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荣华》 第1页 [古装迷情] 《一世荣华》作者:陌路搁浅【完结】 文案 姑母为后,表弟为皇,父慈兄善 奈何继母越来越疯狂,姐姐一心爬龙床 生于外戚之家 顺心或者不顺心 都拦不住她尽享这一世荣华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宅斗 宫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卫儿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楔子 庆元八年,帝欲封萧美人之兄薄嵪为侯,丞相周恆当庭驳斥,曰:农夫岂可为侯,众臣皆默。 相府幕僚白琦闻之,懊恼不已,言“宫中尚有皇后,丽妃,陛下却只封萧美人之兄为侯,丞相竟不慎思。” 相言“帝以一己喜好,定朝堂之爵位,臣下岂可不劝。” 白琦摇头嘆道“灭族之祸瞬息可至。”遂离。 齐朝宫殿借悬云山地势而建,延绵三百余里,宫阙高二十余丈,上有铜凤,迎风而立,栩栩如生。宫室之间以飞阁相连,如飞龙起舞,尤为壮观。 安乐宫以玉为阶,内设宝案,上挂各种珍奇玉石,不时发出玲珑的声响,最为太后所喜。御和长公主依偎在太后身旁,轻声低语,间或笑上几声,终于哄的太后舒心。 “阿旻一向聪慧,萧美人性情又好,哀家怎会不同意。”太后年近花甲,头上却无一丝白髮,眼睛亦无丝毫浑浊,浑身上下透着坚毅,雍容之气。 长公主肖似太后,却多几分柔美,芙蓉红的绣凤宫裙曳于阶上,端是华贵无比,一笑更能动人心魄“还是阿母疼女儿,阿语那性子除了阿旻还真没人能镇的住。” 太后道“这么说,倒是委屈了我那乖孙。” 长公主并不担心,亲自献上太后最喜欢的茶汤,笑道“我看阿旻可是喜欢的紧,哪有半分委屈的样子。” 太后遂不再提,长公主又道“萧美人家里不甚光鲜,先前我总有顾虑,怕人说道,听闻陛下欲封其兄为侯,才放心定下婚事,谁知此议竟遭丞相驳斥。他五岁的儿子亦有爵位,皇子的舅舅却不能封侯?” 太后因诸王叛乱时周恆未率兵解救其幼子汉王赵梁,一直对他心有芥蒂,虽心中并不认同长公主的话也没未言驳斥,反而道“一个并无实权的侯爵,皇上喜欢就封了,值当这个老匹夫如此。皇子的舅舅是个农夫,说出去好听不成。” 长公主顺势火上浇油道“丞相家的二公子不学无术,整日流连花舫,寻衅滋事,皇上封其不更,丞相尚未推却,薄嵪老实本分,封个侯爵,他却拦的这般厉害,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太后对长公主的心思已瞭然于胸,皇帝欲封萧美人为后,是同自己商议过的,秦后常年无子,丽妃性情实不能母仪天下,萧美人本性纯良,兼素来柔顺,并育有赵旻,抬举了她,也是无妨,便顺着长公主的意道“此人虚伪,不堪大用。” 长公主已达到目的,便岔开了话题,又捡着趣事说给太后听,待了一两个时辰,方告退而出。却不出宫,而是径直去了蘅信殿,蘅信殿的布置极为简朴,着碧湖色绘玉兰花的宫裙的萧美人,正站在织布机前纺织,另有两三婢女从旁协助。 长公主上前笑道“你总是这般勤俭。” 萧美人转过身来,素丽的脸上尚挂着几滴汗珠,如雨中的茉莉,淡雅透着一丝娇艷,既不损本身气质,又多了几分别样的韵味,说出的话更是温婉和煦“匈奴年年犯边,国家艰难,每每见陛下露出愁容,总是于心不忍,我原也做不了什么,只求不成累赘便好。” 长公主见她如此,心中越发欢喜,陛下言丽妃跋扈不堪为后,又欲封萧薄嵪为侯,其意已然明朗,萧美人品性贤柔再有自己相助,皇后之位唾手可得。旻儿素来聪慧,深受陛下宠爱,子凭母贵,将来承继皇位,语儿就是皇后,母仪天下,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思及此,笑意更深“怎么没看到旻儿?” 听长公主提起自己唯一的儿子,萧美人脸色愈发温和“他呀,整日恋着玩,一大早就跑出去了,现在还不见人影。” 长公主跪坐于席上,道“男孩子顽皮一些才好,陛下小时候也好动呢,你也坐,我们说说话。” 萧美人示意婢女们退下而后跪坐下来欲亲自为长公主煮茶“我这儿素来简陋,难为长公主不嫌弃,常常过来陪我说话。” 长公主净了手,自取出茶包,入沸水“我唯一的女儿都给了你家儿子,你还同我客气。” 萧美人笑了笑“能娶到阿语是旻儿的福气。” 长公主执起萧美人的手道“可别说这样的话,旻儿的福气大着呢,你放心,周恆这个老匹夫同陛下做对不会有好下场。” 萧美人微低了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又很快隐去,不露丝毫痕迹“兄长原也不在乎什么爵位,只是怕旻儿面上不好看,才不好推拒,想来是我出身微贱,牵累了旻儿。”话未说完就忍不住落下泪来,长公主忙取了帕子,亲自帮她擦拭“说的什么傻话,高祖亦出身寒微,何曾微贱。你得宠,陛下才看重旻儿,子凭母贵,眼光放高一点。” 萧美人不能肯定长公主此举是试探还是怂恿,幸而她们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不需太过顾忌,便道“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事事为孩子打算。” 长公主轻嘆“皇后一直无子,也该让位了。”
第2页 萧美人不语,长公主将帕子交到她的手上“你啊,只管拢住陛下的心,旁的有我。” 送长公主出门后,萧美人打了个哈欠,斜倚到榻上,缓缓放松手指,任帕子飘落于地,婢女清歌恰好进来将其拾起,轻声低语“美人,丞相家的二公子已入套。” 萧美人轻笑“汉王与丞相素来不和,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会放过。平襄侯常为太子奔走,汉王在一旁虎视眈眈,我不费心怎么行。” 清歌道“丞相大祸临头,就算日后查出真相,也是汉王推波助澜,美人算无遗策。” 萧美人闭上眼睛,掩去所有光华“做母亲的心总是如此,想把最好的给自己的孩子。” 庆元八年五月初八,廷尉都译奉召入京,他接手的第一件案子就十分棘手,因涉及丞相周恆,遂早早入宫求见。 昭阳殿,殿高三丈,玉阶朱梁,以杏木为柱,高大宏伟,门扉刻有神兽睚眦,肃杀之气浓烈,使人望之生畏。都译拾阶而上,步履平稳,入门便行大礼。 景帝坐于御座之上,有十二旒冠遮挡,越发显得莫测“平身。” 都译再拜,方起,呈上奏本,由内侍楚睢转呈。 景帝接过奏本翻阅,眉头不时皱起,终将奏本合上“周恆这是要谋反。” 都译一愣,他的奏本只是陈述周家二公子周竣私购皇家殉葬用的铠甲、盾牌,追究下来是谕制,此罪可大可小,大了可抄家灭族,小了可以钱抵罪,皇上问也不问,就要定丞相谋反,并且语气如此平静,实在难以捉摸。 “查抄相府,羁押周恆,替朕问问,他的心是什么做的。” 都译眼睁睁的看着景帝的背影消失,心中蓦然升起一丝凉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景帝回到暖阁,换上常服,将奏本重新打开,半晌低喃“汉王。” 庆元八年五月十六,丞相于都尉府自尽,帝令廷尉议相府之罪,拟满门抄斩,夷三族。六月封萧薄嵪为长侯,八月废皇后秦氏改立萧美人为后。 齐人好酒,睢安为皇都,酒楼众多,最负盛名当数秋水阁,相传高祖与舞女璇玑有过一段情缘,甚至欲接其入宫,奈何皇后坚决不允,只好在宫外与其私会。云夫人入宫后,获高祖独宠,为了弥补璇玑,高祖助其在东市建下秋水阁。璇玑终身未嫁,痴于舞乐,曾亲自编排破冰舞,盛极一时。如今的秋水阁主唤作宝黛,原是阿琼部公主,其部被匈奴所灭,流落睢安。宝黛在舞艺上的天赋极高,尤擅空中飞旋,百圈亦不落地,王公贵族为求一舞,不惜千金。 秋水阁共三层,一层设圆形高台,铺毛织地毯,高台一周围水,可借之起舞,二楼设观台,以珠帘相隔,三楼为雅间,用于招待贵客。 汉王入京半年有余,常流连此处,邀朝臣相陪,威胁拉拢,受邀之人皆苦不堪言。 初六,赵梁与太宰李霖,祭酒张盛,及几位郎将在秋水阁饮宴,酒到酣处,隐约听人言“汉王当为太子。”顿时酒醒,竖耳细闻。 “太子懦弱,陛下早已不喜,汉王文武兼备,又是陛下嫡亲兄弟,当取而代之。”当下欣喜不已,却又听另一人言“西楚怀王死后,其弟卞犒继承皇位,怀王之子不忿,发动叛乱,终使西楚亡国,陛下有数位皇子,其中不乏聪慧者,岂能传位于汉王。” 赵梁转怒,恨不得亲自上前辩论,又听先前那人道“公羊传·昭公二十二年,不与当,父死子继,兄死弟及之辞也。南燕成王死后传为于其弟沐深,使南燕强盛数百年,汉王之才可比沐深,皇位由汉王继承,再合适不过。” 赵梁立时引为知己,欲相交,又听另外一人道“任你说的天花乱坠,只要本官同朝中众臣反对,汉王就休想当太子。” 赵梁深恨之。 不日,朝中大臣陆续被刺,谏议大夫杨永,中散大夫萧尹身亡,车郎将孙护重伤,另有轻伤者数人,朝野震动,矛头直指汉王,汉王惶恐,求救于太后。九月,帝逐汉王于藩,非奉召不得入京。 萧皇后搬入仪元殿后依然勤俭,连衣物亦是自己纺织,穿在身上并不雍容却更显清雅,清歌不时换水,备皇后擦拭。 “娘娘何苦委屈自己,连块冰也不用。” 萧皇后接过手巾拭去脸上的汗珠道“已经忍了两个多月,哪里还在乎这么几天。” “汉王今日回藩,娘娘也该放心了。” 萧皇后轻语“尚差一步。” 清歌随即有所悟,道“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会有人看吧,嘿嘿~~ 第2章 进京 睢安地处北方,降水稀少,整个夏季的雨水都是一阵一阵,少有急促。不想入秋后竟下了一场大雨,叫人淬不及防。风颳着雨伞飘了满地,尚来不及拾起,衣衫就被淋透,狼狈不已,住的近的,或许还能跑回去,住的远的就只能寻客栈或者酒楼容身。 秋水阁早已人满为患,依然不断有人慾往里挤。由于其中参杂着不少达官贵人,护院们也不敢拦的过于厉害。原本华丽的厅堂已全是泥泞,打扫们恨不得生出八只手来。 入座的客人,喝着热汤,总算解了几分寒意,尚未坐热,看到某位相识的上官只好让出位子,许久雨势也不见减弱,便三五成群,集于一处,喝酒闲聊,稍解烦闷。 吵杂间,有辆马车经过,车夫穿着厚厚的蓑衣,看不清面貌,体形倒是魁梧,他轻拉缰绳,马车立时停住。从车上走下一青衣姑娘,十二三岁年纪,生的很是俊秀,风明明很大,她执伞的手却稳的很“李叔,爹爹还在后面,我们且进去等等。”
第3页 车夫点了点头,就要上前,却被人挤着连连后退,一旁的几个登徒子弟,见车夫这样狼狈,就想去调戏青衣姑娘,不想还未近前,就被车夫一个接一个摔在地上,蹭了满身的泥,让不少人看了笑话。 客人中有那怜香惜玉的,争着邀青衣姑娘进来,青衣姑娘也不扭捏,从人群中穿入,早有人让开位子,青衣姑娘将衣袖捲起,喝了口热汤道“看吧,京城的酒楼都比我们那的大多了,爹爹还不肯来,说捨不得他的地,真是没见识。” 车夫笑了笑,又听她道“说起来还多亏了二娘,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眼光就比爹爹放的长远。” 车夫只一个劲的笑,邻桌有觉青衣姑娘可爱的,出声询问名字,青衣姑娘也不隐瞒,当即回道“我叫卫儿,萧卫儿。” 那人贊了好名字,就听外面有人高声喊“卫儿,卫儿。” 青衣姑娘脆声应了。就见一妇人从人群中挤进来,离的近了,才发现她还算年轻,虽不美,却也看的过去,且无市井之气,正是卫儿姑娘口中的二娘冯氏。 萧卫儿姑娘早早迎上去“啊呀,二娘,你们怎么走的这样慢哦。” “你爹一个劲的念叨要回去,想方设法的拖延,我可是费了心了。”冯氏理了理鬓髮,由萧卫儿迎着一同坐了。 “我爹呢?” 冯氏轻声在萧卫儿耳边说了两句,萧卫儿点了点头,又听她道“这次进京可得给你寻个好亲事,林县令家的儿子,你没看上也罢,那时尚算我们高攀,如今却是他配不上你了。” 萧卫儿脸渐渐红了,小声道“二娘说什么呢,姐姐还没定亲,哪里就轮到我了。” 冯氏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那个丫头,心比天高,一心想学她姑姑,她哪里有那个命。我想好了,给她在县里找个老实本分的嫁了,大不了多陪些嫁妆,也算对得起她。” 萧卫儿不敢再多话,姐姐少儿是二娘所生,心气极高,二娘先还惯着,有了嘉哥儿后,就渐淡了,但还是宠的,这话不过半真半假罢了,哪里能真捨得。 “快些点了菜,吃完好走。” 萧卫儿“哎”了声,顺手接过跑堂递过来的菜单,交到冯氏手上。 冯氏翻了翻,皱眉道“诶呦,这都是些什么,花好月圆,步步登高,燕草如碧丝。” 跑堂耐心在一旁解释,冯氏摆了摆手道“烧羊肉,多放辣,红烧肉,蒸蛋,再来个汤,添两碗米饭,去吧。” 跑堂一愣,继而应下,跑着去后厨了。 秋水阁人虽多,上菜的速度却绝不慢,据闻秋水阁厨师人数可以超过御膳房,而且个个都是百里挑一,萧卫儿用筷子戳了戳蒸蛋,竟是滑嫩非常,忍不住道“京城酒楼的菜做的就是比纾县好,瞧这蛋蒸的。” 冯氏却没品菜的兴致,她娘家几代行商,生活虽富足,却始终低人一等,嫁到萧家后,也不过守着些许田地过日子。如今一跃成为侯夫人,管那许多庄子,田产,僕役,想想就有惴惴之感。 两人吃完饭,就匆匆离去,冯氏虽急,也不敢让马车疾行,京都多权贵,一不小心磕着碰着都是大事,所以等他们到府门前,天已经黑了。门口有二三人影四处张望,见了马车立刻迎上来。 “可是夫人和二小姐到了。” 萧卫儿掀了帘子,扶着冯氏一同下车,那几人见了礼,报上名字,便一同簇拥着冯氏入府。 萧卫儿只觉得这府邸大了离谱,竟是一眼望不到边,不由有些眼晕“这可比县太爷家的花园大多了。” 冯氏笑了笑“你爹如今是列侯,岂是县太爷那芝麻绿豆的小官可比。”随后又吩咐管家“今儿也晚了,你先安排小姐去休息。” 管家躬身应下,派人领着萧卫儿去她的居所,随后禀报导“娘娘命人布置了粹钰堂给夫人住,小人领夫人去。” 冯氏想了想,大晚上的也不宜理事,便点了点头,管家随即安排几个侍婢在前提灯,自己跟在后头,走了许久才到。 冯氏看不清院中布置,只觉得十分宽敞,随口问道“老爷也住这吗?” 管家回道“侯爷尚有长清苑可住,但夫人这才是正房。” 冯氏想了想,王公贵族似乎都是如此,便没放在心上,房中的布置自是件件精緻,连灯都好看的紧,仕女托盘,栩栩如生。她心里念着夫君,无困意,便取了绣活来做,婢女白息见了忙上前道“夫人,交给奴婢做吧。” 冯氏摇了摇头“老爷挑剔的很,你哪摸的准他的心思。” 白息便不再多话,只又添了几盏灯过来,这一做就到深夜,冯氏加了披风,仍有寒意,不免有些担心“老爷怎么还没回来。” 白息忙遣了兰杏去问,一炷香后进来回话“侯爷回来了,说累了,就不过来了,让夫人早些歇息。” 冯氏心中一痛,放下绣活,睡了。 朝霞染红了窗纸,空气中瀰漫着轻纱似的薄雾,一缕阳光透过薄雾撒在床上,萧卫儿打了个哈欠,缓缓睁开了眼睛,然后勐的揉了揉眼睛,直接从床上跳下来。 婢女昭碧听见声音,忙敲门道“小姐怎么了?” 萧卫儿看着这屋里的一应摆设,心中想着县令家林大小姐的香闺也没这般奢华,不由嗫嚅,吞吞吐吐道“没什么,不小心磕了一下。”就见门勐的被推开,昭碧疾步走到近前,轻声细语的问“磕着哪了?可要找大夫。”
第4页 萧卫儿有些不好意思,后退了两步“不碍的,你看我还能跳呢。”说完作势欲跳,却被昭碧拦下,将她扶到床上,蹲下身子,轻手轻脚的服侍她穿鞋袜,萧卫儿低头看着昭碧,只觉得她比林大小姐更像大家闺秀,更加不好意思。 “小姐的身子金贵,哪能赤着脚在地上跳,着凉了可怎么得了。” 萧卫儿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金贵,她五岁已经能跟着下地帮忙,天天赤着脚,身上全是泥泞,还经常和隔壁的巧姐在地里打闹。不过来之前二娘已经告诫过她,富贵人家有富贵人家的规矩,乱不得,所以她也没有反驳,任昭碧服侍。 套上浅红流彩暗花云锦袄裙,头髮挽成双髻,只点缀些许花饰,对镜而照,很是欢喜。 “昭碧,快带我去见爹爹。”萧卫儿原地转了一圈,就要跑出去。 昭碧忙道“侯爷上朝去了,小姐先用膳吧。” 萧卫儿只好点了点头。 冯氏刚从宫里出来,只觉得心被攥住,疼的喘不过气,皇上赐下的美人想必各个都是国色天香,难怪老爷一整天不见人影。 皇后娘娘说有了身孕,想卫儿入宫陪伴一段时间,又说浔哥儿也该转到京城念书,却完全不提自己的一双儿女,实在让人心寒。 翻着侯府的帐册,心却越发的乱,继室这两个字,牢牢的压在她的心口上。 “今儿入宫了?” 萧薄嵪年逾不惑,脸上略有风霜之色,却依稀可看出年轻时的俊朗,穿一身广袖的晋袍,也不显违和。 冯氏将帐册合上,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夫君,笑着道“去了,皇宫还真大,若不是有人领着,非迷路不可。”丈夫成了侯爷,自己待他便不能如往日那般随意了,冯氏心中嘆息,脸上却笑不减“皇后娘娘越发高贵了,待我却和善,真让我受宠若惊。” “她一向和善,往日在家邻居们都是夸的。”萧薄嵪还不太习惯身上的衣服,不时甩着袖子“陛下封我了个郎官,是个闲职,妹妹让我多读些书,说以后用的上,你知道,我不过是幼时陪着妹妹看过几本书,如今再叫我看,哪里看的进去。” “夫君自幼聪慧,若非家中贫困,必成大才,娘娘在朝中没个亲近之人,夫君以后若能帮衬一二,娘娘必定欢喜。”在大齐,空有虚爵并不受人尊重,冯氏对此十分明了。 萧薄嵪想了想,也觉有理,便放在心上,随后又道“大齐有定例,皇后有孕,可宣家中女眷入宫陪伴,妹妹选中了卫儿,我觉得挺好,她那性子正该有人管教。还有浔哥儿,也大了,让他过来,一则京中书院更好,二则方便议亲。” 冯氏咽下张口欲出的悲愤之言,张了张口,干巴巴的道“老爷说的是。”心中万分不甘,终于忍不住补上一句“让少儿和嘉哥儿也一同进京吧,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萧薄嵪一愣,道“你不是想在县里给少儿定门亲吗,至于嘉哥儿,毕竟还小,何必让他来回奔波,等大些了,再接过来就是了。” 冯氏心中苦涩,卫儿入宫有皇后教导,日后,礼仪规矩必不会差了,定能高嫁,少儿那样心高,总要为她打算一二。嘉哥儿还未入学更应给他找个好书院,将来才能出息,于是斟酌着道“卫儿毕竟还小,怕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不如让少儿也一起入宫,帮衬一二。嘉哥儿自幼是我亲自带大,如今交给乳母,我怎能放心。” 萧薄嵪在冯氏对面坐了“妹妹和我说,她也想少儿和卫儿一起入宫,只是朝中艰难,她若这般奢靡,岂不落人口实,再者,少儿已是该议亲的年纪,不好耽搁。至于嘉哥儿,让他太早接触京中奢华,未必是好事。你往日过于宠他,如今正该让他吃些苦。乳母们都是妹妹亲自挑的,你有什么不放心。” 冯氏当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皇后滴水不漏,自己如何能是对手,可终究不甘心,垂死挣扎道“那至少先让少儿进京,她嫁的太低,侯府也是无光。”。 萧薄嵪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是,我找个机会同妹妹提提,让她帮着相看相看,少儿倒也不急着过来,浔哥儿还未成亲,也轮不上她,嘉哥儿也需她照料。” 冯氏还想说些什么,萧薄嵪已经起身“我那还有些事,晚上再来看你。” 冯氏看着萧薄嵪背影渐远,只觉得一阵无力,似乎一切都要脱离她的掌控,京城,真的该来吗? 第3章 宫计(上) 萧卫儿入宫不过小住,并不需将规矩学的如何透彻,大致上不出差错即可。宫里派来的两个教导嬷嬷皆是皇后一手安排,待萧卫儿极为和蔼。 嬷嬷唯一的告诫是尽量少走动,待在仪元殿里,有皇后护着,总错不了。不说宫中规矩多且杂,遇到那喜欢挑刺的,便是你做的再好,她也能寻出错来,叫你难堪。虽说萧卫儿是皇后嫡亲的侄女,也背不住有些人就喜欢折腾。 萧卫儿对此自是谨记,以至于颇为无聊,跪坐在萧皇后身侧,不时揪着衣袖,弄出一个又一个的褶皱。就见从门外走进一个人来,看上去比萧卫儿还小一些,粉琢玉雕,乌黑的眼睛有几分剔透,在萧皇后面前行了一礼,就地坐了。 萧皇后眼中含笑,指着萧卫儿道“旻儿,这是你卫儿表姐。” 赵旻盯着萧卫儿看了一会,笑的很是狡黠“卫儿表姐比阿语好看呢。”
第5页 萧皇后轻拍了他一下“这怎么能比。” 萧卫儿起身向赵旻行礼,因不甚熟练又有些紧张,这礼行的就不大好看,赵旻笑的前仰后合,萧皇后虽口中埋怨,自己也抑制不住嘴角带笑。 萧卫儿低着头,红透了半边脸。 “卫儿快坐吧。”萧皇后自幼受萧卫儿生母沈珂照料,对这个侄女是既喜欢又亲近。 萧卫儿慢慢挪回去,又惹赵旻一阵笑,萧卫儿朝他瞪了一眼,赵旻笑的更欢。萧皇后轻咳了两声,赵旻才止住了笑。 “老子可背熟了,庄子学的怎么样?” “母后,我更喜欢论语,左传。无为而治不能让齐朝强大,儒家学术才更利于加强集权,巩固统治,国家强盛。” 萧皇后皱眉“你和谁学的这些话,以后不许再说。” 赵旻撇了撇嘴,就听另一人道“难得旻儿有此见识,皇后何必束着。” 赵旻立刻跑过去,叫了声“阿父”随即被景帝搂在怀里。 萧皇后拉着萧卫儿行了一礼道“陛下也太宠他了。” 景帝面目俊朗,穿深青织锦袍子,挂羊脂玉饰,行走之间自有霸气,浑然天成,萧卫儿不由退了一步,引起了景帝的注意“这是卫儿?” 萧卫儿忙又行了一礼,礼虽行不伦不类,景帝也没有追究,问了些家常话,萧卫儿一一答了,皇后在一旁道“这孩子刚从乡下过来,若有什么不妥,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景帝笑道“瞧着还好,并无世俗之气,像皇后。” 萧皇后脸上泛起一片红晕,透着少女般娇羞,让景帝有些心痒,碍于皇后有了身孕,不好再待,便言前朝尚有事务需处理,皇后心思剔透,并不阻拦,只道“陛下也顾着点身子,勿要太过操劳了。” 景帝点头,起驾。 萧皇后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伸手将赵旻召到身边,嘱咐道“旻儿,方才那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你皇祖母不喜欢,朝中老臣也不喜欢。” 赵旻眨了眨眼睛“我只是说给阿父听罢了,其他人想听我还不愿意说呢。” 萧皇后轻轻抚摸赵旻额头“好孩子,去睡吧。” 萧卫儿打了个哈欠,被赵旻瞧了个正着,临走时朝她做了个鬼脸,萧卫儿还未来得及反击,赵旻已经跑远了。 自下过一场大雨后,天气渐凉,冯氏念着嘉哥儿,整夜整夜的做衣裳。萧薄嵪虽非好色之人,到底初到京城,事务缠身,难得空闲自然更喜温香软玉,皇上所赐女子,皆是千娇百媚,婀娜多姿,更善乐舞,其中乐趣远非冯氏可比。 冯氏日日独守空房,对儿女越发思恋,不几日竟发起热来,来来回回请了几个大夫,皆是一样的说法,忧思郁结,邪风入侵。并无大碍,却总不见好。冯氏在病中仍不忘念叨一双儿女,萧薄嵪看在眼里,便答应叫他们与萧嘉一同进京,冯氏这才渐好。 萧卫儿跪坐在厚厚的地毯上,用勺子轻轻搅动碗中的药水,另挑了数枚蜜饯,摆放入盘,仪元殿里早已停了所有香料,仍有似有若无的香气萦绕,想必是那些妃子身上带的。萧卫儿起身将窗户开的大些,清歌道“有些人就喜欢耍些小聪明,註定上不得台面。” 萧卫儿朝她看了一眼,清歌笑了笑“姑娘快进去吧,仔细受了寒。” 萧卫儿端着药和蜜饯进了内室,一入门,就有婢女接过去,服侍皇后用了。 萧皇后躺着床上,面色有些许苍白,仍撑着坐了“卫儿,你替我去丽妃那走一趟,就说陈美人刚诊出有孕,请她帮着照看照看,李夫人那也这么说。” 丽妃容貌淑丽,因眉目间藏着戾气,常使人生畏。 萧卫儿入宫月余,规矩礼仪已算熟稔,仍被丽妃挑剔多处,她谨记忍字,并不言语。 丽妃觉着无趣,才放过她,萧卫儿抬头,平述皇后旨意。 丽妃当场砸了一个青瓷花瓶,碎片差点溅到萧卫儿身上,她略恼,却仍不作声,退出云光殿。 李夫人就温柔多了,由始至终都语气平和,甚至亲自送萧卫儿至宫外。 “你觉得丽妃和李夫人哪个更难对付。”皇后将一粒蜜饯放入口中,随口问道。 “李夫人。”萧卫儿斟酌着道。 “丽妃育有太子,李夫人无子,空有心计,也是无用,太子这个称号已经足以聚拢很多人,李夫人输了这一步,就会一直输下去。丽妃嘛,无脑的很,两人不过半斤八两。”皇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疲累,闭上了眼睛。 萧卫儿悄悄退出内室,皇宫的生活和她想像中的实在差太远,她的人生仿佛与从前远远的剥离开来,再也不会有半分交集。 陈美人有孕,皇后赐下绸缎,美玉,丽妃并不踏足陈美人所居兰林殿,唯有李夫人日日守在陈美人榻前,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皇上去李夫人那就渐多了,丽妃听说了此事,又摔了几个花瓶,却依旧不肯去兰林殿。 皇后据此道“丽妃心高气傲,赵荣刚当上太子,她便以皇后自居。如今看来竟没有半点改变。” 一日,萧卫儿扶着皇后走过淋池,池中的荷花已经枯萎,还余几片枯叶,皇后指着一片残叶道“我记得那日,荷叶如骈盖,丽妃对长公主说太子与阿语不相配。”皇后笑了笑“她似乎忘了,长公主是太后唯一的女儿,陛下嫡亲的胞妹,她又是什么呢?陛下的小妾罢了,相不相配,哪里轮到她来说嘴。”
第6页 皇后的语气并没有多么嘲讽,甚至还带着淡淡的惋惜,萧卫儿并不接话,皇后忽而转了话题道“你姐姐该议婚了,平襄侯家的二公子也正是适婚之龄,虽是继室所出,总不算委屈了她。” 萧卫儿一愣,想了想回道“姐姐怕是不想这么早成亲呢。” “她这个年纪还嫌早吗?平襄侯位列九卿,又是太后的亲侄子,哥哥如今才是郎官,平襄侯若肯应下这门婚事,是她天大的福气。”皇后漫不经心撒下鱼食,引来一群锦鲤。 萧少儿的的婚事,卫儿实在不便多言,少儿一向心大,十二岁偷跑出去找相士算命,也不知那相士说了什么,让她惦记上了皇后之位。 此话并不能提,遂不作声。 “倒是浔哥儿的婚事要细细思量,他若再小些就好了。”皇后轻嘆,若他小些,等旻儿做了皇帝,名门淑女便可随他挑,如今就有些难办。“林祭酒家的嫡长女和王博士家的嫡次女,都到了适婚之龄,他们虽然官位不高,但素有清名,学问又好,教出的女儿想必不会差,你觉着如何?” 萧卫儿知道姑母对他们是真好,爹爹虽是列侯,官位实在不显,家族也和显赫沾不上边,自古结亲都是高嫁低娶,姑母的安排已经十分周全。 “有这样的嫂子,卫儿心中也欢喜。哥哥弱不经风的也不能干活,以前还怕他找不着媳妇。” 皇后捂着肚子,指着萧卫儿道“你这促狭的,说的什么话。” 皇后刚准备再撒些鱼食,就见一个婢女走远远过来,听她在耳边说了几句,便将鱼食放下,拉着萧卫儿走了。 一入仪元殿就见一着绯红绣金牡丹宫裙的貌美女子,跪坐于席,长长的裙摆曳于雪白的毛毯之上,煞是好看。皇后忙迎了过去“你要来,也不先让宫人先通报一声。” 貌美女子转过身,就注意到站在皇后身后的女孩有些陌生,细细看来,秀美可人,很是招人疼的模样,不由嘆道“可惜了。” 皇后面露疑惑,貌美女子又嘆“可惜我家须儿已经娶亲,这美人儿要便宜别人了。” 皇后这才反应过来,对萧卫儿道“还不快给长公主行礼。” 萧卫儿忙屈膝,却被长公主扶起“这是卫儿?” 皇后点头“这孩子很是懂事,一听说我有了身孕,就求着让她入宫照料,她自幼失母,我便格外怜惜。” 长公主拉着萧卫儿道“可怜的孩子,往后有什么委屈尽管找我。” 萧卫儿忙屈身谢过。 长公主朝皇后使了个眼色,皇后摆了摆手,殿中婢女都退了出去,萧卫儿还未起步,已被长公主拉到近前。 “太子日子可难熬了。”长公主捂着帕子笑道“皇上近来对他诸多挑剔。” 皇后淡淡勾唇“子以母贵,丽妃不得陛下喜爱,难免连累太子。” “皇上不过需要一个锲机,我这里到有一个,丽妃善妒,陈美人有孕,定设法加害,此事便可牵连太子。” 皇后略作踌躇“丽妃已经忍了这么久,怕是不会对陈美人下手。” 长公主抿一口茶水,美丽的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微笑“那是她不知道陈美人如何怀上的孩子,她若知晓自己费心做的局却便宜了陈美人,还还能忍的住?” 皇后执掌后宫,陈美人如何有的身孕自是瞒不过她,就算长公主不提,她也打算利用一番。长公主既提了,由其牵头也不无不可,便道“还是长公主思虑周全。” 长公主冷哼一声“丽妃辱我之仇,我必是要报的。” 第4章 宫计(中) 宫女大多生的好模样,青梅显然更要突出一些,不用如何装扮,也是香娇玉嫩,碧青的宫衫衬的肌肤白皙如玉,织锦的腰带繫于腰间,即显腰若细柳,不盈一握,只不知这于她而言是幸还是不幸。 她因这姣好的容貌受到李夫人的嫌弃,却又被陈美人赞赏心悦目从而得以亲近左右。一个伴驾已久,颜色渐衰,一个圣眷正浓,年轻貌美,本是极好抉择的,却偏偏这两人加起来也不及另一人一半份量,青梅微微一嘆,跟着梓玉入了琉怡宫。 李夫人虽比不得年轻宫妃娇嫩,气度却极为雍容,一颦一笑皆高贵优雅,便是算计起人来也是不急不躁,从容不迫。她心里虽厌恶青梅狐媚一般的容貌,面上却是一团和气,上来便道“委屈你了,青梅。” 青梅略感讽刺,却强装感动,跪着道“能为娘娘分忧是奴婢的福气。” 李夫人笑的越发温和“你放心,事成之后,本宫就想办法安排你出宫。”至于是竖着出去还是横着出去她就不能保证了。 青梅对李夫人说的话一个字也不相信,却不得不表现的深信不疑,叩首道“娘娘的恩德,奴婢铭记于心。” 李夫人这才想起叫青梅起身,问道“长公主可信你?丽妃那边情况如何?” 青梅自是一一叙述。陈美人身边除了自幼在她身边服侍,从娘家带进宫里来的春桃,就数青梅得她看重,无论长公主还是丽妃,想在陈美人身上动手脚,青梅都是最好的选择,取信于她们并没什么困难,再加上有贵人相助,更使她得心应手。李夫人打着坐山观虎斗的主意,却不知她能不能坐的稳,青梅心中冷笑,面上仍是低眉顺眼的模样。 李夫人怕引起陈美人的怀疑便不敢让青梅在琉怡宫久待,问清了事情的进展,就打发她回去了。
第7页 青梅就没有这方面的担心,只因陈美人一早就知道她是李夫人的内应。陈美人若真因为她长的好,就信任她,那才是怪事。李夫人等着坐收渔翁之利,陈美人又何尝不想将计就计,这宫里的嫔妃又有哪一个是简单的。 青梅从琉怡宫回来,陈美人虽没有多问,却让春桃将她盯的更紧了些,青梅看在眼里,却也不在意。直到那天,她去药房,怀里揣着丽妃给她的红花,打开药罐还没来得及放入,就被春桃抓个正着,她努力表现的惊惶不安,将所有事情交待出来。 陈美人果然满意,幽幽道“李夫人计划的如此周密,本宫也不忍破坏,你照做便是,只不过……” 青梅忙接道“奴婢到时会将李夫人的罪行揭发出来。” 陈美人宛然一笑,直叫花瓶里供着的梅花都失了颜色。 初冬时节,皇后已经不大出门,尽管仪元殿里的炭火烧的格外的旺,皇后还是有些畏寒,裹着厚厚的白狐皮大氅,倚在榻上。 萧卫儿却只着粉色绣点点梅花的宫裙,行走之间,碧青色长飘带飞扬,很是灵动。皇后轻斥了句“也不怕受了寒。”见萧卫儿脸色红润,额头上还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就不再管。 不多时,赵旻就跑了进来,脱下墨黑金丝勾边的小袄,钻进雪白的毛毯里,嘴里嘟囔着“夫子也真是的,这大冷的天,还没完没了的说。” 皇后轻拍了他一下“不许说这样的话。” 赵旻笑了笑,乌熘熘的眼睛四处转着,突而道“卫儿姐姐在做什么?”见萧卫儿不理他,又拉着皇后道“母后,卫儿姐姐怎么不理我。” 皇后朝萧卫儿招了招手,萧卫儿忙将手中剪纸藏在身后慢慢的挪过去。 赵旻眨了眨眼睛,依偎在皇后怀里“母后可要仔细瞧瞧卫儿姐姐藏了什么好东西。” 萧卫儿赌气般的将剪纸交到赵旻手上,道“你可瞧仔细了。” 赵旻将剪纸对着阳光放到眼前,就见上面剪着两只小猫抢着一只球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又拿给皇后看,皇后也捂着帕子笑了。 萧卫儿燥的转过身去,就见一个宫女在门口徘徊,与萧卫儿眼神交汇,带了几分恳求。 萧卫儿回过身,还未及开口,皇后已命人领她进来,那宫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皇后让她起身,她却不肯,只好道“卫儿快扶她起来。” 萧卫儿上前去扶,那宫女依然不肯起,还是赵旻冷着脸说了句“你想冲撞了母后肚子里的小皇子吗?”那宫女才起身,战战兢兢道“奴婢该死,求皇后娘娘一定要救救我家美人。”说完又想跪下,被赵旻一瞪,又哆哆嗦嗦的站直了。 “奴婢是陈美人宫里的,我家美人见了红,丽妃娘娘却不许传太医。” 皇后听此言,虽不觉意外,面上却不得不佯装愤怒道“你去太医院传本宫懿旨叫当值的太医都过去,本宫一会儿就到。” 那宫女忙又行了一礼,急沖沖的走了。 皇后换了一套衣服,又将清歌递过来的手炉捧在手里,对着萧卫儿道“去换件衣服,和我一块儿去。” 萧卫儿有些紧张,略犹豫,还是去了偏殿,赵旻见她走远了,才漫不经心的对皇后道“母后,我已经安排青梅躲起来了,只是这样一来,父皇怕是会怀疑上母后。” 皇后并不在意“陈美人是个玲珑之人,哪会真让自己有事,就算你父皇有所怀疑,只要陈美人无事,他就不会治你母后的罪。” 赵旻皱眉“李夫人一心想算计母后,这次就这么放过她吗?” 皇后拉着赵旻的手道“旻儿,毕其功于一役是不现实的,你得学会取捨。” 赵旻从毛毯中钻出来,可爱秀气的脸上多了几分郑重“若父皇怪罪母后,儿臣便管不了那么许多,一定会叫青梅出来作证。” 皇后抚摸着他的头,柔声道“好。” 第5章 宫计(下) 萧卫儿换了件淡紫绣清浅芍药花纹夹棉的袄裙,外罩月青云纹披风,又将头髮重新梳过,用几支细小珠钗固定,再插一支红梅嵌珠步摇做点缀,就急忙回了正殿,一入门就见皇后披着绛红色貂鼠披风望着窗外有些入神,萧卫儿轻唤了一声,皇后才回过神来,嘴角微翘“走吧。” 出了仪元殿,萧卫儿就忍不住将披风裹得更紧些,风声不停在耳边迴绕,吹的脸颊生疼,步辇走的飞快,皇后抱着手炉,脸色依旧青白,却始终不曾出声让步辇慢下来。 仪元殿离陈美人住的兰林殿实在有些远,萧卫儿跑了一阵,身体渐渐暖和,便抬头向上望一眼,皇后坐的十分端庄,即使脸色越发难看,却连一根手指头也没有偏离原本的方向,太医早早说了皇后这一胎有些弱,是万不能受寒的,萧卫儿不免有些担心,皇后却不顾这些,又催步辇疾行。 到了兰林殿,萧卫儿已累的直喘气,还是清歌扶着皇后下了步辇,殿前宫女跪了一地,皆将头伏到地上,皇后朝清歌看了一眼,清歌干咳了一声“起。” 宫女们三三两两起身,皇后绕过他们直接进了正殿,一入正殿,萧卫儿就感到一股暖流扑面而来,想必兰林殿的炭火併不比仪元殿少,皇后并不停步直入内室,就见陈美人躺在床上,眼睛紧闭,脸色雪白,御医们则直挺挺的跪在丽妃面前。 皇后倒要贊陈美人好演技好手段,只装着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将所以人都算计了进去,面上却不做表现,只对着丽妃冷笑“看来本宫的懿旨是不管用了。”
第8页 丽妃看见皇后,脸上立刻露出不屑来,半晌才不情不愿的草草行了一礼,又坐了回去。 皇后也不理她,自找个位子坐了“既然本宫的懿旨不管用,清歌你去请陛下过来。”清歌领了旨意,就急忙去了。 丽妃阻拦不及,勐的站起身来道“皇后统领六宫,这贱人犯了宫规,娘娘总不能姑息。” 皇后接过萧卫儿递过来的茶杯,喝了口热水,才觉有了力气“陈美人犯了宫规,她肚子里的皇子也要一起罚吗?且不说这样有没有道理,就说皇子金贵,岂是你一个妃子能处罚的。” 丽妃一愣,皇后一向和柔,还从未这般咄咄逼人,然她并不畏惧“若她肚子里怀的并非陛下的骨肉呢?” 皇后抿着唇道“丽妃若有证据,便是现在叫她死,也是应该。若是没有……”她却不再说下去了。 丽妃只觉得今日皇后与往日大为不同,但她自有成算,并不放在心上“陈美人是十月初十诊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而八月那几日陛下并未宿后宫。” 皇后顿时悟出了她的用意,那几日边关告急,皇上独宿衍庆宫,丽妃费劲心机引皇帝过去,不想陛下半路遇上陈美人落水,为了宽慰陈美人,就宿在了她那,怕是那日没记档,丽妃便想装不知情,先拖死陈美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事后,陛下也不好治她的罪,这算盘打的倒有几分精细,全然不像丽妃往日的手笔。 然而皇后岂能让她如愿“陛下有没有宿后宫,只有陛下自己知道,往日陛下一时兴起,不记挡也是有的,那日,御医上报陈美人有孕,需查挡,陛下却言不必,自是心中有数。否则岂能容她这么些日子。”随后又道“若只是如此,就容御医去给陈美人看诊吧。” 丽妃呵呵笑道“陛下怕是给人骗了,那几日刚好陈美人的小情人当值,他们可亲近呢?你说是不是徐武。” 皇后这才注意到御医旁边还跪着一个侍卫,低着头,看不清样貌,身量却是十分魁梧,原本动也不动,此时却跪爬到皇后面前,不住磕头喊冤。 皇后朝丽妃看了一眼,见她满脸错愕,便明白这怕是长公主的安排,心中不由好笑,面上却是半点不显“怎么回事。” 徐武支支吾吾,不时朝丽妃撇去一眼,皇后道“丽妃妹妹对此也甚为关心呢?” 丽妃冷哼一声,就听徐武道“卑职那几日确实当值,却从未靠近陈美人宫殿,由于卑职和陈美人是同乡才被丽妃娘娘选中诬陷陈美人。” 丽妃听到这已经忍不住要上前动手,却被喝断。 “拦住丽妃,徐武你继续说。”竟是景帝到了。 皇后忙要行礼,却被景帝起先一步拦住,扶着坐了,而丽妃,没能得景帝一个眼神,只能继续跪着。 “张恆、许呈还有你们都起来,给陈美人看诊,看仔细了,若有差池,朕绝不轻纵。” 几位御医相互搀扶着,缓缓起身,丽妃的脸色越发难看。 “卑职无论如何也是不愿,只是丽妃娘娘说若是卑职不同意,等太子登位,就灭了卑职满门,卑职才被迫答应,可事到临头,卑职还是做不出陷害旁人的事。” 景帝面沉如水,皇后皱眉“纵使丽妃是太子生母,也不能代替太子,你岂能因为丽妃几句话,就应下此事。” 徐武沉默半响,终于低声道“太子当时也在场,却未出言反对。” 景帝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道“宣太子过来。” 丽妃立刻瞪着眼睛,大喊“皇上难道宁愿相信这么一个低贱之人,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吗?” 景帝并不搭理,只朝几位御医看。 院正张恆忙道“陈美人只是体虚,并无大碍,微臣开些药调理一段时间就好了。” 丽妃竟有些愣了,连太子进来都没瞧见。 太子赵荣,更像丽妃,却多几分儒雅,此时却显懦弱,从来不得景帝喜爱,当年立其为太子,不过是为了断绝汉王对帝位窥视的权宜之计。 太子十分惧怕景帝,一入门,就跪在地上不敢出声,景帝倒是难得的和颜悦色“荣儿,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太子朝丽妃看了一眼,丽妃的视线却不在他身上,自顾着发呆,太子明显应付不来这种场面,嗫嚅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景帝三十多年的耐心加在一起,也不比今天多,他看太子的眼光愈温和,却越发让太子恐惧。 景帝嘆了口气“起来吧。” 太子头伏的更低“儿臣不敢。” 景帝亲自上前将他扶起,指个位子让他坐了,感受到太子的颤抖,景帝心思有些复杂。大齐需要的是雄才大略的君主而非守成之人,丽妃又是不能容人的性子,太子纵使无辜,为了大齐基业,也只能委屈他了,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总有几分不忍。 “太子无话可说吗?”景帝的问话的语气依旧和煦,太子却差点跌坐下来,他想了许久终于重新跪下,道“儿臣无话可说。” 丽妃这才回过神来,爬到景帝面前,大叫“不,这贱民污衊太子,太子毫不知情,为了护臣妾才不反驳。” 徐武低着头,闷声道“太子方才还在殿外,兰林殿宫人皆可作证。” 太子跪走到丽妃身边,轻声道“算了吧,母妃。” 丽妃勐的甩开太子,指着他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没用的儿子,陈美人那贱人都欺负到我头上了,你还装聋作哑,现在到赶着认罪了,你有这个胆子吗?废物。”
第9页 鑑于丽妃保全太子的心意,景帝决意饶她一命“丽妃昏聩,累及皇嗣,贬为少使,太子……太子庇母恶行,且无悔改之心,不堪其任,不称其位,废黜,另封庐江王,即日赴封地,未奉召不得回京。” 太子拥着丽妃,任她哭泣,除了担心丽妃,心中更多的是释然,这些年,太子之位一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远离这一切,于他而言是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景帝走过太子身边,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出了兰林殿。他搭着楚睢的手,步履有些蹒跚“皇后虽不如她表现的那般贤良,总算行事有度,若陈美人真出什么事,她也不配再母仪天下。至于徐武,你派人处置了,朕不想再看见他。” 楚睢低声应下,不敢多说什么。 皇后扶着萧卫儿,看向陈美人,见她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不由有几分佩服,跟着景帝走出兰林殿。 回去的路总不比来时漫长,萧卫儿回想着方才的一切,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依着长公主的计策,陈美人不该无事,丽妃的表现也印证了这一点,皇后对此却不惊讶,着实让人看不明白。 长公主最喜曳地长裙,她姿容娇美,配上镶金绣凤的长裙更显高贵,今日却穿了淡紫海棠纹绣衣,虽是另有一番风韵,但行走不免急切,损了些仪态。 “怎么单单放过了陈美人,她若诞下皇嗣,未必不是威胁。” 皇后又恢復了往日的疏懒“李夫人从中作梗,让人始料未及,一时间难以应对。”如今要处置陈美人与李夫人最是简单不过,可于她的下一步计划却没有丝毫益处,她要的可不只是太子被废这么简单,往后少了替罪羊可怎么行,但这些又不足为长公主道了。 长公主自看不透皇后心中想法,只蹙了眉“竟没看出她还有这等本事。” “她既立于高位,自不肯甘于平淡。”李夫人想什么,皇后一清二楚,谋害皇嗣之人,陛下必不能容,事发之后,李夫人可找青梅作证,陈美人出事是自己这个皇后算计的结果,到时丽妃与自己皆获罪,李夫人便为后宫份位最高者,皇后之位也不是不可肖想,纵使旻儿立为太子,也要尊她为母后,只可惜她这份谋算註定付诸东流。 “倘若失去了这高位呢?”长公主貌似自语却是心中有了计算。 那日受寒,晚上,皇后便感不适,召了御医请脉,折腾了一夜,才勉强保下腹中胎儿,自此,皇后免了所有妃嫔请安,一心在宫内静养。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一团乱,一如我神经病一样的心情……皇后望向窗外,45度角仰望天空…… 第6章 竹马 萧卫儿跟着赵旻走过一片片荒芜,远离皇宫的错觉伴随了她一路,赵旻甩了甩衣袖上的露水又拔了朵不知名的野花在手中把玩“卫儿姐姐可认得这花?” 萧卫儿走近一些,就见嫩黄色的花瓣上星星点点,本是若不经风的样子,却能在寒冷中绽放,不由生出几分兴致“虽不认得但很喜欢呢?世人皆言牡丹高贵,但牡丹需娇养比不得这野花迎寒风绽放的风华。” “阿语最喜牡丹,你果然与她不同。”赵旻踮了踮脚,想将花插到萧卫儿头上,却始终差了些距离,不由有些泄气,直接扔了过去“送给你了。” 萧卫儿伸手接过,闻了闻,有淡香萦绕,却也难得,正要收好,就听赵旻道“传说野花多有毒,不知这一朵如何?”说完就笑着跑远了。 萧卫儿不理他的恶作剧,跟着加快了脚步,齐宫之大,虽早就见识过,却也没有今天感受的直接,连荒芜之地都似没有边际一般。 “这里原建着魏朝最奢华的宫殿,青衿殿,传说是魏皇为心爱女子所建,可惜无人见过这位女子,不过是魏皇的一种寄託罢了,建成没多久就被楚王烧光,齐宫选址虽与魏宫相同,这一片却一直空置,算是一种警示。”赵旻说这段话时格外深沉,配上他那张圆润可爱的脸,却让萧卫儿忍俊不禁。 “说起来真是讽刺,不过一座冷冰冰的宫殿,能算什么警示。” 萧卫儿白了他一眼“三皇子殿下可真是通透。” 赵旻笑道“可不是?” 萧卫儿认真的点了点头,又引了赵旻一阵笑,说起来虽然和阿语相处的时间长些,他却更喜欢萧卫儿,阿语和她母亲一样,虽然在自己面前尽量收敛,但那种从骨子里渗透出的高傲,还是让他不舒服,比不得和萧卫儿在一起的轻松。可惜他註定要娶的人是阿语而非萧卫儿。这种认知让他有些懊恼,继而失了兴致,沉默下来。 天空渐渐变暗,夕阳在远处留着一抹残红,落在近前汇成金色的余晖,萧卫儿忍不住伸出手触摸,仿佛有暖意顺着手心流入。 “小时候,最喜欢坐在田边,看夕阳,那一片一片的红,可美了。” 赵旻朝远处望去,阳光散开的地方皆留下片片金碎,光芒万丈。 回到仪元殿,天已全黑,用完膳,两人就坐在皇后身边,陪着说话,皇后小腹渐隆,说出的话常带母性温柔“卫儿玩的可开心?” 萧卫儿还未作答,赵旻已经抢先道“有我带着卫儿姐姐,母后还不放心?” 皇后微嗔“你怕是只顾着自己开心,好了,天也不早了,明儿还有课,去睡吧。” 赵旻嘟囔着辩解了几句,才行礼告退。
第10页 皇后拉着萧卫儿的手柔声道“最美好的感情不过青梅竹马,旻儿喜欢你,将来才肯心甘情愿护着你,有时,我真想让你做我儿媳妇,但这对你而言,未必是好事,不说长公主那关难过,就说后宫女子大多悲惨,我也不愿你走这条路,你明白吗?” 若是以前,萧卫儿自是不解,但入宫几月,见了那许多事,还有什么不明白呢?宫中的阴谋层出不穷,一个懈怠,就下场凄凉,宫中生存之道,太苦,太累,太残酷。而与表弟培养出良好的感情,将来有这么一个靠山,无论嫁入谁家,都不会吃亏,才是上选。 姑母一心为她着想,她岂能辜负。 “卫儿很喜欢殿下,恨不能殿下是亲弟弟才好呢!” 皇后十分满意“放心,旻儿最是护短,只要他心里当你是姐姐,便由不得任何人欺辱你。” 萧卫儿点了点头,世人皆知陛下欲封表弟为太子,能得未来大齐之主的照拂,是何等美事。 “小时候,你母亲就说女孩子要娇养,从不让我干活,家里有什么好的,都紧着我用了,那时家里虽穷,却不觉得苦,不似现在……” 皇后近来总喜欢追忆幼年时光,引得萧卫儿想起奶奶在世时常说的话吗,她说母亲是极聪慧的女子,不像是乡下生养的,她才费心思替爹爹去求,母亲进门后,不但活做的好,对家里人更是体贴,闲时还教姑母和爹爹识字,那时家里实在穷,母亲为了家里过的好,不惜答应二娘做爹爹的平妻,劳累一生,也没过上一天的好日子,就早早的去了。往日这些话并没再她心中留下什么印记,如今却逐渐清晰。 皇后精神不济,才说几句就感倦怠,由清歌服侍着睡了。 萧卫儿却是一夜无眠,无论如何努力回想,母亲依旧只是个模煳的影子,倒是二娘占据了幼年大半的记忆,二娘待她总是淡淡的,比不得爹爹,爹爹虽然甚少提及母亲,但对她和哥哥却格外偏爱,二娘可没少为此和爹爹吵。 冬日的天空如一望无际的碧海,澄清又飘渺,赵旻执了弹弓,动也不动在树下站了许久,萧卫儿忍不住走过去道“这个时节,哪里会有鸟?” “谁告诉你我在打鸟?”赵旻并不回头,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 萧卫儿顺着他的视线朝上望,稀稀拉拉的叶子,随风摇曳,连飞虫也不见一只“那你在做什么呢?” 赵旻突然回过头来,神神秘秘道“我在钓鱼。” 萧卫儿“噗”一声笑出来“鱼长在树上吗?” 赵旻轻哼一声,一本正经道“鱼在眼前。”说完将弹弓交到萧卫儿手上“我去听老头子讲课了,弹弓帮我保管好。” 萧卫儿咀嚼着赵旻的话,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比作了鱼,心中发恼,奈何人已走远,想拿手中弹弓出气,却是铁的,踩了几脚也没什么损坏,唯有一声长嘆,做个出处。 “一大早的,姑娘怎么嘆起气来了?” 穿水蓝对襟棉夹褙子,配雪清撒花宫裙的清歌,人如其名,秀美素雅,不仅得皇后信赖,也让萧卫儿感亲近“姐姐今日也去建福门见家人吗?” 清歌扶了扶髮簪,难得的紧张,甚至忽略了萧卫儿叫她姐姐“怕是最后一次了。” 萧卫儿的疑问还未出口,清歌已经岔开了话题“娘娘等着姑娘一起用早膳呢,姑娘快去吧。” 萧卫儿应了声,往正殿走。因顾忌皇后的孕事,备下的饭菜多有忌讳,菜色难免重复,萧卫儿倒是不在意,皇后却特意让小厨房多加两道,今日加的是火腿松茸和清蒸鳜鱼,配了水晶包。莲粉冰燕羹用翡翠镂雕的花形碗盛着,光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增。 皇后素来吃的少,才用一半就放下了筷子,萧卫儿也不好意思大快朵颐,便慢慢吃着,眼看第二碗羹见了底,才接过婢女手中的帕子,抹了抹嘴。 皇后当即赏了小厨房的宫女“难得你吃这么多,还真怕把你养瘦了。” 萧卫儿有些不好意思“每天只知吃睡,哪里会瘦。” 皇后召手让她过去“你要多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萧卫儿一愣,问道“二娘有孕了?” 皇后难得舒畅,一个商户的女儿顶了嫂子的位子就罢了,偏生下个心比她更大的,若非念着哥哥,非将她选进宫来,看她怎么死。 “是你新姨娘有孕了。”皇后越想越高兴,便让清舞寻了往日颇为喜欢的一柄玉如意来“卫儿,你瞧瞧这柄如意如何,赐给你新姨娘可好?” 萧卫儿原不懂这些,只看这玉通体碧绿,无任何瑕疵,便知是好的了,却不明白姑母为何这般看,二娘有孕的时候,姑母不过赐了几棵人参,这传说中的新姨娘,也不知怎么得了姑母的青睐。 “差点忘了告诉你,陛下前些日子赐给你爹爹几个舞女,都是清白出身,样貌也好,其中有个叫碧纾的,最是出挑,想必你爹爹也喜欢,一有身孕,便提她做了姨娘。” 萧卫儿想,此时二娘心里必定不快,亲生的儿女不在身边,却要看丈夫的小妾在府里生下孩子,这事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不过瞧姑母的样子,倒是高兴,想必是不喜二娘已久了,说不定姐姐的心思,姑母也是清楚的,一直想下去,心里竟是搁了好多事。 “这样说来,新姨娘我还未见过。” “等你哥哥到京,准你回去一趟,就见到了,左不过这几天的事。”
第11页 这消息才让萧卫儿从心里欢喜,哥哥本该早早出发的,因着秋日里病了一场,才耽搁了,前些日子一直提心弔胆,如今可算是有了着落。 “浔儿的婚事,我同你爹商量过了,定了林祭酒家的嫡长女素墨,等你哥哥入京,就下聘书。” 皇后难得说这么多的话,可见今日兴致的确是好,萧卫儿便一直陪着,小半个时辰后,皇后终是显出疲态,斜倚到榻上小憩。 萧卫儿跪坐于一旁剪纸,正想着花样,就见清歌掀了珠帘进来,已换了另一套水蓝印海棠花纹的宫衣,眉目间尽是焦急之色,在屋内徘徊。 皇后并未深眠,闭着眼问道“怎么了?” 清歌忙跪下,却不发一言。 皇后缓缓睁开眼睛,语气难得的严厉“你该知道,宫女依律是不能出宫的,本宫已经答应你,等诞下皇子,就以为皇子积福为藉口,求皇上放一批宫女出宫,你连这几日也等不不及吗?” 清歌只是流泪,皇后却未心软“本宫不会为你冒这个险。” 萧卫儿递了一方锦帕过去,皇后朝她看了一眼,吩咐一旁的柔嘉道“本宫今日身子不适,你去请陈太医过来。” 清歌没有接萧卫儿手中的帕子,只深深叩首,继而退了出去。 第7章 府记(一) 睢安城西贸易极为繁盛,闻名天下的秋水阁,便建于此,是天下商人云集之地,但自古以商为贱,贵族总与商人异地而居,所以城东反而成了达官贵人府邸所在,其中显赫者皆居东北,东北有怡康坊与清苑坊,永宁坊。怡康坊和永宁坊多为王宅,清苑坊则为公主所居。 大齐虽有十多位亲王,但大多在封地,偶尔才有机会来京城小住,公主也多外嫁,能留在京城的譬如御和长公主,瑾荣长公主,不仅是嫡出还是太后与景帝看中之人,万不可招惹。 长侯萧薄嵪的府邸,位于东南与东北的交界,并不突出,也鲜有客人上门,今日却格外热闹,先是有几辆马车在府门口停下,府里出来好些人迎接,没多久又来了一辆马车,却是悄无声息的样子。 萧卫儿拒绝了嘉柔的搀扶,跳下马车,感觉空气都清新了许多,她执意要给哥哥一个惊喜,不欲让人知道她今日回府,皇后不放心,便派了柔敏,柔嘉跟随。 萧卫儿初到京城在侯府只住了几天,那门房是新来的,不识自家小姐,只觉得这位姑娘貌美的很,连身边的婢女也有三分姿色,衣着更是考究,不敢怠慢,忙去禀告管家。 李管家素来精细,一眼就瞧出来面前这位姑娘是自家二小姐,忙上前见礼,萧卫儿抬手,随后一连串的问道“哥哥的病可好了?气色如何?这一路颠簸没事吧?” 管家笑了笑,并无一丝不耐,娓娓回道“大少爷早就痊癒了,气色也好,刚下车,正逗二少爷玩呢。” “二少爷?”萧卫儿沉吟了一下“嘉哥儿也来了?那姐姐也一起来了吗?” “是,大小姐也一起来了。” 萧卫儿一阵头痛。 在宫里住里一段时间后,再看侯府,就不觉得大了,虽各种迴廊也是九曲十八弯,总不及宫中大气,进了宅门,绕过影壁,再入垂花门,就见一少女捧花闻香,美好如画。 萧卫儿硬着头皮叫了声“姐姐。”女子回过头来,碧湖色兰花丝绣的裙衫,微微拂动,胜过万种风情,萧卫儿已是貌美,却比不得这女子十分之一二。 萧少儿自幼与萧卫儿感情淡淡,说起话来也带几分疏离“卫儿,在宫里住的可惯?” “姑母待我很好。”萧卫儿不欲与她多言,擦身而过间,就听她道“临江王世子欲娶我做正妃,临江王是太后嫡亲的妹妹所生,自幼也是太后抚养长大,平襄侯是太后子侄,是不是很有意思。” 萧卫儿顿了一下,随后回道“临江王与汉王交好。”说完也不回头,径直入了正房。 秋楚轩正房平台上立有梅花水墨画的屏风,屏风前设软榻,香案。楠木雕纹架上摆满各种瓷器,玉器。萧嘉趴在软塌上也不知把玩着什么,萧浔只看着,却是津津有味,连萧卫儿进来也没有发觉。 萧卫儿叫了声哥哥,声音竟有些发颤。 萧浔转过头来,眉目间似有惊喜却更多宠溺之色“卫儿越□□亮了。” 萧卫儿微微一嘆“哥哥却瘦了,嫂子进了门,看了该多心疼。” 本是调笑之言,却让萧浔神色一黯,他想娶的是乡下邻居家的巧姐,搬到县里后,父亲眼光高了,便不敢提,父亲封了侯,一心想的是让姑母给自己指门好亲事,那想法更成了奢望,可京城贵女哪里能如巧姐那般淳朴,乖巧。 “卫儿还记得乡下的巧姐吗?” 萧卫儿自幼和李巧交好,怎会不记得。那时李巧又矮又胖,只有萧卫儿肯同她玩,长达后偶有相见,却出落的水灵了,听说上门求亲的人骆驿不绝。 “哥哥怎么突然提起她了?难不曾要成亲了?若是,我们也该备些礼物才好。” 萧浔脸色更是难看,气闷的捂住了胸口,萧卫儿忙要叫人去请大夫,却被萧浔拦下,他深吸了几口气方道“我若不愿娶林祭酒家的嫡长女呢?” 萧卫儿略一思索,就有了头绪“哥哥喜欢巧儿?” 萧浔点了点头,让萧卫儿心一沉,哥哥若要娶巧儿,定惹爹爹不快,更叫姑姑难堪。偏哥哥性子执拗,连劝也不知如何开口。
第12页 她缓了又缓,才道“哥哥就算有这样的心思,此时也不宜开口,驳了姑母的情不说,也叫爹爹为难。” 萧浔也正为这事烦恼,姑母贵为一国之母,亲自为他指了婚事,他若驳了,怎么也说不过去,可要让他接受,又实在不愿,更不可能委屈巧姐做小,最无奈的是婚事已经迫在眉睫,拖延都不成。 “真想一辈子住在乡下。” 这话又勾起萧卫儿幼时的一段回忆,那时,她与那巧姐最是要好,因巧姐长的不甚好看,就有人取笑她将来嫁不出去,自己便安慰她,以后叫哥哥娶你,这话想想还有几分好笑,竟是一语成谶,也让她另有了说辞。 “巧儿自小在村里长大,难道愿意背井离乡的到京城来,就算她愿意,并且嫁了哥哥,作为长嫂,不但要管家,还需与王公贵族们应酬,巧儿学会这些,不知要经歷多少挫折,那时她怕是失去了淳朴,敦厚,哥哥何苦亲自毁了这份美好。” 萧浔默然不语,萧卫儿又道“父亲因姑母而得封,京中贵族皆看不起,巧儿嫁进来不知要忍受多少冷嘲热讽,哥哥不心疼吗?” 萧浔欲言又止,终于苦笑一声,逗着萧嘉玩去了。 萧卫儿知他心还乱着,便不再打扰,退了出去。 萧少儿还在院中站着,杏黄锦缎披风也挡不住她的曼妙身姿,秀丽绝伦脸上,隐隐透着胭脂之色,如明珠生晕,娇美无比。 可惜做皇后需要的从来都不只是美貌,皇宫里也从不缺少美貌少女的亡魂,或许她们每一个在入宫之前都曾做过母仪天下的梦。 “陛下早已属意表弟做太子,姐姐还有什么机会。” 萧少儿美目流转,笑靥如花“成帝花甲之年遇夏夫人,后废钰太子,传位于夏夫人之子。” 成帝花甲之年遇夏夫人,甚宠,然欲传位于夏夫人之子,即行立子杀母之策,这可不是个好例子。 “便是死后追封,也好过庸碌一生。” 表弟不是钰太子,陛下并非成帝,姐姐自然也做不成夏夫人,萧卫儿咽下想要出口的话,她干涉不了姐姐的选择,就像姐姐也阻止不了她拒绝与县令之子定亲一样。 第8章 府记(二) 晚宴设在观雨亭,三面围水,上悬彩色琉璃宫灯,楠木雕花的桌子上,摆了一些糕点,萧嘉忍不住伸手去抓,所有人都当看不见,却另有声音传来“二少爷可是饿着了。”这声音如泉水滑过玉石般美妙,偏说出的话充满了讽刺意味。 冯氏气的一筷子敲在萧嘉手上,惹的他大哭起来。 就见萧薄嵪与一曼妙女子联袂而来,那女子穿月白色带桃花滚边的襦裙,外罩水红色蝶绕披风,头上只斜插一支碧玉簪子,却别有慵懒之美。 萧薄嵪起先还满面笑容,此时已有几分恼意,对着冯氏道“你打他做什么,他这样子还不是你没教好,一味的宠,一个两个都是这样。”这话竟是连萧少儿也捎带进去了,冯氏却不敢如往日那般针锋相对,只闷不作声。 萧卫儿忙将萧嘉抱过来,哄着,就听萧浔在她耳边道“这是父亲新纳的姨娘,魏氏。” 萧卫儿便又看了一眼,果如姑母所言姿容不俗,连声音也是好的,怪不得爹爹入京没几天就宠上了。 因是家宴,萧薄嵪坚持要魏氏入席,冯氏气而离席正撞见珊珊来迟萧少儿,萧少儿一改往日性情,劝着冯氏回去坐了,魏氏的笑声在见到萧少儿的那一刻戛然而止,眼中闪过惊讶、惊艷、妒忌等情绪,又在一瞬间恢復平静,笑容却不由自主的淡了几分。 萧卫儿只作未见,又执了一块糕点餵萧嘉,并让婢女倒了杯温水备着。 萧少儿貌似无意说道“刚遇上临江王府徐侧妃邀我去王府玩,倒让我觉好笑,她一个小妾竟充起主母来了。” 冯氏接道“据说徐侧妃很得临江王宠爱,连王妃也要避让三分。” “这可不就是雀占鸠巢,只不知日后世子是叫她母亲呢?还是叫王妃母亲。”这话说的颇有些抑扬顿挫的味道,却让魏氏脸色一白,移至一旁捂着肚子干呕,萧薄嵪朝萧少儿瞪了一眼,扶着魏氏,轻声关切,冯氏心中不忿,又道“自然叫王妃母亲,再受宠不过是个妾,哪能乱了理法,听说生了个姑娘前些年嫁给了关内侯的庶子,几年也见不着一面。” 魏氏呕的更加厉害,萧少儿还不忘补上一句“这倒是她咎由自取了。” 萧薄嵪皱了皱眉,终究没说什么,让婢女们扶着魏氏回房了,魏氏走后,气氛就有些微妙,萧薄嵪冷着脸一言不发,冯氏与萧少儿面有得色,但不出声,萧卫儿终于将萧嘉哄好,他抽泣着指着新端上的鸡腿,口里嘟囔着“要……”却不敢直接拿了。 萧卫儿被逗笑,夹了一块放到他碗里,萧薄嵪有些心疼,也夹了一块,气氛才好些。 “浔儿明儿和我去林祭酒府上。” 萧浔欲起身被萧卫儿拉了一下,才闷闷的应了。 “少儿也十五了。” 萧少儿面色一僵,冯氏忙抢着道“虽说皇后娘娘指了平襄侯家的公子,毕竟没有明旨,临江王妃又替世子求亲,不好直接推拒,不如再缓缓。” 萧薄嵪撇了她一眼“你倒是不急。”又对着萧少儿道“你那心思也该收了,我不求你们闻达,也别给家里惹祸。” 萧少儿性子最是倨傲,受不得一点气,立时就发作开来“我不过想入宫罢了,怎么就惹祸了,父亲难道不见京中大人们,都上赶着把自家女儿往宫里送。”
