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犯了错》 第1页 [古装迷情] 《剑犯了错》作者:拈水笑【完结】 曾经一度很喜欢古龙,所以写了这本。文风略受他老人家影响。略有鸡汤,因为不够成熟,且称之为鸡蛋汤吧。(我会努力加点番茄的) —————————————— 文案: 不是有问题就不能相爱,却也不是相爱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剑,是一把可以噬魂的剑。人,是一个可以偷心的人。 谭牧心的心。 内容标籤: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谭牧心,叶起风 ┃ 配角:岳西楼 ┃ 其它:南天星,拈水笑 ====================================================================== 文章类型:原创-言情-架空歷史-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无从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195933字 第1章 第一部分 爱情的背后 很多年后谭牧心经常会想,或许爱情不是被激发的,而是被发现的。 它原本就好端端呆在那里,只等着那一刻电闪雷鸣地壳震动,就重见光明,就沐浴春风,就鸾凤和鸣。 至少对叶起风,就是这样的吧。 细算起来,似乎每一次碰到叶起风的时候,都是她有麻烦的时候。 七年前他救过她一次,七年后他又救了她一次。 但每一次,谭牧心庆幸之余,都略有些伤怀。 伤怀的的当然不是她被救,而是她被救的动机。 七年前,她遭遇了一个江湖高手袭击。 高手的意思,就是顷刻间可以取她性命的意思。 生死一线之间,恰遇叶起风追赶一个盗剑贼,又恰好他一脚将那贼人踢飞,不偏不倚,就那么撞到了高手的身上。 堂堂高手,前一秒还在嚣张冷笑,下一秒就被撞的一头栽倒在地,半天也没起来。 那个盗剑贼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个人倒在一起昏成了一团,状似被一箭双鵰。 山间传来几声鸦鸣,空气一时有点尴尬。 踢飞盗剑贼的俊美少年皱了皱眉,眉眼间有几分嫌弃。 他一身白衣胜雪,玉带锦绣,腰间的佩剑青光隐现,剑柄处玉刻了一个“魂”字,不出意外的话,便是叶家的侍魂剑。 江湖四大世族,侍魂剑叶家,断雷掌岳家,霁月双钩宇文家,凝苍剑云家。叶家地处江南,很少涉足中原,所以在江湖中就被传的更神乎其神。 谭牧心想不到天上会掉馅饼,而且看起来还像很好吃。 她有点不知道是该谢天谢地,还是该直接谢那个面如冷霜的叶家少年。 鑑于少年英英玉立,她比较倾向于后者。 虽然后者整个过程中几乎没看她几眼,但她擅自做主,觉得这是一种缘分。 对方一招放倒两个高手,当之无愧是个英雄。十一岁的她暗戳戳的想,那她,就是“美”了。 不然,怎么对得起那个成语,英雄救美。 岳西楼对此的评价是:我呸。 谭牧心坦然面对他的鄙视,将这份记忆小心的珍藏起来,时不时拿出来做一做梦,梦里一脸娇羞。 七年后,歷史似乎重演了。 这次是因为一只鸡。 谭牧心是个孤儿。 大凡孤儿,都要有点悲情的身世,不是全家被灭门,就是皇族的沧海遗珠。总之看似孤苦伶仃,实则背景深厚,不可小觑。 谭牧心没有。她是个真孤儿。 她父母死于饥荒,师父路过她的家乡看到她被冻得瑟瑟发抖,就大发慈悲收留了她。 这话是师父说的。 谭牧心所记得的版本,是师父当时四处找不到水喝,她把他带去了山里仅存的一处泉眼。那里地处偏僻,又被丛林遮挡,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师父问她怎么知道这个地方,她说自己闻出来的。师父一惊,看她的眼神有所改变。 谭牧心说,连年干旱,师父应该是觉得带着她就渴不死了。 鑑于这个版本并不能体现神医的悲天悯人,所以无法得到流传。 师父是个神医,在江湖上人缘特别好。大约行走江湖的人都怕自己有朝一日被仇人毒死,所以争着和神医做朋友。 神医笑翁挑了两个家世显赫的做了结拜兄弟,那两个兄弟早早的都开枝散叶,所以谭牧心就莫名多了几个异姓的兄弟姐妹。 这里面就包括岳西楼。 兄弟姐妹多了,自然就会有远近亲疏,岳西楼属于和她比较近的。 七年前他的父亲失踪,他因此和哥哥大吵一架,怒而离家出走,给家人留下一个潇洒叛逆的背影。 然后就一直赖在了神医的乐水居。 白吃白住太久终于有点不好意思,他就去当了个赏金猎人。 这些天他经常提起,最近最热的两个悬赏,一个是丢失了的贡品九翎鸡,一个则是江洋大盗余一波。 谭牧心平日里也会帮他留意这些悬赏,但能被悬赏的,大都是很难寻觅的,所以她几乎没有和被悬赏之人打过照面。 这一次有些例外。 因为她不仅打了照面,还一打就是一双。 那日她原本只是打算到药店买阿胶。 付钱的时候,冷不丁眼角余光,扫到了一个人。
第2页 那人浑身漆黑的束身装扮,一看就不似寻常。肤色偏白,耳后的血管清晰可见,眼睛很亮,但眼神中莫名带着一丝慌乱。 谭牧心不由仔细看了他几眼。 右眉上有一条浅浅的疤痕,和江洋大盗余一波如出一辙。 而他手中,正拿着那只失窃了的九翎鸡,想要卖给药店老闆。 虽然是个江洋大盗,但看起来似乎除了偷东西以外,余一波并不熟悉大盗这个行业的其他技能。 老闆一开口一两银子一斤,他就立刻答应了下来。 老闆拼命压制着内心的喜悦,眼睛里却早已流光飞舞。 谭牧心一句话把他的流光打击的七零八落:“我出一百两。” 老闆的脸色变了。 余一波也一脸惊喜:“真的?” 谭牧心笑盈盈道:“我师父最近身体不太好,刚买了阿胶,正好配上这只鸡补一补。” 余一波道:“这只鸡相当补的,你很有眼光。” 谭牧心道:“不过我身上钱带的不够,可否劳驾阁下跟我回去取?” 余一波的眼睛忽闪了一下:“这……你带了多少钱?” 谭牧心笑道:“公子不用担心,我家不远,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余一波有点警惕的看着她:“不如我在这里等你……你回去拿来给我?” 谭牧心正琢磨如何哄他乖乖跟自己走,余一波却又担心她反悔一样的急沖沖道:“算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回去取吧。” 谭牧心和善道:“有劳阁下了。” 这个江洋大盗,倒是一点大盗的架子都没有,反而像个急等着销赃的毛贼。莫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和这只鸡一样,都值三千两银子? 等余一波感觉不对的时候,两人一鸡已经转到了一个死胡同里。 谭牧心迅雷不及掩耳的点住了他的穴道,并把九翎鸡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余一波惊愕的看着她:“你……你是什么人?” 谭牧心嘆了口气:“不好意思了兄台,你是官府缉拿的重犯,捉了你,我们可以讨口饭吃。” 余一波脸气的涨红:“你……你背信弃义!” 谭牧心好笑的看着他涨红的脸:“你一个贼,跟我讲信义?” 余一波梗着脖子:“我是劫富济贫!” 谭牧心笑道:“谁是贫?你自己?” 余一波噎住。 谭牧心道:“你看起来也入行不久,这个所谓江洋大盗的名头,到底是怎么混出来的?” 余一波气哄哄道:“真正的大盗他们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就把帐都算到我头上。” 谭牧心瞭然:“原来不是你在窃财物,而是有人在窃民心。” 正唏嘘,冷不丁一个人影出现,嗖的一声,解开了余一波的穴道。 谭牧心定睛一看,竟是那个药材店老闆。 “抢我的生意是吗”,他阴笑道:“报应可是说到就到的!” 谭牧心扭身便往胡同外跑。 可惜她和余一波的距离不过一步之遥。后者很快就追上来,两人开始在大街上抢夺起了九翎鸡。 那只鸡被绑着双脚,却不本分的呆在人的怀里,反而看准了机会,从谭牧心怀里冲出去,歪歪扭扭的飞了起来。它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一不留神就一头撞向了一匹马。 谭牧心急忙上前把它抢救下来。然而马受了惊,又掀翻了路边的一个布摊。 要命的是,布摊那里正好站着一个四五岁样子的小孩儿。 谭牧心又急忙试图抢救那个小孩。 余一波看准时机,一掌推过来,直逼她退后五六步。 她的身体再次撞到那个布摊,这下连上面的架子也倒了下来,眼看着就要压到她和小孩的身上。 她拉起小孩仓皇起跳。 这一跳造成了两个后果。 第一:她的罗裙被架子挂到,扯下来很大一块。 第二:这个扯的力量加上她本身的仓皇,再加上她左手一只鸡右手一个小孩,让她在空中的那个阶段对身体失去了控制力。 谭牧心在这一刻对虚荣心深恶痛绝。 原本,笑翁劝过她,经常上山採药的人,最好穿短衫蹬软牛皮马靴——虽然这样看起来男性了一点,但却干净利落,也不易在山涧滑倒。 但她却坚决抵制,原因简单明了:不好看。 现在,一袭拖地长裙,一双凤头式绣花鞋,看起来是摇曳多姿了,却一点实战性都没有。 而余一波,正带着几分看笑话的神情,向她投掷一把剪刀。 那种裁缝用的,很锋利的剪刀。 谭牧心在心里暗暗绝望,这是要给人当活靶子了么。 那是让自己去挨这一剪,还是让她左手的值三千两银子的九翎鸡替她挨这一剪? 怎么选都好像不爽。这三千两挨一这下之后,可能一两都不值了。 她咬了咬牙,还是决定让那只鸡替她牺牲。 她在心里为它默哀:好人不好当啊。 关于好人好不好当这个问题,其实都是没什么实力的人提出来的。 真正有实力的人只会发这样的感慨:当好人,其实,就这么简单。
第3页 比如说叶起风。 那把眼看着刺向她面颊的剪刀,突然间,毫无徵兆的,嗖的一声转了方向,直直飞向一只信鸽。 一道灰影同时起跳,精准的接住落下来的鸽子尸体。然后拿出鸽子身上的纸条,恭恭敬敬的交给一个白衣人。 剪刀在空中疾飞,是什么样的力道,才能改变它的方向,还丝毫不削弱它的力量? 那个小孩刚一落地,他的母亲就急沖沖的把他领跑了。 谢谢是在跑的途中丢下的。 谭牧心不在意这个。 她在意的是面前这个身手美轮美奂,长相也美轮美奂的男子。 只是第一眼,她就认出了这个人,就是七年前救过她的叶家少年。 七年过去,少年已经变成了青年,但他脸上的高高在上却一点都没变。 余一波也很在意这个人。 这个人腰间有佩剑。 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剑,却偏偏要用那把本该刺向谭牧心的剪刀? 用了他的剪刀,却连正眼都不看他一眼。 他暗暗运了口气,在叶起风路经他的时候突然一掌噼了过来。 他速度很快,快到正常人已经看不清他的动作。 但就在他觉得掌风已经接近叶起风面门的时候,不知从哪里轻描淡写冒出一只手,莫名其妙就捉住了他的手掌。 余一波面色大变。 他的手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动弹不得,只感觉有一股强烈的气浪从对方的掌心沖了出来,他就立刻惨叫一声被震出几丈远。 他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没有多眨一下眼睛,转身就跑。 谭牧心不由道:“比以前更厉害了。” 叶起风似乎没有听出来这句话的深层含义,只是淡然的看了看谭牧心的衣服,把披风解下来给她:“你的衣服破了。” 他口气清冷,说完之后不等谭牧心有所反映就迳自走了。 谭牧心拿着披风追了过来:“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被称为公子的人继续淡然:“我只是想要把那只鸽子刺下来而已,顺手。” 谭牧心跟着他走了几步:“那请问公子尊姓大名,府邸何在,改日我也好把披风送还给你。” 她对他的姓名,一直都是猜测,其实一直没有得到确认。 公子却没停下来跟她多说两句的意思:“不必了。” 谭牧心拦在他前面让他不得不停下来。 她很有礼貌的笑:“既然公子不便留下姓名,那,我也不便留下你的披风了。” 她把披风递给他。 她其实有点闹不懂,就算只是个顺水人情,既然做了,何不在顺带着让人感激他一下? 这副样子,倒是生怕她会赖上他一样。 叶起风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说:“这件披风碰过那只鸡了,我不想要了。” 表情一点都不像是为了让她留下披风而这么说。 是真洁癖。 谭牧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嘆口气:好吧,还好我没有洁癖,要不然,三千两银子岂不是泡汤了? 这口气之后,她却莫名觉得背后一阵发冷。 她环视周围,再度嘆了一口气:还没完。 余一波还没走开。 他居然一直躲在暗地里,看着叶起风离开,就准备再次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九翎鸡。 谭牧心立刻脚底生烟开熘。 这一次,在两人追逐的过程中又窜了出来一个人。 只是一瞬,那个人就准确无误的,从重重房檐上闪过来挡在潭牧心前面。 他伸出手。 他沉沉开口:“不用争了,九翎鸡归我了。” 他的口气甚至不是陈述,而是宣判。 他的眼睛却笑咪咪的,流光溢彩。 谭牧心停下脚步看他:“你说归你就归你了吗?” 那人笑盈盈道:“难道,你还想跟我三七分?” 谭牧心道:“没错,我七,你三。” 那人沉下脸:“小姑娘,你这样子讨价还价会吓死人的。” 余一波赶了过来,很适时的接上那人的话:“我和你三七分,你七,我三。” 他似乎已经看出来这个人不好惹,决定把对方拉入自己的战营。 那人看了看余一波,嘴角露出一丝笑:“你嘛,连你的人我都要了。” 他突然身形变换,转眼间已向余一波攻出七八招。 余一波急忙躲闪,却依然被他的掌风震得觉得自己的血管几近爆裂。 “断雷掌!”余一波惊讶道:“你是?” “我是,”出掌的人自负的笑:“岳西楼。” 余一波说不出话了。 岳西楼。 他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前任武林盟主之子,现任武林盟主之第,断雷掌的传人之一,明明有家财万贯,明明可以养尊处优,却偏偏选择了浪迹江湖,以揭榜悬赏为生。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少女为何想捉了他争取赏金。 今天一定是个黑道凶日,他想,不是不宜买卖就是不宜出行,否则怎么会让我接二连三的碰到高手。 岳西楼笑盈盈的望着余一波满是恨意的眼睛。
第4页 一个人满是恨意的盯着你而不敢动手,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他拿你没办法。 他喜欢别人拿他没办法。 他拿你没办法,就说明你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外。 他拿你没办法,就说明你很可能拿他有办法。 可惜余一波没等他的办法出炉就立刻撒丫子了。 岳西楼正要起身去追,谭牧心却一把将他拉住。 岳西楼道:“你就让我这样看着三千两银子跑了?” 谭牧心道:“他也就是个背锅的,或许并没有那么罪大恶极。” 披着江洋大盗的外衣,其实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贼吧。 而且看样子,还像急等着钱用。做人,有时候不必那么绝。 岳西楼挑眉:“医者还真是父母心。罢了,反正这只鸡三千两已经到手,且放他一马。我的肚子也比他的脑袋重要很多。” 咕噜一声长叫,他的肚子似乎也在强调这个问题。 谭牧心道:“你肚子跟我打招唿的方式,总是这么特别。” 作者有话要说: 旧文删除,修改重发的哈,十年前的文,文风和现在可能不太一样,我已经尽量修改掉一些看不下去的了,做不了鸡汤,希望给大家一碗鸡蛋番茄汤。 第2章 你介不介意我打一下你的主意呢 对于谭牧心和叶起风的那次偶遇,岳西楼曾和她谈论如下: 值得说明的是,岳西楼当时正吃得满嘴流油。 但眼睛却还不忘盯着谭牧心细心叠起来的披风:“这么好的东西当个摆设,玉皇大帝和我都不会原谅你的浪费的。” 谭牧心道:“别打它的主意,这是我的救命恩人留给我的唯一纪念。” 岳西楼眨眨眼睛:“我也算你的救命恩人了,你就转送给我吧。” 谭牧心道:“这位仁兄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为了谁才去招惹那个余一波的。” 岳西楼立刻转移话题:“这可是西陵山庄云家的面料,加上这罕见的貂绒,少说也值上千两,他眼皮都没眨一下就给你了,我觉得,他若不是太有钱,就是看上你了。” 谭牧心道:“他肯定不是看上我了,因为他根本都不看我。” 穿那么漂亮都不看我。 岳西楼笑道:“不看你都给你一件披风,看了你还不把钱袋子都交给你保管?” 谭牧心道:“没准呢,要是他的钱袋也碰到鸡的话。” 岳西楼摸了摸下巴:“这倒是个赚钱的好办法。” 谭牧心笑道:“怕是没人敢故意赚他的钱,他的武功,让我觉得不亚于当年的南海苍龙。” 南海苍龙,南海溪家的族长,不世出的高人,也是谭牧心和岳西楼童年痛苦的回忆之一。 和谭牧心亲近的兄弟姐妹中,还有一个叫宇文忆尘的孩子,当年才九岁,也是因为家族的一些争斗,直接被外公南海苍龙带走了。 一去就是七年,他们谁也没再见到那孩子一眼。 没办法,名门望族,鲜有家门内消停的,不斗那么一斗,仿佛就对不起自己的身份。 岳西楼武人相轻:“你这个评价未免太高了吧。” 谭牧心道:“如果我说他姓叶,你会联想起什么?” 岳西楼道:“你有没有见他出剑?” 太湖叶家的侍冥剑倒是听说很厉害,但叶家的人很少到中原来,总不至于恰巧这么一来,就被谭牧心遇见。 谭牧心笑了:“没见过,他救过我两次,第一次用的兵器是一个人,第二次用的兵器是一把飞向我的剪刀,我倒是很想看看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他拔出他的剑。” 岳西楼笑了:“原来不是他看上你了,是你看上他了。” 谭牧心笑而不答。 关于叶起风,她承认自己年少的记忆一直挥之不去,尽管对方显然已经不认得她。 这也没什么可丢人的。 心里放着他,并不代表一定要去做什么或者说什么。江湖儿女,擦肩而过的邂逅或许每天都在发生,有缘分的自然会再见,无缘便是追将过去,也可能只看到一骑烟尘罢了。 江湖之大,大家均行色匆匆,谁知道下一次的相见,会不会又是七年之后。 ………………………………………………………………………… 凤呈祥酒楼。 岳西楼再一次突然扭头。 坐在他后桌的那个白眉毛的傢伙又慌忙把目光调向别处。 岳西楼皱了皱眉。即便他很英俊,也不需要让一个奇怪的老头来肯定这一点。 他摸了摸装九翎鸡的袋子,希望他注意的不是你,他心想,我的三千两银子。 那个老头终于出动了。 他朝岳西楼这个方向走来,很自然的,就撞向西楼凳子上的袋子。 袋子从凳子上落下,他急忙去接。 他的手已经触摸到那个袋子了。 从凳子前面却突然抻出一只脚,轻轻一踢,那个袋子就回到岳西楼的手中。 岳西楼的脚。 “不好意思!”白眉毛连忙弯腰道歉。
第5页 岳西楼笑笑:“没关系,它不介意。” 待他走过去之后,岳西楼再次摸了摸九翎鸡。 没有问题。 他端起酒杯,微笑着想一饮而尽。 “公子!” 一个美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扭头,发现一个皎如月色的姑娘正站在他身旁。 姑娘很好看的笑,却说出很不好听的话:“这杯酒有毒哦。” “哦?”岳西楼闻了闻酒杯,没发现什么怪异之处。 姑娘把银钗取下来,在酒里轻轻一碰,立刻变成黑色。 她微笑:“刚才那个,人称白眉蝮,他观察你很久了。” “唔?”岳西楼打量着这个美丽的姑娘:“姑娘是怎么发现的?” 姑娘甜美的笑 :“我也注意你很久了。” 岳西楼露出满足的笑,等待下文。 姑娘果然道:“因为我知道,你的袋子里,装的是九翎鸡。” 岳西楼淡淡笑了笑:“不错。” 姑娘温柔道:“那个,你介不介意我也打一下这个九翎鸡的主意呢?” 岳西楼也温柔道:“那个,你介不介意我打一下你的主意呢?” 姑娘的笑开始变得妩媚起来:“如果我不介意,你是不是也不介意呢?” 岳西楼回答的很干脆:“不是。” 姑娘变了脸色:“你开个价吧。” 岳西楼对这个似乎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又笑了:“我叫尤採薇。” 岳西楼有些诧异:“金蝉娘子尤採薇?” 他以为传说中的五毒连珠金蝉娘子,最起码也年逾三十了,却怎么看怎么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该小姑娘正点头娇弱道:“你看,我连芳名都告诉你了,你还不肯告诉我你要出多少价位吗。” 岳西楼笑嘻嘻道:“ 那我也把芳名告诉你嘛。” 尤採薇娇笑着推他一把:“人家知道你的名字啦——岳哥哥。” 岳西楼捂住心口:“再叫一声。” 尤採薇轻轻在他耳边叫道:“岳哥哥,岳哥哥,岳哥哥……” 岳西楼作势倒在桌上:“死了死了,叫我一声我都成这个样子,让你亲我一下还得了。” 尤採薇却后退一步:“喂,我可是正经人家的孩子,叫你哥哥是因为你的确比我大,不准想歪了!” 岳西楼直起身子:“小姑娘做地起价么,你刚刚明明说你不介意我打你主意。” 尤採薇眨眨眼睛:“我说的是如果——你懂不懂什么叫如果?” 岳西楼冷冷道:“我懂,勾引我还不想付出代价——你这种小女孩子我见多了,你又懂不懂什么叫鱼与熊掌不能兼得?” 尤採薇道:“我没有,我问你是不是不介意的时候你若回答是的话,我就会告诉你我介意了!” 岳西楼道:“在我面前玩这种游戏?知道哥哥我怎么跟官府的人讨价还价的吗!” 尤採薇不服气道:“不知道谁刚才让我再叫他一声岳哥哥。” 岳西楼淡淡道:“我配合你一下而已,否则怎么让你亲我?” 尤採薇咬了咬嘴唇,狠心道:“那,我亲你一下,你肯把九翎鸡卖给我吗?” 岳西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就那么想要这只鸡?” 尤採薇急切道:“这是百年不遇的奇药——我知道官府悬赏价是三千两,我可以出五千两!” 岳西楼淡淡望着她:“我是不会卖给你的。” 金蝉的眼神黯淡下来。 岳西楼却伸手慈祥的拍拍她的头:“你喜欢的话,我就送给你好了。” 尤採薇愣了一愣,急忙说:“这,这怎么捨得?” 岳西楼给她一个很有魅力的笑:“怎么不捨得?若是刚才你不提醒我,现在九翎鸡一样是你的,所不同的,只是我倒在地上而已。” 尤採薇不敢置信:“那,那你还要不要……” 我亲你呢? 岳西楼温和的沖她笑笑:“跟你开玩笑的,我是那种人么。” 尤採薇立刻充满敬意的望着他。 岳西楼也潇洒自若的回望她。 尤採薇暗自道:莫非,他真的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好色? 岳西楼暗自道:知不知道什么叫欲将取之,必先与之…… 对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谭牧心和他讨论如下: 她诧异道:“就这样?” 岳西楼点头:“就这样。” “就这样,你就把九翎鸡送给她了?” 岳西楼点头:“她救了我的命。” 谭牧心嘆了口气:“我猜,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她一定长的很漂亮。” 岳西楼嘿嘿一笑:“主要是,我看她比较可爱。” 谭牧心淡淡道:“我再猜,你一定是忘了,是我拼了老命把那只鸡给捉回来的。” 岳西楼悠然道:“千金散尽方能復来,我刚刚就又接了一个悬赏令,这次的赏金可是足足的一万两哦。”
第6页 谭牧心道:“一万两也不过是白银,人家佳人巧笑可是值千金呢,想要的话,再对你笑一次了。” 岳西楼胸有成竹道:“你放心,这次的钱,除了我们,谁都赚不去的。” 谭牧心道:“哦?” 岳西楼笑得露出两排牙齿。 “因为,人家要的,是谭伯伯写的《百解纲》。” 第3章 百解纲 似乎每个时代都有一个能称之为神医的人存在。 他们代表着这个行业的最高水准,尽管他们各自的水准可能不尽相同。 幸运的是,大家一致认为,这个时代的神医代表了近几百年来的最高水准。 不幸的是,这个年代还有一个和神医这个称唿对立的人也处于一个很高的水准。 这个称唿叫鬼医。 在神医笑翁看来,鬼医麦仙翁肯定是不满意这个称唿的。 最起码,他肯定是嫉妒神医这个称唿的。 否则他不会处处与于被称为神医的他为敌。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笑翁想,那就只能因为他长得比麦仙翁帅了。 他笑了笑,后一种理由显然更有说服力。 笑翁捋了捋鬍子:“百解纲,做什么用的? ” 谭牧心笑:“解毒用的,告示上说,录有天下所有毒·药的解方。” 笑翁道:“这么厉害的东西,竟是我写的吗?” 谭牧心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人能写,就是你和鬼医麦仙翁;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写,那就是师父你了。” 笑翁道:“有道理,可是,我又为什么要写这么个东西来得罪人呢?” 江湖各门都有自己的独家毒方,一旦解药被普及,弄得各大药店均有销售,那他们还混个鸟。 谭牧心道:“为了流芳百世啊,谁知道几百年后,这本书不会像《黄帝内经》一样成为经典?” 笑翁道:“有道理,这么说,我是既有写它的能力,又有写它的动机了?” 谭牧心道:“不错。” 笑翁点点头:“是个整人的好办法,这种办法我这辈子都想不出来。” 谭牧心笑:“不错,这个告示可比任何一名杀手都厉害的多,因为它能让所有用毒的行家都恨你坏了人家的看家本领,都来找你的麻烦。” 笑翁捋了捋鬍子苦笑,突然道:“这本书,当真这么值钱吗?” 谭牧心笑了:“是啊师父,如其被人这样莫名其妙的攻击,还不如真的写出一本来,放到江湖上,让那些人自己抢去。大打出手我们看热闹,头破血流我们还能给我增加生意。” 岳西楼走了过来接上话:“不错,而且由我出手卖出去,可信度都会高出许多。” 他嘿嘿一笑:“顺便赚上一票。” 窗外的夜幕中,秋风突然把一片落叶吹进厅堂。 三人互望一眼,谭牧心打了个呵欠说道:“困了,我先去休息了。” 笑翁说:“早睡早起才是养生之道,西楼,你也休息去吧。” 岳西楼懒懒道:“我得数会儿星星才能睡着。” 三人各回其房,笑翁回手一指,将厅堂的蜡烛熄灭了。 一直等到岳西楼不再数星星,一个黑影才悄悄熘了进来。 他打着磷光,在靠墙的书架上轻轻翻动着。 一共三层,他一本一本的查得认真。 “第一层是食谱。”笑翁的声音响了起来。 黑影的手勐地抖了一抖,不由摸向第二层。 “第二层是曲谱。”谭牧心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黑影不敢动了。 蜡烛被点燃。 黑衣人看到,笑翁和谭牧心都靠着墙站着,而岳西楼,则端着烛台,正站在他的身旁。 这个人!黑衣人心想,我刚刚明明看到他睡着的嘛…… 岳西楼却精神抖擞的样子:“第三层是……” 他抽出一本翻了翻,然后很负责的说:“是诗词。” 他遗憾道:“看来,没有你要找的东西了。” 黑衣人开始向窗户边退,他嘿嘿干笑:“既然没有,那在下,告辞了……” 岳西楼一把把他拎了回来:“干吗这么着急?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来了,就一起坐下来喝杯水酒吧。” 他摘下那个黑衣人的面罩,乐了:“哗,这不是白天请我喝毒酒那位仁兄吗?” 面罩下面,竟是那个白眉毛的白眉蝮。 白眉蝮还在干笑:“误会,都是误会。” 岳西楼打量了一番他的装扮,笑道:“误会?你这么全副武装的误会?” 白眉蝮嘿嘿道:“我什么也没拿,不信你搜!” 笑翁道:“那你本来是想来拿什么的呢?” 白眉蝮道:“你自然知道的,就是那个……《百解纲》。” 笑翁继续问道:“是谁告诉你,我这里有《百解纲》的?” 白眉蝮愣了愣:“江湖上,已是人尽皆知了。” □□□ 谭牧心再一次见到叶起风,就是和两个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情有关。
第7页 第一件,是西陵山庄凝苍剑云凤箫突然身亡。 谭牧心接到的是岳岭鹤的飞鸽传书。 岳西楼看到那只飞鸽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不耐的:“怎么又是他?” 谭牧心一边拆着信筒,一边白了他一眼:“你就是眼红不是写给你的吧?” 岳西楼习惯性哼了一声。 谭牧心暗暗在心里嘆口气。 年少时候,他们兄弟俩的感情明明是很好的。一切的一切,可能就是被南天星给毁了。 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岳明志失踪,两兄弟反目,宇文家内乱,宇文忆尘被外公带走…… 谭牧心回忆起往昔,止不住的不堪回首。 拆开信笺的时候,她却立刻改成了不堪相信现在。 岳岭鹤只有几个字:岳丈暴毙,速归。 他用了一个“归”字,看得岳西楼直皱眉:“他还真把敖坛当你的娘家了。” 谭牧心瞪他:“你有没有重点?云老前辈过世了!” 西陵山庄号称天下第一庄,在江湖四大世族中地盘虽然不算最广,却最富有。 中原绢布皆出于此,世代为宫廷御用刺绣,庄主云凤箫凭藉一把凝苍剑打遍武林难觅对手,其女云盈袖又嫁给了当今武林盟主岳岭鹤,怎么看,他都是中原响噹噹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又怎么会突然暴毙? 凝苍剑的确死的很蹊跷。 首先,他死于中毒。凡是修炼内家功夫到一定程度的人,很少会有中了毒而不自知的情况,何况,练习凝苍剑的剑法对内功的要求非常之高,云凤箫甚至会千里传音这种内家的顶级功夫。 其次,知道了自己中毒,他自然可以有两个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要么,他可以自己逼毒,要么,他可以找人给他解毒。 再次,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两个办法的其中一种,因为这是常识。 最后,就算他中的毒无人可解,就算他中的毒即刻可以致死,他门前时不时有人走动,也不该完全没有被发现。但事实是,他死后三个时辰后,才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 死的人既然是嫂子的父亲,谭牧心就责无旁贷的得来。 看活人是她的本行,看死人谭牧心觉得自己还不够专业——主要是不够胆量,若不是云盈袖的态度坚决,她其实还有点彷徨。 但云盈袖道:“事关我父亲的死因,我必须要弄明白,否则,岂非放任了仇人,让他们逍遥法外?” 开拓了一下自己的业务之后,谭牧心得出一个结论:云凤箫中了两种毒。 “令尊的指甲眼睑部分显示的是一种毒,而舌苔部位却显示了另一种毒。这说明他在临死的时候,已经把后者逼了出来,只是前者发作导致他立即死亡,所以舌苔上还残留着后者的毒性。” 云盈袖愕然:“谁会有这样的本事,让我父亲中两种毒?” 她蓦然抓住谭牧心的手:“你说……会不会是……” 所有人的猜测其实都一样,就是南天星。 似乎能把云凤箫这样的人物害死的,就只能是南天星了。 南天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 这个组织每一次重现江湖,都会掀起轩然大波。 七年前他们现身过一次,当时的江湖几乎就乱了套。 岳明志失踪,宇文家内乱;叶家少年杀死了自己的亲叔叔,又千里追杀盗剑贼。 这一切看似没有联繫的事情,却据说都和南天星有着莫大的关联。 七年后,他们又捲土重来了么? 这一次,南天星又打算掀起什么风浪? ……………………………………………………………… 从云府出来,谭牧心直至踏上天外天楼梯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思考这件事情。 踏上楼之后,她却立刻把这件事忘了九霄云外。 因为第一眼,她就看到了叶起风。 他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 夕阳的余晖淡淡铺在他身上,一尘不染。 有风轻轻掠过他的披风,他的发梢,他的眉梢。 那风一定很不舍,否则,它们为什么要在他身上一再徘徊,一再盘旋,直惹得他的身体欲乘黄鹤去一样的飘然。 他正静静听着一个属下说些什么。 点头之余,他的目光瞟过她。 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像从来没有见过她一样。 谭牧心失落而自嘲的笑了笑,目光瞟向别处。 这一瞟,她遇到了第二件天下皆知的事情。 确切说来,这才是她遇到的真正的麻烦。 邻座,一个穿金色衣服的人正向穿银衣的人说:“敢把乐水居烧了的,天下怕是没几个人,听说南天星最近又有动静,难不成……” 谭牧心没等听完就飞一般向楼下狂奔。 她不知道,叶起风居然是一直目送她下去的。 ………………………………………………………… 乐水居真的成了一片废墟。
第8页 谭牧心心底一沉,脸色惨白的在废墟里拼命的找,声音嘶哑:“师父,师父,师父!” 笑翁的两个结拜兄弟,都和南天星有着很深的渊源。 这一次,莫非南天星的魔爪伸向了笑翁? 南天星只要一出现,果然江湖就不会再有安宁。 前日她离开的时候,师父还坐在门前晒着太阳喝茶,花白的鬍鬚在微风里浮动,她还笑他越发懒了,谁曾想,那竟然会是最后一面? 这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这个陪伴她成长的地方,竟然一夜之间,化为灰烬了。 谭牧心心急如焚,泪如雨下。 突然间她停住手。一根横樑下,其状惨烈的躺着一具尸体。 她哭着扑了过去:“师父!” 尸体的面目已经辨认不清,但是手上那枚翡翠指环却无疑表明了他神医的身份。 谭牧心仔细察看了下尸体,从牙齿一直看到脚趾骨,突然蹙眉,站起来疯狂的再次在废墟中找。 从前厅到后院,最后找到地窖。 地窖里,居然还有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几乎没有烧痕,她仔细的翻看了这具尸体,后颈上,有一个三角的标志。 南天星的主将以星座命名,南三角是其中一个。 他擅长用毒,三角是他的标志纹身。 果然是南天星的人。 南天星的人,居然也盯上了子乌虚有的《百解纲》吗? 第4章 乐水居 岳西楼赶到乐水居的时候,谭牧心已经把墓碑栽好了。 如果还有比这更让他不愿意见到的事,那就是谭牧心举给他一个药瓶。 药瓶上,浮雕着一只金蝉。金蝉娘子的金蝉。 谭牧心道:“在师父身边捡到的,药的成分里,有九翎鸡。” 岳西楼有点一头撞死在这个墓碑上的冲动。 谭牧心继续道:“来杀师父的人,也有南三角的人。” 岳西楼有点想把尤採薇拉来撞死在这个墓碑上的冲动。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这是他临走留下的话。 ……………………………… 谭牧心看着西楼的背影远去,心里想着如何帮笑翁演这一场戏。 神医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就死了。 虽然那具尸体烧得面目全非,虽然那具尸体还带着笑翁的指环,但谭牧心还是从他牙齿上判断出来,这根本不是她的师父。 笑翁一向很注意保护自己的牙齿,他虽然年过半百,牙齿却依然整洁光亮,咬开几筐核桃没什么问题。 而那具尸体,却长了一嘴黄牙。 神医是绝不允许自己长这种牙齿的。 所以,她的师父肯定没死。但,他却应该是中毒了。 并且是在中毒之后遭到南天星的袭击。 如果不中毒,他绝不会任别人烧了他心血累积的乐水居。 掺了九翎鸡的毒,是百年不遇的药方,他应该还没有配出药方来解。 南天星当然不肯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百解纲》,而笑翁也当然变不出一本《百解纲》来。 他甚至会说:我还没开始动笔呢,要不你们先交点定金? 南天星放火,应该是因为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能让别人得到。 所以,笑翁想要南天星认为,他已经被烧死了。 所以,他才把现场另外两具尸体的其中一具藏到了地窖,而把自己的指环戴到了另一具尸体上。 于是谭牧心就得帮他把戏演完。 她只是没想到,她的第一个观众居然是岳西楼。 她不是不想他知道,只不过守口如瓶这种事,实在是要从第一个知情者做起的。并且,她也需要他去弄清楚:笑翁为什么会中毒? 依笑翁的辨别能力,他不可能从食物或者烟雾中毒,那瓶药明摆着是药丸。 而天下能让笑翁的凤仙指接不住的暗器,谭牧心也没听说过 谁能逼着神医笑翁自己吃下毒·药? 至于岳西楼心里的那份愧疚——他到处乱勾妹,也该愧疚愧疚了。 ……………… 叶起风也是为了中毒而来。 谭牧心看到他的时候,他正披着星光,踏着月色而来。 奇怪。 为什么似乎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点,只要有一点点光线,这个人就能够那样光彩夺目? 他的剑鞘,在月光下一样的泛着光晕。 叶起风这次的态度出奇的好。 只是,当看到谭牧心身后的墓碑时,他的笑容僵住了。 月光下,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谭牧心观察到他有异样,有些惊讶:“你中毒了?” 接二连三的绝顶高手中毒,而且是最不可能中毒的人都相继中了毒,南天星这次的手笔,不可谓不大。 叶起风的反应是迟疑了一下:“神医他?” 谭牧心急忙拽出忧伤的表情:“他老人家……已经仙去了……” 叶起风的眼神顿时暗淡:“在下……来的不巧。” 谭牧心哀嘆了一声:“不知何人狠心至厮,竟能下此毒手……”
第9页 叶起风失落的道了一句:“姑娘节哀。” 谭牧心见他双目愁云,知他此刻关心自己的身体大于哀嘆笑翁的“逝去”,很识趣的吸了吸鼻子:“公子深夜来此,定是身体不适……” 叶起风却似乎想起什么,打断她道:“七年前神医有个小徒弟……不知道姑娘认不认识她?” 被称为姑娘的某人心头一喜:“你还记得那个小徒弟?” 叶起风疑惑的看着她:“不会就是……姑娘你吧?” 谭牧心道:“恩公你的记忆是真的不怎样。” 刚想明亮的笑,突然又想起自己才“死”了师父,急忙又调整好自己的悲伤表情。 叶起风望着她,嘴角若有若无的挑起一丝笑意:“我说我那天怎么会突发善心,原来又是碰上你。” 这个说法,倒是显得她在他那里有几分特别。 谭牧心心底一暖:“我还以为恩公你根本没有救我的意思,原来那看似的不经意,也是发了善心的。” 叶起风和善道:“恰好可以一箭双鵰,办我自己事情的时候还能成人之美一下,何乐而不为。” 谭牧心道:“恩公救人都救得那么云淡风轻,佩服。” 叶起风道:“姑娘不必一句一个恩公,太见外了。” 谭牧心道:“还没问那只信鸽怎么你了,被你一剪穿心。” 那日他们行色匆匆,的确像是有事的样子。 叶起风眼神闪烁了一下:“那件事,不值一提。” 谭牧心伸出手:“不提也罢,你既然是来求医的,我们还是先谈正事。” 她搭上他的脉道:“你不自己逼毒,是因为你知道自己中了两种毒,是吗?” 云凤箫岂非也是中的两种毒? 同属江湖四圣,同中两种毒,可见出自同样的手笔。 叶起风微微一怔:“姑娘也可以解在下之毒?” 谭牧心嗯一声:“所以你该谢谢你自己,幸好你曾经救过我,要是当时你放任我死了,那么当今天下,就真的没有可以救你之人了。” 鬼医无踪,神医已“去”,放眼江湖,好像还真的只剩下谭牧心可以解解毒。 叶起风松了口气:“姑娘之幸,恰是在下之幸。” 谭牧心听着他的脉象:“你来得算及时,麦仙翁给你下的毒还没到发作周期。” 叶起风惊讶:“麦仙翁?” 这个世界上,自认下毒功夫最高的就是鬼医麦仙翁。 他的毒,厉就厉害在他从来不用直接的毒草毒虫来做毒·药,而是专门驯养一种小虫,让这些毒虫吸食毒草毒汁而生,藉助虫体分泌出新的毒·药来。 这样做的好处有三点。 第一:小虫叮咬这种下毒手法不易被察觉,方便实用。 第二:中这种毒之后不会立即发作,毒会在人体内以缓慢的速度扩散,等到体温□□等条件成熟的时候才突然爆发,让人措手不及。 第三:此毒一经发作,中毒者就必死无疑。 有弱点不是最可怕的。 不知道自己有的那个弱点,才会往往要了你的命。 中毒也也是一种弱点。 谭牧心道:“你最近有没有碰到一个低低胖胖的面色红润的老头?” 叶起风摇头:“我不太在意碰到什么人。” 谭牧心对这句话表示贊同:“是呢,的确很少有人能引起你的注意的,不管是害你的人,还是救你的人 ,还是被你救的人。” 叶起风似乎这才想起什么:“失礼,一直未闻姑娘芳名。” 谭牧心道:“随家师姓,名牧心。” 叶起风道:“取自‘牧心者牧天下’?” 谭牧心道:“没那么大的志向,不过是希望我能管好自己的心情罢了。” 叶起风道:“放牧心情,好名字。” 谭牧心挑了挑眉:“名字再好,倘若不能让人记住,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叶起风失笑: “今日一见,以后再不敢忘。” 谭牧心放开了他的脉搏:“其实呢,你不记得你救过我没关系,但你一定要记得,我救过你。” 叶起风看起来很真诚:“听起来,好像的确是后者更容易记住一些。” 他面如白玉,不笑的时候稳如雕塑,却似乎只要一点笑容,就璀璨如焰火。 谭牧心努力收敛着自己的目光:“我先帮你把表面这层毒解了,麦仙翁的毒,我暂时没有解方,只能帮你把它逼出来,不过,今天晚上要委屈你住地窖了。” 她回头指了指乐水居的废墟:“因为,我家房子不巧刚刚被人烧了。” 叶起风不由怔了一下。 她的口气那么平静,好像烧的根本不是她家的房子,而是一张废纸。 谭牧心在心里欣赏着他的怔。 不靠事情的奇怪能让别人怔那么一下,说明你在这个人的意料之外。 在他的意料之外,就在你的意料之内。 在你的意料之内,局面就有可能被你掌控。
第10页 能不能遇见要靠天意,遇见之后什么样子,就是要靠人意了。 第5章 若是有缘人 岳西楼趁夜潜入了陆家庄并拿住了一个下人,问他尤採薇的房间方向。 那人被掐着脖子,却并没有表现出一点应有的惊慌:“真不好意思,我现在实在没空。” 连害怕的空都没有。 岳西楼有点惊讶:“你老人家有何贵干?” 那人很认真地说:“我要去烧洗澡水。” 好大的事。 岳西楼道:“请教一下,你的命重要,还是你洗澡重要?” 那人干脆道:“我什么都不重要。” 岳西楼咽了口气:“那什么重要?” 乖乖,这里连烧水的人都这么沉着冷静,他家主子该是什么样? 那人果然道:“我家少主重要。” 岳西楼道:“哪个少主?” “就是我这个少主。” 一个声音从长廊尽头传过了来。 岳西楼看着他的脸渐渐在灯光下显露出来。 陆家庄少主,廖少卿。 下人急忙行礼:“少主!” 廖少卿示意他下去,然后向岳西楼笑呵呵道:“舍妹何处招惹了神捕,还要劳烦你大驾。 ” 岳西楼冷冷道:“她害死了我的伯伯。” 廖少卿面不改色:“她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岳西楼道:“你不妨把她叫来问问。” 廖少卿笑容可掬:“ 今天天色已晚,舍妹怕是已经就寝了,神捕何不住下来,明天一早,我带她来见你。” 岳西楼道:“不必了,我没有在仇人家睡觉的习惯。” 廖少卿还在笑:“好习惯,那就请神捕回去,明天早上再来吧。” 岳西楼道:“不好意思,我也没有听仇人话的习惯。” 廖少卿看着他:“那么,神捕是一定要让在下出手了?” □□□ 叶起风环望着地窖。 虽然有些阴冷,但还是经常有人打扫的样子,干净,整洁。 靠墙有一张床,被子虽然不新,却似是刚晒过的。 他突然想起,乐水居已经烧了得只剩下这个地窖,那谭牧心住在哪里? 心念之下,立刻走出地窖。 谭牧心正捧着一个荷包,身边一闪一闪的飞舞着很多会发光的虫子。 她本就是个很轻灵的人。 此刻,就着周围的萤火,若是能翩翩起舞,那就不失为一幅美丽画卷。 可惜她一点起舞的意思都没有。相反,手碰到了虫子,她还厌恶的皱皱眉头。 会发光的虫子也不过是虫子,且并不是她想要的虫子。 她想引来的,是麦仙翁的虫子。 她看见他,收起荷包笑道:“地窖简陋,住不习惯是吗?” 他走过来:“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来,我似乎鸠占鹊巢了。” 她笑:“我睡不着,再说,你是病人。” 他道:“我不仅是病人,还是个男人,哪有让女孩子呆在外面,自己睡里屋的道理?” 谭牧心微笑:“但你还是客人。” 他笑了:“我只是偶尔是病人,偶尔是客人,却永永远远都是男人。” 这话他说的轻松,倒不像是在客气,而似在和她逗贫。 谭牧心就跟他贫:“所以偶尔是病人的时候,就要听大夫的话;偶尔是客人的时候,就要听主人的话。” 叶起风再次解下披风给她:“如果主人一定不去休息的话,那客人就在这儿听听你说话吧。” 他笑道:“你现在是我生命的希望,我可不放心把你一个人放在上面。” 谭牧心望了望他的披风,笑道:“我披过之后,你会不会也不要了?” 叶起风笑了:“哪有那么重的洁癖,那天,我不过是怕你不接受罢了。” 心里有一支花在静静开放。 谭牧心的声音不自觉地就温柔起来:“为什么你总喜欢把自己打扮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叶起风淡淡笑:“要做的事情太多,没工夫和不相干的人套近乎。” 谭牧心嘆了口气。 要是他不中毒,是不是她永远都会是他不相干的人? 叶起风却看着她:“若是有缘人,自会相干。” 谭牧心被他看得脸不由发烫。他不再称在下,是否说明他们之间的感觉,已经比那些不相干的人近了一些? 叶起风道:“云凤箫是你的亲戚,却没能早点找到你为自己续命,而我,之前不过和你萍水相逢过两次,却能在丧命前恰遇上你。可见缘分这个东西,可遇而不可求。” 云凤箫中的两种毒里,的确有一种是麦仙翁的毒。 他逼出了断肠草的毒,却在逼毒的时候诱发了麦仙翁的毒的发作。 而断肠草,正是南三角善用的毒之一。 谭牧心神色凝重道:“你表面上中的……的确也是断肠草的毒。” 他们俩不仅都中了毒,而且是都中了两种相同的毒,一种南三角的,一种麦仙翁的。
第11页 叶起风道:“可是麦仙翁……我似乎和他往日无冤近日无雠……” 谭牧心道:“有一种毒草叫做麦仙翁,无论是谁,一碰就会中毒。鬼医之所以给自己取名麦仙翁,意思就是告诉别人,他是碰不得的。哪怕你只是无意间看了他一眼,正碰上他心情不好,也是可以让他杀人的。” 叶起风苦笑道:“我怎么就想起来多看了他一眼呢。” 谭牧心道:“如果是这个原因到不可怕了。” 叶起风道:“哦?” 谭牧心道:“如果只是牙呲之过,他害过你一次后就不会再注意你了,怕的是,他和南天星勾结,而你却是南天星的下一个目标,他就该盯上你了。” 叶起风皱皱眉头:“南天星不会这么青睐我吧?” 谭牧心嘆了口气道:“难怪会冒出关于《百解纲》的传闻,连江湖四圣都免不了受毒的折磨,平常人更希望这世上有这种护身符了。” 叶起风略带惊讶道:“难道关于《百解纲》的传闻都是假的?” 谭牧心道:“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完美而齐全的东西?不过是有人针对我师父,想要他成为众矢之的罢了,现在他得逞了。” 谣言一张嘴,闢谣得诈死。 她皱了皱眉,如果麦仙翁真的和南天星勾结,岳西楼此行,岂不是更加危险? □□□ 岳西楼的确感觉这个廖少卿很危险。 至少这把摺扇很危险。 他实在不明白,这把小小的摺扇里怎么能藏的住那么多的机关。 火再一次向他扑来。 他闻到自己身上有那么点毛髮烧焦的味道。 是发梢被火燎到了。 廖少卿向他散出了两蓬飞针,后一蓬中有一半是打向前一半的。 一半的针方向改变,针即刻从四面八方射来。 岳西楼的眼神仿佛混乱起来。 第6章 毒来毒往 东方出现一丝鱼肚白,寅时刚刚过去。 谭牧心打了个呵欠:“到了给你逼毒的时辰了。” 叶起风道:“逼毒也要挑时间?” 谭牧心笑道:“麦仙翁的毒,必须控制在一定的体温范围内,才能保障在逼毒的时候不反促了毒性的发作。” 云凤箫似乎就是在逼毒的时候毒发身亡的。 叶起风道:“这个时辰人的体温刚好合适?” 谭牧心笑道:“是这个时辰白水溪的水温刚好合适。” 是合适的冷。 叶起风很用手指触摸了一下水,有点刺骨的感觉。 他迟疑:“你要我坐下去?” 谭牧心微笑:“还要把上衣脱下来让我找找虫子咬在什么地方。” 叶起风一脸苦笑:“你……你确定虫子就咬在我上半身吗?”、 谭牧心笑道:“我不确定,你还是多念几声阿弥陀佛吧。” 叶起风道:“我可不可以念无量天尊,我是信道的。” 谭牧心道:“你不喜欢胖子吗?我佛那么富态,说明香火旺啊。” 叶起风道:“我主要觉得这年头卖茶叶都有地方保护,如来肯定优先保佑天竺的子民。” 谭牧心道:“也是,老君怎么说也是咱自家人,而且衣服也比我佛气派,可以一试。” 叶起风又犹豫道:“我,我也没有带换洗的衣服过来……” 谭牧心道:“像你这种有洁癖的,的确不适合中这种毒。” 她想了想,“天尊穿那么多,要是能借你一件就好了。” 叶起风有些不自然的笑:“那个,你能不能……” 谭牧心笑着转身向林间走:“你坐下去之后叫我。” 她很乐意看到他羞赧的一面,因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只要一方先先羞赧起来,另一方就会自动获取优势地位。 不管他的羞赧是缘自何物。 谭牧心的笑容浮了起来。 林间,一条红影突然掠过。 她皱了皱眉。 □□□ 漫天的飞针。 露出恐惧之色的却是廖少卿。 漫天的飞针,居然都是向他自己袭来。 倒转干坤,这就是断雷章的倒转干坤吗? 他急忙躲闪,却还是被一枚针射破了衣服。 岳西楼吹了吹自己的掌心:“现在是早上了,带我去见尤採薇吧。” “你找我?” 尤採薇的声音。 岳西楼回头,再次望见那张皎皎如月的面容。 他的声音立刻冰冷:“你终于肯出现了。” 尤採薇温柔笑道:“我有不肯出现过吗?我只是交代过他们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打扰我——你知道睡不好会长眼袋的嘛。” 岳西楼一句话砸破她的温柔:“要死的人,还在乎长不长眼袋吗?” 尤採薇似乎有些意外:“要死的人?” 岳西楼掏出那个药瓶扔给她:“这个,是你的吧?” 尤採薇接住药瓶,似乎明白了:“这瓶药的确是我给他的,但乐水居的火不是我放的。”
第12页 □□□ 在尤採薇讲来,那天的情景是这样子的: 笑翁道:“不知道姑娘此番前来,是有何指教呢?” 尤採薇笑道:“我来和笑翁打个赌。” 笑翁似乎觉得很有趣:“来我这里的看病的不少,来打赌的,姑娘还是头一个。” 尤採薇笑道:“能接受我赌注的,笑翁也是唯一一个。” 笑翁道:“却不知姑娘要和老夫赌什么?” 尤採薇很好看的笑:“赌你的命。” 笑翁淡然道:“那么,姑娘的赌注又是什么呢?” 尤採薇道:“如果笑翁赢了,我可以让天下人相信,这世上根本没有《百解纲》这个东西。” 笑翁笑:“这个赌注倒是够有吸引力,莫非姑娘已经确定这个世上没有《百解纲》了?” 尤採薇道:“我只是确定笑翁你想让别人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百解纲》。” 笑翁道:“老夫很好奇,姑娘有什么办法让人这么认为” 尤採薇道:“我若告诉你了,你自己就能办到了,还何须跟我赌?” 笑翁道:“有道理,那么我们如何来赌呢?” 尤採薇掏出自己的药瓶:“这是我新制的一种毒·药。我赌笑翁你不能在十二个时辰以内研制出它的解方。” 笑翁笑道:“你想让我服下去?” 尤採薇笑道:“不错。” 笑翁道:“如果我不能在十二个时辰以内研制出解药,我是不是就要毒发身亡了?” 尤採薇笑道:“笑翁要是研制不出,大可用内功把毒逼出来,不过这样的话,你就得向天下人承认,我金蝉娘子的毒,你就解不了。这“百解纲”,不过是徒有虚名!” 这个人意思,她还是觉得神医有《百解纲》的。 笑翁笑:“看起来,我似乎只能在服下毒·药快点死和被来要百解纲的人折腾死之间选一个了。” 尤採薇笑道:“笑翁莫不是怕了?” 笑翁笑道:“我的确是怕了,我从来都是救别人,却从来没有救过自己,我怕,我会不习惯。” 尤採薇笑道:“笑翁果然豪情,那就请服下此药吧。” 笑翁当真就取出一粒服了下去,还啧啧道:“嗯,入口即化,倒是杀人的好药。” □□□ “就是这样,”尤採薇举起药瓶道,“我若想害他,怎么会把自己的兇器留在兇案现场?” 岳西楼凝重的望着她:“你让我相信一个从不玩赌的人会在人生的第一次赌局里就拿自己的命下注?他傻吗?” 尤採薇觉得理所当然:“他对自己的本领自信啊,觉得自己有时间可以解出来嘛,只不过……可能恰好被人放火,耽搁了一下而已。” 岳西楼淡淡道:“你对你的本领又有没有自信?” 尤採薇傲然道:“我当然有,我就是想要天下人都知道,我的药,神医就解不了!” 岳西楼点点头:“很好,那你就用你的本领试试,看能不能杀死我。” 尤採薇愣了愣:“ 如果我不能呢?” 岳西楼轻描淡写道:“那就让我杀死你。” 尤採薇惊讶:“为什么?” 岳西楼道:“因为就算火不是你放的,我伯伯也可能是中毒而死。” 尤採薇急忙道:“我肯定他不是毒发而死的,我算好时间去给他送解药的时候,乐水居就已经一片废墟了——我要的只是名气,不是他的命!” 岳西楼皱起眉头:“那你也必须死!” 尤採薇无辜道:“为什么?” 岳西楼道:“因为他如果不中毒,就根本不可能让别人有机会落井下石。” 尤採薇争辩:“可是我们在打赌,我既没有逼他也没有求他,是他自己乐意的!” 岳西楼却还是那句话:“那你也必须死!” 尤採薇绝望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岳西楼淡然道:“你用从我这里得去的九翎鸡去害我伯伯,你不死,我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尤採薇气绝:“是你送给我的……” 岳西楼道:“所以我才更难过!你死了,把罪过都承担过去好了,你不死,难道要我天天想着是我害死了我伯伯吗?” 尤採薇委屈道:“这不公平!明明我们两个人都有责任的……你,你是男人啊,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 岳西楼很平静:“我为什么要对你负责任?你又不是我的女人。” 尤採薇急不择言:“那我做你的女人好了,这个责任是你的,都是你的了!” 岳西楼愣住了。 廖少卿慌忙大喝:“薇儿!你在说什么?” 尤採薇愣了愣,似乎才明白过来自己刚才所言,脸顿时通红:“我……我的意思是……” 岳西楼在那句让他愣住的话的作用力下飞速盘算: 这种口误都能出来,说明她不具备能害谭伯伯的心智;
第13页 说出这句话脸红成这样,说明她涉世不深城府也不够; 这么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圆场,说明她缺乏最起码的应变能力。 综上所述,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就是 :她看来真的不是那么那么那么的像兇手。 既然不是兇手…… 他咳了一声温和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你不该死。” 尤採薇急忙点头。 他微笑道:“好,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帮我把真兇找出来,我就不再追究你的责任。” 尤採薇立刻感恩戴德的望着他:“一言为定!” 她在心里揣测:居然没有趁人之危,难不成他还是个君子? 岳西楼观察着她的表情:来日方长,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放长线钓大鱼…… 他泰然自若的望向廖少卿:“这位少主,意下如何?” 廖少卿面无表情:“我可以让我义妹跟你一起去找真兇,但她若是掉一根汗毛,我陆家庄绝不会放过你。” 第7章 红雀珊瑚 从使用武力的角度上讲,岳西楼偶尔也会觉得自己是个侠士。毕竟放眼江湖,能打得过他的人的确不多。 但从钱的角度讲,他却觉得自己不够格。 很多时候,他也想有一掷千金的豪迈,无奈他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做不出这种行为。 这些理由包括,他不是有宇文钱庄的宇文展,他不是有西陵山庄的云雕龙,或者,他不是那天给谭牧心披风的那个人。 这却不是最让他苦闷的。 最苦闷的是,他好不容易终于做出一个一掷千金的举动,这个举动却害“死”了他最敬爱的谭伯伯。 他不知道的是,他也害了谭牧心。 如果笑翁没“死”,大家寻找《百解纲》的目光肯定是投向神医,不会有人注意到他名不见经传的女徒弟。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神医暴亡,乐水居被烧。 所以唯一知道《百解纲》的人,似乎就是谭牧心了。 谭牧心正在摇头嘆息。 叶起风的脸色有些变了:“后背上也没有吗?” 谭牧心道:“我猜,你肯定平时不烧香”。 叶起风苦笑道:“其实,我也不怎么信道的……只是我家附近就有一个道观,我去那里比较方便。” 谭牧心道:“我猜,你恐怕连那个道观有几个天师都不知道。” 叶起风干咳一声道:“那个,不如你迴避一会儿,我自行检查一下。” 谭牧心没有立刻採纳这个建议。 她只是喃喃道:“麦仙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艺术感了。” 叶起风道:“什么?” 谭牧心轻轻点着他的背道:“这整个就是一个太微垣,上相次相次将上将应有尽有,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了,让他这么下本儿的放十只虫子来咬你?” 叶起风怔了怔,苦笑道:“或许,或许那天他的虫子正好都有空。” 谭牧心道:“于是到你身上来幽会了?” 叶起风道:“正好五对。” 谭牧心嘆了口气:“你还是自行检查一下吧,我怀疑你身上不止一个太微垣,说不定有三垣二十八宿呢——那样的话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你了。” 叶起风的眼角不由抽搐了一下。 谭牧心再次看到他的时候,他正苍白的坐在溪边的石头上。 谭牧心小心道:“真有那么多吗?” 叶起风不作声,轻轻捲起自己的裤腿。 小腿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红色小斑点。 触目惊心。 叶起风放下裤腿,苍白而平静道:“我还能活多久?” 谭牧心望着他,没有作声。 叶起风嘆了口气:“如果毒发作很痛苦的话,你还是一剑杀了我吧。” 谭牧心道:“我只救人,不杀人。” 叶起风悽然笑了笑:“你现在杀了我,就等于救了我。被人杀死,也比被虫子咬死让我觉得痛快点。” 他望着她,恳切的将剑递给她:“或许,你拿起剑的那一刻,就是离佛最近的那一刻。” 谭牧心把剑接了过来。 这把剑,就是天下闻名的侍冥剑了。 剑长三尺有二,一般人拔剑都有点费劲。 剑还未出,剑鞘就已经先熀花人的眼睛了。 谭牧心闭上了眼睛,虔诚道:“我果然离佛很近了,近得都能听到佛跟我说什么。” 叶起风始料未及:“不会吧?佛说什么?” 谭牧心睁开眼睛正色道:“佛说,我最烦那帮没事跟我抢香火的臭道士了,你别把信道的送到我这儿来。” 叶起风惊喜道:“我还有救吗?” 谭牧心把剑扔还给他笑道:“ 水太凉了,你这是过,敏,性,紫,癜。” 叶起风怔了一怔,立刻自嘲的笑:“这种毛病也来凑热闹,看来是知道我碰上神医的后人了。” 十根中空的针,被一一插在叶起风的背后。 他按谭牧心说的方法运气,将毒血逼出去。 血,从黑色变成褐色,再变成褐红,然后暗红,然后鲜红。
第14页 他的汗开始比血流的快了。 “可以了。”谭牧心说着,轻轻为他擦了擦汗,将针悉数拔了出来。 叶起风睁开眼睛,却看到她手里捧着一个钵盂:“这是?” 谭牧心笑:“若是血流到水里,再流经你的衣服,我怕你真的就不肯穿了。” 叶起风心里流过一丝暖意,微笑道:“是不是信佛的女孩子都这么体贴?” 谭牧心道:“佛曰,嘘,不可说,我天竺男子已经够多了,没见那么多都做和尚了么?” 叶起风笑:“这个心,佛还是该放一放的,只听说过去他那取经的,还没听说过去他那娶亲的。” 林间,突然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传了过来。 叶起风迅速腾空上岸抓起了自己的剑。 □□□ 红雀珊瑚看到谭牧心的时候,正是叶起风腾空抓起剑的时候。 她轻轻皱了下眉——对那把剑。 那把似乎符合很多传闻描述的剑。 这些传闻甚至包括她红家的血玉剑传人,已经被这把剑的主人收为奴隶。 但,这把剑的主人,又怎么会和笑翁的徒弟有纠缠? 她冷笑:“师父刚死,你们就在这里偷情吗?” 这句话似乎是说给谭牧心的,但回应她的却是叶起风。 他冷冷道:“多管闲事的人,都该死。” 紧握了一下剑鞘,他的剑立刻弹出。 红雀珊瑚看到了。 他不是用大拇指弹出的剑。 他只是紧握了一下剑鞘,剑就立刻弹了出来。 弹出的剑,准确无误的落到他的右手里。 她也拔出了她的剑。 她冷笑:“不错,所以,你要是阻挡我找《百解纲》,你就得死!” 她笑的很张狂,带着报復性的张狂。 因为红家最出名的,并不是血玉剑,而是珊瑚剑。 就是她手里拿的这把珊瑚剑。 血玉剑虽然叫血玉,其实却是玉白色的。 珊瑚剑却是红色的,代表着红家的那种红色。 红家的真正传人,是她。 谭牧心有点紧张了:“小心她的剑,有毒!” 珊瑚剑,以毒性勐烈闻名。 它的毒,往往是一触即腐,不给人留任何的喘息机会。 它的剑式,却迅如疾风,多的是触到你的机会。 叶起风冷静的看着她密如骤雨的攻势,一剑挥了出去。 他是站在原地不动挥的这一剑。 红雀珊瑚的身影却在半空中。 但一剑挥出后,却像拨云见日一般,那暴风骤雨般的剑影陡然消失。 红雀珊瑚的整个人顿在半空中,直直的掉了下来。 再一剑,红雀珊瑚顿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侍冥剑下,生无觅处。 整个过程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谭牧心不是没见过高深的武功。 有的武功,让人觉得很好看。 就像宇文展的霁月双钩。 有的武功,让人觉得很诡异。 就像南三角的幻术。 有的武功,让人觉得很惊嘆。 就像南海苍龙的海龙鞭。 而这种武功,她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 这把剑,真的能摄魂吗? 他的第一剑,不仅没有碰到红雀珊瑚,也并没有让她有任何伤势。 但是在空中的红雀珊瑚,却真的像被人收去了三魂六魄一般,就那样直直的,木然掉了下来。 她跑过去看了看红雀珊瑚。 这把珊瑚剑,以后是再也不能毒害人了。 她再度确定的探了探她的脉搏:“她真的死了……” 好快。又好彻底。 救一个人需要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 杀一个人,却只需要几秒。 生命如此不可逆转,真弄不明白这些人为何玩的这么大。 第8章 西陵山庄 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不知疲倦日以继夜的寻找着红雀珊瑚。 原因可能是不同的,目的却只有一个,就是要她死。 她飞扬跋扈,视人命如粪土,仗着有几乎无药可解的珊瑚剑,一路尽施其毒。 她还不知廉耻的自豪的宣称:最毒妇人剑。 她一定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一个同样视她的命如粪土的人手里。 叶起风把剑收回剑鞘,淡淡道:“她该死。” 谭牧心收回了探在红雀珊瑚脉搏上的手:“是否该死……如何判断?” 虽然身处江湖,但谭牧心平时救人居多,还从没与杀过人。 一条鲜活的性命顷刻陨灭,她亲眼看着,还是有点心惊。 叶起风道:“别人觉得她该死,是因为她害人无数。” 谭牧心道:“那你呢?” 叶起风道:“因为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谭牧心眼神动了动。 他倒是坦白。 承认他杀她不是出于什么武林公义,甚至不是因为他和红家的恩怨,而只是因为红雀珊瑚的嘴欠。 叶起风却缓缓道:“她害人,不见得她就是个恶人,因为被她害的人不见得就是好人,从这个角度让她死,为了不冤枉她我还得去调查一番。但是她这样说话,本身就说明她这个人很下贱,这种人,用耳朵就可以判她问斩了。”
