。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他的照顾,可现在家里多了周劲野,他也轻松了很多。 林觉晓试探性地问了周劲野能不能在他不在的时候照顾一下康康,没意外的,周劲野答应了下来。 与外表不同,周劲野甚至算得上细心。 他把林觉晓叮嘱的细节,一行行地全部记在了本子里,还当着林觉晓的面,按着他教的方法在康康的身上试验了一遍。 就比如他已经会了的喂奶,又比如学着林觉晓的样子,用温水沾湿了棉球,再轻轻擦拭着康康的生殖器和肛门,帮着他排泄。 周劲野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神色冷酷,完全让人看不出是在照顾一只和他手掌一样大小的小猫咪。 林觉晓愿意称之为——反差萌。 总而言之,林觉晓本来就对周劲野不错的印象更加好了。 最让林觉晓意外的是,周劲野竟然会做饭,虽然都是些不怎么复杂的家常饭,但也挺难得的。 林觉晓除了值夜班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其他时间来做饭,下班就是五六点,到家后他怕周劲野饿着几乎都是点外卖的。 在连着吃了外卖的第三天,林觉晓推开门的瞬间就闻到了饭菜的喷香。 餐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三个餐,估计是掐着点做完的,还冒着热腾腾的气,平平在桌下闹腾得最厉害,闻着肉香在桌角急切地打着圈。 就在这个时候,系着围裙的周劲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上还端了碗紫菜汤。 林觉晓诧异地问:“你还会做饭?” “...…我做得不太好吃。”周劲野不太自然地道,他把自己身上红黑格子的围裙脱了下来,捏在手里,“不过应该也能吃。” 林觉晓格外给他面子,把手上提着的包一丢,立马就盛了碗饭,拉开椅子大快朵颐起来。 他边吃边笑,维持着食不言的原则,等到吞咽下去的时候,才对着周劲野竖起了大拇指,夸道:“好吃!” 周劲野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局促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从喉咙里挤出了个“嗯”。 林觉晓忍着笑意,给周劲野夹了块西红柿炒蛋的蛋,问道:“我记得家里没多的菜,你是去旁边的超市买的吗?” 他说完,突然意识到周劲野好像不吃别人夹的菜。 林觉晓上次还目睹过周玉晨给周劲野夹的那块肉,到了最后还是没有被周劲野吃进肚子里,安安静静地待在碗里变凉。 所以上次林觉晓才用了公筷给周劲野夹菜,可今天这一下,他忘了。 林觉晓刚想开口,让周劲野不想吃就还给他,没关系。 可让他意外的是,周劲野垂下眸,夹起来这块蛋花,放在了嘴里细细咀嚼,没有半点不适。 林觉晓有些疑惑,难道周劲野根本就没洁癖,他就只是单纯不想吃那块肉而已? “我没去超市..….”周劲野道,“我去了菜场买。” 他咬着筷子,面无表情地补充道:“菜场比较便宜,还会新鲜一点。” 林觉晓不再继续纠结周劲野到底有没有洁癖这件事情了,他笑着揶揄道:“那么贤惠啊,以后哪个小姑娘做你老婆也挺幸福的。” 毕竟周劲野长得好看,个子也高,面冷心善。 据说看懂一个人只需要三天,最起码,在林觉晓的眼里,周劲野是这么一个人。 诡异的是,他明明是在夸周劲野,但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觉晓却觉得饭桌的气氛沉寂了片刻。 难道周劲野已经有女朋友了,林觉晓想,还是被他的女朋友甩了? “没有。”周劲野却又冷不丁地开口道,“做你的老婆好像更幸福。” 林觉晓愣住了,隔了几秒,他又“噗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道:“我以后肯定会很宠我女朋友的。” 周劲野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很久之后,他说:“嗯。” 也对,林觉晓那么体贴的一个人,对他这种突然冒出来住他家的陌生人已经够好了,要是有女朋友了,估计能把人宠上天。 温柔又细心,讲话的时候语气从来不会重,应该很多女生都会抗拒不了。 周劲野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性取向。 他喜欢男生,但暴露在周玉晨走之后,他猜周玉晨不知道,那么林觉晓也不知道。 那他需要告诉林觉晓吗? 假如他告诉了林觉晓,林觉晓会觉得膈应吗? 周劲野沉默地想了会,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 育君的高三生开学早,周劲野是转学生也不例外,该补的课还是一天都不落,在他搬进林觉晓家的第六天,他就要住进学校了。 周劲野把行李箱搬进了车备箱,里面的东西和他搬来宁城的那一天很像,除了少了台单反。 他还是坐进了林觉晓的后座,育君是林觉晓的母校,他开着车感慨道:“我都好久没回育君了。” 周劲野听到后顿了下,问道:“你以前的学校吗?” “对。”林觉晓笑着回答,“育君挺好的,寝室还是四人间,有独立卫浴。” 这让周劲野松了口气,比他以前的学校条件好了点,最起码能住得舒服点。 林觉晓却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周劲野没见过林觉晓皱眉的样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下一秒,他就和林觉晓对视上了。 林觉晓盯着他,周劲野莫名地有些紧张。 “你的书呢?”林觉晓突然问道,难得的有些严厉,“你上课不带书?” 教材都是通用的,周劲野就算换了个地方读书,原本那些教材也是用得上的。 周劲野:“......可以买的。” 书的确是可以买的,但是书上多多少少也都会有些笔记。 林觉晓沉默了片刻,还是继续问道:“你原本那些书呢?” “...…卖了。” 书实在是太多了,从另外的城市搬过来甚至快递过来,对于周劲野来说都是太麻烦了。 周劲野无声地舔了下唇,他看着林觉晓的表情一点点变化,欲言又止地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沉沉地叹出了口气。 周劲野:“......” 他想了想,试图挽救道:“我的书上都没记东西,所以——” 他才说到一半,就看见林觉晓看着他的目光更加复杂了,大概就是在说:“你上课连笔记都不记?”周劲野解释不下去了,自暴自弃地不说话了。 林觉晓开着车,还是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 周劲野这小孩,看起来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林觉晓终于明白,周玉晨为什么说周劲野学习不好了。就这个学习态度,成绩好才奇怪了。 他这声气叹得不小声,像是承载着千斤的包袱重重,周劲野当然听见了,他抿了下唇,更加沉默了。 育君私立中学和林觉晓回忆里的没多大区别,砖红的建筑连接在一块,构建出鳞次栉比的画面,学校里种了很多香樟树,走在阴影下,根本不会觉得热。 今天是返校日,上午不上课,家长和学生的身影充斥在校园里的角角落落,周劲野拉着箱子,和其他学生通往寝室的路线背向而驰。 他需要先去一趟行政楼找班主任。 林觉晓依靠着印象,带着他摸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其实今天本来应该是周玉晨陪着他来的,但周玉晨临时出差了,林觉晓不放心周劲野一个人,就送他过来了。 林觉晓看着周玉晨发过来的短信,确认了一遍,在看到某个信息后,他突然“哎”了声,跟周劲野道:“你们班主任姓陈?我以前那个班主任也姓陈。” 正巧,办公室的门开了。 剪着短发戴着黑框眼镜,面容严肃的女老师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看到林觉晓的时候有些诧异,又看了看背后拖着行李箱的周劲野,了然道:“觉晓,那个插班生就是你弟弟?” “陈老师!”林觉晓惊喜地道,“真是你啊!” 他又熟稔地搭着周劲野的手臂,解释道:“这不是我弟弟,是周玉晨的弟弟。” 陈老师大概是五十岁左右的样子,长得严肃,但笑起来看起来就和蔼了很多,她端着她这个年纪的老师难得标准的普通话,恍然大悟道:“周玉晨啊——” “确实长得不像你,和周玉晨像。”她打量了周劲野一眼,开着玩笑问道,“怎么是你送过来的?“ 林觉晓的手心在夏日里发着烫,还搭在周劲野裸露在外的手臂上,他歪着脑袋,口吻亲昵地跟陈老师道:“也是我家弟弟,麻烦陈老师多多照顾他一下。” 好近 陈老师又拉着林觉晓寒暄了一会儿,她也有急事要忙,把寝室号和相关事项告诉了林觉晓后,就踩着黑色的低跟鞋匆匆走掉了。 林觉晓毕业好几年了,但毕竟也在育君待过三年,对学校的布局还算熟悉,没什么困难地先带着周劲野去了后勤室,买了被子和脸盆。 被子拿起来比行李箱要麻烦很多,周劲野闷声不响地把装着袋的被子背到了自己的身上,甚至还试图自己一手扛着被子,一手拖行李箱。 林觉晓头疼地阻止了他,把周劲野手里的行李箱抢了过来:“我陪你来就是来帮你拿东西的,别不好意思。” 他们来学校来得很早,刚开始校园的小道上没多少人,但现在的人流量明显得壮大了许多。 太阳也毒辣了不少,林觉晓冒着汗,举起手挡在自己的额前,试图遮住夺目的目光。 跟在他旁边的周劲野却好像不知热一样,把阴凉处全部让给了林觉晓,自己走在外面,替他挡住了外面的光线。 林觉晓忍不住,看着周劲野身上的黑t问道:“你不热吗?” 没等周劲野回答,他又伸出手摸了摸。 黑色本来就吸热,在这像是能把人蒸发的太阳之下,周劲野的短袖烫得惊人。 “不热。” 周劲野却往后退了几步,躲开了林觉晓伸过来摸的手,但他却被林觉晓一把拽到了面前来,避开了外面的光线。 香樟树茂密的树叶覆盖在他们的头顶,就像是把遮阳伞,周劲野仿佛听到了蝉鸣声。 育君只是个高中,学校不管再大也就那么点大小,寝室楼在学校的最底部,是与教训楼和执政楼统一的砖红色。 寝室里倒是很阴凉,一走近长且暗的走廊,就像是换了个季节。 林觉晓感慨了声:“这么多年过去了,育君怎么还不在走廊装窗户。” 他小声地吐槽道:“周玉晨以前说这寝室不像是给学生住的,跟个监狱一样。” 周劲野认真地观察了周围一圈,地板是深绿色的,墙壁因为年岁的缘故有一点发白。 “……” 好像确实有那个感觉。 寝室楼里没电梯,不过学校向来都是很为高三考虑的,周劲野的寝室在二楼的尾部。 才一楼,林觉晓不怎么吃力地帮着周劲野把行李搬了上去。 走廊旁边的寝室门都是敞开着的,家长都在帮着学生打扫寝室里的卫生,时不时还有小男生火急火燎地跑过。 林觉晓拖着行李箱,眼睛不停往四周转,他笑着回忆起自己的高中生活:“怎么感觉育君一点也没变,不过听说明年就开始准备建新校区了,可惜我们应该都享受不到了。” 周劲野默默地听着。 他突然有些好奇,林觉晓高中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 应该会是那种脾气特别好的乖学生,从来不犯校规,每天都会穿整套的校服,也不会忘记带学生牌,校服的拉链应该也会拉到最顶端。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瞥过跑过的同学——身上正好穿着件校服。 育君的校服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是红白相间的,林觉晓穿这个校服,应该会很好看。 他会长得比现在更加青涩一点,笑起来的时候就是唇红齿白的,然后温温柔柔又有耐心地给人讲题。 “劲野?” 周劲野陡然回过神来,他的脚步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就在离寝室门的不远处。 林觉晓担忧地问:“你是不是很紧张?” “没。” 周劲野快走了几步,像是为了验证他说的话,他经过林觉晓的时候走得更快了。 四人寝只剩下了上铺的一个床铺,寝室里只有一个男生在,正蹲在地上理行李。 听到门外的响动,他回了回头,看到周劲野的时候有些诧异,但马上恍然大悟地一拍自己的寸头:“噢!你就是陈老师说的那个转学生是吧!” 但他又看到了周劲野身后的林觉晓。 林觉晓的穿衣风格向来很高中生,现在他的身上就穿了件涂鸦t,腿上还为了凉快穿了条运动短裤。 男生突然有点分不清了,到底谁更像是个学生? 他整行李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小声地问:“你们谁是转学生啊?” 林觉晓心情很好地弯了弯眼睛,指了下周劲野,帮着周劲野回答道:“他是,我是他哥哥,来送他上学的。” 男生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嘴很甜地道:“哥哥你是不是也刚毕业,看着和我们差不多大!”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觉得背脊一凉。 男生一抬头,就看到了他的新舍友盯着他。 别说,长得确实挺帅的,有棱有角,但就是目光有些吓人。 周劲野的后背突然被人戳了一下,他瞬间僵住了,就听到林觉晓在他的耳边提醒他:“劲野,自我介绍。” 周劲野淡淡地垂眸把视线收了回来,言简意赅地自我介绍道:“周劲野。” 男生:“……我叫李欢。” 他其实不怎么想和周劲野打交道,直觉告诉他——周劲野看起来不怎么喜欢他。 尤其是在林觉晓出去便利店买水之后,寝室的气氛像是降到了零点。 李欢的东西已经整得差不多了,他坐立不安地站在原位,时不时偷看周劲野一眼。 他的新舍友正在铺被子,育君规定了学生一定要用统一的被套,周劲野床上的被套和他那套快发黄的一样,只不过是崭新的。 周劲野面无表情,但是铺被子的动作看起来却很熟练。 李欢尝试着咳了几声,想吸引一下周劲野的注意力,但他的新舍友却像是聋了一样,很认真地理着被角。 他鼓足勇气,和周劲野搭话道:“你哥哥长得真好看啊——!” 也不知道他这句话说错了哪个字,周劲野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李欢硬着头皮继续往下道:“哈哈!你们家基因真好啊!” 周劲野终于回应了,虽然语气还是拽的跟二百五一样:“他不是我亲哥。” “那是表哥还是堂哥?” “都不是。” “邻居家的哥哥?” “不是。” 李欢:“……” 就当他以为这天已经聊死的时候,周劲野竟然接话了:“就是我的哥哥而已。” 李欢:“?” 他没听出周劲野的话是什么意思,换了个话题问道:“你高三还转学啊?” 周劲野的语气平淡:“家里有事。” 一般当别人说“家里有事”的时候,更大的情况都是些不好的事情。 李欢摸了摸鼻子,没往下问下去。 林觉晓终于回来了,他的右手上提了个便利店的塑料袋,里面装了几瓶水和饮料。 他先从塑料袋拿了瓶水出来,递给了李欢。 李欢第一个反应就是摇手,林觉晓却硬塞给了他:“我看你刚才把水喝完了,就顺便给你买了一瓶,拿着就行。” 李欢红着脸接了过来,道了句谢:“谢谢哥哥。” “砰——!” 什么东西突然从床上砸了下来,林觉晓惊呼道:“劲野!你手机掉了!” 周劲野坐在上面,表情没什么变化,好像掉的不是他的手机一样:“手滑。” 林觉晓捡起来看了一眼,松了口气。 他的手机贴的全包膜,也套着硅胶的手机壳,所以没什么事情。 他踮着脚,把手机送到周劲野的手上,叮嘱道:“以后小心点,手机坏了还是挺麻烦的。” 周劲野小声地说:“我不小心的。” 他刚正好在理被子,就听到了李欢道谢的声音,甩被子的力突然没收住,忘记了还放在被子上的手机。 林觉晓顺手从塑料袋里再拿出瓶水,递给周劲野。 周劲野却道:“我不想喝水。” “啊?”林觉晓惊讶地挑了下眉,“你不是不喜欢喝饮料吗?” 周劲野不说话了,伸手拿了林觉晓递过来的水,他抿开瓶盖就闷了半瓶。 林觉晓总觉得今天的周劲野奇奇怪怪的,他用手给自己扇着风,问道:“劲野,你的被子铺得怎么样了?” 周劲野以前上学都是自己一个人去的,铺被子、按蚊帐、整行李之类的事情都是他自己完成的。 照理说,这些事情对他造不成什么麻烦。 可周劲野今天忽然觉得自己的被子没铺好,总觉得哪里没铺平,他的手指抚过平滑的被面道:“…好像没怎么铺好。” “是吗?”林觉晓的声音远远从底下传来,“你等下,我上来看看。” 周劲野“嗯”了声。 整张床都跟着林觉晓爬梯子的动作晃动着,周劲野无声地抿了下唇。 “咚——” 林觉晓的膝盖磕在了床板上,头顶就是蚊帐,他只能从床上慢慢地爬过来。 和周劲野隔了段距离,林觉晓问:“哪里不对?” 鬼使神差的,周劲野指了指离自己很近的床头。果不其然,林觉晓按着他指的方向凑了过来。 他盘腿坐在床上,微微弯弯着背,脆弱莹白的脖颈就这样暴露在周劲野的视线范围内。 林觉晓太瘦了,蝴蝶骨在单薄的衣服下轻轻凸起。 周劲野的呼吸有点慢,好近,他想。 周劲野 林觉晓重新帮他压了压被角,顺手捋了捋被单,回头跟周劲野道:“这不是铺得很好吗?” 薰衣草香在咫尺之距发散,周劲野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他低着头,目光没放在林觉晓的身上,反而飘得很远。 “劲野?” “......” 林觉晓稍稍把声音放大,重新喊了遍:“劲野?” 周劲野骤然回过了神,他的睫毛很长,眼尾狭长,但却总给人种很淡漠的感觉。 而现在,看起来罕见地有些呆愣。 他反应过来,突然从上铺直接跳了下去,脚步落在地板上发出了声清脆的声响,周劲野的声音闷闷地从地底下传上来:“嗯。” 林觉晓一脸莫名其妙地从梯子上爬了下来,他问道:“没伤着吧,这样跳下来?” “......没。” 林觉晓习惯性地拿出长辈的架势,叮嘱道:“以后不要这么跳下去了,伤到了还是很麻烦的,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 “...知道了。” 周劲野边应着林觉晓,边背过身,蹲在地上把理还剩下一半的行李。 他不自然地摸了把自己的耳朵,有点烫。周劲野轻咳了几声,把纯棉的短袖叠起来,挂在自己的手臂上,突然问道:“觉晓哥,你——” 说到一半,他又停了。 林觉晓刚喝了口水,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问:“怎么了?” 周劲野手上的短袖被他蹂躏成一团,散开的时候估计会全是褶皱,他低着头,继续维持着往日平淡的语气问道:“你以前读书的时候也住校吗?” 他有点好奇林觉晓读书的样子,但又觉得直接问过于刻意,他只敢旁敲侧击地来问。 “我吗?”林觉晓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出了声,“我以前也住校,我和你哥还有另外两个朋友一起住,下次把他们两个也喊出来,也不知道他们最近空不空。” 周劲野在林觉晓看不到的地方不怎么开心的皱了皱眉,他想听的不是这个,他想听的是林觉晓的故事。 “劲野,告诉你个诀窍。” 林觉晓忽然冲周劲野眨了眨眼,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不会让人觉得违和,也不会让人觉得娘气,甚至带着些少年味的清爽。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用手掌挡在耳边,像是被别人听到一样道:“宿管大叔他喜欢从六楼往下开始检查,所以一般十点四十左右才会查到二楼,所以你们这段时间安静点的话就基本不会被抓。” 林觉晓说完,笑得就像是只偷腥的猫。 但隔了一会,林觉晓又大慌失色地提醒周劲野:“你都高三了,还是好好休息啊!别太晚睡觉!” 周劲野憋着笑,他觉得林觉晓这个样子有点可爱,喉咙发出了浅浅的笑声。 林觉晓红着脸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准备走了,他为了送周劲野,特意让人帮忙代了班,现在和约的时间差不多了。 但他还是有些不怎么放心周劲野,刚走到一半,又有些不太放心地回过身来:“你一个人可以吧?” 周劲野点了点头,他其实不怎么擅长在林觉晓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林觉晓要走,他的嘴角就不受控制地垂了下来。 林觉晓注意到了,犹豫地问道:“你是不是...不想住校?” 周劲野什么都没说,但林觉晓就是感受到了。 他和周劲野相处了一个礼拜多一点,就发现这个大男生就像是个锯嘴葫芦,有什么事情却什么都不说,都是要林觉晓问他好几遍,他才肯开口。 就像是现在,周劲野嘴里说着不想,但眼神却让人觉得有些熟悉。 林觉晓想起来了,周劲野的眼神,就像是他在路边捡到的被主人丢弃的那些小狗。 林觉晓止不住地有些心软,他重新问了遍:“要不别住校了,跟我一起回家?” 周劲野的眼睛暗淡地亮了亮。 说不想是假的,他不想住学校,他想和林觉晓一起住。 但脱口而出的欲望又被周劲野压了下去,他挪开视线,淡淡地拒绝道:“没关系,我就住校好了。” 林觉晓还想劝几句,手机却突然响了,屏幕上亮起的备注是“江医生”。 “糟糕!” 林觉晓惊呼了声,焦急地接了电话。 “江医生...啊我知道,我知道。” “不好意思啊......我马上过来,再麻烦你半小时。” 周劲野听着林觉晓的声音,不需要思考,就能猜到是谁打了电话过来。 他的行李已经整得差不多了,从地上站了起来。 男生个高腿长,是清瘦但又不干瘪的身形,他看起来无所谓地屈了屈腿道:“哥,你有什么事情就先走吧。” 他对林觉晓的称呼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从“觉晓哥”变成了“哥”,听起来恍若更亲密一些。 林觉晓的脚步很急,但却依旧一步三回头,冲周劲野招了招手,再次重复道:“那我先去上班,如果你不想住校了的话,就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 就当周劲野以为林觉晓已经走掉的时候,他又匆匆地跑了回来,林觉晓的鼻尖冒着汗珠,气喘得很急:“记得买书!” “......” 林觉晓这次是走了,寝室外面很吵闹,唯独他们那间寝室很安静。 周劲野无声地理完自己最后的行李,牙刷毛巾甚至是杯子都是林觉晓给他的。 林觉晓买起东西应该都是成套买的,牙刷和毛巾除了颜色和家里的不一样,其他都没有区别,杯子更就是普通的玻璃杯。 这给了一种他还在林觉晓家里的错觉。 但错觉总归是错觉,周劲野把杯子放在了自己的柜子里,转身就往寝室门外走。 他按着陈老师说的,先去了行政楼的办公室。 周劲野礼貌地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的“进来”后才推开了门,里面除了陈老师还有其他老师。 “周劲野?”陈老师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自己手里忙的是,“你先来这边。” 周劲野听话地走了过去,陈老师随手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让他坐下,椅子上还放着两套崭新的校服。 陈老师道:“这校服是后勤处送来的,我看你挺高的,就要了最大码,你应该能穿吧?” “嗯。” 陈老师执教那么多年,周劲野这种话少的学生她也见过挺多的,自顾自地继续往下道:“不过后勤那边说只有秋装了,你的夏装和冬装可能需要等等,秋装里你就先穿自己的短袖吧,看到检查的过来你再披外套就行了。” 周劲野又是“嗯”了声。 陈老师挑了挑眉,问道:“你和周玉晨不太像啊。” 周劲野这次连嗯都不嗯了,只是抬头疑惑地看了看她。 “周玉晨以前可皮了,每天都惹各种事,要不是有林觉晓帮着他,这处分不知道都要挨几个了。”这就是个题外话,陈老师只是随口一提,继续说正事问道,“你和谁一个寝室,寝室钥匙是他们给我的,我还没查?” 周劲野却有点心不在焉了,他本来靠在椅子上的背挺了起来:“...李欢。” “李欢?”陈老师纹着的眉皱了皱,有点头疼,“李欢还行,虽然有点闹腾但成绩还可以,也是我们班的。但你那个寝室应该是混寝,还有两个外班的,你尽量...不要和他们起冲突吧。” 说是外班其实是往好听的讲了,育君有个班是专门是专门设着给那些有钱人的,里面的刺头挺多。 但陈老师看了周劲野一眼,长相干净,但眉眼间有些不怎么明显的冷戾气,也不怎么像是好欺负的样子。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点名册,冲着周劲野招了招手:“走,我们先去教室。” 高三单独占了个教学楼,或许是因为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没什么人有兴趣学习,闹腾的动静像是要把整栋楼掀翻过来。 走廊上也围了很多人,周劲野跟在陈老师的身后,他身上已经披上了校服外套。 就是很典型的中国式校服,红白相间,布料光滑,穿在他身上却正合适,特别是搭上周劲野冷漠的表情,就像是浇在墨水上的火焰。 高三转学的人实在是太少,尤其是当那个转学生还长了张很俊气的脸的时候,小声的议论声频频传来,估计有关周劲野的消息在今天晚上之前就能传遍整个学校。 陈老师带的是高三(9)班,里面的人差不多已经齐了。 她一进去就拿点名册敲了敲讲台,闹腾的人群瞬间就静了下来,不少人都光明正大地打量着站在陈老师背后的周劲野。 有胆子大的女生举起出提问,起哄道:“老师!这帅哥谁啊,我们班的转学生吗?” 高中生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环节,整个班瞬间就像是个炸开锅的沸水,交谈声和笑声此起彼伏。 那个女生又拍着头,继续带头道:“老师老师!快让他自我介绍一下!” 陈老师无奈地看了周劲野一眼。 周劲野还是一脸漠然,他伸出骨骼分明的手,抽出一根粉笔。 ——“周劲野”。 他的字流畅得漂亮,但却又和他的名字一样,有些肆意的嚣张。 “啪——”周劲野又把粉笔丢回原位,从头到尾一个字也没说。 女生看傻了,眨了眨自己俏丽的大眼睛,她就坐在教室的第一排,可以毫无压力地跟周劲野交流,她问道:“没了?” 周劲野抬眸瞥了她一眼,惜字如金道:“没了。” 好家伙,女生在心里想,这帅哥还是个刺头吧?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周劲野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些什么,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来,交到了陈老师的手里:“觉晓哥让我交给你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眼低垂,有另类的乖张感。 我不喜欢打架 林觉晓匆匆赶回了宠物医院,门口挂着风铃,一推门就是叮叮当当的轻响。他戴上口罩,换好衣服就往诊室里走。 他一进去,江淼淼就不怎么客气地冲他发了个白眼:“你终于来了啊,我夜班坐到现在,你再不过来感觉我就要猝死了。” 林觉晓抱歉地笑了笑,跟她道歉道:“真的很不好意思,明天请你吃甜品?我记得你说你喜欢城街口那家店来着的?” 他的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了半张脸,明亮如星的眸子像是盛着光一样,让人发不出火。 江淼淼抱着臂,扭过头“哼”了声,“那就这样吧。” 她比林觉晓要大几岁,见林觉晓过来,她把外面披着的白大褂脱了下来挂在手上,也把头发上的皮筋摘了下来。 江淼淼的头发没染过,也没烫过,但或许因为怕麻烦,只剪到了肩部。 她用手指捋着头发,表情有些疲倦地问道:“大早上的,你干嘛去了?” 林觉晓正在翻看自己的笔记,闻言,他抬头笑了笑:“前不久我不是说了吗,我家来了个小孩,他今天开学,我送他去了。” 江淼淼“咦”了声,问道:“那小朋友咋样,还听你话吗?” 她从头到脚地打量了林觉晓一番,挑了挑眉道:“就你这个好脾气的样子,要是碰到个不听话的,你不得被欺负死?” “什么欺负不欺负的。”林觉晓无奈地笑了笑,“而且也不是小朋友了,也就比我小个五岁吧。” 江淼淼瞪着他道:“比你小五岁,就是比我小八岁,这不是小朋友是什么?” 林觉晓开始脑补起周劲野被人喊小朋友时的反应,他闷闷地笑了几声,估计周劲野会生气。 他的心情莫名的愉悦:“那就算小朋友吧,不过是个挺乖的小朋友,长得也挺好看。” 江淼淼提了兴趣,凑过去问:“有多好看?” 林觉晓想了想,从手机里翻出周劲野的一寸照,递给她看。 “嘶——” 江淼淼倒吸了口凉气,“现在的高中生那么帅啊?眼神还挺凶的。” 林觉晓闷闷地笑了声:“而且他比我高半个头,我估计他应该还有185吧。” “我终于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江淼淼叹了口气,逗着林觉晓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男高中生了。” “砰——”的一声,林觉晓吓得把手机摔在了江淼淼,他警觉地盯着江淼淼:“你不会想干什么吧?” “你没事吧?”江淼淼无语道,“女大三抱金砖,我都比他大八岁了,这我还下不去手。” 她又对林觉晓眉眼盈盈地笑了笑,调侃道:“我们两个倒是正好,我比你刚好大三岁。” 林觉晓的耳根被她逗弄红了,他无可奈何地道:“算了吧,江姐,别逗我了。” 江淼淼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的反应。 说句实话,她还是更喜欢林觉晓这个类型的。 讲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是不急不躁,待在他的身边有能让人心平气和的魔力。 更何况,林觉晓长得也不比那个小高中生差,只不过不是同个类型的。 江淼淼懒散地靠在门上,还想再逗林觉晓几句。 前台的妹妹却隔着老远喊道——“林医生,有病人来了!” 林觉晓有工作了,江淼淼也不耽搁他,她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肩,提醒林觉晓道:“明天别忘了啊,我的甜品。” “不会忘的。” 过来的病人,哦不,应该说是一只小泰迪,被主人抱在宠物箱里。 这只泰迪被打理得很干净,也不叫,林觉晓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温和地问女主人:“怎么了?” 女主人指了指小泰迪的肚子,担忧道:“它快生了,但我家崽第一次生孩子,我不怎么放心。” “第一胎啊。” 林觉晓的手法更加温柔了,他转着笔,跟女主人建议道:“可以先做一个b超,看看胎儿的状况,然后再决定它是顺产还是破腹产。” 女主人的手臂上挎着个lv,她不怎么缺钱,焦急地催促着林觉晓道:“那就先做个b超看看吧!” “好。”林觉晓的椅子在地上拖了拖,仰起脖子朝着外面喊道,“小罗——,带着只小泰迪去做下b超。” 小罗是他的助理,听到喊声后,他很快地跑了过来,他有那么点微胖,看起来憨态可掬。 小罗抱着泰迪,边哄着它,边带了它去做了b超,女主人是把泰迪当女儿在养,踩着高跟鞋就跟在身后跑了过去。 b超的片子出来得很快,林觉晓投射在电脑屏幕上,转过去给女主人看:“它的肚子里有四只胎儿,而且个头都比较大,它还是小型犬,比大型犬难产的几率大一点。” 林觉晓的笔在屏幕上点了点:“不过你也可以试试让它自然生育,等难产后再进行破腹产手术。” 女主人拧着眉头想了想,看着小泰迪的目光更加心疼了,半晌后她道:“算了算了,直接破腹产就行,然后顺便把绝育做了吧。” 林觉晓“嗯”了声道:“那您可以先把泰迪放我们这,等它快临产了我们给它做手术。” 他埋头写着单子,又仰起头来跟女主人道:“您要是工作忙,然后又不放心的话,可以加我的微信,我会给您发它的状态。” 女主人像是终于松了口气,把泰迪交给了小罗,加了林觉晓的微信才出去。 今天格外的忙,除了生育的小泰迪,还有不少主人带着宠物来看病,大大小小的毛病都有。 林觉晓帮着一只边牧抽完了腹水,送着主人出了门,揉了揉胀痛的眉心。 他今天都没怎么吃饭,脚步都有些站不稳,不过也总算是下班了。 林觉晓开着车往家里走,推开门的时候,他一时之间觉得有些冷清。 没有了饭香,家里也少了个大活人。 康康已经长大了不少,不需要蹲着点给它喂奶,他任命地帮着他们铲了屎,又添了不少猫粮狗粮进来。 林觉晓任命地躺在沙发上点了外卖,等待的时间,他开了电视。 平平从地上一跃而上,占了大半张沙发。 林觉晓嫌弃但又不怎么用力地踢了踢他,语气也像是在对恶劣的顽童一样说话:“平平,给我挪点味。” 平平就像是听得懂人话一样,无声地扒拉在了另一头地沙发上。 电视里放着林觉晓不怎么感兴趣的电视剧,他撑着下巴,没什么兴趣地挪开了视线。 今天有些累了,他有点犯困,但又竭力撑着眼皮。 他想,也不知道周劲野在学校里怎么样? * 周劲野其实也挺烦的,他是典型的厌学派,七百五的试卷,他就只能考个五百出头,勉强过个本科线。 隔了个暑假,他更加不想学了。 但这是最后一年,周劲野勉强提起精神,捏着笔继续在晚自习里写题。 周劲野个子高,陈老师直接让他坐了最后一排,还是靠门的位置。 今天一到下课,门外就像菜市场一样围了堆人,上课的时候周劲野的耳根反而更加清净些。 他的前面就坐着李欢,周劲野唯一在班上认识的人,他拿起笔,戳了戳李欢的背。 在李欢回头的那一刹那,周劲野面无表情地把空白的书送到了他的面前,他指了指:“这题怎么做?” 李欢实在是没想到周劲野回问他题,但他还是磕磕巴巴地给他讲起了题。 本来就是道基础题,三言两语就能讲话,周劲野道了声“谢谢”。 李欢的心却痒痒的,他突然觉得周劲野也没看起来那么难相处,他憋不住地问道:“晚自习下课后我们一起回寝室?” 周劲野没说话,但李欢仿佛从他的眼里读出来了他想说什么——“都那么大人了还需要别人陪着一起回寝室?” 李欢瞬间后悔了,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他只能硬着头皮等周劲野的回答。 周劲野低下头做题,很给他面子地道:“行。” 高三晚自习下课是十点,周劲野刻意等了等李欢,和他并肩走在一起。 李欢好奇地问:“你真交手机了啊,就一个?” “就一个。” “看不出来啊。”李欢小声嘟囔道,“你长了张不交手机的脸。” 周劲野语气平淡地道:“我哥叫我交的。” “哦哦哦哦!你哥!”李欢反应过来,“那个漂亮的温柔哥哥!” 李欢的脖子又是一凉,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劲野不善的眼神,觉得他可能是不太想提到他哥哥。 他生硬地转了个话题,问周劲野道:“陈老师跟你提过我们寝室的另外两个人吗?” “提过。” 李欢叹着气道:“你还是尽量不要和他们起冲突,毕竟他们两个一起混的,还都人高马大。”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扫视了周劲野一番,问了句题外话:“你会打架吗?” 周劲野垂下眸,想了想道:“我不喜欢打架。” 麻烦,还浪费精力,没必要,那是周劲野的中二时期才干的事情。 上了高中后,他都是把过来招他的人当跳梁小丑看,不能忍再说。 而且他也不想生事,最起码在林觉晓面前不行。 受委屈了吗? 晚自习下课后的寝室更加热闹,路过的时候,时不时不知道从哪个房间里冒出一句“草泥马!”,然后就是嘻嘻闹闹的声音。 周劲野避开风风火火跑过的一个人影,面色不改地继续往自己的寝室里走。 他直接拧了门走了进去,也见到了寝室多出来的两个人,还有浓重的烟味。 周劲野皱了下眉,终于认真打量起了多出来的两个人——两个男生没穿校服,身上的衣服堆满了logo,手上还捧着个手机,光明正大地翘着腿坐在床上玩。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们两个无足轻重地抬了下眉,目光从周劲野的身上划过,笑骂道:“卧槽!李欢,快点把门关上,吓死老子了。” 李欢应了声,就把门关了。 其中个男生把手机按灭,吊儿郎当地跟周劲野搭话:“哎!兄弟,你叫啥名字啊,我今天在群里看到你照片无数遍了!” “宋徐!”他又撞了撞隔壁那个男生的肩膀,摸着下巴问道,“他有那些女的说的那么帅吗,我怎么觉得也就一般?” “董乐圣,你他妈照照镜子呗。”宋徐嗤笑了声,也问了遍,“兄弟你叫啥啊?” 周劲野的眉头皱了皱紧:“周劲野。” 地上还有他们两个剩下的烟蒂和烟灰,估计是翘了晚自习回寝室抽烟,地上剩下的香烟尸体还挺多。 周劲野很讨厌烟味,他淡淡地道:“以后别在寝室抽烟。” “噫——?” 董乐圣从床上站了起来,脚尖随意地碾了碾地上的烟蒂,似笑非笑地问周劲野道:“抽烟怎么了?” 李欢的头皮快炸了,虽然他也看他们两个抽烟不爽很久了,但一直也没敢提,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 董乐圣和周劲野个子差不多,对峙起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的。 “熏到我了。”周劲野没什么惧意地道,他很平静地看着董乐圣,“你去走廊抽也行,总而言之别在寝室里抽。” “我就他妈抽怎么了?” 周劲野掀了掀眼皮看他,推开他的肩,语气平澜无波地问:“抽烟给自己上香?” 他这话说得实属不好听,董乐圣被气得手臂上的青筋暴起,猛地就要去揪周劲野的领口。 “小董!”宋徐过来拦住了他,“你身上还有个大过,别和他吵!” 周劲野拉了拉自己的领口,垂下眸平静地道:“你们在寝室抽一次烟,我就告一次老师。” 董乐圣扯着唇冷笑了几声,最后挤出了几个字来:“你牛逼。” 李欢:“!!!” 他真的不知道周劲野是怎么用这种最拽的表情,说出告老师这种话的。 这一架吵到最后确是没打起来,也奠定了他们寝室不和谐的基础,四个人之间就两两分组,周劲野不爱说话,宋徐和董乐圣又每天玩手机。 寝室里的气氛越加尴尬,但李欢却觉得这比一起好。 或许是因为周劲野的威胁有用,最起码没人在寝室里抽烟了,他们实在是憋不住了,也是跑去烟台抽的。 周劲野想的也可能是多一事少一事,偶尔闻见阳台的烟味也没说什么。 这一周勉强过得还算和平。 礼拜四的夜晚,周劲野站在阳台借了李欢的手机跟林觉晓打电话,残留的烟味熏得他烦躁。 他用手在鼻子旁扇了扇风,驱散了掉些烟味,听到林觉晓的声音的时候,他才没那么烦闷。 夏日的夜风清爽,周劲野低低地喊了声:“哥?” 林觉晓在遛狗,接到电话时费力地拉住牵引绳,没让安安乱跑:“劲野,怎么了?” “……” 周劲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今天他看到李欢在跟他妈妈打电话,有点怔愣,突然就想跟林觉晓打电话了。 电话通了,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林觉晓问:“受委屈了?” 他说话的语速慢慢的,像是轻柔的湖水。 周劲野却道:“没有。” 他说没有,林觉晓也没有继续往下问,只是陪着他聊了会天。 “我今天帮一只泰迪接生了。”林觉晓笑着说,有点得意,“很成功,术后修复也很好。” 他喋喋不休地讲了很多关于工作的事情,却不会让周劲野觉得枯燥,林觉晓讲得很有趣,还生动形象。 聊了很久后,林觉晓道:“我明天来接你?” 周劲野第一次不担心麻烦林觉晓,他就是想林觉晓来接他。 * 周劲野已经认得林觉晓的车了,一看到熟悉的车牌他就拖着行李箱往那边走。 几天不见,林觉晓剪了个头发,没有剪得很短,秀气的眉眼轮廓却越发明显。 车里的空调冷气温温的,不会让突然坐进去的人觉得刺骨,但又很好地缓解了下周劲野浑身上下的燥热。 他把行李箱放在后备箱,书包抱在怀里,坐了进去喊了声:“觉晓哥。” 林觉晓转过头对他笑了笑,拨弄了几下空调片,温和地道:“不要对脸吹,对身体不好。” 林觉晓开车的技术稳了不少,最起码敢把车速往六十码开了。 周劲野走在公寓楼道上的时候,却有些熟悉的陌生感,推开门的时候,许久不见的宠物围了过来。 小猫长得快,康康已经长大一圈了,见到周劲野的时候,很自觉地粘了过来。 它越长越漂亮了,蔚蓝的眼睛像是片深色的湖,长长的尾巴在背后摇了摇,张开粉嫩的三角唇瓣,轻轻柔柔地“喵~”了声。 周劲野弯下腰,把它抱起来。 另外只小猫咪坐在沙发上,它像是有感自己失宠的危机,冲着林觉晓嘶哑咧嘴地“喵”。 林觉晓被它逗笑了,坐到沙发旁,轻轻揉了揉它结着硬咖的眼睛。 他还顺便接了个电话:“喂,妈?” 林觉晓接电话的时候用的是方言,但江浙这一代的方言都差不多,周劲野能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他笑得狡黠,边顺着小猫咪的毛,边聊着电话。 周劲野听着声音,心思不由得有些跑远,但他忽然听到林觉晓提到了他。 ——“嗯,周玉晨弟弟,挺乖的。” ——“一起带过来,行啊行啊。” 周劲野只听了那句“挺乖的”,蹲久了的腿有些发麻,耳根子也开始发烧。 原本是顺着康康的毛在揉,不知怎的,突然变成了逆方向。 康康的毛快炸了,它不满地用自己还没长齐的牙齿,咬了咬周劲野的手掌,在他的皮肤表面留下了潮湿的口水痕迹。 周劲野才陡然回过神来,他心不在焉地蹲在地上,林觉晓的电话也打完了。 他挂了电话,问周劲野:“我妈喊我回家吃饭,你去吗?” 林觉晓笑眯眯地问:“我爸妈做饭很好吃的。” 周劲野应了下来,坐上了林觉晓的车。 回林觉晓爸妈的车途经高架,宁城的高架两条道中间种了一排的月季,粉嫩的在空中舞动,娇艳欲滴又朝气蓬勃。 林觉晓指了指给周劲野看:“漂亮吗?” “漂亮的。” 周劲野多看了几眼,趁着堵车,他把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他其实很喜欢摄影,当初为了买那个单反,还翘了好几节课,背着他妈妈也背着班主任翘了很多的课。 去酒吧驻唱,就为了买单反。 钱还没攒到,就因为未成年被老板给开了,但他最后还是收到了这个单反。 作为一个惊喜的礼物,可周劲野却再也没有用过单反拍过照。 林觉晓父母家并不远,在一个老式小区里,但楼道和房子都很干净。 他没钥匙,只能敲门,敲门没多久,他妈张慧英就跑过来开了门。 张慧英已经四十多岁了,但还是有年轻时漂亮的痕迹,身材还是匀称,正穿了条漂亮的花裙子。 林觉晓大概是长得像他,张慧英一笑起来,一开口周劲野觉得他们母子就更像了。 张慧英是个初中语文老师,讲话的时候有些文弱气,温温柔柔地道:“觉晓,进来进来。” 她又朝着周劲野笑了笑道:“你就是玉晨弟弟吧,长得真俊啊,有少年气。” 周劲野罕见地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下头,脸有些红,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姨。” 张慧英从玄关旁的鞋柜里翻出来两双拖鞋,问道:“你穿觉晓穿过的拖鞋没事吧?太突然了,阿姨来不及去给你买双拖鞋。” “不介意。”周劲野摇了摇头,把脚放进了还印着小熊维尼头像的拖鞋里。 “妈!”林觉晓的表情有些窘迫,“怎么还收着这双拖鞋。” 周劲野低头看了一眼,和拖鞋上的小熊维尼的绿豆眼对视了一眼,却道:“挺可爱的。” 屋里是阵饭香,周劲野环顾了圈林觉晓家。 布置得很温馨,一百二平的房间里很整洁,茶几上的水果盆里还放着刚洗过的苹果。 林国源从厨房里端着最后一碗菜走了出来,是碗大菜,浓稠奶白色的鱼头汤。 他往自己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手,招呼道:“过来吃饭。” 林觉晓的下半张脸比较像他,林国源也冲周劲野笑了笑道:“玉晨弟弟对吧,过来吃饭,叔叔做的鱼头很好吃。” 周劲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氛围了,他妈在的时候,也要经常出差。 所以周劲野才学会了做饭,他早就习惯一个人住在家里,一个人吃饭。 他接过林国源递过来的筷子,低声道了声“谢谢”。 不是说了别在寝室抽烟? 林觉晓晚上还要值夜班,只能吃餐饭就跑,家里和他租房的地方离的不远,张慧英和林国源也都有自己的事情干。 平日里他们都很忙,分离的时候倒也没有那么恋恋不舍。 张慧英给林觉晓装了袋水果,忍不住唠叨道:“你以前就不爱吃水果,给你拨好皮切好块送到你面前都不吃,一个人住还了得?” 她瞧见了旁边的周劲野,眼睛一亮:“劲野,帮我盯着店觉晓,每天让他最起码都吃点水果。” “妈——”林觉晓接过张慧英递过来的水果,他有些无奈地道,“你让劲野盯着我干什么,他每天还要忙着学习。” 林觉晓手里挂着的袋子沉甸甸的,估计有好几斤重,里面的水果种类多。 他叹了口气:“装那么多,我们两个吃不完吧?” “那你就多吃点。”张慧英朝他挥了挥手,又叮嘱道,“每天都要吃,记住没。” 林觉晓满口答应了下来:“记住了记住了。” 他一上车,就把水果袋放到了车后面,难得的有些叛逆。周劲野看见了,但没说话。 林觉晓刚发动车,就接了个电话,是江淼淼的。 ——“觉晓,还记得我上次帮你代班的事情吧?” 林觉晓“嗯”了声,心知肚明地问:“怎么了,需要我帮你吗?” “对对对!”江淼淼语气很急,催促道,“有人约我看电影,你快点过来啊!” “行吧,等我半小时。” 林觉晓看了副驾驶的周劲野一眼,现在送他回去已经来不及了,他犹豫了下问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医院?” 周劲野愣了愣问道:“可以吗?” “可以的。”林觉晓道,“带个家属而已,没什么问题。” 周劲野点了点头道:“那好。” 林觉晓说半小时就是真的半小时,车子停在了宠物医院的门口。 他率先下了车,周劲野就跟在他后面,还顺手拿了个后座的苹果。林觉晓以为是他自己要吃,也没多问。 这是周劲野第一次到林觉晓的工作地方,也是周劲野第一次进那么正规的宠物医院。 白楼差不多有三楼,门上挂了个小牌子,上面用手绘画着小狗和小猫。 推门而进先有排沙发,是给带着宠物的主人等候用的,现在这边暂时没人,除此之外,还有个前台。 “林医生?”前台的小姐姐看到他有些惊讶,“你过来了啊?” 林觉晓“嗯”了声道:“我来帮江姐代班。” 前台又忍不住,好奇地瞄了周劲野好几眼,问道:“这是——?” “我弟弟。”林觉晓冲她笑了笑,“有事情,只能带他一起过来了。” 前台了然地点了点头。 林觉晓带着周劲野往坐诊室走,披了件白大褂,一进去就看到了早就迫不及待下班的江淼淼。 林觉晓看了圈,问道:“陈医生呢?” “他早走了。”江淼淼火急火燎地把外套脱了下来,她注意到了周劲野,没什么空跟他打招呼,只是挥了挥手,“弟弟,再见。” “啪——” 江淼淼一甩门,跑掉了。 周劲野坐在林觉晓旁边多出来的位置上,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指了指自己问道:“弟弟是在喊我吗?” 林觉晓轻轻地应了声,边理着桌上的笔筒,边笑道:“她比你大八岁,不喊你弟弟喊啥?” 他又抬头冲周劲野笑了笑,喊了声:“弟弟。” 周劲野还想说些什么,但门铃却突然响了,林觉晓原本调侃的表情变得严肃了些。 有人来了。 周劲野陪着林觉晓在这里坐了大半夜,他也不觉得无聊,甚至觉得挺有意思的。 夜越来越深,林觉晓也终于闲了下来,抽空喝了口水。 周劲野见状,忽然起了身,出去倒了杯热水回来:“喝热水吧,你那杯应该都凉了。” “谢谢啊。” 林觉晓眼下的卧蚕重新浮现了出来,喝着热水润了润喉咙。 周劲野忽然掏出了那个苹果,应该是在他倒水的时候顺手洗了的,苹果没打过蜡,颜色比较暗淡,但现在却透着水润的红。 他的左手拿着苹果,右手拿着从前台借来的水果刀,低着头很认真地削苹果。 周劲野削出来的苹果很完美,没有一点坑坑洼洼,苹果皮都是整条下来连着不断的。 林觉晓盯着他削苹果,忍不住夸道:“技术不错啊!” 苹果皮是削完了,但和林觉晓想的不一样,周劲野自己不吃,反而是把削好的苹果递到了林觉晓的面前道:“给你削的。” “我不吃。”林觉晓下意识地摇了摇手,又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地道,“我妈让你盯着我吃水果,你就真盯啊?” 周劲野没说话,就是很执着地伸着手臂把苹果举到了林觉晓面前。 僵持了不到几秒钟,林觉晓妥协了,把周劲野手中削得剔透的苹果接了过来,在嘴里清脆的咔嚓声中啃了起来。 “你——”周劲野盯着他啃苹果,突然问道,声音有些小,“为什么会想当宠物医生?” 林觉晓咬下最后一口苹果,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因为喜欢小动物吧,我从小也比较讨小动物喜欢,再后来你应该知道平平吧?” 他的目光变得柔软了些:“它和我从小差不多一起长大,你也看到它脸上的毛了。” “金毛脸上的毛发白,就说明它的年纪越大了。为了它们,我也会很想成为一个宠物医生。” 林觉晓的语气很平和:“平平可能陪不了我多久,但它依旧很幸运了,最起码没得过什么病。” “可宠物和人一样,它们也会生很多病。”林觉晓道,“癫痫、糖尿病、心脏病等等很多,为了让那些宠物陪它们的主人更久,我也愿意担任这份职业。” 周劲野坐在旁边,认真地听完林觉晓的每一句话,才迟钝地眨了眨眼,说了句“知道了”。 * 周劲野只能在家里待一天,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得赶回学校,他没麻烦林觉晓,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起床刷牙洗脸,坐了公交车回学校。 走之前还给林觉晓买了份早饭回来。 林觉晓说要送他,一觉醒来却发现睡过头了,他大惊失色地给周劲野打了电话:“劲野!你去学校了嘛?” “去了。”周劲野这个时候刚进校门,他戴了顶鸭舌帽,伸手压了压帽檐,挡住了刺目的阳光,“我给你买了早饭,就放在桌上。” 林觉晓有那么点不好意思,底气不足地“噢”了声,他揉了把眼睛道:“那你先好好上课,我也要准备准备去上班了。” 育君的礼拜天就用来考试,从早考到晚,把六科全部考一遍,能把人考懵圈。 周劲野发现了个致命的问题,考的他全都不会,他更加烦闷了。 下了晚课,他还是跟李欢一起回了寝室。 烟味比上次他闻到的更加重了,寝室里还不止董乐圣和宋徐两个人,还有其他男生围在床边吞云吐雾。 其中有个不明状况的男生,见到周劲野和李欢过来,还往他们脚下丢了根烟道:“兄弟,一起抽一根?” 周劲野捂住鼻子,烟味却像是处处有逢的往他鼻尖里钻,他没什么情绪地看着董乐圣道:“不是说了别在寝室抽烟?” 董乐圣这次大概是觉得不能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他懒懒散散地站了起来,又吸了口烟,站在周劲野面前就要往他脸上吐烟。 他还没来得及有动作,后脑处的头发却猛地被周劲野抓住了,再狠狠地被人往后一扯。 头皮像是撕裂一样的疼,董乐圣往后跌了几步,烟灰也掉到了手指上,烧疼烧疼的。 “卧槽!”董乐圣把烟蒂往底上一甩,骂道,“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周劲野眉头都不皱一下,重复了遍:“不要在寝室抽烟。” 董乐圣大概是觉得自己失了面子,重重地推着周劲野的肩,发怒道:“老子还就抽了怎么了,管好你自己行不行啊?” 他白了周劲野一眼,骂道:“司马玩意。” 就像是个被人欺负的小可怜 董乐圣的话音刚落,周劲野突然抬起来了眼皮看他,原本平澜无波的眼神像是夹了层火一样。 他的表情还是和往日一样,平淡的没有笑意,也没夹杂着怒气。 但周劲野却猛地抬起了脚,在谁都没有预料的情况下,抬脚快准狠地踹到了董乐圣的肚子上。 他这一脚踹得实属狠,人高马大的董乐圣就像是个炮弹一样飞了出去,后背重重地磕在了床上。 他疼得呲牙咧嘴,忍着没有喊出声来,冲着周劲野骂道:“你他妈有病是不是啊?” 宋徐几个手中的烟都夹不住了,晃晃悠悠地掉在了地上。 靠,周劲野怎么就动手了? 最开始他们也只是以为周劲野看着不好惹而已,毕竟每天按时睡觉,从来不迟到早退,也不抽烟啥的,听说还主动交了手机给老师。 这种人不应该就是个好学生,妈的下手那么狠啊? 而且周劲野刚抬脚那一下的发力、收力,格外得干净利落,估计要么是练过的,要么就是打架都习惯的。 宋徐瞪大了眼睛,看了周劲野一眼。 他身上还是乖乖地穿着校服,红白相间的外套敞开着,露出了里面的黑t。 周劲野的眼底看起来没什么情绪,踹了人情绪好像也没什么波动,就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盯着董乐圣。 他薄而淡的嘴唇下压着,瞳孔黑得像是团化不开的墨,黑得瘆人。 周劲野就这样一直看着躺在地上的董乐圣,好像只要等他一爬起来,周劲野就会再补一脚上去。 董乐圣疼得满头大汗,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现在怒火中烧得不管不顾,吼着宋徐他们几个道:“他妈的,你们愣着干什么啊,打他啊!” 宋徐猛地清醒了过来,但看着周劲野,也不知道该不该动手。 他们几个身上都背着几个大过,本来说的是这一年不犯事,就这样消掉了,但如果再闹事,可能就直接是留校观察了。 可现在,他犹豫地看了周劲野一眼。 寝室里打架这件事情说大其实也不大,只要没人捅出去就行了。 “靠!”董乐圣捂着背,继续骂道,“你们他妈是不是兄弟啊,就这样看我被打啊,还算不算兄弟?” 宋徐还算冷静,但另外几个人就直接冲了上去。 他们打架一直以来都是毫无章法的,向来都是靠人多取胜的。 周劲野看着他们冲过来,眉头很不耐地皱了下,他本来是想直接动手的,但又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只是往后退了一步,没让他们打到。 但还是抵不过人多,周劲野的领口被人用力地揪住,往前扯了扯。 有人抬起拳头朝他砸了过来,周劲野明明是可以躲过的,但他的眼神闪了闪,闷声不响地挨下了这一拳。 他的脸被打得略微偏转,但周劲野的表情却还是无比平静,像是那一拳没砸在他身上一样。 但就在这个时候—— 寝室的门突然被人拉开了,宋徐他们甚至都来不及收拾床铺和地上的狼藉,就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董乐圣!又是你们几个是吧!每天在学校里除了惹事就是惹事,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们了?” 今晚值班的正好就是教导主任,姓毕,一直以来都是以凶悍出名的,罚起人来一点也不手软。 毕主任到了中年,也没发福,笔挺的衬衫系在裤子里,不怒自威地扫视了圈寝室里的每一个人,吼道:“你们都跟过来!” 跟在毕主任后面的李欢松了口气,他看情况不对,又站在靠门的位置,就直接溜出去了。 他算半个目击者,也得去。 董乐圣他们几个现在就像是待宰的小鸡仔了,连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转过头威胁李欢几句。 李欢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他不知道周劲野打人的事情,只看到了他脸上的伤:“我靠!他们真打你了啊?” 周劲野轻轻拿手指碰了碰脸上的伤口,他没镜子,看不到嘴角的伤,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没事。” 反正肯定没他踹在董乐圣肚子上那脚要来得狠,那一脚他是用了十成力的。 他走在最后面,一眼就能看到现在还痛得直不起腰的董乐圣。 教学楼里从一楼到六楼的灯全灭了,只有教务处的灯还亮着。 毕主任坐在椅子上,他们齐齐地在前面站了一排,没刚才那混混的样子了。 毕主任抬头看了李欢一眼:“李欢,你说。” 李欢就在等这一刻,他上前了部,添油加醋地道:“董乐圣他们在寝室抽烟,周劲野好声好气地让他们别抽了,他们不仅不听,还骂周劲野!” 他愤愤不平地指了指周劲野脸上的伤:“主任你看!他们还打人!” “卧……” 董乐圣下意识地想骂人,在毕主任的视线之下,又憋了回去,他没穿校服,花里胡哨的印花短袖上还有周劲野留下的脚印很大。 他冷笑着,一把把自己的衣服撩了开,肚子上有个明显的红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一脚用了多大的力。 董乐圣道:“周劲野先动的手!” 李欢说不出话了,他表情复杂地看了周劲野一眼——妈的,我都明显去找老师了,你怎么还那么憋不住气! 两个人身上都带着伤,打架的性质也改变了,从单方面的欺负变成了互殴。 毕主任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他先是用指关节扣了扣书桌道:“把你们的烟和火机先拿出来。” 董乐圣几个不怎么情愿地摸着裤带,把烟盒和打火机拿了出来,放到了书桌上。 “以后都不许抽烟了,要是再来我查到,你们就直接回家去。” 毕主任说完,抬头正好和周劲野对上视线。 男生眉眼冷清,站姿笔挺,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过,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做错的样子。 毕主任一下子就想到了刚才那一幕,个高的男生被剩下的几个围在一起,明明应该是弱势方,表情却冷漠地像是在看一场儿戏。 毕主任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道:“先通知你们家长去。” 董乐圣几个表情瞬间变得不一,有无所谓地,甚至有松了口气的,还有脸色变苍白的。 周劲野的瞳仁微微地扩散了下,这是他从刚才到现在,第一次有表情变化。 他们排着队,一个一个用毕主任的手机给家长打电话。 “你们几个都高三了,每天的心思都要用到学习上,寝室有矛盾,也不要自己解决,告诉老师才对。” 毕主任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周劲野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抬头看了眼钟——快十点半了。 林觉晓……会不会已经睡觉了,他惹了事,是不是会吵到林觉晓。 林觉晓会不会觉得他是那种不学无术、只知道打架的那种坏学生……。 “喂——!”他正想得出神,被董乐圣没什么好气地叫住了,“拿走,手机。“ 周劲野把手机接了过来,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独自往门外走。 他想打电话给周玉晨,但却发现,自己对周玉晨的电话一点印象也没有,倒是对林觉晓的背得滚瓜烂熟。 周劲野在外面吹了很久的冷风,还是没有把电话拨出去,直到手指都在半空中悬得有些发麻,他才按下了拨通的键。 电话一通,就传来了林觉晓礼貌的声音:“喂,你好?” 周劲野的喉咙好像卡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菜很小声地叫道:“…觉晓哥。” “劲野?” 林觉晓一下子听出了他的声音,他应该是在外面聚餐,碰杯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周劲野松了口气,最起码他没打扰到林觉晓休息。 林觉晓紧接着追问道:“怎么了,那么晚打电话过来?” “……”周劲野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和人打架了,可能需要你过来一趟。” 林觉晓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就这一秒,周劲野的心跳都好像快骤止。 最后,林觉晓也只是温温和和地问了句:“伤到了吗?” 周劲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嘴角刺痛的伤仿佛在瞬间炸开,他说了句:“没有。” 林觉晓又问:“那在教导处吗?” 周劲野“嗯”了声,林觉晓反而反过来安慰着他道:“没事的,等我过来啊。” 电话挂了,周劲野却又站在外面吹了会冷风,等他再一次进去的时候,排排站已经变成了排排坐了。 一个靠着一个,伏在书桌前写检讨。 周劲野走过去,从书桌上拿了笔和纸,他不想和董乐圣他们待一块,自己去了角落里的桌子上写。 他写检讨也是有一手的,但这次写的不甘不愿,又或许是因为心不在焉,半天都挤不出一个字。 就当周劲野抓着笔,思绪混乱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开了。 ——林觉晓反而是最早过来的。 他跑得急,气喘吁吁地靠在门上。 林觉晓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周劲野,他比别人高,但桌子却比别人矮了一截,两条长腿很委屈地曲着。 周劲野是冷白皮,颧骨上的红印还没退去,在皮肤上格外得扎眼。 右嘴角的皮也破了,嘴唇上的血却早就结着痂。 他就坐在小角落里,抬头看着林觉晓,睫毛是浓黑色的,瞳孔也比别人黑得透亮。 在看林觉晓的时候,有些无措。 林觉晓有点心疼,他觉得周劲野就像是个被人欺负了的小可怜,还是不敢找家长的小可怜。 疼不疼 林觉晓的手上还提了个塑料袋,上面还印着“人民大药房”的字,教务处里毕主任不在,只有几个学生。 他快走了几步,小跑到了周劲野的面前。 周劲野坐在椅子上,比站着的他要矮上许多,林觉晓把塑料袋搁在书桌上,弯下腰,轻轻用手扶住周劲野的下巴把他的脸往上带了点。 林觉晓的脸上没有半路被叫过来的半分不耐,反而是心急火燎的担忧。 他托在周劲野下巴上的手指,带着温热的暖意,像是冬日的一缕阳光。 周劲野呆呆地抬着脸看他,直到嘴角的伤口被人用指尖碰了碰,他才疼得下意识地拧了下眉。 他听见林觉晓问道:“疼不疼?” 周劲野的心跳得莫名得快,比起嘴角撕裂的疼,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心跳声什么时候能平息下来。 他垂在腿边的手无声地掐住了自己的掌心,心跳声却仿佛愈发清晰了。 “还好,不疼。” 这句话周劲野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说出口的,像是做了场梦,云里雾里地脱口而出。 “还说没受伤?”林觉晓叹了口气,也没训斥他,只是耐心地跟他道,“以后伤到了也没憋着,就跟我说就行了。” 他轻笑了声:“虽然我专业不对口,但涂个药还是没问题的。” 周劲野知道林觉晓这是刻意在开玩笑,来缓解他忐忑的心理,也是在告诉他——我没生气,没关系的。 周劲野顺从地往前坐了点,脖子仰久了有些发酸,但他却只声不语,甚至还有那么点的小窃喜。 温热柔软的手指忽然脱离了他的下巴,周劲野下意识地用目光去追寻。 林觉晓把手移开,去拿袋子里的东西,他埋头很认真地拆着药膏的包装,没看见周劲野微微下垂的嘴角。 他买了药膏和棉签,细心地挤了药膏在棉签上,才再次微微托起了周劲野的下巴,帮他上药。 药膏凉凉的,涂在伤口上,不知道是心理作用在作祟,还是因为它的功效就是那么强大。 总而言之,周劲野不疼了。 他睁着眼,趁着林觉晓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的伤口上,光明正大地打量着他。 林觉晓的目光专注,或许也因为过分专注,秀气的眉微微拧起着,红润的唇紧抿着。 他的手长得很漂亮,骨节并没有特别突出,手指细长,指甲剪得圆润光洁。 长着这么双手,做起什么事情来都格外得赏心悦目。 他边帮周劲野上着药膏,边问道:“怎么打起来的?” 林觉晓瞥了围在一起写检讨的那堆男生,一个一个看起来都不像是什么好学生,他又叹了口气道:“你怎么那么不机灵,那么多人打你一个?” 周劲野局促地摸了摸脖子。 他其实想说,他一个人打得过那么多人的,脸上挨这么一下,也是为了把事情化小。 因为如果只有董乐圣一个人受伤的话,那么这件事就会更麻烦点。 最后,周劲野只能闷闷地说一句:“我以后不会打架了。” 林觉晓笑了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周劲野的头发没烫过也没染过,平日里还洗得勤,是纯天然的干爽柔软。 手感好得跟平平身上的毛一样,林觉晓没忍住,又打着圈般得揉了把。 “你们这个年纪的男生,起点口角是很正常的事情。”林觉晓道,“不过打架还是最好不要了,尤其是他们人那么多的时候,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他看着周劲野,嘴角带笑地问:“知道了吗?” 周劲野“嗯”了声,被林觉晓摸过的头发都酥酥麻麻的,他低着头,才没让林觉晓看到他有点红的脸。 “所以为什么打架?”林觉晓问,“可以跟我说说吗?” 周劲野沉默了一片刻,还是轻声地道:“他们在寝室抽烟,我让他们不要抽,他们骂我,然后就打起来了。” 教务处很安静,周劲野的声音很轻,但所有人都听见了。 董乐圣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起来,抓笔的手臂青筋暴起。 从林觉晓进来的时候,他们就注意到了,本来没放在心上,但周劲野变脸的速度却比京剧还要快。 他本来坐在角落,冷着眉写报告,谁发出点声音打扰到他,他目光就轻轻飘过去。 不像是威胁,但就是看得人心慌。 但周劲野喊“哥哥”的这个男人一过来后,周劲野就像是被夺舍了一样,眉眼无比乖顺,甚至还显得有些惊慌,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 那人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样子和平日在寝室寡言少语的样子一点也不像。 周劲野在寝室不说话,就是单纯地不想说话,而在林觉晓面前是说不出话,生怕说错了些什么。 董乐圣听到周劲野这番说辞,气得直接翻了个白眼,妈的,这周劲野他妈还双面人是吧? 这字字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地位,人确实是他先骂的,但是什么叫打起来了? 要不是他肚子上的伤口还在疼,董乐圣差点就要信了,明明是周劲野先动的脚。 而且很明显,周劲野没他伤的那么重。 他气得快把笔摔掉的时候,毕主任回来了,林觉晓率先迎了上去:“主任好,我是劲野的哥哥。” 林觉晓吧周劲野护在身后,抱歉地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让您大半夜还闲不下来。” “周劲野的哥哥是吧?” 毕主任推了推眼镜,认真地扫视了林觉晓一番,太年轻了,也长得和周劲野不像。 他伸出手臂,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道:“你先坐。” 隔了那么多年了,林觉晓进教务处还是紧张,毕主任还是他以前读书的时候那个主任,但他读书的时候还算安分,没什么机会和主任面对面交谈。 现在也算是个新奇的体验,他还没生儿子和女儿,就能先体会一下被叫家长的感觉。 林觉晓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连毕主任给他倒的水,他也不怎么好意思去拿。 周劲野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默默无声地站在了他的背后,林觉晓扭过头,用口型跟他说,让他先去坐着。 他看懂了,但就是没有,只是摇了摇头。 “周劲野这才刚转学过来,就和别人打架了,不过也算是事出有因,但总归动手就是不对的,他们班主任那边我也已经通知了。” 林觉晓忽地紧张了起来,问道:“那劲野会挨处分吗?” 毕主任抬头,看了圈那堆学生,其实不止林觉晓,剩下的人也都很紧张。 他道:“该给的处罚还是要给的,不过他们都高三了,再说吧。” 林觉晓和毕主任交谈几句的功夫,剩下的家长像是约好了一样,来得没什么先后可念。 不过还是没来齐,有几个家长甚至嫌远,找了个借口干脆推脱不来了。 董乐圣的妈妈一看就不是好惹的,风风火火地一甩门就走了进来,没说话就先扭起董乐圣的耳朵。 她也不管这是在办公室,开口直接用流利的方言咋咋唬唬地骂道:“我跟你说了几次了,不要在学校里闹事,你怎么就是不听?” 