第13页 冯氏见萧薄嵪脸色直如腊月寒霜,忙扯着萧少儿的袖子道“说的什么浑话,但凡真心疼爱自家女儿的就没个将她往宫里送的道理,那些个以亲女搏富贵的,如何拿来同你父亲说。” 萧薄嵪才和缓了些“你母亲自幼宠你,她的话,你也该听听罢。但凡入宫终究逃不脱一个搏字,陛下后宫三千,能赢的不过一人尔,你也该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平襄侯虽是太后子侄,但不与汉王往来,行事也算公允,甚得陛下倚重,二公子也是嫡子,虽不继承爵位,平襄侯也万不会亏着他,你嫁过去,吃不了亏的。” 冯氏先前因着是皇后赐下的婚事,便不大乐意。听萧薄嵪如此一说,也觉甚好。虽说不比那世子妃听着尊贵,但陛下不喜汉王,朝野皆知,只碍着太后,才隐忍不发,太后一旦故去,必是没的好的,临江王与汉王交好,难免不受牵连,再则临江王常年在封地,偶有机会返京,不比平襄侯长住京中来的方便,因劝道“你就依着你父亲吧。” 萧少儿哪里是个能听进去劝的,随即道“父亲只需同意女儿参加大选,选不上嫁谁都无妨,若选上了,父亲只当没我这个女儿吧。” 萧薄嵪气的一个劲的咳,萧卫儿一面上前帮他顺气,一面对着萧少儿道“姐姐少说两句吧。”又轻声在萧薄嵪耳边道“父亲且由着她,到时请姑母帮忙,叫她落选也就是了。” 萧薄嵪冷笑一声“她既不肯认我这个父亲了,我又何必费心替她谋划,平襄侯府的婚事我这就回了,往后如何,只看她的造化。”而后又大声道“别指望皇后照拂你,我明儿就进宫和她说我没你这个女儿了。” 冯氏唬了一跳,勉强笑道“少儿不懂事,老爷别和她一般见识,儿女婚事一向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轮得到她做主,我瞧着这门亲事不错,就定下吧。” 萧少儿冷哼一声“除非我死了,抬我的尸体过去。”说完便离席而去。 冯氏腆着脸着脸道“我去劝劝她。”随即追了过去。 萧薄嵪重重放下筷子,已是没了胃口,恰好瞧见魏氏房里一婢女匆匆过来,便跟着去了。 萧少儿与萧浔相视一笑,各自捡着自己喜欢的菜用了。 “姐姐这个性到有些像丽妃了。” 萧浔逗着萧嘉,漫不经心道“她像谁又有什么要紧,左右父亲和姑母也不会真的不管她。” 萧少儿心想父亲说不准,姑母怕不会有什么顾念,若然姐姐果真进宫,日子必定难熬。平襄侯家二少爷,是如今侯夫人的幼子,深受宠爱,性格也好,又没什么责任,争斗也少,才堪称良配。 “姐姐若嫁了平襄侯家二少爷,也是不错。” 萧浔联想到自己的婚事,就有些淡淡的“错与不错还要看是否投缘。” 这也是正理,但终究少有,从来议亲都看门第,相貌,品行,其他只能婚后慢慢磨合,琴瑟和鸣或者凑合着过,全凭运气。自己是不奢求的,能衣食不愁,相敬如宾,面上过得去也就是了。 第9章 府记(三) 冯氏所居粹钰堂虽奢华却离萧薄嵪所居长清苑较远,很是不便,反魏氏所居蘅芜轩离长清苑甚近,一想起这事冯氏心里就堵得慌。在萧薄嵪面前提,三两句话就被打发了。换吧,那是个姨娘住的地方,丢不起那人,况且蘅芜轩又小,住的远不如粹钰堂舒畅,搬也是无处可搬。 萧少儿坐于织锦坐垫梨木软椅上,任冯氏说什么皆不作声。 冯氏是左嘆右嘆拉着萧少儿不让走,终于惹的萧少儿发了火“母亲就容我去一趟能怎样,偏要在这饶舌。” 冯氏也有了火气“你去了还有命吗?皇后娘娘做事从来天衣无缝,想抢她的位子,不是作死是什么?三皇子你是没见过,才八岁那气势就了不得,宫里没个不怕的,御和长公主的女儿陈翁主在他面前也不敢露一丝娇气,你还妄想自己能生个比他强的?” 萧少儿并不放在心上,皇后如何比得上自己年轻貌美,至于表弟不过一个孩子罢了,也值当母亲在自己面前吹嘘。 冯氏看她脸色就知她又没听进去,心里七上八下,既怨自己将她生的过于美貌,又怨从前过于宠她,更怨没把她教的聪明明理,不由心灰意冷“你尽管去,我只当没生了你,赶明儿就算你爹除了你的宗籍,我也不管了。” 萧少儿这才有了惧意,但她又是个嘴上不让人的,便哭着道“女儿不过想入宫,就犯了天大的过错,敢情凡是参加大选的皆是不孝之人,该开除宗籍的。” 冯氏虽恨她胡搅蛮缠,但见她落了泪,终是不忍,亲自拧了手巾给她擦脸,又念她没用晚膳,吩咐小厨房做些吃食。 “在家哭有我心疼,到了宫里,哪个能心疼你呢?” 萧少儿也有些动情,纵使如此,心意亦无改变,但没什么胃口,稍动了两筷子,就不吃了,漱口,擦脸,又补了胭脂,才稍解烦闷。 冯氏一时间也是无言,只在灯下缝萧嘉冬日里的衣衫,这是她的习惯,孩子的衣服总要自己做才觉妥帖,今日不知怎么了,就觉得灯迷了眼睛,怎么都不顺手,一不小心针戳到手指上,疼的钻心,吮吸了渗出的血珠,便将衣服撇在一边,生闷气。 千辛万苦才求得老爷准许少儿、嘉儿入京,原指望能少些牵挂,谁料竟是这样的结果。少儿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她有多大能耐,自己会不清楚?若真是个聪明机敏的,遂了她的意也无妨,偏心高气傲,只会耍小聪明,叫自己如何放心。
第14页 平襄侯府的二少爷,不继承爵位,就少了争斗,既是嫡子,往后分家必少不了他的那一份,少儿嫁过去,两人只管和和美美过自己的小日子,以少儿的美貌和那点小聪明,难道拿捏不住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越想越觉得这婚事实在是好,绝不能容少儿耍小性子。软磨硬泡是不管用了,总要想个对策才好。思及此,又朝萧少儿看了一眼,只见她脸色微红,眸内似有水波荡漾,这般绝色,却偏偏一根筋似的要去那虎狼之地,可见世上没什么十全十美。 萧少儿枯坐了半晌,既觉无趣,又嫌腻烦,兼方才哭了一场,有些疲累,便起身告退。 冯氏心中有事,也不挽留,只嘱咐夜凉,仔细些,别受了寒,又命紫竹取了皇后前些日子赐的天青底鸭绒絮的大披风来,给了她。 萧少儿正觉冬衣不足,新制的还未送来,便欢欢喜喜的收下了。 清芷阁临水而建,冬暖夏凉,夏日里穿过一小段游廊,即可赏荷,冬日,在院子里摆张紫檀木椅,小憩片刻,晒晒太阳,也很是惬意。 萧卫儿走时,荷花开的正好,如今有红梅绕墙而过,却也可爱。 两个大丫鬟昭碧,昭月都已熟悉,另四个小丫鬟却连名字也叫不上了。隐约记得有苏,云,琼这几个字,两个熏帐的小丫鬟,都是十三四岁年纪,圆圆的脸,看上去有几分憨厚,昭碧唤她们云露,苏露。萧卫儿顺便问道“还有两个叫什么?” 昭碧忙回道“有两个是在外面侍候的,叫玉琼,玉致。” “到是好名字。”萧卫儿绕过屏风,脱下外衫,忙接过手炉,钻进被窝里。这屋子比起姑母的仪元殿可冷多了,虽说姑母节俭,但自陛下听说姑母胎弱后,就接连赐下银炭,使得仪元殿一直温暖如春。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套了件藕荷色绣芍药花纹云锦小袄,洗漱后,微用些粥,就见冯氏含笑而来。自入京以来,冯氏少有笑脸,事有反常即为妖,这话用在冯氏身上虽不大恭敬,却是实理。 萧卫儿揉了揉脸也笑着迎了上去“啊呀,卫儿还未去给二娘请安,二娘怎么就亲自来了。”她不过嘴上说说罢了,冯氏身为继室,原本没有要她日日请安的道理,她也没有这个打算。 冯氏心中感嘆萧卫儿入宫以后又圆滑了许多,面上却一脸慈爱,执了萧卫儿的手,在屋里坐了。 “做娘的还不能来看看自己女儿了,卫儿何时回宫,我也好准备准备,给娘娘带些礼物,虽不值什么钱,也算尽一片心意。” 萧卫儿瞧她脸色就知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拿这个做个话引子罢了,料想除了姐姐的事,也没什么能让她屈尊来看自己,姐姐那人,小气又爱记仇,她亲娘就罢了,自己若是插上一脚,难免惹她记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傻子才会参合。便道“姑母让我在家多住几天,不着急回去,二娘慢慢准备着就是了。” 冯氏见萧卫儿不接她的话,就有些着急,昨儿想了一夜,也没个好办法,自己不招皇后待见,不敢贸然去求,只能寄希望于萧卫儿“娘娘对你如此照顾,实在是你的福气,可惜少儿福薄,不能在娘娘面前侍候。” 萧卫儿倒要贊她一声好耐心,说了这些话,也不入正题,怕是能和朝上那些老臣比兜圈子的本事,她不提,自己更不想理,便岔开话题道“哥哥和爹爹去林祭酒府上了吗?也不知那林家小姐是怎样的人,若是个貌丑的,哥哥岂不吃亏。” 冯氏干笑了两声道“偏你会猜,皇后娘娘必是看过这位林家小姐,才赐的婚,岂会貌丑。娘娘不也是打听好了平襄侯家少爷相貌、品行才配给少儿的吗?要不我怎么说少儿福薄呢?脑子转不过弯来,若娘娘肯提点一二,我这做母亲的真要感激涕零了。”话还未说完,就取了帕子在眼角来回的擦。 萧卫儿吓了一跳,忙命昭碧端了盆水来,给冯氏洁面,又让昭月伺候冯氏重新梳妆,口中道“二娘且放宽心,以姐姐的品貌,无论嫁了哪个,都要放手心里疼着。” 冯氏心想,旁的不说,去做那不知排第几的小妾,怎么也高贵不起来,还能指望皇帝将她捧在手心里疼。听说丽妃容貌在后宫里最是出挑,还生了先太子,又怎么样,苟延残喘罢了。 “我只求少儿能顺利嫁进平襄侯府,断了入宫之念。” 冯氏既已说的这般清楚,萧卫儿若还没有表示便说不过去了,但有些话总要说在前头才好“二娘的意思,卫儿回宫后定转告给娘娘,只不过卫儿人微言轻,未必能起多大作用” 冯氏要的就是这句话,她可全没指着萧卫儿,倒是皇后那,都是自家侄女,总不能太过偏颇。既已达到目的,便不愿久待,心里还想多陪陪嘉哥儿,毕竟许久未见,很是挂念,昨儿光顾着少儿,冷落了他,兼又在气头上打了他一下,竟和自己生分了,这可了不得,总要做些往日他喜欢的吃食找补找补,还有秋日里做的衣衫也要拿去给他试试才好。 萧卫儿将冯氏送出院外,终于松了口气。命昭碧备了马车出门去,自入京来,她一直对秋水阁的吃食恋恋不忘,兼她素喜热闹,皇宫着实清冷了些,人人循规蹈矩,好没意思,便趁着父亲和哥哥皆不在家,出去玩乐一番。 第10章 遇险 城东因多高官府邸,路面干净整洁,也少行人,城西却颇为热闹,路面摆放着各种摊位,吆喝声此起彼伏。
第15页 萧卫儿有心下来逛逛,却因昭碧劝阻而作罢。 秋水阁建筑颇为精緻,似乎还融入了某种异域风情。还未进门就有跑堂迎上来热情招唿,萧卫儿图个热闹也不去雅间,只在二楼坐了,随意一瞥,就见一群锦衣少年结伴而来。 她只觉其中一人有些熟悉,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正对上一双清雅到极致的眼睛,才想起三年前,那个在江南烟雨中执伞而行的男子,也是如此风姿卓越,让人见之难忘的。一时之间有些迷茫,她这样子正落在那少年眼里,便觉有趣,对身旁穿海水蓝绣银丝团纹长袍的男子道“荀安,我们常坐雅间也是无趣,今日不如就在二楼看看风景。” 被他唤作荀安的是留侯幼子张岫,留侯乃大齐唯一的彻侯,位列大齐二十级爵位之首。张岫虽不是世子,却也是侯夫人所出,比世子更得留侯宠爱,大齐贵族子弟隐隐以他为首。 张岫生得风流韵致,很像才子书生,又多清贵高华之气,他素来不是高傲之人,兼提议的是自己好友沈清梧,便应允了,其他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一行人就朝萧卫儿这方向走来,萧卫儿回过神来,尴尬不已,忙用菜单将自己挡住。 沈清梧眉头一挑,微微一笑,擦身而过间,只作未见。 觥筹交错之间,所谈无非玩乐之事,唯有沈清梧与张岫并不多言,常以浅笑为应。都是世家子弟,言语皆有分寸,甚少提及政事,然酒喝多了,也很难控制,就有一微胖的男子道“听说长侯初来京城就忙着四处结亲。”这位公子是光禄勛长子王勐,其父是个老狐狸,他虽没能继承到他父亲的头脑,却也算不上多么愚笨,话说一半,留有余地,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各自心领神会,却少有接话,长侯是皇后嫡亲的兄长,陛下近来已在朝议立三皇子为太子,想想太后母家,这地方人蛇混杂,谁也不愿无端惹事。到是张岫接了句“据家父所言长侯虽是穷苦出身,但读过书,心思也剔透,前途不可限量。” 这却让人惊奇了,留侯虽德高望重,却因年老体渐弱常在山庄静养,甚少回京,更多年不参与政事,如何独对长侯另眼相看。 虽有出声询问者,张岫一律敷衍过去。太后母家贵者众,但真正隽拔的只有平襄侯,长侯初到京城就与平襄侯结亲虽有攀附权贵之嫌,然又让嫡长子娶了林祭酒家的女儿,便让人说不出什么了。这步妙棋虽出自皇后之手,然长侯能配合的如此紧密,足以证明其心思玲珑。陛下幼时落下病根,身子时好时坏,非长命之相,三皇子登位,必不愿受太后一族掣肘,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要重用长侯,丞相之位不好说,九卿总不会吝啬。长侯有皇后娘娘这个妹妹,三皇子这个外甥当一生无忧。张家素来崇尚安闲平稳,与萧家结亲也无不可。只现在还不是时机,徒惹人无端猜测。 留侯对张岫谈此,自有其打算,张家二代嫡系只有他未成亲,大哥嫡女燕芜两岁,倒与萧家二子年纪相当,但一则萧二公子是继室所出,大哥未必愿意,二则时间过长,充满变数,远不如他娶深受皇后喜欢的萧家二小姐合适。张岫心里虽不想娶一个乡下来的丫头,但为了家族,牺牲自己一桩婚事也不觉什么,此间种种皆不可外传,遂不多言。 今日献舞的是宝黛的小师妹蓉萱,蓉萱身娇体轻,最擅绸缎舞,虽不如宝黛舞技卓绝,也自有其风采,颇受推崇。他们这群人中以王勐最为痴迷,若非碍于秋水阁规矩,早将蓉萱带出去养起来了。 蓉萱素来喜红,衣物,配饰皆以红色为主,今日穿杏红绣蟹爪菊云裙,头髮挽成飞仙髻以錾金镶珊瑚珠长簪固定,斜插一支翡翠流苏步摇,体态修长妖艷,秋眸如月,勾人魂魄,一出场引惊嘆声无数。 王勐依着栏杆,痴痴的望着,到似动了几分真心,惹得旁人忍不住拿他打趣。 “蓉萱姑娘温柔如水,可受不住你家夫人折腾。” 王勐娶的是谢太尉之女谢婧冉,原为大齐女子蹴鞠队强将,泼辣的很,王勐屋里人皆被其整治的服服帖帖,甚至谢婧冉来葵水之时,也不敢侍候王勐,这事早已沦为京都笑柄,无人不知。王勐一张脸憋得通红,发狠道“我必休了她,娶蓉萱进门。” 旁人见他如此认真,便觉悻悻,不再多言。 沈清梧摇了摇头,谢氏一族,显赫数百年,谢婧冉乃谢太尉嫡长女,岂是说休就休的,王勐此言若然传到他夫人耳里,免不了又是一番闹腾,连着谢家也不会给他好脸色,他素不得其父喜爱,不过因着娶了谢婧冉才好些,何苦这逞口舌之快,平白惹事端。 张岫到不在意这些,他自持身份,虽交往者众,真正交好的却并不多,王勐虽为光禄勛之子,也不能让他高看,再则权贵之家,大多好此,当年高祖独宠的云夫人,也是舞女出身,王勐有此一言算不得惊世骇俗。 蓉萱一舞已毕,台下哄闹声不绝,抢着要这位美人陪酒,蓉萱泯然一笑,披上大红芙蓉纹的披风,径直朝二楼而来,众人视线追随了一路,王勐更是看的呆了。 萧卫儿也克制不住强烈的好奇心朝楼梯望去,蓉萱步子迈的不紧不慢,眉间一颗硃砂痣,时隐时现,媚意十足,无端让人心颤,萧卫儿垂下眼帘,轻抿一口茶水,从而错过了蓉萱一闪而过的狠辣决绝之色,旁人只见她妩媚如妖,便是原本无意,也要心猿意马。
第16页 王勐神色迷离,蓉萱离他还有十几步距离,已经忍不住迎上去,蓉萱笑的更加媚惑,右手则紧紧握住袖中匕首,沈清梧皱了皱眉,拉着张岫后退了一步,张岫正觉奇怪,就见刀光一闪,王勐脖子上多了一道红线,王勐还下意识抚摸自己的脖子,只摸了满手的血,惊叫了一声就直直的倒下去。 蓉萱一击得手快速后退,随手将刀抵在萧卫儿的脖子上,冷冷道“我要见谢婧冉。” 楼上的客人,早就吓的呆了,张岫与沈清梧交换了眼色,移步去检查王勐的伤势,随即嘆息。 楼下早有人报了官,蓉萱见官兵们跑上楼,也不惊慌,拉着萧卫儿退到墙边,萧卫儿初时恐惧不已,现在虽好一些,脑子还是一团乱,只能任蓉萱施为。昭碧虽有心相救,奈何能力不足,也不敢贸然激怒蓉萱,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京兆尹徐肃四十余岁,微微发福,蓄着短须,穿一身半旧不旧的官服,走在最前,虽是冬日,头上汗珠却不住往下滴,怎么擦也擦不尽。京兆尹从来都是天底下最难做的官,京中多权贵,哪一个都不是他小小的一个京兆尹能得罪,但凡出点事,总是牵扯不清的关系网,处理的好还罢,处理的不好,不仅乌纱难保,脑袋也要搬家,徐肃在这个位置熬了六年已是相当不易,眼看着就要升官,偏遇上这样的事,真是晦气。 说起来光禄勛有十多个儿子,仅嫡子就有五六个,王勐虽是长子,身份却有些尴尬,相传他是夫人所出,夫人却不肯养他,反将他交给姨娘抚养。又有传言说王勐其实是外室所出,夫人才不肯养。光禄勛几个嫡子皆在朝中居要职。只王勐因过于平庸,只捐个散官混日子,岂料他入了谢太尉的眼,将嫡长女嫁给他,王勐在王家的地位因此水涨船高。整件事细细想来,真是处处透着诡异,但王勐不仅是光禄勛长子还是谢太尉的女婿这总不会错,他出了这样的事,自己这乌纱帽定是不保,只要能留着脑袋吃饭就谢天谢地了。 因此他看蓉萱的眼光极为不善,蓉萱岂会怕他,右手微微一动,萧卫儿脖子上就出现一细小伤口,血虽流得不多,也足以让昭碧胆颤心惊,不由自主道“你要什么尽管开口,别伤害我们家小姐。” 蓉萱朝徐肃那撇了一眼,昭碧犹豫再三还是跑过去在徐肃耳边说了几句,徐肃脸色越发凝重,一个王勐已经够他受的,若长侯家的嫡女再出事,他还不如直接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可那谢婧冉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自己如何支使的了她,如今也只好派亲信去王府试试,以求稳住蓉萱,他干咳了两声,刚要开口,就见对面一锦衣朝少年蓉萱走去,吓了一跳,忙指着他道“你做什么?” 张岫没曾想这煳涂官竟没认出自己,有些懊恼,他这嗓子一喊,足以证明对那小姑娘的重视,自己再有动作,难免横生枝节,不过说起来能让徐肃如此紧张,这小姑娘的身份可不简单,到让他有些好奇。 徐肃终究派了两个人去王家报信顺便请谢少夫人过来,其实这都是多余,事情发生也有一段时间了,若说王家还不知,那就是小看了光禄勛的势力。 第11章 脱险 沈清梧朝萧卫儿看了一眼,见她虽然脸色微白,神色还算镇定,不由放了几分心,也多几分欣赏。谢家与王家的腌臜事,虽所传不广,却并非绝密。 因张岫二哥娶的是谢太尉嫡次女谢芸,沈清梧对谢家的事也知晓几分。太尉原配夫人陶氏与人通姦生下孽种,被太尉发觉,当夜就命人将陶氏送去庄子静养。 陶氏在庄子里只静养了几天,那边就报了“病逝”。她生下的孩子也没能活过满月,对外称身子不足,草草下葬。谢婧冉则的的确确是谢太尉骨肉,谢太尉不好一併处置,又嫌碍眼。继室姚氏刚进门,谢太尉就打发她将谢婧冉嫁出去,到不是姚氏故意给谢婧冉选这么一门亲事,实则京中权贵个个耳聪目明,没什么正经人家肯娶谢婧冉进门,相对来说光禄勛的长子虽未必是嫡出,已算上选。谢太尉将谢婧冉嫁出去后,又觉对她有所亏欠,遂对她多有照拂。 王家的事更算不得隐秘,当年光禄勛还只是小官,迷恋上一良家女子,与其结合生下王锰。后因自身前程将那女子休弃,娶了世家女董氏,董氏对此原不知情,直到光禄勛将王勐抱来给她抚养,董氏才有所悟。 董氏也是个厉害的人物,隔日就将王锰交给姨娘养了,任光禄勛如何威逼利诱,也不肯妥协,闹了大半年,也没个结果,后来董氏有了身孕,这事就不了了之了。董氏也是个有福的,一连生下五个儿子,个个聪明伶俐,王锰却越发不成器,光禄勛早把他晾在一边,直到谢家有意结亲,才想起还有这么个儿子,当即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沈家与王家交好,发生这种事沈清梧断没有不管的道理,再者徐肃派去的人未必请的动谢婧冉,沈清梧亦不愿一个无辜的姑娘受牵连,遂决定亲自去一趟王家。 因张岫二哥娶的是谢太尉继室所出的二小姐,张岫并不方便过去,便决定留下来。沈清梧同张岫交代了几句就从另一侧楼梯离开。徐肃又想说话,被张岫瞪了一眼,勐然想起这位公子的身份,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两步,闭上了嘴。 萧卫儿心绪总不能平静,更无法去想脱身之计,唯有尽量维持表面上的镇定,不让蓉萱再伤害自己。这种焦灼对于在场的许多人都是煎熬,张岫勉强笑道“蓉萱姑娘天姿国色,何苦多造杀孽,伤及无辜。”
第17页 蓉萱轻轻一笑,却带着彻骨的冷意,与方才判若两人“照你这么说,这世上但凡长得好的就该温良恭俭,人人可欺。” 张岫见他的话被如此曲解,不由有了恼意,但再看看被蓉萱劫持的小姑娘,端是可怜,只得忍下这口气,尽力转移蓉萱的注意力“蓉萱姑娘此举难道不怕连累秋水阁,听说宝黛公主对姑娘多有照顾。” 蓉萱嗤笑一声“宝黛是西域部族公主,怎会因为我而获罪,公子不必枉费心机,我想杀的只有一个王勐,谢婧冉我都不会动,何况这位萧姑娘,你们只需请谢婧冉过来便是。” 说完这话,她便再不开口,张岫不敢确定蓉萱此话真假,徐肃却着实松了口气,无论是萧卫儿还是谢婧冉身死,他有一百条命也不够赔的。 沈清梧回来的不算很快,身后还跟着四个穿粗布衣衫的僕人,却没见着谢婧冉。张岫还未及相问,就听他道“光禄勛一大早带着几个少爷出门打猎,夫人受了风寒,还在床上躺着,谢婧冉怕夫人受刺激病情加重,不愿告诉她。看到那几个人没?这就是谢婧冉派来给王勐收尸的了。” 张岫差点笑出来,这一家子真绝,不过他也没忘了问谢婧冉有没有跟着过来。 沈请梧朝楼下指了指,张岫就见一青布小轿在秋水阁门口停下,一只素手掀开轿帘,搭着一女婢出了轿子,走的近了,才发现她穿的是浅蓝底暗纹窄袖胡服,脚下蹬绣如意云纹的小靴,头髮梳成灵蛇髻,斜插一只累丝嵌宝石牡丹步摇,另有玛瑙雕琢的簪子做点缀,细长的眉毛微微上挑,英气十足。 谢婧冉与沈清梧、张岫彼此见了礼,才面向蓉萱“许久未见,你这狐媚的本事可是见长,” 蓉萱随手将萧卫儿推至一边,萧卫儿踉跄了几步,沈清梧赶上前微扶了一下,萧卫儿对上他的眼睛,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心里散开,驱散了恐惧,屈膝谢过,便退至一边。 昭碧欲拉着萧卫儿离开,萧卫儿却是不肯。 徐肃见萧卫儿脱离了险境就要指挥手下一拥而上,将蓉萱擒拿,却被谢婧冉拦了,她抚了抚鬓髮,顺手拔下头上的牡丹步摇,递了过去。 蓉萱接过步摇,仔细摩挲,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半晌,忽而抬起头来“你的意思是,我杀错人了?” 谢婧冉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只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该死而无憾才是。” 蓉萱苦笑“王勐说你毒如蛇蝎,我初时还不以为然,如今可算是见识了。” 谢婧冉的情绪没有因为她的话有半分波动“你觉得勾引旁人的夫君很有理?还是认为你有因由我就该容忍。” 蓉萱凝视着手中步摇,似自问,似低喃“那么究竟是谁呢?”忽而睁大眼睛直对着谢婧冉“难道是你?” 谢婧冉轻轻一笑,却含几分阴森、诡异,随后竟不发一语,转身而去,却是没有人敢拦的。 蓉萱看着谢婧冉远去,神色竟似方才的王勐一般,痴了,徐素顾及蓉萱身手,命了一大群官兵上前将其围住,蓉萱却似看不到一般,向前追去,被一个官兵一刀刺穿肚子,血留了一地,那牡丹步摇从她手中滑落,直跌入血泊里,红的耀眼。 昭碧忙蒙住萧卫儿的眼睛,却是已经迟了,仿佛无边无际的血色在萧卫儿脑子里瀰漫,让她头晕目眩,失去了知觉。 第12章 议亲 掀开鹅黄色轻罗床幔,萧卫儿的脑子还有些迷煳,就见一瞧着眼熟的婢女疾步走过来“小姐可有不适?” 萧卫儿下意识摇了摇头,试探性的叫了声“云露?” 那婢女恭敬回道“奴婢苏露。” 萧卫儿“哦”了一声,才算彻底清醒过来“昭碧呢?” 苏露愣了一下,半晌才道“昭碧姐姐家里出了点事,请了几天假,回家去了。” 萧卫儿皱了皱眉,在宫里待了小半年,察言观色总学了几分,苏露这般吞吞吐吐可不像是说了实话,昭碧怕是因着自己受了责罚,才不能侍候,这事问苏露也是无用,便暂放在心上。 不多时,就有另一与苏露年纪相仿的婢女捧着一碗牛乳粳米粥另配了一小碟粉蒸玫瑰糕和珍珠糯米糰摆开。 萧卫儿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小半碗粥,糕点却是没动,赏给云露、苏露吃了。 找了旧时的剪纸,欲剪出个新的花样,却总是心神不宁,秋水阁的经歷让她疑惑不已,昭碧的处境又令她忧心,昭月也没个影,找二娘必是不行,爹爹如今在魏氏处,自己也不大方便过去,只好去哥哥那打探了。 刚要出门就见玉琼、玉致端了清水,纱布和伤药进来,萧卫儿这才想起自己还受了伤,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只摸到一块纱布,却并不觉疼痛,料想并无大碍,便道“我先去哥哥那,一会回来再换。” 萧浔刚换上家常衣衫要去清芷阁,正碰上萧卫儿,见她只穿了件粉蓝团绣小袄,忙让红珠添上碳,又命红绣找了新制的手炉过来。 萧卫儿轻唿了一口气,见萧浔面色不善,故意笑道“哥哥婢女的名字可没我那几个婢女雅致。” 萧浔昨儿原本是要在林祭酒府上用晚膳的,听说萧卫儿出了事,就急急忙忙赶了回来,在清芷阁守了许久,那时只顾着担心,哪里还能计较她的胡闹,如今再想去训她,也少了气势,便顺势缓了脸色“往后可不许再这样了,连个招唿也不打就跑出去,哪里还像个大家闺秀。”
第18页 萧卫儿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在京城住着真是无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萧浔也是这么想,在京城真是处处受着拘束,往日的玩伴,不能再来往,巧儿更是无法得见,那些个公子哥不是眼高于顶,就是阴阳怪气,两面三刀,没一个好相处的,去林祭酒家一趟,已经疲于应付,往后可怎么得了,但他无意在萧卫儿面前说这些,便有意打趣道“也不知是谁嚷着要来的。” 萧卫儿可不让他“陛下叫爹爹进京,我若不表现的急切一些,爹爹抗旨可怎么办?” 萧浔笑道“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萧卫儿想到昭碧,便歇了同萧浔打趣的心思,认真打探道“哥哥可知道昭碧去哪了?” 萧浔虽不肯苛责她,也是要让她受个教训的,哪里肯轻易将昭碧的下落告诉她,只和苏露一般的说法。 萧卫儿可真是着了急,邵碧虽和自己相处的时间不长,总是第一个伺候自己的,这次又是自己强拉着她出门,若因此受了委屈,那可真是无妄之灾,想着想着眼圈竟红了。 萧浔唬了一跳,忙命红珠取了帕子来“昭碧侍候不周,害你受了伤,自该受罚,你哭又有什么用?” 萧卫儿故意攥着帕子,抽泣着道“哪里是她的错,明明是我执意要去,她一个弱质女流,在那种情况下,又能如何。” 萧浔轻嘆了口气“你是主子也就罢了,她如何能考虑不周,便是要出门不该带个护卫吗?你都不知道昨儿父亲生了多大的气,若不是你受了伤又昏迷着,也躲不掉责罚,昭碧本是要打发出去卖的,我瞧着你对她还有些不同,就求父亲先留下她,但难免要受些苦,如今关在柴房里,昭月正照顾她。” 萧卫儿不免更加担心,昭碧定是伤的不轻,柴房那地方如何养的了伤,只恨不得立时把她接出来才好。 萧浔看萧卫儿脸色,就知她心中所想,忙又道“昭碧那儿,你可以放心,都是皮肉之伤,无大碍,我私下请大夫给她开了些药,父亲那时连昭月也要一起罚,我提议罚她去柴房噼柴,正好可以看顾昭碧,我们家初搬到京城,就打死丫鬟,与声名无益,父亲便允了。” 他顿了顿又道“如今父亲还没消气,别去惹他心烦,索性你过几日就要回宫,正好避一避,等再回来,也就都过去了。” 萧卫儿虽还有些不愿,但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作罢,她对昨儿的事尚有一肚子的疑惑,便顺口问出来。 萧浔对此也是一知半解,案子已经结了,犯人也已伏法,至于剩下的事,不过是几个家族之间的扯皮罢了。虽说王勐是光禄勛之子,但若不是娶了谢太尉的女儿,也没什么尊贵,他的作用仅在于王谢两家的联姻,既然谢婧冉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再改嫁,王家也没什么必要再追究下去,相信过不了多久整件事都能了结。 萧家初到京城,本来没有必要掺和这些世族之事,只是父亲听说萧卫儿能够脱险,张公子与沈公子出力不少,不可不谢,让萧浔藉机结交一番,他才稍作打听,张家在高祖时,即显赫,一直是大齐世族之首,但在朝中为官的并不多,身居要职的更是极少,张岫虽是留侯最宠爱的幼子,也不过是个郎官,没有具体的职务。沈家则不然,不但沈清梧的父亲忠勇侯沈文正位列九卿,二叔沈文歆是正二品抚远大将军,沈清梧本人年方弱冠已经是从五品骑都尉,统领羽林卫,直接听命于皇帝,骠骑大将军与车骑将军都曾任过此职,可谓前途无量。 萧家在这两个家族面前根本不够看,萧浔并不愿上赶着巴结,但父命难为,一会少不得要跑一趟,想起这事,心里就不快活。 萧卫儿倒觉这是好事,哥哥将来继承侯位,少不得交际,如今接触一些也好。便宽慰道“我瞧着张公子与沈公子都不像是高傲之人,再说哥哥是去致谢,他们还能吃了你不成。” 萧浔这才觉得松快些,忽又像想起什么,神神秘秘道“妹妹也该议亲了。” 萧卫儿一愣,继而悟出了些什么,却只付之一笑。张家能经数朝而不倒,自有深蕴,张岫自幼受宠,虽不致眼高于顶,以自己的出身,总不好高攀,再者这种百年世族,关系难免错综复杂,自己怕很难应对。 而萧家过盛,盛极必衰,走的又是武将一途,自古兔死狗烹,倒霉的大多是武将,实在前途难测,这两人皆非良配。 第13章 言欢 过了冬至,睢安城越发寒冷,但凡泼点水,总要冻上,沈清梧披了一件雪青白狐里的大氅,走在碧蕊园里,却觉与此格格不入,抬手间皆是绿意,延绵不绝,更有若有若无之清香萦绕。由园门而出,直入嵘瑄阁,推开门,只觉一股暖意铺面而来,恍惚间,就听有人道“快关门。” 就见张岫只穿了件蓝色缎织暗花锦衣,斜倚在榻上,手中捧着一册书卷,不时翻过一页,好一副清闲安适之态,不由道“荀安好兴致。” 张岫摆了摆手,就有小厮从外面关上了门“不过打发时间罢了。” 沈清梧苦笑“我到希望能如荀安一般。” 张岫半带轻笑道“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你那位置,可是炙手可热,多少人眼巴巴的盯着。” 沈清梧摇了摇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唯有在其位才知其中冷暖,他对着一旁香炉所燃凫凫青烟,思绪有些飘远,忽而问道“王勐是谢婧冉设计杀害?”
第19页 张岫对于沈清梧突然转换话题,并无丝毫不适“这种事,但凡聪明一点,也猜到了,王家没有笨人,那又如何,别说没证据,就算有,王家能为此和谢家翻脸?谢家既然给了台阶,王家自然要下的。” 沈清梧知道张岫说的是谢婧冉表示不会再改嫁一事,往日只知其跋扈,不想竟有如此心机,“任她机关算计,也脱不了王家这深沼,何苦。” 张岫“啪”的一下合上书“这事没那么简单,你道京兆尹为什么不查下去了,那钗子是李夫人的。” 沈清梧“嗯?”了一声,继而疑惑道“李夫人没有害王勐的理由。” 张岫笑了笑“李夫人当然不会害王勐,但她害一个妄图和她争宠的女人,总是可能的。若那个女人恰巧同蓉萱有某种联繫,那么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沈清梧想了一会,总觉不对“若是钗子的主人就是蓉萱的仇人,那么王勐一个大男人,怎么也不可能是钗子的主人,蓉萱怎会认为他是,再者谢婧冉为何要帮李夫人?” 张岫嘲讽道“她可不是在帮李夫人,她只是想引出李夫人曾暗害宫妃这条线,很明显有人要对李夫人下手,王勐的死就是开端。至于钗子的主人,男人也可以拿钗子送人,若这支钗,刚好就是王勐要送给蓉萱的呢?” 沈清梧顿时惊出冷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张岫垂下眼眸,似自语,似低喃“你也猜到了不是吗?皇室斗争无处不在,事事皆可利用。” 沈清梧道“你们张家却可置身事外。” 张岫一时讷讷,虽说父亲一直远避朝堂,也不许家人参与朝政,却也不能保证完全置身事情,否则何必在自己面前提欲与萧家联姻。 但张家的境遇比起沈家来的确好了不少,皇上近几年一直大力提拔沈家,不但是为了平衡太后母家的权势,也是希望将来沈家能站在新帝身后,助新帝一臂之力。太后偏爱黄老之术,三皇子却喜儒术,皇上选择三皇子,说明皇上心中亦贊同变革,只是陛下至孝,这事只能落在新帝身上,到时沈家压力可想而知。 而沈家除了依照陛下安排好的路走,别无他法,连早早投靠三皇子,换个拥立之功,也不可行。 皇上虽说要沈家为三皇子保驾,可那是他死后的事,现在他还活的好好的,沈家就彻底倒向三皇子,岂不是打皇上的脸,找死,再者三皇子也不是傻的,还未当上太子,就与掌兵将领交往,除了遭皇帝猜忌,还能有什么好处,至于等三皇子登基,到时人家还记得你是哪一个? 其中关节想必沈清梧心知肚明,张岫便只宽慰道“陛下乃雄才大略之君主,必会有所安排,你也无需过于忧心。若陛下之意只在要沈家挡下太后一族与众老臣对新帝的攻伐,未免过于狭隘,这不是帝王会有的谋算,我们只是凡夫俗子,如何窥探的了帝王之心。” 沈清梧不是偏执之人,虽知这只是张岫的宽慰之语,却顺着张岫的话将此事揭了过去“学那些老头子谈朝政,当真没劲的紧。” 张岫便有意找些轻松的话题“你可知被容萱挟持的那女孩是谁?” 沈清梧想了想道“我见徐肃对她十分在意,又听容萱称唿她为萧姑娘,论年纪,难不成她就是长侯的次女萧卫儿。” 张岫也是早上刚知道那个娇憨、秀美的小姑娘就是长侯次女,萧家二小姐,他本以为,一个乡下姑娘,就算模样不差,总会有些粗鄙,但萧卫儿却是清美可人,没有半点土气,如此看来,他娶萧卫儿也算不得吃亏。 “正是,听说皇后偏宠二小姐,连长侯嫡长子萧浔也要靠后。” 沈清梧想起那女孩的模样,举止,笑道“倒是个有趣的姑娘。”却只能嘆无缘了。 张岫见沈清梧如此做派,就知他并没有动娶萧卫儿的心思,不由放了心,自己出言试探,也是为了兄弟情谊,虽说萧沈两家联姻的可能性不大,但若是沈清梧有意,自己绝不会相争,毕竟他也不是非萧卫儿不可。 张岫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再者过多谈论一未嫁女子未免不美,也失了庄重,便命人取了藏了几年的梨花春来“人都说冬日里赏梅煮酒是一大乐事,我们何不乐上一回。” 沈清梧起身开了窗户,就有清香飘来,甚至沖淡了屋里所燃沉香,远处点点红缀着白霜,既显秀丽,又觉淡雅,不由也起了几分兴致。 不多时,就有小厮奉上酒壶,另有鎏金铜四足空腹式小炉、彩绘双凤纹耳杯,翡翠青玉杯。 张岫将酒缓缓倒入耳杯之中,已是酒香扑鼻。温火煮之,香味越发浓郁,正要享用,就听有人报“萧浔萧公子求见。” 两人不由失笑,竟是来的这般巧,张岫忙命人将其请进来,萧浔今日穿了石青色团花锦缎冬衣,外披白绒斗篷,越发显得面目清朗,并没叫面前二人比下去。 三人彼此见了礼,萧浔还未及说明来意,已被邀着坐了,张岫忙命人又添一酒杯,梨花酒入青玉杯,轻呡一口,恬淡的梨花香和着酒的醇香,在齿间萦绕,果然妙不可言。 萧浔喝了数杯,只觉甜香暖胃,回味无穷,越发不能停口。 喝到后来,三人皆有些醉了,萧浔已经上了马车准备回府,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復又回返,张岫与沈清梧皆有些哭笑不得,客气了一番,还是收了萧浔的谢礼,又各自备了回礼,张岫还特意命人取了两坛陈年梨花春,让萧浔带回去,竟是比萧浔送出去的丰厚许多,萧浔越发以为此二人与那些个京城纨绔大为不同,无论哪个做自己妹夫都很是合适。
第20页 第14章 风波(上) 齐宫依旧巍峨壮丽,富丽堂皇,阳光之下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萧卫儿并不愿多做逗留,紧跟着清歌往仪元殿而去,不想半路竟被一男子拦住了去路,男子穿玄色竹叶纹长袄,袖口以金丝滚边,腰上繫着白玉腰带,面貌英俊,神色却颇不庄重,让人生不出丝毫好感。 清歌屈身行了一礼,口中道“见过九江王。” 萧卫儿便也跟着行了一礼,心中想着,九江王赵显是陛下二子,却因生母出身罪籍,为陛下不喜,早早被打发去了封地,据说在封地也不甚安分,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惹得陛下越发厌恶,多年不召其回京,怎么今儿竟入宫来了。 赵显显然看不透萧卫儿心中所想,只觉得这女孩娇小,俏丽,与旁的宫女大为不同,又是女官打扮,更添几分兴趣,嬉皮笑脸问道“宫里何时有了你样年幼的女官?” 清歌早知这位王爷品性,便想点出萧卫儿身份,让他有所忌惮,不想还未及开口,萧卫儿已抢先回道“奴婢是姚太妃宫中女官,因近来太妃身子多有不适,皇后娘娘心中关切,才派清歌姐姐领奴婢去仪元殿询问。” 姚太妃乃是先帝宫嫔,先帝在时并不得宠,甚至未诞下子嗣,太后怜其孤苦,留她在宫中颐养,然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妃,根本没人愿意伺候,原本的宫婢,但凡有点门路,都另谋出路了,只有新入宫的宫婢,瞧着不大中用的,才被分派去伺候姚太妃,因此姚太妃宫中婢女不仅人数常年不足,就连女官也都是些年幼宫婢。萧卫儿不想透露自己真实身份,平白惹麻烦,又恰巧想到前些日子姚太妃遣去仪元殿报病的女官和自己差不多年纪,才编了这套说辞。 赵显倒没有怀疑,眯着眼道“可惜了我的小美人,放心,赶明儿我就和父皇说,将你要过来,专门伺候本王,保准你乐不可支。” 萧卫儿心中反胃,面上却半点不显,只轻笑道“那奴婢就先谢过王爷了,只是皇后娘娘还在仪元殿等着,请容奴婢先行过去。” 赵显也不敢在皇宫里乱来,既然知晓了小美人在哪伺候,也不怕她跑了,便让开了路,可那双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萧卫儿的身体,萧卫儿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不由加快了脚步,到让赵显觉得更加有趣。 好不容易脱离了赵显的视线,萧卫儿终于松了口气,就听清歌道“姑娘何必委屈自己,九江王虽是皇子,也断没有叫姑娘去伺候的道理。” 萧卫儿摇了摇头“都是些许小事,何必叫姑母烦心,到是你,怎么突然想出宫了?” 清歌的神色顿时黯淡了许多,半晌方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没什么,只是爹娘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往后怕是不能来了。” 萧卫儿念及自己生母早逝,自己却连她的模样也记不清了,不由唏嘘,宽慰道“姑母既说了会求陛下放姐姐出宫,必不会食言,姐姐也勿要太过忧心,若是伤了身子,到叫二老担心。” 清歌刚要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惶恐道“奴婢如何当得姑娘一声姐姐。” 萧卫儿笑道“怎么当不得了,说起来姐姐还是女官,卫儿却只是一介民女。”见清歌越发着急,只好妥协“那我往后叫姐姐名字好了。” 清歌脸色这才好了,小声道“九江王妃要同九江王和离,闹的实在不像话,陛下才召他们回京。” 萧卫儿倒是听说九江王妃是出了名的温婉贤淑,对九江王一向诸多忍让,实不像是能做出此等决定之人,要知道和离并非那么简单,非母家势大者不能成。况且九江王是皇子,陛下纵使不喜,也要顾忌皇家颜面,九江王妃此举着实冒险。 衍庆宫御案上堆积着如山的奏摺,景帝脸色阴晴不定,几乎每翻开一本,看不了几个字,就“啪”的一声合上,喘气声又加重几分,楚睢在一旁站了许久,也不敢出言相劝,皇室和离简直闻所未闻,不要说皇室,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家,也断没有和离的。 这也罢了,那帮御史还唯恐天下不乱,不断在后面煽风点火,若非高祖定下不杀言官之律,他们哪敢这么放肆,纵使九江王再不好,那也是皇子,皇上亲生的儿子,岂容他们这般糟践,连作恶多端这样的词都用上了,当真该死。 “朕去瞧瞧母后。”景帝终于放弃了面前的奏摺,扶着楚睢的手站起身来,他的脸色依旧没有多少改变,声音中却透着浓浓的疲惫。 楚睢服侍景帝用了他惯常用的药丸,又取了一件玄色貂裘暗绣团龙披风给他披上,才去准备车辇。 长乐宫坐北朝南,并设有地龙,红箩炭燃烧从不间断,竟是比仪元殿还要温暖几分,景帝入了暖阁,便脱下披风,给太后行礼。 太后靠着枕头,嘴角含笑“这么大冷的天,皇帝还过来,也不怕冻着。” 景帝见太后身子康健,心情不由自主好了几分,也笑着回道“在母后这,儿子才松快些。” 前朝的事,太后不是不知,只不愿在皇帝面前提罢了,儿子已经够烦心的了,难道自己这个亲娘还要给他添堵不曾,便只指着右榻道“母后看见凌儿也高兴的紧,凌儿坐近些,陪母后说说话。” 景帝已经许久未听见太后这样唤自己,难免动情,顺着太后的意坐了,陪着说些闲话,又问了身子是否康健,膳食如何,睡的可好这些话。其实太后的身体比景帝还要好上许多,几乎很少生病,倒是景帝近来用药又多了,让太后十分担心。
第21页 景帝从来护短,对亲子尤甚,这也是他放任赵显在封地胡为多年,不治罪的原因,在他看来,只要儿子不涉及谋反,他就可以眼不见为净,这次要不是这帮御史不依不饶,他都懒得召赵显回京。男人哪个不好色,那些御史们就能保证自己各个都干净,真是笑话,还不是因为弹劾权贵能让他们有成就感,言官向来如此,沽名钓誉。景帝这点倒是像极太后,所以才特地过来寻求安慰。 眼看闲话说的差不多了,景帝干咳了两声,太后会意,将屋内所有侍婢都遣了出去。 “皇帝和那些言官置什么气,他们从来都是如此,邀名而已,显儿不过多纳了几个女人,算什么罪过,王妃也是,往日哀家瞧着是个好的,现在怎变得这般不晓事,当初哀家怜她父亲死在战场上,才将她配给显儿,否则以她的家世如何做的了皇子正妃。” 太后不挑赵显一丝错,实不是为了维护他,说到底,太后对孙辈的感情远不如子辈,赵显母族低贱,又自幼离京,更不可能得太后喜爱。太后此举,都是为了景帝,废太子后,景帝又病了一场,处置赵显事小,儿子身体事大,她可不想因小废大。 景帝听太后这般说法,心里果然妥帖,但他也不是昏庸之人,自然知道九江王妃受了大委屈,赵显行事也着实过分,便道“王妃失了孩子,伤心之下难免有失分寸。” 太后故意收了笑容,板着脸道“皇帝做得好人,哀家却是不知体恤。” 景帝知太后并不是真的生气,笑着道“好人还得母后来做,赶明儿儿臣宣他们夫妻入宫,母后帮着说和说和,叫王妃认个错就是了。” 同为女人,九江王妃又是太后亲自指给九江王,太后心中自然存着几分怜惜,若容此事闹下去,赵显怎么样不好说,王妃是断无生理的,再者为了皇家声誉,此事也不宜闹大。 “九江王妃伤心过度,失了神志也是有的,叫太医开几副药,好生调理便是。至于谋害皇嗣之人,合该千刀万剐。显儿嘛,谁都有年少无知的时候,若那些御史还纠缠不休,皇上就派人查查他们的子侄,是否个个干净。” 太后句句都暗合景帝心思,并不仅仅是出于景帝身体的考虑,也她一直以来的习惯,在这一点上,曹太后要比歷史上的大多太后们通透的多。曹太后不是圣人,她也会为母家考虑,但绝不是以一种会与儿子产生隔阂的方式,她甚至不允许母家有人质疑儿子的任何决定,所以平襄侯虽曾任太子太傅,与太子感情良好,但无论景帝封萧薄嵪为侯,还是废太子,他都未出言反对。也因此,景帝对太后愈发尊重,敬爱。 太后今日茹素,便没留景帝用膳,景帝出了长乐宫,略一迟疑,即往仪元殿而去。 第15章 风波(中) 萧卫儿刚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一进正殿,就见萧皇后将冯氏送的那两盒老山参扔到地上,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冷漠,而在见到萧卫儿的那一刻又变的格外慈爱“卫儿这几日在家过的可好?浔儿如何?快过来和姑母说说。” 萧卫儿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宫女将地上的老山参拾起,从她身边走过,也不知是何结局,却是与她无关了。 皇后孕期近五月,胎渐稳,已经可以走动,便携了萧卫儿到院子里散步,萧卫儿只捡着些趣事和皇后说,皇后一一听着,不时轻笑两声,以至后来训斥萧卫儿,没带护卫就去秋水阁,也没多么严厉。只在萧卫儿提及冯氏所求时,终是冷下了脸。 “在本宫看你爹合该换个夫人,否则将来定会辱没萧家门庭。” 皇后话说的极重,即使针对的不是萧卫儿也让她心中发憷,忍不住要屈身请罪,皇后却没有放开她的手,反而轻拍了两下,柔声道“苦了你了,卫儿。” 萧卫儿瞧着皇后的样子,不像是生她的气,心也就定了下来,却不敢再替冯氏说话。她隐约猜到姑母为何生气。当年二娘有孕时,姑母赐下两棵人参,如今姑母有孕,二娘竟回了两盒人参,容不得姑母不多想。 院中梅花开的极好,萧卫儿正要折上一支,就见有个内侍进来禀告“陛下摆驾仪元殿。”忙服侍皇后回去换了衣服,迎接圣驾。 景帝从安乐宫出来,心情已经好了许多,面上也是风淡云清的样子。 皇后近来脸圆润了些,穿一身鹅黄绣白玉兰襦裙,格外娇俏,景帝抬手示意她免礼,随即携着她的手入了内室,萧卫儿便领着一众婢女退了出去。 皇后伺候景帝退下披风,欲要亲自泡茶,却被景帝拦了,扶着她在床边坐了“有了身子,就别再操劳了。” 皇后微红了脸,攥着帕子,半晌才出声“谢陛□□恤,臣妾近来已经好多了。” 景帝沉吟片刻,才又开口“朕刚从母后那过来,说起年事,母后言皇后有孕不宜操办,至于人选,还要皇后费心。” 对此皇后早有计较,李夫人因王锰被杀一案,受景帝猜忌,自然不能再插手宫务,陈美人这一胎比自己还要险些,月份又小,也是不成的“杨美人与秦美人是宫里老人,又素来稳妥,不若让她们一同操办,太医说臣妾胎像已稳,也可从旁扶持。” 景帝原也是这个意思,只因杨美人与秦美人皆未理过宫务,不甚放心,皇后既是如此说法,便答应下来。 “旁的到没什么,只是九江王妃改日进宫,还需皇后安排。”
第22页 九江王妃欲与九江王和离的事如今闹的满城风雨,皇后焉能不知,据传九江王不但纵容宠害死自己嫡子,为了掩盖真相,甚至不惜连同王妃一起除去,任谁也无法忍受。只可惜九江王妃母家无人,嫁的又是九江王,除了那几个无实权的御史,还有谁愿意为她说话?便是自己也只能依着皇上与太后的心意处置罢了。思及此,就有些怏怏的,但又不好说为王妃不平,只得顺势抚了抚额,斜倚到床沿。 景帝将她搂过来,又寻了靠枕放到她背后,轻声问道“可要传太医?” 皇后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每日都有这么一段,无妨的。” 景帝对这些事情不甚了解,便没在意,只嘱咐了一番,又陪着皇后一同用了晚膳,就回了。 皇后用完膳后,却觉身子不适,宣了陈太医来诊脉,也都是些例话,越发烦躁,萧卫儿便调了冰糖燕窝给皇后降火,九江王妃的事,她刚听清歌提及,想来皇后也是为此事烦心,光看九江王妃病着,九江王尚有闲心在宫里调戏宫女,就知其毫无悔改之心,或者是有恃无恐。 皇后搅动着羹勺却迟迟没有动口,近来宫中多事,李夫人那边也只好先放一放,陛下与太后都希望九江王妃与九江王和离一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哪有那么简单,九江王妃若非报了必死之心,何必和离,既已报了必死之心,还有何畏惧,既然无所畏惧又何必妥协。 “明儿九江王妃入宫,我当如何应对?” 皇后用极为柔和的目光看着萧卫儿,却让萧卫儿不知所措,莫名回道“我若是九江王妃,就在见完太后之后自尽,涉及太后,任谁都不得不查了。” 皇后心中一惊,手中瓷碗啪的掉在地上,碎成几片,燕窝溅在衣服上,她却恍若未觉,半晌才回过神来,斥退了进来收拾的宫女。 萧卫儿一阵后怕,仿佛刚才的话不是出自自己之口,慌忙跪道“卫儿胡乱说的,姑母恕罪。” 皇后摇了摇头,就觉晕的厉害,一句话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你……说的……很有……道理……” 兰林殿,景帝执着陈美人的手勾勒出一朵又一朵的梅花,陈美人百媚生娇,比那画上的梅花还要美上几分,一双丹凤眼专注盯着手中之笔,更是格外动人,转眼间已到了最后一朵,陈美人故意顿了一下,景帝也没点破她的小心思,反而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些,偏在此时一个内侍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陈美人吓了一跳,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生生毁了一幅好画。 景帝明显不悦,那内侍不敢有一刻耽搁,忙禀报导“皇后娘娘晕倒了。” 景帝眉头深皱,一时无言,陈美人此时已缓过神来,急道“怎么回事?可传了太医?” 景帝想起之前那一幕,更是放不下心,对着陈美人道“朕过去看看。” 陈美人点了点头,又道“臣妾随陛下一起过去。” 景帝抚着她的手,眉目间尽是温柔“你身子也不好,就别来回奔波了,朕改日再来看你。” 陈美人乖巧应下,只在景帝离开后,抚着肚子,神色晦暗不明。 虽说仪元殿已有了陈太医,景帝仍不放心,又命人遣了太医院院正张恆过来,张恆搭着皇后的脉,却是半响无言,殿内宫婢内侍跪了一地,气氛凝重的让人喘不过气,萧卫儿跪在最前,一瞬不瞬的盯着张太医,心中紧张不已,脸上却不敢有半分显露。 “娘娘胎像本弱,经过一段时间调养,已经渐好,不知为何又有不稳之兆,幸而尚无大碍,微臣再开几副药,娘娘按时服用便是,再者,以娘娘如今情况,实在不宜费心劳力,需安心静养才好。” 张恆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萧卫儿却知他所说每一句皆是虚言,她自问易地而处自己是绝不能如他那般沉着镇定,安稳从容。 张恆话音刚落,景帝便遣了所有人出去,只留清歌、清舞与萧卫儿,毕竟皇后素来信任的也只有她们几个。 皇后昏倒前,只有萧卫儿在旁,第一个回话的自然是她,她努力回想着皇后的交代,一字一句道“娘娘晚膳前,便不大好,用完膳后,更是不虞,卫儿见娘娘晚膳用的极少,便私下做了娘娘最喜的冰糖燕窝,不想娘娘还未及享用,就晕倒了。” 景帝素知皇后极宠萧卫儿这个侄女,兼萧卫儿今日才回宫,自不会疑心,便又朝清歌、清舞望去。 清舞朝清歌看了一眼,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便开口道“娘娘近来多有忧思,奴婢却不知所为何事?” 景帝唤了声清歌,清歌心中一颤,忙跪下回道“奴婢亦是不知。”见景帝面色冷漠,越发不敢多言。 景帝心情委实不好,但也不至在皇后昏迷时发作她亲信女官,他只挥了挥衣袖,就足以让所有人战战兢兢退出大殿。独自对着皇后,景帝心情有些复杂,这是他曾经独宠的女人,容貌姣好,性情柔嘉,聪慧过人,然而或许所有女人一旦成了皇后即会变得索然无味,如今的皇后,已经不能牵动他任何的情思,她的一言一行都让自己有所猜忌,但她是旻儿的母亲,就凭这一点,便足以让自己在意包容。 作者有话要说: →_→ 这么高大上的剧情,都没人留言,这个设定我有点不能接受啊…… 第16章 风波(下) 皇后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景帝,到让她有些意外,自废太子后,景帝明面上虽没表现什么,却始终存了怀疑,所以此次谋算她格外谨慎,应对也更加小心。
第23页 “皇后近来为何事烦心?” 皇后还未及开口,已被景帝抢了先,不免怪异,筹措已久的措辞,竟有些说不出口了。 “臣妾有皇上庇佑,岂会烦心。” 景帝微微一笑,话语中带着审视的意味“果真如此吗?” 再坚持未免矫揉造作,皇后微低了头,似有为难“臣妾还有个侄女少儿,已是适婚之龄,臣妾本欲撮合平襄侯府二公子与少儿,不想遭遇临江王府替世子求亲,一时没个主意。这等小事实怎好在陛下面前开口。” 皇后这番话却让景帝意外,皇后大费周章,只为此事,实在说不通,除非不是做戏。临江王府向萧家求亲,应是世子的主意,他们母子如今的境遇着实艰难,临江王宠妾灭妻,朝野共知。前些年将徐侧妃之女赐予关内侯庶子,本是警示,不想竟一点用也不起,反叫他变本加厉。如此,世子与萧家联姻不失为一招妙棋。至于平襄侯,尚有大用,废在此处,未免可惜。 “平襄后几子,皆不甚出息,临江王世子倒还有些才学。” 临江王世子能活到现在,自然不止有些才学那么简单,自从徐侧妃生下赵宣,便无一日安生,王妃软弱,护自己尚且艰难,遑论世子。萧少儿既然自许有皇后之才,一个小小的世子妃自然难不倒她,如此再好不过,然则萧少儿那性情,若非没有退路如何肯就范,这却也难不倒皇后“世子妃自是尊荣,只怕少儿过于高攀。” “若朕亲自赐婚,便算不得高攀了,是吗?皇后。” 景帝眼中戏嚯愈浓,皇后便知自己的心思被他猜了个通透,但她并不在意,无所求者为圣,她自然不是,景帝也不会认为她是。 “臣妾正想恳求陛下。” 景帝唇角微扬“朕准了。” 晨光绚丽旭日东升,皇后亲自折下一支红梅,交与萧卫儿手上“你不必不安,九江王妃若有此心,我们自该成全,若没有,岂非更好。” 这些日子,她思来想去,颇觉不甘,她自问对萧少儿的婚事已算尽心,那丫头不知好歹便罢,冯氏送两盒人参来,又算什么,羞辱自己吗?既然她们一个劲的拿临江王府说事,自己成全她们又何妨。临江王老迈昏庸,整日和那徐侧妃颠鸾倒凤,世子却是聪明人,萧少儿嫁过去必是好一通热闹。再有张恆既说自己不宜费心劳力,九江王妃之事自然落不到她头上了,这一计已是圆满。 萧卫儿把玩着手中红梅,心中思绪万千,陛下亲自下旨将姐姐赐给临江王世子,便再没将其纳入宫的可能,姐姐也该死心了罢。至于九江王妃有何绸缪,的确非自己可以干涉。 九江王妃季娴素容貌并不十分出色,却胜在温婉,她的眉眼生的十分温和,似乎天生就带着暖意,让人愿意亲近,虽穿一身素白宫装,也叫人不忍怪罪,太后还是三年前见过季娴素,那时她尚显丰腴,如今却是如风细柳般的削瘦,衬的衣服十分宽大。太后既非铁石心肠,如何还能开口责备。 季娴素并不诉苦,亦无哭闹,只求太后允其和离,语气十分平和。 太后称霸后宫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偏季娴素让她犯了难,究其根本还在于不忍心这三个字,失子之痛,太后亦经歷过,有先帝陪着,尚且难挨,季娴素独自一人,既指望不上夫君,又无母家可依,该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但若说同意和离,却是万万不能,皇家颜面太后素来看的极重,岂会为九江王妃破例。 “阿素身子不适,不若留在京中调养。”这已是太后最大的让步,准季娴素留在京城,过两年等事情淡了,让太医院那边报个病逝,放她自由,也无不可。 季娴素却无喜色,只屈身行了一礼,恭敬道“娴素明白了。” 虽说于太后而言,这已是最大的恩赐,但又何尝不是逼迫王妃妥协,若要王妃欣喜,岂非强人所难,太后怎会不明。所以她并不觉得季娴素如此反应有何不妥,反而越发怜惜,说了好些宽慰的话。 季娴素一直微低着头,顺从的模样,只在告退后,才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对待赵显,太后显然没什么耐心,更懒得斥责,直接将王妃要留京调养的事说了,赵显对王妃已是恨极,巴不得一辈子不相见才好,自然连连答应。 傍晚,天空骤然阴霾下起雪来,先是纷纷扬扬如同柳絮杨花,继而成翻滚之势,不需多久,地上就有了积雪,三两宫人,匆匆走过,留下浅浅的脚印。 皇后披上宝石红镶金丝牡丹纹斗篷,站在窗口,微嘆一声“边关又要多事。”话音未落,就有宫婢入内禀报“九江王妃薨世了。” 细细听来,甚是惊心,只因九江王妃并非自杀而是死在九江王侍婢手里,另找出九江王妃手书一封,言及九江王欲除王妃,实因王妃曾撞破九江王与当年诸王叛乱余党来往。皇后并不愿以险恶之心揣测九江王妃,但怎么也压制不住心底的那一丝怀疑。 太过蹊跷,却又合情合理,果真出于九江王妃的布置,那便是精妙绝伦了,相比之下卫儿那自杀之计未免落了下乘。得罪太后不说,更是将皇家颜面踩的粉碎。 王妃死在此时,着实不吉,丧礼便未大办,那些个御史刚要偃旗息鼓,闻此消息,再次亢奋,奏摺如雪花一般堆入衍庆宫,景帝却没再庇护九江王,当天就命廷尉都译去其封地查探。
