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活》 第1页 《苟活》作者:阿姑不弃坑【完结+番外】 文案: (只有前两章是第一人称,狗血虐文偶尔也甜,年下,1v1 文案废求看官收藏) 阴晴不定攻x老谋深算受 为什么林迁南还活着? 因为他有执念,才能苟活。 内容标籤: 年下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迁南,韩歧 ┃ 配角:韩免 ┃ 其它: 第1章 第 1 章 我跪在贤王府的花园里,旁边跟着小厮春花,他是位男子,两年前因受了重伤而失忆,被我捡回来专心侍奉我,他待我不错,只是春花对他的名字颇有怨怼。 惹人怜爱的春天娇花!我起的!听听!多么动听! 「春花?」我狡黠地说,「你睡着了吗?」 春花听到自己「绝美」的名字,站直了身子道:「主子,你叫我春春、花花我都无所谓,请你不要叫我春花了。」 我跪了三个时辰,从午膳到现在脖颈子都未转过一次,听他说这话,立马转过脑袋,一声声地喊:「春花!春花!」 春花抖了抖,弯下腰小声道:「主子,不要惊着了王爷,不然咱们晚上就得饿肚子了。」 我笑了笑,大声道:「饿肚子可以啊,饿了肚子我便没力气叫韩歧摁在床上干了!干一条死鱼多无趣啊!」 春花以最快的速度捂住了我没有遮拦的嘴,我支支吾吾还想再说千八百句来一吐为快。 韩歧便是大名鼎鼎的贤王,今上唯一健在的血脉至亲,他是最恨我的人,一想到他为什么恨我,我便有些难过,不需春花再捂我嘴,我自己端正跪好安静下来。 花园的鹅卵石路走起来脚底会很舒服,跪起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我这膝骨再跪上半个时辰以后在床上痛极了也无法蹬腿和他过两招。 虽说我武功尽废打不过他,但双腿尚好总归能有点反抗能力。 哎…… 恨吧,恨吧,他该是恨我的。 我嘆了口气,顶上暖洋洋的阳光被遮住,我不悦地蹙眉,抬起头想教训春花,却看见了穿戴整齐的韩歧,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卧房里出来了,大约是听到了我刚才的荤话。 韩歧冰冷道:「林迁南,你知不知道错?」 韩歧时时刻刻在揪着我的错。 调戏了府里水灵灵的小厮、偷折了他养的花送人、偶尔不知死活的话……能被惩罚的错误太多,以至于我连今日犯了什么错都想不起来了。 总之,先认错,态度要不知羞耻黏黏煳煳,然后等韩歧狠狠地踹开我,或者叫厮役来揍我,我就可以去休息了。 幸好春花被韩歧谴走了,不然又得唠叨我许久。 我用全身的力气抱住韩歧的小腿,舒舒服服地靠住他,等他一脚把我踹开。等了一会儿,韩歧还是没有动静,只是定定地看着我。 我狐疑地看着他,他深邃地眸中倒映出了狼狈不堪、懦弱无能的我,仿佛在无声地控告。 韩歧总是问我:「贱不贱?」 我的回答一定是:「你喜欢我怎样,我便是怎样的。」 瞧瞧,我的骨气连根头髮丝也不如。 韩歧盯着我看了老半天,我都快睡着了,他总算开口道:「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江南的贵子到了京城寄人篱下,过得也不错。」 他话里的意思是「我为什么能苟活,还能活得不错?」我松开他的腿,垂下头。 韩歧蹲下来和我平视道:「你知不知道错在何处?」 我摇摇头。 韩歧用了十成的力道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看着此时面目阴鸷的他。 「错在何处?!」 我咧嘴一笑,说了最不要脸的四个字:「我喜欢你。」错在我喜欢你,孰真孰假,我这个当局人清楚的很。 韩歧自是不信的,一脚踹向我的肚子,我趔趄地跌坐在地,屁墩子摔得生疼,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韩歧。 「你很噁心。」 我噁心?那你为何不一刀杀了我,非得囚我两年折磨我。 我不敢问出口。 待他走了,我憋了好久的笑终于能放肆的从不安分的嘴里吐出,我笑声很大,招来了不远处的春花,他趁府内其他闲人未聚拢,赶忙将我拖回卧房。 我回到卧房便笑不出来了,嗓子眼疼得厉害,灌进两口隔夜的茶水,躺在床上等春花拿了药膏回来。 我声音沙哑地说:「春花,我饿了。」 春花为我血肉模煳的膝盖上了药,我没觉得多疼,身体本能告诉我,我该吃点什么。 「主子,我为你煮了面,现在要吃吗?」 「又是面啊,吃吧……」 春花一个大男人,事无巨细的伺候我吃喝拉撒睡,我时常腹诽自己像个残废,谁知老天爷听到了我的话,真让我成了个残废。 王府内我的存在感不低,下人们知晓我是韩歧的禁脔,连他们也不如,表面上恭恭敬敬,私底下他们总将我当个异类。若不是春花足够圆滑,我只怕得饿死、病死、冷死在偌大的王府里。 翌日,我又「错」了,跪在书房前认错。 我的双腿麻木,万幸地上是冰凉的石板而不是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这次我跪了半个时辰,血从衣裳里渗透到地上,染红了一片石板。
第2页 我不争气地晕倒了,心想着我晕在你韩歧的门前,再晚点怕是要死在这里了,你总该把我抱回房里吧? 抱着期待醒过来时,我挑开一只眼皮,眼前仍是紧闭的房门,唯一有所改变的是日头由白昼变成了黑夜。双腿毫无知觉,原来我的命这般的硬,怎么熬也熬不死。 秋天的夜很冷,我打了个喷嚏,大声道:「王爷,你还在忙吗?」 屋内无人回应,我看见明晃晃的灯芯,明了他没睡下,又道:「王爷,我快冷死了,你可不可以把你的狐裘借我御寒?」 没有内力加失血过多,我冷到牙关打颤,韩歧大约是听我声音虚弱,拿了狐裘打开房门。 我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再次晕了过去。 我做了个不愿回想的梦,在梦里我的手是鲜红的,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耳畔迴荡着韩歧绝情的声音,没来得及听清他说了什么,我痛醒了。恢復知觉的双腿,全是刺痛感,如被千万只蝼蚁啃噬,我在自己的卧房内,双腿绑了厚厚的绷条。 我看了眼窗外已是日上三竿。 看来韩歧为我找了郎中医治。 我心头像抹了蜜,分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关心,一座爱的桥樑眼看要搭起,结果被春花三两句话敲碎。 「主子你别妄想了,王爷恨不得你去死,怎会为你请郎中?是我把你背回来的,然后找忠德赊帐为你买的药。」 春花素来不与我讲主僕之礼,话难听又中用。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又因春花说的在理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得问道:「你和忠德关系好吗?」 忠德是韩歧的贴身侍卫,只对韩歧忠诚,平时冷冰冰的一张脸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帮我的样子。 春花点头道:「还算不错。」 「我家春花人缘好,我算是沾了你的福气。」我接过浓稠的药,皱起眉头灌下去。 「近些日子你不要再去跪了,不然以后得瘸腿走路了。」春花找了软枕垫在我的背后。 「我这腿和瘸腿走路有何分别?」我不在意道。 春花长长嘆了一口气。 我算了算,自己连着跪了半个月,好像罚的时间比往日都长。于是仔细回想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事,思来想去终是挖开了生锈的记忆——我半月前撕碎了丞相府送来的拜帖。 韩歧素来与丞相府交好,小小拜帖有没有也无所谓,但这份拜帖是丞相家的千金赵颜欢送来的,赵姑娘面皮薄,明明与韩歧郎有情妾有意又故意欲迎还拒。 赵颜欢是韩歧喜欢的女人,清淡素雅漂亮极了。我那可怜的妒忌心作祟,宁愿韩歧恨我也不愿他在我面前为了别人而笑。我嘴里泛苦,味道如那日吞进去的拜帖墨汁一般令我难受。 春花嗫嚅道:「主子,你究竟图什么呢?」 我看了眼自己不能提物的双手,认真思考起他的问题,道:「图个答案。」 「他不爱你。」连春花都懂答案是什么,「主子,你是个男人,王爷也是个男人,你们本就不可能加上……」春花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我倚着软枕道:「哎呀,我们聊什么呢?我睡了多久?」我知道自己昏迷的时间不可能只有一夜。 春花转悠了下眼睛,确认后道:「三日,明日是中秋佳节。」 「中秋节……」我露出个不走心的笑,想起以往中秋节,同爹娘在江南水乡里赏月吟诗好不惬意,如今只剩自己一个人,中秋节还需好好过,且过足三人份的,「春花,你替我备些东西吧,奁盒里的玉笛替我拿去当了换壶好酒。」 春花一听,将脑袋晃成了拨浪鼓:「我有钱,主子的玉笛当不得,那是主子的传家宝。」 春花运气好,偶尔会在府中与其他人小赌,积蓄怕是不少。我乐坏了,没再说什么。 春花替我买东西去了,我撑起身子拿出玉笛细细抚摸每一个笛孔,正准备小奏一曲,窗外隐约传来下人们的交谈声,我耳力不错,一字不漏的听的清楚。 「听说皇上把中秋宴设在咱们府里,为何突然这样?」 「我听说赵小姐和王爷的婚事要定下来啦!所以皇上才有此举动,给足了咱们王府面子呢。」 「明日我们也有稀罕月饼吃啦!」 我顿时没了吹奏的心情,捏着玉笛的赤红流苏,半晌缓不过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婚事迟早要来,我并不在意他和谁成亲,只是在想他成亲后我算什么…… 莫不是真要坐实禁脔之称?虽说到目前为止我也算不得什么,却不会难堪至斯,不论旁人怎么说,我好歹能自称为韩歧的枕边人。若王府里有了正妻,纵然我脸皮厚如城墙也难辞其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微虐,不傻白甜 第2章 第 2 章 窗外仅剩鸟儿缠绵的鸣叫,我越想越委屈,我他娘的一个大男人何苦让自己这般委屈,我也不想啊,自己选的错路,闭着眼亦得一路走到底。 罢了,韩歧待我越差,我这条路便越短,眼看就要到尽头了,我便放宽心想想闭上眼后怎么对我死去的爹娘交待吧。 次日一早,王府里便开始整日的忙碌,今日大抵是无人顾得上我,我蒙住被子,蜷缩在被子里,有点讨厌自己灵敏的耳朵,因为这双耳朵,平白受了多少折磨。 干脆起床后,我拉开房门,一瘸一拐的走出去,幸好我这两年从养尊处优变得皮糙肉厚,休养几日就能下床了。走至拐角处遇到了老管家,管家恨我一眼,自顾自地走开。
第3页 我到了后院,坐在清净的凉亭里,不久便困意袭来,睡了个无人打扰的回笼觉。 醒来后,我瞧见了个并不陌生的人,丞相府的二小姐赵欢雅,她偶尔随着赵欢颜来贤王府,不知怎的发现了我总喜欢待着的后院,一来二去熟络了起来。 她撑着腮帮子看了我许久,我趴着说:「我好看吗?」 赵欢雅吓了一跳,抚着胸口道:「好看,迁南哥哥你吓死我了。」 已经到了戌时,愈发贪睡的我睡了很久,石桌上放了春花拿来的食盒,我揉了揉晴明穴,道:「你在此作甚?」 她道:「前厅喧譁,不如多看看迁南哥哥呢。」 「我有什么好看的。」我拧起眉头。 她甜甜一笑,符合她的及笄年华,「为什么你对我总是冷淡呢,你长得好看,我喜欢你,做我的相公吧。」 刚认识时我还会惊得咬舌头,如今最多翻个白眼。 赵欢雅不染尘世,往后的日子皆是父母做主,如同养在笼中的金丝雀,感受不到真正的快乐。她许是真心喜欢我的皮相,但绝不是喜欢我这烂脾气的人。我并非冷淡,只是不愿把满身尘污沾给别人。 我玩笑道:「好啊,你带我回丞相府吧。」 赵欢雅眼中一亮,道:「此话当真?」 「你觉得呢?」我打了个哈欠,「你定是听说过我是谁,若是没听说过,随便和府中的人打听打听,约莫没有没听过我叫床的人。」此叫非彼叫,别人是欢愉,我是痛极了才会出声。 赵欢雅自是听过闲言碎语的,小脸一红,道:「反正我就待在这里,我着实不想去前厅看他们假笑,难看死了。」 我打开食盒,静静听她说。 她又说:「今日姐姐要与贤王定亲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婚期定在下个月的初五,哎……迁南哥哥你好可怜。」 我动作一滞,拿出芙蓉月饼和清酒,看了眼锦衣华服的她,拿出两个酒杯道:「小小年纪,懂什么?」 我不想让她看见我倒酒的手在抖,便用另一只手拖住手臂,儒雅地倒了一回酒,她看着我道:「迁南哥哥是江南富商林家的人,林家只有你一个独子,上上下下两百口人被……我直接说出口你会生气吗?」 我早已习惯了,摇摇头,心道:小妮子比我还口无遮拦,句句戳我短处。 我说:「不是两百口人」 她松了口气,笑着说:「我也觉得传得太多了。」 我耸耸肩:「是太少了。先皇诛了我林家十族,两百多口不过是林府眷属罢了。」 五年前的一场风雨,使林家在豫国销声匿迹。 赵欢雅捂住嘴,圆熘熘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风轻云淡的我,我瞧着明月圆满,贪喝了两杯烈酒身子骨都发软了,嘴里兜不住话,又多说了两句:「你大约只听说过诛九族,其实也差不多,我林家家大业大,旁系繁多,我的恩师、朋友、友人,包括门前养的狗都被屠了个干净,后山祖坟里的老祖宗怕是也不得安生。」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仇家倒全活得好好的,只等着我什么时候出了王府一人捅我一刀。 赵欢雅有些畏惧之色,牵着我的衣角道:「迁南哥哥,我不该提的。」 我心口因酒而暖,并不觉多难受,继续道:「无妨,事实而已。你应该问问我没了林家的庇护,为何在随处仇人的京城还能四肢健全的活着。」 她肃穆了两分,不敢再笑:「我不问……」 我卖了个关子,道:「我不说。」 安静了一会儿,她闲不住,吃起我食盒里的芙蓉糕,我仍在喝酒,喝着喝着倒了三杯在地上,赵欢雅问道:「是酒不好喝吗?我去让我的丫鬟拿好酒来?」 我重新填满一杯酒,对月一敬,一口吞下,苍白的脸颊有些发烫,微微熏了,我道:「我敬我的双亲,以往中秋的习惯罢了,多余那一杯敬曾经的自己。」 她道:「迁南哥哥,我虽不知两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我挺喜欢你的,我爹不重视我,我把你接回丞相府也无事,起码比你待在这里快乐。」 「我现在也过得不错,」我说的是实话,此番境遇,比我预期好了太多,「韩歧……待我很好。」 她道:「可他是我姐姐的夫君,你是什么呢?」 原来连她都懂这取其中的因果道理,我怎有脸再装傻。 我底气十足道:「我是林迁南。」 赵欢雅笑语嫣然道:「所以考虑考虑跟我回丞相府吧,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入赘?」 我垂下头,一时语塞。 「雅儿,什么是入赘?」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我深吸一口气,努力露出招牌笑容,对向和煦的韩歧,韩歧没有看我,他在等着赵欢雅回话,但我们都知道他在明知故问,赵欢雅没有顺着他说的回话,随口敷衍几句便识趣地退下。 闹腾的人一走,独留下的人不知如何开口。 我看着他的侧颜,道:「吃,吃饭了吗?」 韩歧没有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不可招惹雅儿,你配不上她。」 天地良心,我可没招惹她,是她可怜我而已,明明我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可怜,更无须别人可怜。 「是是是,知道了。」 韩歧看着我,似在看一块烂布,他道:「韩免传唤你。」
第4页 韩免大约是韩歧第二恨的人,排名比我低,却是豫国最尊贵的皇帝。先皇共有五子,二、三、四皇子在韩免登基时先后逝去。 「哦,宴会结束了吗?」我道。 韩歧径直走出凉亭,我跟在他后面道:「结束了我才去,不然我多丢你人啊。」 韩歧毫无感情的叮嘱道:「韩免若要杀你,你唤我的名讳极力反抗便可,他顾忌我,不会要了你的命。」 我愣了愣,莞尔:「你在关心我吗?」 韩歧光是用他那能冻死人的眼神看我一眼,我便知道他在盘算什么了,他与韩盛明争暗斗,定不会叫名义上是他的人的我死在韩免手里。 我心头莫名一暖,至少这个瞬间韩歧不盼望着我死。 我一脚深一脚浅的跟着他踏进前厅,坐在高位上的韩免和韩歧寒暄了几句便叫全部人退下。 我留了下来,见没人了,便不拘束的随地坐下,嘴里说了声「陛下金安」,没有一点要行礼的意向。 韩免不恼,走在我面前蹲下没有丝毫皇帝的架子,他道:「迁南,我说的事你有没有考虑?」 韩免不止一次的问过我要不要去他的后宫,当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男宠妃,我当然是拒绝了一次又一次。 我若去了他的后宫,他定待我很好,因为这是他欠我的,但这份用数不清的人命换来的亏欠我无福消受。 我再度拒绝道:「免了吧,我犯不着跟一群小姑娘争宠。」 韩免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我在他掌心蹭了蹭,哈出一口酒气,只差没吐一口唾沫,我在让他产生一种错觉——我喜欢他。 喜欢个屁!但我又得依靠这种错觉,因为我想要韩歧活下去。 我温顺的像个小猫,韩免很享受,道:「瘦了。」 我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与韩歧五分像的俊脸,他看上去比韩歧温和,心却是黑的。 我道:「那我多吃一点。」 「你的腿怎么回事?」 「摔的。」 「五弟罚你了吧。」 「嗯。」在他面前撒谎没有用,我干脆承认。 韩免用他的手背蹭着我的脸,我垂下眸,尽量克制着眸中翻涌不息的厌恶。 「朕杀了他如何?」 我身子一颤,道:「不行。」 「你不是喜欢朕吗?」韩免轻声道,「来朕身边吧,朕只要你一个。」 我道:「陛下你莫要开玩笑了,韩歧是你的弟弟,我不过是罪臣之子,能留我一条性命已是无上福泽了。」 韩免笑了笑,手指从我脸上滑落,「你当年的风采我至今歷歷在目,不过两三年光景,怎就变成这样了。」 我当年什么风采,我已经快记不清了,记忆里的秀丽江南山水之景早就被浑浊的日子腐蚀到模煳,倒不如不去回忆,保留一丝美好。 他怜惜地看着我,我干脆撑开眼皮由他看个透彻,他道:「朕还未与男子同过衾。」 我心头一盪,这可了不得。 以往他都是软言细语的「规劝」一番,我只需作出「我爱他」的态度诓他便好。 他有后宫佳丽,自是不会喜欢男子,我有存在价值,他亦不会要了我的命。 可我不能拒绝,直起腰借着酒劲,道:「要不要试试。」 第3章 第 3 章 次日一早韩免走了,我拢起衣袍,全身的伤口让我痛到神志不清,几乎是爬着出了前厅。 有个扫地的丫鬟看见我,急急忙忙去叫人来,我仰面躺在门口,气息虚弱地听着一双双脚步声,其中便有韩歧的。 我这副模样韩歧经常见到,不过都是在床上,鲜少光明正大的露给外人看。下人们跟在韩歧身后,小心窥探着衣衫不整的我。 我咳嗽一声,等着韩歧对我的鞭笞,结果韩歧出人意料的把我抱起,吩咐下人把浴池里的水放上。 我受宠若惊地搂住他的脖子,感受他眸里的情绪和温度,我道:「昨夜……」 韩歧打断我:「你不必对我交待。」 我苦笑,他的双手勒的我身子疼,我闻着自己的酒臭味也不好受。直至他将我丢进氤氲的池水里,我从水底浮上来,手臂耷拉在岸上,疼痛难忍的伤口激出的一身冷汗被热水沖刷,我浑身又热又麻,独独感不到该有的疼。 韩歧脱下外袍,泡在离我不远处,他淡淡道:「洗干净。」 我知道他生气了,我也知道该怎么哄,我脱下外袍露出满身的伤痕,撑着精神对向他。 他看见我背部的新伤,眸光一暗,不准备再和我废话,捏住我的胳膊将我带到他的面前。 「轻一点,求你。」我疼的厉害,受不住的求饶道。 韩歧以为我在拒绝他,沉声道:「昨夜被韩免餵饱了?」 我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韩歧觉得我是默认了,动作愈发暴躁,我浮浮沉沉几度晕厥。 「疼……」 我极小声的唿疼,身上人一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疼……小五……」 我的求饶换来了韩歧的兇狠对待,他留我在身边大抵是因为喜欢看我难受的模样,我咬住手臂支撑自己不晕倒,扭过头道:「你别把我搞死了,暂时留我一条小命。」 我在心里算着自己还有多少日子能活,能不能干成想干的事,他捏住我的下颚,我转过头用迷茫迎接他的愤怒,他咬了咬我敏/感的耳垂,用让我心疼的语调道:「为什么不是你去死?你还我哥哥,还我母亲!」
第5页 我的小五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可以摘给他,想要我死,我自然是千万个愿意,但世事并不如我愿,我不能掌握自己的生死,我只好吻了吻他的嘴角,道:「我不会死的,我要在你身边长长久久的活着。」 韩歧冷哼一声,早料到我会这么说。 暖水靡靡作响,我拼尽全力咽下嘴里的腥甜,在适当的时候晕了过去。 …… 说起林家,得有多少文人骚客想吐出肚子里的墨水,在纸上一绘当年的血雨腥风。江南一带,几乎无人不知林家有位冠绝群雄的林迁南。 是个人物,自然有能当做人物的一生。 林迁南也一样,三岁习文,四岁练武,十岁上山打老虎,十四岁参加会试摘得会元,本可上京参加殿试,他却被家父用年龄尚小还需磨鍊推脱。真实原由大家心知肚明:林家过于强势,皇帝不可能给富可敌国的林家一官半爵。 林公子打小有入士为官成就一番作为的鸿鹄之志,老爹讲了一次又一次其中的利弊,林公子仗着是林家独子,我行我素地跑到京城歷练,广交为官为臣的友人。凭着赤诚之心,他结识了五位皇子,在京城的日子过得如鱼得水。 初识之日,林迁南十六岁、韩免二十岁、韩歧十三岁。林迁南知道皇子们多半是是忌惮他雄厚的家底才愿意和他交友,仅有一位是因为他给的一块糖——韩歧。 每当二十四岁的林迁南快要恨二十一岁的韩歧时,十三岁的韩歧便从心底的温柔之处冒出来,举起那块融化一半的糖,喊他「迁南哥哥」。 小五…… 林迁南再见到春花时,感觉自己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用掉了半条命,虚弱地躺在床上。 春花不嫌弃他,专心上药,这里撒点药粉,那里撒点药粉。 林迁南受伤如家常便饭,春花的积蓄几乎是被他疗伤用掉了,药粉的价格不菲,他有点不好意思道:「春花,我没钱给你,你看看我有什么值钱玩意都可以拿去。」 春花手里忙着,斜了他一眼:「主子,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我没命还给你,你再把我命拿回去?」 「行了,我们都别客气了,疼死我了。」林迁南动了动身子,确保自己没有哪里瘫痪了才放下心躺着。 春花对嘴里说疼又动个没完没了的傻主子颇为无语。他随着主子来了贤王府两年,其余家丁进府都是消瘦无比。贤王待下人们不错,家丁们在好吃好喝的贤王府伺候久了,肚子有油水了,便日渐丰腴。 他家主子非得反着来,刚进府时是白白净净的俊朗小生,不过两年光景就快成了皮包骨。 主子总说他有积蓄,其实不然,他现在还欠忠德不少外债,王府里的网太大,要想不被错综复杂的人和事绞死,处处得需钱才能办到。 光给主子买药便他受的,哪儿还有闲钱存着。 即便是有,他宁愿多买点补品为主子补身子也不愿意存着当所谓的「娶妻钱」。 「主子,你侍奉王爷这么久了,都不给点碎银子……」春花嘟囔道。 林迁南没心没肺道:「侍奉这词用的不对,我们是两厢情愿。」 「您别当我是傻子了。」 林迁南觉得只有两年记忆的春花比他还圆润通透,不免回忆起当初捡回连话也不会说的傻子春花,感嘆时光倥偬。春花五官俊挺硬朗,眼睛深邃有神,扎起的长髮微微捲曲,既有有中原人的底子又有异域人的神/韵,合在一起一点不冲突,很是好看。 「我捡了个宝回来啊,」林迁南逗弄着他,「咱春花多才多艺,以后即使靠脸也能三餐无忧吧?」 春花没听出他的话里有话,收拾着残局道:「我还得养活你,得靠手,不能靠脸。」 林迁南不说话了,闭上眼想休息,春花静悄悄的退下,在门外守着,远远瞧见手里举着托盘的一队人,领头的红衣公公是侍奉皇上的钱公公,他一甩拂尘,趾高气扬的对不卑不亢行礼的春花道:「圣上有赏,请林公子出来领赏!」 春花跪着没起来,道:「主子受了伤,正在休息。」 钱公公领了旨,必须把赏赐送到林迁南的手里,且态度要好,他道:「那杂家就在此等林公子休息。」 既然他想等,春花就让他在这里等,拿了林迁南换下来的脏衣服去浣衣房洗。 钱公公看着宫人们手里的金啊、玉啊、以及他想也不敢想的珍贵药材,羡慕的眼珠子转了三四圈,等着无事,在心里琢磨圣上和林公子的关系。 听闻圣上前日在贤王府与林公子待了一夜,男子和男子待了一夜,圣上笑容满面的回了宫,吩咐他挑选些好礼送过来。 「贤王到。」 钱公公赶紧跪下行礼,尖着嗓子道:「请贤王爷安。」 韩歧身旁仅跟了两位贴身侍卫,一身玄色袍子衬得他霸道阴戾,他素日对谁都挺和善,越靠近林迁南就越兇狠,他扫了眼数个举着稀罕玩意儿的下人,扬起嘴角笑意很浓道:「看来皇上对我府中的人很上心啊。」 钱公公未料到会被贤王找茬,听到「府中人」,感觉来者不善,贤王处处和圣上对着干,做下人的知道又无可奈何。 钱公公低头哈腰道:「是圣上念及贤王,爱屋及乌赏赐给林公子些小玩意……」他说小玩意的时候牙关抖了抖,只希望贤王不识货才好。
第6页 韩歧拿起一个看着真像小玩意的瓷瓶,掀开盖子道:「凝痕露的药材皆是十年百年产一株,好不容易练出了两瓶,一瓶赏给了皇后,一瓶给我府中人,皇上好大方!」 钱公公额头滑落一滴汗,若贤王心情不好要就地处置他,疼爱弟弟的圣上亦不会有半分怨言。 「既然送来了,便多谢皇上了。」韩歧叫侍卫收下。 钱公公请辞后,脚不带停的离开这位能要他命的阎王爷。 韩歧让侍卫扔了多余的东西,拿了凝痕露推开房门入内,刺鼻的药味令他眉头一皱,床榻上熟睡的人没有察觉到室外的喧譁,睡得安稳。 韩歧没有直接把他叫醒,想了想,放下瓷瓶,坐在床沿边看这张年年变化的脸,明明他仍是林迁南,可为何变了这么多,以前的林迁南英姿飒爽惹眼,而今的林迁南叫人厌噁心烦。 「林迁南。」 他的名字不带恨意的从嘴里说出来,韩歧脑海里立马闪过和蔼的母后、血浓于水的二皇兄……他们都不在了,为什么林迁南还好好活着?! 韩歧克制不住自己的手,发狠地掐上了林迁南的脖子,五根修长的手指收拢,一点点圈紧。 睡梦中的林迁南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涨红了脸缓缓睁开眼睛,入眼便是韩歧魔怔的面孔,他抓住韩歧的手臂,韩歧手中的力未减反增。 「小,五……」 林迁南嘴巴张了张,没发出声音,意识逐渐朦胧,明明才从鬼门关回来,好似又一脚踏了回去。而给他那一脚的人正是他的韩五。 还有未完成的事,我不想死。 林迁南绝望的闭上眼。 第4章 第 4 章 像是有神仙听到了林迁南忠诚的祈祷,韩歧松开手,后退两步。 林迁南如鱼得水的拼命唿吸,重心不稳的跌落在地上,寸寸筋脉似搅和在一起非不让他好过。抬眸瞧见不停后退的韩歧,哑着声道:「谢谢。」 韩歧站得笔直,逼着差点要了林迁南命的自己心安理得道:「谢什么?谢我没有要你的贱命?」 林迁南报以歉意一笑:「嗯,多谢王爷大人有大量,又又又留我贱命。」 韩歧见他费力的爬上床,捏紧了拳头才克制住扶他一把的冲动,道:「你命硬,我要不了你的命,好生养着吧。」 林迁南全身的每块骨头都疼得厉害,浪费了春花为他上的药,以往疼凶了,他会借着煳涂劲对韩歧软磨硬泡、不知廉耻的寻求一点慰藉,今天不知怎的,只想独自待着。 林迁南下了逐客令:「王爷的千金之躯莫和我这病秧子混在一起,你快走吧。」 他在贤王府两年,对韩歧是有求必应,头天受伤了,第二天便能活泼乱跳的闯祸。韩歧愣了愣,道 :「你在赶我走?」 林迁南侧首道:「难道王爷对我现在这要死不活的样子有兴趣?」 韩歧摔门而出,林迁南笑不起来了,等春花回来后让他去找来了郎中齐之顺,齐之顺一见他,大骇后慌忙诊脉。 林迁南坐在凳子上,撑着脑袋伸出手道:「前两日韩免打了我。」 韩免未对他做那档子事,韩免不屑,林迁南不肯。韩免不过是差人打他罢了,他好像高估了自己的脸皮,根本无法忍受除了韩歧以外的人干他。 韩免大抵是知道他不喜欢他,同时不知道他喜欢韩歧。 一切的事,正和了他的愿。 齐之顺的医术高明不愿入太医院,留在民间开小药馆,救过林迁南和春花的命,他以往途径江南,随着师父在林府小住过一些时日,识得了林迁南,林家对他和师父有知遇之恩,落难后自然是能救便救。 「林公子,」齐之顺的手搭在他的脉搏上,神色愈来愈难看,「你的……」 林迁南道:「不管伤势如何,你只说我可以活多少日子?」 医者对病患素来是七分真三分留,不管多大的病总要给病患一点希冀,但林迁南在十八岁时中的『绝』,纵然两年后解了毒,但已伤及根脉,三天两头的受伤之下,寿命是一天比一天短。 齐之顺不止一次提醒过他要对自己好点。收回手,不留情面道:「至多半年。」 林迁南笑嘻嘻道:「怎么还有半年!」 齐之顺善良惯了,怕他接受不了,又道:「若是好好休养,还能有两三年寿……」 林迁南未将他这句话听进去,道:「半年,赚到了赚到了,不过事情得快点办妥才好。」 林迁南在十八岁风华正茂时,中了天下奇毒「绝」,此毒绝就绝在不会马上要了命,而是一点点蚕食你的身体,武功、智力、寿命,最后留个几年苟延残喘的光景。 林迁南运气不错,中毒的两年有定期的解药服用,仅仅是失去了武功,聪明的脑袋尚且能动。 「帮我看看我的背部伤势。」林迁南解开衣袍,露出鞭痕交错的消瘦背部。 看上去是血肉模煳一片实则都是皮外伤,上了药止住了血,这点伤对于林迁南来说本该微不足道。 「林公子非疤痕体,鞭痕数量虽多,但癒合后没什么影响。」齐之顺拿起放在桌上的瓶子,道,「此凝痕露对于疤痕有奇效,林公子不放心的话待伤口结痂抹上。」 千金难求的凝痕露来自于皇宫,是韩免送来的,韩歧定是认为他和韩免有染了,原来韩歧想掐死他是有理由的。林迁南心头一痛,走到书案前挥笔,「替我把这封信送到老地方。」
第7页 贤王府书房内。 韩歧转悠着手指的玉扳指听忠德汇报,他只想知道林迁南见过哪些人。这几天林迁南学乖了,不来烦他,只见过齐之顺,其余时间在屋内养伤。 「齐之顺……」韩歧经常在忠德的汇报中听过这个名字,道,「他只是个普通的郎中?」 忠德道:「是的,只是一介江湖郎中,但他有个师父叫韦陶,在太医院当差。」 「韦陶,」韩歧对此名有所耳闻,医术高超治好了不少顽疾,「有什么异象再向我禀报。」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推移,丞相赵章瑞下了早朝后到了贤王府与韩歧商讨下月婚事事宜,赵章瑞很喜欢这个贤婿,女儿在出嫁前不得与贤王相见,只有他厚着老脸来看看了。 姐姐出阁前不能外出,赵欢雅可以,她到了王府后,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一袭粹白长衫的林迁南。 林迁南手里拿着一把空心的木剑,看了好久,连赵欢雅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想试试舞剑,却连最基本的提剑都很吃力。手中的木剑脆弱无比,和筷子的重量相当,是春花找来给他解闷的。 赵欢雅道:「还有五天,我姐姐要和贤王成亲啦!」 林迁南反杵着剑,用了点力木剑便从中折断碎成两截,他笑着道:「不必一直提醒我,韩歧他成不成亲与我这个註定无名无分的男子无关。」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无所谓,」林迁南笃定道,「婚事会延期。」 赵欢雅的丫鬟匆匆赶来,伏在她耳边说了句话,林迁南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意是丞相说有些迫不得已的原因,婚期延至年后,她让丫鬟先回到父亲身边,纳罕地对泰然自若的林迁南道:「迁南哥哥怎么知道?」 林迁南顾左右而言他:「你姐姐虽是长女,但嫡庶有别,只能嫁与王爷。你才是嫡出,你的婚事若我没猜错,非皇上莫属了吧?」 赵欢雅诧异道:「我是听我父亲提过,迁南哥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林迁南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用脑子想想便知道了,你想不想嫁给皇上?虽皇上早有皇后,你入宫亦能当个受宠的贵妃。」 这就是名门望族的宿命,女儿家只能当作棋子安插在各处权衡,身为丞相之女,赵欢雅不愿意嫁给有数不尽貌美妃子的韩免。 「迁南哥哥你即使知道又有什么用呢,」赵欢雅跟春花一样说话直,「你我一样,知道自己的命运又没有能力反抗,我比你好些,往后的路不是自己喜欢的亦不会受苦。」 林迁南道:「嗯,你说的对。」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赵章瑞在韩歧的陪同下来寻不爱拘束的二女儿。 赵欢雅瞅见父亲逐渐走近,旁边还有那欺负可怜的迁南哥哥的贤王,如水的眼眸一动,脚踝一扭,跌进了林迁南的怀中。 林迁南下意识搂住赵欢雅的腰,余光瞥见笑意不减的韩歧:坏事了! 「迁南哥哥。」赵欢雅窝在林迁南怀里,话却是说给另外两人和一众下人听的,「我知你心悦我,我也心悦你,等我……」 不等她话说完,林迁南快速放开她的同时,韩歧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到旁边,满脸沟壑的赵章瑞指着赵欢雅,隐隐有怒气发作的徵兆,见韩歧在,不好直接开口责骂。 「你很有本事啊!」韩歧压着嗓在他耳边道,「我说了什么你忘了?」 赵章瑞三朝重臣,喜怒不形于色地嘱咐家丁不可往外说,带着嘴里在念「我是真的喜欢迁南哥哥!」的赵欢雅离开,她临行前朝林迁南眨眨眼。 林迁南知道她是在好心帮他,她单纯以为有她的「喜欢」,韩歧便会待他好些,殊不知韩歧是见不得有人待他好,越有人待他好,韩歧越暴戾,倒不如全都待他不好,让韩歧一个人待他好呢。 韩歧带着他回了卧房,遣退了所有下人,倒了杯茶慢慢地喝,看上去心情不错,还叫林迁南坐下说话。 林迁南当真坐下道:「我身子好些了,可以行/房事了,我近日有看些描写龙阳的书,我伺候你?」 男子之间的房事很少有书具体描写,那些书的春花找来的,春花脑袋瓜想得直白,但也说得对:「要想少受些苦,不如反客为主,懂得多些,折磨便能少些。」 「你倒乖觉,」韩歧道,「你明知我对你没有兴趣。」 没兴趣你还隔三差五的上我呢?! 林迁南顺着他的话道:「嗯,那罚跪?」 韩歧只将房事当作对林迁南的惩罚,若他没有兴趣行/房事就会换种惩罚方式,他用的最多的便是罚跪,偶尔来高高在上的看着林迁南,他道:「我说过什么你忘了?」 「不可招惹赵欢雅,」林迁南垂涎欲滴的看着他手里的茶水,「我知道,但王爷你比我清楚,我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待在府里,哪里能去丞相府招惹她。」 韩歧将茶杯递到他的面前,林迁南高兴地想接下,旋即那握着茶杯的手松开,一杯滚烫的热茶撒在了林迁南的手背上,他的笑颜转接成为扭曲痛苦,捂着手背道:「痛痛痛,好烫。」 韩歧勾唇一笑:「赏你喝的,下去吧。」 林迁南捂着手背,快步离开卧房,找了处水缸把烫伤的手放进去,看到枯藁的手背烫得红肿泛起水泡,心中冒起了苦涩。这是韩歧对他算是很轻的惩罚,一想到每次他接受惩罚后韩歧的笑,他就无比的难受。
第8页 「不痛,我不痛,」林迁南觉得自己矫情的像个姑娘,对泡在凉水里的手背吹着热气,「小五只是调皮,我比小五大,我让着他。」 「小五只是调皮,贪玩……」 「他恨我,但不会讨厌我的……」 第5章 第 5 章 不远处的春花看着林迁南修长而单薄的身影,心疼的半天不愿意靠近,等林迁南自我调节后,才缓缓走近道:「主子,那钱公公又带着谕旨来了,这次说是带你进宫小住。」 「有轿子吗?走路的话就不去了。」林迁南将烫伤的手背藏进袖子里。 春花看到了,没说什么,道:「有,他们在府外等候多时了,你真的要去吗?」他不谙世事,但看的出来皇上和贤王对主子都不好。 林迁南道:「去,但我去去就回,替我备好洗澡水,我去去就回。」 春花拉住林迁南的手臂,指着他的手背道:「主子先回房我为你处理一下伤口。」 「等会儿吧,我去去就回。」林迁南感动于春花的细心之余在心里盘算着一会怎么和韩免周旋。 春花拗不过固执的林迁南,送他上了轿子后,竟被忠德传唤到了贤王的书房里。 他入府两年,跟在林迁南身边伺候两年,却少有看到贤王,主子不想他看到他被欺负的惨状,贤王亦是在需要的时候才叫主子过去,然后叫人把受伤的主子送回来。 韩歧打量着跪在地上的春花,道:「你是春花?」 「是。」春花道。 有一次林迁南在他床上睡着了,梦呓时叫过「春花」,他便叫人去查了谁是春花,顺道查了查他的底,但只能查到两年前林迁南刚入府没几日齐之顺将治好的春花送进府,他当时没拨给林迁南伺候的人,见有个下人了便不多过问。 仔细看春花,不大像个粗糙的下人,反而有点眼熟,他眯了眯眼睛,不多想,直入主题道:「皇上和林迁南的关系如何?」 皇上不止一次传唤林迁南入宫,贤王现在才想起来问? 林迁南曾向春花交待过,如果韩歧传唤他,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些什么,他还以为贤王真的对主子不闻不问,没想到一问便是问主子和皇上,他不清楚,只好道:「我不知道,但皇上对主子很好。」至少比你好。 春花故意说出这些话。 韩歧把忠德传入内,春花一见到忠德,心虚地把眼睛瞥向一边,韩歧眼底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泉,道:「你倒是会说话,使唤得动忠德。」 忠德和春花跪在一处,道:「属下知错,请王爷责罚。」 春花颇为恼怒道:「王爷你不喜欢我家主子,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他,何不直接把他杀了?王爷的癖好真是莫测。」 韩歧抬眸,眼底泛起波澜,道:「你希望林迁南死?」 春花愣住,回不上话,韩歧又道:「听忠德说你在他那里赊了不少银子,还得起?」 「还不起。」春花实话实说道,「但那些银子都用在了我家主子身上,我家主子为什么会受伤王爷你最为清楚!」 听着一口一个「我家」,韩歧的脸色愈发阴沉,见忠德始终一言不发的等候发落,便道:「忠德带他下去领罚,五十大板,你也一样。」 忠德道:「喏。」 春花瞪了韩歧几眼,跟忠德出去时问道:「王爷的性情阴毒,你对他忠诚做什么?」 忠德跟在贤王身边数年,见证过他从五皇子到贤王的变迁,谁都不会是天生的阴晴不定,忠德还记得几年前的五皇子。 忠德道:「你忠林公子,我忠王爷,有何不妥?」 春花与忠德聊不到一处,但忠德三番五次的帮助林迁南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道:「你为何愿意帮我们?」 忠德三十出头的年龄,一派老成的冻着一张胡茬脸,道:「因为我不想王爷后悔。」 「后悔把主子折磨死?」春花觉得有些好笑,「我不信他会后悔。」 林迁南到了皇宫便被送到卧龙殿的偏殿里已经几个时辰了,他百无聊赖地喝着一杯凉透的好茶。一口一口小心的抿着,唯恐把用来消遣的茶水喝完了。 「公公,皇上还有多久来?」林迁南瞧着外面的天黑了个透,敲着房门问。 公公没搭理他,他坐到桌案前拨弄着笔架上的笔,看着崭新的宣纸若有所思。 须臾,门外来了一行人,守门的公公扯着嗓子说「奴才给皇上请安」,韩免问了问林迁南的情况方才推开房门入内,钱公公抱着一堆奏摺紧随其后。 林迁南慢悠悠的站起来给韩免让位,「皇上万安。」 钱公公把奏摺放在桌案上,为日理万机的皇上备上朱墨,竟看见韩免拉着林迁南,让他坐在腿上。 韩免锢住动弹的林迁南,对钱公公道:「下去吧。」 「那明日早朝……」钱公公贴心问道。 「照常进行。」 钱公公怕韩免起不来床,问得很是体贴,他出了偏殿遣退了门口的奴才,留了他们一个静悄悄的环境。林迁南「啧」了一声,道:「皇上,你抱着我不嫌重?」 怀中的人轻飘飘毫无成年男子的重量可言,韩免空出一只手翻开一本奏摺,道:「你有几两肉?」 林迁南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不避讳地看着他手里的奏摺道:「我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第9页 「你有。」 「我没有,」林迁南道,「你这两年哪里没有找过,我的身家就是我的性命,你要便拿去。」 韩免搂着他的细腰,食指划过了林迁南腰部的敏/感点,林迁南浑身哆嗦,用力挣扎站起,韩免笑道:「迁南,我不会要你的命,你若是配合,我定保你一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留着我的命是怕我手里的东西什么时候从犄角旮旯的地方冒出来威胁你吧? 林迁南收起眸中快泄露的讽刺,语气轻松道:「林家都没了,我要什么荣华富贵?」 「你不要小五了?」韩免拿起笔,在奏摺上圈圈点点,「我无时不刻不想杀了他。」 韩免拿了他的短处威胁,林迁南缄默不语,二人的谈话陷入僵局,直至韩免丢了一份奏摺在他脚下,韩免喝道:「你自己好好看看他还是不是你的小五!」 林迁南不用捡起来看就知道内容是什么,无非是贤王结党营私与某地重臣勾结欲行不轨,他理解韩歧为什么这般沉不住气。 两年来韩歧与韩免的势力明争暗斗你来我往,韩歧的举动韩免多数是知道的,但韩免有心管也不敢行动。因为韩免和林迁南互相牵制着对方的举动,皆是用韩歧的性命来中和。 韩免想韩歧死,林迁南想韩歧活。 「你如何处置?」林迁南捡起奏摺,放回桌上。 「罢免那巡按,假意与韩歧无关,这是你的想法,」韩免揉了揉发痛的额角,「你不要以为朕真的不敢……」 林迁南双掌拍在桌案上,震得朱墨溅出一滴到韩免面前的奏摺上。 「你不敢!」林迁南眼眶发红,额头的青筋毕露,像是在看什么穷凶极恶的东西,「韩免,你不要忘了你的皇位是怎么来的!我苟活了两年,而今什么也不怕了,你要辱我、杀我可以,你不可动韩歧,不然我叫你知道什么叫鱼死网破!」 林迁南在韩免面前温顺乖觉了两年,这是头一遭发狠,韩免站起来道:「鱼死网破?迁南,是朕太宠你了,才让你忘记自己是林家之人,对付你,朕有的是法子。」 「法子?你有法子何必和我纠缠两年,」林迁南下一瞬恢復了吊儿郎当的样子,找了处椅子坐下,道:「夜深了,皇上不如早些歇息。」 翌日早朝,钱公公见屋里人没有动静,正想敲门而入,韩免便横抱着一袭白衣的纤弱之人出了偏殿,那人长发遮住了脸看不清是谁,但钱公公知道是林迁南。 「陛下,把林公子交给奴才吧。」钱公公道。 韩免抱紧了瑟瑟发抖的林迁南,笑道:「不必。」 钱公公书没读几页,道理还是懂得的,慌忙跪下道:「皇上,使不得啊!」 「放我回去,」林迁南气息虚弱,捏着韩免的衣襟道,「你要做什么?」 「做一回昏君。」 太和殿里,文武百官们陆续抵达,韩歧早早的站在前列和同排的赵章瑞低声交谈,身后的队列安静了下来,韩免跟着走上高位,坐上龙椅,奴才们随即把珠帘放下,半遮半掩间亦可以看出龙椅上有两个人。 赵章瑞道:「陛下怎可带后妃来上朝,胡闹!」 说的是披头散髮的林迁南,别人不识,但这人即便化成灰韩歧也认识,他整夜未歇,眼底的红血丝遮不住眼中的恨意,「陛下宠爱……女人,我们不便过问。」 朝堂的议论声和不满声愈演愈烈,不等敢于直言的文官提出质疑,韩歧道:「朕的爱妃身子不大好,在我怀里才能睡着,众爱卿不必忧心,他睡着了。」 睡着个鬼! 底下几十双想看看是哪位得宠妃子的眼睛盯着他,林迁南将头朝向韩免,听他这么一说,只得假装睡着。 整个早朝的过程顺利,最重要的事便是用受贿的罪名处死一个巡按,韩免叫韩歧说了些自己的意见,听到韩歧稍显疲惫的声音,林迁南的心紧张地揪起,幸好韩免未多过问什么。 第6章 第 6 章 大臣们对皇上带妃嫔上朝这件事敢怒不敢言,林迁南死撑着不敢真的睡着。 处理完公事后,韩免宣布退朝。 「贤王,你留下。」 林迁南仰头瞪着韩免,韩免低头为他理了理材质优良的衣衫,一切在韩歧的眼中很是刺眼。 金銮殿剩下他们三个,韩免放开了不再躲避的林迁南,他道:「迁南身子虚弱,五弟好生待他。」 林迁南撑着扶手起身,蹒跚着走向一身紫色朝服的韩歧,在快走到时脚底一软,眼看要跌落在地了,韩歧一把将他抱起,对笑着看他们的韩免道:「多谢陛下款待,臣记住了。」 说完,他抱着林迁南大步离去。 韩免的笑一点点收回,对韩歧的背影道:「你是该好生待他,若不是他,你早被朕挫骨扬灰了!」 马车颠簸,林迁南坐的身子很不舒服,他用示弱的眼神看向闭目养神的韩歧。 他将他放入马车后便一言不发了。 两兄弟的情谊早被权利磨平,韩免带他上朝摆明了是给韩歧看的,寓意为何不得而知,总归会让喜怒无常的韩歧动怒。 「韩歧。」 韩歧勐地睁开眼,手捏上他的脖颈,「林迁南!」 熟悉的窒息感袭来,林迁南后背抵在木板上,道:「王爷,你先把想问的问完再处置我!」
第10页 「问什么?」韩歧捏他脖子的手没有使力,狰狞的看着他厌恶的林迁南,「问韩免在床上如何温柔对你的?」 「我……」若他说和韩免没有做那种事,韩歧只怕是不会相信,「你在意……我?」 他的话扭变了韩歧的脸色。 「忠德,拿药!」韩歧怒喝道。 忠德随身带着的「药」是林迁南的噩梦,林迁南不怕韩歧折磨他,但万万不想再尝试那药的滋味,他害怕地搂住韩歧的脖子,吻住他冰凉的薄唇。 「我不吃药。」 忠德从帘子处伸出手,他的手心里拿了个药盒。 林迁南眼疾手快地拍掉了药盒,颤抖着声音道:「韩歧,求你了,别让我吃,我是个活生生的人!」 药盒滚到了韩歧的脚边,韩歧摸了摸残留余温的唇,厌恶道:「你有什么脸面求我?你不是说过,我想要你的命随时可以拿去?」 「那你把我命拿去好了!」 「吃下去!」韩歧道,「林迁南,你的命留不了多久,顺着我要好受些。」 话说的比刀子还伤人,他不自己吃下去还等着韩歧纡尊降贵的来餵他不成? 林迁南认命地捡起药盒,「我吃下去你会高兴吗?」 「会。」 「那我吃。」林迁南打开药盒,将那颗毫不起眼的药丸吞进去,「我吃完了,我先回房了。」 马车早已在王府门口停下,林迁南掀开帘子时,韩歧道:「就在这里。」 林迁南卡在喉咙未咽下的药顺着喉管滑入腹中,他装作未曾听到,走出马车,韩歧又道:「我说就在这里!」 王府门前的行人对长发披散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林迁南投来怪异的眼神,林迁南道:「王爷说的是。」 韩歧下了马车,回到府里。 药丸大约是在体内化开了,林迁南觉得自己身子温暖,他慢慢走到石狮旁找了个角落坐下,守卫见他可怜,自发地退到另一边不打扰等着药效发作的他。 回想上一次吃这个可怖的药是在两年前刚进府的时候,那时韩歧恨他恨到了极致,不过他身子好,承受得住韩歧变着法子的折磨。 他不知道是什么药,既然选择吃下去,近日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挺暖和的。」林迁南自我安慰道。 经脉像是烤上了火炉,他畏寒,前期的药效尚可承受,不过片刻他的神情变得紧绷,腹中翻江倒海般的绞痛快要淹没他的理智。炙热感蔓延四肢,他好像置身于一个无间炼狱。 「啊——」林迁南承受不住,吼出声。 小厮看着抱着腿缩在角落一声声低吼的林迁南,对旁边人道:「他犯了什么事?」 「别问了,他是王爷的人。」 王爷的人。 「韩歧,韩歧。」 林迁南抱着脑袋,体内的痛苦使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十指已经扣入后脖的皮肉里,他浑浑噩噩的一遍遍的叫着韩歧的名字。 脑中少年的身影变得模煳,最好的年华早在仇恨中蹉跎了。 那个胸有鸿鹄之志,勇敢善良的男孩,他的小五,现在还有迹可循吗? 「我以后要做天下最尊贵无双的人,我要受人敬仰,我要天下人都喜欢我!」 那时他嘲笑他,「那你就是想做皇帝了?」 「迁南哥哥,我做了皇帝就能实现我的志向吗?」 会找回来的,小五没有丢。 昨日韩免打他了,然后用秘药使他的伤口迅速结痂,一身伤藏在衣袍下,如今悉数崩裂,他体内的血也不知道够不够流。 鲜血顺着衣衫蔓延至地上。 「小五,」林迁南虚弱地抬起头,感觉眼前是一片白色,「你究竟要恨我到什么时候……我现在死了,你怎么办?」 韩歧在书房里看书,老管家跌撞着跑进来道:「王爷,门前出事了。」 几个过路百姓围在一处血堆边,没有一个人敢去帮忙,有个妇人道:「他这是死了?」 「嘴还在动,没有死!」 「王爷来了,快走!」 人群散开后,不远处的韩歧看见了倒在血泊里的那个人。 林迁南的耳、眼、鼻、口、红血争先恐后的流出体外。他今日穿的是红衣? 「林迁南,你是不是死了。」韩歧蹲下来,语气意外地平和。 一动不动的人抬了抬手指,抓住他的衣摆用微不可闻地声音断断续续道:「是,是啊,快死了,你,救不救我?」 「救,」韩歧锁住他几个穴位,「你不要死。」 林迁南看不到任何东西,眼前一片漆黑,但耳力仍是极好,他笑了笑,呕出一口浓血。 「你既盼着我死,又叫我不要死,」林迁南缓缓松开手,「王爷真难伺候。」 地上人了无生息地躺着,皮肤可见之处皆是鲜血染过的青斑,这些青斑其他人碰一碰都能烫伤,更不用说拥有青斑的林迁南。 「林迁南,」韩歧低声道,「你死了?」 地上人没有回话,他心头如针扎般的刺痛,随即用手探上他的鼻尖。 在他身后的老管家见他不悲不痛,便道:「王爷,老奴为林公子安排后事。」 「去找太医来!」韩歧脱下外袍,裹起滚烫的林迁南,跨进府内。 睡得并不踏实的林迁南听到了太医和韩歧的对话,他们在说他的伤情,看样子他又从阎王爷那里捡回来一条命。
第11页 韩歧暴怒后的惩罚他挺了过去。 实在是太疲惫了,林迁南连眼睛也睁不开,再次陷入沉睡。 韦陶道:「王爷,林公子的血已经止住了。」 韩歧坐在床沿,藏在袖子里的手被林迁南紧紧握住,「可有性命之忧?」 在开药方的韦陶沉默了一下道,「王爷的药并非□□,不会有性命之忧。」 韩歧低头看着林迁南的睡颜,他的脸上长了些难看青斑,怎么看也不像冠绝江南的林家公子。 韩歧问道:「齐之顺是你的徒弟?」 韦陶开好药方,从药箱里取出一瓶药,道:「回王爷,正是。」 韩歧道:「那你是认得林迁南的。」 韦陶回禀道:「是的,曾途径江南,识得林公子。」 「你觉得以前的他和现在的他有何差距?」韩歧伸手抚了抚林迁南的脸颊。 「臣不记得了。」 「我记得,」韩歧碰到他脖颈上的红痕,当即收回了手,「真正的林迁南,宁可死亦不会苟延残喘至此。」 韦陶很是不解韩歧这番话的用意何在,他此时在思考着韩歧对林迁南用的什么药,他好像在一本古书上见过,一时半会没有忆起来。 太医院事务繁多,韦陶本应告退却留了下来,韩歧当他在观察林迁南的病情,不多在意,独自去处理公事了。 林迁南在韩歧走后便醒了过来,两目晴明不像个染病人。 韦陶在床边守着听候吩咐。 「是韦太医吗?我当叫您一声伯伯,但这两个字会要了您的命。」林迁南带着尊敬道。 韦陶是他父亲同父异母的哥哥,出生不久便跟着刚烈不愿束缚于林家的母亲游歷在外。多亏他不姓林,鲜少有人知道他另一重身份,才能侥倖存活。 「迁南,伯伯心疼你啊,」韦陶在太医院当值多年,听闻了林家灭门惨案宛如割去了心头大半的肉。 他一生无儿无女,林迁南是他仅存的亲人。 林迁南两年来什么好话坏话没听过,但听到韦陶一句「心疼」,早已干涸的眼眶竟涩涩发疼。 他还有亲人在。 冰凉的心头涌现出的一丝温暖很快被他收了起来。 「多谢伯伯让齐之顺照应我,不然我也活不到今日。」林迁南道。 韦陶纳罕道:「绝不是已经解了吗?为何会殃及你至绝境?」 林迁南笑了笑,撸起袖子露出交相在手臂上的青青白白道:「毒入骨髓,华佗在世也救不了我,伯伯不必为了绝毒费心,我知你有能力解韩歧给我的药,请您帮我。」 第7章 第 7 章 韦陶做了十多年的太医,一生清廉不爱说谎话,刚才韩歧在的时候他说了谎,他虽不知林迁南服的是什么药,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那药性极烈与林迁南的阴寒体制相生相剋,贸然服下产生的剧痛非常人所能忍受。今日这情况,若是再救得晚,林迁南只怕会经脉爆裂而亡。 韦陶仔细回忆着在哪本古书上见过这个药,暂且没有想起来,只好道:「我是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我不会给你用的。」 「嘶——」林迁南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在眼眶里动了动道,「伯伯,现在是不是晚上了?」 韦陶骇然地瞧着窗外,道:「刚过午时,迁南你怎么了?」 「午时啊,有点饿了……」林迁南道,「眼睛是那药害的,我两年前吃过一次,眼睛七日不可视物,身体青斑整整一个月不能消退,我的身子从那时起便不好了,若是在床上躺一个月,岂不是浪费了美好的光阴?」 韦陶正欲说些什么,听得林迁南喃喃自语道:「那一个月,我人不人鬼不鬼的,韩歧一次也不曾来看过我。」 韦陶有些不忍地道:「迁南,你和贤王真如传闻?」 传闻是怎么样说的与林迁南无关,他不听不想不怨,话锋一转道:「不说这个了,韦太医你今日来可会引起皇上的注意?」 「是贤王传唤的,皇上必会叫我去回话,不过无妨,我救过他和皇后的命,他即使对我起疑心亦不会拿我怎么样。」韦陶道,「迁南,你的计划真的可行?」 林迁南从枕头夹层里摸出一块纸包,「烦请韦太医帮忙,我……我林家感激不尽!」 「我也是林家人啊!」韦陶郑重的接过纸包,「我可以给你速效药,却无法医治,且有副作用,你可想好了?」 「折寿吗?」林迁南早就料到了,「想好了,伯伯你知道的,我折与不折寿都没两天活头了,不如做些有用的事。」 韦陶嘆了一口气道:「迁南,你还年轻,我会想办法为你医治的,贤王若是待你不好,你可以让之顺联繫我,我为你安排出城。」 林迁南能不能走出这困顿的京城,他们心知肚明,医者父母心,总是不愿旁人活得太绝望。 林迁南莞尔道:「伯伯,你看我病了,韩歧便为我请了太医,他是不是在意我的?」 韦陶无法评判。 春花与忠德同挨了五十大板,忠德可以立刻像个没事人一般继续伺候韩歧,春花却在床躺了一天才能前来照顾半死不活的林迁南。 林迁南吃了韦陶留下的药,昏睡了一天,睁眼后已经能看见东西了,看到瘦了一圈的春花,笑着道:「春花你担心我就担心我,千万不要茶不思饭不想。」
第12页 「主子我瞧你挺好的嘛,」春花悬着的心放下,「我还以为又会像上次那样变成瞎子,吓死我了。」 林迁南懒得向春花解释什么,道:「我饿了,我要吃你煮的面。」 春花道:「得嘞,你躺好,我为你煮面去。」 「你屁股怎么大了?」林迁南诧异地看着春花转过身后大了些的屁股,好奇他为什么全身都瘦了独独屁股胖了。 「王爷打的!天知道我哪里惹到他了,不对,是你哪里惹到他了。」春花抱怨着去了厨房。 又躺了一天,林迁南终于可以下床了,本想出府解解闷,但在铜镜前一照,他立马消了那出府的心思。 满脸青斑的鬼样,出去吓唬谁呢? 他心怀鬼胎地去书房找韩歧,到了书房,见没有人守门便推门而入。 韩歧正提笔作画,抬眸看了一眼道:「你能下床了?」 「你应该问我为何还活着,还能活蹦乱跳的。」林迁南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找椅子坐下道,「你居然认得出我,看来我的青斑不够吓人。」 「豫国之大,数你命最硬。」韩歧敛起眼底的笑,「不过两日,便下得了床了。」 他们默契地谁也不提那药,林迁南道:「那是了,也就我能承受王爷的恩泽,请王爷念在我大病初癒的份上,赏我些银子,让我去繁华的市集逛逛。」 韩歧倒不吝啬,解下腰间的钱袋丢给他。 「多谢王爷。」林迁南看了看钱袋里雪白的银两,喜上眉梢地告退。 「等等,」韩歧为画添上最后一笔,「你去哪里?」 林迁南回头笑嘻嘻地道:「娇客楼。」 娇客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 韩歧本是轻轻地画两点桃花,手没稳住,拉长地一笔画过,生生毁了手上这副绝美的山水画作。 再抬头时,木门吱吱,那人已经走远。韩歧冷着脸叫来忠德,道:「随我出去。」 娇客楼有两层,第一层是接待寻常的富家百姓,二楼接待的是皇亲国戚,韩歧进了娇客楼,老鸨便屁颠颠地迎他上二楼。 「不必,我就在一楼。」韩歧走进一间由屏风阻隔出来的雅间。 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大门处来来往往的客人,老鸨叫来了几位姑娘,韩歧拧着眉,忠德立马心领神会地用银两遣散了她们。 「王爷……您不怕有闲人告诉赵小姐吗?」 韩歧贴身的两个侍卫的性格截然相反,忠德沉稳的如闷葫芦,另一个年龄稍小的侍卫叫阿城。 因为说话时常常会触碰到韩歧的底线,所以韩歧经常不让他在身边跟着。 「你的嘴不要了?」韩歧饮了口茶,眼睛没离开过大门。 阿城相信韩歧说得出做得到,闭上了嘴。 官员不敢来娇客楼,但有些皇亲国戚可以来,韩歧即便是看见了也不会去打招唿,专心等着熟悉的人进来。 阿城指着门口道:「那身衣服是林公子?!」 新进的人穿是林迁南见他时所穿的衣服,戴着黑色的斗笠遮面,斗笠的长纱笼罩了他的上半身。 老鸨识货,看他衣衫的面料猜他非富即贵,唤来了一堆姑娘围住他。 韩歧转了转扳指,看着林迁南在花团簇拥中从容不迫地左拥右抱,他不急着干什么,等林迁南安安稳稳地坐下,抱着两姑娘喝酒享乐。 忍了一会儿,韩歧道:「去把他给我带过来。」 忠德领命走向林迁南。 并非韩歧看见的样子,姑娘们是老江湖,不管进门的恩客愿不愿意承受,她们皆会热情似火地扭动身子黏着恩客。 林迁南拼命的挣脱着这些狗皮膏药,看见忠德来了,忙道:「忠德,快帮个忙,把她们挪开!」 一个姑娘撩开林迁南的黑纱,把一杯酒送到他嘴边道:「客官不要拘谨,多喝点。」 忠德看见面纱下的那张脸,道:「是你?!」 忠德把「林迁南」带到了韩歧面前,韩歧示意阿城一脚踹在「林迁南」的膝盖。 阿城知道「林迁南」的身子不好,没用狠力,但足够让十个林迁南跪下。 谁知他竟两腿站的笔直,分毫不受影响。 韩歧冷静下来,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林迁南」,发现他除了衣服,其余哪处都与瘦弱的林迁南不相似。 「林迁南」不怕事情败露,摘下斗笠道:「请王爷安。」 「春花?」韩歧摸着额角,「你们主僕真是有趣,林迁南在哪?」 春花如实道:「主子让我装成他,然后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逃了吧。」 「逃?!」韩歧听不得这个字眼,摔碎了杯盏站起来,「你说林迁南逃了?!」 「对,我听主子说要去城南一趟,城南是京城的出口,他人生地不熟的,去城南不就是要走吗?」春花看见韩歧这个反应,越说越离谱道,「主子即使是走到城南,现在也该到了,他手里头有钱,估计雇了马车,现在应该是出城了!」 「林迁南不可能会逃!」 「王爷,我主子在你面前笨,在外机灵着呢,只要他想走,没有走不出去的地儿!」 韩歧没空管他,领着忠德和阿城出了娇客楼,他道:「传令,封锁京城出口,一只苍蝇也别放出去!」 春花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兴致勃勃地坐在空位,拒绝一切姑娘的邀约,他受不起这些女子们的热情。
第13页 独自喝茶,好不快哉。 还不知自己被春花的话害了的林迁南正悠哉悠哉地从丞相府办完事出来,他戴了不起眼的斗笠,看着一队队官兵急匆匆的从他身边走开。 这是要抓哪个重犯? 林迁南转脚走进一家药馆,喊了声:「齐之顺!」 「林公子?」齐之顺放下手头的活儿,过来招唿林迁南,「你有哪里不适吗?」 「瞧你说的,」林迁南笑了笑,「我非得残了病了才能找你?」 齐之顺指了指自己的脸道:「林公子为何戴着斗笠?」 林迁南摘下斗笠,「你看看我这脸,能不戴吗?」 一块块青斑格格不入地安放在白皙的脸上,丑到林迁南不愿意多照镜子。 想他林迁南鼎盛时期的容貌可是能招惹不少姑娘向他投花的。齐之顺也见过,他惊道:「林公子,你的脸是怎么了?」 韦陶都不知道的药,齐之顺更不会知道,林迁南搪塞道:「是吃了点不干不净的药,会自己消下去的,不说这个了,我来拿韦太医给我的东西。」 第8章 第 8 章 齐之顺拿出一包药,千叮咛万嘱咐地说如何服用。 林迁南随手揣进衣服里,问道:「最近宫里有什么动静?」 「皇上近日梦魇繁多,我师父整日忙得很,」齐之顺道,「林公子为何服用这强身健体之药,对你没有用。」 齐之顺没说错,韦陶为他开的正是强身健体的药,但如果细细研究便会发现与普通的有所不同,药里多加了些能吊着他命的珍贵药材。 他能正常动弹了,寿命却更短了。有得必有失,有些事没必要对所有人说。 林迁南笑了笑道:「捨不得药材吗?」 齐之顺忙道:「怎会!林公子在府中不方便,不如我熬了为你送过来?」 「多谢,但不必了,你忙你自己的。」 林迁南得了想要的东西和消息,还没来得及踏出药馆,一队在外巡逻的官兵闯入了药馆,领队的人看了他两眼,当即下令把他抓获。 皇宫里的韩免很快得了韩歧封锁城门的消息,叫来了兵部尚书商量。 「想不到你与韩歧这般交好,好到可以动京城的城门!」韩免几日来睡不好,憋了满腔火难以泄掉。 尚书跪着道:「陛下明鑑,京城的禁卫兵不是臣能说了算,而是看虎符行事。」 一半的虎符可以统领京城的十万禁卫兵,整个虎符可以统领豫国的百万精兵。韩免将一半虎符给了镇守边疆的大将军霍亮,另一半自己保管。 韩免道:「你是说韩歧手里有虎符?」 「正是,」尚书肯定道,「如假包换的虎符!」 他这几日整夜梦魇,梦到了父皇、母后、还有哪些该死的人,他们无时无刻地在他耳边说他抢了韩歧的皇位。 皇位是他的!韩歧早就该死! 如今韩歧这一举动,正坐实了韩免的不安,亦坚定了韩免的想法。 韩免缓缓坐在龙椅上,一声声的笑从嘴里溢出,他低声道:「这贤王倒不想做个闲云野鹤,野心大的很啊,竟敢垂涎朕的江山!」 「陛下,」拿着朝廷俸禄的尚书自然要偏向韩免一方,「看来大将军和贤王早有勾结,大将军远在边疆,拿了虎符也无济于事,而贤王的势力常年驻扎与京城,拿了虎符如同如虎添翼啊陛下!」 「他是虎,朕是真龙天子!」韩免大喝道,「来人啊,传御林军!」 林迁南十分郁闷地在近百个官兵的「保护」下回到了王府,王府内的人个个面面相觑、神色不安地看着他。 他被阿城赶进了韩歧的卧房。 月上柳梢头,窗外的寒风唿唿地吹拂着,卧房里没有点油灯,林迁南受不了冻,顺手关了窗户。 他隐约看到漆黑处立了个身形高大的人。 「韩歧?」林迁南摸索到了桌前,拿起火摺子点燃灯,回过头轻快道,「怎么不点……」灯。 一道十足的力踹在了他的腹部,他防备不及更无力防备,砰地摔向墙,再倒向地面。 「咳咳……」韩歧一般是换着花样折磨他,不会亲自动手打他,幸好他腹部绑了药袋,不然这一脚有够他受的,「你干什么?」 他被韩歧拉着衣领站起,韩歧暴怒地脸庞直对着他。 「林迁南,你逃的走吗?还不是乖乖回来了。」 「我逃什么了?」林迁南瞪着他道,「你说我贱,说我不要脸可以,你不要污衊我!」 他的硬骨气换来了韩歧的一拳重力,这一拳打在了他的肋骨上,他跌倒在地上。 韩歧大约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弱不禁风,一拳打下去,隔着层人皮的肋骨「咯咯」一声断开,林迁南痛苦地蜷缩着、抬头倔强地看着他。 「林迁南,」韩歧手在抖,犟着说,「你不准逃。」 手无缚鸡之力就是这种感觉,承受着无名的暴怒又无力反抗。 林迁南不敢碰自己断了肋骨的胸口,绝望地躺在平地上,有气无力地道:「你对我这般残忍,还怪我逃?」 他不想说这种会惹韩歧生气的话,但嘴不对心,逞一时口快,他身体疼到麻木,嘴里还不放过自己。 「你果然有此想法!」韩歧稍减的怒意再次袭来。 韩歧拽着林迁南摔在床上,一把想解下他的衣服。
第14页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护住自己的衣衫不撒手。 挣扎无果,他的外袍还是被韩歧扯下,他彻底不动了,倒在床上定定地看着再没有下一步动作的韩歧。 「你流血了……」韩歧手里拿着他的衣衫,同他一样一动不动。 林迁南白色的中衣如那日在王府门前一样被鲜血打湿,他的面色越来越白,仿佛随时会随风而逝。 「韩歧,」林迁南一张嘴,一丝红血从嘴角流出,「你他娘的是不是觉得我是猫,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用不完的命供你消遣啊……」 每天要面对数不尽、道不明的猜忌,他很累,眼前与小五有同一张脸的韩歧让他觉得陌生无比。 他不想这么累…… 「林迁南,是你欠我的,你的命都是我的。」 韩歧下意识抱起林迁南,拼命用衣衫为他擦嘴角的血。 林迁南感谢绝规定了他的命数,让他不畏惧随时会面临的死亡。 「韩歧,咳咳,你知不知道你生气的时候有多吓人,」林迁南靠在他怀里回忆着,「我记得我才来京城的时候,我想着……繁华的京城多大啊,哪里是山美水美的江南比得上的,我会不会在这里淹没,没有一个人认得我。」 韩歧滞住了擦他嘴角血的动作,解开他的中衣,看见了满身未脱落的痂疤。 「然后,我在一个小小的糖人摊前遇见了你,那么小,倔强又可爱的小五,怎么看也不像你那几个哥哥一般的精于算计,」林迁南任他看自己满身的伤痕,继续道,「我当时是知道你的身份的,毕竟我来京城是干大事的,呵呵……你只是个不受宠的五皇子,除了二皇子和皇后娘娘,谁都排挤你……我没必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韩歧感到慌乱,他手足无措地看着止住了出血仍不见起色的林迁南,道:「你没事的,你命硬,死不掉。」 「是啊,咳咳,」林迁南咳出一口血,「我命硬,不必担心,我死不了的,你听我把话说完,让我一吐为快,即便哪天死了也不后悔了。」 韩歧想起身去叫人,林迁南拉着他不让他走。 「你说你,为什么轻易被一块糖骗走了?」林迁南眷恋地看着他,「八年时间,你害我一直想着你、念着你,我有能力逃离这里,回我的江南做个无名氏,但我选择留在你身边任你折磨凌、辱。」 「林迁南,我不会对你心软的。」韩歧的话不再无情,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容易碎掉的林迁南。 「你千万不要对我心软,我是你的仇人,」林迁南道,「我害了你的母亲和哥哥。」 「不要再说了!」 「我留在你身边赎罪,老天爷给了我很多条命,我死不掉。」林迁南贴在他耳边道,「我不指望你心疼我,更不指望你不恨我,我希望你偶尔对我好一点……」 「你不要逃。」韩歧沉声道。 林迁南牵起嘴角道:「我能逃去哪里呢?我剩下的命都耗在你手里了……」 韩歧捏紧了他的肩头,执着地问:「你会不会死?」 韩歧恨他是毋庸置疑的,为什么要问他会不会死呢?他死了不正好遂了他的心愿吗? 长大后的小五复杂到他无法轻易揣摩。 林迁南摇摇头,「不会。」 「我对你好一点,」韩歧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不准死。」 林迁南的话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希望韩歧永远不要知道哪些是假的,真能对他好一些。 贤王府今日热闹的很,调遣了禁卫军为了捉一名禁脔,又调遣了太医院全部的太医来医治这位禁脔。 高官之间传的厉害,都在猜忌这位禁脔的身份,有人说是位倾国倾城的女人;与贤王交好的官员们知道,那是位绝对不能提名字的男子。 那几日贤王连早朝也不去,连同太医们一起日日守在府里,五日后林迁南终于转醒。 太医撤离的同时,御林军包围了贤王府。 卧房内的火炉点的足,与京城寒冷的冬天泾渭分明。 林迁南听到了哒哒地脚步声,还有盔甲的碰撞声,刺耳到他无法入睡,「外面什么动静?」 闻言,韩歧走过来坐在床边道:「没什么,韩免派来的御林军罢了。」 「什么?!」林迁南睁开眼睛,抓住他的手道,「韩免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韩歧将他的手放回被褥里,淡淡地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安心养你的伤,不要给我添麻烦。」 林迁南很少见韩歧正经地和他讲话,一时看入迷了,道:「你快给我一巴掌,让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韩歧一愣,手真往他脸上送,到一半又转换成了捏他还有一点肉的脸,道:「痛吗?」 肉越嫩的地方捏着越疼,林迁南呲牙裂嘴道:「痛痛痛,放开,我知道我没在做梦了。」 许是他的样子太过滑稽,韩歧松开手后轻轻笑了笑,林迁南捕捉到后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了。 他有多久没看见韩歧真正的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韩歧你再虐你家小南南我这个后妈也没办法帮你了 第9章 第 9 章 林迁南痴痴道:「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多好看?」 韩歧撇开脸,道:「我没笑。」他怎么可能会对林迁南笑! 「韩免为何要派御林军来?」回到正题上,林迁南猜测道,「是不是因为你为了找我动用了禁卫军?」
第15页 韩歧回到书桌前道:「你很聪明,但这不是你该问的。」 他问再多,韩歧半个字不透露也没用,他索性闭上嘴,光明正大地看着敛去满身戾气安静看书的韩歧。 春花端着一碗浓稠的药进了屋,他大大咧咧地腹诽道:「府外是围了多少御林军?闹腾个没完了!」 「这节骨眼上你还想着出去?」林迁南道,「最近忙什么?隔三差五地往外跑,真不像我认识的春花。」 「认识了个对我有帮助的朋友。」春花半遮半掩道。 林迁南看见了他腰间新佩戴的随身匕首袋,匕首是月牙形的,京城不常见,便打趣道:「哪家姑娘如此生勐,送匕首做定情信物?」 「主子不要嘴贫了,你快喝药吧,」春花很是无奈道。 「喝的什么药?闻着很苦。」 韩歧开口说话时春花才注意到房间里有第三个人。 「安胎药,我怀了你的孩子,你负不负责?」林迁南脸也不红地喝下整碗药,「苦到心坎了。」 春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看了看面色不变的韩歧,确保林迁南没有性命之忧,就放心的拿着药碗出去了。 「你能生?」韩歧很是配合。 林迁南乏力地躺下,没有哪一处完好的身子痛的厉害不说,胃里直冒酸水像极了身怀六甲的女人。 这几月倒霉的似是犯太岁,应该去□□庙烧柱香的! 「猫一次能生一窝,你没见过猫生也见过猫崽吧?」林迁南乐忠于把自己比喻成猫,「不逗你了,是普通的补药而已。」 韩歧执着于他前半句话,极其认真道,「那你为我生个女儿。」 林迁南不知道如何收场,傻眼地看着格外认真地韩歧。 「女儿是用来宠的,儿子要背负的责任太多了,我的孩子我不想他太累。」韩歧又道。 韩歧明明知道他生不了还说这种话来刺激他,他这个断袖唯一的遗憾大约是不能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你去找女人为你生,我生不了。」林迁南面朝向墙壁,牵扯了伤口他长吁一口气缓解。 韩歧算着时辰,拿出韦陶留下来的药膏,叫醒装睡的林迁南,「起来,该上药了。」 「不起。」林迁南斜着眼睛道,「我已经大好了。」 韩歧看出来他是在耍小性子,也不拆穿,摸了摸他温热的脖颈,感受到了手下人害怕地颤抖。 「我不打你,」韩歧伏下身道,「既然你已经好了,那该服侍我了。」他把服侍二字说的暧昧至极。 火炉大概都没有林迁南的脸红,幸好他的青斑还没有完全消除,不然韩歧定要嘲笑他定力不佳了。 林迁南满心满眼的视死如归让韩歧一点欲/望都提不起来,他替他掖了掖被子,轻声道:「林迁南,我问你韩免为何要三番五次的找你,你说不说?」 韩歧相信他和韩免没有肌肤之亲儿女情长了,这是这段时间最好的消息了。 但他还是摇头道:「不说。」林迁南在韩歧面前是没有骨气的,但不想说的话就算用上十大酷刑也休想从他嘴里套出来。 韩歧盯着他苍白的嘴唇,期望他能松口,「那我问你他为何要鞭笞你,你说不说。」 林迁南牵住他因习武略带薄茧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比了比。同是成年男子的手,他的手竟比他的大了很多。 「我说,」林迁南一笑,「韩免想干我,我没让他干,他就打我了。」 韩歧眯起眼睛,一声不可置信地冷哼从薄唇里释放,「你有骨气?」 「没有,」林迁南松开他的手,「我只让我喜欢的人干,这和骨气没有关系。」 一阵静默无语后,韩歧替挣扎着喊「我□□花来帮我」的林迁南换了药,再善心大发地餵他喝完药。 回到书房里,韩歧对着摇曳的烛火回味着林迁南那句话,好长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书房里多了个带了刀剑的人。 「王爷你不可放松警惕,小心遭人暗算。」沙哑的声音像带着尘世的喧嚣,似个风尘僕僕的远归人。 韩歧侧目看到了肩头新雪未溶一身便装打扮的故人,早料到他会回来,不曾想如此的快。 「霍亮,」韩歧道,「这才几日,你便从边疆回来了?」 来人正是威名四方的大将军霍亮,五日前韩免下旨召回他。 霍亮拱了拱手算是行过礼,向韩歧讨了壶茶水,咕咚喝药才道:「末将半月前就从边疆启程了,半路截胡了圣旨知道了京城的事,跑死了三匹千里马才提前赶回来。」 「是本王疏忽了。」韩歧为自己的冲动致歉。 「王爷不必自责,您的所有决定末将都会支持!」霍亮摘下腰间写了「霍」字的牌子,「我霍家的霍家军只听这牌子的调遣,王爷您拿去,以防末将在皇宫遭遇不测。」 边陲小族近日来几次侵扰边境,战事没有霍亮坐镇是不行的,韩免在此阶段叫他回来,多半是起了杀心。 韩歧没有接过,道:「你跟随本王,本王定会保你性命无忧,进了皇宫后,韩免问你什么你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答。」 霍亮是韩歧的心腹,如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答,那韩歧多年的筹谋都会毁于一旦。 「王爷,末将不会背叛您。」霍亮为表忠心,铁骨铮铮的他当即下跪在韩歧面前,「先皇在时曾忌惮我霍家势力,几欲除之,要不是皇后悲悯,我霍家早就不再了,而今皇帝多次要我死于非命,要不是王爷你,我霍亮恐怕早已尸骨无存,哪还能为国为民成就事业!」
第16页 韩歧扶他站起道:「你只管照本王说的做,韩免早已知晓我背后在谋划什么,他问你不过是求个准确罢了。」 霍亮是个武将,智慧皆在沙场上,他十分敬佩韩歧的胆识,既然选定了跟随韩歧,便不会后悔。 「皇帝不知道末将早了些时日回来,可以再商量其他对策。」霍亮道。 韩歧深邃的眼睛里倒映了跳动的烛火,侧脸对着霍亮道:「网布好了,鱼儿上钩了,该收回来验收成果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本王不会让霍将军后悔今日的追随的。」 韬光养晦不急一时之名,这才是霍亮心目中的帝王该有的样子!他不经意间忆起五年前的腥风血雨。 先皇疑心重,哪怕到了时日无多的地步还是不愿意立太子,他有五个皇子,其中属大皇子和二皇子风头最盛。 大皇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二皇子生性儒雅颇有大将之风,一个果敢阴狠,一个善良倜傥;一个是长子,一个是嫡子。 各有各的优缺利弊。 三、四皇子都偏向于嫡出的二皇子,与二皇子同胞所出的韩歧更不用说。大皇子乃是不受宠的德妃所出,很是孤立无援。 先皇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立储之事迫在眉睫。 一切一切的优势皆是偏向二皇子的,前途看上去一片光明,但越没有变数的道路越是坎坷崎岖。 那变数便是江南富可敌国的林家,林家骤然冒出来,名义上是站队二皇子,实则大张旗鼓地买兵买盔甲,送入京中,送入先皇眼中。 先皇眼里容不得沙子,卸了二皇子的实权没有要他的命已经算是好的了,但林家不依,以二皇子的名义向与豫国素来不睦的鞑靼族送去金银财宝以求兵力支援。 此事一出,即便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被扣上「造反」重罪的二皇子了,先皇一点情面也不留地以斩首示众的罪处置他曾最喜爱的儿子。 二皇子行刑那日,囚车轱辘滚动在京城的街道上,不明真相的妇孺用石头砸着车内的罪人。 「是叛国贼!竟然与鞑靼族勾结!」 「知人知面,不知心,呸!去死吧叛国贼。」 鞑靼族与豫国交战百年,战火不断受苦的是百姓,她们因为徵兵失去了儿子、丈夫、父亲,都是因为万恶的战争! 「哥哥不会是那样的人!」 「霍亮,我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五皇子,末将没有办法……救二皇子,对不起!」 二皇子死时,韩歧不过十六岁,他势单力薄连自己都难以保全,只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哥哥、母亲,因根本不存在的谋反罪名逝世,如何不恨? 最可怕的是,韩歧连羽翼都来不及丰满,先皇驾崩,没有太子,大皇子韩免顺利继位,以逐个罪名除去皇后心腹以及三、四皇子。 三、四皇子大约是与韩免有不共戴天之仇,全家皆被处以凌迟极刑,比起林家的诛十族有过之而无不及。 韩歧在这种绝境下如何自保?霍亮光是想一想便替他心惊胆战。 韩歧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御林军在外,韩免那脑袋想不出来你有这好身手突破御林军的防卫,路途劳顿,你这几日便在府里住下来。」 「喏!」 第10章 第 10 章 皇上封锁了贤王府的事很快传遍了京城,贤王平日里对百姓不错,徒然把好好的贤王软禁在府里,总要给个名正言顺的说法才好。 年关在即,眼看丞相府和贤王府要联姻了,皇上还是一点动静没有,百姓的嘴之间逐渐流传出颇多谣言。 其中最刺激韩免的约摸是——韩歧是先皇定的储君。 霍亮在王府里住了半月,府中无人识他,他乐得清闲自在,这日,他被韩歧邀约至后院切磋一二。 隔了一个拐角,他听到了两人的交谈。 「林迁南你回去!」 「我手痒,让我摸摸剑!」 「得寸进尺!」 林迁南? 霍亮听到这个名字,期待地加快了步伐,走到在墙角时又不敢再动。 林迁南在屋里躺的快要生灰,好不容易出来,看见韩歧的佩剑一时手痒,拿过来后连拿都拿不动好生丢人。 「我可以的!」林迁南双手抓住看似轻盈的剑柄,奋力一提,剑是提起来了,可他人差点倒地。 韩歧扶住他的腰,轻巧的把剑夺过来道:「找地方坐稳。」 林迁南坐在凉亭里,瞅着韩歧走到拐角把一个人逼出来,二人眨眼间已过十招,剑术高强还颇具战略。 「王爷,为什么林迁南在这里?」霍亮抽出佩剑接招。 剑光反射入韩歧的眼里,他避重就轻道:「你认识他?」 「以往在京城的时候有过点头之交。」霍亮分心看了眼凉亭里的林迁南,韩歧不给他分心的时间,招招来的如生死决战般致命。 韩歧一剑抵在他眉心,道:「身为主帅,上战场时不该分心。」 「受教了。」霍亮拱手行礼,又道,「刚才末将看见林迁南孱弱的如从未习过武,一时好奇多看两眼。」 韩歧皱眉道:「他本就没有习武。」 「怎么会!」霍亮道,「林公子的武功高超,若他动真格来,末将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韩歧眉头拧的更深,看着不像在说谎的霍亮。
第17页 霍亮以为韩歧不信,接道:「林迁南是林家的独子,怎会是个连剑也提不动的废物?」 林迁南喝了两杯凉茶,摸摸自己胸口连一个月都没有就癒合的肋骨,感嘆韦陶医术的高超。 这一个月是他五年来最快乐的日子,韩歧不见得待他多好,偶尔对他露出轻微的笑,便已足够。 再抬首时,韩歧和那人已不见踪迹,他跟着他们的脚步来到了正厅,里面跪了一众家僕。 「王爷,奴才奉皇上口谕,特请大将军进宫。」钱公公领着皇上的旨意,享受着众人的叩拜。 霍亮回京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韩免的耳朵里,无处可躲,领旨准备跟钱公公进宫。 韩歧喝着茶,等没有去意的钱公公说第二道旨意。 地上跪的家僕还没有起身,林迁南无奈地跪在最后,膝盖旧伤未愈疼的他牙呲目裂地看着同样在他的韩歧。 钱公公走到老管家面前,道:「您跟杂家走一趟吧?」 老管家是个极其不起眼古稀老人,他眼皮松垮垮地遮住了眼睛,嘴角两撇白鬍鬚稀疏地飘动,看上去精神不济没多少日子可活。 韩歧出身起便是老管家在照顾,至此跟了他二十一年是他半个亲人。 进宫并非是享受,更大的可能性是韩免用刑逼供些想知道的事,霍亮真话真说都免除不了皮肉之苦,老管家年龄大了,经不起丁点刑法。 老管家用混浊的眼睛看着他带大的韩歧,道:「王爷放心,我人老了,嘴是紧的。」 林迁南以为不关他的事,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没来得及拍拍衣摆的灰,听到韩歧说。 「站住。」韩歧叫住了准备离去的一行人。 家丁和宫里来的人的目光聚在了他的身上,林迁南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皇上不是想要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吗?」韩歧走到林迁南身边,吻住林迁南干涩地唇。 林迁南睁大了眼睛,听到周围人惊唿一片。 韩歧道:「他是我的枕边人。」 韩歧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吻了他…… 明知韩歧的用意何在,林迁南还是露出一个意外而幸福地笑,他趁机在众人面前亲了亲韩歧的嘴角,坐实韩歧的话。 「是,」林迁南知道此时韩歧不会抗拒他,「我是韩歧的心上人。」 韩歧低头看着林迁南,他不屑于做戏,可他不能让老管家去冒这个险,他知道韩免不会让林迁南有性命之忧。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你会来接我吗?」林迁南眸光波动,暗含期冀。 「会。」 「那就好,我很快回来。」 早有耳闻不如亲眼所见,钱公公骇然,几个侍卫连忙放了老管家,过来围住了林迁南。错开老管家时,林迁南轻声道:「承蒙老管家关照了。」 老管家没有推脱什么,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走到韩歧的身边。 韩歧一直站着,等人都走光了,对旁边的老管家道:「您给我的药,真的对他有效吗?」 「老奴还不知道,」老管家佝偻着身躯道,「王爷,林迁南是死是活与您没有关系。」 「况且韩免残忍,林迁南嘴里没有有用的消息,您即便……存有二心,也要做好兇多吉少的准备。」 「你说得对,」韩歧动也不动道,「退下吧。」 是啊,林家害死了他的母亲和哥哥,害得他成了自己最不喜欢的模样,林迁南是死是活和他没有关系。 林迁南消失了五年,他以为林迁南在林家灭门时已经死了,可两年前,有温度的林迁南来到他的身边,唤醒他刻骨铭心的恨。 正厅已经没人了,韩歧不用把背挺直,不用用威严镇压别人,他把脸埋进手里,道:「林迁南,不管你是死是活,都是你欠我的,可我为什么捨不得你死……」 林迁南和霍亮坐在同一辆马车上,他看着窗外的街景,行人的脚步匆匆的赶回家中的安乐场景没有感染到他,他心中是幸福后的点点苦涩。 韩免一声不吭地封锁贤王府,丝毫不留退路,看来是准备鱼死网破了。皇宫一趟凶多吉少,他没有把握能活着回去。 韩歧是有办法不让贤王府任何一个人进入狼窝虎穴的。 韩歧保护了所有人,独独遗漏了他。 韩歧是放弃他了。 韩歧曾不止一次的说过让他不要死的,却亲手把他送上了刑场。 意料之中的事情,意料之中的难过,他感觉有一把小刀在一片片割下他的心头肉,他难过到唿吸有些困难。 他越想越难过,在府里有春花可以怨怼,马车里又无处可以发泄,他憋红了眼睛,红着眼哭又哭不出来,像个被遗弃的孩子,缩成一团无法舒缓。 「林……迁南。」霍亮纳闷地看着羸弱的林迁南,根本不能把他和往日英姿飒爽的江南公子联繫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韩歧!吃俺后妈一棒! 第11章 第 11 章 林迁南很快整理好愁绪,差点忘记有只和自己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是霍将军吧?」林迁南开朗一笑,「久仰大名了。」 霍亮在京城待的时间不长,与林迁南的点头之交淡如清水,林迁南不记得他也在情理之中。 他心里有许多种疑惑。 为什么贤王和皇上没有杀了林迁南?