说着说着,她直接一抬手拍在了董乐圣的后脑之上,声音清脆地像是在拍西瓜。 董乐圣被她打了也是只声不语。 毕主任见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就问道:“周劲野脸上的伤谁打的?” 事情因董乐圣而起,这个年纪的男生最讲所谓的义气,他硬着头皮顶了下来:“我打的。” 话音刚落,他的后脑就又挨了下,比刚才那声还要来得更加清脆。 董乐圣妈妈又骂道:“我每天起早贪黑供你读书,你就在学校里这个样子,打架、抽烟,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冲突主要发生在他们两个身上,毕主任边劝着董乐圣妈妈冷静先,边让剩下几个先去了副主任的办公室。 他让董乐圣和周劲野留了下来,还有他们两个的家长,林觉晓之始至终都护在周劲野的身前。 听到是董乐圣打了周劲野之后,他的脸上罕见的有了些生气的情绪。 不知怎的,周劲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毕主任询问道:“你们谁先动的手?” 董乐圣猛地再次把上衣掀了起来,肚子上的伤口因为时间的流逝,反而显得更加重了。 他指着周劲野,控诉道:“老师,他先踹的我。” 周劲野没管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先去看林觉晓,看林觉晓会不会生气。 林觉晓没有,他只是拉着周劲野往后退了几步,他拉着周劲野的手臂,扶着他的肩,安抚着问道:“劲野,你把事情经过跟主任说一遍。” 周劲野“嗯”了声,但他又极其不擅长推卸责任,他语气平静地叙述了遍事情经过:“我第一次来寝室的时候,就看到董乐圣在抽烟,我和他们好好聊过,他们也答应了。” “但我今天回去的时候,发现不仅是他们两个,他们还带了别人过来抽烟。” “我只是问了他们为什么要在寝室抽烟,他们就突然骂了我,我就动手了。” 这番话怎么看他都很无辜,但怎么听又都是他先动的手。 董乐圣妈妈估计是看周劲野不怎么擅长说话,又看林觉晓面相年轻,横足了气地瞪视着周劲野:“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不知道?” 林觉晓皱了下眉,勉强耐下心来,跟董乐圣妈妈道:“阿姨,君子动口也不是这个动——” 他话还没说完,右肩被董乐圣妈妈推了把,劈头盖脸地被骂道——“我还没说你呢,你怎么教育孩子的?” 她还想再推林觉晓一把,手腕却被周劲野抓住了,男生垂着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周劲野猛地把她的手甩开,反过来把林觉晓拽到他的身后,冷冷地道:“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他的唇色淡,不苟言笑的时候看起来更加冷漠,听到林觉晓喊他的那声“劲野”之后,表情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 周劲野微微低着头,乖顺地站在林觉晓面前。 他的头发又被人摸了摸,是林觉晓在给他顺毛,林觉晓放缓了语气问:“他骂你什么?” 在林觉晓的眼里,周劲野的本质就是个乖小孩,而且还挺成熟的,除非对方实在是说了些很过分的话,他是不会动手的。 周劲野抿了下唇,用最冷静的语气,低声跟林觉晓告状:“他骂我司马玩意。“ 哥,我脸疼。 林觉晓一股怒气直接冲上脑了,他已经好久没那么生气了,确切地来说他以前也没碰到过那么生气的事情。 他本来就是不易动怒的性格,再加上天生脾气比较好多的缘故,从来没有气到像现在头晕眼花般的感觉。 周劲野的语气平静,嘴里复述出来的话却格外扎耳。 林觉晓就知道,周劲野那么乖的一个小孩,怎么可能就会轻易动手。 那个叫董乐圣的男生骂得实在是太难听了,更何况——周劲野的妈妈前不久才刚出事。 难免周劲野会忍不住动手,从林觉晓的角度看,董乐圣就是活该。 林觉晓深呼吸着,努力压下自己怒气,语调还是抑制不住地上扬,他直视着董乐圣妈妈质问道:“你怎么教小孩的?” 他的教养不允许他说出太过分的话:“就这种话他是怎么说出来的?” 董乐圣妈妈自知理亏,还是梗着脖子不怎么讲理地道:“那打人也、也是不对的。” 林觉晓快被气笑了,他本来就爱护短,现在周劲野已经被他划到了自家人的范围之内。 他是脾气好,但不代表好欺负,他安抚性地摸了摸周劲野的背,男生的背上覆着薄薄的一层肌肉,紧实得漂亮,现在却紧绷着。 他问道:“那我们家劲野没被打吗?” 周劲野很久没被人护在身后了,事情从最开始到现在,他本来都是想自己解决的。 根据经验和猜测,就像是毕主任他说的,他们都高三了,两个人也都带着伤,估计也就大事化小,不会给处分。 但该给的处罚还是给不了,相互检讨和道歉肯定是避不过的。 就和周劲野猜的一样,毕主任站出来劝道: “你们都冷静点。” “这件事情两个人都有错,但还是董乐圣问题大点,你们都高三,挨处分也都不好消。周劲野你写个一千字检讨,董乐圣你写三千,再加国旗下广播道歉。” 董乐圣像是还不怎么服气,但被他妈掐着手臂,只能盯着周劲野把火瘪下去。 林觉晓拉着周劲野跟在他们两个身后出了办公室门,董乐圣妈妈还在骂骂咧咧些什么,估计还在骂董乐圣。 “阿姨。” 远远的,林觉晓喊住了她。 林觉晓站在台阶之上,微微低着头看着董乐圣妈妈,他的眉眼干净,自然带笑的嘴角现在都压成了平直的线。 董乐圣妈妈回过了头,林觉晓心平气和地道:“你家儿子我也不好教育些什么,但还是提醒您一句,您在这样教孩子,有您没您你家孩子都一个样。” 周劲野在背后听着,他偏着脸,没去看他们两个的反应,只是专注地盯着林觉晓看。 ——林觉晓这是在替他出头吗? 复杂的感情在周劲野心里发酵,他惹了事,林觉晓一点也没生气。 甚至还站在他的那边,安慰他,帮他涂伤膏。 而现在,林觉晓在帮他撑腰。 周劲野独立惯了,一时之间有点不适应,但想到站在他面前的是林觉晓。 心理本来就复杂的情绪仿佛又被混杂了一笔,搅合在一起,像是在画板上抹上了五彩斑斓的油画。 林觉晓这句话其实说得很不客气了,但胜在隐晦。 他拉着周劲野的手腕,从台阶上一步一步走下去,看也不看董乐圣和他的妈妈一眼。 林觉晓直接带着周劲野去了车边,他用钥匙解了锁,转过头问道:“要不别住校了吧?” 他放缓语气劝道:“劲野,你住在我家真的不会麻烦到我,所以你不用觉得困扰。” “你不想住校可以直接跟我说,受了委屈也可以跟我说,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 林觉晓的目光又变得和往常一样温和,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让周劲野误解。 他的心跳瞬间加快了些,周劲野不太确定,林觉晓有没有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 周劲野低下头,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我不想住校。” 林觉晓抒了口气,他笑了笑道:“早那么说不就好了吗?过来,上车。” 周劲野无声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但他坐进去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哪里有些不对。 座位被人调过了,以前前面的空隙都能塞下他的腿,但现在却挤得慌。 周劲野的表情瞬间有了些轻微的变化,他伸出手,默默地把座位往后调了些。 位置是空出来了,周劲野的心里却堵得慌。 他开始努力用自己贫瘠的数学知识,来计算坐过这个位置上的人大概有多高。 座位估计往后调了七、八厘米,他一米八五,那么——周劲野真的算不出来。 但周劲野一低头,就看到了只口红。 细长的阿玛尼唇釉就安静地躺在地上,还是红管的,很扎眼。 周劲野抿着唇,弯腰把口红捡了起来,林觉晓看到了,瞥了一眼,轻轻地“噫”了声道:“你把口红先放旁边的空位上吧,这好像是江姐的呢。” “噢。”周劲歌平平淡淡地应了声,手指一松,把口红放进了车门上储物的地方,像是没话找话般地问道,“她今天坐你车了吗?” 周劲野对林觉晓口中的江姐有些印象,他前几天还见过,张口就叫他“小弟弟”,还是林觉晓的同事。 是个素颜都挺漂亮的女人。 林觉晓开着车,随口应了声:“嗯,今天医院聚餐,江姐没开车,我就带了她一路。” 周劲野又没什么波动的“噢”了声,他突然灵敏地嗅到了股香水味。 不是什么少女甜香,也不是很冲的熟女香,反而是淡淡的中性香。 但周劲野知道,林觉晓不喷香水,估计是聚餐的时候沾上了别人的味道——会是那个江姐的吗? 周劲野一路上都闷闷不乐,林觉晓只当他是心情不好,努力地跟他讲了很多有趣的事情,最后也放弃了,想着应该让周劲野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但周劲野的心情,好像在他不说话的时候显得更加低落了。 林觉晓在家便利店旁停了下来,跑进去给他买了个冰淇淋,像是哄小孩一样,拆了包装送到周劲野的面前:“吃点甜的,开心一下?” 周劲野愣了下,伸出手接了过来。 林觉晓给他买的是巧乐滋,外面裹着层酥脆的巧克力皮,里面是巧克力豆还有奶油。 周劲野不喜欢吃甜的,但他不觉得腻,也不嫌冻牙。 他知道林觉晓这是在哄他,是在安慰他,是想让他开心一点,所以周劲野把一根甜腻的巧乐兹都吃了进去。 舔干净之后,冰棍上留着咖啡色的土味情话——“不许动手只许动心”。 周劲野看了一眼,确实很土,但或许是因为这是林觉晓给他买的,周劲野又觉得有点莫名的甜。 他把冰棍放进了袋子里捏在了手心。 他今天刚从林觉晓的家出来,而现在却又要住进去,周劲野走在前面,先伸手把楼梯上的触控灯点了亮。 楼梯上有脚步的回音,周劲野站在门口的地毯上,等着林觉晓开门。 屋里是黑的,但在灯亮的瞬间,周劲野只觉得暖意扑面而来,他不太适应地眯了下眼睛。 康康和他亲,又蹒跚地在他脚边蹭,周劲野弯下腰,把它抱了起来。 康康也不恐高,很亲昵地伸出舌头舔他的手指,小猫的舌头柔软,舔在手指上的感觉湿热湿热的。 周劲野抱着它,坐到了沙发上,任由它扒拉着自己的裤子。 他的注意力不在这里,反而在靠在门边的林觉晓身上,他应该是在跟他口中的江姐打电话。 ——“喂,江姐,你的口红落我车上了。” ——“恩,红色的。” ——“明天给你带过来?行……没问题。” 林觉晓打电话的时候眉眼还笑,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林觉晓笑得更开心了。 周劲野想,林觉晓对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吗? 但他没什么资格来阻拦林觉晓,他本来就是温和的春雨,而他周劲野就是这场春雨的受益者。 周劲野垂下眸,康康在他的腿上踩来踩去,雾霾蓝的眼睛盯着他看。 他伸出手,捏了捏康康的猫爪,小声地问:“他也对你那么好吗?” 林觉晓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青春期的小男生心思多,一想起来就像是倾泻而下的滔滔江水,根本止不住。 林觉晓的电话终于挂了,他换了拖鞋走了过来,笑眯眯地问他:“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早饭?” 周劲野知道,林觉晓这么说、这么做还是在安慰他,用他最抗拒不了的温柔包裹着他。 他抿了下唇,小声地道:“我给你做早饭吧,我起得更早点。” 育君的迟到铃七点二十就响了,他要是不想迟到,六点半就得差不多起床。 林觉晓诧异地问:“你不用我送你吗?” “不用,太早了。”周劲野摇了摇头,“我骑共享单车过去就行了。” 林觉晓却道:“我送你吧,这样你能多睡会。” 其实也多睡不了多久,也就早个十几分钟起床的事情,周劲野想再说些什么,咬破皮的嘴角却突然一疼。 “觉晓哥——” 周劲野鬼使神差地开口,他垂下浓黑的睫,半阂住同色的瞳仁,他别扭地卖着惨: “我脸疼。” 他贪心、贪念、贪婪林觉晓对他的好。 周劲野恍惚地发现,他好像走不出去了。 这个选择是对的 林觉晓闻言,低头看了看周劲野。 周劲野的唇线紧抿着,看起来像是耐着疼,脸颊上的伤口泛着红,像是晕出了边界。 “等一下。” 林觉晓从冰箱里拿出了个冰袋,让周劲野坐到他的边上来,用冰袋轻轻地揉过周劲野红着的颧骨,他的动作还算熟练。 温柔又不会一点都使不上劲。 他边揉,边轻声地问周劲野:“疼不疼。” 周劲野仰着头,这个角度让他看林觉晓的脸更加的清晰,流畅漂亮的下颔线,圆润弧度温婉的鼻尖,还有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 脸颊的触感冰冰的,周劲野的喉结不自觉地压了压,像是散发着什么诡异的热度一样。 连带着,他的耳朵也开始燥热起来,他有所察觉,却始终压不下这股热意。 他压下自己的那片心悸,故作镇定地道:“不疼。” 耳朵忽然被林觉晓碰了碰,他的手指因为摸过冰袋也是凉的。 可摸在周劲野的耳朵上却完全没有降温的作用,反而“腾——”地一下,像是点燃了什么开关一样,他的耳朵更加热了。 他看不到,但也知道,自己的耳朵现在肯定红得要命。 “劲野?”林觉晓疑惑地喊了喊他的名字,问道,“你很热吗?” 周劲野的嗓音有些发紧:“……没。” 他听到了自己不怎么自然的声音,尴尬地咳了几声,用正常的声音:“不热。” “那你的耳朵怎么那么红?”林觉晓问,“脸也挺红的,被那些人气的?” 周劲野:“……” 他只好硬着头皮,低了低头,小声地说:“嗯。” “好了好了。” 林觉晓又摸了摸他的头,“不生气了,和那种人有什么好生气的。现在也挺晚的了,还是收拾收拾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 冰袋被林觉晓放到了桌上,因为融化,底下攒出了滩冰水,他和周劲野的距离也拉了开,周劲野脸上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 林觉晓又问:“在寝室里洗过澡了吗?” 周劲野摇了摇头道:“没有。” 他身上的衣服因为打架有些凌乱,周劲野耸了耸鼻尖,仿佛还闻到了自己身上不怎么舒服的汗味,还有不小心沾染上的烟味。 周劲野的心“咯噔——”了下,也不知道林觉晓闻没闻到,但靠那么近估计是闻到了。 林觉晓难道闻到了他身上这臭哄哄的味道了? 周劲野的表情一变,他的脚步迈得快了点,丢下一句“那我先去洗澡了”,匆匆地去了他自己的卧室里拿换洗的衣服。 等到周劲野进了浴室,林觉晓才叹了口气,拿着手机往阳台走。 他给周玉晨打了个电话,今天难得周玉晨接电话的速度很快——“喂,觉晓,怎么了?” 周玉晨估计刚应酬完,但神志还很清醒,大着舌头问道。 “玉晨。”林觉晓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劲野今天在学校和人打架了。” 周玉晨惊呼出了声:“周劲野打架了?” 他下意识地反问:“是不是给你制造麻烦了,要不我把他接回来,反正他住校也快成年了,我带着他应该也还行吧?” “不是这个意思。”林觉晓捂了捂自己被风吹疼的脑袋,“我没有说他麻烦到我的意思,也没有不想照顾他的意思。” 林觉晓支着下巴,慢慢道:“而且他是和寝室里的人起了口角,我不打算让他住校了。” “我只是觉得——” 林觉晓的声音在空中飘得有些远:“我说到底也不是他亲哥哥,很多话他也不会和我讲,毕竟小孩还是会跟有血缘关系的人亲一点。” 周玉晨了然地问:“你的意思是让我多陪陪他?” “嗯。” 周玉晨思索了下道:“行吧,等我这次出差回来,我带点礼物给他,顺便找他聊一聊。” 他停顿了一下:“不过还是先麻烦你了。” 周劲野洗澡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从浴室走了出来,林觉晓也正好打完了电话。 他从阳台走回来,冲周劲野笑了笑道:“洗那么快?那你先去睡觉吧,早点睡。” 林觉晓又看了看周劲野湿掉的头发,叮嘱道:“记得把头发吹干了睡,不然容易感冒。” 周劲野用毛巾擦着头发,轻轻地应了声:“知道了。” 他穿着睡衣,线条紧绷着的小腿暴露在空气中,不得不说,周劲野的身材比例很优越。 林觉晓多看了一眼道:“那我先去洗澡了。” 等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周劲野的房间灯还亮着,估计是还在吹头发。 林觉晓想了想,帮周劲野泡了杯牛奶,敲了敲他的房门,等里面有响应的时候,他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和他想的一样,周劲野在吹头,似乎是因为吹了很久还没吹干,表情有些不耐。 听到林觉晓的声音,他关了吹风机的开关,燥热的风声在瞬间戛然而止。 他回过头,表情有些错愕:“……觉晓哥,怎么了?” 林觉晓温和地笑着道:“没事,就过来给你送杯牛奶。” 这是林觉晓随便找的借口,他和周劲野短暂的相处之中,就发现周劲野这个年纪的男生很好懂。 什么情绪都分分明明地写在脸上,今天他一看周劲野,就知道他的心情是真的很低落。 估计是口角之争的时候,想到了伤心事。 周劲野的妈妈才意外过世没多久,就有人明晃晃地把伤口扒出来。 周劲野绝口不提一字他难过、他心情不好,但林觉晓敏锐地察觉到,今天晚上周劲野好像一直在隐晦地跟他……撒娇。 估计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可靠的大人,林觉晓想了想,觉得周劲野可能真的需要被安慰一下、被哄一哄。 林觉晓伸手把牛奶杯放在了桌上,正好看到了桌上的相机包。 他挑了个话题和周劲野搭话:“你是喜欢摄影吗?” 一个单反也不便宜,再加上现在手机的拍照功能,如果不是喜欢摄影,很少会有人专门去买个单反。 周劲野的目光沉默地在黑色的单反包一落,他点了点头,缓慢地应道:“嗯。” 他当时很想要这个单反,可现在却连摸一下相机的勇气都没有,他只敢把单反带在身边,像是保留着一份如影随形的回忆。 有段时间,周劲野一闭眼就是满屏的鲜红色——他看到向来漂亮精致的女人躺在病房上,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 在他亲眼目睹之下,皮肤渐渐失去了光泽,周劲野知道,她的生命在最后一点点流逝。 梦里的周劲野想喊,却像是和现实重叠,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怔怔地站在医院的安全通道里,闻着消毒水的味道,抬手捂住酸涩的眼睛。 恍惚之间,周劲野忽然把自己压在心里的东西说了出来:“这个单反——是我妈送我的最后礼物。” 空气突然变得寂静起来,林觉晓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男生的眼圈有些隐秘的红。 周劲野再成熟,也只是个半大的男生。 林觉晓只能抬手,安抚性地顺着周劲野的脊背,他又听到周劲野的声音,很涩,像是混杂了沙砾一样:“可我却……不敢用。” 这是事情发生到现在,周劲野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流露出那么脆弱的一面。 就算是在葬礼之上,他也一直硬挺着,因为他妈妈曾经说过——“周劲野,男孩子不可以哭。” 所以周劲野没哭。 林觉晓没说话,像是给了他时间平复时间,等他再次开口的时候,本就温柔的声音听起来比往日还要温柔一万倍。 “劲野,我不怎么会安慰人。”林觉晓道,“我也不想你觉得我是在安慰你,因为我觉得你可能会不乐意让我看到你这一面。” 林觉晓想了想,继续道:“你不需要往前走,你要回头看,但你也不能永远停在原地。” 周劲野怔住了,全世界的人都在告诉他“不要那么难过,要节哀”,林觉晓却告诉他“难过是没关系的,但是不能一直难过”。 林觉晓停顿了下:“你妈妈知道你喜欢摄影,所以才会给你买这个单反。” “——你可以用单反记录下自己的脚步,比如高考,又比如每一场旅游,甚至结婚生子,虽然这些听起来都有些远。” “但是劲野——”林觉晓和周劲野平视着,目光温和,“你妈妈都会看见的。” 周劲野像是突然丧失了语言能力一样,但奇异的,在他心里堵了一个月的东西突然就释然了,像是荒芜的沙漠终于开出了娇艳的花朵。 他明白了林觉晓的意思,周劲野突然伸出手,抱住了林觉晓的腰。 林觉晓没反抗,任由他抱得很紧,周劲野垂下眸,把头埋在了林觉晓的肩颈处。 像是在追寻绿洲的旅人。 林觉晓的身上温暖,裹挟着沐浴露的清香,和他的身上是同一个味道。 这是一个很单纯的拥抱,周劲野就像是个在寻求安慰的小孩,林觉晓低下头,他安慰人的动作贫瘠,只会轻轻拍周劲野的背。 周劲野在来宁城的第一天,想过他独自一人来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去见自己没印象的亲人,这个选择对不对。 他现在找到了答案,周劲野肯定地说——这个选择是对的。 周劲野以前绝对是混过的 安静的房间里,林觉晓把灯关了,再走之前,跟周劲野说了句——“晚安”。 屋里的光亮瞬间熄灭了下来,黑暗却不会让周劲野觉得窒息,甚至有些莫名的安稳。 他躺在床上,调整了下睡姿,就安心地睡了过去。 这一次,他没有梦到漫天的血色,他梦到的是片花海,馨香像是绽放在鼻尖一样,近在咫尺。 他还梦到了林觉晓,弯着眼睛在对他笑,比花香要来得更加甜一点。 周劲野已经很久没睡过那么一个好觉了,等他闹钟响的时候,他才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他这周还没来得及交手机,周劲野伸出手把闹钟按了灭,他特意定了六点的闹钟,比林觉晓更早一步醒来。 因为周劲野知道,按林觉晓的性格,就算他拒绝了,他也会早起来送他。 男生起床的速度很快,换个衣服洗把脸就行,反而是刷牙的时间最久。 周劲野脸色冷漠地盯着镜子,等着下巴的泡沫都快流下来,他才打开水龙头冲掉了嘴角的泡沫。 其实是因为他还没睡醒。 等到洗漱完,周劲野才清醒了过来。 他先是帮自动投喂机里填满了猫粮和狗粮,摸了几把已经睡新的猫和狗,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往楼下走。 林觉晓的小区旁边有很多早饭摊,周劲野帮着林觉晓买了碗皮蛋瘦肉粥,又买了根油条。 八月份的天闷,他跑上跑下有些热,周劲野抓着领口松了松口气,把买好的东西放到了餐桌上。 想了想,他又从书包里翻出来了纸和笔。 周劲野抓笔的姿势很用力,一笔一画地写得很认真,尽量把自己的字写得漂亮些—— “哥,我先去上学了,桌上有我给你买的早饭,记得吃。” 他做完这一切,也才六点半,周劲野听到了林觉晓房间的动静。 周劲野把笔一松,放缓动作把门关了上,匆匆地就往楼下跑,不知今天是怎么回事,他跑得格外轻盈。 直到周劲野刚扫完共享单车,长腿支在地上,他终于意识到了些什么。 ——他的背上空空如也。 周劲野把书包忘在了家里,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椅背上,心情其实翻天到海。 他出来那么久……林觉晓估计早就看见他落在椅子上的书包了。 果不其然,周劲野的手机响了,备注就是“觉晓哥”。 周劲野沉默着,接通了电话,那头很快传来林觉晓闷闷的笑声,听起来还有点不怎么明显的担忧—— “劲野,你上学不带书包?” 周劲野说不出话来了,半天挤出了个“忘了”。 林觉晓估计是考虑到了他仅剩无几的面子,他憋着笑问道:“你在哪,我给你把书包送过来。” “……小区门口的共享单车那边。” “还行。”林觉晓调侃了句,“最起码你还没骑到学校,等我会儿啊。” 树荫之下,周劲野挂了电话,捂住了脸,耳朵和脸颊都是通红的——因为丢脸。 林觉晓下来得很快,他身上穿着夏天的睡衣和大裤衩,踩着拖鞋就跑了下来。 隔着老远,周劲野就看到林觉晓嘴角挂着笑。 “……” 林觉晓把书包放到了单车的前面栏框上,他很为周劲野考虑,只字不提他忘带书包的事情,反而问周劲野:“你起那么早?” 周劲野自己过不去心里那个坎,连看都不好意思看林觉晓一眼,低低地“嗯”了声。 “真不要我送你?” “不用。”周劲野咳了几声,硬着头皮道,“我自己去就行就行了。” “好。”林觉晓低头看了眼表,“那你快去吧,好像快迟到了。” “还有——” 林觉晓突然笑了笑:“谢谢你的早餐。” * 周劲野蹬自行车的速度飞快,路旁的建筑物和树木在他身边飞掠而过,他骑了没多久,就到了学校,比迟到铃还要早一点。 他回教室的时候,李欢已经在捧着书念了,看到他过来,鬼鬼祟祟地靠过来:“昨天怎么样,毕主任应该没给你们处分吧?” 毕主任严是严,但是关键时候还是很为学生考虑的,这也是学生不讨厌他、甚至很喜欢他。 “没事。”周劲野把书包里的书拿了出来,“就写检讨。” 他皱了下眉,突然想起来:“不过我好像忘记写检讨了。” “你没写?”李欢从他的书桌上拿起张轻飘飘的纸,正面向上地给周劲野看,“那这是什么?” 周劲野的目光一落,突然移不开了。 洋洋洒洒的一大片,字迹清秀干净,字和人也很像——这好像是林觉晓帮他写的。 周劲野的喉结滚动了下,他把李欢手中的纸抢了过来,认真地看了一遍,才低声道:“这是我哥给我写的。” 李欢显得难以置信:“你哥没骂你,还帮你写检讨?” 周劲野没说话了,把检讨收了起来。 他的心情有些沉闷,是因为他的冲动,才那么晚了让林觉晓赶来学校。 可林觉晓却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还帮他写检讨。 迟到铃响了,也是早课铃,李欢转过了头去,认真看书。 周劲野沉默地坐了会,从笔记本里撕下来了另外张纸,埋首把林觉晓帮他写的检讨另抄了一份。 而后,他把晕着林觉晓字迹的那份,交叠完放进了书包的最内层。 他不会告诉林觉晓,这是一个属于他的秘密。 做完这一切,离下课铃还是有些久,周劲野因为睡眠不足,脑袋有些疼。 他就坐在教室最后面的位置,拉开门独自一人走了出来,高三的走廊很安静,没什么人闹腾。 大家都珍惜每一秒的时间,埋头写着题,直到周劲野路过最底部的教室,也是最吵的教室。 他在路过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看到了里面的董乐圣。 周劲野淡淡地把视线移了开,还是自顾自地往洗手间走,听到后面稀稀落落的脚步声他也面色不改。 周劲野拧开了水龙头,用手做了碗状盛了水,扑到了脸上。 水珠挂在他浓黑的睫羽上,显得他更加的冷漠,洗手间的门被人关住了,董乐圣带着几个男生走了进来。 周劲野无声地甩了甩手,表情漠然地道:“让开。” “周劲野。”董乐圣肚子上的伤还在疼,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笑了笑,问道,“你是不是怂了?” 周劲野低着头道:“没有。” 董乐圣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没事找事,整得他有些烦,但是周劲野不想再麻烦到林觉晓了。 他告诉自己,忍一忍,不要给林觉晓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面无表情地掀起眼皮,盯着董乐圣问道:“你能别来烦我了吗?” 周劲野皱了皱眉:“我没功夫陪你玩。” 对方人多势众,但周劲野豪不露怯,他撞过董乐圣的肩,眼神瞥了下去:“再来烦我,像昨晚那一脚,我还能再送你十脚。” 他第一次对董乐圣笑,唇角微勾,俊美的脸庞更加的好看了:“懂了吗?” 董乐圣瞪大了眼睛,他确认了一件事情——妈的,周劲野以前绝对是混过的。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找我聊? 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劲野的威胁有了用处,董乐圣真的就没有再来找过他的麻烦。 九月一号,高一高二也都提着大包小包过来报道了,很明显的一个感官就是,学校食堂里的人越来越多了,抓违规也抓得更紧了。 周劲野的高三生活就是这么平平无奇地正式开始了,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他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年了。 他没什么感慨,还是通校,在学校里也习惯独来独往,偶尔会和李欢凑一起吃个饭。 九月后的第一个周末,周劲野等在校门口的榕树下,他的夏装终于到了,也不用在那么热的天还捂件外套了。 育君的夏季校服是白色的宽松款衬衫,左胸口上用红色的刺绣勾勒出校徽,底下的裤子却还是运动裤,只是布料更加轻薄些。 说实话,有那么些不伦不类,但周劲野就是个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周五学校门口的车流量也大,前后五十米的道路都像是堵得厉害,那么毒辣的太阳,周劲野等在原地,也没半分的不耐。 淡漠的眉眼甚至有些不怎么明显的欣喜,藏得很深。 他在等林觉晓过来接他,几分钟前,林觉晓就给他打了电话说今天可能会有点堵。 他也没等多久,就看到了熟悉的黑车,周劲野的长腿一迈,熟练地拉开副驾驶座坐了进去。 林觉晓的脸上带了个墨镜,看到周劲野进来,转过头冲他笑了笑:“酷不酷?” 周劲野看了一眼道:“酷。” 他突然发现林觉晓今天开的路线和往常不太一样,周劲野随口问了句:“是要去其他地方吗?” “嗯。”林觉晓点了点头,“你哥出差回来了,让我去接他一下。” 周劲野愣了下:“周……玉晨哥回来了?” 他这个转调格外得生硬,不过林觉晓没听出来,他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嗯,他还说给你带了礼物。” “……” 周劲野对礼物没什么兴趣,他沉默了会,突然问道:“那他回来了,你还会管我吗?” “为什么这么问?” 林觉晓下意识地道,但很快的又反应过来,周劲野就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小孩,跟他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跟周玉晨的时间更长,可能会更加依赖他。 他笑了笑道:“我当然会管你的。” 周劲野的眼睛乌黑,不舍得眨一下地看着他:“那我还是会和你住在一起吗?” “会啊。”林觉晓安抚性地道,“有人每天给我买早饭,周末还有人做饭,而且你在还多个人帮我照顾家里那些宝贝。” 周劲野像是终于松了口气,没再缠着林觉晓问些什么,安安静静地低下头玩手机。 机场的门口就有个停车场,林觉晓把车停在附近,发了个定位给周玉晨。 没过多久,就有个人影拖着个最大尺寸的行李箱走了出来,周玉晨先下意识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低着头玩手机的周劲野抬了抬眉,目光平静地和他对视着,然后问道:“需要我让你吗?” “不用,不用。”周玉晨悻悻地摇了摇手,自己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林觉晓透过前视镜,看了周玉晨一眼,取笑道:“你是去哪了,晒黑了不止一个度啊。” 周玉晨浑身热得冒汗,拨弄了下空调风片,正对着脸吹了会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他扇着风吐槽道:“被我老板丢去山沟沟里了,热得要命,网还贼差,不过还好能洗澡。” 林觉晓乐得笑着说:“那么惨啊。” “对啊,可惨了。”周玉晨叹了口气,“所以请我吃顿饭安慰安慰我呗——” “行啊。” 林觉晓应得轻快,周劲野却轻微地皱了下眉,他无意识地骗了下头,听着林觉晓和周玉晨熟络的交谈,周劲野垂了垂眸。 他们两个好久不见,聊得火热,天南地北什么东西都说得到。 突然就聊到了周劲野的身上。 可能是因为周玉晨觉得自己还是得进行哥哥的责任,问道:“劲野,学校里怎么样?” 周劲野淡淡地答了一句:“还行。” 林觉晓还在身边,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两个字:“不错。” “……” 周玉晨干干地笑了几声,求助性地看了林觉晓一眼,他可以看出来,自己的亲弟弟和自己不是特别熟,倒是和林觉晓看起来很熟。 周劲野对他们两个的亲疏程度来看,林觉晓更像是他的亲哥哥。 林觉晓专心地开着车,没察觉到周玉晨的视线,问道:“是去外面吃饭还是去我家?” “去你家吧。”周玉晨道,“外面太热了,而且今天周五,这个点估计很多店都要排队。” 林觉晓道:“行,那去我家吧。” 他又问周劲野道:“劲野,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周劲野闷闷地道:“我都行。” 因为他和林觉晓的作息错开,他都没尝过几次林觉晓做的饭,周玉晨一来就有这个待遇了。 到了林觉晓家,周玉晨硬是要扛着行李箱上去,他神秘兮兮地在林觉晓耳边道:“有惊喜。” 林觉晓觉得他有些不靠谱,但还是信了,可惜周玉晨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他气喘吁吁地搬到一半,就不行了。 周劲野站在旁边,眼见林觉晓就要去帮忙,他抢在林觉晓之前,结果周玉晨手中沉甸甸的箱子道:“我来吧。” 他说完,就提着箱子三步并成两步往楼上走。 周劲野不怎么吃力地扔着箱子,独自一人走在最前面,林觉晓笑着撞了撞周玉晨的肩:“怎么样,你弟弟厉不厉害?” 周玉晨也不觉得丢人,无所谓地甩了甩自己的手臂,“高中生就是好啊。” 林觉晓进了厨房做饭,周玉晨忽然想起来林觉晓告诉她的事情,让他找周劲野聊一聊。 趁现在还有空,他看到周劲野在阳台上浇花,林觉晓喜欢养花,怕养的猫猫狗狗啃花,阳台门一般都是紧闭着的。 移门一被周玉晨推开,周劲野就听到了,他回了下头,看到是周玉晨后又把头转了回去,问了句:“怎么了?” 他浇花的动作很随意,也很专注,像是在雕刻一个上好的工艺品。 周玉晨犹豫了一下,他觉得周劲野看起来并没有点和他倾诉的意思,不过他还是问道:“觉晓说让我和你聊一聊?” 水壶空了,周劲野把空掉的水壶放在放花的桌上,他伸手碰了碰还挂着水滴的花瓣,柔嫩的花瓣被他摸得颤了颤。 周劲野情绪不佳地问:“他为什么不自己找我聊?” 像金毛 “哈?” 周玉晨被周劲野问懵了,他有点搞不懂周劲野和林觉晓之间是什么情况。 大概就是林觉晓觉得自己并不是周劲野的亲哥哥,很多事情都管不了他,但周劲野看起来又很信赖林觉晓。 不过确实,像林觉晓这种性格的人,就是天生讨人喜欢。 周劲野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把话题转了回去:“聊什么?” “……” 周玉晨真聊不下去,他本来就跟周劲野不怎么亲,也不怎么了解周劲野的情况。 而且这个年纪的男生在他的印象里根深蒂固,他怕一个没问好,就踩到了青春期男生的雷点上。 他不知道周劲野有没有叛逆期,但看周劲野这个样子,也不是很想和他聊下去的样子。 周玉晨努力地想着办法沟通:“学习跟得上吗?” “还行。” “…那成绩有进步吗?” “不知道,还没考。” 周劲野的回答都是一板一眼的,很疏离,但是问什么又答什么。 周玉晨算是看出来了,周劲野真没和他亲近的意思,他叹了口气,问了最后个问题:“那在觉晓这住的还习惯吗?” “很习惯。” 周劲野这次答得快了点,阳台天气闷,周玉晨止不住出了不少汗,但周劲野的身上却是清爽得干净。 他的目光却像是厚重的云朵,周劲野问道:“你是要把我带走吗?” “——还是觉晓哥不想和我一起住?” “没没没。”周玉晨摇着手否认道,“我就是单纯地问问。” 周劲野“嗯”了声。 “觉晓他应该挺喜欢你的,他人是好,但对不同的人还是不一样的。我看他对你挺好的,所以应该是真的挺喜欢你的。” 周劲野的眼神亮了亮,接下来这声“嗯”显得轻快了些。 阳台太热,周玉晨又和他聊了几句,就热得受不了进了屋内。 周劲野重新灌了壶水,把刚还没来得及浇得花草也浇了遍,绿意盎然的阳台也像是抹风景。 他再次推开门的时候,林觉晓还在厨房里做饭,周劲野本来想进去帮忙,但周劲野又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脚步一转,突然掉头往卧室里走。 他从抽屉里摸索了出银行卡。 周玉晨正在客厅里刷视频,看到好笑的东西笑得像只鹅,他笑得人仰马翻的时候,面前被递了张银行卡。 握在银行卡上的是周劲野骨节分明的手。 周玉晨:“?” 他把手机放在一边,疑惑地抬起头:“给我卡干嘛?” 周劲野言简意赅地道:“住宿费。” 他妈妈死后,给他留下的钱最起码衣食无忧,再隔壁市还有一套房。 他外公外婆家里很多个孩子,典型的重男轻女家庭,但还算讲情分,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大部分的遗产都留给了周劲野。 这住宿费周劲野很早以前就想给林觉晓了,但又找不到合适的时间,最后想到了周玉晨。 周玉晨先是下意识地推脱了些:“我给过钱给觉晓,他不要。” 但周劲野的手却坚定不移,像是做小山一样横在他的面前,推也推不动。 周玉晨和他对视了很久,还是妥协般得接了这薄薄的卡:“行吧,行吧,我给他。” 周劲野道了句:“谢谢。” 他觉得自己住在这里已经很麻烦林觉晓,最开始他想的是,到了宁城之后自己在外面租个房子住。 但现在,他不想了。 周劲野把卡给了周玉晨后,就进了厨房,林觉正好在炖牛肉汤。 厨房里没空调,林觉晓用手给自己扇着风,回头看到周劲野的时候有些诧异:“你怎么进来了,里面那么热,还是去外面和你一起等着吧?” 周劲野闷声闷响地帮他切了案板上的葱,才道:“我来帮你打下手。” “不用不用。”林觉晓笑着赶他出去,“我一个人可以,炸不了厨房。” 周劲野听话地出去了,但隔了一会儿,他又重新进来了,手里多了把扇子。 他拿着扇子,站在林觉晓的不远处看着他。 林觉晓明白他的意思,知道赶不走他,无奈地冲他招了招手:“行吧,你过来帮我扇风。” 闻言,周劲野很快得走了过去,拿着扇子帮林觉晓一下一下耐心地扇着风。 他的个子比林觉晓高一点,却很依赖地粘在了林觉晓的边上,周劲野的一只手撑在厨房台上,另一只手很殷勤地给林觉晓扇着风。 透过印着碎花的玻璃移门,坐在布艺沙发上的周玉晨连瓜子都嗑不动了。 他总觉得周劲野这个样子哪里有点眼熟,恰巧,平平疯狂摇动的尾巴无意间甩到了他的脚上。 周玉晨的眼皮跳了跳,默默无声地低下头,他终于知道周劲野在林觉晓身边像什么了。 * 吃完饭,周玉晨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终于舍得拆开自己的宝贝行李箱了。 林觉晓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重了,里面被周玉晨塞了半个箱子的特产,周玉晨豪气地拍了拍:“这一箱子好几千呢,听说这些补品吃了对身体特别好,我分你半箱,你明天给阿姨他们带过去!” “…不用了吧,你自己拿着就好。” “不行,必须要!”周玉晨全当听不见,又从行李箱里翻出了个包装严实的盒子来,他犹豫地道,“劲野,听觉晓说你喜欢摄影,我也不是很了解你们那些器材,就随便买了个镜头。” 周劲野低头看了眼,他只看到了外包装上的牌子,这个牌子也不便宜。 “我——” 周劲野下意识地想拒绝,林觉晓却突然拍了拍他的背,意思明显。 他的肩线瞬间崩了崩,但又慢慢地松了下来,周劲野还是接过了这个镜头道:“…谢谢。” 周玉晨没车,租的房子也离得挺远,林觉晓准备开车送他去下地铁站。 周劲野没什么理由跟过来,车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周玉晨想了想,还是把周劲野塞给他的银行卡递了过去说:“周劲野给你的。” “劲野?” 林觉晓的反应跟他一致,“我不要。” “收着吧。”周玉晨却劝道,他把卡塞进了林觉晓的兜里,“你这不收着……” “——周劲野他不安心啊。” 一起睡 回去的路上,林觉晓独自一人开着车,少了个周玉晨跟他搭话,车里清净了不少。 现在是夜晚,他干脆把车里的空调关了,又把车窗降了下来。 车速快的时候,外面的风也够凉快。 自然风和空调风差很多,没有空调风那么得阴,但拂在脸上的时候却很清爽。 林觉晓照例把车停在楼下,走了上去。 他走在楼梯间的时候,想了很多。 周劲野给他的卡还被他放在口袋里,搁得慌,林觉晓有些头疼,靠在扶梯上停下了脚步。 这张卡,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 其实家里多了个人,林觉晓是真的不觉得麻烦,他本来就没为周劲野花多少钱,周劲野也没占他便宜,甚至很多菜都是周劲野去买的。 林觉晓揉着太阳穴,最后还是把卡收进了口袋里。 就像周玉晨说的那样,给周劲野图一分安心,等他毕业之后就还给他。 他深呼吸了口,继续爬着楼梯推开了门。 周劲野应该是在卧室,客厅里没什么人,健健难得地凑了上来。 它是只很普通的田园猫,是林觉晓从小区里捡回来的,估计以前是有主人的,不怎么怕人。 但估计是因为眼睛旁边的硬珈,被主人抛弃了,到现在都不怎么亲人,只是偶尔施舍般地蹭过来,“喵”几声。 林觉晓蹲下身,用手指蹭了蹭猫咪柔软的下巴,问它:“吃饱没?” 他其实大概能想到周劲野给他钱的理由,再联想到周劲野今天在车上问他的那些问题。 地拖得很干净,林觉晓干脆盘腿坐到了地上,健健一跃跳了上来。 趴在他的腿上,林觉晓无意识地揉了把它的脑袋,其他几只也争宠似地围到了他的身边来。 林觉晓想—— 周劲野或许是因为刚失去了亲人,他会觉得很孤独,他只是个没成年的小孩,来这个陌生的城市也很无助。 而他现在是和周劲野待的时间最长的人,所以周劲野才可能会那么不安,甚至怕他也不要他。 他想到这,周劲野卧室的门恰好开了。 他洗过澡了,头发还没完全吹干,水珠从发尾滚落到了衣领上,洇出一番水迹。 林觉晓冲他招了招手:“劲野。” 周劲野往前走了几步到林觉晓的面前,低着头问道:“怎么了?” 林觉晓指了指自己的发尾:“没吹干。” “……没事”周劲野有些失望地道,“很快就干了。” 林觉晓却突然起了身,他拉开客厅的茶几抽屉,把吹风机拿了出来,商量道:“那你坐下,我帮你吹?” 周劲野的表情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最后坐到了林觉晓面前的沙发上,他很配合林觉晓,低下了头,方便林觉晓吹。 “我开始了。” 林觉晓轻声说了句,热风就从背后突然袭来,偶尔会不小吹到他敏感的后颈。 细长的手指耐心地拨过他的头发,周劲野屏住了呼吸。 他的头发本来就吹得差不多了,没过多久就“咔哒——”一声,林觉晓关了吹风机,轻松地道:“好了。” 周劲野僵硬地道了句:“谢谢。” 他的背影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道:“我先去写作业了。” “等等。”林觉晓却喊住了他。 他从盘子里抓了个橙子,揉着橙子在茶几上滚了几圈,林觉晓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我们聊会儿。” 周劲野大概是知道周玉晨把卡给了林觉晓,听话地挨着他的肩坐到了边上。 林觉晓开始动手剥橙子,他低着头,动作耐心,医生的手多半是漂亮的,宠物医生也是。 最起码林觉晓的手很漂亮,清瘦,但不会让人觉得无力。 他甚至还细心地理了理橙子表面的白丝,林觉晓微垂着头,浓黑的睫毛半阂着。 林觉晓不喜欢吃水果,这橙子是给谁剥的就很明显了,他掰开来,递给了周劲野。 他思索着开口道:“你那个卡……我先收下了。” 林觉晓说这句话纯属是让周劲野安心。 橙子的水分很足,周劲野嚼了几口,滚动了下喉结,咽了进去。 酸甜的味道在他口腔里炸开,周劲野低低地“嗯”了声,又往自己嘴里塞了瓣橙子。 林觉晓犹犹豫豫地问道:“你的黑眼圈很重,是学习学太晚了吗?” 周劲野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眼下,没有镜子,他照不清自己的脸。 但估计黑眼圈可能真的很明显,不过跟学习没多大关系,是他睡不好。 搬来宁城后,尤其是听完林觉晓说完的那番话,失眠的情况的确有所好转,但失眠又好像成了个习惯,隔几天就犯一下。 再加上他高三,有时候作业在晚自习来不及写完,回家还是得继续写。 第二天又要早早地爬起来,黑眼圈也是难免的。 周劲野眨了眨眼,眼下的皮肤被他揉了些红,他把快说出的“是”字吞回了口。 他停顿了下,忽然改了口道:“……我睡不好,我失眠。” “失眠?” 林觉晓在心里叹了口气,建议道:“那要不要我给你去泡个牛奶?” “我试过,没用。” 林觉晓临近毕业的时候也经常因为焦虑失眠,他懂失眠的痛苦,明明有了困意,却不到深更半夜,永远睡不着。 他提了个不靠谱的意见:“你要不要今晚和我一起睡?” 林觉晓猜周劲野应该是睡得不安稳,而失眠的时候有个熟悉的人陪着会好一点。 而且他大概是猜到了周劲野睡不好的理由,但林觉晓也不会问出来,他就想找个办法帮着缓解一下周劲野的失眠。 周劲野手中的橙子已经吃完了,但指尖还余留着股淡淡的橙子味,尤其是在他碰鼻尖的时候,香味格外明显。 这是他一紧张就无意识就会做的动作。 他没说话,肩线连着脊背看起来都有些僵硬,在林觉晓看来——周劲野像是在抗拒他的接近。 他仔细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这个提议有些太突兀了,林觉晓改口道:“刚是我随口说说的,你想自己睡的话就——” 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劲野打断了。 “好。”周劲野答应得飞快,小声地问,“那睡你的房间还是我的房间?” “——我的房间好像有点小。” 想抱他 周劲野靠在床上的靠垫上,手上还拿着手机,目光却空落落地停在虚空之中。 稠长的睫毛轻微地颤抖着,偏薄的嘴唇微微地抿着,他其实现在很紧张,皮下的心跳都快像是小鹿在撞。 周劲野伸出手,摸上了自己左胸膛的位置。 他偏了下头,看了眼旁边暂时还空着的床铺,林觉晓的被子是深灰色的。 他好像对这种事情向来都不讲究,只是不怎么喜欢花里胡哨的,简单干净就行了。 被子上没什么味道,只有林觉晓身上常有的皂香,周劲野的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下。 他甚至不怎么敢把手搭在被子上,周劲野抬起头来,试着艰难地转移一下注意力。 林觉晓的房间很干净,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买东西,买的东西也都是实用那一卦的,屋里的柜子甚至都没填满。 只摆了半个柜子的乐高,应该都是林觉晓自己拼的,这是周劲野第一次找到林觉晓身上比较像年轻人的爱好。 林觉晓不抽烟、不喝酒、也不蹦迪,平日就溜溜狗养养花。 所以他才会觉得,林觉晓就像是夏日平澜无波的湖水,被阳光照得波光粼粼。 他盯着乐高看,有些新奇,但仔细一想,这又确实是林觉晓会喜欢的东西。 需要耐心,又耗时间,拼完后放着又很满足收藏癖。 周劲野看着发呆的时候,房门突然开了,林觉晓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的睡衣就是早年穿垮的短袖,白色的布料被洗得有些薄,但不透,只是把他单薄的肩胛骨显得愈发明显。 林觉晓在家里略微地有些不修边幅,穿着条舒舒服服的大裤衩,踩着双底都快磨没的人字拖,懒洋洋地就往周劲野旁一躺。 他一靠过来,就仿佛有股热气扑面卷来,裹挟着不重不淡的皂香。 林觉晓躺上床的时候很松懈,并没有因为床上多了个人而觉得不适,他把脚上的鞋子踢掉,一溜烟地钻进了被子里。 床上只有一条被子,他一掀一松的动作很小,但还是有风从外面钻了进来。 周劲野开始止不住地出了手汗。 “热不热?”林觉晓问,“要不要把空调调低点。” 周劲野的手心越来越粘湿,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大腿,他想去碰林觉晓,但又不敢去碰林觉晓。 他低着头,小声地说了句:“…不热。” 林觉晓笑着问道:“怎么了,和我一起睡觉紧张了?” “….没。” “那是害羞了?” “……” 林觉晓的表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还真猜中了。 他把手里的手机放心,搂过了周劲野的肩,亲昵地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近了点。 林觉晓一笑,眼下那个小小的卧蚕就再次浮了出来,他对周劲野的态度就像是长辈对小辈的态度,调侃道:“真害羞了?” 周劲野一边说着“没”,一边手心的黏腻感却越来越强,但好在他的耳朵没红。 ”没什么,大家都是男人。” 周劲野的目光终于敢滑过来了,他在林觉晓的锁骨上一停,问道:“你以前和别人一起睡过吗?” “睡过。”林觉晓伸了个懒腰,“我记得高中军训的时候是大通铺,不睡不行。” “还有就是以前和你哥他们旅游的时候,那时候我们都没什么钱,正儿八经的穷游,房间也只开得起一间。” 早年的宾馆没抓那么紧,只要给了钱,一间房说多少人也没管。 林觉晓突然起了兴致道:“好像还有我们那时候出去玩的照片,你要不要看看?” 周劲野的眼睛微微亮,问道:“可以吗?” 他没见过林觉晓以前的照片,他真的很好奇,以前的林觉晓是什么样的,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可以。”林觉晓笑着道,他从床上翻了下去,走到柜子前,把年岁久远的相簿摸了出来,回头道,“你过来看。” 他喜欢记录自己生活的点点滴滴,拍的照片不多,但几乎都存在了照片上。 林觉晓捧着相册,哗啦啦地就往后面几页翻,周劲野过来得晚了一步,没来得及看到前面的照片。 他只看到了林觉晓手上正好捏着的那一页,背景是盘山公路上,旁边堆了几辆山地车,背景是火红的日出,拨开云雾的漂亮。 周劲野没兴趣去看那壮丽的日出,他看的是林觉晓。 估计是夏天,林觉晓的身上穿了件深绿色的polo衫,腿上穿了条黑色的五分裤。 五官比现在要来得更加稚嫩些,笑起来却可以和现在完美的重合,他歪着头,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相比于其他那些留着过长头发的中二少年,林觉晓的头发明显干净了很多,前不过眉,侧不过耳。 他很白,浑身上下都滚绕着清爽的少年气,就像是夏日撞冰的薄荷水。 周劲野突然道:“好看。” “你是说风景吗?”林觉晓盯着照片的背景看了会儿,终于想起来了,“这好像是隔壁市的什么山,还挺有名的。” 他把相簿合上,放回了原位,林觉晓想到了周劲野喜欢摄影,估计是觉得那边不错,想拍。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可以带你去一趟。”林觉晓道,“不过要是想拍日出的话,可能凌晨三点就要起床了,那边索道都还没开,要蹬自行车上去。” 林觉晓笑着道:“虽然累,不过挺有意思的。” 放相簿的柜子要比林觉晓来得高一点,林觉晓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周劲野忽然往前走了几步,离得他很近。 周劲野的手臂一伸,突然掠过他的耳边,重新摸着相簿的书脊把它拿了下来。 相簿的封面是磨砂的绿,周劲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他低下头,没把相簿打开,手臂自然而来地垂了下来。 他现在离林觉晓很近,近得再往前走几步,就像是能亲到他一样。 周劲野的耳廓有些红,他小声地说:“我是说你好看。” 林觉晓先是一梗,他被女孩子夸的比较多,还是第一次比小几岁的大男生这么夸。 他低下头,不怎么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长得一般吧。” “没有。”周劲野皱着眉纠正道,“不一般。” 他经过林觉晓的同意,把相簿翻了开,里面有很多林觉晓的照片。 从骑着婴儿车开始,到前不久的毕业照。 林觉晓是从小好看到大的,周劲野垂下眸,又突然抬起手,直视着林觉晓:“我来拍的话,我能把你拍得更好看。” 他没有说如果,也没有说假设,像是有盲目的自信。 林觉晓对上了周劲野的眼睛。 男生的瞳仁干净,黑白分明得像是不掺任何杂质的干净,林觉晓好像在周劲野的眼睛里,看到了那片像是火烧着的云。 周劲野眼里的情绪像是比日出都要来得灼热,他的睫毛根根分明,唇色是天然的红,但平日里都没什么表情。 不爱笑,也不怎么生气,就连林觉晓都很少看到他的情绪波动,只能从相处久了之后的小细节来看他开不开心。 可现在,周劲野的情绪浓烈地外露着。 林觉晓笑了笑道:“好啊,我给你当模特,记得把我拍好看点。” 他们两个又聊了会儿天,到最后,林觉晓就有些困了。 昨天他上了个夜班,严重地睡眠不足,现在就开始止不住地犯困。 周劲野见他打了个哈欠,也不再打扰他了,反而主动伸出手,关灭了灯。 屋里瞬间变得漆黑一遍,林觉晓轻声道了句“晚安”,被子被他拉得发出了些细细碎碎的声音。 周劲野察觉到林觉晓光滑的皮肤不小心蹭过了他的手臂,像是段丝绸划过,留下的触感都如同水波纹般。 林觉晓睡得很快,没过多久,就没了什么响动,只有平缓的呼吸声。 周劲野像是生怕吵到林觉晓,他屏住呼吸,无声地撑这手支起了上半身。 摸不透五指的黑中,他的眸色仿佛比这无边黑暗都要来得沉,他在虚空中张了张手臂,像是要把林觉晓抱紧一样。 但忽然地,林觉晓翻了个身,周劲野的心跳都像是落了一拍。 他垂着眸,眼底像是片深邃的星河,最后还是轻手轻脚地躺在了林觉晓的边上。 “晚安。” 周劲野道。 你的口红 周劲野养成习惯的生物钟让他在清晨六点就睁开了眼,他下意识地先是闭着眼睛,准备清醒清醒再起床。 但突然一低头,周劲野瞬间僵住了,他的下巴无意间蹭过了林觉晓的发丝。 换句话说,他还是把林觉晓抱在了怀里。 昨晚睡觉前他还特意和林觉晓拉远了点距离,甚至连动也不敢动一下,也不知道熬了多晚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可现在看起来,他特意保持的距离早已报废,他现在离昨晚睡过去的地方十万八千远。 大概是在睡梦中,他就无意识地靠近了林觉晓,然后身随心动,横过了条手臂,把他搂进了怀里。 屋里的空调打得实打实的冷,林觉晓或许是因为冻到了,追寻着本能去找热源,所以才贴得他那么近。 周劲野瞬间屏不住了呼吸,好像在担心,从他鼻尖泄出来的气会惊扰到林觉晓。 林觉晓还睡得很熟,被子蒙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了清隽的眉眼。 鬼使神差地,周劲野没把手臂挪开。 他小心翼翼地低下头,慢慢地把手臂收紧,周劲野控制着力道,把林觉晓往自己的怀里带了点。 林觉晓还是睡得很熟,只是轻微地皱了皱眉,周劲野瞬间就不敢抱他了。 但隔了很久,林觉晓又忽然伸出手,像是用了个拥抱的姿势反手抱住了他,又像是哄小孩睡觉一样拍了拍他的背。 被林觉晓碰过的地方都好像是在发烫,周劲野心虚地看了林觉晓。 林觉晓没醒,这就是他无意识的动作。 周劲野松了口气,他重新闭上了眼睛,脑袋捱在了枕头上。 他搭在林觉晓腰上的手还没松开。 没过多久,他又突然睁开了眼睛,眼里没有半分困意。 周劲野垂下眸,细细地用眼神勾勒着林觉晓的五官,像是想用视线拍出张完美的定格照。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知道他不该把林觉晓抱得那么紧,知道他不该若无其事地和林觉晓躺在一张床上。 但周劲野却还是这么干了。 * 周劲野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林觉晓喊醒,他的肩膀被林觉晓温和地推了推。 他在睡梦中察觉到,下意识地反手把林觉晓搂得更紧了些,但又猛地反应过来,瞬间收了力。 “醒了?” 林觉晓没生气,也没觉得不对劲。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反而笑着道:“你睡觉喜欢抱着东西睡啊?” 怀里的余温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劲野有些不太适应,他听着林觉晓的声音,有点心虚。 周劲野应了声:“……嗯。” 林觉晓没放在心上,他弯着腰从地上找到自己的拖鞋穿上,随口道:“以后抱女朋友可别抱那么紧,我刚感觉差点被你勒死。” 周劲野沉默了片刻,道了句歉:“…对不起。” “没事。”林觉晓拖着拖鞋就往门外走,回头道,“我先去刷牙了,你没事的话可以继续睡会儿,我过会就去上班了。” 理论上来讲,高三的周末是难得可以赖床的日子,但周劲野却无声地下了床。 林觉晓的手还停在门把手上,面露惊讶地问道:“你不睡了?现在才八点多呢。” 周劲野摇了摇头:“我要写作业。” “加油。”林觉晓鼓励了他几句,“再坚持一年就能解放了,最起码大学不会像高三一样,每天都那么累。” 周劲野其实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他如影随形地跟在林觉晓的身后。 林觉晓刚醒,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等他挤了牙膏在电动牙刷上,抬起头来的时候才看到了背后的周劲野,林觉晓被赫得差点吞了口牙膏进去。 他往旁边站了点,给周劲野让了个位置,试探地问道:“你也要刷牙?” 公寓里只有一个洗手间,但还算宽敞,他和林觉晓并肩站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挤。 周劲野也开始刷牙,手里捧着的杯子和林觉晓一模一样,是随处可见的马克杯。 一绿一白,他手上的是白色的。 他们并肩站在镜子前,身高都是合适的相搭,趁着林觉晓低头洗杯子的时间,周劲野的唇角翘了翘,又被他悄无声息地压了下来。 林觉晓洗了把脸,湿漉漉的水珠半掉不掉得挂在他睫毛上,他睁不开眼睛,摸索着拉过周劲野的手臂,求助似得道:“我的毛巾——” 他的毛巾就挂在架子上,周劲野随手一拿就取了下来,他下意识地想要去帮林觉晓擦眼睛,但硬生生地在半空中止住了。 周劲野把毛巾放到了林觉晓悬空的手上。 他抿着唇站在一旁,看着林觉晓接过毛巾擦了擦眼睛,眼尾都被他擦得有些红。 林觉晓比他早一步洗漱完,出去顺手做了两份早餐,很简单的荷包蛋和煎香肠。 他赶着上班,匆匆几口就咽了下去,然后抓过桌上的车钥匙就要往外走。 但走到一半,林觉晓又折返了过来,他问道:“劲野,那只口红呢?” 周劲野也吃的差不多了,他咀嚼的动作一停,慢慢地道:“我帮你放客厅的桌上了,果盘旁边。” “好。” 跨越着大半个客厅,周劲野突然问道:“我能跟你一起去上班吗?” 他看林觉晓的表情有些犹豫,又补充道:“我就在休息室做作业,有些题我不会,想问问你。”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林觉晓微微睁圆了眼睛,“我高考的分是还行,但很多内容都忘了,不怎么靠谱的。”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要来就来吧,家里一个人也挺无聊的。” 这是周劲野第二次到林觉晓工作的地方,门口挂着的牌子换了一个,这次换了个画工更加精致的手绘。 一推开门,又是“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今天是周末,诊所刚开就有人带着宠物来排队了,林觉晓刚进去,就被院长一声“林医生”喊走了。 走之前,林觉晓把兜里的口红给了周劲野,让他先去还给江淼淼。 阿玛尼的红管是偏正的红,周劲野把它捏在手心,往印象里坐诊室的方向走。 坐诊室只有两间,现在唯独只有一间开着。 周劲野敲了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声清亮的“进来”,他一推门,就和敲着键盘的江淼淼对上了视线。 江淼淼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身上穿了条修身的黑色长裙,黑裙红唇,头发随心所欲地盘了起来。 她看到周劲野,也不惊讶,反而自然熟地喊了声:“弟弟?” 江淼淼往她的身后看了几眼,问道:“觉晓人呢?” 她叫林觉晓叫得很亲。 周劲野走到她的桌旁,保持了段距离,把口红放在了她的桌上:“你的口红。” 他的语气不重不轻,和平日里一样疏离。 但江淼淼仿佛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他的意味,她抬头看了周劲野一眼,笑了笑道:“谢谢你啊,弟弟。” 谣言 九月底是周劲野入校后的第一个月考,他面无表情地进了考场,最后又皱着眉头出来。 高三的第一个月考都是给学生个下马威,打击打击学生,也让学生有个压力。 周劲野被打击的很不开心,李欢也在他旁边哭嚎道:“完蛋了完蛋了,我这次分肯定上不了六百了,我妈肯定要揍我了!” 周劲野更烦了,他这次考试能不能过个本科线都不好说。 他考那么烂……林觉晓会说他吗? 按林觉晓的性子,应该也不会说些什么,但估计还是会委婉地让他努力些。 周劲野比较担心的是——林觉晓会觉得他在家里学不进去,重新让他回学校去。 考完最后一门就提早放了假,时间还早,林觉晓没下班,让他直接回家,或者去他上班的地方找他 周劲野在自动贩卖机那边买了杯可乐,“噗嗤——”声,他单手开了饮料罐。 可乐刚从贩卖机上摔下来,里面的气体一下子喷了出来,周劲野躲闪得快,没被溅到。 他低下头,喝了口可乐,冰的可乐还挺降火的,他分了几口闷,喝了剩到一小半的时候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九月末还是热,只是没有七八月的太阳要来得那么毒辣,周劲野背着书包,在站台上等了等公交车。 车上的座位差不多都满了,周劲野站到角落的扶杆旁,摸出了蓝牙带上。 巧的是,失踪了一个月的王磊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他吼得很大声——“野子哥!!!” 周劲野把手机的声音调小了点,冷着声音道:“你能不能吼小声点?” 王磊吼得更大声了:“你他妈不知道我有多激动!!” 他说着说着差点哭了出来:“我妈收了我一个月的手机,我摸到手机第一件事情,就是联系你,你还不开心?” 周劲野敷衍地嗯了几声。 王磊的热情也消耗的差不多了,他习惯了周劲野这个样子,但周劲野就是面冷心暖。 平日里你感受不到他的热情,但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他也就“嗯”一身,然后默不作声地去帮你。 “你在宁城怎么样?” “挺好的。” 王磊问道:“吃的住的都习惯?” 周劲野淡淡道:“我是搬到了隔壁城市住,不是跨了半个中国。” “咳咳——”王磊咳了几声,“你那个哥哥靠谱吗?” “哪个哥哥?” 王磊道:“当然是你的亲哥哥!” “还行。” 周劲野皱了皱眉,反问道:“你不问下照顾我的那个哥哥?” 王磊在周劲野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道:“你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 “不想说了。”周劲野冷淡地道,“挂了。” “等下!!”王磊吼得更大声了,但最后声音又一点点地弱了下去,小声地问,“那你现在还去那种地方驻唱吗?” 周劲野沉默了片刻,没什么情绪地道:“不去了。” 他又重复了遍:“真挂了。” 这次王磊没拦他,周劲野挂了电话,耳机里没放音乐,一时之间空得惊人。 周劲野当时驻唱是家gay吧,主要是因为那家店隐秘性要来得好,第二就是他不想碰到熟人。 还有就是那家店的老板和他的性格很像,都是话不多的类型,看他是未成年也没说什么,工资也发的很准时。 他唱了三个月,差不多就攒到了相机的钱。 但周劲野提前一步收到了周母送的相机,周母出事之后,他用那笔钱给她买了个她一直很喜欢的包,烧掉了。 本来这应该变成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但不知怎的,有个人匿名把周劲野驻唱的视频发到了学校群里。 视频里的周劲野带着鸭舌帽,刚过变声期的声音带着点哑,透过话筒泄露出来。 鸭舌帽已经压得挺低了,但还是没挡住他冷清的眉眼,他在学校里本来就很出名,大部分人都一眼认出了他。 没有人阻止这份视频的流传,传到最后几乎就是人手一份了。 驻唱这件事情在他们这个年纪里,已经是能掀起波浪的事情了——但周劲野,却是在gay吧驻唱。 大部分人对gay都还抱有异样的情绪,可能是歧视,也可能就是单纯的好奇。 谣言也传得很厉害,最开始是传周劲野是gay,后来穿成了周劲野是个谈了很多男朋友的gay,最后变成了周劲野是个谈了男朋友还爱劈腿又滥交的gay。 搞到最后,周劲野的手机上还能经常收到别人发来的约/炮消息,甚至还有人直接发了大尺度裸/照过来。 周劲野不是很畏惧谣言,他就是单纯的烦。 他不懂,为什么那些人能靠一张嘴就编纂出那么多故事来,他一个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有那么传奇。 所以周劲野选择到了宁城,不是躲避,也不是逃,他就想还自己的耳根一个清净。 回忆起不怎么美好的经历,周劲野的脸色有些臭,他也恰好到站了。 宠物医院离站台有些远,周劲野一个人走在路上,隔着老远,他就看到了挂在半空中的牌子。 路过家便利店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去里面给林觉晓买了根冰淇淋——是林觉晓上次给他买过的巧乐兹。 医院在对面,他需要过一个斑马线,等待红灯的时间,周劲野不经意地抬起头来。 他看到林觉晓推开医院的玻璃门走了出来,手里牵了条腿短短的柯基,林觉晓弯下腰,戳了戳它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等他抬头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了站在对面的周劲野。 林觉晓站在原地,冲着远处的周劲野招了招手,周劲野听不到他的声音,但也能猜到—— 林觉晓正弯着眼睛,亲昵而开心地喊他“劲野”。 红灯很快跳了绿,周劲野环顾了下左右,确认没有车过来后小跑着过去,把手里的冰淇淋递给了林觉晓。 林觉晓接了过来,问道:“给我买的?” 周劲野低着头看绕在他腿间的柯基,小声地“嗯”了下道:“给你买的。” 他在想,如果林觉晓知道了他是同性恋怎么办? 弟弟,放个水 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林觉晓也下班了,他在洗手间洗了手,一出去就看到了在门口等着他的周劲野。 林觉晓远远地喊道:“劲野,走了。” 他低着头,看着手机里的消息,突然笑了笑,问周劲野道:“你哥喊我们吃饭,去不去,不过有别人在,还有我们高中四人寝剩下的两个在。” 虽然他的确是和周玉晨的关系要铁一点,但他们四个关系一直很好,有事没事就会聚一聚。 周劲野想了想,他看林觉晓挺想去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道:“去吧。” 这次他们约了家私房菜馆,周玉晨提前定了个小包厢,听说周劲野也要来,就让服务员加了个位置。 隔音效果一般,站在门口,周劲野就听到了里面哄闹的声音。 他们熟到连门都不用敲,林觉晓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包厢里有人在抽烟,周劲野下意识地屏了下呼吸。 林觉晓仿佛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右手扇了扇,扇掉了面前飘过来的烟味:“陈超,别抽烟。” 抽烟的男人梳了个大背头,身上穿了件ow的短袖,闻言抱歉地笑了笑,把烟头按灭在面前的烟灰缸上道:“忘了今天还有弟弟来。” 周劲野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道:“没事。” 