第24页 萧卫儿着实没有想到,自己会再遇九江王赵显,华丽的衣衫也挡不住他的萧瑟,连看萧卫儿眼光也不復之前,只余怅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萧卫儿猜测他或许根本没有认出自己,不愿多事,行了一礼,就要走开,却被拉住。 “是你?”赵显眼中的疑惑一瞬而逝,继而疯狂笑道“本王今儿也不算太倒霉,既然那个贱人死了,不如你做本王的王妃如何?” 萧卫儿挣扎不得,只好平心静气道“奴婢身份低贱,如何做的了王妃,娘娘还等着奴婢伺候,还请王爷放过奴婢。” 赵显的心被萧卫儿所言低贱二字刺的生疼,就是因为自己生母出身低贱,他从来就不受父皇重视,太子没他的份,父皇的宠爱则全给了三弟,八岁就被撵去封地,临走之前,父皇也没见他一面,甚至这么多年,都不曾召自己回京,即使他那般荒淫无度父皇依然毫不在意。 因此,他厌极了出身尊贵的王妃,丝毫不期待王妃所生嫡子,任由宠妾伤害他们,可是他何曾亲自动手害过王妃,又何曾与诸王叛乱余党来往,父皇仅凭着王妃一面之词,就怀疑上自己,难道也是因为自己生母低贱。他越想越恨,便将萧卫儿的手腕攥的越紧,萧卫儿眉头深皱,就听一声音远远的传来。 “皇兄。” 赵显一惊,才放开攥着萧卫儿的手,就见赵旻从远处跑过来,脸上尚带着红晕,干净利落的行了一礼道“皇兄,杨充衣可好些了?近来后宫嫔妃多有生疾,母后颇为关切。”说完又朝萧卫儿看了一眼,问道“你是姚太妃宫里的?” 萧卫儿也顾不上去想赵旻如何知道这事,忙屈身道“奴婢正是姚太妃宫中女官。” “怪不得我瞧着眼熟,母后听说姚太妃这几日病情又有反覆,刚打发人去寻你,既然正巧遇上了,你就和我一同去仪元殿吧。”赵旻无论神色和话语皆不露丝毫破绽,让萧卫儿佩服不已。 赵显却是脸色阴沉,虽说他当年走时赵旻才刚刚出生,但他在封地却听多了赵旻受宠的传闻。不外乎父皇无论避暑,还是去汤泉宫疗养总要带上赵旻,亲自为他挑选老师,各种偏爱数不胜数,如今更是废了大哥,给赵旻让位,子以母贵,若非为了赵旻,父皇何必废了多年的摆设秦皇后,改立萧氏为后,可同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赵旻处处高自己一等,连个婢女也要让给他使唤。 思及此,赵显勐的将萧卫儿拉到自己身边,冷冷一笑“本王还有些事要劳烦这位女官,想必皇后娘娘也不急于这一时,等她侍候完本王再过去便是。” 赵旻丝毫不动声色“皇兄说笑了,母后对每位妃嫔的身体都在意的很,怎会不急,刚刚还提起杨充衣,说充衣病了许久也不见好,定是那些太医不肯尽心。” 赵显眼睛一跳,赵旻这是在拿母妃在威胁自己,皇后掌管后宫,母妃自是在她控制之下,皇后若刻意刁难,母妃必然承受不住,自己就算再肆无忌惮,也得顾忌母妃,不过赵旻小小年纪竟会对一个婢女如此在意,到是奇怪。 赵旻根本不在乎赵显的想法,从容道“皇兄若没其他的事,弟弟就带她去见母后了。” 赵显点了点头,赵旻便朝萧卫儿斜了一眼,淡淡道“走吧。”说完就转过身,先行而去,萧卫儿忙小跑着跟上,赵显欲要阻拦,却终究没有伸出手。 待过了转角,赵旻才回过头来,眯了眯双眼,打了个哈欠“真无聊,我们去钓鱼吧。”声音软儒与方才判若两人。见萧卫儿没有反应,又改口“或者你更喜欢打鸟?”萧卫儿想起被自己随手扔了的弹弓,摇了摇头,眉心微动,抿嘴一笑“还是去钓鱼吧。” 九江王一案很快有了结果,尽管都译没能查到九江王与诸王叛乱余党往来的明证,但九江王有诸多财产来歷不明,刺客亦招认,九江王经常焚烧信件,刺杀王妃也的确出自九江王授意,引得景帝震怒,将九江王除爵,幽禁。 作者有话要说: 赌一个茶叶蛋没人能猜出男主是谁>^ω^< 第17章 除夕 除夕,萧卫儿早早起床,换上桃红绣蝶串花的袄裙,由清歌帮着梳了个双环垂髻,别了数只珠花,出门前又罩了件填鸭绒的白貂缎面云锦披风,瞧着镜子,觉得尚好,才去陪皇后用早膳。 清舞正侍候皇后穿一件绣有五□□凤的宫裙,远远便可看见裙摆处以金丝勾勒,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展翅而飞的凤凰,萧卫儿正要行礼,皇后已招手让她过去“卫儿,你的髮饰也太少了。”又指着妆檯道“去选一些。” 萧卫儿顺着皇后所指望去,竟被珠光宝气晃花了眼,珠簪,髮钗,步摇摆满妆檯,还有几个镂空雕花首饰匣,上面镶着宝石,不用看,也知里面存放着怎样的珍品。 皇后见萧卫儿迟迟没有动作,猜她面嫩,不好意思选,便对清歌道“去将那个蝶绕牡丹七彩簪拿过来,本宫瞧着与卫儿的衣服甚配。” 清歌微微一愣,如果她没有记错,那簪子是西域且恆国女王,命工匠打造整整一年而成,用料的是和田玉中最为罕见珍贵的黄玉,而且是一整块的黄玉,流苏更是以金丝相串的七色宝石。 清歌只是惊讶,萧卫儿看到簪子后却是膛目结舌,她从未见过黄色的玉,而且即使是上好的翠玉色彩也不及面前的黄玉鲜艷,更遑论这巧夺天工的雕工,牡丹层层叠叠不知有多少层,两只蝴蝶栖于花蕊之上,如同活物,下缀的宝石俱是一般大小,七彩相间,美不胜收,这样的稀世珍宝自己如何能收。
第25页 皇后却没给她推拒的机会,亲自替她插在发间,又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本宫记得还有一对黄玉的耳坠,清歌你去找找。” 萧卫儿惊的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的摇头,皇后微微莞尔“就当是这姑母给你添的嫁妆,你若推了,可是不吉。” 萧卫儿的脸立时红了,更是不知说什么好,不多时,清歌就捧了一对耳坠过来,与那簪子一般的颜色,水滴形状,式样虽然简单,却精緻非凡,没有半点瑕疵。 萧卫儿插上簪子,戴上耳坠,青烟般的灵秀顿添娇艷,皇后看了又看,欣然道“这样才好。”她早听说萧少儿绝色倾城,今晚宫宴,王公大臣命妇多有出席,总不能叫少儿压卫儿一头,她要让所有人知道,萧卫儿才是她看中的侄女,更要替卫儿挑一门好亲事。 今天的早膳颇为丰盛,有水晶餚蹄,奶汁鱼片,佛跳墙,香酥闷肉,蟹黄虾盅,金香饼,皇后却只用了碗汤圆,萧卫儿也用了一碗,只觉清香逼人,虽甜不腻,端是美味。 依礼,膳后嫔妃要先来仪元殿向皇后请安,皇后再领着她们去见太后,各命妇也要入宫拜见太后,皇后,但因近来朝中多事,皇后身子不虞,太后也为九江王之事烦闷不已,便一切从简,只选几个命妇代表入宫。 一大早,御和长公主就领着陈翁主陪太后说话,又有几个太后母家的命妇一起陪着用膳,太后便免了皇后及一众嫔妃请安,皇后更不愿对着那些嫔妃徒惹心烦,也免了她们请安,但命妇们总免不了要见,其中就有留侯夫人孔氏,忠勇侯夫人尤氏以及长侯夫人冯氏。 孔氏虽比留侯小十多岁,也是近五十的年纪,纵然保养得当,也难掩岁月痕迹,便是留侯常在山庄静养,带的也皆是美妾,甚少要孔氏过去。但若论手段,京城命妇怕是没一个及得上她,留侯三个儿子皆是孔氏所出,唯一的庶女,也养在孔氏名下,据说还是因为孔氏无法再生育而又想要个女儿的缘故。 留侯位列大齐二十级爵位之首,孔氏从来受人尊敬,自是气质高雅,仪态不凡,面对皇后亦是不卑不亢,进退有据,唯一让皇后意外的是,孔氏对萧卫儿的关注,虽不露骨,也很容易发觉。孔氏的视线总能与萧卫儿的位置交汇,待要细看,却又不觉什么,次数多了,就知并非巧合。 虽是如此,也不见孔氏特意提起萧卫儿,最先的夸赞,也是应有之义,并不带感□□彩。孔氏不提,皇后也没有将萧卫儿往外推的道理,不过说些礼节性的话。见皇后露出倦意,孔氏便起身告退,再由皇后赐下年礼,都是依着往年的规制,孔氏谢恩后就退出仪元殿,却似松了一口气。 皇后心中虽有疑惑,也不觉什么,略歇一歇,又见忠勇侯夫人尤氏,尤氏出身将门,性格豪爽,说话也很讨喜,虽年近四十,却是少女一般的性情,有她陪着说话,皇后心情明显舒畅不少,连着萧卫儿眸中也盈满笑意,尤氏告退时,除去之前备下的年礼,皇后还另赐了一对金丝红玛瑙手镯。 然而,皇后与萧卫儿的愉悦并没能持续多久,冯氏就带着一脸冷淡的萧少儿求见,萧少儿行礼时那万般的不情愿的表情,当真膈应人。 原本依着萧少儿的美貌,不用费心思打扮,也是娇媚如月,赏心悦目,偏故作高傲,毁了这美好容颜,冯氏倒是一脸热切,心中想着少儿虽不能嫁入平襄侯府,但世子妃无疑更加尊贵,又是陛下亲自赐婚,相比之下临江王与汉王交好,实在算不得什么,太后身体康健,景帝又是仁君,再有皇后护着,少儿必能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皇后看着这两人嘴脸着实腻味,只想早早打发了她们,偏冯氏不自知,东拉西扯个没完,萧卫儿见皇后不耐之色愈浓,忙上前拉住冯氏道“二娘,一会张太医要来给姑母请脉,姐姐已经订亲,怕是不太方便。”一动之下,流苏轻晃,光彩流转,精美绝伦,直叫冯氏看的呆了,忍不住伸手去摸,萧卫儿微微避开,冯氏才觉讪讪,只那眼睛还是一动不动的盯着萧卫儿头上的簪子看。 萧少儿从进门开始就没正眼瞧过萧卫儿,听萧卫儿提起自己,才转过脸,就见萧卫儿所穿所戴无一不是精緻华贵,有了这样衣饰衬托,竟也娇美秀丽,容光照人 ,不由忿忿,眼中闪过怨毒之色。 皇后实在看不下去,蹙眉道“卫儿说的是正理,张太医毕竟是男子,少儿刚刚定亲,确该避一避。” 冯氏这才回过神来,连连称是,拉着萧少儿告退,不想出门之时,竟与御和长公主及其女陈语相撞。 冯氏毕竟是皇后兄嫂,皇后不能置之不理,便硬扯出一抹笑来“我兄嫂初入宫,规矩礼仪不甚熟稔,还望公主勿要见怪。” 御和长公主虽有恼意,也不至在皇后面前怪责她的兄嫂,便轻轻揭过,唯有陈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朝着萧少儿道“狐媚。” 她并未刻意放低声音,话音刚落,几乎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陈语却恍若未觉,直接绕过萧少儿入了正殿,她穿一身绣着繁复的花纹的云锦宫衣,发微挽,插红宝石钗子,垂珍珠掐丝金步摇,行走间溢彩生辉,俱是皇家风范。 长公主对这个女儿从来都是溺爱到了极点,便是她说出这样的话,也无只言片语的责怪,只是脸色颇为尴尬,皇后虽看不上萧少儿,但她毕竟顶着自己侄女的名分,被陈语如此羞辱,心里岂能妥帖,然她心机深沉,并不现于脸上,反而染起清浅笑意,温然道“是谁惹了我们小祖宗。”
第26页 陈语轻咬朱唇,眼圈微红,却是半响不发一语,与方才判若两人。皇后便知又是旻儿招惹了她,随即与长公主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 萧少儿见她们完全视自己于无物,心中羞愤不已,又想到连日来受的委屈,更是苦涩难当,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不管不顾的跑了,冯氏却不好如她一般,本想说些请罪的话,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便福了一福,见皇后朝她点了点头,才敢去追萧少儿。 她们走后,仪元殿又是一副和谐景象,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皇后命人备了陈语最喜欢的栗子酥,陈语只吃几块,復又笑意嫣然,容光明丽,萧卫儿不由同情起自己那位姐姐来。 长公主因是常来的缘故,并不如其他人一般,说上一长篇毫无意义的恭维之语,只和皇后互相打着机锋,说些让人似懂非懂的话,却是相谈甚欢,临走时皇后还亲自送她到门外。 长公主走后,已近中午,皇后没什么胃口,径直去午睡了,萧卫儿一个人对着满桌的菜,颇有些意兴阑珊,放眼望去皆是美味,偏偏没有动筷的兴致,此时赵旻便似一缕阳光至,让萧卫儿喜笑颜开,只见他左手拿着一张硕大的福字,右手提着一副春联,活脱脱的散财童子形象,偏偏笑意微漾,梨涡轻陷,可爱之极,让人恨不得上前捏一把才好。 赵旻自是不知萧卫儿的“险恶”心思,他随手将春联与福字扔给宫婢,又命人多添了副碗筷,吃的津津有味,连带着萧卫儿也食指大动,用了不少。 用完膳,赵旻才舒了一口气“累死我了,卫儿……”见萧卫儿朝他瞪了一眼,忙改口“姐姐今天真好看。” 明显方才想说的不是这一句,萧卫儿心中腹诽,便故意逗他“陈翁主被殿下欺负哭了,姑母正寻殿下呢。” 赵旻丝毫不以为意,轻哼一声“她才不敢告我的状。” 萧卫儿默默流下一滴冷汗,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第18章 宫宴 除夕宫宴,自是灯火辉煌,放眼望去皆是绚丽奢靡。美酒佳肴、玉盘珍馐如流水一般,既有曼妙女子长袖蔓舞于其间,又有丝竹之声盪人心魄。 萧卫儿站在皇后身侧,不知多少目光在她身上逡巡,让她颇觉不安。 忽有一女子轻步走入,水色衣裙上片片海棠花瓣,似落未落,只在裙间飞舞,足尖轻点,翩然而起,飘逸如烟,于空中旋转,復点鼓面,再转,越转越快,天地之间仿佛之余她的舞步,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落地,才能看清那绝美的姿容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人们忘了惊讶亦忘了赞嘆,直至景帝走下御座,执起她的手,言“朕欲纳宝黛入宫,封其为,美人。”宝黛微微莞尔,冰冷骤破,復笑,便带丝丝妩媚。 众皆譁然,自大齐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初入宫即封美人的先例,何况这位美人身份过于特殊,她不仅是秋水阁主还是阿琼部公主,阿琼部为匈奴所灭,而自高祖御驾亲征战败身死,大齐奉行的一直是和亲之策,再未与匈奴交战。近日,匈奴对边关多有骚扰,景帝在此时纳宝黛为美人,究竟有何寓意?准备对匈奴用兵? 一时间猜测纷纭,不约而同朝皇后望去,皇后乃六宫之主,若然反对,自该以她为先。 皇后却并不如旁人所想一般,事实上于她而言,皇上纳多少美人,纳谁为美人根本不重要,何况宝黛乃西域公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齐不可能接受异族为后,更不可能允许含异族血统之人为帝,宝黛于她没有丝毫威胁,她又何必冒着触怒皇帝的危险,出这个头。 皇后神色自若又无反对之语,几乎让所有人意外,又无所适从,嘈杂之声渐渐沉寂,此事便成定局。 景帝当晚就歇在了新晋宝美人处,萧卫儿与赵旻则陪着皇后守夜,无论下棋,猜谜都非萧卫儿所长,赵旻很快就昏昏欲睡,倒在皇后怀里,皇后微微错愕,随即失笑,命人娶了毛毯来。 留侯府常年是孔氏这个女主人当家,几个儿子对她皆是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违逆,便是自幼受宠的张岫也不例外。 此时他便垂首恭谨,听着孔氏教诲“我是不知萧家有什么好,让你爹起了这样的心思,但既是你爹的决定,我也不好说什么。” 张岫不由轻笑,之前母亲可不是这般说辞“母亲见过她了?” 孔氏面色肃然,不为所动“虽说有几分姿色,也算知礼,但到底不是世家出身,果真配的上你吗?” 张岫沉吟片刻,方道“母亲,我只见过她一面,自然没有什么非卿不娶,矢志不渝,但若说她配不上我,却是不会。我既非世子在官场也毫无建树,唯一可以自傲的不过是德才兼备的父母双亲。” 孔氏蹙眉“你也太……”妄自菲薄了。她的儿子分明俊逸温泽,出彩至极,这两年明里暗里欲与其结亲的数不胜数。自己原想慢慢挑,岂料老爷起了那样的心思,若萧卫儿当真粗鄙不堪,她还能理直气壮跑去找老爷理论,但事实并非如此,儿子又是这样的态度,到叫她难以开口了。最重要的是皇后对萧卫儿的看重确实非同一般,连且恆国王簪都给了她,可见老爷的考虑并非没有道理。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管不了你们。” 张岫缓缓欠身“母亲言重了,儿子一切皆听凭母亲做主。”语气真诚至极,直让孔氏哭笑不得“等过了年,我就派人去萧家说,你们父子都习惯了做甩手掌柜,事事扔给我,还嫌我管的宽。”
第27页 张岫知母亲此言并非针对他,而是因前些日子大嫂的事心中不快。对此,他也不便多说什么,大哥自娶了大嫂后变了不少,二哥成亲后也不比从前了,兄弟间的感情越发淡薄,见面也说不了几句话。这也是他不愿娶世家女的原因,他实在是看够了她们的嘴脸,人前高贵优雅,人后阴险刻薄,事事争先,手段拙劣,也亏得母亲没去山庄住,否则这个家还不知成什么样子。 不过这些也只能放心里想想,果真说出来,不但叫母亲心中郁结,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于是便捡着好听的话说了许多,直哄的孔氏喜笑颜开才罢。 长侯府却又是另一番光景,自宫中出来萧少儿哭了一路,只想把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都哭出来才好,这就苦了冯氏,劝的口干舌燥,愣是一点作用不起。 若是旁人骂自己女儿狐媚,冯氏绝不能忍,但这人是陈翁主,那又不同,不说陈翁主是御和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就说她将来要嫁给三皇子,谁敢得罪。 其实冯氏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只认为萧少儿是因被陈翁主羞辱而哭,却不知萧少儿心中还压着好几桩事,一则不能入宫,还得远嫁,刚接触京都繁华,就要离开,让她伤心不已。二则萧卫儿穿着打扮皆高出她许多,明明她才是长女,让她愤愤不平,三则皇后视她于无物,严重伤了她的自尊心。冯氏一个劲只盯着一件事劝,自然不能让萧少儿开怀。 萧少儿哭的累了,才重新洗了脸,脸色仍是不好“姑母好偏的心,难不成只有卫儿是她侄女吗?” 冯氏嘆了口气,沈珂待皇后堪比亲子,她看在眼里,心中却是不以为然的,可谁能想到当年那面黄肌瘦的小女孩能成为大齐的皇后。 “这事都怪我,在娘娘出嫁前,没能陇住她的心。”她虽如此说,心中对皇后的不满却是与日俱增,萧卫儿头上戴的是什么,赐给少儿的又是什么,其中差别,不啻天渊。皇后这心未免偏的太过厉害,便是自己这个嫂子对不住她,看在萧薄嵪的份上,也不该偏颇至此。 萧少儿却不能看透冯氏所想,只认为冯氏还在替皇后说话,更是激愤不已“皇后娘娘也不过如此,在长公主面前伏低做小,连陈翁主也不敢得罪,难不成我被她准儿媳羞辱,她面上有光。” 冯氏吓了一跳,忙捂住她的嘴“这话哪是你能说的,长公主乃玉叶金柯,自然高贵非常,皇后娘娘以礼相待算什么伏低做小。你在家说这些话就罢了,若嫁到临江王府,还这么口无遮拦,哪个能容得下。” 萧少儿见冯氏对自己如此疾言厉色,又拿临江王府亲事刺激自己,一时间心冷到极点,只想做出点什么事,叫每个人都不痛快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回復一直被吞~~嘤嘤嘤…… 第19章 风向 自景帝纳宝黛为美人后,朝中风向多有不稳,武将欣喜,文官忐忑。大齐已有两百余年不曾对外用兵,武将地位急转直下,文官清贵非常。朝中局势从来都是一边倒,武将在朝议时甚少有说话的机会,文臣已经习惯了凌驾于武官之上。说到底,对匈奴用兵,无论胜败,于文官没有丝毫益处,却是武将弥足珍贵的机会,这一天,他们期待已久。 可惜,过年期间,景帝不理政事,亦不接见大臣,无论是文官们如锦绣文章般的劝谏之语还是武将们慷慨激昂的请战之词,皆入不了景帝耳目。 而景帝对宝美人的宠爱,却让太后起了忧心。自宝美人入宫以来,景帝除了初一象徵性去皇后那绕了一圈,接连七日皆歇在宝美人处,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这些日子曹家人一拨又一拨借请安之名向太后探口风,直让太后不胜其烦,午后便请了景帝过来。 景帝难得的只穿了常服,若非衣服上隐隐绣着龙纹,倒是与寻常大臣一般无二,面色红润,说明这几日子过的的确舒坦。 景帝请安过后,又如往常一般关心了太后的身体,才问及太后请他过来的缘由。 太后并未拐弯抹角,直接问道“皇帝可是要对匈奴用兵?” 景帝微微皱眉“母后为何会做此想?” “并非哀家要做此想,而是满朝文武皆有此疑惑。”太后见景帝刻意装傻,颇为不悦,她事事皆可依着皇帝,但对匈奴用兵,绝不在此列。大齐安稳数百年,岂能贸然动武,再者,打仗打是钱粮,胜了还好,若败,不但徒耗国本,更要受匈奴变本加厉的掠夺。大齐能胜吗?当年高祖一统天下,兵锋所至,无不臣服,可遭遇匈奴,二十万大军无一生还,连高祖也不能倖免。之后,韦后主政,功臣死伤殆尽,诸王互相厮杀几十年局势才重新稳定,何等惨烈。 太后的心思,景帝自是一清二楚,不外乎那些老臣日日嚷嚷的那些话,匈奴来无影去无踪,不可战胜,再有就是拿高祖说事,匈奴也并非没有被战胜过,何以恐惧到谈之色变的地步。 他目前尚没有与匈奴动武的心思但并不代表他愿意永远屈服于匈奴铁骑之下,若朝中尽是这般无血性之人,大齐还有何希望。 然他也知对匈奴用兵之事不能急,需慢慢谋划,当下是万万不能承认的,于是道“朕岂会为了一个女人改变国策,那些大臣将朕当作昏君,母后也这么认为吗?” 太后闻此言,便不好再兴师问罪,虽缓了脸色却仍带些许埋怨“你也太宠那个异国公主了。”
第28页 景帝默然片刻,苦笑道“儿子还有多少寿数,母后心中有数,在朝政上儿子不敢有丝毫懈怠,但这后宫,儿子还想肆意些。” 太后一惊,景帝不提,她几乎忘了裴神医曾说过,景帝至多还有十年寿数,且要沉心静气,最忌忧虑烦闷,郁结于心。算算已经过了两年,而这两年,景帝不时生病,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实叫她心中不安,不忍再做任何责备。 景帝见太后面色松动,忙又补上一句“若母后还有顾虑,儿子年后就将沈文歆与秦钰调回睢安任职。” 沈文歆与秦钰皆长期在边境与匈奴对抗,是坚定的主战派,将他们调回长安,不但太后可以放心,那些胆小如鼠的朝臣也该满意了。 太后见景帝让步至此,便歇了追究的心思“罢了,随你心意吧,只是皇帝也节制些,你这身子可经不起折腾。” 景帝自是应下。 年后,景帝便颁旨调沈文歆与秦钰回京任宫庭卫尉。另有言朕得宝美人足以,命取消此次大选。又派人去西域寻找宝黛失散之亲眷,毫不掩饰对宝美人之宠爱。因前旨,大臣们对此便听之任之,偶有一两个直谏的,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麻烦的是此次与匈奴的和谈,匈奴使团提出单于欲娶一位真正的公主,而大齐唯一的未嫁公主只有丽少使所生的穗裕公主,才十二岁,身子赢弱,全靠珍品药材滋养才能存活至今。匈奴位于荒芜凋敝之地,野蛮无礼,掠夺成性,多有禽兽之举,公主如何去得。 可如今形式容不得大齐说不,匈奴不断骚扰边境,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再这样下去,大齐必定损失惨重,牺牲一位公主,换得一时安宁,这笔交易,没有人会觉得不划算,景帝却迟迟下不了决心。只因穗裕公主是景帝唯一的女儿,自幼乖巧懂事,即使每天服用一堆药,也从不见哭闹。她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出宫走走,可这完全是奢望,她甚至很少出瑶兰殿。 和亲之议,因景帝不舍之故,争执了许久也没个结果。景帝下了朝就去颐晏殿寻宝美人,宝美人穿一身淡粉色梅枝缠绕红梅花瓣的宫裙,顾盼生辉,撩人心怀,动静之间皆俱惊世之美。 景帝与其对面而坐,手执一颗白玉棋子,却半响不见落下。 宝美人宛然一笑“陛下早已想到这一步,为何事到临头,反到犹豫不决。” 景帝看着棋局,眼光越发深邃“大齐需要骑兵。” 宝美人双眸微抬,与景帝对视,不露半分怯懦“父王对我说,战争需讲天时、地利、人和。大齐马匹稀少,陛下虽有天子六厩,也在各郡县也设马厩,但还远远不够,如今绝非攻打匈奴的好时机,这天时大齐是不占的。至于地利更是谈不上,陛下以替臣妾寻找亲人之名,派人去西域勘察地形,结交西域诸国一同对付匈奴,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情。而人和,陛下已经用臣妾试探过了。说起来,这天时与人和可都得落在公主身上,公主的牺牲将十分值得,大齐会永远记得她的功绩。” 景帝终于落下这枚棋子,随即起身道“朕去看看她。” 第20章 和亲 皇后喝完安胎药,不知不觉间想到穗裕公主。穗裕虽是丽少使所生,但性情与她那跋扈的母妃完全不同,是个可人疼的孩子,虽常受病痛折磨,却从不迁怒于人,合宫上下就没有不喜欢她的,前两年太后提及穗裕的婚事,还说必要千挑万选才行,如今穗裕却得嫁去蛮荒之地,过那茹毛饮血的生活。 萧卫儿直至和亲当天才见到来向皇后辞行的穗裕公主,她穿一身大红蹙金丝双绣牡丹宫裙,梳飞仙髻,以两支碧玉镶珠长簪固定,另插数支赤金步摇,繁重的头饰压的她脸色越发苍白,身子摇摇欲坠,眼睛却明净清亮,透着别样的灵气。 皇后心中怜惜,拉着穗裕公主说了好一会的话,穗裕公主偶尔回上几句,声音很是柔润,极易让人产生好感。 穗裕公主出城时,景帝命百官相送,她竟当着百官的面将满头钗环尽数拔下,沉声道“你们送了一个又一个的女子去匈奴换取所谓的和平,即使这和平的期限不过数月,可你们认为值得,心安理得的享受我们的牺牲。这就是大齐的臣子,一群靠着女人偏安的懦夫。匈奴无法战胜,是你们堂而皇之的藉口。你们忘了当年秦皇发兵三十万攻打匈奴,取河套,逐匈奴七百余里。你们没有半点秦人的血性,为这样的大齐牺牲是吾毕生之耻辱。”随后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这首秦朝战歌被她唱的格外悲凉,那些原本打算斥责公主的老臣皆悻悻闭了口。” 公主的马车早已远去,她的歌声却仿佛不曾消散,文武大臣,各自心中滋味,百味杂陈。 这件事远没有结束,隔日便有武将请战,更有军民请愿,废和亲之策。穗裕公主至匈奴不到一月即殁,朝中主战气氛越发浓郁,连太后也愤然不平,景帝藉此推行新马政,鼓励百姓养马,并造牧苑,专司大规模养马备战。 仪元殿,皇后看着冯氏托人送来的家书,颇有些踌躇,旁的倒是没什么,只是萧卫儿的婚事,她一时还拿不定主意。除夕宫宴后,向萧家求亲的不少,却是大多虚有爵位或尚无根基之家,唯一能入眼的留侯府,固然清贵非常,但不说留侯夫人出身世家,两个儿媳妇也都是大家出身,卫儿嫁过去,怕未必过的如意,可若回了这门亲事,将来到未必有更好的了,如此真叫她为难。
第29页 萧卫儿近来和清歌学打络子,已是有模有样,刚完成一个梅花络子,就听清舞说皇后叫自己过去,忙放下手中活计。皇后见萧卫儿心情不错,便将冯氏的家书递给她看。 萧卫儿来回看了好几遍,才确信这里面说的自己的亲事。那些求亲的家族皆十分陌生。唯一知道的也只有留侯府的三少爷张岫,温和优雅的贵公子,怕是众多女子爱慕的对象,可于她而言,未必是良配。 “留侯共有三子一女,世子张岐娶的是瑾荣长公主与靖翊侯嫡长女,罗熙。瑾荣长公主乃文帝元后所出。二子张褚娶的是太尉嫡次女谢芸,据说留侯原本只想替张褚说个家世普通的女子,但张褚对谢芸一见难忘,求了孔氏,才能得偿所愿。三子张岫还未成亲,幼女张歆是成姨娘所出,自幼被孔氏带在身边教养,也还未定亲。” 皇后淡淡的叙述着留侯府一应关系,却叫萧卫儿咂舌不已,留侯府竟同时与当朝最显赫的两大世家联姻。 “靖翊侯与谢太尉先祖皆是开国功臣,到了这一代依旧尊荣,但论权利却也没什么,靖翊侯娶了瑾荣长公主,便不能得重用,不过挂些虚职,谢太尉虽是太尉却不掌兵,这名号也不过好听罢了。” 皇后如此解释一番,萧卫儿才能接受留侯府求娶自己的事实,却仍有不解“那也轮不上我啊?” 皇后微微一笑“靖翊侯与谢家虽不是位高权重却也扎眼。” 闻此一言,萧卫儿才算是真正懂了,留侯崇尚低调,却同时与太尉、靖翊侯成了亲家,难免引人猜测。萧家是外戚,为世家鄙夷,与萧家联姻可淡化前两桩婚事给留侯府带来的影响。再者,萧家有三皇子做靠山,自能如曹家一般,无忧矣,与留侯所求不谋而合。 “抛开诸事不谈,留侯府确是一等一的好人家,否则靖翊侯与太尉也不会将女儿嫁过去,卫儿,这是关系你一生的大事,你需好好思量。”皇后语气郑重,萧卫儿便不好直接推拒了,她随即发现自己从前对于婚事的想法实在是幼稚的很。家庭关系简单,家境殷实,夫君肯和她踏实过日子。而事实上,作为侯府嫡女,她的选择无非三种。一无是处、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一肚子坏水、对权利具有无限渴望的野心家,深藏不露、不知底细的贵公子。 如此看来,张岫还算是不错的选择,至少在秋水阁,他救过自己,可就算这样,她对嫁去留侯府也无丝毫什么期盼,只得道“卫儿自幼失母,姑母便如同卫儿母亲一般,卫儿的婚事自是听凭姑母做主。” 皇后却觉萧卫儿懂事的很,对她越发喜爱,皇后想着等旻儿真正当上太子,萧卫儿的婚事或可有更多选择,便道“你毕竟还小,出于私心,我想多留你两年,但一切还是以你的意愿为先,姑母着实希望你过的好。” 萧卫儿抿唇道“卫儿听姑母的。” 萧家并没有明确拒绝这桩婚事,只是以皇后的原话想多留萧卫儿两年作为答覆,若留侯府愿意等,萧家自可应下这门亲事,若不愿等,就此作罢,亦是无妨。 张岫得知萧家的答覆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孔氏气的不轻“就说你爹是个老煳涂,送上门去给人羞辱,晋王家的沐元郡主,他看不上,却稀罕一个乡下丫头。” 其实沐元郡主没什么不好,只不过留侯府已经有了两位身世显赫的少夫人,再娶郡主,未免过于招摇,孔氏深知其中道理,只是气不过罢了。 张岫却没有反驳孔氏的话,只含着温润笑意,听她抱怨。 孔氏毕竟是大家出身,又嫁入侯府多年,有良好的涵养,说了两句,就觉无趣,转而道“事已至此,也只好重新挑了。” 张岫知道此时不宜与母亲唱反调,便微微颔首,心中却想着,等两年又如何,左右京中贵女,也没有能入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拖延症伤不起…… 第21章 祸起 《山海经·海内东经》记载庐江出三天子都,入江,彭泽西。一曰天子鄣。文帝分淮南国为淮南、衡山、庐江三国,其地林峦崤密,雄俊秀丽,气候温和,赵荣受封庐江王,领庐江、豫章二郡,封地不可谓不好,赵荣自就藩以来,便如放鸟入林,放鱼于水,五天一小宴,十天一大宴,好不快活。 庐江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多出美人,以苏嫣为其中翘楚,乌黑的秀髮如瀑如墨,淡白的鹅蛋脸上一双眸子明澈中透着妩媚,唇如红樱,淡淡匀妆,艷而不妖。 苏嫣之所以出名却也不仅仅因为她出色的容貌,更多在于她特殊的身世。 前朝恆安太子率众臣降于高祖时,年方八岁,被封承恩侯,承恩侯成年后,高祖将青玉公主赐婚于他,适时,云夫人获高祖独宠,高祖甚至一度欲立云夫人所出四皇子为太子,青玉公主与四皇子一母同胞,受宠程度可见一般。如此承恩侯也该过的安稳了。岂料高祖骤然驾崩,韦后主政,大力排除异己,承恩侯与青玉公主皆被赐死,其子梓锌据说做了韦后的入幕之宾,才能保全性命,后来诸王混战,梓锌趁乱逃出睢安。苏嫣便是梓锌嫡亲孙女。 很少有人能拒绝这样一个女子,一个流淌着高贵血脉,熟知皇家礼仪的,舞姬。赵荣也不例外,尽管他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齐太子,见过美人无数。苏嫣并不愿埋没于赵荣的后宅之中,她谨守本分,从无献媚之举,越发得赵荣看中。
第30页 庐江郡守杨溯素来垂涎苏嫣美色,某日饮宴借醉轻薄苏嫣,被逐,怀恨于心。 庆元九年,二月初六,谏议大夫杨绪告庐江王行巫蛊事,此言一出,石破天惊,大齐屡因巫蛊兴大狱,动辄牵连数百人,开国以来共有两位皇后,一位太子,三位皇子,数位公主因巫蛊案获罪而死,而发起巫蛊之案者,往往也没有好下场。 巫蛊乃帝王大忌,纵使庐江王曾为太子,景帝对其多有愧疚,仍命廷尉彻查,并召庐江王回京。 庐江王刚入睢安,即被关进廷尉府大狱,不日竟自尽而亡,彼时案情尚无进展。就在当日,庐江王遗书到了太后手中,竟是字字惊心。 据书中所言:杨绪族兄杨溯任庐江郡守,某日受邀于王府饮宴,席间垂涎王府舞姬,求之不得,多有威胁之语。临江王不忿,命人撵其出府。杨溯因此记恨,曾秘密派人潜入王府行巫蛊事,被庐江王查获,上书禀于景帝,这封书信却至今不见踪迹,更可恨的是廷尉府竟不许庐江王自辩,连纸笔也不肯给。直至平襄侯念及师生之谊,去廷尉府探望,庐江王才能得纸笔,不想他写的竟是遗书。平襄侯一离开廷尉府,庐江王便自尽了。 太后看完这封遗书,只觉得头一阵阵发晕,几乎站立不住,撑着桌子好一会才缓过气来,恨然道“俱是该死之人。”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太后虽比不得天子,但要弄死几个人,也是轻而易举。因景帝不曾召见庐江王,太后便连着景帝也恼了,直接下旨对廷尉府看守庐江王之人严刑拷问。 景帝不曾召见庐江王,却是因为李夫人。李夫人对景帝说,靠近施巫蛊术之人,损寿伤身,她虽相信庐江王之清白,却不愿景帝去冒这个险,话说的情真意切,景帝便听了进去。 廷尉府那边在杖毙了数人后,终于有了结果,有一看守庐江王之小吏招认是受了陈美人指使。据供词所述,庐江王被关当日,有一美貌宫女手持令牌,声称自己是陈美人宫中女官,奉陈美人之命,提点他们,庐江王沾上巫蛊,为不详之人,稍有亲近,即会受到诅咒。至于他们不给庐江王纸笔是因为庐江王欲写信给皇帝,他们怕其中隐藏咒术。 太后立即命人找出兰林殿所有宫女画像,送去廷尉府,经指认那位神秘宫女唤作青梅,已经失踪数月,线索生生断在这里。 另一边廷尉都译查明庐江王行巫蛊之术乃子虚乌有,杨溯亦招认因被撵出王府,心中记恨,遂以假证,骗杨绪状告庐江王。 纵然外面疾风暴雨,仪元殿依旧波澜不惊,皇后约了御和长公主品茶。 新贡的云雾,长于庐山之巅,茶汤清澈,入口香浓甘甜,初春时节,饮来最佳。皇后因身怀有孕,不宜用,便只斟给长公主,长公主不由笑道“这上好的茶叶,竟都便宜了我。” 皇后舒眉道“闻香而只雅意,我闻这茶香便如品了一般。” 长公主眼微眯,言语中似有未尽之意“确是茶香四溢。”随后沉吟“那宫女……” 皇后眸微冷“她本就是李夫人的人,在李夫人宫中出现再合适不过。” 长公主从来相信皇后的手段,只是兹事体大,出于谨慎,还是问道“可有纰漏?” 皇后面色沉静“我们只不过收买了一个已经被徐溯灭了口的舞姬而已。” 谁能想到一个微不足道的舞姬在这桩惊天大案里起着怎样重要的作用。 勾引杨溯的是她,推拒杨溯亦是她。 替杨溯出主意以巫蛊之术栽赃庐江王的是她,对庐江王说出杨溯图谋的还是她。 助杨溯拦下庐江王信件,说服杨溯一不做二不休,找族兄上奏庐江王行巫蛊之术,并亲自在庐江王府掩埋污秽之物的是她,将那些污秽之务挖出来销毁的仍然是她。 能在庐江王与杨溯之间周旋,挥洒自如,如鱼得水,端是好人才,只可惜这样的人才,往往都不长命。 长公主喝完最后一盅茶,就见清歌曼步而来,屈身道“太后找到那个宫女了。” 皇后缓缓起身,扶上清歌的手对长公主道“公主不妨回去静候佳音。” 长公主移步与皇后并肩“季节交替,容易着凉,娘娘保重身子。” 皇后微微颔首,送长公主出仪元殿。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昨天可以更新的,在单位码字,突然停电没保存,再码,又停电,这次保存了,但没拷下来,太悲催了 ~~~~~~~~ 今天休息,又重新码了一遍。赵荣以汉景帝之子刘荣为原型,景帝中元二年,刘荣又因侵占宗庙地修建宫室犯罪,被传到中尉府受审。郅都责讯甚严,刘荣恐惧,请求给他刀笔,欲写信直接向景帝谢罪,郅都不许。窦太后堂侄魏其侯窦婴派人悄悄送给刘荣刀笔,刘荣向景帝写信谢罪后,在中尉府自杀,这一段我做了比较大的改动。 第22章 收局 太后素来喜静,安乐宫少有嫔妃能够踏足。从前也曾有妃嫔日日过来请安,在被皇帝藉故整治了一番后,便再无此等自作聪明之人。萧皇后初登后位,也试过多往安乐宫走动,发现太后确实不喜,也就不大来了。 今日太后主动召集众妃过来,却也难得,皇后入门时恰好见到丽少使哭倒在地,髮髻凌乱,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竟有几分可怖,哪还有当初半分风采。 皇后朝看了她一眼,就从她身边绕过,给太后行礼,礼还未行一半,太后已然叫起,赐座。
第31页 皇后屈身谢过,便扶着宫女的手坐了。抬眼望去,满屋的花团锦簇,却各个屏息静气,神色凝重。皇后不由觉好笑,若真有这个心,至少在着装上也该讲究些才是。再撇过下跪的宫女,一张瓜子脸上满是惊惧之色,倒也难为她了。 太后眼睛饶了一圈,而后对着丽少使冷冷道“哀家这容不得哭哭啼啼之人。” 丽少使吓了一跳,果然止了眼泪,靠边站了,就听旁边一嫔妃道“丽少使方才污了那上好的波斯地毯,幸而太后宽宏,不计较,否则丽少使可赔不起。” 丽少使眼睛一瞪,就要反唇相讥,忽见太后正盯着她,才不敢言语。 太后见人都来齐了,便对着陈美人身边的一个宫女道“春桃,将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春桃是陈美人从娘家带进宫来的,自幼服侍陈美人,是陈美人身边第一得用之人,有几分婴儿肥,说话声音软孺,带几分江南口音,很是讨喜,但此刻她说的皆是字正腔圆的京话“那日美人身子不适,丽少使又不许传太医,奴婢急的不行,只得让人去请皇后娘娘与李夫人过来,这贱婢自请去李夫人的琉怡宫,谁知她一去就没个影了,时隔数月,竟冒娘娘之名在廷尉府行不法之事。幸而,今儿给奴婢逮着了,否则美人岂不是要蒙受不白之冤。 ” 陈美人盈盈一拜,似无意一般朝李夫人那扫了一眼,道“还请太后娘娘为嫔妾做主。” 李夫人也是个城府深的,愣是不动声色,恍若未见。 太后丝毫不关心陈美人与李夫人之间的互动,面无表情道“云曦,你解释一下这失踪的奴婢为何会出现在你的宫里。” 云曦正是李夫人闺名,太后亲自问了,她不好不答,便道“臣妾也正疑惑呢,这贱婢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刚被查出来就出现在臣妾宫里,又这么巧让春桃抓个正着,竟像事先安排好的一般。” 陈美人冷冷一笑,却不说话。 太后对此视而不见,只对那跪着的宫女道“青梅,如今人都来齐了,你也该说了。”声音中透着冷冽。 青梅的眼光在李夫人与陈美人之间来回逡巡,带着恳求的意味,李夫人与陈美人皆转过头去,不肯与她对视,如此,她便装出一副彻底死了心的样子道“奴婢既在陈美人手下当差亦为李夫人做事。”说完这一句,她似松了口气,用衣袖将额上冷汗擦净,再说话,便字字清晰了“李夫人将奴婢安排在兰林殿,做她的耳目。陈美人一早便知奴婢身份,却故意将奴婢调到身边,倚为心腹。陈美人有了身孕,李夫人表面上关怀备至,心中却盘算如何除掉这个孩子。她当然不能亲自动手,于是命奴婢想办法取得丽少使的信任,寻机将陈美人在陛下去丽少使宫里的半路,拦下了陛下,从而有孕之事透露给丽少使,并唆使、配合丽少使害陈美人。而陈美人早等着将奴婢逮了个正着,好将计就计。奴婢自知性命已掌握在陈美人手中,不得不听从陈美人之计,换了药,再引丽少使上钩,顺便引庐江王去兰林殿。”说到这,她轻笑一声,才接着道“原本李夫人也不能倖免,只是奴婢遇到了三皇子,被殿下拦着问话,没来得及去找李夫人。” 太后眉头深皱“这事和三皇子又有什么关联。” 青梅朝皇后看了一眼,见她毫不动容,心中一凛,忙道“三皇子怕是瞧奴婢神色慌张,又走的疾,才多问了几句。” 青梅的解释并不能打消太后怀疑,但在孙辈中,赵旻算是得她偏爱的,又是景帝心目中的储君人选,不宜当众追问,便暂且放过。 李夫人与陈美人脸色已是十分难看,之前顾忌着太后,不敢插言,如今得了空,免不了有一番应对,陈美人自怀孕以来,一直以娇弱示人,此番更是摇摇欲坠,对着青梅道“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这般诬陷于我。”语气中尽是悽苦之意,直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李夫人亦不甘示弱,冷笑道“一个小小的婢女,居然攀诬两位宫妃,还扯上三皇子,实在是居心叵测。” 太后铁了心要查明真相,并不为所动,直接对青梅道“你继续说。” 青梅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奴婢没能完成陈美人的交待,不敢再回兰林殿,只好去找李夫人,李夫人让奴婢先躲起来。直到前几日,才又命奴婢帮她做另一件事,即冒陈美人之名,去廷尉府传话。她允诺只要奴婢办成这件事,就想办法送奴婢出宫。可奴婢办完了事,李夫人却只想杀人灭口,奴婢心中不甘,打算去仪元殿告发李夫人,不想半路被人打晕,再醒来,就身处琉怡宫了,又恰巧被春桃抓了个正着。” 太后听完这一大篇,脸上不见喜怒,只道“倒是好算计。”不给李夫人与陈美人辩解的机会,又道“皇后以为该如何处置。” 皇后看了这半天的戏,冷不丁被点了名,还有些不惯,但又很快回过味来,淡淡道“总不能因这奴婢的几句话,就定两位妹妹的罪,况且其中还有不明之处,不如先将两位妹妹禁足,再命内府仔细查证。” 太后点了点头,对着李夫人与陈美人道“你们不必着急辩解,若然没做,哀家断不会冤了你们,若然做了,就别怪哀家不顾往日情面。”说完,就扶着宫婢的手,入了内室,将满宫的嫔妃晾在这里。 皇后知太后是有意敲打她们,便不疾不徐道“各位妹妹在入宫之初,就该熟读宫规,时隔多年,不妨仔细想想还记得多少。李妹妹与陈妹妹皆是宫中老人,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必是心中有数,本宫等着内府查清事情真相,还两位妹妹清白。”
第32页 陈美人也不装那弱风扶柳了,抚着肚子和众妃一同屈身道“谢皇后娘娘教诲。” 李夫人朝陈美人那看了一眼侯也微微屈膝,至于这两人心中在想些什么,就无人知晓了。 皇后回了仪元殿,刚褪下披风,就听宫人禀报“陈美人不好了。”忙命人传太医过去,又听说景帝正往兰林殿去,便嫌腻味,歇了过去凑趣的心思,让人叫赵旻过来。 赵旻天生颖悟绝人 ,一早猜到皇后找他何事,想要讨好卖乖,皇后却不理他的茬,只好招认“是我命青梅在皇祖母面前提及那天她因被我拦着问话才没来得及去找李夫人。” 皇后忍不住质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赵旻半点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却还是不得不开口回道“一则青梅没去找李夫人的确需要一个理由,二则我不能保证那天我和青梅说话没人看到,三则我现在还不想当太子。” 皇后脸色剧变,忙亲自去关门,深吸了几口气方道“你该知道你父皇的身子不是太好。” 赵旻垂着眼道“我做了太子,就不能和父皇亲近了,父皇一定会疏远我。” 皇后没想到赵旻还会有这种小孩家的心思,不由有些心疼,可说出的话却没有半点温情“旻儿,你必须做太子,并且要快。” 赵旻一愣,心情有些微妙,他一早就知道自己会成为太子,所以对此少了期待。他清楚自己一旦成为太子,父皇便不会再将他当稚子宠。因此忍不住去想,为什么不能迟一点做太子,等他不再贪恋父皇宠爱之时,再做太子。这幼稚的想法伴随了他很长时间,以至到了不试探一下就不能甘心的地步,不过现在也是该认清现实的时候了,遂道“其实我在教青梅说那段话之时已经想好怎么和皇祖母解释了。” 皇后笑指着他道“你这小滑头。” 太后隔日找赵旻问话,赵旻三两句打消了太后的疑虑,又将太后哄的开怀,对他越发喜爱。内府那边皇后早有安排,再加上青梅的配合,进行的十分顺利。却不知陈美人如何哄的陛下,只降其为长使。李夫人就没有那么幸运,太后亲赐了毒酒,而青梅早在交待完事情所有始末之后就自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菊花一直转,好不容易发出来,居然还乱码,哼!!! 第23章 事端 阳春三月,正是春暖花开之际,御花园中更是春意盎然,百花齐放,美不胜收,因景帝携宝美人赏花,旁人皆早早避了开去。宝美人惯喜自在,遂将跟随之人遣远,忽而发现远处一簇牡丹开的极好,心中一动,追了过去,于花间穿梭,身姿曼妙,体态轻盈,景帝在原地看着也觉赏心悦目,或是过于入神的缘故,竟被一宫婢撞在怀里,刚将那宫婢推开,又另有一声音传来“萧姑娘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仪元殿可不是这个方向。”须臾就见一穿着淡绿色宫裙的婢女走近,满脸惊惶,跪倒在景帝面前“奴婢该死,惊扰了陛下。” 景帝听她提及萧姑娘,仪元殿这字眼,又朝先前那宫婢望了一眼,见她眉目如画,姿容出众,已是心中有数,顿觉败兴到了极点,说出的话更是透着彻骨的寒意“楚睢,将她拉下去,杖毙。” 楚睢虽离的远,见情况不对,早赶了来,如今接了圣旨,便让人捂着那绿衣宫婢的嘴,将她拖走,那宫婢挣扎的厉害,楚睢便知她心有不甘,是了,倒在陛下怀里的并不是她,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在陛下面前耍小聪明,提什么萧姑娘,仪元殿,如此,便是死有余辜了。 景帝没有再看面前瑟瑟发抖的女子一眼,当即拂袖而去,不久便有旨意,令长侯府将人领回去严加管教。 自入春以来,皇后觉好了许多,闲时就将萧卫儿带在身边教导,长侯府的产业都是皇后帮忙置办,侯府的帐册自然有人交到她手里。倒不是她想插手侯府内务,而是着实对小家子气的商户之女不放心。这事她同兄长提过,兄长也是贊同的。 侯府的产业并不算多,除了皇帝赐的两处庄子,几十顷良地,皇后又帮着置办了十几顷田地,也就没什么了。虽说京中权贵私下里谁家都有几间日进斗金的铺子,但人家毕竟经营日久,非初到京城的兄长可比。再者经营店铺总要找妥当的人看管,一时之间也很难找出这样的人来不说,让冯氏娘家那群人钻了空子,反到得不偿失。 萧卫儿虽对看帐册没多大兴趣,却也明白这些总是要学的,即使不能精通,也得做到心中有数,否则将来难免吃亏。就像幼时学针线,十指尽是针眼,也不能放下,便是二娘那样宠着姐姐,在女红方面也从未放松过要求。 萧卫儿在理帐方面却也有些天分,学的很快,皇后又捡着其他交际往来指点了她一番,萧卫儿都记在心里,闲时还帮着整理内宫用度明细,日子过的尚算充实。 皇后产期将近,萧薄嵪在家书中提及叫冯氏入宫探望,皇后不好驳他的面子,便应了。岂料冯氏一入门,就火急火燎道“娘娘,少儿不见了。” 皇后皱了皱眉,叫清歌移了张蓆子过来,请冯氏坐了,又命柔嘉上茶“嫂子别急,慢慢说。” 冯氏满心焦急,喝了一大口茶压了压才觉好些,话说的也平稳了许多“少儿听说民妇要入宫探望娘娘,也想表份孝心同民妇一起进宫,民妇拗不过她,就答应了,谁知她走到半道突然说肚子痛,民妇只好请一宫婢带她去茅房,没曾想她这一去就没个踪影,民妇不敢在宫中乱找,只好来回娘娘。”
第33页 实际情况比她说的还要复杂许多,萧少儿一直对自己婚事不满,寻死觅活要冯氏带她入宫,打的却是能遇见陛下,叫陛下收她入宫的主意,冯氏虽觉此事半点也不靠谱,萧少儿却答应如不成就在家安心待嫁。冯氏被她缠的没办法只好带她入宫,谁知出了这样的波折。这些话叫冯氏说给皇后听,她是不敢的。 皇后真恨不得把这对母女弄出萧府,不再与她们有任何瓜葛才好,可就凭冯氏生了嘉哥儿,一时半会还真动不得她,只好一面命人去找,一面宽慰着冯氏。 说话间过了大半个时辰,就见清歌慌慌忙忙的从外面进来,面色甚是诡异,数次想开口又憋了回去,叫皇后看了很是难受,便招手让她到身边来。 清歌撇了一眼冯氏,才在皇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皇后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她深吸了一口气才重新恢復平和,对着冯氏道“嫂子先回府,一会我叫人送少儿回去。” 冯氏见清歌与皇后表现的如此反常,哪里放心的下,欲要开口,正对上皇后冰冷的眼神,又缩了回去,吶吶的应了。 冯氏走的越远,皇后的脸色就越发冰冷,一抹冷笑长时间的定格于唇上“皇上怎么说?” 清歌在脑中酝酿许久,才开口回道“皇上只说叫长侯府派人将萧姑娘领回去严加教导,旁的就没什么了。” 皇后脸色铁青,想要去端那茶杯,手却止不住发抖,心中的怒火更是无法遏制,愤然将茶杯拂到地上“皇上这是说我们萧府没家教,养出这么个下贱的东西。” 萧卫儿一入门就觉气氛不太不对劲,又见皇后艴然不悦,便屈膝道“姑母可是身子不适?” 皇后看见萧卫儿,听她关心自己,心里才舒坦些,又不由嘆息,卫儿怕是要受牵累了。 她也不欲瞒着萧卫儿,便叫清歌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给萧卫儿听。 清歌斟酌再三,才开口“少儿姑娘大概不小心冲撞了圣驾,惹的陛下发了怒,叫长侯府派人来将姑娘领回去严加管教。” 皇后冷哼“你到会替她转还。”她欲要将事情说个清楚,却是一想起就觉气闷,心里的一团火压都压不住,便只嘱咐萧卫儿这几日不要出仪元殿,就扶着清歌回屋里歇息了。 萧卫儿堕云雾中,心中总是不安,便在门外等着清歌,清歌服侍皇后睡下,一出门就遇上萧卫儿,微嘆一声,拉着她去了自己的寝室。 “我当时也不在场,只听说少儿姑娘穿着宫婢的装束摔倒在陛下怀里,又刚巧被一宫婢点明了身份,惹的陛下大怒。” 清歌虽说的隐晦,萧卫儿也大概能猜到姐姐必是想引诱陛下,却没能成功,她着实没想到姐姐会胆大包天,作出此等事情。 皇后略歇一歇,总算恢復了些许理智,叫清歌去领一个当时在场的小宫婢来。小宫婢唤作趣儿,十一二岁的年纪,长的还有些稚嫩,在御花园当差,专司花草,与众宫妃皆无牵扯。 趣儿显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一进门就跪在地上不敢出声,回答皇后问话也是磕磕绊绊,不过通过她的叙述,皇后对整件事也算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萧少儿显然是早有预谋,否则皇宫这么大,怎么她就能遇见陛下,又凭什么能近陛下的身,若说这皇宫里没人帮她,那才是怪事。再有刚摔倒在皇帝怀里,就被人叫破身份,还不是早早被人算计了去,也不知萧家怎么出这么一个自甘下贱的蠢货。 清歌送走了趣儿,就见皇后微眯着双眼道“这必是陈长使做的局,也只有萧少儿这蠢货才会上当。” 清歌也是如此想,要说这宫里还有谁敢和皇后对着干,非陈长使莫属,却不知她如何与萧家大小姐搭上的线。“陛下既没有说破,娘娘何不就当作大姑娘只是无意间冲撞了圣驾处置。” 皇后不置可否“等着吧,过不了两天,萧家大小姐勾引皇帝的事就要传遍京都了,你当陈长使会没有后手?” 清歌只觉此事颇为棘手,陛下才刚下旨替少儿姑娘赐婚,她就在宫里引诱皇帝,岂不叫陛下难堪。也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置,若收回旨意,难免让人想入非非,不收回旨意,更是不妥,堂堂亲王世子焉能娶一个明着勾引皇帝的女子。 皇后却比清歌想的深远,萧少儿毕竟是萧家大小姐,做出此等事情,定会影响萧家声誉,不但兄长要落个治家不严的名声,萧卫儿的婚事怕也会因此多了波折,她心中虽恨,却因诸多考虑,反到不似上午那般怒不可遏。 事情既已发生,总得想办法补救,流言是拦不住的,陛下那却要细细思量,赐婚之事,总不能叫陛下解决,萧家自己还得拿出个章程,萧少儿做出此等丑事,本是死不足惜,可若真叫她去死,也是不妥,想来也只有对外称得了痴狂之症,才能对付一二,说到底也得陛下肯通融才行,这也是个难题,还得想办法见皇上一面,事情已发生了一段时间,陛下的气也该消了一些,此时过去应不至被拒于门外才是。 楚睢快速将整件事查了个清楚,向景帝禀报“萧夫人与萧大姑娘入宫,内府分派了两个宫婢为其领路,萧大姑娘半路突感肚子不适,请惜露领她去茅房,回来路上又不小心摔了一跤,赃了衣服,顺势换了惜露的一套衣衫,惜露半引着萧大姑娘闯入御花园,冲撞陛下,再叫破萧大姑娘身份,显然是早有预谋,而萧大姑娘如此配合,也不全然无辜。”
第34页 这些都在景帝预料之中,他只觉得可惜,原本还打算提拔萧家,如今却是不成了。 皇后进衍庆宫并未遇到阻拦,一入门,就见景帝朝她招手,眼中含笑“朕正给皇儿拟名字,皇后快过来帮着看看。” 皇后微微屈膝,继而走近,就见御案上铺着一叠宣纸,最上面的一张写了好些名字,各个高端大气,要从中挑一个还真不容易,于是笑道“瞧着各个都好,还真叫臣妾犯了难。” 景帝微嘆一声“朕起先也觉各个都好,但真要选一个,又嫌都不够好。” 皇后跪地道“臣妾让陛下为难了。”景帝忙将她扶起,温然道“皇后身怀有孕,本就不宜劳心,朕岂会怪责于你。” 皇后思索片刻方道“少儿接了赐婚圣旨,喜不自胜,不几日竟似犯了痴病,初时家里也没当回事,不想今日进宫,竟冲撞了陛下,想必病情是越发严重了。” 景帝淡淡道“既生了疾,就该留在家里休养,什么时候好了,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惊变有什么好河蟹的→_→坑人啊! 第24章 余波 宫里难得出这么一桩奇事,自然传的飞快,隔天就有了五六种说法,其中以萧家大小姐蓄意摔倒在陛下怀里,被陛下推开还想往上贴居多。此类说法尚属温和,更难听的直让人想想都觉害臊。 虽说萧卫儿听了皇后的话,一直没出仪元殿,却也免不了被人以异样眼光看待,后来竟有传言说,皇后因有孕不能伺候陛下,才找亲侄女进宫帮忙拢陛下的心,原本皇后选的是较为偏爱的二小姐,不想二小姐进宫大半年也不能获宠,无奈之下,只好兵行险招叫大小姐去御花园中勾引陛下。 为避免传言更加离谱,萧卫儿决意离开皇宫。她向皇后辞行之时,皇后正对着一张宣纸看的认真,透过阳光,隐约可见并不密集的点点墨迹。皇后微瞥了她一眼,嘴角略扬了扬“卫儿快过来看看,陛下给你那还未出世的表弟拟了好些名字。” 萧卫儿走到皇后身边,才看清纸上字迹,苍劲有力的笔锋与磅礴大气的名字相得益彰,绝非她可以品评,于是轻笑“表弟还未出世,陛下就想了这么些名字,可见陛下很期待这个孩子呢。” 皇后抚着肚子,目光柔和“做父母的总是这般,陛下也不能例外。” 萧卫儿轻声道“爹爹对卫儿也是极好,卫儿都有些想爹爹了。” 皇后静静的看着萧卫儿,继而微嘆一声“姑母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回去也好,你放心,姑母必不会叫少儿误了你。” 萧卫儿松了口气却又觉惭愧,垂首道“卫儿不能在姑母身边侍奉了。” 皇后嗔道“傻孩子,姑母哪里需要你侍奉,只要你过的好,姑母心里就熨帖了。” 萧卫儿屈身行了一礼,却不知说什么好,皇后含着温柔笑意,将萧卫儿拉到身侧,细细嘱咐一番。 流言传到宫外,数家庆幸未与长侯府结成婚事,连留侯夫人孔氏亦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萧少儿被送回府后,整日神色恍惚,萎靡不振,说她两句就呜呜的哭起来,直哭的声嘶力竭,气息低哑才作罢,萧薄嵪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冯氏看她这样,心中只剩下怜惜和疼溺,哪里还捨得责怪。 萧少儿却是既惊恐又伤心,想那南晋端慧皇贵妃,原也是皇帝亲自下旨赐婚于魏王,后来还不是被皇帝抢进宫做了贵妃。晋帝为了端慧皇贵妃连嫡亲兄弟尚且可以不顾,她自问无论出身,才智,容貌皆不输于端慧皇贵妃,缘何陛下对她不假辞色,还当着她的面杖毙了将她领进御花园的宫女,虽说那贱婢死有余辜,但那一声声钝响直似砸在她的心里,叫她惊惶不安,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皇帝陛下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在萧少儿悲伤春秋之迹,冯氏一颗心满是忧愁烦闷,皇后不但要萧家对外称少儿得了痴狂之症,不堪配临江王世子,还不许少儿再出门,而老爷居然一口答应下来,这叫少儿还怎么嫁人。少儿生的那般貌美,岂能留在家里做老姑娘,她越想越觉不成,算着时间在长清苑等萧薄嵪,下定决心非将他说通不可。 萧薄嵪这几日也是疲累不已,同僚们的眼光让他羞愧,上司待他也不如往日热络,还总感觉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如此,他干脆告了假,眼不见心不烦。打算换件衣服去蘅芜轩,正碰上冯氏,不由皱眉道“你来干什么?” 冯氏用抹了辣椒粉的帕子微拭眼角,珠泪滚滚,凄声道“好好的一个姑娘,老爷竟忍心说她患了痴狂之症。” 萧薄嵪早腻了这哭闹的把戏,冷笑道“她做出此等丑事难道还想做世子妃不成。” 冯氏忿忿道“少儿不过是被人算计才不小心冲撞了圣驾,能有多大的罪过。” 萧薄嵪目中满是讥诮 “她撞到在陛下怀里之时,算计她的人还没进御花园呢。” 冯氏犹自垂泪“或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也未可知,少儿可是老爷长女,老爷就不能多怜惜些吗?” 萧薄嵪上前几步,直对着冯氏,气势逼人 “若不是你惯着,她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接了圣旨,不安心在家里待嫁,到往皇宫里跑,她打的什么注意,你能不知,你既知道还由着她,怕是也信了那妖道的话觉得她能做皇后吧。” 冯氏冷汗淋淋,脸色惨白一片 ,强撑着道“妾身从来都不愿少儿进宫,老爷是知道的,怎么现在又说这样的话来冤枉妾身。”