第18页 为什么当年名动京城的林迁南成了一个废物? 霍亮有大将之风,不容许自己有失礼仪,他顿了顿,没问出口。 林迁南看破不说破,合上车帘道:「王爷可是吩咐霍将军进宫后把实情告诉皇上?」 实情便是韩歧造反在即。 霍亮迟疑片刻,多年前几次会晤的原因,竟打心眼里相信林迁南,他郑重其事地点头。 马车轱辘滚在平顺的道路上,驾车的公公声音尖锐而洪亮地吆喝着奔驰的马儿,很好地掩盖了林迁南即将要说的话。 「时机不对,」林迁南压着嗓道,「韩免老谋深算多年,怎会轻易被你们迷惑?我有办法可保王爷无恙亦可保将军你无恙。」 眼前人清隽的五官带着灰濛濛的死气,眉眼里依稀可辨几年前的绝世无双,本该只听韩歧一人之言的霍亮再度迟疑:「……你与王爷有仇,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与韩免有仇才对。」 林迁南从发冠中取出一根隐藏的极好的银针,他眼睛也不眨地刺向自己的手腕跳动的脉搏。 一股黑血从脉搏里冒出,空气里隐约有异香飘散。 「此味道是……」霍亮见识宽广,在边域时巧遇一个行者,他身上便是这种味道,「绝毒?!」 「没错,天下之毒,以绝为首。」林迁南收回针时,脉搏处便不再冒血,「当年我遭韩免算计,他在我体内下了此毒,并以此要挟我的家人。」 韩歧常常说他是贱命,他的贱命害了林家数百无辜之人惨死,亦害了本该安稳登基的二皇子。 「所以,百年不参与朝廷风云的林家,才在五年前临门一脚?」霍亮像知道了什么惊天秘密,沙哑的嗓子吐出的字言之凿凿,「造就了一桩惨案,韩……今上登基?」 林迁南将食指放于唇前示意他声音小些,「想不到我能耐这么大吧?我也没想到,我何德何能让我父亲为我铤而走险,他一生以我为骄傲……」 霍亮哑口无言,睁圆了眼珠子,瞪着林迁南说出自己的所知所闻:「绝毒是无解之毒,若非灰飞烟灭粉身碎骨,即便是剩一套骨架,绝毒不让你死,你绝不会死。」 绝毒有解百毒的奇效,如同阎王爷一般掌控着一个人的命数,中了此毒生老病死像是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可太疼了…… 初中此毒的一身傲骨都磨了个干净,那种万箭穿心的痛苦,那种浑身的血肉被架上刑具的凌迟之感。 那种感觉能向何人说起?绝毒无解,他的傻父亲竟然认为诡谲的韩免会给他解药。偶尔有延缓解药已是奢侈。 经歷了那么多次毒发,他反而愈来愈怕疼了,箇中滋味谁人能懂。 每次毒发,都是九死一生,不如一死百了来的痛快。 「将军说的对,我几乎得了个不死之身,算是因祸得福,」林迁南牵起嘴角道,「但你知不知道,绝毒不会立刻要了我的命,但它会剥夺我的武功、智力、寿命,它会使我变成一个傀儡!可我是个有血有肉的林迁南!」 霍亮久经沙场看惯了惨绝人寰之景,竟让林迁南一番话唬住了。 堂堂七尺男儿,为国为民为心上人,总之要立誓有一番作为,绝不当个只会唿吸的傀儡。 「它要了我的武功,没关系,我脑子还是能动。要了我的寿命也没关系,我暂时死不了那么快。只要我会动,即便是爬着走,我亦要把我我想做的事做完再死。」林迁南说着说着心头一空,嘴唇哆嗦泛紫,眼睛里是一片死寂,「但它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林家百年根基毁在了我这个废物手里,孤家寡人之感不过如此。」 中毒五年之久,仅仅失去了武功,如今的样子看起来像是绝毒已解,属实奇怪。 「你是把毒逼入经脉骨髓存封了?」想明白的霍亮错愕道。 林迁南道:「将军好眼力。」 「怪不得……」霍亮又想到了什么,「那你的命……」 「毒入骨髓,时日无多。」林迁南轻飘飘落下判处死刑的八个字。 知道自己死期,该是多么绝望的感觉? 霍亮垂眸,掩去被林迁南感染的孤寂。看似好过的人实则艰难度日,他再难管什么大将之风,开口问道:「为何皇上和王爷不杀你?」 马儿减缓了踏动的蹄子,公公「吁」一声,进了皇宫,马车开始慢慢前行。 「他杀我?」林迁南不怕接下来的话被不相干的人听见,「他是有这个本事,但偷来的东西总要畏首畏尾地看管,哪怕是至高无上的权利,亦有蛛丝马迹的纰漏!他需得谨慎些,好日子不多了。」 「我手里有韩免绝不能杀我的东西,用了些年,而今估计不太好使了,正好,时候快到了。」 林迁南如一池触目可及的幽湖,看似能力有限且弱小,引得人上钩了蹬直双腿往下跳,跳下去才知道幽湖其实深不可测。 霍亮背后出了层冷汗,恐叫人察觉。 然而提到另一个人,林迁南隐去了阴翳,渡上了一层自欺欺人的薄膜,「贤王,韩歧,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杀我,许是他在意我。」 「王爷他恨林家。」霍亮道出实情。 「嗯,」话说久了,林迁南眼睛里朦胧一片,疲惫的很,「我说了这么多,请将军告诉我,那段时间,韩歧他是怎么样的?」
第19页 那段时间是指五年前,朝堂之变,国家之变,他们最绝望的时候。 「王爷不好过,」霍亮不忍回想,「那时之前王爷天真烂漫,甘愿闲云野鹤逍遥自在的度过一生,根本不想参与朝堂的纷争。二皇子和皇后逝去后,世上最在意王爷的人没有了。先皇驾崩,今上登基之后,王爷更像是变了一个人。」 「谁说没有了?」林迁南头靠着窗柩,「我在意他,他不信。」 霍亮愣住,不明所以地别开脸思索。 「瞧瞧,我对将军你说,你尚会思考一二,」林迁南有些困了,「我对他说,他觉得我贱,我是贱啊,明知道我是他仇人还拼了命的钻进是非之地。」 霍亮说不出话来,林迁南打开了话匣子想倾诉,「将军,您披甲上阵精忠报国是为了谁?」 「为了百姓安稳。」 「我是个俗人,没有将军的大志向,」林迁南咧出一个得意地笑,「我只想给韩歧现世安稳,再送他今世无忧。」 直到下马车,霍亮都没再多问一个字,他不需要那么多,更不用懂林迁南对韩免是怎样的情感,他要做的是帮助林迁南实现那唾手可得的现世安稳。 他下车后由宫人领着去该去的地方。 林迁南在马车上睡着了,倏地一回首,看到了一个高大的人猫着腰把他从马车里抱出来。 是韩免! 韩免对着霍亮微微一笑,然后抱着林迁南扬长而去。 尊贵无比的卧龙殿成了软禁林迁南的牢房。 他好吃好喝的在这里已经三日了,韩免一点动静没有,他通过宫人听说了韩歧称在府里养病才不上朝,有了能够令百姓信服的藉口,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韩歧你想不到我在宫里能好吃好喝的度日吧?」林迁南在纸上画了韩歧的俊脸,在俊脸旁边画了只惟妙惟肖的王八,「你这个混蛋,说好来接我,我他娘的吃成胖子你都不会来吧?混蛋!」 林迁南觉得在他「脸上」画王八很解气,一连又画上数个,嘴里的脏话荤话一吐便是个没完没了,完全不知道前面站了个人。 「林迁南。」 「诶。」林迁南应声抬头。 嘴里念叨了成百上千遍的韩歧没有出现,与韩歧长相相似的韩免正站在他面前,他念顺熘了,怔怔而小声地道:「韩歧混蛋。」 韩免低头看桌上栩栩如生的王八图,「朕帮你把混蛋杀了如何?」 林迁南把失望藏的很好,故作生气道:「不成,你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你觉得朕在关你?」韩免道,「霍亮将军住死牢,你住在暖阁,天差地别。」 林迁南稳住提笔作画的手,等他接着说。 「霍亮果真是韩歧身边的人,嘴很硬,不管问什么都不说,」韩免喃喃道,「朕姑且留他性命,看看韩歧接下来的招数如何。」 林迁南松了口气,放下悬起的手,道:「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朕不会放你回去了,」韩免道,「迁南,你为了韩歧,敢再度入皇宫,便要有所觉悟。」 林迁南道:「我不想待在这里。」 「朕说了,不会放你走!」 「我说我不想待在这里,没说让你放我走,」林迁南「哐」地掷下笔。 韩免脸色白了白,道:「你想去死牢?」 「是。」林迁南并不迟疑,「在死牢,看不见你,我便踏实。」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评论今晚再加更 第12章 第 12 章 韩免后退两三步,拂袖将桌上的纸笔悉数甩到了地上,笔筒「咚」地落地,滚到了林迁南的脚边。 「你连装都不愿装了?」韩免自嘲道,「朕尊为天子,你却对朕避如蛇蝎,你真的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林迁南把笔筒捡起来放好,莞尔:「我待陛下坦荡无隐藏,怎会是避如蛇蝎?」 「好一个坦荡无隐藏,」韩免轻松锁住他的手,「你看看你的窝囊模样,让朕倒尽了胃口,朕本想待你好,你却处处帮着韩歧,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做?」 林迁南机灵,知道怎样回答都会引起韩免的不满,他装傻道:「皇上宅心仁厚,待我好是应该的,只是我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我为他做什么了?」 二人相对无言,半晌,韩免想明白了什么,松开手道:「很好,朕的好父亲留了你这么颗棋子,不要以为朕会输。」 林迁南淡漠地看着手腕的一圈红痕,道:「陛下所言极是。」 王府里的春花正想翻墙而出,被阿城和忠德逮了个正着,他掏出两锭白花花的银子道:「通融下,放我出去。」 阿城理所应该地接过来,揣好后拔出佩剑对准春花道:「我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王府外的禁卫军虽然撤了,但暗哨还在,万一传到旁人耳朵里,又要拿我们王府说事,你先说说你在这个节骨眼出去有什么事?」 春花干巴巴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没找出正当理由,便实话道:「我出去会友,想办法救我主子。」 「你主子又没死。」阿城收了剑道。 忠德的心思始终放在春花随手拿出的两锭银子上,道:「你哪里来的钱?」 「不偷不抢来的,」春花蹙眉道,「我主子是没死,可已经困在皇宫十日了,王爷无情无义,全然不管主子,只操盘他和赵小姐的婚事。」
第20页 「王爷为什么要管你主子?」阿城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你们主僕真爱将自己当回事,你的命是他救回来的,他的命是王爷救回来的,要生要死不是你们能做主。」 忠德斜了阿城一眼,「阿城闭嘴。」 「我为什么闭嘴?王爷又不在,我今儿还真想一吐为快,」阿城哼哼出声,「要我说,那个林迁南如果有点脸,早就该找块墙去撞死咯,不要成天作妖,要我说啊,林迁南就像一只会摇尾巴的狗,可惜了他原本的好皮相。」 在王府困得太久,阿城憋了满身火气想找地方发泄,春花正好撞上他的档口,看见春花那精彩的表情,阿城觉得自己说的还不够引人入胜。 春花放在身侧的双拳暗自合拢。 「闭嘴!」忠德难得重复同样的字眼。 阿城不管不顾地贬低着林迁南,道:「我没见过这种男人,浑身是伤也就是休息两天的事,不过我挺佩服他的,以前他是林家的贵公子,活得很好,现在过得更好,成天撅着屁股等着王爷上,还幻想着王爷喜欢他,喜欢又怎么了?他还能成王妃不成?」 春花再也忍不住,一提拳便打在阿城的脸上,两人瞬间便各使蛮力的扭打在了一起,挨了打的阿城火气更大,更加不饶人道:「我今儿就说你主子了,孬种,兔儿爷,贱骨头,早该去死了,你也是,不过你比他好些,你没爹没娘,他全家死绝了还能笑嘻嘻的在咱们王府死皮赖脸的讨饭吃。」 忠德知道阿城那不讨人喜的性子,三番五次地制止也无济于事,冷眼看着愈打愈烈的两人,发现春花的蛮力异于常人之大,不禁心生困惑。 阿城没对春花使任何压制性的功夫,单用蛮力和他过了几招,气喘吁吁道:「你主子是狗,你……你也是,不过他是母狗你是公……」 他话没说完,一道强力逼得扑倒在地,他回过头,看见盛怒的韩歧,全身沸腾的血液凉了个透。 「王……王爷。」阿城感觉他的话被韩歧听见了,顿时心虚的不行。 「忠德,带他下去,」韩歧没再看他,末了又补一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忠德求情道:「王爷,阿城是认为您恨极了林迁南才敢出言不逊的,请王爷……留他一命。」 阿城噗通地跪下,一声不吭,更是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嗯,」韩歧再度看向阿城,「下去吧。」 忠德扶起保住一命的阿城离去。 春花不会武功,力大如牛也比不得练武之人的拳头,他鼻青脸肿的看着韩歧,道:「王爷是来看笑话的吗?」 「你打不过阿城,为何动手?」韩歧皱眉道。 春花垂首,高大的身躯隐藏一些难掩的情绪,道:「你恨我主子,他才敢辱我主子,难不成我要等王爷为我们主持公道?」 全王府的人都知道那偏苑禁脔是韩歧最恨的人,连韩歧也是这么认为的。 五年的习以为常,韩歧想不出藉口用来不恨林迁南,他道:「你要去找他?」 「王爷是不是觉得很可笑,」春花掸去衣衫沾染上的泥土,「我一个奴才,想不自量力的去皇宫救他。」 韩歧道:「你自行离去吧,不要去皇宫,去你该去的地方,这里的纷争,不是你能参与的。」 春花眸中的光亮了亮,道:「你知道了什么?」 「从正门走,至于林迁南,你无须管,本王自有决断。」韩歧转身而去。 春花在他身后道:「五年前的事,我不了解,若王爷真的恨他,那就杀了他,但请王爷留个全尸好生安葬,别让他再受苦。」 韩歧脚步停住。 皇宫的慎刑司里关的都是犯了事的宫人,他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 牢房里昏暗无光没有活人愿意光顾,林迁南住进来自然会受到鼠蚁虫蛆们的热情款待。 末间虽然清净,但阴冷潮湿,白昼听着犯人们哀怨的呻/吟便得过且过,到了夜里,湿凉的薄被盖在身上如盖了层霜,动一动连骨头都疼得厉害。 到了饭点,一双双骨瘦嶙峋的手从栏杆中伸出,如何牲畜般等着狱吏挨个送去吃食。 「吃饭了。」狱吏递进来一碗没有油水的冷饭。 「多谢狱吏大哥。」 林迁南丢下用在墙上刻字的尖锐石块,拿过饭碗,看了眼馊饭剩菜,一句怨言不发的吃了起来,末了还把碗筷摆好,等狱吏来取。 隔壁牢房从老鼠洞伸来一只手,是一个偷窃妃嫔首饰的宫女小乐,她送来了雪白的热馒头。 林迁南没有推脱,拿起就啃,「谢谢,你为何每顿都有馒头吃?」 「因为我有银子,」小乐声音听起来清脆悦耳,像林间的雀儿,「你快吃,特意为你留的。」 素昧平生的小乐顿顿会分他些食物,他问过理由,小乐说是因为他整夜整夜的在墙上刻字,她睡不着便想着把他餵饱了也许能让他消停。 刻字是林迁南的消遣,他睡不着亦不是因为饿的,听闻后,他夜晚便再不用石头消磨时光。 林迁南小口小口的把馒头吃完,道:「小乐,以你的品性,怎会进慎刑司?」他不信小乐会偷盗。 小乐道:「宫中的事我也搞不大明白,当时是大宫女偷了东西,需要人顶罪,一推二,二推三,轮到我头上,我便进来了,好在大宫女给了我些碎银子,但不多,过了这段时间我们都得挨饿了。」
第21页 「原来如此,」林迁南想到过类似的原由,「你想不想出去?」 「不想,」小乐想也不想的答,「她们太可怕了,我斗不过她们,迟早还会送回这里。」 似是入夜了,牢房里点起了幽暗的灯烛,几只老鼠在离他不远处徘徊,他把手伸过去,老鼠便尾巴连尾巴的找洞钻走。 他身上有毒,老鼠知道,老鼠不吃临近死亡的腐朽之人。 「啊啊啊啊!老鼠!」 「啪」地一声,老鼠的吱吱声不见了,几只老鼠的尸体抛出栏杆外,林迁南笑了笑道:「你倒不似寻常女子般娇弱。」 「那是!」 牢房里到了夜晚除了轻微的呻/吟,谁都是静悄悄的,也许是死了,也许是想储存气力等着第二天喊冤。 林迁南盖上潮湿腐臭的被子,他冻得四肢没有知觉,闭上眼什么也不想,竟是快睡着了。 他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是在梦中吗? 睁开眼,一身夜行衣的韩歧出现在眼前,哪怕是模煳背影,哪怕是一双无情的眼眸,他也认得出来,他迷迷煳煳地笑了笑,仍是不知是梦是真。 「韩免没对你用刑。」韩歧摘下口罩,薄唇轻启,「你对霍亮说了什么?」 林迁南勐地睁开眼,甩开被子坐起道:「王爷?」 韩歧夜行至此,自是避开了所有的耳目,他捂住林迁南的嘴,压着嗓道:「你想让韩免知晓我到此处来了?」 林迁南挪开他的大手,吶吶道「你是来问霍亮的事的吗?我说了你能多陪我一会儿吗?」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好似是他在求着韩歧。 韩歧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颊,连那仅存的二两肉都消失了。 「嗯。」 「不行,你陪了我我再说,」林迁南用冰凉的指尖触碰他温热的手心,「王爷的话不做数,万一我说完了,你觉得我没用了,肯定又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不是弱受 第13章 第 13 章 韩歧感觉手心里的手太冷了,干脆握住。 「其实你无需来过问我,」林迁南道,「你有的是办法知道我对霍亮说了什么,何必费神来这儿呢?」 韩歧在他身旁坐下,「来看你死没死。」 林迁南静静地注视着他,「没有死你是不是失望了。」 不时有犯人的哀吟声传入,提醒他这里是不宜久留的皇宫慎刑司,他说不出话,他原想像曾经那样给出林迁南也知道的答案。 「没有失望,」韩歧眼睑微垂,「林迁南,我知道你不会死。」 林迁南冻僵的手被他捂热,连同心里也暖洋洋的,寒冬腊月天儿里什么都比不得他的一句慰藉。 他没有想过进了牢房还能再见到韩歧,更没想过能有片刻像现在这样祥和,少了争锋相对,有几分从前的味道。 「我想问王爷一句话,」林迁南眸中澄澈似能一眼看穿心底,「若我死了,你可否看在我服侍你两年的份上,将我的全尸寻回,葬在你百年后的陵墓旁?」 韩歧淡然地看着他,指腹在他的手背上抚动。 「我家人早不知被丢在哪块旮旯地了,」林迁南笑了笑,「烧了或草蓆一卷丢了,都不是我想要的归宿,你知道的,我喜欢你这么久,生虽能同衾,却不如死能同穴。」 林迁南见韩歧没有反应,以为他不同意,只好接道:「我没有想过躺在你身旁,那是你正妻的位置,若你不嫌,在陵墓外给我留个位置也好,总归我能守着你。」 「为何?」 「因为我喜欢你,你定然认为我在说假话,」林迁南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胸膛,「王爷感受到了吗?它本来快不行了,见到你,它又活过来了。」 那是跳动的心脏处,证明他还活着。 「我说你为何会死?」韩歧指尖动了动。 林迁南的正经瞬间烟消云散,与他鼻尖挨着鼻尖,眼睛对着眼睛,「因为我的根不在这里,离了故土的花儿,折断了根茎,再美也只是昙花一现。况且你对我一点儿也不好,我不如死了。」 「你说过会一辈子守着我,」韩歧挑起他的下巴,「你先食言,怎可怨我待你不好?」 林迁南一愣,眼前的人已经吻上他的唇辗转反侧地啃咬,他环住韩歧的脖子,用力回吻。 「我没有食言,我……」林迁南欲言又止。 「不许再提死字,」韩歧道,「我恨你,但不希望你死,你的命不论是杀是留全是由我决定,你保护好自己,我会救你。」 韩歧在他的身上嗅到了一股异香,未曾多想,下腹一热,扯下他的腰带。 他的耳边响起少时对韩歧说过的话。 那是一场秋猎,十四岁的韩歧已有资歷参加,皇后失势多年只能处处保全二皇子,小儿子自是兼顾不暇。 韩歧没有守卫,独自一人很是孤寂,林迁南本是与三皇子等人一起,见到骑着骏马往反方向而去的韩歧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小五,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林迁南遛定了马,问道。 此时韩歧早被健谈风趣的他收买,苦恼道:「他们不会带我玩儿,嫌我太小了。」 「正因为你太小了,独自一人狩猎很不安全,不如随我一起回去?」 韩歧不依,道:「二皇兄这几天是最忙的,我不想叨扰他。迁南哥哥,你先回去,我能顾好自己。」
第22页 林迁南听到那声「哥哥」,心都软了一半,当即道:「哥哥陪你,我们一起猎个满载而归。」 韩歧还是摇头,「不行,我一个人只需要顾好自己,你来了我肯定还要顾你,我年龄还小,照顾不了你。」 林迁南甘愿当个需要「照顾」的哥哥,没在韩歧面前显山露水,乐了好一会儿,一蹬脚跨坐上他的马背,从后面搂住他,「怎么会让你照顾我,我护着你啊,保管你不会伤着碰着。」 韩歧后背僵直,「迁南哥哥你会护着我?」 林迁南拉住他松开的缰绳,「迁南哥哥护着小五。」他从没想过随口而出的话会被韩歧铭记。 「多久?」 「我想想,」林迁南夹住马腹,马儿像风一样动了起来,「一生一世怎么样?」 「好!你不要忘了!」 话语真否已无地追究,梦里的欢声笑语似在眼前又早已偏远,林迁南醒过来时杂乱的牢房里多了两套冬装与一袋银两。 冬装虽抵不了碳火,但总是聊胜于无;银两可以换取像样的饭菜,饿不着肚子。如果没有老鼠的光顾,他真似在牢里安了家。 「狱吏大哥,我饭菜为什么会变好?我没给多少钱啊?」小乐咋咋唿唿地问话声传到了林迁南耳朵里。 狱吏道:「甭管!吃你的饭!」 狱吏走后,小乐送了一碗红烧肉过来,「迁南哥哥,请你吃!」 林迁南对小乐心怀感恩,用银两换取小乐三餐周到,自己的还是一切照旧。 「你叫我什么?」林迁南没有接过肉碗。 「迁南哥哥,」小乐把肉碗放下后便把手缩了回去,「我只有十六岁,而你已经二十四岁了。」 「是了,」林迁南说话的音量压低了些,「我已经二十四岁了。」 他十六岁时初入京城,时至今日已经八年了,家破人亡前途尽毁,最后落下满身病痛与至死才能卸下的担子,晃眼已是满目疮痍。 「我娘说我命苦,我出生时我爹便被拉壮丁去打仗,然后呢,我满周岁啦,我爹的死讯传来,留我年轻的娘守活寡,」小乐喋喋不休地诉说着,「我娘把我拉扯到八岁,养不起我了,便把我卖到了青楼,可青楼的老鸨觉得我太丑了,让我给姑娘们端茶递水洗衣服,我年龄小干不好,她们爱生气,总是打我。那日子太苦啦!干到十岁,我跑了,误打误撞进了皇宫当打杂宫女,好不容易混到了不受宠陆嫔的宫里当打杂宫女,结果没两天又进了慎刑司。」 「你怨吗?」林迁南端起红烧肉,「你爹,你娘,老鸨……不……你最该怨的是战争。」 「战争?」小乐的声音听起来很疑惑,「我不怨战争,没什么好怨的,我没有上进心,有口饭吃有遮风挡雨的屋顶就好了。」 林迁南把肉碗递了回去,「我已吃过了,你快吃。」 「真的?」小乐犹豫不决。 「嗯,」林迁南道,「小乐,你夜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我夜晚睡得早。」 「快吃,凉了味道就不好了。」林迁南道。 夜里韩歧会来看他,已连续几日了,哪怕他等睡着了,第二日总会在枕边看到些小玩意。 今日,他手里是一把匕首。 正好韩免召他。 在血迹斑斑的行刑室里,不成人形的霍亮正被绑在十字木桩上,奄奄一息的瞪着那双狼眼看身处高位的韩免。 「将军,朕非无情之人,你只需告诉朕为何把虎符交给贤王。」 林迁南进来时正好听见韩免软硬兼施的话,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为之。 霍亮这些天一直说同一句话,「陛下,臣无话可说。」 林迁南在离他不远处老老实实跪下。 「好一个无话可说,」韩免道,「朕信任你,给予你重任,你却时时刻刻想着背叛朕。」 「臣知罪,甘愿受死。」 「且慢,」林迁南徐徐开口,「皇上,贤王野心磅礴您怕是早已知之,何需拿大将军开涮,大将军只不过是提前站队,若你胜了,将军人处边疆波及不到他,若贤王胜了,那将军便是第一功臣。」 他说的都是旁人不敢说却会权衡利弊的话。 霍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韩免思忖道:「你继续说。」 「依我看,不如逐一剷除贤王的势力,先从小的——将军的兵权开始,边疆三十万大军、余洲总督……一一废除,如折韩歧一翼!」林迁南音量逐渐提高,「但做事总得名正言顺,不知陛下有何高见?」 韩免不停地点头,「将军待豫国忠心耿耿,朕不怪你鬼迷心窍,不必担心战事,鞑靼内部正乱,无空挑争端,你且在皇宫好好养病。」 「陛下,贤王勃勃野心,不可不防卫,」林迁南道。 韩免眼睛里布上试探,「贤王是朕的弟弟,怎么会背叛朕?」 「我有重要的证据。」林迁南起身走上前去。 韩免换了个坐姿直勾勾地看着步履稳健的林迁南。 他的手一直藏在袖子里,一步步走拢后,他快速抽出一把锋利的的匕首,朝韩免的脖子划去。 韩免揽住他的手腕,反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局势在眨眼间便已扭转。 护主心切的钱公公瞬间喊出:「救驾!救驾!」 护卫涌进狭窄的行刑室,包围了刀在脖颈命悬一线的林迁南。
第23页 「你杀不了我。」韩免轻蔑道。 林迁南的几根髮丝触上了刀刃断成两截,他此时若轻举妄动,匕首会稳稳地划破他的喉管。 林迁南抿紧了嘴,闭上眼睛等死。 「告诉你个好消息,」韩免撩开他耳边的髮丝,在他的耳廓边吐气,「贤王与丞相府的千金赵欢颜在七日后成亲,我将他封至南州做个藩王,他接受了,你们夜晚的私会以为朕不知道?」 南州是林迁南土生土长的家,即便早已家破人亡那也是他的根。 林迁南的睫毛颤抖,嘴角绷成了一条线。 「朕告诉你也无妨,韩歧能来看你是朕默许的,」韩免道,「韩歧他没有能力救你,你的痴心妄想可笑极了。」 「想凭一己之力救身陷囹圄的韩歧?他心不在你这,巴不得你早些去死,你才是真正身陷囹圄的人!只有朕还念着留你一命,你却不知好歹。」 韩免的手往后移了移,在林迁南白皙的脖子上割出一条血痕。 「是韩歧让你刺杀朕的吧?」 「林迁南,你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 第14章 第 14 章 血从弯曲的刀刃蜿蜒而下,行刑室里的人都在等着林迁南开口。 「我不过是送来了证据,陛下为何动怒,」林迁南睁开隐藏了全部情绪的眼,「您瞧瞧手中的匕首。」 韩免顺着他的话看向手中月牙形的匕首,只消一眼,韩免放开了他,遣退神情紧张的护卫们。 「这是鞑靼皇族的月影刀?」韩免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月影刀是鞑靼皇族的象徵。 林迁南不慌不忙地用袖子擦了擦脖子的血污,拿过月影刀道:「陛下聪颖,会懂我的刀是从何来的。」 林迁南把月影刀擦干净,呈给韩免,「给我一万个胆儿也不敢在您眼皮子底下刺杀您,这把刀便送给陛下,以表我的忠心!」 一直冷眼旁观的霍亮发出低吼,却是吐不出来一句责备的话。 「很好,」韩免收下了月影刀,「将军朕就不多留了,朕命人把将军送回贤王府里好好休养。」 「陛下英明,」林迁南终日嬉笑的脸变得黯然,「相信陛下定会明察秋毫。」 「你是在帮朕?」韩免很是惊讶,「朕能不能信你?」 「不妨一信,我是在帮自己罢了。」 夜里韩免宿在了皇后的寝宫里,他的梦魇把娇弱的皇后吓得不轻。 「去死吧……给朕去死!父皇……不要再害我……」 「天下都是朕的,你们算什么东西!」 「哈哈哈……没有谁能阻碍朕了,没有!」 「迁南……」 皇后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举止怪异的韩免,「陛下……」 韩免不再呓语,陷入了沉睡。 与此同时牢房里的林迁南等来了韩歧。 韩歧自然而然地环抱上他,「今日见了韩免?」 「嗯,」林迁南心事繁多,挤出一丝笑意道,「韩歧,你要成亲了?」 韩歧眸中一片坦然。 「啧,我在问什么,」林迁南恍惚地跌坐在地,「你是贤王,我是阶下囚,往后不必来此了,你好好对赵欢颜,她是你的妻。」 「我会好好对她,倒是你怎么不回我话,今日见了韩免?」韩歧单膝跪在地上,握住他一只手。 林迁南贪恋他手心的温度,用力把自己冰入骨髓的手抽了出来,「见了,他说知道我们私会,我还向他吐露了一些事。」 韩歧眸中那点柔光散去,「哦?什么事?」 「对你不好的事。」林迁南无畏地看着他,「你总会知道的。」 韩歧丝毫没听进去他的话,轻轻地把他抱入怀中后,观察他脖子上绑着的一圈白布。 「真不让人省心。」韩歧指着白布道,「痛吗?」 韩歧的温柔足以让他甘愿长醉不醒。 林迁南浑身放松地躺在他怀里,道:「韩歧,你以后不用再来了,我不希望你可怜我。」 「我没有可怜你,」韩歧勾起一抹冷笑,「保全你也是在保全我,你不用把自己当回事。」 韩歧不屑于无用的欺骗,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无情,打在林迁南隐隐作痛的真心上面。 林迁南下定决心道,「今日起,你我分道扬镳,我林迁南做什么与你再无关系,欠你的我会用我的办法还清。」 「王爷请你记住,从今日起。我只是林迁南,亦或是罪人之后,与你贤王绝无半点干系。」 面上的那只暖手滞住,韩歧冷笑声持续不绝:「拿什么还?」 「我有我的办法,请贤王离开这里,牢房怨气太重,沾在王爷身上我难辞其咎。」林迁南支起身子,爬上破旧的木板床,裹上湿凉的被褥。 「林迁南,你凭什么认为事事都在你的掌握之中?」韩歧掀开被褥,抓住他的两只手腕迫使他与他正面相对,「五年前,你一声不吭地离开,两年前苟且偷生地回来,你不如直接死干净了,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 林迁南感觉他不可名状的怒火正随着他的话而不断升起。 「你的家人害了我的家人,这件事可有你林大才子的参与?」韩歧低声嘶吼,「我曾经那么的相信你……」 「韩歧你听我说……」 「你这骨瘦如柴的身子能勾引几个人?」韩歧在他耳边怒喝道,「韩免是不是很喜欢?」
第24页 「小五,」林迁南眼睫簌簌,「你愿不愿意再相信我一次?」 他很累,不想解释什么,更有不能言喻的苦衷,韩歧不断的误会令他心力交瘁。 「我早就不是什么小五了!我拿什么信你!」韩歧急不可耐道,「你不如岔开腿让我干,至少那个时候你只会叫,不会巧舌如簧。」 「对,我就是巧舌如簧,你猜对了,我早就是皇上的人了,」林迁南破罐子破摔道,「王爷英明神武也比不过咱们皇上的才高八斗!皇上在床上多生勐,我到现在还有余味……」 「啪」地一声脆响,林迁南左脸火辣辣地疼痛,他把脸偏向一边还要接着说:「我早就是不要脸的人了,我一个大男人,天天岔开双腿让你们俩兄弟干,我连畜生都不如,但我多快活……」 又是一巴掌打来,韩歧压着嗓子道:「闭嘴!」 林迁南两边的脸肿起,艰难道:「王爷你快要失势了,你除了在床上厉害些,能折磨我个半死,什么都不比皇上带给我的好处多……」 用了十成力量的巴掌再度袭来,林迁南感觉眼前黑了黑,神智有些不清楚,脸部烫热的没有知觉。 「王爷,你想打我干我都没有问题,」林迁南艰难地摸上自己肿得不成人样的脸,「不要打我的脸了,我得靠着这张脸在皇上身边求恩宠……」 「你不要以为我捨不得你死,」韩歧道,「我真该早早的送你上黄泉路,可我不愿意我的母亲和哥哥在黄泉路上遇见噁心的你!」 「呵呵,」林迁南没想到自己还能笑出来,「王爷说的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林迁南不过是个俗夫,活着都不容易了,自是没有大志向。王爷现在可以杀我,但我是皇上的人,若此时杀了我定会引起皇上的杀意,你现在四面楚歌难以自保吧?」 韩歧的唿吸声很轻,放在他耳边的手因怒火而颤抖。 林迁南眼睛眯成一条缝,不敢再看韩歧,「王爷不如留我一条命,他日王爷失势,我会在皇上面前进言,保全王爷的性命。」 韩歧什么都没说,粗鲁地撕扯他的衣衫,把一套冬装撕成了几块布条,拉开他的腿把自己送了进去。 林迁南闷闷地哼了一声,不顾及是在牢房,呜呜咽咽地随着远近的呻/吟出声,他是难受的,却努力装作快活的模样。 「你不会哭?」韩歧用力撞入,「你若能挤出一滴泪,我便放过你。」 「多……嘶……慢点,多快活啊,」林迁南舔了舔皲裂的嘴角道,「多谢王爷赏我一场凤鸾颠倒。」 「你示弱,我放过你。」韩歧用最粗暴的方式对待他,「你求我,我亦放过你。」 「我求王爷千万别放过下贱的我,多给我,让我一直快活。」林迁南没皮没脸道。 韩歧不说话了,只剩林迁南咿咿呀呀地乱叫,四周流淌的不是情愫而是无穷无尽地憎恶。 少顷,韩歧离开了他的身体。 「我看错你了。」韩歧冷冷道,「你早已拾不起自己的尊严了。」 「王爷教训的是,」林迁南扯过被褥盖在自己的身上,「从我第一次让你干的时候我的尊严便无迹可寻了。」 韩歧转身要走,林迁南叫住了他。 「小五!」 韩歧没有停下。 「无论我做了什么,你一定要在合适的时候杀了我!」 那人早已走远。 林迁南强撑着把自己收拾好,出了未锁的牢房,看了看沉睡的其它人,才放心地把自己锁回牢里。 「迁南哥哥……」 小乐敲着墙壁喊他。 「……」 林迁南没有想到迷药之下有人没有陷入沉睡,他定神回道:「小乐你醒了?」 「我没有睡,其实我这几日都没有睡,我的嗅觉很弱,」小乐顿了顿,从老鼠洞送来一瓶药,「但我没听清你们说了什么,不用担心我会说出去,这是能消肿化瘀的药,迁南哥哥快拿去用。」 林迁南哪里是韩歧嘴里铁石心肠的人,小乐总是在合适的时候送来他需要的温暖,他感动不已。 他渴求着能解救他的温暖,终在淤泥里愈陷愈深,他一定要做件他真正愿意去做的事。 「谢谢。」林迁南拿过来道,「我会救你出牢房。」 「都说了很多次不用啦,」小乐故作轻快道,「迁南哥哥,你答应小乐,以后出去了一定要过得开开心心的,就像我的名字一样。」 林迁南的戒备心其实很重,此刻却想也不想地拿着药往红肿的脸上抹,药沾上肌理后,疼痛感减轻大半。 「我答应你,」林迁南笃定道,「但不论小乐答不答应,迁南哥哥一定会救你出去。」 翌日早朝。 贤王缺席,文武百官站稳后前端总有个空缺的位置。 韩免难得心情愉悦地坐上龙椅。 「朕有个关乎国运的消息要告诉众爱卿。」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大概是个抖s 第15章 第 15 章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惟有等韩免开口解疑云。 「将军霍亮有不臣之心,朕已连夜召回镇北公之子,暂代霍亮之职。」 仅仅一个「不臣之心」,就把战功赫赫的功臣抹黑,百官们来不及怨怼,便被门口走进来的人吸引。 沙场上的人穿的都是重甲,难穿难卸,若有急事可穿甲上朝,一个姿态挺拔的人着一身玄色重甲,腰间别着一把未出鞘的宝剑,面色苍白且阴郁,嘴角扯成一条线,眼睛里全是肃然,他大步走进众人的视野。
第25页 这样的他看上去真似久经沙场。 他的膝盖磕在地上时,地面仿佛因沉重的盔甲而动了动。 他有条不紊地向韩免述职。 文武百官连大气也不敢喘,唯一认识他的赵章瑞瞅着跪在地上焕然一新的人,止不住地摇头,好些文官与他动作一致,武官们更多的是忿忿不平。 凭什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能顶替大将军? 镇北公是先帝的胞弟,专心佛法遁入空门,一生无儿无女,这多出来的儿子是寓意为何? 韩免道:「众爱卿有话说?不妨说出来让朕替爱卿们解决。」 文武百官同时噤声,只有跪在地上的人支起身子道:「臣领命,不负陛下之託!」 「去吧,替朕去看看贤王,他近日身子不大好,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几日后的大婚,你带些好东西去。」 韩免没有叫新官上任的他去做出格的事,百官们稍稍放心了些。 「喏!」 「有事奏!无事退朝!」 …… 林迁南换下一身比他还重的盔甲,里衣出了层层汗,他气定神闲地在韩免为他留的宫殿里沐浴后,穿上一身喜庆的红衣服,领了一队人马,风风火火地向贤王府赶去。 贤王府火红的灯笼挂了一排又一排,连小厮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地笑,争先恐后地忙着手里的活儿。 林迁南下了马车,双手互相搓了搓,哈出一口白气,仰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 「都腊月了,怎么还不见下点雪呢?」 「将军,属下先进去通传?」 他的属下们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看上去对他很是器重的韩免没有给他真正的实权,叫的「将军」听上去都有种小心翼翼的意味。 林迁南愣了愣,露出一个无所谓地笑。 「不必,我们进去吧。」 守门的人发现了气势浩大的他们,明白无力阻拦,忙往府里去找帮手了。 林迁南一脚踏进熟悉的门槛,深吸一口气,修长的手指抬起,冷冷地下达命令,「拿下贤王府所有人,听候发落。」 上百名御林军从他身后跑入贤王府,不堪重负的门槛被踏的粉碎,训练有素的御林军们带起的阵阵飓风吹得他身形晃了晃。 「干什么?!」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们?」 「你们是谁,放开我!」 …… 「将军,贤王说让您等一等。」 贤王府里的人悉数被捆在了一起,御林军没有伤害他们,他们却没完没了地哭喊抱怨。 毕竟他们都识得林迁南这张脸。 「把他们带进柴房,」林迁南扬眸道,「你们有看到我说的那个人吗?」 他说的是春花。 「没有。」 「那就好。」林迁南端起一杯茶,吹掉了表面的茶叶,「贤王在哪里?」 「书房。」 「押他过来。」 林迁南的手指在桌上不停地滑动,不一会儿,他在一堆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里听见了韩歧的。 「跪下。」林迁南手指从滑动变成了轻轻敲点。 御林军将正厅围了个水泄不通。 韩歧面无表情道:「镇北公之子?看来韩免对你不错,给你凭空捏造了贵人的身份。」 「跪下。」 韩歧的武功是顶尖得好,但他此时断然不会反抗,因为韩免还是皇上,他还是臣子,林迁南能大张旗鼓的进贤王府,必有韩免的授意。 霍亮遍体鳞伤地回来,已为他敲响了警钟,往日没有动静的韩免要有所行动了。 成大事者,需忍一时之耻。 「你有能耐了,那就杀了本王,否则他日落在本王的手里,定要你脱皮抽筋。」韩歧恼怒无比,却不知是因为林迁南的羞辱,还是因为落实了林迁南和韩免的关系。 林迁南端起茶盏,砰地摔在韩歧的脚边,指着他道:「让他跪下!」 左右两个力壮的御林军拽着韩歧的两条胳膊,想把他按在地上。 没有反抗动作的韩歧像一尊孔武有力的石像,不为任何事所动。 御林军只听命令,但也知道这是贤王,不敢使用蛮力,用眼神向林迁南询问。 林迁南眼里只有韩歧,他走进后,用手掐上他的脖子:「王爷铁骨铮铮,我这个小人很是佩服。」 「本王有何罪?」韩歧坦然道。 「王爷知道窒息是什么滋味吗?知道黑白无常时刻在耳边索命是什么滋味吗?知道被人折磨侮、辱是什么滋味吗?」 「拜你所赐,我这些都尝过。」 林迁南真用了狠力,捏到韩歧脖子的青筋暴起。 韩歧积极克制着怒火,他不讨厌林迁南用冰凉的手触碰他,但厌恶极了他的口气。 一点也不像林迁南。 林迁南没有打算掐死他,在合适的时候放手,接着一拳打在韩歧紧实的腹部上,直打的韩歧闷声一哼。 他没有武功的蛮力不足以让韩歧受伤,但人都会痛。 「王爷,先不谈你何罪之有,先谈谈我的罪,」林迁南淡然地看着再度挺直腰板的韩歧,「第一罪:执迷不悟,第二罪:痴心妄想,第三罪:真心错付。」 「三宗罪,件件足以让我对你死心,过几日你要成亲了,我这个故人是该送你一份大礼。」林迁南一拳打在韩歧的腰侧,多年的磨合,他摸得清韩歧身体的弱点。
第26页 韩歧像要用他的眼神在林迁南身上剜出一个窟窿。 「韩歧!」林迁南不知何处来的魄力,用他全身的力气吼道,「你的好日子到头了,谋逆之罪,你担或不担?」 「是韩免让你这么做的?」韩歧冷哼一声。 林迁南转身不再看他,「你忘了我是皇上的人?」 「那你是他的谁?」韩歧声音越来越不屑一顾,姿态高的仿佛在和一团脏东西对话,「皇后?贵妃?没有名分的□□宫女?你都不是,你是个下作的男人。」 御林军像是木头,呆呆地看着不敢有一点反应。 「不许再说了……」 林迁南肩膀轻微地抖擞了一下,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韩免觉得你怎么样?床上可是别有一番销/魂?」韩歧嘴不对心地说着恶毒的话,「你拿你被本王睡烂的身体去求荣华富贵,脏不脏?病秧子只知道哭,韩免竟能生趣?」 清脆地巴掌声迴荡在正厅里。 林迁南指尖止不住地颤抖,「闭嘴,我不想要了你的命。」 「我的命?」韩歧根本不怕林迁南,「就凭你也配?」 林迁南无声地看了韩歧很久,终是没再说出话来。 彻夜无眠地韩免早早地听了御林军探子的回话。 「他们说了这些?可有隐瞒?」 「臣不敢!」 「那就好,那就好。」眼睛通红地韩免笑咳了,咳了几声往边上一侧,咳出一口痰血。 「宣韦陶!」 韩免还是在笑。他信了林迁南对他说的话。 …… 「陛下,若要处置贤王,请让我亲自动手。」 「为何?」 「我这两年过的什么日子,陛下也是看在眼里的,如今我对他死心了,自当为自己讨回公道。」 「好,朕允你,希望你不要叫朕失望。」 「事成之后,我保证陛下再无困扰之事。」 …… 「林迁南,」韩免擦掉嘴角的血沫,「江山和你,朕都会守住。」 韦陶匆匆赶来。 贤王府里的奴隶们被放了出来,可以继续做之前未完成的事,但欢声笑语已经没有了,只有无尽地沉默来迎接即将来到的大喜之日。 因为他们的主子贤王被软禁在了书房里。 林迁南端着盘精緻地糕点进了书房,韩歧正在作画。 「画什么?」林迁南放下糕点,没指望韩歧能告诉他,准备走近后自己看。 「画人。」韩歧在他走近前开口。 林迁南在离他不远处停下脚步。他看到了画像上的人是倾国倾城的赵欢颜。 「不错,婀娜多姿的俏美人,配的上你。」林迁南由衷赞嘆。 韩歧半个眼神也不给他,自打那日起,韩歧变得沉默了许多,倒是林迁南像块狗皮膏药般时时赖着韩歧。 「为什么要画她?你想她了?」 「我答应送她的礼物。」韩歧道,「言必行,行必果。」 「啧,你像在嘲讽我,」林迁南挑了挑眉,不确定地问,「为我画一副吧?」 韩歧抬头,深邃的眼让他琢磨不透。 「你和赵小姐时时都能见到,而我却未必了,」林迁南瘪嘴道,「往后见不到了,你恨我又见不到人时,拿我画像扎小人也是极好的。」 「不必往后,我真想现在开始,再不用见到你。」 林迁南的笑凝滞在了嘴角,他缓缓地收好,缓缓道:「快了,不会太久的,劳烦王爷再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后妈还是想胖揍韩歧,晚上继续更 第16章 第 16 章 照往常,林迁南的话定要触到霉头。 「你站窗边去。」韩歧不咸不淡地话足以令他雀跃。 「就站着吗?手里不需要拿点东西装饰?」林迁南站在窗边颇为侷促道,「我的衣衫好看吗?」 「画个人像罢了,不必多事,」韩歧换了张新的宣纸,「你的红衣衫倒是极其碍眼。」 「碍眼也就这样了,有劳王爷将我画好看些了。」林迁南找了根凳子坐下,他的身体受不住劳累。 「站起来。」韩歧提笔道。 林迁南听话地站起,含笑看着聚精会神的韩歧。 韩歧描了两笔,补了句:「这样我方便许多。」 他竟然开口解释了? 林迁南看不起脑子发热的自己,嘴里仍说:「都听你的,你说了算!」 「站好。」 「站好了。」 「看着我。」 「一直看着呢!」 说来奇怪,他们一个是遭皇帝忌惮的王爷,一个是看似尊容无双实际毫无权利的新贵,新贵奉谕旨要好好『慰问』王爷,却在一间小小的书房内,融洽地待了整日。 到了穷途末路,也要珍惜仅有的温存。 直至夕阳西下,林迁南才从书房出来。他鲜少这般高兴,尽管韩歧并不想要他的画像,但架不住他的死缠烂打,还是找了个角落地方把画像收了起来。 「将军!」 御林军的统领着急忙慌地找到他。 「怎么了?」林迁南恰到好处地露出威仪。 统领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林迁南眸中闪过一喜,却故作悲痛道:「怎会如此,快撤兵回宫!」 三日,时机恰到好处,同时,他的噩运要来了,他那日对韩歧的羞辱,很快便要百倍还上。
第27页 御林军觉得他们这一趟形如虚设,没有伤害王爷任何一个人,没做一点事,就这样回宫復命。 林迁南不这么认为。 这一趟于他而言至关重要。 回宫的途中,他听说了些真假参半地谣言。韩免近来梦魇,如得了不治之症般呕血不止,行为魔怔,像被哪路妖怪附了体,不太正常。 太医们诊断后发现韩免并无性命之忧,束手无策之际找来了司天监,经其千万遍的推算,不知怎么的与韩歧扯上了关系,说是兄弟不睦,天降之罚。 谣言自何处起不得而知,韩免呕血不止倒是真的。 百姓极信天象,为了「治病」,为了安抚民心,韩歧暂时碰不得,可韩免竟下了道捉拿韩歧的谕旨,幸亏被丞相劝诫才没传入贤王府内。 林迁南回到了慎刑司,他想去看看小乐。 「这间房的人去哪儿了?」林迁南指着小乐应在的牢房,询问跟在身边的狱卒。 狱卒俯首帖耳道:「被领走了,具体是谁,小的不知道啊!」 「领走了?」林迁南喃喃重复。 「是了,小的真的不知道。」 此时能想起小乐的,大约只有那人了。 林迁南离开了慎刑司,朝卧龙殿走去,途中遇见了多日不见的韦陶。 「将军。」韦陶行礼道。 林迁南上下打量他:「韦太医才从卧龙殿出来?」 「是的,回太医院配些药为皇上送来。」 「做得好,」林迁南的话外有话,「治好了陛下,必定有重赏。」他手掌合着一锭银子的与一张纸条送入韦陶手中。 「谢将军赏!」 「快去忙吧。」 「喏。」 韦陶到了必定没人的角落才敢打开那张纸条,里面只有一个字。 ——收。 他在为韩免配药时,为林迁南准备了一份黑色药丸。 卧龙殿的安神香点的很浓郁,韩免不受影响地睁着眼睛看着林迁南一步步走近他。 「陛下,这是韦太医为你熬制的药。」林迁南搅动着碗里墨色的药汁,「天色不早了,您喝了早些歇息。」 「你怎么回来了?」韩免浅笑道,「你答应朕的都忘了?」 他不肯喝药是不敢确定林迁南有没有在里面放毒。 「忘与不忘有何区别?陛下从未信过我,」林迁南舀起一勺喝了一口才送到他嘴边,「陛下您怎么生病了,听说是梦魇之症,梦魇之症需得解除心结,陛下的心结是什么?」 林迁南的笑意不达眼底,做足了表面功夫。 「你那日说的话,朕相信了,」韩免喝下他送来的药汁,「是你不信朕会信你。」 「多谢陛下垂爱,」林迁南一笑,「不知是我还是陛下健忘,我是罪人之后,而陛下是斩杀罪人十族的幕后黑手。」 「是先帝做的,不是朕!」韩免略显激动地捶打着床板,「朕的确利用了林家,但朕未想过杀掉你。」 「陛下稍安勿躁,先把药喝了。」林迁南道。 韩免被他一句话安抚下来,张嘴等着药汁送进嘴里,「迁南,若这是□□,你能陪着朕去死,朕也是愿意的。」 「陛下会长命百岁,不必陪着我去死。」林迁南放下药碗,站了起来,「或换句话来说,我不愿陪着陛下去死。」 韩免斜看他,却迟迟不来他有任何动静。 「陛下好生休息,我告退了。」 月已深空,他是该告退了,话音刚落,屋顶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传入,他戒备地靠拢韩免的床榻。 「朕还没死,谁如此沉不住气!」韩免起身喝道,「来啊!都来杀朕!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二弟,三弟,来啊!」 韩免大约是又出现了幻觉,林迁南并不惊讶,他冷静地面对着面前出现的五个黑衣人,为首的人的眼睛他再熟悉不过。 韩歧! 「不可。」林迁南拦住他们。 「韩免今日死在此处不会有人生疑!本王等不了了,今日他必须死,你想的话,可以为他陪葬!」韩歧抽出冷剑指着唯一的障碍。 「不行,小五,」林迁南皱眉道,「不能杀了他。」 韩免扯下蒙面的黑布,薄唇轻动:「你在意他?」 林迁南否认的话会叫他更加生疑,承认得话只怕会保不住小命。 「韩免死了,他还有四岁的儿子,还有皇后,以及一帮忠于他的重臣,他们最了解韩免,那第一个会怀疑到谁的身上?你即便继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林迁南向他阐明道,「再者,韩免绝不能如此轻松的死了。」 「迁南……」 身后的韩免双目迷离地靠近林迁南,展开双臂从后面环抱住了他,他小声地咕哝道:「朕想对你说,对不起……可我必须这样做……你多陪陪朕……好多人在我耳边叫朕偿命……我很怕……」 林迁南下意识想挣脱开他,触及韩歧狠绝的目光,他咬牙,用手覆盖住韩免的手掌,「陛下,快去歇息了,我等下就来陪你。」 韩免果真去了床榻上。 林迁南替韩免挡住了韩歧刺来的剑。 跟随韩歧的四个人瞪目结舌地看着不分伯仲的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 「你会武功?」韩歧不可置信地用剑刺向他的命门。 林迁南朝边退了一步,轻松躲过他的出招,他手无寸铁仅是防守韩歧亦奈何不了他分毫,他苦笑道:「会的,而且武功不低。」
第28页 他该怎么解释靠韦陶的药暂时失而復得的武功? 「林迁南!我不会让你再骗我了!」韩歧大约最讨厌被欺骗的滋味。 而林迁南对他而言,便是欺他骗他最深之人,越是信任越是容易深陷沼泽。 「我也不想骗你,」林迁南与他打到了卧龙殿外。 值守的宫人早就被林迁南遣退,他隐约能猜到会有今晚这事,毕竟韩免患病情况外人无所知,总有人会派人来打探虚实,但没想到韩歧会亲自前来,且是奔着韩免的姓名来的。 刚出卧龙殿,韩歧反身再度进入殿内,还关上门把林迁南阻隔在外。 「韩歧!!!!」林迁南抽出早回到他身边的月影刀,割坏门闯进去。 韩歧与五个近卫站在一处,他用剑指着韩免对林迁南道:「林迁南,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若刺我一刀,我……」 林迁南连贯地把匕首刺进他的身体,他的眼瞳收缩,除了震惊之外,没有半分后悔。 他刺的地方,离心并不远。 近卫们着急地看着韩歧,等待他下命令。 韩歧用剑撑着身体不倒下,额角的青筋突显,他没有盛怒,用不温不火的语气道:「你说过你以后做什么都与我没有关系。」 林迁南抽出染红的匕首,向后退了两步,「我说了的……对……对不起……但我一定得这么做。」 「林迁南,你欠我的永远也还不清,」韩歧道,「我恨你,但我不想看你和韩免在一起,我想问你,你是不是爱他?」 为什么要用爱这个字?!多么的荒诞可笑。 他做了什么?!他竟伤了韩歧! 林迁南步步后退,他想逃离这个沉重的字,他害怕自己会一不小心吐露心声,到了这步,他宁愿韩歧一辈子恨他。 「是……不是,」林迁南捏紧了手中的匕首,这是春花托韩歧送给他的,他却用来伤了最不应该伤害的人。 「求你了,快走……再过两天,你该成亲了,伤势不重的……快回去……」林迁南语无伦次道,「我,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韩歧的伤口止不住地冒着热血,他用手按了按,手掌成了一片血红色,「上次是你说的,这次该本王说了,今日起,你我形同陌路,他日再见,怨报怨仇报仇!」 「多谢王爷成全。」 月影刀掉在了地上,林迁南向韩歧行了大礼。 韩歧有能力杀了他和韩免,却带着新伤与彻底的失望离开了。 会武功的都看得出来,在韩歧不设防的情况下,林迁南可以刺中韩歧致命的地方,他故意偏移,没有要韩歧的命。 林迁南无措地擦着自己沾满韩歧鲜血的双手,他甚至觉得白昼的温存不过是镜花水月。 这正合他心意,可他一点也不开心。 「我活不久了,与其让你惦记我,不如让你恨着我,」林迁南停不住苦涩地笑,「你要记住我的,千万不要把我忘了。」 「我们这一辈子,到底是谁欠了谁……啧,谁算的清楚,早纠缠成了一团乱麻了,也就我清醒一些,我一直记得我叫林迁南。」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呵呵,受命不迁……父亲,我好想家……」 林迁南自言自语地说着同一句话,在天明破晓之际离开了卧龙殿。 韩免睡得很沉,但总会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生命不止,牛逼不停。 阿姑的加更,听听就可以了,不要当真哈哈哈哈!!!! 林迁南的名字出自楚辞「受命不迁,生南国兮」亲们阔以百度意思。 今天韩歧被捅啦!!!!!欢唿!!! 第17章 第 17 章 大病初癒的贤王上了早朝,引得与他交好的重臣们送来了阵阵嘘寒问暖。 而韩免病恹恹的样子也一扫而空,他们谁也没提这几日的变故,正应了司天监的话:兄弟之间,本该和睦。 下朝后,韩免留住了韩歧。 「贤王,」韩免开门见山道,「昨日闯入卧龙殿的是不是你?」 「是。」韩歧站的笔直,宽大的紫色蟒袍遮住了胸口的伤。 「来人,」韩免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贤王蓄意谋反,将他压入死牢听候发落!」 赵章瑞随涌入的近卫而入,他一扯衣袍,铿锵有力地跪下道:「皇上三思!您与贤王病体初愈,不宜再生事端啊。」 赵章瑞的话在朝中一直是有分量的,不论对与不对,韩免总要忌惮三分。 「丞相大人,朕昨日的谕旨你以死逼迫朕撤回,今日你打算用什么?你如此护着他,未必只是因为贤王是你的女婿吧?」韩免几步走到迟迟没有动静的近卫前面,「你们反了!都想造反!」 「陛下息怒!」年过半百的赵章瑞向他磕了个头。 见状,近卫们纷纷随他跪下。 钱公公在合适的时机赶来,亦向韩免为韩歧求情。 并不是韩免的话不好使了,而是他们都认为圣上近日行为疯迷,尤其对贤王过于偏激,但无一个人敢说出来。 韩歧迟迟没有下跪的举动,更加惹怒了韩免。 「呵呵呵!你们……你们……」韩免掏出月影刀,丢在韩歧脚边,「此物是从你府里出来的?」 「是。」韩歧沉声回应。 不止近卫们,连赵章瑞都惊住了,一时没有想好帮他辩驳的话,任由韩免接着往下说:「月影刀是鞑靼皇族的信物!贤王勾结鞑靼蓄意谋反,朕处置个人竟要对你们讲证据?!你们真当朕疯了?!」
第29页 近卫们很快反应过来,把不言不语的韩歧压了下去。 「丞相,」韩免没有多余的气力与赵章瑞周旋,尽量安抚道,「令爱与贤王的婚事作废,朕再为其觅良人。」 「陛下,司天监所言有理,您不可因为一把匕首而断定贤王对你不忠啊。」赵章瑞跪地不起,「恕老臣直言,您近日对贤王太过苛刻,这不是一位明君该做的啊!」 韩免突然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脾性,像是什么东西在操纵他,怒意在胸腔中翻腾,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换了种说法。 「朕不是明君?他贤王便是了?你三朝为臣,学会了帮着别人对抗自己的君主?我看你们就是想造反……」 韩免没来得及回到自己的龙椅上便晕厥倒地。 错愕不已的钱公公搀扶起韩免。 「有劳公公去拦住押送贤王的近卫,告诉他们皇上下旨,鞑靼之事尚有猫腻,与贤王无关,叫他们放贤王回去。」赵章瑞慢吞吞地站起来道。 钱公公进退两难,可赵章瑞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皇上近来梦魇多扰,整个人如被妖魔附体,时而清醒时而疯张,而贤王什么没做,便被皇上一通收拾,还要被扣上通敌叛国的黑锅。 他虽是一介奴才,但眼睛可不瞎,莫要冤了贤王才好。 既然丞相发话了,他便如他的话而做。 林迁南在丞相出宫的路上拦住了赵章瑞,他恭敬地拱手道:「丞相大人。」 「林公子,你没说过贤王与鞑靼有勾结啊?」赵章瑞与他站在角落里交谈。 「贤王并不知情,」林迁南小声道,「隔墙有耳,我们找个地方,我向丞相说明前因后果。」 林迁南拢了身斗篷,从后门踏入丞相府,找到了书房内沏好茶等他的赵章瑞。 他需要赵章瑞的帮助与信任。 「多谢丞相款待,」林迁南抿了口好茶润嗓,预备向赵章瑞娓娓道来久藏于心的故事。 五年前,自认为与韩免交好的林迁南中了绝毒,年少轻狂的他以为有毒必有解药,不甚在意此毒,直至毒发痛不欲生之际他才意识到绝的可怕。 当时的他根本不知道下毒的韩免为何会定期为他送来延缓的解药,他想离开京城回到江南去寻解药,不料在去找韩歧告别的途中被先帝抓去。 一切的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什么也不知道,先帝什么也不说,除了会定期给他解药,还会在他身上藏入一种足以威胁韩免的东西。 他被先帝囚了近三年,出来时早已物是人非。 「多亏了绝毒,我受了重伤才能好的快,不然在那种非人的折磨之下,我早死了不知几回了。」林迁南不在意揭开结痂的陈年旧伤,再血肉模煳亦能很快癒合,就如他在韩歧身边的两年一般。 「先帝在你身上藏的可是红诏?」赵章瑞浑浊的眼里满是震惊。 「正是。」 「你……」 「此事不必着急,用不了多久,我便会将红诏奉上!」林迁南一口饮下凉透的茶水,「再向丞相解答鞑靼之事,林家被扣的罪名是私通鞑靼,的确,林家为鞑靼送去了金银万万两,因此林家被灭了全族。」 他很简单地说着那一桩桩的苦事,还是让赵章瑞注意到了他发抖的手。 「钱财既然林家已送出去了,那我自然要好好利用,」林迁南用指腹摩擦着茶盏的花纹,「我无意掳走了受重伤的申屠玹,这是我的后手。」 「鞑靼的继承人?」赵章瑞坐不住了,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怪不得鞑靼近两年来内乱不断。」 「不错,」林迁南再度拱手道,「两年来多谢丞相对王爷的照拂,使他能独挡一面了,他日鞑靼平息内乱再度进犯时,想必王爷定能应对。」 「哎,是你两年前说要与我合作,你却不要分毫好处,」赵章瑞对心思缜密的他生出敬佩之意,「你能保证贤王会娶我的女儿吗?」 可怜天下父母心,去世多年的父亲又是以什么样的卑微态度去求韩免为他解毒的? 他了解的也许只是些微不足道的苦。 「会的,」林迁南道,「再过两日,赵大小姐便是贤王妃了,亦或者是……」 赵章瑞嘴角花白的鬍鬚动了动,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豫国的皇后,我相信贤王,他不会像今上对丞相府心存芥蒂。」林迁南道,「还有,请丞相为我隐瞒我今日说的所有事。」 赵章瑞是个精明的丞相,他懂得站队,韩免近年来处处打压他,估摸早有将赵家势力连根拔起之思。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但有个问题一直萦绕着他。 「你为何要帮助贤王?」赵章瑞像在陈述,而非询问,「你说你中了绝毒,看你现在的模样毒似乎已经解了,林公子是想让不知情的贤王恨你一辈子吗?」 「我帮贤王也是在帮自己和林家,我与贤王虽有肌肤之亲却无情长羁绊,长年所缠绕的不过恨字罢了,丞相大可不必担心,而毒……不会解的,」林迁南莞尔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告退了。」 两盏茶的功夫,林迁南说完了五年的光阴。 他没有着急回皇宫,轻车熟路的去了喜气洋洋的贤王府。 他像个贼,去哪里都得走后门,正门永远不会为他敞开。
第30页 「林公子?」 霍亮在床上养伤,看见快速关上门的林迁南,不禁想下床行礼。 「将军你且躺好,我一介平民,哪儿能让你给我行礼。」林迁南制止他的举动,「我来是有要事向将军说。」 「王爷可知晓?」霍亮担忧道。 「他不知,我没打算见他,我在王府没日没夜的待了两年有余,有办法能避开所有耳目,」林迁南道,「我送将军一枚东西。」 林迁南拿出了一没花纹古老的虎符,「将军收好,另外半枚是皇上才能驱使的,我费力找来也没用。」 「这……」霍亮怀揣着隆重之心接过沉甸甸得虎符,「我已被皇上没收了实权,空壳的我能使用它吗?」 「将军您记住,」林迁南嘴角微微上扬,眼底是让人猜不透的心思,「陛下,已经是个疯子了。」 霍亮在王府养伤多日,仍听到了京城里不少的流言蜚语。百姓们对皇上接连处置贤王、大将军、各地清廉的官员很是不满,他们觉得皇上是得了疯魔之病,搞得京城人心惶惶。 安民心者安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 「我能做什么?」霍亮迫切地问。 「清君侧,保护皇上,让他顺顺利利的退位。」林迁南说完话,勐地弯下腰,吐出一口存有异香的乌血。 「林公子你的毒不都存在筋脉内吗?!」霍亮道。 林迁南抹掉嘴角的乌血,不在意道:「我用了可以让我恢復武功的禁药,毒已蔓延至五脏六腑,所以我们得快,翻了年,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 「林公子,我一定竭尽全力帮助贤王!」霍亮不忍心地垂眸。 「很好,别告诉贤王我来过,」林迁南刚想走,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有人来了,我先躲躲,你自行应对。」 林迁南跃上了房梁,霍亮丢了件衣衫遮住乌血。 韩歧推门而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三更!!!写不完了5555,过年玩太嗨,现在来码字,亲们能看明白我写的文笔废逻辑废的权谋争斗吗?我也不想写权谋争斗的5555,人物设置太多了。 第18章 第 18 章 「王爷。」霍亮再度想下床行礼。 韩歧一把拦住他,动作与林迁南如出一辙,「不必多礼,你好好养伤。」 林迁南在房樑上屏息凝神。 「王爷您病了?」霍亮看得出来韩歧脸色有些病态。 韩歧在不远处坐下,「没有,被林迁南刺了一剑罢了。」 霍亮尽量克制住想往上瞟的眼神,武将不似文官那样舌灿莲花,通常不会说谎话。 「你屋里点了薰香?」韩歧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看向了地上的衣衫,「好雅兴。」 林迁南无奈地嘆了口气,韩歧这样说说明已经知道他在了。 「王爷莫要嘲笑我了,我粗人一个,」霍亮犹豫着要不要把虎符给韩歧看,然后对上了摇头的林迁南,「王爷,我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我要回霍府一趟。」 「嗯,王府随时欢迎你,」韩歧站起来道,「你好好休息,本王先走了。」 韩歧走了没多久,林迁南也从霍亮的卧房出来,朝后院的凉亭走去。 凉亭里,韩歧负手而立。 林迁南没有勇气多走近几步,远远看着他。 天色渐晚,冬日的夕阳依旧绝美,霜打树梢亭榭,衬得叶落花凋的后院别有一番萧条之景。 景再美不如心所念之人的一丝一毫。 若韩免醒来定是要传唤他的,但他还不愿意离开。 他拢紧斗篷,拖着冻僵的双腿往韩免身边走去。 「你怎么知道是我?」林迁南道。 林迁南斗篷下的脸越来越瘦弱了,他露在外面的素手泛红,骨节突起,指节间是常年习武之人落下的烙印。 太多疑点韩歧从来没有发现,是曾经的过于幼稚还是过于信任他? 「我不知道,」韩歧撩下他罩在头顶的帽子,「我在赌你敢不敢来。」 林迁南笑道:「我不来呢?」 「我会失望,」韩歧道,「你来了,我会想杀了你。」 「为什么?」 「你骗了我。」 「为什么你要在意我有没有骗你,你又不喜欢我。」 「你嘴很厉害,」韩歧摸了摸他的脸颊,「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喜欢过你。」 喜欢过?曾经吗? 「因为我曾经是你的迁南哥哥,所以喜欢我吗?」林迁南抓住他肆无忌惮的手,「我要的不是这种喜欢呢?」 「与我无关了。」韩歧淡淡地道,「我说过的,再遇见你,怨报怨仇报仇。」 林迁南道: 「你现在受伤了,不是我的对手,打起来实在不公平,而你引我到这里来,我便知道你根本不是想杀我。」 韩歧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民间所传他是谦谦君子贤王。 只有林迁南见过很多次他恶劣的一面。 任性蛮狠霸道。 不知道林迁南是如何忍受下来的。 「你先回答我,」林迁南贴近他的嘴角,「你喜欢我?在意我?」 韩歧用力推开了他,林迁南很快站稳后又凑了上来。 「亏你是大名鼎鼎的贤王,怎么如此的孬种!你有一次次的机会可以杀我你却没有,你就承认吧,哪怕是骗骗我也是好的!」林迁南用吼声再度问道,「说啊,你在意我!」
第31页 韩歧听到了他绝望的吼声,心头一悸,说出了他不想承认的字,「是。」 林迁南吻住了他的嘴,想把韩歧的话永永远远的留住。闭上了眼睛,不想让湿透的眼眶打扰这一时刻。 韩歧搂抱住他,在他迫不及待的吻里尝到了湿咸的味道。 他不知道是不是林迁南的眼泪,他的记忆里,林迁南是个没有泪的人,没心没肺的苟活着,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流泪。 林迁南撕开了他的衣衫,抱歉的话化作了一个个落在他伤痕处的吻。韩歧亦扯落他的衣衫,下巴抵在他柔软的发顶上,手在四处寻找林迁南身上的伤疤。 他们像两个太久没有见到光的亡命之徒,努力汲取着对方身体的温暖。 「你身上没有一块疤。」韩歧咬住他圆润的肩头。 「为你准备的,喜欢吗?」林迁南把他的头髮与自己的头髮一起缠绕在了指尖。 韩歧将他放倒在了石凳之上,「我们变成今日这样,你说怪谁?」 「怪谁呢?」林迁南在他进入时闷哼一声,「我不想怪自己了,那就怪老天爷吧。」 只要韩歧在,林迁南就不会觉得冷,他紧紧拥着韩歧,一次次承受着他无休止的索取。 比起心意相通,还是肌肤之亲来得实际一些,好歹能真真切切的感受拥有。 「吃下它。」韩歧的指尖多了一枚林迁南畏惧的药丸。 林迁南身体的温柔渐渐冷却,被汗水打湿的髮丝黏在了耳鬓,「好,我能问问它的名字吗?」 「我不知道,」韩歧餵入他的嘴中,「就叫苟活吧。」 苟活。 林迁南咽下药丸,寒冷的身体渐渐发热,他像抱住救命稻草般抱住韩歧,韩歧用衣衫把他包裹起来,搂入怀里。 「疼。」林迁南牙关在打颤,身体不停的哆嗦。 韩歧为他整理好了衣衫,「有多疼?」 林迁南面色潮红,脸上布满了密汗,一块块青斑在肌理下若隐若现,「疼……疼的我想死。」 韩歧缄默地抱住他,他痛极了才会发出小声的呜呜咽咽,「你不会哭吗?痛的话就哭出来,会好受些。」 「我……」林迁南抬首,正对上韩歧温柔的眼眸。 眸中倒影的只有林迁南。 林迁南很没骨气的哭了出来,委屈与埋怨积攒到了一起,变成极其大声,极其不知羞耻的嚎啕大哭。 静谧的后院里迴荡的只有林迁南的哭声。 「你他娘的恨我就杀了我,你这样折磨我算什么!」 「我不想吃这个,太痛苦了!」 「韩歧你这个混蛋!怨报怨仇报仇是这个报法吗!你不如打我骂我,都比这个快活些。」 林迁南的力气全用在大声发泄上了,他哭的很难看,那些青斑为他修饰后,也许可以用人鬼不分来形容。 韩歧控制住他想触碰青斑的手,怀中的人烫的像个火球,他紧皱眉头,遏制住想去找老管家的自己。 苟活是老管家给的。 林迁南眼角的泪一滴滴流淌在他手背上,温度烫进了韩歧自认为无情的心里,他似与此刻的林迁南感同身受了。 「韩歧,我好累,」林迁南力气全用完了,软着身子缩在他怀中,「你们都对我不好,我要怎么苟活。」 他说完便晕了过去。 韩歧胸口的伤口大约是撕裂了,正在隐隐作痛,他不管不顾地守了林迁南整夜,到不能再留他之时才命人把高烧褪去的林迁南送回宫中。 不必他去请,一位贵客在林迁南走后不久从王府正门堂而皇之的进了贤王府。 林迁南甦醒后秘密叫来了韦陶。 「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不应该去见贤王!」韦陶微微发怒道。 「对不起,」这事也是意料之外,加之林迁南自己的一点执念,「伯伯,你有没有办法再帮我除去青斑?」 林迁南脸上、身上又是密密麻麻的青斑。 「物极必反,」韦陶劝过他很多次,终于不劝他了,「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林迁南字字清晰道,「请伯伯给我七日尽。」 七日尽是宫廷秘药,可以使绝症之人在七天内行动自如做个健全之人。 说是好东西也未必,七日后便是回天乏术佛陀也救不得。 「你也许根本撑不到第七天!」韦陶气极了。 「没事,」林迁南笑道,「明日是韩歧大婚,我想无病无灾的去看看,携着病躯而去,才是为他添了晦气。」 「你……你不要怪伯伯无情。」韦陶道。 「伯伯肯为我冒险我已经很感激了,」林迁南道,「韩免的梦魇之症可有破绽?」 韩免的梦魇之症是由韦陶一点点所下的慢性毒催发而成的,但对性命无忧。 「不会,我用两年时间种下的果儿,谁也看不出来,」韦陶愤恨道,「若没做过亏心事,怎会惧梦魇之症?如今是他的报应。」 「多谢伯伯,事成之后你可以辞去太医一职,做个云游四方的医馆了。」林迁南道。 韦陶在他脸上看了好一会儿,似是从青斑上看出点眉目,却是什么也看不懂,喃喃道:「或许……真叫做苟活……」 林迁南没有听清楚,「什么?」 「七日尽我等会叫人送过来。」韦陶急切地想证明什么,连忙往太医院而去。
第32页 林迁南吃了七日尽后,青斑很快消散,苍白暗沉的脸颊变得红润,残败的身体亦变得有力,似是回到了「林家公子,温润如仙」的时候。 韩歧的婚事办的很隆重,而韩免不知是报着什么心思,竟亲自前去主婚。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笑容之下,各怀心事。 林迁南站在街边看着嘴角挂着浅笑,一身红色喜袍,身骑骏马意气风发的韩歧领着婚队从街头走出。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男儿一生最好的两个时候。 百姓们嘴里说着吉祥话,丞相府的陪嫁侍女沿路分发着红包传递喜气,林迁南有幸领到了一个。 红娇子里是韩歧的新娘,即将成为韩歧的结髮妻子。 林迁南挤出一丝笑:「新婚快乐。」 说完,他向贤王府走去,韩歧像得到了什么感应,向他这边看过来。 四目相对,又很快分开,他们的目的地皆是贤王府,但人生的终点早已背地而驰。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更…… 第19章 第 19 章 林迁南踏入贤王府时韩歧还没有来,他被一个宾客的僕人请入一间厢房。 厢房里的男人他再熟悉不过,他心怀愧疚地行礼,「申屠玹,你记起来自己叫这个名字了吗?对不起。」 申屠玹就是他掳在身边伺候他两年的春花。 申屠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主子,你瘦太多了,豫国皇宫看来也不怎么样。」 「不要再叫我主子了。」林迁南愈发愧疚,「林家早就对鞑靼有所补偿,但我还是对不起你。」 「行,那我叫你迁南,」申屠玹把他扶起来,「你也别说什么对不起,不要再拘束了,我在你身旁伺候得两年从来没见你如此拘束过。」 「尊卑有别,以前我能只把你当做春花,而现在你是鞑靼最尊贵的皇子。」 「我现在还没有回鞑靼是因为我放心不下你,」申屠玹担忧道,「你跟我一同回去如何?豫国容不下你的。」 「鞑靼亦容不下我,」林迁南道,「我掳走他们未来的王,害他们内乱两年,估计早想把我千刀万剐了。」 申屠玹虽恢復了记忆,知道自己的过往,但他也是林迁南的春花,照顾了林迁南两年,怎么能放心他深陷囹圄? 「不会,我护你。」 林迁南怔了怔,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去观礼。」 「对了,我在贤王府里救了一个人,她说认识你。」申屠玹领着他进内卧。 床榻上睡着一个被砍去双腿的女子,她面容憔悴,看上去年龄不大。 「她是……小乐?」林迁南不敢相信。 「对,她说她叫小乐,」申屠玹好奇道,「奇怪了,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朋友,我为何会不知道?」 「是贤王把她伤成这样的?」林迁南一字一顿道。 申屠玹咂舌道:「难道你怀疑是我?」 林迁南深吸一口气,心中痛到无以復加 。韩歧现在的脾性是差,但怎会这般对待一个涉世未深的宫女? 他不信。 「你快去观礼,赵欢雅她似不大情愿嫁给贤王,约摸要有热闹看。」 赵欢雅?怎么会是赵欢雅?! 林迁南感觉被谜团萦绕了,他讨厌这种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他有些害怕了。 「有劳你替我好好照顾小乐,我会再来的。」林迁南不忍再看,快步离去。 王府正厅内来了许多宾客,高位上坐的韩免和赵章瑞正神色愉悦地等着新人的拜天地。 林迁南火急火燎地赶到,他有种预感,会发生许多不在计划内的事。 「一拜天地。」 两个新人对着天地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韩歧顿住,没有举动,司仪像是没有看见,继续喊道:「夫妻对拜。」 「赵欢颜」没有动,韩歧亦没有动。 「我不嫁。」她的声音在静下来的正厅迴荡。 宾客们有些是识得赵欢颜的,他们听这声音不大对劲,皆是神色凝重地看着大红喜服的她。 赵章瑞慌了神,对她喝道:「颜儿,你不必害怕,贤王会待你很好的!」 「迁南哥哥……」她不知怎么看到了角落里的林迁南,几步沖了过去藏在他的身后,「帮我,我不想做傀儡!」 林迁南可以肯定,红盖头下面一定是那不谙世事的赵欢雅。 「怎么回事?」韩免微笑道,「新婚佳期,闹出新娘子悔婚?」 韩歧狐疑地看着没有青斑的林迁南,而宾客与赵章瑞都在等他这个新郎官开口解困局。 林迁南的病好了吗? 韩歧被这个突然冒出的问题缠住,无暇顾及其它。 韩免倒是反应迅速,立马叫人掀下赵欢雅的红盖头。 林迁南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赵欢雅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他瞟了眼脸色煞白的赵章瑞,长吁一口气道:「欢雅,你姐姐呢?」 「我姐姐是真心想嫁给贤王的,可我父亲不让,他非绑了我来替姐姐成亲,说是为我好!」赵欢雅一股脑的把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林迁南明白了。 赵章瑞不想让赵欢颜嫁给贤王,而是想让自己的嫡女赵欢雅嫁给贤王,这样将来韩歧继位,赵欢雅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第33页 韩歧定是知道的,可他并不阻止一切的发生。 与其说不阻止,不如说这正是他需要的,丞相的嫡女,有利于巩固他的地位。 什么郎情妾意你情我愿,不过是诓骗了他一人罢了。 他们果真是下的一手好棋。 也许韩歧知道他与赵章瑞的交易,也许他们什么都知道,只是互相利用。 他只是一枚很有用的棋子? 不会的。 听到韩免下令「拿下他们!」林迁南紧皱眉头,耳边嗡嗡作响,一时无法分辨别的声音,他护住赵欢雅,从一个冲来的侍卫腰间抽出一把佩剑。 他一刀割掉一个侍卫的脑袋。 韩免没想到一向虚弱的林迁南能有这么大的杀伤力,他当着众人的面杀了皇家近卫,定不能轻易放过了。 宾客们瞬间尖叫着四分五裂,林迁南拿着一把剑如同阎王般索取着一个又一个无辜近卫的命。 「迁南哥哥你怎么了!」赵欢雅花容失色的躲在他身后。 「不用管,你躲远一些。」林迁南尚在理智之内,他解决掉内圈的侍卫,把赵欢雅退到包围圈之外。 赵欢雅被侍卫拿下。 韩歧回过神来,睁大了眼睛看着大杀四方的林迁南。 韩免走到身前,还没来得及对他说句话,四面八方涌出了数不胜数的玄色铠甲的士兵,他们很好认,是镇守京城的霍家军。 全副武装的霍亮出现,扬声道:「府中有刺客!臣特来救驾!」 「刺客……」韩免没有忘记他罢免了霍亮,「林迁南么?」 林迁南不想再杀人了,单膝跪在地上,用剑支撑自己不再倒下,他用不服输的眼神看着沉默的韩歧。 「哈哈哈哈哈哈!」韩免倏地发出狂笑声,「你们,哈哈哈哈,林迁南啊……很好。」 霍亮用重兵包围了贤王府,他的近卫们无计可施,并且霍亮的理由很充分。 贤王府有刺客,保护皇上。 名正言顺的清君侧。 入了虎窝狼穴,他走不掉了。 韩免又开始吐血不止,跟随得钱公公扶住他。 韩歧走近林迁南,低头看他道:「这招是你告诉霍亮的?」 「对,」林迁南一笑,「高明么?小五不好好学学?」 霍亮见嘴里话吐个没完还咳血不止的韩免,装作不经意当即道:「陛下又发病了,快扶陛下去休息,然后请太医来!」 「霍亮!你这个逆贼!哈哈哈,你们……你们,特别是你,林迁南!」韩免推开钱公公,大步走到林迁南得身旁,捏住他的肩头道,「朕是害了林家,可他韩歧又是什么好人,你为何要这般对朕!」 「皇上也有知错的时候?」林迁南终于能用充满恨意的眼睛与韩免对视了,「我林家隐居南城不问朝政,皇上是用什么威胁我父亲帮你的?」 「而你呢?!我父亲帮了你,你又是怎么对我父亲的?」林迁南用气息轻声说道,「你不该指望我会帮你,你早该想到会有今天,偷来的东西该还了。」 还有些不怕死的老百姓围在王府院落里看热闹,他们没有被霍家军赶走自是有他们的用处。 用不了多久,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他们的皇帝疯了。 「哈哈哈哈!」韩免不停地狂笑,到了眼角溢出水珠也不肯停下,「韩歧啊韩歧,你不就是想要朕的皇位吗?夜里无止休的孤魂索命,朕累了,可以退位给你。但朕要他。」韩免指着林迁南。 「不行。」韩歧想也不想地拒绝。 「好。」林迁南想也不想的答应。 左右他也活不了两天了,但他还有一件事未完成,不如就遂了他的愿。 「林迁南!」韩歧一把抓住林迁南瘦弱的手腕,「你在说什么?!」 林迁南笑着看他,「我在帮你,你看不出来吗?王爷?」 「我不需要你帮我。」 「那就当我一厢情愿吧,」林迁南扶起愣神看着他的韩免,「霍将军,皇上累了,劳烦你让霍家军护送我们回宫。」 韩歧始终没有放开他的手,「林迁南,你说过你喜欢的是我。」 「嗯,」林迁南一点点扯开自己的手,「我喜欢你,有用吗?」 再多的喜欢也敌不过命运的捉弄,他不挣扎了。 「你愿意放下一切,像韩免一样只要我吗?」这一问是为他与丞相这一出偷天换日,为了得到权利,伤了两个女子的心。 「你根本不喜欢我,对吗?」这一问是为他在韩歧面前两年戴的假面,让他觉得韩歧只是太恨他了,而非失了本心。 「那你就一直恨我就好。」 他的三个问题,失神的韩歧一个也答不上来,只能看着霍家军随着他们浩浩荡荡的离去。 一场喜事变成了一场闹剧,最终赢家仍是韩歧。 赵章瑞恨铁不成钢的训斥着苦闷的赵欢雅。 「多谢雅儿帮衬,本王并非想让你真的嫁给我。」韩歧柔声对赵欢雅道。 赵欢雅也不管父亲还在,一跺脚就道:「要不是迁南哥哥,我真的就只能嫁给你了!你们都待我不好,只有迁南哥哥待我有三分真心,我要嫁给他!」 「胡闹!」赵章瑞气得脸发紫。 林迁南的声音与赵欢雅的话重合了,那人说过:「你们都待我不好,我如何能活下去?」