第15页 谭牧心随口道:“可见杀人的理由,很多都是后来附会上去的。” 江湖上,又有几个人真正是因为正义而杀人的? 很多人,不过是想成名,不过是想杀人,不过是想泄愤,就为自己找了诸多藉口。 这话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了。 虽然于她而言更多的是在感慨江湖纷争,生死儿戏,但听在叶起风的耳朵里,又是否会认为她是在指责他? 她想开口解释一下,却一时又不该说什么可以化解这个尴尬。 叶起风却似乎并没有受这句话影响,反而轻笑一声:“更何况,她还看到了我赤·裸半身的模样。我这般脸皮薄的人,怎好被人看了去。” 这一句,不仅化解了她那一句的凌厉,还平添了一丝亲切感给她。 谭牧心忙顺坡下驴道:“这么说的话,那我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叶起风向她做拔剑的动作:“这个故事告诉你,不要随便救一条冻僵的蛇。” 谭牧心道:“这位蛇兄,麻烦你在你的璇玑穴那里运一下气好吗?” 叶起风刚一运气立刻痛得咧了一下嘴。 他蹙眉:“毒还没解好吗?” 谭牧心诚恳的看着他:“这个故事告诉你,不要河还没过就想着拆桥。” 叶起风失笑:“看来做一条蛇也是要天分的。” 蛇当然是要天分的。 没有天分的红雀珊瑚,此刻,岂非正躺在谭牧心给她弄的筏子上? 筏子顺水漂走了。 叶起风拿走了她的剑。 他有收藏剑的癖好,这把剑无论从外观还是名气方面,都是值得收藏的。 得了剑,叶起风的脸上却没有喜悦。 手里拿着谭牧心给他的药方,他有些欲言又止。 谭牧心望着他的神情,心底毫无防备的一沉:“你……要告辞了?” 是呢,他若好了,就该走了。 从此相隔天涯,一切就都回到从前。 那么……是该把他的毒说得更厉害一点让他多治几天?还是该告诉他已经无碍让他觉得她妙手回春? 正彷徨,叶起风却道:“为表谢意,我打算把乐水居修好。” 谭牧心心头一喜,嘴上却不知怎的扭捏起来:“你救过我,我还你一次而已,我们……扯平了,怎好再让你破费。” 叶起风挑了挑眉:“我若说我的命比你的值钱些呢?” 谭牧心笑了:“你这么说,我还真不好意思反驳。” 修补好乐水居最少也要半个月的工期,也就是说,他们两人,可以有半个月的相处时光? 谭牧心开始盘算如何展示自己的厨艺。 据说肠胃通往心房的最短通道,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山里的蕨菜现在正是季节,好吃的紧。野兔可烤,鳊鱼和白条可蒸可炸,上山半日,收拾一桌喷香可口的菜绰绰有余。 ……………………………………………… 叶起风说修就修,第二天便请来了工匠。 却在工匠们已经开始画图的时候,谭牧心接到了岳岭鹤的又一封飞鸽传书。 “勿在乐水居久留,回敖坛。” 信里没说原因,但岳岭鹤身为武林盟主,一定是听说了什么。 或许南天星没找到《百解纲》,还会捲土重来? 阵阵失落袭来……才刚以为可以和他相处一段,立刻就要分道扬镳了么。 叶起风看到她怅然的神色:“有事?” 谭牧心晃了晃手中的信:“老天爷要替你省这笔钱呢,果然还是不要修了。” 叶起风蹙眉:“哦?” 谭牧心嘆口气:“我可能要去敖坛住一段时间了。” 罢了……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小命要紧。 但这分别还没开始,心里就空落落的算怎么回事? 叶起风却喃喃道:“鰲坛?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谭牧心无力的笑笑:“我大哥是武林盟主,他住的地方应该还是有点名气的。” 叶起风笑了:“我想起来了,我住的那个地方,附近好像就是鰲坛。” □□□ 叶起风现在住在茗园。 他们居然顺路,这实在让谭牧心始料未及。 天赐良缘,真所谓不要都不行了。 从乐水居到鰲坛,要路过西陵山庄。 路过西陵山庄,叶起风自然就会进一下天外天酒楼。 依然是上次那个靠窗的位置。 叶起风淡淡道:“那边那两个人,你认得吗?” 谭牧心道:“不认得。” 叶起风道:“那么,就是他们认得你了。” 谭牧心嘆了口气:“他们可能也不认得我,但是,他们认得那本不存在的《百解纲》。” 子乌虚有的东西反而比真实的她更有名,这着实让她觉得有点可悲。 那两个人,就是那天在这里讨论乐水居被烧的金衣人和银衣人。 这两人直视他们的目光,丝毫不因为他们的发现而有丝毫的退缩。
第16页 叶起风淡淡道:“又是来找麻烦的吗?” 谭牧心不必回答,一条小金环蛇已经在说明这个问题了。 它游动的很慢,似乎不想被察觉一样。 但它不知道,它的颜色实在是太鲜艷了,如果不是瞎子,想不发现它还真有点难度。 一个小姑娘率先叫道:“啊——” 二楼的雅座立刻乱成一团,有人拔剑出来朝小金环噼了过去。 叶起风冷冷看着这些乱糟糟的人群。 剑突然就弹出,他反手向身后一挥。 谭牧心望过去,两条大的银环蛇都被噼成了两截。 那条小金环蛇,原来不过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而放出来的。 叶起风并不把剑收回剑鞘,而是放在桌上,顺手拿起一杯酒喝了下去。 他始终不正眼看那两人一眼。 断开的蛇身还在扭动。 那两个人的身体也突然扭动,瞬时从雅座消失。 他们认出了那把剑。 侍冥剑下,生无觅处。 一剑收魂,再剑收命。 这把剑,有很多人说它很厉害。也有很多人想弄清楚他为什么那么厉害。而这些人,到死也没有弄清楚,它究竟为什么那么厉害。 于是,就有更多的人说它厉害。 叶起风淡淡笑道:“你会后悔的。” 谭牧心道:“后悔什么?” 叶起风道:“后悔不让我杀他们。” 谭牧心嘻嘻笑着挪开了她压在侍冥剑上的胳膊。 她的确不贊成杀人。 为这么个不存在的东西,死个红雀珊瑚还不够吗? 她笑道:“他们那么怕你,应该不会再找我们麻烦了吧。” 叶起风淡淡笑了笑,又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谭牧心其实也没有真的认为金银双环会那么轻易的就不来找麻烦。 她只是没想到,麻烦来的那么快。 第9章 糖炒栗子 据说美是有角度的,只看你会不会发现。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谭牧心都得不出蛇这个东西美的结论。 尤其是当他们走在林间,被这种动物大队的环绕的时候。 谭牧心手里驱蛇的薰香已经快燃完了。 她嘆了口气:“这些东西真有耐性。” 叶起风淡淡笑道:“有耐性的是他们的主人。” 谭牧心干咳一声:“可我的薰香没耐性了,我们有没有办法快一点甩开它们?” 叶起风笑了:“办法有两个,一个是釜底抽薪,一个是扬汤止沸,你要哪个?” 谭牧心道:“釜底抽薪那个,是不是要去杀了他们的主人?” 叶起风道:“不错。” 谭牧心道:“那就要扬汤止沸的吧。” 叶起风笑嘆道:“果然是医者父母心。” 他一把拉过谭牧心,开始施展他的轻功。 轻功和轻功是不同的。 谭牧心也会轻功,只是和现在比起来,她觉得平时的自己就像一只蜗牛。 现在像什么? 在《水注经》里的记载当中,穆天子有八骏,其中一骏名曰绝地,可以足不践土,蹄不落地而腾飞。 谭牧心感觉自己现在就像那匹绝地。 这个情景的坏处是,她眼睛几乎睁不开,身体根本不能自控,还有小虫子扑面而来来,在速度的作用下打得她脸颊生疼。 这一次甚至是一只蝉一般大小的虫子,疼得她不由叫了一声。 叶起风停了下来:“怎么了?” 她苦笑道:“没事,有个虫子向我投怀送抱。” 叶起风细细看了看她:“那你的嘴唇是?” 她摸了摸自己的唇:“发乌了是吗?” 叶起风迟疑道:“我是不是……” 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她摇摇头:“是我的病,我的心脏有病。” 她的确经常心口疼,但嘴唇发乌却不是因为这个。 她,中毒了。 麦仙翁的毒通常是一发作就让人死亡,所以她很少能看到还活着的人的病例。 她捉那些虫子,为的就是用散毒的草汁养着它们,待它们毒性没那么重的时候咬一口自己,然后根据中毒的症状,来配置解方。 她虽然帮叶起风把毒逼出来了,但是万一他是被南天星盯上,她不能想像他再度中毒的时候,万一她不在近前,无法及时帮他会怎样。 她以身试毒,才能早点帮他把这个解方给研制出来。 这一点,她没打算在结果出来之前给他讲。 万一失败了,便只当自己没做过这件事。切切不能让他认为她这个神医的高徒也不过如此,那可比中毒还要要她的命。 叶起风奇怪道:“什么病,连神医也治不好吗?” 谭牧心虚弱道:“我是我师父最得意的徒弟,也是他最失败的病人。” 最得意的徒弟没法验证,因为神医就收了一个徒儿。 最失败的病人却是真的,心口疼这个病,治了近二十年还没痊癒,实在不是能为神医扬名的病例。 叶起风顿了一下,轻声道:“我背你吧。”
第17页 谭牧心怔了一怔。 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再怎么样也男女授受不亲,这个程度,未免太过亲密。 她在心里开始有那么一丝念头在蠕动。 其实他已经离她很近了。还拉住了她的手腕,虽然隔着衣服,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温暖的传递。 这个人,连唿吸都那么英气逼人。 他像一道从乌云背后挣脱出来的阳光,眩目而又让人欣喜。 这道阳光还在笑:“你可是当今武林盟主的妹妹,要是跟我同行的时候有个闪失,到时候盟主跟我要人,我可担待不起。” 他指了指她的唇:“你这个样子,莫要硬撑了。这里也没人看到,大可不必忌讳些什么。” 谭牧心闻了闻,顺风而来的气息,说明蛇在两里开外不远的地方,他们赶来的倒是很快。 叶起风抄起手:“你也不用担心我劳累,你救了我的命,我以身相许都是应该的,这点体力,实在不足挂齿。” 谭牧心忍不住笑了:“我就不能害羞一下吗?” 叶起风也笑:“你已经害羞两下了。” 谭牧心脸顿时一红。 叶起风:“现在是第三下。” 谭牧心扶住额头 ,顺着他的话音:“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回答是顺理成章的:“好像来不及了。” 他再次把披风解给她:“蒙在头上,不要再被虫子撞到了。” 他的披风很大,可以把她的整个身体都裹起来了。 掩起她的整个身体,顺便就把她的羞涩也掩起来了。 谭牧心这时才明白,为什么新娘都要盖一块红盖头了。 伏在他的背上,头上盖着他的披风,她再也看不到她和他以外的世界。 他背上的世界,给了她前所未有的踏实。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酸。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很会让自己开心。 但开心,却不代表能安心。 在心里,她似乎总有一个地方空着,不知道该把什么东西填进去才能完整。 她一直以为,那个空的地方,是亲情。 是她从小被遗弃留给她的缺憾。 现在她才知道,不是。 亲情,谭笑初,岳西楼,岳岭鹤都给她了。 那块地方缺的,是他。 ………………………………………… 叶起风停下来的时候,她还没有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叶起风道:“这样子都能睡着?” 她这才有些羞涩的从他背上下来。 取下披风,她发现已经到了兰阳城外了。 她问道:“他们不会追上来了吧?” 叶起风淡淡笑了笑,故意道:“只要不是死人,早晚还是会追上来的。” 她知道他在迁就她那份医者的父母心,很领情的笑:“那下次再给他们一点教训好了。” 已经差不多酉时了。 他们找了一家客栈先安顿下来。 叶起风道:“想吃点什么?我吩咐小二去做。” 谭牧心道:“想吃糖炒栗子。” 叶起风笑道:“我说的是饭,不是饭后点心。” 谭牧心似乎进行了一番思索,但思索的结果是:“还是糖炒栗子。” 她这几日为了祛毒,吃了不少草药,略有些内寒腹泻,栗子有治疗腹泻的功效,比一般饭食更适合她。 叶起风却只当她嘴馋,很是纵容的笑了笑:“好,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买糖炒栗子。” 他取出一支精巧的三月箫:“有什么意外的话,就吹这支箫,我马上赶回来。” 三月箫的声音,通常都能传得很远。 尤其这支看起来还是特制的。 她接到手中,蓦然间感觉两人似乎又多了一道微妙的联繫。心里不由甜丝丝的,沖他莞尔一笑:“嗯。” □□□ 如其说叶起风在寻找着糖炒栗子,不如说糖炒栗子在寻找他。 “官人,”一个眼睛很明亮的小孩拉住他,“刚出炉的糖炒栗子,来点吧!” 他小小的手臂上挎着一只大大的篮子。 篮子正透着香气。 叶起风道:“这篮我都要了,你帮我拿到我住的地方吧。” 他取出一锭银子;“这是给你的。” “谢谢官人!”小孩欢天喜地的接过银子跟在他身后。 “官人,”小孩好像很兴奋,“要不要我现在就给你剥开几个尝尝?” 叶起风淡淡道:“不用了。” 边走路边吃东西不是他的习惯。 小孩却想不到这些,他很热情地把剥好的栗子递向他:“真的好吃呢!” 叶起风刚想去推开,栗子却自己飞了。 飞向他胸前的天突穴和中府穴。 他陡然一惊。 这个距离太近,他躲闪不及。 而那个卖栗子的小孩,却在此刻眼睛更加明亮了。 叶起风冷冷动了一下嘴角。 他没有躲,也没有闪。 他本来要用来推开栗子的手,此刻已闪电般,把那两颗栗子抓在手里了。
第18页 他沉沉道:“谁派你来的?” 小孩没有回答,却把整个篮子都仍了过来。 栗子四溅。 叶起风在挡的时候不禁闭了一下眼睛。 而两支袖箭,就在这一刻准时地射了出来。 他听到了风声,身体灵巧的□□了一下。 躲过了。 但是右侧,一阵更凛冽的杀气却刺了过来。 又是像上次一样的战术。 正面的攻击不过是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后面的伏击才是真正的想要他的命。 不同的是,这一次,似乎成功了。 第10章 金银双环 从西陵山庄到兰阳城,尽管他们的速度已经很快,但也经歷了未时到酉时。 可谭牧心却偏偏觉得这段路太短。 主要是,短得不够她回味。 回味的时候,仿佛没办法删掉哪怕一点点的细节。 还好,叶起风就在她的身边不远的地方,随时准备在她的一声三月箫下,为他提供更多的回味素材。 她甜蜜的从床上坐起,撩起自己的衣袖。 上面,有一处针眼大小的红痕。 那是麦仙翁的毒虫咬过的痕迹。 她拿出那晚捧着的那个荷包,放出一只虫子来。 那虫子很听话的在她身边环绕几圈后,停落在她的手臂上。 做的动作却是噬咬着她的手臂。 她洁白的玉臂上,瞬时又出现一个针眼大小的红痕。 她轻轻捉住那个虫子又重新放回荷包。 研制解方没那么快,毒虫的毒性也散的程度不同,她需要反覆的修改和试练。 这个过程确实磨人,她这几天几度眼前一阵发黑,但黑暗中,她也已经看到了配置出来的希望。 要命的却似乎不止是那只小虫子。 地面上,不知何时居然出现了五六条银环蛇。 毒性开始蔓延,谭牧心昏昏沉沉中尚未察觉。 等她发现的时候,有两条已经占领了她帐子的高地了。 还有两条,正沿着她的床腿往上爬。 四条蛇。 四个不同的方向。 四张张着毒牙的嘴。 同时向她勐扑过去。 谭牧心急忙一把拉过被子裹住自己跳下床去。 扔下被子,她一蓬银针发了出来。 那几条蛇顿时被她钉在了地上。 而窗口,却又有蛇不断的涌进来。 不断有蛇向她发出进攻。 又打出几蓬针后,她毅然向门口沖了出去。 她没想到的是,门口,居然有一张网正等着她。 □□□ 那把剑,离叶起风不到一个转身的距离。 来不及出剑了。 他的身体甚至还在向右的惯力之下。 叶起风皱起了眉头。 剑光眼看着就要闪进他的身体。 却听“噹啷”一声,那把剑居然擦着他的身体滑了过去。 而持剑的人,则在这个偏差出现的那一瞬间被他扼住了手腕。 是金环蛇程不愠。 他狠狠瞪着叶起风。 刚刚,他的剑居然是被一颗栗子给打偏了。 一颗刚才飞向叶起风却被他抓在手里的栗子。 这个人,身体侧向他,又是怎么出的手? 叶起风冷冷道:“你该死。” 程不愠的变了脸色,另一只手突然发力,向叶起风噼了过来。 掌风犀利。利如新刀。 只有内力修炼到一定程度的人,才能以手为刀,以势破竹。 这一掌,足以破竹了。 可惜,这一掌他没有噼在竹上,也没有噼在叶起风的身上,而是噼在了自己的剑上。 叶起风居然是用他自己的另一只拿剑的手来挡住了他这一击。 他的手顿时鲜血淋淋。 叶起风皱皱眉头,甩开了他。 太爱干净的人,似乎也不适合和人对决。 这种机会还不熘,程不愠就不叫金环蛇了。 叶起风却在他转身的那霎那弹出了他的剑。 左手刚一紧握剑鞘,他的右手立刻就挥了出去。 那柄剑,更像是被他的右手吸出来的。 整个拔剑的动作,干净,连贯,滴水不漏。 剑一出鞘,金环立刻表情木然的倒了下去。 而谭牧心的箫声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叶起风没有再理会金环,立刻转身向客栈方向掠去。 太大意了。他想。 他应该让店小二出来帮他买的。 当时为什么没想到这一点? 是没料到金银双环这么快就跟上来,还是谭牧心当时的表情让他觉得自己亲自去买更能讨她的欢心? 推开她房门的时候,谭牧心给他的,就是一个十足的,撒娇的表情。 他望了望地上蛇的尸体:“你,没事?” 谭牧心娇滴滴道:“本来有事的,你来了就没事了。” 他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我也碰到他们了,看起来,是他们在等我们,而不是我们在等他们。” 早在他们在林子里跟蛇较劲的时候,金银双环就赶到了他们前面。 谭牧心似乎心有余悸:“他们的蛇好多……永远都杀不完一样。”
第19页 叶起风笑了笑:“这家店的老闆肯定很高兴,白白捡到这么多蛇让他们卖蛇汤。” 谭牧心没有笑,她低低道:“我……我好怕。” 她的声音,恐惧中,又似乎带点别的什么东西。 叶起风稍微愣了一下:“别怕,我不会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了。” 他又笑:“不过,你的糖炒栗子,只能让店小二去买了。” 谭牧心没有接他的话。 她只是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叶起风笑不出来了。 他怔怔道:“你……” 谭牧心娇怯道:“你今天,能不能留在这儿陪我?” 这句话的含义似乎有些丰富多彩。 谭牧心的身体,也在这一刻似乎开始呈现出无限风姿。 叶起风细细望着她,突然轻笑一声:“你要我,怎么陪你?” 谭牧心羞涩的低下头:“你……你知道的。” 叶起风淡淡道:“用剑来陪,还是用命来陪?” 谭牧心勐然抬起头看他。 叶起风冷冷道:“你的易容术不错,可惜,勾引人的方法却不怎么样。” “谭牧心”的脸色阴沉下来:“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叶起风冷眼斜视她:“下次记住,扮一个清秀女孩子的时候,不要把嘴唇涂得那么鲜艷。” “谭牧心”突然妩媚的笑了:“你喜欢谭牧心那种病怏怏的嘴唇吗?” 叶起风道:“我至少不喜欢你这种卖弄风骚的嘴唇。” “谭牧心”撕下了她的易容,露出一张妖艷动人的脸。 这张脸笑得更动人:“你看我,难道比不上那个谭牧心吗?” 她本人的嘴唇,的确很好看。 叶起风冷冷道:“她在哪儿?” 那张脸还在笑:“她——她大概现在正在我那个小叔子的床上……” 这句话没说完,她的咽喉就立刻被掐在了叶起风的手里,他沉沉道:“带我去!” 可惜,他掐到了她的咽喉,却没能掐断她的笑容。 她吃吃的笑:“你的力气,还用的出来吗?” 叶起风的力气,似乎真的用不出来了。 他看到他用以掐着她的那只手,竟然发乌了起来。 “你……”他有些震惊,“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她意味深长的笑着,去掰他的手:“毒就在门上,是你自己要推的。” 第11章 天字二号 叶起风此刻,竟是站都站不稳了。 女人细细端详着他的脸。 一张英气逼人的脸。 她忍不住笑道:“这么俊朗,叫我怎么捨得下手?” 叶起风皱起眉头。 她娇媚道:“不要这样子……不好看了,我就想马上杀掉你了。” 叶起风的额头上有汗渐渐渗了出来。 她看到了,笑道:“宝贝儿,不要再浪费你的精力了,这种毒,你逼不出来的。” 叶起风咬着牙:“是吗?” 女人的脸色变了变:“你……不可能……” 叶起风的手,本该很容易就被她掰开才对。 但是她却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就是掰不开。 叶起风冷冷看着她:“就算逼不出来,要你的命,却已经足够了。” 女人挣扎:“你放开我!你信不信我让你那个谭牧心这辈子都做不成女人!” 叶起风的手扼得更紧:“你又信不信,你不立刻带我去找她,我就让你马上做不了人!” 女人禁不住咳嗽几声,艰难道:“你……你敢……” 叶起风 冷笑一声,另一只手突然扼住她的手腕,咔嚓一声,就让她脱了臼。 女人惨叫一声,咬牙切齿道:“王八羔子……你杀了我好了!” 叶起风缓缓道:“我一直都很好奇女人的关节是不是和男人一样多,你莫不是想让我今天数一数?” 他又一发力,女人的肘部也立刻脱臼。 女人似乎受不了了,大叫道:“杀千刀的——你不得好死!” 叶起风淡淡道:“我怎么死你肯定不会知道,你怎么死,你想不想现在就知道?” 女人终于开始求饶:“我说……我说……你让我接上……” 叶起风道:“你先说。” 女人声音都变调了:“她……她就在隔壁那家客栈天字二号……” 叶起风丢开她立刻向外掠去。 他们居然就呆在隔壁。 这么近,他居然都没有察觉。 到底是什么,让他最近总是心神不宁,不能专心地去思考事情? 门上还有毒,所以他打算跳窗。 窗下,是层层的屋嵴。 窗外,却正好有一个银色的影子迎面扑了上来。 两个身影在空中不期而遇。 他听到谭牧心的叫声在这一刻响了起来。
第20页 他也闷哼一声,一只手迅速抓住房檐,另一只手已经紧紧搂住了结结实实撞到他怀里的人。 藉助盪动之力,他旋身飞回房里。 谭牧心从他怀里摇摇晃晃的出来,苍白而孱弱:“不是吧,跑……跑到天上都还有人要撞……” 她听到风声回头的时候,只看到就在她身后不到两尺的地方,叶起风再一次扼住了那个女人的咽喉。 而女人的手,就在离她身体不到一寸的地方。 女人的脸,却也已经是张死人的脸。 谭牧心瞪大了眼睛:“她……” 这句话没说完,她就风中烛火般的晃动一下,蓦然倒下。 落在地上的却是那个女人。 谭牧心倒在了叶起风的怀里。 □□□ 叶起风一脚踹开天字二号的房门。 房间里却空空如也。 他揪住正巧路过的一个小二:“这里住的客人呢,哪儿去了?” 小二战战兢兢道:“小的是来送水的……其他一概不知……” 叶起风却突然丢下他跳到楼下。 楼下,一个拿着油灯的小二正打算走向门外。 叶起风一把搭上他的肩膀,冷冷道:“到外面去,你最起码也应该拿个灯笼吧。” 小二回过头,居然真的是银环。 灯里的油在他回头的霎那顺势被泼了出来,直奔叶起风英俊的脸。 难怪他要拿油灯——就算有人能认出他,也只有在抓住他的一瞬间任由他逃走了。 因为这滚烫的油无论是泼到谁的脸上,只怕这张脸都再也不能用英俊来形容了。 那油没有泼到叶起风的脸上。 一滴不拉的,全落到了他的披风上面。 披风变得很难看。 银环的脸却更难看。 叶起风拽起披风,挡住灯油,然后甩掉披风,这一系列动作全部都是用一只手完成的。 另一只手,却始终都在他的肩膀上,纹丝未动过。 并且这只手还发了力,让他的身体也变得纹丝也动不了了。 他的眼睛里开始闪烁着恐惧:“你……你是谭牧心的什么人?” 叶起风的手底下开始发出咔咔嚓嚓的声音:“为她……报仇的人!” 那咔咔嚓嚓的声音来自于银环的肩膀。 银环只觉得腹中一阵收缩,霍然吐出一口黄水。 他的脸上,更多的却不是痛苦,而是惊恐。 这是什么武功? 这一口水吐出来之后,他的上半身竟然全部麻痹了。 叶起风的手放了下来。 他沉沉道:“跟我走。” 第12章 滴水观音 “跪下!”叶起风命令。 银环愣了一楞。 床上躺着的,赫然是刚刚还见面的谭牧心。 银环咽了口冷气,硬邦邦跪了下去。 一直等到他的双膝都没有知觉的时候,那个女人才晃晃悠悠的醒了过来。 她勐一偏过头,似乎很惊奇床头竟然跪了一个人。 叶起风的脸色正沉如暗礁。 他的声音里甚至游弋着哀痛和愤怒:“这个人,任你处置。” 银环急忙道:“小人再也不……” “不”字后面,紧跟的是一股掌风。 他立刻被袭倒在地,摔得结结实实。 叶起风冷冷道:“没有轮到你说话。” 谭牧心撞到他怀里的时候,是衣衫不整的。 她自己的外衫不再,披的是银环蛇的披风。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就开始发凉。 因为他一时不慎,让她遭遇了什么? 谭牧心正惊奇的看着这一切。 半响,她才试探的问了一句:“真的任我处置?” 叶起风奇怪的望着她,点了点头。 这个女人,何以这种反应? 谭牧心托起下巴想了一会儿 :“虽然你的嫂嫂抢了我的衣服,不过好歹我也抢了你的披风,这一点上,我们算是扯平了。” 银环急忙点头。 叶起风松了一口气。 这番话,明里是在和银环商讨,实则是说给他听的。 她在告诉他她没事。 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她却最起码交待了两件事情: 第一, 她身上的衣服是那个女人动手剥走的。 第二,在她和银环之间,她是一点亏都没有吃的。 叶起风展颜道:“扯不平,因为这个披风肯定没有你的衣服暖和。” 谭牧心笑笑,继续对银环道:“不错,你一来害我挨冻,二来放蛇偷袭我,这个帐,咱们必须好好算算。” 银环在这一刻脑子转得飞快:“可……可蛇是我兄长放的,姑娘的衣服是我嫂嫂给脱的,现在我我的嫂嫂已经死了,我兄长也被断了手臂……也算是对姑娘有所补偿……姑娘可不可以……对小人从轻发落?” 谭牧心看向叶起风:“他嫂嫂死了?” 叶起风淡淡道:“她扮作你的样子,试图勾引我。” 谭牧心不由有点紧张:“啊?那她……”
第21页 如果她勾引成功,她会心里泛酸,如果她勾引不成功……那她可能还会泛疼。 她一时忐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期待。 叶起风看着她的表情,嘴角挑起一丝笑意:“不过被我看穿了。” 谭牧心松了口气。 叶起风继续道:“样子虽然很像,但感觉完全不同。” 谭牧心忍不住问:“我是什么感觉?” 叶起风思虑一下:“你……端庄而不失有趣,内敛而不至扭捏,像一朵……深月独占春风的山茶。” 山茶虽然在中原不多见,但也并不是特别名贵的花,谭牧心从前见到的时候,从未察觉到那花有什么特别,脑子里反应的只是它“收敛、止血、凉血、调胃、理气、散瘀、消肿”的功效,别无其他,但被叶起风这么一形容,她心中的涟漪波波盪开,脑海中一片澄明,竟只剩下一片秋月春风。 喜欢一个人,便是这样吧。 他的一句话,就可以在她心里开出一片花海。 那花浪随风逐蝶影,花香直接可以浸入她的梦。 从此她再看山茶,定然会是不同了。 这沉浸的半晌,叶起风和谭牧心并未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但一旁的银环就不同了。 他膝盖早跪的发麻刺痛,额上的汗滋滋外冒,看着两人不商量怎么处置他,反倒是一副谈情说爱的腔调,实在受不了了,小心翼翼道:“小人也觉得,姑娘如同一朵大慈大悲的滴水观音,不如姑娘行行好,就把小人放了吧?” 滴水观音,因其花貌如观音坐像,还偶从花叶上往下滴水而得名。银环觉得用这种花形容女子,不晓得比那普通的山茶要高明多少,结果谭牧心勐地听到这句,立刻从自己的春花秋月梦里惊醒了:“滴水观音?你竟用这毒物来形容我?” 滴水观音的汁液误入眼内可以引起失明,茎、叶误食后喉舌发痒、肿胀、流涎、肠胃烧痛、噁心、腹泻、惊厥,严重者,甚至会窒息、心脏麻痹而死。 银环吓的大惊失色:“不不不,小人不是从这方面来考虑的呀!何况……何况滴水观音根茎也可以治腹痛霍乱,还能治肺痨风湿和伤寒还能治疮肿毒、蛇虫咬伤,用醋和生姜煮,还能解毒……” 谭牧心打断他:“那又怎样!我们正说着山茶,谁要你来插嘴!” 银环:“……” 病急乱投医的看向叶起风,发现后者也蹙眉看他,一脸的厌弃。 银环哭丧着脸:“滴水观音比山茶好看啊……” 叶起风冷冷道:“既然那么好看,那就给你几株,你服用了吧。” 银环吓得脸色惨白:“那个不能生服的,要用醋和生姜煮……” 叶起风打断他:“再给你一次机会,哪个好看?” 银环连连道:“山茶!山茶好看!滴水观音怎么能跟山茶比!我嫂嫂才像滴水观音呢!她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谭牧心蹙眉:“那可是你嫂嫂,你真够薄情的。” 银环这才发现自己怎么说都是错:“不是……我嫂嫂她生性放荡,我早就觉得她该死了……” 谭牧心瞪他:“我呢,原本最讨厌打打杀杀,但是今日若不给你一个教训,恐你日后还会来寻我的麻烦。” 叶起风冷冷道:“只有死人才会不找麻烦。” 银环吓得结巴道:“小人不敢了,小人不敢了,小人愿意自断左臂!以示小人信守之心!” 谭牧心望向叶起风。 叶起风一脚飞起,正中银环的后心。 银环再次喷出一口黄水,不由伸出右手来擦。 擦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上半身,竟然能自由的活动了! 他愣了一愣,即刻举起右掌,砍向自己的左臂。 一阵骨头断裂的声音之后,他脸色通红,汗如雨下。 谭牧心看得头皮发麻:“你走吧!” 银环立刻跳起来,兔子一般的沖向窗外。 叶起风就那样望着他的身影遁入夜色。 谭牧心看向他,很领情的沖他微笑::“谢谢你没杀他。” 叶起风把目光从夜色中收回,转向她:“江湖险恶,人心不古,你不杀人,人却要杀你,你的心软,可知别人心如深渊?” 谭牧心嘆了口:“我何尝不知道人心之毒,我和师父依山傍水而居,自以为已经远离江湖,谁知道还是逃不过别人的暗算。” 叶起风盈盈望着他:“你不想报仇么?你不想一命抵一命?” 谭牧心噎了一下,心道笑翁根本就没死,反而是得乐从此隐匿江湖,这件事她压根就没觉得悲痛,报仇这事,实在离她有点远。 干咳一声:“我师父他老人家生前一直教导我,人在江湖,刀剑无眼,生死各安天命,倘若身负仇恨,人生便局限于此间,走不了太远了。” 叶起风眼神动了一动:“是么?我忘了告诉你,刚刚那个银环蛇把小二给你买回来的糖炒栗子全毁了。” 谭牧心眨巴眨眼眼睛:“若是掉在地上,剥了壳还可以吃的。”
第22页 叶起风道:“不,他杀了店小二,栗子已经全染了血。” 谭牧心跳起来:“我去杀了他!” 第13章 三月箫 号称千手观音的林素影,就是银环蛇口中那个该死的嫂嫂。 让叶起风好奇的是:“你既然被点了穴道,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千手观音的千手,不是用来发暗器的,而是用来点穴的。 被赶向门外的谭牧心,就在那一张网里,被她点了穴。 谭牧心对她的点穴手法给与充分肯定,她是这样说的:“她的手法有点特别,所以我解穴才比平时慢了那么一点点。” 叶起风有些意外:“你会自行解穴?” 沖开穴道,非顶级内家的修为是办不到的。 谭牧心笑了:“我武功很差,可是有两样东西,我却从来没有怕过。” 叶起风道:“其中一个就是点穴?” 谭牧心道:“不错。” 叶起风道:“另一个呢?” 谭牧心道:“你猜呢?” 叶起风回过神来,笑道:“神医笑翁的徒弟,凤仙指的传人,既然不害怕点穴,当然也不会害怕中毒了,对不对?” 谭牧心道:“不怕中毒的确是因为神医笑翁,但不怕被点穴却不是因为凤仙指。” 叶起风道:“哦?” 谭牧心道:“凤仙指对身体的条件要求很高,像我这样的体质是练不出来的。” 练武之人,也是需要天赋的。 也是分天才地才人才的。 谭牧心很可惜这几个才都不是。 叶起风皱了皱眉:“那……” 谭牧心道:“但我会自行解穴,却也恰恰是因为我的身体。” 叶起风更不明白了:“身体差的人反而更容易解穴吗?” 谭牧心道:“因为身体差,所以我从小就得修炼《少阴心经》,这本书在武学上对我唯一的好处,就是不怕被点穴。” 《少阴心经》对于练武之人而言,并不是本很有用的的书。 它只是教人怎么让血脉通畅,怎么样让经络舒张。但是这些东西在经年累月的练习之后,却能让身体慢慢适应外力对经络的控制,以至于谭牧心能自由的控制血液的流向和穴道的舒张。 叶起风笑道:“看来塞翁失马,的确是焉知祸福。” 谭牧心笑道:“所以,用点穴来对付我,实在不是个好办法。” 叶起风道:“所以你解了穴之后,就找机会反过来点了银环的穴?” 谭牧心道:“最难的不是解穴,而是找机会。” 叶起风不由愣了愣:“那个银环,不是很喜欢接近女人的吗?” 金银双环,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拈花手。 谭牧心道:“大概他没把我当女人,用网把我抬到房间里之后,他就离我要多远有多远。” 到底是神医的徒弟,银环心底明白,行家想出手,用毒要比他们无影无形的多。 叶起风明白了:“他这是在提防你么,那你怎么找到机会的?” 谭牧心道:“我告诉他《百解纲》就在我的床下一个匣子里,而匣子的钥匙就在我脖子里挂着的荷包里。” 叶起风道:“他靠近你的时候,你就趁机点住了他?” 谭牧心笑道:“我点了他的头维穴,让他昏迷了一阵,可能是身体弱,力道轻了些,才让他没多会儿功夫就醒过来,还扮成了店小二试图逃走。” 叶起风望了望她的荷包:“你怎么会把荷包挂在脖子上?” 谭牧心道:“因为里面放着我收集的麦仙翁的毒虫,如果一不小心丢了,被谁捡到我就害人不浅了。” 也就是说,不点银环的穴,他可能更倒霉一点。 叶起风奇怪道:“你有收集虫子的嗜好?” 他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在乐水居,谭牧心身边一闪一闪的,似乎就是在收集虫子。 既然话题聊到这里,谭牧心便索性打开天窗:“最近才有的,因为怕某个人真的被麦仙翁盯上了,我得快点把解方给他配出来。” 某个人不禁笑道:“你就不怕自己被咬到了?” 谭牧心坦然道:“已经被咬到了。” 叶起风的笑容没有刚才那么流畅了。 他逼过毒,他知道那种痛苦,和重生没什么区别。 他有些低沉:“所以你的脸色才会那么苍白,被我一撞就昏了过去?” 他原本以为她是遭遇了银环的毒手。 现在,他却突然明白,她竟是用这种方法,在帮自己寻解药。 他想起在林中背她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焦灼:“所以你那时候才嘴唇发乌?” 虽然专门让虫子来咬自己的时候,谭牧心也想像过叶起风为此感动的画面,但看到他这一刻真的有些惊慌的表情,她却突然有些不忍。 不由便想用轻松的口吻来安慰他:“你忘了,中毒也是我不怕的事情之一。” 说不怕,不过是别人中了毒会死,她可能不会而已。但中毒的痛苦,因了她的身体孱弱,她却是会比别人要厉害上几分。
第23页 叶起风沉默了好一阵子,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谭牧心感觉他甚至像是要责怪她的,急忙堵住他的口:“我也没怎么受罪,而且解方已经差不多被我弄出来了。” 叶起风看着她,终于还是嘆了口气:“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有责任心的大夫。” 会把自己唯一可以住的地方让给病人。 会为了病人这么不要命。 亦或者,不是对病人,而只是对他? 谭牧心顺着这个话音道:“那是,尤其不仅有医德,还这么有医术,在我师父走之后,简直不要想其他地方还能找到这么珍稀的存在。所以少侠,记得要对我好一点。” 叶起风果然被她逗笑:“我正考虑买个佛龛把你供起来。” 谭牧心指出:“你不是信道的吗?为何买佛龛?” 叶起风道:“我现在,改信你了。” 谭牧心一怔,噗嗤一声笑出来。 ………………………… 梦里的风都似乎比平时温柔了许多,盪的谭牧心的嘴角一直涟漪。 第二天醒来,叶起风给她准备了满满一盘的剥好的栗子。 她惊喜地望着他:“这个要剥很久吧?” 那么爱沾手的糖炒栗子,他竟不嫌脏了? 他可是个洁癖啊。 她甚至开始有些羞涩:“怎么好意思让你……” 叶起风道:“的确要剥很久,所以我多付人家卖栗子的一两银子。” 谭牧心:“……” 不是你老人家剥的啊! 叶起风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我叫了一桌饭菜,你收拾一下,我在下面等你,我们吃完饭就继续赶路。” 不管什么时候,女人在出门之前似乎都要收拾一下的。 但是,她连三月箫也要收拾一下吗? 箫声居然又响了。 叶起风急忙放下酒杯冲上楼。 谭牧心的房间是虚掩的。 他用脚把门踢开,房间里却是空的。 走廊里,一阵轻微的脚步正向这边移动。他急忙躲到门后。 那阵脚步果然进来了。 他闪电般掐住来者的咽喉。 脸色却由凝重变为惊讶:“是你?” 他捉住的人,居然是谭牧心。 他急忙松开手:“怎么回事?” 三月箫现在的确是在谭牧心手上,但箫声却不是她吹出来的。 她喘了口气:“昨天晚上,箫在那个女人身上,我忘了拿回来。” 叶起风皱眉道:“你是被箫的声音吸引出去的?” 谭牧心道:“是,听起来,声音是从昨晚那个房间传出来的。” 昨晚他们的房间死过人,所以他们是换了房的。 叶起风道:“你去了那个房间?” 谭牧心道:“去了之后,却只剩下这个三月箫,一个人影都没有。” 叶起风望着她:“这一次,你还打算放过他们吗?” 谭牧心不由有些内疚——已经给他多找了这么多麻烦,他却还似打算尊重她的意见。 让他这样干脆利落的人陪着她一起拖泥带水,想想真有些为难他。 她苦笑道:“我还真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 这些当然不可能是店小二做的。 他们昨晚跟店家另外定房间的时候,跟他说的是不要打扰原来房间里面的人休息。 但是,金银双环把他们引去,就只是为了把三月箫还给他们吗? 第14章 天时地利与人和 楼下的桌上,饭菜都已经摆好。 很丰盛,也让人很有食慾,尤其在折腾了这么久都没有吃过一个安生饭的时候。 谭牧心却蹙眉:“饭菜都被下过毒了。” 叶起风也皱起眉头:“还是金银双环的毒么?” 谭牧心干咳一声:“要是我说是……你会不会怪我?” 世上还真有这种人,不到黄河心不死,断了臂死了老婆都无所谓么。 这本百解纲,对他们真有这么重要? 叶起风嘆了口气::“如果我说不怪,你是不是还会继续忍他们?” 谭牧心讨好的看着他笑:“别生气了,虽然这桌菜是不能吃了,但我可以亲手做一些给你吃。” 叶起风眼睛亮了一亮:“哦?” 厨房。 叶起风静静看着谭牧心在里面忙来忙去。 那些原本在厨房里的人,都各自拿着一锭银子躲得远远的了。 这年头,还有人给他们钱要他们不干活的,他们乐得放个假。 谭牧心的动作熟练而轻巧:“你知道么,我师父收藏最多的书其实不是医书,而是食谱。” 叶起风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有点好奇:“想拜在神医门下的人应该有很多,为何他却只收你一个徒弟。莫非……他选徒弟的条件是会做饭?” 谭牧心道:“师父说我鼻子灵,去山上採药一采一个准,尤其是人参,别人都很难找的,我一下子就可以找到。” 叶起风笑了:“鼻子灵,所以做饭也会很好吃?”
第24页 谭牧心道:“当然,很多调料产地不同味道也会不同,比如蜀地的麻椒,总有黑心商拿外地的冒充,我一闻就闻出来了。” 她说着,脑中却突然想起一个小小的人儿,白白瘦瘦的,面目清秀,从前总是很依恋她,口气不由有些低落:“师父以前也曾看中过宇文家的一个弟弟,很早就想收他做徒弟,可惜因为一些变故,那个弟弟被带到南海了,再也没回来过。” 叶起风看出她神情有变,微微蹙眉:“你和他……感情很好么?” 谭牧心点了点头:“他是庶出,娘亲又为南天星所害,家里的主母总容不下他,乐水居远离尘嚣,他便总是住在我们那里不肯回去。” 叶起风眼神动了一动:“他……被带走的时候几岁?” 谭牧心道:“才八九岁,很瘦,但是和我一样,鼻子很灵的,我们经常比谁可以先找到某种草药,他记性也好,对所有草药过目不忘,而且师父说,他骨骼随宇文叔叔,是个练武奇才,可以传授他凤仙指的。” 她嘆了口气:“只可惜……南海苍龙应该不会再让他回来了。” 叶起风听到八九岁,蹙了蹙眉,听到不会回来,又似是微微松了口气,很应酬的回了句:“确实可惜。” 然后又问:“可是他母亲既然是南海溪家的人,怎么会给人做小?” 谭牧心道:“宇文叔叔认得他娘的时候,已经有家室了,但是他娘痴心一片,不顾家里人的反对,跟宇文叔叔私奔了。南海苍龙本来就对宇文叔叔有芥蒂,结果又听说他没保护好他女儿,一气之下就把宇文忆尘带走了。” 叶起风瞭然:“原来如此。” 谭牧心低嘆了一句:“所以女孩子,一定不能给人做小的,便是家世显赫,身怀绝技又怎样,身后自己的孩子一样受罪。” 叶起风不由一笑:“男人若真的心疼自己心爱的女子,也绝不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谭牧心原本是无心的感慨,却冷不丁听到这句,竟似是在回答她心中的疑虑一般,不由抬起头沖他看过去,却发现叶起风也正在看自己,目中一片赤诚,四目相对,她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叶起风干咳一声:“水开了。” 谭牧心急忙收回目光去张罗焯水。 水开了算什么,她的心都要开了。 ……………………………… 菜被谭牧心一个个端到后院离厨房很近的亭子里。 酒也被她验过后放心的摆到了桌上。 叶起风品尝了一口:“原来神医最好的不是医术,而是口福。” 谭牧心浅笑:“所以你得谢谢金银双环,要不是他们下毒,我哪有机会给你做这些菜?” 话音刚落,几条金环蛇突然从亭顶掉了下来。 剑光一闪,它们立刻断成两段。 叶起风握着侍冥剑:“你确定……要我谢他们?” 转眼间,整个后院就已经布满了金环蛇和银环蛇。 谭牧心吸了口气:“别的可以忍,扰我饭食不能忍!” 特别是她自己辛辛苦苦亲手做的饭食。 叶起风面前的蛇尸已经堆成小山,依然有蛇前仆后继。 叶起风抓住谭牧心纵身跃到了房顶。 奇怪的是,所有的蛇立刻都开始改变了方向爬往这个房顶。 叶起风皱了皱眉头:“金银双环到底是用什么驱动这些蛇的?” 周围并没有引蛇的乐声。 用乐声引蛇,太容易暴露蛇主人的位置。 金银双环即便再大胆,似乎也不敢再正面对付叶起风了。 可是不引蛇,蛇又是怎么那么明确它们应该爬往的目的地呢? 谭牧心突然道:“靴子!” 叶起风愣了一下道:“什么?” 谭牧心道:“我们把靴子脱掉,看它们是不是会跟着靴子爬。” 叶起风犹豫着,脱下了自己的靴子,和谭牧心一样扔到墙角。 那些蛇居然真的跟着靴子的方向游动过去。 叶起风疑惑道:“为什么?” 谭牧心道:“因为我突然想起他们早上要把我们引到那个房间去的原因了。” 叶起风道:“你是说那个房间里,他们放了可以引蛇的东西?” 谭牧心道:“不错,昨天那个女人抢走了我的衣服和靴子,所以今天,他们需要我重新再沾上一次这种药粉。” 叶起风凝宇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折,撒在你的门口不就可以了吗?” 谭牧心道:“因为这种药粉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味道的,昨天那个房间里有很多蛇尸,可以遮盖了这种药粉的味道,而我从房间里出来后若是再闻到这种味道,则会认为是身上染了蛇的腥气还没有散去,对它不会太在意。” 叶起风道:“他们算计的倒是很精。” 谭牧心思虑了一下:“不过他们未免也对我太过了解,似是生怕被我闻出来。” 她虽然有个很灵的鼻子,但知道的人应该不多才对。
第25页 叶起风眼神闪烁了一下:“或许他们认为医者的鼻子都很灵?” 谭牧心道:“可能吧。” 叶起风道:“你刚才说不能忍,是要我杀了他们,还是?” 谭牧心眨巴眨眼眼睛:“还……有没有更好一点的办法?” 叶起风轻笑一声:“办法……倒不是没有。” 谭牧心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叶起风道:“那就是,你来写一本《百解纲》。” 反正谁也没有见过这个东西,她写出来是什么样子,它就是什么样子。 谭牧心思忖片刻:“天下奇□□我倒也不是不知,麦仙翁的解方我也差不多配出来了,只是编写成书,还是要查阅一些典籍的,另外还需要一个清净之地,似这般一直被人打扰的话……” 叶起风道:“这个包在我身上。” 谭牧心有点惊喜:“真的?其实我之前也一直有这个念头,如其一直这样被谣言所累,还不如写出一本来,丢到江湖上让他们去抢,只要莫再来烦我。可惜眼前这个状况,只恐还没动笔,就又跟我师父一样遭遇不测……” 叶起风道:“好办,你着书期间,我来保证你的安全。” 谭牧心迟疑:“你身为太湖人,定不会久居中原,我写这本少说也要一两个月……” 叶起风道:“我此次来中原,就是想把茶叶的生意带过来,之前和西陵山庄谈过一次,可惜云老前辈不幸过世,这事就耽搁下来。茗园是我在这里买的居所,我一时半刻不会走的。” 谭牧心欢喜的不能置信:“这么天时地利人和?” 叶起风微微一笑:“天时地利倒没什么,关键是人和。” 第15章 隔窗倩影 过了兰阳城,就是茗园。 茗园,顾名思义,到处都飘着茶香。 茶花的香,茶水的香。 身为碧螺茶庄的主人,叶起风最喜欢喝的,并不是碧螺春,而是龙井。 龙井是一个地名,也是一个泉名,但让它出名的,却是作为茶名。 好茶,还要好水来泡,叶起风只喝虎跑泉泡出来的狮峰老井茶。 谭牧心此刻正品着这种龙井茶。 虎跑泉远在西湖,而茗园每天都有人专门跑去运这种水,用的是千里马,日夜不停息。 有点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味道。 谭牧心对此的感慨是:奢侈。 不过,茶是真的很好喝,她没办法否认这一点。 叶起风给她安排了的房间在茗园最西的山茶园。 山茶喜阴,冬春开花,现在并不是花季,但倚着假山石泉边却还神奇的开了几朵,不知是不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 叶起风特意剪了下来给她插在花瓶里:“现在不是季节,所以它开得并不是很好,等到入冬,众花凋零,便能显出它的芳华了。” 谭牧心盈盈望着他:“你喜欢山茶呀?” 叶起风不答,只是低眉浅笑。 晨曦落在他的眉梢,是从不曾见过的温柔面庞。 谭牧心觉得自己这是没救了。 从前他不苟言笑,她觉得不笑的男人月明风清,好看。 现在他动不动就笑,她又觉得会笑的男人灿若烟霞,更是好看。 一颗心醉的都想心疼自己,只好捧着山茶道:“这株山茶为了等你,挨了这儿多天的花期,好辛苦的,你若是喜欢它,记得告诉它呀。” 叶起风眼神一动,刚想说什么,却听到窗外一声:“公子!有飞鸽来报!” 急忙转身就向屋外走。 谭牧心看着他的背影,整个人顿时萎了。 叶起风走到门口,却又停住脚步,朝她这里看了一眼:“心儿。” 谭牧心猝不及防的看向他。 叶起风微笑:“先帮我照顾好它。” 谭牧心怔怔看着他阖上门离去。 他改口叫她心儿。 他要她照顾好这朵山茶。 她整个人立刻又明媚起来,捧起山茶欢喜道:“我就知道他喜欢你的!” ………………………… 叶起风要她照顾那朵山茶,她还真的是很细心的照顾。 可惜一直到山茶枯萎,叶起风也没有回来。 那日之后,只听园子里的下人说他匆匆出门办事,行礼都没来得及收拾,然后就一个多月杳无音信。 山茶园地处幽静,叶起风给她准备了市面上很难买到的澄心堂纸,漱金墨,龙巖的天青端砚。还有任她挑选的象牙水晶琉璃犀角各种名贵质地的毛笔,和田玉的雕鹤镇纸,花梨木的笔架,檀香木的书案。 更重要的是,还给她提供了很多医书典籍。 他虽然不在家,但门外轮流有守卫护着,也似将她的安全照顾的很好。 谭牧心只好安心的去编写《百解纲》。 一写就是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她专注于写书,却忽略了就在离茗园不远的地方,有个鰲坛。 她虽然派人去给岳岭鹤捎过口信,说她现在很安全,请他勿念,但却并没有告诉他,她在何处。
第26页 她不知道,岳岭鹤这期间四处打探她的下落,几乎已经认定她是失踪人口。 奇怪的是,在她写的这段时间,金银双环竟然没有再找上门来。 不仅金银双环,甚至其他江湖中用毒的行家,也都没有来打扰过她。 莫非他们知道这里是叶家的地盘,不敢来造次? 叶起风回来的那天,她刚好完稿。 两个好消息同时达到,她迫不及待就想把百解纲拿给他看。 然而拿着书稿走过长廊时,她的心却莫名觉得哪里不对。 守卫们明明说叶起风回来了,可是她已经绕了这半个园子,往他住的碧螺阁走了这么久,却四处都没什么动静。 而他,既然回来了……为何也没有过来看看她的意思。 她心里隐隐有些发慌,转过拐角的时候,却终于明白了自己发慌的原因。 叶起风的窗子是关着的。 但透过窗子,她却看到了两个身影。 是一个女子的身体,靠上了叶起风的身体。 她认得叶起风的身影,绝不会错。 虽然只是一个侧影,谭牧心也无端的觉得,那个女人很美。 叶起风没有拒绝。 他拍了拍她的肩,像是在哄小孩子。 谭牧心心口一阵发疼。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的泪夺眶而出。 是的,虽然对她很好,但却从来没有明确的跟她讲过喜欢她。 关于他以前有没有心上人,两个人也从来没有讨论过。 她想当然的认为他空白了二十多年就为了等她,认为他留她住下便是一种表白,认为他看到她的笑便是回应。 她是真的,自作多情了。 难怪他之前总有些欲言又止,总有些闪烁不定,她以为他是害羞,却原来是在犹豫,她以为他是在酝酿,却原来是在逃避。 罢罢罢,她满怀哀悼的想,为今之计,还是赶紧走掉,以免丢人现眼了。 她擦了擦眼泪,铺开纸砚写道: 叶公子: 近日承蒙关照,多有打扰,现有急事不便当面告辞,改日必登门道谢,望见谅。 后会有期。 牧心敬上 她又仔细斟酌一遍,还是在“牧心”的前面又添上了“谭”。 然后对着“改日必登门道谢”这句看了很久,还是撕掉,改为“留《百解纲》以作报答,望笑纳”。 信的旁边,她留下了自己刚刚完成的,有麦仙翁解方的《百解纲》。 虽然是手稿,但是怎么处置,随便他好了。 是将此书独留手中,还是弄一卷复本丢到江湖上,全凭他的喜好了。 把碎纸屑塞进自己的行囊,她带着一身茶香逃也似的离开。 她不知道,她逃向的那个地方,却有更大的难堪在等待着她。 第16章 山茶花语 鰲坛。 岳岭鹤看到她时,她的眼睛还有点肿。 岳岭鹤蹙眉:“我到处找你,差点以为你被劫走了。” 谭牧心低低道:“我怕被人追杀,躲起来了。” 岳岭鹤道:“躲到哪里会有敖坛安全?” 谭牧心低头不语。 岳岭鹤看着她的神情:“受谁的委屈了?” 谭牧心低低道:“没有。” 岳岭鹤似是想斥责她两句,但终究还是只嘆了口气:“谭世伯去世,我知道你很难过,我这边事情太多,也派了人去接你,结果到处寻你不见。” 谭牧心抬头:“我有托人给你带个口信……” 岳岭鹤打断她:“只有个口信,连在哪里都没告诉我,心儿,你从前什么都不瞒大哥的。” 他比谭牧心大了十岁,从小带他们一起玩的时候都像个长辈,但因了这个平辈的身份,使得他比长辈更让人容易亲近,又比平辈们都成熟和稳重。 这样的存在,原本是让谭牧心钦佩和信赖的。 但是现在,她这一腔小女儿心思,只觉得若说给他听了,除了挨顿骂之外,别无任何收穫,还不如不讲。 岳岭鹤看她眼圈又有些发红,口气缓和下来:“罢了,等你想讲的时候再讲。你只需知道,无论是谁,只要欺负了你,我绝不会放过他。” 谭牧心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轻轻点了点头。 岳岭鹤给她安排下榻的地方在待露园。 还未进园,远远的,便感觉到了一缕寒冷的目光。 她回头看了看周围,却什么都没发现。 …………………………………… 从待露园回来,岳岭鹤推开自己房门,稍稍愣了一下。 一个俊朗挺拔的年轻人正坐在他的书房里品茶。 岳岭鹤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沉沉道:“有什么话不方便你姐姐知道吗?” 来者原来是西陵山庄的现任庄主,云盈袖的弟弟,云雕龙。 云雕龙淡淡道:“从乐水居被烧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她这么久没出现,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却突然回来,你不觉得可疑么?” 岳岭鹤道:“你想说什么?” 云雕龙道:“南天星这次,暗的比明的多,智取比强夺多——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下手了。”
第27页 岳岭鹤道:“你多心了,心儿一向都很谨慎的。” 云雕龙轻笑一声道:“如果不是害人之心,多一点又有何妨?” 岳岭鹤皱眉道:“你怎么想我不反对,但我希望你不要在心儿面前表现出来,谭世伯的事她已经够难受的。” 云雕龙扬了扬剑眉,淡然道:“你一向都是好哥哥,什么时候有空,别忘了也做个好姐夫。” 他迳自拉开门,向外走去。 岳岭鹤叫住他:“小弟!” 云雕龙回头望向他。 岳岭鹤迟疑一下,道:“今天晚上你歇歇吧,我来巡一夜。” 云雕龙轻笑:“这个活儿,我却不会让你抢的。” 巡夜本该是下人们该做的事。 但是堂堂武林盟主和西陵山庄的庄主,却竟似在抢这个差事。 □□□ 这些天,谭牧心每隔几天都会放一只信鸽回乐水居。 纸上什么字也没有。 但若笑翁看到了,应该明白要给她回一封信。 可惜直到现在,她从未接到过他的信。 他离开乐水居了吗? 他现在在哪呢? 如果乐水居还好好的,如果他也还好好的,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正感慨,窗外却突然飞进来一个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的手一接,发现是一朵山茶花。 再抬头,就看到叶起风那张灿若烟霞的笑脸。 脑中一时空白,竟不知该作如何反应。 叶起风已经从窗子里轻巧的跳进来:“能让你大晚上不辞而别的事情一定很急,我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谭牧心看了看天,已经快丑时了。 他深更半夜追过来,就是为了帮忙? 她努力让自己表现的自然一点:“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我大哥了。” 叶起风细细看了看她的眼睛:“这到真是一桩大事,难怪你眼睛都哭肿了。” 谭牧心干咳一声:“有……吗?我也没想到能这么想他。” 叶起风敛起了笑容:“我听园子里的小厮说,你知道我回来了,还去找过我。” 谭牧心突然觉得周围的虫鸣莺声,都在渐渐远去。 耳中甚至有一瞬间的嗡鸣,有点害怕他继续说下去。 叶起风继续道:“你是看到了什么,所以才不告而别的么?” 有叶子从树上无声飘落。 谭牧心的目光有些无所适从,目之所触,无论哪里,似乎都能看到他询问的眼神。 犹豫半晌才开口:“是……完稿了,本来想跟你当面告别,看到你在忙,不便打扰……” 内容倒还好控制,可以嗓子里那股委屈的颤抖,却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了。 叶起风打断她:“还记不记得那天你问我喜不喜欢山茶?” 谭牧心低低嗯了一声。 叶起风缓缓道:“我不喜欢。” 谭牧心心底一颤,眼泪简直要夺眶而出。 叶起风继续道:“我从小练武,不知道受过多少伤,很奇怪,其他跌打药物对我都很难起作用,唯有山茶花根煎熬服用,山茶花叶敷伤口会好得很快。” “所以从小我家里就会种一些山茶,以备我不时之需。我对这种花,其实早就看厌了。” “那日你问我对你是什么感觉时,我一时并不能找出什么适当的形容,只能从自己最熟悉的花里做个对应罢了。” “我是看你喜欢,所以才会在那日专门为你剪了一朵。” 他深深看向她,眸子里一片净月澄明。 “我不喜欢山茶。我喜欢的,是你。” 谭牧心的眼泪蓦地掉落下来。 这滴泪百转千回,酝酿时出于委屈,涌动时出于绝望,想不到掉落的时候,却是因为欢喜。 谭牧心哽咽道:“可是……” 叶起风抬手帮她拭泪:“你看到的那个姑娘,只是从小就服侍我的一个侍女,要出嫁了,和我道别而已。” 谭牧心噎住:“……要出嫁了?” 只是个道别的侍女? 若是从小便开始服侍他的,平日里少不得会替他更衣,举止亲近些倒也无可厚非。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荒唐。 这种事,分明找人多问一句便可以知晓的,自己却傻的只知道伤心。 她禁不住追问了一句:“真的?” 叶起风嘆了口气:“一看到你不辞而别,我就十万火急追过来,你说呢?” 谭牧心听到十万火急几个字,破涕为笑:“你既然不喜欢山茶,那说什么它独占深月春风。” 叶起风道:“总要说些好听的词,不然怎么跟你沾边。” 谭牧心道:“它帮你抚平那么多伤痛,你便只因为看得久了,就厌了么?” 叶起风:“……” 谭牧心道:“你若看我久了,是不是也会厌了?” 叶起风眨巴眨巴眼睛:“我错了。” 谭牧心将山茶放回到他手中:“在我眼中,山茶从前也只是一味药而已,但既然你将它比作了我,我便觉得它就是好的。”
第28页 她柔声道:“你帮我戴上。” 叶起风接过花,在她头上找合适的位置:“那日确实有急事,我家一艘茶船遇到了水贼,一船人都被绑了,我赶着去救人。恰好回来就看到我那侍女跟我说,她等了我许多日,就是为了能跟我告个别,毕竟明日她就收拾东西回家准备……” 谭牧心打断他道:“你这么关心自己的下属,我很开心。” 叶起风的手顿了一顿。 谭牧心继续道:“我之前不知道你的心思,难免会想东想西,现在既然你告诉我了,我便再不会多想。” 叶起风将山茶插在了她的发间:“心儿……” 她抬起头看他,眼底清澈,一览无余。 叶起风眼神一动,脱口而出:“等我把这边的事忙完之后,跟我回太湖吧。” 谭牧心始料未及:“回……太湖?” 叶起风点头:“我们成亲。” 谭牧心心跳停止了。 有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身处梦中,一时怔忡,竟连个好字都说不出口。 叶起风看她不语,继续道:“太湖很好玩的。万顷碧涛,千里丹霞,三夏芙蓉,山野茶花,少了些铁骑,多了些柔情,少了些浮华,多了些灵秀。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望着她:“还记得皮日休太湖诗二十首么。” “翠石数百步,如板漂不流。空疑水妃意,浮出青玉洲。” 他说得很慢,似乎是想留给谭牧心一点想像的空间。 谭牧心却丝毫没有去想像。心里某个地方粘稠的化不开,好像只有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才可以舒展。隐隐的感觉这样做或许不够矜持,但却按捺不住这个念头。 可是他还在彬彬有礼诗情画意,她找不到机会来突破他们之间的这个距离。 叶起风看她眼神飘忽不定,以为她还在犹豫:“这么不为所动么?那我是不是要考虑用苦肉计或者用美人计了?” 谭牧心回神过来:“苦肉计?” 叶起风正色道:“苦肉计的意思呢,就是把你绑回太湖。” 谭牧心被逗笑:“敢情苦的是我的肉?” 叶起风笑道:“不错。” 谭牧心道:“那美人计的意思,是不是让我完好无损的去太湖?” 叶起风道:“是让你漂漂亮亮的去太湖。” 谭牧心道:“如何个漂亮法?” 叶起风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来给她:“这是第一步。” 是一条脚链。 一条雕花精緻,结构华丽的脚链。 谭牧心拿起来细细端详,月光下,它泛着柔和而美丽的光晕。 谭牧心道:“为什么不是从头开始,而是从脚开始?” 叶起风笑道:“因为要你跟我走,第一个要劝动的,就是你的脚。” 他将她按在椅子上,蹲下来脱下了她的鞋子,将那条脚链轻轻戴在了她白皙纤细的脚踝上。 手指拂过她的脚背,她心底一阵酥麻,想要触碰他的感觉顿时愈发强烈。 他捏住她的脚踝给她展示:“好看么?” 她本能的把脚往回缩,一边笑:“你别捏我,好痒……” 叶起风看她的样子,反倒起了逗弄之心,很顺手便在她脚心挠了几下。 谭牧心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正跌到他的怀里。 心在这一瞬间踏实了。 她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不再笑,也不说话。 叶起风怔了一下,干脆将她抱起来,自己坐在椅子上,将她放在了自己腿上。 正想开口,却听到她低低道:“我若去太湖,人生地不熟,你不要欺负我。” 叶起风道:“这个我怕是保证不了。” 谭牧心抬眼看他。 叶起风凑近她的耳朵,温热的气息顿时传来:“因为我现在就想欺负你。” 她粉拳立刻想要打过去,他却捏住了她的手腕,笑道:“好了不说笑了,说正经的,你不打算回送我一个物件吗?” 谭牧心怔了一怔:“你想要什么……” 叶起风的手伸向了她脖子上装毒虫的荷包。 他说:“我要这个。” 谭牧心捉住他的手道:“这个危险,过两天我再给你绣一个好了。” 叶起风重新回握住她的手:“我已经有解方了,还害怕危险吗?” 谭牧心道:“中毒很伤元气的……” 叶起风道:“我就是要记住,这个东西曾经伤过你的元气。” 第17章 脚链失窃 茗园主要制作的,是光州茶。 陆羽曾在《茶经》中,将此茶列为茶中上品。 东坡有语:淮南茶信阳第一。 光州,也就是后来的信阳。 光州茶在摊放的时候,一个重要的条件就是通风干净。 茗园的后山亭,是个非常适合摊放的地方。 清静无尘,山风过隙。 叶起风听着山风,却觉得和平日有所不同。 风声里,夹着一股时有时无的寒气。
第29页 一片从他头顶落下的树叶,就在经过他眼前的时候,突然成了两半。 那断痕,就像是一把快刀,将其齐齐划开一样。 竟是风,把它生生割开的吗? 只是割开了叶子,却让离的这么近的他毫髮无伤,这种分寸,如何拿捏? 叶起风冷冷笑了一下:“这就是断雷掌吗?” 夜幕中,岳岭鹤的身影渐渐突露出来。 他冷冷盯着叶起风的剑道:“你就是叶起风?” 叶起风淡淡道:“不是亲妹妹,果然还是不够放心的,还要暗中盯着她。” 岳岭鹤道:“不盯着她,难道等你把她拐走吗?” 叶起风淡淡笑道:“你好像很讨厌我。” 岳岭鹤道:“七年前,为了得到你手中这把剑,你杀了自己的亲叔叔。” 叶起风脸色阴沉下去:“这把剑本来就是我的。” 岳岭鹤道:“我也很希望你的家事于我无关,所以,你最好离我妹妹远一点。” 叶起风轻轻皱了皱眉:“如果我做不到呢?” 岳岭鹤缓缓抬起右掌:“你必须做到。” 叶起风盯着他:“如果你妹妹做不到呢?” 岳岭鹤淡淡笑笑道:“只要你不来找她,我便可以让她不去找你。” 叶起风望着他的右掌:“那我岂不是更要去找她了?” 岳岭鹤冷冷道:“听说,你这把剑能摄人魂魄?” 叶起风道:“你想试试?” 岳岭鹤道:“该试的时候,我不会犹豫的。” 叶起风道:“什么时候是该试的时候?” 岳岭鹤道:“再让我知道,你去找她的时候。” 他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过身,身影瞬时消失在夜幕中。 叶起风望着地上被划成两半的落叶。 又是一阵风吹来。 那两半叶子,转眼也消失在夜幕里。 …………………… 谭牧心小心的把脚链摘下来,宝贝似的放在枕头下面,然后躺了上去。 窗外,也有人小心的掠了过去。 谭牧心轻灵的起身,开门追了出去。 门外,却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谭牧心皱了皱眉头,急忙转回房间。 茶壶,纱帐,桌椅,一切都没有动过。 她悻悻走回床前,轻轻翻开枕头,愣住了。 枕头下面,她刚刚放在那里的脚链,居然不见了!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用调虎离山这一招? 是谁,目标这么明确就冲着这个脚链而来? 是谁,居然能瞒过她的耳朵和鼻子,在暗中观察了她这么久都没有被她发现? 窗外,又是一道黑影掠过。 她急忙追身出去,紧紧跟了过去。 黑影掠向帐房,在拐角一闪,就消失了踪影。 谭牧心静静站在帐房门前,辨别着风向。 一缕寒冷再次从背后袭来。 她勐然回头,就看到云雕龙的脸。 云雕龙在微笑:“深更半夜的,姑娘这么有闲情来帮姐夫对帐吗?” 谭牧心道:“深更半夜的,公子还不是有闲情在这里吓唬人?” 云雕龙意味深长道:“看起来,姑娘还不知道这段时间鰲坛在闹贼,我专程从西陵山庄来,就是为了抓贼的。” 谭牧心愕然道:“原来真的有贼吗?我刚刚丢了一条脚链。” 云雕龙嗤笑一声道:“常听人说姑娘冰雪聪明,反应果然很快。” 谭牧心察觉出他的不善:“公子……何出此言?” 云雕龙淡淡道:“时间不早了,姑娘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抓贼’的事情,还来日方长。” 谭牧心蹙眉道:“公子有话,不妨明说。” 云雕龙悠然扬了扬剑眉,淡淡道:“只希望姑娘不要再丢什么东西为妙。” 他转身,转眼将身影投入夜幕。 谭牧心蹙眉。 这个云雕龙,似乎已经认定了她和那个贼是一伙的。 什么贼,会让堂堂的西陵山庄庄主亲自跑到鰲坛来抓? 云雕龙为客,岳岭鹤又怎么会让他巡夜? 若是对帐目感兴趣的贼,又怎么眼界突然小到去偷一条脚链? 她皱起眉头,为什么偏偏是那条脚链? □□□ 夕阳铺洒在西窗前的书案上,笔影疏疏密密,宛如编钟。 也真的有乐声响了起来。 是箫声,来自茗园的箫声。 谭牧心立刻起身奔了出去。 这个声音,是叶起风要她有难的时候吹的,现在突然响起,莫不是他出了什么事? 叶起风却一点事都没有。 谭牧心看到他的时候,他正悠然自在的坐在树上,就等她的到来。 身子下面垫了个羊绒毛毡,树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新鲜水果。 他轻盈落地,用三月箫指向一个在水果丛中格格不入的纸袋笑道:“我猜你最喜欢吃那个。” 糖炒栗子。 这是用三月箫来跟她约会了。 谭牧心笑得却不那么自然。