第35页 萧薄嵪回想了一会儿,发现冯氏的确一直反对少儿入宫,自己或许果真冤枉了她,便缓了脸色“我懒得和你掰扯,不许少儿出门是陛下的主意,你若想让她解禁,就劝她安分一点,等这场风波过去,皇上心情好了,我再去找妹妹帮忙说情,若是你还像以前一样,惯得她不知天高地厚,我到宁愿她在府里待一辈子,省的出去丢人。” 冯氏见事有转圜,终于长舒了口气,又快速补了一句“少儿也不小了,老爷千万放在心上,有机会就请娘娘帮着提提。” 萧薄嵪却没再理她,直接出门了。 魏氏显然比冯氏更懂讨萧薄嵪的欢心,她从来不在萧薄嵪面前提烦心之事,更无诸多要求,虽怀着身孕仅凭柔声细语就叫萧薄嵪心中舒坦,愿意经常过来。 萧薄嵪提及近日遭遇,魏氏只道“有他们后悔的时候。”声音婉转起伏,让萧薄嵪忍不住失笑。 她不挑萧少儿一句不是,亦不提冯氏,说出的话不是宽慰之词,就是暖心之语。只在萧薄嵪的追问之下才提一句“夫人就大小姐一个女儿,难免多疼一些。妾小时候也被母亲宠的不像样子,后来父亲看不过去,将妾送去给一个严厉的女先生管教,并不许母亲探望,如此,过了几年才好了。” 这一句话偏叫萧薄嵪放在心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打开jj,突然发现收到一个地雷,激动的不行,立刻滚下去码字了,谢谢14322763,爱你>3< >3<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给你了^_^ 第25章 回府 萧卫儿回府那天,早上刚下过一场小雨,地上仍是湿的,路十分滑,她走进门时就差点摔了一跤,惊魂未定间,就见一个丫鬟慌慌张张从自己身边跑过。 她的目光追逐着那丫鬟的脚步,过了游廊,曲桥,一路往长清苑而去。而后微微蹙眉,转了方向,回到清芷阁。 轻轻掀开珠帘,就见玉琼,玉致正给楠木雕花八宝床换上已经熏了香的秋水色轻罗帐幔,云露燃上苏合香,将熏笼放于床边,香氲四弥,沁人心腑,苏露擦着楠木雕牡丹花纹双开大衣柜,以及一万年也用不上的琴桌,昭月站在鎏金鸾凤双鸟穿花大铜镜前照了又照,半晌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过身,又见昭碧捧着缠枝牡丹玉壶春青瓷花瓶进了门,还未等昭碧行礼,萧卫儿已将她拉到一边,轻声问道“你的伤可好了?” 昭碧福了福,一双眼满是尊敬感激之色“小姐身在宫廷还记挂着奴婢,托大少爷找大夫为奴婢医治,奴婢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是好。” 萧卫儿轻嘆一声“别说这样的话,分明是我牵累了你,” 昭碧摇头,神色激动“奴婢没能护小姐周全,还要小姐为奴婢费心,实在是……” 萧卫儿“噗哧”一声,笑着接道“实在是没完没了。事情既过去了,就算了,以后谁也不许再提。” 昭碧也忍不住笑了,点头道“奴婢听小姐的。” 清芷阁其余众人见萧卫儿回来也都喜上眉梢,没个主子,总是诸多不便,份例不全是常有的事,连一个姨娘身边的丫头都能欺负到她们头上来。 萧卫儿坐在楠木雕花椅上,听她们说起府中趣事,不时从卢雁纹青花五彩描金盘中拈一块如意糕放进嘴里,好不快活。 最促狭的要数昭月,说话总是慢条斯理,叫人急的不行。 “大少爷身边的小厮麦冬,生的唇红齿白,比女子还要水灵,有次上街竟被尚书令家的公子调戏了,那公子以为麦冬是女扮男装,还偷偷跟着麦冬到了侯府,他虽没敢进来,却到处托人打听,奈何实在打听不到,又心痒难耐,只得亲自上门,对老爷担保,只要找到这个人,必定抬回去做良妾,进了门就是姨娘,不叫她受半分委屈,老爷被他说的一头雾水,因忍受不了他一直纠缠,就命人帮他找了,可又如何能找得到,最后还是麦冬自己抗不住招了,那公子当即仓皇而逃,羞的几个月没敢出门。” 这一段,屋里的丫鬟也不知听过多少遍了,还是笑的前仰后合,止都止不住。 萧卫儿虽不似她们笑的那么夸张,却也忙将口中的如意糕咽了下去。 她们虽说的欢乐,却也没失了规矩,所有话题都仅仅围绕府里丫鬟小厮展开,并没有一句编排主子的话,让萧卫儿颇觉满意。 萧卫儿用了小半盘的如意糕,净了手后就只留了昭碧在屋里,容色微敛,正经问道“姐姐从宫里回来后,家里都发生了什么?” 昭碧缓了缓,回道“大小姐回来后,哭个不停,老爷想发脾气,也没机会,夫人心疼大小姐,连句责怪的话也没有,前些天还强拉着老爷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左不过都是为了大小姐。瞧着夫人神色,像是说通了老爷。谁知隔日老爷竟命人将大小姐移到南思阁住了,又请皇后娘娘帮忙物色教导嬷嬷进府教导大小姐,还说什么时候大小姐在教导嬷嬷那过了关,才准夫人再见大小姐,夫人听了这话,哭着去长清苑求了许久,老爷压根没理,后来又去蘅芜轩闹,被老爷骂的不轻,这才消停了。” 萧卫儿略一思忖,就想通其中关窍,眯着眼问道“那天,二娘拉爹爹说完话后,爹爹可是去了蘅芜轩魏姨娘那里?” 昭碧点了点头。 萧卫儿又问“依你看魏姨娘是什么样的人?” 昭碧想了一会儿道“魏姨娘待人和气,说话温柔,府里很少有人不喜欢她,而蘅芜苑中但凡是仗着魏姨娘之势作威作福的,只要被魏姨娘发现,魏姨娘一概禀了老爷,将其发卖了,半点也不容情。”
第36页 萧卫儿轻声低喃“魏姨娘很不简单呢。”既讨爹爹欢心,又获阖府上下好感,规矩一丝不错,御下从严,所图不小啊。 她刚站起身,就见昭月掀了帘子进来,焦急道“魏姨娘怕是要小产了。” 萧卫儿“哦?”了一声,觉得有些不可置信,道“我过去看看。” 蘅芜苑的位置的确是好,地方虽小了一些,却也精緻,只是站了那么一堆的人,终究显得拥挤,魏姨娘躺在梨花木雕花的床上,碧色纱罗遮住了她大半的身子,爹爹与一群大夫将床边为了个严实,想要走进都困难。 萧卫儿在路上已经听说是二娘将魏姨娘推倒在地,致使魏姨娘伤了胎气。说实话,她并不相信二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倒是魏姨娘,在宫中待久了,会使这样的手段不足为奇。 出了内室,就见二娘坐在榻上,眉头紧锁,脸色灰败,须臾,又见爹爹掀了帘子出来,怒指着二娘道“碧纾若有事,我必休了你。”而后又回内室去了。 萧卫儿忍不住上前问道“二娘果真推了魏姨娘吗?” 冯氏愤然不平,恨声道“是这贱人自己跌倒的。” 萧卫儿心道果然如此,魏姨娘手段如此毒辣,若是这次让她得逞,往后备不住还会向哥哥与自己下手,于是道“自己跌倒与被人推倒,不但方向未必一致,距离也不尽相同,二娘总有办法可以证明自己清白的。” 冯氏听了这话又惊又喜,急急问道“真的吗?” 萧卫儿点了点头,其实她到不是取这个方法,只是认定没人能将魏姨娘摔倒的方向及距离记得一清二楚,一丝不错罢了,只要她们相互之间说法不一致,二娘就可以浑水摸鱼了。最重要的是,魏姨娘定然不会真的小产,她想上位,必得藉助这个孩子才行。 萧卫儿静默半刻,走出蘅芜殿,刚回到清芷阁,就听人道“魏姨娘的孩子保住了。” 她想,她得叫昭碧换个名字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我码字那么慢,为什么~~~>_<~~~ 第26章 转折 萧卫儿这两天一直抱着本闲书看的入神,她越看越觉得这作者是个妙人,旁人写才子佳人,花前月下。他却反着来,写的是才女与美男之间的故事,书中有位宋才女是宋阁老嫡亲孙女。宋家世代书香,宋阁老与宋才女的父亲皆曾是跨马游街的人物,宋才女虽是女儿身,却聪慧异常,八岁能诗,十岁能赋,比她两个哥哥还要出色许多,十分得宋阁老宠爱。宋才女小时候常被宋阁老带在身边,一来二去,名声即显,长大后,又出了本颇受推崇的诗集,更使她名声大噪。 那个朝代崇文抑武,世家皆已娶才女为荣,宋阁老本意是为了给孙女的亲事增添筹码,不想做的过火了,引起了皇帝的关注。皇帝从来最喜附庸风雅,读了宋才女的诗集后,便有意将其纳入后宫,所幸他还念着宋阁老德高望重,没有直接下旨,而是先将宋阁老叫进宫来,通了个气,宋阁老一听,吓坏了,话说人有所长,必有所短,他这个孙女虽说聪慧,性子却极为单纯,怕是入宫没几天就连渣都不剩了,此时他也顾不得欺不欺君了,当即编了套说辞,说宋姑娘他爹去扬州做知州之时遇到一位大儒,彼此颇为投契,冲动之下与其交换了信物,定了娃娃亲,奈何这位大儒居无定所,喜欢四处云游,至今不见踪影,但即便如此,宋家也不能做出背信之事。 皇帝也不是那么好煳弄的,他只提出两个问题,一、那位大儒一直不出现,你家孙女是不是就一辈子不嫁人了?二、你们要等多久? 宋阁老忙保证回去立刻张榜找人并标註半年内那家人不出现,就各自另行婚嫁,互不干涉。到时一定将孙女送进宫伺奉君王,他本来想说一年的,瞧皇帝脸色阴沉,没敢,就这皇帝还不满意,藉故敲打了他几句。 宋阁老回去后立刻写了告示,命人四处张贴,又到处物色孙女婿人选,前一件事简单的很,后一件却着实不容易,同时满足那许多条件的人本就不多,还得偷偷摸摸的找,不能叫皇帝发现,一连几个月毫无所获,宋阁老急的不行,偏宋才女毫无所觉,还整日的吟诗作赋,宋阁老见她这副样子样子,心中后悔的不行,眼看着时限快到了,宋阁老已认了命,天天把宋才女叫到身边,面授机宜,教她如何在宫中生存,奈何宋才女对此一点兴趣也没有,听着听着就不知神游到哪去了,宋阁老整日唉声嘆气,宋才女被他烦的不轻,遂道不就找个相公吗?我早就瞧好了。 宋阁老立刻振奋了,追问不止,宋才女原本还有些害羞,见爷爷如此积极,便也顾不得了,说起那日她去选购诗集,正碰上一位周公子与她看中了同一孤本,他们相谈甚欢,后来周公子就将诗集让给她了,所谓千金易求,知音难觅,能与他共度余生,实乃一大幸事。 宋阁老对自己孙女的才学还是认同的,既然孙女引那位周公子为知己,想必那位周公子也还读过些书,书读的好,人品也不会差到哪去,只要他的家世符合,自己将孙女嫁给他也未尝不可。 他忙着权衡利弊得失,宋才女却在回味那周公子俊美的容貌,周公子长的实在是好,正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她读那么些书岂非就是为了与这如玉公子相遇、相知、相伴。 话说这位周公子祖上还真是出过大儒,只不过到了周公子他爹这一代就不大行了,周公子他爹三十岁那年才考中秀才,他也算有自知自明,没再考下去,而周公子不过幼时被他爹逼着读了些许书,后来他爹见他实在不是读书的材料,也就放弃了,其实周公子也并非不喜欢看书,他只是对兵法书情有独钟,又喜欢习武,与当朝风气大不相融,遂过了二十岁还一事无成,连个像样的居所也没有。
第37页 至于和宋才女看中同一本诗集,相谈甚欢,又将诗集让给宋才女,这都是宋才女杜撰出来的。 等宋阁老将周公子家世背景调查清楚,半年之期已所剩无几,他只得厚着脸皮将周公子他爹塑造成一个不愿入仕的世外高人,又找了一对多年不曾拿出的羊脂玉佩给周公子做信物,周公子虽有好容貌,奈何在其他方面多有欠缺,婚事不顺,听说宋阁老有意将亲孙女许配给他,自是一万个愿意。 后来宋阁老想办法帮周公子在军中谋了个职位,宋才女运气也算不错,周公子是个懂得感恩的,婚后待宋才女极好,两人日子过的还算舒心,岂料战事突起,周公子也上了战场,朝廷军队节节败退,周公子几个月没有消息,宋才女不顾家人反对,一意出京寻找周公子,也多亏了宋才女熟读各类籍,对敌国风俗多有了解,才能帮着周公子矇混出城,周公子出城后,集结残兵,对敌军进行突袭,打了个大胜仗,之后周公子领兵越来越多,打的胜仗也越来越多,将敌军击退回朝后,皇帝欲封其为大将军,周公子却推拒了,他辞了官带着宋才女四处云游,一日,宋才女问周公子为何不做大将军,他答,大将军有战事要上战场拼命,无战事须防着皇帝猜忌,一个不小心就有灭族之祸,有甚好做?心中想的却是我既不想你再为我犯险,亦不想你再为我担心。 周公子虽终此一生也未做成大儒,他的儿子却弥补了此等遗憾,以十八岁之龄成为当朝最年轻的探花郎,却也未入仕为官,和他父母一样,喜欢四处云游,某日与一知己相交,彼此交换信物定下娃娃亲,而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萧卫儿合上书,略有意犹未尽之感,虽说此书中也有许多理想桥段,但总比那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好上许多。 正要再寻一本打发时间,就见昭碧从外面摘了花进来插瓶,随即想起几天前说要叫她改个名字的话,因问道“昭碧,你这名字是谁给起的?” 昭碧见萧卫儿问她话忙放下手中活计,回道“奴婢自幼被人遗弃,名字是府里管家起的。” 萧卫儿轻嘆一声,她本想若昭碧的名字是父母所起,就让她留着,大不了自己多护着她一些,不叫魏姨娘找她麻烦就是了,没曾想这一问竟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昭碧见萧卫儿面带愧疚之色,忙道“过了这么多年,奴婢早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萧卫儿并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放,如此除了叫昭碧再伤心一次,没有丝毫益处,便平和了心境,道“你可想给自己重新取个名字。” 昭碧摇了摇头,又知小姐不会贸然提及自己的名字,微一思索,即想到魏姨娘闺名中有个碧字,自己名字中也有个碧字,怕是犯了忌讳,于是侧身福了福“奴婢并不识得几个字,哪里会取名字,若小姐肯赐名,奴婢感激不尽。” 萧卫儿见昭碧神色中带着伤感,便知那件事并不如她所言一般,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因而弯了弯嘴角道“给你赐名叫汤圆可好。” 昭碧见萧卫儿眼中含笑,就知她是故意逗弄自己,也笑着回道“那奴婢以后就叫汤圆了,奴婢只怕叫了汤圆后,所有人都知道小姐喜欢吃汤圆了。” 萧卫儿故意瞪了她一眼,随后正色道“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陶渊明先生一生嚮往世外桃源般生活,虽平淡普通却最是美好不过,桑麻如何?” 昭碧回道“小姐又是吟诗,又是感慨,怎能不好。” 萧卫儿笑道“不得了,现在丫鬟也能打趣主子了。”而后压低声音问道“魏姨娘摔倒之事可有结果了?” 昭碧整理了一下思绪,回道“夫人坚持称自己是见魏姨娘似要摔倒,伸手去扶,并没有推她,又说被人推倒与自行跌倒无论距离方向都不尽相同,老爷叫那几个丫鬟指出魏姨娘摔倒的位置,她们指的地方皆不一致,又全都不敢确定,老爷已经有所怀疑,后来夫人又说若是她将魏姨娘推倒,在外力作用下,魏姨娘定会摔的很重,肚子里的孩子不可能保的住,老爷似乎也觉很有道理。魏姨娘刚醒,就要去给夫人赔罪,她说当时感觉有人碰了她一下,那些丫鬟皆说是夫人推了她,她就信了,没成想竟冤枉了夫人,实在于心难安,非得给夫人磕头赔罪不可。” 萧卫儿不由冷笑“她转的到快,二娘怎么说。” 昭碧道“夫人说受不起魏姨娘的礼,只要魏姨娘以后别再无故冤枉人,她就谢天谢地了。魏姨娘日日肯求,夫人坚持不理,魏姨娘伤心之下又晕倒了。” 萧卫儿忍不住皱眉,爹爹原本或许还会因魏姨娘冤枉了二娘对魏姨娘有所不满,对二娘心怀愧疚,但在魏姨娘演了这么一出,二娘又应对不力之后,爹爹恐怕对魏姨娘就只剩下怜惜,又要怪责二娘不近人情。 看来二娘远远不是魏姨娘的对手。 作者有话要说: 节日快乐,玩的开心^_^ 第27章 故交 皇后做事从来最是稳妥,她请了一位曾在先帝宫里当过差,又略通医术的女官木瑾来教导萧少儿,木瑾进府之时,萧卫儿也去见了,她穿一身浅蓝色松绿暗花儒裙,衣服上无一丝褶皱,头髮梳得光滑油亮,只斜插一支玉簪,行礼时姿态缓慢优雅,好看极了。 萧少儿却是眼睛通红,脸色憔悴,身姿娇弱,直似真的生了一场大病一般,对比之下,顿显黯淡。
第38页 萧薄嵪显然对木瑾颇为满意,甚至提出请木瑾顺带着教导萧卫儿,把萧卫儿吓的不轻。 而木瑾只是恭敬回道“二小姐规矩礼仪已是极好,并不需奴婢教导。” 萧卫儿顿时松了口气,对她笑了笑,木瑾与萧卫儿目光交汇,眼中带了几抹暖色。 萧家初入京城,萧薄嵪官位不显,正经官宦世家夫人嫌弃冯氏出身商户,不愿与之交往,那些上赶着献媚讨好的,冯氏又看不上,府里交际活动少的可怜。萧卫儿听说林县令一家到访时,当真是又惊又喜。 萧家搬去纾县之时,林县令却对他们家多有照顾,虽说也算是一种投资,但毕竟萧家得了许多实惠,因此萧家与林家一直交好,而林家大小姐林悠与萧卫儿更是手帕之交。萧卫儿这些天全靠着看闲书打发时间,听说有故人来,自是欣喜不已。刚换了身衣服,就见一眉目端丽的女子掀了帘子进来,忙迎了上去“好久不见林姐姐,林姐姐近来可好?” 林悠微微打量萧卫儿,见她穿一身杏黄绣边云锦袄裙,梳双环望月髻,额前饰红翡滴珠步摇,髻上点缀颗颗珍珠,不施脂粉,却秀美娇嫩,灵气逼人,腕上玉镯,精光内蕴,细腻温润,通身上下无不精緻华贵,大气端整,不由道“卫儿变的我都快认不出了。” 在纾县时,萧卫儿不过是娇俏可爱的小姑娘,如今却果真有了侯府嫡女气派。 萧卫儿并不觉什么,只拉了林舒坐了“姐姐此次来京,可是常住?” 林舒端着茶杯轻轻拨动茶叶“父亲调入京中任职,我们便举家搬迁过来了。”又忍不住嘆息“父亲一意进京,也不知是福是祸。” 萧卫儿顿觉懵懵“这是为何?” 林舒轻抿一口茶水,悠悠道“父亲补的是京兆尹的官职,这位置却也不知熬死过多少人,前任京兆尹徐肃徐大人苦熬了六年,只因一个案子没办好,就被撤了职,他这还算好呢,被抄家灭族的也不是没有。” 萧卫儿这才知道那位徐大人竟被撤了职,的确是够倒霉的,而林县令想入京为官本就不易,有这么个机会,他不肯放手,也无可厚非,因劝道“伯父为人慎敏,只要熬过这几年,往后就官运亨通了。” 这也是事实,虽说能熬过一任的不多,却也不是没有,徐大人就是其中一个,只不过他运气不好,又无人提携,才又连任了,不过听说若非秋水阁一案,他六年任满之后,就可调任御史中丞。歷来但凡没被这个位置熬死的都能有个好前程。 林舒脸色微苦“虽是这么说,终究不容易。”接下来的话她就说不出口了,她父亲惯喜钻营,整日想着凭子女结一门好亲,藉此攀附权贵,一入京就来长侯府拜访,还指着哥哥能娶萧卫儿呢,在家和母亲说,若然不成,娶萧少儿也是一样,那等不知羞耻的女子,若然做了自己嫂子,那可真够噁心的。 这还不算,他父亲还巴望着她能嫁入王侯之家,真是痴人说梦,他也不想想他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官,人家怎么看的上,就说自己,既无文君之才,又无西施之貌,也不知父亲哪里来的自信。 她为自己婚事心烦,免不了又替萧卫儿忧虑“你可有出去交际,我瞧着你们家夫人似乎不大往外走动的样子。” 萧卫儿心中不免失笑,她若靠着二娘,怕是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回府之前,姑母已经同她交待过会请长公主帮她相看,另陈翁主与一众贵女组织了海棠社,过几日有活动之时会正式介绍自己加入。 她腼腆的笑了笑“姐姐的亲事如何了?之前在纾县,夫人似乎看中了杨郡守家的公子。” 林舒想起这事就一肚子气,人家杨郡守家的公子既聪明又肯上进,郡守夫人又和善,母亲与郡守夫人还是手帕之交,两家都说好了选个日子定亲,父亲也答应了,谁知他一听说有机会进京任职,立马逼着母亲回了这门亲事,他这么一闹,母亲与郡守夫人多少年的交情毁于一旦不说,自己也落了个好高骛远的名声。 她淡淡道“左右是成不了了,不提也罢。” 萧卫儿见她神色淡淡似有忧色,便猜她的婚事并不顺利,说起来林县令对儿女的婚事一直十分看中,但他看中的点却与旁人不同,越是位高权重的他越欢喜,至于其他从来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 在朝中传陛下欲废先太子改立表弟为太子之际,林县令向萧家提亲,欲让林大少爷娶姐姐,奈何姐姐一心想的是母仪天下,寻死觅活不肯答应,林县令便又打起了自己主意,可林大少爷对姐姐一见倾心,魂牵梦绕,自己又怎会犯傻嫁给他,想到这,便忍不住问道“林少爷可定亲了?” 林舒轻哼一声“他被你姐姐勾了魂,眼里哪还有旁人,我也不瞒你,此次父亲来你家拜访,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心目中的最佳人选是你,若不成,退而求其次能叫哥哥娶你姐姐,他也愿意。”说到这,林舒缓了一缓“这事我可得求你,千万不能叫你姐姐嫁去我们家,不是我要在你面前挑你姐姐的不是,她那心高的没边,我哥哥又对她迷恋的不行,她若嫁过来,我家是怕是不得安宁了。” 萧卫儿笑道“你可把心放到肚子里吧,这事就算爹爹答应,二娘也不能同意,姐姐虽说生了疾,却也不是不治之症,等过段时间大好了,出门走上一圈,就她那容貌,必是有的挑的。”
第39页 林舒瞧着萧卫儿挤眉弄眼的样子,不由好笑“你是越发促狭了,编排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可见是缺了管教,合该请皇后娘娘也派个人来教导你才是。” 萧卫儿接道“说起来,姑母对姐姐的事还真上了心,找来的女官很是不错,我瞧着她举止动作皆赏析悦目的紧。” 林舒“哦?”了一声,起了兴致“她叫什么名字?” 萧卫儿回道“木槿。” 林舒觉这名字好生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便放了过去,之后又和萧卫儿说笑了几句,才起身告辞。 当天晚上,萧薄嵪难得的去了粹钰堂,冯氏好生意外,小心翼翼的侍候着,一时要把自己新缝制的衣服拿给他试,一时要将自己纳的鞋找给他换。 萧薄嵪却只摆了摆手,道“林县令调入京中任职,今儿来府上拜访,提及他家大少爷还未定亲,说想求娶少儿,你觉如何?”至于林县令先前说的求娶萧卫儿的话,直接被他忽略了,卫儿出落的越发好了,说话做事也隐隐有了大家之气,规矩礼仪亦是不错,她的婚事必要精挑细选才行,哪能如此草率。 萧薄嵪不提不代表冯氏不知,她试探着道“妾身听说,林县令先前替他家少爷求娶的是卫儿。” 萧薄嵪脸不红心不跳“他是提了卫儿,被我回了,林家大少爷都十九了,卫儿才几岁,不合适。” 冯氏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里,憋的难受,忍了又忍,还是没忍的住,连珠炮似的道“不过大了六岁有什么要紧,但凡从沈珂肚子里出来的,老爷就宝贝的不行,从妾身肚子里出来的,在老爷心里怕连根草都不如,随随便便就打发了,妾身跟老爷这么多年,还是比不上她沈珂一根指头。” 萧卫儿与萧浔的生母沈珂一直是横在萧薄嵪心中的一根刺,想想都要心痛,如今被冯氏拿出来比了又比,直把他气的七窍生烟,怒指着冯氏道“和她比,你哪点比得上,她性情温婉,熟读诗书,既能干活,又能将一家人照顾的妥妥帖帖,十里八乡就没有说她不好的。你呢?从来只顾着自己子女,皇后娘娘在家时,你对她不闻不顾,浔儿与卫儿有时连口热汤都喝不上,你还有脸说。” 冯氏冷笑道“她那么好,你别抬我进门啊!你看中我们家有几个钱,要了我,可不是辜负了她,怪不得沈珂早早去了,她怕是被你伤透了心,生无可恋了。” 萧薄嵪欲要辩解,却觉无力,好不容易才顺匀了气道“好,少儿的婚事我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只有一条,往后你别来求我,求我,我也是不管的。”说完就拂袖而去,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第28章 交际 去武安侯府之前,萧卫儿特意换了件嫩黄双绣海棠连枝图案对襟襦裙,梳了双螺髻,点缀些许宫制白玉镂空镶珠簪花,腕上就只套了一只翡翠青玉镯,既简单又雅致,最重要的是不至让陈翁主不喜。 武安侯府占地颇大,府中有一大湖,是御和长公主嫁过来后,命人将原本清池拓宽,挖深,又引渠水进来而成,湖旁种满垂柳,萧卫儿从七孔拱桥上走过,微风轻拂,草木之香萦绕在侧,顿觉心旷神怡。 长公主所居延春阁正是临水而建并与珍崎园以游廊相接,园中养着仙鹤,孔雀等珍禽更有山石,花草,其中幽邃曲折,别有一番韵味。 萧卫儿进门时,御和长公主正靠在软塌上和陈翁主说笑,见到萧卫儿,柔声道“你这孩子,我不叫你,你就不知道过来玩了。”嘴上虽责备,眼底却盈满笑意陈翁主明眸微动,朱唇轻启“瞧母亲这话说的,她一个姑娘家哪里好独自出门交际,偏她们家那位夫人又上不得台面。” 长公主微嗔“说的什么话。” 陈翁主回了声“实话。”就起了身,拉了萧卫儿的手道“你可是来早了,她们都还没来呢,我带你先过去。” 萧卫儿朝长公主看了一眼,见她点了点头,便屈身行了一礼,和陈翁主出了门。 陈翁主的着装喜好显然随了长公主,她穿一身金银丝织绣的绯红宫裙,梳飞仙髻,髮髻中间插累丝青玉镂空鸾鸟牡丹簪,两边各点缀一颗明珠,光泽柔润、熠熠生辉,额上贴一朵镶金花钿,华贵娇美。 萧卫儿跟着陈翁主穿过风亭水榭,走过曲桥,沿着漏窗,略走几步,就看到一洞门,上挂牌匾,书,朗润园,从洞门而入,园内浅丘起伏,郁郁葱葱,花团锦簇,阵阵幽香随风四散,有一青石小道通向鎏金宝顶重檐八角亭,亭内设一楠木雕花小桌,陈翁主携着萧卫儿在桌边坐了,不多时就婢女上茶,另有时鲜水果,精緻糕点若干。 陈翁主轻抿一口茶水,对着萧卫儿道“那些丫头,刁钻的不得了,你可别让着她们。” 萧卫儿轻笑了声,点了点头,就见一面貌秀雅的女子走了进来,口中道“阿语又在编排我们什么,这位妹妹你可别信她。”笑意温和,态度柔雅。 陈翁主起身回道“说咱们这么多人你里就数你最刁钻。”而后小声道“这是我表姐宁宓。” 陈翁主的表姐,又姓宁,那便只有瑾荣长公主的女儿宁翁主了,萧卫儿忙起身见礼,宁宓看萧卫儿装扮的素雅颇合自己喜好,心中已有三分好感,又见她礼数周全,更是满意,和气笑道“以后咱们就是自家姐妹了,不必在乎这些虚礼。”而后携着萧卫儿的手一同坐了。
第40页 陈翁主问道“表哥近来可好些了?” 宁宓微嘆一声“但凡他一天说的话能说超过一百个字,母亲就要念半天的佛。” 陈翁主恨声道“说来都怪姨母心太软,若早些处置了那小狐狸精,表哥也不至如此。” 宁宓摇了摇头,心中一片怅然“你不知道,那时父亲拼了命的护着她,母亲实在是没办法。”还有些话她没说出口,她母亲虽说也是嫡出公主,毕竟和当今陛下不是一母同胞,比不得御和长公主硬气。 陈翁主自然不能理解,很是不以为然“若是我才不管那么多,先发落了,大不了和离,皇家公主何必受这等气。” 宁宓苦笑“哪能如此呢?母亲若是和离了,我们兄妹怎么办?算什么?就是你将来嫁了表弟,等表弟做了皇帝,后宫三千,总会有所偏爱,你难道能同他和离吗?” 陈翁主冷哼一声“他既娶了我,还想后宫三千吗?” 宁宓突然有些羡慕陈翁主了,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如她一般,活的自在,不需顾忌呢?只是命运弄人,若她将来只嫁入普通官宦人家,有长公主护着,未必不能无拘无束一辈子,偏要嫁给表弟,而这世上哪里能容得的随心所欲皇后呢? 她正打算劝陈语几句,就见一群女子结伴而来,一路说笑,好不热闹。 陈翁主在萧卫儿耳边轻声道“前面由左往右依次是平襄侯嫡次女曹莹,定远侯次女孙欣,谢太尉嫡幼女谢馨,后面是定远侯嫡长女孙沐,留侯幼女张歆,永宁侯嫡长女唐华。” 萧卫儿注意到这许多人中只有两位是庶女,分别是定远侯次女孙欣,留侯幼女张歆,张歆是留侯唯一的女儿,又是留侯夫人亲自教养出来的,很是清丽端庄,能加入海棠社不足为奇,而孙欣看起来却有些轻浮,她又是如何加入的海棠社呢? 宁宓见萧卫儿面露疑惑,便知她在纠结什么,低声解释道“孙欣的母亲出自曹家。” 萧卫儿这才瞭然,原来是太后母家出来的,怪不得和平襄侯嫡次女走在一起。 她们便进了亭子,便免不了对萧卫儿打量一番,见她相貌出众,气质脱俗,丝毫不像从乡下出来的,不免啧啧称奇,意外者有之,失望者有之。 陈翁主从来不喜欢揣摩旁人想法,见人都到齐了,便拉着萧卫儿宣布道“往后我们就要多一位姐妹了,卫儿可是皇后娘娘心头宝,你们谁也不许欺负她。” 她话音刚落就听永宁侯嫡长女唐华道“不得了,阿语还没嫁呢就想着讨好婆婆了。” 萧卫儿以为陈翁主会生气,不想她整张脸都红了,半晌才反击一句“等你定了亲,看我怎么取笑你。” 众人又说笑了几句,就听平襄侯嫡次女曹莹问道“今儿咱们有什么活动?” 谢太尉嫡幼女谢馨道“阿语把我们叫到这来可是为了赏花,吟诗,作画?” 她这一句话刚说完,陈翁主便对着萧卫儿哀声嘆气道“看吧,我就说她们一个个都刁钻的不得了,明知我不喜这些,偏要提。” 萧卫儿听谢馨提起这些也不免心中惴惴,而后听陈翁主说上这么一句,才放下心来,笑着道“这些我也不擅长。” 旁人见她承认的落落大方,不由又高看了她一眼,陈翁主更是喜不自胜,拉着她道“你可真是合了我的性子。” 宁宓道“我看这样吧,咱们一人说一个趣闻,谁说的不好,就罚她喝酒。” 陈翁主首先拍掌道“这个好。”说罢就命人取了酒来。 因宁宓提起,便由她开始,就听她道“我在一本书上看过一桩奇事倒也还算有趣,古时,有一小村庄,某日突然来了位姑娘,这姑娘生的绝色倾城,却偏偏嫁给了村里最丑陋的王麻子,旁人都羡慕他,说他祖上烧了高香才能娶到这般貌美如花的女子,不想王麻子和那女子成婚的第三天,就将那女子休弃改娶了隔壁村的胖寡妇,旁人问他原因,他只道高兴。” 众人都觉此事甚奇,也算有趣,便让她过关了,轮到陈翁主,她道“京中有位王公子,出身世家,面貌俊朗,擅诗书,奈何他每一次打马球,总是故意让着一个女子,害的他们队总是输,差点被他们队长踢出去。” 萧卫儿只觉得她说的这事,一点也不有趣,偏在场各个都笑的不成样子,只有唐华微低着头,看不清面上表情,宁宓笑指着陈翁主道“你可算报了仇了。” 萧卫儿这才瞭然,怕那位王公子故意让的就是这位唐大小姐,她想的通透了,不免也跟着笑了笑。 后来,大家说的趣事有好笑的也有不好笑的,只都超不过陈翁主那个。 轮到萧卫儿,她讲了以前乡下的一些趣事,大家也觉新奇,这样玩了两巡,有不胜酒力的虽未醉,也玩不下去了,再看看天色,也已不早,便决定今天就到这里,先散了,临走前,陈翁主一个劲的提议大家过几天一起打马球,只把唐大小姐羞得仓皇而逃。 宁宓临走时终是劝了陈翁主几句,陈翁主却似乎并没放在心上。 萧卫儿临走之前还去了趟延春阁,向长公主辞行,长公主待她很是亲切,并对她说,她的婚事自己一直放在心上,一定帮她好好相看,直把萧卫儿说的羞的不行,最后和唐大小姐一样落荒而逃。 回到清芷阁,刚用完饭,正打算拾起已经放下许久的绣活,给长公主绣个抹额什么的,就听桑麻说起今儿林祭酒过来拜访,和爹爹相谈甚欢,一起喝了好几壶的酒,最后,把林祭酒喝倒了,还是爹爹亲自命人将他送回去的。萧卫儿听了这一段,不由松了口气,自姐姐在宫里冲撞了陛下后,爹爹就一直担心哥哥的婚事会有变数,萧卫儿虽并不觉得林祭酒这样的书香之家会悔婚,却也怕两家因此有了隔阂,如今林祭酒主动过来拜访,化解了这份尴尬,自然最好不过。
第41页 第29章 游玩 萧卫儿花了几天时间才挑了个双凤衔珠的图案,又选了几颗上好的玛瑙珠,以云锦做底,金丝为线,可算是准备充分,奈何手艺实在生疏,绣了个开头就不十分满意,又想着长公主所穿所戴,无一不是织造司最好的绣娘绣制,相对之下自己这绣工实在是不够看,这样又纠结了几日,就收到陈翁主的帖子,邀她到京郊游玩。 睢安地靠郁江,江边桃柳相间,枝节交错,如今正是花事正盛之季,处处繁花似锦,花色迷人,脚下芳草萋萋,拾阶而上,有数座小亭,入亭小憩,一眼望去皆是赏心悦目之景。 萧卫儿攀上十多级的台阶,微微一瞥,顿有手足无措之感。 亭中有位公子优雅端坐,华丽的锦缎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辉,清雅细緻的双眼微微上扬,鼻樑高挺、唇微抿,色淡如水,丰姿奇秀,气度高华。 进退维谷间,就听后面有一声音传来“卫儿,你来的可真早。” 萧卫儿转过身,就见宁宓站在自己身后,忙扯出一抹笑来“宁姐姐也来啦。” 宁宓点了点头,与萧卫儿并肩而行“阿语越发懒散了,我去侯府之时,她才刚起,还有的磨蹭,便催着我先过来。” 说话间就过了那座亭子,宁宓却突然顿住了脚步,往后看了一眼,萧卫儿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亭中那位锦衣公子与宁宓对视,微点了点头。 萧卫儿正疑惑间,就听后面有人道“宁姐姐,那边坐着的是宁世子吗?” 须臾就有一个穿桃粉色绣百蝶穿花儒裙的女子走了过来,却是定远侯次女孙欣,宁宓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似乎不愿多言。 孙欣却不肯就此放过,追着问道“宁世子可大好了?我瞧着他似乎……” 宁宓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似乎什么?” 孙欣被宁宓看的心中一凛,忙低下了头,不敢再说。 萧卫儿前几日就曾听陈翁主与宁宓谈论宁世子似乎有些不妥,如今又听孙欣问起,不免奇怪,她瞧着那位公子并不像身患有疾的样子,然她虽好奇,却也不会学着孙欣问出来。 如此又走了几步,三人便找了个稍大的亭子坐了,亭畔绿树成荫,又有修竹随风摇曳,端是风雅。 不多久,其余之人也陆陆续续到了,却只差一个陈翁主,永宁侯嫡长女唐华因笑道“阿语把我们叫了来,自己却不见踪影,待会儿可得好好整治整治她。” 众人不免附和。 宁宓故意压低声音道“那你们可得小心,别整她不成反被她整。” 唐华想到上次被陈语调侃的不轻,一时间还真有些踌躇,众人又说笑了几句,才见姗姗来迟的陈翁主,她今日穿一身彩绣云纹暗花胡服,脚下蹬石榴红掐金羊皮小靴,打扮的十分清爽,一进来就道“你们在这干坐着有什么意思,咱们是出来游玩的,难道还学着在家那样喝茶聊天不成。” 宁宓微瞥了她一眼道“还不是为了等你,你这个发起人不到,哪个敢乱走。” 陈翁主辩解道“这可不能怪我,母亲一大早把我叫去说了半天的话,这才耽搁了。” 众人中唯有宁宓与萧卫儿知陈翁主说的是託词,却也不点破。 陈翁主几天前就派人包了座画舫,虽不是最大,却极为精緻,雕樑画栋,豪华舒适,众人坐在画舫之上,看遍江水灵秀,偶有微风吹过,盪起轻轻涟漪,远处山峰若隐若现。 远离喧嚣,当真惬意之极。 画舫过了林夕桥,就见平襄侯嫡次女曹莹指着远处一庙宇道“那是青云寺吗?” 定远侯嫡长女孙沐点了点头“应该是了。” 谢太尉嫡幼女谢馨不由问道“青云寺有什么特别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孙沐笑了笑“青云寺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特别的是青云寺旁边的落月庵,据说大魏女帝经常过去。” 谢馨依旧懵懂“大魏女帝经常去一个庵堂做什么?” 宁宓忙拉着谢馨道“你可别问了。”而后指着孙沐、曹莹道“你们可真够焉坏的,自己不学好,不知从哪听了些腌臜事,还得拿出来说,带坏旁人。” 萧卫儿却也听说过这位女帝的风流韵事,她盛年丧夫,儿子又都不甚出息,索性自己当了皇帝。女帝在位时,政治清明,国力强盛。却有一点为人诟病,她喜好俊俏男子,当时天下皆知,想得女帝宠信,光有才学还不够,相貌也一定要拿的出手才行,两位宰辅宋宴,姚璟都是有名的美男子。相传女帝还有一怪癖,喜欢洁净之人,圣洁之地。青云寺方丈净明便是女帝入幕之宾,而落月庵则是他们时常幽会的所在。女帝虽有众多男宠,却从未冷落过净明,甚至在净明死后,还一度要以郡王之礼安葬他,后来虽说未能如愿,却也坚持追封其为国公。 想必谢馨提起青云寺也是因想到了这一段,原本她问这么一句,孙沐回了,也就罢了,偏谢馨追问个不停,无怪乎宁宓要拦着她了。 宁宓说完那句话后,陈翁主又接了一句“什么青云寺,落月庵,早就荒废的不成样子了,哪里比的上云华寺,待会我们就过去好生玩玩。” 此言一出,立即勾起了大家的兴致,再无人提青云寺,落月庵了。 云华寺始建于齐初,兴起与文帝时期,已有两百余年歷史,寺内常年人声鼎沸,香火旺盛。
第42页 寺中殿台亭阁、错落有致。曲径通幽,别有自然情趣。 众人约好了再聚的地点后,便各自寻了喜爱之处游玩。 云华寺中以大雄宝殿最为宏伟庄严,殿内供奉释迦牟尼像,东西两侧面,塑十八罗汉像,形态各异,栩栩如生,萧卫儿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却不知该祈求什么。 离开大雄宝殿,越往西走,越是幽静,菩提树下,有一男子靠墙而立,身材高颀挺秀,俊逸卓拔,周身上下萦绕着沉静安谧之气,竟是宁世子。 萧卫儿微微行了一礼,正要离开,就听他道“是湖。” 萧卫儿一愣,没听懂,待想问清楚,宁世子已转身走了,继续前行没几步,就看见,一座湖。 陈翁主与宁宓一道,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了,陈翁主憋了一天,终于忍不住问道“表哥今儿出门了吗?” 宁宓点了点头“他说想出来走走,母亲高兴的不行,你可不知道,母亲曾私下和我说,她真怕有一天哥哥看破了红尘,想要出家。” 陈翁主“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又突然收了笑声,皱眉道“若是如此,靖翊侯府往后岂不是要交到那小狐狸精的儿子手里了。” 宁宓冷笑“想的美,母亲是宁愿侯府被夺爵,也不会便宜了他的。” 陈翁主只觉宁宓这话颇为解气,忙附和道“合该如此。” 宁宓见陈翁主如此兴奋,不免又有些担心“你可别学这一套,鱼死网破,实乃不得已之计,寻常百姓人家尚且少有人用,帝王之家更不可如此,你将来嫁给表弟,还是要多顺着他才好。” 陈翁主丝毫不以为然“难道要我像姨母一样,让人爬到头上来吗?表哥那等风姿卓绝的人物,都被害了,我若处处忍让,还不知是什么下场。” 宁宓还要再说些什么,陈翁主已抢先道“我知道姐姐的意思,阿旻将来是要皇帝的,那是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人人都得顺从他,仰望他,我也该如此,可若是这般,我和其他人又有什么区别呢?我还算是他的妻子吗?” 宁宓心中微嘆,皇后是个复杂的称谓,绝不只是皇帝的妻子这么简单。 皇后母仪天下,需为天下表率,一举一动皆要合乎礼仪,不仅要如寻常人家一般相夫教子,还需统率后宫,而那些只把皇帝当丈夫的皇后,往往下场凄凉。 阿语只把自己当作表弟的妻子如何能行呢? 她欲要再劝,却又觉阿语未必不懂,只不愿意接受罢了,或许等她再大一些,不用人劝,也可以看开了,想通了。 或是受了佛地的薰陶,回去路上,所有人都很安静,就连陈翁主也一直对着江水发呆。宁宓几次三番劝她,并非对她没有触动,但她还是想试一次,就试一次。 第30章 闹剧 随着天气渐渐暖和,萧卫儿便犯了春困,整日睏倦思睡,一点精神也提不起,不仅早上起的晚,晌午也要睡足一个时辰才行。 桑麻见她如此,不免担忧,直至禀了老爷,请大夫进府给萧卫儿看过,确定无碍,才放了心。 一日,萧卫儿睡的正酣,就觉身边喧吵的厉害,忍了又忍,终是睁开了眼,就见桑麻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急急道“小姐快起来吧,舅老爷一家就快到了。” 萧卫儿还处在迷迷煳煳的状态,愣了半晌,也没反应过来这个舅老爷是哪方人物,不过这也并不妨碍桑麻半扶半拉把她请下床。 洗漱过后,萧卫儿终于想明白了,她母亲是没有兄弟的,那么舅老爷就有可能是二娘的兄弟,据她所知,二娘共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却不知这次来的是哪一位? 坐在妆檯前,桑麻将萧卫儿的头髮分成几股,系成结,拢起,盘置头顶,挑赤金并蒂莲海棠缠枝华盛缀于额前,就听萧卫儿问道“来的是哪位舅舅?” 桑麻一边选着钗寰,一边回道“是大舅老爷。” 萧卫儿回想了一下,她虽不大记得这个名义上的舅舅是什么样子,但对舅母却还是极有印象的,那可是个十分精明的女人,当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的,为着她公公给二娘多备了些嫁妆,闹了好些年。在他们搬到纾县之前还不依不饶呢。其实她再闹又能怎么样?那是她公公自愿给的,当初她公公在的时候,没见她敢说一句不是,等她公公去世了,又跑萧家来逞威风,谁会搭理她。对于这样的人她连敷衍的兴致都欠缺。 桑麻刚将一支累丝镶珠白玉兰步摇插在萧卫儿发间,就听她道“就这样吧,再把那对白玉耳坠拿来,简单点才好。” 舅母头上从来都是珠翠环绕,萧卫儿对此一直记忆犹新,她可不想去同她争奇斗艳。 用过早膳,萧卫儿就直接去了长清苑,那地方原本是爹爹的书房,因姑母想给二娘添堵才建的大了些,没曾想爹爹还果真和二娘分居而过了。 还未进门就听见爹爹和二娘的争吵声。似乎是因为二娘想让哥哥亲自去码头接人,爹爹不同意。等萧卫儿进了门,争吵声便戛然而止了。 冯氏看向萧卫儿,见她装扮的如此简单,只觉她是故意怠慢,十分不喜,不由冷着脸道“你舅舅,舅母过来,你也不好生装扮一番。” 萧卫儿深知二娘为人,并不将此话放在心上,先向萧薄嵪请了安,才对冯氏屈身道“卫儿原也想着重装扮,略一思忖,又觉今时不比往日,怕舅舅,舅母看了要多想呢。”
第43页 冯氏下意识想反驳说自己兄嫂岂会是这样的人,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兄长到还好,只她嫂子,她是万万不敢担保的。再者,就算她说昧心说了这话,萧薄嵪也只会认为她胡搅蛮缠,得不偿失,只好放过。 萧卫儿坐下后不久,萧少儿就到了,她倒是花了心思装扮,石榴红缕金百蝶襦裙极衬她娇美容颜,髻上别了朵玉簪花,又坠累丝点翠金步摇,粉黛胭脂,也用得匀称得当,迈着细碎的步子上前,盈盈一拜,端庄得体。只把冯氏激动的不行,流着泪道“我的儿,快到娘身边来,让娘看看,你是不是又瘦了。” 萧少儿朝萧薄嵪看了一眼,见他点了头,才去了冯氏身边。 萧卫儿倍感惊讶,她这姐姐居然长进了不少。 又等了一段时间人还没到,萧薄嵪便觉有些不耐烦,他对冯氏娘家那群人从来没有半分好感,尤其是她那大嫂,简直是个泼妇,之所以准他们进侯府大门,还是看在他那已经过了世的岳丈大人面子上。 要他堂堂侯爷等一个商户等这么久,简直可笑,越想越觉失了面子,便起身道“我还有公务要办,等他们来了,叫浔儿过来招待就是了。” 冯氏心中一沉,拦着道“老爷已经告了许久的假,哪还有什么公务,我娘家人难得过来,老爷就不能见上一面吗?” 她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萧薄嵪就气的不行,怒道“你可知在少儿没做下那事之前,我将调任中散大夫,你不知道中散大夫是什么样的职位吧,那是专为皇帝谋事的,非天子亲信不能任,我白受了一圈恭贺,官却没调成,还有脸去官衙吗?” 冯氏确实不知还有这么一段,但即便如此,她也是不能放萧薄嵪走的,于是强撑着道“这不过是无妄之灾,老爷的官总是会升的,就算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我兄嫂千里迢迢过来,老爷既得空,见见又何妨。” 冯氏越说萧薄嵪心中越气,冷声道“你可知外面怎么传我,说我治家不严。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连家都管不好,还指望升官吗?你那兄弟暂且不提,你嫂子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清楚的很,你当他们过来能有什么好事,左不过要这要那,若应了他们,往后怕是没玩没了了,若不应,又扫了你的面子。这事叫浔儿处理再合适不过,一则,他是侯府嫡长子,身份压得住,二则,你兄嫂总不至于向晚辈讨要东西,就算他们要了,浔儿也可推脱过去。”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考虑的周全,只恨没早点想到这方方面面,白白在浪费了许多时间。 冯氏听萧薄嵪这么一说,心中也有些担心,犹豫不觉间,就听萧少儿道“母亲,父亲说的有道理,你就听父亲的吧。” 冯氏一愣,见萧少儿面色坚决,心中酸苦不已,蠕动着嘴唇道“那老爷先去忙吧。” 萧薄嵪也没想到萧少儿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对她露出嘉许之色,萧少儿巧笑嫣然以对。 萧卫儿心头一震,她这姐姐变化未免也太大了些,木槿果然好本事。 萧薄嵪走了没多久,萧浔就领着冯执一家进了门,果然不出萧卫儿所料,她那舅母白氏依旧是满头珠翠,几个表姐也装扮的十分艷丽,明明是十四五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像二十多岁,相反,舅舅与表哥到穿的朴素,这一家子可真是奇怪。 彼此见了礼,就听白氏道“大姑娘出嫁后,家里钱财就不剩什么了,我和你大哥这些年过的着实艰难,硬撑了这么些年,如今实在过不下去了,不知大姑娘能否帮衬些。” 萧卫儿不由觉好笑,白氏的意思很明显,因为二娘将家里的钱财全都卷跑了,他们家日子才过的艰难,二娘帮他们是应该的,若不帮,还不知白氏有什么话对着二娘,这哪里是求人的态度。 冯氏一听这话,脸立刻冷了“嫂子这话就有意思了,我的嫁妆嫂子不知查过多少遍,连家中财产的零头都不到,这里面还包括母亲从自己嫁妆里分出来的一部分,我出嫁以后,嫂子又陆陆续续购了几个铺子,不说以前,就是现在,去纾县问一圈,谁不知兄长家富贵,怎么就过的艰难了。” 白氏没想到冯氏嘴上功夫变的这般厉害,干笑了两声道“那些铺子都是外强中空,不过是面子上好看罢了,你哥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亏了好些钱,也捨不得把铺子卖了。” 冯氏对白氏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实在佩服的紧,她现在也开始庆幸萧薄嵪不在了,既然萧薄嵪不在,她索性也推了个干净“府里的产业都是除了陛下赐的,其余的都是皇后娘娘帮忙置办,陛下所赐自是不能动的,皇后娘娘帮忙置办的那些,若是不经娘娘同意就随便处置也是不妥,至于外面的事,我可做不了主,还得侯爷发话才行。” 白氏见冯氏推的如此干净,心中恼的不行,忍不住讽刺道“大姑娘嫡亲的哥哥来了,侯爷却避而不见,可见没把大姑娘放心上呢。” 冯氏哪会让她“侯爷原是一大早就在这等的,奈何大哥来的比预计的时间晚了许多,正碰上林祭酒过来,就被拉走了。” 白氏反问道“难道林祭酒比你大哥还重要。” 冯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林祭酒是浔儿未来岳丈,可不重要的很,林祭酒走之前还说呢,他都从未让侯爷如此等过,一个商户到拿起乔来了。” 这下不仅白氏脸色难堪,连冯执一张脸都黑到了底,怒道“妹妹说的什么话,难道你不是商户出来的。”
第44页 冯氏努了努嘴“这话可不我说的,哥哥也着实过分了些,侯爷如今是皇亲国戚,不知多少人上赶着巴结都见不到侯爷一面,哥哥倒好,白白让侯爷等了那么久。” 冯执听了这话便忍不住朝白氏看,是她一个劲的拖延,说什么叫侯爷等有面子,又说他们原是亲戚,上赶着巴结,无端跌了身份,白氏见冯执一个劲的朝自己看,不免有些心慌,忙转移了阵地对着萧浔道“外甥想必能代表侯爷的,你舅舅,舅母千里迢迢过来,着实不易,你看……” 萧浔礼貌的笑了笑“我一下了学就过来了,父亲什么也没交代,我可不敢擅自做主。” 白氏见他们各个推脱,便耍起无赖来,一时道“既如此,咱们就在这等着侯爷回来,我就不信侯爷能看着我们饿死。当初侯爷那般艰难,全靠我们家老爷子帮衬,才有了今天,如今我们有了难,侯爷就要翻脸不认人了吗?”一时又道“果然是人走茶凉,老爷子不在了,咱们便攀不起侯府这门亲戚了。” 萧卫儿见她越说越不像话,正要和她掰扯几句,却被萧少儿抢了先,她嗤笑着道“舅母快别说了,你上大街随便找个人问问,父亲如何有的今天,人都会说是因着皇后娘娘和三皇子殿下,母亲无论嫁入哪家,这嫁妆总是少不了的,如何算得上帮衬。若依舅母的看法,这世上但凡嫁女儿的,对夫家都是一种帮衬,夫家都该感恩戴德,就不知舅母家帮衬了舅舅多少,舅舅又是否感恩戴德呢?” 白氏竟被她说楞了,她大女儿冯紫轻拉了她一下,而后对着萧少儿道“母亲说话确有不妥,可表妹如此不依不饶也算不得大家风范吧,冯萧两家这么说也是姻亲,冯家有了困难,萧家帮上一帮又能如何,姑母与父亲是嫡亲兄妹,却也打算作壁上观吗?” 冯氏一时间又有些踌躇,萧少儿见她如此,忙回道“母亲何时说过要作壁上观,倒是舅母,一上来就指责母亲搬空了冯家的财产,哪里像是有求于人的,这般高高在上,咱们萧家如何伺候的起。” 一直未出过声的冯家表哥冯季突然走上前来,施礼道“这事的确是冯家失礼再先,母亲性子一贯如此,急了些,还望姑母勿要见怪。”他嘴里说着姑母,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萧少儿,放着光。 萧少儿自然不屑一顾,她原本看中的是当朝天子,如今虽放低了要求,却也不会放的这么低,与出身商户的表哥有什么牵扯。 萧卫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只笑而不语。 冯氏对这个大哥还是有些感情的,毕竟她小时候闯祸都是大哥帮着收拾残局,又一直护着她,若非大嫂实在太过分,她今日也不会是这般表现。 冯季既替他母亲道了歉,冯氏也不打算再追究,因问道“大哥此来究竟所谓何事。” 白氏又要上前,却被冯季拦了,他又施了一礼,恭敬道“父亲不擅言辞,姑母能否允许侄儿代言。” 冯氏点了点头,就听冯季道“我实话直说,我们家前些年是赚了不少钱,可花费也大,当然花费的再大,也不至到上穷水尽的地步,之所以如此,究其原因还在于我们家的铺子实在太多了。做生意终归是有亏又赚,我们手里虽有许多铺子,却不是每个都能赚钱的,亏损的铺子一时又转不出去,只能不断贴钱进去维持,这几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想要维持这种局面也就越来越困难,大约一年前,家中就已经没有什么进项了,如今更是入不敷出,能转的铺子都转了,还有一些实在转不了的,也关了门,之所以到京城来,是打算从头开始,把生意重新做起来。说来这京中无论是官宦世家,还是功臣权贵,谁家都有几个日进斗金的铺子,只长侯府没有,姑母光靠着那几十顷田地过日子,能富余多少,如今瞧着是够用,往后姑父官越做越大,交际越来越多,定然是不够的。只要姑母有意,我们全家就帮姑母把生意做起来,有皇后娘娘与三皇子撑腰,还怕不日进斗金吗?” 萧卫儿听他说上这么一大段,一直强忍着笑,绷得脸上难受的紧,姑母曾和她说过二娘娘家人来京,必然要打铺子的主意,又大抵会说这么一些话,竟猜的八/九不离十。她长吸了一口气,平静道“表哥说的这些当真极好,只可惜姑母并不愿我们家做什么生意,也不大可能会给你们撑腰呢。” 冯氏刚被冯季说的心动,随即就被萧卫儿泼了一盆冷水,眼中顿时露出焦急之色,追着问道“皇后娘娘当真这么说?” 萧卫儿点了点头“姑母说父亲于国无功,却封了侯位,背地里不知多少人眼红,等着抓父亲的把柄。齐律规定官宦勛贵,不得与民争利,行商贾之事,人家能做的隐蔽,我们却未必,还是小心为妙。” 还有些话她没学,姑母说姐姐出了那样的事,爹爹在当朝是不会有什么作为了,那几十顷良田的收入已经足够侯府开销,至于以后,等表弟做了皇帝,还用担心那许多吗? 冯氏闻此一言,不由嘆息道“既是皇后娘娘发了话,看来这生意是做不成了。” 冯季仍不死心,继续劝道“皇后娘娘是不过担心我们做的不够隐蔽罢了,只要小心一些,当无大碍。” 萧卫儿冷哼了一声“左右不用你们担干系,你当然可以说的轻松,若被那些御史抓到证据,揪着不放,我们家倒霉事小,牵累了皇后娘娘与三皇子殿下事大,到时谁也担当不起。”
第45页 冯氏心中摇摆不定,只好命人先将他们带下去休息,等萧薄嵪回来再做定夺。继而叫众人各自散了,萧浔还有些功课要做,遂早早离去。 萧少儿也没在冯氏身边久待,小跑着追上了萧卫儿,在她耳边轻声道“大舅,大舅母这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我们最好想个法子,快点把他们弄走,否则很难保证他们不闹出点事来。” 萧卫儿心中不免更加惊讶,忍不住问道“姐姐可是有了定计?” 萧少儿摇了摇头“等妹妹有了空闲,不妨去南思阁坐坐。” 第31章 困扰 春雨如丝,织出一缕轻纱,模煳了远处风景,萧卫儿打着伞走过一座石桥,在树下略顿足,随后收了伞,进了林悠的闺房。 林悠素喜书画,她的闺房总少不了一张上好的书案,精緻古朴,价值不菲,萧卫儿入门之时,林悠恰好于案前泼墨,眼中光彩如虹,可见兴致正好。 萧卫儿不欲扰她,便坐于一旁静静等待,不久,林悠就收了笔,笑意盈盈道“我还当你要过几日才能来呢。” 萧卫儿长长嘆了口气“我原也是这么打算的,只因家中实在吵闹,才改了主意。” 林悠净手后,在萧卫儿身旁坐了,压低声音问道“你舅舅、舅母还不肯消停吗?” 萧卫儿摇了摇头“二娘将他们的打算向爹爹提了,爹爹回了句,好好的清净日子不过,何必操那份闲心,半点答应的意思也没有,他们就急了,赖在府里不肯走,说爹爹不近人情。” 说起来这一家子真是让萧卫儿大开了眼见,她那名义上的舅母白氏,整天哭哭啼啼,来来回回就一句,爹爹以往得了冯家诸多好处,如今却翻脸不认人。她那几个表姐更是不得了,已经把俨然自己当做府里主人了,整天吆五喝六的,不是使唤这个就是训斥那个,弄的府里乌烟瘴气。 林悠不免皱眉“此等亲戚,不要也罢,让人撵出去就是了。” 萧卫儿隐然无奈“你道舅母说什么,她说爹爹日若撵了他们,她就吊死在侯府门前,让天下人见识见识,爹爹是如何翻脸不认人,二娘又是如何同爹爹一起逼死兄嫂的。” 林悠满脸的不可置信“这世上竟有此等不可理喻之人,难道你们就一直这么忍着?” 萧卫儿眼睛微眯,一直忍着,哪有这样的好事,将来总有他们哭着喊着要离开侯府的时候。此事多说无意,索性先放到一边,转而问道“不提这个,姐姐找我来可是有事?” 林悠悠悠道“到也没什么。”说完这一句,沉默了半晌,面色越发纠结,最后终于道“我实在是找不着人商量,索性就和你说了吧,你还记得我和你提过的杨郡守家的公子吗?” 萧卫儿点了点头,就见林悠粉面泛红“杨郡守也调入京中任职了,比父亲还高几个品阶,是以父亲现在又想重新结这么亲了。” 萧卫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说话也结巴起来“这,伯父也太,这,杨郡守答应了?” 林悠面红耳赤,声若蚊蝇“哪里会,只不过杨公子他……哎,因母亲与杨郡守夫人是手帕之交,我与杨公子小时候常在一起玩耍,长大后也见过那么几次。那时两家说好定下亲事,却因父亲一意攀高而作罢,如今父亲看杨郡守不仅做了京官,还比他高几个品阶,又想往上攀附,这样没脸的事情,就算父亲不在乎,我也是坚决不能答应的,可偏偏杨公子,杨公子说他想娶我。” 萧卫儿总算听明白了,杨郡守家的公子与林姐姐是青梅竹马,杨公子应是喜欢林姐姐的,而林姐姐大概也对杨公子颇有好感,林夫人与杨夫人又是手帕之交,有意为他们定亲,林县令也未反对,这本是一桩佳偶天成的好姻缘,偏偏在他们定亲之前,林县令听说自己能够调入京都任职,逼着林夫人回了这门亲事,这也罢了,如今瞧着人家杨郡守升了官,又想回头,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别说人家杨郡守现在居高位,不愁找不着儿媳妇。就算是普通人家,遇上这样的事,也万万没有再同意结亲的道理,林县令虽说功利心重了些,但为人尚算精明,何以会作出这般不靠谱的事情来?这话她却不好问出口,只得道“这事,姐姐心中可有个章程?” 林悠神情恍惚,回道“我能有什么章程,爹爹原想将我嫁入功勋世家,奈何没有门路,人家也看不上又瞧着杨公子对尚我有几分喜欢,就又起了这个心思,可自古婚配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到杨公子做主。”宋·王懋《野容丛书·二八·心坚石穿覆水难收》记载太公取一壶水倾于地,令妻收入。乃语之曰‘若言离更合,覆水定难收。父亲也是熟读诗书之人,难道连覆水难收的道理都不懂吗? 萧卫儿瞧着林悠如今表现,就知她还是想嫁给那位杨公子的,只是这事当真有些难办,想了许久,终于道“这毕竟是关系到姐姐一辈子的大事,姐姐若然有心,不妨去求求林夫人,毕竟林夫人与郡守夫人是多年的手帕之交,郡守夫人未必不了解林伯母之苦衷,不会当真和林夫人断了交情。只要林夫人出面,再加上杨公子心中属意姐姐,此事未必没有转机。”其实她更想说,郡守夫人既曾同林夫人定下亲事,必定知道姐姐是个好的,这事由始至终都是林大人的不是,与姐姐无关,郡守夫人未必会迁怒于姐姐,只是当着林舒的面责怪她的父亲终归不好,遂改了说法。