第34页 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看似不问世事的林迁南究竟隐藏了什么? 「但迁南哥哥不会让我嫁给他,」赵欢雅嘟囔道,「迁南哥哥最喜欢贤王了。」 韩歧勐地往皇宫方向奔去。 御花园的弯桥之上,林迁南静静地立了很久,他把手中的鱼食悉数撒给桥下池中的锦鲤。 「你们就一条尾巴,为了食物竟能游这般快?」林迁南对几十只雀跃的红锦鲤道。 「林迁南!」 林迁南痛恨自己的耳力,他本可以对韩歧的声音置若罔闻,常年习惯作祟,他露出笑意看向韩歧。 「王爷,新婚燕尔,你怎么跑宫里来了?」 韩歧的大红喜服未褪,他一步步走近,林迁南放在栏杆上的手随他的脚步而合拢。 「你的贺礼是什么?」韩歧脚步沉稳,不徐不疾道。 「明日早朝,自会向你奉上。」 「你五年前去哪里了,你从来没有变过是不是?林家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不是你做的对吗?」 「王爷现在才来问已经太晚了,」林迁南指着远方的腊梅道,「王爷你看,梅花开的多好,可我想念江南的荷花,但它们早就谢了,我仍不能忘记!」 「不晚,」韩歧迫切的想从他那里知道些什么,「你告诉我!」 「那我告诉你,二皇子与皇后之死是林家导致的,林家与鞑靼勾结是因我而起,」林迁南双臂撑着栏杆,向底下看去,「春花是申屠玹,王爷你也知道的,我有没有变王爷还不清楚吗?」 「你怎么会中绝毒?」韩歧道。 林迁南眸中掀起波澜,「原来王爷知道我中了绝毒,还百般折磨我,是嫌我的命太长了吗?」 「不是……」 「天色不早了,我不留客了,王爷请回吧。」 「你不能待在韩免身边。」 「我就只能待在王爷身边吗?任你打骂侮/辱?」 底下的鱼儿见林迁南不再投餵它们了,便一窝蜂地散去。 「你为我做了什么?」韩歧发现自己没办法再对他发怒了。 林迁南转过身,摸上他的脸,「没什么,举手之劳。」 好一个一问三不知,韩歧蹙眉道:「我会知道的。」 「嗯,」林迁南笑笑,「王爷无所不能,战无不胜。」这是他对韩歧最后的祝愿。 韩歧转身就要离去,林迁南叫住他:「韩歧,我能抱一抱你吗?」 不等他回话,林迁南自作主张的从背后拥住他:「我初来京城之时,满腔鸿鹄热血到现在也无处宣洩,若再回到八年前,我会告诉曾经的我,不要去京城了,哪儿太大了,不是你的家。」 韩歧心里发闷,似要失去什么了,「也许那样对你我都好。」 「嗯,我很后悔,」林迁南痴痴地笑着,「但我自始至终记得你是小五,你也不要觉得我在帮你,我要给我林家亡魂一个交待,更要给二皇子一个交待,我辜负了他的信任。」 「我不想做九五之尊,」韩歧沉声道,「现实由不得我做主。」 「你想的,你一定在想,若你是皇帝,那么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太多人为了这个位置粉身碎骨了,你千万要珍惜。」林迁南松开他,「对了,我卧房内的玉笛你替我保管好,那是我离家后仅存的东西。」 「还有你府里有个叫小乐的女孩儿,替我好好照顾她,她是我的患难之交,也许她身上的伤是韩免弄的,但不管是谁,绝不会是你,」林迁南想了想又道,「还有欢雅,她喜欢自由,不愿意嫁给你你不要逼迫她。」 「至于鞑靼,往后是春花继位,皆是年轻帝王,你们要打便打吧,记得一点,不要劳财伤命了。」 「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些?」韩歧道。 「你该知道的,我活不长了,」林迁南说自己的时候最为轻松,「绝毒无解,我没多少时间了。」 「不会,」韩歧解下腰间的一枚玉佩,送给他,「拿着,有了它,豫国没人敢伤你,明日之后我接你回府。」 「万事有我,你不必插手。」 林迁南接过这枚质地温润的玉佩,捏紧在手心里,「嗯。」 回到卧龙殿,韩免正把玩着手里的月影刀,他叫林迁南坐在他身旁。 「退位诏书写好了,」韩免放下刀,「可你不是我的。」他已经放下了「朕」这个称谓。 「我会一直陪着陛下。」林迁南没有把「黄泉路」说出来。 「利慾薰心是皇子们的常态,坐上高位扫视底下的人,又会发觉,这个位置其实太孤独了。」韩免看透了许多,「我近来做了很多梦,我梦见了父皇母后,还有弟弟们,以及八年前,我们一起狩猎……所有的美好,最终都会化为一片血红,变得没有一丝生气,绝望的不如不梦见。」 「造就一切的,是陛下。」林迁南平静道。 韩免略显激动道:「不是我,是父皇!他疑心太重,他逼我的,若要说错,当年谁没有错?!父皇的疑心杀了林家十族,我不想的!」 「二弟他生来儒雅,怎会是治国之才?为什么谁都偏袒他,」韩免又道,「我才是长子。」 「你为什么只看得见韩歧,我何处比不上他?」韩免看着林迁南坦荡的眼,冷静了下来,「要说错了,我只做错了一件事,那便是将绝毒送给了你。」
第35页 「绝毒,害了我的一生,也毁了你,我们算是两清了。」林迁南道。 「父皇他死了都不肯放过我,他究竟给了你什么?」韩免警惕地看着他。 「若是什么都没给呢?陛下岂不白白担心多年?」 「那样也好,」韩免盯着眼前这张最经常出现在梦中的脸,「可以使我们纠缠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了,一只虚脱的作者说 第20章 第 20 章 第二日的早朝无一名官员缺席。 韩免在走上高位时深深凝望着与他斗了多年的韩歧;他们曾是要好的兄弟,一步步背道而驰,最后是谁胜了? 还说不清楚。 林迁南伸出手迎接韩免,将他送上了高位。 林迁南站在他的旁边,陪他俯瞰芸芸众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迁南,」韩免摸着冰凉金雕龙椅,「你能感受到我的孤独吗?」 林迁南与韩歧的视线不经意的碰撞,旋即分散,他的手心捏的很紧,心跳如鼓地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陛下应该自称为『朕』,」林迁南微微侧首道,「还没有退位,您依旧是豫国的皇上。」 「朕!」韩歧扬颔,眼睛里是帝王的威仪,「今日有一道圣旨颁布。」 他中气十足的声音震慑了面露不安的文武百官,只有韩歧紧绷着脸一直看着林迁南。 他急需平定心中的不安。 在他身旁的丞相低声对他道:「王爷切勿急躁,静观其变。」 「林迁南究竟要做什么?」韩歧藏在朝服下的手轻轻颤动,他明明很有把握,却无信心能掌控早已不在定数的林迁南。 林迁南再没看他,从怀中摸出韩免准备好的圣旨,屏息打开,欲读出明黄圣旨上的内容。 他从容的面容因为圣旨上的字僵住。 「念出来,迁南,」韩免的声音在他身后不断响起,「它能救我们于逆境,只要颁布了它,我们就不会被威胁了。」 林迁南半阖了眼,白色的衣衫不知被哪儿来的风撩起,轻如鸿雁般浮动,形如枯藁的他似要被风捲走。 还是要走到那一步了吗? 「为什么不念?你到这个时候还想着他?」 「陛下……」 身后传来一袭强风,吹得林迁南向前走了一步,旋即又被一股强力拦住,他再度睁开眼,入目皆是百官的震惊之色。 「陛下——」 百官们譁然一片。 「林迁南!」 那人绝望的嘶吼声唤醒了林迁南朦胧的意识。 身后的韩免癫狂地笑声络绎不绝的迴荡在林迁南的耳畔,「既然你不肯背叛韩歧,那就陪朕一块去阴曹地府和林家谢罪!有你陪着朕,朕不寂寞,」 削铁如泥的月影刀从林迁南身后贯穿了他的心脏,韩免抽出了血红的月影刀,失神地跌坐在龙椅上,半晌说不出话。 林迁南转过身,从他手里取走了刀,一下下将韩免最后的筹码——那道不能念出的圣旨撕的粉碎。 赵章瑞故意大喊道:「来人救驾啊!有人要行刺皇上!」 驻扎在宫里的霍将军顷刻间包围了这混乱的朝堂,经此一变,那些对韩免忠心耿耿的重臣只能乖乖闭嘴。 韩歧失神地拾级而上,懂得林迁南的霍亮派遣人手阻截韩歧。 「松开啊!」韩歧嘶吼着,「林迁南,你要做什么?我不允许!我不需要你帮我!」 「林迁南,你回头看我!」 「林迁南!」 「啊——霍亮!松开我!」 「王爷,刺客之事有末将处理,您不要让我为难。」 刺客…… 最后只要了自己命的刺客么?! 林迁南,你是傻子…… 为什么不告诉我…… 韩歧使了全力挣脱开二十余名压制他的近卫,结果被霍亮增派的人手拦下。百官们看着龙椅上喃喃自语的皇上,以及底下对自己人大打出手的贤王,竟不知究竟是谁疯了。 可以肯定的是,那白衣公子绝不是等闲之辈。 赵章瑞默默地看着、等着。 林迁南背对着众人,扯下自己的腰带,他眸中是前所未有的解脱,直到露出除了一道薄如蝉翼的新刀伤外再无疤痕的光滑背部。 随着血液的流逝,他背部逐渐浮现出比鲜血更为暗红的红色字迹,字迹下面是如印章般的纹路。 「大皇子韩免,行为不正,残害皇子,难当帝位,见此诏之时,废其帝位之日!」林迁南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出刻入骨血的字眼。 韩免呵呵地笑,「朕找不到的东西,一直在你身体上……竟要用这种方法……父皇好手段。」 赵章瑞在适当的时机高举双手对高台叩拜道,「是红诏!更是先皇真正的遗诏,大皇子越俎代庖几年载,红诏再现世我们才知他根本不是先皇心定人选啊。」 残害皇子乃是最大罪名,文武百官对三、四皇子的死心知肚明,即便拼死上谏也不如红诏来得管用。 红诏是开国皇帝为防皇子们的尔虞我诈,特开闢的一种遗诏形式,以活人之躯下诏,由皇帝亲自「雕刻」。 平时不会显现,在下诏之人临死之际,则是红诏再现之时。 由于手段残忍,难以复制,仅此一份,世上绝不会有第二份红诏诞生,拥有红诏之人,在诏书颁布之时,可暂代皇位。
第36页 见他如见先皇。 文武百官们大骇,随着赵章瑞磕头叩拜。 「不日起,韩歧继位。」 短短七个字几乎耗尽了林迁南所有的力气,但他还是要说出那些久藏于心的话,「林家灭门之案,实属冤屈,皆是韩免操纵胁迫之;他退位后,贬为庶人,向林家百口人的衣冠冢谢罪!此后,罪人韩免守陵守墓,终其百年。」 林家被诛十族,哪儿有什么衣冠冢? 但他下令了,自然要弄好。 「迁南,你等我来陪你。」韩免藏着最后的希望道。 林迁南嘴角扬起解脱地笑,「韩免,你不配和我一块死,望你在向我林家人磕头谢罪时带有一分歉意。」 「我错了,我错了……」韩免不停重复世间最无用的三个字。 墙倒众人推,无一人为韩免求情,霍家军押着不停摇头的韩免走下龙椅,路过同样被霍家军压制的韩歧身边时,韩免痴笑道:「五弟,我们谁也没有赢。」 林迁南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说话了,他穿好了衣衫,他的作用已经没有了,他转过身对死死盯着他的韩歧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迁南缓缓地将额头磕在了地面。 由他领着,再是丞相,最后一个接一个,再多反驳的话在这时也无法说了。 逝者为大,何况是先帝! 当年先帝之死如同先帝「遗诏」般不明不白,而有了红诏便可以解决一切谜团了。 林迁南对韩歧跪过无数次,皆不如这次来得真情实意。 现世安稳,今世无忧。 小五,我送到你手里了。 他想抬头再看韩歧一眼,却狼狈的从台阶滚了下去,他平躺着对霍亮笑,气若游丝道:「霍将军,你做的很好,可否把人都带下去,我还有话对新皇说。」 「喏!」霍亮一声下令,「所有人速速撤退!」 一双双探究的脚步声从他身前身后离去。林迁南眨了眨眼,他已经流了很多血了,但七日尽还在,绝毒还在,不过也撑不了多久。 他活着,不单单是为了年少的誓言。 为林家平冤的担子他终是可以卸下了,处心积虑两年,终于扫平了韩歧前路的坎坷。 他还有执念吗? 或许有吧? 可惜再难实现了。 异香从血肉里散出,充斥在血腥味十足的朝堂上,四周静悄悄的,他连自己的唿吸声都听不见。 「小五,我要死了,你不来抱抱我?」林迁南知道韩歧尚在。 韩歧脚步轻盈地走到林迁南身旁蹲下,他的髮丝由于挣扎过度而凌乱,一身紫色朝服被不知轻重的近卫们扯成碎布。 「今日早朝,就属我们最狼狈了,」林迁南小心翼翼地触上他的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可记住我今日的话了?」 韩歧蓦然俯下身,手撑在林迁南脑袋边上,颇为咬牙切齿道:「你今日对我说的不过七个字,你叫我记住你快死的丑模样吗?」 我很丑吗? 林迁南想不起来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倜傥笑容了,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地笑,竟也牵扯了伤口,咧开的嘴角淌出一道明晃晃的血痕。 「我不丑……我们江南出美人才子,只有,我两样都占了,」林迁南习惯性的打趣,「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拥有我却不知道珍惜,现在后悔了么?似是有些晚了……」 「你不准死,」韩歧恶狠狠地擦掉了林迁南嘴角的鲜血,「你来京城的志向还未完成,你说要一辈子护着我。」 「我已经护了你一辈子了,」林迁南的眼睫簌簌,连睁眼都觉得累,「我下辈子不愿护着你了,我要去完成我的志向……我要行军打仗、留名青史……无牵无挂,不受儿女情长之累,求你……放了我……」 生命的流逝,就是这般无力的感觉。 韩歧流露出的哀恸眼神林迁南已无法回应。 他动了动手,勾住韩歧的尾指,两根指头缠在了一起——他在等韩歧的承诺。 「林迁南,我不是个废物,离了你也不会一事无成,」韩歧声音沙哑,漠然取代了哀恸,他没有收回手亦没有去抱林迁南,「我答应了,我放过你。」 手指那道劲力松懈,韩歧反手扣住林迁南的五指,十指交融本是最亲密的举动,可躺在地上的人已闭上了眼睛。 韩歧漠然地坐在地上,久久不话,再开口时已是略带孩童般的哭意。 「林迁南,我想你了。」 高大的新皇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抱住了孱弱的故人,他低声说了好多话。诉说尽了点点心事,却不见半分回应。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他早该明白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卷完成。 你们想接着看下去还是就此完结? 老实说我埋了很多下卷的伏笔(比如春花、比如韩歧餵林迁南吃的『苟活』,比如老管家巴啦啦的,没写大纲我也记不住!),但你们不想接着看下去的话就这样也阔以完结。 你们想接着看下去的话,我明天开始更新我们迁南~ 所以你们想我接着写下去还是不想呢?55555 第21章 第 21 章 忠德犹豫了许久,方才来到殿内询问失了魂的韩歧。 「主上,如何安置林公子?」忠德将手横放在心口以表尊重。
第37页 韩歧木然抬首,手已松开毫无余温的林迁南,他大约只比林迁南多了点温度,但他的思绪还是清明的,他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祸乱朝纲之辈,马革裹尸,丢入乱葬岗,以后豫国再无此人。」 韩歧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 忠德闷声应了下来,他尊重韩歧的一切决定。 韩歧话语落下后便缓缓地走出了殿外,背影看上去与平日并无两样,身上的担子却无形间加剧。 巍巍壮阔的万里江山,豫国的千万百姓,都是他的责任。 只有林迁南不是。 林迁南已成了韩歧永恆的亏欠。 忠德看着地上了无生气的人,俯首作揖道:「林公子。」 两年来他偶有帮助林迁南,也只是私心不想韩歧它日后悔,不曾想他从不正眼瞧的人竟如此伟岸无私。 若有私,定然不会落得这番下场。 林迁南是个有情人,但他衷心希望下一辈子林迁南只为自己而活。 …… 广袤无垠的草原上驰骋着一匹红色的骏马,马背上有个英俊潇洒的男人拽着缰绳,修长的腿有一下没一下的夹着马腹,马儿被他驱使,奔向没有尽头的前方。 「喂!」 清脆悦耳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男人长「吁」一声,全力前行的骏马前蹄飞起,扭过马身乖乖地停了下来。 「迁南哥哥,你的赤焰马跑的太快啦,差点追不上你。」 女子身着一身浅紫紧身骑服,身形姣好,亭亭玉立又不失巾帼气概。绝美的五官是中原人才有的精緻。 「雅儿,你跟着我做什么?」林迁南露出温柔地笑。 「我是你的妻子,为什么不能跟着你?」赵欢雅把马儿挪到可以与林迁南并驾齐驱的位置上。 「你是和亲的郡主,怎会成为我的妻子?」 终年面色苍白的林迁南有些病弱的姿态,在眉中心红色的硃砂痣的点缀下,又有些别样的美感。 他的眸中如有寒冰,嘴角又一直挂着平易近人的笑。 赵欢雅傻傻地看着这个矛盾的男人,「我来南国已经五年了,南王他不娶我,我算哪门子和亲郡主?」 南国原名鞑靼,自五年前失踪的继承人申屠玹从豫国回来继承大统便更名为南国,而申屠玹亦自称为南王。 北方豫国有皇帝。 南方南国有南王。 自立为王这一举动使本就势不两立的两国关系变得更为紧张,而新帝韩歧的举动一反常态,纡尊降贵地送来和亲公主——四朝丞相的嫡出小姐赵欢雅。 自那时起,连绵数年的战火平息,两国进入了短暂的和平期。 林迁南调转马头,往来时的方向而去,赵欢雅立刻跟上。 林迁南道:「雅儿,是你不愿嫁给申屠玹,并非他不愿意娶你。」 赵欢雅道:「他不愿意娶我,我不愿意嫁他,可我愿意嫁给你呀。」 林迁南转头看着笑容无忧的她,「当真?」 「是啊,这是我自小的愿望,如今我也双十年华了,而你呢,马上便到而立之年,我看我们最合适不过了。」 草原上吹拂过微风,捲起一阵阵的蒲公英,白绒刮到赵欢雅的眼边,林迁南为她捻掉白绒。 「雅儿,你知我不会娶你。」 林迁南对她说了很多次这句话,她再不习惯也习惯了,摇摇头道:「哎呀,不说这个了,阿玹哥哥为你备了寿宴呢,我们快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赵欢雅像中原的喜鹊,叽叽喳喳地讲个没完,林迁南自耐着性子一句句回復她。 「地上的芨芨草你觉得动起来像什么呀?」 林迁南想了想,道:「我不知道。」 赵欢雅送来一个得意的眼神,「还是像草啊,不然还能像什么?」 林迁南莞尔:「雅儿说的是,是我太笨拙了。」 「你不笨,这些年琴棋书画我样样比不过你,就连射箭我都不是你的对手……」赵欢雅样样回忆出来,感嘆道,「怪不得迁南哥哥你看不上我。」 「骑射你才学没多久,琴棋书画无实用,这些不足以说明什么。」 「迁南哥哥说的是。」 走出草原,又行了一会儿,进了都城,他们将马放入马站,步行至南国的王宫,迎面而来的人将双手交叉放至胸前,恭恭敬敬地对他们行礼。 「拜见大将军。」 「拜见和安郡主。」 两人进了会客厅,扑鼻而来奶酒牛羊肉味,赵欢雅拧着眉,林迁南被一个人揽住肩膀。 「迁南,生辰快乐,恭喜你长大了,到了……嗝儿,而立之年。」申屠玹在等他们时喝了许多酒,伟岸的身躯摇摇晃晃。 赵欢雅捏着鼻子去寻小姐妹。 今日是林迁南三十岁的生辰。 林迁南扶住他,「我长大了你是不是也应该长大?」 申屠玹搂住林迁南不撒手,厅里的人只当没看见,有些人象徵性地对林迁南举杯道:「将军生辰快乐!」 林迁南道:「多谢。」 明明是为林迁南准备的寿宴,申屠玹喝的最为尽兴,每每举杯总要餵到林迁南嘴边,在林迁南准备喝下时又如同顽童一般缩回手。 「不给你喝。」 林迁南无所谓,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
第38页 申屠玹撑着脑袋问他,「酒是什么味道的?」 林迁南迟疑了一下,答道:「辛辣烫喉。」 「错,」申屠玹不笑了,「这是小部落进贡的酒,甘甜如泉水,酒气全在后劲。」 林迁南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迁南你的味觉……」 林迁南喝下酒,「嗯,尝不出味道了,无伤大雅。」 接下来的时间里,申屠玹一扫之前的兴致勃勃,全程冷着脸灌酒喝,林迁南不劝他,反倒是一帮重臣看出了端倪。 「王,您的心情不佳,臣等先告退了。」 鞑靼的人都是敢爱敢恨的性子,做事情也讲究干净利落,从不拐弯抹角,他们话说完,不管有没有尽兴,主动地走了个干净。 林迁南放下酒杯,看着门外天空上皎洁的月亮,眼底不悲不喜。 「你在想什么?」喝了许多酒的申屠玹在臣子们走了后便不见醉意。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回去休息?」林迁南扭过头。 申屠玹看着他淡然如水无悲无喜无忧无愁的眸,「迁南,你会离开这里吗?」 「不会,」林迁南一笑,「你救了我,南国收留了我,这里是我的家,难道你希望我离开吗?」 「我不确定,」申屠玹不确定地摸上了他冰凉的脸,「你还在吗?」 申屠玹很怕再经歷一次五年前的事,他是从死寂乱葬岗将林迁南抱回来的,再歷经千辛万苦的带回鞑靼,直到一个会说话会笑的林迁南再度醒过来。 其中滋味,难以言喻。 林迁南笑意并不达眼底,他是凭着躯体的本能在对的时候露出的笑,他抚上这双大手,脸贴近他的掌心,「仔细感受,我还是有温度的。」 申屠玹绷不住了,笑着说:「我又没说你……」死了。 「我活着呢,」林迁南拿下他的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说?」 林迁南总能很好的看穿他的心思,申屠玹确实有件事不方便当着众人和赵欢雅说,他的脸色变得肃穆,「赵章瑞快不行了,他想见雅儿一面。」 「为人父,濒死总念着自己的孩子,」林迁南道,「雅儿也想他了,是该破例让她回家省亲。」 申屠玹看着他,久久不话。 林迁南明白了,「路途迢迢,你是想让我护送雅儿回豫国?」 「嗯。」申屠玹眸里满是对林迁南的欣赏,「大将军武功盖世,况且雅儿信你,你护她回家再好不过了。」 林迁南也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但他又道:「我若带着官职去,豫国怕是会认为我有不轨之心。」 「不会。」申屠玹想起豫国那位,眸中泛起厌恶恨意。 「我暗中保护她。」林迁南自顾自道。 「好,」申屠玹想也没想的答应他的决定,顿了顿道,「迁南,你可记得……韩歧?」 这是申屠玹五年来第一次提这个名字,林迁南却不是第一次听说。 他平静道:「豫国皇帝,我曾在京城与他交好,我在豫国身受重伤亦是拜他所赐。」 「还有什么吗?」申屠玹有些紧张地问道。 林迁南起身捋好衣衫,「你希望有什么?无关紧要之人罢了。」他伸出一只手。 申屠玹舒展了眉目,接住他的手站起来,「朕累了,快扶朕回宫休息!」 林迁南只有在他提「朕」字是才会有其它情绪,他像听到了什么噁心的东西,「你不许自称为朕。」 朕这个字,是天下最尊贵无双的称谓,他却没来由的极度讨厌,特别是从申屠玹的嘴里听到。 他觉得这个称谓玷//污了申屠玹。 「朕,朕,朕。」 林迁南松开手,申屠玹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好好好,我知道你讨厌这个字,你快把我扶起来,我酒喝多了走路轻飘飘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元宵节快乐,你们不催更我都木有动力。 ps 这篇文没有大纲,纯粹乱写一通(设定乱写,全文架空),请勿考究,比心,让我们和谐看文,和谐骂后妈(划掉),骂韩歧! 第22章 第 22 章 送回申屠玹后,林迁南骑上马乘着微醺的夜色出了城,奔驰到草原上后,他找了处草丛停下,放轻身子躺在上面。 耳边是蛐蛐儿的鸣乐,天空是皎洁的月色,他只有在这种放空的环境中才能睡得着。 林迁南用指头围成一个圈,从这个圈里看天上的月亮,好似月亮就是这么大,他笑着把手摊在草原上。 都说对月惹愁绪,可他像个稻草人,哪怕看再多明月,内心都是空荡荡的,好不自在,仿佛缺了些什么。 他想不起来,他连自己是不是林迁南都不知道,只有颅中若有若无的关于林迁南的记忆在提醒他是谁。 不多时,他闭上眼睡着了。 在林迁南身边撒酒疯的申屠玹回到寝殿后便恢復了清醒,待林迁南走后,他起身写了一张秘条,托信鸽寄去遥远的北方。 申屠玹几乎捏碎了窗棂,「你不要骗他了。」 翌日,知晓赵章瑞病情的赵欢雅不哭不闹地向申屠玹请旨。 申屠玹亲自扶起她,「雅儿,你随时可以启程回豫国,迁南会全程护送你。」 赵欢雅素日爱着艷红的草原女儿装束,今日特换上了贤淑的中原衣裳,她垂着头道:「王上,雅儿不希望迁南哥哥护送我。」
第39页 「为何?」 赵欢雅小声道:「迁南哥哥回了豫国,那位必定会知道,若他知道了,怕是会掀起不少祸端。」 她畏惧了五年前那场无妄之灾,不希望林迁南再经歷一次。 申屠玹安慰道:「迁南会在暗中跟着你,不会抛头露面,此次去了若你不想回来,便留在豫国寻好人家嫁了吧。」 赵欢雅双膝一弯,直直跪在地上,话语中染上泫然欲泣的意味,「阿玹哥哥,你知道雅儿的心意的!我当年不愿嫁与韩歧才远嫁到了南国,重遇迁南哥哥,乃是上天厚爱,即便迁南哥哥对我无意,能一直陪着他亦是对我的垂怜,您知道的,迁南哥哥过得太苦了,雅儿若能为他带去一丝甜味也是好的!」 申屠玹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有再扶起赵欢雅,背过身道:「去吧,回你的故土去,若你不后悔,那便回来,我会为你和迁南主持完婚。」 赵欢雅没有过多的喜悦,眼里皆是多年的如释重负,她郑重行礼道:「多谢王上成全!」 申屠玹走过来扶起她,把视如亲妹的她抱住,「雅儿,不管豫国如何,南国永远是你的家。」 「嗯,雅儿记住了。」 殿外的林迁南听完了他们的对话,没着急进去,站在石柱旁待赵欢雅走后,闪身进入殿内。 在批阅奏摺的申屠玹并不意外, 「迁南你都听到了?」 没有外人在,林迁南不拘泥于一板一眼的礼数,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坐下后慢吞吞地喝着。 南国大臣们的奏摺内容简洁明了,申屠玹不一会儿便全数看完,见林迁南还不说话,他便执笔在宣纸上一点点描绘林迁南的面庞。 林迁南偏过头,眼里闪过一抹不一样的光,「我记得,有个人好像曾像你这样专注地画我。」 申屠玹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嘴角的笑一点点冷却,冷冷地画着。 「你的表情和他很像,」林迁南转头看着窗外,「我没猜错的话,他是韩歧吧?我以前很喜欢他?」 申屠玹在贤王府得两年过得快乐,但快乐都是来自于林迁南,而林迁南的不快乐都是来自于韩歧。 他是春花时,见证了林迁南两年的痛苦和不快乐。 尽管如此,申屠玹仍无法磨灭这个事实。 「嗯,以前的林迁南很喜欢他。」 「他是个绝世美人倒还好,但他是九五之尊的帝王,」林迁南打趣道,「以前的我究竟喜欢他什么?」 申屠玹仅在宣纸上描出了一双空洞的眼便画不下去了,撂笔道:「你出去,我乏了。」 林迁南没有动,静静地沉思着这个复杂的问题。申屠玹见赶不走他,便生着闷气去内室休憩了。 不多时,林迁南走进去问:「我不愿娶雅儿。」 「为何?」根本没有睡着的申屠玹翻身下床。 「你最不应该问我为何,你明知道——」 申屠玹眸中的恳求使他无法说下去。 「迁南,对自己好点,不要再否定自己。雅儿是真心爱慕你的,她等了这么多年,只愿意嫁给你,我能怎么办?」 林迁南无法再拒绝了,他何尝不知道赵欢雅的情谊,若是换做旁人,他娶了便娶了,不打紧。 正因为是赵欢雅,他才不愿意辜负。 豫国皇宫内。 韩歧坐在卧龙殿的软榻上,身着明黄色的龙袍,登基五年,阅人无数,眉宇间早已充斥着帝王的威仪,他俯瞰着跪在地上的人。 「你是乐贵妃的宫女?」韩歧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宫女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失职能引得皇上亲自审问,全身颤抖不止地回话道:「回……回陛下,正是。」 「拖出去,杖毙。」 宫女的求饶声响彻整个皇宫,而行刑的人似是要给所有人敲个警钟,他们故意挑在人多的地方,一下下敲打在宫女上的行刑杖更是一下下敲在了后宫众人的心上。 乐贵妃是个惹不得的主儿! 「陛下勿要动气。」 皇后赵欢颜拖曳着华贵的袍子,脚下如步步生莲,浑身瀰漫着诱人的花香味,倾国倾城的脸上妆容精緻,妖娆一词比起母仪天下更为适合她。 试问这般绝色,哪个男人不为之心动? 韩歧搂住赵欢颜的细腰,「皇后,后宫之事有劳你操心了。」 「陛下要去哪里?」赵欢颜贴着自己的男人,小脸红扑扑地期待着接下来的事。 「皇后想参与前朝之事?」 「臣妾不敢!」 韩歧闻着她一身艷俗的香粉味,皱着眉头,修长的手指在她腰间若即若离,心里却是厌恶至极。 夜晚韩歧宿在了乐贵妃的宫中。 乐贵妃便是曾经与林迁南在牢□□患难的小乐。 小乐坐在韩歧为她定制的金边轮椅上,笑眯眯地看着一口口吃着饭的韩歧。 韩歧答应了林迁南会好好照顾小乐,小乐双腿不便,到了合适的年龄亦不想出嫁,为了不落人口实,他名义上娶了小乐,给她安定的生活,却并非夫妻。 「笑什么?晚膳不合口味?」韩歧放下筷子,欲传唤宫女。 小乐摆摆手道:「不是,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不问迁南哥哥了。」 韩歧自嘲一笑,小乐立刻便懂了。 「你终于腻歪了,我更是腻歪了,五年来你常常问我迁南哥哥对我说了什么,你是皇帝我不能忤逆你,一遍遍跟你讲他对我说过什么,可他与我闲聊时统共没说几件事,我一遍遍的讲都快倒背如流了。」
第40页 韩歧重新拿起筷子,「我为什么记不住?」 小乐亦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地吃着,「因为他是对我讲,不是对你讲的呀。」 韩歧又放下筷子,胃口全无, 「他没对我讲过的事很多。」 「你对他不好,他干嘛对你讲?」 小乐对当年的事有所耳闻,几年来哪怕韩歧对她再好,她都会旁敲侧击地揶揄几句。 她的话在韩歧耳里与记忆里那人的话重合了。 韩歧冷峻的脸上浮现一丝希冀, 「我现在对他好还来得及吗?」 「你想对迁南哥哥好,问题是找得到吗?」小乐笑得咳嗽一声。 韩歧不说话了,小乐觉得自己太过分,补了一句道:「若你有一天能抛下一切只为了他,那肯定能找到的。」 次日,勤劳五年的皇帝终于缺席了早朝,他称病,朝中事物由六部暂代。 一队人马于同日从南国浩浩荡荡出发,在人马隐没于漫长的官道后,一匹红色骏马踏着马蹄在另一匹黑马的陪伴下驮着两个人缓缓前行。 「迁南,这块玉佩你带在身上。」申屠玹交给林迁南一块质地非凡的玉佩,玉佩中间雕刻了一只麒麟。 林迁南接过后束在了腰间,「不用再送了,我很快回来。」 申屠玹的忧虑没办法对林迁南说清道明,他一身常服十里相送,甚至在身份天壤之别的如今,还想唤林迁南一身主子。 那是他最轻松快乐的两年时光,那个时候他只需要担心林迁南一人,如今却是南国枷锁缠身,想陪他一同前去都不行。 林迁南扯了扯缰绳,马儿朝前方奔去,「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速去速回!」 「嗯!」 南国到豫国快马加鞭都需要半月,林迁南跟在声势浩大、停停走走的车队后面,只怕得需三月才能回来。 林迁南尽量放慢马儿的速度,与车队保持遥遥相望的距离。 其实申屠玹派出去保护赵欢雅的人手足够守卫一个小城了,根本不需要他来画蛇添足。申屠玹对豫国恨之入骨,除此行之外对豫国闭口不谈。 这一举动所谓何意? 林迁南偶然看到了腰间的玉佩,他颅中闪出一段陌生而存在的记忆。 「万事有我,你不必插手。」 谁的声音? 是韩歧? 我为什么总要想起他? …… 林迁南忍着头痛跟紧车队。 第23章 第 23 章 走走停停三日未有波澜,行至傍晚扎营歇息,林迁南便把马儿牵到河边刷洗。 溪流由丛林奔至而出,流到他脚边的水质清澈中带有几许枯黄树叶宣告着秋季的萧条。 林迁南将干净的马儿放在草地,自己坐在岸边欣赏无边暮景,他听到不远处的轻微动静,蓦然回头。 「迁南哥哥。」 赵欢雅脱离了车队,独自带着干粮前来寻他。 「谢谢。」林迁南接过油纸包。 赵欢雅就地坐下后脱下脚上做工精緻的锦绣鞋履,一双玉足浸泡在溪水里晃荡,嘴里舒缓唱着南国民谣。 「羊脂玉,俏佳人,美酒舀进琉璃杯;姑娘啊,在等谁?如意郎君驰马归。」 赵欢雅的声音如美酒入杯般淌进林迁南的耳里,他打开油纸包,里面是清脆可口的干果,是赵欢雅喜欢的小食。 在南国居了五年的赵欢雅,行事作风不復豫国的小家碧玉,性子大大咧咧地像个青年男子。 赵欢雅唱完了一首,像雀儿般欢快的声音迴荡在林迁南耳边久久不能平息,他感觉几日奔波的疲惫舒缓了不少。 「我相信我爹没事,」赵欢雅就着仅剩的一点残阳道,「我必须回豫国的原因,大约离不开迁南哥哥。」 林迁南拿起一块干果,咬了一口尝不出味道,仅凭记忆填补,应该很甜。 他尽量让自己的眼神对上赵欢雅时不那么寒冷,「我能猜到,因为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赵欢雅失落道:「我很怕回去了便不能再回南国了……」 「豫国有你的亲人,留在亲人身边不好吗?」林迁南问出来后才觉得自己的问题太蠢。 「因为我想嫁给你,想了很多年了。」赵欢雅甜甜地笑着,「迁南哥哥是我见过最纯粹的人,是我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她的眸中如有星辰,那是不沾尘世的璀璨夺目,以及多年的固执,皆在对着他的一瞥一笑中。 「你只是没遇上更好的人。」林迁南能感受到她的爱慕之心,却无法回应。 「阿玹哥哥待我很好,他还允我王后之位,可我只心属于你,在五年前心灰意冷地嫁到南国来更加确定了。」 少女不算秘密的心事伴着凉风迴旋在林迁南身边。 林迁南吃下那捏在手中许久不咽地干果,良久沉思,终道,「雅儿,你知我现今身体残破,下一瞬也许我便会倒下,若你不嫌、不怕……回南国后……我娶你。」 林迁南很想知道五年前的自己若说出这番话会是什么样的心情,至少不会像此刻的自己。 明明是终生之许,却心如幽湖,激不起点点波澜。 赵欢雅诧异极了,不停晃荡的脚丫子停了下来,睁大了圆眼睛呆呆地看着林迁南。 林迁南嘆了口气,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他捡过赵欢雅随手丢在边上的鞋履,替她穿上,扶她起来。
第41页 「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 直至走到扎营之地,赵欢雅都没有从自己得世界出来,她由林迁南牵着,回到了她所在的帐篷里。 「我先走了。」 林迁南掀开帘子,还没踏出步子,听到身后人急切道:「迁南哥哥,不准骗我,等我回去嫁给你!」 林迁南无奈地笑了笑,他离开扎营地后找到了马儿,骑上马后先车队一步而去。 行了一昼夜,他在豫国的边陲小镇落脚,寻了一间古朴的客栈,将马儿交给小二后,眼尖的店掌柜绽出笑脸迎了上来。 林迁南不停地观察着这家店,一楼有几张桌子,桌边坐了些看似普通地老百姓,正谈天说地地喝茶唠天。 林迁南不动声色地在每个人脸上转了一圈才转到掌柜谄媚的脸上。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见您风尘僕僕,肯定累坏了吧?小店还有上好的厢房。」 「不必,开间普通的厢房便好。」林迁南掏出足够住店的银两。 安置好马儿的小二前来领着他上二楼的厢房,他吩咐小二备来洗澡水便躺上床浅眠。 手脚麻利的小二在他的厢房里转悠,不一会儿便备好了热气腾腾的浴桶,然后轻言细语地叫醒并未睡着的他。 「公子,我为您备好热水了。」 林迁南睁开眼时,看见小二将紧闭的木船打开透起,他走到屏风后,见小二关门出去了便开始褪衣裳。 泡入浴桶里的身躯白皙;心口一道狰狞可怖的刀疤毁坏了完美,林迁南摸上这一道刀疤,感受自己比寻常人慢了很多的心跳。 咚……咚……咚…… 总归没有完全停止跳动,他还是个活人。 林迁南解下束髮的玉冠,桶里的水汽氤氲,一头如墨的长髮摇曳,他眉心的一点嫣红为其添色,他丝毫不松懈的盯着窗户。 他听见了剑刀碰撞地声音由窗外无名处传进,还有数名声音粗俗的人在喊打喊杀,若他没有记错,这些声音源自于之前在店里的人。 林迁南哗啦从水中站起,与此同时,一黑衣谋面之人挤着窗户跃进屋头,林迁南来不及做出反应,那剑眉入鬓的高大男子便飞快地朝他奔来。 「救我。」他说。 林迁南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眉头紧蹙。 「追!都好好搜搜!」 「这间厢房搜过没?」 「没有!」 砰地一声巨响,腐朽的木门被粗鲁的行兇者踹成两节,数名武功不低的人眨眼间挤满了一目了然的厢房。 他们都看着泰然坐在浴桶里的林迁南。 「你们劫财还是劫色?」林迁南单臂杵在桶沿,对那些人挑眉道。 为首的人看着在水雾中雌雄莫辨的林迁南,手上的刀收了起来,走近道:「美人儿,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衣人?」 林迁南眯了眯眼睛,扬起下巴道:「你不就是吗?」 「老大,不要忘记我们的任务!」 这时,屋外他们的人吼了一声,「有人说看到他往南方逃了!」 为首的人暗骂一声,对等他说话的林迁南道,「美人儿,等我回来找你!」 没人看到林迁南隐没于水中的手拿了一把匕首正对着一个屏息藏匿的人。 他们前脚刚走,水中人便按捺不住地浮出水面,黑衣人解开蒙面的黑布,大口喘气道:「多谢兄台相救。」 黑衣人五官端正不算出众,一双眼睛里颇有将相之风,林迁南看了看他,踏出浴桶,背对着他解开湿透的中衣,换上了干净的月色衣裳。 「请问兄台如何称唿?」 林迁南侧目道:「萍水相逢,你自行离去。」 黑衣人动了动,水便成了微红的血水,他爬出了浴桶,俯卧在地也要自报家门,「我叫邢武,是京城邢家的公子,你救我,我保你荣华富贵。」 他大声说完便晕了过去,全然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了素不相识的林迁南。 林迁南不慌不忙地穿戴整齐,权衡利弊后将重如牛的邢武抗在肩头,轻松地避开了所有人,然后找了一处破庙落脚。 邢武再度醒来时他手臂的伤已经包扎妥当,他的夜行衣整整齐齐地垫在他的头下,身下睡得是铺好的稻草,身上穿的是崭新的绸衣。 破庙里的佛像掉了漆,佛像跟前没有贡品,只有数不尽的蛛网和灰尘,照这样看,邢武过得比佛像好。 林迁南踏着晨色入庙内,对他道:「醒了?能动吗?」 邢武皱着眉头左看右看,眼里有数不清的嫌弃,「我们就住这里?」 「不是我们,」林迁南指着他,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事实,「是你住这里,我住客栈。」 邢武:「……」 林迁南没有多解释什么,相信他也明白自己被人追杀的处境,他拎起夜行衣翻找道:「我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 「一个盒子。」邢武比划了下盒子的大小。 林迁南从怀中掏出一个同等大小的盒子,递给他,「这个?」 邢武像一头看见猎物的饿狼,扑过来一把夺过不起眼的小盒子,道:「你怎可乱拿别人的东西!」 「我没看里面是什么,」林迁南笑着说,「既然你是贵公子,为何跑这么远来这里,还平白遭人算计。」 邢武仔细收好盒子,他神色不明地看了看林迁南,然后站起来道:「不关你的事。」
第42页 「行,我走了,你好生保重。」 林迁南的手被拽住,邢武麦色脸颊染上一丝象徵着耻辱的暗红,「我……我身上没有钱,饿了。」 「啧,」林迁南挑起一边眉毛,看着眼前贵气逼人的男人,「堂堂贵公子,竟连饭也吃不起。」 「等我回京城……」 「既然你开口求我……」 「我什么时候求你了!」邢武松开手,嘴角抽搐了一下,很是倔强道。 「我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跟着我,我带你去吃早点。」林迁南转过身去,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邢武沉稳的迈出步子,跟着林迁南到了镇上的一家包子铺,林迁南点了一笼包子和两碗清粥。 「就吃这些?」邢武充分表现出一名吃惯山珍海味的纨绔子弟对清粥小菜的不屑。 「嗯,」林迁南道,「吃完你便去你该去的地方,我不需要你报答。」 邢武又重复了一遍,「就吃这些?」 「我盘缠不多,吃不起好的。」 「我的意思是,」邢武挠了挠腮帮,不好意思道,「我食量大,不太够我吃。」 林迁南:「……」 第24章 第 24 章 一盏茶的功夫,邢武风捲残云地吃完了数屉包子,对比之下,林迁南难得喝完的一碗清粥如在塞牙缝。 「还要吗?」林迁南放下碗道。 邢武吃相倒是儒雅得当,他似不怎么敢看林迁南,嗫嗫嚅嚅道:「兄台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林迁南唤来了摊主付钱,并不回应他的话。 吃罢早点,林迁南去客栈找自己的马儿,邢武在后面寸步不离的跟了一路,每每林迁南回头时他便把头偏向别处假装在看其它地方。 林迁南牵着马,踱步出了小镇,邢武仍在他身后不远处,他不着急上马赶路,停下来等了会儿邢武。 邢武没有停下来,越过他往前走去,林迁南无所谓地牵着马,却变成了他跟着邢武。 就这么走了一会儿,邢武停下,回头道:「兄台跟着我做什么?」 「顺路。」 林迁南要去豫国京城,若要抄小道恐遇变故,还是走官道要实在些,但他一时忘了邢武是京城人。 「原来兄台也要去京城,正好山高水远多寂寞,不如搭个伴如何?」邢武说着便走近他,不等他拒绝,伸长了腿跨上赤焰马朝他伸出手。 殊不知赤焰马认主,他连姿势都没做到位,便被狂躁的马儿甩得头晕目眩。 「这马性子真烈!」邢武尴尬至极地拉紧马绳才没让自己落下来。 「你下来吧,」林迁南笑着说,「既然通乳京城,我便顺路带着你。」 邢武老实地从马背上跃下来,林迁南顺势坐上马背,赤焰马如得了安慰,乖乖顺顺地听候林迁南驱使。 邢武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光,又很好的隐藏起来,他地笑中满是欣赏,「兄台好功夫,一路上请你多多照拂。」 林迁南伸出手,邢武顿了顿,握住他的手跃上马背,在两人坐稳后,马儿朝着前路哒哒而去。 林迁南习惯于观察周围的一切。 道路边连绵的金黄麦田里一位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平民在收割着辛劳之果,由他们的笑容可见,今年是个丰收年。 看来豫国那位执政效绩不错,一路来没有看到民不聊生之景。 「兄台,你这马跑得太快了,我可以抓住你的衣衫吗?」邢武在他身后道。 林迁南收回思绪,「请便。」 他的腰间多了一双大手紧紧搂抱住他,他感受到了不属于他的重量,亦感受到了一股子不应该存在的信任。 像是久别重逢的依偎。 林迁南很好的洞察了点滴,却没有任何情绪,只能专心致志的赶路。 「兄台若不介意,唤我小武便好。」 林迁南脖颈一僵,面无表情地道,「哪个武字?」 「自然是勇武的武。」邢武答得极快。 「唤我迁南便好。」 马儿由疾跑变成漫步,身后的邢武久不出声,林迁南却有话想说,他刚准备说出口,听到了邢武沙哑轻哽地声音。 「迁南……」 简单的两个字,揉入了悠长寂寞岁月才能沉淀的感情,像是在诉说、渴求,林迁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道:「你真不像是才认识我的人。」 邢武骤然松开了双手,林迁南觉得身子一轻,便继续马不停蹄地赶路。 豫国王宫内。 申屠玹收到了探子的秘讯,每阅一个字便多一分不悦,他倏地抬头将探子吓个不轻。 申屠玹把五指缩紧,眼睛像愤怒的鹰,看着探子道,「赵章瑞那个老东西身体硬朗,还大张旗鼓地操办七十大寿,根本没有病入膏肓?」 「回……回王上,是的。」 申屠玹又问:「召回郡主是韩歧指使的?」 「属下不知,但依属下拙见,豫国皇帝与丞相五年来多有不睦,皇后五年无所出,丞相心中不免有所怨……召回郡主……」探子头贴紧了地面,不敢再多说话。 「叫京城的人盯紧一些,一有情况,速速来报。」 申屠玹为王多年,怎能不明白其中的阴谋算计,丞相扶持韩歧上位,并非白白贡献,他的野心暂不好揣测。 申屠玹又叫来了信任的将领,叫他领了一队死士追上赵欢雅的车队暗中保护她。
第43页 …… 邢武手臂有伤,到了夜里他们没有找到客栈,便在根繁叶茂的树下落脚。 「迁南,你是中原人?」邢武倚着树干,侧过头看着望月的林迁南。 林迁南点头道:「嗯,故乡在豫国南城。」 「你的装扮看起来并非中原人。」 「嗯,现在的家在南国。」 月儿如盘高高挂起,林迁南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单纯觉得看着月亮心里才不会那么空落落的,可再美的月亮也照不进他油盐不进的心里。 「南国……怎么样?」 林迁南察觉到旁边那一双痴痴的目,没有拆穿,他转过头看着邢武时,邢武又将情绪掩盖得很好。 「南国原名鞑靼,是个顶好的地方,哪里的人性子直爽,没有争斗算计,你若随便去一户人家,他们都会把你当做朋友,拿出牛羊肉、奶酒招待你。」 「听起来不错。」 「但朋友终归不是亲人,」林迁南眸中波澜不惊,看人时双目无情不似嘴角总挂起地笑亲切。 邢武转过头去,闭上眼睛道,「你的……亲人呢?」 「都在豫国,」林迁南亦闭上眼睛,「不久后我也许会去找他们了。」 「不会的!」邢武坚决地回道。 林迁南觉得这一幕在记忆里似曾相识,因为那个人在五年前;在他命不久矣之时,曾说过——「林迁南,我不准你死。」 小武,小五。 呵—— 是韩歧。 林迁南自邢武破窗而入时捕捉到他眼中那来不及隐去的思念便已知晓他的身份。 面容可改,音色可藏,任何人改头换面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也许都会不认得,但存在于记忆里挥之不去的韩歧,他绝不会认错。 韩歧此番隐姓埋名来寻他所为何事? 过往恩怨是他淡忘了还是韩歧不在意了,怎能再融洽相处,况且豫、南两国看似和平实际水火不容,正像他和韩歧。 林迁南的手一直放在自己大腿边上,那里置着他护身的匕首,邢武安静了下来,均匀的唿吸声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片刻后,林迁南收起戒备,放软了嗓子,带着询问的语气道:「我在南国无忧无虑,大家待我极好,我是南国的镇国将军,坐拥如花美眷无数,权利、身份、地位,我都有,你许我的荣华富贵我不需要,你自己好好守着来之不易的荣华富贵就好,明日你骑着我的马自行离去,不要再跟着我了。」 他的自报家门没有刻意隐藏什么,也是他想对韩歧说的话,总而言之,他不想和韩歧有过多的交集。 曾经思虑甚多的林迁南封存在了过去, 过往种种只存在于五年前的记忆。记忆中的林迁南亏欠了很多人,却只有韩歧亏欠了他,他不需要韩歧的补偿。 要说在意之事,便是赠他新生的南国。 若是韩歧轻举妄动,他会毫不犹豫的杀了韩歧。 作者有话要说: 迁南现在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为什么会这样呢? 内容是否契合苟活这个文名? 韩歧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去找林迁南呢? 赵章瑞有什么阴谋? 追妻火葬场是否灵验?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瞎扯!!! 其实我没有大纲,写的很放飞自我,而且我文笔很烂,但我会越来越好,努力做的更好! 希望读者大大们不要嫌弃/鞠躬/么么哒 第1章 第 1 章 我跪在贤王府的花园里,旁边跟着小厮春花,他是位男子,两年前因受了重伤而失忆,被我捡回来专心侍奉我,他待我不错,只是春花对他的名字颇有怨怼。 惹人怜爱的春天娇花!我起的!听听!多么动听! 「春花?」我狡黠地说,「你睡着了吗?」 春花听到自己「绝美」的名字,站直了身子道:「主子,你叫我春春、花花我都无所谓,请你不要叫我春花了。」 我跪了三个时辰,从午膳到现在脖颈子都未转过一次,听他说这话,立马转过脑袋,一声声地喊:「春花!春花!」 春花抖了抖,弯下腰小声道:「主子,不要惊着了王爷,不然咱们晚上就得饿肚子了。」 我笑了笑,大声道:「饿肚子可以啊,饿了肚子我便没力气叫韩歧摁在床上干了!干一条死鱼多无趣啊!」 春花以最快的速度捂住了我没有遮拦的嘴,我支支吾吾还想再说千八百句来一吐为快。 韩歧便是大名鼎鼎的贤王,今上唯一健在的血脉至亲,他是最恨我的人,一想到他为什么恨我,我便有些难过,不需春花再捂我嘴,我自己端正跪好安静下来。 花园的鹅卵石路走起来脚底会很舒服,跪起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我这膝骨再跪上半个时辰以后在床上痛极了也无法蹬腿和他过两招。 虽说我武功尽废打不过他,但双腿尚好总归能有点反抗能力。 哎…… 恨吧,恨吧,他该是恨我的。 我嘆了口气,顶上暖洋洋的阳光被遮住,我不悦地蹙眉,抬起头想教训春花,却看见了穿戴整齐的韩歧,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卧房里出来了,大约是听到了我刚才的荤话。 韩歧冰冷道:「林迁南,你知不知道错?」 韩歧时时刻刻在揪着我的错。
第44页 调戏了府里水灵灵的小厮、偷折了他养的花送人、偶尔不知死活的话……能被惩罚的错误太多,以至于我连今日犯了什么错都想不起来了。 总之,先认错,态度要不知羞耻黏黏煳煳,然后等韩歧狠狠地踹开我,或者叫厮役来揍我,我就可以去休息了。 幸好春花被韩歧谴走了,不然又得唠叨我许久。 我用全身的力气抱住韩歧的小腿,舒舒服服地靠住他,等他一脚把我踹开。等了一会儿,韩歧还是没有动静,只是定定地看着我。 我狐疑地看着他,他深邃地眸中倒映出了狼狈不堪、懦弱无能的我,仿佛在无声地控告。 韩歧总是问我:「贱不贱?」 我的回答一定是:「你喜欢我怎样,我便是怎样的。」 瞧瞧,我的骨气连根头髮丝也不如。 韩歧盯着我看了老半天,我都快睡着了,他总算开口道:「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江南的贵子到了京城寄人篱下,过得也不错。」 他话里的意思是「我为什么能苟活,还能活得不错?」我松开他的腿,垂下头。 韩歧蹲下来和我平视道:「你知不知道错在何处?」 我摇摇头。 韩歧用了十成的力道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看着此时面目阴鸷的他。 「错在何处?!」 我咧嘴一笑,说了最不要脸的四个字:「我喜欢你。」错在我喜欢你,孰真孰假,我这个当局人清楚的很。 韩歧自是不信的,一脚踹向我的肚子,我趔趄地跌坐在地,屁墩子摔得生疼,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韩歧。 「你很噁心。」 我噁心?那你为何不一刀杀了我,非得囚我两年折磨我。 我不敢问出口。 待他走了,我憋了好久的笑终于能放肆的从不安分的嘴里吐出,我笑声很大,招来了不远处的春花,他趁府内其他闲人未聚拢,赶忙将我拖回卧房。 我回到卧房便笑不出来了,嗓子眼疼得厉害,灌进两口隔夜的茶水,躺在床上等春花拿了药膏回来。 我声音沙哑地说:「春花,我饿了。」 春花为我血肉模煳的膝盖上了药,我没觉得多疼,身体本能告诉我,我该吃点什么。 「主子,我为你煮了面,现在要吃吗?」 「又是面啊,吃吧……」 春花一个大男人,事无巨细的伺候我吃喝拉撒睡,我时常腹诽自己像个残废,谁知老天爷听到了我的话,真让我成了个残废。 王府内我的存在感不低,下人们知晓我是韩歧的禁脔,连他们也不如,表面上恭恭敬敬,私底下他们总将我当个异类。若不是春花足够圆滑,我只怕得饿死、病死、冷死在偌大的王府里。 翌日,我又「错」了,跪在书房前认错。 我的双腿麻木,万幸地上是冰凉的石板而不是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这次我跪了半个时辰,血从衣裳里渗透到地上,染红了一片石板。 我不争气地晕倒了,心想着我晕在你韩歧的门前,再晚点怕是要死在这里了,你总该把我抱回房里吧? 抱着期待醒过来时,我挑开一只眼皮,眼前仍是紧闭的房门,唯一有所改变的是日头由白昼变成了黑夜。双腿毫无知觉,原来我的命这般的硬,怎么熬也熬不死。 秋天的夜很冷,我打了个喷嚏,大声道:「王爷,你还在忙吗?」 屋内无人回应,我看见明晃晃的灯芯,明了他没睡下,又道:「王爷,我快冷死了,你可不可以把你的狐裘借我御寒?」 没有内力加失血过多,我冷到牙关打颤,韩歧大约是听我声音虚弱,拿了狐裘打开房门。 我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再次晕了过去。 我做了个不愿回想的梦,在梦里我的手是鲜红的,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耳畔迴荡着韩歧绝情的声音,没来得及听清他说了什么,我痛醒了。恢復知觉的双腿,全是刺痛感,如被千万只蝼蚁啃噬,我在自己的卧房内,双腿绑了厚厚的绷条。 我看了眼窗外已是日上三竿。 看来韩歧为我找了郎中医治。 我心头像抹了蜜,分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关心,一座爱的桥樑眼看要搭起,结果被春花三两句话敲碎。 「主子你别妄想了,王爷恨不得你去死,怎会为你请郎中?是我把你背回来的,然后找忠德赊帐为你买的药。」 春花素来不与我讲主僕之礼,话难听又中用。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又因春花说的在理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得问道:「你和忠德关系好吗?」 忠德是韩歧的贴身侍卫,只对韩歧忠诚,平时冷冰冰的一张脸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帮我的样子。 春花点头道:「还算不错。」 「我家春花人缘好,我算是沾了你的福气。」我接过浓稠的药,皱起眉头灌下去。 「近些日子你不要再去跪了,不然以后得瘸腿走路了。」春花找了软枕垫在我的背后。 「我这腿和瘸腿走路有何分别?」我不在意道。 春花长长嘆了一口气。 我算了算,自己连着跪了半个月,好像罚的时间比往日都长。于是仔细回想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事,思来想去终是挖开了生锈的记忆——我半月前撕碎了丞相府送来的拜帖。 韩歧素来与丞相府交好,小小拜帖有没有也无所谓,但这份拜帖是丞相家的千金赵颜欢送来的,赵姑娘面皮薄,明明与韩歧郎有情妾有意又故意欲迎还拒。
第45页 赵颜欢是韩歧喜欢的女人,清淡素雅漂亮极了。我那可怜的妒忌心作祟,宁愿韩歧恨我也不愿他在我面前为了别人而笑。我嘴里泛苦,味道如那日吞进去的拜帖墨汁一般令我难受。 春花嗫嚅道:「主子,你究竟图什么呢?」 我看了眼自己不能提物的双手,认真思考起他的问题,道:「图个答案。」 「他不爱你。」连春花都懂答案是什么,「主子,你是个男人,王爷也是个男人,你们本就不可能加上……」春花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我倚着软枕道:「哎呀,我们聊什么呢?我睡了多久?」我知道自己昏迷的时间不可能只有一夜。 春花转悠了下眼睛,确认后道:「三日,明日是中秋佳节。」 「中秋节……」我露出个不走心的笑,想起以往中秋节,同爹娘在江南水乡里赏月吟诗好不惬意,如今只剩自己一个人,中秋节还需好好过,且过足三人份的,「春花,你替我备些东西吧,奁盒里的玉笛替我拿去当了换壶好酒。」 春花一听,将脑袋晃成了拨浪鼓:「我有钱,主子的玉笛当不得,那是主子的传家宝。」 春花运气好,偶尔会在府中与其他人小赌,积蓄怕是不少。我乐坏了,没再说什么。 春花替我买东西去了,我撑起身子拿出玉笛细细抚摸每一个笛孔,正准备小奏一曲,窗外隐约传来下人们的交谈声,我耳力不错,一字不漏的听的清楚。 「听说皇上把中秋宴设在咱们府里,为何突然这样?」 「我听说赵小姐和王爷的婚事要定下来啦!所以皇上才有此举动,给足了咱们王府面子呢。」 「明日我们也有稀罕月饼吃啦!」 我顿时没了吹奏的心情,捏着玉笛的赤红流苏,半晌缓不过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婚事迟早要来,我并不在意他和谁成亲,只是在想他成亲后我算什么…… 莫不是真要坐实禁脔之称?虽说到目前为止我也算不得什么,却不会难堪至斯,不论旁人怎么说,我好歹能自称为韩歧的枕边人。若王府里有了正妻,纵然我脸皮厚如城墙也难辞其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我保护你啊[电竞》求收藏,点作者专栏可见。以下是文案。 佛系主播攻x鲜肉明星受 文墨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爸是地产大亨,妈是娱乐圈金牌编剧,哥是娱乐圈骨干影帝。 他就很出众了 ——是蓝牙tv不知名主播。 微博热搜来得巧,让文墨小小的火了一把。 男团小鲜肉余裕点开了热搜,下载了蓝牙tv,并撩了蓝牙tv不知名的小主播。 文墨:「你谁?」 弹幕【主播你多看点娱乐新闻吧!余裕!是one男团里的vocal!可盐可甜了解一下。】 余裕:「没有那么厉害,随随便便拿了个金曲畅销而已。」 文墨不屑道:「1?看上去像个0。」 弹幕【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余裕微笑:「我确实是个0啊。」 弹幕当场去世。 游戏是:绝地求生 食用指南:1.多直播内容(可能会有电竞比赛),会穿插一点娱乐圈,轻松快乐不曲折 2.主攻但绝不是弱攻。 3.文案废逻辑废肯定有bug,作者平常喜欢玩手游吃鸡,但写的是端游吃鸡。(没有玩过吃鸡的也看得懂) 第2章 第 2 章 窗外仅剩鸟儿缠绵的鸣叫,我越想越委屈,我他娘的一个大男人何苦让自己这般委屈,我也不想啊,自己选的错路,闭着眼亦得一路走到底。 罢了,韩歧待我越差,我这条路便越短,眼看就要到尽头了,我便放宽心想想闭上眼后怎么对我死去的爹娘交待吧。 次日一早,王府里便开始整日的忙碌,今日大抵是无人顾得上我,我蒙住被子,蜷缩在被子里,有点讨厌自己灵敏的耳朵,因为这双耳朵,平白受了多少折磨。 干脆起床后,我拉开房门,一瘸一拐的走出去,幸好我这两年从养尊处优变得皮糙肉厚,休养几日就能下床了。走至拐角处遇到了老管家,管家恨我一眼,自顾自地走开。 我到了后院,坐在清净的凉亭里,不久便困意袭来,睡了个无人打扰的回笼觉。 醒来后,我瞧见了个并不陌生的人,丞相府的二小姐赵欢雅,她偶尔随着赵欢颜来贤王府,不知怎的发现了我总喜欢待着的后院,一来二去熟络了起来。 她撑着腮帮子看了我许久,我趴着说:「我好看吗?」 赵欢雅吓了一跳,抚着胸口道:「好看,迁南哥哥你吓死我了。」 已经到了戌时,愈发贪睡的我睡了很久,石桌上放了春花拿来的食盒,我揉了揉晴明穴,道:「你在此作甚?」 她道:「前厅喧譁,不如多看看迁南哥哥呢。」 「我有什么好看的。」我拧起眉头。 她甜甜一笑,符合她的及笄年华,「为什么你对我总是冷淡呢,你长得好看,我喜欢你,做我的相公吧。」 刚认识时我还会惊得咬舌头,如今最多翻个白眼。 赵欢雅不染尘世,往后的日子皆是父母做主,如同养在笼中的金丝雀,感受不到真正的快乐。她许是真心喜欢我的皮相,但绝不是喜欢我这烂脾气的人。我并非冷淡,只是不愿把满身尘污沾给别人。
第46页 我玩笑道:「好啊,你带我回丞相府吧。」 赵欢雅眼中一亮,道:「此话当真?」 「你觉得呢?」我打了个哈欠,「你定是听说过我是谁,若是没听说过,随便和府中的人打听打听,约莫没有没听过我叫床的人。」此叫非彼叫,别人是欢愉,我是痛极了才会出声。 赵欢雅自是听过闲言碎语的,小脸一红,道:「反正我就待在这里,我着实不想去前厅看他们假笑,难看死了。」 我打开食盒,静静听她说。 她又说:「今日姐姐要与贤王定亲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婚期定在下个月的初五,哎……迁南哥哥你好可怜。」 我动作一滞,拿出芙蓉月饼和清酒,看了眼锦衣华服的她,拿出两个酒杯道:「小小年纪,懂什么?」 我不想让她看见我倒酒的手在抖,便用另一只手拖住手臂,儒雅地倒了一回酒,她看着我道:「迁南哥哥是江南富商林家的人,林家只有你一个独子,上上下下两百口人被……我直接说出口你会生气吗?」 我早已习惯了,摇摇头,心道:小妮子比我还口无遮拦,句句戳我短处。 我说:「不是两百口人」 她松了口气,笑着说:「我也觉得传得太多了。」 我耸耸肩:「是太少了。先皇诛了我林家十族,两百多口不过是林府眷属罢了。」 五年前的一场风雨,使林家在豫国销声匿迹。 赵欢雅捂住嘴,圆熘熘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风轻云淡的我,我瞧着明月圆满,贪喝了两杯烈酒身子骨都发软了,嘴里兜不住话,又多说了两句:「你大约只听说过诛九族,其实也差不多,我林家家大业大,旁系繁多,我的恩师、朋友、友人,包括门前养的狗都被屠了个干净,后山祖坟里的老祖宗怕是也不得安生。」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仇家倒全活得好好的,只等着我什么时候出了王府一人捅我一刀。 赵欢雅有些畏惧之色,牵着我的衣角道:「迁南哥哥,我不该提的。」 我心口因酒而暖,并不觉多难受,继续道:「无妨,事实而已。你应该问问我没了林家的庇护,为何在随处仇人的京城还能四肢健全的活着。」 她肃穆了两分,不敢再笑:「我不问……」 我卖了个关子,道:「我不说。」 安静了一会儿,她闲不住,吃起我食盒里的芙蓉糕,我仍在喝酒,喝着喝着倒了三杯在地上,赵欢雅问道:「是酒不好喝吗?我去让我的丫鬟拿好酒来?」 我重新填满一杯酒,对月一敬,一口吞下,苍白的脸颊有些发烫,微微熏了,我道:「我敬我的双亲,以往中秋的习惯罢了,多余那一杯敬曾经的自己。」 她道:「迁南哥哥,我虽不知两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我挺喜欢你的,我爹不重视我,我把你接回丞相府也无事,起码比你待在这里快乐。」 「我现在也过得不错,」我说的是实话,此番境遇,比我预期好了太多,「韩歧……待我很好。」 她道:「可他是我姐姐的夫君,你是什么呢?」 原来连她都懂这取其中的因果道理,我怎有脸再装傻。 我底气十足道:「我是林迁南。」 赵欢雅笑语嫣然道:「所以考虑考虑跟我回丞相府吧,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入赘?」 我垂下头,一时语塞。 「雅儿,什么是入赘?」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我深吸一口气,努力露出招牌笑容,对向和煦的韩歧,韩歧没有看我,他在等着赵欢雅回话,但我们都知道他在明知故问,赵欢雅没有顺着他说的回话,随口敷衍几句便识趣地退下。 闹腾的人一走,独留下的人不知如何开口。 我看着他的侧颜,道:「吃,吃饭了吗?」 韩歧没有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不可招惹雅儿,你配不上她。」 天地良心,我可没招惹她,是她可怜我而已,明明我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可怜,更无须别人可怜。 「是是是,知道了。」 韩歧看着我,似在看一块烂布,他道:「韩免传唤你。」 韩免大约是韩歧第二恨的人,排名比我低,却是豫国最尊贵的皇帝。先皇共有五子,二、三、四皇子在韩免登基时先后逝去。 「哦,宴会结束了吗?」我道。 韩歧径直走出凉亭,我跟在他后面道:「结束了我才去,不然我多丢你人啊。」 韩歧毫无感情的叮嘱道:「韩免若要杀你,你唤我的名讳极力反抗便可,他顾忌我,不会要了你的命。」 我愣了愣,莞尔:「你在关心我吗?」 韩歧光是用他那能冻死人的眼神看我一眼,我便知道他在盘算什么了,他与韩盛明争暗斗,定不会叫名义上是他的人的我死在韩免手里。 我心头莫名一暖,至少这个瞬间韩歧不盼望着我死。 我一脚深一脚浅的跟着他踏进前厅,坐在高位上的韩免和韩歧寒暄了几句便叫全部人退下。 我留了下来,见没人了,便不拘束的随地坐下,嘴里说了声「陛下金安」,没有一点要行礼的意向。 韩免不恼,走在我面前蹲下没有丝毫皇帝的架子,他道:「迁南,我说的事你有没有考虑?」 韩免不止一次的问过我要不要去他的后宫,当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男宠妃,我当然是拒绝了一次又一次。
第47页 我若去了他的后宫,他定待我很好,因为这是他欠我的,但这份用数不清的人命换来的亏欠我无福消受。 我再度拒绝道:「免了吧,我犯不着跟一群小姑娘争宠。」 韩免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我在他掌心蹭了蹭,哈出一口酒气,只差没吐一口唾沫,我在让他产生一种错觉——我喜欢他。 喜欢个屁!但我又得依靠这种错觉,因为我想要韩歧活下去。 我温顺的像个小猫,韩免很享受,道:「瘦了。」 我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与韩歧五分像的俊脸,他看上去比韩歧温和,心却是黑的。 我道:「那我多吃一点。」 「你的腿怎么回事?」 「摔的。」 「五弟罚你了吧。」 「嗯。」在他面前撒谎没有用,我干脆承认。 韩免用他的手背蹭着我的脸,我垂下眸,尽量克制着眸中翻涌不息的厌恶。 「朕杀了他如何?」 我身子一颤,道:「不行。」 「你不是喜欢朕吗?」韩免轻声道,「来朕身边吧,朕只要你一个。」 我道:「陛下你莫要开玩笑了,韩歧是你的弟弟,我不过是罪臣之子,能留我一条性命已是无上福泽了。」 韩免笑了笑,手指从我脸上滑落,「你当年的风采我至今歷歷在目,不过两三年光景,怎就变成这样了。」 我当年什么风采,我已经快记不清了,记忆里的秀丽江南山水之景早就被浑浊的日子腐蚀到模煳,倒不如不去回忆,保留一丝美好。 他怜惜地看着我,我干脆撑开眼皮由他看个透彻,他道:「朕还未与男子同过衾。」 我心头一盪,这可了不得。 以往他都是软言细语的「规劝」一番,我只需作出「我爱他」的态度诓他便好。 他有后宫佳丽,自是不会喜欢男子,我有存在价值,他亦不会要了我的命。 可我不能拒绝,直起腰借着酒劲,道:「要不要试试。」 第3章 第 3 章 次日一早韩免走了,我拢起衣袍,全身的伤口让我痛到神志不清,几乎是爬着出了前厅。 有个扫地的丫鬟看见我,急急忙忙去叫人来,我仰面躺在门口,气息虚弱地听着一双双脚步声,其中便有韩歧的。 我这副模样韩歧经常见到,不过都是在床上,鲜少光明正大的露给外人看。下人们跟在韩歧身后,小心窥探着衣衫不整的我。 我咳嗽一声,等着韩歧对我的鞭笞,结果韩歧出人意料的把我抱起,吩咐下人把浴池里的水放上。 我受宠若惊地搂住他的脖子,感受他眸里的情绪和温度,我道:「昨夜……」 韩歧打断我:「你不必对我交待。」 我苦笑,他的双手勒的我身子疼,我闻着自己的酒臭味也不好受。直至他将我丢进氤氲的池水里,我从水底浮上来,手臂耷拉在岸上,疼痛难忍的伤口激出的一身冷汗被热水沖刷,我浑身又热又麻,独独感不到该有的疼。 韩歧脱下外袍,泡在离我不远处,他淡淡道:「洗干净。」 我知道他生气了,我也知道该怎么哄,我脱下外袍露出满身的伤痕,撑着精神对向他。 他看见我背部的新伤,眸光一暗,不准备再和我废话,捏住我的胳膊将我带到他的面前。 「轻一点,求你。」我疼的厉害,受不住的求饶道。 韩歧以为我在拒绝他,沉声道:「昨夜被韩免餵饱了?」 我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韩歧觉得我是默认了,动作愈发暴躁,我浮浮沉沉几度晕厥。 「疼……」 我极小声的唿疼,身上人一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疼……小五……」 我的求饶换来了韩歧的兇狠对待,他留我在身边大抵是因为喜欢看我难受的模样,我咬住手臂支撑自己不晕倒,扭过头道:「你别把我搞死了,暂时留我一条小命。」 我在心里算着自己还有多少日子能活,能不能干成想干的事,他捏住我的下颚,我转过头用迷茫迎接他的愤怒,他咬了咬我敏/感的耳垂,用让我心疼的语调道:「为什么不是你去死?你还我哥哥,还我母亲!」 我的小五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可以摘给他,想要我死,我自然是千万个愿意,但世事并不如我愿,我不能掌握自己的生死,我只好吻了吻他的嘴角,道:「我不会死的,我要在你身边长长久久的活着。」 韩歧冷哼一声,早料到我会这么说。 暖水靡靡作响,我拼尽全力咽下嘴里的腥甜,在适当的时候晕了过去。 …… 说起林家,得有多少文人骚客想吐出肚子里的墨水,在纸上一绘当年的血雨腥风。江南一带,几乎无人不知林家有位冠绝群雄的林迁南。 是个人物,自然有能当做人物的一生。 林迁南也一样,三岁习文,四岁练武,十岁上山打老虎,十四岁参加会试摘得会元,本可上京参加殿试,他却被家父用年龄尚小还需磨鍊推脱。真实原由大家心知肚明:林家过于强势,皇帝不可能给富可敌国的林家一官半爵。 林公子打小有入士为官成就一番作为的鸿鹄之志,老爹讲了一次又一次其中的利弊,林公子仗着是林家独子,我行我素地跑到京城歷练,广交为官为臣的友人。凭着赤诚之心,他结识了五位皇子,在京城的日子过得如鱼得水。
第48页 初识之日,林迁南十六岁、韩免二十岁、韩歧十三岁。林迁南知道皇子们多半是是忌惮他雄厚的家底才愿意和他交友,仅有一位是因为他给的一块糖——韩歧。 每当二十四岁的林迁南快要恨二十一岁的韩歧时,十三岁的韩歧便从心底的温柔之处冒出来,举起那块融化一半的糖,喊他「迁南哥哥」。 小五…… 林迁南再见到春花时,感觉自己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用掉了半条命,虚弱地躺在床上。 春花不嫌弃他,专心上药,这里撒点药粉,那里撒点药粉。 林迁南受伤如家常便饭,春花的积蓄几乎是被他疗伤用掉了,药粉的价格不菲,他有点不好意思道:「春花,我没钱给你,你看看我有什么值钱玩意都可以拿去。」 春花手里忙着,斜了他一眼:「主子,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我没命还给你,你再把我命拿回去?」 「行了,我们都别客气了,疼死我了。」林迁南动了动身子,确保自己没有哪里瘫痪了才放下心躺着。 春花对嘴里说疼又动个没完没了的傻主子颇为无语。他随着主子来了贤王府两年,其余家丁进府都是消瘦无比。贤王待下人们不错,家丁们在好吃好喝的贤王府伺候久了,肚子有油水了,便日渐丰腴。 他家主子非得反着来,刚进府时是白白净净的俊朗小生,不过两年光景就快成了皮包骨。 主子总说他有积蓄,其实不然,他现在还欠忠德不少外债,王府里的网太大,要想不被错综复杂的人和事绞死,处处得需钱才能办到。 光给主子买药便他受的,哪儿还有闲钱存着。 即便是有,他宁愿多买点补品为主子补身子也不愿意存着当所谓的「娶妻钱」。 「主子,你侍奉王爷这么久了,都不给点碎银子……」春花嘟囔道。 林迁南没心没肺道:「侍奉这词用的不对,我们是两厢情愿。」 「您别当我是傻子了。」 林迁南觉得只有两年记忆的春花比他还圆润通透,不免回忆起当初捡回连话也不会说的傻子春花,感嘆时光倥偬。春花五官俊挺硬朗,眼睛深邃有神,扎起的长髮微微捲曲,既有有中原人的底子又有异域人的神/韵,合在一起一点不冲突,很是好看。 「我捡了个宝回来啊,」林迁南逗弄着他,「咱春花多才多艺,以后即使靠脸也能三餐无忧吧?」 春花没听出他的话里有话,收拾着残局道:「我还得养活你,得靠手,不能靠脸。」 林迁南不说话了,闭上眼想休息,春花静悄悄的退下,在门外守着,远远瞧见手里举着托盘的一队人,领头的红衣公公是侍奉皇上的钱公公,他一甩拂尘,趾高气扬的对不卑不亢行礼的春花道:「圣上有赏,请林公子出来领赏!」 春花跪着没起来,道:「主子受了伤,正在休息。」 钱公公领了旨,必须把赏赐送到林迁南的手里,且态度要好,他道:「那杂家就在此等林公子休息。」 既然他想等,春花就让他在这里等,拿了林迁南换下来的脏衣服去浣衣房洗。 钱公公看着宫人们手里的金啊、玉啊、以及他想也不敢想的珍贵药材,羡慕的眼珠子转了三四圈,等着无事,在心里琢磨圣上和林公子的关系。 听闻圣上前日在贤王府与林公子待了一夜,男子和男子待了一夜,圣上笑容满面的回了宫,吩咐他挑选些好礼送过来。 「贤王到。」 钱公公赶紧跪下行礼,尖着嗓子道:「请贤王爷安。」 韩歧身旁仅跟了两位贴身侍卫,一身玄色袍子衬得他霸道阴戾,他素日对谁都挺和善,越靠近林迁南就越兇狠,他扫了眼数个举着稀罕玩意儿的下人,扬起嘴角笑意很浓道:「看来皇上对我府中的人很上心啊。」 钱公公未料到会被贤王找茬,听到「府中人」,感觉来者不善,贤王处处和圣上对着干,做下人的知道又无可奈何。 钱公公低头哈腰道:「是圣上念及贤王,爱屋及乌赏赐给林公子些小玩意……」他说小玩意的时候牙关抖了抖,只希望贤王不识货才好。 韩歧拿起一个看着真像小玩意的瓷瓶,掀开盖子道:「凝痕露的药材皆是十年百年产一株,好不容易练出了两瓶,一瓶赏给了皇后,一瓶给我府中人,皇上好大方!」 钱公公额头滑落一滴汗,若贤王心情不好要就地处置他,疼爱弟弟的圣上亦不会有半分怨言。 「既然送来了,便多谢皇上了。」韩歧叫侍卫收下。 钱公公请辞后,脚不带停的离开这位能要他命的阎王爷。 韩歧让侍卫扔了多余的东西,拿了凝痕露推开房门入内,刺鼻的药味令他眉头一皱,床榻上熟睡的人没有察觉到室外的喧譁,睡得安稳。 韩歧没有直接把他叫醒,想了想,放下瓷瓶,坐在床沿边看这张年年变化的脸,明明他仍是林迁南,可为何变了这么多,以前的林迁南英姿飒爽惹眼,而今的林迁南叫人厌噁心烦。 「林迁南。」 他的名字不带恨意的从嘴里说出来,韩歧脑海里立马闪过和蔼的母后、血浓于水的二皇兄……他们都不在了,为什么林迁南还好好活着?! 韩歧克制不住自己的手,发狠地掐上了林迁南的脖子,五根修长的手指收拢,一点点圈紧。
第49页 睡梦中的林迁南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涨红了脸缓缓睁开眼睛,入眼便是韩歧魔怔的面孔,他抓住韩歧的手臂,韩歧手中的力未减反增。 「小,五……」 林迁南嘴巴张了张,没发出声音,意识逐渐朦胧,明明才从鬼门关回来,好似又一脚踏了回去。而给他那一脚的人正是他的韩五。 还有未完成的事,我不想死。 林迁南绝望的闭上眼。 第4章 第 4 章 像是有神仙听到了林迁南忠诚的祈祷,韩歧松开手,后退两步。 林迁南如鱼得水的拼命唿吸,重心不稳的跌落在地上,寸寸筋脉似搅和在一起非不让他好过。抬眸瞧见不停后退的韩歧,哑着声道:「谢谢。」 韩歧站得笔直,逼着差点要了林迁南命的自己心安理得道:「谢什么?谢我没有要你的贱命?」 林迁南报以歉意一笑:「嗯,多谢王爷大人有大量,又又又留我贱命。」 韩歧见他费力的爬上床,捏紧了拳头才克制住扶他一把的冲动,道:「你命硬,我要不了你的命,好生养着吧。」 林迁南全身的每块骨头都疼得厉害,浪费了春花为他上的药,以往疼凶了,他会借着煳涂劲对韩歧软磨硬泡、不知廉耻的寻求一点慰藉,今天不知怎的,只想独自待着。 林迁南下了逐客令:「王爷的千金之躯莫和我这病秧子混在一起,你快走吧。」 他在贤王府两年,对韩歧是有求必应,头天受伤了,第二天便能活泼乱跳的闯祸。韩歧愣了愣,道 :「你在赶我走?」 林迁南侧首道:「难道王爷对我现在这要死不活的样子有兴趣?」 韩歧摔门而出,林迁南笑不起来了,等春花回来后让他去找来了郎中齐之顺,齐之顺一见他,大骇后慌忙诊脉。 林迁南坐在凳子上,撑着脑袋伸出手道:「前两日韩免打了我。」 韩免未对他做那档子事,韩免不屑,林迁南不肯。韩免不过是差人打他罢了,他好像高估了自己的脸皮,根本无法忍受除了韩歧以外的人干他。 韩免大抵是知道他不喜欢他,同时不知道他喜欢韩歧。 一切的事,正和了他的愿。 齐之顺的医术高明不愿入太医院,留在民间开小药馆,救过林迁南和春花的命,他以往途径江南,随着师父在林府小住过一些时日,识得了林迁南,林家对他和师父有知遇之恩,落难后自然是能救便救。 「林公子,」齐之顺的手搭在他的脉搏上,神色愈来愈难看,「你的……」 林迁南道:「不管伤势如何,你只说我可以活多少日子?」 医者对病患素来是七分真三分留,不管多大的病总要给病患一点希冀,但林迁南在十八岁时中的『绝』,纵然两年后解了毒,但已伤及根脉,三天两头的受伤之下,寿命是一天比一天短。 齐之顺不止一次提醒过他要对自己好点。收回手,不留情面道:「至多半年。」 林迁南笑嘻嘻道:「怎么还有半年!」 齐之顺善良惯了,怕他接受不了,又道:「若是好好休养,还能有两三年寿……」 林迁南未将他这句话听进去,道:「半年,赚到了赚到了,不过事情得快点办妥才好。」 林迁南在十八岁风华正茂时,中了天下奇毒「绝」,此毒绝就绝在不会马上要了命,而是一点点蚕食你的身体,武功、智力、寿命,最后留个几年苟延残喘的光景。 林迁南运气不错,中毒的两年有定期的解药服用,仅仅是失去了武功,聪明的脑袋尚且能动。 「帮我看看我的背部伤势。」林迁南解开衣袍,露出鞭痕交错的消瘦背部。 看上去是血肉模煳一片实则都是皮外伤,上了药止住了血,这点伤对于林迁南来说本该微不足道。 「林公子非疤痕体,鞭痕数量虽多,但癒合后没什么影响。」齐之顺拿起放在桌上的瓶子,道,「此凝痕露对于疤痕有奇效,林公子不放心的话待伤口结痂抹上。」 千金难求的凝痕露来自于皇宫,是韩免送来的,韩歧定是认为他和韩免有染了,原来韩歧想掐死他是有理由的。林迁南心头一痛,走到书案前挥笔,「替我把这封信送到老地方。」 贤王府书房内。 韩歧转悠着手指的玉扳指听忠德汇报,他只想知道林迁南见过哪些人。这几天林迁南学乖了,不来烦他,只见过齐之顺,其余时间在屋内养伤。 「齐之顺……」韩歧经常在忠德的汇报中听过这个名字,道,「他只是个普通的郎中?」 忠德道:「是的,只是一介江湖郎中,但他有个师父叫韦陶,在太医院当差。」 「韦陶,」韩歧对此名有所耳闻,医术高超治好了不少顽疾,「有什么异象再向我禀报。」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推移,丞相赵章瑞下了早朝后到了贤王府与韩歧商讨下月婚事事宜,赵章瑞很喜欢这个贤婿,女儿在出嫁前不得与贤王相见,只有他厚着老脸来看看了。 姐姐出阁前不能外出,赵欢雅可以,她到了王府后,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一袭粹白长衫的林迁南。 林迁南手里拿着一把空心的木剑,看了好久,连赵欢雅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想试试舞剑,却连最基本的提剑都很吃力。手中的木剑脆弱无比,和筷子的重量相当,是春花找来给他解闷的。
