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可道》 第1页 [仙侠魔幻] 《忘不了/道不可道》作者:孤桐与【完结】 【文案】 有一种执念,说不清道不明。它生而有之,不知在何时何地。它似主轴,给予自己独立的世界。如影随形,永生永世。 主角无名,时间混轮,空间跳跃。只有天马行空,毫无逻辑。 一段无稽之谈。 内容标籤: 幻想空间 相爱相杀 古代幻想 异想天开 搜索关键字:主角:魂,阎君 ┃ 配角:活的 ┃ 其它: 第1章 我想去一个地方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也不知是南,还是北,是东,还是西。那里有座山,山上万树丛长,遮天蔽日。厚腾腾的雾气笼罩在上空,只有在山脚才能看到一点山峰的顶端。 “瞧,它又来了。”白狼对一只黑狼说。 黑狼早已口水直流,“我看到了。就是这次肉少了点。” “少点,总比没有好。”白狼嗔道。 随它们望去,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兔子正一蹦一跳地来到山坳前。那山坳看来有几丈深,一旦掉下去,别说兔子肉了,估计连骨肉都成渣了。小白兔跳跃能力是很强的,无奈腿短了点。丈量着,还差一只脚的距离。它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白狼提醒道:“你回头爬到树上,从树上的树枝跳下来。” 小白兔回头一看,才注意到身后有一棵小树,枝丫正好伸到了对面的上空。天很高兴地对灰道了谢,随后回身要跳上树。可纵使它一蹦三丈高,却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白狼又提醒道:“树后面有块石头,你站那上面跳,就够得着了。” 小白兔恍然大悟,再次高兴地向白狼道了谢。果然在书后找到了一块已经埋在土里的石头。站上去一条,总算跳上了树。随即迫不及待地跑到枝杈上,纵身一跃。刚一落地,白狼和黑狼立时扑了过来。一爪子拍下去,死了。 “就是可惜了肉少,还不够塞牙缝的。”黑狼又抱怨道。 白狼依旧嗔了它一眼道:“你就知足吧。下次还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了。有的你饿的了。” 黑狼撇了撇嘴,转眼看见那树皮,发颤。 森森长道,通向了黄泉路。奈何桥上,孟婆正派发这孟婆汤。 “孟婆汤,前生忘。千愁万愁断心肠,不如做猪做狗做牛羊。” 一个乞丐唉声嘆气,“活得还不如狗了,不忘做啥?” 一个姑娘泪眼婆娑,“问世间情为何物,最怕人一生错付。” 一个白鬍子老僧嘻嘻哈哈,“忘了,早都忘了。” 富贵人家却难捨,回头望着来事路,迟迟不肯喝。 孟婆习以为常道,“孟婆汤,前生忘。千愁万愁断心肠,不如做猪做狗做牛羊。” 富贵人越听越怕,端着的碗立马放下。但见孟婆随手一挥,那汤就自己入了口。 孟婆撇了一眼,那一个又一个走入轮迴盘里。百无聊赖,又念道:“孟婆汤,前生忘。千愁万愁断心肠,不如做猪做狗做牛羊。” 忽然她精神一抖擞,急忙将盛汤的碗收了起来,从身后取出了一个跟脑袋一般大的碗。若无其事地又念道:“孟婆汤,前生忘。千愁万愁断心肠,不如做猪做狗做牛羊。” 世间飘来一团魂,人的身形,却只是个迷煳的影子。它讶异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大碗,什么也没说。端起来就咕咚咕咚地往下灌。那汤好像要将它的每个细胞都占满了一样。 “呃……”放下碗时,身形竟涨了一倍。魂只好拖着沉重的躯体挪向了轮迴盘,跳了进去。 孟婆看着那一坨差点卡住了轮迴盘,跟求神念经似的念道:“孟婆汤,前生忘。千愁万愁断心肠,不如做猪做狗做牛羊。” 春日里,嫩芽甦醒。不知经过了几多春秋,不知经过了多少风雨。小树终于长成了大树,大树伸张着枝丫,铺开了一片绿荫。 炎炎夏日,正是休息的好地方。来来往往,一年又一年。这一日来了个老和尚,身穿灰色的旧袈裟。他席地而坐,背靠而眠。知了声声,吵得过路人燥热心烦,他却仿佛沐浴安眠曲中,睡得酣畅。 迷迷煳煳中,忽然有个声音。“和尚,和尚。” “谁在唤我?”老和尚问道。 “是我,你正靠着的这棵大树。” 老和尚奇道:“树也会说话?” 树说:“我每日看那路过的行人,听他们交谈,渐渐的,也就学会了。” 老和尚啧啧称奇,感嘆道:“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 树听不明白他说什么,又道:“我想让你帮我一件事。” 老和尚助人为乐,悯世间之苦,自然是乐意的。“什么事,你说。” 树说:“我想让你把我烧了。” 这什么要求?老和尚愕然道:“为何?” 树说:“树虽千枝,却无脚。行不到,去不了。只能自守于此,百年不变。可我却想去一个地方。” 老和尚问:“你想去什么地方?” 树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只知道我要去那个地方。” 老和尚又问:“那地方在哪里?” 树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只要我能走,我就一定能够到达那里。”
第2页 老和尚觉得很是神奇,又问道:“那你为何要去哪里?” 树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定要去那里。” 老和尚问道:“那你要我如何帮你?” 树说:“我想请你把我烧了,我想摆脱这一生的禁锢,重新投胎。” “烧了?”老和尚不可置信道。人死如灯灭,树大概也如此。岂非连念头都没了? 树说:“因为树已扎根于这片土地,除非大地干裂,不然树是不会死的。” 老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看向了远处,天与地交接的地方。那里仿佛连成了一条线,仿佛就到了天和地的尽头。但无论如何越走越近,天和地却永远都这般高,这般低。他不忍心,嘆道:“花开落尘泥,尘泥更护花。生而死,死而生。此处又何非彼处,彼处可不正是此处。上天有好生之德,即生又何须求死了。缘来缘去,终有那一日。” 树说:“那和尚又为何要悟空?” 老和尚道:“空非空,不空非是空。不过自证之道。” 树说:“那便是我的自证之道。” 老和尚说:“菩提千叶,叶落归尘终有时。” 一阵风吹来,叶铺落了满地。老和尚醒了过来。他起身看着身后的大树,默然许久。 “请恕此劫老衲无能为力。阿弥陀佛。”说着,袈裟扬尘而去,但洒不尽红尘风又起。 又不知过了多久,阴雨绵绵驱逐了晴日。一个醉酒老道行来躲雨。狂风大作,颳得枝叶声声作响。仿佛要将这大树连根拔起。可老道迷迷煳煳看这混沌天,却安然如归了家。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玄牝天地根,万物穷化又一轮。”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道士。”忽然有一个声音唤他。 道士闭着眼,问道:“谁啊?唤贫道何事?” “我是你身旁的大树,我想请你帮个忙。” 道士眯开着眼,懒懒说:“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与周与?” 大树又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道士道:“说吧,什么忙。” 大树道:“我想请你放把火把我给烧了。” “烧了?”道士奇怪道。 大树说:“我想摆脱这一生的禁锢,重新轮迴。去一个地方。” 道士问道:“去什么地方?” 大树回答:“我也不知道。我只知有那么一个地方。” 道士一笑道:“此处何处,我又如何知道。那就去吧。” 大树道:“这么说,你愿意帮我?” 道士却摇摇头道:“道法自然,自有归依。又何须我的帮忙。” 大树不解道:“那我如何去?” 道士没有回答,因为他睡着了。可这本来就是梦,他如何又睡着了。 忽然一声霹雳,天空一下大亮,闪电噼下。将树干噼开,成了两半。一半倒在了地上,另一半只折在了半空。正好还为道士遮着雨,而道士还在睡着。 阎罗殿上,两名新来的伶人正唱着牡丹亭。 “原来奼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炷尽沉烟,抛残绣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 阎君坐在案旁聆听,千年心已成铁石。却还是禁不住回忆往昔。迷迷煳煳只记得一个草屋门前送别的人影,青丝云髻,粉衣绿裙。如今已不知投胎去了何处,再许何地姻缘。他霍然拿过了生死簿,想查一查。但当扉页翻开,却愕然发现早已忘了名字。 “阎王。”判官走了进来,又领着那一团只有人形的魂。 阎王怔了片刻,扬手退了伶人。走到了魂的面前,无奈问道:“还是没忘?” 魂说:“忘了什么?” 阎王习以为常,无奈又道:“连无思无想的树你都能成精,看来忘是忘不了了。” 魂依旧又道:“我想去一个地方。” 阎王说:“我知道,但那是你不能去的地方。” “为什么?”魂不明白道。 阎王嘆道:“没有为什么。天地无极,四海广袤。为何你又非要去那个地方了?” 魂说:“我只想去那个地方。” 阎王笑了笑,这话它说了多少遍,自己竟也习以为常地也问了多少遍。忽然他想起了方才的牡丹亭。又道:“刻骨最是情难忘,相思往往销人魂。有了。” 随对判官说:“去吧。” 判官点点头,将魂又带往了奈何桥。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魔术师的礼帽里藏着一只兔子,寄生在兔子里是数不清的幻想。沿着兔子的细毛往上爬后,看到的魔术师,不知道是不是如幻想般一样的帅锅了? 第2章 冰雪红梅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白茫茫一片,一座寒屋独立,传来朗朗读书声。正是从窗望去,远处寒江,老翁垂钓。回头见满屋寂寂,只觉那里寒雪侵骨,也好过这里冷屋袭心。
第3页 “啊哈,好大的一条。”老翁扯过丝线,掂量着有五斤左右。 书生小跑了过来,说:“老叔,把那鱼卖给我吧。” 老翁不答,转身就要走。 书生赶上去,奇怪道:“这是为何?” 老翁说:“痴儿啊,痴儿。还是买了放了?可别糟蹋了我这一日辛苦。” 书生不好意思笑了笑道:“不不不,如今这天寒地冻的,我连自救都无法,又何来救它了。我出酒,你出鱼如何?这天啊,实在是太冷了。冷得叫人都快麻木了。” 老翁笑道:“这才对嘛。” 两人仰天大笑,朝寒屋走去。 漆黑黑的天,亮堂堂的屋。笑语欢声,方还是人间寂寥,此已若天堂。 “书生不娶个老婆?”老翁问道。 书生不好意思笑道:“世间还无立足,何以成家?” 老翁笑道:“若如此说来,老朽至今该还是个孤老头子了。” 书生急道:“不不不,人各有路。老翁自有福气,而我非那运气。” 老翁点点头道:“书生心高,不比老翁俗人。” 书生又道:“不不不。只是各自运道不一罢了。心比天高也罢,寻常度日也好。都不过是人一生来,被安排的运道。你说我心比天高难得,我却羡你心安能够平常。” 老翁点点头,又道:“但万般终不如一知心红颜,不然于生太过孤寂了。” 书生点点头道:“是啊。心无牵最寂寥。” 酒过三盏,老翁回去了。怕家中老伴惦念,不然到是可以留下过夜。书生送他到了门口,看着白茫茫的雪,黯然神伤。转眼一团红绽,似在雪地燃烧。 原来是院中的红梅,覆雪而开。 “梅儿啊,梅儿,你开得如此娇艷。可知你眼前这人,眼中心中却只有白茫茫一片。” 书生啊,书生。我开得如此娇艷,又岂非只有你一人欣赏。 夜里,暖帐醉眠。红梅飘来香气,落地成袂。冰肌玉骨,芊芊红酥手。将帐子掀开,看着沉眠的书生盖着厚厚的棉被,却仍瑟瑟发抖,也觉寒气浸透了身骨。不由蹲下身,轻轻将他拥着。 书生感觉到了暖意,睁开眼。只见窗外冬日暖阳,红梅娇艷。 “雪覆千山无尽处,寒藏万径遍地孤。草屋零落寻邻里,书生伴是一堆书。 远望青云满地铺,却无东风起平步。彻夜霜梦何时赴,红梅如火烧心愁。” 红梅欣欣,迎着暖阳。霜雪薄衣化凝露,更如火红冰晶。 夜里寒风狂做,大雪飘落。草屋灯火摇曳,书生却还留了一扇窗开,与红梅对望。 情牵丝丝缕,除非无心。如若不然,又何以忍心。香气入屋,落地成袂。现身在了书生面前。 “我知道,你一定就是红梅。”书生激动道。 红梅羞颜多娇,微微颔首。 书生又道:“昨夜,酒醉梦醒,依稀见了倩影。不想你我常年相伴,我却不知。” 红梅道:“我本只是红梅,无思无想。只因你昨夜愁绪相倾,不知为何竟启了心智。” 书生高兴道:“想是你怜我孤苦,早已心生爱怜。日积月累,为情所化。” 红梅听他直言,羞得垂下了头。 书生见她如此,灵犀相通。情动走了上去,紧紧相拥。 却得幸,千山封。冰川冻水不流,万物沉眠过寒冬。白月当空凭媒,天地为证,尘缘结了噼干坤。红袖添香生暖玉,笔墨诗书气自横。 “有你红袖添香,排愁解忧,醒我深思。来年我定当高中,而你获封诰命。”书生道。 红梅淡淡一笑道:“荣华于我无用,富贵于我无缘。我只愿你平安如意,至于其它,强求不得。” “为何?”书生奇怪道。 红梅忽的黯然,回道:“我本身为红梅,离不得那红梅树。若离了远去,不消三天便会凋零。” 书生未曾想到,一时也有些惆怅。 红梅又道:“待到冰雪一化,迎春花开,我也便要离去了。” “这又是为何?”书生急道。立时将书搁下,牵住了她的手。 红梅道:“上天造物本自有规律,红梅冬放春谢,我便也会长眠。待到来年冬雪,才再醒来。” 书生一怔,紧紧将她拥入了怀里。 红梅又如何捨得,立时泪如雨下。“来年你金榜题名,便寻个人间女子吧。我比不得她们自在,可随你天涯海角,奔波相随。” 书生摇着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心已为你所牵,又岂是说换就换?你守我一生,我许你一世。今生情缘虽短,却好过终身不遇。我已有幸,别无他求。” 红梅闻言悲喜交加。“可我不忍你孤身一人。” 书生道:“不不不,有你已长住我心。何谈孤独?” 红梅喜极而泣,又道:“你志在四方,我却只能安守此地。天数多不得已,你不必执着。” 书生急忙道:“你若不信,我在此立誓……” 红梅急以唇轻点,满目深情缠绵。“你无需立誓,我也不愿你立誓。有心何须多言,无心又何须多言。我相信你,也知你定不负我。只是你我本生在两界,终是难容于世。你若一意孤行,得遭多少世俗非议。我不忍心。”
第4页 书生道:“不不不。孤身不苦,孤心才苦。我若惧于世上留言,委屈求全。是容于世了,可却反将心孤立。到时连寒冬都已不在彻骨,唯有麻木度日。” 红梅道:“我只恨自己无能为力。” 书生道:“你何须自责。你本就是红梅,我心所倾。饶是只有一日相伴,我也只属红梅。” 红梅泣不成声,唯有轻轻拥了上去。 转眼,隆冬过,江河奔腾水东逝。雪化千山换青裳,杜鹃双双栖。枝头直把春来报,百花待放非洁时。桃艷三春牡丹娇,不及梅红雪中妙。独自落尘泥。 “书生在家吗?”老翁来到。 书生正立于树下凝望,唤了三声方回过了神。走去开门,见老翁提着一筐鱼。含笑道:“这春来雪化,老翁可是丰收了。” 老翁高兴道:“可不是。特来送你一对。想你寒冬孤寂,一人难挨。愿你啊,早日寻个伴,知冷知热的,也好过日。” 书生笑笑道:“自有颜如玉。” 老翁奇怪道:“哪来的颜如玉?” 书生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老翁不以为意,将鱼递给了他。道:“你啊,就是痴。来,把鱼拿走。和你的颜如玉吃去吧。” 书生接过鱼,欣然道谢。 目送老翁离去后,见那鱼们相濡以沫,还未死去。急转身进屋,弄了一盆水,将鱼放了进去。随后端着走向了江边,又将那一对鱼放回了江里。见两条鱼立时各游向了东西,一笑道:“我就是痴,宁可相濡以沫,也不愿相忘于江湖。” 春风如沐,却道晓寒深处。 梅院书卷流年度。 凭窗偶望,群芳妒慕。 青丝不离欢欣如故。 不觉荼靡花尽,梧桐叶落寒蝉息。灰飞管动,嫩芽枝头,玉蕊将探首。 “书生,在家吗?”老翁来访。 书生走去开门。“是老翁啊。” 老翁道:“你明朝便要启程了,我也没别的相送。这点干粮和酒你带着,路上吃。” “多谢。”书生也不客气,接了过来。又道:“天干物燥,这草舍,还劳您有空多多照看。” 老翁点头应道:“放心吧。你安心赴京赶考。我祝你啊金榜题名,一登龙门。” “承您贵言了。”书生欣然道。说着要将老翁请进屋。 老翁道:“不了,家里还等着吃饭了。” 书生羡慕打趣道:“娇妻饭香等郎归。” 老翁道:“哪来的娇妻,老婆子罢了。”但见脸上幸福洋溢,直见少年情浓。 目送老翁离去,书生又回到了树下。盼着红梅能绽放,别前一见。 夜里,凭窗而望,又是一宿。但终究秋霜不比冬雪,无将金黄洗尘洁。 翌日晨曦,书生便又在树下伫立。时时恍见倩影,时时闻得轻唤,却时时如梦一空。他取下佩玉挂于树梢,无语叮咛,只待归期。 “先生,可以走了吗?”门外挑夫催促道。 书生毅然转身,离去。 横枝树梢绿点红,莹莹露凝恨从容。为何四时不相通,徒留红豆最无穷。 瑞雪丰年失颜色,又是白茫茫一片。红梅簇簇急开,翘首枝头。但见草屋空庭,仍是归期。 “这雪比往年可来得太早了些。”老翁入屋,拍开身上雪花。 “好漂亮的红梅啊。”只见一名妙龄女子,杏目桃腮,红衣傲雪。 老翁看去,也道:“今年也开早了。进去吧。” 两人进屋,扫尘除杂,清理了一番。老翁随将一封书信搁在案上,又奇道:“我常说他痴,他还真是痴。竟传尺素千里给这空屋。也不知叫谁瞧。” 女子道:“痴些有什么不好,我便觉痴些好。” 老翁心思一动,“你喜那痴的” 女子并无他想,回道:“世上繁芜,人心难御。那痴儿志一,可不难得?” 老翁又道:“你不觉他太过老实?荣华可有,却也易失。少不得,颠沛流离。” 女子道:“爹爹,您不是常说。金银招嫉鬼,贫交贵在心。若无守山力,不如一瓢饮。再者说了,贫有苦,富贵亦有苦。还得人心难求。所以我说,那痴也没什么不好。” 老翁含笑道:“是啦,是啦。” 正是说着无心,听着有意。更因契合了心上思思,堪是良拖天意。 两人打扫完后,便离开了。 红梅迫不及待现身,案前,果见那信封上印有一朵梅花。欣然拆开。 “请恕,俗世缠身,还未远归。” 红梅又怎会怪罪。 “白月穹苍,犹见雪茫茫。凭风心间红豆送,银河满天星种。阳回斗转知妾已归,君切切,奈何无如列子任往。只怪名利贪恋,竟舍了芳心彷徨。” 男儿志在四方,当有所为,红梅怎能,又怎会怪罪。 “夜空空,屋空空,心空空。只待来日红梅住,馥郁满堂繁荣。” 红梅不觉两颊霞飞,喜上心头。但转瞬又黯然沉思,根深蒂固,如何可移? “千山如我意,天地证我心。勿忧。”
第5页 竟仿若千里灵犀,道一言,安心。红梅也知,红梅不忧。 “寒雪孤梅,安否?” 红梅淡淡一笑,有你心中安住,哪会觉得孤独。 “可有相思欲诉?” 红梅羞颜,他总如此直白。 “我将托老翁寄来冬衣,是去年你补了梅花那件。若有相思欲诉,可将信藏入内里。” 还是他想得周到。红梅暗道,喜上眉梢。 “千言万语难诉,万望珍重。赶于大寒之前归家,夫妻团聚。” “夫妻团聚。”红梅喃喃又念道。久久萦绕。 恰时夕暮,霞染雪色,正若浓浓心绪。 红梅提笔,但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只道:“有玉如你。一切安好。勿念。” 随找出了那件冬衣,拆线收藏,又补红梅一朵。 作者有话要说:  你为谁而生,我为谁而活?我想应该是自己,但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第3章 冰雪红梅贰 转眼时日,严冬来早。大寒未至,便已封山,且更胜往年。凛冽风狂,直把草屋窗牗都推进了屋,搅得一屋凌乱。书页哗哗,雪尘遍地。 红梅急将屋子整理,修窗补纸。风动窗门,若有人归。三探四望,却只见树影西斜绕东去,横扫满院铺天地。仍未,见君入目。 “明日便是大寒了。”红梅担心道。 见风雪狂傲,月都躲藏。又道:“若未归来也好。这样大雪的天,赶路也是危险。” 可她仍是痴痴地望着,任雪缀青丝,风卷衣。又道:“不知来年雪化,可否迟些。” 昂首飘雪入云,万里传。孤衫也轻一般,好风凭。 问白月,可指引,归君心?只消一眼平安,便足愿。 雪忽然小了,丝丝如雨,白月如履。 “红梅。”这声魂牵梦绕。 红梅即瞧去,正是书生。白袍胜雪,风尘僕僕。她转忧为喜,立时飞奔了过去。日日相思堆积,瞬时决堤。犹若梦中痴念,还不敢相信。 “你真的回来了?”红梅问道。 书生欣然替她拭去泪珠,温柔笑道:“许你之期,怎会相负?” 红梅簇簇,喜不自胜。默默难诉,唯有紧紧相拥。 盼啊盼盼啊盼,胡不归。春望夏秋长,惶惶岁月摧。眼见冬雪终回,却道山河梦追。年华错错空院碎,总叫相思无泪。只因封山千阻,也隔不断心儿飞。 “你在京中一切可好?”红梅问道。 书生道:“好。除了无你相伴。” 红梅娇羞垂了一下头,又问道:“来路风雪,你辛苦了。” 书生微微摇头道:“只觉归心似箭。” 红梅轻轻地扶去他头上霜雪,憔悴难掩。心疼道:“来年风雪,莫要再赶路了。” 书生道:“不会了,我们再不分离。” 红梅知他想移梅入京,黯然难许。但不舍他此刻奔波辛劳,只道:“先歇歇吧,明日再议。” 书生微微颔首,由她扶到了床上。抱着她,沉沉睡去。 烛泪交融掩映窗,梅枝冒雪开成双。婵娟晓风休打扰,寂寂天地耀晴光。 连日小雪,比起往年狂风,简直温柔得叫人如梦。 “往年可是风雪交加,今年怎么如此平静?”红梅奇怪道。 书生握着书卷,走来笑道:“雪也识趣,不忍良辰搅扰。” 红梅低眉,见他手上握着的资治通鑑,想起别离之期渐近,便已落寞难捨。轻轻搂着他,柔声道:“真愿此间已是白首,一生到头。” 书生一笑道:“岁月欢愉,何以如此悲观?” 红梅道:“相聚不易,天道无常,只恐劳燕分飞。” 书生莞尔安慰道:“情牵心坚,定胜天。” 红梅也不知为何心有悽然,但不愿毁了这难得相聚时刻,只微微一笑。 又过了多日,不觉时光荏苒。这一早,红梅忽觉倦倦,深感无力,以为将是春眠。可见屋外小雪依稀,仍是冬日。她想许是此离树太久,伤了元气。便起身要回树里。到得门前,却见满树红梅零落,只剩枝条空空。 “这是怎么回事?”红梅惊慌道。 忽听有人进门,即躲入了树里。 “那大风的天,也不知将屋子折腾成什么样子?”老翁来道。 女子道:“爹爹几时这般多愁。那屋子乱了,整理便是。” 老翁一笑,自嘲道:“还不是叫那痴儿给惊出来的。”说着,进屋。却见整洁如故。又走去查看窗户,又见修补痕迹。又道:“怪哉。谁人会过来打扫?” 女子也想不通,回头见到院中梅树。打趣道:“许是那院中红梅。” 老翁不以为然道:“那红梅还成精了不成。” 两人随又走向里屋,洒扫。红梅讶异瞧着。书生方才还在床上睡着,怎么不见了? 女子走到床前,准备将床铺换洗。奇道“爹,这床上可还真有一股淡淡的红梅香。” 老翁走过去闻了闻,也怪道:“难道是那窗户封的不够严实。” 女子笑道:“看这床铺也干净,要我说啊,这叫红梅洗尘,好意头。”
