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氏起源》 细腻纠结的情感-by成幻 继上回罂粟花之夜的邪魅与诡异之后,我继续关注北候与赵玫之间的情感纠葛。 “两人默默对视,一个眸光幽深,一个满脸无谓。 ......他一手撑在赵玫头侧,一手撑在后壁,眼波翻卷着,微张着唇凑向赵玫....” 他想干什么?哇,这喂**的方式很不错哦! “无语的看了季易一眼,边扭头背向他,生闷气去了......” 小女儿心态?心乱了?我感觉赵玫开始有点沉迷了啊。 “季易眯起眼,盯着赵玫似怒非怒,好一会儿,他居然笑了......” 女人在邪魅面前基本上没抵抗力。不是不坏,而是邪门的魅力太大......我第一感觉是,赵玫快陷入进去了,没戏了。 后面又一同掉落崖下了,这狗血的剧情,基本上宣告这女人没了(这里车壁和动作设计不错)。在外部冷酷,内心呵护的男人面前,她居然还记得待月,只一点怅然,已算不错了。 还好,作者细腻的情感笔锋一转,后面就有了女主“有冷寂而坚硬的边缘,把她和他分割”的感觉;也有北候“别感动,这种地方说不定会有宝贝,不想让你独吞”的以退为进。 墓室开了个后门,赵玫获奇遇夺宝,整个过程很温柔,感情处理很细腻。让我替北候叫好,又替赵玫担心,自己都搞纠结了。如果是男频的话,估计早就霸气的征服了对方,让人爽过后不会再回头阅第二眼,而这种纠葛的情感处理,让读者回味,去揣摩,实乃不多得。 我对北候两次“想死的话......”有点迷惑。出墓室后,赵玫的机智,四候及公主的虚伪与暗斗,刻画得淋漓尽致。而北候最后一句的“.....亲自所斟,唯此一杯了......”带来无穷的悬念,期待下文。 有一首歌叫做“宿命” - by 落梵 有一首歌叫做“宿命”,冥冥之中,轨迹已定,就如同天上闪耀地群星那般…… 四季迁,斗转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万事与万物 命数早已定,何必自扰之?凡者认命,淡者笑与…… 如果话到此,就没有什么好说了! 元始造物,一星影射一族之人 星毁族灭,星??族消 山海的精彩就此打住…… 但是,落梵相信有几个人是不会受“宿命”禁锢的, 究竟是哪些主? 落梵在此打个哑谜。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一样的视角将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一壶清茶,几杯茗!大伙可以坐下来,讨论一番。(.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落梵喜欢荧惑,即使他是毁灭代称,但,他却有爱一个人的资格,即使与那人有着天壤的高度,即使与她将会站在对立的境遇,却挡不住心的柔软,魂的梦扰…… 高贵女子在他落难,灰心时,给了他一块“玉石”,意味深常的味道或许不重,但对于一个落魄的人而言,却是莫大的鼓舞! 正如一个行走荒漠的人,仅仅是一杯淡水却能给其希望,很显然,星蕊的一席话拯救了他…… 同时又同情荧惑,自己可以无视整个山海帝国,却不能不顾及她的感受。 立场的不同,终究让他们,只可能是一条永远能在一起的平行线。 况且,此时的女王对其还十分的厌恶 可怜的荧惑却一点没有感觉到,又或许是不想承认罢了! 爱的深刻,痛的无悔…… (落梵太喜欢荧惑这个人物了,说了一些题外话,有不当的地方还请友友见谅) 一样叫奇幻,却有不一样的韵味,需要品读! 那一夜,一白衣飘渺若薄雾,一黛影氤氲如青烟,追逐在一片高墙青瓦上,夜幕中只留下变幻的残影。最终,美丽的黛影倒在,同样是最美丽的罂粟花下。 此时邪魅的男人带着夜寒,带着笑意地出现,说着,“花,好看么?” 这是一个喜欢把一切美丽的事物,拥有再毁灭,为那衰败和残缺的过程入迷的冷酷男人,他给她带上了一个奇妙的镯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想打碎她高傲的骨,让她跪在他的面前,只能仰望他一人! 他渴望她无暇的眼瞳中,染上邪恶和黑暗之后,会是美得何等惊心动魄! ...... 男人之间的争斗,不一定要一言不合,就血溅五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一双眯起的眼神,一只逐渐捏紧的拳头,什么都没说,却说明了一切。 男人缓缓走近,在榻边站定,美女只需要感到灼灼的视线在背上点燃,同样是什么都没说,却让美女局促不安。 “你想怎么样?”这就是男人之间,男女之间无招胜有招的淤血对撞。 这是一文笔优雅,情节诡异的一夜,正合了罂粟花的美丽与邪魅。可惜,长夜漫漫,我却无法再消遣美文,(也许是我的网页问题),一切都乱了。 国丧开始,东南西北候,各有各的心机,各有各的依仗,期待又一场明争暗斗。 我看好北候,这位院养罂粟花,深居简出,15岁失庇护,五年后,能让五位兄长,他所有敌人都先后死去,深居幽深大院内的男人。 能抓住读者的心的作者就是好作者。by 穆 能抓住读者的心的作者就是好作者。 ☆首先,在《001:法医赵玫》中,整个展开如同一篇女法医主角的现代小说。 (好吧,看书之前我有时候是不看作品分类的,这样更容易获得惊喜嘛) ☆然后,从《002:神秘的镜湖》开始,各种疑团出现: 首先是主角赵玫的身世,还有那只小乌龟怎么那么有灵性;然后,赵玫到底偷窥到了什么?还有那个待月又是什么人?等等等等…… ☆可是当读者几乎要忘记赵玫曾经是个法医的时候,在《007:路见不平(一)》中,她运用前世的知识,查明了误食河豚这样的死因。在《007:路见不平(二)》的时候,她运用了催吐,洗胃,抗生素,还准备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这里,作者成功把读者的心又调入了一个玄妙的境界,一切都是那么有趣。 ☆然后,读者正期待赵玫有什么下一步创举的时候。 赵玫休息了两天。?澹?娴氖敲?有牡牧教彀?p>休息两天之后,《013:赵玫很忙》果断地把读者的心送往了云霄之中,赵玫居然搞玻璃……啊……不对,是生产玻璃仪器了(其实我纳闷法医怎么懂得工艺的?工学和医学还是……那啥……) 好了,看到这里的话,一般的读者都会发誓要继续看下去了。因为心已经被作者牢牢抓住了。 这篇长评先写到这里,后面的部分其实还可以写一篇长评的。 先收藏了,推荐票两张奉上,粉一下作者。 作者加油哦。 001:法医赵玫 西南某市,身穿白大褂的女子意犹未尽的吃完最后一口冰淇淋,看了看时间,才起身伸了个懒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开工了!” 她对着桌边窗台上的那个不知是被当做标本还是当做摆设的骷髅头拍拍手,转身做完消毒准备,便进了里间的工作室。 工作室里,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头顶一片白晃晃的灯光,显得寒意更甚。 四周的壁柜摆放着各种器具和检测仪。她去一旁的工作台上戴好手套和口罩,来到正中的手术台边,深吸一口气,揭开了那上面的白布…… 女子叫赵玫,西南某著名医科大学法医专业毕业,当法医才仅仅4年,便凭着胆大心细兼年轻貌美,成为局里公认的一朵花。 在所有认识赵玫的人眼中,她无疑是优秀的,是众多男人追捧的对象。 可是从未恋爱过的她,在今年年满25岁时,也终于加入了浩浩荡荡的剩女大军。 究其缘由,不过是因为―― “你确定不是自杀?” 赵玫面前的刑警队长看完她的验尸报告,明显不满最终的结论, “就算刀口的着力点和角度不对,那怎么解释密室作案?根本没有第二个人进入被害人的房间!” 赵玫两手一摊, “那就是你们刑警队的事情了,我只负责做出尸检的结论……” 她耸耸肩,转身便走…… “……不就是个小法医吗?拽什么拽!” ――是身后那位队长的声音…… 确切的说,是他心里的声音,可是照样传入了赵玫的耳朵,她脚步一顿,不耐的皱起眉,随即快步走开。 她可以理解这位新官上任的队长急于破案的心情,可是事实如此,她只是遵从罢了。 只是为什么,这种讨厌的声音,最近听到的越来越多? 去档案室查资料,专做文职的小姑娘,甜美笑容下的声音――什么市局之花!不就是个成天摸尸体的!有什么了不起!我要是男人,才不敢要这种女人…… 跟年长的大姐打过招呼,对方热心于给她介绍人相亲,她婉拒之后,大姐豁达笑容下的声音――唉,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一直不肯找对象?难道真像大家说的,是被人给包养了? 下班的路上偶遇一位局里的男同事,他温和谦逊的笑容之下的声音――装什么装?不知道傍上谁了,还不是那种货色,什么时候让咱也尝尝……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她坐在公交车上,烦躁的甩甩头,戴上耳机,重金属音乐便咆哮着钻进耳朵。 她的追求者中,的确不乏貌美多金的青年才俊。 可是无一有能打动她的,内心的声音。 所以当她看透那些死缠烂打道貌岸然的人隐藏的另一面时,她只能伸出自己的双手, “呐,我的这双手,迄今为止,解剖了八十四具尸体,有的血肉模糊,有的被水泡得肿胀,有的……” 她满意的看着对方落荒而逃,然后拍拍手,从兜里摸出一块糖撕开放进嘴里。 华灯初上,赵玫才回到自己的家。 确切的说,是已故的奶奶留给自己的家。 再确切的说,是已故的奶奶留给收养的小孙女的家。 赵玫是孤儿,在她懂事的时候,她就知道。 因为与自己相依为命,自称奶奶的人,一位著名的大学历史系老教授,因为某段才子佳人的坎坷悲惨故事而一直未婚,膝下无子无女,又何来亲孙。 那时赵玫便知道,她独自一人来到这个世界,并没有享受过一刻父母的温情,唯一的亲人便是这位奶奶。 对此她倒并没有太大失落,因为从来没有拥有过,所以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可是老天很公平,为她关上了一扇门,却打开了另一扇窗。 她很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跟别的小孩子不一样。 奶奶喜静,性情恬淡,家里总是安静的。 可是去外面玩,耳朵里面总有各种声音传来,四顾一看,周围的人却并没有说话,很久以后,她才意识到,原来那并不是自己的幻听,而是从旁人内心里发出的声音。 她曾一度觉得这样很好玩,很有意思,只要身处其中就能有另一个世界传入她的耳朵。 可是她低估了人内心的复杂程度,随着她的长大,越来越多的接触到成年人的世界,她便越来越感到厌倦。 她开始学会转移注意力,不去过多在意那些纷杂的声音,任那些声音穿耳而过。 更多时候,她喜欢塞着耳机,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 可是后来她发现,能“听”到那些声音,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耳朵天赋异禀。 有一次,当耳朵里充斥着喧嚣的音乐时,奶奶拍了拍她的背, “这孩子,怎么总喜欢自己一个人,也不出去玩玩?” 她摘下耳机, “奶奶,外面太吵了,我在家陪着你不好吗?” 然后,便看见奶奶诧异的脸,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赵玫这才明白,自己天生就拥有对人内心的感知能力,无论她想不想,人们的内心世界,在她的面前,都无所遁形。 这也是为什么会干法医这一行的原因吧,因为她工作的对象,只会安静的躺着,等待她去解开他们的死亡之谜。 …… 已经显旧的老小区里,普通的6层小楼,赵玫拿出钥匙,打开门,她刚跨进门,就感觉脚上踢到了个什么东西。 打开灯一看,客厅的地板中间,一只龟壳正仰天翻着。 “小乌?” 看着那只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家伙,原本缩头缩尾的躲在壳子里,在听到她的声音之后,立马伸出头脚,奋力翻身的样子,赵玫哭笑不得。 她关上门,任那只乌龟继续仰壳挣扎着,自去厨房泡了杯茶,就端着茶杯坐到阳台的躺椅上。 夜空被城市的霓虹灯映得透亮,云层深厚,看不到月亮和星星。 赵玫无声的叹了口气。 原来,已经是春天了。 连懒得没救的小乌也结束了冬眠,出来活动了。 不知不觉,奶奶已经离开自己1个月了。 去年冬天,奶奶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住在医院里,时昏时醒。 那个夜晚,天空也跟今天一样,奶奶却精神很好,非要让她陪着去医院的楼顶看星星。 “……小玫,你知道吗?人死掉以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所以不要觉得寂寞,我死了以后,也会在天上好好的看着你,你如果想我了,晚上的时候,就抬头看看星星……” “……你不要不信,我说的是真的,我就是这样,想他了,就在星空中找他,我第一眼就能看见的那颗,一定是他……” “……小玫,你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你能健康的长大,我很开心!如果,你对自己的身世有什么疑惑,不妨去中甸县看看…… “……我记得……是在虎跳峡北面,顺着一条金沙江的支流一直往北走,快到哈巴雪山的位置,有一个山谷,那里如仙境一般,密林丛中,有一片隐蔽的湖泊,湖面像镜子一样,泛着银光…… “……据说当年他跟着考古队,就是在那附近遇难的,我去的时候,却在湖边捡到了你……你就好像是从那个湖里飘出来的仙童娃娃,浑身洁白无瑕如玉……哦对了,我还记得当时你额上隐约有一团花蕊的印记,可是等我抱起你,就看不见了……我当时就想,不如就叫你小玫吧,亦花亦玉……” “我一直把你当做是他留给我的礼物,我失去了他,而你来到我身边,所以也就给你取了他的姓氏……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以后一个人了,一定要开心的生活,要幸福,快乐……” 奶奶靠在赵玫的肩头,声音空灵而悠远,断断续续,直至她闭上眼睛,神色依然平静祥和。 而一旁的赵玫,搂着奶奶,只安静的听着,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笑着的脸上,却挂满了泪珠。 ***** 感觉有什么东西爬上自己的脚,赵玫猛然睁眼,便看见趴在自己脚背上,正幽幽的看着自己的小乌。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怎么?还在怪我刚刚不帮你翻身?” 小乌则调转身子,把尾巴冲着赵玫。 她好笑的看着这只会耍脾气的乌龟, “你生什么气?哦,你醒了,肚子饿了,就可以把我养的那一排‘肉肉’真的当成肉给吃了?” 她指着客厅一角,水池的边上,那一排原本种着瓦苇属的多肉植物,现在却空空如也的花盆,“玉露”、“晚霞”和景天科的“新嫁娘”,都是她养了好久的珍惜品种…… 小乌龟恍惚间身子一顿,然后倏地一下,头脚又缩回去了…… 好吧,你可以改名叫鸵鸟第二了。 赵玫也懒得跟它置气,只是刚刚的梦―― 身处一片白雾之中,她不停的走,忽上忽下,却始终走不出来,恍惚中有好几个声音传来,她却怎么都听不清楚,然后周围一静,便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她又仰面躺下,用手臂盖住眼睛。 从小就伴随她的,除了各种无法控制传入耳朵的声音以外,还有这个莫名其妙的梦。 她闭着眼睛轻嘲一笑,奶奶说得没错,自己能健康长大,没落个人格分裂的结局,实属难得。 可是,自己究竟是谁?从哪里来?亲身父母又是谁? 急于知道答案的心情,在失去唯一的亲人之后,就变得越发迫切起来。 第二天,赵玫便给领导递上了工作以来的第一张假条。 她已经决定了,既然奶奶说过,到那个地方或许可以找到答案,那么就去那里看看。 002:神秘的镜湖 奶奶说的那个地方,如今有一个美丽的名字――香格里拉。 “香格里拉一词,意为心中的日月,早在一千多年以前藏文献资料中就有记载。 …… 香格里拉位于青藏高原东南的横断山地,是亚洲几条大河流经的地方,这些河流数千万年的雕刻作用,造就了一大片在全世界几乎是仅有的雄奇的自然景观。 ……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的飞行员,因飞机失事“飘落”在虎跳峡北面金沙江的支流的一个小小的山谷中。奇异而且美妙的自然景色使飞行员完全忘记了刚刚从死神的手中挣脱的惊恐,脱口说出这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地方。 …… 今天,谁也难以确切地说出真正的那片梦幻般的仙境到底在什么地方。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云南的中甸县却因此成为世界知名的旅游胜地……” 从丽江前往中甸县的长途车上,赵玫看着手机里的某网络搜索引擎搜出来的词条解释,“虎跳峡北面金沙江的支流的一个小小的山谷中”这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个飞行员所见到仙境的地方,跟奶奶的说法一致…… 她看向窗外,越向滇西北深入,景色就越美丽动人,如果真的能够找到那个地方,是不是就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赵玫并没去中甸县城,而是在中途的虎跳峡镇下了车,休息一夜之后,第二天一早就跟一队登山爱好者拼了车,前往哈巴雪山。 到了哈巴村,见时间尚早,她便告别登山队,又一个人进了雪山保护区的腹地。 她隐隐有种感觉,那个湖泊,应该就在哈巴雪山与虎跳峡之间,隐藏在那片最神秘,最壮丽的地域之中。 从虎跳镇至哈巴雪山峰顶,经过亚热带、寒温带、寒带、高寒带,特殊的地理条件和垂直的立体气候使这里形成了变幻无穷的自然景观。 赵玫的爱好不多,摄影算一个。 这也是促成自己来这里的理由之一。 这里真的很美,她拿着单反相机走走停停,拍拍照照,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她并没有往山上去,多是流连在海拔2000多米的高度,这里地势较平缓,多常绿阔叶林带,远处那孤傲挺拔的雪峰,有飞流直下的雪色瀑布,这里却是常年绿色,各种植物云集。 难怪当地的人说,“山高十丈,大不一样;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不知不觉的,来到一个山坳,赵玫盘腿坐在草甸上,喝了点水,便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只龟壳。 那时赵玫看着正眼巴巴盯着自己收拾行李的小乌龟,踌躇了很久,最终还是转身去冰箱拿出一盒自制的乌龟干粮,倒了些在它盘子里,剩下的放在旁边。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这干粮够你吃一个月的了,一个月之内我肯定回来,你自己控制好量。” 再次检查确认包里的户外应急用品都带上了,正准备拉上拉链,那只总是慢吞吞的动物却用头推着自己的干粮盒急冲冲的来到赵玫脚边。 “……你要去?” 小乌眨了眨绿豆大的小眼睛。 “路上没有水池,没有鲜肉,没有小虾,没有零食……你真的确定?” 它又眨了眨眼睛,然后用头把干粮盒往她脚边又拱了拱。 看来这小家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赵玫只好捡起干粮,又去冰箱里拿出一些新鲜的肉干装好,一起放进旅行包里。 此刻,她看着那个从出发时就龟缩在她口袋里一动不动的小龟壳,从包里拿出一些肉干,递到它面前。 闻到食物的香味,小家伙才把头冒出来,吃着吃着,却突然一顿,停住了。 “你不赶快吃,在想什么呢,我放地上你自己吃了哦……” 赵玫话还没说完,却只见那小乌龟好像在找什么,突然调转身子,拔腿就跑…… 她在原地傻了眼,看着那个在草地上迅速移动,逐渐远去的小龟壳――那个速度,是真的可以称之为跑。 “小乌!” 她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就追了过去,一直追到谷侧的丛林里。 大片的针杉树,夹杂着灌木丛,在这清透的空气中,一片鲜翠的颜色。 渐渐的,周围开始笼罩着雾气,逐渐浓郁,她要分心注意脚下,步伐放缓。 不过几步的时间里,那个小小的龟壳在她的视线里,已经渐渐远成一个虫子的大小,几乎要消失在前面的白雾之中。 她心里着急,加紧了脚步,直到她又清楚的看到了那个龟壳变成原本手掌大小的样子,其实已经穿过了重重浓雾,偏离计划的路线和方向很远了。 她生气的过去捡起龟壳,放进口袋里, “这是你自找的啊,现在开始,取消放风时间,老实呆在我口袋里……” 话还没说完,她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古人眼里美丽的湖泊不过如此,而眼前的湖泊,却是真的如明镜一般清亮透彻。 天上白云游走,远处雪峰飞瀑,周围碧叶垂枝,矮丛中的白色染粉的山杜鹃开的奇好,这一切光景已经极美,映入湖中,经那如银盘般的湖面反射后,便犹如一幅清灵盈动的画卷,潋滟起风,浓淡相宜。 赵玫已经笃定这就是奶奶所说的湖泊。 她只顾着惊艳,却没注意到身后的白雾正在逼近过来,从背后包覆着她,突然,她身子一顿,仿佛受了蛊惑般,被浓雾簇拥着,就一步一步向湖中走去。 湖水渐渐淹没了她的腿,再到腰,直到没过头…… 她就这样消失在湖面之上,接着浓雾覆盖了湖面,隐约有白光闪闪,片刻之后,浓雾散尽,湖心泛起一圈涟漪,最终又归于平静。 而此刻的赵玫,如坠梦中。 跟那个总是梦见的情形一样,身处一片白茫之中,缓缓下沉,又缓缓上升,她不停的走,却始终走不出来,恍惚中有好几个声音传来,仍旧听不清楚。 突然又一静,所有声音如潮水般退去。 她睁开眼,便看见了深蓝的夜空。 不见了雪山,白云和湖泊,眼前只有如宝蓝绸缎般的天空,仿佛触手可摸,她便真的伸出手去够。 “谁!” 一声厉喝让赵玫的手凝固在空中。她晃了晃微沉的头,坐起身来。 同时,一个身影由远及近,瞬间就到了她眼前,她揉了揉眼睛,有谁可以告诉她,这位身着朱红色长袍,有着一头泛着红色光泽齐腰长发的俊美男子,脸上那一副惊疑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情况? “那个,不好意思,我……” 她缓缓站起身来,这才看清周围的一切―― 这里绝对不是香格里拉! 头顶低垂的夜幕看似近实则远,身下是片空地,周围好像是一个花园,雕栏玉砌,种着她从没见过的植物,俱都清灵脱俗。远处依稀可见高墙重檐,一眼看过去,她便只能想到四个字,玉宇琼楼。 这一切并不算稀奇,可是当这一切都隐约现于一片飘渺的白雾之上,若隐若现,似真似幻时,她也只能想到四个字,天宫仙境。 “你是谁?哪一方星殿哪一位星君属下的?怎么敢到禁地来?!” 面对这一连串连珠炮似的盘问,赵玫无言以对。 鬼知道她是怎么来的,她只记得看到那片美得惊心动魄的湖泊,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咳……” 一声轻咳声打断两人的僵持,赵玫这才发现,旁边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影,背对着自己,身着及地的华服,衣服上似乎有银色的暗纹,隐隐泛着银白色的光。 “不管是谁,都可能听到我们刚刚的谈话,不能留……” “……属下明白了。” “就把她扔下罚星台吧。” “星核留着?” “嗯,看她的造化了,或许数年之后,还有希望能重生……” “也是,我们已经毁了太多……” “行了!按我说的做!先把她扔下去,然后,刚刚说的那批人也马上解决,直接毁掉星核……” 面前的红发男人正在静静的审视着自己,而远处背对自己的男子也巍然不动毫无动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赵玫却听到了以上的对话。 应该是他们通过某种方式进行的心声的沟通,却一字不落的进了赵玫的耳朵。 从对话中可以听出,红发男子似乎以另一位马首是瞻,虽然不懂他们说的什么‘肉身’、‘星核’,她也提前感觉到了危险。 赵玫突然有些庆幸自己的能力,于是趁红发男子不备,奋然起身,转身就往后跑。 她以为仗着这些年健身练就的灵巧身手,或许可以逃脱,可是她错了,不过眨眼之间,自己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几步之外的红发男子不过用手虚握,她便像一只风筝,被人扼住了线,动弹不得。 她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抬起,悬浮于空中,移动了一段距离之后,来到一个石台,束缚自己的力量一松,她便真的犹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坠落了下去。 一开始是慢悠悠的下沉,接着失重的感觉愈发强烈,随着坠落,眼前的天幕越来越远,她却看到了星星,一颗,两颗,越来越多陆续出现在深蓝色的夜幕之上…… 她几乎睁不开眼,却恍惚看到有一片原本闪亮的星辰突然一起诡异般的熄灭…… 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她也越来越眩晕,呼吸越发困难。 真的要死了吗? 她索性闭上了眼睛…… 003:死与生 解决掉赵玫以后,那个华服男子才转过身,悠悠的走过来,他的面目渐渐清晰:面若冠玉,唇红齿白,好一个美男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如闲庭信步般行走于霞雾之上,衣服上的华纹银光闪耀,红发男子见他走近,立马低下头, “主上,你怎么过来了?” “怎么?不忍心?” “没有……” “那怎么还站在这儿?” 男子语调总是很慢,隐约还带着笑意,可是红发男子却始终绷紧了弦,无法放松。 面前这个总是温和笑着的人,实则是这九天之上,众多星君之中,最为心狠手辣之人。他杀伐果断,目的明确,所以自己这个四殿之外的散星,才坚定了跟着他的决心。 “只是觉得刚刚的那个女子很奇怪,很不一样……”言行举止以及穿戴都是他不曾见到过的,还背着一个奇怪的大包。 华服男子却笑着摇了摇头,他指着罚星台下,那万千繁星, “荧惑,没什么不一样,那地上的人,这天上的星,相隔这么远,谁又知道是谁掌握了他们的命运?” “别想了,继续说正事罢……你现在并不属于四殿,就好好呆在心宿的旁边。下界安静了太久,也是该热闹热闹了……” “是,主上!” 红发男子俯首应是,然后一暗红一白金两道光影一闪,两人便一起消失在罚星台边。 一夜过去,九十九重天宫里,正殿东边的“引阁”却彻夜通明。 央炽负手立于窗前,看向窗外,一袭淡金色的长衣,袖口有明艳的火色云纹,华贵无比。 多少年过去了,这里的天空还是这样,一成不变。 下界看得见的日升月落,风霜雨雪,在这里都没有,只有天白夜黑泾渭分明,以及那闪烁了不知几千年的星辰。 而这偌大的天宫,也只有他一人。 他看着正缓缓下落的月星,想起已走失300多年的星蕊,神情落寞。 从左手袖中取出日星“赤日”,长袖一挥,那赤光霞红的神珠便飞出屋外。 “赤日”缓缓上升,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亮,光芒万丈,直到把整个天空照得通明,所有星辰都隐藏于它的光芒之下。 “月白,可以回来了。” 央炽抬起手,话音刚落,一个莹白晶透的珠子便从屋外飞落至他手上。 他看着这颗名为“月白”的月星,里面团簇的花蕊已经变为成熟时的紫红色,却失去了应有光泽和生息。 他长叹一声,把它小心的收入右手袖中,才又坐到书案前,语气沉沉: “进来吧!” 听得他的声音,在门外等候的两人相视一看,目光中都再次统一了意见之后,才一起进去。 书案前的央炽只顾翻着手里的卷宗,直到案边的一炷香燃尽,才抬头看向从进门后就一直垂首站着,一言不发的两个人。 “既然没事就回去吧。” 那两人立马异口同声的说, “炎尊,我们有事!” “那便说吧……不过,如果是为劝阻我去下界的事情,那你们也可以回去了……” 两人面面相觑。 一身天青色长衣的青孟,看样子不过30岁,气质却沉稳内敛,他叹了口气,无奈的唤了声: “央炽……” 如今也只有他,才被默许可以直呼这天地之间至高无上的日星炎尊的名字。 “神尊离开之后,你就是这九十九重天的第一人,天宫需要你坐镇,怎可随意去下界?而且,这‘归期未定’是什么意思?” 青孟拿出一块锦帛,正是央炽昨日给他的,上面除了列明他离开后的若干事项以外,最后的八个字便是“归期未定,自主勿扰”。 央炽轻笑起来,两手一摊, “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何时回来无法确定,下界以后我自有主意,不要来干扰我。” “这……” 青孟欲言又止,原本沉静的脸上也隐隐冒出青筋。 央炽也不忍让这位向来沉稳的九天东殿位居首位的星君着急,他摆了摆手, “日冕,出来见见青孟和朱菱吧,今后你们可是要长期合作。” 语毕,他身后便有一个金红色的身影隐隐显出,只是轮廓,却看不真切面目。 “他是……” 青孟疑惑的看着那个身影,只能看见灵像,并不聚形为实,但是他却感觉得到巨大的灵力和威压。 渐渐的,他目中闪出巨大的惊喜, “央炽,他叫日冕?难道是赤日之芒滋养出的灵神?” 央炽点头。 月白之华早在八百年前便衍生了那个人,他的赤日之芒虽晚了800年,却诞出了这灵神,虽只有轮廓和灵体,但其力量,已足以毁天灭地。 “他只是灵,没有肉身,所以我走之前会施法将他化成我的样子,代我看管这里。我与他心意相通,如有紧急,他自会让我知道。朱菱,你就好好协助青孟看顾好这里……” “是,炎尊!” 立于青孟边上的女子便是朱菱,一身干练的束腰红装,为九天南殿的神使星君之首,生的花容月貌。 她本来是跟青孟约好一起来劝炎尊的,可是炎尊心意已定,并已经都做好了安排,那她也只能听从命令, “只是白阳他……” 想到西殿的那位,她不由的担心…… 青孟也接着说, “白阳天生好强好战,搞得下界皇权式微,如今下面并不太平啊……” 央炽沉吟片刻,他自然知道白阳的性子,其表面的温和笑容也只是遮掩了他主战喜杀伐的天性,但是就如天父所说,一切皆有命数,有生必有死,有乐必有苦。凡间的天下,也必是分合有序。 而下界的成朝,也的确存在得够久了…… “无妨,就算我只身入凡间,没有了灵力和神识,他也奈何不了我……青孟,他不是让荧惑去盯着你们东殿的心宿了吗?” “是的……” “那便也让心宿,好好的照顾照顾荧惑吧,不能让白阳把下界搅得永无宁日。必要时候,不妨让一些星君下凡,凡间的局势,你们要自行把握,乱,无妨,但是不能一直乱下去,不能又重复万年前的覆亡。” “是,炎尊。” 青、朱二人齐齐俯首遵命,面前龙姿凤章,挥斥苍穹的男子,在始元真神和月白神女相继离开之后就独自撑起这片天地。他眉间的三瓣菩提叶印记泛着银光,即便印记颜色还未如其天父的印记般鲜艳明亮,也是他们心目中,傲视天地的神。 ***** 在一片崇山峻岭之中,薄雾渺渺,如被刀劈的悬崖边,赵玫闭着眼睛翻了个身。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脸上,她缓缓睁开眼睛…… 同一时刻,在一座高塔顶端,正沉睡的男子,心突地一跳,他捂着胸口坐起身来,脸上却写满了狂喜。 他几乎是瞬移到窗前,从这里看下去,透着浮动的薄云间隙,隐约可见下面四方的城墙和街道,以及豆腐块大小的楼台院落。 他却只定定的看向西方,好半响,才闭上眼睛,脸上是深深的笑意。 你终于回来了,比预想的还要早…… 刚刚感应到了她的灵气,虽然微弱,但是不会错,一定是她! 他坐立不安,恨不得立马就飞过去,找到她! “紫舞!” 一名女子应声进来,杏眼峨眉,生的十分娇俏。她端着一盆水,放到床边的梓木架子上, “尊主,你醒了。” “快把我那件月白色的衣服拿来。” 紫舞应诺出去,暗自奇怪。 刚刚那个人是尊主吗?他平时只穿黑色,刚刚居然指定要穿那件他向来只是拿来挂着看的月白色衣服,而且他上翘的嘴角和急切的语气……难道是在笑? 这是那个平常冷酷无情数百年不见笑容任何事情都无法让他动容的华城魔尊吗?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她摇摇头,快步走开,往书房而去。 而这时,悬崖边的赵玫眯着眼睛,正处于大脑急速运转的状态。 哈巴雪山,镜湖,仙境,红发男子,罚星台,漫天繁星,坠落…… 她终于回想起这一切,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心凉。 难道是说,自己已经死了? 还是只是做了个怪诞的梦? 她用手掐下自己的大腿,可是,手感怎么这么奇怪。 把手举到眼前一看,她愣了三秒后,失声尖叫, “啊~~~~~” 却只是响起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惊起林中一片飞鸟。 她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这个白白的,肉乎乎的小胖手,急忙想坐起身,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挣扎几下后发现自己的衣服还在身上,只是原本合身的尺寸,现在包在身上,为什么会显得比被子还宽大…… 赵玫闭上眼,深呼吸…… 难道她没有死,是变小了?还是衣服变大了? 她习惯性的咬嘴唇,可是发现自己,居然,没有牙! 赵玫彻底僵住了…… 结合自己过往20多年所看过的超自然事例,她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 幸运的,她没死,或者说,是重生了…… 悲催的,她重生成一个婴儿,是个没吃没喝还动弹不得的婴儿,是个没吃没喝动弹不得在荒郊野外毫无人烟的地方的倒霉婴儿…… 赵玫想,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时,有个什么东西爬到她身上,一步一步踩着她软软的肉来到她的胸口,伸长脑袋看着她…… 赵玫看着眼前这个黑黑的头和骨碌转着的小眼睛,大喊一声, “小乌!” 她开始扭着身子要把那只正神气的看着自己的大乌龟(现在对她来说是大乌龟,再不是小龟壳了……)甩下去,她发誓,她刚刚真的看见它咧开的嘴,是在笑! 她现在别的都可以认命,可是一定不能让那只乌龟咸鱼翻身,骑到自己头上!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居然开口说话了,而且身体较之刚刚又长了一圈。 当然,就更不会注意到,自己此刻正身在悬崖边缘,再往右边一点点就要掉落下去…… 赵玫还在奋力的想把小乌甩开,可这小东西却死命的咬住她的衣服,她憋着气,使出全身的力量,就地一滚―― 于是,终于顺利的从悬崖边掉了下去…… 004:世外桃源 又是失重的感觉,她无语望天,虽然刚刚自己是想过不如死了算了,可是老天你要不要这么快就应验! 正欲哭无泪的时候,却突然感觉身后闪过一道白影,身体在半空中一顿,失重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体温。(.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她定定看着眼前的脸,眉如墨画,面如桃花。 是一个仙姿玉容的男子接住了她…… 她被他单手环住,在空中乘风而上,到了悬崖边,他虚手一抓,那散落在地的衣物和包裹就到了他的手中。 他低下头看她,目光轻悠悠的洒下,未语先含笑。 “先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好吗?” 风,在身边呼啸而过,他的声音像仲夏夜里吹开浮躁热气的那一丝清凉,他精致的面孔像穿过疏乱树叶透下的婆娑月光…… 不知怎么的,心就安静下来,于是她微微一笑,不自觉的把头窝进他温暖的怀抱里…… 穿过重重陡峭的山峰,在一处山涧的瀑布边,有一片碧翠的竹林,一条石子小路通向竹林深处的一座草庐。 草庐四周是竹制的篱笆围城的院墙,墙内的院子里开满了紫色山菊,随风轻摆。 赵玫惊喜的看着面前的这处隐蔽小院,原来,竹林深处不仅有人家,还有这样一处如世外桃源般的清静恬淡之所。 草庐正中是个小厅,东侧有个卧房,外表看来不过一个土墙草顶的朴实草庐,内里的布置却是精致有条。 她被安放在卧房的石床上,刚刚一路过来,注意到水潭边的垂柳刚刚发芽,初春依然微寒,躺在石床上,却异常温暖。 “这里是临水州的重山,这床是重山顶上的温石所造,冬暖夏凉。” 男子坐在石床上,温柔的看着她,那幽黑的眸闪烁着不知名的光华,像是看尽了千山万水、无声岁月,最后却只看到了她……然后,他轻轻一笑, “你终于回来了,真好……” 赵玫不由得疑惑,动了动唇,刚想发出声音,又皱着眉头停下来,那会的啼哭声仍是阴影。 男子却像看穿她的迟疑, “你可以说话了。” 她半信半疑的清了清嗓子,试着开口, “谢,谢你救了我,你是谁?我们以前认识吗?” 虽是稚嫩的童声,但是口齿清晰,她松了口气。 男子却沉默垂眸,良久,才幽幽一叹, “……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我是谁来。现在,我的身份是时间城的城主,他们都叫我魔尊,在你想起我的名字前,你可以叫我,待月。” “披星戴月的戴月?” “不,等待月归的待月。” 他说完便走到门口,抬头看天。 他说他是城主,是魔尊,救她并不是巧合? 而她问他是谁时,他脸上的笑蓦然凝滞,然后一丝丝褪去,那张变得寂寥的侧脸,让她隐隐觉得心疼。 仅仅一天时间,她的世界就翻天覆地。 来到这个异世,不仅死后重生成婴儿,还遇到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所谓故人,饶是赵玫心智再坚定,她也无法消化。 她趴在床沿看着仍在望天的待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天上只有一个明晃晃的太阳,艳阳高照,他挺拔的身影沐浴在阳光之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他周身一片孤冷。 这时,同样盯着太阳看的人还有一个。 央炽躺在“元灵殿”的屋顶碧瓦之上,仰望着天空,已过辰时,日星的光芒暖而明亮。 “小玄,你说你感觉到小武了?” 在他身边,盘着一条玄蛇,凤翅蟒身,听他一问,立马腾空飞起,在他头顶上绕圈。 “小武回来了……那么小蕊……” 他闭上眼睛,三百多年的那些回忆,又带起心湖阵阵涟漪。 …… “小蕊,你看,我找到两个有趣的东西!” 还是少年的央炽在天父离开之后更是形单影只,每日的事情不过就是升落日月,除此之外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那月白神珠之内,尚未出世的星蕊身上。 去采集菩提心露,在镜湖陪着她说话,搜集各式好玩的东西给她看…… 对他而言,星蕊便是这世上除“天父”之外,最亲最爱的人。 这一日,他在九天北殿的灵台山湖边发现一对“有趣的东西”,立马就拿来给星蕊看。 这时的星蕊虽未出世,但是已具灵根灵识。 她透过珠壁,看着外面的央炽,双手捧着一只乌龟,乌龟的背上还盘着一条长着翅膀的蛇,真是有意思。 “央炽,你拿近点让我看看!” 央炽却不听,他装作生气的样子,反而把龟蛇拿得远了点, “都说过多少次了,我比你大,你应该叫我央炽哥哥!” 星蕊不应,她只兴致勃勃的盯着那个眼睛骨碌碌转的小乌龟。 “喜欢?” 感觉到她兴奋的情绪,月白珠内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星蕊点了点自己的灵蕊, “那我帮你拿过来?” “好,只要那只小乌龟,不要蛇!” 月白珠内进行的对话,外面的央炽自然听不到,他见星蕊没动静,以为她生气了,忙走近来,把小龟和蛇对着星蕊, “呐,你看吧!” 话音刚落,却只见月白周身荧光四射,仿佛有一只光束的手把小乌龟抓进了月白珠里。 央炽盯着手上只剩下的小蛇愣住了,再看珠核内,赫然多了一只如没头苍蝇般乱走的小黑团。 随之响起央炽愤怒的声音: “月衍?!” “哈哈哈哈……”星蕊看着面前呆头呆脑的小乌龟,却开心的笑了…… 央炽顿时泄气,委屈的喊了声, “小蕊……” “好了,央炽哥哥,别生衍?的气,就给我玩会吧!” 央炽无奈的叹了口气,好歹星蕊叫了哥哥,也算是曲线达到目的。 自此后,小乌龟便成了星蕊的宠物,时常进月白珠里一游,与第一次进去时呆愣的样子不同,它已经会主动在镜湖边等着了。 星蕊给小乌龟取了名字叫“小武”,而成为央炽宠物的小玄蛇,她便叫它“小玄”。 当年小武随着小蕊一起消失在镜湖破开时产生的漩涡里,应该一直和小蕊在一起,如今既然小玄已感应到小武,那么小蕊,你也终于回来了吗? 如果她也回来了,那么她身上一定有了什么变化,让他感应不到她。 央炽把手摊开,玄蛇便乖乖的飞落在他手上盘着。 “看来我这次去下界的时机正好……不过我下去时会消去记忆和灵识,你自己找个合适的机会来找我,务必想办法让我收留你,然后,便跟我一起去把小蕊和小武找回来吧……” 小玄蛇扇着翅膀,在他手中跃跃欲飞, “别高兴得太早,她们,可能都不记得我们了……而且那个人,也必不会罢休……” 他叹了口气,神情又再次变得落寞起来。 ****** 草庐中,赵玫躺在床上无聊的玩手指。 等她把10个指头都玩了个遍,待月才带着小乌从外面回来。 “待月!” 她翻身趴在石床上眼巴巴的看着刚进门的待月,他之前说领着小乌出去找吃的,现在才回来。 “我饿了……” 她委屈的摸摸肚子,待月则把一个白玉瓶凑近她的嘴,她眨了眨眼睛, “这是什么?” “不是饿了吗?” 她狐疑的张开嘴,流入口中也不知是什么汁液,只觉甘美清冽,清香怡人,说“玉液琼浆”也不为过,只是,根本不饱肚子啊! “还是饿……” 她抿抿嘴唇,仍旧可怜兮兮的看着待月。 赵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小便是独立自强的孩子,面对待月竟然会自然而然的撒娇,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婴儿的形态,还是因为知道那个人只会对自己温和宽容。 “已经够了。你坐起来,我教你些吐纳之法,把刚刚喝下去的琼花汁液吸收了,不但不会饿,还会长得快一点。” 赵玫瞪大眼睛指着自己,她一个刚出世不到一日的婴儿,居然让她坐起来? “那个……待月,我们那儿有个说法,小孩子都是七坐八爬,九个月长牙,你确定我现在能坐起来?” 待月好笑的看着她,眉毛微微挑起, “那你们那儿的孩子一般多大会说话?” “快的话,怎么也得一岁以上吧……” “所以呢?” 所以呢…… 赵玫眨了眨眼睛,只好试着坐起来。 当她盘腿端坐的看着对面笑意吟吟的待月时,无法平静了―― 所以呢?所以自己果然是个怪物?而且刚刚在床上不敢动弹的挺尸了一个小时,躺得背疼,是白躺了? 她原本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终于接受自己重生在一个完全陌生地方的现实,而现在,还要花更多的时间接受自己是个一出生就能坐会说话的怪胎…… 待月看着她郁闷的样子,一声轻笑,也盘腿坐在床上, “呵,你渐渐会适应的。来,现在按我说的做:……吐惟细细,纳惟绵绵,若存若亡,似有似无……天地相合,以降甘露……” 听着他略低沉的声音,仿佛一切都安静,连心也静下来,赵玫不由自主的照做,丹田内似有一股真气流转,暖意融融,逐渐扩延到全身,运行完一个周天之后,神清气爽。 她满意的摸了摸肚子,果然不饿了。 “你现在应该已经意识到,自己不是普通的小娃娃了吧。” 赵玫无奈的点头,她当然知道自己不普通,甚至可以说是很奇怪,自小就是,重生以后,这情况就更严重了。 “今后,你就住在这里吧,我每月会在这里陪你10天,所有你该学的,该知道的,都会帮你补起来。” 005:山中岁月 待月把小小的赵玫抱起,穿过小厅,来到西侧书房模样的房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里就是你今后修习的地方。” 赵玫浑不在意的扫了眼房间,却惊呆了―― 书房的四面墙,有三面墙都是从地面一直到屋顶的书架,上面满满的摆着各式各样的典籍、卷轴、竹简,这简直就是一望无垠的学海啊,她看向待月――这都是我要学的? 待月点头,笑得温润, “有疑问?” 赵玫举起小胖手,“有!” “第一,我为什么要学这些?” “第二呢?” “第二,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我救了你,而且,你如今能够自食其力吗?” 好吧,赤果果的携恩挟报,赵玫认命的摇头。 “恩,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同上。还有第三吗?” “有……”赵玫的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她弱弱的从鼻子里哼哼,“你为什么只在这里十天?” 待月微微一笑,抱着她在书桌前坐下, “我要回时间城处理事务。” “时间城是个什么地方?带我一起回去不就好了?” 赵玫只是下意识的想到一个自认为更佳的方案而已,可是待月却沉默了。 他没有回答,她也没敢再问,只是从他深沉的脸色中,似乎可以看出,那个所谓的时间城,多半不是个好地方…… 时间城究竟在哪儿? 才过了一个月,赵玫就长成普通孩子两三岁的大小,她坐在待月的腿上,对着面前的地图,把所有的边边角角都找到了,就是没有一个叫时间城的地方…… 从待月那里已经知道,这个世界,是完全不同于地球的存在,以她接受多年科学教育的头脑,实在很难理解这个异世存在的合理性,姑且就当做一个与现世并行的空间吧。 这个叫“山海大陆”的地方,对于天地的理解是“地圆天方”。 面前的地图上,中间就是一块圆饼一般的大陆,大陆外围是据说没人到过边际的大海。 大陆上仅一国,国号为“成”。 300多年前,成朝的开国皇帝只是一个备受奴隶主欺凌的奴隶,而他终于在命运万般蹂躏的时候,想到了反抗。 他领导了一众奴隶起义,最终推翻了奴隶主的王朝,建立起的“成”朝,成为山海大陆历史上的第一个封建王朝。 可惜如今,成朝的辉煌已一去不复返。 她指着地图问闭目养神的待月, “这个大饼最中心就是成朝的都城‘王都’吧,为什么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却各有一个大城池,看样子,竟比都城还大?” 待月仍旧闭着眼睛,脸上挂着淡笑, “还能为什么?四方诸侯势大,王权已是空有其名了……” 赵玫看着那地图上,一条条曲折蜿蜒的线勾画分割出的41块地方,1个都城,40个州郡,大着为州小者为郡,各有主城一,小城数座,可是却被自北向南的苍河和横贯东西的九函山脉分成四份。这片大陆怎么看怎么像是天下四分,而那圆心处的王都,已然孤立无援,被团团围住…… 转眼一年过去,不过十二个月,赵玫便奇迹般的长成十来岁的婷婷少女。 待月真的如他所说,每月初一至初十都会来草庐小住。考察赵玫的功课,然后布置新的课业。不过相比她过去十多年所受的应试教育,已算轻松。 当然中间也少不了会有些小摩擦,小抵触。 比如某日,赵玫对着面前全部打开后足足有十米长的卷轴,十分不爽。 “成朝的历史让我学也就算了,为嘛要让我看这什么《创世记》?” 那么复杂的篆体堆成的密密麻麻的字,能生生的把她脑袋挤成两个大…… “让你学,自然有学的必要!” 他总是这样一概而论的打发她,可是不灵啦! 她现在再不是那个要靠他抱上抱下的小婴儿了,于是她一声不响的拿起一旁的《术法》,津津有味的看起来,还不忘念叨: “神仙闲来无事写的自传而已,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冷漠又无情,传递不了什么正能量的,还不如术法来得有趣……” 待月虽然对她偶尔冒出来的稀奇古怪的词不甚明白,但也明白了她摆明的态度,两个字:不学! 他正在想怎样说服她,却发现她正聚精会神的偷偷盯着自己看…… 他心思一转,原来,她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趁机“读心”。(.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她的小把戏,还能瞒得过他? 她天生就能感应一切生灵的内心,随着灵力的提高,逐渐能达到惑心甚至控心的境界,只是现在想要突破他的“心防”,还是太嫩。 他勾起唇角, “怎么?都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了?” 赵玫泄气,唉,失败了…… “知道为什么失败吗?” 她撇开头不语。 “你跟着我出来……” 赵玫磨磨蹭蹭的跟着他来到院外的空地上,只见他竖起手掌一横劈,旁边的一片竹子就如被锋利的刀锋隔断。 竹子纷纷断裂倒下,他长袖一挥,口中默念些什么,那些倒下的竹子便在距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时停住了,如同时间的定格一般,是真的被停滞了,不动一丝一毫。 赵玫惊讶得瞪大了眼,他却转身负手看她, “让这个竹子的时间永远停滞在这一刻,你能行?” 她呆呆摇头。 “如果你的灵力不能超过我,那么你永远不可能读我的心!你要修炼术法,就得提高灵力,最基础的就是要了解与灵力有关的一切,而始元真神的创世记,是……哦,就是你所说的‘儿童基础读物’,要想学术法,就得从读创世记开始!” 他说完,悠然的踱进屋中,剩下赵玫仍痴痴的看着那些凝固在半空的竹子。 良久,她才握紧了拳头,不错,为了反抗独裁教学,打到待月的压迫主义,她要把灵力修炼到比他还强! 那么首先,唉,还是乖乖的去看《创世记》吧…… 可是等她认真的看进去之后,心情却陷落进那段洪荒创世的故事,久久不能走出来―― “宇宙洪荒,万物之始, 唯有天地,寂寞无声。 九十九重天天边一菩提树下,有一先天混元元灵, 灵窍初开,渐具神智。 因日日受菩提心露润泽,夜夜潜心修炼。 终有一天,紫霞瑶光绽放,元灵孕生出世。 为宇宙第一人,故名始元。 …… 千年之后,始元已修成神,掌自然之力,可控万物。 然万千山水中,唯有他一人,独清醒,空寂寞, 遂将一臂血肉化为数人, 人类开始在地上繁衍,生生不息。 …… 复又千年,凡人七情六欲渐全,私心恶念顿生,争斗不止,生灵涂炭。 