林觉晓拉着他在包厢另外两个位置上坐下,坐在周劲野对面的是另外个陌生男人,没陈超那么吊儿郎当,鼻梁上挂着副金丝眼睛。 他冲着周劲野笑了笑,抬了个手打了下招呼道:“嗨,我是你哥高中舍友,你叫我杜哥就好了。” 林觉晓撞了撞周劲野的肩道:“他还正好在高中实习,不过不是育君。” 周劲野冲着点了下头,没多说话。 “弟弟也是育君的?” 周劲野“嗯”了声,“我读高三。” “行啊。”杜鹏池说,“要是数学不好找我,我免费给你补课。” 陈超笑着道:“杜哥出息了啊,现在还能教人了!” 周玉晨也插进来搭话道:“我们杜哥一直很有出息,你以前晚自习捧着本子求他教你题目的时候忘记了?” “靠!”陈超低低地骂了句,作势要去打周玉晨,“就你话多是吧!” 他们好久没聚,本来就很熟,嘴上没把门,一时间什么都说。 林觉晓也不拦他们,就撑着下巴,心情很好地笑着看他们打闹。 期间,周劲野在给自己倒了杯水的同时,还给林觉晓倒了杯冰水。 倒之前,还贴心地问了句:“喝冰的行不行?” 这一幕恰好被陈超捕捉到了,他咬着烟没点燃,笑得很坏地踹了踹桌子下周玉晨的脚:“这是你弟弟还是觉晓弟弟,怎么都不见他帮你倒水?” 林觉晓捧着杯子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才道:“很明显啊,我弟弟。” 他拍了拍周劲野的肩,眉眼弯起地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更向着我点?” 周劲野应得很快:“是。” 陈超在桌子上快笑趴下了,他边笑边拍着周玉晨的肩:“周玉晨你行不行啊!你以前没觉晓讨女孩子喜欢,现在连你亲弟弟都更喜欢觉晓啊!” 周玉晨面无表情地骂了遍:“有病!” 周劲野很会抓重点,他问道:“你以前很讨女生喜欢吗?” “可讨女生喜欢了。”杜鹏池把话题接过来,闷着笑道,“以前的女生胆子没那么大,但一到情人节之类的节日,觉晓桌上的礼物都是一筐一筐的。” 周劲野抓着水杯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发紧,也对,林觉晓长得好看,个子匀称,性格又好,会讨女孩子欢心是很正常的事情。 林觉晓无奈地开了口:“你们别唱我了。” 这时候服务员正好来上了菜,桌上一下子铺满了,林觉晓帮着周劲野先夹了块鱼肉。 杜鹏池他们却好像说出了兴致,把话题中心都放在了林觉晓身上:“我记得以前那个班花,叫什么季怡嘉,长得文文静静的,反正就是那种乖乖女。” “那时候她毕业了,是不是还站你面前哭,问你干嘛不喜欢她?” “……”林觉晓有些尴尬地道,“记不清了。” 他手忙脚乱地转了下转盘,把杜鹏池喜欢吃的菜转到了他面前,没什么好气地道:“吃你的饭吧。” 周劲野半晌才动了筷子,鱼肉已经被空调吹得有些凉了,他尝不出什么鲜美的味道,只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他又重新放下筷子,听着周玉晨道: “——不过也挺稀奇的,说起来觉晓还没谈过恋爱。” 周玉晨好奇地盯着林觉晓问:“你怎么就是不谈恋爱啊?” 被问这种问题,林觉晓的耳朵有些红,他含糊不清地道:“初高中那叫早恋,我忙着学习,大学我也连书都背不完,毕完业我不又忙着上班?” 包厢里惊了一秒,然后就是哄堂大笑。 陈超笑得更过分,他家里有钱,读书的时候就不怎么爱学习,时间都花谈恋爱去了,高考完又直接被家里人走到了国外去。 他捂着肚子道:“觉晓,你忙得连个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啊?” 林觉晓皱了皱眉:“我总得要对女生负责吧,我既然和她在一起了,我就要花时间对她好、陪她好、给她准备惊喜。” 说完,他挥了挥手,笑着道:“不要聊这个了,换个话题,换个话题。” 周劲野从头到尾他一直看着林觉晓。 林觉晓大概就是那种要么不谈恋爱,但一谈起恋爱就是实打实的对人好。 他低下头,但林觉晓全程提的都是女生,林觉晓也是个实打实的异性恋。 吃完饭,他们又约着去打了球,陈超带了篮球过来,以前他们高中吃完饭也都会去球场打球。 林觉晓吃得慢,最后一个还没吃完,就干脆站在旁边先消着食。 周劲野被他们喊走了,没人陪他聊天,林觉晓自己一个人靠在铁丝网上,饶有兴趣地抱着臂看着场内的动静。 球场上他们干脆分成了2v2两组,周劲野和周玉晨他们兄弟一组,杜鹏池和陈超一组。 周劲野在里面年纪是最小的,但个子却是最高的,他运球和投篮的姿势都很熟练,但就是打得太独。 不太和周玉晨打配合。 但事实证明,有时候打得独也没什么问题,周劲野一个人打过两个人也不怎么吃力。 看着周劲野仰身投了个三分,林觉晓情不自禁地拍了拍掌,夸了一句——“好球!” 球场上的周劲野跑步动作停顿了下,下半场打得更凶了,各种盖帽很截球,不同技巧性的动作张手就来,总之怎么炫怎么打。 陈超在球场跑得气喘吁吁,咬牙切齿地道:“弟弟,给点面子啊!” 周劲野半撩不撩地抬着眼看了他一眼,不重不轻地“嗯”了声,小气地给他放水了一个球后,接下来打得更加凶了。 陈超:“?” 他正好打累了,跑到林觉晓的身边,没什么力气地一屁股坐下,赶着林觉晓道:“弟弟太猛了,我顶不住了,你去打吧。” 林觉晓笑了笑,就往球场上走去。 他代替了陈超,和杜鹏池一组,他拿着球随意地拍了拍,忽然抬起头来冲周劲野一笑,像是对他眨了一下眼睛,开玩笑似地道—— “给我放个水呀,弟弟。” 想亲 周劲野的确放水了,他放的不仅是太平洋,他放的是四大洋,而且还是光明正大地放。 从林觉晓上场开始,周劲野的球风一下子收敛了起来,还不止一分半点。 他从不盖林觉晓的球,也不截林觉晓的球,还有更过分的——他甚至还要给林觉晓喂球。 每次像是要把球传给和他一队的周玉晨,但手掌又突然一翻,把球丢给了站在周玉晨旁边的林觉晓身上。 但偏偏他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 不会有失误的惊讶,也没有给了防水的心虚,周劲野的动作自然地就像是林觉晓才是他的队友。 林觉晓憋着笑,把周劲野传过来的球接住,一个背运球就要往前投篮。 周玉晨一脸无语地张开手臂过来拦林觉晓,让他更加无语的事情发生了—— 周劲野甩掉了防着他的杜鹏池,黑眸一动,突然往他们的方向利落地跑过了。 就当周玉晨以为周劲野要把放水的塞子堵回去的时候,周劲野横过一条手臂,挡在了他和林觉晓的中间。 他不是来防林觉晓的,他是来帮林觉晓防周玉晨的。 他的队友周玉晨被他牢牢地拦在线外,周劲野用身体帮着林觉晓挡着周玉晨,还要催促林觉晓道:“现在可以投。” 球场上的2v2好像马上就要变成3v1了,这才刚开始,周劲野就倒戈了。 林觉晓笑得提不上力,甚至连拍球的力都没有,篮球弹跳了几下,委屈地就要往远方滚去。 周劲野伸出腿,用脚拦住了篮球,顺势弯腰把球捡了起来,他捧着球看起来还想重新把球塞进林觉晓手里一样。 林觉晓笑着在地上蹲了下来,摇了摇手拒绝,他看着周劲野道:“我让你放水你就放水啊?” “……没。”周劲野硬着头皮道,“我没放水,是你打得厉害。” 周玉晨看乐了:“你这叫没放水啊?” 这球本来就是打着玩的,也没人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周玉晨大概也是觉得挺逗的,憋着笑了几声后才没好气地道:“我他妈在球场上都快被你放的水淹死了。” 他伸了伸懒腰,顺手把看戏的杜鹏池拽了走道:“不打了不打了,你们两个打吧。” 他们两个挨着陈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杜鹏池把眼睛摘下来,用衣摆擦了擦道:“你这弟弟挺有意思的。” 陈超也在笑:“是,胳膊肘往外拐的。” “你们懂啥?”周玉晨翻了个白眼,“我也是八月份才见到的他,他一直跟着觉晓一起,他们两个熟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是吗?”陈超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你弟弟是不是太黏觉晓了,我咋觉得亲过头了?” 周玉晨无所谓地道:“很正常啊,我弟弟还小,黏人点没啥吧?” 陈超白了他一眼道:“你弟弟今年快十八了,不是八岁。” “八岁和十八在我眼里都一样。”周玉晨说,“他妈刚走,他又一个人来这边,赖着觉晓多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抬了抬下巴,指了指球场上的两人道:“——何况觉晓不也挺喜欢他的?” 杜鹏池也拍了拍陈超的肩:“对啊,有啥呢,我们几个高中的时候不也一直凑在一起?” “行吧行吧。”陈超敷衍地点了点头,反正周玉晨都那么觉得,也没说什么了,“就当是这样吧。” 和林觉晓打球,周劲野有点无从下手,他不知道该是该继续放水,还是就认真的打。 林觉晓咳了声,盯着他道:“不要放水了啊,认真和我打一场。” 其实林觉晓的球技挺一般的,周劲野的身高又占优,林觉晓根本不可能打得赢他。 不过他对输赢一直是无所谓的,也不觉得输给周劲野丢人。 周劲野点了点头,小声地“嗯”了声。 但在林觉晓运着球过来的时候,周劲野还是下意识地躲开了。 他怕撞到林觉晓,连盖帽和截球都没干,就手足无措地站在篮筐下,眼睁睁看着林觉晓进了个球。 林觉晓接住从天而降的球,拍了拍,笑着问他:“还放水呢?” 周劲野扭开视线,随便找了个理由道:“我……有些打累了。” “那你去休息吧。”林觉晓说,“我自己打会儿。” 周劲野又不肯了,他站在原地,又小声地说:“我又好像……不是很累了。” 林觉晓回头看了眼坐在一旁的三人,他们聊得火热,手舞足蹈。 他以为周劲野是害羞,怕融不进他们三个,就干脆把球丢给了周劲野道:“那继续跟我打。” 林觉晓笑眯眯地道:“这次别放水了。” 周劲野这次点头比什么时候还快,他放水的动作也收敛了些,从放四大洋变成了只放太平洋。 林觉晓也没说什么了,就由着他去了。 后来他们五人又轮流着打了会,球场上还有其他加进来的陌生人,林觉晓不喜欢出汗的感觉,打了一会儿就从球场溜了出来。 跟在他屁股后面的还有周劲野。 林觉晓拧开手上的矿泉水,注意到背后的周劲野,没自己喝,反手递给了他,然后又弯腰重新拿了瓶。 他仰着头喝了口水,又拉着衣服的领口给自己扇风,凹陷下去的锁骨随着衣服领口的波动若隐若现。 ——林觉晓好白。 周劲野无意识地喝了半瓶水后,最后才猛呛着回过神来。 他咳得撕心裂肺,还是林觉晓拍着他的背,帮他顺了顺气,林觉晓的声音含着笑问道:“那么渴?” 周劲野有些心虚,点了点头道:“嗯,渴。” * 打完球差不多就是夜宵的点,他们一行人又约着再去吃一顿,林觉晓顾虑着周劲野明天还要早起,问道:“要不要我们先回家?” “不用。”周劲野说,“我明天起得来的。” 周劲野都这么说了,林觉晓犹豫了下,还是带着他一起去了。 现在才九点,吃完应该十点差不多。 他们随便找了家熟悉的大排档,点了几盘烧烤,又要了几瓶酒。 林觉晓问道:“你们都不开车?” “开啊。”周玉晨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这附近就有家酒吧,找代驾很好找的。” “你不喝吗?” 陈超撸了把串,竖起手指在林觉晓面前晃了晃:“撸串不喝酒,乐趣少一半。” 林觉晓推开杜鹏池快送到他面前来的杯子:“我不喝,不想喝。” “真不喝啊?”陈超失望地道,“怎么也得喝一杯吧,咱们这都几个月没见了!” 林觉晓不会拒绝人,最后还是妥协地接过了杯子,他还开着玩笑道:“那代驾钱你们帮我出啊!” 杯子里的酒是很普通的百威,有些发苦,林觉晓很久没喝酒了,不太习惯地皱了皱眉。 周劲野这时候才知道,林觉晓其实是会喝酒的,他也不是完全地不离经叛道。 大排档的杯子是一揉就皱的一次性杯子,林觉晓冷白的手指随性地搭在上面,眉头一皱一松,就喝了个底。 他把杯子在桌上一放,在嘈杂混乱的夜市里,林觉晓的身上好像沾染上了缕痞气。 不会让人讨厌的痞气。 周劲野又开始走神,或许是因为他今天见到了太多与他印象里不一样的林觉晓,他已经数不清走了多少次神了。 “劲野?” 他听到林觉晓在轻轻地唤他,周劲野这时候才发现——他在和林觉晓对视。 林觉晓才喝了一杯,眉眼毫无醉意,眼神也是清明一片。 他起身去冰柜给周劲野拿了瓶北冰洋,玻璃杯的,瓶中插着根笔直的吸管。 清脆的一声,林觉晓把北冰洋放到了他的面前。 “你喝这个吧,瓶子看起来和啤酒瓶差不多。”林觉晓笑着道,“还没成年,别馋酒。” 周劲野“喔”了声,咬着吸管喝起了瓶中的饮料。 冰过的橙汁乍入口尝不到橙汁味,只觉得口腔都被冻麻了一瞬,才能迟钝地感觉到橙汁的酸甜味道。 周劲野知道,林觉晓刚才以为,他是在看他手里的啤酒。 他以为他是想喝酒才看他,不是的。 周劲野安静地喝了半瓶橙汁,偶尔才会伸手拿着烤串吃几口。 林觉晓又被劝着喝了几杯,不过还是喝的不多,加起来也就两瓶的量,就算他酒量不怎么好,也是万万不可能醉的。 他随口一提,剩下的几个还真给他报了代驾的钱。 车钥匙给了前座的代驾,林觉晓第一次和周劲野并肩坐在后座,车后座放了其他东西,他们两个只能贴在一起并肩坐。 林觉晓喝了酒,没让师傅开空调,反而把车窗降了下来。 九月的宁城就是桂花味的,一开窗桂花香就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周劲野闻到了。 夹在桂花香中的,还有林觉晓身上的皂香和不重的酒味。 屋里很安静,林觉晓一上车就说了他眯会眼睛,让周劲野到时候叫他。 他靠在车窗上,脑袋微仰,五官在旁边飞驰而过的灯光下忽明忽暗,更多的是一个模糊的剪影。 林觉晓闭着眼睛的时候,原本温润的眉眼更像是枝头的梨花,他闭目养神的时候,唇角都也是自然上挑的。 他的呼吸很平静,但就是泄露在了周劲野的耳边。 桂花香越来越重,周劲野像是受到了什么蛊惑般,他屏住呼吸,低了低头。 他的嘴唇险些碰到林觉晓的脸颊。 这样不容易淋湿 “——到了。” 驾驶座的代驾突然开了口,周劲野没有拉开他和林觉晓之间的距离,林觉晓的睫毛微颤着睁开了眼睛。 他刚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下意识地先伸手去摸车把手,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周劲野的视线。 林觉晓纳闷地问了句:“怎么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紧张地问:“难道我吃东西沾到脸上了?” “嗯。” 周劲野应了声。 代驾师傅已经下车走掉了,正在搬后车厢的自行车,周劲野干净的眉眼在月光下显露着,他突然伸出手,又停在半空之中。 他看着林觉晓,像是在用眼神询问林觉晓。 林觉晓大概是睡得有点懵,困倦地点了下头,周劲野的拇指下一刻就擦过了他的嘴角。 林觉晓的嘴唇很烫,像是点燃的星火。 周劲野垂下睫,动作认真地摩挲了一下,擦了擦林觉晓没沾上任何东西的唇角,他更像是在细细勾勒林觉晓的唇线。 林觉晓蹙了下眉头道:“劲野?” “好了。”周劲野收回了自己探出去的手,他低声道,“擦干净了。” 林觉晓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拉开车门去驾驶座取钥匙,还跟周劲野说了句“谢谢”。 周劲野在原位坐了会,他摸过林觉晓的手指都好像开始发麻,就像是轻微的触电般的感觉。 他抿了下唇,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周劲野跟在林觉晓的身后,小声地问道:“你是不是有点醉了?” “没。”林觉晓打了个哈欠,眼角有眼泪出来,“我只是有点困。” “我先去洗个澡。”林觉晓边换着鞋边道,又突然想起来些什么,问道,“你今天还要和我一起睡吗?” “……” 周劲野僵硬地摇了摇头,他不太自然地舔了下唇,看着地板道:“……我自己睡。” 他和林觉晓一起睡根本就睡不好。 “好。”林觉晓应了声,踩着拖鞋去卧室拿衣服,远远地冲着周劲野喊道,“那你明天要是赶不及的话,把我叫醒,我送你过去。” * 周劲野肯定是不会把林觉晓叫醒的,和前几个礼拜一样,他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又顺便给林觉晓带了份早饭才往学校走。 他在教室门口,就听到了里面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周劲野刚拉开门,里面就安静了一霎,在看清来人是谁后,才继续吵了起来。 周劲野一回到座位,就看到李欢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他抽开椅子,问也没问一声。 李欢哭丧着脸问道:“你不关心我一下怎么了?” 周劲野从书包里摸着试卷,心不在焉地问道,“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成绩出来了!!”李欢锤着桌子,崩溃地道,“根据我的经验,陈老师马上就要来我们班抓人了!!” 他哆哆嗦嗦着,比了个双手合十的姿势:“希望我考的好点,和陈老师一对一讲话太恐怖了!” 周劲野抓着试卷的手一顿,眼底起了层波澜,问道:“成绩呢?” “还不知道呢。”李欢道,“上课才知道。” 他话音刚落,教师的后门恰好开了,就在离李欢很近的地方。 陈老师抱着捧书,脸色不怎么好看,教室里这次真的静得落针可闻。 她的视线从教室的角角落落扫过,在周劲野的身上停了停,最后还是拿本子敲了敲李欢的书:“你先去我办公室。” 李欢的心“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从后门走了出去,很自觉地先去办公室了。 陈老师还站在教室里,冷声道:“你们还有心思聊天?” 教室里没人敢说话了,周劲野魂不守舍地坐在座位上,转了圈笔,嘴唇心情很差地抿着。 他考完就知道,自己肯定考得很差。 隔了一会儿,李欢从后门走了进来,把前桌的同学叫了出去。 他回到座位,罕见地安静下来,翻开了练习题做。 教室里的人时不时被叫走、又回来,几乎大半个人都被叫去了办公室里。 最后一个女生抹着泪回来,拍了拍周劲野的肩,她哭得眼睛有些红,指了指门外,连话都说不清。 周劲野点了下头,放下笔,面色如常地走了出去。 站在办公室门,他叩了叩门,听到里面那声“进来”后,周劲野才推门走进了去,垂着眸喊了声“老师好”。 陈老师大概是前面话说多了,她抿了口茶,指了指面前的凳子道:“你先坐。” 周劲野坐了下来,双手搭在腿上,和陈老师对视着。 陈老师问道:“知道我喊你过来干什么吧?” “知道。”周劲野不重地点了下头,“我应该考得很差吧。” 他的语气平淡,没有因为成绩的好坏有过分的波动,也大概是猜到了自己的成绩。 陈老师揉了揉眉头,把成绩表给他看了眼。 周劲野知道自己没考好,看到分数栏的时候还是皱了下眉头。 他考得很烂,比他想的还要烂。 陈老师叹了口气道:“去年二段线490多,你这次考下来才擦了个边,很悬啊。” “我知道你在学,上课也在听作业也在写。”陈老师道,“但你想考个好点的大学,这样肯定是远远不够的,知道吗周劲野?” “你现在这个分数,省内的本科都很大的可能考不上,省外也挑不了什么好学校。” 周劲野沉默了下来,他低着头,看着白底黑字的成绩单。 他在班里已经算倒数了,就跟陈老师说的那样,如果他再不努力点,他可能真的只能选择去读一个差点的专业。 更何况,他想留在省内。 周劲野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些被打击到了,但他也知道,他应该为以前荒废的那些时间付出代价, 以前欠的时间,现在可能都要加倍的补回来。 周劲野道:“我知道了老师,我会努力的。” 陈老师带过太多学生,几句话就能分辨出哪些学生是随口说着敷衍过去,哪些学生是真的会努力学习。 周劲野一看就是后面一种,他说他会努力,那么他就是真的会努力。 陈老师带上眼镜,摆了摆手:“那你先回去自习吧,多看点书,不会的问题就过来问老师,或者问李欢,他成绩还不错。” “谢谢老师。” 周劲野站了起来,拿着自己的成绩单往外走。 他边走边低着头看自己的分数,其实其他几门还行,就英语特别地拉垮。 教室里已经稍微有了些活力,李欢也终于有了点力气,他凑过来有气无力地问:“怎么样?” 周劲野把成绩单给他看了,李欢的表情一点点变化,和他拉开了点距离问道:“……你还好吗?” “还行。”周劲野很平静,“和我想的差不多。” 其实还比他去年的期末考得好了点,就是没想到学了半个月也就这个分数。 李欢表情复杂地看了周劲野一眼,从自己书堆里翻了几本练习册出来道:“你要是英语不好,可以试试这些。” 周劲野拿出纸笔记了下来,简略地道了声:“谢谢。” 停了下,他又问道:“如果我有不会的问题能问你吗?” 李欢忙不慌地点了点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周劲野说要认真学习,就不会拖到所谓的明天开始,就是今天开始。 他埋头做了一天的题,甚至还跑了好几趟办公室问问题。 脖子有些发酸,周劲野转了转活动了一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响放学铃了,住校生大部分都已经去食堂吃饭了,就只剩下零星几个人还在教室写作业。 周劲野把自己一天没开机的手机摸了摸出来,很快地就跳出来了林觉晓的消息——“今天晚点好像要下雨,我看你没带伞,待会我过来接你。” “哗啦啦——” 恰巧,外面就这样下起了暴雨,雨势来得突然且大,周劲野的视线聚焦在玻璃窗外,有些恍惚。 这场雨,下得和他来宁城的那天有点像。 一样的突然,一样的大,一样的潮湿,只是那份暑热渐退,即将被追来的秋意代替。 “周劲野!”李欢还没走,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要不要伞,我还有把多的。” 周劲野的目光在黑柄的伞上一停,就当李欢以为他要接伞的时候,他却突然道:“不用。” “啊?” 李欢一脸茫然地坐在原地,看着没伞的周劲野义无反顾地走了出去。 雨势没停歇,一如既往的大,周劲野站在教学楼里先伸出手,感受了下噼里啪啦打在他手掌上的雨点。 等到林觉晓给他发了消息说“到了”的时候,他才冲过雨帘跑到了校门外。 林觉晓撑着伞等他,看到他跑过来,一把把他拉进伞里问道:“没人和你拼下伞吗,或者借一把?” 周劲野的头发被雨打湿,身上都湿了个透,他挤在林觉晓的伞下,小声地道:“教室里没有人,都走光了。” 太巧了,林觉晓的身上今天穿了那件白衬衫,是来接他那天穿的那件。 周劲野抢过林觉晓手中的伞柄,把伞面往林觉晓的方向倾了倾,他本来就湿了个透的衣服被雨打湿的更厉害了。 他的眼睫还挂着雨滴,周劲野的头发、眼睛都是很纯正的黑,现在就像是化开的浓墨。 周劲野的手掌在自己衣服上没淋湿的地方擦了擦,他的喉结滚动了下,水汽弥漫之下,他问林觉晓: “我能搭你的肩吗?” “这样不容易淋湿。” 会努力 今天这场雨相较于暑假的那一场似乎还是有区别的,夏末的凉气和雨水混杂一起,是让人会起战栗的寒。 周劲野浑身上下都像是湿透了,唯独他的手心恍若带着干燥的热气。 他把手抬起来的时候,有些难以抑制的紧张感,就像是浸泡在海水里,那隐隐的窒息感轻微地攥紧着他的心脏,跳得很不平缓。 周劲野轻轻地深呼了口气,炽热的手心搭在了林觉晓的肩膀上。 这次林觉晓的衬衫没有湿。 衬衫是柔软的纯棉,看上去不透肉,但摸上去的时候却像是单薄的蚕丝。 周劲野揽着林觉晓的肩,把他往伞下再带了点。 他的掌心火热,但却可以敏感地感受到林觉晓肩膀上的暖意,周劲野总觉得,林觉晓身上的温度比他要来得高。 忽然地,林觉晓突然伸出手,搀住了他的手臂道:“离我近点,这雨都飘到你身上去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更加近了,林觉晓身上干爽的白衬衫还是沾染上了水汽。 不是因为淋了雨,而是因为和周劲野离得太近。 周劲野瞬间停了下脚步,又卡顿似地继续往前走,他红着耳朵,小心地避开了前面深深浅浅的水坑。 雨声就像是拼凑不全的乐章,周劲野的脚步一点点变得自然下来,他搂着林觉晓的手臂也渐渐放松下来。 只是他有点可惜,这段路太短。 他撑着伞,先让林觉晓上了车,才自己又绕了圈,踩着水坑坐近了副驾驶。 下雨天路堵,林觉晓拿了包纸巾给周劲野,又调动着车内的热空调,叮嘱道: “你先擦一擦,小心着凉。” 他的声音和外面“噼里啪啦”的暴雨声夹在一起,是不同于喧嚣的温润:“待会回去你就赶紧去洗个澡,然后我给你去煮杯姜茶。” “没伞就跟我说。”林觉晓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小小的责备,“怎么就直接冲出来了?” 周劲野抽了好几张纸擦身上的水珠,闻言,心虚又小声地道:“忘了。” 林觉晓道:“你书包里也放把伞吧,现在快换季了,估计下雨也会频繁点。” “好。” 回了家,林觉晓催着周劲野去洗了澡,他自己没怎么淋到雨,只是衣服有些湿。 他去卧室换了件衣服后,就跑去厨房煮了碗姜茶。 等着周劲野从浴室出来,林觉晓就把姜茶推着给他:“先喝了吧。” 林觉晓切的姜片太多,一入鼻就是浓重的姜味,周劲野没出声,干脆利落地闷了一碗。 他的喉咙被辣得有点疼。 林觉晓给自己也倒了一碗,喝了一口后他就怔住了,林觉晓的眼睛微微睁圆。 他不可置信地放下碗,细细得品味了一下自己嘴里残留的味道,林觉晓看着周劲野问道:“你不辣?” “……”周劲野说,“还行。” 今天没人有空做饭,林觉晓干脆点了个外卖,等外卖的时候他去烧了壶水。 家里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茶包,他问了周劲野要不要喝之后,就给自己泡了一包。 这茶包不贵,喝起来的味道也清淡得像是水一样,林觉晓对着杯口抿了口,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道:“陈老师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周劲野霎时抬起了头来,又突然低下头,他闷闷地道:“是和你说我考的很差吗?” “也不是这个意思。”林觉晓委婉地换了个说法,“她说你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所以——” 林觉晓停了半天,他没试过劝人学习,一时之间接不下话来。 周劲野却突然接过了话茬,他像是没有味觉一样,又喝了半杯姜茶道:“我知道的,我会努力的。” 或许又觉得自己这样说得太敷衍,他又在林觉晓的面前乖顺地低下头来,小声地道:“我会好好学的。” “知道了。” 林觉晓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拍了拍周劲野的肩膀:“这次考得不好也不要气馁,这才九月份,还来得及!” 他鼓励着周劲野道:“只要你想学,肯定是学得上去的,我们一点点进步就行了。” “而且我看了你的成绩,数学和理综都还过得去,就英语只考了六十多,你把英语的分往上拉点就行。” 周劲野翘了翘唇角道:“嗯。” 林觉晓摸了摸鼻子道:“如果你英语不好的话可以问我,我四六级最起码都过了,不过我给人讲题的话可能讲不清。” 再加上专业的原因,他有时候需要看些外文的专业书,所以高中那么多课,英语还真是他最不虚的。 周劲野抓着沙发的垫子,又“嗯”了声。 林觉晓又问道:“那你要不要报个补课班?” 周劲野皱着眉想了想道:“我报网课吧。” 网课的时间更加自由和充分,他可以下了晚自习再继续上,周末也可以继续。 但网课又比较考验自律能力,周劲野了解自己,他觉得他可以。 “那你自己考虑好。” 门铃响了,林觉晓出去拿了个外卖,他把外卖袋放到茶几上,边往外面拿盒装的菜和饭,边道—— “我可以帮你问问杜鹏池。” 杜鹏池还在实习,但毕竟也算半个老师了,关键时刻还是也挺靠谱的。 今天不是双休日,只是因为下了雨,他才没上晚自习,周劲野吃了饭后还得去写作业。 他低头在台灯下做了三个小时的作业,当他想认真学习的时候,他更加能明白自己和理想分数线的差距。 周劲野揉着眉心叹了口气,眼睛有些发酸,他从抽屉里摸出眼药水滴了上去。 别人是查漏补缺,他是亡羊补牢。 他闭着眼,眼睛因为过于刺激控制不住地分泌出了些眼泪。 周劲野闭目养神的期间,门突然开了,林觉晓的脚步声很轻。 他下意识地想睁开眼,但林觉晓却看见了他桌子上的眼药水,他一下子按住周劲野的肩膀道—— “滴了眼药水就闭会眼睛。” 林觉晓道:“我高三的时候有段时间压力也很大,但后来也想清楚了,就是所谓的尽人事,听天命。” “努力不是要给自己压力,努力是让自己更加的有底气。” 周劲野还是睁开了眼,对上了林觉晓微微挑起的唇角,林觉晓捏了捏他的肩道:“加油啊,劲野。” “外面的砂锅里我煮了粥,你要是学饿了可以吃一点。” 周劲野的睫毛抖了抖,发僵的肩终于舒缓了很多,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闷出来的,低声地道:“我会努力的。” 他会努力的,最起码要留在省内。 最起码……让林觉晓夸一夸他。 * 礼拜六周劲野又跟着林觉晓去了宠物医院,他这里几天起得早,学得晚,眼底的黑眼圈很明显。 周劲野还是个冷白皮,有点像是闭眼时睫毛扫下的阴影,像是带着天然的颓废感,把他这张脸衬得更加生人勿近了。 他先和林觉晓一起进了坐诊室,他们刚聊着天的时候,小前台就在外面喊道: “林医生,有人来了——” 医院刚开门,就有人来了,林觉晓都显得有些诧异,他从笔筒里拿出只笔来,让周劲野去把门开了。 进来的是个女生,黑长直的头发顺滑地披在身后,身上穿了条白色的棉质长裙,长相是南方女生的娇小,唇红齿白的漂亮。 她的怀里抱了只布偶,低着头走了进来,在看到林觉晓的那一瞬间,眼底却划过了瞬震惊。 林觉晓也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不太确定地喊了声:“季怡嘉?” “是我。”女生的耳朵看起来有些红,脚步轻轻挪着,她的声音也是软软的,“好巧啊,没想到是你。” 林觉晓露在外面的眼睛也微微弯了下:“是,你的猫怎么了?” “我带它来打疫苗。” 姓季,文静。 周劲野心中的警铃乍响,他猛地想起来了周玉晨他们前几天开玩笑似说的班花。 那个听说喜欢林觉晓的班花。 而现在,那个班花轻声细语地跟林觉晓说着话,眼神像是含波的秋水,一看就对林觉晓还有意思。 周劲野的身体比脑子转得还要快,他突然快走了几步,扣住了林觉晓的手腕把他往外带。 “哎!劲野?” 林觉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出了作诊室。 外面的走廊空空荡荡,小前台正哼着歌,周劲野陡然回过神来。 他的手还很用力地抓在林觉晓的手腕上。 周劲野没松手,只是微微卸了卸力,他垂着眸,干涩又仓皇地开口道:“我……” 林觉晓没跟他生气,放缓语气问道:“怎么了?” 周劲野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也知道,他不能耽误到林觉晓上班。 可他总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更加来的合适,他不能质问林觉晓,更不能阻止林觉晓和那个女生说话。 周劲野知道现在有点任性,但他就是一不小心那么冲动了,他靠在背后的瓷砖上,冰凉的瓷砖给他降了降温。 他低声地问:“她是不是喜欢你的那个女生?” 你已经很棒了。 “什么?” 林觉晓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明确了自己没听错之后,他无奈地笑了笑道:“你就听陈超他们乱说,都是开玩笑的东西。” 周劲野开口道:“可是——” 可是她看你的那个眼神,就算不是现在喜欢你,那也是过去喜欢过你。 周劲野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低声地说了句“知道了”,就看着林觉晓重新走进了坐诊室。 季怡嘉的这只布偶不仅漂亮,而且很乖,打起疫苗的时候也不挣扎一下,只是细细地“喵——”了声。 林觉晓的手法照旧温柔,打完疫苗后,还安抚性地揉了揉布偶的脑袋。 “在这里观察三十分钟再走哦。”林觉晓说,“然后带它回家之后十天之内不要洗澡,也不要带它出去玩。” “可能会有些食欲不振之类的情况,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我。” 季怡嘉做了个裸粉的美甲,现在紧张地抓着手机,小声地问道:“那你能给我下你的微信吗?有什么问题我能及时问你。” 林觉晓的微信里本来就加了很多生病的宠物主人,他把手机摸了出来,侧过脸道:“你扫我吧。” 季怡嘉很快地加了他的好友。 “不过有时候我在上班可能不会及时回你的消息。”林觉晓说,“我看到了会尽快回,猫咪有其他不舒服也可以跟我说。” 他又没忍住,摸了把才两个多月的小布偶,夸道:“它很漂亮。” “是……”季怡嘉磕磕巴巴地道,“我在猫舍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觉得它很漂亮。” 她还要去上班,只能冲着林觉晓摇了摇手告别:“那……那我先走了。” 季怡嘉红着脸道:“下次见。” 小布偶听话地依赖在她的怀里,季怡嘉抱着它路过周劲野的时候,它又突然“喵——”了声。 季怡嘉反射性地抬起头来看周劲野,坐诊室的门被风吹得关上了,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面面相觑着。 她有点分不清面前这个男生的年纪,面相看着有些青涩,但却已经有棱有角。 表情看起来有些冷,但季怡嘉觉得他应该年纪不大,因为不太懂得收敛自己的情绪。 季怡嘉莫名地感受到了男生身上的敌意,她往后退了几步,摸了摸猫,小声地问道:“你是觉晓的……?” ——觉晓。 叫得好亲,估计高中的时候挺熟的。 周劲野刚才看到了季怡嘉加了林觉晓的微信,他抬了抬眼,淡淡道:“我是他弟弟。” “噢噢!”季怡嘉点了点头,又疑惑道,“原来他还有弟弟啊?” 她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以前没听过?” 季怡嘉边说着边往外走,身上带着点甜香,不会让觉得发腻,反而是花果的清香。 周劲野听到了,但也没解释,他站在原地,看着季怡嘉的裙角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才缓缓地收回了视线。 坐诊室的门又被人从里面拉开,林觉晓拿着烧水壶走了出来,他低着头没看前面的路,看到还杵在门外的周劲野被吓了一跳。 他纳闷地问道:“怎么不去休息室?” 林觉晓又看了圈他的背后,问道:“季怡嘉走了吗?” 周劲野说:“她走了。” 他眼里的情绪不高,发丝都像是耷拉了下来,眼尾也隐晦地下垂着。 “怎么了?”林觉晓问道,“心情不好?” “……没。” 周劲野转身朝休息室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下了脚步,他回着头闷声道:“我先去写作业了。” 林觉晓把烧水壶往身边一放,追了上来,他拉着周劲野问道:“有题不会?” 周劲野闷闷地“嗯”了声。 “哪题?”林觉晓跟着他去了休息室,“给我看看,说不定我会。” 周劲野的书还摆在休息室的桌子上,连打都没打开,他尴尬地抿了下唇,看也没来不及看,只能手忙脚乱地翻了一页,在瞎蒙似地指了一题—— “这个。” 林觉晓凑近了看了一眼,周劲野翻的正好是道英语练习册,他沉默地看了会,才抬头道:“这是听力。” 他犹豫了一下,猜到了周劲野估计不是因为学习上面的问题,而是因为其他的事情而看起来心情那么差。 林觉晓斟酌了下用词道:“学习比较重要。” “要是有其他事情实在是解决不了,可以和我说说。” 周劲野低着头,看着还是空白的练习册,半晌后,才低着头低低地“嗯”了声。 林觉晓鼓励似地拍了拍他的肩道:“我给你点了杯奶茶,待会记得去拿。” “你现在在这里写作业,有事情还是来隔壁找我。” 周劲野抓着笔,手指随着心动,无意识地在空白的纸上留下了无数个圈,等他回过神来后,笔已经在纸上划过了条长长的黑线。 他松了笔,抬头看林觉晓道:“好的,我知道了。” “觉晓哥你先去忙吧。”周劲野笑了下,“我自己在这里就行。” 林觉晓出去了,休息室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周劲野发着呆,字不入眼,但突然地,他又重新抓起笔来,垂下眸来写作业。 等他写得渐入佳境的时候,外面却突然传来阵嘈杂的声音。 动静估计是从走廊传来的,周劲野放下手中正在写着的作业,屏气凝神地听了会儿。 是个男人在吼,嗓门很大,但听着却有些哭腔。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碰掉了,噼里啪啦的响动更加惊人,周劲野听到了林觉晓的声音。 ——“您先冷……” 他大概是想让对方先冷静下来,但被男人的声音盖过了接下来半句,男人本来是哭腔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却有些崩溃——“我他妈冷静不下来!”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是“砰——”地一声。 小前台站在旁边声音有些焦急地惊呼道:“林医生!” 周劲野完全坐不住了,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拉开休息室的门就冲了出去。 喧闹的中心就在走廊尽头,已经围了一圈人了,林觉晓被人抓着领口按在墙壁上,他没想和人动手的意思,只是努力地继续安抚着面前人的情绪。 动手的男人差不多三十出头,眼眶有些红,崩溃地喊道——“我花了那么多钱做检查,结果你告诉我建议安乐死?” “钱又不是问题,它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不行了?我就想它多陪我几年而已!” 他说着说着,情绪又忍不住地激动了起来,拽着林觉晓领口的手愈来愈用力,甚至还使劲地晃了晃。 他还像再动手,手臂却突然被人扣住了,周劲野站在旁边,冷着声音道:“松手。” 男人通红着双眼瞪着他,周劲野干脆抓着他的手,硬生生地剥离了林觉晓的领口,他皱着眉,看起来表情煞气有点重。 “劲野!”林觉晓拉住周劲野的手臂,他的气喘得有些急,“你松手。” 周劲野的身上仿佛有冷气在游离,他抿着唇,最后还是听话地松了手。 林觉晓把他拽到身后来,他的领口被男人拽得有些松垮,他垂下眸,无比轻声地说了句:“抱歉。” 男人站在原地,他现在已经冷静了不少,但又像是滩被水强行破灭的一滩火。 他抱着头,缓缓地靠着墙角蹲了下来,林觉晓去坐诊室抽了几张纸巾,蹲下身把纸巾递给了他。 男人沉默地接过了纸巾,胡乱地在脸上擦了一通,最后嗓音干涩地道:“安乐死吧。” 他往就诊室里走去,声音像是飘出来般:“我再看看他。” 林觉晓蹲在原地,过了很久才撑着墙站了起来,脑袋确实发黑的,眼前也有无数颗星星再闪烁。 他什么都没有干,却有脱力的感觉。 忽然一双手伸了过来,搀扶住了他,男生的手臂是有力的,又带着火热的温度。 周劲野没说话,打破沉静的反而是林觉晓。 林觉晓低着头,眼里有些茫然地道:“那个主人告诉我他的狗陪了他很久,从他小时候就一直很他待在一起。” “嗯。” “他的狗年纪已经很大了,查出来是肿瘤晚期,而且肿瘤的位置离大脑很近。” 周劲野扶着他的手越来越用力,作为一个听客,他又“嗯”了声。 这是周劲野第一次看到林觉晓那么难过,他的睫毛微微垂着,在眼下扫下了片暗淡无关的阴影。 林觉晓说:“我……我救不了它。” 他是个兽医,但他不是上帝,他没有办法救它。 他知道自己在这个工作就会看到生老病死,人类的生老病死是生老病死,无论是什么生物,他们的生老病死也是生老病死。 但当直观碰到的时候,林觉晓还是觉得迷茫与无助。 他想起来在自己入职的第一天,医院里很急地送来了只出了车祸的狗,那一刻,把它从死亡边限拉回来的喜悦是无法可及的。 “林觉晓。” 这是周劲野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念林觉晓的名字,他在心里预谋了很多次,没想到第一次喊出来是在这种话场面。 他伸出手抱住林觉晓。 林觉晓比他矮一点,相拥在一起的时候很契合,仿佛他能把林觉晓藏在自己还没长成熟的羽翼之下。 周劲野说:“你已经很棒了。” 秘密 林觉晓接下来的时间情绪还是不佳,江淼淼听说了下午的事情,早一步过来了。 她比林觉晓多做这份职业很多年,但也说不出安慰人的话,因为很多事情,都是要自己想通了才行。 她只能自己能装下一艘船的包里掏出来了份甜点,送给了林觉晓。 江淼淼来了,林觉晓就能早一步走。 今晚的车程也是静谧无言的,林觉晓从下午到现在好像就没笑过。 周劲野坐在副驾驶,视线时不时地就会从林觉晓身上划过,他觉得自己有点没用,一点也帮不了林觉晓。 到了家,周劲野先一步进了厨房做饭道:“我做饭吧,你先歇一歇。” 林觉晓情绪低落地“嗯”了声。 周劲野站在灶台前,手一拧,火苗就跳动着活了起来。 林觉晓和他这几天都太忙,没人发现冰箱了已经没有菜了,周劲野想给林觉晓做顿好吃的安慰一下他的希望都被掐灭了。 不过好在还剩下几颗鸡蛋,电饭煲里也还有剩饭,做个蛋炒饭还是没问题的。 周劲野手法娴熟地炒了两碗蛋炒饭,把蛋更多的那一份给了林觉晓。 林觉晓强颜欢笑着道:“你都高三了,不应该让你做饭的。” “没事。”周劲野说。 他又补充了句:“你多吃点。” 饭桌上的气氛和往日不一样,周劲野味同嚼蜡般地看着林觉晓挑着米吃饭。 林觉晓的眉心还无意识地蹙着,他心情一不好,平日含着笑的眸子都黯淡了下来,像是被掐灭的星光。 周劲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下,如鲠在喉的感觉憋得他难受。 他好像见不得林觉晓这个样子,他想让林觉晓像往日一样笑。 “你……真的已经很好了。” 周劲野说,他的嘴本来就笨,看着林觉晓的时候更加说不出话。 他憋了一会儿,小声地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 说完他又懊恼地皱了下眉,这话夸得太没有技术含量,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能说出来。 周劲野舔了下唇,思前想后地挤出话来:“你已经救活了很多宠物的性命,也已经让很多宠物主人开心了。” 他盯着林觉晓,一字一句道:“你真的已经很棒了。” 饭后林觉晓先去洗了澡,他出来的时候没穿上半衣,周劲野正好在外面,被他白得晃眼的皮肤刺了下,慌乱地别开了视线。 林觉晓却冲他招了招手:“劲野。” “啊?” 周劲野无措地应了声,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你过来一下。”林觉晓边说着,边在沙发上躺了下来,“帮我上下药膏。” 他的心情看起来好转了些,最起码没刚才那么阴云密布了,等不到周劲野的回答,他回头看了一眼,疑惑地喊了声:“劲野?” 周劲野像是终于回过神了般跑了过来,他接过林觉晓手中的药膏,乖顺地在他的身边蹲了下来。 林觉晓背朝上的躺在沙发上,眼睛微微阂了起来,没有看身后的动静。 药膏是他当时给周劲野买的,跟崭新的没有什么区别,周劲野屏住了呼吸,抿开了药膏的头,挤了一小段在自己的手上。 他刻意不放在林觉晓的视线,现在却避不可免地挪了过去。 林觉晓的身体是偏清瘦那卦的,但又不会让人觉得干瘦如柴,是恰到好处的瘦。 他的骨相和他的皮相一样的漂亮。 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林觉晓的皮肤看起来更加白皙了,尤其是背部的皮肤根本不怎么见光,现在更加像是白得透明。 肩膀上却有片红痕,估计是今天撞在墙壁上嗑的。 周劲野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他努力抬起眼,只去看林觉晓的伤处。 “劲野?” 林觉晓又喊了声,像是在催促他。 周劲野的喉结滚了滚道:“马上。” 他用食指沾了点药膏,轻轻地点在了林觉晓的肩膀上,指下的皮肤滑腻,像是块上好的和田玉。 “劲野。”林觉晓又说,“不用那么轻,我不怕疼。” 周劲野应得无比生硬:“……好。” 药膏是冰凉的,但林觉晓的皮肤却是温热的,周劲野的背上莫名地出了声汗。 他的视线还是控制不住地下移了,林觉晓的腰微微下陷着,有两个很明显的腰窝。 他好瘦,他好白。 林觉晓的声音再次传来:“好了吗?” 周劲野像是逃一般地把药膏摔在了桌上,拔起腿来往浴室跑去,他知道自己关门的声音有多重,和他的心跳声一样的重。 他站在镜子前,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脸上的红,从脸颊开始蔓延,延伸到脖子和耳朵。 周劲野猛地开了水龙头,用手捧着水,往自己的脸上就扑。 脸上的温度却始终降不下来,周劲野用手捂住脸,但却挡不住那一丝红意。 他一出神,就忍不住回忆起林觉晓刚躺在床上的那一幕。 周劲野的心跳声愈发剧烈,胸口的小鹿早就快撞得头破血肉。 “周劲野。”他对着镜子自言自语道,“你有出息点。” 他在浴室里静静地待了很久,期间林觉晓来敲过门问他怎么了,被周劲野用“肚子疼”作为借口搪塞了过去。 为了佐证自己说的肚子疼,他还要隔个几分钟就按下抽水器。 等脸上的温度彻底降下来,周劲野才提起一口气,推开了浴室的门。 但周劲野没想到,或许是因为背上涂着药膏,林觉晓还是没穿衣服。 他花了那么长时间降下来的温度仿佛在一瞬间反噬,血液像是一股脑地全往他的脸上涌,周劲野不敢和林觉晓对视,丢下一句“我先去学习了”就慌不择路地往卧室走。 他拉开卧室门的那一瞬,却又觉得这个房间有些陌生,林觉晓的声音紧随身后——“劲野,你走错房间了。” 周劲野僵硬着四肢,说了句“不好意思”,重新“砰——”地关了门。 他的脸更红了,更加不敢转身了。 周劲野几乎同手同脚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内,他打开台灯,翻开书,眼里却还是林觉晓光洁的皮肤。 “砰——” 周劲野突然低下头,毫不留情地用脑袋磕了磕自己的书桌,担心门外的林觉晓听到,他还是收着点力的。 疼痛让脑内的画面短暂地散了下,但又像是云雾一样,风吹不散,隔了没多久又再次聚拢。 “砰——” 周劲野面无表情地又拿脑袋磕了一下书桌,比刚才那一下要来得更加重一些。 在疼痛来袭的瞬间,周劲野的手指一动,飞快地翻开面前的练习册,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面前的书上。 剧烈跳动的心跳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从暴躁的狂风大雨变成了细细密密的春雨,耳朵的温度也慢慢地低了下来。 一切都好像变得正常了起来,但周劲野却知道,一切都不正常。 他浑身是汗地从梦中醒了过来,屋里的空调打到了二十六度,他身上的汗却多得像是刚才水里打捞出来一样。 他做梦了,梦到了林觉晓。 梦到的不是昨天挥之不去的那一幕,而是在更早之前。 他先是梦到了那一场无情的暴雨,但和那天的乌云密布和突如其来的闪电不一样,天上挂着雨后才会出现的彩虹。 林觉晓站在彩虹之下,他撑着伞,穿着那件普通的白衬衫,正在很温柔地对他笑。 画面转瞬即逝,下一刻他看到的还是林觉晓。 他看到林觉晓身上的白衬衫被打了个半湿,但不是在雨下,而是在他的床上。 半湿的白衬衫黏在林觉晓的身上,勾勒出了他肩部的线条,他的头发仿佛也被雨打了湿,哪里都是湿冷的。 但林觉晓的嘴唇却是红色的,自然向上的唇角微微挑起,是个让人觉得很熟悉的弧度。 梦里的林觉晓突然伸出手来,用手臂环住了周劲野的脖子,像是要把他拉入梦境一般,在他的耳边轻声地唤——“劲野”。 周劲野就是在这一刻瞬间醒来,他说不清自己那一刻的情绪,是该庆幸这个梦戛然而止,还是该惋惜这个梦没有继续下去。 屋内的环境是暗沉的,没有一点光,周劲野摸出手机看了一下。 屏幕的光很刺目——4:29。 现在是清晨,周劲野才睡了两个小时不到,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困意了,一点也没有。 他的心跳得更快了,甚至是让人压抑不住得快,如果是刚才心头的小鹿是撞得头破血流的话,现在这头小鹿已经快撞的失血过多而死了。 他磕过书桌的额头还在顿顿地疼,周劲野轻轻地抚了上来,细微的疼痛感在额头蔓延,就像是他压抑不住的情感。 他从开始就知道,自己喜欢林觉晓。 周劲野也深刻地明白,他喜欢林觉晓这件事情是一见钟情,也是日久生情。 是由一见钟情和日久生情混杂起来,变成的最隐秘的情感,就像是最后一片雪花,最后一片落叶,最后一滴雨水。 他的呼吸越发加紧。 可这个事情,不能让林觉晓知道,最起码不是现在。 奖励 秘密就像是藏在珍盒里的项链,蒙蔽着尘灰,闪亮的钻石都开始发旧,像是被黑沉的石子磨过一样,但又无人可知。 周劲野知道,他喜欢林觉晓,只会是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他也知道,他根本不该喜欢林觉晓。 可是“喜欢”是冲破内心桎梏的海浪,是无人能控制不进的禁区,是连成年人都会翻船的阴沟。 周劲野没办法不喜欢林觉晓,他只能把这个秘密藏得更深些——最起码在高考之前,他不会让林觉晓知道这个秘密。 因为他知道,自己在林觉晓的眼里就是“弟弟”,如果他知道,自己用心照顾的弟弟对他抱有那些龌龊的感情,林觉晓……肯定会赶他走。 周劲野也分得清先后顺序,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高考,也只有考得好了,他才能让林觉晓安心。 他狠下心来学习的时候也是真的狠,一天就睡五、六个小时,在学校上完课就回家上网课,房间的灯要亮到凌晨才熄灭。 就连好不容易有了个三天的国庆假,周劲野也没出去玩,就在家里刷题。 到后来,在十八岁这个男生视头发为生命的年纪,周劲野甚至干脆把自己的头发都剪了。 林觉晓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吓了跳,站在门口,连手里的包都来不及放就问道:“怎么理了个这个样子的头发?” 林觉晓这么说,周劲野有点后悔了,他不太适应地碰了碰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额头,问道:“很丑吗?” 其实跟丑沾不上边,周劲野现在的头发只比板寸要来得长一些,是个很挑脸的发型,因为格外容易暴露脸部的缺陷。 但周劲野的五官相对于一般的亚洲人,要来得深邃一些,高鼻挺直,双眼皮褶皱明显。 剪了这个头发也不丑,只是单纯地换了个造型。 “不丑。”林觉晓笑了笑,评价道,“很干净。” 出于好奇,他很想摸一摸周劲野现在的头发,林觉晓礼貌性地问了句:“可以给我摸一下吗?” 不用他开口,周劲野就主动地低了低头。 林觉晓开口时有些惋惜,开玩笑似地道:“有点扎手,摸起来没那么舒服了。” 他只是随口说说,又问道:“怎么就想着剪头发了?” “因为……头发长洗完还要吹,太麻烦了。” 隔了一会儿,周劲野又道:“等我高考完……我就会把头发养长。” 林觉晓笑了笑,应了句“好”。 周劲野的努力很有用,他的提升空间很大,第二次月考的成绩比第一次上升了一大截。 但他收到成绩单的那一刻却还是不满意,周劲野微微皱了下眉,旁边的李欢却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肩:“靠!你牛啊!英语及格了啊!” 及格是九十分,周劲野差不多一个月提了三十分吧。 “不过也是,我看你背单词和做试卷都快走火入魔了。”李欢说,“能提三十分也正常。” 周劲野无声地往左边挪了挪,撇开李欢拍过来的手,淡淡地说了句:“不够。” 还是不够,除了英语外,他其他的考试成绩只能说是比以前有微小的提升。 而英语提那么多,也是因为基数低,上升空间大。 从六十分到九十分,可能只需要一个月,但从九十分到一百二,他不知道自己要用多少时间。 周劲野拿出支红笔,拧着眉纠正错误,想明白的题就重新在其他本子上做一遍,实在是想不通的就问下李欢。 李欢帮他讲了几道题,他这次考得好,压力没那么大了,懒洋洋地撑着下巴道:“你怎么那么努力啊?” 周劲野心不在焉地道:“还行吧。” 他就是那种定了目标就要达成的人,需要再多的努力也无所谓,他只需要达成那个目标。 “你这还不够努力啊?”李欢指了指自己眼睛下面的皮肤道,“黑眼圈都那么重了,你每天睡多久啊?” 周劲野手上的笔一划,笔墨在试卷上留下了个很重的痕迹,他才慢慢地道:“六个小时吧。” 睡的晚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经常梦到林觉晓。 在他第一次梦到林觉晓之后,他几乎每晚都在梦到林觉晓,梦到的场景和内容甚至都极其相似。 周劲野无数次梦到林觉晓的身上穿着那件白衬衫,被雨打湿的白衬衫显得他更加清瘦,清润的五官在梦中有些模糊,但那双星亮的眸却无比的闪烁。 他的梦越来越过分。 到最后,他甚至梦到林觉晓躺在他的床上,在那熟悉的被子上——林觉晓半敞着领口躺在上面,冷白的皮肤显露在空气之中。 他挑着着唇,笑意温柔又缠绵。 梦里什么时候都没有发生,但周劲野醒来的时候却发现——他梦/遗了。 身下的潮湿与粘稠感是不可忽视的,周劲野背上的汗越出越多。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卧室门,在连太阳都还没升起的清晨,周劲野像是做贼般地摸着黑进了浴室。 梦不是他能控制的,但梦有时候也是他潜意识里的体现,在朝夕之中,他根本压抑不住自己对林觉晓的情感。 就像是他一个人的干柴烈火,愈烧愈烈。 蹲在墙角洗内裤的周劲野觉得自己就像是头白眼狼,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搓布料的手却越来越用力。 水流声在没开灯的浴室里哗啦啦的,像是个在封闭空间里的小瀑布,周劲野的心在黑暗之中一点点地越坠越下。 林觉晓不是他的亲哥哥,但却又像亲哥哥一样对他好,可被他当成弟弟的那个人——在夜晚,在黑暗的浴室里,正在洗着因为梦到他而脏掉的内裤。 周劲野突然停下了动作,他闭上眼睛,深呼吸的时候已经闻不到那股檀腥味了,能闻到的只有洗衣液的薰衣草香。 是林觉晓身上最常有的味道。 到最后,他自暴自弃地把洗干净的内裤丢进了黑色的垃圾袋里,爬下楼把垃圾袋丢进了公寓楼下的大垃圾桶里。 野猫的眼睛在路灯下闪着绿光,被惊扰到后也没跳开,躺在垃圾桶上舒展了下四肢。 周劲野站在原地吹了会冷风,吹到身体的温度都降了下来,他才重新回了家里。 这个事情发生了没多久,也就在几天前,周劲野看到林觉晓都会觉得心虚,他开始控制不住地避开和林觉晓的身体接触。 无意识地触碰都会让他起战栗。 周劲野抓着笔的手指泛着白,他不敢去碰林觉晓,但却又想碰林觉晓。 放在旁边的手机亮了亮。 【春眠不觉晓】:今天下午我来接你哦。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周劲野都能想到林觉晓说这句话的语气,语调应该回微微上扬,带着点欣喜又喜悦的弧度。 周劲野的手指僵住了,李欢催着他道:“你不回你哥消息?” 周劲野说:“回。”,他终于打下了字来。 【z】:好的。 十月中的宁城已经入了秋,周劲野的里面穿了件白色的打底长袖,外面又套上了红白相见的校服外套。 校门口的大树掉了几片叶子,但还是照旧的葱郁,周劲野已经习惯在这边等林觉晓了。 林觉晓让他下了晚自习再回家,现在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背后的教学楼还是亮着的,接连而起的灯光照在周劲野的背后。 远远的,车灯也照了过来,喇叭声有远及近响了几声,停在他面前的车降下了窗户,露出了林觉晓半张脸:“劲野,上车。” “好。” 周劲野说着,拉开副驾驶坐了进去。 他最近睡眠过于不足,一闻到车内熟悉的香水味,忍不住地开始犯困。 眼皮松松垮垮地垂了垂,但林觉晓身上的薰衣草香又飘了过来,很轻但又不容置喙地钻进他的鼻尖。 周劲野的困意瞬间烟消云散,他猛地抬起头来,睁开眼的第一个反应,目光却就是下意识地往驾驶座的林觉晓身上看。 恰巧是红灯,林觉晓向来对外界的视线很敏感,他的手还搭在方向盘上,扭了扭头,问道:“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周劲野这几天躲他躲的太明显了,他早就感觉到周劲野的不对劲了。 周劲野摇头摇的很快,他像是逃一样地移开了视线道:“没怎么。” “真的没怎么?” 周劲野不说话了:“……” 林觉晓顾忌在开车,没又继续追问,但一回家,林觉晓反手把门一关,他自然地在背后推着周劲野的肩道:“最近怎么了,压力很大?” 周劲野僵着背,魂不守舍地道:“还、还好。”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挨着林觉晓一起坐到了沙发上,他算康康半个妈,康康一直很黏他。 一看到他过来,已经长大了很多的白猫又黏在了他的身边,它很会撒娇,亲昵地蹭着周劲野的手。 如果是平时,周劲野都会摸一摸它,抱一抱它,但现在——周劲野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 林觉晓大概是猜到了他有心事,还是不想说的心事,也没问了。 他重新换了个话题道:“听陈老师说你进步了很多?” 周劲野低着头,他的拇指无意识地磨蹭在了康康柔软的皮毛上,他低声地道:“还行。” “明明就进步了很多。”林觉晓笑着道,他又问,“那你要不要什么奖励?” 林觉晓一直觉得,小孩子,进步了就是得鼓励。 日出 “我想你……” 我想你抱我,这句话周劲野差点脱口而出,他的喉结一滚,勉强把差点蹦跳出去的字眼卡在了嗓子眼。 周劲野垂下眸,耳根子又开始发着烫道:“我没什么想要的。” “没什么想要的?” 林觉晓想到了些什么,突然翻出了手机的日历,他低头看了眼道:“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他记得周劲野的微信号就是他的出生日期,为了确认一下,林觉晓点开微信看了眼。 ——zjy031026。 确实是快了,过几天就是他的生日。 周劲野迟钝地点了点头:“……是快到了。” 他往年的生日都过的平平无奇,他妈每次都会赶回来,给他煮一碗长寿面,然后在把准备好的礼物给他。 只是今年,这个生日可能就要这么过去了,但是林觉晓在……肯定会操心他的生日。 他又不想麻烦林觉晓,周劲野低着头道:“我不过生日的。” 林觉晓笑着问:“真不过啊?” “……” “给我个面子吧。”林觉晓说,“我给你过生日,生日礼物和你考试进步的奖励一起给你。” 周劲野忍不住地雀跃着挑了下嘴角,但又被他矜持地压了下去。 林觉晓追问道:“真的没有想要的东西?” “……真没有。” 林觉晓又翻着手机上的日历看了看:“那生日想怎么过,26号在礼拜二,可能只能提前过了。” “我不过生——” 话说到一半,又被林觉晓温和地打断了:“十八岁,重要的日子。” 林觉晓眼下的卧蚕不怎么明显地浮现了出来,很显小,也很容易让人设下防备,虽然周劲野对他根本没有什么戒备心。 周劲野的心一跳,十八岁,和十七岁只差了一岁,但听起来却仿佛有天壤之别。 林觉晓道:“十八岁,你要长大了。” 没错,十八岁意味着他成年了,就像是跨越了座质变的桥梁,的确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在这个日子里,他想和林觉晓一起过。 “我想和你一起过。” 周劲野想着想着,控制不住地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他没后悔、也不懊恼,只是拿自己明亮的眼睛盯着林觉晓看。 林觉晓愣了下,继续笑眯眯地道:“可以呀。” 在这一刻,周劲野应该松懈下来,但他却忍不住地更加紧张,好在他的心跳声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顺着骨骼传播入他的脑内。 周劲野无意识地把康康身上的毛越揉越乱,他突然冒出来了个念头来:“我想和你一起去看日出。” 他又觉得自己这个说法太过于暧昧,耳朵很红,但语调是故意装出来的冷静:“我的意思是,我想和你一起去爬山。” 爬山听起来比看日出好一点。 周劲野抑制不住地亢奋起来,他还记得林觉晓给他看过的那张照片。 沥青色的盘山公路,清秀的少年,还有磅礴的日出。 周劲野想要和林觉晓也来一场这样子的旅行,他也想和林觉晓一起骑着自行车,往山上的最高处走,最后在日出定格的瞬间,他会用相机,帮林觉晓拍下比以前好看无数倍的照片。 他只是幻想,就开始欣喜。 周劲野可怜巴巴地拽了拽林觉晓的衣袖,睫毛自然而然地垂了下来,试探性地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 林觉晓答应地比他预料之中还要爽快,他笑得好看,“不过你一个礼拜只休一天,去隔壁市已经来不及了,要不去宁城那个成华山?” 周劲野点着头道:“哪都行。” 林觉晓“嗯”了声,已经打开地图看距离远近了:“不是很远,我们早点过去,那个山也不是很高,如果我们骑自行车上的话,三四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他跟周劲野商量道:“行吗?” 周劲野的手臂撑在身后,他没笑,但看起来就是心情很好。 闻言,他弯了弯唇道:“好。” * 礼拜六,周劲野被三点的闹钟吵了醒,他前晚刻意早睡了很久,现在也不怎么困。 跟睡眠的时间没有关系,主要是因为他现在实在是太兴奋了,仿佛就算是下去跑几圈也耗不尽他的精力。 周劲野换好衣服,拿起桌上还崭新的相机包,挂在了身上,推门往外走。 林觉晓已经在外面等他了,他没开最强力的那盏灯,只开了展玄关的小黄灯。 周劲野走进的时候,觉得林觉晓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楚可见,就像是太阳在他身上晕了圈光。 林觉晓的头上罕见地带了定鸭舌帽,他穿了件黑白的冲锋衣,看到只穿了件短袖的周劲野皱了皱眉:“去穿件外套。” 宁城早就入秋了,但周劲野的火气旺,十七岁的男生好像不知冷一样,到现在这个天气还经常穿件短袖,偶尔才会披件外套。 平时的白天已经还好,但现在天还没亮,外面肯定是冷的。 周劲野听话地掉转了脚步,添了件棒球服在外面,他想了想,也选择了黑白相间的那件。 林觉晓注意到了他挂在身上的相机包,没多问,只是随口提了句:“要拍照?” 周劲野低头,伸手抚摸了下,“嗯”了声。 要拍照,但是不拍风景,他要拍林觉晓。 林觉晓明白这台相机对周劲野的意义,没继续绕着这个话题讲下去,只当周劲野应该从阴影里走出来。 他一直不放心周劲野,怕他始终不能从悲痛中走出来,可现在看到周劲野这个样子,林觉晓心里的石头也落了下来。 现在不是特殊的节假日,宁城也不适合旅游,山脚下根本没什么人。 林觉晓把车停在成华山的不远处,和周劲野一起扫了共享单车蹬了过去。 这山不陡,盘山公路也建得相对平缓,路边也都有路灯亮着,骑起自行车来也不是很费力。 穿外套是对的,山风还是往脖子里刮,阴嗖嗖的,但也还在人体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骑了一阵子,林觉晓先喊了停。 他吃力地用脚撑在地上,额头上出了不少汗,气息有些紊乱地喊住了周劲野:“先……休息一会吧。” 这一刻,林觉晓清楚地认识到,十八岁和二十三岁还是有差距的。 他本来就不怎么运动,唯一的运动就是遛狗,周劲野不忙的时候还甚至用不到他。 周劲野一直骑在他身后,看到他停下来,才往前挪了点,和林觉晓肩并肩问道:“累了吗?” 林觉晓从来不看重面子,毫无负担地道:“有点。” 周劲野突然有些后悔了,他不应该拽着林觉晓来的,应该舒舒服服地和林觉晓一起去看场电影、吃顿饭,那样也很好。 感知到他的沉默,林觉晓突然又生龙活虎了过来,他单手扶着车保持着平衡,伸出另外只手拍了拍周劲野的肩道:“走了!” 他的速度突然加快,骑车的频率也变快了些,周劲野一愣,重新在他的身后跟了上来。 和林觉晓猜的差不多,他们用了三个小时差不多到了山顶。 林觉晓把车一放,觉得自己的腿有些发软,硬挺着走到旁边的护栏边,把手撑在了上面。 天色已经逐渐转亮了,再过一会,路灯就要灭下去了,很累,但是他心情很好。 林觉晓盯着远方发呆的时候,周劲野凑了过来,他的手上拿了瓶没开封过的矿泉水。 “咔擦——” 周劲野干脆利落地拧开了盖子,把水递给了他。 林觉晓缓过了气来,抬起发酸的手臂来,接水的瞬间不小心碰到了周劲野发烫的手指。 矿泉水瓶的水晃了出来,周劲野勉强镇定地道:“手有点抖。” 林觉晓笑了笑,他很渴的时候喝水也不急,还是小口小口地抿着,咽下第一口之后才会去喝第二口。 周劲野挪开他不自然放在林觉晓喉结上的视线,给自己重新拿了瓶水,和林觉晓比起来,他就是猛灌。 胸口的衣服都不小心被水渍浸湿了些。 林觉晓喝完水,把水瓶放在了脚边,他看了眼手表,轻轻道了句:“应该快了。” 他话音刚落,天色更加亮了几分,周劲野下意识地从相机包里掏出了相机。 相机黑得发亮,新得不染半点灰尘,周劲野的手指在相机上蹭了蹭,熟悉但是又陌生的感觉。 他举起相机,透过相机的镜头来观察这个世界。 周劲野最开始对准的是逐渐剥开云雾的天空,熔金色的光一点点透了出来,但忽然地,林觉晓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可以用单反记录下自己的脚步,比如高考,又比如每一场旅游。” 这是林觉晓以前跟他说过的话。 相机的镜头往下移了移,聚焦在了林觉晓的身上,他背对着周劲野,看不到身后的动静。 周劲野也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清瘦却又漂亮,像是颗开始冒尖的松柏。 他轻轻唤了声:“林觉晓。” 林觉晓下意识地转过了身,他没计较周劲野的没大没小,反而冲着他灿烂地笑了笑。 周劲野又道:“比个耶。” 镜头里的林觉晓很配合地举起了手,在眼睛旁比了个耶,他笑得更加灿烂了,眉眼之间都仿佛散着光。 透过相机的镜头,周劲野觉得自己恍若穿越了时光,坠落了云层——看到了十七岁的林觉晓。 他顾不上聚焦是否准确,光线是否明亮,构图是否协调,手指一动,下意识地按下了快门。 背后的日出张扬,火烧的红渐渐渲染着云层,翻边似地波涛惊艳。 但周劲野觉得——太阳的光辉不及林觉晓的万分之一。 许愿 下山比上山容易点,没那么耗力气,只要稳住方向再控制点速度就行。 下了山的林觉晓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周劲野喊了他的全名,背上出了汗,林觉晓觉得有些热,把冲锋衣脱了挂在车前问道:“你刚喊我什么?” 周劲野脖子上的相机包沉甸甸的,那阵无与伦比的心动与兴奋退去之后,他舔了舔唇,没什么底气地道:“喊你……林觉晓了。” 趁这个机会,他又念了遍林觉晓的名字,念得还是一如既往的慢,像是嚼着字般。 叫“觉晓哥”和叫“林觉晓”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林觉晓也不生气,开玩笑似地反问道:“不叫哥哥了?” 周劲野轻轻松松蹬自行车的腿一顿,不自主地撑在了地上,连带着自行车往前的趋势也是一停。 很快,他又重新骑起了车。 周劲野追了没落多远的林觉晓上去,如影随形地跟在了他的身后,小声地喊了声:“哥哥。” 叫“哥哥”和叫“觉晓哥”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他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在喜欢的人面前,绞尽脑汁总想念出最亲昵的称呼来。 周劲野的耳廓在风中泛着红,抓着车把手的手也开始发紧,他贴在林觉晓的身边,又喊了句:“哥哥。” 林觉晓眉开眼笑,他不觉得这个称呼不对,就单纯觉得周劲野这种大男生喊出来挺有意思的。 但他隐隐约约又觉得周劲野这样叫有点不对劲,林觉晓没多想,只是笑了下,又“嗯”了声,就当是回应了。 林觉晓的车还停在原地,他们把自己规规矩矩地放在路边,重新上了车。 现在才七点多,但刚运动完,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困意,更别提直接回去睡回笼觉了,干脆准备先去吃个早饭再回去。 