第46页 林悠也有这种想法,却始终抹不开面子,不说这门亲事,就是她母亲亲自去回的,就说自己一个大姑娘和母亲谈论自己的婚事,完全不像样子。可现在若不争取一下,将来还真不知她父亲要将她配给什么样的人家,那时才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她心中纠结,眉头紧锁道“我若是去求了母亲,岂不是叫母亲为难。她也是重面子的人,当初被父亲逼着去杨郡守家回了亲事,已经让她十分难堪,如今再上赶着求亲,无论成与不成,她都别想在郡守夫人面前抬起头来了。” 萧卫儿却不这么想,明明这整件事都是林县令的不是,与林夫人又有什么关系呢?郡守夫人既自幼与林夫人交好,对林夫人的为人必然有所了解,又怎么会让她难堪,佛家有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只要林夫人不是存心攀附,心中坦荡,又何惧抬不起头来,而郡守夫人纵使心中有所芥蒂,也应当看的明白才是。 于是劝道“姐姐就是想的太多,又诸多顾虑,这世上有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子女过的好呢?郡守夫人难道会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找个合心意的女子成亲吗?她当初既答应与林家结亲,对姐姐必定是满意的。至于后来,发生那样的事,既不是林夫人的错也不是姐姐的错,只要林夫人对郡守夫人解释清楚,说不定郡守夫人不但会应下这门亲事,还能和林夫人和好如初呢。” 林悠忍不住失笑道“这般窘迫、困难的事,到了你的嘴里竟变的如此轻松简单,真让我不知说什么好。” 萧卫儿因宽慰林悠,才将事情说的简单轻松,其实她心中也知,整件事不可能如她所说的那般容易,林家想再与杨家结亲大抵还是困难重重的。一则杨郡守必定不耻林县令为人,不愿意与他成为亲家。二则郡守夫人心里的疙瘩也未必能被林夫人三两句话解开,但这些林悠心中必定十分清楚,并不须萧卫儿多言。 于是一派认真道“这世上的事,大抵就是如此,看上去复杂困难的,未必不能解决,反倒有许多事,你认为简单轻松,却要大费周折,伤透脑筋。但无论如何,总要有所行动,若坐以待毙,那结果必定是最差的那个。” 林悠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是,若连试都不试,就认了命,那才一辈子不能甘心呢。” 萧卫儿故意把身子往前凑了凑,觍着脸道“那我可等着喝姐姐和杨公子的喜酒了。” 林悠轻拍了她一下,嗔道“你可长本事了,敢打趣我,等将来你有了意中人,看我怎么捉弄你,到时你可别求饶。” 萧卫儿眉开眼笑道“我可不会如姐姐一般,整日辗转反侧,怅然若失。” 林悠见她话说的越发不像样,忙去捂她的嘴,萧卫儿四处跑着躲,林舒跟在后面不停追,两人玩闹了一阵,彼此心情都舒畅了许多,却也都起了汗,林舒命人备了水,沐浴,萧卫儿也要回府洗个澡,便告辞了,林悠一直将萧卫儿送到府外,看着她上了马车才罢。 第32章 迷雾 清芷阁浴房与内室以雕花小门相隔,木桶旁已备下几篮新採摘的花瓣,玉琼、玉致将热水倒入,房中顿时白雾裊裊,热气氤氲,萧卫儿推门而入,就感香气浓郁,直透胸臆之间。 因她沐浴从来不愿旁人侍候,也不喜有人在旁站着,所以桑麻进来,让她有了一瞬间的错愕,而后心中一紧,问道“出了什么事?” 桑麻低声回道“魏姨娘小产了。” 萧卫儿心中微惊,魏姨娘素来心机深沉,对这一胎又很是看中,上次出事不过是她自导自演的一齣戏,而同一齣戏万没有演两次的道理,这事很不简单呢。 她扶着桑麻的手出了木桶,将身上水擦净,穿上一件纯白绸缎的内衫,就回了内室。 因萧卫儿前些日子给桑麻改了名字,为了称唿方便,便连着昭月也一同改作桑白,桑白见萧卫儿只穿了内衫,忙寻了一件水蓝色苏绣牡丹外衫给她披上。 萧卫儿刚从浴房出来,还觉有些闷热,便也没系上扣子,就这么披着了。 桑麻一面替萧卫儿擦头髮,一面道“据说是舅奶奶害魏姨娘失了孩子。” 这话叫萧卫儿很是怀疑,她那舅母虽说精明,但和魏姨娘比起来可是差了一大截,如何能有本事让魏姨娘失了孩子。但若说魏姨娘刻意害她,却也不会,魏姨娘对付二娘尚且下不了这么大本钱。舅母虽说搅得侯府不得安宁,于魏姨娘却没什么妨碍,魏姨娘着实没害她的必要,再者,魏姨娘对肚子里的孩子,宝贝的不行,全指望这孩子帮着她达到某种目的,失了孩子,还不知何时才能再有,叫她如何让捨得。 舅母害了侯府子嗣,必是罪责深重,魏姨娘失了孩子,也该安生一阵了,整件事,得益的只有二娘,而二娘却没有谋划此事的手段,那么究竟是谁,使出这一石二鸟之计呢? 萧卫儿扶着额头,微阖眼睛,突然有句话浮上心头,“大舅,大舅母这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我们最好想个法子,快点把他们弄走,否则很难保证他们不闹出点事来。”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声音中都带了几分颤意“究竟是怎么回事?” 桑麻见萧卫儿面色激动,便认真细緻讲解起来,这话还得从魏姨娘的丫鬟南乡说起。 魏姨娘是宫廷舞姬出身,见惯了宫廷倾轧,这类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猜忌之心极重,对人多有防备,很难轻易信人,而南乡与魏姨娘却有着不同一般的交情,得到魏姨娘全部的信任。
第47页 南乡与魏姨娘皆是皇上赐给侯爷的舞姬,魏姨娘在宫中受人陷害,只有南乡站出来替她说话,与她一同受了罚,进府以后,南乡甚少露面,即使露面也是素面朝天,从不在侯爷面前献媚,据说魏姨娘能获侯爷宠爱,也有南乡的功劳,魏姨娘被抬了姨娘后,就将南乡要到蘅芜苑,名为主僕,实则待她便如姐妹一般。但南乡并为因此逾矩,依靠着魏姨娘作威作福,她从来都恪守本分。 有段时间,因魏姨娘受宠,蘅芜苑里的那帮人,各个眼高于顶,时不时的就要做出些仗势欺人的事,对此南乡从来都勉力约束,实在约束不住才禀了魏姨娘,再由魏姨娘说与侯爷,酌情处置。 南乡老实本分又有几分心善,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好的,偏这次的事就是因她而起。 因魏姨娘只信任南乡,所以她的饮食起居,甚至安胎药,都交由南乡负责,从取药,熬药,到端给魏姨娘饮用,都是南乡亲自完成,从不假他人之手。 几天前,南乡出门取药,回来正遇上舅奶奶,舅奶奶早打听过清楚,南乡是魏姨娘的人,于是刻意刁难,叫南乡爬上屋顶给表小姐捡风筝,却只给了个残破的梯子,南乡不小心摔断了退,舅奶奶还骂她没用。 便是这样,南乡也无一句怨言,更没在魏姨娘面前告状,但她毕竟摔断了腿,这事是瞒不住的,魏姨娘只需稍稍查上一查,就一清二楚了,若是蘅芜苑其他人受了此等委屈,魏姨娘未必不能忍下来,可南乡毕竟与旁人不同,魏姨娘总要替她出了这口气。 魏姨娘从来都是聪明人,她要替南乡出气,自然有的是办法。 她先在侯爷面前吹了一夜的枕头风,侯爷对舅奶奶一家早就深恶痛绝,只要不惹出大乱子,很是乐见其成。有了侯爷的支持,魏姨娘做起事来更是事半功倍,其实她做也的很简单,先让人将舅奶奶引出侯府,之后再派人用麻袋套了她的头,将她狠狠打了一顿,直将舅奶奶打成个猪头,见不了人才作罢,依着舅奶奶的本事,本不该察觉,此事是出自魏姨娘的设计,可她偏偏就知晓了,是魏姨娘叫人把她打成了这副模样。 舅奶奶从来都是不肯吃亏的性子,如何肯善罢甘休,当天就去蘅芜苑闹了。 然而就算舅奶奶知道是魏姨娘派人打了她,也不过是空口白话,没有任何证据,魏姨娘如何肯承认,舅奶奶气的失了理智,就动了手,蘅芜苑那么些人,怎么会叫舅奶奶近了魏姨娘的身。却不知怎么回事,舅奶奶推了魏姨娘的身侧一个丫鬟,正撞在魏姨娘身上,魏姨娘踉跄了几步,没站稳,跌了下来,肚子撞在桌角上,当时血就留了一地,在场的人都吓呆了,舅奶奶趁机跑了出去,到现在还没找着。而魏姨娘那边,大夫说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就连魏姨娘也伤了身子,以后还能不能生出来,都不一定。 萧卫儿心中一震,这事至少有三个疑点,一则,舅母为何要找南乡的麻烦,为此还特意算好了南乡回府时间,在房樑上放了风筝,并找来一个破旧的梯子,这种梯子侯府是没有的,必定是她从外面找来的,她费了那么大的劲,必然有其因由。南乡从来与人为善,根本不可能得罪过她。因南乡是魏姨娘的丫鬟?魏姨娘招了舅母记恨,从而迁怒南乡。也不对,舅母之前压根没有见过魏姨娘,若说为了给二娘出气,也说不通,舅母与二娘从来不和,怎么可能为二娘费这样的心。 二则,舅母如何知道是魏姨娘派人把她打成那副样子,魏姨娘做事从来十分谨慎,用的肯定也都是得力之人,不会随随便便将这件事捅出去,爹爹更不可能对外漏一点口风,魏姨娘却知道了,而且知道的这么快,这根本不合常理。 三则舅母推了一个魏姨娘身边的丫鬟就叫魏姨娘失了孩子,这未免也太巧了一些,巧的不可思议。 魏姨娘不但失了孩子,以后都未必能再有孕,可算是损失惨重,舅母就更倒霉,还不知有什么残酷的下场等着她。 若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的人是姐姐,那就太可怕了,姐姐怎么可能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变的这般精于算计,萧卫儿总觉这其中或许还有别的隐情。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急急问道“那个将魏姨娘撞倒的丫鬟呢?” 桑麻想了想,回道“被打死了。” 萧卫儿皱眉“她只是无意,罪不至死吧。” 桑麻微嘆一声“侯爷只叫打二十板子,谁知她这么不经打,这样就死了,听说她原本就有病,一直瞒着,侯爷直唿晦气。” 萧卫儿只觉此事越发扑朔迷离起来,只二十板子就打死了,又不是廷杖,哪里那么容易置人于死地,她若是原本就有病,怎么可能瞒的住,魏姨娘怀着身孕,她又是那般仔细的人,能由着一个有病的人在自己身边侍候吗?再说舅母,当时蘅芜苑那么多人,难道各个都呆了,由着舅母往外跑也不知道拦一下,还任由她跑出府外。 “那她的尸体呢?”萧卫儿追着问道。 桑麻觉有些难过,闷声回道“烧了。” “谁叫烧的?” 桑麻回忆了一会儿,方道“到也没有人特意嘱咐,大概原本就是这规矩。夫人特意去问了木瑾姑姑,犯错丫鬟的尸体当如何处置,木瑾姑姑回说一般都是烧了,主家开恩的话,就将骨灰还给其家人让他们带回去安葬,若没有家人,也有主家出些钱让人代为安葬的。若是主家不愿,随便撒了,也算不得错。夫人后来禀了老爷,老爷说原本也罪不至死,就将她的骨灰交给家人带回去安葬了吧。她的父母双亲早已经去世了,只还剩下两个哥哥嫂子,却都不肯接她的骨灰,嫌晦气。”桑麻说到这,就觉这丫鬟的遭遇实在太过悽惨,忍不住红了眼睛,缓了许久才又道“后来,老爷就命人找个不错的地方将她安葬了。”
第48页 萧卫儿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了木瑾的身上,那样一个一举一动皆可优雅如画的女子,会是整件事的幕后黑手吗? 第33章 烦忧 马球的歷史久远悠长,据说是由波斯传入,在魏永元年间得以盛行,彼时高宗还是太子,对马球十分痴迷,为此还专门组建了一支球队。 太子的球队从来所向披靡,却屡屡在一女子球队面前败下阵来。 此女子球队队长便是未来的大魏女皇,敏葭。敏葭乃丞相之女,是出了名的马球能手。她在球场上的飒爽英姿让太子颇为着迷,不日就求皇帝赐婚,娶了敏葭,敏葭嫁给太子之后,也并未放弃这项运动,不时召集旧玩伴,打场球赛,有时太子也会参与进来。 敏葭登上皇位后,虽没有再亲自下场打球,却特意命人在皇宫中专门开闢了一个马球场,组建了几支马球队,时常操练。女皇但凡有空,必要过去看场球赛。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马球迅速成为皇室贵族,功勋世家的挚爱,一直延续至今。 打马球者必擅马术,而马匹从来价值不菲,大齐又十分缺乏,就越发显的金贵。 萧家从前是务农之家,搬到纾县后,也不过略有富余,萧卫儿根本没有机会学习骑马,更不要说打马球了。因此,当她收到陈翁主的邀请时,不免起了推脱的念头。 岂料她还没来的及表其意,长公主就领着陈翁主亲自上门了,她们这么一来,可把整个侯府都唬的不轻。自魏姨娘出事后,家里就一团乱,二娘又是个管不了事的,只好求助木瑾,命人将舅舅一家先看管起来,不许他们随意走动,等找到了舅母再行处置。 按理说,舅母做出了这样的事,舅舅那一家也该学的安生些了,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几个表姐日日闹,时时闹 ,一刻也不消停,二娘又怕遭舅舅记恨,行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拖到现在几个表姐还能时不时的出来晃悠一圈,惹出点事情来。 长公主乃金枝玉叶,当今皇帝陛下的胞妹,一等一的尊贵人物,若被某些不长眼的冲撞了,纵使长公主不计较 ,也会丢尽侯府的脸面。事到如今,倒也由不得冯氏再摇摆不定。萧薄嵪直接下令将人锁了起来,任他们如何哭喊,外面也透不出一点声音。 说起来冯氏对于见长公主与陈翁主,心中一点底也没有,就连衣饰装扮,都没个计较,思来想去还是请了木槿过来帮忙,木槿只用一炷香的功夫,就将冯氏装扮的端庄得体,叫冯氏不由对她又多看重了几分。 萧卫儿则换了件烟绿簇团蔷薇云锦襦裙,梳垂鬟分肖髻,垂双蝶珍珠流苏步摇,鬓角簪一朵青玉雕刻的莲花,虽和高贵搭不上边,却也算的上清雅。 因萧少儿不方便出来见客,冯氏便只携了萧卫儿去迎长公主。 长公主今日穿一身大红百凤缕花宫裙,袖口与裙摆处皆以金丝滚边,梳簪花高髻,髻旁插翡翠珊瑚簪,垂累金丝丹凤衔珠步摇,戴一朵沾着露水的牡丹花,姣美如玉,华贵雍容。 相比之下,陈翁主的装扮就简单多了,只着鹅黄镶银丝绣桂襦裙,梳凌云髻,戴蹙金串珠步摇,虽简单却尽显娇嫩。 冯氏引着长公主以及跟随其后的丫鬟僕役,去了粹钰堂,陈翁主便拉着萧卫儿先一步离开,去了清芷阁。 萧卫儿忙命桑麻上了皇后赐下的君山银针,陈翁主轻轻吹动茶叶道“我虽下了帖子,却又怕你不来,便强拉着母亲过来请你了。” 萧卫儿不曾想她们来侯府竟是这个原因,颇觉不好意思“我原是连骑马都不会的,怕去了反扰了大家的兴致。 ” 陈翁主顿时失笑“我就猜你会推脱,可见是来对了,我邀你去本就不是为了打马球。”说完她就直勾勾的盯着萧卫儿看,直把萧卫儿看的心虚不已,无奈问道“那是为何?” 陈翁主却卖了个关子“到时你就知道了,我既亲自来请你,可就由不得你不去了。” 萧卫儿自是明白,长公主与陈翁主亲自上门,她若还坚持不去,未免不识好歹,再者长公主与姑母交好,陈翁主又是表弟未来的媳妇,总不至于害她的,便点了点头“翁主放心,我一定去的。” 陈翁主皱了皱眉“我前几日还听你叫宁宓姐姐,怎么到了我这就生分起来了。”她想与萧卫儿姐妹相称,又觉叫无论姐姐,妹妹都不妥当,她将来要嫁给阿旻,依理该随着阿旻称唿萧卫儿为姐姐,偏她又比萧卫儿大了几个月,正纠结着,就听萧卫儿道“那我以后就随着宁姐姐叫翁主阿语了。” 陈翁主兴奋道“如此甚好,我们一般大,你称唿我阿语,我叫了你卫儿,再合适不过。” 萧卫儿也跟着笑了笑“早听说马球赛精彩,一直好生嚮往,如今总算可以得偿所愿了。” 陈翁主神色轻松,语气愉快“这世上再没有能比马球更好玩的游戏了,你若喜欢,就常过来,我亲自教你。你放心,我的马球之术是表姐教的,表姐马球之术是表哥教的,而整个大齐都不可能找得到比表哥还要厉害马球能手,只可惜……”她轻嘆一声“只可惜,表哥两年前就不再打马球了,如今的马球赛少了表哥,到平白失了许多乐趣。” 靖翊侯只有一个姐姐嫁在睢安,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女儿,两个妹妹都外嫁,很少回京,那么教陈翁主马球之术的表姐只可能是宁宓,宁翁主,而表哥应该是宁世子,萧卫儿着实很难想像那样一个清新俊逸,安适闲雅的翩翩公子,在马球场上会是怎样的风采,心中不由产生了一丝好奇,一丝期待。但这却又不好问出口,便转了话题“宁姐姐也擅马球吗?”
第49页 陈翁主道“宁姐姐可厉害了,一直是我们队的主力,还有留侯家的丫头,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打起马球来,连他哥哥张岫也是不及的。” 萧卫儿顿觉惊奇,在她的印象中,张歆性格腼腆,话也不多,没曾想还是个擅打马球的,不免自嘲道“想来只有我不会这个,坠了大家的名头。” 陈翁主忙道“哪只有你不会,定远侯家的两个丫头也都不会,不过去凑个热闹罢了,我们顶多算是小打小闹,可比不得宫廷大赛精彩,而宫廷大赛却又因匈奴连连犯边,好些年没办了,我还是小时候看过,心生嚮往,这才学的马球。” 萧卫儿也被她说的心动起来“想来必是扣人心弦,精妙绝伦的,只盼大齐能早日战胜匈奴,好让我们再一饱眼福。” 陈翁主故意瞪眼道“瞧你说的这话,好像大齐与匈奴交战,就为了一场马球赛似的。”只一会儿,又绷不住笑出声来“不过也没错,大齐胜了匈奴,大家心中畅快,玩的自然也更痛快些,重开宫廷大赛也不是不可能。” 萧卫儿正要再陪着说笑几句,就听人禀报,长公主到了,忙起身去迎。 长公主在粹钰堂待的好生无趣,冯氏原是商户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说话又诸多顾忌,只因有木槿在旁提点,才不至失礼,长公主可忍受不了这份尴尬,只稍坐了一会儿,就往萧卫儿这来了。 萧卫儿还未及行礼,就被长公主拉着坐了“昨儿,你姑母还催呢,叫我尽快帮你物色个如意郎君,我提了几个,她都不甚满意,正发愁,就听阿语说邀了你打马球,如此我才放了心。你可得好好相看相看,若有满意的,尽管同我说。”长公主话音刚落,陈翁主就道“母亲也真是的,说的这么露骨,叫卫儿怎么好意思。” 萧卫儿本来还没觉什么,听陈翁主这么一说,顿时羞涩不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长公主见她如此,笑道“你们女孩子家就是面嫩。”又对着陈翁主道“当年看中你父亲的人可不少,若不是我占了先机,去求了父皇,哪来的你,所以说这种事,没必要害臊。” 陈翁主兴致勃勃道“是这样?怪不得总有不怕死的贱人,想引诱父亲。” 长公主斥道“越发不像样了,这话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能说的吗?” 陈翁主反驳道“她们做的出来,我还不能说吗?也就母亲心善还容着她们,若是我,一概打死,看看还有谁敢。” 长公主心中微嘆,她着实有些后悔将女儿宠成这副样子,更加怀疑为其定下那样的婚事是福是祸。也怪自己贪心,原本阿语无论嫁到什么样的人家,是什么样的个性都无妨,偏偏是阿旻。只怕阿语会吃大亏,而自己又护不住她。 她有了这样的担忧,便想回去提点女儿几句,不欲再待,于是轻笑道“瞧着也不早了,我与阿语先回了,卫儿有空常去侯府玩。” 陈翁主起身,吐了吐舌头道“卫儿别忘了赴约。”这才跟着长公主走了。 第34章 混乱 大齐虽民风开发,男女之间交往却也有诸多限制,即使饮宴,男女亦不同厅,隔的很远。 打马球就没有那许多讲究,男女队之间相互切磋也是常事,因马球而定情的更是数不胜数。永宁侯嫡长女唐华与光禄勛嫡三子王栩就是一例,他们这一对还经常会被陈翁主拿来取笑 。 只是这段姻缘还远没到开花结果的时候,据说永宁侯并不太愿意将唐华嫁入王家,其实这也正常,光禄勛虽位列九卿,却未封侯,王栩又非嫡长子,日后分家分到的财产也有限,王栩本身虽是京辅都尉,离权利中心还远,谁知道将来是什么光景,分了家,日子过不过的下去,尚且不能确定。 唐华是永宁侯嫡长女,容貌自不必说,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针线女红是自幼学的,马球也打的好,据说上门求亲的能将门槛踏破 ,其中不乏功勋世家嫡长,永宁侯心中有所考量,也是应当。 虽说长公主有叫萧卫儿去马球场相看如意郎君的意思,萧卫儿也未打扮的过于精细,只穿了水粉色绣玉兰花襦裙,梳单螺髻,插一只彩蝶镂花长簪,垂红翡滴珠双蝶步摇,腕上套一只累金掐丝嵌宝石手镯,既轻巧又精緻。 萧卫儿既不用上马,也乐的轻松,早早前往踏青,马球场亦在京郊附近,上次没过来,如今到正好趁机游览一番。 不想只看了几眼,就失了兴趣,不过是草多一些,地方大了些,有三两人跑马,旁的也没什么特别,多走了几步,竟见到一熟悉之人,宁世子。 他坐在观台之上,一双漆黑的眼睛隐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不用任何动作,就隔开了所有喧嚣,只余一片宁静。 萧卫儿总觉再往前走一步就扰了这份清净,不由停下了脚步。 宁世子朝她看了一眼,眸光深邃如渊,让萧卫儿产生了某些异样的感觉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卫儿,你总是来的这般早。” 萧卫儿转过身,就见宁宓迎面而来,忙迎了上去“宁姐姐今天要上场打球吗?” 宁宓点了点头“好久没打马球了,生疏了不少,正打算先跑两圈,熟悉熟悉。” 萧卫儿含笑道“宁姐姐快去吧,我正好找个地方,欣赏宁姐姐的马上风采。” 宁宓道“你这丫头,就会说好听的,可别乱跑,等定远侯家的两个丫头过来,你们一道找个地方坐坐。”
第50页 萧卫儿微微颔首。 没过多久,陈翁主,唐华,曹莹,谢馨,张歆便陆续到了,同萧卫儿打过招唿后,就各自换了衣服,上了球场。 定远侯嫡长女孙沐与次女孙欣却迟迟未到,想必是不来了。对此,萧卫儿也不觉失望,左右她与这两人没什么交情,孙沐与孙欣又不大合拍,与其夹在她们中间尴尬 ,还不如一个人自在快活。 之前听陈翁主说她们此次的对手依旧是王栩那一队,而王栩那一队队的队长居然是张岫。 萧卫儿的心情有些微妙,纵使她从未想过要嫁给张岫,毕竟人家求过亲,再见面,总有些不自在。 幸而张岫只顾着比赛,并未注意到她。 打马球自然不能再穿裙装,女子多穿窄袖胡服,男子则以窄袖袍服为主,手执一样大小的偃月形球杖,争击一球。 骏马奔驰,球杖挥舞,场面十分壮观,萧卫儿正看的入神,就听旁边有人道“过来。” 萧卫儿鬼使神差的向右移了几步,然后勐的被人拉到一边,接着背后就传来破空之声,一阵接着一阵,吓的她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敢抬头,就这么被拉着一直跑,也不知跑了多久,才停下,就见一支箭“嗖”的一声穿入近处树干之中,萧卫儿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听面前那人道“不用怕。” 萧卫儿突觉这声音有些熟悉,抬头就见宁世子一脸淡定的看着自己。 她很想问,都这样了,他怎么还能保持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可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又被宁世子拉着跑了。 等他们脱离了险境,萧卫儿已完全失了方向。 宁世子自在一块青石上坐了,依旧矜贵优雅。 萧卫儿喘了好几口气,才问道“怎么回事?” 宁世子慢悠悠道“你不记得了?三年前,在江南。” 萧卫儿心中一惊,她记得,三年前,那个在江南烟雨中执伞而行的男子,有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他用这双手,将一碗药强行灌入一女子口中,那女子的哭嚎哀求仿佛不如丝毫不入其耳,他只淡淡的笑着,由始至终。 记忆中的人影渐渐与当前的面容重合,萧卫儿打了个寒颤。 “那是我父亲的宠妾,哦,她还怀着孩子。”宁世子含着慵懒的微笑“我派人将她劫到江南,然后,亲自动手解决了她,和她的孩子。” 萧卫儿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宁世子淡淡道“后来,父亲知道了,他不但想替那女人报仇,还想让那女人的儿子做世子。” 萧卫儿心中发冷“他要杀你。” 宁世子愉快的笑了笑“这才是最有意思的地方,他想昭告天下,我害死了自己的庶母,是兇狠歹毒之人,偏偏全天下人都认为我的庶母将我害的不轻,死有余辜。” 萧卫儿明知自己不该再问下去,却控制不了强烈的好奇心,小心翼翼道“刚才,是靖翊侯吗?” 宁世子眼中闪过一抹冽色“总要给他些机会的,否则我当初又何必留下那女人的儿子。” 萧卫儿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 宁世子也没指望她能听的明白,直接解释道“我若连那女人的儿子一併除了,他或许就任命了,他若认了命,这场游戏还有什么意思。只要那女人的儿子活着一天,他心中就会存着希望,希望越大,做出的事就越疯狂,如此下去,总有一天他会身败名裂,下场凄凉。” 萧卫儿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这样一对恨对方入骨的父子,不免失神,就听宁世子道“我也给过你机会了。” 萧卫儿“恩?”了一声。 宁世子道“你若是少问一句,或许我还会再等等。” 萧卫儿如临大敌,艰难问道“等等什么?” 宁世子唇角微扬,笑道“等等再娶你。” 萧卫儿吊的老高的心好不容易放下来,又骤然提起,干笑道“你说笑的吧。” 宁世子认真道“我不喜欢说笑。” 萧卫儿刚想再说几句,就听有人叫她名字,宁世子道“ 是阿宓,你先过去,就说听到箭声,受了惊吓,跑迷路了。” 萧卫儿知道宁世子是对的,她不能说自己一直和宁世子在一起,否则不论宁世子是否娶她,都于她名节有损。 她向宁世子福了福,便往宁宓那边跑,宁世子则去了相反方向。 宁宓并不是一个人,海棠社的人都在,后面还跟着许多侍卫,陈翁主一看见萧卫儿,忙跑上前拉着她的手道“你没事吧,可担心死我了。” 萧卫儿摇了摇头,依着宁世子教她的话说了一遍,大家都松了口气。 宁宓怒道“那些人胆子太大了,只可惜没抓到活口,否则定叫他们付出代价。” 萧卫儿却突然想到,林县令如今升了京兆尹,这案子原该他负责,他怕要头痛一阵了。 她猜想那些刺客其实针对的只是宁世子一人,之前放箭不过是为了制造混乱,好浑水摸鱼罢了。今天在场的各个都是世家子弟,哪个身边不带几个侍卫,刺客又不是傻的,哪里会真的招惹他们,恐怕他们之中连个受伤的人也不会有。 清点出来的结果倒是与萧卫儿的猜测相差不大,虽有几个受伤的,却是因自身慌乱而受的伤,并非伤在刺客手里。 萧卫儿回府以后,总有些心神不宁,她实在无法辨别宁世子说要娶她,此话是真是假。 她隐约觉得会是真的,因为宁世子已将心中藏着的许多秘密与她分享。
第51页 若说她对宁世子半点也不动心,那才是假话。否则三年前的事,她怎会恋恋不忘,又为何对宁世子的事那般好奇,甚至不顾自身安危也要追问到底。 她对宁世子有好感,按理说嫁给他也无妨,偏偏她还做好嫁人的准备,而宁世子又与他父亲一副仇深似海的样子,在加上宁世子本身心机深沉,让人捉摸不透,真叫她难以决断。 躺在床上,不免想原来她也会辗转反侧,怅然若失,可要被林姐姐笑死了。 第35章 心乱 萧卫儿提心弔胆了几天,也没听说有人上门提亲,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有些迷茫,或许还夹杂着淡淡的失望。 坐在花架下,看几个丫鬟轮流荡着鞦韆,欢声笑语不断,才觉心情舒畅。 刚咬下一口苹果,就见一个眼熟的婆子走到近前,行礼道“夫人命奴婢过来说一声,瑾荣长公主和宁翁主一会儿要来,叫姑娘准备一下。” 萧卫儿顿觉心神不宁,焦躁不已,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打开衣柜,虽有许多衣服,挑来挑去都不满意,连梳什么样的髮髻,也没个主意,最后索性闭上眼睛,任桑麻施为。 桑麻服侍萧卫儿穿了一件粉紫簇花襦裙,梳飞仙髻,插两支鎏金红珊瑚钗,额前缀双蝶戏珠华盛。 萧卫儿对着镜子,微微失神,她已有很长时间没打扮的这般娇艷了。 瑾荣长公主是元后所出,依理应比御和长公主更加尊贵,却因坐在皇位上的是御和长公主同胞兄长,地位略显尴尬。太后与皇帝虽未成亏待她,却也不曾有什么优待。 萧卫儿听皇后提过,瑾荣长公主的日子并不算好过,至少比起御和长公主来,差的远。 周后虽是文帝原配却并不得文帝宠爱,这一点,从她嫁给文帝十多年,只得一个瑾荣长公主就可看出。 文帝共有二十多个儿子,十多个女儿。 周后有孕之前,宫里就已经有了五六个皇子,三四个公主,而当今陛下都已经学会走路了,可见周后有多么不召文帝待见。 其实这都不算什么,周后十年无子,文帝就算废了她,也无人敢多话。她能在皇后的位置上坐到死,已经算是一种福分,比秦后不知幸运了多少。 但她的这点福分却又比不得当今曹太后半分。 汉光武帝刘秀曾言为官莫若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他最终虽得偿所愿,中间却经歷诸多波折,其中包括立郭氏为后。 文帝显然有着相仿的境遇,虽说他是太子,婚姻却也不能自主,他一早看中了曹后,却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娶了周后。 周后病逝不到一年,文帝就将曹后扶了正,即使曹后所生的当今陛下身子一直不好,文帝在封他为太子时也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 至于瑾荣长公主,文帝从来就将她没放在心上过。 瑾荣长公主的婚事完全拿捏在曹后的手里,她只能放下尊严,讨好曹后,与御和长公主交好,即便如此,比起御和长公主来,她嫁的着实不算好。 御和长公主的夫君武安侯,相貌堂堂,学问出众,更擅骑射,在众多勛贵之中,可算出类拔萃,不知多少名门闺秀巴巴的惦记着。而御和长公主只看了一眼,在文帝面前撒了个娇,就求到了赐婚圣旨。 御和长公主嫁入侯府后,武安侯事事顺着她,御和长公主的日子过的也十分滋润,不到两年,就相继生下两个儿子,后来又有了陈翁主。武安侯虽有妾侍,却都无名分,如玩意一般,但凡有一点不安分,都不用御和长公主出手,武安侯就直接处置了,可以说御和长公主婚后的日子过的非常舒心。 瑾荣长公主则不然,她遭遇了和她母亲同样的命运,靖翊侯另有心上人,却被迫娶了瑾荣长公主,这日子能过的好才怪呢。靖翊侯与宁世子本是亲生父子,却如同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可见靖翊侯府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因瑾荣长公主与御和长公主的经歷完全不同,性格也相去甚远。 瑾荣长公主虽比御和长公主大不了几岁,穿着打扮却以庄重为主,一身绛紫如意锦缎宫裙,头髮全部挽成髮髻,插两支碧玉簪,戴一朵宫制缎花,垂赤金步摇,一派当家主母的风范。 宁翁主素喜清雅,今儿穿的是碧色缠枝梅花宫裙,梳凌虚髻,斜插一支白玉嵌珠的钗子,别了几朵簪花。 冯氏有过迎接御和长公主的经验,倒也不曾失礼,当然瑾荣长公主与宁翁主的注意力大多放在了萧卫儿的身上,冯氏表现的如何,她们根本也没太看在眼里。 因宁翁主与萧卫儿已算熟识,一上来就携了萧卫儿的手道“上次你受了惊吓,如今可好了。” 萧卫儿回道“倒也没什么,吃了些安神的药,就好了。” 宁翁主舒眉道“那就好。” 瑾荣长公主一直没开口,只瞧着自己女儿与萧卫儿说话,见她们相处的十分融洽,终于放了心。 逸儿前几日突然过来对她说他想娶亲,直叫她喜不自胜一夜没睡好觉。 自从三年前,逸儿被那贱人害了以后,自己是日日愁,时时愁,就怕他舍了自己与宓儿,飘然远去。 这个家若是没了逸儿,叫她还如何撑的下去。 这两年,她根本不敢提叫逸儿娶亲,就怕他受了刺激,加重症状。逸儿肯出门走走,已经让她格外欣喜,主动提及婚事,简直叫她觉不可置信。 别说逸儿想娶的是侯府嫡女,就算他看中的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只要家世清白,自己也会顺着他的意。
第52页 只是毕竟也还得人家愿意才行,所以她才带着宁宓上门。 萧卫儿对她们来侯府的目的已是心中有数,可她纠结了许多天,还是不能决定是否要答应这门亲事。 虽说自古婚嫁都需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们家因有姑母操心他们的婚事,爹爹也就没在这上面费心。至于二娘,顾姐姐还顾不来呢,哪里会想着她的婚事,而姑母又是以自己的意愿为先的,所以她在自己的婚事上可以有些选择的余地。 其实萧卫儿的担心却也多余,瑾荣长公主今天上门并不是来求亲的。 她儿子如今是这等境况,她岂会冒然提亲,若成还罢,倘若不成,岂不伤了两家交情。再者,萧卫儿还小,就算定了亲,也得过两年才能出嫁,并不急于这一时。 瑾荣长公主同冯氏客套了几句,就先回了,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了宁宓。 不要说瑾荣长公主对宁逸想娶亲这事感到惊讶,宁宓也觉惊异,尤其哥哥看中的对象是萧卫儿,她记得他们不过只见过一次,在京郊,那时哥哥坐在亭子里,卫儿站在台阶上,连一句话也不曾说过,哥哥怎么就看中她了。 奇怪归奇怪,哥哥难得想娶亲,宁宓怎么着也是支持的,何况她对萧卫儿观感不坏,虽说小了一点,但依着哥哥如今的境况,也不能有过多要求。 她却又担心萧卫儿不愿,哥哥好不容易动了心,若不能得偿所愿,又不知该是什么样子了,于是脸上总藏着一抹忧色,犹豫再三,方开口道“都是自家姐妹,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哥哥求母亲来府上提亲,母亲倒也不是不应,只是觉得不太妥当,总觉得要你愿意才好。” 萧卫儿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反应,她着实没想到宁翁主会说的这么直接。 宁宓见萧卫儿不说话,只当她害羞,温然道“你也不需顾忌许多,又什么想法直说便是,母亲虽宠着哥哥,也万没有硬逼着你嫁给他的道理。” 萧卫儿脸红心跳,低声道“我只见过宁世子一面,连话也不曾说过一句,哪里谈的上愿与不愿。”她虽见过宁世子许多面,却都没人看到,便乐的装傻,能拖一时是一时。 宁宓眉心微动,卫儿既然未一口回绝这门婚事,说明还有些希望,不由舒了一口气“说的是,哥哥如今的性子着实淡了些,他往日却也不是这个样子。”说到这她不免嘆息,对府里的某些人又多了几分恨意“他一出生就不得父亲喜爱,无论如何努力,父亲对他也没个好脸色,甚至不肯替他请封世子。庄姨娘生下宁衍后,他的日子就越发难过了。宁衍从小就顽皮,无论闯了什么祸都往哥哥身上推,父亲查也不查,就定了哥哥的罪,对他非打即骂,有次宁衍自己摔了一跤,硬说是哥哥推的他,惹得父亲差点将哥哥打死,后来庄姨娘又……”她一想起这事,心中就堵的慌,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萧卫儿没曾想宁世子还有这样一段苦情的人生经歷,不免心生怜悯,而后又觉奇怪“长公主也不管吗?” 宁宓微微苦笑“母亲原先也不喜欢哥哥。她费尽心机才能嫁入靖翊侯府,父亲却另有所爱,还想方设法的瞒着母亲,直到母亲快生了,才撞破了他们的奸/情,母亲根本承受不住,恨极了父亲,连带着对哥哥也十分不喜,直到哥哥被庄姨娘害成了如今这副样子,母亲才后悔了,对哥哥好起来。” 萧卫儿终于理解宁世子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爹不疼,娘不爱,自然只能靠自己,左右从前无人真心待过他,他演起戏来也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 第36章 宫事 宫外多事,宫中也非风平浪静,皇后手执一只珠钗在手中把玩,神色悠然“你说兰林殿近来闹鬼。” 清歌点了点头,面露讥讽之色“陈长使看来是不愿意在兰林殿住了,想移宫呢。” 皇上不过是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面子上,才仍叫她在兰林宫里住着,她还不知足,闹出那么多事,是嫌兰林宫太奢华,及不上冷宫破落吗? 皇后撇了她一眼,淡淡道“叫她们都过来吧,这事也不能就这么一直拖着。” 清歌虽觉不忿,也知皇后的话是正理,陈长使将事情闹的这么大,皇后的确不能装不知道,一直拖下去。 因皇后有孕,免了一众妃嫔请安,仪元殿已经很久没有嫔妃来了,宫中少了李夫人,陈美人又被降了份位,宝美人是异族公主,不足为虑,皇后已是一家独大,无人敢触其锋芒。 就连宝美人也早早到了,她穿一袭湖绿色碎花宫裙,盈盈一拜,直衬的柳腰纤纤,身姿曼妙无双,尽显娇美动人之态“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皇后这才放下手中珠钗,露出些许笑意“宝美人怎么来的这般早。” 宝美人又是一拜“嫔妾初进宫,就听闻娘娘有了身孕,一直不敢叨扰娘娘,难得有机会过来,自然要来早一些。” 皇后眼中含笑“妹妹快坐吧。”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温柔。 宝美人再拜,方坐了。 杨美人与秦美人一道过来,陈长使紧随其后,杨美人一入门就跪下行了大礼,口中道“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还未出声,就听秦美人在一旁道“妹妹这是怎么了,行这么大的礼。” 皇后也笑着接了上去“可不是,妹妹也太拘礼了,快坐吧。”
第53页 杨美人却没坐,她起身又是一拜,道“娘娘既如此说,妹妹就有一事想求娘娘了。” 皇后一愣,却又很快平復,笑的愈发和善“妹妹尽管说便是。” 杨美人斟酌着道“昨日妹妹听闻兰林殿闹鬼,竟宿夜未眠,一心想着内府近日事多,怕一时顾不上兰林殿,陈长使身边难免有疏漏之处。但这并非不信任内府,只是妹妹私下担忧罢了。于是妹妹就想皇后娘娘一直对陈长使颇为关怀。整个后宫,又属娘娘这最妥贴,不知能否让陈长使暂搬到娘娘这来,以求个安稳。” 皇后有太多的理由可以拒绝,可她还真想知道这群人唱的是哪一出的戏,也想让陈长使以后再也没办法蹦达,于是轻抚着肚子道“妹妹所虑极是,却不知陈长使可愿意?会不会不习惯呢?” 陈长今日着杨妃色绣八爪菊儒裙,发上只斜插一支碧玉簪,脸色苍白,尽是娇弱之态。只见她起身一拜,仿佛要倒下一般“皇后娘娘若肯应允,便是嫔妾的福气了。” 皇后脸色微僵,却没有发作,只瞧着陈长使入了神。 陈长使脸色愈发苍白,却直直与皇后对视,眉目间尽是哀求,期盼之色,真真惹人怜爱。 如此情境,皇后若再不答应还真对不起这些人演的如此卖力。 “陈妹妹既也愿意,本宫岂有不允之理。清歌你快命人将偏殿整理出来给陈长使住。” 陈长使这才低下头,道了声谢,重新回到位子上。 至于闹鬼的事,皇后略问了问,就交给内府查证了,陈长使已经达到了目的,便没有再多话。 仪元殿大门一关,又只剩皇后与清歌。 清歌自沏了皇上新赐的茶来“娘娘不值当为这些低贱之人生气。” 皇后抿了一口,吩咐道“陈长使搬来后,你可仔细着点,若出了差错,本宫也保不了你。” 清歌轻声回“奴婢自会尽心,却不知她有没有这个福气住到诞下龙子。” 皇后似没听见一般,又继续嘱咐“有孕之人,往往气性大些,你多挑几个性子沉稳的去偏殿侍候。” 清歌便有些不解了“娘娘这是?” 皇后忽而笑了“本宫肚子里的孩子,就快出世了,她若一个不高兴闹起来,岂不让人头疼” 清歌脸色忽明忽暗,半晌也随着笑了“可不是嘛!陈长使若碍着娘娘休养,不止娘娘头疼,皇上也该不乐意了。” 皇后又郑重嘱咐“其中分寸还需你自己拿捏,只万不可薄待了她。” 清歌点头应下“奴婢省得。” “我们在陈长使身上下的功夫,这几日就会有所回报了。” 清歌接道“陈长使还真以为奴婢记恨娘娘不肯放奴婢出宫呢。” 皇后淡然道“她只能靠着这个翻身,不信也不行。” 下午,宝美人走在宫道上,就感到一阵阵风颳在脸上,带着丝丝寒气,似要变天了。忙加紧了脚步。走到宫门前,天上已是乌云翻滚,回到颐晏殿,刚套了件月青滚金边披风,就闻电闪雷鸣,很是吓人。 夏枝正督促雪玉,雪烟关好门窗。宝美人则走到还未及关上的窗前,看着外面飞沙走石,心中想着,真是适合出事的天气。 谁知到了傍晚也是无事,今儿是十五,皇上照例要歇在皇后宫里,宝美人用过饭后,就打算睡了,不想刚换下衣服,就听见外面阵阵嘈杂,忙让夏枝出去打听。 不到一盏茶时间,夏枝就回来了“是皇后娘娘晕倒了,太医们正赶去呢!” 看来陈长使手段终究不及皇后,宝美人收了心思“睡吧!” “美人不去看看吗?” “外面还在下雨,我岂能带着寒湿之气去损娘娘身子。”这事,她又怎么会过去掺和。 雨直下了一整夜,宝美人并不能安眠。翌日,便起的晚了些,梳洗过后,用了些黍米粥,左右也是无事,便找了本书来看,也好静心。 她看出雪烟是个喜欢出头的,便命她去打听昨晚发生了何事。雪烟直去了半个时辰才回来“昨儿晌午,皇后娘娘就不舒服,偏陈长使又喊肚子疼,皇后娘娘怕陈长使有碍,一直陪着,当时雷声不断,娘娘心慌的厉害,陈长使又一直抖,太医偏看不出什么,娘娘便半步不敢离,一直坚持到傍晚,实在支撑不住,才晕了过去。” 宝美人故作关切“娘娘现下可好?陈长使又如何?” “太医说娘娘产期将近,如此操劳,怕是会伤着胎儿。至于陈长使,本就没什么,应只是被雷声惊着了。” 宝美人深吸了口气,看来陈长使在仪元殿是住不下去了,而这或许也只是开始罢了。 这的确只是开始,内府已经查清,兰林殿闹鬼是陈美人授意贴身婢女春桃所为,为的是能进仪元殿,谋害皇后,陈长使终于如愿去了冷宫,即使她还怀着皇帝陛下的孩子,杨美人与秦美人也被降了份位。 仪元殿,皇后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没有半分喜悦或是兴奋之情“等我诞下皇儿,你就可以出宫了。” 清歌跪地道“娘娘的大恩奴婢万死难报。” 皇后扶起她道“我对你没有什么大恩,你能出宫,是你自己的功劳,也是你的造化。” 清歌微微抽泣“奴婢能在娘娘身边服侍已经是一种造化。” 皇后失笑“可惜陈长使是无造化之人,不能得你在她身边服侍,好了,你去准备准备吧。”
第54页 衍庆宫,景帝站在日光下,面上却似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雾,任谁也无法看透半分。 “派人去冷宫看顾陈长使,朕要她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皇帝最信任的内侍楚睢只是平静的应下。 仪元殿内难得点了香,有宁静安神之效用,又不会伤及胎儿,丝丝烟雾萦绕,似能沖淡药汤的苦涩之气。 “皇上终究还是护着陈长使。”皇后皱着眉,一声声的咳着。 “陈长使毕竟怀了陛下的骨肉,娘娘就看开些吧!”清歌帮皇后试了药,又加了些冰糖,递过去。 皇后心中气不过,勐的将药碗推翻“皇上想要这个孩子,他居然想要那个贱人的孩子。” 清歌轻声安抚“就算皇上想要,陈长使也不见得有那个命将孩子生下来。” 皇后喘了几口气,终于平静下来“是了,本宫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福气。” 二月后,皇后诞下皇子,再一月陈长使生下一个女婴,却是个死胎,可见陈长使的确是没这个福气的。 第37章 思量 靖翊侯府,畅和苑,天才刚刚擦亮,秋心就打了帘子,领了捧着洗漱用具的婢女们一字排开,侍候宁逸起身。 宁逸披了件白色的袍子斜坐在床上,翻一本厚重的典籍,瞧着脸色像是没睡好,还未等秋心开口,已转过头来,问道“几时了。”沙哑的声音与白皙的面容极不相符。 秋心低着头回道“快卯时了。”继而屈身行了一礼,柔声问道“公子又没睡好吗?” 宁逸“啪”的一声将书合上,没有说话,秋心服侍宁逸戴上玉冠,已过了卯时,早膳早已备好,宁逸却没什么胃口,只稍动了几筷子,就让撤了下去,随后去云泽苑给宁文远请安。 云泽苑是整个侯府的中心所在,与之相邻的是顾羲阁,歷代靖翊侯世子的居所,如今正被宁衍住着。 宁逸每次路过就会想起那个傍晚,残阳如血,他躺在地上,已经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只是没有力气 ,全身发冷。 父亲的深恶痛绝,母亲的漠不关心,宁衍的趾高气扬,庄姨娘的幸灾乐祸,让他几乎失去求生的欲望 ,可他还是活下来了,这样很好,非常好。 云泽苑,宁衍正陪着宁文远用早膳,桌子上摆的都是宁衍素日爱吃的,宁文远不时夹菜放到宁衍碗里 ,眼中总是带着一抹暖色,直到听闻宁逸过来请安,才冷下了脸。 这个孽子总是能挑好时间,过来膈应自己一下,当初就自己不应该手下留情,早打死他,兰儿就不会死,衍儿的位置亦不会这般尴尬。如今他装作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自己到不方便在府里动手了。 与此同时,宁衍也放下了筷子,朝宁文远看了一眼,叫了声“父亲。” 宁文远轻拍他的肩膀,目光中尽是怜惜和疼溺“不用怕,有爹在。” 宁衍其实并不是怕,他只是学聪明了。时不时的装一下惶惶不安,更容易勾起宁文远对他们母子的愧疚之心。 宁逸一进门就见到一副父慈子孝的美好画面,他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心中没有半分触动,面上更是古井不波,躬身道“父亲安好?” 宁文远没有说话,反倒是宁衍笑接了句“听说大哥最近经常出门,可是大好了?” 宁逸并不看他一眼,只又对着宁文远道“父亲,吴诚,不在?” 宁文远眼睛一跳,脸上却浮起冷笑“云泽苑的侍卫何时轮到世子关心了。” 宁逸淡笑“我以为他还活着。” 宁文远勃然变色,厉声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宁逸顿觉讽刺,这就是他的父亲,心机不够重,城府不太深,心意摇摆不定,做事拖拖拉拉。一直将自己当情圣,却能为保住荣华富贵娶母亲进门。同庄姨娘你侬我侬也不妨碍与母亲生儿育女,被发现了就恼羞成怒,处处迁怒于人。 “父亲多虑了。”有些事看的透了,自当心平如镜,再不起半分波澜。 宁文远最见不得宁逸这副样子,抬手就拿了个茶碗砸过去,骂道“你这逆子,杀了兰儿还不够,就连你爹手底下的人也不放过,迟早弒父杀弟,害死全家。” 宁逸微微侧身,躲过茶碗,眉头都不皱一下,淡淡重复“父亲多虑了。”弒父杀弟,他倒是想,只未免太便宜了他们。 宁文远一阵气闷,自从三年前,兰儿死后,他就拿这逆子一点办法也没有了,稍有动作,就落个不好的名声,还有赵娴在旁要挟,想想就觉烦躁。 宁衍见宁文远一口气憋的难受,忙道“大哥将父亲气成这样,也不知是来请安的还是来……呵呵…… ” 宁逸这才朝宁衍看了一眼,他不得不承认宁文远宠宁衍还是有些理由的,宁衍长的越来越像庄姨娘,宁文远爱屋及乌在所难免,只可惜宁衍不但相貌姣好似女子,性格也如女子一般,只会耍些后宅妇人的手段,连嘴皮子上的功夫也是如出一辙。 宁逸只朝他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行礼道“儿子告退。”也不等宁文远说话,就转身而去,要他学者后宅妇人般与宁衍斗嘴,他可没那个兴致。 瑾荣长公主因是皇室公主,嫁入靖翊侯府后,便单独辟了个园子居住,景帝手书赐名,蔺风园。瑾荣长公主虽不是景帝一母同胞的姐姐,却因讨好曹太后有方,又与御和长公主交好,在景帝面前尚有几分薄面,她曾威胁靖翊侯,若他再敢动自己儿子一根手指头,她就能让侯府被夺爵,这绝不是一句空话,左右宁文远于国无功,皇帝乐得收回爵位。
第55页 自从三年前,宁逸被庄姨娘害了之后,瑾荣长公主就对宁文远便彻底死了心,再没让他近过身。若宁逸当不成世子,这侯府的将来,瑾荣长公主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如今,她关心的也只有几个子女,大女儿宁熙嫁给了留侯世子,已经不需自己操心,小女儿虽还未嫁,上门求亲的亦是不少,只等着自己挑了,也不必费什么神,最让她忧心的还是宁逸,整日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好不容易开口求自己去长侯府提亲,这都过了几天了,问也不问,也不知是否真的上心 。 宁逸不问,瑾荣长公主却不能当作没有发生过,用完早膳就命人叫宁逸过来。 宁逸刚出云泽苑就见侯府的二管家娄肖,站在外头,来回度着步。他心情正好,便主动走了过去,娄肖忙请了安,宁逸微微抬手,问道“母亲找我?” 娄肖恭敬回道“内府孝敬了几款新料子,夫人打算同世子商量一下,往各府送一些。” 这话是长公主教他说的,意在提醒宁逸长侯府二小姐的事,这弯子虽说绕的也够大,却也不难想到。选衣料从来都是女孩子家的事和宁逸商量说明和他有关,和他有关的女人,除了姐妹,就只有长侯府的二小姐。 宁逸当然不可能忘记这么一件大事,他既决定娶萧卫儿,就没有中途放手的道理,之所以不问,是因为他知道此事并不能急。他要的是一桩两厢情愿的婚事,而非如他的父母一般,同床异梦,如今更是连床都没得同了。 瑾荣长公主的确在看衣料,上好的云锦,深色鲜艷绚丽,浅色秀美淡雅,她正抚摸着一匹柳绿色缠枝莲花的料子,看见宁逸,忙招手让他过来“虽说图案没什么新奇,颜色却还算少见。”又指着旁边那几匹道“那几匹连着这匹一起送去长侯府,如何?” 宁逸应了一声,扶着瑾荣长公主在一旁坐了“听母亲的。” 瑾荣长公主微嘆一声“你自己的婚事怎么就这么不上心呢,这位萧家二小姐可是皇后娘娘心头宝,哪里是说娶就能娶回来的。” 宁逸口中称是,再无一句多余的话。 瑾荣长公主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也合该自己欠了他的,冷落了他许多年,眼睁睁的看着他受苦,狠心至此,想想就觉心疼的厉害,再也说不出半句埋怨的话了。 “听说皇后娘娘将萧家二小姐的婚事托给了你姨母,我改天去趟武安府,先探探口风,然后找个机会,入宫同皇后娘娘说,至于萧家,再等等吧。”她怎么着也是一介妇人,不好去找长侯商议婚事,更不可能叫宁文远去,冯氏也做不了萧家二小姐的主,只能从皇后娘娘那想法子了。 宁逸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娶萧卫儿进门,他只是觉得由他母亲安排会更加妥当。他不希望自己看中的人,受一丝委屈。他想她嫁的开心,就必须将礼仪做足,这事只能请母亲出面。 宁逸只问了一句“她愿意吗?”音调依旧平静,心中却有几分忐忑。 “阿宓说,她并不排斥这门亲事,这就够了,你们只见过一面,连话也不曾说过,没道理叫人家当场应下。慢慢来吧,今年若能定下,明年就能给你妹妹定亲了,等你成了亲,再把你妹妹嫁出去,我便于愿足矣,再无所求了。” 宁逸看向他的母亲,明明只比姨母大几岁,却像是大了十多岁,穿着深色的衣服,梳着厚重的髮髻,戴着庄重的髮饰,早被婚后的生活磨平了少时的稜角,只剩下优雅与端庄。 他已无法再去怨她,只想着若是萧卫儿嫁给了自己,他绝不会让她变成母亲这样,他会护着她,让她永远保持着娇俏,灵动,鲜活,就像他们三年前初见时的那样。 畅和苑,青檀低声道“听说世子要娶夫人了。” 秋心唇畔勾出一抹飘忽的笑“是吗?夫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木木的地雷,╭(╯3╰)╮╭(╯3╰)╮ 第38章 休书 柳枝在风中微微拂动,柳絮飞扬,落在院子里,玉琼、玉致拿着扫帚四处追赶,地上没扫干净,衣服上倒是沾了不少,桑白看了忍不住道“你们这样扫何时是个头,快去取点水来,撒在地上,扫帚上也沾一些。” 玉琼忙放下扫帚去了。桑白微嘆了口气,她们家主子是侯府嫡出的小姐,竟就这么几个人侍候,不说分个一等,二等,就连做杂事的也不齐全。 管家为着侯爷一家进京不至无人侍候,才先挑了一批人进府,本想等主母来了,依着主母的喜好,再买一批,谁知禀了夫人,夫人竟说人手尽够了,不必再买。堂堂侯府,就这么点人,说出去真能让人笑死。 萧卫儿已经盯着靖翊侯府送来的料子看了许久,直到桑麻掀了帘子进来,行礼道“小姐,夫人叫你过去呢。”才回了神,问道“又出了什么事?” 桑麻回道“舅老爷要写休书,几位表小姐正跪在粹钰堂求夫人做主。” 萧卫儿忍不住莞尔,往日,舅舅对舅母言听计从,纳妾都不敢,如今胆子到大了,敢写休书了,只是舅母还未找着,他这休书写给谁看呢。 她换了套衣服,就去了粹钰堂,几个表姐果然都跪着,各自垂泪。 冯氏坐在上首,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萧卫儿微微屈身,就听她道“卫儿快劝劝你几个表姐,我怎好管他们家家事。” 萧卫儿心中思忖,舅舅怕未必真的想休妻,或许只是藉此算计二娘罢了。
第56页 依着她对于此事的想法,应是,舅舅装作要写休书,几个表姐找二娘做主,二娘若管了这事,说不得就得管到底。舅母害魏姨娘失了孩子,舅舅怕受牵连,才要休了她。二娘若要管这事,必要替舅母脱罪,并且求得爹爹不再追究,这一家可是打的这个主意? 她定了定神道“地上凉,几位表姐还是先起来吧,眼下还是先找着舅母要紧,舅母不在,二娘也不好开口不是。” 冯氏忙附和道“是这个理,怎么也得等找到嫂子再说。” 白氏大女儿冯紫一向最有主意,立时便收了眼泪,道“母亲一回来,爹爹怕立刻就要将休书拿给母亲,哪还有转寰的余地。正要趁母亲不在,劝爹爹改了主意才好。魏姨娘失了孩子,是那丫鬟撞的,与母亲并无多少牵连。只要姑母肯在父亲面前说明,父亲定会改变主意,姑母就帮帮母亲吧。” 萧卫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白氏伤害的可是侯府子嗣,这么大的事,他们竟想轻飘飘的揭过去,真够厚颜无耻的。 他们不要脸面,自己也不需客气“母亲去说舅舅未必听呢,不如报官,叫官老爷断个是非曲直,如此不但能还舅母清白,也能叫舅舅信服。” 冯氏朝萧卫儿瞪了一眼,萧卫儿忙上前朝她眨了眨眼,认真问道“二娘觉着我说的可对?” 冯氏虽不聪明却也不傻,萧卫儿来之前,她尚不知这几个侄女打的什么主意,如今却是心中透亮,魏姨娘虽是低贱之人,她怀的孩子却是侯爷的嫡亲骨肉,自己看不上,侯爷可在意的很。 自己既嫁给了侯爷,就得站在侯府一边,不说嫂子的确闯了大祸,就算她果真冤枉,自己也断没有偏帮娘家的道理。 若自己真对兄长说了嫂子冤枉,怕最后收到休书的不是嫂子,而是自己了。 这亏本买卖如何能做,于是略带愁容道“若兄长执意休妻,这办法少不得要试试。” 冯紫瞪大了眼睛道“这如何使得,姑父正在气头上,官老爷少不得要顾忌姑父,重判母亲,如何能还母亲清白。”说完又小声嘀咕道“谁不知如今的京兆尹林大人素来与姑父交好。” 萧卫儿淡淡道“表姐想的到深远,难不成只有二娘才能还舅母清白,只是那天二娘并不在场,她说的话舅舅也未必相信呢。” 冯紫急道“姑母说的话父亲一定信的,父亲只有姑母这一个妹妹,不信姑母还能信谁。” 这话不但叫萧卫儿觉得可笑,也让冯氏皱了眉,当初她嫂子翻她嫁妆的时候,兄长可一句话也没帮她说过。后来嫂子天天来家里闹,兄长亦未阻止。 如此看来,兄长对她哪有半分信任,想到这,不免嘆了口气,缘何她娘家就没一个拿得出手的呢?也就狠下心来道“我当时并不在场,确实不好乱说,若侄女着急,也只能报官了,幸而林大人是公正无私之人,决计不会因为侯爷,胡乱判案,阿紫可以放心。若是不急,就等嫂子回来后再说吧。” 萧卫儿见冯紫还要说话,忙对着一旁的侍女白息道“还不快遣人去京兆衙门找林大人,耽误了舅舅家的大事,你可吃罪不起。” 白息屈身行了一礼,就要动身,冯紫这才怕了,吞吞吐吐道“也不是那么急的。”却又不知如何接下去了。 萧卫儿也是见好就收,对着冯氏道“二娘,表姐既然不急,那还是等找到舅母再说吧。” 冯氏自然顺着这个台阶下了,笑话,她们又不可能真的报官,这事捅到了官府那怎么说,舅母害死亲外甥,侯府的名声还要不要,就算她愿意,侯爷也未必答应。 她慢悠悠的道“既如此,你们就回去等着吧。” 冯紫只得领着几个妹妹走了。 等她们走远了,冯氏才收回了目光对着萧卫儿道“瞧着瑾荣长公主的意思是想同我们家结亲?她看上你了?” 萧卫儿一口水含在嘴里,半天才咽下去,支支吾吾道“我是不懂的。” 冯氏笑了笑,她听说瑾荣长公主的儿子宁世子性格有些问题,可见这门婚事也算不得好,心里便平衡了些“靖翊侯府是极富贵的人家,你能嫁过去,也是福气。” 冯氏心里想什么,萧卫儿也能猜到一二,她无意戳破这件事,便假装羞涩道“总得等姐姐定了亲,才能轮到我啊。” 冯氏一想到这事就头疼,她闺女生的花容月貌,又是侯府嫡长女,什么样的人配不上,偏偏出了那样的事,以至于现在连个上门求亲的人也没有,侯爷又不许少儿出门,难不成要在家做一辈子老姑娘。这可万万不成。再去求皇后,她又抹不开这个面子,便把主意打到了萧卫儿身上,想着等萧薄嵪回来,和他说说,总没有少儿这个姐姐还未嫁就将卫儿嫁出去的道理。 冯氏心里搁了事,面上便有些心不在焉,萧卫儿见她已没什么说话的兴致,便起身告退。 刚出粹钰堂,桑麻就走了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萧卫儿忙小跑着回了清芷阁,就见林悠正对着她屋里的书案发呆。忍不住失笑“我这张书案可比不得林姐姐的那张。” 林悠转过身来,轻笑道“你这张嘴真是越髮油滑了。” 萧卫儿故意嘆了口气道“我也就在林姐姐面前才如此,京城的生活到底不比乡下自在,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林悠目露伤感,又强笑道“你这身份可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还抱怨。”她若是侯府嫡女,还用得着忧心自己的婚事吗?