第50页 赵欢雅道:「还有五天,我姐姐要和贤王成亲啦!」 林迁南反杵着剑,用了点力木剑便从中折断碎成两截,他笑着道:「不必一直提醒我,韩歧他成不成亲与我这个註定无名无分的男子无关。」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无所谓,」林迁南笃定道,「婚事会延期。」 赵欢雅的丫鬟匆匆赶来,伏在她耳边说了句话,林迁南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意是丞相说有些迫不得已的原因,婚期延至年后,她让丫鬟先回到父亲身边,纳罕地对泰然自若的林迁南道:「迁南哥哥怎么知道?」 林迁南顾左右而言他:「你姐姐虽是长女,但嫡庶有别,只能嫁与王爷。你才是嫡出,你的婚事若我没猜错,非皇上莫属了吧?」 赵欢雅诧异道:「我是听我父亲提过,迁南哥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林迁南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用脑子想想便知道了,你想不想嫁给皇上?虽皇上早有皇后,你入宫亦能当个受宠的贵妃。」 这就是名门望族的宿命,女儿家只能当作棋子安插在各处权衡,身为丞相之女,赵欢雅不愿意嫁给有数不尽貌美妃子的韩免。 「迁南哥哥你即使知道又有什么用呢,」赵欢雅跟春花一样说话直,「你我一样,知道自己的命运又没有能力反抗,我比你好些,往后的路不是自己喜欢的亦不会受苦。」 林迁南道:「嗯,你说的对。」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赵章瑞在韩歧的陪同下来寻不爱拘束的二女儿。 赵欢雅瞅见父亲逐渐走近,旁边还有那欺负可怜的迁南哥哥的贤王,如水的眼眸一动,脚踝一扭,跌进了林迁南的怀中。 林迁南下意识搂住赵欢雅的腰,余光瞥见笑意不减的韩歧:坏事了! 「迁南哥哥。」赵欢雅窝在林迁南怀里,话却是说给另外两人和一众下人听的,「我知你心悦我,我也心悦你,等我……」 不等她话说完,林迁南快速放开她的同时,韩歧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到旁边,满脸沟壑的赵章瑞指着赵欢雅,隐隐有怒气发作的徵兆,见韩歧在,不好直接开口责骂。 「你很有本事啊!」韩歧压着嗓在他耳边道,「我说了什么你忘了?」 赵章瑞三朝重臣,喜怒不形于色地嘱咐家丁不可往外说,带着嘴里在念「我是真的喜欢迁南哥哥!」的赵欢雅离开,她临行前朝林迁南眨眨眼。 林迁南知道她是在好心帮他,她单纯以为有她的「喜欢」,韩歧便会待他好些,殊不知韩歧是见不得有人待他好,越有人待他好,韩歧越暴戾,倒不如全都待他不好,让韩歧一个人待他好呢。 韩歧带着他回了卧房,遣退了所有下人,倒了杯茶慢慢地喝,看上去心情不错,还叫林迁南坐下说话。 林迁南当真坐下道:「我身子好些了,可以行/房事了,我近日有看些描写龙阳的书,我伺候你?」 男子之间的房事很少有书具体描写,那些书的春花找来的,春花脑袋瓜想得直白,但也说得对:「要想少受些苦,不如反客为主,懂得多些,折磨便能少些。」 「你倒乖觉,」韩歧道,「你明知我对你没有兴趣。」 没兴趣你还隔三差五的上我呢?! 林迁南顺着他的话道:「嗯,那罚跪?」 韩歧只将房事当作对林迁南的惩罚,若他没有兴趣行/房事就会换种惩罚方式,他用的最多的便是罚跪,偶尔来高高在上的看着林迁南,他道:「我说过什么你忘了?」 「不可招惹赵欢雅,」林迁南垂涎欲滴的看着他手里的茶水,「我知道,但王爷你比我清楚,我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待在府里,哪里能去丞相府招惹她。」 韩歧将茶杯递到他的面前,林迁南高兴地想接下,旋即那握着茶杯的手松开,一杯滚烫的热茶撒在了林迁南的手背上,他的笑颜转接成为扭曲痛苦,捂着手背道:「痛痛痛,好烫。」 韩歧勾唇一笑:「赏你喝的,下去吧。」 林迁南捂着手背,快步离开卧房,找了处水缸把烫伤的手放进去,看到枯藁的手背烫得红肿泛起水泡,心中冒起了苦涩。这是韩歧对他算是很轻的惩罚,一想到每次他接受惩罚后韩歧的笑,他就无比的难受。 「不痛,我不痛,」林迁南觉得自己矫情的像个姑娘,对泡在凉水里的手背吹着热气,「小五只是调皮,我比小五大,我让着他。」 「小五只是调皮,贪玩……」 「他恨我,但不会讨厌我的……」 第5章 第 5 章 不远处的春花看着林迁南修长而单薄的身影,心疼的半天不愿意靠近,等林迁南自我调节后,才缓缓走近道:「主子,那钱公公又带着谕旨来了,这次说是带你进宫小住。」 「有轿子吗?走路的话就不去了。」林迁南将烫伤的手背藏进袖子里。 春花看到了,没说什么,道:「有,他们在府外等候多时了,你真的要去吗?」他不谙世事,但看的出来皇上和贤王对主子都不好。 林迁南道:「去,但我去去就回,替我备好洗澡水,我去去就回。」 春花拉住林迁南的手臂,指着他的手背道:「主子先回房我为你处理一下伤口。」 「等会儿吧,我去去就回。」林迁南感动于春花的细心之余在心里盘算着一会怎么和韩免周旋。
第51页 春花拗不过固执的林迁南,送他上了轿子后,竟被忠德传唤到了贤王的书房里。 他入府两年,跟在林迁南身边伺候两年,却少有看到贤王,主子不想他看到他被欺负的惨状,贤王亦是在需要的时候才叫主子过去,然后叫人把受伤的主子送回来。 韩歧打量着跪在地上的春花,道:「你是春花?」 「是。」春花道。 有一次林迁南在他床上睡着了,梦呓时叫过「春花」,他便叫人去查了谁是春花,顺道查了查他的底,但只能查到两年前林迁南刚入府没几日齐之顺将治好的春花送进府,他当时没拨给林迁南伺候的人,见有个下人了便不多过问。 仔细看春花,不大像个粗糙的下人,反而有点眼熟,他眯了眯眼睛,不多想,直入主题道:「皇上和林迁南的关系如何?」 皇上不止一次传唤林迁南入宫,贤王现在才想起来问? 林迁南曾向春花交待过,如果韩歧传唤他,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些什么,他还以为贤王真的对主子不闻不问,没想到一问便是问主子和皇上,他不清楚,只好道:「我不知道,但皇上对主子很好。」至少比你好。 春花故意说出这些话。 韩歧把忠德传入内,春花一见到忠德,心虚地把眼睛瞥向一边,韩歧眼底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泉,道:「你倒是会说话,使唤得动忠德。」 忠德和春花跪在一处,道:「属下知错,请王爷责罚。」 春花颇为恼怒道:「王爷你不喜欢我家主子,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折磨他,何不直接把他杀了?王爷的癖好真是莫测。」 韩歧抬眸,眼底泛起波澜,道:「你希望林迁南死?」 春花愣住,回不上话,韩歧又道:「听忠德说你在他那里赊了不少银子,还得起?」 「还不起。」春花实话实说道,「但那些银子都用在了我家主子身上,我家主子为什么会受伤王爷你最为清楚!」 听着一口一个「我家」,韩歧的脸色愈发阴沉,见忠德始终一言不发的等候发落,便道:「忠德带他下去领罚,五十大板,你也一样。」 忠德道:「喏。」 春花瞪了韩歧几眼,跟忠德出去时问道:「王爷的性情阴毒,你对他忠诚做什么?」 忠德跟在贤王身边数年,见证过他从五皇子到贤王的变迁,谁都不会是天生的阴晴不定,忠德还记得几年前的五皇子。 忠德道:「你忠林公子,我忠王爷,有何不妥?」 春花与忠德聊不到一处,但忠德三番五次的帮助林迁南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道:「你为何愿意帮我们?」 忠德三十出头的年龄,一派老成的冻着一张胡茬脸,道:「因为我不想王爷后悔。」 「后悔把主子折磨死?」春花觉得有些好笑,「我不信他会后悔。」 林迁南到了皇宫便被送到卧龙殿的偏殿里已经几个时辰了,他百无聊赖地喝着一杯凉透的好茶。一口一口小心的抿着,唯恐把用来消遣的茶水喝完了。 「公公,皇上还有多久来?」林迁南瞧着外面的天黑了个透,敲着房门问。 公公没搭理他,他坐到桌案前拨弄着笔架上的笔,看着崭新的宣纸若有所思。 须臾,门外来了一行人,守门的公公扯着嗓子说「奴才给皇上请安」,韩免问了问林迁南的情况方才推开房门入内,钱公公抱着一堆奏摺紧随其后。 林迁南慢悠悠的站起来给韩免让位,「皇上万安。」 钱公公把奏摺放在桌案上,为日理万机的皇上备上朱墨,竟看见韩免拉着林迁南,让他坐在腿上。 韩免锢住动弹的林迁南,对钱公公道:「下去吧。」 「那明日早朝……」钱公公贴心问道。 「照常进行。」 钱公公怕韩免起不来床,问得很是体贴,他出了偏殿遣退了门口的奴才,留了他们一个静悄悄的环境。林迁南「啧」了一声,道:「皇上,你抱着我不嫌重?」 怀中的人轻飘飘毫无成年男子的重量可言,韩免空出一只手翻开一本奏摺,道:「你有几两肉?」 林迁南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不避讳地看着他手里的奏摺道:「我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你有。」 「我没有,」林迁南道,「你这两年哪里没有找过,我的身家就是我的性命,你要便拿去。」 韩免搂着他的细腰,食指划过了林迁南腰部的敏/感点,林迁南浑身哆嗦,用力挣扎站起,韩免笑道:「迁南,我不会要你的命,你若是配合,我定保你一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留着我的命是怕我手里的东西什么时候从犄角旮旯的地方冒出来威胁你吧? 林迁南收起眸中快泄露的讽刺,语气轻松道:「林家都没了,我要什么荣华富贵?」 「你不要小五了?」韩免拿起笔,在奏摺上圈圈点点,「我无时不刻不想杀了他。」 韩免拿了他的短处威胁,林迁南缄默不语,二人的谈话陷入僵局,直至韩免丢了一份奏摺在他脚下,韩免喝道:「你自己好好看看他还是不是你的小五!」 林迁南不用捡起来看就知道内容是什么,无非是贤王结党营私与某地重臣勾结欲行不轨,他理解韩歧为什么这般沉不住气。 两年来韩歧与韩免的势力明争暗斗你来我往,韩歧的举动韩免多数是知道的,但韩免有心管也不敢行动。因为韩免和林迁南互相牵制着对方的举动,皆是用韩歧的性命来中和。
第52页 韩免想韩歧死,林迁南想韩歧活。 「你如何处置?」林迁南捡起奏摺,放回桌上。 「罢免那巡按,假意与韩歧无关,这是你的想法,」韩免揉了揉发痛的额角,「你不要以为朕真的不敢……」 林迁南双掌拍在桌案上,震得朱墨溅出一滴到韩免面前的奏摺上。 「你不敢!」林迁南眼眶发红,额头的青筋毕露,像是在看什么穷凶极恶的东西,「韩免,你不要忘了你的皇位是怎么来的!我苟活了两年,而今什么也不怕了,你要辱我、杀我可以,你不可动韩歧,不然我叫你知道什么叫鱼死网破!」 林迁南在韩免面前温顺乖觉了两年,这是头一遭发狠,韩免站起来道:「鱼死网破?迁南,是朕太宠你了,才让你忘记自己是林家之人,对付你,朕有的是法子。」 「法子?你有法子何必和我纠缠两年,」林迁南下一瞬恢復了吊儿郎当的样子,找了处椅子坐下,道:「夜深了,皇上不如早些歇息。」 翌日早朝,钱公公见屋里人没有动静,正想敲门而入,韩免便横抱着一袭白衣的纤弱之人出了偏殿,那人长发遮住了脸看不清是谁,但钱公公知道是林迁南。 「陛下,把林公子交给奴才吧。」钱公公道。 韩免抱紧了瑟瑟发抖的林迁南,笑道:「不必。」 钱公公书没读几页,道理还是懂得的,慌忙跪下道:「皇上,使不得啊!」 「放我回去,」林迁南气息虚弱,捏着韩免的衣襟道,「你要做什么?」 「做一回昏君。」 太和殿里,文武百官们陆续抵达,韩歧早早的站在前列和同排的赵章瑞低声交谈,身后的队列安静了下来,韩免跟着走上高位,坐上龙椅,奴才们随即把珠帘放下,半遮半掩间亦可以看出龙椅上有两个人。 赵章瑞道:「陛下怎可带后妃来上朝,胡闹!」 说的是披头散髮的林迁南,别人不识,但这人即便化成灰韩歧也认识,他整夜未歇,眼底的红血丝遮不住眼中的恨意,「陛下宠爱……女人,我们不便过问。」 朝堂的议论声和不满声愈演愈烈,不等敢于直言的文官提出质疑,韩歧道:「朕的爱妃身子不大好,在我怀里才能睡着,众爱卿不必忧心,他睡着了。」 睡着个鬼! 底下几十双想看看是哪位得宠妃子的眼睛盯着他,林迁南将头朝向韩免,听他这么一说,只得假装睡着。 整个早朝的过程顺利,最重要的事便是用受贿的罪名处死一个巡按,韩免叫韩歧说了些自己的意见,听到韩歧稍显疲惫的声音,林迁南的心紧张地揪起,幸好韩免未多过问什么。 第6章 第 6 章 大臣们对皇上带妃嫔上朝这件事敢怒不敢言,林迁南死撑着不敢真的睡着。 处理完公事后,韩免宣布退朝。 「贤王,你留下。」 林迁南仰头瞪着韩免,韩免低头为他理了理材质优良的衣衫,一切在韩歧的眼中很是刺眼。 金銮殿剩下他们三个,韩免放开了不再躲避的林迁南,他道:「迁南身子虚弱,五弟好生待他。」 林迁南撑着扶手起身,蹒跚着走向一身紫色朝服的韩歧,在快走到时脚底一软,眼看要跌落在地了,韩歧一把将他抱起,对笑着看他们的韩免道:「多谢陛下款待,臣记住了。」 说完,他抱着林迁南大步离去。 韩免的笑一点点收回,对韩歧的背影道:「你是该好生待他,若不是他,你早被朕挫骨扬灰了!」 马车颠簸,林迁南坐的身子很不舒服,他用示弱的眼神看向闭目养神的韩歧。 他将他放入马车后便一言不发了。 两兄弟的情谊早被权利磨平,韩免带他上朝摆明了是给韩歧看的,寓意为何不得而知,总归会让喜怒无常的韩歧动怒。 「韩歧。」 韩歧勐地睁开眼,手捏上他的脖颈,「林迁南!」 熟悉的窒息感袭来,林迁南后背抵在木板上,道:「王爷,你先把想问的问完再处置我!」 「问什么?」韩歧捏他脖子的手没有使力,狰狞的看着他厌恶的林迁南,「问韩免在床上如何温柔对你的?」 「我……」若他说和韩免没有做那种事,韩歧只怕是不会相信,「你在意……我?」 他的话扭变了韩歧的脸色。 「忠德,拿药!」韩歧怒喝道。 忠德随身带着的「药」是林迁南的噩梦,林迁南不怕韩歧折磨他,但万万不想再尝试那药的滋味,他害怕地搂住韩歧的脖子,吻住他冰凉的薄唇。 「我不吃药。」 忠德从帘子处伸出手,他的手心里拿了个药盒。 林迁南眼疾手快地拍掉了药盒,颤抖着声音道:「韩歧,求你了,别让我吃,我是个活生生的人!」 药盒滚到了韩歧的脚边,韩歧摸了摸残留余温的唇,厌恶道:「你有什么脸面求我?你不是说过,我想要你的命随时可以拿去?」 「那你把我命拿去好了!」 「吃下去!」韩歧道,「林迁南,你的命留不了多久,顺着我要好受些。」 话说的比刀子还伤人,他不自己吃下去还等着韩歧纡尊降贵的来餵他不成? 林迁南认命地捡起药盒,「我吃下去你会高兴吗?」
第53页 「会。」 「那我吃。」林迁南打开药盒,将那颗毫不起眼的药丸吞进去,「我吃完了,我先回房了。」 马车早已在王府门口停下,林迁南掀开帘子时,韩歧道:「就在这里。」 林迁南卡在喉咙未咽下的药顺着喉管滑入腹中,他装作未曾听到,走出马车,韩歧又道:「我说就在这里!」 王府门前的行人对长发披散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林迁南投来怪异的眼神,林迁南道:「王爷说的是。」 韩歧下了马车,回到府里。 药丸大约是在体内化开了,林迁南觉得自己身子温暖,他慢慢走到石狮旁找了个角落坐下,守卫见他可怜,自发地退到另一边不打扰等着药效发作的他。 回想上一次吃这个可怖的药是在两年前刚进府的时候,那时韩歧恨他恨到了极致,不过他身子好,承受得住韩歧变着法子的折磨。 他不知道是什么药,既然选择吃下去,近日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挺暖和的。」林迁南自我安慰道。 经脉像是烤上了火炉,他畏寒,前期的药效尚可承受,不过片刻他的神情变得紧绷,腹中翻江倒海般的绞痛快要淹没他的理智。炙热感蔓延四肢,他好像置身于一个无间炼狱。 「啊——」林迁南承受不住,吼出声。 小厮看着抱着腿缩在角落一声声低吼的林迁南,对旁边人道:「他犯了什么事?」 「别问了,他是王爷的人。」 王爷的人。 「韩歧,韩歧。」 林迁南抱着脑袋,体内的痛苦使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十指已经扣入后脖的皮肉里,他浑浑噩噩的一遍遍的叫着韩歧的名字。 脑中少年的身影变得模煳,最好的年华早在仇恨中蹉跎了。 那个胸有鸿鹄之志,勇敢善良的男孩,他的小五,现在还有迹可循吗? 「我以后要做天下最尊贵无双的人,我要受人敬仰,我要天下人都喜欢我!」 那时他嘲笑他,「那你就是想做皇帝了?」 「迁南哥哥,我做了皇帝就能实现我的志向吗?」 会找回来的,小五没有丢。 昨日韩免打他了,然后用秘药使他的伤口迅速结痂,一身伤藏在衣袍下,如今悉数崩裂,他体内的血也不知道够不够流。 鲜血顺着衣衫蔓延至地上。 「小五,」林迁南虚弱地抬起头,感觉眼前是一片白色,「你究竟要恨我到什么时候……我现在死了,你怎么办?」 韩歧在书房里看书,老管家跌撞着跑进来道:「王爷,门前出事了。」 几个过路百姓围在一处血堆边,没有一个人敢去帮忙,有个妇人道:「他这是死了?」 「嘴还在动,没有死!」 「王爷来了,快走!」 人群散开后,不远处的韩歧看见了倒在血泊里的那个人。 林迁南的耳、眼、鼻、口、红血争先恐后的流出体外。他今日穿的是红衣? 「林迁南,你是不是死了。」韩歧蹲下来,语气意外地平和。 一动不动的人抬了抬手指,抓住他的衣摆用微不可闻地声音断断续续道:「是,是啊,快死了,你,救不救我?」 「救,」韩歧锁住他几个穴位,「你不要死。」 林迁南看不到任何东西,眼前一片漆黑,但耳力仍是极好,他笑了笑,呕出一口浓血。 「你既盼着我死,又叫我不要死,」林迁南缓缓松开手,「王爷真难伺候。」 地上人了无生息地躺着,皮肤可见之处皆是鲜血染过的青斑,这些青斑其他人碰一碰都能烫伤,更不用说拥有青斑的林迁南。 「林迁南,」韩歧低声道,「你死了?」 地上人没有回话,他心头如针扎般的刺痛,随即用手探上他的鼻尖。 在他身后的老管家见他不悲不痛,便道:「王爷,老奴为林公子安排后事。」 「去找太医来!」韩歧脱下外袍,裹起滚烫的林迁南,跨进府内。 睡得并不踏实的林迁南听到了太医和韩歧的对话,他们在说他的伤情,看样子他又从阎王爷那里捡回来一条命。 韩歧暴怒后的惩罚他挺了过去。 实在是太疲惫了,林迁南连眼睛也睁不开,再次陷入沉睡。 韦陶道:「王爷,林公子的血已经止住了。」 韩歧坐在床沿,藏在袖子里的手被林迁南紧紧握住,「可有性命之忧?」 在开药方的韦陶沉默了一下道,「王爷的药并非毒药,不会有性命之忧。」 韩歧低头看着林迁南的睡颜,他的脸上长了些难看青斑,怎么看也不像冠绝江南的林家公子。 韩歧问道:「齐之顺是你的徒弟?」 韦陶开好药方,从药箱里取出一瓶药,道:「回王爷,正是。」 韩歧道:「那你是认得林迁南的。」 韦陶回禀道:「是的,曾途径江南,识得林公子。」 「你觉得以前的他和现在的他有何差距?」韩歧伸手抚了抚林迁南的脸颊。 「臣不记得了。」 「我记得,」韩歧碰到他脖颈上的红痕,当即收回了手,「真正的林迁南,宁可死亦不会苟延残喘至此。」 韦陶很是不解韩歧这番话的用意何在,他此时在思考着韩歧对林迁南用的什么药,他好像在一本古书上见过,一时半会没有忆起来。
第54页 太医院事务繁多,韦陶本应告退却留了下来,韩歧当他在观察林迁南的病情,不多在意,独自去处理公事了。 林迁南在韩歧走后便醒了过来,两目晴明不像个染病人。 韦陶在床边守着听候吩咐。 「是韦太医吗?我当叫您一声伯伯,但这两个字会要了您的命。」林迁南带着尊敬道。 韦陶是他父亲同父异母的哥哥,出生不久便跟着刚烈不愿束缚于林家的母亲游歷在外。多亏他不姓林,鲜少有人知道他另一重身份,才能侥倖存活。 「迁南,伯伯心疼你啊,」韦陶在太医院当值多年,听闻了林家灭门惨案宛如割去了心头大半的肉。 他一生无儿无女,林迁南是他仅存的亲人。 林迁南两年来什么好话坏话没听过,但听到韦陶一句「心疼」,早已干涸的眼眶竟涩涩发疼。 他还有亲人在。 冰凉的心头涌现出的一丝温暖很快被他收了起来。 「多谢伯伯让齐之顺照应我,不然我也活不到今日。」林迁南道。 韦陶纳罕道:「绝不是已经解了吗?为何会殃及你至绝境?」 林迁南笑了笑,撸起袖子露出交相在手臂上的青青白白道:「毒入骨髓,华佗在世也救不了我,伯伯不必为了绝毒费心,我知你有能力解韩歧给我的药,请您帮我。」 第7章 第 7 章 韦陶做了十多年的太医,一生清廉不爱说谎话,刚才韩歧在的时候他说了谎,他虽不知林迁南服的是什么药,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那药性极烈与林迁南的阴寒体制相生相剋,贸然服下产生的剧痛非常人所能忍受。今日这情况,若是再救得晚,林迁南只怕会经脉爆裂而亡。 韦陶仔细回忆着在哪本古书上见过这个药,暂且没有想起来,只好道:「我是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我不会给你用的。」 「嘶——」林迁南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在眼眶里动了动道,「伯伯,现在是不是晚上了?」 韦陶骇然地瞧着窗外,道:「刚过午时,迁南你怎么了?」 「午时啊,有点饿了……」林迁南道,「眼睛是那药害的,我两年前吃过一次,眼睛七日不可视物,身体青斑整整一个月不能消退,我的身子从那时起便不好了,若是在床上躺一个月,岂不是浪费了美好的光阴?」 韦陶正欲说些什么,听得林迁南喃喃自语道:「那一个月,我人不人鬼不鬼的,韩歧一次也不曾来看过我。」 韦陶有些不忍地道:「迁南,你和贤王真如传闻?」 传闻是怎么样说的与林迁南无关,他不听不想不怨,话锋一转道:「不说这个了,韦太医你今日来可会引起皇上的注意?」 「是贤王传唤的,皇上必会叫我去回话,不过无妨,我救过他和皇后的命,他即使对我起疑心亦不会拿我怎么样。」韦陶道,「迁南,你的计划真的可行?」 林迁南从枕头夹层里摸出一块纸包,「烦请韦太医帮忙,我……我林家感激不尽!」 「我也是林家人啊!」韦陶郑重的接过纸包,「我可以给你速效药,却无法医治,且有副作用,你可想好了?」 「折寿吗?」林迁南早就料到了,「想好了,伯伯你知道的,我折与不折寿都没两天活头了,不如做些有用的事。」 韦陶嘆了一口气道:「迁南,你还年轻,我会想办法为你医治的,贤王若是待你不好,你可以让之顺联繫我,我为你安排出城。」 林迁南能不能走出这困顿的京城,他们心知肚明,医者父母心,总是不愿旁人活得太绝望。 林迁南莞尔道:「伯伯,你看我病了,韩歧便为我请了太医,他是不是在意我的?」 韦陶无法评判。 春花与忠德同挨了五十大板,忠德可以立刻像个没事人一般继续伺候韩歧,春花却在床躺了一天才能前来照顾半死不活的林迁南。 林迁南吃了韦陶留下的药,昏睡了一天,睁眼后已经能看见东西了,看到瘦了一圈的春花,笑着道:「春花你担心我就担心我,千万不要茶不思饭不想。」 「主子我瞧你挺好的嘛,」春花悬着的心放下,「我还以为又会像上次那样变成瞎子,吓死我了。」 林迁南懒得向春花解释什么,道:「我饿了,我要吃你煮的面。」 春花道:「得嘞,你躺好,我为你煮面去。」 「你屁股怎么大了?」林迁南诧异地看着春花转过身后大了些的屁股,好奇他为什么全身都瘦了独独屁股胖了。 「王爷打的!天知道我哪里惹到他了,不对,是你哪里惹到他了。」春花抱怨着去了厨房。 又躺了一天,林迁南终于可以下床了,本想出府解解闷,但在铜镜前一照,他立马消了那出府的心思。 满脸青斑的鬼样,出去吓唬谁呢? 他心怀鬼胎地去书房找韩歧,到了书房,见没有人守门便推门而入。 韩歧正提笔作画,抬眸看了一眼道:「你能下床了?」 「你应该问我为何还活着,还能活蹦乱跳的。」林迁南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找椅子坐下道,「你居然认得出我,看来我的青斑不够吓人。」 「豫国之大,数你命最硬。」韩歧敛起眼底的笑,「不过两日,便下得了床了。」 他们默契地谁也不提那药,林迁南道:「那是了,也就我能承受王爷的恩泽,请王爷念在我大病初癒的份上,赏我些银子,让我去繁华的市集逛逛。」
第55页 韩歧倒不吝啬,解下腰间的钱袋丢给他。 「多谢王爷。」林迁南看了看钱袋里雪白的银两,喜上眉梢地告退。 「等等,」韩歧为画添上最后一笔,「你去哪里?」 林迁南回头笑嘻嘻地道:「娇客楼。」 娇客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 韩歧本是轻轻地画两点桃花,手没稳住,拉长地一笔画过,生生毁了手上这副绝美的山水画作。 再抬头时,木门吱吱,那人已经走远。韩歧冷着脸叫来忠德,道:「随我出去。」 娇客楼有两层,第一层是接待寻常的富家百姓,二楼接待的是皇亲国戚,韩歧进了娇客楼,老鸨便屁颠颠地迎他上二楼。 「不必,我就在一楼。」韩歧走进一间由屏风阻隔出来的雅间。 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大门处来来往往的客人,老鸨叫来了几位姑娘,韩歧拧着眉,忠德立马心领神会地用银两遣散了她们。 「王爷……您不怕有闲人告诉赵小姐吗?」 韩歧贴身的两个侍卫的性格截然相反,忠德沉稳的如闷葫芦,另一个年龄稍小的侍卫叫阿城。 因为说话时常常会触碰到韩歧的底线,所以韩歧经常不让他在身边跟着。 「你的嘴不要了?」韩歧饮了口茶,眼睛没离开过大门。 阿城相信韩歧说得出做得到,闭上了嘴。 官员不敢来娇客楼,但有些皇亲国戚可以来,韩歧即便是看见了也不会去打招唿,专心等着熟悉的人进来。 阿城指着门口道:「那身衣服是林公子?!」 新进的人穿是林迁南见他时所穿的衣服,戴着黑色的斗笠遮面,斗笠的长纱笼罩了他的上半身。 老鸨识货,看他衣衫的面料猜他非富即贵,唤来了一堆姑娘围住他。 韩歧转了转扳指,看着林迁南在花团簇拥中从容不迫地左拥右抱,他不急着干什么,等林迁南安安稳稳地坐下,抱着两姑娘喝酒享乐。 忍了一会儿,韩歧道:「去把他给我带过来。」 忠德领命走向林迁南。 并非韩歧看见的样子,姑娘们是老江湖,不管进门的恩客愿不愿意承受,她们皆会热情似火地扭动身子黏着恩客。 林迁南拼命的挣脱着这些狗皮膏药,看见忠德来了,忙道:「忠德,快帮个忙,把她们挪开!」 一个姑娘撩开林迁南的黑纱,把一杯酒送到他嘴边道:「客官不要拘谨,多喝点。」 忠德看见面纱下的那张脸,道:「是你?!」 忠德把「林迁南」带到了韩歧面前,韩歧示意阿城一脚踹在「林迁南」的膝盖。 阿城知道「林迁南」的身子不好,没用狠力,但足够让十个林迁南跪下。 谁知他竟两腿站的笔直,分毫不受影响。 韩歧冷静下来,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林迁南」,发现他除了衣服,其余哪处都与瘦弱的林迁南不相似。 「林迁南」不怕事情败露,摘下斗笠道:「请王爷安。」 「春花?」韩歧摸着额角,「你们主僕真是有趣,林迁南在哪?」 春花如实道:「主子让我装成他,然后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逃了吧。」 「逃?!」韩歧听不得这个字眼,摔碎了杯盏站起来,「你说林迁南逃了?!」 「对,我听主子说要去城南一趟,城南是京城的出口,他人生地不熟的,去城南不就是要走吗?」春花看见韩歧这个反应,越说越离谱道,「主子即使是走到城南,现在也该到了,他手里头有钱,估计雇了马车,现在应该是出城了!」 「林迁南不可能会逃!」 「王爷,我主子在你面前笨,在外机灵着呢,只要他想走,没有走不出去的地儿!」 韩歧没空管他,领着忠德和阿城出了娇客楼,他道:「传令,封锁京城出口,一只苍蝇也别放出去!」 春花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兴致勃勃地坐在空位,拒绝一切姑娘的邀约,他受不起这些女子们的热情。 独自喝茶,好不快哉。 还不知自己被春花的话害了的林迁南正悠哉悠哉地从丞相府办完事出来,他戴了不起眼的斗笠,看着一队队官兵急匆匆的从他身边走开。 这是要抓哪个重犯? 林迁南转脚走进一家药馆,喊了声:「齐之顺!」 「林公子?」齐之顺放下手头的活儿,过来招唿林迁南,「你有哪里不适吗?」 「瞧你说的,」林迁南笑了笑,「我非得残了病了才能找你?」 齐之顺指了指自己的脸道:「林公子为何戴着斗笠?」 林迁南摘下斗笠,「你看看我这脸,能不戴吗?」 一块块青斑格格不入地安放在白皙的脸上,丑到林迁南不愿意多照镜子。 想他林迁南鼎盛时期的容貌可是能招惹不少姑娘向他投花的。齐之顺也见过,他惊道:「林公子,你的脸是怎么了?」 韦陶都不知道的药,齐之顺更不会知道,林迁南搪塞道:「是吃了点不干不净的药,会自己消下去的,不说这个了,我来拿韦太医给我的东西。」 第8章 第 8 章 齐之顺拿出一包药,千叮咛万嘱咐地说如何服用。 林迁南随手揣进衣服里,问道:「最近宫里有什么动静?」 「皇上近日梦魇繁多,我师父整日忙得很,」齐之顺道,「林公子为何服用这强身健体之药,对你没有用。」
第56页 齐之顺没说错,韦陶为他开的正是强身健体的药,但如果细细研究便会发现与普通的有所不同,药里多加了些能吊着他命的珍贵药材。 他能正常动弹了,寿命却更短了。有得必有失,有些事没必要对所有人说。 林迁南笑了笑道:「捨不得药材吗?」 齐之顺忙道:「怎会!林公子在府中不方便,不如我熬了为你送过来?」 「多谢,但不必了,你忙你自己的。」 林迁南得了想要的东西和消息,还没来得及踏出药馆,一队在外巡逻的官兵闯入了药馆,领队的人看了他两眼,当即下令把他抓获。 皇宫里的韩免很快得了韩歧封锁城门的消息,叫来了兵部尚书商量。 「想不到你与韩歧这般交好,好到可以动京城的城门!」韩免几日来睡不好,憋了满腔火难以泄掉。 尚书跪着道:「陛下明鑑,京城的禁卫兵不是臣能说了算,而是看虎符行事。」 一半的虎符可以统领京城的十万禁卫兵,整个虎符可以统领豫国的百万精兵。韩免将一半虎符给了镇守边疆的大将军霍亮,另一半自己保管。 韩免道:「你是说韩歧手里有虎符?」 「正是,」尚书肯定道,「如假包换的虎符!」 他这几日整夜梦魇,梦到了父皇、母后、还有哪些该死的人,他们无时无刻地在他耳边说他抢了韩歧的皇位。 皇位是他的!韩歧早就该死! 如今韩歧这一举动,正坐实了韩免的不安,亦坚定了韩免的想法。 韩免缓缓坐在龙椅上,一声声的笑从嘴里溢出,他低声道:「这贤王倒不想做个闲云野鹤,野心大的很啊,竟敢垂涎朕的江山!」 「陛下,」拿着朝廷俸禄的尚书自然要偏向韩免一方,「看来大将军和贤王早有勾结,大将军远在边疆,拿了虎符也无济于事,而贤王的势力常年驻扎与京城,拿了虎符如同如虎添翼啊陛下!」 「他是虎,朕是真龙天子!」韩免大喝道,「来人啊,传御林军!」 林迁南十分郁闷地在近百个官兵的「保护」下回到了王府,王府内的人个个面面相觑、神色不安地看着他。 他被阿城赶进了韩歧的卧房。 月上柳梢头,窗外的寒风唿唿地吹拂着,卧房里没有点油灯,林迁南受不了冻,顺手关了窗户。 他隐约看到漆黑处立了个身形高大的人。 「韩歧?」林迁南摸索到了桌前,拿起火摺子点燃灯,回过头轻快道,「怎么不点……」灯。 一道十足的力踹在了他的腹部,他防备不及更无力防备,砰地摔向墙,再倒向地面。 「咳咳……」韩歧一般是换着花样折磨他,不会亲自动手打他,幸好他腹部绑了药袋,不然这一脚有够他受的,「你干什么?」 他被韩歧拉着衣领站起,韩歧暴怒地脸庞直对着他。 「林迁南,你逃的走吗?还不是乖乖回来了。」 「我逃什么了?」林迁南瞪着他道,「你说我贱,说我不要脸可以,你不要污衊我!」 他的硬骨气换来了韩歧的一拳重力,这一拳打在了他的肋骨上,他跌倒在地上。 韩歧大约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弱不禁风,一拳打下去,隔着层人皮的肋骨「咯咯」一声断开,林迁南痛苦地蜷缩着、抬头倔强地看着他。 「林迁南,」韩歧手在抖,犟着说,「你不准逃。」 手无缚鸡之力就是这种感觉,承受着无名的暴怒又无力反抗。 林迁南不敢碰自己断了肋骨的胸口,绝望地躺在平地上,有气无力地道:「你对我这般残忍,还怪我逃?」 他不想说这种会惹韩歧生气的话,但嘴不对心,逞一时口快,他身体疼到麻木,嘴里还不放过自己。 「你果然有此想法!」韩歧稍减的怒意再次袭来。 韩歧拽着林迁南摔在床上,一把想解下他的衣服。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护住自己的衣衫不撒手。 挣扎无果,他的外袍还是被韩歧扯下,他彻底不动了,倒在床上定定地看着再没有下一步动作的韩歧。 「你流血了……」韩歧手里拿着他的衣衫,同他一样一动不动。 林迁南白色的中衣如那日在王府门前一样被鲜血打湿,他的面色越来越白,仿佛随时会随风而逝。 「韩歧,」林迁南一张嘴,一丝红血从嘴角流出,「你他娘的是不是觉得我是猫,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用不完的命供你消遣啊……」 每天要面对数不尽、道不明的猜忌,他很累,眼前与小五有同一张脸的韩歧让他觉得陌生无比。 他不想这么累…… 「林迁南,是你欠我的,你的命都是我的。」 韩歧下意识抱起林迁南,拼命用衣衫为他擦嘴角的血。 林迁南感谢绝规定了他的命数,让他不畏惧随时会面临的死亡。 「韩歧,咳咳,你知不知道你生气的时候有多吓人,」林迁南靠在他怀里回忆着,「我记得我才来京城的时候,我想着……繁华的京城多大啊,哪里是山美水美的江南比得上的,我会不会在这里淹没,没有一个人认得我。」 韩歧滞住了擦他嘴角血的动作,解开他的中衣,看见了满身未脱落的痂疤。 「然后,我在一个小小的糖人摊前遇见了你,那么小,倔强又可爱的小五,怎么看也不像你那几个哥哥一般的精于算计,」林迁南任他看自己满身的伤痕,继续道,「我当时是知道你的身份的,毕竟我来京城是干大事的,呵呵……你只是个不受宠的五皇子,除了二皇子和皇后娘娘,谁都排挤你……我没必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第57页 韩歧感到慌乱,他手足无措地看着止住了出血仍不见起色的林迁南,道:「你没事的,你命硬,死不掉。」 「是啊,咳咳,」林迁南咳出一口血,「我命硬,不必担心,我死不了的,你听我把话说完,让我一吐为快,即便哪天死了也不后悔了。」 韩歧想起身去叫人,林迁南拉着他不让他走。 「你说你,为什么轻易被一块糖骗走了?」林迁南眷恋地看着他,「八年时间,你害我一直想着你、念着你,我有能力逃离这里,回我的江南做个无名氏,但我选择留在你身边任你折磨凌、辱。」 「林迁南,我不会对你心软的。」韩歧的话不再无情,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容易碎掉的林迁南。 「你千万不要对我心软,我是你的仇人,」林迁南道,「我害了你的母亲和哥哥。」 「不要再说了!」 「我留在你身边赎罪,老天爷给了我很多条命,我死不掉。」林迁南贴在他耳边道,「我不指望你心疼我,更不指望你不恨我,我希望你偶尔对我好一点……」 「你不要逃。」韩歧沉声道。 林迁南牵起嘴角道:「我能逃去哪里呢?我剩下的命都耗在你手里了……」 韩歧捏紧了他的肩头,执着地问:「你会不会死?」 韩歧恨他是毋庸置疑的,为什么要问他会不会死呢?他死了不正好遂了他的心愿吗? 长大后的小五复杂到他无法轻易揣摩。 林迁南摇摇头,「不会。」 「我对你好一点,」韩歧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不准死。」 林迁南的话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希望韩歧永远不要知道哪些是假的,真能对他好一些。 贤王府今日热闹的很,调遣了禁卫军为了捉一名禁脔,又调遣了太医院全部的太医来医治这位禁脔。 高官之间传的厉害,都在猜忌这位禁脔的身份,有人说是位倾国倾城的女人;与贤王交好的官员们知道,那是位绝对不能提名字的男子。 那几日贤王连早朝也不去,连同太医们一起日日守在府里,五日后林迁南终于转醒。 太医撤离的同时,御林军包围了贤王府。 卧房内的火炉点的足,与京城寒冷的冬天泾渭分明。 林迁南听到了哒哒地脚步声,还有盔甲的碰撞声,刺耳到他无法入睡,「外面什么动静?」 闻言,韩歧走过来坐在床边道:「没什么,韩免派来的御林军罢了。」 「什么?!」林迁南睁开眼睛,抓住他的手道,「韩免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韩歧将他的手放回被褥里,淡淡地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安心养你的伤,不要给我添麻烦。」 林迁南很少见韩歧正经地和他讲话,一时看入迷了,道:「你快给我一巴掌,让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韩歧一愣,手真往他脸上送,到一半又转换成了捏他还有一点肉的脸,道:「痛吗?」 肉越嫩的地方捏着越疼,林迁南呲牙裂嘴道:「痛痛痛,放开,我知道我没在做梦了。」 许是他的样子太过滑稽,韩歧松开手后轻轻笑了笑,林迁南捕捉到后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了。 他有多久没看见韩歧真正的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韩歧你再虐你家小南南我这个后妈也没办法帮你了 第9章 第 9 章 林迁南痴痴道:「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多好看?」 韩歧撇开脸,道:「我没笑。」他怎么可能会对林迁南笑! 「韩免为何要派御林军来?」回到正题上,林迁南猜测道,「是不是因为你为了找我动用了禁卫军?」 韩歧回到书桌前道:「你很聪明,但这不是你该问的。」 他问再多,韩歧半个字不透露也没用,他索性闭上嘴,光明正大地看着敛去满身戾气安静看书的韩歧。 春花端着一碗浓稠的药进了屋,他大大咧咧地腹诽道:「府外是围了多少御林军?闹腾个没完了!」 「这节骨眼上你还想着出去?」林迁南道,「最近忙什么?隔三差五地往外跑,真不像我认识的春花。」 「认识了个对我有帮助的朋友。」春花半遮半掩道。 林迁南看见了他腰间新佩戴的随身匕首袋,匕首是月牙形的,京城不常见,便打趣道:「哪家姑娘如此生勐,送匕首做定情信物?」 「主子不要嘴贫了,你快喝药吧,」春花很是无奈道。 「喝的什么药?闻着很苦。」 韩歧开口说话时春花才注意到房间里有第三个人。 「安胎药,我怀了你的孩子,你负不负责?」林迁南脸也不红地喝下整碗药,「苦到心坎了。」 春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看了看面色不变的韩歧,确保林迁南没有性命之忧,就放心的拿着药碗出去了。 「你能生?」韩歧很是配合。 林迁南乏力地躺下,没有哪一处完好的身子痛的厉害不说,胃里直冒酸水像极了身怀六甲的女人。 这几月倒霉的似是犯太岁,应该去□□庙烧柱香的! 「猫一次能生一窝,你没见过猫生也见过猫崽吧?」林迁南乐忠于把自己比喻成猫,「不逗你了,是普通的补药而已。」 韩歧执着于他前半句话,极其认真道,「那你为我生个女儿。」
第58页 林迁南不知道如何收场,傻眼地看着格外认真地韩歧。 「女儿是用来宠的,儿子要背负的责任太多了,我的孩子我不想他太累。」韩歧又道。 韩歧明明知道他生不了还说这种话来刺激他,他这个断袖唯一的遗憾大约是不能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你去找女人为你生,我生不了。」林迁南面朝向墙壁,牵扯了伤口他长吁一口气缓解。 韩歧算着时辰,拿出韦陶留下来的药膏,叫醒装睡的林迁南,「起来,该上药了。」 「不起。」林迁南斜着眼睛道,「我已经大好了。」 韩歧看出来他是在耍小性子,也不拆穿,摸了摸他温热的脖颈,感受到了手下人害怕地颤抖。 「我不打你,」韩歧伏下身道,「既然你已经好了,那该服侍我了。」他把服侍二字说的暧昧至极。 火炉大概都没有林迁南的脸红,幸好他的青斑还没有完全消除,不然韩歧定要嘲笑他定力不佳了。 林迁南满心满眼的视死如归让韩歧一点欲/望都提不起来,他替他掖了掖被子,轻声道:「林迁南,我问你韩免为何要三番五次的找你,你说不说?」 韩歧相信他和韩免没有肌肤之亲儿女情长了,这是这段时间最好的消息了。 但他还是摇头道:「不说。」林迁南在韩歧面前是没有骨气的,但不想说的话就算用上十大酷刑也休想从他嘴里套出来。 韩歧盯着他苍白的嘴唇,期望他能松口,「那我问你他为何要鞭笞你,你说不说。」 林迁南牵住他因习武略带薄茧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比了比。同是成年男子的手,他的手竟比他的大了很多。 「我说,」林迁南一笑,「韩免想干我,我没让他干,他就打我了。」 韩歧眯起眼睛,一声不可置信地冷哼从薄唇里释放,「你有骨气?」 「没有,」林迁南松开他的手,「我只让我喜欢的人干,这和骨气没有关系。」 一阵静默无语后,韩歧替挣扎着喊「我□□花来帮我」的林迁南换了药,再善心大发地餵他喝完药。 回到书房里,韩歧对着摇曳的烛火回味着林迁南那句话,好长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书房里多了个带了刀剑的人。 「王爷你不可放松警惕,小心遭人暗算。」沙哑的声音像带着尘世的喧嚣,似个风尘僕僕的远归人。 韩歧侧目看到了肩头新雪未溶一身便装打扮的故人,早料到他会回来,不曾想如此的快。 「霍亮,」韩歧道,「这才几日,你便从边疆回来了?」 来人正是威名四方的大将军霍亮,五日前韩免下旨召回他。 霍亮拱了拱手算是行过礼,向韩歧讨了壶茶水,咕咚喝药才道:「末将半月前就从边疆启程了,半路截胡了圣旨知道了京城的事,跑死了三匹千里马才提前赶回来。」 「是本王疏忽了。」韩歧为自己的冲动致歉。 「王爷不必自责,您的所有决定末将都会支持!」霍亮摘下腰间写了「霍」字的牌子,「我霍家的霍家军只听这牌子的调遣,王爷您拿去,以防末将在皇宫遭遇不测。」 边陲小族近日来几次侵扰边境,战事没有霍亮坐镇是不行的,韩免在此阶段叫他回来,多半是起了杀心。 韩歧没有接过,道:「你跟随本王,本王定会保你性命无忧,进了皇宫后,韩免问你什么你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答。」 霍亮是韩歧的心腹,如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答,那韩歧多年的筹谋都会毁于一旦。 「王爷,末将不会背叛您。」霍亮为表忠心,铁骨铮铮的他当即下跪在韩歧面前,「先皇在时曾忌惮我霍家势力,几欲除之,要不是皇后悲悯,我霍家早就不再了,而今皇帝多次要我死于非命,要不是王爷你,我霍亮恐怕早已尸骨无存,哪还能为国为民成就事业!」 韩歧扶他站起道:「你只管照本王说的做,韩免早已知晓我背后在谋划什么,他问你不过是求个准确罢了。」 霍亮是个武将,智慧皆在沙场上,他十分敬佩韩歧的胆识,既然选定了跟随韩歧,便不会后悔。 「皇帝不知道末将早了些时日回来,可以再商量其他对策。」霍亮道。 韩歧深邃的眼睛里倒映了跳动的烛火,侧脸对着霍亮道:「网布好了,鱼儿上钩了,该收回来验收成果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本王不会让霍将军后悔今日的追随的。」 韬光养晦不急一时之名,这才是霍亮心目中的帝王该有的样子!他不经意间忆起五年前的腥风血雨。 先皇疑心重,哪怕到了时日无多的地步还是不愿意立太子,他有五个皇子,其中属大皇子和二皇子风头最盛。 大皇子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二皇子生性儒雅颇有大将之风,一个果敢阴狠,一个善良倜傥;一个是长子,一个是嫡子。 各有各的优缺利弊。 三、四皇子都偏向于嫡出的二皇子,与二皇子同胞所出的韩歧更不用说。大皇子乃是不受宠的德妃所出,很是孤立无援。 先皇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立储之事迫在眉睫。 一切一切的优势皆是偏向二皇子的,前途看上去一片光明,但越没有变数的道路越是坎坷崎岖。 那变数便是江南富可敌国的林家,林家骤然冒出来,名义上是站队二皇子,实则大张旗鼓地买兵买盔甲,送入京中,送入先皇眼中。
第59页 先皇眼里容不得沙子,卸了二皇子的实权没有要他的命已经算是好的了,但林家不依,以二皇子的名义向与豫国素来不睦的鞑靼族送去金银财宝以求兵力支援。 此事一出,即便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被扣上「造反」重罪的二皇子了,先皇一点情面也不留地以斩首示众的罪处置他曾最喜爱的儿子。 二皇子行刑那日,囚车轱辘滚动在京城的街道上,不明真相的妇孺用石头砸着车内的罪人。 「是叛国贼!竟然与鞑靼族勾结!」 「知人知面,不知心,呸!去死吧叛国贼。」 鞑靼族与豫国交战百年,战火不断受苦的是百姓,她们因为徵兵失去了儿子、丈夫、父亲,都是因为万恶的战争! 「哥哥不会是那样的人!」 「霍亮,我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五皇子,末将没有办法……救二皇子,对不起!」 二皇子死时,韩歧不过十六岁,他势单力薄连自己都难以保全,只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哥哥、母亲,因根本不存在的谋反罪名逝世,如何不恨? 最可怕的是,韩歧连羽翼都来不及丰满,先皇驾崩,没有太子,大皇子韩免顺利继位,以逐个罪名除去皇后心腹以及三、四皇子。 三、四皇子大约是与韩免有不共戴天之仇,全家皆被处以凌迟极刑,比起林家的诛十族有过之而无不及。 韩歧在这种绝境下如何自保?霍亮光是想一想便替他心惊胆战。 韩歧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御林军在外,韩免那脑袋想不出来你有这好身手突破御林军的防卫,路途劳顿,你这几日便在府里住下来。」 「喏!」 第10章 第 10 章 皇上封锁了贤王府的事很快传遍了京城,贤王平日里对百姓不错,徒然把好好的贤王软禁在府里,总要给个名正言顺的说法才好。 年关在即,眼看丞相府和贤王府要联姻了,皇上还是一点动静没有,百姓的嘴之间逐渐流传出颇多谣言。 其中最刺激韩免的约摸是——韩歧是先皇定的储君。 霍亮在王府里住了半月,府中无人识他,他乐得清闲自在,这日,他被韩歧邀约至后院切磋一二。 隔了一个拐角,他听到了两人的交谈。 「林迁南你回去!」 「我手痒,让我摸摸剑!」 「得寸进尺!」 林迁南? 霍亮听到这个名字,期待地加快了步伐,走到在墙角时又不敢再动。 林迁南在屋里躺的快要生灰,好不容易出来,看见韩歧的佩剑一时手痒,拿过来后连拿都拿不动好生丢人。 「我可以的!」林迁南双手抓住看似轻盈的剑柄,奋力一提,剑是提起来了,可他人差点倒地。 韩歧扶住他的腰,轻巧的把剑夺过来道:「找地方坐稳。」 林迁南坐在凉亭里,瞅着韩歧走到拐角把一个人逼出来,二人眨眼间已过十招,剑术高强还颇具战略。 「王爷,为什么林迁南在这里?」霍亮抽出佩剑接招。 剑光反射入韩歧的眼里,他避重就轻道:「你认识他?」 「以往在京城的时候有过点头之交。」霍亮分心看了眼凉亭里的林迁南,韩歧不给他分心的时间,招招来的如生死决战般致命。 韩歧一剑抵在他眉心,道:「身为主帅,上战场时不该分心。」 「受教了。」霍亮拱手行礼,又道,「刚才末将看见林迁南孱弱的如从未习过武,一时好奇多看两眼。」 韩歧皱眉道:「他本就没有习武。」 「怎么会!」霍亮道,「林公子的武功高超,若他动真格来,末将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韩歧眉头拧的更深,看着不像在说谎的霍亮。 霍亮以为韩歧不信,接道:「林迁南是林家的独子,怎会是个连剑也提不动的废物?」 林迁南喝了两杯凉茶,摸摸自己胸口连一个月都没有就癒合的肋骨,感嘆韦陶医术的高超。 这一个月是他五年来最快乐的日子,韩歧不见得待他多好,偶尔对他露出轻微的笑,便已足够。 再抬首时,韩歧和那人已不见踪迹,他跟着他们的脚步来到了正厅,里面跪了一众家僕。 「王爷,奴才奉皇上口谕,特请大将军进宫。」钱公公领着皇上的旨意,享受着众人的叩拜。 霍亮回京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韩免的耳朵里,无处可躲,领旨准备跟钱公公进宫。 韩歧喝着茶,等没有去意的钱公公说第二道旨意。 地上跪的家僕还没有起身,林迁南无奈地跪在最后,膝盖旧伤未愈疼的他牙呲目裂地看着同样在他的韩歧。 钱公公走到老管家面前,道:「您跟杂家走一趟吧?」 老管家是个极其不起眼古稀老人,他眼皮松垮垮地遮住了眼睛,嘴角两撇白鬍鬚稀疏地飘动,看上去精神不济没多少日子可活。 韩歧出身起便是老管家在照顾,至此跟了他二十一年是他半个亲人。 进宫并非是享受,更大的可能性是韩免用刑逼供些想知道的事,霍亮真话真说都免除不了皮肉之苦,老管家年龄大了,经不起丁点刑法。 老管家用混浊的眼睛看着他带大的韩歧,道:「王爷放心,我人老了,嘴是紧的。」 林迁南以为不关他的事,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没来得及拍拍衣摆的灰,听到韩歧说。
第60页 「站住。」韩歧叫住了准备离去的一行人。 家丁和宫里来的人的目光聚在了他的身上,林迁南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皇上不是想要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吗?」韩歧走到林迁南身边,吻住林迁南干涩地唇。 林迁南睁大了眼睛,听到周围人惊唿一片。 韩歧道:「他是我的枕边人。」 韩歧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吻了他…… 明知韩歧的用意何在,林迁南还是露出一个意外而幸福地笑,他趁机在众人面前亲了亲韩歧的嘴角,坐实韩歧的话。 「是,」林迁南知道此时韩歧不会抗拒他,「我是韩歧的心上人。」 韩歧低头看着林迁南,他不屑于做戏,可他不能让老管家去冒这个险,他知道韩免不会让林迁南有性命之忧。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你会来接我吗?」林迁南眸光波动,暗含期冀。 「会。」 「那就好,我很快回来。」 早有耳闻不如亲眼所见,钱公公骇然,几个侍卫连忙放了老管家,过来围住了林迁南。错开老管家时,林迁南轻声道:「承蒙老管家关照了。」 老管家没有推脱什么,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走到韩歧的身边。 韩歧一直站着,等人都走光了,对旁边的老管家道:「您给我的药,真的对他有效吗?」 「老奴还不知道,」老管家佝偻着身躯道,「王爷,林迁南是死是活与您没有关系。」 「况且韩免残忍,林迁南嘴里没有有用的消息,您即便……存有二心,也要做好兇多吉少的准备。」 「你说得对,」韩歧动也不动道,「退下吧。」 是啊,林家害死了他的母亲和哥哥,害得他成了自己最不喜欢的模样,林迁南是死是活和他没有关系。 林迁南消失了五年,他以为林迁南在林家灭门时已经死了,可两年前,有温度的林迁南来到他的身边,唤醒他刻骨铭心的恨。 正厅已经没人了,韩歧不用把背挺直,不用用威严镇压别人,他把脸埋进手里,道:「林迁南,不管你是死是活,都是你欠我的,可我为什么捨不得你死……」 林迁南和霍亮坐在同一辆马车上,他看着窗外的街景,行人的脚步匆匆的赶回家中的安乐场景没有感染到他,他心中是幸福后的点点苦涩。 韩免一声不吭地封锁贤王府,丝毫不留退路,看来是准备鱼死网破了。皇宫一趟凶多吉少,他没有把握能活着回去。 韩歧是有办法不让贤王府任何一个人进入狼窝虎穴的。 韩歧保护了所有人,独独遗漏了他。 韩歧是放弃他了。 韩歧曾不止一次的说过让他不要死的,却亲手把他送上了刑场。 意料之中的事情,意料之中的难过,他感觉有一把小刀在一片片割下他的心头肉,他难过到唿吸有些困难。 他越想越难过,在府里有春花可以怨怼,马车里又无处可以发泄,他憋红了眼睛,红着眼哭又哭不出来,像个被遗弃的孩子,缩成一团无法舒缓。 「林……迁南。」霍亮纳闷地看着羸弱的林迁南,根本不能把他和往日英姿飒爽的江南公子联繫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韩歧!吃俺后妈一棒! 第11章 第 11 章 林迁南很快整理好愁绪,差点忘记有只和自己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是霍将军吧?」林迁南开朗一笑,「久仰大名了。」 霍亮在京城待的时间不长,与林迁南的点头之交淡如清水,林迁南不记得他也在情理之中。 他心里有许多种疑惑。 为什么贤王和皇上没有杀了林迁南? 为什么当年名动京城的林迁南成了一个废物? 霍亮有大将之风,不容许自己有失礼仪,他顿了顿,没问出口。 林迁南看破不说破,合上车帘道:「王爷可是吩咐霍将军进宫后把实情告诉皇上?」 实情便是韩歧造反在即。 霍亮迟疑片刻,多年前几次会晤的原因,竟打心眼里相信林迁南,他郑重其事地点头。 马车轱辘滚在平顺的道路上,驾车的公公声音尖锐而洪亮地吆喝着奔驰的马儿,很好地掩盖了林迁南即将要说的话。 「时机不对,」林迁南压着嗓道,「韩免老谋深算多年,怎会轻易被你们迷惑?我有办法可保王爷无恙亦可保将军你无恙。」 眼前人清隽的五官带着灰濛濛的死气,眉眼里依稀可辨几年前的绝世无双,本该只听韩歧一人之言的霍亮再度迟疑:「……你与王爷有仇,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与韩免有仇才对。」 林迁南从发冠中取出一根隐藏的极好的银针,他眼睛也不眨地刺向自己的手腕跳动的脉搏。 一股黑血从脉搏里冒出,空气里隐约有异香飘散。 「此味道是……」霍亮见识宽广,在边域时巧遇一个行者,他身上便是这种味道,「绝毒?!」 「没错,天下之毒,以绝为首。」林迁南收回针时,脉搏处便不再冒血,「当年我遭韩免算计,他在我体内下了此毒,并以此要挟我的家人。」 韩歧常常说他是贱命,他的贱命害了林家数百无辜之人惨死,亦害了本该安稳登基的二皇子。
第61页 「所以,百年不参与朝廷风云的林家,才在五年前临门一脚?」霍亮像知道了什么惊天秘密,沙哑的嗓子吐出的字言之凿凿,「造就了一桩惨案,韩……今上登基?」 林迁南将食指放于唇前示意他声音小些,「想不到我能耐这么大吧?我也没想到,我何德何能让我父亲为我铤而走险,他一生以我为骄傲……」 霍亮哑口无言,睁圆了眼珠子,瞪着林迁南说出自己的所知所闻:「绝毒是无解之毒,若非灰飞烟灭粉身碎骨,即便是剩一套骨架,绝毒不让你死,你绝不会死。」 绝毒有解百毒的奇效,如同阎王爷一般掌控着一个人的命数,中了此毒生老病死像是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可太疼了…… 初中此毒的一身傲骨都磨了个干净,那种万箭穿心的痛苦,那种浑身的血肉被架上刑具的凌迟之感。 那种感觉能向何人说起?绝毒无解,他的傻父亲竟然认为诡谲的韩免会给他解药。偶尔有延缓解药已是奢侈。 经歷了那么多次毒发,他反而愈来愈怕疼了,箇中滋味谁人能懂。 每次毒发,都是九死一生,不如一死百了来的痛快。 「将军说的对,我几乎得了个不死之身,算是因祸得福,」林迁南牵起嘴角道,「但你知不知道,绝毒不会立刻要了我的命,但它会剥夺我的武功、智力、寿命,它会使我变成一个傀儡!可我是个有血有肉的林迁南!」 霍亮久经沙场看惯了惨绝人寰之景,竟让林迁南一番话唬住了。 堂堂七尺男儿,为国为民为心上人,总之要立誓有一番作为,绝不当个只会唿吸的傀儡。 「它要了我的武功,没关系,我脑子还是能动。要了我的寿命也没关系,我暂时死不了那么快。只要我会动,即便是爬着走,我亦要把我我想做的事做完再死。」林迁南说着说着心头一空,嘴唇哆嗦泛紫,眼睛里是一片死寂,「但它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林家百年根基毁在了我这个废物手里,孤家寡人之感不过如此。」 中毒五年之久,仅仅失去了武功,如今的样子看起来像是绝毒已解,属实奇怪。 「你是把毒逼入经脉骨髓存封了?」想明白的霍亮错愕道。 林迁南道:「将军好眼力。」 「怪不得……」霍亮又想到了什么,「那你的命……」 「毒入骨髓,时日无多。」林迁南轻飘飘落下判处死刑的八个字。 知道自己死期,该是多么绝望的感觉? 霍亮垂眸,掩去被林迁南感染的孤寂。看似好过的人实则艰难度日,他再难管什么大将之风,开口问道:「为何皇上和王爷不杀你?」 马儿减缓了踏动的蹄子,公公「吁」一声,进了皇宫,马车开始慢慢前行。 「他杀我?」林迁南不怕接下来的话被不相干的人听见,「他是有这个本事,但偷来的东西总要畏首畏尾地看管,哪怕是至高无上的权利,亦有蛛丝马迹的纰漏!他需得谨慎些,好日子不多了。」 「我手里有韩免绝不能杀我的东西,用了些年,而今估计不太好使了,正好,时候快到了。」 林迁南如一池触目可及的幽湖,看似能力有限且弱小,引得人上钩了蹬直双腿往下跳,跳下去才知道幽湖其实深不可测。 霍亮背后出了层冷汗,恐叫人察觉。 然而提到另一个人,林迁南隐去了阴翳,渡上了一层自欺欺人的薄膜,「贤王,韩歧,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杀我,许是他在意我。」 「王爷他恨林家。」霍亮道出实情。 「嗯,」话说久了,林迁南眼睛里朦胧一片,疲惫的很,「我说了这么多,请将军告诉我,那段时间,韩歧他是怎么样的?」 那段时间是指五年前,朝堂之变,国家之变,他们最绝望的时候。 「王爷不好过,」霍亮不忍回想,「那时之前王爷天真烂漫,甘愿闲云野鹤逍遥自在的度过一生,根本不想参与朝堂的纷争。二皇子和皇后逝去后,世上最在意王爷的人没有了。先皇驾崩,今上登基之后,王爷更像是变了一个人。」 「谁说没有了?」林迁南头靠着窗柩,「我在意他,他不信。」 霍亮愣住,不明所以地别开脸思索。 「瞧瞧,我对将军你说,你尚会思考一二,」林迁南有些困了,「我对他说,他觉得我贱,我是贱啊,明知道我是他仇人还拼了命的钻进是非之地。」 霍亮说不出话来,林迁南打开了话匣子想倾诉,「将军,您披甲上阵精忠报国是为了谁?」 「为了百姓安稳。」 「我是个俗人,没有将军的大志向,」林迁南咧出一个得意地笑,「我只想给韩歧现世安稳,再送他今世无忧。」 直到下马车,霍亮都没再多问一个字,他不需要那么多,更不用懂林迁南对韩免是怎样的情感,他要做的是帮助林迁南实现那唾手可得的现世安稳。 他下车后由宫人领着去该去的地方。 林迁南在马车上睡着了,倏地一回首,看到了一个高大的人猫着腰把他从马车里抱出来。 是韩免! 韩免对着霍亮微微一笑,然后抱着林迁南扬长而去。 尊贵无比的卧龙殿成了软禁林迁南的牢房。 他好吃好喝的在这里已经三日了,韩免一点动静没有,他通过宫人听说了韩歧称在府里养病才不上朝,有了能够令百姓信服的藉口,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第62页 「韩歧你想不到我在宫里能好吃好喝的度日吧?」林迁南在纸上画了韩歧的俊脸,在俊脸旁边画了只惟妙惟肖的王八,「你这个混蛋,说好来接我,我他娘的吃成胖子你都不会来吧?混蛋!」 林迁南觉得在他「脸上」画王八很解气,一连又画上数个,嘴里的脏话荤话一吐便是个没完没了,完全不知道前面站了个人。 「林迁南。」 「诶。」林迁南应声抬头。 嘴里念叨了成百上千遍的韩歧没有出现,与韩歧长相相似的韩免正站在他面前,他念顺熘了,怔怔而小声地道:「韩歧混蛋。」 韩免低头看桌上栩栩如生的王八图,「朕帮你把混蛋杀了如何?」 林迁南把失望藏的很好,故作生气道:「不成,你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你觉得朕在关你?」韩免道,「霍亮将军住死牢,你住在暖阁,天差地别。」 林迁南稳住提笔作画的手,等他接着说。 「霍亮果真是韩歧身边的人,嘴很硬,不管问什么都不说,」韩免喃喃道,「朕姑且留他性命,看看韩歧接下来的招数如何。」 林迁南松了口气,放下悬起的手,道:「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朕不会放你回去了,」韩免道,「迁南,你为了韩歧,敢再度入皇宫,便要有所觉悟。」 林迁南道:「我不想待在这里。」 「朕说了,不会放你走!」 「我说我不想待在这里,没说让你放我走,」林迁南「哐」地掷下笔。 韩免脸色白了白,道:「你想去死牢?」 「是。」林迁南并不迟疑,「在死牢,看不见你,我便踏实。」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评论今晚再加更 第12章 第 12 章 韩免后退两三步,拂袖将桌上的纸笔悉数甩到了地上,笔筒「咚」地落地,滚到了林迁南的脚边。 「你连装都不愿装了?」韩免自嘲道,「朕尊为天子,你却对朕避如蛇蝎,你真的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林迁南把笔筒捡起来放好,莞尔:「我待陛下坦荡无隐藏,怎会是避如蛇蝎?」 「好一个坦荡无隐藏,」韩免轻松锁住他的手,「你看看你的窝囊模样,让朕倒尽了胃口,朕本想待你好,你却处处帮着韩歧,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做?」 林迁南机灵,知道怎样回答都会引起韩免的不满,他装傻道:「皇上宅心仁厚,待我好是应该的,只是我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我为他做什么了?」 二人相对无言,半晌,韩免想明白了什么,松开手道:「很好,朕的好父亲留了你这么颗棋子,不要以为朕会输。」 林迁南淡漠地看着手腕的一圈红痕,道:「陛下所言极是。」 王府里的春花正想翻墙而出,被阿城和忠德逮了个正着,他掏出两锭白花花的银子道:「通融下,放我出去。」 阿城理所应该地接过来,揣好后拔出佩剑对准春花道:「我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王府外的禁卫军虽然撤了,但暗哨还在,万一传到旁人耳朵里,又要拿我们王府说事,你先说说你在这个节骨眼出去有什么事?」 春花干巴巴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没找出正当理由,便实话道:「我出去会友,想办法救我主子。」 「你主子又没死。」阿城收了剑道。 忠德的心思始终放在春花随手拿出的两锭银子上,道:「你哪里来的钱?」 「不偷不抢来的,」春花蹙眉道,「我主子是没死,可已经困在皇宫十日了,王爷无情无义,全然不管主子,只操盘他和赵小姐的婚事。」 「王爷为什么要管你主子?」阿城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你们主僕真爱将自己当回事,你的命是他救回来的,他的命是王爷救回来的,要生要死不是你们能做主。」 忠德斜了阿城一眼,「阿城闭嘴。」 「我为什么闭嘴?王爷又不在,我今儿还真想一吐为快,」阿城哼哼出声,「要我说,那个林迁南如果有点脸,早就该找块墙去撞死咯,不要成天作妖,要我说啊,林迁南就像一只会摇尾巴的狗,可惜了他原本的好皮相。」 在王府困得太久,阿城憋了满身火气想找地方发泄,春花正好撞上他的档口,看见春花那精彩的表情,阿城觉得自己说的还不够引人入胜。 春花放在身侧的双拳暗自合拢。 「闭嘴!」忠德难得重复同样的字眼。 阿城不管不顾地贬低着林迁南,道:「我没见过这种男人,浑身是伤也就是休息两天的事,不过我挺佩服他的,以前他是林家的贵公子,活得很好,现在过得更好,成天撅着屁股等着王爷上,还幻想着王爷喜欢他,喜欢又怎么了?他还能成王妃不成?」 春花再也忍不住,一提拳便打在阿城的脸上,两人瞬间便各使蛮力的扭打在了一起,挨了打的阿城火气更大,更加不饶人道:「我今儿就说你主子了,孬种,兔儿爷,贱骨头,早该去死了,你也是,不过你比他好些,你没爹没娘,他全家死绝了还能笑嘻嘻的在咱们王府死皮赖脸的讨饭吃。」 忠德知道阿城那不讨人喜的性子,三番五次地制止也无济于事,冷眼看着愈打愈烈的两人,发现春花的蛮力异于常人之大,不禁心生困惑。 阿城没对春花使任何压制性的功夫,单用蛮力和他过了几招,气喘吁吁道:「你主子是狗,你……你也是,不过他是母狗你是公……」
第63页 他话没说完,一道强力逼得扑倒在地,他回过头,看见盛怒的韩歧,全身沸腾的血液凉了个透。 「王……王爷。」阿城感觉他的话被韩歧听见了,顿时心虚的不行。 「忠德,带他下去,」韩歧没再看他,末了又补一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忠德求情道:「王爷,阿城是认为您恨极了林迁南才敢出言不逊的,请王爷……留他一命。」 阿城噗通地跪下,一声不吭,更是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嗯,」韩歧再度看向阿城,「下去吧。」 忠德扶起保住一命的阿城离去。 春花不会武功,力大如牛也比不得练武之人的拳头,他鼻青脸肿的看着韩歧,道:「王爷是来看笑话的吗?」 「你打不过阿城,为何动手?」韩歧皱眉道。 春花垂首,高大的身躯隐藏一些难掩的情绪,道:「你恨我主子,他才敢辱我主子,难不成我要等王爷为我们主持公道?」 全王府的人都知道那偏苑禁脔是韩歧最恨的人,连韩歧也是这么认为的。 五年的习以为常,韩歧想不出藉口用来不恨林迁南,他道:「你要去找他?」 「王爷是不是觉得很可笑,」春花掸去衣衫沾染上的泥土,「我一个奴才,想不自量力的去皇宫救他。」 韩歧道:「你自行离去吧,不要去皇宫,去你该去的地方,这里的纷争,不是你能参与的。」 春花眸中的光亮了亮,道:「你知道了什么?」 「从正门走,至于林迁南,你无须管,本王自有决断。」韩歧转身而去。 春花在他身后道:「五年前的事,我不了解,若王爷真的恨他,那就杀了他,但请王爷留个全尸好生安葬,别让他再受苦。」 韩歧脚步停住。 皇宫的慎刑司里关的都是犯了事的宫人,他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 牢房里昏暗无光没有活人愿意光顾,林迁南住进来自然会受到鼠蚁虫蛆们的热情款待。 末间虽然清净,但阴冷潮湿,白昼听着犯人们哀怨的呻/吟便得过且过,到了夜里,湿凉的薄被盖在身上如盖了层霜,动一动连骨头都疼得厉害。 到了饭点,一双双骨瘦嶙峋的手从栏杆中伸出,如何牲畜般等着狱吏挨个送去吃食。 「吃饭了。」狱吏递进来一碗没有油水的冷饭。 「多谢狱吏大哥。」 林迁南丢下用在墙上刻字的尖锐石块,拿过饭碗,看了眼馊饭剩菜,一句怨言不发的吃了起来,末了还把碗筷摆好,等狱吏来取。 隔壁牢房从老鼠洞伸来一只手,是一个偷窃妃嫔首饰的宫女小乐,她送来了雪白的热馒头。 林迁南没有推脱,拿起就啃,「谢谢,你为何每顿都有馒头吃?」 「因为我有银子,」小乐声音听起来清脆悦耳,像林间的雀儿,「你快吃,特意为你留的。」 素昧平生的小乐顿顿会分他些食物,他问过理由,小乐说是因为他整夜整夜的在墙上刻字,她睡不着便想着把他餵饱了也许能让他消停。 刻字是林迁南的消遣,他睡不着亦不是因为饿的,听闻后,他夜晚便再不用石头消磨时光。 林迁南小口小口的把馒头吃完,道:「小乐,以你的品性,怎会进慎刑司?」他不信小乐会偷盗。 小乐道:「宫中的事我也搞不大明白,当时是大宫女偷了东西,需要人顶罪,一推二,二推三,轮到我头上,我便进来了,好在大宫女给了我些碎银子,但不多,过了这段时间我们都得挨饿了。」 「原来如此,」林迁南想到过类似的原由,「你想不想出去?」 「不想,」小乐想也不想的答,「她们太可怕了,我斗不过她们,迟早还会送回这里。」 似是入夜了,牢房里点起了幽暗的灯烛,几只老鼠在离他不远处徘徊,他把手伸过去,老鼠便尾巴连尾巴的找洞钻走。 他身上有毒,老鼠知道,老鼠不吃临近死亡的腐朽之人。 「啊啊啊啊!老鼠!」 「啪」地一声,老鼠的吱吱声不见了,几只老鼠的尸体抛出栏杆外,林迁南笑了笑道:「你倒不似寻常女子般娇弱。」 「那是!」 牢房里到了夜晚除了轻微的呻/吟,谁都是静悄悄的,也许是死了,也许是想储存气力等着第二天喊冤。 林迁南盖上潮湿腐臭的被子,他冻得四肢没有知觉,闭上眼什么也不想,竟是快睡着了。 他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是在梦中吗? 睁开眼,一身夜行衣的韩歧出现在眼前,哪怕是模煳背影,哪怕是一双无情的眼眸,他也认得出来,他迷迷煳煳地笑了笑,仍是不知是梦是真。 「韩免没对你用刑。」韩歧摘下口罩,薄唇轻启,「你对霍亮说了什么?」 林迁南勐地睁开眼,甩开被子坐起道:「王爷?」 韩歧夜行至此,自是避开了所有的耳目,他捂住林迁南的嘴,压着嗓道:「你想让韩免知晓我到此处来了?」 林迁南挪开他的大手,吶吶道「你是来问霍亮的事的吗?我说了你能多陪我一会儿吗?」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好似是他在求着韩歧。 韩歧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颊,连那仅存的二两肉都消失了。 「嗯。」
第64页 「不行,你陪了我我再说,」林迁南用冰凉的指尖触碰他温热的手心,「王爷的话不做数,万一我说完了,你觉得我没用了,肯定又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不是弱受 第13章 第 13 章 韩歧感觉手心里的手太冷了,干脆握住。 「其实你无需来过问我,」林迁南道,「你有的是办法知道我对霍亮说了什么,何必费神来这儿呢?」 韩歧在他身旁坐下,「来看你死没死。」 林迁南静静地注视着他,「没有死你是不是失望了。」 不时有犯人的哀吟声传入,提醒他这里是不宜久留的皇宫慎刑司,他说不出话,他原想像曾经那样给出林迁南也知道的答案。 「没有失望,」韩歧眼睑微垂,「林迁南,我知道你不会死。」 林迁南冻僵的手被他捂热,连同心里也暖洋洋的,寒冬腊月天儿里什么都比不得他的一句慰藉。 他没有想过进了牢房还能再见到韩歧,更没想过能有片刻像现在这样祥和,少了争锋相对,有几分从前的味道。 「我想问王爷一句话,」林迁南眸中澄澈似能一眼看穿心底,「若我死了,你可否看在我服侍你两年的份上,将我的全尸寻回,葬在你百年后的陵墓旁?」 韩歧淡然地看着他,指腹在他的手背上抚动。 「我家人早不知被丢在哪块旮旯地了,」林迁南笑了笑,「烧了或草蓆一卷丢了,都不是我想要的归宿,你知道的,我喜欢你这么久,生虽能同衾,却不如死能同穴。」 林迁南见韩歧没有反应,以为他不同意,只好接道:「我没有想过躺在你身旁,那是你正妻的位置,若你不嫌,在陵墓外给我留个位置也好,总归我能守着你。」 「为何?」 「因为我喜欢你,你定然认为我在说假话,」林迁南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胸膛,「王爷感受到了吗?它本来快不行了,见到你,它又活过来了。」 那是跳动的心脏处,证明他还活着。 「我说你为何会死?」韩歧指尖动了动。 林迁南的正经瞬间烟消云散,与他鼻尖挨着鼻尖,眼睛对着眼睛,「因为我的根不在这里,离了故土的花儿,折断了根茎,再美也只是昙花一现。况且你对我一点儿也不好,我不如死了。」 「你说过会一辈子守着我,」韩歧挑起他的下巴,「你先食言,怎可怨我待你不好?」 林迁南一愣,眼前的人已经吻上他的唇辗转反侧地啃咬,他环住韩歧的脖子,用力回吻。 「我没有食言,我……」林迁南欲言又止。 「不许再提死字,」韩歧道,「我恨你,但不希望你死,你的命不论是杀是留全是由我决定,你保护好自己,我会救你。」 韩歧在他的身上嗅到了一股异香,未曾多想,下腹一热,扯下他的腰带。 他的耳边响起少时对韩歧说过的话。 那是一场秋猎,十四岁的韩歧已有资歷参加,皇后失势多年只能处处保全二皇子,小儿子自是兼顾不暇。 韩歧没有守卫,独自一人很是孤寂,林迁南本是与三皇子等人一起,见到骑着骏马往反方向而去的韩歧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小五,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林迁南遛定了马,问道。 此时韩歧早被健谈风趣的他收买,苦恼道:「他们不会带我玩儿,嫌我太小了。」 「正因为你太小了,独自一人狩猎很不安全,不如随我一起回去?」 韩歧不依,道:「二皇兄这几天是最忙的,我不想叨扰他。迁南哥哥,你先回去,我能顾好自己。」 林迁南听到那声「哥哥」,心都软了一半,当即道:「哥哥陪你,我们一起猎个满载而归。」 韩歧还是摇头,「不行,我一个人只需要顾好自己,你来了我肯定还要顾你,我年龄还小,照顾不了你。」 林迁南甘愿当个需要「照顾」的哥哥,没在韩歧面前显山露水,乐了好一会儿,一蹬脚跨坐上他的马背,从后面搂住他,「怎么会让你照顾我,我护着你啊,保管你不会伤着碰着。」 韩歧后背僵直,「迁南哥哥你会护着我?」 林迁南拉住他松开的缰绳,「迁南哥哥护着小五。」他从没想过随口而出的话会被韩歧铭记。 「多久?」 「我想想,」林迁南夹住马腹,马儿像风一样动了起来,「一生一世怎么样?」 「好!你不要忘了!」 话语真否已无地追究,梦里的欢声笑语似在眼前又早已偏远,林迁南醒过来时杂乱的牢房里多了两套冬装与一袋银两。 冬装虽抵不了碳火,但总是聊胜于无;银两可以换取像样的饭菜,饿不着肚子。如果没有老鼠的光顾,他真似在牢里安了家。 「狱吏大哥,我饭菜为什么会变好?我没给多少钱啊?」小乐咋咋唿唿地问话声传到了林迁南耳朵里。 狱吏道:「甭管!吃你的饭!」 狱吏走后,小乐送了一碗红烧肉过来,「迁南哥哥,请你吃!」 林迁南对小乐心怀感恩,用银两换取小乐三餐周到,自己的还是一切照旧。 「你叫我什么?」林迁南没有接过肉碗。 「迁南哥哥,」小乐把肉碗放下后便把手缩了回去,「我只有十六岁,而你已经二十四岁了。」
第65页 「是了,」林迁南说话的音量压低了些,「我已经二十四岁了。」 他十六岁时初入京城,时至今日已经八年了,家破人亡前途尽毁,最后落下满身病痛与至死才能卸下的担子,晃眼已是满目疮痍。 「我娘说我命苦,我出生时我爹便被拉壮丁去打仗,然后呢,我满周岁啦,我爹的死讯传来,留我年轻的娘守活寡,」小乐喋喋不休地诉说着,「我娘把我拉扯到八岁,养不起我了,便把我卖到了青楼,可青楼的老鸨觉得我太丑了,让我给姑娘们端茶递水洗衣服,我年龄小干不好,她们爱生气,总是打我。那日子太苦啦!干到十岁,我跑了,误打误撞进了皇宫当打杂宫女,好不容易混到了不受宠陆嫔的宫里当打杂宫女,结果没两天又进了慎刑司。」 「你怨吗?」林迁南端起红烧肉,「你爹,你娘,老鸨……不……你最该怨的是战争。」 「战争?」小乐的声音听起来很疑惑,「我不怨战争,没什么好怨的,我没有上进心,有口饭吃有遮风挡雨的屋顶就好了。」 林迁南把肉碗递了回去,「我已吃过了,你快吃。」 「真的?」小乐犹豫不决。 「嗯,」林迁南道,「小乐,你夜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没有,我夜晚睡得早。」 「快吃,凉了味道就不好了。」林迁南道。 夜里韩歧会来看他,已连续几日了,哪怕他等睡着了,第二日总会在枕边看到些小玩意。 今日,他手里是一把匕首。 正好韩免召他。 在血迹斑斑的行刑室里,不成人形的霍亮正被绑在十字木桩上,奄奄一息的瞪着那双狼眼看身处高位的韩免。 「将军,朕非无情之人,你只需告诉朕为何把虎符交给贤王。」 林迁南进来时正好听见韩免软硬兼施的话,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为之。 霍亮这些天一直说同一句话,「陛下,臣无话可说。」 林迁南在离他不远处老老实实跪下。 「好一个无话可说,」韩免道,「朕信任你,给予你重任,你却时时刻刻想着背叛朕。」 「臣知罪,甘愿受死。」 「且慢,」林迁南徐徐开口,「皇上,贤王野心磅礴您怕是早已知之,何需拿大将军开涮,大将军只不过是提前站队,若你胜了,将军人处边疆波及不到他,若贤王胜了,那将军便是第一功臣。」 他说的都是旁人不敢说却会权衡利弊的话。 霍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韩免思忖道:「你继续说。」 「依我看,不如逐一剷除贤王的势力,先从小的——将军的兵权开始,边疆三十万大军、余洲总督……一一废除,如折韩歧一翼!」林迁南音量逐渐提高,「但做事总得名正言顺,不知陛下有何高见?」 韩免不停地点头,「将军待豫国忠心耿耿,朕不怪你鬼迷心窍,不必担心战事,鞑靼内部正乱,无空挑争端,你且在皇宫好好养病。」 「陛下,贤王勃勃野心,不可不防卫,」林迁南道。 韩免眼睛里布上试探,「贤王是朕的弟弟,怎么会背叛朕?」 「我有重要的证据。」林迁南起身走上前去。 韩免换了个坐姿直勾勾地看着步履稳健的林迁南。 他的手一直藏在袖子里,一步步走拢后,他快速抽出一把锋利的的匕首,朝韩免的脖子划去。 韩免揽住他的手腕,反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局势在眨眼间便已扭转。 护主心切的钱公公瞬间喊出:「救驾!救驾!」 护卫涌进狭窄的行刑室,包围了刀在脖颈命悬一线的林迁南。 「你杀不了我。」韩免轻蔑道。 林迁南的几根髮丝触上了刀刃断成两截,他此时若轻举妄动,匕首会稳稳地划破他的喉管。 林迁南抿紧了嘴,闭上眼睛等死。 「告诉你个好消息,」韩免撩开他耳边的髮丝,在他的耳廓边吐气,「贤王与丞相府的千金赵欢颜在七日后成亲,我将他封至南州做个藩王,他接受了,你们夜晚的私会以为朕不知道?」 南州是林迁南土生土长的家,即便早已家破人亡那也是他的根。 林迁南的睫毛颤抖,嘴角绷成了一条线。 「朕告诉你也无妨,韩歧能来看你是朕默许的,」韩免道,「韩歧他没有能力救你,你的痴心妄想可笑极了。」 「想凭一己之力救身陷囹圄的韩歧?他心不在你这,巴不得你早些去死,你才是真正身陷囹圄的人!只有朕还念着留你一命,你却不知好歹。」 韩免的手往后移了移,在林迁南白皙的脖子上割出一条血痕。 「是韩歧让你刺杀朕的吧?」 「林迁南,你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 第14章 第 14 章 血从弯曲的刀刃蜿蜒而下,行刑室里的人都在等着林迁南开口。 「我不过是送来了证据,陛下为何动怒,」林迁南睁开隐藏了全部情绪的眼,「您瞧瞧手中的匕首。」 韩免顺着他的话看向手中月牙形的匕首,只消一眼,韩免放开了他,遣退神情紧张的护卫们。 「这是鞑靼皇族的月影刀?」韩免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月影刀是鞑靼皇族的象徵。 林迁南不慌不忙地用袖子擦了擦脖子的血污,拿过月影刀道:「陛下聪颖,会懂我的刀是从何来的。」