林觉晓开着车,随便找了家早餐店坐了进去。 七点多的早餐店正是人多的时候,林觉晓用脚移出塑料椅坐了上去,抬头看着墙上贴的菜单问道;“你要吃什么,我去点单。” 周劲野撩起眼皮看了几眼:“饭团和豆浆吧。” “咸豆浆还是甜豆浆?” 周劲野答得毫不犹豫:“咸的。” 林觉晓惊喜地一笑,撑着下巴盯着周劲野道:“好巧,我也喜欢咸豆浆。” 他抬了抬手,冲着老板道:“两个饭团,再加两杯咸豆浆,谢谢!” 吃完早饭,林觉晓才带着周劲野回了家。 林觉晓今天调休不用上班,一回家,就紧赶慢赶地去遛狗了。 周劲野有网课要上,没办法跟过去,只能回了自己的房间开了笔记本电脑。 电脑发出声沉闷的声响,散热的声音隐隐作祟,周劲野盯着电脑屏幕发着呆,又突然把单反从包里反了出来。 他坐在椅子上,手指飞快地把他给林觉晓拍的照片调了出来,看清照片,周劲野不怎么明显地抿了下唇。 照片拍的有失他的水准,构图一团糟,光影凌乱,聚焦也不怎么精准。 他突然想到自己前不久还信誓旦旦地跟林觉晓保证,说自己能把他拍得很好看。 周劲野低头看着照片,只能说林觉晓比较上镜吧,他懊恼地咬了咬唇。 有点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多拍几张。 上网课的老师今天有点迟到,周劲野干脆重新躺回了床上,被子前几天刚晒过,一躺上去就蓬松地陷了下去。 他举着相机,也不觉得胳膊酸。 恍惚地,周劲野觉得自己仿佛在和照片中的林觉晓对视,好像……看久了也拍得不错。 不是他拍的好,是照片里的林觉晓夺人眼球。 周劲野笑了笑,重新把单反装进了自己的包里,拿单反的动作更加小心了。 他轻轻地把单反重新搁回了床头柜,上网课的老师也终于开直播了,周劲野坐回了电脑前。 面前的白纸上还留着上次演算的痕迹,周劲野却罕见地有些发呆,他在想,要不要去把那张照片打印下来。 答案当然是要的。 * 周六再往后过了几天,就是周劲野真正的生日,也是他真正意味的十八岁生日。 林觉晓特意早了步下班,还给在学校的周劲野发了几条信息。 高三作业多,晚自习的时间写作业不够,最后一节课开脆全排了自习课,林觉晓也是知道育君的习惯,才挑了这个时间给周劲野发信息。 周劲野平时也不玩手机,都是关了手机塞在课桌洞里的,但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总觉得林觉晓会给他发些什么。 期期艾艾之下,他今天摸出的手机有些频繁。 现在终于收到了林觉晓的消息,他压下自己控制不住想要翘起的唇,点开了消息看。 【觉晓哥】:要请你的同学吃蛋糕吗? 周劲野的唇间瞬间耷拉了下去,他面无表情地回了几个字。 【z】:不要。 【觉晓哥】:你哥今天没空,如果只有我们两个的话,我就只买四寸的蛋糕了? 【觉晓哥】:今天还上晚自习吗?不上的话我来接你。 周劲野的脸变得比六月的天还快,眉眼弯了弯,压抑住自己内心小小的雀跃感。 【z】:不上了。 林觉晓要给他过生日,他就放纵那么一天。 周劲野表情的变化自己感知不到,坐在旁边的李欢却看的一清二楚。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周劲野,问道:“你表演变脸呢?” 周劲野平时都不会搭理他这种话的,最多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但今天周劲野的心情看起来却格外好。 眉梢带着喜,视线轻轻地从李欢的身上划过,难得地搭了句话:“你想学?” 李欢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反问句堵得说不出来话,他低下头写试卷,他现在和周劲野也算熟,就算见过周劲野和董乐圣打架的场景,也不怎么怕他。 他抖了抖,道:“不想学,学不到你的精髓。” 一秒三个表情,这是人能做到的? 下了自习的周劲野溜得飞快,楼梯里甚至还没有其他的学生来得及从班级里走出来,周劲野一个人就跑出了校门。 校服拉链敞开着,红白相间的颜色终于被他穿出来了点活力。 林觉晓今天来得很早,他老远就看到了熟悉的车型,周劲野小跑着走了过去,习惯性地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不要坐副驾驶,我放了蛋——” 林觉晓还没来得及说完,副驾驶的透明蛋糕盒就被周劲野轻飘飘地拎了起来,他自己坐到了本该放蛋糕的位置。 他把蛋糕抱在了怀里道,“我抱着蛋糕,不会翻的。” 顺势,他还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蛋糕。 很普通,就是白色的小蛋糕,上面用巧克力画了个“18”,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上面手绘了个小人,能看出来是他。 周劲野小声地问:“这是你画上去的吗?” “……”林觉晓打着方向盘道,无奈地笑了笑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要是有这个本事,我就去开蛋糕店里。” 周劲野失望地“哦”了声,但他转念一想,这是不是说明林觉晓手机里还存了他的照片? 到了家,林觉晓进了厨房,说是要给周劲野煮一碗长寿面。 周劲野还在盯着那个蛋糕看,他终于想起来上面的他为什么那么眼熟了,是他当时发给林觉晓的一寸照上的他。 林觉晓煮面的速度很快,其实按着他的厨艺,就只能煮出一碗素面来,上面加了几根青菜和个荷包蛋。 很普通的卖相。 周劲野的手指却开始发烫,他碰了碰装面的碗,比他的手指还要来得烫。 林觉晓是第二个给他煮长寿面的人。 在他发呆的时间之内,林觉晓把蛋糕也拆了出来,往上面点了做成“18”形状的蜡烛。 林觉晓用手护着打火机的火,避开风,点燃了蜡烛,火苗在一瞬间燃气,亮红的火焰像是现在林觉晓的眼里。 为了营造氛围,林觉晓把房间的灯也关了,只有蜡烛成了唯一的光亮。 周劲野听到林觉晓在轻轻地给他哼着生日快乐的歌,从小听到大的歌早就烂熟于心,林觉晓哼出来的时候周劲野却有种莫名的心悸。 歌声忽然之间戛然而止,林觉晓的声音含在笑意,催促着他道:“快许愿。” 周劲野下意识地合起双手,又闭上眼睛,眼前黑的更厉害了,他看不见林觉晓了。 只能听到林觉晓的声音:“我们劲野十八岁了,是个大人了。” ——“我们劲野。” 周劲野还没来得及许愿,就在突然之间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全神贯注地放在了林觉晓身上。 他看到林觉晓弯着眼睛,白皙的皮肤被蜡烛照成了暖红色,本来就便斯文温和的长相被蜡烛光晕得愈发温柔。 林觉晓提醒着他道:“许愿的时候要闭眼睛。” 周劲野却一意孤行地睁着眼睛,在林觉晓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忽然吹灭了蜡烛,像是阵蓄谋已久的秋风飘过。 屋内仅剩的光亮熄灭了,在黑暗之中,周劲野的情绪发酵得愈发剧烈。 他的愿望跟林觉晓有关,那么……那么他看着林觉晓许愿是不是更加有用? 岁岁平安 高三的期末考后又是补课,在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周劲野才感受到了假期的滋味。 成绩早就出了,这几个月考试考得他几乎快要麻木了,他进步的虽然很慢,但分数好歹是一直在往上涨的。 按这个趋势下去,应该是能考上他想考的学校。 欢呼声之中,周劲野镇定自若地往书包里塞着试卷,厚厚的一沓,估计寒假三分之二的时间都用来做题了。 因为今天林觉晓有事,他要自己回去,所以周劲野也不急,等他收拾完的时候,班里的人已经走了一半。 天气已经很冷了,周劲野也不骑单车了,坐了公交车回家。 到家后他先在保温壶里烧了壶水,在把猫粮和狗粮都填了上,电话铃声突然响了,周劲野低头看了眼,有点诧异。 林觉晓平时不怎么打电话过来,有事都是发微信,隔着电话,林觉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 “喂,劲野?” 周劲野愣了愣神,下意识地应道:“我在。” 林觉晓的声音像是卡顿了的磁带,停停顿顿地道:“就……玉晨今天打电话给我,让你跟他一起回家吃饭,你爸也在,你要去吗?” 几个月下来,林觉晓也看出来了,周劲野和周玉晨应该是真的亲近不起来,但为了周劲野考虑,他还是希望他们两个能熟络点。 周劲野拿着手机,没说话。 马上就要过年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会和林觉晓一起过。 但事实上,在这个城市里他有自己的亲人,林觉晓也有自己的亲人,林觉晓带着他根本不方便,他只是借住在他家的朋友弟弟而已。 那寒假到了,周玉晨有空了,还有他根本没印象的爸爸回来了,他肯定是要回家的。 虽然周劲野觉得林觉晓这边才叫家。 “滴——滴——” 保温壶的水跳到了最高的温度,警报声乍响之后,壶口冒出来了热气。 周劲野被热气熏得一烫,他回过神来,低头看了自己的手指。 他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听起来和平时没区别。 林觉晓赶在晚上之前回了家,他特意过来准备送周劲野去周玉晨那,但等到他到了家,周玉晨又说他过来接周劲野。 冬天的衣服厚,就算高三只放八天的假,周劲野还是整了个行李箱。 他真的很喜欢黑色,又穿了通体的黑,长款的羽绒服很挑身材,穿在周劲野的身上却更加显高了。 周劲野的头发长了点,堪堪地盖过了额,干净清冽的眉眼露了出来,根根分明的睫毛轻垂着。 林觉晓开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周劲野拿着行李箱站在玄关,康康正恋恋不舍地缠在他的脚边。 周劲野没什么表情,但林觉晓莫名地觉得他看起来有些委屈。 “怎么?” 周劲野看了他半天,没遮掩自己的视线,半晌才闷闷地道:“……没事。” 他说没事,就是有事。 周玉晨马上就要来了,林觉晓干脆没换鞋,堵在门口问道:“不想跟你哥走?” “……” “周叔叔好像还挺想见你的。”林觉晓叹了口气,“不过你要是不想回去也没事。” 他知道周劲野性子冷,跟熟的人都不怎么说话,更何况他和周父都没见过,周玉晨又是个缺心眼的。 虽然这是他们家的家务事,但毕竟他带了周劲野那么久,早把他当亲弟弟了,也不是很想让他待得不舒服。 让他意外的,周劲野反而道:“我回去。” 他不想让林觉晓为难。 周玉晨的喇叭声也正好在楼下响起,五楼的位置勉勉强强能听清,响了几声之后,周玉晨估计是怕被骂,没个声音了。 周劲野拖着行李箱,走到楼梯口。 但他的脚步又突然止住,他松了手,行李箱在水泥地板上骨碌碌地滚了滚,差点摔下去。 周劲野往林觉晓的方向走了走,他张开手臂抱了下林觉晓,为了御寒,他的脸上带了个纯棉口罩。 闷闷的声音从口罩下传了出来:“哥,我走了。” 林觉晓被这个猝不及防的拥抱抱得懵了懵,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劲野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楼道的转弯口,只留下了行李箱被抬起又放下的声音在回荡。 他在门口站了会,才换了鞋往屋里走了回去。 门“咔哒——”声合上了,林觉晓弯腰换了鞋,准备把鞋放进鞋柜里。 周劲野只带了一双鞋回去,鞋柜里还有好几双他剩下的球鞋,都刷的很干净。 林觉晓顿了顿,把自己的鞋放在了边上,自言自语般地道:“那么粘人啊?” 家里少了周劲野,瞬间空了一半。 林觉晓本来是一个人住习惯的,周劲野刚搬进来的时候,他还适应了一阵子,但现在周劲野突然不在了,冷清得有些寂静。 林觉晓想了想,干脆准备收拾下东西回家去了。 但家里有四只宠物,他带回家不方便,搜了家还开着的宠物店,把它们寄养了回去。 自己独自一人开了车回家,回家的路有点长,副驾驶也少了个人,好像哪哪都有些不习惯。 林觉晓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张慧英看到他的时候挺惊讶的,因为本来他说好的是明天再回来,但下一秒,张慧英瞬间就笑得很开心了:“怎么回来了?” 她又看了眼背后:“劲野呢,没一起带回来?” 林觉晓边换着拖鞋边道:“他回家了。” “也对,过年还是要和家里人在一起。”张慧英道,她又问,“那平平呢?” 和安安它们不一样,平平是林觉晓十岁的时候,林国源从朋友家抱回来的,可以说是和林觉晓一起长大的。 平平也很黏他,他毕业后,干脆就把平平一起带出去了。 林觉晓笑了笑道:“你放心好了,我送宠物店里了,很靠谱的。” “我爸呢?” “你来的正好,你爸刚去买菜了。”张慧英道,“我去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多买点菜回来。” 大年三十林觉晓跟着爸妈去吃了顿团圆饭,回家的时候,他突然又想到了周劲野。 等他洗漱完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林觉晓干脆给周劲野打了个电话过去。 周劲野接电话的速度很快,就像是一直在等他的电话,林觉晓见电话通了,就含着笑意问道:“在干嘛?” 周劲野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游戏的声音和小孩的声音混在一起,刚过变声期的声音还带着点哑,“在陪小孩玩。” 简单的一句话,林觉晓就听出了他的不耐。 他闷不作声地笑了几声:“可爱吗?” 周劲野冷漠地道:“不可爱。” 他把旁边小男生不小心丢到他身上的玩具拿开,周玉晨还在撕心裂肺地吼着他们,让他们别吵了。 周劲野干脆去了阳台,门一关,耳朵都清净了些,他低声跟林觉晓抱怨道:“他们好烦。” 林觉晓乐地笑了更开心了:“你小时候可能也这么吵。” “不可能。”周劲野毫不犹豫地否认了,“我从小就不爱说话。” 他已经把自己不爱说话的特点当成了个优点。 林觉晓举着手机的手指笑得微微颤着,敷衍又配合着“嗯”了几声。 周劲野被他笑得耳朵有点痒,不说话了。 空气静了几秒,林觉晓才开了个话题问道:“在家里还行吗?” “……还行吧。” 说实话不行,周父是特意从国外请了假飞回来的,还准备了礼物,吃饭的时候也一直在对他嘘寒问暖。 但就是这份殷勤让周劲野觉得浑身上下都不适,他和周父都不怎么熟,他妈以前根本不让他见周父,也可能是因为周父根本没来找过他。 他对这份迟来的父爱没什么情绪。 林觉晓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岔开话道:“拿红包了吗?” 周劲野说:“拿了。” 他不想要,但是没推辞掉,还是收了几个。 闻言,林觉晓却突然道:“那我也给你个红包好不好?” 周劲野拒绝道:“我……不要。” 林觉晓却不容抗拒地道:“你等我下。” 他向来都是有商有量的,态度很少那么强硬,林觉晓从房间走了出去,去翻抽屉里剩下的红包壳,他用肩膀夹着手机,粗粗估计了下时间道:“你差不多十分钟后下来。” 周劲野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电话挂断之后,他才意识到——林觉晓这是要过来找他。 林觉晓让他十分钟后再下来,但周劲野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腿,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就往楼下跑。 没跑多少路,但他的心跳得有些快。 周劲野知道这不是因为剧烈运动后,只是单纯地因为,他要见林觉晓了。 那么冷的天,他只穿了件薄毛衣,但莫名地感知不到寒意,周劲野紧张地在路灯旁徘徊,费劲地想着自己待会应该说些什么。 林觉晓到的时候,只看到男生高高瘦瘦的身影站在路灯下,脚下甚至还穿了双拖鞋,露在外面的脚踝被冻得通红。 他皱着眉跑过去,才发现周劲野的眼睛很亮,像是点缀着零星的星星,仿佛看到他是什么无比惊喜的事情。 林觉晓晃了晃神,拉过周劲野冰凉的手,教育道:“怎么连衣服都不穿?” 周劲野摸了摸鼻子道:“忘了。” 林觉晓把他拉到车里,才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崭新的红包,他笑着道:“摊手。” 周劲野下意识地伸出自己冻得发麻的手掌。 “劲野。” 红包搁在手掌上的重量很轻,但却像是在周劲野的心中砸下颗硕大的陨石。 车里开着内定灯,车子年岁久远,只有一个灯泡还亮着,连照亮着被逼仄的空间都显得有些艰难。 “压岁钱。”林觉晓笑着说,“岁岁平安。” 他大可以直接转个微信红包过去,但林觉晓却觉得这样少了些意义,只有亲手把包好的红包给想给的人,仿佛才能完成它的寓意。 “晚上睡觉的时候把它压在枕头底下,这样就可以平平安安一年。” 周劲野的呼吸缓慢地延长,他仗着深陷黑暗,光明正大地看着林觉晓,目光像是在林觉晓身上镶下一颗璀璨的钻石。 这是林觉晓给他一个人给他的祝福。 他一个人的。 视频 林觉晓怕他冻到,送完红包就催着周劲野上楼,周劲野开始后悔自己没穿外套下来了,他想在车里赖一会儿,但车子里的空调暂时热不起来。 “回去吧。”林觉晓道,“车里冷,会着凉的。” 周劲野没话讲了,恋恋不舍地下了车,他站在车旁,小声地道:“那我走了?” 林觉晓“嗯”了声,“回去早点睡,别熬夜。” “知道了。”周劲野顿了顿,又道,“你也早点睡。” 他走了几步,又忍不住转过头来,盯着林觉晓字字句句地道:“晚安。” 林觉晓开着车窗,冲他摇了摇手,眉眼弯起来的时候和天上的弯月很像,他说:“劲野,晚安。” 周劲野再不情愿都得回去,只是回去的时候心情明显好多了,身上的低气压都仿佛散尽了。 红包被他悄悄地塞在了衣服的口袋里,只露出一个不经意的小红角。 周父和其他长辈在小房间里打麻将,他推开门就看到周玉晨已经筋疲力尽了,小辈里周玉晨的年纪最大,剩下的最大也只和周劲野差不多。 小朋友反而更加多一点。 周玉晨管这堆小孩已经筋疲力尽了,自暴自弃地瘫在沙发上,决定不管了。 周劲野进来的时候还带着冷气,嘴唇都被冻得有些发白,周玉晨被吓了一跳:“大晚上的你去干嘛了?” “没什么事。”周劲野先这么一说,但他突然瞥了周玉晨一眼道,“觉晓哥刚来看我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点隐晦的炫耀,周玉晨根本听不出来。 他给周劲野倒了杯热水,递了过去问道:“那他怎么不上来坐坐?” “哦。”周劲野答得牛头不对马嘴,语气淡淡地道,“他是来给我送压岁钱的。” 周玉晨:“?” “那觉晓现在走了?” 周劲野轻轻地点了下头:“他走了。” 周劲野接下来的心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虽然嘴角还是不挂笑,但他甚至陪了身边一直吵着的小男孩玩了把游戏。 玩的是最古老的97拳皇,游戏投在了电视屏幕上,周劲野靠在沙发上,旁边的小男孩正襟危坐着。 周玉晨本来就喜欢打游戏,家里还特意配了手柄,周劲野面无表情地敲着键。 动作熟练地打了“k·o”出来。 他毫无心理压力地把手柄一放,轻飘飘地留下句“我先去写作业”了,把差点被他打哭的小男孩留给了周玉晨,自己回了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是间客房。 屋里除了张床和桌子其他什么东西都没装,不过好在还有空调。 周劲野把空调打了开,他本来是真准备写作业的,书包一打开却突然没什么想法了。 他很少有那么惰性的时候,但外面的鞭炮声乍响,门外是震震喧嚣,在这个热闹的环境,周劲野突然觉得自己有那么点孤独。 以前过年,也就只有他和他妈两个人,偶尔会去外公外婆家吃顿饭。 他干脆躺回了冷硬的床上,从书包里把耳机摸了出来听了会儿歌。 陌生的床,陌生的房间,陌生的环境。 周劲野有些后悔,刚才没跟着林觉晓一起回去,他知道只要他一提,林觉晓肯定会干脆带着他走,但这样又会让林觉晓在周父面前很尴尬。 他闭着眼睛,被外面的动静吵得毫无困意。 周劲野又忽然从床上起了身,把外套里的红包摸了出来,按着林觉晓说的,把红包压在了枕头底下。 他再次把脑袋靠在了枕头上,林觉晓的祝福声幻觉般地再次在他耳边响起,就像是童年时听到的催眠曲。 周劲野穿着厚重的衣服,在耳机里循环的纯音乐当中,沉沉地睡着了。 * 高三只放八天,周劲野只在周家待了两天,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 正月初一晚上的时候,林觉晓又问了遍周劲野在家里呆的还可以吗? 周劲野不会对林觉晓撒谎,他沉默了一会儿,靠在床板上,闷闷不乐地说了句:“不舒服。” 于是,正月初二的一早,林觉晓干脆也不通知周劲野,就过来接他了。 林觉晓特意带了礼物,先和周父寒暄了几句,就直接切了正题问道:“周叔,我先带劲野回我家行吗?他高三,我家那边清净一些,比较适合学习。” 周父愣了愣,这两天下来,他看得出周劲野根本没想和他亲的意思。 但当时他和周母散得不怎么愉快,从离婚到周母走之前,他没去看过周劲野一次,年纪大了,却又莫名地觉得愧疚于他。 周父没说什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林觉晓叫到了一边,硬生生地给他塞了个大红包。 林觉晓正月只休两天,还是要坐班,他没把周劲野带回家,只能把他带回租的房子里,偶尔带他回家吃顿饭。 周劲野反而乐意于这种生活,回到熟悉的房子的瞬间,他的身体霎时就放松了下来。 这是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他陪着林觉晓一起买来的多肉还放在鞋柜上,沙发上他前几天刚披过的毯子还搁在沙发背上。 简单朴素的布局,又像是最旺盛的人间烟火气。 周劲野的目光下意识地去追随林觉晓的背影,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里面还放着林觉晓给他的红包,一点褶皱都没有。 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天假期,周劲野就埋头写作业,紧赶慢赶算是在开学前写完了。 中途消失了许久的王磊还给他打了通视频电话过来,好巧不巧——周劲野那个时候正好在写作业。 “卧槽?”王磊一开口就是经典的中华国粹,“你他妈竟然在写作业,改邪归正了?” 他下一句就是:“你会做?” 周劲野冷着脸,连句挂了都没说,直接把微信电话给掐断了。 直到王磊诚恳地再次打了几个电话过来,发着誓保证自己是真情实感地相信周劲野会写题后,周劲野才把他从微信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高三的教室更加安静,只放了八天假,也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垂死挣扎的悲鸣。 李欢就是喊地最响的一个,他瘫倒在周劲野的身边,眼睛里全是血丝:“妈的,我要个答案都没人给我发,我昨天写到三点才写完!” 周劲野正慢条斯理地理着试卷,觉得不回应不怎么礼貌,敷衍般地点了点头。 门外高跟鞋的声音一响,教室里的悲鸣声瞬间消散了,所有人都突然开始拿着笔写起作业来。 周劲野习以为常,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不用猜,陈老师来了。 “咦?”李欢却用气音跟周劲野说着话,“怎么都下学期了还有转学生过来啊?” 高三转学其实是个不怎么理智的行为,复习进度不一样,再加上需要适应新环境,其实影响挺大的。 周劲野全然不在意,他有点强迫症,试卷一定要叠齐,还一定要按分数来排序,现在才差不多整了一半。 转学生是个男生,正在讲台上进行按部就班的自我介绍。 他比周劲野来的时候要给点面子,没有只在黑板上留下三个大字就结束,最起码张了嘴道:“大家好,我叫梁俊明。” 讲台下很配合地给了点掌声。 梁俊明的声音听起来是在笑:“老师,我能和周劲野一起坐吗?” 他补充道:“我们以前是同学。” 听到自己的名字,周劲野终于舍得分点视线过来了,他皱着眉抬起了头来。 台上的男生个子不是特别高,育君的冬季校服是统一的黑色羽绒服,梁俊明却穿了件蓝黑色的棉服,左胸口上还有个校徽。 周劲野认出来了,是他以前学校的校服。 他掀起眼皮,第一次把视线放在了梁俊明的脸上,周劲野有点小近视,不影响看黑板,但看远方的时候眼睛会不自觉地微眯起来。 “周劲野?”陈老师问,“可以吗?” 梁俊明的长相只能算是小清秀,没什么特色,周劲野高中旷的课就多,现在又离开了大半年,盯了半天他才勉强能在脑海里摸出来些印象。 周劲野只能记得这个梁俊明好像以前还真的是他的同学,不过不熟,甚至都没说过几句话。 但是这不代表他愿意和他坐同桌,他是有了习惯就不想改的人,他已经习惯了和李欢坐同桌。 更何况,李欢的成绩是真的不错,他有问题可以直接问他。 周劲野直接拒绝道:“不要。” 梁俊明好像也猜到了是这个结果,他镇定自若地又问:“那我能坐周劲野前面吗?” 前桌的女生还挺好说话的,给他让了个位置。 周劲野的眉却无声地皱得更紧,他不知道梁俊明为什么一定要跟他坐一起,明明他们两个根本就不熟。 而且想到以前的学校,周劲野没什么情绪地回忆起他当初被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情。 梁俊明体贴地帮女生搬了东西,自己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离上课还有一阵子,陈老师已经走了,梁俊明自然而然地回过神来。 他的手臂搭在了周劲野的桌子上,没和旁边的李欢打招呼,反而直冲着周劲野道:“你还记得我吗?” “有印象。”周劲野垂着睫道,“手拿开。” 梁俊明没把手臂移开,甚至得寸进尺地往前移了几分,他的声音突然放轻,“那你还记得吗?” 周劲野平平静静地抬起眼来,在他的眼前,梁俊明直勾勾地盯着他,突然比了个口型—— “视频。” 他在gay吧驻唱的视频,在他以前的学校,应该是人手一份。 别理他 周劲野的表情瞬间冷淡了下来,他的眸色本来就深,暗下来显得更加不近人意,但他看起来也并不像是被惹怒的样子。 开学前他又抽空去理了个头,楼下随便找的理发店,托尼老师下手没个轻重,头发理得比上次还要来得短些。 抬眉看人的时候不自然地沾上了点冷戾。 周劲野把手上的试卷放在一边,语调没什么起伏地问:“然后呢?” 他其实不是很怕梁俊明把这个视频发出去,他不在乎谣言,当时答应转校也只是各种事情堆在一起,整得他烦了才转校。 而现在是高三,他主要的精力全部放在了学习上,根本不在乎别人在背后说些什么。 就算梁俊明把视频发了出去,学校也不会因为这种理由让他退学,最多就是身边的同学疏离他。 但周劲野本来就是通校生,在学校里也只和李欢熟点,跟其他人讲过的话甚至都屈指可数。 所以梁俊明发不发这个视频,一点也威胁不到他,也不会对他现在平淡无波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梁俊明却突然冲他友好的笑了笑,好像他跟周劲野本来就是很好的朋友一样:“我们聊聊?” 周劲野不怕,也不虚,但他还是起了身。 椅子拖在地板上发出了短暂又刺耳的声响,他还是有点顾虑的,他只担心一个人知道。 他只害怕林觉晓知道。 大概是他们两个之间的气氛太过针锋相对,李欢在旁边一句话也没插,等周劲野起身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才拦住周劲野。 梁俊明先一步走出去,李欢拉着周劲野,担忧又小心地叮嘱道:“你别打人啊!” 周劲野现在的表情让他看得发慎,和他当时一言不合就动手打董乐圣的时候一模一样。 周劲野低了低头,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我不打人。” 他答应过林觉晓不惹事,那就是不会惹事。 学校的走廊上不少人,梁俊明还在往走廊尽头走,周劲野却喊着了他:“就这说。” 他站得和梁俊明很远,表情有些隐隐的不耐,没半点隐藏的意思,看到梁俊明回头,周劲野的眉头轻微地皱了皱。 他有点烦梁俊明看他的眼神,像是要把视线黏在他身上一样。 周劲野看他半天没说话,就要掉转脚步重新往教室走。 “周劲野!”梁俊明却把他叫住了。 周劲野停了脚步,只是微微偏了下头,言简意赅地道:“说。” 梁俊明盯着他,突然一笑,笑得友好甚至算得上点小小的讨好:“我不会把视频发出去的,你放心。” “随你。”周劲野没什么语气地道,“你想发就发,不想发就不发。” 发出去的话林觉晓也会知道吧,林觉晓知道了他也不用困扰自己把自己的性取向告诉他,但还是会有点麻烦吧。 毕竟他没有把握,没有林觉晓会继续让他留在身边的把握。 不过林觉晓知道了,他是不是能不用藏了。 梁俊明仿佛听不出周劲野语气中的疏离,他还往前迈了几步,拉近了点自己和周劲野之间的距离。 他抬头看着周劲野问道:“那我们能做朋友吗?” “不能。”周劲野拒绝地没半点犹豫,“说完了吗?” 梁俊明瞬间默了下来,周劲野没什么表情地继续往教室走,拉开椅子重新坐了下来。 他不关心梁俊明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关心他是为什么转校,他只关心梁俊明会不会吵到他。 等上课铃响起,穿着蓝黑校服的梁俊明才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就坐在周劲野的前面,周劲野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但周劲野的目光却丝毫没有放在他的身上,略过,停在了写满字样的黑板上。 后来的日子里,周劲野的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除了写试卷就是写试卷,梁俊明还算安分,不怎么会骚扰他。 但他偶尔还是会捧着练习题,转过身来问周劲野题目,周劲野写字的手一顿,抬头也不看梁俊明,反而是看坐在他旁边的李欢。 李欢就苦笑着把梁俊明手中的练习题抢过来,代替周劲野给他讲题。 他每天的早饭还是周劲野帮着带的,就当适当地给点报酬了。 开学没多久就是一个摸底考,这次考试前所有人都复习的比往常要认真一万倍,因为这次摸底考之后就是家长会。 没有人想挨骂。 出成绩那天的气压也比往日沉了一万倍,李欢这次考得还行,但还是忍不住地发慌,他用手肘撞了撞周劲野问道:“你考的怎么样啊?” “还行吧。” “你家谁来给你开家长会,他妈的,出了成绩就直接开家长会,一点心理准备都不给做!”李欢痛苦地锤着自己头,“我应该是我妈过来,我妈她可凶了。” 周劲野道:“林觉晓会过来。” 他又补充了一句,“他一点也不凶。” 李欢知道林觉晓是谁,开学的时候他就问过林觉晓是不是周劲野的亲哥,他忍不住地问:“怎么他对你那么好?” 周劲野没回答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梁俊明仿佛一直在听他们讲话,突然转过了头来,他知道周劲野不会搭理他,就干脆直接笑着问李欢道:“林……觉晓是谁?” 李欢偷偷看了周劲野一眼,看他没有明显阻止的意思,才继续往下道:“周劲野哥哥。” 梁俊明看起来还想再问些什么,周劲野却突然起了身,“他来了,我去接他。” 他走的很突然,半点预兆都没有,笔直接一甩,没管不小心被他拽歪了点的桌子,直冲冲地就往楼下跑了。 像是个急着去见喜欢的人的毛头小子,和他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样子毫不相搭。 梁俊明盯着窗外,表情晦涩不明地问:“亲哥哥吗?” “不是。”李欢摇了摇头,“好像是他哥的朋友吧。” 林觉晓其实自己是认识教室的,但周劲野硬说自己要来接他,他就由着他去了。 他走到教学楼下才给周劲野发了消息,高三的教学楼下面已经围了很多家长了,林觉晓混在一堆人中年人之间显得有些突兀。 周劲野下来得很快,天气还冷着,他身上还是穿着件厚重的羽绒服,身高腿长的,跑过来的时候挺赏心悦目。 “劲野。”林觉晓看他过来喊道,“我认识路的。” 周劲野小声地道:“我怕你走错。” 林觉晓笑了笑道:“怎么可能走错。” 他们站在一颗树下,树上的叶片已经掉的差不多了,风一吹,仅剩不多的一片落叶颤颤巍巍地掉到了周劲野的黑发上。 林觉晓下意识地道:“别动。” 周劲野没感知到落到他头发的叶子,但林觉晓一开口,他的四肢瞬间就僵住了。 他比林觉晓高一点,但在林觉晓面前,总是会习惯性地低下头。 林觉晓抬起手来,捻起叶片的根,再轻飘飘地把它丢掉了旁边的花盆上。 他轻快地道:“好了。” 林觉晓这一套动作做下来很连贯,他又冲着周劲野笑了笑,解释道:“刚才有片叶子掉你身上了。” 周劲野无意识地舔了下唇,“嗯”了声。 “走吧。”林觉晓跟在他的身后,“听陈老师说你又进步了?” 他和周劲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靠近楼梯的时候,林觉晓忽然感觉到了股灼热的视线,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在半空中和二楼走廊的男生交汇在了一起。 距离很近,林觉晓甚至能感受到他的眼神死死地锁在他的身上,看到他,男生抓在扶栏上的手指都因为过于用力都在泛着白。 林觉晓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手腕却忽然被周劲野抓住了。 周劲野握着他的手腕,把他拖到了二楼瞄不到的视角盲区,他把林觉晓推在墙角: “别理他。” 停了停,周劲野又加了个称谓道:“哥哥。” 我只在我喜欢的人面前话多 “怎么了?”林觉晓被他拽得猝不及防,但又下意识地顺着周劲野的话道,“我不理他。” 林觉晓问道:“和他有过节?” “没。”周劲野很快地解释道,听起来还有些委屈,“我没打架。” 他还捏着林觉晓的手腕,刚才是他的本能反应,现在只是单纯地不舍得。 林觉晓抬起头来,男生的黑眸很黑,因为眼神太亮,乍一看的时候有些湿漉漉的感觉。 他笑了笑道:“知道了。” 林觉晓反应过来,又晃了晃手道:“松一松,不然别人还以为你长那么大了还黏人。” 周劲野无声地松了手。 他其实刚才是想反驳一下,他不粘人,他只是比较黏林觉晓而已。 但人来人往之下,往他们身上瞟的视线确实很多,周劲野往前走了点,替林觉晓挡住了周遭的视线,带着路走在前面道:“先去教室吧。” 或许是因为来开家长会的缘故,林觉晓今天穿得挺正式的,白毛衣黑大衣西装裤,脚上还穿了双擦得闪亮的皮鞋。 周劲野第一次见林觉晓那么穿,有些稀奇。 他没忍住,伸手拽了拽林觉晓的衣摆问道:“穿得那么正式吗?” 林觉晓其实挺紧张的,他还是第一次以家长的身份来参加家长会,连嘴唇都有些发干。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一眼道:“是不是太正式了?” 林觉晓被自己逗乐了,短暂地笑了声,扯了扯自己不小心露出来的衬衫衣袖:“感觉我穿的像是要去开会。” “没。”周劲野说,“很好看。” 确实很好看,风度翩翩的漂亮,像是从偶像剧中走出来的男主角。 周劲野这么说,林觉晓放心了很多,他熟练地搭着周劲野,和他并肩一起往教室的方向,卧蚕因为笑颜又浮了出来:“那就好,我还怕给你丢脸。” 陈老师提前了一步站在讲台上,背后的黑板上用粉笔写了——“家长会”三个字。 很有陈老师的风格,绝不多做累赘多余的事情。 林觉晓看到陈老师,笑着迎了上去:“陈老师好,劲野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没。”陈老师看到他,严厉的表情破了下冰,“周劲野挺听话的。” 除了刚开学的时候和人打了一架,后续基本没闹出什么浪花来,平日里就闷不作声地坐在原位写题,也不闹腾,去得其他最多的地方就是去办公室问题。 老师都是挺喜欢周劲野的,长得俊,学习方面又努力。 林觉晓还想再多问几句,但后面还有其他家长进来,他不太想耽搁陈老师的时间,干脆得道:“那我们先去位置上了。” 讲台前有些挤,不少家长都想先和陈老师谈一谈,人簇拥过来就成了个小圈。 周劲野自然地又拉住了林觉晓的手腕,牵着他在前面开路走出了人群。 走出人群的那一刻,周劲野先是下意识地把林觉晓的手握得更紧了先,反应过来之后,耳根发烫地又松了开。 他不敢看林觉晓,怕林觉晓看出他的不对劲,心不在焉地指了指靠门的座位:“在那边。” 周劲野的个子高,当然是坐在最后。 林觉晓走近了些,才发现坐在周劲野前头的是刚才那个男生,他答应了周劲野不理他,见到人难得没有笑,只是拉开后座的椅子坐了下来。 但让林觉晓意外的是,那个男生反而凑了过来,他用手撑着脸,手肘靠在桌子上,很自然熟地道:“哥哥好,我是周劲野以前的同学,我叫梁俊明。” 男生的眼神更像是在审视他。 林觉晓比他长几岁,这点隐藏的情绪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维持着礼貌温和地笑了笑道:“你好。” 梁俊明仿佛察觉不到他的生分,又往前贴了点,放在周劲野桌上的手快占了一半的位置:“我——” 他刚开口,就被周劲野打断了。 很闷沉的一声,周劲野突然把手撑在了桌面上,隔绝在了梁俊明和林觉晓的中间。 他侧着脸,林觉晓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梁俊明却看的一清二楚。 周劲野眉眼冷淡,带着点显而易见的锐气。 他没说话,就这样看着梁俊明,隔了一会,他才屈指轻轻扣了扣桌面。 周劲野的嗓音和平日一样寡淡,比平时添了几分不耐:“手拿开。” 桌子已经被他算成了私人空间,而他向来很讨厌别人侵入他的私人空间——林觉晓除外。 梁俊明没生气,反而好脾气地笑了笑,像是无奈般地叹了口气,目光在他们身上又流连了片刻后才转了回去。 周劲野下意识地去看坐在他位置上的林觉晓,表情变得就像是冰雪消融,还是没笑,但很明显和刚才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林觉晓愣了愣,他没想到周劲野在外人面前是这样的,因为周劲野在他这边就是个听话的乖小孩,就是不怎么亲人,但又挺亲他的。 他笑了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挺凶的啊,劲野。” 周劲野的耳朵瞬间红了。 家长会时要求教室里只剩家长,学生可以去外面的走廊等着,也可以去图书馆自习。 周劲野没去图书馆,他举着书,背靠在外面的墙壁上,偶尔偷偷转下头,隔着玻璃看里面的林觉晓。 林觉晓看起来真像是来开什么会的,表情严肃,还拿了周劲野桌上唯一的一支笔,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本子,很认真地低着头写笔记。 旁边李欢妈妈和他搭讪的时候,他就腼腆地笑一笑。 周劲野看不进书了,干脆把书合上了,光明正大地偷看林觉晓。 目光不小心碰到的时候,他才仓皇地移开视线。 “周劲野。” 走廊上突然有人喊他,周劲野听出来了是谁,变脸的速度比刚才还要快。 梁俊明站在他面前,指甲扣进了掌心里,又只是喊了他不说话。 周劲野垂了垂眸,又想转开脚尖,把他撇开。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梁俊明贴过来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很不舒服。 梁俊明突然道:“我也喜欢男生。” 他的声音很小,教室里听不见。 周劲野的脚步止了瞬,他比梁俊明高很多,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道:“关我什么事。” 他本来是想在外面待到家长会结束的,但梁俊明过来了,周劲野不是很想搭理他。 他对梁俊明这个人没意见,他只是不想和梁俊明扯上关系。 梁俊明忽然过来,那么冒昧地跟他吐露自己兴趣,周劲野也不关心是为什么。 是为了寻求同类的安慰,还是为了其他,周劲野全不关心。 不过还好,梁俊明也没追过来,要是追过来还是挺麻烦的。 周劲野去了图书馆,自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默默无声地把刚合上的书打了开,继续往下看。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林觉晓给他发了条消息,说自己结束了,问他在哪。 知道周劲野在图书馆之后,林觉晓让他在原位等着,他过来找他。 林觉晓过来的很快,图书馆的布局和他读书的时候一样,没翻新过。 桌子都是大长桌,别人都是一堆人坐在一起,只有周劲野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 林觉晓脚步迈得大了点,拖开周劲野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他的手上还拿着刚才家长会时记得笔记本,随意地往桌上一放,问道:“在看书?” “嗯。”周劲野道,“在背语文,逍遥游一直背不下来。” 林觉晓道:“慢慢记,总能背下来的。” 周劲野挺烦背书的,尤其是这篇背起来格外的拗口。 但被林觉晓这么一宽慰,他本来有点烦躁的心思莫名地平息了点,不对,不是一点,是很多。 图书馆里比较安静,他们在这边压着声音讲话也有点响动,林觉晓干脆站起身道:“走吧,你们今天应该提前放假,我们先回家吧。” 林觉晓开着车,想到了陈老师刚才和他说的。 ——“周劲野看起来有些独,他不怎么和班里的同学说话,也不是说这个性格不好,毕竟现在的重心还是学习,但我还是觉得他应该和班上的同学都交流交流。” 他又忍不住地联想到了刚看到的那一幕,别人都是成群结队的,但周劲野却像是自成一派一样。 林觉晓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但他还是忍不住地问道:“劲野,你……” 周劲野抬了抬头,疑惑地“嗯”了声。 林觉晓斟酌了下用词,继续道:“听说你不怎么和班里的同学讲话?” 周劲野瞬间就明白了林觉晓想说什么,他想了想道:“我只是比较喜欢一个人待着。” 有时候,和别人待在一块他反而会觉得有负担,他喜欢一个人和讨厌一个人,第一眼就能感觉得出来。 大部分的人对周劲野来说,都比较像是熟悉些的陌生人关系,而李欢就能算是朋友,一开学就消失的王磊是好朋友。 周劲野的人际关系就像是个小金字塔,越往上面,人越少。 所以林觉晓很特殊。 他抿了下唇,胸腔里那隐秘的情绪又开始聚集,周劲野低声道:“我只在我喜欢的人面前话多。” 希望你开心 清明前的天气已经逐渐开始回温,最起码到了不用每天穿羽绒服的日子,宁城清明前后一直是多雨的,下得不大,但就是连绵不断。 自从周劲野上次淋了雨之后,林觉晓就往他的包里塞了把伞。 理论上来讲,今天这伞应该派得上用场,但林觉晓今天要来接他。 周劲野闷声不响地把伞从书包里拿了出来,放进了前面的抽屉里,然后才背上书包往外走。 雨是细密的小,落在身上没什么感觉,就像是羽毛飘过,在衣服上也留不下什么痕迹,只是发丝被飘乱的雨丝濡湿了些。 这种拙劣的把戏他已经用过一次了,但现在又忍不住地想再试一次。 林觉晓站在校门口打着伞,他穿了件很学生气的灰卫衣,和这个细雨绵绵的天气很适配。 他看到又没打伞的周劲野一愣,手一伸,先把伞放在了周劲野的头顶。 林觉晓纳闷地问:“我给你的那把伞呢?” 周劲野的手拽着书包带子,闻言把老早准备好的理由说了出来,“伞我借给班里没带伞的同学了,那么小的雨,我就淋一会没事。” 林觉晓短暂地讶异了下,周劲野的性格看起来不会主动借别人伞,估计是别人问他了。 他笑了笑道:“好,不过下次你可以让别人先把你送出来。” 周劲野的发丝间还挂着湿气,林觉晓耐心地叮嘱道:“身体再好也是会感冒的。” 周劲野低着头,衣服有点湿,但浑身上下都冒着青春期的热气。 他不着痕迹地往林觉晓身边靠了点,沉闷又小声地“嗯”了声,然后保证道:“下次不会了。” 下次再说吧,周劲野想。 上车后外面的雨势变大了些,林觉晓把车内的雨刮器打开,感慨道:“还好你放学的时候雨没下那么大,不然可能真的又要感冒了。” 周劲野眨了眨眼睛道:“不会的,我很久没感冒了。” “可别这么说。”林觉晓笑着道,“快‘呸''掉。” 周劲野很听话地面无表情地呸了几声。 林觉晓轻轻地笑了会儿,又问道:“你们是不是快一模了?” “是。”周劲野捏了捏眉心,回答道,“清明回来下一周就要考一模了。” “最近是不是很累?”林觉晓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道,他又觉得自己这样是在明知故问,干脆道,“我往家里买了点速溶咖啡,实在是熬不住了就泡着喝吧。” 周劲野道:“还行,我能熬。” 他是挺能熬的,但说实话,越临近高考,就连周劲野也忍不住开始焦虑。 周劲野无意识地抬头去看窗户,玻璃窗被雨滴雾住了,看不太清外面的情况。 但周劲野隐约感觉到了,清明冷清的味道。 他拿指尖碰了碰窗户,清明他肯定是要去看他妈的,他妈是土生土长的杭城人,只是认识周父后才来到了宁城。 分开后,又带着周劲野回了杭城,理所当然地落叶归根,周母也被葬在了杭城。 “劲野。”林觉晓的声音比雨声还温柔,“你清明要回去吗?” 周劲野垂着眸,把视线转回去,去看林觉晓的侧脸道:“我要回去。” 林觉晓的声音顿了顿,忽然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去吗?” 他们家的习惯是在清明前几天去上坟,林觉晓前几天已经去过了,清明不去也没什么问题。 周劲野一愣,下意识地反问道:“可以吗?” “我是在问我可以陪你去吗?”林觉晓问道,“可以吗?” 周劲野的声音很沉很闷:“可以。” 他在林觉晓面前,藏不住情绪,他又道:“我想你陪我一起去的。” * 林觉晓请了假,临时刷了半天买高铁票的软件,才好不容易买到了两张去杭城的票。 今天没下雨,但是个大阴天。 高铁上是照旧的吵,外放抖音的放抖音,大声打电话的打电话,看不住小孩的就让小孩嚎叫。 林觉晓对这个环境接受度良好,他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了周劲野,自己坐在了靠近走廊的位置。 他看到周劲野皱着的眉,问道:“很吵?” 周劲野戴了顶鸭舌帽,帽檐扣得不是很低,半明半暗地露出来了眉眼来,他皱紧的眉舒展了开,低声道:“有点。” 他平时出行都是有静音车厢买静音车厢,没有就去买商务或者一等座,能稍微安静些。 昨晚又学得很晚,本来就肿痛的太阳穴疼得更加厉害了。 林觉晓看了眼票务信息道:“过去四十分钟就行了,你要是困了,带着耳机睡一会儿吧。” 周劲野确实挺困的,眼皮忍不住地往下颤,但又很快被人吵醒。 他摸索着,从包里摸出来了耳机带上。 周劲野把椅子往后放了点,靠着玻璃窗眯上了眼睛,肩膀却突然被林觉晓拍了拍。 林觉晓的力道很温和,声音就像是在他的耳边:“你要不靠着我睡吧,这一直磕着玻璃窗也不好。” 周劲野瞬间直起了身来,他睁开眼睛,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片刻。 他的嘴巴比脑子动得还快:“我很重的。” “能重到哪里去?”林觉晓笑着道,“没事。” 周劲野追寻着内心,小心翼翼地靠了下去,他比林觉晓高一点,还要配合着低低腰。 他都不敢把身上的重量全压在林觉晓身上,只是堪堪地靠在了他的肩上。 林觉晓的头发昨天刚洗过,若有似无洗发水的味道凑在鼻尖。 周劲野不动声色地吸了吸鼻,表情有些恍然。 他想,为什么他和林觉晓用的是同一个牌子,甚至是同一瓶洗发水。 林觉晓就那么香。 他辛辛苦苦地装了半个小时的睡,被林觉晓推着肩喊醒的时候,还要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周劲野用模糊的鼻音问道:“到了吗?” 林觉晓的声音离得更近了些:“快到了,你收拾收拾吧。” 说是收拾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他们一人一个包,想的是来得及都当天过去,赶不回去就住一晚。 “即将到站杭城东,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播报声恰到时候的响起,周劲野把自己和林觉晓的书包从上面拿了下来。 林觉晓接过自己的书包道:“走吧。” 杭城下站的人挺多的,清明的高铁站本来就人挤人,一下子电梯上全是人。 周劲野和林觉晓肩并肩地站着,他看到林觉晓正好在低头回别人消息,下意识地伸出手,撑在了林觉晓那边的扶栏上。 杭城站地铁的人多的要命,他们两个干脆打了个的,周劲野先一步走了进去,跟司机师傅道:“去城阳公墓。” 车在拥挤的车流中慢慢地开,周劲野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莫名地有些恍然。 他的喉结滚动了下,突然有了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像是有块磅重的石头压在了他的心上。 距离公墓越近,周劲野的呼吸声仿佛就越重。 他以为他自己早就走出去了,他以为自己不会难过了,其实不是的,再在次直面的时候,他还是会觉得压抑。 周劲野的话本来就不多,现在愈加沉默寡言。 帽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压了下来,只露出了半张脸,还有略带着苍白的嘴唇。 林觉晓轻轻地喊了声:“劲野。”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暖意,又好像是念了什么古老的咒语,周劲野冰凉的双手双脚终于开始回温。 他后知后觉地应了声:“嗯。” 就像是在梦里突然乍醒了般,他的嘴唇动了动,无意识地喊出来了林觉晓的名字:“林……林觉晓。” 林觉晓察觉得到周劲野对他的依赖,轻声地应了声:“我在。” 如果只有周劲野一个人,他不会像现在看起来那么脆弱,但是林觉晓在他的身边——情绪就开始忽然之间控制不住。 等到下车的时候,周劲野的嘴唇恢复了血色,他怅然地站在公墓旁。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了,送葬的时候来了一次,自己独自一人在杭城的时候也来了好几次,离开杭城前也来了一次。 但后来那几次都是他一个人,而现在,他终于不是孤身一人了。 发呆的瞬间,林觉晓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买了束花,是很素净的白菊花。 他把花塞到了周劲野的怀里道:“送你妈妈一束花吧。” 周劲野愣神着低头看了一眼,小声地道:“好。” 公墓是新建的,寡淡的冷清。 周劲野跟着记忆,迈过长长的白色台阶,他把白菊花轻轻放在了一张照片前。 照片上的女人很漂亮,但不苟言笑,齐肩发理得干净利落。 周劲野长得和他很像,特别是如出一辙的眉眼,都带着纯天然的锐气,只不过周劲野看起来未经雕琢。 他站在照片前,又突然蹲下身,和照片里的周母平时着。 隔壁的人正燃着纸币,烧焦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烟灰在飞中扩散,形成了呛鼻的飞灰。 周劲野的鼻尖被熏得有些酸涩。 他单膝撑地蹲在地上,久久地没有起身,林觉晓搭住了他的肩,声音远远地飘过来,但又仿佛绕在他的身边,就像是盛大的海。 “劲野,你妈妈希望你开心。” 林觉晓跟着他一起蹲了下来,侧过脸和周劲野对视着道:“我也是。” “你要开心,你要迈过这个坎。” 好朋友好丽友 当他们从墓园出来的时候,阴天乌黑的云层下透出了光线,隐隐有了些见亮的痕迹,空气也变得不再阴沉,变得清爽了许多。 门口矗立着两颗大樟树,像是英挺的护卫,周劲野在走出来的那瞬间,突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最后才慢慢地收回了视线。 就像林觉晓说的一样,他要开心,他妈不会希望看到他这个样子。 林觉晓站在一旁静静地等了会儿,周劲野的身上仿佛有一个磁场,他能感觉到周劲野的情绪在慢慢缓和。 周劲野本来就是个要强的人,问多了反而不好。 林觉晓抬手碰了碰他的帽檐,问道:“才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就走吗?” “我……”周劲野干脆把帽子摘了下来,拿在手上,询问道,“我有个朋友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一起吗?” “不了吧。”林觉晓道,“好像不太合适。” 他笑着看着周劲野道:“要不你去和他吃饭,我找个地方等你?” 根据林觉晓的理解,周劲野这个年纪的男生应该喜欢和朋友单独相处,虽然他也没比周劲野大多少,但毕竟四年一代沟。 更何况,周劲野在宁城都没什么朋友,现在好不容易回了杭城,和自己的朋友之间应该有挺多话能讲,他不在,他们两个能更加放得开。 “不要。”周劲野拒绝得很快,“那我不去找他了,我和你一起吃饭。” 林觉晓霎时没反应过来:“啊?”紧接着,又追问了句:“真不去啊?” 周劲野摇了摇头道:“不去。” 结果和林觉晓想得不太一样,他试探着询问周劲野道:“那我陪你一起去见朋友呢?” 周劲野抿了下唇道:“你不想去的话也没事,不用迁就我。” “没没没,我刚才不是这个意思。”林觉晓摆着手笑道,“我是怕你们尴尬,有我在,你们可能很多话可能会不好意思讲吧?” “不会。”周劲野的拇指攥紧,小声地道,“我没有什么事是你不可以知道的。” 最后,林觉晓还是跟着去了。 清明前王磊就狂轰滥炸地让周劲野一起吃饭,昨天晚上又连着打了好几通电话过来。 他还不知道自己差点被鸽,美滋滋地站在约好的店门口等人,看到周劲野的身影,他立刻欢呼了声,不管不顾地招着手喊道:“劲野哥!!!” 他喊的太大声了,周劲野第一个反应是先去看走在他旁边的林觉晓。 林觉晓的嘴角挂着揶揄的笑,很明显,他听见了。 王磊还嫌不够,又激动地喊了声:“野子哥!!” 周劲野下意识地捂住脸,但没办法挡住林觉晓的声音,“野子哥?” 林觉晓“噗”得一声笑了出来,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周劲野的肩,开玩笑般得道:“你朋友挺有意思的。” 周劲野现在掐死王磊的欲望很强烈,他很早以前就和王磊说过,让他别叫这些中二成分明显的称呼,王磊就是死活不改。 现在还喊到了林觉晓的面前,周劲野的目光变得危险起来,盯得王磊脊背发凉。 但王磊早就习以为常,没把周劲野这含义不明的警告放在心上,反而扑过去就要抱他:“呜呜呜呜呜,野哥!!” 王磊又换了个称呼喊,周劲野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再给王磊记上一笔,顺便往后躲了躲,避开了王磊的拥抱。 “你难道一点也不想我?”王磊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也不和我抱一下?” 周劲野扯着唇笑了笑道:“你看我以前抱你吗?” 他在王磊面前和别人面前还是不太一样的,周劲野刚想抬起脚,想像以前一样踹一脚王磊,但忽然地意识到林觉晓还在他身边,默不作声地把抬了一半的脚放了下来。 周劲野正色道:“王磊,别闹。” 他站在林觉晓的身后,收敛起来,乖乖地低了低头,给林觉晓介绍道:“那是我朋友,叫王磊,我和他认识十多年了。” 王磊刚才见到周劲野太兴奋,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站在周劲野旁边的林觉晓,他无比自然熟地一拍掌,“你就是劲野哥哥吧!” 他嘴巴不过脑,盯着林觉晓和周劲野没半分相似的脸,直接问道:“亲哥?” “不是。”林觉晓好脾气得笑了笑道,“你可以把我当成他认得哥哥。” 王磊瞬间恍然大悟,立刻想到了周劲野跟他说过的照顾他的那个哥哥,怪不得周劲野说他脾气好,这一看就特别温柔。 王磊和周劲野是两个极端,周劲野不爱说话,王磊的嘴却像是装了发条一样,停不下来。 他们约了家烤肉店,往店里的小包厢走的时候,王磊的嘴几乎就是喋喋不休。 他也不和周劲野讲话了,反而缠着林觉晓聊天,短短的一段路,他就要从天南聊到地北。 聊到兴头上,王磊下意识地就要拖开林觉晓身边的椅子就想坐下,椅子才拖到一半,手腕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王磊痛得差点喊出神来,他抬起头,正好撞上了周劲野冷漠的视线。 林觉晓正低着头,没看到这个场面。 周劲野先是用余光瞟了林觉晓一眼,才垂下眼皮,松了松手上的力,用唇语慢条斯理地跟王磊道:“去坐对面。” 按照王磊对周劲野的了解,他可以感受到周劲野现在很不爽。 他的目标惊疑不定地在林觉晓和周劲野的身上,内心突然冒出了个恐怖的揣测,但是他不敢吱声,夹紧尾巴坐到了对面。 周劲野取而代之,拉开椅子,理所当然地坐到了林觉晓的身边。 他把椅子往靠近林觉晓的方向移了移,肩膀都快靠在了一起,低下头,很认真地跟林觉晓讨论要点那些菜。 林觉晓在菜单上挑了三个肉,有点了几个素菜和份主食,才抬起头问对面的王磊道:“你想吃什么,可以自己点,这餐我请客吧。” “不用不用!哥——” 他的“哥哥”还没喊出口,桌子下的脚被周劲野踹了一脚,王磊的嗓子像是卡住了一样,艰难地把后面的话强行圆下来:“谢谢……周劲野的哥哥……” 他在心里暗骂着周劲野神经病,边干脆拿手机给周劲野发消息。 【王磊】:? 周劲野很快地也回了一个“?”过来,像是刚才踹人的那个不是他一样。 【王磊】:你有病? 周劲野这次干脆不回他消息了,反而站起身,去帮林觉晓要了杯柠檬水。 明明就坐在对面,王磊却咬牙切齿地继续拿手机对周劲野狂轰滥炸。 【王磊】:我觉得你不对劲。 【王磊】:你他妈不会喜欢那个哥哥吧? 他能猜到这个主要是因为他知道周劲野是个gay,还有就是因为他对周劲野太了解了。 周劲野要是不喜欢林觉晓,他今天也别吃烤肉了,干脆吃烤熟的炭火就行了。 周劲野终于又理他了,他怕屏幕上的内容被林觉晓看到,把手机往自己的方向侧了点,面色不改地打着字。 【z】:注意你的嘴。 【z】:别乱说话。 王磊猛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几乎是本能的,骂了一句“靠!” 在周劲野极具压迫力的视线之下,他像是屁股着火般得又坐下,强颜欢笑般地解释道:“刚有人和我说老师又布置了五张试卷,惊讶一下而已。” “五张?”林觉晓接着话道,“你们高三生确实挺幸苦的,劲野昨天写作业也写得很晚。” “什么!”王磊又大惊小怪地惊呼了声,“周劲野你还真开始学习了?” 他桌子下的脚又被踹了一脚,比刚才那脚要来得更加狠一些。 王磊:“……” 说多错多,他干脆端起杯子来,喝了口水。 林觉晓好奇地追问:“劲野以前真的不爱学习?” 他只知道周劲野以前成绩烂,但周劲野看起来挺乖的,本来以为他是单纯地学不进去,现在看来好像是根本学不进去。 嘴唇一水润,王磊的嘴更加闲不下来了,都说到这种份上了,他就帮一帮他的好兄弟,让周劲野在林觉晓那边的印象好一点! “是!”王磊义正严辞地道,“周劲野他以前天天翘课,要么就是上课睡觉,但他现在改邪归正了,早就回头是岸了!” 周劲野连林觉晓烤的肉都吃不下去了,他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解释了一句“手滑”。 他抱着臂,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变化,桌子下的长腿又往前方踹了过去。 但这一次,踹到的感觉和刚才不太一样。 周劲野的表情一崩,就听到林觉晓奇怪地问道:“劲野,你踹我干什么?” 周劲野的喉结滚动了下,他觉得王磊肯定是他的克星,他小声又心虚地问道:“不小心的,踹疼你了吗?” “没事。”林觉晓无所谓地笑了笑道,“你小心一点。” 周劲野面无表情地摸出手机,给王磊发消息,他罕见地讲话带了句脏。 【z】:你他妈再多讲一句话。 【z】:我就把你的舌头拔下来。 【z】:知道了吗? 【王磊】:{微笑} 【王磊】:你踹我的时候怎么不问我疼不疼? 他知道你是gay吗? 清明回去就是考一模,不给人半点的准备,刚在假期苟延残喘一下,回来又是劈头盖脸的一巴掌,打得还贼响。 这次是整个宁城的联考,能精准地知道自己在整个市里的排名。 周劲野没什么表情的从考场走了出来,他的手上只孤零零地拿了只黑笔和涂卡笔,还有张准考证。 天气刚转热了点,周劲野又开始只穿短袖了,他维持着平日的冰山脸,准备等人少点再回班上。 周劲野靠在后门,身高挺拔,不少路过的女生都会下意识地偷偷看他一眼。 等楼梯口如同潮流的人群少了点之后,周劲野才往班里走。 每次考完试教室里都是鬼哭狼嚎的,周劲野已经习惯了,他面不改色地从后门了进去。 李欢照旧问了他一句:“怎么样?” 周劲野的答案一直是一成不变的,从李欢第一次问到现在都是一个答案:“还好。” 他拉开椅子坐下,准备上最后一节自习。 周劲野没看书,反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他在学校不玩手机,电量还是满格。 手机里的聊天记录还停在林觉晓给他发的消息上。 【春眠不觉晓】:考试加油! 后面还跟着个很土气的表情包,差不对就是个火柴人举着拉拉花球跳着舞,旁边还印着金碧辉煌的两个“加油”的打字。 周劲野的手指点了点,发了句“考完了”。 林觉晓大概是在上班摸鱼,回消息的速度还挺快的。 【春眠不觉晓】:考的怎么样? 周劲野的手指停了停,迟疑了会打上了和跟李欢说的截然不同的答案上去。 【z】:不错。 【春眠不觉晓】:那就是考的很好了! 【春眠不觉晓】:我今晚买点菜回去,我们吃火锅,就当庆祝一下。 周劲野对自己不是盲目的自信,他一般考完就知道自己考成了什么样。 他压着唇,眉眼稍弯的笑了笑,刚想回消息,旁边的李欢就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周劲野下意识地把手机往桌洞了一塞,但没来得及,抬眸就对上了毕主任的视线。 毕主任面无表情地摊开手来:“手机。” “老师,我是通校生。” “通校生又怎么样?”毕主任无比地铁面无私,“上课就是不能玩手机,你们都高三了,现在才考完一模就松懈下来了!” 毕主任对他还留有印象道:“周劲野是吧?我知道你进步很大,但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你现在就沾沾自喜了?” 周劲野不吭声地听完了训,不想把事情闹大,还是把手机关了机给了毕主任。 毕主任接过手机,重新看了周劲野一眼道:“要手机让你的家长来拿。” 他说完就走了,估计是其他班抓人了。 李欢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问道:“怎么办,让你哥来拿?” 周劲野有些许烦躁,刚露出来的笑意早就不见个踪影,手机是一定要拿回来的,他估计又要麻烦下林觉晓了。 前脚刚跟林觉晓自吹完自己考得不错,后脚玩手机就被抓了个班。 周劲野紧抿着唇,连转笔的心情都没有了,问李欢道:“手机借我一下。” 李欢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没手机,放家里了。” 现在都高三了,住校生不能保证自己有自制力的话,要么干脆不带手机,要么干脆就把手机交给陈老师。 梁俊明却问道:“你要手机吗,我有。” 周劲野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理他,反而转身向旁边不熟的女生借了张校园卡打电话。 育君只有开通过的校园卡才能用来打电话,李欢以前都是带手机的,自然没有。 周劲野的手指夹着校园卡,转身往电话厅走。 电话通的很快,他闷声不响,接通了的林觉晓先是“喂”了声,然后很快就猜到了,诧异又迟疑地喊了声“劲野。” 周劲野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先是闷闷地“嗯”了声。 隔了会,他才绕着电话线开口道:“……我手机被老师收了,主任让你……过来一趟。” 电话那头的林觉晓沉默了那么一霎那,但也没责备他,反而笑着帮周劲野开脱道:“行啊,反正我今天正好准备要过来接你。” 林觉晓平时来接他都会提前说,今天却半声没提这个,肯定是因为这突发事况改变的决定。 周劲野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地道:“对不起。” “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林觉晓说,“别放在心上,你在教室里等我一会儿,我下班就过来。” 他担心周劲野还是想太多,继续温和地道:“没事,一个手机而已,我以前也被收过,毕主任挺好说话的,我会帮你要回来的。 周劲野的声音压低了些:“……谢谢哥。” “嗯。”林觉晓应该是闷闷地笑了几声,像是哄小朋友一样地道,“乖。” 周劲野知道林觉晓这是在逗他,耳根子却又开始红了,他不怎么红脸,但每次却控制不了耳朵的温度。 林觉晓那方有混乱的嘈杂音,他响亮地“哎”了声,跟周劲野道:“我这有事,先挂了。” 挂断电话前,林觉晓又补充道:“等我过来。” 电话已经是忙音了,周劲野却没把听听放到原位,他的手不上不下地停在了半空中,半晌才“咯噔”声把听筒放了回去。 理论上教室里的人都在自习,但周劲野转身,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梁俊明,像是个阴魂不散的幽灵。 他的校服明明到了,但是却总是穿着以前的校服,育君的校服是红白色的,梁俊明身上那件黑白的校服格外的突兀。 周劲野的目光只是停了瞬,转身又目不斜视地走掉了。 “周劲野!”梁俊明已经明白了周劲野从来不会等他,不喘一口气地往下说道,“我上次和你说我是gay,你也是gay,你不想问我为什么来这个学校吗?” 周劲野停了下脚步,回答道:“我不好奇。” 清明回来的时候,他多了个心眼,问了下王磊知不知道梁俊明为什么转校。 王磊说他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梁俊明的成绩跌的很厉害,他们以前的学校周劲野能考上,就说明是最烂的普高。 梁俊明成绩一跌,估计他爸又是在宁城做生意的,干脆就把人送过来了。 梁俊明猛地提起一口气来,他的脸有些红,偏向于少女怀春的羞涩,他扭扭捏捏地道:“是……是因为我喜欢你。” 周劲野没流露出半点震惊,仿佛梁俊明说的只是一句“他今天吃了饭”,他只是低了低眉道:“没有必要。” “高三了。”周劲野的语气还是生疏得冷淡,“好好读你自己的书吧。” 最后劝梁俊明学习,已经是他最后做同学的情分了,梁俊明喜不喜欢他,为什么喜欢他,都是和他没关的事情。 “周劲野!”梁俊明却突然扑了过来,他没敢直接碰周劲野,只是堪堪地抓住了他的衣袖,“我真的很喜欢你!” 周劲野眉心一皱,面无表情地甩开了梁俊明的手。 梁俊明又死缠烂打了上来,他的眼眶有些红,更咽地道:“我那么喜欢你,你就不能给我个机会吗?” 周劲野连最后一抹耐心都没了,他本来就因为手机被收烦得不行,干脆扭头就要走。 梁俊明这次直接掉眼泪了,哭得像是周劲野揍了他一顿一样,边哭又伸出手臂,这次他直接想去抱周劲野。 周劲野的声音瞬间变冷了:“不要碰我。” 他不喜欢和人有身体接触,不经意的触碰还在接受范围之内,牵手不行,拥抱更加不行。 林觉晓除外。 梁俊明被他的目光一顿,慢慢地放下了手臂,他站在原地,吸着鼻子小声地道:“我喜欢你三年了,可能你不记得了,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 “知道了。” 周劲野再次打断了他,没有直接走掉是他维持的最后礼貌。 他以前也被表过很多次白,大部分都是女生,在gay吧驻唱的时候,也会被要联系方式。 但没有一个人让梁俊明让他觉得那么不适的,不像是在表达喜欢,反而更像是情绪到了某个极致之后的崩溃。 是真的喜欢也好,是假的喜欢也好,周劲野都不想牵扯上,他只想把高三好好读完,然后考上大学,继续留在宁城。 “我不喜欢你。”周劲野说,“也不会喜欢你。” 他拒绝人的时候语调也没什么起伏:“所以换一个人喜欢吧。” 梁俊明脸上的泪忽然收敛了起来,他抬头看周劲野的时候,瞳孔黒得深沉:“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叫林觉晓的?” 