第57页 萧卫儿见林悠心情有些低落,便不再说笑,拉着她入了内室,指着一盘奶香桂花糕道“府里的点心就数这个做的最好,姐姐也尝尝。” 林悠捻了一块,放进嘴里,桂花的清香和着淡淡奶香在齿中萦绕,口感绵密,甜而不腻,果真美味,心中的惆怅也被沖淡了些“我在你这才觉自在呢。” 萧卫儿与林悠从来都是无话不谈,并无太多顾忌,于是问道“林姐姐与杨公子的事还顺利吗?” 林悠心中隐隐发痛,苦笑道“杨大人如今是太中大夫,品级虽不算太高,却十分有份量,杨公子是杨大人独子,不说之前父亲拒绝过他们家的亲事,就算没有那么回事,杨大人也看不上我们家了,母亲虽说服了杨夫人,但连杨夫人都被杨大人训斥了,杨公子也因执意娶我被杨大人打了一顿,现在还下不来床呢。” 萧卫儿心中嘆息,她虽猜杨大人不会轻易答应这门婚事,却没想到杨大人的态度会如此坚决,林姐姐这门亲事当真艰难。 林悠这几天心中一直憋的难受,如今说出来,顿觉舒服多了,也不再纠结“我已经认命了,就算父亲想攀附,人家也未必看的上,再说还有母亲呢,总不至让我活不下去的,到是你,堂堂侯府嫡女,可不能嫁的差了。” 萧卫儿脸色微红,她可以嫁的很好。宁世子有相貌有心计有才学,靖翊侯先祖是开国功臣,瑾荣长公主贵为嫡长公主,她嫁过去,将来就是妥妥的侯夫人,还有比这更好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又收到地雷了,好开心,<( ̄▽ ̄)> 哇哈哈…谢谢冷落落。么么哒(☆_☆) 第39章 商议 萧薄嵪这人一向很懂得随遇而安,在乡下种地虽清贫,却从未想过改换营生,沈珂进门后,就老老实实和她过日子,压根没打算纳妾,更别说娶平妻了,被沈珂劝着抬了冯氏进门后,日子还是那样过,顶多宽裕些。妹妹进了宫,生下皇子,日子才突然好起来,几乎到了人人巴结的地步,然则按照他的想法还是不愿搬家,却耐不住白氏日日来家里闹,为着耳根清净只好搬去县里住,住了没多久,就接了封侯的圣旨,可谓一步登天,他却也没觉什么,甚至还有些不乐意。 好不容易搬了家,重新安定下来,有房有地,自由快活,进京少不得又要折腾一番,不过皇帝下了圣旨,无论他愿不愿意,这京城他都来定了。 入了侯府,发觉做侯爷也不错,不但伺候的人多,陪着睡觉的人也不少,皇上赐下的舞姬,各个身娇体软,千娇百媚,比冯氏不知好了多少。 做官他也挺享受的,上司和蔼,同僚亲善,下属奉承,听说有机会升官,他亦十分高兴。 因着萧少儿升不了官了,气了一段日子,也就放下了,不用去衙门也不错,至少多了闲暇玩乐,偶尔看看书也算一种消遣。 如今能让他烦心的就只剩下少儿与卫儿的婚事,他虽因沈珂更偏宠浔儿与卫儿一些,却不代表对少儿与嘉哥儿不上心。 他初进宫,就向皇后提了浔儿与少儿的婚事,虽说少儿自己不争气,做出那样的事来,丢尽了侯府脸面,他也未放弃这个女儿,否则他又何必费神请皇后帮忙找教导嬷嬷进府。 冯氏派人来说要找他商量少儿的婚事,他也没犹豫,当即就去了粹钰堂。 自从进了京,冯氏这他就不大来了,不过学着大户人家的规矩,初一十五歇在她房里而已。 之所以如此,也并不只是因为冯氏比不得皇上赐下的舞姬娇嫩,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冯氏不但不能讨他欢心,还总惹他发怒。 这世上有谁爱不温香软玉。喜欢受气,那不是犯贱吗?萧薄嵪坚决不会认为自己犯贱。 冯氏却不懂这些,她虽已经尽量克制自己,却也不会学那些低贱的舞姬,为了讨丈夫喜欢,无所不用其极。她总觉得她同萧薄嵪做了那么多年夫妻,还替他生儿育女,那些舞姬压根就不能比? 冯氏做的顶多就是帮萧薄嵪倒茶,缝衣服,纳鞋底,她自认为这样算的上无微不至,可在萧薄嵪看来,这些都是丫鬟就能做的事,而且丫鬟比冯氏做的更好。 但他又不会和冯氏说,这就造成一种误会,冯氏认为自己做的不错,萧薄嵪则看不上眼,一直如此,他们的感情能好才怪。 萧薄嵪一进粹钰堂,冯氏立时又将自己新缝的衣服拿出来给他试,萧薄嵪摆了摆手,他如今穿习惯了绣工精緻的锦衣华服,再叫他套冯氏缝的这件,总觉别扭。 冯氏丝毫感觉不到萧薄嵪的不喜,还在滔滔不绝的说服试这件衣服,萧薄嵪耐心终于耗尽,皱着眉道“你若没旁的事,我就先回了,虽说现在不用去衙门,公文还是要看的。” 冯氏终于听出了萧薄嵪语气里的不耐烦,忙放下了衣服陪着笑脸道“我是瞧着瑾荣长公主似乎看中了卫儿,怕因少儿耽误了卫儿的婚事才找老爷商量,毕竟少儿是姐姐,要在卫儿前面出嫁才行。” 萧薄嵪略做沉吟,问道“瑾荣长公主看中了卫儿,什么时候的事?” 冯氏迟疑道“我也是猜的,我们家与靖翊侯府素无往来 ,瑾荣长公主却特意过来,又对卫儿多有关注,宁翁主还留下陪着卫儿说了好一会的话。昨儿靖翊侯府还送来好些料子,虽也有我和少儿的,但唯有给卫儿的那些,才像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靖翊侯府送来的料子其实并无太大差别,只是冯氏先入为主,又想让萧薄嵪相信,才有了这套说辞。
第58页 萧薄嵪想了想道“听说瑾荣长公主只有宁世子这一个儿子,而宁世子似乎被靖翊侯的一个宠妾害过,有些不妥 。”这事京中一直在传,萧薄嵪自然也听说过。 冯氏轻声道“也就是话少了些,安静了点,其他倒没什么。” 萧薄嵪有些犹豫,萧卫儿的婚事皇后同他提过,怕是有些艰难。毕竟少儿的事闹的沸沸扬扬,卫儿难免受其牵累,就算找个显赫人家嫁了,也有可能遭嫌弃。 嫁入靖翊侯府就不用担心这些,宁世子自己就有所不妥 ,自然不会嫌弃卫儿,瑾荣长公主说不定还会认为这门亲事是卫儿吃了亏,对她有所补偿。靖翊侯就只有宁世子这一个嫡子,将来侯府必然由宁世子继承,到时卫儿就是侯夫人,如今哪还能找着这么好的亲事。 当初留侯府上门求亲,也不过是嫡幼子,不能继承爵位,还比不得如今这个,若宁世子真如冯氏所说只是话少了些,安静了点,这门婚事倒也结得,只还需查个清楚才行。因而郑重道“要仔细打听,不可草率。” 冯氏笑道“宁世子若真有什么大问题,陛下也不会允他做这个世子,靖翊侯偏爱幼子,这现成的把柄他如何肯放过。” 萧薄嵪想想也是这个理,但终究不放心,还是打算查个清楚。不过这亲事若真能成,少儿的婚事的确要抓紧了 。 他朝冯氏看了一眼,问道“少儿的亲事你有什么想法? ” 冯氏踌躇道“我在京城也不认得几个人,这事说不得还得烦劳皇后娘娘。” 萧薄嵪冷笑“你还有脸提皇后娘娘,娘娘处处替少儿打算,先点了平襄侯家的二公子,你们嫌弃人家地位不够,提什么临江王世子,娘娘不但成全了你们,还担心临江王世子位高,少儿嫁过去会受委屈,特意求了陛下赐婚,你们倒好,演了那么一出大戏,叫娘娘下不来台,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想请皇后娘娘出面,亏你说得出口。” 冯氏早猜到这事不会那么容易,听萧薄嵪这么说到也不觉意外,只捂着帕子,凄声道“我也不想再麻烦皇后娘娘,可若不这般,少儿的婚事要如何着落,我在这京中 ,半个人也不认得……” 萧薄嵪最不耐烦听她说这些话,打断道“在寒门中挑个有才学的就是了,别总是把心放的太高,没听说过有句话叫做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吗?” 冯氏心中发冷,颤声道“这如何使得,少儿如何受得了那等艰苦。” 萧薄嵪摇了摇头,经歷了那么多事,冯氏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官宦世家,功勋权贵,谁不要个面子,少儿做出那样的事,人家还会要吗?与其不上不下,嫁给某个纨绔子弟,还不如在寒门中选,有侯府做靠山,量那人也不敢嫌弃少儿,日子还怕不好过吗?这么浅显的道理冯氏却不能明白,着实让他失望不已。 “你既不愿就自己看吧,只一点,别动皇后娘娘的脑筋,你可别忘了,萧府也是有家法的。” 冯氏吓了一跳,着实不敢揣度萧薄嵪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能因为这点事,休了她不成。 萧薄嵪将话说的这么绝,总让她有些忐忑不安。但要叫她依着萧薄嵪的所说的将萧少儿嫁给一个寒门子弟,那是万万不能。若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少不得要赌一次了。 萧薄嵪不肯找皇后娘娘帮忙,她就让萧卫儿去,她就不信萧卫儿不急,少儿一天成不了亲,卫儿也别想出嫁。 萧薄嵪难得去粹钰堂,还憋了一肚子气,便忍不住又去寻魏氏这朵解语花。 魏氏刚小产过,身子还有些弱,脸色也有些苍白,说话细细柔柔的,越发惹人怜爱。 萧薄嵪喝了口热茶,就把这事同魏氏说了,魏氏因着冯氏嫂子害她失了孩子,还在怀疑是冯氏在背后指使。心里对冯氏已是恨极,自然要拐着弯的给冯氏上眼药。 因而嘆息道“夫人恐是着急了,毕竟大小姐未嫁,二小姐也不能出嫁。” “二小姐怕也担心呢,姐姐若一直没有中意的,她也只能等着。” “夫人也是关心二小姐,请娘娘出面,才好快些把大小姐嫁出去。” 没说冯氏一句坏话,却字字诛心,冯氏最关心的会是萧卫儿吗?想想也不可能,她最在意的定然是萧少儿。 萧卫儿担心自己的亲事会被耽搁,就得尽快帮萧少儿找个中意的,怎么找,当然是去求皇后娘娘,只有求了皇后娘娘,萧少儿的婚事才能尽快得到解决,只有解决了萧少儿的婚事,萧卫儿才好嫁人。 这一环套一环的,到将冯氏的打算猜了个七七八八,也引起了萧薄嵪的警惕。 第40章 大戏(上) 睢安城大,想要藏一个人是非常容易的,若真想躲,就算是官府出面,也未必找的到。 长侯府人手本就不足,能派出去寻找白氏的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刚开始他们还认真找,时间一长 ,不过应付了事,随便去几个地方晃悠一圈,就得了。 迟迟没有白氏的消息,其他人不急,冯执一家却等的心焦,他们进京是为了做生意,没傍上侯府做靠山,反受困于此,一天两天也就罢了,长此以往谁受得了。 写休书的主意是冯季出的,他的打算确如萧卫儿所想,诓骗冯氏替他亲娘白氏脱罪。在他看来,魏氏失了孩子根本不是他母亲的错,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随随便便撞到个丫鬟,就让魏氏失了孩子,要他说那丫鬟本身就有问题,要不怎么只打了二十板子就死了,说是有病,又不见验尸,直接把人烧了,肯定是心里有鬼。
第59页 再往深处想,魏氏有孕对谁威胁最大,可不是他那好姑母,侯府后宅谁说了算,也是他那姑母。 往魏氏房里塞个人或收买个丫鬟,旁人或许做不到,冯氏做起来可是轻而易举,事成之后就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把一切推到母亲身上,简直绝妙。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定是□□不离十,深恨冯氏拿他母亲顶缸。 白氏出现的那天,没有阳光,天灰濛濛的,长侯府后门门房倚在墙角打着盹,勐然看见一蓬头垢面的妇人往里沖,随手就拿了个大扫帚驱赶,就听那妇人大叫“作死的下贱胚子,连你家舅奶奶都敢打,不想活了。” 那门房还迷煳着,这话也就在他耳朵里过了一下,压根没走心,手中动作略顿,又朝那妇人挥去。 随即就见那妇人突然坐到地上大声哭喊“不得了啦,打死人啦,妹妹啊,你嫂子要被人打死啦。”声音十分悽厉,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 不多时就有人禀了管家,将她带进了府。 白氏回侯府也是万不得已,她自从侯府逃出去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天天提心弔胆,就怕被抓回去。那天跑的急,身上没带钱,首饰都是镀金的,拿去当,人家看都不看一眼,随便扔点钱就打发了。 她还巴巴的等着丈夫一家从侯府出来,好一家团聚,可左等左不来,右等右不来,天天风餐露宿,望眼欲穿,连衣裳都当了,也没盼到预想中的团聚场面,眼看着就要断粮,心一横,就回了侯府。 这天萧薄嵪正好不再家,管家便将白氏自己回到侯府的事向冯氏禀报了。 冯氏当时正缝着衣裳,手一抖就戳到了食指,沁出一滴血,滑到衣服上,冯氏下意识搓了几下,越搓越脏,便命人拿了剪子剪了。 她没有见白氏,只命人将她单独关起来,等丈夫回来再行处置。其间她那几个侄女又来闹了一场,这次压根她没让她们进门,只推说自己头疼,命人将她们拦在了门外。 萧薄嵪回府后听管家禀报了冯氏对此事的处置,尚觉满意。白氏害的是萧家子嗣,若冯氏为了回护白氏,致萧家于不顾,他决不会容忍。 他听说白氏在侯府门口哭闹,便吩咐管家道“舅奶奶火气大,多关她几天给她败败火。”又命人一天只给她备一碗白粥,省的她精力过于旺盛,吵闹不止,扰了侯府清净。 冯执、冯季每每求见都被他无视,如此过了几天,才命人将白氏提出来。 他也未避着人,不仅准许冯执一家在场,连带着冯氏、萧浔、萧卫儿,萧少儿一个也没落下,全叫了来。 原本魏氏作为受害者,也可以过来,但她是个懂事的,说自己若来了怕让夫人难堪,又说相信侯爷会替她做主,直把萧薄嵪说的心中熨帖至极,陪了她一整天。 萧浔其实对这事没多大兴趣,然则毕竟夭折的是自己未出生的兄弟,他也不好表现的漠不关心,所以一下了学就过来了。 萧卫儿更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至于萧少儿想的是什么就无人知晓了,她自从跟了木槿学习后,就越来越神秘,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真正焦虑只有的冯氏和冯执一家,冯氏再怎么不乐意也改变不了白氏是她嫡亲嫂子的事实,她既不能与兄长断绝关系,在这件事上立场就有些尴尬,即使已经下定决心要站在侯府这边,也总有几分不自在,担心兄长会因此记恨她。 其实冯执未必有多喜欢白氏,他未娶白氏之前,左拥右抱,不知有多快活,娶了白氏之后,就再没机会享受这待遇了。白家是乍富之家,根本不懂教导女儿,白氏性子刁蛮,一言不合,就大吵大闹,泼妇骂街一样,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 冯执若非顾忌白家对他家生意上的帮助,早休了她,后来白氏生下冯季,冯执看在儿子的面上,才对她多有忍耐。 前几天,冯季和他说,叫他写封休书,诓骗妹妹替白氏脱罪,那时他想的却是真能将白氏休了就好了。 然他对儿子又些畏惧,不敢说出口,如今他还是克制不住去想,若能借着这次机会休了白氏就好了,如此儿子也怪不到他身上。想他堂堂冯家的当家人,腰缠万贯,连个像样的妾侍都没有,活的未免过于憋屈。 冯季想的是,待会一定要想办法叫母亲将事情完完整整的说上一遍,他好从中找个破绽,为母亲脱罪。 冯紫想的是今儿就算胡搅蛮缠也得把事情搅浑,叫姑母不好处置母亲。 白氏只想熬过了今天,好和丈夫、子女回纾县去,再不来京城了。 萧薄嵪见人都来齐了,便对着冯执道“大哥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冯执哪说的出个所以然来,只一个劲的朝自己儿子冯季看。 冯季倒想说话,然而萧薄嵪问的不是他,他着实没有理由替他父亲回话。 冯执见儿子眼观鼻,鼻观心,压根没有帮他的意思,不由出了一身冷汗,犹豫来犹豫去终于道“只要能证明确确实实是贱内害了侯爷骨肉,则一切听凭侯爷处置。” 白氏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向冯执,满脸惊疑,她嫁了二十年的丈夫居然一句话也不替她说,交给侯爷处置,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冯执的目光不敢与白氏相对,只微微别过了脸,白氏想扑上去质问他却没没那个力气。 她在外面过的本就不好,饿了几顿,回来每天一碗粥,连塞牙缝都不够,如此几天,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还谈何往冯执身上扑。
第60页 冯季到觉父亲如此回答还算妥当,就算父亲真说出什么看法,他那贵为列侯的姑父也不一定採纳,与其为母亲求情,惹姑父厌恶,还达不到求情的效果,还不如顺着姑父的意,让姑父存一丝好感。再者父亲说的是只要能证明确确实是母亲内害了姑父的骨肉,则一切听凭姑父处置。那个先决条件是可以做文章的。 萧薄嵪自然明白冯执是什么意思,对此他早有准备。随即就命人将当晚在场的几个丫鬟婆子带了进来。 那几个丫鬟婆子,当时离的很近,叙述起那天发生的事来也是思路清晰,言语流畅。 “那天魏姨娘正喝药呢,舅奶奶突然冲进来指着魏姨娘的鼻子骂,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魏姨娘气的不轻,又不好与舅奶奶对骂,只好往里屋躲,哪知舅奶奶不依不饶,动上手了,见近不了魏姨娘的身越发暴躁,又挠又抓又推,不少人都遭了殃,瞅准个空隙就往魏姨娘身边跑,然后就把嫣儿推倒了,撞上了魏姨娘,使得魏姨娘失了孩子。” 白氏自是不认,辩解道“魏姨娘无缘无故让人打了我一顿,我当然要找她问清楚,你们这群人拦着不让我问,我自然要将你们推开,至于那个什么嫣儿,我只轻轻推了她一下,她就勐的向后一倒,谁知她是不是故意的,我推了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只有她那么大反应,还撞着了魏姨娘,要我说,她是早有预谋,正好逮着这个机会,故意往魏姨娘身上撞的。” 冯氏偷偷朝萧薄嵪看了一眼,见他面色不愉,咬牙道“她有病,身子比旁人弱些,自然受不住你推她。嫂子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有病。” 白氏瞪大眼睛看向冯氏,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你什么意思?” 冯季终于抓住机会道“娘,姑母的意思是你早知道那个叫嫣儿的丫鬟有病,所以推了她,而早有预谋的也是你。我只是奇怪,这侯府的后宅是由谁掌管,谁又能对后宅的事了如指掌,又是谁在不曾验尸的情况下就烧了嫣儿的尸体呢?” 第41章 大戏(下) 冯氏被冯季这番话说的懵了,她简直不敢相信冯季为了给白氏脱罪,居然诬衊她。笑话,嫣儿在魏姨娘身边那么久,魏姨娘都没发觉她有病,自己怎么会知道。 再者将嫣儿的尸体火化,是木槿的主意,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这事她可是禀了侯爷的,并未擅自处置,怎么也怪责不到她头上来。而那个魏氏生来就是个下贱胚子,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能高贵到哪去,能越过嘉哥儿吗?也值当她脏这个手。 嫣儿有病是与她住一个房间的瑜儿说的,自己又不是官老爷,死的也不过是个奴婢,难道还专门找人来验尸吗?为了个丫鬟大动干戈,哪有这样的事。 她轻哼一声道“难道有人强逼着嫂子去蘅芜苑,迫着她动的手,控制着她推的嫣儿。” 萧少儿又不紧不慢接道“嫣儿自己瞒着,谁能知道她有病,魏姨娘与她日日相对,尚且不知呢,旁人如何知晓。” 冯季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她根本没病,魏姨娘自然不会察觉。或许她是被谁收买了,才看准时机故意往魏姨娘身上撞,害魏姨娘失了孩子,她想有母亲在前顶着,她不会有什么事,也不无可能,谁知有人存心杀人灭口,二十板子就打死了她,再烧了尸体,好毁尸灭迹。” 白氏也跟着道“正是呢,我瞧着她就不像是有病的,只轻轻碰了她一下,就摔的那么重,一定是故意的。” 萧薄嵪实在看不下去,沉声道“你们的意思是这事完全是侯府的错,白氏没有半点过失?” 白氏刚要附和,冯季已抢先道“母亲固然有错,侯爷却也不能听凭一面之词,就认定整件事完全母亲一手造成,毕竟母亲并不是直接推了魏姨娘,中间隔了个嫣儿,实在不好说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冯紫也慢条斯理道“这可不就是死无对证。侯爷若执意冤枉母亲,我们也只有认了,谁叫侯爷位高权重,咱们家是商户出身呢?万万不敢与侯爷做对的。” 萧卫儿见他们越说越不像话,皱着眉道“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舅母也能谈冤枉二字,感情你们将罪过都推到嫣儿身上,舅母就清白了,要我说嫣儿才无辜呢,无缘无故被舅母推了,还赔上了一条命,舅母在蘅芜院大展神威,误了两条人命,还敢说自己冤枉。” 她缓了一口气又接着道“嫣儿有病,这是事实,她偷偷服用药丸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瑜儿没有告发她罢了,嫣儿临死前身上还揣着药丸,总不会是旁人硬塞给她的,至于没有找人验尸,这也是理所当然,她不过是个丫鬟,父亲若特意找仵作来验尸,旁人会怎么想,侯府的名声还要不要。将尸体烧掉,那也是按规矩来的,二娘特意问了木槿姑姑,木瑾姑姑是从皇宫里出来的,难道是她要毁尸灭迹?父亲看在都是自家亲戚的面子上,没有报官,不想舅母不但没有半点悔过之心,还一味的抵赖,表哥表姐也跟着胡搅蛮缠,要我说,干脆请林大人来府上一趟,让他查个仔细明白,若舅舅一家觉得林大人会碍于父亲的权势,重判舅母,不甚公平,那就报到廷尉府去,毕竟死的是侯府子嗣,也算金贵,都译大人一向不畏权贵,连丞相也一样审,如此舅母就不必担心不公正了。” 白氏吓了一跳,廷尉府是什么样的地方,谁进去不得脱层皮,多少权贵死在了里面,远的不说,就说近两年,丞相进去了,自尽了,还被判了满门抄斩,夷三族,就连先太子也无缘无故死在了里面,人家先太子可是确确实实的冤枉,如此尚且不能保全性命,自己算哪根葱,进了廷尉府,还能出的来吗?她想到这便打了个寒颤,低下来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第61页 冯季轻推了冯执一下,冯执对着萧卫儿结结巴巴道“好歹是你舅母,没必要做的这么绝吧。”又朝冯氏看了一眼道“你嫂子若进了廷尉府,咱们全家都得受牵累,你侄子侄女都还没成亲了,就这么送了命,你忍心。” 冯氏刚要开口,被萧薄嵪一瞪又缩了回去,萧薄嵪讽刺道“侄子侄女都担心嫂子受冤屈,少不得要替嫂子找个公正的地方伸冤。” 冯执腆着脸笑了笑“他们还小,不懂事,这事无论这么说,都是你嫂子做的都不对,这世上就没有嫂子随随便便跑去妹夫姬妾房里闹的道理,再者还伤了人。侯府的损失我们会尽力赔偿,还请侯爷放你嫂子一马。” 萧少儿“呸”了一声“舅舅当我们侯府没见过钱吗?舅母到现在还不肯认罪,还指望爹爹原谅她吗?” 冯紫针锋相对道“这事本就有诸多疑点,我们不过提了一二,你们就急了,要挟要往廷尉府报,还不是以权势压人,寻常人家,出了这样的事,廷尉府会受理吗?谁不知廷尉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无罪的也变有罪,先太子不就是被他们折磨死的。” 萧少儿咯咯笑道“亏你说的出口,拿舅母和先太子比,先太子是被李夫人算计才自杀的,后来廷尉府还不是查清了事情真相,还了先太子清白,依我看,这世上没有哪个大人物会特意算计舅母,舅母可不用担心这个。” 冯紫撇了萧少儿一眼道“那可不一定。”直把萧少儿气的脸色涨红。 萧薄嵪干咳了两声,淡淡道“那就这样吧,浔儿找人写个状子,送到廷尉府去。” 萧浔应了一声,就要起身,白氏大惊失色,对冯紫喊道“你闭嘴。”她这一喊,又觉周身不适,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便呜呜的哭了起来,口中不断念着“我不要去廷尉府,我不要去廷尉府……” 冯季立时跪地,磕头道“姑父,纵使魏姨娘失了孩子都是母亲的错,我相信她也并非故意,姑父就算不看父亲的面子,也请看在爷爷的面子上,饶了她这一回吧。” 这就是他聪明的地方,前面不过做了一个假设,依旧没有承认魏姨娘失了孩子就是白氏的错,又特意提了萧薄嵪的岳父,因萧薄嵪的岳父生前经常接济萧家,萧薄嵪总不好再翻脸不认人,一定要送白氏去廷尉府。 萧卫儿只觉得这一家子既墨迹又不识时务,爹爹原本只不过想叫白氏认个错,向魏姨娘与她未能出世的孩子赔罪,再把她送去庄子上干个几年、十几年的活,又不会真的要了她的命。 奈何舅舅一家一直这么硬撑着,不断狡辩,如此只会让爹爹越发生气,舅母的下场也只会更加悽惨,何苦来哉。 她突然有了些阴暗的猜测,难不成舅舅真的想换个妻子?他前几天写休书是真的想休妻?表哥、表姐也想换个母亲?嫌舅母丢了他们的人?还是觉得舅母作出这样的事会牵累他们,急着和舅母断绝关系。 其实舅舅休了舅母也不错,舅母若不是冯家人了,爹爹也就不需再顾忌冯家,叫舅母在庄子上干一辈子活恐怕更能让父亲消气。 想到这不由弥尔“究竟魏姨娘失了孩子是否是舅母的错,表哥还要说清楚才好,若是,又何必加上纵使二字,若不是又何须求饶。” 萧少儿立时附和道“的确该说清楚,不然父亲岂非饶也不是不饶也不是,若饶,不就代表认定了姑母有罪,若不饶,表哥又该说父亲不近人情,当真难办的很。” 冯季被她们堵的哑口无言,冯紫急的一身汗,刚想使出耍赖的招数,就见白氏大哭道“不必说了,我认罪,我不要去廷尉府,不要去。” 冯执嘆了口气道“既如此,贱内就交由侯爷处置了。”说完就抬腿走了,连看也没回头看一眼。 冯季与冯紫也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至于白氏其他几个女儿,从来都不起半分作用,可以直接无视。 萧薄嵪最后只轻飘飘的说了句“就请嫂子去庄子上做活,给你未出世的外甥赎罪吧。” 萧卫儿不由失笑,连个期限也没有,看来舅母要在庄子上待到天荒地老了,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 第42章 生辰 白氏去庄子上没几天,冯执一家就搬出了侯府。 冯季曾打着能娶着萧少儿,以图救出他亲娘的主意,时不时就往南思阁晃悠几圈,念上几句酸诗,奈何压根无人搭理,最后还被丫鬟轰了出来。 这事让萧卫儿笑了好几天,她那姐姐每每听到有人念诗就要犯困,冯表哥真是打错了主意。 眼看着御和长公主的生辰就要到了,她又将上次选的云锦,金线,玛瑙珠拿了出来,一件件摆到桌上,对着发呆。 桑麻刚从外面摘了花进来插瓶,就被萧卫儿叫到面前“长公主的生辰要到了,你说我备什么礼好。” 桑麻看着桌上摆的一排,笑道“小姐打算绣点什么吗?”萧卫儿发愁道“原本想绣个抹额,可那是要戴在头上的,未免过于显眼,我这绣工又算不得精緻,却有些拿不出手。” 桑麻道“不如绣幅百寿图,镶几颗珠子,好看且寓意佳,也不必在意绣工。” 萧卫儿想了想道“好是好,只算不上新奇,若是和旁人撞了礼物可就不妥了。” 桑麻轻嘆一声“也是这个理,长公主生辰送礼的太多了,百寿图确实不够新鲜。”
第62页 萧卫儿拿了颗珠子在手上把玩,转了几圈,忽道“不如绣对福寿娃娃,可爱又吉祥。” 桑麻点头“想必长公主会喜欢的。” 萧卫儿自有其考虑,左右府里会另备礼物,这个只算自己的,尽一份心意就好,相比之下百寿图未免过于沉闷,比不得福寿娃娃讨喜,在福字和寿字上镶几颗珠子,那才好看呢。 御和长公主生辰宴总不至只请萧卫儿一人,冯氏的出身再上不得台面,她也是长侯夫人,皇后娘娘嫡亲的兄嫂,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冯氏收到武安侯府的帖子却不见欢喜,她也不是没出门交际过,却总觉如芒在背,浑身都不舒服,怕人挑她礼,议论她的出身,在背后嘲笑她。 御和长公主生辰宴,也不知请了多少人,她若是一不小心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丑,以后也不必见人了。再者这礼单要如何备,她心中也是一点主意也没有。万幸府里还有个木槿,不至让她两眼摸黑,可就算是有木槿在旁扶持,也有许多东西要准备,府里没有的还要採买,这几日把她忙的够呛。 却说御和长公主那边,也是忙的脚不沾地,她要操的心可比冯氏多的多,虽说她大儿媳妇韩氏也算能干,长公主也不能完全放心,时不时的就要把她叫到延春阁指点一番。大到宴客名单小到杯碟碗筷,座位安排,样样都不能出错,韩氏第一次独自办这么大的宴会,心中也有些没底,就算长公主不找她过来,她也常常请示。 陈翁主最近简直闷透了,全家就剩下她一个闲人,长公主又拘着她,不许她到处乱跑。她只好让丫鬟在院子里放了个铜投壶,每日投箭打发时间,投来投去也没什么意思,顿觉烦躁,打算回屋,发现手上还剩下一支箭,随意一掷,就听“啊”一声,又听见另一熟悉的声音“一惊一乍的没个规矩。”忙又转过身,迎了上去“好姐姐,你总算来看我了,我都快闷死了。” 原来陈翁主扔的那支箭正好落在宁翁主身前,将宁翁主和她身边的丫鬟应儿吓了一跳,刚才那叫声就是应儿唿喊出来的。 宁翁主虽也被吓到了,却硬忍着没出声,她尚且能忍住,一个丫鬟却连这点定力都没有,宁翁主便忍不住训斥了她一句。 抬眼见陈翁主满脸烦躁,便携着她的手入了内室“你也是,姨母的生辰就快到了,你还在这说死不死的,也不嫌晦气。” 陈翁主舔着脸笑了笑“你可不知道,这些日子把我闷坏了,母亲和嫂子忙的一点闲暇也没有,还不许我出门,你们又都不来看我。”她顿了顿又道“母亲还叫我在家绣嫁妆,阿旻才九岁,我绣的哪门子嫁妆,再说……”这个再说,她支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得出来。 宁翁主却明白,皇后用得着绣嫁妆吗?就算绣了又哪里用的上。长公主的意思怕也未必真要阿语绣嫁妆,而是希望她收收心,毕竟阿语这性子实在过于率直、爽朗。 “长公主生辰在即,你怎好到处乱跑。”宁翁主劝了陈翁主一句就拉着她坐了“最近卫儿可来过?” 陈翁主摇了摇头“她一个未嫁姑娘,总不好老往我们家跑。” 宁翁主没想到陈语竟也有替旁人着想的时候,想来她的确很喜欢萧卫儿,不由有几分好奇“你和她认识也没多久,却似乎很投缘。” 陈翁主脸色微红“阿旻喜欢她,我自然也要喜欢她的,而且她很干净,不像有些人整日打扮的妖里妖气,一脸的狐媚样。” 宁翁主点了点头,她与阿语的看法一致。 虽说她哥哥如今成了这副样子,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她嫂子的。萧卫儿生的娇俏灵动又一直打扮的清淡秀雅极易让人产生好感,举止也算稳重端庄,才能得到宁翁主的认可。 “你觉得将卫儿说给我哥哥如何。” 陈翁主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 宁翁主和陈语说话,从来没有绕过弯子,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所以这事她也直接同她说了,见陈语一时没有理解,便又将话说的更加明显些“你觉得卫儿做我嫂子如何?” 陈翁主瞪眼道“这怎么行, 表哥他……”因顾忌着宁翁主又转而道“卫儿比你还小一岁,怎么能做你嫂子。” 宁翁主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是我替我哥哥说话。放眼整个京都都找不出相貌品性比我哥哥更好的。留侯夫人也去长侯府求过亲。张岫这两年是被捧得很高,但他又哪及我哥哥半分,更别说我哥哥一向洁身自好,连个通房丫鬟也没有,功勋世家子弟有几个能做到。”她还没说出口的是留侯府崇尚平淡安稳,张岫身为嫡幼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他一不能继承爵位,二不能在官场上有所建树,将来成就有限的很。 她姐姐嫁的是留侯世子,她对留侯府也有一定了解,不说留侯夫人是个眼高于顶的人物,就说张岫的两个哥哥也不简单,整日斗来斗去,卫儿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而他们家则不同,母亲最是和善不过,哥哥又是父亲唯一的嫡子,陛下亲封的靖翊侯世子,只要哥哥活着一天这爵位就必然是他的,庄姨娘那贱人已经不在了,宁衍又被庄姨娘惯的不成样子,卫儿嫁过来根本不需操心,等着当侯夫人就好,自己想找一个这样的人家嫁过去,都还不易呢。 她之所以没和陈语说下面这一段话,只单挑了前面那一段说,是因为她知道陈语对什么后宅的事一向不了解,不在乎,没兴趣。她唯一在意的就是感情,她不但希望自己丈夫的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更巴不得全天下男人都只娶一个妻子,不纳妾,没通房。
第63页 她这一点遗传自姨母,只不过姨母身上不方便的时候尚且允许姨夫去找旁人,阿语却不大可能如此,这也是让姨母头痛的地方。 陈翁主听说宁世子连通房也没有果然好感倍增,笑道“这可使得,我现在就去同母亲说。” 宁宓忙拦住她“哪有那么急,我只和先你打个招唿罢了,姨母生辰将至,不知有多少事要忙,怎好在这个时候去开口麻烦她。” 陈翁主“哦”了一声,又觉闷闷不乐“母亲这些日子天天和嫂子待在一起,都不理我了,我看再过几日,她眼里就只剩下嫂子,没我这个女儿了。” 宁宓笑骂道“瞧你那点出息,表哥在你面前都要吃瘪,表嫂有多大本事能越过你。姨母和表嫂商量宴会的事,你去还不又得嫌厌烦。” 陈翁主嘆了口气“往年还好,就不知今年母亲是怎么了,非得让我留在家里,干瞪眼。” 宁宓哭笑不得道“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乱七八糟的话,要我看姨母就是想磨磨你这性子,不然能你进了宫,还想着出来玩,如何出的来。” 陈翁主轻哼一声“我让阿旻带我出来,他敢不答应吗?” 宁宓轻轻抚摸陈语的面颊道“他敢的,你想想,姑母办个生辰宴都忙成这样,没空陪你,表弟将来做了皇帝,日理万机,该忙成什么样,他自己怕都没空出宫,更不要说带上你了。” 陈翁主微嘆一声,沉默下来,她似乎的确把未来想的太好了。 第43章 宴会 长公主生辰那天,萧卫儿一大早就起来装扮,涂了薄薄的脂粉,梳看着就喜庆的元宝髻,插赤金掐丝红珊瑚头簪,坠蝴蝶戏花串珠步摇,穿浅粉色丝绣紫藤花襦裙,既不打眼又十分讨喜。 冯氏临上马车前还有些紧张,木槿稳稳的扶着她,嘴角含着端庄得体的笑意。 她的头髮总是一丝不乱,衣服上更不可能有任何褶皱,每走一步都缓慢优雅,很是赏心悦目。 萧卫儿与冯氏上了同一辆马车,冯氏拿出一本小册子,细细看着,不时与木槿小声交谈几句,然后又翻给萧卫儿看,萧卫儿大概看了几页就觉头晕目眩,密密麻麻的人名和人物关系,写满每一页,真不知道二娘怎么看的下去。 想来二娘这个侯夫人做的并不十分快活,自入京以来,家里事情就没断过,出个门还得担惊受怕,战战兢兢,和爹爹的关系也不比从前,连嘉哥儿不能时常得见,姐姐又出了那样的事,当真是处处烦心。她有时会忍不住想若是她亲娘来做这个侯夫人,会是什么样的光景,但也只是想想罢了,她亲娘处处都好,只是有些事终究是无法强求。 武安侯府今日好生热闹,满眼皆是锦衣华服,绫罗绸缎,来来往往的连人影都看不清,就晃过去了。 女眷和男宾是分开走的,基本上碰不上面,冯氏与萧卫儿也并不在同一厅。 萧卫儿一眼望去,也没几个认识的,倒是谢太尉嫡幼女谢馨朝她招了招手。 谢馨今日穿桃红洒金折枝堆花襦裙,梳百合髻,两边各点缀一支累丝红宝石花簪,斜插一支芙蓉暖玉步摇,目如春水,唇色红润,直似一朵娇花初绽,美不胜收。 萧卫儿与谢馨虽并不十分熟悉,却也见过几次,尤其她追着问青云寺特别之处,被宁翁主拦住那次让萧卫儿印象深刻。 谢馨将萧卫儿拉到近前,小声道“宁姐姐一会儿过来,她怕你闷,让我招唿你。” 萧卫儿点了点头,便和谢馨聊起来。 谢馨是谢太尉最小的女儿,自幼受尽宠爱,却并不骄横,和她说话很是轻松。 她们的共同话题都是围绕海棠社,因萧卫儿了解的不多,大多都是谢馨说她听。 海棠社是由宁翁主与陈翁主共同发起,最开始的成员是宁翁主、陈翁主、谢馨的二姐谢芸,定远侯嫡长女孙沐、永宁侯嫡长女唐华。 定远侯孙项与平襄侯曹行皆是当今陛下看中之人,平襄侯是太后子侄,他能得景帝重用尚且有太后的原因。定远侯依靠的则完完全全是他个人的才能,当年周恆与孙项二人皆是竞争相位的有力人选,景帝心中其实是偏向孙项的,但周恆有军功,不太好取捨,后来孙项主动退让,周恆才能坐上丞相之位。 因此景帝对孙项观感更佳,如今委以御史大夫之职,已是实际上的丞相。 所以曹家才会选了本家一个女孩,送去定远侯府给孙项做姨娘,说起来这位曹姨娘还是很有几分颜面的,否则又怎能求了太后同御和长公主说将孙欣弄进了海棠社。 孙沐、孙欣不和由来已久,其实这事也怪曹家做的不地道,定远侯夫人才嫁入侯府没多久,曹家就巴巴的要把曹姨娘往定远侯府送,定远侯也是个明白人,推说夫人未生下嫡长子,不好纳妾,没允。 曹家还就把曹姨娘养起来等着定远侯夫人生下嫡长子,要不怎么说太后母家贵者众,但真正卓拔的就只有一个平襄侯呢。太后母家在本朝才渐渐显贵,原本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人家,一大家子供着平襄侯读书,指望他以后能出息,谁知平襄侯还没来得及出人头地,曹家姑娘就做了皇后,太后。 要底蕴他们没有,要深度更不可能有。为了面子算了,他们压根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定远侯夫人刚生下嫡长子,还没坐完月子,他们就又把曹姨娘送过去了,这次他们还搬出了太后,定远侯也不是什么强硬派,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得罪太后,就把曹姨娘纳进府了。就这事把定远侯夫人气的浑身不得劲,养了好些时候才把身子养好。
第64页 这又便宜了曹姨娘,见天的把定远侯拢在她房里,没多久就生了个儿子,定远侯夫人心中恨意更深。 她们几乎是同时怀的第二胎,攒着劲比谁能再生个儿子,没想到这次生的都是女儿,幸而定远侯夫人先生下了孙沐,不然她这一口气又得憋许久。 这次换曹姨娘不开心了,要说她还比定远侯夫人早几天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没再生下个哥儿就罢了,丫头还没成为长女。哥儿是次子,丫头是次女,她心里哪能快活。 定远侯夫人嫡长子被册封为世子,这她争不过。也就算了,但凭什么她闺女也要低人一头,她是决不能甘心的,孙沐有的,她闺女也必须有。 这就是孙沐、孙欣不对付的源头了,曹姨娘仗着有太后撑腰,把她闺女宠到天上,定远侯管不了也不想管。 左右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他早早为嫡子请了封,便觉得曹姨娘宠个丫头无伤大雅。 孙沐是嫡长女,定远侯夫人肚子里出来的,却和姨娘生的庶女享受同样待遇,她心里如何能平衡。就连加入个海棠社,孙欣也要跟着过来膈应她,如此,她和孙欣的关系能好才怪。 据说孙欣还搅了孙沐的一桩婚事,因唐华和孙沐交好,想撮合孙沐和她堂哥唐秦,孙欣见不得孙沐嫁的这么好,从中使了好些手段,使唐秦对孙沐产生了种种误会,以至于,唐秦另与他人定了亲。 虽孙沐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唐秦,但硬生生被庶妹毁了婚事,这口气她怕是怎么也咽不下去。 永宁侯更是不简单,当年诸王叛乱他曾立过大功,一回朝就主动交出军权,深得帝心,唐华是永宁侯嫡长女,在整个京都贵女圈中都是排的上名次的,永宁侯哪里捨得把她嫁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王家三少。 谢芸嫁给留侯次子后,她的缺就由谢馨顶了,曹家已经将孙欣弄了进来,也不在乎多求太后一次,再弄个人进来,毕竟孙欣姓孙,不姓曹。平襄侯嫡次女曹莹可是姓曹的,太后对孙欣还不甚上心,但对曹莹却又不同。曹莹幼时经常入宫,很得太后喜欢。 原本陈翁主怎么也不肯答应让曹莹加入,却耐不住太后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她又挑不出曹莹有什么不好,只好勉强同意。 至于张歆,是留侯夫人求了长公主,才能加入海棠社,留侯夫人难得求人,长公主不好不给她这个面子。她在海棠社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不过为着求一门好亲事,碍不着谁的事,也没人找她麻烦。 想来海棠社众人,以萧卫儿家门第最为不显,父亲虽然挂个侯爵,却是个郎官,没有任何实权,但她有个皇后姑母,皇子表弟,未来总会显的。 宁翁主来时,谢馨已将海棠社众人的情况差不多介绍完了。 宁翁主今日穿黄缎金绣描蝶襦裙,梳凌虚髻,插一对累丝嵌珠钗,坠赤金彩花碎珠步摇,手上套一只赤金镂空双凤戏珠镯,眼中流光羿羿、唇如红樱,光彩照人。 她上来就拉了萧卫儿的手轻声问道“可闷了?” 萧卫儿笑着回道“还得多谢宁姐姐找了谢姐姐过来陪我,有谢姐姐陪着说话并不觉得闷。” 宁翁主在萧卫儿身边坐了“孙家那两个丫头整日顾着攀比,也不知要打扮到什么时候才能过来。唐丫头家里有点事要晚点才能来,曹丫头等着孙欣,张丫头是个闷葫芦,我猜你必又会早早过来,便抓了谢丫头做壮丁,过来陪你。” 谢馨假装生气道“瞧宁姐姐说的这话,我可是顶顶勤奋的一个人,主动过来帮忙的,怎么成了你抓过来的了。” 宁翁主轻点她的头道“我可不稀罕揭你的短,你若算的上勤奋,你姐姐也不会隔几天就写封信敲打你了。” 谢馨撒娇道“宁姐姐怎么又提这事,我姐姐只是不放心我,她总是这样,操不完的心,比娘管的还宽,就怕我吃亏,我在家有爹宠着,娘护着,谁敢给我委屈受,倒是她,每次回来,心中都藏着事,不肯和我们说。” 萧卫儿猜测谢馨口中的姐姐,应该是与她一母同胞的二姐,谢太尉嫡次女谢芸,嫁的是留侯嫡次子张褚,据说张褚与他的哥哥留侯世子张岐有些龌龊,留侯夫人又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物,想必谢芸的日子并不是很好过。 但留侯世子娶的是宁翁主的姐姐宁熙,谢馨在宁翁主面前提这些不怕宁翁主不高兴吗? 不过瞧宁翁主的样子似乎并不在意,她应该也是很宠谢馨的吧。 第44章 奇事 宁翁主来后不久,张歆就到了,她依旧打扮的低调,绯色绣荷对襟襦裙,单螺髻,别粉樱簪花,一支点翠蝶恋花长钗,垂着细细的银流苏,很衬她端丽的容貌。 宁翁主朝她招手,她淡淡一笑,走过来,微微屈膝“几位姐姐好。” 萧卫儿与谢馨忙起身回礼,宁翁主指着一边的紫檀木雕花椅子,温柔笑道“你总是这般拘礼,快坐吧。” 谢馨跟着笑道“可不是,累的我还要起来。” 宁翁主轻啐了一声“瞧你这没皮没脸的劲,懒成这个样子,小心将来嫁不出去。”见张歆有些侷促,又安抚她道“别理她,快坐吧。” 张歆这才坐了,谢馨嘟哝了一句“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直把萧卫儿与宁翁主笑的岔了气,连张歆也捂着帕子笑了。 宁翁主指着她道“你真是……”她刚说了半句又想笑,便转过脸来,不再搭理她。
第65页 谢馨便又拉着萧卫儿在一旁说话,正说到永宁侯府近来发生的一桩奇事,就见唐华远远走了过来。 她今日穿一件芙蓉红蝶戏牡丹金丝绞边襦裙,梳朝云近香髻,两边各别一支小花簪,坠白玉飞蝶碎花步摇,一双凤目如一泓清水,光华流转,美艷绝伦。 唐华的容貌不仅在海棠社中最为出色,整个京都贵圈也很难找的出能与她并肩的,而且她美的华贵,美的端庄,娶这么个媳妇回去,不说别的,看着养眼,带出去也有面子。 所以说永宁侯府的门槛常被求亲的踏破,不是没有缘由的。 也正因为如此,永宁侯挑花了眼,才让王家三少捡了便宜。当然现在说捡了便宜还为时尚早,但这事的确让永宁侯很是头痛,王家三少身份不算低,光禄勛嫡子,也非纨绔,不好不坏总有个官身,京辅都尉。但他就是不喜欢,不乐意结这门亲。 其中因由虽有众多猜测,但这事也只有永宁侯自己心里清楚。当然王家也没正经上永宁侯府求过亲,光禄勛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端是个老狐狸,这种明着掉面子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而且光禄勛是个骄傲的人,他夫人比他还要骄傲,这两人会怕自己儿子娶不到老婆?会上赶着去永宁侯府求亲?呵呵,别想了。 你唐华又不是仙子下凡,就算是仙子下凡,既然已经下了凡,你还端着,他们也不稀罕。 这年头虽民风开发,婚姻还是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唐华与王珝两情相悦那没用,萧卫儿那位手帕之交林舒与杨大人家的公子何尝不是两情相悦,可杨大人一日不同意,这婚事就一日成不了,当然一辈子不同意,这婚事一辈子也成不了。 近来,永宁侯府又发生了一桩奇事,也就是谢馨方才和萧卫儿说的,永宁侯年逾四旬的夫人又有了身孕。 当然古往今来年逾四旬女子怀孕的也不是没有,但永宁侯夫人的情况又有些不同,她自嫁入永宁侯府,就只生了唐华一个,据说她生唐华之时难产,伤了身子,不能再生了,这可把永宁侯愁的不轻。永宁侯夫人也是个识时务的,连忙帮丈夫纳了几房美妾,奈何那些美妾也没能生出儿子,再纳,还是不行,近几年永宁侯已经认了命,不想再折腾了,所以他对唐华的婚事才分外看中,挑了又挑、选了又选,还是没能决定下来。 永宁侯夫人隔了十多年又再次有了身孕,并且据说是个男胎,这可不是一桩又奇又喜的大事。 因永宁侯夫人害喜严重,又变了性格,喜欢粘人。她不好缠着永宁侯,只好天天将唐华叫去陪着自己,但凡唐华离了一步她就要悲伤春秋,所以唐华要出来还得把她亲娘哄好才行。 这就是唐华来迟的原因了,宁翁主把唐华叫到身边坐了,问道“你母亲近来可好?” 唐华心情很是不错,前些日子她父亲还说要从族里过继个孩子来继承家业。这事搁谁身上谁也不能快活,叫她认一个不熟悉的人做兄长就罢了,还得眼睁睁的看着父亲的家业落到这样一个人手里,将来看一个和自己关系淡薄之人的脸色,这简直比随便指个人让她嫁还让她难受。 如今母亲有了身孕,若真是个男胎,父亲自然不用再过继旁人的孩子,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因笑道“除了害喜严重些,旁的都好,说起来我还没见过母亲这副样子,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好多岁。” 宁翁主虽自己没嫁过人,但她姐姐怀孕的时候她也去看过几次,知道怀孕之人无论性格、口味、习惯都会有所改变,也不觉惊奇,只道“有孕之人就是如此,你多陪陪她就好了。” 唐华点了点头“说起来我还真有点不放心,待会还得烦劳姐姐帮我告个假,我先走一步。” 对此宁翁主也能理解,永宁侯夫人这一胎实在重要,几乎关乎着永宁侯府的未来,若能平安生下来,又的确是个男胎,永宁侯夫人与唐华就都不用愁了,永宁侯也不会再过于挑剔唐华的婚事,这可是一桩皆大欢喜的好事。 只是永宁侯夫人年纪着实大了些,无论保胎、生产都比不得年轻女子轻省,少不得要多费点心,如今永宁侯夫人粘着唐华,唐华就得时时陪着,不然惹得永宁侯夫人不高兴,心中郁结,怕是会影响胎儿,于是痛快的应了。 唐华因家中有事才来的晚了些,不想孙家姐妹比她来的还晚,她们的确是费了很大的心思打扮,孙沐秀美,穿描金蝶织金红锦襦裙,梳灵蛇髻,髮簪上镶了好大的一颗明珠,就连髮髻上也圈了一整串的珍珠,俱是一样大小,看样子就费了不少功夫。 孙欣娇媚,穿浅桃色粉绣牡丹镶金边云锦襦裙,云髻高挽,两边各插一支翡翠宝石髮钗,坠垂一串七彩宝石的流苏的赤金雕花步摇,也足够奢华。 这就显得与她们同来的曹莹装扮的不够精緻了,只不过她容貌妍丽,气度不凡,也未被面前两人比下去就是了。 孙沐、孙欣一进门就叫着劲,谁都看的出来,曹莹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她也是见惯了。 事实上她未必想和孙欣走的多近,只因她父亲嘱咐她多和孙欣来往,多帮衬孙欣,她是个懂事听话的,才和孙欣亲近。 她也知道他们曹家虽然听起来尊贵,是太后母家,但根基尚浅,家里又没几个出息的,就说她大哥,大字不识几个,肚子里没一点墨水,又养尊处优,别说上马提刀了,多走几步路都要喘气,文不成武不就的。她二哥更不用提,吃喝玩乐最是精通,旁的一概不问,如此下去他们家还有什么将来。
第66页 定远侯就不同了,位高权重,深得帝心,曹家不顾脸面甚至不惜搬出太后也要把曹姨娘送去定远侯府,自然有其用意,如今趁着太后还在,多扶持曹姨娘一双儿女,说不定以后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 所以无论她有多不喜欢孙欣,都不会表现出来,还得处处替她撑腰。 这就让孙沐更加不快活,由始至终都冷着脸,孙欣见了又免不了讽刺她“长公主生辰,姐姐哭丧个脸,不好吧。” 孙欣明显是故意找茬,孙沐自然不会让她“是长公主生辰吗?我还以为是妹妹生辰呢,打扮的这般花枝招展,足足让我等了一个时辰。” 孙欣轻哼一声道“长公主生辰,谁不用心打扮,这样姐姐都要挑理,可见姐姐对长公主并不尊重。” 孙沐冷笑“妹妹是庶女,长公主一向最重嫡庶,不喜欢庶女打扮的过于奢华,妹妹难道不知?” 孙欣面色一僵,又很快调整了心情,淡定道“喜与不喜姐姐说了可不算。”说完就不再理孙沐,自找了个位子坐了。 萧卫儿只当没听到她们说话,询问宁翁主,陈翁主什么时候过来。 宁翁主对于孙沐、孙欣之间的争斗也是习以为常,丝毫不以为意,笑着回道“阿语前些天还嫌闷的慌,今天可不就忙了,姨母就她这么一个女儿,有许多事需要她在旁帮衬,怕是要等开席之后才能来晃一圈。” 其实也未必要阿语忙前忙后,只是长公主有意让阿语跟着学习一番,她才脱不开身。 萧卫儿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就听谢馨道“难得阿语能静得下心,忙这些事,我可耐不住这个。” 宁翁主不由失笑,这可是姨母用不许阿语进宫威胁,才逼得她勉强答应帮忙,如此却还不知阿语用了几分心。她这表妹怎么看怎么不会是母仪天下的人选,怎么偏偏就选中她了。 第45章 意外 宴席自然不能摆在花厅里,长公主特意命人打扫了中间只隔着一道洞门的两个园子用来摆宴,分开男、女宾客。 萧卫儿坐在宁翁主与谢馨中间,由于人实在太多,她又不好乱跑,一时之间也看不到冯氏,只好安静坐着。 长公主与陈翁主在开宴之前才出现,皆穿着华丽高贵的衣饰,梳着高高的髮髻,插数支赤金鸾凤步摇,长公主之美艷,连唐华也万万不及。陈翁主虽尚未长开,仍存几分稚嫩,却也自有风仪,和长公主站在一起,十分和谐。 众人皆起身向长公主祝寿,长公主谢过,便正式开宴。 武安侯府的宴席虽比不上宫里的,却也差不了多少,各种美食让人眼花缭乱,不知从哪下口。 萧卫儿被劝了几杯酒,就觉有些上头,和宁翁主说了一声,就偷偷熘出去吹风,她也不敢走的太远,只在上次路过的七孔桥上徘徊。 远远见一人影站在对面湖边,便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驱使着想过去看看。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不清醒,但显然理智已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又或许是她的好奇之心已经超过了所谓的理智,她迈开了脚步。 走过那座颇长的桥,绕过假山,还要走一段,站在桥上到没觉得,如今才发现那地方着实有些偏僻,然而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胆子变得格外的大,没有丝毫想要回去的念头。 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被人拉到一边,萧卫儿吓了一跳,惊魂未定间,听那人道“是我。” 萧卫儿朝他看了一眼,就觉整颗心都平静了下来,继而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从乌黑的眼睛到高挺的鼻子、轻抿着的唇,甚至没有漏过他鬓角的落下的几缕乌髮。 她说“你真好看。” 宁逸轻嘆一声“回去吧。” 萧卫儿摇了摇头“她是谁?” 宁逸静静的看着她“你喝醉了。” 萧卫儿刚要再说些什么,就听“扑通”一声,她的心也跟着勐跳了一下,而后身上的醉意就被一扫而空了。 “发生了什么事。” 宁逸淡淡解释“人不能无限制的压抑自己的情绪,积累的越多,越危险。” 他顿了顿又道“显然武安侯并不如他所表现的那般君子。” 他刚说完这句,萧卫儿就觉周围突然喧闹起来,宁逸指给她看,落水的人已被救了上来。 “她们一早就守在那,等着救她。” 萧卫儿这才有些明白了“她们想破坏长公主的生辰宴,为什么?” 宁逸说出的话依旧宁静平和“你该回去了,从假山后面走,不会有人看见。” 萧卫儿依着他说的做了,她踮起脚尖,慢慢的走着,总算有惊无险的回到了七孔桥。 “卫儿,你去哪了?” 她听见宁翁主的声音,便长舒了口气,回过头来“我方才听见那边有嘈杂的声音,打算过去看看,走到一半,又不太敢过去,就回来了。” 宁翁主点了点头“有人落水,已经被救回来了。” 萧卫儿故作惊讶“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一直觉得奇怪,长公主的生辰宴,必是准备充分,精心布置,不应该出现这样的差错,让人堂而皇之的摆了一道,谁会有这样的能力,这样的胆子。 宁世子说武安侯并不如他表现的那般君子,难道是他。 可这于他有什么好处呢?发生这样的事,丢的可是整个武安侯府的脸面。 武安侯府今日人多,有些事很难瞒住,尤其是当事人故意要将事情闹大的情况下。萧卫儿很快知道,落水的那位姑娘是武安侯妾侍所生的女儿,当然那妾侍连良妾也算不上,可她不但生了个女儿,还有了儿子。
第67页 这世上总缺不喜欢看笑话的人,纵使长公主身份高贵,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也免不了被人说闲话,生辰宴自然办不下去了。 武安侯的侍妾生下两个孩子,长公主却不知情,这中间必然藏着好大的猫腻。 她们遇到陈翁主之时,陈翁主正被几个丫鬟拉着,那几个丫鬟显然不敢太用力,但毕竟人多,陈翁主一时却也挣脱不开。 陈翁主显然气的不轻,威胁那些丫鬟,再拦着她,她以后一定找个机会,将她们发卖了。 宁翁主微嘆一声,让那几个丫鬟将陈翁主放开。宁翁主常来武安侯府走动,那些丫鬟都认得她,略犹豫,便松开了手,陈翁主刚想走,就听宁翁主道“你现在就算提着剑杀了他们,也不过一时痛快罢了,何不留着他们,长长久久的折磨呢?” 陈翁主这才顿住了脚步,微红了眼睛道“父亲想抬那贱人做良妾。” 萧卫儿觉得武安侯简直是疯了,或者是中了邪,长公主怎么说也是陛下的胞妹,太后嫡亲的女儿,他怎么敢提这样的要求。 宁翁主想的却是另外一桩事情“姨母怎会一直没有发觉?” 陈翁主冷笑“母亲就是太相信父亲了,父亲的侍妾不知有多少,被打发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这个配给了庄子上的管事,那个又配给了小厮,还有不少放出去嫁人的,母亲一开始还派人查证,后来这样的事多了,她也懒得再管,就让那贱人钻了空子。” 萧卫儿心中简直似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一直以为武安侯还算专情,没想到竟是这般不堪。 乍听这事,宁翁主也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么多?” 这个问题陈翁主就不太好回答了,她父亲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荒唐,这都是她母亲的意思,怕父亲对谁上了心,时不时的就要给他换换口味。 原先她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直到她与阿旻定了亲,母亲才什么事都不避着她。 “这我就不知了。”陈翁主撒了个谎,心里还是气不过“父亲还骗母亲说都是餵了药的,怕是只给他不喜欢的餵了。” 宁翁主一时吶吶,半晌才又说了一句“你就别跟着掺和了,有姨母在,他们落不着好的。” 陈翁主有些担心“他们费尽心机安排了这么一出,哪能没有后招,母亲再厉害,也总有顾不到的地方。” “有你哥你嫂子在呢。”宁翁主淡淡道“你嫂子在娘家的时候,一直管着家,难道连这点事也处理不好,再者还有你哥,他也只让着你罢了,旁的人他哪个收拾不了。” 陈翁主颇有些不好意思,她最喜欢欺负她哥哥,自然也是仗着她哥哥宠她,换做其他人,在她哥哥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就说她那嫂嫂韩氏,在家也是顶顶厉害的人物,嫁到他们府上,还不是规规矩矩的,不过哥哥也很尊重她就是了。 萧卫儿到听说过,韩氏乃卫将军韩中之女,韩中年轻时,一直在边关打仗,韩氏母女常年在睢安将军府守着,韩氏生母并没能熬到韩中归来就病逝了。 韩氏无同胞兄弟却能稳稳把持着将军府,压制她那几个姨娘许多年,直到她嫁入武安侯府,足以证明其能力。 别说长公主还有皇上太后撑腰,就算没有,她儿子儿媳妇也不会任由人欺负到长公主头上来,陈翁主根本无需担心。 她只是很好奇,这些人演上这么一出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又能达到什么目的呢。 这事不仅她很好奇,御和长公主也很好奇,她这辈子事事顺心,幼时被父母宠着,长大后被兄长宠着,难得遇上个想给她添堵的,她反倒觉得新奇。 武安侯年轻时候生的英俊,如今也无太大改变,只多了美须。 长公主看着这个她嫁了二十年的男人,突然发觉自己也没多喜欢他,否则哪会一个接一个的给他送女人。 她讽刺自己的丈夫时眼睛里都盈着笑意“怎么,演不下去了?” 武安侯从来都很有风度,即使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也并不激动“她毕竟生了个哥儿,也算有功,封个良妾,不过分。” 长公主笑的更欢“生了哥儿又怎么样,哥儿是主子,她还是奴婢,今儿我就算把她打发出去卖了,谁又能说我半句不是。” 武安侯皱眉,刚要开口,又被长公主抢了先“你也不用担心你那双儿女,我这个当家主母亲自把他们接过来养,总比跟着个上不得台面的奴婢强,以后出门,人家听说他们是养在主母身边的,还要高看几分。” 武安侯低声道“她还怀着身孕。” 长公主一愣,继而淡淡道“送碗药过去便是,在主母生辰当天闹事,这种贱婢还能容她生下孩子吗?” 武安侯咬牙道“你当真要如此。” 长公主嗤笑“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护住她,说实话,我还真有些期待。” “我要与你和离。”武安侯说这句话之时尚有几分艰难,等他说完又突然觉得浑身都轻松了,继而重复了一遍“我要与你和离。” 第46章 处置 长公主表现的十分平静,她小心的从盒子里取出一枚令牌,上面刻着精緻的龙纹。 “见令牌如见陛下,没有人敢违抗皇令。”她貌似自言自语却让武安侯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真的要同我和离吗?”长公主似笑非笑道。