第66页 林迁南把月影刀擦干净,呈给韩免,「给我一万个胆儿也不敢在您眼皮子底下刺杀您,这把刀便送给陛下,以表我的忠心!」 一直冷眼旁观的霍亮发出低吼,却是吐不出来一句责备的话。 「很好,」韩免收下了月影刀,「将军朕就不多留了,朕命人把将军送回贤王府里好好休养。」 「陛下英明,」林迁南终日嬉笑的脸变得黯然,「相信陛下定会明察秋毫。」 「你是在帮朕?」韩免很是惊讶,「朕能不能信你?」 「不妨一信,我是在帮自己罢了。」 夜里韩免宿在了皇后的寝宫里,他的梦魇把娇弱的皇后吓得不轻。 「去死吧……给朕去死!父皇……不要再害我……」 「天下都是朕的,你们算什么东西!」 「哈哈哈……没有谁能阻碍朕了,没有!」 「迁南……」 皇后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举止怪异的韩免,「陛下……」 韩免不再呓语,陷入了沉睡。 与此同时牢房里的林迁南等来了韩歧。 韩歧自然而然地环抱上他,「今日见了韩免?」 「嗯,」林迁南心事繁多,挤出一丝笑意道,「韩歧,你要成亲了?」 韩歧眸中一片坦然。 「啧,我在问什么,」林迁南恍惚地跌坐在地,「你是贤王,我是阶下囚,往后不必来此了,你好好对赵欢颜,她是你的妻。」 「我会好好对她,倒是你怎么不回我话,今日见了韩免?」韩歧单膝跪在地上,握住他一只手。 林迁南贪恋他手心的温度,用力把自己冰入骨髓的手抽了出来,「见了,他说知道我们私会,我还向他吐露了一些事。」 韩歧眸中那点柔光散去,「哦?什么事?」 「对你不好的事。」林迁南无畏地看着他,「你总会知道的。」 韩歧丝毫没听进去他的话,轻轻地把他抱入怀中后,观察他脖子上绑着的一圈白布。 「真不让人省心。」韩歧指着白布道,「痛吗?」 韩歧的温柔足以让他甘愿长醉不醒。 林迁南浑身放松地躺在他怀里,道:「韩歧,你以后不用再来了,我不希望你可怜我。」 「我没有可怜你,」韩歧勾起一抹冷笑,「保全你也是在保全我,你不用把自己当回事。」 韩歧不屑于无用的欺骗,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无情,打在林迁南隐隐作痛的真心上面。 林迁南下定决心道,「今日起,你我分道扬镳,我林迁南做什么与你再无关系,欠你的我会用我的办法还清。」 「王爷请你记住,从今日起。我只是林迁南,亦或是罪人之后,与你贤王绝无半点干系。」 面上的那只暖手滞住,韩歧冷笑声持续不绝:「拿什么还?」 「我有我的办法,请贤王离开这里,牢房怨气太重,沾在王爷身上我难辞其咎。」林迁南支起身子,爬上破旧的木板床,裹上湿凉的被褥。 「林迁南,你凭什么认为事事都在你的掌握之中?」韩歧掀开被褥,抓住他的两只手腕迫使他与他正面相对,「五年前,你一声不吭地离开,两年前苟且偷生地回来,你不如直接死干净了,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 林迁南感觉他不可名状的怒火正随着他的话而不断升起。 「你的家人害了我的家人,这件事可有你林大才子的参与?」韩歧低声嘶吼,「我曾经那么的相信你……」 「韩歧你听我说……」 「你这骨瘦如柴的身子能勾引几个人?」韩歧在他耳边怒喝道,「韩免是不是很喜欢?」 「小五,」林迁南眼睫簌簌,「你愿不愿意再相信我一次?」 他很累,不想解释什么,更有不能言喻的苦衷,韩歧不断的误会令他心力交瘁。 「我早就不是什么小五了!我拿什么信你!」韩歧急不可耐道,「你不如岔开腿让我干,至少那个时候你只会叫,不会巧舌如簧。」 「对,我就是巧舌如簧,你猜对了,我早就是皇上的人了,」林迁南破罐子破摔道,「王爷英明神武也比不过咱们皇上的才高八斗!皇上在床上多生勐,我到现在还有余味……」 「啪」地一声脆响,林迁南左脸火辣辣地疼痛,他把脸偏向一边还要接着说:「我早就是不要脸的人了,我一个大男人,天天岔开双腿让你们俩兄弟干,我连畜生都不如,但我多快活……」 又是一巴掌打来,韩歧压着嗓子道:「闭嘴!」 林迁南两边的脸肿起,艰难道:「王爷你快要失势了,你除了在床上厉害些,能折磨我个半死,什么都不比皇上带给我的好处多……」 用了十成力量的巴掌再度袭来,林迁南感觉眼前黑了黑,神智有些不清楚,脸部烫热的没有知觉。 「王爷,你想打我干我都没有问题,」林迁南艰难地摸上自己肿得不成人样的脸,「不要打我的脸了,我得靠着这张脸在皇上身边求恩宠……」 「你不要以为我捨不得你死,」韩歧道,「我真该早早的送你上黄泉路,可我不愿意我的母亲和哥哥在黄泉路上遇见噁心的你!」 「呵呵,」林迁南没想到自己还能笑出来,「王爷说的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林迁南不过是个俗夫,活着都不容易了,自是没有大志向。王爷现在可以杀我,但我是皇上的人,若此时杀了我定会引起皇上的杀意,你现在四面楚歌难以自保吧?」
第67页 韩歧的唿吸声很轻,放在他耳边的手因怒火而颤抖。 林迁南眼睛眯成一条缝,不敢再看韩歧,「王爷不如留我一条命,他日王爷失势,我会在皇上面前进言,保全王爷的性命。」 韩歧什么都没说,粗鲁地撕扯他的衣衫,把一套冬装撕成了几块布条,拉开他的腿把自己送了进去。 林迁南闷闷地哼了一声,不顾及是在牢房,呜呜咽咽地随着远近的呻/吟出声,他是难受的,却努力装作快活的模样。 「你不会哭?」韩歧用力撞入,「你若能挤出一滴泪,我便放过你。」 「多……嘶……慢点,多快活啊,」林迁南舔了舔皲裂的嘴角道,「多谢王爷赏我一场凤鸾颠倒。」 「你示弱,我放过你。」韩歧用最粗暴的方式对待他,「你求我,我亦放过你。」 「我求王爷千万别放过下贱的我,多给我,让我一直快活。」林迁南没皮没脸道。 韩歧不说话了,只剩林迁南咿咿呀呀地乱叫,四周流淌的不是情愫而是无穷无尽地憎恶。 少顷,韩歧离开了他的身体。 「我看错你了。」韩歧冷冷道,「你早已拾不起自己的尊严了。」 「王爷教训的是,」林迁南扯过被褥盖在自己的身上,「从我第一次让你干的时候我的尊严便无迹可寻了。」 韩歧转身要走,林迁南叫住了他。 「小五!」 韩歧没有停下。 「无论我做了什么,你一定要在合适的时候杀了我!」 那人早已走远。 林迁南强撑着把自己收拾好,出了未锁的牢房,看了看沉睡的其它人,才放心地把自己锁回牢里。 「迁南哥哥……」 小乐敲着墙壁喊他。 「……」 林迁南没有想到迷药之下有人没有陷入沉睡,他定神回道:「小乐你醒了?」 「我没有睡,其实我这几日都没有睡,我的嗅觉很弱,」小乐顿了顿,从老鼠洞送来一瓶药,「但我没听清你们说了什么,不用担心我会说出去,这是能消肿化瘀的药,迁南哥哥快拿去用。」 林迁南哪里是韩歧嘴里铁石心肠的人,小乐总是在合适的时候送来他需要的温暖,他感动不已。 他渴求着能解救他的温暖,终在淤泥里愈陷愈深,他一定要做件他真正愿意去做的事。 「谢谢。」林迁南拿过来道,「我会救你出牢房。」 「都说了很多次不用啦,」小乐故作轻快道,「迁南哥哥,你答应小乐,以后出去了一定要过得开开心心的,就像我的名字一样。」 林迁南的戒备心其实很重,此刻却想也不想地拿着药往红肿的脸上抹,药沾上肌理后,疼痛感减轻大半。 「我答应你,」林迁南笃定道,「但不论小乐答不答应,迁南哥哥一定会救你出去。」 翌日早朝。 贤王缺席,文武百官站稳后前端总有个空缺的位置。 韩免难得心情愉悦地坐上龙椅。 「朕有个关乎国运的消息要告诉众爱卿。」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大概是个抖s 第15章 第 15 章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惟有等韩免开口解疑云。 「将军霍亮有不臣之心,朕已连夜召回镇北公之子,暂代霍亮之职。」 仅仅一个「不臣之心」,就把战功赫赫的功臣抹黑,百官们来不及怨怼,便被门口走进来的人吸引。 沙场上的人穿的都是重甲,难穿难卸,若有急事可穿甲上朝,一个姿态挺拔的人着一身玄色重甲,腰间别着一把未出鞘的宝剑,面色苍白且阴郁,嘴角扯成一条线,眼睛里全是肃然,他大步走进众人的视野。 这样的他看上去真似久经沙场。 他的膝盖磕在地上时,地面仿佛因沉重的盔甲而动了动。 他有条不紊地向韩免述职。 文武百官连大气也不敢喘,唯一认识他的赵章瑞瞅着跪在地上焕然一新的人,止不住地摇头,好些文官与他动作一致,武官们更多的是忿忿不平。 凭什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能顶替大将军? 镇北公是先帝的胞弟,专心佛法遁入空门,一生无儿无女,这多出来的儿子是寓意为何? 韩免道:「众爱卿有话说?不妨说出来让朕替爱卿们解决。」 文武百官同时噤声,只有跪在地上的人支起身子道:「臣领命,不负陛下之託!」 「去吧,替朕去看看贤王,他近日身子不大好,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几日后的大婚,你带些好东西去。」 韩免没有叫新官上任的他去做出格的事,百官们稍稍放心了些。 「喏!」 「有事奏!无事退朝!」 …… 林迁南换下一身比他还重的盔甲,里衣出了层层汗,他气定神闲地在韩免为他留的宫殿里沐浴后,穿上一身喜庆的红衣服,领了一队人马,风风火火地向贤王府赶去。 贤王府火红的灯笼挂了一排又一排,连小厮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地笑,争先恐后地忙着手里的活儿。 林迁南下了马车,双手互相搓了搓,哈出一口白气,仰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 「都腊月了,怎么还不见下点雪呢?」 「将军,属下先进去通传?」 他的属下们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看上去对他很是器重的韩免没有给他真正的实权,叫的「将军」听上去都有种小心翼翼的意味。
第68页 林迁南愣了愣,露出一个无所谓地笑。 「不必,我们进去吧。」 守门的人发现了气势浩大的他们,明白无力阻拦,忙往府里去找帮手了。 林迁南一脚踏进熟悉的门槛,深吸一口气,修长的手指抬起,冷冷地下达命令,「拿下贤王府所有人,听候发落。」 上百名御林军从他身后跑入贤王府,不堪重负的门槛被踏的粉碎,训练有素的御林军们带起的阵阵飓风吹得他身形晃了晃。 「干什么?!」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们?」 「你们是谁,放开我!」 …… 「将军,贤王说让您等一等。」 贤王府里的人悉数被捆在了一起,御林军没有伤害他们,他们却没完没了地哭喊抱怨。 毕竟他们都识得林迁南这张脸。 「把他们带进柴房,」林迁南扬眸道,「你们有看到我说的那个人吗?」 他说的是春花。 「没有。」 「那就好。」林迁南端起一杯茶,吹掉了表面的茶叶,「贤王在哪里?」 「书房。」 「押他过来。」 林迁南的手指在桌上不停地滑动,不一会儿,他在一堆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里听见了韩歧的。 「跪下。」林迁南手指从滑动变成了轻轻敲点。 御林军将正厅围了个水泄不通。 韩歧面无表情道:「镇北公之子?看来韩免对你不错,给你凭空捏造了贵人的身份。」 「跪下。」 韩歧的武功是顶尖得好,但他此时断然不会反抗,因为韩免还是皇上,他还是臣子,林迁南能大张旗鼓的进贤王府,必有韩免的授意。 霍亮遍体鳞伤地回来,已为他敲响了警钟,往日没有动静的韩免要有所行动了。 成大事者,需忍一时之耻。 「你有能耐了,那就杀了本王,否则他日落在本王的手里,定要你脱皮抽筋。」韩歧恼怒无比,却不知是因为林迁南的羞辱,还是因为落实了林迁南和韩免的关系。 林迁南端起茶盏,砰地摔在韩歧的脚边,指着他道:「让他跪下!」 左右两个力壮的御林军拽着韩歧的两条胳膊,想把他按在地上。 没有反抗动作的韩歧像一尊孔武有力的石像,不为任何事所动。 御林军只听命令,但也知道这是贤王,不敢使用蛮力,用眼神向林迁南询问。 林迁南眼里只有韩歧,他走进后,用手掐上他的脖子:「王爷铁骨铮铮,我这个小人很是佩服。」 「本王有何罪?」韩歧坦然道。 「王爷知道窒息是什么滋味吗?知道黑白无常时刻在耳边索命是什么滋味吗?知道被人折磨侮、辱是什么滋味吗?」 「拜你所赐,我这些都尝过。」 林迁南真用了狠力,捏到韩歧脖子的青筋暴起。 韩歧积极克制着怒火,他不讨厌林迁南用冰凉的手触碰他,但厌恶极了他的口气。 一点也不像林迁南。 林迁南没有打算掐死他,在合适的时候放手,接着一拳打在韩歧紧实的腹部上,直打的韩歧闷声一哼。 他没有武功的蛮力不足以让韩歧受伤,但人都会痛。 「王爷,先不谈你何罪之有,先谈谈我的罪,」林迁南淡然地看着再度挺直腰板的韩歧,「第一罪:执迷不悟,第二罪:痴心妄想,第三罪:真心错付。」 「三宗罪,件件足以让我对你死心,过几日你要成亲了,我这个故人是该送你一份大礼。」林迁南一拳打在韩歧的腰侧,多年的磨合,他摸得清韩歧身体的弱点。 韩歧像要用他的眼神在林迁南身上剜出一个窟窿。 「韩歧!」林迁南不知何处来的魄力,用他全身的力气吼道,「你的好日子到头了,谋逆之罪,你担或不担?」 「是韩免让你这么做的?」韩歧冷哼一声。 林迁南转身不再看他,「你忘了我是皇上的人?」 「那你是他的谁?」韩歧声音越来越不屑一顾,姿态高的仿佛在和一团脏东西对话,「皇后?贵妃?没有名分的□□宫女?你都不是,你是个下作的男人。」 御林军像是木头,呆呆地看着不敢有一点反应。 「不许再说了……」 林迁南肩膀轻微地抖擞了一下,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韩免觉得你怎么样?床上可是别有一番销/魂?」韩歧嘴不对心地说着恶毒的话,「你拿你被本王睡烂的身体去求荣华富贵,脏不脏?病秧子只知道哭,韩免竟能生趣?」 清脆地巴掌声迴荡在正厅里。 林迁南指尖止不住地颤抖,「闭嘴,我不想要了你的命。」 「我的命?」韩歧根本不怕林迁南,「就凭你也配?」 林迁南无声地看了韩歧很久,终是没再说出话来。 彻夜无眠地韩免早早地听了御林军探子的回话。 「他们说了这些?可有隐瞒?」 「臣不敢!」 「那就好,那就好。」眼睛通红地韩免笑咳了,咳了几声往边上一侧,咳出一口痰血。 「宣韦陶!」 韩免还是在笑。他信了林迁南对他说的话。 …… 「陛下,若要处置贤王,请让我亲自动手。」 「为何?」
第69页 「我这两年过的什么日子,陛下也是看在眼里的,如今我对他死心了,自当为自己讨回公道。」 「好,朕允你,希望你不要叫朕失望。」 「事成之后,我保证陛下再无困扰之事。」 …… 「林迁南,」韩免擦掉嘴角的血沫,「江山和你,朕都会守住。」 韦陶匆匆赶来。 贤王府里的奴隶们被放了出来,可以继续做之前未完成的事,但欢声笑语已经没有了,只有无尽地沉默来迎接即将来到的大喜之日。 因为他们的主子贤王被软禁在了书房里。 林迁南端着盘精緻地糕点进了书房,韩歧正在作画。 「画什么?」林迁南放下糕点,没指望韩歧能告诉他,准备走近后自己看。 「画人。」韩歧在他走近前开口。 林迁南在离他不远处停下脚步。他看到了画像上的人是倾国倾城的赵欢颜。 「不错,婀娜多姿的俏美人,配的上你。」林迁南由衷赞嘆。 韩歧半个眼神也不给他,自打那日起,韩歧变得沉默了许多,倒是林迁南像块狗皮膏药般时时赖着韩歧。 「为什么要画她?你想她了?」 「我答应送她的礼物。」韩歧道,「言必行,行必果。」 「啧,你像在嘲讽我,」林迁南挑了挑眉,不确定地问,「为我画一副吧?」 韩歧抬头,深邃的眼让他琢磨不透。 「你和赵小姐时时都能见到,而我却未必了,」林迁南瘪嘴道,「往后见不到了,你恨我又见不到人时,拿我画像扎小人也是极好的。」 「不必往后,我真想现在开始,再不用见到你。」 林迁南的笑凝滞在了嘴角,他缓缓地收好,缓缓道:「快了,不会太久的,劳烦王爷再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后妈还是想胖揍韩歧,晚上继续更 第16章 第 16 章 照往常,林迁南的话定要触到霉头。 「你站窗边去。」韩歧不咸不淡地话足以令他雀跃。 「就站着吗?手里不需要拿点东西装饰?」林迁南站在窗边颇为侷促道,「我的衣衫好看吗?」 「画个人像罢了,不必多事,」韩歧换了张新的宣纸,「你的红衣衫倒是极其碍眼。」 「碍眼也就这样了,有劳王爷将我画好看些了。」林迁南找了根凳子坐下,他的身体受不住劳累。 「站起来。」韩歧提笔道。 林迁南听话地站起,含笑看着聚精会神的韩歧。 韩歧描了两笔,补了句:「这样我方便许多。」 他竟然开口解释了? 林迁南看不起脑子发热的自己,嘴里仍说:「都听你的,你说了算!」 「站好。」 「站好了。」 「看着我。」 「一直看着呢!」 说来奇怪,他们一个是遭皇帝忌惮的王爷,一个是看似尊容无双实际毫无权利的新贵,新贵奉谕旨要好好『慰问』王爷,却在一间小小的书房内,融洽地待了整日。 到了穷途末路,也要珍惜仅有的温存。 直至夕阳西下,林迁南才从书房出来。他鲜少这般高兴,尽管韩歧并不想要他的画像,但架不住他的死缠烂打,还是找了个角落地方把画像收了起来。 「将军!」 御林军的统领着急忙慌地找到他。 「怎么了?」林迁南恰到好处地露出威仪。 统领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林迁南眸中闪过一喜,却故作悲痛道:「怎会如此,快撤兵回宫!」 三日,时机恰到好处,同时,他的噩运要来了,他那日对韩歧的羞辱,很快便要百倍还上。 御林军觉得他们这一趟形如虚设,没有伤害王爷任何一个人,没做一点事,就这样回宫復命。 林迁南不这么认为。 这一趟于他而言至关重要。 回宫的途中,他听说了些真假参半地谣言。韩免近来梦魇,如得了不治之症般呕血不止,行为魔怔,像被哪路妖怪附了体,不太正常。 太医们诊断后发现韩免并无性命之忧,束手无策之际找来了司天监,经其千万遍的推算,不知怎么的与韩歧扯上了关系,说是兄弟不睦,天降之罚。 谣言自何处起不得而知,韩免呕血不止倒是真的。 百姓极信天象,为了「治病」,为了安抚民心,韩歧暂时碰不得,可韩免竟下了道捉拿韩歧的谕旨,幸亏被丞相劝诫才没传入贤王府内。 林迁南回到了慎刑司,他想去看看小乐。 「这间房的人去哪儿了?」林迁南指着小乐应在的牢房,询问跟在身边的狱卒。 狱卒俯首帖耳道:「被领走了,具体是谁,小的不知道啊!」 「领走了?」林迁南喃喃重复。 「是了,小的真的不知道。」 此时能想起小乐的,大约只有那人了。 林迁南离开了慎刑司,朝卧龙殿走去,途中遇见了多日不见的韦陶。 「将军。」韦陶行礼道。 林迁南上下打量他:「韦太医才从卧龙殿出来?」 「是的,回太医院配些药为皇上送来。」 「做得好,」林迁南的话外有话,「治好了陛下,必定有重赏。」他手掌合着一锭银子的与一张纸条送入韦陶手中。
第70页 「谢将军赏!」 「快去忙吧。」 「喏。」 韦陶到了必定没人的角落才敢打开那张纸条,里面只有一个字。 ——收。 他在为韩免配药时,为林迁南准备了一份黑色药丸。 卧龙殿的安神香点的很浓郁,韩免不受影响地睁着眼睛看着林迁南一步步走近他。 「陛下,这是韦太医为你熬制的药。」林迁南搅动着碗里墨色的药汁,「天色不早了,您喝了早些歇息。」 「你怎么回来了?」韩免浅笑道,「你答应朕的都忘了?」 他不肯喝药是不敢确定林迁南有没有在里面放毒。 「忘与不忘有何区别?陛下从未信过我,」林迁南舀起一勺喝了一口才送到他嘴边,「陛下您怎么生病了,听说是梦魇之症,梦魇之症需得解除心结,陛下的心结是什么?」 林迁南的笑意不达眼底,做足了表面功夫。 「你那日说的话,朕相信了,」韩免喝下他送来的药汁,「是你不信朕会信你。」 「多谢陛下垂爱,」林迁南一笑,「不知是我还是陛下健忘,我是罪人之后,而陛下是斩杀罪人十族的幕后黑手。」 「是先帝做的,不是朕!」韩免略显激动地捶打着床板,「朕的确利用了林家,但朕未想过杀掉你。」 「陛下稍安勿躁,先把药喝了。」林迁南道。 韩免被他一句话安抚下来,张嘴等着药汁送进嘴里,「迁南,若这是毒药,你能陪着朕去死,朕也是愿意的。」 「陛下会长命百岁,不必陪着我去死。」林迁南放下药碗,站了起来,「或换句话来说,我不愿陪着陛下去死。」 韩免斜看他,却迟迟不来他有任何动静。 「陛下好生休息,我告退了。」 月已深空,他是该告退了,话音刚落,屋顶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传入,他戒备地靠拢韩免的床榻。 「朕还没死,谁如此沉不住气!」韩免起身喝道,「来啊!都来杀朕!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二弟,三弟,来啊!」 韩免大约是又出现了幻觉,林迁南并不惊讶,他冷静地面对着面前出现的五个黑衣人,为首的人的眼睛他再熟悉不过。 韩歧! 「不可。」林迁南拦住他们。 「韩免今日死在此处不会有人生疑!本王等不了了,今日他必须死,你想的话,可以为他陪葬!」韩歧抽出冷剑指着唯一的障碍。 「不行,小五,」林迁南皱眉道,「不能杀了他。」 韩免扯下蒙面的黑布,薄唇轻动:「你在意他?」 林迁南否认的话会叫他更加生疑,承认得话只怕会保不住小命。 「韩免死了,他还有四岁的儿子,还有皇后,以及一帮忠于他的重臣,他们最了解韩免,那第一个会怀疑到谁的身上?你即便继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林迁南向他阐明道,「再者,韩免绝不能如此轻松的死了。」 「迁南……」 身后的韩免双目迷离地靠近林迁南,展开双臂从后面环抱住了他,他小声地咕哝道:「朕想对你说,对不起……可我必须这样做……你多陪陪朕……好多人在我耳边叫朕偿命……我很怕……」 林迁南下意识想挣脱开他,触及韩歧狠绝的目光,他咬牙,用手覆盖住韩免的手掌,「陛下,快去歇息了,我等下就来陪你。」 韩免果真去了床榻上。 林迁南替韩免挡住了韩歧刺来的剑。 跟随韩歧的四个人瞪目结舌地看着不分伯仲的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 「你会武功?」韩歧不可置信地用剑刺向他的命门。 林迁南朝边退了一步,轻松躲过他的出招,他手无寸铁仅是防守韩歧亦奈何不了他分毫,他苦笑道:「会的,而且武功不低。」 他该怎么解释靠韦陶的药暂时失而復得的武功? 「林迁南!我不会让你再骗我了!」韩歧大约最讨厌被欺骗的滋味。 而林迁南对他而言,便是欺他骗他最深之人,越是信任越是容易深陷沼泽。 「我也不想骗你,」林迁南与他打到了卧龙殿外。 值守的宫人早就被林迁南遣退,他隐约能猜到会有今晚这事,毕竟韩免患病情况外人无所知,总有人会派人来打探虚实,但没想到韩歧会亲自前来,且是奔着韩免的姓名来的。 刚出卧龙殿,韩歧反身再度进入殿内,还关上门把林迁南阻隔在外。 「韩歧!!!!」林迁南抽出早回到他身边的月影刀,割坏门闯进去。 韩歧与五个近卫站在一处,他用剑指着韩免对林迁南道:「林迁南,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若刺我一刀,我……」 林迁南连贯地把匕首刺进他的身体,他的眼瞳收缩,除了震惊之外,没有半分后悔。 他刺的地方,离心并不远。 近卫们着急地看着韩歧,等待他下命令。 韩歧用剑撑着身体不倒下,额角的青筋突显,他没有盛怒,用不温不火的语气道:「你说过你以后做什么都与我没有关系。」 林迁南抽出染红的匕首,向后退了两步,「我说了的……对……对不起……但我一定得这么做。」 「林迁南,你欠我的永远也还不清,」韩歧道,「我恨你,但我不想看你和韩免在一起,我想问你,你是不是爱他?」
第71页 为什么要用爱这个字?!多么的荒诞可笑。 他做了什么?!他竟伤了韩歧! 林迁南步步后退,他想逃离这个沉重的字,他害怕自己会一不小心吐露心声,到了这步,他宁愿韩歧一辈子恨他。 「是……不是,」林迁南捏紧了手中的匕首,这是春花托韩歧送给他的,他却用来伤了最不应该伤害的人。 「求你了,快走……再过两天,你该成亲了,伤势不重的……快回去……」林迁南语无伦次道,「我,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韩歧的伤口止不住地冒着热血,他用手按了按,手掌成了一片血红色,「上次是你说的,这次该本王说了,今日起,你我形同陌路,他日再见,怨报怨仇报仇!」 「多谢王爷成全。」 月影刀掉在了地上,林迁南向韩歧行了大礼。 韩歧有能力杀了他和韩免,却带着新伤与彻底的失望离开了。 会武功的都看得出来,在韩歧不设防的情况下,林迁南可以刺中韩歧致命的地方,他故意偏移,没有要韩歧的命。 林迁南无措地擦着自己沾满韩歧鲜血的双手,他甚至觉得白昼的温存不过是镜花水月。 这正合他心意,可他一点也不开心。 「我活不久了,与其让你惦记我,不如让你恨着我,」林迁南停不住苦涩地笑,「你要记住我的,千万不要把我忘了。」 「我们这一辈子,到底是谁欠了谁……啧,谁算的清楚,早纠缠成了一团乱麻了,也就我清醒一些,我一直记得我叫林迁南。」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呵呵,受命不迁……父亲,我好想家……」 林迁南自言自语地说着同一句话,在天明破晓之际离开了卧龙殿。 韩免睡得很沉,但总会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生命不止,牛逼不停。 阿姑的加更,听听就可以了,不要当真哈哈哈哈!!!! 林迁南的名字出自楚辞「受命不迁,生南国兮」亲们阔以百度意思。 今天韩歧被捅啦!!!!!欢唿!!! 第17章 第 17 章 大病初癒的贤王上了早朝,引得与他交好的重臣们送来了阵阵嘘寒问暖。 而韩免病恹恹的样子也一扫而空,他们谁也没提这几日的变故,正应了司天监的话:兄弟之间,本该和睦。 下朝后,韩免留住了韩歧。 「贤王,」韩免开门见山道,「昨日闯入卧龙殿的是不是你?」 「是。」韩歧站的笔直,宽大的紫色蟒袍遮住了胸口的伤。 「来人,」韩免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贤王蓄意谋反,将他压入死牢听候发落!」 赵章瑞随涌入的近卫而入,他一扯衣袍,铿锵有力地跪下道:「皇上三思!您与贤王病体初愈,不宜再生事端啊。」 赵章瑞的话在朝中一直是有分量的,不论对与不对,韩免总要忌惮三分。 「丞相大人,朕昨日的谕旨你以死逼迫朕撤回,今日你打算用什么?你如此护着他,未必只是因为贤王是你的女婿吧?」韩免几步走到迟迟没有动静的近卫前面,「你们反了!都想造反!」 「陛下息怒!」年过半百的赵章瑞向他磕了个头。 见状,近卫们纷纷随他跪下。 钱公公在合适的时机赶来,亦向韩免为韩歧求情。 并不是韩免的话不好使了,而是他们都认为圣上近日行为疯迷,尤其对贤王过于偏激,但无一个人敢说出来。 韩歧迟迟没有下跪的举动,更加惹怒了韩免。 「呵呵呵!你们……你们……」韩免掏出月影刀,丢在韩歧脚边,「此物是从你府里出来的?」 「是。」韩歧沉声回应。 不止近卫们,连赵章瑞都惊住了,一时没有想好帮他辩驳的话,任由韩免接着往下说:「月影刀是鞑靼皇族的信物!贤王勾结鞑靼蓄意谋反,朕处置个人竟要对你们讲证据?!你们真当朕疯了?!」 近卫们很快反应过来,把不言不语的韩歧压了下去。 「丞相,」韩免没有多余的气力与赵章瑞周旋,尽量安抚道,「令爱与贤王的婚事作废,朕再为其觅良人。」 「陛下,司天监所言有理,您不可因为一把匕首而断定贤王对你不忠啊。」赵章瑞跪地不起,「恕老臣直言,您近日对贤王太过苛刻,这不是一位明君该做的啊!」 韩免突然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脾性,像是什么东西在操纵他,怒意在胸腔中翻腾,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换了种说法。 「朕不是明君?他贤王便是了?你三朝为臣,学会了帮着别人对抗自己的君主?我看你们就是想造反……」 韩免没来得及回到自己的龙椅上便晕厥倒地。 错愕不已的钱公公搀扶起韩免。 「有劳公公去拦住押送贤王的近卫,告诉他们皇上下旨,鞑靼之事尚有猫腻,与贤王无关,叫他们放贤王回去。」赵章瑞慢吞吞地站起来道。 钱公公进退两难,可赵章瑞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皇上近来梦魇多扰,整个人如被妖魔附体,时而清醒时而疯张,而贤王什么没做,便被皇上一通收拾,还要被扣上通敌叛国的黑锅。 他虽是一介奴才,但眼睛可不瞎,莫要冤了贤王才好。
第72页 既然丞相发话了,他便如他的话而做。 林迁南在丞相出宫的路上拦住了赵章瑞,他恭敬地拱手道:「丞相大人。」 「林公子,你没说过贤王与鞑靼有勾结啊?」赵章瑞与他站在角落里交谈。 「贤王并不知情,」林迁南小声道,「隔墙有耳,我们找个地方,我向丞相说明前因后果。」 林迁南拢了身斗篷,从后门踏入丞相府,找到了书房内沏好茶等他的赵章瑞。 他需要赵章瑞的帮助与信任。 「多谢丞相款待,」林迁南抿了口好茶润嗓,预备向赵章瑞娓娓道来久藏于心的故事。 五年前,自认为与韩免交好的林迁南中了绝毒,年少轻狂的他以为有毒必有解药,不甚在意此毒,直至毒发痛不欲生之际他才意识到绝的可怕。 当时的他根本不知道下毒的韩免为何会定期为他送来延缓的解药,他想离开京城回到江南去寻解药,不料在去找韩歧告别的途中被先帝抓去。 一切的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什么也不知道,先帝什么也不说,除了会定期给他解药,还会在他身上藏入一种足以威胁韩免的东西。 他被先帝囚了近三年,出来时早已物是人非。 「多亏了绝毒,我受了重伤才能好的快,不然在那种非人的折磨之下,我早死了不知几回了。」林迁南不在意揭开结痂的陈年旧伤,再血肉模煳亦能很快癒合,就如他在韩歧身边的两年一般。 「先帝在你身上藏的可是红诏?」赵章瑞浑浊的眼里满是震惊。 「正是。」 「你……」 「此事不必着急,用不了多久,我便会将红诏奉上!」林迁南一口饮下凉透的茶水,「再向丞相解答鞑靼之事,林家被扣的罪名是私通鞑靼,的确,林家为鞑靼送去了金银万万两,因此林家被灭了全族。」 他很简单地说着那一桩桩的苦事,还是让赵章瑞注意到了他发抖的手。 「钱财既然林家已送出去了,那我自然要好好利用,」林迁南用指腹摩擦着茶盏的花纹,「我无意掳走了受重伤的申屠玹,这是我的后手。」 「鞑靼的继承人?」赵章瑞坐不住了,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怪不得鞑靼近两年来内乱不断。」 「不错,」林迁南再度拱手道,「两年来多谢丞相对王爷的照拂,使他能独挡一面了,他日鞑靼平息内乱再度进犯时,想必王爷定能应对。」 「哎,是你两年前说要与我合作,你却不要分毫好处,」赵章瑞对心思缜密的他生出敬佩之意,「你能保证贤王会娶我的女儿吗?」 可怜天下父母心,去世多年的父亲又是以什么样的卑微态度去求韩免为他解毒的? 他了解的也许只是些微不足道的苦。 「会的,」林迁南道,「再过两日,赵大小姐便是贤王妃了,亦或者是……」 赵章瑞嘴角花白的鬍鬚动了动,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豫国的皇后,我相信贤王,他不会像今上对丞相府心存芥蒂。」林迁南道,「还有,请丞相为我隐瞒我今日说的所有事。」 赵章瑞是个精明的丞相,他懂得站队,韩免近年来处处打压他,估摸早有将赵家势力连根拔起之思。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但有个问题一直萦绕着他。 「你为何要帮助贤王?」赵章瑞像在陈述,而非询问,「你说你中了绝毒,看你现在的模样毒似乎已经解了,林公子是想让不知情的贤王恨你一辈子吗?」 「我帮贤王也是在帮自己和林家,我与贤王虽有肌肤之亲却无情长羁绊,长年所缠绕的不过恨字罢了,丞相大可不必担心,而毒……不会解的,」林迁南莞尔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告退了。」 两盏茶的功夫,林迁南说完了五年的光阴。 他没有着急回皇宫,轻车熟路的去了喜气洋洋的贤王府。 他像个贼,去哪里都得走后门,正门永远不会为他敞开。 「林公子?」 霍亮在床上养伤,看见快速关上门的林迁南,不禁想下床行礼。 「将军你且躺好,我一介平民,哪儿能让你给我行礼。」林迁南制止他的举动,「我来是有要事向将军说。」 「王爷可知晓?」霍亮担忧道。 「他不知,我没打算见他,我在王府没日没夜的待了两年有余,有办法能避开所有耳目,」林迁南道,「我送将军一枚东西。」 林迁南拿出了一没花纹古老的虎符,「将军收好,另外半枚是皇上才能驱使的,我费力找来也没用。」 「这……」霍亮怀揣着隆重之心接过沉甸甸得虎符,「我已被皇上没收了实权,空壳的我能使用它吗?」 「将军您记住,」林迁南嘴角微微上扬,眼底是让人猜不透的心思,「陛下,已经是个疯子了。」 霍亮在王府养伤多日,仍听到了京城里不少的流言蜚语。百姓们对皇上接连处置贤王、大将军、各地清廉的官员很是不满,他们觉得皇上是得了疯魔之病,搞得京城人心惶惶。 安民心者安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 「我能做什么?」霍亮迫切地问。 「清君侧,保护皇上,让他顺顺利利的退位。」林迁南说完话,勐地弯下腰,吐出一口存有异香的乌血。
第73页 「林公子你的毒不都存在筋脉内吗?!」霍亮道。 林迁南抹掉嘴角的乌血,不在意道:「我用了可以让我恢復武功的禁药,毒已蔓延至五脏六腑,所以我们得快,翻了年,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 「林公子,我一定竭尽全力帮助贤王!」霍亮不忍心地垂眸。 「很好,别告诉贤王我来过,」林迁南刚想走,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有人来了,我先躲躲,你自行应对。」 林迁南跃上了房梁,霍亮丢了件衣衫遮住乌血。 韩歧推门而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三更!!!写不完了5555,过年玩太嗨,现在来码字,亲们能看明白我写的文笔废逻辑废的权谋争斗吗?我也不想写权谋争斗的5555,人物设置太多了。 第18章 第 18 章 「王爷。」霍亮再度想下床行礼。 韩歧一把拦住他,动作与林迁南如出一辙,「不必多礼,你好好养伤。」 林迁南在房樑上屏息凝神。 「王爷您病了?」霍亮看得出来韩歧脸色有些病态。 韩歧在不远处坐下,「没有,被林迁南刺了一剑罢了。」 霍亮尽量克制住想往上瞟的眼神,武将不似文官那样舌灿莲花,通常不会说谎话。 「你屋里点了薰香?」韩歧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看向了地上的衣衫,「好雅兴。」 林迁南无奈地嘆了口气,韩歧这样说说明已经知道他在了。 「王爷莫要嘲笑我了,我粗人一个,」霍亮犹豫着要不要把虎符给韩歧看,然后对上了摇头的林迁南,「王爷,我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我要回霍府一趟。」 「嗯,王府随时欢迎你,」韩歧站起来道,「你好好休息,本王先走了。」 韩歧走了没多久,林迁南也从霍亮的卧房出来,朝后院的凉亭走去。 凉亭里,韩歧负手而立。 林迁南没有勇气多走近几步,远远看着他。 天色渐晚,冬日的夕阳依旧绝美,霜打树梢亭榭,衬得叶落花凋的后院别有一番萧条之景。 景再美不如心所念之人的一丝一毫。 若韩免醒来定是要传唤他的,但他还不愿意离开。 他拢紧斗篷,拖着冻僵的双腿往韩免身边走去。 「你怎么知道是我?」林迁南道。 林迁南斗篷下的脸越来越瘦弱了,他露在外面的素手泛红,骨节突起,指节间是常年习武之人落下的烙印。 太多疑点韩歧从来没有发现,是曾经的过于幼稚还是过于信任他? 「我不知道,」韩歧撩下他罩在头顶的帽子,「我在赌你敢不敢来。」 林迁南笑道:「我不来呢?」 「我会失望,」韩歧道,「你来了,我会想杀了你。」 「为什么?」 「你骗了我。」 「为什么你要在意我有没有骗你,你又不喜欢我。」 「你嘴很厉害,」韩歧摸了摸他的脸颊,「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喜欢过你。」 喜欢过?曾经吗? 「因为我曾经是你的迁南哥哥,所以喜欢我吗?」林迁南抓住他肆无忌惮的手,「我要的不是这种喜欢呢?」 「与我无关了。」韩歧淡淡地道,「我说过的,再遇见你,怨报怨仇报仇。」 林迁南道: 「你现在受伤了,不是我的对手,打起来实在不公平,而你引我到这里来,我便知道你根本不是想杀我。」 韩歧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民间所传他是谦谦君子贤王。 只有林迁南见过很多次他恶劣的一面。 任性蛮狠霸道。 不知道林迁南是如何忍受下来的。 「你先回答我,」林迁南贴近他的嘴角,「你喜欢我?在意我?」 韩歧用力推开了他,林迁南很快站稳后又凑了上来。 「亏你是大名鼎鼎的贤王,怎么如此的孬种!你有一次次的机会可以杀我你却没有,你就承认吧,哪怕是骗骗我也是好的!」林迁南用吼声再度问道,「说啊,你在意我!」 韩歧听到了他绝望的吼声,心头一悸,说出了他不想承认的字,「是。」 林迁南吻住了他的嘴,想把韩歧的话永永远远的留住。闭上了眼睛,不想让湿透的眼眶打扰这一时刻。 韩歧搂抱住他,在他迫不及待的吻里尝到了湿咸的味道。 他不知道是不是林迁南的眼泪,他的记忆里,林迁南是个没有泪的人,没心没肺的苟活着,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流泪。 林迁南撕开了他的衣衫,抱歉的话化作了一个个落在他伤痕处的吻。韩歧亦扯落他的衣衫,下巴抵在他柔软的发顶上,手在四处寻找林迁南身上的伤疤。 他们像两个太久没有见到光的亡命之徒,努力汲取着对方身体的温暖。 「你身上没有一块疤。」韩歧咬住他圆润的肩头。 「为你准备的,喜欢吗?」林迁南把他的头髮与自己的头髮一起缠绕在了指尖。 韩歧将他放倒在了石凳之上,「我们变成今日这样,你说怪谁?」 「怪谁呢?」林迁南在他进入时闷哼一声,「我不想怪自己了,那就怪老天爷吧。」 只要韩歧在,林迁南就不会觉得冷,他紧紧拥着韩歧,一次次承受着他无休止的索取。
第74页 比起心意相通,还是肌肤之亲来得实际一些,好歹能真真切切的感受拥有。 「吃下它。」韩歧的指尖多了一枚林迁南畏惧的药丸。 林迁南身体的温柔渐渐冷却,被汗水打湿的髮丝黏在了耳鬓,「好,我能问问它的名字吗?」 「我不知道,」韩歧餵入他的嘴中,「就叫苟活吧。」 苟活。 林迁南咽下药丸,寒冷的身体渐渐发热,他像抱住救命稻草般抱住韩歧,韩歧用衣衫把他包裹起来,搂入怀里。 「疼。」林迁南牙关在打颤,身体不停的哆嗦。 韩歧为他整理好了衣衫,「有多疼?」 林迁南面色潮红,脸上布满了密汗,一块块青斑在肌理下若隐若现,「疼……疼的我想死。」 韩歧缄默地抱住他,他痛极了才会发出小声的呜呜咽咽,「你不会哭吗?痛的话就哭出来,会好受些。」 「我……」林迁南抬首,正对上韩歧温柔的眼眸。 眸中倒影的只有林迁南。 林迁南很没骨气的哭了出来,委屈与埋怨积攒到了一起,变成极其大声,极其不知羞耻的嚎啕大哭。 静谧的后院里迴荡的只有林迁南的哭声。 「你他娘的恨我就杀了我,你这样折磨我算什么!」 「我不想吃这个,太痛苦了!」 「韩歧你这个混蛋!怨报怨仇报仇是这个报法吗!你不如打我骂我,都比这个快活些。」 林迁南的力气全用在大声发泄上了,他哭的很难看,那些青斑为他修饰后,也许可以用人鬼不分来形容。 韩歧控制住他想触碰青斑的手,怀中的人烫的像个火球,他紧皱眉头,遏制住想去找老管家的自己。 苟活是老管家给的。 林迁南眼角的泪一滴滴流淌在他手背上,温度烫进了韩歧自认为无情的心里,他似与此刻的林迁南感同身受了。 「韩歧,我好累,」林迁南力气全用完了,软着身子缩在他怀中,「你们都对我不好,我要怎么苟活。」 他说完便晕了过去。 韩歧胸口的伤口大约是撕裂了,正在隐隐作痛,他不管不顾地守了林迁南整夜,到不能再留他之时才命人把高烧褪去的林迁南送回宫中。 不必他去请,一位贵客在林迁南走后不久从王府正门堂而皇之的进了贤王府。 林迁南甦醒后秘密叫来了韦陶。 「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不应该去见贤王!」韦陶微微发怒道。 「对不起,」这事也是意料之外,加之林迁南自己的一点执念,「伯伯,你有没有办法再帮我除去青斑?」 林迁南脸上、身上又是密密麻麻的青斑。 「物极必反,」韦陶劝过他很多次,终于不劝他了,「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林迁南字字清晰道,「请伯伯给我七日尽。」 七日尽是宫廷秘药,可以使绝症之人在七天内行动自如做个健全之人。 说是好东西也未必,七日后便是回天乏术佛陀也救不得。 「你也许根本撑不到第七天!」韦陶气极了。 「没事,」林迁南笑道,「明日是韩歧大婚,我想无病无灾的去看看,携着病躯而去,才是为他添了晦气。」 「你……你不要怪伯伯无情。」韦陶道。 「伯伯肯为我冒险我已经很感激了,」林迁南道,「韩免的梦魇之症可有破绽?」 韩免的梦魇之症是由韦陶一点点所下的慢性毒催发而成的,但对性命无忧。 「不会,我用两年时间种下的果儿,谁也看不出来,」韦陶愤恨道,「若没做过亏心事,怎会惧梦魇之症?如今是他的报应。」 「多谢伯伯,事成之后你可以辞去太医一职,做个云游四方的医馆了。」林迁南道。 韦陶在他脸上看了好一会儿,似是从青斑上看出点眉目,却是什么也看不懂,喃喃道:「或许……真叫做苟活……」 林迁南没有听清楚,「什么?」 「七日尽我等会叫人送过来。」韦陶急切地想证明什么,连忙往太医院而去。 林迁南吃了七日尽后,青斑很快消散,苍白暗沉的脸颊变得红润,残败的身体亦变得有力,似是回到了「林家公子,温润如仙」的时候。 韩歧的婚事办的很隆重,而韩免不知是报着什么心思,竟亲自前去主婚。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笑容之下,各怀心事。 林迁南站在街边看着嘴角挂着浅笑,一身红色喜袍,身骑骏马意气风发的韩歧领着婚队从街头走出。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男儿一生最好的两个时候。 百姓们嘴里说着吉祥话,丞相府的陪嫁侍女沿路分发着红包传递喜气,林迁南有幸领到了一个。 红娇子里是韩歧的新娘,即将成为韩歧的结髮妻子。 林迁南挤出一丝笑:「新婚快乐。」 说完,他向贤王府走去,韩歧像得到了什么感应,向他这边看过来。 四目相对,又很快分开,他们的目的地皆是贤王府,但人生的终点早已背地而驰。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更…… 第19章 第 19 章 林迁南踏入贤王府时韩歧还没有来,他被一个宾客的僕人请入一间厢房。
第75页 厢房里的男人他再熟悉不过,他心怀愧疚地行礼,「申屠玹,你记起来自己叫这个名字了吗?对不起。」 申屠玹就是他掳在身边伺候他两年的春花。 申屠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主子,你瘦太多了,豫国皇宫看来也不怎么样。」 「不要再叫我主子了。」林迁南愈发愧疚,「林家早就对鞑靼有所补偿,但我还是对不起你。」 「行,那我叫你迁南,」申屠玹把他扶起来,「你也别说什么对不起,不要再拘束了,我在你身旁伺候得两年从来没见你如此拘束过。」 「尊卑有别,以前我能只把你当做春花,而现在你是鞑靼最尊贵的皇子。」 「我现在还没有回鞑靼是因为我放心不下你,」申屠玹担忧道,「你跟我一同回去如何?豫国容不下你的。」 「鞑靼亦容不下我,」林迁南道,「我掳走他们未来的王,害他们内乱两年,估计早想把我千刀万剐了。」 申屠玹虽恢復了记忆,知道自己的过往,但他也是林迁南的春花,照顾了林迁南两年,怎么能放心他深陷囹圄? 「不会,我护你。」 林迁南怔了怔,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去观礼。」 「对了,我在贤王府里救了一个人,她说认识你。」申屠玹领着他进内卧。 床榻上睡着一个被砍去双腿的女子,她面容憔悴,看上去年龄不大。 「她是……小乐?」林迁南不敢相信。 「对,她说她叫小乐,」申屠玹好奇道,「奇怪了,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朋友,我为何会不知道?」 「是贤王把她伤成这样的?」林迁南一字一顿道。 申屠玹咂舌道:「难道你怀疑是我?」 林迁南深吸一口气,心中痛到无以復加 。韩歧现在的脾性是差,但怎会这般对待一个涉世未深的宫女? 他不信。 「你快去观礼,赵欢雅她似不大情愿嫁给贤王,约摸要有热闹看。」 赵欢雅?怎么会是赵欢雅?! 林迁南感觉被谜团萦绕了,他讨厌这种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他有些害怕了。 「有劳你替我好好照顾小乐,我会再来的。」林迁南不忍再看,快步离去。 王府正厅内来了许多宾客,高位上坐的韩免和赵章瑞正神色愉悦地等着新人的拜天地。 林迁南火急火燎地赶到,他有种预感,会发生许多不在计划内的事。 「一拜天地。」 两个新人对着天地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韩歧顿住,没有举动,司仪像是没有看见,继续喊道:「夫妻对拜。」 「赵欢颜」没有动,韩歧亦没有动。 「我不嫁。」她的声音在静下来的正厅迴荡。 宾客们有些是识得赵欢颜的,他们听这声音不大对劲,皆是神色凝重地看着大红喜服的她。 赵章瑞慌了神,对她喝道:「颜儿,你不必害怕,贤王会待你很好的!」 「迁南哥哥……」她不知怎么看到了角落里的林迁南,几步沖了过去藏在他的身后,「帮我,我不想做傀儡!」 林迁南可以肯定,红盖头下面一定是那不谙世事的赵欢雅。 「怎么回事?」韩免微笑道,「新婚佳期,闹出新娘子悔婚?」 韩歧狐疑地看着没有青斑的林迁南,而宾客与赵章瑞都在等他这个新郎官开口解困局。 林迁南的病好了吗? 韩歧被这个突然冒出的问题缠住,无暇顾及其它。 韩免倒是反应迅速,立马叫人掀下赵欢雅的红盖头。 林迁南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赵欢雅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他瞟了眼脸色煞白的赵章瑞,长吁一口气道:「欢雅,你姐姐呢?」 「我姐姐是真心想嫁给贤王的,可我父亲不让,他非绑了我来替姐姐成亲,说是为我好!」赵欢雅一股脑的把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林迁南明白了。 赵章瑞不想让赵欢颜嫁给贤王,而是想让自己的嫡女赵欢雅嫁给贤王,这样将来韩歧继位,赵欢雅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韩歧定是知道的,可他并不阻止一切的发生。 与其说不阻止,不如说这正是他需要的,丞相的嫡女,有利于巩固他的地位。 什么郎情妾意你情我愿,不过是诓骗了他一人罢了。 他们果真是下的一手好棋。 也许韩歧知道他与赵章瑞的交易,也许他们什么都知道,只是互相利用。 他只是一枚很有用的棋子? 不会的。 听到韩免下令「拿下他们!」林迁南紧皱眉头,耳边嗡嗡作响,一时无法分辨别的声音,他护住赵欢雅,从一个冲来的侍卫腰间抽出一把佩剑。 他一刀割掉一个侍卫的脑袋。 韩免没想到一向虚弱的林迁南能有这么大的杀伤力,他当着众人的面杀了皇家近卫,定不能轻易放过了。 宾客们瞬间尖叫着四分五裂,林迁南拿着一把剑如同阎王般索取着一个又一个无辜近卫的命。 「迁南哥哥你怎么了!」赵欢雅花容失色的躲在他身后。 「不用管,你躲远一些。」林迁南尚在理智之内,他解决掉内圈的侍卫,把赵欢雅退到包围圈之外。 赵欢雅被侍卫拿下。
第76页 韩歧回过神来,睁大了眼睛看着大杀四方的林迁南。 韩免走到身前,还没来得及对他说句话,四面八方涌出了数不胜数的玄色铠甲的士兵,他们很好认,是镇守京城的霍家军。 全副武装的霍亮出现,扬声道:「府中有刺客!臣特来救驾!」 「刺客……」韩免没有忘记他罢免了霍亮,「林迁南么?」 林迁南不想再杀人了,单膝跪在地上,用剑支撑自己不再倒下,他用不服输的眼神看着沉默的韩歧。 「哈哈哈哈哈哈!」韩免倏地发出狂笑声,「你们,哈哈哈哈,林迁南啊……很好。」 霍亮用重兵包围了贤王府,他的近卫们无计可施,并且霍亮的理由很充分。 贤王府有刺客,保护皇上。 名正言顺的清君侧。 入了虎窝狼穴,他走不掉了。 韩免又开始吐血不止,跟随得钱公公扶住他。 韩歧走近林迁南,低头看他道:「这招是你告诉霍亮的?」 「对,」林迁南一笑,「高明么?小五不好好学学?」 霍亮见嘴里话吐个没完还咳血不止的韩免,装作不经意当即道:「陛下又发病了,快扶陛下去休息,然后请太医来!」 「霍亮!你这个逆贼!哈哈哈,你们……你们,特别是你,林迁南!」韩免推开钱公公,大步走到林迁南得身旁,捏住他的肩头道,「朕是害了林家,可他韩歧又是什么好人,你为何要这般对朕!」 「皇上也有知错的时候?」林迁南终于能用充满恨意的眼睛与韩免对视了,「我林家隐居南城不问朝政,皇上是用什么威胁我父亲帮你的?」 「而你呢?!我父亲帮了你,你又是怎么对我父亲的?」林迁南用气息轻声说道,「你不该指望我会帮你,你早该想到会有今天,偷来的东西该还了。」 还有些不怕死的老百姓围在王府院落里看热闹,他们没有被霍家军赶走自是有他们的用处。 用不了多久,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他们的皇帝疯了。 「哈哈哈哈!」韩免不停地狂笑,到了眼角溢出水珠也不肯停下,「韩歧啊韩歧,你不就是想要朕的皇位吗?夜里无止休的孤魂索命,朕累了,可以退位给你。但朕要他。」韩免指着林迁南。 「不行。」韩歧想也不想地拒绝。 「好。」林迁南想也不想的答应。 左右他也活不了两天了,但他还有一件事未完成,不如就遂了他的愿。 「林迁南!」韩歧一把抓住林迁南瘦弱的手腕,「你在说什么?!」 林迁南笑着看他,「我在帮你,你看不出来吗?王爷?」 「我不需要你帮我。」 「那就当我一厢情愿吧,」林迁南扶起愣神看着他的韩免,「霍将军,皇上累了,劳烦你让霍家军护送我们回宫。」 韩歧始终没有放开他的手,「林迁南,你说过你喜欢的是我。」 「嗯,」林迁南一点点扯开自己的手,「我喜欢你,有用吗?」 再多的喜欢也敌不过命运的捉弄,他不挣扎了。 「你愿意放下一切,像韩免一样只要我吗?」这一问是为他与丞相这一出偷天换日,为了得到权利,伤了两个女子的心。 「你根本不喜欢我,对吗?」这一问是为他在韩歧面前两年戴的假面,让他觉得韩歧只是太恨他了,而非失了本心。 「那你就一直恨我就好。」 他的三个问题,失神的韩歧一个也答不上来,只能看着霍家军随着他们浩浩荡荡的离去。 一场喜事变成了一场闹剧,最终赢家仍是韩歧。 赵章瑞恨铁不成钢的训斥着苦闷的赵欢雅。 「多谢雅儿帮衬,本王并非想让你真的嫁给我。」韩歧柔声对赵欢雅道。 赵欢雅也不管父亲还在,一跺脚就道:「要不是迁南哥哥,我真的就只能嫁给你了!你们都待我不好,只有迁南哥哥待我有三分真心,我要嫁给他!」 「胡闹!」赵章瑞气得脸发紫。 林迁南的声音与赵欢雅的话重合了,那人说过:「你们都待我不好,我如何能活下去?」 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看似不问世事的林迁南究竟隐藏了什么? 「但迁南哥哥不会让我嫁给他,」赵欢雅嘟囔道,「迁南哥哥最喜欢贤王了。」 韩歧勐地往皇宫方向奔去。 御花园的弯桥之上,林迁南静静地立了很久,他把手中的鱼食悉数撒给桥下池中的锦鲤。 「你们就一条尾巴,为了食物竟能游这般快?」林迁南对几十只雀跃的红锦鲤道。 「林迁南!」 林迁南痛恨自己的耳力,他本可以对韩歧的声音置若罔闻,常年习惯作祟,他露出笑意看向韩歧。 「王爷,新婚燕尔,你怎么跑宫里来了?」 韩歧的大红喜服未褪,他一步步走近,林迁南放在栏杆上的手随他的脚步而合拢。 「你的贺礼是什么?」韩歧脚步沉稳,不徐不疾道。 「明日早朝,自会向你奉上。」 「你五年前去哪里了,你从来没有变过是不是?林家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不是你做的对吗?」 「王爷现在才来问已经太晚了,」林迁南指着远方的腊梅道,「王爷你看,梅花开的多好,可我想念江南的荷花,但它们早就谢了,我仍不能忘记!」
第77页 「不晚,」韩歧迫切的想从他那里知道些什么,「你告诉我!」 「那我告诉你,二皇子与皇后之死是林家导致的,林家与鞑靼勾结是因我而起,」林迁南双臂撑着栏杆,向底下看去,「春花是申屠玹,王爷你也知道的,我有没有变王爷还不清楚吗?」 「你怎么会中绝毒?」韩歧道。 林迁南眸中掀起波澜,「原来王爷知道我中了绝毒,还百般折磨我,是嫌我的命太长了吗?」 「不是……」 「天色不早了,我不留客了,王爷请回吧。」 「你不能待在韩免身边。」 「我就只能待在王爷身边吗?任你打骂侮/辱?」 底下的鱼儿见林迁南不再投餵它们了,便一窝蜂地散去。 「你为我做了什么?」韩歧发现自己没办法再对他发怒了。 林迁南转过身,摸上他的脸,「没什么,举手之劳。」 好一个一问三不知,韩歧蹙眉道:「我会知道的。」 「嗯,」林迁南笑笑,「王爷无所不能,战无不胜。」这是他对韩歧最后的祝愿。 韩歧转身就要离去,林迁南叫住他:「韩歧,我能抱一抱你吗?」 不等他回话,林迁南自作主张的从背后拥住他:「我初来京城之时,满腔鸿鹄热血到现在也无处宣洩,若再回到八年前,我会告诉曾经的我,不要去京城了,哪儿太大了,不是你的家。」 韩歧心里发闷,似要失去什么了,「也许那样对你我都好。」 「嗯,我很后悔,」林迁南痴痴地笑着,「但我自始至终记得你是小五,你也不要觉得我在帮你,我要给我林家亡魂一个交待,更要给二皇子一个交待,我辜负了他的信任。」 「我不想做九五之尊,」韩歧沉声道,「现实由不得我做主。」 「你想的,你一定在想,若你是皇帝,那么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太多人为了这个位置粉身碎骨了,你千万要珍惜。」林迁南松开他,「对了,我卧房内的玉笛你替我保管好,那是我离家后仅存的东西。」 「还有你府里有个叫小乐的女孩儿,替我好好照顾她,她是我的患难之交,也许她身上的伤是韩免弄的,但不管是谁,绝不会是你,」林迁南想了想又道,「还有欢雅,她喜欢自由,不愿意嫁给你你不要逼迫她。」 「至于鞑靼,往后是春花继位,皆是年轻帝王,你们要打便打吧,记得一点,不要劳财伤命了。」 「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些?」韩歧道。 「你该知道的,我活不长了,」林迁南说自己的时候最为轻松,「绝毒无解,我没多少时间了。」 「不会,」韩歧解下腰间的一枚玉佩,送给他,「拿着,有了它,豫国没人敢伤你,明日之后我接你回府。」 「万事有我,你不必插手。」 林迁南接过这枚质地温润的玉佩,捏紧在手心里,「嗯。」 回到卧龙殿,韩免正把玩着手里的月影刀,他叫林迁南坐在他身旁。 「退位诏书写好了,」韩免放下刀,「可你不是我的。」他已经放下了「朕」这个称谓。 「我会一直陪着陛下。」林迁南没有把「黄泉路」说出来。 「利慾薰心是皇子们的常态,坐上高位扫视底下的人,又会发觉,这个位置其实太孤独了。」韩免看透了许多,「我近来做了很多梦,我梦见了父皇母后,还有弟弟们,以及八年前,我们一起狩猎……所有的美好,最终都会化为一片血红,变得没有一丝生气,绝望的不如不梦见。」 「造就一切的,是陛下。」林迁南平静道。 韩免略显激动道:「不是我,是父皇!他疑心太重,他逼我的,若要说错,当年谁没有错?!父皇的疑心杀了林家十族,我不想的!」 「二弟他生来儒雅,怎会是治国之才?为什么谁都偏袒他,」韩免又道,「我才是长子。」 「你为什么只看得见韩歧,我何处比不上他?」韩免看着林迁南坦荡的眼,冷静了下来,「要说错了,我只做错了一件事,那便是将绝毒送给了你。」 「绝毒,害了我的一生,也毁了你,我们算是两清了。」林迁南道。 「父皇他死了都不肯放过我,他究竟给了你什么?」韩免警惕地看着他。 「若是什么都没给呢?陛下岂不白白担心多年?」 「那样也好,」韩免盯着眼前这张最经常出现在梦中的脸,「可以使我们纠缠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了,一只虚脱的作者说 第20章 第 20 章 第二日的早朝无一名官员缺席。 韩免在走上高位时深深凝望着与他斗了多年的韩歧;他们曾是要好的兄弟,一步步背道而驰,最后是谁胜了? 还说不清楚。 林迁南伸出手迎接韩免,将他送上了高位。 林迁南站在他的旁边,陪他俯瞰芸芸众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迁南,」韩免摸着冰凉金雕龙椅,「你能感受到我的孤独吗?」 林迁南与韩歧的视线不经意的碰撞,旋即分散,他的手心捏的很紧,心跳如鼓地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陛下应该自称为『朕』,」林迁南微微侧首道,「还没有退位,您依旧是豫国的皇上。」
第78页 「朕!」韩歧扬颔,眼睛里是帝王的威仪,「今日有一道圣旨颁布。」 他中气十足的声音震慑了面露不安的文武百官,只有韩歧紧绷着脸一直看着林迁南。 他急需平定心中的不安。 在他身旁的丞相低声对他道:「王爷切勿急躁,静观其变。」 「林迁南究竟要做什么?」韩歧藏在朝服下的手轻轻颤动,他明明很有把握,却无信心能掌控早已不在定数的林迁南。 林迁南再没看他,从怀中摸出韩免准备好的圣旨,屏息打开,欲读出明黄圣旨上的内容。 他从容的面容因为圣旨上的字僵住。 「念出来,迁南,」韩免的声音在他身后不断响起,「它能救我们于逆境,只要颁布了它,我们就不会被威胁了。」 林迁南半阖了眼,白色的衣衫不知被哪儿来的风撩起,轻如鸿雁般浮动,形如枯藁的他似要被风捲走。 还是要走到那一步了吗? 「为什么不念?你到这个时候还想着他?」 「陛下……」 身后传来一袭强风,吹得林迁南向前走了一步,旋即又被一股强力拦住,他再度睁开眼,入目皆是百官的震惊之色。 「陛下——」 百官们譁然一片。 「林迁南!」 那人绝望的嘶吼声唤醒了林迁南朦胧的意识。 身后的韩免癫狂地笑声络绎不绝的迴荡在林迁南的耳畔,「既然你不肯背叛韩歧,那就陪朕一块去阴曹地府和林家谢罪!有你陪着朕,朕不寂寞,」 削铁如泥的月影刀从林迁南身后贯穿了他的心脏,韩免抽出了血红的月影刀,失神地跌坐在龙椅上,半晌说不出话。 林迁南转过身,从他手里取走了刀,一下下将韩免最后的筹码——那道不能念出的圣旨撕的粉碎。 赵章瑞故意大喊道:「来人救驾啊!有人要行刺皇上!」 驻扎在宫里的霍将军顷刻间包围了这混乱的朝堂,经此一变,那些对韩免忠心耿耿的重臣只能乖乖闭嘴。 韩歧失神地拾级而上,懂得林迁南的霍亮派遣人手阻截韩歧。 「松开啊!」韩歧嘶吼着,「林迁南,你要做什么?我不允许!我不需要你帮我!」 「林迁南,你回头看我!」 「林迁南!」 「啊——霍亮!松开我!」 「王爷,刺客之事有末将处理,您不要让我为难。」 刺客…… 最后只要了自己命的刺客么?! 林迁南,你是傻子…… 为什么不告诉我…… 韩歧使了全力挣脱开二十余名压制他的近卫,结果被霍亮增派的人手拦下。百官们看着龙椅上喃喃自语的皇上,以及底下对自己人大打出手的贤王,竟不知究竟是谁疯了。 可以肯定的是,那白衣公子绝不是等闲之辈。 赵章瑞默默地看着、等着。 林迁南背对着众人,扯下自己的腰带,他眸中是前所未有的解脱,直到露出除了一道薄如蝉翼的新刀伤外再无疤痕的光滑背部。 随着血液的流逝,他背部逐渐浮现出比鲜血更为暗红的红色字迹,字迹下面是如印章般的纹路。 「大皇子韩免,行为不正,残害皇子,难当帝位,见此诏之时,废其帝位之日!」林迁南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出刻入骨血的字眼。 韩免呵呵地笑,「朕找不到的东西,一直在你身体上……竟要用这种方法……父皇好手段。」 赵章瑞在适当的时机高举双手对高台叩拜道,「是红诏!更是先皇真正的遗诏,大皇子越俎代庖几年载,红诏再现世我们才知他根本不是先皇心定人选啊。」 残害皇子乃是最大罪名,文武百官对三、四皇子的死心知肚明,即便拼死上谏也不如红诏来得管用。 红诏是开国皇帝为防皇子们的尔虞我诈,特开闢的一种遗诏形式,以活人之躯下诏,由皇帝亲自「雕刻」。 平时不会显现,在下诏之人临死之际,则是红诏再现之时。 由于手段残忍,难以复制,仅此一份,世上绝不会有第二份红诏诞生,拥有红诏之人,在诏书颁布之时,可暂代皇位。 见他如见先皇。 文武百官们大骇,随着赵章瑞磕头叩拜。 「不日起,韩歧继位。」 短短七个字几乎耗尽了林迁南所有的力气,但他还是要说出那些久藏于心的话,「林家灭门之案,实属冤屈,皆是韩免操纵胁迫之;他退位后,贬为庶人,向林家百口人的衣冠冢谢罪!此后,罪人韩免守陵守墓,终其百年。」 林家被诛十族,哪儿有什么衣冠冢? 但他下令了,自然要弄好。 「迁南,你等我来陪你。」韩免藏着最后的希望道。 林迁南嘴角扬起解脱地笑,「韩免,你不配和我一块死,望你在向我林家人磕头谢罪时带有一分歉意。」 「我错了,我错了……」韩免不停重复世间最无用的三个字。 墙倒众人推,无一人为韩免求情,霍家军押着不停摇头的韩免走下龙椅,路过同样被霍家军压制的韩歧身边时,韩免痴笑道:「五弟,我们谁也没有赢。」 林迁南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说话了,他穿好了衣衫,他的作用已经没有了,他转过身对死死盯着他的韩歧跪下。
第79页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迁南缓缓地将额头磕在了地面。 由他领着,再是丞相,最后一个接一个,再多反驳的话在这时也无法说了。 逝者为大,何况是先帝! 当年先帝之死如同先帝「遗诏」般不明不白,而有了红诏便可以解决一切谜团了。 林迁南对韩歧跪过无数次,皆不如这次来得真情实意。 现世安稳,今世无忧。 小五,我送到你手里了。 他想抬头再看韩歧一眼,却狼狈的从台阶滚了下去,他平躺着对霍亮笑,气若游丝道:「霍将军,你做的很好,可否把人都带下去,我还有话对新皇说。」 「喏!」霍亮一声下令,「所有人速速撤退!」 一双双探究的脚步声从他身前身后离去。林迁南眨了眨眼,他已经流了很多血了,但七日尽还在,绝毒还在,不过也撑不了多久。 他活着,不单单是为了年少的誓言。 为林家平冤的担子他终是可以卸下了,处心积虑两年,终于扫平了韩歧前路的坎坷。 他还有执念吗? 或许有吧? 可惜再难实现了。 异香从血肉里散出,充斥在血腥味十足的朝堂上,四周静悄悄的,他连自己的唿吸声都听不见。 「小五,我要死了,你不来抱抱我?」林迁南知道韩歧尚在。 韩歧脚步轻盈地走到林迁南身旁蹲下,他的髮丝由于挣扎过度而凌乱,一身紫色朝服被不知轻重的近卫们扯成碎布。 「今日早朝,就属我们最狼狈了,」林迁南小心翼翼地触上他的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可记住我今日的话了?」 韩歧蓦然俯下身,手撑在林迁南脑袋边上,颇为咬牙切齿道:「你今日对我说的不过七个字,你叫我记住你快死的丑模样吗?」 我很丑吗? 林迁南想不起来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倜傥笑容了,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地笑,竟也牵扯了伤口,咧开的嘴角淌出一道明晃晃的血痕。 「我不丑……我们江南出美人才子,只有,我两样都占了,」林迁南习惯性的打趣,「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拥有我却不知道珍惜,现在后悔了么?似是有些晚了……」 「你不准死,」韩歧恶狠狠地擦掉了林迁南嘴角的鲜血,「你来京城的志向还未完成,你说要一辈子护着我。」 「我已经护了你一辈子了,」林迁南的眼睫簌簌,连睁眼都觉得累,「我下辈子不愿护着你了,我要去完成我的志向……我要行军打仗、留名青史……无牵无挂,不受儿女情长之累,求你……放了我……」 生命的流逝,就是这般无力的感觉。 韩歧流露出的哀恸眼神林迁南已无法回应。 他动了动手,勾住韩歧的尾指,两根指头缠在了一起——他在等韩歧的承诺。 「林迁南,我不是个废物,离了你也不会一事无成,」韩歧声音沙哑,漠然取代了哀恸,他没有收回手亦没有去抱林迁南,「我答应了,我放过你。」 手指那道劲力松懈,韩歧反手扣住林迁南的五指,十指交融本是最亲密的举动,可躺在地上的人已闭上了眼睛。 韩歧漠然地坐在地上,久久不话,再开口时已是略带孩童般的哭意。 「林迁南,我想你了。」 高大的新皇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抱住了孱弱的故人,他低声说了好多话。诉说尽了点点心事,却不见半分回应。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他早该明白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卷完成。 你们想接着看下去还是就此完结? 老实说我埋了很多下卷的伏笔(比如春花、比如韩歧餵林迁南吃的『苟活』,比如老管家巴啦啦的,没写大纲我也记不住!),但你们不想接着看下去的话就这样也阔以完结。 你们想接着看下去的话,我明天开始更新我们迁南~ 所以你们想我接着写下去还是不想呢?55555 第21章 第 21 章 忠德犹豫了许久,方才来到殿内询问失了魂的韩歧。 「主上,如何安置林公子?」忠德将手横放在心口以表尊重。 韩歧木然抬首,手已松开毫无余温的林迁南,他大约只比林迁南多了点温度,但他的思绪还是清明的,他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祸乱朝纲之辈,马革裹尸,丢入乱葬岗,以后豫国再无此人。」 韩歧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 忠德闷声应了下来,他尊重韩歧的一切决定。 韩歧话语落下后便缓缓地走出了殿外,背影看上去与平日并无两样,身上的担子却无形间加剧。 巍巍壮阔的万里江山,豫国的千万百姓,都是他的责任。 只有林迁南不是。 林迁南已成了韩歧永恆的亏欠。 忠德看着地上了无生气的人,俯首作揖道:「林公子。」 两年来他偶有帮助林迁南,也只是私心不想韩歧它日后悔,不曾想他从不正眼瞧的人竟如此伟岸无私。 若有私,定然不会落得这番下场。 林迁南是个有情人,但他衷心希望下一辈子林迁南只为自己而活。 …… 广袤无垠的草原上驰骋着一匹红色的骏马,马背上有个英俊潇洒的男人拽着缰绳,修长的腿有一下没一下的夹着马腹,马儿被他驱使,奔向没有尽头的前方。
第80页 「喂!」 清脆悦耳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男人长「吁」一声,全力前行的骏马前蹄飞起,扭过马身乖乖地停了下来。 「迁南哥哥,你的赤焰马跑的太快啦,差点追不上你。」 女子身着一身浅紫紧身骑服,身形姣好,亭亭玉立又不失巾帼气概。绝美的五官是中原人才有的精緻。 「雅儿,你跟着我做什么?」林迁南露出温柔地笑。 「我是你的妻子,为什么不能跟着你?」赵欢雅把马儿挪到可以与林迁南并驾齐驱的位置上。 「你是和亲的郡主,怎会成为我的妻子?」 终年面色苍白的林迁南有些病弱的姿态,在眉中心红色的硃砂痣的点缀下,又有些别样的美感。 他的眸中如有寒冰,嘴角又一直挂着平易近人的笑。 赵欢雅傻傻地看着这个矛盾的男人,「我来南国已经五年了,南王他不娶我,我算哪门子和亲郡主?」 南国原名鞑靼,自五年前失踪的继承人申屠玹从豫国回来继承大统便更名为南国,而申屠玹亦自称为南王。 北方豫国有皇帝。 南方南国有南王。 自立为王这一举动使本就势不两立的两国关系变得更为紧张,而新帝韩歧的举动一反常态,纡尊降贵地送来和亲公主——四朝丞相的嫡出小姐赵欢雅。 自那时起,连绵数年的战火平息,两国进入了短暂的和平期。 林迁南调转马头,往来时的方向而去,赵欢雅立刻跟上。 林迁南道:「雅儿,是你不愿嫁给申屠玹,并非他不愿意娶你。」 赵欢雅道:「他不愿意娶我,我不愿意嫁他,可我愿意嫁给你呀。」 林迁南转头看着笑容无忧的她,「当真?」 「是啊,这是我自小的愿望,如今我也双十年华了,而你呢,马上便到而立之年,我看我们最合适不过了。」 草原上吹拂过微风,捲起一阵阵的蒲公英,白绒刮到赵欢雅的眼边,林迁南为她捻掉白绒。 「雅儿,你知我不会娶你。」 林迁南对她说了很多次这句话,她再不习惯也习惯了,摇摇头道:「哎呀,不说这个了,阿玹哥哥为你备了寿宴呢,我们快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赵欢雅像中原的喜鹊,叽叽喳喳地讲个没完,林迁南自耐着性子一句句回復她。 「地上的芨芨草你觉得动起来像什么呀?」 林迁南想了想,道:「我不知道。」 赵欢雅送来一个得意的眼神,「还是像草啊,不然还能像什么?」 林迁南莞尔:「雅儿说的是,是我太笨拙了。」 「你不笨,这些年琴棋书画我样样比不过你,就连射箭我都不是你的对手……」赵欢雅样样回忆出来,感嘆道,「怪不得迁南哥哥你看不上我。」 「骑射你才学没多久,琴棋书画无实用,这些不足以说明什么。」 「迁南哥哥说的是。」 走出草原,又行了一会儿,进了都城,他们将马放入马站,步行至南国的王宫,迎面而来的人将双手交叉放至胸前,恭恭敬敬地对他们行礼。 「拜见大将军。」 「拜见和安郡主。」 两人进了会客厅,扑鼻而来奶酒牛羊肉味,赵欢雅拧着眉,林迁南被一个人揽住肩膀。 「迁南,生辰快乐,恭喜你长大了,到了……嗝儿,而立之年。」申屠玹在等他们时喝了许多酒,伟岸的身躯摇摇晃晃。 赵欢雅捏着鼻子去寻小姐妹。 今日是林迁南三十岁的生辰。 林迁南扶住他,「我长大了你是不是也应该长大?」 申屠玹搂住林迁南不撒手,厅里的人只当没看见,有些人象徵性地对林迁南举杯道:「将军生辰快乐!」 林迁南道:「多谢。」 明明是为林迁南准备的寿宴,申屠玹喝的最为尽兴,每每举杯总要餵到林迁南嘴边,在林迁南准备喝下时又如同顽童一般缩回手。 「不给你喝。」 林迁南无所谓,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 申屠玹撑着脑袋问他,「酒是什么味道的?」 林迁南迟疑了一下,答道:「辛辣烫喉。」 「错,」申屠玹不笑了,「这是小部落进贡的酒,甘甜如泉水,酒气全在后劲。」 林迁南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迁南你的味觉……」 林迁南喝下酒,「嗯,尝不出味道了,无伤大雅。」 接下来的时间里,申屠玹一扫之前的兴致勃勃,全程冷着脸灌酒喝,林迁南不劝他,反倒是一帮重臣看出了端倪。 「王,您的心情不佳,臣等先告退了。」 鞑靼的人都是敢爱敢恨的性子,做事情也讲究干净利落,从不拐弯抹角,他们话说完,不管有没有尽兴,主动地走了个干净。 林迁南放下酒杯,看着门外天空上皎洁的月亮,眼底不悲不喜。 「你在想什么?」喝了许多酒的申屠玹在臣子们走了后便不见醉意。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回去休息?」林迁南扭过头。 申屠玹看着他淡然如水无悲无喜无忧无愁的眸,「迁南,你会离开这里吗?」 「不会,」林迁南一笑,「你救了我,南国收留了我,这里是我的家,难道你希望我离开吗?」
第81页 「我不确定,」申屠玹不确定地摸上了他冰凉的脸,「你还在吗?」 申屠玹很怕再经歷一次五年前的事,他是从死寂乱葬岗将林迁南抱回来的,再歷经千辛万苦的带回鞑靼,直到一个会说话会笑的林迁南再度醒过来。 其中滋味,难以言喻。 林迁南笑意并不达眼底,他是凭着躯体的本能在对的时候露出的笑,他抚上这双大手,脸贴近他的掌心,「仔细感受,我还是有温度的。」 申屠玹绷不住了,笑着说:「我又没说你……」死了。 「我活着呢,」林迁南拿下他的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说?」 林迁南总能很好的看穿他的心思,申屠玹确实有件事不方便当着众人和赵欢雅说,他的脸色变得肃穆,「赵章瑞快不行了,他想见雅儿一面。」 「为人父,濒死总念着自己的孩子,」林迁南道,「雅儿也想他了,是该破例让她回家省亲。」 申屠玹看着他,久久不话。 林迁南明白了,「路途迢迢,你是想让我护送雅儿回豫国?」 「嗯。」申屠玹眸里满是对林迁南的欣赏,「大将军武功盖世,况且雅儿信你,你护她回家再好不过了。」 林迁南也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但他又道:「我若带着官职去,豫国怕是会认为我有不轨之心。」 「不会。」申屠玹想起豫国那位,眸中泛起厌恶恨意。 「我暗中保护她。」林迁南自顾自道。 「好,」申屠玹想也没想的答应他的决定,顿了顿道,「迁南,你可记得……韩歧?」 这是申屠玹五年来第一次提这个名字,林迁南却不是第一次听说。 他平静道:「豫国皇帝,我曾在京城与他交好,我在豫国身受重伤亦是拜他所赐。」 「还有什么吗?」申屠玹有些紧张地问道。 林迁南起身捋好衣衫,「你希望有什么?无关紧要之人罢了。」他伸出一只手。 申屠玹舒展了眉目,接住他的手站起来,「朕累了,快扶朕回宫休息!」 林迁南只有在他提「朕」字是才会有其它情绪,他像听到了什么噁心的东西,「你不许自称为朕。」 朕这个字,是天下最尊贵无双的称谓,他却没来由的极度讨厌,特别是从申屠玹的嘴里听到。 他觉得这个称谓玷//污了申屠玹。 「朕,朕,朕。」 林迁南松开手,申屠玹一屁股跌在了地上,「好好好,我知道你讨厌这个字,你快把我扶起来,我酒喝多了走路轻飘飘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元宵节快乐,你们不催更我都木有动力。 ps 这篇文没有大纲,纯粹乱写一通(设定乱写,全文架空),请勿考究,比心,让我们和谐看文,和谐骂后妈(划掉),骂韩歧! 第22章 第 22 章 送回申屠玹后,林迁南骑上马乘着微醺的夜色出了城,奔驰到草原上后,他找了处草丛停下,放轻身子躺在上面。 耳边是蛐蛐儿的鸣乐,天空是皎洁的月色,他只有在这种放空的环境中才能睡得着。 林迁南用指头围成一个圈,从这个圈里看天上的月亮,好似月亮就是这么大,他笑着把手摊在草原上。 都说对月惹愁绪,可他像个稻草人,哪怕看再多明月,内心都是空荡荡的,好不自在,仿佛缺了些什么。 他想不起来,他连自己是不是林迁南都不知道,只有颅中若有若无的关于林迁南的记忆在提醒他是谁。 不多时,他闭上眼睡着了。 在林迁南身边撒酒疯的申屠玹回到寝殿后便恢復了清醒,待林迁南走后,他起身写了一张秘条,托信鸽寄去遥远的北方。 申屠玹几乎捏碎了窗棂,「你不要骗他了。」 翌日,知晓赵章瑞病情的赵欢雅不哭不闹地向申屠玹请旨。 申屠玹亲自扶起她,「雅儿,你随时可以启程回豫国,迁南会全程护送你。」 赵欢雅素日爱着艷红的草原女儿装束,今日特换上了贤淑的中原衣裳,她垂着头道:「王上,雅儿不希望迁南哥哥护送我。」 「为何?」 赵欢雅小声道:「迁南哥哥回了豫国,那位必定会知道,若他知道了,怕是会掀起不少祸端。」 她畏惧了五年前那场无妄之灾,不希望林迁南再经歷一次。 申屠玹安慰道:「迁南会在暗中跟着你,不会抛头露面,此次去了若你不想回来,便留在豫国寻好人家嫁了吧。」 赵欢雅双膝一弯,直直跪在地上,话语中染上泫然欲泣的意味,「阿玹哥哥,你知道雅儿的心意的!我当年不愿嫁与韩歧才远嫁到了南国,重遇迁南哥哥,乃是上天厚爱,即便迁南哥哥对我无意,能一直陪着他亦是对我的垂怜,您知道的,迁南哥哥过得太苦了,雅儿若能为他带去一丝甜味也是好的!」 申屠玹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有再扶起赵欢雅,背过身道:「去吧,回你的故土去,若你不后悔,那便回来,我会为你和迁南主持完婚。」 赵欢雅没有过多的喜悦,眼里皆是多年的如释重负,她郑重行礼道:「多谢王上成全!」 申屠玹走过来扶起她,把视如亲妹的她抱住,「雅儿,不管豫国如何,南国永远是你的家。」