第30页 她低低道:“对不起。” 叶起风的脸色变了:“昨天晚上他找过你了,是吗?” 他指的的是岳岭鹤。 谭牧心迟疑的望着他:“你已经知道了?” 她指的却是那个贼。 叶起风指尖一颤:“不要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我原不曾想你会这么轻易就放弃。” 谭牧心脸一红:“我……我是想追,可是那个贼人轻功太厉害……我实在不是他的对手……” 叶起风愣了愣,哀伤有点无所适从。 谭牧心低下头:“我还去首饰店找了的,想着他会不会拿脚链去销赃……可是也没找到……” 叶起风听明白了。 他收敛起哀伤,不着痕迹的过渡到微笑:“你当然找不到,那条脚链,普天之下只有那么一条。” 谭牧心很着急:“很特别吗?那个贼似乎为偷它下了不小的功夫,为什么?” 叶起风道:“因为那个脚链,可以克制侍魂剑。” 谭牧心愕然:“克制侍魂剑?” 这个世界上,果然没有一样东西能超然于物物相剋吗? 叶起风道:“侍魂剑杀气太重,所以铸剑的时候,铸剑师就特意用同一块铁石的另一端做了这个脚链,侍魂剑嗜血,它的拥有者必然双手会沾满鲜血,但只要拥有这个脚链的人,就可以化解这种杀气,让侍魂剑……收不走她的魂魄。” 侍魂剑下,生无觅处。 谭牧心之前是发现,他杀红雀珊瑚的时候,第一剑根本就没有触碰到她,可是红雀珊瑚却似被收走了魂魄一般,一动不动了。 也就是说,拥有这条脚链的人,可以抵御这收魂的一剑么? 谭牧心更不解:“可……为什么会做成一条脚链?” 而不是其他看起来更好看的饰品? 叶起风道:“大概是觉得戴在头上的饰品很容易被抢走吧。” 谭牧心:“……” 谭牧心道:“昨天你怎么不告诉我它这么重要?这可如何是好?偷走它的人,定然是想用这个来对付你……” 叶起风道:“也不一定,因为这个东西历来都只能是叶夫人拥有,或许她只是想嫁给我。” 谭牧心:“……” 她牙齿打颤:“那不是更可怕?谁拿着那个脚链,谁就可以嫁给你吗?” 叶起风看着她,正色道:“理论上,是这样的。” 谭牧心急切道:“我马上回去找!” 叶起风一把拉住她:“你去哪里找?” 谭牧心懊恼道:“不知道……但总要找啊……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别人逼婚……” 她急得立刻就要走,叶起风却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我把脚链给你,原本就是为了让你更放心的呆在我身边。” 谭牧心一窒。 叶起风继续道:“只要你还愿意呆在我身边,就没有任何人可以拆散我们。” 谭牧心抱住他:“话是这么讲,可终究是你家传的规矩……” 叶起风打断她:“既然我送给你了,那脚链就是你的。你放心,不管是谁偷走了,偷的也是属于你的东西,我一定会帮你拿回来。” 第18章 南天星 谭牧心挖空心思想着盗贼的嫌疑人:“会是红家的人吗?” 叶起风道:“红家现在唯一的传人就是我的奴婢,他们怎么可能敢对付我?” 谭牧心又不解了:“红家的传人,怎么会成为你的奴婢?” 叶起风道:“七年前她求我帮她把剑要回来,作为回报,给我做十年的奴婢。” 谭牧心盯着他:“就是救我的那次么?” 叶起风道:“对。” 谭牧心恍然大悟状:“被你骗了,我还以为你那时候在行侠仗义才忍不住对你芳心暗许的。” 七年前,叶起风追杀的的那个窃剑之贼,窃的就是红家的传家宝剑。 叶起风笑:“现在后悔已然来不及了,你已经答应要嫁给我了。” 谭牧心道:“你为什么要人家做你的奴婢?因为她漂亮吗?” 叶起风道:“因为她被仇家追杀,无处可去。” 谭牧心道:“为什么无处可去你就让人家去你那里,因为她漂亮?” 叶起风道:“因为如果我不答应收留她,她就在我门前长跪不起。” 谭牧心道:“她不吃定你于心不忍,怎么会长跪不起?你为什么会让她感觉你于心不忍,到底是不是因为她漂亮?” 叶起风干咳一声:“她是漂亮,可……” 谭牧心打断他道:“哦。那还会有谁想对付你?” 叶起风愣了:“你就只想知道她漂不漂亮?” 谭牧心点点头。 轮到叶起风不解了:“为什么?” 谭牧心道:“因为你从来都没有夸过我漂亮,你觉得她漂亮还只让她做个奴婢,说明你觉得我比她更漂亮。”
第31页 叶起风忍笑:“或许我喜欢的并不是你的容貌呢。” 谭牧心瞪他:“那你喜欢我什么?” 叶起风道:“或许……喜欢你丢了东西还这么质问我的底气?” 谭牧心:“……” 叶起风笑道:“好了逗你的,这件事你便不用操心了,我保证一定帮你追回来便是。” 谭牧心低低道:“千万不要是南天星,那就太麻烦了……” 云雕龙要抓的贼,莫不是就是南天星的人? 堂堂庄主却来巡夜,谭牧心越想越不对劲。 莫非——最重要的东西,并不在帐房,而在卧房? □□□ 月如弓,风正轻。 本该是长眠无梦的夜,谭牧心却从梦中惊醒。 窗外,却似乎有人影。 谭牧心扑开了窗户,就见一个人影,迅速的,从墙根的树后消失。 她耸起鼻子闻了闻,却回到床边,慢吞吞的开始穿衣服。 不一会儿,那个人影却又回来了,从她的窗前一闪而过。 她斜看一眼,然后给自己沏了一壶茶。 茶喝到第二泡的时候,那个人影再次在窗前出现。 这一次,他干脆在那里站定几秒,等待着谭牧心把喝茶的头抬起来。 谭牧心的头却迟迟的不抬,就在那里认真地吹着盖碗边上的茶叶屑。 那个人显然不明白这个小小的茶叶屑何以比他这么个大活人更让谭牧心感兴趣。 他干脆凌空翻了几个跟斗,来制造衣带捲风之声。 等他翻完跟斗,却突然发现谭牧心正伏在窗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他不由一愣,转身跑了几步,再回头,谭牧心却还是那个姿势,连头都没有转一下。 他放弃了,干脆飞身回来一掌打向谭牧心。 谭牧心没有反对的样子,就那样看着他直冲沖打了过来。 反对的是另一个人。 一只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的手,蓦然间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回头,却看到一个比他高出大半头的年轻人。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自己手腕断裂的声音。 他疼得额上冒汗,却急中生智,突然一口痰吐向那个人的英俊的脸。 那个人果然松开了手,而且身体一跃之下避开两丈多远。 而他,则趁这个机会一翻而过女儿墙。 叶起风没有去追。 相反,他仔细的检查了一遍衣服,看有没有漏网的唾沫星。 谭牧心在窗口笑:“灯油你都不怕,反倒怕口水吗。” 叶起风道:“灯油只要不烫到就行了,衣服还可以穿到家再换,若是有别人的口水,我就真的一刻都不想穿了。” 谭牧心笑道:“大半夜,怎么想起来要跑这里来躲人家的口水?” 叶起风道:“突然间眼皮跳的睡不着,就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事,还好来得及时。” 谭牧心道:“只怕事情还没完,你来的时候,就没看到有人顺着墙根熘进来?” 叶起风皱皱眉头:“没注意。” 谭牧心道:“我只是在奇怪,那个人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引开。” 叶起风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为了引开你?” 谭牧心道:“因为我记得他身上的味道,他就是上次夜里把我引到帐房的那个人。” 出事之前,先把她引开,难不成是想嫁祸? 只是这引开的手段,太笨拙了吧…… 鰲坛迎霜园那边,火光骤然四起。 谭牧心看到云雕龙的身影迅速从房顶起落赶去。 叶起风嘆了口气:“有火的地方,是怕只是要引起你们注意的地方。” 又是声东击西。 谭牧心急忙奔向鹧鸪园。 岳岭鹤的房间果然出事了。 谭牧心赶到的时候,云盈袖正花容失色的坐在满目狼藉的地上。 谭牧心扶起她切切问道:“大哥呢?” 云盈袖惊魂未定道:“有刺客进来偷袭,他怕伤到我,就把那个人引到外面去了……结果却来了一帮刺客……” 谭牧心急切道:“伤到你了吗?他们是沖什么来的?” 云盈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伏到床根摸索着,半响,仿佛松了一口气:“还好。” 最重要的东西,果然就在岳岭鹤的房间里。 谭牧心四处环望,想找寻叶起风的踪影。 可惜,她没看到叶起风,却看到了七八条人影。 瞬时,他们已将这里团团围住。 为首一人,环眼青下巴,手持一柄的铁硕大无比的铁尺。 手下的人恭声向他汇报着:“回禀矩尺座,所有这边的房间都搜过了,没有。” 这个人,居然就是号称一把铁尺震天南的矩尺! 矩尺冷冷打量着面前这两个女人。 打量的结果是,他突然指向谭牧心道:“把她的头髮给我一根一根的拔掉,拔到那个女人说出东西在哪儿为止。” 谭牧心还不想做尼姑。 就算做尼姑,这也不是她能接受的剃度方式。 所以,她的银针抢先一步发了出来,让走向她的两个人立刻静止。
第32页 矩尺冷哼一声,铁尺滚雷般,瞬时砸向谭牧心。 只听“轰”的一声,和田玉的屏风被铁尺砸了粉粹。 谭牧心的人却已经到了重重包围之外。 是叶起风。 谭牧心望向房间,透过参差的人影,她看到云盈袖被五六个人团团围住。 只是一个起落,叶起风已经带着她掠过了鹧鸪园的青石墙。 身后,鰲坛已在渐渐远去。 谭牧心切切道:“救我嫂嫂。” 叶起风道:“我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谭牧心挣扎道:“我不要躲起来,哪怕我出来再晃荡一下也好证明我的清白。” 云雕龙本来就怀疑她,丢下云盈袖岂非更说不清楚? 叶起风皱起眉头道:“你晃荡一下,我的心就得晃荡一百下!” 谭牧心道:“我答应不让自己受一丁点伤好不好?” 叶起风道:“你答应,南天星的人不答应。” 谭牧心低低道:“我知道你想等会儿自己来,但是那条脚链,很可能就是南天星偷去用来对付你的……” 叶起风打断她道:“答应我别让我担心,我就答应你保证你嫂嫂他们没事。” 他的口气不容置辩。 谭牧心嘆了口气道:“你也要答应我你自己也不能有事。” 叶起风淡淡笑了笑:“你没事,我就没事。” 第19章 失而復得 对于今晚的事情,谭牧心期待事情的发展是这样的: 局面一度被南天星控制。 所有人都一筹莫展,所有人都盼望一个奇蹟。 重要人物在关键时刻出场,叶起风神兵天降救了所有人,然后轻描淡写的向众人宣布——是心儿让我来的。 她很享受想像云雕龙脸上的惊讶,也很享受想像云雕龙再次看到她脸上的愧疚。 她会作出大度的样子来巩固他的歉意,当然,顺便小小讥讽他一下也是不可避免的。 在茗园她曾住过两个月的房间里,一个名为红衣的少女正抱着一把洁白如玉的短剑守在她的身边。 谭牧心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的确很漂亮,肤白如玉,唇红如丹。 只是年纪看起来不会超过十五岁。 不足为虑,她想。 叶起风终于回来了。 她迎上去,急急道:“怎么样了?” 叶起风向她展示的却是另一个成果:“看这是什么?” 谭牧心的眼睛一亮:“你从谁哪里找回来的?” 是那条脚链。 叶起风道:“矩尺。” 谭牧心惊喜道:“你怎么知道是他偷的?他,他没有用它来对付你吗?” 叶起风呵呵一笑:“侍冥剑没有杀气,不等于我没有杀气。” 谭牧心充满期待的:“那,你有没有和大哥他们打招唿?” 这么潇洒的她的叶起风,可有让云雕龙见识到厉害? 叶起风却道:“没有。” 谭牧心观察着他的脸色,心里凉了半截:“你,有没有出手帮他们?” 叶起风淡淡道:“根本不用我出手,我去的时候,鹧鸪园里已经全部瀰漫着凝苍剑的雾气,哪里是南天星的人哪里是你大哥他们的人根本区别不出来。” 凝苍剑,见气凝雾,雾开剑出。 那是云雕龙的剑。 谭牧心变了脸色:“那,你又怎么找到的矩尺呢?” 叶起风道,“是侍冥剑找到他的,他刚逃出迷雾,剑就有反应了。” 谭牧心急切道:“那你夺回了脚链,有没有捉了他交给大哥?” 叶起风道:“如你所说,他轻功十分了得,不好追。” 谭牧心迟疑道:“他……逃走了?” 叶起风道:“不错。” 谭牧心不语了。 落差。 和她的想像有太大的落差。 她兀自打开门就要向外走。 叶起风拉住她:“你去哪里?” 谭牧心嘆口气:“回去解释一下,看他们信不信了。” 叶起风缓缓道:“了解你的人不用你解释,不了解的,解释也没用。” 谭牧心扯回自己的袖子,低低道:“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叶起风没有过来追。 脚链还在他的手里,他也没有再塞给她的意思。 谭牧心意识到这一点时,懊丧的嘆了口气。 她期待太高,难免是会失望的,叶起风看在眼里,或许觉得她是在怪他。 罢了,她此刻心里凌乱,万事以后再说吧。 快到大厅的时候,她努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迎着云雕龙挑衅的目光,她走了进去。 云雕龙冷笑道:“这不是神医的高徒么,我们正想办法去营救你呢。” 谭牧心淡淡道:“让你费心了,我很好。” 云雕龙挑了挑剑眉道:“却不知,是哪位英雄,救了你又不肯露面?” 谭牧心道:“只是我的一位朋友,不喜欢见生人。” 云雕龙轻笑一声:“下一次你这位朋友再出现的话,麻烦你通知我一声,我发现他和南天星的人挺心有灵犀的。”
第33页 谭牧心看向他:“云公子话里有话,何不直说。” 云雕龙也盯着她:“我说的,还不够直么。” 她恰恰好在南天星的人出现的时候出现,恰恰好在南天星行窃的时候待在帐房门口,又恰恰好在南天星袭击的时候消失不见——她怎么解释这些巧合? 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还是吗? 谭牧心淡淡道:“我不管你怎么想,我问心无愧。此处是我大哥的地盘,我看我大哥的面子,不愿和你有什么冲突,但也请你放尊重些,无凭无据,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岳岭鹤眼看二人呈对立之势,咳嗽了一声道:“小龙,你也累了,该回去休息了。” 云雕龙冷冷一笑道:“身体上的累不算什么,有人现在,怕是已经心力交瘁了。” 他转身,傲然向众人道:“诸位,在下先行告退了。” 岳岭鹤凝重地望着谭牧心,轻声道:“心儿,跟我来。” 谭牧心跟着他走向厅后的六合门。 她小心道:“哥,东西有没有丢?” 岳岭鹤声音疲惫:“没有,他们抢去的是假的。” 南天星耗费那么久时间抢去的东西居然是假的? 谭牧心稍稍安心了点:“你和云公子,只是在做戏给南天星的人看?” 岳岭鹤轻轻点了点头:“让小龙巡夜,他们必然会认为我最想保护的东西肯定不在帐房。” 谭牧心恍然:“放在帐房是正常,放在卧房是不正常,他们想到这一步,当然就觉得自己已经够聪明了。” 更何况,还专门让云盈袖假装查看东西有没有丢的,看了藏着假帐目的地方。 岳岭鹤道:“聪不聪明,大部分时间是看你能不能比别人多想两步,而不是一步。” 谭牧心道:“你想的却是四步,第一步,这个东西应该在帐房;第二步,云雕龙守着帐房是要摆出一副帐房的东西很重要的样子;第三步,最应该守帐房的人却睡在卧房;南天星的人劳心劳力的想到这一层,就觉得这很是得来不易了,怎么会想到这一层之后你居然还有假。” 岳岭鹤淡淡道:“太轻易的让他们得手,他们也不会乐意的。” 他们一定不会相信是真的。 谭牧心道:“可是,他们早晚也会发现上当的。” 岳岭鹤没有表情:“等他们发现了,一切都已经和我无关了。” 七年一次的武林大会,眼看就要临近。 谭牧心陡然一惊:“这次武林大会,你不参加了吗?” 南天星想抢的,是武林盟主领地的帐本和房契地契。如果岳岭鹤不再做这个武林盟主,那么帐目自然也就和他无关。 岳岭鹤疲倦的笑了笑:“不要了,江湖纷争,原本也和我无关。” 这话谭牧心听得恍惚。 她还记得七年前,岳明志刚刚消失的时候,也恰好是武林大会要召开的时候。 前盟主不在,选一个新的盟主就迫在眉睫。 岳西楼执意要去寻找父亲,岳岭鹤却说必须参加武林大会,保住武林盟主之位。两人因此争执不休,最后分道扬镳。 现在,为何他却突然说,武林纷争与他无关? 岳岭鹤回望她:“心儿,小龙有口无心,他的话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他要她过来,最重要的还是想说这句话。 谭牧心目光晃动:“哥,我真的……” 岳岭鹤摆了摆手道:“我知道,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果然叶起风是对的。了解你的人,根本不用你解释。 岳岭鹤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失望了。 他说:“心儿,离开那个叶起风吧。” 谭牧心脸色变了。 第20章 婚约 说起洞庭碧螺春,很多人会认为它产自洞庭湖。因为洞庭二字,给人的第一感便是鼎鼎大名洞庭湖。 实际上,碧螺春产自太湖之滨的洞庭山。 产自洞庭湖的名茶,叫做君山银针。其在杯中,升如鲜笋出土,沉若雪花下堕。其香高爽,其味甘醇。 岳西楼现在品的,就是飘香馆里最有名君山银针。 水,是隔年的梅花积雪。 他已经在喝第三泡了,而他观察的那个人,似乎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尤採薇皱了皱眉:“他打算耗到什么时候?” 岳西楼摸了摸下巴:“当然是想耗到我们没耐心的时候。” 这个被他们追踪的人,已经吃了镇上最肥的鸭子,喝了镇上最陈的酒,看了镇上最红的戏,现在,又在喝这个镇上最有名气的茶。 尤採薇肘起下巴:“你猜,他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岳西楼很无所谓:“去哪里都可以。” 那个人吃鸭子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吃;那个人喝酒的时候,他也在旁边喝;那个人看戏的时候,他也在旁边看;那个人品茶的时候,他还在旁边品。 尤採薇斜着眼看他:“如果他去妓院呢?” 岳西楼的脸上露出一缕鬼笑:“这个主意不错。” 尤採薇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神色,突然道:“我有办法让他现在就跟你说实话。”
第34页 岳西楼看了她一眼道:“哦?” 尤採薇道:“我有个能让人说实话的药方。” 岳西楼有些惊讶:“世上真有这样的药方?” 尤採薇道:“不过,我还需要有个人帮我的忙。” 岳西楼笑道:“那个人莫不是我?” 尤採薇看着他,把目光转向门口。 门口的方向,正好可以看到白眉蝮在街对面卖东西。 岳西楼摸了摸下巴:“碰到老朋友的感觉,真的不错。” 白眉蝮没感觉不错。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会晤吓了一跳。 他嘿嘿干笑着:“神捕,这么巧?” 岳西楼笑盈盈道:“不巧,我专程找你的。” 白眉蝮有些退缩:“神捕有何贵干?” 岳西楼笑盈盈道:“跟你借点东西。” 白眉蝮似乎明白了,把身上能装东西的地方都摸了一遍,凑出了一百多两银子奉了上来。 岳西楼摸了摸下巴:“我像强盗吗?” 白眉蝮急忙摇头。 岳西楼继续道:“像山贼吗?” 白眉蝮继续摇头。 岳西楼道:“那你觉得我像什么?” 白眉蝮答道:“像神捕。” 向百姓勒索,似乎自古就是官差的作风。 一般的捕快向一般百姓勒索,神捕就向大盗勒索。 岳西楼嘆了口气:“麻烦你再想想,我就不能像个大侠什么的?” 白眉蝮眨了眨眼睛,把银子收了起来:“大侠想要什么?” □□□ 岳西楼赶上了那个他追了整整一天的人。 这一天中他们交流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见你的头头?” 那个人乜斜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不跟着我了,我就什么时候回去见他。” 岳西楼笑盈盈道:“这么有耐心?” 那人道:“也没有很多,但起码要比你多一点。” 岳西楼突然出手,扣住了他的命门。 那人停下脚步却也不惊慌:“你杀了我也没用。” 岳西楼道:“我不但不杀你,还要请你吃点好东西。” 他扼住那人的下颚,塞进去一颗药。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这个人被扔到了客栈的房间里。 他挣扎着,却似乎怎么也起不来,两条腿竟似旗杆一样的又硬又直。 岳西楼笑盈盈道:“现在回想一下,你的主子在哪里。” 那个人瞪着他不说话。 岳西楼望了望尤採薇:“他的药性还没发作够吗?” 尤採薇不做回答,却把白眉蝮的小蛇倒出来。 岳西楼挑了挑眉毛:“咬到我们怎么办?” 尤採薇微微一笑:“放心啦,它们比男人听话多了。” 果然,那些蛇一条不拉的,全部游向那个人的长袍下面。 岳西楼明白了:“这就是你那能让人说实话的药方?” 尤採薇蹲下来盯着那个人:“现在你需要明确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你再不说出来南三角在什么地方,这些蛇不仅会让你做不了男人,还会咬破你的肚皮,一点一点地,吃了你的内脏。” 岳西楼不由感慨:“女人果然是惹不得的,这种招都想得出来。” 尤採薇瞪了他一眼:“现在你知道我对你有多仁慈的了?” 那个人似乎有些坚持不住了。 他的脸痛苦的五官都错位了,牙关却还在紧闭。 岳西楼嘆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人生在世,其实最重要的,是弄明白两件事情,这第一件,就是你的上级是谁。” 尤採薇笑着接口:“第二件呢?” 岳西楼悠然道:“第二件呢,是你的对手是谁。” 尤採薇点了点那人的脑门:“很遗憾,这两件事情你似乎都没弄明白——尤其是第二件,”她把这句加了重音,“那你就继续在痛苦中领悟领悟吧。” “我说……”那个人艰难的喘息道:“快让这些东西出去……” 岳西楼笑得露出了两排牙齿:“在哪里?” ………………………………………… “丹霞谷?” 谭牧心道:“我们要去丹霞谷?” 岳岭鹤道:“不错,宇文叔叔的五十大寿,我们都要去庆贺一下的。” 谭牧心记起这么回事:“一转眼,宇文叔叔都五十了么……” 岳岭鹤收拾着贺礼:“你这口气,倒像你是个长辈。” 谭牧心道:“我是在想,尘儿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岳岭鹤抬眼看她:“你既然还记得尘儿,就该早点了结和叶起风的孽缘。” 谭牧心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尘儿和叶起风有什么关系?” 岳岭鹤道:“你莫忘了,你和尘儿还是有婚约的。” 谭牧心漫不经心的吹着水面的茶叶:“那个不作数的,当时是宇文叔叔怕再也见不到尘儿,临时瞎编的。”
第35页 七年前宇文忆尘被带走的时候,宇文展为他做出的最后的努力,就是说他已经定了婚事。 这个情急之下的编造,害得谭牧心也差点被带走。 她灵机一动说自己有心病,只有神医才能长期调理,这才避免了一起被带到南海。 岳岭鹤道:“但南海苍龙是当真的,尘儿如果成年,溪家肯定会来迎娶你,到时候你若和叶起风不清不楚,难免两家又要起纷争。” 谭牧心道:“溪家有权有势,怎么可能娶我一个无名之辈,南海苍龙肯定会给他找个好的。” 岳岭鹤沉沉望着她:“叶家不是有财有势?” 谭牧心一噎:“这……这不一样,叶起风现在是叶家的当家,上面已经没有长辈,他自己说了算的。” 岳岭鹤冷冷道:“没有长辈,是因为长辈都被他杀光了。” 谭牧心茶杯颤了一颤。 岳岭鹤继续道:“侍魂剑是一把邪剑,沾了它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叶家曾祖一辈人丁兴旺,到了他这一辈,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 谭牧心望着杯子里根根树立的茶叶,那茶叶微微浮动,似一杯水下丛林。 她从前并不爱喝茶,可是现在却没事总捧着一杯茶来品。 不为其他,只因叶起风做的是茶叶生意,她想早一点把所有的茶都熟悉一下。 她声音不大,但却很执拗:“那把剑是很邪门……可是叶起风他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坏……” 岳岭鹤打断她:“心儿,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一直都当你是我的亲妹妹,如果你能成一门好亲事,也算了我一桩心愿。叶家是名门世族,叶起风也一表人才,但凡他心肠善那么一点点,我都不会阻止你。” 谭牧心低低道:“我知道大哥为我好,但是这样臆想一个人,实在有失偏颇。如果大哥有机会和他接触,一定会发现,他很从善如流的。” 岳岭鹤嘆了口气:“好,你真这么想的话,那就把他带到我面前来,让他当着我的面,发誓永远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更不会伤害你。” 谭牧心想到那晚她离开时叶起风的样子,没有多少底气:“他很高傲的……而且最讨厌解释……” 岳岭鹤没好气道:“那是心虚。” 岳岭鹤离开了很久之后,谭牧心仍沉浸刚才在对话中,想要帮叶起风找出一个合适的说辞。 面前,突然很轻的站了一个人。 谭牧心勐然抬头。惊讶之色在她脸上层层铺开来。 第21章 敞开心门 对于爱情,其实大部分人都有点叶公好龙。 他们在心里无比虔诚的期待着它的降临,却又会在它暴风骤雨中光临寒舍的时候,躲在某个固执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谭牧心得承认,岳岭鹤的话,还是让她心中最柔弱的地方莫名的抖了那么一抖。 一直等到她见了叶起风,这种感觉才安定下来。 叶起风脸上尽是疲惫之色:“我猜你还没睡,就过来看看。” 他不提那天的不欢而散,只轻描淡写说过来看看她。 谭牧心看着他:“这么晚了……为什么会猜我没睡?” 叶起风低低的:“因为……” 半晌也没因为出来,只好失笑:“好吧我只是来碰碰运气。” 谭牧心道:“那我没睡,算是你运气好还是不好。” 叶起风道:“又好,又不好。” 谭牧心道:“哦?” 叶起风道:“好的是能见到你,不好的是,这么晚不睡,肯定是因为有事,而十之八九,还是我惹的事。” 谭牧心听他这样讲,心知他还是很在意自己的感受,不由展颜道:“我那日情急,若是说了让你不开心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叶起风道:“我只是怕你不开心。” 谭牧心道:“你有自己的考虑,我不该勉强你,但是我真的希望,你可以和我大哥他们见见面……毕竟我无父无母,他们也算是我的亲人。” 叶起风眼中闪过一丝沉郁,许久,才低低嘆了口气:“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谭牧心一窒:“便是习俗不同,也不至于连场面话都没得讲……” 她试图缓和这种气氛:“你是生意人,不是讲究和气生财的么,这般清冷如何跟别人谈生意?” 叶起风淡淡道:“我家不愁生意。” 谭牧心:“……” 叶起风看到她的脸色,缓和道:“我家的事情,我便可以做主,我以为你也一样。” 谭牧心忙道:“我……我家现在也就我一个人,自己的事情,自然是可以做主的。” 叶起风疲惫的笑道:“那不就结了,他们再怎么样也不是你的亲哥哥,你若跟他们走太近,我反而会多想,不如以后少些往来。” 谭牧心咬了咬唇,没有答话。 嫁给他,是否意味着要和以前的生活割裂开了? 叶起风低低唤她一声:“心儿?” 谭牧心抬头:“嗯?”
第36页 叶起风道:“你……信我吗?” 谭牧心顿了一顿,低低道:“信,你骗我我也会信的。” 叶起风迟疑道:“关于我叔叔的事情,你一直都没问过我,为什么?” 谭牧心低低道:“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苦衷。” 叶家的侍冥剑本就是只传嫡长子的。 十二年前,叶永昼被仇家所杀,貌美的妻子也被掳走。 侍冥剑却被叶永天霸占,理由是叶起风年纪尚小,不会使剑。 叶起风多次求他寻找杀父仇人报仇,他却一再拒绝,理由是找不到。 七年前,叶起风得知踪迹,再次恳求他,他却拔剑威胁道:“你若再让我去送死,我便先杀了你!” 他生活荒淫无度,妻妾成群,甚至连叶永昼的遗妾也不放过,统统纳入房中。 乘着酒醉,还潜入叶起风的房里,点了他的穴道,当着他的面,□□了他的贴身侍女小屏。 女孩子羞愧难耐,当夜就投井自杀。 叶起风忍无可忍,趁他再次酒醉,取了他的首级。 谭牧心听得皱眉:“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叶起风淡淡道:“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这样的人,若是生在另外一个人家,我杀了他就是为民除害,但是生在我的家里,我杀了他就是大逆不道。” 这些年,被他收藏的剑,已不知有多少把了,但人们唯一记得的,却还是七年前,他杀他叔叔得到的那把侍冥剑。 谭牧心低低道:“你那时候,一定吃了很多苦……” 叶起风的目光震动了一下。 这些年,她是和他这样说的第一个人。 谭牧心继续道:“难怪你不喜欢跟别人解释……那么多人误解你,你怎么可能一个一个澄清……” 叶起风把她紧紧拥在怀里。 谭牧心靠在他胸前:“这样的事情,说出来已经很难,还得去面对别人的质疑,如果是我,也会不想去辩解,只想离那些质疑我的人越远越好。” 叶起风欣慰道:“你明白就好。” 谭牧心在心里嗯了一声,你放心,我会帮你解释给他们听。 我不会,也不允许,他们一直这样错看你。 …………………………………………………… 丹霞谷现在正一派喜气洋洋——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天下第一富就是天下第一富,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候,依然敢这么大张旗鼓的办寿宴。 不同的人怀着不同的心思,从不同的地方,走到一起来。 岳西楼怀的心思是找南天星。 但来到丹霞谷的第一眼,他就盯上了一个绝世美女。 她似乎只是在缓缓走路而已,只是走路,就已经摇曳出了无限的风姿和绝代的风华。 岳西楼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足以凝结成一幅画。 她的每一个眼神,都足以暗淡了天边的云霞。 感觉到尤採薇在叫他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 岳西楼回味刚才那一幕,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样一个妙不可言的女人,怎么会穿着普通侍女的服饰? 他的主人是谁?竟然这么暴殄天物? 万福堂,号称足够容纳三千人。 宇文展的寿筵,就在丹霞谷的万福堂举办。 岳西楼赶到万福堂的时候,谭牧心正在向宇文展献她的寿礼。 那时候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份看似不起眼的寿礼,竟和不久之后的一场江湖浩劫,紧紧联繫到了一起。 第22章 美貌侍女 对于仙丹,江湖人一直都有些不成熟的嚮往。 实际上这个词,和万事如意心想事成一样,不过是我们对这个处处不如意的世界的那么一点处处如意的幻想。 但有时候不得不说,某些幻想,还是有依据的。 谭牧心送给宇文展的寿礼,就是一颗丹药。 她是这样说明这颗丹药的:“师父走了之后,这天下已经只剩下两颗唤元丹了,只要还有一丝真气,这颗药就可以稳住人的元气,将人身体的需要降到最低限,从而让人有机会借外力而復原。” 宇文展显然对这颗寿礼很满意,他笑着招唿牧心:“心儿,过来坐我这里。叔叔好久没看到你了。” 岳西楼献寿礼的时候,正碰上谭牧心的眼神。 那是一种他很想逃避的眼神。 那是一种他后悔带尤採薇来丹霞谷的眼神。 那种眼神在说: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 简单的寒暄之后,他急忙离开万福堂。 出了大堂的第一眼,他又看到了那个绝美的侍女。 那个侍女此刻正在帮尤採薇系什么东西,尤採薇笑呵呵的和她讨论着什么。 他调整到自认为最英俊的表情,走过去沖尤採薇打招唿,怀揣着尤採薇能把这个美人向他引荐一下的希望。 但是尤採薇象徵性的沖他笑了一下,又继续和美人聊了起来。 两个人说话的频率并不高,但是神情和气氛却明显让人旁人觉得滴水泼不进。
第37页 比尴尬更尴尬的,是两个尴尬一起发生。 岳西楼一扭头,发现谭牧心也跟了出来。 谭牧心的话却让他摸不住头脑:“我知道有个地方,有好酒。” 岳西楼的的肚子立刻咕噜长叫了一声。 他的眼睛也熠熠生辉:“哗!我肚子的反应比我还快哈,在哪里?” 谭牧心带他去找的,是宇文殊颜。 岳西楼看着路线有些奇怪:“你不是带我偷酒喝的吗?” 谭牧心瞟了他一眼:“比起酒,我看你此刻对那位姑娘更感兴趣一点。” 岳西楼摸了摸下巴:“什么都瞒不过你,你也觉得她很奇怪?” 谭牧心道:“她叫申幽兰,是在十几天前刚刚被宇文大少爷救回来的。现在,就是他的贴身侍女。” 原来是还没到时间晋升。 岳西楼打量了她一番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到底是来给人做寿的还是给人做媒的?” 谭牧心道:“我倒是想做媒,可惜人家似乎不是来嫁人的。” 岳西楼道:“哦?” 谭牧心道:“我刚才看了一下宇文叔叔的脉象,他中毒了。” 岳西楼有些惊讶:“他刚才让你坐在他身边,就是为了让你给他把脉?” 谭牧心嘆了口气:“你终于开始动脑筋了。” 岳西楼又摸下巴:“你是说,是宇文叔叔怀疑她?” 谭牧心轻笑:“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你见了女人那么鬼迷心窍的。” 就像,他见了尤採薇。 岳西楼干咳了一声道:“尤採薇她……可能真的不是害谭伯伯的兇手——这次南三角的行踪,就是她帮我查出来的。” 谭牧心轻笑一声,伸手去拍他们面前的门。 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经走到一个绣楼面前了。 岳西楼觉得自己今天的眼福实在是好极了。 宇文殊颜的美,也一种能让你专心致志的美。 换句话说,你看到她的时候,根本不会想着再去看其他什么东西。 关于那个申幽兰,这个美女的看法是:“我也觉得她不像个侍女。” 谭牧心刚想张口,岳西楼已经发表见解道:“她站在别人的面前可能不像个侍女,但站到殊颜妹妹面前,可能就要另当别论了。” 谭牧心心里在发凉:失算,早该想到有美女的地方就不该带他来的。 殊颜妹妹掩口笑道:“岳二哥拿我开心了,我可不敢要那种抢我风头的侍女。” 岳西楼正色道:“女人真正的美,不是从眼睛,从嘴唇,从身材上透露出来的。而是从眼神,从气质,从唿吸,从一颦一笑,从举手投足中流露出来的。这种美,只有无数的诗赋和无数的音律才冶炼得出来,只有高贵典雅的身家和一尘不染的内心才衬托的起来。这种美,才是真正无可挑剔的美,才是真正惊心动魄的美。” 他顿了顿,很有魅力的笑道:“殊颜妹妹的美,就是这种美。” 谭牧心在心里嘆了口气:不知道多少女人是这种美了。 殊颜妹妹对这个不虞之誉似乎有些无所适从。 “我……”她失笑道,“岳二哥都把我说害臊了。” 岳西楼淡淡笑道:“这些话,你应该是经常听到才对,又何必用害臊来谦虚呢?不要告诉我这世上像我这样坦诚的人已经不多了。” 谭牧心实在忍不住干咳了一声。 岳西楼瞟了她一眼道:“你怎么了?” 谭牧心刚想张口,他却又抢道:“对了,关于那个申幽兰的底细,殊颜妹妹知道吗?” 殊颜妹妹略一思索道:“她只是说,她被仇家追杀,无路可逃,其他,我也问不出什么来,我哥宠着她,我也不好说什么的。” 看来这趟白来了,谭牧心想。 岳西楼却大加赞赏:“当今世上,能体谅情人的姑娘倒还常见,能体谅自己哥哥的姑娘,就真的是凤毛麟角了。” 这句话倒有点影射的味道。 谭牧心直接起身道:“那个,我想起来有个兔子请我给它看眼睛来着,我就先告辞了。” 岳西楼顺水推舟道:“那你得赶紧去了,晚了你的病人就可能被油焖了摆上午宴了。” 谭牧心没等他说完就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 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听到宇文殊颜的声音:“不过,我让人跟过她,这些天,她并没有和什么外人接触过。” 谭牧心转身就使劲拍刚被自己锁上的门:“岳西楼!刚才,她不就在和那位尤姑娘接触吗?” 岳西楼似乎是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他们在镇上跟踪的那个人,是尤採薇发现的。 逼那个人说出南三角的所在,也是尤採薇想的办法。 如果她不是真的在帮他,就是为了引诱他来到丹霞谷。 而现在,她人居然不见了。 岳西楼几乎找遍了丹霞谷,都找不到她的踪影。 直到每个人都入席的时候,岳西楼突然在大堂最边上的一个桌子上发现了她。 申幽兰端酒路过她的时候,还和她相视一笑。
第38页 岳西楼一直盯着她,她却始终没有回视过一眼。 他愤愤地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一件只在聊斋故事里听说过的事情。 他揉揉眼睛,不肯相信这是真的。 满大堂的人,居然全部都在吃血淋淋的人肉! 第23章 雷火炼电 看到所有人都面目狰狞的望着他笑的时候,岳西楼的反应是:起身想逃。 然而他却突然吐出一口鲜血,紧接着,血不断从嗓子涌出来,洪水般不可收势。 模煳的视野中,居然有人争相拿酒杯来接了他吐出的血,举杯共饮。 他一阵作呕,这一次从嗓子里涌出来的,居然是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他吓得从椅子上跌落下来,却似乎落到了万丈深渊,深不见底,只能听到耳边唿唿的风声,和来自渊底的鬼哭狼嚎。 他的手本能的去抓崖壁,希望有什么藤条之类善解人意的长在那里,也居然真的被他抓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他定眼一看,抓到的,居然是谭牧心。 谭牧心的手里,正拿着几枚银针。 他再看周围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大堂,周围的人都瘫软在地,一样的面目惊悚。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还有跳动。 刚才的一切,原来不过是幻象。 谭牧心沉沉道:“是南三角。” 堂外,的确有乐声在持续。 他急忙寻找尤採薇的身影,果然,她再次不见了。 他挣扎着要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他惊讶道:“我中毒了吗?” 谭牧心道:“毒在酒杯上,酒不倒进去的时候连我都看不出有毒——我检查的太早了点。” 岳西楼嘆了口气:“你现在知道不喝酒的坏处了?毒在你眼前你都不知道去看。” 谭牧心道:“我不喝酒,尤採薇可是喝酒的。” 岳西楼立刻面色凝重。 他第一次相信她,害了笑翁。 他第二次相信她,害了几百人。 万福堂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谭牧心抬眼望去,几排弓箭手已将大堂围的水泄不通。 一张不男不女的脸就在弓箭丛中笑:“钩圣,别来无恙啊。” 是南三角,南天星中最善用毒的角色。 宇文展的霁月双钩,是宇文家的独门兵器。 双钩名满天下,所以也是南天星攻击的对象。旧毒还未解完,他就又中了新毒。 南天星这次的套路很明显,就是用毒。 宇文展正在闭目运功。毒血,正沿着他的嘴角被他缓缓的逼了出来。 他睁开眼睛,明知故问道:“南三角,你这是什么意思?” 南三角望着他的嘴角,似乎很满意。 先下毒让他们无法施功,再用销魂引让他们产生幻象。 两步下来,放眼满堂几百人,还有几个有抵抗能力? 他笑道:“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钩圣你太累了,该把一些操心事交给别人来做了。” 宇文展道:“你要我怎么个交法?” 南三角笑得很舒服:“很简单,只要把房契地契和帐本交给我就可以了。” 宇文展道:“如果我不肯呢?” 南三角笑道:“我若是你,就不会不肯。” 地上,躺的有各路武林人士,只要南三角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变为刺猬。 作为一个大侠,宇文展怎么可以让这种惨剧在自己家中发生? 他冷笑:“南天星这次的胃口很大嘛。” 南三角笑道:“还要钩圣成全才是。” 作为一个大侠,宇文展似乎也不能容忍这种勒索在自己家中发生。 南三角却没打算给他容忍的机会,弓箭先指向宇文碧树:“要不,我来帮钩圣下这个决定吧!” 六支弓箭,一齐射向动弹不得的宇文碧树。 这个宇文家的长子,武功和他爹比起来,似乎逊色的太多。 宇文展左手钩新月出手了。 左手新月如盾,右手残月如茅。 新月是一种转动起来比任何盾都要坚固也比任何盾都具备反作用力的兵器。 飞速的旋转中,风就从中心裹了出来。 六支弓箭,还没有靠近宇文碧树就被悉数散开。 宇文展的嘴角,却流出了更多的血。 南三角冷冷挑了一下眉毛,再次下令。 这一次,弓箭指向了两个地方。 一个指向在场的一位宾客,另一个,指向了岳西楼。 岳西楼还中着毒。 谭牧心知道解方,却没有随身带这种解药。 而宇文展,却肯定会先为宾客着想。 岳西楼眼睁睁看着箭朝自己飞来。 谭牧心挡在了他的身前。 他想推开她,却一丝力气都用不出来。 突然,像晴天一个霹雳一样,那六支射向他的箭,居然齐生生在空中断成两节。 雷火炼电。 这就是他梦寐以求想要炼成的断雷掌的最高一层:雷火炼电。 谭牧心的眼睛亮了:“大哥!” 岳岭鹤的身影从宇文展旁边的座位上立了起来。
第39页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目光凛冽。 南三角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逼出毒的,看来还不止宇文展一个。 他狞笑道:“原来我们俏的武林盟主也在这里——你给我一个假帐,我正好想找你算帐呢。” 他一声令下,所有的弓箭手都举起了弓箭。 他冷笑道:“你们两个人,能救几个人?”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宇文展缩紧了眉头。 他这次太大意了。 这么多的弓箭手,能在一瞬间调齐,说明对方早就有所准备了。虽然他已有警觉,可还是没有料到,南天星的动作能这么悄无声息。鰲坛那里吃了败仗,丹霞谷这里,他们看起来是下了血本了。 几百条人命,此刻就系在宇文钱庄上。 谭牧心从怀里掏出了三月箫。 叶起风现在在哪儿? 她不知道。 他听得到吗? 她也不知道。 但除了这个,她此刻也没有其他办法。 南三角的声音还在响:“我只数到三。” “三!” 地上,有些人还在幻象中拼命抓自己的脸。 “二!” 有个别人似乎能动了,把桌子掀翻,当在自己面前。 “一!” 宇文展大喝道:“我答应你!” 而箫声,也在这个时候响了。 南三角没有下令。 他被某个声音引得怔了一下。 似乎突然之间,空中有什么异样的东西在让他心神不宁。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身后朝着他迅勐的扑来。 是剑气,还是杀气? 耳膜有些发胀。 他身边的空气,似乎一瞬间已被全然吸走。 他急忙回头。 看到的,是他今生永远无法忘却的一幕。 第24章 私奔 庚子年八月二十八,江湖将永远记住这一天。 几百支弓箭一触即发,几百人性命危在旦夕,却突然有个少年神兵天降,力挽狂澜,受命于危难之际,救民于水火之间。 对于谭牧心而言,一切都很美满,唯一的遗憾是这个人不是叶起风。 对于南三角而言,一切都很遗憾,唯一的美满是他见识了这个人的厉害。 他不会忘记,那似乎是平地一阵旋风,霎那间就将他裹在其中。 周围,惨叫声中竟似迴荡着几声龙吟。 海龙鞭。 他当时混乱的眼里最明晰的是恐惧:南海苍龙!难道是南海苍龙! 等到一切平静下来之后,他看到了这条鞭的主人。 他居然是个眉目清秀的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的声音是冷峻的:“都还活着吧?”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伤痕累累的弓箭手。 活着的,似乎还不少,却没有一个人敢支声,甚至沉重的唿吸都不敢。 少年继续道:“活着的,就快滚!”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奇怪的却有种震慑人心的力量。 立刻有人从地上爬起来,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尽头。 顷刻之间,就剩下南三角还留在原地。 少年冷冷瞟了他一眼。 南三角不寒而慄。 那是一种你把你灵魂逼到悬崖边上的神情。若不亲眼所见,他无法相信这种神情居然出自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没有再停留多半刻,嗖一声消失不见。 谭牧心也愣愣的看着这个少年。 她已经从心里隐隐感觉到他是谁了。 前不久她才和岳岭鹤提起他,想不到,这么快的,他就真的出现了。 少年果然向宇文展揖道:“孩儿来迟,让父亲受惊了。” 宇文展大为震惊:“尘儿……你真是我的尘儿吗!” 这个自豪来的太是时候了。 就在刚才,兵临城下,退无可退,他已然踏上了绝望的边缘。 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个时候有天兵神降,救他于水火。 他更想不到,这个人居然是他的儿子,宇文忆尘。 宇文忆尘淡淡的笑了一下:“父亲。” 他的口吻淡漠而遥远,礼节性居多,并无半分亲昵。 宇文展却是激动的顾不得这个,只仔细的打量他,拥抱他:“叫为父好好看看你……” 他对这个儿子的记忆,还停留在七年前,他孱弱又不舍的身影。 七年不见,他已经和他一般高,一样的英气逼人。 宇文忆尘淡淡笑着,眼睛却瞟向正在起身的谭牧心。 谭牧心也正打量着他。 他的脸依稀还有小时候的样子,眉目清秀,嘴角坚毅。对父亲的态度也没变,依旧是不冷不热。 那时笑翁就说,他是个练武奇才,一晃几年不见,他果然是得到了外公的真传,如此厉害了。 两人目光相交,谭牧心下意识友好的沖他笑了笑。 宇文展发现了宇文忆尘的目光所向。 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哈哈一笑道:“你认出你姐姐了——” 他还想把宇文碧树和宇文殊颜指给宇文忆尘,宇文忆尘却迳自奔了过去,众目睽睽之下,把谭牧心紧紧搂在了怀里。
第40页 所有人都愣了那么一愣。 岳岭鹤目光动了动,似有一丝喜色。 宇文展失笑:“这孩子!” 谭牧心吓了一跳,急忙尴尬的试图推开他:“别别别,你还当我们是小时候么?哪有这样对待姐姐的……” 宇文展笑道:“七年不见,却还能一眼认出你,这就是你们的缘分。” 宇文忆尘没有放手。相反,他将她搂得更紧,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低低道:“我等了七年。” 谭牧心一窒。 宇文忆尘一字一字道:“就为了等待跟你重逢的这一天。” □□□ 叶起风听到了箫声。 他本来就在附近。 只是,当那阵旋风结束之后,远远的,他看到谭牧心和宇文忆尘紧紧搂在一起。 他轻轻动了动嘴角。 他找地方躲了起来。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才来到了谭牧心的房间。 谭牧心的房间里却有人。 他附在檐下,静静听他们说什么。 说话的人是岳岭鹤。 “宇文叔叔刚刚跟我提到,趁尘儿这次回来,要把你们的婚事办掉。” 谭牧心扶着额头:“我自己的婚事,为什么没人问我的意见。” 岳岭鹤微笑道:“你的意见是什么。” 谭牧心道:“我的意见是……我还是赶紧熘了比较好。” 岳岭鹤道:“现在大家都要求追查下毒的兇手,这个时候谁先走谁就肯定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 谭牧心道:“我身体这么差,肯定活不久的,尘儿还是个小孩子……” 岳岭鹤不为所动:“他也不小了,照顾你的病绰绰有余。” 半响的沉默后,谭牧心坚定道:“哥,我——已经决定嫁给叶起风了。” 黑暗中,叶起风的眼睛闪出了一丝光芒。 岳岭鹤目光犀利:“他又找你了?” 谭牧心沉默。 岳岭鹤沉沉道:“从小到大,你可是从没让我失望过的。” 谭牧心咬着嘴唇:“从小到大,我也什么事情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岳岭鹤道:“我不是站在你这边么?你要跟一个丧尽天良的人在一起,你让别人怎么看你?” 谭牧心道:“他杀他叔叔是迫不得已的。” 她反覆的,认真的讲述了叶起风曾经跟她讲过的话。 岳岭鹤也反覆的,认真的听了,态度却毫无变化:“之前你说溪家不会认你这个媳妇,但现在你也看到了,尘儿一直都记着你们的婚事,你若是毁约,溪家的脸面往哪里放?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 谭牧心道:“你知道那时候是宇文叔叔临时编出了这门婚事,我师父事先都不知道。” 岳岭鹤道:“现在再去解释,还有人听么?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和尘儿搂搂抱抱,倘若你不嫁给他,你让外人怎么看你?” 谭牧心丧气道:“我要是嫁去太湖,就远离中原,谁也不认得我的,管他们怎么看我。” 岳岭鹤看她不悦,换了口吻:“心儿,从前你最疼尘儿,我不信你忍心这样伤他。” 谭牧心道:“他那时候很可怜,娘亲死了,主母不待见,爹爹又常年在外……我们同为可怜人,我自然想多照拂一下他,但现在不同了,他是溪家的传人,南海苍龙把海龙鞭都给了他,一定是很疼他的,他也不缺我这份照拂。” 岳岭鹤道:“缺不缺不是你认为的。他今日连父兄都没多说两句话,直奔向你,凭谁都看得出,他对你的心意。” 谭牧心沉默了。 宇文忆尘今日的举动,的确是超乎了她的意料。 她记忆中的他,还是那个需要照顾的小孩子,不想他已经高出她一个头,力气大到她挣也挣不开。 宇文殊颜的绣楼那边,这时突然传来了“抓刺客”的声音。 叶起风急忙翻身伏到了房顶。 他听到岳岭鹤开门出来的声音:“我去看看,你老实呆在房间里,明白吗?” 谭牧心疲惫的声音:“嗯。” 叶起风望着岳岭鹤远去的背影,翻身跳了下来。 正要敲门,门却自己开了。 并且门一开,谭牧心就扑到他的怀里。 他搂住她:“你早知道我来了?” 谭牧心的声音低沉:“嗯。” 他嘆了口气:“你说过,你自己的婚事,你可以自己做主的。” 谭牧心沉默,半响后低低道:“如果今天救大家的人是你就好了。” 她吹响了三月箫,然后立刻有人神兵天降,在那一瞬,她真的以为来的人是叶起风。 可惜不是。 一招就降伏南三角,宇文忆尘可谓一入中原就一举成名。 叶起风苍白的笑了笑:“你若只顾及他们的意见,我便是救了天下人,也一样没用。” 谭牧心嘴唇颤抖了一下,没有回答。 叶起风抬起她的脸:“我们私奔吧。” ……………………………………………………
第41页 “私奔?” 宇文碧树皱起眉头喝令下人:“快去看看!” 第25章 兄弟相遇 被同一个女人欺骗两次,对岳西楼而言实在是个沉痛的打击。 因为这最起码说明两个问题:第一,他会被女色迷惑;第二,他会毫无头脑的被女色迷惑。 前一个问题他还能勉强接受,后一个,则真是要了他的命。 第一个发现刺客的人,正是岳西楼。 刚一解毒,他就决定掘地三尺,也要把尤採薇给挖出来。 路过宇文殊颜的绣楼的时候,他看到有一个人,鬼头鬼脑的伏在窗口向内探看。 他直接上去把他拎了下来。 小小毛贼,敢抢在爷爷我之前下手? 那小贼的反应却很快,还在空中的时候,他就直接回头一拳打在岳西楼的鼻子上,落地时,他撒腿就跑开了。 岳西楼捂着鼻子开始追他。 这个人的身影,怎么看怎么眼熟。 等到他一掌将对方打倒在地的时候,他才蓦然想起来:这不是曾经从他面前熘走的那三千两银子吗? 余一波回过头来,狠狠的瞪着他。 岳西楼轻轻揉着自己可怜的鼻子,踹了他一脚:“这一次我再不抓你,就对不起我们的缘分了。” 这个时候,旁边已经围上了很多人。 宇文碧树闻讯赶来分开人群向里看。 他看到余一波的反应是:“果然是你,你竟然还敢来!” 岳西楼有些奇怪:怎么,他还是这儿的常客吗? 周围的人纷纷道:“下毒的人是不是他?” 旁边一个小厮低声在他耳畔道:“他刚才差点又鼓动小姐私奔……” 宇文碧树抬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然后沖宾客们道:“没事了,大家回去休息吧。” 众人却不肯回去,有人朗声道:“如果丹霞谷不能保证我们的安全,那宇文钱庄的安全,是不是也不能保证了?” 岳西楼望过去,说话者气宇轩昂双目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个内家功夫深厚的。 宇文碧树恭谦的笑了笑:“这位朋友言重了,这个人,不过我家以前的家奴,被我们赶了出去,现在思主回来看看罢了,不会对诸位的安全造成什么影响的。” “家奴”,又和“私奔”有何关系? 那人又道:“却不知今天下毒的人,宇文公子有没有查到?” 能把所有人的杯子都下上毒,非内奸而不能为也。 宇文碧树恭敬的笑:“这件事情,我还在调查,一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的。” 那人却不依不饶:“我听说,下毒的人,就是公子你身边的侍女,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听说这件事?” 宇文碧树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这个传闻纯属无稽之谈,阁下请不要听某些人造谣生事。” 那人冷笑道:“南三角来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你那个侍女和金蝉娘子一起走了,这也是无稽之谈吗?” 大家都中幻术的时候,这个人,居然是清醒的! 宇文碧树愣了一下:“还未请教阁下是?” 那人抱拳道:“在下沈东篱。” 他竟然是鼎鼎大名的鱼肠剑,沈东篱。 宇文碧树急忙恭敬道:“不知贵客到来,多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岳西楼上三路下三路打量了一番沈东篱。 大家差点中箭的时候他做缩头乌龟,现在怎么想起来做出头鸟了? 沈东篱淡然一笑:“是在下不请自来,多有冒昧。只是,今天若不是神医的高徒谭姑娘在场,怕是我等都要毒发身亡了,所以,关于公子的侍女,还望有个交代。” 宇文碧树正要回答,却听见不远处,一个声音正往这边传来:“岳西楼——” 岳西楼急忙回头。 这个声音,居然是尤採薇的。 他跳出人群去寻找。 尤採薇却已经看到他了,高兴得朝他挥手:“我在这里!” 她似乎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也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她喊岳西楼,却有一大群人都跟着围了过来。 她有些诧异,也有些无奈:“怎么……这么多人都叫岳西楼吗?” 沈东篱冷笑道:“原来,神捕和金蝉娘子很熟嘛。” 岳西楼淡淡笑道:“沈兄是在表示嫉妒,还是在表示质疑?” 沈东篱冷冷道:“在下是表示在怀疑,金蝉娘子是用毒的行家,也是喝酒的行家,毒在酒杯上,她怎会看不出来?” 尤採薇似乎很茫然:“什么毒?什么毒在酒杯上?” 沈东篱冷笑道:“尤姑娘是不是想告诉我们,你根本就没去出席今天的午宴啊?” 尤採薇怒道:“我不告诉你我没去吃什么午宴,我只告诉你我今天什么宴都没吃过!” 沈东篱望了望周围:“诸位有没有今天在午宴上看到金蝉娘子的,麻烦出来给沈某做个证,沈某一把年纪,实在担不起污衊女人的罪名。” 有五六个人站了出来。 尤採薇的脸色变了:“你们活见鬼了吗?”
第42页 沈东篱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尤採薇道:“你以为我不吃饭是为了保持我的楚腰吗?我是在午宴之前,就已经被人弄昏了放在假山后面,刚刚才醒过来的!” 岳西楼开口了:“你的意思是,有人假扮你?” 尤採薇道:“总之我不会梦游,除非你们活见鬼。” 岳西楼沉沉道:“她假扮你做什么?” 尤採薇不屑道:“还不够明显吗?当然是要嫁祸给我了!” 岳西楼盯着她,缓慢而有力的说:“为什么,每一次别人都要嫁祸给你?” 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还是吗? 尤採薇愣住了。 半响,她忧伤的望着他:“我也不知道现在为什么……难道真的是因为传说中的祸不单行……” 她的眼睛湿湿的:“我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你,我若骗你,又怎么会自投罗网?” 岳西楼沉默了。 她那么高声的叫“岳西楼”,实在不像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人群中有人让开了一条路,岳西楼望过去,岳岭鹤的身影走了过来。 人们都很恭敬:“盟主!” 岳岭鹤本来只打算远远看着的。 事关岳西楼,他不想过多参与。 却有眼尖的人看到了他,一路恭敬的硬是把他引了过来。 虽然事情发生在丹霞谷,却也没逃过武林,他还是有责任管一下的。 而宇文碧树正好顺水推舟,将他推到自己的前面:“这件事情,还是大哥来决断比较好。” 岳岭鹤面露难色:“这件事情和贵谷家事有关,在下不便多问。” 宇文碧树却比他更不想得罪岳西楼,他很快恭谦的退到一边道:“金蝉娘子和岳二哥都不是我们谷的人,何况这件事关系到这么多武林朋友,还是大哥出面比较好。有需要小弟效力的地方,大哥尽管吩咐。” 他这么快把自己摘干净,倒让岳岭鹤不知说什么了。 岳西楼却先冷冷道:“这件事情,需要谁来决断吗?” 岳岭鹤迎向他的眼睛。 七年之后,他们兄弟两人终于再一次这么迫近的对视。 只是,用的是这样敌视的神情。 第26章 鹤风对峙 关于岳西楼,其实江湖传说也不少。 有人说,他看到强盗就追,看到女人就停。 也有人说,他见了漂亮女人就会不要命,但见了好酒又会不要漂亮女人。 还有人说,他有很多的红颜知己,有的专门给他做饭,有的专门给他做衣,还有的专门给他治病。 对于前两种说法,谭牧心都是不置可否的,但对最后一种,她却很有意见。 因为,那个做饭的,那个做衣的和那个治病的,似乎很明显,都是指的她。 岳西楼听了后毫无愧疚之色,没办法,谁让你一个人会那么多东西? 会那么多东西还是别人传说中的陪衬,这才是谭牧心真正的郁闷所在。 岳西楼其实也在郁闷,那么多传说中,竟然没有一个,说他是断雷掌的传人。 而江湖公认断雷掌的传人,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 从他离家出走到现在,整整七年了。 他以赏金猎人为名,四处寻人,其实最想寻的,就是自己失踪的父亲。 而岳岭鹤,占着父亲曾经的位置,畅然恣意,对于放弃寻父从不曾有任何悔意。 岳岭鹤还保持了一个惯有的笑:“没有谁要决断,大家只是想弄个明白罢了。” 岳西楼冷哼一声:“还不够明白吗?有谁办了这种事情之后不赶紧熘走还要找回来等着被你们决断的?” 岳岭鹤道:“如果逃了,是不是就正好表明了这件事情是她做的呢?” 他本来并没有一定要怀疑尤採薇的。 可岳西楼这种态度,却让他不由想压制他一下。 他不肯认他也罢,敌视他也罢,但终究,他不能让他为此而做混蛋事。 他还记得五年前岳西楼被谭牧心找了回来的时候,一身的落魄和消瘦,他本想去乐水居接他,结果他却视他如路人,半个字也不肯跟他讲。 他不知道,岳西楼很心有灵犀的也有类似想法。 他本来并不是很相信尤採薇的。 可是这件事情要让岳岭鹤来管,他就一定要表现站在尤採薇这边。 七年前,他离家出走的时候,岳岭鹤在哪里? 他住过破庙,住过街头,啃过剩馒头,当过杂役,岳岭鹤在哪里? 若不是他偶然发现街头的悬赏布告,他的流浪生涯还得往后推一推。 若不是五年前,谭牧心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他,他的漂泊生涯也得再往后推一推。 他望向尤採薇:“你在乎别人说你下毒吗?” 尤採薇傲然道:“我经常给人下毒,是我下的,我都会承认的,不是我下的,别人也休想赖在我头上!” 岳西楼淡淡道:“那你现在是要跟我一起逃,还是要留下来证明你的清白?” 尤採薇立刻把气节抛掉,惊喜道:“我要和你一起逃!” 岳西楼拉起她,两个人瞬时跳离人群,向茫茫夜幕深处掠去。
第43页 奇怪的是,追得人并不多。 一些人跑了几步发现没几个人跟上来,脚步不由也停了下来。 因为,没有人发布命令。 岳岭鹤没有,宇文碧树也没有。 甚至,刚才最强硬的沈东篱,也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笑了笑,离开人群。 敏感的人都察觉出,在岳家兄弟之间,有着什么说不清楚的东西存在。 岳西楼本来可以全身而退的。 却似乎因为看到了岳岭鹤,而甘心趟了这把浑水。 关系到武林盟主的弟弟,似乎谁也不想太明显的追究——反正等到他退了盟主之位再追究也不迟。 谁也没有看到,余一波,竟然是在宇文殊颜的搀扶下,悄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 一口气奔到旷野无人的地方,尤採薇依然很兴奋:“我从没想过被人冤枉还能这么开心!” 岳西楼却松开了她的手,冷冷道:“需要我送你回陆家庄吗?” 尤採薇望着他冷峻的眼神,明白了:“你还是不信我的,是吗?” 岳西楼靠在一棵树上,淡淡道:“你什么时候认识的申幽兰?” 尤採薇有些不明所以:“我为什么要认识什么申幽兰?” 岳西楼冷冷扫了她一眼:“在万福堂门口,你是跟谁聊了那么久?” 尤採薇想起这个人,迟疑道:“那个女人啊——我不认识她。” 岳西楼道:“不认识你聊那么起劲做什么?” 尤採薇眨着眼睛:“她问我怎么保养的,我传授点经验给她。” 岳西楼打量她:“她问你?” 尤採薇看着他的神情,不高兴了:“她不能问我吗?” 岳西楼凝神盯了她一刻,突然掉头大步而走。 尤採薇赶上去:“你去哪里?” 岳西楼淡淡道:“听说说谎是会传染的,我得离你远点。” 尤採薇急切道:“那——杀你伯伯的真兇呢,你不要我帮你查了?” 岳西楼道:“我们分头查。” 尤採薇跺了跺脚:“好了,我跟你说实话,是我找她说话的,但我真的不认识她。” 岳西楼回头看她:“你干吗要找她说话?” 尤採薇绕着手指,迟疑道:“因为,因为我想气气你。” 岳西楼被这句话挠了一下神经:“想气气我?你为什么想气气我?” 尤採薇在犹豫:“因为……因为我看你对她目不转睛的样子……我就生气。” 岳西楼摸了摸下巴,愣愣道:“我有对她目不转睛吗?” 尤採薇酸酸道:“不仅目不转睛,而且两眼放光。” 岳西楼想像了一下自己这个样子,觉得跟自己理想中的形象相差太远,他拒绝承认:“我只是觉得她有些奇怪,多看了她两眼而已。” 他证明给尤採薇看:“我眼睛本来就很亮的,你看!” 尤採薇看他脸凑了过来,突然脸颊绯红的低下头去。 岳西楼看着她的神情,突然觉得自己没办法不相信她了。 一个喜欢你,喜欢到不敢看你的女人,怎么可能骗你? 他嘆了口气:“我再相信你一次,最后一次。” 不远处,突然传来衣带捲风的声音。 岳西楼与尤採薇互望一眼,纵身一跃,躲到了树上。 来者居然是叶起风。 他在离此不远的地方站定,然后冷冷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现身?” 岳西楼皱起眉头。 这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难道是来找他们的? 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岳岭鹤的身影,紧随其后出现了。 他冷冷道:“我说过,再让我知道你去找她,我就会杀了你。” 叶起风冷笑:“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觉得你有资格管这件事情。” 他转向他:“你算她的什么人?” 岳岭鹤平静道:“她无父无母,师父也遭遇不测,这件事,如果我再没有资格管,天底下就再也没有人有资格管了!” 岳西楼听明白了大概。 这个俊俏的年轻人,肯定就是谭牧心曾经提过的那个大方的送她披风的年轻人! 没错。 白衣,披风,长剑。 英俊,孤傲,飘逸。 他仰天大笑起来。 岳岭鹤的眉头皱起来。 他听得出这是谁的声音。 岳西楼,又是这个丢到粪坑里屎都嫌臭的岳西楼。 第27章 兄弟相杀 关于岳岭鹤,江湖传说那才叫一个铺天盖地。 虽然岳西楼从来都假装自己没听到过。 岳西楼跳下树来,笑道:“笑话!如果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人有资格管,那个人也应该是我,而不是你!” 他走近叶起风,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位兄弟这么英俊潇洒,我看,倒是个做妹夫的上等人选!”