始元失望之下,裂岩使炙浆覆灭大地,人类覆亡。 始元亦沉睡千年。 千年后,始元醒来, 立于九十九重天之上,见荒芜大地,毫无生息。 他仰天长叹,遂将全身骨肉化为人类,精血为凡星。 血肉相连,人星相系。 又化双目为日月,安于九十九重天,头颅化为灵星,安于九重天。 日月为万星之首,数颗灵星相辅, 照耀万世,以期看顾万生万灵……” “怎么哭了?” 看到眼前待月担忧的脸,赵玫摸了摸脸颊,凉凉的,才发现自己真的哭了。 可是为什么会哭呢? 这不过是个跟盘古开天地,女娲造人相似的神话故事,为什么她会产生一种对始元很熟悉的感觉? 他的寂寞独醒,他的献身创世,他灭世时的悲伤与无奈,他身为至高无上的神,却终究把期望再次寄托给了曾让他失望过的人类…… 为什么所有这些,她都感同身受? “待月,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难受……” 待月怜惜的看着她,轻轻把她抱起――怀里豆蔻年华的少女,如果可以,我又何尝不愿意你就此天真烂漫无忧无虑一生? 可是你终究不同,你的命运,我们都无法决定…… 等到把架子上的典籍看了七七八八,赵玫所掌握的知识,覆盖历史地理风土人文,放眼山海大陆,也已经算是博古通今的学者了。 待月满意的结束了对她文科的考核,温温吞吞的说, “如你所愿,现在开始给你讲讲术法吧。” 赵玫一听,就差手舞足蹈了,虽然一直有呼吸吐纳的基础,可是待月为了让她安心看书,任她软磨硬泡,使尽浑身解数,就是不肯松口同意她修炼术法。 她可没忘了当时待月用那断竹的一幕,狠狠的击碎了她的自尊心。 等她超过他,哼哼…… 待月扫一眼对面正魂游天外的赵玫, “专心了啊,只说一遍……” 赵玫立马端坐。 “术为表,灵为本,术法为招式,灵力是为术法提供力量的源泉……自然生四相,金木水火,术法和灵力亦按照金木水火而分为四系,相生相克…… 每个人身上天生就有这四种灵力,但是总有一种占据主导,一般会根据自己擅长的灵力修炼对应的术法,假如我天生火系灵力最强,那么我修习火系术法就会事半功倍,火系术法便会成为我的主要术法。 具体来说,金者,坚也,主防;木者,活也,主愈;水者,流也,主变;火者,覆也,主攻…… 火克金,金克木,木克水,水克火。 火系术法多为威力巨大的攻击术,如火燃术之类,金系术法主修防御术,如防护盾之类,如果我用火燃术去攻击你,你用了防御术,我一样能打败你,因为你不但灵力低,你的金系术法还被我的火系术法克制,除非你的灵力高于我很多,明白吗?” 赵玫没好气的点头,非得拿她举例子吗! “那木系和水系呢?” “木系术法多是治疗之术,最高境界是可以活死人,生腐肉。水系术法则多是幻术,幻境幻物,惑人心智,是兵不血刃之术。” 虽然觉得这里所谓的四相跟以前略有耳闻的五行不太一样,但是原理也有些许相通,倒也不难理解。 “那我擅长哪系灵力?” 待月看着她难得一副踊跃的样子,实在很不想打击她, “你哪一系都不擅长……” 果然,看到她原本晶亮的眸子蓦然暗淡下去。 他只是没有告诉她,她哪一系都不擅长,是因为隐藏在她体内的灵力是通天地自然精华之力,集自然四相灵气之大成,囊括四相,高于四相。 “天生擅长哪一系并不重要,只要认真学便一定有所成,喜欢哪一系,便把它变成你擅长的不就好了……” 听待月这样说,她才又重拾了信心, “那我们开始吧,先学哪样?” “哪样都不学!你得先把外功练扎实!哦,对了,就是你说的那个‘武术’……” 赵玫恨不得撞墙…… 006:风雨欲来 春去夏来,不过短短几月,赵玫已逐渐掌握了一些基本的治疗术和防御术。[.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用待月的话说,先学的必须是木系和金系术法,万事以保命为主。 那日傍晚,她练完功课已是汗流浃背。 带着小乌来到竹林边瀑布下面的水潭,让小乌自由活动。 她自己则一跃跳进水潭里洗澡。 拿出旅行装的洗发露和沐浴露,小心翼翼的挤了些在起泡网上,已经所剩不多了,她都当宝贝的省着用。 当时她看到幸存的旅行包时,热泪盈眶。立马把里面所有的东西拿出来,在床上摆成一圈,有一些常规的药品,洗漱用品和一些日常用品,可惜单反是摔坏了,不过最激动人心的,还有一盒巧克力,2袋子话梅糖,以及一包压缩饼干,这才是精神食粮啊! 有了这些,世界才又变得美好! 拿了一个费列罗塞到待月嘴里,他犹豫的吃了, “太甜,怎么还是这么喜欢吃甜的……” 他皱着眉头随便一说,赵玫却心里一顿,自己的确是从小就爱甜食的,知道的人却只有奶奶…… 所以她虽然已经可以自己去山上采些花露果汁,但是仍旧钟爱他每次带来的糕点,香甜可口。 这会,她正仰面浮在水上,默默算着日子,待月明天就回来了,不知道会不会带她上次吃过的白玉糕…… 在水里又泡了一会赵玫才上岸来,四周一看,却不见了小乌的踪影。 “小乌……” 她叫了几声,仍旧没有回应,要知道自从到了这里,小乌也成了怪胎,不但健步如飞,而且还会哼出几个“啊,哦,唔,嗯”之类的单音。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瀑布飞流而下落入水潭的声音。 她站在原地,有种很不好的直觉,小乌一向很乖,而且又懒又胆小,从不会到处乱跑,好吧,上次镜湖那次除外…… 这时,隐约传来一声叫声,是小乌的声音! 她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向水潭下游方向的密林里狂奔而去…… 经过这一年多的练习,她的身体愈发轻灵,提着气踩风而行,几乎脚不沾地,没多久就进入密林里,循着声音而去,她落到一棵树上,却被下面的场景吓到了。 下面的地上是密密麻麻的蛇,被它们围在中间的,正是小乌。 不会吧,小乌你捅了蛇窝了你! 她看着那些蛇头皮发麻,悄悄的扯住一根树藤,打算看准时机冲下去揪了小乌就跑,可是随着小乌感觉到她的到来,可怜兮兮的看着她时,所有蛇的目光也都转向了赵玫…… 她浑身一寒,暗自骂了声“该死的小乌”! 扯着树藤就俯冲而下,抓起地上的那只小龟壳,随着惯性荡到另一棵树上,在树枝上站稳后,刚想松口气,小乌却在手里扭了起来, “你给我老实点!等我回去再收拾你,你个惹祸精!” 她把小乌举起来对着它还想多教育它几句,可是它绿豆大的眼睛却紧紧盯着她后面,然后眼一闭,头一缩,就只剩个龟壳了。 身后……一阵森森的寒意…… 她微微扭头,便看见尾随而来的蛇群都盘在她身后吐着信子…… “啊~~~~~” 她赶紧抓住另一根树藤荡开,开始了密林里的逃生,可是身后的蛇不知怎么回事,就她目前的身手放在中国古代也算是轻功高手了,可就是甩不开它们。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渐渐黑了,她只知道不停的跑和逃,终于在一片乱石丛中力竭。 背靠着一块山石,赵玫不停的喘着粗气,眼看着那群蛇游走过来,把她包围住,她之前设下的防御结界,也已经被它们冲破…… 她第一次这样手足无措。 不同于上一次死亡的经历,那次不过就是突如其来的一下,可是此刻,它们慢悠悠的逼近,就像恐怖片里,那漫长的情绪渲染,只等着击溃你心底的最后一根防线,再将你慢慢吞食…… 她觉得心被压迫得踹不过气来,这渐渐绝望的时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有待月在,就好了…… 仿佛老天真的听到了她的期盼,下一刻,一个月白莹光的身影就出现在她面前,他双手一挥,那群蛇就四散惊慌而退。[.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她看着他的背影,浑身一软,便跌落在地。 等到待月回过头来,想看看她有没有受伤,却只看见一团人影缩在地上,她是真的被吓坏了吧,从小就不喜欢蛇…… 他蹲下来,看着那团蜷缩着的小小身子, “别怕,有我。” 幸好,提前忙完。 幸好,因为想她,就提前来了。 他暗自庆幸,却不防那团人影猛的扑了上来,一头扎进他怀里,哇哇的哭了起来。 “待月,我刚刚以为我就要死了,我就想着,还能不能重生,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他抱紧那个哭的惊天动地的小人儿,却因为她的话,心跳得狂乱无序…… 那天以后,待月给赵玫和小乌下了死命令,没有他在一起,不许到竹林和水潭以外的地方。 “重山本就是灵聚之地,这里的动物长期吸收自然灵气,虽未成精,但也较一般的禽兽凶猛,以你目前的本事,再加上你天然的灵气,只会成为它们趋之若鹜的美食。” 赵玫和小乌垂着头老老实实站好,表示绝不再犯。 “好了,去休息吧。小乌留下……” 她同情的看了眼小乌,速度闪了。 而书房里剩下的一人一龟,此刻正大眼瞪小眼,默默对视着,良久,待月才一挥手, “去吧,下次要是再害她陷入险地,就等着我剥了你的壳吧!” 小乌缩了缩头,瑟瑟的走了,待月才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刚刚窥探了小乌的内心,看来它是真的把以前的事情给忘了,只是对蛇亲近的本能,却依旧保留着…… 山中无甲子,岁月不知年。 不知不觉,赵玫在这座深山中已经呆了十八年。 最初的两年里,她以惊人的速度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站在水潭边,她看着自己的倒影,模样倒是跟以前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皮肤更白皙水嫩,黑眸晶亮灵动,出落的倒是越发钟灵毓秀。 “小乌,你说我现在像以前多大时候的样子?” “唔……”一旁的小乌在岸边的沙土上写了个十八。 “是吗?我怎么觉得顶多十六岁……” 小乌沉默,瞟了眼她的胸部,保留意见。 后面的十六年,她的身形面貌便再未有大的变化。岁月好像尤为偏爱她,在她的身上,只精雕细琢,愈发完美。 就像现在,待月看着从瀑布顶端飘然而下的赵玫,那一身白裙在瀑布溅起的水花中如一只蹁跹飞舞的白色蝴蝶。 可是看清她穿的衣服是一件吊带的连衣长裙之后,待月皱起了眉。 她难道不知道她现在的样貌足以倾国倾城吗? 她裸露的肌肤任谁看到都会对她是种亵渎,可是她就是我行我素,依然喜欢在夏天穿着这件露着脖颈手臂的裙子,屡教不改。 还好,这里只有他。 赵玫正在玩水,看见等在水潭边的待月,高兴的飞奔过来。 “你来了!” 这个人,是自己在这个异世十八年来的温暖和依赖。 从熟悉到习惯,再到期盼,他在她心目中已然不同。 “这十八年,你也学得差不多了,可以跟我下山去看看……” 赵玫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虽然对山外的世界,已经从他的口中和那些典籍中了解了许多,可是能够亲眼看见,感觉必然不同。 “真的?我已经可以了吗?算是出师了吗?” 待月点头,宠溺的笑。 当然,她都可以带着满山的奇珍异兽散步,上至重山顶峰,下至悬崖深谷,哪处没被她光顾过,再不放她出去,她就好在这里当山大王了…… 第二天,赵玫就缠着待月带她下山, 山下的小镇正当集,主街的两旁摆满了各式摊位,她看看这个,又玩玩那个,觉得都挺有意思,但是都看过的觉得也就那样。 一圈逛完,原本的热情就耗尽了。 买了些在她眼中相当古朴的日用品,她就无聊得拉着待月回去了。 晚上,她去遛完小乌回来,就看见待月抬头望着漫天星辰,冷淡的面色中添了少许凝重, “成朝命数已尽,看来,天下即将大乱了……” 赵玫不解, “可是今天去集市逛的时候,看到人们安居乐业,往来交易,一派欣欣向荣啊~” 待月收回视线,看向她, “这里地处偏远,对于时局的反应自然迟缓。如今王权形同虚设,王上久病,膝下仅一位公主,四面的诸侯都作壁上观……现在的王都之中,恐怕已经人人自危了……” 待月此话刚出,不过第二天,成朝久病的王上再次不省人事,无法理政,刚刚及笄的公主自知仅凭一人之力无法扭转乾坤,成朝难以为继,她便宣布以国未嫁,四方诸侯,谁能最先到达王都勤王,谁便能娶她,成为新王。 一时间,乱世开始,风雨欲来。 清晨,房前。 一只雄鹰落下,待月拿出它脚下铁环中属下的传信,看完,眼中嘲讽一闪而过。 乱世之中,脆弱的人类也再不畏惧与“恶魔”做交易,时间城外,据说已经挤满了等待入城的人,他不得不回去一趟了。 轻轻推开卧室的房门,赵玫还在熟睡,反倒是小乌惊醒了,冒出头看见了他。 他点点头,小乌便乖乖的尾随他出来。 “我有急事,要回时间城一趟,等她醒了,你告诉她。” “唔。” “如果要下山去玩,也可以,只是一点,不指望你能保护她,你只需保护好你自己,别添乱就可以了。” 小乌一听,回想起以前的若干事迹,汗颜的点点头,目送那个月白色的身影飘然远去。 007:路见不平(一) 赵玫醒来,就被小乌咬着衣角,扯到屋外。[.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她一看,地上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字, “x走了,o小心,下山可,衣不行” 她眨了眨眼睛,x代表待月,o代表她自己,翻译过来应该就是“待月走了,让你自己小心,下山可以,但是你自己的衣服不行……” 她蹲下身子,和蔼的冲小乌招了招手,它乖乖凑近过来, “他走得很急?”否则不会不告而别。 “唔。” “一个人走的,没人来接?”上次她在山里玩,就无意中看到他身后跟着两个美貌的少女,她们一直把他送到山脚下才离去。 “唔。” “最后一句真是他说的?” “……嗯。” 她忍不住给那小龟壳一个爆栗, “小乌,你难道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才会回答‘嗯’吗?……你敢缩!!” 那个正隐隐有缩头趋势的家伙生生顿住了…… “你个没义气没气节的逢高踩低欺软怕硬的小狗腿乌龟……他还没亲口说,你都能帮他想到,你真是好龟!” 在那个人眼中,她自己带来的衣服中也就羽绒服保暖衣之类的能勉强入眼,别的诸如吊带睡裙,短袖t恤和短裤一流,被他直接归为违禁品。 赵玫收拾完小乌,转身去了书房,大不了不下山,宅有宅的好。 可是十天过后,她无聊透顶的时候,只能想到下山去逛逛。 踌躇半天,结果还是穿上了待月带来的白色紫边的深衣襦裙,把头发在发尾处用丝带绑上一个结。 在水潭边一照,天然去雕饰,容颜世无双。 小乌看见主人最终还是穿上了这里的衣服,转过头,偷偷咧开了嘴。 赵玫带着小乌下了山。 来到镇上,先逛了几家店铺,拿着待月留给她的钱币买了些糕点,逛到镇中心,看到一片冷清,才想起原来今天不是集日。 正打算回去,远处而来吵吵闹闹的一群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个赵玫眼里的小镇,实则是临水州辖下的重山县,以重山而得名。 成朝的行政机构分州-郡-县,州与郡其实同级,只是按照所辖地盘的大小区分,大者为州,小者为郡。 各级的官员取消世袭,直接由王权任命,本是中央集权的好方法,可惜成朝的开国之王太讲义气,分封了东南西北四方异姓王,几百年下来,诸侯逐步扩张,终于发展到如今势大盖主的局面。 集市的东首便是县衙,她看到那群人或悲或愤的涌进县衙,也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 走近一看,县衙门口,人群之中有三个人最为醒目: 一个年轻的男子躺在地上的担架上,双目紧闭,面露死气,已然气绝。 一个中年汉子双手被绑,鼻青脸肿的被众人推搡着跪倒在门前。 一个年老的妇人几欲晕倒被人扶着,哭得悲痛欲绝。 看来便是死者,嫌疑人和死者家属了。 “求大人做主啊……” 老妇人不停的哭喊着,可是她的面前,有两个衙差挡在门口,他们面露难色,其中年纪稍大的衙差好脾气的跟老妇人解释道, “大人被太守召到临水城了,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天不亮就走了,最快也要三日后才能回来……” 妇人一听,大人不在,无人可以为自己做主,转身就向那个“嫌疑人”扑过去,一顿乱抓乱打, “你个凶手!你还我儿子!” 周围围观的众人,无不可怜夫人失子之痛。 女人们指指点点,一些莽汉则直接对“嫌疑人”拳脚相向。 赵玫来到死者的旁边,仔细的看了看,发现了一些古怪: 表面看不到伤口,也没有血迹,四肢僵硬成屈曲状,脸嘴唇乃至全身都发出紫绀,双眼充血,瞳孔不对称……看起来倒像是中毒的症状。(.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可是看他的样子,死前应该没有经过剧烈挣扎和反抗之类的,张大的嘴,仿佛死前是在尽力的呼吸……如果不是入口封喉的顶级毒药,那么就是死者即使痛苦,却已经失去了挣扎的能力…… 可以解释这种情况的中毒症状是――神经麻痹? 这时,“嫌疑人”终于不敌众人拳打脚踢,倒在了地上,他双眼通红的盯着死者, “……大牛,你到底是怎么了?不过是吃了一顿饭怎么就死了?害得我白白受冤啊!我怎么会杀你啊,呜呜呜……” 中年男人满脸血污,可是那泪却是真真切切的流了下来。 赵玫不禁皱起了眉,经过修炼,自己“读心”的能力已经能收放自如,那些声音再不会不受控制的钻进耳朵。 此刻她看着“嫌疑人”暗暗集中精力,就听得那中年男人此刻的内心所语,他是真的没有做过…… 可是一旁的老妇听他如此说,情绪更加激动,她扯着他的衣服,声嘶力竭的喊着, “不是你那是谁,就你跟他一起吃过饭,之后不久他就出事了,一定是你嫉恨我家大牛每次捕的鱼比你多,卖得价钱比你好,你就动了杀心……你个丧尽天良的,你还我儿子……” 老妇说完,周围的人也群情激奋,都欲为老妇和她儿子讨个公道,又再次围殴那中年男子。 这时候,人群中响起了一个声音, “等等!” 声音不大,却如银铃般清脆好听。 众人循声望去,发出声音的是一个美丽脱俗的女子,不知是为她的样貌所惊艳,还是因她温和却带着不可违抗的语气,俱都停住了手。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赵玫的身上。 她微微一笑,从人群中走到老妇面前,鞠了个躬, “大娘,你失去儿子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能不能让我问他几句话?” 她指向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老妇愣了一瞬,随即悲痛的转过头,似一刻都不想多看那个“杀子仇人”,也算默认了赵玫的请求。 赵玫再转向众人, “大家,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这个人,能给我点时间吗?” 天仙一般的姑娘都如此请求了,众人能不点头吗? 赵玫一笑致谢,才缓缓蹲下身子,看着那个躺着地上面目全非的中年男子,叹了口气, “你跟死者,也就是大牛,一起吃饭时,都吃了些什么?” 男子眼睛肿的只剩一条缝,他看着面前这个制止了众人继续打他的姑娘,满心都是委屈和感激,哽咽了好半天才说出话来, “就是些普通的饭菜……” “你仔细想想,你们吃饭前在干什么,具体吃了些什么,又说了些什么话,每个细节都不要遗漏,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事关你的名节和性命……” 中年男人听她如此说,闷闷的哭了两声, “我们一起去河里捕鱼,他收成不错,还得了两条长相奇特的鱼,说请我晌午一起吃饭,就酱牛肉和青菜,再没别的了……” “长相奇特的鱼,究竟什么样子?” “……身体是粉色的,花纹很好看,整个身子圆圆的,头大,肚子鼓起来像个泡……” “知道这个鱼现在在哪儿吗?” 中年男人摇头,突然想起什么, “我因为家里还有事,吃完就走了,大牛还说我没口福,炖的鱼汤还没好……对了,是鱼汤!鱼汤我没喝过,一定是鱼汤的问题!” 他情绪激动的抓住赵玫的手,赵玫拍拍他的手背,然后站起身,转向老妇人, “大娘,大牛去世之前有什么症状吗?有哪里不舒服,不正常?有没有说什么话?” 老妇回忆一阵,沉痛的看向自己已毫无声息的儿子, “他白天都在河边干活,下午回家时还好好的,还说给我带了炖好的鱼,后来突然就说嘴和身体都发麻,身子好像变轻了,恶心得想吐,再到后来就好像中了邪,神志不清,话也说不清楚,我吓得赶紧叫隔壁的邻居帮忙叫郎中来,可是回来的时候,他……他已经全身冰凉冷,就再也没醒过来了……” 听到这里,赵玫基本上心里有数了,她怜悯的看了眼倒地不起的“嫌疑人”,扶着老妇人来到人群中间。 “大娘,我已经知道是谁害死了大牛,如果大家想知道,就带我去大牛家一趟吧。” 众人面面相觑,看了看赵玫,又看了看倒地不起的中年男人,害死大牛的人不就在这儿吗?回大牛家干嘛? “姑娘,你也是个热心肠,但是害死我儿子的凶手大家已经帮我抓到了……” 赵玫却笑着摇头, “大娘,你也是善良之人,如果真的是他害死大牛的,那么官差也不会让他逍遥法外,但如果不是他,那岂不是冤枉了好人?” 这时候,一个妇人带着儿子正急冲冲的跑过来,她扒开人群一看,悲嚎一声就扑向了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 “孩子他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被打成这样?” 中年男人一见自己的妻子和儿子,更是悲从中来,一家人抱头痛哭。 众人看着这原本受千夫指的“凶手”一家凄惨的样子,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姑娘,老妇带你回家一趟吧,但愿不是杨老大干的,不然,剩下这孤儿寡母,可怜啊……” 老妇看着这一幕,也动了恻隐之心,赵玫点了点头,走近那一家三口,这才知道中年男人姓杨。 “杨大哥,你能走吗?” 杨老大还没说话,他一旁的妻子却拉着儿子给赵玫跪下了, “姑娘,我男人从来就是好脾气,没跟人红过脸,怎么可能杀人啊,你一定要帮我们伸冤啊……” 赵玫扶起她, “如果不是他,我一定不让他蒙冤。” 于是,一行人又回到了大牛家。 008:路见不平(二) 来到大牛家的院子里。 “大娘,麻烦把鱼汤端出来。” 老妇人依照赵玫的话,端出了那锅她还没来得及喝的鱼汤, 赵玫看向屋外,远远跑来了几个身影,其中一个少年把手里的两个袋子交给了赵玫。 “谢谢。” 她不过微微一笑,男孩便脸通红的跑开了。 刚刚路过田地的时候,她就请几个十来岁的男孩去帮忙捉田鼠,还特意给了他们两个袋子,让他们分开装。 她打开其中一个袋子,舀了一勺鱼汤伸进袋子里,田鼠闻到香味,凑近勺子嗖的喝了。 她又封好袋子,告诉大家,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耐心等待。 众人都疑惑的盯着那个袋子,对于赵玫的举动虽然不解,但是都静静的等着。 袋子里渐渐没有了动静,她把田鼠从袋里放出来,它一着地,刚开始还能走动几步,渐渐的就浑身无力,瘫软在地,口吐白沫,连挣扎都没有,就这么毫无声息的死了。 众人瞪大了眼,老妇人则再次失声痛哭, “就是这样,我儿子死前也是这样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赵玫看着死去的老鼠,叹了口气。 她走到院子一角,把装鱼的篮子提了过来, “这里面就是大牛今天带回来的鱼吗?” 老妇人点了点头。 她把里面的鱼都倒出来,指着其中一条粉红色的,圆圆鼓鼓的模样甚是可爱的鱼,语气沉重, “这就是杀人凶手!” 然后也不等众人反应,拿起一旁的鱼叉,叉中她指的那条鱼,再把沾了血肉的叉子放进另一个有田鼠的袋子里,不一会,这个袋子里的田鼠也渐渐安静了。 倒出田鼠一看,跟刚刚的那只田鼠一样的表现,只是死得更快。 事实摆在眼前,众人才恍然大悟。 “这个鱼,在我的家乡叫做‘河豚’,我的家乡有种说法,叫‘拼死吃河豚,一命换一命’,说的就是它。河豚肉质极为鲜美,却身含剧毒,不知情的人如果处理得不得当,即使煮熟吃了也会中毒,一般吃完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病,抢救不及时的话,最终只得呼吸衰竭而死。现在春天正是河豚出来活动的时候,大家一定要小心啊!” 她说完,四周一片安静,接着便响起了一声高过一声的嚎啕大哭。 大家看着被妻子扶着的,哭得悲喜交加的杨老大,无不面露歉意,老妇人也愧疚的走上前去,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是冤枉的,我早说了,我是冤枉的!” 杨老大哭喊着,来来去去的就只这几句,虽然真相终于大白,他的冤屈得雪,只是身上的伤痛,却是白白受了…… 赵玫心里闷闷的,世上不平事十之八九,这次幸好是遇到了她。 她看着杨老大浑身的伤,和他妻子儿子满是补丁的穿着,看得出来,他家并不富裕。 她把之前买的糕点塞给了他儿子,又把身上剩下的钱给了他妻子。 在他们的连声感激声中,正准备告辞,这时,一个人影突然从围观的人群中冲了出来,死命抓住她的衣角。 她低头一看,是一个衣着破烂的年轻男人,他半蹲在地,一手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她的衣服,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满是脏污的脸上,只有一对眸子乌黑透亮。 此刻,那眸子里满是乞求和期望, “救……救我……” 他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完了这几个字,然后就身子一软跌落在地,赵玫愣了三秒后立马反应过来, “不好,他也吃了鱼!” 众人一听俱都惊慌失措,却只见赵玫二话不说,双手抱起那人,如一阵轻烟般,飞速离去,眨眼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女菩萨啊!” “是仙女!” …… 人们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不知谁喊了一句,大家纷纷附和,杨老大一家更是面朝着赵玫离去的方向跪下…… 而此刻的赵玫,正在回草庐的路上,一路飞奔…… 刚刚路过麦田,她已经用秸秆伸到他喉咙里,帮他催吐,男子刚刚发病,如果及时抢救,应该还有希望,她一心这样想着,运起灵力御风而行,很快就回到了竹林。 进了草庐,把他放在石床上,给他灌了一盆水,权当洗胃和加速排泄吧。 她把自己带来的药翻出来,虽然过了有效期,但她还是一直保留着,找了些抗生素让他服下,他好像稍微好受些,但是赵玫却没能松口气,没有抗毒素的药物,终归治标不治本。 渐渐地,男子开始出现呼吸困难,面色发绀的症状,眼看着男子瞳孔先收缩后变大,呼吸渐渐微弱,她心急如焚,从来没有这么手足无措过。 她面对的向来是亡者,长期下来,面对形形色色的死状和尸体,已经练就得平静从容。 可是现在不同,就算她学的是法医学,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此刻能想到的,居然只有最基础的急救知识:心肺复苏。 把他放平,检查了口里没有异物,这时他的心跳已经微弱到近乎停止。 她摆正姿势,进行胸外按压了十五次,想也不想的,就要凑近他的嘴进行人工呼吸。 正在这时,身后一个声音却突然响起来, “你在干什么!” 她惊喜的转过头,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待月。 看到他,仿佛就看到了生的希望,她跳下床,扯着待月往石床走,完全没注意到他铁青的脸色, “快,快救他!” 待月见她说的急切,倒是配合的大手一挥,床上的男子便如被冰封住一样,凝固了。他这才看向一旁的赵玫, “你还没回答我呢!” 赵玫一愣, “回答什么?” 慢慢的,才回想起来,刚刚他进来的时候,好像是问了她一句,是什么来着? 待月沉沉的呼出一口气,对她喝道: “你刚刚在对他做什么!” 这还是赵玫第一次听到他如此严厉的语气,她怔怔的看着向来温和待她,对她百般包容的待月,有点委屈,又有点发懵, “他中毒了,我在救他!” 忿然的语气,却隐约夹着一丝哭音,待月的心立刻化为绕指柔。 他叹了口气,转身去看躺着床上的人。 一看,便皱起了眉,浑身脏兮兮的,看不清模样,皮肤隐隐透紫,面色痛苦, “中什么毒?” “河豚。” “河豚?” “一种鱼,剧毒。” “你打算怎么救他?” “催吐,洗胃,吃了抗生素,刚刚正在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待月一挑眉毛,虽然对她那个地方的一些名词颇感奇怪,但是单就字面上的意思,还是大致明白了一些, “人工呼吸?就是要嘴对嘴?” 赵玫理直气壮的看着他, “当然了!在我们那儿,现代医学的急救知识里,经过无数次的临床验证,心肺复苏是十分有效的急救措施,他中毒后,全身神经麻痹,呼吸衰竭停止,我只能用心肺复苏帮助他呼吸……” 听她一板一眼的说着自己完全陌生的东西,待月的感觉并不好。 她在异世的那些时日,是她没有他的二十余年,更是他没有她的孤寂百年……所以她每次对那个世界的侃侃而谈,他心里都觉得刺痛。 “这样就能救他了?” 她刚才看见自己时的表情,分明就像看到救命灵药一般,他就知道,不管她说的多么头头是道,那人照她这个方法救下去,多半也活不了。 果然,赵玫沉默的低下了头。 “既然你在你那个世界的医术根本救不了他,那么你在这里学的医术呢?” 赵玫又刷的抬起了头―― 对啊,她的木系术法是学得最好的,她怎么忘了! 看来这山中十八年的岁月,并没磨灭她过往的记忆,看到伤者,她几乎是本能的用过去在现代所学的知识去解决。 她眼神复杂的看待月一眼,疾步走到床边,集中精力后隐隐看得见他体内的五脏六腑,那种游走的黑气就是毒素。 手掌慢慢溢出绿色莹光,对准那些有黑气的地方,莹光慢慢渗透到他的身体里,仿佛有生命力一般抓住那些黑气,包覆,然后逐渐吞噬,直到所有的黑气都一扫而光,她才收回手,吸了口气。 刚刚用的是净化术,专业除毒…… 她也不说话,微撅着嘴看向待月,等在床边。 待月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是让他解除时间封印,可是他看着那个脏兮兮的人,皱着眉,径直上前拎着那个人走出屋外,眨眼之间就到了水潭下游,赵玫追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他把那人扔进水里。 她稍微放心,这才带着小乌离开。 顺着斜斜的山峰扶摇而上,直到最顶上,太阳已经落山,远处天边还残留着淡淡霞光,她抱腿坐在山顶上,看着小乌, “我错了吗我?救人而已嘛,事急从权,你看看他生气成那样,封建迷信古板老顽固……” 她自言自语着,然后突然话锋一转,就指着小乌, “你说,这次你帮谁?” 被赵玫的怨气几欲淹没的小乌,眨了眨眼睛,一边是多年的旧主,一边是强势的魔尊,它为难啊~ 好半响,才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爬到赵玫身边,并排挨着,以示力挺旧主的决心。 赵玫颇感欣慰,如果它再犹豫一会,她就打算直接把它扔下山去了…… 小乌则暗暗叹息,就算我站在你这边,可是――那无所不能的他,这微不足道的我……唉…… 待月回到草庐时,发现赵玫不在,他看也不看身后跟来的那个被救的人,转身就离开了,剩下这个年轻男子傻傻的站在院子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只一盏茶的功夫,待月就在山顶上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远远的,就看见她抱腿枯坐着,看着远方发呆。 他弯起唇,看来小丫头真生气了…… 待月并不打算在她气头上过去,他转身,几个飞跃,就消失群峰之中,来到山中腹地深处的一处悬崖边,他纵身一跳…… 009:赠玉 待月从悬崖边跳下,降落到半空中,一个俯冲就消失在崖壁上藤草丛生之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这是一个十分隐蔽的洞口。 循着记忆进去,洞内逐渐开阔,偌大的岩洞里,遍地都是六方棱柱状的水晶矿,或单根矗立或数根团簇,有的高则数米,有的堪比一块巨石,令原本昏暗的岩洞,壮观而美丽。 他绕开那些巨大的水晶柱,来到最里面一处平地前,上面有一块紫红色的水晶,仅拳头大小,由几根较细的长短不一的晶柱组成,底部连结在一起,形成一个像一朵花一般的晶簇。 他把它从底部的岩石上分离,放进袖中,才颇为满意的走了。 重山山中,有很多这样的岩洞,分布着很多天然稀有的矿藏。 曾经有段时间,赵玫便以发现这些岩洞和矿藏为乐。经常抱堆矿石回来,不乏金矿和珍贵的宝石之类。 还好,这个富有水晶矿的岩洞因为太过隐蔽而幸免于难。 待月暗自庆幸,又回到山顶,却发现赵玫已经不在了。 赵玫本来是坚决要等待月来接她,亲口跟她道歉才肯回去,可是渐渐的,觉得好无聊…… 无聊到气都消得差不多了,她才站起身,拍拍手,对着小乌说, “好吧,这次就算了,你跟他说,下次再凶我吼我,我就离家出走!” 小乌把头点成啄木鸟,至于它敢不敢去说,这个嘛,不宜深究…… 赵玫站在山顶一跃,如被风托住,在空中转着圈,悠然下落。 回到草庐,发现院子里蹲着的一个人影,注意到那身褴褛,她才回想过来,自己几个小时之前救了个人回来。她上前几步,关切的问他: “你都好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那个原本蹲在地上不敢轻举妄动的人,也被突然从天而降的赵玫吓得不轻,稍微回神之后,他听到她的声音,看到那个逆光里娉婷的身影时,愣住了。 那时见一群人聚集在大牛家,他也凑了过去,刚挤入人群,就看见一女子指着一条鱼说“肉质鲜美,身含剧毒”。 他之前听说大牛被人下毒毒死了,可是这女子却说是被鱼毒死的。 他想起自己因为太饿,趁着大牛家没人,就偷偷去喝了他家锅里的鱼汤,十分鲜美可口,随之而来的身体酸软和头疼恶心,他便意识到,自己也中毒了…… 潜意识里,认定那个女子或许能救自己,所以才上演了大牛家院子里后来的那一幕。 而此时,她就近在眼前,他却看得痴了……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嫌太过清淡。 “肌肤若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嫌太过飘渺。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嫌太过艳俗。 他搜尽了自己饱读过的满腹诗书,竟发现没有一句诗词可以表尽她的风姿…… “哼!” 伴随着一声冷哼,待月出现在赵玫身边,他冷眼看向男子,不怒而自威, “再看下去,信不信,我能让你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男子低下了头。 他相信对面这个谪仙般的男人所说的话,尽管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平淡,却透着冷酷,而即使平淡,也是因为或许在他眼里,让自己“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的确是一样稀松平常的事情,无足轻重。 只这一句话,男子便知道,眼前的美丽高贵女子高不可攀,因为她身边的这个自己难以望其项背的男人,即使面对着别人,眼睛里也只有她一个人。 赵玫才不管待月冰冷的语气,她打量着这位男子,没想到他干净清爽后的样子这般清秀俊美。 “你叫什么名字?” “柳温则。” “温则……能取出这样文雅的名字,家境应该不俗……?” 赵玫话只说了一半,但是柳温则已然明白。 如今的自己活脱脱的是个乞丐,又怎么配拥有那般文儒的名字。 曾经的柳家,的确是临水州有名的大家,书香门第,钟鸣鼎食之家。 后来更是因为柳家大小姐入宫成为贵妃而声名显赫。他是家中孙子辈中最小的,受尽长辈疼爱,兄长呵护。 可是不过一夜之间,一切翻天覆地。 先是从宫里传出孕中的贵妃薨毙的消息,然后全家不明不白的染上了瘟疫,太守为了阻止疫情蔓延,派兵将整个柳府团团包住,只准进不准出。 外面的人更是闻瘟疫色变,没有一个大夫敢进门救治。 不过短短五天,柳家50多口人便全部死绝,那时他才八岁,因为娘亲带着他回娘家,才避过一劫。 后来娘亲悲伤欲绝,也郁郁寡欢的去了。 他是真的成了柳家的最后一人。 “他们都说柳家受到了诅咒,我不知道哪天就会轮到自己。” “所以就变成了这副样子?还沦落到偷喝鱼汤?” 柳温则并不知道赵玫有读心之术,此刻听她直接道出了自己的卑劣的一面,诧异之下,更多的是羞愤不已。 长久掩藏的心事,那个被他一直压抑在心底的仇恨,突然被触动,他握紧的拳头也微微颤抖起来。 “……可是我不甘心!那个狗官听说贵妃薨了,才敢做得这么绝,如果一早安排大夫进门诊治,哪会……他就是落井下石,眼睁睁的看着柳家灭亡,却在第六天带兵进了府里,掳走所有财物,然后一把火,曾经的柳府就消失殆尽……” “那几年,娘亲浑浑噩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让我长大了,要记得报仇!” “……我在外公家一直呆到十八岁,便离家去了临水城,想尽了办法,打算找机会接近那个狗官,趁机下手!可是连那个狗官的面都没见着,钱财也被人骗光,我一无所有,更没脸回去见外公……” 已是月夜,赵玫看着他低垂的脸颊上,一道晶亮的光泽闪过。 她不知如何安慰,此刻好像说任何话都显得不痛不痒。犹豫之下,她转身去房间里拿出一块石头。 柳温则看着眼前的石头十分不解,赵玫手一转,他便看到了石头被切割的侧面露出莹透的白色,一眼便知道,那是十分珍贵的羊脂白玉。 “给你!” 赵玫把石头直接塞进那个呆呆的男子怀里,这么看来倒是十足的书呆气。 柳温则抱着石头,却像是抱着烫手的山芋, “不不,我不能要,这太贵重了,再说你救了我,我都无以为报……” “柳温则!” 赵玫沉下语气,成功阻止了他慌乱的推辞。 “你知道吗?这羊脂白玉形成的时间需要数万年,最早最早,它不过是岩浆凝固而成的岩石。经过数万年的沉积、变质,才最终化成这如凝脂般的白玉,可是它仍然包裹在粗陋的石皮之下,这块石头,如果没有人发现它里面的玉石,那么它就只是一块顽石而已,一文不值。” 看着对自己的话似懂非懂的柳温则,她换了个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我的意思是,羊脂白玉也不过是岩石所成,而一个人最终的成就并不决定于他一出生便拥有的,只有经过后天的雕琢和考验,方能成器。你的经历悲惨,可是你既然活了下来,就只能把那些悲惨当做上天给你的磨练,如果玉石有生命,它所经历的那万年,也必是苦痛的。” “所以,这块石头送给你,但望你最终成玉,且遇到发现你珍贵之处的人。” 眼前的女子很美,绝不仅仅因为外表。 这时,柳温则方对之前只沉迷于她的外貌而自惭形秽。 他郑重的收下这块石头,直到很多年以后,他入土为安时,根据他死前唯一的心愿,陪葬的也只有这一块石头。 因为他知道,年轻的时候,在自己还有一颗真心的时候,就永远的遗落在了某处,此石为证。 这时,待月从草庐中走了出来。 他看了院中的两人一眼,便独自走开,赵玫吐吐舌头,给柳温则使了个眼色就赶紧追了上去。 “喂!” 她追上待月时,已经快到山顶,他却并不理她,一直去到她今天枯坐了一下午的地方,也不说话,就一掀长袍,就地坐下。 “怎么?善心发完了?” 赵玫不吭声,也挨着他坐在旁边。 刚一坐下,就听见待月在一旁不咸不淡的说, “待月,师傅,法西斯,变态,小月……这是这十八年来你明里暗里叫我的称呼,怎么,现在直接变成‘喂’了?我成‘路人甲’了吗?” 赵玫汗颜之余,有些后悔教他那些现世的词汇,让他一旦犀利起来的言语变得更加尖锐。 她嘿嘿一笑, “哪能啊~小月月~” 待月浑身冒出鸡皮疙瘩,可是她的温软细语,却又让他心里无比舒坦。 他对自己对她莫可奈何的现实深表无奈。 从袖里取出那块水晶,递到她的面前,月光之下,这块闪耀着夺目光泽的紫红色水晶如一朵绝美无双的花。 她惊喜的拿过,爱不释手。 “谢谢小月月~” 待月笑得温柔,普天之下,你之欢喜,我之所求。 “待月,我们会一直呆在这里吗?” 待月看向星空,然后淡淡的收回视线,他没有回答,只说道: “荧惑守心,星宿黯淡,上天也不安宁了。” 010:乱世之安 待月看向星空,然后淡淡的收回视线,说道: “荧惑守心,星宿黯淡,上天也不安宁了。” 赵玫不懂星象,只是想起了那时在天上遇见的那两个男人。 十几年的时间早已经冲淡了她对他们的印象,唯一深刻的感触便是,他们言语之间所谓的毁掉星核,竟然真的是熄灭了一片辰星。 “待月,你说柳氏一族的离奇染疫,会不会跟那次我听见的毁掉星核有关?” “恩……”待月微微沉吟,“他们在削弱王室,柳家亦受了波及……” 果然……跟她心里猜想的一样。 她曾经跟待月说起过那次坠亡的前因后果。 当时就想,如果真如《创世记》中所说,“天下凡人生死命运皆系于漫天繁星,星灭,则人无活。” 那么对照那一片熄灭的凡星,这地上又有多少生命毁于旦夕…… 待月当时的回答却甚是平淡, “真神始元,化血肉创造的人,那只是人类的初代。人分阴阳,星亦是,人类繁衍生息,星却不能,所以人类结合的后代,若为男则其身延系于其父之阳星,若为女则其身延系于其母之阴星,代代如此,数千年过去,一颗凡星牵系的已是一族,若真的毁掉数颗,那么,死去的人又何止百千……” 他神情认真,语气却淡漠,仿佛只是在给赵玫讲解一个寻常的知识,那些死去的人也不过是最后得出的一个数字。 可是赵玫的心里却堵得慌,她看着满天闪烁的星星,第一次觉得阴森。 始元真神创造了人类,又制下了星人相系的规则,她可以理解“始元的本意”是希望能够在人类失控的时候加以控制和引导,避免重蹈曾经灭亡的覆辙。 可是执行规则的神之使者究竟在做什么? 他们天生尊贵,拥有无上的权利和地位,因为习惯了高高在上,如何能对人间的疾苦感同身受,又如何能理解生命的宝贵。(.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她瞟了眼同样被她划为高贵品种一列的待月。 他对成朝上至王权政治,下至风土人情的了解,可以看出他深知人间的无奈和悲哀,他却总是把自己摆在世事之外,冷眼旁观。 就如同当下成朝的末世之哀,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个朝代的兴替。 在赵玫眼中,却是看到了乱世之中,即将有万千凡人成为了推进历史的牺牲品。 她不明白以前向来不问政事的她,为什么会有种想为天下黎民遮风挡雨的渴望。 而此时的她尚不知道,她这一点渴望的星星之火,却最终以燎原之势,改变了整个山海大陆的历史。 **** “待月,你到底是神仙还是妖怪?” 山顶一片寂静,两人的呼吸也轻浅不闻。 待月被她突然的问题问得一愣, “怎么这么问?” “我现在回想起来,是你抱了我以后,我才长得这么快……” “……” 好吧,那么他无话可说。 看着待月失语的表情,赵玫忧愁了, “果然是我自己的问题吗?……我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待月暗自失笑,你怎么会是妖魔鬼怪呢?你是这天地之间举世无双的珍宝。 他兀自想着,却没注意到赵玫正定定盯住自己的眼睛,他恍惚看到她眼里,有一朵由无数细蕊团簇而成的美丽花蕊,盈盈摇摆,顾盼生辉。 好美…… 他不由自主的想看得真切些,可是那些花蕊却像是活了一般要钻入自己的心里…… “小蕊你……” 当他无意识的吐出这几个字之后,突然意识到什么,强撑着最后一点清醒,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差点着了她的道,差点被她窥探到了内心……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正欲说教那个擅自对他使用惑心术的家伙,却见到一张满是挫败的脸。 “又失败了……” 赵玫一手撑着下巴,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小蕊…… 这个名字听他叫过好几次,基本上是无意识的情况下,比如梦中呓语,比如刚刚…… 而她的名字,这十八年来,他从没叫过。向来是他一个眼神,她便明了意会。 原来,不过是个名字,在一个人的心目中,也分三六九等,地位也全然不一样。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莫名的难受。 …… 待月看她发愣的样子,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觉得柳温则的事情还有些疑点。 星核被毁,凡间对应的人都会因为各种缘由相继死去,就算他小时候没在家里也不会例外,他却能一直活到现在,倒是奇怪…… 他突然抬头看天,似是明白了什么,才回头对赵玫说, “走吧,去把那书呆子处理掉。” 这才发现,原本躺着地上看星星的赵玫,居然已经睡着了。 他轻轻一笑,抱起她回了草庐。 柳温则还是谨慎的站在院中,即使赵玫暗示他进屋休息,他也不会轻举妄动。 多年卑微的生活,早已把他曾经身为世家子弟的骄傲磨灭,再加上赵玫的一席点拨,更是令他谨小慎微。 他需自保,而后自强,至于报仇,那是目标,却不是最终的。 待月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进屋把赵玫放下,又走了出来。 “她的话不错,但是太过理想。如果是我,绝不会花几万年的时间由外因来促使我成玉。成功有很多条路,并不需要几万年。你天资不错,有些弯路不必去绕。首要的,便是把你的心变成石……” 说完,待月扔给了他一个包袱,里面是赵玫抱回来的金矿和宝石。 “我并不是帮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我只是想让你早点清醒。” 柳温则抱着沉甸甸的的包袱,里面石头的触感不难猜到,是类似那块玉石的宝贝。 他正欲推辞,却只见待月已转身进屋,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走吧,马上。” 他吞下要说的话,看了看天色,深夜,四周幽静得让人害怕。 让他现在走―― 如果没被野兽生吞活剥,如果能活着走出去,然后才能有带着这包石头离开的资格吧。 他翘着嘴角一笑,竟带着邪气。 回头最后看这个草庐一眼,然后抱紧手里的包袱,连同那块放在胸口的玉石一起,大踏步的离去,消失在那一片深幽的黑暗之中。 ***** 第二天,赵玫一觉醒来,突然想起柳温则。 等她冲到院子,已不见了柳温则的身影。她扯过正好从她身边悠然走过的待月, “小待,柳温则呢?” 待月一挑眉毛,她又给他换了个称呼, “不认识!” “呃,就是昨天救的那个人啊!我把他忘在院子里了,不会被野兽给吃了吧……” “我回来的时候就不见了,哦,还少了些金矿……” 赵玫眯起眼睛, “真的?” 待月不置可否,她心思转了一转,便明白了:一定是被他赶走了,不过还好,知道给人家些盘缠。 她嘻嘻一笑,顺势就挽住待月的胳膊, “小月月,带我去那个山洞吧!” “这里哪个山洞你不知道,还用我带你去?” “小月月,你真小气,别想一个人独吞那些水晶啊!” 其实赵玫对水晶之类的兴趣也就那样,但是有件事情困扰她很久了,如今似乎有柳暗花明之象,水晶矿说不定就能解决,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等到了那个满是水晶的山洞,她猫着腰找了一圈,终于在洞壁的一角发现了石英矿脉的痕迹。 太好了,自己梦想已久的玻璃器皿有希望了! **** 山中隐世的时光恬静又安逸,可是山外的世界却全然变了模样。 自周朝公主宣布“以国为嫁”之日起,诸侯混战,朝廷官员亦为选择站队的对象而奔走愁苦,举国一片动乱。 王都之中,反而是金碧辉煌的王宫最为清静。 王上寝殿之中,躺在床上难得清醒过来的君王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老泪纵流。 “王儿,何苦呢。他们要争便争去罢,你犯不着为了这一朝虚名而委身下嫁。成朝已三百多年,即使终结于我手,这也是命数!” “……成朝命数已尽,孤实在不忍心唯一的女儿为那些虚名而毁了终身幸福啊!” “……何况四侯如群狼环伺,即使你以国为嫁的条件不过是国号不变,可是开国皇帝的名头对任何一个有野心的男子而言,吸引何其大啊,谁不想创建属于自己的新王朝?就算你换得一时延续,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一旁的锦昭公主握紧父王的手,她又如何不知道,与四方诸侯周旋,无异于与虎谋皮。可是她无法眼睁睁的看着成朝毁于此,即使父王说不在意,也不过是为了安她的心。 她只能尽一切办法拖延,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不一会,父王又沉沉睡去。 锦昭走到窗前,曾几何时,这华丽的王宫在她的眼中就如果一个巨大的牢笼,她曾无数次的渴望飞出那四方的天空,看尽世上繁华。 可是终究,飞不出了…… 她仰着头,娇小的身子站得挺直,看着那高耸的宫墙,满脸倔强――不但要留在这里,她还要以一己之身守护这里! 011:锦昭之心 高贵的公主坚定了守护王室的决心,她知道前路艰辛,却不知道艰辛的程度远远超过她的想象。(.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侍女茗容进来的时候,便看见窗边的那个身影,柔弱又刚强。 她叹了口气,用手试了试汤碗的温度,才端了过去, “公主,喝点参汤吧,别把身体累垮了,奴婢特意放了些当归红枣……” 这位当今成朝唯一的公主肃锦昭,自小便有气血不足之症,跟他的父王一样,也常年病弱。 “茗容,你从小便跟着我,我却不知道你究竟多大了……” 锦昭看着眼前陪伴自己多年的侍女,不免伤怀。 多年来,她一直是一个人,没有兄弟姐妹,常年陪伴左右的,也就茗容一人。 她还记得十多年前的柳妃受孕时,她和父王多么高兴,可是柳妃最终却不明不白的流产而死,父王的病情日益加重,偌大的肃氏王朝到了她这一辈已是第六代,却终究是无以为继了…… “奴婢7岁开始有幸伺候公主,至今有13个年头了……” 茗容的回答拉回了她的思绪,她轻声一叹, “你都已经20岁了,是我一直耽搁了你,等这段时间过去,我一定帮你物色个好夫婿……” “公主!” 茗容突地跪下,脸颊气鼓鼓的, “奴婢这辈子,是要一直陪着公主的,公主若是嫌奴婢愚笨,就遣奴婢去外面粗使伺候,只求公主别让奴婢离开……” 她话说得卑微,语气却并不,反而带着点赌气的意味。 