第68页 武安侯只觉得嗓子有点干,他伸手去摸桌上的茶,却撞倒了茶杯,茶水撒了一地,面色徒然僵硬“不过是个妾,能碍着你什么,值当如此大动干戈。” 长公主抚摸着令牌上的龙纹,一遍又一遍“你也知道不过是个妾,一个妾敢教唆姑娘跳湖,还是在主母的生辰宴上,这样的东西,还能留吗?” 武安侯讪笑“哪里是她教唆的,纭儿想出来透透气,不小心才落了湖。” 长公主撇了他一眼“那可真是巧,我还以为姑娘对我这个主母心怀怨恨呢。” 武安侯心中一凛,忙帮着解释“她一个孩子能懂什么,不过因喜热闹,才出来走走,也怪她身边伺候的人不尽心,你瞧着发落便是。” 长公主嗤笑一声“亏你想的出来,拿几个下人顶罪。” 武安侯面子有点挂不住,沉声道“不说柔儿如今还怀着身孕,就说她生了芸姐儿和姜哥儿,便动不得。” 长公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我到不知这府里有谁是我动不得的,不要说她一个贱婢,就是你……”她略有深意的看了武安侯一眼,忽而转向身边女官蔺絮,吩咐道“去把那贱婢带来给我瞧瞧。” 武安侯大惊,声色俱厉道“不许去。” 蔺絮是太后亲自替长公主选的陪嫁,正四品的女官,如何会因武安侯而不顾公主之令,只微微屈膝,就要动身,却被长公主拦了。 她将令牌交到蔺絮手上,叮嘱道“叫许司他们和你一起去,谁敢拦着,一併绑了带过来。” 蔺絮轻声应了,长公主一直看着蔺絮的背影消失,才收回了目光,斜倚着软榻,翻一本才子佳人的话本,虽然她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 武安侯神色晦暗不明,竟不知该走还是该留。蔺絮持有御赐令牌,他不能拦,留在这又好似被长公主生生的压了一头,输了气势。 事情的发展并不如他所料想,他预备的后招,一时之间也无法施展,心中不由涌出深深的无力感。 何氏能在武安侯众多姬妾中脱颖而出,自有其独到之处,生了一张千娇百媚的脸倒是其次,关键是她那水灵灵的眼睛仿佛会说话,无论看向那个都带着数不尽的欲语还休,让人慾罢不能。 武安侯恨不得立时把她护在怀里,只是他还没失去理智,唯有与她目光交融,彼此之间心领神会。 蔺絮将令牌还给长公主,指着跪在何氏旁边的两个婆子道“这两个刁妇,违抗皇命,还请公主处置。” 那两个婆子被堵住了嘴,口里发出呜呜的声响,口水留了一地,听了蔺絮的话,挣扎的越发厉害,却被两个侍卫死死压住。 长公主冷冷道“打死。” 那两个婆子瞪大了眼睛,使出全身力气挣脱,依然无法挪动一分,长公主显然很满意,又加了一句“就在院子里行刑,也好给旁人提个醒。” 何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脱口而出道“公主开恩。”声音婉转动听如黄莺出谷。 长公主并未说话,只朝蔺絮看了一眼,蔺絮移步上前,勐的甩手打了何氏一巴掌,教训道“长公主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一点规矩也不懂。” 何氏整个身子被打的偏向一边,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巴掌印,忍不住低声抽泣。 蔺絮将何氏拽起,又“啪啪啪”打了几巴掌“主母教训,不知谢恩,只顾哭泣,又是哪家的规矩。” 武安侯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怒道“她怀着身孕,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担当的起吗?” 蔺絮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正因为何氏怀着身孕,更不可放纵。何氏身份低贱,不懂规矩,以为身怀有孕就可为所欲为,若不仔细教导,以后必将闯下大祸,牵累侯府。” 长公主绷着脸道“这般不懂规矩之人如何能留在侯府,没得带坏了哥儿,姐儿。” 何氏被打懵了,武安侯却听出了长公主的话外之音,眉头深皱“你要将她送走?” 长公主根本不朝他看,外面若有若无的哀嚎声也不能让她动容,她又继续翻手中话本。 何氏垂着头跪在地上,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武安侯听着外面一声声钝响,只觉浑身不适,却又肯就此离开,放弃何氏。 直到那两个侍卫进来復命,长公主才抬眼,淡淡道“打扫干净,别脏了我的院子。”她又似想起了什么,对蔺絮道“药应该熬好了,你去端上来,服侍何氏用。” 武安侯心中一震,问道“什么药?” 长公主无意搭理他,武安侯却已猜到那必定是打胎药,他想阻止,却被几个魁梧的侍卫拦着,一步也动不了。 蔺絮当着武安侯的面,将药强行灌入何氏口中,长公主看着何氏在地上打滚,眼睛都不眨一下,武安侯忍不住骂道“你这个毒妇。” 长公主反倒笑了笑,转手就将何氏配给了门房的傻儿子。 武安侯的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长公主做完了这些事,才拍了拍手,命人将武安侯放开“你看,你什么也做不了,你想的那些阴谋诡计,根本派不上用场,因为你没有权利。” 她晃着手中令牌,在阳光下反射着光,刺的武安侯眼睛生疼“哦,还有你和这贱人生的一双儿女,只要我想,随时能叫他们生不如死,你最好考虑清楚。”
第69页 如此,武安侯就算想鱼死网破也不能了。 而武安侯那个跳湖的女儿虽被救了上来,却因受了风寒,高烧不退,奄奄一息。 萧卫儿回府的时候,只觉心一阵阵发冷,甚至怀疑这世上究竟有没有真心实意,矢志不渝。 武安侯和长公主的婚姻,从来是鸾凤和鸣、珠联璧合的典范,竟突然就到了这种地步。 冯氏心中也是阵阵发寒,御和长公主的手段当真是狠辣到了极点。 最开心的要数陈翁主,她一直认为她母亲太过于放纵她父亲,在她看来既然两人成了亲,那么无论身心都该只属于彼此。 她母亲做了那么大的让步,她父亲还不满足,自然要受点教训,勾引她父亲的贱婢,死一百次都不嫌多,嫁给门房的傻儿子算便宜她了。 若依着陈翁主的意思就该把那贱人卖到勾栏院去,将来等那贱人的儿女长大,就会知道他母亲是个什么东西。 武安侯府之事闹的极大,惊动了太后,皇上,皇后。 太后将御和长公主叫进了宫。 曹太后一声经歷诸多风雨,对这些事也看的多了,却还忍不住劝了长公主几句“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何必做的这么急,于你名声无益。” 长公主轻嘆一声“你那女婿不知有多少心眼,我是不能给他这个时间的,否则更加难办,至于名声,我的生辰宴都闹成这样了,我还要什么名声。” 太后隐然无奈“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长公主淡淡道“日子还不是那样过,我就不信他有本事害死我。” 太后还真有这个担心,长公主却是胸有成竹“不说那贱婢和她生的两个孩子还拿捏在我手里,就说有须儿在,他也不敢。” 她顿了顿,又道“您若实在不放心,就再派几个侍卫女官给我,再叫皇帝哥哥敲打他几句。” 太后口中斥责她胡闹,却还是放在心上了。 武安侯府,陈须执笔作画,神色专注,韩氏在一旁研磨。 “何氏那边,你仔细安排,帮他们把婚事办的热闹点,务必确保何氏与那傻子圆房,最好能生个孩子。” 韩氏点头应下“纭姑娘怕是不好了。” 陈须笔端游走越发顺畅“看好她弟弟,叫什么?” “陈姜。”韩氏想了想道。 “嗯,告诉他,何氏要嫁人了。” 韩氏一一记下,轻声问道“父亲那边如何应对?” 陈须画完最后一笔,压低声音道“帮他再找一个。” 韩氏勐的睁大了眼睛,艰难重复“再找一个?” 陈须却是面色轻松“就找何氏这样的,如何拿捏,不需我教你,记得餵药,我可不想再多个弟弟或者妹妹。” 韩氏自然明白,无非看她最在乎的人是哪一个,就在那人身上做文章,餵药,自然不止因为夫君不想再多个弟弟妹妹这么简单,只有无法生育,想要保住在府中地位,才会选择依靠他们。 找何氏那样的虽然有些困难,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就算找不到,训练一个出来也不是不行,这件事倒也不难办。 第47章 诸事 再大的风波总会平復,即使只是表面上的平復。当长公主听说何氏自尽不成,被绑着与门房的傻儿子圆了房,又被陈姜撞破后,她心里仅剩的那点郁郁之情也烟消云散了。 陈翁主去延春阁请安之时,她嫂子韩氏正陪长公主说话,韩氏虽是将门虎女,但因她父亲卫将军韩中常年在外领兵受她母亲影响居多。韩中对髮妻心怀愧疚,没有续弦,只纳了几个姨娘,皆被韩氏压制,因而韩氏性情与泼辣两个字沾不上边,反到是温婉中透着坚毅。 陈翁主对这个嫂子虽谈不上喜欢,却也有几分敬重,在给长公主请安的同时叫了声“嫂子。” 韩氏忙起身,含笑道“正和母亲提起妹妹,妹妹就过来了。” 陈翁主“哦?”了一声,眯着眼问道“提我什么?” 长公主招手让她过来“你嫂子瞧着今年的衣料不错,想命人给你裁几件衣赏。” 陈翁主根本不缺这些,也没放在心上,对着韩氏道“嫂子做主便是。” 韩氏应下后,便找了个藉口告退了。 陈翁主见韩氏走远,才在长公主身边坐了,捂着帕子笑道“母亲没瞧着那贱婢的狼狈样,可笑死我了,还有她那个见不得人的儿子,几天前就把自己在屋子里,到现在还不敢出来。” 长公主微嘆一声,轻轻抚摸她的额头“你将来可别学着做。” 陈翁主蹙眉“我是不是不应该嫁给阿旻。”听了太多的告诫,她已分不清这门亲事于她而言是好是坏。 长公主心中一惊,道“说的什么傻话,你不喜欢阿旻吗?” 陈翁主摇了摇头,她很喜欢阿旻,可她不喜欢伏低做小,委曲求全,从她和阿旻定亲开始,所以人都劝她收敛自己的性格,多顺着阿旻心意,久而久之,她对这门婚事便存了几分踌躇。 长公主瞧着女儿的脸色就知她只是一时迟疑,并非真的打算悔婚,心才算定下来。 她虽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妹妹,三皇子却是陛下嫡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悔婚,得罪的可不止是三皇子,她已与丈夫几乎恩断义绝,如何还能失去皇家庇护。 再者这婚事本就是她费心谋算而来,她再宠阿语,也容不得女儿拿此事任性。
第70页 但长公主了解女儿的性子,知道越是逼迫越会让她心生排斥,便只帮她理了理鬓髮,故作烦恼“除了阿旻还有谁能配的上你呢。” 陈翁主想了想,有阿旻在前,旁人的确无法入眼,再者若阿旻真另娶了他人,自己也不能甘心,便收了心思,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前几日宁姐姐来找我,说起卫儿的婚事,托我在母亲面前帮着提提。” 长公主听陈语提起萧卫儿,便想起她送的寿礼,两个笑眯了眼的小人儿,看着就讨喜,真真是花了一番心思,因笑道“难不成她相中了卫儿做她嫂子。” 陈翁主点了点头“就是这个意思,表哥难得动心,不说宁姐姐不敢怠慢,姨母也十分在意。” 靖翊侯府之事,少有人不知,一个姨娘居然有本事害侯府嫡长子,简直骇人听闻。虽说宁世子遭受了重大打击,颇有些看破红尘的味道,但他毕竟是世子,又只是性格有些不妥,并非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因而并不缺愿意嫁他的,之所以至今还为成婚,皆因他不想,而且没有人敢逼迫。 过了这么久,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宁世子这辈子都不打算娶妻了,他居然说自己看中了萧卫儿,这事还真让长公主有些接受不能,因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我约卫儿去京郊游玩那天,正碰上表哥出门散心。”陈翁主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他们连一句话也不曾说过,表哥如何就看上了卫儿。 长公主也觉此事有内情,打算抽个时间将萧卫儿叫过来问问。 长侯府,萧卫儿正觉武安侯纵情肆欲,就听说她父亲将南乡收了房,不免感嘆,天下乌鸦一般黑。 南乡能被抬做姨娘自然少不了魏姨娘的功劳,她同南乡一起排了新舞,却藉口身子不适,让南乡一人跳给萧薄嵪看,并且点了让人迷醉的香料,只留一盏灯。 除非萧薄嵪是柳下惠,才能坐怀不乱。 虽说南乡只能算良妾,不是贵妾,比不得魏氏,但还是把冯氏膈应的不轻,据说南乡给她斟了十多杯茶,她都未接,让萧薄嵪很是下不来台,于是他连续一个星期歇在了南乡那。 萧卫儿目前却也顾不上这些,因为她发现她嫡亲的哥哥正在和巧儿通信。 她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巧儿给他哥哥写的一封信,信虽写的隐晦,却不难懂。 巧儿先是追忆了一番幼年时光,又写了现在的生活,其中充满乡间情趣,最后点明去她家求亲的人络绎不绝,她现在压力很大,快要拗不过她爹,嫁给某个富家公子了。 萧卫儿也觉得自己压力很大,尤其是她哥哥一本正经找她商量如何才能娶巧儿的时候。 她真心觉得她哥哥怎么也娶不了巧儿,巧儿的父亲只是普通农户,不说哥哥已经与林祭酒家的嫡长女定了亲,就算没有,爹爹也不可能允许巧儿做他儿媳妇。 萧卫儿有些后悔当初教巧儿认字,她正想劝萧浔打消这个主意,就听萧浔道“看来你也没有法子,那只好算了。” 萧卫儿干咳了两声“算了?” 萧浔正色道“不能求姑母,姑母亲指了林祭酒的嫡长女给我,一国之母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父亲那边一点机会也不会有,离家出走更是行不通。” 萧卫儿讶然,她哥哥怎么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实在想不出办法娶她。”萧浔颇为无奈。 “的确没有办法。”萧卫儿附和。 “所以只能算了。” 萧卫儿有些傻眼,萧浔嘴角一弯“我得护着你啊,妹妹,这个家,有少儿,嘉哥儿,二娘,魏姨娘,现在又多了一个南乡,你一个人怎么应付得来。” 萧卫儿忍不住叫了声“哥哥。” 萧浔看着她,目光柔软“别担心了,我一向循规蹈矩惯了,做不了离经叛道之事。”萧卫笑了笑,看着萧浔烧了巧儿写给他所有的信。 萧卫儿向冯氏请安之时心情正好,冯氏却一脸郁郁,她觉得她对后宅毫无掌控力,她丈夫的床,无论哪一个,只要想爬就能爬。 一个不能生了的姨娘,随随便便就能给她丈夫安排女人,简直把她当死的。 她丈夫更好,纳妾从来不和她商量,她只稍稍给那贱婢立个规矩,他丈夫就连续一个星期不进她的门。大齐侯夫人,有她这么憋屈的吗? 她心情不好,说起话来不免阴阳怪气“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总往前院跑。” 其实萧卫儿很少去前院,只这几日因巧儿的事,才去的勤些,这又不好和冯氏说,便另做解释“哥哥有些事情嘱咐我。” 冯氏既不好问什么事,又不肯轻易放过,便又叨唠了几句,萧卫儿只当没听见。 冯氏说累了,喝口茶水,歇了歇,才转了话题“你也不小了,该定亲了。” 萧卫儿并不接话,冯氏又接着道“总不好因你姐姐,耽搁你的婚事。”“你很长时间没进宫了。”“你姐姐的婚事不容易。” 说来说去就这么几句,从她说第一句话开始,萧卫儿就猜到了她的用意,无非是想让她在姑母面前替姐姐说话,最好求姑母再替姐姐择一门亲事,她吃饱了撑的才会答应。 当初,她姐姐还未做出那等事之时,她在姑母面前替她姐姐说话,姑母尚且不快。 如今她姐姐已然勾引过她姑父并且闹得天下皆知,她姑母得有多大的心胸,才能再想办法替她姐姐择亲啊。
第71页 她姑母有没有这样的心胸她不知道,但她绝没有为她姐姐牺牲的觉悟,跑去做这个试探之人。 “宫中流言未散,我不好进宫。”萧卫儿故意撇了冯氏一眼,见她神色果然不大自然,立刻又补上了一句“姑母在我出宫前嘱咐过我,除非她宣召,否则不要贸然入宫。” 冯氏被堵的心里难受,深吸一口气道“我只是担心因你姐姐一直不能成亲而耽误你的婚事。” 萧卫儿淡定道“依着姐姐的人品相貌,定能很快觅得如意郎君,二娘无需忧心。”她一点也不急。 冯氏一口水含在嘴里,半天才咽下去“有空去南思阁陪你姐姐说说话,她一个人闷的慌,怕时间长了会闷出病来。” 这不是什么大事,萧卫儿也不好一直扫冯氏的面子,便答应下来。 第48章 心结 南思阁虽然位置偏僻,却十分宽敞,门外挖了一个池塘,养着十多尾锦鲤,在水草间游动,时隐时现。 院子里搭了葡萄架,藤蔓交错,盘曲垂落,几盆牡丹开的正好,花瓣重重叠叠,娇艷欲滴,阵阵清香使人迷醉。 萧少儿装扮的颇为随意,樱桃红碎花襦裙,单螺髻,镂空白玉花簪,天然秀色,耀如春华。 萧卫儿忍不住替她可惜,有此殊色,偏要作践自己,惹陛下不快,落到婚事艰难的地步。 她与萧少儿自幼不和,没必要故作亲热,只道“姐姐近来可好。” 萧少儿也无与萧卫儿客套的兴致,虚应了几句,就说起了正事“娘是不是想让你去求皇后娘娘帮我择婚,别理她。” 萧卫儿微感意外,她以为这事是二娘和姐姐商量好的,二娘说服不了自己,才换姐姐开口,如今看来,竟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萧少儿自然能够猜到萧卫儿心中所想,她并非不着急自己的婚事,只不似她亲娘那样天真罢了。 不要说皇后从来就不喜欢她,就算皇后曾经喜欢过她,现如今也是不能指望的。 母亲那点小算计放到皇后面前便如同儿戏一般,萧卫儿若真在皇后面前提这事招她的眼,皇后还不定会想什么法子来对付他们母女。 她母亲出身不够尊贵,手段不算高明,拢不住她父亲的心,这侯夫人的位置坐的半点也不稳当,正该低调行事,怎好反其道而行。 至于她的婚事,只需哄好了父亲,解了她的禁,她有的是办法为自己挑一个如意郎君,一定比那个什么宁世子强百倍。 思及此,便故意道“听母亲说,瑾荣长公主相中了你,可是真的?” 萧卫儿维持着一贯的装傻作风“哪有这样的事。” 萧少儿轻笑“这有好什么害羞的,瑾荣长公主与我们家素无交往,特意让人送衣料过来,还不是为了你。” 萧卫儿当然不会中她的招,瑾荣长公主送布料可以有许多寓意,她既然没点明,那就什么也代表不了。 “姐姐想多了,不过是些衣料罢了,姐姐不也有吗?” 萧少儿被噎了一下,干笑了两声,搪塞了过去。 萧卫儿和她原本就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如今气氛尴尬,更不想多留,便寻机回了。 她昨儿听说林舒受了风寒,没抽的出空去看她,今儿必是要走一趟的。 在这官宦扎堆的京都,正六品的京兆尹实在算不上什么,林家既无背景也无后台,想找个好地段住也不容易。之前因初到任,才就近租了房子,安顿好了以后,买下的房子便有些偏远。 萧卫儿上次去时,林家尚未搬家,如今已在新宅子住了,她足足坐了半个时辰的马车才到。 林家新宅比起之前租的那个要大一些,却也大不了多少,因林家人口简单,尚算宽敞。 林舒单独有个院子,虽然比不得萧卫儿住的清芷阁,却也有几间房,还有空余地方种些花草,已算不错。 萧卫儿一进门就闻到淡淡的药香,掀开珠帘,就见林舒手里捧着一本书看的入神,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精神不错,萧卫儿这才放下心来,叫了声“林姐姐。” 林悠放下书,缓缓抬首,刚想说话,又忍不住咳了两声,顺匀了气方道“快离我远些,小心过了病气给你,” 萧卫儿不以为意,在林悠身边坐了“我身子好的很,小时候,哥哥生病,都是我照料,哪会这么容易过了病气。” 当年韦后当政,常受风寒侵扰,又不耐药物苦涩,太医院为此专配了一种药丸,叫做白露丸,不但去除了药物的苦涩,还带丝丝甜味,闻起来尚有淡淡清香,十分合韦后心意,这方子一直延续至今,却只在宫中流传。 当然一般人家得个风寒也不会捨得用这方子里的药物,尤其是去苦涩的那一味据说十分珍贵。 萧卫儿在宫中时,皇后曾赐予她两瓶,如今她便带了一瓶送给林舒。 林舒也没和萧卫儿客套,当即就收下了“说起来,这几日药喝的我嘴里一点味道也没有。”萧卫儿虽说不在意,她还是往旁边挪了挪“听说长公主寿宴被搅,还有人落了水,你没事吧。” 他们家离长公主那种高度的权贵圈子实在有点远,林舒听说的不多。 “没事。”武安侯府的事并不光彩,萧卫儿不好多说,随即转了话题“姐姐怎么着凉了?” 林舒见萧卫儿有所忌讳,便不再问,想起自己的事,又是一阵眩晕,她父亲这个京兆尹做的颇为不顺,马球场的案子到现在还没有进展,指望着长侯帮衬,奈何人家只是个郎官,如今更是连衙门都不去了,根本靠不上。
第72页 哥哥一颗心扑在萧少儿身上,爹爹又有自己的小心思,放纵他如此,而自己就成了爹爹现如今往上攀附的唯一希望,这日子过的没一日安生。 她爹整日不是想将她塞给这个就是推给那个,左右都是看上了人家权势,至于人品性情,连打听都懒得打听。 若不是她母亲从中周旋,她早就不知被送到哪家给人作践了,眼看父亲耐心越来越差,母亲渐渐力有不逮,她整天提心弔胆,忍不住喝了点酒,又吹了风,才着凉了。 她不愿在萧卫儿面前说这些,只避重就轻道“前天晚上瞧着月色不错,在院子里喝了点酒,呆久了些,才受了寒。” 萧卫儿见她神色间似有忧虑,便有些担心“姐姐可是有了烦心之事?” 林悠微感酸苦,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听岑落在外禀报“夫人到了。” 萧卫儿刚刚起身,就见一气质高雅的妇人掀了帘子进来。她还未及行礼,已被林夫人拉到身边,和气笑道“卫儿都长这么高了。” 林夫人对萧卫儿一向和善,萧卫儿也对她存着好感,因而顺势扶着林夫人在上首坐了“伯母身子可好?” 林夫人目中尽是笑意“好。”说完又看向林舒,面上带了些许责怪之意“怎么不在床上躺着。” 林舒回道“躺了一整天,浑身不得劲,正好卫儿过来,就陪她坐坐。” 萧卫儿莫名背了这个黑锅,眨了眨眼。 林夫人听林舒这么说,又瞧她精神不错,便随她了,只忍不住叮嘱“别坐太久,记得喝药,别耍小性子。” 林舒一一应了。 林夫人不愿扰了她们说话的兴致,只略坐了坐,就回了。 林夫人走后,林舒心情明显好了许多,以至于对旁的事起了兴趣“说到长公主,他们家二公子回京,武安侯府怕又要起波折。” 御和长公主有两个儿子,其中有一个是她不想认的,就是这位二公子陈于。 陈于闯祸的天分,几乎无人能及。他幼时被送入宫与皇子一同进学,当天就打翻了先太子的砚台,泼了先太子一身墨,丽妃一口拒绝先太子与陈翁主的婚事,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陈于不仅与先太子不对付,还和二皇子打了一架,起因不过是二皇子笑话他脑子不够聪明,书背的不好。 长公主将陈于从宫中拧出来后,给他找了不知多少名师,没有一个能撑过三天。送他去书院,又将书院弄的鸡飞狗跳,整天和一群狐朋狗友吃喝玩乐。好不容易长到十五岁,长公主给他定了一门亲,他竟逃婚而去,长公主一气之下就要和他断绝母子关系,虽说被劝了下来,但在那之后,长公主就再没提过她还有另外一个儿子。 萧卫儿之前也一直以为长公主只有一个儿子,听姑母提过一句,才知道这位二公子,他选在此时回京,真不知是何寓意,也亏得陈于名声不佳,长公主为他定的亲事不算什么高门大户,不然这事可麻烦的紧。 “他那婚约还没解决吗?” 林舒道“哪有那么容易,这事本就是武安侯府不占理,他们若是主动退婚,就成了恃强凌弱,蒋家姑娘还未及笄,不着急嫁,就拖着呗,二公子除非不娶亲,否则势必要给蒋家一个交代,左右这位蒋姑娘是幼女,碍不着旁人,等得起。” 萧卫儿略作沉吟“蒋家,可是那个在诸王叛乱中满门战死的蒋家。”她只听说与武安侯二公子定亲的姑娘家世算不得显赫,却不知竟是蒋家。 蒋家男儿为守住睢安的门户瑞刺,尽死沙场,先帝亲贊满门忠烈,并赐丹书铁劵。 蒋家二夫人当时身怀有孕,才能延续蒋家血脉,不过近些年蒋家人丁单薄,又无出将入相之人才,渐渐不显。但蒋家名声极好,与蒋家结亲,长公主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林舒微嘆一声“只是可惜了蒋家小姐。” 名声不能当饭吃,蒋家名声再好,也需其他助力,与武安侯府联姻,当然有其他考虑,只是陈于这般性子,怕委屈的还是蒋家小姐。由此想到自己,不免自怜自伤。 萧卫儿见林舒露出倦意,便起身告辞。 第49章 很好 南乡虽不及魏姨娘妩媚妖艷,但她体态修长,腰肢柔软,生性温柔,再加上魏姨娘有意栽培,近来颇为得宠。 魏姨娘深知自己这辈子怕是生不出儿子了,便对南乡格外用心,上好的胭脂水粉,花了大价钱讨来的生子良方,全都送到了南乡手里。 她和南乡是一同从宫里出来的,说话也不忌讳什么“咱们虽说是舞女出身,但夫人也不过是商户之女,高贵不到哪去,缘何不能取而代之。” 南乡心中微惊“夫人毕竟跟了侯爷多年,还生了嘉哥儿。” 魏姨娘嗤笑一声“她若非生了个哥儿,皇后早容不得她了,你瞧瞧她做的那些事,哪一件配的上侯夫人的身份。她一不能出门交际帮侯府扩展人脉,二不能管好后宅,让侯爷无后顾之忧,这个侯夫人当得半点也不称职。只凭我有孕时,皇后特意赐了一柄玉如意,而夫人怀嘉哥儿,皇后只命人送了几根人参,就足以证明皇后对夫人的态度?” 南乡一脸懵懵“皇后对夫人不满?” 魏姨娘也不知是该苦恼南乡心思单纯,对付不了夫人,还是该庆幸她心机不深,容易拿捏“这是显而易见的,据说皇后未进宫之前,受了夫人不少气,这也罢了,咱们家这位大小姐,还上赶着勾引皇帝,不仅叫皇后面上无光,也丢尽了侯府脸面,这一笔帐皇后怕也要记到夫人头上。”
第73页 南乡踟蹰道“就算皇后对夫人反感,甚至侯爷休了夫人,侯爷也大可以另娶,哪里轮得上我们。” 魏姨娘颇为无奈“你多动动脑子,皇后一心向着大少爷和二小姐,哪里会给他们找个背景强硬的后母,进府添乱,我们只需把夫人斗下去,就不愁没有机会。” 南乡道“就算一切如你所愿,将来侯府也是大少爷的,咱们不过白担个名罢了,说不得还会招大少爷的眼,日子过的反到不如现在舒心。” 魏姨娘压低声音道“大少爷自幼体弱。”她想了想又道“来日方长,这些都是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当年,钰太子的母后姚后为救成帝而死,钰太子自幼受尽宠爱,最终还不是败在夏夫人手上。” 其实远不止如此,成帝能登上皇位,全靠姚后以姚家嫡长孙姚晔为质,逼迫姚家倾力相助。姚后此举使得姚家与她彻底决裂,其父母皆不再认姚后为女,即使她当上了皇后。 姚后临终遗言只有两个字“阿钰。” 便是如此,钰太子也未能保住性命,并且死的极为悽惨。 “先坐上侯夫人的位置,其他可慢慢谋划。” 成帝这段歷史无人不知,南乡由此想到的却是其后的杀母立子,显然夏夫人也并非赢家。 天道伦常,有许多事,不是靠算计就能得到的,夏夫人那当了皇帝的儿子,也没活过二十岁,且无子嗣,恆帝乃钰太子之子。 再过几日就是端午节,桑麻带着玉琼、玉致一起包粽子,萧卫儿也帮着包了几个,用七色彩带系了,吩咐道“这些送给瑾荣长公主。” 她心中滋生了一丝甜蜜,嘴角微微莞尔“七种馅配七色彩带正好。” 桑麻见萧卫儿兴致正好,便凑趣道“姑娘喜欢什么馅,咱们多包点。” 萧卫儿由此想起小时候,家里包粽子,都是没有馅的,只沾点糖吃,却似怎么也吃不够,因糯米不易消化,不能多吃,总是不能尽兴。 有一年,邻居送了一斤腊肉,二娘包在了粽子里,只给姐姐吃,她很是不服,从姐姐手里抢了一个,被二娘打了一顿,后来爹爹知道了,晚上,偷偷塞了两个给她,她分了一个给哥哥,自己吃了一个,那味道怎么也忘不了。 虽说搬到纾县以后,家里每年都会包点腊肉馅的粽子,她也能分到一两个,却再也找不回之前那种感觉了。 不过她对腊肉馅的粽子的确比较偏爱,因道“多包点腊肉馅的吧,哥哥也爱吃。”她还记得那年哥哥看姐姐吃腊肉馅的粽子流口水的样子,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上去抢姐姐的粽子,虽然她哥哥一直坚持认为她自己嘴馋。 桑麻笑着应了,就见桑白拿了五彩线和铃铛进来,叫了云露、苏露“快过来帮忙编手串。” 萧卫儿也编过这个,却不及桑白编的好看,铃铛两边各有一个小如意结,五色交结,十分精緻。 桑白手巧,只一会儿就编了几个,花样皆不相同,萧卫儿忍不住拿了一个戴在手上,瞧着不错,就这么戴着了,用完午膳,听说宁翁主到访,忙换了衣服迎上去。 宁翁主含着盈然笑意,曼步而来,执了萧卫儿的手道“你这手串倒也别致。” 萧卫儿道“我瞧着也好,往年戴的都不如这个。” 宁翁主与萧卫儿一道进了屋,袖口上的金色牡丹,遮住了腕上泠泠作响的铃铛,她将衣袖挽起,摘下手串道“我们换换如何。” 宁翁主那手串是用金丝编就,串着几个金铃铛,铃铛里藏着珍珠,轻轻一摇,声音十分悦耳,比起萧卫儿那个不知好了多少。 萧卫儿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个不值什么,宁姐姐若喜欢,我送几个给姐姐就是了。” 宁翁主摇了摇头,将手串套进萧卫儿腕中“它很配你。” 萧卫儿哪还想不到宁翁主就是要将这手串送给自己,她不能不领陈翁主的情,只好将桑白编的那个摘下,交到宁翁主手上。 宁翁主似乎真的很喜欢萧卫儿的手串,立时就戴上了,还晃了晃“好看吗。” 萧卫儿更加不好意思“宁姐姐总是待我这般好。” 宁翁主笑意温柔“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还不该对你好吗?”她轻抿一口茶水,又接着道“别想那么多,这些于我们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的确,她们是侯府嫡女,衣服首饰,就算再精緻,也算不得什么。珍贵如且恆国王簪,皇后也可以随手赐给她,还有什么比那个更珍贵呢。 “你可听说武安侯二公子陈于要回京了。” 萧卫儿微感意外,宁翁主竟也对此事上心。 宁翁主见萧卫儿这副样子,就知她在想些什么,解释道“二表哥与我哥哥交好。”她顿了顿又道“哥哥每次被迫离家出走,几乎都是二表哥收留他。” 萧卫儿更觉不可思议“陈公子的性情似乎与宁世子相去甚远。” 宁翁主点了点头“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哥哥该同大表哥交好,他们才是一类人。偏偏哥哥从小就与大表哥玩不到一块去,反倒愿意与二表哥亲近。” 宁翁主轻嘆一声“有些事你不知情,哥哥与二表哥年纪相仿,一同入宫,先太子性情有点……有点自卑,那段时间宫中一直在传陛下封他做太子只是杜绝汉王对皇位窥视的权宜之计。” 萧卫儿暗想,这哪里是传言,根本就是事实。
第74页 宁翁主淡淡勾唇“那时三皇子刚出生不久,太子未必没有机会,他却为传言所扰,对自己没半点信心,自暴自弃,整日唉声嘆气,哥哥劝了他几句,他就发了火,二表哥为了替哥哥出头,才打翻了先太子的砚台。至于二皇子,他那性子,被打也活该。” 萧卫儿对此十分贊同,二皇子确实不是善茬。 “姨母请的那些所谓名师,一开始就对二表哥怀有偏见,二表哥又个受不得气的,索性把他们都逼走了事。因为这些事,二表哥才对读书失了兴趣,成了众人口中的纨绔。” 宁翁主心中一片怅然“与蒋家的婚事是姑母与蒋夫人定下的,蒋家小姐并不喜欢二表哥,二表哥心中有数,他不愿强求,又没办法退婚,只能以逃婚的方式,承担这一切,如此,错在他,蒋家小姐就算另行婚嫁,旁人也挑不出什么。” 萧卫儿有气无力道“只可惜蒋家并不打算将蒋小姐另配他人。” 宁翁主“嗯”了一声“蒋家太重名声,根本不可能主动退婚。” “长公主更不会这么做。”萧卫儿接道。 “那是自然,本就是武安侯府这边的不是,蒋家又是那样的名声,姨母若退婚,武安侯府还不被人戳着嵴梁骨骂。” “二表哥这次回来怕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蒋家小姐今年就该及笄了,再往后拖,就不好嫁了。” 萧卫儿心中唏嘘“不想陈公子竟是这样的性情。” 宁翁主眸中光彩如虹“他很好。”好到让自己动了心,她甚至已经决定,若蒋家小姐不肯嫁,自己就想法子嫁给他。 萧卫儿能感觉到宁翁主对陈公子的感情,就如同自己对宁世子的那般,宁世子有那般心机城府,自己从心底还是认为他很好,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呢? 第50章 陈于 武安侯府原是京都权贵之楷模,武安侯文武双全,风度翩翩。长公主生来尊贵,娇美如月。武安侯与公主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奈何这些都是假象,一旦没戳穿,就只剩下满眼龌龊. 武安侯那百来个妾侍,有哪一个没做过能在武安侯府占据一席之地的梦,可惜梦终究只是梦,当不得真。 若有人当真了,她的美梦须臾间就会变成噩梦,一辈子的噩梦。 何氏何尝不是聪明人,她不但聪明而且善于忍耐,懂得把握时机,生下女儿按兵不动,有了儿子依旧蛰伏,直到再次怀孕,方才出手。 武安侯能够为了她对长公主说出和离的话来,足见其能耐。 她与武安侯商定的计策,也是好的,他们的女儿在长公主生辰当天落水,众目睽睽之下,由不得长公主不认.既然认了他们的女儿,女儿的娘也得认。何氏为武安侯生了一双儿女,如今还怀着身孕,不抬她为良妾,怎么也说的过去。何氏甚至认为自己怀着身孕,长公主就不敢动她。 从头至尾,他们算计的都是长公主的名声,他们觉得长公主会为了自己的名声,委曲求全,顺着他们的心意。 奈何长公主从来不懂什么叫委曲求全,也压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于是他们的计划落空了。 其实名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对于长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来说,实在是可有可无,何况她并不觉得一个贱婢以及贱婢肚子里的孽种的死活,能对她的名声产生多大的影响。 一个贱妾,没有自己主母的允许,私自怀孕,使得侯府血脉遭到玷污,难道不该着重处置。已经生下的就罢了,还在肚子里的,当然不能让他带着不洁之血来到世上。 长公主就是这么想的,不止是她,整个京都,一半以上的贵妇,都认为长公主此举大快人心。 贱婢的命不算命,贱婢的孩子身体里留着贱婢的血,也没什么尊贵,骂长公主的人并不多。 这是个尊卑有别的年代,长公主未必会受多大影响,反倒是武安侯与何氏损失惨重。 门房的傻儿子,自然不会生的好看,不但不好看,一双鼠目长在一张大饼脸上,简直不堪入目。 这也罢了,他常常的盯着何氏傻笑,口水流到地上,也不知道擦,笑着笑着就扑过去,对着何氏一阵勐亲,不说何氏刚刚小产,身子正弱,就算是平常,她那小身板也拦不住猪一样的门房傻儿子。 先前,何氏一心等着武安侯救她,还算有个念想,奈何武安侯被皇帝招进宫敲打了几句,没敢去。 何氏认清了现实后,就想寻死,奈何被韩氏派的人盯的紧紧的,一点机会也没有,最让她无地自容的,就是让儿子看到了她衣衫不整和门房的傻儿子躺在一张床上。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必是长公主的杰作,否则姜儿一个小孩子如何能够走到这儿,并且闯入洞房。 她悔不当初,却已来不及了,世事就是这么残酷。 而长公主早将何氏的事放到一边,陈于,才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烦心所在。 要说喜爱,大多主母都偏爱幼子,她也一样,陈须是嫡长子,将来要继承侯府,不好溺爱,陈于一出生,长公主就打算将自己大部分的母爱倾注到他身上。 即使她大儿子陈须更加聪明懂事,长公主还是将进宫与皇子一同进学的机会留给了陈于,奈何陈于半点也不珍惜,先得罪太子,再惹恼二皇子。 长公主又花了无数心思给他找了一个又一个名师,却都被他逼走,送他去书院,他也不好好读书,整日和一群狐朋狗友吃喝玩乐。
第75页 长公主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了陈于身上,她甚至宽慰自己陈于不是世子,不能要求他太多。 她给他定下亲事,指望他成了亲,就能沉下心来,过安生日子。 奈何她还是对陈于了解太少,想不到他居然会逃婚。 至此她才明白,陈于不是她儿子,是她的仇人,生下来就是和她作对的,她这辈子事事顺心,上天一定看不过眼,才派陈于下来折腾自己。 长公主是真的想和陈于断绝母子关系,她觉得自己再被陈于气上几回,一定会未老先衰,命不久矣。 陈于回京,长公主最想做的,就是搬去别院住个一年半载,省的被他气死。 陈翁主对此却很开心,相对于无趣的大哥,她更喜欢与她性情相仿的二哥。 陈于回府那天,压根没人去接他,武安侯对长公主已是恨极,看到她那两个儿子就想到长公主,索性眼不见为净。 再者,陈于从小到大就没做过一件正经事,武安侯能喜欢他才怪。 长公主压根当没这个儿子了,陈翁主倒是想去,奈何长公主不让,近来长公主积威甚重,陈翁主也不敢违她的意。 陈须正好有事,韩氏身为嫂子也没有单独接小叔子的道理。 陈于一回府,就直接去了延春阁。 长公主原本有一肚子气,见陈于瘦了不少,又忍不住心疼。 当然她面上不会表现出来,只冷冷道“你回来做什么。” 陈于并不在意长公主对他的态度,反倒抽出一幅画来,在长公主面前展开,小桥流水,青石雨巷,烟雾缭绕,恍若仙境,看着这幅画,便仿佛置身于江南烟雨之中,使人宁静祥和。 他道“这幅江南烟雨图是衡遇先生得意之作,儿子特意寻了来,献给母亲。” 衡遇乃谢皇后亲弟,谢皇后的一生既不精彩,也不传奇。她没有显赫的身世,也没有绝美的容貌,更没有出色的才情。之所以能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元帝,不过是因为太子当时需要人沖喜罢了,太子病重,又不得恆帝喜爱,对沖喜的人选自然不会有太高要求。 太子的病后来渐好,恆帝却依然废了他,改立赵王为太子,理由是太子体弱,不能承继大统。那段日子,陪着太子身边的只有谢皇后,奇怪的是赵王死于意外,太子登位后,仿佛忘了自己的结髮之妻,只将周侧妃接进宫去封为贵妃,几年间,宫中嫔妃无一人为他诞下皇嗣,太后提了一句,他才想起谢皇后和他们的儿子,派人将他们接进宫来,然而,谢皇后依然不得元帝宠爱。永庆六年,仪元殿失火,谢皇后下落不明。 衡遇一生致力于寻找亲姐,他自幼擅画,便将沿途风景画下。 他画遍了大齐河山,其中最出名的便是长公主面前这副江南烟雨图。 长公主从未出过京城,因而一直对衡遇的画情有独钟。 陈于特意寻了这副江南烟雨图给她,又让她心软了几分。 “母亲可知为何衡遇穷其一生也未找到谢皇后。” 他没等长公主的回答,又继续说了下去“因为谢皇后不能出现,元帝独爱周贵妃,可惜贵妃无子,只好立皇后之子为太子,但元帝的条件是皇后必须“死”,给周贵妃让位,这是一个死局。周贵妃手里一定持有先皇遗诏,谢皇后想要自己的儿子安稳的待在皇位上,就不能出现。” 长公主只能嘆自古帝王多薄性,放着结髮妻子不爱,反而对一个小妾如此上心,事事为其打算,处处为其安排,死了还要为其铺路。 “元帝偏爱周贵妃也不是没有缘由的,因为他们本就是青梅竹马。恆帝属意赵王为储,周家势大,元帝才硬将谢皇后这个家世普通的女子,赐给元帝为妻,元帝如何会喜欢,周贵妃宁愿为妾,也要陪在元帝身边,元帝如何能不感动。” 长公主皱眉“你究竟想说什么?” 陈于深吸一口气道“我娶蒋家小姐的结果不外如是,于我于她皆是悲剧,何必呢?” 长公主“啪”的将画摔落于地“你绕了那么多弯子,就想说这个。” 她忍了又忍,才忍住没动手“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拿皇帝做比,你要么滚的远远的,一辈子别让我看见,要么就乖乖的娶了蒋家小姐,别在这和我扯东扯西,有能耐,你上蒋家扯去,看看人家搭不搭理你。” 陈于是有这个打算的,不过瞧着自己母亲那样子,又有几分踌躇。 她母亲出身皇族,尚且不能被说服,蒋家是武将之家,怕还要更难一些,少不得还要想其他办法,他往地上瞅了瞅,忍不住嘆息,可惜了一副好画。 长公主见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道“滚,滚,滚,别在我面前碍眼,我看你一眼就要折寿。” 陈于少不得要为自己辩解几句,长公主压根不朝他看。 陈于无奈之下,只好暂且告退。 第51章 科举 陈于几年不回家,依旧是轻车熟路,他生的俊俏,又从不端架子,一路同丫鬟小厮们着招唿,聊上几句,就对府里如今的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他这次回来倒不全然是为了自己的婚事,更重要的是另外一件事,思及此,他的脸色凝重了些。 自诸王叛乱后,大齐政权便趋于平稳,陆续有人重提科举,却遭到几大世家的联合抵制。 恢復科举制度乃是大势所趋,只是世家还未得到足够的好处,不肯轻易松口罢了。 陛下自然属意恢復科举,但他不喜朝堂上有大的变动,更倾向于用较为平和的方法来达到目的,众臣对此也心知肚明,于是彼此之间形成了一种相互妥协,缓缓图谋的默契。
第76页 开设书院,创办国学,择日进行考核,成绩优异者,可推荐为官,只待条件成熟,科举之事自然水到渠成。 这些原本与陈于没什么关系,要命的是他那好友陆言是个死脑筋,非得去捅这个马蜂窝,联合一群寒门子弟,请愿恢復科举,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被关了大牢。 陛下尚且不愿与世家正面交锋,陆言却轻易的惹恼了他们,他一个寒门出身的学子,如何是那群人的对手。 世家近年低调了不少,对大齐的影响力正在减弱,正愁没个立威的机会,陆言送上门去,他们自然要狠狠作践以期杀鸡儆猴之效。 陈于与陆言相识于洛水书院。 说来也怪,陈于对世家贵族子弟一贯瞧不上眼,连先太子与二皇子也让他十分反感。 御和长公主将他送入国学,他完全不能融入,以至于无心学习。直至离家出走,因缘际会之下进了尽是寒门子弟的洛水书院,才让他有如鱼得水之感,连读书也用起心来。 他在洛水书院着实交了不少朋友,其中又以陆言与他交情最好。 陆言生父早逝,母亲也匆匆改嫁。 他姓陆,是陆家人,他母亲自然不能带着他嫁人,他爹几个兄弟,家境贫困,自顾不暇,帮着陆言料理了他父亲的后事,没谋夺他父亲留下来的那点家产,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根本不可能有多余的闲钱帮衬陆言。多亏了洛水书院院长收留,陆言才不至流落街头,他在书院一边帮工一边读书。 其实按照院长本意是不需他做什么的,但陆言执意如此,院长只能答应。 书院的活并不多,院长唯恐耽误了陆言学习,还经常帮他分担一些,陆言心里明白,对院长越发感恩。 洛水书院因无背景,拥有的推荐名额不多,便是如此还每每有些所谓的世家子弟过来抢占名额。 他们不曾在洛水书院读书,却硬要挂在书院。为了那仅有的几个名额,他们操控学院考核,一次又一次,让书院里真正的学生永无出头之日。 眼看着书院的学生越来越少,就要办不下去了,陆言才集结了一群寒门子弟请愿。 洛水书院所经歷的事在全国各地均有发生,有陆言带头,请愿的学子越来越多,引起了世家的警惕,他们快速做出反应,以莫须有的罪名将陆言抓进了大牢。 陈于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营救陆言,奈何他只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实在无处着手。 父亲是不能指望的,母亲更不会搭理他,大哥明摆着躲着他,想来唯一能帮得上忙的只有宁逸,只是宁逸今天也没露面,这又让陈于无法确信了。 陈须一直忙到傍晚才回侯府。 皇帝对御和长公主的确优待,一早封了陈须侍中一职,可自由出入宫廷,侍从皇帝左右。 此职位既清贵又有前途,非一般人可任。 陈须常在宫廷走动,对数千学子请愿要求恢復科举之事自然有所耳闻,不过瞧着陛下的样子似乎不置可否,想来又有几个出头鸟要遭殃。 这世上永远不会缺自以为是救世主却连自己都救不了的可怜虫,可悲又可嘆。 韩氏侍候一边陈须换下官服,一边问道“二弟回来,你们兄弟要不要聚聚?” 陈须朝她看了一眼,淡淡道“他不来拜会我这个兄长,难道还等着我去请他不成。” 韩氏素知丈夫虽对这个兄弟有些微词,但还是在意的,便笑着道“你不去请,我派人去请可好。” 陈须皱了皱眉道“多事。”不过他也没拦着。 韩氏素来是七窍玲珑的心肠,哪有不明白的,当即遣人去了,又命人准备酒菜。 韩氏嫁进武安侯府时,陈于还没离家出走,她对这个小叔子还算有些了解,人人都说他是纨绔子弟,韩氏却不这么认为,仅凭他对待下人的态度,就比那些真正的公子哥儿高强百倍。 因此,韩氏便有意为他们兄弟创造机会缓和关系。 陈于听说哥哥嫂子要设宴为他接风,初觉不可置信,再就是受宠若惊了。 虽说他与兄长是一母同胞,但并不亲近,初时,兄长看他的目光还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后来直接变成了漠视,他一直以为全家人都不待见他,才放心离家出走,如今倒有些后悔。 陈须对陈于的感情比较复杂,他倒不在意父母多宠爱幼弟一些,只是陈于将这种宠爱弃若敝履,就让他不快活了。 他母亲着实在陈于身上花了不少心思,送他进宫和皇子一起读书,请有名的大儒为其授课,送他入国学,甚至后来为其定下蒋家的婚事。 母亲毕竟是女子,有些事她做起来并不是那么方便,可她还是为陈于做了。 他忘不了母亲屈尊降贵几次三番请求几位大儒进府当教习,更忘不了陈于离家出走时,母亲曾偷偷流泪,虽然他一早被封为世子却从未享受过如此待遇。他嘆了口气,即便如此,他还是做不到不认这个弟弟。 晚膳是韩氏特意命人备下的,选的都陈须与陈于喜欢吃的菜,陈于在外只求吃的饱,没有那么多讲究。如今面对这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竟有恍如隔世之感,不过他有良好的教养,并不狼吞虎咽,虽说如此,吃的还是急了些。 陈须表面上目不斜视,其实对陈于多有关注,瞧着他吃的急了,就将茶杯往他那边推了推。 陈于嘴角略弯了弯,顺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再放下,就只偶尔动上几筷子了。 陈须早早放下了筷子,偶尔自饮一杯,等陈于也放下了筷子,才命人收拾桌子。
第77页 他们这样的人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无人说话,饭后,似乎也无话可说。 陈于心忧陆言,又不知该如何起这个话头,不免有些尴尬。 陈须瞧他这副样子,就知他心里搁着事,便主动开口道“有事?” 陈于斟酌再三,方道“近来有学生请愿恢復科举,大哥可曾听说?” 陈须微瞥了他一眼,问道“与你有关?” 陈于摸了摸鼻子“有一个被抓的是我的好友。” 陈须顿感意外,随即道“你那个朋友最好不要是陆言,谁都救不了他。” 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陈须双眸微抬“每一次的变革总少不了鲜血的铺就,他既是引领者,就逃不过死亡的结局。” 陈于默然片刻,道“这不是变革,全天下人都知道,科举制度必然要恢復。” “全天下人都知道陛下必然会死,江山必然要换人来坐,那么是不是可以现在就叫陛下去死,再扶旁人坐这江山呢?”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陈须说起来语调却格外平静。 陈于有些傻眼“这怎么能一样。” “皇权有时也需向世家妥协,得罪了世家或许比冒犯皇帝还要严重,你应该明白。”他没有说陛下的态度,因为没有必要,陛下或许有自己的思量,他可以通过这件事逼迫世家做出某种让步,但陆言的死活,他肯定不会在意。 陈于问道“陛下会不会藉此直接恢復科举。” 陈须摇头“不会,现在还不是时机,边患未解,朝中更需平稳,世家在诸王叛乱中出力良多,近年行事又越发低调,陛下没有必要刺激他们。”他顿了顿又道“恢復科举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是陛下与朝中众臣以及世家公认的,无人能够打破。” 陈于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却还是忍不住道“若是这项进程因为某种意外而不得不直接走到最后一步呢。” 陈须看着他,淡淡道“你认为什么样的意外能让陛下,众臣以及世家达成这样的共识。” 陈于轻轻吐出两个字“动乱。” 陈须面目肃然“那只会死更多的人,一群书生能成什么事。” 陈于也只是说说罢了,书生造反,十年不成,哪里能指望他们。何况为了一个陆言,将无数人推入险地,这也不是他的作风。至于他有没有能力策划这样的事,并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 陈须道“陛下面对匈奴尚且不愿妥协,何况其他。” 陈于嘆道“的确如此,陛下不喜威胁。”他忽而眸光一闪道“若是世家威胁到了陛下呢,他们这些年操控书院考核,安插家族子弟,抢占书院名额,已经违背了陛下设立此种制度的初衷。” 陈须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陆言不以此为突破,反而去提科举事,怕是因为这样更易笼络人心吧。” 陈于对兄长突然臆测起陆言的用心来,完全不能接受,辩驳道“前事治标不治本,唯有恢復科举才是长久之计” 陈须不置可否“我总觉此事没有那么简单,你最好不要掺和,再者世家传承数百年,绝非你们能够撼动。” 陈于皱眉“我只是想救陆言。” “如今陆言是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连陛下也不看好他,你如何救。”事实上无论是陛下还是朝中众臣都认为他们此次请愿实属添乱。“没有人会冒着朝中平衡被打破的风险偏袒陆言,不过……”他笑的有些玩味“经此一事,世家应该会有所收敛,朝廷针对书院的政策也会更加完善,恢復科举指日可待。” 陈于见兄长对陆言的死活半点也不在意,便知想从他这得到什么帮助是不可能了,因而有些心不在焉。 陈须原本还想关心一下弟弟在外过的如何,对蒋家的婚事有什么样的打算,然而瞧着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第52章 复杂 大齐高祖虽是寒门出身,韦后却出自世家,高祖能得天下自然也少不了世家扶持。 高祖建国后大封功臣,世家过半,尤以韦家为重。韦后当权,更一意扶持母家,使得韦家一跃成为大齐第一世家。然而随着韦后的灭亡,韦家亦湮灭于歷史的洪流之中。 如今大齐世家以张、王、谢、唐、孙为首。 留侯德高望重,虽多年不理政事,张家仍居世家首位,光禄卿出自王家,列九卿,为宫廷宿卫及侍从诸官之长,乃天子近臣。 谢太尉曾在诸王叛乱立过大功,叛乱平復之后,就交出了军权,受封太尉。 定远侯孙项任御史大夫之职,如今丞相空缺,他可代行丞相之职。 永宁侯亦在诸王叛乱中立过大功,他比谢太尉做的更加彻底,不但交出军权,还辞了官职,景帝便以爵位弥补。 五大世家,有高爵者亦有显位者,其中的平衡,他们亦有所掌控,不至招皇帝忌惮。 皇帝对世家也没有过于防备,他的心思多用在应对匈奴之上。 学院考核制度,是恢復科举之前的一个过度,它并不需要有多完善,因为这本也是景帝对世家将要失去某些利益的一种补偿,不需几年,此制度就可废除。 景帝以宝美人为藉口,派人去西域联合诸国共同对付匈奴,通过穗裕公主和亲调动了全国的主战气氛,调沈文歆与秦钰回京,以便熟悉匈奴,制定出详细的作战计划,都是为了打败匈奴,这才是重中之重。
第78页 相对来说恢復科举并不是什么刻不容缓的事情,别说朝中不缺人才,就算缺,缺的也是军事人才,能带兵打仗的,这些能通过科举选拔吗?显然不能。 现在就恢復科举,除了刺激世家,导致朝中不稳,没有任何好处,景帝心知肚明,所以对于学生的请愿,漠然以对,交给臣下处置。 陈于去靖翊侯府找宁逸之时,发现他正在剥粽子,翠绿的箬叶从他修长的手指上绕过,露出雪白的米糰,散发出阵阵清香,色香味俱全。 但是他突然想起“你不是不喜欢吃粽子吗?” 宁逸将剥好的粽子放进一旁晶莹剔透的玉盘之中,接过秋心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看向用来系粽子七色彩带,嘴角勾出一抹笑“这个,还不错。” 陈于走近了一些,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这粽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刚准备用箬叶包起来尝尝,就被宁逸抽走了盘子,递给了秋心“拿下去吧。” 秋心接过盘子,微微屈膝,继而迈着细碎优雅的步子,出去了。 陈于的目光一直追着她手中的盘子,消失在门外。 “昨儿宁衍那儿出了点事,没走得开。” 陈于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宁逸在向他解释昨儿没去接自己的原因,忙摆了摆了手“无妨,宁衍又闹什么?” 宁逸微微笑了笑,带着淡淡的不屑“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招,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倒是学了个齐全。” 陈于也见识过宁衍的功力,和那些深宅妇人没什么两样,怎么阴私怎么来,他对自己也够狠,苦肉计演了一出又一出,最终倒霉的都是宁逸。 “我看你也该给他个教训了,再这么闹下去,靖翊侯府怕是没个安宁之日。” “只要宁文远还护着他,做什么都没用。”宁逸心里清楚的很,宁衍现在连能否继承侯府都不在乎,一心只想替他姨娘报仇,不计代价。自己一不能关着他,二不能杀了他,旁的事于他而言,不痛不痒,根本没有出手的必要。 “你父亲现在还为难你吗?” 宁逸道“他还能如何,若不是有母亲在,就凭他宠妾灭妻,早被夺爵了。” 陈于想想也是,姨母已经明确了态度,靖翊侯只要没疯,就不至还像从前那样。 宁逸不愿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因而问道“你这次回来是?” 陈于嘆了口气“我回来是为了救一个人。” 宁逸猜道“陆言?” 陈于瞪大眼睛道“你怎么知道?” 宁逸道“你从原川回来,他亦来自原川,他刚被押送进京,你就到了,时间也对的上。” 陈于“哦”了一声“我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如何才能救他?” “劫狱。”宁逸淡淡道。 陈于干咳了两声“他被关在廷尉府,那地方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宁逸道“世家要他死,陛下也默认了他的死。” “如果世家越过了陛下心中的那条底线呢?”陈于满怀希望道。 “世家大多传承数百年,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何况你如何知道陛下心中的底线是什么?” 陈于有些沮丧,他在兄长那碰了钉子,不想到了宁逸这还是一样“真的没有一点办法?” 宁逸想了想道“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按理说陆言揭露学院考核制度不公会更安全些,也能有个缓冲,从恢復科举入手,等于直接和世家对抗,殊为不智。你和陆言应是好友,你对他了解多少?” 陈于没想到宁逸会和兄长说一样的话,他同陆言相交两年,自然知道陆言并不莽撞,亦不愚笨,不该想不到此节。但他认为陆言必是明白完善学院考核制度治标不治本,只有恢復科举才是长久之计,所以才以恢復科举请愿。 显然兄长与宁逸有另外的看法,到让他有些好奇“你觉得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浅一点说笼络人心,深一点说离间寒门、世家、皇帝之间的关系,造成大齐内乱,更有甚者他是匈奴的奸细也未可知。” “绝不可能”陈于惊出一身冷汗“他在洛水书院长大,怎么可能是奸细。” “或许他的身世是假的,又或许洛水书院院长是他的同谋。” 宁逸接着道“想想他的罪名。” 聚众闹事,妄图颠覆大齐江山,既可笑,又让人不寒而慄。 “你别跟着掺和了,太危险。”宁逸劝道。 陈于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相信他是这样的人。” “万一你信错了他,就会连累整个武安侯府。”宁逸本不想将事情说的这么严重,但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山雨欲来风满楼。 陈于回府,一路上都觉进退两难,忐忑不安。 刚换了衣服,就遇到御和长公主身边女官唤他去延春阁,忙收了心绪。 御和长公主近来喜欢上了话本,每每有空就要翻上一翻,看见陈于进来,眼也不抬一下。 “你也回来一整天了,考虑的如何?” 陈于一头雾水“母亲指的是?” “继续离家出走,还是娶蒋家小姐。”御和长公主话虽说的漫不经心,却带着不容推脱的意味。 陈于自然听出来了,可他现在心乱如麻,哪有精力考虑这个,因而道“母亲再容我想几天吧。” 长公主问道“几天?”