第44页 叶起风打量了一眼他,会心一笑:“这位,莫非就是闻名天下的神捕?” 岳西楼哈哈笑道:“我给你们做证婚人,你可乐意?” 岳岭鹤喝道:“岳西楼!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岳西楼瞟了他一眼,淡淡道:“做证婚人。” “你不是在做什么证婚人,”岳岭鹤冷冷道,“你只是在反对我而已!” 岳西楼耸耸肩膀:“那就太巧了,如果这样算是反对你的话,那在下也只有不好意思的反对一下。” 叶起风观察着他们目光对视之中的电光火石,淡淡沖岳西楼笑道:“有神捕证婚,叶某自然求之不得。” 岳岭鹤沖岳西楼道:“这件事你知道多少?你这样会害了心儿你知不知道!” 岳西楼不以为然道:“我只知道人家两情相悦,不知道你从哪里冒出来反对,盟主大人莫非以为人人都身在武林,处处都是你的辖区?” 岳岭鹤脸色发白:“七年了,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幼稚。” 岳西楼也冷笑:“在你的眼里,试问谁不幼稚?” 叶起风静静观看着兄弟两人。 毫无疑问,这场原本属于他和岳岭鹤的战争,在这个微妙的瞬间,转化成兄弟两人的战争。 岳岭鹤缓缓道:“好,很好。如果我今天,一定要取他性命呢?” 岳西楼哈哈一笑:“妙极了,我正想向你讨教雷火炼电的真谛。” 岳岭鹤咽了口气,转向叶起风:“叶起风,我打赌,你的轻功一定比岳西楼的要好。”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离开这里,我们择地再战。 岳西楼一把拉住叶起风道:“叶起风,我也打赌,你肯定不会受他激将。” 岳岭鹤道:“你不是天下第一神捕吗?还会担心有人的轻功胜于你?” 岳西楼挑挑眉毛,悠然道:“你放心,我也不会受你的激将。” 岳岭鹤沉沉望向叶起风道:“叶起风,你我一战,势在必行,你躲得了今天,躲得了明天吗?” 叶起风嘆了口气,抽掉了岳西楼的手,淡淡道:“除了证婚,还麻烦你替我多证明一件事。” 岳西楼目光闪烁:“什么事?” 叶起凤望着岳领鹤:“麻烦你替我证明一下,是他自己找死。” 岳西楼愣了一下,笑着再次拦住叶起凤:“你要是杀了他,心儿那里你不好交代,不如……我替你代劳?” 叶起凤脸色稍变。 这句话,这个动作,是兄弟之间早就想一争高下的藉口,还是担心自己大哥受伤的理由? 岳西楼却没容他多想片刻,突然就抬起掌向岳岭鹤拍来。 春雷唤物。 岳岭鹤冷笑一声,毫不犹豫接招。 也是春雷唤物。 双掌瞬间相对,却并无轰响,相反无声无息。 岳西楼却能感觉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那一霎那强烈的震颤。 看不到电光火石,却听得到衣角,发梢,嘶嘶爆破。 就那样对掌片刻,岳西楼突然后退几步,大口喘气。 尤採薇看得着急,抢一步到叶起风的面前:“喂,你刚才那么神气,现在怎么不去帮忙?” 叶起风淡淡瞟她一眼:“你看不出我不过是他们打斗的藉口么。” 尤採薇愤然道:“那也是因你而起!” 叶起风漠然道:“那我走便是。” 他转身,真的就那样身影瞬间没入黑夜。 尤採薇在他身后气得跺脚:“冷血,你果然冷血,难怪岳岭鹤要杀你!” ” 岳西楼只觉得自己推出去的掌力悉数的,都被卷了回来。 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他出什么掌,对方就回应他什么掌。 同样的掌法,对方却一定会压过他。 衣带开始崩裂。 头髮开始霹雳哗啦。 他打不过他。 从小到大,他都打不过他。 这些年,他从未间断过练功,三伏腊月都没落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将旧日那个一直在他之上的人俯视在自己视线里。 可为什么,这个人明明日理万机,明明事务缠身,却仍然可以保持自己的进步速度,七年不变? 尤採薇终于忍不住吹起了哨声。 天际,一片黑色的浓云蓦然飘了过来。 金蝉娘子的金蝉。 岳岭鹤冷笑道:“打不过,还要女人来帮忙吗?” 岳西楼也冷笑:“你该明白,金蝉的毒,就算解了也会非常痛苦。” 岳岭鹤冷笑道:“谢谢你的提醒。” 他转身腾飞,一掌击向那片浓云,一层金蝉顿时纷纷跌落。 而他,则冲破了云雾,将身影埋入夜色。 岳西楼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冷冷转向金蝉的主人:“谁让你出手的?” 尤採薇收了金蝉,不乐意道:“你就算不认为我善解人意也麻烦你认我我很辛苦好不好?我在帮你啊!” 岳西楼自嘲的笑了笑:“你觉得你在帮我吗?你不过是让我输的更丢人而已。”
第45页 尤採薇:“你……你不知好歹!” 第28章 生米熟饭 夜色正浓。 谭牧心看到岳西楼的时候一脸惊讶:“不是传说你畏罪潜逃了吗?” 岳西楼道:“我可不可以冒死回来关心一下你的感情生活?” 谭牧心立刻从一脸惊讶变成一脸警惕。 岳西楼道:“干吗这副嘴脸,我是帮你的。” 谭牧心缓了口气:“你怎么知道的?” 岳西楼道:“你看不出我刚刚经歷了一番恶战吗?” 谭牧心上下打量了他:“又是哪个女人为你动了手吗?” 岳西楼不解道:“你为什么觉得是女人?” 谭牧心不屑道:“除了女人,谁会对你这么手下留情?” 岳西楼不作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谭牧心望着他的表情,皱眉:“难道是大哥?” 岳西楼道:“你不要这样冒充眼神犀利好不好?手下留不留情你也能看出来?” 谭牧心道:“还用动用我犀利的眼神吗?你的衣服跟丐帮八袋长老一样,头髮跟万年青一样,内脏却一点事都没有,不是手下留情,是什么?” 岳西楼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废墟一样,一碰就掉一大块。 他嘆了口气:“我和他差那么远吗?” 那么那么远吗? 谭牧心道:“你们怎么会打起来?” 岳西楼淡淡道:“还不是为了你的叶起风,你怎么连和他私奔的魄力都没有?” 谭牧心道:“你会不会当人家哥哥?教唆妹妹跟别人私奔!” 岳西楼道:“不是你想嫁给他的么?” 谭牧心道:“我想嫁给他,但是我不想过年过节连个省亲的地方都没有,我不想从此就跟你们形同陌路,要是我在婆家受气了,那岂非连个哭的地方都没有。” 岳西楼思索了一会儿:“岳岭鹤那么反对,或许也有他的道理,你没问过他么?” 谭牧心嘆了口气:“他听说叶起风杀了自己的叔父,就认定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岳西楼挑了挑眉:“那是挺狠的。万一婚后你们不和……他手起刀落……” 谭牧心怒目:“你走开!” 岳西楼道:“看你这个兇相,我已经预见了你婚后的凄凉生活。” 谭牧心拿起梳子丢他:“你赶紧给我畏罪潜逃去!” 岳西楼一把接住梳子,顺便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髮:“说正经的,他俩都那么孤傲,是不是互相看不顺眼?” 谭牧心道:“叶起风脾气是有些古怪,他如果喜欢你,就会很亲切很温柔的和你说话,他如果不喜欢你,多一个字他都不会跟你讲。” 岳西楼道:“那看来我得自豪一下,似乎我还是能入他的法眼的。” 谭牧心道:“大哥从一开始就对他有敌意,他根本没办法强颜欢笑。” 岳西楼道:“私奔吧,省亲的地方还不好找,等我成家立业了……” 谭牧心不客气道:“你?有生之年我是不指望了。” 岳西楼道:“哗!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 谭牧心道:“别人不喜欢你的时候,你趋之若鹜,别人一旦喜欢了你,你就会嫌弃别人,你这种德性,怎么可能成家?” 岳西楼眨巴眨巴眼睛:“有这么明显么?” 谭牧心懒懒道:“你以为呢。” 岳西楼神秘道:“还有个办法。” 谭牧心抬眼看他:“什么?” 岳西楼一字一字道:“生米煮成熟饭。” 谭牧心:“……” 岳西楼道:“又不是让你真的做,你这么告诉他不就行了,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何苦拘这些小节?” 谭牧心道:“你哪儿那么多馊主意?” 岳西楼悠然道:“问题本来简单,但一旦你把所有能解决的手段都定义为馊主意,事情就会真的变的复杂起来。” 谭牧心似乎陷入沉思:“实在不行,也只有这样了。” 岳西楼道:“相信我,只要你这么说了,岳岭鹤绝不会再动叶起风,他不可能让你做寡妇。” 谭牧心道:“是啊,他只不过会跟我绝交而已。” 岳西楼道:“一边是一辈子都要在一起的人,一边是一年省亲一度的人,谁的分量大,你自己想。” 谭牧心白他一眼:“要是叶起风看不顺眼的是你呢?你也会这么说?” 岳西楼道:“那不一样,岳岭鹤能跟我比么?看我不顺眼的人,你一定不能嫁。” 谭牧心:“……” 第29章 宇文家的秘密 宇文展之前中的,也是麦仙翁的毒。 谭牧心往他房间送药的时候,又碰上了那个申幽兰。 这次的碰,只是远远的看到了她的侧影。 美人自然是连侧影都十分养眼,但谭牧心看着,却莫名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不由笑了,女人的美,看来不仅仅只是吸引男人。
第46页 可惜,她的美没能吸引宇文展。 宇文展接过谭牧心送来的药:“你知道我为什么迟迟不把她推出去?” 宾客中毒,所有人都在怀疑这个宇文家大少爷的侍女,但宇文家却迟迟都没有给大家一个交代。 谭牧心笑了笑:“叔叔想从她身上查出南天星的线索?” 宇文展道:“不错,但是她有胆量在这么多人怀疑她的时候还不走,说明她也知道,我不会把她交出去。” 谭牧心道:“她不走,更多的原因怕是另有所图。” 宇文展指了指药笑道:“她当然是另有所图,这不正在图我的命吗?” 麦仙翁的毒,不出意外也应该跟这个申幽兰脱不开关系。 谭牧心笑道:“还好叔叔有所戒备,要不然,麦仙翁的毒很难察觉出来的。” 宇文展笑道:“不是我有戒备,云凤箫死后,江湖上本就已经人人自危了。” 谭牧心嘆了口气:“南天星这次,怕是想吞併了整个武林。” 每一次的重出江湖,都会掀起轩然大波,这句话果真不假。 宇文展皱了皱眉:“我只是在奇怪,依照这个目的,南天星不该只让一个南三角来掌控这个局面。” 南三角只是众多星尊中的一个,与南极矩尺同级,他理应调动不了其他星尊才对。 谭牧心思虑道:“所以你才要找出申幽兰背后的人?难道不是南天星本人么?” 宇文展道:“我是要找申幽蓝背后的人,照理说能同时调动各个星尊的,的确最有可能是南天星,但这一次的手段,却和南天星之前太不相似了。让人无法不怀疑操控局面的另有其人。” 谭牧心道:“宇文叔叔怀疑谁?” 宇文展道:“麦仙翁最近频频施毒,实在让人没办法不想他和南天星勾结。” 谭牧心道:“你想扣着申幽兰,逼麦仙翁出来?” 宇文展道:“不管是不是麦仙翁,这个背后的人都应该快要行动了,因为尘儿的回来,一定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谭牧心道:“他们会专门对付尘儿吗?” 宇文展望着谭牧心:“很有可能,你有空的话,不妨多提醒他。” 谭牧心心里咯噔一声。 这种话,做父亲的不说,反而让她来说,明摆着是想要她多对宇文忆尘表示关心。 却是怕处有鬼,痒处有虱。 刚一离开宇文展的房间,谭牧心就碰到宇文忆尘。 她微笑:“来看你爹爹了?” 宇文忆尘只是望着她:“我是来找你的。” 谭牧心愣了一愣。 宇文忆尘房间的茶杯上,居然被人涂了毒。 谭牧心仔细查看了一番,得出结论:“是飞燕含羞。” 这种□□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的主要成分就是飞燕草和含羞草。 中了这种毒,轻则毛髮脱落浑身痉挛,重则唿吸衰竭直至死亡。 这不是南三角和麦仙翁的惯用□□。 因为这种毒,达不到他想要的毒辣效果。 也就是说,在南天星之外,还有人想要宇文忆尘的性命。 谭牧心望着他:“你觉得最有可能是谁?” 宇文忆尘凄凉而又无奈的笑了一下:“还能有谁?” 七年前,南海苍龙之所以那么生气要带走宇文忆尘,就是因为他怀疑女儿的死,不止是病那么简单。 宇文展不止一个妻室。 他最疼爱的溪轻尘,遭他其他妻妾的嫉妒最多。 尤其是他的正室,郁青青。 谭牧心皱起眉头:“没有理由……郁青青在这个时候对你不利,岂不是白白给南天星机会?” 宇文忆尘道:“下毒者如果是为了离间我和她,就太多此一举了。” 谭牧心道:“你这样想,说不定就真中了下毒人的圈套了。” 宇文忆尘轻笑一声:“无所谓了,我原本也没打算在这里呆太久的。” 谭牧心望着他:“你还要回南海?” 宇文忆尘望着她笑:“南海其实很好玩的。” 谭牧心的心陡然一跳。 这句话,像极了某个人的话。 男人都喜欢用这个方法哄女人吗? 宇文忆尘果然道:“你可以在那里看到一切的结尾,也可以从那里,看到一切的重生。如果你看过了海上的日出,你会相信自己目睹了这个尘世的诞生。” 他温和的笑:“想不想去看看?” 谭牧心笑了笑,打岔道:“到了中原,是不是觉得这里的水都很小家子气了?” 宇文忆尘自然明白这种言语的躲闪,失落的笑笑:“是刚到南海,我就觉得中原的水很小家子气了。” 谭牧心拿起了那个茶杯:“我还是到房里去拿点解毒的药给你防身好了。” 宇文忆尘道:“我随你去吧。” ………………………… 宇文碧树,人如其名,玉树临风,温文尔雅。 谭牧心从未见过他象今天这么匆忙。
第47页 透过漏窗,她无意间看到宇文碧树在照壁一侧撞到了端茶的申幽兰,竟然一句话都没有的急沖沖继续前进。 她不禁有些生疑。 她回头望向宇文忆尘:“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宇文碧树匆忙去见的人,就是他的娘亲,郁青青。 郁青青手里也拿着一个茶杯。 宇文碧树惊讶道:“是南天星下的毒吗?” 郁青青冷冷扫他一眼:“南天星怎么会下这种能被人轻易发现的毒?” 宇文碧树疑惑道:“那会是谁?” 郁青青冷哼一声:“是宇文忆尘。” 宇文忆尘和谭牧心在外面听得真切,互换了一个眼神。 宇文碧树愣了愣:“他?他怎么会对你……” 郁青青放下茶杯,淡淡道:“十五年前,南天星来到丹霞谷的时候,我就在溪轻尘的门前。” “您是说,您当年有机会救她?” 郁青青冷冷道:“我为什么要救她?” 宇文碧树急忙垂下头:“那,父亲知道这件事吗?” 郁青青淡淡道:“这件事情,我谁都没有告诉过。” 宇文碧树小心道:“那,宇文忆尘是怎么知道的呢?” 郁青青嘆了口气:“南天星知道——他亲眼看着我离开的。” 宇文碧树疑惑道:“他,他没有和您交手?” 郁青青冷哼一声道:“他受了重伤,当然是自知不是我的对手。” 十五年前,就在宇文展的卧房门外,两个老谋深算的人互换了几个眼神,就促成一桩买卖。 她放过重伤的他,他帮她除掉她的眼中钉。 否则,丹霞谷那么多人,又怎么会任凭南天星捉住溪轻尘? 宇文碧树愣道:“您的意思是南天星把这件事告诉了宇文忆尘?他为什么这么做?” 郁青青冷冷盯着他:“还能为什么,当然是要挑起我的宇文忆尘的冲突,他好趁机夺了我们宇文钱庄!” 宇文碧树的声音开始慌乱:“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郁青青细细盯着那个茶杯:“如果宇文忆尘还有一点头脑,他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事情。” 她示意宇文碧树把头凑过来,在他耳边如此这般。 第30章 笑翁来信 谭牧心的听力一向很好,却无奈隔了一扇门,听不出个所以然。 一道人影,却在这个时候从他们身旁闪了过去。 郁青青在里面听到了,大喝一声:“谁?” 紧接着,宇文展的身影也跟了过来。 谭牧心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突然发现,自己已然到了一座假山石后面。 她惊讶的望着将她带到这里的宇文忆尘。 这就是南海溪家绝技——浮光掠影吗? 宇文忆尘的脸上,丝毫没有偷听成功的喜悦。 他的脸上,是一眼望不穿的沉郁和哀伤。 原来,他的母亲当年可以不死。 原来,当年的事情果然另有隐情。 谭牧心担忧的望着他,低低的唿唤他:“尘儿……” 宇文忆尘勐地把她搂到怀里。 她没有推开他。 他此刻沉浸在悲伤之中,现在需要一种踏实感把他拉回到现实中来。 现实就是,他很难为他的母亲报仇。 不是能力上的障碍,而是感情上的障碍。 因为郁青青毕竟是他父亲的髮妻。 她安抚着他,心里面,却还隐隐想着刚才那道人影。 那个人影,像极了叶起风。 他是在找她吗? 是被宇文展发现了陌生人跟过来的吗? 一只金黄色的蜂却在这时映入她的眼帘。 宇文忆尘也看到了,他一把把蜂抓在了自己手里。 “我改天再去你那儿拿药,”他匆匆拿出一个竹筒给她,“有事叫我的话,就发这个信号,有人问起,不要说见过我。” 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从谭牧心的视线里消失了。 谭牧心皱了皱眉:难道,这次宇文忆尘是逃出来的? 视线里,宇文忆尘却突然又出现在她面前,带着些慌乱,还带着些紧张。 谭牧心愣了愣:“怎么了?” 宇文忆尘却再次把她搂到怀里,急促道:“姐姐,七年前,你说过的话……我从来不曾有一日忘怀的。” 说完这些,他不等谭牧心有所反映,就一阵风一般,蓦然间又消失了。 谭牧心愣在那里。 她说过什么了? 能让他一日都不曾忘怀? 好奇怪,此刻她最急切想要知道的事情,竟然不是——该怎么办。 宇文忆尘靠近她的时候,她听得到他少年的心怦怦跳动的声音。 她不知为何心头涌过一阵酸楚。 叶起风的心跳,似乎从来都是那么平缓。 即便是向她表白的时候,都是那样带着一股消沉和忧郁。 她最急切想要去想的事情,竟然是——为什么她从未有点距离的听过叶起风心跳的声音? □□□
第48页 叶起风此刻正呆在谭牧心的房间里。 谭牧心看到他的时候一脸惊讶:“你什么时候来的?” 叶起风指了指面前的一大堆剥好的糖炒栗子 :“大概是你前脚出门,我后脚就来了。” 谭牧心有些疑惑:“然后就没出去过?” 叶起风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剥得很快?” 谭牧心顿了顿,望着他道:“刚刚,我在外面看到一个人影,很像你。” 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人,连衣服都一样? 叶起风笑道:“才一宿没见,你就能把别人看成我了?” 谭牧心也笑:“问题是有点严重。” 叶起风向她嘴边递过来一颗栗子,轻轻地笑:“那还不肯跟我私奔?” 谭牧心张口吃下栗子,正色道:“你记不记得尤採薇曾经说过有人冒充她?” 那个人,莫非也是易容假扮的? 南天星这次,这么热衷于栽赃假货吗? 叶起风淡淡道:“你相信她说的话?” 谭牧心嘆了口气:“现在什么怪事都能发生的,你又总这样待在我身边,我怕耽误了你的正经事……” 他不是说过要忙这边的生意吗? 叶起风轻轻把她拉过来搂在怀里:“你也是我的正经事——先有家后有业,妻子还没娶进门,当然你的安危才是第一位的。” 谭牧心靠在他的胸前,突然低低道:“你的心跳的好均匀。” 叶起风笑了:“只有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能这么安心。” 谭牧心的心一动。 或许,男人和男人是不同的。 你可以让某些人心跳,也可以让某些人心静。 就像有人可以带你週游世界,有人却就是你的世界。 门外,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叶起风松开手:“我是不是又得躲起来了?” 敲门声响了起来,一个丫环的声音:“谭姑娘在吗?” 谭牧心起身过去打开了门:“什么事?” 宇文殊颜不见了。 宇文展派人找遍了整个丹霞谷都找不到她的人影。 他重重的嘆气:“她肯定又是跟那个余一波走了!” 谭牧心愣住了。 看来这年头,的确是什么怪事都能发生。 她不肯和叶起风私奔,宇文殊颜却肯和余一波私奔。 这又是一个穷小子爱上富家千金的故事。 他们以前私奔过一次,一开始,宇文殊颜像一切跌入爱河的女人一样,以为爱情就是一切。 后来,随身带的银子用完了,胭脂水粉用完了,衣服穿旧了,她开始觉得,没钱的时候,一切都不再是爱情。 然后,她哥哥找到了她,她就跟他回来了。 现在,是觉得爱情终究是最让她牵肠挂肚的了吗? “追!”宇文展重重道:“再给我追!” …………………………………………………… 从丹霞峰望下去,风中的丹霞谷似乎快要被浓云淹没了。 再灿烂的过去,似乎也经不起这连日的暴雨摧残。 宇文忆尘,郁青青,申幽兰,宇文殊颜,甚至宇文碧树,没有人能相安无事。 宇文殊颜会走向何处,郁青青要怎么样对付宇文忆尘,申幽兰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南天星是不是亲自坐镇了,谭牧心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丹霞谷已经危机四伏摇摇欲坠了。 如果没有接到笑翁的飞鸽传书,她绝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候,选择离开这里。 可笑翁就是在这个时候回了她的信。 只有两个字:鰲坛。 岳岭鹤已经先她一步回去了。 笑翁如果痊癒了,似乎没有必要专门告诉她他在鰲坛。 是他出事了?还是鰲坛出事了? 这里,至少还有宇文忆尘和宇文展。 而笑翁那里,却谁都没有。 第31章 认定 看到那封信,叶起风却面露喜色:“真的要走了?” 谭牧心道:“我们好像是走向更危险,而不是走向更安全。” 叶起风笑道:“你知不知道宇文殊颜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谭牧心不知何意:“为什么?” 叶起风道?:“不是因为这里很危险,而是因为她每天必须小心翼翼提心弔胆的和心上人见面。” 谭牧心笑了:“你为什么不直接说自己?” 叶起风嘆了口气道:“因为我发现你似乎乐此不疲,不想那么扫你的兴。” 谭牧心笑:“我没有乐此不疲,反正离你回太湖还有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你总得允许我再为自己的亲朋好友做一次努力。” 叶起风正色道:“这个意思,不管最终岳岭鹤同不同意,你都会跟我走?” 谭牧心嘆口气:“我是觉得你们真的不至于这么水火不容,一定有某个地方,说开了就好了。” 叶起风淡淡笑了笑:“若他是你亲生兄长,莫说我强颜欢笑,便是要我低头认错,也不是不可能,可你倒跟我说说,他到底算哪根葱?”
第49页 谭牧心一窒:“你别这样说大哥……我们小时候在外面受欺负,都是大哥帮我们出面的。” 叶起风看她略有哀婉之色,忙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可能再欺负你。” 谭牧心心头一动,正想趁热打铁说服他,他却接着又道:“所以……不相干的人,你也不需要了。” 谭牧心:“……” 叶起风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到她耳后:“人生如此,有舍才有得,不是么。” 谭牧心道:“总归聘则为妻,奔则为妾……” 叶起风打断她:“你莫不是忘了,红拂当日若不奔,又如何成为卫国公的夫人?卓文君若不奔,又如何成就凤求凰的千古佳话?” 谭牧心盈盈望着他:“那,我只身一人远赴太湖……你要答应……不要欺负我。” 叶起风失笑:“什么叫只身一人?明明是我们两个人。” 他从怀中再度掏出那个脚链:“我大仇未报,其实之前从未想过要成家,但既然遇到你了,我便也认了。既然认了,便会认定了。” 他将脚链郑重的放到她的手心:“你舍下中原一切跟我走,我都记在心里,若是日后我负你……” 他一字一字道:“便让我中毒而亡。” 谭牧心吓的急忙道:“你何苦这么咒自己!快呸呸呸。” 叶起风只轻笑道:“怕什么?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有什么毒解不了?除非你不要我了。” 谭牧心道:“南天星麦仙翁这么虎视眈眈的,你别再讲这种让人心惊肉跳的话。” 叶起风笑道:“听一句就这么怕?那我好像知道了你的软肋。” 谭牧心:“……” 叶起风正色道:“我这个人很小心眼的,你若气我,比如答应了我的事情做不到的话,我很可能会服毒自杀。” 谭牧心:“……” 叶起风道:“你知道我指的什么。” 你答应过我的,一起回太湖。 谭牧心投降道:“你赢了,我怕了你了。” 叶起风笑着将她拥入怀中。 □□□ 岳岭鹤没有想到,尤採薇居然会来找他。 她焦急而匆忙:“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岳西楼……岳西楼他真的有危险。” 按照尤採薇的说法,岳西楼现在正被困在南天星的一座行宫里面。 这个行宫的名字叫做罗盘殿。 他们是一路跟着一个南三角的人跟过去的。 跟过去之后,才发现上了当,被困在罗盘阵中怎么都走不出来了。 岳岭鹤平静的打量她:“那么,你是怎么出来的?” 尤採薇一脸痛苦的表情:“我知道这很难让你相信,但我真的是突然又被人弄晕了,等我醒的时候,人已经躺在鰲坛附近了。” 岳岭鹤淡淡道:“你被人弄晕了,他不知道吗?” 尤採薇带着哭腔:“我知道这更难让你相信,但我们真的在分头找出路的时候,就已经走散了。” 岳岭鹤沉吟半响,望着她:“带我去。” 如果尤採薇说的是真的,那人把她放在鰲坛附近的目的就是让她来找他。 沖我来的吗? 他想。 靠近罗盘殿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挡在了他们面前。 廖少卿。 尤採薇很吃惊:“你?” 廖少卿这次没有笑,他的表情很严肃:“义父来让我带你回去!” 尤採薇却万分惊恐:“我不能回去,这次再走,我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廖少卿冷冷道:“你闯的祸已经够多了,还想送命吗?” 岳岭鹤突然冷笑:“不用再演戏了,让我到这里来,究竟有何贵干?” 廖少卿望向他,淡淡道:“我也奉劝你一句,不要进罗盘殿。” 尤採薇急忙道:“不行!岳西楼还在里面!” 岳岭鹤冷冷观察着他们。 这两个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尤採薇急切道:“老天哪,你要我怎么样才肯相信?” 岳岭鹤依然只冷冷看着她。 她一跺脚:“也罢,我自己进去好了!” 她没能自己进去。 她的穴道,被廖少卿点住了。 廖少卿将她扛走的时候丢给了岳岭鹤一句话:“那个地方,进去就出不来了。” 岳岭鹤望着他们的背影。 天色阴沉。 他们的背影,远去已如一幅水墨画。 没有留下来再劝他进去的意思。 其实,到了这个地方,他已经无需任何人来劝了。 罗盘殿,机关重重也好,有去无回也好,他都必须进去的。 明明知道是陷阱也必须去。 因为,里面关的那个人,是岳西楼。 ……………………………… 谭牧心在鰲坛附近到处寻找笑翁的身影。 没有。
第50页 到处都没有。 那两个字,是笑翁的字没错。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里到处都没有人? 她吹响了三月箫,希望叶起风来帮她找。 静静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叶起风却还没有来。 为什么,似乎每一次她急切的盼望他出现的时候,他都不会出现? 天色阴沉。 树梢摇摆着,随时可能随风逝去一般。 谭牧心看着那树梢,突然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怎么似乎一阵风吹了过来,笑翁就不见了,岳岭鹤也不见了,然后,叶起风也不见了。 罗盘殿,她只知道鰲坛的人说岳岭鹤去了烟雾山那里一个叫罗盘殿的地方。 去那里做什么? 没人回答得清楚。 她定了定神,向茗园的方向掠了过去。 她走进叶起风最爱去的书房。 第32章 洛神赋 错落有致的书架上,摆放着金耀州窑的花瓶。 雅致精妙的古琴旁,是越窑的薰香炉。 香炉里熏的,是极品佳楠。 正墙上,挂着顾恺之的洛神赋图。 那是图的最后一部分。 六龙云车,飞鱼护驾,洛神回眸顾盼,已是即将消失在云端。 洛神,很多史籍考证她就是让曹氏父子三人都心驰神往的甄夫人。 还有史料记载《洛神赋》的原名就叫《感甄赋》。 曹值现实中没有如愿以偿,在幻境之中,却也不过是个思慕的结局。 是不是每个男人心中都会有个洛神? 这样神一般的绝美女子,不求能一世夫妻,只求能一时同游环宇,脚下有河神捶鼓,耳边有女娲歌唱,此情此景,一生有一次足矣? 这是向现实妥协过的梦想。 曹值才高八斗,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不能在一起的,终将不在一起。 谭牧心把思绪拉了回来。 墙角,有一个红木剑架。 称它为剑架,是因为上面挂的全是剑。 各种形状各种大小的剑。 包括红雀珊瑚的剑。 叶起风似乎很喜欢收藏剑。 可是,不杀人,如何收藏人家的剑? 他杀过这么多人吗? 她突然愣住了。 那排剑里面,居然有金银双环的剑! 他竟是瞒着她找到了他们,还杀了他们吗? 难怪,难怪她来到茗园之后,程家兄弟就再也没来犯过。 他还有多少事是瞒着她的? 来到迴廊上,回望这个房间的时候,她的心蓦然收紧。 那个窗户。 那天,曾经映出两个人身影的那个窗户。 那个侧影,申幽兰那个似曾相识的侧影,原来就是在这里见过的! 根本就不是什么侍女。 根本就没有什么侍女。 他在撒谎! □□□ 罗盘殿。 岳西楼的肚子比他本人有精神。 其表现就是能咕噜咕噜的叫个不停。 而他自己,却连张口说句话都没什么力气了。 困在这里三天了,他滴水未进,粒米未进。 他望着墙上自己第一天来就做过的记号。 转了三天,他又和这个老朋友见面了。 空洞的罗盘阵里,突然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脚步声。 还有金石相交的声音。 不像是尤採薇的声音。 像是一个男人的脚步。 他打起精神,等待来者。 看到岳岭鹤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这几天以来最生动的表情:惊讶。 “跟我来。”岳岭鹤淡淡说。 岳岭鹤的手里,拿了一把匕首。 他一路走来一路用匕首在墙上划过。 岳西楼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他们沿着匕首的痕迹,原路走了回去。 岳西楼望着他哥哥的背影。 小的时候,他就经常这样兀自在前面走。 不管前面是欢唿还是责骂,光明还是困顿。 那个时候,他经常对着他的背影挥舞拳脚,发誓有一天,一定要把这个哥哥踩在脚下,让他臣服,让他朝拜。 现在,他看着他的背影,却不知为什么鼻子涌起一阵酸楚。 岳岭鹤突然停住了。 岳西楼望了望四周,匕首的痕迹没有中断。 非但没有中断,好像还多出来了一些。 这段路墙的两边,居然都有匕首的痕迹! 难道,这条路岳岭鹤走过两遍? 反正都走过? 还是阵里的墙,竟可以移动吗? 岳西楼喘着气,靠墙滑了下去:“你不该来。” 岳岭鹤望着他:“这么快就放弃了吗?” 岳西楼唿吸有些沉重:“谁让你来的?尤採薇吗?” 岳岭鹤望着他:“这一次,她怕是没有骗你。” 岳西楼轻笑了一声:“她骗我,是她欠我的,你来了,却是我欠你的。” 岳岭鹤淡淡道:“你还在怨我那个时候,没有陪你去找父亲?” 岳西楼喘息着笑:“一个快要死的人,没功夫怨别人了。” 岳岭鹤沉默半响,淡淡望着他:“其实那个时候,我差一点就找到父亲了。”
第51页 西楼定神看他:“什么?” 岳岭鹤道:“我在南天星的另一座行宫船尾殿附近,找到了父亲断雷掌的痕迹。” 岳西楼怔怔望着他:“然后呢?” 岳岭鹤望着他:“然后,我闯进了船尾殿,想找父亲,结果在船尾阵里昏迷了。等我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我躺在一个破庙里,身上盖着一条竹蓆,身边放着一个馒头,还有一封信。” 岳西楼瞪大了眼睛:“谁留给你的信?” 岳岭鹤望着他:“用左手写的,没有署名,只有三个字:勿再寻。” 岳西楼的眼睛里放出光芒:“会不会是爹?” 岳岭鹤嘆了口气:“我也希望是,所以,我就没有再找,一直等,一直等,等他回来。” 岳西楼似乎有了精神:“一定是爹,我就知道他不会死的!” 岳岭鹤继续望着他:“你也不会死的,你要跟我出去,一起等爹回来。” 岳西楼看着他,半响,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那个时候,为什么,你不肯跟我一起去找?” 岳岭鹤淡淡笑了笑:“如果我说,那个时候我觉得你是个拖累,你会不会生气?” 岳西楼愣了一下,大笑起来:“这是实话,你他妈早该跟我说点实话了。” 岳岭鹤望着他:“这些年,是我欠你的。” 岳西楼轻轻摇了摇头:“你不欠我的,如果这些年我在你身边,我可能还没这么逍遥。” 他望着哥哥:“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就嫉妒你,因为我想得到的,你都能那么轻易的得到。” 岳岭鹤愣了愣:“你想得到什么?” 岳西楼哈哈一笑:“武林盟主我从小就想当,雷火炼电我一直都想练好,父亲……”他犹豫了一下,“父亲的影子我都没找到。” 他说的也是实话。 被人称为布衣神捕四年了,四年的时间,有人认为这天下,已经没有他找不到的东西了。 他却知道,他或许真的什么都找得到,却唯独找不到自己的父亲。 第33章 罗盘殿 岳岭鹤真诚道:“如果你真的想做武林盟主,这一次我可以帮你……” 岳西楼打断他:“我现在不想了!人生诸多乐趣,责任越多,我能享受的快乐就越少。” 岳岭鹤笑笑:“所谓大丈夫在世,轰轰烈烈才不枉来世间一遭,经歷过的人有资格说无趣,没有经歷过的,这么说实在是有点酸葡萄。” 岳西楼淡然道:“你知不知道我最恨你的不是你不肯陪我找父亲,而是你一直都当自己是个天才,却一直都看不起我,”他指指自己的鼻子,“就像现在,我明明说的是个至理名言,你却说我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岳岭鹤愣了愣:“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狗屁天才,我也没有看不起你,我甚至嫉妒你,因为你从小就比我会讨大人的欢心。” 岳西楼道:“就是因为你总是那么自视清高,你从来都认为别人不可能理解你,你有什么想法从来都不屑于跟别人讲。” 岳岭鹤皱起眉头:“是你们先不屑于听,我气贯山河的时候你们却在一旁专心致志的抠鼻屎,我还有什么气氛往下讲?” 岳西楼道:“屁!是你先不讲的!” 岳岭鹤道:“是你先不听!” 岳西楼道:“屁屁!” 岳岭鹤不耐烦道:“懒得理你!就你这个样子你指望我跟你讲什么?” 岳西楼真的沉静了下来。 半晌,他突然淡淡开口:“我那时候真那么爱抠鼻子吗?” 岳岭鹤斜看他一眼:“我肯定你现在也爱,不过是背过人罢了。” 岳西楼轻笑一声:“被你猜中了。” 岳岭鹤望向他,看到的却全都是真诚。 在这个特殊的地方,在这个特殊的时刻,七年的心结似乎变得不堪一击。 岳岭鹤淡淡道:“其实我找过你的。” 岳西楼勐然抬头。 他接着说:“我找了你很久,直到听说心儿把你找回来。” 岳西楼怔怔望着他,突然笑道:“我是不是知道这件事的第一个人?” 岳岭鹤也笑:“是。” 岳西楼开始哈哈笑了起来,他似乎觉得这件事很有趣,居然笑的止不住。 七年,七年的时间就赌了一口这么不值当的气吗? 半响,他才缓过来,直直盯着岳岭鹤道:“如果我们不困在这里,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打算让我知道?” 岳岭鹤淡淡笑道:“是你一辈子都不会给我机会说。” 很多话,原本就是只要说出来就好了。 没有那么多的心有灵犀供你解决所有的隔膜。 岳西楼站了起来:“不管尤採薇这次是不是骗我,我都要出去谢谢她。” 岳岭鹤过去扶了他一把,他却笑着推开他:“不用,我现在和你打一架也没问题。” 岳岭鹤细细望了他一眼。 他挑衅的回望他:“要试试吗?”
第52页 岳岭鹤笑了:“我相信。” 前面,墙壁上所有的灯突然都被点燃了。 两人望过去,阵里的路似乎变得清晰起来。 岳岭鹤皱了皱眉头:“是在引我们过去吗?” 岳西楼笑了笑:“这个时候,有路走就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他挺了挺胸,向前走去。 岳岭鹤加快了几步,走到他前面。 前面,更明亮,也更危险。 又是许久。 他们再一次走到刚刚停留过的地方。 岳岭鹤扶着墙,突然咳了起来。 岳西楼也觉得自己唿吸困难。 岳岭鹤擦了擦嘴角:“他们在灯油里放了毒。” 原来是要引他们中毒。 岳西楼喘息着笑道:“他们对困死我们没有信心了吗?还要加上毒。” 岳岭鹤皱了皱眉,突然道:“你是不是一直都想练好雷火炼电?” 岳西楼望着他:“你打算现在教我?” 岳岭鹤笑了笑:“其实,你只要在运气过曲池四渎的时候停留片刻,让气脉将这两个穴道连通,你的气刃就能凝聚在一起了。” 他凝神运掌:“就像这样。” 一掌推了出去,面前的墙上顿时出现一道约五寸深六七尺长的裂缝。 他却再次咳了起来。 这一次,居然咳出了血。 岳西楼愣住了。 这是中十咳绝命的症状。 他听谭牧心说起过这种毒。 从你第一次咳血开始,每咳一次,你的毒就更深一层。 咳到第十次的时候,就是人没命的时候。 这种毒最恶毒的一点就在于,你不能自己逼毒。 因为,只要你一运功,你的气就必须在体内汇集,你就忍不住想要咳嗽,还没等你把毒逼完,你就肯定咳够十次了。 但是岳岭鹤的这一掌却似乎没有白费。 在他们身后,一堵墙突然自己开了。 岳西楼回头,喃喃道:“莫非他们心疼这堵墙?” 岳岭鹤刚才的意思,已经好像是打算一层层用掌力破开这些墙了。 他淡淡笑了笑,从开了的墙中穿过。 从这里开始,每经过一道墙,都有一堵墙会自动打开。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他们终于不再看到重重叠叠的墙。 他们看到的,是重重叠叠的人。 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张弓。 弓上的箭正指向他们。 他们已然来到了罗盘殿的朱雀门。 岳西楼笑道:“这个场面好熟悉。” 只是中间坐的那个人他不太熟悉。 那个人全身似乎都用一个大的斗篷裹了起来,斗篷带一个很大的帽子,让人几乎看不到他的脸。 看不到他的脸,却已经从他旁边的随从身上,感受了了他的威严。 就连乌鸦和矩尺,居然都恭恭敬敬的站在他身后。 岳岭鹤沉声道:“阁下就事鼎鼎大名的南天星吧?” 那个人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不是。” 不是南天星之后,他似乎也没有对自己是什么做出解释的意思。 岳岭鹤望着他:“阁下是想要地盘,还是想要我等的命?” 那个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都,要!” 这两个字一落地,他的身后立刻万箭齐发。 万箭齐发当然是一种形容。 但实际上,这些弓箭少说也有几百支。 几百支弓箭的目标却只有两个。 而这目标的其中之一,岳西楼,还不偏不倚在人家百箭扑面而来的时候咳了一口血出来。 岳岭鹤立刻挡在了他前面。 岳西楼知道他一定会用断雷掌的第二套,倒转干坤。 只要在这一套掌风运作的范围内,一切的东西都会逆转其运动的方向。 当然,这是指岳岭鹤正常的情况下。 刚刚,他却已经咳过一次血了。 岳西楼看得出他这一式很用力。 他似乎是怕自己的功力被毒性所累,恨不能把自己的全部元气都打出来。 幸而,打向这个方向的箭,都被他悉数打了回去。 但岳岭鹤也在这一击之后连咳一阵。 岳西楼在心里默数了一下,居然有五下之多。 他急忙扶住岳岭鹤沉沉道:“忍住!” 穿斗篷的人冷冷笑了一声。 他缓缓伸出手。 矩尺急忙递了一把弓箭上去。 他拉满弓,瞄准岳岭鹤。 他的一支箭,竟然自信可以胜过刚才那几百支箭吗? 岳西楼推开了岳岭鹤。 第34章 性命攸关 他不能让岳岭鹤再这样把生命耗费下去了。 那个人松了弦。 转眼将,箭已到了他的掌风控制范围之内。 然而,在他的控制范围内,箭却并没有受他的控制。 那支箭就那样被他定在空中,没有前进,却也不肯后退。 这种情景前所未有。 他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强烈而迅勐的冲击力。 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却在这个时候又忍不住想咳了起来。 只要是咳嗽过的人都会明白,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比尿急还急的,怕就是咳嗽了。
第53页 只是稍微的一点松劲,箭已如破竹一般向他刺了过来。 岳西楼的心底顿时一冷。 却听霹雳一声,再一次有箭在他面前断成两截。 岳岭鹤再次咳出一口血,沉沉道:“不是告诉过你雷火炼电的要诀了吗” 岳西楼也咳了一口,他擦了擦嘴角:“赔了!妈的,他用一支箭让我们两个人都吐口血。” 那个人又动了动手指。 矩尺急忙又奉上一支箭。 岳西楼沉沉道:“这个王八蛋在玩我们。” 用箭给别人的生命做倒计时,那个人似乎觉得很过瘾。 岳岭鹤低声道:“门就在那边,等会我用雷火炼电对付他的时候,你找机会逃走!” 岳西楼立刻皱眉:“不行!” 岳岭鹤却已经推开他,把雷火之电对准了那个人的弓。 那个人却似乎看出来他的用意,向矩尺和乌鸦示了一下意。 两人立刻堵在了朱雀门的方向。 两个人的目光,也都直直盯着岳西楼。 且不管要不要逃走了,这本身就是一种挑战的讯号。 岳西楼笑了:“想尝尝断雷章的滋味吗?” 乌鸦冷笑:“我倒是想,可惜你只剩下八次运功的机会了。” 如意封喉索,蛇一般向岳西楼攻来。 岳西楼躲开:“对付你,一次就够了。” 雷火炼电作为断雷掌的最高境界,掌风可以被施掌者聚为有雷电般攻击力的气刃。 要把掌风聚成这种状态,本身就需要非常深厚的内力和迅勐的速度。所以,能打出这一掌,本身就已经对这一掌的威力和速度考验过了。也因为这一条,雷火炼电极少有失手的情况。 但是今天,似乎不巧被岳岭鹤碰上了极少的那种情况。 那个人看起来并没有动。 他的姿势,神态都没有动,甚至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他依然坐在那把椅子上,裹着斗篷,手里拿着弓箭。 可是他的位置却动了。 岳岭鹤的那一掌,只在他原来坐的地方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裂痕。 岳岭鹤再次咳出一口血。 只剩三次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准确来讲,只有两次了,因为第三次,就是要他命的那一次。 可是,这个人太快。 快的你甚至看不到他移动的轨迹。 他耗上命的一击,却似乎根本对他没有用。 那个人冷冷盯着他,居然把箭丢给了旁边的随从。 丢箭的时候,他的手很顺便的,挥了一下。 他挥的幅度很小,岳岭鹤几乎意识不到这是个和丢箭无关的动作。 但是,就是这个细微的动作,所有的随从都立刻整齐的退到了一边。 岳岭鹤暗暗心惊。 这个人,在南天星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地位? 几百人退到一边之后,这个地方的空场立刻扩大几倍。 那个人朝岳岭鹤勾了勾食指。 这似乎是所有挑战形式里面,最轻蔑的一种。 岳岭鹤没空理会这种轻蔑。 他决定打近身战了。 离的越近,对方的移动就越不便利。 春雷唤物是最好的近身战掌法。 春雷十六掌,掌掌都能要人的血管破裂。 但是,对方却都躲过了。 他却忍不住又咳出一大口。 只剩一次机会了。 他在喘息。 对方却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就那样冷冷看着他。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 这种冷眼斜看一个垂死的生命做最后的,无谓的挣扎的痛苦似乎让他觉得自己可以凌驾于生老病死之上,超然于万物之外。 岳岭鹤还在喘息。 他突然想起了谭牧心。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小的时候,他们经常会因为各种事情的决定玩石头剪子布。 轮迴的压制,是很多游戏规则的缩写。 它玩得不是运气,是你对对方的了解。 几次出手之后,你就可以捉摸出对方下一个会出哪个动作。 每个人都有他的潜意识思维定向。 这个方向,可能在经过思考之后会改变,但下一次,遇到紧急情况而来不及思考的时候,他还是会下意识的,就按那个方向去做。 这个规律,只要你足够的有观察和分析能力,就能发现。 岳岭鹤突然出手了。 这一次,他出的是雷火炼电。 那个人的位置再次移动。 岳岭鹤的这一掌,还是只在原位置留下了一道裂痕。 那个人的身影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这一次,他的表情却变了。 表情里,有痛苦,有惊讶,也有压抑。 对痛苦的压抑,和对惊讶的压抑。 他的胸前,竟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岳岭鹤刚刚用来划痕迹的匕首。 就在雷火炼电的掌法刚结束的时候,他就在他预计的那个人的躲避方向上掷出这这把匕首。 现在来看,他预计的很准。 匕首和那个人同时到达那个地方。 咳出一口血后,他紧紧盯着那个人。 这一匕首,中的是那个人的右胸。
第54页 匕首插进去约三四寸,对一般人而言,算是个致命伤了。 对这个人,能还剩多少生机呢? 那些随从,居然没有上来救助的意思。 似乎没有他的命令,这些人的一切行为都不合规矩。 那么,他又会下什么样的命令呢? 那个人终于取下了他的斗篷。 那个人终于站了起来。 斗篷除掉之后,岳岭鹤终于看到了他的全部脸。 那是一张老者的脸。 那是一张藐视天地鬼神的脸。 眼白大部分都沉在眼底,额上,鼻上,脸颊上,甚至连嘴上都浮着各种各样的疤痕,一张脸晦暗的如风雨来临前的黄昏。 岳岭鹤的神色变了。 这个人,居然点了自己胸前几处穴道之后,硬生生,把那把匕首拔了出来! “很好,”他的声音低沉里透着地狱般的幽冷,“你是个值得我亲手杀死的人。” 岳岭鹤的唿吸在逐渐沉重。 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没有办法再一次运功了。 刚才那一击,他耗费了太多的元气,而毒性,已经随着那股功力蔓延到他的心脏部位了。 第35章 幕后主使 十咳绝命,果然名不虚传。 只不过,他原以为,自己的命,是会结束于自己的最后一次运功。 现在看来,自己只能等待对方来代劳了。 岳西楼还在和矩尺和乌鸦周旋。 他一直在等机会,等待不用太费自己的功力就能收拾对方的机会。 机会到来的那一霎那,正好是岳岭鹤把匕首插在那个人身上的那一霎那。 那一刻,矩尺和乌鸦的身影正好在一条线上。 而岳西楼就夹在他们的中间。 乌鸦和矩尺同时向他攻击的时候,他轻巧的躲了过去,不仅躲了过去,他还在这两个人互相躲避对方兵器的时候,顺便给了乌鸦一掌。 乌鸦顿时躺在地上抽搐。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把他的斗篷向岳岭鹤甩了过来。 就像撒网一样,瞬间将岳岭鹤网到他的斗篷里。 岳西楼看到了这一幕。 他下意识的叫了出来:“哥!” 这是他七年来第一次叫出哥这个称唿。 岳岭鹤却似已经听不到了。 他任由那个人把自己收网一样的,收到了自己的面前。 那个人举起了他的右掌。 岳西楼也举起了他的双掌。 这么远的距离,他似乎只能用雷火炼电了。 运气连通曲池四渎两穴是吗? 果然,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前所未有的火热。 他出掌了。 那个人勐然回头望他,本要噼向岳岭鹤的掌,突然换了方向迎向他。 岳西楼只觉得一股强勐地气浪迎面扑来,随即身体就随着这气浪飞了出去。 是向后飞的。 落地的时候,他连咳了四声,喉里的血真的像那次在万福堂里的幻觉一样,洪水般涌了出来。 这也是他的第八咳了。 难道,今天,他们兄弟俩个真的命丧于此? 模煳的视野中,矩尺站到了他的面前。 岳岭鹤那边,那个人再次举起了右掌。 …………………………………………………… 谭牧心拼命的奔跑着。 叶起风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那么巧的在南天星到来的晚上他眼皮直跳赶到她的住所? 为什么有人会想把她引开? 为什么那么点口水,就让他不再去追那个人? 为什么那人没有引开她,他就那么坚决的把她送到所谓安全的地方? 他杀过那么多人,却为什么独独放过矩尺? 为什么三番两次,他宁可她被人误会也不肯帮忙? 他和申幽兰,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和南天星,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一路跟随她到了赶到丹霞谷,真的是因为放心不下她吗? 在郁青青门外那天,那个人肯定是他。 那些栗子,他可以事先剥好了做道具。 郁青青和宇文忆尘的旧怨,当然也可能是他挑起的。 ……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一切都那么顺利成章,再想下去,不用怀疑了,他就是宇文展要找的那个幕后主使人! 事情怎么会成为这个样子? 云雕龙看似无理的怀疑竟然是对的。 “你那个朋友,跟南天星的人挺心有灵犀的!” 岳岭鹤对他的评价竟然也是真的。 “他绝非可以託付之人!” 遇到他之后,她似乎真的变傻了,变痴了,变呆了。 他的一切古怪,她都只归结为他的性格。 她不想他为难,就只好由他。 她宁可自己想办法来解决这一切,来承担这一切。 却不料,这一切原来都是鬼迷心窍。 可是,可是,总有那么一点是不对头的。 他何必要躲在暗处? 何必要嫁祸别人? 他的脚链,现在还带在她脚上。 和好之后,他亲自给她戴上的。
第55页 那天在客栈他对银环的愤怒,要她私奔时候他恳切的态度……没有理由,没有理由是假的…… 她的胸口一阵刺痛。 他真的会是南天星的人吗? 他救过她,不止一次。 他要她私奔,也不止一次。 如果他真的南天星的人,如果他是故意去中南三角和麦仙翁的毒,他又怎么会在面对过敏性紫癜的时候表情那么自然的认为自己会死? 可是,他却说过,我本就是个冷酷的人。 “这个故事告诉你,不要救一条冻僵的蛇。” 他到底,他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人? …………………………………………………… 罗盘殿。 那个人的手举在了半空中,却迟迟没有落下去。 他沉沉道:“谭笑初,你果然没死。” 他的手掌上,竟赫然插着几枚银针。 而矩尺的身形,竟也被定在了那里。 岳西楼吃惊道:“谭伯伯!” 谭伯伯居然还活着! 笑翁的身影竟是从罗盘殿里面走了出来。 他的声音依然带着笑:“从白虎门到朱雀门,居然还有这么多机关,我真的打算佩服一下南天星了。” 那个人冷冷道:“这么多年不见,你废话依然那么多。” 笑翁哈哈一笑:“多说话有利于健康,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比你看着还年轻?” 那人冷笑:“你若还年轻,就该赶来的早点儿,现在,太迟了。” 笑翁微笑:“只要这孩子还有一口气,我来的就不算迟。” 只要有一口气在,唤元丹就可以唤回一个人的命。 他的凤仙指,蓦的就指向那个人。 那人的身影再次移动。 笑翁的身影也晃动,上前解开了岳岭鹤身上的斗篷。 岳西楼急忙过来搀扶哥哥,似乎顾不得奇怪笑翁的死而復生了。 “快走,”笑翁低低道:“我来拖住南极。” 南极。 这个人,原来就是传闻中南天星里最神秘也最厉害的辅座,南极。 永远都不会走出行宫的南极。 朱雀门就在眼前。 眼前,更多的却是弓箭手。 岳西楼扼住了定在那里的矩尺的咽喉。 “把门打开!”他命令道。 那些弓箭手却丝毫没有反应,只是看着正和笑翁纠缠的南极。 似乎没有南极的命令,即便是矩尺座的生命,他们也不敢顾及。 矩尺的汗已经不住地往下流了。 南极终于开了口:“让他们出去。” 门开了。 岳西楼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尘世上还有这么灿烂的阳光。 一口气扶着岳岭鹤跑了两里路远,他忍不住又咳出了一口血。 岳岭鹤虚弱的抬头望他:“你还好吧……” 岳西楼还想笑,却似乎连笑得力气都没有了。 一个人影,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 叶起风。 第36章 真相 岳岭鹤狠狠盯着他:“是你!” 叶起风淡然道:“我本来可以看在心儿的面子上饶你一命,你却一定要妨碍我。” 岳岭鹤冷冷道:“杀了我,心儿更不会和你在一起。” 叶起风笑了:“你放心,这笔帐,她会记在尤採薇和陆龟山的头上。” 三个月前。 叶起风租下了茗园。 申幽兰巧笑道:“是因为这个地方有茶,还是因为这个地方离鰲坛近?” 叶起风笑道:“都因为。” 有茶,可以让他舒服,离鰲坛近,可以让他监视岳岭鹤。 把岳西楼他们引到丹霞谷的人,是他派去的。 把岳西楼他们引到罗盘殿的人,是他派去的。 把尤採薇放到鰲坛附近的人,是他派去的。 通知陆龟山尤採薇要进罗盘殿的人,也是他派去的。 在天外天,谭牧心第二次看到他的时候,那个属下跟他说的是:“那个老头儿宁死也不肯交出《百解纲》,属下只好给了他一把火……” “废物,”他低声骂道,“这种事情难道还需本尊亲自出马吗?” 他目光扫过谭牧心。 那个属下道:“她就是神医的徒弟。” 他微微点了点头。 谭牧心却突然转身跑下楼去。 他一直目送她:“我们见过面。” 而且见面的时候,这个神医高徒似乎还对他很是青睐。 一个计划瞬间闪过他的脑海。 …………………………………… 岳西楼恨不能用眼睛吃了叶起风:“一直都是你在嫁祸尤採薇!” 叶起风淡淡瞟了他一眼:“是那个女人自己往祸上撞,我想不嫁都不行。” 第一次,的确是巧合。 以后,就都是在他的引导下完成的了。 如果谭牧心不知道这件事,他就可以打着为她报仇的旗号,再去杀了陆龟山,顺便夺了他的乐逍遥。
第56页 这个计划的确天衣无缝。 如果谭牧心不是对那个侧影耿耿于怀的话。 南三角的毒,是他故意中的,但麦仙翁的毒,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你居然还中了麦仙翁的毒?”申幽兰彼时在得知他中了两种毒之后,颇为惊讶。 他淡淡笑:“歪打正着的,居然真的让她救了我的命。” 申幽兰笑道:“她,当真能写出百解纲吗?” 他点点头:“至少江湖上用的毒她解起来没有问题。” 申幽兰娇笑的靠进他怀里:“如此以来,你便真的天不怕地不怕了。” 那一天的迴廊里,谭牧心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那个他柔情蜜意取回来的荷包,他也有妙用。 “这个荷包里,装有麦仙翁的毒虫。”他把谭牧心的那个荷包递给申幽兰。 申幽兰接过来:“你要我用这个来对付宇文展?” 他冷冷一笑:“他们既然怀疑麦仙翁,我们就多给他们个理由好了。” 申幽兰轻笑道:“叶起风就是叶起风,一边和人家侄女谈着情,一边还能盘算着怎么害人家叔叔。 ………………………………………………………… 叶起风紧握了一下剑鞘。 剑立刻跳了出来。 他冷冷道:“如果你喜欢她,我就杀了她祭奠你好了。” “等一下!”岳岭鹤切切道:“放过他,只要放过他一个,你要的地盘,我都给你……” 叶起风轻笑:“你死了,那些地盘自然都是我的了。” 他瞟了一眼岳西楼:“至于你,我倒是很想让你做我的证婚人,可惜……” 岳西楼啐了一口道:“你做梦!” 此时此刻,他只想回到那天晚上的把那个鼓动谭牧心私奔的自己碾死。 免得此刻要这么窝囊的死去。 叶起风嘆了口气:“你到了黄泉路上就会明白,能作梦,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剑,精光四射。 ………………………………………… 谭牧心终于亲眼看到了。 她赶到的时候,叶起风正在挥他的第二剑。 一剑收魂,是对远距离的对手而言的。 对于近距离的对手,一剑就足以收命了。 “哥!” 她的叫声歇斯底里。 笑翁让她去鰲坛,就是让她劝岳岭鹤不要来。 他知道了这件事,他来营救岳西楼就好了。 他知道岳岭鹤来了,就可能回不去了。 可惜,她却没能赶上劝阻他。 而笑翁自己也没料到,摆脱罗盘殿的机关,竟花费了他那么长的时间。 叶起风住手了。 他回头,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谭牧心扑向了两个倒在地上的哥哥。 岳岭鹤还是挡在了岳西楼的前面。 保护自己的亲人,是他的定向潜意识方向。 死也没有使他改变。 他说过,必要的时候,我不会犹豫的。 对于一切,都是这样。 那个寻找父亲的他,那个寻找弟弟的他,那个少年英雄的他,那个意气风发的他,那个独自饮酒的他,那个仰天长啸的他,都在这一刻,随风逝去了。 一个十六岁就当上了武林盟主的神话人物,就这样随风逝去了。 还有多少话,是他一直压在心底没有说出来的? 对谭牧心,对云盈袖,对岳西楼。 岳西楼泪流满面。 谭牧心扑过来的时候,他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这是他的第十咳。 这一咳出来,他的生命立刻像被抽空了一般,瞬间失去了一切活力。 死亡的痕迹,从他的眼睛,从他的手指,从他的嘴角开始蔓延出来。 谭牧心急忙把仅剩的一颗唤元丹填进他的嘴里,用内力帮他运进胃里。 岳西楼的身体立刻就像进入了冬眠。 进入了冬眠,他就不再需要那么多的元气。 就有时间慢慢用外力把他的毒逼出来。 谭牧心抬起头,望向叶起风。 她的眼里满是泪水。 但是,这种源源不断的泪水却丝毫没有沖淡她眼中那种集齐一切世间仇怨的目光。 她原以为,碰到他,是碰到了圆满。 她原以为,江南无需好,无需有一切,只要有他就够了。 她原以为,他对某些人的无情,恰恰是因为对某些人的有情。 现在看来,这个这样认为的人,不可原谅。 叶起风怔住了。 第37章 变数 知道脚链丢的那一天,叶起风去找了申幽兰。 “是你拿走了那个脚链?”他沉沉问道。 申幽兰冷冷道:“她已经把百解纲给你了,你还要把脚链送给她?” 他淡淡笑道:“就因为她把百解纲给我了,我才要表示一下谢意对不对。” 申幽兰冷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个脚链,是你家传的,要送给自己未来妻子的东西。”
第57页 他轻笑一声:“打听这么清楚,你莫不是想要我把它送给你?” 申幽兰怒道:“叶起风!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 他淡淡道:“这要问你了,你把我当什么人,我就把你当什么人。” 申幽兰气急:“你……” 他平静道:“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女人一认真,男人就该害怕了,乖,把脚链还给我。” 申幽兰沉声道:“那么,女人一狠毒呢?” 他悠然道:“那就该女人自己害怕了,因为能让女人狠毒的男人,也必然有他的狠毒之处。” 申幽兰道:“你威胁我?” 他道:“玉夫座,是你在威胁我。” 申幽兰咬着嘴唇:“叶起风,你当真要如此待我?” 他淡淡道:“如果你肯当今天的事情没发生的话,我也会的。” 申幽兰道:“我当今天的事情没发生,以后就不会发生了吗?” 他望着她:“以后发生了,你也可以採取同样的方法处理。” 她斯声道:“叶起风,你去死!” 他淡淡的:“冷静点,大家各有所好,你喜欢权力,我就给你权力,她喜欢我,我就给她我自己。” 申幽兰道:“我就不喜欢你吗?” 他道:“鱼与熊掌不能兼得,你早就选择了权力,不是吗?” 申幽兰狠狠道:“叶起风,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杀了她!” 他微笑:“我信,不过我提醒你,一个女人能做到你这一步很不容易,不要为了一时的嫉妒而葬送了自己一直都在追求的东西。” 申幽兰狠狠把脚链扔向他:“好,好,你狠!” □□□ 叶起风在谭牧心的目光中脚下开始发虚。 脚链根本不是从矩尺那里要回来的。 那天他去鰲坛,自然不是因为眼皮跳来看看谭牧心的安危,而是为了作阵指挥。 他指使的矩尺把铁尺砸向她。 引她离开失败后,他故意带她离开的。 到帐房那次是无意的,他没想到谭牧心居然能记得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吐口水,当然是一个了解他的才能做出的反应。 在丹霞谷,他原本也打算像上次一样带她走的。 没想到的是,宇文忆尘竟然先他一步下手了。 最初的接近她,的确是为了得到《百解纲》。 最初的骗她,也只是因为他不想让她知道烧了乐水居的人就是他。 他犹豫过,也彷徨过。 这个女人,不是他应该要的,却不幸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她,就必须把谎话一个个继续说下去。 但这些谎,他却也是缜密的筹划过的。 一切,都应该在他掌控之中的。 这个女人明明应该还乖巧的,等他回去温存的。 她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 一切掩饰在这一刻都付诸东流。一切柔情,也都在她的眼神中化为乌有。 有些事,他的确骗了她。 有些事,他也的确没骗她。 天暗,云低。 有雁过风林。 雁鸣似哀,风声似咽。 ………………………………………………………… 宇文忆尘带人赶过来的时候,岳岭鹤已经彻底没了唿吸。 岳西楼一息尚存,却也陷入了昏迷。 谭牧心泪眼模煳中看到叶起风的身影闪了那么一闪,消失在了视野里。 她勉强站起,想要唤人来帮忙扶一下岳西楼,却突然后背一麻,眼前顿时陷入黑暗。 耳边宇文忆尘的唿唤渐渐遥远,她最后的意识是:麦仙翁,竟然还是没躲过麦仙翁。 第38章 丹霞谷惨案 很多人都认为,江洋大盗是个很潇洒的职业。 他们盗窃,自己捞大头把小头散给穷人还能顺便成全自己劫富济贫的美誉。 他们逃跑,一路流窜一路还能遇上艷遇演一出美女救英雄的千古佳话。 他们的轻功往往让人联想起大鹏扶摇而上九万里,他们的偷技往往让人联想起巧指莲花。 盘算起来,似乎所有的好事都能跟他们沾亲带故。 除了一点。 这一点偏偏是最要命的一点。 就是,他们自己可能不这么认为。 比方说,余一波。 从丹霞谷的家奴到江洋大盗,这个行业跨的实在大了点,所谓隔行如隔山,他在这一点上很有心得。 除此之外,他对私奔也很有心得。 给的不如买的,买的不如捡的,捡的不如偷的。 私奔,从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偷。 虽然会有担惊受怕,但不妨理解为刺激;虽然会风餐露宿,但不妨理解为考验。 当然,这只是初期的想法。 到了两个人真正为钱这个实际问题考虑的时候,就是余一波对江洋大盗这个职业思考的时候。 首先,他的偷盗途径太窄了。 他没有经验,几乎找不到人家把钱放在哪里,只能把人家摆出来显阔的物品偷走。这就造成两个问题:第一,这个物品很贵重,所以官府对他的通缉力度就会加大。第二,他偷了物品,就必须把它兑换成货币才能供自己使用。所以:
第58页 其次,他没有销赃途径。 他曾经把一只价值千金的九翎鸡贱卖到二十两,这让旁边买阿胶的谭牧心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骗了他一把。结果是,那次他连一两银子都没捞着。 这件事让他深刻地认识到:当大盗,光有武功是不行的。 谭牧心做梦都想不到,她那对三千两银子的追求无意中点醒了一个梦中人。 余一波从此开始四处找人拜师,学习如何当一个合格的大盗。 学成之后,他成功的偷取了西陵山庄的三千两银子,然后再次去找宇文殊颜。 他要告诉她,他现在,可以养她了。 其实,如果岳西楼不发现他的话,宇文殊颜还不会跟他走。 丹霞谷当时的情况,宇文殊颜如果走了,就更乱套了。 但是,岳西楼捉住了他,打伤了他,他就必须离开那里并且有人照顾他的伤势了。 所以,岳西楼也做梦也想不到,他居然无意之中成人之美。 如果他知道,想必他肯定会想先成全自己。 这一次的私奔,相比较而言比上次顺利多了,因为宇文碧树的追赶似乎很快就退了,而他们也有了足够的银子不用过寒酸的生活。 但是,噩耗也在这个时候传来。 来传噩耗的是一只信鸽。 只有六个字:家有变故,速归。 余一波的第一反应是:“肯定是要骗你回家的!” 殊颜却摇头:“这些天我的眼皮直跳,心神不宁,我真的觉得丹霞谷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余一波愤愤道:“怎么会有人知道你在这里?说不定这是个阴谋。” 他们此刻,正远在凤凰山。 殊颜嘆了口气:“阴谋我也得回去,远远看一眼,如果没事的,我们再回来。” 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们两个人之间,她的话就是谕旨。 余一波望着她脸色,心疼道:“你先不要着急,我们收拾一下,这就动身。” 丹霞谷却真的出事了。 宇文殊颜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当场就昏了过去。 一片血海。 放眼望去,已经没有一个活人。 万福堂已经成了万尸堂。 宇文展的尸体就在大堂的中央,郁青青的尸体也在他身边。 再往里,踏过几十具尸体,天井那里,躺着宇文碧树。 再往里,一个人的手里正拿着一条血淋淋的长鞭。 海龙鞭。 宇文殊颜醒过来看到的第一双活人的眼睛,就是通红的,宇文忆尘的眼睛。 她尖叫了起来。 余一波已经做出反应,拉起她就跑。 踏过无数的没有生命的尸体,以保全自己的生命。 宇文忆尘还在后面追。 余一波逃过很多次。 却从未跑的这么心惊胆颤过。 这一次,他就像在和阎王爷赛跑。 跑得赢,他就保的住阳寿,跑不赢,他就得提前下地狱。 还好,大盗的技术关键时刻还是起了作用的。 他拉着殊颜东躲西藏,居然让宇文忆尘找不到他的踪迹。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他确定宇文忆尘已经没有跟上来了。 殊颜却早已成了泪人。 他把她搂进怀里,怜惜的安慰她。 殊颜悲痛欲绝而咬牙切齿:“禽兽!禽兽!禽兽!” 她家教好,除了这个词找不出别的来骂人了。 她知道她母亲待宇文忆尘不好,她知道这次他回来似乎还纠缠出来了什么陈年旧事,但她真的想不到,宇文忆尘竟然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余一波替她拭泪,恨恨道:“这种人一定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五马分尸,万箭穿心,死了也得下油锅,永世不得翻身!” 这种口气反而更像个女人,他咽了口唾沫,还是没把带脏字的骂出来。 这种气氛,还是以悲哀为主的,不是以泄愤为主的。 在沉痛中渡过了一天后,他们还是回到了丹霞谷,安葬了宇文夫妇和碧树。 丹霞谷已经不必再用天上的云霞来映衬了。 地上的血迹,已经把它染的像永远都不会退色一样。 取这个名字的人,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呢? 一代大侠,就这样在一片丹霞中丧身。 一把绝世兵器,就这样灰飞烟灭。 殊颜把牙齿都咬碎了:“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余一波再次咽了口唾沫。 这个愿望实现起来真的是有些难度,但他却义不容辞。 谁看了这个惨状都会生出惩治罪魁祸首的心思,更何况他还是半个宇文家的女婿。 现在的问题就是,他拿什么报仇。 他的武功,明显不是能杀一百多人的宇文忆尘的对手。 宇文殊颜却似乎并没有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她四处打听,这次武林大会,没有到场的高手都有哪些。 因为,最近的一次武林大会,宇文忆尘是最后的赢家。 也就是说,到场的人,已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 没有到场的高手,似乎还真被找出了两个。 一个是凝苍剑的传人云雕龙,一个是侍冥剑的传人,叶起风。
第59页 余一波反对找云雕龙,理由很简单,他刚偷了人家的钱,心虚。 但是,相传这个叶起风,根本是个不会理睬闲杂人等的人,他身怀万贯家财,貌若潘安,用财色似乎都打动不了他。 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来帮忙呢? “先求他,”殊颜道,“如果他不答应,再想别的办法。” 余一波发现,似乎在这件事情里面,他基本上没起到什么作用。 要求人的时候,殊颜也不让他出马。 他说他去准备的时候殊颜一把拉住了他:“你在家等我。” 殊颜没想到的是,叶起风居然对她很客气。 给她泡的,是上好的碧螺春。 她一眼就看出,这种碧螺春,是一斤干茶需要採集八到九万个芽尖的那种。 她反而有些担忧,很多时候,人家对你越客气,就越表明人家知道你有事相求,要以礼回绝。 叶起风却没有回绝的意思。 他一开口就道:“姑娘是来看望你牧心姐姐的吧。” 殊颜愣住了。 □□□ 谭牧心此刻竟然就在茗园。 她的状态看起来似乎不太好。 她卧在床上,脸色惨白。 看到殊颜的时候眼睛里总算是流露出一点神采:“颜儿!” 殊颜望着她的脸色,关切道:“姐姐的病又犯了吗?” 谭牧心轻轻摇了摇头:“是前些日子碰到了麦仙翁。” 殊颜奇道:“麦仙翁?姐姐怎么会跟他有过节的?” 谭牧心和麦仙翁的过节,自然是因为《百解纲》上有关于麦仙翁毒虫的解方。 谭牧心那日看到铺天盖地的小虫压过来的时候,一股犀利的掌风已经击中了她的后心。 麦仙翁的声音冷冷在身后响起:“是你,破解了我的毒? 殊颜听得皱起眉头:“那后来呢,姐姐怎么脱的身?” 谭牧心道:“是尘儿。若没有他,我只怕此刻已是孤魂野鬼了。” 她最后的视野,是宇文忆尘焦灼的向她冲过来的身影。但醒来之后,却奇怪的发现自己竟身处茗园。 再然后,就是听到宇文忆尘血洗丹霞谷的消息。 一切发生的太快,又太翻天覆地,她至今仍无法接受。 第39章 寒兰寒心 殊颜听不得那个名字,冷冷道:“姐姐可知道我们丹霞谷现在有多少孤魂野鬼?” 谭牧心嘆了口气:“江湖人道听途说,你怎么能信以为真。” 殊颜道:“我不是听说,我是亲眼所见!” 谭牧心道:“没有理由,他没有理由连宇文叔叔和那些不相干……” 殊颜悲痛的打断她:“我也没有理由去冤枉他!我们丹霞谷一百多人大多为海龙鞭所伤,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的鞭子上还在滴血,姐姐不信,为何不当面问他?” 谭牧心嘆了口气:“我去问过他,他什么都不肯说,只是让我别问了。” 殊颜冷冷道:“他当然不说,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谭牧心摇摇头:“你没有看到他当时的神情,他很明显的,有难言之隐。” 殊颜急切道:“姐姐!你看到的只是一个神情,我看到的,却是血淋淋的事实!” 她痛心道:“姐姐为什么不肯信我?” 谭牧心轻轻嘆了口气道:“颜儿,我知道你报仇心切,但请你给我一点时间,等我身体稍微好些,我一定把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还你一个交代。” 殊颜悽然笑道:“不用了,姐姐你好好养身体,你不肯帮我,我找别人就是了!” 她拨开牧心握着的手,扭头疾步走出门外。 谭牧心在床上还在喊:“颜儿……” 大厅里,叶起风还在品着刚刚砌好的茶。 看到殊颜的时候,他意料之中的淡淡笑了笑道:“你是为了报仇而来的?” 殊颜望着他:“姐夫,都听说了?” 叶起风道:“已经满城风雨,想不知道还有点难。” 殊颜点点头:“可是,姐姐她却偏偏不信……。” 叶起风轻笑了一声:“她是这样的,从来都不会怀疑她亲近的人。” 曾经,似乎他也是她亲近的人。 殊颜禁不住又泪水涟涟:“姐夫……我丹霞谷一百多条人命都毁在那个丧尽天良的禽兽手里,您不能就这样看着我……” 叶起风淡淡道:“不要这样,你也明白我不好违逆你姐姐,不过,”他望着她,“你真的那么想报仇,我倒可以向你举荐一个人。但你姐姐那边……” 殊颜急忙道:“姐夫放心,妹妹绝不是那种多嘴的人。” 叶起风思虑道:“这个人,可能品行会坏了点,你要先心中有数。” 殊颜似乎已经别无他念,切切道:“只要能为我报仇,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 叶起风缓缓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南三角这个人?” 殊颜迟疑道:“他……他是很厉害,可是……他却也是宇文忆尘的手下败将……”
第60页 叶起风笑了:“明争,他是打不过宇文忆尘,但是暗斗,宇文忆尘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殊颜疑惑道:“他有什么办法能斗得过宇文忆尘?” 叶起风淡淡道:“要论杀人,这个天下怕谁也没有他的经验多。” 殊颜思虑半响,低低道:“他在哪里?” □□□ 岳西楼怎么也想不到,他苦苦寻觅的南三角,其实就住在茗园。 走过后山亭,就有一处迎泉小榭。 宇文殊颜到了那里,就看到南三角那张亦男亦女,亦哭亦笑的脸。 这张脸上的眼睛,从她进门的那一刻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身体。 “其实对付宇文忆尘,真的很简单,”南三角悠然道,“只需要一种药膏,就可以让他的武功一点都使不出来。” 宇文殊颜目光闪动:“什么药膏?” 南三角缓缓道:“噬灵膏。这种药膏我是自从上次败给他后,专门为了对付他而找出来的。可以擦在门上,也可以放进灯油里,还可以擦在餐具上,无色无味,就算是神医笑翁也察觉不出来。” 叶起风就曾经中过这种毒。 宇文殊颜急切道:“请,请三角座务必帮奴家这个忙……” 南三角笑道:“好说,问题只有一个,就是,你怎么报答我?” 宇文殊颜迟疑道:“却不知,三角座希望奴家怎么报答?” 南三角深深望着她道:“我希望你怎么报答,你就怎么报答吗?” 宇文殊颜愣了愣:“只要奴家能办到的,即使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南三角冷冷笑道:“你还有家产可盪吗?” 宇文殊颜咬了咬嘴唇:“家父生前还是有许多朋友的,奴家可以去借……” 南三家嘆了口气,悠然道:“看来,姑娘也不是很急着报仇嘛。” 宇文殊颜急忙道:“三角座想要什么,请尽管开口,奴家绝无二话!” 南三角笑了,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深深盯着她:“我,要,你!” □□□ 宇文殊颜最后的挣扎,是去找云雕龙。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 这是南三角的话。 三天过后,就算你答应了,我也不见得愿意帮你了。 云雕龙的护院却告诉宇文殊颜,他们的庄主现在正在鰲坛帮云盈袖搬东西。 很多时候事情就是那么奇怪。 你费尽精力去找的一个东西,原来就在咫尺之内。 而当你回过头来再去寻觅的时候,它却一不留神,就变成真的需要你苦苦寻觅的东西了。 云雕龙这次就充当了这样一个角色。 宇文殊颜终于在三天期限到的时候赶到了鰲坛,他却仙鹤一般,潇潇洒洒的回西陵山庄了。 他无意间,也做了一次总让人扑空的所谓高人。 宇文殊颜却在这一刻感到了万分绝望。 一切的后路似乎都没有了。 她要报仇,就必须用自己的身体来换。 余一波此刻还蒙在鼓里。 他看着她四处奔走,自己却似乎一点忙都帮不上。 他的武功够用的时候,钱不够用。 等到钱够用的时候,武功却又显得不够用了。 他似乎永远都不能成为她的坚强后盾,永远都不能让她依靠。 他很懊丧,他甚至想找宇文忆尘拼了,无论死的怎么惨,也算尽了他的一份力。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沉痛中绝望,在绝望中一刻刻憔悴下去。 他就像把一朵无限喜爱的盛开的鲜花,从枝头摘了下来,却没办法让她不枯萎。 这种感觉让一个男人如万蚁噬心。 他轻轻的搂住她,柔声道:“我们可以再去求求暗器和火器的高人,不一定要武功胜过宇文忆尘的……” 宇文殊颜万念俱灰的摇摇头:“让宇文忆尘多活一天,我的心就在火上多煎熬一天,这种日子,生不如死……我要他死,无论怎么样,我都要他现在就死!” 余一波皱起眉头:“可是现在……” 宇文殊颜没让他说下去,她扑倒他怀里,低声抽涕道:“上一次,我跟了我哥回家,你怪不怪我?” 余一波轻轻抚慰她:“我怎么会怪你……是我不能照顾好……” 他的话再次没能说完。 宇文殊颜点了他的穴道。 她流泪道:“那这一次,求你,也不要怪我……” □□□ 茗园。 叶起风正静静的为一盆寒兰浇水。 水流如线。 他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在说给寒兰听: “如果你是真的睡着就好了,说不定能听到你说句梦话。” 在他身后的床上,谭牧心的眼皮颤动了一下。 他继续道:“你真打算用这个方法永远不来面对我吗?” 谭牧心没有反应。 他却似乎已经习惯了,接着嘆息道:“其实你有很多机会的,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你哥报仇?”