锦昭摇摇头,把她拉起来,接过她手里的汤碗,也不喝,只笑着看她, “看看你,我才说了一句,你就好几句给我顶回来……” 她又何尝舍得茗容,虽是主仆,却是姊妹般的情谊。 只是,后面的日子不会太平了,茗容跟着自己,只怕也会一同受苦,她实在不忍心牵连她。 “公主……” 茗容欲言又止,锦昭抿过一口汤,身子暖了些,便捧着碗就势坐在桌边的凳子上,神情倦怠。 “说吧。” “奴婢无意中听到尚大人跟别的大人聊天,好像……尚大人已经派人去西海边接若恒公子了,不日就会回来……尚大人是两代元老,位居丞相,而且一向对王上忠心,只要有他站在公主这边,一定能保住王室和国号,何况还有若恒公子……” 锦昭放下碗,对着茗容摆了摆手,止住了她后面要说的话。 茗容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暗自退下。 很久很久,锦昭才起身坐回到御床边。 年迈多病的父王,已是油尽灯枯,除了自己再无后人。这个担子,她不能不挑。 如今三公九卿中,也只有尚丞相一人默默支持着肃氏王族,其他官员无不暗地里找好了退路。她势单力孤,所以对这未来夫婿的选择,她绝不会听天由命。 而那个他,从此后,自己便是连期盼的资格都没有了。 那个在宫宴上长身玉立于众人之中,遗世而独立的他, 那个一身本领,天空海阔四处遨游的他, 那个在凭栏远望,在池边的地上留下“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他…… 即使他从不曾看过自己一眼,也是她生命中最灿烂的阳光,温暖过她十五年孤单的宫廷年华。 同时,西海上。 一艘颇大的帆船正向临水州的方向航行。 船头上,一名年轻男子迎风而立,看着天边乌云翻滚而来,前方一片昏暗,隐约可见海浪如猛兽般咆哮着,他面色显得凝重。 “春福,前面有点古怪。” “啊……那怎么办?改别的航道?” 他暗自计算着乌云接近的速度,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 那一片区域像是盯准了他们,正以诡异的姿态向他们逼近。 春福急了,远处密布的乌云之中,间或还有电光一闪。 是雷暴雨,这在大海航行中犹如催命鬼一般的存在。 他看向眼前不动如山的男子,目光隐隐带着期盼,只能把寄望于自家这文武双全,无所不能的公子了。 “现在怎么办?” “穿过去!” “啊?……” 顷刻之间,船就快要接近雷云覆盖的海面,男子回到舱内,亲自掌舵。 “夏禄,你去把帆收起来,看好桅杆。秋寿,你让船工都准备好,到时候听我号令。冬喜,去把船上的东西都绑好,尤其是我收藏的那些典籍,都用油纸包好系到牢固的地方。” 春福巴巴的等着男子给自己下命令,只见男子像是想起什么,转向春福, “你去找根绳子,把自己绑在柱子上,到时候船颠簸起来,我们可顾不上你,但要记得,绳子要系活扣……” 春福:“……” 其余三人都颇为赞同的看了他一眼,春福无语。 怎么每到这种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们对自己的要求就只是不要添乱而已。 哀怨归哀怨,春福还是按照自家公子的话去做,把自己的腰绑在柱子上,双手分别握紧绳子的两端,然后就紧张的绕过柱子看着前方。 先是一个巨大的浪打过来,然后整个天色就暗了下来,船已经进入雷云区。 掌舵的公子紧盯着前面,他要计算巨浪滚来的方向和速度,尽可能的避开那些足以掀翻整条船的风浪。 可是在一波接着一波的巨浪侵袭之下,已是避无可避。又一个巨浪打来,船舱进了好多水,他握紧了舵。 情况相当不妙。 眼看着前面被乌云染黑的海水掀起的滔天巨浪翻滚着咆哮而来,他牙一咬,拉动了绳子。 绳子一直连到底舱的铜铃,随着他拉动绳子,铜铃摇出一串铃声,“叮咚”的声音在这时听来却像是敲响了战鼓,底舱的船工得到信号,一起齐心协力的踩动脚踏板。 这艘改良过的帆船,无疑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上部有风帆助力,底部由类似螺旋桨原理的踏板代替了传统的摇橹,船体和龙骨的关键部位都用铁皮进行了加固。 这艘船的设计者,便是当今丞相之子尚若恒公子,此时由他亲自掌舵,所有的人都相信,只要有他在,终会平安无事。 此时,随着所有踏板一起使力,船蓦地加速,便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迎着浪冲了出去…… 012:脱险 蓝天,白云,晃眼的阳光,白色的海鸥飞过,甩下一声长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尚若恒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片景象。 突然想起什么,他腾地坐起来,看到熟悉的船板,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船没翻,那么大家应该也都安全。 “公子!” 从三个不同方向传来的声音,还有旁边柱子后面传出的微弱声音,让他彻底按下了心。 他自己其实早已看透生死,但是春福,夏禄,秋寿,东喜,这四个跟他一起长大的家伙,他可不愿让他们出事。 夏禄是四人当中最为成熟稳重的,他来到尚若恒身边,看到公子没事,也不多话,只静静的站在旁边等候吩咐。 “公子,没事吧。” 接着秋寿和冬春也赶了来,把尚若恒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个遍,才肯罢手。 柱子后面再次传来幽灵般的声音, “谁……谁来帮帮我……” 四人相视一看,最后还是脾气最好的冬春去帮春福解开了绳子。 “公子不是让你系活扣吗?” 秋寿指着被绳子勒得直不起腰来的春福一阵数落, “关键时候能指望你什么,要是因为你把自己绑死了,而不能及时救公子,公子出了什么事,我一定让你陪葬!” 春福低着头,抖抖索索,他被绑得都浑身抽筋了,可是秋寿的话没错,他只好生生受着,谁让自己情急之下,拉错了绳子,活扣就变成死扣了。 突然,看到公子脚下盘着一团什么东西,黑黝黝的,隐约还看得见赤色的花纹…… “啊……有蛇!” 尚若恒顺着春福抖动的手指方向一看,自己脚旁不就是盘了一条蛇吗? 不过,是一条精致细巧的蛇。 两指粗,不算长,身体盘了三圈也只有盘子大小。通体墨黑透亮,隐隐透出赤红色的花纹,是他从没见过的品种。 他饶有兴趣的蹲下身子,打算仔细看看。 小蛇原本把头埋进盘着的身子里,感觉到他的异动,突地仰起头,警惕的目光却在看到是他之后变得平静。 只见它歪了歪头,竟然靠在尚若恒的鞋背上,软软的趴下了。 尚若恒甚觉有趣,对着其余或惊或疑的四个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各自去忙了。 他也就势躺下,回想起之前的那一幕,真是惊心动魄。 那时的船全速前进,他是打算乘风破浪借着海浪的推力,冲出这片雷雨区域。 可是当时狂风骤雨的海面巨浪不断侵袭,周围一片昏暗,他根本辨不清方向,只能凭着感觉操控。 前方的大海犹如怪兽张着巨口,眼看着就要被“怪兽”吞没,他仍旧迟疑着无法决定前进的方向。 就在这时,右侧突然出现一道墨黑透亮的光影,隐约闪耀着红光,在这一片黑暗中就好像一个路标,在指引着他的方向。 他毫不犹豫,一偏舵,便顺着那个方向而去,这才险险的避过一个几乎能淹没船只的巨浪。 后面的路就好走了很多,跟着那个闪着红色光泽的光影走,左右夹击的海浪好像都会正好避开错过,很快,就到了雷雨区的边缘。 仿佛是身后的“巨兽”因为没有吞噬掉他们而被彻底激怒,就在他们马上就要驶出雷雨区时,身后一个十米高的巨浪席卷而来…… 恍惚间有红光一闪,他便失去了知觉。 此刻,他看着这条颇有灵性的小蛇,微微一笑, “小家伙,是你救了我们吧。” 小蛇并没抬起头,只闭着眼微微了蹭了蹭他的鞋面,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了。 “……愿意跟着我的话,我就带着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勉强,可好?” 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却笃定这小蛇能听得懂,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这条小蛇,私心里也希望它能留下陪自己。此时见它不动,算是默认了,也很是高兴。 脚边的小玄则暗自松了一口气―― 居然被他发现是它救了他们……不过幸好他没赶自己走,以后他若恢复了记忆,别怪自己弄出的雷云差点害他死在海里就好…… 它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空,透过流动的白云,一直望到了九重云霄。 这时,九重天的东殿之中,盘腿闭目打坐的青孟,缓缓睁开眼睛。 “怎么样?”朱菱上前几步,急切的问道。 “无事。小玄已经跟他在一起了。” 朱菱这才松了一口气,想起小玄差点害央炽葬身大海,又忍不住抱怨, “小玄也太乱来了,不是让它在岸上等吗?” 青孟沉思片刻,起身负手而立,向来沉稳冷静的他,倒是看出了些端倪。 “它可能发现了什么,想把央炽引去……其实不必太过担心央炽,他跟着我在‘阳岛’修炼了十来年,术法已大有所成,自保绝对没有问题……” “是,还是您想得周到,一早引了央炽跟随您修炼,如今放眼山海大陆,应该已无敌手了。” 青孟却摇了摇头, “不要小看山海大陆。当时神尊创世,在人间留了几枚隐世的星使,他们的星核不在这九天,无人知道在哪里。如今他们数代繁衍下来,已经不知散落在凡间何处,但是他们身上隐藏的神力,会代代承继下去,就算是如今的央炽恐怕也不是对手……” 朱菱有些诧异,这件事她还是头一次听说。 “神尊为何要留下这些隐星在凡间?” 青孟摇头, “神尊的心思又岂是你我可以猜测,他自有道理……不过既然是隐星,自有他们的使命,也必然不会对炎尊不利。你且回罢,近日派了不少星使去下界,加之北殿至今没有推选出首位,诸事都全靠你打理,辛苦了……” “这是朱菱分内之事,只是白阳那里,虽然已经解决了荧惑的事情,但是他绝不会就此安分守己……” “是啊,唉……盯紧西殿吧。” 朱菱离开后,青孟又回到榻上,略显疲态。 十八年前,央炽一意孤行化身为婴孩到了下界,在他的安排下被无子无女的丞相夫人秦氏捡回收养,便成了当今丞相尚杰之子尚若恒。 在尚若恒三岁时,他利用日冕和央炽之间的牵系,让日冕施法令尚若恒身染怪病,他自己则化身世外高人上门施救,尚若恒痊愈后便拜他为师。此后,每年之中有三个月的时间,他会在丞相府指导其武功术法。 待尚若恒年满十五岁后,每年之中便要有六个月跟着他去西海上的“阳岛”修习。 如此十八年过去,尚若恒学有所成,他也终于松了口气。 (本玫的话:这两章女主罢工了,她跟本玫说她很忙,所以请了两章的假,至于忙什么……敬请期待下一章――013:赵玫很忙) 013:赵玫很忙 话说赵玫最近很忙。(.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忙什么? 忙着开采石英矿,搬运回草庐; 忙着翻出以前抱回来的天然碱矿; 忙着用粘土和木头做出各式各样的模子; 忙着造窑烧火…… 总结成一句话,赵玫在忙着制玻璃。 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的被她制成了几个玻璃的试瓶、烧杯,可能是因为技术条件有限,矿石中的铁离子无法析出,颜色总带了点黄棕色,便成了有色玻璃。 于是,她又忙着改进技术和配方…… 草庐边,赵玫另僻出了一块地方,架起了一个熔窑,熔窑最下方是出料口,下面用一大块石板接着,石板微微倾斜,上面挖出一条蜿蜒的冷却道。 旁边的桌子放着好几个成品,待月倚在门边,用两指捏着一个矮矮圆圆的烧杯,觉得很是稀奇,之前看到她包里的瓶瓶罐罐还没什么感觉,可是亲眼看着她把一堆石头变成这种稀有材质的杯子,怎么看怎么喜欢。 “怎么样?神奇吧,石英矿加上天然碱,就能做出这么晶晶亮的东西,如果技术再改进,是不是可以当做水晶以假乱真?” 赵玫把处理好的矿石扔进熔窑,拍了拍手上的灰,颇为自得。 在这异世的十八年,作为一个曾经热爱自己工作的小法医,她对曾经的工作室很是怀念,尤其是那些玻璃的试验器皿和那套锃亮的不锈钢手术刀具。 想要再拥有这两套东西,成了她十八年来的执念。 如今前者得以实现,她就指望着去找个经验丰富的铁匠探讨探讨改进冶金技术,来完成剩下的愿望了。 待月不语,只饶有兴致的研究着那一堆她捣腾出来的瓶子杯子。 眼前火光闪耀,只见赵玫运足了灵力,对着熔窑催动了烈焰术,指尖突地喷出一团蓝色火焰,熔窑里面的石英矿和天然碱正在慢慢融化…… 他抖了抖眉毛,最具杀伤力的烈焰术居然被她用来烧火…… 不过罢了,就当是她在练习的控制灵力输出吧,毕竟想要温度合适,对灵力输出的量和质要求都极为苛刻。 他扫了一眼草庐四周,烧火也就算了,可是这周围趴着一圈的野兽,是怎么回事? 他瞪向一旁的小乌,小乌无辜的眨了眨眼。 那时赵玫嫌一个人去洞里搬石头太慢,待月又不帮忙,只好呼朋唤友的叫了老虎,山狮,豺狼,还有穿山甲…… 她领着穿山甲去洞里开矿,然后她自己搬到地面上,再让其他野兽运回草庐。 等运完一批之后,她倒是一心忙活起来,就再不管外面那帮不肯离开的家伙们。 突然传来鹰啸,待月抬头一看,自己那送信的雄鹰,因为这一圈围观赵玫做玻璃的野兽们不敢靠近,只警惕的在空中盘旋着。 他顿时气闷,冲着那边烧火的赵玫, “那些猫啊狗的,快去打发掉。” 赵玫头也不抬,冲一旁的小乌挥挥手, “快去,管管你的小弟们……” 只见小乌慢悠悠的踱过去,跟领头的一只老虎嘀咕了几句,然后又蹭蹭的回来咬住赵玫的衣角扯了扯。 赵玫转头一看小乌,再看熔窑里的矿石已经基本上熔化成玻璃液了,剩下的一点,余温就足够,她才起身对着小乌问道, “就要一个就好了?” “唔……” 她便拿起桌上一个最大的玻璃杯,走到外面递给领头的老虎,又摸了摸老虎的头,老虎才一声咆哮,咬着杯子领着兽群浩浩荡荡的走了。 赵玫回来耸耸肩,颇为无奈, “唉,这年头,连动物的审美都这么与时俱进……” 小乌满头冷汗,谁让你大张旗鼓的叫了人家来帮忙,结果人家看见原本破破的石头变成亮闪闪的宝石一般,自然就视若神物了。 这时雄鹰降落,待月已经取下传信,眉间添了凝重。 最近要闯塔的人越来越多了…… “怎么了?” 赵玫走过他身旁,伸长了脖子想看信上写的什么,待月干脆直接把手里的一截绢布递给她,反正她又看不懂。 果然,对着绢布上一连串奇怪的符号,她没好气的又还给了他。 “我有事要回去一趟。” “知道啦!每次这货来就没好事……” 她瞟了眼在一旁等候的老鹰,嘴里嘟囔着。 “怎么?不舍得我走?” 她眼里一转,笑眯眯的看着待月, “要不我也去?” “那你舍得它们吗?” 待月一指那一筐石头和一桌子玻璃杯,赵玫咽了咽口水,艰难的回到熔窑旁,温度正好,她拉开出料口,通红透亮的玻璃液就流下到石板上,顺着冷却道蜿蜒一路,最终流进石板末端的一个个粘土模具…… 等这一切完成,直到玻璃完成冷却成型,她才剥开模子,一看,顿时开心的笑起来。 新鲜出炉的茶杯,几近无色透明,但又比现代的平板玻璃多了些自然莹润的质感,精致又美观。 而一旁的待月则叹了口气,就知道,现在这些玻璃才是她的宝贝…… “我这次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如果你实在闷得慌,也可以去外面看看,走远一点也没关系,等忙完了我自然会来找你们……” “真的?” 赵玫唰的抬头偏头看他,眼睛澄亮。 待月不语,只转头遥遥看向远处重山之西,那靠海的尽头。 有些人,有些事,纵使他有通天之力,也拦不住。 罢了,索性一切顺其自然吧。 于是他淡淡答道, “是的,带着我给你的水晶,去所有的华月钱庄,支取随意,如果有事也可以让钱庄的人帮忙。” “钱庄?待月你真的开银行了?” 赵玫很诧异,不单是因为她只是以前跟他大概的提过现代银行存取通兑的便利,他就依样画葫芦的开了钱庄,更是因为不食人间烟火的待月,居然也会愿意沾染金银? “不行?我是城主,自然有一大城的人要养活。” 而且,这些钱庄还是掩护时间城魔使的据点。 他走到赵玫身边,看着她有些凌乱的头发,轻柔的为她拨到耳后, “自己小心。” 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不过几步就消失在竹林之中。赵玫看着那个月白色的背影,长发尾端束起的银白色缎带在空中甩过美丽的弧度,可是临别时,他眼中某种意味不明的情绪,令她不解。 直到很久以后,待月满目忧伤的跟她说,你知道吗?有时候,知道比无知,更悲哀。 她才恍然若觉,原来待月周身的孤冷,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无奈。 014:龟蛇重逢 待月走后,赵玫仍旧机械化的炼化着矿石,只是熔窑里的矿石已经熔化成浆,她却一直看着一旁原本做好的模子发呆。 突然灵光一闪,她从怀里取出待月给的水晶,运起灵力把水晶往制模的粘土上一按,水晶便干净利落的整个没入到粘土中。 她又把水晶吸出,一个水晶花的模子便制成。 打开熔窑,玻璃液缓缓流出。 她飞身而起,翻转之间,一手抚过院里新开的山菊,回到熔窑旁时,手心之中已然握着一朵紫红色的花骨朵。 时间正好,玻璃液也刚刚开始流向模子。 她算准时间,运气灵力,将手中的花苞一掷,花苞便打着漩儿跟玻璃液一同进入模中…… 耐心的等待一阵,她把模子掰开―― 真是一朵举世无双的玻璃花,外形跟水晶花一模一样,而且花中含花,那玻璃正中,紫红色的花苞鲜艳如初,细卷的花瓣如根根细蕊般簇拥灵动。 她弯起嘴角,你赠我不灭之水晶花,我便报之以不败的双层花。 而且,待月,谁说我不能操纵时间?这不就是让那花苞的时间永远定格了这一刻? 赵玫一手举着水晶,一手举着着玻璃花,对着阳光看去,满意的笑了。 ――――――― 西海之上,帆船已经全速航行了半日。 尚若恒眯着眼睛躺在甲板上晒太阳,小蛇也乖巧的盘在他身旁。 船头翘首以盼的春福,看到逐渐进入视线的海岸线,兴奋的大喊, “到了,终于到临水了!” 众人听到他的声音,都一起涌上船头。 可是直到船靠岸后,大家都傻了眼。 入目的是一片荒凉的沙滩,远处只有幽绿的丛林和巍峨的群山,一个人影都没有,这哪里是临水那个热闹繁华的大码头? “夏禄,你怎么掌舵的,把我们带到了什么鬼地方?” 夏禄也一片茫然,他下意识的望天, “奇怪,明明是一直按照既定的航线走的啊,就算穿越雷雨区的时候偏离了方向,晚上也对照北斗七星的指向纠正了过来啊……” 听到这话的小蛇吐了吐舌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当然是因为它让日冕命令北斗七星稍微改变了那么一点点位置的缘故啊! 尚若恒却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他环顾四周后,不由出声安抚众人, “既来之则安之。我看这里离临水应该也不远,临水辖下有一重山县,也临西海,以崇山峻岭而闻名,想来这里便是了……算起来的话,从这里回王都的距离倒更近,我们便从这里上岸吧,船让让船工开去临水停靠……” 听得公子都如此说了,大家都放了心,赶紧招呼着把行李搬下车。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船又离开,春夏秋冬四人已经背好行李,就等着公子发话,尚若恒这时也为了难。 虽说条条道路达王都,只是眼前这连绵的山脉,这路该怎么走,他一时也没有头绪。 这时,只见小蛇立起身子,仰首的溜到最前面,然后回头冲着尚若恒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 尚若恒意会的一笑,指着小蛇对四人说, “跟着它走吧。” ―――――― 入夜,赵玫去水潭洗澡。 今晚夜色很美,已是深夏,夜晚的空气中夹杂着白日残留的热气。 她躺在水上,只穿着吊带和短裤,舒服的漂着。 岸边的小乌却一反常态的躁动, 她游到岸边,看着被自己的“困术”关在一个透明的四方空间里面,仍旧躁动不安四处碰壁的小乌,有些奇怪。 “小乌,你怎么回事,打了鸡血了?” 难道是发情了?可是这都已经夏天了啊…… 她正撑着下巴疑惑,视线的余光中却闯入了一群人影。 一共五人,他们从水潭下游西边的密林中来,见了水仿佛在沙漠遇到绿洲一般兴奋,有的居然直接跳进了水里。 他们只专注眼前的水,也就没有发现不远处的水潭边,身体几乎都没入水中的赵玫。 赵玫眯起眼睛,她刚刚注意到那队人中,打头领路的居然是一条蛇。 一条在月光下黝黑透亮,隐隐闪着红纹的蛇。 而那条蛇也正好注意到了赵玫,它眼睛幽幽的盯向这边,让赵玫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那蛇却身体陡然顿住,然后飞速窜到她身边,嗖的一下就钻进困着小乌的封闭空间里,扭着身子就缠上了小乌,最后盘在小龟壳上,兴奋的点着头…… 而原本躁动的小乌在愣了几秒之后,居然也高兴的在原地不停的转圈…… 赵玫眨了眨眼睛,看着这一龟一蛇如同旧识般久别重逢激动人心的一幕,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的鹊桥相会。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那一龟一蛇, “小乌,我想要是把你的龟壳撬开,说不定里面就盘着一条长长的蛇身,你其实是蛇伪装的吧……哈哈……” 她这一笑,不但让那空间里的一龟一蛇停住了,也让其余几人都顿住了。 他们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水潭之中有一个女子。 她回头看向他们,嫣然一笑, “这是你们的蛇吗?” 盈盈的月光下,她一头乌发盘起,几缕散发顺着玉颈垂下,如玉的肌肤在水中若隐若现,如一朵洁白无瑕,旷世而悠远的花。 赵玫话音刚落,接着响起一个沉沉的声音: “都转过头去!” 男人们呆愣了几秒,都刷的红着脸齐齐背过身去。 尚若恒自己也背对着赵玫,他不知道自己突然而起的怒气缘何而来,只是那个于月华水光之中蓦然回首的清绝容颜,让他的心脏几乎停滞。 可是当发觉所有人都能看到她此刻的样子时,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气。 所以勒令所有人都转头,包括无法移开视线的自己。 赵玫对着那几个僵硬的后背,却浑不在意的耸了耸肩,自己又不是没穿衣服,有吊带短裤,跟比基尼比起来,已经算相当保守了。 不过看待月就可以想象,这个异世目前的开化程度仅止于此,所以她还是默默的上岸,回到了草庐。 进屋之前,还不忘扬着嗓子高喊一声, “我进屋了,诸位请自便。” 015:山外来客 赵玫离开后,困术空间里,则是另一番争斗: 小蛇要卷着小龟出去,小龟又不敢私自出去,所以一来一去的在里面变成了拉锯战。 尚若恒带着其余四人过来,便见到这个四方的封闭空间,透明的光壁正泛着淡淡的金光。 四人面面相觑,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除了公子和公子师傅以外的第三个人会使用这种困术。 “公子,这女子不简单啊。” 夏禄凑近公子身边轻声的说道。 尚若恒则不动声色,这样的女子举世无双,自然不会简单。 “那我们要上去吗?” 春福指着水潭旁边小土坡上的草庐小声的问道,众人又纷纷看向公子。 “怎么不去?” 尚若恒微微仰起头,深山独草庐,迷途遇仙子,这或许是命数! 他无声的一笑,率先走在前面,四人紧紧跟上, “公子,你不解开困术放小蛇出来吗?” 尚若恒对着一脸疑惑的夏禄摇了摇头, “小蛇是自己闯进去的,它能进去,就能出来。何况,那个级别的困术,我还解不了……” 众人相视一眼,无不诧异。 这时,赵玫已经按照山海大陆的标准穿戴整齐,一套杏色的上襦下裙,式样简单,布料却名贵舒服。 对于十八年来的第一批主动上门的客人,她决定好好招待,以尽地主之谊。 当然了,家里没别的,她便烧了水,拿出自制的茶叶,又去选了六个成色不错的玻璃杯,用木盘装着端进了小厅。 草庐外,那主仆模样的5人已经在草庐外候着了。 “在下尚若恒,和几位好友游览重山,不幸迷路,误打误撞来到这里,叨扰姑娘了……” 为首的男子对着赵玫作了一时揖,只见他一身黛色长衣,头发高高束起,系一青色发带,面目俊而英挺,气质卓尔不群,这等风姿气度竟不输于待月。 “寒舍难得有客,诸位请进。” 赵玫照着书上看过的礼仪有模有样的施了一礼,就将他们请进了小厅。 小厅很小,一共就主位两座,客位两座,几番谦让之下,只有尚若恒入了上座,夏禄和秋寿在尚若恒的眼色之下,也入了客座,其余两人便分立两侧。 “刚刚冲撞了姑娘,十分抱歉,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尚若恒微笑着,率先开了口。 赵玫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他分明是其余四人之主,刚刚却说这其余几位是他的好友,她可以理解对方出门在外,心生警惕,所以对她多有隐瞒,只是对方先戴上了面具,倒让她有些意兴阑珊了, “我叫赵玫。” 她只这淡淡一答,叫尚若恒有点接不下话,这时,一旁垂首站着的春福突然仰起头,看着赵玫,红着脸踌躇的开口, “姑娘,能不能放了我们的蛇……” 赵玫这才想起来,那一对缠绵的货还没出来呢。 不过照着刚刚那蛇冲进空间的势头,要带小乌出来也非难事,她暗自一笑,小乌不错,没有见色忘义。 她这才起身走到院子口,冲下面不远处的水潭打了个口哨,小乌立即放弃了挣扎,被小蛇拖了出来。 回到小厅,她从一旁的茶几上端过泡好的茶, “寒舍简陋,没有什么可以招待各位贵客,喝点茶,提神解渴吧,也免得时刻提防,太过伤神……” 她这意有所指的一句话,让尚若恒汗颜了。 出门在外的确习惯了掩藏身份,跟陌生人说话也习惯半真半假,可是对着这位独居深山的美丽女子也这般防备,的确是自己太过谨慎了。 他也不矫饰尴尬,反而爽朗一笑, “赵姑娘说的是,是尚某小人之心了。尚某和几位家仆从西海下船上岸,因家中有事,急着赶回王都,不知赵姑娘是否知道下山的路?” 赵玫却并不回答,只专注的把四个茶杯放到下面的小桌,又端了余下的两杯放到上座两位之间的桌几上。 “水凉过一会了,温度刚好,各位请用。” 她伸手一请,众人却在看到茶杯时,惊住了。 这偏僻的深山草庐之中,喝水的器皿居然是水晶制成的,反而是他们这些自诩来自天子脚下的王都之人,都是没见识的了。 尚若恒拿过杯子细细的看过,惊异的看向赵玫, “赵姑娘,这杯子是哪里来的?这种材质似玉非玉,似晶非晶,实在是特别!” 赵玫耸耸肩, “我做的啊。” “……那你所谓的‘茶’,便是这水中绿叶一般的东西?” 赵玫点头。 尚若恒端着杯子,低头凑近杯沿,一阵清香扑鼻而来,正欲喝,其余几人都纷纷阻止,连坐着的夏禄和秋寿都急忙起身, “公子……” 赵玫见状,轻笑一声,端起自己手边的茶杯轻嘬一口,然后笑吟吟的看向尚若恒。 对着赵玫明显的挑衅,尚若恒皱着眉,冷眼扫了紧张的四人一眼,才轻抿了一口茶, “果然是清冽爽口。” 其余四人见公子都喝了,就算有什么事,也都要一起,索性举起杯子,一阵牛饮,倒没品出什么味来,只是比一般的清水,多些清香的味道罢了。 尚若恒则是慢慢的喝完一杯,他转向撑着下巴懒懒看着众人的赵玫,轻声一笑, “让赵姑娘取笑了,这‘茶’,这杯,真是极品,赵姑娘真是世外奇人!尚某见识了。” 赵玫这才得意的一笑,拎着自己的杯子凑近尚若恒的杯沿一碰,一声清脆, “好喝吧~记得,这叫茶!” 尚若恒被她豪爽的举动搞得措手不及,他看着眼前这位倚着桌子撑着下巴懒懒品着茶的女子,好像刚刚在门口那个端庄有礼的样子是他的错觉。 “姑娘,这茶可有名字?” 赵玫想了想,这些是自己在山间无意中发现的绿茶,才移到院子里种植的,至今已经繁殖了数十株,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只是绿茶的话,她就只知道龙井了。 “就叫龙井吧。” “龙井?有何典故?” “这茶因泡出的茶水带有淡淡绿色,故称绿茶。在我的家乡,有一个叫‘龙井’地方因盛产上佳的绿茶而闻名,那个地方出产的绿茶就名为‘龙井’。” 赵玫随口说来,反正对方也无证可考,只是日后随着尚若恒的推广,茶叶文化席卷了整个山海大陆,文人墨客更是以“饮酒豪放”为鄙,“品茶清醒”为尚。赵玫也为此狠狠的赚了一笔,更是成为后世人称的“茶仙”,当然,这是后话了。 而现在,尚若恒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016:入世(一)* 尚若恒心里的是另外一件事―― 这个隐居深山的世外女子,仅一面之缘,却好像已经相识了很久。(.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那莫名的亲切感让他不自觉的想靠近。 他握紧茶杯,跟她实在无法仅止于这一面之缘。 恰在这时,一龟一蛇你追我赶的进了小厅,小乌蹭蹭的爬到赵玫脚边依偎着趴好,小蛇也嗖嗖的溜到赵玫脚边,爬到龟壳上,盘好。 赵玫和尚若恒见到这一幕却蓦地一顿,这场景莫名的眼熟。 回神过来,尚若恒却是想到什么,微微一笑, “这两个家伙倒是投缘。” 赵玫无奈的看着那一龟一蛇,缩了缩脚,自己虽然不算太害怕,但总觉得蛇不是讨喜的动物,滑滑的,软软的,冷冷的,那手感……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站起身, “寒舍地方太小,也没有多余的床被……” 说到一半,便被尚若恒打断, “赵姑娘客气了,请自行休息去吧。如果对我们还算放心的话,就让我们在这厅中休息一晚便可。” 赵玫点点头,打了个呵欠就回卧室去睡了,小乌想要跟去,却被赵玫的眼神生生止住 ――不准进来,管好你那相好的! 小乌看看主人紧闭的房门,和缠着自己不肯离开的小蛇,一生气,头一缩,不管了! 已是夜半,尚若恒立于院中,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回首这十八年来,他从儿时的“神童”到如今的“骄子”,多少的光环加身,他向来都是淡然沉着,波澜不惊的。 可是今天,心湖却被她搅乱。 看到她时,突然有种感觉,他是为她而来,过去的所有岁月,他做的所有事情,所有的选择,都不过是为了今天能遇到她而做的漫长铺垫。 尚若恒回头看了一眼用身体把那龟壳圈住的小蛇。 仿佛心意相通,小蛇也看向了尚若恒,它放开小龟,便跟着尚若恒一起走到竹林里。 “你喜欢小龟,是吧?” 小蛇点头。 “那么,你留在这里?” 小蛇点头之后又摇头,最后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那么,我们就得想想办法,带她们走……” 于是,一人一蛇,在寂静无声的竹林中,达成了共识。 次日,赵玫是被一阵纷乱的人声兽吼被吵醒的。 她睁着惺忪的睡眼来到院子里,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睡意全无。 昨天刚送走的那群野兽,今天又把草庐团团围住,不同的是,它们个个呲牙咧嘴,怒气冲天的样子。 而顺着它们凶恶仇视的目光看去,首当其冲的就是尚若恒以及他手中的小蛇。 然后是夏禄双手捧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兔子走到为首的老虎面前,隔了一段距离轻轻的放到地上。接着是尚若恒满怀歉意的声音: “各位,十分抱歉。我的小蛇并不知道你们这里的规矩,它捉了你们的朋友来,还好我们及时发现,能不能让我看一下,或许还有救……” 看到这里,赵玫明白了。 这山中的野兽,凶猛者如豺狼虎豹,弱小者如麋鹿野兔,一旦吸收了天地灵气,便比一般的动物有了质的飞跃提升。他们视同样具有灵气的动物为友,所以小蛇伤害了它们之中的一员,虎王便领着一众兄弟来报仇了。 如果尚若恒他们不是住在草庐中,只怕早就被大卸八块了。 这时小乌也来到赵玫脚边,它蹭蹭赵玫的脚,讨好的看着她,求她去救救小兔,赵玫白了它一眼,还用你说! 她快步走过去,蹲下仔细的看了看地上已经昏迷不醒的兔子,脖子中一个发青的牙印清晰可见,她冷扫了小蛇一眼,小家伙,牙还挺毒。 运起灵力,手中凝出一团月白的莹光,将兔子整个罩住,为它补气续命。 接着另一只手运起净化术,青色莹光渗透到兔子体内,清除掉蛇毒。 约莫一刻,兔子便又活蹦乱跳了,它蹭了蹭赵玫的手,便欢喜的回到兽群之中,丝毫不知自己在鬼门关去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赵玫站起身,对着为首的虎王无不歉意的说, “小虎,他们初来乍到,不知者不罪,这次就算了吧。” 虎王点了点头,既然小兔没事了,赵玫也求了情,便就此作罢,于是高啸一声就带着众兽走了。 赵玫身后,尚若恒和小蛇相视一看,然后继续默契的保持着原样,虽然没完全按照他们的剧本来,但是这戏还得演下去。 而其他的四个呆若木鸡的人就没有那一人一蛇淡定了,尤其是夏禄,他亲手把几乎咽气的小兔送出去,又亲眼看见赵玫把小兔救活,震撼之余,便只剩钦佩。 这时赵玫才转过身,也不理这几根杵在院子里的木头,径直往草庐走,天色还早,还能再睡个回笼觉呢。 走到门口,木头们还没出声,倒是小乌呜呜叫着拖住了赵玫的衣角。 她疑惑的看着小乌,它呜呜叫了两声,难得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 “小蛇又怎么了?这山里的动物能随便咬吗?你怎么没告诉你相好?” 听到那“相好的”一说,小乌身子一僵,它也放弃争辩,继续不死心的咬着她衣角。 “小蛇也受伤了。” 尚若恒眼见时机成熟,便开口解释,语气中不乏焦虑。 赵玫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小蛇,也一副恹恹的样子,顿时明了。 “你以为这山里的小兔子是好惹的?你咬了它,它的灵气外泄,自然会伤了你!啧啧,真是得不偿失啊……” 她站在原地说得倒是风凉,却丝毫没有要动手救小蛇的意思,小蛇有气无力的吐了吐舌头,只能可怜兮兮的看向小乌。 苦肉计立即见效,小乌眼见着小蛇痛苦的样子,更是死命的咬着赵玫的衣角往后拽。 “好了好了!真是女生外向!” 小乌满头冷汗的暗自反驳:我明明是公的! 细细的查看了小蛇,赵玫皱起了眉,没发觉有什么异样啊? “你哪里不舒服?” 小蛇张了张嘴,其他五个人都瞬间石化了,小蛇又不会说话…… “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赵玫继续问。 石化的五个人又疑惑了,她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你说,我听得到。” 小蛇也才想起,赵玫天生的能力应该还在,它吐了吐舌头,仍旧一副气虚的样子,暗自却打起了十分精神。 赵玫和小蛇,两两对视中,实际的对话是这样的: ――怎么不舒服? ――浑身没有力气,感觉要死了。 ――哪里痛? ――哪里都痛。 对话的结果就是,赵玫对小蛇的病情一无所获…… “我先给你补气调理一下,再观察看看吧……” 莫名其妙的病状,她能想到的也只能这样了,只是一旁的尚若恒却面露难色, “赵姑娘,小蛇痊愈需要多少时间?” “没准。或许一个小时后自己便好了,或许十天半个月也好不了……”她的话让尚若恒更添凝重, “赵姑娘,尚某家中传信,有急事要我们尽快赶回……所以……尚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能否跟尚某一同下山,一则需麻烦姑娘医治小蛇,二则我看小蛇和姑娘的小乌情谊匪浅,焦不离孟,也可成全它们,三则,姑娘久居深山,不妨到外面走走看看,尚某愿意为姑娘鞍前马后……” 尚若恒的一席话,对赵玫的吸引力无疑是巨大的,尤其是最后一条。十八年的隐居生活虽然悠然自得,却总是封闭的,她想起待月走之前的话,倒像是提前给她放了行。 再加上小乌眨巴着它豆大的眼睛,满心期盼的盯着赵玫,只沉默了几秒钟,赵玫就点了头。 然后以飞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的旅行包,再将心爱的玻璃杯们打包扔给尚若恒,就站在草庐门口,不耐烦的对着那5根石柱, “怎么?还不走?” 017:入世(二)* 宁安城,西候领地之中最大的一座城池,亦是西候王府的所在地。 巍峨高耸的城墙之下,本该大开的城门却只开了半扇,城门的守卫戒备森严,对进城的人都严密盘问之后才放行入城。 已经入伏,天气格外炎热,守卫们挥汗如雨却丝毫不肯松懈,西候王爷治军森严到近乎严苛,所以才练出了一支赫赫有名、冷酷凶厉的“绝煞军”。 城门外已经蜿蜿蜒蜒的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进城的百姓商贩都抹着汗安静的排队,不敢有丝毫怨言。因为相比起城墙边上那些破旧衣物搭建的帐篷中的灾民,他们已属幸运。 长长的队伍中,一辆并不惹眼的乌蓬马车也在其中,赵玫放下车帘,之前收入眼帘的一切都让她心里闷闷的不舒服。 那城门之上,朱漆刻染的“宁安城”三个字鲜艳如血,就如同这一路过来所见的淋漓不堪的现实。 那时一行六人下山后一路向东,尚若恒派了秋寿和冬喜先回家报信,顺带将一些不用的行李先行运走,剩下的四人则坐马车后行。 临水州靠海,生产以渔业为主,即使战乱四起,战火也不曾蔓延到这里,百姓的生活尚算安宁。 可是越往东走,越接近王都,越是惨不忍睹。 人祸和天祸让半个西候属地民不聊生,征兵战乱夺去了无数家庭的青壮年,蝗虫旱灾则让剩下的老弱妇孺彻底失去了家园。 重灾区里,饿殍偏野,易子而食的事情时有发生,她看着那些人干涸无泪的眼睛,却能深刻的感受到他们有多么绝望。 一路下来,能救则救,能帮则帮,只是她们的力量何其有限。 赵玫又深深的叹了口气。 小乌老实的趴在赵玫手心里,心里默默数着,光到这宁安城下的一刻钟功夫,您已经叹了十次了…… “这些逃荒的人,打算去哪里?” 马车往前动了一动,又停下了,她忍不住又掀起车帘。 “他们应该是去东边,但是能活着走到那里的人却很少……” 尚若恒沉着语调,不是没有见过灾年,可是像这次这么严重的,还是第一次。偏偏又遇上穷兵黩武的西候爷,他正忙着争天下,又如何管得了这些灾民的死活。 “往东?去王都?” 赵玫不由诧异,现在越接近王都就越乱,灾民为什么还上赶着去战场中心。 “不是,去芯岛。” “芯岛?” 赵玫搜索脑瓜里那张烂熟于心的山海大陆地图,却对这个名字一无所获。(.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芯岛,又被人称为魔岛,据说位于东海,与大陆最东端的越县隔海相望,岛上有一城,名为华城,又被人称为魔城,其实我倒喜欢它的另一个名字――时间城……” 尚若恒沉稳的声音轻柔的说着,在这闷夏的时节如同一汪清冽凉爽的池水。 而真正让赵玫心里一动的,却是他柔缓的语调吐出的最后三个字:时间城。 时隔十八年,她对时间城的疑惑,终于由另一个男人为她解开。 原来所谓的时间城,不过是因为城中的一座塔。 据说这座塔塔高万丈,直入云霄,具体有几层,无人知晓,因为从塔中生还出来的人寥寥无几,而这些寥寥无几的人,也被抹去了塔中的记忆。 但是却有这样的一个传说在山海大陆流传开来。 那是一座可以操控时间的魔塔。 塔中岁月从一个人呱呱落地开始到其垂垂老矣为止,进塔的人只有依次在人生的每个阶段闯过对应的每一关,才算闯塔成功,最后便能得到时间城城主的一个承诺。 而之所以称之为魔城,多是因为一入城中,就等于签下契约,终身不得离开,除非闯塔成功,而闯塔则是万死一生,出魔城的机会便微乎其微。 “进入时间城,便是以身侍魔,传言魔尊性情暴戾,生性残暴……不到万不得已,人们不会选择去那里避难……” 可是如今,那里却成了这些人最后的希望。 对于尚若恒的话,赵玫不置可否。 时间城给外人的印象或许如此这般,但是真正如何,她绝不会听信传言妄加揣测,因为光魔尊性情一项就不实。 神秘的时间城究竟是什么样子,她会耐心等着待月来亲自告诉她。 只是转念一想,三百年历史的泱泱成朝,居然没落到百姓将生存的希望寄托于传言中的魔城,何其悲哀。 她看向那群面露菜色,瘦弱病态的灾民,他们紧抓着唯一的稻草做着垂死的挣扎,都不知道能不能走得到芯岛。 他们扎堆的挤在一起,互相依靠,互相慰藉,他们之外,却另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显得突兀。 赵玫仔细看去,那个蜷缩在树荫下纹丝不动的一团,灰蓬蓬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是依稀看得出是女装的款式,脸被脏兮兮的头巾蒙的死死的,只露出干枯发黄的头发,还一缕缕的打了结。 如果不是偶尔伸手扇走身边飞着的苍蝇,赵玫几乎以为她已经死了。 人在悲惨的境遇面前,总会向同样悲惨的人寻求安慰,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聚在一起,因为同病相怜。 只是这个同样悲惨的人,却被那些孤立排除在外,让人费解。 这时,难民的人群中几个还有精神的小孩子,突然跑到树下,捡起地上大小不一的石块向那团人影扔去,那些稚嫩的嗓音说出的难听的话,便同样进了赵玫的耳朵―― “快看,又是丑八怪!” “娘说了,丑八怪是怪物,不吉利,跟着我们,大家都会倒霉!” “对,赶她走!” “哎呀,你们快看她的脸……” 那团人影被打得实在受不了,终于爬起来缩着脖子躲到树后面,可是孩子们依旧不依不饶,直到她悲愤的抬头,那双满是惊慌失措的眼睛下,因为头巾掉落而露出的脸便一览无余…… 无知的孩童立即作鸟兽散,赵玫一眼看过去,也抽了一口冷气…… 的确很奇怪,因为那张裂开的嘴…… 赵玫第十一次的叹气,是唇裂…… 018:宁安城不安宁 面对着那样的一张脸,赵玫却并没有转开视线,吸引她的并不是那畸形的嘴唇,而是那张满是灰尘污垢的脸上,那对清透无暇的眼睛。 面对别人的嫌弃鄙夷甚至咒骂,那双眼睛有害怕有自卑有悲伤有愤怒,却始终没有恨,也没有绝望。 那是一双对未来还有着美好希夷,并没有被残酷无情的现实染黑的一双眼睛。 在这浑浊的乱世之中,何其珍贵。 只是到了最后,那双眼一瞬间充斥的情绪全然消退,她淡漠的环视众人一眼,便迅速的戴好头巾掩住脸,顺着城墙跑远,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赵玫掀起车帘的手紧了紧,才缓缓放开,过了一会,车子又缓慢的动起来。 马车中,尚若恒一言不发,眼睛却紧紧盯着赵玫。 他试图从她脸上捕捉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却发现即使在看到那样一张脸的时候,她也只是轻吸了一口气,脸上仍旧平静无波。 从西向东这一路走来,看得多了,理应麻木。但是他却有种感觉,她不是麻木,她的平静仿佛是一种力量的积蓄,一旦爆发,便能翻天覆地。 成朝女子大多以柔弱温顺为美,从小到大,他看惯了深闺之中娇柔恭顺的千金小姐,却还是第一次,从一个女子的身上,感觉到了坚毅的力量和气势,即使她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 如果一开始她对他的吸引是从他自己也不清楚的莫名亲切熟稔感开始,那么此刻,他才深深的体会到,她有多么不同。 这时,赵玫缓缓开口了, “我们会在宁安城住一晚,是吗?” “是,明天一早赶路,后面的路程不会太平,我们要尽快赶回去,可能不会再入大城了,有什么东西需要准备,我让夏禄去办。” 赵玫却摇了摇头,礼貌的一笑, “不用。”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才通过关卡入城。 已尽傍晚,烈日将没,余光却依然炙热。 马车刚过,守门的卫兵便整队集合准备关门,后面还有大批未入城的人,都开始躁动起来。 有胆大急躁的汉子拦住卫兵, “大哥,俺们都排了这么久了,天也怪热的,麻烦通融通融,放俺们进去吧!” 高壮的汉子难得说话说得这么温软,却软不了冷酷卫兵的心。 他被铁着脸的士兵大力推开,接着只听唰的一声,一阵寒风扫过,距脸一寸的距离便赫然停着一个刀尖,锃亮的刀锋上渗着十足的寒意。 他身后的人一边对卫兵们陪着笑,一边把他拖远,不久后便只听得吱嘎吱嘎直到砰的一声,城门轰然关上。 城门外,未能进城的人们只得在城外的树林中凑合一夜,城门内,乌蓬的马车慢悠悠的来到一家客栈门前。 品香楼,宁安城最大的客栈。 马车刚一停下,便有店小二热情的过来接待,负责赶车的春福和夏禄搬了行李,先送去房间。 赵玫和尚若恒则进到店内,拣了临窗的座位坐下,店小二在一旁热情的张罗着,给他们倒上茶水。 赵玫看着杯中的泛黄的水,入口一阵麦香,原来这里的人平常喝的便是这种在中国东北一带颇为流行的大麦茶。 尚若恒点了些清淡的菜,此时正是晚饭的饭点,店里的人却并不多,而光看他们一身的穿着,便知不俗,所以小二也格外热情用心,一直在旁边伺候着。 “最近生意不好?” 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让店小二微愣,这才注意到说话是旁边这位姑娘,只见她端着杯子并不急着喝,只来回转着,然后一侧头,看向店小二,又问了一遍, “最近生意不好?” 店小二终于反应过来这女子是在问他话,连忙回答道, “怎么能好,兵荒马乱的,西边又发了灾,据说饿死了好多人,饭都吃不起,谁还会下馆子……” 说完,却偷偷瞟了眼女子身旁那位样貌气度不凡的男子,见他并不生气,才默默的低下了头。 尚若恒只垂眸淡笑,并不插话,看若无意,却细细的留心着赵玫的一举一动。 也不怪店小二会觉得奇怪,成朝女子向来遵礼守旧,有男子在场便绝不逾越半步,更不会轻易出面与外人说话。 所以赵玫的行为,在店小二眼中,无疑是异类了。 他却毫不介意,反而有种奇怪的自豪感,他尚若恒看中的人,理应不受束缚,随心随性,举世无双。 “这宁安城不是西侯领地中最大最繁华的城池吗?不是应该大开城门方便往来客商行人,怎么现在入城还要重重搜查盘问,而且天未黑就早早关门了?” 店小二听得赵玫如此说,便压低了声音凑近她, “姑娘有所不知,咱宁安城是西侯王府所在地,重中之重,如今那王都四周打得火热,也难保会有刺客潜进来对侯爷不利……” 店小二只说了一半就停住了,赵玫意会的对他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过头去。 她却不知,她混若无意的垂眸一笑,不仅让机灵的店小二心跳慢了半拍,更让一直安静饮水的尚若恒冷冷的扫了那痴愣的店小二一眼,后者一个激灵,赶紧默默的退下了。 店小二悻悻的上到二楼,走到最里的一间雅间门口又停住了,原本想进去主动招呼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却突然想起里面的客人吩咐过不要打扰。 他晃了晃脑袋便转身离开,今日来的都是贵客,都不好伺候啊。 而他驻足的门内,雅间中又是另一番光景。 一男一女对坐桌前,桌上有酒有菜却丝毫未动,长久的沉默后,面貌清俊的男子开了口, “听闻柳娘子为人豪爽热情,今日一见,方知传言多有偏颇。” 他对面坐的这位,便是他口中的柳娘子,一袭绯红色的长裙,却用大红丝线绣边,上衣对襟之下,青色的抹胸将露不露,内里的沟壑将显不显,只是这衣着的颜色在那已显老相的容颜之下,显得过于艳俗,但是她又媚眼一转,如钩如丝,你便会忽略她眼角的褶皱…… 端的是柳娘半老,风韵犹存。 她也不答话,只慢条斯理的给自己面前的杯子倒上了酒,又起身给对面的男子满上,这才轻启朱唇, “这里又不是本娘子做生意的地方,想要热情,回烟翠楼后只管满足你……” 男子淡淡一笑,唇角勾起一丝邪气, “这事你若是应下了,咱可就不能乱了伦……” 柳娘子敛住笑,再次认真的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谦谦公子郎,清俊容颜,举止有度,便是那勾唇间的一股邪气,也让人着迷。所以当他来到翠烟楼却点名叫了已经人老色衰的自己时,才觉得又惊喜又稀奇。 可是当她卧于鸾床之上时,他却远远站在桌边,笑着的说了句, “我来,是想跟你谈笔交易。” 于是在众姐妹的嫉妒目光之下,随着他来了这品香楼,在这安静的厢房中,听他道出一个惊天的计谋。 饶是见惯世面的她,也被惊住了。 可是他说的话,给的承诺,都那么的有吸引力。 她低着头想了很久,然后郑重的看着他, “你确定不会被发现?” “放心,诸事皆妥,就等柳娘子点头。” “到时候,你一跃成了侯门世子,真的能让我也进入侯府?” “有你才有我,我为何要过河拆桥,自毁长城?” “侯爷妻妾众多,一入侯门,我一介烟花女子能生存就不错了,何来享福?” “有我便有你,放心。” 他的话不多,说了来意,讲了要求,许了承诺,便不再相劝,摆明了来去随意,应不应随你。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让她信服。 柳娘子端起面前的酒杯,猛地灌下一口,喝完,对着面前笑意吟吟的男子沉声说道, “好,我应了。” 男子幽然一笑,仿佛早已知道这个结果。 他优雅的执筷,夹了盘中最大的一块肉,放到柳娘碗里,满脸真诚的说, “喝酒伤身,还是多吃些肉吧,您太瘦了,要多补补身子才好,娘……” 019:夜遇(一)* 品香楼的客房里,赵玫洗完了澡便坐在窗边吹凉。 头靠着雕花的窗棂,一边用手指轻轻敲着小乌的壳。 小乌眯着眼,软软的趴着,她的手指有节奏的敲着,像敲着一首催眠曲。 夜深了,空气才终于转凉,风吹得舒爽,赵玫枕着手臂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突然一股阴风刮过,屋内烛光一闪,她浑身一冷,迷迷糊糊中半睁开眼睛。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雾,朦胧的雾气中隐约飘过几个黑影,数个起伏间,就消失不见了,像用指划过满是水汽的玻璃,只在氤氲的雾气中留下几道残影。 赵玫这下彻底醒了。 她看了眼手边的小乌,闭着眼睡得正香,于是轻轻起身越过窗户,纵身飞下,眨眼之间也消失在雾气中。 循着黑影的踪迹而去,赵玫只关注着前方时隐时现的黑影,也就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尾巴。 就在她跳窗之后,一个人影也从她隔壁房间的窗户一跃而出,紧随她后。 此刻,赵玫集中精神感应着任何轻微的声音,直到穿过几条街道,隐约可见前方矗立的城墙时,她弯起嘴角,有了。 “冗括!绿若左使不是说过,最近都不用再接收新的求祷了吗?” “……赶紧走吧,还要赶去王都,绿若左使不在,我们不能擅自行动……” “华城里已经满员了,新接收的人不好管理,尊主也很头疼……” “那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吗?” 