第6页 老翁笑道:“还是我家丫头有学问。”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将房间打扫好了,离开。 红梅现身院中,见他们已减了衣衫,雪中并未打伞更是奇怪。 “看什么了?”书生忽然来道。 红梅一惊,回头问道:“方才你去哪儿了?” 书生道:“方才醒来不见你,我便到后山找你去了。” 红梅暗自松了口气,又道:“方才老翁和他女儿来了。” 书生道:“你面色有些苍白,可是昨夜没睡好?”竟恍若无闻。 红梅摇摇头道:“只是有些累了。” “那我扶你回去休息一会儿。”书生道。 红梅微微颔首,随他进了屋。 下午小雪依稀,老翁又忽然到访。红梅即又躲入了树里。只见老翁背着一人,女子在后面小心扶着。快步走向了里屋,将人放在了床上。 “咦?怎么不见书生出来招唿?”红梅奇怪,从窗望去,书生依旧坐在窗前读书,也不起身。 老翁气道:“我常说他痴,他还真是痴。那大雪连天,你说他非要赶回来作甚?” 女子道:“哥哥和嫂嫂因那大雪的天不回来,你不还念叨了吗?” 老翁道:“那怎能一样。他这草屋空空,又无人盼归。” 女子道:“正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那京中事多烦心,还不许他回家寻几日清净,安心安心?更何况,孤身在外,难免思乡。自然想回到这最熟悉之地了。” 老翁嘆道:“也是。若能早日成个家,有人常伴左右。也不至于愁来无处诉,抑郁无人解了。” 女子宽慰道:“那待他醒来,您老给做个媒,不就是了。” 老翁想想也是,见女儿悉心餵药,有些意思。正要问一问。 忽听床上人唤道:“红梅。” 老翁嘆道:“痴,真是痴。这还昏迷着,竟还念着那院中的红梅。” 女子道:“那红梅与他常年相伴,不正如他家一般。” 老翁又嘆道:“那道士说,若再过三天不醒来,可就醒不过来了。” 女子安慰道:“您不老说他痴。他抱负方展,又怎会轻易捨弃?” 书生还在窗前读书,竟似屋中全无他人。 红梅奇怪,悄然走到窗前探望,竟见那床上躺着的也是书生。 书生这才抬头,着急问道:“怎么哭了?” “红梅。”同时,床上传来书生挂念。 红梅止不住泪珠坠坠,恍然间,心如刀割。 “丫头先回去吃饭吧。”老翁道。 女子微微颔首,又餵了两口药汤,悉心帮书生擦拭,方才离去。 老翁又道:“今夜我就不回去了,你来时帮我带来。” 女子点点头,见他忧心,又安慰道:“他心心念念着红梅,如今回了家,兴许晚上就醒了。” 老翁欣然颔首,“快去吧。” 女子这才离去。走到院中,见了红梅驻足,不觉嘆道:“只可惜,雪化了,花也落了。” 红梅目送她离去,昂首看着漫天飞雪,只觉飘入了心底。 “红梅今夜为何如此悲伤?”书生走来道。 红梅回头,见草屋灯火,院中飘雪,百感交集。 书生不知她何以悲伤,只能将她拥入怀中,温暖安慰。 红梅真愿就此沉沦。可心间雪化,却又忽成柴。如火焚身。 书生感受到了她的伤悲,喃喃道:“红梅莫悲,红梅莫愁。千难万难,都有书生。” 红梅何悲?红梅何愁?千难万难不怕,正是怕与书生分别。 落雪琉璃沧月泪,奈何生在两重天。可是殊途非同归,纵有大道无梦圆。 红梅看向了窗前书案上开着的书,又看向了树下满地零落。别字心头,总躲不过。 许久许久,她轻轻将书生推开。轻声道:“我想去一个地方。” 飘雪忽然半空凝结。最后一瓣红梅降落,紧抓枝头。 书生问都不问就道:“我陪你去,不管什么地方都陪你去。” 红梅暖暖一笑,却又悽然。此话入心,因而更加伤心。 “不不不,你也有你该去的地方。”红梅道。 书生道:“我该去的地方,就只是你在的地方。” 红梅道:“你没忘,对吗?” 书生一怔,木然良久。 半空的雪忽然不见了,地上白毯瞬间消融,是碧草青青。 红梅柔声道:“回去吧。” 书生蓦然紧紧拽着她的手,转头又看向了屋里的灯火。 “红梅。”屋里又传来唿唤。 红梅轻轻抱着他,柔声又道:“回去吧。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书生微微颔首,别愁离绪溢满眼眶。“等着我,今年我会早点回来。” 红梅痴痴望着他,哪里还有重聚时。但为他能安然回去,只是默默无语。 书生再次将她拥入怀里,恋恋不捨。许久,才松开了怀抱,走入屋里。随之,一阵风起。梅香四溢,最后一瓣花落入尘里。换回春暖花开遍地。 却又自走入森森长道,阎王殿里。
第7页 人间幻境前,显现着之后寒冬画面。 风雪严侵白屋连,冰晶垂檐琉璃镜。足拓又覆皆浮萍,门前三尺没槛帘。 书生望着院中已成枯树的红梅,提笔作画。笔笔哀思,寸寸入入心,尽往心间雕琢。欲点梅花之时,忽然一口鲜血喷出,趴在了桌上。随见,画上满树红梅。 作者有话要说:  有梦吗?这个梦美吗?能留吗?不能留,又当如何了? 第4章 孤海干坤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阎君感慨道,转过了身。 魂再非以往的魂,显现出了女子模样。看着幻境,漠然神伤。 阎君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幸而,你与他有三生情缘。” 女子道:“我想去一个地方。” 又来了。阎君暗嘆道。随又道:“难道你就不想来生弥补这一遗憾?” 女子痴痴地望着幻境中的书生,不觉朦胧了眼眶。但还是道:“我想去一个地方。” 阎君莫名怒道:“你当真如此铁石心肠?” 女子眼不离幻境,又道:“他有自己的道,他会没事的。” 恰时,阎君身后传来老翁责备:“痴儿啊,痴儿。你说你怎竟为一棵树,相思成疾了。” 不多会儿,便见书生清醒了过来。 阎君黯然道:“雁过都会留痕,更何况是刻骨深情。他又怎会没事?” 女子悽然闭目,到底难无动容。 阎君得意一笑道:“去吧,奈何桥上等着。你们还有来生之约。” 女子毅然道:“我想去一个地方。” 阎君赌气般,随即拉起她的手,亲自送到了奈何桥。 不知又过了多久,奈何桥上,三生石前。忽来了一个老和尚,他走到了魂的面前,“阿弥陀佛。” 魂已在今生,前生尽忘。奇怪道:“和尚,怎在此处?” 老和尚道:“此处何处?此处彼处。姑娘在等什么?” 魂想了一想,说:“我与人有约,在此等他共赴轮迴。” 老和尚说:“那人来不了了。” 魂讶异道:“为什么?不是天定的缘?” 老和尚说:“是天定的缘。但因他晚年看破红尘,已入了空门。顿悟脱了轮迴。” “那他现在在哪?”魂问道。 老和尚说:“他如今只在天地之间。” 魂问:“我如何才能找到他?” 老和尚说:“不找就是找,找了却是不找。姑娘忘了吧。” “不。”魂坚决道,“我定要找到他。就算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 老和尚微微摇头,无奈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阿弥陀佛。” 魂从不知道回头,就像它一心要去一个地方。可它要上哪儿去找了?它来到了阎罗殿里,找阎君查问,那与自己有三生之约的人,现在何处? 阎君讶异之余,忙查看了生死簿。愕然见那簿子上,已没有了书生的名字。“怎么会这样?凡人生死命数一向是地府管辖,为何有人脱离了轮迴,我却不知道。” 魂问:“我如何才能找到他?” 阎君回道:“唯有谛听。天地人各有执法,各有屏障,唯有它可辨三界万物。” 于是阎君带她来到了地府花园,这里天虽是阴的,地虽是浓云。但有花开百种,满布绮丽。一只雪白,毛有些卷的小犬卧在花丛之中,正在睡觉。 阎君说:“这就是谛听。” 魂看着眼前俗称的九不像,有些怀疑。 白犬听到动静走了过来,盯着魂看 魂问道:“老和尚说,书生脱离了三界,我该去哪里找?” 谛听吠了两声。魂听不明白,愣了一下。 阎君翻译道:“天地之初。” 魂讶异看了阎君一眼,又问道:“那我该怎么去天地之初?” 谛听又吠了两声。 阎君道:“找到玄牝之门。” 魂问道:“玄牝之门在哪?” 谛听又吠了两声。阎君翻译道:“阎君知道。” 魂看了一眼阎君,见他点了点头。又问道:“我如何才能找到他?” 谛听又吠了两声。阎君道:“你的心会知道。” 魂恍然大悟道:“就像我想去一个地方。” 谛听虽又回到了花丛中,打了个哈欠,睡着了。 阎君不觉暗自奇怪道:“怎么我会听得懂?” 玄牝之门在黄泉尽头,水过日夜交际处,流入汤谷。 阎君道:“此处便是神谷,能否打开玄牝之门,要看你能否聚得玄明之光。” 魂问:“如何聚玄明之光?” 阎君说:“我也不知。你在此自己慢慢领悟吧。”说着,便离开了。 魂站在黄泉岸边,彼岸花没过了脚边。仿佛一双双红色的手,抓住了她说我双脚。对岸扶桑金光,万缕金光灿耀,又仿佛一个大张着手,温暖的怀抱。她走到了日夜交际处,红与金光各覆在了身上一半,使她无法再移动半步。她于是坐了下来,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就此沉睡。 忽然有个道士入梦,还是醉着酒。“风吹处,雨打处。何处无风?何处无雨?我已无我,是处处。哈哈哈,醉了醒,醒了醉。不醉不醒,不醒就不醉。”
第8页 魂问道:“道士可知怎么打开玄牝之门?” 道士说:“知道,知道。你不是开了吗?” 魂奇怪道:“在哪?” 道士指着前方一处白光道:“瞧,就在那了。” 魂随他看去,只见白云渺渺散去,一棵无根树悬浮天地。 “原来那就是玄牝之门。”魂道。 道士道:“不,那可不是玄牝之门。那是无根树。” “无根树?”魂奇怪道,“那玄牝之门在哪?” 道士道:“我又怎么知道。”说着酒醉一时,也不知是不是煳涂,一把将魂推了下去。 魂只觉眼前一道白光,随风入了树。又随风而起,入了云。飘飘荡荡,落入了一条河里。河水不向下流,向上流。一直到了天河,又入一条清渠,慢悠悠飘到了九霄长殿。 “不,你不可以这么做。”神女哭诉道,“若没了他,你又何曾是你?” 天神漠然道:“我已是我,何须他来证明?” 神女道:“万物若没了灵,与石头何异?” 天神道:“至少它们是会动的石头。能自由来去,又不必受欲望之苦。自然有序,就此长存。” 神女道:“那非是天地的秩序,是你的秩序。你这般又何尝不是最大的欲望?” 天神道:“只要你将他交于我,我将其毁掉,我便也没了欲望。”说着,便闪身到了神女面前,要将她手上的琉璃球夺过来。神女急将琉璃球抛了出去。随见一道白光没入了云里,转瞬不知了去向。天神急忙将她放开,跃下追去。 神女倒在了清渠边上,忽见一片叶子飘来。她伸手拾起,放在掌心,喃喃道:“叶子,叶子你可有心?”说着嘴上忽流出鲜血,就此倒了下去。 叶子落入了水里,鲜血染了清渠,将叶子淹没。 忽听一声长啸,天暗沉沉的,一丝光也没有。随又听扑翅的巨响,整个大殿都颤动了一下。一阵狂风吹过,带走了叶子。又一声扑翅巨响,叶子随它往南海飞去。 三千里击水,九万里扶摇。无垠天际,南海汤汤。一片茂林围绕,将风沙挡在了外面。忽巨翅翔落,狂风捲地,吹斜了巨木。黄尘漫漫,被扇了进去。群鸟惊飞,四散而逃。 密林深处,一扇巨型石门伫立着。门上刻着女神的像,一滴泪落在了眼角。 “这是什么?”一只黄莺问道。 旁边正躺着一只黄莺,被风吹晕了过去。闻声醒来一看,竟见一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小鸟,一愣,炸了毛,立时又晕了过去。 第一只黄莺低头一愣,天灵处一根绿色的羽毛直立了起来,熠熠生辉。奇怪道:“它怎么了?” 森林上空不知什么东西压了下来,一阵厚重的风扫过草坪。“它吓晕了。”声音洪亮,犹若雷鸣。 “哦。”绿毛黄莺又看向了石门,问道:“这是什么?” 森林上空的声音回道:“这是石门,被封了结界。” 绿毛黄莺又问道:“什么是结界?” 森林上空的声音回道:“就是用法术做的盒子,将秘密藏在里面。” 绿毛黄莺又道:“什么是秘密?” 森林上空的声音回道:“秘密就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事情。” 绿毛黄莺又道:“人是什么?” 森林上空的声音回道:“人,就是这门上面的模样。但是是和你一样会动的生灵。” 绿毛黄莺看着门上的人,好奇着,便见成了神女的模样。一样的容貌,一样高大的身躯。可却还少了一样,它指着那眼角的泪滴问道:“这是什么?为什么我没有?” 森林上空的声音回道:“这是眼泪。因为你没有心,所以你没有。” “那你有吗?”神女问道。 森林上空的声音回道:“只要这天地间还有一颗心的存在,我就有。” “那你能将眼泪借给我吗?”神女问道。 森林上空的声音道:“眼泪是无法借人的。借出去的泪,就不再是泪了。” 神女又问道:“那你能否将心借给我?” 森林上空的声音道:“心只能给,不能借。” “眼泪?”神女好奇地伸手去碰触。就在瞬间,石门开了。 神女低头看去,天灵处的绿毛又立了起来。好奇道:“这是什么地方?” 森林上空的声音道:“我也不知道。”说着,轻轻动了动翅膀,一阵微风绕着神女,将它变成了七岁小女孩的模样。又道:“你进去看看。” 小女孩于是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或许我们活在两个世界,一个是你想要的世界,一个是你不想要的世界。彼此间,是追逐与敌对。 第5章 孤海干坤贰 只见是一个小渔村,阳光照耀着沙滩,破旧的渔网。没有人也没有鱼,只有海浪拍打的声音。 “叶子,快点,快点。”一名小男孩喊着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小女孩。 沙滩忽然也热闹了起来,人来人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有的在沙滩打鱼,收穫满满。有的在边上晒鱼,满满一排。再过去一个小集市,讨论声中夹杂着买卖还价的声音。
第9页 跑到了母亲旁边,小男孩指着一个箩筐道:“娘,我要吃糖糕。” 母亲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应道:“好。”随向阿婆买了两块,一块分给了叶子。 随后,三人便说说笑笑朝家走去。 他们身后,沙滩上打鱼的人忽又不见了,紧接着是边上晒鱼的人,最后是集市上卖鱼的人,以及所有的鱼。好像从未出现过,又恢復了方才的模样。 “咦?为什么会这样?”小女孩问道。 森林上空的声音回道:“这是幻界,是那两个小孩其中一个生出的人镜。” “人镜?又是什么?”小女孩问道。 森林上空的声音道:“是那小孩记忆中徒留的一段人间印象。” 太阳落山了,海水也平静了。小女孩散步在村子里,只见一处处房屋都已成了废墟。忽听扑水声从尽头的屋子传来,它走了过去。竟见上空一个巨大的水泡,一条湛蓝色的大鱼,载着小男孩海上飞跃,朝对面的茂林行去。 “这是什么?”小女孩惊奇道。 森林上空的声音道:“是梦。” “梦?”小女孩眼前一亮,瞬间化成了那湛蓝色的大鱼飞向了水泡。不想,刚一触碰,水泡便幻灭了。它随从屋顶掉落。砰的一声,落在了地板上。 小男孩被惊醒,竟看见梦里的大鱼出现在了眼前,只是头上有一片绿鳞。 “鱼?你真的出现了,要带我去海的对岸,那片茂林里。”小男孩惊喜道。 大鱼莫名看着他,忽开口道:“这也是人?” 森林上空的声音道:“是。” 话落,就见大鱼变成了男孩的模样。当然头顶有一簇绿色的头髮。 小男孩抬头只见屋顶,惊得合不拢嘴,大喊道:“妖怪啊!” “妖怪?妖怪是什么?”小男孩奇怪道。 森林上空的声音回道:“妖怪就是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所不知道的生灵。” 小男孩问道:“是谁在说话?” 小男孩回道:“是鹏。” “鹏?”小男孩奇怪道。 小男孩点点头,又道:“我可以带你去大海对面的茂林。” 小男孩不可置信,难道是从梦里出来的神? “跟我来吧。”小男孩道。随即牵起了他的手,跑了出去。 两人来到了石门前,石上的神女就像母亲一般,俯视着两人。眼角的泪粘上了露珠,月光下,分外晶莹。仿佛有着忧心的别愁,仿佛是难捨的叮咛。 小男孩看着有些不是滋味,“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村里还有一扇这么大的石门。” 小男孩道:“我就是从这扇门外进来的。门外就是你要去的茂林。” 小男孩不可置信地愣在了原地,脚步却忽然凝固住了。 小男孩奇怪道:“你怎么不走了?” 小男孩道:“我害怕。” “什么是害怕?”小男孩问道。 森林上空的声音回道:“等你有了心就知道了。” 第一次鹏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小男孩更是好奇。直盯着小男孩瞧,又见他脸上忽然有些羞红。好奇道:“他怎么脸红红的” 森林上空的声音回道:“这是害羞了。” 小男孩又问道:“什么是害羞?” 森林上空的声音回道:“等你有了心就知道了。” 小男孩问道:“那我怎么样才能有心?” 森林上空的声音回道:“我也不知道。” 真是奇怪,原本无所不知的鹏,为何忽然都不知了。 “我们走吧。”小男孩终于鼓起勇气道。随牵起小男孩的手,往前迈了一步。石门瞬间打开,两人走了出去。立时一片茂林映入了眼帘。 树上小鸟从巢穴里探头了出来,树下百兽藏在丛中也往外看。都好奇着,这是什么,从何处而来。为何身上会有扑通扑通的声音。那怯羞羞的模样,是为什么? “那是什么东西?”一根萝蔔问道。 “那是人。”一只兔子回道,跳来就将萝蔔吃掉。 一只老虎跳来,回道。 兔子本能逃跑,虎爪瞬即扑去,没跑掉。 其它兔子早已躲在了洞里。但仍观望着。有一只道:“上次有只兔子跑太快,撞到了树上,被一个人捡到。我就在旁边,见那人身上可没有扑通扑通的声音。” 刚冒出头的胡萝蔔道:“我之前,邻居是一亩麦子。有个人让它长快些,就一棵棵地往上拔。那人的心上也没有扑通扑通的声音。” 话落,就又被一只兔子跳来,正要咬下去。老虎刚刚吃完,便又瞧去。兔子即舍了萝蔔,又跳回了洞里。 老虎随转身,走到了小男孩面前。嗅了嗅,真香,张口就要咬下去。小男孩害怕,瞬时石门后扑出了一头雄狮,嗷的一声,老虎就跑了。 小男孩随拉着小男孩骑在狮子上面,昂首迈步,走入了茂林。只见百兽臣服。 小男孩欣喜地观赏着,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树,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花。他很高兴,他终于走到了村子以外的天地。那一瞬间,仿佛自己就是这天地的主宰。 “茂林外面又是什么了?”小男孩问道。