第82页 「嗯,雅儿记住了。」 殿外的林迁南听完了他们的对话,没着急进去,站在石柱旁待赵欢雅走后,闪身进入殿内。 在批阅奏摺的申屠玹并不意外, 「迁南你都听到了?」 没有外人在,林迁南不拘泥于一板一眼的礼数,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坐下后慢吞吞地喝着。 南国大臣们的奏摺内容简洁明了,申屠玹不一会儿便全数看完,见林迁南还不说话,他便执笔在宣纸上一点点描绘林迁南的面庞。 林迁南偏过头,眼里闪过一抹不一样的光,「我记得,有个人好像曾像你这样专注地画我。」 申屠玹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嘴角的笑一点点冷却,冷冷地画着。 「你的表情和他很像,」林迁南转头看着窗外,「我没猜错的话,他是韩歧吧?我以前很喜欢他?」 申屠玹在贤王府得两年过得快乐,但快乐都是来自于林迁南,而林迁南的不快乐都是来自于韩歧。 他是春花时,见证了林迁南两年的痛苦和不快乐。 尽管如此,申屠玹仍无法磨灭这个事实。 「嗯,以前的林迁南很喜欢他。」 「他是个绝世美人倒还好,但他是九五之尊的帝王,」林迁南打趣道,「以前的我究竟喜欢他什么?」 申屠玹仅在宣纸上描出了一双空洞的眼便画不下去了,撂笔道:「你出去,我乏了。」 林迁南没有动,静静地沉思着这个复杂的问题。申屠玹见赶不走他,便生着闷气去内室休憩了。 不多时,林迁南走进去问:「我不愿娶雅儿。」 「为何?」根本没有睡着的申屠玹翻身下床。 「你最不应该问我为何,你明知道——」 申屠玹眸中的恳求使他无法说下去。 「迁南,对自己好点,不要再否定自己。雅儿是真心爱慕你的,她等了这么多年,只愿意嫁给你,我能怎么办?」 林迁南无法再拒绝了,他何尝不知道赵欢雅的情谊,若是换做旁人,他娶了便娶了,不打紧。 正因为是赵欢雅,他才不愿意辜负。 豫国皇宫内。 韩歧坐在卧龙殿的软榻上,身着明黄色的龙袍,登基五年,阅人无数,眉宇间早已充斥着帝王的威仪,他俯瞰着跪在地上的人。 「你是乐贵妃的宫女?」韩歧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宫女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失职能引得皇上亲自审问,全身颤抖不止地回话道:「回……回陛下,正是。」 「拖出去,杖毙。」 宫女的求饶声响彻整个皇宫,而行刑的人似是要给所有人敲个警钟,他们故意挑在人多的地方,一下下敲打在宫女上的行刑杖更是一下下敲在了后宫众人的心上。 乐贵妃是个惹不得的主儿! 「陛下勿要动气。」 皇后赵欢颜拖曳着华贵的袍子,脚下如步步生莲,浑身瀰漫着诱人的花香味,倾国倾城的脸上妆容精緻,妖娆一词比起母仪天下更为适合她。 试问这般绝色,哪个男人不为之心动? 韩歧搂住赵欢颜的细腰,「皇后,后宫之事有劳你操心了。」 「陛下要去哪里?」赵欢颜贴着自己的男人,小脸红扑扑地期待着接下来的事。 「皇后想参与前朝之事?」 「臣妾不敢!」 韩歧闻着她一身艷俗的香粉味,皱着眉头,修长的手指在她腰间若即若离,心里却是厌恶至极。 夜晚韩歧宿在了乐贵妃的宫中。 乐贵妃便是曾经与林迁南在牢□□患难的小乐。 小乐坐在韩歧为她定制的金边轮椅上,笑眯眯地看着一口口吃着饭的韩歧。 韩歧答应了林迁南会好好照顾小乐,小乐双腿不便,到了合适的年龄亦不想出嫁,为了不落人口实,他名义上娶了小乐,给她安定的生活,却并非夫妻。 「笑什么?晚膳不合口味?」韩歧放下筷子,欲传唤宫女。 小乐摆摆手道:「不是,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不问迁南哥哥了。」 韩歧自嘲一笑,小乐立刻便懂了。 「你终于腻歪了,我更是腻歪了,五年来你常常问我迁南哥哥对我说了什么,你是皇帝我不能忤逆你,一遍遍跟你讲他对我说过什么,可他与我闲聊时统共没说几件事,我一遍遍的讲都快倒背如流了。」 韩歧重新拿起筷子,「我为什么记不住?」 小乐亦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地吃着,「因为他是对我讲,不是对你讲的呀。」 韩歧又放下筷子,胃口全无, 「他没对我讲过的事很多。」 「你对他不好,他干嘛对你讲?」 小乐对当年的事有所耳闻,几年来哪怕韩歧对她再好,她都会旁敲侧击地揶揄几句。 她的话在韩歧耳里与记忆里那人的话重合了。 韩歧冷峻的脸上浮现一丝希冀, 「我现在对他好还来得及吗?」 「你想对迁南哥哥好,问题是找得到吗?」小乐笑得咳嗽一声。 韩歧不说话了,小乐觉得自己太过分,补了一句道:「若你有一天能抛下一切只为了他,那肯定能找到的。」 次日,勤劳五年的皇帝终于缺席了早朝,他称病,朝中事物由六部暂代。 一队人马于同日从南国浩浩荡荡出发,在人马隐没于漫长的官道后,一匹红色骏马踏着马蹄在另一匹黑马的陪伴下驮着两个人缓缓前行。
第83页 「迁南,这块玉佩你带在身上。」申屠玹交给林迁南一块质地非凡的玉佩,玉佩中间雕刻了一只麒麟。 林迁南接过后束在了腰间,「不用再送了,我很快回来。」 申屠玹的忧虑没办法对林迁南说清道明,他一身常服十里相送,甚至在身份天壤之别的如今,还想唤林迁南一身主子。 那是他最轻松快乐的两年时光,那个时候他只需要担心林迁南一人,如今却是南国枷锁缠身,想陪他一同前去都不行。 林迁南扯了扯缰绳,马儿朝前方奔去,「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速去速回!」 「嗯!」 南国到豫国快马加鞭都需要半月,林迁南跟在声势浩大、停停走走的车队后面,只怕得需三月才能回来。 林迁南尽量放慢马儿的速度,与车队保持遥遥相望的距离。 其实申屠玹派出去保护赵欢雅的人手足够守卫一个小城了,根本不需要他来画蛇添足。申屠玹对豫国恨之入骨,除此行之外对豫国闭口不谈。 这一举动所谓何意? 林迁南偶然看到了腰间的玉佩,他颅中闪出一段陌生而存在的记忆。 「万事有我,你不必插手。」 谁的声音? 是韩歧? 我为什么总要想起他? …… 林迁南忍着头痛跟紧车队。 第23章 第 23 章 走走停停三日未有波澜,行至傍晚扎营歇息,林迁南便把马儿牵到河边刷洗。 溪流由丛林奔至而出,流到他脚边的水质清澈中带有几许枯黄树叶宣告着秋季的萧条。 林迁南将干净的马儿放在草地,自己坐在岸边欣赏无边暮景,他听到不远处的轻微动静,蓦然回头。 「迁南哥哥。」 赵欢雅脱离了车队,独自带着干粮前来寻他。 「谢谢。」林迁南接过油纸包。 赵欢雅就地坐下后脱下脚上做工精緻的锦绣鞋履,一双玉足浸泡在溪水里晃荡,嘴里舒缓唱着南国民谣。 「羊脂玉,俏佳人,美酒舀进琉璃杯;姑娘啊,在等谁?如意郎君驰马归。」 赵欢雅的声音如美酒入杯般淌进林迁南的耳里,他打开油纸包,里面是清脆可口的干果,是赵欢雅喜欢的小食。 在南国居了五年的赵欢雅,行事作风不復豫国的小家碧玉,性子大大咧咧地像个青年男子。 赵欢雅唱完了一首,像雀儿般欢快的声音迴荡在林迁南耳边久久不能平息,他感觉几日奔波的疲惫舒缓了不少。 「我相信我爹没事,」赵欢雅就着仅剩的一点残阳道,「我必须回豫国的原因,大约离不开迁南哥哥。」 林迁南拿起一块干果,咬了一口尝不出味道,仅凭记忆填补,应该很甜。 他尽量让自己的眼神对上赵欢雅时不那么寒冷,「我能猜到,因为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赵欢雅失落道:「我很怕回去了便不能再回南国了……」 「豫国有你的亲人,留在亲人身边不好吗?」林迁南问出来后才觉得自己的问题太蠢。 「因为我想嫁给你,想了很多年了。」赵欢雅甜甜地笑着,「迁南哥哥是我见过最纯粹的人,是我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她的眸中如有星辰,那是不沾尘世的璀璨夺目,以及多年的固执,皆在对着他的一瞥一笑中。 「你只是没遇上更好的人。」林迁南能感受到她的爱慕之心,却无法回应。 「阿玹哥哥待我很好,他还允我王后之位,可我只心属于你,在五年前心灰意冷地嫁到南国来更加确定了。」 少女不算秘密的心事伴着凉风迴旋在林迁南身边。 林迁南吃下那捏在手中许久不咽地干果,良久沉思,终道,「雅儿,你知我现今身体残破,下一瞬也许我便会倒下,若你不嫌、不怕……回南国后……我娶你。」 林迁南很想知道五年前的自己若说出这番话会是什么样的心情,至少不会像此刻的自己。 明明是终生之许,却心如幽湖,激不起点点波澜。 赵欢雅诧异极了,不停晃荡的脚丫子停了下来,睁大了圆眼睛呆呆地看着林迁南。 林迁南嘆了口气,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他捡过赵欢雅随手丢在边上的鞋履,替她穿上,扶她起来。 「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 直至走到扎营之地,赵欢雅都没有从自己得世界出来,她由林迁南牵着,回到了她所在的帐篷里。 「我先走了。」 林迁南掀开帘子,还没踏出步子,听到身后人急切道:「迁南哥哥,不准骗我,等我回去嫁给你!」 林迁南无奈地笑了笑,他离开扎营地后找到了马儿,骑上马后先车队一步而去。 行了一昼夜,他在豫国的边陲小镇落脚,寻了一间古朴的客栈,将马儿交给小二后,眼尖的店掌柜绽出笑脸迎了上来。 林迁南不停地观察着这家店,一楼有几张桌子,桌边坐了些看似普通地老百姓,正谈天说地地喝茶唠天。 林迁南不动声色地在每个人脸上转了一圈才转到掌柜谄媚的脸上。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见您风尘僕僕,肯定累坏了吧?小店还有上好的厢房。」 「不必,开间普通的厢房便好。」林迁南掏出足够住店的银两。
第84页 安置好马儿的小二前来领着他上二楼的厢房,他吩咐小二备来洗澡水便躺上床浅眠。 手脚麻利的小二在他的厢房里转悠,不一会儿便备好了热气腾腾的浴桶,然后轻言细语地叫醒并未睡着的他。 「公子,我为您备好热水了。」 林迁南睁开眼时,看见小二将紧闭的木船打开透起,他走到屏风后,见小二关门出去了便开始褪衣裳。 泡入浴桶里的身躯白皙;心口一道狰狞可怖的刀疤毁坏了完美,林迁南摸上这一道刀疤,感受自己比寻常人慢了很多的心跳。 咚……咚……咚…… 总归没有完全停止跳动,他还是个活人。 林迁南解下束髮的玉冠,桶里的水汽氤氲,一头如墨的长髮摇曳,他眉心的一点嫣红为其添色,他丝毫不松懈的盯着窗户。 他听见了剑刀碰撞地声音由窗外无名处传进,还有数名声音粗俗的人在喊打喊杀,若他没有记错,这些声音源自于之前在店里的人。 林迁南哗啦从水中站起,与此同时,一黑衣谋面之人挤着窗户跃进屋头,林迁南来不及做出反应,那剑眉入鬓的高大男子便飞快地朝他奔来。 「救我。」他说。 林迁南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眉头紧蹙。 「追!都好好搜搜!」 「这间厢房搜过没?」 「没有!」 砰地一声巨响,腐朽的木门被粗鲁的行兇者踹成两节,数名武功不低的人眨眼间挤满了一目了然的厢房。 他们都看着泰然坐在浴桶里的林迁南。 「你们劫财还是劫色?」林迁南单臂杵在桶沿,对那些人挑眉道。 为首的人看着在水雾中雌雄莫辨的林迁南,手上的刀收了起来,走近道:「美人儿,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衣人?」 林迁南眯了眯眼睛,扬起下巴道:「你不就是吗?」 「老大,不要忘记我们的任务!」 这时,屋外他们的人吼了一声,「有人说看到他往南方逃了!」 为首的人暗骂一声,对等他说话的林迁南道,「美人儿,等我回来找你!」 没人看到林迁南隐没于水中的手拿了一把匕首正对着一个屏息藏匿的人。 他们前脚刚走,水中人便按捺不住地浮出水面,黑衣人解开蒙面的黑布,大口喘气道:「多谢兄台相救。」 黑衣人五官端正不算出众,一双眼睛里颇有将相之风,林迁南看了看他,踏出浴桶,背对着他解开湿透的中衣,换上了干净的月色衣裳。 「请问兄台如何称唿?」 林迁南侧目道:「萍水相逢,你自行离去。」 黑衣人动了动,水便成了微红的血水,他爬出了浴桶,俯卧在地也要自报家门,「我叫邢武,是京城邢家的公子,你救我,我保你荣华富贵。」 他大声说完便晕了过去,全然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了素不相识的林迁南。 林迁南不慌不忙地穿戴整齐,权衡利弊后将重如牛的邢武抗在肩头,轻松地避开了所有人,然后找了一处破庙落脚。 邢武再度醒来时他手臂的伤已经包扎妥当,他的夜行衣整整齐齐地垫在他的头下,身下睡得是铺好的稻草,身上穿的是崭新的绸衣。 破庙里的佛像掉了漆,佛像跟前没有贡品,只有数不尽的蛛网和灰尘,照这样看,邢武过得比佛像好。 林迁南踏着晨色入庙内,对他道:「醒了?能动吗?」 邢武皱着眉头左看右看,眼里有数不清的嫌弃,「我们就住这里?」 「不是我们,」林迁南指着他,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事实,「是你住这里,我住客栈。」 邢武:「……」 林迁南没有多解释什么,相信他也明白自己被人追杀的处境,他拎起夜行衣翻找道:「我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 「一个盒子。」邢武比划了下盒子的大小。 林迁南从怀中掏出一个同等大小的盒子,递给他,「这个?」 邢武像一头看见猎物的饿狼,扑过来一把夺过不起眼的小盒子,道:「你怎可乱拿别人的东西!」 「我没看里面是什么,」林迁南笑着说,「既然你是贵公子,为何跑这么远来这里,还平白遭人算计。」 邢武仔细收好盒子,他神色不明地看了看林迁南,然后站起来道:「不关你的事。」 「行,我走了,你好生保重。」 林迁南的手被拽住,邢武麦色脸颊染上一丝象徵着耻辱的暗红,「我……我身上没有钱,饿了。」 「啧,」林迁南挑起一边眉毛,看着眼前贵气逼人的男人,「堂堂贵公子,竟连饭也吃不起。」 「等我回京城……」 「既然你开口求我……」 「我什么时候求你了!」邢武松开手,嘴角抽搐了一下,很是倔强道。 「我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跟着我,我带你去吃早点。」林迁南转过身去,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邢武沉稳的迈出步子,跟着林迁南到了镇上的一家包子铺,林迁南点了一笼包子和两碗清粥。 「就吃这些?」邢武充分表现出一名吃惯山珍海味的纨绔子弟对清粥小菜的不屑。 「嗯,」林迁南道,「吃完你便去你该去的地方,我不需要你报答。」
第85页 邢武又重复了一遍,「就吃这些?」 「我盘缠不多,吃不起好的。」 「我的意思是,」邢武挠了挠腮帮,不好意思道,「我食量大,不太够我吃。」 林迁南:「……」 第24章 第 24 章 一盏茶的功夫,邢武风捲残云地吃完了数屉包子,对比之下,林迁南难得喝完的一碗清粥如在塞牙缝。 「还要吗?」林迁南放下碗道。 邢武吃相倒是儒雅得当,他似不怎么敢看林迁南,嗫嗫嚅嚅道:「兄台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林迁南唤来了摊主付钱,并不回应他的话。 吃罢早点,林迁南去客栈找自己的马儿,邢武在后面寸步不离的跟了一路,每每林迁南回头时他便把头偏向别处假装在看其它地方。 林迁南牵着马,踱步出了小镇,邢武仍在他身后不远处,他不着急上马赶路,停下来等了会儿邢武。 邢武没有停下来,越过他往前走去,林迁南无所谓地牵着马,却变成了他跟着邢武。 就这么走了一会儿,邢武停下,回头道:「兄台跟着我做什么?」 「顺路。」 林迁南要去豫国京城,若要抄小道恐遇变故,还是走官道要实在些,但他一时忘了邢武是京城人。 「原来兄台也要去京城,正好山高水远多寂寞,不如搭个伴如何?」邢武说着便走近他,不等他拒绝,伸长了腿跨上赤焰马朝他伸出手。 殊不知赤焰马认主,他连姿势都没做到位,便被狂躁的马儿甩得头晕目眩。 「这马性子真烈!」邢武尴尬至极地拉紧马绳才没让自己落下来。 「你下来吧,」林迁南笑着说,「既然通乳京城,我便顺路带着你。」 邢武老实地从马背上跃下来,林迁南顺势坐上马背,赤焰马如得了安慰,乖乖顺顺地听候林迁南驱使。 邢武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光,又很好的隐藏起来,他地笑中满是欣赏,「兄台好功夫,一路上请你多多照拂。」 林迁南伸出手,邢武顿了顿,握住他的手跃上马背,在两人坐稳后,马儿朝着前路哒哒而去。 林迁南习惯于观察周围的一切。 道路边连绵的金黄麦田里一位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平民在收割着辛劳之果,由他们的笑容可见,今年是个丰收年。 看来豫国那位执政效绩不错,一路来没有看到民不聊生之景。 「兄台,你这马跑得太快了,我可以抓住你的衣衫吗?」邢武在他身后道。 林迁南收回思绪,「请便。」 他的腰间多了一双大手紧紧搂抱住他,他感受到了不属于他的重量,亦感受到了一股子不应该存在的信任。 像是久别重逢的依偎。 林迁南很好的洞察了点滴,却没有任何情绪,只能专心致志的赶路。 「兄台若不介意,唤我小武便好。」 林迁南脖颈一僵,面无表情地道,「哪个武字?」 「自然是勇武的武。」邢武答得极快。 「唤我迁南便好。」 马儿由疾跑变成漫步,身后的邢武久不出声,林迁南却有话想说,他刚准备说出口,听到了邢武沙哑轻哽地声音。 「迁南……」 简单的两个字,揉入了悠长寂寞岁月才能沉淀的感情,像是在诉说、渴求,林迁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道:「你真不像是才认识我的人。」 邢武骤然松开了双手,林迁南觉得身子一轻,便继续马不停蹄地赶路。 豫国王宫内。 申屠玹收到了探子的秘讯,每阅一个字便多一分不悦,他倏地抬头将探子吓个不轻。 申屠玹把五指缩紧,眼睛像愤怒的鹰,看着探子道,「赵章瑞那个老东西身体硬朗,还大张旗鼓地操办七十大寿,根本没有病入膏肓?」 「回……回王上,是的。」 申屠玹又问:「召回郡主是韩歧指使的?」 「属下不知,但依属下拙见,豫国皇帝与丞相五年来多有不睦,皇后五年无所出,丞相心中不免有所怨……召回郡主……」探子头贴紧了地面,不敢再多说话。 「叫京城的人盯紧一些,一有情况,速速来报。」 申屠玹为王多年,怎能不明白其中的阴谋算计,丞相扶持韩歧上位,并非白白贡献,他的野心暂不好揣测。 申屠玹又叫来了信任的将领,叫他领了一队死士追上赵欢雅的车队暗中保护她。 …… 邢武手臂有伤,到了夜里他们没有找到客栈,便在根繁叶茂的树下落脚。 「迁南,你是中原人?」邢武倚着树干,侧过头看着望月的林迁南。 林迁南点头道:「嗯,故乡在豫国南城。」 「你的装扮看起来并非中原人。」 「嗯,现在的家在南国。」 月儿如盘高高挂起,林迁南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单纯觉得看着月亮心里才不会那么空落落的,可再美的月亮也照不进他油盐不进的心里。 「南国……怎么样?」 林迁南察觉到旁边那一双痴痴的目,没有拆穿,他转过头看着邢武时,邢武又将情绪掩盖得很好。 「南国原名鞑靼,是个顶好的地方,哪里的人性子直爽,没有争斗算计,你若随便去一户人家,他们都会把你当做朋友,拿出牛羊肉、奶酒招待你。」
第86页 「听起来不错。」 「但朋友终归不是亲人,」林迁南眸中波澜不惊,看人时双目无情不似嘴角总挂起地笑亲切。 邢武转过头去,闭上眼睛道,「你的……亲人呢?」 「都在豫国,」林迁南亦闭上眼睛,「不久后我也许会去找他们了。」 「不会的!」邢武坚决地回道。 林迁南觉得这一幕在记忆里似曾相识,因为那个人在五年前;在他命不久矣之时,曾说过——「林迁南,我不准你死。」 小武,小五。 呵—— 是韩歧。 林迁南自邢武破窗而入时捕捉到他眼中那来不及隐去的思念便已知晓他的身份。 面容可改,音色可藏,任何人改头换面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也许都会不认得,但存在于记忆里挥之不去的韩歧,他绝不会认错。 韩歧此番隐姓埋名来寻他所为何事? 过往恩怨是他淡忘了还是韩歧不在意了,怎能再融洽相处,况且豫、南两国看似和平实际水火不容,正像他和韩歧。 林迁南的手一直放在自己大腿边上,那里置着他护身的匕首,邢武安静了下来,均匀的唿吸声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片刻后,林迁南收起戒备,放软了嗓子,带着询问的语气道:「我在南国无忧无虑,大家待我极好,我是南国的镇国将军,坐拥如花美眷无数,权利、身份、地位,我都有,你许我的荣华富贵我不需要,你自己好好守着来之不易的荣华富贵就好,明日你骑着我的马自行离去,不要再跟着我了。」 他的自报家门没有刻意隐藏什么,也是他想对韩歧说的话,总而言之,他不想和韩歧有过多的交集。 曾经思虑甚多的林迁南封存在了过去, 过往种种只存在于五年前的记忆。记忆中的林迁南亏欠了很多人,却只有韩歧亏欠了他,他不需要韩歧的补偿。 要说在意之事,便是赠他新生的南国。 若是韩歧轻举妄动,他会毫不犹豫的杀了韩歧。 作者有话要说: 迁南现在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为什么会这样呢? 内容是否契合苟活这个文名? 韩歧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去找林迁南呢? 赵章瑞有什么阴谋? 追妻火葬场是否灵验?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瞎扯!!! 其实我没有大纲,写的很放飞自我,而且我文笔很烂,但我会越来越好,努力做的更好! 希望读者大大们不要嫌弃/鞠躬/么么哒 第25章 第 25 章 身侧窸窸窣窣的响动再度引起了林迁南的警觉,他不动声色地抽出匕首,正对上歪着脖子的邢武,那人死了似的阖着眼倒在他的肩膀上。 林迁南登时为邢武能放心待在他身边的勇敢而感到语塞,他不是趁人之危的人,收好了刀,把邢武挪开,再闭上眼休憩。 他听得清黑夜里一切细枝末节的声音,自然是睡不踏实的,但明日还有路要赶,他只能强迫自己入睡。 邢武又倒在了他的肩膀上,林迁南瞅了他头顶发旋一眼,没再推开他,亦不再强迫自己入睡,就这样干巴巴地坐到了清晨。 暖阳由东升起,挂在空中照得树叶多了几分灿黄。 邢武没有转醒的迹象,甚至得寸进尺地将头枕到林迁南的大腿上,林迁南几乎想一巴掌拍醒他,但邢武好歹是一国之君,林迁南素来不会做失礼的事。 林迁南握住邢武不安分的手,看着这人将伟岸的身躯瑟缩着想离他再近一些。 林迁南见他手不再乱动了,便撒开了手,刚一松开,邢武就醒了,一双细长的眸里没有伪装,一片朦胧,仿若置身梦境。 邢武掀开眼皮,面无表情的林迁南倒映在他瞳孔中,他道:「我在做梦吗?」 「做梦也该醒了,起来赶路。」林迁南一动不动地坐了整晚,眼中血丝密布,却无困意。 邢武慢慢站起来,眼中的朦胧无措很快被遮盖,他笑嘻嘻地说:「迁南兄昨儿没有休息好啊,今日由我来驭马吧,我骑术其实不错。」 既然都是去往京城,邢武没有要加害他的迹象,多一个人同路也无妨。 「好。」林迁南应了下来。 林中传来几声婉转的鸟啼,林迁南朝赤焰马方向走去,邢武自然而然地提了提腰带,「人有三急,我去解决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别撇下我。」 「我去打点水。」林迁南拿出水壶,朝反方向的而去。 邢武目送他至远方,再背过身追鸟啼声而去。 「末将参见陛下!」 霍亮出现在邢武面前,他跪着向邢武请罪,「陛下受伤是臣的失职,请陛下责罚。」 「在外不必多礼,」邢武看了看手臂上无足轻重的伤,「偷袭我的人可调查清楚了?」 霍亮站起来回话道:「回陛下,是三虎寨的山贼,他们并不知道您的身份,只是奔着您身上的东西而来。」 京城的确有位纨绔子弟的名字叫邢武,那位早在前些年病逝,他改头换面成为邢武,是不希望被人认出,特别是重获新生的林迁南。 再度遇见林迁南,他觉得是一场似是而非的梦,他握不住,却渴望着拥有,他知道自己贪婪了…… 客栈里,马背上,树荫下,多少次想要抱住他,多少次想将他揉进怀里再不松开,可是不能……
第87页 邢武若有所思地取出珍藏了一路的木盒,「替我把这个带回京城,要快,一定要交到老管家的手上。」 木盒里是能救林迁南的东西,他堂堂一国之君,却去偷盗了岐黄之族的圣物。 五年前的苟活,暂且保住了林迁南的命,而木盒里的东西才能真正让林迁南重获新生。 霍亮接过来,多嘴问道:「陛下,林公子他……还活着?」 「你见到他了?」 霍亮眼神闪烁,答非所问道:「昨夜末将在林中守了整夜,见到您枕在林公子腿上整夜……」 昨夜是他五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那是发自内心的心安,失而復得的喜悦几乎快要淹没了他。 五年前,他曾发狠地质问着忠心耿耿的老管家。 「你的药究竟有没有用!」 「老奴的药有用否,取决于执念,执念对于老奴的药来说好比药引,再好的药,没有药引子,也是徒劳。」 「若是没有执念呢?!我要让他活下去,这药能否做到?」 「能,」老管家拱了拱手,「只是老奴不能确定会发生什么。」 …… 林迁南不声不吭地背负着红诏多年,最后落个不死不活的下场,世人皆道新皇薄情。 他刻意向申屠玹透露他将林迁南丢在了乱葬岗,为的就是让「死」在豫国的林迁南在南国「活」下去。 有苟活庇护,林迁南能够活下去。 只是再醒过来的林迁南,便不再是属于他的林迁南了。 若没有收到申屠玹的消息,他本已打算这辈子不再见林迁南。 「派人暗中跟紧我,没有我的指示不得靠近,京城有情况立刻来报。」邢武道。 「喏!」 林迁南手里拿了条谷莠子,在修长的五指间动来动去,连邢武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 「你在做什么?」 林迁南抬头见是他,又低下头编制手中快要成型的草杆子,漫不经心道:「三急解决了,可以出发了?」 邢武心有余悸地看着赤焰马,硬着头皮跃上去,赤焰马没了前一日的狂躁,只是从鼻子里「噗哧」一声表示不满,见林迁南也跟鞋坐上来了才不情不愿地让邢武驱使。 林迁南把没有编完的东西收进怀中。 「迁南兄要是害怕可以抱紧我。」行了一会儿,得心应手的邢武回头对他道。 这条路很不平坦,坚硬的马蹄踩碎了许多小石子,道路弯弯曲曲地看不到尽头,两边的山峦高峰逐渐多了起来,像是进了一处山谷。 「看路,」林迁南拽住他的腰带,拧着眉道,「你走的不是官道。」 「对,走的近路,我对去往京城的路很熟,若是走官道,我们没有通关文牒,遇上官兵纠缠恐要多费时日。」邢武怕他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勒着马绳让速度慢下来,「迁南兄相信我,我们七日内定能到达京城。」 「相信你?」林迁南下意识问道,口气像是在质问某些至关重要的事。 邢武嘴角抿成一条线,低沉的声音迴荡在山谷内,他带着一分试探道,「我不会害你。」 「走吧,赶路要紧。」林迁南没发觉不对。 出了山谷,要攀越一座不低的郁郁葱葱山林,秋季的落寞与这里格格不入,林迁南又问道:「此地依山傍水,是隐居的好地,这山可有名字?」 邢武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山林,半山腰的炊烟裊裊尽数落入他的眼中,他道:「三虎山。」 「三虎山?」 「曾由三只巨虎出名,山中野味繁多资源丰富,因那三只虎,附近没人敢贸然上山去,」邢武隐去了霍亮大战三虎这一丰功伟绩,简明道,「后被远征的豫国军队捕杀,山中才没了要命的祸害。」 「这里便是近道?」林迁南随他看去,才看清山中炊烟,身后方便传来石破天惊的脚步声。 「来了两个胆大包天的生人?兄弟们把他们抓起来!」 林迁南眉头拧得更深了,转首看着一脸无辜的邢武在动着嘴皮说「我真不知道这里有山贼」。 双拳难敌四手,他们两个人被十多个五大三粗的山贼围住,只能暂时被捆上了结实得绳子。 「这两人看上去不像是普通人,先别急着杀了,带回去给当家的看看!」 林迁南吹了声哨子,赤焰马逃得极快,一熘烟地跑没了影,山贼们不识货,对马没有兴趣,擒着他们回了山寨。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我想鸽啦,是重感冒了55555,最近天气不好,大家多穿点衣服,对不起各位读者们,我一定好好做人,每天更新!再也不瞎蹭玄学(关键还没蹭上) 第26章 第 26 章 三虎寨立在三虎山的半山腰的平坦之处,寨子几乎环绕了整个半山腰,屋子看上去挺新,像是才盖上不久。 山贼们口中的当家的似乎没有空见人,山贼们便把新捕获的『战利品』关进了木牢里,木栅栏制得很粗糙,成年男子能一手掰开。 木牢外面无人看守,山贼们像是知道俘虏逃不出去。 看似不起眼的三虎寨,有着几百个健硕的山贼,他们多是脸上受了墨刑的人,身世来歷多半是奴隶或罪犯,走投无路了只好聚山立寨。 「抱歉,我并未料到会遇见山贼。」邢武与林迁南面对而站。
第88页 林迁南倚着栏杆,扬起下颔道:「你不是无意为之,三虎寨危不危险与我无关,你浪费了我的时间。」 邢武作出为难状,他摸了摸下巴,挠了挠后脑勺,眼珠子转动了几圈,装得无辜又纠结。 装成这样,真是委屈韩歧了。林迁南在心里默默道。 「那我悄悄告诉你,」邢武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父亲说若是我剿灭了三虎寨,回京城后便给我大官当!」 你就是最大的官儿,还需要当官? 林迁南没有拆穿他,沿着木牢走了一圈,只看见远处畅快吃肉喝酒地几个山贼,「山贼们好不容易逃出牢狱,没有做穷凶极恶的事,为何要剿灭他们?」 「怎会没有?」邢武指着他们道,「三虎山虽好,却不适宜耕耘,没有耕耘劳作,成日吃喝玩乐,他们的物资是凭空而起的?」 「许是……」其实林迁南对他们做没做害人之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邢武气极反笑,不再多言,他们静默独处了片刻,押送他们的山贼又带着「战利品」回来了——是数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她们被关在了不远处的木牢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们除了哭与求饶,一点儿抵抗能力也没有。 「这个女人我要了!」 「要什么要!都是要留给大当家治病的!!」 「玩玩总行了吧?妈的,你别说出去!」那山贼说完便进了木牢。 另外的山贼站在门口把风,时不时叫着同在木牢里的其她女人闭嘴。 这一切落入了邢武和林迁南的眼里,再多不忿也无处施展,他们现在唯一的选择是明哲保身,邢武握紧了拳头等着淡漠的林迁南说出于心不忍的话。 林迁南什么也没说,也说不出什么,他知道该去怜悯那些无辜的人,可他心里淡漠的很,应了那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邢武眸光暗浮,趁林迁南不备,取出一支小管,朝天空放去,一束微光熄灭后,山林中传出普通的鸟啼声。 邢武轻声道:「迁南兄,那些女人可能是谁的妻子、母亲、女儿。」 木牢外骚动一片,一双双脚踏在尘土满步的泥地上,捲起的尘灰迷濛了眼。 「都到寨门集合!有人闯寨子!」远处的山贼扯着嗓门喊着还没集合的弟兄们。 把风的那人赶忙把才逮住心仪女人的山贼拖出来,忙不迭地跑向寨门,女人们连连安慰着尚未受辱的女人。 林迁南扭头道:「天下可怜的人太多了,你救的过来吗?」 邢武朝前走了两步,手在快要碰上林迁南侧脸时又缩了回来,嘴角的苦笑转瞬即逝。 林迁南用余光瞟着他,心中稍有疑惑,以前的林迁南是什么样的?记忆中的林迁南很善良、仗义,他的冷漠与曾经的他判若两人罢? 「救,也要找对方法救。」林迁南看着行色匆匆的山贼们,「山贼大约有两百人,当家的却只有一人,说明他们心很齐,对当家的忠心耿耿,这样的山贼堪比一只军队。莽撞的话我们自身难保。」 邢武又是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睁着眼等着林迁南差遣,林迁南闭目养神,等着山贼们安排。 翌日清晨,巡视了整晚的山贼没发现那伙人有什么动静,便松懈了下来,但没了折磨女人们的心思。 三个山贼坐在不远处闲谈,一字一句尽数落入了林迁南的耳里。 「最近寨子很不太平,当家的病了不说,竟还有生人敢来闹事。」 「昨儿我们捉到的生人待会捉去给当家的看看,那瘦的长得很俊,当家的没准儿喜欢。」 林迁南没来由露出一个嘲讽地笑,不料身旁的邢武有了动静,邢武双手抓住栏杆背对着林迁南望向嘴里混混叨叨的山贼。 「当家的生了病,哪儿来的心情搞人?病能好就不错了,话说昨晚上的人是不是没抓到?」 「昨天晚上闹腾了一整宿,也没抓到闹事的人,明明看到了十多号人,还把寨门弄坏了,却找不到在哪儿,真是奇了!」 「会不会是朝廷派来的人?!」 「瞎说什么?!我们寨子每月给太守交去多少白生生的银两?!况且我们一般不犯事,犯事了也手脚干净,有太守帮咱们压着消息,没准儿上面还不知道有个三虎寨!」 林迁南听得差不多了,站在邢武身边朝那些人喊道:「喂!」 山贼们没什么涵养,不介意别人怎么称唿,他们面面相觑后,一个光头拍拍屁股朝木牢走来。 「干啥?!」光头咋咋唿唿道。 「我和这位仁兄是医者,四处云□□医,祖上有秘方,救好了不少人,你们带我们去见见当家的,若是能治好当家的病,你们就放了我们,若是治不好,要杀要剐随你们处置,如何?」林迁南笑着对光头道。 光头面露犹豫,一会儿看看林迁南,一会儿又看看冷峻的邢武,一时半会不敢相信他的话。 林迁南又道:「你们应该用了不少方法了,试试又不会如何,万一医好了,功劳全是你的,只要你放了我们!」 光头啐了口痰,摸了摸青色的头顶,「你们在这等着!」光头跑去和弟兄们商量。 邢武惊讶道: 「迁南兄你会医病?」 林迁南压着嗓道,「假的,我不会医病,但若不医,那些姑娘们只怕保不住了!」
第89页 邢武高兴地抱住林迁南,高大的身躯佝偻着埋进他的肩窝,「迁南,你没有变,太好了……」 其实林迁南出不出手,邢武都会救人,哪怕是暴露身份。林迁南还不愿与韩歧坦然相对,他还没摸清韩歧此行的目的。 林迁南装作没听清,推开他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邢武被他推开有些失望,「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另外两个人大约是去汇报了,光头独自一个人前来,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似在抉择,最终选择了始终对他冷着脸的邢武。 「你,跟我去见当家的!」光头指着邢武,又对林迁南说,「你留在这里!」 光头还算聪明,带走一人留一人,双重保障难挑事端。 「好,」林迁南对邢武道,「你好好对当家说,且莫言语冲动,记住,有我在。」他这番话是在提醒邢武不要冲动,他还留在这里没法出去。 邢武眸中闪过浮光,用力点了点头。 林迁南只好在牢中等待,不过片刻,光头又来带他去见当家的。 光头的神情隐晦,带有探究之意,但什么也没说,只把他带进一座双层的竹屋里,第一层竹屋铺满浓郁的草药,上了二层又是层层幕帷,四壁还贴满了诡异的赌咒,光头叫他自己进去。 林迁南掀开层层幕帷,看见一张被红纱笼罩的床榻,里面的人唿吸粗重却又断断续续。 邢武垂眸站在旁边。 「你……你是江湖郎中?」红纱内的人声音听上去像锈了的铁剑摩擦在地上,沙哑粗糙的很。 林迁南原地转了一圈,摸清屋内陈设布置后,道:「是的,我能否为当家的把脉?」 红纱内的人顿了一会儿,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仿佛胸腔里堵了什么需要剔除的东西,他恶狠狠地道:「妈的,你们这群郎中、术士,只知道折腾老子!这满屋的狗屁东西什么用也没有!老子的病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依在下拙见,他们是把您当做鬼上身了,这阵势是在驱鬼而不是在治病。」林迁南笑道。 邢武与林迁南不经意的对视一眼,他的嘴角亦染上几分浅笑。 「哈哈哈,所以老子把他们都杀了!」 两人地笑同时滞住,林迁南对邢武皱了下眉头,邢武嘴型动了动「见机行事」,林迁南点了点头。 「你们去左边的窗子看看!」 林迁南迟疑了一下,还是同邢武一起移步到了窗边,只是看了一眼,他便收回了目光。 「看到没有?!」 「看到了。」 窗外的泥地上是七零八落的残肢断臂!皑皑白骨间还有两头凶神恶煞的长鬃野猪在啃食和翻拱着带有鲜血的泥土。 「你们给老子好好治,治好了请你们吃新鲜的野猪肉,治不好……你们就是野猪的饲料!」 邢武一脸「担忧」,对着林迁南咬耳朵道:「治不好怎么办?我们只有一起殉情了。」 「殉情?」林迁南不明白为什么要用这个词。 「想不到还真有男人为一对儿的,他说你跟他是夫妻,老子头一次遇到你们这样的夫妻,稀奇!」当家的笑声伴随着咳声渐渐掀开红纱。 邢武只是看了当家的一眼,便捂住林迁南的口鼻。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咳,我大概是那个当家的人,咳嗽不停 第27章 第 27 章 躲在红纱后面当家的脸露了出来,绕是自认为见多识广的林迁南也惊了惊。当家的脸上有数不清的小红疹子,有些深红疹子已破皮溃烂,黄色的浓水和血水顺着他得脸往下流。 当家的一张面目全非的脸艷红无比,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红疹子说好听点像一朵朵梅花,说难听点像瘆人无比的红色蛆虫随着当家的牵扯面部而爬动。 「是艷疫。」邢武单手捂住林迁南的半张脸,微微低着头在他耳边说,「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瘟疫。」 当家的弯腰勐咳着,咳出来一口口浓郁的鲜血,屋内瀰漫着像花香的气息。林迁南对艷疫有所耳闻,以往在江南时总听得某某公子寻花问柳感染上了艷疫,大多数人最后不治而亡。 此疫药石无医,却有种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通过房事过继给其他人,当家的抓那么多女人大约是为了解艷疫。 但解艷疫只需要一个人便足以,为何抓那么多个女人? 「快来人!!!」当家的怒吼一声。 几个山贼应声推门而入,一阵手忙脚乱的折腾,当家的暴怒地吼道:「为什么老子的病还不好?!都上了多少个女人了?!为什么还没法解?!」 山贼们似乎不怕艷疫传染,有个山贼丝毫不介意地贴在当家的耳边说了句话,当家的直把目光对准贴紧而站的两人。 「你有什么办法治?!」当家的指着林迁南道,「现在快给老子治!治不好老子把你丢去餵野猪!」 林迁南扯开邢武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邢武道:「他已经到了濒死之际,不会传染了。」 邢武担忧的眼神让林迁南有些恍惚,他定神后朝当家的走过去,在离当家的不远处道:「当家的先前不知这是何病?然后错信了骗子术士们,耽误了治疗的最好的时机。」 山贼们七嘴八舌地抢着说话,当家的又吼了一声,他们立马闭上嘴。
第90页 当家的摸了摸瘙痒的额头,「嗯!老子怎么会知道这是什么玩意,那些骗子拿些鬼画符来骗老子!」 「艷疫用房事治癒的时限是七日内,当家的早已过了时限,那些女人们自然无能为力了。」林迁南斜目看了看随身带着砍刀的山贼,又道,「在下有个法子,当家的先行沐浴,然后叫他们准备些东西,我保证药到病除。」 当家的半信半疑,他脸上有个肿胀的小红疹破了皮,脓血流到了他的嘴角,他抹了把嘴,指着山贼们道:「给我备好洗澡水,你们几个听他安排,准备东西!要快!老子受不了了!」 「是是是!」 林迁南走回邢武身边,邢武问道:「也许你真的有法子。」 「没有,他这种人,死万次不足惜。」林迁南挪着步子到了另一边窗户,那儿视野开阔,能看清山寨外的动静。 邢武生怕林迁南多离了他半步,几乎是贴着他的步子,走过去,同他肩膀挨着肩膀。 「我在拖延时间,」林迁南眺望远方的树林,隐约能感受到有尘土狂舞,还有马蹄哒哒。 赤焰马会带来南国的将士,足以踏平整个三虎寨,只希望来的人不要太多,不然容易引起周围豫国人的警觉。 邢武的手搭在窗边徘徊,他表情隐忍,指尖在轻微抖动着;他极力扼制住了想牵住旁边人的欲望。 「来了。」 林迁南听到了四面八方的脚步声,整齐有序,已经有人包围了三虎寨! 「跟我来。」林迁南四周看了看。 四周是忙碌杂乱的山贼和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大当家,这是个好时机! 林迁南拉起滞住的邢武,翻身从楼上跳下去,落地后朝一间茅草房后躲去。楼上已有人发现他们不见了,正混乱地嚷嚷着寻找他们。 「四周有很多人!」邢武拧着眉,他蹲下来手放在地上感受。 「嗯,你跟着我就行。」林迁南猫着腰绕开几个漫不经心的山贼,往锁他们的木牢走去。 锁他们的木牢里又锁了几个女人,她们害怕地抱作一团,瞧见林迁南和邢武以为是来抓她们的,她们齐声尖叫,林迁南示意噤声也无用。 山贼们发现了异像,林迁南下意识的拔腿想跑,谁知双脚悬空,整个人被邢武拦腰抱起朝寨门处奔去。 「我自己会跑!逃命我是会的!」四处是追击的山贼,此时此刻,林迁南不能挣扎,只能任由他抱着逃命。 「追!追前面那两个!」 「前面的人拦住他们!」 邢武跑得不快,只要看到几个山贼站在前面他便转一个弯。寨中树屋错综复杂,绕来绕去把一帮山贼绕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邢武把林迁南丢进一个大水缸里,自己也闪身躲进来,他的衣摆还露在外面,飞身而过的山贼们未发现,齐齐朝前方追击而去。 「我自己会逃跑!」林迁南蹲在水缸里,咕哝地重复道。 「我不能让你有危险!」邢武双手撑在林迁南身边,他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拥挤的水缸里格外刺耳。 「知道了,你小声些,」林迁南捂住他的嘴,「外面的人没走远。」 邢武耳根没来由的发红变烫,他仰头看着别处,点了点头。 水缸统共有十余个,大如炉鼎,有个山贼转身回来狐疑地停在了水缸边,绕着水缸走了个来回。 水缸和人差不多高,机灵的山贼没有个个爬上去看,而是在外面一个个地敲击,有水的水缸和没水的水缸声响不同,他遇上了水不深或没水的水缸要么把缸推翻要么爬上去看里面的情况。 山贼很快要走到他们藏身的水缸了,邢武仰着头随时做好了冲出去的准备,林迁南亦握住了匕首。 山贼的脚步声在水缸前停下,他的指头瞧在缸身,听到了空荡荡的声音,用力推了推没有推动,他便把手放在了缸口,垫着脚朝里面探去。 「啊!!!!!」 山贼趔趄地朝后仰去,嘴中的哀嚎还没来得及完全叫出便已随着脖子流出的血而断了气。随即,林迁南擦了擦染血的匕首和邢武快速出了水缸。 离寨门还有三座屋子的距离,但山寨里的山贼已经倾巢而出地寻找他们,若是贸然冲出去只怕会激怒愤懑的山贼。 「我出去引诱他们,然后你逃。」 他们躲过了几个人,站在屋檐下想着对策,邢武说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林迁南记得韩歧机智过人,现在竟蠢笨至此,他探出头去看了看远处的寨门,回头道:「我一个人未必能逃得出去,我更不想欠你人情。」 「之前你救过我,我救你我们就扯平了。」邢武说到此处流露出淡淡地落寞。 「没办法了,我们只好硬闯出去,两个人一起多一分胜算,」林迁南递给他自己的贴身匕首,「你武功好些,拿着这个掩护我。」 他们必须得在南国军队闯入之前出去,否则被鱼死网破的山贼抓住容易沦为人质把柄。 邢武没有接过来,他勾了勾嘴角道:「你拿着防身,我赤手空拳也可以保护你。」 林迁南咂舌道:「你不要总想着保护我,先顾好你自己吧。」他真不敢确认优柔寡断的邢武是记忆里心如磐石的韩歧。 三座屋子,间隔十尺左右,林迁南深吸一口气沖了出去,立马有人发现了他,但人数不多。
第91页 邢武看见五个人围住了林迁南心揪成一团,跟着沖了出去,他一把摁住一个人的后脖夺下一把宽刀,干净利落地将那倒霉山贼杀了。 「不要恋战,速向寨门沖,有人会接应我们。」林迁南与邢武背对而站。 邢武很快解决掉面前的两个人,他手臂的伤还没有好透,加之宽刀太过沉重,行动颇为吃力。 林迁南害怕邢武拖后腿把匕首塞给邢武,夺过宽刀,「走!」 邢武没再犹豫的拿着匕首,跟在林迁南的后面,但危险已经靠近,上百山贼已将他们团团围住,一步步的缩小范围走近他们却没有着急动手。 林迁南和邢武岔开了几步距离同时停下脚步。 凶神恶煞的山贼们每人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宽刀凝视着想要逃的他们,当家的由人扶着走出人群。 「邢武。」林迁南沉声唤他。 作者有话要说: 鸽子作者在线拖更,因为要上课所以9点更新一般是蹭玄学,一般是晚上更新,亲们若是看到了9点更新基本不用点进来,那基本是蹭玄学,但我一定保证亲们第二天早上可以看到更新! 第28章 第 28 章 邢武始终以一种保护的姿势站在他身边,「我们被包围了。」 林迁南左右看了看,悄声道:「不要轻举妄动,你找时机冲出去,外头有人接应我们。」 「那你呢?!」 「我掩护你,你脚程快些。」林迁南说的也是实打实的话,并不是想助他逃命。 「一起走。」 当家的没给他们多余的时间商量对策,骂咧着啐了口血水,「你们俩是活腻歪了?敢在我眼皮子底下逃跑?!给老子抓走,拖去剁成肉沫子餵野猪!」 林迁南心一横,举着刀趁他们不备冲到当家的面前,本打算挟持半死不活的病秧子,反被这个病秧子抓住手腕然后拖到身边。 「长得比女人还漂亮,」当家的色眯眯地看着林迁南,「把你杀了还挺可惜。」 林迁南眼里杀气毕露,正在想着对策,那边的邢武已快刀解决了五个人。山贼人数众多,三虎寨地势不明,一百来个山贼集体骚动起来的动静不小。 邢武没有正面与山贼们抗衡,反而像猫捉老鼠似地东躲西藏,当家的不担心他的手下收拾不了一个邢武,所以拿刀架在林迁南的脖子上把人往房里拖。 当家的武功不错,不然也难以服众,虽然林迁南是谋将而非武将,但他自有办法能挣脱这噁心的人。 他刚才的举动是为了告诉寨门外的南国人可以开始行动了。 邢武不是贪生怕死才东躲西藏不与敌人正面交锋,他是在找机会逼近当家的,但寡难敌众,他的肩膀落了一道明红刀伤。 东南西北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一僵局,百名身着玄色盔甲的南国禁卫军冲进了三虎寨,山贼们不再执着于追邢武一人,他们拿起自己的武器与正统的军队斗争起来。 邢武硬挺的脸颊布满细密的薄汗,他的□□干巴巴地皱在脸上颇为瘆人,他脚不带停地跟着当家的走进了屋里。 当家的看见了如同鬼魅的邢武,一时间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他要挟着林迁南,大喝道:「你是什么鬼东西?!屋外怎么回事?!」 「放开他。」邢武道。 林迁南使劲对邢武挤眉弄眼使眼色,无奈这傢伙一心想要救他,根本不理会他眼眸里让他离开的意思。 他是傻子吗?救兵都来了我能逃不出去吗?林迁南很是无语地想。 当家的听到邢武说的话才想起来他们是什么关系,他阴险地笑了笑,「哈哈哈哈,老子差点忘了,你们是一对鸳鸯,估计来头还不小,反正老子也没打算活了,不如拉着他去陪葬,这水灵灵的脸儿真想划上几刀。」 林迁南暗中动了动可以活动的胳膊,用手肘撞击着当家的的肚子,当家的嚎了一声,却没打算放开他,反而收紧了拿刀的手。 五年前似曾相识的一幕出现在眼前,邢武双目通红不再与当家的谈判,举刀沖了上来。林迁南瞅准时机,拼尽全力拿手肘撞击当家的肚子,当家的想直接把他的喉管割破,他早有准备地扭开当家的手,然后蹲下身。 邢武一刀捅进当家的肚子里,鲜血喷了他们满身,林迁南一把推开邢武道:「你身上的伤口不要碰到他的血,会传染艷疫。」 邢武松开手,当家的倒在地上。他气喘吁吁地把当家的肚子里的刀抽出来,「担心我?」 林迁南扯了扯嘴角,估计在邢武眼里都算是默认。他转过身想和邢武一道离开,身后传来窸窸窣窣地动静,林迁南心里咯噔着回过身,那当家的还没死透,又拿着他的匕首站起来,幸好邢武眼疾手快地朝着当家的心口刺过去。 当家的一口血喷溅在了邢武的肩头,彻彻底底地倒了下去。 「坏了!」林迁南在混乱地人群里听到了熟悉之人的声音。 林迁南带着力竭的邢武,一路快跑从山寨后门绕走了,三虎寨里的乱斗很快会结束,这个作恶多端的寨子将不復存在,那些女人也会得救。 邢武的□□已经脱落,林迁南看见那属于韩歧的脸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林迁南取出马哨朝山林里吹了吹,赤焰马很快找到他,他把失血过多而昏厥的邢武扔上马背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第92页 援军首领有个人是认识韩歧的,且那人对豫国似有深仇大恨,加之不能让申屠玹知道韩歧落入他们的手里,趁人之危的事他做不出来,若留在那里被发现易生是非。 况且韩歧救了他,他不可能对韩歧置之不理。 林迁南纵马逃离三虎山,奔向通往京城的道路,他就近在沿边富饶的城里停下,很快找了处客栈。 邢武和韩歧几乎是两个人,可邢武是韩歧这又是毋庸置疑的。林迁南直到把邢武收拾干净才接受他是韩歧这个事实。 邢武躺在床榻上任由林迁南摆布。 林迁南将邢武的□□戴回去才稍稍消除内心的不安。 过往种种他记得一清二楚,只是再难去体会,他像个木偶,储存着林迁南的记忆却无法真真切切地感受属于林迁南的那一份辛酸苦辣。 五年来他总在思考引发这一切的是什么。或许是绝毒,或许是苟活,或许是对前尘的绝望,亦或许是眼前这个人。 他五年来头一次感受到了情绪,那是一种令他惶恐不安的感觉,明明抓不住却又虚幻的存在。 「小五……」林迁南喃喃开口。 邢武摇了摇头,精准地抓住了林迁南的手,他尚在睡梦中,从神情可以看出他的极度不安。 这人仍不像绝情的韩歧,那便当他是有血有肉的邢武吧。 林迁南打定主意,他不想欠人情,等快马加鞭地把邢武送回京城,自此再无瓜葛。 邢武骤然松开他的手,他怔怔地看了看自己尚有余温的手,暗自合拢了手掌。邢武又撩动着自己干净的衣袍。 林迁南想到了什么,一把拉开他胸前的中衣——精瘦的胸膛上已已浮现了点点红斑。 林迁南脑海里闪过死于非命的当家的。 艷疫! 红点不久后便会演变成红疹,然后流脓溃烂,变成另一个当家的。 林迁南很是后悔脱离了南国的援军,他现在正是孤立无援的状态。若要解艷疫,必须得过身。 这里离京城正好需要七日才能到达,只要让邢武回到帝王之位,定能有法子解掉艷疫。 「邢武!」林迁南喊了他一声。 邢武浑浑噩噩地睁开了眼睛,沙哑着问他:「你没受伤吧?」 林迁南想叫他起身赶路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木然地摇了摇头道:「你好好休息。」 邢武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迁南嘆了口气,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然后下楼去买了些清淡的食物餵给半梦半醒的邢武。 「我怎么使不上力?」邢武举了举包扎严实的胳膊,想动肩膀结果扯动了伤口,疼得嘴里「咝咝」抽气。 「别乱动,我好不容易为你包扎好的。」林迁南在整理自己的财物,斜着眼睛道,「你给我找了个大麻烦。」 邢武侧头道:「什么麻烦?」 「你想知道?」林迁南拿着一锭银子在手上抛了抛。 邢武点头道:「迁南是嫌我受伤耽搁你了?你大可不必管我,随时可以离去。」 林迁南清点完了银两,把它们仔细放回钱袋里,同时收起卖关子的心思,道:「你得了艷疫。」 邢武沉默了,林迁南没有去看他的表情,又道:「你在京城有权有势,在这儿可有认识的姑娘相好?」 「有又如何?我去祸害她们?」邢武意外地平静,「得了又怎样,我还有很多时间,不过是样子难看些罢了。」 「七日内赶回京城的话或许有别的法子能解,你撑着起来赶路,我们一定能在七日内回到京城。」林迁南道。 「我受伤了,不如留在这里安心休养。」邢武打定主意不想没日没夜地赶路回到京城。 林迁南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看着他含笑的眸子道,「你为何一点也不难过?」 「有你在,我难过什么?」 林迁南心尖抽着疼了一下,他垂下眸,「我们才认识几日?你说得真跟我们是一对似的。」 「我们不是一对。」邢武说得很小声,似乎又要睡去,临睡前他低声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我配不上你。」 林迁南捏着银子的手指泛白,指骨在咯咯作响。 次日邢武恢復了些气力,他得了艷疫不敢与林迁南过分接触,连吃饭时都等着林迁南吃完再动手,简直可怜的不像话。 林迁南觉得邢武唯唯诺诺生怕他被感染的样子可怜又可爱,在他吃饭时故意坐在他旁边道:「你不必害怕的,传染了就传染了,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邢武往旁边坐了坐,林迁南跟着坐过去。 「你离我远些。」邢武又坐到旁边的凳子上。 林迁南笑了笑,贴在他耳边说:「近身接触不会传染艷疫。」 「胡说!」邢武耳尖随着他的音调变红,「若艷疫不会传染,我怎会得艷疫?艷疫又怎会传染那么多无辜之人?」 林迁南撑着脸,仍然笑着说:「若天下没有青楼勾栏,全是寺庙便不会有人得艷疫了。」 邢武只对艷疫有所耳闻,不能理解林迁南在说什么,他困惑道:「为何?」 「因为肌肤之亲才会传染,艷疫大多是在风尘之地传开的,食色性也,感染的人自然多。若把青楼关了全开成寺庙,神佛庇佑,定不会再有艷疫了,」林迁南不害臊道,「而你是因为伤口沾了当家的的鲜血才感染上的。」
第93页 邢武跟着笑了笑,「迁南兄博学多才,受教了。」 「吃罢饭我们可以出去逛逛。」林迁南心里有个主意。 邢武放心地吃了起来,还时不时看看林迁南,林迁南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软软的,便一直看着邢武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写着写着剧情就不是我能操纵的了! 林迁南其实不能算真正的活着,因为他没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慾,他只能凭着记忆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应该做什么事,不应该做什么事~至于为何这样,请接着看下去。 第29章 第 29 章 这是个算不上大的城池,因占着通往京城的要道,来来往往的商贩在此驻扎做生意,平日的景象算是热闹。 林迁南说带着邢武逛逛果真只是逛逛,从城南逛到城北,像个姑娘似的把沿路的商铺看了个透。 林迁南也不知在逛什么,总觉得这里人情味浓,百张脸上百种情绪或许能感染他半分。 「你不嫌烦吗?」林迁南把一个拨浪鼓摇到邢武面前。 邢武摇头道:「不烦,你想逛多久都可以。」 小贩嬉皮笑脸地道:「公子若不喜欢这个拨浪鼓可以看看别的,小店里除了孩童的玩意还有许多有趣什物。」 林迁南放下拨浪鼓,围着一张方桌转了一圈,随之拿起一把皮革刀鞘的匕首,他看了看,问小贩:「你这匕首不错啊,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 小贩纳闷地看了眼他手里的匕首,一双精明的眼睛左右晃悠着,他陪笑道:「这是和其他商贩交换的,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客官要是喜欢就算你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在民间不算个小数目,识货的小贩也能识人。 匕首由质地可以看出是南国出产,至于豫国小贩如何得来的也无从考证,林迁南不必钻这个牛角尖。 林迁南掏出一两银子购置了这一把轻便的匕首,却不是为自己准备的,他转手送给了手无寸铁的邢武。 「拿着防身。」林迁南道。 邢武没有犹豫地接过,「你信任我?」 「你要害我大可不必等到现在。」林迁南又往另一家走去。 林迁南又为邢武购置了一套浅黄色的锦袍,换上新衣的邢武看上去精神了许多。 「明儿是八月十五,给客官少去零头,欢迎客官下次再来。」娇艷的老闆娘对林迁南暗送秋波。 林迁南笑着结了帐,邢武阴沉着脸看了老闆娘两眼,老闆娘被他的眼神唬住立马把媚眼抛向其它地方。 林迁南放慢了脚步, 「八月十五是中秋吧?」 「嗯。」邢武憋了一口气才吐了个音,听起来有些阴郁。 「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好些年没有过中秋了。」林迁南伸了个懒腰,「你知道熏梦楼吗?」 「什么是熏梦楼?」邢武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个好地方。 林迁南找了找周围,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他驻足的地方正有几个漂亮的姑娘在搔首弄姿地招揽客人。 下午的熏梦楼没什么人来,一般在晚上才是灯火通明的逍遥之地,可怜的姑娘们招待的多是肥头大耳的富商贵人,很少能看见像林迁南和邢武这般俊朗的客人。 林迁南没有避让她们的热情,由着她们将自己领入雅间。邢武一推三让,忍着一巴掌将她们拍飞的冲动跟在林迁南身后。 进了雅间,林迁南先叫姑娘们下去准备好酒好菜。 邢武脸色不大好看, 「你怎么会知道熏梦楼?」 林迁南自遇见他后便可以用寸步不离来形容,自然是没机会去了解千娇百媚的熏梦楼。 「我耳力好,」林迁南摸着自己的耳廓道,「等你换衣时听见了旁人闲谈。」 「为什么要来这等……腌臜之地。」邢武对这里很是不齿,说话间都带有愠愠怒意。 林迁南照着对韩歧的了解当然知道他为何生气,无非是把他引到这种地方来会玷//污他的声誉。 命都快没了,要什么声誉! 林迁南微微一笑,「来干什么?当然是寻欢作乐来了。」 邢武忘了艷疫一茬,真以为是寻欢作乐,「你……你……你要寻欢作乐来此作甚?」 林迁南挑眉,「我尚未成家,不来此的话得去哪儿祸害哪家好姑娘?」 「我……」邢武一时间说错了话,眼神飘忽间又道,「我可以帮你寻好的。」 「比如?」 「我……」邢武喉结滚动又一下,生生把想说的话咽回去,「我……我的远方表妹。」 林迁南笑了笑,站起来道,「行了,你先待着,我出去方便下,很快回来。」 邢武尴尬地倒了杯茶水抿着喝。 林迁南退出雅间正遇上端着糕点亲自送来的老鸨,他叫住老鸨道:「求个事儿,事成之后,报酬丰厚。」 老鸨瞅见他从袖中取出的金子,眼睛直的不行,满口说着不管什么事都答应。 「我需要一个姑娘。」林迁南道。 在熏梦楼要姑娘如同在猪肉摊买猪肉,环肥燕瘦应有尽有,老鸨没理由不答应,还以为是自己赚到了。 「公子要什么样得姑娘?我这儿啊……」 「我要一个自愿送命的姑娘——」林迁南打断她。 老鸨的笑意一点点消失,肥硕的脸上布满狐疑猜忌,「公子在说什么?」
第94页 林迁南娓娓道来自己的来意,尚有良知的老鸨变得举棋不定。 再回到雅间时邢武仍保持着来时的坐姿,林迁南递给他一块老虎形状的糖人。 「去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买这个?」邢武颇为诧异。 林迁南点头道:「我看见这糖人就像买给你。」 邢武敛眸,张嘴含住糖人一角,低沉的嗓音又有了不该有的情绪,「好吃,很甜。」 「是吗?我尝尝。」林迁南握住他的手背,把糖人送到了自己的嘴里。 邢武瞪大了眼睛,浑身绷直,从他这个角度看到的林迁南像是个涉世不深的孩子,正万分珍惜地舔舐着来之不易的甜糖。 「很甜。」林迁南餍足地舔了舔嘴角。 邢武没有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林迁南笑他,「看着我做什么?怪我抢你糖了?」 邢武一改从容吃相,真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用几大口把剩余的糖塞进了嘴里,还念念有词道:「你怎么能抢我糖。」 他的吃相让林迁南笑不出来了。 又是与陌生记忆重合的时刻。 邢武或许不知道林迁南拥有全部的记忆,正在珍惜着来之不易的甜糖和这一分温存。 跨越了十四年的糖人还会甜吗? 林迁南觉得头很疼,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开似地搅成了团。他不动声色地别过脸,假装在看外边。 邢武失态不过一瞬,吃完后便道:「多谢迁南兄,我们还要在这儿待多久?」 正巧,几个姑娘端着几盘菜进了雅间,把能让人食慾大振的招牌菜放在桌上后原路返回地退出去。 整个过程没有对他们动手动脚。 因为有林迁南在,邢武没有过多起疑心,在林迁南的招唿下夹着菜吃起来。 「要喝点酒吗?」林迁南吃了两口就放下碗筷。 他现在是尝不出味道的,品不出酸甜苦辣的菜吃多了也是浪费。 邢武点了点头。 林迁南出门叫人拿了坛女儿红来,他给邢武倒上一碗,「你不能喝太多。」 邢武骨节分明的食指按住碗沿,然后端起来一饮而尽。林迁南制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口闷的他轰然倒地。 「快进来。」林迁南叫了个清秀的姑娘进来。 姑娘穿着相对保守的华服,唯唯诺诺地道:「公子……」 「你是自愿的吗?」林迁南再度确定。 姑娘咬住下唇,像是下了决心,「奴是自愿的。」 「那就好,放心……我回京城后会想法子帮你弄解药。」林迁南见她年岁不大,就随口给了个承诺。 既然是自愿的,往后如何是不关他的事的。 你情我愿的事林迁南没觉得自己无情。至少现在的自己不会觉得。 「没事,我大致了解了艷疫,多谢公子……」小姑娘楚楚可怜地皱着眉对着他道,「公子……您给的钱……够吗?」 「放心,保你一生荣华富贵。」林迁南道。 小姑娘把嘴唇咬得娇艷欲滴,林迁南竟想着她会不会是韩歧喜欢的样子,不论是不是,先解艷疫要紧。 「那……我的家人呢?」小姑娘羞耻地开口。 林迁南笑着说:「小小年纪,莫要贪得无厌了。」他给的钱足够她和家人们衣食无忧的生活。 林迁南退出雅间,背抵在门上。 里面有什么动静他一点也不想听——他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可他还是停着一动不动,雅间里也没有传出什么动静,直到另一个小姑娘来找他。 「我姐姐在里面吗?」小姑娘问。 林迁南道:「嗯。」 「那她什么时候出来?我等她。」小姑娘在他旁边站定。 「等吧,我也等。」林迁南脱口而出。 「你等谁啊?」小姑娘看上去挺天真,不像个风尘中的人。 「我等……」林迁南眨了眨眼,「我等记忆中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就发,真刺激!我希望有评论555 第30章 第 30 章 「记忆中的人是什么意思呀?」小姑娘不懂他高深的话。 林迁南没再多说什么。 小姑娘道:「我姐姐什么时候能出来呢?她在里面给客人弹琴吗?为什么我没听到声音?」 林迁南看向她,「弹琴?」 「嗯,我和姐姐是熏梦楼的清倌,但我琴艺不精,没有姐姐赚得多。」小姑娘走到木窗边,把耳朵贴在窗棂想听见声音。 「清倌?」林迁南有些疑惑。 「嗯嗯,我们得赚钱,我们的爹娘死得早,我和姐姐在熏梦楼做不了两年清倌便会像其她姐姐一样接待客人了,所以姐姐想多赚些钱为我赎身,」小姑娘拿手指在窗纸上戳破一个洞,「之前有个莽夫看上了我,若我再不能赎身,怕是真会被老鸨丢给莽夫了。」 林迁南一把拉过她,「姑娘,你去帮我备些茶水,你姐姐很快就出来了。」他言语里满是驱赶之意。 姑娘大约听见了什么声音,慌慌张张地点头,递给林迁南一个信任的眼神便离去了。 雅间里是叮叮咚咚的瓷器落地声,林迁南徐徐推门而入,那倒地的人正拿着他送的匕首对着惊慌失措的姑娘。 「别过来!」邢武食了老鸨给的酒,撑着绵软无力的身子仍从骨子里透出了威慑。
第95页 姑娘方才脱去的外袍被林迁南一把捡起来丢还给了她。 「你出去吧。」林迁南长吁一口气。 姑娘杏眼里的紧张完全没有消失,语气里的绝望味很浓,「公子我可以的,别赶我走。」 只一次的买卖就能赚够两个姑娘的赎身费,这等好事再难遇第二次。 「你出去后和老鸨说你完成了任务,她会把钱给你,然后你带着你妹妹离开这种风尘之地。」林迁南在邢武的注视下道。 姑娘惊喜之余连忙穿好衣服,磕头,连连道谢后退出雅间。 邢武弓起了背,单膝跪在地上,虚弱的像个穷途末路的困兽。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邢武浑身都在颤抖,不难想像他在承受什么。 林迁南在他面前蹲下,像哄小孩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帮你解毒啊,现在倒好,艷疫没有解成,钱还没了,我们在回到京城前都没有好日子了。」 邢武上半身向前倾,下巴抵在林迁南的肩头,脸埋进林迁南的颈窝,没有顾及的抱住了他。 这不是单纯的拥抱,全身发烫的邢武在林迁南脖颈间喷洒热气,一双大手愈收愈紧,像是要把他镶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老鸨还真懂,竟然在酒里下药了。」林迁南把手掌放在他额头上,「你能撑到找到下一个自愿的姑娘吗?」 邢武一双细长的眸里被□□蛊惑,因是听到林迁南的声音了,还能强忍着茫然摇头。 「不能?」林迁南没有推开他。 男子之间的房事他和邢武以前没少做过,多一次少一次也无妨,邢武染上艷疫还是为了救他。 他身患难疾寿数无多,再多来个艷疫又如何? 帮邢武解了艷疫他就和他自此再无瓜葛。 邢武小心地将吻落在林迁南的脸颊上,林迁南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很快便镇定下夹,任由邢武的动作继续。 「不行……」邢武使出全力推开他,趔趄地站起来,「滚!!!!」 林迁南坐在地上看着尚有理智的邢武,「我帮你,你还叫我滚?你们京城子弟不是最爱玩儿吗?没玩过男人?」 邢武又恼又怒,怒火和浴火交错着在他身体里燃烧,他拿出匕首,对准又走近他的林迁南。 「你拿刀对着我作甚?都是男人,上一次又怎么了?」林迁南毫不畏惧地走近他。 邢武不会伤害林迁南,他用力在自己掌心划了一刀,不停流在地上的鲜血让他保持了片刻清醒。 「我不想伤害你,你不必勉强自己。」邢武踉跄着离开了雅间。 林迁南跟着他,从后门离开了熏梦楼,一路上避开了所有行人,然后眼睁睁看着邢武自虐似的跳进了一条乌黑的暗河里。 邢武整个人浸泡在了污//秽的暗河里,林迁南知道他识水性,便不着急去救,就这么在岸边看着他。 不想伤害我吗? 林迁南嘴角浮起连自己都不曾感觉到的笑。 「邢武!」 水里半晌没有波澜,乌黑的河里根本看不清邢武在哪里,自小在江南水乡长大的林迁南都做不到这么长时间不换气。 「邢武!快出来!」 林迁南探身在河里寻觅。 还是没有人回应,林迁南伸出手在水面上碰了碰,立马有一双大手包裹住了他的手。 邢武拽着他落入这能踩到底的河水里。林迁南感觉得到自己精緻的靴子被泥水打湿弄脏。 「好啊你,」林迁南指着他说,「自己泡澡还将我拉进来。」 邢武眉宇柔和,不受□□所累,「多谢迁南兄担忧,我武功高强,已经没事了。」 「啧,武功高强,快起来,河水脏死了。」林迁南双手撑着岸边,用力爬了上去。 邢武又把他拽了下来,将他按进水里,欺身压了上去。水中浑浊一片,林迁南根本不敢睁开眼睛,他紧闭五感,生怕喝进去一口「百家水」。 唇瓣覆上了柔软,若没感受错,是一个吻,他不排斥的吻。林迁南差点睁开了眼睛,待他缓过神时,邢武已将他拉上了岸。 林迁南「呸呸」两声,邢武恶人先告状道:「迁南兄水性不佳,功夫不好,还是由我保护你至京城比较妥当。」 林迁南懒得搭理,大步向客栈走去。 幸好客栈里的钱是付了几日份的,林迁南在熏梦楼一掷千金的后果是身无分文,要回京城总得有点盘缠才行。 「你不是说你是京城什么邢家的人吗?」林迁南泡在浴桶里,隔了个屏风和邢武斗嘴,「你身上就没有银两了?」 「我……」 邢武已经很多年没有带银两了,他去哪儿还需要给钱吗?答案是不需要的。 「和你同路是诸事不顺,」林迁南道,「我还有块玉佩,可以拿去当了。」 「什么玉佩?」 「在我衣衫的夹层里。」 邢武摸索了一阵,找出了那块玉佩,只消一眼,他眼底的笑意便荡然无存,他紧紧攥着玉佩。 「这个不能卖!」 玉佩是韩歧五年前送给林迁南的,也许有什么奇效,可在这种境遇下抵不得一碗饭重要。 他有一瞬忘了邢武是韩歧,随之又对自己道:韩歧没准已经忘了送了他玉佩。 「卖了吧,活命要紧。」林迁南宽慰道。
第96页 「不行!」 邢武咚咚的脚步像是要把地板踏碎,他越过屏风,捏着玉佩走到林迁南身边。 浴桶里的水都起了几圈涟漪。 「这块玉佩是皇家之物,你留着不论去哪里,有难了找官府出示此物定能化险为夷。」 「哦?」林迁南笑了笑,「那我现在有难了,能拿着它去找官府的人?」 「不行。」邢武皱着眉毛道,「我现在在你身边,比官府管用。」 「为什么你比官府管用?你又不是皇帝。」林迁南半分真半分假的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邢武舒展了眉头,「迁南兄说得是,可我之前瞧着来救你的人是南国的。」 「嗯,所以我不需要豫国的人救。」林迁南从他手里抽走玉佩,「这块玉佩我会好好保存,然后还给他。」 邢武神色恍惚,几分猜疑,几分不坚定。他快要把疑惑问出口时林迁南的话打消了他的顾虑。 「我不认识皇家的人,虽我曾是南国的人,但我在豫国认识的人只有你,」林迁南道,「我把你当做我的朋友。」 「我也把迁南兄当做我的朋友。」 邢武苦涩地说出这句话。 一路上他的失态太多了,很难保证聪慧的林迁南无所察觉,但只要在林迁南身边他就克制不住的想要宣洩、倾诉。 申屠玹告诉他林迁南早就忘了他,既然都忘了心灰意冷的过往,他也不想让林迁南再度回想起来。 那块玉佩,是他母后送给他仅存的纪念。 「对了,帮我找些竹子,然后谷莠子,越多越好。」 邢武很快帮他找来了这些东西,林迁南洗干净了手便拿着这些丢在地上都没人要的鼓捣起来。 邢武捻起林迁南用谷莠子编的小狗,赞嘆道:「迁南兄有这样的手艺,做什么都饿不死。」 「就是要做才饿不死。」林迁南用匕首将竹子划成一细长的竹条,「再帮我找点东西来。」 林迁南脸也不红地吩咐了想要的东西,邢武一听脸色严肃了两分。 「真要?」 「对,快去吧,小心些,不要被人看见了。」 邢武离去的背影颇有种忍辱负重的感觉,林迁南一笑,继续割着竹条。 「客官你做什么?」 由于邢武所住的上等厢房一次缴纳了不少房费,店小二哪怕看见他怪异的举动仍客客气气地询问他。 「厢房里的油灯没有灯芯了。」邢武简短地阐明。 邢武正拿着一楼饭桌上的一盏盏油灯,眼看快要拿完了还没有停下来。 店小二咳嗽一声,用很小的声音道:「客官,您拿一盏就够了,够燃半宿呢!明早我再送新的油灯来。」 「半宿?」邢武侧目看了他一眼,「春宵梦长,鸳鸯宿眠,半宿怎么能够?」 店小二没读过什么书,只能从字面意思解读,「客官年轻气盛……是小的没有眼力!」 他理解的意思是,面前这位一晚上能坚持很长时间,半宿不够用。 听说油不止是用来点灯的,男人之间还可以用来……店小二红着脸,起了身鸡皮疙瘩不愿再猜。 店小二想起他们是两个男人住一个房间,面色的震惊愈堆愈多,再不多说一个字,连忙走开。 邢武自然不知道店小二已在脑海里演了个话本,见没人阻挠他拿灯油后一口气拿了一楼桌上所有的灯油。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上可能再更一章,9点如果更了多半是蹭玄学 第31章 第 31 章 邢武专程去找店小二要了些宣纸。小二全然一副「爷要什么我都给你」的模样。 「都拿回来了?」邢武回来时林迁南正好弄成一个竹篾灯笼架。 邢武把所有东西放在桌上,坐下来道:「你看看还缺什么,你要做灯笼?」 林迁南道:「嗯,做些天灯,明日是中秋节,应该都能卖出去。」 找来的竹子都很硬,要削成竹篾并不容易,不过才做一个,林迁南素白的手指上已多了好些道划痕。 「我会。」邢武抢过他手里的灯笼架。 担忧着林迁南的邢武其实大伤小伤缠身,左手手心由于自虐绑上了厚厚的绷条,他拿过灯笼架放在旁边,然后照着灯笼架用匕首削着竹子。 「不能削太厚。」林迁南指挥着。 邢武照着他说的削了薄薄一条,林迁南又控诉太薄了撑不起灯笼。 「现在呢?」邢武好脾气地说。 林迁南看着他手里薄厚不均匀的竹篾摇了摇头,「我给你示范一下,实在不行的话你做点其他的事。」 林迁南手法娴熟地削下一条竹篾,光是卖相都比邢武手里的好很多。 「这样。」林迁南拿着竹篾晃了晃,「你手上有伤,帮我准备灯芯吧。」 「你的手给我。」 林迁南下意识把手伸出去,邢武握住他的手,低下头在他指腹看了看,然后取出一根倒刺。 始料不及的林迁南唿了声痛。 邢武轻轻对着细小伤口吹了吹,林迁南愣住,慌忙把手抽了回来,伤口处的疼痛被烫热替代。 「还是我来吧,」邢武继续干活,「迁南兄金贵的手不能受伤。」 「我怎么听不出你在夸我呢。」林迁南又拿起一条谷莠子编织起来,「人还是得有门能活命的手艺才好,我这手艺是小时候瞎玩出来的,现在竟派上用场了。」
第97页 「迁南兄博学多才……」 「行了,不要夸我了,」林迁南拉过他的手,在他的中指上戴了个毛茸茸的草圈戒指。 邢武一用力折断了手里的竹篾。 「逗你玩儿呢,」林迁南又很快把不值钱的戒指摘了下来,「我孩童时总用这招逗小姑娘,百试不爽,她们都很喜欢这种小物什。」 林迁南随手把戒指丢在了一边,但邢武默默把戒指收起来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林迁南想嘲弄他两句,见他手指上多出的划痕,便不好意思说了。 临近次日的黎明破晓,他们做好了许多天灯以及草编竹编的物件,林迁南将他们整理分类,等待下午出去以极低的价格卖给行人。 「你去休息会。」邢武孜孜不倦的编弄着灯架。 林迁南打了个哈欠道:「你不要再弄了,已经足够了。」 邢武头也没抬,固执地想亲自弄出个天灯,林迁南倒在床上睡得格外的好。 在林迁南醒来前邢武去找了一直跟随他的侍从,吩咐了一点事情,然后提前到林迁南看好的摊点前等林迁南过来。 林迁南来了后也不含煳,张嘴就叫卖起来,他的口才极好,一张嘴把草说成了宝,加之其相貌堂堂,不少女子驻足购买,很快便把小物件售罄。 「天灯怎么卖不出啊,卖小猫小狗的这些钱还不够吃两顿饭。」林迁南苦恼地看着自己做了一宿的天灯,虽说不算精緻,倒还看得过去。 几个人在他话音刚落时就来询问,「这些灯多少钱?」 「两枚铜板一盏。」 豪气的客人啪地丢下两片金叶子,然后提着灯离去。 林迁南:「……」 邢武假装很惊讶,提起剩余的一盏灯道:「今天收成不错,东西都卖完了,不过还剩一盏灯丢了怪可惜的。」 林迁南明白那几个人是邢武叫来的,他莞尔道:「城里富甲很多,偶尔有财大气粗的也不奇怪,想来他们也是有审美的,只把你做的留下来了。」 只要有钱赶路就成。 邢武斗嘴斗不过他,提议去把这个剩下的天灯放了,林迁南想了想,在隔壁卖挂画的摊贩那里借了一只毛笔。 「天灯是用来许愿的,你有什么愿望就写下来,飘上天好让神仙看见。」林迁南把笔交给他。 邢武接过来,「你信神佛妖魔之论吗?」 「为何不信?总得有个信託才好,曲折的人生里才有盼头。」 「我的愿望神佛满足不了我。」邢武挥笔在天灯纸上写下了几个字。 「满足不了你还写啊?」林迁南又把笔拿回来,「我有好些愿望,让我想想写什么好。」 林迁南也是很快写下了愿望,他们拿着天灯到了浮萍飘荡的湖泊边,点燃了天灯,待热气充盈了天灯,同时放手让它飘向空中。 天空中冉冉上升的天灯一面写着两个字:平安。是林迁南对自己与南国最忠诚的祷告。 而另一面是三个字:林迁南。是邢武仅存的信仰。 看似简单的愿望应该能实现吧?林迁南和邢武各怀心事的朝闹市走去,谁都没看到升在半空的天灯由内而外的焚烧,很快化成了灰烬。 中秋佳节,团圆之节,街上却格外的热闹,有奔跑嬉戏的孩童,有各式各样的糕点,还有些表演杂耍的江湖人在吞刀吐火。 林迁南到当铺里把金叶子换成了银两,买了两坛酒到人堆里寻看杂耍的邢武。 「这是什么?」林迁南也被拼命吆喝的摊主吸引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五文钱三根箭投壶!投中一根就有奖品!」摊主指着面前的奖品。 奖品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着实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但投壶很有意思,和平常的投壶不同,投壶者得蒙住眼睛,而壶会被人拿着在他周围游走,周围嘈杂,难度很大。 大多数人只是看看,有些人会忍不住去尝试,皆是像个猴儿似的被拿着壶的人耍的团团转。 「你想要什么?我去帮你拿。」林迁南用胳膊肘撞了撞邢武。 邢武摇摇头,目光却一直盯着奖品处。 林迁南有信心能投中一箭,正准备上去尝试,邢武抢先一步,缴纳了五文钱,摊主今儿收穫不少,大气地说:「公子不用蒙面了,三只箭给您,祝您好运。」 拿着壶的是个男童,脚步轻不说,还跑得很快,以邢武为中心绕来绕去,邢武看了两眼,轻松丢出一根箭就进了壶。 箭在壶边缘碰撞了一下才掉进壶里,看起来像是运气使然,围观的人唏嘘不已。 邢武朝奖品摊走去,摊主见他要拿最上面的东西,连忙说:「上面的东西得投中三支才行。」 邢武点点头,又站到中心去,男童拿了黑布让他蒙住眼睛,围观的人来了精神,不停地吆喝鼓舞着。 林迁南看着沉着的邢武,相信他肯定能投中三支箭。 邢武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男童跑得没有规律,但邢武像知道他下一步要跑到哪儿一般,稳稳地投入了第二支箭。 第二支箭中了,摊主朝男童使了个眼色,男童跑得更乱了,还有挤进人群逃窜的徵兆,仍没躲过邢武投来的第三支箭。 「好!」 「看了这么久!终于有人投入三支箭了!」 林迁南亦拍手叫好,其实男童的脚步声与成人的是很有差别的,若耳力好的人能很快分清,是摊主自作聪明了。