他看得出来,周劲野看林觉晓的目光,藏得很隐秘很深,可是喜欢是会溢出来的,就像是暴雨天的雨坛,永远装不下倾盆而下的大雨。 所以梁俊明只听到林觉晓的名字一次,就把这个名字刻在了心上。 周劲野的脚步一顿,终于正眼看向了他,他没回答梁俊明,只是默不作声地盯着他。 他的个子高,五官硬朗,微微抬起下巴看人的时候天生带着阵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梁俊明被他的目光盯得后退了半步,他肯定地道:“他是直男。” 他观察到周劲野的表情有些微小的变化,步步紧逼着继续道:“他知道你是gay吗,我猜他应该不知道吧?” 梁俊明嗤笑了声:“毕竟他们直男都是很瞧不上我们的。” 空气静了半晌。 “不是我们。”周劲野道,“是我和你。” 周劲野拉开了他和梁俊明之间的距离,表情在光影的作用下晦涩不明,他低声地警告道:“别让我知道你去烦林觉晓。” 我是gay 周劲野说这句话的时候眸光微敛,威胁的意思明了,目光像是针扎似得刺了过来,冷淡的眉眼让了看了就发寒。 梁俊明又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几步,肩膀磕在了后面的墙壁上,大半面墙壁都嵌着瓷砖。 顿时,他被冻得动也不敢动一下,也不知道是因为周劲野的眼神太冷,还是因为背后的瓷砖太冰。 等他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能看到周劲野的背影,肩膀宽阔,头发理得清爽干净,后颈处的皮肤很白。 浑身上下带着青涩的成熟,和这个年纪的男生看起来不一样。 走廊很长,周劲野的步子却迈得很大,转眼之间就没了个踪影。 梁俊明站在原味,指甲抠在墙壁上,留下了几道长长的痕迹。 他和周劲野当了两年的同学,第一眼看见周劲野的时候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后来才听说,周劲野初中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很出名了。 各种打架、翘课,初三下学期的时候才悬崖勒马,学了一个学期才考了个吊车尾的普高。 梁俊明高一的时候个子矮,只能坐在第一排,他只能隔着一条对角线,去看坐在墙角的周劲野。 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周劲野有接触,是在学校后门的小巷,梁俊明不小心踩了旁边抽烟的男生的鞋。 染着黄头发的男生不依不饶地把他逼在墙角,让他赔钱或者是把鞋子舔干净。 周劲野是这个时候出来的,他身上有股纯天然的懒散气质,但站姿和走姿却又是笔挺的。 他应该是认出来了梁俊明是他的同学,也没说话,只是把背上的书包摘下了砸到了黄毛的身上。 后续的画面过了那么久,却还是在梁俊明脑海里留有印象,他畏畏缩缩地缩在墙角,看着男生身手利落地撂倒了对面的三个人。 然后步子慢慢地走过去,弯腰捡起来了书包,拍拍灰就走掉了。 周劲野以前和现在一样不爱笑,帮了梁俊明也没搭一句话,就像是坐了个举手之劳。 那时候的梁俊明也忘记了说谢谢,只是呆呆地看着周劲野走掉。 那时候的周劲野比现在要来得清瘦点,个子也稍稍地矮了点,但背影却莫名地和现在重合了起来。 梁俊明低着眉,他以前试着偷偷给周劲野写过情书,也给周劲野送过礼物,但最后的归宿全都是垃圾桶。 在办公室听到周劲野转学籍的事情,他甚至故意考差了几回,再让他爸送他来了这个学校。 但是没有用,周劲野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来都不会看他一眼。 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梁俊明往前走了几步,趴在了走廊的阳台之上。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校门口。 校门口缓缓地停了辆车,过了一会儿,梁俊明看到了张熟悉的面孔,从远处看只能看到那人白皙的脸颊,和他是迥然不同的感觉。 梁俊明居高临下地往下看,目光追随着林觉晓在一个转角消失在了教学楼。 再过了一会儿,林觉晓又出现了。 这次不只是一个人,他的身边还多出了一个比他高出一截的身影,是周劲野。 周劲野在林觉晓的身边时候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背书包的姿势都变成了双肩,脚步贴着林觉晓,如影随形得像是个粘人的影子。 梁俊明看不清,但他知道周劲野应该是在笑的。 喜欢一个人应该让那个人开心,但梁俊明不想这个样子,他转身往厕所走去。 他靠在厕所封闭的门上,摸出来了手机,周劲野的那段视频还在他的相册里。 梁俊明的手指停了停,他翻出来了陌生的手机号来,是他在家长会的登记表上存下来的——林觉晓的电话。 他的呼吸指了指,手指在发送键上卡顿了下,还是坚决地点了下去。 梁俊明的嘴唇发着白,接下来打字的手指却没有半分的犹豫,流畅地在手机屏幕上打下了一行字。 他要让周劲野知道,只有他们两个才是能互相依靠的同类,别人都只是知道他们同性恋的身份之后,忙不迭躲藏的胆小鬼。 * 林觉晓开着车,手机在口袋里响了两声就戛然而止,现在用短信的人很少,他就当是10086发过来的信息。 “怎么就被毕主任抓了?” 周劲野回答道:“……不小心的。” “以后小心点吧。”林觉晓笑盈盈地道,“不过你应该没机会了,手机明天早上记得交给陈老师,放学再要回来。” 周劲野闷闷地“嗯”了声。 其实在学校里有没有手机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影响,手机很影响效率,大部分的时间周劲野都是关了机放在课桌洞里的。 除了偶尔拿出来给林觉晓发消息。 “不过也是我的问题,不应该在你上课的时间给你发消息。”林觉晓懊恼道,又突然回想起什么,问道,“火锅还吃吗?” 他本来打算早一步下班,然后去超市买点适合下在火锅里的菜,但经刚才一折腾可能有些来不及了。 林觉晓自顾自地继续往下道:“吃吧,你考的那么好!” “好像有点太麻烦了,要不算了吧。”周劲野说道,“我……其实也没有特别想吃。” 林觉晓却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又肯定地道:“吃!”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考的不错怎么能不奖励,吃海底捞吧,附近有一家,我待会叫外卖过来。” 趁着红灯,林觉晓转过头冲着周劲野眨了眨眼:“你都叫我哥哥了,请你吃顿好的。” 周劲野知道林觉晓在某些方面也挺倔的,就比如林觉晓说要来接他放学,那就是一定要来,林觉晓说要请他吃饭,他就是一定要请。 公寓门在林觉晓和房东商量后之后装了个指纹锁,印了他和周劲野的指纹,出门和进门都方便了很多。 不用随身携带钥匙,也不用掏钥匙。 林觉晓一回家,又没什么骨头地缩到了沙发上,他还惦记着要点外卖,摸出手机来就看到了横在手机屏幕上的两条提示。 他诧异地挑了下眉,发现竟然不是10086,而是一串没备注的陌生号码,然后是段视频,和条信息。 林觉晓轻声地自言自语了句:“不会是什么诈骗短信吧……?” 话是这么说的,他还是点开信息看了眼。 下一秒,林觉晓的瞳孔骤然缩了下,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他下意识地把手机反扣了过来,他的脑袋现在像是被人用重锤敲打了一样懵,也像是连转了三天夜班一样昏昏沉沉。 林觉晓深吸了口气,发现周劲野没在客厅,才重新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信息条还明晃晃地留在手机页面上——【周劲野是同性恋,你知道吗?”】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连在一起又忍不住地让林觉晓震惊,他的心跳甚至都落了拍,四肢都在瞬间麻木了下。 但他的第一个反应,也不是去追究周劲野到底是不是同性恋,而是去思考,给他发信息的这个人是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林觉晓复制着手机号去微信搜了搜,搜到了一片空,估计那个人关了通过手机号添加微信好友的模式。 他的心跳声平息不下来,后知后觉地才注意到了上面发的那个视频。 视频封面只能看到一个站在台上的身影,高高瘦瘦的,被折射而下的蓝光氛围灯照得扑朔迷离,看不太清五官。 但林觉晓一眼就能看出他是谁,是平时在他旁边乖乖待着的周劲野。 林觉晓又深呼吸了几口,手指一动,冲动地点开了视频。 拍摄的人站在很后面,应该是在什么酒吧里,但奇怪的是这个酒吧没什么女人,几乎都是成群结队的男人。 声音很嘈杂,很混乱。 但镜头里的画面突然静了一秒,而后拍摄者拉近了镜头,聚焦在了中心的小舞台上。 蓝光闪烁了几下,在周围的灯光烘托之下,显得更加的眩目与扎眼。 舞台上的男生压着顶鸭舌帽,林觉晓觉得有些眼熟,不用多想就回忆起了这是周劲野清明时带的那顶。 帽檐压得比平时往下点,只露出了紧实流畅的下颔线,冷白的皮肤被流转的气氛灯映照出来了另类的明亮。 周劲野靠在身后的椅子上,并没有完全坐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前面的立麦上。 他在唱五月天的《倔强》,伴奏声经过了改变,变成了安静温和的吉他声,周劲野的嗓音在伴奏的衬托之下,更加的清晰可闻。 ——“当我和世界不一样。” 周劲野的声音很干净,未经雕琢的清洌,却又带了点细微的哑。 等林觉晓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唱到了后面一段。 ——“我就是我自己的神。” ——“在我活的地方。” 唱到后来,周劲野突然抬起了头来,眼神冷漠,但又像是隔着镜头在和他对视。 ——“对爱我的人别紧张。” ——“我的固执很善良。” ——“我的手越肮脏,眼神越是发亮。” 林觉晓听得有些出神,台上的周劲野和他平时印象里的周劲野截然不同,他看得太专心,没听到卧室门打开的声音。 他只来得及听到在地板上划过的刺耳脚步声,林觉晓仓皇地意识到自己手机的声音没调小。 他急着去调声音,焦急地手滑之下,反而不小心把声音开得更大了些。 等到林觉晓手忙脚乱的把手机声音彻底换掉的时候,他也没有松下气来。 这明明是他家,林觉晓却莫名地束手束脚。 他知道周劲野肯定是听见了,这是周劲野唱的歌,那么他肯定知道这是在什么环境之下。 周劲野像是急刹一样的脚步凑近了些,林觉晓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他。 他刚窥见了周劲野身上最大的秘密,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又因为莫名地心虚喊一声:“劲野……。” 周劲野站在不远处,他的喉结攒动了下。 他发现到了这个地步,他反而是无比的冷静,或许是因为在脑内无数次幻想过这种场面,当事情真正发生在面前的时候,好像并没有那么可怕。 周劲野说:“我是gay。”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更多的甚至是释然。 他垂了垂眸,拿自己又黑又沉的黑眸盯着林觉晓问道:“你会讨厌我吗?” 不会讨厌 空气像是冬日里的空气,凝固了瞬间,落针可闻的空间里,林觉晓的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下。 他和周劲野像是一起被装进了个密封的罐头里,一时之间,没人说话,平静得只能听到他们两个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林觉晓第一次在周劲野面前那么紧张,家里的宠物像是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也不闹,安安静静地趴在了原地。 “劲野。”林觉晓觉得自己应该当这个破冰者,他轻声地说,“我不讨厌。” 他刚沉默那么久,不是因为接受不了周劲野喜欢男生,他只是想要挑出最合适的语句,因为这不是件小事。 他脱口而出的任意一个词,都可能会不小心伤到周劲野。 周劲野敢在他面前那么坦荡,又那么坚定地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只是因为信任他。 少年人的心思坦荡又热烈,就像是燃得最旺的那把火,林觉晓不是很想让周劲野失望。 他的嘴角含着笑意道:“歌唱的很好听。” 确实很好听,不同的人唱同一首歌都是截然不同的韵味,原唱唱得最好,是因为原唱最懂那首歌的人。 但周劲野唱,有他自己的感觉。 周劲野愣了愣神,没想到林觉晓会把话题变成这个,他的目光停在林觉晓微微挑起的嘴角——笑容和以前一样的真挚温和,没夹带其他情绪。 他皱缩的心脏忽然之间放开,像是从过山车上刚实打实地踩在了地方。 周劲野低着头,在别人面前永远冷清的眉眼仿佛起了层雾气,无错又迷蒙的。 他的嘴唇发干,动了动,又小声地追问道:“你不会觉得我恶心吗?” “不要这么想。”林觉晓皱了皱眉,“没有人会觉得你恶心。” 林觉晓没一个好朋友是同性恋,但认识的人多,总有那么几个是与众不同的。 他也在网上看到过关于同性恋的文章,他用了差不多三分钟的时间从头细细地看到了尾,最后点开了评论区。 评论区的声音是最乱的,有人支持,有人讨厌。 林觉晓向来是个忠贞的中立党,因为他觉得别人喜欢男生还是女生,那都是那个人的事情。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无权、也没有资格站在至高的角度,去对别人的感情生活指指点点。 林觉晓语气放缓,重复了遍:“不会有人觉得你恶心。” 他轻轻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温声地道:“你坐我旁边来。” 周劲野黑沉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像是在路灯里光线微弱的灯芯,又被洁白的灯罩挡住,半点都没显露出来。 沙发是双人座,只有两个人坐上去的时候才是最合适的。 林觉晓的声音还是不急不缓的,他自己也没比周劲野长几岁,端不出长辈的架势,他也不想端,就当是个贴心哥哥跟周劲野聊一聊。 他说:“喜欢谁,只是你自己的事情。” 林觉晓停了停,他觉得周劲野肯定是听到了别人是怎么在议论他,所以才会那么战战兢兢。 为了印证自己的话,林觉晓伸出手,帮周劲野理了理乱掉的领口:“外界的声音连参考都算不上,你不需要太在意。” 周劲野摇了摇头道:“我不在意。” 他甚至连听都不想听,他问的只是“你”,问的只是林觉晓会不会讨厌,会不会厌恶。 但结果好像比他想的远远要来得好太多。 林觉晓和部分直男不一样,没有极端地去讨厌同性恋,也没有直接把他赶走。 周劲野吊在嗓子眼的气终于回了原点,他又忍不住开始想得更多了些。 那如果呢……那如果他现在跟林觉晓表白呢? “劲野。”林觉晓下一句话打住了他的想法,“不过……高考前也还是……好好学习。” “要是有喜欢的男生,高考后再去表白。” 林觉晓又是展颜一笑,声音轻缓得像水:“一定要去,不要怕连朋友都做不成,也不要留有遗憾。” “我会的。”周劲野的声音笃定又坚定,“我会去的。” 高考完他一定会站在林觉晓的面前,林觉晓说他唱歌好听,他就愿意唱给林觉晓听,他甚至连想唱什么歌都想好了。 周劲野想着,要不要去买把吉他,重新熟练一下初中后就抛下的东西,因为自弹自唱好像更加得打动人。 但他忽然又发现,自己想的有点远。 林觉晓喜欢他这件事情,八字都还没一撇,到现在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周劲野猜得到,就算林觉晓知道自己是个gay,也不会有半点防备心,甚至不会把他往喜欢自己的这个方向上去猜。 林觉晓只是把他当弟弟看,没有人会觉得弟弟会对自己有想法。 他和林觉晓差的不多,才五岁。 可一想到他还是个连高考都还没考的高中生,林觉晓都已经毕业一年了,好像他们之间又仿佛划出了条鸿沟来。 “弟弟”这个身份很好用,但是在某些时候就不好用了。 “好想快点高考。” 周劲野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念了出来。 “这么自信了?”他们之间的气氛又活了过来,和往常无异,林觉晓取笑道,“还是再学一学吧,知道你心里有底,也不用那么急着去玩。” 周劲野不知味地“嗯”了声。 门铃正好响了响,周劲野知道林觉晓懒得动,自己起了身去开门。 海底捞的服务一直体贴,外卖也是,帮着装了锅又把食材摆了出来,又热切地叮嘱了几句,才走掉了。 林觉晓热衷于海底捞的番茄锅,味道和店里的堂食没多大差距,他煮了块虾滑,突然又想起来了个重点,把锅里的虾滑放进了周劲野的碗里,叮嘱道:“知道给我发视频的人是谁吗?” 挺奇怪的,估计是什么和周劲野不对头的人,想用这种幼稚的方法来报复周劲野。 但这又是哪里来的他的手机号码,又为什么只发给他一个人? 周劲野的筷子顿了顿,虾滑还很烫,他却没什么表情地咽了下去道:“我大概知道吧。” “你解决的了吗?”林觉晓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担忧起来,轻声劝道,“不要被这种人影响到高考,要是他有更过分的事情……比如把视频发给其他人,你要跟我说。” 周劲野点了点头,睫毛浓密的长,很听话地应了声“知道了”。 但是第二天,他冷着一张脸,和往常一样无异地走进了后门,脚步还是不重,但突然伸出手猛地拽住了梁俊明的领口,使着力把人往外带。 教室里还没什么人,梁俊明被猝不及防地一拽,身下的椅子都“砰——”得声倒了下来。 教室里的女生惊呼了声,还没来得及阻止,梁俊明已经被他拽到了教室外。 他抬起头,就对上了周劲野冷淡的神色。 周劲野问道:“视频是你发给林觉晓的吗?” 领口被卡得太紧,梁俊明艰难地咳了几声,脸色都涨红了起来,但他就是咬着嘴唇,死死地没出声。 周劲野又忽然地松了手,他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居高临下地盯着梁俊明道:“视频是你发的,也是你拍的,对吗?” 梁俊明的呼吸顿时止住了,他靠在墙壁上,半天没感说一句话。 “3分12秒。”周劲野说,“你的手臂不小心出境了。” 他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肘关节:“视频里的手臂这里有块疤,你也有。” 其实那快疤只有不到一秒钟,是昨天晚上周劲野一帧一帧看下来发现的。 拍视频的是谁,当时往群里匿名发视频的是谁更加了然。 周劲野的语气平平,没什么波动地道:“我以前不想追究只是觉得无所谓的,但是现在,我又不想让这个事情那么简单地过去了。” 抱抱 周劲野平时只是不喜欢笑,也不喜欢和人有过多交流,但也没和人针锋相对,在班里更像是个漂亮的背景板。 不是因为他脾气好,只是因为不想多分心思来处理其他事情来,但梁俊明这次真的触碰到了他的底线问题。 周劲野的动作可以算是凌厉风行,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陈老师。 办公室里除了陈老师没有别人,陈老师看到周劲野进来的时候有些惊讶,诧异地挑了下眉,问道:“怎么了?” 高中生没那么多喜欢告状的学生,也没那么多一出点小事就来找老师的学生,最多是心理压力太大,自己扛不住,过来找老师聊聊天。 周劲野明显不是这个目的,手上也没拿书,也不是来问题的。 陈老师的手里还端着茶杯,杯盖差点因为周劲野的下一句话掉下来。 “老师,我是gay。” 陈老师执教那么多年,还真就没见过这样子的学生,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打了下颤,勉强按住了差点滑落的茶杯。 周劲野独自一人镇定自若地往下讲:“我想让梁俊明换个座位,梁俊明知道我是gay,他的手上还有我是gay的证据,试图用这个威胁我。” 他没那么莽撞,他是知道陈老师是个怎么样的人才会托盘而出,因为林觉晓说陈老师很好,所以他就相信陈老师很好。 信息量太大,就算陈老师也一时半会都接受不了,她抬起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等……等等,你从头到尾仔细地讲一点。” 如果说的是真的,这绝对不是个小事。 周劲野的性取向暂时可以放在一边不论,学校不会因为这个问题处罚他,问题的重心在梁俊明身上。 拿这种事情来威胁周劲野,只能说明梁俊明人品有问题。 陈老师强硬地让周劲野坐下来慢慢讲,他坐在了陈老师给谈话的学生准备的椅子上,简略明了地把他和梁俊明本来就没多复杂的关系讲了遍。 讲到越后面,陈老师的表情越严肃,她最后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联系他家长的。” “还有换座位的话。”陈老师说,“待会你直接让他搬到最前面去。” 周劲野站了起来,道了声:“谢谢老师。” 其实他本来是想找陈老师要梁俊明父母的电话,但既然陈老师这么说了,他也不想参与进去,毕竟也挺耗时间的。 梁俊明还不配让他花那么多时间。 周劲野一回教室,就发现教室比平日里安静了些,他刚把梁俊明拽出门的动静不小,教室里的人都看在眼里,看到他回来,人类的本质还是还爱看热闹的,视线忍不住往他们两个人的身上聚。 周劲野全当看不见,他走过去,在梁俊明的位置旁停了下来,冷淡地道:“搬到前面去。” 梁俊明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他现在看起来有点畏惧周劲野,毕竟刚瞬间呼吸不过气的感觉还停留在他的脑海里。 但他又不甘心地问:“你就不怕我把视频发出去?” 周劲野平澜无波地道:“我说过,你想发就发。” 梁俊明现在会不会发出去,已经跟他的生活全然没有关系了,因为林觉晓已经知道了,剩下的人都与他没多大关系。 梁俊明的身形晃了晃。 他本来以为自己拿的是最后的筹码,现在才知道自己手里的只是打不出去的烂牌。 梁俊明抬起手,又想去抓周劲野的衣袖,但明显看到了周劲野避开的动作,他静默无声地放下了手来。 最后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周劲野一眼,才搬着桌子坐到了讲台前空着的桌子上。 梁俊明目光放空地趴在桌子上,蜷起的背部微微颤抖着,他还是觉得不甘心。 他当时是无意间路过那家gay吧的,出于好奇心理,梁俊明紧张忐忑地迈了进去。 他站在门口,看到周劲野的那一刻是狂喜的。 周劲野竟然是个gay!周劲野竟然会喜欢男生! 那一刻,所以激烈的想法都像是烟花在他的脑海里绽开,谁能想到在学校里生人勿近的周劲野竟然是个gay? 当天晚上回去,梁俊明拿着手机看了很长时间周劲野唱歌视频,他的手指碰在屏幕上周劲野的脸上,突然冒出了个极端的想法。 他创了个小号,摸进了学校的qq群,匿名把这段视频发了出来。 其实在gay吧唱歌的也不一定是gay,但他刻意地用了些话术来暗示。 梁俊明当时想的是他和周劲野之间缺少一个相处的契机,周劲野在学校里,除了和王磊亲近些,别人和他说话都是礼貌又冷淡地应几声。 他本来以为自己想的是个绝妙的计划,他以为周劲野会因为这些发酵的谣言而失落,然后他就可以趁虚而入安慰周劲野。 但他千算万算,没想到周劲野直接转学了,也没想到,周劲野根本不在乎。 梁俊明抓着笔的手逐渐用力,像是要把笔崩断一样,他晃神的期间,陈老师派了同学让他去办公室。 他愣了愣,还是往办公室走去。 梁俊明心里已经有了些不妙感觉,他一开门,迎面就是劈头盖脸的一个巴掌,打得他脑袋都重重地磕在了门上。 他回头,喉咙发干地喊了声:“……爸。” 他话音刚落,梁父抬手又抬手扇了个巴掌下来,他气得捂住胸口,剧烈地喘息了几口,抬起手还想再打一下,却被旁边的人拦住了。 拦住他的是林觉晓,他应该是从医院急匆匆赶过来的,身上甚至还披着白大褂。 梁父被拦了几下,冷静了不少,但还是吼道:“我送你来这里,是来送你上学的,不是来让你搞男人的!” “你喜欢男人我先不说,你知道育君学费多少吗?2w一年,我塞你进去又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 梁父说到这气又开始急,还是林觉晓拉着他,让他缓了气过来。 他的手指打着颤,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梁俊明一眼道:“你跟人家哥哥道个歉!” 梁俊明咬着嘴唇,脸上还是火辣辣得疼,他被打得清醒了不少,刚想开口道歉,却听到林觉晓道:“不用了。” 林觉晓又道:“也不用跟劲野道歉,他不需要。” 梁俊明的脸烫的更厉害了,他抬起头,忍不住地去看林觉晓。 林觉晓没有笑,嘴唇微微得抿着,这个表情和周劲野有点像,一样得不进人意。 他和梁俊明对视了一眼,梁俊明对上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下意识地撇开了视线。 林觉晓的声音清棱棱的:“喜欢一个人不是这个喜欢法,所以不要打扰劲野了,知道吗?” 语气算得上温和,但梁俊明觉得自己又被重重打了个巴掌。 梁俊明最后被梁父带走了,办公室只剩下了林觉晓,话题比较敏感,陈老师提前支走了其他的老师。 陈老师打趣道:“我还没见过你那么生气的样子。” “很生气。”林觉晓笑了声,他摸着茶杯,低声道,“我不知道劲野来宁城前经历了这种事情。” 他昨晚只是简单的猜测了一下,觉得周劲野可能被语言恶意中伤过,但万万没想到是那样的情况。 他一想到时间线,那事情爆出来就是在周劲野妈妈出事后的没几天。 那么点大的孩子,刚受了那么大的打击,还要因为这种被越传越乱的谣言而千夫指,林觉晓更加心疼周劲野了。 陈老师问道:“你要不要去看看周劲野?” “不用了。”林觉晓却摇了摇头道,“还是不要告诉劲野了,他要强,可能不乐意我知道。” “您就跟他说事情你帮他解决了就行,看那个男生爸爸的意思,应该会让他转学,就算不转学,应该也不会打扰劲野了。” 陈老师答应了下来,林觉晓又陪着聊了几句,准备回家了,但他一推开办公室门,就撞见了周劲野。 林觉晓:“……” 周劲野的手上还是没拿试卷,也不知道是有事情来找老师,还是猜到了他在里面,干脆就站在外面守株待兔。 周劲野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吧。”林觉晓有点头疼,拉着周劲野往走廊尽头走,“陈老师给我打电话,我就过来了。” 走廊尽头很安静,周劲野靠在凸出的小窗台上,回头去看林觉晓,他平时就没什么表情,现在也没。 他小声地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能有什么想法。”林觉晓无奈地道,“我昨晚就说了,我不歧视同性恋,所以你不用怕。” “而且——在这个事情上你是个受害者,我更不可能有什么想法,要是真的有什么想法。”林觉晓笑了声,“那也只是比较心疼你吧。” 周劲野一愣,没有想到林觉晓会用上这么一个词,他其实不喜欢别人同情又或是怜悯他,但林觉晓说的是“心疼”。 林觉晓就算是知道了他喜欢男生,动作也没什么距离感,伸出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轻声安慰道:“还难过吗?” 周劲野低着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但过了一会儿后,周劲野才开口道:“很难过。” 他很庆幸自己站在逆光处,林觉晓看不到他因为撒谎心虚的表情。周劲野其实一点也不难过,但他想要林觉晓的抱抱。 他问道,声音低低的,像是刚学会撒娇的小兽一样的僵硬:“你抱我一下行不行?” 周劲野这时候才明白人类为什么是贪心的,他享受着林觉晓对他好,但又忍不住地想得到更多。 但他要的也不多,现在只要一个拥抱。 偷亲 直到林觉晓张开手臂抱他,周劲野才明白拥抱就像是力量的源泉,又像是春日飘飘而落的细雨,或者是夜下铺散的月光。 总而言之,林觉晓的拥抱也是温柔的。 他是偏瘦的身形,但也是个身高快一米八的男人,周劲野没抱过女生,只在很早以前被他亲妈抱过。 女人的怀抱是柔软的,但林觉晓的拥抱不一样,或许是因为瘦的缘故,抱起来的时候甚至有些硌人。 拥抱不是很紧,但胸膛贴得很近。 林觉晓安慰人的时候很喜欢拍那个人的肩、又或者背,就像是在哄没长大的小孩睡觉一样。 现在也是,周劲野只觉得郁结在胸口的气瞬间烟消云散,他本来就不难过,最多只能算是烦躁。 林觉晓问道:“好点了吗?” 还没等到周劲野的回答,林觉晓重新笑着道:“抱一次不够的话,那就再抱一次。” 周劲野没发呆,他只是不知道怎么来诉说这个请求,他放在林觉晓身上的无处安放,无意识地握住拳后又松开。 在林觉晓的腰上虚虚地停了半天后,还是没敢乱动,只能安安分分地放到自己的大腿旁。 他不敢主动去抱林觉晓,因为周劲野没有克制力,他怕自己抱得太用力。 * 梁俊明和林觉晓猜的一样,脸上的伤痕还红肿着,眼眶也是红的,闷声不响地整理完自己的东西,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学校里过。 周劲野的手机上还收到了条陌生号码的来信,只是很简单的一句“对不起”。 他没回,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删除键。 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并不是所有的对不起都能够得到原谅,至于梁俊明是会不知悔改,又或者是内疚的不能自已,都与他无关。 毕竟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周劲野的生活也是正式重回平淡,一模之后再过个一个月就是二模,五一的假期直接被砍成了一天,不过也没什么人唉声叹气,毕竟最后没有人不是在争分夺秒。 你少学一分钟,就可能会落别人一分。 周劲野几乎就是两点一线的生活,就连林觉晓也不知道他每天学得多晚,只知道自己偶尔起夜的时候,看到周劲野房间的灯还亮着。 他犹豫了下,也还是没敲门,只是后来都会给他准备份微波炉加热一下就行的夜宵。 不过好在周劲野的身体素质好,这样造也抗得下来。 烈日炎炎之下,周劲野站在最后一排的位置。 在拍毕业照这种场合之下,他的嘴角也没有笑意,李欢站在他的旁边,都觉得自己凉快了些。 摄影师在调试镜头,李欢偷偷摸摸地抬起手臂撞了撞周劲野,问道:“明天就要高考了,你紧张不紧张?” “不紧张。” “也对,你真的好稳啊!”李欢感慨道,“成绩爬上来之后就没怎么掉过,一直稳中上的水平。考个省内的好大学肯定是没问题了!” 周劲野的语气终于轻快了些道:“还行吧。” 三模的成绩下来他更加松了口气,三模的试卷是为了给他们的信心,出的题简单了些。 他的分数考出来是有史最高,位次也还行。 周劲野的背上已经出了层汗,为了拍毕业照,他们身上穿着的都是团购的白衬衫,布料有些劣质的不透气。 他抬起头抿着唇,最后在咔嚓声中定格而下了这张照片。 他们的考场就在本校,周劲野只是找了下自己的教室,又隔着封条估摸着了下位置。 为了高考,周劲野还特意去买了个透明的文具袋,把准考证和笔都放进了里面,才慢悠悠地去等了躺公交车。 他的头发很久没剪了,又长回了原本的长度,但也没盖住眉。 脖子上还挂了条黑领带,领结是他出门前林觉晓给他打的,打得很规整,位置也卡得很漂亮。 周劲野站在站牌前,腿上的裤子也是团购的黑色西装裤,很显腿长。 他就站在那里,都很吸引镜头。 这个年纪的少年是最干净的,就只是看着,也很养眼。 放学的点站在公交站台上等车的学生很多,闹闹哄哄的,但周劲野的耳朵上戴着耳机,他一听歌,就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直到眼前的视线被封粉红的信封挡住,女生细瘦的手指攥着信封,有些紧张地开口道:“我……我知道送情书很老套,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看看。” 周劲野抬起头来,他认得这个女生,是上次借给他电话卡的那个女生。 女生在他的视线之下更加结巴了:“我、我把我所有想说的……都、都写在这里了。” “我有喜欢的人了。”周劲野尽量礼貌得拒绝道,他现在的心情不错,甚至还微微弯了下眼,“高考完我就会和他表白。” 女生被他的笑容晃了下,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劲野已经快上车了。 “周劲野!” 她跑过去抓住了周劲野的书包,一把把信封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的手里,表情也算不上多难过,只是语速飞快地道:“我只是不想给我自己留遗憾,所以还是希望你能看一眼!” “——还有。”女生笑了笑道,略微神伤但又很快释然一笑道,“希望你不要和我一样表白失败。” 公交车的师傅已经开始催了,周劲野来不及把印满小爱心的信封还回去,只能塞进书包的兜里。 信封他不会拆,也不会丢,很大的概率应该就只是永远只是放在这个书包里。 坐三站就到了家,林觉晓的爷爷今天七十大寿,他没办法,只能赶回去陪他爷爷过生日,不过走之前也是对周劲野千叮咛万嘱咐,甚至还想把周玉晨叫过来陪他。 还是看周劲野是真的在抗拒,才没这么干,不过走之前也说自己尽量在九点前赶回来。 明天就要高考了,该成的定局也差不多了,周劲野只是靠在沙发上,拿着手机聊胜于无地看了几个押题的视频。 到了饭点,他本来想叫个外卖解决一下,但又想到林觉晓今早比他还急,让他不要点外卖自己做饭吃,万一吃出事来就完蛋了。 周劲野犹豫了下,还是进了厨房,用林觉晓特意提前步买好的蔬菜与肉做了晚饭。 明天考语文,周劲野干脆摸出书重新背了背古诗句,就当是加深和巩固一下记忆。 等他背得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林觉晓终于回来了,他爸最近身体不好,餐桌上林觉晓帮着挡了些酒。 今晚是他爸开着车送他回来的,林觉晓喝的不算特别多,但也比平时喝得多了点。 长辈都开心,他也不能扫兴,接了一个叔叔的酒,下一个来的时候就不怎么好拒绝。 林觉晓的脑袋有些晕,不过神志还是很清醒,只是反应相较于平日有点迟钝。 他把手臂撑在鞋柜上,不怎么流利地换了拖鞋,他怕自己身上的酒味熏到周劲野,准备先去洗个澡。 但周劲野的鼻子好像是狗鼻子一样,隔着老远,就问道:“你喝酒了吗?” 林觉晓下意识地反问道:“那么明显?” “脸……”周劲野停顿了下道,“很红。” 林觉晓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脸很烫,他用手指摸了摸,无奈地笑了笑道:“今天喝的有点多,我先去洗个澡。” “等下。”周劲野却叫住了他,他的眉头微微皱着,带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成熟道,“喝完酒后不能洗澡。” “忘了,不过应该没事吧?” 林觉晓抬起手臂,轻轻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我好像有点臭,连平平它们都不愿意凑过来。” 周劲野站起身来,迈着步子走过去,他弯下腰,像是真的在认真嗅林觉晓身上的味道,最后总结道:“一点也不臭。” 他看着林觉晓被醉意熏红的脸庞,拉着他让他坐到了沙发上,自己往厨房走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站着的时候还好,一坐下太阳穴反而开始胀痛。 林觉晓对自己的身体有分寸,他醉后其实也没什么反应,就是容易犯困,干脆闭上眼睛,准备稍微缓一缓。 周劲野拿起保温壶,却发现有些过于轻了,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已经没有热水了。 烧壶开水也没有多久时间,他干脆就站在厨房等着,等到水开后才用陶瓷杯倒了一杯往客厅走。 等他走到客厅才发现,林觉晓好像是睡着了,他横躺在沙发上,睡梦之中好像隐隐感觉到了灯光的明亮,抬起了条手臂横在了眼前。 周劲野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陶瓷杯放在了茶几上。 “哥?” 他小声地喊了声,林觉晓也毫无反应,甚至连动弹都没动一下。 短短的几分钟,林觉晓就睡熟了。 周劲野蹲在沙发边,目光所及都是林觉晓白净的脸颊,他毫不设防地就躺在他的面前,睡着的时候嘴角还是自然向上的。 这是林觉晓第二次因为醉意在他的面前睡着了。 第一次的时候,他想亲林觉晓,却还是没亲下去,但这一次,周劲野的心跳如雷,他胆大包天地弯下腰去。 周劲野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样,颤得飞快。他屏主呼吸,但也没敢亲太过分的部位,只敢偷偷亲一下林觉晓的脸颊。 嘴唇是很敏感的部位,偷亲完之后周劲野的心跳得更快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些什么,下意识地跑到阳台准备吹吹风。 周劲野不知道,他前脚刚出门,本该睡着的林觉晓却猛地坐了起来。 他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刚才那阵触感还是挥之不去,炽热又湿润的的软。 林觉晓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周劲野刚是在亲他? 喜欢你 阳台门一响,坐起的林觉晓下意识地躺回去装睡,他紧闭着眼睛,能听到周劲野徘徊的脚步声。 厨房的隔音效果不好,林觉晓能听到里面切菜的声音,还有厨具碰撞的声音。 明知道周劲野暂时不会出来,但林觉晓还是一动也不敢动,就连手指都死死地崩着,自己的发丝晃悠一下都心惊胆战。 他刚是真睡着了,但是没睡的那么沉。 周劲野叫他的时候,他正好半梦半醒,喝了酒脑袋涨,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还没等他清醒过来,周劲野一个简单的脸颊吻打得他猝不及防,林觉晓当场就僵住了身体,生怕周劲野发现他其实没睡着。 他闭着眼,捞过沙发上的抱枕挡在眼前,眼帘被挡住后陷入了片昏昏沉沉的黑暗。 周劲野的吻很轻,但落在他的脸上却仿佛有千斤重般,林觉晓又无意识地抬起头摸了摸。 他心乱如麻,思想都理不出个头来,勉强凝聚出心神来慢慢地想。 首先,周劲野说他喜欢男生;然后,周劲野亲了他? 这两个既定条件加起来,得到了一个无比让林觉晓惊慌失措的答案,不是他自恋,但周劲野这么做的结果只有一个。 周劲野喜欢他。 林觉晓的胸腔都开始震痛,就算是他这么淡定的一个人,现在也忍不住想站起来吼几声。 但现在他偏偏不行,因为周劲野是个高考生。 还是个明天就要高考的高考生,林觉晓现在不仅不能吼,还要继续憋屈地躺在这沙发上装睡。 他不能让周劲野知道他醒了,也不能让知道周劲野知道他的偷吻被发现了。 厨房门一动,林觉晓火速把手中的抱枕一丢,艰难地回忆了自己最开始睡觉的姿势,手忙脚乱地重新把手臂横到了眼前。 林觉晓闭着眼睛,耳朵却竖了起来,一点打草惊蛇的动静都能让他战战兢兢。 他听到了声陶瓷碰撞在茶几上的声音,而后便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周劲野用温和的力推了推。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林觉晓总感觉周劲野鼻尖呼出的热气就打在他的耳边,围绕在脖颈处。 “觉晓哥。” 周劲野的语调和往常无异,不带半点心虚,好像刚才偷偷亲林觉晓的不是他一样。 “啊?” 林觉晓的演技很拙劣,尤其是刚才的认知对他冲击太大,他甚至不怎么敢直视周劲野。 他挡着嘴干咳了几声,努力克制着乱飘的视线,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装出一副刚被喊醒的样子,刻意捏造出副带沙的嗓音问道:“怎么了?” 周劲野指了指茶几上的陶瓷碗道:“醒酒汤。” “醒酒汤吗?”林觉晓低下头松了口气,终于找到了不和周劲野对视的理由,抬手拿起碗。 他很想一口气闷完,但这样看起来显得很莫名其妙,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喝着。 林觉晓以前没发现,周劲野的存在感有那么强烈,他垂着眸,余光也总能瞟到周劲野的衣角,又或者是他微垂的发丝、黑沉的瞳孔。 他边喝,边还要硬着头皮像往常一样和周劲野聊天:“今天不要复习的太晚,记得早点睡。” “我知道。”周劲野乖乖地应道,“我过会洗个澡就睡了。” 林觉晓就是在等他这句话,他端着碗起了身道:“那你先去洗澡,我还有工作上的事要处理。” 他落荒而逃似得往屋里跑,跑到一半又觉得自己这样太突兀,硬生生地止住脚步掉过头来,问道:“明天九点考试是吗?” 周劲野站在原味,睫毛微垂,看不太清他眼底的情绪,只是点了点头“嗯”了声。 “那我们八点就过去。”林觉晓说,“早点去,万一路上堵车挺麻烦的。” 絮絮叨叨地叮嘱起来,林觉晓暂时可以忘却周劲野亲了他这件事情:“记得把准考证和笔还有身份证提前装好,千万别忘了,然后写个定时提醒的备忘录。” 他说一句,周劲野就应一声。 林觉晓看着他回了卧室,自己才拉开了自己卧室的门。 拉开门的霎那,停歇了的记忆又像潮涌一样跑了出来,林觉晓手一抖,重重地把门摔了个上。 他贴着门靠着,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他为了周劲野的高考,特意请了两天假来接送他,他这认得哥哥比周劲野的亲哥还要称职。 但他对周劲野好,也是喜欢他,但和周劲野对他的喜欢又完全不一样。 从头到尾,林觉晓都是单单纯纯地把周劲野当弟弟看,也或许是把周劲野当弟弟看了,他从头到尾就没想过周劲野可能会喜欢上他。 林觉晓甚至有点想不通,周劲野到底喜欢他些什么,他的性子被周玉晨取笑过,说是像是电视剧温柔深情但永远得不到女主的男二。 听了这个比喻,林觉晓也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 这些年,跟他表白过的女生也不少,林觉晓也只是委婉地拒绝,能做朋友的就继续做朋友,不能的就一拍两散。 但放到周劲野的身上,他顿时有点无措地不知道怎么办。 最后林觉晓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周劲野要高考,他最起码还要再装两天的糊涂。 * 林觉晓不知道周劲野睡的怎么样,但他是一晚上翻来覆去地没睡多久。 勉强睡过去没多久,就被闹钟声吵醒送了周劲野去考场,他们去的已经很早了,但考场外已经有不少人了。 学校里有专门的休息室,周劲野抓起书包,准备拉开车门的时候,手指一顿,突然转过头道:“我有点紧张。” 按照平时,林觉晓肯定会为了安慰他,抱一下他。 但现在,林觉晓的瞳孔却震缩了一下,但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面色如常地笑着道:“加油。” “嗯。” 周劲野拉开车门,准备下车了。 “劲野。” 林觉晓却突然还是喊住了他,他们两个对视了许久后,周劲野还是抿了下唇问道:“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他的声音闷闷的,难以察觉的委屈。 林觉晓犹豫了下,还是张开手臂,轻轻地抱了周劲野一下。 同时,他低声着鼓励道:“加油。” 怀抱一触即分,周劲野的身上穿着校服,很快地融入了校门口中的人群之中。 周劲野考了两天,这两天林觉晓比周劲野还要紧张,边紧张周劲野能不能考好,边还要担心自己会不会露馅影响到周劲野的考试。 考试铃从教学楼传到外面,林觉晓跟着里面的考生松了口气,但看着周劲野的身影远远地走过来,他又有些迟疑了。 真的要戳破吗? 其实周劲野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平时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他的身边,除了两天前那个吻,周劲野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行为。 林觉晓不得不承认,他对周劲野的宽容度是有点高,或许是因为这近一年的朝夕相处。 又或许是同理心在作祟,也不是同情周劲野,但看周劲野那么乖的孩子生活却不是一帆风顺,林觉晓止不住忍不住地对他好。 再加上周劲野对家里的宠物也是实打实的好,林觉晓更加喜欢他了。 他碰到过那么多弟弟妹妹,周劲野真的是他最合眼缘的那一个了。 林觉晓又控制不住地叹了口气,副驾驶的车门被人从外面拉了开,带着一股热气,周劲野坐了进来。 他不敢瞎想了,只是随口问了几句。 “考得好吗?” “考完打算干什么?” “大学想去哪里?” 他问一个问题,周劲野就答一个。 “还好,正常发挥。” “还没想好,先在家里待几天吧。” 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周劲野就停了停,最后他直勾勾地盯着林觉晓,眼底的情绪近乎都要外露了出来:“我想留在宁城。” 林觉晓被他看得心跳慢了拍,他隐隐觉得周劲野这样不对,扭过头去,逃避似地躲开了视线,喉结滚动了下道:“外面太热,先回家再说吧。” 家里的气氛又梗住了,林觉晓为了避开周劲野,找了个借口去了外面。 他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了瓶饮料,林觉晓现在都不敢买酒喝,只敢买瓶冰过的气泡水一股气地灌下去。 气泡炸开的瞬间,林觉晓突然想通了。 他和周劲野之间的这层膜得戳破,周劲野喜欢他已经是件很明显的程度了。 他不知道周劲野对他的喜欢程度有多深,但是模糊地能感觉到周劲野远比他想的要喜欢他。 这样不行,周劲野还小,不应该因为他被桎梏于小小的世界里,他应该去外面闯一闯。 林觉晓呼出口气,重新跑回了楼上。 不知道是不是周劲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还没等他把指纹印到指纹锁上,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周劲野站在屋内,门框偏矮,周劲野再高一点脑袋就快磕在了上面。 没等林觉晓开口,周劲野的一句话就把林觉晓想说的击了个支离破碎——“我知道你那天没睡着。” 林觉晓往后退了半步,但又被周劲野抓住了手腕,周劲野的手指因为紧张冰凉凉的,刺得他刚在外面晒久了的皮肤一激。 “我喜欢你。” 十八岁的男生什么心事都憋不住,平日没什么情绪的黑瞳滚烫得扎人,藏着热灼的勇气,就像是燃烧的星河。 好喜欢好喜欢 林觉晓站在门口,下意识地想拔腿就跑,但手腕却被周劲野抓着,甚至越抓越紧。 他试图离开的欲望像是被周劲野捕捉到了,周劲野的手指扣得越来越劲,拖着他又往屋里拽了些。 林觉晓这时候才知道周劲野的力气有多大,他根本挣不开。 等不到他的回答,周劲野抿着唇再重复了遍:“我喜欢你。” 他的这两记直球砸得林觉晓头晕,他没想到周劲野会直白到这个份上。他本来是想委婉地和周劲野谈一谈,再暗示一下周劲野,让周劲野早点想明白。 可现在看起来,情况完全不容许。 周劲野的表情暗淡了些,他垂下头来,低声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如果换成别人,被他这样缠着表白,估计早就甩门走掉了。 但林觉晓不一样,他知道林觉晓不会这么干,才敢鼓足勇气来表白。 被拒绝也好,有个机会也好,周劲野总觉得不能这么瞒着林觉晓。他不能边享受着林觉晓对他的好,边偷偷地喜欢林觉晓。 因为按着林觉晓迟钝的反应,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明白这件事情,永远都只会把他当弟弟看。 而且不出意外——林觉晓当时答应的是照顾他到高考结束,于情于理,他现在好像都应该搬出去。 林觉晓半天才能挤出个字:“我……” 男生的手还执拗地抓着他,冰凉的手指开始回温,和他的体温融为了一体。 他只能先甩了甩自己的手臂,无奈地道:“你先把手松开。” “我不要。”周劲野闷闷地说,“我松手你就走了。” 他像是料定林觉晓不会生气一样,抓着林觉晓的手更用力了几分。 林觉晓的腕骨细,他的手掌比一般人要来得大点,可以牢牢得把林觉晓的手腕攥在手心。 林觉晓果然没发火,他反过来耐心地哄周劲野道:“你先松手,我们进去说。” 周劲野也不堵门了,手却还是不松,林觉晓都觉得自己的手腕快被他抓出火来。 直到一人一边坐到沙发上,周劲野才舍得把抓在林觉晓手腕的手挪了开。 林觉晓松了口气,腕骨处都被周劲野抓出来了个红痕,他还没什么感觉,周劲野倒是先问道:“疼吗?” “……不疼。” 家里的宠物也都很察言观色各干各事,除了年纪最小的康康,它还是喜欢黏在周劲野的身旁,轻巧一跃,就跳到了他和林觉晓的两个中间,像一滩水一样就地趴了下来。 周劲野低头看了它一眼,没去逗它,只是抬手把它从中间抱到了另边。 康康很不满意,装模作样地咬了他一口。 林觉晓忍不住地问了一句:“你惹它干什么?” 周劲野没回答他这个反应,只是扭过头来看他,眼睛黑白分明。 他没说,但林觉晓就是品出来了答案,因为周劲野想和贴着坐,不想他们之间有什么相隔的东西。 林觉晓一梗,他说要和周劲野聊一聊,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进入话题,只能先问道:“渴不渴?” “不渴。” “那饿吗?” “也不饿。” 停了一瞬,周劲野又说:“我喜欢你。” 成年人之间说话总需要些弯弯绕绕,求人办事也好,表达自己的心情也好,仿佛总是需要一层层地铺垫,才能够到最顶端的目标。 但周劲野不懂这些道理,只知道打明晃晃的直球。 又是一球下来,把林觉晓往脚下垫下的板砖拍了个稀碎。 林觉晓吊了口气上来,想说的话吞吞咽咽,也说不出什么天花烂坠的词,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只能拒绝倒:“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周劲野点了点头,诚恳又认真地道,“但你也没喜欢的人,所以我能追你吗?” 林觉晓这时候才发现,周劲野也只是表面冷淡而已,他的耳朵都快红了个透。 林觉晓直觉不能这么下去,但他也做不到把话说得太狠绝,“我不喜欢男生。” “可你也没有谈过女朋友。”周劲野小声地道,像是诡辩一样,“所以不一定是个异性恋。” 林觉晓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很难和周劲野说通,只能叹了口气道:“先撇开这个问题不说,我们两个在年龄上就不合适,你才十八,最好的年纪,没必要喜欢我。” 周劲野的理解能力非常,他皱了下眉,反问道:“你是觉得我幼稚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林觉晓无奈地道,“我的意思只是让你好好想清楚,看看对我的感觉到底是喜欢,还是依恋?” 他大概是知道周劲野为什么喜欢他的。 周劲野更加沉默了,他的睫毛半阂下来的时候,显得无比落寞。 林觉晓顿时说不出半句重话,虽然他本来也没说什么决绝的话,他的性格就这样,拒绝人的时候也要考虑着别人的情绪。 无可奈何,林觉晓刚站起身,衣摆却被周劲野拽住了,他听到周劲野问道:“你会赶我走吗?” 周劲野的姿势很弱势,坐在沙发上,仰着头看着他。他身上有肌肉,但是却是脱衣显瘦的那种,穿着衣服的时候因为青春期的抽条显得有些清瘦。 他的瞳孔太黑,什么情绪都能印在眼底。 林觉晓的心还是莫名地软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先开口道:“不会,我只是希望你先冷静一下。” 等他回了房内,林觉晓才开始后知后觉地后悔。 他其实不应该心软的,感情这事也得快刀斩乱麻,林觉晓很少食言,但这次好像没办法了。 林觉晓猛地从裤袋里摸出手机,就给周玉晨打电话,等听到周玉晨半梦半醒的声音,他才意识到——周玉晨现在和他跨越着半个地球。 “觉晓?”周玉晨打了个哈欠问道,“怎么了?” 电话都通了,林觉晓犹豫了下,问道:“劲野暑假能回你家里住吗?” 其实要是没出这事,周劲野在他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他一点也不介意周劲野待在他家。 “劲野?”周玉晨愣了下道,“不过我一个月后才能回来,家里的钥匙我也带走了,可能要等我回来才行。” “一个月?”林觉晓点了点头道,“行吧。” 但过了一会儿,他又犹豫了下道:“再说吧,看情况。” “不过你不是挺喜欢劲野的吗,怎么回事?” 林觉晓:“……” 性取向毕竟是周劲野的隐私,他不可能说出去,更何况他总不能跟他的发小说——你弟弟看上我了。 周劲野在他眼里就是个刚高考完的弟弟,林觉晓被他喜欢着,总有种莫名的罪恶感。 * 周劲野跟他表白的第二天,林觉晓正好接到了工作的通知,说是市里想拍一个关于流浪动物的公益片,需要几名宠物医生。 林觉晓本来是不想参加的,但听说能在外面两天,他犹豫了下,还是火速地报了名。 他有点莫名的心虚,整起东西来还刻意避着周劲野,明明是在他自己的家里,他还要控制着声响。 千算万算,出门的那一刻,还是撞上了周劲野。 周劲野高考后就开始晨跑了,林觉晓出门的瞬间,就是他跑步回来的刹那。 隔着门框,林觉晓看着屋外穿着运动服的周劲野,他觉得这个场景有些莫名的眼熟,只是好像屋内屋外的人反过来。 周劲野的手中捏了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林觉晓心一虚,视线下意识地往下移,倒是把矿泉水的牌子看清了。 “你去干嘛?” 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个语调像质问,周劲野把语气放缓了些:“你去上班要带箱子吗?” 莫名其妙地,林觉晓觉得自己像是被妻子抓到偷偷要和别人私奔的丈夫,他随口扯了句:“去出差。” 周劲野盯着他,又追问道:“去哪里出差?” 林觉晓头皮开始发麻了,他往后退了几步道:“去宁城出差。” 他人就在宁城,还要用上出差两个字,听起来总有点怪异。 被周劲野盯着,林觉晓鬼使神差地又补了三个字上去:“拍广告。” 周劲野“哦”了声,没多问了。 林觉晓拖着行李箱从他的身边绕过去,还是忍不住在楼梯口回了下头。 周劲野还站在原处,他穿了件宽松的背心,下颔线的汗珠滚落着,眼巴巴地盯着他看。 林觉晓握着行李箱的把手,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他看着周劲野,脑海里不受控制地联想到了平平刚来他家的时候。 小金毛以前很粘人,他每次出门的时候,平平就会蹲在家门口看着他一步一步远去。 而林觉晓每次回来的时候,打开门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平平。 林觉晓的脚步放慢了些,还是回头说了句:“我就出去两天,很快就回来的。” 但他把周劲野联想到平平的想法在当天下午就破碎了。 当酒店门铃被人敲响的时候,林觉晓还以为是客房服务,但他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最不可能出现的人——周劲野。 他反手本能地想关门,门却被外面的人利落地抵住了,周劲野的身上换了个装束,难得穿了件宝蓝色的短袖。 外面天气很热,周劲野晒不黑,但是容易晒伤,脸上都被熏红了一片。 林觉晓还是妥协地放了他进来,问道:“你怎么找过来的?” 周劲野没回答问题,只是忽然地牵过了他的手,回答了他昨天晚上的问题:“我对你不是依恋,就是喜欢。” 理科生的语言乏调,周劲野只好再说一遍:“好喜欢好喜欢。” 喜欢到时时刻刻想在林觉晓身边。 不会真有人一杯倒吧? 林觉晓刚走的时候,周劲野知道他是在躲他,但却没有立场来阻止。 他怕林觉晓嫌他烦,又怕给林觉晓造成困扰,作为一个合格的追求者,他应该适当地跟林觉晓保持着距离,不去打扰到他的生活才对。 虽然他现在都已经死乞白赖地粘在林觉晓家里了。 周劲野一个人默默地靠在沙发上,家里还剩下两狗两猫陪着他。 他毕业了,不用写题反而没事情干了。 周劲野也不玩游戏,在宁城也没什么朋友,唯一相熟的李欢关系也没熟到出去玩的程度。 总的来说,他就是孤零零地只有一个人在家里。 周劲野没坐到沙发上,反而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地毯还是林觉晓前不久兴高采烈地买过来的,说是很软。 他坐在上面发了会儿呆,有那么一瞬间,他有想过自己这样表白是不是不对。 但这个想法立马被他掐灭了,周劲野做事情都是从心,他努力学习留在宁城就是为了林觉晓。 而且他喜欢林觉晓,那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喜欢就要说出来。 他无所事事,干脆回了卧室翻出来了单反,单反上还有上次他和林觉晓一起拍的照片。 周劲野跳过磅礴壮丽的日出不看,直接熟练地把林觉晓的照片调了出来,这张照片他已经数不清看了几次,林觉晓嘴角向上的弧度他都印在脑海里。 他面无表情地把放大,在看到某一个地方的时候,周劲野的表情像是冰雪消融般得笑了下。 周劲野在放大看林觉晓的眼睛,他在里面看到了举着单反的自己。 他的嘴角弧度越挑越大,然后忽然降回来了原地。 哦,这是他和林觉晓唯一张合照。 周劲野皱着眉独自烦闷的时候,很久没联系他的周玉晨忽然发了消息过来。 【周玉晨】:你是想跟我住还是跟我爸住? 【z】:? 什么啊,他只想跟林觉晓住,林觉晓都答应他继续一起住了。 但周玉晨的下一句话就把他打入了地狱。 【周玉晨】:觉晓没和你说吗? 【周玉晨】:他说他暑假后就开始忙了,让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周劲野的手一松,手机边从手上滑了下来,“咚”地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他垂着眸,半天没回周玉晨,半晌之后才把掉到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 手机很耐摔,还是点裂痕都没有。 周劲野的手指点了点,回了句:“知道了。” 他没半点犹豫地打开了微博,林觉晓白天只是模糊地说了句“拍广告”,但那个公益广告还请了几个明星。 周劲野下了微博从来也不看,但白天就推送了本城的消息过来。 他对照着上面的“救助流浪动物”标题看了眼,不用去猜,周劲野就知道林觉晓肯定是去拍这个广告。 微博里只有拍摄点的地址,甚至还写着不让粉丝进入的标题,周劲野还是捞起手机,往门外走。 拍摄点离林觉晓家挺远的,他打了个滴滴直接过去,外面围着拦,什么也看不见。 周劲野也没打算给林觉晓打电话,只是站在树荫下发了呆。 他跑过来主要是因为冲动,那阵冲动下去之后,涌上来的就变成落寞。 他住的是林觉晓家,林觉晓不想让他住还需要什么理由? 林觉晓照顾了他一年,说得难听点,他只算是“一个朋友的弟弟”。林觉晓还经常不嫌麻烦地接送他,快高考了还天天回来给他做饭,他在学校里受了委屈林觉晓还会帮他出头。 说真的,林觉晓能做到这种份上已经仁至义尽了。 但他偏偏还不知足,想要更多,想要林觉晓做他的男朋友,想要林觉晓只对他一个人。 他这样过于贪心,周劲野的眉眼暗淡了下来,明明站在太阳下,但又像是失了光辉一样。 可林觉晓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周……劲野?” 背后突然传来了道女声,相对生疏地喊着他的名字,周劲野回过头,就对上了双明媚的眼睛,是江淼淼。 “弟弟?”江淼淼惊讶地挑了下眉,“怎么真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她又问:“觉晓呢,我记得早上他一个人过来的。” 太阳有点晃眼,周劲野低下头避开刺眼的阳光,低声道:“我自己过来的。” “自己过来的?”江淼淼的声音变得有那么些意味深长,她展颜一笑,也没继续问下去,只是道,“前面的城宁酒店,林觉晓住702。” 她说完就走掉了,只留下周劲野和一堆小姑娘站在树下,周劲野的脚步顿了顿,还是往酒店的方向走过去。 他一见到林觉晓,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悸动死灰复燃,本能地就拉过林觉晓的手,嘴角一动,没忍住又说了遍“我喜欢你”。 从昨天到现在,周劲野已经数不清自己说了几遍这句话了,但他还是觉得不够。 他甚至有点讨厌自己只会说这一句话。 周劲野憋了会气,还是没等到林觉晓的回答,他牵着林觉晓的手控制不住地晃了晃,小声地问:“你能不能不赶我走?” 林觉晓又开始头疼了,他和周劲野在走廊上僵持了阵子,还是退了一步:“你先进来。” 奇异的是,林觉晓竟然发现自己甚至都被周劲野牵习惯了。 周劲野还是懂事了点,这次一进屋就把手松了,忐忑地贴着房门站,连动都没动一下。 他脸上的晒伤有些严重,红成了一大片,林觉晓进了洗手间把条毛巾用冷水浸湿,再挤干后走了出去。 林觉晓把毛巾递给周劲野,无奈地道:“敷一敷,不然你明天这边可能要脱皮了。” 冷透了的毛巾挡住了他半张脸,脸颊上灼热的温度一点点往下降了下去,只露出了周劲野深得像浓墨的双眼。 林觉晓扭开他的视线,心不在焉地问道:“过来干什么?” “……” 周劲野没答,只是继续捂着毛巾不作声地看着他,接收到了他审阅的目光,周劲野还心虚地低了低眼,但就是突然变成了个据嘴葫芦。 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林觉晓也不问了,但看到周劲野现在这个惨样,还是放软了语调问道:“那饿不饿?” “……”周劲野小声地说,“有点。” 他一天没吃饭了,中午也没吃,下午全用来赶路和站在树下发呆去了。 “等会吧。”林觉晓揉了揉眉心,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过会跟我一起去吃晚饭吧,就在楼下的酒店里。” 拍摄团队定的酒席有多的位置,最起码加个周劲野绰绰有余,差不多就是各个圈的单独坐着。 林觉晓也不去想去凑其他的热闹,安安分分地领着周劲野去了江淼淼在的位置。 江淼淼穿了条红裙子,衬得唇红齿白,看到林觉晓身后的周劲野,自然而然地装出了副没见过周劲野的样子:“弟弟,好久不见。” 周劲野这次诚心诚意地喊了声:“江姐。” 江淼淼抿唇笑了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过来,觉晓坐这边来!” 这桌大部分都是坐着的都是认识的同行,又或者是院长,看到周劲野也没说什么。 他们这桌没所谓的酒桌文化,也没人敬酒,就是各吃各的,聊聊天。林觉晓没怎么动筷,倒是一直用余光看周劲野吃饭。 但毕竟还是逃不过别人敬酒,挺着啤酒肚的导演领着一帮人过来,手上都拿着高脚杯。 这时候其实不怎么好拒绝,但林觉晓停在酒杯上的手还是迟疑了一瞬,目光下意识地往周劲野的身上瞟去。 对上视后,周劲野凑了过来,认真又小声地在他耳边道:“我这次不会偷亲你了。” 林觉晓端着杯身的手一抖,杯子里酒差点倒翻,却被周劲野一把扶住。他愣神的瞬间,杯子从他的手中转移到了周劲野手中。 “我来喝吧。”周劲野说,“你一直没吃东西,空腹喝酒不好。” 林觉晓皱眉,拦住他惊疑不定地问道:“你会喝吗?” 周劲野沉着眉想了想,不假思索地道:“应该会。” 这是他第一次喝酒,但周劲野觉得自己不可能一杯倒,就喝一杯肯定是绝对、万万不可能醉的。 “你别——” 林觉晓还没说完,周劲野就顶着所有人的视线,站起来,隔着虚空,在寂静之中代替林觉晓抬手碰了碰杯。 杯中的是红酒,入口有些苦涩。 周劲野不太喜欢这个味道,但也能接受,还是皱着眉头一口闷了下去。 林觉晓不知道说什么了,边尴尬地笑着解释道“我弟弟,帮我挡酒的”,边把他拉着坐下。 酒桌上的气氛勉强回了回温,林觉晓看到江淼淼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呼吸皱紧,但他还是发不出火,只是叹了口气道:“祖宗,别给我惹事。” “……对不起。” “算了算了。”林觉晓无奈地道,“以后不要这样了。” 他想着周劲野就喝了一杯,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就没怎么管他,但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等到这顿席都快散掉的时候—— 林觉晓发现他的腰部被人偷偷摸摸地搂住了,他差点反应剧烈地跳了起来。 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周劲野拖着椅子贴了过来,脸颊微倾,埋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声音带着朦朦胧胧的醉意,低声又缠绵地喊: “林觉晓。” 下一句,周劲野的声音带着点微妙的警告意味:“你别乱动。” 这是我的初吻 周劲野的下巴沉甸甸地靠在他的肩上,呼吸浅浅又灼热地刮过他的耳朵,这种触感,比羽毛挠过手心更让人发痒。 林觉晓的耳后根很敏感,周劲野一吐息,他就忍不住地往右边靠。 周劲野放在他腰上的手也格外地有存在感,男生的手臂很结实,像是个锁链一样牢牢地拴住了他。 “林觉晓?” 半天没得到回应,周劲野又喊了声。 周劲野的头发确实变长了,靠在林觉晓身上的时候发丝挠过脖颈,他更加痒了,耳根通红一片地往后撤。 他只是往后躲了躲,周劲野轻轻地在他的耳边“啧”了声,下一秒,林觉晓连人带椅子地又被拖了过来。 “……” 椅子的声音太响,饭桌上的视线瞬间都聚焦在他身上,林觉晓却暂时管不了那么多,因为周劲野一直在用鼻尖蹭他——湿漉漉的,像是小狗拱人一样。 “嘶——”脖颈一凉,林觉晓倒吸了口冷气。 周劲野很明显是醉了,他喝酒不上脸,但向来黑得透亮的眼睛上像是蒙了层纱,醉意盎然,但林觉晓却觉得—— 周劲野在全心全意地看他。 饭桌上的气氛实在过于尴尬,江淼淼站起来清咳了几声,替林觉晓挡了挡视线,解释道:“觉晓弟弟喝醉了,有点黏人啊。” 她讲完对林觉晓使了个眼色,举起酒杯来重新炒酒桌上的气氛。 林觉晓自顾不暇,周劲野太黏人了,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还要时时刻刻和他贴在一起。 没办法和醉鬼讲道理,林觉晓躬下头,拍了拍周劲野的脑袋:“先起来。” “我不要。”周劲野闷闷地道,“我想和你抱着。” “……” 林觉晓沉默不语了会儿,调整了下心情,耳朵通红继续哄骗道:“你起来我也给你抱。” 他现在只想感觉把周劲野带走,甚至还骗人似的扯了个慌。 周劲野还是抱着他,他皱着眉头,经过了短暂的思考权衡了利弊之后,才慢吞吞又恋恋不舍地松了手。 他抱得太近,松开的那瞬林觉晓觉得自己胸腔口的气都变得清新了不少。 林觉晓站起身,却发现周劲野还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只是昂着头目光专注地看着他。 察觉到林觉晓的视线,他皱着眉头一点点松开,为了吐字清晰,周劲野说得很慢:“我们抱着走路不方便。” 你还知道抱着不方便啊? 林觉晓差点脱口而出,就见周劲野把自己的右手伸了出来,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所以你牵牵我吧。” 林觉晓的眉心跳动了几下,周劲野的手指骨节分明,摊开在他面前的时候,好看得像是精雕玉琢的工艺品。 他伸出去的手太久没人去牵,周劲野换了只手,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小小的沉闷:“难道你是想牵我的左手?” 他们在这边耗了太长时间,而人类的本质偏偏又是看热闹,好奇的目光又止不住地聚在了他们的身上。 林觉晓咬了咬牙,还是牵过了他的手。 周劲野这次没让他等,很听话地站了起来,就算是并排走,周劲野也要贴着他。 