第10页 小男孩回道:“是大海。” “大海外面了?”小男孩又问道。 小男孩回道:“是很大很大的陆地,山川还有河流。” 小男孩嚮往地看向远方,“我仿佛到过那里,高山连绵,百川汇聚。那里好像才是我的家。” 忽“砰”的一声巨响,石门倒塌,捲起了尘烟滚滚。随之一道金光笼罩下来,渔村上空的结界瞬间被全部吞噬。随即一声长啸,一双巨大的翅膀若垂云反扑上了青天。天空顷刻变成了一片混沌。忽九道金光破出云层,腾啸缠斗。 “出事了。”小男孩急道。随骑着狮子跑回了村子。只见一片废墟,已不知经过了多少年岁。 “怎么会这样?”小男孩怔怔道。 小男孩道:“这里原本就是这样的。” “你胡说。”小男孩吼道,即往家里跑,唿唤着:“娘,娘……” 可当他到了家里,见到的只是一片废墟。没有人,没有尸体,甚至连一块白骨也没有。 没有,什么都没有。 “娘。”小男孩痴痴地唤道。眼前歷歷是,娘亲唤他起床,唤他吃饭,唤他回家,哄他睡觉。 小男孩道:“你娘原本就只有你看得见的时候,才会出现。” 小男孩愕然看着它,不信道:“不,我娘一直都在。”可话间,眼泪不觉落下。紧促的唿吸,像要紧紧抓住往日的真实,可这一切,却又被眼前的废墟,清清楚楚地打击得无所遁形。 “不,我娘一直都在。”小男孩挣扎着,急又跑向了旁边的屋子,唤道:“叶子,叶叔叶婶。” 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屋,和寒风捲起的尘烟。 “哇”的一声,小男孩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他怎么了?”小男孩问道。 森林上空没有声音回答,小男孩这才发现,鹏了? 外面又传来长啸。它走到外面,只见天空混沌低沉,九道金光穿梭期间。忽然金光凝聚,一声炸响,又听长啸惊天,仿佛天塌了下来。重重摔入了南海里。随即,那九道金光追下,沖入了水里。海水高涨,淹没了茂林和渔村。 小男孩随之浮起,随浪飘着。忽然水面浮起了一颗巨大的泪滴。 “鹏,是你吗?”小男孩问道。 泪滴随即缩小,飘到了它的眼里。 “你终于出现了。”天神道。金龙随即飞出水面,飞回天空,环绕到了他的身旁。 小男孩乘着昨夜那条湛蓝色的大鱼,看着他。双眼凌厉如刀,威风即展。质问道:“就是你毁了我的家?毁了我们的村子?” 天神道:“那些不过都是你自欺欺人罢了。” 小男孩愤然道:“把我娘还来,还有叶子和村子里所有的人。”话落,乘鱼而上。 一条金龙瞬时腾冲,袭来。张口一团火焰喷出,将小男孩和大鱼烧成了灰烬。 灰烬落入大海,砰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间,只见一个巨大的身影幻灭。海水立时向下涌动,形成了巨大的漩涡。海面上的一切都逃不开这股巨力,都被卷了进去。 许久,许久,海面渐渐恢復了平静。露出的大地就只剩下沙粒,林中的生灵都不见了,地上光秃秃的。但见天神将金龙放出,盘旋于大地上空。金光粉落,雨落尘土。又见嫩芽破土而出,万木生长。百兽自巢穴走出,又是一片生机。 老虎路过原本的石门前,驻足瞧了一眼。只见一片空地远去,回头见到一只兔子,正在啃着萝蔔。大口一张,便又包餐一顿。转眼,却又一只兔子在前面蹦哒,朝着前面的萝蔔地。 天神伫立俯视,许久,许久。 作者有话要说:  你看不见的地方,是你的世界吗? 第6章 孤海干坤叄 龙捲旋风直通到了海底,方才散去。随有一股寒流分出,流入了洞穴。只见漆黑中,什么东西在闪闪发着红光,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这是什么地方?”小男孩醒了过来,问道。 “这里是北冥,被遗弃之地。”黑暗深处,一个声音回道。 小男孩随即唤道:“鹏。” “我不是鹏,我是鲲。”声音回道。说话间,越来越近。红光照亮下,只见是一条鱼,湛青色的鱼鳞,仿佛大海的颜色。与小男孩骑着的那条一样,只是小了许多,也就和小男孩差不多高。 小男孩奇怪道:“你不是被烧成灰烬了吗?” 鲲不悦道:“你才被烧成灰烬了。这是天地至阴至寒之地,火一到海岸便会熄灭。根本不可能到得了这深海。”一激动,声音竟变成了小孩子一般。 这么说,不是同一条。小男孩又问道:“这些是什么?” 鲲回道:“这些是心。你竟然连心都不认识,难道你没有心?” 小男孩道:“鹏说过,我是没有心。” 鲲道:“我差点忘了,如今天地间的心都被抛弃在了这里,你没有也不奇怪。” 小男孩又问道:“那能给我一颗吗?” “不能。”鲲说着,小小的鱼翅展开,就跟颗气球似的漂了过来。又道:“心灵,心灵,心与灵需契合,方能融入身体。你虽无心,却有灵。此间的心皆已各有属灵,皆非你的归属。”
第11页 小男孩又道:“那我要到哪里去找我的心了?” 鲲道:“如今天下生灵都已无心,你又何须再找了?” 小男孩看着一颗一颗扑通扑通的心,忽然感觉到左边胸膛空空的。好像那里原本该有什么东西,却忽然消失了。一眨眼,右眼一滴泪落下。 鲲看见,奇道:“你没有心,竟然会掉眼泪。” 小男孩道:“那不是我的眼泪,那是鹏的。他临死前,将眼泪借给了我。” 鲲道:“原来。那你为什么落泪?” 小男孩道:“为什么?落泪还要为什么吗?” 鲲道:“果然是没有心的。” 它说着抬头往上看去,往上就像是一个树洞,堆积着满满的心。一直到了最顶端。 “那里倒是有一颗心,原本的主人和你一样的容貌。” 小男孩想道:“是他。他不是也被烧成灰烬了吗?” 鲲说:“他的灵还在,心就不会消亡。被烧成灰烬的,是神女临死前幻化的。所以烧毁的是神女的灵,并非是他自己的。他的灵也不知在哪里。” 小男孩道:“那能把他的心给我吗?” 鲲说:“不行,就算不知道在哪里,也是有属灵的。我可是这里的守护鱼,怎能随便将心给你?” 夜里星空如海,静谧幽邃。好像所有的星星也都沉了进去。 小男孩看着天空,不知为何老是落泪。好像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唿唤着:“找到他。” “找到他?他是谁?”小男孩奇怪道。猜想着。 于是,它又回到了洞里,浮上顶端,拿了那颗心。可却不知该怎么办。它张开嘴,将心吞了下去。不想心刚入腹,就扑通扑通地想往外逃。瞬时将它的肚子撑得像怀胎十一个月。它用力想将心挤回去,却一点用也没有。 “嗷呦”洞外传来鲲的悲鸣。 小男孩好奇走了出去,便见鲲在水中遨游。但不知为何,每每快到水面,就又沉了下来。 “你为何不游上去?”小男孩奇怪道。 鲲仰望着海面,黯然道:“因为我上不去。”说着,随又将鱼头一摔。昂着头,漂到了小男孩面前大声道:“因为那上面已经没有心了,根本不值得我上去。” 小男孩点点头,忽然变成了它的模样。 鲲一惊,若非看到那头上的一片绿鳞,还以为是在照镜子。 随见,鲲展翅而上,飞出了水面。 “好黑啊。”鲲道。只见海面上空凝结的冰,却不落下。四面沉沉似有高山,却只见黑雾瀰漫。游去,一直到了很远很远。仍只见玄水茫茫,山还在遥远。 “这里怎么这么黑?”鲲问道。 鲲随他在水底游着,回道:“因为这里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鲲又问道:“为何什么都没有?” 鲲回道:“这里没有光,就没有生长。春不至,夏不往,秋不来。就连寒冬的雪,都不愿在如此寒冷的地方落下。空空荡荡,只有空空荡荡。” 鲲又向前游了许久,忽然它看见了一道光束。从天空裂开的缝隙中,打向了一座小岛。 “那是什么地方?”鲲问道。 鲲看不到,水里只有遥遥的黑。它好奇地想要探出水面去看,但以往的千次万次的尝试,让它深深感受到了,这水面就像镜子一般,根本无法穿行。他停在了水面下,努力地昂着头。 小岛旁边忽然冲起了一道水柱,随从陆地下面,伸出来一个脑袋,原是一只大乌龟。又见,一条长蛇绕着龟壳,从水里爬了出来。 鲲被海浪沖退了十里,昂首问道:“你是谁?” 乌龟回道:“我是玄冥。你又是谁?为何身上会有一颗心?” “心?”鲲在水里一惊,凝视着水面。眼中充满了期待,却又带着怯意。 鲲回道:“我是叶子。” 玄冥道:“原来只是无根树上的一片叶子。” “无根树?那是什么地方?”鲲奇怪道。 玄冥道:“那是万物之灵出生之地。生灵飘进三界,散入实体。吸收天地精华,凝血聚气,生长成为万物。你未入实体,还只是一片灵。只因吞噬了神女的精血,所以能够幻化成世间生灵的模样。” “所以我没有心?”叶子问道。 玄冥道:“不错。你身上的心是从何处得来的?” 叶子回道:“北冥。” 玄冥道:“原来世间的心皆并未被毁掉,只是被冰封在了北冥。” 叶子道:“鲲说,只要灵还在,心是不会被毁掉的。” 玄冥道:“灵若不在了,又何来万物?这么说,只要活着,心是毁不掉的。” “那就让它们永远冰封在那海底。”蛇忽然开口。随即长信一吐,寒霜万箭刺入水里。水面立时凝结冰层,直往水底钻去。 叶子本能地往后一退再退,但总比不上冰层凝结的速度。随化成了小男孩的模样,在冰上奔跑。可没跑几步,便要摔跤。随又化成了黄莺的样子,飞起。高高低低,飞在了海面上空,又不能被悬在半空的寒冰刺中。蛇又追了过来,寒霜復加,一泻千里。海面已被冰封了一半。
第12页 忽然,鲲冲出了水面,黄莺立时又变作小男孩骑在了上面。蛇追来,鲲左闪右避,急从冰角绕过,一跃翻过冰层,跳往玄水。玄冥立时将河口水墙筑起,横冲压来。鲲只好又潜入了海底,想从底端游过去。却见长蛇已入了水,快速追来。吐出冰霜,犹若千手蛛网向鲲收紧。 水流渐要停息,鲲无法再任意游弋。情急之下,它深吸了一口气。随听一声悲鸣,竟见它的身躯不断膨胀,一直伸展,一直伸展,仿佛要将整个玄水填满。鱼身挤破了冰层,浪起高过水墙,将其掀翻。寒霜碎砾直将长蛇挤到了玄水与北冥交界。玄冥的龟壳摇晃,被激流沖入了北冥海底。 “嗷呦”又一声悲鸣,撕心裂肺。海浪滔天,向万川倾泻。 血流染红了江河,鲲颓然变回了原来的大小,伤痕累累。任由浪涛捲去,不知流向了何处。 北风寒天,乌云凝聚。电闪雷鸣间,冰雹疯狂往下砸落。生灵死伤无数。一直到了夜里,圆月照破云层,月晕晕开,才让乌云散去。 “鲲。”叶子唤道。此刻它变作了一颗茂密的大树,覆盖在了鲲的上空。 鲲搁浅在了河岸,闭着双眼,紧紧皱着眉头。 忽然一排荧火从树下飘过。点点毫不起眼的荧火聚成了一团,就像一盏引路的小灯。 “这是什么?”叶子好奇道。又变回了小男孩的模样,想要蹲下来细看。可因搁不下的心,让肚子大得无法弯身,只好站着低头打量。 随那一排荧火路过,又见一排从对面飘出。清风荡漾,山中,林间,络绎不绝飘出。沿着河岸汇聚,都向着同一个地方而去。滴答,滴答。冰霜化开,伴着水流,起了拍子。天地之间,歌声扬起。似苍髯老翁发出,洒脱豪放。 “山兮,云兮,风倾兮。浮萍逐浪兮,苦海漪漪。 悲兮,喜兮,思无常。无边无岸兮,难泊系。 凡兮,仙兮,可顺逆。莫待荣华兮,颠倒难离。 名兮,姓兮,何所期?日兮,月兮,同天地。 ……” 歌声敞亮恢弘,直叫人大开心底。 又听另一声音响起,似慈祥老妪发出,悠婉祥和。 “花兮,树兮,木枯兮。梅寄柳兮,桑接梨。 少兮,老兮,嫁嫩枝。何妨迷途兮,开山噼。 难兮,易兮,何道分歧?路行归一兮,无可避。 阴兮,阳兮,做夫妻。鱼龙险处兮,搭天梯。 ……” 两声对喝,此起彼伏。直把干坤诉尽,畅快心怀。 叶子忽觉归了家,随要跟上。又想起了鲲,便幻成了一颗巨大的水泡,将鲲包裹在了里面。飘入河流,同荧火盪去。 第7章 孤海干坤肆 河通高涯,瀑布悬挂。荧火纷纷落下,笑声欢愉,好似孩子玩耍一般。它们已无重量,勿须担心被摔得粉身碎骨。悬崖风吹来,就似一条柔软的魔毯,将它们轻轻拖住,送到了地面。 叶子带着鲲无法悬浮,顺流一直冲向了涯底。就在要落地之时,忽一双手伸来,将它们稳稳接住,缓缓放到了小石滩上。叶子转身看去,只见是一双木枝绿叶的手,从一棵悬浮的大树上伸出来。 “你是无根树?”叶子道。 树下一条小溪,荧火跑了进去,攀着树根,回到了树干。 无根树没有回答,而是又伸手过来。揪着水泡顶端的绿,带了回去。 鲲被遗落到了小石滩上,痛苦地□□着。无根树便伸出另一只手,叶丛在鲲的上空抖动着。随见火红的萤光洒落在了鲲的身上,将伤痕洗去。鲲眉间缓缓舒展,变得十分安详。 转眼又看向了叶子,将那颗心取了出来。看一眼,很是陌生,便随手扔到了小石滩上。回头,又将那泡泡脱下,也扔到了小石滩上。这才见一片翠玉的叶子,若隐若现着红色的脉络,就跟树上那千千万万的叶子一样。这才送回了叶丛里。 水泡滚落在地,正好辗过了刚跳入小溪的一颗荧火,随又将心包裹了进去。便听一声“扑通”,水泡幻灭,幻成了小男孩的身体。眉间萤光慢慢契合,伴着一阵清风,小男孩甦醒了过来。 叶子在树上看着,想要下去瞧瞧。但忽一阵风来,又将它吹向了远方。 绿红绿红闪烁的光,仿若一条银河流出了深渊。清风护送,明月引路。横渡大川,跃过高山,直上了云端。云舟满载而归,停在了一扇石门前。石门伫立在昼与夜的交界之处。 门上,一扇刻着天神,一扇刻着神女。神女与渔村前的石门一样,只是她的眼角没有泪滴,有的是脸上慈和而温暖的微笑。云来,门开。荧火跃跃而进,偶有风来,还可顺路一程。 随见山川禾田,阡陌分开,一半为昼,一半为夜,循环往復。风寒风暖,四时轮转。地分五色,青,红,黄,黑,白,各据一域。流水环绕,滋养其中。 荧火随风散入了河流,顷刻间,大地上五颜六色的水泡破土而出。水泡上祥云缭绕,好似最温暖的怀抱。白驹过隙,便听,万物初晓。 是哭是笑,是睡是闹。但到夜色来临,便会安详睡着。阡陌尽头,忽见一群金色的小东西又跑又跳。只见圆头圆脑,一身柔软的金毛。尾巴长又细,滴熘熘的眼睛往里凹。尖嘴缩腮,鼻子上翘。眨眼来到。悄无声息地,纷纷钻进了水泡。站在了小生灵的胸口,温柔地将心偷走。随后,快速地离开,又消失在了阡陌的尽头。被偷走的心口,竟毫无伤口。小生灵依然安睡,丝毫感觉没有。仿佛那心,原本就该被偷走。
第13页 “咦?怎么回事?”竟还有一只偷心贼独自留下。只见它已伸入了胸口,要将心取走。可那颗心却好似被什么封锁着,如何也取不走。 声音惊动了主人,女娃娃睁开了眼。见胸前的小东西,好奇之余,开怀大笑,以为和她玩耍。 笑声朗朗,胸前起伏。偷心贼身躯小小,立时被颠倒。又随着笑声阵阵,直滚下到了水泡。 忽然一片黑影压下,是天神。他用神力要将那颗心取走。但见片刻的僵持,那颗心仍是毫不移动半分。他凝思道:“鹏。” 无奈之下,他抓走了女娃娃。将偷心贼换了上去。随见一道金光,就见偷心贼变成了女娃娃的模样。 天运有数,命转命。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三成九,缺一变万千。 无根树前,小男孩在地上爬着,昂首环绕着深渊。眼睛里神采奕奕,仿佛自己将长出一双翅膀。鲲也在瀑布下的水潭里,又跳了两下,试图从来时的路回去。但徒劳无功,也便作罢。 这里气候宜人,不热不冷;各种作物生长不息,不用忍飢挨饿;溪水源源,能解渴易能洗涤。可就是放不下一颗跳动不安的心。 鲲悠闲地泡在水里,百无聊赖地哼起了歌。淡淡的悲鸣,似从天际传来,迴荡在山谷之中。 无根树晃动着枝丫,萤火随风起舞。 小男孩爬到了水潭边,坐着。牙牙学语的,也跟着哼了起来。 鲲游了过来,看着小男孩道:“为何我一觉醒来,你就变成了这样?” 小男孩也道:“为何我一觉醒来,你就变成了这样?” 鲲嘆了口气,又道:“我该如何离开这里了?” 小男孩也道:“我该如何离开这里了?” 鲲无奈嘆道:“说什么你也不明白。” 小男孩也道:“说什么你也不明白。”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鲲依旧又向瀑布跳了两下,依旧徒劳无功,依旧悠悠泡在水潭里。忽然,一声欢唿。 “呦呵,鲲,再见了。” 鲲寻声望去,只见快到崖顶有一个身影,脚蹬着崖石趴在石壁上。它不可置信地环顾了谷底一圈,方才确定。讶异道:“他是如何上去的” 无根树正伸长着长长的手,抓着几根树枝,缓缓缩回了树干。 “鲲,尔乃北冥守护之鱼,岂是凡俗可比?”大男孩高声道。渊谷响彻,震人心弦。又道:“鸟飞高空,可下降亦可上行。尔亦有翅,为何不可逆水而上?” 鲲一愣,眼前的天空忽像瀑布般,倾斜向下。随即,又转动平行。瀑布亦非如此? 它把头一抖,闭上了眼睛,一跃沖了上去。哗哗流水从耳边沖刷,它不闻。唯有水,水便是鱼儿的天地。瀑布仿佛也转了方向,成了平行的流水。它恣意遨游,只朝着一个方向。 “到了,到了,就要到了。”鲲激动地睁开了眼睛,不想还有一段小小的距离。讶异间,流水奋而沖刷。它努力扑腾着。眼见就要功亏一篑,忽然一根木枝伸来。 “咬住了。” 流水潺潺,总算有惊无险。 “你是怎么上来的”鲲奇怪道。 大男孩笑道:“也没什么。我不过是折了大树的枝叶,一直往上抛。你也知,它只在意它的枝叶。我往上抛,它便往上捡。我便抱着树枝再往上抛。它便又伸长了,往上捡,我便再往上抛。如此,一直快到崖顶。” 鲲恼海中,立时浮现成了自己。鱼翅展开,保持平衡。圆滚滚的肚子不断往上蹦哒,像不像一只大鸟在飞? “我们走吧。”大男孩跃跃欲试道。随骑在了鲲的背上,向河的另一头游去。 晚霞烧红天际,随水流渐渐洗去。月儿露出了头,星河熠熠。 “一万三千五百颗,一万三千五百零一颗,一万三千五百零二颗……”少女百无聊赖地数着。已不知数了多少遍,过了多少年月。 “应该是又数错了。”她道,准备再重数。但沿着银河往前看去,却又沉默了。直看着远处那闪烁的星,无穷无尽。 “那里的星星会有多少颗了?”她幽幽道。 没有谁回答,这里只有闪闪发光的星星,但不会说话。只是静静地呆在那里,让她数着。 忽然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她眼前一亮,一跃而起。转过身,微笑地等待着。 片刻后,天神走来,身上那威严无比的光,总是那般耀眼得令人差点窒息。他手上提着一个篮子,散发着淡淡的饭菜香。只有世间的生灵才需要世间的食物。 “一万三千五百零三颗。”少女微笑道,犹若心中忽然升起了一颗太阳。 天神将篮子放下,道:“什么?” 少女又道:“我今天数的星星啊。一共是一万三千五百零三颗。” 天神依旧毫无所动。 少女又道:“或许,是我又数错了。我再重新数一遍,你看对不对。” 天神只字不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便又转身离开。随他离去,夜空瞬时变成了白昼。银河消失了,扶桑树伫立,树下百花娇艷。 少女立于树下,呆望着消失的背影,黯然落寞。
第14页 许久,许久,才回过神。提起篮子,如常走到了树下,一副由树根盘错而成的桌椅。随将篮子里的东西一一端出,一盘鸡翅,一盘鱼,一碟青菜,一碗米饭。咦?怎么今天的青菜有些奇怪,不是绿色的,还有个帽子。 “啊,哈哈哈。”扶桑树醒了来。照常转过头,看向少女。见到饭菜,道:“原来。” “原来什么?”少女奇怪道。 扶桑树道:“这是蘑菇,不是青菜。” 少女还是没明白。 扶桑树道:“你昨日不是说过不喜欢吃青菜。” 少女寻思道:“你是说,他听见了。所以今天,给我换了蘑菇?” 扶桑树道:“应该是吧。” 原本娇艷的花都失了颜色,瞬间又五彩缤纷。 “咦?那是什么?为何不开花?”少女注意道。 只见北边的角落里,一株光秃秃的树。 扶桑树道:“那是红梅。红梅,不与百花争艷。唯有下雪之时,才傲然独放。” “下雪?”少女好奇道。 扶桑树道:“下雪时,万物进入沉寂。没有春之萌发,夏之茂盛,秋之丰收。是以,天神将冬封印在了北冥。因而,我们如今见不到雪。” “那雪是什么样的?”少女问道。 扶桑树道:“雪花,晶莹纯白。漫天而下,覆盖着天地,白茫茫一片。” “白茫茫一片。”少女喃喃着,很是嚮往。 作者有话要说:  就算毫无感觉,大树也总是向上生长。 第8章 孤海干坤伍 河岸粼粼波光,辉映在蓝色的鱼鳞上。不同于北冥的幽邃,这里和风清亮。也不同于无根树旁水潭的窄,这里远去无边。鲲恣意其中,尽情将河里的鱼虾吞没。当然也不忘,给大男孩送去了晚餐。 可鲲还是问道:“我们接下来该往哪走?” 大男孩道:“去哪不都一样吗?鲲想去哪?”说着,忽余光瞥见一道华光。只见是旁边一颗黑色纹理的树。独立于丛丛绿木之间,教人一眼相中。 鲲道:“北冥。可那里如今回不去了。” 大男孩道:“为什么?” 鲲道:“因为那里如今被玄冥冰封了,而且我也不知回去的路该往哪走。” 大男孩费尽了力气,总算折下了一根小臂长短的枝杈,放在腰间。顿觉豁朗,回道:“既然是北冥,那便一直往北走就是。” 鲲道:“可那里如今被冰封着。” 大男孩道:“那我们就将它解封。” 鲲道:“可那冰封横万里,深千丈。怎么解?” 大男孩道:“去了,就总归有办法的。” 鲲难以想像,但仍道:“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大男孩点点头。上天下地,去哪都一样。 林间森森,忽一排火焰穿过,好似一条长龙奔腾追逐。枝叶颤动,树干上,一道又高又宽的黑影,模煳地在前面逃跑。 “往右。”领头喊道。 “往左。”领头又喊道。 不远处又一条火龙奔腾而来,前后包抄。 黑影随往右冲出了林子,但陷阱早已恭候。 深坑底下是一排竹刺,它即将爪子撑开,攀着墙面,想往上爬出去。但只见沙粒被刨落,根本毫无立足之地。忽然,一双手将它抱起,随躲入了草丛里。 火光耀来,见坑里没有,向四下寻找不到,便离开了。草丛里又等了片刻,方才出来。 不想那般高大的影子下,竟见是一条白色的长毛小犬。 “这是什么?”大男孩好奇道。忍不住伸手想摸一摸这小傢伙。但见白犬警惕咆哮,便又作罢。含笑道:“这么小,也就够一顿吃的吧。” 小白犬嘤咛一声,本能地躲回了草丛里。 鲲道:“是一条白犬。” 大男孩等了片刻,见仍毫无动静,便转身想要离开。忽身后上空一声巨响,竟见一团白色长毛无限扩大,缓缓压了下来。听声若婴啼,却不见四肢,头身,更无七窍。凹陷处,若一张大口,瞬时将大男孩吞了进去。 恍惚,上不明,下不冥。只有一片虚无,无声无息。八方六合更不知从何说起。 忽见远处有两人一站一卧,站着那人穿着白袍,脸上满是怜悯。卧着那人穿着黑袍,正痛苦地□□着。 大男孩走过去问道:“他怎么了?” 白袍人道:“他病了,就快要死了。” “什么病?”大男孩问道。 白袍人道:“怨病。” “无药可医了吗?”大男孩问道,不知为何,有些着急,好似病的是自己一般。 白袍人愣了一下,道:“我不知道。” “那谁知道?”大男孩着急问道。 白袍人道:“天神。” “那天神在哪?”大男孩问道。 白袍人答道:“天神无所不在。” “那天神为何不来救他?”大男孩道。 白袍人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大男孩看着眼前的哀痛,毅然道:“我去找。我一定把天神找出来。”