第98页 邢武伸手去拿顶层由红绳串起来的莲花形的珠子,摊主见他没有拿旁边的和田玉,松了口气跟着叫喝:「恭喜公子!公子厉害!」 回到客栈时,林迁南买了些芙蓉月饼还有不醉人的米酒,他尝不出味道,喝了米酒仍觉微醺。 「米酒甜吗?」林迁南问邢武。 邢武喝了一口,如实道:「很甜。」 「你今天赢的什么?」林迁南很是好奇。 邢武手背在身后,笑着道:「你过来一点。」 林迁南当真把脑袋伸过去,邢武立马用双手圈住他,他感觉到了脖子间多了点沉甸甸的重量,还有丝好闻的麝香味。 「你给我戴了什么?」林迁南嘴唇差点擦过他的脸颊,别过脸道。 「是舍利子,虽说不值钱,但在豫国舍利子的寓意很好,」邢武的嗓音舒缓,低声向他陈述道,「豫国的人会将舍利子送给出远门的亲人或者上战场的战士,求佛祖保佑安康。」 「我记得你说过不信神佛。」林迁南低头看着脖子间像玛瑙的小红珠子,捏在指尖滚动。 邢武喝下一杯米酒,林迁南怀疑他醉的厉害。 「我不信可以,佛祖可以罚我,」邢武淡漠的脸颊上多了些看得见的红晕,「但我希望你可以平安顺遂。」 林迁南抬头看着邢武,两个人的对视了一会儿。林迁南很不喜欢心头的异样,他完全可以把邢武的话当做玩笑话,心里的感觉却让他错乱。 那是种什么感觉呢? 欣喜、慌乱、期待、彷徨…… 林迁南只得打破僵局,笑着问他:「邢武看你对我这般好,你是不是喜欢我?」 「咳咳咳。」邢武呛了口酒,满脸通红地咳嗽。 「喜欢我就说,藏着掖着多累?」 「说了又如何?」邢武认真地问。 林迁南仿佛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进去,哑口无言地看着认真的他,极其后悔问了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本想写电竞文,亲们有喜欢看电竞文的吗? 第32章 第 32 章 林迁南撇过脸,窗外流泻进来的皎洁月光勾去他的视线。 「迁南兄怎么不说话了?」 「嘘,」林迁南道,「赏月,一年中就属今夜的月亮格外圆满。」 「每月十五的月亮都很圆。」邢武没有他的情怀。 林迁南倒了一杯酒,嗅了嗅,甜的腻人,尝进嘴里又如白水一杯,可身体又实打实的醉了,他笑道:「你说的对,像我这种没有亲人的人,每月十五的月亮都和此时无异。」 「其实今夜的月色我觉得很美,只是不及迁南兄的分毫。」邢武淡淡道,「若迁南兄不介意,邢某愿意赏你而不望月。」 邢武不隐藏情义的样子像极了破罐子破摔。 林迁南噗嗤笑了起来,埋在桌上肩膀抖擞,笑够了后举杯邀邢武饮酒。 邢武一杯杯的喝着酒,林迁南来了兴致和他对月吟诗很是惬意,没有人知道他脖子间的舍利子多么的温暖,那股暖意透进了他缓慢跳动的心脏里,让他有了丝「活」的感觉。 这样也挺好。 邢武看见林迁南额头间的硃砂痣暗淡了几分,眸中闪烁了一下。 次日醒来他们就不紧不慢的向京城而去了,邢武感染艷疫已有三日,身上的红疹子愈发明显,脸上倒是光洁一片——□□遮住了。 邢武见林迁南没有问,就没有编理由解释,他除了盗用这个身份,真不想再对林迁南撒谎。 邢武体质好,身上的伤短短几日好去了大半,但路途颠簸,他们走走停停两日,在一户农家落脚。 家主是一位孤寡的曹婆婆,他们赶路的途中偶然遇见独自一人在外的她,把她带回家后便被她的热情留住。 曹婆婆陈旧的院子意外地整洁,还摸索出了好菜招待他们。 「多谢婆婆。」林迁南道。 曹婆婆坐在上位,林迁南和邢武分别坐在她的左右位。 桌上的粗茶淡饭勾起了邢武的胃口,他看了眼林迁南,说了声多谢,举筷用饭。 「你们要去京城啊?」曹婆婆皱纹密布的脸上带着和蔼地笑。 林迁南吃了两口就饱了,放下筷子和她聊道:「嗯,大约还有七日的路程就能到了。」 「七日……那能帮我这个老婆子找个人吗?他叫曹蒙,是我儿子,二十年前被抓了壮丁……」曹婆婆用粗糙的手覆上林迁南的手背,神情激动道,「你有办法吗?」 「有,」林迁南安慰道,「叫曹蒙是吗?模样如何?」 「模样啊……我想想……」曹婆婆松开他,白花花的银髮盘在脑后,落下的两束头髮遮住她孤寂而昏暗的眼,「我这个老婆子已经太老了,连儿子长什么样都忘了……二十年……还是二十五年……我儿子他很高大……若他没有参军,一定会开一家医馆。」 邢武默不作声地放下碗筷,替曹婆婆收整好了桌子,然后端去厨房。 林迁南隐约记得三十年前有一场豫国和曾经鞑靼的交战,死伤惨重,正因为三十年前的战乱,两国两败俱伤,开始了持续至今的和平。 实则是休养生息,两国仍将对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豫国和南国好比两块分开的美玉,各持一半的人觊觎着另一半的风华,便想着怎么把另一半也搞到手,合成一块稀世珍宝。
第99页 林迁南不知怎么向曹婆婆说道那场战争已过了三十年,更不知道要如何跨越三十年去找一个不知是否生还的士卒。 「我苦命的儿啊……」曹婆婆想到伤心处,沟壑纵横地眼角流下两串泪珠,「他去的时候才十五岁……那些人怎么能把他抓去?为什么不把我抓去……我只有一个儿子。」 林迁南垂下眸,眼中没有感同身受,心里却明了:国要打仗,苦的是底下的老百姓。 「曹婆婆放心,我会替你寻找他的。」 曹婆婆摇摇头,用袖子抹去眼角的泪,她道:「不用了,是老身太强人所难了,这些年来,我问了不少要去京城的人,有些没有带回音讯,有些装作不记得,但问的人多了,自然能知道了……曹蒙他早就战死沙场。」 林迁南虽有准备,但从曹婆婆嘴里听闻,不免一惊,「也许尚有转机。」 曹婆婆发泄完情绪,慈笑道:「曹蒙不算死得不明不白,我没什么可怨的,只是为娘的总会思念亲儿……哎……怎么会没有怨呢?我该怨谁呢?」 该怨谁呢? 曹婆婆的疑问一直缠绕着林迁南。 夜里林迁南和邢武住一间房内,一个睡在床上,一个睡在地上。 「她的儿子叫曹蒙是吗?」邢武躺在地上,侧头看着沉思的林迁南。 林迁南点了点头:「嗯。」 「我回京城后会查明他在何处。」邢武暗自记下。 「不必了,曹蒙已经死了,」林迁南道,「三十年,尸骨早就无存,一个小小的士卒,不会有人记得。」 夜里的秋风吹得人凉意横生,明明在屋子里,却不觉半分御寒。 邢武道:「沙场无情。」 林迁南裹紧被褥,坐在床榻上道:「为什么要有战争呢?」 「我不知道,」邢武坐起来,「到了临界点,为国为民,战争是避无可避的,好比你和仇人在同一个屋檐下,你不想害他,他亦会害你。」 林迁南很想说申屠玹不会,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以何立场说出,毕竟申屠玹是因为他才厌恶韩歧的。 「但我若为君,对战场能避则避,」邢武有一瞬间的神情像极了韩歧。 林迁南怔怔地看着他。 「可惜我只是个普通人,」邢武下一瞬又只是邢武,「家国情怀不如为人逍遥,豫国那位的担子太沉重了,非我这种俗人能承受。」他在调侃自己。 林迁南看着自在轻松的邢武,终于明白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了。 邢武可以死,但韩歧绝不能死。 为了豫国的百姓,更为了南国,需要一个无心战争的君主。 韩歧得活着。 林迁南下了床,坐在邢武的腿上,揽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邢武瞪大了眼睛,想也不想地推开他。 「你在干什么?」邢武厉声呵斥。 「还有两日,我得帮你解艷疫,」林迁南笑道,「你不是喜欢我吗?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邢武推开他,自己躺在床上去,盖上被子赌气似的背对他,「迁南兄不想睡床上,那我来睡。」 「韩歧,你可不能死。」林迁南轻声道。 邢武登地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迁南。 「我知道你是韩歧,你伪装的很差,亦或者你根本没有想过要伪装,」林迁南坐在床上道,「你为什么要为了我去死啊?」 「你……都知道了?」邢武道。 「我只知道你是韩歧,我见过你的画像,」林迁南摸了摸他脸上做工精细的□□,「你的面具虽做工精良,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破绽的,再说你昏迷过那么多次,聪明如我,想不看出端倪都难。」 「你都知道了?」对邢武来说这五个字的答案最重要。 「我知道什么?」林迁南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 「五年前。」 「五年前我大病了一场,忘了很多事,我以往在豫国的时候就认识你吗?」林迁南好奇道。 「不认识……」邢武松了口气,相信了林迁南不记得他。 林迁南的演技可比邢武好了千儿八百倍,他道:「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以前就认识我?」 「不是……」邢武看着他,「我对你好是因为贪图你的美色。」 林迁南:「……」 两人这几日常常斗嘴,邢武总是斗不过林迁南,但功力是大有提升。 「既然贪图我的美色,我还是那句话,春宵一刻值千金。」林迁南抢走他一半被褥。 邢武手放在耳后,想摘下□□露出得了艷疫的真颜吓唬他,林迁南止住他。 「迁南兄害怕了?」邢武满意道,「睡吧,夜深了。」 林迁南是害怕了,害怕邢武摘下面具就不是肯与他日日斗嘴无拘无束的邢武,而是阴云诡谲的豫国皇帝韩歧。 「你不问问我为何知道你的身份而不慌张?」林迁南睡在他旁边道。 邢武转过身对着他道:「因为你是南国的镇国将军林迁南,你的身份足以不对我这个皇帝慌张。」 原来他俩都对对方的身份心知肚明。 「所以你为什么要救我?」邢武道,「你该和南国百姓一般盼望着我死。」 「所以你为什么要救我?」林迁南几乎是照本宣科道,「你该和豫国百姓一般盼望着我死。」
第100页 「我不希望你死。」 「我也是。」 「我是贪图将军的美色。」 「我也是。」 「我心悦你。」 「我也……」林迁南连忙「呸呸」两声,换了一面,用背对着他道,「说什么荤话!睡觉!」 「好。」 林迁南睁着一双眼睛,心里蹦蹦蹦地跳个不停,他捏紧了被角,嘴角扬起。 其实他们都有所隐藏,此时此刻却分外轻松。林迁南可以告诉邢武他什么都记得,独独不记得五年前的喜怒哀乐。 他要怎么说自己像个储存着林迁南记忆的器皿? 那样的他是邢武所想守护的吗?五年前林迁南为什么要以那种方式决绝地帮助韩歧? 是因为感情?因为爱? 感情是什么?为什么会让你捨身忘我? 很想体验一次。 林迁南五年来头一次不是一个人睡。 旁边躺了个曾经喜欢的旧相好,试问谁能睡得好? 旧相好睡得跟老实,唿吸声均匀,一双大手很老实地搭在林迁南的腰上,搂着他跟老实地睡着。 林迁南想翻身回到地上都不能,干脆面朝着他。 邢武的这张脸还是不错的,看久了就不会觉得五大三粗了,但不如韩歧的脸来的赏心悦目。 也许五年前的他也是贪图韩歧的美色才喜欢韩歧的? 「还不睡?」邢武在他晃神时睁开了眼睛。 林迁南又想背过身去,结果被邢武一把扳回来。 「你还是睡地上吧。」林迁南道,「床太小,容不下两个人。」 「是容不下还是不敢面对我?」邢武笑道。 「都有,」林迁南老实道,「你知道我为何而立之年还没有娶亲吗?因为我喜欢男人,你在我旁边很危险。」 「哦?」邢武丝毫不慌,「为何危险。」 「会被我……」林迁南倏地凑近他。 邢武脑袋向后,咚一声撞在墙上,痛到抱头,林迁南很捧场的一顿嘲笑。 「明明是你看上我了,又不老老实实说,」林迁南道,「你要喜欢我,就准备好聘礼到南国求亲,像你这种身份,足以配得上我,放心,我们南国民风开放。」林迁南有点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开玩笑。 「迁南兄要是因为愧疚才想亲身为我解艷疫那大可不必,」邢武揉了揉后脑勺道,「你可以随便抓个人过来,但你自己绝不可以。」 「你喜欢的是我,又不是别人,为什么我不可以?」 「正因为我喜欢你,我才救你,才不希望你救我。」 一来二去的两人想是在打哑谜,谁也没理解对方真正的意思。 「男人之间,何须磨磨唧唧,」林迁南有些无语,「况且男人还不一定可以过身艷疫,你这般提防,错失了良机,堂堂豫国皇帝感染上了艷疫,我万死难辞其咎,他日在战场上定会心怀愧疚,难以堂堂正正的较量。」 「我说过,我若为君,定不会有战争,」邢武期许地看着他,「你信我一回,可好?」 「当真?」 「当真。」 「以何为据?」林迁南道。 邢武想了想,指着月亮道:「以月为据,只要豫国还有明月,只要我还是豫国皇帝,豫、南两国便不会生起战争,你我更不必沙场相见。」 林迁南「嗯」了一声,算是信了他的话,闭上眼睡觉。 曹婆婆有一亩三分地的田,正值收割的季节,林迁南便帮曹婆婆收了田里的稻谷,然后用新鲜的大米和晒干的莲子煮了养身的莲子粥。 曹婆婆整天都保持着笑,是出自真心对林迁南的喜爱,她道:「你们快尝尝新米煮的粥。」 林迁南凑近了嗅了嗅,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头,与邢武同时端起碗,尝了一口,他笑道:「加了干莲子,粥吃起来很是清甜。」 曹婆婆也吃了一口,也道:「我老了,味蕾不太好,吃起来都一个味儿,呵呵……看你吃的香我就放心了。」 邢武不发一词,因为他嘴里的粥是清苦的,莲子也是苦的,可能是过季潮湿的莲子,苦味怎么也和林迁南吃下去的清甜沾不上边。 邢武突然道:「迁南,我们该赶路回京城了。」 「嗯,」林迁南同意道,「今日太晚了,明日动身。」 「你们要走啦?」曹婆婆失望道,「也好,年轻人不应该留在老身这里,只盼你们再度路过时能过来陪老身说两句话。」 「会的,多谢您的款待。」 「多谢。」邢武撑着额头,摇了摇头也挡不住困意袭来。 这种困感很熟悉,好像在熏梦楼有过,他来不及细想就睡了过去,临睡前林迁南好像和曹婆婆说了什么。 翌日清晨,邢武惊醒,衣着整齐的他四处寻找着不见踪迹的林迁南。 林迁南打着哈欠踏入房内,眼底青黑的他嚷嚷道:「你昨夜抢了我的床,害我睡在地上一宿。」 「抱歉。」邢武深信不疑。 林迁南看了他一会儿,笑着说:「你收拾收拾,吃了早饭我们就赶路。」 他出了房间,到没人注意的地方,两条腿不停地打颤,撑着酸痛的腰活动了下筋骨,感嘆着那位年轻人气力真好,睡了一觉跟个没事人似的。 「希望一次见效。」林迁南短时间内不想尝试那等事。
第101页 毫不知情得邢武在屋内收整好细软,暂时没有发现身上淡去的红斑。 离开曹婆婆的家后,接连赶了两日的路都是邢武在御马,林迁南始终昏昏沉沉地坐在马背上,甚至毫不在意地枕着邢武的背。 邢武挺怕他倒下马背,始终腾出一只手牵着他。 「你手很凉。」邢武道。 林迁南咕哝自语道:「屁……屁股疼。」 风声中掺杂着林迁南的声音,邢武没听清,问道:「什么?」 「嗯?」林迁南道,「我说什么了吗?」 林迁南好像感染了风寒,邢武找了家客栈,林迁南像被床黏住了,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蚕蛹,不想吃饭也不想吃药。 邢武无奈地放下药碗,摸了摸林迁南冰凉的额头,看了眼碗里苦涩的汤药,含下一口,把林迁南从被子里薅出来,准备他的嘴渡过去。 林迁南乖乖地结过药,邢武满意地离开他温软的唇,正想再餵一口,嘴里包着药的林迁南,鼓着腮帮,迷濛睁开眼,「噗」地吐了邢武一脸的药。 「难喝。」林迁南又将自己裹成一个蚕蛹,然后向墙挪了挪。 邢武很怀疑林迁南究竟有没有三十岁。 他拿了方巾擦了脸,打开窗户跃上屋顶。 「邢公子,」霍亮递给他一个药瓶,「这是臣祖上传下的灵丹,可解百病,虽无法治癒绝毒,但艷疫也许可以。」 「你怎么知道我得了艷疫?」邢武眯着眼睛。 「是林公子……」 「他知道你一直跟着我们?」 「臣不小心暴露,请陛下赐臣死罪。」霍亮跪在瓦片上,虔诚地举着手里的药瓶。 邢武权量一二,算算今日是艷疫的最后时限,终是拿过药瓶,然后吃下那解百病的灵丹。 回到客栈,林迁南用被子盖着头,露出一张没有血色的脸,他额间的硃砂痣似乎又淡了些。 「你去哪里了?」林迁南问道。 「去见我属下。」 「哦,我知道是谁,是个跟了我们一路的冬瓜。」 「冬瓜?」邢武笑了笑,因为他头一次听人说威震四方的霍亮像个冬瓜。 「你不觉得他长得像冬瓜吗?」林迁南抬起头,眼里尽是无辜,「你长得像……你长得很好看。」 邢武在林迁南边上嗅了嗅,确认林迁南没有喝假酒。 林迁南戳了戳他的脸,「你长得,嗯……邢武长得很合我的心意,韩歧么……有点凶。」 「我凶吗?」邢武心里软成一片,伸手抱过他。 林迁南乖乖地窝在他怀里道:「不凶吗?我依稀记得……韩歧是个很兇的人。」 五年前,韩歧是个很兇的人。 「嗯,他很坏。」邢武抱他抱得更紧了。 「但他也是没办法的,我能理解他。」林迁南找个个舒服的姿势躺在他怀里,冰凉的双手迫切地需要些温度便蹭进他的掌心。 「我脑袋晕,是不是说错话了?」林迁南睡意沉沉又无法真正入睡。 「没有。」 「回到京城你我就要形同陌路了,」林迁南道,「所以今日的话,就当是你或是我在做梦吧。」 邢武摸了摸他的头髮,艰难地「嗯」了一声。 「多谢你没有娶雅儿,她不喜欢你,不会愿意困在豫国皇宫内。」林迁南道。 「她喜欢你。」 「这你也知道?你真是无所不知,」林迁南没有嘲弄他的意思,「我没有办法忽略雅儿的情意,她等得太苦,我能怎么办?」 邢武一下下梳理着林迁南的头髮。 「我顺了她的意,答应娶了她,但现在……我又后悔了,我可能连相敬如宾都不能给她,怎么办?」 「你可以的,」邢武道,「你会长长久久的活着,你会拥有世间男人的美满,哪怕是相敬如宾,我也希望你能许给雅儿。」 林迁南顿了顿,扬头,眼底无悲无喜地看着他:「为什么?」 为什么大约是天底下最没用的三个字,若事事有为什么,哪儿来那么多悲欢离合?况且答案多是谎言,不如不问。 「我无法说,因为我不想骗你。」邢武眼里是让人看不透的东西。 林迁南道:「嗯,也许你说的对。」 「没有也许,」邢武把他放倒在枕头上,柔声道,「病了就多休息,莫要乱说。」 「我还有一个问题,」林迁南眨眨眼,「你可不可以在回到京城前都不要拿下面具?」 「怕我面具底下的脸吓到你?」邢武笑道。 「不是,」林迁南道,「我只是怕邢武消失了。」 邢武笑意冷却,为他掖了掖被子,道:「只要你需要我,我便不会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感冒了!!!!!! 嗝儿,迁南同学可能又要坠入爱河了。 一个人真的可以没有喜怒哀乐吗?答案是不可以 第33章 第 33 章 几日时间在赶路中匆匆而过,邢武身上的红疹逐日消减,林迁南惊讶地问他为何如此,他直言道是属下的祖传灵药。 邢武对霍亮的灵药半信半疑,但林迁南只生了两日的病便没有异像,他有时真想扒了林迁南的衣服看看才好安心。 「你一直看着我作甚?」林迁南朝前头的火堆丢了根干柴。
第102页 「没事。」邢武道。 除了林迁南眉间那一点淡去好些的硃砂痣,邢武看不出任何异样,他还是惴惴不安地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林迁南又道:「明日就可入京了,你有何打算?」 邢武思虑一下,道:「自然是得先回宫,你呢?」 「我有我的任务,跟你同路耽搁我太多时间了,」林迁南拿着一根木棍扒拉着火堆,「嗯……」他欲言又止,看上去心事重重。 「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邢武说的模稜两可。 「一起什么?」林迁南笑道。 「没什么。」 气氛顿时陷入尴尬的局面。林迁南于豫国似客非客似主非主,着实尴尬的很。更或是林迁南和韩歧的身份早已水火不容。 「睡吧。」林迁南就地躺下。 「迁南,雅儿的车队大约还需要三日才能抵京,你不妨先随我入皇宫小住,总比在外漂泊好。」邢武与他隔了一个火堆。 林迁南侧过身看着他道:「你回去就是皇帝,万一把你得罪了就治我个死罪怎么办?」 「不会的,在皇宫内,任何人都伤害不了你。」邢武道。 林迁南躺着想了想,觉得邢武说的很有道理,京城里的波涛起伏不是他一人能预测的,邢武既然想保护他,多个帮手也不是什么坏事。 「好。」林迁南答应下来。 他们现在在京城城郊,明明离富丽堂皇的京城只有一步之遥,他们却不约而同的在小小破庙停了一夜。 因为回到京城,就没有邢武这个人了。 林迁南心知肚明,纵有千般波澜也无法逃避这个事实。韩歧对他而言是个陌生人,可邢武不是,数日来的朝夕相处让他无法不正视这个眼里只有他的邢武。 心里搅成一团乱麻,竟仍是为了决定遗忘的韩歧? 不是韩歧,是邢武。 林迁南再度侧过身,看见邢武已经闭上眼睛休憩了,便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的轮廓。 「小……五?」林迁南感觉这个称谓想带着电,麻得他的嘴难受得很。 他以前喜欢的或许是小五而不是韩歧,正如现在令他心绪起伏的是邢武而不是韩歧。 从始至终,也许都不是韩歧。 林迁南自我安慰一番,阖上眼休息,再度睁开时已有热腾腾地包子等候着他,吃过早点后,他们牵着马往城门走去。 到了城门,有乔装打扮的皇宫侍卫等候着邢武。 「我对这里没有一点熟悉之感。」林迁南在高大城门面前停下,巍巍耸立的城门让他感觉空虚。 邢武看了看他,揽着他上了备好的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地向豫国最富饶尊贵的地方而去,车帘遮住了外边百姓其乐融融的街景,林迁南没有想缅怀的意思,他觉得这个曾经生活了数年的地方让他不安。 林迁南眼里难得露出忧郁,邢武很好地捕捉到了。 「迁南你怎么了?」邢武关怀道。 林迁南收好忧郁,道:「我觉得这里很熟悉,而且京城繁华,是南国比不了的。」 「有机会我会去南国看看。」邢武道。 林迁南打趣道:「你堂堂一国之君敢去南国,不怕被南国百姓打成筛子?」 「他们很恨我吗?」 「或许吧,两国像是世仇,南国百姓往祖上数数总有男丁死于战乱,他们对豫国的恨是根深蒂固的。」林迁南道。 抵不住好奇,林迁南小心翼翼地撩起车帘一角,入眼是两个嬉戏的孩童抢夺着一根糖葫芦,他放下车帘,不再多看。 邢武自从上了马车后眼神就变了,不再那么纯真透彻,想是皎月被阴影笼罩,捉摸不透更不敢深探。 到了皇宫,邢武叫宫人领着林迁南到了一间雅致的宫殿休憩,宫人们瞅见他,立刻殷勤地迎过来嘘寒问暖。 林迁南挡不住她们的热情,小坐一会儿便坐不住了,便跃上房梁四处晃荡,他想找一个人,不知不觉在邢武的书房上方停下。 原来这个寝殿离邢武的寝殿只有一墙之隔,不知皇后有没有这个福分住在离皇帝这么近的位置? 林迁南想到此处,怔了怔,连忙「呸呸呸」三声警告自己不许多想。 底下有值班的禁卫交叉值岗,因为林迁南没有过多走动,便没有引起他们的警觉。 林迁南掀开一个瓦片看里面的情况。 他想找的那个人正好也在书房内,正好省了他很多时间。 邢武坐在左边的椅子上,霍亮拱手行礼后向他汇报了一些琐事,大概是邢武不在的这段时间宫里发生了什么。 「丞相可有异动?」邢武端起茶盏,烟雾在他面前氤氲而升。 「末将正有要事禀报,」霍亮道,「皇后怀了身孕,一月有余,今早太医确诊。」 林迁南思忖了下皇后是谁,挖出五年前的记忆,如果没记错,应是雅儿的姐姐赵欢颜。 「嗯。」邢武并不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早有预备。 霍亮停了停,再道:「陛下……下一步?」他想问留不留赵欢颜的孩子。 「这个孩子自然是留不得。」 林迁南对赵欢颜有孕并无情绪,但邢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没来由的一痛。 在三虎寨愿意救陌生女人的邢武绝不会说出这种连自己孩子都不想要的的冷血无情话。
第103页 邢武把食指放在自己耳边,摸了摸后扯下一层假皮。林迁南随着他的动作睁大了眼睛,手中使出的力几乎要把瓦片捏碎。 他能听到自己心里那点可怜的叫嚣和期许。 有什么东西隐隐消失了。 不要…… 韩歧终是亲手撕下了那张属于邢武的面具,韩歧随手将面具丢在了地上,一张俊脸很是阴冷。 「你的灵丹是哪里来的?」韩歧看着茶盏中自己的倒影,竟看不出任何艷疫存留的迹象。 「祖传的,是先祖在边关寻得的灵药,关键时候可以保末将一命。」霍亮弯着身子,没有与韩歧对上视线。 韩歧正欲再问什么,屋顶上哐当的动静引起他的警觉,但听脚步声他又明了了,便叫住了想拔剑去追的霍亮,继续商讨未完的事。 林迁南失神地回到寝殿,宫人们早已备好山珍海味等他。林迁南看着眼前的山珍海味,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没有味道。 他凑近嗅了嗅,隐约能闻到一点香气。 林迁南对于五感退化已不甚诧异,他早就料到自己会有所改变。 只是—— 林迁南挽起衣袖,筋脉处仍是乌黑的,除此之外光洁一片。他几日前从韩歧身上过来的艷疫去哪儿了? 是绝毒? 林迁南放下衣袖,脑袋疼得厉害,刚叫人撤下膳食,身着华贵宫装的美艷女子在几个宫女的搀扶下进了殿内。 「你是?」林迁南抬头看她。 赵欢颜很美,是如牡丹般妖冶盛开的美,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也不为过,只是牡丹再美,也难以入林迁南的眼。 五年前他就不怎么记得赵欢颜的容貌,五年后自然也记不清。 「林公子,许久不见了。」赵欢颜在宫女的搀扶下坐上了主位。 林迁南想到了霍亮说的话,下意识看了看她的肚子,赵欢颜瞧见了他的目光,娇羞地捂住自己平坦的腹部。 「我有了身孕,才一个月……还看不出什么。」 林迁南很是无语,他不想看出什么。 赵欢颜四处看了看,道:「这间宫殿很是不错,离陛下很近,有了陛下的庇佑,本宫定能为陛下诞下一个健健康康的龙子。但林公子是客人,让林公子先住也是应该的。」 她话外之意是林迁南抢了她心仪的养胎之地。 林迁南喝着茶,像听唱戏似地听着她说话。 以往他没少听说赵家小姐如何的温柔贤淑,如今当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倒是越活越像个小女子了。 林迁南喝了口茶,想像着宫中的茶该是如何唇齿留香。 赵欢颜自然看得出林迁南的心不在焉,她十个用豆蔻染红的指甲交缠在一起,终是阐明了来意。 「听说……本宫妹妹快回来了?」赵欢颜道。 林迁南看着她,淡淡地「嗯」了一声。 身为后宫之主,五年无所作为,无所出,宫里的侍妾区区几位,流言传的多是皇后似褒姒与妲己,落俗得很。 赵章瑞用病召回赵欢雅,估摸没有要赵欢雅回去的意思了,他宠爱赵欢雅,但更爱的是自己的地位与永无后顾之忧,如今赵欢颜的孩子来的正是时候,只怕赵章瑞计划的计划有所变动。 林迁南「啧」了一声,暗骂一声老不死的。 赵欢颜以为林迁南不悦,皱着眉头道:「林公子对本宫有怨言便说,何故冷言冷语相待。」 林迁南自她进来后便没再说话,这种罪名很是不想担。 「和安郡主是皇后的妹妹,自是会为了您的孩子高兴的。」林迁南一语双关道。 一是提醒赵欢雅是她的亲妹妹,二是告诉她赵欢雅对她的后位不感兴趣。 赵欢颜长舒一口气,柔笑道:「本宫只是思念家妹,有喜事自然想着与妹妹分享。」 「皇后娘娘你还想说什么?」林迁南用余光看了眼外边的天色,早过了妃子随意走动的时刻。 赵欢颜拖着千金之躯在第一时间前来,肯定不会只是为了一件事。 第34章 第 34 章 「林公子,你与陛下前几年交情甚好,为何会突然消失五年,而今现身……本宫的问题似乎有些唐突了。」赵欢颜道。 她的困惑完全在林迁南的意料之内。 看来韩歧把他曾经的痕迹藏得很好,其他人还不知道他这五年去了南国。 林迁南道:「既然皇上不告诉娘娘,那我自然不能说了,若娘娘还有什么想问的,我只能实话告诉娘娘,我不记得五年前的事。」 静默片刻,赵欢颜一张小脸红了又白,变得有些苍白,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那些问题都是围绕着韩歧的,林迁南即便知道也不会告诉她。 夜色渐浓,赵欢颜坐不住了,告辞之后宫殿内艷俗的脂粉味都消退了不少。 林迁南喝了一盏茶,倒在床上整夜无眠,次日一早韩歧叫他去共用早膳。 「陛下金安。」林迁南微微欠身表达敬意。 韩歧被他的拘谨弄得不愉快,蹙眉道:「没有外人在,迁南你无需在意俗礼。」 「我进入豫国,便是代表了南国,若无俗礼,岂不逾越?」林迁南面色坦荡,端正坐下道。 韩歧遣退外人,定定地看着他,见他举筷用膳,方才拿起筷子。 「你昨日听到我和霍亮说什么了吗?」韩歧道。
第104页 林迁南侧过头看着他,「听到了。」 「嗯……」韩歧勾起一边嘴角,眼神里的玩味很浓,「听说昨天皇后去找你了?」 「你吃醋了?」林迁南笑他,「你回宫后皇后不来见你,先来找我。」 「她可对你说了什么?」韩歧问到此处,眼神里闪过一抹寒意。 林迁南吃进一筷子绿油油的青菜,咀嚼两下,摇头道:「她同我有什么好说的?我认识她吗?」 韩歧对他失忆这件事似乎很是相信,从没见他多说从前的事。 韩歧一笑,「你与雅儿交好,应是听说过皇后的。」 「不常听说,雅儿不喜讲皇后之事。」 韩歧同他用完膳后便去了久违的早朝,林迁南闲来无事,在宫里四处游走,有些识趣的宫人见了他毕恭毕敬地行礼,有些大胆的会在背后议论纷纷。 季临初冬,落叶纷纷攘攘,宫人们扫去一波黄叶,风一吹又飞落满地灿烂。 林迁南在御花园见到了久违的故人。 韦陶从皇后宫里出来,迎面遇上了林迁南,他脚步一晃,只差没在林迁南面前跪下。 「啊——」 韦陶老了,五年蹉跎,两鬓斑白,他见到林迁南,一句哀嚎堵在喉咙,痛苦地哽咽着。 林迁南没有忘记这个伯伯,他上前搀扶,道:「伯伯,许久未见。」 「迁南……」韦陶老泪纵横道,「你还活着……我知道你还活着……」 林迁南愣住,道:「您知道什么?」 韦陶没有留意自己的无心之言,继续道:「宫内人多耳杂,你且随我来。」 太医院里,韦陶确认周遭无人,在林迁南面前全然不顾地痛哭一番。 「伯伯,对不起。」林迁南道。 韦陶抹了抹眼泪,道:「是伯伯对不起你,害你置身危险,五年我日日活在忏悔里,我真怕哪天撒手人寰,无法向你爹交待啊!」 「是我自愿的,不能怨伯伯。」林迁南看着眼前的亲人,努力挤出久别重逢地笑,殊不知自己的笑脸假的能让人一眼看穿。 韦陶慌慌张张地抓起他的手腕为他诊脉。 「是不是很不像人的脉象?」林迁南自嘲道,「绝毒仍存在我的体内,韩歧以为我失忆了,其实不然,我失去的不是可有可无的记忆,而是身为正常人的全部。」 「迁南,你现在是不是五感消退?」韦陶道。 林迁南点头,收回手,「与亲人重聚,该是什么心情?现在的我我不明白……未来还有什么变故我无从得知,我并不感谢自己还活着,五年前我已完成我人生所有的事。我此次回到豫国,一来是为了护送雅儿,二来是想寻得我活下去的意义。」 「活着需要意义吗?」韦陶活了一辈子,从来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需要的,」林迁南淡然道,「活着有时候并非好事,我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何活着了。」 「你现在无牵无挂,没有从前的血海深仇,你该是快活的啊!」韦陶痛心疾首道。 「难过、快乐、悲伤,我通通没有,」林迁南笑道,「我能快活吗?五年来我一直把守护南国当做我的意义,可就在这几天,我遇见了一个人……我觉得一切都变了……伯伯你能理解吗?」 「你遇见的是那位?」韦陶颤声道。 林迁南颔首,「伯伯放心,我不会像五年前那般决绝,我知晓他不是我的良人,独木桥和阳关道註定要背道而驰。」 「你或许不该回来啊!」韦陶沉淀了喜悦,恢復理智道,「你与当今圣上,註定是孽缘!」 「回来了又如何?既然绝毒还让我活着,那一般的事物定伤害不了我。」林迁南道。 「迁南,伯伯会想办法让你恢復,你如今与圣上重逢,他会好好待你的。」韦陶眼神躲闪,似是知道些什么。 林迁南道:「我从不奢望他能好好待我,我只希望在我找到答案前不会有变故,自从回到京城后,我总觉会有事发生,希望是我多想了。」 林迁南假意离去,实则躲在暗处看韦陶会去哪里,果然,他前脚刚走,韦陶便往皇宫隐蔽处而去。 林迁南跟了半路,想了想,还是不再跟上去,他相信韦陶不会害他。 这大约是出自血脉的信任。 两日后,赵欢颜的车队浩浩荡荡的抵达京城,皇后盛装出城门相迎,迎接队伍里包括得了『重病』的丞相赵章瑞。 林迁南在暗处看着赵欢雅走出马车,然后在团团簇拥下归去丞相府。赵章瑞慈父的样子在林迁南眼里阴寒无比。 韩歧则是亲自去了丞相府慰问,林迁南不方便露面,只能另找时机同赵欢雅见面。 「迁南。」 韩歧回到宫里便来寻林迁南。 林迁南放下书卷,道:「雅儿可好?」 「好,皇后想接她到宫里,舟车劳顿,就让她在丞相府暂住吧。」韩歧在他身旁坐下道。 「皇后思念雅儿,就让她进宫吧。」林迁南道。 韩歧看着他手里的杂书,笑道:「也好,迁南你这几日在做什么?」 林迁南与他对视,淡淡道:「我都在做什么陛下应该很清楚。」 自从回宫后林迁南对待韩歧的态度像是两国界限般泾渭分明,韩歧很不愉快,又无从发泄。
第105页 韩歧声音冷了两分,「你想出宫,想去哪里皆是你的自由,我没有囚你。」 「陛下是没有在囚我,可是陛下知道我在做什么,而我不知道陛下在做什么,这样并不公平。」林迁南说这话时带着些小孩脾气。 韩歧顿了顿,扬起嘴角道:「原来你想知道朕在做什么?好说!」 林迁南之后两天很后悔说了这句话,因为韩歧在他的御书房内多置了一张书桌,用来让林迁南替他抄阅大臣们的奏疏。 韩歧看着眼前一本本字迹工整的奏疏,瞬间觉得烦闷的公文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林迁南行云流水地抄写奏疏,道:「陛下你不怕我盗取公文?」 「都是些琐事,你愿意给申屠玹汇报的话朕可以帮你八百里加急送过去。」韩歧冷哼一声,对林迁南的话很是不屑。 「小屁孩。」林迁南小声腹诽。 韩歧抬头看他。 林迁南大声道:「陛下英明神断,我的手抄麻了,可不可以休息片刻?」 韩歧点头。 林迁南如释重负地放下笔,由于写了整日,拿茶盏的手抖了抖,倒了半杯茶水在奏疏上。 「烫着了?」韩歧以为他被烫伤了,走过来道。 林迁南的手腕被他握住,他用衣袖为他擦着手上的茶水,全然不管看不清字迹的奏疏。 「有人来了……」 林迁南故意贴在他耳边道。 两人姿势暧昧,韩歧为他擦干净了手,才扬首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赵欢颜。 韩歧脸色变换的很快,端出一国之君的架势,威仪道:「为何不禀报?」 赵欢颜的贴身侍女手里提着食盒,赵欢颜接过食盒,大方走过来道:「臣妾听闻陛下为了国事辛劳整日,特意携了参汤前来,是不是打扰陛下了?」 林迁南接收了赵欢颜试探的目光,却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赵欢颜道:「臣妾有些体己话想单独对陛下说。」 林迁南抬眸看着郎情妾意的帝后,还是没有想走的意思。 韩歧低头一笑,对赵欢颜道:「有什么事在这说便好。」 赵欢颜面子挂不住,低下头搅弄着手中丝巾,看上去委屈得很,她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提醒韩歧自己才是他的妻子。 韩歧回到主位,道:「皇后累了,玉儿带皇后回去休息。」玉儿就是皇后的贴身宫女。 「陛下!」 「朕会来陪你用晚膳。」 「那臣妾先告退了……」 林迁南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并无好奇之意,帝王之家从来都是尔虞我诈的,帝后的情感好不好也只有他们二人才清楚。 林迁南无意看了眼赵欢颜的肚子。 韩歧的孩子? 将来会唤韩歧爹爹的孩子? 林迁南收回视线,手上的毛笔尖凝了一滴墨汁滴落在宣纸上,他照着那滴墨戳上去,墨汁随着一点晕染开来。 「在想什么?」韩歧不知何时又黏在他身边,还厚着脸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与他同握一支笔。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一个月,晕fufu,本来想写个短篇……结果越写越长oh!!!! 第35章 第 35 章 「皇后知不知道自己的夫君有龙阳之好?」林迁南偏过头看他。 韩歧操纵着他的手在宣纸上作字,「龙阳之好?何出此言?」 韩歧的胸膛抵住了林迁南的后背,隔着衣衫,林迁南感受到了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你心跳的很快。」林迁南道。 「嗯。」韩歧不否认,「迁南,这一路上你是知道我很喜爱你。」 「是帝王喜爱妃子的喜爱?」 韩歧松开他的手,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把他环绕进自己的怀抱里。 「有何区别?」 「三千弱水,雨露均沾。」林迁南看着纸上豁然出现了他的名字,不禁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那你对我是何感觉?」韩歧反问道。 「如实答的话,我对你的感觉不同于常人,」林迁南毫不掩饰地说,「至于何处不同,我答不上来,也许是欢喜,也许是感动。」 林迁南以为他不会对韩歧说出这种话,但话到了嘴边,说出来反而轻松许多。韩歧的眉头总是轻轻皱着,他心里藏了很多事,无法一探究竟。 「所以你也喜欢我?」韩歧松开了眉头。 林迁南蓦然抬首,道:「我不知道,即使是喜欢,我也不会承认。你我身份悬殊,你永远不可能只当邢武。」 韩歧一笑,对林迁南的豁达有种说不出的无奈,他道:「天色暗了,你且回去休息,朕去陪皇后用晚膳。」 林迁南听到「朕」这个字瞬间收住了笑,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韩歧召见了两个人——韦陶和曾经王府的老管家。 老管家姓徐,韩歧尊称他为徐叔,并把近一月来的经歷一一告知,徐叔听后没多大反应,一旁的韦陶大为吃惊道:「艷疫?」 「已经解了。」韩歧道。 徐叔道:「老奴的故族似有这种灵药,霍将军的祖传灵药也许得于老奴的故族。」 韩歧:「朕不是想问艷疫。」 徐叔又道:「有韦太医的帮衬,子蛊已经快养出了。」 韩歧不远万里前往边陲是亲自去徐叔神出鬼没的故族「借」一件东西。那便是培育绝毒的子蛊,当年徐叔离开故族时只带走了母蛊,若要子母蛊奏奇效,需得两蛊同入人体。
第106页 至于有何奇效,徐叔从未向任何人提及,韩歧隐约能猜到两分。 「还需多久?」韩歧迫不及待道。 徐叔拱手,用浑厚的嗓音说道:「不出七日。」 「林迁南等得了多久?」韩歧问道。 韦陶生起疑云,看向与徐叔面对而立的韩歧。 「林公子能平安五年,全靠无欲无念,如一具不生不灭的傀儡,若加注以情,那他的身躯便再难承受。」徐叔平静地说道,「要想林公子活的长久,需陛下决断。」 「朕要他活到尝尽人世百味,儿孙满堂,在暖塌上寿终正寝,他才三十岁,一辈子有几年为自己活过?」韩歧往前走了两步,离韦陶只两步之遥。 韦陶用微微发抖的身躯来回应韩歧的话。 「韦太医放心,朕会让迁南好起来。」韩歧也许是知道了韦陶的隐秘身份,对他很是信任,也对他多了两分尊重。 韦陶跪在地上,道:「臣但凭陛下吩咐!」 徐叔对韩歧也是礼数到位,但骨子里始终透着长辈的关切,他又用韦陶不明白的话道:「陛下真要这样做?」 「嗯,朕无时无刻不想这样做,这是唯一的方法了,」韩歧眸光波动,「只是时机不能,一切未到时候。」 林迁南的身份在宫里传的离谱,但宫人最相信的一种说法还是外邦使臣,几日来常见他在御花园里晃悠,见着了便行礼称「使臣大人」。 赵欢雅来了宫里便来找林迁南。 「迁南哥哥!」赵欢雅提着罗裙,大大咧咧地奔向他。 林迁南坐在石椅上,看见她身后哭爹喊娘追也追不上她宫女,嘴角扬起,展开双臂,赵欢雅果然扑进他的怀里。 「瘦了许多,这些日子还好吗?」林迁南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赵欢雅大方拥抱,然后分开。 豫国不比南国的人豪迈,宫女们大眼瞪小眼,估计心里又在揣测他们的关系。毕竟赵欢雅去了豫国五年,回来后仍是郡主身份未得任何晋封实属有失颜面。 「好的很,就是想你。」赵欢雅略施粉黛的小脸上满是欣喜,「迁南哥哥你没忘记之前答应过我什么吧?」 林迁南愣了愣,一时无法回答。若是他早知这一路会发生什么,也许不会许下承诺。 「没有,但……」林迁南道。 赵欢雅捂住他的嘴,笑道:「但什么但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先不聊这个了,快起来,陪我一起去找我姐姐,我进宫里还没去看她呢。」 她语速很快,听起来有些慌乱,林迁南没说什么,由她拉着往凤鸾殿而去。 赵欢颜备了好酒好菜招待他们。 「妹妹,你与本宫五年不见,但看见你这调皮的样子,恍若昨日呢!」赵欢颜用食指划过赵欢雅的鼻尖。 宫女正在拿银针试毒,桌上的菜餚皆是按赵欢雅的喜好安排的,赵欢雅垂涎欲滴地看着菜,道:「姐姐说笑了,五年了,姐姐还是貌美依旧!」 赵欢颜笑得像银铃叮噹响,她道:「你和林公子相识多年,他在南国自然能把你照顾得很好,看来无需姐姐担心。」 赵欢雅慌了慌神,贴在赵欢颜耳边说道:「姐姐你不要提五年前的事,迁南哥哥不记得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他现在只是他,拜託你千万不要让他想起以往的伤心之事!」 林迁南尽数听到耳里,为表无辜,夹了一筷子菜装作认真吃饭。 赵欢颜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林迁南,郑重地点头,眼里的惶恐不安随着林迁南的动作消失殆尽。 林迁南不记得往事,便是少了些危险,起码林迁南不会用旧情勾起陛下的垂爱,何况有两国身份的枷锁,註定了林迁南斗不过她。 赵欢颜想到要和男人争宠,升起的胃口随着孕吐而磨灭,她捂着嘴,几欲想吐,又吐不出什么。 林迁南淡然道:「皇后娘娘食慾不佳,我等先告退了。」 「雅儿再多陪本宫一会儿吧。」赵欢颜露出不舍的表情。 赵欢雅点头道:「迁南哥哥也再多留一会儿,等会好送我回丞相府。」 「雅儿可以住在本宫这里,住多久都可以。」 赵欢雅眨着一只眼睛,道:「算啦,不能打扰姐姐和皇上啊,我待着太多余了。」 赵欢颜下意识看了看坐的端正的林迁南,林迁南报以礼貌一笑。 「我的小侄子几个月啦?」赵欢雅想摸一摸赵欢颜的肚子,赵欢颜连忙自己摸上肚子,颇为警觉道,「一个月……还太小了,不太稳固,再说不一定是男孩……」 「皇后定会为朕添一位皇子!」 「奴才叩见皇上!」 「奴才叩见皇上!」 韩歧身着明黄常服,大步走进饭香飘逸的殿内,看见坐在三角的三个人,然后坐在赵欢颜旁边。 宫人们送上专属的碗筷。 「臣妾给陛下请安。」赵欢颜作势想跪下。 韩歧很快扶住她,「好好安胎,无需多礼。」 赵欢雅随着林迁南行了南国之礼,四个人围坐一桌,谁也没有动筷。 「家里的晚宴,怎有个外人在?」韩歧挑眉斜看着那个外人。 外人林迁南「啧」了一声,道:「陛下在说什么?我这个粗人不太懂。」林迁南率先举筷。 赵欢颜连忙打圆场,「林公子是陪着雅儿来看臣妾的……他们……」
第107页 赵欢雅骤然离座,向韩歧行礼道:「陛下,林迁南是南国的镇国大将军,与臣女情投意合,请陛下赐婚,愿陛下成全。」 赵欢颜的话来的猝不及防,林迁南没有料到,毕竟他娶不娶她,都不需要韩歧来做主。 卡擦一声在安静的环境下格外刺耳,韩歧手里拿着一双捏断的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赵欢雅。 赵欢颜笑着说:「怪不得五年来没有好消息,原来妹妹芳心暗许,听闻将军在南国名声赫赫,自然是配得上家妹的,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第36章 第 36 章 同一时间,三人齐齐看向林迁南,林迁南尚未想好对策,低头看着自己的青瓷碗沿。 南国将军,不过虚名而已,五年来除平息小部落纠纷,未立奇功,林迁南着实不敢轻易接下这门婚事。 「迁南哥哥,」赵欢雅小声嘟囔道,「只要陛下答应了我们,我们回南国就可以成亲了。」 林迁南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哑然失笑。 若韩歧同意赐婚,赵章瑞便不会找藉口留赵欢雅在危机四伏的京城了,那么他们不日便可动身回南国。 眼下看来,先求了这旨意才能确保赵欢雅的安全。 林迁南和赵欢雅跪在一处,道:「皇上,在下虽为南国将领,但此生只会娶雅儿一人为妻,请皇上成全。」 赵欢颜连连赞嘆这一对璧人,在旁不停地游说着这一门对两国都好的亲事。 韩歧放下手中的断筷,笑意正浓,却不抵眼底:「林将军是真心的?」 林迁南单膝跪在地上,背嵴立的笔直,「真心的。」 赵欢雅一时感动,牵住了林迁南的手,坐实了外人眼里的情投意合。林迁南握住她的柔夷,无畏地看着韩歧。 韩歧眼神冰冷,嘴角还保持着笑,「跪着作甚?先用膳吧,朕豫国的待客之道可不是让客人跪在地上。」 韩歧没有正面回应,赵欢颜尴尬地收住了嘴,咬住下唇疑惑地看着韩歧。 韩歧为赵欢颜夹了菜,道:「皇后保重身体,勿惦记别事。」 赵欢颜愣了愣,「是,臣妾知道了。」 一顿饭四人各怀心事,完毕后,林迁南将执意回丞相府的赵欢雅送回,却被赵章瑞叫住。 「林公子?」赵章瑞早知他还活着。 「丞相。」林迁南客气道,「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赵章瑞打量着与以往无异的他,「你就是雅儿执意去南国的理由?」 赵章瑞说话一点也不含煳,似乎并不把他这个南国将军放在眼里。 「是雅儿执意,还是丞相有意?」林迁南反问。 赵章瑞愿意将赵欢雅千里迢迢送去南国,定是想藉机拉拢申屠玹,但不曾想到申屠玹五年不娶,折了他的颜面,这厢又借重病召回赵欢雅。 「哈哈哈,」赵章瑞摸着鬍子干笑两声,又道,「将军机智过人,是雅儿配不上将军。」 「但雅儿心属将军,那老夫愿意成人之美,希望将军善待雅儿,此生勿要再回到豫国来。」赵章瑞一番话说的通透,话落后,他就离去了。 林迁南在丞相府门前驻足,反覆回味着赵章瑞的一席话,竟没分出是真情还是假意。 像他这种无情无心之人,又有什么权利揣测赵章瑞的为父之心? 但京城不是久留之地,需得找时机请旨回南国。 翌日,林迁南与赵欢雅约在酒楼商议。 「所以那位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赵欢雅嚼着花生,鼓着腮帮子道。 楼下有说书人在说书,声音中气十足,常常引得满堂喝彩,连林迁南都被吸去两分视线。 「答应什么?」林迁南随口问道。 「答应让你娶我啊。」赵欢雅道。 林迁南呛了一口热茶,轻咳两声道:「为何你执意要让他答应?只要回了南国,婚事该由申屠玹做主。」 说书人正在讲家喻户晓的神话故事,是嫦娥奔月,说到动情处,说书人手脚并用,泪流满面。 赵欢雅往下看了两眼,道:「我不管,我一定要让他同意。嫦娥奔月有什么好讲的?真不知道是嫦娥惨还是后羿惨……」 林迁南能猜到赵欢雅为何执拗于韩歧的应允,总而言之还是为了他。 「你会娶我的,对吗?」赵欢雅目光灼灼地看着林迁南。 林迁南扪心自问,赵欢雅很好,若无意外,他可以与赵欢雅相敬如宾的过一生,可这样对赵欢雅公平吗? 但这又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林迁南「嗯」了一声,「雅儿,我可以娶你,只为圆你之梦,但我必须要说……」 「不用说!」赵欢雅大声打断,「迁南哥哥有时候真实的残忍,我不需要你多说什么,不管是什么方式,让我陪在你身边就好。」 以前林迁南问过赵欢雅为何执着于陪着千疮百孔的他,赵欢雅的回答每次都不一样,有时说是喜欢,有时说是心愿,更多的时候说的是执念。 感情就是执念吗? 林迁南终究答应下来,回宫后,林迁南在殿外等着韩歧与重臣会晤结束才进去。 「你来做什么?」韩歧语气仍然冰冷,眼睛悄悄地看了看他。 林迁南像昨日般单膝跪下,「请皇上亲自赐婚,将和安郡主许配给在下。」
第108页 韩歧放下手头的事物,大步走到他面前,「你还有别的话说吗?」 「没有。」林迁南扬头看着他。 韩歧身着明黄龙袍,冠冕的流珠碰撞,遮去了俊脸的隐忍不发。由这个视角,林迁南更清楚的看清了韩歧是谁。 韩歧是豫国的九五之尊。 林迁南低下头。他或许就不该进宫,因为偌大的皇宫里只有冰冷的高墙,他找不到自己的执念。 韩歧单手拎起他,「你喜欢的是朕,但你在朕面前说你此生只娶赵欢雅一个人。」 「不然呢?」林迁南与他对视道,「我娶你吗?」 韩歧一怔,露出一个得逞地笑,大手抚上他的脸,「娶朕?这是你真实的想法?」 「不是,」林迁南别过脸躲避他的手,「你是韩歧,是豫国的皇。」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是你的邢武。」韩歧低声道。 林迁南的心为之一动,冰凉的四肢像是注入了温暖,又很快被他自我灭去,等再度沉冷下来,林迁南道:「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邢武,请皇上放开我。」 「骗子。」韩歧放开他。 林迁南站稳后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林迁南,朕是挺喜欢你,但你还不够格让朕三番五次为你破例。」韩歧欲盖弥彰道。 林迁南扯了扯嘴角,「那在下真是感激涕零了,陛下你千万不要为我破例。」 「朕没有。」 「是,陛下是没有,是邢武救了在下。」 韩歧回到桌案前磨墨,「朕会下旨赐婚,但你们的婚礼,必须在豫国举行。」 林迁南走到桌前,「我们要回南国。」 「你可以回去,雅儿留下。」韩歧取出圣旨,点墨下笔,「过段日子,朕会把她送回。」 林迁南夺过他的笔,突然明白了什么,手却晃得拿不稳笔,沾了朱墨的笔掉在韩歧的龙袍上。 「原来是你叫雅儿回来的?不是丞相?」林迁南往后退了两步,「丞相根本不想雅儿回来,是你……你……真的吗?」 韩歧不说话,算是默认,他捡起笔,不顾脏了的龙袍,继续下笔书写。 「你是在用雅儿要挟赵章瑞?」林迁南喝道,「你有什么计谋?雅儿在南国很好!你为什么要将她召回,若我不娶雅儿,你又会做什么?」 「迁南,你误会我了。」韩歧再度放下笔,嘆了口气道,「朝堂恩怨,我无法对你说明,但赵章瑞包藏私心……」 林迁南瞪着他,近些日子所经歷的一切变成了数不清的小点,那些小点正慢慢相连,编织成了一张足够捕捉他的天罗地网。 「你究竟在预谋什么?」 另一边,赵欢雅被赵欢颜叫去凤鸾宫品尝新鲜点心。 「妹妹,尝尝这道核桃酥,本宫特地差人为你做的。」赵欢颜为赵欢雅端过一碟核桃酥。 赵欢雅才同林迁南在酒楼吃了好的,看见喜爱的核桃酥也没有食慾,但赵欢颜盛情难却,她便拿起一块吃了进去。 「好吃。」赵欢雅道。 待她吃完,赵欢颜牵过她的手,用丝巾帮她擦拭碎屑,「敲你手上都有茧子了,女子要多注重仪态才会留住心爱男人的心。」她摸了摸赵欢雅圆润的指甲,笑着说教她。 赵欢雅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迁南哥哥不会注重这些的。」 宫人们都自觉下去了,独留两姐妹说着体己话。 「那你才更要注重,林公子才貌出众,你俩很是登对呢。」赵欢颜收好丝巾,拿起核桃酥吃了一块。 「谢谢姐姐。」赵欢雅愉悦道。 「只是……」赵欢颜有些难为情道,「林公子似乎不把妹妹放在心里……」 赵欢雅的小脸上堆满了笑,故作无所谓道:「姐姐说什么呢?」 两人对视着,眼神里却没了之前的姐妹情深。 「妹妹你机灵过人,怎会不知姐姐在说什么?」 「姐姐担忧错了,迁南哥哥很好,我们很好。」赵欢雅又拿起一块核桃酥。 赵欢颜猝不及防地拍掉她手里的核桃酥,柔弱的声音变得尖酸刻薄起来,「你在自欺欺人,不对……是我们都在自欺欺人,妹妹啊,你可知究竟是谁被蒙在鼓里?是我们!」 赵欢雅握紧了手,道:「你多想了。」 「林迁南是谁?林家公子……他与陛下五年前是何关系,他为了陛下做了什么?只有林迁南失忆了,但我们都心知肚明!我们为什么要互相隐藏,惺惺作态?」赵欢颜收起笑脸,手掌拍在桌上道。 「妹妹,你知道姐姐看见林迁南是什么想法吗?」赵欢颜眼中阴狠,眉目拧作一团看起来十分狰狞,「我想杀了他,他既然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五年来……陛下待我都很好,但林迁南回来后,他对我不冷不热视若无睹……哪怕我怀了他的孩子!」 「而你却一心一意想要嫁给林迁南,我巴不得你们一起死在南国呢……」 赵欢颜愈说愈疯魔,眼神飘忽地看着容颜绝美的赵欢雅。 「从小爹爹就宠爱你……什么事都护着你,我呢?我拼了命的学习琴棋书画,落了个京城第一才女的虚名,有什么用呢?爹爹还是将我当作一颗棋子。」赵欢颜轻轻坐下,继续道,「我以为陛下是真心待我的……结果呢?有个林迁南横在我和他的中间……你们都有人爱……我呢?!我只有陛下!」
第109页 赵欢雅头一次在她嘴里听到这些话,喃喃道:「姐姐,你疯了……」 「我若是疯了,也是你们逼的,」赵欢颜痴痴一笑,红唇翕动,「陛下的心还在林迁南哪里,你知道我下一步要做什么吗?」 赵欢雅止不住的摇头,眼角的泪水泪水夺眶而出。 赵欢颜是她心里完美的姐姐啊!为何会变成这样? 「我会杀了他。」 赵欢颜将妒妇二字表现得淋漓尽致。身坐凤位,母仪天下,太多事情不能在表面露出,隐忍辛苦终得舒解。赵欢颜抓住赵欢雅的手腕。 「你爱他?哈哈哈,妹妹,你也该死,」赵欢颜怒视着瑟缩的赵欢雅,「你知道爹爹这些年贪了多少钱,在朝堂上做了多少恶事吗?他野心太大,还想要更多,如今陛下对他起了杀心,只有我才能保住他,所以你不要指望爹爹能帮你。」 「你,可以陪着林迁南一起去死,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了,碍眼得很。」赵欢颜胸脯起伏难平,说的每一个字都用了十成十的力。 赵欢雅的泪水如珠串似的涌出,她一直在摇头,一直在内心否定赵欢颜说的话,「不……姐姐,不要杀迁南哥哥。」 赵欢颜抓住她的手腕,举起来,「你还是先顾虑自己吧。」 「放开我!姐姐!」赵欢雅挣脱着,脚步向后挪动。 「我会杀了林迁南,时机成熟,我也会杀了赵章瑞……」赵欢颜一遍遍重复着,「我怀了龙子,以后我的儿子就是当朝太子,哪怕我杀了林迁南,陛下也不会对我如何。」 赵欢雅止住哭泣,怔怔地看着对林迁南恶毒诅咒的赵欢颜,终是「啊」地尖叫出声,一把推开她。 赵欢颜虚晃着站稳,「妹妹,你害怕了?」 「不……」赵欢雅手里多了一把匕首,「姐姐,你告诉我,你刚刚说的都是骗我的。」 她拿着匕首的手抖得厉害,眼里却是坚定的。 「骗你?」赵欢颜没有惧怕地迎上她的刀刃,「没有,若我刚才所言有一字是假的,那我便不得好死。」 阿城和忠德领了命守卫凤鸾宫,他们听到了宫殿内的尖叫声,当机立断的闯进去,看清里面的局势,不免惊乱。 「娘娘!」阿城冲进去,蹲下查看赵欢颜的伤势。 忠德看着跌落在地的赵欢雅将自己抱成一团,手里拿着的刀正折射着红光,她自言自语道:「不许伤害迁南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末,明天适合双更 第37章 第 37 章 「快传太医!皇后娘娘遇刺了!」阿城抱起皇后,大声传令道。 赵欢雅一动不动地呈现保护状态,忠德把匕首从她手上剥离,然后轻声劝慰道:「郡主,若有隐情,只要向陛下如实禀报就好。」 太医和韩歧在同一时间赶来。林迁南与韩歧的对峙还未结束,收到这边的消息,跟着赶来。 「迁南哥哥!」赵欢雅如同找到了救赎,扑进林迁南的怀里。 林迁南抱住她低声安慰。韩歧坐上主位听着阿城添油加醋的汇报,眼睛始终看着相拥的二人。 「雅儿,怎么回事?」林迁南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 赵欢雅什么都不说,只在他怀里默默流泪,但她手中的鲜血染红了林迁南的月色衣衫。 「没事,我们明天就回南国好不好?」赵欢雅冷静了不少,声音仍抖得厉害。 「好。」林迁南道。 太医院里的首席太医聚集在凤鸾宫,不一会儿便诊断完毕,韦陶退出来向韩歧汇报导:「陛下,皇后娘娘的手臂被刀刃划过,所幸伤口不深并无大碍,现在皇后娘娘已经转醒了。」 林迁南搂住赵欢雅的手放松了两分,怀中人亦僵住了,缓缓露出一只畏惧的眼看向不明情况的内殿。 「只是……」 果然,话未言尽,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韦陶。 「只是皇后娘娘身中剧毒,恐有性命之忧!」韦陶连忙跪下道,「毒素入体时间不长,老臣定竭力救治!」 「皇后三餐都有专人照料,怎会中毒?!给朕去查!」韩歧怒而视众,严声下令。 忠德领命,带着同样愤懑的阿城退出凤鸾殿。 韦陶站起来,走到桌边,端起桌上的核桃酥嗅了嗅,又取出一根银针试毒。韩歧看过来时,银针正一点点变黑。 「这盘糕点有毒?」韩歧走过去道。 韦陶道:「回陛下,皇后娘娘刚才醒来向臣说她只吃了这盘糕点,看来这盘糕点便是剧毒的源头。」 「你们可有话说?」韩歧转身对向跪地的众人。 凤鸾宫的宫人站成两排,齐齐跪下,负责膳食的宫人更是慌不择言,你推我我推你,推出个年龄不大的宫女回话。 宫女道:「这盘糕点其实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因为皇后娘娘知道郡主喜爱核桃酥,特命奴婢们准备材料,糕点是皇后娘娘全程打点,所以奴婢们绝不可能在糕点里下毒啊!」 「皇后做的……」韩歧沉吟道,「没有经过他人之手?」 「是!绝无他人碰过,除了……」宫女的看了眼赵欢雅,随即低下头。 林迁南按住赵欢雅的头,不让她去看这一切,他道:「你想说什么?想说是郡主下的毒?」 「奴婢不敢!皇后娘娘与郡主的感情绝不是奴婢敢染指的!」
第110页 赵欢颜醒了后不配合太医们的医治,吵着要见韩歧,韩歧只能进内殿见她。 「陛下……我们的孩子……」赵欢颜脸色虚弱,伸出手牵住韩歧的衣摆。 韩歧握住她的手,眸光柔和了些,「孩子没事,你要养好身体。」 「太医说臣妾中毒了,可每日都有太医为臣妾诊脉,臣妾怎么会中毒?」赵欢颜不可置信道。 「朕会查明真相。」韩歧用余光瞟到林迁南带着赵欢雅走了进来。 赵欢颜看向韩歧的身后,她温柔地道:「妹妹,你不要怕,姐姐相信你不是有意的。」 「究竟发生了何事?」韩歧拧眉道。 殿内的人像哑了一般,因为赵欢颜用眼神示意众人不要说话,之前那个回话的宫女像是鼓足了勇气,站出来道:「陛下,奴婢们在外听到郡主……」 「说。」韩歧对她们的隐瞒感到不耐烦。 宫女叩头道:「郡主说……她恨皇后娘娘,因为记恨皇后娘娘的地位,而郡主她只能漂泊在外,归家还有受流言蜚语的迫害。」 赵欢雅恼了,不顾一切地吼道:「我没有!」 「是郡主刺伤了皇后娘娘!」宫女道。 韩歧的半信半疑落入林迁南的眼里,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一切似乎在向不好的方向发展。 「我……」赵欢雅没有再次辩驳,她堵住了嘴,看向林迁南。 「雅儿,是真的?」韩歧揉了揉额间,冷眼看着赵欢雅。 「我是刺伤了姐姐。」赵欢雅承认。 林迁南怔了怔,道:「想来是有什么隐情,雅儿定不会伤害皇后娘娘。」 「闭嘴,」韩歧喝道,「朕没有问你,不要急着为她狡辩。」 殿内的气氛陷入死寂,每个人的大气也不敢多出,只有赵欢颜在不停地摇头,她打破寂静道:「雅儿绝不是有意的,她只是顽皮罢了。」 赵欢雅有些绝望地笑了笑,看着她:「姐姐,你为何在他面前和在我面前说出的话不同?」 赵欢颜咳嗽一声,呕出一口黑血,韩歧扶着她,递给她一张干净的丝巾擦拭嘴角。 「本宫向来对说出的话负责,敢说敢做,」赵欢颜眸中变了变,只为做给赵欢雅看,「雅儿定是疯魔了,她本意肯定不是要伤害本宫。」 前半句话中有话,只有赵欢雅明白意思;她在告诫赵欢雅,她既然敢说出要杀林迁南的话,自然有办法做到。 赵欢雅的脸色不比赵欢颜的好看,她将手从林迁南手中抽开,弯膝跪下。 「臣女的确刺伤了皇后娘娘,是有意为之。」赵欢雅道。 「不是的,陛下!」赵欢颜还在惺惺作态,抓住韩歧的手道,「妹妹她不会伤害臣妾。」 「韦陶,你如何看?」韩歧问向最不相干的那个人。 韦陶左右环顾,回道:「先为皇后娘娘解毒最要紧,但皇后娘娘说这个核桃酥只有郡主与皇后娘娘食过。」 林迁南知道干着急无用,但他与此事无关,说不上话,只能眼睁睁地由事态发展。 赵欢雅道:「臣女吃了核桃酥没有中毒!」 「但皇后娘娘中毒了。」韦陶适时提醒道。 林迁南不明所以地看着韦陶,双手渐渐收拢。 「搜身。」韩歧起身下令,「韦陶继续为皇后诊治。」 赵欢雅挣扎着反抗,林迁南站在她身前护住她,搜身老嬷嬷难以下手,只好道:「请群主配合,才好还郡主公道。」 赵欢雅只好顺她意,对林迁南道:「迁南哥哥,让她搜,我没有对皇后下毒,谁也污衊不了我。」 林迁南无奈地回到正殿,韩歧面前放着两盏茶,他抬起头,叫林迁南过来坐下。 「雅儿不可能向皇后下毒。」林迁南笃定道。 「我知道,但雅儿的确刺伤了皇后。」韩歧在林迁南面前收起了对向外人的威严。 林迁南不能反驳,照刚才的情形来看,赵欢雅的的确确是伤害了赵欢颜,但中间发生了何事,他们不得而知。 「我会查明真相,信我。」韩歧道。 林迁南不确定地看着他,慢慢点了点头。 「陛下!老奴有发现!」嬷嬷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林迁南放下还未送到嘴边的茶杯,同韩歧一道等着嬷嬷回话。 嬷嬷展开手绢,里面有点点红色的粉末,若不仔细看,很难察觉。嬷嬷取过一根银针试图,银针在众目睽睽之下很快变黑。 粉末便是毒的来源。 「粉末是在郡主的指甲缝里发现的!」嬷嬷邀功般道,「交给别人的话会很难察觉,但老奴的眼睛比老鹰还要尖,仔细刮才刮出来的!」 林迁南眯起眼睛道:「刮?」 嬷嬷被他的质问吓到,连忙道:「皇上说了一定要仔仔细细的搜,指甲缝不好搜刮……先是用银针扎了一下,发现是毒,然后用小刀将之刮下,老奴手虽没轻重,但为了郡主的清白……」 「你找死!」林迁南取出随身匕首,才起的杀意被韩歧拦下。 嬷嬷魂不附体地向后噔噔爬去。 「她没有做错,的确是朕下令彻查,倒是你在急什么?」韩歧道。 林迁南将刀握住,甩开韩歧的手,往内殿走去。内殿乱作一团,大多数人都围在床前,几个宫女想帮躲在屏风后的赵欢雅,却被赵欢雅拳脚相加的踢开。
第111页 「雅儿。」林迁南轻轻唤她。 赵欢雅没有哭,她的十指在淌血,嘴里「唿唿」地朝着手指吹着凉气,她见林迁南走了进来,连忙把手藏在背后。 「是我叫嬷嬷把我指甲里的东西弄出来的,」赵欢雅解释道,「我得证明自己的清白,迁南哥哥你相信我,我绝不可能下毒!」 「我知道。」林迁南向她伸出手,「给我看看你的手。」 赵欢雅红了眼眶,执意摇头道:「没事的,雅儿不疼。」 「看来他们不会相信你了,」林迁南道,「我们回家。」 「嗯!」赵欢雅站起来,用袖子擦干净了泪珠,跟着林迁南走进众人视线。 韩歧坐在床沿,听着韦陶说完话,再嘱咐他去准备东西,然后叫住欲走的林迁南和赵欢雅。 「你们去哪?」韩歧藏着愠愠怒意。 「雅儿没做过。」林迁南挡在赵欢雅面前,再不做出退让,「即使雅儿刺伤了皇后娘娘,那也是我的责任,与雅儿无关。」 阿城回到殿内后就一直站在韩歧的旁边,听到林迁南这句话,竟暴躁地抢在韩歧前面道:「郡主没有理由伤害皇后娘娘,怕是有人幕后指使,蛊惑郡主行兇!」 林迁南手中匕首并未离手,殿内都是韩歧的人,他的优势太少了。最令人失望的是与林迁南不在一条心的韦陶。 韦陶似乎有意无意地提醒韩歧,是赵欢雅在做对皇后不利的事。 伯父,您到底在想什么? 南国的同行将领在皇宫外的驿站驻扎,短时间内无法支援,林迁南知道孤立无援的可怕,但还是下定决心保护赵欢雅。 「请陛下明断,」林迁南抛下自尊,在韩歧面前双腿跪下道,「郡主回到豫国,是为了两国的友好交谊,而不是为了伤害自己的亲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上还有一更,作者专栏里的《擦枪走火》电竞文求预收 第38章 第 38 章 韩歧额间青筋突起,道:「人证物证俱在,朕该如何?」 阿城还在说:「陛下,请陛下还皇后一个公道。」 「滚!」 阿城不情不愿地退到殿门口守着,忠德深深地看了看他,安守本分地守卫着殿门。 韩歧并没有遣退其它的宫人和太医。 「雅儿,你说。」韩歧有意给赵欢雅一个机会,「有没有人指示你,有没有别的隐情,在朕面前,通通说明。」 林迁南仍跪在地上,赵欢雅却不跪,声音细小如蚊虫,却道:「是我伤了皇后,但我没有下毒,事情为我一人所为,与南国无关,更与迁南哥哥无关。」 「为何?」 林迁南抬头,一向无悲无喜的眸子现出了涟漪,赵欢雅对他一笑,接道:「因为……我讨厌她,还需要其他理由吗?」赵欢雅不像赵欢颜那般爱说谎。 韩歧沉默了一会儿,直到躺在床榻上的赵欢颜唿痛,韦陶在旁提醒,韩歧才道:「其他人退下。」 匆匆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内殿只剩下五个人。韦陶低着头,手里提着太医院拿来救人的药箱,他不敢看林迁南。 林迁南站起来,道:「韩歧,你要做什么?」 「皇后中的毒是南国奇毒,要拿解药得去南国才有。」韩歧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赵欢雅道,「而皇后撑不到拿到解药的时候,她肚子里怀有朕的龙子,马虎不得。」 言下之意是有别的解毒方式。 「雅儿是你亲封的和安郡主!是丞相的嫡女!」林迁南最不想用身份换得生路,但又无可奈何。 「朕知道!但朕是天子,欢颜是朕的皇后,朕必须做出决断,」韩歧说出的话句句是真又句句伤人,「郡主……朕会再封去南国,南王五年不娶雅儿,自是不会在意。」 「南王将雅儿当做亲妹妹,」林迁南用匕首指着韩歧,「你不可有伤害雅儿的想法,你等等,你告诉我皇后中的是什么毒?我马上回去驿站找解药。」 「皇后等不了!」韩歧闭上眼,残忍道。「韦陶说,现在要救回皇后,保住龙子,需得与至亲之人换血。」 换血? 南国何曾有毒药需要用换血来解毒? 这是一个谎言! 赵欢雅保持着轻松地笑,像从前那样牵住林迁南的衣袖,道:「迁南哥哥,今日之事是我太任性了,我愿意为皇后换血。」 「不可能,我答应了申屠玹要护你周全。」 「原来只是答应了阿玹哥哥,」赵欢雅装作委屈的样子,「好吧,我还是原谅你了,但我还是很喜欢你,喜欢了很多年,结果到现在还没有嫁给你,我真的很失败。」 「你会嫁给我的,我们走!」林迁南在这里待不下去了,拉起赵欢雅往外走。 门口的侍卫很多,将凤鸾宫包围的水泄不通,林迁南做好了准备,救不出赵欢雅,那就同她一起死在这里吧。 是他的错,他太相信那个人了,这高墙冷砖的皇宫,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林迁南与侍卫们缠斗在一起,侍卫们似乎收到了命令不能伤害他,只是用拳头想把他擒住。 光是阿城和忠德,林迁南便应对不暇,当看见阿城拿着刀沖向赵欢雅时,林迁南分心去挡,便被侍卫们擒住双手压倒在地。 「你们不要伤害迁南哥哥!我愿意为皇后换血!」赵欢雅转身对默不作声的韩歧道,「你叫他们松开迁南哥哥,让我同他说两句话。」
第112页 韩歧伸了伸手,侍卫们便松开手,退回殿外。 林迁南跪在地上,身上很多地方被磨破,知分寸的侍卫并没有伤害他。 「迁南哥哥,」赵欢雅蹲在他面前,用手擦了擦他的脸,「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们想要我的命,自然会想尽办法,逃不掉的。」 「嗯,」林迁南对她露出一个淡然地笑,「我陪你一起死。」 「不行,他们只想要我的命。那位会保护你的。」 「保护我?」林迁南迷茫地看了看远方的韩歧,「那我要怎么样才能保护你?」 「迁南哥哥已经很好了,不用太自责,是我的错我就要接受惩罚,如果我不能活下去……」赵欢雅靠在林迁南耳边,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一定要平安回到南国,替我向阿玹哥哥道声谦,他劝过我不要回来。」 林迁南拉住她的手,许下承诺,「雅儿不会有事的,我会娶你。」 赵欢雅在他手心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记住我的名字,记住我,答应我刚才所说的,求求你!」 娟秀的三个字烙印在林迁南冰凉的手心,他还是不明白其中复杂的感情,却永远也忘不掉这个真真切切说过爱他的人了。 「来人!」韩歧一字一顿道。 顷刻间殿内围满了人,他们用蛮横的力气分开了赵欢雅和林迁南,林迁南用匕首杀死了几个人,终是被制服。 韩歧带着人出去的时候朝韦陶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韦陶亦遣退了所有太医,独自一人完成那不知所云的「换血」。 殿外,林迁南用匕首对准自己的脖子,侍卫们不敢再轻举妄动。 「放了雅儿。」林迁南道,「你不是很在意我吗?雅儿若是死了,我定不会苟活。」 「林将军好气量!」韩歧语气酸得很,「为了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雅儿真是好福气。」 「放了她!」林迁南将匕首往后挪了些。 侍卫们又后退了一步,韩歧叫他们退下,他们一拥而散,殿外只剩下面对面的韩歧和林迁南。 「迁南,」韩歧向前动了一步,「你信我。」他没有用「朕」这个字眼。 林迁南内心触动,一时没有做出反应,韩歧瞅准时机,打下他手中的匕首,把挣扎的人抱紧,用嘴堵住了他的嘴。 缠吻以林迁南咬破他的唇角腥甜味流转韩歧的味蕾终结。 「唔!放开我!」林迁南狠声道。 韩歧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道:「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在殿内对她说的话让我嫉妒的真想一刀了结了她?」 林迁南怔住了。 「你信我,我不会伤害她,但我不是圣人,我是豫国的皇帝,」韩歧慢慢解释道,「今日之事,宫里有多少人,多少双眼睛看到了?我必须得给个交代,没有换血,幌子罢了。韦陶有解药,雅儿不会有事。」 「真的?」林迁南竟有些动摇。 「真的,」韩歧笑的坦然,「今日之事,我也相信另有隐情,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解决一切。」 「真的吗?」林迁南不敢全然相信,又问了一遍。 「真的,她不会有事,你即使不信我,韦陶你还信不过吗?」 韩歧似乎知道韦陶的隐藏身份。 林迁南的精神紧绷了许久,听到他的一席话,很快地放松了紧绷的思绪,眼皮沉沉,下巴靠在他的肩头,身子发抖地抱住他。 「太好了……谢谢你。」林迁南放心地闭上眼,「谢谢你,小五。」 「累了就睡一觉,我在这里。」韩歧横抱起不堪重负昏昏欲睡的他,大步朝偏殿而去。 林迁南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五年来头一遭做了好梦。 梦到了以往在京城的日子,梦到了与幼时的韩歧拌嘴,偷着给他买糖人吃,还帮着他从太傅处逃课,以及狩猎……还有几位皇子在一起谈天说地好不惬意。 画面一转,韩歧变成了邢武,一起经歷了三虎寨的劫后余生,还有一路上的磕磕绊绊。除了他们,还有春花,他永远在数落着他,却永远在他受伤后第一个出现,春花后来变成了申屠玹,有了更沉重的使命,不再是以前闹腾的春花。 梦到最多的是几乎占满他五年记忆的赵欢雅,她只要在家里受了委屈就会熘进贤王府找他,总是笑称他是她的解语花,能让她忘掉烦恼。 其实赵欢雅才是让他忘掉烦恼的解语花,那两年要不是她和春花,也许他会撑不下去。 「迁南哥哥,我的亲人们都希望我照着他们的想法去活,只有你让我做我自己。」赵欢雅曾经说过,「我也希望你做你自己,这样的话,我才会更喜欢你哦!」 「我喜欢你,因为你是迁南哥哥,所以我才喜欢你!」 「迁南哥哥,你不要太冷漠啦,多对我笑笑嘛。」 南国的五年,赵欢雅就只做了赵欢雅,林迁南却觉得自己是披着「林迁南」这层皮的幽鬼,他才是最不该存在的人。 梦的最后,他好像听到了韩歧暴怒的声音。 「意外?不是说了绝不会有意外的吗?给朕救!救不回郡主整个太医院都给她陪葬!」 「庸医!你们整日研制的灵丹妙药去哪里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宫里的人参也能让她活过来。」 「什么叫咽气了?不就是换一点血吗?怎么就咽气了?」
第113页 「给朕救!!」 …… 「她死了…… 「对不起,我该怎样同你说?」 「对不起迁南,你不要恨我。」 「对不起。」 …… 什么死了? 来不及深思,林迁南又陷入了无忧的梦境。 「迁南哥哥!今日出太阳啦!快同我一起去骑马,草原上有户人家邀我们去喝奶酒,还做了酥饼,我们不要迟到了,快点快点跟上我!」 林迁南骑着马儿追上赵欢雅的背景,叮嘱她注意前面的路。 「我骑术超群,你看你,都追不上我了。」赵欢雅回过头笑他,面容逐渐变得模煳难辩。 幸好这只是梦。 林迁南在甦醒前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补了欠下的债 第39章 第 39 章 「公子,公子!」 林迁南脑袋晕涨,在一名女子的唿喊下转醒,他迷濛地睁眼,道:「你是?」 眼前的女子年岁不大,衣着朴素,坐在轮椅上忧虑地看着他。像是故交,但林迁南的记忆里没有她的存在。 「我是小乐。」小乐含泪道,「迁南哥哥,好久不见。」 她从未见过林迁南,仅凭短暂相处的记忆在心里描绘他的模样,如今见到了,自然是百感交集。 林迁南起身,道:「小乐?我知你在宫里,还未寻得良机来看你,想来韩歧待你是不错的。」 「陛下待我很好,多亏了您,」小乐眼神躲闪,「您昏睡了两日,饿坏了吧?我叫她们做些吃的送来。」 林迁南头痛欲裂,半分胃口也没有,只好道:「不必了,我想去看看郡主。」 「和安郡主?」小乐在念出这个封号的声音悲凉。 林迁南愣了愣,「怎么了?」 小乐不说话。 林迁南察觉出了不对劲,不顾小乐阻拦,跑出偏殿。 外头暖阳高悬,照不进他冰凉的身体里面。宫人们见了他都视若无睹,任由他东跑西撞,他遇见了刚从正殿出来的韩歧。 「雅儿呢?!」林迁南揪住他的衣襟。 韩歧眼底青黑,眉目渲染了戾气,仿佛下一瞬就能宣判生死。但他看见林迁南后,立马敛去不快,关切问道:「身子好些了吗?天凉了,出来也不多加件衣衫。」 林迁南身上穿着单薄而干净的衣衫,是在他昏迷后换上的。 林迁南盯着他,「我问你雅儿呢?!」 韩歧身旁的公公想要劝诫,无从下口,韩歧叫他们退下,却对林迁南缄默不言。 「雅儿呢?」林迁南再三重复。 可怕的沉默流转于二人之间,只有林迁南不停地在问雅儿。 韩歧的衣襟被他扯烂,「迁南,我叫御膳房给你做点清淡……」林迁南一拳打在他脸上。 林迁南又揪住他的衣领不让他摔下去。 周围的宫人们有些发现了他们的举动,没有一个敢上前一探究竟,毕竟韩歧在林迁南面前始终都是弱方。 「你告诉我!」林迁南沖他嘶吼道,「说句话啊!」 「雅儿,两日前的意外……」韩歧不忍看他。 「意外?」林迁南安静了不少。 「她死了。」韩歧耷拉着头。 「死了……」林迁南淡淡道。 韩歧看向他,「丞相带她回家了。」 林迁南感觉有什么东西坍塌了,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唿吸,驱使不了自己的身体,就这么僵硬着。 林迁南拼尽全力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像是在喃喃自语:「这里不是她的家。」 「迁南你听我说……」 「啊——」林迁南绝望地嘶吼着,仿佛要宣洩出所有的悲痛。锥心般的疼痛从心脏蔓延到骨血。 雅儿,她才二十岁…… 都是我的错…… 身体承受不住撕心裂肺的疼痛,林迁南眼前一黑。韩歧疼惜地抱住了晕厥的林迁南,将他送回偏殿后叫来了太医院的太医为林迁南诊治。 「韦陶呢?」韩歧道。 太医:「韦太医说他任凭陛下处置。」 「呵……」韩歧冷笑一声,手指划过林迁南消瘦的脸颊,「朕要如何处置他……」他是林迁南唯一的亲人了。 林迁南能听到韩歧的声音,身子却如千斤坠一般,他潜意识里不愿醒来,直到一股热意涌入嘴中。 林迁南掀翻了韦陶手中的药碗,「伯伯,求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药汁翻洒,韦陶紧紧攥住了药碗,他愧疚难当,道:「郡主是被我害死的,你要怪就怪伯伯吧。」 床前的铜镜照出林迁南面如死灰的脸,他看到自己额间的硃砂痣彻彻底底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事心头挥之不去的愁思。 原来痛,是这般滋味。 早知如此,何必苦苦追求? 「为什么?」 「皇后已经无恙了,皇子亦保了下来。」 「你应该懂得……伯父也是有苦衷的,」韦陶道,「圣命难违,皇后毕竟是皇后。」 「韩歧啊韩歧,我好想恨你,」林迁南自嘲一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可是雅儿有什么错……」 「迁南你何错之有?你要怪伯父,伯父命都给你,但你先养好身子,你体内的毒已压不住了。」
第114页 林迁南抬起手腕,那一道道黑色的曲线覆盖住了他的经脉,「伯父,您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韦陶收拾好残局,才出了门,就听见了里面压抑的呜咽,那无法释放的哭声让韦陶觉得自己的选择是错的。 「伯父是为了你好。」 韦陶隐瞒了一些事情,他不能再让林迁南置身于危险,至于赵欢雅,那是他的罪,但为了亲人,这个罪,他愿意担着。 林迁南捏着自己的手腕,克制了无用的泪水,但他哪怕把自己手腕捏断了都抵挡不了储藏了五年的悲凉。 他还是爱韩歧,不再奋不顾身,不再纯粹无畏,单纯的爱,但这份爱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留在韩歧身边了。 林迁南,你是不是要把爱你的人都害了才甘心? 不……他不想再爱了,既然恨不起来,那就不再揣着满腔无果的爱意。爱太过沉重,飞蛾扑火作茧自缚的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人而已。 死过一回的人,该通透起来了,即便是挫骨扬灰他也不愿意再留在豫国。 他想回南国,带着赵欢雅一起回去。 林迁南配合着太医们诊治,绝口不提前两日发生的事,韩歧来过一次,林迁南当他不存在,自顾自地发呆愣神。 「好些了吗?」韩歧坐在床边问。 林迁南侧着身,背对着他装睡。 韩歧牵起他的手,结果被林迁南勐烈地抽回,抗拒之意明显得伤人。 「我问你好些了吗?」韩歧道。 林迁南还是没有说话,甚至不愿意正眼看他。 到底是有傲骨的人,几日来的冷待掏空了韩歧的自尊,韩歧捏住他的下颚,迫使他看着他,「哑巴了?」 林迁南很不好受地闭上眼,他用力拉扯着韩歧力道蛮狠的手。 「既然还活着,做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给谁看?她已经死了,不怪任何人,是她自己愿意死的。」韩歧心里想的满是安慰的话语,到了嘴边又满是口是心非。 「那我呢?」林迁南艰难地笑了笑,睁开眼道,「我愿意死,我为什么还活着?」 「雅儿她一心一念想要嫁给我,她想好好活着,她为什么就死了?」林迁南眸中的困惑之意渐浓,「陛下,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两人之间的鸿沟已难合拢,韩歧心里难过,却不会向他解释。 林迁南又笑了。他们所有人都有苦衷,都有难言之隐,搞得他像个傻子、像个傀儡,任由他们操控。 「我不想你死。」韩歧松开手道。 「那我就得活着?陛下真是神通广大,能让我这个早该命绝的人活着。」林迁南平躺着,眼里的困惑已不见踪迹,「先皇屠我满门,陛下杀我妻子……我与豫国,真是造化弄人,若我早点死了就好,挫骨扬灰永不入轮迴我都不在意。只要能将我的家人,雅儿,都还给我。」 韩歧在他身边躺下,侧拥着他,在他耳边低低唤着「迁南」。林迁南眼角又滑落一滴泪珠,果然,五年都没有流的泪,这几日都要悉数流干了。 韩歧不敢去猜林迁南有没有忆起五年前的事,他希望没有,希望林迁南一生一世都不要记起,哪怕林迁南现在恨他。但没关系,再过两日,一切都好了。 韩歧走后,来了个林迁南愿意见的人——赵欢雅的贴身婢女雁儿。 「将军!」雁儿跪倒在林迁南面前。 林迁南下床去扶起她。 「将军,雁儿带着小姐的话来的,」雁儿来不及哭,手抖不停地掏出锦囊,「这是小姐最珍爱的物件,雁儿不敢私留,拼了性命也要拿给将军。」 林迁南接过来,迟迟不愿打开,锦囊是赵欢雅用蹩脚的针线手艺亲自做的,她曾说过等手艺好了要给他做一个,于是把第一个锦囊留给自己装东西。 「将军……郡主……」雁儿泣不成声,伏在地上哽塞,「郡主她……她的尸身还在丞相府,她弥留之际说……」 林迁南轻轻扯开锦囊,入目的是谷莠子编织的小狗小猫,都是林迁南随手编织的东西,赵欢雅却收集起来带在身上。 谷莠子已经枯黄,原本乳白的锦囊变得浅红,锦囊边缘还有干涸的血迹。 「郡主说……她想回家,」雁儿说的断断续续,「她想和您回家。」 林迁南捏紧了锦囊。 「郡主死在奴婢面前……她流了好多好多血,她本来是健康的,可在奴婢面前,只有嘴还能动,她说的话奴婢听了个一知半解,唯独这一句,奴婢听得仔细。奴婢恳请将军,允了郡主的愿望!」 林迁南深吸一口气,指尖泛白,「她还说了什么?」 「奴婢不敢妄自猜测,」雁儿声音愈发的小,「郡主她说,她不怪皇后娘娘……她还说……她喜欢您,却不能嫁给你了……」 雁儿回忆着当时触目惊心的场景。 所有人冲进殿内,陛下暴怒至极,皇后和郡主满身是血,皇后的面色愈发红润,而郡主的面色愈来愈苍白。 陛下对每一个摇头的太医发怒,还用脚踹,但即使把他们踹死了他们也无力回天。 她趁着混乱跑到赵欢雅的身边,赵欢雅抬手,把锦囊放在了她的手里,她震惊地看着双手手腕被割破的赵欢雅。 「雁儿……」赵欢雅一双炯炯有神地眼睛变得暗淡。