第79页 陈于硬着头皮道“三天。” 长公主点了点头“蒋家满门忠烈,蒋家女儿教养极好,你别耽误了人家。” 她轻嘆一声“你爹被何氏那狐狸精勾了心肠,我处置了他的心头宝,还不知他心中积了多少怨恨。他们生的那两个孩子,就像横在我心中的一根刺,我想都不愿想,只要一想,就心痛难忍。你妹妹是个心宽的,她与三皇子定了亲,却不知宫廷险恶,整天想着要和三皇子一生一世一双人,让我担心不已。你哥哥心重,想的太多,我怕他伤了身子,你几年不回家,一回来就将朋友看的比亲人还重,你说我这日子过的可还有一点舒心。” 陈于如何不知长公主在他身上费的心思远远多于哥哥和妹妹。 他对父亲的做法也是深恶痛绝,母亲贵为公主,为父亲生儿育女,操持家里,从未对不起父亲。父亲不说爱重母亲,至少对她要有最基本的尊重。父亲不但没有尊重母亲,反而找了那么个低贱之人让母亲没脸,甚至连母亲的生辰宴也要算计,这样的做法,简直无耻之极。 大哥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旁人是管不了的。 当然大哥将来要支撑门户,心思浅薄反倒不美,做世子哪里能缺的了心机城府,大哥和宁逸对陆言一案的看法几乎一致,这岂非就是世子的共性。 妹妹明显是被母亲宠坏了,皇家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南楚灵帝一生宠爱魏辰妃,魏辰妃死后不足半日就随她而去,在世时尚且和旁人生过孩子。大魏昭帝与喻皇后共享天下,在龙椅旁设凤座,和喻皇后一起处理朝政,也没说不纳妃。 妹妹既不如魏辰妃温软可人,又比不上喻皇后德才兼备,如何能要求三皇子这个未来的皇帝只守着她一人,他还得找个机会和妹妹好好谈谈才行。 而他自己实在不愿娶一个看不上自己的女子回来,更不想耽误了蒋家小姐,这事他打算也在三天之内解决。 “母亲放心,妹妹那我去劝解,蒋家的婚事,我也会在三天之内给母亲个交代。” 长公主微微失神“别再走了。”她刚说完又回过神来道“至少留个孙儿给我,儿子不孝,我就指望孙儿了。” 陈于微微失措,继而道“母亲赶我走,我也不走了。” 第53章 算计 江南多雨,初晨雨丝中常带几分雾气,若有若无,一时真切一时朦胧,雨中的打伞女子,身姿曼妙,时隐时现,最能引人遐想,岂料她刚露出一抹恬淡的微笑,就骤然僵硬住,直到血色染红纸伞,嘴角弧度也没能有丝毫改变。 萧卫儿勐然惊醒,夜色如墨,一片静谧,让人窒息。 她将被子裹的更紧一些,偷偷露出一双眼睛去看窗外的点点的繁星,在晶莹柔和光辉的安抚下,终于沉沉睡去。 一大早,将头髮随意挽成一个小髻,簪了一朵栀子花,倚在床上看书,这次她看的倒不是话本,而是游记,江南篇。 小桥流水,青石雨巷,淡淡花香,河道两岸房屋层层叠叠,屋檐青白交错,无限延伸,轻轻拂过书页,仿佛置身其中。 桑麻打了水进来,侍候萧卫儿洗漱“小姐今儿起的真早。” 萧卫儿轻轻笑了笑,将书放到一边“睁开眼,见天亮了就失了睡意。” 桑麻道“接近夏至,天亮的越发早了。” 萧卫儿接过桑麻手里的手巾,擦了擦脸,用了一碗粥,就见桑白进来道“夫人身边的兰杏过来传话说夫人请小姐过去。” 萧卫儿点了点头,换了件粉紫丝绣芍药的襦裙,往粹钰堂而去。 冯氏正和木槿商量着准备节礼,他们府上对外交际虽不多,节礼收的却不少,收了礼就得回礼,这其中有诸多讲究,都需要木槿在旁提点。 萧卫儿到的时候,木槿已经拟好了几份重要的礼单。 冯氏招手让她过来“靖翊侯府节礼是宁翁主亲自送来的,我们家不好失礼于人,你去一趟将回礼送过去。” 萧卫儿点头应了。 “御和长公主素来喜欢你,武安侯府同靖翊侯府靠的也近,你顺便去一趟。” 萧卫儿接过木槿递过来的两份礼单,看了一眼,依旧应了。 靖翊侯府与武安侯府差别不大,皆是仿江南园林而建,萧卫儿绕过几个迴廊,又走过一座水桥,才到瑾荣长公主所居蔺风园,早有一穿杏黄纱绫衣裙,面貌姣好的女婢迎上来领萧卫儿去见瑾荣长公主。 蔺风园格外很精巧,亭台楼阁,皆错落有致,东面还挖了个小湖,湖中有荷叶,莲花,虽未盛开,盛夏之景也可想见。 瑾荣长公主素来打扮的庄重,不过瞧着萧卫儿装扮的俏丽也十分欢喜,不等她行礼,就将她拉到近前对着一旁的女官慕婉笑道“不知这么的,这孩子我一见就喜欢。” 慕婉哪里会不知萧卫儿是世子看中的,因而跟着凑趣道“萧姑娘这样秀丽端庄的女子,奴婢初见就觉自惭形秽,公主还是容奴婢先行告退吧。” 瑾荣长公主笑指着她道“还是这般没羞没臊。” 慕婉“哎哟”一声道“不得了,公主有了萧小姐陪着,就嫌弃奴婢了。” 萧卫儿听她们将自己夸的像朵花似的,忍不住粉面泛红。 瑾荣长公主见萧卫儿发上只簪了一朵栀子花,点缀些小缎花,便从匣子里取了一支缠枝镶珠双碟赤金步摇,插在萧卫儿发间。 萧卫儿欲将步摇拔下,却被瑾荣长公主拦了“这还是我年轻的时候喜欢的,如今可戴不得了,你可别嫌弃。”
第80页 萧卫儿只好屈身谢过,瑾荣长公主微微失神“看你戴着这支步摇,让我想起自己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淘气的紧,非闹着母后要去宫墙上放风筝,结果吹了风,病了一场,自那以后,母后就再不让我放风筝了。” 她轻笑了声“去找阿宓玩吧,她等着你呢。” 萧卫儿点了点头,行礼告退。 一出门就见宁世子往这边而来,他穿一身银白的锦缎,头髮以玉簪束起,越发优雅出尘。 萧卫儿微微屈膝,宁逸含着淡淡笑意从她身边走过“粽子,很好。” 萧卫儿微低着头,掩去嘴角一丝笑意。 宁宓所居溪晏阁后面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周围摆满了各色品种的牡丹,宁宓独自在空地中心的平台上抚琴,她着一袭粉霞苏绣牡丹云锦宫裙,头髮梳成飞天髻,上插掐宝石牡丹金钗,钗下垂细珠流苏,柳眉如烟,双瞳剪水,不施粉黛亦明艷端庄,高贵雅致。 萧卫儿走到一盆牡丹花前,听宁翁主抚琴,宁翁主一曲抚完,并未起身,只笑着对萧卫儿道“母亲果然将这步摇给了你。” 萧卫儿面露疑惑。 宁宓“扑哧”一笑,手指轻划过琴弦“母亲几天前就开始挑了,一直和我念叨她的那些首饰都太老气,年轻时戴的又过了时,找了半天才找到这个,我一猜就是要送给你的,母亲还卖关子。” 萧卫儿这才明了,原来瑾荣长公主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就准备好的,因笑道“我明明是来送礼的。” 宁宓起身拉着萧卫儿去屋里坐了“送节礼怎么还要你亲自过来?” 萧卫儿道“宁姐姐不也亲自去我家送节礼了。” 宁宓轻轻拨动茶叶“我去你家是为了和你说话,送节礼只是顺便,不想倒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萧卫儿道“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在家还嫌闷的慌,正好过来和宁姐姐说说话。” 宁宓道“这几天,天气越发热了,的确怪闷的,说起来,你们家的粽子倒是新奇,我们家包粽子最多三四种口味,你们家居然包了七种口味还用七色彩带繫着,你怎么会想到用彩带系粽子。” 萧卫儿莞尔“哪会特意想这个,瞧着好看就用了。” 宁宓轻笑“是这样。”她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道“你哥哥打算什么时候出来做官。” 萧卫儿失笑“他,我可想像不出他做官的样子。” 宁宓道“近来那些学生闹的厉害,若是朝廷恢復了科举,就有点麻烦。” 萧卫儿对此也有所了解,如今但凡通过了学院考核就可为官,朝廷覆试,只决定授官大小。科举,全天下人皆可参与,取中者少之又少,机会大大减弱,哥哥未必能考的中。 当然凭藉家世亦可为官,但大多是散职,没有什么实权,就算受封实职,也比不得科举出身的清贵。毕竟科举取仕才算是正统,从前还有非科举出身不入内阁的说法。 哥哥的确应该在恢復科举之前谋求实职,思及此,她忍不住问道“宁世子呢?他没想过替自己谋个职位吗?” 宁宓道“哥哥和大表哥在同一年受封侍中。” 萧卫儿疑惑道“侍中不是应该常伴陛下左右吗?”她可从未见宁世子进过宫。 宁宓解释道“陛□□恤哥哥受奸人所害,准他在家休养,保留职位。” 萧卫儿“哦”了一声,忍不住对三年前的事感到好奇。 “其实这事也没什么好瞒的,庄姨娘是祖母娘家那边不知拐了多少弯的亲戚,来京城投靠祖母,和父亲一起长大,父亲对她有感情,一心想娶她为妻。可惜靖翊侯府一代不如一代,庄姨娘又只是个孤女,不能成为侯府助力,无论祖父还是祖母都不同意父亲娶庄姨娘。父亲也不是什么强硬派,当即就顺了祖父祖母的意,通过尚主来保住靖翊侯的富贵。母亲也傻,祖父、祖母说什么她都相信,他们骗她说庄姨娘无父无母只能倚靠侯府,她一个孤女没有娘家撑腰,又有暗疾,嫁出去也是受苦。并再三保证父亲对庄姨娘只有兄妹之情,求母亲给她个姨娘的名分,好让她在侯府里安度余生。庄姨娘也装作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在府里弄了个小佛堂,整天待在在佛堂里面抄佛经,母亲以为庄姨娘不能生育,再加上公公婆婆几番恳求,才答应下了。” 宁宓冷笑“全家联合起来,骗我母亲一人,父亲在明面上从来不对庄姨娘假以辞色,至于暗地里,那小佛堂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母亲怀哥哥时,刚好撞破他们在小佛堂做那见不得人之事,当即就动了胎气。其实也不能怪母亲过了这么久发现,谁能想到他们会在佛堂那样的神圣的地方暗度陈仓,父亲好歹是靖翊侯,居然半点也不在乎脸面。” 子不言父过,宁翁主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靖翊侯的确做的过分。 “庄姨娘心可大很,就算母亲当时没发现他们有染,庄姨娘也会想办法让母亲发现,只不过她的打算是等她生下儿子以后再揭露此事。母亲第一胎生的是女儿,就是我姐姐宁熙,她一心想为侯府延绵子嗣,因而在得知怀的第二胎有可能是男孩时,分外在意,为了保住这一胎,她拘着自己的性子,一举一动都听宫里老嬷嬷安排,不逾越一步,就连吃食也不挑剔了,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她记得一清二楚。在这种情况下让母亲发现靖翊侯府所有人都在欺骗她,她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第81页 宁宓吁了长长的一口气才继续道“母亲为了侯府子嗣费尽心思,而侯府的所有人从一开始就在欺骗她,这岂非可笑之极。母亲怀孕心情本就暴躁,之前为了孩子强忍着,如今她哪里还会在意肚子里的孩子,她要处置庄姨娘,父亲在前面拦着,说庄姨娘是正经的良妾,无错,母亲没有权利处置她,拼了命的护着庄姨娘,愤恨积压在母亲心里,迁怒到哥哥身上。” “哥哥能平安降临到这世上真是万幸,母亲看到哥哥就会想起她是如何被这一家人欺骗,成为他们保住富贵荣华的工具,所以她根本不愿意见到哥哥。” “哥哥是由乳母带大的,他还没来得及享受童年,宁衍就出世了,庄姨娘开始为她的儿子谋划,因母亲对哥哥的迁怒,庄姨娘算计起哥哥来就更加肆无忌惮,他们母子最擅长使得就是苦肉计,她故意说些刺激性的话激怒哥哥,哥哥还那么小,如何能分辨的出她的险恶用心,轻轻推了她一下,她就跌扭了脚,用小石子砸了她一下,她就被砸破了头,哥哥隔三差五就要被父亲教训一顿,每天身上都带着伤。” “宁衍长大后,哥哥更惨,父亲在乎宁衍甚于庄姨娘,苦肉记由宁衍使来效果更佳,有一次宁衍故意跳下水说是哥哥推的他,就是这么浅薄的陷害,差点害死哥哥。” “那天晚上哥哥被父亲打的浑身是血,我实在看不过去,求了母亲足足一个时辰,母亲才将哥哥救下,找太医来给哥哥看伤,哥哥烧了整整一天一夜,太医差点放弃,幸好他还是醒过来了。” “因为惊动了太医,陛下也知道了此事,庄姨娘收敛了不少,直到三年前,庄姨娘再次怀孕,她居然丧心病狂到想以她肚子里的孩子来陷害哥哥,打算牺牲自己另一个亲生儿子来为宁衍铺路。” “那时候哥哥对庄姨娘的阴险已经有所了解,但他还是想不到庄姨娘会用肚子里的孩子来算计他。” “哥哥已经很小心,但庄姨娘这一次根本不惜一切,她居然让人给哥哥下一种会使人癫狂事后又无法查验出的药,然后故意在假山旁边激怒哥哥,府里假山有很多尖石,只要庄姨娘撞上必定会小产,那天,哥哥虽然推了庄姨娘在却又在最后关头恢復了理智,挡在了她身前,伤的颇重,自那以后哥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母亲终于忍受不住,进宫找了太后娘娘,娘娘强命父亲将庄姨娘送走,父亲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将庄姨娘送去江南,不想庄姨娘半路被人劫走,连尸首都没找着,真是报应。” 萧卫儿听完这一切已泪流满面,即使她知道将庄姨娘劫走的人就是宁世子,而且宁世子也为自己报了仇。 第54章 往昔 离开靖翊侯府前,萧卫儿再次遇到宁逸,虽说他依旧风淡云轻与以往并无不同,萧卫儿却莫名觉得有些心疼。 她渐渐走近,微微屈膝。 宁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转瞬即逝“要回去了?” 萧卫儿点了点头,她本不是扭捏的性格,偏偏此时,微感手足无措。 宁逸眼见一片落叶飘至萧卫儿身侧,抬袖轻拂,萧卫儿微微侧身,两人相视一笑。 “母亲很喜欢你。” “早听说公主慈善,不想竟是如此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宁逸眼中溢出笑意“这倒不像是你说出的话。” 萧卫儿“哦?”了一声,无意间露出几分俏皮。 “三年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萧卫儿思绪渐远,有些事若是一直不去想,便只是一个模煳的影子,一旦仔细回忆,就越发清晰。 那天,下着小雨,她走在街上,远远见一男子执伞从雨雾中走出,仿若神仙中人。 她不是没见过俊俏少年,邻居家经常送吃的给她的哥哥,就英俊的很,是许多女子的梦中情郎,只是与眼前的男子比起来,其中差别,不啻天渊。 她一时好奇,跟在男子身后,没多久就被发现,他似乎没有生气,只轻声问她“你想看吗?” 声音中仿佛带着一丝蛊惑,她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她跟着他走出城,到了城郊,进了一户农舍,就看见一个美艷非常,却十分狼狈的女子,躺倒在地上,直到现在她还记得那女子看向宁逸的眼神,怨毒中带着恐惧。 宁逸却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命人端了一碗药来,亲自将那碗药灌入女子口中,那女子的表情终于变了,她挣扎,哭叫,哀求。 宁逸反而笑了,他笑的很淡,却让人感到危险。 萧卫儿记得当时自己已是吓的呆了,直到宁逸命人将那女子拖下去,才回过神来,跑了出去。 那时天已黑,她迷了路,是宁逸找到了她,将她送了回去。 细想来那时自己当真好骗,宁逸说那女人勾引他父亲害死他母亲,自己就信了,哦,她还记得宁逸给了她一颗糖,很甜。 她不由失笑“当时你为什么让我跟着你。” 宁逸微楞,他那时很是愤世嫉俗,见萧卫儿单纯率真,就忍不住想带她见识一下人世间的丑恶,再将她囚禁在身边,陪着自己一同沦陷。 只是后来,他终究没有这样做。 “你说你长大了会嫁给我。” 萧卫儿瞬间红透了脸,她只是很喜欢那颗糖又……又觉得宁逸很好看。哪有人会将孩子说的话当真的。
第82页 宁逸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而道“母亲希望你能常来走动。” 萧卫儿轻应了声,继而低着头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宁逸点了点头,送她离开。 上了马车,萧卫儿心中波澜依旧难平,她接过桑麻递过来的送往武安侯府的礼单,随意翻了翻,却没有看进去。 其实这段时间,她并不太想去武安侯府,因为无论是武安侯还是御和长公主近日的作为都颠覆以往她对他们的认知,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可御和长公主待她总是好的,陈翁主对她也不错,节礼由自己来送的确最为合适。 御和长公主所居延春阁景色越发好了,金桂之香远溢,萧卫儿刚进门就被陈语拉到了御和长公主面前。 御和长公主今日穿一身硃砂色牡丹描金的襦裙,梳高髻,簪一对双鸾衔珠步摇,额间点了海棠花钿,一如既往的娇美。 她看向萧卫儿的眼神依旧温柔,还未等萧卫儿行礼,就招手让她过来“有些日子没见你了。” 萧卫儿轻声解释“这几日过节,一直留在家里帮忙,没有出门。” 陈翁主插言道“那我们可算是同病相怜了。” 御和长公主嗔道“叫你去帮你嫂子忙,你却诸事不沾,只顾玩闹,还好意思诉苦。” 陈翁主辩解道“嫂子那般能干,哪里会需要我帮忙。” 御和长公主嘆了口气,不再理她,转而对着萧卫儿道“前几日进宫,还听皇后娘娘念叨你,说过几日要召你入宫。” 萧卫儿笑着回道“我也许久没见姑母了,甚是想念,因没有姑母传召,才不敢贸然入宫。” 御和长公主道“如今倒也不必担心那许多,娘娘再次诞下皇子,地位安若磐石,料想也无人敢再说闲话。” 她想了想又道“再有陛下已命人准备册封大典,打算正式立三皇子为太子了。” 皇后诞下皇子,萧卫儿是知道的,听说陛下对小皇子十分宠爱,不但为其拟了好些名字,拿出来同几位博士商量了许久,才选了寓意温暖的煦字。 小皇子的周岁宴,更是办的隆重,陛下亲自抱小皇子抓周,小皇子抓了一支笔,陛下就将自己最喜欢的一套文房四宝赐给了小皇子。 萧卫儿不禁好奇,小皇子究竟长了如何讨人疼的模样。由此想到三皇子,不知等他当上太子,是否还会如往常一般,可爱。 萧卫儿朝陈语看了一眼,陈语略有所悟,叫道“不许拿我取笑。” 萧卫儿笑而不语。 长公主瞥见蔺絮站在门外用手对自子比划,便转而对着陈语道“你陪卫儿说说话,我去看看你大嫂。” 陈语问道“大嫂,大嫂怎么了。” 长公主却没有回答她,径直出了门。 萧卫儿见陈翁主很是着急的模样,便道“翁主也去看看吧,我改日再来拜访。” 陈语想了想,点头道“过几日我下帖子请你。” 萧卫儿笑着应了。 却说长公主刚出延春阁,蔺絮就跟了上来,轻声禀道“王太医已经来了。” 长公主道“走吧。” 两人一路急行,刚进凝溪阁,就闻见浓浓的药味,长公主下意识皱了眉。 蔺絮为长公主打了帘子,屋里众人皆转过头来,见了长公主忙行礼。 王太医刚准备起身,长公主就抬手,让蔺絮止了他行礼。 蔺絮代替长公主问道“少夫人如何了?” 王太医并没有如其他大夫一般,说一些似是而非让人听不懂的话,只道“少夫人想是有了身孕,却因近日过于劳累,胎向有些不稳。” 长公主微愣,韩氏入门三年未有身孕,不说她,就是韩氏自己也没少找大夫瞧。 长公主是因大夫说韩氏身子并无不妥,才并未过于放在心上,不想如今竟就有了。 她回过神来,忙问“可有大碍?” 王太医笑道“少夫子身子素来康健,倒也没什么,仔细调养便是。” 长公主这才放下心来,去了担心,不免又多了埋怨,韩氏千盼万盼,竟这般不仔细,有了身孕而不自知,差点失了孩子。 此时她却也不好责怪韩氏,只轻罚了韩氏身边的婢女。 韩氏脸色有些苍白,听王太医说自己有了身孕,不禁面露喜色,随后便欲向长公主请罪。 长公主哪会让她起身,忙亲自上前拦住了她,温声道“你平安将孩子生下来,就是我们家的大功臣了。” 韩氏低头道“终究是我不仔细,若是因此而失了孩子,我怕是,怕是……”说到这她几近哽咽。 长公主见她如此在意这个孩子,心里的那点不满便烟消云散了。 正巧陈翁主过来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嫂子有了身孕,这可是大喜事。” 长公主接道“可不是,瞧把你嫂子高兴的。” 陈翁主朝韩氏看了一眼,见她眼中含泪,面上却是一片喜色,懵懂道“这可就是喜极而泣?” 长公主拉了她的手道“别打扰你嫂子休息,先出去吧。”又对韩氏道“你安心养胎,家里的事有我,回头等须儿回来,我嘱咐他多陪陪你。” 韩氏羞涩的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家里最近发生很多事,妈妈住院,然后我找工作,没什么心情码字,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看,无论如何我还是把它完结吧。
第83页 第55章 诸事 皇后自生下第二个皇子,赵旻被封为太子后,就对后宫荣宠看的越发淡了,虽说年少无知时,她也曾幻想过,陛下的一生只独宠她一人,像平常夫妻一般与她携手到白头,然而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烟消云散。 她是皇后,旻儿是太子,陛下喜欢旻儿,这就够了。她如今只需做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让皇上满意,太后满意便好,这又有什么难呢? 尚且能她费心的也也只有哥哥一家了,哥哥如今官路不顺到也未必是什么坏事,毕竟外戚不宜过显,浔哥儿,浔哥儿资质并不特别出众,如今朝堂又多事,还是让他再多读几年书吧。 卫儿也不小了,御和长公主前几日进宫到是提了几句,靖翊侯府前些年,闹的很不像样子,不过因着瑾荣长公主并非陛下嫡亲姐姐,太后又对长公主生母有些许心结,懒得搭理罢了。其实也是瑾荣长公主自己看不开,否则她好歹也是嫡出公主,怎会让一个小妾有机会搅出那些事来。如今虽说年纪大了,行事作风已与往日大不相同,但靖翊侯宠着庶子,整日无事生非,也是麻烦。 再者宁世子患心病多年,近日也才好些,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自己心生犹豫。 想到这又忍不住心中暗恨,若非少儿做出那等没羞没躁,大逆不道的事情,卫儿的亲事也不至于没什么挑选的余地,幸而浔哥儿一早定了亲,否则怕是也要受其连累,现如今还得先把她嫁出去,这也是件难事,据说京兆尹的儿子很是看得上她,倒也般配。 萧少儿打了个哈欠,合上手中书本,微嘆一声,就见木槿从屋外端了一盘水果进来,微笑着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萧少儿原是不喜欢她的,如今却又几分亲近,便也跟着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母亲。” 木槿生的一颗七窍玲珑心肠,又在宫中多年,如何猜不透萧少儿的心思,夫人近来又惹侯爷不快,还不是因着萧少儿的亲事,说起来,少儿也的确不小了,再不定下来,往后怕是更加艰难,其实这又怪的了谁呢?心太大,偏又没有能力相称,自然要吃大亏了。萧少儿还算是幸运的,陛下看在皇后和太子的面上,没有太过追究,如若是普通宫人,赐死还是轻的。 这心中诸多想法,木槿自不会述之于口,只温声安慰道“夫人嫁给侯爷多年,为侯爷生儿育女,侯爷也并非寡情之人,姑娘何须忧心。” 萧少儿本也不是真为她娘亲忧心,木槿的话也只是一听,魏姨娘伤了生子,难以有孕,就算再蹦哒又能如何呢?虽恨自己当年年少无知,看不出平襄侯府的好,但仔细想想就算时间倒流,自己对这门婚事也是不会满意的。 当时皇后娘娘为萧卫儿挑的是留侯幼子张岫,少年英俊,文武双全,在国学院,从来都是头几名比起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平襄侯府二公子不知好上多少,让她如何甘心。 只是如今,如今也轮不到她选了,不是吗?想到这,又忍不住嘆了口气。 木槿将果盘摆在萧少儿身前,轻声道“这是今年新进贡的水果,皇后娘娘赐给侯爷的,侯爷特意吩咐给姑娘送些,可见还是疼爱姑娘的。” 萧少儿微微一愣,继而剥了一颗荔枝放进嘴里,等吐出核时,已是心中有了主意。 萧卫儿收到秋水阁的邀请函时,难免踌躇,据桑白说,这一年一度的秋水阁庆典实在热闹,只是上次的事还歷歷在目,也不知爹爹能否准许自己过去,如若再偷跑一次却是万万不能了。 为此,她特意换了件桃红的石榴裙,只在头上插了几小朵丝绢宫花,便去了长清园,不想竟遇上萧少儿,萧少儿今日也并未特意装扮,然则以她的容貌,越是不加装扮,越是能显出她天生丽质的美来,当真是白玉无暇,耀如春华,竟让萧卫儿忍不住生出几分惊羡之意,但这些许情绪又很快消散,有时过于美貌也未必是好事,若是少儿生的稍稍普通一些,也不至于生出这诸多事端了。 萧少儿却对萧卫儿并未过多关注,只勉强扯出一抹笑来道“卫儿也去给父亲请安吗?” 萧卫儿“嗯”了一声,忍不住微微蹙眉,观秋水阁庆典一事是不能当着少儿的面说的,而少儿又素来擅长惹爹爹生气,爹爹若是心情不好,八成不会应允自己出门,真是让人烦心。 萧少儿到是有几分高兴,有萧卫儿在也好,父亲看在卫儿的份上,也该多几分考虑才是,思及此,面上又多几分亲近之意“如此,不如一同过去。” 萧卫儿原本还在考虑是否找个藉口,消磨一段时间再过去,不想萧少儿竟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如此,到不好拒绝了,便应承道“好啊。” 萧薄嵪近来也有些郁闷,他如今也算是正值壮年,却整日在家牵花逗草,以前尚且有几亩地种种,现在当真是无所事事,本以为这种生活最是怡然不过,但时间长了也是枯燥无趣。 忽的想起前几日,京兆尹辗转提过有意为儿子求娶萧少儿,自己同冯氏提过几句,惹了一身的气,却也不能就此撂手不管,毕竟少儿是姐姐,她不成亲,难免耽误卫儿,因他觉萧少儿近来长进不少,便打算把她叫过来,询问一二,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少儿那性子,若是再让她惹出什么事来终究不美,冯氏又是个指望不上的,自己也只能勉为其难,过问一二了。
第84页 刚准备遣人过去,就听说少儿和卫儿一同过来请安了,便打定主意,藉此机会问上一问。 临进门前,萧少儿突然牵起萧卫儿的手,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萧卫儿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却也不好甩开她的手,免得让人看见,说她给姐姐难看,只是心中难免觉得膈应。 萧少儿拉着萧卫儿的手进了屋子,浅笑着屈膝行礼,也是木槿教的好,这礼行的确是赏心悦目。萧卫儿藉此机会抽出手来,往前走了几步,离萧薄嵪更近一些,微微屈膝,甜甜的笑道“给爹爹请安。” 萧薄嵪最是宠这个女儿,把她拉到身边,道“素月正做点心,你可要去看看。” 萧卫儿眨了眨眼睛,不知爹爹为何要支开自己,不过,这也正合了她的意,她同萧薄嵪彼此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道“我现在就过去,让桑白学了几个月也没个长进,也不知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萧卫儿走后,萧薄嵪招手让萧少儿过来,温声道“原这话不该我同你说,只是你母亲近来心绪不稳,你年纪也大了,不好耽误,咱们家也不是什么高贵出身,没那么多讲究,你若是有什么想法,可以说说,总不能委屈了你。” 萧少儿听此言难免伤感,抽出一方帕子轻拭眼角道“女儿如今还能有什么想法呢,一切听凭父亲母亲做主便是。” 萧薄嵪并不能将萧少儿的话当真,又继续道“我知你不喜寒门子弟,也是我们家初时贫困,让你受了不少苦楚,这我并不怪你,京兆尹与我们家也是旧识,如今他有意为其公子求亲,不知你意下如何。” 萧少儿自是不满意的,可如今她也看开了,京兆尹好歹是官宦之家,那林公子又对她痴恋之极,林舒与萧卫儿交好,自己嫁过去,吃不了苦,还能给林舒找不痛快,顺带着膈应萧卫儿,何乐而不为呢?于是道“父亲快别这样说,父亲,母亲都待我极好,何谈受苦呢?至于我的婚事,自是听从父亲的意思,京兆尹一家与我们家相交多年,都是很好的人,女儿又有什么不愿意呢?” 萧薄嵪这才可以确定萧少儿是真心愿意了,如此到让他对萧少儿大为改观,确定这个女儿如今是真的懂事了,大笑着道“如此便好,我晚上去你母亲那,让她帮你准备起来,定叫你风风光光的嫁过去。” 萧少儿假做娇羞道“父亲,母亲做主便是,女儿并不在意这些的,母亲那边若是转不过弯来,也请父亲多多担待,女儿会去同母亲说的。” 萧薄嵪心情大好道“我如何会同她计较,只是你母亲近来心中抑郁,你也多劝劝她,这大喜的事,还要她亲自张罗,总得振作起精神来。” 萧少儿轻应了声,道“正巧昨儿派人求了个治心病的方子,女儿这就过去,定叫母亲药到病除。” 萧薄嵪点了点头,顿感欣慰,决定给萧少儿多添些嫁妆,让她嫁的风光一些。 第56章 秋水 近日萧薄嵪心情大好,便不大拘着萧卫儿,去秋水阁的事,经过萧卫儿软磨硬泡,也勉为其难的应了。 萧卫儿得偿所愿本该心中欢喜,却因着萧少儿的婚事而有些说不出的郁郁,也不知林悠如今是怎样的心情,奈何此事并非自己能够干预,只能希望林悠早些嫁出去,少受萧少儿的膈应。 秋水阁每年的庆典都十分热闹,今年因着宝黛成为帝王宠妃,更是受人追捧。幸而秋水阁每年发出的请柬有限,否则纵使再大,也容不下那么多的人。 萧薄嵪之所以答应萧卫儿去秋水阁,也是考虑到萧卫儿约了陈翁主同行,无需为安全忧心。 萧卫儿一早起来换了件撒花的宫裙,梳了可爱的百合髻,斜插了一对累丝镂空梅花垂珠簪就上了武安侯府的马车。 陈语素来偏爱华丽的装扮,今日也不例外,那金色勾边的宫裙上绣着一朵朵盛开的牡丹,层层叠叠,栩栩如生,头上的金丝嵌珠蝴蝶步摇,随风轻摆,蝴蝶似乎就要飞到眼前一般。她瞧了萧卫儿一眼,摇头道“你呀,你怎么就不用心装扮一下。” 萧卫儿自找了个舒适的位子坐了,笑道“因为我天生丽质啊。” 陈语捂着嘴笑道“表哥眼光也真是蛮特别的。” 萧卫儿干咳了两声,掀开车帘,往外望了望,虽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却因他们坐着武安侯府的马车,并无太多阻碍,想来武安侯府在京城诸多权贵中的位置也是很高的。 秋水阁位于闹市区,倒也不远,只因道路不够通畅,耽搁了许多时间,等他们下了马车,已到晌午,陈语领着萧卫儿穿过吵杂的大堂,上楼进了早已定好的包间,之后神秘一笑,打开另一扇门进去了。 萧卫儿一头雾水,瞧着陈语的样子,也不像是要自己和她一同过去的,只好在桌边坐下,捻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或是吃惯了素月做的点心,这前御厨的手艺,已不能给她带来太多惊喜,只慢慢咀嚼,权当消磨时间。 一块点心吃完,已没有再拿第二块的欲望,正打算去出去看看热闹,就听见推门的声音,她以为是陈语回来,忙迎了上去,不想,走的太快,没有站稳,摔了下去,她闭上眼睛想像着话本里小姐倒在公子怀里的场面,竟不觉得痛。 咦,是真的不痛,萧卫儿慢慢睁开眼睛,就见宁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在心里腹诽话本里都是骗人的,哪有什么她倒在他的怀里,他温柔深情的看着她这种桥段。宁逸不但只用一只手接住她,还往后轻轻推了她一下,这算什么,萧卫儿狠狠瞪了宁逸一眼。
第85页 宁逸笑的更欢了,却忍不住咳嗽了几下,扶着桌子,在萧卫儿对面坐了。 萧卫儿这才发现他今日有些不同,往日他的肤色也是白的,却也没有白到如此地步,而且他的唇太过鲜红。 今日的他比往日更加俊美,但这种俊美却十分的不对劲,让萧卫儿忍不住皱眉。 宁逸微低着头,不知再想些什么,正当萧卫儿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先开口了“我会离开一段时间,你要照顾好自己。” 萧卫儿更加担心,着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是不是病了,还是受伤了?” 宁逸摇了摇头,从他漆黑的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更加安稳的未来,不想你如寻常深宅大院里的妇人一般,费心算计,日夜操劳。”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缓了一缓,又继续说道“我陪你赏花,观鱼,你陪我写诗作画,额,这样你会闷吧,那我们就出去走走,也不知道你想去哪,记得我们是在江南相遇,想回去看看吗?” 萧卫儿呆呆的望着他,用力点了点头,心中突然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包裹,让她忍不住烦躁。她想问他要去哪?去多久,想问他究竟怎么了,想问他为什么突然对她说这些,想问他……很多很多,然而她终究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点头。 宁逸伸出手来,轻轻抚摸萧卫儿的额头“别担心,我现在没事,以后也不会有事,我只是不想再和他们耗下去。自我记事以来,就没有见母亲笑过,我眼睁睁的看着她从愤怒,仇恨,不甘到如今的心如止水,她从未快乐,我不想你也这样。” 萧卫儿觉得眼睛有些许酸涩,揉了揉眼睛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等你回来。” 宁逸轻笑“嗯。” 这一天他们只是在秋水阁的包间里安静的坐着,屋外的喧嚣不能影响他们丝毫,一年一度的秋水阁庆典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萧卫儿有种预感,自己怕是很长时间都见不到宁逸了,她想多看看他,和他说好多好多的话,然而又不知从何说起,渐渐的她觉得这样也好,就这样安静的陪他坐着,很好。 然而这一天总会过去,烟花璀璨,也不过是离别的赠礼,萧卫儿目送着宁逸远去,心中似乎突然空了一块,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萧卫儿隔了好几天才听说靖翊侯世子与二公子同时失踪的消息,这件案子并未通过京兆尹,而是由廷尉府直接负责审理,然而靖翊侯并未等到此案有所进展,便疯了。 这件棘手的案子查了很久,久到林悠自尽而亡,杨家公子娶了定远侯庶女孙欣,永宁侯夫人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永宁侯高兴之下,应允了唐华与王家公子的亲事,武安侯府二少爷陈于娶了蒋家那位小姐,宁翁主决议带髮修行,终身不嫁,依旧没有结果。 萧卫儿看着落叶一片一片从树上落下,心中万般滋味,终不过化作一句,她想他了,她希望他能快点回来,陪她赏花、观鱼,陪她去那个常常出现在她梦里的江南。 第57章 感伤 萧卫儿在林悠自尽之前曾见过她一次,那天下着小雨,林悠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不同,她穿着一身浅绿的薄纱裙,执笔绘丹青,手起笔落,缓缓勾勒,极为认真,让萧卫儿不忍心打扰。 好一会儿,林悠才发现萧卫儿,笑着和她打招唿。 萧卫儿走到林悠身边,林悠已然落笔,她画的是一副荷花,却有些衰败,枯萎,萧卫儿又望了林悠一眼,却也看不出什么来。 林悠将画拿到一旁晾干,招唿萧卫儿坐了,嘆了口气道“我近来身子不大爽利,不愿出门,一个人在家又嫌闷的慌,只好让你来陪陪我了。” 萧卫儿不免关心道“可找了大夫?” 林悠点了点头,又皱了眉“总是那些话,让我仔细调养,每天喝些苦药,也不见什么效果。” 萧卫儿道“陈太医倒是去过我们家,也是姑母信任的人,等我回去同父亲说说,赶着他不当值的日子,请他过来帮姐姐看看。” 林悠连连摆手,急道“我这样的身份,又不是什么大病,如何敢劳烦太医,到时不知父亲要说出什么话来。” 萧卫儿想了想,也觉自己思虑不周,京兆尹本就受人关注,陈太医又是宫中排得上名号的太医,请他过来给林悠看病确有不妥,便道“那便请哥哥帮忙寻寻医术高明的大夫吧。” 如此,林悠到没有拒绝,她将晾干的画仔细收好,中间又忍不住咳了几声,于是自嘲道“往日在纾县,身子倒是康健的很,到了京城却三天两头生病,可见是受不得富贵的身子。” 萧卫儿轻笑几声道“如此正好,我与姐姐一同回纾县去。” 林悠轻斥“胡说八道。”继而嘆息一声“如今可不比往日了,哪里还能有那样的自由。” 萧卫儿近来也总是倦倦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宁逸一直没有消息,这事藏在心里,免不了时时牵起诸多愁丝来。 林悠却是能猜出萧卫儿几分心思的,于是出声安慰道“宁世子心智过人,又武艺高强,想来应不会有事。” 萧卫儿有些出神,半晌方反应过来,害羞的笑了笑“姐姐尽取笑我,他怎样与我有什么相干。” 林悠给了她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之后便岔开了话题“听我爹说萧少儿答应嫁过来了,哥哥这些日子可是高兴坏了。”
第86页 萧卫儿对此颇为无奈“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以前姑母还未当上皇后时,她尚且不肯答应这门亲事,如今却肯了。” 林悠讽刺一笑“她如今是什么名声,一个受皇上厌恶之人,谁家敢娶,也就是我爹……”她因不好编排自己父亲的不是,便不再说下去了,转而道“以萧少儿的性情再加上我哥对她的痴迷程度,想来这个家我是待不了多久了。” 萧卫儿也是深有所感,道“姐姐的确该早作打算,倒不是怕了她,只是,难免膈应,杨公子那边可还有余地?” 听萧卫儿提到杨公子,林悠又忍不住咳了几声“我们也是没缘分,他已经订亲了,和定远侯的庶女孙欣,孙欣虽是庶女,生母却是曹家人,我是不能同她相比的。也不怕告诉你,杨公子在定亲之前曾来找过我,要我和他一起走,聘则为妻奔为妾,这道理我还是懂得,如何会答应。他既然抗不过父母之命,我也只好放手了。” 萧卫儿自是认识孙欣的,孙欣生母不过出自曹家远房而已,否则怎会给人做妾。不过那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曹家愈发显赫,哪怕是远房也只做正室了,如此到越发显得孙欣生母之难得,定远侯有如此家世美妾,让他在外人面前格外的有面子,再加上曹氏为他生了一儿一女,因此难免受到偏宠,有时连定远侯夫人也要靠后。 曹氏生的儿子,定远侯尚且管教严厉,不准曹氏溺宠,但对孙欣这个女儿就没那么多要求了,但凡定远侯嫡女孙沐有的,必然也少不了孙欣那份,而且孙欣时时想着压孙沐一头,孙沐自是不忿,时常在定远侯夫人面前哭诉,可定远侯夫人又有什么办法呢?曹氏背靠曹家,太后又最是护短,定远侯夫人担心自己儿子世子之位不保尚且不及,哪里顾得上孙沐。 孙欣一向受宠,性情难免蛮横,除了家世还真没什么比得上林悠的,可这京城官宦人家结亲最看中的可不就是家世吗? 萧卫儿忍不住为林悠不平道“孙欣不过生在定远侯府罢了,否则,她如何比的上姐姐。” 林悠苦笑道“那是你还不知她的厉害,之前生生搅了孙沐与唐家少爷的婚事也就罢了,听说前些日子,定远侯夫人有意将孙沐许配给留侯幼子张岫,被孙欣知道了,跑到曹家去,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说动曹家老夫人出面,入宫请太后为她的孙子与孙沐赐婚。你也知道曹家多纨绔,定远侯夫人不知为此费了多少心思,才使得太后下旨将孙沐配给了平襄侯嫡次子,虽说也不算什么多好的人选,但在曹家,也只有平襄侯一脉尚可,这完全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其实世家一向不太愿意与外戚联姻,太后年纪也大了,曹家还能风光几年,孙欣这门婚事还真是一言难尽。” 这事真让萧卫儿瞠目结舌,一个庶女居然能左右嫡姐的婚事,孙欣看起来一副刁蛮样子,不想还有如此手段,但她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也真是让人说不出话来。 想到之前萧少儿差点嫁给平襄侯嫡次子,不免感慨,京城说大也蛮大,说小也挺小,也不知萧少儿得知这个消息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又陪着林悠聊了一会儿,直到林悠露出疲惫之意,才起身告辞,因林悠身子不适,萧卫儿并不让她相送,林悠却执意送她到府门外,亲眼看着她上马车,才回去。 不想这竟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这一别,竟是永别。 第58章 喜欢 据说林大人眼看着杨家的婚事怎么也攀不上了,忙为林悠定下亲事,给一位少府丞做继室。这位少府丞已经死了两个夫人,家里五个嫡子,庶子,庶女加起来也有七八个,姨娘侍妾不知道有多少。但凡在京里的,没有哪家肯把女儿嫁过去,也就林大人上赶着去巴结,林夫人劝了几句,竟被打的下不来床,林悠实在没法子,才选择了自尽。 林家出了这样的事,再加上林大人办事不利,没多久就被撸了官职,打发回乡了。 因林悠让林大人面上无光,林家竟不带她棺木回去,只随便在京城找了块地安葬了,林悠的哥哥深恨妹妹搅了他与萧少儿的亲事,便是在妹妹坟头上注香也是不肯的,只有林夫人离京前,每日去林悠墓前待很久。 萧卫儿也去过几次,有时陪林夫人说几句话,有时两个人就安静的站一会儿。 林逸一直没有消息,林宓带髮修行,瑾荣长公主便常邀萧卫儿去府上说话,萧卫儿原本担心长公主心情郁结,于身体有碍,等见到瑾荣长公主才知自己多虑,她面色红润,神情自若,偶与萧卫儿说笑,颇为轻松。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萧少儿早就嫁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萧浔也做了父亲,萧薄嵪天天念在嘴边上的就是萧卫儿的婚事。 萧皇后也派人接萧卫儿进宫劝她,萧卫儿在漫长的宫道上与赵旻相遇,几年未见,赵旻越发俊秀,他的眼睛却变得乌黑深邃,再不復幼时的清澈明亮。 萧卫儿屈膝,赵旻轻轻抬手,面上带着温暖的笑意,以至于整个人都变得和煦起来“卫儿姐姐许久不进宫,我如今都比你高了。” 萧卫儿顿觉轻松许多“殿下以后还会更高的。” 赵旻抬头望向最高处,又慢慢收回了视线,轻声道“我与你同去给母后请安。” 萧卫儿应了声,跟在赵旻后面,赵煜将内侍远远的打发了,带着萧卫儿走到了幼时一起去过的那片荒芜之地,拉着萧卫儿席地而坐,在他耳边道“我不会让阿语有孩子。”
第87页 萧卫儿蓦然睁大眼睛,四处望了望。 赵旻轻笑了一声“我原本想留你在我身边,不过现在改主意了。” 他突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萧卫儿,认真问道“你会一直等他吗?” 萧卫儿立即点头,赵旻伸手将扶她起“表哥中了一种很麻烦的毒,我将一颗凤髓丹放在了母后赐你的首饰盒的夹层里。应该可以解表哥的毒,你一出宫就跟着我的人去找他,替他解了毒就去江南住一段时间,记住了吗? ” 萧卫儿继续点头,赵旻转身就走,萧卫儿下意识问道“殿下不去请安了吗?” 赵旻既没有停步也没有回答,很快消失在萧卫儿的视线里。 岁月似乎对萧皇后格外优待,即使陛下恩宠不再,她依旧貌美如萧卫儿初见,更添几分说不出的高贵优雅。她对萧卫儿总是极好的,耐心劝着萧卫儿“林逸中的毒,裴神医看过都说解不了,他一直放心不下你,求我帮你找个好归宿,我见他对你情深,也不忍你失望,便由着你等他几年,可惜他身子越发不好,如今连裴神医开的方子也不管用了,旻儿说,他会安排你们见一面,你见过他,便了却了这段心事吧。” 萧卫儿心乱如麻,甚至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萧皇后怜惜萧卫儿,赐了许多东西给她,萧卫儿在车上一个个翻找,终于找到那颗凤髓丸,它洁白如玉,带着淡淡异香,闻气味都能使人身心舒畅,萧卫儿立刻把它放回盒子里,紧紧握在手上。 赵旻轻咳了几声,努力压制住喉中腥意,却勐的吐出一口血来,裴蔺嘆了口气,将药丸塞进赵旻嘴里“殿下与林世子一同中毒,凤髓丹只有一颗,陛下和娘娘都以为你已服下,你却一直留至今日,还送予旁人,若是被他们知晓……” 赵旻抬手制止了裴蔺说下去“裴神医不说,谁会知晓,若非神医已有解毒之法,表哥又中毒太深,非此法可解,我怎会把凤髓丹让给他。” 裴蔺满心焦急“可这解毒之法,并不能彻底根除你身上毒素,你不但要终身服药,还会时时痛苦。” 赵旻不以为意“这些都不重要,你只需要帮我守住这个秘密,然后去表哥那演一场戏,陪他去江南住上一年半载即可。” 裴蔺悠悠嘆息“看来殿下是很喜欢那位姑娘了。” 赵旻嗤笑一声,声音冰冷“我若喜欢一个人,就算是她的尸体也别想离开我的身边,不过想来这辈子,我是体会不了喜欢的滋味了。” 第59章 成亲 萧卫儿设想过无数次她与林逸的重逢,却没有一次是如今这般,看着他躺在那里,唿吸微弱,皮肤苍白的可怕。 她颤抖着拿出装着凤髓丹的盒子,想要立刻给他服下,却被裴蔺拦了下来。 裴蔺将手搭在林逸的脉搏上,许久才松了口气道“毒还未侵入心脉,还来的及。你不能现在拿出来,等晚上殿下安排好,确保不会被发现时候,你再餵他服下。” 萧卫儿微微一愣“我之前听殿下说世子中毒,脑子便不大够用了,如今想来,总觉有些不对,姑母一向宠我爱我,若是有这样的药,她又怎会不提,殿下给我药时神神秘秘,我们餵药又要偷偷摸摸,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裴蔺道“姑娘的疑惑,等世子醒了,自会为姑娘解答,老朽不过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罢了。” 萧卫儿只得按下心中疑惑,亲自照料林逸,一直等到晚上裴蔺朝她打了个手势,亲自去外面守着,她才取出凤髓丹餵林逸吃下去。 林逸吃完药很久才醒,他看到萧卫儿,挑了挑眉,声音十分沙哑“看来我欠了殿下一个大人情,不知如何才能还上。” 萧卫儿忙倒了杯水,餵林逸喝下,又帮他掖了掖被角“你们这云里雾里的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你呢说好叫我等你,结果就天天躺在这,又请姑母帮我张罗着另选婚事,我生来就不是什么大家小姐,从来都任性的很,你既然承诺我了,想反悔也是不成的。” 林逸笑了笑,刚要说什么,就被萧卫儿拦下了“你刚醒,就别说那么多话了,殿下让我们去江南住一段时间,想来必有他的用意,你先调养些日子,我们再出发,到了江南,你再慢慢解释给我听。” 林逸摇了摇头“我中毒之时,裴神医刚好在京,他说自己有把握研制出解药,只是需要时间,我才让你等我。前些日子,裴神医终于研制出解药,但我中毒太深已非解药可解,我知自己时日无多,才求皇后为你另寻婚配,殿下与我一同中毒,凤髓丹只有一颗,自是要给他用的,当时我们亲眼看到他服下凤髓丹,没想到他竟留着。” 他说完这些话,就有些疲累,但还是继续说道“这件事不能让人知道,否则不但你我会有麻烦,殿下也会受到牵累,所以你要配合裴神医,演一齣戏,就当是我吃了裴神医的解药慢慢好起来的。” 萧卫儿点了点头,心中却有几分担忧,林逸知她担心什么,宽慰道“殿下中毒不深,吃了解药于身体不会有太大妨碍,只是需长年服药,也会受些苦痛折磨,这终究是我欠了他。” 萧卫儿心中莫名多了些说不清的情绪,却又很快压下“你先把身体养好才是要紧,别辜负了殿下才好。” 她守着林逸睡着,才去旁边的厢房休息,闭上眼睛,脑子浮现出赵旻的幼时的样子,竟有恍如隔世之感,她是那时是真心把赵旻当弟弟看待,可一直是姑母和赵旻在照顾他们一家人,她对遇到的一切状况都很无力,既救不了最好的朋友林悠也无法帮助林逸。
第88页 家里的事她原也管不了多少,亏得嫂嫂嫁了过来,才算有了个正经管家的人。魏姨娘小产过后,身子伤的厉害,时间久了也不大受宠了,南乡本不是个能争的人,去年生了个女儿,如今看起来到还安分,二娘为了萧少儿的婚事又闹了一场越发不受爹爹待见,姐姐倒是一副看淡的样子,她嫁的人并非世族出身,却也算富有,木瑾被姑母召入宫一次,之后就不知所踪。这样想着许多事,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后觉得轻松了许多。 接下来的日子,她陪林逸在京郊住着,后来他们去了江南,一起赏花,餵鱼,偶尔出去走走,萧卫儿觉得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但显然是不可能的。 瑾荣长公主来信说靖翊侯重病,林逸面无表情把信放下,对萧卫儿说起当年发生的事“太子殿下那时还小,听说我们要定亲,一时好奇,就来府里看看。父亲毕竟是侯府主人,这府里总有些忠于他的,他听了宁衍的话,打算给太子下毒,嫁祸给我,他也不傻,并不打算毒死太子,所以下的药量较浅。不知他从哪找的这种无色无味银针也试不出的毒/药,宁衍报仇心切,临时改了主意,打算直接毒死我,再把太子中毒的事,嫁祸到我身上,所以说他蠢,我给太子下毒本没有任何动机,就算他们能硬编出一个动机来,我又怎会服下自己下的毒/药呢?但他是不管这些的,我中毒后就发现了他们的计划,然而却没来得及提醒太子,太子不打算让我们一家失去爵位,于是没有将此事公开,他说服了陛下和娘娘,私下处置了宁衍,凌迟了他,让父亲亲眼的看着,父亲看完就疯了,太子说既然如此索性每日餵他些寒食散,让他疯的更彻底些。” 萧卫儿感觉全身冰冷,林逸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怀里“我只是不想瞒着你,不要想太多,都过去了。” 萧卫儿点了点头。 他们回京后不久,瑾荣长公主便来下聘,自从宁逸回京宁宓就想通了许多,一直帮忙操持着林逸与萧卫儿的婚事,据宁宓说,蒋家有丹书铁券承诺只要陆言的确不是奸细就帮陈于救出陆言,作为交换陈于不能再逃避婚事。陈于也没什么退婚的理由,加上不讨厌蒋家小姐,就答应了,可惜最终查实陆言的确是奸细,被处决了。 萧卫儿与林逸大婚那天,桑白为萧卫儿画了一早上的妆,萧卫儿对着镜子越看越觉不像自己,她头上插了一堆的饰品,穿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最外面是大红色的织锦礼服,据说织造局绣了整整一个月而成了。 在上花轿之前,她抱着萧薄嵪哭了一场,心情很是忐忑,直到被林逸牵着进了靖翊侯府才好些,今日他格外俊美,看的萧卫儿都害羞起来。 赵旻和陈语一同过来,萧卫儿偷偷瞧了一眼,他们一副很和谐的样子,陈语眼里满是爱恋,赵旻待陈语也很温柔,这却让萧卫儿心里很不是滋味,林逸拉起她的手,轻声道“该拜堂了。” 萧卫儿忙收了心思,继续婚礼流程。直到被送进房,她的脑子还是空的,只觉又累又饿,她也不管桑麻桑白使的眼色了,自己掀了盖头,拿了几块糕点吃了。 林逸进房就看到萧卫儿嘴角还留着食物的残渣,吩咐侍女们退出去后,林逸亲自帮她擦了嘴角,萧卫儿有些不好意思,林逸叫了声“夫人。” 萧卫儿小声回了句“相公。”两人相视一笑,红罗帐暖,一夜春宵。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样完结了,本来还想写很多,但是中间发生了许多事,剧情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能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一下,有些遗憾,但终究是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