第15页 忽然黑袍扬起,扩张成了一个巨大的球,里面似有什么在动。张牙舞着,想要挣脱出来。随见一道光裂开,竟见一只巨大的勐兽跳了出来。赤红的身躯,似虎非虎,背上一对雪白的翅膀。血盆大口张口,便朝大男孩扑了过来,要将其一口吞下。但见白袍横来,挡在了大男孩面前,任它如何挥爪,也撕不开。它愤而转身,将白袍人吞了下去。 大男孩惊愕间,要去抢救,但已为时晚矣。恼怒之下,他奋力一拳打在了巨兽身上。巨兽嗷的一声,竟被打得吃痛,随朝远处逃去。 大男孩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方才折根小树枝还得用尽全力,此刻却竟能将一头巨兽打跑。“这是怎么回事?” 白袍人被吃了,黑袍人也不见了。 大男孩恍惚在方才残忍的画面中,无法抽离。直到冰凉的泪水落下,哭泣声打破了寂静。 “我要为他们报仇。”他毅然决然道。随朝巨兽消失的地方追去。 海鸥声传来,浪涛惊石。渐渐褪去时,又渐渐恢復了宁静。便听飘来了歌声,悠婉哀泣。仿佛天地的哭声,那般萧瑟,那般凄凉。 崖石边上,什么东西在莹莹发亮? “你是谁?为何哭泣?”大男孩问道。只见是一名女子,但没有脚却有着鱼的尾巴。 她抬起了头,原是她的泪珠在发光。“我是鲛人,方才我和同伴正争吵着,谁拿了族长的项鍊。忽然一只红色的老虎,长着翅膀。跑来,就把我的同伴给吞了。” 大男孩急问道:“它往哪里跑去了?” 鲛人指向了北边,道:“它往那边飞去了。” 大男孩随拾起了浅滩的鱼叉,就要追去,但大海无船,如何穿行。 鲛人随道:“我带你过去。” 海浪拍打着崖石,格外澎湃。水面上,银色的鲛珠,凝聚成了一艘月牙形状的小船。大男孩坐在上面,由鲛人推动着。并行在和风之中,一路向北。 忽见一座小岛,岛边竟飘着红色的海水。 “这里的水怎么是红色的?”大男孩奇道。 鲛人道:“这是彼岸,因为岛上到处开满了红色的彼岸花。风轻轻一吹,花瓣便落入了海里,是以周围的海水也被染红了。” 岛上传来额巨兽的嗷叫,大男孩随让鲛人将小船推到岸边,自己上了岸。果然在沙滩上,见到了一行巨兽的脚印。遂沿着脚印追去。 跑着跑着,大男孩的脚步竟忽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仿佛快要飞起来。以至于,当发现了巨兽要停下时,却不知该如何停下。 巨兽一愣,不想猎物竟自己送上门来。急忙张开血盆大口,等着他自己进来。不想,大男孩情急之下脚下一蹬,却真的飞了起来。将它的脑袋一踩,直接挂到树上去了。巨兽脑袋一懵,更想不到,头上还有根鱼叉掉落,且正巧刺中了它的天灵,当场倒地。 大男孩随跳下树,要拔出鱼叉,将它毙命。岛忽然震动,远处传来了鲛人的惊叫。他急忙跑去,就见一条比岛还大的赤色鲤鱼咬住了鲛人,将她拖入海里。情急之下,大男孩奋不顾身跳入了海里。他同与鲲同住,尚可浅游。可那鱼速度之快,已是他追赶不及的。他憋的一口气也快用尽,急要浮出海面唿吸。却见海面已高过头很远很远,而他已憋不住了。他挣扎地看着海面远去,自己往下沉。极希望着:此刻,自己若能如鱼儿一般,多好。终于,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咦?”大男孩发现,自己竟然没往下沉。反而真的向鱼儿一般,在水中行动自如。 他顾不上多想,急朝大鱼的方向追去。不久,竟就追上了大鱼。 大鱼急咬着鲛人穿过一个珊瑚洞。一眼望去,黑黝黝,望不到尽头。大男孩跟了进去,伸手不见五指。索性,鲛人沿路落下了泪珠,幽幽发着光,指引着方向。忽见一颗火红的珊瑚滚了过来,瞬间就可将他压扁。珊瑚填满了洞穴,他只有往后退去。可每耽搁一刻,救鲛人的机会就少一分。他落地,咬牙打出一拳。这一拳可是连巨兽都被打吃痛的。或许能将珊瑚震碎。 于是他握紧了拳头,从远处冲击,更加大了百倍的力度。用尽全身力气,一拳打出。却见珊瑚连个坑都没有,当然是指他打凹进去的坑。 “怎么回事?”大男孩奇怪道。还没来得及想,瞬间珊瑚就压了过来。他即推掌想要抵挡,但作用微乎其微。忽然听到一声裂开的响动。 “咦?”竟见珊瑚不知怎么的,从中间裂开了。 他来不及细想,急从裂缝中追去。总算见到了一缕亮光,洞口就在前方。 幽蓝的深海,一块龙绡飘浮着,是鲛人的衣裳。大男孩随朝着龙绡指引的方向游去,只见一颗很大很大的珍珠闪闪发光,旁边有三只如那大鱼一般的小鱼。大鱼将鲛人放入了贝壳里,小鱼立时露出了尖锐的虎齿,扑了上去。 眼见鲛人就要被撕碎,大男孩如箭沖了过去。一把将鲛人拦住,冲出了贝壳。 到嘴的食物飞了,小鱼嗷嗷快叫。立时沖了出来,要将鲛人抢回去。大鱼也早已将前路堵住,向两人扑来。大男孩忽嗷的一声,水花沸腾立时包裹着他的身体。竟见他的脸上长出了獠牙,体格若虎,却覆盖着类犬长毛。变成了一只人脸的巨兽。一挥爪,便将小鱼撕碎。
第16页 大鱼怒而冲来,张口要将他吞下。但见大男孩丝毫没有退怯,反而张开双爪朝它扑去。不想大鱼的鱼鳞坚固如铁,只留下了轻微的抓痕。大鱼比之,犹若大树蚍蜉。大鱼随用力压下,差点将它压扁。大男孩苦苦支撑,也不逃离。既然爪子划不动,他便用獠牙将鱼鳞撬开。利齿从缝隙一点一点挤入,再加上大鱼下压之力。竟在被压扁之前,刺入了鱼鳞后面的肉里。 大鱼痛彻地吐了一个大泡泡,想要向上游去。但獠牙已紧紧勾住了它的鱼骨,任它如何逃离,也紧紧跟随着。它游到了海面,又沉入了海底。试图想要摆脱那两颗獠牙,但无济于事。反而因为水流的冲波,更加痛入骨髓。它索性奋而跃起,朝彼岸重重砸去,想要同归于尽。 作者有话要说:  看见他了吗?他如影随形。 第9章 孤海干坤陆 “嘣” 岛沉了,一直沉入了海底。 整片海都被染红了,也不知是彼岸花的花瓣,还是大鱼和大男孩流出的鲜血。 鲛人在海底慌忙的寻找,可整片的红让她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她只好又浮出了海面,可海面也是整片的红。就连远去的太阳也都染红了。 “你在哪?你在哪?……”鲛人只能大声地唿唤着。向东,向西,向南,又向北。 夜色来临,鲛珠落满了海面,发着耀眼的光芒。 哀泣的歌声飘荡着,空灵悠婉,更添了一份无尽的等待,还有希望。 海浪也哀伤地,缓缓拍打着节奏。忽天空中一声碎玉啼鸣,一只青色的凤凰飞过。碧落深处升起了一轮明月。月影在水面显现,光辉扩散,将海面的红都洗去。 鲛人胸口忽然闪着光,白玉的光芒。微弱的光,在整片的月光中画出了大男孩的模样。画像随即下沉,鲛人急忙跟了上去,一直沉入了海底。 巨兽?有翅膀的。 鲛人一怔,急忙要往回游。但见巨兽倒在水里,已没有丝毫攻击的力气。它的头上插着鱼叉,就像有一只手扼住了它的脖子,让它站不起来。 “你怎么了?”鲛人终于还是游了过去。 巨兽吐着粗气,没有说话。 鲛人想是它呆在水里不舒服,便用龙绡将它拖出了水面,安置到了那艘小船上。 月光下,一切都显得分外柔和。 巨兽伸出爪子想将鱼叉拔下,但坚固的脑门卡着,根本拔不下来。 鲛人见状,上前想要帮忙。 巨兽立时警惕地向她咆哮了一声。 鲛人心上一颤,但随即露出了亲和的笑容。 巨兽盯着她片刻,总算缓缓垂下了脑袋。 鲛人于是伸手去拔鱼叉,但因力气不够,只拔出了一寸。低头见巨兽呲着牙,脸都变了形。可见那一寸是如何的痛。她忍不住全身颤抖,但咬紧牙关,还是又握紧了鱼叉。 就这样,一寸又一寸地将鱼叉拔了出来。 瞬时鲜血喷涌,溅满了她的脸庞。她也顾不上搽去,即用龙绡帮巨兽捆绑。 “脑袋这么大一个洞还能活?果然是怪物哈。”鲛勉强笑道。身上忍不住剧烈地颤抖。 巨兽见她眼睛落下的珠泪,简直比哭还难看。但却是它见过,天下最美的景色。它缓缓闭上了双眼,安心地沉沉睡去。 夜色再美,也总会有黎明的到来。 四面忽然变得炽热,海面大片大片的水雾蒸腾,仿佛一个巨大的牢笼,从天空垂下。 “好热啊。”鲛人奇怪道,炽热的空气让她快喘不过气来。她急忙钻入了水里,一直到了深海,才找回了一丝凉意。 巨兽焦躁地昂首望向天空,一只火红的大鸟在上空盘旋着。就像是一个行刑者来抓捕犯人,发着声声的尖叫,以示着警告和威严。它越飞越低,海面的水雾便越来越厚。直到已了看见火焰包裹中,那黑色的羽毛时,海水沸腾了。 巨兽兇勐地向它咆哮,立时展开翅膀便要扑上去。不想鲛珠船忽然下沉,将它拖入了海里。 “那烈焰燃烧将它羽毛都烧黑了,怎么它毛色油亮,却竟然没被烧焦。”鲛人道。原来是她不放心,所以又冒险浮了上来,将巨兽拖下了海。 巨兽恼怒地瞪了她一眼,随自己游了上去。 “你会被烧焦的。”鲛人担心道。可她知道自己是拦不住的。 火鸟低旋在海面上空,不断将火焰扇进了海里,似要将海水全部烧开,直接将囚犯就地正法。忽然,一个巨大的水泡从海里沖了出来,滚烫的水花溅起,差点砸入了它的双眼。它急侧身飞过。就见巨兽踏着水柱升到了半空,与它四目相对。向它咆哮,毫不畏惧。 金光下,竟见它的头上闪闪发光。原来被鱼叉刺中的地方,长出了锐利而坚硬无比的角。 “啾呦。”火鸟发出刺耳的叫声,宣示自己的地位。高昂着头,目中透出严厉而狠绝的目光,俯视着巨兽,威吓其臣服。 巨兽抬头向天,以最大的咆哮回应。声浪滔天,海啸山动。 火鸟见状,双翼愤而一扑,便若离弦之箭,向巨兽冲击而去。双翼火焰随风铺开,筑成了两堵围墙,欲将巨兽困在其中。火星溅到了巨兽的翅膀,立时被烧焦了一块,灰烬被风吹去。 “嗷……”巨兽咆哮得更加大声。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震碎了。烈焰之墙熊熊燃烧,随风绕过它的身躯,转眼就要将其包围。但见它毫无怯意,反而翅膀一震,以最快的速度朝烈焰顶去。
第17页 火鸟又发出了刺耳的啼鸣,直听得人心神俱颤。火,烧红了整片天空,映红了整片海域。随见它盘旋着,竟从天而降。黑色的灰烬,随风向上攀延,竟反而将它包裹了起来。一点一点的吞噬,很快将它所有的火焰都扑灭了。只见一团黑色,好似刚烧完的木炭。重重砸入了森林的一个湖泊中,湖泊里的水瞬时全部升腾,洗净了漫天的火。无限延去,直至淡化在了天空。 鲛人慌忙上了岸,朝森林寻去。余温灼烧着,周围的大树转眼成了枯木,花草干落掉入了龟裂的大地里。热风习习阻挡着她的脚步,身上的水滴被一层一层地蒸发。“呲,呲”的发着响声。 “你还在吗?你还在吗?。”鲛人急切地唿唤着,奋不顾身扑了过去,试图将炭屑扒开,兴许还有一线生机。但炭屑紧紧包裹着,丝毫不容旁物剥离。鲛人无助地抬着头,珠泪顺着眼角滑落,瞬间被吞没在了龟裂的大地里。忽然她好似听到了炭球里传出了什么声音,“扑通,扑通。” “你还在,你还在。”她激动地欢唿道,就在一旁守着。云朵厚重得,犹如将将喝饱了水的青蛙。一声雷鸣,闪电叱咤。便见,倾盆大雨落下。 夜?是夜?不是夜。 鲛人又唱起了歌,不过这次不再悲泣,不再悠婉。而是平静的,满是希望。 雨水在歌声中得到了安详,变成了淅沥沥的雨声。大地被滋润着,又重新聚拢。随见火红的花朵在上面绽放,开出了一片而烈的彼岸花。一直从海底开到了这里。 风吹雨打中,流光飞渡,日月轮转。炭球渐渐变得光滑,耀眼着光采。 雨停了,在一个黎明即将到来的午夜。 昏暗中忽走来了一人,模煳的影子渐渐清晰,竟见是大男孩。 “你还活着?”鲛人高兴道。 却见大男孩一脸阴鸷,眼也不眨,大步走来。 鲛人惶惶不安,又道:“你怎么了?” 大男孩还是没有回答,五步之遥时,忽然一跃而起,张口向鲛人扑去。 鲛人急忙躲开。大男孩扑倒了那颗炭球上。原本光滑的炭球,竟见被尖牙划开了一道口子。立时球里发出了痛苦的哀鸣。 怎么明明之前,她怎么剥都剥不开。但鲛人顾不上多想,急忙沖了过去,将大男孩推开。大男孩随又扑了过来,以一种很奇特的姿势。一跃而起,双脚在半空中摆动了两下,就像鱼尾。竟像是游,游过来的。 鲛人没有脚,尾巴在陆地上行动不快。四面又只有花,没有任何屏障。情急之下,她抛出龙绡,遮住了大男孩的眼睛,趁机用头将它撞开。可接下来了?她该怎么办?她想逃,可炭球那么大,她带不走。她想守,可她的力量是那么的微弱。 绝望就像此刻的天地,一片昏暗。 大男孩又沖了过来,这次他被激怒了,来势汹汹。 鲛人无助地看着炭球,如果大男孩如愿吃了她,会放过炭球吗?如果不会,那她岂非守着又有何意义?她该逃的。至少,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可无论如何的劝说,她的尾巴就是无法移动半点。反而双手张开,紧紧拥抱着炭球。 大男孩扑来,忽张大了嘴,竟见越来越大。血盆大口,连炭球一口吞下。 鲜血滴落在彼岸花上,花谢了,开出了叶子。风中如兰,摇摆着簌簌的轻音。 太阳就要升起了,大男孩随朝海里走去。即将到海边的时候,忽然肚子一道寒光破出,瞬时,身体四分五裂。迎着天边第一缕阳光,它竟变成了那条赤色的大鱼。坚固的鱼鳞长出,将所有的裂缝都又连接了起来。不想,却见一根又一根的刺穿出,将每一片鱼鳞剥落。转眼,刺穿了整个鱼身。大鱼张着嘴,还来不及对这千刀万剐的痛做出反应,顷刻便在光辉中,灰飞烟灭。 随见炭球掉落在地,全身长满了刺。特别是那一道口子,长出的刺,格外坚硬。 等到日落,圆月高挂。彼岸花的叶子上铺满了流萤。犹若一条小河,朝炭球流去,将炭球包裹了起来。乍看去,炭球就像消失了一般,隐没其中。许久,许久,忽听一声破裂的轻鸣。萤光中忽然冒出了一个脑袋,黑夜一般的绒毛。让一张大口显得格外亮白。 “嗷咩……”它低着头,似在寻找什么?沿着彼岸花的叶子走去。 一直走到了尽头,它还是没有找到。 “嗷咩……”它大叫了一声,哀痛而又愤怒。一气之下,它长大了口,竟将所有的流萤,还有彼岸花的叶子都吸了进去。这下没有任何遮挡之物,它可以将整座小岛尽收眼底了。 它环绕着四周,又环绕着四周。走遍小岛的每一寸土地,可还是什么也没找到。它索性连小岛都吸了进去,随着平面一直沉到了海里。四面的鱼儿游来,阻挡了它的视线,它索性连所有的鱼都一起吸了进去。继续往下,一直往下,一直穿透了海底。 海水卷盪,致使海面飓风狂袭。风捲云残,连天空也开始了震动。日月星辰,万物虚空。一切的一切都被捲入其中。但它还是未能找到。 终于天地失色,它再也无处可找了。 “嗷咩……”它绝望地哀嚎着,但已发不出任何声响。它这才感到了疲惫,缓缓闭上双眼。却见嘴角浮出了笑意。它总算找到了。渐渐的,它那巨大无比的身体,随之烟消云散。
第18页 作者有话要说:  虚无从来都不是虚无。 第10章 孤海干坤柒 虚无中,传来了脚步声。 “你是谁?”是大男孩的声音,可他在哪了? “天神。”另一个声音回道,可他又在哪了? “天神,你知道怎么能救黑袍人吗?”大男孩激动道。 天神道:“为你所救的白犬,是唯一的药。” “你说什么?”大男孩不可置信道。 天神道:“白犬因你而救,黑袍人因你而亡。” “但黑袍人若因我而救,那白犬岂非也会因我而亡?”大男孩道。 天神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冷漠的声音,就犹如审判一般,正反都是死刑。 “大鱼?”大男孩迟疑的声音,渐渐沉寂了。 “扑通,扑通。”心跳的声音,震耳欲聋,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浩瀚星空,宇宙无穷。扶桑树又变成了银河,又该是睡觉的时候。但少女却辗转难眠,又从透明的水晶床上起身,走到了银河边上。 “一颗,两颗,三颗……”数着,数着,眼皮渐渐沉重。便卧在了银河边上,迷迷煳煳的。 忽见,银河里飘来一颗星星,熠熠闪着光辉。光辉是那般的耀眼,仿若一个调皮的孩子。 少女激动起身,眼睛闪闪发光,仿佛装入了整条的银河。快步朝那星星走去。 那颗星星飘到了她的脚边,随散落成了十数颗荧火。像是从无根树上飘来的。可有的火焰微弱;有的只有绿色的光芒;有的时亮时灭;有的火焰歪斜,好似一朵喇叭花…… 它们跳出了银河,散落在了少女的周围。 少女蹲下来,好奇道:“你们从哪来的?是怎么进来的?” 荧火跳到了她的手上,又往上跳,轻轻一点她的眉间,随又落下。 少女一愣,立时明白了过来。 原来它们就是从无根树上飘来的,只因被大男孩折下来过,所以成了异灵。 无根树瞧着还是一样,依旧与寻常同送上了天。但当云朵载着,到了石门前时。却忽一道风颳来,将它们吹落。于是,它们便飘零到了银河里。 少女道:“那你们就留着这里陪我吧。” 荧火随纷纷跳到了少女身上,上下左右,星光汇聚。就似给她穿上了一件彩虹般的衣裳。 “这下,我也变成一颗星星了。”少女欢喜道。 忽见远处一道金光划过,她认出了那是天神的金龙。疑惑道:“他要去哪里?” 想追去看看,但结界止住了她的脚步。 脚上的荧火忽跳下来了一颗,在前面引路。 少女猜道:“是让我走出去吗?” 荧火随走出了结界,又跳了回来,蹦到了少女的脚上。 少女于是忐忑地向结界外跨了一步,不想竟真的走了出去。她喜出望外,随又将另一步跨出。身体穿过结界时,荧火熠熠生辉。就好似下雨时,穿着的雨衣,将结界遮挡在了外面。又像是隐形衣,让结界感受不到少女的存在。 “我竟然出来了。”少女喜道。不想,另一步刚落下,脚下便踩空,往下掉去。 九霄云层层层,却是接不住这凡重之躯,一直往下掉去。 寒霜迷濛中,大雁啾啾向北而飞。椒黍幼苗滋长,被风吹向了满池荷莲。荷叶中既忽然冒出了一双耳朵,长长的,细细的。鱼儿游过,以为是新生的荷叶,大但见那耳朵一动一动竟还长着绒毛。它们奇怪地停下观望,不断吐着泡泡。 “咦?这是什么?真奇怪。”哪里来的声音? 众鱼回头,竟见是一朵喇叭花,居然还长着牛一般的四只蹄子。这更奇怪吧。 喇叭花游了过去,就如同水里的鱼一样。到了那对耳朵面前,伸出了一只前蹄碰了碰。耳朵一弯,立时一朵荷花怒放。喇叭花把蹄子放下,荷花又立时收拢为含苞。 “原来是这荷花长耳朵了。”喇叭花新奇道。 香荷动水莲舟来,入得粉丛远难猜。谁家女儿着裙钗,怎不见娇颜姿态。 “那船上有人吗?”喇叭花问道。 “当然有,你没见莲舟划着名水吗?”船上人答道。 喇叭花奇道:“怎么不见你在哪儿?” “我就在船上啊,只是我的躯体如露,你们瞧不见。”说着,捧了一把水,往自己脸上泼。瞬时,见一张俏丽可人的脸形,晶莹剔透。 喇叭花奇道:“真是奇怪。” 船上人道:“是吗,我天生如此。” 耳朵随风摆动,十数朵荷花尽放。船上人随伸手要采,莲蓬上,忽的一只长着薄翼的大象,飞到了它的手背上。震翅犹若琵琶拨弦,美妙动听。 “多么动人的小傢伙。”船上人道。好奇逗弄着,一阵风来,差点给吹跑了。 太阳炎炎,越来越加火热。鱼儿纷纷潜入了水中,喇叭花也随跟上。可见鱼儿游得越来越深,已不知游到了哪里。喇叭花刚入水,便又浮了上来。“怎么回事?” 它立时又一头扎了进去,不久脑袋便又浮了出来。几次入水,几次失败。头上的花因为灼热已经开始枯萎,让它喘不过气来。忽然一片荷叶被风吹来,盖在了它的头顶。丝丝凉风,总算让它缓了一口气。
第19页 但顷刻间,因为荷塘的水被蒸发,荷叶也开始枯萎。耳朵独绿于枯叶中,弯向了船上人。露珠般晶莹的冰凉,让它暂时得以解脱。 莲舟沉到了池底,好似粘上了一般,完全动不了了。船上人只得下船,上岸向旁边的村庄求助。但见尽管炊烟裊裊的庄子,却一个人也没有。 跑动的风吹,差点颳走大象。它随吐出了丝将船上人粘住,任其摆动,牢不可破。 “这是哪里?”大男孩勐然醒来,只见四周一片漆黑。扑通,扑通声间歇传来。像是在什么东西的肚子里。忽然剧烈摇晃了起来,外面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他上下颠倒,犹若气泡一般。随之一直滑到了底端。忽然一道两光,竟见一排寒光闪闪的牙齿,正等着自己。 “嗷呦。”悲鸣声激盪着波涛,一股潮流又将大男孩沖了回去。 “是鲲。”大男孩高兴道,只是自己怎么到它肚子里了?他无暇多想,因为瞬时又剧烈的摇晃了起来。他随之又滑到了底端。两排巨齿张开,眼见潮流随又将冲进来。他快速滚了过去,抓住了牙齿,一鼓作气弹了出去。还来不及喘口气,回头,就见一道烈焰喷来。 “怎么回事?”大男孩愕然道,急忙游开。 鲲惊讶道:“原来你没死。”竟见它变得无比巨大,一边摆动鱼尾浇灭了金龙的烈火。 另一条金龙随从侧面来袭,大男孩无暇多问。虽不明所以,但见他立时镇定了下来。从容躲过了一道又一道的攻击。但竟不见朝后退去半步。只是左闪右避,等着那吐火的金龙飞来。 金龙怒目威风,嗷的一声震天响彻,沖了过来。张开的利齿,似时间最锋利的寒刀。鼻孔还冒着烟,方才吐出的烈火,在海面上还未褪去。 但见大男孩丝毫不惧,就在它飞近是。忽的一跃而起,抓起了龙鬚,竟将它摔飞了出去。 鲲震惊停了下来,那强大的力量,似乎也将它填满。 天神高高在上,俯视着。大男孩高昂着头,也毫不逊色。 “你是谁?”大男孩问道。 天神道:“天神,万苍之主。” 大男孩又问道:“那又如何?” 天神道:“天地有道,不容者,诛之。” 大男孩道:“何为天地之道?” 天神道:“生灵秩序,无善无恶。” 大男孩道:“既然无善无恶,又何来不容?既有不容,便有善恶。” 天神道:“强词夺理。待你消失,秩序便成。” 话落,八条金龙腾飞而来,方才被甩出去的那条也愤而跃起。前后夹击,若金光万缕。大男孩直等着金龙飞近水面,背上忽一双翅膀张开,一跃而起。随即向下,朝金龙袭去。将近,忽见他头上长出角来,立时将一条金龙刺穿,直击到了海面。抬头间,其它金龙袭来。他愤然一声狂叫,竟见身上长满了厚厚的鳞甲。金龙立时喷火,将其包围。 烈烈熔焰,连海面都瞬时被烧出了一个窟窿。想来,万物也难逃灰烬。可随着火球掉入海里,水汽腾升,随之又一颗球沖了上来。竟见球上长满了刺,闪电般,朝金龙刺去。 嗷叫声迴荡天空,万缕金光纷纷砸入海中。 大男孩即将目光投向了天神,一鼓作气沖了过去。 海浪风涌,忽无波涛声响。苍山惧色而失,花开亦是无颜。天地瞬间只剩下了混沌,草木,鸟兽一切一切的生灵,似乎瞬间都融入了混沌。瞧不清楚它们的模样,分辨不出他们的差异。 “怎么会这样?”大男孩不明白,为何他的爪子明明刺穿的是天神的胸膛,可自己的心口却如此剧痛,仿佛要裂开一般。不,竟是真的心口裂开了。 天神道:“因为你不过是神女的幻身,那颗心的属灵是我。” 大男孩不可置信道:“你竟是在自杀?” 天神道:“不,我是在重铸天道秩序。是重生,而非毁灭。” 大男孩转眼,就将烟消云散。同样的,天神也将灰飞烟灭。然而他们却是一败,一成。 天光照来,如此神圣。那是来处,亦是归属。 “生灵秩序,无善无恶。”天神安然地闭上了双眼。等待着,自己创造的奇蹟。 “嗷呦。”鲲忽然发出了悲鸣,竟见它轻飘飘浮在了半空,身躯也渐渐开始透明。 天神忽然心头一阵揪痛,往事歷歷而过。神女和少女的身影,不断轮迴交错着。那是他眼前唯一的色彩,他想去抓住她们,可却如何都遥不可及。 “难道我错了吗?”天神自问道。忽然有些茫然。 大男孩道:“你没错。只是你忘了,万物秩序,该是万物而定。就算是神,也不过一粒沙尘。” “不,我是万苍之主。”天神坚决道。可转眼,却见无根树忽然出现在了不远处,分崩离析。 “怎么会这样?”天神问道。一切的坚持,都面临着崩溃的边缘。 大男孩道:“灵为生,心为活。既无活,又何来生?” “不,你又强词夺理。”天神怒道。但心底,却又浮现出了之前的天地。 大男孩忽的从容,竟反而像是天神。“一切都结束了,秩序将会復生。”