第61页 他走进谭牧心,轻轻在她额头上探了探:“你这两天气色好多了,我知道你会找机会去查查你一直想查的东西。” 谭牧心依然没有反应。 他再次嘆了口气,打开了门。 谭牧心听到关门的声音,终于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看到的却还是叶起风的脸。 他根本不曾离开。 他淡淡地笑:“你醒了?” 谭牧心偏过头。 他取下了剑,放在她床边。 他缓缓道:“我知道你不会用剑,不过没关系,你只要□□,用力的,刺进我的心口就可以了,很简单的,要不要试试?” 谭牧心回头望向那把剑。 他握起她的手,帮她把剑抽了出来。 他恳切望着她:“你就把它当做一支大一点的银针,刺进我心口的穴道。” 谭牧心望着自己的手,淡淡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不相信你捨得死。” 叶起风凝望她:“我是不捨得死,但我更不捨得你这么难受。” 谭牧心道:“滑稽,杀我哥之前你怎么不这么想。” 叶起风凄凉一笑:“心儿,是岳岭鹤不肯放过我。” 谭牧心道:“如果我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也不会放过你。” 她只恨在岳岭鹤告诉她事实的时候,她却没信。 叶起风道:“我从未骗过你,只是你不曾问过我。” 他的确从未说过他不是南天星的人。 他也的确从未说过他没有嫁祸尤採薇。 谭牧心没有表情:“不错,是我太傻,竟然从来不问问你是不是因为赶流行才让南三角给你下毒。” 叶起风嘴角露出一丝自嘲:“心儿,你该明白,你想做的事,和你必须做的事,通常都不是一件事。” 谭牧心的心头蓦然一动,不知为何想起他书房的那幅洛神赋图。 她望着他:“你想做的是什么,必须做的又是什么?” 叶起风道:“我想做的,就是安安静静的和你一起泛舟太湖,看鹿顶迎晖,看万浪夕照,我必须做的,却是在刀光血影中,把中原纳入南天星的囊中。” 他缓缓道:“我也讨厌现在这么做的我自己。” 谭牧心道:“有谁能逼你吗?” 叶起风沉重道:“有。” 谭牧心道:“不要告诉我是南天星,你自愿加入的。” 叶起风道:“不是南天星。” 谭牧心盯着他:“那么是谁?”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叶起风低低道,“心儿,没有人愿意被控制,也没有人喜欢听从别人的命令,现在,此身非我有,我真的是不得已。” 谭牧心收敛起自己的眼神,陷入沉默。 叶起风道:“我知道……我害了很多人,但最重要的,我是害了我自己。”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我害得自己不能和你在一起。” 第40章 我想听你说永别 谭牧心抽开了自己的手。 她轻轻扶了扶额头:“我累了。” 叶起风失魂道:“那……你好好休息吧。” 他这次真的离开,转身,关上门。 谭牧心静静望着门。 门是一种可以把人隔开的东西。 也是一种可以让人偷窥的东西。 门外,真的有一双眼睛在偷窥。 谭牧心打开了门:“你?” 居然是余一波。 他有些惊讶,但随即急切道:“你……有没有看到宇文宇文殊颜?” 谭牧心皱了皱眉:“前两天她来过,出什么事了?” 余一波切切道:“她现在一定有危险……你,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她?我跟着她的脚印来到这里,但脚印却在附近消失了……” 他突然不说话了。 一把雪白如玉的剑,此刻正放在他的肩头。 身后是一个少女冷冷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谭牧心急忙道:“红衣,他不是来找我的……” 红衣打断了她的话:“我只奉我家主人之命,来这里的人,都要死!” 谭牧心道:“那么,出这里的人,是不是也要死呢?” 只有她住在这里,出这里的人,当然指的是她。 红衣犹豫了一下,硬硬道:“你让他立即离开,我就饶他一命。” 谭牧心道:“他不能离开。” 红衣立刻道:“那我就只好杀了他……” 她没敢把话说完。 因为潭牧心突然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往自己的心口勐然刺去。 她急忙掠过去制止。 抓住谭牧心的手的那一霎那,谭牧心另一只手却突然闪电般,封住了她的穴道。 □□□ 宇文宇文殊颜的到来,在南三角的意料之中。 他很满意的笑:“你果然守时。” 宇文宇文殊颜咬着嘴唇:“你什么时候能去杀宇文忆尘?” 南三角的回答却出乎宇文殊颜意料:“我什么时候说要自己去杀宇文忆尘了?”
第62页 宇文宇文殊颜惊讶道:“那你的意思是?” 南三角道:“我的意思是,你把药膏拿去,把自己交给我。” 宇文宇文殊颜花容失色:“我……我怎么有机会给他下毒?” 南三角道:“你不需要有机会,只要把药擦在他的门上就可以了。他现在住在怡情苑,你随时都可以去。” 宇文宇文殊颜迟疑道:“我又怎么知道这个药膏一定管用?” 南三角做无奈状:“你若不信我,就不该来找我。” 宇文宇文殊颜的身子开始发抖。 像一朵在风中摇摆的花,愈发美艷动人。 南三角似是已经忍不住向她扑了过去。 宇文殊颜恐惧的拼命反抗道:“我不要这个药了,我不要了……让我回去……” 南三角狞笑道:“现在要不要都一样了!” 有一层轻微的窗纸破裂的声音。 南三角却听到了,急忙回头。 可惜,三根极细的银针还是扎了他的身上。 □□□ 除了后山,茗园就只有一个出口。 谭牧心远远的,就看到叶起风的身影。 宇文殊颜怔怔的望着他:“姐夫……” 他没有理会她,却望着谭牧心。 谭牧心有些惊讶:“你叫他什么?” 他擅自说他是她的丈夫吗? 宇文殊颜愣了愣:“他……” 叶起风淡淡打断她道:“偷东西么……本来已经不对,你们还要伤人,有没有考虑到,让三角座难堪,他就会让你们更难堪?” 宇文殊颜疑惑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叶起风不答,自顾自道:“如果我连一个人都留不下,三角座那里,我恐怕不太好交代。” 余一波咬了咬牙:“我留下,你放了她们两个!” 叶起风瞟了他一眼:“你觉得南三角会对你感兴趣,还是我会对你感兴趣?” 余一波噎在那里,似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谭牧心冷笑一声:“你们先走吧。” 这句话看似说给宇文殊颜他们的,她却明明白白的望着叶起风。 叶起风也正眼神复杂的望着她。 宇文殊颜怔怔望了望她的“姐夫”,又怔怔望了望她姐姐,迟疑道:“姐姐,你小心点……” 有人说,世界上最不怕冷的东西是鼻涕,因为越冷它就越往外钻。 也有人说,世界上最不怕冷的东西是树,因为越冷它就越脱衣服。 鼻涕谭牧心还不想做,她现在宁可自己是一棵树。 因为她的衣服实在是有点显单薄。 宇文殊颜他们已近去了将近半个时辰了。 叶起风终于做了这半个时辰以来除瞭望着谭牧心的第一个动作。 他解下自己的披风,走过来披在谭牧心的身上。 他一边为她系披风一边柔声道:“下次不要难为红衣那个孩子了。” 这种口气,倒像是安抚闹脾气的孩子。 谭牧心冷冷盯着他,一字一字的说:“你说过,如果你负我,便毒发身亡。” 一边接受着叶起风的好,一边说着他对她不好。 叶起风却还是温柔的笑:“我没有负你,我的心里,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个人。” 谭牧心道:“骗我和负我,有区别么?” 叶起风依然温柔的看着她:“好。毒呢。” 谭牧心拿出了一颗药,举到他面前。 叶起风居然真的把药一口吞了下去。 舒了一口气后,他望着她:“还有吗?” 谭牧心淡淡道:“你没吃饱?” 叶起风道:“总要一次吃得让你高兴才是。” 谭牧心道:“我现在很高兴,高兴得要立刻离开。” 叶起风道:“我好像还没死。” 谭牧心道:“你是没死,所以你要看着我离开。” 叶起风道:“如果我要阻止你呢?” 谭牧心冷漠道:“那你就会真的死了。” 叶起风道:“我中的到底是什么毒?” 谭牧心道:“《百解纲》就在你那里,你为什么不回去查一下?” 叶起风道:“因为你也是本《百解纲》,而且是活的《百解纲》,我为什么要放着你这本活的不问,而去查那本死的?” 谭牧心淡淡望了他一眼 ,道:“或许因为,这本活《百解纲》,心已经死了。” 她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走向大门。 叶起风刚想起步去追,就立刻被胸中一阵绞痛惹的寸步难移。 他竟是一份力气也不能动用了。 他吞下去的,竟真的是□□。 为的是让他不能使用武功,不能去追他们? 一阵抚掌声却在这个时候传来。 谭牧心回头,就看到申幽兰那张举世无双的面孔。 申幽兰笑得很好看:“好看,生离死别的场面就是好看。” 叶起风的脸色变了,冷冷道:“这里没有生离死别,也不欢迎别人来看。”
第63页 申幽兰嘆了口气,幽幽道:“你看不出来吗,现在还没有,但是马上就要有了。” 叶起风冷冷道:“你想做什么?” 申幽兰笑了:“我想再给你一次机会,一次和我重归于好的机会。” 叶起风冷冷道:“谢了,我不需要。” 申幽兰嘆息道:“唉,为什么,多情却总被无情恼呢?” 叶起风抬眼望着谭牧心,突然冷冷道:“你不是说要走吗,还在磨蹭什么?走啊!” 谭牧心正欲迈步,却发现申幽兰已经拦在了她面前。 申幽兰妩媚的笑:“你知不知道,我也是这里的半个主人,你来了这么久都没有拜会过我,走的时候也不跟我告别一声吗?” 谭牧心冷冷望着她:“你想听我说再见,还是想听我说告辞?” 申幽兰笑得万种风情:“不好意思,我想听你说,永别。” □□□ 宇文殊颜和余一波跑得很快。 但是“快”,实在是个很相对的字眼。 因为他们已经察觉到,身后跟着的那个人,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一道红影闪过,一个肤若凝脂的妙龄少女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雪白的肌肤,乌黑的头髮,鲜红的衣服,放在这个深秋的郊外,实在容易让人会误以为尚有春屑遗落人间。 她的剑,也和她的人一样,洁白如玉。 她的口气,也很配她的肤色,冷若冰霜。 她冷冷道:“跟我回去!” 余一波挡在了宇文殊颜前面。 “你先走,”他低低的说,“我来拖她一阵。” 宇文殊颜还在犹豫,红衣已经冷冷道:“就凭你吗?” 余一波发现压低声音似乎对对方没用,干脆大声道:“走啊,我肯定能追上你的!” 宇文殊颜迟疑着,又望了一眼红衣。 余一波已经一拳向红衣打了过去,嘴里还叫道:“你还愣什么?” 宇文殊颜恨了恨心,拧身而逃。 在她的身后,余一波已经挨了红衣的第一剑。 拳还没靠近红衣,他出拳的手臂就已经挨了一剑。 天山红家的血玉剑,雪花一般的精妙,也雪花一般的冷酷。 这一剑,就挑断了他的手筋。 他拼命要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哀号。 宇文殊颜还在他眼睛能看到的距离。 他不能让她听到。 能跑多远,她最好就跑多远。 第二剑,刺进了他的左肩。 他的牙齿都被他咬出血来了,却依旧除了沉重的唿吸之外没有发出其他任何的声音。 他的青筋憋暴。 他的汗如雨下。 他的眼中却充满了希望,暗红色的希望。 红衣不由皱眉,这个人,竟是铁做的吗? 余一波吐出一口血水,恨恨道:“你怎么停手了?” 能说话的时候,他还是尽量说话的。 既拖延时间又能缓解体力。 红衣冷冷道:“你两只手都不能用了,你还用什么跟我打?” 余一波恨恨道:“还有双腿,刚才是怕你嫌臭不想踢你,其实我的脚比手厉害多了!” 红衣没和他废话,玉剑一挥,余一波立刻跪倒在地。 他根本不躲。 因为他知道自己躲也躲不过。 脚厉害是假的。 他根本不擅长腿上功夫。 一切,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红衣道:“腿厉害的意思,就是指你下跪下得好吗?” 余一波重重的喘气,脸部已经有些痉挛了,嘴上却依然道:“看你是个小姑娘,让你一招半式罢……罢了。” “你觉得嘴硬一点,我就会多折磨你一会儿,你就能多拖住我一会儿吗?” 红衣一字一字道,“你信不信,就算我在这里刺上你八百剑,我也照样能跟上她。” 余一波居然露出嘲弄之色:“真是个小姑娘,一听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八百剑你就觉得是个大数目了?” 红衣又一次皱起眉头。 他在激她。 就为了拖延时间这样激她吗? 她沉沉道:“很好,下跪的功夫表演过了,让我看看你磕头的功夫怎么样?” 又是一剑,这次,竟是沖余一波的脖子噼来。 余一波闭上了眼睛。 立刻有剑气扑面而来。 凛利如北疆的冰风。 天山红家的血玉剑,果然名不虚传。 宇文殊颜,他的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听说只要临死前嘴里默默念着一个人的名字,来生就还能有缘和她相见。 宇文殊颜。 为了钱离开他的宇文殊颜。 为了报仇再次离开他的宇文殊颜。 她离开了他两次。 这一次,轮到他了。 第41章 生离还是死别 这一次,轮到他了。 剑气却突然消失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剑就在离他颈部不到一分的位置。 红衣却停手了。 他望着她,沉沉道:“为什么不动手?”
第64页 红衣直直的盯着他,沉沉道:“你想死,你为什么想死?” 他咽了口血水,悽然哀笑:“你……你不是男人,你不会懂的。” 红衣收回了剑,冷冷道:“因为你觉得自己活得很失败?不能为你心爱的女人报仇,害得她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换?” 余一波有些惊讶的看了她,随即坦然道:“是!因为……因为我能为她做的唯一一件事,就用死来为她争取一点时间。” 红衣沉默了。 她虽然年龄不大,却已经是一个女人了。 女人,都一度或者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希望这个世界上能有一个男人肯为自己去死。 如果这个男人能够很英俊或者很有地位就更好了。 如果他这么做的时候还抱着不让自己知道的心态就更更好了。 余一波的眼中已经有些潮湿:“我能为她做的事,太少了。她肯让我做的,也太少了。” 红衣望着他:“你真正悲哀的,不是你能为她做的少,而是她肯让你做的少,是吗?” 余一波悽然笑了笑:“我曾经,只是她的家奴。” 家奴,就是那种永远永远都要仰视主人,服从主人的那种人。 就是那种不该生出半点非分之想,註定一辈子卑躬屈膝的那种人。 他哀然道:“有些事情,或许永远无法改变。” 你至少改变不了它曾经发生过这个事实。 红衣嘆了口气,突然将剑收入鞘中,转身而去。 余一波急忙道:“你,你不杀我了吗?” 红衣淡淡道:“宇文宇文殊颜还在前面等我。” 余一波的神情黯淡下来:“请……请你还是杀了我吧,我就算不死,现在也已经是个废人了,我不想自己的后半辈子,让别人来照顾。” 他的手,脚,已经不能再用了。 他恳切的望着她:“我是认真的。” 他郑重道:“谢谢你。” 红衣咬着嘴唇。 …………………………………… 谭牧心也在咬着嘴唇。 她冷冷盯着申幽兰:“你要我死?” 申幽兰浅笑:“我当然不捨得让他死了。他死了,谁跟我重归于好?” 叶起风却突然叫道:“兰儿!” 申幽兰幽幽转望着他:“兰儿……你怎么不叫我玉夫座了?” 叶起风却笑了:“兰儿,我知道你喜欢的不是生离死别。” 申幽兰道:“哦,那我喜欢的是什么?” 叶起风笑得很有味道:“是小别胜新婚。” 申幽兰巧笑道:“莫非,你这么快就答应跟我和好了?” 叶起风深深的望着她笑:“我们坏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申幽兰静静望着他,笑容却一点点地收了起来。 而幽怨则一点点地渗透出来:“那,你想不想更好呢?” 叶起风的笑容不变:“让这个女人走了,自然就没人打扰我们了,岂不是更好?” 申幽兰怨毒的目光开始从眼底弥散开来:“如果我觉得是杀了她更好呢?” 叶起风还在笑:“你不会的,你这么聪明,怎么会办这种傻事?” 申幽兰幽幽道:“斩草除根,不是你一直教我的手段吗?” 叶起风轻轻笑道:“你错了,我一直教你的,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申幽兰柳眉轻挑:“现在的时务是什么?” 叶起风淡淡道:“是虽然运功可能会要了我的命,但我却依然有自信在临死前,能先杀了你。” 申幽兰的眼角在抽搐。 叶起风观察着她,继续道:“你不过是想重讨我的欢心,又何必一定要撕破脸呢?” 他淡淡的笑:“其实,我等你回心转意很久了。” 申幽兰突然笑了:“你如果真的还能运功,又怎么会在这里吓唬我?” 她突然望向谭牧心,意味深长道:“你看看你看上的这个男人,有哪句话你能相信他?” 谭牧心却嘆了口气,淡淡道:“你真可怜。” 申幽兰脸色变了:“你说什么?” 谭牧心淡淡笑了笑:“你明知道他不能依靠,却还是忍不住想投入他的怀抱,你明知道他对谁都不会认真,却还是忍不住要吃他的醋,你不可怜,难道他可怜?” 申幽兰咬了咬嘴唇,突然冷笑道:“叶起风,你听到了吗,你的心上人说你不能依靠,说你对谁都不会认真!” 她犀利的望着他:“却不知,到底谁可怜!” 叶起风还想笑,嘴角却不听使唤的,比此刻的脚还要沉重。 他努力淡然道:“我本就是无情无义之人,多情总比无情苦,这个道理不难懂。” 申幽兰幽怨的望着他:“你知不知道,你身上唯一真实的地方,就是你对自己的评价。” 叶起风淡淡笑道:“谢谢你提醒我,否则连这一点我都会记不起来。”
第65页 申幽兰幽幽道:“你不用跟我客气,因为,我也不会跟你客气。” 她的袖口很宽大。 显得她的身材格外窈窕。 但是宽大却似乎不止是为了美观而设计的。 她突然一挥衣袖,袖口立刻像有雪花在飞舞。 待那雪花风雷一般绕向谭牧心的身体的时候,谭牧心才看清楚,那不是雪花。 是天蚕丝。 谭牧心根本没有躲得余地。 漫天遍野,已经全部都是天蚕丝。 她越想逃开,就有越多的丝不断缠向她。 她觉得自己已经像一个蚕了。 不是等待破茧成蛾的蚕,而是等待被在水里煮熟了然后拿去抽丝的蚕。 唿吸正在渐渐被湮没。 □□□ 宇文殊颜的唿吸越来越沉重了。 她的体力,已经到极限了。 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唿吸。 她的父母都武艺高强。 她从小就有人保护。 所以她认为,武功算不了什么,我们丹霞谷随便挑一个家奴都会武功。 现在她才发现,武功很算什么,真的很算什么,最起码能算的出一百多条人命。 为什么小的时候那么多机会自己却不肯练武? 大概当机会随处可见的时候,就没人会当它是机会了。 自古以来,也只有稍纵即逝的,人们才会想要去珍惜。 而霁月双钩,这件绝世的兵器,从此世间再也没有人能用了。 宇文殊颜忍不住再次泪流满面。 泪眼中,一个身影却正向她走来。 不是余一波。 鲜艷的红,夺目的白。 红衣。 她的心在往下沉,沉向深不见底的恐惧和后悔。 红衣开口了:“他死了。” 她拼命咬着嘴唇直至出血不止。 红衣继续说:“他是自杀的。” 她震惊的望向她:“你说什么?” 红衣淡淡的说:“他是自杀的,为你自杀的。” 她拼命的摇头:“你撒谎!你撒谎!他为什么要自杀?你为什么要说他是自杀?为什么?” 红衣淡淡道:“不是我说,是事实。” 她歇斯底里的叫:“为什么——” 红衣定定的看着她:“因为你伤了一个男人的尊严,因为你一直都在小看他。” 她怔住了。 余一波的确从来都不是她心目中的英雄。 她喜欢他,不过是因为他会无论如何都会宠着她,顺着她,迁就她。 从前,他是一个家奴,然后,他又是个贼。 她一直都认为,她在为他牺牲,牺牲自己的富贵,地位,尊严,所以他理所当然要宠着她,照顾她。 她从来不想把他介绍给自己认识的任何人。 她也从来都不想让他为自己的事抛头露面。 她更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做他心里的感受。 她不知道,当余一波看到她衣衫不整的那一霎那,一颗男人的心,就已经死了。 是她害死了他。 害死他的人,是她。 需要珍惜的,又何止是习武的机会? 她失声痛哭了起来。 哭得任何人都听不出,她曾经是个淑女,一直是个淑女。 红衣就站在她旁边,静静看着她的悲痛。 等她终于哭得没有力气了,才哽咽道:“你……你来带……带我回去……的,吗?” 红衣嘆了口气:“我来告诉你他已经死了的消息的。” 她抬起头望着红衣:“你……你……肯,放了我?” 红衣惋惜:“我不想让这么个有情有义的人白死。” 宇文殊颜泣不成声:“能……能不能,让,我……我看一眼,你的剑?” 红衣道:“做什么?” 宇文殊颜道:“剑……上,肯定有他……的血。” 红衣怜悯的望着她:“没有,我的剑不沾血。” 宇文殊颜道:“那,那也……有他,他的味道。” 红衣道:“你那么想他,为什么不回去找他的尸体?” 宇文殊颜摇了摇头:“我……没有力气了……一分也没……有了……” 这一刻,她却前所未有的想感受他,感觉到他。 她没有办法相信,这个世界上她最后一个挚爱的人,就这样离她而去了。 她曾经觉得他不能让她依靠,她曾经觉得他无法带给她支撑,现在,她却只想看到他,只想待在他的怀里,只想再听他说句话。 红衣沉默片刻,淡淡道:“我背你。” 宇文殊颜愣愣地望着她。 她重复了一遍:“我背你。” 她俯下身,真的就不由分说把宇文殊颜背了起来。 而一道黑影,却在这个时候向她闪过来。 她感到自己的耳膜在发胀。 海龙鞭。 套在她脖子上的,居然是海龙鞭。 ………………………
第66页 就像盘古开天闢地一样。 突然的,漫天的天蚕丝被人从中间噼成两半。 天蚕丝本来是连绵不绝的,就像流水。 想斩断它,几乎和抽刀断水一样的不可思议。 但是,它却被人噼开了。 因为它的源头已经不在了。 谭牧心能看到申幽兰的时候,她正一脸木然的躺在地上。 一剑收魂。 第二剑没有挥向她,而是挥向天蚕丝。 谭牧心能看到叶起风的时候,他正一脸痛不欲生的躺在地上。 她向他扑了过去。 她给他吃的,是让人心力衰竭白花玉罗丹。 只要一运功,心脉就会像撕扯一样的剧痛,甚至仅仅这种痛苦,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他就算真不知道这种□□的厉害,也知道单是走几步路,他的心都会疼得厉害。 她的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滑稽,这个尘世真滑稽。 他若真喜欢她,又怎么会不顾她的感受杀她的亲人? 他若不喜欢她,又怎么会不顾自己性命来救她? 第42章 蓝田日暖玉生烟 谭牧心给他服了解药,扶着他,缓缓走向他的卧房。 他却开口:“去……去你的房间吧,近一点……” 他正汗流如瀑。 他伤了心脉,解药也缓解不了这种痛苦。 他虽然咬着牙关,却依然承受不了哪怕多一步的颠簸了。 她把他放在床上,用帕子轻轻为他拭汗。 窗前的寒兰,还在向下缓缓的滴水。 谭牧心的心似乎也在滴水。 叶起风苍然一笑:“你让我吃这种□□,就是为了让我明白心痛的滋味,对不对?” 谭牧心咽了咽喉中涩涩的东西,淡淡道:“对。” 叶起风点点头:“白花玉罗,我记住了。” 谭牧心继续咽。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她这么难以下咽? 叶起风的笑容更加惨澹:“你知道吗?我本来,真的已经没办法使出侍魂剑了。” 谭牧心望着他,用眼神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后来却又使出来了? 他的牙齿在因痛苦而打颤:“因为,因为你说我对谁都不认真的时候,我的心突然变得没有知觉了,感觉不到痛了。” 谭牧心闭上了眼睛。 那番话,她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 重归于好。 仅仅是这四个字就已经很让她嫉妒了。 小别胜新婚。 她明明知道他是缓兵之计却依然听得在心里滴血。 他用颤抖的手去轻拭她脸上的泪,竭力的笑:“你只是在气她,对不对?” 她睁开眼睛望着他。 她刚刚才明白,他让红衣守在她的门外,不仅仅是为了防止她走,也不仅仅是为了防止麦仙翁。 他还怕她遭到申幽兰的暗算。 他和申幽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还在用期待的目光望着她。 她嘴唇颤动着,却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他和她,从第一眼,就註定不是一路人。 他不救她,她也一样可以脱险,不过是损失三千两银子罢了。 他救了她,她却陷入了他的情网,损失的,是她原本快乐的心。 原本有病,却依然能快乐的心。 他终于失望的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喃喃道:“如果你把自己和她比,你就太傻了,你明白吗?” 她明白了。 他承认自己的一切卑劣,却唯独不承认他虚情假意。 可是,不是虚情假意又怎么样? 她和他,现在还能怎么样? 她眼睛望向别处,淡淡道:“红衣呢?”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她……她现在是应该回来了。” 谭牧心的脸色变了:“你让红衣去拦宇文殊颜了?” □□□ 海龙鞭。 曾经在丹霞谷鲜血淋淋的海龙鞭。 此刻就在红衣的脖子上。 宇文忆尘冷冷道:“把她留下,你走。” 红衣凝脂般的肤色此刻已经憋得通红:“如果……如果我说不呢?” 宇文忆尘缓缓移了移拿鞭的手,沉沉道:“那你就到地府去和阎王说。” 红衣的脸已经开始发紫了,她突然放开背着宇文宇文殊颜的手,拔出玉剑噼向海龙鞭。 玉剑锋利。 玉剑迅勐。 玉剑洁白。 但是,那洁白的剑还没碰到鞭子,就突然变成黑色的了。 鞭子,居然蛇一般缠满了这把血玉剑。 然后,这把剑就像飞一般从红衣的手中脱逃,逃向半空中,又狠狠的跌落下来。 噹啷脆响。 红衣怔怔愣在那里。 宇文忆尘冷冷道:“走!” 红衣咬了咬嘴唇,突然起身跃向玉剑的方向。 她的速度很快。 那把剑离她也不是很远。 可是,那把剑却自己长了翅膀一样的突然自己飞到宇文宇文殊颜的面前了。 就像自己飞过去一样。 只是飞之前,似乎有那么一道黑影闪过。
第67页 宇文殊颜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宇文忆尘将鞭指向红衣,冷冷道:“你真的决定不走?” 宇文殊颜望着还在犹豫的红衣,柔声道:“回去就告诉南三角,我是被你杀死的就好了。” 红衣不忍的看着她。 这个情景,宇文宇文殊颜似乎是必死无疑了。 宇文殊颜轻轻笑了笑:“走吧,你做不了什么的。” 红衣咬着嘴唇。 她的确做不了什么,连自己的兵器都拿不到手,她还能做什么? 宇文殊颜还在笑:“阿波还在路上等我,你要是也去了,会不方便的。” 红衣望着宇文殊颜,也望着宇文殊颜手身旁的剑。 良久,她嘆了口气,掉头而走。 宇文忆尘缓缓向自己的姐姐走了过来。 宇文殊颜的身体开始发抖。 不像是宇文忆尘在向自己走来,而像是死神在向她走来。 死神终于站在了她面前。 他却弯下腰,似乎是想把她搀起来。 要把人拉起来,他的力气就受到了牵绊。 宇文殊颜的胳膊用力的压着他的两只手,似乎起的很艰难。 他却还是拉了起来。 只是,他拉起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剑。 一把插入他腹部的剑。 血玉剑。 为什么,他刚刚会想起来把这把剑甩落到宇文宇文殊颜的面前? 为什么,他会想不到这把剑不仅仅是在红衣的手中可以当作杀人的兇器? 剑拔了出来。 果然不沾一滴血。 血都在宇文忆尘自己身上。 他身上的白蟒袍,已经被血染红了大半。 他的脸正被痛苦扭曲。 他捂着腹部连退好几步才勉强停住。 宇文殊颜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似乎是因为第一次杀人的恐惧,又似乎是在积攒力量再给他一剑。 她终于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宇文忆尘。 她知道,宇文忆尘此刻已经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了。 因为,她已经把从南三角那里偷来的噬灵膏涂在了那把剑上。 这是天赐良机,不是吗? 一百多个冤魂,就仰仗着这把剑和这个药了。 …………………………………… 我们知道,造舆论声势,似乎是从古到今都有的事情。 姜子牙编了山歌让人唱:“直钩钓鱼悠悠载。” 诸葛亮编了山歌让人喊:“南阳有隐居,高眠卧不足。” 陈胜干脆让人在鱼肚子里放了帛书,上曰:陈胜王。 这都是为了出名而想的办法。 在江湖上,想一夜成名的办法也有很多,其中最有效的,似乎就是找一个已经成名的人,比武。 已经出名的人也会想比武。 因为他们想知道,到底谁该更有名。 如果一个人肯用七年的时间只做一件事,无论这件事是什么,他都会取得很大意义上的成功。 宇文忆尘做的事情,是练习海龙鞭。 如果硬要说他还做了其他事情,除了吃饭睡觉,也就是和外公一起去拜会祝家的宗主了。 祝家,相传为南海神祝融的后代。 南海神庙和南岳祝融殿都以能请到祝家的人做祭司或者主持为荣。 如果运气好能请到祝家的正宗,那香火一定会旺得不可收势。 所以,即便是祝家宗主的丫环出门在外,都能让善男信女们礼让三分。 更何况宗主的亲孙女。 祝蓝田的身边,每秒每忽都至少要有二三十个人才能使唤的过来。 因为她有本事在别人打个呵欠的时间里想出来一百个念头,并且还要一一实现。 如果是一般的念头,做起来倒也不难,只要人手够。 问题是,她会经常觉得自己的念头不够新鲜。 如果她採取的方法是自己改进,也就没什么了,但她的方法是,让你来改进。 比方说,她要吃风干鸡。 你可以去找名厨大师来做这道菜,虽然找起来稍微困难点,却总算是能实现。 但是她不要。 她要你学会做风干鸡,然后再做给她吃。 很少有人能做出这道菜。 即便是名厨。 除非他还是把名刀。 因为,这道菜是要把一只活鸡极飞速的拔毛,掏内脏,放上香料,缝合,然后挂在风口晾干。 那只鸡在风中的时候,必须还是活的,必须还会叫。 看到自己被缝合的肚皮还得有能力惊慌失措。 当然,可能还会下意识的迎风展那么一下翅,虽然已经没有羽毛供它临风了。 所以,你最起码得先练刀。 宇文忆尘没有时间练刀。 他要练的,是海龙鞭。 但是蓝田不依。 她说:“除非你能用鞭子做到这些事情,你才能不用练刀。” 宇文忆尘居然真的用鞭子做到了。 那只鸡在临风而叫的时候,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能有人用鞭子给它缝上肚皮。 蓝田也不明白。 所以,她缠上了宇文忆尘,要他来为自己实现那些每时每刻千奇百怪的想法。
第68页 这个人,简直就是为她而生的,不是吗? □□□ 谭牧心赶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这里只剩下一摊血。 她皱了皱眉,赶往怡情苑。 在怡情苑,她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个漂亮的,一脸小姑奶奶表情的人。 确切来说,这只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但是她的气派,却全然不像个小姑娘。 她的服饰,完全是宫廷当下最时兴的样式。 彩锦半臂,翻领,银花薄纱罗披帛。 她头上戴的不是珠宝,却是丛丛整根整根的白色绒羽,一根杂色都找不到。 她的花鞋上,没有印染,却镶有点点色彩变幻无穷的晶莹剔透的石头。 祝蓝田。 她用得是很不欢迎的表情:“你来干嘛?” 谭牧心很礼貌的笑:“回姑娘,我来看看尘儿的伤势。” 宇文忆尘的伤势不严重。 严重的是他重的毒,因为时间拖得已经太久了。 为什么拖得太久? 因为蓝田大人在救他的时候,看上了宇文宇文殊颜手里的剑。 开了方子,谭牧心吩咐人去抓药。 宇文忆尘沉沉望着她:“为什么,你还那么相信我?” 第43章 云雕龙的战书 宇文忆尘沉沉望着她:“为什么,你还那么相信我?” 谭牧心只是淡淡笑:“你还记不记得,小的时候,你连受伤的蟑螂都拿来让我医治——我嫌脏,你还帮他洗澡。” 宇文忆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我记得,洗澡的时候,我还是不小心把它掐死了。” 谭牧心道:“岳西楼一定说是淹死的,为了它的死因你们还吵了一架。” 宇文忆尘笑道:“是,后来岳二哥为了气我,把乐水居里所有的蟑螂老鼠都逮出来处斩了。” 谭牧心道:“你气哭了,一直到岳西楼跟你发誓一年内不吃肉才罢休。” 宇文忆尘沉浸在回忆里微笑:“是,可他后来还是偷偷的吃,我晚上躺在床上听到他吧唧吧唧的声音睡不着跑到你那里,你就把他攒起来的肉干下了泻药,他吃坏了肚子要跑茅厕,你还让我呆在里面不要出来,后来我被蚊子咬得受不了了,出来一看,他早就……” 他似乎这才发现自己过于兴高采烈,完全脱离了自己第一句问话的初衷。 他望着谭牧心饶有兴趣的眼睛,自嘲的笑了笑:“提起小时候的事,我总是这么忘乎所以。” 不是小时候的事,而是在乐水居时候的事。 谭牧心轻轻道:“所以,你让我怎么相信,这样一个善良泛滥的尘儿,会杀掉那么多人,其中还包括自己的父亲?” 宇文忆尘有些动容:“你给我发信号焰火的时候,真的不怕我会借这个机会杀了宇文宇文殊颜?” 让他出现的人,居然是谭牧心。 谭牧心摇摇头:“如果你肯出现,就说明你心里没鬼。” 宇文忆尘道:“但是,我却是到了之后才发现你让我救的,是宇文宇文殊颜。” 他去的目的,居然是为了救她,而不是杀她。 谭牧心道:“但你却还是出手帮她了。” 宇文忆尘自嘲的笑了笑:“或许我不该出手,因为那个红衣女子似乎对她并无恶意。” 谭牧心道:“我原以为,追他们的人会是南三角的人。” 所以她才会在还没去找宇文殊颜的时候,就向宇文忆尘求救了。 宇文忆尘虚弱的笑了一下:“你一定没想到,我没有伤宇文宇文殊颜,宇文宇文殊颜却伤了我。” 谭牧心道:“我的确没想到。” 宇文忆尘道:“你肯定也想不到,居然是祝蓝田救了我。” 谭牧心笑了:“我是也没想到。” 宇文忆尘嘆了口气:“宇文殊颜不会甘心的。” 谭牧心望着他道:“下一次,你还会放过她吗?” 宇文忆尘淡淡笑道:“下一次,只求她能放过我。” 谭牧心嘆了口气:“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帮别人背这个黑锅,这可是杀父戮祖的恶名。” 宇文忆尘抽动了一下嘴角:“他们现在,正在利用这个恶名想把我弄下台。” 谭牧心道:“武林盟主这个台?” 宇文忆尘道:“不错。” 谭牧心笑道:“我也不明白,你怎么会想到做武林盟主?” 宇文忆尘苦笑:“祝蓝田突发奇想,让我上台比武。” 谭牧心觉得有趣,逗他道:“我又不明白了,她让你做的事,你就一定会做吗?” 宇文忆尘又嘆了口气:“实在不想做的时候,我就会逃走。” 谭牧心笑了:“就像那天在假山后面?” 宇文忆尘道:“不错。” 那只紫亭蜂,却原来是蓝田放出来的。 谭牧心继续道:“就像,把我交给叶起风?” 宇文忆尘愣住了。 他望了望潭牧心,她的脸上,波澜不惊,没有什么奇特的表情。 突然她笑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第69页 宇文忆尘的目光却在躲闪:“她没有让我这么做。” 谭牧心沉默了。 宇文忆尘试探的看了看她,她脸色阴晴不明。 他迟疑着,轻声叫道:“姐姐?” 谭牧心把目光转向他,低低道:“也就是说,你是这么做了?” 宇文忆尘露出不堪回首的神情,痛苦道:“对不起。” 谭牧心微微颤了颤嘴角:“你知不知道,叶起风跟我说的,是他自己趁我昏迷不醒把我偷走的。” 宇文忆尘的脸色变了。 他迟疑道:“你……你在套我的话?” 谭牧心皱起眉头:“这件事情,难道和丹霞谷的事情有关吗?” 宇文忆尘目露忧郁,不作声。 谭牧心无奈的笑了一下:“我发现你越来越像个女孩子了,是不是每次需要回答是的时候你都会用沉默来代替?” 宇文忆尘恳切的望着她:“别再问了,求你了。” □□□ 气肃而凝,露结成霜。 霜降,本是该秋后问斩的日子。 这个季节,是北雁南归的季节,也是一切的罪恶该结束的季节。 宇文殊颜再次来到了西陵山庄。 这一次,她终于见到了云雕龙。 这一次,她终于见到了那把闻名天下的凝苍剑。 原本的江湖四圣,现在已经一个都不剩了。新的江湖四圣,似乎还没有人把它列出来。 武林大会上,独领风骚的,是海龙鞭。 如果说要列出新的江湖四圣,海龙鞭可能要名列第一。 原来的江湖四圣,会乐意吗? 武林近年来似乎开始进入了一个怪圈,武林盟主的年龄,越来越小了。 前一个武林盟主十六岁,而这一个,才十五岁。 一个十五岁的毛孩子,拿着一把一百多年歷史的海龙鞭,要号令几万人的江湖,有几个人真正的心服口服? 尤其还是心高气傲的云雕龙。 不乐意,不服气,比武是最好的办法。 ………………………………………… 绣帘开,一点明月正窥人。 月光正照在蓝田兴奋的脸上。 从宇文宇文殊颜那里抢来的血玉剑,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 剑身洁白如玉,雕花玲珑逼真,剑柄星月生辉,剑穗晶莹如雪。 简直就是为她而铸的,不是吗? 她望了望正苦着脸喝药的宇文忆尘,亢奋道:“你说,是这把剑厉害,还是那把凝苍剑厉害?” 宇文忆尘淡淡瞟了一眼那把剑:“你为什么不去试试?” 他知道云雕龙不会理睬这种小姑娘的。 每天,想用这种办法成名或者和名满天下的云公子套近乎的人不知有多少个。 蓝田却跳了起来:“好想法!” 她居然真的奔跑着就沖向门外。 打开门之后,她却停住了脚步。 有些吃惊的停住了脚步。 门口,正站着一个浑身散发着逼人英气的男子。 叶起风。 她歪了歪脑袋:“你是谁?” 叶起风微笑道:“我是你手中这把剑的主人的主人。” 蓝田急忙把剑藏到背后:“现在我才是这把剑的主人。” 叶起风淡淡笑道:“你马上就会知道,你不是,从来都不是。” 宇文忆尘在床上挣扎了起来,他先向叶起风道:“叶起风,你不要动她……” 然后又向蓝田道:“祝姑娘,把剑还给他,我明天再找人给你铸一把……” 蓝田眨了眨眼睛望着叶起风道:“你听到没有,可以再铸一把的,你干吗不去再铸一把?” 叶起风没有考虑这个意见的和不合理性。 他只是淡淡道:“向姑娘要回这把剑,岂不是比再去铸一把要简单得多?” 蓝田嘟起了嘴:“你马上就会知道,你错了,你这个想法大错特错了。” 叶起风依然淡淡笑道:“是吗?” 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手轻轻的动了一下。 轻轻的动那么一下,他的剑也就轻轻动了那么一下。 只是一下,跳出来了一点立刻就又收了回去。 但却有一道光闪了出来。 直直的,在蓝田的眼前一晃而过。 蓝田的眼睛里立刻没了光彩。 她面无表情的,重重倒在了地上。 宇文忆尘挣扎着抓起了海龙鞭。 叶起风轻笑了一声:“你放心,她没死。” 宇文忆尘喘了口气:“你对她做了什么?” 叶起风淡淡道:“我不过,收了她的魂而已。” 一剑收魂。 宇文忆尘用鞭指向他,冷冷道:“你最好赶快把她弄醒过来。” 叶起风淡淡望了他一眼:“我如果是你,就立刻谢谢面前这个人没有取她的命。” 宇文忆尘冷冷道:“你信不信,你若再不把她弄醒过来,我就要了你的命!” 叶起风却笑了,似乎觉得这句话非常好笑。
第70页 他笑道:“你要了我的命,她就能醒过来了吗?” 宇文忆尘冷冷望着他。 叶起风拿起了那把血玉剑。 他轻轻拂了拂剑上的浮尘。 他淡淡笑道:“你放心,我只是来要回我属下的东西,不是和云雕龙一样,向你下战书的。” 战书才送来没多久,他就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 宇文忆尘皱了皱眉头:“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 叶起风道:“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专门要让别人知道的。” 没有人知道的比武,还有什么扬名立万的意义? 宇文忆尘的眉头锁的更紧了。 叶起风望着他:“他当然是知道了你的伤势才向你下的战书。” 当然是宇文宇文殊颜告诉的他。 宇文忆尘冷冷道:“我知道。” 叶起风淡淡道:“但你却必须去。” 这件事註定会传得沸沸扬扬,他不去,就已经等于认输。 他去了,却似乎还是要输。 宇文忆尘冷冷道:“我知道。” 叶起风嘆了口气:“我倒小看了那位宇文姑娘。” 他转身,向月下走去。 宇文忆尘叫住他:“她什么时候能醒?” 叶起风没有回头,淡淡道:“看她的功力了,最早一个时辰以后,最迟明天早上。” 宇文忆尘再次叫住他:“叶起风!” 叶起风停住脚步,转身,询问的眼神。 宇文忆尘却只是用冷的结霜的眼神望着他。 叶起风会意的笑了笑:“我知道你很想杀了我,”他转过身去,“但你却不会这么做,因为你对心儿还抱有幻想,你不想她恨你,不想她真的认为你心狠手辣。” 他轻蔑的笑道:“其实,你我本是同一类人,不是吗?” 宇文忆尘冷冷道:“我和你?你太抬举我了。” 叶起风轻步走向园门,头也不回的淡淡笑道:“若真有不同,也不过是我比你更愿意承认罢了。” 第44章 无家可归 叶起风在门外等别人,却也有个人在门外等他。 出了怡情苑,他就看到了一个轻灵的身影。 他嘴角露出了微笑:“查出来什么没有?” 谭牧心望着他:“你是希望我查出来,还是不希望我查出来?” 他诚恳道:“我当然希望你查出来,不查出来,你就会天天到处奔走,我就得天天担心你的安危。” 谭牧心淡淡道:“查出来,我只怕你就要担心自己的安危了。” 叶起风奇怪道:“哦?” 谭牧心道:“这件事伊始,是我中了麦仙翁的毒,尘儿救了我。” 叶起风道:“不错。” 谭牧心道:“然后,他用从宇文叔叔那里得来的唤元丹救了我的命。” 叶起风道:“不错。” 谭牧心道:“然后,你把我从尘儿那里偷了过来。” 叶起风道:“有什么不对吗?” 谭牧心道:“不对的地方就在于,尘儿为什么没有来找过我?” 叶起风轻笑道:“他就不能找不到你吗?” 谭牧心道:“他能,但他不能在再次看到我的时候不问我怎么回事。” 叶起风依然在笑:“你想说什么?” 谭牧心一字一字道:“我想说,是他,亲手把我交给了你。” 叶起风望着她:“他为什么要把你交给我?” 谭牧心道:“因为你威胁他。” 叶起风似乎很奇怪:“我用什么威胁他?” 谭牧心道:“我现在就是不知道,你究竟是用什么威胁了他,让他不仅把我交给你,还要承认自己是杀父戮祖的兇手。” 叶起风笑了:“只是因为他看到你不惊讶,你就觉得我威胁了他?” 这个听起来是过于牵强。 谭牧心道:“还有,宇文宇文殊颜接到那封飞鸽传书的时候,丹霞谷已经被血洗了。” 叶起风道:“这又说明什么呢?” 谭牧心道:“这说明,是有人故意要把她引过来的。” 叶起风道:“不引她过来,又如何去杀她?” 谭牧心道:“如果是要杀她的人,又何苦去送信,直接去凤凰山杀了她岂不是干脆?” 叶起风道:“远征千里,怎么比得上以逸待劳?” 谭牧心道:“既然是远征千里,又怎么会那么碰巧正好赶上宇文忆尘血洗丹霞谷?还能看到宇文忆尘站在死尸堆中,鞭子还在滴血?” 叶起风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谭牧心道:“我想说,宇文殊颜根本没看到宇文忆尘杀人,她只是看到了他站在死尸中间,就像一直等着被她看到这一幕一样。” 叶起风轻笑一声:“你知不知道你错在哪儿?” 谭牧心望着他。 叶起风道:“你错在,既然那么确信不疑,却还要去查。” 他嘆了口气:“你去查,就说明你心里还有怀疑——你在自相矛盾。你明明知道,别人即便也能让他们死,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死于海龙鞭。”
第71页 谭牧心皱眉道:“我去查,就是因为我要证明我相信的是真的。海龙鞭的确特殊,却也不是宇文忆尘一个人会用。” 她的语气还很强硬,声音却已经中气不足了。 宇文忆尘不是没有血洗丹霞谷的理由。 十五年前,南天星挟持他母亲的时候,丹霞谷那么多的人都在做什么? 而他要杀那么多人,宇文展当然会阻拦他。 杀得红了眼,当然有可能不分人。 何况,她离开丹霞谷之前,宇文忆尘本就有復仇的心思了。 郁青青要对付他,很可能就激发了他原本就按奈不住的心思。 叶起风淡淡笑:“你的看法却是错的。” 谭牧心望着他。 叶起风淡淡道:“他的确是把你交给了我,但那是因为他说他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并且这件事,他还不想让你知道。” 谭牧心道:“你是说,这件事就是他要去血洗丹霞谷?” 叶起风道:“我不知道,但我答应了他,不让你知道是他把你交给了我。” 谭牧心愣道:“所以,你才骗我说是你把我偷了过来?” 叶起风淡淡道:“不错。” 谭牧心道:“他怎么会选中你?” 叶起风道:“因为,我曾经去找过他,跟他说我想见你。” 谭牧心道:“他就肯让你见吗?” 叶起风道:“他当然不肯,我于是就告诉他,你是我的未婚妻。” 谭牧心道:“他怎么可能相信?” 叶起风又嘆了口气:“你忘了吗,你的脚上,还带着我送给你的脚链。” 一般人,谁能知道她靴子里面带的什么东西? 谭牧心的脸色蓦然间阴沉下来。 他知道,他早知道她还带着他的脚链。 他早知道了她的冷漠不过是掩耳盗铃。 若非此,他又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杀了岳岭鹤还能把她留在他身边? 她竭力让自己平静道:“你看到了脚链,才把剑放在我手里让我杀你的,对不对?” 他要她那么明确的面对她还在爱他这个事实。 叶起风眼睛里游弋过一丝哀伤:“我只是,只是想看到你捨不得的样子。” 谭牧心的泪轰然拥了出来。 心似乎在这一刻陡然四下散落,毫无支撑。 对宇文忆尘的关心,被他戳穿的尴尬,这一刻全化为苦楚。 他却不失时机把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揉碎了她苍白无力的抗拒。 叶起风感觉到了她了无力。 江湖险恶,弱肉强食,谁又能比谁好到哪里去。 能把自己枕边人照顾好,便已然是功德一件了。 他要的,便是她能明白这个道理。 她已经软软的待在他怀里了。 他的嘴角刚想露出一丝微笑,却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刺痛,痛得他急忙松手。 谭牧心连连后退四五步才站定。 这个距离,她才觉得对自己的意志够安全。 叶起风拔下了胸口的银针,悽然笑道:“我需要你这样来防卫吗?” 谭牧心偏过头去,淡淡道:“你不要再转移我的视线。” 叶起风悲怆的笑:“我转移你视线?我是一直都想转移你的视线!你答应过要嫁给我,你的视线里怎么可以还有别人!” 在丹霞谷宇文忆尘抱住她的那个画面,他原来从不曾忘记过。 谭牧心泪光闪动:“这是你害人的理由吗?你不觉得你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吗?” 叶起风沉沉望着她:“你就认定了我在陷害宇文忆尘,是吗?” 谭牧心避开他的目光:“那么你说,他若是血洗丹霞谷的人,为什么现在又不肯杀宇文宇文殊颜了?” 叶起风冷笑道:“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 她道:“因为我?” 叶起风道:“因为你太相信他了,因为你的信任把他感动了,因为他原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她望向叶起风。 她不由想起宇文忆尘的话:为什么,你还那么相信我? 你给我发信号焰火的时候,真的不怕我会借这个机会杀了宇文宇文殊颜? 那个时候,她的确是相信他绝对不是杀父戮祖的人。 现在呢? 她开始有些不确定了。 她是该相信宇文忆尘,还是最后再相信叶起风这么一次? 叶起风低沉道:“为什么,你肯原谅他,却不肯原谅我?” 她心头一震。 她知道他的潜台词。 他杀了一百多个人,而我却只杀了一个。 他根本就没有向你道歉的意思,而我却一再向你表示悔过。 他肯随便把你交给别人的人,而我却宁可死,都不会把你出让给任何人。 为什么,你肯原谅他,却不肯原谅我? 她不禁问自己,如果尘儿真的杀了那么多人,她会原谅他吗? 她不知道。 她简直恐惧正视这个问题。 叶起风换了低低的,温情的声音:“心儿,跟我回去,好不好?” 回去。
第72页 自从笑翁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跟她这么说过了。 关于笑翁,叶起风跟她说的是,在罗盘殿一战之后,笑翁就又失踪了。 他和南极从朱雀门打倒白虎门,然后,两个人就一起消失了。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回去,回哪里去呢? 乐水居被烧了。 鰲坛现在已经是南天星的地盘,云盈袖搬回了西陵山庄,岳西楼被尤採薇接到了陆家庄。 怡情苑这里,蓝田根本就不欢迎她。 她每次看她的神情,都向是在说:宇文忆尘是我的! 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无家可归了。 她怔怔望着叶起风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都想再次扑到他的怀里。 不管发生过什么,也不管正在发生什么,他的怀抱对她总是那么有诱惑力。 她经不起神情稍一恍惚。 稍一恍惚,她就想哭着要他的抚慰。 叶起风还在柔声劝道:“你也该明白,现在你一个人待在外面有多危险。” 那么多人对《百解纲》虎视眈眈。 那么多人对她的命也虎视眈眈。 提心弔胆决不是她生活的理想态。 而这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或许就在于咫尺之内,她伸手可及的,他的怀中。 第45章 无双风姿 江湖是失踪的温床。 具体来说,似乎是武林盟主失踪的温床。 七年前,岳明志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七年后,宇文忆尘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不同的是,像宇文忆尘这样的人,想要失踪还真有些困难。 因为,他的身上有溪家特有的紫亭香,而溪家,又有专门找这种香的紫亭蜂。 但是,现在中原唯一有这种蜂的人却不肯出面去找他。 谭牧心找到了祝蓝田。 蓝田冷冷望着她:“我为什么总要跟在一个男人后面去找他?” 谭牧心微笑道:“如果姑娘不方便去找,就请把紫亭蜂借给我,好吗?” 蓝田道:“他如果没有胆量迎战,你找到他又有什么用?” 谭牧心淡淡笑了笑:“他不管有没有胆量迎战,他都是宇文叔叔的骨血,江湖可以没有武林盟主,宇文家却不能无后。” 蓝田细细望着她:“你既然不喜欢他,又何苦招惹他?” 谭牧心眼神动了动:“此事关系到另一个人,我非查清不可。” 蓝田沉默。 谭牧心微笑道:“先行谢过郡主了。” 蓝田淡淡道:“你找到他后,告诉他,我从没有逼他的意思,从此以后,他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刚出怡情苑,一辆豪华的马车就驶了过来。 驾马的,是一个脸上有一颗大痣的马脸大汉。 他笑盈盈的望着谭牧心:“谭姑娘,还要去别的地方吗?” 谭牧心无奈的笑了笑:“我可以自己走会儿吗?” 她那日跟着云雕龙一起走,自然只是为了避开叶起风。但云雕龙却似忘记了两人旧时的不快,对她的态度异常殷勤,不仅处处以礼相待,还专门为她配了一个马夫,关照她的出行。 马夫笑道:“庄主有交代,姑娘的安危要小的来负责的。” 谭牧心道:“他有没有交代,我的心情由谁来负责?” 马夫笑道:“不知道去哪里可以让姑娘的心情好一些?” 谭牧心微笑道:“只要你不跟着我,去哪里我心情都会好些的。” 关照她的出行自然是假的,想要监视她才是真的。 马夫笑道:“如果我不跟着姑娘,第一个心情好的,怕不是姑娘自己。” 谭牧心道:“哦?” 马夫用手指暗指了一下身后的一棵大树:“那边有位仁兄,可是跟着我们一路了。” 谭牧心嘆了口气:“原来你早就发现了。” 马夫笑道:“姑娘莫不是还想和他见上一面吗?” 谭牧心笑道:“对于跟踪我的人,我一向很好奇的。” 马夫道:“既然如此,我就让他来和姑娘见上一面好了。” 他突然起身,形如脱兔般飞向那棵大树后面。 树后,果然有一双阴森森的眼睛在观望着他们。 马夫的手如鹰爪,闪电般扣向那双眼睛。 那人的反应却也不慢。 白光一闪,一束白丝已经向马夫缠了过来。 是南天星玉夫座的属下。 马夫却不着急。 他的爪在空中方向一换,竟似一把铁钳,紧紧扣住了那束的源头。 那个人的袖口。 那人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寒意。 他冷冷道:“你是谁?” 马夫淡淡笑:“连马都看得出我是谁,你看不出吗?” 那人的眉头皱了起来:“阁下要和我家玉夫座结怨吗?” 马夫道:“阁下,要和我家云大公子结怨吗?” 那人冷笑道:“只怕阁下身在云家心系别处吧。” 马夫道:“繫到哪里,也比系在人家的手心好一点吧。”
第73页 他再一用力,那人的额头顿时冒出汗珠。 那人艰难道:“你,你是洪……” 马夫笑着打断他道:“你关心的不该是我是谁的问题,而是我会不会放了你的问题。” 那人切切道:“只要阁下肯放手,以后阁下出入的场所,在下一定退避三舍。” 马夫满意的笑了笑。 手刚一松开,那人便一脚蹬在树上,后跳几丈远。 那人冷哼一声,沉沉道:“小心你的猎物,盯着她的人,多着呢。” 他纵身一跃,身影消失在一片苍茫之中。 马夫轻蔑的笑着,回头,脸色却突然变了。 前后左右,居然根本没了谭牧心的影子! 这个女人,竟是早就认出他了吗? □□□ 谭牧心走的很慢。 因为紫亭蜂飞得实在不快。 她侧耳听着林间的车马声,不由嘆了口气。 远处,那个马夫竟然一点点地,跟了上来。 谭牧心没有回头,淡淡笑道:“前辈不是说要把那个人带给我看吗?” 马夫笑道:“我本来要带的,但是姑娘却没有要看的意思了。” 谭牧心笑道:“前辈说笑了,我是看前辈似乎只是想把他赶走,而没有带给我看的意思,这才先走一步的。” 马夫哈哈笑道:“姑娘冰雪聪明,当然知道在下只是不想给庄主惹麻烦。” 谭牧心浅浅笑道:“云公子真是好福气,能有前辈这样忠心耿耿的高人做马夫。” 马夫笑道:“姑娘过奖了,谁不知道当今天下三大少年英豪,都在为姑娘神魂颠倒,在下这点雕虫小技,跟姑娘实在没得比。” 谭牧心回头望了他一眼,很好笑的问:“这话是谁说的?” 马夫奇怪道:“天下已经传遍,唯独姑娘不知吗?” 谭牧心淡淡道:“看来传闻这个东西,果然是要打折去听的。” 马夫哈哈笑道:“姑娘自谦了,在下若是能年轻二十岁,也是肯定甘心成为姑娘的裙下之臣的。” 谭牧心的脸色暗淡了下来:“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马夫依然在笑:“在下口拙,只是想称赞一下姑娘的无双风姿,如果不小心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海涵。” 谭牧心冷冷道:“请前辈回去告诉云公子,他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个马夫,却是万万不敢再劳驾了。” 马夫笑嘻嘻道:“只怕到了现在,却由不得姑娘了。” 谭牧心冷冷盯着他。 他的笑容却开始变为狞笑:“侍冥剑,凝苍剑,海龙鞭,三个人都想得到的女人,如果我得到了,你说天下该有多少人羡慕我?” □□□ 宇文忆尘第一次看到谭牧心的时候,是在丹霞谷的雪柳别院。 那个时候,宇文碧树正在逼他吃地上的蚂蚁。 谭牧心及时地出现,把他带了出去,擦干他的泪,领他看悬崖上的花。 悬崖的花,也不过是花,宇文忆尘看了半响,仍然没有看出它和别的花有什么不同。 谭牧心笑了:“是啊,虽然长在这样陡峭还长满荆棘的地方,它却还是和别的花开得一样,对不对?” 宇文忆尘静静望着她。 她循循善诱道:“并没有比别的花差哪怕一丁点对不对?” 宇文忆尘点点头。 她望着他:“如果一朵花都可以这么坚强,为什么我们不能?” 宇文忆尘仔细的回忆当中,他似乎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喜欢谭牧心的。 那一刻她一本正经说教的话,他其实本能的并没有听进去,那一刻她的微笑,却的确温暖的像多年以来他梦里的母亲。 岳西楼的微笑像什么? 宇文忆尘形容不出来。 岳西楼醉眼惺忪道:“你……你为什么要盯着我看?我的脸上画有美人吗?” 宇文忆尘大着舌头道:“我从来不爱看美人,因为美人都爱看我。” 岳西楼哈哈大笑:“你醉了……你从来不吹牛的……” 宇文忆尘道:“谁说我醉了?这么点酒就……就想让我喝醉吗?拿酒拿……酒,我再跟你拼一坛!” 岳西楼笑着伸出三根手指:“你没醉,那你说我这是几根手指?” 宇文忆尘怔怔道:“你看不起谁!你以为……把两只手都伸出来,我就数不过来了吗?” 岳西楼哈哈着另外举起一只手道:“你还说你没醉,你看看,如果我刚才就把两只手伸了出来,现在这只是谁的?” 宇文忆尘把手拽了回来:“当然……是我的。” 岳西楼举起的,居然是宇文忆尘的手。 他呆呆望着空空的掌心,喃喃道:“是你的,那我的手呢?哪去了?” 尤採薇走进来接口道:“你的手在这里。” 她端的是一盘红烧蹄膀。 岳西楼抓起了一只大咬了一口,含煳不清道:“想不到,我的手味道这么好。” 尤採薇坐了下来,轻轻帮他擦了擦嘴角的油腻。
第74页 岳西楼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的手,突然张口去咬。 尤採薇急忙躲开,笑道:“坏蛋,装醉占我便宜?” 岳西楼吃吃道:“你那只为什么……那么白?” 尤採薇道:“因为我聪明。” 岳西楼道:“屁!我也聪明,我这只怎么不白?” 尤採薇道:“我聪明,因为我知道你喜欢女人白,你聪明,因为你知道我不喜欢男人白。” 岳西楼道:“屁屁!我根本不知道你不喜欢男人白。” 尤採薇道:“那你就是不聪明,难怪你不白。” 岳西楼想了想:“也是……可我明明觉得自己很聪明的……” 他下了决定:“你等会儿,我到梦里找找答案。” 他立刻趴在桌上,居然不消片刻就打起唿来。 尤採薇望了望宇文忆尘,他却是比岳西楼更早就入梦了。 她退出来,轻轻合上门。 门外,赫然站的是廖少卿。 他淡淡道:“离他们俩决斗还有多久?” 尤採薇道:“还有两天。” 廖少卿淡淡道:“所有的人都买云雕龙赢,你觉得我们做庄的,有多少赢的把握?” 关于这场比武的赌局,乐逍遥已经声势浩大的开赌了。 而宇文忆尘受了伤,作为小道消息,已经是世人皆知了。 尤採薇摇摇头:“宇文忆尘做客人的,一点都也知道不替主人想想,这样子天天醉生梦死,伤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好!” 廖少卿皱起眉头:“你觉得他会不会放弃?” 尤採薇嘆了口气:“没准。” 宇文忆尘还在屋内呓语:“姐姐……” 尤採薇眼睛一亮:“或许有一个人能唤醒他。” 廖少卿道:“我们想赢,就必须要找到那个人了?” 第46章 一剑晴空 九华山,是四大佛们圣地之一。 但九华山最出名的,却不是少林拳之类的武功,而是洪家的九毒鹰爪。 谭牧心轻笑道:“洪前辈有十多年没有在江湖上行走了吧?” 马夫的指甲,竟突然变成了乌黑色。 马夫冷笑:“你既然早就认出了我,又为什么不趁机逃跑,却还在这里等我?” 谭牧心淡淡道:“因为我对洪家的毒还一直处于理论阶段,这很不符合我对自己的要求。” 马夫狞笑道:“你莫不是想亲自尝尝?” 谭牧心嘆道:“除了我自己尝以外,当然还有很多种可能性。” 马夫道:“比如说?” 谭牧心微笑道:“比如说,让你自己作茧自缚一下。” 马夫冷笑道:“看起来,不让你吃点苦头,你就不知道说大话能闪了舌头!” 他的鹰爪乌光闪闪,迅雷般就扣向牧心的咽喉。 谭牧心却站在原地,一点躲的意思都没有。马夫的眼睛里,却开始露出了一丝恐惧。 他的鹰爪眼看着就要靠近谭牧心,却突然转身向身后抓去。 抓向一把剑。 一把看似可以上天入地的剑。 一把看似可以腾云驾雾的剑。 出雾唤虹,一剑晴空。 马夫抓到了这把剑。 可惜,他却似乎难以把剑松开了。 那把剑,硬是一剑从他的掌心切入,穿透了他的整个手臂。 云雕龙淡淡笑道:“洪万里,用石灰泡了十年的手,真是难为你了。” 洪万里已经把牙齿咬得出血了。 他突然大吼一声,左掌运气,把自己的整个右臂硬生生扯了下来。 鲜血还在飞溅的时候,他已经转身起跳飞跃了。 可惜,鲜血还没落地,他的胸前就露出了一只手。 右手。 他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惊讶。 他临死,都还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自己的手下。 谭牧心喃喃道:“我随口说说而已,你就真的让他这样死了?” 云雕龙似乎还在欣赏自己的杰作:“灵感,我刚才怎么那么有灵感。” 谭牧心不敢恭维,转移话题道:“你让他跟我出来,就是为了看看他的真正面目?” 云雕龙笑道:“姑娘早就知道了?” 谭牧心轻笑一声道:“做云公子的客人都这么不容易吗?” 云雕龙笑道:“姑娘见谅,实在是除了姑娘,没有人能帮在下揭穿这个人的真面孔了。” 谭牧心道:“哦?” 云雕龙道:“这个人到我这儿十年来,一直都勤勤恳恳,如果不是为了《百解纲》,他怕到现在也不会露出狐狸尾巴。” 谭牧心淡淡笑道:“我是该为自己悲哀一下,还是该为自己自豪一下呢?” 如果什么三大英豪都是这么个对她神魂颠倒法,她到宁可自己一点魅力都没有。 云雕龙笑道:“姑娘冰雪聪明,当然是该为自己自豪了。” 谭牧心道:“从什么时候起,人们开始用夸奖作为安慰了?” 云雕龙笑道:“从什么时候起,姑娘开始把别人说实话作为夸奖了?”