以上声音,尽入赵玫的耳朵。 她隐在紧邻城门的一处楼阁屋檐的阴影中,远远看着城墙上立着的那四个被雾气渐渐抹淡的黑影,却暗自集中精神,耳目通明。 一共四人,两男两女,最后低吼的声音,应该就是那个叫冗括的男人。 赵玫抿唇一笑,眼里闪现莫名的光华,这大大的信息量…… 有意思! 四个黑影一阵沉默后,便齐齐消失在城墙之上,赵玫也跟着越过城墙来到城外。 城门对着的大道两边,稀稀松松的树林里,两堆人群分布两侧。 在这寂静又诡异的雾夜里,一侧是毫无生气的难民,连呼吸都嫌费力,而另一侧是幸运又不幸的人们,他们未能进城,露宿野外,呼吸却绵延有力。 那四个黑影从中间一路离开,只在中途停下看了看那堆难民,其中一个黑影扯了扯另一个的衣袖, “走吧,冗括。” 眼见黑影消失在城外,赵玫不无遗憾的撇了撇嘴,还以为能看到魔使现身拯救大把垂危生命呢…… 她站在原地眨了眨眼,踌躇了那么一秒的时间,还是决定跟上去。 黑影们出了城门外围便一路向东,穿过一片密林时,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出来!” 隐在树上的赵玫心里一顿,不能够啊,自己这身手他们应该发现不了啊! 正思想斗争着要不要现身,却只见其中一个黑影飞快的闪到一棵树后,抓住一团什么就揪了出来。 透过薄薄的白雾,隐约看到那团影子并没试图挣脱,而是就势趴着伏地, “求魔使带我走!” 声音很奇怪,听得出来是女声,但是字不正腔不圆,含含糊糊的像是嘴里包着个东西闭不拢。 “我们今天不负责接收,你等别的魔使吧,冗括我们走。” 四人中的一个女子开口了,本是黄鹂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却因断然拒绝的生硬和总带着命令的口气,显得傲慢跋扈,一点也不讨人欢喜。 女子说完转身欲走,却发现冗括仍站在原地并没有动。 她耐着性子走回去,扯了扯冗括的袖子,才发现冗括正一眼不眨的盯着地上那团人影。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如此近的距离,她便一眼看清了那张脸。 “啊!” 随着一声尖叫,她蓦地的弹开,背转过身,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 “冗括,还不走!那……那有什么好看的?!” 叫冗括的男人却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这张脸,他此刻只被那双眼睛吸引住,那双晶亮黑透的眸子好像会说话,只静静的盯着你,却仿佛有千言万语的哀求,让人不忍拒绝。 可是视线往下移,又实在不堪入目…… 他定了定神,才松开几乎扣进她瘦弱的肩膀的手,慢慢退开。 “一直往芯岛走吧,路上说不定会有别的魔使接收你……” 他说完,再最后看了眼那双满是失望的眼睛,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便也转身离去。 眼见着那四个黑影走远,赵玫再也忍不住了,她轻哼一声就跳下树来,如羽毛般轻柔的落到那团蜷缩着的人影身旁。 耳边传来呜呜咽咽的悲鸣,她蹲下身,轻轻的说, “别怕,他们不带你,我带你走……” 一瞬间,仿佛听到至高无上的神发出的最悲悯的声音,那声音无比美好,仿佛破开了重重雾霾,一下子就看见了刺目却让人渴求的阳光…… 那头猛的抬起,那双眼睛唰的睁开,满是污浊的泪水的眼里,因为绽放了希望的光芒而异常美丽。 它看着赵玫,如同仰望着神?,眼光盈转而动,仿佛在确认,又仿佛在乞求。 赵玫笑了笑,像安抚受惊的小兽般揉了揉她脏乱的头发, “别怕,跟我走……” “是谁!” 赵玫正十分投入的扮演着救世主的角色,对自己的表现无比满意,情绪正酝酿到最佳状态的时候,被人生生打断了。 她闭上眼,呼出一口气,复又睁开,才颇为不耐的起身转过去看向来人。 这一看,倒是稀奇了…… 刚刚离开的四人又回来了,一副被人抢了生意兴师问罪的姿态。 赵玫细细看去,忽浓忽淡的雾气之中,那四个人都一身黑袍,袖领处却用银白的丝线绣了精致的花纹,容貌看不太清楚,但应该都不俗,单是那股沉肃的神秘感就让人移不开视线又心中生畏。 赵玫却无所谓的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 “你们又是谁?” 在这白茫一片,寂静而森冷的密林里,一边是卑微无助的小黑团,一边是去而复返的四黑影,赵玫颇感欣慰,这一趟,出来的真是值了。 020:夜遇(二)* 赵玫无所谓的扬起秀眉,好整以暇的看着那四人, “你们又是谁?” 她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对面那四位经过激烈争论才最终统一意见决定回来接收“小黑团”的人不舒服了…… 堂堂魔使要接收弱者的求祷,拯救那些无处可去的人。这是多么庄严肃穆的场面,就算你不恭敬有礼,也该知退让回避,却反而理直气壮的质问他们,倒是这么多年来遇到的第一人!。 僵持之下,四人之中一个声音较为温柔的女子开了口, “我们已决定应她刚才所求,来带她去一个没有灾害,没有战争的地方。” “哦?山海大陆上,还有这么一个地方?我倒是头一回听说……” 赵玫想要再多套些话,但是她不紧不慢的语气显然把对方按捺不住的人彻底激怒。 只见另一身形曲线颇为妖娆的女子上前几步,指着赵玫, “废什么话!赶紧让开……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听其声音,应该就是之前没给赵玫留下好印象的跋扈女子。 赵玫轻声一笑,双手一摊,颇为无奈的说道,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刚刚不是问你们了吗?” “你……” 那女子吃了瘪,恼羞成怒之下,拔剑直指赵玫, “赶紧滚,不然本魔使让你想走都没命走……” 真暴戾…… 赵玫垂眸直摇头,心说待月你看看你手下,太嚣张了…… “小心!” 身侧那团人影用不算好听的声音提醒她时,其实赵玫已经从余光中看到刺来的冷剑,她却不疾不徐的先对旁边“那团”安心一笑。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出手,那冷剑却在中途被挡住了…… “冗括,你干什么拦着我?” 叫冗括的男子并不答话,他单手挡住女子的剑柄,只眸光沉沉的看着赵玫,她本是刚洗完澡,只着了单衣,纯白色的锦缎单衣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只在腰间束了一根杏色的腰带,头发也披散着,只隐约可见闪亮如星的眼睛和脸颊精致细巧的弧线。这样的人物在此时此地出现,并不简单。他这样想着,所以并不想硬碰, “姑娘,深更半夜还是不要逗留在荒郊野外为好,这个人我们要带走,如我同伴所说,我们会安置好她的,也请姑娘放心。” 赵玫不是不讲理的人,这些人去而复返,应该也是良心发现,才折返来带走那个刚刚卑微伏地乞求他们的人。 可是不巧,或许他们未离开之前,她还满心希望他们能将她带走,给她一个好的归属,但是现在她改了主意,她已应诺下那双纯澈的眼睛,绝不违背…… 不过对方既然打算先礼后兵,她也打算以理服人, “我也一样能安置好她,而且,不比你们能给她的差!” 冗括对着赵玫肯定的语气略微皱眉,却更加肯定面前的女子来历不凡,所以他选了个折中的办法: “那就让她自己选,看她自己愿意跟谁!” “可以!” 赵玫爽快的答应,这个叫冗括的男人,能有这么人性化的建议说明他脑子活泛,但是看他谨言少语,又是极为沉稳内敛之人,倒是不可多得的人才。(.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双方都没意见,于是,所有的人目光都集中到了那团人影的身上,并没等多久,一个轻忽却坚定的声音发出, “我跟她走!” 赵玫看着她指向自己的手,笑了。 她对着那四人耸耸肩,起身把她扶了起来, “我们走!” 就在这时,那泼辣的女子毫无预兆的突然出手,连冗括也拦之不及,只见她身形闪移着便瞬间到了赵玫跟前,手中的剑便以诡异的角度借势刺来。 一切发生不过呼吸之间,赵玫却还有时间撇撇嘴,然后运气推开了身边的人。 那团人影被一阵大力推开,退后了好几步,感觉那股推开她的强劲之力又变成一张厚软的垫子般的气流,轻柔的托住她以阻止住她后退的惯性,直到她稳住身体,赵玫也刚好将将闪过那刺来的剑锋。 “怎么着?要抢?” 她一个扭身便移转到那女子的身后,一脚踹过去,那女子便一个踉跄的五体投地…… “呵,拜错方向了,我在这儿呢……” 赵玫看着那颇不雅观的姿势,笑得灿烂之极。 这时,其余三人对视一眼,不管怎么样,魔使的尊严不能任人践踏,到了这地步,不管有理没理都要上了。 于是赵玫身后,三个黑影又飞速逼来…… 她叹了口气,待月说过,下山以后不要轻易使用灵力,不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下,算不算轻易…… 她正愁苦着,三把冰冷的剑锋已然逼近,她还未动,另一个身影却先她动了。 就在离赵玫之前藏身的大树不远的山石后,突地闪出一个灰影,几步之间便到了赵玫身后,正好阻止了因为吃了亏而愤然回头偷袭反刺赵玫的女子。 同一时刻,赵玫也动了,她脚尖轻点便拔地而起,在空中悠然的转过几个圈,白裙翻转着,似乎把雾气也搅动起来形成一个漩涡,那漩涡变大变深,然后以诡异的姿态渐渐笼罩下来…… 一旁原本为赵玫担心的“那团”,看着此刻诡异的一幕,完全愣住了。 她不明白赵玫只是优雅的在空中转着圈,为什么那些人脸上是一副可怖的表情,那种惊悚和恐惧,仿佛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正在吞噬他们的怪兽。 只有最后出现的那个人,适时的闭上了眼睛,神色才恢复平静。 而这时,赵玫正在空中悠然的转着,突然有白影一闪,一个身影几不可察的贴近,那股清新的香味传来,如那春日烂漫的重山之中,开满了杜鹃的山野,让人欣喜而眷恋。 她惊喜的转过头,便看见了待月。 他顺着她旋转的方向缓缓贴近,直到轻环住她的腰,便随着她的旋转而转。入目的,是他自耳际下到下巴的完美轮廓,然后是微微勾起的唇,再上是英挺的鼻梁,直到那双因为向下看她而微垂的眼眸,浓密细长如针叶松般的睫毛下,眸光流转,未语先含笑。 浓厚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白雾之中,同是一身月白长袍的他,此刻却似绽放了异常瑰丽的光芒,在赵玫眼中,明艳不可方物。 他轻声一笑,鼻尖凑近她的头顶, “玩够了吗?” …… 021:救之始* 他轻笑着问, “玩够了吗?” 士别数日,他的宠溺依旧。 只是赵玫心里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这一次的重逢似乎跟以前在重山之中每月的任何一次分别和再见都有些不同。 在这一片混沌而陌生的环境中,只有他和暖的温度是最真实的。 她开始相信,她和他之间一定有着某种既定的牵引,无法分割。 唇角不自觉的溢出笑意,她便懒懒的就势靠进他熟悉的怀抱, “玩够了,你来的正好。” “那就收了幻术吧……” 他的语气清淡,却透着纵容。 “哦……” 赵玫这才想起方才自己对那围攻的几人都施放了幻术,此刻他们所看到的景象必定恐怖,便赶紧收起了浑身无形的灵压,术法结束,旋转也慢慢缓止。 这时,下方一直闭眼的人察觉到什么陡然睁眼,入目的是浮在半空中的一对白影,他们如一对纯白的比翼鸟般蹁跹共舞,那相契而笑的一幕让他心脏猛的一个拧缩。 那个绰约的身影之旁何时添了那一抹英挺不凡的身影,他竟没有发觉。 可是转念一想,她的身边会出现同他眼光一般高越的男子,并不奇怪,自己只是晚了,并不是输。 这般想来,对她的心意又坚定了几分。 而中了幻术的其余四人,才渐渐清醒过来,那压顶而来的张着巨口的怪兽突然消失不见,身心一轻,只是头还眩晕着,恍惚间仍能看到白色旋转的影像,那影像渐渐停止转动,变成了一男一女,如神仙伴侣般相携着从天而降。 随之身后便响起一声清脆的厉喝, “都给我跪下!拜见尊主!” 四人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膝盖一软,头一沉,接着跪地俯首,意识到身后传来的是绿若右使的声音时,四个人才惊然回神―― 尊主? 刚刚抱着那个女子,笑得温柔化骨的风华绝伦的男子,是他们华城传言中狠厉无情的城主? 想抬头看个仔细,头却如灌了铅一般的沉重。 头顶上,随即响起轻缓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时间里,如敲响了那远古的钟声一般低沉而悠远,却一句话间拧转了他们的未来―― “绿若,削去这四人的魔使一职,回华城后自去地塔领罚。” 四人忍不住的颤抖,脑海中出现的是那个黑幽幽的封闭石室,不见光日的时间何其难熬,疯得绝对比饿得早…… 赵玫注意到那四人的惶色,偷偷扯了扯待月的衣袖,凑过去轻声问道, “会受到什么处罚?” “关进地塔三个月……” “地塔不会是在地下吧?” “当然在地下。” “不会没窗户吧。” “当然没窗户。” “不会没有光吧?” “当然没有光。” “不会不给饭吧……”看着待月欲笑不笑的神情,赵玫没好气的替他答道, “当然不给饭!” 然后又扯了扯他的衣袖, “会不会罚得太重?” “哦?你觉得重?他们可是拿剑指着你的人……” 赵玫汗了汗,不就是被指了下吗?他们连她的身都没能近得,就白白的被关一个月小黑屋,还做不成魔使,她摸摸自己胸口,心不黑,于是转头、堆笑、讨好的看着待月, “我不是已经修理过他们了吗?你看他们现在还晕得抬不起头来呢……” 下面跪着的绿若眉毛一抖,他们抬不起头是因为迫于尊主的威压吧。 赵玫则继续着怀柔战术,她熟知待月的脾气,便只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待月 “算了吧,好吗?” 她的求情其实正中待月下怀,虽然不是必须,但是借此机会帮她立威,再让他们承她的情,倒是顺水推舟,何乐不为? 于是待月勾起唇角,缓缓的开口, “你们可知她是本尊最为珍惜之人,你们竟敢冒犯她,入地塔已算轻罚。” 听到这里,下面跪着的四个人方知受罚的缘由,不由得想起那个面对他们时总是嬉笑随性的女子,她与尊主的性情和做派完全不同,但是细细想来,某些行事的细微之处,却如出一辙。 心知惹了本该无比遵从的人,错不可赦,四人此刻都心灰意冷,断了求饶的念头。 但是待月话锋一转, “不过,既然她为你们求了情,这次便罢了……” 又让他们如释重负,那份心情无异于由死入活。 “绿若,你们先去吧,我有事自会找你……” 赵玫这才注意到那四人身后跪着的一个绿影。看不到样貌,只观其衣如其名,一身青绿若水,似乎就是以前见过跟着待月的其中一人。 绿若恭敬的应诺,起身向着她们一拜,然后两手各抓起两人就飞快离去。 赵玫看得目瞪口呆,两个人加起来少说也有200斤,双手拎着400斤居然还能快步如飞,眨眼即逝。 她不得不佩服。 正佩服着,身体被待月轻轻一带,便如鸿毛般落于地面,她这才想起什么,跑到不远处站着的人面前,惊讶的声音拔高, “尚若恒?你怎么来了?” 尚若恒却不答,反而目光一转看向她身后不远处的待月。 男人天生对于强者有着敏锐的直觉,只这一眼,尚若恒便断定,这男人是个劲敌。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且不论风姿样貌如何,只那隐隐透出的轻缓无形却掌控四方的气势,就足以令一般人拜服。 但不知为何,见到这个男人时,他心里突然横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个男人似乎注定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夺走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想到这里,尚若恒心里隐地一痛,仿佛有什么亘古久远的心事被擦破,沉重酸涩得不可言说。 他便收回目光,对着赵玫微微一笑, “我担心你,就跟着来了。” 完全不假矫饰的话,因为他带着些许淡淡的寂寥,些许浓浓的情愫的声音,而变得像是一种变相的告白。 可惜我们正处于惊讶状态的赵玫同学是绝对感受不到的。 她视其为友,或者因为某种她也不甚明了的熟悉感而更亲近些。所以她此刻的感受只是欣喜,刚刚他为自己挡住暗剑,纵使她已事先洞悉,有数种方法躲过,但是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有那么一个人站着你的身后,且你会放心把后背交给他,何其难得。 于是她也不再深究他为何会跟到这里,只是感激的笑着说, “谢谢!” 突然觉得身后灼灼的目光扫来,感觉到某种怪异的氛围,赵玫直觉此地不宜久留,于是赶紧闪开去找那团刚刚被自己退出战圈的人影。 而那呆立在数步之外,从头到尾目睹了整个事件前后过程的那个人,已经决定无论赵玫是仙是魔,都会坚定不移的跟随她。 可是眼见着那高贵无比的人物巧笑着向自己而来,她自惭形秽的埋起头,身子向后缩着。 “你躲什么!” 赵玫伸手拦住她,阻止她向后退的脚步。 她便赶紧低下头在衣服里一阵摸索,然后终于摸出那个脏兮兮的面巾,正欲戴上,却被赵玫一把扯掉, “戴这个干嘛,走,我给你换身好的!” 然后带着那个惶恐的人影,飞上树枝,轻点几步便穿出了树林。 树林中,只隐约回旋着她分明带着笑意的声音, “我走了,你们慢慢聊……” 她猜那两个一直眼神交流的人必定有话要说,所以赶紧闪了。 她却猜错了,树林剩下的人只淡淡对视一眼,便各自转身消失在树林中。无需多言,位置既定,各执黑白,棋逢对手的人已各自有了心理准备。 赵玫回到客栈时,天已微白,折腾了一夜,这个时候反而走了困。 客栈里已经有人开始打扫,她便让人送来了洗澡水。 守在门外,洗澡水接连换了好几桶,直到里面传来怯弱的声音, “好了。” 昏昏欲睡的赵玫才揉了揉额角,给送水送得不耐烦的小厮一块银锭,对方才喜笑颜开的走开。 推门进去,眼前仍旧瑟缩的人,已经干净齐整了很多。 虽然身体因为营养不良而骨瘦如柴,套着她的衣服像穿了宽大的戏服,但是忽略嘴唇的不雅,也是个清丽的容颜。尤其是那双眼睛,如剥了皮的葡萄般水灵剔透,看向赵玫时,眸里如泛着纯澈的波澜。 赵玫尽量放柔自己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大,大丑……” 她不好意思的说着,也知道这个名字不太入耳。 于是赵玫双手一拍, “目若澄澜,眼含清波,以后我就叫你澄澜,好吗?” 那双眼睛迷茫一瞬后,刹那间涌出的泪绽起了光,它紧紧盯着赵玫,惊喜尽诉诸。 接着赵玫便听见那颤抖的声音说道, “好……” 赵玫弯起眉眼一笑,这才打了个呵欠转身趴到在床上,本想叫她一起睡会儿,可是对着那个呆呆站着,口中一直喃喃念叨着“澄澜澄澜”的背影,又无奈一笑―― 澄澜,但愿我能给你的,比我许给你的,更多。 若想改变这个世界,或许可以先从你开始…… 022:乌龙是麻烦的开始 也不知睡了多久,赵玫被楼下喧沸的人声吵醒。 醒来一看,咦,小澄澜怎么不见了?四顾找去,才发现她就在床脚下缩着,屈膝抱腿沉睡的样子像未出世的婴儿,瘦小而羸弱。 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发酸,佛说众生平等,人世间又如何能做到? 抬头一看,日头已下,这一睡竟睡到了下午。 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靠近窗台一看,好家伙,窗下街道上的人熙熙攘攘,成群结队的向东南方向涌去,那各式各样的沉箱礼盒,大者用马车装运,小者宝贝似的抱于怀中,俱是贴着大红镶金的封条,如有那两手空空却走得趾高气扬的人,那必是怀中揣着银票…… 她眯着眼睛一看,在宁安城能享受到这种收礼规格的人,凤毛麟角。 出门一问,在小二的印证下,果然,是西侯王府家有了喜事。 “……可不就是都奔着西侯王府去的,等着排队给世子送礼呢!啧啧,这晌午才放出来的信儿,这下子,都知道了……那周边四州五郡的官儿们也都往这儿赶着呢……” “咦?我好像听说西侯并没有儿子吧,那现在是喜添麟儿,老来得子?” 店小二却颇避讳旁人的凑近赵玫摇了摇头, “是侯爷年轻时的风流债……听闻那柳娘子,二十年前名震宁安,艳绝群芳,只可惜,我晚生了二十年……” 店小二一脸神往之色,赵玫倒是乐得捡个故事听。 话说当年烟翠楼的名妓柳姬,也就是如今人称的柳娘子,那是销魂刻骨,迷醉了多少男儿的心。 正当年少的西侯叔逾元,那时还只是老侯爷的独子,被众星捧月般的养着。 这叔逾元从小在丫头堆中长大,却也丝毫不沾染脂粉色,反而酷爱舞刀弄枪,习兵练马,颇有乃父将帅之风。 只一次,在那红街之上打马而过,差点撞上正从外面回翠烟楼的柳姬,那一刻,惊煞美人脸,亦艳动少年心…… 自此后,叔逾元便夜夜留宿翠烟楼,其对柳姬的宠爱,传遍宁安城。 风言风语自然也传到老侯爷的耳朵里,但是宠爱儿子的老侯爷心想:男儿难免风流,玩够了自然就腻了,便只一笑置之。 知子莫若父。叔逾元对柳姬是宠非爱,他爱的始终是权势功业,所以老侯爷想要提前退休,早早的把世袭的爵位传给叔逾元时,提出了两个要求,他也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答应了。 一,离开柳姬。 二,求娶大司马杜狩之女,杜文兰为妻。 于是两家欢喜,一人独忧。 那之后,叔逾元便成了新一代的西侯,坐拥这西方数千公里的领土。直到老侯爷去世,他又陆续娶了几房妾侍,而那名动一时的“世子钟爱柳姬”的美谈,也早已不复。 二十余年之后,这一方霸主,要雨得雨要风得风,就连他穷兵黩武,苦于惊天将才无用武之处,老天都仿佛是要顺遂他的心愿般,开始了乱世争雄。 可是不管再顺遂,他终究也有不如意之处。这最忧心的,便是至今无后。家中满是妻妾,为他生的竟都是千金。 于是老天又善解人意的为他送来一个亲生儿子。 每逢入夏,西侯叔逾元都会去自家马场狩猎避暑。 就在今早,侯爷在马场相中一匹刚刚驯服的好马,跨马驰骋,很快就将众侍从远远甩开。 马儿纵情飞奔,不知踩到什么,马蹄突然一崴,飞驰中的骏马根本停不下来,一偏就朝地栽倒出去,西侯猝不及防之下,饶是有矫健的身手也反应不及,便也顺势被抛了出去,眼看着他在空中无法助力,这一摔恐怕非同小可,众侍从都恨自己手不够长,俱看得心惊胆战。 这时,猎场里养马的一个青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飞冲上前来,接住了西候,他自己则给西侯当了背垫。 西侯毫发无伤,只是那青年却昏了过去。 西侯感念其义举,立即招来随行的医师查看,在休息的帐篷中,青年趴着躺在床上,半昏半醒,医师撕开他背上的衣衫,心一惊。 那背上红肿淤青的一大片还算轻,只是那肩胛骨下的伤口狰狞,深可见骨,可能是摔倒时地上正好有锋利的尖石。 医师赶紧清理上药,随口嘀咕一声, “这肩膀处的胎记倒是生得奇异,像一把剑似的……” 一直立在旁边的侯爷听得此言却突然拦住他, “慢。” 医师手顿住,暗自奇怪着,先前侯爷还着急不已,为何此刻让他停手? 偷偷瞧去,只见侯爷皱着眉头凑近那伤口之处细细查看,然而他看的却并不是伤口,而是伤口旁边的一处红色胎记,的确如医师所说,像一把剑…… 他面色更异,急忙对医师吼道, “赶紧救他,不能让他有事!” 医师这又抹着汗忙活起来。 事后,那青年醒转,西侯第一时间过来问他,几番问答之后,只见西侯狂喜,向天一笑, “吾之亲子流落人世二十余年,吾竟不知,哈哈,上天诚不负我,吾子今英勇救吾,何尝不是血缘之系焉?” 众人刚开始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后来西侯与青年当时的对话不知怎么流传出来,众人方才明白―― “汝乃这猎场伺马小厮?” “是的,侯爷。” “汝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小人柳温则,家在宁安城西的柳家沟。” “父母可安在?” “小人自幼无父,家母,家母……” 青年稍有踌躇,但最终鼓起勇气说出, “家母柳氏,乃烟花女子……” 却只见西侯目光闪烁。脸上更添几分期盼, “可是醉烟楼的柳姬?” 青年稍有窘迫,但坚定的点头, “正是。” “汝今年多大?生辰多少?” 青年虽然疑惑,却也一一报了,侯爷沉吟良久,终于仰天大笑…… “侯爷大喜过望,传令下去明天就安排世子认祖归宗,所以那些听着风儿的人今天早早的就过去庆贺呢……那原本是猎场里养马的青年,便一跃冲天,成了尊贵的世子……柳娘子也母凭子贵,被侯爷破例接回了侯府,成了妾室,有了名分……据说侯爷是凭着那胎记认子的,叔家三代独子,肩膀上皆有这一剑印……” 店小二又是一番唏嘘感叹,同是下等之人,可惜自己没有那天大的福分啊。 倒是赵玫,脸上少了些兴致,填了丝凝重。 她本是当茶余饭后解闷的故事来听,却发现那故事的主角之一竟是故人,虽然同名同姓者众多,但是赵玫直觉这不是巧合。 她想起那个在月夜下,回忆起悲痛的往事,无声流泪的男子,若是他坚韧了,却堕落了,那她也莫可奈何。 罢了罢了。 赵玫无声一叹,便打断店小二正一步登天的白日梦, “昨晚,或者今早,可有一位身着白衣,气度不凡的公子住店?” 那小二挠头想了想,然后一拍脑袋, “有那么一位!天快亮的时候来的,就住在天字一号房……” 小二回头一指那东边打头的房间,下一秒,就看见赵玫已经站在那门外,轻拍房门, “待月待月!起床啦!再不起床,我放小乌咬你了啊~” 里面?的响起一阵声音,接着又是一阵??缗榕榈纳?簦?坪跏谴蚨飞??悦蹈辖敉泼乓豢矗?考涔刈糯埃?吹愕疲?黄?璋怠?p>而那昏暗之中,一白一黑两个身影正打得难分难解。 她下意识的去帮那个白影,一个瞬身便移到两人中间,把那黑影就势一推, “啊!” 却是一声娇喝…… 赵玫愣住了,那个向后连退几步的黑影正捂着胸口,狠狠的盯着她,刚刚的手感……呃…… “哪里来的野丫头,不想活了……” 赵玫甩了甩手,连忙抱歉,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 话还没说完,却被人一搂就落入一个怀抱,她皱起眉,虽然身形穿着相似,但是身后的人绝对不是待月。 正欲发作,耳边却传来几不可闻的声音, “求你,帮我……” 鬼使神差的,赵玫没有反抗。 那声音说着“求”,却丝毫没有任何低微,反而如位尊之人下的命令,却又带着一丝嬉戏般的玩笑,令人不会反感,也难以拒绝。所以她按兵不动,索性看他能出什么幺蛾子。 可是当她听到他接下来的话时,便后悔的想去撞墙……身后的人见赵玫的反应应是默认了,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 “母老虎,你敢说我心爱之人是野丫头?我看你才是欠调教……” 他语气轻飘曼柔,却叫人不可琢磨。 明明是假的,经他那慢悠清淡的语调一说,反而变得像真的,明明是真的,他又是一副戏谑玩乐的语调,又不由得让人有些怀疑…… 赵玫听完,浑身一抖,却发现对面的女子抖得更厉害,是气的…… 可是气归气,头脑却还是清醒的, “你说她是你心爱之人,你刚刚叫的明明不是你的名字!” “哦,她叫的是我的表字……” “胡说,你哪有表字!” “你当然不知道了,这是只有我卿卿才能叫的……” “卿卿?” “就是我怀里的这绝艳无双的女子,母老虎,你比不了的……” “你……伯子栩你,很好,咱们走着瞧……” 那女子打开门愤然离去,走之前还不忘恶狠狠的剜了一眼赵玫。 门被摔上,外面的光线刚伸进来几寸,又蓦地被挡在门外,屋内又恢复了昏暗。 赵玫微微侧头,对着身后仍旧不肯放开自己的人,淡淡的说, “可以了吧?” 023:暂别 见那女子已走,赵玫淡淡的说, “可以了吧?” 男子却仍旧带着轻佻的语调说道, “卿卿,别翻脸不认人啊!” 赵玫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吸气呼气……紧接着,跺脚、转身、踢腿、挥拳,动作麻利一气呵成,那男子反应倒也快,急忙收脚、退后、弓身、侧脸,脚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不过好歹护住了要紧处,脸也将将避过,再抬头一看,赵玫已经站在数米之外,抄着手看着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一身雪白,娉娉婷婷的站着,五官看不分明,但是依稀看得到眼睛眸光一转,如夜空中闪烁的星。 男子颇为遗憾,怀里空了,可刚刚靠近时,闻到的那股比兰更馥,又比莲更清的独特香气,却始终停在鼻尖挥之不去。 而赵玫遗憾的却是,可惜了,没穿高跟鞋,不然把细跟狠狠的钉到他的脚上,才是整套防狼术的关键…… 光线昏暗中,敌不动我不动。 赵玫暗自观察着不远处的男子,模样看不清楚,一袭雪缎白衣素裹,在黑暗中隐约透出金丝的光纹,足见其布料之名贵;身姿颀长挺拔,此刻泰然以对的样子,倒也附和她问店小二的“身着白衣,气度不凡”的公子形象。 而他此刻正颇有兴味的盯着赵玫,她暗自哀叹,自己不单闹了个乌龙,好像还招惹了个麻烦。 记忆中,曾在草庐里的成朝某史书上看过,当时陪着成朝的太祖爷夺得天下的四位元老,也都是泥腿出身,太祖分封东南西北四侯时,便各自赐姓“伯、仲、叔、季”。 这四姓氏,绝对是四方诸侯专有,西候姓叔,刚刚那女人叫这男子伯子栩,那么,他便是东边那家的人无疑了。 可是四侯在王都周边打得火热,这东候的人此刻到这西候的宁安城是何意图…… 她也懒得管那闲事,只想着如何脱身。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时却响起了敲门声, “夫人、夫人……你在里面吗?老爷到处找你……” 这语调奇怪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赵玫眨了眨眼,想起了被自己扔在房间里睡觉的小澄澜。 继而一懵,什么是“老爷”,什么是“夫人”? 不过那敲门声却始终不停,像是笃定自己要找的“夫人”就在门内,赵玫松懈下来,指了指了门,呵呵一笑, “家人来找了,就此告别……哦,对了,大恩不言谢,我也就不携恩求报了,你也不用再出现在我眼前……” 赵玫一边说着,一边悠然走到门口,对着一旁原本摆着架势、扼住门路的男子挥了挥手,如果他够聪明,此刻就绝不会声张,不管他东候的人来这里做什么,都绝对不想惹人耳目。 果然,男子听到敲门声,一开始还崩紧了身体,直到看到赵玫旁若无事的走过来,才微微侧身长袖一甩,颇有风度的做了个“请”的姿势。 赵玫拉开门,光线瞬间涌进,她虚着眼,看着门外的小丫头,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套着她的衣服显得极不合身,头上胡乱绾着一个环髻,脸上戴着一个月白色的面巾,遮住了下半边脸,倒一下变得娇俏玲珑,又添了几分神秘感。 她一见赵玫,满眼惊喜,先小心防备的扫了眼屋里,才赶紧拉着赵玫就走,犹自不忘自己的台词, “夫人,可找着你了,快跟奴婢走吧,老爷担心死了……” 赵玫好笑的看着她一派认真的表情,由着她拖着自己走,心想这丫头的演技,绝对一流啊。 而那屋内,一刹那的光亮之后,再次恢复黑暗。 男子却一动不动,刚刚赵玫开门而出的一瞬间,所有光线映亮了她的脸,只看见一个侧面,但是,美不胜收。 那一刻,阳光印上她的脸,却将她的面容投射到他的心里。 砰…… 心脏停滞了数秒,才又恢复了跳动。 他一摸胸口,自言自语道, “邪门了……” 继而想起什么,又抬眼看向门口,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赵玫离开的方向,他不由失声一笑,口中缓缓吐出上扬的声调, “夫人?” …… 再说赵玫被小澄澜一路拉回房间,刚进房间,就看见一个月白身影凭窗而立,她欢喜得凑上前去, “待月,你害我好找!” 待月却不接话,只微侧头,似笑非笑的斜睨着她, “下山后,玩得可好?” 赵玫眨了眨眼,暗自琢磨着待月问这个问题的意图,这要是答玩得好呢,会不会说她没心没肺,这要是说玩得不好呢,会不会又让她回去……左思右想拿不准主意,于是垮着眉毛捂着肚子,可怜兮兮的说, “待月,我饿了……” 待月转过头,看了她一会儿,才似叹似笑的哼了一声,便率先往门外走去。 赵玫嘿嘿一笑,抱起小乌搂过小澄澜也跟着出去了。 一路上,她故意拖延脚步,试探的问道, “小澄澜,演技不错啊!刚刚敲门说的那些话,自己想的?” 虽然对赵玫的话似懂非懂,但是澄澜还是隐约明白赵玫的意图了,于是弱弱的说道, “你是想问我,是谁教我的吗?” “咳咳,是的。” “就是老爷啊!他……” “小澄澜,这儿没老爷夫人什么的,知道吗?” “可是老爷他说让我去天字一号房找夫人啊,还说他很着急……” “停,如果你是说刚刚咱房里的那个人,他叫待月,你可以叫他公子,我呢,你就叫我姐姐,知道吗?” 赵玫循循善诱,但是小澄澜却坚定的摇头, “那怎么可以!你们不嫌弃我,救了我,就是我的主子,就算你们不是老爷夫人,那也是小姐和姑爷……” 赵玫叹了口气,算了,这是一场长期的持久战,且待她以后再慢慢洗脑,只是这个中关系,还是得澄清,于是她再次耐心的纠正, “他不是姑爷,你就叫他待月公子吧。” 小澄澜这才勉强接受的点了点头,于是抬头恭敬的唤了声, “待月公子好。” 赵玫跟着抬头,便看见明明之前走在前面的待月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等她们,估计正好听见了刚刚的对话,只是他那副表情是怎么回事? 挑眉、斜睨、淡看……虽然是他惯常的表情,但是她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同,像是极为不满什么…… 不过不管怎么样,狗腿没错,于是她弯眼一笑, “待月,您辛苦了,来来我请客,这里有你喜欢的红豆膳粥和金糕卷……” 小乌无语,那明明是你自己喜欢的好不好? 待月倒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随她高兴好了。 一行人来到大堂入座,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一男一女,容貌风华举世无双,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赵玫对这种注视也习惯了,毕竟在以前的世界,人们的打量会更加的肆无忌惮,所以她也只是旁若无人的去清静的角落找了张桌子入座,倒是待月,皱着眉冷着脸,浑身一股寒意散开,让满堂人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倒也有效,让那些人都老实的低头吃饭快速结账走人,大堂里的人越来越少,赵玫呵呵一笑,撑着下巴调侃待月, “小月月,人们对于美的追求是自由的,被看看又不会少肉……” 待月眉头又收紧,她从以前的世界带来的观念,与自己差异太多,也是他这十八年来的烦恼。 这时,赵玫远远看到尚若恒一行人走过来,连忙招了招手,直到他们来到面前, “你们还没走?我醒来后去隔壁敲过门,没有人开门,我还以为你们等不及我,已经早走了呢……” 尚若恒先是看了眼这一桌其他两人,眼神轻飘飘的扫过待月,看到澄澜时微微一顿,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便恢复如常,然后微微笑道, “怎么会?我们那时有点事情外出了,我想你昨晚也累了,应会起得较晚,也就没有打搅你,我让小二留口信给你,他许是忘了……” 赵玫这才想起来,好像那会见到小二时,他是有话要说,却被自己打断了,后来说了些闲话,多半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原本以为他们不告而别,还有些介怀,现下也就释然了,于是笑着请他们一起入座, 尚若恒却摇头, “我们还有些急事要去办,恐怕不能跟赵姑娘同路回王都了,只是这小蛇……” 只见他从袖内掏出小蛇,轻轻放到地上,小蛇慢慢的游走到小龟的壳上盘好,还是那副恹恹的样子。 “这小蛇,尚某还请赵姑娘代为收养,它最近精神还是不济,实在是离不开姑娘的医治……” 赵玫点点头,毕竟这一路上尚若恒对自己多番照拂,已是朋友。 “我会照顾好它,你放心,只是到了王都后,如何还给你?” “夏禄给你的这张名帖,烦请收好,一入王都,便把这名帖交予城门守卫,自然会有人来接你……” 赵玫接下夏禄双手递过来的名帖,是上好的绢布制成,她也不看,就收入袖中,答了声好。 只是心里想着,这尚公子果然来历不凡,连王都的城门戍卫也能相通。 尚若恒这才微露喜色,自此告别,何其不舍,无奈家国天下,有些事,他不得不做取舍。 于是深深的看了赵玫一眼,便拱手作别。 (本玫的话:今天心情不好,稿子也没怎么改就上传了,敬请见谅,后面会再精修,鞠躬,拜谢~) 024:无赖美男 待尚若恒走后,赵玫才问待月, “待月,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你说呢?” 不是感应到她的气息,他何苦中途改道这里? “可是我觉得你最近应该会很忙……” 待月定定的看着一脸坦率的赵玫,继而一笑, “都听说了?” 赵玫点头。 “那觉得如何?” “不可尽信!” “哦?难道不相信我是个大魔头?” 赵玫摇头,自己跟他相处十八年,何尝不知道他冷漠却不会冷酷,她曾亲眼看见他每次取下送信的老鹰腿上的传信时,都会轻柔的捋捋老鹰的羽毛;就算那次她被蛇群围攻,他也只是挥退蛇群,并没有出杀手…… 所以他冷漠的外表下,说不定有颗异常温柔的心呢…… 可惜自己灵力不如人,至今无法解读。 叹息之余,她转了个话题, “待月,我是打算去王都,你有何打算?” “我把你送到王都,然后回时间城。” “其实你忙的话,不必……” 她话说到一半,但是看到待月的表情,算了…… “她,你打算如何?” 赵玫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小澄澜正乖巧的坐着。 “我想治好她。” “治好?” 待月惊讶,而一旁唰的转过头来的小澄澜,则完全是惊喜了。 “真的能治好?” “恩,不过要手术,而且要配合修复的术法……关键是这个手术很精细,需要好好准备,首要的,是要一套手术工具……” 澄澜听得似懂非懂,但是从那些陌生的词中,看到了希望, “小姐,我……” 她无法表达此刻的心情,如果之前赵玫决定带着她,是救了她,那么现在,赵玫要治好她,无异于对她再生重造了。 赵玫看着她激动的嘴唇微微颤抖,却只狡黠一笑, “治好了,有个条件。” 澄澜不住的点头。 “你得叫我玫姐姐……” 然后看着澄澜愣住的表情,止不住的笑起来。 吃完饭,趁着天色未黑,赵玫拉着澄澜去添置些衣物,待月则独自一人来到城外的落石坡。 落石坡,因山由岩石堆砌而成,时常会有石块滑落而得名。光秃秃的山坡上,只有几丛淡绿的藤草长得,更添荒芜。 他站在峰顶,不过一刻,一个绿色的身影飘近。 “尊主。” “恩,王都周围的情况如何?” “不太好。王都所辖内史区域,已荒无人烟,如今成了四侯争斗的战场,王都城门三座,现只北门限时开放,这些西边的难民想要穿过国都到东边,恐怕……” 待月沉默着,他此刻面向东方,皎月正缓缓上升,宁安城中灯火通明,东南方向的西候府一带亮似白昼。 他冷冷一笑,往前看去,视线仿佛飞越千里,跨过那自北向南滚滚流过的苍河,一直到那九函山脉最为险峻巍峨的肴山,本是“被山带河,四塞为固”的王域,此刻却烽火兵戈,已是寸草不生,一片荒芜。 “让你寻的地方,可有着落?” “属下无用,只是……” “说。” 绿若吸了口气, “这西边,要说安置难民最适宜的地方,莫过于……临水重山一带……只是……” 她没敢说完,那一带,可谓是尊主的私家后花园,这十八年来每月不辞辛劳往返辗转之地,承载了多少感情和回忆不说,光是他那份孤傲的性子,就不会容许这种隐蔽之所与他人共享。 却只见待月微微沉吟, “不错,你去安排吧,城外的难民先接收起来,或许有个人可以帮忙。明天一早,来品香楼见我。” 绿若诧异之余,偷偷瞟见尊主的表情,那微微扯起的唇角,似乎是在笑。 她不由打了个寒颤,看惯了冷颜的尊主,这一笑,倒不习惯了。 只是,他口中的“有个人”不知是何等人物,似乎提到那个人,尊主的心情很好,几乎可以和那晚所见的女子相媲美。 她不敢多加揣测,只应诺告辞,迅速离开了,只是第二天在品香楼见到赵玫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呵,是同一人呢。当然,这是后话了。 且说那宁安城中,此刻最为热闹的,当属西候府。 已过戌时,那恢弘大气的侯府门前,仍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管家是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袖手立于门前,一般人奉上礼单也只命随从接下,回了些诸如“天色已晚,侯爷世子已休息,明日摆宴恭候各位”之类的体面话,便也就打发走了。 若是那四州五郡的太守,倒是可以得到他的笑容接待,“来人啊,将韦大人送去西边客房,不可怠慢。” 趾高气扬的管家迎来送往,忙得不亦乐乎。 而在那不远处的阁楼之上,暗影之中,却响起颇为不忿的声音, “只一个西候府的管家,便叫那临水州的太守点头哈腰,一派巴结,更别说这西候本人了……” “一州之太守,官列九卿中上品,平常拜见王上也只行揖礼,也不过是分封的诸侯,怎可逾制?” 似有轻声一笑,接着响起一个淡淡的声音, “夏禄,春福愤然也就罢了,你也如他一般糊涂了。那西候叔逾元,已是这一方霸主,王权势弱,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只视叔逾元为主。何况叔逾元此人,呵,其名字便可见其野心,逾者越也,元者首也,他是一心想做这天下第一人呢……” 其余两人渐渐沉默,空气中凝滞着某种无形的殇思 这三人便是之前与赵玫告别的尚若恒主仆三人。 那时他们离开品香楼后,便一直隐藏在西候府外这一处鲜少有人的高塔之上,暗中观察着西候府的动静。 过了一会,春福又忍不住问, “公子,你说那世子会现身吗?” 尚若恒只高深莫测的一笑, “若真是世子,或许不会现身。耐心等着吧……” 已过亥时,府门已闭,四周渐渐暗下来,又过了一会儿,一个黑影从西候府中闪出,向城墙方向而去。 三人对视一眼,悄无声息的紧跟上去。 黑影一路飞纵,身法极快,春福和夏禄渐渐落后,只有尚若恒一人保持着一定距离紧紧跟着。 一直来到宁安城东的城墙边,黑影方才停下,那里已经等着一个人。 尚若恒不敢靠近,只远远看着,那黑影接近之后,不过一刻,原本等在那里的人突然倒下。 黑影再不停留转身便走,眨眼之间便消失无踪。 尚若恒并没继续跟着,又等了一会儿,才悄悄走近一看,那原本等着的人已经死绝。全身无一伤口,也不似中毒症状,死得莫名其妙。 不过从那人的打扮穿着,以及他散落的包袱和一个随手的箱子不难猜出,此人是一位大夫,而且不是一般药店中的大夫,恐怕是显贵之家中专请的医师。 他皱起眉沉吟一瞬,便也转身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正好遇到紧赶慢赶跟来的春福、夏禄二人,见到他迎面就问, “公子,怎么样?” 尚若恒轻轻一笑,嘴角牵起一丝嘲讽, “走吧,连夜回王都,这西候认的是谁的儿子还不一定,不过,这世子既然已经认下了,就是多了个敌手,不能掉以轻心。” 于是三人一同离开。 *** 翌日,赵玫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小澄澜去找待月。 那人神出鬼没的,昨晚分开之后又没见人影。 才刚一出门,便有小厮过来, “姑娘,一位白衣公子让小人给你带话,前庭二楼雅间‘听雨阁’有请。” 于是赵玫按小厮所说,也没多想便去到前庭二楼,那一排的雅间装修清雅,每间门上都写有极为风雅的名字。 她走到左手边第二间,门楣上写着“听雨”二字,便推门而入。 这一推,赵玫便后了悔,被同一块石头上绊倒两次的感觉,莫过如此了。 房间内,上次乌龙事件的主人公,正懒坐桌前,一见她,微笑着站起一揖, “在下有礼了,上次有所冒犯,今日特设宴向姑娘请罪!” 其实对于他的相貌,赵玫上次并没看得很清楚,不过此刻一见,再听他说话,便是他无疑。 只见那个人举手投足,颇有风度,这还是其次,关键是他的五官,赵玫来到异世至今,自认为见到的帅哥已是极品等级了,可是她还从没见到过这般美的男子。 赵玫不由得想起红楼中的句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来形容他是再适合不过。 她第一个反应是看向澄澜,冲她眨了眨眼,暗自祈祷着,小澄澜,千万得叫我夫人啊~~~ 却只见小澄澜疑惑的看着赵玫,满脸茫然的问道, “小姐,你眼睛不舒服?” “……” 好吧,这丫头是一根筋。 于是赵玫微微一笑,弯腰一礼, “这位公子,我想你是认错人了, 转身欲走,却被他迅速上前拦住, “卿卿,别这么绝情嘛……” 赵玫正思索着对付这无赖美男的办法,却只感觉身体被轻轻一拉,随即响起冷冷的声音, “原来你在这儿,夫人。” 赵玫浑身一抖,不光因为那缓慢的“夫人”二次,还因为身后涌来的阵阵寒意,但是不影响她下意识的退后,靠近那个寒意的源头,然后冲面前措手不及的无赖美男一笑, “再不见,还有,再不要穿白色衣服了……” “……” (作者的话:那个这个……能看到这里的朋友,谢谢你们能支持我,本书现在的推荐票票好少,本玫就厚颜的求个推荐票,先鞠躬拜谢啦~) 025:授人以茶 毫无阻碍的,赵玫就被带出了“听雨阁”,出门一转,进了旁边的一间“看风榭”。 赵玫暗自舒了口气,待月出马,对方果然瞬间被秒杀了。 那时赵玫扔下那句“再不见,还有,再不要穿白色衣服了”,对方明显一愣,看到她身后的待月时,似乎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或许是迫于待月无形的威压,或许是不想太过声张,反正那无赖美男什么话都没说,只一路神色复杂的目送待月把赵玫带走。 进到“看风榭”之后,绿若已侯在房内,见到他们进门,立即躬身问好, “尊主。” 待月嗯了一声,径直把赵玫送到座位坐好,然后自己坐在她对面,也不说话,只淡淡的看着她。 即便他什么都不说,赵玫也准确的从他眼神中接收到了这样的信息―― “你真会惹麻烦!” 赵玫心里大呼冤枉,她招谁惹谁了! 于是也毫不示弱的瞪回去, “我是无辜的!” “无辜到主动送上门?” “我哪知道,小厮说白衣公子,我还以为是你!” “那你想让我换什么颜色的衣服?” “……” 赵玫和待月默默对视着,已经你来我往的斗了好几个回合,只是一旁的绿若和澄澜看着那对深情对视的人,默默低下了头…… “咕噜……” 房间里的寂静突然被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赵玫和待月齐齐转头,便看见小澄澜正捂着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的笑着。 “咳咳……” 赵玫故意咳嗽了两声,于是听见待月无奈的声音, “……罢了,先吃饭吧……” 赵玫这才注意到,桌上摆好了菜,除了清淡可口的菜肴,还有一些她喜欢的糕点。 她哪里知道待月本是打算菜差不多上齐了之后才唤人去叫她,结果一出门,便看到那风流俏公子拦美的一幕,心上顿时冒出一股无名火,几经克制之后,才没有发作,只是把赵玫带回。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待月,此时尚不知道,感情有时需要文火慢煮,可有时却需要大火猛烧,关键时候的那一把火如果加得恰到好处,煮出来的菜肴才会软硬适宜,香飘四溢…… 吃完饭,赵玫心满意足的擦嘴,无意中瞟见待月正看着自己,那温煦的眸光一闪,划过一丝算计。 于是她撑着下巴,笑盈盈的看着待月, “说吧。” “我要安排一批难民去重山落脚。” “嗯,好事儿啊!” “前期我会安排好,但是只救得了一时,你有什么意见?” 赵玫眯起了眼睛。 这还是待月第一次在这种大事上问她的意见,她得对得起这份信任啊!左思右想之下,她表情认真的说, “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你养着他们不是办法,得让他们自己发家致富才行啊!” 待月看着赵玫胸有成竹的样子,微微一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于是赵玫清了清嗓子, “在重山西麓,有一片肥沃的土地,四季如春,雨量充足,而且那里的土质为偏酸的沙壤,很适合种茶叶……” “茶叶?” “嗯,就是我以前给你泡过喝的那个。你还夸它‘味比甘霖’呢。” “恩,是有。然后呢?” “就种那个!在我家乡,曾经有‘茶马古道’之说,最早的时候便是一条以贩卖茶叶为主的国际互市贸易通道,可想而知,茶叶有多么畅销……而且,我可以想办法打开销路哦!” 她说得洋洋得意,其实这些问题已经困扰她很久。 从下山至今,赵玫一直在想,成朝如今的发展水平,类似于中国古代的秦汉时期。相对于现代中国,实在是有太大的发展空间。 她完全可以把一些她知道的东西尽数传于这个山海大陆,可是那将引起多大的风波和冲击,不难想象。 十八年的山中年月,她只能从书房的那些字间了解这个世界。可是下山之后,亲眼看过之后,她便无法控制内心莫名的宿命感和使命感。 她想,或许命运安排她来到这个世界,是希望她做些什么的吧。 她自幼受才华横溢的奶奶影响,对中国的历史文化国学等各个方面的知识都有涉猎。所以当时移种茶叶的时候,便想过,古中国秦汉时茶叶兴起,商贸逐渐繁荣,或许这山海大陆,也能走走这条路。 不求飞速发展,坐火箭一般的直逼中国的二十一世纪,她只是希望,推进历史的,不单单只是乱世和杀戮。 待月看着赵玫说得眉飞色舞的样子,侧头微微偏向绿若,绿若立即会意,上前一步, “还请姑娘指教……” 于是赵玫又拉着绿若细细教了起来,并告诉她去草庐的院子里移种那些她精心培育的上好品种。 若干年之后,当茶叶风靡了山海大陆,尤以重山的“芯茶”为最珍贵稀有的品种时,重山以西新建的茶码头,已成为山海大陆上最繁华的商贸码头之一。 历史之河拐过了一个弯,渐渐流向一个崭新的方向。 而绿若再回忆起当时赵玫亲切的对她这促膝授茶的一幕时,便只剩深深的怀念和落寞。 *** 入夜,热闹了一天的宁安府终于安静下来。 会客厅中,最上正中主位坐着一位中年人,面貌周正,身材伟岸,便是西候叔逾元了。 他并不说话,只抬眼微微一扫下座的数人,众人便噤若寒蝉。 “诸位跟随本侯多年,如今东南两方联合,堵住我进都的去路,北边又龟缩不出固守北路,诸位可有主意啊?” 下座左边第二位,一位清瘦儒气的官员率先开口, “侯爷,那南边仲德,膝下不过一女,不足畏惧。倒是那东边的伯清有二子,尤其是大子伯子锐,勇猛威武,听说倒是一员猛将啊……”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他对面坐着的五十岁上下,一副精明样的大人给打断, “张大人又何苦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这人便是临水州太守韦迅,他向来跟与自己临水州相邻的邑昌州太守张正不对盘。只见他一副颇不以为然的样子摇了摇头,然后满脸堆笑的对着左手第一座的年轻男子一揖, “咱们世子如今认祖归宗,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虎父无犬子,又如何会将那等货色放入眼中?” 左侧首位的年轻男子,本一直淡看众人,此刻见那拍须溜马之人对自己谄笑,嘴角亦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 “韦大人过奖了,温则经验不足,今后行事,还需仰仗诸位大人。” 男子说完,便起身转向正中主位的西候叔逾元一拜, “儿子这二十余年未能在父亲跟前尽孝,心里一直介怀,然男儿志在四方,儿只望替父率兵,一扫东南,为父分忧!” 他一番恳切言辞让惯常冷情的叔逾元不禁动容,只见他猛的一拍桌子,大喊一声, “好!男儿当如是,我叔逾元的儿子更得不凡!此番增援本打算派四万人前去,既是我儿首站,便赐儿八万人马,定要做那四侯之中进王都的第一人!” 男子俯首称诺,下方众人也一同行礼祝贺,表面恭敬有礼,心思却各异。 谁都知道这新晋的世子原是猎场饲马之人,当时无意中救了侯爷也无非是六分莽夫之勇再加上四分运气。 又如何领的了这八万之众的兵力? 于是幸灾乐祸的有之,冷眼旁观的有之,忧虑前途的有之,而这一众心思,都逃不过那叔逾元的眼睛。 他冷冷的无声一笑,或许之前他的想法也跟他们的一样,但是自从父子俩今早一叙之后,他便对这个儿子刮目相看,满意无比。 想起儿子另有高师,却因之前家世不光彩而一直隐忍生活,不得施展报复,他又不由得一阵感怀,只恨不得给他所有自己能给的,连带着对柳娘子也极好,不仅赐了一座小阁,更时常前去探望,如此一来二去,二人竟又拾起了些旧时的情意。 叔逾元此刻见外面天色已晚,自己还答应了柳娘子共进晚餐,于是向下面摆摆手, “都退了吧。” 众人齐齐退去,出到门外,对着世子又一通恭维,可是无奈年轻的世子却似乎只对那临水州太守韦讯青眼有加。 互相作别之后,众人又齐齐向韦讯道贺,只是韦讯心里却颇为复杂。 他不明白为何那年轻的世子看他时,像是能一眼将他看透,他有种不好的直觉,这个新的少主,不好伺候。 *** 且说绿若带着魔使和接收的所有难民来到重山脚下,已过五天。 当见到这青山秀水之时,无数人留下了欢欣的眼泪。 绿若按照赵玫的指示找到她说的那片山坡,在山坡下率领众人搭建起了一个村落,便是后来的因产“芯茶”而闻名于山海大陆的芯村雏形了。 至于后来世人问道,这最西边的芯村与那最东边的芯岛有何关系时,村民都避而不谈,他们只知道那些拯救他们的魔使告诉他们,他们的恩人只有两位,待月和赵玫。 绿若安顿好难民,便独自去隐蔽在竹林中的草庐里,小心的挖了茶树苗迁种至重山西麓的那片山坡。 而就在她离开之后不久,草庐却迎来了另一队不速之客。 026:惊变* 重山,竹林深处的草庐前,曾经的柳温则,如今的叔温则独自在紧闭的院门前站了很久。 一别数日,他已从当初落魄的垂死之人,变成了显赫的侯门世子。出征之前,却鬼使神差的跟西侯说要去请一位高人出山,于是来到了这里。 奈何伊人不在,人去屋空。 犹记得那晚月夜,那个美丽无双的女子把一块石头递到他眼前,给他讲了那个“岩石成玉”的故事。 她眼里的温暖和鼓励,把他早已褶皱变形的心给熨平。 如今他一朝得意,心里最深处的眷恋,却只剩那个身影。 所以他来了,在即将出战之时,怀揣着满满的感激和深匿的情愫而来,他知道很难,却还是带着那么一丝卑微的奢望。 希望她能跟他走。 不求属意相许,只求暂伴左右。 因为明白,她的自由,只属于她自己,或许,还属于那个在同样的月夜下扔给他一包石头,淡淡的让他立刻离开的男子,却始终不会属于他。 于是恍然一笑,转身回到身后竹林里被他勒令等待不得靠近的随从队伍之中,下山离去。 那一夜,他又是怎么走出这片深山的,那惨痛的经历,不忍回首。 他像一只柔弱的小兽,被凶恶的野兽围追猎狩,无论他怎么逃,都逃不出那群阴森森的眼瞳。 最后筋疲力尽的时候,那群在黑夜中散发着绿色幽光的豺狼一起围了上来,他不甘的闭上眼,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和死亡并没有来到,他睁开眼时,便只看到一个笑得温润的男子。 一身及地的银色华服,身上如有银光流转,如天神下凡。他俯视着狼狈不堪的自己,微笑的开口, “荧惑,没想到让你独自下来,竟落得这样凄惨……” 然后他被男子带到西海边上,被扔进冰冷的海水里,男子一直温和的笑着,看他在冰冷的水里挣扎,那些水却仿佛生了手脚一般,把他束缚住,不得而出。 “我会打通你阻滞的经脉,助你恢复些许神力,但愿你能有点用处……” 他渐渐的晕眩,耳朵里除了不断涌进的水,还有男子带着笑意的声音……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是醒来看到身下细软的沙时,一切恍然如梦。 几经生死之后,他暗暗发誓,定要走一条崭新的路,活一个崭新的人生,“宁可负天下人,也再不让天下人负我!” 想要报仇,就得比仇人站得更高!于是他多方筹谋,终于上演了那出勇救西侯的好戏。 从笼络西侯贴身的侍从,到从西侯乳母那里得到宝贵的胎记线索,从说服柳娘子入伙,再到重金诱惑了西侯家中医师为其伪造胎记,并在他受伤时顺水推舟,故意说出那一番胎记的话…… 这一场惊天的阴谋中,他是最后的赢家。 然后此刻,他却心中空空,再回头看一眼那草庐,这一次,他的心终于百炼成钢。 …… 十日后,宁安城外,落石坡下,西候叔逾元将帅令交予世子叔温则,八万绝煞军全听叔温则一人号令。自此后,绝煞军的赫赫军功上都离不开那个名字,叔温则。 同天,东候伯清与南候仲德宣布联姻,南候唯一的女儿,郡主仲翡将嫁于东候二子伯子栩,东南二候正式联合,东南两军合并,共计十万兵力,统称为“青羽军”,由东候长子伯子锐率领,奔赴战场。 东南与西方都各自集中兵力前往王域,打算决战,第二日,北候季易却一改往日固守北路的态度,宣布退出王权争斗,将所有边界关卡全部后撤十里,于是,由北路进王都的道路空出。 终于,东南联军“青羽”和西方骁勇的“绝煞”各自陈师于肴山的东南麓和苍河以西。 宽广而肥沃的内史王域,此刻却被金戈铁马衬托得毫无生气。 就在全天下都关注着这一场即将爆发的旷世之战的时候,赵玫却怡然自得的趟于王都之中某座小院的软榻上,懒懒的晒着太阳。 昨日午夜之时,她们就已经到达王都。 那时夜空云层深厚,赵玫立于王都的城垣之上,仿佛能看到那山河远处兵戈反射的寒光,能闻到风中飘来的淡淡血腥。 远处一片荒凉,王都已成孤城,周边原本拱卫王都的内史重镇皆空,能逃离王域的人早就走了,剩下的是没有门路,或者不舍得离开的人们,也都进了王都。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四侯并不敢公然反王,这一场实为王权归属的战争仍旧讽刺的打着勤王的旗帜。所以在王都孤立无援的时候,各候都心照不宣的让开了一条公共的贸易商道,向王都输送必须的粮食和日用品。 赵玫看着那一车车物资在重兵的护送之下趁着夜色驶进城门,面色不由得凝重。 此刻的情况,她在记忆中的中国古代历史上完全找不到可以借鉴的解决方法。 待月看她一眼,淡淡一笑, “不用担心,这场仗,打不起来……走吧,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 赵玫听得他如此说,心已放下一半。 只是可怜这王都之人,还得继续担惊受怕。 她转过头,面向城内。 夜色中的王都,即使没有月光,也能感受到其恢弘与豪放。 城区是四方整齐的布局,有宽阔的街道。王宫建于夯筑的高台之上,背倚九函山之最险峻的肴峰,居高临下。 只是如今的王宫徒有那雄伟外观,再不足以威震四侯,安平百姓。 她轻叹一口气,对着待月点了点头, “走吧。” 跟着待月来到一条街道上,无人的街道两旁,各式的招牌幌子随风飘晃,待月领着她们从街上一拐走进一条小巷。小巷很深,尽头处挂着一个破布般的幌子,被风吹得摇摇欲坠,赵玫定睛一看,那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的三个字,恍惚是“好肉铺”。 她眨了眨眼睛,待月不会无缘无故带她来这么个地方,于是退后一步,将待月让到前面打头。 待月余光中看到原本跟自己并排走着的赵玫,到了门前不进反退一步,挑了挑英眉,便上前敲门。 “咚” 他只敲了一下,深夜中的这一声却也余韵绵长。 不一会,便听得里面有脚步声渐近,门被打开,一个其貌不扬的干瘪老头儿赫然于眼前,他睡眼惺忪十分不耐的样子,却在看到待月时把他那本就佝偻着的背弯得更低,恭敬一拜, “不知尊主驾到,铁奴失礼了。” “无妨,收拾三间房,我们今夜在此落脚。” 那老头十分欢喜的收拾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偷偷的瞟赵玫一眼,一眼之后,似乎欢喜之意更深了…… 赵玫也不多问,大隐隐于市的事情见多了,这老头儿指不定是什么高人。 就这样,他们在这小院落脚。赵玫一夜无梦,醒来之后,便拉着澄澜在院子里无聊的晒晒太阳发发呆。 过了一会,待月便带着铁老头儿过来见她, “你不是要造一套什么‘手术’工具吗?铁奴是最好的铁匠,就让他为你做吧。” 赵玫喜笑颜开。 这巷子深处毫不起眼的小门小户,实则内有乾坤。 应该是时间城在王都的据点之一,由铁老头儿负责。赵玫一高兴,也顾不上礼仪,扯着铁老头儿的衣袖就走, “铁爷爷,你的工作室在哪儿?” “哎呀,折煞老头子我了,姑娘身份尊贵,我可担不起姑娘您叫爷爷啊!” “铁爷爷,你这院子太大了,你铸铁的房间到底在哪儿啊?” 赵玫只管拉着那个一脸窘迫的老头满院子找着,铁老头儿挣脱不得,又不能发作,满头大汗之下,只得颤颤巍巍的用手一指西南角的一处单独石砖结构的房间, “就那儿了……” 赵玫径直进屋一看,偌大的房间,炼炉,打铁台,水池……等应有尽有,简直是流水线操作啊。于是她迫不及待的画下了各式手术刀具的样子。 递给铁老头儿一看,铁老头儿也傻了眼,他可从来没做过这般精致细巧的刀具啊…… 赵玫看出了铁老头儿的为难,如今的铸铁技术根本达不到能造出小巧的不锈钢剪刀和手术刀的水平。于是她嘻嘻一笑, “铁爷爷,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创造这山海大陆的铸铁奇迹了哦……” 且说赵玫正打算开创冶钢的先河,此刻的王都宫殿之内却已乱成一团。 是日,即大成历356年七月二日,在位二十八年的成朝王上肃文谨久病不愈,于清晨逝世。 肃王临终之时,托孤与丞相尚捷,并由尚丞相在大殿之上当着百官的面宣读了肃王的遗旨: “孤之爱女,锦昭公主,身为王女,德行恭顺,谨尽孝道,以至及笄尚未定亲。孤自知生不久矣,亦心系其终身大事……此命:四侯各派一族内品貌俱佳适龄男子进入王都参加‘奉明宴’,公主心属之人,即可赢取公主,成为新一代国君……” 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那王域的战场上,两方赤胆雄心的将士们都整戈待发只等一战之时,这一书遗旨却敲响了停战的金钲。 027:炼钢 肃王驾崩以及遗旨的消息迅速传到东南西北四地,各候的反应却不尽相同。 东候府内,大气而质朴刚健的大厅内,东候伯清接过属下递来的传信,神色平静,眼内却是波涛翻滚,沉默片刻后,缓缓出声, “传信给子锐,青羽军后撤二十里,以示忠心和哀悼之意。让他准备一下,届时入王都参宴……” ……西候府内,西候叔逾元正舒服的趴在榻上,任由柳娘子柔软的双手为他捏肩捶背, “温则此去不费一兵一卒,肃王居然就死了……我儿真乃福将……” 柳娘子附和着笑道, “那孩子,苦了这么多年,一直想着建功立业,不能辱没了侯爷的声名……” “恩,此番他入都参宴,公主势在必得,等娶了公主,这天下还不是我叔家的,哈哈……” “侯爷说的是,妾身提前恭贺侯爷……”…… 南候府内,一处精美富丽的阁楼前,南候仲德挥止住身后的侍从,独自推门进入,脚刚一迈进,便有一只上好的青釉陶瓶在他脚尖处跌得粉碎,随之传来的,是自己那宝贝女儿气恼的声音, “我不嫁!谁同意的谁嫁,反正我不嫁……” 仲德叹了口气,无奈的唤了声, “翡儿……” 仲翡一听到他的声音,身子一顿,反而把脸扭开,并不看自己的爹爹。 “翡儿!你如今越大越不懂事,哪里有个郡主的样子!” 见女儿不吭声,仲德渐渐走近她身后,半响,才幽幽一叹, “你娘去得早,爹爹就你一女,所做所想,无不是为你的将来打算……爹爹已是半个身子埋进黄土之人,这权势地位与我又有何干?之所以愿意联合伯清,除了常年的情谊,难道你不知是因为你?” 仲翡忿然转头,却看到了年迈的爹爹忧伤的表情,她知是爹爹想起了娘亲,便咽下想争辩的话,垂下头去。 “你自小喜欢子栩……你也不必否认,知女莫如父,爹爹又何尝不知……那孩子不错,所以爹爹也有心成全……” “爹,可是他不喜欢女儿,上次还说已经有了心上人,那女子,那女子极美……” 仲翡再也忍不住,连日来的怨气此刻统统变成眼泪,夺眶而出。 仲德怜爱的拍拍她的手, “子栩也只是心性未定,他啊,不是池中之物,别看现在东候之事皆有他大哥出面,其实他爹也是有心雕琢打磨他,所以单就身份家世样貌品性前途而言,子栩的确是上上之选……” “至于那什么心上人,翡儿不必担心!爹爹还不知道男人?终有一天,他会明白的,你能给他的,远远比那一时浅薄的情爱要多得多……” “……这次王上驾崩,遗命四方各派一人入都,明为公主择优下嫁,实际上又何尝不是缓兵之计?只是肃氏王族此番恐怕是气数已尽了,我们既已同东候合作,便视为一体,但也不得不派人前去做做样子,姑且就由你代表爹爹去这一趟吧……” 南候语重心长的说完这一番话,见女儿顾自沉默,便摇了摇头,独自离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仲翡呆坐桌前,她竟不知自己追随伯子栩到宁安城又恼怒而返的这一番这折腾之下,外面时局已连番变迁。 身为郡主,有些事不得不做,有的责任不得不但。她又何尝不明白,这百年来仲氏一族的荣耀和权威,她因此而荣耀高贵,便也要因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只是父亲平淡的说着男人志在天下,不会为儿女之情而阻足,也不过是宽慰自己的话。他自己又何尝没有陷在对逝去母亲的思念中无法自拔…… 相比其余三候,北候府中却平静如常。 府内水榭旁,容貌俊美,气质优雅的男子懒卧草席软垫之上,清风吹过,水上波纹一层层荡开,男子缓缓开口,声音亦如那池上轻翻的浪一般柔缓, “肃王死前倒也花了些心思,只是,这一时的太平,也不得长久……罢了,我自做我闲云,懒同那鸿鹄争休。” 一旁候着的人却踌躇着开口, “可是……侯爷,毕竟是先王遗命,不遵从的话,恐怕,不太好看……” 男子微笑着扬眉,笑却不达眼底, “谁说不遵从了,安排下去罢,明日启程,本侯亲自去……” *** 四侯皆动。 王都之中此刻的氛围却有些复杂,有对国君驾崩的哀悼,可同时又有对战事停休的庆祝,一时之间,百姓也不知该是喜是忧。 而那小巷中,外表简朴的院门并不如往常一般开门设摊,紧闭的门上挂着休息的牌子,院内一角的石屋内,却是另一番生动的光景。 “这样不行,要先把熟铁拉成丝,然后覆上生铁水浇铸上去……” “对,再熔炼几次……” “这样熟铁才会渗碳成钢,生铁也会脱碳成钢,一举两得……” 赵玫一边看着铁老头操作,一边口头指导。她也只是以前在现代时喜欢研究中国古代历史,连带着对一些工艺的发展历史也有兴趣,像四大发明还有冶铁陶瓷制造技术,包括之前的玻璃工艺都研读过一段时间。 可是她也只是停留在理论基础。上一次造玻璃,也是多亏了有灵力相助,才能使熔窑达到那么高的温度而事半功倍。 山海大陆目前的铸铁技术其实已经接近古中国东汉后期的水平,像把生铁加热到半熔融状态,通过不停的大力搅动,让半熔的生铁脱碳,得到品质极佳的钢材这种“炒钢”技术已经成熟。 她教给铁老头儿的是在南北朝时期出现的“灌钢法”。她也只是将所知道的理论告诉给铁老头儿,却不得不佩服,他果然是个一点即通,举一反三,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冶铁天才。 铁老头儿累的满头大汗,却是满面红光,再加上赵玫适时的施展术法给那熔炉加火,那足足有上千度的灼烤温度更是让他兴奋不已。 当他把制出的一根长约三寸的钢钉,不费吹灰之力的就钉透石墙之时,年逾花甲的老头也禁不住激动得红了眼眶。 石屋外,也有一众人围观,是停留在王都待命的魔使和石老头儿的徒弟们,见此一幕,也都高兴的欢呼起来。 人群之外,却远远站着的四人。 “冗括,我们不过去庆贺吗?” 娇小温婉的女子看向一旁面目沉静的男子,男子摇摇头, “算了,我们戴罪之身,不宜接近,以免惹得那位主子生厌。” “主子?她算哪门子主子?” 身材妖娆的女子面露嘲讽,不忿的声音中却带着一丝忌怕。 “尊主视若珍宝的人,其在尊主心中的地位,恐怕比他自己还重要,这还不是主子?” 冗括说完也不看她,便领着其余两人离开,只留下那身材妖娆的女子,看着人群中笑得灿若桃花的赵玫,神色复杂…… 028:巧元节* 经过铁老头儿多番试验,冶铁的技术是显着提升了,可是赵玫看着那钢钉的成色,离她想要的银光闪闪的手术刀,还差得很远…… 她独自往房间走,心里想着要怎么继续改进,头顶突有声音传来, “想什么呢!” 赵玫抬头一看,才发现待月就站在跟前,满脸无奈的看着自己,原本跟在他后面的小澄澜立马过来站在她身后,凑近她悄声说道, “公子要走了……” “这么快?不是说要待个十来天吗?” 她诧异的看着待月,最近一直在忙,都很少见到他。(.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今天就是第十天……” 小澄澜弱弱的回答,扫见待月濒临爆发的脸色,赶紧低下头…… 待月心里是有怨气的,他压着时间城那边的事情,就是希望多陪她几天,她倒好,成天就知道炼铁。 他每次去找她,不是见她钻进炼铁房里就不出来,就是躺在床上死睡,就连刚刚难得在炼铁房和卧室以外的地方看到她,她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连他看也没看见…… 突然有些后悔放她下山,要跟那么多人分享她的时间。 可是心中的晦涩,又因为看到她此刻面上流露出的不舍而冲淡,于是无奈一笑, “走吧,带你出去走走。” 出了门,穿出深深的巷子,赵玫看到外面热闹非凡的街道时,才意识到自己已是身在山海大陆的中心。 这泱泱成朝最中心的王都,即使在乱世之中,也不减繁华。 街道之上,商铺大开,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老百姓的生活其实并不受这天下局势的影响,何人为王,在他们看来并不重要,他们只关注的眼前的事情,譬如衣食住行,譬如岁岁平安。 赵玫跟着待月走上街道,她们很快也被淹没在人群之中。 她不禁皱眉,这热闹得也有点过分了吧,而且总觉得有点什么不对。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当集?” 不等待月回答,赵玫身侧的澄澜抢先道, “小姐怎么连巧元节都不知道?” 又不等赵玫回答,待月替答道, “她不是成朝人。” “啊?不是成朝人,那是哪儿来的?” “她是天上掉下来的……” 赵玫张了张嘴,最终放弃了抢答…… 走了没多久,刚开始还混杂喧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渐渐自动分成两列,分布街道两侧,一侧全是年轻的姑娘们,另一侧全是年轻的男子,两侧相对而走…… 赵玫这才发现,之前一直觉得不对,是因为这满街的人几乎都是年轻男女。 不一会儿,就有姑娘出列来到街的另一边,含羞的掏出一个锦帕似的物事儿递给一位男子,男子惊喜之余,含笑接过,然后牵起姑娘的手就一同离开…… 赵玫这才有些明白,感情这是在相亲啊,而且还是不输于现代“5分钟相亲”的高效快速批量相亲活动啊! 只是,她们三人横在两列中间,怎么看怎么突兀。 眼看着身边走过的队伍都拿异样的眼神看向自己,赵玫扯扯待月的袖子, “咱赶紧闪啊……” 待月也有些头痛,他忘了今天是七月初七巧元节,正是未出阁的女儿走出闺门择偶的日子。 在巧元节,男女这样分成两列相向而行,只允许姑娘主动向心仪的男子示爱,她们会把自己亲手制的手帕、香囊等绣品送给心仪的男子,男子不能主动,只能选择接受或者拒绝,若男子接受,那便是两情相悦,男子便可上门提亲。 当然,也有被男子委婉拒绝的,少女便只能伤心而归,因为每个姑娘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一旁的待月正想着如何离开,可是赵玫却突然有种不好的直觉。 街道两侧原本相对而行的人群渐渐停下来,都盯着停在原地不动的赵玫三人,那些目光或痴或炙,又带着疑惑和好奇,说不出的奇怪。 这时,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鼓起勇气来到待月面前,定定看着他, “公子可是来参加巧元节?为何还不入列?” 待月刚想回答不是,却不料人群中陆续有姑娘们涌过来,冲开他和赵玫,把他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问着他各种问题。 围住他的人越来越多,他越过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目光正好落在被挤到人群之外的赵玫和澄澜,她们似乎也遇到了麻烦。 赵玫被挤开后,下意识的拉住了澄澜的手,那小小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这丫头,可能是自小独处孤立,人太多太密集就会害怕,尤其不喜跟陌生人有身体接触,刚刚几个少女挤开她们的时候,她缩着身子避之不及的样子,惶恐得让人心疼。 她松开澄澜的手,拿出手帕塞到她手心里,正想开口安慰几句,小澄澜却一个劲咳嗽,朝她身后使眼色。 她疑惑的回头一看,好家伙,那另一列的男子几乎都围拢了过来,他们眼神殷切的看着赵玫,仿佛在问―― 姑娘,可有东西给我? 赵玫被自己脑补的台词给寒得抖了抖,看了眼此刻与自己隔了两堆人的待月,默默一叹,待月,你就自求多福吧…… 她停了三秒,然后微笑,转身,牵着小澄澜就跑,身后甩下一串追逐的脚步声…… “姑娘,姑娘……” 跑了好一会儿,身后的空气中依旧传来男子飘忽的声音,赵玫皱起眉,怎么还没甩掉,也太难缠的吧,于是继续加快脚步。 她专挑深巷小道走,看来这“相亲活动”也就是在那一条大街上举行,穿过好几条小巷后,身后渐渐没了声音,她这才停下来,拍拍胸口, “太恐怖了,终于明白明星的苦楚了,小澄澜你没事吧……” 转头想看看澄澜有没有被吓到,赵玫却愣住了: 眼前半蹲在地上喘得有上气没下气的男子,是哪儿来的? 只见他青白的脸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点血色,然后从嗓子里挤出一丝声音, “姑娘……错,错了……” 他此刻的声音像破的风箱里拉出的一般沙哑无力,却让赵玫瞪大了眼。 顺着男子被拉起的手臂,她看到他的手此刻正被自己紧紧抓住,那青松色的衣袖因为手被扯起而露出一段皓白的手腕。 头皮一阵发麻,赵玫赶紧松开男子的手,那男子骤然失力,一个后顿就跌坐在地上。 好半天,才哼出一声, “姑娘……人拉错了……” “我知道!” 她没好气的打断那人有气无力的声音,事实摆在眼前,她当然看见了! 可是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明明是要去拉小澄澜的啊,怎么阴差阳错的拉了个男人走了这么远? 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澄澜也不清楚,她眼见着赵玫拉着一个陌生男子走了,一时也摸不着头脑,而将那巧合狗血的一幕尽收眼中的待月,只剩叹息。 耳边还是些不肯罢休的莺燕之声,鼻尖充斥的是脂粉混杂的庸俗气味,他皱起眉,长袖一拂,世界安静了…… 他从凝住的人群中一跃而出,对着仍旧发愣的澄澜, “我去找她,你可认得回去的路?” 澄澜呆呆点头,反应过来就立即往来时的路离去。 待月几步之间就移到街口,身影渐淡,随着他消失前的一抬手,街上才又恢复了热闹,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男女们又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过着他们的巧元节…… 029:将离 无人的小巷,离那主街的喧闹渐远,却把赵玫困住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看着那原本跌倒在地上的人费力站起来,扶着墙喘着气,一时也不知该拿这柔弱书生模样的男子如何是好。 走?把这喘得跟哮喘似的人扔在这里?人家好歹是自己给拖来的…… 不走?留在这里继续大眼瞪小眼? 于是她试探着问道, “好点了吗?” “好,点,了……” “……” 不过三个字,您分三次说完,这叫好点了? 她只好耐下心解释道, “刚刚我其实是要带着我妹妹走的,不小心拉错人了,实在抱歉……” “没,没关系,是,是在下的,错……从,从人堆里,乱钻了出来……” 柔弱书生休息了一会儿,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那你能自己走吗?” “能……” “哦,那,再见!” 赵玫松了口气,对着他挥了挥手,正打算越过他离开巷子,柔弱书生却突然挡在她面前,涨红着脸说, “姑娘,你方才牵了在下的手……” 赵玫眨了眨眼, “然后呢?” “今天是巧元节……” “嗯,没错啊!” 她茫然点头,却只见男子脸被憋得通红,好半天,才一口气说出一长串话, “请问姑娘家住何方,父母可好,在下明日定当登门,登门……” “登门什么?” “登门提亲!” 男子几乎是大喊出声,喊完这句话之后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突然反应过来,刚刚问“登门什么?”这句话的,怎么好像是个男人的声音?! 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头还未转过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就失去了知觉。 赵玫面前,那柔弱书生眼一闭头一偏,软软倒下,便正好露出他身后待月那张寒意十足的脸,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待月牵住了手,从地上飞起,掠过屋顶…… 如果此刻有人能看见那双双腾飞而逝的身影,一定会以为自己看到了那“一翼一目,相得乃飞”的鹣鹣,一路比翼高飞上云路……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身边是飞速后闪的残影,她的手此刻被待月紧紧握在手里,并没转头看他,也可以想象他波澜不惊的眼和微微抿着的唇…… 相伴十八年,婴孩状态时被他抱过,危急时候被他搂过,可是还从没像此刻这样,他牵着她的手。 他手心的温凉一直浸润到她心里,于是心中那片变得温湿的土壤动了动,那颗不知何时埋下的种子便破土而出…… 心中被那新生的某种情愫一拨一动,她的手也微微的抖了抖,想抽开手,他却握得更紧。 她无声一笑,捏了捏他的手,他似有踌躇,后来还是松了些力度,于是她手掌顺势一转,手指一伸一握,便与他的手十指相扣,他的手恍然一颤,继而更紧的握住…… 她们在肉铺小院的门前落地显身,赵玫看了看那依旧紧闭的院门,与待月相视一笑, “再出去走走?” “好。” 仍是出了巷子,此时的街道已恢复正常,看来巧元节的活动已经结束了。 没有那浩浩荡荡的两列队伍,这才显出那街道两旁的店铺来,一眼看去,酒家、鞋店、杂货店、成衣铺……应有尽有,也堪比现代的步行商业街了。 “最近怎么不见你带着小乌?” “它啊,跟小蛇焦不离孟……” 待月不再说什么,只是想起什么,眉头又拢起来,正好走到一家成衣店门前,他停住了脚。 “去里面看看吧。” 赵玫跟着他进去,顿时被货架上各式布料吸引,从素朴的棉布麻纱,到华美的绫罗织锦,绛紫烟金黄,香红青驼棕,深褐墨绿白,各色皆有。 “待月,我要做衣服,还有小澄澜也要……” 她一边说一边上前,早就有店家上前迎着,殷勤的介绍着各色好布。最后,她选了四匹素雅的,便对老板说, “好了,就要这四匹,这两匹按照我的尺寸做,这两匹先放着,到时候我带另一位姑娘来量过尺寸再做……” 老板连声答好,这时待月走过来,扫了眼她选的布匹,淡淡开口, “颜色都不错,比较素雅。” 赵玫暗自得意,接着却听到待月的声音, “按照她的尺寸,都做成男装,每样两套……” 赵玫顿住,老板愣住。 心思一转,便也明白了他的意图,于是会意的一笑,对着老板肯定道, “对,按照我的尺寸,都做成男装,每样两套!” 二人携手回到肉铺小院时,已是下午,刚一进门,就看到坐立不安的小澄澜, “我回来啦~” 听得赵玫的声音,澄澜赶紧过来, “小姐,你去哪儿了?怎么就牵着别人走了?” 赵玫心一紧,待月的手一紧,她讪讪的笑着,从待月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牵错了,不提了,呵呵,对了,小乌呢……” “不见了,小蛇也不见了,我正着急呢!” 感情小澄澜焦灼的样子不是为自己啊! 赵玫喟叹一声,坐到椅子上,懒懒撑着下巴, “没事,它们俩丢不了。” 小澄澜想想,觉得也是,两个小家伙一个比一个有灵性,也就放下心来,先下去准备饭菜了。 待月不知在想什么,站在原地不动,她站起来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看向她,清淡一笑, “明天,或许就有人来接你了……” “嗯,小蛇想家了。” “呵,是有人想你了。” 赵玫诧异的看着他,他嘴角牵起的无奈让她温湿了大半天的小心肝抖了抖,她把手伸进袖兜里,摸到了那颗玻璃花…… “我今晚离开,回时间城,那里积攒了太多事情需要去处理。你自己,多加小心……” 待月缓缓说完,声音平淡无波,她却从中听出了不舍。 他从来没有如此情绪外泄过。 以前在重山,初一至,初十离,后来因为她遭遇了蛇群袭击,他便改成了初一至,二十离,即使她只是孩童的样子,离开前时,他也只是怜爱的摸摸她的头,依然来去如风,不多停留。 他的情绪向不外露,但是此刻,他仿佛是累了,也想纵容那无边的寂寞蔓延着。 赵玫握紧了袖中的玻璃花,正想拿出来,却突然听见外院一阵喧哗,她下意识的看待月,却只见他笑得微苦, “比我想象的还早,看来,有人比我想象的,还要想你……” …… 030:他与他 没一会儿,铁老头儿过来回话,语气中颇有点不情不愿, “尊主,有人来求见姑娘……” 他看了赵玫一眼,又偷偷的瞧了下待月的脸色,才低下头,心里暗自为自己主子着急,门外的公子,样貌风华亦是绝代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待月并无表情,只是看向赵玫, “他的身份不一般,必然会卷入王权争斗,你要当心。” 赵玫握紧玻璃花的手,又渐渐松开…… 待月啊待月,你不说“别去”,不说“别见”,不说“别卷入”,不说任何可能强加了你自己心意的话…… 只是说了“当心”,却让她的心无比温暖。 这是因为对她深深的了解,还是对她深深的纵容? 赵玫突然就不想把玻璃花给他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离别,何苦搞得这么矫情? 于是弯眼一笑, “好!我保证,一定不让这世道更乱……” 待月却挑了挑眉,颇有不信。 赵玫拉着他一起往外走, “走吧,出去见见客人。” 院门外,等着尚若恒一行三人。 秋寿看着紧闭的房门,不满的嘟嚷着, “有这么待客的吗?让我们在门外等着,还等了这么久……” “秋寿!” 夏禄给秋寿使了个眼神,让他闭嘴,别再给公子添乱。 公子最近这段时间,每日都会派他去城门守卫处打听消息,他在等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可是今天小蛇自己找回府上,还带着小乌,却独独不见他要等的人。要不是小蛇带他们来,他们还不知道赵玫已经进了这非常时期甚难进入的王都,并已有了落脚之处。 尚若恒并不说话,只看着那闭紧的院门,虽然刚刚开门的老头只掀开了一条门缝,但他仍然一窥了内里乾坤。 这里应该就是时间城在王都的某处隐蔽据点吧,毕竟她是跟那个人在一起。 虽然时间城目前只在民间活动,也并不见其对王权和天下有何觊觎,但是这般庞大的一股势力,却不在王权的控制之下,终究是一根无形的刺啊。 他暗暗想着,突听见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走近,院门打开,日夜思念的脸庞便赫然眼前。 只见赵玫微微一笑,叫了声, “尚兄。” 数日不见,她再不是直呼其名,而是熟络的称“兄”,可是他却只从中听到了礼貌和客气。 呵,无妨,来日方长,于是他缓缓笑开,叫了声, “小玫。” 赵玫并不想去计较他变得亲昵的称呼,她只是知道,眼前的男子并不简单,不单单是因为他高贵的身份,还因为他曾经曾经避开了她的幻术。 可是,这并不妨碍她们成为朋友。 她看到他脚边乖乖盘着的小蛇,却不见小乌,顿时明了,这尚府是得去一趟了。 可是面上却故作忧容, “看来我这个主人做得很失败啊,小乌都不想回来了,唉……” “哪里,小蛇要带我来找你,我见小乌正睡得熟,就没带它……” 一旁的夏禄和秋寿默默的垂下了头,公子,你说假话还真不脸红……小乌睡得熟?那春福一直拿着小虾和鲜肉在喂的那一只又是谁? “那就只能让它在贵府叨扰一晚了,我明天再登门致谢。” 赵玫笑得心知肚明,待月则轻嗤一声, “恐怕连你以后也得去叨扰他了。” 赵玫不解的看向待月,他却只是淡淡的将目光转向尚若恒,嘴角勾起一丝嘲意, “王都的据点都要撤走,你独自一人住在这里,我不放心,不如就去丞相府暂住,相信有人一定很乐意。” 刚刚开门之时,虽不过短短一瞬,他也捕捉到了尚若恒眼中那一闪即逝的寒意。既如此,还不如直接明白的告诉对方,他们对王都对王权毫无兴趣,据点都会撤离,不必费心猜忌。 尚若恒听得此话,却只面无波澜的笑着,倒是秋寿不满待月的语气想要上前,也被夏禄拉住了。 “我尚府的大门,自然为小玫打开。” 他们的话都是对赵玫说的,可是看的人却是对方。 天已擦黑,夕阳半落肴山西麓,皎月已初露东方云端。 此刻无声对视的两个男子,一人鎏金烟色的外衣似乎溶入了夕阳那艳丽无比的霞光,一人淡白飘逸的长袍亦染上那淡雅清透的月华…… 赵玫突然有种错觉,仿佛记忆深处也曾有过这样一幅画面,在那如梦似幻的摇光之境里,两个少年也这般相对而视,目光中却满是杀意。 头突然一阵刺疼,皱着眉轻哼一声,待月感觉到她的异样,连忙扶住她, “怎么了?” 赵玫揉了揉额头,那疼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摇摇头, “没事,可能是有些累了……” 尚若恒锐寒的目光扫过待月扶住赵玫肩膀的手,对着赵玫时,眼中便只剩温暖和关切, “那就早些休息吧,我明日还有些杂事不能脱身,辰时左右夏禄会来接你。” 赵玫点头,就此作别。 回到院内屋中,小澄澜已经摆好了饭菜,见待月扶着赵玫回来,赶紧上前, “小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赵玫扯出一个笑,“没事,就是刚刚头突然疼了下,现在已经没事了……” 她轻描淡写的带过,澄澜却皱着眉, “好好的,怎么会头疼呢?别是受风着了凉,小姐晚上睡觉太不老实,还不让我守夜……” 听着小澄澜絮絮叨叨的念叨,赵玫无奈望天…… 自己到底是救了个小姑娘,还是个老妈子?就在小澄澜已经把赵玫头疼的事情牵扯到她的睡相问题上时,待月也加入到追究这头疼的行列, “头疼?” 凭赵玫目前的修为,已近半仙之躯,早已是不老之体,又怎么会轻易受疾病侵扰? 难道,是记忆和力量在觉醒了? 他按捺住心里的惊喜,仔细看向她的眉间,还是一片白皙光洁的额头…… 于是心里淡淡自嘲,觉醒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会一蹴而就,哪能马上就想起一切? 赵玫看着待月怅然的表情,连忙解释道, “就疼了那么一下,没事的。” “恩。” 正好这时澄澜已经把饭菜准备妥当,便招呼着他们入座, “小姐,公子,用餐吧。” 赵玫迅速在桌前坐好,桌上的菜,荤素搭配,咸淡适宜,十分鲜美可口,赵玫暗自得意,看来不管是小姑娘还是老妈子,自己真是捡了个宝。 “小澄澜,你手艺真好……” 澄澜不好意思的绞着手,虽然脸上戴着面巾,但是可以想象她嘴边的笑。 “小姐喜欢就好……” “澄澜,手术的话,现在暂时还不……” “小姐!” 澄澜看着面带歉意的赵玫,坚决的摇了摇头, “小姐不必再为澄澜费心,澄澜现在这样,已经心满意足了。” “没事,姐姐迟早会治好你的,这只是时间问题……” 一旁的待月也说道, “铁奴跟我回时间城以后,会按照你给的图纸继续做的,我也会帮他。” 于是赵玫对澄澜安心一笑, “看,待月都说帮忙了,一定可以的。” 饭毕,铁老头儿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尊主,人带来了。” 待月“恩”了一声,看了眼赵玫,后者便会意的跟着他出去。 门外,铁老头儿身后,还站着四个人,两男两女。 赵玫一眼看去,呵,都是熟人呢…… 铁老头见她们出来,咳嗽一声,于是他身后四人纷纷上前行礼, “参见尊主!” “恩,从今后你们的主人便是她,也只有她,一切都要以她为重,可明白?” 四人顺着待月温柔的眼光看向赵玫,再相视一看后,齐齐向赵玫行礼, “冗括、月烟、赫平、柳柔,拜见主人!” 031:土系术法 赵玫愕然看着面前恭敬俯首的四人,还来不及说什么,却只见待月微皱眉头,缓步走到四人跟前。[.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他和赵玫都没出声,那四人便只能一直弯腰俯首,不敢抬头。 他在一位身着绛紫色衣裙,身段颇为妖娆的女子面前停住,淡淡问道, “你叫月烟?” 女子抬头,满脸受宠若惊。 眼前丰神俊朗的男子,那淡然却足以俾睨天下的风华,令她痴迷,而这四人之人,尊主独独问她的名字,难道是对她青眼有加? “你叫月烟?” 待月看着眼前痴愣的女子又问了一次,声音中已有不耐。 女子这才反应过来,脸瞬间红透,忙低头答道, “回禀尊主,属下正是月烟,不知尊主有何吩咐……” 赵玫被女子那娇柔绵软的语调寒得一抖,内心已在为她哀叹―― 你叫什么不好,非得叫月烟? 根据她这些年来的经验,什么“月”啊,“星”啊,“蕊”啊之类的,全是待月的禁忌。 他每每听到这些字,总是神色异常,魂游天外…… 果然,待月下一句话应证了赵玫所想―― “你也配以月为名?铁奴,带她回去,云华簿上除名。” “是。” 铁奴应诺,立马上前要带那女子走。 女子却如被雷击,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待月,前一秒,自认颇有几分姿色的她还以为尊主对她另眼相看,说不定可以不用易主服侍别人,独获尊主垂怜。 可谁知下一秒,不过因为一个名字,尊主就让自己云华簿上除名! 云华簿除名之后,她将不再是华城认可的正式居民,即使可以继续留在城里生活,也不过是流民,不受任何保护。 身为绿若左使属下的三堂魔使之一,她的父母亦是前任魔使,在华城的身份地位本就不俗,若是真的被除名,这样的惩罚无异于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走吧。” 铁奴已在身后催促,她只好跪下望着那高贵却冷情的男子, “尊主!尊主!属下不知如何冒犯了尊主,但绝不是有意,恳请尊主饶过属下啊!” 待月却无动于衷,只淡淡的唤了声“铁奴”。 铁老头儿也不磨蹭,强行将那女子拉开带走。 其余三人看着这一幕都甚为不忍,毕竟一起共事良久,可是迫于待月的威严,又不敢求饶,眼看着女子就要被带走,冗括对着其余两人使了个眼神,便上前跪倒在赵玫面前, “冗括求主人救救她!” 另二人也跟着上前一起跪倒, “赫平、柳柔求主人。” 赵玫抚额,自己这还没来得及拒收这四人呢,就来了这一出。 她看着那被铁奴渐渐拖远,哭得身嘶力竭的人,啧啧,待月也真是,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于是绕过身前跪着的三人,走到待月身边, “哎呀!我还有点事情没跟铁奴交代呢,能不能让他回来……” 待月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赵玫, “这闲事你要管?” 赵玫心里抖了抖,但是表面仍堆着笑,讨好的看着他, “要不我给她改个名字?” 待月不语,她继续不怕死的说, “那我想想啊,叫什么好呢?……要不就叫如花?” 待月嘴角抽了抽,想起了她曾经当笑话给他描述过某个名不副实并且有着某不雅癖好的女子的那副尊容…… 看到她眼里的期盼,也实在不想拂了她的意, “那,就改名叫如花吧……” 赵玫一喜,赶紧咳嗽一声,对着地上跪着的那三人, “还不快把如花带过来!” 三人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去追铁老头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赵玫笑嘻嘻的看着待月,刚想说谢,小澄澜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在她身后幽幽的说, “小姐为何要帮她求情?你忘了那晚在树林里她是怎么对小姐的了?” 赵玫连忙捂住小澄澜的嘴,然后对着一脸询问的待月笑道, “还不是因为我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所以她有那么一点点羡慕嫉妒恨,女人嘛,同性相斥,正常,正常啊……” 待月见她这样说,也不去深究,看着远处,几人正疾步回来, “罢了,你要救便救,只是此女恐怕心性不纯,你自己留心,而且,不可重用。” 赵玫心下了然,待月并不是会为了一个名字如此大动肝火的人,也必是看清了些什么。 她点头答好,铁奴和那四人也正好回来。 “尊主,她……” 铁老头儿上前回话,却是看向赵玫,赵玫微微点头,他也明白了,也不再说话,回到一边站好。 那女子也懂察言观色,心知是赵玫为自己求情才逃过一劫,于是上前跪下, “谢主人救命之恩!” 赵玫看着眼前那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微微一叹, “从今后,就没有月烟,只有如花了。” “是,如花明白。” 她再看那三人,唉,原本都不想要的,结果这一出闹下来,不要不行了…… 只好正色道, “你们四人既然跟了我,以后就只能按我的规矩来,我的要求很简单,绝对忠诚、绝对服从!” 另三人也齐齐跪下,四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属下绝对忠于主人,服从主人!” 赵玫微微一笑, “好了,下去吧。” 四人退下,铁奴则走到待月身边小声说道, “尊主,亥时已到……” 待月淡淡点头,挥了挥手,铁奴也知趣退下了。 他这才看着赵玫,眼底浮出淡淡惆怅, “万事小心。如有紧急,用这个告诉我。”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赵玫,赵玫打开一看,却是一片片碧绿的叶子,除了较之一般的树叶更为鲜绿,看不出什么奇异之处。 待月看出她的疑惑,从院里的槐树上摘下一片,二指一拈,一团月白莹光便包裹住树叶,片刻之后,莹光消退,便只剩下那片如琼露洗涤过,色泽更为油绿的树叶。 他把树叶递给赵玫, “去随便写点什么。” 赵玫也不多问,便进里屋从旅行袋里找出一支铅笔,咬住笔头想了想,便在上面写下一句诗,又拿出去,递给待月,待月却不接,只示意她仍到地上。 她狐疑的照做,手指一松,那绿油油的树叶就飘然落地,然后竟然直接没入土中,如水滴落海般了无踪迹。 就在赵玫张口结舌之时,待月闭目片刻,然后摊开掌心一看,笑了…… “弃捐忽复到,努力加餐饭。你倒自觉,知道这后一句话是要交代给你。” 赵玫瞪大了眼,因为她之前所写的正是待月所念的上一句: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她立即抓过待月的手掌一看,上面隐隐浮出的一句话,正是自己刚刚在树叶上所写,就连字迹都如拓印一般跟她所写一模一样。 “待月,这是什么术法?这么好玩~你居然藏私不教我!” 她抓住待月的手一阵猛摇,待月只是笑, “我一直觉得这天地之间,除了四相之外,还有一股隐藏的灵气……之前无人发现,却并不代表没有,可能因为其形态或者表象特殊,让我们一直疏于察觉……” “……上次听你说了你们那个世界的五行,我对于土之一行思量了许久。我想我们这里应该也一样,那一股隐藏灵气,应属土。土生木,土地相连,所以我便创了这个以土传信的术法,名为:念术……” 赵玫听完,只想向待月膜拜。她连何时跟他说过《行行重行行》这首古诗,又何时跟他提到过五行都忘记了…… 而他不仅记得,还发现了土系灵气,自创了土系术法,她此刻只想抱住他的大腿, “教我……” “不行。” “为什么?” “你体内没有土系灵力……” “……” 闹过一阵之后,待月才缓缓收住了笑,看着赵玫, “你毕竟不同,你要走的路,我改变不了。所以我不求别的,只求你平安开心就好……不要什么都一味承担,如果累了,记得有我……” 他还是和上次一样,温柔的为她整理微乱的头发,亦和上次一样,离开的背影,透着荒凉。 赵玫心里一阵难受,他总是这样,将所有的心事掩藏,却如一颗参天古树般将她完好的保护在他的枝叶之下,纵容她如一株藤蔓般,攀附着他的臂膀,分享着他的精华…… 可是他却不知,她也想与他并肩站着,从同样的高度,分担同样的责任,抚平他的忧伤。 032:玥 一夜过后,小院已不复往日的热闹。 赵玫起床以后,独自立于院中,她想起铁老头离开时欲言又止的表情,也明白他的疑惑。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不跟待月去时间城,而是选择留在这乱世的漩涡。 待月从没问过,只是仿佛已经知晓她心中所想而一味的接受,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只是一味的觉得应该这样,却从没扪心自问过为什么。 她只是知道,相对以前的世界,这个所谓的异世,却让她更有归属感和亲切感。 她想不通这个中缘由,或许自己真的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也说不定。如果自己原本就属于这里,那么此番回归,适逢乱世,就不得不做些什么。 心中仿佛燃起了一团火焰,如若命运的轮盘真的要将她推向这世界的顶端,那么,这个颓丧无力的朝代,就改变给你看看! “澄澜,把冗括他们叫来!” 澄澜早已候在她身后,只是看着那个立于树下独自沉思的纤细背影,觉得她身上隐隐透出的气势却能力盖山河。 “是,小姐。” 她躬身应诺,受到赵玫气势的感染,她的心中也莫名的炙热。 少顷,澄澜便带着冗括四人等在屋外,只见一人从屋内悠然踱步而出,白底杏纹的长袍,高高绾起冠发,长身玉立,眼神飘然扫过众人,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 “都傻了?” 众人的确都傻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他们呆呆看着眼前之人,若不是那熟悉的声音,谁会想到眼前这飘逸俊秀,气宇轩昂的翩翩公子,会是赵玫? 她的身高近165,在古代女子中身量已算高挑,扮作男子也不失气魄。 澄澜眨了眨眼,试探的喊了声, “小,小姐?” 赵玫满意的笑了, “看来效果不错,不过,以后可就得叫我公子了……恩,不如就叫‘?’吧!斜王月的‘?’!” 她双手一拍,故作高深的对着众人, “今天起,如我以此般男装示人,那便就是赵?公子,你们可都明白?” 五人这才反应过来,于是异口同声, “属下明白!” “此番入住尚府,我身为客人,不便带太多人在身边,只澄澜跟着我便好,你们其余四人留在这里待命。” 那四人互相交换了眼色,虽然觉得身为属下应该就近保护主人,但是想起赵玫的“绝对服从”便只能躬身应诺。 这时,看门的小厮过来,看到赵玫先是一愣,再一看众人的反应,他也反应过来,于是对着男装的赵玫恭敬一拜, “主子,尚府的人来了。” 赵玫挥了挥手,对冗括四人笑得意味深长, “那就拜拜吧大家~你们先下去,说不定很快就会忙起来。” 四人虽然对她奇怪的手势和用词不解,但是后面一句倒是听懂了,于是自行退下。 澄澜凑上前来,嘴张到一半,想起什么,连忙改口叫了声“公子”,赵玫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把我那个包带着就好,你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就准备走吧!” …… 到了门口,“好肉铺”的破烂幌子还在风里飘扬,夏禄见赵玫也是一愣,但是细细看去,又注意到旁边那个眼神清澈,半掩面巾的小丫头,便也明了。 于是上前一拜, “我家公子实在脱不开身,特命小人前来接公子……” 赵玫看了眼这外表老实敦厚,实则内敛敏睿的夏禄,也有模有样的拱手一揖, “那便有劳了。” 如此客套一番,夏禄也不赘言,转身对后面打了一个手势,便有赶马的车夫牵着马车过来,赵玫一看,居然是双辕双马的?车。 ?车与辎车并称为“辎?”,本是双辕单马的方形车舆,四周施以帷幔。她记得《汉书》中有一句,“礼,君母出门则乘辎?……”,可见这?辎本是专供贵族妇女乘坐的高级马车,想必在这山海大陆也一样稀有。 而眼前这?车,硕大的车盖四周微微上卷,盖以淡紫银纹的华缎为帷幔,两匹骏马高傲的喷着鼻息甩着蹄,那车蓬一侧,绣有赭色的一个圆圈,圈内一个“尚”字,低调而威严。 