第20页 “不。是你结束了,我才刚刚开始。”天神急道。 大男孩淡然视之,无论如何,一切都结束了。 第11章 孤海干坤捌 昏暗的天,又復混沌。万物该从何处復甦,又将如何復甦? 雪,失去了封印之力,纷纷坠下。随着北风吹去,混沌慢慢凝结。忽然,东方一道火光从中耀出。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将混沌打开。 “红梅开了。”少女漂浮在海面,高兴道。她从九重天掉落,堕入了低下九重。好不容易爬了上来,总算看见红梅开了。 海面上一座小岛缓缓升起,上面攀着一条巨蛇,是玄冥。随它们上升的,还有一颗树。上面只剩下了了几颗红色的果子,在风中发出叮咛。仿若欢笑一般,将所有的混沌都驱散了。 “无根树灭了,这世上再无生灵之处。当仅存的灵消亡,也将再无三界了。”玄冥哀然道。 少女道:“不,这些灵不会消亡的。” 玄冥道:“灵皆有数,终有殆尽的一天。” 少女道:“不会的。生灵也是万物,万物自有秩序。” 玄冥不解,看向了她。竟能透过她的身体,看到后面的景色,风雪竟也能随意穿过。 “你没有实体?”玄冥讶异道。 少女随从怀中取出了玉佩,华光耀在了海平面上。四周忽有许多的萤光汇聚而来,在光里,慢慢形成了大男孩的模样。随着红梅飘落,一瓣瓣渗透进去。大男孩起身,来到了少女的面前。缓缓睁开了眼,温柔地微笑着。 “他活过来了?”玄冥讶异道。 少女道:“不,这只是他的灵。因为念想牵引,还未散去。” “可灵不是无形的吗?”玄冥奇怪道。 少女道:“那就叫它灵魂吧。” 玄冥回头看着那颗树,问道:“它们也是?” 少女道:“是啊。它们也是。生而不全,方能互有牵引。” 玄冥又问道:“可这偌大的天地,难道就只有这些生灵?” 少女道:“灵本天地精华而生,復归山水。无根树便是这天地的牵引,是以形虽灭,魂却未灭。” 玄冥望向了远处,山山水水,不復相同。 忽然少女脚下一个庞大的身形升起,随之北冥往下降去。不断地上升,不断地下降。便见一双巨大的羽翼,若垂天之云,遮挡住了天空。北冥也已降到了水平线下。又不断地上升,不断地下降。羽翼升上了天空,朝南飞去。三千里水击,扶摇直上九万里。野马,尘埃,生物随之以息。天之苍苍,地之惶惶。 北冥不断下沉,一直到了九泉之地。 暗无天日,少女脚边忽开出了火红的颜色。朵朵盛放,从两旁延伸,一直到了小河岸边。河边忽然出现了一颗树,帮鲲遮挡着冰雹。河流寻去,瀑布宣洩。崖底,无根树依旧葱葱郁郁,还闪着红绿红绿的光芒。树上的叶子不再飞去,而是缓缓落入了河中。 “这是什么地方?”玄冥问道。 少女摇摇头道:“或许是宇宙的尽头吧。” 玄冥抬头见头上一片虚无,想往上游去,但只蹦哒了两下,便落了地。长蛇于是伸长探去,却还是只见一片虚无。“这要怎么离开?” 少女看向了那条河道:“或许过了河就到了吧。” 但大河宽宽,又无渡船。 长蛇于是爬行过去,化作了一条长桥。 少女随牵着大男孩走了过去,竟见还是一片虚无。 长蛇收起了尾巴,河水溅起。浇在了少年身上,少年勐然醒转。他环顾着四周,身上忽发出幽亮的光芒。只见长蛇,还有对岸的玄龟和两条长长的彼岸花。立时,九条黑龙从他身后迸发,向对岸飞去,屹立在了玄龟四周,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罩。 大男孩随向前走,长蛇立时又架在了河岸中间。玄龟俯首,匍匐在桥头等候。 “你要去哪?”少女着急问道。 大男孩回头看着她,眼前忽闪过了红梅花开。却问道:“你是谁?” 少女怔了一下,忽然微笑道:“我就是我,谁都不是。” 大男孩便又转身,走过了长桥,踏上了玄龟的脑袋,走上了顾龟壳。玄龟随即站起,仿若一座巨大的宫殿。大男孩俯视而下,忽见地上的彼岸花不见了。抬头,只见随着少女不断地远去。 雪,停了。春日暖阳,化为细水千万,随和风向远处流去。沿路嫩芽滋长,鲜花盛开。草木丛丛而生。光辉中,莹莹发光的尘埃,漂浮游动。 “山兮,云兮,风倾兮。浮萍逐浪兮,苦海漪漪。 悲兮,喜兮,思无常。无边无岸兮,难泊系。 凡兮,仙兮,可顺逆。莫待荣华兮,颠倒难离。 名兮,姓兮,何所期?日兮,月兮,同天地。 ……” 老翁那敞亮恢弘的歌声再度响起。 “花兮,树兮,木枯兮。梅寄柳兮,桑接梨。 少兮,老兮,嫁嫩枝。何妨迷途兮,开山噼。 难兮,易兮,何道分歧?路行归一兮,无可避。 阴兮,阳兮,做夫妻。鱼龙险处兮,搭天梯。 ……”
第21页 老妪还是随之附和,悠婉祥和。 岁月荣枯,撵转流光。一生又过一生,芳华易度,执念却难忘。 谁道时间良药汤,病入愁痛。一时解往,更添狂。 蚀骨灼心,吞皮囊。何人重绘?只有昔日苦情郎。 倒也非待月圆聚山岗,只是不见总彷徨。 谁知,谁明,高墙。 “我想去一个地方。”魂道。 阎君静默地看着她,忽满目悽然,只觉共有年华曾聚往。 “我曾许你三世情缘,如今,你既已找到了书生。为何又要离开?” 魂道:“书生?何来的书生?” 阎君一愣道:“天地之初,发生了什么?” 魂转首向他,片刻方道:“你是谁?” 阎君一怔,许久,许久,不曾回答。 恰时,判官走了进来。 阎君方道:“去吧。” 判官随带着魂,向奈何桥去。 “孟婆汤,前生忘。千愁万愁断心肠,不如做猪做狗做牛羊。”孟婆百无聊赖念道。忽见判官带着魂走了过来,不由打了个机灵起身。端出了一个比之前更大的碗,随将孟婆汤装满。 富翁见到,搁下小碗不满道:“为何这碗如此之大?我的却是小碗。” 孟婆瞪了他一眼,并不理会。 富翁索性一把抢了过来,孟婆即伸手想要阻止。但见他一咕噜,竟就全干了。无奈摇头道:“孟婆汤,前生忘。千愁万愁断心肠,不如做猪做狗做牛羊。” 富翁不明所以,典着大肚子便往轮迴盘里跳了进去。 魂来了,孟婆也就作罢了。亲自乘了一碗小碗端给了她。 魂接过,微微一笑。喝了孟婆汤后,便往轮迴盘里跳了下去。 判官目送离去,忽道:“何苦了?” 孟婆也嘆道:“孟婆汤,前生忘。千愁万愁断心肠,不如做猪做狗做牛羊。” “牛有愁,羊也愁。前生忘,今生又是心肠断。孟婆汤,不喝也罢。”道士忽从奈何桥上走来道。手上抱着一只小白犬,长毛微卷。 判官立时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偷抱谛听神君。” 道士笑了笑道:“你唤它一声,你看它应吗?” 判官一愣,那可是神君,岂可轻易亵渎。 道士随笑了笑道:“小白,你说了。” 小白犬随昂起头,轻轻汪了一声,摇着尾巴,很是欢喜的样子。就犹如见到了主人一般。 “你看吧。”道士得意道。随朝轮迴盘走去。 判官大怒道:“狂徒休走,将神君放下。”立时判官笔击出,随一个黑虎掏心要将谛听夺回。不想道士微微一侧身就躲了过去,随一个身影闪过,便跳入了轮迴盘里。 判官立时要追去,孟婆急忙将他拉住。判官急道:“谛听入世,可是会泄露天机的。” 孟婆只管孟婆汤,随端来了一碗孟婆汤给判官。 判官一愣,没有接过。随转身道:“我这就去向阎君禀报。” 孟婆回身看向了轮迴盘,喃喃又道:“孟婆汤,前生忘。千愁万愁断心肠,不如做猪做狗做牛羊。”话中,却已尽是黯然。随要将那碗孟婆汤泼掉,但转念却又灌入了自己的喉咙里。 “怎么如此之慢?”奈何桥上,排队的魂魄抱怨道。 孟婆立时又精神百倍地坐回自己的位子,百无聊赖地乘着孟婆汤。念道着那一句:“孟婆汤,前生忘。千愁万愁断心肠,不如做猪做狗做牛羊。” 十五月圆,玉盘高挂,桂花芬芳飘入怀。山下红灯辉耀,热闹团圆。 和尚在大殿独自瞧着木鱼,心无旁骛。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挂碍自在,菩提无树。无相无得,身空是法。法既自在,身何须空。空即是色,色又何是空。” “小和尚,可是六根不净啊。”门口,忽然站着一名白衣公子。 和尚随即起身,施礼道:“公子从何而来?” 公子指上道:“从天上而来。” 和尚瞧了一眼,也不讶异。又问道:“为何而来?” 公子想了片刻,回道:“和尚说了?” 和尚道:“公子是夜路投宿?” 公子随含笑颔首道:“不错,就是夜路投宿。”说着,便走了进去,观赏着小庙。 和尚随后又道:“那公子稍待,小僧这就去为公子准备房间。” 公子满意点了点头道:“好的。” 庭院幽静,一棵老桑树。 “这棵桑树许多年了吧?”公子问道。 小和尚回道:“小僧的太师傅的太师傅出生前,它便已在了。在往前,就不知了。” 公子又道:“这树里藏着什么?” 小和尚一愣,回道:“这老桑树非竹,内里实心。自然皆是木头。” 公子却不以为然道:“你所见不过是前人所说,你当真将它切开来看过吗?” 小和尚摇摇头,回道:“但前年阶前桑树,因挡了路。师兄拿斧砍掉,就见里面皆是木头。” 公子道:“那棵是那棵,这棵是这棵。要不,你现在拿把斧子来,我砍了看看。”
第22页 小和尚忙道:“这可不可。平日若有师兄弟擅折了小枝,师傅都是要罚跪半日的。” 公子扫兴道:“算了,算了。等改天你师父不在,我再自己拿把斧子来吧。”说着,便往前走。 小和尚急跟了上去道:“施主慈悲,可千万留情。” 第12章 黑纱贰 小庙山高,僻远幽静。早课木鱼敲响,将人唤醒。 公子醒来,走到桑树下。竟见小和尚靠着树干,打着盹儿。 “果然是六根不净的小和尚。”公子道。故意折了一支桑枝,伸到了小和尚的鼻子底下,轻轻那么一晃。就听小和尚一个啊糗打着,醒了过来。 “小和尚,你怎么睡在这?”公子问道。 小和尚急忙起身,回道:“我怕公子你,当真拿把斧头过来将树给砍了。” 公子微微一笑,举着桑树枝到到他眼前。“你瞧,这是什么?” 小和尚一惊,急忙将树枝夺下。心疼地想将树枝接回去,可自然是不可能的。 公子又道:“你们出家人,不是都讲究身外无物嘛?你怎么如此心疼一根树枝?” 小和尚道:“入了心,便是身内之物。” 公子道:“不是又讲四大皆空吗?” 小和尚道:“小僧道行浅薄,尚不能参透。” “果然是六根不净的小和尚。”公子取笑道。 忽然一只白犬跑了进来,朝着公子汪汪汪地狂吠。 公子双眼一怒,也不客气。四目相对,一触即发。 小和尚急忙挡在了中间,劝道:“小白不懂事,公子莫要同它计较。”说着,便要将白犬赶走。却不想,往日一想乖顺听话的小白,今日不知为何,却怎么也不肯走。 “这狗也是吃素的吧?”公子忽然道。 小和尚道:“那是自然。” 公子打量又道:“吃素还这么胖,炖起来可香了。” 小和尚一愣,转眼竟见小白就要扑上去。急忙蹲下身,一把将它抱住了。奇怪道:“今天这是怎么了?往日可从来不发脾气的。” 公子也走近,也蹲下了身。笑笑道:“是因为见了我吧。” 小和尚可不敢施礼,急忙解释道:“许是,今早还未餵饭。小僧去给它弄些吃的,先失陪了。”话落,便抱着小白匆匆出了院子。但刚走出没几步,就想起了老桑树,随又跑了回去。 一入院子,果然就见公子站在树下。小和尚急唤道:“公子。” 公子看向他,不知为何,阴冷着脸,很是郁闷。问道:“怎么?怕我把树砍了?” 小和尚急看了一眼老桑树,见树安然无恙,方才松了一口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公子道:“放心吧,这树硬得很,我没砍断。” 小和尚一愣,只见他手上空空,不知拿什么砍树。见他一脸郁闷,忽觉有趣。随道:“公子,早膳已经准备好。请您到斋堂用膳。” 公子看来没什么兴致。但见小白呲牙咧嘴地瞪着自己,又吠了两声。意味深长道:“好。” 斋堂空空荡荡,早课还未结束。只有公子用膳,还有旁边的地上的小白。 “你怎么不去做早课?”公子奇怪道。 小和尚不好意思道:“昨晚没睡好,去迟了怕挨律堂师叔的戒尺。” “那不去就不挨了吗?”公子问道。 小和尚道:“还是要挨的,只是反正已经迟了,索性就不去了。” “你果然是个六根不净的小和尚。”公子一笑道。转眼,忽又道:“哎呀,我的玉佩丢了。” 小和尚随抬头问道:“会不会是忘在房里了?” “有可能,我这就回去看看。”公子道,说着便要起身。 小和尚想到那棵老桑树的安危,急道:“公子,我去吧。您安心用膳。” 公子道:“你又不知道那玉佩长什么模样。” 小和尚讪讪道:“小庙素洁,从未有过什么贵重物品。” 公子只好道:“那好吧,你去吧。” 小和尚笑着点点头,便起身快步走去。 眼见小和尚走远了,公子起身走到了小白的旁边。 小白后背一凉,急跳开三尺。不想公子伸手,便将它提起。它嘤咛一声,感觉到了森森杀气。 小和尚找遍了房间,没有找到。只好沿路,又从老桑树下找起。恰时,有人走来。他抬起头,见是师父。好唬了一跳。 “师,师父”小和尚颤颤巍巍道。 老和尚问道:“你找什么了?” 小和尚道:“有位借宿的公子遗落了一块玉佩,我怎么都找不到。” “哦,既然找不到,那便自有找不到缘由。”老和尚道。说着看向了老桑树,发现有被折断的痕迹,肃然问道:“这是谁干的?” 小和尚回道:“它断了。” 老和尚道:“你是说,树枝自己断了?” 小和尚道:“既然它断了,也便自有它断了的缘由。” 老和尚随抬手便往他脑袋拍去。又道:“巧言令色。六根不净。” 小和尚一愣,傻笑道:“师父怎么和公子说的一样。”
第23页 老和尚道:“什么公子?” 小和尚回道:“昨夜有位公子路过,借宿了一晚。” “原来。”老和尚立时明白了过来。 小和尚却还不明白,想起玉佩没找到,也该去和公子说一声。 秋风凉,肃杀。白虎倾天,铿锵一语,惊琵琶。 满地白毛飞起,若雪飘然,可怜了狗家。 “小白。”小和尚哀嚎道。急忙跑了过去,抱起小白。 公子拍拍手,缓缓起身,冷冷俯视着。 “原来是位姑娘。”老和尚道。 小和尚一愣,看想了公子。片刻方才恍然大悟道:“难怪那么凶。” 姑娘不服气道:“凶不凶和是不是姑娘有何关系?” 小和尚被压了气场,弱弱道:“师父说过,女人像老虎。” 姑娘道:“那你们可就都是老虎生的了。” 小和尚想想有些道理,忽的噗嗤一笑。见姑娘怒眉瞪目,一时竟觉得有些可爱。 “你笑什么?”姑娘质问道。 小和尚不好意思垂下头,摇摇首,跟摇拨浪鼓似的。 “此乃寺庙,不便留宿女客。山下十里有座庵堂,姑娘可前往。”老和尚道。 姑娘好不领情,不以为意道:“你个臭道士,装什么假正经。” 小和尚一愣,这姑娘莫不是犯煳涂礼物。光见那颗脑袋,也分得清。 不想,转眼竟见师父不见了,那里真站着一个道士。 “人生嘛,追逐便是,又何须太执着。”道士道。嬉皮笑脸,看起来有些煳涂。 姑娘道:“我此刻的追逐便是砍断那老桑树。” 道士道:“这简单。” 姑娘一愣,急道:“你知道怎么砍断?” 道士道:“我不知道,不过它知道。” “他是谁?”姑娘急道。 道士正要开口。 “师父。”小和尚急忙唤道。 立时,又见道士不见了,站着老和尚。老和尚肃穆严然道:“还请姑娘速速离去。” 姑娘瞪了小和尚一眼,见道士便了和尚,也问不出什么。气恼道:“出家人,不是讲什么众生平等。那为何还有男女之分?” 老和尚道:“平等因异而生,万物不同,自不可一概而论。姑娘若要留下也可,若老衲和小和尚这般便是。见姑娘这一头秀髮乌海黑,老衲还真有些于心不忍。” 姑娘急扶着秀髮,恼道:“你想都别想。” 老和尚难得笑笑道:“姑娘慢走。” 姑娘不得已,只好愤愤离去。“我会再回来的。” 小和尚目送她背影离去,忽看得有些痴了。 “汪。”小白不平道。哀怨地看着那满地的白毛,心头自己光熘熘的脑袋。 小和尚回过神,摸摸它的脑袋,笑道:“其实,也挺好的。就是手感差了点。” 碧落玉轮清霜,禅院幽幽小径。山白雾罩风凌,老桑昏昏颠颠。 “咚,咚,咚”木鱼声声,越敲越听不见响。小和尚脑袋一点一点,眼皮跟坠了秤砣似的。梦中都是自己的床榻,可早课夜补,被罚到了天亮。 门前一道人影落地,悄悄走进。眼珠子一转,走到他耳边,吹了一股寒气。 小和尚打了个激灵,抬头却不见人影。想是风吹了进来,凉嗖嗖的。可怎么有股桂花香味? 幽静禅清冷桂香,不挂寒宫独自凭。山高无止逐青云,银汉灿耀洗尘烟。 禅房门前,将推的手,忽听风声离去,即又缩回了手。 “原来真的是你。”身后忽有人道。 姑娘一怔,回头。怕惊动屋里的人,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和尚即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表示明白。 姑娘这才放心,随又悄悄推开了禅房的门。 小和尚轻轻走了过去,小声问道:“你为何要潜入师父的房间?” 姑娘道:“我想知道,怎么砍断那棵老桑树。” 小和尚不解道:“你为何非要砍断那棵老桑树?” 姑娘反问道:“你说了。” 小和尚想了想,道:“为了看看那树里装着什么?” 姑娘点点头,又道:“那树固执的很,臭道士知道怎么砍断它。” 小和尚不解道:“树用斧头砍不就断了?” 姑娘道:“那老桑树不一样。吁。” 小和尚急忙闭紧了嘴巴。 转眼,两人到了床前。只见老和尚入定于床榻上,竟见若枯木老去,毫无唿吸。 小和尚震惊瞪大了眼睛,不觉要开口。 姑娘急捂住了他的嘴巴,解释道:“放心,他不是涅槃。而是枯木游。” “枯木游?”小和尚奇怪道。 姑娘解释道:“寻常人是以死为轮迴,而他这是生之轮迴。” “生之轮迴?”小和尚奇怪道。 姑娘解释道:“你师父以道入佛,又以佛出道。混沌初开,自成三千世界。聚天地人三籁,畅游古今。不入地狱,自成轮迴。” “那不就是得道成佛了吗?”小和尚道。 姑娘道:“不同。神佛虽脱了轮迴,仍需尊天命劫数,也必有死之轮迴。”
第24页 “你怎么知道?”小和尚佩服道。 姑娘嫣然一笑道:“你说了?” 小和尚想了想道:“你也修成了枯木游?” 姑娘道:“我可不行。不过,我要去的地方,既不用死之轮迴,也不必生之轮迴。” “那是什么地方?”小和尚问道。 姑娘回道:“我也不知道。” 忽见她满脸光华,叫人移不开视线。 “怎么了?”姑娘问道。 小和尚即收回了视线,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姑娘道:“有些麻烦,不知他此刻是佛是道。” 想了想,忽眼前一亮又道:“对了,那臭道士爱喝酒。” 说着走出了房间,小和尚急忙跟上。 随见月华沐浴,袖手轻揽。转身,就见手捧一只玉壶。 “这是江花清酿。是四季酒中最醉人的。闻一闻,心花怒放;品一口,身心俱迷;喝一杯,不知天地。可香了。你要不要尝尝。”姑娘道。引诱地将酒壶递到了小和尚面前。 小和尚急忙退步,施礼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可饮酒。” 姑娘也就不勉强了,随将酒壶打开。立时一阵清雾喷洒,似清江悠游于半空之上。花香瀰漫,不饮便已醉人。姑娘随又轻轻一吹,便见那清雾飘入了禅房。 静候了片刻…… “好香啊。”道士当真被勾了出来。 姑娘随道:“此酒作为见面礼,得偿我愿,还有好礼相送。” 道士随将酒接了过来,道:“客气,客气。”立时,一口入吼,双眼都亮了。 “谁知道怎样砍断那棵老桑树?”姑娘问道。 道士一咕噜喝了小半瓶,开始有些微醺。迷迷煳煳回道:“砍树?那多无趣,不如喝酒。” “你只管告诉我是谁?”姑娘道。有些后悔,不先问了,再赠酒了。 道士道:“是谁?我也想知道。世间竟有人能酿出如此美酒。”说着,又是半瓶下肚,很是满足。 姑娘急上前,要将酒壶夺下。“不说,就将酒还给我。” 却见道士左右一个转手,边都没碰着。“说说说。贫道不是一直在说吗?” 这可惹得姑娘气不打一处来,只好又质问道:“那你告诉我,谁知道怎么砍老桑树。” “哦,原来是问这。就是……”道士说着,忽然脚下一颠,仰躺倒下。 小和尚急过来搀扶,唤道:“师父。” 就见道士又变成了和尚,面上沉穆,竟毫无酒色。那玉壶也不见了。 姑娘无奈又瞪了小和尚一眼,转身离去。 小和尚急忙要追,但无奈师父躺着怀里。 第13章 黑纱叄 翌日,朝日将升,小和尚总算能够从经堂回房。路过客院门前,不觉驻足,遥见那老桑树下。 “为何她会说,这老桑树固执了?难道,真连斧头也砍不开?” 忽然一阵清风,树叶颤颤。竟听一声嘆息。 小和尚好奇走了过去,只见树下坐着一人。 “姑娘。”小和尚欣喜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姑娘抬头看向了他,有些忧郁。“那臭道士说的他,究竟是谁了?” 小和尚蹲着了她的旁边,回道:“师父常说,天命缘由。不是不到,时候未到。” 姑娘一愣问道:“你是说,他总有一天会告诉我的?” 小和尚含笑点了点头,又道:“你昨晚就睡在客房里吗?” 姑娘愣了一下,道:“你说了?” 小和尚笑笑,也就只当是了。 “汪汪汪……”小白跑了来,又对着姑娘狂吠。 姑娘见它头上毛还没张开,有些滑稽。心情也就大好了。随站了起来。 小白一个激灵,立时往后跳开。 “姑娘手下留情。”小和尚道,随走到了中间。 姑娘得意一笑道:“也罢。看在你的面子上,就算了。” “哎呀呀,谁人如此放肆。”道士走来道。 姑娘讶异道:“臭道士,你怎么出来了?” 道士道:“昨夜喝酒欠帐,贫道可没忘。” 姑娘急道:“那你快告诉我,那人是谁?” 道士一愣,问道:“人?什么人?” 姑娘蹙眉恼道:“你休要再装煳涂。” 道士笑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姑娘随即看向了小和尚,但见小和尚一脸茫然,却随即摇了摇头。 “别卖关子,说清楚。”姑娘道。 道士道:“已经够清楚的了。”说着,淡淡一笑,又换回了老和尚。 “姑娘怎还未离去?”老和尚肃然道。 姑娘撇了撇嘴,无奈而恼道:“本姑娘这就走。” 夜静静,小和尚今夜不用罚经,但却又辗转难眠。 “小和尚,小和尚。”忽听窗外有人唤道。 小和尚即一个轱辘起身,下床,披着外衫便走了出去。只见月下明朗,姑娘若刚下凡。 “姑娘。”小和尚走过去,心下不知为何,只觉一朵花儿怒放。