走出摆酒的大厅,如芒在背的感觉也消逝了片刻,林觉晓终于松了口气。 周劲野却突然低声地开口问道:“这样不舒服。” 林觉晓扭过头去看他,对上视线,周劲野眨眼的动作像是慢动作,他得寸进尺地问:“我们可以十指相扣地牵吗?” 那样太亲密了,像是情侣间的牵法,林觉晓长那么大就没和人那样这样牵过手。 他摇了摇头,坚定地道:“不行。” 周劲野跟在他背后的脚步忽然像是粘在了地板上,他小声地“哦”了声。 就当林觉晓以为周劲野应该放弃了这个想法的时候,指缝间突然挤近了周劲野的手指,牢牢地和他十指相扣着。 林觉晓不可置信地低下了头,懵懵懂懂地看了眼他们相牵的手,偏过头看了周劲野一眼。 周劲野的目光纯真,弯着眼睛笑了下,还炫耀般地晃了晃他们相牵的手。 林觉晓心里还没来得及燃起的火掐灭了,他用空出来的手按了按太阳穴,这已经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做这个动作了。 算了,算了。 周劲野都喝醉了,不要和他计较了。 不过幸运的是电梯里没什么人,林觉晓不用面临这种终极社死的场面,但走在酒店的长廊里,他还是拖着周劲野走得快了些。 周劲野也很配合,跟在他的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觉晓的后脑勺看。 林觉晓刷房门的手都因为紧张有些抖,门一开,他“啪”的声关得清脆。 他关了门后也没挣脱周劲野的手,刚开始不太习惯,适应后又觉得也没什么。 林觉晓突然意识到了个问题,他问道:“平平它们呢,怎么办?” 他今晚是要留在这里的,看周劲野现在这个样子,估计也回不去。 “我把它们送到楼下的宠物店了。” 周劲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像是掉到陡峭悬崖下的石头。 他松了十指相扣着的手,但又把林觉晓抱紧,他比林觉晓高一点,低头的时候正好能把下巴搭在林觉晓的肩膀上。 周劲野很喜欢这个姿势,让他觉得很有安全感,准确的来说,这个拥抱让他产生已经拥有了林觉晓的错觉。 “你说它们都是你的宝贝。”周劲野的声音有点委屈,又像是埋冤,“那我呢?” 林觉晓本来还扭着身体,想挣开周劲野的怀抱,听到周劲野这句和撒娇没什么区别的耳语一愣。 周劲野以前只会隐晦地跟他撒撒娇,从来没有那么直白过。酒后的周劲野不仅变得无比粘人,还变得无比坦诚。 他又用自己的鼻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林觉晓,小声地控诉道:“你要赶我走。” 林觉晓的底气不怎么足:“我……没有。” “你有。”周劲野的语调稍微高了高,但声音还是很小,他的眼尾垂下去的时候有点像狗狗眼,他不再把下巴依靠在林觉晓的身上。 他抬起头,又微微低了低,盯着林觉晓闷闷不乐地道:“你想让我搬出去和周玉晨一起住。因为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你觉得我像个麻烦。” 周劲野憋了一下午,酒后吐真言,一不小心把底全抖了个完。 他可怜巴巴地继续道,周劲野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我不想搬走,我想和你一起住。” 林觉晓被周劲野这么看着,莫名地觉得自己像个罪人,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劲野却小心翼翼地把头凑了过来,“你上次不是说我的头发剪了之后没那么好摸了吗,我现在养长了,你还想摸吗?” 林觉晓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他说这话只是看周劲野剪了头发随口一说,没想到周劲野就这样记在了心上。 他好像担不起周劲野的这份喜欢。 林觉晓放在腿边的手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抬起手,轻轻地顺了顺。 剪过头发后新长出来的发质更加柔软,林觉晓真的想不通,周劲野那么硬的脾气、那么执着的性格,发根为什么会那么软。 “劲野。” 林觉晓轻轻地喊了声,他本来是想说“你不要喜欢我了”,但周劲野在听他的声音的那一刻,黑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融入星子般。 “我的头发好摸吗?” 林觉晓的喉结滚动了下,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无奈地道:“好摸。” “叮咚——” 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像是救世主般响了下,林觉晓眼睛一亮,找到了借口,“把我放开,有人有事找我。” 周劲野现在是醉的神智不清,但还是懂事,林觉晓说的话他都进耳。 他松了松拥抱,但又没完全松,最起码留给了林觉晓掏手机的空间。 林觉晓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是季怡嘉发的语音,他是想点转文字的,但是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周劲野盯着的缘故,他的手指一抖,不小心点到了语音的播放键。 “觉晓……” 女生温柔的声音刚开了个头,手机就被周劲野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强了过来。 周劲野不笑了,也不依恋地看着他了,垂下眸来面无表情地看林觉晓的手机。 前面还有不少消息,他们聊的大部分都是跟猫有关系的,但周劲野还是本能得觉得不开心。 他的嘴角往下压了下,看起来很凶,说出来的话却和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语调很缓很可怜:“林觉晓,你为了回她的消息不理我?” 林觉晓的头更痛了,他发现跟周劲野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的,只能顺着他的想法耐心地哄下去,又或者任由周劲野像个大型玩偶一样黏在他的身边。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林觉晓听到周劲野酸溜溜的声音:“她也喜欢你。” 林觉晓的眼皮突兀地跳了跳,他心里莫名地生了阵微妙的不祥预感。 他还没来得及躲开,脸颊被周劲野过长的睫毛刮过,酥麻又带着细痒。 下一瞬,林觉晓疼得呲了口冷气——周劲野往他的唇瓣上咬了一口。 嘴唇还渗着不太明显的血丝,林觉晓像是挨上了记重锤,呆呆地用手指抚着自己的嘴唇。 周劲野又突然凑过来,林觉晓还没从震惊中脱身,但还是无比提防地看着他。 林觉晓还没说话,占便宜的也明明是他,周劲野反而先委屈上了:“这是我的初吻。” 以退为进 周劲野其实咬得不重,只是轻轻地啃了口,但唇瓣的皮肉实在过于敏感和细嫩。 小伤口愈合得没那么快,林觉晓下意识地舔了一口,就尝到了股铁锈味。 听到周劲野跟他卖惨的声音,林觉晓气不打一处来,他第一次吼周劲野:“这也是我的初吻!” 嘴唇还是有点疼,他颇为无语地问道:“你是属狗的吗?” 周劲野皱了下眉,很认真地道:“不是,我是属羊的。” 但过来一会儿,周劲野像是察觉到了林觉晓在生气,他又小小地皱了下眉,最后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冲着林觉晓试探性地“汪”了声。 沟通不来,林觉晓被气得胸腔有些痛,就连呼吸的气有些急,他真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欠了周劲野什么。 呼吸变得急促,嘴唇也跟着张张合合。 他现在一会儿觉得周劲野喝完酒后一点理智都没有,但一会儿又觉得周劲野现在这个样子诡异的乖。 好像不管他说什么,周劲野都会替他去干。 周劲野盯着林觉晓的嘴唇看,视线凝固在那小小的伤口上,或许是被林觉晓舔过的缘故,还泛着水润的光泽。 他的呼吸像是受了林觉晓的影响,骤然变得焦急。 周劲野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又突然低下头——这次他没咬林觉晓,只是伸出舌头舔了下林觉晓的伤口。 林觉晓的眼睛越瞪越大,天崩地裂般地不可置信,他没空细品周劲野这个暧昧的动作,本能地重重推开了周劲野肩。 他的动作爆发得突然,周劲野根本反应不过来,背撞在门上发出声沉闷的声响。 林觉晓的声音有点冷:“让开。” 他知道周劲野是喝醉了才会做出这些行为,但还是忍不住地生气。 这是周劲野的初吻,也是他的初吻。 林觉晓倒也不是把初吻看得那么重,但是最起码不应该是在这种场合。 他和周劲野这样是不对了,周劲野喝醉了可以无理取闹,他还醒着,就应该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 周劲野和他之间的关系已经够复杂了,不能这么下去。 “周劲野!”林觉晓连名带姓地喊了遍周劲野的名字,压抑了下怒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道,“我去给你买醒酒药,你让我出去。” 也不知道周劲野是不是听懂了,他真的往旁边挪了挪,但还是紧紧地堵在门口。 他让出的空间不大,但勉强足够林觉晓通行。 林觉晓刚开了门,前脚好不容易迈了出去,手臂却猛地被人一拽,他往后跌落了几步,就撞进了周劲野的怀里。 他被迫地靠在周劲野的胸膛上,被人从背后紧紧地抱住。 周劲野抽出一只手,轻轻地推了把门,房间的门重新紧闭起来。 这个拥抱的姿势让他与林觉晓的距离更加贴近,周劲野很满意,他弯下腰,瓮声瓮气地开口道:“我没病,不用吃药。” 林觉晓知道周劲野力气大,已经放弃抵抗了,只是时不时地伸出手,把周劲野黏过来的脑袋推开,他努力地保持着耐心哄着周劲野:“你是没病,但你醉了知不知道?” 他循循善诱地问道:“想不想吐?” 周劲野果断地摇了摇头:“不想。” “那头晕不晕?” “……” 周劲野短暂地沉默了下,扪心自问他的头确实有点晕,晕的程度大概和刚从游乐场360度的大摆锤下来一样。 但好像他说头晕,他怀抱里的那个人就要走。 于是周劲野又摇了摇头,笃定地道:“不晕。” 话音刚落,他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本来只是有点晕,但刚才摇头的频率太高,变成了很晕。 并且,本来没什么感觉的胃部,现在翻涌起了阵晕眩感。 周劲野猛地松开了抱着林觉晓的手臂,朝着浴室的方向狂奔过去,把今晚的晚饭吐了个一干二净。 林觉晓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了几下,他忍不住骂了句“小兔崽子”,倒也没有生气。 他任劳任怨地去拿了瓶矿泉水,酒店的烧水壶他觉得有些脏,也没法烧热水,只能暂时用冷水凑合一下。 等他进洗手间的时候,周劲野已经吐完了,正在洗脸台上洗脸。 周劲野本来就没喝多少酒,吐完他好像清醒了不少,嘴唇泛着白,但眼神没刚才那么懵懵懂懂,反而是一片清明。 他洗了脸,水珠从他清棱棱的脸颊上滚落,周劲野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背后的动静,他才转过身来。 周劲野记得自己做了些什么,他现在不算特别清醒,但还是能分清对错。 看到林觉晓,他下意识心虚地往后退了几步:“觉……觉晓哥。” 林觉晓叹了口气,又是这样,他每次生周劲野的气都只冒了一半的火,就偃旗息鼓。 他往前走了几步,拧开矿泉水瓶递给周劲野,语调比起以往的温和多了份生硬:“喝口水。” 周劲野的手指微微地有些颤,勉强才接住了林觉晓递过来的水瓶。 喝水的时候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微微仰着头,很小心地一口一口往下咽,他现在又好像变成了在林觉晓面前乖顺懂事的样子。 眼见周劲野快喝了半瓶下去,林觉晓又开始头疼了:“够了够了,不要喝太多。” 周劲野小声地“哦”了声,重新拧上盖子把水瓶捏在了手里。 林觉晓嘴上的伤口已经止住血了,只留下了浅浅的道痕迹,是他咬出来的。 他就看了一眼,视线就像是逃一般得移开。 他刚才咬林觉晓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嘴唇,他只记得林觉晓的嘴唇很烫、很软。 周劲野失落地回忆不出些什么,只能小声地跟林觉晓道一句:“对……不起,我刚才不怎么能控制自己。” 他不说还好,他一提,林觉晓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还在钝钝地疼。 其实除了疼以外,还有更加微妙的酥麻感,像是被蚊子咬过一样。 林觉晓张了张嘴,实在是说不出“没事”两个字,但周劲野现在看起来又不是一般的惨——头发也被水流打湿了,湿答答地粘在了额头上。 就像是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他抿了下唇,只能道:“以后不要喝酒了。” “不会了。”周劲野低声解释道,“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一杯倒。” 说这句的时候他有些尴尬,毕竟在喝之前他信誓旦旦地跟林觉晓保证自己能喝,结果醉倒的速度是格外地快。 林觉晓“嗯”了声。 他和周劲野之间的气氛又像是陷入了僵局,他们两个人沉默的站着,站到林觉晓的脚跟都开始发酸。 林觉晓看起来像是在发呆,但他可以察觉到周劲野一直在偷偷看他,一副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 林觉晓转过身去,边往洗手间外走,边开口道:“你明天……” 他不看周劲野,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心软,所以才想背过去狠下心让周劲野搬出去。 但话一到嘴角边,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劲野这才刚高考完,一个人的确是有自理能力,但在宁城还是无依无靠,就连周玉晨也要一个月后才回来。 他不知道周劲野在杭城的情况,但那边都没有亲戚愿意收留周劲野,就说明他跟他亲戚的关系都一般,甚至可能挺差的。 说到底,周劲野还是一个人孤苦伶仃。 林觉晓也觉得自己太过优柔寡断,他应该干脆点斩断他和周劲野之间隐隐变质的关系,但每次又忍不住对周劲野心软。 他平时是脾气好,但也有底线。 但大概是周劲野比他小五岁的缘故,林觉晓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地护短,甚至纵容他。 他实在是想不好怎么处理周劲野,但就算这个时候,林觉晓也不觉得周劲野麻烦,也不会觉得他像是个烫手山芋。 如果周劲野愿意的话,他其实还是想让周劲野继续做他的弟弟,朋友也行。 因为说实话,他的性格和周劲野很贴合,他们之间的磁场总是契合,和周劲野待在一起的,仿佛鱼进入水般的舒服。 “要不——”他背后的周劲野突然开口,在浴室里,声音因为回音有些许失真,“我搬出去吧。” 林觉晓一愣,回过身去。 周劲野的嘴唇还是泛着白,因为胃痛,他的背部蜷缩着,右手牢牢地按着胃部,眉头也因为疼痛轻轻皱起着,流露出了个不怎么明显的“川”字。 林觉晓跑过来,搀扶住了他,把刚才他和周劲野发生的事情都抛之脑后,担忧地问道:“很疼吗?” 周劲野垂着眸,或许是醉意还没完全消退的缘故,他现在看起来还是有点脆弱。 周劲野示弱地道:“有点。” “等下。”林觉晓把他扶到床边,“你先坐着,我去叫个客房服务送点吃的过来。” 林觉晓用房间的电话联系完前台后,扭过头去看躺在床上的周劲野。 他没盖被子,长手长脚但却委屈地蜷缩了起来,从林觉晓的角度看,只能看到他惨白的侧脸,还是俊气。 “算了。”林觉晓叹了口气,“你回去也别急着搬走,先住我这里,等你哥回来再说吧。” 夸夸劲野 周劲野没带身份证,没办法重新开间房,折腾了半天现在也挺晚的。他一个大男生独自一人回去理论上不会有什么事,但林觉晓看他刚才疼得动不了的样子,还是不放心他自己一个人回去。 说到底他还是心软,林觉晓只能认命地又拜托了来送粥的阿姨再拿床被子来。 他接过阿姨递过来的粥,粥用塑料碗装着,碗底还是烫的。 林觉晓小心翼翼地拿着放到桌上,再用手背碰了碰周劲野的额头,无可奈何地喊道:“起来,喝点粥垫垫肚子。” 饭桌上周劲野也没怎么吃,还饿了一天,喝个红酒还一口闷,估计是受不了胃部的刺激,才会直接吐了。 周劲野轻轻地“哦”了声,林觉晓触碰到他额头的手指温热,他的眼皮轻轻颤了颤,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脸上的水珠还没蒸发或是掉落。 周劲野浓黑的睫毛像是浸了水般,他捧着碗喝粥的动作很小,粥是没什么油腥的白粥,连个配色也没有。 很淡很乏味的味道,周劲野却喝得很快。 塑料勺碰在碗里都没声音,房间里没人说话,林觉晓只是坐在远方的沙发上看着他吃。 周劲野这个乖顺的样子和刚才判若两人,其实周劲野喝了酒后也挺乖的,最起码,还是很听他的话。 但就是过分的黏人,甚至还乐衷于动手动脚。牵手也好,拥抱也好,周劲野好像就是要找个借口和他肢体接触。 他想不明白,周劲野一个看起来小高冷的大男生,喝完酒怎么就是这个样子? 要是在周劲野身边的是别人他也会这个样子吗? 林觉晓发呆的时候总是会无意识地舔唇,舌尖刮过伤口,他猛地回过神来。 周劲野离他太近,林觉晓甚至都不敢拿手指去碰嘴上的伤口。 他想尽量去忽视这个细微的小伤口,但又偏偏像是塞进了他的海马体里,不管是在想什么事情,大脑的记忆神经最后都还是回到这个伤口。 门铃响得恰好,林觉晓逃一样地去拿了客房服务送来的被子,他婉拒了阿姨想帮他铺被子的想法。 周劲野的视线投了过来,黑沉沉的,先在他怀里的被子上一落,又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他没表情的时候看人还挺唬人的,但周劲野一开口,又是小心翼翼地试探:“拿被子干什么?” 林觉晓把被子丢到靠窗的长沙发上,伸出手理了理道:“今晚我睡沙发,你睡床吧。” “不用。”周劲野小声地道,“我回去吧,或者我睡沙发?” 林觉晓没理他前一个提议,只答了后面那个:“我比你矮点,沙发就那么点长,你睡床。” 沙发看上去就一米长,但林觉晓喜欢蜷着睡,就睡一晚也算还行。 周劲野沉默了会才“哦”了声,像是同意了这个意见。 洗了澡才九点,林觉晓就找了个借口把灯关了。 黑暗像是舞台上的幕布,一下子笼罩住了所有的光亮,房间的窗帘也拉得很紧,没有半分光亮透进来。 林觉晓躺在沙发上,好在沙发还挺宽,睡得也不是特别难受。 关灯是因为周劲野时不时会他搭一句话,周劲野开一句口,林觉晓的心跳就落一拍。 不是不想理周劲野,只是单纯地觉得心惊胆战,今天发生的事情过于尴尬,不需要细想,林觉晓都觉得浑身发麻。 他暂时还没想好怎么和周劲野相处。 林觉晓的借口是困了,也不能摸手机,压着动静在沙发上翻了个身。 他想叹气,但又怕自己的动静太大,周劲野又探出身来问一句“怎么了”。 林觉晓自暴自弃地想,要不就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 但这样又显得太没责任心,他怕给周劲野产生错觉,就好像他吊着……周劲野一样。 头疼。 他长呼出了口气,要不他就跟周劲野说的直白点,对上周劲野眼睛的时候也千万不要心软,不要向第一次拒绝的时候那么委婉,要严词冷厉地拒绝。 他想着想着真有些犯困了,林觉晓模模糊糊地听到了周劲野下床的声音,因为他要去厕所没怎么在意,往沙发的靠垫处又挤了些。 林觉晓快睡过去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膝盖弯一紧,像是有什么人突然穿过去抱过了他。 肩膀好像也靠在了结束的胸膛,在身体悬空的那一刻,林觉晓猛地惊醒了过来。 他刚睡醒,本能得警觉性让他一肘子往后面撞。 后面的人毫无设防,被他撞得闷哼了声,但手却没抖,还是稳稳地把还没抱起的林觉晓放回了原处。 “周劲野!”林觉晓听出来了周劲野的声音,清醒了不少,气急攻心地问道,“你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 “我……”周劲野的声音因为心虚有点小,“我看你睡着了,想把你抱到床上去。” 林觉晓抚了抚额,受到惊吓后的后遗症就是心跳很快:“你以为拍电视剧呢?” 睡意是一点也不剩了,林觉晓坐了起来,声音却还是有些许疲倦:“你就睡床好了,不要管我。” 周劲野这次却格外执着地道:“你睡床吧。” 屋里很暗,林觉晓看不到周劲野的眼睛,也看不清他的脸,但莫名其妙地,他甚至能脑补出周劲野此刻的表情。 应该是无比执拗的,带着股劲,只要林觉晓不答应他,他就会一直这样盯着他。 静了几瞬,林觉晓还是妥协道:“行吧,那你睡觉的时候小心点,别一不小心翻下去。” 床上睡起来当然比沙发舒服,被窝周劲野刚躺过,还是温热的,林觉晓不着痕迹地换了个位置睡。 这床躺两个人好像绰绰有余? 这个念头在林觉晓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又立马被林觉晓无声地枪毙掉。 他躺在床上,却比躺在沙发上还要清醒,最后还是悄声翻下了床,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林觉晓去了前台,极度不好意思地再要了床被子。 他抱着被子用脚勾着门,尽量把声音压到最小,悄无声息地走到沙发旁,借着自己不错的夜视能力把被子铺到了地板上。 他做完这些事松了口气,最起码这样周劲野滚下来也摔不出什么事。 “林觉晓。” 脑袋上面却冷不丁地冒出了个声音,林觉晓被吓得哆嗦了下。 “你在干什么?“周劲野问道,语气听起来隐晦的喜悦,“是怕我摔着吗?” “……”林觉晓没有正面地回答他的问题,重新掖了掖被角,“可以睡了。” 他往床上一躺,装死不说话。 * 第二天,林觉晓醒的时候周劲野已经不在了,只看到了周劲野留的纸条——我先回去了,平平它们我会照顾的。 周劲野的字迹和他本人很像,笔锋很重,一撇一捺都很有痕迹。 林觉晓低头看了会,把纸条叠起来放回了桌面上。 他还要在这边忙一天,估计今晚才能回家。 拍广告其实也不算累,林觉晓只需要配合着录几个镜头。结束后,他开着车孤身一人早一步回了家。 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家里的两狗两猫,还有一人。 林觉晓开门就看见周劲野在给平平梳毛,表情严肃,比他摆弄自己的单反时还要认真。 听到开门的动静,周劲野抬了抬头,低声喊了句:“觉晓哥。” 他也不连名带姓地叫林觉晓了,叫法回到了最初,像是又重新变成了那个听话懂事又少语的弟弟。 林觉晓愣了愣,“嗯”了声。 周劲野还要在他家住一个月,林觉晓刚开始还有些担心,但他却发现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 他们之间的相处又好像变出了最开始平澜无波的样子,但周劲野却总是在默默地做些事情。 他喜欢晨跑,每次回来都会给林觉晓带份早饭;林觉晓工作忙,他就像是个合格的女主人,每天帮着照顾家里的“小孩”;家里的晚饭也几乎全是周劲野做的,他的厨艺进展得迅速,发展地还有些花里胡哨。 到最后,林觉晓甚至发现周劲野开始帮他洗衣服了,他喜欢把衣服堆一晚,放到第二天下班后再洗。 周劲野在家里没事情干,就帮他把衣服洗了,甚至连最贴身的内裤都没发过。 林觉晓发现这件事情的这天,瞪大了眼睛,耳根通红地指着周劲野“你、你”了个半天没说出话。 没办法,他怕周劲野再帮他洗衣服,只能每天洗完澡顺便把自己的衣服洗了。 林觉晓想不通,怎么他洗个自己的衣服都要内卷? 就这样过了十多天,周劲野要出高考成绩了。 出成绩的那天,林觉晓正好调休待在家里,他犹豫了下,还是切了个梨进了周劲野的房间。 他不喜欢吃水果,梨都是给周劲野切的。 林觉晓问道:“要出成绩了吗?” “嗯。”周劲野的脸被电脑光照亮着,他突然回过头,抬手拽住林觉晓的衣袖,眉眼下垂在他的脸上打下了篇阴影。 他说:“我紧张,你能陪我一起查吗。” 这确实是个重要关头,林觉晓已经忘记自己出高考成绩的那天是什么心情,但也依稀能记得,自己很紧张,毕竟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是场能决定人生的考试,考差和好考好是天差地别。 林觉晓道:“好。” 他站在周劲野身边,轻轻地抚了抚他的肩,放缓了语气道:“不要紧张,相信自己。” 周劲野了“嗯”了声,他其实心跳得不快,只有林觉晓抚摸他的肩膀的时候比较剧烈。 高考答案一出,周劲野就估了分,考的分数也和他预料的差不多。 林觉晓的手臂不知不觉地搭在了周劲野的肩上,他的手心控制不住地出了些汗。 周劲野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他的喉结滚动了下。 宁城只有一所一本,他如果想待在林觉晓的身边,又不想让林觉晓失望的话,n大是最好的选择。 电脑的查分页面怎么刷也刷不出来,但周劲野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确实“叮咚”一声。 周劲野低头随性地一瞟,忽然之间呼吸骤停,上面是他的高考成绩。 他还没看清,突然一把被林觉晓抱了个住,林觉晓看起来比他还兴奋,孩子气地在原地蹦跳了几下:“劲野!!你考了625!!” 周劲野的耳朵通红,他的表情看不出一点激动,但却在林觉晓的怀里小声地求着表扬道:“那你夸夸我。” 成年礼 周劲野的身后仿佛有尾巴在晃,林觉晓眨了眨眼皮,才发现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他比周劲野还要激动,从周劲野跟他表白后,林觉晓第一次在周劲野面前那么毫无负担地笑。 他笑起来还是明目皓齿的好看。 林觉晓把周劲野和他之间尴尬的关系都抛之脑后,抬起手给周劲野顺了顺毛,笑着夸道:“劲野很棒。” 对上周劲野火辣辣盯着他的目光,林觉晓的手才一顿,不上不下地卡在半斤中。 最后敷衍地重新摸了把周劲野的头发,别过头,表情有些许窘迫:“很厉害,一年提了那么多分。” 他差点……就忘了他现在可不能随便摸周劲野的头。 周劲野很讨厌别人碰他的脑袋,但却很喜欢林觉晓的触碰,眼见林觉晓像是摸到了个烫手山芋般把手移开,周劲野本来就弧度不明显的唇角下压得极快。 考得那么好,他也不见一点激动,反而闷闷乐乐地“嗯”了声。 林觉晓摸了摸鼻子,问道:“考625还不高兴?”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高兴。”周劲野的声音又低又沉,他看着林觉晓重复了遍道,“你知道的。” 林觉晓往后退了几步,手差点碰倒放在桌角的果盆撞倒。 他当然知道,周劲野再不高兴些什么,林觉晓的眼皮垂了垂,控制不住地躲过了周劲野的目光。 周劲野的瞳孔太黑,太亮,就像是厚重的云雾,但又有抹明灭的光亮拨云遮雾。 他认真看一个人的时候,眼底就只剩下了那个人。 莫名地,林觉晓觉得自己像是被周劲野圈在了一方领地之中,他踩在里面,视野也跟着狭窄了起来,只能看见周劲野。 “林觉晓。” 这个时候周劲野又不叫他“哥哥”了,他每次连名带姓这样叫他的时候,林觉晓总觉得周劲野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周劲野拿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搭在桌角的手指,他没继续就着刚才的话题钻下去,“明天是育君的成年礼,你能和我一起去吗?” 育君的习俗是在出高考成绩的第二天发毕业证,顺便会给高三学生补办一个简单朴素的成年礼。 这种活动是可参加可不参加的,但是大部分学生都是会参加的,毕竟也是个有重要意义的日子。 可依着周劲野的性格,他更像是不参加的那一派。 林觉晓回过神来,他放在桌角的手指一缩,藏到了背后。 他以前是育君的学生,自然也参加过育君的成年礼,几乎所有的学生和家长都会到场。 流程其实很简单,也就是宣誓、听学生代表发言、家长发言这种事情,但有一个与众不同,又是最重要的事情。 家长会给孩子戴上顶成人帽,与以前的“冠礼”有些相像。 林觉晓又出了会儿神,周劲野的亲人都不在身边,如果他要参加这个成人礼,除了他之外,好像没人能帮他戴上这顶成人帽。 烈日炎炎下的操场,人群会很拥挤,只有周劲野会一个人站在角落里,顶着别人异样的视线,自己给自己戴上成人帽。 又或者是,周劲野可能会不参加,拿了毕业证就转身走出校门,毫无起伏地度过自己的十八岁。 林觉晓莫名地觉得自己的喉口有些酸涩,他看着周劲野的目光忍不住地放软了些。 他想了想,低着头小声地说:“我去。” 周劲野都考那么好了,就当给他个奖励。 总不能在那么浪漫盛大的日子里,让周劲野只听得到别人的掌声。 林觉晓找了江淼淼换了个班,才挪出了时间去参加周劲野的成年礼,不过这件事情,他没有跟周劲野说。 他甚至起了个早,挑自己该穿什么衣服,大夏天的总不能穿个西装三件套。 林觉晓犹豫了下,还是穿了件白衬衫和西装裤,又觉得自己这样穿太像卖保险的,最后还是把西装裤换成了条宽松的牛仔裤。 好不容易挑完衣服,林觉晓又进了浴室里,他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昨晚洗了头发,但林觉晓的睡姿一直不好,头顶的发丝有些微翘。 林觉晓把脸怼到镜子前,拿手指压了压头发,但翘起的头发却像是弹性十足的弹簧,压下没多久之后再次跳了起来。 林觉晓喃喃自语道:“那么不听话?” 他照着镜子发了会呆,越看那撮头发越不顺眼,最后翻箱倒柜地把刚毕业时候买的发胶拿了出来。 林觉晓没用过发胶,盯着瓶身的使用说明看了会,他刚抬起手臂准备摇一摇发胶。 “吱呀——” 穿着居家服的周劲野突然走了进来,他看起来刚醒,睡眼惺忪,发型还有点凌乱。 看到林觉晓,周劲野一愣,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他先是看到了林觉晓身上的白衬衫,和他梦里的那件一模一样,周劲野努力压住自己的心跳,也尽力地不要让红晕攀上自己的耳朵。 他别扭又窘迫地转了下头,就看到了林觉晓手中的发胶,问道:“你要用发胶吗?” 周劲野好像还没见过林觉晓用过发胶,他的发丝一直是没有半点毛躁的柔顺,黑发清爽干净,很适合他。 他走了几步,自然地拿过了林觉晓手中的发胶,又问道:“需要我帮你吗?” “嗯……嗯。” 林觉晓的语调转了两个音,开头那个是下意识地拒绝,最后那声是很轻的同意。 发胶的重量还挺实的,周劲野熟练地晃了几下,低着眼问道;“是想做个发型,还是就想把翘起的头发压下去。” 说着,周劲野还多手地碰了碰翘起来的那根头发。 林觉晓的脊背瞬间绷紧,他的语气不怎么自然,“就把那头发压下去就行了。” 周劲野“嗯”了声,目光比平时理发店的托尼老师还要专注,像是在做什么严肃的物理实验。 他喷了点发胶在林觉晓的头发上,拿出手指仔细认真地拨弄。 林觉晓抬头看了眼镜子,就火烧眉毛地躲开。 镜子里的画面有点暧昧,周劲野早就长开了,五官没了稚气,乍一看其实不太像十八岁。 他们两个站在镜子前,周劲野的身上还穿着舒适的居家服,帮着他理头发。 不仅是暧昧,这个画面准确地来说,更像是亲密无间。 林觉晓咳了声,转移话题道:“你以前用过发胶吗,看你动作挺老练的。” 周劲野诡异地沉默了下道:“很早以前喜欢。” 他的中二时期,不仅是体现在打架这件傻逼事情,他还喜欢给自己喷个大背头,再往身上挂几条锁链。 还好脸长得好,才没那么像非主流。 周劲野尽量把那么些不怎么完美的记忆撇掉,最后假公济私地摸了摸林觉晓的头发,突然开口问道:“为什么想到用发胶了,是因为要参加我的成年礼吗?” 他其实想问,是不是我在你心里还是有点分量的,所以你才会那么重视我的成年礼。 但他这样问,林觉晓肯定不会回答。 “不是。”林觉晓躲开周劲野的视线,他硬着头皮道,“我只是看那撮不太顺眼而已。” 他自欺欺人般地重复了遍:“嗯,很不顺眼。” * 学校不仅有返校的高三,还有苦巴巴还没考完期末考的高一高二,一个个探出头来羡慕地盯着早一步解放的高三。 林觉晓陪着周劲野去拿了毕业证。 分数老师昨晚就都知道了,陈老师也挺开心的,笑着夸了周劲野几句。 周劲野刚从办公室出去,就被李欢迎面拍了一巴掌:“靠!周劲野牛逼啊!” “还行。”周劲野难得被打了也不生气,他冲着李欢短暂地笑了下,问道,“你几分?” “一般一般。”李欢谦虚地道,“也就比你高了十分。” 反应过来,李欢惊呼道:“周劲野你刚他妈是不是笑了?这比你考625还稀奇!” “我有个朋友和你很像。”周劲野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几步,“你们两个在一起一定有很多话能聊。” 李欢也不关心自己和谁像,满面春风地跟林觉晓打了个招呼:“觉晓哥好啊!” 他扯着周劲野的胳膊道:“你没加我们班群是吧?昨天好多人在群里夸你牛逼来着的!” 李欢拿出手机的二维码,急不可耐地催着周劲野扫:“快点快点,加群加群!” 周劲野犹豫了片刻,就听到林觉晓的声音:“劲野。”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周劲野就听懂了他没说完的含义——“劲野,加群吧,多交几个朋友。” 他甚至还能在脑内想出来林觉晓说这句话的语气,应该会是温温柔柔的,像是阵风。 周劲野最后还是加了群,他们跟李欢爸妈一起去了操场,操场没半点遮拦物,太阳直直地照下来,可以说是暴晒。 主席台的讲话还是兀长的,林觉晓以前听了那么多年,没想到现在还有机会再听。 周劲野低声地问道:“热不热?” “还行。” 林觉晓是这么说了,但周劲野还是替他挡了挡太阳。 不过好在台上的领导也知道天热,讲话的时间比平时短了许多,很快就到了戴成人帽的环节。 林觉晓低头看了眼攥在手里的帽子。 帽子很轻,但在手上又有沉甸甸的重量,因为长大就意味着有了责任。 他低声道:“劲野,低低头。” 周劲野正对着太阳,瞳仁被阳光照出了圈金,他低下头,找到一个合适的高度让林觉晓帮他戴帽子。 帽子轻飘飘地落在他的头顶,周劲野可以感受到帽子压在头上的分量。 他想,这样算不算林觉晓陪他长大了? 台上的校长还在激情澎湃地讲话:“同学们,十八岁是我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年!因为它是我们跨过成年门槛的一年!” 嘈杂的背景音中,周劲野又喊道:“林觉晓。” 十八岁不是他最重要的一年,十七岁才是。 不是因为长大,只是因为遇见了林觉晓,从此他的人生轨道开始拐弯,无限期地偏向林觉晓。 他的前十七年并不暗淡,但遇到林觉晓的日子,更加的光耀无边。 因为他的心里多了盏灯。 你不要哭呀。 中午林觉晓吃完饭就跑去上班了,周劲野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填报志愿,他的桌上还摆着两本厚厚的志愿填报引导书,是学校统一发的。 周劲野随手翻过一本,熟练地翻到n大的那一页,他低头瞥了眼学校代码,而后毫不犹豫地敲着键盘把它放在第一志愿里,再在后面的专业一栏填上了建筑学。 按他的分数n大应该是稳上的,但周劲野犹豫了下,还是把那本当摆设用的志愿书拿了起来。 他的目标明确,先把在宁城的学校记了下来,再把分数自上而下地排列了遍,填了上去。 他没什么心理负担,眉眼冷淡地点了确认键。 电脑上挂着的微信提示音狂叫着,像是抽风一样,周劲野干脆地关了静音,才点开了消息列表。 不用去猜,周劲野都知道是谁那么烦。 【王磊】:我靠!你原来真的在认真学习啊? 【王磊】:真牛啊!哥! 【王磊】:你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提那么多分的人!! 【王磊】:野子哥,考哪个学校? 【王磊】:你喜欢那个你那个哥哥,这个分数肯定要去n大吧? 【王磊】:虽然我考不上n大,但我也来宁城陪你吧!! 王磊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自言自语,周劲野不给他个回应他也能一个人刷一大堆的屏。 因为心情好,周劲野还是短暂地勾了下唇,回了王磊的消息。 【z】:行。 【z】:我请你吃饭。 王磊也懒得发消息了,直接弹了个微信电话过来,他的嗓门中气十足、喜气洋洋:“恭喜恭喜!我昨天和我妈说了你考了几分,我妈都惊讶得连嘴都合不上了!” “她说等你有什么有空来我家吃饭。”王磊叹了口气,“我也算超常发挥,但我妈听了你的分数都不夸我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抱怨,但实际上王磊也是真的在为周劲野开心。 周劲野道:“帮我跟阿姨说声我有空就回来。” “行啊!我妈可一直很喜欢你。”王磊酸溜溜地道,“你才像她的好大儿。” “算了。”周劲野淡淡道,“我比较想你做我的好大儿。” 王磊吼了声:“滚!” 周劲野这嘴欠得让人很想找他的不痛快,王磊故意问道:“怎么样,追到人没?” 周劲野的手指在手机背面上敲了敲,冷哼了声道:“挂了。” 他每次说挂电话都是真挂,半句话也不多说,指尖在屏幕上一点,通话时间不到一分钟的电话被周劲野无情地挂断了。 周劲野把手机一放,抬眼就能看到被他搁在书桌上的成人帽——红色的一顶,格外地占据视野,导致周劲野现在不管做什么事情,视线总会忍不住地往那方向瞟,然后又一个人神质性地笑一下。 他今天的心情出奇地好,比窗外万里无云的晴空还要好。 周劲野有点渴,准备去外面倒杯水再继续。 他的脚步在路过狗粮盆的时候脚步一顿,一蓝一红的两个盆,红碗已经空空如也了,蓝盆却还是满满的。 周劲野的眼皮跳了跳,林觉晓教的毛孩子很听话,两只狗都是只吃自己盆里的狗粮。 那现在这就说明平平没怎么吃。 周劲野找遍了客厅,最后在沙发和墙壁的角落里找到了平平,它很安静地蜷缩在墙旁。 金毛年纪大了脸上的毛就会发白,周劲野第一眼看到平平,就知道这只金毛年事已高。 平平听到他的脚步声,也只是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但他的眼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带一丝浑浊的纯净。 周劲野却莫名地觉得它像个垂暮的老人。 据说狗狗在老死之前是能感受到的,它们能得知死神的镰刀在一点点向它靠近。 周劲野深呼吸了几口,跑进了房里,给林觉晓打电话。 他的声音因为焦急有些抖:“平平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林觉晓像是在电话那头平静了好几秒,最后才低声地回答:“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比周劲野还要抖,就像是个颤抖不止的天平,他们两个都没说话,仿佛有根紧绷的线缠在他们之间。 谁先说话,那根细弱的线就会断裂。 林觉晓的声音比周劲野想的要镇定些,他重复了遍,像是自言自语:“我知道了。” 他说完这句,电话就剩下了忙音,恍若是把头撞在墙壁后留下的重重回音。 周劲野木木地听了会儿忙音,才把电话放到了茶几上。他把茶几拖开,便于他挤进角落里。 他蹲下身,平平的眼皮不知道什么时候合上了,胸膛起伏着,呼吸沉重。 周劲野知道它没睡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林觉晓把它养得太好,皮毛柔顺光滑。 他小声地喊了句:“平平。” 平平没有理会他。它没有体力睁眼,只能闭着眼睛养精神。 周劲野也不敢碰它了,他怕打扰到平平休息,但他还是蹲在墙角陪着平平。 “林觉晓马上就回来了。” 听懂了这熟悉的名字,平平的耳朵晃了晃,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又失望地闭上。 “他知道的吧。”周劲野小声地说,“林觉晓应该是知道的吧。” 这几天,林觉晓没事就会经常陪着平平。 有时候是和它一起看电视,有时候就只是隔着老远看着平平,他还把平平带回了房间,和平平一起睡了几晚。 “滴滴滴——” 林觉晓的手指出了汗,指纹怎么都通不过,手动输密码的时候触屏太过敏感,手指细颤得又太厉害,怎么都输不准确。 “啪嗒。”周劲野帮他从里面开了门,顺便扶住了往里跌的林觉晓。 林觉晓的胸口全是汗,他一把抓住了周劲野的手臂,指甲快要狠狠地钳进了周劲野的肉里:“平平呢?” “在墙角。”周劲野感受不到痛意,他怕林觉晓摔倒,扶着他手臂的力加得更大,“它应该暂时没事。” 林觉晓的脑袋都是“嗡嗡——”的声音,踉跄地往里跑了几步,才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墙角。 在他看到平平的那一刻,急促的心跳才缓和了下来,像是一步从地狱迈入到天堂。 关心则乱,他知道平平暂时不会有什么事情,但还是忍不住地多想。 林觉晓挤进了周劲野刚蹲着的位置,伸出手心疼又关切地去摸平平,他小声地喊:“平平。” 平平的鼻尖耸动着,它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努力地睁开了眼睛。 “不要睁眼。”林觉晓抬手盖住了它的眼睛,“如果觉得累,就好好休息。” 平平没听,执着地睁着眼睛看他。 狗狗的眼睛是最真挚的,它们这辈子只爱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看一个人。 林觉晓被它看得说不出话,他的胸口是钻裂的疼。 平平陪了他太多年,它对林觉晓的意义已经不再是“宠物”两个字能形容,它是朋友,更是家人。 他们是一起陪着长大的存在。 其实平平已经很幸运了,大型犬比起小型犬更加容易得肿瘤,而金毛更是肿瘤之王。 平平没有,它没有感受到病痛。它现在只是要健健康康地老去,就像是人类之中百岁的老人。 但林觉晓还是不甘心,他掩着面,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眼眶变得滚烫。 他早有预兆,他甚至还是见过许多猫猫狗狗死亡的兽医,无数次看着别人家的毛孩子一点点地停止呼吸。 但在那个时候,他更多的是作为一个兽医的无能为力,而现在这一刻,是天崩地裂与强烈的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狗狗的生命只有那么短暂的时间,它们的生命和人类比起来,就像是昙花一现。 很早以前,林觉晓就听到过一个回答——因为狗狗从出生的那一刻就会爱人,但是人类却需要好多年。 “林觉晓。” 周劲野的声音像是乍破天光,他轻轻抬手碰了碰林觉晓的眼角。 他的手指很冰,又或许是林觉晓的体温太高。 周劲野说:“你不要哭。” 林觉晓的眼睛一眨,眼泪控制不住地滚了出去,他的眼尾红得厉害,哭得隐忍又安静。 “你不要哭呀。” 周劲野手忙脚乱地帮他擦着眼泪,但林觉晓的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但突然地,林觉晓停下了。 因为平平舔了舔他的手掌,湿润发烫的舌头舔过他的手心,是平平以前安慰他时候的动作。 他低下头,和平平对视着。 平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把自己的脑袋像是往常一样放在了林觉晓的腿上。 它好乖。 林觉晓伸手捏了捏它的耳朵,他突然开口道:“你知道平平现在在想什么吗?” 周劲野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林觉晓是在和他说话,他的手指上还残留着擦过林觉晓眼泪的湿意。 他小声地问:“它在想什么?” 平平的喉咙处发出了声“咕噜”声,林觉晓轻声地道:“它在说——你不要难过,不要再伤心,也不要再哭。” 林觉晓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平平的脑袋,声音低低哑哑的,鼻音很重:“它说,我好像要死了,你能不能陪陪我,再陪我几天就好了。” “能的。”林觉晓给的答案像是自问自答,“我会陪你的。” 有没有点心动? 平平的状态越来越差,临终前的狗狗食欲会衰退得愈发厉害,它吃不下什么东西,但每次又会在林觉晓的注视下张开嘴,疲倦不堪地咽下去。 林觉晓舍不得它离开,它也舍不得离开林觉晓。 他说要陪平平,就干脆请了假在家里,屋内明明多了一个人,却比平时还要压抑。 林觉晓不怎么说话,他总是半阖着眼睛低头。暖光灯照在他莹白的脖颈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份脆弱。 他拜托周劲野拍了很多张照片。 每次拍照的时候,他都会搂过平平的脖子,很亲密地和它靠在一起。 他的眼睛有些肿,但还是会弯起眼睛,在平平的身旁比一个耶。 但最让林觉晓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回光返照。 他这几天睡眠很浅,每天都和平平睡在一起,平平还没长大的时候就是和他一起睡的。 林觉晓总是会在半夜频繁地醒过来,然后伸手去触碰身边的温度,直到摸到那份温热他才安心。 他的精神状态也跟着不太好,周劲野更加地担心他了。 当平平重新有精力吃下东西的那一刻,林觉晓的心凉了半截,他知道,平平在人世间的旅程马上就要结束了。 林觉晓捏了捏它的掌心,带着它和周劲野走下了楼,他眼下的黑眼圈很重,强颜欢笑地冲着周劲野道:“你帮我在副驾驶抱着它点,我带它回家。” 周劲野答应了,他抱着平平坐在副驾驶,金毛很乖,在他的怀里也不挣扎。 林觉晓为了照顾平平,把空调的温度调得很高。 他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抚过平平的脑袋,周劲野不会安慰人,只能静静地陪着林觉晓。 张慧英和林国源站在楼下等他们,表情也是一片愁容。看到熟悉的车,张慧英小跑着过来擦了擦眼角的泪,她摸了摸平平的脑袋,小声地哄道:“我们平平要回家了。” 她牵着平平,挽着林国源,小心翼翼地往楼上走。 回到待了十多年的环境,平平一下子站了起来,摇着尾巴把房间里的角角落落逛了遍。 它从沙发底下扒出来一个发旧的小球,用嘴叼着,吐到了林觉晓的手心。 “这个球好像买了很久了。”张慧英的鼻子更加酸了,跟周劲野道,“平平是觉晓小时候他爸从朋友家抱回来的,这都多少年了。” 她啜泣了几声:“记不清了。” 林觉晓陪着平平在家里待了一天,最后还是准备走了,他说:“我要把它带到宠物医院去。” 周劲野愣了下。 林觉晓垂着眸,小声地道:“如果它很痛苦,我可能会给它打安乐死。” 所以他希望平平不要痛苦,他可能做不到亲手做这件事情,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往平平的血管里打安乐死。 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刻,他又是必须要陪在平平的身边。因为狗狗会很绝望,它们需要主人的陪伴才会安心。 幸运的是,平平走得不痛苦。 它躺在柔软的沙发上闭上眼睛,胸口起伏着,最后呼吸变得平缓,像是睡着了一样。 林觉晓蹲在它的身边很久,才抬手碰了碰平平的尸身,有些僵硬。 他失魂落魄地在原地蹲着,江淼淼过来劝过他几句,但还是没什么用。 周劲野见不得他这个样子,叹了口气,从后面抱住他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他这时候不能说不要难过,也不能说不要哭。 周劲野只能把林觉晓抱得更紧些,平日里林觉晓是不会给他抱的,但现在林觉晓好像需要一些依靠。 他在林觉晓的耳边低声地问:“你要不要哭,你要是想哭的话,可以在我这边哭。” 林觉晓的反应迟钝了下来,他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哭。” 他想,平平应该也不想看到他哭的。 周劲野的语气放得更柔更缓,问道:“那我现在去联系下宠物殡葬馆,可以吗?” 林觉晓的声音发涩,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可以。” 平平是个很懂事的狗狗,它从来不给人添麻烦,就算离开也是在中午。 周劲野避开林觉晓,给殡葬馆打了电话。 殡葬馆的效率很快,没等多久,就开了个小车过来,林觉晓和周劲野也跟着上了车。 宠物殡葬馆在一个很偏僻很小的地方,林觉晓亲手把平平抱了下来,送到了入殓师手里。 入殓师帮它梳理了下毛发,又在它的爪子上涂上了印泥,在纸上留下了个爪印。 入殓师问道:“需要遗体告别式吗?” 林觉晓再次麻木地摇了摇头道:“不要。” 他看着平平躺在了灵堂上。 它就像是睡着了,好像下一秒就会再次坐起来,拿自己灵动的眼睛盯着他,又或者是用湿漉漉的鼻尖蹭他。 背后的火炉却开始燃烧,灼烧的火舌像是刺烫着林觉晓的眼睛。 他的眼前突然被一片黑暗挡住,是周劲野的手。 周劲野悄无声息地坐到了他的边上,用冰凉的手掌隔绝了林觉晓自虐般的视线。 林觉晓再次见到平平的时候就是一盒子的骨灰。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往外面走,没看清前面的路,又差点不小心地跌倒。 周劲野只能走在他的身后看着他。 他没养过宠物,但也能体会到林觉晓现在的感觉,应当是天崩地裂的。 林觉晓发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和往常没有区别,他像是接受了平平离去的现实。 但林觉晓还是不怎么吃饭,总是动了几筷就停下,他不吃,周劲野也跟着不吃。 连着几天这样,在某一天林觉晓下班的夜晚,周劲野堵在门口把他抱住了。 “林觉晓。”周劲野低声喊道,他抬手扣住了林觉晓的脑袋,把他按在怀里,“你说过——不要留在原地。” 他说:“这是你以前教我的,你怎么自己也做不到?” “平平有你做主人,不对,做亲人,它已经很幸运了。”周劲野说,“它是我见过最幸福的小金毛了。” “你自己也说平平希望你不要哭、你不要难过,你这样只会让它不安心,它会对你念念不忘。” “只有你释然,它才会安安心心地去投胎,它下辈子肯定会变成个小婴儿,和我们拥有一样的寿命。” 林觉晓这几天其实一直憋着,他需要个发泄点。 周劲野比他小好几岁,在他的面前哭林觉晓会觉得丢脸,但转眼一想,他都在周劲野哭过一次了。 哭一次是哭,哭两次也是哭。 林觉晓这次哭得比上次还要安静,只有肩膀在微微耸动着,除却最近,他已经很久没哭了。 但情绪有时候就像是决堤的洪水,又像是破笼的猛兽,根本关不住。 周劲野的怀抱是温暖的,宽阔的肩膀很能给人安全感,林觉晓这时候才意识到,把周劲野当小朋友和大男生都是他的错觉。 其实周劲野比起同龄人来说,都要来得成熟和可靠一点。 眼泪一点点地止住。 林觉晓告诉自己,哭过这一场,一切都过去了。 家里还有三个毛孩子需要他照顾,但他也依旧不会忘记平平。 * 林觉晓终于又变回了以前那个林觉晓,温和开朗讲礼貌,讲话的时候卧蚕浮现,让人待在身边就觉得舒服。 他今天和江淼淼一起坐诊,前台的小妹妹又帮他拿了个饭盒进来,打趣道:“林医生,你弟弟又来给你送饭了,他怎么每天不进来坐一会儿?” 林觉晓的眼神稍显心虚,他偏移了会视线,含糊不清地道:“他忙,回家还有事情干。” 实际上是因为他在周劲野面前哭了之后,还是觉得丢脸,每次看到周劲野,林觉晓的耳根都忍不住地发烧。 一来二去之下,林觉晓有意无意地躲着周劲野。 但—— “哟?”江淼淼凑了过来,意味深长地问道,“弟弟今天又给你带了什么菜?” 但周劲野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好像迷上了给他做饭。他上日班,周劲野就跑过来送午饭;他上夜班,周劲野就跑过来送晚饭。 周劲野好像还察觉到了他最近一直在躲着他,每天还过来送个饭就跑。 林觉晓怀着心虚又内疚的心情打开了饭盒,周劲野喜欢给他做两荤一素一汤,今天也不例外。 江淼淼一个一个报起菜名:“红烧鸡翅、糖醋小排、醋溜白菜,嗯,还有碗骨头汤。” 她鼓着掌感慨道:“弟弟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林觉晓盯着这饭,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他跟周劲野说过别送饭了,但周劲野就是不听。 他叹了口气,还是掰开筷子,还没下筷,就听到了江淼淼镇定自若的声音。 “弟弟不是喜欢你吗,你干嘛不答应他?” 她这句话要素过多,林觉晓一时半会消化不来,睁圆眼睛瞪着江淼淼看。 “这么看我干什么?别告诉我,他每天这样看你,他不喜欢你?我又不是瞎子。”江淼淼翻了个白眼,继续道,“周劲野个子又高,长得好看,声音好听,不是听说还考上了n大吗?对你还跟个忠犬一样,你干嘛不答应他?” 抢在林觉晓之前,江淼淼先道:“别和我说喜不喜欢,也别和我说直男不直男。你长那么大,不都没谈过恋爱,谁知道你到底直不直,试试不行?” 林觉晓想说的话都被堵了回去,他抓着筷子想了半天才道:“周劲野才刚大一,如果他22岁,我27岁,我们或许可以按着你说的试试。” “但是他才18,我23。这就不是五岁的差距,他连大学都没上,才十八岁,他会遇到更好的人。” “就这啊?”江淼淼挑了挑眉,反问道,“那万一你就是最好的那个人呢?” 她长了双狐狸眼,微微挑起,问道:“那你有没有一点点心动?” 温水煮青蛙 他有一点点心动吗? 直到下班,林觉晓都没有想通。他漫不经心地爬着楼梯往公寓走,手上还提着吃干净的饭盒,准备待会就把饭盒洗了。 他解开密码门,就发现屋里少了点什么——周劲野不在沙发上,客厅的灯也暗着。 林觉晓把饭盒放到身旁的鞋柜上,伸手开了客厅的灯,天花板上悬挂着的大灯泡亮了起来。 客厅里空无一人,放在自动存粮机里的狗粮与猫粮却被填满了,就连旁边的水盆都细心地倒满了水。 林觉晓换上拖鞋,往屋里走了几步。 他站在周劲野房门的门口,清了半天嗓子,抬起手又放下,也不敢敲门。 平时这个点,周劲野要么就是在沙发坐着等他,要么就是一脸冷酷地系着粉红色的围裙在厨房里做饭。 林觉晓想了想,又跑去厨房看了下。 油烟机有使用过的痕迹,但灶台边缘都被人擦得很干净了。 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地浮现出个诡异的想法——周劲野的不会是离家出走了吧? 林觉晓转过身才发现吃饭用的桌子上多了个东西,不锈钢的餐桌罩紧密无缝地罩在上面,下面好像还压了张纸条。 他快步走过去,扯出来纸条看了眼。 ——“周玉晨回来了,喊我出去吃饭,家里我留了饭,如果你回来得晚的话就热一下。” 林觉晓拿着纸条看了好几遍,小声嘟囔了句:“怎么不发消息和我说一声?” 他摸出手机,点开消息列表后,林觉晓又不知道该联系谁。 日子总是过得猝不及防,他当时打电话给周玉晨的时候,周玉晨说是一个月后才回来。 现在一眨眼,说好的期限已经过去了。 当初是他让周劲野跟着周玉晨走的,现在这样也仿佛是最合适的方法。 林觉晓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样也好,他们才是亲兄弟,就让周劲野跟着周玉晨回去吧。 桌子上的饭菜还热着,林觉晓坐下来草草了事地吃了几口,就重新把餐桌罩合上了。 他躺回沙发上,躺的是周劲野平时最喜欢的位置,三个吃饱喝足的毛孩子也都凑了过来。 康康年纪最小,也是最黏人、最爱撒娇的那一个,只不过康康平时更加喜欢蜷在周劲野的身边。 林觉晓学着周劲野的样子,伸出手指逗它,被它轻轻地舔了一口。 他握起康康的爪子,放在手里捏了捏,低声问道:“你舍不舍得周劲野?” 小猫听不懂他的话,只能奶里奶气地“喵——”一声。 估计是舍不得的,它算是周劲野喂大的,喜欢待在周劲野的身边,今天周劲野不在,它才屈尊降贵地黏了过来。 林觉晓又对牛弹琴地跟它讲着话:“可是周劲野要走了。” 康康这次好像是听懂了“走”这个词,它把像是山竹一样的猫爪扒在林觉晓的腿上,这次的叫声显得急促了些。 林觉晓干脆把它抱在怀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还在和它讲话:“没办法呀,周劲野只能走。” 就连江淼淼都能看出来周劲野喜欢他,如果他就这样放任周劲野在他的身边,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他无法预料到。 但要是一直这么下去,林觉晓觉得结果必定会像是脱轨的火车。 他一直是朋友里最成熟的那一个,想的总是比别人要多一些,他会想到很多不好的可能。 林觉晓叹了口气,刚在心里做了个决定,但下一刻他的耳边仿佛出现了几阵幻听。 “你有没有一点点心动。” “周劲野长得好……要不要试一试?” “谁知道你到底直不直,试试不行?” 他有没有点心动,林觉晓自己心里心知肚明。 “滴——” 原本安安分分趴在他腿上的康康跳了起来,蓝眼珠转了转,撒丫子就往门边跑。 它被走进来的周劲野抱了起来。 周劲野的脖子上戴了根装饰用的项链,康康很喜欢啃它。 林觉晓问道:“……回来了?” “嗯。”周劲野垂眸换着拖鞋,他小声地劝阻着康康,“不要咬。” 康康不听,他就把自己的手指塞进了它的嘴里。 林觉晓心不在焉地继续问道:“和你哥吃饭去了?” “是,他刚落地就跟我打电话了。”周劲野走过去,坐到他的旁边道,“他说你最近太忙了,就没提前联系你。” 林觉晓干巴巴地“哦”了声。 他往旁边坐了点,但周劲野也跟着坐过来了些。 那么宽敞的沙发,周劲野好像就一定要跟他挤在一起。周劲野的手里拿着个橘子,皮一剥,就是阵浓重的橘子清香。 他低着头,很细致地去着橘子上的白线,后来好像是剥烦了,干脆往嘴里一塞。 “林觉晓。”周劲野又开始叫他全名了。 林觉晓本来正在目不转睛地看周劲野剥橘子,突然被喊到,他反应不过来地从鼻腔“嗯”了声。 周劲野低声地道:“我明天就搬出去吧。” 明明林觉晓刚还在想着让周劲野搬出去,冷不丁地听到周劲野这句话,他挺起背,下意识地反问:“你要搬出去?” “我会搬出去的。”周劲野道,“不过我应该不会和周玉晨一起住,我打算去外面租个房。” 林觉晓的语调高了些:“你一个人?” 周劲野道:“我一个人,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林觉晓抓着抱枕,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只是道:“那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来找我。” 周劲野应道:“好。” 他注视着林觉晓捏着抱枕的手,又光明正大地去看林觉晓白玉般的侧脸。 周劲野无厘头地来了句:“我搬出去不是因为不喜欢你了。” 他搬出去,是因为觉得住在林觉晓的家里,林觉晓更多的是会把他当成“表过白的弟弟”看。 但搬出去,林觉晓能不能把他看成一个追求者? 周劲野舍不得,但他又觉得,有时候距离好像也是件好事。 林觉晓下意识地摸了下唇,当时被周劲野咬破的伤口早已愈合。 察觉到自己莫名其妙的这个小动作,林觉晓又仓皇地把手移了下来,重新去抓身旁的小抱枕。 他扭开视线,心慌意乱之下,连周劲野接下去说的话都听不清了,只能胡乱地点了几下头。 林觉晓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他好像又说不出来。 * 周劲野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收拾行李走掉了。 他还没挑好房子,准备先去周玉晨那住几天,林觉晓犹豫了下,还是把他拦住,问道:“要不在我这再住几天?” 周劲野摇了摇头,拒绝道:“行李都整好了,我就搬过去吧。” 林觉晓把他送到了周玉晨家楼下,在下车前,周劲野小声地问道:“我能给你发消息吗?” 他问得很小心,像是怕给林觉晓造成困扰。 林觉晓的手指互相摩挲着,他的声音比周劲野还小,近乎不可闻地说了句“可以”。 中午,林觉晓本以为周劲也不会再给他做饭了,提前一步点了份外卖。 但他万万没想到,周劲野还是委托前台给他送了饭,前台妹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充满了羡慕:“你弟弟真的好贤惠,我男朋友都没那么贴心!” 林觉晓往她的身后看了几眼,抿着唇问道:“劲野呢?” “他好像走了。”前台妹妹关心地道,“我看他是骑共享单车过来的,外面那么热,也不知道——” 她还没说完,林觉晓突然夺门而出。 他出去得还是晚了一步,连周劲野的背影都没看见。 外面的天热得可怕,比蒸笼更像是蒸笼,林觉晓只是出去了一下,就觉得背上出了汗。 他想,周劲野是不是又要被晒伤了? 他重新回了自己的坐诊室,给周劲野发了消息。 【春眠不觉晓】:不要给我送午饭了。 林觉晓又觉得这个语气太过生硬,像是在兴师问罪,他再补充了一句。 【春眠不觉晓】:天气太热,我点外卖就行,自己做饭也行。 周劲野应该是在蹬单车,没有回他的消息,林觉晓吃到一半,手机亮了起来。 周劲野就回了两个字过来。 【z】:不要。 林觉晓都能想到周劲野现在的表情——应该会皱皱眉,执着又犟,像个教不好的小孩。 今天回家林觉晓有了心理准备,他知道家里没人,打开门的那瞬还是有些不习惯。 以后都不会有个大男生在他家给他做饭了。 只有自己一个人,林觉晓也懒得做饭,他把中午没吃的那份外卖打包了回来,放在微波炉里加热了一番,将就着吃掉了。 吃完饭,林觉晓又做了一次合格的铲屎官。 这事他也很长时间没做了,因为周劲野总会抢先在他之前做完。 周劲野的行李很少,还都放在卧室。客厅里的东西一件都没少,但又好像少了件很重要的东西。 林觉晓的脚步轻挪,最后还是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客卧的门。 被子被叠成了标准的豆腐块,书桌上周劲野的东西消失无踪,林觉晓打开衣柜看了一眼,里面也早已空空如也。 周劲野这次是真的走了。 康康绕在他腿边转,时不时用牙啃一啃林觉晓的裤脚,它“喵喵”的叫声像在问林觉晓——“周劲野呢?” 林觉晓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他被周劲野温水煮青蛙了。 周劲野可能不是刻意的,但结果却是一样的。 林觉晓这是个什么意思? 在过年的那段时期,周劲野也短暂地不在家了几天,但在那段时间,林觉晓知道周劲野过几天就会重新搬回来。 但今天他坐在客厅里,空落感充斥在房内。 周劲野搬走了,可能甚至永远都不会再次搬回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和周劲野甚至还会越走越远,他们两像是短暂交汇的两条线,最终的终点是平行。 林觉晓的神情有些许恍惚,杯中的水是刚烧出来的,他却忘记了。 等到他低头抿了一口后,舌尖一烫,手里的杯子没碰住差点摔着。 林觉晓拿起手机扯着嘴唇看了一眼,还是很疼,估计会起个泡。 他盯着摄像头看的期间,屏幕上方跳出来了条消息。 【z】:吃了吗? 林觉晓今天的手格外地抖,好像抓什么都抓不稳,沉甸甸的手机也差点摔到地上。 在掉落的瞬间,林觉晓及时地抓住了,也恰好点进了周劲野的那条消息里。 他垂眸看了会儿,打字的速度慢得像是刚学会拼音。对话框被他删删减减,最后只是简单回了句“吃了”。 林觉晓到现在才意识到,在他和周劲野之间,周劲野有时候还是更加会照顾人的那一方。 他虽然刚成年,但却早就有了成年人的那种思维。 周劲野是个很独立自主的男生,除了他高三的时候闹出来的那些事情,大部分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去处理、去解决。 他会做饭、会做家务、会洗衣服,周劲野就算一个人住也能照顾好自己。 林觉晓突然想起来了周劲野给他的银行卡,卡密码是周劲野后来发微信告诉他的,但里面的钱他一分也没动。 周劲野又发了消息过来。 【z】:吃了什么? 聊起天来都是很标准的直男三件套——“在吗?”“吃了吗?”“睡了吗?” 林觉晓抬头随意瞄了眼垃圾桶里食物的残骸,才想起来自己吃了什么。 【春眠不觉晓】:土豆牛肉盖浇饭。 发完消息,林觉晓兀地笑了声,他们的聊天内容不是一般的无趣。 但隔了一会,周劲野发了条语音过来—— “我在跑步。” 他的嗓音略低,但不是刻意压着嗓子,听起来无比地清冽干净,背后还有呼啸的风声。 听着他的声音,林觉晓仿佛感受到了夏季夜晚特有的天气,闷热但又凉快,很奇妙的感受。 林觉晓拿起手机,也想发条语音过去,语音条刚跳出来,但却又被他取消了。 他和周劲野现在这样又算是在干什么? 是他在吊着周劲野,还是他们两个在暧昧期? 林觉晓没谈过恋爱,但他知道,他和周劲野之间的感情已经变质了。 他们不再是简单的哥哥与弟弟的关系,也不会是朋友关系,他们现在的关系像是在云里雾里,连当事人都摸不透。 可林觉晓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情,就像是江淼淼说的那样,他确实是心动了。 换句话说,他喜欢周劲野。 这个认知让林觉晓迷茫又无措,首先他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男生,他也没想过那个男生还会是他朋友的弟弟。 无论站在哪个角度看,他和周劲野在一起都显得不厚道。 林觉晓不谈恋爱,是因为他在感情方面是一个实打实的“被动派”,他不会主动去跟别人示好,对每一个人的态度又都是相同的和气。 大学的时候追他的女生不少,但放弃得也很快,唯一一个坚持了很久的女生,也被林觉晓委婉地拒绝了。 因为他始终不喜欢那个女生,他不想因为谈恋爱而谈恋爱,他想和喜欢的人谈恋爱,可这种事情,需要的还有缘分。 等不到他的回复,周劲野又发了条语音过来。 林觉晓猛地回过神来,犹豫地自我拉扯着,最后还是点开了语音条。 语音先是安静了几秒,只能听到呼啸的风声和周劲野浅浅的喘息声,不是特别重。 语音条很长,林觉晓屏气凝神地等了会,才听到了周劲野的声音,轻轻的,却与风声截然不同。 “你是不是在忙?” 周劲野又在小心地试探他,林觉晓的胸口皱缩了几下,像是被酸涩的梅汁泡着。 他们之间不该这样的。周劲野不应该是这个姿态,他在别人面前都是冷淡俊气的少年。 就连江淼淼给他的评价,也是长得好看、个子高、听话、成绩好。 周劲野很好,不应该在他面前那么小心翼翼,像是时时刻刻都在害怕他的拒绝。 家里静得落针可闻,林觉晓拿起手机,发了条语音过去——“我没这个意思。” 江淼淼让他跟周劲野试一试。 但林觉晓觉得“试一试”这个词不合适,就像是在玩弄周劲野的感情一样。 他需要点时间冷静冷静,如果只是“试一试”那就对周劲野太不负责任,林觉晓做不到因为自己的一时喜欢去跟周劲野试一试。 那试了的结果不好该怎么办? 他总不能到时候再跟周劲野说我们不合适吧? 林觉晓想着想着又叹了口气,他对感情太过迟钝,如果周劲野不说,他可能永远察觉不到周劲野喜欢他。 又或者,他根本意识不到在不知不觉之中,喜欢上了周劲野。 林觉晓低下头,周劲野给他拍了张路景过来。 已经是夜晚了,旁边的路灯做不到昼如天明,但也能把眼前与周边的道路照亮。周劲野站在路灯脚旁,修长的影子倒映在红绿色的地砖之上。 天边有高悬的月亮,今晚的月色很漂亮。 林觉晓想,他是喜欢周劲野的。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周劲野,他就不会考虑那么多;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周劲野,在周劲野咬了他嘴唇一口之后,他早就应该生气翻脸了;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周劲野,他现在就不会因为周劲野的离去而失落。 林觉晓低下头,回了句“好看”。 他在手机上又敲下了“明天和我聊聊?”,但还是被林觉晓删掉了。 【春眠不觉晓】:你让我想想。 他无厘头地发了一句。 他们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很久,都只是些琐事,可能是周劲野夜跑时候碰到的只小狗,也可能是康康今天才吃了半碗猫粮。 聊天的内容很随性,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 林觉晓陪着周劲野聊天,困意来袭,一不小心就挨着枕头睡了过去。 