这样的马车已是非凡,何况还配了双马……要是放在现代,绝对是超级豪车了,而且还是限量版。 赵玫心里暗暗哀叹,这尚若恒用了如此大礼来接她,是真的想把她放火上烤啊!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看向夏禄,不说上,也不说不上…… 夏禄心里自然明白赵玫的顾虑,这也是他之前的顾虑。 昨晚回府之后,公子就特意交代了必须用那辆华贵的?车,还刻意强调了务必要用两匹马。 他当时就觉得不妥,尚家位高权重,但是向来低调不奢,那位姑娘固然不俗,可也不能如此逾制,连夫人平时出入用车,都是更为朴实轻便的安车呢。 于是思前想后,还是劝公子不要太过张扬,讨好佳人还有别的方法,不要在这王权动荡、臣民惶恐的节骨眼儿上给人留下话柄。 公子听毕却轻嘲一笑, “你以为她是靠这些就能讨好得了的吗?凭她的绝代风华和不拘心性,你以为匿于深宅之中便能掩藏?既然藏不住,那我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我以重礼将她接回,此心已表,便可断了某些宵小之辈的龌龊年头!” 夏禄见公子心意已决,也不再相劝,只是现在看到赵玫一身男装,之前的顾虑倒似有了解法,于是上前一请, “公子请上车。” 他既想到男装的便利,赵玫又如何想不到,她心思一转,便也干脆利落的上了马车。 车上仅供一人乘坐,小澄澜便步行跟着,车行得缓,两匹骏马穿街过巷如散步般悠闲,赵玫坐在软垫之上,也舒服自在。 走了没多久,车突然停了下来,外面一片嘈杂,赵玫并没掀开幔帘,只是敲了敲车沿,随之响起澄澜压低的声音, “公子,前面的路被堵住了。好像是有两辆马车互不相让,争吵起来了……” 澄澜刚说完,车外另一侧响起了夏禄的声音, “公子,前方路堵住了,我们还是改道而行,无需担心……” 赵玫无声一笑,她倒是不担心,只是看来这前方的马车并不简单啊,连这丞相府的马车被堵,也只绕路避嫌。 夏禄说完,见里面并无动静,又看了眼前面,对车夫使了个眼色。 马车缓缓动起来,在原地打了个转,刚刚调好头,便听得身后一声娇喝, “站住!” 马车一顿,赵玫一笑,这惹不起的来了,躲也躲不掉。 033:男装出场亦惊鸿 车外,夏禄认命的一叹,他已听出那声音的主人是谁,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想低调都不行…… 随着身后的脚步声渐近,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转回头,对着来人中为首的女子一鞠, “夏禄拜见云溪小姐。” 眼前面容姣好,一身利落的短打装扮,握着马鞭快步走来的妙龄女子,正是当今大司马杜狩最为疼爱的孙女,杜云溪。 身为将门之后,这不爱红装爱武装的杜家小姐,平时便好强跋扈,性情与身手皆不输于一般男儿。 只见她来到跟前,一手叉腰,一手甩着马鞭,看到是夏禄,倒比对待一般人多了几分客气, “夏禄?若恒哥哥今日不是进宫了吗?你没随行伺候?” 杜云溪疑惑的看了一眼夏禄,又打量起眼前这辆马车,尚府人行事向来低调沉稳,即使府中有这般华贵的?车,平时也鲜少使用,而且,竟然还用了两匹马! 于是她眼珠一转,凑近夏禄,故作神秘的问道, “这车里是哪位尊贵的客人啊?” 夏禄连退两步,与那向来随性的小姐拉开距离,她自是率性而为,无人敢有微词,但他身份低微不可失了礼数,余光瞟见远处那对峙的两辆马上,于是故意不答反问道, “不知前方出了何事?” 杜云溪这才想起正事,于是鼓着腮,气呼呼的指着前面, “不知是哪里来的野丫头,装什么贵胄!挡了我的马车,也敢让我让道!哼,我偏不让,大不了就这么耗着,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她向来喜欢骑马纵横,可是爹爹说最近陆续有贵人进都,她一个闺阁女子,成天骑马不成样子,非得让她出门乘坐马车。她坐在马车中正窝火,便有人撞到了火口上。 两车相遇,这宽敞的街道原本足够错车对行,可偏偏两边都是只行正中的主儿,于是对上以后,谁也不肯相让,便到了这副局面。 其实夏禄一眼看去,便已经猜到前因后果,只是那另一架马车的主人,着实是堪比王公的贵胄啊,可现下他只想顺利的把赵玫接回府,本就不愿声张,便只能装作不知,拣些无关痛痒的话说, “小姐尊贵,万不可动气伤身……只是小人还要将尊客送到府中,实在等不住,只好掉头走别的路了,夏禄先行告辞了……” 他赶紧对车夫挥了挥手,不妨车夫扬起的鞭却被杜云溪架住,娇俏的大小姐面色不是很好,看着夏禄似嗔似怒, “夏禄,你不帮我?” “这……” “我不管,你得跟我一起去,现在我们这边有两辆车,二对一,有丞相府的车辇在,看她还敢不让!” 杜云溪摆明了要把他们拖下水,夏禄无法,只好在杜云溪眼神的胁迫之下,令车夫掉头,行到那对峙的两辆马车之后。 杜云溪这才满意的扬了扬手里的马鞭,冲着对面的马车气势十足的喝道, “不知礼的下人,你们可知你们拦住的是大司马和尚丞相府里的马车,还不快快让开!本小姐心情好,便也不予追究……” 此话既出,对面的马车却毫无动静,车夫仍旧面无表情,马车两旁各有两奴两仆,也一动不动。 就在杜云溪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对方车中响起一个清亮的女声, “嗤!光一个大司马还不够压人,还要抬出丞相府?” 夏禄连忙上前澄清, “在下丞相府的下人夏禄,受公子所命接贵客回府,此处乃回府最便捷之路,所以……” 他话未说完,对方车里却响起笑声, “呵呵,夏禄,有人出门没长眼,难道你也不认识我家的马车?” 夏禄汗颜,他当然看到那车辕之上一个碧色的“翡”字,只是此刻却打死都不能承认了…… “恕下人眼拙……” 他话音刚落,却见对面马车车帘唰的掀开,一女子突然飞出,眨眼间立于夏禄面前,扬着下巴问道, “那我,你可认得?” 夏禄见那一抹翠影从车中闪出,便已心知不妙,此刻看着面前趾高气扬的女子,只得无奈的低头一拜, “参见郡主!” 夏禄一声“郡主”,不但让杜云溪脸色微变,也让车中的赵玫相通了许久前的一些事。 那时在品香楼时的乌龙事件中,给她留下狠狠一瞪的女子,声音跟刚刚的郡主吻合,想来便是同一人了。 当今成朝,获得郡主封号的,只有南候仲德之女仲翡一人。 那传言中已经定亲且郎情妾意的天作之合,为何当事人却在私底下拳脚相向大打出手,她也懒得去费神思量,只是眼前这已然失控的场面,恐怕由不得自己龟缩不出了。 她撑起下巴,隔着丝滑的帷帘,看着外面。 静观其变…… “变”亦突来―― 夏禄那一声“郡主”让仲翡的气焰大盛,她不屑的扫过已有惧意的杜云溪,看过那尚家的马车时,却目光一顿, “丞相家的马车好生威武啊!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等尊贵的客人,居然要尚府用上两马拉车?” 她看向马车时,夏禄已有不祥的预感,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只见仲翡一跃就上了车夫所坐的轼板,一脚就将车夫踢下了车,正欲掀开帷帘…… 帷帘之后,赵玫眯起眼,厉光一闪,抢先掀开帷帘,一掌直取仲翡,仲翡反应也快,连忙侧身避开,一个空翻就翻远,却不知赵玫只是虚晃一招,趁她躲避的时机一闪身就飞出了马车。 飞身而出的赵玫,在空中一个漂亮的扭转,脚一勾一带,车辕被高高踢起,她落地之后,手一拍马背,已经脱开车辕绳套的马儿便冲了出去。 她飞身上马,回头冲着澄澜一笑,一勒缰绳,一夹马腹,暗自运起灵力,马儿嘶鸣一声之后,前蹄高抬,在原地飞腾而起,竟然一跃越过了那原本挡路的仲家车辇…… 骏马刚一落地,接到赵玫暗示的澄澜也正好赶到,赵玫伸手一揽,澄澜瘦小的身子便悠然落于赵玫怀中。 三辆马车已在身后,赵玫勒马侧脸一笑, “夏禄,我们先行一步了,尚府门前再见!” 她丢下这句话,便如风般疾驰而去,只剩下一众人呆若木鸡。 从她飞身而出,到驰马而去,一切动作完成不过数秒,但那迅疾时如闪电,飘逸时如柔风般的英姿却落入所有人的眼中。 此刻,那双人一骑远去的背影,如一幅浓墨晕染的画卷之中,一抹清淡却传神的留白,让那一路熙熙攘攘的街道,也失了声息…… 良久,杜云溪才反应过来,她一把揪住夏禄的宽袖, “夏禄,那公子是谁?叫什么名字?是何来历?可有婚配?” 夏禄一个激灵,此刻心里只想再次对公子的眼光表示膜拜――公子您看,您老人家看上的女子,男装出场,亦招惹了风流官司啊…… 杜云溪还在乱七八糟的问着,夏禄无奈的垂眉叹了口气, “云溪小姐,贵客的身份又岂是我等下人可知?” “哦,对对,你不知道,那我去问若恒哥哥……” 杜云溪也再顾不得跟仲翡这场争闹,急忙上了马车调头而去,而刚刚为了躲避赵玫虚晃的攻击,飞离马车数丈之远的郡主仲翡,则定定的看着赵玫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034: 入住尚府 留在原地的夏禄,见杜云溪已走,仲翡也只顾呆呆站着,于是指挥车夫调转车头,绕另一路回府。(.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周围的人渐渐多起来,之前因为见到大车权贵相争,而不想惹祸上身纷纷避而远之的人们,也恢复了正常活动。 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又让街道变得热闹起来。 仲翡皱起眉,那男子风华绝代,却似曾相似,可是一时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便也回到马车内,径自离去。 街旁的酒楼,二楼临窗处,将刚刚一幕尽收眼底的男子,黑眸翻卷波动之后,最终归于沉寂…… 他斜斜的倚着窗栏,翘指一捋如丝的鬓发,举手投足,像一曲华丽的词阙,唱着无尽的典雅雍容。 男子看着那长街的尽头,良久,才轻声一叹, “宁远,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这般……的女子,呵……” 一旁仆人模样的中年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实在摸不准主人话中,“这般”之后悠长的停顿,究竟是褒是贬,于是试探着问道, “主子说的,可是那戴面巾的女子?” 男子却高深莫测的一笑,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你道是少年,或可是那神女易容……” ―――――― 长街之上,赵玫纵马一路飞奔,澄澜兴奋的仰起头,风吹开面巾,露出细巧的脸颊, “小姐,你的马术真厉害啊!” “是吗?这还是我第一次骑马呢。[.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啊?” 看到澄澜下意识的抓紧马儿的鬃毛,赵玫坏坏一笑,她是第一次骑马,可是却不妨碍她和马之间友好的交流。 原本健壮桀骜的宝马,本该肆意驰骋于这片广阔的天地,却被用来拉车,还是两匹马一起拉一辆瘦马就可拉动的?车。 马儿也有怨气,赵玫当时一掌拍下时,就已洞悉马儿内心的想法,所以她成全,所以它回报。 何况,她也着实喜欢这样有灵性的好马,于是轻拍马脖, “激光!叫你激光好吗?” 马儿轻叫一声,似对这个名字十分满意。 “知道尚府怎么走吗?带我们去好吗?” 激光马头轻点,便载着二人一路欢奔而去。 一路快行,渐渐可以看到前方高墙竖起,有一座规模庞大的宅邸。 行至门前,两扇朱门大开,两兽石雕分列于门前,赵玫抬头一看,那门楣上的牌匾,“尚府”二字写得大气凝重。 以门观其宅,以宅见其人,这尚丞相果然是内蕴深厚、低敛沉稳的好官。 赵玫正对这尚府颇有好感,但她此刻与女子共乘一骑,在丞相府前驻足观望的风流样子却惹得看门的小厮不满, “看什么看?去去去,丞相府也是你可以窥伺的?” 赵玫眨眨眼,心说我没有窥伺,我是正大光明的在看呢,身后却传来一声喝止: “小路!” 名叫小路的小厮回头一看,原本不耐的脸色一扫,溜溜的迎了上去,声音里透着高兴, “公子,您回来了……” 听到身后那熟悉的声音,赵玫亦轻扯缰绳,转身举目一看,来人正是尚若恒。 他站在那里,身后轻车简从,身边小厮聒噪,他却只是安静的看着赵玫。 只一眼背影便已认出她来,随着马头徐徐回转,如玉的容颜渐现,她笑意淡淡,他眸光深深。 良久,他才颇有深意的一笑,拱手一揖, “多日不见,为兄颇为挂念。今见贤弟与令妹悠然马上,风采依旧,让人艳羡。” 赵玫会意的一笑,不过见面须臾,他便为她这一身男装,配好了台词。 于是她同澄澜一起下马过来,亦一揖回礼, “尚兄才是文才武略之旷世奇才,自我进王都以来,多听闻尚兄美名,思兄之极,故今日冒昧前来叨扰……” 二人还在装模作样的寒暄,一旁知根知底的澄澜和秋寿只好收起耳朵、视而不见。 这时,尚若恒身后的马车上下来一人,已过不惑之年,却是温文尔雅、大气沉稳,从他身上所穿的朝服,便不难猜到他的身份。 只见他缓步走到尚若恒身边,先礼貌的对赵玫笑笑,然后才向一旁的尚若恒问道, “若恒,这位公子是?” “父亲,他便是我今早跟您提过的朋友,那位隐世的高人……” 尚若恒此刻庆幸的是,早上提到赵玫的时候,并未说起过性别,又对着赵玫介绍道,“贤弟,这是家父。” 赵玫眼见尚丞相审视的目光扫来,连忙又作一揖, “丞相大人安好!不才赵?实乃山野粗人,哪里是什么高人,是尚兄取笑罢了。” 尚丞相却微笑着一捋胡须,看向赵玫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嘉许, “赵公子过谦了,你年纪轻轻,却器宇不凡,日后必定大有作为啊!” 赵玫弯腰一鞠,行了一个大礼,“多谢丞相美誉。” 尚丞相连忙虚扶,“既是若恒的朋友,便叫我一声伯父便好……” 赵玫从善如流,“那便也请伯父直呼我名字即可。” “呵呵,好,恒儿,?公子的住处可有安排妥当?” “已安排妥当,我这就令贤弟前去。” “好,好。” 尚丞相连声道好,便与赵玫暂别,先行入了府。 赵玫这才松了松肩膀,跟大人物说话就是累…… 一旁的尚若恒留意到她的小动作,甚觉可爱,想起她刚刚言行举止有模有样,若不是事先知道她是女子,还真的会被她骗了去,于是心中一动,凑近她压低声音问道, “果真是‘思兄之极’?” 赵玫一愣,反应过来这“思兄之极”的话的确是刚刚自己对的台词,刚想辩解些什么,却只见尚若恒已越过自己快步行于门边,对着她伸手一请, “贤弟请!” 于是笑笑,便也作罢。 一路行进府中,偌大的丞相府内部亦是大气质朴的风格,多修剪得精致的花草树木,不见繁奢。 绕过前庭,从侧面的廊庑行至一独立的小院。 院门上,“拢月小筑”四个字似是新刻,还留着崭新的漆痕,进入院内,当中为两层阁楼,东西两侧各有一排厢房,屋旁前后皆有花草锦簇。 赵玫眨了眨眼,小院这边精致婉约的风格,哪适合给男子居住? “尚兄,不才粗陋之人,实在当不起这般精巧的住处……” “哦,这样啊……” 尚若恒则故作可惜的一叹,“我还以为贤弟会喜欢为兄的安排呢……” 赵玫连连摆手,尚若恒却话锋一转, “既然贤弟不喜欢,便算了。只是可惜了这阁楼下的密室,我还特意命人用汉白玉石砖铺就,通风良好,隔音上佳……” 赵玫竖起了耳朵―― 密室?通风!隔音! 这不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实验室? 风格婉约怎么了?只要有实验室,其他一切艰难险阻都是纸老虎! 尚若恒看了眼正脸色变幻的赵玫,转身对着秋寿使了个眼色, “之前订做的云石桌台也去取消了吧,然后给贤弟换个豪放点的住处……” “慢着!” 赵玫出声阻止,澄澜便赶紧拦住正要退下的秋寿,只见赵玫一边往阁楼中走,一边回头说道, “这里很好,我很喜欢,就这里了,打死不换,澄澜快把行李拿进来,谢谢尚兄,另外帮我问问,那云石桌台,何时能够送来……” 035:星动 九十九重天阙之上,男子身着银光华服,立于天宫边界,俯视着那浩瀚星空。 西殿主位星君白阳,这天地之间,除日月神星之外,便只有他,修得成形的护体星晕之光,令得他那一身素白的长衣,总是莹转着暗银色光芒。 此刻,他孤身立着,似一把直指苍穹的绝世宝剑,银光潋滟。 深蓝的天幕中,万千繁星构成一幅没有边际的浩瀚星图,星辰看似不动,实则都按照既定的轨迹在运行。 星动的轨迹,决定着万千生灵的命运存亡,而主宰这一切的,便是如今的天宫之主――炎尊央炽。 白阳黑眸中波涛卷动,他伸出手触向那虚空,慢慢握住―― 总有一天,要将这万千繁星握于他的手中…… 他眼底的寒意渐渐碎裂开来,收敛起刚刚那股凌绝的气势,嘴角又挂起惯常温润的笑,这才转身,向着那隐现于霞光之中的宫殿走去。 步入“灵元殿”中,白阳恭谨俯首一拜, “白阳拜见炎尊。” 大殿之上的主座,身着淡金火纹华服的男子垂目盘坐,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白阳,你来得正好……” 男子淡淡抬眸,语气也平淡无波,他话说到一半便停住,目光扫向下方立着的红衣女子,后者会意,主动接上他的话, “白阳,现已查出荧惑私自逃去了下界,并隐匿起了气息和行踪,不知你怎么看?” “哦?荧惑不就是那个犯错的散星?按说散星的管理,似乎一直是青孟在负责……” 他一就一推便耍太极般的把问题摆给了青孟,后者依然沉稳内敛的站着,并不急于说些什么,倒是朱菱被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惹怒, “白阳,荧惑虽未录入四殿,但这九天之上,谁不知他是你的人?他接近心宿,擅自触动了帝星命盘,以至于帝星无法按时就位……整整十年啊,下界无王,乱世将延长十年,这期间多少生灵涂炭,你可想过?” 朱菱越说越发气愤,面前的白阳却浅淡笑着,不动如山, “依朱菱主殿的意思,莫不是说荧惑是受我主使的?” “那还用说!” 朱菱横他一眼便将头扭向一边,她最受不了白阳那副温淡的样子,明明是温和的笑,却只会让人觉得寒彻。 白阳却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转向主座, “炎尊也这样认为?” 主座上的男子看向白阳,他轻飘的目光却仿佛能将人看透,白阳回视着,脸上笑意如故,手却渐渐握紧。 男子看了许久,复又垂眸轻声一叹, “十年?这茫茫星图遵循着既定的路线而动,一步错步步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至关重要的帝星轨迹错乱了,推迟的又何止十年?恐怕整个山海大陆的历史,都将会改变……都且退下吧,各自想想应对之法,天父将这天下交予我们,可不会希望再经历一次人类的覆亡……另外,荧惑既犯了错,理应受罚,此事便交由白阳负责吧,带回荧惑,消去星位和灵力,放逐暗河……” “是!” 男子挥挥手,殿下三人便齐齐告退。 行到殿外,朱菱一张俏脸仍是气得泛红,她不明白扮作炎尊的日冕明明示意她挑头,为何又就此草草作罢了。 看着那仍旧挂着浅淡笑容扬长而去的白阳,她抑制不住浑身的火气,声音也恨恨的, “白阳这混蛋,到底想要干什么!” 青孟亦看着白阳远去的背影,沉吟一瞬, “日冕与央炽心意相通,他的处事亦是代表了央炽,如今我们的确没有凭证,空口白话,让他如何处置追究?” 朱菱一听,觉得青孟的话也不无道理,火气渐渐的平息下来,却又添别的疑惑: “那他为何又要提起此事?明明知道白阳是主谋,没有他的相助,就凭荧惑自己,怎可能逃出暗河外域,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他为何还把追查荧惑的事情交给白阳?” “让白阳去查荧惑,我也猜不透……但是此事必须得提出来,至少要让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皆逃不过旁人的眼睛。但愿,他今后能收敛些……” 朱菱则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依白阳的性子,能收敛才怪……” “……如果他真的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来,那再处置他便也名正言顺了……” 朱菱一听,恍然想通了什么,原本垂着的头霍然抬起,盯着青孟,脸上似惊似疑, “难道……” 难道日冕是故意放任白阳,以便他行差时将错就错,彻底了结? 她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毕竟同处九天千年,那个人即使性情恶劣,也从没想过要将其彻底抹杀掉…… 青孟却只是皱眉摇头,“猜不透……” 然后,二人便一同陷入了沉默。 ――― 九天之上,星图的命盘开始朝着未知的方向转动,而下界的人们,却毫无所知自己的命运即将被改变。 已过小暑,天气开始炎热,“拢月小筑”的地下室里却凉爽异常。 赵玫自从在尚府住下,每日的大半时间都耗费在这里,从草庐带来的各式玻璃烧杯烧瓶试管,又添置了些陶瓷的坩埚器皿和铁架之类,都整齐摆放在那云石台桌上。 赵玫这会儿,正撑着下巴看着这初具规模的实验台一叹―― 唉,总算凑合到了中学实验室的水平啊…… 赵玫之所以对实验器具执着,原因有二。 一则,缘于她对法医专业和工作的怀念; 二则,因为她曾答应过小澄澜治好她的唇裂。 赵玫大学的时候,所学的法医学的课程,主要分为三大类:法医病理、法医物证、法医临床,分别侧重于尸体解剖、物证分析、伤残鉴定,赵玫尤其擅长前两项。 解剖学自不必说,毒理学和毒物分析,更是赵玫的强项。所以在后来的工作中,赵玫的物证分析,总是侦查工作的重要依仗。 当她无数次在各种毒理分析中发现真相时,那莫大的喜悦和成就感更添了她对这种分析工作的喜爱。 就像剑客对宝剑的执着,她亦想再次拥有那些得心应手的工具。 而且小澄澜的修复手术所需要的麻醉剂,她打算自行制作,也离不开实验工具。 小澄澜已经过了修复手术的最佳时机,不过好在她只是单侧唇裂,且只是红唇裂开的一度唇裂,但仍然要先切开,除去坏死组织再重新缝合修复,疼痛程度可想而知。 所以她现在最迫切想做的,就是制造麻药。 036:肃王的另一旨遗书 地下“实验室”中,赵玫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转着笔,间或在面前的记事本上写写画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传说中华佗发明的“麻沸散”是用曼陀罗花制成,可是她并不打算依照古法,曼陀罗花在这个世界是否存在她尚且不知,但是她知道,这个世界有绿矾。 赵玫还是法医的时候,闲来无事时曾参照一个野方制作过麻醉剂,是由乙醚为主料,再配以天盘草、酒精、川乌草乌石灰等,最后实验成功了,研制出的麻醉剂的确对白鼠具有全身麻醉的效果,不过她当时做完也就忘了,不想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用绿矾制硫酸,硫酸和乙醇制乙醚,其余的原料在这个世界都有。 她在本上写下一个个化学式,并制定了周密而严谨的实验计划,如今实验器具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于是她列了清单,便准备跟澄澜一起出去收集材料,不想却迎来了尚若恒。 他立于门口,手正轻叩房门,门却正好打开,他看到赵玫的一身男装,便笑着问道, “要出门?” 赵玫点头,“有些材料要出去置办。” “这些杂事,教给夏禄去办就好。我来是想问你,可想进宫看看?” 赵玫这才注意到,他身着稍显正式的冠服,一袭朱色长袍,交领上的黑色菱纹将他俊朗的脸衬得更加沉敛庄重。 “你要进宫?” “是,公主下旨传我入宫有事商议,我见你日日闭门不出,便想邀你进宫看看。怎么样,去吗?” “去!” 作为一个现代人,异世的宫殿对赵玫的吸引还是巨大的,所以她立马爽快的应下。 夏禄一见她答应,立马把手里捧着的盘子交给澄澜, “进宫后多有不便,还请委屈姑娘换装,扮作随从比较稳妥。” 赵玫会意,立马跟澄澜一同进内室换装,还特意用了暗色的胭脂改变了肤色,出来后,俨然成了一个皮肤黝黑的瘦弱小子,只是那双眼,流光一转中能看出几分灵动。 赵玫跟着尚若恒来到尚府门口,此行只有他们两人。门口早有入宫的马车等候,尚若恒先上马车,回身伸出手要拉赵玫,赵玫左右四顾后压低声音, “公子,下人只是个随从,怎么能与公子一同乘坐马车?” 尚若恒却故意说的大声, “我便看在你小子昨晚通宵伺候的份儿上,赏你跟我一同乘坐马车吧!” 然后就不由分说的把赵玫拉了上来。 赵玫为那句“通宵伺候”寒了寒,但见尚若恒已在正中入座,神色自若,便只好埋头坐于一侧。 一路无话,约莫过了一刻钟,马车停下,似有守卫询问,看到是丞相府的马车,便很快就放行了。 马车继续动起来,四周无声,是一种宏远而空旷的寂静,而马车也不像之前那般颠簸,想是已经入了宫内。 又过了一会儿,马车再次停下,只听车夫在外面说道, “公子,永乐门到了。” 这次赵玫再不等尚若恒,赶紧下车来,在车旁恭谨的站好。 尚若恒却是慢条斯理的一掀车帘,潇洒利落的跳下马车,看赵玫一眼,这时一旁等着的宫人立马迎上来, “奴婢茗容,在此恭候公子多时。(.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尚若恒亦弯腰揖礼,“怎敢劳女官大驾……” 茗容对于尚若恒的客套只是笑笑,便先走几步领在前面, “公子请,公主已在极乐殿等候。” 尚若恒轻咳一声便跟在茗容身后,赵玫立即会意的跟上,偷偷向前瞟去,如今宫中正举国丧,一派肃穆裹白,但那素锦裙裾上暗纹的绣边亦能看出这位茗容女官的地位不低。 一路穿廊而过,不时有宫女内侍等停下来或恭敬垂首立于两旁,或弯腰行礼请安,赵玫只一直低着头目不斜视的跟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从长廊中出来,又上了一道颇宽敞的宫道,行至一半便看到巍峨的朱漆宫门,进入宫门后,是一片空旷宽敞的前庭,宫人进退有序的忙碌着,却不嘈杂。 那白玉石铺就的地面一直延伸到的雄伟肃穆的宫殿,便是停放肃王棺椁的的“极乐殿”了。 尚若恒站在在原地朝着宫殿正门方向行了个大礼,这时正好有一个宫女过来,低声跟茗容禀报着什么,言毕,茗容便对尚若恒说道, “公主正在后殿的偏厅,公子请随奴婢来。” 跟着茗容从侧面绕至后庭,小路一直通向树荫掩蔽之后的一个小厅,应是前殿的后延,却十分清幽,与前庭肃穆大气的风格不同。 来到厅外,茗容示意他们在门外等候,她自己则轻步入内,少顷复又出来,对着尚若恒一福, “公子请进。” 尚若恒点头,又微侧目示意赵玫跟上,茗容想说些什么阻止,却已来不及,眼见着尚若恒带着小厮入内,她微微皱眉,亦跟了进去。 绕过门后锦绣繁花的屏风,入目的是古朴素洁的红木圆桌,桌上放着一碗汤,赵玫隐约闻到一股药香。小厅的一侧是供小憩的矮榻,另一侧被烟青丝缎的幕帘隔着的,看不到里面,整个房间的摆设十分精致文雅,不像是会客的地方,倒更像是女子的闺房。 赵玫始终弓腰落后尚若恒半步跟着,厅内无人,她见尚若恒不动声色的垂首候着,便也按下好奇心,不去东张西望。 不一会儿,幕帘掀开,先是出现两个宫女,各自掀起一半丝帘,如缓缓揭开的帷幕,露出那一身素白的宫装少女,只见她深衣素服,曲裾拖曳及地,如从画中走出。 “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不止如此,那美目间带着几分高贵典雅,秀眉上却挑着几分倔强强韧。 赵玫亦不由的感叹,这成朝当今的公主,果然如传言中所说,堪当成朝第一美人。 “草民尚若恒拜见公主。” 赵玫跟着尚若恒一拜,那曲裾渐渐进入垂目的视线之中,同时响起公主那庄重却未脱稚气的声音, “尚公子免礼。” 深居宫闱的少女,一言一行都堪称典范,赵玫却暗自惋惜,如在现代,这样年纪的女孩尚在父母掌上肆意享受着欢笑和青春,而这乱世之中的公主,即使有高贵显赫的身份和地位,却无法脱开这乱世的漩涡,连普通百姓家的女儿,尚且不如。 “不知公主召见草民有何吩咐?” 锦昭并不回答,只是挥了挥手,那两个宫女便自动退下,看向尚若恒,眼神扫向赵玫时,尚若恒会意的说道, “草民的侍从自小相伴,信得过。” 锦昭稍有顾虑,见尚若恒如此说,便也罢了。她顾自在圆桌旁坐下,习惯的端起那碗汤,却并不喝,愁眉仍蹙,语中带忧, “锦昭有两件事,要与公子商议。这第一件,锦昭希望公子能出仕,成朝需要公子这样的栋梁之才。” “此事家父亦向草民提起过,但草民实在惶恐,唯恐胸无丘壑,不能替国分忧……” 锦昭精致的脸庞上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公子何必自谦,莫不是不想帮锦昭?” 尚若恒似有踌躇,良久,才沉声道, “尚家已有丞相,实在不宜再木秀于林中。” 此话说得明了,以尚若恒的才华,的确不应屈居一般的职位,可是一旦高就,家中已有一位丞相位列三公,这尚家便显赫得过分了。 “或者能有折中的方法,公子既能帮我,又能挡住那悠悠之口……” 公主这般说,赵玫却下意识的想到一个方法:公主娶了尚若恒不就可以了?她暗自好笑,偷偷的朝公主瞟去,却发现公主正偷偷的瞟向尚若恒,目光中有着一闪而逝的痴迷。 于是明了,心中更是一叹,那笼中娇贵的金丝雀,连追求自由和幸福的权利都没有了。 尚若恒低头沉吟,似是一时也想不出更为妥当的方法, “此事可否请公主容草民再考虑一下。” “自然,公子不必急于回答锦昭。至于这第二件事嘛……” 锦昭说到这里,眼中又流露出哀伤,她微微垂头掩下眼眸,轻声吐出了一句话, “是为了父王的另一旨遗书……” …… 037:隐星 “王上的另一旨遗书?” 尚若恒不由得疑惑,王上驾崩之后,是由自己的父亲宣读了肃王的遗旨,难道这中间还有别的隐情? 锦昭抛出那惊人一语,却一味沉默着。 她看着手里的汤碗出神,似乎并不急于给尚若恒释疑,反而是赵玫偷偷一眼扫向那个柔弱的身影,仿佛看到本该在温室里一世娇弱的花朵,在经历了太多的风雨后,发生了不可预知的变化。 沉默良久,锦昭才缓缓开口,却是问向尚若恒, “公子可知,‘洪荒创始,星曜日月’的故事?” 尚若恒拧起眉头似在回想什么,沉声答道, “公主说的,可是那传说中创世之神创造了山海大陆,同时创造了日月星辰成为天神掌管这个世界的故事?” “呵,传说?” 锦昭幽幽一笑,“我也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个神话故事……直到父王留下这个……” 她放下汤碗,素手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帛递给尚若恒,尚若恒郑重接过,打开之后细细看过,脸色渐显凝重, “……若真如王上所说,这日月星辰为神,主宰着天地万物,岂不是这所有的一切,每个人的命运都是由上神来决定左右?人们便可以不再作为,只等神的安排便是了……” “公子难道不信?” “草民并非不信王上,只是草民向来认为命运应掌握在自己手中,若如王上所说,一切天定,那么草民真不知未来的路如何去走了?” “呵,锦昭当时也是这般想法。那么请公子再看这个……” 尚若恒疑惑的接过锦昭递来的第二方锦帛,展开读来,却是越读越心惊, “公主,这……” 锦昭恍然一笑, “我也不曾想到呢,我肃氏一脉,竟然是创始之神丢落人间的弃子……” 锦昭站起身,曼步走到小厅另一侧,矮榻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画,上有日月星辰,仙风神韵的男子立于云端,像播种一样洒下四颗珠子,分别是金、绿、蓝、褐四色。 锦昭背对着他们,似在极为专注的看着那幅画, “以前,父王常常看着这幅画出神,我还以为这不过是父王喜欢的一幅画罢了,让我看来,也只是画工不错,人物传神,再无其他过人之处了。却不想这幅画的原版竟然是肃氏数百年来的传家之宝,藏于隐秘之处。” 她转过身,脸上的笑像那上了年岁的画布一般悠远,只见她长袖一甩,伸手回指着墙上的那幅画,却是满眼利芒, “肃氏一族可笑的命运,便是由此画开始了……” “所谓的隐星一族,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我肃氏流亡于草莽、食不可果腹时,神在哪里?我肃氏为人贱奴,受人凌辱时,神又在哪里?我肃氏于千难万险中开辟这成朝,如今风雨飘摇,命运多舛时,神,在哪里?!” 锦昭情绪激昂的指天三问,让尚若恒无言以对,他尚且沉浮在这惊天秘密的震惊之中。 赵玫不由的蹙眉,虽然她没看到肃王遗信的内容,但是从他们言谈之中也不难猜出一二。她可不记得《创世记》中有提到过“隐星”,可是,肃王也不会无中生有。 这个中必有玄机,可是眼前却像是蒙着一层迷雾,教人看不通透…… 锦昭可能是情绪过于激动,气虚体弱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她捂着胸口,茗容赶紧过去扶着她回来坐下。 好一会儿,似是平复了情绪,她的语气也平静了些, “锦昭刚刚情绪过激,失礼了。” “草民可以理解公主的心情,只是现下,不知公主究竟有何打算,又需要草民做些什么?” 锦昭又端起那碗汤药,碗已变凉,她只摩挲着碗边,又恢复成那副尊贵典范的模样,仿佛刚刚那股凌人的气势是她们的错觉。 “……父王既然说集四星之力,便可具有通天之力。或许成朝还有救,只要找到其余三星……” “那王上之前的遗命……” “自是继续,‘奉明宴’如期举行,我自是选取良人下嫁,四方之人早已进都,却都不进宫觐见,他们的心思,呵呵,我还不知道?” “他们自然是想摸清彼此的底细,也想弄清楚公主的想法,谋定而后动……” “是的,他们的想法又何尝不是我的?我亦要了解他们每个人的心思……所以,要请公子帮忙设一局了……” 尚若恒抬头正视锦昭,眼前的公主再不是那深宫娇养的无忧少女,她的心恐怕已经能翻覆天下了。想到入宫前父亲再三嘱托,尚家受恩于肃氏,自当报答知遇之恩,于是他躬身应诺。 “草民自当效力。” 回程途中,马车中赵玫和尚若恒亦跟来时一样相对无言,可是气氛却沉重得多,尚若恒看着兀自沉思的赵玫,似乎她的心情比自己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想抚平她拢起的眉头,不想让她也陷入这乱世的纷扰之中。 所以听得四周喧哗声响起,应是到了热闹的长街,于是尚若恒掀开车帘,对车夫说道, “在这里停下吧,我们下去走走……” 仍是长街,街道两旁仍旧热闹,赵玫下了车,却提不起兴致,只机械的跟在尚若恒后面。 不知怎么,对于锦昭所谓的“弃子”一说,她想起来心里就很不舒服。始元行事自是无证可考,但是她却始终不信始元会轻易放弃什么! 是别有深意?还是另有变故? 她一时也理不清头绪…… “喜欢这个?” 赵玫恍然抬头,却是看到尚若恒脸上好奇的表情,她这才恍然若觉自己站在一个做糖人的摊位前发呆了有一阵时间了。 见她抹得黝黑的脸上那对灵动的眼睛忽闪忽闪,这少见的怔愣表情却是让尚若恒心内一折,他微微一笑,对着做糖人的摊主说道, “做个糖人儿。” 等到赵玫反应过来,手里已经拿着一个糖人儿,她哭笑不得的看着尚若恒,却在看到他身后的人时,赶紧低下了头。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 “真不愧是表哥,对一个下人也这般好……” 于是赵玫的头,埋得更低…… …… 酒楼的雅间里,赵玫老实的站在尚若恒身后,不敢轻举妄动。 尚若恒对面,华衣锦服的男子端杯轻酌,那美伦若花的五官却不带丝毫女气,不显阴柔。 “子栩,你不好好在家准备大婚,跑到王都干嘛?” 男子浮出玩世不恭的笑, “我亦是世子,怎么不能来凑凑热闹?” 尚若恒却有心揶揄他, “你若说是因为想念仲翡,专程赶来王都陪她,还可信些……” 话到这里,赵玫便知自己没有认错人,也是,有这等容貌姿色的男子世所仅有。她正思前想后找个脱身的法子,不料尚若恒却转向她,语气柔和的说道, “子栩是我姨母之子,不是外人,你也一起坐下吧。” 赵玫无语凝噎。 038:又见伯子栩 看到赵玫一副吞下整个鸡蛋哏在喉里,吐不出又咽不下去的憋闷表情,尚若恒一时也摸不着头脑―― 自己没说错什么话吧。(.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他询问的看向赵玫,赵玫认命的叹口气,索性入座,无视桌子对面那一脸兴味的伯子栩,只管自己倒了杯水低头闷喝。 伯子栩眼见这幕,眼中玩味更浓,他这才仔细打量起之前不甚注意的小厮, “呵,先前我还纳闷呢,就算表哥再待下和善不拘小节,这对下人的态度也好得过分了吧!原来,是另有隐情啊……” 伯子栩说到一便顿住了,这小厮一身布衣之下,却有某种无形的气质散发出来,脸上的皮肤虽然黝黑,但是轮廓却极为精致,再看她端起水杯的手,更是如玉般洁白无瑕…… 尚若恒不置可否,只轻笑一声,“可有看出端倪?” 伯子栩却有些呆了,他已看出这小厮脸上的皮肤是特意涂黑的,可是那依桌而坐的玲珑身形,不但不见谦恭,举手投足透着随性和优雅,他仿佛闻到一阵熟悉的香气,心内没来由的一动…… 这小厮怎么透着邪乎,他端起酒杯一干而尽,想要压下心中那难以言明的颤动,平复一瞬之后,脸上便挂起浮笑,故作轻佻的说道, “身子骨倒是柔软,就是肤色黑了些……表哥不会也学那些贵族纨绔,时兴豢养少年了吧?” “胡扯!” 尚若恒一声断喝,让伯子栩有些懵了,这位表哥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何时见到他有过这般的怒容,于是嗫嚅着喊了声“表哥”,便再不知该说些什么。 尚若恒抚额,自家这表弟也太言行无状了,平时也就罢了,可是在赵玫的面前,实在是给自己抹黑! 他转向赵玫,赵玫只轻轻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只是瞟见此刻伯子栩如霜打茄子般的样子,心里觉得挺解气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尚若恒看着伯子栩蔫蔫的样子,也不忍再多苛责,便转个话题,淡淡问道, “你倒是说说,这个节骨眼儿上,跑到王都来干什么?” 伯子栩闻言放下酒杯,转而看向窗外,目光空远。 此刻的他卸下浮夸和轻佻,脸上清清淡淡的怅容让赵玫想起那空谷的幽兰,被一场大雨冲刷去了泥土蒙尘,清新而幽远。 “表哥,如果让你娶一个你并不爱的女子,你会如何?” 尚若恒皱起眉,伯子栩倒是以问代答的表明了心意。 可是他所听到的关于东南二候联姻的事,只有“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之类的佳话美谈,他还以为那二人的感情是水到渠成的……脑海中不由得浮起儿时的画面,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男童身后总是跟着那个跌跌撞撞的小女童,已是少年的他只看到小女童眼泪汪汪的样子甚为惹人怜爱,却忘了去看小男童脸上的不耐和厌烦…… 所以他下意识的就站在仲翡一边,于是沉声问道, “不爱?那你可懂得何谓爱?你和小翡两小无猜,她非你不嫁的心意从小就摆着,也不见你否认过什么,现在你却说不爱?” 伯子栩收回目光对着尚若恒苦涩一笑, “小时候的事情,哪作得准?我一直当她是妹妹而已,也以为那不过是儿时的玩闹……至于爱?或许未见到她之前,我并不懂得,可能会谨遵父母之言,娶了仲翡,从此懵懂一生……可是我遇到了她,不过一面,方知何为心动……” 他眼神飘渺,似陷入回忆之中,尚若恒的眉皱得更深, “她?却不知是哪家的女儿,有何等倾城容貌,教向来不羁的东候二世子一见倾心……” 伯子栩却怅然若失, “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来去无踪,我亦失了她的音讯,只听得客栈小二说她总提起王都,所以才来碰碰运气……” 赵玫心里一个“咯噔”,直觉不妙,同时,响起“砰”的一声,雅间的门被大力推开,门外站着的,正是羞愤交加的仲翡。 “伯子栩,你不爱我,你怎么不拒婚?你便跟着你的‘卿卿’双宿双飞去啊!何必在人后惺惺作态、故作委屈……” 屋内三人俱是一惊,伯子栩惊的是仲翡居然让他“拒婚”,尚若恒惊的是仲翡的突然出现,而赵玫惊的,则是那“卿卿”二字了。 她看向伯子栩,希望他辩解些什么,却只见他神色复杂看了仲翡一眼,什么都没说,只端起了酒杯闷头喝着。 赵玫心里再次敲起了小鼓,不会吧,自己不会鬼使神差的被人当作第三者了吧。 尚若恒看了眼门外,虽然雅间所在的二楼人并不多,但刚刚仲翡闹出的动静也惹来了四下观望的好事者。 “小翡,有什么事进来说!” 仲翡却只直直看着伯子栩,见他对自己视若无睹的样子,眼眶一红,恨恨的扔下一句“伯子栩,我会如你所愿!”就转身夺门而去…… 尚若恒看着楼口消失的身影,又看向无动于衷的伯子栩, “你不去追她?” 伯子栩这才放下手里的酒杯,又恢复了惯常的轻佻, “表哥,小弟乍到王都,无处可去,不知能否收留则个?” 尚若恒失语―― 你无处可去?你伯家在王都的别院不下三座……可是想到他跟仲翡之间理不清的情与怨,估计也不愿公开现身王都,便只得无奈点头。 而一直旁观的赵玫,却看到了伯子栩故作轻松的脸上,那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忍和矛盾。 这对欢喜冤家,但愿是好事多磨吧。 …… 回到“拢月小筑”,赵玫洗去易容,只穿了单衣静坐在院中。 那时回到府中,尚若恒让小厮带着伯子栩去了客房,他自己则亲自把赵玫送回“拢月小筑”。 小院门口作别时,尚若恒欲言又止,赵玫看出他有话要说,便静静站在门口,并不急于进去。 踌躇良久,尚若恒才轻叹一声, “你没有话要问我?” 赵玫不免诧异,“我应该有话要问你?” 尚若恒定定看着她,眼中闪现着莫名的情绪,却最后归于沉寂, “没什么,只是今天宫中的事,想要问问你的意见。” 赵玫秀眉一挑,“问我?我好像没有任何立场妄加议论什么吧……” 尚若恒垂眸,再次抬眼看向赵玫时,眼中又黯淡了几分, “小玫,我从未问过你的出身来历,是因为我从来不觉得那些会成为你我二人相交的阻隔。你会术法灵力,师从何人都不重要,但是我不希望你刻意避讳我。我便直说了,你应该读过《创世记》一书,难道也认为‘隐星’之说乃空穴来风?” “你也读过《创世记》?” 看着尚若恒点头,赵玫淡定不了了,“那你为何那会儿在宫中还振振有词,一副不信怪力乱神的样子?” 尚若恒却理直气壮,“该做的戏自然要做……” “……” 好吧,只能对他的演技表示叹服。 “那你怎么看?《创世记》中可没提过什么隐星……” 尚若恒面色又添凝重,“这也是我想跟你探讨的……但是个人感觉,此事多半不虚……” “你也这样认为?” “恩……根据肃王遗信所书,四星降临人间之后与普通人无异,神力被深藏体中,只能传承,无法使用……我想,始元天神之所以要在人间埋下这四颗隐星,必有其深意,不是我等可以揣测,这‘隐星’一族一定有其特殊的使命,只待某个契机……” “可是,有人却不愿等了……” 赵玫凝眉,想起那温婉的公主怨气冲天的样子,不知该惋该叹。尚若恒却摇头, “她以为集四星之力便能让成朝起死回生?……成朝三百余年,如果光是诸侯作乱,并不足以致命……如今整个成朝,王室无为、贪官污吏横行,是从内部开始腐朽,梁柱已腐、大厦倾覆之日不远矣……” 赵玫看着满目忧思的尚若恒,还是第一次听他如此一针见血的撕开成朝残喘的表面。 可能连他自己也不曾发觉,他对成朝的痛心疾首,是缘于对成朝深厚的感情。赵玫突然有种感觉,或许有一天,他会为了他口中这个将倾的“大厦”而付出一切。 夕阳西下,门当之外,两人各自沉思,相对无言。 039:千年之前 (此章关于小乌的部分有修改,玫子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说话的小乌更萌……另外待月回忆的部分也修改了,为了照应后文部分,给各位读者带来不便,见谅。) ―――――――――――――――――― 傍晚风起,仍带着浓重热气。 赵玫坐在院中石桌边,小乌爬过来在她脚边趴下,她瞟它一眼,这货今天怎么没去跟小蛇缠绵? 一眼看过,却只见白光一闪,赵玫吃了一惊,她连忙把小乌捧起来放在石桌上,确定那一团月白色的莹光是由小乌身上发出的。 “小乌,你变异了?”这是赵玫的第一想法。 小乌眨了眨眼,无语望天。 它这副无奈的样子着实让赵玫气结,她弯起食指狠狠敲了敲龟壳, “到底怎么回事?” 小乌摇头摆尾的在原地转了圈,原本淡淡的莹光变成一圈光罩将它整个罩在里面,赵玫瞪大眼睛,用手指去触光罩,手指竟然被弹了回来, “小乌,你……这是灵力?” 赵玫凝起精神,认真的盯着小乌。 “到底怎么回事?” 赵玫与小乌几十年相处,也算心意相同了,只是此刻,情况似乎有些复杂,她不得不运起窥心术与小乌交流。 原来最近一段时间,小蛇天天带着小乌去后院的湖边练功,月升而出,月落而息,竟然打通了灵窍,能吸收天地之间的灵气转换为自身的灵力了。 好半响,赵玫才闭上眼睛,揉着额头轻轻一叹, “小乌,你果然也是个怪胎……”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小蛇不是普通的小蛇,小乌也不是普通的乌龟,两只都颇具灵性,却没想到小蛇竟然能帮小乌通过吸收月华的方式来打通灵窍。 如今小乌有了灵力,似乎也看不出是四相的哪一系,但已经变得不凡了。 她想起之前与尚若恒的一番交谈,突然有种感觉,仿佛冥冥注定中,所有人的命运朝向既定的方向而行,无法改变。 包括她。 也包括小乌。 她理不清这种感觉的由来,只是莫名的有些伤感。 最近接二连三的奇闻怪事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她取出待月留下的绿叶,把“隐星”和“小乌灵力”的事情简要写上,便将绿叶落于土中,叶子遇土后便消失不见…… 下一刻,时间城中的待月似有感应,摊开手心一看,眉间浮起忧思。 看来,小乌因为那条蛇的缘故,已经开始觉醒。 那么她呢? 他心中矛盾着,既希望她能早日想起他,又不希望她过早背负既定的命运…… 至于赵玫所说的“隐星”,他想应该就是始元离开时,摘于九天,洒落凡间的那金、绿、蓝、褐四色星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他记得始元当时俯视着那浩瀚星海,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山海大陆或许将有一场天劫,我将‘钥匙’埋于凡间,只待命定之人寻得,希望可以化解这场劫难,否则……” 那时的他,尚且懵懂,对始元的话并不在意。 …… 犹记得千年前,他还只是那月白神珠外萦绕的一丝灵元,应月而生,又因为神珠月华的滋养而初具灵识。 他每日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隔着几近透明的珠壁,看着那珠核内的灵蕊。 淡紫的菩提花蕊团簇,盈盈摇摆,灵动异常。 他日日看着,因为她细微的成长而欢喜。 始元将日月神珠都置于天边的那颗菩提树下,日日受菩提心露润泽,他亦修成灵根。 某一日,赤日神珠中的三瓣菩提苞叶突然绽放出冲天的夺目银光,神子央炽降生。 又过了五百年,央炽已长成少年,月白神珠内的灵蕊却毫无动静。 日月神珠又被始元带回天宫,执行日月升降的使命,而神子央炽依然会每天按时取来菩提心露润泽月白神珠。 他曾不止一次听到央炽问始元,“星蕊”为何还不降生? 始元看向月白神珠,只说“星蕊”或许是太懒。 可是他却清楚的感受到,始元如炬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一刻,他蓦然明白,“星蕊”本应跟央炽一同诞生,可却因为他分去了她的灵气,让她积蓄的灵气不足而无法按时出世。 那时的他并没意识到他与月白神珠之间不可分割的牵系。他只是一味的憎恶着自己的贪婪。 他只想着要挣脱出那股无形的牵引,离开月白,不能再拖累星蕊。 直到某一天,始元将“月白”放置于镜湖上吸取灵华,“月白”周身的莹光经过如镜的湖面,反射后的光芒又都回归到自身。 如此循环往复,“月白”周身的光芒大盛。 随着那莹白色的耀眼夺目光柱直冲上天,他感觉到一股无形力量将自己从珠壁剥离。 经历了彻骨的痛之后,他睁开眼,便看见始元笑着对他说,你果然比星蕊先出世,既是月华衍生,便赐名“月衍??”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仍泛着淡淡莹光的月白神珠,里面的灵蕊似感觉到他的目光而盈盈摇摆,他温柔的笑了。 “孩子,星蕊助你出世,现在,轮到你帮她了。” “我?可以?” “自然,你们一脉相系,你诞于月白,又借月华修成神体,亦算我的孩子,此后便由你助她吸收灵气吧。” 他专注的看着月白里淡紫的灵蕊,满心满眼的欢喜,他终于也能帮到她了。不过―― “我自然会倾尽全力助星蕊成形。但是,我并不是你的孩子,你虽然是星蕊的天父,却不是我的,我只属于星蕊……” 他如此郑重的说完,却只换来始元微愣之后的仰天长笑。 他看着始元转身渐消的身影,觉得始元最后看他的深深一眼,那浓浓的笑意里,却藏着无尽的忧思。 他当时并不知道始元当时的忧思是源自于他,直到一百年之后的那件事发生…… ―――――――― “尊主?……” 耳边有细细弱弱的声音传来,待月抬眼一看,便见到紫舞犹豫的眼神。 时间城,云塔顶端的议事厅,还是第一次出现城主在听取属下汇报时走神的情况。 左右二使,连同各自属下的三堂,共六位堂主,俱是大气不敢出。 一堂堂主汇报的声音慢慢低下去,直到细不可闻,头上豆大的汗已经顺着额头流入鬓发之中。 绿若暗自给紫舞使了个眼色,后者嗫嗫嚅嚅半天,才轻声的提醒待月。 待月回神过来,完全不知道自己因为赵玫传信而陷入回忆的状态,让一众下属为他反常的表现而胆战心惊着。 他单手支着额角,淡淡扫过下方八人, “刚刚说到哪儿了?” 040:时间城内 待月单手支着额角,淡淡扫过下方八人, “刚刚说到哪儿了?” 一堂主连汗都不敢擦,赶紧重新汇报一遍, “各地钱庄本月合计:存入约十五万余金,取出约十八万余金……” 待月眉头一跳,一堂主的心肝一跳,身为掌管岛外财务的一堂堂主,他自然知道这入不敷出的局面不会令尊主高兴,可是如今正当乱世,人人自危,就算是把钱存进这山海大陆最大信誉最好的“华月钱庄”,也不如攥在自己手心里稳当。[.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一堂主战战兢兢的汇报完,接着是掌管外部商贸物资的二堂主,也是意料之中的惨淡。 整个山海大陆,关门倒闭的小店小作坊比比皆是,富商大贾又囤货居奇,使得物资奇缺,物价上涨到疯狂的地步。尤其是西侯属地,因为遭遇了天灾,大多数农田颗粒无收,这一斗米的价钱已升到万钱,一匹瘦马则价逾百金。 二堂并不主商,虽然在各大城市也经营些店铺,但也主要是作为据点的掩护。二堂主要的任务是负责采购。