第25页 姑娘道:“你当真不知,砍老桑树的办法?” 小和尚道:“树不都是用斧子砍的吗?” 姑娘轻嘆,“果然不知道。那能是谁了?” 小和尚道:“你问师父那人时是谁时,他反问是什么人。可见,或许不是人。他又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当时在场的,除了我们三人,也就只有小白了。” “你是说那条胖狗?”姑娘惊讶道。 小和尚道:“应该是吧。” 虽然不愿相信,但姑娘别无他法。 藏经阁中,门前的角落里。小白爬在柔暖的蒲团上,正睡得香甜。梦中,自己掉入了云团,长出了比以前还雪白柔软的毛来。阳光照耀,闪闪发光。忽闻到一股清冷的桂花香味,冷不丁,打了一个激灵,睁开双眼,便要狂吠。不想声音却发不出来了。 “嘿嘿,小胖狗你别怕哈。”姑娘蹲下来,温柔地打着招唿。脸上摆着自认为最和善的笑脸。“告诉我,怎么才能砍断老桑树?” 可见小白却惊悚地一蹦哒,急忙跳入了小和尚怀里。 小和尚因愕然,脸上也有些尴尬。急忙笑笑道:“还是我来问吧。” 姑娘即将笑脸一手,揉了揉嘴角。“那好,你问吧。” “小白,你知道吗?”小和尚问道。话间,眼睛偷偷一眨。 小白汪汪张着口,示意,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姑娘随即凑过来道:“你要是乱叫,我就把你给炖了。” 不想小白立时又向她狂吠,却还更凶。 姑娘恼道:“你这胖狗,吃素的还这么凶。”但无奈,还是得解开。 小和尚见状,油然心悦,也不知是为何。含笑道:“姑娘大人大量,何须同它计较。” 有理,有理。姑娘立时展颜,“本姑娘怎么会跟一条小胖狗计较了。” 小和尚随向小白问道:“小白,你知道吗?” “汪汪汪。”小白道。 小和尚一脸茫然,似才想起道:“小僧怎么忘了,小白说的是狗语。” 姑娘却道:“它叫了三声,一定是说,我知道。” 小和尚奇道:“为何不是,不知道了?” 姑娘撇了撇嘴,泄气道:“一定是那臭道士耍弄我了。” 小和尚笑笑道:“师父从不打诳语。或许,是有另外的玄机。” 姑娘道:“或许吧。月亮快向东去了,我得回家了。” 小和尚欲言又止,只以微笑相送。 姑娘随快步朝山门走去,消失在了暗里。 冷桂清香随月没,麓迷丛踪问路投。 “汪”小白唤道。 小和尚回首轻轻抚摸着它,忽道:“你说,她为何执意要砍那棵老桑树了?” “汪……”小白回道。 小和尚微笑的脸上,忽然黯淡了下来。 “汪?”小白问道。 小和尚微微摇头道:“有时,不知比知道好。” “汪嗯。”小白低吟道。随跳下了他的怀抱,回到了蒲团上。 天清朗朗,云儿不知向何飘去。晨起,落叶洒扫,任清风铺满地。苕帚随意,步步将叶掀起。静来无物周迷,只一摆一摆,聚尘堆积。抬眼,忽见山门半树,挂着一壶酒。可却不见饮酒人在。寻去,丛中唿噜响起。道士衣衫凌乱,鲜血斑斑,恍若同杂草里。 “师父。”小和尚惊唤道。 立时,见老和尚端坐。缓缓睁开了眼,问道:“老衲怎会在这里?” 小和尚道:“徒儿不知。或许是师父晨起散步,不小心跌落吧。” 老和尚认真想了想,道:“看来,是为师夜游之症又犯了。” 小和尚随将他扶起,忽见草丛里有块玉佩。 入夜,小和尚等着了藏书阁前。风清迷雾,果然见姑娘走了过来。 “小和尚。”姑娘打了招唿,看来心情不错,怀中还抱着一只金毛小犬。 姑娘介绍道:“这是迎客君。” 小和尚立时起身施礼,“施主有礼。” 迎客君竟也微微颔首,以示还礼。 姑娘随走到了小白面前,将它放下。竟见,它忽的有些侷促。 姑娘一愣,催促道:“你快帮我问问,怎么能砍了那老桑树。” 迎客君愣了半晌,方才“汪汪汪……” 小白懒懒回过头,“汪”了一声。样子有些凶,迎客君立时回头,竟躲到了姑娘身后。 姑娘奇怪道:“你堂堂仙君,怎怕它一条凡狗?” “汪汪汪。”迎客君沉吟道。 姑娘眉头一皱,可有些不信了。“是吗?” “汪汪汪。”迎客君急又叫道。抬眼见小白看来,竟嘤咛一声,跑了。 姑娘拦不住,立时恼道:“明天我就去告诉昂日星君,你偷吃鸡腿。” “迎客君说什么了?”小和尚茫然走了过来,问道。 姑娘道:“它说,小白不是凡狗,不用它翻译。” 小和尚一愣,笑道:“是吗?” 姑娘道:“是不是,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26页 随见她一脸不怀好意,走向了小白。 小白急躲到了小和尚身后,朝她狂吠。 姑娘可不吃这一套,走过去道:“小和尚你让开。我今天倒要看看,这小胖狗是何方神圣。” 小和尚犹疑了一下,竟真的走开了。 “汪。”小白哀怨道。 小和尚却好似没听到,还走远了些。 随见姑娘走了过去,一把将小白揪起。质问道:“说不说?” 小白很是委屈,急汪汪叫唤着。 不一会儿,竟见迎客君跑了回来,气喘吁吁,“汪汪汪。” 姑娘一愣,确认道:“你没骗我?” “汪汪。”迎客君叫道,一双大眼睛,尽是真诚。 姑娘这才将小白放下,满意道:“这简单。” “什么简单?”小和尚问道。 姑娘道:“它说,只要我做十万件好事。就能用功德,在那崑崙山上修成一把开天斧,这斧子连天都能噼开。自然也就能噼开那棵老桑树了。” “汪汪汪?”迎客君问道。 姑娘道:“看在你及时回头的份上,我就先不告诉了。”说着,又蹲下拍了拍小白的脑袋。 起身看向小和尚道:“小和尚,后会有期了。我会再回来的。”话落,便转身离开。 小和尚急想要问她去哪,但转眼,就见她消失在了黑暗里。迎客君,也不见了。 往日天明总觉短,如今却觉实太迟。 又是寂静的夜晚,小和尚又被罚在了前堂敲木鱼。这次他不再沉沉入睡,但听木鱼声却仍是时响时弱。只见他双眼时不时朝外望去。 月已向东沉去,可今夜还未闻到那冷桂香味。 忽“啪”的一声,听来都觉头痛。 小和尚摸着脑袋,抬头望去,只见老和尚站在面前,有些生气。 “木鱼所犯何错?”老和尚问道。 小和尚垂下头,愧疚道:“木鱼无错,是徒儿之错。” “徒儿何错?”老和尚问道。 小和尚道:“神思游离,凡尘贪恋。” “可知错?”老和尚问道。 小和尚道:“不知。” 老和尚一声轻嘆,道:“那就去吧。” 小和尚一愣,如释重负,可心里却又纠痛难忍。“师父。徒儿……” 老和尚道:“你未经尘缘,贪恋亦是常情。该走该离,终有归时。” “师父……”小和尚难捨道。 老和尚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小和尚含泪下跪,叩首三响。 白云远去,苍山仍立。谁道功名如浮云,自在心头路常青。 只是勿忘夕下时,换得孤影无相依。 第14章 黑纱肆 瑟瑟秋风惊远去,金戈马蹄声碌碌。五百里传,黄尘不及掩白骨。 小和尚初下山,骇然惊而不前。忽一匹红马跑来,脚下一软,跪倒在地。随见它嘶声力竭,竟生出了一匹小马。红马含泪欣喜地看着小马,那种生之辉煌,顿时叫四周的惨烈黯然失色。 “阿弥陀佛。”小和尚嘆道。随脱下了僧袍盖在了小马身上。就地坐在旁边,念起了往生咒。 来,去,来来,去去。生,死,生生,死死。 “找到了。”三名士兵找来。 “原来是生仔了。” “怎么还有个和尚?” “一起带回去,反正现在兵员不足。” “可是个和尚啊。” “和尚怎么了,和尚也是男人。带走。” 伙房灶头,正蒸着白米饭。炊烟缕缕,倒是同在寺庙差不多。小和尚一边盯着柴火,一边切着大白菜。随即便要下锅,入油。 “等等。肉还没切了。”伙夫一手抓着刚杀好的鸡鸭,一手提着一块猪肉。血淋淋直往地上滴。 小和尚一怔,急忙闭上眼念道:“阿弥陀佛。”不觉浑身颤抖。 伙夫见状冷笑道:“还当你还是和尚了。”说着,便把肉抛到了小和尚怀里。“把肉切了,快点。” 小和尚急忙将那块肉拎开,惶惶不知所措。 “果然和尚就只会敲木鱼。”伙夫嫌弃道,一把抢过肉。“今天就先算了,去把外面的柴噼了。” 小和尚感激地向他施了一礼,无意瞥见案板上的血肉,急忙逃离眼下地狱。 很快,号角升起。伙夫忙让他先将米饭端去,随后锅铲翻了两番,也急忙盛菜。放在一个大箩筐里,三盆子一起扛了跟上。一顿忙碌后,总算到了两人吃饭。 小和尚一碗白饭端着扒拉,吃得很是香。 “怎么?嫌弃我炒的菜不好?”伙夫不悦道。 小和尚瞧着桌上两碗,红烧肉和大白菜炒肉。为难道:“不是,只是小僧是胎里素。” 伙夫道:“我还想安安稳稳考个秀才了。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小和尚?自从来此一刻起,我们就只能是兵,打仗的兵。你肚里没油,怎么打仗?” 小和尚微微颔首,回道:“容我缓缓。” 伙夫这才满意,“也罢。倒是便宜我了。”说着,便将两碗菜一起倒入碗里,难得的盛宴。
第27页 秋水欺长雁,南飞家重建。道是故乡离,别北还别南? “来,接着。”伙夫大喝一声,将一块五花肉抛给了小和尚。 小和尚接过,一把菜刀抡起,便麻利地切成块块均匀。随入锅翻炒,锅盖一盖,蹲下添柴加火。 “嗯,不错。进步很大嘛。”伙夫满意道。随将蒸饭先端了出去。 但到了吃饭时,小和尚却依旧只捧着一碗白饭扒拉。 “香吗?”伙夫忽然问道。 小和尚一愣,因为太饿也没注意上。 伙夫笑道:“我在里面拌了猪油。要么你就饿着,要么你就吃。” 小和尚愣了半晌,随将饭碗搁下。竟见他跑到墙角,伸手扣喉,将方才吃下去的饭吐了出来。 “你这小和尚,也太不识好歹了。”伙夫怒道。随将他那一碗饭也倒了过来。 小和尚吐了好几次,直到觉得肚里都空了,连饭味都没有。走过来,不好意思笑了笑道:“非我所愿,只是实在过不了心头一关。” 伙夫气唿唿道:“那你今晚就饿着吧。” 小和尚无奈苦笑,只好走到水缸旁。 秋云多变,少有晴空。今日不定,还下了一场小雨。寒流笼罩,伤风多有。适逢,号角又再响起,勉强成形。事态紧迫,也就无从分别了。 伙夫和小和尚也被分了披甲,持刀上了战场。另折体弱之人做饭。 “杀啊……”黄沙尘起,人命如履。 小和尚也被迫冲到了漩涡当中,眼见数把钢刀看下,血肉横飞,四肢支离。 “还愣着干什么,杀啊。”伙夫催促道。眼都不眨,一刀一个下去,就跟往日杀鸡宰羊一般。 “哎呀,你瞎啊。自己人都砍。”一名士兵捂着膀子道。奈何形势所迫,瞬时举起的刀猜没有从伙夫头上落下。谁料,转眼一把钢刀从后背刺来,也就结束了。 伙夫立时朝拿刀砍去。那刀的主人,瞬时也结束了使命。正好和刚才的士兵黄泉路上做个伴。 忽然一刀看来,小和尚即回身,手中刀刺去。正好顶住了对方喉咙。只要再稍进一寸,对方也就结束了。可见那人颤抖的,连刀都掉落。小和尚竟又将刀收回了。 那人一愣,不可置信。这是遇到傻子了吧。忽见对面同营的胖子来救,刀就要朝小和尚噼下。他下意识将小和尚推到了一边,用肉掌将刀握住。竟也变成了一个傻子。 “你做什么?打仗了。”胖子质问道。 那人一愣,看向了小和尚。好像还不相信是自己做的。 胖子身后,立时一把刀砍了过来。小和尚一个激灵,拿刀挡了一下。 “你这和尚,做什么?”伙夫怒道。手上已满是鲜血。 这下,胖子也愣了。忽,小和尚身后一把刀刺来。胖子一个激灵,立时沖了过去将刀挡开。 “你们做什么,打仗了。”来人是位参将,厉声和问道。 两人适才想起,随提刀要将小和尚砍了。忽然参将身后又一刀来,小和尚即拉了他一把,竟神奇地,从三把钢刀中险险躲了过去。 伙夫立时要补刀,不想同营另一人也是如此想的,正好碰了个正着。 “哐当”一声,将军三人回头,一时有些尴尬。 忽天上飘来一朵黑云,云上虎啸声声。众人惊惧站成了一团,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敌我之分。 “发生什么事了?”伙夫惶恐道。 “是,是是老天爷发怒了。”胖子惶恐道。 “胡说,只只是风声。”参将惶恐道。 “嗷”又一声虎啸,瞬时一道闪电噼下。噼啪一声,便见白骨成炭。 “真,真是老天爷发怒了。”那人惶恐道。几人急想向自己的营地跑去。但未听到退兵号角。 又听一声“噼啪”,电刃凿地。号角总算响起,谁还敢停留,即做鸟兽散去。 却见小和尚不知为何还停在原地,昂首看着天上闪雷阵阵。 “小和尚,还不跑?”伙夫急道。 小和尚方才回过神来,急忙追了上去。 还未入夜,就见天阴若沉。空中时不时虎啸传来,直叫人心神惶惶。 “你说老天爷是不是发怒了?”伙夫紧紧钻在被窝,只稍稍探出头来。 小和尚不解道:“老天爷为何要发怒?” 伙夫回道:“死了那那么多人,一定是冤冤魂不散。所以连老天爷都惊动了。完完完了,我上午还杀了那么多人。” 小和尚一笑道:“放心吧。老天爷连你是谁都未必知道。就算要找人索命,也不会到你头上的。” 伙夫一个激灵,道:“那,那可不一定。好好歹我方才也杀了好几个。” 小和尚一愣道:“你是希望它来找你?” 伙夫即又垂下了头道:“不,不是。千万别来找我。” 小和尚无奈摇了摇头,真是个怪人。 忽一声雷炸下,就在他们营帐前。众人立时唬的,钻进了被窝。 小和尚见一道亮光在闪,好奇走了出去。只见一人摔在了地上,瞧着有些面熟。 “姑娘。”小和尚激动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28页 姑娘起身,顾不上身上灰尘,正打算回去。一愣回过头,讶异道:“小和尚?” 小和尚急忙走上前去,一边打量她有没有受伤。一边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姑娘急道:“先不和你说了,可别让它跑了。”话落,立时一阵尘烟瀰漫。待散去,就不见了。 “别让谁跑了?”小和尚奇怪道。 “没想到,那小丫头还挺厉害。”竟见道士走来道。 小和尚立时一声师父就要脱口而出。 道士急忙伸手制止。“你觉得你师父出现在此处好吗?” 小和尚表示明白地微微颔首,又问道:“你说的小丫头是姑娘吗?” 道士忽的一笑道:“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跟我来。”说着,即将小和尚拎起,一跃往远而去。 千山风云腾龙,穿行雾里雾外。 眨眼,在一片树林落下。小和尚摇晃站稳了脚,就听不远处传来声音。 “白虎,你给本姑娘出来。不要以为躲在洞里,本姑娘就拿你没办法了。”是姑娘的声音。 小和尚急忙跑了过去,就见姑娘堵在洞口前大骂。 “再不出来,本姑娘就放一把火,索性把你烤了。”姑娘道。 白虎在洞里嗷了一声,誓不妥协。 “好,那就别怪本姑娘不客气了。”姑娘怒道,竟见四面隐隐生风。随有一堆枯枝枯叶飘向了洞里。碰撞中,竟见有星火闪动。 “姑娘。”小和尚急忙阻止道。“兽命关天,三思啊。” 姑娘道:“小和尚你别管。” 小和尚急又问道:“这是为何?” 姑娘道:“只要我抓了它,阻止它临世。就可阻止那场战争,也就救了好几万人。也就相当于,做了好几万件好事。” 小和尚一愣,道:“兵戈止息,非是如此。” 姑娘不解道:“哦?那该如何?” 小和尚道:“民畏战,却又不得不战。从手无缚鸡之力,到杀人如麻。只因立足之地将丧。饶是你阻止白虎临世,界之不平,依旧侵者不息。反而白虎临世,守城保疆,还可得一时太平。” “是吗?”姑娘疑惑道。 小和尚微微一笑,回道:“这半月有余,我便是一直当的伙头兵。今日初上战场。” 姑娘点点头道:“既是你亲身经歷,想来不会大错。” “嗷。”白虎道。总算冤屈得以伸张。 姑娘道:“看在小和尚的面上,今天就先饶过你了。就是可惜了,我的好几万件好事。”说着,灵机一动又道:“反正你也要临世,要不就由我来当那神将,如何?” “嗷……”白虎道。 姑娘泄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再另想他法就是了。” “它说什么?”小和尚好奇道。 姑娘回道:“它说,临世有天数。硬嵌命格,只会适得其反。” “原来。”小和尚道。 姑娘随即转身要走,忽又想起道:“你怎么在这?” 小和尚道:“是师父带我来的。”说着寻去,哪里还有踪影。 姑娘道:“原来是那臭道士带你来的。那臭道士总是唯恐天下不乱,到处瞎熘达。” 小和尚笑了笑,又道:“姑娘是怎么认识家师的?” 姑娘道:“这说来话可长了。要真说来,在寺庙遇见之前,其实我们根本没碰过面。只是在一面镜子里,我见过他,但他却没见过我。” “镜子?”小和尚奇怪道。 姑娘道:“是啊,在浮生镜里。” “浮生镜?”小和尚奇道。 姑娘道:“一句话也说不清楚。等改天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好。”小和尚也便不再追问,又道:“可我师父却好像认识你?” 姑娘道:“那是自然。只不过,他的认识非是一般的认识。你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你师父已修成了枯木游。可以生之轮迴,畅游古今?” 小和尚微微颔首。 姑娘继续道:“换句话讲,也就是说,时间于他而言,并非如我们这般一路逝去。而是若一个圆圈旋转着,而他的真神定于圆心,可任意穿行。” “那岂非永生?”小和尚惊讶道。 姑娘道:“差不多。但若有人破了他的轮迴,他也会如常人一般,寿尽而终。” 小和尚咋舌难言,问道:“姑娘,难不成你也是?” 姑娘道:“我可不是。能修成那般境界的,需有非常人的毅力和定性。且还需能舍情绝爱,寄存于天地。千百年来,千万人之中,都未必能寻得其一。” 小和尚道:“来,去,来来,去去。生,生,生生,生生。倒也说不清,是好是坏。” 姑娘道:“没什么好不好的。只有本姑娘乐不乐意。” 小和尚一愣,莞尔道:“姑娘说得有理。” “嗷……”忽白虎长啸。立时一道白影奔来。天光即灭,一片漆黑。 顷刻,便见红日重现。 第15章 黑纱伍 “小和尚,小和尚。”
第29页 黑暗中,这声音犹若天空的晴阳。碧空洗净,朗朗前途。 “怎么了?”小和尚醒来问道。 姑娘欣然道:“没事。我们走吧。” “去哪?”小和尚奇怪道。 姑娘回道:“回军营啊。从此刻起,我会保护你的。” 只见她满面红光,不知遇到了什么称心如意的事。小和尚点了点头。 军营前,就听吵杂声不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忽然伙夫一愣,瞥见来人。唬得差点跳了起来,惊慌道:“你,你没死啊。” 小和尚莫名其妙,问道:“为何如此说?” 伙夫见果真是人,差点喜极而泣。回道:方才营里到处找不到你,“我们还以为你被虎神抓了。” 原来是在担心自己。小和尚莞尔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伙夫大喜道。忽觉背后一阵阴凉。 回首,只见将军冷面森寒,正瞧着这里。厉声道:“你擅自出营,违反军令。上午,又连救敌方两名士兵和一名参将。通敌叛国,罪当问斩。” 众人愕然,方才都意识到。伙夫想要求情,但又不敢,也毫无理由。 “凭什么?”姑娘怒道,“他本来就是个和尚。何为和尚,你们不知?你们强行拉他来当兵,如今却还怪他救人。不救人的,还是和尚吗?” 将军一愣,怒道:“可这是战场,不是寺庙。不管他之前是谁,一旦入了军营,就得严守军规,服从军令。和尚怎么了?这里哪个没点委屈?几个愿意杀人?不杀?难道,就等着敌军将我们一举消灭,然后破城而入?践踏我们的故土,残害我们的亲人?” “可他并没有擅自出营……”姑娘还想辩驳。但被小和尚拦住。 小和尚走上前,微微一笑道:“将军,属下愿意领罚。” 竟见他丝毫不迫,满目从容。好似不知这一罚,罚的是什么。 将军不免有些动容,但依然厉声道:“来人,抓起来。” 可等了片刻,却不见动静。 将军动怒又道:“都聋了吗?” 士兵这才从方才一时的无措中回过神。急走来两人,将小和尚架了起来,朝刑台走去。只是不知为何,步子有些沉重。 忽然,一阵狂风颳起,怒卷黄沙烟障。直把人都吹得东倒西歪,睁不开眼。 “今天我不管你是何妨妖邪,今日我也定要将你正法,以儆效尤。”将军怒喝一声,拔出佩剑便朝小和尚砍去。不想风突然停了,小和尚不见了。 山高山矮,起伏错落。山青山墨,颜色各有。花开百种方争艷,草木荣枯四时说。只是风捲入林,唯有高木能成墙。 “本来就是被强拉去的,那兵不当也罢。”姑娘道。 小和尚道:“和尚没错,但伙头兵确实错了。” 姑娘道:“那就让伙头兵消失,只留下小和尚。” 小和尚道:“不,伙头兵还不能消失。” 姑娘一愣,问道:“难不成,你还想去送死?” 小和尚道:“不是送死,是领罚。” “不一样?”姑娘急道。 小和尚微微一笑道:“不一样。”说着,便要朝来时的方向回去。 “那将军说的对,你自找死路我也拦不住。”姑娘气唿唿道。但还是跟了上去。可见她忽往和尚脑袋上一敲,和尚就倒了下去。 “好好睡一觉吧你。咦,我救了他,是不是也算一件好事了?” 冥冥查查,混沌无影。一念穷追,待从容,可通神。 “如何才能阻止?”小和尚问道。 “兵戈止息。”道士缓步而来,竟见一改往日逍遥如醉,而是肃穆俨然。 小和尚奇怪道:“师父?” 便又见老和尚。老和尚道:“孙子云,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不战而屈人之兵?”小和尚疑惑道。 道士又挤了出来道:“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 “杀生不死,生生不生?”小和尚疑惑道。 “岔了。”道士急厉喝道。 小和尚一怔,瞬时一片空白。 “小和尚,小和尚。”姑娘唤道。 小和尚醒来,回想着,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小和尚,快听。”姑娘道。 只听吹角连营,厮杀又起。 铿锵,琵琶一挑,烽火连弹。金鸣半抡切切,拂告嘤咛,却更胜扫叶千千。 “杀生不死,生生不生。杀生不死,生生不生。”小和尚喃喃念道。面上祥和随之褪去,换之,竟血染了满目,迸出凌厉寒光。 只见,昏天黑地;只见白骨森森;只见,满目狰狞。 “是魔。”小和尚忽道。 姑娘一愣,怪道:“什么魔?” 小和尚道:“人魔。” “人魔?”姑娘讶异道。 小和尚道:“人无心则为魔。”话落,就见他缓缓走入了沙场。