等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周劲野给他留下的一串消息,最后一句是“晚安”。 林觉晓揉了揉眼睛,不太好意思地回了句“我昨晚睡着了”,他昨晚忘记闹闹钟,忙哄哄地刷了牙洗了脸,急匆匆地赶去了上班,连手机的消息都没来得及看。 今天是周末,很多人趁着周末抱着宠物过来,林觉晓从刚上班就开始忙,忙到饭点才有空歇一会儿。 林觉晓抬头看了眼钟,猛地察觉到现在是周劲野平时给他送饭的点,他急急忙忙地推开门往前台走。 赶了个正好,他正好碰上了过来送饭的周劲野。 周劲野还是穿了件没涂鸦的黑色短袖,大夏天的,腿上还不嫌热地穿了条闷着的长裤。 从周劲野的角度,应该看不见他,但很不公平,林觉晓能把周劲野看得一清二楚。 周劲野的皮肤又被晒红了,额前的发丝也出了些汗,手臂上的青筋凸起,青春洋溢又带着男人味,低着头很认真地在跟前台妹妹交谈些什么。 他腼腆地笑了下,把手中的保温饭盒递给了前台。 周劲野送完饭又要走了,他就像是个合格的田螺姑娘,林觉晓看见他的背影,胸口起伏了几下,脚步先动了起来。 “劲野!”林觉晓把他的背影喊停了,“等一下!” 他跑过去,抓住周劲野的手腕,因为怕周劲野逃跑,林觉晓抓得很紧。 周劲野的体温很高,腕骨凸出。 他没说话,低下头,眼神微微错愕,但转瞬又变得深沉,默默无声地盯着林觉晓的手指看。 林觉晓的手指修长,指甲剪得清爽干净。 周劲野茫然地睁着眼,脚步先跟着林觉晓动了起来,一点点地跟在他的背后往空调间里走。 他想,林觉晓这是个什么意思? 嗯。 周劲野坐在椅子上,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看林觉晓正拆着饭盒布菜,站起身想帮下林觉晓,却手足无措地什么忙都帮不上。 林觉晓边把一层层的饭菜拆开,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他抬起眉看着周劲野问道:“你吃饭了吗?” “……没。”周劲野摇了摇头道,他仰头看着林觉晓,“我准备待会回去吃。” “不用。” 林觉晓把他留了下来,转身去外面拿了副一次性筷子,他把筷子递给周劲野道:“就一起将就着吃了吧?” 周劲野犹豫了下,伸手接过了筷子。 他搞不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坐立不安地站在原位,手指无意识地抓着筷子,也不往还热着的饭菜里伸。 林觉晓分了一半的饭给他,自己把剩下的饭倒进了一次杯里,简易地把杯子当成碗用。 他像以前一样,给周劲野夹了筷肉,自己也放下了筷子,语气温和地问道:“怎么不吃?” 周劲野下意识地把林觉晓夹过来的肉往自己的嘴边送,他已经很久没有和林觉晓同桌那么和谐地吃饭,突然之间有些不适应。 他放在桌子下的手拧了下大腿肉,确认了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周劲野每天送的饭量总是很多,林觉晓以前都是快吃到吐,现在有了周劲野分担,他们两个还是都能吃个七分饱。 食不言,吃饭的期间都没人说话。 吃完饭,周劲野起身准备收拾下吃空了的饭盒,手掌又是被林觉晓一推。 林觉晓道:“我来吧。” 周劲野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在做梦,他迷茫地站在原地,等林觉晓收拾完了桌面,才回过了神。 他又听到林觉晓道:“外面很热,你不急着回去的话,可以在这边休息会,等太阳落山再回去,你以前经常待着的休息室还在。” 周劲野终于发现了——林觉晓没再躲着他了。 自从他跟林觉晓表白后,林觉晓总是有意无意地跟他保持着距离,拿捏着一个与他一点也不亲昵和暧昧的度。 林觉晓躲他躲得最厉害的时候,甚至每天早出晚归,说是工作忙,但周劲野能猜到,林觉晓那个时候就是想避着他。 可现在,林觉晓一副自然的样子,好像他们之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他还是林觉晓眼里那个听话乖顺的弟弟。 “林……觉晓。”周劲野的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爬过,酥酥麻麻的,痒得他难受,他忍不住小声地问道,“你把我留下来干什么?” 林觉晓其实并不如表面淡定,他的手心不知不觉地出了层汗。现在看起来那么镇定,也只是因为林觉晓觉得自己比周劲野大些,他要端着点。 他咳了几声,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叫住周劲野是一时冲动,接下来的事情发展起来就理所当然。 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跟周劲野道:“我们谈谈?” 林觉晓昨晚想了一宿,也终究是没浪费那一晚上的时间。 他喜欢周劲野,周劲野也喜欢他,但林觉晓实在是想象不出自己和周劲野谈恋爱的样子,他还是决定和周劲野聊一聊。 林觉晓喜欢用谈心的方式来推心置腹。 林觉晓先是检查了遍门有没有关紧,想了想,又“咯噔——”地声上了锁。 他这副严谨的样子,像是要和周劲野谈论些什么机密事件,周劲野的视线时时刻刻地落在他的背上,林觉晓更加紧张了。 他坐在周劲野的对面,一张口就撞上周劲野黑沉沉的眼睛。 搞到最后,林觉晓每次一开口就只有声“我……”,卡壳的程度就像是个老旧的磁带。 数不清第几次开头,林觉晓懊恼地皱了下眉。 周劲野的背也越挺越直,他的腿不自觉地往前伸了伸。 腿太长,桌子太窄。 周劲野一不小心就碰到了林觉晓的脚。 他的脚背一僵,还没等他挪开,林觉晓的脚已经像兔子见到老虎一样逃掉了。 周劲野垂下头,坐诊室的空调温度低得舒适,他脸上因为过于暴晒浮现出的红色早就褪去。 他把脚挪了回来,屈在了自己的身前。 周劲野开口,声音低沉地问:“你是想让我以后不要过来了吗?” “不——” “你是不是很烦我这样缠着你。”周劲野的眼眸暗淡了下去,“是不是觉得我每天给你送饭只是在感动自己,还是想说你这辈子都不会喜欢我,让我不要喜欢你?” “我没——” “你是不是想要说这是你最后一次陪我吃饭了,以后我们连见面都不要见面了?” 周劲野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情是忐忑的,他把自己能猜到的都说了一遍。 只要里面无论哪一条是真的,周劲野都会觉得有点难过,但难过归难过,他也不会放弃。 从某种程度来讲,周劲野就是个死心眼。 他喜欢摄影,就能从感兴趣开始喜欢到现在;他喜欢林觉晓,就会从心动开始喜欢到以后。 他站起身,比林觉晓高出一截来,周劲野不说话的时候眉目看起来很冷淡,他本来就是情绪波动不强的人,就算有了波动,也很难根据他的表情变化看出来。 可林觉晓能看出来,他可以辨认出来周劲野眉宇间的开心与不开心。 林觉晓提起一口气,他现在终于有机会把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了。 他无奈地抬起头,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先坐下。” 周劲野的唇线抿得很紧,他闷声不响地坐回位置上,小声地道:“林觉晓,这次我不会听你的话。” 他其实很听林觉晓的话,但除了这件事情。 “我以后……”周劲野继续道,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喃喃自语,“我以后不会每天出现在你的面前,也不会一直黏着你,我知道我这样挺讨人厌的,但我第一次喜欢人,也是第一次追人。我可能……就是会不小心让你觉得麻烦。” 他这番言论实在是太可怜了。 林觉晓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不知道周劲野每天会想那么多,会担心那么多事情。 他的手横过桌面,一时之间林觉晓完全想不到其他事情,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两个的手已经在周劲野错愕的表情之下相握在了一起。 “林觉晓。”周劲野的声音没了刚才那副可怜兮兮的味道,他的心口狂跳着,勉强保持着镇定问道,“你牵我的手干什么?” 没等林觉晓回答,他一把反握住林觉晓的手,他攥紧着问道:“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 周劲野又换了个称呼:“哥。” 他每次卖惨和装可怜的时候就爱那么叫。 周劲野眼巴巴地盯着林觉晓重复着问道:“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周劲野的手劲太大,林觉晓根本抽不出手。 他现在已经走上了条不归路,林觉晓本来是想仔细考虑几天,等做好十全的准备,再跟周劲野坦白。 但现在这个情况就像是即将离弦的箭,林觉晓实在是再也说不出什么推拒的话。 人是他留下的,手也是他伸出去的,牵手也是他先牵的。 要是这个时候再否认,也太不讲道理了。 林觉晓僵硬地点了点头,他没喜欢过别人,也没跟别人说过“我喜欢你”这四个字。 很简单的四个字,但林觉晓就是说不出来,像是卡在他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的,林觉晓的耳朵一点点变得通红,脸颊也在周劲野直勾勾的视线下变红。 时间好像停止了流动,林觉晓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声音和蚊蝇一样地“嗯”了声。 周劲野抓着他的手骤然用力,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样林觉晓会疼。 他急急忙忙地松开手,对着林觉晓的手轻轻吹了吹,稠长的睫毛微微垂了下来。 周劲野冲林觉晓笑了笑,眼底的欣喜像是要溢出来,他捧着林觉晓的手,像是握着什么珍宝,低声问道:“有没有抓疼你?” “没。”林觉晓不自然地扭了下头,“我哪有那么娇贵,又不是小姑娘。” 林觉晓的手早就被他抓红了,周劲野还想说些什么,坐诊室的门被敲响了,前台甜美的声音传了进来:“林医生,要到上班的点了!” “知……”林觉晓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莫名地小,他抬高嗓音,重新回道,“知道了!” 周劲野还握着他的手,不舍得松。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有位置也不坐下,反而蹲到了林觉晓的身边。 周劲野不可置信地重新问了遍:“真的吗?” 林觉晓知道他在问什么,这种事情好像一回生二回熟,他又轻轻地“嗯”了声。 林觉晓自暴自弃地想,反正现在都已经混乱到这种程度了,就这样吧。 所有的事情都在冥冥之中注定,就像周劲野会住进他家,就像他会对周劲野动心。 这可能是他中规中矩的23年人生中,做过最出格、最意想不到的事情,他把周劲野从地上拉了起来,跟他商量道:“别蹲在地上,我待会要上班,你先去休息室待会?” 现在的周劲野看起来傻里傻气的,和平日那个样子相差的十万八千里。 林觉晓怕他没听见,干脆起身牵着他去了休息室。 他怕周劲野无聊,把自己的平板找了出来道:“密码是我的生日,你知道吗?” “我知道。”周劲野点了点头,强调道,“我当然知道。” 林觉晓重新回了自己的坐诊室,他坐在原位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点进外卖平台给周劲野点了杯咖啡和几份甜点。 他低头看着手机,想了想,把周玉晨从微信的聊天列表里翻了出来。 他们之间的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周玉晨发酸。 【周玉晨】:周劲野怎么每天给你送饭? 【周玉晨】:我和他暂时住一起,他都不给我做饭。 林觉晓叹了口气,瘫靠在背后的转椅上。 【春眠不觉晓】:你是不是以前一直想让我喊你哥? 我们现在就得谈恋爱! 周玉晨要比林觉晓大几个月,以前读书的时候,周玉晨总是想让他喊哥。 林觉晓平时看着挺好说话的,但这个时候周玉晨怎么威逼利诱都没有用,林觉晓就是不愿意松嘴。 离上班的时间还有十分钟,林觉晓觉得自己现在有必要把这件事情交代下。 周玉晨这几天调休,每天躺家里养瞟,看到林觉晓的消息瞳孔骤缩,也说不出是因为震惊还是惊喜。 【周玉晨】:???? 【周玉晨】:那么突然你干什么? 周玉晨隐约觉得有些不妙,他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打了个电话过去:“你今天吃错药了?” “没。”林觉晓的声音很小,听起来底气不怎么足,“就有件事情想和你说一声。” 周玉晨松了口气道:“说吧。” 他懒洋洋地弹了弹腿,漫不经心地想,像林觉晓那么靠谱的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觉晓的声音吞吞吐吐:“玉晨……” 周玉晨的手里拿着遥控器,聚精会神地盯着投影仪投射出的大屏幕,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我说……我说……”林觉晓卡壳得更严重了,他深吸了口气,一骨碌地说完,“我要是和劲野在一起了,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啊?” 周玉晨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过了几秒钟,他的大腿猛地弹跳了下,像是抽筋的疼痛感。 他的脑袋凑近着话筒,忍不住吼道:“我没听错吧?” “你!?周劲野?!你们!?” 周玉晨的声音一点点拔高,林觉晓看不到他的表情,都能揣摩到他现在这个表情。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道:“嗯,我们。” “靠!”周玉晨的呼吸声很重,他捂住心口,跌坐到沙发上,“你先让我冷静冷静。” 周玉晨接受现实的能力还算快,胸口几次剧烈地起伏之后,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揉了揉脑袋问道:“你们两个什么情况?” “说来话长,下次再跟你详细说。”林觉晓顿了瞬,他又补充了句,“是我先喜欢的他,所以不关周劲野的事。” 周玉晨的语气很无奈:“我也管不到他啊,虽然我是他亲哥哥,但他也不是我带大的,他要和谁在一起我当然更加管不到。” 但周玉晨是绝对不会信林觉晓说的话,他和林觉晓认识那么多年,知道林觉晓是个什么性子。 周玉晨瞬间回想起来了林觉晓一个月前给他打的电话,当时他没放在心上,现在更是悔之莫及。 “靠!”周玉晨低骂了声。 他在脑内把林觉晓和周劲野的点滴相处回播了遍,又把周劲野对他和对林觉晓之间的差异比对了番。 草,周劲野这狼崽子从一开始就他妈不安好心!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盯上的林觉晓。 周玉晨很自责,这事怪他,是他求着林觉晓照顾周劲野,才会引狼入室! “觉晓你……”周玉晨的心情复杂,开了口又什么话都不是。 他想起以前班上的女生是怎么评价林觉晓的,都把他叫成白月光,林觉晓那时候是班长,成绩排前面,对班上的每个同学又都负责,谁出了事他都会帮忙解决。 林觉晓是从小好看到大,高中的时候是更加具有少年气的干净,对所有人都是笑起来都是实打实的温和。 周玉晨以为林觉晓会是他们之中最早谈恋爱的,结果那么多年过去了,他都换了好几个女朋友了,林觉晓一次都没有谈过恋爱。 结果搞了半天,那么多女生都没追上林觉晓,他反而是跟周劲野在一起了。 周玉晨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哀声从听筒传到了林觉晓耳朵边上。 “算了算了。”周玉晨道,“我也不劝你了,也没什么好劝你的,但你爸妈那边怎么办?周劲野有我这个哥哥在,不结婚也没事。你呢,你爸妈不催你啊?” 结婚与生子是个人的选择,但父母那一辈总是希望孩子成家立业才安心。 林觉晓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我爸妈那边我会去和他们说,劲野爸爸那边你也不用急着说。” 既然他和周劲野在一起了,他比周劲野大五岁,这也是他的爸妈,林觉晓认为自己理所应当地处理好这件事情。 最起码他应该让他的爸妈知道,自己的儿子谈恋爱了,和一个男生。 张慧英和林国源从小到大都是很开明的家长,他们从来都不会强迫林觉晓去做些什么,他们更加支持的是让林觉晓自己做决定。 从小到大,小到买什么衣服,大到大学的专业,都是林觉晓自己做的选择。 而且他们很早以前说过——只要林觉晓开心就好。 林觉晓想,他的爸妈很爱他,他们会理解他。 十分钟转瞬即逝,林觉晓抬头看了眼钟,拿了个口罩勾在耳朵上道:“我先去上班了。” 怀揣着把人家弟弟拐跑的愧疚心,他补充道:“晚点找个机会再继续聊。” * 下午和上午差不多忙,林觉晓的坐诊室就没空下来过,等到傍晚,人流量才慢慢地减少。 送走最后一个抱着宠物的主人,林觉晓疲惫地往转椅上一靠,他捏了捏鼻梁,把脸上的口罩摘下来,往休息室走。 休息室就在坐诊室的后方,林觉晓还是出于礼貌性地扣了扣门。 外卖他直接填了周劲野的电话,现在桌子上的咖啡从透明杯看已经见底,但旁边摆着的甜品还剩下一半。 林觉晓走近,问道:“怎么不吃完,不喜欢?” 周劲野戴着耳机,很专注地在看平板上的西班牙语悬疑剧,他看得过于入迷,没听到林觉晓开门的声音。 听到林觉晓的问话,才转过头,他的眼神发亮解释道:“没有不喜欢,是给你留下的。” 林觉晓莞尔一笑道:“不用给我留,就是给你买的,你都吃了就行。” 周劲野没接话,但忽然一伸手,把林觉晓往自己的面前拽。林觉晓这次没反抗,也没有挣扎,顺着周劲野的力往前走了几步。 他俯下身,平视着周劲野问道:“怎么了?” 既然做了决定,林觉晓本来就是喜欢照顾人的性子,周劲野现在算是他的小男朋友了,他肯定会加倍地对周劲野好。 林觉晓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他对周劲野好像一直不是心软,是纵容。 周劲野看着他,眉目跟墨一般得黑,他抿了下唇,唇角是向上挑的。 他还是不可置信的,连眨眼都不敢眨,但手上的力还是很大。 周劲野低声地问:“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有点不太确定,林觉晓那个“嗯”是什么意思,是“嗯,我也喜欢你”,还是应该是“嗯,我们在一起吧”。 周劲野舔了舔唇,托着林觉晓的手掌贴在脸上,继续小声地问道:“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了吗?” “换句话说。”周劲野问道,“你现在是我男朋友了吗?” 他的皮肤很好,光滑透亮。 林觉晓的掌心发烫,下意识地蹭了蹭,就“嗯”了声。 他又觉得自己这样子太过敷衍,也觉得自己表达得不足以清楚。 林觉晓弯着眼睛笑了声:“是,你是我男朋友了。不对,是我小男朋友。” 他开着玩笑道:“不要嫌我老啊。” “你才比我大五岁。”周劲野皱了下眉,他牵着林觉晓的手很幼稚地晃了晃,小声地道,“你不要嫌我幼稚。” “你不幼稚。”林觉晓摇了摇头,“你很成熟。” 林觉晓回想起周劲野可靠的拥抱,周劲野不是小孩,是他可以依靠的存在。 周劲野喃喃道,声音像是梦呓:“我好开心。” 他抬起头,窄长双眼皮下的眼睛亮如星辰,“我能那么喊你吗?” 周劲野轻喊了声:“觉晓。” 他第一次那么亲昵地喊林觉晓,胸口的小鹿在疯狂地乱撞。 “可以啊。”林觉晓又笑了声,他伸手拨弄了下周劲野的黑发,“你想怎么叫都行。” 可是这样叫林觉晓的人很多,周劲野的睫毛垂了垂,他突然伸手抱住了林觉晓。 林觉晓一个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几步。 他的腰靠在身后的桌子上,往上点的部位被周劲野虚虚地搂住了。 他们一个俯视,一个仰视,视线在空中碰撞着。 目光与平日无异,但又仿佛渲染上了其他的颜色。 周劲野不小心碰到了林觉晓腰上的痒痒肉,激得他弯了下腰。 周劲野的手一抖,这时候才问道:“我能抱你吗?” 抱都抱了,他这时候才问这种话。 林觉晓不自在地点了点头,周劲野放在他腰上的手很其实很礼貌,抱得完全没有他当时醉了之后的那么紧。 “滋拉——” 休息室的椅子不是转椅,周劲野勾着椅子往前挪了段距离,他放在林觉晓腰上的手一触及分,搭在了桌子边上。 “你确定要和我谈恋爱吗?”周劲野的声音很闷,他反省道,“我的占有欲很强,我还很粘人” 他本意是把自己的缺点告诉林觉晓,但林觉晓的重点好像不放在这里。 “占有欲很强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吗?”林觉晓思索了下问道,“那要不要我追你一次?” “没必要!”周劲野急切地否认,语气一点也不淡定,“我们现在就得谈恋爱。” 劲野,闭眼。 林觉晓把周劲野重新领回了家,车子停在了靠墙的停车位上,他下车后,却发现周劲野迟迟没动。 周劲野的身上系着安全带,他侧着脸盯着林觉晓看,也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出神。 林觉晓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憋着笑喊道:“劲野?” 周劲野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属实有些呆,眼睛微微睁着,目光没有聚焦点,就连向来紧抿着的嘴唇也无意识地张着,隐约露出了保护得很好的牙齿。 要不是因为他的长相比较具有欺骗性,现在这个表情可能会更像只呆头鹅。 林觉晓的手指搭在敞开的车门上,他见周劲野没有反应,屈起一条腿靠在坐垫上,躬身弯靠过去。 为了逗乐,他伸出手戳了戳周劲野的脸颊,气息因为笑从唇缝间泄露了出来:“怎么还没回神?” 周劲野的骨相是很完美的,他陡然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攥紧了林觉晓的手指。 他的睫毛不是女生般的纤长浓密,但却根根分明,周劲野的睫毛扇动了几下,周劲野像是刚清醒过来,低声地问道:“我们真的在一起了?” 林觉晓没忍住,短暂地笑了声,点了点头道:“真的。” 周劲野从上车开始就不对劲。 他坐在副驾上,最开始表现与往日无异,只是时不时会转头看一眼林觉晓,像是在确认开车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隔了没一会儿,周劲野就突然冒出来问一句:“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吗?” 简单的十分钟路途,林觉晓估摸着周劲野最起码问了五、六遍,他每次都忍俊不禁地回答。 到了后来,他越看周劲野越可爱。 林觉晓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用“可爱”来形容一个男生,但他觉得,周劲野挺合适这个词的。 平时做事都很成熟,表面也是高高冷冷的一个大男孩,但偏偏就是某些小细节很有反差性。 现在周劲野又问了他一遍,林觉晓再次耐心地回答了遍。 他伸出手,帮周劲野解了安全带,习惯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先跟我回家。” 回家这个词触动了周劲野的某个神经,他昨天才刚从这里搬出去,但那个感触却截然不同。 他踏在台阶上,跟在林觉晓的身后,正好能看见林觉晓摆动着的手。 周劲野的心头一动,伸出手牵住了林觉晓的手后才问道:“我们能牵手吗?” 林觉晓愣了片刻,反手把周劲野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他笑眯眯地道:“当然可以。” 家里的布局一尘不变,和昨天一模一样,周劲野前脚刚迈进去,才一天没见到他的康康就活蹦乱跳地在他面前晃。 它蹦跳地绕在周劲野的腿旁,像是要把他绊倒一样。 林觉晓在他的身边,蹲下身摸了摸康康,又抬起头冲周劲野笑:“它好想你。” 周劲野觉得林觉晓的笑会蛊人,他的心跳得好快,小声地问:“那你呢,你有想我吗?” 林觉晓被他问得一怔,摸猫的手停顿了片刻,弯着的眼角弧度加大了些,顺着周劲野的意思也说着自己的心里话,“有的。” 林觉晓说的话是周劲野意想不到的直白。 他自己的直球比林觉晓打得还有厉害,耳朵却控制不住地悄悄红了。 “劲野。”林觉晓捕捉到了,他闷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耳垂,调侃道,“耳朵红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周劲野的耳朵更红了。 周劲野神色不自然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根,使劲揉了几下之后,耳朵反而更红了。 林觉晓想,周劲野这是害羞了。 他在心里发笑,脸上没有流露出半分,虽然他不觉得周劲野会恼羞成怒,但还是收敛了些。 林觉晓不逗他了,他把康康抱起来,放到周劲野的怀里问道:“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 他补充道:“饿的话我们就叫外卖,不饿的话我去做饭,冰箱里应该还有点菜。” 周劲野想了想道:“叫外卖吧。” 他下午的时候吃了些甜品,现在不饿,但林觉晓从中午忙到现在,估计连口水都没沾,做饭还需要时间,还是外卖快些。 林觉晓“嗯”了声,把自己的手机解锁递给了周劲野道:“想吃什么自己挑,我去烧壶水。” 周劲野下意识地举起手格挡掉道:“我有手机,我来点就行。” “用我的。”林觉晓把手机硬塞了过去,笑着道,“我有钱,不用给我省。” 周劲野推脱不掉,只能把林觉晓的手机收了下来,但他见林觉晓的背影往厨房走,就立刻偷梁换柱地摸出来自己的手机。 周劲野在外卖平台上挑了挑,最后点了个双人份的干锅牛蛙。 等他点完,林觉晓提着热水壶走了出来。 周劲野连忙起身把茶几上扣着的玻璃杯拿了起来,林觉晓先是给自己倒了杯,准备倒另外杯的时候停顿了下道:“冰箱里好像还有可乐什么的,你要不要喝?” “不用。”周劲野摇了摇头,“水就好。” 林觉晓帮他倒完水后,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些什么,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起身往卧室走了过去。 没过多久,林觉晓拿着张银行卡出来了。 周劲野觉得这张卡有些眼熟,还没等他说完,林觉晓就亲手将银行卡塞进了他的裤袋里。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了,这个动作有点调情的意味在,但林觉晓做出来格外地正经,就是单纯往他裤袋里放个东西。 林觉晓坐回原位解释道:“还记不记得你以前给我的那张卡,现在还你了。” 他捧着杯子,水还是滚烫的,热气蒸腾而上。 林觉晓抢在周劲野之前温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很早以前就说过了,你住在我家不会给我添麻烦,也没必要给我什么住宿费。” “真要算的话,家里大部分的买菜钱还都是你出的。” 林觉晓拿膝盖撞了撞周劲野的腿,继续道:“所以不用想那么多,更何况我们都在一起了,我们之间也不用算得那么清楚。” 周劲野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林觉晓以前就对他很好,但那也只是哥哥对弟弟的照顾,但现在林觉晓好像把他划进了最亲密的地盘。 “我比你大一点。” 林觉晓的语速好像因为不好意思放慢了些,他不太好意思地碰了碰鼻子:“但你也知道,我是第一次谈恋爱,不过我会尽我所能地对你好。” 他的声音像是能把人腻死的蜜糖。 “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要和我说,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也要和——” 他话还没说,身体被周劲野板了过去。 “你很好。”周劲野抱住了他道,“你不会有什么不好。” 林觉晓在周劲野的心里是最完美的。 周劲野一抱住林觉晓,下巴就忍不住地往林觉晓的肩上凑。 他很喜欢这个小动作,因为这样子抱林觉晓,能把他完完全全地圈在怀里。 周劲野垂下眼就能看到林觉晓白净的耳廓,他的喉结滚动了下,继续道:“你最好了。” “知道了。”林觉晓闷笑道,“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抱我。”他想了想,想到了句合适的比喻句:“有点像大狗。” 怕周劲野误会,林觉晓解释道:“不是骂你的意思,就是说你……说你很可爱。” 林觉晓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他想到男生可能不太喜欢被夸可爱,又道:“你要是不喜欢被说可爱,我下次就不说了。” 可爱? 周劲野不知道这词是怎么跟他搭边的。 他的嘴上却很实诚:“你想怎么夸就怎么夸,怎么夸我我都开心的。” 周劲野的下巴没靠在林觉晓肩上了,他和林觉晓对视着,两人之间的距离都还是很近。 周劲野问道:“你会嫌我太黏人吗?” 这个话题下午已经聊过了,林觉晓也能察觉到周劲野黏他确实黏得过头了。 他又马上给周劲野找了理由开脱,周劲野的年纪比较小,又是第一次谈恋爱,黏着他点也是正常的。 而且周劲野也不是不懂事,不会二十四小时都要和他待在一起,他工作或者有其他事情的时候周劲野也不会无理取闹。 如果周劲野只是希望他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分给他,林觉晓认为那不叫黏,那只叫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而已。 “不会。”林觉晓道,“心甘情愿的事情而已。” 周劲野的心又落了一拍,林觉晓每次都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话,或者是温柔地笑着做些亲昵的小动作。 换句话说,林觉晓总是撩人又不自知。 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没拉开过,两人的手都放在沙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在了一起。 周劲野把手掌覆盖在了林觉晓的手背上,他现在有点想亲林觉晓,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因为焦躁不安,他的手心出了不少汗。 林觉晓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撞上了周劲野直勾勾盯着他嘴唇的视线。 这个气氛好像确实天时地利人和。 他有些犹豫,因为他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进度是不是过于快些。 但周劲野的视线实在是太过灼热,他什么都没说,但所有的意思都溢于表面。 林觉晓顿了下,他主动地凑了过去。林觉晓半起了身,拿一只手轻轻地托了托周劲野的下巴。 “劲野。”他提醒道,“闭眼。” 因为接吻在林觉晓的印象里是要闭眼的。 在你楼上 林觉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陷入劣势的。 亲吻是他主动的,直到他的嘴唇碰上周劲野的时候,周劲野的表情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的呆愣。 这是林觉晓第一次亲人,他不会。 林觉晓现在那么做,也只是觉得自己作为年上者,应该要主动些。 并且林觉晓也察觉到了,周劲野的安全感很差,或许他需要让周劲野感知到——他是喜欢他的。 林觉晓本来只是想简单地碰一下嘴唇,但是当他开始想往后靠的时候,肩膀却被周劲野攥住了。 周劲野的手掌很大,搂着他。 林觉晓怔住了,他没想到周劲野会来那么一下,周劲野很听他的话,他的眼睛闭着,睫毛从林觉晓的脸颊上挠过。 林觉晓感受到自己的嘴唇被周劲野轻轻地啃咬了下,触感就像是蚂蚁爬过皮肤的表面。 而后,周劲野的手掌忽然上移了些,扣住了他的脑袋。 林觉晓的膝盖支在沙发上,他一时之间不知道现在是该怎么办,是该配合着周劲野继续加深这个吻,还是应该结束这节节攀升的暧昧气氛。 他让周劲野闭眼,自己的眼睛却睁着。 他们凑得太近,林觉晓只能看到周劲野忐忑微颤着的眼皮,他犹豫了一下,顺着周劲野的意思轻闭上了眼。 一旦闭上眼睛,所有的感官都变得异常敏感。 周劲野无意识地站了起来,他比林觉晓瞬间高出了一截,主动者的地位莫名地到了他的手里。 他的吻很青涩,但又像是燎原的星火。 周劲野亲得很用力,这是他第一次和人接吻,和林觉晓接吻。 他这次的神志很清醒,和上次醉酒之后完全不一样。 这次他学会了用亲,而不是咬。 林觉晓被他压在沙发上亲了个透,隐秘的口腔都染上了周劲野的味道。 他晕头转向地想,周劲野的肺活量那么好吗? 周劲野的喉结滚动着,亲吻的滋味太美妙,他根本戒不掉,也根本停不下来。 周劲野放在旁边的手机开始剧烈地震动了起来,声音盖过了他的心跳声。 “……劲野。”林觉晓努力地偏过头,他推住周劲野的肩,气息有些喘,“接电话。” 周劲野的目光还在往他的嘴唇上黏,过了片刻,他才伸手去接电话。 “喂?” 周劲野的声音带哑:“外卖是吗?你放门口就行了,谢谢。” 周劲野随手挂了电话,他才发现自己和林觉晓现在的姿势无比微妙,他们之间的方位早已倒转了过来。 林觉晓坐在沙发上,肩膀被他桎梏着,而周劲野自己曲膝搭在了沙发上,膝盖就靠在林觉晓的腿旁。 林觉晓好像还在轻声地喘,他的嘴唇被亲得水光透亮,像是玻璃镜面一样闪着光。 鬼使神差的,周劲野伸出拇指,他在林觉晓的唇上轻轻蹭了下。 林觉晓的嘴唇太软,轻碰一下,就往下陷。 周劲野的目光莫名地变得深沉下来,他突然发现,林觉晓的耳朵也挺红的,不仅是耳朵,脸也挺红的。 “劲野。” 林觉晓的脸皮这时候又变薄了,他拿双手捂住脸,催促周劲野道:“你去拿下外卖,我有些饿了。” 陷下去的沙发再次弹了起来,林觉晓听到周劲野的脚步声远去,开门和关门的声音一气呵成。 林觉晓能感受到自己脸上的温度,他把腿盘了起来,捂着脸继续降温。 ……这都什么情况。 他最开始的目的只是想给周劲野一个单纯的吻,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简单的触吻变了质,变成了拥吻。 周劲野轻手轻脚地把外卖盒放在桌上,他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难以言喻的餍足感充斥着心头。 他坐到林觉晓的身边,小声地问道:“是用一次性筷子还是我去厨房拿筷子?” 一听到周劲野的声音,林觉晓脸上本来散去的红晕再次聚集了起来,他自暴自弃地撤掉了脸上的手。 林觉晓一紧张喉咙就发痒,他别过头,重重地咳了几声道:“就用一次性筷子好了,懒得洗了。” “我可以洗。” “不用不用!”林觉晓从沙发上跳了下来,不自然地走到餐桌旁,他埋着头道,“就一次性筷子吧。” 周劲野“嗯”了一声,就跟了过来。 他以前吃饭都是坐在林觉晓的对面,但今天周劲野却突然拖出了林觉晓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干锅牛蛙是他们两以前常吃的店,店就在公寓对面,送过来不需要多少时间,味道也和堂食差不多了多少。 林觉晓这顿饭吃得极其沉默,他年纪大了,需要点时间来消化下刚才的刺激。 等饭吃完,林觉晓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林觉晓放弃了挣扎地想,就这样吧,情侣之间都是要做这些亲密的事情,拥抱与接吻,只要两个人互相心悦那就是迟早要发生的。 周劲野也只是亲起来有点……不知分寸而已。 林觉晓把筷子一放,想起身收拾一下桌上的残局,但今天周劲野的手脚格外地利索,比他早了一步站起来,麻利地抽出几张桌边的纸巾道:“我来吧。” 吃完饭,周劲野的去处好像又成了个问题。 周劲野的东西都在周玉晨那,这里没有换洗的衣服,林觉晓今天是肯定要送他回去的。 那明天呢,后天呢,又或者是接下来呢? 林觉晓又些犹豫,他应不应该让周劲野搬回来住,他们两个一起住了一年,彼此之间已经习惯,也从没有生活方面中的摩擦产生。 周劲野以前住在他家,那叫借住,现在周劲野变成了他的小男友,周劲野住他家里——叫同居。 林觉晓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开车的时候能凝住精神,但每次跳红绿灯的时候,甚至还需要周劲野的提醒。 周玉晨的家离得也并不远,他也自己单独租了房子,林觉晓来过几次,还算熟路。 他把车停在楼下,暂时性地有些心虚道:“你上去吧,我就不陪你上去了。” 周劲野解了安全带,林觉晓又有些迟疑道:“算了,我陪你上去吧。” 虽然周玉晨应该不会和周劲野说些什么,但林觉晓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事。”周劲野摇了摇头道,“我自己上去就行。” 在他下车之前,林觉晓又喊住了他道:“劲野。” 林觉晓的手指摩挲在方向盘上,他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你打算住哪?我的意思是……你是继续跟玉晨住,还是搬回来和我一起?” 林觉晓那么问,周劲野今天本就很好的心情更加好了,他笑了下道:“我找到房子了,明天就搬过去。” “啊?”林觉晓已经分不清自己的心情是失落还是什么了,他点了下头道,“好,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的东西很少。” 林觉晓想,周劲野好像从最一开始就说自己要一个人租房子住,男孩子,就当是……锻炼一下独居能力好了。 但林觉晓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你最好还是不要急着搬进去,我找房子的经验足,可以帮你看一下,实在不行的话,你找玉晨帮你去那个房子里看一看。” “知道了吗?” 周劲野点了点头,现在他应该下车上楼,但周劲野现在又有些舍不得。 林觉晓也不催他,周劲野突然不声不响地又把车门关了,他靠近林觉晓,问道:“能再亲一下吗?” 周劲野加了个称呼,声音沉闷地喊道:“哥。” 周劲野以前都是喊他“觉晓哥”的,现在自觉地把前面的名字给省略了。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只剩下路灯还亮着,照不了停在角落的轿车,只有模糊的光线晕染了过来。 林觉晓点了点头道:“……行。” 下一秒,他的手被周劲野拉了过去,脸颊烙上了个吻。 这是一个很纯洁的吻。 林觉晓还在黑暗之中听到了周劲野的声音,喃喃的一句,语速却很慢,像是阵风融在了这夜幕之中——“喜欢你”。 周劲野这次是真走了,车里变得空落落起来。 林觉晓把车停在原位,他把脑袋靠在了方向盘上,又在等着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他以后再也不逗周劲野,说他的耳朵红了。林觉晓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耳朵,也在发烫。 * 前一天晚上,林觉晓还在担心周劲野租的房子不靠谱、被人坑,还准备今天下班后陪他去看看。 但今天一大早,林觉晓又是差点迟到,还是一如既往地用了五分钟时间刷牙洗脸,就拉开门要冲出去。 看到外面的人的时候却一呆。 周劲野站在门外,手上提了袋煎饼果子,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林觉晓往后退了几步,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大清早的,你怎么在这里?” “来给你送早饭。”周劲野把手上的煎饼果子递了过去,“你应该没吃吧?” 他知道林觉晓喜欢赖床的习惯。 “你特意跑过来给我送早饭的?!” “那倒也不是。”周劲野笑了下,他突然指了指楼上,因为先斩后奏,周劲野有些略微的心虚: “——我还来搬个家。” 没监控 周劲野搬到了楼上,其实这和他住在林觉晓家没什么区别,白天他有时候会跟着林觉晓去上班的地方,也不打扰林觉晓,就一个人捧着笔记本在休息室——他接了点帮人做照片后期的活。 林觉晓也是最近才知道周劲野其实还玩微博,粉丝量虽不是特别多,但也有十几w。 周劲野只拍风景,以前随手拍的冬景被个大v转发之后,就莫名其妙地火了起来。 火不火对周劲野没有区别,他还是就只拍风景,调过色后就发出来。 不配文案,也不配字,也不接广告。 但喜欢周劲野的人都知道,他只拍风景,从来不拍人像。 以前有人出于好奇问过一句“为什么”。 周劲野偶尔会翻开粉丝评论,见到那一条评论的时候,他第一次回粉丝评论。 【zjy】:我只给我喜欢的人拍人人像。 所以周劲野只给两个人拍过人像,一个是他亲妈,一个是林觉晓。 周劲野在家的时间还是几乎全部用来待在林觉晓家,唯一的区别也就是——睡觉的时候要跑到楼上去。 他还是继续给林觉晓送早饭,送午饭。 林觉晓拒绝也没有用,因为周劲野的表情很倔,开口就是一句“我有钱”,下一句就是“我也有时间”。 要是林觉晓看起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周劲野就是一副要把银行卡余额翻出来给他看的样子。 周劲野来得太勤,不像是以前一样送完饭就走,反而快成了颗驻扎在休息室的蘑菇。 江淼淼很快就发现了端倪,趁着周劲野在休息室,坐诊室也没有其他的人。 她悄悄地凑了过去,用手肘撞了撞林觉晓问道:“你和周劲野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林觉晓的脸微红,他拿册子挡住自己的脸,闷声道:“就你想的那个关系。” “真牛啊你!”江淼淼感慨着鼓掌道,“这也挺好的。” 今天难得闲下来,江淼淼忍不住八卦了起来:“和弟弟谈恋爱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快乐?” 林觉晓抿唇笑了下道:“挺好的。” 他又道:“我是说周劲野很好。” 江淼淼摇着头“啧啧”了几声道:“离我远点,你身上恋爱的酸臭味熏到我了。” 他们两在这聊着天,门被敲了敲,周劲野拉开门走了进来。 江淼淼在这边,周劲野不太好和林觉晓做太亲密的事情,他只能走到林觉晓的旁边。 想牵手也牵不了,想拥抱也抱不来。 周劲野站在林觉晓的椅子旁,双手扶在了转移背上,微微低下头。 林觉晓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晃椅子,现在转动的幅度突然被人止住,他仰头看了周劲野一眼,笑着问道:“怎么了?” “我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周劲野道,“我回家里拿一下。” 林觉晓弯着眼睛笑道:“行。” “我回去一趟应该三十分钟。”周劲野还是没忍住用手指碰了碰林觉晓的耳朵,“你要不要喝奶茶,顺便帮你带一杯。” 林觉晓的语调上扬,憋着笑道:“好,谢谢劲野。” 周劲野边往外走,边确认道:“还是你以前常喝的那一款吗?” “嗯。” 周劲野走到一半,终于想起屋里还有另一个人,他扶着门转过头问道:“淼淼姐,你有什么要喝的吗?” 江淼淼抱着臂冷哼了声,毫不犹豫地点了单。 等到周劲野走掉,江淼淼才放下手臂,调侃道:“我没说错吧,我以前就说他满眼就是你了。” 她恨铁不成钢道:“你早发现说不定你俩早就成了。” 林觉晓笑了几声道:“你在想什么,他现在才高考完,就算我早发现,我们也不会有什么。” 江淼淼翻了个白眼道:“行吧,行吧。” 周劲野回来得很快,他还顺手把录取通知书带回来了,手上提着两杯奶茶。 奶茶还没化冰,周劲野取出一杯递给江淼淼,然后又黏到了林觉晓身边。 现在已经临近四点了,医院更加地冷清了些。 江淼淼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看她的样子,也不反感。 林觉晓干脆抽了几张纸帮周劲野擦额头的汗,他把吸管插上,自己没先喝,反而递给了周劲野,问道:“你怎么过来的,没坐公交车吗?” “没。”周劲野摇了摇头道,“我骑单车过来的。” 为了让林觉晓更加方便帮他擦汗,周劲野低了低头。 江淼淼看不下去了,找个理由端着奶茶往门口道:“我去找前台妹妹聊会儿天,这就留给你们了。” 她走得很快很识趣,周劲野又扶住了林觉晓的转椅,他拿手臂垫着下巴靠在了上面,饶有所思地问道:“她知道了吗?” “知道了。” 林觉晓喝了口奶茶,其实应该说是果茶,夏天喝一口清爽的柠檬汁也是很痛快的。 林觉晓憋不住地哈出了口气,才道:“没事不用担心,江姐人很好的。” 周劲野“嗯”了声,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挑。 林觉晓发现了,他轻挑了下眉问道:“很开心吗?” “还行。” 林觉晓又笑了笑道:“晚点找个机会跟我朋友也说一声,就你上次见过的那堆人,一起打篮球的那几个,还记得吗?” “记得。”周劲野点头道,“……他们打球没我厉害。” 林觉晓“噗”地一声笑出来,他抬手往上抓住周劲野的手,说了句周劲野爱听的话:“我们劲野最厉害了。” 周劲野的耳根微红,他把桌上的录取通知书塞到林觉晓的手里。 林觉晓低头看后才发现——录取通知书还没拆。 周劲野塞给他,低声道:“给你拆。” 林觉晓愣了下,反问道:“你不自己拆吗?” “不要。”周劲野摇了摇头,“你帮我拆就好。” 林觉晓拆过自己的那份录取通知书,那时候的心情也挺激动的,现在的心情较为微妙,好像更多的是欣慰与骄傲。 这是他的劲野考出来的胜利果实。 他低下头,把录取通知书的包装拆了。 里面就是周劲野n大的通知书,上面印着周劲野的照片,还是那张一寸照。 林觉晓拿手指摸着照片,手指轻轻划过周劲野照片上的脸,笑眯眯地夸道:“很帅。” 他的手腕忽然被人攥住了,周劲野盯着他慢吞吞地道:“我考那么好,你是不是没有给我奖励?” 林觉晓的手指一顿,反问道:“你要什么奖励?” 他话音刚落,转移突然开始往后退,椅背抵到了墙壁上,周劲野小声地道:“要亲。” 周劲野没等林觉晓的回答,在林觉晓惊愕的视线下就亲了下去。 他们已经亲过好几次了,两个人都在实践出真知,都很有上进。 周劲野的手轻轻掌控住林觉晓的后颈,很温柔地接吻,但还是带着少年火气,有时候下嘴的时候就忍不住重了点。 唇瓣研磨着,和喜欢的人接吻总是美妙的。 外面走廊的脚步声四起,坐诊室却是格外得寂静,他们之间的亲吻也很宁静,就像是默默发酵地甜酒。 亲完,周劲野才下意识地往天花板和墙角看了眼。 “别担心。”林觉晓道,“没监控。” 戒指 七月底是林觉晓的生日,他近期太忙,忙到连自己生日都忘记了。 但在林觉晓生日的前一晚,他隐约觉得周劲野今天不太对劲,平时周劲野在他家最晚待到十点就走,现在墙壁上钟的指针已经略过十点,周劲野却还赖在这里。 林觉晓抬头看了眼钟,好奇地问道:“你今晚几点回去?” “……”周劲野抿了下唇道,“我再待一会儿吧。” 他想待,林觉晓也没有意见,他正在回一个宠物主人的消息,抬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周劲野的脖子上突然挂了个单反。 林觉晓微微睁大眼睛问道:“什么时候拿下来的?” “就刚刚。”周劲野把单反举起来,问道,“能给你拍一张照片吗?” 林觉晓笑了笑道:“今天什么日子?” ……今天不是什么日子,但明天是你的生日。 周劲野险些脱口而出这句话,他勉强憋回去,因为他想给林觉晓一个惊喜。 他实在是搞不懂,林觉晓是怎么把自己的生日都给忘了? “去哪里拍?”林觉晓问道,“就在这里吗?” 周劲野抬起单反,在林觉晓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连拍了好几张,快门的声音“咔咔”响。 林觉晓一点准备都没有,表情管理极度糟糕,他被气笑了,扑过来就要抢周劲野的单反看:“你搞什么呢!?” 他先是下意识地一避,然后顺从地把单反给林觉晓看。 林觉晓上镜,怎么拍都不会难看。 周劲野怕林觉晓把照片删掉,只是远远地给他看,自己按着下一张的键,这几张照片连在一起看,就像是连页的动画。 他嘴角本就带着三分笑意,偏着脑袋看着镜头,越凑越近,精致柔和的五官被镜头全方面地照亮着。 周劲野趁势偷亲了口林觉晓的脸颊道:“很好看。” 他又拉过林觉晓的手晃了晃,“我们再去外面拍几张行不行,今晚的月亮特别得漂亮。” 林觉晓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到了外面。 阳台上的月色跟周劲野说得一样漂亮,像是仙女的织纱,遍布在广袤无际的大地之上。 月色是温柔的,月色下的林觉晓更是。 周劲野往后退了几步,这样能让林觉晓在镜头里出镜的更多,他调试了镜头,语调不自觉地放缓:“笑一下。” 他这么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周劲野的笑起来的时候只会不怎么明显地掀一下嘴唇,隐约露出干净的白牙。 林觉晓也跟着笑了声。 “咔擦——” 镜头一响,照片定格在了这一瞬。 林觉晓的眼睛微微弯起,眼下的卧蚕浮现了出来,他看着周劲野,眼眸温柔似水,胜过世界的每一缕春风。 如梦如幻的月色铺洒而下,月光笼罩在林觉晓的身上,他像是会发光。 周劲野呼吸一滞,不说话了。 他们在一起一个月了,两人本来就相熟,对彼此之间的小动作都了然指掌。 林觉晓往前走了几步,勾了勾周劲野的手指,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周劲野也不回答,埋头就是亲下来。 夏日的夜风是燥热的清爽,两不相搭,但又总是契合。 就像是亲吻,总是能点燃身体的一股火,但总能让人莫名地安下心、又或许是舒心。 那么激情澎湃的一件事情,在缠绵之中,仿佛又变成了温柔至极的情人海。 林觉晓的手掌抚在周劲野的后颈,安抚性地摸下去,他的嘴唇又被周劲野轻轻咬了一口。 周劲野很喜欢这样结束一个亲吻,像是要留下什么印记一样,林觉晓也不介意,他向来是都由着周劲野胡闹的。 他笑了下问道:“今天心情很好?” 周劲野应了声“很好”,他又举起单反,给林觉晓拍了好几张照片。 结束拍照,林觉晓回房间拿了换洗的衣服出来,现在已经十一点了,周劲野却还在。 “我先去洗澡。”林觉晓纳闷地问,“现在都十一点了。” 周劲野一梗,含糊不清地道:“我在这边再待一会。” 林觉晓觉得有些奇怪,倒也没有多问,继续往浴室里走进去:“明天我不上班,你今晚留晚点也没事。” 周劲野举着单反的手晃了下。 他抑制不住地舔了舔唇,林觉晓这又是什么意思?是单纯地答应让他晚点走?还是……还是在暗示些什么? 周劲野想的有点远,但又猛地回过神来。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面无表情地想,按着林觉晓的性格,肯定是第一个。 结局和他想的一样,洗完澡的林觉晓换着睡衣,无比自然地挨着他坐了下来。 林觉晓把自己和周玉晨拼单买的投影仪拿了出来,他蹲在地上,转过头问道:“要看什么电影?” 周劲野:“……都行。” 林觉晓随便从手机里翻出来了一部道:“我上次看你在看那部悬疑剧,这个是同个导演的,看吗?” 他又突然意识到些什么道:“你是不是看过了?” 周劲野确实看过了,他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道:“……没看过,就这个吧。” 林觉晓轻快地应了声,点了播放键。 悬疑片的节奏很快,林觉晓是第一次看,目光专注,是真的在看电影。 周劲野已经看过一遍了,后续的发展甚至还在他的脑内,他的目光心不在焉地就往旁边的林觉晓身上看,要么就是往挂壁上的时钟上看。 12点越来越近,周劲野有些泄气,按这个进度发展下去好像一点也不会惊喜。 他的喉结沉闷地滚动了下,和林觉晓贴着的手臂先动了起来,试探性地去牵林觉晓。 为了营造气氛,房间里的灯只留了一盏,还是最暗的一盏。 呼吸浅浅,周劲野悄无声息地贴了过去。 他先是亲了下林觉晓的耳朵,林觉晓一愣,转过头也没生气,好脾气地问道:“怎么了?” 周劲野干脆把他抱了过来,他的个子高,向来都是很大的一只,他把下巴搁在林觉晓的肩颈处,抬眸看了眼钟。 他说:“再等一会。” 指针还差几秒钟,周劲野迅速地从口袋里摸出来了个素戒,他心急手快地套在林觉晓的手指上,又是在他的脸上轻啄了口。 在12:00分,周劲野的声音像是炸开的烟花:“生日快乐。” 手指上的戒指冰凉,林觉晓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今天是他的生日,是周劲野给他过的第一个生日。 到底是谁生日? 周劲野套在他手指上的是个素戒,银质的一圈,牢牢地契合在他的手指上,像是小动物的牙齿虚掩般啃住了指圈。 戒指也并不是完全是冰凉的,也不知道被周劲野攥在了手心多久,毫无温度的戒指染上了周劲野身上的体温,最后通过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把这冷热交替的温度传送给了林觉晓。 周劲野说完那句“生日快乐”后把林觉晓搂得更紧了先,昏暗的光线总是能把气氛渲染得暧昧又动魄。 林觉晓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我生日?” 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把自己的生日给忙忘了,还是周劲野的心里记着。 周劲野的嘴唇蹭过他的耳朵,从鼻腔里“嗯”了声出来,小声地道:“你生日,我给你过。” 这次轮到他给林觉晓过生日了。 林觉晓从来没戴过戒指,手指上多出来这样一个东西后,他下意识地就忍不住伸手去摩挲。 他这时候才一点点回过神来,问道:“这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周劲野的嘴唇越来越干,他舔了舔唇,又是小声地“嗯”了声。他用下巴在林觉晓的头发上蹭着,紧张地问道:“你会喜欢吗?” 停顿了下,他又问:“戴着会合适吗?” 戒指的指围一毫不差,就像是本身就是属于林觉晓的。 林觉晓诧异地挑了下眉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指围的?” 周劲野抓起林觉晓的手,心满意足地捏着他的手指,他的指腹摸过林觉晓的指关节,停在了戒指上。 银戒很适合林觉晓细白的手指,周劲野突然抬起手,拿自己的大拇指和食指圈出了个圈,比划着举到林觉晓的眼前给他看。 他正从身后抱着林觉晓,轻笑着道:“前几天你在坐诊室睡午觉,我偷偷量的。” 林觉晓的生日早就被他记在心里,周劲野从半个月前就开始想该送些什么,时间越来越近,他却始终没个思绪。 周劲野一度急得都想直接偷林觉晓的手机看他的购物车。 但在那天,周劲野进林觉晓坐诊室的时候正好碰到他在睡午觉。 林觉晓喜欢趴着睡,脑袋埋在手臂间,一只手自然而然地垂了下来,周劲野的视线在进来的第一刻就放在了他的手上。 在那刻,周劲野瞬间明白他应该送林觉晓什么——他要送他一个戒指。 屋里的空调很凉,周劲野先小心翼翼地调高了温度,又把林觉晓挂在椅子臂上的白大褂悄悄拿起来,披在了林觉晓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周劲野才屏住呼吸蹲下了身。 身边没有顺手的东西,周劲野环视了圈周围,拿了个口罩,用口罩的带子轻手轻脚地绕过林觉晓的指围,再拿记号笔在上面留下了个痕迹。 林觉晓睡得不熟,他前脚刚做完这些事情,熟睡中的人就清醒了。 他刚睡醒的时候表情还有些许迷茫,察觉到屋里有人,林觉晓先是下意识地直起身来,发现是周劲野之后,他又懒洋洋地趴了下去。 林觉晓低着头,和蹲在地上的周劲野对视着。 他伸手挠了挠周劲野的下巴,憋着笑问道:“蹲在地上干什么,想做什么坏事?” 周劲野不想做坏事,他只是想给林觉晓一个惊喜。 但现在这个抓包的姿势实在是过于尴尬,他下意识地把口罩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里。 周劲野的手上还抓着笔,他找了个自己都不信的借口:“笔掉了……我捡起来。” 也不知道林觉晓信没信,反正只是笑眯着眼睛把周劲野手中的笔接了过来。 当天下午,周劲野找了个借口出去,火急火燎地跑去了附近的商场,他徘徊在一楼的首饰区逛了很久。 货柜上都打着明亮的灯,周劲野挑了许久,最后还是选择买一个素戒。 因为他觉得林觉晓不会太喜欢过于花里胡哨的东西。 像他这个年纪的男生来买戒指也是见怪不怪的事情,只是周劲野长得好看,几个柜姐围在一起讨论了几句。 最后站出来一个柜姐问道:“是自己带吗?” “不是。”周劲野道,“我拿去送人。” “那您知道他的指围吗?” 周劲野面无表情地把被他揉皱的口罩掏了出来,他递给柜姐道:“差不多顶端到黑笔痕迹的位置。” “送给女朋友的吗?”柜姐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她看着周劲野年轻的脸庞和额间冒着的细汗感慨道,“如果是送女生的话可能不送素戒好一点,这边一排都是带碎钻的,价格也都不会,您可以看看。” “不是。”周劲野否认道,“是男朋友。” 柜姐包装礼盒的手顿了下,展颜笑着道:“那您男朋友一定会喜欢这个戒指。” 周劲野冷淡的眉眼微舒展开,他接过递过来的袋子,冲她弯了下眼道:“谢谢。” 而现在,由他亲手精挑细选出来的戒指正戴在林觉晓的手指上,戴在林觉晓的手指上格外地合适。 戒指的含义所有人知道,它可以送给很多人,也可以只送给一个人。而周劲野,他只想送给林觉晓。 是礼物,也是他的所求与所念。 这一刻就像是在做梦,投影仪下的电影还在继续播放,但没有人的注意力会再次放在上面,光线随着剧情明明灭灭,投射过来的光亮也几经变化,扭曲地折射在银戒上。 林觉晓喃喃道:“这是我第一次戴戒指。” 他的声音小到像自言自语,但周劲野听到了,他的大脑仿佛有那么一瞬的短路,不知怎的,周劲野就吐出一句:“我还没戴过戒指。” 林觉晓笑了声,他顺手把灯打了开。 光亮之中,他转过头亲了下周劲野的脸颊,温声道:“知道了。” 知道了的含义就是,下次他会找机会送给周劲野,只要周劲野想要的话,他就会给。 林觉晓张开五指,他开灯是为了把戒指看得看清楚,戒指倒影在他的瞳孔里,眼眸像是盛着揉碎的星子。 “劲野。”林觉晓道,“我很喜欢。” 周劲野的手掌在工装裤上蹭了下,他黏在林觉晓的身边,笑得很开心:“你喜欢就好。” 他又说了遍:“生日快乐。” “你上次夸我唱歌好听。”周劲野的嗓音因为紧张绷紧着问道,“还想听吗?” “行啊。” 林觉晓的手掌抚过他的肩背,闷笑道:“那你倒是别紧张。” “……” “清唱还是什么?”林觉晓问道。 周劲野慌慌忙忙地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还差点被自己绊倒,林觉晓从后面拽住他的手臂,纳闷道:“你怎么总在该害羞的时候不害羞,不该害羞的时候还好?” “……”周劲野不正面回答,扭过头转了个话题,“我去楼上拿个吉他,等一下。” 林觉晓来不及喊住他,周劲野就跑掉了,没过多久,又背着吉他走了下来。 吉他是他刚买没多久的,打开的时候还有阵崭新的木香,周劲野只来得及在最近花些零碎的时间练吉他,他太久没弹了,指腹上的茧都快消失不见。 周劲野把吉他架在腿上,重操旧业般地弹奏着试了下音:“我开始了” 周劲野垂下眸,目光专注,他没有拿拨片,只用手指轻轻地拨弄吉他弦,左手在换和弦的时候会发出碰撞的声响。 木吉他的声音很干净,像是雨滴击落在房檐的声音。 林觉晓没想到周劲野会选一首英文歌,因为他的英语成绩也是高三那年才提上来的,但让林觉晓意外的是,周劲野开口的时候却和原唱没什么差别。 “youdon‘thavetosayiloveyoutosayiloveyou” “forgetalltheshootingstarsandallthesilvermoons” 他没唱前奏,直接跳到了高潮处哼唱。 “sickeninglysweetlikehoney,don’tneedmoney” “allineedisyou” ——你便是我的一切。 周劲野的嗓音很契合这首歌,又或许是因为他唱的是真情实感,所以才会无比贴合。 他以前驻唱的时候就站在台上,脚下聚集着的听众像是人海,酒吧人多的时候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但周劲野却一点也不会紧张。 周劲野只会例行公事一样,坐在属于他的高脚登上,唱完一首首歌。 可现在周劲野的心跳剧烈,弹吉他的手也是在入定之后才不再细微地发颤,他在给他喜欢的人唱歌,总会去担心自己哪里唱得不好。 就算周劲野把这一段联系过无数次,他还是会紧张。 林觉晓听得很认真,他拿手掌托着脸颊,眼尾微弯,听周劲野一点点哼唱。 他听过这首歌,自然知道周劲野唱的这几句歌词是什么意思。 等周劲野滑下最后一个音,林觉晓夸道:“好听,怎么不唱了?” 周劲野抱着吉他,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只来得及学会了这段。” “没事。”林觉晓笑着问道,“能给我再唱一遍吗?” 林觉晓这么看着他,周劲野怎么可能不唱,他猛地把吉他架回腿上,重新唱了好几遍给林觉晓听。 他的音调一遍比一遍稳,如果林觉晓想一直听下去,周劲野就会心甘情愿地唱到天荒地老。 “好了好了,不要唱了。”林觉晓给他倒了杯水,解释道,“不是我不想听,是怕你把嗓子唱坏。” 周劲野终于舍得放下吉他了,捧着杯子喝水。 他的喉咙确实唱得有些发干,周劲野清咳了几声,林觉晓发现手机进了不少消息,估计都是来祝他生日快乐的。 他人缘好,收到的祝福很多条。 林觉晓统一回了句谢谢,然后点开最上面周玉晨的消息,很简洁明了的一笔转账,和一句生日快乐。 他没什么心理压力地点了收款键。 【周玉晨】:? 【周玉晨】:? 【周玉晨】:? 他连发了三个问号过来,林觉晓觉得莫名其妙,也回了一个“?”过去。 【周玉晨】:你怎么还不睡觉? 【周玉晨】:你不是12点前必定睡觉的那种人吗? 【春眠不觉晓】:? 【春眠不觉晓】:偶尔熬一个夜不是很正常吗? 周玉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干脆地问道。 【周玉晨】:劲野现在在你那? 【春眠不觉晓】:嗯。 周玉晨挠了挠头,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管周劲野和林觉晓的事情,但却又是抓心挠肝的感觉。 林觉晓突然明白周玉晨的意思了,他皱了下眉回道。 【春眠不觉晓】:你在担心什么? 【春眠不觉晓】:劲野今年才十八岁。 周劲野才十八岁,林觉晓觉得接吻已经是他们能做到尺度最大的事情,怎么可能再做……再做些什么。 【周玉晨】:行吧。 林觉晓还想回周玉晨消息,眼前突然横过个手臂,周劲野把他的手机抢了过来,他的心头一跳,生怕周劲野看到了他们的聊天记录。 还好周劲野只看到了屏幕上的备注,吉他已经被他放在了边上,周劲野凑过去,往他的嘴上咬了一口,闷闷道:“别和周玉晨发消息了。” “嘶——”林觉晓吸了口气,“怎么又咬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饱含笑意,听起来一点也不生气。 “你也可以咬我。” “谁像你一样?”林觉晓笑了起来,轻声地喊了声,“小狗。” 小狗这个称呼被林觉晓喊出了没有侮辱性,就只是情侣间带着情趣的爱称,最起码周劲野并不介意。 林觉晓的背后就是沙发,周劲野突然护住他的后脑,把林觉晓压倒在了沙发上。 他什么事情都没干,只是把手臂支在林觉晓的耳边,轻轻地“汪”了声。 周劲野喝醉的时候也在他的耳边“汪”过一声,现在贴着他的耳根,声音更加地入耳。 林觉晓抬眼就是周劲野挺直的鼻梁,他抬起头,亲在了周劲野的鼻尖上。 这个吻就像是条引火线,周劲野的吻密密麻麻地印了下来,又像是张天罗地网,从他的额头上亲了下来,再顺着鼻梁骨吻下去,最后印在了他的嘴唇上。 今天的吻好像更加地缠绵,林觉晓的呼吸越来越重,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周劲野用手抬着林觉晓的下巴,他很听林觉晓的话,接吻的时候永远是闭着眼睛,吻得入神。 林觉晓相对于他要清醒不少,他提起力,推搡着周劲野的肩,最后使劲地用了把力才把周劲野推了开。 寂静之中,他们两个对视着。 周劲野的第一反应是捡起地上的抱枕挡住自己的下面,再悄悄地把林觉晓滑上去的衣摆拽了下来,他的喉咙是干涩的哑,也说不出话来。 林觉晓头晕眼花,他吃力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张了张嘴道:“你……” 这么尴尬的局面,他活了23年才正式体会到,被一个比自己小了五岁的男生压着亲是什么感觉,他和周劲野以前亲的时候倒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个情况。 以前的亲就是单纯地亲,只不过亲得久一点、亲得长一点、亲得缠绵一些,但基调都是温柔的,而刚才那个吻就像是狂风暴雨,雨滴打下来砸在皮肤上生疼。 “对不起。”周劲野上下嘴唇一碰,反省得很快。 其实也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周劲野是个血气方刚的男生,亲密的时候上头一下也挺正常,擦枪走火也很正常。 他还没说话,周劲野就爬了起来,他的手里还拿着抱枕,可怜兮兮地就要往门外走。 “周劲野。”林觉晓还是把他喊住了,招着手道,“回来。” 他第一次吼周劲野:“我没生气!” 周劲野重新走了回来,他身体里的血液还在控制不住地倒流,他的耳朵和脸颊通红。 抱枕还在他的手里,林觉晓不忍直视。把周劲野叫回来,这个场景好像更加地尴尬了。 周劲野盯着他瞧,眼尾耷拉了下来,完全不知所措的表情。 林觉晓也说不出话,吞吞吐吐半天道:“你……你能不能憋下去。” 周劲野面无表情地道:“应该不能。” 林觉晓别过头,自暴自弃地道:“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 周劲野是想陪林觉晓好好过个生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发展到了这种地步,他沉闷地扭过头往门外走。 临近玄关的时候,周劲野的脚步止住,又掉头走了回来。 “哥。”他一把抱住林觉晓,嗓音发哑,“我好难受。” 林觉晓木在原地,周劲野这黏糊糊撒娇的语气让他手足无措。 他们两个不知道为什么,都坐在了地上的毛毯上,他被周劲野的长腿圈在内。 室内的气氛沉闷,月光透过飘窗的玻璃洒了进来,像是落银一样坠在地板上。 温柔的月色仿佛能照透空气中漂浮的灰尘,林觉晓的耳根发红,他偷偷看了眼周劲野,正好看到他汗湿的睫毛,和滚动的喉结。 他的五官青涩,但又模糊地已经有了些硬朗的影子,被月色笼罩出朦胧的雾感。 周劲野的山根很高。 周劲野垂下眸,睫毛微微颤动着,猛地张开手臂抱紧了林觉晓,他的鼻尖从林觉晓的脸颊嗅过,低声地喊道道:“哥——” 他的语调还是黏糊糊的,在有些方面,周劲野担得起林觉晓给他取的外号——小狗。 他和一只大型犬一样地擅长撒娇。 林觉晓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个问题—— 今天到底是他生日,还是周劲野的生日? 处处闻啼鸟 纵容都纵容了,林觉晓也不说什么,只是继续抽了几张纸把手指擦干净。他一回头,就正好看到了周劲野通红的耳朵。 他的鼻尖还挂着汗,眼底还有未散的情欲。 林觉晓僵硬地把头扭过去——怎么就这个情况了? 