可是如今整个山海大陆通货膨胀到这等地步,钱越来不值钱,就算捧着钱还不一定能买到东西,他们也束手无策。 再下来三到六堂依次禀报完毕,然后便各自垂头,不敢多说一句。 时间城自尊主以下,立左右二使,各自分管三堂。 左使绿若,掌管岛外事物,下属一二三堂,各堂分别主司外界的财政、物资和接引工作;右使紫舞,掌管岛内事物,下属四五六堂,各堂分别主司城内的财货、后勤、护卫工作。 如此分工明晰、各司其职,是待月数百年来改进的结果。可是眼下各堂的情形都不容乐观,着实让他头疼。 家底丰厚的时间城尚且如此,他可以想象整个山海大陆被战乱和天灾人祸折磨得何等惨不忍睹。 如今时间城俨然成了避难所,即使魔名在外,也挡不住那些被现实吞噬了所有信念的人们抱着唯一的希望来到这里。 他们愿意与“魔鬼”交易,也好过被那无边无尽的饥饿和病痛的折磨。 “尊主,三堂已经全部停止了接收工作,但仍然有难民源源不断的赶到对岸的越县,等着渡海过来,我们是否派船去接……” 绿若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因为注意的尊主平静的脸色隐有波动,绿若话音刚落,紫舞也紧接着说道, “……城中物资倒还丰裕,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本来也就刚好能够自给自足,平白多了这么些人,外面世道不好,总不能坐吃山空……何况新进来的难民,难免有刁钻的,六堂的人手也不够……” 各个问题摆在面前,待月沉思良久,却浅淡一笑, “罢了,以我这一城之力,救不了整个山海大陆……我们能做的,仅止于此。” 待月说完,淡淡瞟向欲言又止的绿若, “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绿若本还踌躇着,但是迎上尊主清冷的目光,便鼓起勇气说道, “那对岸的难民,如果我们不管的话……” “绿若,可明白何谓‘不再接受’?今日起,下达封城令,芯岛只出不进!” “是!” 八人一同躬身应诺,待月挥了挥手,八人便一齐退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绿若暗暗看向紫舞,后者会意的一同出来到了塔外。 此时六位堂主都已离去,塔门口只剩下绿若和紫舞二人。 “紫舞,你平日在塔中侍奉尊主,离尊主最近,可明白尊主究竟是何想法?” 紫舞一张俏脸染上落寞,轻叹一口气, “唉,我也只是侍奉尊主日常起居,尊主的想法又如何会告知与我?” 绿若面色凝重,“可是总觉得尊主最近不太对,刚刚居然走神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嘘……小点声!” 紫舞赶紧竖指封口,示意绿若说话注意,莫说是时间城,就是整个山海大陆,只要尊主想,对他而言都如探囊取物。 他或许是外人眼中的时间城之魔,可是在她们心里,是至高无上的神。 “绿若,你对尊主有意见?” “没,没有……” “你少骗我,你一说谎,就会变得结巴……” 绿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唉,我只是不明白,就算现在财物告急,可是城内物资充裕,完全承受得起那批难民一年的用度,为何不能把他们接收进来?尊主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对于绿若的说法,紫舞倒不是太赞同,她掌管岛内事务,自然也明白岛内的各种难处, “可是岛上土地毕竟有限,何况他们还一直以为尊主是个坏魔头,你看新进来的那批人,都是混吃等死,说什么‘反正要被魔头吃掉,不如吃好喝好’――这种人,救他们干嘛!” “紫舞,你这般说,却是有失公道了。你看城里的人,除了岛上土生土长之人,谁初到这时间城不是怀着恐惧和不安?可是现在呢,他们生活得多么美满……谁让咱们尊主从不屑去向外界澄清什么,任由外界谣传。但是等时间长了,他们自然会明白。我只是想不通,既然这些人可以,又何必介意再多一些呢?” 紫舞低下头,似在回想着什么, “我最近总听尊主自言自语的说些什么‘收人鱼不如受人鱼’什么的,我也不明白这鱼跟难民有什么关系?” “鱼?” 绿若脑海中恍然浮现出那个品香楼中的清丽容颜,曾说过一句“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于笑谈之间便拯救了宁安城外数以百计的灾民。 有那么一种人,会让你没来由的喜欢和信任。她觉得赵玫就是这样的人。 “是她!对啊,我怎么忘了!尊主一定是有什么打算,或者就是等着她来帮忙!” 她几乎肯定尊主其实并不是放弃对岸的那些灾民,而是另有安排,想到这里,绿若禁不住露出连日来的第一丝笑容,却让紫舞吃了一惊。常年冷如冰山的绿若,也会笑得如此孩子气,她扯了扯绿若的衣袖, “你没事吧?傻笑什么?你刚刚说什么她,她是谁啊?” 绿若回神,拍拍紫舞的手背, “没事的,我只是高兴。有她在,又有尊主做后盾,说不定不但能拯救灾民,还能挽救整个山海大陆呢!” 看着绿若喜形于色,紫舞更加疑惑, “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你说的那个她是谁?跟尊主又有什么关系?” 绿若却故作神秘, “她啊,可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她的笑容真诚又藏着智慧,难怪能让尊主倾心……” 绿若还在说些什么,但是紫舞的心却一寸一寸的凉掉,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那个一直仰望如神祗的男子,终于心有所属了吗? 她的异色落入绿若眼中,后者皱起了眉头。 “紫舞,你怎么了,脸怎么白了?” “没什么,我先回去了……” 紫舞敷衍两句,转身欲走,却被绿若拉住,只听得绿若在身后沉沉的说道, “紫舞,谨遵自己的本份,不是你的绝对不要去奢求,没的平白添了烦恼……” 心里的疼突然尖锐起来,她甩开绿若的手,什么也没说,便逃也似的跑进塔里,她知道的,自己不该妄求,但是这塔中相伴的岁月,纵使他从来都站得那么远,却也被她铭刻入了骨…… 041:罂粟之夜(一) 入夜,更深露重,赵玫打个喷嚏,喃喃自语道,“谁在念叨我……” 之前叶子没入土中,她才想起,这术法只是单向,只能传出不能接收,于是指着待月尽快解惑的希望暂时落空。 无心睡眠,赵玫便一个人出了门,往后院的方向走,想去小乌提过的小湖转转。 走在石子小路上,绕过一片假山,视野顿时开阔起来,果然有一个不小的湖泊,皓月初上,淡白月光洒在湖面上,泛起一片粼粼的波光。 她来到湖边的一座小亭依着栏杆坐下,看到湖心开着一片睡莲,在月下显得尤为静雅,她的内心也变得宁静祥和。 正眯着眼睛,懒懒欲睡,忽听身后有浅浅的脚步声传来, 她并没睁开眼睛,身体却警觉起来,可是脚步声在她身后不远的距离处,便停下了。 身后传来一个似有犹疑的声音, “卿卿?” 赵玫眼睛蓦然睁开,又颓然闭上―― 是伯子栩…… 她怎么忘了,有个定时炸弹于今天下午住进这府里,自己怎么就敢出来晃荡,而且还运气大好的遇见了他。 她的身后,伯子栩一身黛青色长袍长身玉立,并没罩外衫,也没系腰带,冠着发,但未戴冠簪。这颇为随意的穿戴反而会让人忽略他俊美的五官,而只醉心其随性不羁的风韵。 其实他并不敢肯定眼前的人便是他日思夜想的“卿卿”。 白天仲翡的事情让他心烦意乱,索性出来散心。一路漫无目的走到了这里,远远的,看见亭中一袭白影,背靠亭柱,懒倚阑干,那绰约的风姿仿佛令这一湖的景致都染上了灵气。 他轻轻走近,可是看清了,却失了镇静。 亭中女子一身白色单衣,长发随便在脑后挽着发髻,因为侧头看向湖面而显出的从耳际到脖颈的弧线显得尤为精致,微风吹来,带起那如墨的发丝和白衣飞舞,飘然若仙。 他的心猛然一窒。 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个品香楼的昏暗房间里,女子豁然打开房门,对着涌进来的光迎面而笑的侧脸,便鬼使神差的喊了声“卿卿”。 他却不知道,他这一声让原本全身戒备的赵玫险些破了功。 她想起以前对付无赖的方法,无非就是以她法医职业血腥的一面去恫吓对方,可是面对这个男人,赵玫直觉行不通。 如果她说出她解剖尸体的各种血腥惨状,恐怕对方只会饶有兴致的要求现场观摩的。 仓促之下,她本能的选了三十六计那最上之计,可是此时却无疑是最欲盖弥彰的下下策了。 她脚尖一踮便乘风飞出凉亭,湖的对岸便是围墙,蜻蜓点水般在湖心的莲叶上一踩,便跃至墙顶…… 赵玫这一逃,让伯子栩几乎肯定就是她。他愣了一瞬,便也腾空追了上去。 赵玫立于墙上,感觉到身后气流的波动,暗恼自己的不淡定。可是已经逃了,只能继续逃下去。 “拢月小筑”是肯定不能回去了,她举目一看,四周有几座大的宅院,看规格应该都是显赫之家,她一咬牙,随便选了个方向就继续逃去。 原本想着凭自己的轻功,想甩掉身后的尾巴也不过顷刻之间,可是她低估了伯子栩的实力。 伯家亦是行伍出身,家族发展数百年,尤重武道。伯子栩或许表面不羁,在武之一道却是奇才,只是人前不显山露水罢了。是故世人皆知伯候长子了得,却不知这次子深藏不露。 他紧紧跟着赵玫,赵玫甩不掉他,他也追不上,二人的实力伯仲之间,便这样一前一后的追逐着,一白衣飘渺若薄雾,一黛影氤氲如青烟,在这一片高墙青瓦之上的夜幕中只留下变幻的残影。 赵玫毫无目的跑,专挑黑灯瞎火之处,长街、院墙、屋顶……身后的人气息渐渐变了,再不是之前那股誓不罢休的紧张感,反而像玩游戏一般带着趣味。 她几乎可以感受到射到背上的灼灼目光染上了某种笑意,令她此刻逃脱不了的现状,显得越发讽刺了。 她挑了挑眉,索性停下,转身,直面身后追来之人。 伯子栩满脸玩味的笑意,在看到赵玫转过来之后变得更深…… 赵玫也笑了,她一笑,眼眸如星,眼中如含莹光,吸引着伯子栩,他想看得仔细,越走近,眼前却越来越模糊,渐渐的,眼前只剩一团白雾了。 他警惕的停下来,却是紧张的喊了声“卿卿?” 赵玫抚额,眼看着那个在屋脊上前后戒备、小心移动的人,丢下一句“恕不奉陪!”便纵身飞下屋顶。 落到地面,屋上的人还在喊着“卿卿别走!”明明是急切的语气,被他说出来却总带着轻佻。 她摇头一叹,再看四周,似乎是大户人家的庭院,雕栏玉砌,花红叶绿。 等等,花红? 她本是漫不经心的一眼扫过,目光却陡然回到最初看到的那片红花――在庭前一侧的花架上,摆满了陶做的花盆,每个花盆之上,红瓣黑蕊的花朵在夜色中绽放出妖冶的美。 赵玫慢慢走近,站在花架前仔细看着――长茎、裂羽状叶、薄如蝉翼的花瓣生于茎顶,在风中摇曳着,脆弱而无害。 就是这般美丽得无辜的花,亦有个美丽的邪魅的名字――罂粟。 没想到这个世界会有罂粟花,还被人如此郑重其事的用花盆娇养着。 这些花的主人是谁? 主人到底懂不懂得罂粟的特性? 她正思忖着,却有一股浓郁的香气飘来,她赶紧屏息,已经来不及了。 身子软软倒下,却跌入一个带着夜寒的怀抱里,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分明带着笑意,却只让人觉得冷――“花,好看么?” ―――― 一刻钟之前,这个庭院里还甚是安静。 夜色深重,男子遣走了下人,熄灭了书房的灯,独自来到院中的花架前。 花开得正盛,不日就会结果,那绿色的果实中白色的汁液让他期待。 突然感觉到身后有气息波动,他转身一看,身后赫然站着一个男人,一身华丽的长袍上泛着银光,五官看不分明,却能感觉到对方一直在笑。 “是谁?”语气并不惊慌。 “呵,我,便是你。”男人答道,声音中带着笑意,见他颇为不信,男人继续说道,“季易,你的手心有我额头的印记,你是我的一部分,无容置疑。” 男人说完,面容渐渐变得清晰,名叫季易的男子原本淡漠的神色也起了波澜,不单单为他叫出自己的名字,并且说出自己手心中闪电形状的印记,更因为眼前的男人,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他的额上,那闪电的印记闪着银光。 他努力镇定下来,平静的问道,“你想干什么?” 男人收住了笑,神情变得郑重,“季易,不是我,而是我们。我们要这个天下!” 042:罂粟之夜(二) 季易看着男人的脸,如同在照镜子,半响,他却轻轻笑起来, "你想要这整个山海大陆?” 男人笑着摇头,"山海大陆?呵,我们要的,是站在那九十九重天宫之上,把这上天入地所有的一切,都踩在脚下!” 季易眼色渐深,他能感觉到对方不是在说谎,面对这个男人时,他心中隐隐有种奇特的感受:他或许只是繁茂的大树上某根树枝,而这个男人才是那深埋土中的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种归属感令他觉得荒唐,他的人生,从腥风血雨到冷漠孤寂,心已成石。可是听得男子说着那天方夜谭般的话,他却觉得心如炙热的岩浆,烧得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 男人似乎也受到他情绪的感染,语气中也染上了几许激昂, "你看,你虽然逍遥人间数十年,但是这浊世磨灭不了你的天性。你会成为我手上无往不胜的利剑,助我扫平前路,所向披靡。我们一起让这个世界改天换地!” 眼前的男人让季易信服,于是他毫不迟疑的问道, "我要怎么做?” "目前,就安心的做你的北侯,一切照旧。只一样,我要你‘奉明宴‘之行,相助那西侯之子拔得头筹。” 季易有几分不解,旋即又笑了,"也是,最锋利的剑,自然要压轴。” 男人目光中带着赞许,却突然察觉到什么,皱眉看向远处。 季易回头,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夜空中,有一白一青两个人影,正相逐着往这个方向而来。 季易和男人所站的位置,在屋檐的阴影之中,所以并不急于隐藏,反倒是看戏一般看着那两个人影一路追逐到了书房的屋顶上。 领先的人影停了下来,待看清那人面孔时,饶是素来冷漠的季易,呼吸也乱了几分。 男人似有感应,侧头睨向季易,"喜欢?" 男人并没说出口,但是季易确然接收到了这样的信息,他并作任何表示,但是男人却笑得心知肚明,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扔给他。 他随手接住,抬眼看时,男人却已消失不见了。 他再将目光转向屋顶上的两人时,原本对峙的局面已然结束。 屋顶之上,赵玫抄着双手好整以暇的看着伯子栩在不远处摸瞎,他则不动声色的移到屋子与围墙之间的隐蔽处。 看到白影落于院中,又走到花架之前看了良久,他从袖中拿出一粒药丸模样的东西,两指一搓,药丸表面的蜡封便裂开来,似有粉末飘散,正当风口,他身后吹起一阵风,便卷着那浓郁的香气飘向花架,同时,他亦动了…… **** 片刻之后,书房里复又亮起了灯。宽敞的书房之中,朱木的家具,墨绿的垂幔,俱是浓艳的色调。 季易把怀里的女子安放在书房内室的小榻上,看着沉睡中尤带着一丝戒备神情的赵玫,缓缓笑了。 那一刻的翩若惊鸿,这一刻的静若处子,如此美好,让他忍不住想打破这份完美;打碎她高傲的骨,让她跪在他的面前,只能仰望着他一个人。(.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他喜欢一切美丽的事物,拥有,然后毁灭。他为那衰败和残缺的过程入迷,却还是头一次,如此想拥有一个人,想看看她无瑕的眼瞳中,染上邪恶和黑暗之后,会是美得何等惊心动魄。 烛光照在他刀削般的脸颊,半面明亮,半面阴凉。 而此刻的赵玫,正陷入无限的懊恼中。 虽然身体昏迷,但更深的意识里,她是醒着的。回想起自己在山中渡过的时光,为了修炼也没少吃苦,但却从来没吃过这样的暗亏。毕竟单纯,不是不知人心的险恶,却总是不愿多生猜疑。此刻,暗恨自己大意的同时,她也猜到对方所用的迷药中,含有大量的罂粟汁液,那种汁液凝固后便成为鸦片的原体,提纯之后有着强烈的致昏迷的效果。 她试图运起灵力将进入体内的毒素清除,却发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源源不断的从她体内吸取着能量,她一旦停止,那种诡异的"吸星大法"便也随之停止。虽然不甘心,她也不敢再妄动灵力了。 季易颇为满意的看着赵玫原本紧绷的身体渐渐绵软,他低下头,将赵玫的手握于掌中,她皓白的手腕之上,一只圆润晶透的镯子正泛着淡淡莹光。 这个镯子便是之前男人给的锦囊所装,光滑剔透的镯子材质似玉非玉,经烛光照透,似乎可以看见镯子中有一丝似烟非烟的气流在流转着,不似凡物。他细细查看,突见镯壁上渐次显现出两个红字,"着、解",字仅一现,眨眼便又消失了。 他似有所悟,将手伸进镯中,试着轻吐一字,"着。” 只见那镯子渐渐变大,大到他刚好能戴进的尺寸,便倏地一下滑到了他的手腕上,又渐渐变小,调整成刚刚合适的大小,再也摘不下来。 他惊讶的同时,感觉身体没来由的虚弱,越发无力,几乎就要倒下。他连忙说了声"解!",手镯便又自行变大脱离了他的手,悬浮在空中,他这才觉得身体恢复了正常。 他顿时明白了这镯子的效用,还有那男人给他镯子的意图。 于是给赵玫戴上,正好阻止了她运功驱毒。 赵玫十分纳闷,就像是有一台机器,一旦她体内凝聚起灵力就自动开启,像抽水一般给抽干,但是她也没有傻到去跟那诡异的"抽灵机"较劲,虽然身体很累,但是灵台却越发清明,她的身体较之常人有更强的自愈能力,应是毒力快要失效了。 榻边,季易斜斜坐着,正饶有兴致的把玩着赵玫的手,他细细摩挲揉捏着她的每一根削葱根般的手指,爱不释手。 "砰砰砰!" 外面突然响起拍门声,大力拍打门板的声音在这深夜里显得突兀又响亮,一声紧过一声,犹如鬼魅敲着催命的鼓。 他不耐的皱起眉,眼中寒光一闪。 再看赵玫,似有醒转的迹象,他有些诧异,对她用的可是自己亲手研制的"离魂散",就算是八尺壮汉,如果没有服解药,也要睡个一天一夜才能醒来。 前院开始喧哗起来,隐隐听见有脚步声往这边而来。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一个男声,上了年纪的沉稳,"主子,有人求见。” 男人却并不回答,只定定看向赵玫,他掌心里细巧的手指突然一动,便听得赵玫一声悠长的呼吸,醒了…… 赵玫缓缓睁开眼睛,光线乍进眼中,有些刺痛。她想抬起手遮住刺目的光,却发现手臂重逾千钧。逐渐适应了亮度后,她晃了晃沉重的脑袋,脑中一闪而过那大片艳丽得惊心的红色,陡然清醒……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先是朱漆的横梁,白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幅颜色浓郁的画,看不太清楚,只有大团大团艳丽的色彩印入眼中,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你醒了……” 她循着声音望去,对方的面容尚未看清,却先看到了一朵朵红色罂粟盛开在那浓黑的锦缎之上,这华服的颜色,美得压抑而惊心。 目光再往上移,看到一张满是笑意的脸--这是怎样的一张面孔? 一对幽黑的眸,深而冷,两片微抿的唇,淡而薄。明明是一张年轻俊美的脸,年龄左不过是刚过弱冠,但是他散发出来的气韵,却似那深藏土中上了年月的琼浆陈酿,解开泥封之后,散发出醉人而沉郁的醇香。 他的笑,带着深沉的艳丽,一如那妖艳的罂粟,在绚烂的外表下,有着致命的毒。 赵玫不动声色的观察让他眼中染上几分趣味,门外却不合时宜的再次响起催促的声音,“主子,有人求见,是东候二世子。” 季易垂眸,眼中一丝杀意闪过,看向赵玫时,却只盛着温柔的笑, “看够了吗?长得可还入眼?” 他满意的瞟过赵玫噎住的表情,这才一掀长袍,起身施施然向着门外而去。 043:罂粟之夜(三) 赵玫看向紧闭的门,又环视了这个书房模样的房间,大脑飞速转动。(.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男子既然敢放她独自一人在这里,应该是有十足的把握确定她无法逃脱。她的确逃不走,此刻身体虚脱,完全用不上力气,连大声说话都嫌费力,生命体征仅处于能保持不死的水平。 她再次试着调动灵力,还是跟之前一样,被无形的抽走了。这诡异之处让她气闷,恍然间扫到手腕上的镯子,吃了一惊。 她曾在草庐的藏书中,看过一卷《灵器谱》,长长的卷轴上记录着各式灵器的名字、来历和使用效果,还配了图。 所谓"灵器",分“元品”和“承品”,均是采天然中带着淳厚精气的材质、依四相所制,有着非凡的力量。传说中,"元品灵器"乃始元天神创世前所制,在那漫长的洪荒岁月里,始元以此打发时间。 根据《灵器谱》的记载,始元首次创世时,将一些灵器分与了那时的人类,不想却引起人类的争夺,那一次的灭世,相当数量的灵器也随之毁灭。如今世上仅存的,只有五件元品灵器,被后世称为“乾坤鼎、滕罗杖、水月镜、赤炎剑、无名之卷”。 前四件元品灵器在《灵器谱》上都有详细的记载和介绍,唯独最后一件“无名之卷”,如其名,是最为神秘的一件,相传始元使用过一次后就将此卷封存,所以无人知其详细。 继始元之后,也有一些在此一道颇有天赋的星君制成灵器,便是所谓的“承品”,分上、中、下三等,但是能上《灵器谱》的,绝对是上等了。 赵玫仔细看着腕上的手镯,最终确定此手镯便是在《灵器谱》上,金系灵器中所列的“拘云镯”了。 “拘云镯,采九天暗河之渊的重晶石所造,吸灵,体衰为困。令语为:着、解,认主后方显。”――她记得《灵器谱》上如此写到。 赵玫此刻终于明白自己虚弱的原因,只是这拘云镯认得主人,就算她知道令语也无用。她欲哭无泪,自己到底落到什么人手里了,连这上等承品灵器都拿出来了。 却说季易随着仆人往前厅而去,一路上仆人已将伯子栩深夜造访的一言一行禀报清楚。 “他可有说所谓何事?” “只说有事求见。” “宁远,你怎么看?” 中年仆人略作思索,“难道是为了‘奉明宴’而来?” 季易扯起唇角,似笑非笑,“他一个已有婚约之人,倒犯不着跟我来谈这事儿。” “那主子的意思?” 季易笑意渐浓,仿佛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已有婚约的男人,却为别的女人而来……呵,有意思!” 行至前厅,季易立于门口,便看见坐在客座上略显焦灼的伯子栩。 他轻声一笑,引得伯子栩抬头看来,看清伯子栩的脸,他有些惊艳。 伯子栩见到季易也有些微愣,可能是没想到传说中的深居简出的北候会如此年轻,反应过来之后,他便立即起身迎上来。 季易看他一眼,却并不理会,越过他慢条斯理的踱至主位坐下,懒懒一靠那雕花的椅背, “伯清未教你礼仪?按辈分你须叫我一声叔父。” 伯子栩哑然,眼前这位肤如白玉、颜比琼花,保养得极好的男人的确与自己父亲同辈,是上一代老北侯最小的儿子,看似年龄与自己相差无几,实际已年过三十。 对方既然搬出了辈分,他便恭肃一拜, “小侄伯子栩拜见叔父,刚刚为叔父风采所折,一时失礼,还请见谅。” 季易自然笑得宽宏大量,懒懒挥手,“罢了……却不知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他身为主人兼长辈,理应主动招呼刚刚起身迎他的伯子栩入座,他却故意不说。伯子栩自然察觉到主人的不欢迎,却也不觉尴尬,便索性站着,对着季易拱手一礼, “小侄养的一只顽皮的猫儿,刚刚途径叔父别院时跑了进来,这猫儿实乃小侄心爱之物,故不得已深夜打搅……” 伯子栩满脸坦诚,季易却对这“猫儿”一说颇有兴趣,他嗤笑一声,“猫儿?” “是。” “可是白色?” 伯子栩眸光稍闪,仍是不急不慢的答道:“正是,叔父可有见到?” 季易笑了,缓缓的吐出两个字:“没...有...”看见伯子栩一愣,他又话锋一转,“顽皮的猫儿倒没有,却有一只温顺的白兔,想必不是侄儿你的……” 伯子栩眯起眼睛,眼前的男人并不简单。他的拳头逐渐捏紧,什么都没说,只定定看向季易,后者亦默默回视,仍带着温润的笑,但是厅中的气氛却越发的紧张起来。 半响,伯子栩才又微微一笑,“那可能是小侄弄错了,不敢再打搅叔父休息,小侄告辞。” 他一揖之后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犹豫。 他的身后,季易一收笑意,看着那消失得干脆利落的身影,脸色渐渐阴沉, “竟是小瞧了你……” 之前伯子栩那几声急躁的擂门声,他原本还颇为不屑,觉得对方不过是个冒失暴躁的毛头小子,所以先是挑刺,再是慢待,最后话中有话有意激怒对方……却不想对方竟然懂得谋定而后动,一味忍了下来,实在不容小觑…… 已过亥时,季易回到书房,那软榻之上白衣女子仍旧躺着,头侧向墙面,她头顶的发髻松了,青丝铺满在软榻的锦缎之上,直垂到地面,看起来柔弱而妩媚。 赵玫本在冥思苦想脱困之法,突听开门的声音,她赶紧把头背过去,身后的人缓缓走近,在榻边站定,她能感到灼灼的视线在背上点燃。 “有人来找猫儿,真是稀奇,你怎么会是猫呢?” 他语气中带着讽刺的笑,赵玫心里一阵狐疑,难道是伯子栩来过了? 见赵玫毫无反应,季易又继续说道, “如果真有一比,倒可作那林间肆意飞舞的青鸟,优雅又不失灵动,叫人喜不自禁呐。” 他的语调偏慢,抑扬顿挫字字清晰,进入赵玫的耳朵中,却让她只觉一阵阴寒…… 她闭上眼,深呼吸,回头淡淡看着季易, “你想怎么样?” 044:长夜未央 长夜未央。 这一晚,对于不眠者而言,显得尤为漫长。 伯子栩从北候别院出来,回头看一眼门上“北墨别院”四个字,眼中覆上一层冰霜。 人在北候手上无疑,但是不能硬碰,便只能智取了。 他一路飞奔,回到尚府自己的房间,刚关上门便见门框上晃过一束光影,他偏头一转,将将闪过身后劈来的剑光。剑光一闪即逝,他回头警惕的看着黑暗的房间,不动声色的贴着房门往门侧移动,他的佩剑就挂在不远处的墙上。 移到一半时他直觉不对,就地一滚,滚向屋内的立柱旁,而就在他动的同时,原本他正移去的方向亦刺出一道剑光。 伯子栩皱起眉,来人不止一个,而且好像很了解他,又回忆起刚刚对方的身法招式,心思一转,便索性从立柱的阴影里走出来,到正中间的桌子旁坐下,语气中透着轻松, “都一起上吧!” 他话音刚落,空气微微凝滞,同一时间四道剑光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射来,眼看就要刺中他,那悠然坐着的人居然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水,举着杯子慢条斯理的说道, “第五百一十二次……” 四道剑光一凝,生生的止住了。 “不玩了不玩了,我说主子一定能猜出来的!” 黑暗中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来,接着是叹息声和?的声音,不一会儿,屋内的烛灯被点燃,房间顿时明亮起来。 四个黑衣蒙面人来到伯子栩面前一拜,“主子。” 就在刚刚,这四位属下对主子的刺杀挑战,宣告了第五百一十二次失败…… 伯子栩皱起眉,“你们来这干嘛?” 四人相视一看,之前说过话的一人扯下面巾,露出一张干净清秀的脸,看年纪还不到二十。 他嬉皮笑脸的凑近伯子栩,“这不是想主子了,主子不知道,猴子对您的思念犹如……” “停!” 伯子栩适时的阻止了猴子的长篇大论,其余三个人也同时松了口气。自称猴子的少年撇撇嘴,只好住口。 伯子栩喝了口水,扫了眼这四个人,四人见他喝水,都不约而同的咽了咽口水。 “你们来得正好,跟我走吧!” “去哪儿?” “北墨别院救人!” 伯子栩下意识的答道,说完才觉得不对――他的属下向来令行禁止,怎么会问他去哪儿这种问题,而且,那个声音似乎很耳熟…… “不会吧……” 他正暗自祈祷不要是他最不希望的那个人,上天却像是故意与他做对,随之从内室中走出一个男子,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与伯子栩有几分相似,但是轮廓更为刚硬,不怒而自威,他走过来坐到伯子栩身边,一贯的表情严肃, “怎么?就这么不希望见到我?” 伯子栩狠狠的瞪向面前四人,后者早已默默的低下了头…… “大哥,你怎么来了?” 他堆着笑,心思却千回百转,他的行踪向来不定,一般只有他的暗卫通过他留的暗号才能找到他,而能够让他的暗卫叛变的人,绝对不会是大哥…… “我怎么来了?你明知我也在王都却不主动找我,反而躲进姨妈家,还好意思问我怎么来了?我自然是接你来了!” “跟你走可以,但是得等我先去救个人!” “很重要的人?” “是!” “比我和父亲还重要?” “大哥!这不一样……” “名字叫卿卿?” 伯子栩一愣,刚想质问大哥,却突然觉得一阵眩晕,他意识到什么,向伯子栩看去, “大哥你,水……” 话未说完便软软倒下,昏迷前最后一刻,他只看到伯子锐失望的眼神…… 同时,尚府内的“拢月小筑”中,灯火通明。 尚若恒看着泫然欲泣的澄澜,皱紧了眉, “小玫她出去了多久了?” “快两个时辰了……小姐出去之前只说去后院小湖转转,我见夜深了去给她送衣服,就没找到她……” “小乌,你也感觉不到她?” 小乌摇了摇头。 尚若恒眯起眼,浑身散发着寒意。 “小玫绝不对无缘无故消失,这世上能困住她的人屈指可数……” 他在睡梦中被小乌咬醒,来到这“拢月小筑”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直觉事情透着诡异。 “公子,求你救救小姐……” 尚若恒点头,“不用你求,我肯定会救她的,我已经让小蛇去找了,或许会有眉目……” 话音刚落,便见黑体透红的小蛇吐着信子从门边进来,尚若恒蹲下身子,伸出手,小蛇便顺着他的手臂盘好。随着他与小蛇相处时日渐长,他们已算心意相通。 “北墨……” 尚若恒眼中迸出杀气,“夏禄!” 门外等候的夏禄应声而进,“公子。” “去准备,我要进宫!” ―――――― “北墨别院”,主人的书房中,赵玫直视着男子。 虽然虚弱,她的目光却清亮得逼人。 季易有一刻恍惚,突然觉得那双眼离自己好远,就像黑夜和白天,永远永远,有着明确分割的界限……有一阵感怀在心里泛滥开,却掀起了更汹涌的波涛,他的笑容渐深, “我想怎么样?自然是为你造一座最稀世奢华的笼子,装下我最宝贵却不驯的鸟儿……” 赵玫也笑了,虚弱的笑里带着些许嘲意。 “你对我这样好,倒有些不像你了……” 季易古潭般幽深的眸中闪过一丝困惑,接着用笑意覆盖住所有的情绪,不急于问,像是笃信赵玫肯定会说。 赵玫哼笑一声,淡淡转开视线,看向墙上的那幅画,画上一人立于崖边,俯视崖下长河,河上朵朵残花飘零,红艳得夺目……浓郁而艳丽的色调和笔墨…… “这副画……是个人吧……” 感觉到身后男子突然凝滞的呼吸,赵玫眸光渐冷……果然被她猜对了…… 赵玫的话,在一般人听来,多半会以为她的意思是:“画上画了一个人”,而只有知道真相的人,才会在面对模棱两可的话时,下意识的往自己知道的一面去想。 “何出此言?” 季易很快就调整过来,语气正常,但是仅那一瞬的慌乱发生在那样深不可测的男人身上,便足以说明一些。 赵玫又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睛像那晨间荷叶上的水珠,剔透得不染尘埃,她的语气却带着一丝悲悯,一丝愤怒: “以人皮为画布,以血作花,以发为石……好一幅绝世的‘流水落花图’!难道这个‘人’,也是你曾经最宝贵的宠物?如果你只是把我关进笼子里,难道我不该感到幸运?” 季易有些失语,他没想到这幅画的底细会被在这个房间醒来不过一刻钟的赵玫看透,却也勾起他对赵玫更深厚的兴趣, “你这样,真是让我舍不得放你走了……” “难道之前想过放我?” “没有……” “那不结了!” 赵玫甩过一个白眼,又转过头去看那幅画, “你画的?” “是。” “是谁?” “……” 季易沉默不过三秒,赵玫便紧接着道: “不说算了……” 季易的笑容染上错愕,女人他见得多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子:柔韧如蔓草,懂得尺寸进退,不会过刚而折,也不会过软而曲;可是她低眸浅笑时,脸上那抹清越的傲意,仿佛那崖顶的一株孤梅,傲然而生,能立于危境中谈笑风声。 “是我的二兄。” 身后低沉的声音响起,赵玫没有回头,那声音接着说道,却染上几许沧桑, “这不过是显赫之家的权利争斗中,失败者的献祭。” 赵玫眯起眼,“这样类似的画,是否还有四幅?” 沉默了几秒,低沉的声音还是回答了她:“是的。” 她转过头来,笑得无害, “那么季侯爷,现在要杀人灭口吗?” 045:国丧(一) 赵玫转过头来,笑得无害, “那么季侯爷,现在要杀人灭口吗?” 试探到这里,对方的身份昭然若揭…… 显贵云集之地的华宅,屋檐上雕刻的虎兽,以人皮和鲜血制成的画有五幅,之一为其二兄……成朝之中能有此门楣背景、又有五位兄弟的人,只一位―― 季易,当今北候,是上一代北候六个儿子中最小的一个。[.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传闻他出生时晴天霹雳,产房中绽出一团白光,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不祥之兆,只有前北候一人坚信,这是瑞兆。五十岁老来得子,前北候对季易尤为疼爱,更是早早的就给他求得了爵位,不到十岁的季易成为郡王、荣耀加身,被他的五位兄长视若毒刺。 高贵尊荣的门楣之后,侯门深府的利益争斗从来不会停止。老北候去世时,季易刚满十五岁,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他,失去了父亲的庇护,便成了众矢之的。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年幼无知的他迟早会湮没在权利争斗中时,他却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以弱冠之龄最终继承了北候的爵位。五年的争斗宣告结束,这五年里,他的五位兄长、他所有的敌人都先后死去,而一切真相都随着他继承候位、深居简出而掩埋在那庞大而幽深的北候府中…… 季易看着赵玫,眼神如深井般捉摸不透。 赵玫浅笑回视着,亦毫无畏惧,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拿自己的命去赌!她跟北候并无利害冲突,只是误入蛛网的她,相信季易没有非杀她不可的理由。 可此时一味的挑衅对方,只是在赌身为一方霸主的北候,在面对敌人时的骄傲。若是赌赢了,说不定能暂解性命之忧。 其实,赵玫多虑了。 季易从来没打算杀她灭口,即使在她揭露了他的隐秘和身份之后。他只是有些震惊,他一生杀伐无数,无论是阳光下的血雨,还是黑暗中的腥风,他看过太多的恐惧和哀求。 他没有想到这个躺在矮榻上,连呼吸都嫌费力的女子,明明干净澄澈得不食人间烟火,却在面对那些鲜血淋漓的故事时,会显得那般淡然。(.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你觉得我残忍吗?” 赵玫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语气中带着的不确定不应该是他这般心如深海的男人所有,他目光中透出的几分迟疑几分期待,倒让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鲜活起来,再不是那个蛰伏阴暗之中,对闯入自己地盘的一切生物俘获,然后吞噬的毒蛛…… “这话可不像是你会问的,也不该我答。” “那该谁答?” 赵玫瞟向身后的画,“他,或者他们……” 季易沉默下来,缓缓走到窗前,那艳丽的黑底红花的华服,却拖曳出一丝寂寥的荒芜…… “如果你的兄长成天算计着怎么害你,你会如何?” 赵玫没有回答,只是突然有些想通,这世间又哪有纯善抑或纯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亦然。 房间安静下来,季易不再说话,似乎也不想打破这份难得的安宁。不知过了多久,赵玫昏昏欲睡,门外再次响起声音, “主子,宫里派人来了……” ―――――― 极乐宫后庭的居室,肃王出殡之前,锦昭公主一直住在这里。 已过亥时,突然有人来报,“尚若恒公子求见。” “先让公子到前庭候着,等公主醒了吧。” 茗容小声的遣退下人,内室里随即传来锦昭的声音,“茗容,何事?” 茗容叹了口气,来到内室的垂帘外说道,“若恒公子求见……” 隔了一会儿,里面响起脚步声,垂帘掀开,锦昭披着外衣走出来,茗容连忙扶住她, “公主,你怎么起来了?” “他深夜求见,必有要事,还不快请!” “可是……这不合规矩啊……” “事急从权,不妨事,我在垂帘之后接见他便可……” 少顷,尚若恒进来,远远站在厅中,对着垂帘后的锦昭公主一拜, “草民失礼了,实在是有事求助公主,不得已才深夜冒昧求见……” 垂帘后响起一两声娇弱的咳嗽声,茗容赶紧递上热汤,锦昭摆了摆手, “既是急事,公子只管直说。” “是。草民有一珍惜之人不知为何误入‘北墨别院’,被北候扣留,恳请公主相助!” 隔着朦胧的垂帘,锦昭仿佛能看到尚若恒脸上焦灼的表情,那“珍惜之人”四个字多么温暖,又多么冰冷。 她失神片刻,收起不由自主流露出的落寞,这才缓缓开口, “北墨别院……可是北候在王都的居所?” “是。”尚若恒答道。 “北候已到王都了?” “是,其实四方诸侯派来参加‘奉明宴’的代表近日都已陆续入都。” “呵……他们倒沉得住气……” “草民斗胆,恳请公主令他们入宫参加国葬。明日为先王出殡之日,虽然因为诸侯王身份敏感,以前从没有诸侯王亲自参加国丧的先例,但是既然他们人在王都,来祭拜一下也无不可……一则,公主对他们也可有一个初步的认识,二则……” 尚若恒没有说完,但是锦昭已然意会,她轻笑一声, “看来公子入宫之前已经思虑周全,可是,万一北候不带人入宫呢?” “北候为人谨慎多疑,必是觉得将人带在自己身边看管最为妥当……” “谨慎多疑?那么北候此人,便不在我的夫婿选择之列了?” “是。草民斗胆一劝,不妨排除此人。草民一向觉得北候此人深藏不露,当时前北候死后,六子夺位,却是年龄最小的他最终得胜,他又怎么会简单?何况,他与公主还有辈分之隔……” “呵,公子觉得成大事者,会拘小节?……呵,好了,我会昭他们进宫,若果真如你所言,北候带了你的‘珍惜之人’入宫,那么我自当相助,若没有,那锦昭也爱莫能助了……” “草民感激不尽,那草民便先行告退了……” 尚若恒退下之后,垂帘之内好半响才传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茗容站在一旁,把锦昭的愁容尽收眼里,却又不知如何开解,只得把怨气都落在尚若恒身上, “尚若恒也太有失体统了,深夜入宫求见就为了让公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公主,你为何答应得那般爽快啊!” 锦昭苦笑着摇头,“……我早已想透:他自有他珍惜之人,我自有我待嫁之人,于‘情’字再无相干……如今我需要他帮我,只能从‘义’字下手。他今日有事求我,便是天赐良机,我为何不答应?不单答应,还要全力营救那人,他重情重义,让他欠我的情,于我有百利而无一害。” 锦昭说完看了看窗外,缓缓起身,“寅时了,伺候我更衣准备大礼吧。” 一个时辰之后,王都中四处华贵的宅邸均响了起敲门声…… 东候某处别院,伯子锐仍是一身得体的正装,看不出倦容, “公主命四方诸侯的代表参加先王葬礼?” “是的,咱家也是才接到命令,赶紧就来传信了,世子殿下请尽早准备吧……” 他招呼下人送走了来传信的内侍,一脸凝重的步入卧室。 “我得进宫一趟,看好你们的主子!” 他话音刚落,四个黑衣人从隐秘处现身,对着伯子锐一拜,齐声道:“是!” …… 南候某处别院内,仲翡被吵醒后,火气正盛, “滚,我哪儿都不去,都滚!” 下人们纷纷惊惶退下,唯独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留下了,女子叹口气,掩上门后轻轻走进内室,温言细语的劝着仲翡, “郡主,你如今在王都内,代表着侯爷,面子上总得过得去……公主既然下了令,还是深夜传达,这个中深意,不可不重视啊……” 听得女子这样说,仲翡的火气也消了一半, “林姑姑,你说公主这是存的什么心?以前可从没有过诸侯王参加国丧的先例呢!” “想知道?那便亲自去看看好了!” …… 西候别院,前来传信的内侍收下管家塞给他的一袋钱,喜滋滋的离开了。 后院中,叔温则负手而立,从这里望向王宫,刚好能看到一片碧瓦和层叠的檐角渐次分明。 夜色渐淡,一如他清冷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一黑影如鬼魅般从屋顶上飘然而下,眨眼到了叔温则跟前。黑影单膝跪下, “主子。” “恩。如何?” “一个时辰前,尚若恒进宫见了公主。” “尚...若...恒......” 叔温则缓缓吐出这三个字,咀嚼着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天降神童,天纵奇才,惊采绝艳”……自入王都以来,他听了太多这个男人的传说,如今更添一则新的――“深夜入宫,公主对其言听计从。” 叔温则嘴角勾起一丝邪魅,对黑影挥手, “去吧,盯紧了。” …… 北墨别院,季易再次回到书房时,已换了一身朝服,朱红色的长袍,以金丝云虎纹绣边,庄重而不失华美。 他身后跟着一队丫鬟,各自捧着托盘。他一挥手,丫鬟齐齐入内,对着赵玫一顿忙活起来,赵玫眼睁睁的看着一群人对着自己上下其手,无力反抗,只能干瞪眼。 既然无法反抗,便顺其自然吧! 她索性观察着这些忙而不乱的丫鬟们,她们都一脸严肃,只关注手上做的事,只有一个圆脸的丫头期间飘过赵玫几次,露出几分好奇,赵玫便追着她搭讪,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刚想回答,瞟见季易看过来的目光,脸瞬间煞白,赶紧埋头做事,不再理会赵玫。 半刻过后,丫鬟们退去,赵玫成了穿着灰色布衣其貌不扬的黑脸小厮。 她对着镜子一叹, “这演的是哪出啊?” 季易眯着眼睛笑道,“带你去看一出:肃王出殡,可好?” 046:国丧(二) 寅时之末,正值夜与昼的交替,宫廷中渐渐忙碌起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寿正门外,抬棺的杠夫结束了最后一次演练,前往极乐殿待命;文武百官分列极乐殿前的广场,俯首肃立;殿外的祭坛上,礼官正宣读着肃王的祭文,声音响彻王都…… 极乐殿中,身着素白孝服的锦昭公主看着金丝楠木所制的棺椁,眼眶再次泛红。 天微微露白,已到卯时三刻,祭文宣读结束,一切都已就绪,执礼官上前示意锦昭时辰已到,她微微点头,退后两步。 “拜――” 执礼官悠长而浑厚的声音穿透整个肃穆而安静的宫殿,所有人下跪,行天揖礼,四十九位身着孝服的杠夫进入殿内就位。 “起棺――” 礼官令下,杠夫一起抬起重棺,在引幡人的带引下出了极乐殿,向着寿正门而去。 “送――” 一直伏地行大礼的众人这才起身依次进入送灵队伍。 肃王的陵墓跟历届成王一样,建在险峻而神秘的肴山之中,到了寿正门,杠夫将棺椁装上黄屋左纛的??车,去往陵寝的路程将由此车完成。 灵车之后是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举着各种兵器、幡旗和各式各样的绸缎制作的“烧活”,由王都卫军护卫,然后是王室宗亲和文武百官的队伍,车辇连绵不断。 灵车所过之处,街路有祭,百姓沿路跪拜,整个王都沉浸在悲伤而哀悼的氛围之中。 与过去不同,这次的送灵队伍中还多了四辆本不应出现的马车。四方诸侯,自成朝开国之王分封了属地之后,便被勒令非昭不可入王都,尤其是在国君驾崩这样的敏感时期。 然而如今一切都已不同。 宽阔的马车内,黑丑小厮模样的赵玫懒懒躺着,占了大半位置,而季易则端坐着,只占了一小块地方。 如果被外人看见这主不主、仆不仆的一幕,定会嗤笑北候御下不严。 赵玫才不管,左右逃不出去,而且再三试探之后也确保了暂时性命无忧,索性安于现状吧。 之前她跟着季易一同入宫,到了寿正门外,依礼马车只能停在这里,季易要独自步行到极乐殿。 赵玫笑眯眯的看着季易,满脸都写着“慢走不送”四个字。 从北墨别院入宫,马车不过一刻钟的路程,她有足够的时间将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在脑海中过一遍。 姑且不说悲催的她先被伯子栩认出,被追了一路然后落入北候手中,只这深夜传昭让诸侯入宫吊唁并送葬的事情,就值得揣摩。 如今四方诸侯代表虽然因肃王遗命来到王都,但是依照旧制,他们也是不能参加送葬仪式的,何况其中还包括北候本人,而且深夜才来通知,多半是临时决定,赵玫觉得此事不会简单。 澄澜小乌她们应该已经发现不对了吧,澄澜肯定会去找尚若恒……不知怎么,赵玫脑海中浮现出锦昭痴痴凝视尚若恒的一幕,如果是尚若恒相求,她于公于私应该都不会拒绝吧…… 想到这里,赵玫越发觉得尚若恒已经着手救她,所以季易要独自去参礼,她打心眼里高兴。 “很开心?” 季易斜睨着赵玫,眼底却有一丝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淡淡宠溺。 赵玫诚实的点头。 “你就这么确定会有人救你?” 赵玫撇撇嘴,不置可否――反正只要不跟你呆在一起就行。 宽敞的车厢里,季易席地而坐,赵玫则紧靠着车厢后壁躺着。两人默默对视,一个眸光幽深,一个满脸无谓。 突然,前者动了,只见季易一挥宽大的袍袖,眨眼间便倾近赵玫脸前,他一手撑在赵玫头侧,一手撑在后壁,眼波翻卷着,微张着唇凑向赵玫…… 赵玫眼看着渐渐放大的脸,惊恐的睁大眼睛,头却越来越晕…… 季易没有动,此刻他与赵玫近的呼吸可闻,他嘴中咬破的迷药丸尽数被赵玫吸入,他看着渐渐闭上眼睛的赵玫,已经达到了目的,却不想移开。 鼻尖是馥郁的香气,他却从中闻到了一股自然的清新气味…… 他闭上眼,深嗅一口,然后紧紧皱起了眉,他擅毒,这迷药对他来说如家常便饭,可是这一刻,他却有迷醉的感觉。他暮然发现有某种东西已经脱离自己的掌控,他却心甘情愿沉溺其中。 …… 赵玫醒来时马车已经在动了,四周一片黑暗,她好像身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想起又中了季易的阴招,心里暗骂季易,下一秒,遮挡在面前的东西被拉开,眼前一亮,季易的脸就出现的眼前。 她撇过脸,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还在原来的马车上,季易正在收起什么,归拢在车厢两侧,便成了不惹眼的帘幕。 她顿时明白了,她被季易迷晕之后,他便拉起了帘幕,帘幕做得跟车厢的后壁一模一样,从车外看的话,只会以为帘幕就是后壁,车内空空。 她不知道的是,这幕帘也成功的骗过了来查看马车的春福。所以她脱困的时间,又大大的延后了…… 此刻,她看着季易脸上的笑容,觉得格外的碍眼。 “去哪里?” “肴山陵墓。” “我们要一直跟着?” 季易不答,算是默认了。 车里很安静,除了行走时的颠簸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赵玫躺得背都痛了,冲着闭目养神的季易喊了声: “我说,帮我把镯子拿掉吧,我不会跑的。” 季易睁开眼看她,眼神中明显写着不信。 “我饿了……” “等下,就快到第一座芦殿了。” “芦殿?” “从王都到肴山陵墓,路程几百里,一路上供这浩浩荡荡长达十几里的送灵队伍休憩的地方,便称芦殿。” 听完季易的解释,她眼珠一转,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得客气点, “那到时候能不能把镯子拿掉,人有三急啊!” 季易一愣,这一点他倒忽略了,继而笑得轻佻起来,“我来帮你?” 赵玫闭嘴,转头,再不搭理那人。 长长的送灵队伍中,行在四侯车舆之后的,是文武百官。其中车盖上绣着赭色尚字的马车中,尚若恒扶着额角沉思…… 难道季易没带赵玫一起? 可是根据小蛇的回报,北墨别院里已经没有赵玫的气息了。小蛇跟小乌不同,小乌是靠赵玫的灵气来感应她,小蛇则是能根据每个人不同的气息来感应,就算没了灵力,但是人的气息不会改变,所以赵玫应该是已经被带离北墨别院了,至于到底有没有被北候带在一起…… 他掀开车帘,远远看着那辆银白色的北候车辇―― 那么,就由他亲自再去确认一趟吧…… 047:肴山之险 八月的天气,太阳照在身上犹如火烤。(.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直到午时,长龙般的送灵队伍才终于抵达修建在肴山山腰处的芦殿。 出了王都,自入肴山境内,山路颠簸,赵玫被颠得骨头都散了架,她怨恨的看向季易,气若游丝的说道: “你还不如杀了我。” 季易并不答话,而是微微掀起车帘,此时马车已经停下,他们需等内侍前来接应领路,放下车帘,回头一扫赵玫奄奄一息的样子,他有那么几秒钟的犹豫,想着把手镯取下算了,带她到芦殿好好休息一番……可是看到那双明明疲累却仍旧灵动异常的眼睛,他最终还是坚定下来…… 这个女子可不是等闲之辈,他如此想着,心里又燃起几分火热,似乎很期待跟她的对招。 外面传来内侍特有的嗓音,“奴才奉命前来接北候王爷入芦殿休息。” 宁远应了些客套话,然后在车门外轻轻的叫了声:“侯爷。” 这一路除了赵玫,他只带了管家宁远和车夫,赵玫自己根本走不了,下马车之后到芦殿的路程不可能不露陷。 赵玫自然也想到这里,她微微笑着,也想看看季易怎么解。面对赵玫的期待,季易淡淡回视,不慌不忙的说道, “本侯突犯腿疾,身体不适,在马车上休息便可,就不入芦殿了。” 外面的内侍一愣,也算机灵,连忙回道:“那咱家去将准备的食物送来,天热路远,还请侯爷多加保重。” 听着内侍远去的脚步,马车里赵玫微愣之后反应过来,无语的看了季易一眼,便扭头背向他,生闷气去了…… 四侯的马车并排停着,仲翡刚刚下车,正准备随前来接引的宫女前去,却听见北候马车外的一出,与林姑姑相视一眼,林姑姑微微摇头,二人便随宫女而去。 仲翡之后,叔温则也下了马车,刚一落地便感应到如锥的目光射来,他一偏头,便看到了正掀帘欲出的伯子锐。 两个本应在战场上领军争雄的男人,此刻却因为肃王之死而得以安处一地。他们隔着马车相望,目沉冷对,犹如一场一声的拼杀。 半响,叔温则淡淡笑了,他对着依旧冷面沉肃的伯子锐点头致意。伯子锐眉头微皱,却还是象征性的点头回礼,礼数到了,便各自回头,各走各的路去。 而不远处的尚若恒,将刚刚一幕尽收眼底之后,则紧紧盯着北候那辆安静的银白华盖的马车,眼里闪现着莫名的情绪。 芦殿,虽然是供送灵队伍休息的临时处所,亦如宫殿般玉阶金瓦,朱碧交映。 公主在主殿休息,侧殿供四侯小憩,其余的偏房便是文武百官的休息之所了。 偏殿内,仲翡用过午餐,对林姑姑使了个眼色,后者将宫女打发出去,便掩上门。 “林姑姑,刚刚北候说身体抱恙,为何阻止我去问候?” 仲翡看着虽然年近四十,但是依旧清丽优雅的林萍儿,眼里一片孺慕之情。自母亲早逝,便一直是这位林姑姑在照顾她,不计名分得失。