第30页 “佛见是佛,魔见自然是魔。”姑娘道。说完却连自己都莫名,“咦?我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白骨不白,血染黄沙满地朱。金戈洪流马奔急,自求一命造浮屠。 “阿弥陀佛。”小和尚沉声道,竟若狮吼震天啸。 金戈声没,马蹄停驻。讶然,竟见沙场中间站着一个和尚。 “小和尚,你不要命了?”伙夫急道。 小和尚恍若无闻,随走到了战场中间,安然盘坐。 立时地方大刀砍下,眼见就要将其分成两半。一把长剑急来挑开,竟见是将军。 小和尚讶异瞧去。 将军道:“待会儿刑台正法,你可千万别跑。” 小和尚笑道:“将军放心。” 将军又道:“那还不快滚,别在这里送人头,丢我军面子。” 小和尚道:“将军不必为我担心。” 将军一愣道:“你又要使什么妖法?” 小和尚道:“伏魔。” 对面自然听见,急道:“快把那妖僧砍了。” 立时数十把刀朝和尚砍来,将军拼尽全力挡了三把。其余士兵要赶来,也已来不及。 眼见就要乱到分尸,忽听小和尚念起了往生咒。奇蹟般的,就在寸头之间。竟见所有的刀戛然而止。刀面如镜,竟见映出了命丧刀下的是自己。随见,一个个竟真的都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将军奇怪道。一剑解决了那三人,回头竟见敌军惶惶不安。 伙夫也奇道:“难道他当真会妖法?” “快把那妖僧杀了。”对面急又道。 瞬时百把刀来,一波接着一波。 小和尚依然念着往生咒,安坐如故。 竟见那一波又一波的任,同样瞧见刀面,随即惊恐倒了下去。 “下刀之前,都把眼睛闭上。”对面急又道。随急自己也拔剑刺来。 小和尚忽邪魅一笑,念道:“阿弥陀佛。” 立时百把刀四面临下,士兵急忙闭眼。可将要砍下,还是全部倒了下去。因为将军已立即带领士兵左右包抄,先一步将其歼灭。 见势不妙,士兵惊慌之下,钢刀频频落地,转身逃命。忽雷声炸响,黑云压城,雨,滂沱落下。小和尚忽又念起了往生咒。声如洪钟,覆盖百里。雨滴千千,如尘如镜。便见死相十面,直将士兵围得喘不过气。一个个,惊慌倒地。 “住手,快住手。”将军急忙跑到小和尚面前,喝道。 小和尚缓缓睁开眼睛,漠然瞧去。 将军怒道:“他们已经弃械,再无还手之力。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小和尚漠然回头,便见伙夫他们也惊慌地,紧紧闭着眼睛。 雨歇后,晴光重罩。小和尚缓步自己上了刑台,跪下以待领罚。士兵围在台下,慌而不敢近前。只有将军端着酒一碗,走了上去。 “这第一碗,我敬你,虽身在险境,生死之间。却不陷囹圄,仍保有救人之心。”将军道,将碗端给了小和尚。但见小和尚却并不接过。 小和尚道:“酒乃和尚之戒。” 将军立时道:“我替你喝。”话落,一饮而尽。 士兵随捧着酒罈上台,将碗倒满。 将军再道:“这一碗,营中所有战士敬你。奇招灭敌,解救千万黎民于水火。全我等之职,保家卫国,不辱使命。厥功至伟,恩同再造。”话落,一饮而尽。涩,苦,喉咙烧滚。直红透了眼眶。 “酒来。”将军急忙喝道,侧过脸去。 士兵捧着酒罈随即走来,却忽僵在了那里。因三碗只好,便是不愿见的定局。 “将军,我愿替死。”一名士兵终于忍不住道。 随听一片譁然,同声俨然道:“将军,我愿替死。” 声响如洪,九霄云彻。 将军手上一颤,碗摔落在地。索性一把夺过了酒罈,大口痛饮。 又道:“这第三碗……我敬你,重诺轻生,是条汉子。佩服。” “佩服。”众士兵随喝道。一人捧着一碗酒,含泪饮尽。 小和尚缓缓扫过,不免同感而悲。却见他一笑道:“无憾了。” 将军颔首闭目,随寒光一闪,拔出了宝剑。 “将军。”众士兵不由喝道。只恨时光何以匆匆,为何不再停个万年。也盼着能争取多一刻,有人来救。但环顾四周,终是落了空。 立时剑声惊鸣,小和尚应声倒地。 乌云沉出九霄天,风寒凌冽万骨侵。血刃无力落地,同声悲泣。 第16章 黑纱陆 孤坟长泪洒尽,白旗招招留吟。枯草问道来年,忘川未復阳间。 “时辰到了。”白无常道。 “该走了。”黑无常道。 可见孤坟依然安静,鬼魂却无起身。 “怎么回事?”黑无常奇怪道,随一头钻进了坟中查看。少顷,回来。惊诧道:“空的。” “空的?”白无常愕然道。 黑无常道:“古怪哉,沙场大战只收了鬼魂十数,如今却又见一座空坟。” “蹊跷,实在蹊跷。如赶紧回去禀报判官。”白无常道。
第31页 待他们走后,姑娘从大树后面探头走出。身后跟着一人,竟是小和尚。 “就算报告阎君也没用。”姑娘得意道。 小和尚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道:“没什么,我只是让那些战场上死去的人,又復活了。” “復活?”小和尚惊讶道。 姑娘道:“不错,你看看你的心口。” 竟见心口本已被剑刺穿,此刻却完好无缺。“这……” 姑娘回道:“怎么样,我的缝补之术还不错吧。就是到了夜间,你们的眉间会有一点黑砂显现。” 小和尚终于忍不住好奇道:“姑娘到底是何人?” 姑娘道:“坏人。” 小和尚一愣,怀疑道:“坏人?” 姑娘又道:“那你说了?” 小和尚想了想,回道:“神仙?” 姑娘道:“也可以这么说吧。” 小和尚又问道:“那其他的士兵了?” 姑娘道:“当然是各回各家了。好了我们也走吧。” “去哪?”小和尚问道。 姑娘道:“做十万件好事啊。我算算啊,此番一共有三万五千七百九十一人,只要再做六万四千两百零九件,就大功告成了。我已得知消息,今早瘟神出动。好几万件好事,正等着我了。” 小和尚不可思议道:“生死不是定数吗?” 姑娘道:“是啊。可那又如何?” 小和尚骇然不语,忽见她身上有件黑纱隐隐罩着。奇道:“这是什么?” 姑娘低眉一看,不以为意道:“都说我是坏人了吧。这是黑纱,聚魔之庐。如今还只是若隐若现,一但成了形,我就成魔了。” “为何会如此?”小和尚问道。 姑娘道:“只因我改了天地之数。天地善恶有度,周而復始。就犹如小和尚常念,人间六苦,爱憎恨,怨别离。慾念所生,必有恶。修恶而得善,小恶蔽之,大恶灭之。如今万人为我復活,善恶失衡。他们本应修的恶,自然由我代之了。” “那姑娘就不怕?”小和尚担心道。 姑娘不以为意道:“待我去了那个地方,别说善恶了,就是天数也奈何我不得。”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小和尚好奇道。 姑娘道:“我也不知,我只知有那么一个地方。不过可非人人都想去。” 小和尚颔首道:“繁华锦世,亦值得人人贪恋。” 姑娘释然一笑道:“走吧。去看看你的繁华锦世。” 小楼东风别样情,翠宇喧嚣金殿。长街琳琅求钱银,莘莘冬九十年。 “这就是繁华锦世。”小和尚道,看得眼都花了。 姑娘道:“尘烟障目罢了。” 小和尚不解道:“什么意思?” 姑娘道:“瘟神已到了这里。转眼,就将不復存在。” 小和尚急道:“在哪?” 姑娘摇了摇头。 小和尚急环顾四面,想要将瘟神找出。 姑娘道:“瘟神,不同其他神佛。他带来的是难,因而为世人厌弃。无祠无殿,无人祭奉。是以凡间也便无从感应他的踪迹。” “那你如何得知他已来到?”小和尚问道。 姑娘道:“闻到了吗?” 小和尚嗅了嗅,奇道:“什么?” 姑娘回道:“一股淡淡的甜味。” 小和尚看了看两边,既有卖冰糖葫芦的又有卖糖糕的,不以为奇。只是都空了。 姑娘解释道:“瘟神最喜欢吃甜的了。因为无人祭奉,他只有等到下凡时才能吃到。所以,他每次下凡都要一次吃得够。因而他所到之初,就会散发着淡淡的甜味。” “是吗?”小和尚又努力嗅了嗅,还是徒劳无获。 恰时,摇摇摆摆,颠颠倒倒,远处走来一个傻子。右手提着一袋糕点,左手拿着一块吃,逢人就问。“呵呵,吃糖吗?呵呵,吃糖吗?” “傻子,你哪来的糖?”柴夫问道。 傻子回道:“呵呵,有人给我的。说里面有吃不完的糖。” “哈哈,傻子就是傻子。”屠夫笑道。 傻子也笑,又问道:“呵呵,吃糖吗?”说着,递了一块糕点给屠夫。 屠夫冷笑了一声没接,而是抢了那个袋子来瞧。 柴夫不满,要出言劝阻。但见屠夫横眉怒目,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呵呵,吃糖吗?”傻子又问柴夫道。把那块糕点递给了柴夫。 柴夫没接,可怜道:“你自己吃吧。” 傻子便呵呵收回了手,自己吃了起来。 忽见屠夫盯着那个袋子,愣住了。 “怎么了?”柴夫问道。 屠夫回过神,急忙道:“没,没什么。” 随又问向了傻子道:“这糖是给我吃的吧?” 傻子道:“吃糖,吃糖” 屠夫笑道:“好傻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傻子也笑道:“吃糖,吃糖。” 柴夫可看不过眼,忍不住道:“你这也欺人太甚了,他还是个傻子。”
第32页 屠夫不以为意道:“是他请我吃糖,与你何干?” 柴夫一气之下,搁下柴担,便要将那袋子抢回来。 屠夫急往怀里一缩,不耐烦道:“谁说我欺负傻子了?”说着,就转身切了块五花肉,递给傻子。 柴夫一愣,那五花肉可能买好几袋糕点。 屠夫又道:“如此,行了吧。” 柴夫悻悻然道:“怎的忽的大方?” 屠夫道:“傻子大方,我自然也不能小气。” 柴夫无言以对,便带着傻子离开了。 傻子还在吃糖,右手提着五花肉。 柴夫忽然问道:“傻子,这肉你会煮吗?” 傻子道:“吃糖,吃糖。” 柴夫立时笑道:“想来你也不会。你家里又只剩你一人。我帮你煮吧。” 傻子道:“呵呵,吃糖,吃糖。” 柴夫高兴道:“走,跟我回家,我请你吃糖。” 傻子也高兴道:“呵呵,吃糖,吃糖。” “要到哪去找了?”小和尚问道。 姑娘道:“为何要找?” “我们要赶紧将他找出来,才能救这里的百姓啊。”小和尚急道。 姑娘道:“苦难既未发生,又谈何是救?” 小和尚一愣,道:“我们既已知道,自当防患于未然。” 姑娘道:“天劫如此,又岂是人力能挡?” 和尚一愣,环着顾四周。繁华锦绣江山,转眼白骨颓垣。急而无法,愤而质问道:“好好的繁华锦世,他为何偏要将其变成炼狱?” “道法成然,非本神所为。若无我,世间皆我。”空中忽有个声音道。 小和尚道:“那就灭我。”竟见他忽满目杀机。 “原来,你已成魔。”声音讶异道。 小和尚恼道:“我为救人如何成魔?你毁人间,才是非神,是魔。” 声音道:“是也,非也。你看看周遭。” 小和尚环首探去,只见一张张脸上,贪婪,怨毒,奸邪,猥琐,狠厉,自傲,轻贱…… “他们是谁?”小和尚愕然问道。 声音回道:“世人。” 小和尚急道:“不,定是你使了什么妖法。” 声音道:“佛见是佛,魔见是魔。” 小和尚一愣,急念道:“阿弥陀佛。”顷刻间,戾气消散,还復清明。但见繁华锦世,碌碌而忙。却是生有不易,劳苦万般。 风寒秋雾笼罩,忽昏沉了天。 一人慌忙跑来,喊道:“傻子,傻子……” “怎么了?”小和尚立时上前问道。 那人回道:“傻子,傻子死了。” “怎么死的?”小和尚问道。 那人回道:“也不知是饿死的,还是冻死的。” “在哪?”小和尚问道。 那人道:“在柴夫家门口。” 闻声,众人赶了过去。 柴夫慌忙解释着:“这可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 人群中忽有人道:“员外来了。”纷纷让开了一条道。 竟见是之前的屠夫,他走到柴夫面前问道:“那他为何死在你的门口?” 柴夫忙道:“这我怎么知道?” 有人道:“之前,我还看见傻子在你家吃饭了。” 柴夫慌忙要解释些什么,看了一眼员外,又将话吞了回去。 员外道:“定是他来找你,你把他拒之门外。他才守在门口,被饿死,被冻死的。” 柴夫急道:“这可冤枉啊。我就只请过他吃那一次饭,后来就再没见过他了。” 员外道:“那你为何请他吃饭?” 柴夫道:“不为什么。” 员外道:“那为何其他人都不请,就你请。” 柴夫急道:“请他吃饭也犯法吗?” 员外道:“犯法是不犯法。只是他如今死在你家门口,你就得负责。” 柴夫一愣,不服道:“这算什么理?” 员外道:“若非你请他吃过饭,他又怎么会来找你。若他不来找你,又怎么会死?” “不错,不错。”众人附和道。 柴夫望着人影憧憧,愕然垂下了头。只好道:“我埋,我埋就是。” 员外这才满意道:“好了,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随即让开一条道,让员外先走,随后离去。 “哎,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柴夫嘆道。 妻子已惊慌得落泪,忍不住埋怨道:“不该得的,总归是不该得。” 柴夫道:“我又有什么办法?”说着,转头看向了躲在门后,面黄肌瘦的儿子和女儿。又道:“不就是埋具尸吗,简单。”话落,大步走去,蹲下要将尸体扛起。 “阿弥陀佛。”小和尚忽然走来道。 柴夫一愣,还了礼。问道:“菩萨慈悲,是要为傻子超度吗?” 小和尚道:“不,是为施主超度。” 柴夫一怔,忙问道:“和尚为何胡言乱语?” 小和尚肃然道:“我从不打诳语。”
第33页 柴夫慌道:“走走,哪里来的疯和尚。” 姑娘问道:“你怎么知道?” 小和尚道:“因为他已经醒了。” 姑娘讶异看去,竟见傻子坐在墙下,已睁开了眼。看着他们,笑的鬼魅。 第17章 黑纱柒 “还以为是个呆和尚了。”傻子道。 小和尚道:“死者见死,生者见生。正如你所言。” 柴夫随他看去,见他竟和一具尸体说话,愕然道:“难道这和尚也是个傻子?” 小和尚随即盘腿而坐,念起了往生咒。 柴夫莫名看着,转眼,竟见傻子走了过来。唬的一跳道:“你,你没死?” 傻子笑道:“再看看屋里。” 柴夫看去,竟见妻子倒在井边。惊慌道:“孩子他娘?”随即沖了过去,将她抱起,早已断气。随又冲进了屋里,就见儿子和女儿躺在床上,业已僵硬。 “这,这是怎么回事?”柴夫问道。天塌地陷。 傻子道:“傻子是病死的。” “是瘟疫。”柴夫愕然想起道。 傻子又道:“你不是把傻子埋了吗?” 柴夫恍惚道:“我把傻子埋了,我是把傻子埋了。” “埋哪了?”傻子问道。 柴夫惊慌地要推开那扇门,许久许久。“我把傻子埋哪了?埋哪了?” 一所大宅的院子里,忽然一只狗刨出了一具尸体。 “傻子?”员外惊慌道,“是谁?是谁干的?” 管家道:“一定是屠夫。他见您发了财,前几天还来闹过。说是您抢了他的东西。” “对,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快,快,把尸体悄悄抬到他家门口去。”员外道。 管家道:“可这傻子又是怎么死的了?” 员外道:“那屠夫请过他吃饭,铁定是他毒死的。” 管家道:“员外英明。”随即,带着家丁将傻子包裹起来,趁夜送到了屠夫家的门口。 “你为何要请傻子吃饭?”傻子问道。 屠夫道:“柴夫骗走了那袋子,不久就变成了员外。所以我想问傻子,那袋子从何处得来?” “那他告诉你了吗?”傻子问道。 屠夫道:“没有。” “所以你就不管他了?任他在你门外病死?”傻子问道。 屠夫一愣,急道:“不,我没有。我没有。”他惊慌地重复着,眼前忽见村中尸横满地,愧疚难承。 “不,不是我。”屠夫喃喃道。渐渐一团黑气从他体内散出,朝四面八方拉去,将他扯得七扭八歪。不断地向外扩散,不断地向远处瀰漫。 傻子又道:“不是你,还是谁了?” 屠夫痛苦地咬着牙,可终是抵不过那黑气的力量。悲痛道:“是我,是我。” 立时,黑气轰然散开,屠夫随之倒地。 随见黑气若脱缰野马奔腾,摧枯拉朽,树枯花凋。所过之初,尽失颜色。 眼见黑气越散越远,连日月都已被遮掩。小和尚这才意识到了不对。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喜道:“怎么回事?我此次就可以完成十万件好了呗。” 傻子笑道:“疫远千里不足,万里堪少。” 小和尚急一把抓过他,威胁道:“快停下,不然我就灭了你。” 傻子笑道:“好啊,你教我如何停下。”可见他眼中却不知为何闪着泪光。 小和尚缓缓松开了手,忽也不知所措。 “嗯,好了。”姑娘忽道。 讶异瞧去,竟见原本满地横尸竟都站了起来,额间皆有一点黑纱。 “这里一共是四千两百零九人。咦,刚好是个领头。”姑娘道。 可见却都木愣愣地站在那里,毫无反应。 “他们怎么不动?”小和尚问道。 姑娘道:“因为此刻黑气遮住了天空,等散去月光照下,就会动了。” 小和尚一愣,问道:“他们真的復活了吗?” 姑娘道:“你说了?” 小和尚这才想起,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不跟你多说了。”姑娘道,随朝黑气走去。 黑气刚出了村子,走到郊外,正要步入另一个镇子。忽然,一只梅花鹿熘达出来,一惊,已来不及逃跑。却见黑气忽然停了下来。梅花鹿回过神,急忙钻往林间。 “不想,本神歷年高居坏神之榜榜首不下,居然还有人抢我饭碗。”竟见一名男童,七八岁的模样。右手拿着冰糖葫芦,左手提着糕点。随他走来,黑气也好似被推着,退了回来。 “瘟神。”姑娘道。 小和尚指向了傻子道:“他不是瘟神?” 姑娘道:“当然不是,他身上根本没有神气。” “那他是谁?”小和尚问道。 傻子盯着瘟神,笑道:“瘟魔。” 小和尚一愣,问道“有何区别?” 这……姑娘,瘟神,瘟魔三人,神,魔惊讶地看着他。 姑娘道:“当然有,你没听到一个是神,一个是魔吗?” 小和尚道:“不都是散播瘟疫,危害人间?”
第34页 “哈哈哈,不错,不错。”瘟魔大笑道。 瘟神冷哼道:“原来和尚所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就是如此?” 姑娘无奈道:“神是神,魔是魔,怎会一样?你没看见那团黑气?” 只见黑气盘旋在这镇子边界,跃跃欲出。但仿若有一堵高墙挡住,始终不出去。 “明白了。”小和尚道。 瘟神道:“哼,凡人就是凡人,都不分。” 瘟魔笑道:“为何要分,又如何分?若有神通,又何来你这高高在上的神?” 瘟神道:“诡辩。神从何来?与魔何异?” 瘟魔忽恼道:“何异?天命灾劫,可异?” 瘟神道:“天命灾劫是有异,可也皆成魔?” 瘟魔一愣,无言以对,但不知为何就是愤愤难平。 “神又如何,魔又如何?岂非皆是本源固性,自己难脱。”姑娘忽道。只见她双目竟如墨无白,身上原本若隐若现的黑纱,已然成形。 小和尚急走近,唤道:“姑娘。” 姑娘却恍若无闻,径直朝前走去。立时黑气成黑纱尾随,竟跟在她身后,缓缓走了出去。 月到山中,金光如磐压雾底。银光四笼,天灵之气。枯木新芽,凋花又探蕊。 瘟神急闪身挡在了她面前,怒道:“你要去哪里?” 姑娘道:“去一个地方。” 瘟魔也急挡在了她的面前,道:“不,你不能去。” 姑娘道:“为何?等我去了那个地方。这世间就再无纷争,也便没了之别,善恶之怒。这不正是你们所不平的吗?” 瘟魔垂下了手,眼中闪动着光芒。 “不,你不能去。”瘟神慌道。 瘟魔一愣,惊醒了过来。急也道:“对,你不能去,不能去。” 姑娘奇怪看向了瘟魔,问道:“为何?” 瘟魔毅然道:“我愿,能成神。” 姑娘道:“那你将永堕不平。” 瘟魔重重颔首,忽的眼蹦金光道:“那我就将神灭之,踩于脚下。” “休想。”瘟神喝道。 瘟魔道:“那就瞧瞧。” “瞧瞧就瞧瞧。”瘟神道。 霎时,一团黑云从天聚下,一团浓雾从地升起。两相盘旋,互争不让。随见,那雾中山影曲若云,云中繁星扭似海。大地仿佛随之旋转,绕到了半空。可见天依然垂在头顶,又好似依旧。 “姑娘?”小和尚讶异道。竟见自己头悬其上,颠倒而立。原来,干坤真的颠倒了过来。 瘟神一愣,急道:“怎么会这样?” 瘟魔也是一愣,但随即笑道:“世事无常干坤换,风水轮流转哈哈哈。”可笑着,笑着,却忽又愣住了。因他抬头望去,只见人山人海望下,仿若饿狼盯着自己。而俯首,仍是嚮往。 黑气依旧前行,不分上下。 忽听一阵又一阵的惨叫,随见人若雨下,纷纷掉落。黑云难承其重,往下陷去。瘟神便也随之下坠。转眼,就只能仰望瘟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瘟神气急道。 瘟魔浮在半空,俯视着他。得意笑道:“如今,谁还是神,谁才是魔?” 瘟神不服道:“纵使干坤颠倒,神还是神,魔依旧是魔。” 瘟魔怒道:“那不过是你自以为。世人都站在了我这边,你做哪门子的神?” 瘟神回头俯首,见那些掉下来的人。却不过是一具有一具的尸体。急又道:“本神说是就是。” 瘟魔一愣,若有所思。 月下浮华千万,又见死灵復生。瞬时,人又若水雾升腾,纷纷升上了瘟魔一边。 “我终于完成了。”姑娘忽道。黑纱已成长袍。随见她缓缓升起,立时朝崑崙山飞去。 “不好。”瘟神急道,便要去追。但被困于黑云颠倒,无法腾起。 瘟魔也急要行动,奈何浓雾升天,无法下浮。苦笑道:“这下好了,全完了。” “什么全完了?”小和尚问道。 瘟魔道:“神也好,魔也罢,全都完了。” 瘟神急忙将糖葫芦和所有的糕点吃光,也道:“不用争也好。”眼里却喊着苦泪。 小和尚恍然大悟道:“,,神高魔驮。说什么干坤不分,不分何来?”话落,竟见,他从浓雾中颠倒了过来。缓缓下降,浮在了半空。随见黑云和浓雾竟都散去,干坤又復颠倒。 瘟魔仰望着,忽觉心里方才踏实。但见瘟神转眼又将高高在上,不觉一把将其拽了下来。 瘟神立时踹了他一脚,保持距离。 瘟魔笑道:“还打吗?” 瘟神明白他的意思,立时腾身朝崑崙山而去。 瘟魔随即跟上。 小和尚目送他们远去,忽怔在了那里。“天地秩序真的可改?” 忽听远处来声唱道:“我说酒啊,你可喝得尽愁?酒说,人心无穷。我说酒啊,你可解得尽烦忧?酒说,人心难通。我说酒啊,你可干得尽众生之福?酒说,人心不容。” “师……”小和尚急转口道,“前辈。” 道士拿着酒葫芦,颠颠倒倒走了过来。笑道:“想去哪?”