第75页 谭牧心望着他:“云公子现在想不想听我说句实话?” 云雕龙却知道她要说什么:“姑娘放心,我不会再派人跟着你了,但是姑娘必须保证,你要在两天之内回到西陵山庄,不要让我姐姐担心。” □□□ 谭牧心再次掏出云雕龙给她的那个玉佩。 在中原,只要有布行的地方,就有西陵山庄的人。 这是云雕龙说的。 谭牧心望了望这个小镇,什么都有,却独独没有布行。 布行是肯定有的。 只是,当你要找它的时候,它就不肯那么轻易现身了。 怎么什么东西都是这样? 紫亭蜂却突然兴奋了起来。 谭牧心的心底一动。 穿过两条街,再走过一条小巷,紫亭蜂突然进了一户人家。 谭牧心秉住唿吸,轻轻跳了进去。 一间厢房透出昏黄的灯光。 紫亭蜂就在窗口盘旋着。 谭牧心犹豫片刻,上前敲了敲门。 门开了,她却愣住了。 她很少能从一张脸上看到这么多天灾人祸。 开门者的脸上,唯一没有受损的器官似乎就剩下眼睛了,可眼睛却偏偏天生的死鱼般翻白。 这个老者身上穿着个很大的斗篷。 他也愣住了。 但他惊讶的,是眼前这只金黄色的小蜂。 “你?”他有些颤抖的望着谭牧心,“你是溪家的人?” 谭牧心微笑道:“请问,请问宇文忆尘在这里吗?” 老者皱了皱眉:“你是说,溪轻尘的儿子,宇文忆尘?” 谭牧心点了点头。 这个老者的身上,有一种气势让她依稀想起七年前的南海苍龙。 老者嘆了口气,似乎很失望,淡淡道:“你是来找他的?” 谭牧心道:“是。” 老者嘆息道:“他不在这里,你到别处找吧。” 谭牧心试探的问道:“前辈,也是溪家的人?” 老者回过身,缓缓走向一把太师椅,他淡淡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坐在椅子上,没有把门关上送客的意思,却也没有明确请谭牧心进屋的意思,似乎就打算这样和她对话。 谭牧心也丝毫没有想进去的意思,恭敬问道:“前辈,就是宇文忆尘的舅舅?” 她心里其实真的不肯定,这个老者,看起来年龄几乎和南海苍龙差不多了。 老者皱起了眉毛:“你不是我溪家的人?” 谭牧心急忙道:“晚辈是宇文忆尘的朋友。” 老者声音开始冷峻道:“那你,怎么会有我溪家的紫亭蜂?” 一边说自己已算不上溪家的人,一边还要口口声声说“我溪家”。 谭牧心急忙道:“晚辈是向祝家的大小姐蓝田姑娘借来,特地来寻找宇文忆尘的。” 老者沉沉道:“宇文忆尘不见了吗?” 谭牧心道:“是。” 老者冷哼一声:“学了我溪家的武功,却还是宇文家那点出息。” 谭牧心低下头,不敢把不敬之色流于脸上。 溪家的人,是不是个个都这么傲慢? 她咽了口气,淡淡问道:“前辈久居于此吗?” 开始切入正题了。 老者却很警惕,轻轻皱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谭牧心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奇怪,从前路过这里的时候,紫亭蜂好像没有兴奋过。” 这条路,她以前从未走过。 老者不屑的笑了笑:“然后呢?” 谭牧心稍稍楞了一愣,微笑道:“这个地方穷乡僻壤的,前辈怎么会决定留在这里?” 老者面无表情:“然后呢?” 谭牧心说不下去了。 她挤出最后一点微笑道:“多有打扰,晚辈也该告辞了。” 刚一转身,老者的声音就在她背后响了起来:“你怎么不直接问我有没有去过丹霞谷?” 谭牧心顿时觉得天光开了。 她转过头,做疑惑状:“我……我为什么要问前辈有没有去过丹霞谷?” 老者冷冷道:“因为你想知道,那一百多个人是不是我杀的。” 谭牧心的脚和手都在在暗自用力。 她知道,此刻最重要的,已经不是谁是兇手的问题了。 老者目光犀利的望着她,沉沉道:“看来,你不是来找宇文忆尘的,你是来找我报仇的!” 他取下了斗篷,冷冷道:“你,是不是叫宇文殊颜?” □□□ 宇文忆尘还在唿唿大睡。 尤採薇忍不住好奇道:“明天就是决斗的日子了,他有没有打算醒过来?” 廖少卿皱起眉头:“去找谭牧心的人都还没有消息。” 尤採薇嘆道:“这种睡法,怕是让太阳月亮都觉得自己白忙活了。” 不管它们谁站岗,他都一样照睡不误。 廖少卿淡淡道:“如果他没有希望了,你干脆再给他下点药,让他不要醒过来。” 如果没有比赛,还怎么定输赢?
第76页 尤採薇怔怔道:“如果岳西楼知道了呢?” 廖少卿轻哼一声:“他现在跟死猪的差别,也不过是瘦点罢了。” 尤採薇还在犹豫。 廖少卿冷冷道:“你不要忘了,我们现在的很多东西,都已经被叶起风攥到手里了,如果这次输了,我们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尤採薇顿了顿,毅然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 宇文忆尘竟似完全没有知觉,任她把药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尤採薇低低道:“这颗药,足够让他睡到后天了。” □□□ 斗篷,就像渔网一样的,向谭牧心撒了过来。 谭牧心急忙后掠,凌空一个后翻立在了风火墙上面。 那个斗篷却似乎不见了。 提起一口气,她轻轻地跳出了院子。 院外的地面上,却有一个东西突然跳了起来。 一个斗篷状的东西。 这个东西,居然在她之前就呆在了这里守株待兔吗? 那个老者,竟然把她的路线都预料好了吗? 收势已经来不及了。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黑色扑面笼罩。 怀里的那块玉佩,却在这时掉了出来。 再看到光明的时候,谭牧心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块玉佩。 老者沉沉望着她:“你不是宇文殊颜?” 谭牧心望着那块玉佩,在心里嘆了口气:我也不是你认为的那个人。 老者果然在问:“你是云盈袖?” 谭牧心选择沉默。 云盈袖是你的敌人还是友人?你还没有表明呢。 老者沉沉道:“我在问你话!” 谭牧心咬了咬嘴唇,还在考虑要不要说实话。 老者皱起眉头,冷冷道:“说实话,我就饶你不死。” 溪家的人那么傲慢,也该用言而有信作为最起码的资本吧。 谭牧心回答:“不是。” 老者道:“你到底是谁?” 谭牧心淡淡道:“你不认识我的,我叫谭牧心。” 第47章 出云唤虹 谭牧心淡淡道:“你不认识我的,我叫谭牧心。” 老者却笑了,是冷笑:“你无论说你是溪家的人,还是说你是宇文殊颜,还是说你是云盈袖,我都会相信,你却说你是谭笑初的徒弟!” 谭牧心嘆了口气。 这年头,怎么真话反而听起来不如假话容易让人相信。 不过,她在心里还是欣慰了一下,自己终于不是以什么卓越风姿而被人知晓了。 虽然,“谭笑初的徒弟”这个威名还是不够响亮。 老者冷冷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谭牧心突然抬手。 她的手抬的很快。 她的指尖还露出点点寒光。 老者的身影却突然从她眼前消失。 谭牧心把手收了回来,五枚银针还在她的手里,根本没有出手。 她淡淡地笑:“前辈既然不信,又何必要躲避我的银针?” 老者的声音在她身后沉沉想起:“谭笑初的徒弟,又怎么会有病呢?” 他竟一眼就看出谭牧心的病。 谭牧心道:“因为我这个病,是生下来就有的。” 老者却皱起了眉头,冷冷道:“你若是谭牧心,就更该死了。” 谭牧心愣住了。 这个选择,看来是错了。 老者冷冷的一字一字道:“因为,你师父本来该死,却从我手里逃脱了。” 谭牧心的唿吸有些停滞了:“你……你就是南极?” 罗盘殿那日,令岳西楼兄弟重伤,和笑翁相战的南极? □□□ 东方渐白。 云雕龙一向起的很早。 他虽然不会闻鸡起舞,却也从来不贪床。 尤其,今天还是他和武林盟主约好的,决斗的日子。 地点是白水溪。 早早的,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丝毫不亚于武林大会召开时候的盛况。 时间是卯时三刻。 云雕龙踩着时间到达。 他向来守时。 白水溪上下游,却根本没有看到宇文忆尘的身影。 云雕龙静静坐在自备的胡床上面。 旁边,有侍女轻轻地为他驱赶着周围的蚊虫。 时间过去一个时辰之后,开始有人骂了起来。 刚开始是:什么武林盟主,简直是个缩头乌龟! 到后来,变成:我看他八成是还在家吃奶吧! 开始有人起闹,算他弃权,凝苍剑胜! 时间过去了两个时辰。 大部分人都开始起闹:凝苍剑!凝苍剑! 云雕龙的脸上却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只是偶尔有意无意的,瞟一眼上游的某个角落。 那个角落,有一双可爱的眼睛。 蓝田的眼睛。 蓝田锁紧了眉头:那个宇文忆尘,真的打算弃权了吗? 时间过去三个时辰之后,人群突然静了下来。 云雕龙望过去,一个并不高大却很轻健的身影缓缓向白水溪方向走来。 他终于动了动唇角。 宇文忆尘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第77页 他揉揉眼睛,懒懒道:“我来迟了。” 云雕龙淡淡笑道:“来了便好。” 宇文忆尘认真道:“迟了,就该罚。” 云雕龙淡淡笑道:“该怎么罚呢?” 宇文忆尘道:“一个时辰一招,我让你三招,决不还手。” 众人一片惊讶之声。 凝苍剑,出雾唤虹,一剑晴空。 他居然敢让云雕龙三招,还说决不还手! 云雕龙却依然没有惊讶,淡淡笑道:“好。” 好字说完,他的剑就拔了出来。 见气凝雾。 随着剑出鞘的,是周围越来越浓的云雾。 白水溪上下,顿时瀰漫在一片云雾缭绕之中。 蓝田咬着嘴唇。 她终于明白云雕龙为什么把地点选在白水溪了。 水面的水气,自是比别的地方多些的。 卑鄙!她在心里骂道。 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还在这里让人家让他三招。 水面上,还是有不断的水腾升起来。 一步之内,根本看不到身边人的面孔了。 水气由剑气而凝。 所以,有水的地方,就有杀气。 雾开剑出。 雾开的时候,剑就该在宇文忆尘的身体里面了。 云雕龙已经露出了他那张俊朗的脸。 凝苍剑却不在宇文忆尘的身体里。 云雕龙沉沉的回头,淡淡道:“这就是浮光掠影吗?” 在他身后,宇文忆尘淡淡道:“还有两招。” 云雕龙冷冷挑了挑嘴角,突然把剑插入了水中。 水面的波纹向外盪的很快。 所到之处,水面再次起了一层白雾。 宇文忆尘突然起跳,在空中搭脚连翻了六七个跟斗,直升起离水面几十丈高。 云雕龙冷笑,勐一转动凝苍剑,水面立刻冲起一阵水雾旋风。 极准的,沖向宇文忆尘。 宇文忆尘此刻却在下落。 被旋风冲到,他必然会被改变了方向,身体不能自控的从几十丈高的地方摔到地上。 他本是为了躲避进攻才跳那么高,现在怎么看却怎么像是自掘坟墓了。 人群一片唏嘘之声。 宇文忆尘却还怕被风沖不到一样,干脆跳进了漩涡之中。 众人譁然。 云雕龙的脸色却变了。 漩涡的中心,是没有风的。 看似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 宇文忆尘已经安然落到了水面突起的石头上,缓缓道:“还有一招。” 远处,蓝田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宇文忆尘,看起来最起码是不会输了。 宇文忆尘的眼神却突然奇怪起来。 云雕龙的嘴并没有动。 但他却轻轻楚楚的听到他在说:你想不想知道谭牧心在哪里? 宇文忆尘吃惊的望着他。 云雕龙继续在说:你还想不想见到她? 宇文忆尘怔住了。 没有怔太久,也不需要怔太久。 也许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但是,凝苍剑却在这个时候,插进了他的左肩。 他却似乎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痛。 他只是望着云雕龙:“她在哪儿?” 云雕龙淡淡的笑着,回答了他的话:“我有说过我知道她在哪儿了吗?” 宇文忆尘的眉梢终于开始抽动。 他艰难道:“我现在知道了,有些事,我做不到,你却能。” 云雕龙微笑道:“你这是骂我,还是在夸我?” 宇文忆尘却沉沉道:“你信不信,就算你再刺我一剑,我也一样能赢你。” 他突然握住了插在自己身体里凝苍剑。 云雕龙的眼神变了。 那把剑,明明还在他手里,却似乎再也不能被他控制。 他的脚下开始用暗力,随时打算闪开宇文忆尘的进攻。 宇文忆尘却平静道:“但我可以认输,就在现在。” 云雕龙眼神一动:“那么,你的条件是?” 宇文忆尘一字一字道:“帮我,杀了叶起风。” 云雕龙微微挑了挑嘴角,冷笑一声:“我答应你。” 不用他说,他早晚也会对付他的。 剑从宇文忆尘的身体里□□,宇文忆尘便重重倒在了水里。 人群中,欢唿声开始此起彼伏。 赢的,不止是云雕龙,还有他们的赌。 □□□ 很快,小别院就被人围了起来。 南极停住手,冷冷望向门外:“你终于还是找来了。” 门口,叶起风淡淡道:“你本该逃远一点的,为什么不逃?” 南极冷笑道:“逃远一点?为你,还是为我?” 叶起风道:“为你,也为我。” 南极道:“你为什么要嫁祸给宇文忆尘?” 叶起风道:“有人替你背黑锅,难道不好吗?反正你也不喜欢这个外甥。” 南极冷冷道:“我不喜欢他,也不至于看着他被人摆布。” 叶起风笑道:“我是为你着想,一百多条人命,官府再想装聋作哑朝廷都不答应了,兰阳知府都被换了,这个案子的兇手,是不惜一切都要缉拿归案的。”
第78页 南极皱眉道:“这个知府肯定开罪过上司。” 叶起风笑道:“州县这种父母官,的确最容易成为百姓的眼中钉,也最容易成为上级的替罪羊。” 南极道:“官府怎么会相信,宇文忆尘一个人能杀得了一百多个人——其中还包括宇文展和郁青青?” 血洗丹霞谷,他显然有周密的安排。 叶起风微笑道:“江湖原本偏爱邪乎的传闻,总有人能编出一套方案帮他们相信。” 南极冷哼一声,缓缓道:“被南天星捉回去,我还不如被朝廷捉回去。” 叶起风道:“主座已经发话了,他理解你报仇心切,只要你肯回去,继续守着罗盘殿,他就可以当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 南极冷笑道:“时至今日,我还有必要相信他的话吗?” 叶起风平静道:“你必须相信。” 南极道:“就凭你吗?” 斗篷,一瞬间已经扑向叶起风。 叶起风弹剑,一招破开这团黑云。 然而,破开的方向上,正好有一条鞭子等待着他。 只是一眨眼,鞭子就缠上了他的手腕。 这才是南极真正的兵器,他平时都隐藏起来的兵器。 海龙鞭。 第48章 唤元丹 叶起风愣了一愣。 鞭子在缩紧。 他的手开始颤抖。 他皱皱眉头,突然借鞭之力直刺沖向南极。 鞭子却蓦地从他手腕松开,唰的一声挥向他的剑。 剑的方向立刻偏转。 叶起风顺着这个方向拧身,回身,再次一剑挥出。 可惜,那剑气到达的时候,南极的身影已经在另一个地方了。 两人再度陷入僵持。 叶起风在心里计算对方的速度。 太快了。 他的剑气几乎沾不到对方的身。 他尽其所能的在对方进攻的时候抓住每一次反击的机会,却依然不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手腕一抖,南极的鞭子就立刻蛇一般再次向他缠去。 他急忙起身后掠,并一剑挥出。 险。 那个鞭子明明都要束向他的咽喉,却突然又滑走了。 他明白,对方也在担心他的剑气。 这一刻,两个人比的已经不是武功,不是兵器。 房间里,谭牧心默默看着这一切。 窗口,紫亭蜂还在环绕。 窗外,枯叶在月影里轻轻浮动。 除此之外,这个小别园里,竟是再也没有一丝动静。 叶起风从心里感到了一丝寒意。 南极看得到他每一根想跳动的筋脉。 看到了,就无需再去跳动。 因为看得到,南极就一定能躲得掉。 一片叶子缓缓从枝头飘落下来。 飘到两人中间的时候,却突然定在那里一般,丝毫动弹不得了。 枝头,明明还有微风轻拂。 只在两人之间,一切都仿佛停止了。 叶起风的眉头一点一点皱了起来。 叶子,竟然自己又勐然向叶起风的方向飘荡一下,然后缓缓落地。 南极却开始疑惑了。 那股真气消失了。 存在于两人之间那股无形的真气,居然消失了。 眼前这个人的唿吸,开始如此均匀而平缓。 没有人可以在有任何一丝动静的时候还能拥有这么平缓的唿吸。 只有安安静静的,看小桥流水这种风景的人才会有。 这个人,居然真的完全松弛了吗? 还是,真的有什么内在的气流功力,让他居然看不出来? 叶起风却突然动了。 很随意的,没有动用多少功力的,掷出了自己的剑鞘。 掷向紫亭蜂。 鞘口对着它。 它毫不知情的,就被套了进去。 南极的脸色变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海龙鞭,就闪电一样缠住了剑鞘,并且把它收了回来。 然而,他拿到剑鞘的那一刻,突然整个人木然的,就倒了下去。 叶起风捡起了剑鞘。 那只紫亭蜂跌跌撞撞的飞了出来,在南极的身边环绕。 叶起风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紫亭香,要十年复种一次,才能保证香味不散。 南极为自己复种了几次,才能让紫亭蜂找到这里来? 他是想家的。 心有旁骛,就是弱点。 他回头,望向一直默默无语的谭牧心。 他早看到她在这里。 和南极说话的时候,他却一眼都没有看她。 因为,他不能让南极知道她也是他的旁骛。 “谢谢,”他缓缓道,“谢谢你一直都忍着没说话。” 谭牧心冷冷道:“我不说话,只因为我想听你们说话。” 他们说得越多,她离真相就越近。 叶起风悽然笑了笑:“你借紫亭蜂,根本就不是为了找宇文忆尘?” 无论如何,能用海龙鞭的人,一定是溪家的人。 只要是溪家的人,紫亭蜂就能找得到。 如果血洗丹霞谷的人不是宇文忆尘,那就说明一定有其他溪家的人,参与了这件事。
第79页 谭牧心道:“他躲起来养一段伤也好,我又何必去找他。” 叶起风道:“紫亭蜂为什么没有把你带到宇文忆尘那里?” 谭牧心道:“它带我去过,我又带它离开了。” 她彼时看到宇文忆尘瘫睡一团,便安了心,继续往下找。 叶起风嘆道:“我该早一点想到这只蜂的。” 谭牧心冷冷道:“你到底是用什么来威胁的宇文忆尘?” 叶起风悽然笑了笑:“那颗唤元丹,是我在偷丹霞谷的帐本的时候,顺便偷走的。” 原来如此。 她一直以为,宇文叔叔一定是把唤元丹给了宇文忆尘。 她一直以为,她昏迷之后宇文忆尘先救了她,才把她交给叶起风。 谭牧心冷笑道:“原来,你是用我的命威胁他。” 百解纲在叶起风受伤,唤元丹也在叶起风手上,彼时能救她的人,只有叶起风。 叶起风恳切道:“你知道的,不管他出什么选择,我都会救你,因为那颗唤元丹,你说过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两颗——那本就是你用来救命的东西。” 谭牧心悽然笑道:“不错,他若不肯,你趁机能让我怨他,他若肯,你就趁机能陷害他,你怎么样都是赢。” 叶起风凝重道:“我不对付他,他也一定会来对付我的。” 谭牧心道:“以攻为守,从来都是你的藉口。” 叶起风自嘲的笑了笑:“心儿,你要明白如果我只是想对付他,我完全可以用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 他的声音开始低沉:“我这么做,最根本的是想要你回到我身边。” 他有自信面对面的对付南极,自然有自信直面宇文忆尘。 可是,他和宇文忆尘却似乎心照不宣的,都不想直接面对对方。 谭牧心的眼睛里开始瀰漫着些许悲楚:“这一次,你为什么不把你的剑给我?” 叶起风缓缓道:“因为我知道,你现在一定不够冷静,不够冷静的你,很可能做出杀了我的决定。” 谭牧心径直走向门口:“可以杀你的剑,到处都是。” 叶起风在后门叫住她:“心儿!你要去哪?” 谭牧心平静道:“去揭穿你的阴谋。” 叶起风沉沉道:“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阴谋,我有阴谋,岳岭鹤有阴谋,宇文忆尘也有阴谋,你揭穿的完吗?” 谭牧心回头:“你说什么?” 叶起风缓缓道:“栽赃陷害是阴谋,借刀杀人也是阴谋;置人死地是阴谋,见死不救一样是阴谋!” 谭牧心道:“谁借刀杀人?谁又见死不救?” 叶起风冷笑道:“武林大会上,郁青青给宇文忆尘的茶水里下了毒,他想都没想,就悄悄把茶水换给他哥哥,这不是借刀杀人吗?在鰲坛,岳岭鹤明知道你是无辜的,却一句话也没有替你讲,这不是见死不救吗?私下里跟你说他相信你,除了证明他虚伪,还有什么意义?” 谭牧心攥皱了衣襟:“这不一样……” 叶起风铿锵有力道:“没什么不一样!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心怀鬼胎,每个人想得最多的都只是成全自己,心儿,我不是一门心思的想对付别人的人,我只是在这些不可避免的战争中胜出的人罢了。” 谭牧心悽然笑了笑:“叶起风,你说你身不由己的那一刻,我居然还信了你。我太自欺欺人了,你根本,就是很乐意做这些事情,很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叶起风紧皱了眉头:“我不乐意,我看到你这样我怎么乐意?可是,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我不乐意就仁慈哪怕一点点。这世上多的是莫名其妙的《百解纲》告示,你在家里打坐都会有流矢射中你想普度众生的那颗心;这世上多的是以怨报德的金银双环,你念我佛慈悲的时候别人正在高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心儿,这个世界需要善良,却不厚待善良;这个世界膜拜英雄,却容不下英雄!在这种世界里,你为什么还不好好对待自己,为什么还要为那些跟你没有任何血缘的所谓的亲人来委屈你自己?” 谭牧心含泪冷笑道:“委屈?你有什么资格……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委屈?” 叶起风长嘆一声:“你当然知道我有资格,我知道你有多爱我,但你却永远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只恨现在留不住你,但我早晚,一定会让你明白,和你一起白头偕老的那个人,只能是我。” 谭牧心浑身都在颤抖:“叶起风……那天在白水溪,我怎么就没有一剑杀了你!” 她再一次,在他面前逃一样的离开。 叶起风望着她的背影,却突然有一丝欣慰的笑容浮了起来。 他听得出,她最后一句话,无奈的成分比后悔多。 她的态度看起来虽然还强硬,心底上,却已经动摇了。 她在说,如果那时候我杀了你,现在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现在的一切恨? 还是爱? 她不会杀他的。 她捨不得。 “原来,你是为一个女人。”
第80页 南极的声音。 他勐然回头。 才发现,南极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 第49章 百川东到海 他勐然回头。 才发现,南极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清醒过来。 他沉沉道:“辅座好内功。” 南极冷冷一笑:“不如叶公子好口才,我看那个小姑娘,除了抓心挠肺,对你恐怕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叶起风淡淡道:“拜辅座所赐,她原本应该乖乖躺在我怀里,现在却只能让我望洋兴嘆了。” 南极轻笑道:“苍天有眼,我无意之中,竟然还是能坏了你的好事。” 叶起风冷冷道:“我的事坏与不坏,现在还不好说,你的事,却肯定坏了。” 南极道:“你却真的没有杀我。” 叶起风道:“我说过,主座没有让你死。” 南极道:“有比死更坏的事吗?” 叶起风道:“你想知道?那就活着慢慢看吧。” 南极自嘲的笑了笑,挣扎一下,似乎是想站起身来:“你的剑法,攻击的是人的嵴椎?” 叶起风望着他艰难的身影,没有回答。 南极终于站了起来,沉声道:“难怪,能一剑收魂。” 叶起风的眼角不由抽动了一下。 从来没有一个对手能看得出他剑法的套路。 这个南极,一双死鱼眼,竟还有这么毒的眼光吗? ……………………………………………… 蓝田温柔的为宇文忆尘包扎伤口。 宇文忆尘却似乎又睡着了。 蓝田皱了皱眉头。 这个样子,不像是因为困。 谭牧心的确找到过他。 他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她的声音:记得醒来之后,再吃一颗药。 她似乎把一个什么东西放在了他的枕边。 他伸手去抓她,她的身影却一晃就消失了。 他迷迷煳煳的在枕边摸索着,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醒来之后,他发现一颗药丸掉在地上,已是沾了些许灰尘。 想是刚才被他乱摸索一番掉在地上了。 他晃晃头,觉得自己还算清醒,就没有理会那颗药。 快走到这里的时候,他才发现药的作用还是没有散去的。 他要让云雕龙三招,就是因为他怕自己在三招之后再也使不出力气来。 前三招即便不能赢,他也得拼尽全力吓唬倒对方。 现在,他却真的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周围,突然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 蓝田向四周望去,一排身着官服的弓箭手已经把四周团团围住了。 为首的锦衣人旁边,赫然是宇文殊颜。 看来这些事情,早已有人安排好了。 先让宇文忆尘受伤,再趁机抓他入狱。 锦衣人盯着蓝田:“不相干的人,请马上离开!” 蓝田冷笑:“敢和南海祝家作对的人,你还是头一个。” 通常,这句话一撂出来,听的人就只有害怕的份了。 敢得罪祝家的人,最起码就已经得罪了南海神庙和南岳祝融殿。 这个锦衣人却似乎没有这点见识。 他只是冷冷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再公然违抗朝廷,你马上就是一个死人!” 蓝田咬了咬嘴唇。 这一板斧出来,非但没有吓唬到对方,反而挫了她的锐气。江湖力量再强大,终究也抗不过官府,这一点她还是明白的。 她只能再度用力摇摇宇文忆尘。 这个人却仍然没有丝毫反应。 他口中居然还在喃喃道:“姐姐……” 一支箭,却已经嗖的一声落在了蓝田的身边。 她急忙抬头看宇文殊颜。 她手里正拿着一把弓。 她冷冷道:“再不走,不要怪我没有给你机会。” 她再次举起弓。 蓝田却还在看着宇文忆尘。 锦衣人冷冷道:“放箭!” 箭,立刻铺天盖地射来。 蓝田闭上眼睛,趴在了宇文忆尘身上。 箭声唿啸而来。 宇文忆尘,她在心里愤愤的想,我都要为你死了,你心里却还在想着你的那个姐姐! 箭声却又唿啸而去。 她听着风声远去,愣愣的抬起头来。 是倒转干坤。 岳西楼的笑声响了起来:“龙大捕头,这次你可抓错人了。” 那个锦衣人,居然是京城六扇门总捕头龙一凛。 叶起风有句话是真的。 这个案子,朝廷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缉拿兇手归案的。 尤採薇跟在岳西楼的身后。 她掏出了一颗药,放在了宇文忆尘的嘴里。 发现宇文忆尘不见了之后,她的第一反应是弄醒了岳西楼。 “你!”岳西楼金刚怒目。 “先去看看他有没有事,”她急切道,“等你发完脾气他可能就没命了。” 宇文殊颜还在弯弓对准宇文忆尘。
第81页 箭正要离弦,却有一双手突然把她拦了下来。 她回头,就看到谭牧心的恳切的脸。 “我找到真兇了。”谭牧心说。 她说过会给她一个交待。 她做到了。 宇文殊颜惊愕:“难道不是他?” 谭牧心郑重的点头:“真的不是他。他是被陷害的。” 白水溪的水还在流着。 百川东到海。 宇文忆尘说,在那里,你可以看到一切的结束,也可以看到一切的重生。 宇文忆尘说,有开始,就有结束。 这个故事,终究该结束了。 第50章 金蝉之毒 谁也不敢相信,叶起风会突然变得一无所有。 谁也不敢相信,这个非最好的茶不喝,非最好的香不熏,非最好的衣服不穿,非最好的酒不喝的人,会突然之间,变得一无所有。 他似乎已经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了。 运筹帷幄,他能把整个中原玩弄在股掌之中。 他也似乎是天底下武功最厉害的人了。 除了林素影那次暗算,还没有人能在他不乐意的情况下动过他的一根汗毛。 就连南天星最传奇的辅座南极,也没能逃过他的一剑收魂。 可是,他却真的,突然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人,叫做,云雕龙。 云雕龙先是给叶起风去了一封信。 他是以请教的口吻写的这封信。 大意为:今有佳人,寤寐求之,求而不得,请教良策。 他没有写佳人是谁,但是叶起风却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把信撕成了碎片。 他撕得很慢。 撕的时候眼神深的让人望而不见底。 红衣小心翼翼的望着他道:“主人……他肯定是故意气你的,你不要中计……” 叶起风沉沉道:“我知道。” 红衣小心道:“他的目的,恐怕不是要敲山震虎,就是想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叶起风沉沉道:“我知道。” 红衣道:“那主人……打算怎么回信?” 叶起风重重揉着自己的攒竹穴,缓缓道:“我不知道。” 红衣愣住了。 不知道这三个字,她从来没有从叶起风的嘴里听过。 叶起风望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下去吧……看他下一步怎么走。” 云雕龙的下一步,还是写信。 这一次,信的大意是:鰲坛地气风水甚好,举头望祖,低头思人。 红衣迟疑着,怯怯道:“他……他在向你要鰲坛的地盘?” 叶起风沉沉望着窗外,鰲坛的方向。 他喃喃道:“低头思人……” 红衣道:“他的意思是不是说,只要你把鰲坛还给云盈袖,他就让谭姑娘回鰲坛来住?” 举头望祖,是指把岳岭鹤的遗骨再重新迁回鰲坛。 岳岭鹤的遗骨回来,谭牧心必定会跟着回来。 叶起风在极品佳楠的香薰中呆了两个时辰,终于还是把鰲坛的地契房契用信封了,派人交给了云雕龙。 云雕龙很满意的笑了。 他知道,他真的抓住了叶起风的软肋。 这根软肋,不仅是要害之地,也是油水之地。 谭牧心却并没有按照叶起风的想像回到鰲坛。 因为这个时候,陆家庄的一切,都已经控制在了叶起风的手里。 作为中原的强大势力之一,廖少卿和尤採薇的义父陆龟山也是南天星的目标。 最重要的是,陆龟山还病了。 看到陆家庄发出的求救信号的那一霎那,谭牧心的第一反应是:岳西楼还在那里! 她的反应却是错的。 岳西楼此刻,正不知身在何处的追铺红袖轩悬赏的一名窃香大盗。 谭牧心赶到那里的时候,只看到尤採薇打落了几个弓箭手,从陆府的院墙跳了出来。 谭牧心一把拉过她的手,朝密林的方向跑去。 “你的金蝉呢?”谭牧心问。 尤採薇喘着气:“对付不了玉夫的天蚕丝。” 谭牧心对这句话表示非常的理解。 她比那些蝉更明白天蚕丝的厉害。 身后紧紧跟着的,正是是玉夫和矩尺。 玉夫在心里冷笑。 这个谭牧心居然自己找上来门来了。 跟进了密林之后,她这个想法开始有了改变。 放眼望去,她居然看不出两个人究竟藏身何处。 她望了望身边的矩尺,他居然也是一脸茫然。 她冷哼一声:“我就不信她长出翅膀飞了!” 谭牧心的确没有长出翅膀飞了。 但是金蝉却可以。 玉夫的头顶,突然一阵动静响了起来。 她和矩尺同时抬头。 却只是一只蝉扇动着树叶,然后,飞了开去。 临走,还没忘给她一泡知了尿。 玉夫急忙憎恶的躲到一边。一束丝抽将过去,那只蝉立刻蛹一样从空中落了下来。 地上,被那尿浇到的地方,发出嗤嗤的声响。 尿是有毒的。 不仅尿是有毒的,针也是有毒的。
第82页 五枚银针,已经在她躲的那个方向上等她了。 眼看就要插近她身体的时候,她突然拂了拂衣袖。 宽大的衣袖,竟似不着痕迹的把那五枚银针尽数收了进去。 谭牧心却看到了。 是天蚕丝,是天蚕丝把那银针卷了进去。 玉夫也看到了。 她看到的是谭牧心发针的方向。 她向矩尺使个眼色,两人突地就跃到了正北方的一颗树后。 树后,却什么都没有了。 玉夫皱起眉头。 逃得这么快吗? 头顶,却又是一阵动静响起来了。 这一次是五六只蝉,一齐撒尿。 矩尺和玉夫急忙同时躲开。 躲开的方向,依然有暗器等待着他们。 这一次,攻向矩尺的,是五毒连珠。 五毒连珠,一次五发,每一颗珠子的毒性都不相同,每一颗却都足以让你丧失行动的基本能力。 矩尺知道金蝉娘子的厉害。 他是一边后掠一边挡珠的。 铁尺每击到一颗珠子,就会有一次爆炸。 廖少卿的义妹,自然也会玩和火器有关的东西。 爆炸,毒气就会散发。 所以,矩尺只能把珠子拼命打到离自己最远的方向,而自己反方向的急速后退。 玉夫受到的攻击,却依然是银针。 不同的是,这一次是一蓬。 她轻蔑的挑了条嘴角,拂了拂两只衣袖。 银针果然再次被尽数收了进去。 但是,她的脸色却开始发青了。 衣袖里,居然传来了阵阵烧焦的味道。 银针上涂上了遇气就能燃着的某种物质,所以是带火的? 谭牧心知道申幽兰不会放过她。 所以,防备她的办法,她已经想了不止一个。 玉夫急忙把天蚕丝甩了出来。 全部甩了出来。 火,却好像越烧越旺了。 漫天的天蚕丝,居然很快的全部都被点燃了。 丝,原本就是最怕火的。 这么大的火,如果有人想熄灭它,怕是不会想到用尿水。 除非这个人有盘古那么大。 金蝉没有那么大。 所以,它们尿尿,不是为了灭火。 它们属于典型的趁火打劫。 数十多只金蝉,开始一齐赶着玉夫沖她撒尿。 玉夫的轻功很好。 但是很好,却是和人相比。 不是和天生就会飞的蝉相比。 要甩掉那些蝉,她只有置其于死地。 她飞掠的过程中,捋下一把树叶,飞镖般的掷向那些蝉。 立刻有几只被击落了。 但是,捋树叶的那一瞬,她却也停留了那么片刻。 就是这个片刻,一只蝉就尿到了她的手上。 她白玉般的手立刻乌黑。 她的花容顿时失色。 蝉,开始乌云般向她压来。 □□□ 矩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五毒连珠他到是挡退了,一蓬银针却又铺天盖地的发了过来。 刚躲过这蓬银针,他就感到脖子里,一丝凉丝丝的东西渗进了他的皮肤。 是那金蝉的尿。 他知道了自己中毒,眼睛却在这一刻亮了。 乌鸦。 他看到了一只乌鸦。 然后,是两只,三只,四只,最后,是一大群乌鸦。 一口吃掉一只蝉的那种乌鸦。 尤採薇和谭牧心的脸色变了。 一把如意封喉索,已经从她们的身后闪电般的击来。 击向尤採薇,却是谭牧心先听到的。 她的听觉一向灵敏。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推开了尤採薇。 然而,乌鸦的手腕一抖,那把封喉索就结结实实的锁进了她的右胸。 尤採薇急忙发出了五毒连珠。 乌鸦躲得很快。 躲得时候,她把锁收了回来。 谭牧心的血顿时如柱般飙了出来。 尤採薇把一瓶药扔向了远处草丛中,大喝道:“想救你的同伴就赶紧去找解药! □□□ 尤採薇没有把谭牧心送回西陵山庄。 她把她带到了一个少有人烟的破庙。 谭牧心的血已经被她自己止住了,但脸色却纸一般的惨白。 冷,她只觉得自己正身陷冰窟。 心脏也在隐隐作痛,似乎随时都准备发作。 要是能有点热奶喝就好了。 她暗暗的想,我怎么说都算救了她的命,为什么她到现在还一点关心我死活的架势都没有? 尤採薇正古怪的望着她,似乎有什么大事想宣布。 谭牧心看着这个眼神,实在猜想不出她有什么心理活动。 她故意多舔了几下嘴唇,以示急需水资源。 尤採薇却终于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沉沉道:“你……为什么会来?” 谭牧心的心顿时一沉,被迫善解人意道:“你希望我怎么回答?我不是为救你而来的,我是以为岳西楼在这里。” 尤採薇顿时释然道:“所以,这个人情是岳西楼欠你的,不是我欠你的,对不对?” 谭牧心明白自己碰到了个白眼狼,自认倒霉道:“我有说过让你还了吗?”
第83页 尤採薇却认真道:“我不是要告诉你我不想还你人情的。” 谭牧心的心里升起那么一点点希望:“那你想告诉我什么?” 尤採薇居然有点害羞:“那个,我是想告诉你,我想顺便利用一下你。” 谭牧心有点语塞:“你……你和岳西楼还真是一对。” 从脸皮厚度上来看,的确挺般配的。 尤採薇却听得兴奋:“你的意思是说,他也会这么做对不对?那他不会怪我了!” 岳西楼会不会这么做,谭牧心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岳西楼的确也想要叶起风死。 他虽然从来没有提过,她却知道他每天辛辛苦苦练雷火练电是为什么。 她沉沉嘆了口气:“你有什么打算?” 尤採薇肘起下巴憧憬道:“我很公平的,我只是想要回属于我义父的东西,然后顺便教训一下叶起风那个混蛋!” 谭牧心沉默了。 叶起风,终于开始成为众矢之的了。 处心积虑的对付别人的人,终于开始被别人处心积虑的对付了。 只是,似乎叶起风还没有利用她来对付过谁,倒是别人先用她来对付他。 □□□ 叶起风没想到,这一次谭牧心的消息居然是从金蝉那里传来的。 红衣的脸色却比他更难看:“江湖上,每个人都知道要用谭姑娘来对付您了吗?” 叶起风轻轻咳了几声,缓缓道:“不管怎么样,她在尤採薇手里,总比在云雕龙手里好的多。” 红衣怔了怔:“您的意思是?” 叶起风道:“最起码,尤採薇的目的和手段都比云雕龙简单的多。” 尤採薇要的,仅仅是他的命。 尤採薇用的,也仅仅是谭牧心。 最重要的,她是个女人。 不会想出什么寤寐思之的招数。 红衣望着他,切切道:“云雕龙竟然对此一无所知吗?” 叶起风道:“他怎么会一无所知,他一定在座山观虎斗。” 红衣道:“他就不怕主人把谭姑娘带回来吗?” 叶起风揉着攒竹穴:“他不怕,因为他知道,即便心儿到了我这里,还是一样会离开。” 红衣忍不住道:“主人!这样下去你何时才能……” 叶起风却咳嗽着打断了她:“红衣,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一个比我更能解决这件事的人。 第51章 英雄救鸭子 尤採薇准备的很充分。 金蝉早已准备在附近的树上,只等她一声口哨。 庙门上,香案上,蒲团上,任何有机会接触到来者的地方,她都涂有□□。 就算是飞进来一只虫子,她也有自信这里就是它最后的落脚处。 她没想到这些东西居然都没派上用场。 不是来者自己小心,而是她在这个人进来的前一刻,就急急忙忙的,把所有的毒擦掉或是销毁了。 因为这个人,就是岳西楼。 岳西楼扶起了奄奄一息的谭牧心,取下腰间的葫芦,餵她了一口酒。 谭牧心被呛得醒了过来,连咳几声道:“你嫌我死的慢啊……” 岳西楼小心的把她扶了起来,阴沉着脸道:“还能走吗?” 谭牧心虚弱的靠在他肩上,低低道:“你指走到哪里?” 岳西楼沉沉道:“走到没有人敢动你的地方。” 谭牧心自嘲道:“你难道看不出我现在已经是个鸭子,谁见了都想踩一脚么?” 岳西楼冷冷道:“谁敢踩你,我打断他的腿。” 他说这些话,做这些事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尤採薇一眼。 尤採薇咬着嘴唇,终于忍不住沖他喊道:“你说给谁听的!你怎么不干脆打断我的腿!” 岳西楼依然不看她:“你想断哪条?” 尤採薇的眼泪流了出来:“岳西楼你个王八蛋,不是说我必须死就是要打断我的腿,你觉得你这个样子很潇洒很男人吗?” 岳西楼径直走。 尤採薇突然追上他,带着泪强笑道:“你问问她,我没有把她怎么样的,她只是个表面上的人质而已,实际上……实际上我们是共谋!” 她哀求着望向谭牧心:“你告诉他,对不对?” 谭牧心刚想开口,岳西楼却冷冷道:“你应该在她说自己是鸭子之前说这句话。” 尤採薇哀伤道:“岳西楼……我现在孤苦一人还无家可归,你就看在我收留过你的份上,别这样对我好不好?” 岳西楼掏出一张银票扔在空中:“这是我的食宿费用,不用找了。” 谭牧心怔了怔,虚弱道:“你真浪费……” 岳西楼冷冷道:“没你的事!” 他依然面无表情,扶着她走进深深的夜幕。 尤採薇呆呆望着那空中飘落的银票,终于还是蹲了下去痛哭了起来。 □□□ 岳西楼把牧心放到了一家客栈。 他叫了一碗羊奶给她喝。 谭牧心把头凑过来的时候,不由皱了皱眉头。
第84页 羊奶实在太膻了。 岳西楼却立刻把碗呯的一声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 谭牧心愣愣的望了他一眼。 他却冷冷道:“身子这样了还挑食!” 谭牧心望着他,突然笑了,笑得连连又咳了几声。 岳西楼瞪了她一眼:“嫌自己死的慢啊,笑成这样。” 谭牧心忍住笑,小心的把羊奶端了回来,一口气喝了下去。 擦了擦嘴巴之后,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岳西楼打击道:“你觉得你笑的样子很好看吗?” 谭牧心停住笑望着他,淡淡道:“我不知道我笑的样子好不好看,我只知道,某个人生气的样子很难看。 岳西楼没好气道:“我生气怎么了,我不该生气吗?我眼看着马上就要找到窃香大盗,两千两银子眼看就到手了,却突然听说你出事了——你就不能晚一点出事吗?” 谭牧心道:“我帮你挣的银子有没有两千两?” 岳西楼乜斜她一眼道:“那又怎么样,去年吃过的饭能管到明年吗?” 谭牧心道:“我以后还可不可以帮你挣够两千两?” 岳西楼道:“我怎么知道,你还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 谭牧心缓缓道:“为了证明你没有做赔本生意,我是不是该立刻拿出两千两来?” 岳西楼硬邦邦道:“是。” 谭牧心嘆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值多少钱?” 岳西楼望了望她。 谭牧心道:“你现在可以立刻把我卖了,保证你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她淡淡瞟他一眼道:“我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把命交给你处理了。” 岳西楼轻哼一声道:“第一,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什么叫算是,第二,我不稀罕卖别人得来的钱。” 谭牧心望着他:“你就要你那两千两?” 岳西楼道:“不错!” 谭牧心嘆了口气:“麻烦这位仁兄,你还是把我送回那个破庙吧,我宁可在那里面冻死饿死病死,也不想在这里被人活活气死。” 岳西楼道:“你凭什么生气?我救了你给你盖上被子给你羊奶喝你还跟我生气?” 谭牧心冷冷道:“你现在越来越像个女人了,比我还女人。” 岳西楼道:“你把女人当骂人的话吗?” 谭牧心道:“我把女人当骂男人的话。” 岳西楼道:“我哪里像女人了?” 谭牧心道:“你哪里像男人?” 岳西楼鹅一样仰着脖子道:“我哪里不像男人了?你见过长鬍子的女人了吗?你见过长喉结的女人吗?” 谭牧心咽了口气,实在哭笑不得。 岳西楼这个架势,明摆着就是要跟人吵架。 和一个存心找碴跟人吵架的人说话,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岳西楼还在不依不饶:“你说啊?” 谭牧心吸了口气,缓缓道:“恭喜你。” 岳西楼始料未及:“你说什么?” 谭牧心嘆了口气:“我说恭喜你,终于心有所属了。” 岳西楼道:“你说点我能听懂的话行不行?” 谭牧心道:“行。” 岳西楼道:“说。” 谭牧心道:“我终于要有二嫂了。” 岳西楼冷冷道:“这句比前边的更难懂。” 谭牧心笑了:“以前,有女人对不起你,你高兴都来不及。” 岳西楼望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谭牧心道:“因为你早就想离开人家,却苦于没有藉口。” 岳西楼皱起眉头:“然后呢?” 谭牧心道:“但是你这次却很生气,非常生气。” 岳西楼斜眼看她:“你能不能理解成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非常重要?” 谭牧心道:“不能。” 岳西楼道:“为什么?” 谭牧心道:“因为你除了肚子饿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觉得我重要过。” 岳西楼瞪她:“我觉得你不重要,怎么会放下两千两银子来救你?” 谭牧心道:“你明知道尤採薇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明知道你其实可以不用来——你也明知道,你不是为我而来的。” 岳西楼道:“屁!我不用来?我再晚来一会儿你就成殭尸了!” 谭牧心怔了怔:“也是,我可以不怪她利用我,但我却不能不怪她连口热水都不给我喝。” 岳西楼道:“所以你想说明的问题根本就不成立。” 谭牧心道:“你觉得我想说明什么问题?” 岳西楼缓缓道:“你想说明我爱上她了,这根本不可能!” 谭牧心道:“为什么不可能,因为她没有给我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岳西楼道:“当然有关系,她没有给你水,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想不到,二是她不肯给。如果她是想不到,那我怎么会爱上这么不体贴的女人?如果她不肯给,那我怎么会爱上这么狠心的女人?”
第85页 谭牧心不以为然:“从大道理上讲,似乎是这个样子。” 岳西楼强硬道:“从什么道理来讲都是这个样子。” 谭牧心道:“从小道理来讲就不是这个样子。” 岳西楼愣了愣:“什么是小道理?” 谭牧心正色道:“大道理呢,是你可能觉得很对,但不一定会去做的道理;小道理呢,是你可能觉得很不对,但一定会去做的道理。” 岳西楼不由道:“从小道理来讲,应该是什么样子?” 谭牧心道:“是尽管你觉得很不应该爱上她,但实际上你却已经爱上她,并且爱死她了。” 岳西楼道:“证据!你拿出证据来!” 谭牧心轻笑道:“证据就在你心里,我怎么拿得到?” 岳西楼指着她掷地有声道:“你要对你的话负责的!” 谭牧心翻个身:“当我没说过好了。” 岳西楼冲过来在她耳边喊:“喂,我不要你一言九鼎,你两个鼎也行啊!” 谭牧心懒懒道:“我一个鼎都没有。” 岳西楼道:“锅也行啊,碗,瓢,盆,随便来一个好了!” 谭牧心举过来一个挖耳勺:“勺子可不可以?虽然小了点。” 岳西楼接过来挖了挖耳朵:“罢了,只要你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日后我若死于非命,你记得每顿饭给我坟上上点好酒。” 谭牧心一把把勺子夺过来:“每顿饭?” 岳西楼惨兮兮望着她:“你知道我一顿都离不开酒的。” 谭牧心咽了口气,强笑道:“哥,其实我不太支持你这么早就盖棺定论的,那个尤採薇太嫩,真的不太适合你。” 岳西楼淡淡道:“随便给你施加一点压力你一下你就不敢坚持了,还以为你真能死撑到底的装了解我呢——盖棺定论,亏你用得出来。” 谭牧心道:“你觉不觉得你很烦,自相矛盾还要赖别人。” 岳西楼道:“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就觉得一下好了。” 谭牧心悠悠道:“也不知道那个小可怜现在怎么样了,月这么黑,风这么高,人那么漂亮,银票那么大……” 岳西楼轻笑一声接口:“别忘了心那么狠,手那么辣,连口水都不给你喝。” 谭牧心立刻耿耿于怀道:“这一点,你可真的需要□□她一下。” 岳西楼嘆了口气:“我那么潇洒的离开,现在想要回去都似乎没有姿态了。” 第52章 刀光天地外 银票被叠的很好放在尤採薇的怀里。 她抬头望了望天。 月这么黑,风这么高 ,倒是个传说中杀人的好天气。 她攥了攥手里的五毒连珠,杀谁呢? 她费神的想,杀谁能比较解气呢? 倒是有人很善解人意的送上门来了。 一个小僮赶着一辆破旧的马车徐徐向这个方向驶来。 尤採薇有点失望。 居然来个小毛孩子。 欺负老弱病残幼实在不是她的风格。 倒是不知道车里坐的,是不是个年轻力壮的? 居然真的有个年轻力壮的人出现了。 一个身穿锦衣的年轻人霍然从夜色中剥离出来,脚尖一点马车,翻身就跃到了马车前面,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落地很轻,几乎连草都没有带动。 这份轻功倒是能说明他来头不小。 小僮的声音还很稚嫩:“什么人?” 锦衣人抱拳道:“敢问车内可是溪前辈?” 小僮的口吻却很大人:“前辈是有,但不姓溪。” 锦衣人淡淡笑道:“是吗?” 似乎是追查丹霞谷案子的官差。 小僮却似不想再理会他,恭敬回头向车里人道:“师父,是认错人的。” 车里传来一个和蔼的老者声音:“让他走吧。” 小僮冷冷道:“你听到了,我师父他老人家让你走!” 锦衣人笑道:“不知前辈可否让晚辈见上一面?” 车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你若是慕我的名而来,我倒不吝赐你一面,你却是认错人,我看在你年纪轻轻的份上不予你计较,不要再自找没趣了。” 尤採薇兴致来了。 一个老头儿,把自己搞得这么神秘? 锦衣人也很执着:“如果今天,在下一定要见前辈一面呢?” 车里的老者笑道:“年轻人,不懂得尊老,可是要吃点苦头的。” 锦衣人冷冷一笑:“那就请前辈赐教了!” 小僮愤然起身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让我来教训教训你!” 尤採薇愣了一愣,这个小孩子,年龄绝不会超过十岁。 敢这么说话,难道真是什么高人? 却真的像是个高人。 这个小僮,身长不过五尺,手无寸刃,若是打上盘功夫,几乎是没有任何优势。 可他偏偏用拳。 出拳之时,他的脚几乎不沾地,也就是说,他几乎不可能藉助于外力。 而他的力量速度却已然惊人。
第86页 这个身手矫健的高大的锦衣人,似乎也被他缠得无还手之力。 尤採薇悄然来到车前。 她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发现。 突然掀开这个帘子,倒不知道里面的老头儿会是什么表情? 刚刚伸手,老者的声音却响起来:“等一等。” 尤採薇一愣,硬着头皮道:“等什么?” 老者嘆了口气:“这个帘子一掀,你的一生从此就会改变,在改变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倒是很会装神弄鬼。 尤採薇眨眨眼睛:“什么叫改变?” 老者淡淡道:“缺条胳膊叫改变,少条腿也叫改变,死,更叫改变。” 尤採薇轻笑道:“你是不是被改变过了,所以这么怕见人?” 老者哈哈一笑:“我想见人的时候,你回到娘胎里我也能把你拉出来,我不想见人的时候,就是用一根汗毛,也能让你看不到泰山。” 尤採薇皱皱柳眉。 娘胎里都能把我拉出来,你是接生婆吗? 她嘻嘻笑道:“那麻烦您老人家现在想见人一下好不好?” 老者幽幽道:“你怎么不掀开帘子了?” 尤採薇娇笑道:“被您吓倒了嘛,看在我这么乖的份上,您就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好不好?” 老者嘆了口气:“小姑娘,好奇心若是用的不是地方,是会让你悔恨终身的。” 尤採薇嘟起嘴:“好像怎么样你都能扯到威胁人上。” 老者却突然喝道:“还不快住手!” 尤採薇不由退后一步。 一道白光突然就从车中滑了出来。 只是一瞬,即刻消失。 尤採薇愣愣望过去,只见那个锦衣人已然躺在地上抽搐。 坐在车里,目不能视,难道他能一只耳朵听她讲话,另一只耳朵听两人的打斗? 小僮已经朝着车跪下道:“多谢师父救命之恩。” 老者淡淡道:“用别人的血给你买教训,倒不知道能不能让你记住。” 小僮肃然道:“弟子不敢忘记师父教诲。” 老者道:“给他留点金疮药,天刀,他死不了的。” 小僮立刻道:“是!” 尤採薇呆住了。 天刀! 这个老者,居然就是世外三清中的鲁怀远! 鲁怀远在车里笑道:“小姑娘,现在,还想看我长什么样子吗?” 尤採薇撑起一点乖巧的笑:“想,不过我会等到前辈您有空的!” …………………………………………………… 岳西楼看到尤採薇的时候,她正和一个面白无须,白眉垂耳的驼背老者大口的拼酒。 他不禁摇了摇头:居然会担心她出事,我看她是老少通吃! 尤採薇却似乎开始耍酒疯了,摇着老者的衣袖大喊:“鲁伯伯,你替我出气,你给我报仇……鲁伯伯……鲁伯伯……” 岳西楼听着,怎么听怎么像那天她在那里喊“岳哥哥”。 那个老者却还在那里摸她的头! 他再次摇摇头,旋身打算离开。 庙里,那个老者却悠悠道:“这位小哥在那里站那么久,也不进来打个招唿吗?” 岳西楼一愣,自嘲的笑了笑,转身,大摇大摆的走进破庙。 坐下来,他很不客气的给自己斟上一碗酒:“来晚了,我自罚一杯!” 尤採薇从他进来一直盯着他看到现在,此刻却突然大哭起来:“鲁伯伯,就是他欺负我……” 鲁怀远淡淡一笑:“他怎么欺负你了?” 尤採薇抽噎道:“他对我好……他勾引我……他故意的……他让我喜欢上他的……” 岳西楼忍不住动了动嘴角。 原来她知道,她都知道。 尤採薇哽咽:“可他现在又不要我了……” 鲁怀远轻笑道:“你肯定他不要你了吗?” 尤採薇拼命的点头:“我肯定……以前,我也做过不对的事情,可他一点都不跟我计较……这一次,我不过是犯了个小错,他就揪住不放,他就是在找藉口……他厌倦我了,他要把我甩了……他在找藉口……” 岳西楼在心里嘆了口气:果然女人永远都是有道理的。 鲁怀远点点头道:“这样子始乱终弃的人,的确该有所改变的。” 尤採薇却慌了:“我不要他改变……我只要他跟我认错……” 鲁怀远皱起眉头:“认错?太治标不治本了。” 尤採薇摇头:“我就是要他跟我认错……真心的认错……” 岳西楼苦笑:果然男人永远都是要时刻准备着认错的。 鲁怀远笑道:“那我就帮不上你的忙了。我可以帮你把他的身体大卸八块,却不能帮你把他的心专到一起来。” 尤採薇一听,再次抽噎起来。
第87页 鲁怀远望向岳西楼:“这位小哥,不打算对这番对话总结一下吗?” 岳西楼笑道:“晚辈连前辈的前三刀都不敢挨,又怎么敢不快点把心专到一起?” 天刀好生,地刀怀德,生刀慈悲,死刀夺命。 鲁怀远哈哈笑道:“原来你早知道我是谁。” 岳西楼恭敬道:“晚辈听着前辈的故事长大的。” 鲁怀远笑道:“现在,故事又要多一个了。” 岳西楼道:“却不知道东老前辈和杜老前辈,是否也来到了中原?” 鲁怀远道:“你猜得不错,世外三清,要重出江湖了。” 岳西楼微笑道:“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居然能惊动三位老前辈。” 鲁怀远淡淡道:“那要看中原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事情了。” …………………………………………………… 被子很暖和。 尤其现在,还有人又在上面加了一床羊绒毯子。 还没立冬,屋子里却有人进来生起了炭火。 然后,有人进来打扫了房间,铺上了毛毡,撒上了鲜花,点上了薰香。 谭牧心看着这些忙碌的身影。 绝不像是客栈里打杂的。 她们一个个都很漂亮,身着统一的金银线绣衣裙,动作熟练而轻巧。 谭牧心在心里嘆了口气。 她知道这些人绝不是岳西楼叫来的。 他不会这么细心,也没有这么奢华的习惯。 会这么做的,只有一个人。 叶起风。 只有他才会熏这么名贵的极品佳楠,这么轻易的把波斯毛毡踩在脚下,用镶祖母绿的炉子生炭火。 他却始终没有出现。 不仅如此,连那些侍女在轻轻的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就也悄悄的退了,没有再进来过。 她知道他的意思。 我没有按照尤採薇的要求去做,不代表我不关心你。 我不出现,只是因为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到我。 我不会打扰你,但你的生活里却一定要有我的影子。 她的眼角有些湿润了。 她何尝不知道岳西楼是他派人去找来的? 她又何尝不知道他不肯放过她? 她不知道的,只是自己到底想不想被他放过罢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蒸干自己的泪水。 极品佳楠的香气,顺势大量侵入了她的鼻孔。 她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这个味道,为什么有一点点说不出的奇怪? 第53章 生死有无中 红袖轩。 出了店门,谭牧心拿着自己买的极品佳楠,在鼻子边仔细的闻了闻。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辆豪华的马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车帘打开,里面坐的,居然是云雕龙。 他很礼貌的笑道:“姑娘这些天去了哪里,姐姐正派人到处找你。” 谭牧心很无奈的笑了笑。 似乎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知道她的行踪。 这些时时刻刻掌握着她行踪的人,又都安着什么样的心呢? 西陵山庄。 极品佳楠的香气又开始弥散开来了。 谭牧心闻着,眉头却锁的更紧了。 和她在客栈的薰香味道的确是不同的。 尽管这种差别一般人可能感觉不到。 她决定再去一次红袖轩。 一般的店铺里面是买不到极品佳楠的,有沉水香,栈香就不错了。 大部分卖的,是檀香。 方圆五百里,也只能从红袖轩里才买得到极品佳楠。 叶起风的极品佳楠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刚走出后园,一个身影却挡在了她面前。 云雕龙。 他微笑着,语气却充满震慑力:“姑娘这是去哪里?” 这却不是询问的架势,明摆着是阻拦。 谭牧心淡淡的笑:“云公子以为我要去哪里?” 云雕龙道:“姑娘的伤还没好,不管去哪里都不合适的。” 这也不是关心的姿态,分明是命令。 谭牧心淡淡笑道:“打扰贵庄这么久了,我实在不好意思。” 云雕龙微笑道:“长嫂如母,姑娘完全可以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 却不知他对待家人的态度,是不是真的都是这种胁迫? 谭牧心道:“我出一下家门可以吗?” 云雕龙道:“等姑娘伤好了,想去哪里,在下都愿意奉陪。” 伤好了,是不是他的计划早就完成了? 谭牧心淡淡道:“不敢劳驾公子,我只是想去买一笼香。” 云雕龙道:“姑娘想买什么香,在下吩咐下人去买就是了。” 谭牧心道:“我怕他们买不到。” 云雕龙道:“什么香,连京城红袖轩的在这里的分店都没有吗?” 谭牧心凝望着他,一字一字道:“我也很想知道,红袖轩里到底有没有掺了罂粟的极品佳楠。” 她在看云雕龙的反应。 这件事,是不是和他有关?
第88页 云雕龙却不动声色:“是新出的花样吗?我怎么还没听人提过?” 谭牧心道:“等我弄明白了,一定第一个告诉公子。” 她侧过身子,想从云雕龙的身边经过。 云雕龙却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 她略略有些吃惊的望着他。 这不该是堂堂西陵山庄的庄主做出的行为。 云雕龙却还在微笑:“这种事情,何须姑娘亲自出马,在下去帮你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他说着话,手却依然没有放开。 谭牧心用了暗力挣了挣,根本动不了分毫。 千里传音的内力,岂是她能撼动的? 她只好淡淡笑笑:“那有劳公子了。” 云雕龙笑道:“姑娘太客气了,在下还是先送送姑娘回房吧。” □□□ 申幽兰的毒中的很深。 虽然服了解药,她的身子也依然需要调理很久才能恢復。 在她意料之外的,叶起风居然送来了调理身体的药方。 她怔怔的望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觉得我对你还有用,还是你认为你那个谭牧心再也不会回来了?” 叶起风淡淡笑了笑:“我可不可以只是随便翻看《百解纲》,正好看到了这一页?” 申幽兰轻轻动了动眉头。 无意之间的举动,是不是说明他心里还有她? 她轻轻道:“难为你看到这一页的时候还能想起我。” 叶起风微笑道:“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找红衣就可以了。” 他起身,向门口走去。 申幽兰沉沉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动容道:“叶郎……” 叶起风回头望向她。 她半卧在床上。 她身上的衣服单薄。 她绝代的风华,就在那半病半睡之间,半隐半露之间,展示的淋漓尽致。 而她的眼神,正向他传达着等待。 等待他回心转意? 还是只等待他的爱抚? 他和她之间,毕竟是有过什么的。 很多时候,再续前缘不过是一个眼神就能做到的。 叶起风眼角不由抽动了一下。 申幽兰的神情,却是欲说还休。 似乎有很多话,她在努力的考虑要不要说出来。 红衣的声音却很不失时机的从门外传了过来:“主人,西陵山庄又来信了!” 申幽兰顿时蹙起蛾眉。 谭牧心,又是谭牧心。 叶起风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对她的柔情就这样被一句话打翻在地。 他走的那么慌忙。 连门都没有合上。 她看在眼里,狠狠地拧皱了床单。 西陵山庄,因相传为黄帝元妃西陵氏的故居而得名。 西陵氏被尊为桑蚕之祖,西陵山庄也被尊为桑蚕之乡。 天下最好的衣服,当然要出自这个地方。 非最好的衣服不穿的叶起风,当然要去这个地方。 这一次,云雕龙的信大意为:鄙庄耗时六年得以完成一件旷世嫁衣,非佳人莫能披之,非良士莫能观之,素仰慕叶兄高品,愿与一同玩赏。 红衣紧张道:“他这是唱哪出?” 叶起风锁紧了眉头,淡淡道:“他一定是准备好陷阱了。” 红衣急忙道:“您可以不去的……有他姐姐在,量他也不敢对谭姑娘怎么样。” 叶起风揉着攒竹穴,缓缓道:“他是不会伤她,但他却可以打着照顾她的旗号,把嫁衣穿在她的身上。” …………………………………………………… 嫁衣并没有穿在谭牧心身上。 但却摆在了她面前。 摆在她面前的,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廖少卿。 这个人,现在居然投靠了云雕龙了吗? 难怪尤採薇说她现在只剩孤身一人。 还有多少人投靠了云雕龙? 她沉沉望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廖少卿笑得不可名状:“意思就是,你要做新娘子了。” 谭牧心淡淡道:“这年头,是不是自己的事情自己都要最后一个知道?” 廖少卿嘻嘻笑道:“我保证,你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谭牧心道:“还有谁也在你们的计划之内?” 廖少卿耸了耸鼻子,缓缓道:“新郎官。” 新娘有了,新郎还会远吗? 当然不会。 ………………………………………………………… 叶起风已经来了。 云雕龙恭敬的迎了出来:“叶兄赏脸了。” 叶起风淡淡笑了笑:“不用客气,我只是来问你,关于给我的第二封信的解释。” 举头望祖,低头思人。 人现在在哪里? 云雕龙却一脸坦然地笑道:“过了今晚,在下肯定会亲自把谭姑娘送到鰲坛。” 过了今晚,事情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第89页 叶起风环视着这间大堂。 不是环视它的深广,也不是环视它的精心布置。 而是环视着这个大堂里面坐的人。 四个人。 四个一望而知内力深厚的人。 叶起风有一点猜错了。 这不是陷阱。 这只是一条明摆着的,死路。 云雕龙开始向叶起风引荐了。 他指向首座上那位目光炯炯有神,额上青筋暴起,眉若虬枝,鼻若山嵴的鹤髮老者道:“这位,是江湖人称九剑真龙出,一洗万里空的东楚天老前辈。” 叶起风淡淡道:“东前辈的大名,晚辈三岁就听说了。” 九龙剑法,独步天下,至尊武林,无人能敌。 只是,这个人已经淡出江湖多年了。 今天,也是为那件旷世嫁衣而来的吗? 东楚天神色漠然,冷冷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云雕龙接着指向一位面白无须,白眉垂耳的驼背老者道:“这位,是人称刀光天地外,生死有无中的鲁怀远老前辈。” 天刀好生,地刀怀德,生刀慈悲,死刀夺命。 他杀人,从来没有超过四刀。 很多人说,其实他一刀就足以要人性命。 但他却通常在前三刀念佛,要给人三次机会。 可惜的是,从来没有人能把握住这些机会。 叶起风不由恭敬道:“久仰。” 鲁怀远打量了一番叶起风,淡淡笑道:“就是你,让中原乱成现在这个样子?” 叶起风淡淡道:“惊动了前辈,实在是晚辈的罪过。” 鲁怀远爽朗的大笑了起来:“只怕不是你的罪过,而是你的劫难。” 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此行的意图。 这些人,不是为什么嫁衣而来的,都是为了叶起风的命而来。 江湖上正在发生的头等大事,岂非正是大家要齐心协力对付叶起风? 叶起风脸上没有表情。 偶尔的,他会冷冷看一眼坐在最角落的,手持鱼肠剑的人。 那个人却微闭双目,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云雕龙似对这些对话里的味道浑然不觉。 他仍然饶有兴趣的摆出主人的架势,向叶起风引荐下一位。 下一位,是个褐黄鬚髮,文质彬彬的长者。 云雕龙道:“这一位……” 叶起风直接道:“这一位,肯定就是人称剑花轻似梦,血雨细如愁的杜灵韵杜老前辈了。” 云雕龙微笑道:“叶兄好眼力。” 叶起风冷笑道:“不如云兄好手段,能把世外三位老前辈都请到西陵山庄来。” 回答这句话的不是云雕龙。 杜灵韵冷冷道:“你错了。” 叶起风望向他。 他浑厚而有力道:“请我们来的人,是你。” 第54章 决定 叶起风淡淡道:“是吗?在下怎么不记得邀请过前辈。” 杜灵韵冷冷道:“你不用邀请我,你杀了宇文展,就是我的仇人。” 叶起风轻笑了一声。 被称为世外三清,却也依然免不了和尘世有所牵连。 他淡淡道:“不好意思,在下虽然也很想让宇文展死,但他的命,却不是在下取走的。” 杜灵韵冷冷道:“不是你杀的,也是你制造的机会。” 鲁怀远突然道:“宇文家的乘龙快婿,总是是你杀的吧。” 叶起风淡淡道:“他是自杀的。” 鲁怀远道:“笑话,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自杀?” 叶起风嘆了口气,淡淡道:“不好意思,我也没有兴趣去研究他为什么要自杀。” 鲁怀远笑道:“只可惜,我们有兴趣研究你为什么该杀!” 叶起风冷冷望向云雕龙:“我除了该杀,是不是还该把从丹霞谷得到的东西全部返还?” 云雕龙恭敬的微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叶兄。” 否则,他们又怎么会等到现在还不动手? 叶起风冷笑道:“若不是为了天下第一富的家产,世外三清又怎么肯重返人间?” 杜灵韵冷冷道:“你又错了。” 叶起风道:“是吗?” 杜灵韵缓缓道:“我们不止为了宇文展的家产而来,我们是为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财产而来。” 云雕龙接口微笑道:“该返还的就返还,不该返还的,就捐赠给黄河沿岸的灾民。” 叶起风淡淡笑道:“云公子高洁,叶某佩服。” 云雕龙居然做谦虚状:“江湖道义,本该如此。” 叶起风淡淡笑道:“不该返还的,就是指我叶家的碧螺茶庄?” 云雕龙道:“不错。” 叶起风道:“却不知,你怎么把该返还的拿到手?” 云雕龙意味深长的笑道:“我原本还怕你已经把得手的财产都交给了南天星,所以才要你先拿出鰲坛。” 叶起风道:“我拿出了鰲坛,你便确信了一切都还在我手里,所以,就放心的让我来送死了?” 云雕龙悠然笑道:“不错,一切都在你手里,你死了,一切岂不是就会落到我手里?”