第115页 她一时忘了哭泣,俯卧在她身边道:「郡主,奴婢在!」 「我想回家,回南国……」赵欢雅道,「迁南哥哥在哪儿?他没有事……咳……没有事吧?」 「将军他没有事,郡主,等您身子好些了,我们马上就回南国!」她道。 赵欢雅笑了笑,「换血好痛……我好累……」 「郡主,您再等一等,将军快来了!」 「迁南哥哥不能看到我,我这个模样,太可怖了……」赵欢雅吃力地抬起眼皮,「他们好吵……雁儿……若我爹爹问起……你告诉他,我不怪姐姐……」 「还有……」赵欢雅说到此处顿了顿,旋即露出一个释怀地笑,「帮我告诉迁南哥哥,我不等他了……叫他也不要……记着我……」赵欢雅眼皮晃动,几欲垂下,「我不信什么来生……我觉得……我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 「郡主!」她看见眼前这个嘴在动,眼睛却闭上的人儿,心里惊痛不已,连连唤她。 她将耳朵靠近赵欢雅的嘴边,才将她最后一句话听清。 「我爱他,一生未尽。」 没有人来打扰她和郡主,她还听见了身后那个尊贵男人的呢喃自语。 「雅儿,对不起。」 雁儿收回思绪,已将那段残酷的回忆简单地向林迁南阐明。林迁南跌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锦囊。 「奴婢已擅自做主将豫国的情况飞鸽传书回南国。」雁儿是申屠玹安排在赵欢雅身边的,本可以不用向林迁南说明。 「我去丞相府接她。」林迁南道,「雁儿,你去驿站等我,后天我们就回南国。」 皇宫同往昔一样,包括丞相府。少了一个人,多一个人,日子还是会过。赵欢雅的葬仪没有大肆操办,不知是不是韩歧的意思。 灵堂设置在丞相府的小小一角,林迁南在灵堂里见到了赵章瑞。 耄耋老人跪在蒲团前面,背挺的很直,听到了脚步声,他转过头去看,眼睛里的光在看清来人时泯灭。 「皇上对外宣称欢雅回到了南国,不让老夫为爱女举行葬仪。」赵章瑞道。 灵堂真的很小,看不见棺材和牌位,只有一罐陶瓷摆在正前方,林迁南瞬间明白,雅儿已被火葬。 他都干什么去了?! 林迁南喉咙一阵腥甜,用力咽下,脚步沉重地走到陶瓷前,眼神溃散地看着小小陶瓷罐。 里面装着最爱她的姑娘。 林迁南抱起陶瓷罐,离开之际,匆忙道歉,「对不起。」 赵章瑞用苍老的眼神看着他,眼神里有着驱赶之意。 林迁南不知道该去哪里,繁华的京城,他踽踽独行,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以往那些年,过得可真是失败透顶。 不知不觉,林迁南走到了齐之顺的医馆,医馆除了匾额破旧了些,竟与从前无二。 「林公子?!」齐之顺放下手头的活儿。 林迁南驻足在门口,手中抱着东西,进退两难。他不想打扰别人。 齐之顺邀他进来,为他备了朴素的菊茶,「是林公子?!多年不见,你一如往昔啊。」 林迁南一笑,「齐之顺,你也没什么变化。」 「你……」齐之顺还是很震惊,却没有问出口,把他当做一个朋友来招待。 林迁南静静地待着,等他忙完手头的活儿关上医馆。齐之顺备上了简单的酒菜,两人对着油灯沉默地吃着。 「林公子,您手里是?」齐之顺道。 林迁南一口口吃着米饭,淡然道:「我妻子的骨灰。」 齐之顺放下了筷子,林迁南以为是他的话砸了他的食慾,便也放下了筷子。 「我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林公子可听过一个民间传说?」齐之顺笑道。 林迁南松了口气,他腹内空空,出了皇宫才觉着饿,他又拿起筷子味同嚼蜡地吃着饭。 齐之顺见他感兴趣,便道:「民间有一种花,叫缘落,五片雪白的花瓣,煞是好看。以往战火纷飞,上战场的将士们回来的不是遗体,而是骨灰。偶然有骨灰中带了一粒缘灭的种子,种子竟结了花,像是死去的人又以另一种方式活了过来。缘落的花,一生不会枯萎,永远保持着最美的状态。」 林迁南顿了顿,道:「缘落?」 「是,就叫缘落。」齐之顺道,「我正好寻了一粒缘落的种子,公子若需要,我可以赠送给公子。」 林迁南点了点头,「多谢。」 齐之顺找出了缘落,送给他。林迁南把这一粒小小的、圆圆的、雪白的种子捏在指尖端详许久,然后掀开陶瓷罐,把种子放了进去。 赵欢雅很喜欢各式各样的花,也很喜欢春天,却陨落在了初冬季节。 医馆的门被蛮力冲撞着,林迁南下意识抱紧了陶瓷罐。齐之顺吓得魂不附体,慌乱地去找防身利器。 门外是官兵们井然有序的脚步声。林迁南道:「齐之顺,请你帮我一个忙。」 齐之顺站稳,道:「公子但说无妨。」 「帮我把这个送去驿站,送到一个叫雁儿的姑娘手里,她眼角有一颗痣,千万不要认错了。」林迁南把陶瓷罐递给他。 齐之顺纳罕地接过。 门开了,第一个闯进来的是一袭玄色便衣的韩歧,他看见了安稳的林迁南,一张紧绷的脸松懈下来。
第116页 「跟我回去。」韩歧不容拒绝道。 废话没有用,林迁南面无表情地跟着他走出医馆,回到令人窒息的皇宫里。 关上房门,韩歧转过身看着冷漠的林迁南。 「迁南,你信……」韩歧仍想说这句话。 清脆地响声迴荡在殿内,林迁南给了他一巴掌,不想再听他说这句话。 韩歧脸颊上的红印浮现,他笑了笑:「打我你就痛快了吗?」 「韩歧,你我之间,再无信任可言。」林迁南道,「若不想我恨你,那便不要让我看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狗血文真爽 (一只后妈作者说) 第40章 第 40 章 「不替赵欢雅报仇了?」韩歧摸着自己的脸,冷笑着。 林迁南指着门口,「滚!」 韩歧向前走了两步,立在他面前,脸色很不好看地说:「是韦陶杀了赵欢雅,不是我!」 林迁南狠瞪着他,只重复一个字,「滚!」 「我没有让韦陶杀了赵欢雅,他违抗了我的命令。」 「韦陶是我伯父!」林迁南吼着说,「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而你呢?到现在还在狡辩,你是皇帝,大可不必向我解释!我求你走,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了!」 韩歧不管不顾地抱着了临近崩溃的林迁南,林迁南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抽出匕首抵在他的腹部。 「放开我。」林迁南道。 「迁南,你冷静一点。」 林迁南用力将匕首刺入韩歧的腹部,韩歧穿的锦袍刺破,仅划到了内部的一点皮肉。 林迁南很快抽出匕首,他慌了慌,想看看韩歧有没有事,又狠下心来道:「放我走,也放了韦陶!」 韩歧捂着腹部,开怀大笑,笑的凄凉又无奈。他和林迁南这一生,大抵只余无尽的恨了。 「我帮你报仇可好?」韩歧深深地凝望他。 「不……」 韦陶被韩歧禁足于京城的家中,他请了徐叔到家中做客,为的是商讨后日的大事。 韦陶道:「徐医者,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徐叔乐呵呵地道:「不会忘,想不到你真愿意为了林迁南杀了赵欢雅。」 提到此处,韦陶佝偻的身躯又塌了些,他对赵欢雅心中存愧,他在下手时刻意轻了些,仍没有保住她。 徐叔以林迁南的性命要挟,要韦陶杀了无辜的赵欢雅。韦陶无法,只好做了伤天害理的勾当。 「为什么你会想杀了郡主,她是无辜之人。」 徐叔缓缓道来:「赵章瑞不是无辜之人,要让老狐狸露出马脚总需要牺牲品,再说了,你希望你的侄子还和皇上藕断丝连吗?」 韦陶瞪大了眼:「你有何阴谋?」 「阴谋谈不上,我不会让皇上死,」徐叔道,「豫国需要的是一个无情的帝王,皇上他这些年被林迁南牵绊太深了,如今是时候……」 韦陶愤懑不已:「我敬重你的医术,我相信你能救迁南,你怎能反悔?」 「谁说我反悔了?」徐叔不认,「我会救你那侄儿,我会给他选择的余地,但他自己会活下去吗?你杀的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什么?!」韦陶犹如晴天霹雳,「迁南和赵欢雅?」 「郡主喜欢林迁南多年,眼看要修成正果了,你这个做伯父的让鸳鸯阴阳相隔,」徐叔一字一句地陈述事实,「虽说我有引诱之嫌,但动脏手的人是你,韦太医。」 韦陶老泪纵横,指着徐叔半天骂不出一个字,却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徐叔到底是为了皇上谋事,而他是为了一己私慾,孰轻孰重,又有何处申冤?又怨得了谁?! 「亏我活了大半辈子,煳涂啊!迁南,伯伯对不起你!」韦陶悔恨地说。 好歹共事多年,徐叔说完了想说的,也算是送韦陶一程,让他觉得自己上黄泉路不算亏。徐叔离去后不久,宫里的御林军来了。 韦陶没有申冤,情愿地跟着御林军进了皇宫。 宫内有个地方,叫斩恶台,在这里杀的人有份独享尊荣,那便是将罪行昭告天下,供万人唾弃。 韩歧命人将林迁南捆在了椅子上,还在他嘴里塞了布,林迁南「呜呜」地挣扎着,奈何病体未愈,连根细绳都弄不断。 韩歧穿了龙袍,庄重地坐在主座。 「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当心弄伤自己。」韩歧毫不掩饰眼里的疼惜。 林迁南当真不动了,因为他看见了一队人马压了一个头髮花白的老人,那老人穿的是太医服饰。 「微臣叩见陛下!」韦陶跪下磕头,并未起身。 韩歧冷声道:「韦陶,你知你有何罪?可认罪?」 「臣知罪,」韦陶又磕了一个头,「是臣悖逆陛下的旨意,谋害了和安郡主,臣一人认罪!」 林迁南又开始挣扎着,他支支吾吾想对韦陶说话,眸中全是不可置信。 韩歧看了眼林迁南,「你听到了?」随即又看向韦陶,「朕没有逼你,没有威胁你,你跟他讲清楚。」 韦陶对林迁南道:「迁南,陛下是真心待你的,是伯父不好,错信了人,是伯父对不住你!更对不住郡主!伯父没有脸活着了。」 林迁南无法抑制懦弱的泪水从眼眶里流出。 韦陶又道:「迁南,你要怪就怪伯父,不要怪陛下,他是真心待你的,只有他……」才能让你活下去。
第117页 五年来,韩歧对林迁南的想念与爱,韦陶从不怀疑。 韩歧没让他多说,吩咐人压他到邢台上。 「罪人韦陶,悖逆皇命,谋害郡主,居心叵测,由朕亲自监刑,斩首于斩恶台,择日昭告天下!」韩歧扬声下令。 林迁南愣愣地看了看韩歧,又傻了似地看着年老的韦陶。那是他敬爱的伯父,却亲口告诉他残忍的真相。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林迁南呆愣地坐在椅子上,瞪着眼看着韦陶心甘情愿地将头放在刽子手的刀下,刽子手在用黄酒喷洒锋利的刀刃。 韩歧见林迁南的样子,突然有些后悔将他绑在这里,于是走过去挡在他面前。 韩歧高大的身躯遮住了林迁南的视线,也遮住去全部的阳光,林迁南眼前一片黑暗。 「不要看。」韩歧轻声道。 林迁南渐渐垂下眼帘,可耳朵一如既往地灵敏,他听见了刽子手对韦陶说「一路走好」,听见了刽子手扬起沉重的刀。 手起刀落,有什么东西闷声倒地,还有汩汩水流的声音。 呵…… 林迁南没来由地笑了。 韩歧蹲下来,扯掉了他嘴里的布,抚着他冰冷的脸道:「韦陶犯了错,他必须死,才能为雅儿的死洗冤,亦能向豫国和南国交待。」 林迁南平平淡淡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但眸子里又逐渐显现无法隐藏的恨意。 「你赢了,」林迁南轻声道,「我恨你,恨不得死在刽子手刀下的人是你!」 韩歧笑笑:「可惜不是,让你失望了。」 「可我更恨我自己!」林迁南没有泪水可以流的眼睛猩红的很,「我不认识你就好了,我没有来过京城就好了……我恨韩免,恨先皇,恨你!你们都该死!」 「嗯,你想韩免死吗?」韩歧问道,「他仍在替林家守墓,若你想,他的命就终。」 「你呢?」林迁南嘲讽地看着他。 「我活着,等你报仇,」韩歧有些难过地说,「你也活着,来找我报仇。」 林迁南的双手几乎掐进了坚硬的木椅里,他绝望地低吼,声声如泣血,悲痛不已地道:「韩歧!你杀了我的伯父!我的亲人!我没有亲人了!你若真像伯父说的那样,真心待我好,你就杀了我!」 韩歧抱住他,一下下拍抚着他瘦得硌人的肩膀,「你知道我不会。」 「那我就会杀了你!」 林迁南用了狠力咬住他的肩膀,将他肩膀咬到血肉模煳还不肯放松。 韩歧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一阵湿热,林迁南大约是伏在他肩头哭了却不想他看见。 迁南,罪名都在我,只要你活着,哪怕一辈子恨我,我也甘之如饴。韩歧心里道。 韩歧叫人妥善处置了韦陶的尸身,背着林迁南向寝殿走去。 林迁南没有力气反抗,难得温顺地趴在他背后。 「韩歧,你为什么不是小五,不是邢武,非得是韩歧?」林迁南没头没脑地道,「韩歧是皇帝,是赵欢颜的夫君,是我的仇人。」 韩歧侧过头嗅了嗅,没闻到酒味,「你的绕口令说的像是喝了酒。」 「我这半辈子真像一场酒醉一场梦,」林迁南笑道,「酒会散,梦会醒,我也该懂得了。」 「懂什么?」韩歧明知答案不会太好,还是忍不住地问。 「小五和邢武是我虚构的梦,而韩歧才是真实存在的。」 韩歧停下来,他不想再走下去了,只想一直背着林迁南。 「你其实什么都记得,你不愿承认。」韩歧嘆气道。 林迁南颔首,搂住他的脖颈,「五年来,我没损失一分一毫的记忆,但我不记得喜怒哀乐的感觉,我将你封存到内心深处,直至再度遇见你才一点一滴的想起来。」 韩歧有些难过,他们真的错过了太多太多了。 「你要是一直骗我,你一直只是小五只是邢武,永远不要变回韩歧,该有多好?」林迁南诉说着梦里的场景,「我会愿意跟你走,去哪里都可以,不在豫国,不在南国,天涯海角也自在逍遥。」 「那你现在愿意跟我走吗?」韩歧萌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 林迁南又笑了,轻轻地摇头,又搂紧了他的脖子,然后与他头挨着头。 他们没有回到寝殿,而是去了京郊,那儿圈了一片地,是林家人的陵园。说来讽刺,林家世代繁衍于江南,死后竟在京城生了根。 陵园没有坟墓,只有数百个衣冠冢,却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一人正怡然自得地坐在园门执黑白两棋博弈。 那人是老态毕露的韩免。 第41章 第 41 章 「你们来了?」韩免早为他们备上了热茶,「坐下来喝口茶。」 棋盘撤下,韩免放上两个崭新的茶盏,三人围坐,静默无言。 韩免平静地看了看林迁南,「今日陵园又多一座墓,是有尸首的。」 韦陶的尸身,会与林家人葬在一起,算是个好归宿。 「嗯,」林迁南端起茶,呷了一口,「你老了许多。」 「你无甚变化。」 韩歧握着林迁南另一只手,警惕地看着韩免。 「皇上,您疑心过重了,」韩免笑道,「庶民如今两袖清风,守小小一方天地乐得轻松逍遥。」 「看来我的决定让你过得很好。」林迁南仰头喝完茶水。
第118页 韩免又为他添上新茶,「多谢。如今放下一切的担子,余生只有自己,才是极乐。」 「极乐?呵……」林迁南斜了他一眼,「我不会杀了你,我也不会原谅你,你心中是否有愧我也不会探究。韩免,你好好享受你的极乐。」 韩免拱手:「多谢。」 林迁南站起来,才刚走两步,身子便摇摇欲坠。韩歧赶紧横抱起他。 「迁南,我很高兴你还活着,」韩免道,「但我又希望你死了,这样能让我自责更深。」 林迁南晕倒在韩歧的怀中,韩歧抱着他没有急着离去。 韩歧漠然道:「为何你要说此话?」 韩免眼角的细纹勾勒出了岁月的痕迹,经时间的沉淀,已磨平眸中的深不可测。 「五弟,你太桀骜自负,认为事实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你和当初的我有什么分别?」 韩歧皱眉,似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他爱我,不爱你。」 「所以我对他的伤害与你不同,真正伤害他的人是谁?」韩免衷心相劝,「听哥哥一句劝,放了他吧。林迁南不是你能留住的人。」 韩歧低头看着那日思夜想的脸庞,一时有些痴了,他呢喃道:「我没有想过留住他,谁都不能留住他。」 回到寝殿,徐叔已在等候,韩歧温柔地将林迁南放在床榻上,然后自己躺在另一边。 徐叔道:「陛下,请您慎重!」 「子母蛊,换命术。唯有至亲至爱之人才可完成。」韩歧道,「母蛊在迁南体内已太久了,子蛊已经养成,还等什么?」 母蛊就是五年前林迁南服下的『苟活』,却只是暂时保住他的命,若不及时换命,林迁南绝不会只是五感消失,而是痛不欲生地死亡。 「拿您的命换林迁南的命,委实不值!」徐叔再三劝阻。 「徐叔!朕才是皇帝!照朕说的做!」韩歧道。 徐叔深深嘆了一口气,递给韩歧一颗药丸,「陛下将此服下,伤痛会减轻些。」 韩歧信任他,服下药丸,不出片刻便闭眸昏睡。徐叔又掏出另一种药丸,餵林迁南服下。 林迁南很快转醒,他看见徐叔并不惊奇。 林迁南看了眼躺在身旁的韩歧,见他没有反应,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紧皱的眉头才松懈开来。 「你们有何计划?」林迁南摸着防身匕首。 徐叔没有给他好脸色看,道:「别急,听我把话说完。你现在有两条路,第一条,按照陛下的安排,活下去,然后你永远不再是你。第二条,循规蹈矩,等待死亡,以林迁南的身份死亡。」 林迁南不懂,冷眼看着他,「什么意思?」 「林迁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徐叔一拂袖,找了椅子坐下,「老夫实话告诉你,赵欢雅的死的确是韦陶做的,不过是我以你的性命要挟他去做的。」 林迁南气急,捏紧刀柄,咽下喉管中的腥甜味,等他接着说下去。 「韦陶是陛下杀的,却非为了自己的颜面和名声,而是为了两国安定。郡主死了,总得有个人出来给个交代,只有当事人韦陶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那你是为了什么?」林迁南压抑着盛怒,问道。 「不为什么,只为了一个无情无义的盛世帝王。老夫辛苦培养陛下多年,绝不想看他毁在你的手中!」 「韩歧毁在我的手里?」林迁南笑了。 「你五年前想好了所有人的退路,你想着死了能一了百了,独独忘了陛下对你的情意,害得他五年来一心想着救你,变得优柔寡断!」徐叔很是激动地说着,「陛下动用我族中禁术,子母蛊,为的是以命换命来救你。」 「我不需要他救我。」林迁南松开握住刀柄的手,「我选第二条路。他还有什么安排?」 「叫老夫消除你的记忆,然后将你送出京城,以曹蒙的身份活下去。」徐叔不停地摇头,嘆了不少的气,「你身上的毒太多了,过继到陛下身上他虽不会立刻毙命,却会生不如死,与其生不如死,不如早日往生。他知晓自己还不能死,因为申屠玹不会对郡主的事善罢甘休,还有蠢蠢欲动的赵章瑞尚未解决。豫国更是需要他这么一位英明的君主。」 冷风徐徐飘荡,灯光烛火摇曳。一室阴寒,高墙金砖瓦片,不过是一派萧条,一个囚牢。 皇宫,权利,地位,人心。太令人压抑了。怪不得以往总听人惦记来生,幻想着来世的幸福。 总归是因为现世太苦。 林迁南用指尖抚摸着韩歧的脸,填补了脑海中模煳的记忆。那么多的绝望、苦难,都是老天爷给的惩罚。惩罚他们违背道德伦理,不听劝阻,执意要拼出一条明路。 「果然,我永远也不能恨你。」 「老夫虽厌恶你,但尊称你一声林公子,还请你为了豫国、南国,为了百姓,更为了陛下……」徐叔难得郑重其事地说话。 林迁南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左右我没几日可活了,不如成全众人。我无牵无挂,你帮我把母蛊解了,我会按照韩歧安排的路走,用曹蒙的身份过完剩下的日子。」 徐叔一听,欣喜不已,连连道谢。 林迁南敛眸,竟不知谁最可恨,也许他的一生就是一个可恨的笑话。父亲自他出生起便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第119页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而他呢?又回馈了什么? 到头来,剩下的只有满腔恨意,真正该痛恨的只有他自己罢了。 「林公子,解母蛊的过程会很痛苦,你将这颗药丸服下,睡一觉起来便好了。」 「不必。」林迁南道。 徐叔也不勉强,继续说道:「林公子额间的硃砂痣可是消失了?」 林迁南颔首。 「那母蛊寄养之处就在这里,」徐叔指着自己心脏所在之处道,「你摸下,可是有条状之物?」 林迁南抬眸看着他:「要怎么做直说,当心我反悔!」 徐叔被他的眼神震慑住了,愣愣地道:「用匕首将其挑出,心脏上方一寸,不会有性命之忧。」 林迁南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割开皮肉,挑出一团模煳的血肉,整个过程连一声怨言,都没有。 林迁南的刀子没有下很深,精准地挑出母蛊,然后敷上药,血立马止住,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以往心口处便有伤痕,旧伤换新伤,林迁南早就习惯了。 徐叔有些心疼断成两节的母蛊,好在他还有子蛊,假以时日可以再培育出母蛊。 林迁南俯下身,吻了吻睡梦中的韩歧,低声在他耳畔说道:「这一次,我真的要走了,后会无期,珍重。」 「迁南……」闭着眼的韩歧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用力牵住林迁南的手。 林迁南定住一般。韩歧在呓语,来来回回只有林迁南三个字,饱含了浓浓的不舍。 「韩歧,放手!」林迁南叫他。 韩歧反而握得更紧了,俊脸满是不快。林迁南一狠心,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头。然后取下他身上可以出宫的令牌。 「我现在只剩一个心愿。」林迁南对徐叔道。 「但说无妨,老夫竭力满足,哪怕是延长你的寿命。」徐叔自信有能力再将林迁南的寿命拖延一星半点的时间,总比没有得好。 林迁南笑了笑,道:「痛苦的活着有什么好?我想要见皇后。」 「见皇后?」徐叔惊了一下,「你是要……?!」 「我是想杀了她,但我更想杀的是你,」林迁南道,「我只是想弄清楚怎么回事。」 「老夫做了丧尽天良的事,自然会遭到天谴,我保证,等陛下和豫国安定下来,我会以死谢罪。」徐叔早就看淡了生死,只是想做完想做的事。 「好,」林迁南看着殿外的漆夜,是宁静又危险的,好像一走进去便会被吞没,「我今日受了些伤,赶不了路。明日我再走。」 徐叔再次犹豫,但林迁南帮了一个大忙,这点事他还是可以解决的。 「陛下明日才会醒,明日一早,皇后那边我也会疏通。」 「嗯。」林迁南点头,「我还能活多久?」 「没有母蛊护体,早就发作的绝毒再度侵蚀五脏六腑,你不可大悲大痛,也许还有不足一月。」徐叔惋惜道。 「还有这么久。」林迁南大为失望,「你走吧,以后好好看着韩歧。」 「多谢林公子体恤。」 第42章 第 42 章 韩歧的唿吸声均匀沉稳,林迁南捂着疼痛的胸口,躺在他的身边。 「疼……」林迁南侧过头道,「韩歧,我要强了一辈子,如何能向他人示弱?」 韩歧没有回应他,更不会给予他温柔地安慰。 「我一介男儿,怎么就甘愿委身于你的身下了?」林迁南有些埋怨道,「在你身边半辈子,你几时对我好过?」 他缓了一会儿,掏出藏在身上的玉佩,用指腹抚摸了精细的纹路,恋恋不捨地放在他的身旁。 「这块玉佩我拿着没用,既然是你母亲给你的,你便好好保管着,」林迁南道,「往后若有心上人了……啧,与我何干呢?」 「我大约是老了,竟对你这个仇人不舍,」林迁南自责道,「你要是有点心,就对豫国好些,对南国好些,答应我。」 林迁南捞起韩歧无力的手,小指勾着小指,然后用拇指盖个章算是君子协议。虽是他趁人之危。 「离多最是,东西流水,终解两相逢。」 韩歧眉头蹙起,薄唇紧抿,不太踏实。 林迁南看了韩歧很久,抽身离去时再没有回过头。 凤鸾宫的守卫在门口打着盹儿,林迁南给他们看了韩歧的令牌,他们什么也没多问,就放他进了殿里。 赵欢颜寝殿的烛灯还亮着,她独自一人的影子照映在门窗上。 宫女向她禀告林迁南的到访,赵欢颜同意了,林迁南进了熟悉的殿内。赵欢颜遣退了其他人。 「我以为我不会再踏进这里。」林迁南没有多看殿内之物,恐触及伤心事。 赵欢颜的脸色像大病初癒,眼睛浮肿,是日夜痛哭所造成的。她的脸庞不施粉黛,隐约和赵欢雅有几分相似。 「你是来要本宫性命的?」赵欢颜忿忿地说,「本宫等你多时了,你肯定在陛下那儿吹了耳旁风,陛下肯定会怪罪本宫。」 林迁南一笑,轻蔑道:「你的性命?要不是你肚子里怀着孩子,我可能真的会要了你的性命。」 赵欢颜低头看自己肚子时才会流露出柔弱之情,「孩子是无辜的,有什么事沖我来。」 「你知道雅儿临终前在惦记什么吗?」 赵欢颜一愣,慌忙道:「不必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第120页 「她说,她不怪你,」林迁南拳头紧攥,眼里的杀意毕露,「皇后!我不会杀你,我需要的是一个解释,一句道歉!」 赵欢颜突然尖叫,她哭喊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啊啊啊啊!雅儿,都是姐姐不好,是姐姐被嫉妒昧了心智,雅儿……」 林迁南道:「为什么雅儿会答应替你换血?!告诉我!」 「因为,因为,是我威胁了她!」赵欢颜躲在屏风后面,畏惧地看着步步紧逼的林迁南,「因为我对她说,说我会杀了你,我……我,我会杀了你!」 「是雅儿太傻了!即使……即使我是皇后,我也不敢拿你怎么样!你名义上是南国的人……你……她,都怪她太傻了!」 林迁南脚步顿住,赵欢颜又换了个地方躲起来,嘴里一直念叨着「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侍卫们从门口涌进来时,殿内只剩下了失心疯的皇后和桌上两杯未动过的凉茶水。 林迁南在屋顶看着底下乱成一锅粥的人,没来由地笑了,他把围绕的疑云弄清楚了,没有疑惑了。 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都该怨他。若不是因为他,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都结束了。 很快,他就会去找那些他对不起的人赎罪。 林迁南抬头看着满天星空和皎洁无暇的明月,觉得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拿下了。他这一辈子,从没像现在这般轻松过。 出宫时,他遇见了忠德,也许忠德是故意在此等他的。 「林公子。」忠德向他行礼。 「嗯,先送我去驿站。」林迁南进了马车。 忠德平稳地驱使着马车,他道:「林公子,你是要离开京城了?」 「韩歧定是给你委派了任务,」林迁南闭目养神道,「你按你的任务行事便好。」 「那陛下……」 「他没事,」林迁南睁开眼,「你回去后只需告诉他你完成了任务,其余的都不要说。」 韩歧迟早会知道真相,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罢了。林迁南不是圣人君子,总得留给韩歧一点『念想』才好。 「林公子,忠某想告诉你一件事。」 林迁南道:「嗯。」 「皇后的孩子不是陛下的,」忠德还是决定告诉他,「至于是谁的,忠某不能说。但忠某想告诉林公子,陛下从未忘记过你。」 林迁南笑了笑,「谢谢你告诉我。」 「嗯,」忠德道,「驿站到了。」 韩歧是在三日后才甦醒的,他醒了后没有提过林迁南,只日日夜夜的处理政事,除了大臣谁都不见。 又是半月过去,豫国发生了一件大事。肱骨丞相赵章瑞主动请辞,告老还乡。 韩歧手中拿着一份未开启的摺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道:「丞相,你可决定好了?」 赵章瑞苦笑:「回陛下,臣老了,请陛下应允,让臣告老还乡安享晚年。」 韩歧把摺子收好,可惜道:「既然这样,朕便不强留了。」 韩歧掌握了赵章瑞的所有把柄,多年韬光养晦,终是可以厚积薄发。赵章瑞主动请辞,是为最后的退路。 斗了多年,最后赢得轻松。韩歧并不为之高兴。 下朝后,韩歧去了乐贵妃那里。 「皇上,您累了太久。」小乐道,「要当心龙体,您是豫国的顶樑柱。」 韩歧一愣,道:「不像是你会说出口的话。」 小乐莞尔,为他递上一杯热茶,「我只是替迁南哥哥照顾一下你,我相信我说的话也是他想说的。」 韩歧接过茶盏,轻抿一口:「林迁南,他会过得很好。」 「陛下,茶的味道如何?」 「苦。」韩歧道,「为何问这个?」 「你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吗?」小乐说,「你还是以前那个陛下。」 韩歧捏碎了茶盏,大步离开。他揣着满腔怒火和慌张找到了徐叔。 徐叔对他知道这一切早有准备。 「朕没事?朕怎么能没事!」韩歧怒喝着他,「徐叔,你告诉朕,你有替林迁南换命!」 徐叔嘆气,道:「老夫没有做,你只是睡了一个长觉。」 「林迁南呢?朕把他找回来,还来得及……」韩歧鲜少在人前失态。 徐叔道:「来不及了,谁都救不了他了。将死之人,你就由他去吧。」 「我不允许,」韩歧道,「你背叛朕?」 「老夫从未背叛过你,你是老夫亲眼看着长大的,也是我认定的帝王之人,我尽心辅佐你,不是想看你被情爱左右。」徐叔语重心长地看着他,「皇上,你坐在了高位,註定是孤独的。」 「豫国需要你,林迁南不需要你!」 韩歧随手抄起桌上的一个药瓶,狠狠地掷在地上,药瓶摔了个四分五裂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都在骗他,他们都在骗他。林迁南命硬,不可能会死的! 「林迁南註定是要死的,他也不想活下去了,你何必强迫他?」徐叔字字诛心道,「依老夫看,陛下不过是心中有愧,觉得愧对了林迁南,才想尽办法让他苟活于世。你是自私的!」 「闭嘴!」韩歧背过身去,不敢直视徐叔洞悉一切的眼睛。 「你若是真的想弥补林迁南,那就做个千古明君,不要再去打扰他了。」徐叔道。
第121页 「你什么都不懂,他也是。」 「来人,」韩歧一步步往门外走,「将他拿下,赐鸠酒,厚葬之!」 徐叔没有意外,跪下谢旨:「今生君臣情尽,来世愿不相逢。多谢陛下美意,臣,叩谢,拜别!」 韩歧走到了林迁南之前住的地方,召来了霍亮。 霍亮对于宫内的事略知一二,正忐忑,韩歧问道:「你告诉朕,艷疫是怎么解的?」 「是用臣家中……」霍亮眼神躲闪。 韩歧抽出他的佩剑,对准他的脖子,「说实话!」 「臣不会撒谎,但受人之託,请陛下不要为难臣。」霍亮道。 「是林迁南?」韩歧将剑归鞘,「你不需回答,朕知道了。」 霍亮沉默,额头出了层层的汗。 「陛下,南国传来消息,南王听闻郡主和林公子的事,盛怒难平,已决定起兵进攻豫国。」霍亮道,「和谈无用,战事已迫在眉睫,请陛下早做打算!」 韩歧放出的消息是赵欢雅与林迁南殒命在豫国,并把责任全推在了自己身上。申屠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朕已经知道了,」韩歧揉了揉眼角,「你先退下吧。」 韩歧坐在冰冷彻骨的龙椅上,提笔写着圣旨,这份圣旨是写给申屠玹的国书,他放下身段请求申屠玹不要开战。 并非是豫国没有能力,而是他答应了林迁南,保两国太平。 不知从何落下一滴水,在明黄的圣旨上晕染开来,韩歧摸了摸眼角,竟是湿润的。他放下笔,伏在桌案上静默无声。 林迁南,林迁南,林迁南。 不要丢下我。 只要能留在林迁南身边,宁愿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小五,或是平庸无能的邢武。再不愿做韩歧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曹婆婆为林迁南做了一套新衣衫,厚实,塞了很多棉花,适合过冬。 林迁南戴着斗笠,一层黑纱垂落,遮住了他的脸,他的声音沙哑,辩不出原来温润的声色。 「曹婆婆,我不需要,」林迁南谢绝道,「多谢。」 「特意为你做的,深红色,多喜庆!」曹婆婆不容拒绝道,「听我的,快换上。」 林迁南拗不过她,为难道:「好吧,谢谢曹婆婆。」 雁儿拿着针线,在为曹婆婆缝补衣服。原来曹婆婆只顾给林迁南缝制新衣,连自己的衣衫破了都不知道。 「好闺女!」曹婆婆打心眼喜欢雁儿,「我也要为雁儿做身新衣衫,让雁儿漂漂亮亮的。」 雁儿很会说话,三言两句就能把曹婆婆逗笑。 林迁南拿着衣衫回房。朝阳的窗台上放了一个陶瓷罐,林迁南走过去看了看,还是没有变化。 「雅儿,我没有为你报仇,也没有为你,做过什么,若你还在等我,就以缘落告诉我。」林迁南轻声道。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了陶瓷罐上,林迁南在铜镜前摘下斗笠。一张脸不见往昔风采,一个个红疹子骇人的很。 林迁南自己也不忍多看,他的痛觉减退了不少,现在大约是剜心之痛才能让他察觉到了。 熟悉的马蹄声哒哒响起,林迁南知道是谁来了,戴上斗笠,走出房门。 申屠玹只身一人前来,正和雁儿说着话。 林迁南走近,申屠玹顿了顿,不确定道:「迁南?」 林迁南「嗯」了一声,道:「你来了。」 申屠玹想拥抱他,林迁南后退两步,申屠玹也不强迫,强忍激动地说:「我知道你肯定还活着,你还好吗?」 「很好,你呢?还有南国,都好吗?」 「我一点都不好!」申屠玹道,「我今生最后悔的事,就是让你和雅儿回到豫国!」 林迁南听到他说的话,心头一窒,微微低下头。 「韩歧!」申屠玹深恶痛绝道,「我会让他血债血偿。」 林迁南道:「够了。我已经给他惩罚了,你不可再做其他事。」 申屠玹想看清他斗笠下的脸,趁他不备,扯开黑纱,随即睁大了眼睛,满目震惊。 雁儿很是难过,她清楚实情,也是头一次忤逆申屠玹,没有告诉他林迁南的真实情况。 「看够了吗?」林迁南整理好面纱。 「你是在给他惩罚还是给自己?」申屠玹一时气急,道,「我与他协议,他说让你回豫国一次,就能治好你,还我一个无恙的林迁南,是韩歧食言了,我如何能放过他,放过豫国?」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一篇狗血文,所以任何剧情都可能发生。【一只后妈在悄悄说】 第43章 第 43 章 「你与他协议?」林迁南反问道。 「我……」申屠玹始料不及,不知怎么回答。 林迁南踱步走到门口,外面竟只有申屠玹带来的一匹马,看来他是只身前来。 「不必解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林迁南仰头看天,「初冬已这般阴寒了,不知还能不能看到来年的春季。」 申屠玹道:「跟我回南国,我会有法子治好你的脸。」 「春花。」林迁南似在低语,「答应我,不要与豫国开战。」 久违的称唿打动了申屠玹日渐坚硬的心,可他早不像以往那般容易动摇。 「你到现在还想着韩歧?还惦记伤你害你的豫国?」申屠玹捏着他的肩膀,让他与自己对视,「你口口声声说不想生灵涂炭,但战争本就是弱肉强食,我不屠他,他迟早有一天会亡我!」
第122页 申屠玹似乎积怨已久,正在一个爆发的临界点,而林迁南的好言相劝正好点燃了他的怒火。 林迁南拧紧眉头,不悦道:「你何时变得这般偏激了?以前你从不这样想。」 「别提以前,」申屠玹道,「以前我觉得息事宁人就能护好你,事实证明我错了!雅儿的仇我一定会报,还有从前豫国皇帝对我国的打压欺辱,我会一一回敬!」 「豫国和南国,终会合二为一,而韩歧……我会让他血债血偿!」 「申屠玹!」林迁南以坚决的口气道,「我不跟你回南国,还有!你千万不可意气用事!」 申屠玹冷笑,放开他,「等一切结束,我再接你回去。」 林迁南没有拦住纵马而去的申屠玹,只能望着他的背影嘆气。 这两个人,连他最后的日子都不让他省心。 「林公子,曹婆婆为你煮了莲子粥,」雁儿过来叫他,「趁热喝点吧?」 「嗯,」林迁南一笑,「雁儿,你好好陪着曹婆婆。雅儿不在了,你与其在南国,不如在这安宁之地。」 「你是要?」雁儿规劝之意明显,「林公子,南王他对你是真心的,你不能再回豫国!」 林迁南笑着低下头,「别往我头上扣帽子,我没说要回豫国。」 雁儿松懈道:「那便好。」 南边捲起一阵风,吹的光秃秃的树枝飒飒作响,天边的云是洁白的,聚在一起。像雪,又不像雪那样四处飘散,无依无靠。 「若有人来找我,就说……」林迁南想了想,「我走了罢。」 「林公子,你要去哪儿?我得陪着你去。」雁儿道。 林迁南摇头,「不必,你是清楚的。」 雁儿把嘴唇咬的没有血色,眼睛红的像兔子,她不太会说话,连哭都不敢在林迁南面前哭,唯恐惹得他也跟着伤了心。 「郡主她肯定不愿你变成这样子。」雁儿道。 「嗯,是很丑,皮囊罢了。」林迁南整理着黑纱,「人死了总会回到黄土里,皮囊褪去,一堆白骨,永世长眠。谁在乎生前是什么模样呢?」 雁儿努力挤出一个笑,「林公子你这样豁达,叫我该说些什么好?」 「别说了,也别笑了,比哭还难看。」林迁南道,「进去喝粥吧,光闻味道已经很香了。」 「曹婆婆做的莲子粥是苦的。」 林迁南莞尔。 林迁南是在两日后悄悄地走的,给雁儿留下了一封信,嘱咐她与曹婆婆好好生活,若曹婆婆问起,就说他回家了。 还有陶瓷罐,林迁南在信里反覆提及,一定要在一切结束后由她亲自带回南国。 林迁南此行前去的地方是豫国和南国的边陲。沿边听说了两国战事吃紧,南国反覆派兵驻扎边陲,时时准备进攻。 豫国的援军正在向边陲靠拢。大战一触即发。 好在林迁南的赤焰马一直在身边,紧赶慢赶用了三日抵达边陲。凭藉五年的了解,很快,他找到了南国的军队。 主将姓赵,是他的友人。 「末将拜见林大将军!」赵主将还是能认出他。 林迁南戴了个面具,仅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 「南王他作何打算?」林迁南开门见山地问。 赵主将很是为难,「这……」 「那我换种问法,」林迁南说,「南王有没有撤我的官位?」 「回将军,没有。」 「那你便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赵主将信任林迁南,便把实话告诉他:「南王遣兵十万用作前锋,五日后在临天谷开战。还有暂不知数的援军在待命。南王此次可谓是举国之力。」 赵主将亦不愿看到生灵涂炭的场景出现。 「豫国呢?」 「听闻豫国皇帝送来了国书,内容以求和为主,南王回拒。豫国皇帝大怒,决定御驾亲征,现已在赶来的路上。豫国兵马早已安插在了边陲,豫国皇帝在三日内也会抵达。」 「南国虽资源充盈,但根基不稳。豫国百年基业,纵可以负隅顽抗,也经不起久日折腾。」林迁南有些倦意,「除非拼个鱼死网破,因为南王知道豫国皇帝不会动用很多兵力。」 「末将想不明白为何突然开战,是因为郡主?」 「不……」林迁南道,「是因为权利,南王已然误解,他现在认为只有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利才能保护想保护的。」 「傻子。」 赵主将一愣,即使听清了林迁南说的话也只能装作没有听清。 「我会想法子的,赵主将若你信我,便由我暂代你的军职,此战无论是胜是败,后果皆由我林迁南一人承担。」 赵主将大约知道些申屠玹和林迁南的事,对于林迁南的要求,自然是一百个愿意和放心。 「末将定会全力配合将军!」 「我现在有个要求。」林迁南靠在软椅上。 「将军但说无妨!」 「烧些热水送入帐内,还有准备一套盔甲。」 「是!末将再吩咐他们送来好酒好菜,让将军吃好喝好,好好休息才是。」 「好酒好菜就不必了,让他们巡逻不要走到我帐外就好。」 「是。」 「对了,」林迁南道,「我到此来暂时不必告诉别人,包括南王。」 主将犹豫了下,还是坚定道:「是!」
第123页 沐浴后,林迁南没有了睡意,穿着一身轻便衣袍到了河边散心,不知不觉离了军帐很远。 林迁南摸到了戴在脖子上的舍利子。自从戴上就没有摘过,像成了身体里的一部分。 …… 「我记得你说过不信神佛。」 「我不信,佛祖可以罚我。但我希望你可以平安顺遂。」 …… 林迁南觉着有些冷了,将双手搓了搓,放在嘴边捂暖。 轻微的脚步声在林迁南的斜后方响起,林迁南勐地回头,严声警告:「谁在这里?!」 「在下并无冒犯之意,兄台可是南国之人?」霍亮从黑暗处走出来。 月光下,两人对面而站。 「嗯,你在此何事?」林迁南收起戒心,「此处离南国军帐不远。」 霍亮道:「但我还不知道军帐的具体位置。」 林迁南指着另一方说:「那边,不过你还是不过去得好。」 「嗯,我也不想打扰。」霍亮摸着后脑勺,问道,「兄台,你好生眼熟。」 原来聊了这么久霍亮都还没认出他来,可谓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不搞清楚是敌是友就敢上前搭话。 「我的声音虽哑了不少,但还是能听清原本的声色,」林迁南笑笑,「别装了,霍将军智勇双全,应知道我是谁。」 霍亮果真是在装,而且伪装技术比以前高了不少,差点就骗过了林迁南。 霍亮道:「林公子。」 「嗯,你来此所为何事?」林迁南道。 霍亮往军帐方向挪了两步,站定道:「为了一探究竟。」 林迁南道:「你倒是勇敢,我也可以全告诉你。」 霍亮诧异地看向他。 林迁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向他说了自己知道的军情,这些都算是南国机密,并且可信度极高。 霍亮神情间充斥着怀疑,「十万精兵?」 「据我估计,还有五十万在后方支援,」林迁南淡淡道,「你可以回去禀报韩歧,若是识趣,就速速撤兵。」 霍亮听得出林迁南言外之意是希望两国和平,道:「撤兵也要南王松手才行,是他紧咬着不放。」 「看来三日后的一战是在所难免了,回去吧。」林迁南转身要走,又道,「见到我的事,不要告诉韩歧。」 霍亮道:「嗯。」 霍亮回到自己帐内,已有一人等候多时,来者正是提早前来的韩歧。 「末将参见陛下!」霍亮始料不及。 韩歧正在看军情汇报,抬眼道:「去哪里了?」 「出去走了走。」 韩歧不便多问,道:「有多少人?」 「南国现有十万人驻扎在东方十里处,我方现有兵力八万人。」 韩歧合上捲轴,胳膊撑着椅子,神色莫辨地看着霍亮。霍亮出了涔涔冷汗,险些将见到林迁南的事说出去。 「八万人里,找出一千人,无牵无挂的最好,」韩歧冷冷道,「懂?」 韩歧心情似乎不太好,说话冷冷的,做起事比以往还要凌厉。 「懂,但末将有一疑惑。」霍亮身为主将,自是要为战事忧心。 「朕知你的疑惑是什么,」韩歧道,「这一战,朕要输给南王。」 霍亮几乎没吃过败仗,听他这样说,愈加困惑,「以豫国的兵力,足以战胜南国,吞併南国后,再无战事之忧。」 「不必多说,朕心意已决。」韩歧道。 第44章 第 44 章 霍亮想起了与韩歧一样有所打算的林迁南,也许两人早就形成了某种默契。霍亮相信,不久之后一切谜团都会有所解答。 「霍亮。」韩歧叫住他。 霍亮站在门口听他吩咐。 「你觉得林迁南会恨我吗?」韩歧只有在谈论林迁南的时候才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霍亮怔忡,像个木头人一动也不动,见韩歧在等他回话,硬着头皮道:「林公子是个通透的人,他会理解陛下的。」 「他不是,」韩歧似听到了有趣的事,薄唇勾起,「他很聪明、狡猾,却不通透。」 「臣不懂。」霍亮如实道。 「退下吧。」 霍亮连忙退下。 韩歧走出帐外,到了河边观月,见月思乡思人,他脑海里浮现的只有一人的音容笑貌。 林迁南笑起来是极好看的,可是他只对小五、邢武笑,从未赏韩歧一个真心实意的笑颜。 韩歧知道自己错了,他一己之见,固执的认为自己做的事是为了林迁南好,却不曾顾念林迁南的感受。 他总觉得自己足够强大,却次次让林迁南庇护。久而久之,竟成了可怕的习惯。 林迁南于他而言,就像是天上的明月。皎洁、神圣,不可亵渎。 明月很好,离他很远很远。 「还能再见到你吗?」韩歧在问月,亦是在问自己。 在韩歧不知道的地方站了一个人。 林迁南看着韩歧出神,他不知不觉跟了霍亮一路,私心里为的就是能见到韩歧。哪怕远远一面也能满足他最后一点私念。 如今的模样,自己看了都噁心,何必噁心别人。 放下是真的,放不下也是真的。真真假假、孰是孰非,早就牵扯在一起,剪不断,分不开。 两人之间这么近的距离,他已没有勇气走过去了。
第124页 相识十四年,纠葛十四年,嗔怨十四年,融入骨血里,不可能烟消云散。林迁南活了三十年,韩歧在他半生中无处不在。 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韩歧会懂他的。 林迁南能听到韩歧自责的低语。 「我不恨你。」林迁南轻启唇,痴迷地看着韩歧,「但我不能原谅你。」 他甚至有些期待韩歧能回头,能发现他在这里,能冲过来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静默的一夜很快过去了,明月落下,旭日初升,小河水光潋滟,一切都那么朝气蓬勃。 林迁南以自己的方式陪了韩歧整夜,直到韩歧回到帐内,他拖着麻木的身子悄悄潜入军帐。 霍亮昨晚就发现他跟着了的,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撤走了韩歧军帐外的守卫。 林迁南觉得自己越来越贪心了,远远看他还不够,竟胆大包天地跑到敌人的军帐内了。 韩歧很疲惫地躺在软椅上休憩,并未发觉近在咫尺的林迁南。 林迁南蹲在韩歧身前,小心而谨慎地用指尖触碰他宽厚的手掌,然后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仅是一点温热传递,林迁南已经很知足了。 韩歧看来是疲倦得很了,皱着眉头一动不动。 林迁南为他盖上狐裘,出帐找到了霍亮。 「林公子,你还没走?」霍亮大惊失色。 白昼不比黑夜,人多眼杂,霍亮担心也是情理之中。但林迁南不紧不慢,全然不担心会不会暴露引起旁人怀疑。 「厨房在哪儿?」林迁南道。 霍亮道:「我吩咐人准备点吃的。」 「不用,」林迁南道,「我做点东西,待韩歧醒了你送给他。」 韩歧听到帐外点兵校练时才醒过来,匆匆用凉水沖洗了睏倦的脸,然后开始处理积累成山的奏疏。 韩歧道:「霍亮,你在门外做甚?」 霍亮听见了,连忙端着一碗撒着青葱的面进来,韩歧抬眼,揶揄道:「一碗面罢了,何故在门外拖拖沓沓。」 「末将怕打扰陛下休息,」霍亮将面放在韩歧眼前,「陛下,今日是您的寿辰。」 韩歧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他自己都忘了可那有可无的生辰,只有在京城时会有大臣来提醒他万寿节一事。 韩歧放下手头的事物,「有心了。」 「陛下慢用,臣先告退了。」 韩歧摸了摸碗,有些凉了,只有汤面还隐隐约约冒着热气。汤水清淡,除了郁郁葱葱的翠绿漂浮,还有一枚溏心蛋。 …… 「生日要吃长寿面才能长寿,小五我给你做了长寿面,快来尝尝味道如何!」 「光是卖相就不佳了。还有……你放了多少盐?!」 「我头一回下厨,多担待吧。下次给你弄好些。」 …… 韩歧对着一碗面愣神,吃了一口,味道很好,不咸不淡。韩歧连面带汤地吃完了,放下筷子思索万千。 「霍亮!」韩歧传唤。 霍亮一直在帐外侯着,重新进入帐内时,韩歧的眉目已柔和了许多,他指着面前干净的碗道:「这碗面是谁做的?」 霍亮不敢看韩歧,尽力掩饰紧张感,「是跟随军队的厨娘做的。」 「是吗?」韩歧看似信了,「重赏。」 霍亮见矇混过关,松了一口气。 「霍亮,你跟随朕多年,朕信得过你。」韩歧突然来了句。 霍亮俯首道:「末将永不会背叛陛下。」 林迁南回去后,着手清点南国现有兵力,准备着四日后的战役,他派人以赵主将的名义传信给韩歧。 「出兵提前到明日!」林迁南看着地图道。 赵主将认为自己明白了林迁南的心思,道:「提前出征,打他们个猝不及防。」 林迁南道:「得赶在南王支援之前结束。」 赵主将道:「为何?!有大军支援,我们十拿九稳。」 林迁南只是在笑,没有解释,但他胜券在握地笑足以让赵主将安心。林迁南只问了一个问题,「你希望战争持续多久?」 赵主将不假思索道:「愈快愈好。」 「那就放宽心,很快你们都可以回家,回去见自己的父母妻儿。」 翌日,林迁南身着主将盔甲,骑上了赤焰马,身后跟了十万南国将士,他们怀揣着胜利的希望,将身家性命交给了统领。 天空万里无云,征途迷离未知。 林迁南向南方看去,一声中气十足的下令,「出发!」 咯吱咯吱的盔甲碰撞声响彻空旷而平坦的大路,地处边境,南国百姓夹道相送,有些妇孺哭哭啼啼,对着为首的人磕头。 「带酒了吗?」 赵主将掏出随身酒壶递给林迁南,林迁南接过来,仰头喝下半壶。 「好酒,有南国的味道。」 赵主将收回来,探头看到了壶底,心疼道:「是内人为末将酿的酒。」 「那我是沾了你的福气,才喝了这样的好酒。」林迁南笑笑。 「林将军谬赞了。」 临天谷是个盆地,中部的地势平坦,适合两军交战,四周环山,适合埋伏。韩歧提早到了临天谷,将万人安置在了山内等候命令。 等待敌军的有五万人,由霍亮指挥着。真正要冲锋的只有一千精兵,跟在韩歧身后。
第125页 远处尘土飞扬,纵马前来的先锋在豫国军队不远处停下。大部队跟在两个人的身后。 韩歧一眼看到了为首之人。 他戴了一个黑色的面具,手中拿着长剑,鲜红的将领披风迎风悦动,气宇轩扬,生死无畏。 ——「我下辈子不愿护着你了,我要去完成我的志向……我要行军打仗、留名青史……无牵无挂,不受儿女情长之累。」 五年前,林迁南在他怀里濒死之际说过的话歷歷在目。 「林迁南!」韩歧用尽浑身力气嘶吼。 赤焰马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原地一动,马背上的人轻轻抚拍马背,赤焰马温顺了下来。 「豫皇,今日大战在即,总归是要分个胜负的!」林迁南道。 赵主将在林迁南身后坐立难安,心中牢记林迁南的交代。 韩歧红了眼眶,咆哮地吼着:「你还活着!跟我回豫国,我可以保护你,你相信我。」 两国的战士们鸦雀无声,霍亮更是隐忍难耐,他不知道林迁南回到了南国,还与他们为敌。 「你我身份殊途,我不会再信你。」林迁南不甘示弱地道,「你看我身后!数万南国的战士,他们才能给我力量,让我能够战胜你!」 「迁南,是你给我做的长寿面吗?」韩歧话语里突然有了示弱的意味,「你还惦记我的。」 林迁南仰天笑了很久,笑声迴荡在两军之间,空洞而悲凉。 「惦记你什么?」林迁南无情道,「先皇害我全族已是残忍,而你,害了我的一生,杀了我的妻子,还让我最后的亲人蒙冤而死。」 「韩歧,今日之战,我会胜你,我会取你首级,用来祭奠我那冤死的亲人!」 「我林迁南的一生,最大的败笔,就是遇见了你!」 韩歧所有的幻想在林迁南绝情的话语中破灭。 原来,林迁南从始至终都是恨他的。 没人看得清林迁南隐藏在面具下的脸,他的眼底血丝密布,狠声下令:「沖!取韩歧首级者,可替代我的军职!」 韩歧自嘲地笑笑,坐在马背上没有下一步的举动。眼看南国的先锋军队就要冲过来,霍亮立马下令。 「沖!保护皇上!」 冲出去的只有那一千视死如归的死士,他们个个手拿利器,看破生死,只想在死前立下丰功伟绩。 那就是杀了敌军首将。 剩下的人都在保护着韩歧,但每个人都跃跃欲试,想要投身战场。霍亮三番五次请示韩歧增援。 矛盾相碰,两军厮杀的不可开交,韩歧漠然地看着混乱的两军,不经意看向了远方一动不动的赵主将。 「陛下,好像不对劲!」 韩歧自然是看清了局势。 豫国出兵人数一千,身着红色盔甲,却占了战场的大多数。而南国身着黑色盔甲,却寥寥无几。 而那人的红披风已残破,他正拿着染血的长剑拼命厮杀着。距离较远,韩歧看不清具体情况。 「停下!」韩歧仓皇下令,「都给朕停下!住手!」 霍亮冲进战场传达指令。 为时已晚。 视死如归的士卒正兴奋地斩杀着敌军,再将矛头对向负隅顽抗的人。林迁南已身中数剑,血肉模煳。 他思绪清晰,用力斩掉面前的人,终是看见了惊慌失措的韩歧。 韩歧,你永远也赢不了我。 林迁南笑了,不为别的,只为自己。他完成了自己的理想,征战沙场,名留青史,不做懦夫。 他林迁南做到了。 他用自己的方式让韩歧铭记一生。 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惩罚了吧? 数道刺眼的长剑刺入他身体里时他并不觉得疼,他松开了沉重的血剑,握住那粒与血色相同的舍利子。 「临死了,连话也说不上一句。」林迁南低语,「我爱你……韩歧。别为我难过,我终于解脱了。」 林迁南一想到韩歧,一想到纠缠的多年,身体就疼得厉害,他想透过碍眼的刀光剑影看清韩歧。 林迁南固执地捏紧舍利子,缓缓跪在地上。 士卒们还嫌不够解气,争着抢着在林迁南身上刺上立功的一剑。他们兴奋极了,对着彼此欢唿。 有人注意到了远处密密匝匝的南国军队一兵未出,而倒在地上的都是些老兵,数量不多。 霍亮遣退安静下来的死士,跪在地上的人轰隆倒下,砸起一层灰濛濛的尘土。 林迁南没有□□,像死了般动也不动。或许是真的死了。 韩歧失魂落魄地到了林迁南跟前,没有着急去看,只喃喃道:「这不是林迁南,他怎么可能是这样!」 千疮百孔,不辩人形。 林迁南紧握的手在倒下时松开,那粒红色的舍利子滚到了韩歧脚前。韩歧把它捡起来,愣愣地看着。 「假的,」韩歧不停地摇头,「林迁南命硬,死不了的。」 霍亮不忍再看:「陛下,林公子已逝……」 「闭嘴!」韩歧瞪向霍亮,目光锐利,看谁都像仇人,「林迁南不在这里,传令下去,撤兵!」他很急迫,很想逃离这里。 申屠玹带着一队铁骑赶来战场,他冲破屏障,在韩歧面前停下。 赵主将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他带着所有人在对着申屠玹整齐跪下,「南王,是末将无能,此役败给了豫国,所幸伤亡不重。」
第126页 申屠玹跳下马,什么都不管的给了韩歧重重一拳,他道:「韩歧你这个孬种!」 「懦夫!你不配让林迁南这样做!」 韩歧也是怒而抬拳,两国之尊就这么用蛮力扭打着,他们抛却理智,一拳拳砸在对方的身上。 申屠玹奔波太久体力不支,韩歧拎起他,摔向一边。 「是谁把林迁南逼成这样的?」韩歧道,「申屠玹!我是该死,你也有罪。」 申屠玹一侧头就看见了戴着面具紧闭双眸的林迁南,他站起来,与韩歧对峙,终是想起了他无法参与的往事。 「林迁南以死来成全你,」申屠玹突然醒悟,癫狂地大笑,「我又能拿什么跟你斗?你比我可怜……拥有过,却没牢牢抓住。你有很多机会与林迁南并肩作战,最后却让他一人承受所有的劫难!」 韩歧捏紧了拳头,无力反驳。 「他活着时,生死不由他。」申屠玹愤恨而痛苦地道,「死了,不愿再见你。我带他走。」 申屠玹抱起林迁南,数万人鸦雀无声地看着这一幕,随后跟着他步步远去。 韩歧没有阻拦,亦是转身离去。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霍亮终于能揣测林迁南的心思了。 林迁南值得所有人的敬仰。 铁骨铮铮,有勇有谋。 林迁南死的体面,用壮烈的死亡化解了两国君主的心结。更用死在两国之间树立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屏障。 「豫国割让边疆百里之地,以临天谷为界。朕有生之年,再不踏入南国半步!」 韩歧的背影孤独,每一步都走的很艰辛。 无数的将领不再面色沉重,他们带着愉悦,跟在韩歧身后,憧憬着拥抱妻儿的幸福场景。 韩歧手中的舍利子早就没有了那人的温度。 往后余生,他会守着豫国疆土,坐在寒冷的高位,做个孤家寡人的君王。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林迁南,这是你早就计划好的结局吗? (完) 作者有话要说: 絮絮叨叨的作者后记: 哇(σ???)σ哇,终于在44章写完了。(这个章节数是个巧合) 第一次尝试固氮虐文,心里灰常忐忑。 这篇文开始写的时候,因为只想好了这个结局,没有大纲。各种编,各种乱写。(所以逻辑乱,文笔差,有bug,还很狗血!) 老实说大家问我是不是be的时候我都不敢说话,因为我怕你们揍我。 亲妈点评时间: 韩歧:是个很迷的角色,他其实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母后和哥哥的变故使他不得不成长起来。怎么说呢,也不算是个渣攻,只是太蠢了,还自大。自认为自己想的就是林迁南想要的。总体来说就是有病病。 林迁南:嗯……也是很迷的角色。活的很惨吧?他很聪明,人嘛……总有自己的执念和执着,哪怕再爱韩歧,他也不会改变为自己定的结局。 申屠玹:戏份不多的男二。他见证过林迁南太多的痛苦,不想让林迁南继续痛苦,就以自己的方式行事(攻打豫国)。可能君王都有个自大的通病,认为自己是九五至尊,无所不能。 其实读者大大们在看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相爱的人不一定能在一起,毕竟已经有那么多事横在他们中间了,我真不知道怎么让这样的他们he。 读者大大们,轻点吐槽我,这真的只是一篇狗血虐文(也没有很虐。) ps!!!!新文《我保护你啊【电竞】》求收藏鸭!!!是一篇很甜的文。 明天开始更新番外。 (鸽子姑总是在欠番外,但这篇一定不欠)ps咳咳咳,也不一定啦,谁叫我是一只爱咕咕咕叫的鸽子。 感谢读者大大们的一路支持! 第45章 番外1 来年夏末,疯癫的赵欢颜在宛如冷宫的凤鸾宫诞下了韩歧唯一的皇子。 世人只知豫皇大喜,大赦天下以庆之。 当养的白白嫩嫩的稚子抱到韩歧眼前时,韩歧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吩咐道:「交给乐贵妃抚养。」 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他松缓了些,不再冷着脸。 韩歧闲暇时会久久地看着悬壁的一副画像。 昔日他为林迁南画的肖像,不曾想这是最后的纪念。他现在恨自己为何当初没有画的更像一些。 「迁南,」韩歧摸着泛黄的画轴,「豫国有后了,我可以来陪你吗?」 无人应答。 韩歧低声一笑,「放心,我会好好活着。」 又是一年春季,韩歧得了空闲,以体恤民情的理由下江南水乡视察,走过了很多路,看了很多美景。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景色如旧,故人不见踪迹。 有什么是可以留住的?又有什么是可以怀念的? 一日清晨,霍亮没有找到韩歧,众人急得团团转,霍亮早有准备,他镇定地处理好琐屑的杂事,等着韩歧回来。 …… 雁儿端着一盆洗浣干净的衣物,往家里走,绕过了院中高大威仪的男人。 她再度出来,将衣物晾在艷阳高照的院中。 韩歧耐心等着她忙完所有的事。 雁儿再无法忽视他,转过身道:「皇上,此处腌臜,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第127页 韩歧道:「我想知道关于林迁南的事情,姑娘可否行个方便?」 雁儿摇头,又回身去整理衣物,「林公子的事您很清楚,我知道的不会有你多。」 韩歧不强求,「那他有没有什么话……」 「雁儿,你在哪里啊?别丢下我这个老婆子……」 曹婆婆病了,在屋内休养,醒了就要叫唤雁儿的名字。 「与您无关,皇上请回吧。」雁儿匆匆回到屋内。 韩歧执意不走,也不进去与曹婆婆叙旧,就这么待在院子里,等到了深夜。 雁儿照顾好了曹婆婆,服侍她睡下,透过窗子看韩歧还在,深思熟虑后决定出去。 「皇上,」雁儿道,「雁儿是个局外人,不懂您和林公子有何纠葛,请您不要来打扰我和曹婆婆的生活,您知道的,我留下来照顾曹婆婆,一是私心,二是林公子所愿。」 韩歧嗓音深沉,有些情绪隐藏的很深,「我知道,我只是……太想他了……」 雁儿一惊,好似明白了林迁南走后发生了什么,低头悲伤道:「林公子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很闲适安逸,他未提过您。」 「那他走时可留下什么话?」 「与您无关,」雁儿哽咽道,「他没有留一字半句给您。」 「嗯……」韩歧落寞道,「打扰了,告辞。」 「等等!」雁儿跑进了一间偏房,取出一件深红色的衣衫,送给韩歧,「这是曹婆婆为林公子缝制的衣衫,他走时匆忙,没有带上,若皇上见着了林公子,请转交给她。」 两人都知道,世上再没有林迁南了,却心照不宣的成全了彼此的幻想。 韩歧道谢,带着衣衫离开。 雁儿在不久前,带着赵欢雅的骨灰回了次南国。 她把缘落的传说告诉了申屠玹。 申屠玹道破真相,「世上没有缘落。」 「齐医者曾告诉奴婢,缘落是他杜撰的善意之言,为的是让林公子不要过于悲痛。」 申屠玹长嘆气,「林迁南多聪明的人,怎能不知?他甘愿被骗罢了。」 缘落,缘尽,缘散。 …… 回到皇宫,韩歧枕着林迁南的衣衫睡了一年来第一次的好觉。 彻夜无梦,失望醒来。 林迁南的气息萦绕在鼻息间,韩歧朦胧的认为林迁南回来了,惊醒后,枕边冰凉,空无一人。 韩歧抱着林迁南的衣衫,头埋进里面,贪婪地汲取最后的温存,他觉得自己疯了,撑不住了。 韩歧如鲠在喉,艰难开口,「你死的干净,走的洒脱……为什么不留我一点念想?你要我如何独活?」 每每吐露心声无人回应,韩歧都会有挫败感,都会后悔,为什么没有牢牢抓住遗失的岁月。 无助,怨怼,后悔,绝望,压抑在心,都是弱者的行为。 申屠玹说他可怜是对的。 韩歧抛却君王的铠甲,撕心裂肺地痛哭,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只是这次,再没有人像林迁南那样奋不顾身的留在自己身边了。 第一次,林迁南『死』在他面前,他觉得已尝到了世间最痛不欲生的滋味。 第二次,林迁南真的死了,他却是麻木了很久,心里伤口才从一小点破开,直到无法补救。 能救赎自己的人已经不在了,韩歧任由心里的伤口溃烂。 林家陵园多了一座衣冠冢,韩免没有惊讶,依旧认认真真打理着陵园,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韩歧得空会来陵园小坐。 「这是他为自己安排的结局,你改变不了。」韩免道。 韩歧抚开落叶,道:「林迁南太执拗了,他比我们都厉害。」 「是啊,执拗,」韩免道,「他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完成心中所想之事,你想想看,我们之间,是不是只有他活的最明白?他永远懂自己想要什么。」 韩歧沉默,眼神黯淡无光。 「你该为他高兴,」韩免道,「他得到了解脱,早登极乐,无灾无难。」 许久,韩歧总算开口:「你说得对,我该为他高兴。」 韩免微笑,颔首点头。 「看见他倒在我眼前,听你们所有人说他不在了,我都不觉得他真正的死了,」韩歧不咸不淡地说,「但看见了他的衣冠冢,我相信了。」 「苟活于世,不悲不痛,」韩歧看着碑上的字道,「他用这种方式惩罚我,我自然要好好接受,才不辜负他的一世深情。」 碑上镌刻了崭新的字眼。 ——林迁南 作者有话要说: 等会更新各个人物第一视角的絮絮叨叨。我看看有木有灵感,摸个甜甜的章节。 第46章 番外2 林迁南: 在一切事情开始时,我便已看到了自己的结局。若结局只有一种,我希望由自己来书写。 在南国的五年,无拘无束,但我不算活着。 我想,人需得有七情六慾才能算做人吧?所以我愿意回到豫国,去寻求我的七情六慾。 雅儿之死,是我一生最大的愧疚,是我辜负了她。所以我不会许韩歧下一世之约。若雅儿还在等我,我还有下一辈子。 下一世,我愿意一心一意爱她。 短暂的一生,我的身心都不由我,我没有多余的气力去爱别人。
第128页 若说全是为了韩歧,其实不然。我很理智,不会为爱而变得愚蠢。 惩戒韩免,是为了替林家復仇,助韩歧登上高位包括阻止战争,是为了成全豫国的安宁。在韩歧身边受折磨的两年,不是我人生中最苦的时候。 因为他在我身边。 我知道他是被仇恨蒙蔽,才会待我不好,我不怨他。 他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用自己的方式想让我活下去。苟活的意义何在?生生死死听天由命,我不奢求苟活,我不愿意。 韩歧总叫我相信他,我是信的,我更信我能将错了的一切纠正过来。 人生聚少离多,生离死别如家常便饭,韩歧看不明白,我却早已看透。 我替他扫清前路,望他做一世明君,黄泉路上,我不想再见他。 死在战场上,是我最后的夙愿,我此生再无憾。 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或者说是我的一个幻想。 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我和韩歧没有回到京城,我眉眼还没有细细的纹路,他还没有戴上寒冷的假面。 共同奔赴未知的前方,我知道他在,我不害怕。 少年的模样,多美好? 他会笑着对我说情话,我们没有算计纷争,有的只是茶米油盐姜醋茶和平淡的生活。 呵…… 可我到死都不敢再对他说一句真心话,我怕我会捨不得死。我不恨韩歧,但我不能原谅他。 我的惩罚不轻不重,总而言之,我要他长命百岁地活着,享受着天下太平的盛世岁月。 该说的,都说完了,不该说的,就烂在肚子里,留着喝孟婆汤。 该做的我都做了。 我就不陪他了。 再多的捨不得,已随着我的解脱烟消云散,如今身归黄泉,再无执念,挺好。 韩歧: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能忆起来关于他的事反而越来越清晰。 看着纷纷大雪,我想起在贤王府时,他总盼望着下雪。 他说:「整片大地都被皑皑大雪覆盖,是不是可以洗涤所有污秽?我听我娘说,雪是世间最纯净的,但我在江南从没见过雪,来了京城多少年了,也没见下过。」 那时,我总对他冷嘲热讽,没有一句好话,想想真是自责。 「下雪你就能干净了?痴人说梦。」 他笑笑,调侃道:「我又不脏,童子身是给的你,我也只有过你。」 雪落的愈来愈密,我心愈来愈空落落,站在屋檐下,看着地面被新雪覆盖成洁白无瑕的颜色。 可惜的是,南国四季如春,林迁南至死也没看过雪落之景。 我捧起新雪,任它在手心化作冰水,洋洋洒洒重归地面。然后我拿出了林迁南留下的玉笛。 相识的岁月太久,我差点忘了林迁南多么的有才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骑射武艺,不说样样精通,但都不甘落后。 他本该有个惊艷的人生…… 我吹奏了思乡曲。这也是记忆中听林迁南吹过的,我没听过几次,只记得住零星片段。 不论我如何练,都比不上他吹奏的抓耳。 我的生辰,林迁南会为我亲手做上长寿面,一次次的嫌弃换来了他一次次的进步。 他的生辰,我会假装不经意地「赏赐」东西。价值连城的珍宝他不稀罕,唯有玉笛他好好留了下来,最后还是还给了我。 他一直是想家的,却从来不对我提及,只有我一味的指责和控诉他。 他多么好的人?我何德何能…… 我放下玉笛,脖颈挂着的舍利子早就没有了光泽。 我信佛,信轮迴之说。我愿意以永世的福泽,求个与林迁南的来世。他若不想见我,我愿成为守在他门前的老树,为他遮风挡雨,守他一生一世。 这一世,我得一直活在忏悔的岁月里,祈求爱人的宽恕与原谅。我恳求上苍,我知错,他若是原谅了我,就请让我在百年后能见他一面。 迁南,求你,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恨自己文笔差,哎…… 好多想表达的写不出来。 最后写成碎碎念了都…… 第47章 番外3 赵欢雅: 我是丞相府的二小姐,生来就是备受宠爱享尽荣华富贵。 我娘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她教导我,女儿家生来就不需要变得多么强大,只要以后找个能干的夫婿,往后的日子就不必担忧了。 我懵懵懂懂,内心只有一个疑问:我一定要靠别人吗? 有个人教会了我。 「只有自己才能护得了自己,雅儿你要变得强大。」 迁南哥哥总是笑吟吟地对我说话,说的话也总是没谱的调侃,但我觉得他是世间最好的男人。 他总叫我要变得强大,却愿意保护我。我替姐姐出嫁时,我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的,我根本不想嫁给什么天子,我不要困在深宫当个怨妇。 父亲想让我获得尊贵的荣宠,母亲想保全自己的地位。 他们都不懂我,只有迁南哥哥站出来挡在我面前。我那时就坚定,他是世间最好的男子,他才值得我去爱。 当听说了迁南哥哥死了的消息,我如晴天霹雳,冷静下来后,我有种近乎于执着的直觉——他没有死。
第129页 韩歧告诉了我真相,这件事,我非常感谢他。他没有在意我替姐姐出嫁的事,甚至破格封我为郡主,送我去南国和亲。 父亲想要的尊荣,母亲想要的地位,都有了。我便不算是不孝女。 我毅然决然踏上前途渺茫的和亲之途。上天待我不薄,阿玹哥哥就是心善的春花。而迁南哥哥,他发生了一点点改变。 他那明亮的眼睛变得无悲无喜。 再度见到他时,我抱着他哭了好久,他没有推开我,轻声安慰,声音好听极了。 我那时发誓,我一定要好好守护他。 然后我丢掉了母亲对我的谆谆教诲,我不再像个中原女子,成日骑着烈马,喝着甜酒,跟在心爱之人的身后。 我还有个难以启齿的嗜好,我捡了很多迁南哥哥用草编织的物什,它们是我的宝贝。 那时真的很快乐,阿玹哥哥年少有成,坐在高位还愿意和我们把酒言欢,他晓得我的心意。替我顶住了外界的压力,让我能做他们的小妹妹。 我早就料到会有回到南国的那一天,五年时光,转瞬即逝,在归家途中,我固执地让迁南哥哥承诺娶我。 我的直觉很准。回到豫国,定会有事情发生。 我的姐姐是个好强的女人,我自小就清楚,所以不争不抢,想要好好维和姐妹情谊。 迁南哥哥是我的底线。 姐姐要伤害我,我可以忍受。但绝不能伤害受尽苦难的迁南哥哥,他好不容易摆脱了过去。 我觉得我是个坏女人,我用尖刀对准了我的姐姐,但我没有真正想要去伤害她。我更没有下毒。 所有人都信姐姐,不信我,我很冤枉。只有一个人自始至终站在我身边,那就是我的迁南哥哥。 他是我的信仰。 只要他信我,那就够了。我不奢求别的。皇宫险恶,有人要我死,逃不掉的。 换血是个幌子,韦陶太医他对我流泪了,一个老人为何哭着对我说抱歉? 那我相信他是个善良的人。 疼痛只是一瞬,死,并不可怕。我闭眼前在思索很多走马观花的问题。 等?来世?再续前缘?我死了谁替我守护迁南哥哥?他会不会为我伤心? 罢了,今世已尽,不谈来世。 迁南哥哥,你不用为了我强迫自己,我了解你,你爱的不是我。黄泉路,我不等你了,你不要为我难过。 若真要来世,我愿做你的亲妹妹,到时候呀,你可要好好宠我,替我赶跑所有人的坏人。 申屠玹(春花): 我的主子给失忆的我起了个很土的名字,□□花。寓意春天的娇花,可以惹人怜爱。 我真想把这个名字原封不动的还给他,我认为他才是需要人怜爱的,他的性子太倔,吃了不少苦。 贤王府时,他的脸皮厚如城墙,不论韩歧如何折辱,翌日都能笑嘻嘻地再面对他。 我能听到他深夜的轻嘆,我能看到他像个孩童悄悄喊爹娘的姿态。 他总说我不用整日围着他转,让我去找个好姑娘,他一定砸锅卖铁为我出聘礼。我开始会反驳,后面就不搭理。 贤王府时,我只有他,他也只有我。我如何去找别人?照顾他已占满的生活的全部。 后来我恢復记忆,重新成为申屠玹,我没有怪你。我是鞑靼未来的王,生来就要背负太多东西,做他的春花两年也挺好,至少我懂得了爱的滋味。 但我的爱,不是他爱韩歧那种爱,亦不是纯粹的友人之爱。 我承认,起初我很可怜他,可怜他日日夜夜活在煎熬里,而后,我被他的坚强折服。 我在乱葬岗,找到了满身血泊了无生息的他,他倒在一堆腐朽的尸骸里。如果我再晚来些,周围的飞禽走兽会寻着气味而来,将他蚕食干净。 我以为他死了。 我抱着他离开,途中,他抓住了我的手腕。他没有醒来,但我知道,他还活着。 活着就好。 回到鞑靼,我举全国之力救治他,什么灵丹妙药都试过了,医者们都说无力回天。我不死心,我等着他醒过来。 他睡了很久才醒来。 我看着像变了一个人的他,我不敢确定,他是我喊了两年主子的人。 他道:「春花,我饿了。」 我听见他这一声久违的轻唤,下定决心,将鞑靼国名改为南国。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南国就在我的脚下,我要给他一个永恆的家。 我对韩歧将他丢在乱葬岗的事怀恨在心,存有报復之心,奈何初登高位,事务繁多。那厮主动联络我。 然后我知晓了林迁南能活着是因为韩歧想救他。 五年里,韩歧传来很多秘信,三言两句不离林迁南,我除了有关病情的几乎不予回復。 直到韩歧说有办法解他的绝毒,让他完完全全地康復。刚好,丞相传信说是病危。 我犹豫再三,决定以护送雅儿的名义让林迁南回豫国。种种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局面,是我高估了韩歧的情,雅儿的死讯传回南国,我犹如晴天霹雳。 执意开战,是我为一国之君的挽尊,而且我害怕了,害怕失去林迁南,可我没有想到他会对自己那样的狠。 他以死成全了两国的体面。 南国败了,我心悦诚服。他那样做了,我如何能不服?
第130页 我再一次抱着林迁南。他的身体已血肉模煳,我能触碰的温度是尚未冷却的血。他面具下的脸已面目全非。 我以为林迁南能像五年前那样再度甦醒……没有,没有,没有。林迁南没有再醒过来。 我以为我会崩溃,却很平静地亲手置办了他的丧事。 我将林迁南葬在了安宁之处,追封了他死后的尊荣。而韩歧,无论我如何挑事,他都不予理会,甚至为了虚假的和平做出了各种退让。 我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我不再想着进攻豫国,我将全部精力放在让南国百姓安居乐业的重任上。 林迁南,你可曾安息? 赵欢颜: 世人曾称我为京城第一才女,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才,全用来讨好一位绝世无双的男子。 他是我的夫君,韩歧。 曾经,我以为他是爱我的。我不蠢笨,我在认为他爱我之外,还明白他会利用我。 我不介意他对我的隐瞒、利用、欺骗,只要他是爱我的便好。他登基后,我如愿嫁给了他,成为了豫国最尊贵的女人。 我还有什么不满呢? 后宫佳丽中不乏有年轻貌美的新人。我只嫉妒一个人,那个长相丑陋,腿脚不便的乐贵妃。 他每每发怒,都会去乐贵妃的寝殿,待到所有怒火消失才会出来。我托人打听,听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他和乐贵妃从没有肌肤之亲。他们常常交谈,内容反反覆覆都离不开那个已死之人。 他没有忘记那个人。 没关系,我安慰自己。 那人已经死了,我不必和死人计较。 我发现他不爱我,是因为……他也从来不碰我。每次侍寝,烛灯灭尽,躺在我身旁的人都不是他。 我沉浸在幸福里,没有发现。偶然一次晚睡,才看出端倪。 他不爱我,对我从始至终,只有利用。 我有个聪明伶俐的妹妹,她在家受尽宠爱,我亦喜爱她,因为即使父亲母亲都偏宠她,他亦不曾和我挣什么。 妹妹啊,你为何要再出现在姐姐眼前?还把那个人带回来了。 那就怨不得姐姐心狠手辣了。 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好不容易接受所有的耻辱,我不会把这一切拱手相让。 我中毒醒来,没有迎上期待和愧疚的眼神。根本没有人在意我是否醒来,我得知了计划内的好消息。 赵欢雅死了。 林迁南与韩歧决裂。 我高兴不起来,我畏惧一切生人的眼光,我哪怕看见卑微的贱婢,我都会有种她瞧不起我的感觉。 我大抵是疯了。我害怕一切,特别是想起赵欢雅笑着唤我姐姐……我宁愿自己疯了。 我反思自己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纵使我杀尽天下人,韩歧都不可能爱我。 后来啊,我活成了疯子。 但我得到了自由,我不再困于对韩歧的爱了。 雅儿,对不起。 妹妹,对不起。 还有……林迁南,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碎碎念碎碎念。 还有一章,我决定写甜的。 第48章 番外4 「迁南,醒醒,日上三竿还在睡?昨夜可是累坏了?」 男人小心翼翼地叫着自己熟睡的爱人。 林迁南睁开一只眼睛,不悦地嘟囔,「干嘛?早饭做好了?我要吃……嗯……」 韩歧吻住他的唇,辗转后,林迁南有些喘不过气,韩歧才笑着放过他。 「别想吃甜的,」韩歧捏了捏他的脸,「我煮了粥,盛上桌了。」 林迁南彻底醒过来了,搂住他的脖颈,侧头看向窗外,「今日春光正好,江南一带的荷花都开了,我们去泛舟游玩如何?」 韩歧抱起他,「好,先喝粥,你昨日贪嘴,吃了好些辣的,今日只可吃清淡的养胃。」 「放我下来。」林迁南蹬腿踹他。 「让相公抱抱,」韩歧向餐桌走去,「养胖些好。」 林迁南笑骂他傻得很,「胖了你就打不过我,就要挨欺负。」 「我乐意让你欺负。」 吃罢饭,林迁南迫不及待地和韩歧登上船,游戏于粉绿相交的荷叶间,韩歧负责操纵船只。 林迁南摘下一株新鲜的莲蓬,扣下两颗莲子,尝了尝,有些苦,但没表现出来,于是给韩歧餵去一颗。 韩歧吃下,道:「清甜可口。」 「瞎说,明明是苦的。」林迁南道。 韩歧总是看着他,却什么也不说。 「韩歧。」林迁南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韩歧一把抓住他的手。 「干什么?」林迁南瞪他。 「没什么,就想看着你。」韩歧笑了笑,「我家迁南怎么看都是最好看的。」 林迁南亲了亲他的嘴角,道:「我们现在生活悠闲,你会不会心有不甘?」 韩歧摇头,「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林迁南又亲了亲他,有些玩火的心思。韩歧血气方刚,面对心爱之人的定力不佳,把人拽进怀里,手就不老实地摸向他。 「别……」林迁南声音有些抖,「你是属狗的吗?总想做那档子事,也不看看是在什么地方。」 他们所乘之船还漂泊在荷花湖上,确实不是个行事之地。
第131页 「我忍不住了。」韩歧压着嗓道。 「先回去……」林迁南整理好,坐起来,左右看了看,嘴角一抽道,「船桨呢?!」 韩歧淡淡道,「我扔湖里了。」说话的语气好似不关他的事。 林迁南气道,「韩歧!我们随波逐流,船靠哪儿停我们去就去哪儿。」 「嗯,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韩歧道。 林迁南怔忡,眼睛酸涩,不知不觉流下两滴水珠,他抹去眼泪,道:「好不真实,我是在做梦吗?」 韩歧没有说话。 「梦又如何?我不愿醒来,」林迁南莞尔,抱住他,「韩歧,我爱你。」 韩歧将他紧紧抱住,「我也爱你。」 end 作者有话要说: 文笔不好,还请见谅,很多想写的表达不出来。明天可能会给这章加点内容。 完结啦!开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