第35页 小和尚道:“该去哪?” 道士道:“是见彼处即此处?” 小和尚道:“不,不,不。彼处非此处。” 道士道:“若然此处彼处皆去处,那又何须有去处?” 小和尚道:“若有此处无彼处,方才有去处?” 道士又道:“若彼处非去处?何不呆在此处?” 小和尚道:“去处即是彼处,非此处。” 道士一笑道:“好,那就去吧。” 随见他葫芦一洒,酒落成泡,包裹着小和尚,淌风而去。 第18章 黑纱捌 崑崙山,雪顶苍棱,玉溪涓涓。忽暴雪铺下,将一切冰冻成了纯白。 酒泡刚入山界,便有一阵寒风吹来,止住不前。俯首望去,黑纱长袍在皑皑中前行。天无尽,地无穷,山顶犹望不到。仿若蝼蚁一般。 小和尚搓破了酒泡,掉了下去。酒泡随化作了一件白袍,为他御寒。走上山脚,就见什么东西竖立着。绕到前面一看,竟见是瘟神和瘟魔抱着,互相取暖,但依然被冰冻住了。 寒风凌冽,直刺入骨髓。小和尚淡然朝前行进,追赶着姑娘的步伐。 皑皑寒霜染白眉,层层路坎未尽时。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爬到了山腰。脚下忽然一绊,滚落在了雪地上。他翻身寻去,扫去厚厚的积雪,随见黑纱映入。“姑娘?”小和尚急道,双手加快将雪拨开,果然见到姑娘的躯体。 “姑娘。”小和尚急唤道。慌忙将她抱起,但探了探,已无鼻息。 “姑娘,姑娘,你醒醒,醒醒。”小和尚唤道,泪滴急出眼眶,瞬时冰结。但他顾不得拭去,紧紧将姑娘搂在怀里。试图用怀中的温度,换来一线生机。 “姑娘,你醒醒,醒醒。你不是还要去那个地方吗?你已经走到这里了。”小和尚不断地唿唤着。任风雪扑来,覆盖了全身,依旧毫无所动。 风雪终究是顽强的,唿啸声中,他的声音渐渐微弱。再也无力支撑,忽的也就释然了。莞尔看着姑娘,柔声道:“无论那是哪里,我都陪你去。” 话落,白袍忽的破裂。冰雪侵来,顷刻将他也冻成了冰雕。 雪粼粼,红光咋起。山披白袍随即缓缓褪去,苍棱渐渐显露了出来。 “小和尚,小和尚。”忽然有人唤道。 小和尚睁开了眼,竟见姑娘正对着自己微笑。一愣道:“姑娘?” 环首四面变了模样,又奇怪道:“这是地府吗?” 姑娘笑道:“这里不是地府。我好不容易将你復活,又岂会让你如此容易死去。” “那你也没死?”小和尚疑惑道。 姑娘道:“嗯,按照你们的说法,我应该是死了。” 小和尚一愣,立时俯首,果然发现姑娘的躯体还在自己的怀中。 姑娘笑道:“那不过是我的寄身,在这凡间我并无实体。我只是天上游荡的一缕魂。” 小和尚奇道:“魂不是应在地府吗?怎会在天上游荡?” 姑娘道:“这我也不知道,我连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 小和尚又道:“那为何小白,迎客君,白虎他们都怕你?” 姑娘道:“他们并非怕我,只因他们的法术对我无用。他们拿不准我是谁,是以有些忌惮。” “原来。不过说来,你的来歷也确实奇怪。”小和尚道。 姑娘道:“我一直在想,或许我本不属于这天地吧。” 小和尚道:“那属于哪?你心心念念要去的那个地方吗?” 姑娘微微摇首道:“或许吧。我只是一直想去那个地方。” 小和尚道:“你是游魂,我是孤儿。我也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但我在寺庙长大,所以寺庙便是我的家。可我如今,却毅然离它而去。” “为什么?”姑娘问道。 小和尚道:“我也不明白。只是觉得想走,该走了。” 姑娘微微颔首道:“就像我一直想去那个地方。” “你……”小和尚道,看着姑娘,忽红了脸。 “怎么了?”姑娘问道。 小和尚看着她,瘪了瘪嘴,终是摇了摇头。转而问道:“你现在要去哪?” 姑娘一笑道:“当然是回小庙了。” 小和尚一愣,问道:“你拿到开天斧了?” 姑娘欣然颔首,随从身后取出了一把斧头。只见除了只有两巴掌大小外,与普通斧子无异。 “这就是开天斧?”小和尚不可置信道。 姑娘颔首道:“对啊,是我在崑崙山顶,以那件黑纱,用太阳之火淬鍊的。” “哦。”小和尚还是难以置信。 姑娘不以为意道:“我们走吧。”随扑向了小和尚怀中的躯体。随见凝神片刻后,缓缓睁开了眼。 小和尚一愣,寒冰化开,立时暖玉温香袭来。羞得,红透了脸庞,红得发亮。 “怎么了?”姑娘奇道。起身摸了摸他的脸颊,吓得缩回了手。“你的脸怎么这么烫?这冰天雪地的,你的体内却好像有把火在烧。” 小和尚干咳了两声,急忙扭过头去。回道:“没,没什么。只是好像生病了。”
第36页 “那我们赶紧下山吧。”姑娘道。随扶着他,朝山下走去。 山脚冰雪将将化去,被冻住的身体,缓缓从僵硬中摆脱了出来。 瘟神和瘟魔睁开眼,转首竟四目相对,斗鸡眼一提,吓了一跳。急忙各弹开三里,尴尬啊。 “不想才没多久,你们感情竟已如此深厚了。”姑娘走来讶异道。 “谁和他感情好了。”瘟神急道,不想瘟魔不约而同,也道。 小和尚在一旁窃笑,帮其解释道:“是因方才风雪太大,把他们吹到一起了。” “不错。”瘟魔急道,不想瘟神也异口同声。 “走吧,小和尚。”姑娘道。 小和尚微微颔首,随即跟上。 瘟神急道:“站住。” 不想又听瘟魔异口同声喊道。 “你干嘛学我说话?”瘟神问道,瘟魔也问道。 “这怎么回事?”两方又是异口同声。 小和尚讶异回头,“他们怎么了?” 姑娘道:“没怎么,同生共死嘛,心有灵犀了。” “不……”瘟神道,急又闭紧了嘴。 “不……”瘟魔道,急又闭紧了嘴。 两方对望,难以置信。一时尴尬的,不敢再开口了。 小和尚看得新奇,好笑道:“挺好,挺好。”说着随姑娘离去,不再打扰。 瘟神急要追上,却见瘟魔也正好走了过来,遂又止步。不想瘟魔也立即止步。又走,又停。又停,又走。忍不住道:“我先走。”“我先走。” 这下,可如何分得清?眼见姑娘和小和尚已经走远,两相懊恼,只好一起追去了。 月到中秋分外明,玉盘华晕洗天青。长街十里红灯闹,千家万户传金饼。 “好热闹啊。”小和尚喜道。总算见到了如意的繁华锦世。不觉悄悄看了一眼姑娘,甜甜地笑。 姑娘点点头,四处打量。忽见前方一盏雪白的灯笼,愣在了原地。只见画上一株红梅树,树旁秀髮枕肩,两人偎依。 “怎么了?”小和尚回头问道。 姑娘转眼看去,正好灯笼在其身后。忽见灯火摇曳,闪动着光影。竟不知为何,将小和尚和自己代入了画上的两人。顿时,满心酸楚。欲哭,却无泪。 “姑娘。”小和尚担心道,随要走过去。忽一条人流涌入,从中挤过。小和尚慌忙快步而至,紧紧拉住了姑娘的手,护在身旁。又问道:“你怎么了?” 姑娘微微摇首,回道:“没事。” 但见她从未有过黯然的神色,小和尚仍是难以放心。但转眼,身后瘟神和瘟魔吃着糖葫芦找来。只好先道:“快走,他们来了。” 姑娘点点头,任他牵着逃离。 两人出了街巷,走入了树林,将要爬上山坡。忽风轻轻吹来,月下婵娟影动。不觉,放慢了脚步。随着俗世喧譁远去,天地寂寂。仿若世间独立,后无来路,前无去处。只在眼前这一小段空间,渐行渐远,渐远又渐回。 忽然,姑娘停下了脚步。 小和尚回头问道:“累了吗?那我们歇息一下。” 姑娘看着他,心头总是没来由的难受。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小和尚一愣,不明所以道:“我不就是小和尚。” 姑娘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看见了一汪碧湖在心底激起了层层涟漪。 小和尚一愣,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她满目酸楚,不由自主道:“对不起。” 姑娘眼前一亮,问道:“为何?” 小和尚一怔,大感讶异,不知自己为何会说那句。 姑娘失望道:“你终究还是没有想起来。” “我该想起什么?”小和尚着急问道,心头莫名揪得难受。 姑娘摇摇头,释然道:“我们走吧。” 小和尚立时颔首,领她前行。 孤灯小庙虽在高处淋月,但在这夜依旧倍显冷清。好在,有风声伴喝,倒也天籁清宁。 山门前,小和尚正要敲门。姑娘急忙阻止,小声道:“别惊动你师父。” 小和尚微微颔首,只好随她悄悄潜入。 院中老桑树似感觉到了危机,枝丫晃得慌乱。小白察觉到了动静,立即跑了过来。见是姑娘,便要大叫。不想姑娘手快,却已先封了它的声音。 小白无奈求助小和尚,却见小和尚笑笑,将它抱在了怀里。这下,更跑不掉了。 “真的要将这老桑树砍了吗?”小和尚道,到底有些不忍。 姑娘道:“当然,我等这一天,已经不知等了多久了。” 说着,便举起斧子朝老桑树砍去。果然,树干立时开了一道口子。姑娘大喜,抬起斧子再要砍下第二斧,却见方才的伤口癒合了。 “怎么回事?”姑娘愕然道。 小和尚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眼花,近前,果然见树完好无缺。 “本姑娘就不信了。”姑娘恼道。接连快速地砍了十斧,但见斧子抽出之际,伤口便又快速癒合。 “怎么会这样?”姑娘泄气道。 小和尚不忍道:“或许,还有玄机。”
第37页 “还有玄机?”姑娘眼前一亮,急向小白问道:“还有什么玄机?” 小白愤怒地瞪着她,狂吠着,但无奈发不出声。 姑娘即将它的声音解封,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汪汪汪。”小白道。趁机要咬她的手臂。不想,小和尚急退了一步,无奈扑了个空。 “汪汪,汪汪。”小白不满地朝小和尚狂吠道。 小和尚笑了笑道:“咬人可不好。” “汪……”小白哀怨道。忽的脖子被人拎起。 就见姑娘拿着斧子在它眼前晃悠,威胁道:“砍不了树,可砍得了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汪。”小白急道,向小和尚求救。 小和尚已走了过来,握住姑娘拿斧子的手。劝道:“有话好好说。” 姑娘道:“那你快让它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和尚看向小白,见它老大的不高兴。讪讪道:“或许,是树的问题。” “树?”姑娘疑惑道。随放开了小白,朝老桑树走去。 第19章 黑纱玖 桑树千枝,不知来年,许只孤月曾见。万丈根深,恐已连地心。 姑娘苦思冥想,许久无果。忽一阵阴风落地,随闻一股淡淡甜味散开。原是瘟神和瘟魔找来。身后还站着两人,黑白无常。 “大胆女子,竟敢私收魂魄。搅乱地府秩序,乱天地安宁。”白无常道。 黑无常道:“难怪沙场,瘟疫,命绝近十万,我两却如何都寻不到。” 姑娘不以为意道:“谁人规定,命绝,魂就该归地府。为何不能随我?” “我们不是都復活了吗?”小和尚讶异道。 瘟神和瘟魔道:“生死轮迴,自有定数。从何处来,便往何处去。除恶业修足,得以长生,成仙成佛。尔等不过是被其用禁忌之法,强行将魂魄与躯体链补。那额上的黑纱就是伤口。自此后非奉天而行,而是归属于她之灵。” “可她真做成了十万件好事?”小和尚问道。 瘟神和瘟魔道:“她所谓好事,乃她自命而定,非是此方规矩。” “所以,她的开天斧才会砍下老桑树,復又癒合?”小和尚问道。 但见却无人回答。 姑娘道:“若真无用,又怎能入得了崑崙。” “那又是为何?”小和尚问道。 姑娘摇摇头,看向瘟神和瘟魔,问道:“你们知道,是吗?” 瘟神和瘟魔道:“知也不知。” “什么意思?”小和尚问道。 瘟神和瘟魔道:“我此番是来阻止,又怎会告诉你。” 白无常道:“快快将那十万魂魄归还,还可不叫你灰飞烟灭。” “好大的口气。”姑娘不以为意道。 黑无常怒道:“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随见黑白双影闪去,移形换影。前后夹击,若十面埋伏,叫人出其不意。待姑娘看清时,勾魂勾已下,正要嵌入她两边的肩胛骨。不想,长舌忽被一拉,身体却向后仰去。 “快放手。”黑无常咬着舌头道。 姑娘道:“好啊。”随见她双手一个交叉,将两条舌头打了个双面蝴蝶结,果然放了手。 “你?”白无常气急道。和黑无常急捧着舌头,研究如何解开。 霎时开天斧噼来,便见一道红光从黑白无常体内蹦出,便要裂成两半。 “阿弥陀佛。”一声宏音压来。金光立时被挤了回去,险险救了黑白无常的小命。 “师父。”小和尚唤道。 老和尚走上前来又道:“女施主,佛门不许杀生。” 姑娘道:“他们可非生,而是死。” 老和尚便道:“佛门不许杀死。” 姑娘知他顽固,争辩无益。随看向了瘟神和瘟魔,道:“听到了没?你们都想杀我,如今可得先问问老和尚同不同意了。” 瘟神和瘟魔道:“那又有何不可?你也就只能永远呆在这庙里了。” 老和尚道:“女施主留此不便,还是到山下的尼姑庵为好。” 瘟神和瘟魔得意道:“听到没,此处不留。” 黑白无常心下大快,咬着舌头也道:“你大可换做男儿。” 姑娘冷哼一声,回道:“此处不留,那还留此处做甚?” 众人一愣,不知她何意。 就见她一跃而起,举斧下噼。瞬时,红光从大殿中四面崩裂开来,化作齑粉而散。 “阿弥陀佛。”老和尚沉声又念。宏音缭绕干坤,立时又见大殿如故。 姑娘愕然地看着恢復的大殿,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瘟神和瘟魔一怔,立时沖了过来。黑云从姑娘头顶压下,浓雾从她的脚底缠绕而起。姑娘即要挣脱,不想这好无重量之物,却比世间任何的枷锁还要坚固。任她如何动作,黑云和浓雾皆不受任何影响。只将,只升,一直到了两相合合。眼见将要成鸡蛋一般将自己包裹,姑娘即用开天斧要将起噼开。但不想,这云与物本是无形之物所聚,如今虽成了形,也无质量。开天斧砍下,便见破开一道裂痕,但随即便有混沌而復,了无痕迹。姑娘随想冲破出去,不想,黑云与浓雾如影随行,宛若万千影子汇成的囚笼,如何也摆脱不开。
第38页 “姑娘。”小和尚急道,扑了过去。黑白无常立时回身截住。 瘟神和瘟魔随即又念动法诀,便见黑云和浓雾一层又一层地直往里钻。人生七窍,无孔不入。立时传来了姑娘的哀嚎,天动地颤。直教人听得毛骨悚然,撕心裂肺。渐渐,心神不觉涣散。 黑白无常忽惊慌地瞪大了双眼,哭嚎扔出勾魂勾,朝瘟神和瘟魔冲去。满目的怨厉,似要将其撕成碎片。食其肉,啃其骨。 瘟神和瘟魔惶惶也乱了心神,慌忙躲了过去。随抓住了勾魂勾,满目杀机。立时,黑云和浓雾迸发,朝四面扩散开来。恍若要将整个天地都淹没。 “阿弥陀佛。”老和尚急喝了一声道。佛音宏亮,震慑住了迸发的黑云和浓雾。随又见一道佛光散开,笼罩在囚笼之外,紧紧封锁。天地瞬时安静了下来。 “阿弥陀佛。”老和尚道,怜悯而又漠然 黑白无常立时倒了下去,灰飞烟灭。 而瘟神和瘟魔虽恢復了神智,但只觉身心俱疲,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 随见,老和尚一个踉跄,往后退去。 小和尚急忙扶住,担心道:“师父。” 老和尚无力回话,只得缓缓坐地入定调息。 小和尚看向了囚笼,颤声地唤道:“姑娘……”只觉心如刀割,蹒跚地朝她走去。 忽见,月正中天,一道光束照在了囚笼上。立时囚笼若鸡蛋破壳,黑纱逆光升到了空中。随见姑娘缓缓起身,双眼无白。 “怎么回事?”瘟神和瘟魔奇怪道。 随见小和尚倒了下去,魂从额间的黑砂冉冉升起,脱离了肉体。 “魂回来了?”瘟神和瘟魔讶异道。 可见魂却朝空中升去。忽然,月华散尽。哀鸣沖天如雷,魂从四面八方汇聚,被黑纱吸入。整片天瞬时灰暗沉沉,仿若火山爆发后厚厚的灰烬。 “我想去一个地方,皆不可挡。”姑娘道。随见黑云和浓雾被反拨,朝瘟神和瘟魔袭去。 瘟神和瘟魔慌忙念动法诀,可见黑云和浓雾却若脱缰的野马般,仍是直冲了过来。情急之下,他们各自翻身跃逃。就见黑云和浓雾撞上了樑柱,立时将挤碎成尘。大殿轰然陷下了一角。 姑娘又道:“天地无物,皆为我用。” 便见那金光聚于她之手,随其捏扁搓圆,变成了一颗巨大的泡泡。轻轻吹一口气,便飘向了老和尚,将他吞噬了进去,也变成了一座囚笼。随见黑云和浓雾聚来,一层又一层往里钻去。 “阿弥陀佛。”老和尚道,强撑不灭。 瘟神和瘟魔即念动法诀,唤出黑云和浓雾前往相抵。却不想,不紧毫无帮助,反而更添屠刀。 “道生我,我生道。一生二,二生一。除一復生二,除二復生一。”姑娘蹙眉道。话间,只见黑纱越变越大,越变越大,仿若垂天之云。黑云和浓雾也便膨胀出一层又一层,往囚笼里钻去。但见老和尚喃喃念着心经,硬是强定着心神。 “除一不除二,除二不除一。一便为二,二便为一。”姑娘又道。 老和尚一怔,立时见道士的影子一晃。他即定了定心神,压了下去。随又念起了心经,但心浮难以自制,心经已念不动。不觉念起了往生咒:“南五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忽然天空出现了一道金光,黑纱瞬时若泉水一般,向外奔涌。魂随之飞出,沖了下来。停在了小和尚的上空,汇聚成了另一件黑纱。 “这怎么回事?”瘟神讶异道。 “万灵献祭,圣婴降临了。”瘟魔激动道。竟不再与瘟神异口同声。 “什么圣婴?”瘟神诧异道。 瘟魔道:“怨灵所聚,抵御天地秩序之力。” “什么?”瘟神不可置信道。 话落,便见一道金光从黑纱中迸发。瞬时,解了捆缚老和尚的囚笼。意念相连,姑娘立时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踉跄朝后倒了下去。 “姑娘。”瞬时,一双手臂稳稳地将她接住。 “小和尚?”姑娘讶异道。只见他身披黑纱,周身怨气。悽然又道:“果然是你。” “是我。红梅树下,彼岸花丛,银汉河畔,还有如今的小和尚。”阎君道。 姑娘问道:“可你不是都忘了吗?” 阎君道:“是忘了。可却总有一魂随你而去。若入人界,便为人;若上天界,便为神;若下魔界,便为魔。我忘了,可它始终没忘。” 姑娘莞尔道:“就如我一般。” 阎君缓缓点头道:“是啊,就如你一般。你生而为一缕孤意游魂,无法被拘于这天地的规矩。可这天规地矩,却是由我所立。” “你说过,会陪我去想去的地方。”姑娘道。 阎君道:“我说过,我们现在就走。” 姑娘无奈道:“真的?” 阎君道:“真的。” 阎君随起身,幻出了一把开天斧。聚毁天灭地之力,朝老桑树砍下去。便见树干几近断开,只余下薄薄的树皮接连。都不用风轻轻一吹,便会折断。却不想,树皮毅然不断。那已数不清的年轮,又一层一层地接连了起来。转眼,便又恢復了原来的模样。毫无一点被砍过的痕迹。
第39页 他转眼看向了老和尚,忽眼前一亮。随又聚力朝老桑树看去,树干依旧将断不断。眼见又要癒合,他怀中忽然飞出了一块玉佩,嵌进了缺口。立时见玉佩上的太极转动,发出了抵抗之力。 阎君随举起斧头往玉佩上轻轻一推。 “阿弥陀佛。”老和尚沉声道。 立时缺口处,一道佛光环照,一股力量要将玉佩挤出去。 “和尚,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阎君忽道。 老和尚一怔,问道:“老衲何来苦海?” 阎君道:“佛说随缘,你却心生执念,阻人前路。若我们不为你所阻,依旧前行。和尚慾念不达,岂非懊恼。心有怨,苦海生。” “无稽之谈。”老和尚道,“老衲普度世人,脱离苦海。成是与败,皆为他人缘果,与老衲何关?” “那好。”阎君道。随见他转身,将开天斧朝瘟神噼去。 瘟神一愣,立即招来黑云抵挡。不想,金光欺来,转瞬化为乌有。 “阿弥陀佛。”老和尚立即喝道,金光随之消退。 但同时佛光减弱,老桑树轰然倒地。 玉佩随即飞出,落到了老和尚的面前。老和尚即刻变成了道士,浑身是伤。 阎君一愣,问道:“那天早上,这块玉佩你是故意让我捡到的?” 道士道:“不错。” “为何?”阎君奇道。 道士看向了姑娘道:“同她一样。” 阎君道:“不想你修成了枯木游,却又是最想摆脱它的。” 道士道:“饶是山河也有四季,我又岂能永远寄情于天地?但想抽身,已无能为力。” “那今后三界,你愿何往?”阎君问道。 道士回道:“自到百年归后,随缘而遇。” 第20章 月牙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也不知是南,还是北,是东,还是西。那里有座山,山上万树丛长,遮天蔽日。厚腾腾的雾气笼罩在上空,只有在山脚才能看到一点山峰的顶端。 “瞧,它又来了。”白狼对黑狼道。 黑狼急回过头,瞧见道:“这次肉可多了。” 可见姑娘身后,却还有一名男子。白狼奇道:“怎么有两个?” “那不是更好。”黑狼道,已是口水直流。 白狼细细瞧去,不由打了一个激灵,挥掌往它脑门子拍去。有些慌道:“好什么好,快看。” 黑狼这才从姑娘身上移开视线,往旁边瞧去。立时炸毛,躲到了树后。“阎君怎么来了?” 姑娘和阎君来到了山坳前,俯首几丈深渊。 阎君道:“这一旦掉下去,可真是粉身碎骨了。” 姑娘道:“那又如何?”随垫着树下的石头,攀上了小树,沿着枝丫爬了过去。 这次,白狼和黑狼躲在树后瞧着,都不敢向前。 “这好不容易等来的肉啊。”黑狼哀怨道。 白狼嗔了它一眼道:“有种你就下去,在这里干嚎个什么劲儿。” 黑狼撇了撇嘴,转眼看向树皮,还是挺可爱的。咬了一块下来,嚼吧,嚼吧。 两人继续前行,总算走出了林子,看到了那座高山。姑娘激动地加快了步伐,不想眼前却忽的一幕黑纱从地上升起,越来越高,越来越高。一直高过了她的头顶,高过了她的视线范围,朝天空升去。她姑娘想推开,却不想那黑纱虽软,却强韧无比。任她如何地使劲全力,都只能推开一小步,转瞬就又被反弹了回来。她随即又想绕开,可那黑纱却仿若与天地同长,左右延去,竟全然看不到边际。 “怎么会这样?”姑娘绝望道。 阎君走到了她的身边,无奈道:“因为那里,本就是不可到之处。” 姑娘颓然看向了前方,目中希冀瞬时消弭。全身气力随之消散,仿若一阵风般,轻飘飘倒了下去。 “姑娘。”阎君急忙过来,接住了她。悲痛道:“又何必非此山了。” 姑娘道:“我不知道。”话落,就见方才蚀入她体内的瘟毒瞬时爆发,将她的魂魄带出了体内。 魂微笑地看着阎君,道:“我终是抵不过你。” 阎君哀伤道:“不,是我抵不过自己。” 魂道:“不,你就是你。而我,也只能是我。” 阎君沉痛地点了点头,想要伸手去抓。但手穿过了魂的身体,无能为力。 随见黑纱被风吹动,魂被吸了进去。 “你还会回来的。”阎君不舍道,紧紧抱着她的躯体。一滴泪正落她的眉间,闪耀着淡淡金光。 银河繁星载动,上弦船儿悠游。宫殿广寒,寂寂若雪常覆。 殿中,摆着一具冰棺,棺中空空如也。嫦娥俯在上面,悲而不泣。 “仙子,她不会回来了。”玉兔劝道。 嫦娥漠然道:“她会回来的。” 玉兔无奈嘆道:“浮生镜中,根本寻不到她的踪影。您难道不知,这意味着什么?” 嫦娥道:“那又如何?纵使三界皆寻不到,我也相信她会回来的。” 玉兔道:“可她消失前,就已经气绝了。”
第40页 嫦娥忍不住一滴泪落,微微摇首道:“不,只要她回来。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会让其復活。” 玉兔不忍道:“仙子。” 忽然,屋外吹进一阵清风。一道金光笼罩在冰棺至上。待散去后,竟见棺中躺着一人。 嫦娥定睛一看,喜极而泣道:“她,回来了。” 玉兔探头过去,见棺中之人。不可置信道:“她,竟真的回来了。” 两人急忙将冰棺打开,竟见棺中之人睁开了眼。 又到十五月圆夜,星河熠熠,亦被掩了光辉。只见月中一颗巨大的水晶球,有千面镜。镜中向人间,不断折射出耀眼的光辉。 “咦?怎么有一面镜子不发亮?”姑娘奇怪道。 玉兔跳来,回道:“浮生镜情牵两头,因思念而生光辉。那一面镜子不发光,许是思念的另一头,那人已经没了记忆。” “不是情牵两头吗?那怎么还会在镜子上浮现?”姑娘奇怪道。 玉兔摇摇头,也是不知。 姑娘于是顺着那道光束寻去,竟是去往广寒殿中的。 “是嫦娥?”玉兔讶异道,“难道是后羿?” “后羿?那是谁?”姑娘奇怪道。 玉兔犹豫了一下,回道:“那是嫦娥升天之前最牵挂之人。” “后来了?”姑娘问道。 玉兔道:“后来他本该转世,但不知为何却失踪了。嫦娥透过浮生镜,遍寻了三界,也找不到。” “那他会去哪?”姑娘奇道。 玉兔道:“我也不知道。三界生死归阎君所管,或许可以去问阎君。” “那之前怎么没问?”姑娘奇怪道。 玉兔道:“天界是不得随意进入冥界的。” “为何?”姑娘问道。 玉兔道:“天帝之命,自古便是如此。” “那又如何?我一定要把后羿找出来。”姑娘道。 玉兔急道:“你可别乱来。” 姑娘笑了笑,便转身走了出去。 月落乌啼,启明初现。趁着红日初升之际,姑娘悄悄出了广寒宫,乘云向扶桑树飘去。直到不见广寒宫影子后,这才放心抬起了头。 忽有一种逃出牢笼之喜,悠然招来云朵,化作古琴。芊手弄云,谱一曲山河恣游,随心而唱。 “遂古遥遥,何道混沌为之初。冥冥昭昭,几时开启夜和昼。 八方六合布万物,道无穷,白云自在天无柱……” 歌悠悠,风也悠悠。逍遥山河,清波秀。 “哪来的歌声?”只见一人,长身临风,玄袍裹身,立于弥河之岸。抬头寻去,只见云端悠悠,抹白纱垂落,随风轻扬。那种自在无暇,染得人也心怀开朗。 他随即抬手,幻出了一只墨色的玉笛,随琴声喝入。但见云端远去,已听不见。 “圣君。”瘟魔来道,“方才风魔来报,已找到了射日之弓。” 地平线上,太阳正好冉冉升起。 圣君遥遥望去,满目光辉。 “天帝,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