第90页 叶起风淡淡道:“你那么确信一切都能落到你手里,为什么还不动手?” 云雕龙道:“因为我知道你把东西都藏了起来,我不想浪费时间去找。” 叶起风道:“我就算不把东西藏起来,就明摆在茗园里,你又如何去取?” 云雕龙深深地笑:“你以为,茗园里面现在能站起来的星星还有几颗?” 叶起风眼神晃动:“你做了手脚?” 云雕龙道:“你可以对别人做手脚,别人当然也可以对你做手脚。” 叶起风突然咳了一声,似乎在竭力忍住道:“你……你都做了什么?” 云雕龙微笑道:“你近来可有觉得日渐消瘦,一日不熏极品佳楠就浑身难受?” 叶起风觉然道:“你,你让红袖轩的人在我买的香里下了药?” 云雕龙道:“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什么《百解纲》里也没有关于这种药的解方?” 叶起风望着他。 他觉得不对的时候,的确也在《百解纲》里查过。 云雕龙道:“那是因为,这种药根本无药可解,除非你自己戒掉。” 他沉沉的笑:“问题就在于,你怎么会想起来要戒薰香呢?” 叶起风暗暗握了握剑鞘。 剑却没有像以往一样跳将出来。 他的眼神开始黯淡了。 他的功力,现在还剩几分? 云雕龙嘲弄的笑:“这种药,吸食一次两次是感觉不出什么的,但是日復一日,却能消蚀你的功力,抽空你的灵魂。” 他的目光愈发深邃起来:“你想不到,总是收别人魂魄的人,最后也免不了被别人收魂吧。” 叶起风的手移向剑柄。 云雕龙蔑视的望着他的手:“你很少自己动手拔剑吧,这么长的剑,拔起来是不是很不方便?” 高手相对,怎容的你慢慢拔剑? 叶起风冷冷道:“玉夫他们,也中了这种毒吗?” 云雕龙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剑鞘,淡淡笑道:“我也很想用一种办法就对付所有的人,可惜,事情往往没那么简单,这种毒,我很担心瞒不过南三角。” 只要是用毒的行家,对毒的辨别力就比其他人敏感的多。 叶起风道:“那你是怎么对付他的呢?” 云雕龙道:“他好色,我当然要用女人对付他。” 叶起风道:“成功了吗?” 云雕龙笑道:“如果不成功,我怎么捨得这么快让你来送死?” 叶起风道:“这么说,茗园现在已经在你的控制之下了?” 云雕龙道:“从头目到下属,只等我的一声令下。” 叶起风怔了一怔:“下属?” 云雕龙笑道:“非最好的香不熏,我让红袖轩为你特制了极品佳楠,非最好的茶不品,我当然也要把你每日派出去运虎跑泉水的人全部换成了我的人了。” 运水的人,本就是和外面接触最远,也是离叶起风监管最远的人。 叶起风冷冷道:“三十多个人,全部都换成了你的人?” 云雕龙道:“用的是最好的易容术,保证他亲娘都认不出他来。” 叶起风的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还有吗?” 云雕龙幽幽笑道:“非最好的酒不喝,我也让天外天为你们茗园专门准备了三十年陈的竹叶青,就在今天的晚宴上,让所有人都喝下去,除了到现在还不肯出芙蓉帐的南三角。” 叶起风冷冷道:“是那三十多个运水的人准备的?” 云雕龙道:“不错,那些人全部是被你夺了地盘的人请来的绝顶高手,拿下摇摇欲坠的茗园,实在是小事一桩。” 叶起风抽动了一下嘴角:“这么说,我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云雕龙微笑道:“不错。” 叶起风嘆了口气道:“我错了,我自以为已经很警惕你了,却还是小看了你。” 用谭牧心来要挟他,是既敲山震虎,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既让他投鼠忌器,又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云雕龙淡淡道:“不是你不够警惕我,而是你不够警惕自己。一个人如果只懂讲究而不懂将就,他的弱点就会在别人面前暴露无遗。” 叶起风沉沉道:“你不是说,是让我来看嫁衣的吗。” 云雕龙道:“说出了东西所在,我不仅让你看到嫁衣,还会让你看到穿着嫁衣的新娘子。” 叶起风道:“我能看到她多久?” 云雕龙微笑道:“那要看你的命能挺多久了。” 叶起风道:“如果我不说呢?” 云雕龙笑道:“那你就只能看到别人和她一起入洞房了——不知道你介不介意那个人是我?” 叶起风苍然笑道:“从踏进这个大堂的那一刻起,是不是就註定了一切都会在你的安排下进行?” 云雕龙幽幽笑道:“是从你与我为敌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要败在我手里。” 叶起风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第91页 大堂的正门,却在这一刻紧紧关了起来。 座上的四个人,此刻也一同站了起来。 ……………………………………………… 谭牧心轻轻抚摸着那件光彩夺目的嫁衣。 她喃喃道:“你是说,叶起风今天晚上,一定会死?” 廖少卿皮笑肉不笑道:“他没法不死,害人之人终害己。” 谭牧心咬了咬嘴唇。 廖少卿笑道:“照理说,他还是你的杀兄仇人,他死了,你还应该谢谢云公子为你报了仇。” 谭牧心淡淡道:“你能不能出去一下,我想试试这件衣服合不合身。” 廖少卿笑着退身出门,合上门的前一刻,他探进头来笑道:“我劝你还是求菩萨保佑他不要说出东西所在,因为这样,你说不定就能嫁给天下无双的云公子了。” 他合上门。 不说出房契地契所在,也不过是让云雕龙多花些时日去找罢了。 这天底下,还有云雕龙做不到的事情吗? 这天底下,谭牧心做不到的事情似乎也很少。 西窗突然打开,一道红影闪电般飞了出去。 廖少卿脸色变了。 他急忙追过去,却发现那道红影停在了地上。 是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只是那件被塞了枕头的嫁衣! 廖少卿心下一沉,急忙捡起衣服转回去。 正门果然打开了,房间里空空如也。 他皱了皱眉头,掠上房顶开始察看。 可疑的目标没有发现,他却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开始发乌了。 衣服上,居然是有毒的! 一阵晕眩,他从房顶上跌落下来。 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谭牧心的身影这时却出现了。 她就在门后,根本未曾走远。 这么短的时间,她知道跑也跑不了多远。 耗时六年做成的衣服,她却知道廖少卿肯定不敢把它丢弃不管。 廖少卿的身体在地上抽搐。 她走近他,掏出一颗药放到他手中道:“吃了药,去安安静静的睡上十二个时辰就没事了。” 她给他下了白花玉罗丹。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视下毒这么自然而然了? 她说不清楚。 似乎很长一段时间了,不是她在走,而是有什么东西在牵着她走。 她一直都以为,神医和鬼医的区别,不过是一个施毒害人,一个解毒救人罢了。 现在看来,她却也从形式上找不出和麦仙翁的差别了。 她曾经说过不会因为有曲折就改变初衷,可是当改变自然而然的到来的时候,她却似乎没有余力去察觉了。 还有多少东西,是她无力把握的? 她重重嘆了口气。 她要去见叶起风。 他说不说出东西所在,是他的决定。 见不见他,却是她的决定。 第55章 夜沉如水 她终究还是放不下他。 他活着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不会跟他在一起,他要死的时候,她却无论如何都要跟他在一起。 因为,他若活着,她就只会去想该对他有多恨。 但他若死了,她恐怕就只剩下对他的爱了。 她拭了拭眼角的泪。 世外三清,加上鱼肠剑沈东篱,再加上天下无双的凝苍剑云雕龙,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绝对的鬼门关吗? 没有了。 叶起风果然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还没有走到大堂,她就看到了他。 他浑身是血,却居然一步步地,颤颤地,从大堂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最心爱的侍冥剑,此刻却被他用作了拐杖。 剑很长,足够用来做拐杖了。 除了他,也没有人会捨得用这把剑当作拐杖。 她扑向了他。 他却在她碰到他的那一霎那倒了下去。 他是凭着意念,强撑着要去见她的吗? 她扶住了他,却也禁不住坐在了地上。 他在她怀里颤抖。 血,还在不住地往外流。 她急忙点住他的几处穴道护住他的心脉,又拿出银针为他止血。 他颤巍巍抓住了她的手。 “心儿……”他艰难道,“救我……救救我……” 她紧紧回握住他的手,低沉道:“叶起风,撑住,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撑住……” 他的神志却似乎已经不清楚了,只是一个劲道:“救救我……心儿……” 她开始把他往起扶,一边在他耳边急切道:“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 他喘息着,似乎想把自己所有的力气都使出来,却还是在站起来的那一刻,倒在她身上。 她却咬着牙,踉跄一步,还是撑住了他。 她的汗在往外渗。 她四下打量,终于发现在园门处,有一辆马车。 没有人出来追。 他们都确信,叶起风活不了了吗? 还是,他们已经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就不再在乎这个人的死活?
第92页 叶起风的眼睛,已经开始迷离了起来。 谭牧心一边驾着马车,还一边不住地跟他说话。 她在说他最喜欢听的江南,说皮日休的诗。 白云最深处,像设盈岩堂。 村祭足茗粣,水奠多桃浆。 箘竿突古砌,薜荔绷颓墙。 炉灰寂不然,风送杉桂香。 …… 诗很长,路却似乎更长。 谭牧心听得出,叶起风反应的声音在一路低下去。 马车终于在一个山脚下停了下来。 再往上走,就是石阶了,即便马车能上去,叶起风也肯定受不了这种颠簸。 谭牧心扶下来叶起风,朝马背上狠狠打了一鞭。 马立刻继续向前绝尘而去。 就算有人追来,也不会找到他们了。 往上走,不远,居然有一间猎人小屋。 这种小屋,是为进山打猎的人或迷路的人准备。 经常进山的人,对这些小屋的所在都会很熟悉。 草屋虽小,却还算干净。 谭牧心把叶起风放到了床上。 他似乎已经奄奄一息了。 她解开了他的衣服。 伤口有四处,三处剑伤,一处刀伤。 可以致命的,是从腹部开始到胸口的那道刀伤。 刀光天地外,生死有无中。 鲁怀远的刀下,从来没有人可以逃生。 如果她没有用银针固定住他的伤口,他可能早就因内脏破裂而死了。 如果他没有很强的意识,他也可能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 她餵他吃了麻佛散,开始为他缝合伤口,从里到外的缝合。 窗外,朝阳已经冉冉升起来了。 这面山,是向阳的。 鲜花不谢,翠柏长春。藤萝密织,修竹留云。 叶起风醒来的时候,却已经是第三天夕阳西沉的时候了。 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伤口,确信了自己还活着。 地府里是不会有那么好心的鬼为他缝合伤口的。 他环视了这间屋子。 正门口,放着一个用细麻串了干花做成的屏风。 窗帘,是从屋顶上倒垂下来的青藤。 房樑上,也缠满了串着干花的细麻,从四角上各吊下来一个花篮,里面插的,却是鲜花。 前窗,伸出几点梅花,后窗,却漏出几竿修竹。 朴实中带着些许清雅。他不由笑了。 除了谭牧心,还会有谁? 谭牧心的身影果然就从屏风之后移了进来。 她端着一碗汤药,小心翼翼的移步到他的床前。 看到他睁着的眼睛,她似乎有些惊讶:“你醒了?” 他虚弱的笑道:“你真的把我从阎王爷手里夺回来了。” 谭牧心淡淡的笑了笑:“吃药吧。” 她一口一口的餵他,目光却除了他的嘴之外再也不看别的。 她知道他在注视她。 她却不想去和他对视。 他快要死的时候,她除了想要他活下去再也没有其他念头。 他真的活了下来,她却再一次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药已经餵完了,她却还愣愣的坐在床边上。 他艰难的伸出手,想去抚摸她的脸庞。 她却似突然惊醒,轻轻截过他的手,把它放进了被子里面。 她站起身来,淡淡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他刚刚充满希翼的眼睛顿时黯淡。 他不能开口的时候,她一个劲想要他的回应,要他坚持活下来。 他可以开口的时候,她却似乎再也不想给他说话的机会。 世间万物,都这么不遂人愿吗? …………………………………………………………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在尘世间呆得太久的人,似乎都有嚮往世外桃源的想法。 桃源之妙,就在于世外两个字。 人似乎是在世间活了几万年之后,才蓦然醒悟,原来天地三界,四季五行能带给人的灾难,全然没有人自己带给自己的灾难多,也没有人能带给自己的灾难大。 原来世间最美丽的地方,还在于庄生化蝶之所,陶公採菊之乡。 问题却在于,人本身就是从那样一个地方来的。 如果那个地方真好,人的祖先为什么还要不辞劳苦几千年如一日的建造这样一个尘世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从来没有踏入过尘世的祖先,只能算是生铁。 而在尘世中冶炼过一番又重新选择回归的,才算是宝剑。 侍冥剑原本就是宝剑。 侍冥剑的主人,却不是选择了回归,而是回归选择了他。 叶起风恢復的很快。 山上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他就已经可以在雪中舞剑了。 身体恢復的时候,他的精神却开始饱受折磨。 罂粟的毒开始让他发狂。 谭牧心看着他突然倒在雪地上,浑身抽搐。 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发作了。 从身体的疼痛开始轻微的时候起,他发作的就一次比一次厉害。 原本的疼痛,还能转移一点他对罂粟的欲望,现在恢復时期的痛痒,却愈发刺激了这种欲望。
第93页 她奔出去扶起他,他却只是一个劲叫道:“佳楠……给我佳楠……” 她紧紧抱住他,急切道:“叶起风,你要的不是佳楠,是□□……” 他挣扎道:“那你给我□□!我要,我现在就要!” 她无奈,出手点住了他的睡穴。 他停止了叫喊,汗却仍然在不住地向外渗。 她把他拖进草屋,帮他脱了外衣放在床上。 他却突然睁开眼睛,一伸手就捏住了她的双肩。 他拼命的摇着她,歇斯底里道:“给我!我知道你弄得来的!给我,求你了!” 她的骨头都被他揉碎了,泪眼模煳的斯声道:“叶起风,你连死都熬过来了,为什么熬不过这个东西!” 点穴对他没有用。 他的内力太深厚,何况还在发狂之中。 他痛苦道:“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就是因为你我才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救了我又不理我,不理我还要管我,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他逼近她:“早知如此,你为什么不在白水溪的时候就杀了我?” 这句话,原来他也可以用来质问她。 他成为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她。 他说,你没事,我就没事。 我有事,当然是因为你有事。 谭牧心无限悲悯地望着他。 曾经雄姿英发的他。 曾经拥有一切的他。 曾经把一切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他。 如果没有她,他现在是不是早就做完了自己必须做的事情,回到江南水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他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身边惟有一个她,却不肯多和他说一句话。 他更加发狂,将帐子一把扯了下来,将自己身边能移动的东西一古脑砸到地上。 谭牧心忍着泪,突然从后面死死抱住他,哽咽道:“叶起风,我答应你……只要你能熬过这一关,我就嫁给你。” 叶起风愣住了。 他急切的回身去捧住她的脸:“你不骗我?” 她低低道:“不骗你。” 从来,都是他骗她,她何时骗过他? 他的身体似乎一下子软了下来,一瞬间疲惫之态尽现。 他的身体累,他的心却似乎更累。 她理应是他的,她却浑然不知,总在那里做无谓的抵抗。 他想给她台阶,她却一次又一次把他的心思拆穿。 他喃喃道:“你……把我绑起来吧。” 他居然不再挣扎,任她死死的把他绑在床上。 他的汗如泉涌。 她的泪如雨下。 他在心里默默享受着她的泪。 她心疼的泪。 她早该如此了。 就这样柔弱的,关怀的望着他,不好吗? 窗外,夜,沉如水;雪,紧如愁。 第56章 地刀 落雪无声,踏雪却有音。 一行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这么冷的天气,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他们居然也不来借宿吗? 是怕打扰到他们,还是怕惊动了他们? 谭牧心的心却揪了起来。 终于还是有人找到这里来了吗? 叶起风已经平息下来了。 对于那些踏雪之声,在痛苦之中的他似乎并未察觉。 他只是疲惫而又虚弱道:“解开我吧。” 她解开了他。 他立刻把她揽入了怀中,低低道:“不准反悔。” 她轻柔点头道:“不反悔。” 他欣慰的望着她。 她的目光,此刻已经彻底改变。 从沉重的不安,变为了体贴的关怀。 是不是下了嫁给他的决心,就意味着她要忘掉一切跟他从头来过? 他紧紧地搂住了她。 他坚定道:“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让你伤心的事了,我发誓。” 她迎合的靠紧他,淡淡道:“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他轻声道:“什么?” 她抚着他的背,缓缓道:“离开南天星。”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淡淡道:“我会离开的,对那个地方,我一点都不留恋。” 她不解道:“那为什么?你曾经那么卖命。” 他定定道:“我是为自己,不是为南天星。” ………………………………………………………… 被叶起风发狂时打乱的房间,已经在一点点地恢復了。 花篮里,早已只剩下寒梅。 叶起风也开始一天天的恢復兴奋了。 她在溪边洗菜,不过是离了他一炷香的功夫,他就一路找了过来。 一剑抽出,不仅破开了冰面,还从水下赶上来一条鱼。 谭牧心被吓了一跳,回神过来笑道:“不做茶叶生意,我看你改行捉鱼也不错。” 叶起风已经用麻绳把鱼串了起来放进牧心的菜篮子里面,拉过她冻得通红的手,揉搓着呵气笑道:“如果你喜欢做渔婆,我何妨做个渔翁?”
第94页 她站在藤椅上加厚窗纸,他却用一颗石子打偏了她的椅子,然后在她跌落的瞬间把她接到怀里。 她苦笑不得的捶他,他却煞有介事道:“看来看去,天底下还是我的怀里最安全。” 她在厨房择菜,他却又沖了进来。 她看见他就直接道:“不许捣乱了。” 他就真的乖乖的蹲到了她身边帮她择菜。 菜,他肯定是不会择的。 但他却不知怎么摆弄的用菜叶子做成了一朵花的形状,有模有样的呈给了她。 那朵菜花,被谭牧心宝贝似的和梅花一起插到了花篮中,不伦不类的,却平添了几分可爱。 谭牧心道:“哪一朵最漂亮?” 他的手指向菜花,又绕个弯转了回来,指着她的鼻尖道:“这一朵。” 这段日子,两个人真的如胶似漆了。 可惜,好景总是不长。 明月也多情,纵在深冬寒夜,都不忘照在窗棂。 却有行人比明月更多情。 这一次来的人,轻功显然比上一次的高得多。 谭牧心只能听到衣带捲风的声音,而根本听不到有脚步踏雪的声音。 这种轻功,就是传说中的踏雪无痕了。 上一伙人,果然只是来打探的。 谭牧心的手还在被子里,却已经攥满了银针。 也不知隔帘的叶起风,有没有感觉到有客人来临。 来人已经到了门前。 却迟迟没有动手敲门或者破门而入的意思。 谭牧心不禁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背在了竹帘之后。 她和叶起风,就只隔了一层竹帘。 她能听到门外来者的唿吸。 均匀而平缓。 丝毫没有走了这么远山路的痕迹。 这份内力,这份轻功,都无疑说明了来者的名头不小。 隔帘,叶起风的咳嗽声却响了起来。 门外的唿吸声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衣带捲风的声响。 谭牧心仔细的听了听,衣带之声已是越传越远了。 那个人,居然就这么走了。 是听出了叶起风内力的恢復,还是他只是想来借宿,又不好意思敲门? 谭牧心点了灯,轻轻掀开了帘子过来探看叶起风。 他却似乎在熟睡。 刚才的咳嗽,竟是无心之举吗? 他真的丝毫都没有察觉到危险来临吗? 她望着他。 烛影在微微跳跃,他脸上的光芒也就跟着微微跳跃。 他的轮廓鲜明,皮肤光洁,即便在睡梦中,也是个让人心动的男人。 她曾经对他无数次心动。 但这一次,她却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以他的警惕心,这实在不该是他应有的反应。 即便是这次受伤让他元气大伤,他也不该连这样跳跃的烛光都感觉不到。 这个念头刚一产生,叶起风突然就醒了。 他睁开眼睛疑惑的望着她道:“你……” 她不由暗暗为自己刚才产生的猜疑失笑:“听见你咳嗽,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叶起风欣慰的笑了笑:“我说了我已经好了。” 她笑道:“这就叫好了吗,我若是来杀你的人,你此刻已经死上一千次了。” 叶起风却很有内容的笑道:“你不过才在这里站了不到一字的时间,就有办法杀我一千次吗?” 她有些惊讶:“你早就醒了吗?” 叶起风嘆了口气,似乎很失望道:“我原本还以为你会偷偷的亲我一下,结果等了半天你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谭牧心不禁笑道:“其实你再等一下下就好了。” 叶起风道:“你要准备那么久吗?” 谭牧心道:“很久吗?” 叶起风道:“我都等到天荒地老了。” 谭牧心道:“原来你的天荒地老就指这么会儿功夫,那我还是不要嫁给你了,免得还没拜完天地,你就要给我写休书了。” 叶起风笑着把灯接了过来放在床头桌上,缓缓道:“我看出来了一件事情。” 谭牧心道:“什么?” 叶起风勐的一把抱过她,笑道:“我看出来,让你不反悔怕是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生米做成熟饭。” 谭牧心笑着挣扎道:“别闹了……你既然好了,明天,我们明天就拜堂好不好?” 叶起风道:“好。” 谭牧心道:“那你放开我,我现在要回去休息了。” 叶起风道:“好。” 谭牧心道:“好为什么还不松手?” 叶起风道:“因为‘好’只是在松口。” 谭牧心道:“既然不松手,你又为什么要松口。” 叶起风道:“松一松口,我才好把灯熄灭。” 草屋的灯,突地就熄灭了。 屋外,山川披白甲,草木凝灵霜。 一只乌鸦,突地从茅檐飞向浩然静月。 …………………………………………………………
第95页 叶起风起得很早。 谭牧心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听到他在耳边低低的道:“乖,我去山下买些红绸花烛,你等会起来了想想该怎么布置我们的新房。” 她当时似乎只是梦呓的嗯了一声。 等他离开房间的时候,她完全睁开了眼睛。 他走了。 他真的还是走了。 昨天晚上,她曾抚摸着他腹上的那条刀疤,笑着显摆医理的说了句:下深上浅,这是鲁怀远的地刀。 说的时候,她真的是无心的。 说完之后,她却蓦然惊醒,莫非自己一直都错了。 地刀怀德,是给人生机的第二刀。 这一刀,本就不是毙命的刀法。 所以,她才能不是很费劲的把看似奄奄一息的叶起风救了过来。 可是,鲁怀远又为什么没有继续向他砍夺命的死刀? 那另外三剑,为什么会都离他要害那么远? 为什么不是有人去叫她去见他最后一面,而是他自己一步一步挪出了大堂? 为什么没有人追出来? 为什么园门正好有一辆马车? 她的心在那一刻掉进寒潭。 他抱着她,抚摸着她,亲吻着她,她却似乎再也没有知觉。 她望着空荡荡的屋子,蓦然间像回到了到鰲坛找师父的那个时刻。 屋子其实没有变化。 依然是那个被她发现然后打扮出来的猎人小屋。 但是,没有叶起风,这个屋子却怎么看怎么觉得空空荡荡。 那一刻她的麻木,他一定感觉到了。 否则,为什么要走?并且走的这么急,连一个解释都不肯给她? 还是,他问心无愧,根本就是他福大命大? 这些天,他只字未提过云雕龙,世外三清和碧螺茶庄。 他的心里,似乎除了养好身体和她完婚之外再无其它。 这可能是他的真实想法,却绝不可能是他的全部想法。 如果祖传的基业真的都被人抢走,他怎么会这么安心的和她成亲? 难道,云雕龙,世外三清,再加上鱼肠剑沈东篱,都已经死在了侍冥剑下? 她紧紧摁住了自己的额头。 她原以为,他是受到了惩罚,却没想到,他可能是增添了罪孽。 她原以为,他已经一无所有了,却没想到,或许连整个武林,都已经是他的了。 她却没有办法怪他。 关于这些事情,他的确没有跟她杜撰什么。 一切,都是她自己在想像。 是她太想原谅他,太想为他找理由,太想和他在一起了。 就连昨天晚上的事情,也是她自己先大半夜的穿着单衣跑过来的,不是吗? 他原本,是对她秋毫未犯的。 她加了衣服走出门去。 她要去西陵山庄。 她要亲眼去证实自己的猜测。 …………………………………………………… 西陵山庄却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远远的,谭牧心看到云雕龙在指挥着下人往庄外搬运着什么。 人,马,箱子,斜阳,合起来倒是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象。 从他的动作来看,他竟是一点伤都没有。 谭牧心揉揉眼睛。 难道,竟是她多心了? 第57章 真假新娘 谭牧心揉揉眼睛。 难道,竟是她多心了? 还是,叶起风现在开始手下留情,只收了他们的魂? 可是,这么好的夺取西陵山庄的机会,他又怎么会不要? 她皱了皱眉头,跟上了那个运箱子的队伍。 这个队伍,居然是开往茗园的。 茗园似乎今天有喜事。 她轻轻地从风火墙越了过去,发现大红的色彩立刻充满她的视野。 红毡,红绸,红烛,红灯笼。 络绎不绝的宾客,更是满口道喜之声。 谭牧心仔细看了看,那里面居然有岳西楼! 云雕龙送来的东西,竟是贺礼吗? 难道真的山中方数月,人间已千年? 所有的武林人士,都已经和南天星冰释前嫌? 她小心的绕过人群,想去找岳西楼问个明白。 岳西楼的身影却一晃,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 就像是一个幻觉惊醒了一样,突然间的,到处都没了他的踪迹。 一只洁白如玉的手,却在这个时候蓦然伸了过来。 她急忙回头。 红衣。 她拉过她的手,悄声道:“跟我来。” 这个态度,在这种环境中,谭牧心不由的,就跟了她走。 她低低问道:“今天是谁的大喜?” 红衣淡淡笑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红衣带她走的,是一条很隐蔽的路。 谭牧心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这里的假山不仅是空的,而且全部都是相通的。 在地下,有连通它们的密道。 密道的尽头,是一处精緻的亭台小谢。 红衣恭敬道:“姑娘请休息片刻,我家主人稍候就来。” 谭牧心有些惊讶:“他果真是回来了吗?”
第96页 红衣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里是他的地盘,他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莫非云雕龙,从来不曾把这里纳入自己囊中吗? 谭牧心沉沉望着红衣:“那么,他要多久才能过来?” 红衣恭敬道:“不会太久的。” 谭牧心淡淡道:“不会太久的意思,是不是就是婚礼结束之后?” 红衣目光闪动:“姑娘何出此言?” 谭牧心道:“这里既然是他的地盘,又用这么大的场面,新郎还会是别人吗?” 她望着红衣:“新娘呢?新娘是谁?” …………………………………………………… 新娘正在拜堂。 新郎,却真的是叶起风。 他的脸上,正充满了对这位新娘子的眷爱之情。 送入洞房的时候,他走的小心奕奕,生怕爱人有丝毫闪失。 这种担心看起来有点多余。 因为从新娘子的步履来看,她的轻功至少不弱。 但是进了洞房之后,叶起风却还是嘆了口气。 联珠帐下,鸳鸯枕旁,原本该是新娘子坐的地方。 但是此刻,却有一个男人半卧在了那里。 他没有脱靴子,脏兮兮的脚就那样蹬在簇新的床单上。 岳西楼。 这个人居然就是刚刚从谭牧心视线里消失的岳西楼! 叶起风淡淡道:“以阁下的身份,似乎不适合闹洞房吧。” 岳西楼冷冷道:“以阁下的身份,适合做新郎吗?” 叶起风轻笑道:“适不适合做新郎,好像是由新娘子说了算。” 岳西楼道:“要不要带新娘子走,却是我说了算。” 叶起风淡淡道:“你就不问问新娘子愿意跟你走吗?” 岳西楼道:“我不问,因为我知道她一定回答不愿意。” 叶起风道:“哦?” 岳西楼道:“因为,她根本不是真正的新娘。” 叶起风笑了:“她不是,难道你是?” 岳西楼嗤笑一声:“不好意思,我对你不感兴趣。” 叶起风笑道:“那就麻烦你让开,让对我感兴趣的新娘坐在那里。” 岳西楼道:“那也麻烦你把新娘找出来,我正好有些话想跟她说。” 他的样子,俨然和新娘很熟。 叶起风淡淡道:“你为什么就认定,这不是我的新娘呢?” 岳西楼缓缓道:“因为,我已经认定,这个女人,就是我苦苦找寻两个多月的窃香大盗。” 红袖轩悬赏的窃香大盗,又怎么会成了叶起风的新娘? 叶起风却丝毫没有惊讶,淡淡笑道:“我听说,这个窃香大盗好像只值两千两银子,也值得神捕花费这么久的时间去找吗?” 岳西楼道:“本来不值得,不过我后来发现这件事跟我妹妹的安危似乎有那么点关系,就不得不查了,你以为做哥哥容易吗?” 叶起风目光闪动:“那么,你都查到了什么?” 岳西楼道:“我查到,你获取极品佳楠有两个渠道,一个是买,一个是偷。” 叶起风仍然淡淡笑道:“极品佳楠那么贵,我又离不了它,让人去偷一点回来用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吧。” 叶起风嫌东西贵,这似乎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岳西楼却没有表示奇怪,反而顺着他的话道:“你既然能偷,为什么还要去买?” 叶起风不以为然道:“别人只见我用,不见我买,岂不是要起疑心?” 岳西楼冷冷道:“那么,你又为什么自己用的都是偷来的,给心儿送去的却是买来的那种呢?” 那天在客栈留下的极品佳楠,他自然也是见到的了。 叶起风不再辩白,而是淡淡笑道:“你以为是为什么呢?” 岳西楼冷冷道:“因为,你要告诉心儿,云雕龙在对付你。” 叶起风道:“云雕龙难道没有在对付我?” 岳西楼道:“云雕龙的确在对付你,但你却根本没有中他的招。但是,你这样做,却让心儿以为你已经中了毒。” 叶起风轻嘆道:“我受伤差点死了,还不够中招吗?” 岳西楼冷冷道:“那是你故意的!” 叶起风淡淡道:“你觉得我有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的嗜好吗?” 岳西楼道:“我本来也在奇怪,即便你真的认为自己已经是天下无敌了,也不该连凝苍剑鱼肠剑加上世外三清都不放在眼里。” 叶起风轻笑一声道:“我从来没有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岳西楼道:“直到我把尤採薇的事情联繫到一起,我才明白为什么你会有这个自信。” 尤採薇的事情,居然和这件事情有关吗? 叶起风依然没有惊讶,悠然道:“看起来,这件事你还着实费了一番脑筋。” 岳西楼道:“我那时就有些疑惑,为什么沈东篱会在丹霞谷那样力主让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尤採薇。”
第97页 他望着叶起风道:“云雕龙错就错在,他请了世外三清之后,还偏偏多请了一个沈东篱。” 叶起风也沉沉望着他道:“鱼肠剑是欧冶子遗留下来的名剑之一,能请到他本就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岳西楼道:“据我所知,沈东篱却是因为当时正好在鲁怀远家中做客,所以相邀一同过来罢了——根本不是云雕龙请了他,而是他自己找来的。” 叶起风道:“你调查的还真清楚。” 岳西楼道:“谁也想不到,鼎鼎大名的鱼肠剑沈东篱,居然也投靠了南天星。” 叶起风淡然道:“大势所趋。” 岳西楼冷哼一声:“你有了沈东篱做内应,胜算当然就多了几筹。” 婚礼之外,谭牧心想不到叶起风还有婚礼。 阴谋之后,云雕龙也想不到叶起风居然也有阴谋。 叶起风却嘆了口气道:“你错了。” 岳西楼望向他。 叶起风道:“即便是有了沈东篱做我的内应,我的胜算也依然没有几筹。” 岳西楼道:“没有胜算的仗,你也会打吗?” 叶起风缓缓道:“越是没有胜算,我越是要打。” 岳西楼嗤笑道:“莫要告诉我你喜欢挑战自我,我不会崇拜你的。” 叶起风低沉道:“因为,我早就睏乏了,疲惫了,如果我赢了,心儿就能回到我身边,给我一点继续下去的勇气,如果我输了,那我就解脱了。” 他的眼睛里,再次出现那种一眼望不穿的沉郁。 岳西楼冷笑道:“太谦虚了吧,害人是你的本性,本性怎么会让你疲惫?” 叶起风自嘲的笑了笑:“我也希望自己这样,可惜我还没到那个境界。” 岳西楼沉沉道:“你让自己受伤,还假装中了罂粟花种子的毒,都是为了博得心儿的同情?” 叶起风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她不是同情我,她是心疼我。” 岳西楼道:“只怕她知道了这一切之后,就只剩下憎恶你了。” 叶起风突然眼神怪异的望着岳西楼,冷笑道:“你觉得她能听到你讲述这件事吗?” 岳西楼冷笑:“你打算杀了我灭口?” 叶起风轻笑道:“不敢,哪有杀自己二舅子的道理。” 岳西楼皱起眉头:“你把她怎么样了?” 叶起风道:“她是我用自己命换来的,我能捨得把她怎么样?” 岳西楼道:“你把她藏到哪里了?” 叶起风淡淡道:“我即便是告诉你,你只怕也没有胆量去找,又何必要问我呢?” 岳西楼冷冷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叶起风淡淡笑道:“我根本不用耍花样,那个地方,我相信是你最不愿意去的地方。” 岳西楼的眼神开始渐渐黯淡。 他最不愿意去的地方,是从岳岭鹤死那天才开始有的。 他沉沉道:“你把她关在了罗盘殿?” 叶起风注视着他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去,因为你即便去了,也找不到她的。” 因为她根本不在那里。 能骗到人的谎话,通常都不是完整的谎话。 要么,它有真话的杂糅,要么,它吸附着听者自己的推理——让听者自己来骗自己,岂非比你直接来骗可靠的多? 岳西楼缩紧了眉头,沉沉道:“你用这个女人代替心儿和你成亲,就是怕我见到她?” 叶起风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岳西楼道:“你不想要我来,为什么还要把婚事弄得人尽皆知?” 叶起风道:“因为,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是我的妻子。” 岳西楼冷笑道:“她知道吗?” 她知道这件事吗? 她知道她是你的妻子吗? 叶起风淡然道:“我说的,是已经。” 岳西楼脸色变了。 叶起风淡淡道:“她早就是我的人了。” 早在昨天晚上。 岳西楼冷笑道:“生米做成熟饭,你用这种我教她对付我哥的招数来煳弄我吗?” 叶起风泰然道:“你还是去找她问问吧,但愿,你还有命活着回来。” 第58章 真假云雕龙 谭牧心有些惊讶:“你说什么?” 红衣道:“我说,新娘就是姑娘你。” 如果新郎是叶起风,新娘当然就是她。 岳西楼的身份,是她的二哥。 叶起风的身份,是她的杀兄仇人。 谭牧心道:“你们有让新娘不参加婚礼的风俗吗?” 红衣嘆了口气:“主人知道会有人来破坏婚礼。” 谭牧心道:“他怕人破坏,又为什么不肯在山上跟我完婚,反而一个人熘了回来?” 红衣道:“姑娘心里知道为什么,又何必多此一问?” 谭牧心沉默了。 他果然是知道的。 他看出了她在抚摸他疤痕的时候的猜疑,也知道了她不查明白是不会和他成亲的。
第98页 她答应嫁给他的时候,是她以为他一无所有的时候。 她一厢情愿的以为,他会和她一起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她还想要他答应不许再问江湖事。 可惜,这话还没有出口,叶起风就忽然变得万人敬仰了。 连云雕龙,都开始恭恭敬敬的给他送贺礼了,不是吗? 谭牧心冷冷道:“只怕他最大的目的,是想借这个机会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愿意归顺他吧。” 红衣凝眉道:“这可能是他的收穫,却绝不是他的初衷。” 谭牧心淡淡道:“我想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给别人发的请帖。” 这么多的宾客,当然不会是今天才接到的请帖。 可是除了今天,叶起风又何曾下过山? 红衣在犹豫。 她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回答,或者怎么回答。 谭牧心凌厉的望着她道:“你们早和他有联络,对不对?” 那行行人,那个轻功诡异的人,那只乌鸦,说不定都是在和叶起风联络。 他的□□,他的咳嗽,说不定都是某种信号。 谭牧心道:“他身在深山,心却还在掌控着武林大局,对不对?” 红衣咬着嘴唇。 谭牧心道:“联络的方式,当然是事先就商量过的,对不对?” 事先,指的当然是叶起风受伤之前。 谭牧心继续道:“也就是说,你们早就知道他会受伤,我会带他走,会需要一辆马车,会需要和他联络的暗号,对不对?” 红衣似乎有些受不了她这样质问下去了,急切道:“不对!” 谭牧心冷冷道:“什么不对?” 红衣思虑着,终于下了决心道:“他虽然给了我们计划,却根本没有十足的把握打赢世外三清和云雕龙,他自己都觉得,这样做很可能会送命。” 谭牧心目光晃动了。 他真的,押上自己的命来赌能和她在一起吗? 她突然想起他曾经的话:那你是想让我用苦肉计呢,还是想让我用美人计? 苦肉计,他终于还是对她用了苦肉计。 红衣一口气道:“若不是因为你,他又何苦那样大费周折的嫁祸尤採薇,何苦那样不顾生死的对付云雕龙——就凭云雕龙,哪里是他的对手?他骗你,却从来都不是为了害你,而是为了爱你;他瞒着你,也不是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而是想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你以为你看破了多少阴谋诡计,其实你连最真挚的情义都没有看到!” 她说得义愤,面色都有些潮红。 谭牧心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激动。 是因为看了太多叶起风孤独的面容,还是看了太多谭牧心离开的身影? 谭牧心长嘆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筹办这个婚礼的?” 红衣平息道:“从你答应嫁给他的那一天。” “如果我没有发现呢?如果我真的会和他在山上成亲呢?” “那么,山下这个婚礼上连新郎都会是假的。” “他只是要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他妻子?” “是!他受够了别人把你以各种身份的藉口留在他们那里来对付他。” 谭牧心望着乐声传来的方向:“他没有中罂粟的毒……” 红衣急切道:“毒是假的,他的痛苦却是真的。” 谭牧心低低道:“我知道,他的痛苦若是假的,我又怎么会看不出他是伪装。” 既然没有中毒,又有什么让他那么痛苦? □□□ 叶起风已经回到了宴席上。 矩尺正举杯沖他大笑:“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还能怀抱佳人,寄情于山水之内,除了叶兄,当今世上还有谁人有如此智慧?” 云雕龙也在笑:“此次南极被贬,辅座一席,非叶兄莫属了,到时候,不要忘了在主座那里多为我等美言几句哈。” 这个声音,却是南三角的。 叶起风淡淡道:“酒能伤身,也能伤声哪。” “云雕龙”急忙调整声音:“呵呵,云某今天太高兴,是有些贪杯了。” 这个声音,又是云雕龙的了。 这个云雕龙,原来是假扮出来的。 那么,真正的云雕龙呢? 叶起风淡淡瞟了他一眼,目光转向别处。 红衣,正匆匆忙忙的从大厅另一头赶来。 他皱起眉头。 她带来的,果然是个坏消息。 谭牧心不见了。 红衣只是给她端一杯茶的功夫,她就不见了踪影。 那假山里的通道,本是错综复杂的,没有人能走一遍就记得来时的路。 可红衣却找遍了里面所有的通道都没有发现她的影子。 叶起风沉吟道:“她不用记得来时的路,她只需要藏起来等你带她出去。” 红衣变了脸色:“奴婢……奴婢真的想不到……” 叶起风起身,淡淡道:“不要声张,继续找,她走不了太远。” 堂外,有一只候鸟瑟瑟立在干枯的枝头。 几枚飘零的雪花,夹在寒风中与它擦身而过。
第99页 该迁徙的时候,它没有迁徙。 冰天雪地的时候,再离开是不是已经太迟了? …………………………………………………… 谭牧心想过很多次走进叶起风的心。 一开始,是她希望他也能像她爱他一样的爱她。 然后,是她希望她能了解他的动向,来保护她的亲人。 最后,是她渴望她能让他改变,重新做人。 她从来不曾想过,最后的最后,她竟是通过一个到处飘落着宣纸的密室,进入了他到处飘落着苦闷的内心。 那个密室,是她在偷偷跟随红衣出密道时发现的。 她躲避着红衣的注意,却一不留神碰到了石壁上一块活动的石头。 她的第一反应是摁住那块石头不要让它掉下来发出声响。 等到红衣走远之后,她才小心翼翼的想抠下它。 然而,那石头却好好的,端正的,一本正经的长在那里,一点会掉的意思都没有。 她不由转动了一下它。 却听“轰”的一声,石壁开了一道门。 然后,叶起风的密室就呈现在她的面前。 谭牧心对这个无心之举表示了一下惊讶。 她目瞪口呆了一下,又犹豫了一下,又向红衣远去的方向回头了一下,然后,踏了进去。 几步之后,脚下却又踩到一块突起的石头,门“轰”一声又合上了。 谭牧心四下打量这个密室。 与其说这是个密室,倒不如说这是个画室。 三面墙上,都挂着密密麻麻的,或者完整,或者残缺的各种各样的人脸画像。 地上,也散落着无数的,支离破碎的,带着各种脸部器官的宣纸。 唯一让人觉得不凌乱的,是正对门的一幅画。 和叶起风书房里挂的一样的洛神赋图。 画的下面,摆放了一盆寒兰。 谭牧心细细观察了那盆寒兰。 原本,应该和她曾住的那个房间的寒兰一样的。 应该的意思,就是花盆和寒兰的大小都差不多。 最相似的,是这两盆寒兰的根部,还都用细木棍固定了一下。 对于这个并不高的花而言,这似乎有些多余。 唯一不同的,是这盆寒兰已经干死了。 谭牧心抬头望了望室顶,是有天窗的。 窗子开着,有足够的阳光透射进来。 如果肯浇水,这盆花就不会是这样。 她吹了吹盆沿上的尘土,仔细辨认了上边的字:世夫人赠。 世夫人?世夫人是谁? 这个密室,应该是叶起风的。 这盆寒兰,这个洛神赋图,都在说明这一点。 可是,这些画像? 谭牧心突然发现画像的奇特之处了。 无论是什么样的脸型,什么样的五官,这些画像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额头上,有一颗痣。 并且,就在那痣的位置,所有画像都被挥过一剑! 谭牧心的血液忽然凝固。 南天星! 他想画的人是南天星! 没有人具体描绘过南天星长什么模样,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额头上,有一颗痣。 所以,江湖上有句讽刺人的话,叫做:头上贴个痣你就以为你是南天星了? 谭牧心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刚才,她还一门心思想要离开这里,从此和他势不两立。 而现在,她却突然发现,自己还是那么想知道他是到底怎么一回事。 第59章 剑指南天星 石门却在这个时候开了。 叶起风走了进来。 一脸的意料之中,一脸的不愿意相信。 他带着自讽的笑:“你居然……真的是跑到这里来了。” 谭牧心望着他的眼睛:“你从未跟我提过,你的那个仇人就是南天星。” 他说过,七年前,他得知仇家踪迹。 那个时候,人们岂非都认为南天星重现江湖? 叶起风悽然笑了笑:“我若告诉了你,你会不会以此为理由,让你哥哥们和我合作?” 谭牧心道:“或许,会。” 叶起风道:“那么,南天星下面的人就不会和我合作了。” 谭牧心道:“南天星的属下会和你合作,帮你杀了南天星吗?” 叶起风道:“不会,但没有他们的合作,我连南天星的消息都得不到。” 谭牧心皱起眉头:“南天星为什么会害你父亲?” 叶起风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南天星这一生,只受过一次伤?” 谭牧心惊讶道:“那次,就是拜你父亲所赐?” 叶起风道:“不错,也是那次的受伤,让岳明志和宇文展差点要了他的命。” 世间的恩怨纠葛,竟是如此环环相扣。 如果南天星不受伤,宇文展就不会去追,溪轻尘也就不会死,丹霞谷也就不会一片血海…… 恩怨十几年沉浮,人海中肩踵碰撞,却在转眸回眸之间,就决定了一切。 谭牧心道:“可是……他既是你的仇人,你又为什么要替他做事?”
第100页 叶起风道:“因为,他只有在授予封号的时候,才会露一次面。” 谭牧心接道:“而想要一个封号,就必须完成他交代的任务?” 叶起风道:“不错。平日里就连他的女人,都不知道他究竟会什么时候出现在什么地方。” 谭牧心道:“可是,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你的目的?” 叶起风道:“他知道。但是他还是要利用我。” 谭牧心道:“利用之后呢?” 叶起风道:“授予封号的那一天,不仅我要杀他,他一定也要杀我。” 谭牧心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不出现呢?” 叶起风道:“想过,但我没有别的办法,而且只要他还在发布指令,就早晚会露出蛛丝马迹,让我有迹可循,我只有等。” 谭牧心道:“就算他出现了,你有把握……” 叶起风打断她:“我没有。但无论是他死还是我死,对我而言都是一种解脱。我只剩下这一条路。” 谭牧心望着他。 他的眼睛,此刻正承载着无数的无奈和无助。 谭牧心道:“你可以选择不报仇,没有人逼你。” 叶起风苍然笑道:“没有人会喜欢报仇。復仇的煎熬不在于艰辛,而在于艰辛结束之日的遥遥无期,在于你根本不知道那艰辛的尽头是不是能够绽放着成功。” 做一切事情,岂非都是这样? 这个世界上,你越在乎的东西,似乎就越在你的掌控范围之外。 岳西楼找得到一切,却唯独找不到自己的父亲。 谭牧心医得好一切,却唯独治不好自己的病。 叶起风玩得转一切,却唯独撼不动南天星。 谭牧心怜悯道:“你觉得你杀不了南天星?” 叶起风疲倦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南海苍龙找了他七年,南极一直待在南天星里,可到现在,他却依然活的自由自在。” 寻找南天星的,又何止他们两个? 找到南天星的,却有几个? 谭牧心道:“可你却还要这么做?” 叶起风苍凉的笑了。 这种苍凉,是一种游弋着无奈的辛酸,也是一种融合着恐惧的坚持。 他缓缓道:“你知不知道这把剑为什么叫侍冥剑?” 谭牧心摇摇头。 不是因为它能摄人魂魄吗? 叶起风低沉道:“因为相传,这把剑最忠实的,永远是它前任已经亡去的主人。” 谭牧心不由露出惧怕之色:“它会对它现在的主人怎么样?” 叶起风道:“它会不断让现在的主人起杀念,直到喝到仇人的血,或者闻到仇人尸骨的气味。” 那个逼他的人,居然是他的剑。 谭牧心有些怯意:“这种传言是真的吗?你叔叔也拿过这把剑,可他不就不想为你父亲报仇不是么?” 叶起风自嘲的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拿到这把剑之后,真的比以前爱杀人了。” 谭牧心道:“或许因为它本身的厉害,助长了你攻击的力度和气焰。” 叶起风道:“或许吧,但很多时候,我是真的一碰到它,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和冲动。” 谭牧心道:“你不会去克制吗?” 叶起风淡淡道:“有的时候可以,有的时候不能。” 谭牧心道:“任何念头都是这样的,你若是把杀人的责任推卸到剑上,你就永远都得不到解脱了,因为每个人都会復仇,不光是你。” 叶起风黯然道:“我知道。” 谭牧心悲悯的望着他:“你要为你父亲报仇,有一部分原因是缘自这把剑?” 叶起风淡淡道:“我只是觉得,一把剑都会对它的前任主人这么负责,我没有理由不为我爹报仇。” 谭牧心缓缓道:“这是你必须做的,对吗?” 叶起风悽然道:“对。” 这不是他想做的。 因为他认为自己做不到。 因为他忍受不了这条路上的种种煎熬。 谭牧心怜惜的望着他。 难怪他独自一人的时候,看起来总是那么沉闷。 难怪他有时候那么狂躁,杀人不眨眼。 他孤傲的坚壳之下,原来是吹弹可破的悲苦。 她道:“在白水溪,你让我杀了你,你当时真的那么想吗?” 叶起风目光闪动:“不管你信不信,我那时候真的觉得自己是报应——我假装中毒,老天爷就真的让我中了毒,而且是麦仙翁的毒,我觉得天要收我,我一点都不想反抗,真的。” 他望着谭牧心,“你肯定想不到,你当时开玩笑说的那句‘我只救人,不杀人’,让我多惊心。” 谭牧心略略有些奇怪:“惊心?为什么?” 叶起风自嘲的笑:“说出来你会笑的。因为我一直都在幻想,这个世界上,有个人能拯救我。” 谭牧心的心有些晃动了。 或许,脆弱才是男人的本质。 或许,不想躺在女人怀里的男人,不是坚强,只是要强。
第101页 女人在等待男人的保护的时候,何尝想过,男人也在等待女人的拯救? 谭牧心突然想起那天在西陵山庄,他的嘴里,似乎只有“救救我”这几个字。 而她的回答,不幸是:我一定会救你的。 她望着他:“如果我不是今天不小心闯进来,你是不是永远都不打算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如果不是不小心闯进来,她也是再也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走了之,她就没有机会再知道这些。 而没有走,是不是也标志着她最后一个恨他的机会,也失去了? 叶起风迟疑片刻,低低道:“是。我渴望你能进入我的内心,却还是不敢向你打开心门。” 如果她没有察觉,他就可以在一切都完成之后,去面见南天星。 如果他赢了,他就可以从此和她在山上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或许作出一时兴起的样子,他就能带她回太湖了。 一切原本那么完美。 谭牧心苍然笑了笑:“你和我大哥一样。你们渴望被了解,又害怕被了解。你渴望别人能洞察你们的所需,又害怕别人能洞穿你们的全部内心世界。” 因为那些世界里,不可避免的,有各种各样的微妙想法。 叶起风自嘲的笑了笑:“有些事情,不是不想说,而是说出来一样得不到解决。” 你只能看到一张比你更苍白更茫然的脸。 让你对这件事更加无望。 谭牧心低低道:“或许是别人先让你失望,或许,是你找错了本就带不给你希望的人。” 叶起风落寞道:“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给别人带来希望?” 那些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永远都实现不了自己最真实的愿望。 就算能,也会付出其他代价。 可偏偏有那么多人,宁愿付出除了努力之外的任何代价,也要让别人来代自己完成心愿。 谭牧心嘆了口气道:“所以,每个人都自身难保,没有谁能拯救谁。” 她如此不能自拔,又岂能全部归咎于叶起风? 叶起风却一把把她拉进怀里。 他切切道:“可是有你陪着我,我就会觉得很安心——我不是要你拯救我,我只是想要你陪着我,只是想要你陪着我罢了。” 谭牧心眼睛里有东西开始涌动。 或许,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的,聆听这个男人的心。 这也是她第一次,揭开这个男人无所不能的面纱,看到他颤抖的灵魂。 她沉默着。 她真的不知道她能为他做什么。 她的心,其实比他乱。 她连是不是要留下来都还在犹豫彷徨中之。 他却拉过她,把她带到的那幅画前面:“你有没有注意过这幅画上的洛神?” 密室里的寒兰,和外面的寒兰不同,密室里的洛神赋图,当然也应该和外面的不同。 这幅画,当然是赝品。 当却赝得很不严谨。 最后一部分,应该是洛神顾盼回眸,抛下曹值远去。 而这里洛神的位置上,居然是一男一女。 可是多画出一个人物,这幅画的感觉却还是浑然天成,足见画者的功底。 那一男一女,此刻正偎依着说笑,那回眸与怅惘的依依惜别场面,蓦然就变成了一对亲密爱侣在驾云车遨游。 谭牧心不由微笑。 那个男人,分明是叶起风。 那个女人,也分明是她。 这种生活,才是他一直想要的生活。 让洛神独自回去,是世俗让他必须做的。 和洛神一起畅游,则是他想做的。 很多时候,路,是传统给你的,是道德给你的,是责任给你的,却唯独不是你自己给自己的。 当自己的愿望和道德和责任冲突的时候,还可以让位给后两者。 可当责任和道德相互冲突的时候,又该如何取捨? 原本,他以为可以用自己的智慧成全自己。 仇要报,人也要抱。 可是越到后来,他不知为何反而越没有自信。 越到后来,他居然越觉得仇报不了,人也得不到。 这个他认为是他命中注定的女人,却似乎让他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他越想靠近她,就把她推得越远。 而南天星给他的任务,也因此而耗费了更多周折。 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的十里,往往比前面的九十里更难走。 很多人,都是在九十八里,九十九里的地方停了下来,换了方向走。 不是没有了继续走的力气,而是没有了继续走的信念。 不坚持到最后,没有人知道哪里才是终点。 我是为自己,不是为南天星。 这是他的话。 谭牧心淡淡嘆了口气。 他并不是真的要她来拯救他。 他并不是真的要逃离那条让他疲惫不堪的路。 他只是希望那条路上,有个人能一直陪着他,让他不再孤独。 他渴望被救赎,却不渴望被改变。 这个男人,如此矛盾,却又如此坚决。 他企盼地望着她:“陪我,和上苍打个赌,好不好?”
第102页 赢了,他们就可以过这种快乐神仙的生活。 输了,输了会怎么样? 他刚刚让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妻子,就立刻又会让天下人知道,她是一个寡妇。 谭牧心凝望着他。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不能拔的谭牧心了。 因为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能将一切操控在股掌之上让她无处逃循的叶起风。 她不再怦然心跳,他也不再英气逼人。 她突然可以平视他,平视他的哀愁,也平视他的哀求。 她突然可以抽身于他的目光之外,用最冷静的头脑来思考。 然而,在剔除了爱恨之后,她却发现,原来她对他还有怜悯,还有惋惜,还有不忍。 她悲哀的笑了笑,幻觉,刚刚那一瞬不过是幻觉。 他可以不用各种手段来争取她。 他可以不用什么深邃的目光来捕捉她。 他只要是他就够了。 他无论是悲伤还是开心,无论是潇洒还是落拓,只要她能感觉到他还在爱她,她就永远不能自拔。 他捕获她最大的武器,是他的爱。 她努力让自己温和的笑。 “我答应你,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赢的。” “他交给你这么困难的任务,本身就有难为你的意思。” “所以,他可能也在怕你。” “他一生是只受过一次伤,但那一次,就是拜你手中这把侍冥剑所赐。” “他最希望看到的,或许就是你在帮他霸占中原的时候自己先被杀死。” “所以,你不能死,你要让他看到,你去找他。” 第60章 再遇南极 罗盘阵里,还留有岳岭鹤上次匕首划过的痕迹。 岳西楼看着,鼻子忍不住有些酸楚。 他一边走,一边敲打着墙壁。 火光,再次点燃了。 他停下来,调息,运掌,打出雷火炼电。 墙壁上立刻出现一道四五寸深的裂痕。 背后,也立刻出现了一道石门。 他不由皱眉:难道这真是破阵的办法? 穿过一道道石门之后,他看到了一个人。 南极。 只是南极一个人。 南极轻笑一声:“果然是你。” 岳西楼道:“你知道我要来?” 南极道:“我听到有人打我的石壁,就知道肯定是你。” 岳西楼道:“是你打开的石门?” 南极道:“当然是我,你以为是你?” 岳西楼笑道:“看来,你真的是心疼你的石壁。” 南极道:“我只是很久都没有见到外面的人了,想看点新鲜的面孔。” 岳西楼四下张望道:“你的属下呢?怎么都不见了?” 南极轻笑一声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树倒猢狲散?” 岳西楼道:“我不明白,以你的武功,怎么会甘愿在这里受这种待遇。” 南极淡淡道:“有的时候,被人放在眼里未必是件好事,而不被人放在眼里也未必是件坏事。” 岳西楼笑了:“你比我上次看到的时候可爱那么一点了。” 南极道:“你来看我有没有变可爱的?” 岳西楼道:“我来找个人,顺便看一下你又没有变可爱。” 南极道:“来找人?男人,还是女人?” 岳西楼道:“女人。” 南极道:“唔。” 岳西楼道:“你这里有没有女人?” 南极道:“有一个。” 岳西楼道:“漂不漂亮?” 南极道:“很漂亮。” 岳西楼道:“年轻吗?” 南极道:“很年轻。” 岳西楼张了张嘴,没说话。 南极提醒道:“你是不是该问价钱了。” 到妓院的开场白,似乎和这个就差不太多。 岳西楼摸摸下巴:“那个,多少钱一斤?” 南极接的很干脆:“一百两金子一两,谢绝还价。” 岳西楼道:“我若是整个人都要呢?” 南极道:“那就给你算便宜一点,五万两黄金好了。” 岳西楼道:“你很有做老鸨的天分。” 南极嘆道:“现在弄一个小姑娘进来很难的。” 岳西楼道:“弄出去呢?” 南极道:“更难。” 岳西楼扭头就走:“那我就不要了。” 然而,还没迈出一步,南极的身影却已经挡在了他面前。 南极沉沉道:“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岳西楼道:“改天有空我和你慢聊,现在我还有个约会。” 他缩着脖子绕过南极直冲大门。 这次南极却没有阻拦。 只是,当他手摸到石门开关的那一刻,南极缓缓道:“七年前,在船尾殿,我救过你哥的命。” 岳西楼的手停住了。 他呆呆回头:“那个人,是你?” 南极却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是来找谭牧心的?”
第103页 岳西楼只好老老实实回答道:“本来是,现在我却知道她不在。” 南极道:“为什么?” 岳西楼道:“因为我若是叶起风,就不会放心把老婆放在你这里。” 南极轻笑一声:“你来之前为什么没想到?” 岳西楼道:“因为我不知道这里已经只剩下你一个人。” 南极道:“你不相信我还有个女人?” 岳西楼干脆道:“不相信。” 南极皱了皱眉道:“为什么?” 岳西楼道:“因为你若还有个女人,你就不会千方百计的留我在这里陪你聊天。” 南极悽然笑了笑,坦然道:“说得好。” 他的处境,比他自己所想表现出来的,看起来更糟一点。 岳西楼道:“到底为什么?你宁可忍受这种孤独也不肯走出罗盘殿?” 南极道:“走出这里,我也不知道该走向什么地方去。” 岳西楼道:“你没有家吗?” 南极道:“家?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岳西楼道:“我听说你的家人正在找你。” 南极目光亮了一亮随即又暗了下去:“你是说宇文忆尘?” 岳西楼道:“他现在还是在被通缉中,因为真正的案犯没有抓住,而现有的的证据都不利于他。” 南极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他沉默良久,淡淡开口:“你不问你大哥的事,反而关心我的家事吗?” 岳西楼似乎很公道:“你关心了我,我自然也要关心关心你。” 南极终于把正题重新拿出来:“你可知是谁让我救他的?” 岳西楼道:“谁?” 南极道:“你永远猜不到的。” 岳西楼笑道:“不会是南天星吧?” 他觉得这个回答很幽默。 因为这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比猫给耗子捶背更没可能发生。 但是南极凝神盯了他一刻,还是缓缓道:“就是南天星。” 岳西楼着实吃了一惊:“他?他怎么会?” 他宁可相信月亮会从土里种出来,兔子会跳霓裳舞,也不能相信南天星会救人。 南极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让我去救你哥的命吗?” 岳西楼再次运用最不可能逻辑猜道:“因为他……因为他喜欢好看的男人?” 南极干咳一声道:“因为,我想要他给我封号。” 岳西楼不解道:“你的封号和我哥有什么关系?” 南极道:“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想要封号?” 岳西楼有点陷入非正常逻辑的泥淖不能自拔:“难道因为你想救我哥?” 南极冷冷道:“第一,我之前根本没有见过你哥,第二,我不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会对你哥感兴趣。” 岳西楼却觉得这个反而有理论依据:“不仅仅十六岁的小姑娘会对我哥感兴趣的,七年前南三角就曾经用销魂引差点把我哥勾走……” 南极重重咳嗽了一声。 岳西楼急忙清醒:“那你为什么要封号?为了权力?” 南极道:“因为只有授予封号那天,南天星才会出现。” 岳西楼恍然大悟:“你要为你妹妹报仇?” 南极嘆了口气道:“你终于听懂了。” 岳西楼道:“你既然见不到他,怎么向他要封号?” 南极道:“在南阳百尺潭边,有一个碗口大小的洞,任何人都可以把想要封号的请求塞进去,十天以后,如果你接到南天星通知的任务,就是南天星同意你的请求了。” 岳西楼皱眉道:“那个纸条是怎么被取走的?” 南极道:“我在那里埋伏了整整半个月,根本就没有发现有任何人靠近过那个小洞,至于那个洞通往何处,我就不得而知了。” 岳西楼道:“你埋伏了半个月,南天星又是怎么通知你的?” 南极道:“我回去的时候,那份信就塞在我的枕头底下,地点,任务,交代得清清楚楚。” 岳西楼不解道:“他知道你的目的,怎么还会给你这么简单的任务?” 南极道:“因为,他已经不是害死我妹妹的那个南天星了。” 岳西楼再次吃了一惊:“有几个南天星?” 南极道:“永远都只有一个,却不是唯一的一个。” 岳西楼道:“那个南天星是谁?” 南极道:“我向他出招的时候,他用的招数,和你们的一样。” 岳西楼瞪大眼睛:“一样是什么意思?” 南极道:“一样的意思,就是他用的也是断雷掌的招式。” 岳西楼绕着手指喃喃道:“南天星偷学我家的武功?” 南极继续道:“当然,你们的功力,加起来也不到他一成。” 岳西楼开始沉默,手指也绕得越来越慢。 朱雀厅原本空旷。 此刻,却似乎被南极带着强烈提示性的眼神充满。
第104页 岳西楼突然有点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半响,他才眼神飘忽不定的问:“你是说,南,南天星,是我爹?” 南极却不下定论:“我只知道他的确让我救了你哥。” 岳西楼掐了掐自己的脸:“不可能,不可能……” 岳明志怎么可能要别人杀了他儿子? 他怎么可能让武林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南极缓缓道:“人在某个位置做久了,多多少少都会变的。” 岳西楼摇头道:“不好笑,你说的一点都不好笑。” 南极继续道:“他放着武林盟主不做来坐这个位置,本身就说明这个位置有着不可言语的魔力。” 岳西楼突然道:“你要杀他,他竟然还让你做辅座吗?” 南极道:“他要我立誓,从此不再踏出罗盘殿半步,否则,他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岳西楼道:“那你还要带人出去血洗丹霞谷?” 南极道:“因为叶起风告诉我,当年害死我妹妹的,郁青青也有份。她有份,丹霞谷的人就都有份。” 岳西楼道:“他故意引你去血洗丹霞谷,然后再嫁祸给宇文忆尘,然后还逼你回南天星受罚,太毒了,一石三鸟。” 南极道:“他本来的目的是让我远走高飞,让宇文忆尘永远背着这个罪名,他好有理由让谭牧心回头,却不知我已经无路可退。” 岳西楼道:“无路可退?” 南极道:“这个南天星的武功,是我生平见过的,最让人绝望的武功。” 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让南极绝望的武功。 他和叶起风交手的时候,对方也不过是耍了小聪明才赢他。 岳西楼额角渗出细汗:“你确定,那是断雷掌吗?” 南极道:“我只中了一掌,就已经三个月下不了床。” 岳西楼开始绝望。 他知道他父亲的功力。 那时候在江湖上,岳明志的武功,是毫无争议的天下第一。 他喃喃问道:“他要你守着罗盘殿,杀死进这里的每一个人?” 南极道:“不错。” 岳西楼怀着一丝希望道:“他都让你杀些什么人?” 南极道:“一开始,都是些十恶不赦的人,到后来,就什么人都有了。” 岳西楼盯着他:“我呢,你这次杀不杀我?” 南极再次沉默半响,才缓缓道:“不杀。” 似乎每次到关键时刻,他都很喜欢吊人胃口。 岳西楼却顾不得这些,他的目光有些闪烁:“为什么?因为我已经是他唯一的儿子?” 南极淡淡道:“不是。” 岳西楼急切道:“那是为什么?” 南极缓缓道:“因为叶起风刚给我了一道命令,要我放了你。” 居然是因为他。 岳西楼黯然道:“他骗我来,本就是想借你的手杀我,然后託词我为我哥报仇未遂,怎么会又改变了主意?” 南极道:“或许因为,你已经是他二舅子。” 第61章 致命桃花 北风起,吹落霜花满袖。 天地素白。 岳西楼终于找到一棵可以倚靠的树。 难怪他找不到父亲。 这个世界上,有谁能找到南天星? 他悲恸而笑。 用力摁了半个时辰太阳穴之后,他决定不相信。 不亲眼看到,他绝不相信。 问题是,他如何看到南天星? 南天星却似乎自己找上门来了。 一辆垂珠帘,挂罗帐的马车正裊裊而来。 车到他面前的时候,珠帘被一双纤纤玉手缓缓掀开,一双含情美目向他巧笑:“岳公子,要不要上来烤烤火?” 申幽兰。 他凝望着那双暗淡烟霞的眼睛,纵身跳上马车。 这辆马车很大,很宽敞,竟放得下一张不小的床。 香衾正暖。 申幽兰就躺在里面,香肩微露。 岳西楼径直走行前去,一把掀开被子。 里面,只有申幽兰□□的,美妙绝伦的酮体。 申幽兰吃吃笑道:“怎么,你怕我暗算你吗?” 岳西楼淡淡道:“那你为什么勾引我?” 申幽兰似乎笑得很无奈:“都说你很解风情,怎么到我这儿,就变得这么直白?” 岳西楼道:“我倒是很想解风情,就怕风情解开之后露出的是匕首。” 申幽兰巧笑:“你觉得我身上藏得住匕首吗?” 岳西楼的目光在她身上一寸寸的搜索一遍,似乎还嫌不够,仿佛要上去捏一捏才能放心。 申幽兰嘆了口气:“要靠近点搜一搜吗?” 岳西楼道:“要。” 申幽兰道:“那么,你还等什么?” 岳西楼道:“等你说话。” 申幽兰道:“说什么?” 岳西楼道:“说你的目的。” 申幽兰轻笑道:“如果我说,我今天只是想寻找一个可爱的男人来陪我,你信不信?”