他前脚刚和周玉晨保证完,说周劲野才十八岁,后脚就莫名地做了个那么出格的事情。 林觉晓的头开始疼了。 周劲野的呼吸声一点点稳定下来,耳朵却越来越红。 林觉晓忍不住地问道:“你现在又害羞什么?”刚干嘛去了? 周劲野下意识地舔了下自己的嘴唇,他知道自己理亏,默默无声地抱住了林觉晓。 他缓慢地眨眨眼睛,低声道:“都是你答应的。” “什么意思?”林觉晓笑了一声,倒也没生气,“你的意思是怪我对你太好了吗?” 周劲野道:“没怪。” 他一下一下亲在林觉晓的脸颊上,周劲野更加黏人了,蹭在他的耳边道:“你能不能一直对我那么好?” 林觉晓温声道:“可以啊。” 林觉晓没谈过恋爱,一谈恋爱还是比自己小好几岁的男生,他本来就把周劲野当弟弟宠,现在就更加想对周劲野好。 更何况,周劲野也对他很好,他们两个一直是双向的付出。 林觉晓抬头看了眼钟道:“很晚了,快一点了,你还不回去吗?” “不想回去。”周劲野闷闷地道。 话是这么说的,他还是从毛毯上站了起来,最后偷亲了下林觉晓的额头道:“那我上去了。” 周劲野站在家门口,摸了下自己的口袋,表情变得不可置信,他又摸了好几次,最后才终于接受了现实。 楼上的门还没有换成密码锁,还是最老式的那种钥匙锁,但现在——周劲野把钥匙给忘在家里了。 周劲野面无表情地重新往礼貌走,出于礼貌,周劲野按了按门铃。 林觉晓的脸很快出现在他的眼前,问道:“怎么回来了,忘记什么东西了吗?” “……”周劲野硬着头皮道,“我忘带钥匙了,进不了家门。” 林觉晓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似笑非笑地问道:“真忘了还是假忘了?” “……” 现在这个感觉对于周劲野来说就像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他是真的忘带钥匙了,但底气却莫名地不足:“真忘了。” 林觉晓还是放他进了家门道:“进来吧。” 他问道:“洗过澡了吗?” 周劲野道:“洗过了。” 他有些庆幸,还好自己今天在晚饭前洗了澡,但因为刚才做的那些事情,周劲野还是觉得自己身上有些粘腻。 周劲野自觉地往浴室走道:“但我还是想冲个澡。” “嗯。”林觉晓点了下头,又问道,“那你今晚睡哪,我帮你去铺客房的被子?” 周劲野的脚步停在门边,他抓着门把手,吞吞吐吐地道:“一起睡行不行?” 他举起手保证:“真的就单纯地睡觉。” 林觉晓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下来,客房的被子没晒过,直接睡也不好。 他道:“那你待会洗完澡就直接进主卧。” 林觉晓揉了揉太阳穴:“我有些困了,可能会先睡。” 他的作息向来很健康,最起码12点前就睡了,好久没熬那么晚了,止不住地有些犯困。 等周劲野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林觉晓大概是已经睡着了,房间里开着空调,他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个脑袋。 林觉晓的眼睛紧闭着,手里还抓着手机,睡得不怎么安稳,估计是等他等到了睡着。 周劲野身上还带着水汽,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林觉晓的手机拿了下来,又把空调温度调上了些,才掀开另一方向的被子躺了进去。 他没什么困意,还处于亢奋当中。 周劲野把灯关了,自己摸着黑玩手机,他想了想,点进了微博。 想秀恩爱的欲望太强烈,微信上又没加什么人。 周劲野用自己十几万粉丝的大号编辑了条微博,他先从照片里翻出来了张林觉晓的背影,月光太温柔,根本不需要加滤镜,就有纯天然的氛围感存在。 他编辑的文字很简单,也是他第一次发微博的时候带文字。 ——第一次陪他过生日。 大半夜的微博上不少人,周劲野已经许久没发博了,现在一发博就像是诈尸一样。 【a】:我怎么记得有人说过他不拍人像??虽然这连脸都没露。 【b】:你记错了,有人说的是自己只拍自己喜欢的人。 【c】:所以这是恋爱了??? 【d】:应该是吧!那么问题来了,z哥其实是女生??? 周劲野从来没在微博上透露过自己的性别,但简介性别选的是男,粉丝基本都是直接叫他z哥。 他藏在被子里,心满意足地看评论祝福他99,他心情不错,还是挑了条消息回复。 【zjy】:我是男的。 【d】:???? 回复完消息,周劲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祝福,毫无心理压力地退出了微博。 但他还是睡不着,总觉得还是少了些什么东西。 闭着眼睛挨着枕头睡了一会儿,周劲野猛地睁开眼睛,他和林觉晓少了点能表明情侣身份的东西。 他火速打开微信,在自己的微信名上停留了一下,最后还是把那低调的一个字母改掉了。 周劲野把自己的微信名改成了——“处处闻啼鸟”。 这个名字配着他的头像有些傻气,周劲野毫不介意,把手机一放,终于能睡着了。 他答应了林觉晓单纯地睡觉,但手还是不老实地凑了过去,他怕惊扰到林觉晓,动作很轻地把林觉晓抱在了怀里。 周劲野的下巴在林觉晓的发丝上轻轻地蹭了蹭,才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林觉晓的房间,林觉晓的床,而林觉晓本人还在他的怀里。 周身都是林觉晓的味道,一点点填满了他的心间,周劲野睡得无比安慰。 第二天吵醒林觉晓的是门铃声,还有震动的手机铃声,他迷迷糊糊地去拿身边的手机,却发现自己难以动弹。 这时候他才发现周劲野挂在了他的身上,他刚起了个身,就被周劲野拽回了原位。 林觉晓勉强够到了手机,接了电话,听到声音的那一刻,林觉晓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现在格外地清醒喊道:“妈。” “觉晓,我和你爸在门外,我们来给你过生日,你出来开下门。” 林觉晓更慌了,他好久没那么失分寸了,无意识地吞咽了下口水,急急忙忙地开口道:“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刚起床。” 他拍了拍周劲野搂在他腰上的手臂,本意是想让周劲野松开,没想到周劲野搂得更紧了。 周劲野睡得比他更加的迷糊,张口就贴着手机来了一句:“谁啊?” 声音清晰,林觉晓听见了,电话那头的张慧英也听见了。 你取这个名字干什么? 林觉晓下意识地先捂住了手机听筒,但为时已晚,张慧英的声音传了过来——“觉晓,你和别人一起睡吗?” 周劲野就靠在林觉晓的身边,头都快挤到了林觉晓的枕头上,当然听得到这电话声。 他也猛地清醒了过来,张慧英的声音比拿冷水浇在头上都好用,更加让人提神醒脑。 周劲野屏住了呼吸,连口气都不敢喘。 他见过张慧英,再加上这和林觉晓说话的语调,周劲野动动脚趾都能想到是谁打来的电话。 周劲野知道自己闯了祸,只敢心虚地盯着林觉晓看。 林觉晓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他先是安抚性地冲周劲野招招手,然后强装镇定地道:“嗯,是劲野,他昨晚跑过来给我送礼物。然后那时候天已经黑了,我看他一个人回去不放心,就把他留在家里了。” 他来不及细思这段话存不存在逻辑问题,只敢继续头皮发麻地往下道:“客厅的被子也没用过,反正我们两个大男人,就一起睡了。” “劲野啊?”张慧英倒也没多疑,“那你先出来给我和你爸开个门。” 林觉晓终于松了口气道:“好。” 他低头看了眼他和周劲野,还好,他们两个身上的衣服都还是整整齐齐。 林觉晓自己都慌得要命,还要提起精神安慰周劲野:“别慌,我妈不知道。” “我先去给我妈开门。”林觉晓下床穿拖鞋道,“你待会再出来,不用怕,就像以前一样就行。” 话是这么说的,林觉晓自己都站在门口调整了很久的呼吸,才打开门。 他牵着唇角冲张慧英和林国源笑了笑,喊道:“爸、妈,你们怎么过来了?” 他有出柜的准备,但并不想在这个场景出柜,过于刺激和折寿。 张慧英走进来道:“来给你过生日啊,怕你一个人在家里连个生日都不好好过。” “别担心,我们陪你吃个午饭就走了,晚上你和玉晨他们玩去就行。” 她探头看了看屋里,问道:“劲野呢?” 林觉晓的心跳控制不住地咯噔了下,他咳嗽着道:“他刚睡醒呢,待会就出来呢。” 他把林国源手中买的菜先接了过来,手忙脚乱地道:“你们先坐、先坐。” 张慧英往沙发走,却诧异地挑了下眉,她指着靠在沙发边上的吉他问道:“觉晓,你的吉他吗?” “不是。”林觉晓反射性地否认,然后慌慌忙忙地跑过来。 昨晚的场面太混乱,吉他甚至还没被装进包里,林觉晓抱着吉他边往包里塞,边解释道:“劲野的,他昨天背过来的。” 张慧英纳闷道:“他背个吉他过来干什么,不嫌累吗?” “他昨晚在外面弹吉他,直接跑过来的。”林觉晓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林父又指了指桌上的单反问道:“那这个呢?” “我的!” 说多错多,林觉晓干脆咬牙应了下来,他把单反塞进封闭的柜子里,免得待会再聊到这个单反,和周劲野的答案不一样。 “你放进去干什么?”张慧英很不解,“我还想让你帮我拍张照呢。” 林觉晓背上的冷汗直出:“下次吧。” 也就是这个时候,周劲野同手同脚地从林觉晓的房间走了出来,不过好在只有林觉晓发现了他这个别扭的走姿。 张慧英温柔地笑着喊道:“劲野。” 周劲野猛地止住脚步,应了声:“阿姨,我先去刷个牙。” 林觉晓也像是逃一样地往洗手间走:“妈,我也先去刷个牙,刚起床,我连脸都还没洗。” 林觉晓轻轻地关了洗手间的门,虚脱地靠在了门上。 周劲野用气音问道:“怎么样?” 林觉晓同样用气音回答道:“暂时没事。” 他们不能在洗手间待太久,林觉晓拆了个新牙刷,两人现在都平静了不少,没有刚才的那阵惊慌。 林觉晓准备先一步出去,但手腕突然被周劲野拽住了,周劲野在他的身后道:“要是真被发现了,我会替你挨揍的。” “不至于。”林觉晓终于轻松地笑出声,“我爸妈都不打人。” 最起码在林觉晓有记忆开始,他爸妈都没对他动过手,一直都是能讲道理就讲道理。 讲不通的道理就耐心地讲两遍。 林觉晓神色自然了不少,他抬头看了眼钟,发现现在其实已经快十点了。 如果他们想吃午饭,过一会儿就得做午饭。 林觉晓坐到张慧英的边上,问道:“妈,你们买了什么菜过来?” 林国源代替张慧英回答道:“买了点基围虾,还有小排和条鲫鱼。” 他皱了下眉问道:“本来以为就我们三个人,现在劲野也在,要不要再去买个菜?” “不用了,爸,够吃。” 周劲野正好走出来,他慌忙地要这手道:“爸……” 他的称呼一不小心被林觉晓带了个偏,连忙改口道:“不是,叔叔,不用了,这几个菜够了。” 林国源点头道:“那行吧,我先进去做饭,觉晓你陪你妈聊会天,她每天在家里就念你。” 张慧英瞥了他一眼:“还说我呢,你每天不也念叨他。” 她又突然转过头和气地问周劲野道:“听觉晓说你搬出去了,那劲野你现在跟玉晨住一起吗?” “没。” 周劲野的下一句差点就是“我住在楼上”,还好被他及时吞了回去,补充道:“我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 “那么独立啊?”张慧英感慨道:“要是和玉晨住不习惯的话,你重新搬回来和觉晓一起住也没事。” 闻言,林觉晓和周劲野下意识地都抬起头,他们的视线在空气中短暂地碰撞了下,然后都躲闪着别开,默契地沉默了一阵。 为了缓解尴尬,林觉晓起身把放在茶几上的摇控器拿了过来,他把摇控器塞到张慧英的手上道:“妈,你看电视。” 他的手来不及收回,就被张慧英抓住了。 张慧英保养得很好,也不怎么做家务,一双手和二十多岁的少女没多少差异,皮肤也很光滑。 她的目光落在林觉晓的手上,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觉晓,你怎么买戒指了?” 林觉晓的喉咙一梗,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张慧英下面就接二连三地问出了好几句—— “怎么还戴在右手中指?” “谈女朋友了?” “怎么不跟我和你爸说一声?” 张慧英的语调一直都是温温柔柔、不急不缓的,但林觉晓被问出了冷汗,就连坐在旁边的周劲野也开始紧张。 林觉晓昨晚忘记把戒指摘下来了,早上起来的时候完全忘记了戒指的存在。 瞒着他妈妈那么重要的事情,林觉晓还是觉得有些愧疚。 可能是从来没有做过那么出格的事情,林觉晓撒谎的时候控制不住地吞咽了下唾沫:“没谈女朋友……戒指是我自己买着玩的。” 张慧英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没谈女朋友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张慧英嗔怪地看了林觉晓一眼:“你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喜欢瞒着家里,你怕什么,我很尊重你的恋爱自由。” 她冲周劲野仰了仰下巴道:“劲野你说,觉晓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对象本人周劲野被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磕磕绊绊地道:“他、他没谈恋爱。” 周劲野都是这个反应,张慧英更加确立了心里的揣测——他儿子一定是谈恋爱了。 但张慧英也想不明白林觉晓怎么不跟他们说? 按着林觉晓的性格,估计在一起也是想了很久的,肯定是会把人家女孩子带回家的。 不过林觉晓现在也是铁了心不说的样子,张慧英也不会继续问下去,换了个话题问林觉晓。 她问问林觉晓的工作情况,偶尔把话题绕到周劲野的身上,问问大学的计划。 他们三人聊了一个小时,也差不多能吃饭了。 林国源还给林觉晓煮了一碗长寿面,每年生日,林国源都会给林觉晓煮一碗。 吃完饭,林父林母就打算回家了,站在玄关门口,张慧英突然叫住了周劲野,她冲周劲野弯了下眼道:“劲野,跟阿姨加个微信行不行?” 张慧英是真的喜欢周劲野这个孩子,懂事听话,长得也好看,还独立。 周劲野下意识地摸出手机,调出微信二维码递了过去。 “滴——” 张慧英一扫,脸上的笑容确实一僵。 周劲野暂时还没意识到问题存在,但张慧英忽然犹犹豫豫地喊道:“劲野。” 他反射性地“嗯?”了声。 周劲野就听到张慧英问道:“你这网名怎么叫‘处处闻啼鸟''啊?” 张慧英看了站在周劲野身边的林觉晓一眼,她的手抓着手机,语气惊疑不定道:“我怎么记得觉晓的微信名……” 她的话没说完,但周劲野猛地想起来了。 微信名是他昨晚一时冲动改的,改完就睡觉了,早就把自己干得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他僵硬着脖子,本能地转过头去看林觉晓。 林觉晓现在满眼的震惊,他没有说话,但周劲野读懂了他的眼睛里在说什么—— 你取这个名字干什么? 你的觉晓哥 冷静,周劲野在心里警告了自己一遍。 越是现在这个情况,他就越不能露马脚,周劲野使劲地拿手指掐了掐掌心,尽量维持住面上的镇定:“阿姨,这网名我改着玩的,我看觉晓哥的网名叫那个,我就随便跟着改了一个。” 这话他自己说出来都不信,但张慧英却好像信了。 估计是张慧英也没往那方面想,她笑了笑道:“那你们关系很不错。” 她换了鞋,冲林觉晓和周劲野摇了摇手道:“那我和你爸先走了,妈给你包了个红包在枕头底下,你记得拿。” 林觉晓一愣道:“妈,我有钱的。” “给你就拿着,又不多。”张慧英帮着林觉晓理了理领口,“我们先走了,你一个人少吃外卖,又不是不会做饭。” 张慧英和林国源终于走了,林觉晓已经出了身冷汗,背上都是黏腻腻的感觉。 他忍不住地叹了口气,真是鸡飞狗跳的一个早上,林觉晓估计自己几十年后都不会忘记这个早上,处处都是破绽,要不是因为他爸妈知道他把周劲野当弟弟看,也说不定会往那方面想。 不过林觉晓倒也不怪周劲野,反正这也是迟早都要面对的事情,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他也不怎么能接受以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出柜。 林觉晓实在是想不明白,问道:“你这名字什么时候改的。” “……”周劲野可能也觉得自己有些丢脸,言简意赅地道,“昨天。” 林觉晓发现他和周劲野之间还是存在代沟,他有时候的确摸不透十八岁男生的想法,他憋不住问道:“你改个这个名字干什么,很好听吗?” 处处闻啼鸟,这怎么看都不好听? 周劲野的耳朵孤零零地红了,他为自己昨晚的冲动之举做出了代价:“情侣名。” “……” 林觉晓静了一瞬。 他没谈过恋爱,没有情侣名这个概念,周劲野这一说,林觉晓才意识到,他和周劲野谈得一直就像是个地下恋。 林觉晓放轻声音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受委屈了?” 周劲野:“?” “我都没有发过朋友圈公开过你。”林觉晓刷微博的时候看到过女生因为这种问题抱怨自己的男朋友,见周劲野没有反应,林觉晓耐心地追问道,“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主动和别人说过我们的关系,还是因为你觉得我都没跟我爸妈说清楚?” 说实话,周劲野很想让别人知道——林觉晓是属于他的。 但周劲野也知道,这个事情不现实,他不想逼迫林觉晓在别人面前暴露他的性取向,毕竟在这个社会压力之下,说不定会影响到林觉晓的生活甚至是工作。 “我不委屈。”周劲野道,“再等等。” 再等等,等他再长大些;再等等,等他有了工作之后;再等等,等到他有能力保护林觉晓的时候。 周劲野抱住林觉晓,他刚骤缩的心跳已经放松了下来,他在林觉晓的耳边道:“我不需要你每次都为我考虑。” 他亲了下林觉晓的嘴唇,继续道:“我知道你喜欢我,这样就够了。” 他在和林觉晓在一起之前,就跟林觉晓说过——“他的占有欲很强”。 林觉晓当时什么都没有说,但后来,周劲野却发现,林觉晓重新开了个微信号,他把自己工作和私人的微信分开了,很礼貌地把当初让周劲野吃醋的季怡嘉放到了工作微信上。 除此之外,林觉晓从来没有避开他做其他事情,就连出去吃个饭都会要么会带上他,要么就是会先一步和他说,偶尔回来得晚些,也会给周劲野带一份夜宵。 周劲野还知道林觉晓的手机密码,林觉晓有时候甚至还会把自己的手机毫无芥蒂地丢给周劲野玩。 他什么都没说,只用行动来表示。 下午,林觉晓推掉了周玉晨热烈的邀请,和周劲野两个人出去看了场电影。 林觉晓挑了周劲野爱看的悬疑片买票,电影播放到一半,周劲野猫着腰出去了一趟,林觉晓勾了勾唇,他猜周劲野是给他订蛋糕去了。 刚周劲野坐在他的身边,手机屏幕蹭亮,林觉晓也不想看到的,但目光一瞟,一不小心就看到了周劲野屏幕上满屏的蛋糕图片。 他看破不说破,等周劲野再次回来的时候,就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林觉晓还使着坏问了句:“去干嘛了?” 周劲野还挺会装的,侧脸在影院的光线下落成一个剪影,“去上了厕所。” 林觉晓在心里笑得更开心了,晚上他们在楼下的超市买了菜,准备带回家自己做饭,和林觉晓想的一样,他进厨房洗个菜的功夫,桌上就多了个蛋糕。 只有他们两个人,为了避免浪费,周劲野只定了一个四寸的蛋糕。 蛋糕上画着两条狗和两只猫,还点了个“24”的蜡烛。 林觉晓忍不住地叹了口气,自嘲道:“马上就要到而立之年了。” 他冲周劲野眨了眨眼,像是在开玩笑:“我现在可以算是比你大六岁了。” 周劲野走过来,拿打火机帮他点了蜡烛,火光在风中晃动了几下,他轻声道:“再过几个月我也十九了,我们还是差五岁。” 他捂住林觉晓的眼睛,像是当初林觉晓帮他过生日一样,低声催促道:“快点许愿。” 林觉晓闭上眼睛,嘴角憋不住地往上挑。 很多人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但林觉晓不这么认为,愿望就是要说给爱你的人听,只有他们才会实现你的愿望。 他冲着周劲野笑道:“希望年年有你。” 蜡烛像是会跳舞,雀跃地舞动着,林觉晓缓声道:“还希望我们劲野平平安安。” 林觉晓没有什么其他愿望,他的人生一直平平淡淡,这也是他最喜欢的生活方式。 他只希望自己将来的人生也是这样,不需要太轰轰烈烈,平安顺遂就好——和周劲野。 * 暑假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周劲野还没跟林觉晓待够,开学的时间就到了,他得去学校报到了。 n大虽然也是在宁城,但离林觉晓的家还是有段距离,周劲野强烈地表示自己可以每天早起去上课,但林觉晓的意思是——“不行,这样你太累了,只有周末能回来”。 所以周劲野虽然有千百般不愿,他还是得乖乖地提着行李箱去学校报到,林觉晓开着车送了他去学校。 周劲野照例是一个行李箱,一个包,什么东西都不多带。 林觉晓只能送他到学校门口,因为不让家长一起陪进去,不过门口有志愿者帮忙拿行李。 周劲野坐在副驾驶不动,为了躲避太阳,他的脑袋上戴了顶鸭舌帽。 他闷闷不乐地道:“不想走。” 林觉晓笑了声道:“你现在不想走也得走。” 他帮周劲野调试了下帽子的角度,笑眯着眼道:“去吧,今天不用上课,我在外面等你,你放完行李我们一起去附近逛逛。” 周劲野突然解了安全带,凑过去吻林觉晓。 外面茂密的树叶被风吹得“簌簌”响,车厢内的周劲野压着林觉晓亲了很久,他又在林觉晓的嘴唇上轻咬一口。 周劲野情绪不佳地道:“我先走了。” 周劲野下了车,一个人独立自主地拖过行李箱,门口的志愿者学姐一看到他眼前一亮,默契十足地都围了上来。 “学弟一个人吗?” “学弟什么系?” “学弟需不需要人帮忙?” 周劲野礼貌梳理地回答了几个问题,下意识地就回头看停在背后的车,他把帽檐压低了些道:“谢谢,我一个人可以的,请问报道是在前面的操场吗?” 坐在车内的林觉晓看得一清二楚,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确实是有些吃醋了。 林觉晓笑了声,语调忍不住地有些发酸:“人气还挺高的。” 校门口不能久停车,林觉晓找了个附近的停车场停了进去,再把定位发给了周劲野,自己把车窗窗户降下了些,准备睡一觉。 吵醒林觉晓的是轻微的扣窗声,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外面的周劲野,林觉晓自己还没清醒,反手就解了车门锁。 周劲野没绕到副驾驶,反而拉开主驾驶的门。 林觉晓还没反应过来,脸颊上就落下了一个一个吻,最后他又习以为常地抬起下巴和周劲野接吻。 林觉晓知道,这是周劲野独有的撒娇方式,别扭又可爱。 最起码林觉晓是这么觉得的。 他被周劲野亲得呼吸有些重,还是挠了挠他的下巴道:“又撒娇?” 周劲野老老实实地坐回了副驾驶,他的语气有些略微地不爽:“王磊说他也今天开学,想和我们一起吃个饭。” 他有种二人世界被打扰的不快。 “王磊吗?”林觉晓对他有印象,“行啊,你让他挑个店吧,我请客。” 最后周劲野没有问王磊的意见,挑了家林觉晓喜欢吃的日料店。 林觉晓让周劲野先下车,自己去找停车位。 他们定了个包间,竹门一打开,王磊就看到了臭着一张脸的周劲野,他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会儿,问道:“我觉晓哥呢?” 周劲野瞬间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瞄了他一眼。 王磊顿时领悟,他举起手做出了个投降的姿势,无语道:“行行行,你的觉晓哥!” 他在心里骂道,呸,死gay! 你乖 三人吃完饭之后,周劲野和王磊就得回学校。 王磊考上的学校就在周劲野学校的附近,林觉晓把他也一起顺路带回去了。 路上,王磊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后座,还要频频接受周劲野扫过来的视线。 他无语,冲着周劲野直白地翻了个白眼。 反正林觉晓在,周劲野都不会骂他。 “劲野。”林觉晓问道,“见过你舍友了吗?” “见过了。”周劲野点了点头道:“我是我们寝室最晚到的,剩下的人正好都在。” 林觉晓大概是想到了以前不怎么愉快的事情,犹豫了下问道:“感觉舍友人怎么样?” 周劲野想了想道:“感觉都不错。” “好。”林觉晓笑着道。 林觉晓先把电灯泡王磊送到了学校门口,和他挥手告别之后才往n大开。 这次是真的要分离了,周劲野要军训,他们可能要两个礼拜不能见面。 周劲野格外地难受,眼见校门越来越近,周劲野孩子气地道了句:“我不想开学。” 林觉晓哄着他道,“就两个礼拜,马上就能见面了。” “两个礼拜。”周劲野低声重复了遍,叹了口气喃喃道,“好长。” 他就没和林觉晓分开那么长时间过。 林觉晓再次把车停在校门口,他陪着周劲野下了车,准备送他到学校门口。 外面的人流还是熙熙攘攘,白天的志愿者都还在,还有新来的学生。 林觉晓忍不住絮絮叨叨起来:“男寝的洗衣机如果是一个楼公用的你最好不要用,会有人把鞋子丢进里面洗。” “舍友或者同学找你帮忙的话,不太麻烦的话还是要帮一下的,但要是一直让你帮忙带饭之类的,还是要拒绝。” “还有就是你应该要军训,晒黑是小事,但晒伤是大事,你又比较容易晒伤,我给你买了防晒放包里,千万不要嫌不好意思不用。” 他啰哩啰嗦地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周劲野也没有听进去。 林觉晓最后推了推周劲野的手臂问道:“劲野,听进去没?” 周劲野“嗯”了声,也不知道是真听进去了,还是假听进去了。 他拉着林觉晓的手站在校门边上,在众目睽睽中,凑过来去亲了下林觉晓,一字一句地道:“我走了,你要想我,每天都要想我。” 周劲野冲林觉晓挥了挥手,闷闷不乐地道:“真走了,晚上记得跟我打视频。” 这是他们几天前就说好的。 周劲野回了寝室,寝室里的剩下三个人都还在。 其中一个大高个操着爽朗的东北口音,招呼道:“来来来!兄弟们!我们先建个微信群行不行?” “面对面建群啊!密码1258!” 周劲野摸出手机,输了“1258”进去,“处处闻啼鸟”这个名字夹在四人中格格不入。 大高个叫张玮,他一瞪眼睛,忍不住指着问道:“这是哪个兄弟?” 周劲野很冷静地应了声“我”。 他这名字自从改完之后,已经碰到好几个人来询问,王磊甚至直接跑过来嘲笑他,虽然结局是王磊被周劲野拉黑了一小时。 看着张玮欲言又止的样子,周劲野自觉地做了补充:“情侣名。” “哈?”张玮道,“兄弟你有女朋友了啊?” 另外个叫陈子宁的男生附和道:“他长那么帅,有对象很正常吗?” “不是女朋友。”周劲野言简意赅道,语气平淡地问道,“你们会介意我的性取向吗?” 剩下的三人一梗,然后忙摇着头道:“没事没事,不介意不介意,无所谓无所谓。” 周劲野的外表很能骗人,看着高冷,最开始他们三人也是这么认为的,事实上——周劲野也是真的高冷。 但他们没人敢相信,周劲野竟然是个秀恩爱狂魔。 随便举几个例子来讲,比如今天张玮看到周劲野在途防晒霜,就随口问了句:“你还涂防晒啊?” 于是周劲野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道:“我男朋友给我买的,他担心我晒伤。” 再比如陈子宁捧着换洗衣服问周劲野道:“你要不要洗衣机,我抢了两个。” 周劲野抬起眼,看了他一眼道:“谢谢,但我男朋友让我自己洗衣服。” 又或者是另外个舍友刷着短视频,看到只无比可爱的小猫咪,就把手机递到周劲野面前分享道:“这猫好可爱啊!我以后一定也要养猫,劲野你想不想养猫?” 周劲野皱着眉头思考了会,而后道:“我挺喜欢猫的,但我男朋友家里已经有两只猫了,养不下了。” 他们三人最后终于见到周劲野传说中的男朋友了。 那天他们刚军训完一个礼拜,方队表现得好,教官大手一挥提前一步让他们解散,他们寝室正准备约着出去吃一顿。 走到一半,周劲野的电话响了,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心了起来,他接通电话,张口就是一句:“哥。” 周劲野已经在寝室煲了很多电话粥了,他喊“哥”,就说明是在和他的男朋友通电话。 “劲野?”林觉晓的声音含着笑意,“在哪呢?军训结束了吗?” 周劲野的眼睛控制不住地弯了弯道:“刚结束,准备和我舍友去吃饭。” 林觉晓笑出来的气音挠得他耳朵痒痒的,周劲野听到林觉晓道:“那加我一个行不行,我在你们学校门口。” 周劲野的脚步瞬间止住:“你过来了!?” “是呀。”林觉晓道,“想给你个惊喜的,应该没变成惊吓吧?” 周劲野的语气变得急起来:“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过来!” 他下意识得就要往校门口跑,又想起来了什么,回头道:“我男朋友来了,我先过去。” 没等别人叫住他,周劲野就只剩下了个背影。 周劲野用了百米速度冲刺到校门口,他身上还穿着军训的迷彩装,显得他身高腿长,脚上还踩着军靴。 他走近了些,就看到了站在车旁的林觉晓。 林觉晓提前准备了湿巾,举起来帮他擦了擦汗,他仔细打量了周劲野一眼,忍不住夸道:“很帅。” 他又问道:“你舍友呢?” “一定要带他们吗?”周劲野小声嘟囔道,“就我们两个不行吗?” 林觉晓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你们寝室四个人的聚餐,我本来就算是家属,你舍友介不介意我一起?” 周劲野摇着头道:“他们不会介意的。” 周劲野的舍友也来得很快,看到林觉晓就知道他是谁了,别说,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确实挺登对的。 林觉晓和周劲野打电话的时候就知道了,周劲野把他们两个关系直接公开的事情,他当时还教育了周劲野几句。 他冲周劲野的舍友们友好地笑了笑道:“你们好,我是劲野的男朋友。” “介意我一起吃饭吗?”林觉晓问道,“不介意的话我开车过去,我们一起?” 张玮第一个点头:“行啊!劲野男朋友也是我们兄弟!” 林觉晓很会聊天,车里的气氛也不尴尬,就是周劲野有点醋了。 大学生聚餐最喜欢的还是火锅、烤肉,这次就准备去附近的海底捞。 海底捞的服务一如既往地热情,他们在五点前下了单,林觉晓调侃道:“没想到我现在还能蹭上大学生折扣。” 张玮好奇地问道:“觉晓哥你几岁了,看着也没比我们大多少呀?” “我二十四。”林觉晓比了个“六”,继续道,“我比你们大六岁。” 张玮又忍不住地问道:“那觉晓哥你是干什么的呀?” “我吗?”林觉晓笑着回答道,“我是兽医。” 大概是这个职业引发了几个大学生的好奇心,他们止不住地缠着林觉晓问了很多东西,林觉晓回答地也很耐心。 他们问什么就答什么。 吃完饭林觉晓照例送了他们回学校,周劲野身上的低气压已经很重了,他们三人很有眼力见地就撤掉了。 林觉晓憋着笑问道:“劲野,怎么了?” 周劲野盯着他,不说话。他一身火锅味还要凑到林觉晓的面前,不过还好林觉晓也不生气。 林觉晓轻声地问道:“吃醋了?他们不都是你朋友吗?” 周劲野还是很不开心,他抿了下唇,坦诚地道:“我不高兴。” 他以前其实挺成熟的,只是在恋爱之中,林觉晓总是在迁就他、照顾他,让他控制不住地变得幼稚了些。 “你明明是来看我的。”周劲野不高兴地道,“怎么全程都在和他们说话。” “劲野。”林觉晓喊了声他的名字,笑着道,“怎么那么可爱?” 车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周劲野低下头吻他。 饭后他们嘴里都嚼了海底捞的薄荷糖,接吻的时候薄荷的甜味在舌尖蔓延。 林觉晓的下巴不自觉地扬起,突出的喉结有种别样的性感。 周劲野没忍住,低下头轻轻地舔了口林觉晓的喉结,林觉晓下意识地抓住了周劲野的头发,但也没用力。 他的声音有些哑道:“别闹。” 林觉晓挺庆幸的,把车停在了小角落里,都没什么人经过。 他揉着周劲野的头发,在他的耳边轻声道:“你乖。” 行不行嘛—— 周劲野上了大学之后才发现,林觉晓以前说上了大学就轻松完全是在糊弄他,让周劲野烦的不仅是学业,还有那些不得不参加的课外活动。 最让周劲野烦的是,他只能一个礼拜见一次林觉晓,偶尔甚至连一个礼拜都见不到一次。 林觉晓有空的时候也会开车过来找他,周劲野终于熬过了一个学期,能放一个短暂的寒假,也是可以和林觉晓腻歪在一起的寒假。 他昨晚就开心得失眠,第二天起来挑了半天衣服,最后还是穿了件长款的羽绒服。 周劲野军训的时候晒黑了一点,但这还不到几个月,就再次白了回去,他提前交卷出了考场,率先拖着行李箱准备去校门口等林觉晓。 林觉晓比他到得更早,隔得老远,他冲着周劲野摇着手道:“劲野!” 虽然是冬天,但路旁的树叶并没有掉光,枝干上挂着几片稀散的叶,在风中开心地抖动了几下。 周劲野拖着行李箱小跑过去,开心地一把抱住林觉晓,喊道:“哥。” “上车。”林觉晓被他抱在怀里道,“外面冷。” 车上置物的地方放了杯咖啡,林觉晓指着道:“给你买的,应该还是热的。” 林觉晓瞧着周劲野的黑眼圈,问道:“期末周是不是很累?” “还行。”周劲野揉了揉自己发酸的眼眶。 期末周肯定是很累的,他已经连着好几晚都熬到了两、三点,白天还要一大早起来复习。 但周劲野不想让林觉晓担心,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现在看到了林觉晓,还抱到了林觉晓,再过一会,他还可以亲到林觉晓。 林觉晓道:“你要是累的话就眯一会眼睛。” “不用。”周劲野支起身来,眼底的疲惫一扫而空,“我不困。” “那今晚要和我一起出去吃饭吗?”林觉晓问道,“还记得上次打篮球的那几个人吗,就他们几个一起,还有你哥。” “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就陪你一起在家里吃。” 周劲野想了想道:“去吧。” 这次他出场的身份可和以前不一样了,上次是周玉晨的弟弟,但这次——他可是林觉晓的男朋友。 周劲野出考场的时间正好,三点多,赶到约好的晚饭地点也正好。 他们甚至还比剩下几人还早了一步。 林觉晓他们聚会都习惯于定小包厢,地点还是定在了他们以前聚会就经常去的地,周玉晨和老板最熟,早一步跟老板打了招呼。 包厢里暂时还没人,林觉晓随意地拖了把椅子坐下,看了下他们四人群的消息后道:“他们都快来了。” 林觉晓把厚厚的菜单递给他:“你喜欢吃什么自己先点吧。” 也就是这个时候,周玉晨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现在的工作倒是没有以前那么忙了,进来的时候,周玉晨的表情还是很复杂。 周劲野和林觉晓刚在一起的时候,周玉晨花了很长时间接受,第一次和他们吃完饭后,周玉晨抽了一烟缸的烟。 现在,他已经习以为常,但还是忍不住地戴上痛苦面具。 周玉晨皱着眉听周劲野报菜单:“糖醋里脊、白切鸡还有水煮娃娃菜。” 他报的都是林觉晓喜欢吃的菜,林觉晓大概也是听出来了,他嘴角一笑,把周劲野手里的菜单重新拿了回来:“再来一份黑椒牛仔骨。” 很明显,林觉晓是在帮周劲野点菜。 周玉晨拉开椅子坐到他们的对面,不是很理解:“你们这是玩什么情趣呢?” 都拿着菜谱,就是不点自己的菜,一定要对方帮忙点才开心是吧? 陈超和杜鹏池也来得很快,他们两估计都是刚下班,杜鹏池是老师,穿得倒是休闲点。 陈超估计刚从公司出来,穿得还是笔挺得西装。 周玉晨憋着笑道:“超哥,刚卖完十亿保险出来啊?” “滚!”陈超没什么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刚谈完十亿的生意行不行?” 周玉晨“啧啧”了几声,往里面挪了些,给陈超和杜鹏池让了位置。 陈超一坐下去,就对上了周劲野的脸。 当初打球的时候他被周劲野盖了无数个冒、截了个无数个球,到现在都还有阴影存在。 陈超抬起手,尴尬地喊了声:“弟弟。” 他们其实现在都知道周劲野和林觉晓之间的关系,但也找不到更加合适的称呼,就“弟弟”这么叫了。 周劲野略微有些不太满意这个称呼,但还是点了下头表示回应。 杜鹏池本就是偏向内敛的性格,他推了推脸颊上的黑框眼镜,笑了笑没说话。 这家店的菜量都很小,林觉晓他们刚点的几道菜不够,周玉晨又问着他们的意见加了几道菜。 饭吃到一半,林觉晓离席去接了电话。 他们点了酒,杜鹏池先给自己斟了杯,又突然起身给周劲野倒了杯。 他清了清嗓道:“弟弟你是在和觉晓谈恋爱是吧?” 周劲野抬眼,平淡无波地“嗯”了声。 “觉晓是和我快十年的好朋友了。”杜鹏池摩挲着杯子缓缓道,“虽然现在是我也是第一次见他谈恋爱……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希望你好好对他吧,因为我知道觉晓他肯定对你很好。” 这番话完全是在林觉晓朋友的角度来说的,因为杜鹏池觉得就是周劲野把林觉晓掰弯了的。 林觉晓又是那个老妈子性格,谈起恋爱来肯定是无条件依着周劲野的。 “哎!”周玉晨不乐意了,他现在和周劲野的关系还不错,“你这什么意思,说得我弟弟跟渣男一样。” 杜鹏池短暂地笑了声,也没继续说什么了,举起杯和周劲野碰杯,声音爽快:“来,弟弟碰一杯!” 在场的各位,没有人知道周劲野是一杯倒,但他自己知道。 他举起杯子,又觉得现在这个情形看起来非喝不可,周劲野沉下眉,刚要往嘴里灌。 林觉晓恰好在这个时候推门而进,周劲野忽然灵光一闪,趁着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看林觉晓,他把杯子中的酒迅速往身后一倒。 “劲野?!”林觉晓捕捉到了他放下杯子的那一幕。 “你们谁给他喝酒的!”林觉晓惊呼道,“他一杯倒啊!” 像是为了配合林觉晓,周劲野皱着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的眼睛眨了眨,见林觉晓走过来,周劲野的手臂一伸,毫不犹豫地搂紧了林觉晓。 “醉酒”变成了最好的借口,周劲野那脑袋在林觉晓的身上蹭,现在他反而可以理直气壮地黏着林觉晓了。 林觉晓无奈地伸出手摸了摸周劲野的脸,叹了口气道:“我先带他回家了。” 杜鹏池一脸茫然,抱歉地道:“我真不知道他一杯倒,他也没说啊?” “没事。”林觉晓道,“他就这个脾气。” 林觉晓摊开手放到周劲野的面前,耐心地哄道:“劲野,牵我的手,我们一起回去。” 周劲野装模作样地沉默了很久,才从鼻腔“嗯”了声,他把手放在林觉晓的手上,刻意做出脚步踉跄地样子。 为了扶住他,林觉晓贴得离他更近了。 林觉晓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想让周劲野坐进去,但没想到,这次醉后的周劲野比上次听话许多,不需他多言,周劲野自觉地坐了进去。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到了家,一开门,周劲野就突然开始发力,林觉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劲野抵在了门上亲。 奇怪的是,周劲野的嘴里没有酒味,更多的是他最开始喝的橙汁味道。 林觉晓被他亲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地伸出手揽过了周劲野的脖子。 猫咪的叫声绕在他们的腿间,今天这个吻格外地持久,像是要持续到天荒地老。 林觉晓的脚下一空,周劲野突然把他抱了起来,男生的臂力强大,一下子就把他抱起来放到了沙发上。 周劲野的手伸了进来,撩开衣摆摸到他的腰身,甚至还有往上摸的趋势。 林觉晓的表情一变,因为他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他很平静地喊了声:“周劲野。” 连名带姓地喊,在这个情况下显得格外严肃。 周劲野还想装醉浑水摸鱼过去,他的后颈就被林觉晓握住了,下一秒,他听到了林觉晓无比平静的声音—— “真正醉了的人是石/更不起来的。” 周劲野的动作一僵,他的手臂还撑在林觉晓的脸庞,他凑过脸去,去亲林觉晓。 既然被林觉晓戳穿了,他也不想装了,干脆就捧着林觉晓的脸亲,像是在用亲吻赎罪。 亲完,他在林觉晓的耳边问道:“那行不行?” ——行不行? 问题抛到了林觉晓的身上,他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他推着周劲野的肩,指着卧室的门道:“去房里。” 林觉晓是想自己走过去的,他的脚还没踩到地上,就被周劲野抱了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林觉晓抬头看,正好能看到周劲野锋利的下颔线,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官到,周劲野是真的长大了。 卧室的被子林觉晓今早没来得及叠,在床上混乱地团成了团,他的身子在床垫上往下陷了陷。 周劲野亲得格外地热情,手又不老实地伸了过来。 林觉晓的指尖泛红,打了下颤后,又被周劲野拢在了手中。 他被迫地抬起下巴,下颚线绷紧,弧度脆弱又漂亮。 周劲握起他的手,落下的吻虔诚。 林觉晓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比如说,周劲野为什么那么顺理成章地在上位? 完结 房间的空调温度打得很高,干燥得像是烈日下的沙漠,林觉晓的嗓子干得像是几天没喝水一样。 他的手指疲软地动了动,就惊醒了睡在一旁的周劲野,周劲野的眼睛微睁,被子在他的身上盖得不严实,往下滑之后,就露出了周劲野光洁背上的抓痕。 “哥?” 周劲野轻声喊道,嗓音有种别样的性感。 房间里的光线朦胧得昏暗,周劲野支起身去看林觉晓,林觉晓的眉头不自觉地皱着,迷迷糊糊地应了他一声。 林觉晓的声音沙哑,隐隐约约地好像在让他帮忙倒水。 周劲野迅速地撩开被子,赤着脚往客厅奔,茶几上的保温壶里还有些水,周劲野先倒了些试了试温,才把水倒在玻璃杯里往卧室的方向跑。 他小心翼翼地把林觉晓扶了起来,就着自己的手给林觉晓喂了水。 林觉晓的脸色看起来不怎么样,周劲野不安地问道:“哥……你还好吗?” 因为底气不足,周劲野的声音格外地小。 林觉晓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感觉都难以用言语描述,不像是疼,更像是酸软,现在好像无论干什么都使不上力。 他难得有些窝火,语调控制不住地冷淡了些:“你说呢?” 昨天晚上的情况太过混乱,林觉晓只剩下了几段记忆碎片。 第一段是周劲野从行李箱里摸出来了避/孕套,还有一管他不怎么认识的东西。 第二段是他的腿被周劲野抬起,腰部被紧紧地攥住,欢愉和疼痛在一起爆发,就像是柔软的花瓣被手指温柔地碾碎。 最后他记得的是周劲野赤裸的上半身,有汗水在皮肤上静静地往下滴,少年气与荷尔蒙复杂地揉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林觉晓的眼神涣散,能感受到周劲野落在他身上的吻,黏腻的,又充满着无与伦比地爱意。 周劲野很心虚,他还想说些什么,就见林觉晓红着耳道:“你去把裤子穿上。” 他这时候才猛地反应过来,慌乱地把地上的裤子捡了起来穿上,昨天他穿的还是条灰色的运动裤,现在穿得匆忙,皱掉的裤子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腰上。 周劲野的上半身还赤裸着,外面的光线透了进来,他的比例是天生的好,肩宽腰窄,恰到好处的肌肉上的抓痕红得扎眼。 要是周劲野的嘴里再咬根烟,那个事后感就更加强烈了。 林觉晓不忍直视,拔高了声音喊道:“你去把上衣也穿上!” 周劲野再手忙脚乱地把地上打底的短袖抓了起来,往身上套,穿完衣服他又局促地往林觉晓身上贴,再次小声地确认下:“你还好吗?” “昨天晚上我看过了……应该没——” 他还没说完,林觉晓就面红耳赤地吼道:“你不要往下说了!” 周劲野蹲在床边,仰起头看林觉晓,小声地道:“那你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 林觉晓敷衍地点了下头,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周劲野往门外走,根据他在百度上查到的经验道:“我去给你煮粥。” 当他在厨房低着头认真地熬粥时候,林觉晓扶着墙从外面走了出来,脚旁的小猫绕在他旁边调皮地咬他裤脚。 周劲野连忙放下自己手中的锅盖,飞一样地跑过去,他把小猫抱起来,不让它去骚扰林觉晓。 他问道:“要不要我抱你?” 手都伸出来了,被林觉晓无情地拍掉:“我自己走就行。” 林觉晓一坐上沙发,周劲野又黏了过去。 他抓着林觉晓的手指把玩,和他十指相扣着问道:“你生气了吗?” 周劲野现在一反昨晚在床上强势地样子,低声地道:“我错了……我下次不会那样了,下次你让停我就停下来。” 林觉晓揉了揉太阳穴,看着周劲野抿紧的嘴唇。 倒也不是生气,只是需要消化一下这个事情,他叹了口气,算是妥协地道:“你过来帮我按按腰。” 周劲野耷拉下来的无形尾巴仿佛又抬了起来,手一伸,再次开始抱着他黏糊糊地亲。 * 第一次折腾得太厉害,林觉晓的腰不是腰,腿不是腿,反正都临近了过年,他干脆把年假连着正月假一起请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心虚,周劲野现在听话得要命,大概就是林觉晓让他往东,他不仅就往东,还能撒腿跑一百米的程度。 但有一点,林觉晓发现周劲野现在是时时刻刻地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林觉晓不出门,他就全程抱着林觉晓腻在一起。 直到张慧英打了个电话过来,才打破了他们的二人世界,张慧英一般都是想林觉晓了,想让他回家吃饭,才会打电话喊他回来。 林觉晓接了电话,他犹豫了下道:“妈,我带劲野一起回来,可以吗?” 电话那头的张慧英迟钝了下,才笑着道:“行啊。” 林觉晓在周劲野放寒假前,跟他爸妈出了柜,但他怕给周劲野造成压力,所以一直没提。 当时他回了趟家,正在厨房帮张慧英择豆角,张慧英叹着气道:“你知道你隔壁家陈姨吧?她女儿你也见过,漂亮得紧,性格也好,现在找的工作也不错。” 林觉晓刚开始还以为他妈终于急到要给他介绍对象了,眼皮直跳。 但张慧英的下一句是林觉晓没想到的——“她家最近吵得厉害,她女儿说自己喜欢女生,你陈姨当场就扇了她一巴掌,说自己怎么都不同意,他们家大大小小地又吵了好几次,那女生也干脆,收拾了行李直接搬出家去了。” “要我说。”张慧英连叹着气道,“孩子要是真喜欢女生,你再怎么逼她也没用,现在闹到这种程度,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林觉晓择豆角的手一停,他从来没那么冲动,但胸口的情绪仿佛在翻涌。 他轻声地坦白道:“妈,那要是我喜欢男生呢?” 林觉晓还忘不了张慧英那时候的表情,她猛地扭过头来,温婉的五官说不上是失望,更像是片茫然,像是被一记重拳砸中。 父母在这方面总是双标的,厨房里安静了很久,张慧英才哑着嗓子开口道:“你让我想想。” 他们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张慧英表现得与往常无异,但在送林觉晓出门的时候,张慧英问道:“是劲野吗?” 林觉晓垂下眸,点了点头。 张慧英没继续说什么,只留下了句:“你让妈再想想。” 而今天张慧英打了电话过来,开口就是喊他回来吃饭。 这是他的妈妈,林觉晓自然能懂她的意思,挂了电话,他长抒了口气。 对于张慧英最后的决定,林觉晓隐隐能有所预兆,但在听到的那一刻,林觉晓心里的那块大石头还是落了下来。 “和我一起去吃饭吗?”林觉晓拿着手机回头看周劲野,他眉眼微弯,“带你去见妈妈。” 周劲野愣住,而后表情瞬间变得不可置信。 他大概是听懂了林觉晓的意思,周劲野一下子丢掉手里还没倒完的狗粮,他扑过来抱林觉晓,手足无措地问:“什么意思?” 林觉晓捏了捏他的耳垂,笑着道:“字面意思。” 现在临近傍晚,冬日的房间抑制不住地产生了寒气,但拥抱是温暖的,接吻也是。 周劲野的心跳剧烈,像是架子鼓的鼓点。 他在林觉晓的耳边喃喃道:“我真的好幸运。” 林觉晓被他亲得微微喘气,顺毛一样地捏着周劲野的耳垂,他说:“我也是。” 相遇是件幸运的事情,相爱更是——对谁都一样。 因为相遇和相爱都是两个人的事情,只有两个人在相伴相依时都产生爱意,那爱才叫爱。 番外1(见家长) 周劲野紧张兮兮地坐在车里,神经绷紧,他攥着拳头,就连林觉晓跟他说话他都要反应很久。 一月的傍晚,天幕已经渐渐低垂。 周劲野的喉结滚动了下,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摸上了车门,他偏过头看了林觉晓几眼,慌乱得自乱阵脚的心跳声才平息了下来。 “我好紧张。”周劲野低声地道,“我们这样算见家长吗?” 林觉晓发笑道:“你紧张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我妈,一起简单地吃餐饭而已。” 周劲野皱眉,声调因为急拔高了些:“这不一样!” 他的声音又小了下来:“现在……现在你妈都知道我们关系了。” 林觉晓安慰着他道:“别担心,我妈不会说些什么,而且我妈以前就说过,她很喜欢你。” “可我把你都拐走了……”周劲野很有自知之明地道,他又猛地反应过来问道,“那我是不是该给你妈买些礼物?” 周劲野翻出手机,又开始搜第一次去男朋友家里应该送些什么东西。 “不用。”林觉晓开始头疼了,“就吃顿饭而已,而且我爸应该还不知道,你没必要大包小包地提着去。” 林觉晓有点后悔没早一步告诉周劲野了,他应该先让周劲野做下心理准备。 总而言之,周劲野一路上的心都快吊到了嗓子眼,就算到了林觉晓家门口,他的表情也还是没松下来。 黑眸深沉,看起来很发愁。 林觉晓温声问道:“还是很紧张?” 周劲野犹豫地点了下头道:“有点。” 林觉晓还没拔车钥匙,他拨着钥匙晃了下,试探性地问道:“那要不不去了?” “这怎么行?”周劲野猛地一下抬起头来,小声地道,“是你说要带我回家见妈妈的。” “是呀。”林觉晓道,“所以别紧张。” 他把车熄火,握住了周劲野的手哄道:“我妈会喜欢你的,不用害怕,她只是想看看我们两个相处的怎么样,到底合不合适。” “换句话说,她只是想看看你喜不喜欢我。”林觉晓道,“我知道你很喜欢我,所以不用担心。” 周劲野大致上能理解林觉晓话里的意思,他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点,紧张还是紧张,但好了许多。 * 林国源出差了,家里只有张慧英一个人在。 林觉晓一进屋就闻到了满屋的喷香,张慧英很少下厨,但她的手艺向来都是一等一得好。 进了门,林觉晓先给跟在自己后面不自在的周劲野翻了拖鞋出来,“你穿这双吧,上次你来的时候穿的好像就是这双。” 还是那双小熊维尼的拖鞋,周劲野黑色的袜子挤在这鲜艳的色彩之中很不搭。 林觉晓再随便摸了双拖鞋出来,张慧英在厨房应该是暂时走不开,只能远远地喊道:“觉晓,过来了?” “嗯。” “劲野来了吗?” 林觉晓回头看了周劲野一眼,他笑着回应道:“也来了。” 张慧英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骨头汤走了出来,她今天把头发盘了起来,穿了件米白的羽绒服,身上温婉的气质更加明显。 她生林觉晓的时候还比较年轻,但现在也已经五十了。 虽然保养得好,但眼尾的细纹也已经很重了。 林觉晓赶忙跑过去,问道:“妈,厨房里还有菜吗,我去帮你端。” “还有几道。” 周劲野局促地叫了声阿姨,刚想跟着林觉晓一起去帮忙,就被张慧英叫住了:“劲野,就让觉晓一个人去好了。” 周劲野个子高,依在矮小的厨房门边,看起来畏手畏脚。 他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张慧英嘴角微弯,拉着他在餐桌旁坐下。 桌上摆着盆临近开花的墨兰,墨兰也叫报岁兰,顾名思义就是在春节前后开。 周劲野偷瞄了厨房里林觉晓的背影,他收回视线,想了想道:“觉晓哥也很喜欢在家里养花。” 张慧英的视线也转到了林觉晓身上,微笑着道:“他这习惯跟我学的。” “阿姨。”周劲野突然喊了声张慧英。 张慧英转过了头,林觉晓的眼睛像她,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 周劲野坚定地对上了她的视线,字字认真地点着头道:“我会对觉晓哥好的。” 他说完这句,林觉晓也正好端着吃饭的才走了出来。 张慧英做了很多菜,他们三个人吃其实过于多,但林觉晓也没问,因为他也知道他妈妈是什么意思。 周劲野作为他男朋友跟他回家,家里的菜当然不能少,他是男孩子,但张慧英还是想让周劲野觉得自己被重视到。 吃饭的时候也很和谐,张慧英看起来应该是接受了林觉晓的事情,她饱得最快,剩下的时间都在给周劲野和林觉晓夹菜。 周劲野埋头苦吃,就连张慧英夹到他不吃的东西,他也闷声不响地吃下去。 吃完饭,周劲野就站起来道:“阿姨,我洗碗吧?” “不用不用。”林觉晓把他拉着坐了下来,“你陪我妈聊会天,我去洗碗就行。” 现在是冬天,也不用担心桌上没吃完的饭菜臭掉,林觉晓把几个空碗和筷子拿进去洗,周劲野被他落在了原位,目光却频频地跟过去。 最后还是张慧英让他一起去帮忙,他才小跑地跟了进去。 他进去的时候林觉晓正戴着手套洗碗,周劲野走过去试了下水温,还好水是热的。 顾忌着背后的玻璃门,周劲野的动作不太敢解放自我,只能赖到林觉晓的身边。 林觉晓擦着碗,笑了下问道:“怎么跟进来了?” “阿姨让我过来陪你。” 林觉晓甩了甩手,憋着笑问道:“要不要健胃消食片,看你吃了那么多?” 他了解周劲野的食量,估计他现在是十分饱。 周劲野和张慧英两个人,一个是以为对方吃不饱,一个是对方夹的菜硬要往下咽。 周劲野皱着眉感受了下,慢吞吞地道:“还行。” 林觉晓手中的碗正好洗完,他把手套摘下来,伸手碰了碰周劲野的肚子。 他评价道:“鼓起来了。” 林觉晓亲测,周劲野是有腹肌的,看来今天是真吃多了。 等他们两个一起从厨房出去的时候,张慧英已经坐在沙发前看电视了,她问道:“今晚还回去吗?” 林觉晓犹豫了下道:“可能不回去了。” 他爸昨天刚出差,以前林国源都不在的时候,他都会搬回家陪张慧英一起住。 林觉晓询问似地看了周劲野一眼,等周劲野点头之后才道:“不回去了。” “那我去帮你收拾下房间。”张慧英道,“不过没客房,你们两个一起睡可以吗?” 林觉晓点了点头道:“没事。” 周劲野跟在后面进了林觉晓的房间,这是他第一次进林觉晓的房间——摆设很干净,靠墙是一排木制的书柜,上面的书都用塑封袋罩着,所以没有落灰。 林觉晓的床上还没来得及铺床单,旁边的床头柜上架着个相框,周劲野的注意力控制不住地往这上面移。 是林觉晓小时候的时候,应该差不多七八岁。 他小时候身上是有点肉感的,呆呆地盯着镜头,手上还抱着个大瓶的可乐。 周劲野在林觉晓的耳边失落地道:“要是我大你五岁就好了。” 张慧英帮着林觉晓铺了被子,她发现了周劲野的目光,问道:“要不要看觉晓以前的照片?” 林觉晓的眼皮狂跳,先阻止他妈:“妈!” 他一个人的拒绝没有用,周劲野一点头,张慧英就把放在床头柜里的相册拿了出来。 相册已经有点年岁了,纸张难免地有些老化,但里面的照片都保护得很好。 张慧英一边翻着相册,一边跟周劲野解释。 “这张是觉晓刚出生时候拍的,他那时候出来不哭,给我们都吓得,还是护士拍了拍他的脚他才哭出来的。” “这张是觉晓抓周的时候拍的,毯子上铺了一大堆东西,他什么都不要,就扑过来抱我。” “这张是觉晓刚读小学,他从小都乖,别的小孩都哭,就他不哭,他们老师就让他当班长了。” 照片太多太多,张慧英细声细语地解释,讲到后来鼻腔有些梗塞了。 “这是觉晓十八岁的照片,坐在右边的是他爷爷奶奶,左边的是他外公外婆。” 十八岁的林觉晓笑容灿烂,头上戴了个生日皇冠,睁着眼睛正要去吹蜡烛,就像是个小王子。 张慧英的眼眶忍不住地有些湿润,她用手背擦了擦,忽然起身往外走,林觉晓赶紧追了上去。 等张慧英再次转身的时候,她脸上还是挂着笑容,眼角的眼泪已经消失了,只是眼底还微微泛着水光。 “妈妈刚开始想了很多东西。” “但最后——” “我还是觉得你开心就好了。” 她冲林觉晓招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两个平安符,他把一个戴在躬下头的林觉晓身上,又把另外一个塞到了林觉晓的手里。 “这是我前几天去寺庙里求的。” 林觉晓呆楞地低下头去看脖子上挂着的平安符,黄色的平安符上是红色的刺绣,他仿佛还能闻到平安符上的焚香。 “我没记错的话劲野今年才十九岁吧。”张慧英的声音温温柔柔,“他没妈妈了,但你可以让他叫我妈妈。” 林觉晓的眼眶不自觉地有些发烫,他吸了吸鼻子,低声地道:“谢谢妈。” 很幸运,他有一个那么好的妈妈。 “你爸那边别担心,等他出差回来我会给他说。”张慧英道,“劲野还一个人在房里,你快过去陪他。” 林觉晓一开卧室门,就听到周劲野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姨没事吧?” “我妈没说。”他走过去道,“劲野,伸手。” 周劲野下意识地伸出手,下一刻,他的手里被塞进了个平安符。 “我妈说,我有的你都会有。” “她很喜欢你的。”林觉晓亲了亲周劲野的额头,“所以可以把我家当成你家。” 林觉晓家是周劲野的第二个家。 林觉晓和周劲野的家是他的第三个家。 番外2(难以总结) 周劲野和林觉晓在一起的第三年,他们经历了第一次吵架。 说来也神奇,他们在一起三年,却几乎没有吵过架,勉强能说到吵架的也是小得微不足道的口角。 因为他们两个之中,林觉晓会迁就周劲野,而周劲野不会惹林觉晓生气。 换句话说,他们都把对方放在了心里的第一位。 但这一次——林觉晓看起来真的生气了。 前景提要是周劲野先斩后奏地做了件事,做了件林觉晓意想不到的事情。 林觉晓最近准备换个房子,他这房子已经租了好几年了,周劲野以前租在楼上,半年房租到期之后,他就重新搬下来和林觉晓一起住了。 但林觉晓万万没想到,在他跟周劲野说完——他准备搬家之后,周劲野竟然把楼下的房子买了下来。 在周劲野把签完的合同给林觉晓看的时候,林觉晓满眼昏花,下意识地吐出一句:“你疯了吗?” 他知道周劲野是有钱的,但没想到周劲野人傻钱多到这种份上。 林觉晓下一句就是:“你买这个干什么!?” 他火急火燎地拿了合同,怕周劲野被坑,先仔细地把合同翻看了一遍。 周劲野坐在他的身边,他知道林觉晓不会同意,所以才选择先斩后奏。 他心虚地道:“我请律师看过合同了。” 林觉晓的呼吸都被气得有些紊乱,他实在是搞不懂,忍不住拔高音调再问了遍:“你买这个房子干什么啊!再加点钱都够买新房了!” 合同被他翻得“哗哗”作响,林觉晓平息了下呼吸,才继续道:“你要是买新房的钱不够,可以跟我说,我有钱,买房本来就在我的计划之中,我们可以一起慢慢还房贷。” 主要是周劲野买这个房子不怎么值,宁城的房价本来就高得要命,这几年炒得更加过分。 也不是这房子不好,但毕竟这房子已经有阵年岁了,难免都有些老化,但因为地理位置好,房价也一直没有下来。 既然都要买房,那肯定是还不如买新的。 周劲野抿了下唇,低落地道:“我只是觉得这房子有我们的回忆,所以我才想要把它买下来。” 不仅如此,周劲野还一溜烟地把自己卡包里的银行卡摸出来,他把卡全部塞到林觉晓的手里道:“我有钱的。” 林觉晓头晕眼花的感觉更严重了,周劲野还在他的耳边一张卡一张卡地报密码。 他忍无可忍,吼道:“周劲野!你是不是缺心眼啊!你就不怕我把你这钱全部卷走啊?” 周劲野愣了下,低头道:“你不会这样做的。” “我是不会。”林觉晓揉着眉心叹气道,“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周劲野低声地道:“你不是别人。” “……” 林觉晓半天没说话,周劲野的嘴角垂了垂,问道:“你是别人吗?” 林觉晓无可奈何地道:“我当然不是别人,但这种事——” “我又不跟别人说。”周劲野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像是委屈,“我只跟你说了。” 林觉晓觉得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一股脑地把银行卡塞回周劲野的手上,头疼地去看桌上的合同。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房产证再过个大半月就能过户,总之就是没反悔的可能了。 这是周劲野的钱,林觉晓知道自己不该对这指手画脚,但他还是忍不住地责备了句:“你怎么就那么冲动,和我商量一下也好。” 周劲野垂了垂眸,他有时候就是格外地执拗:“我就是要买它。” 他们这场交谈不欢而散,其实严格来讲,他们两人也没吵起来,更像是场没有硝烟的冷战。 周劲野把合同给他看的时候是礼拜日的中午,晚上他就得回学校。 林觉晓送他回学校的一路上,气氛也跟凝固住了一样。 他们两之间其实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周劲野黏着他,林觉晓就任由他黏着。 到了学校门口,还是林觉晓先一步叫住了他:“劲野。” 周劲野开门的动作一停,扭过头看他,他没说话但眼里的情绪很明显。 他也就只有在林觉晓面前才会有这个样子,看起来有点可怜。 “你是不是生气了?”林觉晓试探性地问道,“因为下午我凶你?” 林觉晓想了一下午,冷静了不少。 他尝试着站在周劲野的立场上去思考这个问题,毕竟周劲野现在也才二十出头,有点年轻人的冲动也是很正常。 而且周劲野的冲动也只是为了跟他说的一样。 他只是想留下点记忆,留下他和林觉晓的记忆。 周劲野突然伸出手去抱林觉晓,他把脑袋埋在林觉晓的肩颈处,闷闷地道:“那是我们的家。” 林觉晓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你一下午没和我说话了。”周劲野的声音更加地沉闷,“生气的是你才对。” 林觉晓更加内疚了,他伸出手,顺着周劲野头发的弧度摸了下去。 他温声解释道:“我没生气。” 周劲野继续道:“你还不要我的银行卡。” “……”林觉晓哭笑不得地道,“我有钱,你自己的银行卡还是收着就行了。” 周劲野“嗯”了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林觉晓盯着他的嘴唇,问道:“亲一下?” 周劲野凑过去,按着林觉晓说的以后亲了下之后,又问道:“亲两下行不行?” 林觉晓点头之后,他又问亲三下行不行,亲三下之后就是四下行不行。 一下比一下亲得重,一下比一下亲得深,林觉晓都开始觉得自己的嘴唇发麻。 他最后摸了下周劲野的头,温声道:“以后这种事情怎么说也得和我说一声,千万不要胡来,知道了吗?” 周劲野点了下头。 林觉晓又问道:“房子多少钱?” 周劲野吐了个数出来,林觉晓长抒了口气,他下午查了下市场价,最起码周劲野没被坑吧。 当天晚上,林觉晓开始按计算机算自己的存款,他这几年工作其实攒了不少的钱,还有他爸妈给他准备的老婆本。 买房是迟早的事情,林觉晓本来是想等过几年再说,但现在却有点憋不住了。 周劲野买的房子林觉晓还是会住,但林觉晓还是想给周劲野一个崭新的开始。 番外三(迪士尼,全文完) 周劲野今年的暑假放得很早,他在期末考前就开始琢磨暑假能和林觉晓干什么,想了半天,周劲野发现了一件事情——他没有和林觉晓旅过游。 回到家,周劲野先试探性地问了下林觉晓最近的排班。 林觉晓一眼就看破了他的未尽之言,笑了下,反问道:“怎么,要出去玩啊?” “有点想。” “我看一下。”林觉晓翻出手机看了眼排班,他能空差不多两天出来,问道,“想去哪里玩?” 两天的话也就只能在省内,或者附近的地方玩一玩,林觉晓犹豫了下,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个地方:“迪士尼,想去吗?” 迪士尼这个地方和他或者周劲野气场都很不契合,但林觉晓的脑内还真是第一反应就想到了这个地方。 周劲野重复了遍:“迪士尼?” 他对这种少女心又童趣的地方其实不怎么感冒,但提起迪士尼,就是情侣必去的地方, 周劲野想,他和林觉晓是情侣,必须去。 他果断地点了下头:“我想去。” 大概是他的语气太决然了,林觉晓停下了吃饭拿筷子的手,忍不住反问道:“你喜欢这种地方?” 但他转念一想,凭借他对周劲野的了解,林觉晓笑了声道:“知道了,那我去买票。” 林觉晓定了过几天的票和酒店,宁城和魔都近,他们直接坐了高铁过去。 还没到正式暑假的迪士尼比暑假空很多,虽然还是有不少人,林觉晓一进门,就注意到了不少女生头上戴着的发箍。 周劲野察觉到他的视线,问道:“你喜欢?” 也没等林觉晓回答,周劲野就跑去旁边的店里买了一个,还是星黛露的兔耳朵。 他把发箍递给林觉晓,还一副求表扬的样子,林觉晓拿着发箍,忽然笑了声。 “劲野。”林觉晓示意他低下头,周劲野下意识地低下头来。 下一刻,他买来的发箍戴在了他的脑袋上。 周劲野反手就要去抓,但林觉晓笑眯眯地夸了句:“可爱。” 他举起的手又放下了,就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个招摇的兔耳朵。 周劲野个子本来就高,顶着这个耳朵,感觉直逼一米九,特别的吸睛,就算周劲野不怎么在乎别人的视线,频频回头的视线让他耳朵止不住地红了些。 林觉晓走在他边上,很自然地去牵他的手。 他们一起玩了几个项目之后,周劲野开始变得泰然自若,跟着林觉晓一起排在了极速光轮的队伍中。 极速光轮的设施很科幻,在黑暗之中闪烁着蓝光,在有空调的房间里,比在外面烈日下要好很多。 他们并肩坐在了一起,极速光轮一运作起来,背后的惊呼声就此起彼伏。 林觉晓坐得没什么感觉,甚至还能坦然地睁开眼面对这天旋地转的世界,但他却发现,周劲野抓他的手很用力。 他想去看下周劲野的表情,但却因为环境太过黑暗,看不见。 等到游乐设施停下来,他才看到周劲野泛白的脸色。 林觉晓焦急地问道:“很难受?” “有点。” 他早饭吃多了,把林觉晓没吃完的那一份也一起吃了,现在憋不住地有些反胃。 周劲野强行挽尊道:“我不怕这些东西。” “知道了知道了。”林觉晓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问道,“哪里难受,想不想吐。” 他刚说完,周劲野的脸色一变,往外面狂奔而去。 林觉晓也跟着跑了过去,就看到周劲野可怜巴巴地蹲在地上,手上还拿了个塑料袋。 林觉晓去旁边买了瓶水,跑过去,拧开水瓶递给周劲野。 他跟着周劲野蹲下,温声问道:“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周劲野的情绪不佳地道,“有点丢脸。” “没什么好丢脸的。” 林觉晓笑了声,把他手里的塑料袋接了过来,顺势丢尽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他弯下腰,把蹲在地上的周劲野扶了起来。 外面太累,林觉晓拉着周劲野去附近的餐厅,他随便点了几个吃的。 林觉晓让周劲野靠在他的肩上,自己拿扇子给他扇风,一边扇一边问道:“好点了吗?” 年轻人的身体总是能打的,周劲野只难受了一会会,就已经生龙活虎。 下午他们又随便挑着几个项目玩了玩。 林觉晓还帮周劲野跟星黛露合了照,俊朗的男生面无表情地比了个耶站在了玩偶旁。 在迪士尼的晚上,是一定要看烟花的。 周劲野和林觉晓没去占据前排的位置,只是找了个后排的小角落站着,城堡前已经聚了不少人。 烟花准时地开始放起来,在空中炸开的那一瞬,就像是世界上最艳丽的花朵。 周劲野本来是举着手机录视频的,但忽然地,他的镜头前出现了个戒指。 戒身像是会发光,在黑夜当中闪烁着。 林觉晓在他的耳边轻笑着道:“给你,上次欠你的戒指。” 周劲野呼吸一滞,在他送林觉晓戒指的时候,林觉晓就模棱两可地说过会送他一个戒指。 但周劲野没想到,戒指会来得那么突然,那么得快。 他来不及去戴戒指,因为在这一刻,周劲野只想亲林觉晓。 他猛地揽过林觉晓抱着亲,亲吻也压不下他心头的悸动,他只能在林觉晓的耳边喃喃地道:“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好?” “因为喜欢你。” 因为喜欢你,才会对你这么好。 周劲野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但拍下的不再是外面的烟花,而是他和林觉晓接吻的样子。 烟花是背景,林觉晓才是他世界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