第105页 岳西楼道:“我信。” 申幽兰道:“你就是那个可爱的男人。” 岳西楼嘆了口气道:“我比较喜欢听人家说我是个英俊的男人。” 申幽兰已经将玉臂环绕住了他,在他耳边低低道:“你是个既英俊,又可爱的男人。” 马车徐徐而行,穿花寻路。 这个季节本该万花凋谢。 但是梅花,却能傲然独立。 能独放的花,似乎总是受人尊敬的。 能独放的人,却似乎没有这种好运气。 岳西楼懒懒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申幽兰轻解着他的衣衫,柔声道:“去天涯海角,好吗?” 岳西楼突然笑了。 这个笑声利剑般,划破原本亲热的氛围。 申幽兰不咸不淡道:“女人说要跟你去天涯海角的时候,男人怎么能笑?” 岳西楼也不冷不热道:“这种小女人的口吻,不太适合你。” 申幽兰眼波流转:“我应该是什么口吻呢?” 岳西楼拨弄着她的头髮道:“你应该说,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 “你想去的地方是哪里,”申幽兰拿回自己的头髮,“尤採薇那里,还是谭牧心那里?” 岳西楼笑道:“你以为我想去哪里?” 申幽兰淡淡道:“我为什么要以为你想去哪里?” 岳西楼靠近她,一字一字道:“因为你在拖延我的时间。” 申幽兰直起身子冷笑道:“拖延你的时间,我用天蚕丝把你绑在树上岂非更省力?” 岳西楼淡然道:“女人在能证明自己魅力的时候,从来都是不会放过机会的。” 申幽兰冷冷盯着他:“你觉得我在拖延你的时间,为什么还要上我的床?” 岳西楼道:“因为我原本也没打算去哪里,你又正好送上门来,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 他似乎就是在有意气她。 申幽兰的牙齿咯咯作响,突然出手砍向岳西楼的颈部。 岳西楼的手却早就在那里等她了。 他攥住她的手腕,再次把她搂到怀里。 申幽兰冷冷道:“你想把我怎么样?” 岳西楼淡淡道:“我没想把你怎么样,只不过觉得我们还不够亲热而已。” 申幽兰声音缓和下来:“你弄疼我了。” 岳西楼道:“你乖乖的,我又怎么捨得弄疼你?” 申幽兰乖巧道:“你放手,我听话就是了。” 马车却突然停了。 车夫在外面朗声道:“玉夫座,到了。” 申幽兰皱起眉头:“到哪儿了?” 车夫却突然掀开了罗帐,冷冷道:“鬼门关。” 岳西楼笑了。 这个车夫,居然是尤採薇。 申幽兰突然一口咬向岳西楼的手腕。 岳西楼手一缩,她立刻拿起岳西楼的衣服夺窗而去。 尤採薇却没有去追。 她就那样冷冷的,盯着只剩亵衣的岳西楼。 岳西楼嘻嘻笑道:“你什么时候该行做马夫了?” 尤採薇冷冷道:“刚刚。” 岳西楼点头给与肯定:“不错,很有天分,马走的很稳。” 尤採薇冷冷道:“谢谢。” 岳西楼道:“只不过你到的很不是时候。” 尤採薇终于忍不住露出愠怒:“不是时候,我每次都来得不是时候,每次都打扰了你的好事是吗?” 岳西楼面不改色道:“不错,我刚问出了点眉目,你就来了。” 尤採薇咬着嘴唇:“你在问什么?” 岳西楼道:“问她勾引我的目的。” 尤採薇突然冲过来掐出他的脖子狠狠道:“骗子!你这个十足的大骗子,大混蛋,大流氓!你居然一点都不脸红,你居然撒谎和被捉姦都不脸红!” 岳西楼喘着气艰难道:“要出人命了……你的鬼门关原来指的是我……不是她……” 尤採薇停了手,愤愤道:“当然是指你!你不愿意,她勾引你有什么用?” 岳西楼揉着脖子无辜道:“她勾引了我,我也没有愿意。” 尤採薇愣了:“你们这副德性,你会没动她吗?” 岳西楼道:“我虽然爱吃馅饼,却也从来都不会吃天上掉下来的那种。” 天上掉下来的那种,叫陷阱。 尤採薇顿了顿,突然又掐住他:“我不信!我不信你忍得住!” 岳西楼喘着气道:“别闹别闹了,我得去叶起风那里一趟,心儿肯定还在他那儿。” 尤採薇瞪着他:“你说什么?” 岳西楼正正脖子:“你帮我弄套衣服来,我得马上去找心儿。” 尤採薇简直想活吃了他:“岳西楼你是不是人!跟别的女人鬼混完还理直气壮的让我给你弄套衣服!” 岳西楼平静道:“你怎么不想想她为什么要拿走我的衣服?” 当时他们的衣服是放在一起的。
第106页 不存在哪件好拿哪件不好拿的问题。 尤採薇疑惑道:“难道她真的是想拖延你的时间?” 岳西楼道:“她刚才问我,是想去你那里,还是想去心儿那里。” 尤採薇道:“可是我却在这里,所以你觉得谭牧心那里出了事?” 岳西楼道:“极有可能。” 尤採薇皱起眉头:“谭牧心现在已经是叶夫人,谁敢找她的麻烦?并且,敢找叶起风麻烦的人,还会怕你吗?” 岳西楼干咳一声道:“就算是一只老鼠,也有让大象害怕的时候,何况我还是堂堂布衣神捕。” 尤採薇冷冷道:“不错,你比老鼠厉害多了,你是个大色狼!” 岳西楼悠然道:“现在谁能帮大色狼弄身衣服回来,我保证满足她一个愿望。” 尤採薇逼近岳西楼:“你说的!” 岳西楼立刻补充道:“除了成亲。” 尤採薇冷冷直起身子:“岳西楼你这句话如果吐进河里,满河鱼都会被你毒死的!” 这么直白的说明她想嫁给他,还这么直白的说明他不会给她承诺。 岳西楼笑道:“我知道你比鱼厉害的多。” 尤採薇道:“你觉得我该有骨气一点,从此再也不见你好些;还是我该落井下石,一定要你封我为你唯一的空前绝后的夫人好些?” 岳西楼道:“如果我选择前者,能不能看在我们这么久的交情的份上,临走之前给我弄件衣服?” 尤採薇道:“如果我能,那后者岂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岳西楼点点头:“说的也是,可是唯一的我还能理解,空前的也还能办到,这绝后……” 尤採薇道:“我不会比你先死的!” 岳西楼不由问道:“你怎么知道?” 尤採薇兇恶道:“因为我死之前,一定要先杀了你!” 岳西楼拿起申幽兰的衣服包在下身:“那我还是自己去弄衣服好了。” 他起身,真的打算就这样下马车。 尤採薇扑过来从后面紧紧抱住他,眼泪簌簌掉了下来:“岳西楼,你哄哄我就不行吗?” 岳西楼道:“早知道会原形毕露,你又何必作出那么潇洒的样子为现在制造落差?” 尤採薇不甘心道:“你若肯给我一点台阶,我怎么会把话说成这个样子?” 岳西楼道:“你若够聪明,又怎么需要我来给你台阶?” 尤採薇嘟起嘴:“你就气我吧,早晚有一天我对你一点都不会留恋了。” 岳西楼笑道:“趁你还留恋,乖,去给我弄套衣服过来。” 尤採薇按兵不动。 岳西楼暗笑,凑过去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 尤采微搂住他,长长回吻他一通,低声道:“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第62章 天鸽殿 神医这个名号,似乎很久没有在江湖上响那么一下了。 其实神医是个很没个性的称唿,笑翁一向不引以为荣。 更多时候,他宁可别人叫他神厨——虽然这个称唿也同样没个性,但至少显示出了他多才多艺的一面——人怎么可以只有一个特长?太单调了。 年轻的时候,他的梦想是访遍天下名川,吃遍天下美食。 但是一个人如果名气太大,似乎就没有时间来成就自己业余的爱好了。 为了给自己留点空闲,他一度把自己的诊费拔高到一千两号一次脉,两千两开一个药方,三千两施一次银针,四千两拔一次火罐等等等等。 但来拜访的人却依然络绎不绝,只增无减。 似乎他要的价越高,大家就越信服他,越觉得只有他,才能救自己的命。 亦或者还有人认为,能让他看一次病,面子和里子都很光彩。 只要有名气,钱,从来都不是问题。 这种捧场无端的让年轻的他产生了一种使命感,觉得芸芸众生离不开他。 于是,为了天下苍生,他把自己的梦想收藏再收藏。 而现在,借着假死这个尚方宝剑,他突然间可以在这个世间上来去自由了!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何其快哉! 谭牧心再次看到笑翁的时候,他面色红润细腻有光泽,身体健硕,鬍鬚光亮,神采奕奕。 谭牧心不由扯了扯他的鬍鬚,疑惑道:“师父到底是是吃了□□,还是吃了仙丹?” 笑翁微笑道:“有仙丹师父肯定第一个给你,不会偷吃的。” 谭牧心又摸了摸他衣服的料子:“师父什么时候开始走返老还童路线了?” 笑翁哈哈笑道:“人老簪花不自羞,花应羞上老人头。” 谭牧心上下打量着他道:“师父这些日子跑到哪里逍遥了?” 笑翁咪咪笑道:“你不是想去爬山吗?我去帮你踩点儿了。” 谭牧心道:“哦,我在这里拼死拼活的给你演戏,你去游山玩水?” 笑翁道:“我养你这么多年,这点回报都捨不得吗?” 谭牧心轻哼一声道:“我成亲你都不回来看看我吗?”
第107页 笑翁道:“我刚刚听说就跑回来了,靴子都跑坏了,你得再给我做一双。” 谭牧心噘嘴道:“你打算以后都这么玩下去?” 笑翁点头道:“我已经打算告老了,江湖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谭牧心没好气道:“哪里的山最好玩?” 笑翁道:“有南天星的山都挺好玩的。” 谭牧心大惊道:“什么?” 什么叫有南天星的山都挺好玩的? 笑翁悠悠道:“我发现南天星真是天底下最会享受的人,他的行宫全部都建在名山名川之间。” 他当然不会真的只去游山玩水。 罗盘殿绝不是他偶然发现的。 宇文展的死他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谭牧心诧异道:“师父发现了多少他的行宫?” 笑翁道:“十多个吧,只是四分之一。” 谭牧心道:“包括罗盘殿?” 笑翁道:“罗盘殿是最不隐秘的一个,因为他故意要引很多人进去送死。” 谭牧心道:“那……师父有没有见到过南天星?” 笑翁道:“倒没见过他本人,但发现他有个毛病。” 谭牧心道:“没见过他你就看出他有病了?” 这岂非比扁鹊还厉害? 笑翁道:“不是身体上的病,是心理上的病。” 谭牧心道:“什么病?” 笑翁捋捋鬍子,缓缓道:“他喜欢男人。” 谭牧心本来正在吃糖炒栗子,此刻被噎得连连咳嗽。 墙头,突然有个人掉了下来。 他似乎被摔死过去,一动不动。 笑翁淡淡道:“左肩轻度挤压,左膝轻微磕碰,右脸上被划破了长不到一寸深不到一厘的小口,你至于赖在那里等我们过去抬你吗?” 躺在那里的人,赫然是岳西楼。 他仰天长嘆一声道:“有没有人有空?杀了我吧。” 谭牧心此刻缓过气来,却仍没好气道:“难道他看上你了?” 岳西楼欲哭无泪:“我操!老天爷肯定是被哪个神仙坐骑的屁给崩昏了,制造出这么无聊的尘世!” 笑翁不以为然道:“男人喜欢男人虽然怪癖了一点,但也不失为一种风格。” 谭牧心道:“师父怎么看出来他喜欢男人的?” 笑翁道:“每个宫殿里能近身的侍从全是些如花似玉的美少年,每个人有其专司职务,诸如捶腿揉肩擦背之类,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谭牧心皱眉道:“是有些古怪哦,太有风格了。” 笑翁道:“南三角偶尔也会追随一下他的脚步,所以这个风格还不算独一无二。” 谭牧心忧心忡忡道:“叶起风好危险。” 笑翁哈哈笑道:“你怕南天星抢你的老公?” 谭牧心使劲笑了笑,却还是没遮掩住忧虑的表情。 叶起风已经在去接受封号的路上了。 他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个心理畸形的人。 她本来就焦躁不安,此刻,却又得加上一份恐慌。 岳西楼终于捨得站了起来。 拍拍身上的尘土,他大吼一声:“我不信!” 他冲到笑翁面前,切切道:“告诉我,到哪能找到南天星?” ……………………………………………… 天鸽殿。 叶起风抬头凝视着这三个浮雕石字,淡淡道:“南天星就在里面吗?” 申幽兰巧笑道:“不错。” 叶起风冷冷道:“我们出发之前,你去做什么了?” 申幽兰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去见一个老情人。” 她知道他派人跟踪过她。 所以,她不用武力去对付岳西楼。 和岳西楼缠绵,似乎是最不能让他的属下靠近又最能拖延岳西楼的办法。 叶起风轻哼一声,踏进殿门。 天鸽殿的构造和罗盘殿完全不同。 罗盘殿进去容易出去难,一进去就是迷阵的石道。 天鸽殿却大门紧闭,要十多个人合力,才能将这石门打开。 这座宫殿,掩藏在崇山峻岭之间。 依天然石洞,巧凿妙雕而成。 想进殿,首先要从崖边垂下百鍊精钢锁链,才能顺锁道蹬岩而下。 这个宫殿,是南天星隐密的宫殿之一。 一入殿门,顿生寒意。 叶起风打量着这个地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堂。 很宽敞的大堂。 没有石柱,是一块天然的岩石为顶,坡度略为倾斜。 南三角,矩尺,乌鸦,沈东篱还有另外几个叶起风不曾见过的属座,都恭恭敬敬的端坐在这里。 大堂右侧,有层层石阶通往他处。 一个翩翩美少年在前面引路。 说“请”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都只看叶起风,不曾有一眼看过申幽兰。 申幽兰却见怪不怪的样子,只是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
第108页 不知上上下下了多少层阶梯,终于又来到一个开阔的平地。 一道石门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道石门,却似乎比天鸽殿的正门小不了多少。 那美少年声如黄鹂:“玉夫座请到东厅休息。” 石门在前面,他指的却是另一条石阶。 申幽兰轻声应允,施施然离去。 临走前,她意味深长的望了叶起风一眼。 叶起风望着她的背影,眉头皱了起来。 只让他一个人进去吗? 石门轰然打开,美少年礼貌道:“叶公子请。” 叶起风进了石门。 门在身后轰然关闭。 那个少年,居然没有跟进来。 叶起风手移向自己的剑。 □□□ 谭牧心奇怪的望着岳西楼。 “南极,真是这么说的?” 岳西楼沉重的点点头。 笑翁凝神道:“不可能,你爹是武林第一玉面,女人都喜欢不过来,怎么可能有闲功夫去招惹男人。” 岳西楼黯然神伤道:“我也不信,所以,”他急急转向牧心,“心儿,叶起风是南天星的人,你有没有办法让我见到南天星?” 谭牧心却似乎陷入了深思,对他这句话充耳不闻。 笑翁咳了一声:“什么叫南天星的人,那叫南天星的属下。” 谭牧心却突然抬头道:“叶起风不是南天星的属下。” 岳西楼变了脸色:“什么意思?” 谭牧心一字一字道:“南天星不是干爹。” 笑翁也有些奇怪了:“你怎么知道?” □□□ 南天星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六个美少年众星捧月般的,将他拥簇出来。 那六个少年,很自然的,两前两后,一左一右。 即便他坐了下来,前面那两个少年,也是恭恭敬敬的跪在他前面。 叶起风细细观察着。 似乎无论从哪个角度攻击他,他都有挡箭牌。 那六个少年,无疑都是身怀绝技的。 功夫之高,怕是不亚于某些属座。 而一击不中,只怕是他再也不会有机会。 他环视着这个大厅。 四角,花架,座椅,都是藏有各种暗器的。 只要南天星动一动手指,他就可能同时被三十多种暗器所伤。 南天星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叶起风。 叶起风也打量着他。 他虽然露出了身影,却还没有露出他的面容。 不仅没有露出面容,也没露出他的声音。 他身上穿着厚厚的青缎袍服,头上戴着高耸的黑色纱帽,帽沿上垂下来的绢丝遮住了脸,只让人感觉到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两人就这样明明白白对峙着,叶起风却明显觉得自己处于弱势。 他不敢动,南天星却敢。 他不敢说话,南天星却可以让属下来问。 南天星左脚边上的美少年开口了:“你就是叶起风?” 第63章 世夫人 谭牧心缓缓道:“南极说,永远都只有一个南天星,却不是唯一的一个。” 岳西楼道:“他是这么说的。” 谭牧心道:“他还说,一开始,干爹让他杀的,都是些十恶不赦的人。” 岳西楼道:“后来就什么人都有了。” 谭牧心凝重的,缓缓道:“那是因为,干爹也遇害了。” 岳西楼面如土灰:“你怎么推断出来的?” 谭牧心道:“我相信,干爹的本意,是先取代南天星的位置,然后慢慢解散这个组织。” 笑翁道:“所以,七年前,他就跟踪了南三角他们,想找出南天星的所在。” 谭牧心道:“不管他当时费了多大功夫,他最后肯定是找到了南天星,并且杀了他。” 笑翁道:“所以近几年来,江湖上一直都没什么南天星的动静,倒是南天星自己的属座,减少了一部分。” 谭牧心道:“可最近,南天星却突然又猖獗了起来,甚至想把整个中原都纳入囊中。” 笑翁道:“并且,这个南天星,还不顾你们俩兄弟的死活,不顾宇文三弟的全家,只是把一切权力,都暂行交给叶起风。” 谭牧心道:“最重要的是,他喜欢的是男人。” 笑翁道:“所以……” 他皱皱眉头,似乎有些不解,转向牧心道:“所以什么?所以就不是你干爹?有点跳跃了吧。” 谭牧心道:“当然跳跃了,因为我还没打算所以。” 岳西楼急切道:“之后呢?” 谭牧心道:“南天星曾派人给叶起风送来一盆用细木固定的寒兰,叶起风把它放在了密室里,不浇水不晒阳光,活活的,把它萎死了。” □□□ 南天星右脚边的美少年问道:“我送你的那盆寒兰,现在怎么样了?” 叶起风细细观察着左右两个美少年之间的空隙,恭敬道:“属下不敢有一日怠慢。” 为了不让南天星的人察觉,他的确在外面摆了一盆相似的寒兰。
第109页 □□□ 岳西楼急切道:“你想说什么?” 谭牧心道:“那盆寒兰上,刻着几个字:世夫人赠。” 笑翁奇道:“南天星不是喜欢男人吗?怎么还会有世夫人?” □□□ 那两个美少年,一边问着话,一边还在给南天星捶腿。 他们的手,白皙,纤细。 那是一种捶在腿上很舒服的手。 那也是一种打在身上很稳很准的手。 他们的动作训练有素。 手敲在腿上的声音,闷闷的,却不乏节奏。 每一分力道,都包含着警惕。 那力道,似乎用在腿上,又似乎随时都准备向外攻击。 墙壁四周的灯火在跳跃。 一处灯你能感觉到跳跃,四周都是灯的时候,你就应该只能感觉到明亮了。 为什么,叶起风却感到它们都在急速的闪动? 他在心里默数着那两个美少年的动作频率。 有空隙,还是有空隙的! ……………………………………………… 谭牧心道:“十二年前,叶起风的父亲被南天星所杀,母亲被南天星所虏,叶起风只道他母亲是个三贞九烈的女人,必定会自杀,却也没有人亲眼看到过她的尸体。” 岳西楼道:“你是说,这个世夫人,可能和他母亲有关?” ………………………………………………………… 叶起风突然出剑。 剑快,其实是人快。 所以,你快的过那个人,就快的过那把剑。 南天星似乎可以快的过叶起风。 但是,他却快不过叶起风的剑气。 因为,剑气,可以十倍,甚至是几十倍的超过剑的速度而先于剑达到对手的身体。 这就是侍冥剑为什么能隔空伤人,夺人意识于无影无形的原因。 一般的剑气,即便先到达,也伤不了人几分。 但侍冥剑却是从陨石中提取的物质用冥火冶炼而成,可谓吸天地之精华; 侍冥剑的剑法,也是专门攻击人的后脑和嵴柱部位,可谓集万物之灵性。 后脑和嵴椎,是控制人身体反映的部位。 这两个部位受损,人可能这辈子都站不起来。 南天星倒了下去。 叶起风立刻给他补了一剑,极准的,刺中他的心脏。 那六个少年似乎对这瞬间所改变的事情还没反应过来。 右侧一个,率先拔出腰间的软剑俯冲了过来。 其余急忙也过来助阵。 叶起风在喘气。 他不敢相信。 他不敢相信这么轻易的就杀死了南天星。 他眼睛有些模煳,似乎是有泪。 胜利来得太突然,太简单,他始料未及。 那六个少年在他的剑下一一倒下。 难道越到最后,事情反而越简单吗? 他环视了墙壁上,座椅上的暗器装置。 不曾动用过。 不曾动用过,这个屋子里,就已经死了七个人。 到处都是血腥气。 他的心底突然掠过一丝不安。 这个倒在地上的人,果然是南天星吗? 南天星,怎么可能如此不堪一击? 他的手开始颤抖。 太急于求成了。 他会不会太急于求成了? 他摇摇晃晃的,走近南天星的尸体。 绢丝一波一波的贴在他脸上。 露出了他的嘴唇。 他的嘴唇,竟然樱桃般红润。 叶起风突然有些失常,慌慌张张的,揭开那层丝麻。 □□□ 谭牧心咬着嘴唇,悽然道:“这个花盆里,有草,有木,再加上这个世字,就是个叶(叶)字。” 笑翁突然道:“那盆寒兰是什么品种?” 谭牧心的泪无声的滴落了:“是母婴花,又叫子母花。” 岳西楼骇然道:“你是说,这个南天星是叶起风的母亲?” □□□ 那层绢丝下,竟是一张倾国倾城的,美人的脸。 叶起风的泪茫然无助的滴落下来。 他神情恍惚的轻声叫:“娘?” 他晃了晃南天星的尸体:“娘?” 他抬起她的头用力的摇晃:“娘!娘!” 他蓦然丢开她的尸体向后退缩。 “不可能……”他苍白的自语,“不可能,我一定是又在做噩梦了,一定还是个噩梦……” 石门突然在他身后自己打开了。 叶起风回头,惊愕在脸上层层铺开。 □□□ 谭牧心正骑着一匹快马。 岳西楼和尤採薇打马紧紧跟在她后面。 天鸽殿师父知道在哪儿吗? 知道,就在白云山。 白云山哪里? 玉皇顶。 岳西楼大声道:“心儿,不要心急,小心你的身体。” □□□ 路,阴暗而潮湿。 有水间断的,滴答的声音。
第110页 石道里的灯光阴晦的闪烁。 闪烁在叶起风的眼睛里,却又被消减了几分,只剩下暗淡的微光,似乎哪怕一滴眼泪就能熄灭。 叶起风的脚步沉重。 石阶不陡,甚至很矮。 他却每一步,都只登一阶。 因为前面带路的人走得很慢。 他望着那个背影,手似乎很想去抓住侍冥剑。 侍冥剑就挎在他的手边。 他的手却颤抖着,怎么也抓不牢。 石阶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 他原本讨厌这种漫长。 现在,却无端的,希望这个漫长永远延续下去,不要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刻,或者那一天。 泪,却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涌出来。 娘。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 娘…… □□□ 白云山,是观日出的绝好去处。 云海日出,金秋红叶,本就是它的代表景观。 太阳正有出来的打算。 玉皇顶上也正围着不下千人。 只可惜,他们却似乎不是冲着日出去的。 一些身穿夜行衣的官兵,正有秩序地,顺着锁链往下爬。 谭牧心他们三人怔怔望着这些官兵。 他们知道这里有一处南天星的行宫吗? 他们来做什么的? 却有人先向岳西楼打招唿了:“神捕,不是又想来和我们抢饭碗的吧?” 岳西楼望过去,是一个锦衣装扮,精神抖擞的中年人。 岳西楼大笑道:“龙大捕头给点残羹剩饭都够在下喝一年的酒了,在下抢得动龙大捕头的饭碗吗?” 龙一凛笑道:“岳神捕的鼻子太灵了,我们刚刚得到的消息,你这边就快马加鞭的赶过来了。” 岳西楼道:“在下得到的消息,却不知道和龙大捕头的消息一不一样。” 龙一凛眼睛眨了眨,狡猾的笑:“却不知岳神捕得到的,是什么消息?” 岳西楼神秘的望了望四周,朝他招招手。 龙一凛嘴角轻轻一挑,策马过来。 岳西楼低声伏在他耳边道:“这个天鸽殿里,有南天星多年来搜集的财宝。” 龙一凛眼珠转了转:“岳兄这个消息可准确?” 一提到钱,岳神捕立刻变成岳兄。 岳西楼道:“岳某人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这么多双眼睛摆在这里,小弟如何能将宝藏带走?还不如到时候龙兄把这些人支走,只留几个信得过的兄弟,我们一起把这些宝藏分了如何?” 龙一凛略一沉思道:“岳兄弟有所不知,南天星和南极此刻都在这个殿里,这些人都是朝廷捉拿的要犯,愚兄几个人这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可靠消息,向上面调拨这么多人过来,若是无功而返,兄弟们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果然是冲着南天星来的。 岳西楼笑道:“那也不妨事,龙兄只要让小弟跟着进去,遇到不方便搜的地方,龙兄照应一下就行了。” 龙一凛大喜:“好说!等到攻破了这个殿门,岳兄随我们进去便可。” 崖边有人大叫:“龙捕头!” 龙一凛掉转马头,回头低声道:“到时候岳兄记得跟在我后面。” 岳西楼抱了抱拳。 龙一凛策马而去。 谭牧心终于忍不住道:“你……难道想救叶起风?” 岳西楼嘆了口气:“你已经是叶夫人了,难道我要看着你做寡妇不成?” 谭牧心的眼睛有点湿润。 她犹豫道:“可是……” 岳岭鹤的仇,你也可以不报了吗? 岳西楼打断她:“我相信他已经得到报应了。” 谭牧心望向尤採薇。 尤採薇淡淡笑笑:“我也只要他把乐逍遥还给我义父就行了。” 石门终于还是被炸开了。 第64章 迷心之律 石门终于还是被炸开了。 乐声却响了起来。 谭牧心急忙把银针插在岳西楼和尤採薇的耳后。 是南三角。 地上,很多人开始痛不欲生的□□。 有人滚落悬崖。 谭牧心道:“是迷心之律。” 岳西楼道:“该怎么破?” 谭牧心道:“我看那个龙大捕头应该是有备而来。” 马群让开,一个一袭青纱侧骑着白马的曼妙女子缓缓被拥簇出来。 岳西楼呆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 纵使你寻遍古今,也找不出一个名匠能雕出这么柔和而有□□的脸庞。 眸如晨露,唇若桃花。 她不开口,似乎就已经洞察一切,她不微笑,却似乎已让所有人倾倒。 尤採薇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谭牧心轻笑:“这是普陀山玉家的二小姐随影姑娘。” 崖边的风放肆的舞动着玉随影身上的青纱。 不考虑她的奉献精神——这种大冷天的为了让别人看着舒服不惜自己挨冻,只考虑观赏性——的确是如青烟裊裊,如仙乐飘飘。 她淡淡扫视了一下人群,目光停在了岳西楼身上。
第111页 岳西楼愣了一愣。 她在看他。 在这众多的身影里她居然刻意的看他! 尤採薇咬了咬嘴唇,将自己的身影挡在了岳西楼的前面。 玉随影轻轻挑了挑嘴角,目光移向崖边。 她拿出了身上的一支玉笛,优雅的吹奏了起来。 这次是真的仙乐飘飘了。 地上□□的人,渐渐的,开始恢復了理智,一个个陆续爬了起来。 岳西楼拿下耳后的银针道:“人间能得几回闻,我们凑近点听怎么样?” 尤採薇冷冷道:“好啊,你顺便去问一下人家愿不愿意带你回普陀山好了!” 岳西楼的心莫名一抖。 他立刻正色道:“那怎么能行,万一哪天不合她的心意一个曲子把我吹自杀了,还找不到她犯罪的证据,我就白死了。” 尤採薇嗤笑一声道:“牡丹花下死,你不正想做个风流鬼吗?” 岳西楼道:“被女人吹死的鬼到哪都会被看不起的,还怎么风流?” 尤採薇道:“奇怪,这次你怎么这么快就不气我了?” 岳西楼笑道:“因为我怕你一生气跑了,我就真的忍不住去普陀山了。” 尤採薇瞪他:“好,你说的!” 岳西楼开始看天:“大白天怎么这么多星星?” 尤採薇没好气道:“你怎么不说那么多月亮?” 岳西楼道:“在我眼里,就你一个月亮。” 尤採薇愣了愣,不敢置信的望着岳西楼。 他还从未说过奉承她的话。 她不由小心道:“真的吗?” 岳西楼点点头给予充分肯定:“当然,天上那个真月亮都没有你变化无常。” 她脸色顿变,粉拳铺天盖地锤将过来。 岳西楼却不躲,只是带着纵容的笑。 万花各有芬芳,却唯独身边一朵沁人心脾。 这个小道理,他是时候明白了。 南天星的乐声终于停止了。 玉随影也放下了她的玉笛。 弓箭手在前,开始向天鸽殿进攻。 一把铁尺却横空飞了出来,只一下,就打得十多个人血肉横飞。 弓箭手只得后退,隐藏在乱石之后放乱箭。 典型的无的放矢。 龙一凛皱皱眉头,大步迎上前去。 铁尺再次飞了出来。 他却轻巧的一跃,竟然踏上了那把铁尺! 尤採薇停止了捶打岳西楼,惊讶道:“想不到,龙一凛居然会大理下关的临风舞沙。” 沙随风动,人随物动。 铁尺的方向,瞬间被龙一凛掌控。 岳西楼得以苟延残喘,接口道:“这还不是他的绝活,等下才有好戏看呢。” 谭牧心皱眉道:“这样子要打倒什么时候?” 岳西楼道:“你等不及了?” 谭牧心道:“就只有这一个入口吗?” 岳西楼道:“理论上应该不止,但实际上我们谁也不知道其他出口在什么地方。” 谭牧心缓缓道:“我们不知道,南天星的人知道。” 岳西楼一脸惊喜:“你又想到什么主意了?” 谭牧心淡淡道:“我说句废话而已,有必要这么高估我吗?” 岳西楼不屑道:“真是够废话的了。” 谭牧心却兀自调转马头道:“你们等着从正门进,我到别的地方碰碰运气。” 岳西楼皱眉道:“什么叫碰碰运气?” 谭牧心策马而去,远远的,留下一句话:“就是碰碰运气。” 尤採薇奇怪道:“她要去做什么?” 岳西楼淡淡道:“等她碰完我们不就知道了。” 女人的心思本就难猜。 聪明和痴呆的女人尤甚。 前者的做法让你想不出理由,后者的做法让她自己都想不出理由。 像谭牧心这种时而聪明时而痴呆的女人,岳西楼基本放弃去猜。 尤採薇突然道:“看!” 岳西楼有些丈二和尚:“看?看什么?” 尤採薇道:“看乌鸦。” 貌似有成千上万只乌鸦从另一个山头铺天盖地而来。 黑云压崖崖欲摧。 岳西楼惊道:“我的乖乖,这种动静,难不成想改善改善伙食吃个活人啥的?” 尤採薇道:“这种架势,把我们都吃了怕也就半饱。” 岳西楼道:“我现在支持你要走的想法了。” 尤採薇道:“我不,做鬼我也要缠着你。” 岳西楼一本正经道:“被鸟吃了会变成大便满天撒,撒到谁头上都会挨一顿骂。” 尤採薇瞪他一眼道:“我就跟着你跑,反正你那么英俊,肯定不捨得自己变成大便。” 岳西楼笑了:“我终于明白谭牧心为什么要熘了,她耳朵尖,肯定早听出这个动静了。” 乌鸦流矢般向众人袭来。 岳西楼大声叫道:“喂,叫点儿你的金蝉来先填饱它们的肚子再说。” 尤採薇白他一眼道:“现在什么季节,你可是让它们破土而出?”
第112页 岳西楼皱起眉头:“你就不能学学人家白眉蝮,冬眠的蛇一样叫起来跳舞。” 尤採薇道:“跳脱皮舞?” 岳西楼道:“虽然不太好看,但至少说明人家很敬业。” 尤採薇又突然道:“看!” 岳西楼道:“这次又是看什么?” 尤採薇道:“看乌鸦。” 岳西楼道:“有点新意行不行?这么多乌鸦还让我看乌鸦。” 尤採薇道:“看谭牧心捉住的那只乌鸦。” 岳西楼在打乌鸦中抽空回头,看到远远的,谭牧心手中的确像是攥了只乌鸦。 她一挥手,示意他们跟过去。 他摸摸下巴道:“难道真被她找到什么入口了?” 这个入口,竟似从一棵空了心的老树上延伸下去的。 岳西楼皱眉道:“虽然我一向很愿意高估你,你也不能找个鸟窝来煳弄我。” 谭牧心道:“人生苦短,有机会到鸟窝里走一遭也算是体验人生百味了。” 岳西楼道:“我宁可没有生活过,也不能让自己生活在一群雌鸟的包围中,尤其是这种黑不熘秋的雌鸟。” 谭牧心道:“放心了,它们的品味比你想像中的高一点。” 岳西楼道:“那就更糟了,我本来以为只会有少部分懂得欣赏我。” 谭牧心道:“一个字,你下还是不下?” 岳西楼道:“不下是两个字,你只让我说一个字,明摆着欺负我。” 谭牧心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望着目瞪口呆的尤採薇,她无奈的笑了笑:“那个,我哥对鸟粪味有点过敏,我只能帮他一把,你怎么样?” 尤採薇急忙道:“我还好,我不过敏。” 她匆忙跟着跳了下去。 谭牧心嘆了口气,也跳了下去。 树洞之后,连接的,居然真的是石道。 岳西楼揉着自己的肩膀道:“就凭着这只领头的乌鸦飞进这里,你就觉得这里是个入口?” 谭牧心道:“我说了只是碰碰运气了。” 岳西楼道:“你把人家小鸟攥死了没?” 谭牧心道:“还没,我留着它带我去见它主人呢。” 岳西楼道:“现在差不多该把它放手了,快到有人住的地方了吧?” 谭牧心道:“再等一下,这个地方这么黑,它又穿着天然的夜行衣,找个地方一藏你瞪破眼珠怕也找它不出来。” 尤採薇突然道:“这只鸟肯定是雌的。” 谭牧心愣了愣:“曾经有个很厉害的人也说过这么一句话。” 那个很厉害的人就是她干爹。 岳西楼道:“你怎么判断的,很厉害的人?” 尤採薇轻哼道:“如果是雄的,你就不会这么怜香惜玉了!” 岳西楼苦着脸道:“我对乌鸦怜香惜玉?你杀了我吧。” 尤採薇道:“我没空。” “我没说你,”岳西楼向谭牧心道,“我受不了这种女人了,对着这么丑的东西也能吃醋,我对我的后半生不感兴趣了,你杀了我吧。” 谭牧心淡淡道:“我也没空。” 岳西楼道:“哗!别让我活得这么被动好不好?” 谭牧心道:“嘘!” 眼前石洞的拐角处,有光线隐隐约约的透了出来。 三人互望了一眼,谭牧心轻轻松开了她的手。 那只乌鸦挣扎了一下,勐地飞向那片光明。 第65章 南天诸星 龙一凛终于用火光和火箭吓退了众多乌鸦。 想必那些乌鸦并不都是乌鸦座驯养的——那么多鸟,光鸟食就可以把个宰相弄破产了。 大多数,怕是被唿朋引伴过来的,所以,组织性纪律性也不是很强,来势虽然兇勐,却不过是乌合之众,一击即溃。 可惜,来自南天星的障碍似乎还不仅限于此。 紧接着的,是排山倒海的暗器。 南十字座的百步流星雨,没有人敢轻易接招。 这种阵势,似乎有种武功很能破解。 他爬上山崖寻找岳西楼。 可是,岳西楼的身影居然也和那些乌鸦一样,消失了。 难道被刚才的乌鸦分而食之了? □□□ 岳西楼的倒转干坤的确在用来对付暗器。 谭牧心和尤採薇的声音不断的这幽冷阴暗的石道里响起。 “这边。” “那边。” “这边。” “还有这边。” “还有那边。” …… …… 岳西楼终于受不了了:“一步踩不到暗器你们就不过瘾是不是?” 谭牧心道:“这才说明我们不是故意的。” 岳西楼道:“你们让我理解一下南天星的人是怎么存活下来的行不?” 谭牧心道:“很简单,不走这条路就行了。” 岳西楼愕然道:“你是说,这条路就是用来对付丛外面来的陌生人?” 谭牧心道:“只有这一种可能,否则我也不信南天星的人自己能从这条几乎不能移动的路上走过去。”
第113页 岳西楼道:“这条路有多长?” 谭牧心嘆了口气道:“那要等我们走完才知道。” 岳西楼道:“我可不可以对你把我踹进来表示一下不满?” 谭牧心道:“只要你表示不满的形式不是让我中上几镖。” 尤採薇道:“我们这半天走了有一丈远吗?” 岳西楼道:“你给我点希望行不行,我还以为我们走了有一丈零一尺。” 谭牧心道:“如果有个大石头滚过去就好了。” 岳西楼一愣,叫道:“不早说!” 洞顶的石头噼里啪啦掉落了下来。 石壁上的暗器也噼里啪啦射向那些石头。 一路走一路掉。 直到这条路走完。 走完的标志就是再有石头掉下来,却没有暗器射出来了。 岳西楼吹吹手:“为什么我雷火练电的对手总是些石头?” 谭牧心突然使个眼色示意他俩隐蔽起来。 远处,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凌乱的向这里逼近。 是南三角他们。 矩尺道:“奇怪,刚刚明明听到这边有动静。” 乌鸦冷冷道:“废话,人家难道要站在这里迎接你吗?” 矩尺咽了口气:“你感觉从这边进来了几个人?” 乌鸦道:“人越少越麻烦,能让千军万马给他做掩护的,肯定来头不小。” 南三角淡淡道:“来了三个人。” 谭牧心心底一惊。 乌鸦道:“你怎么知道?” 南三角道:“其中一个,是岳西楼。” 乌鸦迟疑道:“你觉得这些石头是用断雷掌打下来的?” 矩尺道:“不错,岳西楼在,尤採薇肯定也在。” 乌鸦道:“那么另外一个呢?是谁?” 南三角缓缓道:“另外一个,是谭牧心。” 岳西楼也忍不住惊讶了。 矩尺道:“你怎么推测出来的?” 南三角淡淡道:“我听到他们的声音了。” 尤採薇瞪大眼睛。 乌鸦道:“现在?” 南三角缓缓道:“刚才。” 谭牧心他们三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南三角却道:“现在又听到了。” 三人再次一起瞪大眼睛。 然后一起看到南三角一片纸一样,悠悠的,飘到他们面前。 南三角轻笑一声道:“这种造型的躲着,诸位不觉得累吗?” 岳西楼把自己从岩缝里□□,拍拍身上的青苔道:“人生苦短,能用这种造型示人也算体验生活了。” 南三角道:“有境界,三位来到这里就为了以这些造型示人的吗?” 他抬眼望着谭牧心:“尤其是叶夫人,叶兄如果知道你把自己挂这么高,一定会怪在下没在这里准备椅子的。” 谭牧心从岩顶倒垂的石笋上跳了下来,轻笑道:“我不过想换个高度来看待一下这个尘世而已。” 南三角笑道:“有层次,却不知夫人看出什么不同没有?” 谭牧心道:“我看出,你们打算悄悄熘走了。” 南三角大笑道:“夫人果然高处有高见,这个想法我们一定会考虑的。” 他又看向尤採薇:“这位姑娘刚刚把自己吸附在石壁上上那么久,居然还有余力发五毒连珠,在下佩服。” 五颗毒珠,正从尤採薇的手中射向南三角他们三人。 南三角轻轻飘了起来,在空中一摇摆,那五颗毒珠就悉数落进了他的手里。 他竟能接得那么轻,根本不给毒珠爆炸的机会。 尤採薇眼神变了。 南三角轻嘆道:“你我同为用毒行家,今日才相逢,甚是恨晚呢。” 岳西楼轻笑道:“三角座,当着我的面勾引我的女人,你猜我会有什么反应?”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说尤採薇是他的女人。 尤採薇眼神不由一动。 岳西楼却是话还没有落地,就突然出掌。 南三角脸色变了。 这一掌并没有打向他。 这一掌,打的是一直在注意谭牧心的矩尺。 在次之前,谭牧心一直在玩手上的银针。 矩尺盯她很久了。 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应声倒地。 乌鸦急忙去扶他,却在手碰到他的那一霎那僵硬不动了。 她的身后,赫然插着三根银针。 与此同时,,南三角已经不知什么时候飘到了尤採薇的身后。 “小心!” 岳西楼这两个字还没出口,尤採薇的颈口就已经被南三角攥到了手里。 南三角在狞笑:“叶夫人,麻烦你解开乌鸦座的穴道,顺便,救一下矩尺座。” 谭牧心看着尤採薇痛苦的表情,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缓缓向乌鸦走去。 手碰到乌鸦的一瞬间,她突然反手把三枚银针打向尤採薇。 与此同时,岳西楼的雷火之电却对准了南三角的额头。 南三角想起身漂浮,却不料被尤採薇死死扯住了放在她颈口的手。
第114页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把尤採薇移向了朝向岳西楼的一面。 三枚银针立刻射进他的身体。 岳西楼淡淡道:“好冷啊这里,我搓搓手而已,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南三角额角渗出细汗来:“你们……” 岳西楼悠然道:“做人,不要多事。原本你们若悄悄熘走了,我们决不会拦你们一下的。” 南三角眼角抽动:“现在呢,如果我们现在马上从你们眼前消失呢?” 谭牧心道:“现在,你只能看着我们从你的眼前消失。” 她探了探躺在地上□□的矩尺的脉:“把这个人带上,我们正好缺个嚮导。” 岳西楼搀起矩尺,没好气道:“不早说,我就不费那么大劲打他了。” 他一只手拉住搭在他肩上的矩尺的胳膊,另一只手扶着矩尺的背。 谭牧心和尤採薇跟在他们后面。 “我们要找南天星,”岳西楼道,“该往哪走?” 矩尺用剩下那只手艰难的指了指一个方向,放下手的时候,他的手突然转向岳西楼的脖子。 岳西楼瞳孔紧收。 “放我们走,”矩尺沉沉道:“否则我杀了你!” 岳西楼喘息道:“谭牧心……你挑的好嚮导。” 矩尺的手还在用力,岳西楼的眼珠都有些憋暴了。 矩尺的手却突然松了劲,软了下去。 岳西楼狠狠把他往地上一推,咳了几声道:“现在才出手,你就不怕他真的把我掐死了?” 矩尺的身上,不知何时多了几枚银针。 谭牧心神色凝重的逼近矩尺:“你说找不到是什么意思?” 矩尺冷哼一声道:“南天星若还在,我们又岂敢逃走?” 谭牧心切切道:“那,叶起风呢?” 矩尺冷冷道:“他?大概和玉夫座私奔了吧。” 谭牧心目光中闪过一丝痛楚。 岳西楼上前踢了他一脚:“嘴巴放尊重点,信不信我一掌废了你!” 谭牧心却沉沉道:“你让他继续说,为什么会觉得叶起风和申幽兰私奔了?” 矩尺的嘴角还在抽搐,看起来岳西楼刚才那一脚实在不轻。 他咬着牙道:“有人看到他们一起走出主座的房间,却不知道他们去往何方,总之没有再回来过。” 谭牧心道:“他们进过南天星的房间?叶起风没有受伤?” 矩尺道:“他是去受封号的,为什么要受伤?” 谭牧心道:“那南天星呢?也没有受伤?” 矩尺道:“他?他怕是早得到了官兵要来的消息,早就不见踪影了。” 不见踪影? 如果南天星已死,尸体呢? 岳西楼嗤笑一声道:“你们主子向来都这么不顾你们的生死吗?” 矩尺冷笑道:“进了南天星的人,若是连自己的生死的顾及不了,不用外人来打也早就混不下去了。” 岳西楼道:“你们还真够自强不息的了。” 谭牧心的脸色正阴沉。 叶起风和申幽兰之间,肯定有些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 叶起风见过南天星了。 他杀了她母亲吗? 杀了她,他又为什么要和申幽兰一起走? 第66章 逃出生天 岳西楼看到她的脸色,嘆了口气离身:“我去帮你把他找回来。” “哥!”谭牧心叫住他,“等我一会儿,我心口有点难受”她有气无力道,“就一会儿,我陪你去找干爹的遗骸。” 岳西楼怜悯的望着她:“叶起风呢?你不找他了?” 谭牧心心力交瘁的摇摇头:“他既然没有受伤,而且还离开了,那就是暂时无碍。” 幽暗的空气中浮动着青苔的腥气。 有种像是沉闷的东西夹杂在潮湿之中,让人惴惴不安。 良久,谭牧心终于缓缓站了起来,低低道:“我们走吧。” 这个宫殿,似乎是无穷无尽的石阶组成的,上上下下。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个放满了黑色匣子的石洞向他们敞开。 这个石洞,却似尘封多年而新近敞开。 因为门下沿的石苔看起来和门外地上的石苔似乎能连到一起。 岳西楼第一个奔了进去。 是骨灰匣子。 近二十个,全都是骨灰匣子。 一模一样,没有名字。 所有的匣子上都雕有一颗星星,南天星。 这些骨灰匣子里,装的全都是南天星! 居然,居然有过这么多个南天星! 岳西楼喃喃道:“哪个是我爹?有没有我爹?” 谭牧心注意到门口。 地上,有几枚散落的飞镖。 有谁来过这里,打开这石门,还触动了石壁上的暗器? 是叶起风吗? 岳西楼正茫然的打开每一个匣子,希望从这些灰烬里看出父亲的影子。 他翻遍了每一个匣子。全部都一模一样。 他瘫软的,扶着石架蹲了下来。 尤採薇轻轻抚着他的背,柔声道:“让他老人家在这里安息也好,这个地方,本就是只有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才进得来。”
第115页 岳西楼懊丧而苍白道:“争来争去的不过是为了一方盒子——我爹怎么会和这些货色为伍!” 谭牧心突然道:“有人过来了。” 他们再次隐藏。 是南十字座等南天星剩余的属座。 他们也撤离了吗? 谭牧心听到南十字的声音:“想不到,辅座竟会把我们卖了!” 沈东篱浑厚的声音:“他原本就是为了报仇而来。” 南十字的声音:“人生真他娘没劲,说到底不是在想怎么不被欺负就是在想怎么欺负别人。” 沈东篱的声音:“……” 那行人远去了。 谭牧心嘆了口气,竟然是南极。 给龙一凛通风报信的人,居然是南极。 ……………………………… 南极正在上囚车。 他的囚车,是专门派大内高手提前送走的。 对于他,官府似乎最怕夜长梦多。 宇文忆尘策马奔了过来,大叫:“舅舅!” 南极淡淡的望了他一眼。 宇文忆尘急切道:“舅舅,你这是何苦……” 南极淡淡道:“回去告诉你外公,你娘的仇,我已经报了。” 他的手脚已经被铐上锁链,他的眼睛里却流淌着一丝安详。 这个结果,是他一直都想要的吗? 这种情况,对他而言是不是也是一种解脱? 宇文忆尘悽然道:“舅舅……外公等了你十八年……” 南极闭上眼睛,平静道:“我也是。” 十八年间,他给自己复种过两次紫亭香。 十八年的紫亭香,却依然没有等到寻他而来的紫亭蜂。 宇文忆尘跟着囚车缓缓前进,似乎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南极突然睁开眼睛:“叶起风的剑气,攻击的是人的后脑和嵴椎。” 宇文忆尘愣住了。 南极道:“只要你不分心,你就有可能赢他。” 宇文忆尘怔怔望着囚车缓缓远去。 他也知道他想要杀了叶起风。 知道叶起风非但没有死,反而成了亲的时候,他去找过云雕龙。 云雕龙对他却望而旋走。 他拦在他面前,有些奇怪:“他没死,你却居然也没事。” 云雕龙的脸上居然有退缩之色:“我投靠了他,他当然不杀我。” 他上下打量着他,冷笑道:“你不是云雕龙。云雕龙现在在哪里?” “云雕龙”道:“如果我不是云雕龙,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云雕龙了。” 他沉沉道:“叶起风果然杀了他吗?” “云雕龙”道:“他无论死活,此刻都不能再拥有这个身份了。” 他目光中流露出嘲弄之色:“你为什么要扮成他的样子?” “云雕龙”不自然道:“为了方便接管西陵山庄的生意。” 他沉吟半响,终于还是问了出来:“谭牧心,为什么要和叶起风成婚?” “云雕龙”顿了顿,迟疑道:“因为……她以为叶起风快要死了。” …………………………………… 岳西楼喃喃道:“真的没有办法找出我爹的遗骸吗?” 谭牧心沉沉道:“除非找到那个摆放这些匣子的人。” 岳西楼目光中闪过一丝光芒。 谭牧心却又道:“但南天星们只怕不会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所以最有可能知道上一个匣子摆在什么地方的,就是现在的南天星了。” 岳西楼的目光顿时暗淡:“现在的南天星,岂非早就不知所踪了?” 谭牧心道:“我们并不是今天来这里的第一批人。” 岳西楼道:“不错,门口散落的暗器上似乎没有一点浮尘。” 他也注意到了。 这些暗器都是新发出来的。 谭牧心道:“那些暗器的机关在墙壁上而不在地上。也就是说,那些暗器不是有人不下心触动的,而是被人故意发出来的。” 岳西楼道:“也就是说,来这里的,至少是两拨人,而且对立。” 谭牧心沉思道:“不错,并且其中一个,还对这里的机关很熟悉。” 岳西楼道:“会熟悉到知道这些匣子的主人吗?” 谭牧心道:“不管会不会,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了。” 岳西楼道:“那么,来这里的人可能有谁呢?” 这句话却像一句废话。 和南天星对立的,能进天鸽殿的,他们所知道的,还会有谁? 尤採薇不解的望了他一眼。 谭牧心沉默半晌,很低沉地说道:“叶起风。” 岳西楼凝望着她:“那么,我们现在还是得去找叶起风。” 谭牧心喃喃道:“刚刚,矩尺说他和申幽兰私奔了。” 岳西楼怒其不争的望着她:“你不想见他?”
第116页 谭牧心却道:“我是说,向他发暗器的人,很可能就是申幽兰。” 尤採薇惊讶道:“为什么?” 岳西楼恍然大悟道:“不错,是申幽兰!她故意拖延我的时间,为的就是怕我去找你,在他们出发前把叶起风的仇人早就死了这个消息传给你。” 尤採薇疑惑道:“她为什么希望叶起风杀了南天星?” 谭牧心道:“如果南天星不是叶起风的母亲,她这么做我还可以解释成南天星要杀叶起风……可是……” 岳西楼接道:“或许她也想找现在的南天星报仇。” 谭牧心思虑道:“那么,她带叶起风来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岳西楼道:“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谭牧心道:“他们两个人一起失踪,到了这里还动了手——如果在这里动手的真是他们两个,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了,申幽兰在报复叶起风。” 岳西楼皱起眉头:“报復?” 谭牧心的脸色愈发难看:“这么看来,叶起风可能真的杀了他的母亲了。” 岳西楼道:“你觉得申幽兰是在叶起风杀了他母亲之后故意带他来看这个地方,让他更加悔恨自己杀错了人?” 尤採薇道:“可是,她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岳西楼道:“去找申幽兰问问便知道了。” 暗器飞来的方向,有一条路。 一条似乎就给逃生作准备的路,窄狭的只允许一个人弯腰通过。 实际上,谭牧心更相信它是一条通风道。 接近通道出口的地方,却赫然呈现出一滩血。 岳西楼皱眉道:“会是谁的血?” 谭牧心的心底一个咯噔,叶起风不会是被申幽蓝暗算了吧? 这条通道的出口,赫然是悬崖峭壁。 原来这真是个通风道。 尤採薇望了望危乎高哉的崖壁:“我们是回去还是上去?” 岳西楼道:“我讨厌走回头路,别人能上去,我们一定也能。” 尤採薇道:“你怎么知道别人是上去不是下去?” 下去的意思就是掉下去。 岳西楼道: “你没看到那边有条锁链吗?” 在道口右侧一块突出的石块后,竟然隐藏着一条锁链。 尤採薇奇怪道:“那里怎么会有条锁链?” 岳西楼道:“一定是尤採薇早料到自己需要逃走,准备在那里的。” 悬崖之上,又出现了一片血迹。 看来受伤之人的伤势还是比较严重的。 山巅之上,却有一个健硕的身影。 龙一凛。 岳西楼的指尖稍微颤动了一下,随即笑道:“龙大捕头,疑犯都捉到了吗?” 龙一凛却冷冷道:“岳兄从这一路走来,只怕不是为了宝藏吧。” 他盯着岳西楼:“你们是来找南天星寻仇的?” 岳西楼干咳一声:“龙大捕头放心,我们绝不会影响你办案。” 龙一凛道:“没影响?我们已经几乎将天鸽殿翻了遍,却连叶起风和南天星的影子都没瞧见,若不是你们打草惊蛇,又怎会如此?” 谭牧心心头一动:“那玉夫座呢?你们可瞧见?” 龙一凛淡淡道:“玉夫也是顺着这个洞口逃出来的,已然被我们捉起来了。” 谭牧心微微放下心来。 如果叶起风是早一步离开的,那么受伤的人就应该是申幽蓝。因为受伤而速度变慢,才会在龙一凛赶来的时候,正好被碰上。 岳西楼沉沉道:“龙大捕头放心,我们一定将功折罪,把南天星给你找回来!” 第67章 结局 岳西楼当然没去找南天星,他找的是申幽兰。 申幽兰面色苍白,身体轻微颤抖,右肩的伤口还在流血。 是剑伤。 那辆囚车旁边,还站着三个差役。 岳西楼敲晕了他们,将申幽兰带离了囚车。 然而对于哪个盒子装的岳明志的骨灰,申幽蓝却也一无所知。 她甚至嗤笑一声道:“你们吃了我也没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了。” 南天星,竟是真的死了吗? 谭牧心竭力镇静道:“叶起风呢?” 申幽兰冷笑道:“他?如果他不自杀,此刻怕也被宇文忆尘或者云雕龙给杀死了。” 谭牧心摁住了自己的心口:“云雕龙不是已经被……” 申幽兰冷笑:“叶起风以为云雕龙被他给杀掉了,但实际上,那个傢伙才是最滑头的。那天他虽然身受重伤,但还是潜进了一个密道逃脱了。” 她观察着谭牧心的脸色,轻笑道:“这个世界很奇妙对不对?叶起风的娘杀了岳明志,叶起风杀了岳岭鹤,最后,他又杀了自己的娘,等于替岳岭鹤的爹报了仇。” 岳西楼突然冲过来掐住了她的脖子,狠狠道:“你放屁!叶起风他娘一介女流,怎么可能是我爹的对手!” 尤採薇急忙拉开他劝道:“你听她讲完……” 申幽兰喘息着,冷笑道:“她是个女人,但她却是个美艷不可方物的女人,这种女人,天生就是用来制服男人的!”
第117页 谭牧心依然不愿相信:“南天星若真的是他母亲,为什么见了面还不跟他说清楚?” 申幽兰抚平自己的气息,淡淡道:“她当然要弄清楚,面前站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她十二年没过见的儿子。” 十二年的时光,尤其从少年时候开始,能雕刻出多大的变化,谁也不知道。 叶起风没有等她弄清楚。 他的注意力全然在于防御和时机稍纵即逝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个时机,是个让他悔恨终生的时机。 谭牧心悽然望着她:“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吗?” 申幽兰道:“是从南天星让我把那盆寒兰交给叶起风的时候,我才开始怀疑的。” 她开始疑心,就没有按南天星的交代来传达。 南天星的原话是:此母婴兰极为名贵,汝可有赤子之心以活之? 她却把话改为:你能把《白解纲》拿到手,我赐你一盆花以表奖励。 叶起风当时极为不屑。 这么小家子气的人,怎么当上南天星的? 那盆寒兰,刚一到他手里就被他扔进了那个密室。 却是中了南天星的话,那盆母婴花寒兰,真的没有活下来。 他根本就没有让有机会它开出子母之花。 他聪明一世,却独独错过了那盆寒兰。 他从小认定自己的母亲肯定已经死了,肯定已经不甘屈辱的自杀了, 根本未曾想过母亲还活着。 他只想着仇恨南天星,要手刃南天星。 所以,不止一次的,他丧失了可以弄清楚的机会。 申幽兰还在自嘲的笑:“我还想让南天星封我为辅座,却原来南天星自己都没有一个逃得了这个下场。” 谭牧心低低的:“她什么时候把寒兰交给你的?” 申幽兰似乎觉得很好笑:“很巧,就是在我发现叶起风真的喜欢上你之后。”她凝望她,“如果是在此之前,恐怕我就会告诉他了。” 她一字一字道:“他喜欢上我以外的女人,这就是上苍给他的惩罚!” 谭牧心的嘴唇在颤抖:“那个时候,你说要给他一次和你重归于好的机会……” 申幽兰轻哼一声打断她:“如果那个时候他肯让我杀了你,我会原谅他,也会告诉他。” 她观察着谭牧心的表情,继续道:“还有一次,我也差点告诉他——我中了尤採薇的毒,他给我送来了解药。” 谭牧心急切道:“那为什么……” 申幽兰嘲弄的笑道:“也是因为你,我刚要开口,云雕龙用你来威胁他的信就到了。” 谭牧心捂住了心口。 天意弄人,除了天意弄人,她想不起还有什么词来形容这个情景。 尤採薇突然冲着申幽兰冷笑:“你也会真心喜欢上一个男人吗?” 申幽兰眼睛里闪过一丝幽怨,却偏过头去淡淡道:“你管不着。” 岳西楼渐渐让自己平息了下来。 他冷冷道:“叶起风他母亲,为什么要叶起风夺取中原?” 申幽兰道:“因为她想要她儿子服众,然后把南天星的位置传给他。” 他的母亲,竟然也不知道他想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吗? 岳西楼低沉道:“她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碧螺茶庄?” 申幽兰淡淡道:“或许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个身败名裂的女人,回去也没什么光彩,还不如在这里做南天星逍遥自在。” 岳西楼道:“叶起风的母亲,在碧螺茶庄的时候,可是贤名在外的。” 在南天星,又怎么会找这么多的美少年天天侍奉? 申幽兰轻笑一声道:“一个人一旦真正的把自己的身份掩藏起来,真正的对什么都不用负责任,也只有到那一天,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一切名声,反正都是南天星的。 一切享乐,才是自己的。 或许,这才是南天星这个位置的真正魅力所在。 岳西楼也沉默了。 南极说过,一个人在某个位置上坐久了,多多少少都会变的。 有些东西,真的还是莫要去碰的好。 能做到本来无一物的人,这个世上能有几个? 更多的人,还是时时勤拂拭为妙。 他开始不敢想知道父亲最后的生命是什么样子。 晚节不保,还不如晚景从良。 谭牧心哀伤的嘆了口气,幽幽道:“他没有杀你。” 申幽兰的身体微微一震,绝美的脸上开始有出不和谐的痉挛。 她竭力平静道:“是,我也没料到他追上我居然还会放过我。” 他只是刺了她一剑。 一剑之后,他就独自一人,悄然离开。 谭牧心猜不出,他究竟是带着怎样的一种心情离开。 悔恨? 绝望? 还是哀伤? □□□ 新房里,赫然摆放着一封信、一柄剑和各大家族的房契地契。 叶起风回来过,却又走了。 信是留给谭牧心的。
第118页 谭牧心颤抖着打开信封,却见上面字迹潦草,寥寥数行,可见写信之人的仓促。 心儿: 这世间我唯捨不得你。但原谅我无法再活下去了。 我答应过你,带你回太湖,怕是不能了。 你可以带着侍魂剑替我回去,也可以用这一切换一个你想要的生活,这是我能留给你的,最后的东西。 永别。 叶起风绝笔 谭牧心没有哭。 她默默的将这些东西一一收拾进包裹,然后背在身上,一刻也没有停留的,离开了。 □□□ 叶起风留下了侍魂剑,带走的却是红雀珊瑚剑。 虽然这不似能说明什么问题,但她却就是有种直觉,他会去某个地方。 白水溪。 她挑的是最快的马。 一路颠簸,赶到白水溪时,她的头已经有些发昏。 夜色弥深,有夜鸟偶尔略过树梢,马儿口吐白沫,显然已经疲惫至极。 她跳下马,在月下沿着溪边的石滩往乐水居的方向走。 月下石滩上,却真的躺着一个人。 谭牧心踉跄的沖了过去,却看到叶起风嘴唇发乌,双目涣散,明显中了毒。 她急忙探了探他的唿吸,微微放下一点心,从怀中掏出一颗药试图塞进他的口中。 他却摇摇头,虚弱的想要推开她:“你怎么来了……” 谭牧心切切道:“你先把解药服下去……” 叶起风攥住了她的手,无力的,却坚决的:“别管我。” 谭牧心还想往他嘴巴的方向推,叶起风侧过脸去:“求你了,别管我。” 谭牧心的手一颤,定定看着他:“你知道么……其实我活不长的。” 叶起风的眼神微微滞了滞。 谭牧心道:“我的病,大约是活不过三十岁的。”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没什么波澜:“所以你觉不觉得我很自私,明知不能陪你终老,却还是想要嫁给你。” 叶起风嘴唇颤了一颤,没有开口。 她一定是什么都知道了,可她完全不提他杀了自己的母亲,完全不提他费尽心思违背良知和意愿所做的一切,现在看来都是一场笑话,甚至是自作自受。 她只说自己自私。 谭牧心继续:“但现在我们扯平了,因为你都捨得现在就死,扔下我一个人。” 叶起风似是想自嘲的笑,奈何身体的力气已经渐渐消失,便只有低低的:“对不起……” 谭牧心看出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反抗,直接扼住他的下巴,将药塞进了他的口中,又运气帮他服了下去,然后才缓缓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想面对任何人,可是我还需要你……” 叶起风没有开口,但是眼角却有泪滑落。 所谓万念俱灰,便是不想见人,不想说话,甚至不想活下去。 世间的一切都再也不重要,悲凉淹没了所有的情绪,洪水般不可收拾。 可是这一句我还需要你,却莫名的点燃了他心底唯一的那一丝不舍。 她没有骂他懦弱,没有恨他杀戮,没有笑他罪有应得,却只是低低跟他说,我还需要你。 夜间的白水溪,寒意随着水花的溅出,时不时便会侵染过来。 她的指尖冰凉,轻轻的触摸在他的眉梢:“你真的……要抛下我么?” 尾声 …………………………………… 云雕龙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 当日他从叶起风的剑下逃生的时候,断然没想到,在他再度出现的时候,江湖已经翻天覆地。 南天星众人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已经是被彻底一网打尽。 叶起风失踪了。 宇文忆尘也失踪了。 仿佛一夜之间,江湖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仿佛他足不出户,便运筹了千里之外。 谁活着,谁就是胜利者。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趁着各方势力萧条,他一举又夺下了盟主之位。 他站在了昔日叶起风谈笑的地方,一把火,烧了茗园。 火海中吞噬了一切,也淹没了下人们的唿救声和哭喊声。 就是这里的这个人,曾经意气风发,让他一败涂地。 而今,这个人已经如丧家之犬,杳无音信,甚至听闻他已经自杀。 那么这让曾让他屈辱的一切,便也随之湮灭吧。 火光通天,照彻了半边夜幕。 他终于放声大笑了起来。 却是突然间,他似乎看到火海之中,那个人的影子闪了那么一闪。 他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是否看花了眼。 下一瞬,那个人却真真实实的站到了他的面前,腋下,是一个从火中救出来的孩童。 那孩童嘴里还在喊着:“娘啊……娘啊……” 叶起风。 云雕龙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面上露出惊恐之色:“你……你没死?” 一道银光闪过,他的目光陡然呆滞,然后就那样木然的,倒了下去。 叶起风冷冷的:“我是该死,但你却也不配活着。”
第119页 又是两道身影从远处掠过来,毫不犹豫冲进火海便开始往外救人。 房梁已经开始倒塌,房子已经烧透,此时冲进去,自己的安危都是很大的问题。 他正蹙眉,却突然看到那两道人影又轰的一声分别从火海里沖了出来,一人挟了一个少女,一人抱了一个婴儿。 两人看到他,均是一愣:“你还没死?” 竟然是宇文忆尘和岳西楼。 叶起风看向岳西楼:“你放心,等我安置好心儿,我会把欠你哥的一条命还给你。” 宇文忆尘听了立刻道:“你把姐姐安置到哪里了?” 叶起风看向他:“我听说西域有个神医,什么疑难杂症都可以治,我会带她去试试。” 宇文忆尘似是想说什么,但岳西楼却一把拉住,制止他说下去,然后转向叶起风:“你最好说的是实话,也最好是真心对待心儿,否则,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找到你,杀了你。” 叶起风拉起刚刚从火海里救出来的那个孩子的手,淡淡道:“不用你找。” 然后抱起孩子,身影一闪而逝。 岳西楼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蹙眉:“那孩子……他刚才从火海里救出来的吧?他怎么就这样抱走了?” 宇文忆尘道:“这里已经被烧成了灰烬,孩子的父母定然葬身火海了,他若不带走他,难道要让他流落街头吗?” 岳西楼看了看自己身侧的少女,那女孩子虽然脸上有菸灰混着泪水的狼狈之色,但仍然可以看出眉清目秀,是个美人。他干咳一声:“要是自己救出来的就要负责……” 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少女:“我是没问题的,但是你呢?” 宇文忆尘望了望自己怀里的婴儿,抢了一口:“我……我……我总不能……” 岳西楼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看你就不会带孩子,快点给孩子找个妈吧。” 他拉起女孩子便大步离开这片废墟:“走吧姑娘,我去给你找个好人家。” 宇文忆尘在原地愣了半晌,这才回神过来,大喊道:“你真的不给大哥报仇了吗?” 岳西楼没有回头,只遥远的抬起手,沖他摆了一摆。 仇,定然是要报的。 只是心儿已然不剩十年的光景,便再容他活十年罢了。 十年,他会还给大哥一个真正的断雷掌。 也会还给叶起风一个真正的结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