她知道林姑姑对父亲的情意,只可惜父亲的心已给了母亲,便只给了林姑姑义妹的名分,白白辜负了她一生。在她的心目中,林萍儿便是母亲。 林萍儿压低声音,不答反问, “郡主,北候此人,你怎么看?” “有人说他为人低调淡薄,深居简出,刚刚声称抱恙,许是不愿见生人?” 林姑姑却淡笑摇头,“郡主,你有所不知,当年前北候去世,六子夺位,只他一人活了下来,并且继承了候位,你以为是靠运气?” “林姑姑的意思是说,此人也有野心?可是他一直闭关自守,从不参战,父亲的意思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拉拢他呢……” “北候有没有野心目前还很难说,但是此人隐藏得很深,绝对不容小觑。他可以不入芦殿,但是送灵回宫之后公主定有一宴,他必要参加,届时再留心观察便是。” 仲翡点头,然后挽起林姑姑的手臂,撒起娇来,“林姑姑,你真厉害,什么都能想到,都是我爹没福气……” 林姑姑脸上划过一丝落寞,拍了拍仲翡的手背,“傻孩子……” …… 众人用过午餐,又休憩片刻,便依次回到马车,四侯马车停放的空地上,仲翡、叔温则、伯子锐先后回到自己的马车内。随着礼官一声令起,队伍又缓缓动起来。 就在这时,突发惊变。 随着一声锐响,两支利箭划破长空而来,正好刺在北候马车的两匹马背上,马儿受伤吃疼,突然惊起尖啸一声,撒腿就狂奔起来,车夫措手不及很快被颠下马车,宁远一边握住缰绳,尝试控制住受惊发狂的马,一边着急的对着车内喊道, “主子,快下车!前面是悬崖!” 马车内,季易并没动。 任马车剧烈颠簸着,他自不动如山。赵玫则难受极了,她被颠得七晕八素,好不容易攒足了一口气,便对着北候吼道: “还不赶紧滚下去!” 季易眯起眼,盯着赵玫似怒非怒,好一会儿,他居然笑了, “你关心我?” 赵玫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她是让他下去帮忙的啊,但是已经没有力气反驳。 她却不知道,她刚刚费尽全力的一喊,没把季易吼动,却让另两个男子齐齐动了…… 尚若恒发现北候马车的异状时就紧紧盯着马车,眼看着马车失控,横冲直撞的朝着山边的悬崖而去,他绷紧了身体,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浑身一震,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弹射出去…… 而坐在自己马车内的叔温则,听到车外的动静,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笑,那笑容却在听到一个声音时凝住,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了起来,只见他夺帘而出,也向着那失控的马车奔去…… 一切不过瞬息之间,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长长的送灵队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拦腰截断,前方的队伍还毫无知觉的蜿蜒上行,后方的队伍却慌乱起来。 肴山以险峻著称,这一条进山的便道也是耗费了大量的人力财物修成,沿山修建的便道,周围并没有遮挡,惊痛的马儿正带着马车狂奔,眼看就要奔到崖边…… 048:崖 肴山之险,并不在山高,而在山势。 巍巍大山耸立,山体陡峭,直上直下,几乎没有缓冲的弧度。 此刻,马儿正往崖边狂奔,如被斧劈的悬崖深不见底,犹如一张黝黑的巨口,等着吞噬他们。 宁远的手被缰绳勒出了血痕,马依然停不下来,他再次回头大喊, “主子,要到崖边了,赶紧下车啊!” 季易一直闭着眼睛,听到宁远的声音才缓缓睁开眼,余光中的赵玫,已经从后壁被颠到他旁边,她紧贴着车底趴着,微微皱眉,却不见一丝惊慌。 车帘随着剧烈的颠簸而晃动,每一次扬起时,赵玫都能透过掀起的缝隙看到飞速后移的路面,以及越来越近的崖边。 “主子!” 宁远还在外面催促,季易冲着赵玫淡淡一笑,便掀帘而出。 帘子被迅速掀起又垂落,继续随着车体的颠簸而抖索。她能看到那轼板之上,多了赭色的衣角,不知为什么,心安了许多。 季易出来站在轼板上,宁远一见是他,满脸狂喜,冷不防季易扣上他的腰带,提起他一推…… “主子你!” 他惊疑的喊了一声,话音未落,就被扔下了马车,待他就势一滚之后,已经被远远的抛在后面了。 此时,马车距离崖边已不到三丈…… 赵玫在车厢里,恨不得把手镯盯出一个窟窿来。 车外,季易不慌不忙的跳上了马背,他立在马背上,扯起缰绳全力倾向左侧,随着他一声暴喝,生生扳转了马的方向,马又向着便道奔去,而赵玫所在的马车,在原地打了个转,车厢沿着悬崖甩过,车轮将将擦过崖边,轧出一道惊险的辙痕…… 众人无不倒抽了口冷气,唯有车里的赵玫不知,某人刚刚表演了精彩绝伦的马技,稍有差池她就会掉落悬崖车毁人亡。 她只是感觉到立于马上的季易,浑身的气势渐渐不一样了。 几秒之后,他从马背上倒飞而起,同时宽袖一挥,原本发狂的马身体猛的一滞,轰然倒下、七窍流血而亡…… 马已死,马车却随着惯性前冲,季易正好落在车辕上,沉力压下车辕,车尾翘起,马车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赵玫抵在车厢门口的门挡上,从被风吹起的车帘的缝隙中看着季易。 此刻日光正毒,火辣的阳光照在那一身赭色长袍的男子身上似乎也变得冰凉,他冷厉的眼中仍残存着狂傲的杀意,有那么一刻,赵玫以为自己身处淋漓的战场,他是那所向披靡的杀将,尽情释放着毁天灭地的杀气,他身后是战死的马,他却只看向前方,满脸是对杀戮的渴望。 这时,从人群中飞射而出的两条人影也正好赶到,一左一右立于车门两侧,季易扬了扬眉, “竟惊动二位前来,本侯真是荣幸,不过,二位来晚了……” 话是对尚若恒和叔温则所说,他却定定看着马车,眼中带着深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从赵玫的位置看出去,两侧的人刚好被挡住,她并不知道来者是谁,其中一个可能是尚若恒,但是另一人是谁?能与尚若恒并称“二位”,身份必定不俗。她正纳闷着,车外便响起叔温则的声音, “小侄叔温则向叔父请安!刚刚惊险一刻,小侄不由自主而来,见叔父安好,小侄深感欣慰。” 赵玫撇撇嘴,想起了曾经那个柳温则,却听得车外的叔温则话锋一转: “……只是叔父明明弃车便可,何苦费心费力还不惜毒杀宝马,难道这车内另有其人,令叔父倾力保护?” 不等季易回答,叔温则便伸手要掀车帘,季易不动声色的跳下车辕,脚尖一勾,车辕抬起,两轮的马车便像跷跷板一般,车头翘了起来,车尾沉了下去。 原本伸手可及的车帘高了很多,叔温则的手凝固在空中,他却并没收回,只笑着看向季易,气氛变得紧张又压抑。 尚若恒并不在意二人,他觉得赵玫就在车里,他只担心她的安危。却突听咚的一声,然后是一声闷响, “不好!” 他紧喊一声立马越过马车闪到崖边,却正好看见赵玫软软的滑出后壁大开的车厢,掉了下去…… 随着他的喊声,另外两人也齐齐来到崖边,亦看见赵玫掉落的一幕,然而三秒之后,跃下悬崖的只有季易一人…… 叔温则并没有动,他看着那个黑丑的小厮,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一丝疑惑,便按下不动。 尚若恒是没能动,他正欲跳下,便被后面赶来的伯子锐给扣住,他一愣,愤怒的看向伯子锐,后者满脸严肃的摇头,趁他不备点了他的穴道,完全不顾他肯不得杀了自己的眼神,把他扛回车队。 而又一次经历自由落体的赵玫,心里已经将季易的祖上依次问候过了。 这辆被改造过的马车,除了伪装成后壁的帘幕,还有用力就能推开的活动后壁,以便于从车内逃脱。这巧妙的设计却成为赵玫的陷阱,车头突然翘起,她毫无准备的从车前滚向后壁,巨大的惯性和冲力撞开后壁,于是她成功的“逃脱”了马车,落入深渊的怀抱。 此刻,她看着几乎没有犹豫就从崖边跳下的季易,完全没有好脸色。 季易纵身一跳,当风从耳中灌入的时候,他才猛然醒神。 那一刻,看着她坠落,他头脑一片空白,心里只有一个声音:要救她! 而现在,他看着一脸怒气的赵玫哭笑不得,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如果救不了,一起死了也不错…… “笨蛋,手镯!” 赵玫扯着嗓子喊出一声,季易正好落到与她相隔一米的距离,二人相对着,季易对着手镯喊了声:“解!” 手镯渐渐变大,脱离赵玫的手,回到季易手中。 赵玫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身体在渐渐恢复,她能感觉到力量在一点点积蓄,但是远远不够。 恢复不能一蹴而就,但是悬崖却不会无止境的落下去。 虽然不能立马运起灵力,但是身体能动了。她赶紧抓紧季易的袍角,不管怎么样,得拉个垫背的! 季易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好笑的同时也想到了恢复的速度问题,于是一甩袖,一把精致的袖剑滑落入手,他拔出刀鞘一挥,短剑变长剑。 他身体在空中一翻便到了赵玫下方,一手搂住赵玫,一手把剑刺向崖壁,宝剑削铁如泥,却只将崖壁划出一道裂痕,他们根本来不及诧异岩壁的坚硬,只感觉到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身下突然起了一片白雾,什么都看不清楚,一阵湿寒的气息袭来,赵玫感觉到肩上的手一紧,她正想嗤笑季易“后悔了吧”,话还没出口,却只听得他低沉的声音, “别怕,有我。” 赵玫一愣,同样的话待月也说过,在她被蛇群围堵的时候,他如天神般降临,她扑进他的怀里,他说了这样的话。 可是明明是同样的话,为何令当时的她倍觉温暖,此刻却让她觉得一阵怅然…… 她还来不及细想,便听得季易在耳旁说道,“抓紧我!” 然后噗通一声,他们落进了水里…… 049:奇遇(一) 四周一片刺骨的冰冷,水灌进耳朵里,只听得见鼓膜轰轰作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昏暗的水中,一双眸子如深水的珍珠般晶亮,是属于赵玫的眼睛。她在水中一个翻转,便从季易的手里灵活的滑脱开,转眼间就游出老远…… 季易正拖着赵玫往上浮,手中突然一空,他慌忙回头去抓,却只看见她游曳开去的身影……她的头发在水中四散开来,仰着头向上游去,湿衣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形,像一条美丽的人鱼,在水中拖曳出一道美妙的水光。 “哗……” 赵玫钻出水面,大口呼吸。紧接着,季易也破水而出,他借着出水前踩水的推力,一跃上了岸。 水上仍旧弥漫着薄雾,依稀看得到这是个深潭,背后是崖壁,周围是幽深的丛林。 常年不见阳光的崖底,空气中带着阴暗地带特有的植物腐败的气息,赵玫和季易,一个浮于水中,一个站在岸上,余光同时扫过四周,然后两道炙烈的目光在空气中相碰…… 磁磁,仿佛响起火花爆裂的声音。 赵玫易容过的脸被水冲刷得黑一道白一道,显得滑稽又可爱,可是季易此刻却笑不出来。 那个在花架前静静凝视、在矮榻上微蜷沉睡、指着画笑得悠远、面对危险时露着沉着的样子依次划过他的脑海,可是那些她都不是此刻的她。 此刻的赵玫,一如既往淡然的脸上,眼里满是戒备。 看到那样的眼睛,季易才深深的意识到,或许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个界限,就如那水潭冷寂而坚硬的边缘,把她和他分隔在两边。 他浑身突然散发出的伤感让水里的赵玫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软,第一次,她有些看清他深沉的眼底,不由自主流露出的忧伤。那些忧伤因为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怜悯戛然而止,又恢复了惯常的幽深,像这不可见底的深潭。(.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她看到他嘴角又绽放出妖冶的笑容,在他转身离去进入树林中时,她亦松了口气。 如果继续这么相峙下去,她还真不知道该以怎么样的心情来面对季易。毕竟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他跳了下来,她甚至不敢去回想他当时惊慌的神色。 她一再告诉自己,他是罂粟啊!还是有着“拘云镯”的罂粟!不要再被他的外表蒙骗,那样有气无力如软泥一般的状态,她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这样想着,原本沉闷的心情也好了些。 上岸以后,赵玫运功将衣服烘干,又从衣服上撕下一段细带把头发高高绑起,把脸洗干净,抬头一看,上面除了白茫茫的雾再无其他,崖底太深,阳光根本照不到这里,四周灰蒙蒙的,一阵风吹过,带着潮湿的寒意,她不自觉的抖了抖。 她一时也不知道往哪儿去,或许等体力彻底恢复,倒可以试一试直接从崖壁爬上去,可是现在她还不行,体力只恢复了六、七层,不可能一口气登上崖顶,这光滑陡峭的崖壁又没有可供暂作停留的地方…… 就在她毫无方向的时候,刚刚离开的季易又回来了,仍是阔袖长袍飘逸,长发高绾,唇红齿白,赵玫暗暗骂着妖孽,却发现他手里还拎着一团绳子一样的东西,待他走近了,赵玫才看清楚,他手上拎着的是两条蛇。 看到赵玫上了岸,还留在这里没有走,季易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也不理她,顾自在岸边找了块空地,又捡了些干柴架上。 赵玫站在原地,看着季易熟练的剖蛇洗净穿到洗干净的树枝上,难以想象那样一个养在侯门深院里的男人,会做这些。 在她正惊诧着的当口,季易已经拿出用油纸包好的火折子,点燃枯枝树叶,烤起蛇来。 带着湿气的枯枝烧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火焰也随之一跳一跳的,但这丝毫不影响烤肉的香味散发出来。 过了一会,他又像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在快烤好的蛇肉上均匀的撒上粉末,空气中的香味又浓郁了几分,赵玫刚咽下口水,肚子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一堆树枝刚好烧完,蛇肉看起来是外焦里嫩,如果不去想象季易最后加的究竟是什么作料,这蛇肉对于现在的赵玫来说一定是无上美味。 季易烤好肉,挑衅的看着已经被香味勾引得快要支持不住的赵玫,嘴角浮起一丝嘲意, “你敢吃吗?” 赵玫诚实的摇头,“不敢!” 鬼知道你都加了什么作料!她脑中浮现出那两匹倒地而亡的马,鼻耳中流出的血在地上划出一道道蜿蜒的暗红色。 季易扬了扬眉,他对她的坦率向来束手无策,索性拿着蛇自顾自吃了起来。 他吃相优雅,慢条斯理的用拇指和食指扯起一块块肉吃,每吃一口,还故意看着赵玫。 这是赤果果的挑衅和折磨。 是可忍赵玫不可忍,她送给季易一枚白眼,转身就一头钻进丛林里,有什么了不起,烤肉而已,她也会! 进了林子,才发现在这里找食物远远没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湿冷的丛林,长年被雾气笼罩,不见天日,几乎没有喜阳的动植物生存,找了一段路,除了不知名的大树和藤蔓,就只有让她敬而远之的蛇虫鼠蚁和一朵朵颜色鲜艳形状怪异的蘑菇了。 这么一会儿的体力消耗,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站在林中,赵玫漫无目的四处看着,突然一团黑影从她侧面的地面快速爬过,倏地的一下就钻进了灌木丛里,赵玫扬起笑,朝着晃动的灌木丛就追了过去。 虽然并没看清是什么动物,但是从灌木丛前的脚印可以看出,是四只脚的爬行动物无疑。 她飞上树枝,在空中紧紧盯着那团黑影,它似乎知道已经被人盯上,专挑高大灌木丛走,将身体隐蔽其中,随着它的移动,地上连着的灌木丛依次晃动,荡起一道深绿的波。 黑影一直逃窜,赵玫一直追击,到了最后,反倒变成一场追逐的游戏。 不知在林子里转了多久,前面有出现了一道崖壁,黑影似乎终于累了,在崖壁前一片灌木丛的尽头现身,赵玫从树上落下,甩着双手悠然的朝它走近,这才看清,这只超级能跑的小东西,居然是只穿山甲。 其实赵玫早已经放弃了要吃它的想法,她只是觉得这小家伙很有趣。 可是还不等她走近,小家伙便回头幽怨的看了她一眼,就又钻进灌木丛中消失了,这次是彻底消失不见了。 赵玫一愣,赶紧上前,却发现灌木丛中并没有黑影,它就好像凭空消失了,她正纳闷,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在干嘛?” 她惊然转身,看见是季易,才拍着胸口说道, “你怎么突然出现在人家身后,吓死我了!” 季易扬着眉,似笑非笑的看着赵玫, “到底是谁突然出现在别人身后?” 赵玫这才发现,自己一路追着穿山甲,竟是在林子里兜了个大圈,又回到了水潭边,穿山甲消失的地方,正好在季易身后不远的崖壁。 这么说,倒真的是她先出现在他的身后了。 她嘿嘿一笑,也不答茬,只转过身继续查看穿山甲消失的地方。她来到灌木丛边,往里看,隐约可见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她拨开灌木想看得清楚些,脚步刚刚前移,便感觉脚下的地面一塌,身体就毫无预兆的直往下坠。 坠到一半,她手上一紧,身体停了下来,她抬头向上看去,便看到季易趴在地上,紧紧抓着她的手, “这一片地的土质不对,赶紧上来。” 赵玫心情复杂的看着他,这是他第二次救她。可是容不得她多加感触,因为她已经看到季易趴着的地面也正有松动的迹象,他应该也察觉了,所以他不敢用力,否则会加速地面的沉塌。 她试着运气,提升身体,脚下却突然卷起一阵诡异的风,仿佛生了无形的手一般,拉着她的腿往下拖……以她目前的状态,根本抵抗不了这股气流,她连让季易松手的话都来不及说,就被卷进了洞里…… 不知下坠了多久,就像坐滑梯一般,除了最开始直直坠落的一段,后面都是微微倾斜的角度,她的后背被磨得生疼,感觉应该是滑向了山的深处,直到看到底下有微薄的亮光,她知道,要到底了。 再看看头上,距离她十来米远的地方,是正在下滑的季易,赵玫心里泛起一阵难言的感触,为他那毫不迟疑的援手和此刻义无反顾的相伴。 她掉落的时候,使劲甩掉了他的手,可是等她滑行了一段,回过神来,才听见头上也有动静,抬头一看,正是季易。 “你……” 她只说了个你字,便不知该说些什么。 季易却说道,“别感动,这种地方说不定会有什么宝贝,我只是不想让你独吞而已。” “……” 赵玫沉默,虽然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但是她承他的情。 继续下滑,距离底部的亮光越来越近,赵玫绷紧了身体,看清那个亮光的位置是一个洞口时,心里暗暗庆幸。 她估计着洞口的大小,尽量拉直身子,摆好角度,到了洞口,倏地一下就滑了出去,相对昏暗的地洞而言,四周很亮,她眯起眼,却在看到周围的一切时,呆住了…… 050:奇遇(二) 巨大的石室,圆拱形的屋顶之上,由无数颗硕大的夜明珠镶嵌而形成日月星辰,照得整个石室宛若白昼;四面墙上均是色彩绚丽的壁画和浮雕;正方形的地面均由白玉石砖铺就,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立着一根玉柱,上面精细雕刻的花鸟瑞兽栩栩如生。石室最正中有一座一尺多高的玉台,四周放置着的石函铁匣俱是华贵非凡;玉台之上,放着一具玉棺,华丽的,悠远的,让人肃然起敬。 这是一个墓室无疑,且是王族中至高无上的规格。 赵玫忍不住吃惊,没想到从上面掉下来,竟然直接掉进了肴山王陵的地宫之中。 就是不知道是成朝哪一代国君? 她抵不住心里的好奇心,想上前看看,身后的季易突然上前挡在她的前面, “想死的话就去。” 赵玫想起以前看过的古墓探险类的电影,古墓之中遍布机关暗器,无不暗藏着杀机,便乖乖收住脚步。季易从余光中瞟到她严肃起来的表情,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自己则悠然抬步,向着正中的棺椁而去。 赵玫看着那个宽袖长袍的身影如闲情漫步般眨眼就到了玉台边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诓了! 真是支阴险的毒花! 她一边腹诽,一边也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玉台之上,千年楠木制成的棺木,外用玉石铺盖宝石点缀,接缝处用金丝镶嵌,华贵无比。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赵玫绕着玉台转了一圈,一共有5个石函,石函中套着铁箱,箱中装的应该都是价值连城的陪葬品。她伸手想打开其中一个箱子,身边又传来幽幽的声音, “想死就打开。” 季易幸灾乐祸的语气,不似劝阻,倒似怂恿。 赵玫抬眼看着不知何时移到自己身后的男人,撇着嘴,满脸不信。 “这次是真的。”他故意强调道。 赵玫对那些陪葬品也失了兴致,想起别的,索性转身面对季易, “那你告诉我,这棺里的是谁?” “你难道没看到棺前的灵牌上刻着的铭文?” 赵玫狐疑的转到棺椁正前,果然看到一玉牌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铭文,最右的几个大字是:承天功德开国太祖肃仪。 “肃仪?难道这里面躺着的是成朝的开朝国君?” 赵玫诧然回头,指着玉棺问季易,后者已经绕到外围,正仔细的看着墙上的画。 瑰丽的壁画,颜色艳丽如初,除了惯常的代表吉祥瑞气的鸟兽花木以外,大半的篇幅是画着各式人物,一人领先,四人为辅,带领千军万马,踏平腐朽的奴隶王朝,血洗奢华靡乱的前朝王宫,最终改朝换代,创下一番新的天地…… 这是一代开国之王惊心动魄、建功立业的传奇一生,壁画的最后,一人携手四人,立于那巍峨的高峰,俯瞰着万千山河…… 这是曾经的成朝太祖和当时分封的四侯共享胜利的一幕。(.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她几乎可以想象,五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执樽相诺,他给他们无上的地位和万世的尊荣,他们向他誓约忠诚相护。 可是数百年之后,他们的子孙们,血液中却没有沿承下他们当时的承诺,那些永世的誓言也随着时间的消磨,沉寂在历史的长流之中。 赵玫冷冷一笑,甩着手走到壁画前,指着那四个人,冲着季易一扬眉, “他们之中,谁是你的祖先?” 季易沉默,他自然明白她问题中隐含的暗讽。 赵玫也没指望他回答,便又回到玉棺前,指着金碧辉煌的棺椁,喃喃自语道, “如果被这老头儿知道,他开创的国土,就快被自己信任的四个兄弟的后人分割,不知道会不会气得跳起来……” 她这样想着,便走上玉台,透过透明的棺椁玉盖,肃仪鲜活的容颜印入眼中:五十多岁的男人,面容祥和,完全看不出是一个气拔山河气盖世的开国之雄。 他穿着华贵雍容的金缕玉服,四周有无数奇珍异宝堆砌,而最吸引人的,是他口中所含的宝珠。 那其实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珠子,珠体并不浑圆,形似鹅蛋,也难以分辨是何种质地,非玉非晶,但是整个珠子莹透幽绿,泛着微微的碧光,内里有莹光流转,鲜活如生。 赵玫一眼便知道,这颗珠子,绝非凡物,而且让她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她忍不住凑近棺盖,用手划过珠子对应的位置,想要拂去些浮尘,看得更真切些,却不想,她这混若无意的轻轻一拂,竟然让整个石室都微微晃动起来…… 她下意识的想法是,别是季易触动了哪处机关吧。 抬头去找季易,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又站在自己身后,满脸是难得一见的惊诧神色。 赵玫嫌弃的看着他, “你那什么表情?见着鬼啦?” 季易抿紧嘴,神色复杂的看看赵玫,又看向棺椁,赵玫狐疑的转过头,也被吓了一跳: 成朝的开朝国君肃仪,那原本安然闭着的眼睛此刻正大睁着,而他口中所含的碧珠正自他口中脱出,渐渐上浮,遇到棺盖的阻挡之后,碧珠轻轻一转,竟化为一缕虚无的碧烟穿棺而出,直钻入赵玫的手中,又恢复成原来碧珠的样子。 赵玫下意识的握住碧珠,手感似剥掉壳的鸡蛋般柔嫩,而同时,石室之前的晃动也渐渐停止,肃仪的眼睛不知何时又闭上了,她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嘴已经张得能吞下这颗碧珠。 好一会儿,她才摊开手心,看着占据了整个手心的碧珠,对着季易眨了眨眼, “是它自己到我手里来的,这算不算盗墓?” 季易眯起眼,上下打量着赵玫,那眼神,分明把她当成了怪物。 赵玫咳嗽两声,扯起他的衣角把珠子擦了擦,才又郑重其事的收进怀里,做完这一切,才对着抽着嘴角的季易笑道, “我们怎么出去?” 季易无奈的看她一眼,转身迅速闪开,那速度,生怕赵玫再拿他的袖子擦手。 赵玫在他身后,拍了拍双手。 谁让你衣服的料子比较高贵柔滑!那么莹透翠嫩的珠子,捧着都怕化掉,她可舍不得用自己身上这些粗布去擦。 跟着季易来到墓室唯一的门前,季易在门前观察了一会儿,回头对她笑得高深莫测, “能不能安全出去,就看你的了。” 赵玫疑惑,顺着他指引的目光一看,门边一个铁铸的兽头之上,有一眼眶无珠,目测大小刚好跟她之前得到的珠子吻合。 她掏出碧珠,往兽头的眼眶上一按,正好契合,然后一转,隐隐听得机簧转动的声音,沉闭百年的石门缓缓开启,一阵阴凉的风吹进来,带着入骨的寒意,和悠远而深沉的气息…… 051:出墓 高约三丈、宽越二丈、重逾千钧的石门缓缓开启,露出门外长长的甬道,厚重而腐朽的气息迎面而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如果我猜得没错,我们现在是在后墓室,也就是主墓室,穿过这段甬道,左右两侧应该各有一个侧墓室,再往前是前墓室,过了前墓室再选正中的甬道走,就能到达墓门。” 听到季易这样说,赵玫脸上凝重的脸色淡了些。 还好,她还以为要面对无数的暗器机关阵法之类,这古墓也不像传说中那么险象环生嘛。 似乎猜到她心里所想,季易深沉的声音随即响起,“我们是反着走,所以只顺着这一条正路走便好,若是从外面进来,墓门进来就有数个入口,传说中有七七四十九条路,而到达这里的路只有一条,其余的,都是死路。” 赵玫咽了咽口水,此刻石门已经大开,能够清楚的看到甬道的墙上石刻的壁画。面前的甬道每隔数米便悬着一对鹤形铁架,架上的夜明珠泛着幽深的光,一直延伸到那昏暗的尽头…… 她没来由的心里一颤,一种沉闷而压抑的敬畏感油然而生,这种感觉,即使刚刚在面对身后的玉棺和成朝太祖的尸体时,都没有过。 见她迟迟不动,季易率先进入甬道,一步一踩,地面发出闷闷的咯吱声,像是金属相错的声音,赵玫警觉的抬头,便看到季易安抚的眼神, “地上铺的是钱币,无妨。” 她脸色一松,便也跟着步入甬道。 狭长而昏暗的甬道,地面撒满了钱币,在她们离开之后,身后的石门轰然关上。 赵玫惊的回头一看,与季易相视一眼之后,齐齐加快脚步,向着甬道的尽头而去。大约跑了几百米的路程,来到一个稍小的石室,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幽深的通道,应该就是通向季易所说的侧墓室的入口。 她们也不多做停留,直接走了正中的甬道,这段甬道相对主墓室之前的那一段要窄了很多,一直来到一座石门前,拱形的石门虽不像主墓室的石门那么高大,但也无可撼动的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赵玫找了找,似乎没有什么表面的开关之类,便下意识的看向季易。 季易笑着回视她,语气却很欠抽, “看我干嘛?我也没来过……” 赵玫没好气的撇开脸,试着去推石门,本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没想到石门竟然微微的动了动,她眼睛一亮,运气大力一推,可能是门开到一定程度,牵动了机关,后面不用她再用力,门竟然自动缓缓开启了。 她回头得意洋洋的看向季易,却发现季易正看向她的身后,眼中跳动着不知名的情绪,似惊似撼、似悯似叹……她下意识的要回头去看,不料季易突然欺身上前扣住她欲转的头, “别看。” 此刻,她身后是已经大开的石门,前面是弯曲幽深的甬道,扣着她后脑的大手使劲将她的头摁上他的胸口,她额上靠着那柔软的华缎,隔着男人紧实的胸膛,紧沉的声音响在头上,那一丝担忧却通过他微微震动的胸腔传入耳朵…… 赵玫有一霎的失神,竟忘了推开他。 浓郁而腐败的气味渐渐传来,赵玫有些明白他的意图,便平静的说了声, “放开我。” 扣住她后脑的手恍然一紧,然后又一松,放开了她。(.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季易绕过她挡在了她的前面,赵玫缓缓转身,脑海里全是刚刚季易错身走开时,那轻轻飘过她的眼神,他那原本深彻的瞳似乎又深了几分…… “是我多事了,你连那鲜血淋漓的人皮作的画都能细细赏鉴,又何惧这些。” 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赵玫很想解释些什么,却又觉得无从说起,便也作罢。 身前的人继续向前走去,随着他渐渐走远,原本被他身影挡住的景象便显露出来。赵玫倒吸了口气。 依然是狭长而幽暗的甬道,却多了森森白骨,那些骷髅骨架或斜倚墙壁,或趴躺在地,有些残缺不全的散落着……它们各异的姿态却同时让赵玫感受到一种挣扎之后的绝望,深深的绝望。 绝望得让赵玫看着那些已成空洞的眼眶位置,像是依旧燃烧着强烈的恨。 他们走到这段甬道的尽头,一路下来,她留意到那些骨架,有的骨头上有深深的刀痕,有的头颅上插着生锈的箭头,以及满地的残箭…… “这些人,是陪葬的?” 她看向季易,他似乎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见到她平静的眼神,他反而皱起眉, “也可以这么说。” 他回头看了眼那些白骨,语气一如那深没入骨的箭头般冰冷, “他们应该是修建这个陵墓的工匠。陪葬的宫嫔妃妾,一般放在西侧殿。还有作为祭品的童男童女,应该是在……” 他指了指她们正要去的方向,缓缓吐出两个字, “前殿。” 赵玫此刻终于明白为何出了主墓室之后,那种敬畏的感觉反而强烈。 相对于那个躺在玉棺之中千年不腐的躯体,相对于铭文谥号上的累累功绩,这些森森白骨更真实的揭露了那些残忍不堪的事实。 她冷冷哼了一声,“难怪成朝会灭亡,从开国的太祖时就决定了……” 一个曾经受尽凌辱的奴隶,因为不堪屈辱的命运而奋起反抗,而当他身处无上地位之时,却依然重复了他曾憎恨的人所做的事。不尊重生命的国君,只能永远止步于低等的文明。 她的话让一旁的季易侧目,他眼中印入女子的侧脸,夜明珠发出的幽明珠光模糊了她精致的轮廓,唯有那双眼睛在幽暗中显得愈发晶莹透亮。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样与众不同的眼睛所看到的,会不会是比其他人更高更远的地方…… 对着那样高深而灵慧的眼,他竟突然生出想膜拜的感觉。 “要是你来做王,会要活人殉葬吗?” 他强行压下心里奇异的感受,面对她假设的问题,并不作答,心里却在想着,如果他做王……又怎么会在乎生后的事…… “取消活人殉葬制度!如果你成为王,这是首要的事。” 面对她强硬的语气,他笑得意味不明, “哦?你觉得我能成王?” “你抓住重点好不好!重点是要取消活人殉葬制度!” 赵玫没好气扔下这句话,也不等他回答,便抢先向前走去,前面便是前墓室,放着祭祀用的各式礼器,正中有两排白骨,看大小均是幼儿,正好十人。 她并没有多看,便以更快的速度通过前墓室,直往前去,只是心里的沉闷感却始终萦绕不去。 “我答应你。” 季易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在她身后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她却明白了,于是嘴角缓缓扬起,凝成来到这个地宫之后的第一抹笑意…… 她的笑落入季易的眼里,亦感染了他,如果赵玫此时回头看,一定会惊诧,原来那个一笑总是妖艳得魅惑的男人,也会笑得这般温暖纯净。 一直来到墓门前,赵玫回头一看,身后除了他们出来的门,还有另外6个门口,她想起了季易说的那四十八条“死路”,如果她们是从正面进入,不知道有没有命到达主墓室…… “看来,还得用你的那个石头。” 季易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她随着他的示意到门口一看,除了很多奇形怪状的把手闸关之类,还有一个跟主墓室一模一样的兽头。赵玫取出碧珠放入上面空着的眼眶一转,也不动去别的,门就缓缓向上开启,属于自然的光亮瞬间涌进来,她看了季易一眼,示意他先出去,季易本想拒绝,想起她还得拿碧珠,便只好作罢。 待门开启到半人高时,季易便弯腰弓身而出,等门开到一人高时,赵玫赶紧取下碧珠,想迅速闪过石门,不想她刚取下碧珠,石门立马下降,等她到达到门前,居然只不到半人高,季易眼看着门降下了她还没有出来,万分着急,情急之下想叫她的名字,却哑了口。 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就在他愣神的一刹那,赵玫伏地猛冲而出,在她的脚刚刚出来时,门轰的关上了…… 赵玫趴在地上,还没来得急喘口气,前面突然响起一声温婉不失威严却又带着惊讶的声音―― “北候?” 052:芦殿夜宴 听到那个声音,赵玫立马用手狠狠的在地上蹭了几下,起身时用脏手往脸上抹了一把,然后才躬身后退,恭敬的站在季易身后。 季易淡定的看向远处一队人中当先的娇柔身影,余光中却将赵玫的一系列动作尽收眼底,他似笑非笑的瞟过身后卑躬屈膝的赵玫,这才对着远处的少女微遥遥致礼, “公主。” 来人正是送灵的锦昭公主一行。 从赵玫她们坠崖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多时辰,送灵的队伍已经完成了肃王的入葬仪式。葬礼结束后,依照惯例要来成朝太祖的陵墓前祭告,公主率领众人刚踏上陵前的祭台,便看见了跳崖失踪的北候主仆二人神奇的出现在太祖陵墓前。 季易并不敢确定对方有没有看到墓门关闭,所以除了礼数上的一句称呼,便住了口,能不多说就不多说。 锦昭却是十分惊喜的样子走了过来,语气激动的说道, “看到北候安好,锦昭就安心了!……那时听闻北候坠崖,锦昭万分忧心,无奈有孝在身,父王的入葬不敢耽误,只好遣禁卫军下崖寻找,只是山高崖陡,实在是……好在北候吉人自有天相……” 对面十五岁的少女,素白的孝服宫装也掩盖不住其即将长成的窈窕身形,还未完全脱稚的脸上,已初展雍容典雅的美,像那将熟未熟的青梅,在那青涩与成熟之间,酸甜得恰到好处,而此刻,她那一抹忧烦中带着欣慰的神情,也演绎得恰到好处。 赵玫心里暗叹,王族果然都是虚伪的典范,北候若真的落崖坠亡,说不定她会是那个最高兴的人。 季易心里自然也明白,左不过都是做戏而已,他笑容可掬的看着锦昭表演完,亦开始进入自己的角色…… “这小厮身上有本侯十分紧要之物,不容有失,那时他意外坠崖,本侯只好一同下去,奈何峭崖深险,本侯也托大了,险些就葬身崖底……千钧一发之时突然有仙鹤降临,将我二人托起,送至此地……想必是太祖显灵,不忍见晚辈遇险,实在是万幸啊……” 他说得振振有词,就连低着头的赵玫几乎也要信以为真了。 所以锦昭也适时的表达了对太祖的敬仰和追捧,以及对他们脱险的恭贺,最后以一句“此行有惊无险,实乃万幸,北候请入列,祭拜完毕后,一同回芦殿休息,锦昭将设宴为你压惊……”作为结束。 季易也不再多说,领着赵玫来到锦昭身后四侯所在的位置,赵玫立即感到三道灼辣辣的目光刺来――叔温则、伯子锐、仲翡…… 表面的戏演归演,原来所有人都洞若观火。 ―――― 芦殿,祥和厅,晚宴。 锦昭坐于主位,下座依次是四侯、丞相大司马御史和当朝排得上号的官员。 国丧期间,虽然一切从简,各桌上所摆食馔也是平常百姓见都没见过的珍馐佳肴。 赵玫依然是黑丑小厮打扮,作为随伺小厮乖乖站在季易身后。 那时她们回到芦殿北候下榻的偏殿时,季易意味深长的看了跟在身后的赵玫一眼,便自行回房换装了。待他收拾妥当,穿着银色兽纹绣边的深褐长袍,高束着紫金白玉冠出门时,却在看到赵玫时一愣。 已经易容换装好的赵玫,满脸堆笑的凑上来, “侯爷,小的伺候侯爷参宴可好?” 季易看着她,嘴角噙着难以捉摸的笑。 她满脸黝黑,刻意画粗的眉毛横在眼眶之上,眼眸流光一转,那清亮有神的眼睛便让那原本粗丑的眉毛看着也顺眼了很多。 “为何?” 季易这样问着,赵玫明白他的意思是问:既然没了“拘云镯”的束缚,他也放了她自由,为何还跟着他? “有始有终啊,侯爷,我在人前,唯一的身份便是你的小厮,你将我带出来,没有理由我突然消失不是吗?” 赵玫一派理所当然,其实她有自己的一番思量:她或许可以趁此机会开溜,但是她选择跟在季易身边,绝不是单纯因为什么“有始有终”,她还得拿季易当挡箭牌,去挡住想躲的人…… 季易也没再说什么,对一旁等候的宁远使了个眼色,宁远便先行退下了。 “走吧。” 赵玫立马狗腿的跟上…… 夜晚中的芦殿,虽在肃王下葬后便撤下了原本素白的装饰,但依然显得沉静而肃穆。 芦殿上的晚宴,没有丝竹歌舞,表面上的单调乏味却掩不住内里的暗涌激流。 赵玫一眼扫过大厅,参宴的不过二十人,没有尚若恒。 那时崖边一见,她危落空中,眼见着正欲跳崖的他被突然出现的伯子锐控制住,她也松了口气。 若他真的跳下,究竟是为谁而跳?若为北候,那么便有结党叛逆之嫌;若为她一个小厮,那么她定会让人起疑……他的一跳将为他和她带来无尽的麻烦,幸好他被拦下了。此刻见他并未与宴,想必仍被禁足中,赵玫不由得幸灾乐祸的抿起嘴。 这时,北候对面传来温润的男声, “小侄以水代酒敬叔父一杯,此番奇遇,必有后福啊。” 是叔温则。 芦殿的宴席从不备酒,向来是酒壶中装以果汁之类,以水作酒。 此刻叔温则执杯相敬,满脸诚恳,赵玫的头却低得越发深,她能感觉到叔温则的目光似有若无的飘到她的身上,那目光轻若无物,却包含一切他想表达的情绪,赵玫缩着头,不禁暗暗叹息―― 果然还是被认出来了…… 那时她与季易在太祖陵前的祭台上归位,她切实的接受到伯子栩、仲翡和叔温则射来的审视和探究的目光……唯有叔温则的目光中,多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似乎是带着顿悟后的纠缠和矛盾。 那时赵玫就隐隐有种感觉,她虽然抹脏了脸,但是却瞒不过有心人的有心观察,比如叔温则……所以才想借着季易,把这关过过去,谁知道她一脚踏出这里,有什么埋伏在等着她呢,她一向懒,尤其不喜节外生枝,所以由季易挡着,她能平安回去,挺好。 此刻叔温则的这一敬,便是特意让赵玫明白,他已知道她是谁了。 赵玫被那轻悠目光压迫着,索性直了直身子,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便懒得做戏,再说了,这腰弯得也怪累的。 同时,叔温则满是温润笑容的脸,笑意更深,那多的一抹笑像是初春里明媚的春光照进了毫无波澜的沉湖,掀起一层荡漾的波,映得他原本公式化的脸,也真实了几分。 赵玫与叔温则之间微妙的往来回应,被由叔温则引起的此起彼伏的恭贺北候的声音掩盖,却唯独落入夹在中间的季易眼中,他挑了挑眉,神色淡淡的回应了叔温则和一众人虚情假意的恭贺。众人对他冷淡的回应似乎也不多怪,毕竟能见到传言中深居浅出从不参与社交的北候,已是难得了,何况还是这般风姿卓越的男人。 赵玫却纳闷了,在她面前的季易,向来艳丽耀眼,一颦一笑都散发着浓郁的妖冶气息,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眼高于顶,清寡淡漠得像是世外方人的样子。 宴会开始进入觥筹交错的互敬阶段,坐在主位的锦昭应付了一会儿,面露倦意,于是嘱咐尚丞相代为主持,她先行离席了。众人一番恭送,锦昭公主却未从主席的侧门离开,而是径直走到季易面前,笑着说道, “最后一杯,还是要敬给北候。” 她话音刚落,她身边的茗容便对着赵玫轻喝道, “没眼力的奴才,还不快给公主和北候倒‘酒’!” 赵玫一愣,随即弓腰来到季易桌前,茗容立即递上锦昭的杯子,虽然赵玫有些诧异既然她们杯子都带了,为何不带着酒,但还是麻利的斟满锦昭和季易的酒杯,刚刚满上,茗容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呈给公主!” 赵玫心里仰天长叹,这小厮一角她演的实在是有些够了…… 她将锦昭的杯子放入一侧精致的托盘,然后举过头顶弯腰奉到锦昭随手便可伸到的地方,一举一动毫无错处,竟像是受过专门的训练一般,连为她担心的季易和叔温则也刮目相看。然而,想找一个人的错,即使她做得再完美也没有用,锦昭伸出纤纤玉手去取酒杯,赵玫端得四平八稳,她却愣是把酒杯给碰倒了,茗容的声音像是定好闹钟似的响起, “没长眼的奴才,你看看你怎么奉的酒!简直丢北候的脸!” 茗容一边推开赵玫,一边拿出手绢被锦昭细细擦拭,明明她的手滴水未沾,也愣是被茗容擦得像是碰了脏水一般。 赵玫垂首沉默的立于一旁,什么也说,但是季易却能感觉到她正隐藏着某种情绪。 赵玫低着头,正在不停的深呼吸,她不是金枝玉叶,但也从来没受过这般待遇,此刻的她脑海中的小人正将托盘狠狠扣在锦昭的头上,大声骂着让你装!然后又拿起盘子敲打着茗容,让你喊! 她就这么自我催眠的以为自己已经发泄过了,心里果然好受了很多。 可是一旁的锦昭和茗容却不打算放过她, “北候,这样的奴才怎么配伺候你,不如让茗容挑几个机灵的送给你,这个就让茗容送去奴库司好好调教吧。” 奴库司三个字一出,赵玫恍惚听到众人都倒抽着气。她猜想那地方定然不会好到哪里去,正思索着什么脱身,却突然看到殿门口一个刚刚进殿的侍卫悄悄抬头,一张普通的脸,一双熟悉的眼睛,属于尚若恒的眼睛。 他看了看赵玫,又看向锦昭,微微点头,赵玫便会意的立马伏地求饶, “公主饶命啊!……” 茗容对门口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便有两名侍卫上前来带走了赵玫,从头到尾,季易一句话也没说,赵玫的主动求饶,便是表示甘愿被伏,随她乐意好了,他只是在锦昭一行离开之后,端起那杯赵玫斟上的‘酒’,慢慢的品了起来, “或许此生,你为我亲自所斟,唯此一杯了……” 053:悠悠少女心 芦殿,公主所在主殿内最为偏僻的一间下房内传来阵阵水声。 门外,尚若恒仍是一副普通的侍卫打扮,背对着房间,看似无意,实则目光如炬时刻警惕的看着周围,一切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不一会儿,夏禄出现在院门口,来到他身边,躬身低头,叫了声, “公子。” 房间内断断续续传出某人不成语调的歌声,夏禄脸色一僵,不知是该走该留。尚若恒勾着嘴角,明明顶着一张普通的脸,却因为嘴角的笑和眼睛中流泻而出的柔光,而显得神采飞扬。 他带着夏禄来到远离房间的别院门口。 “都处理好了?” “是,公子料事如神,自你将姑娘带出后不久,果然就有人打听姑娘的消息。” “呵,是北候的人?” 夏禄稍有踌躇,还是低声答道: “是西候世子。” 西候世子叔温则…… 尚若恒皱起眉,他以为北候不会对赵玫善罢甘休,却不想叔温则突然冒了出来。 他转过头,看着不远处透着灯光的房间,女子已经洗完澡,正在对镜梳发,她偏着头,一下一下梳着那万千青丝,那优美的光影都洒在窗纸上,让此刻的月光也黯淡了几分。 “留下人看着这里,我们先回去吧。” “是。(.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等等!” 夏禄转身欲走,又被尚若恒轻声叫住了, “在院外看着就好,如果她自己能应付的事情,不用出面……” “是。” ―――――――――― 入夜,赵玫洗完澡,换上干净的单衣,把头发细细擦干梳好,这才打开窗户,轻柔的月光洒下,这偏僻的院中一片宁静。 那时她看见伪装成侍卫的尚若恒的眼色,便明白这是一场锦昭和尚若恒联合导演的戏,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北候,倒也不错。 她斜倚窗棂,乌黑的发丝随风微动,深深的嗅了口自由的空气,没心没肺的笑了。 锦昭和茗容来到这偏僻的院中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女子一身纯白单衣悠闲倚窗,正仰头眯眼的笑着,那微扬的下巴挑起一抹精致的弧度,翘起的嘴角似一钩新月,精巧的鼻尖,眯起眼时长长密密翘起的睫毛,无不是造物所钟……她的笑,让人想起高山上那引得风摇的天目琼花,亦或是那初夏里香了一池的水芝清莲,带着大自然最纯粹的美…… “公主……” 茗容轻轻喊了声,锦昭这才回神,脸色亦黯淡了几分,她身为女子亦为眼前之人的风姿所醉,更何况是他。 她深吸一口气,挺胸抬头小步慢走,向着赵玫而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赵玫也看到了她们,她打开门站在门口,看着那娇柔的公主以最端庄最高贵的姿势走来,她只静静立于门前,直到公主走近了,才微微俯身行礼, “公主,之前多谢了。” 锦昭还没说什么,一旁的茗容却对她未行大礼而明显不满,刚想喝斥她不尊礼节,却被锦昭的眼神止住了。茗容接受到锦昭的眼神,犹自不甘的瞪了赵玫一眼,才远远的退到院门口。 留在原地的锦昭,看着眼前的女子,突然生出一种很荒唐的感觉:虽然女子一身素白单衣的站在那里,但是她出尘脱俗的风华举世无双,如那九天上的神女,令她永远不可攀追。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又涌出更深的悲哀,或许在见到赵玫之前,她还对自己有着十足的信心,也对尚若恒藏着残存的希望,可是此刻见到了赵玫,并且知道赵玫是尚若恒“十分珍惜之人”,心里某座长年累月小心翼翼搭建的高塔便轰然倒塌。 可是她仍然保持着最无懈可击的笑容,对着赵玫笑道, “姑娘客气了,尚公子求助,锦昭无法推辞。” 于是赵玫便不客气了, “如此,那就与我无关了,便由尚若恒还公主的情吧。” 锦昭一愣,但马上又恢复了端庄大方的表情, “姑娘真是随性,难怪尚公子那么喜欢……” 她还未说完,赵玫突然神情认真的打断了她, “公主快乐吗?” 不等陷入茫然的锦昭回答,她继续问道, “公主已经决定好要走的路了吗?知道这条路的艰难吗?会不惜一切走下去,包括牺牲掉那个快乐纯真善良的自己吗?” 锦昭毕竟年幼,即使出身勾心斗角的深宫,较之一般的少女成熟早慧,对于赵玫气势凌人的咄咄逼问,也有些惶然失措。 赵玫终于看到那个娇小的脸庞显露出与之年龄相匹配的神情,心下恻然,她实在不忍心这样花一般的少女去背负那些不堪的命运和黑暗,于是轻轻一叹, “国家的兴亡更替,不是一个人可以决定,何苦!” “你不懂!你没有背负肃氏王族的命运,当然说得轻松!” 锦昭眼眶微红,看向赵玫的目光终于撕开了那层高贵雍容的伪装,充满了愤怒和不甘,赵玫伸出手指,轻轻拭去她挂在眼眶的泪珠, “那么至少,要爱自己。不要随意把自己的幸福作为交易的筹码,那是对你自己的亵渎……” 锦昭怔怔的看着赵玫,眼前的女子也不过十八岁,却像是经历世事般通透,无意识的,她问出了平常绝对不会问的话, “那你能把若恒哥哥让给我吗?” 轮到赵玫愣住了,她只是不希望锦昭为了权衡利益去嫁人,也不希望她为了拯救成朝的残局而剥夺自己追究幸福的权利,可是为什么会扯上她自己? “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锦昭神情复杂的看她一眼,眼中似汹涌似黯淡,最终只化为幽幽的一句, “我只会嫁给一个人,他会帮我守护成朝和肃氏。” 赵玫抿起唇,无奈一笑, “随你。” 锦昭却突然抓住她的袖子,诚恳的看着她, “姐姐帮我……” 赵玫愕然。 姐姐?刚刚还叫姑娘来着…… “我去把尚若恒绑了交给你煮成熟饭?” 锦昭一开始还没听懂,后来似乎有些明白赵玫的意思,一张俏脸顿时羞得通红,却仍旧不松手, “姐姐,锦昭不是这个意思,锦昭只想在限定的人选中找到一位最好的……” “哦?你所谓的最好是?……” “能助我守护这成朝江山,亦能爱我不离不弃!” 刚刚及笄的少女,在这月光柔柔洒落的夏夜,第一次说出了深埋心底的话,此刻的她,美好得让人不忍打碎,但命运却终究与愿违,当所有的黑暗和不堪都围绕在少女的周围时,她想起此夜,仍旧觉得这不过是一场虚无的梦境,梦境中,那白衣若仙的女子,笑得温暖而明媚,对她说, “好。” 054:某种思念 锦昭离开之后,赵玫躺在床上,一边把玩着在墓室中得到的碧珠,一边想着答应锦昭的事。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多么美好的愿望,可是世事却有太多的无奈和悲哀。 她想起自己重生前的二十五年,也曾在蓝衣白裙的青葱岁月里憧憬过爱情,却因为看得太透,听得太多,而对那虚幻的爱情、莫测的人心丧失了信心。 而重生以来的二十年,那些山林里相陪相伴的日子,那个谜一样的男子淡淡却温暖的笑,似乎让她又重拾起某种心情,她不知道那些期待和牵挂算不算爱情,但是此刻不知为何―― 尤为想念你,待月…… 赵玫握着碧珠,浑身说不出的清新舒服,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 夜深,有人美梦,有人难眠。 西候世子叔温则所住的小院中,灯火通彻,烛光中清俊的男子已经沉默了一刻钟,一旁阴影中垂首俯身的黑衣人后背已被冷汗湿透。他见识过主子的手段,连看惯生死的他都觉得胆寒…… 那是主子初领绝煞军时,军中的人都是面服心不服,更有些自持有功的狂妄之人,尤其不将主子看在眼中。有一次,负责斥候分队的校尉李猛,为了刁难主子,故意谎报敌情称前方树林有伏。主子亲自带了一队人马,不出一刻钟就将整片树林探查完毕,结果只找到了几个猎人捕猎设下的拙劣陷阱,他也在那队人马之中,他仍记得主子当时的笑容,仿佛等待此刻已经很久。事后,李猛被革去校尉一职,被悬在营地前的歪脖树上,身上的几处静脉被割断,悬挂了一天一夜,直到血流尽而死。自此后,绝煞军对这位看似温和实则冷厉的新主再无二言。 想到李猛那张苍白干瘪的脸,他心里一阵发颤。 好半响,叔温则才缓缓开口, “一个小厮,还是个殿上被问罪的小厮,就这么说不见就不见了?你们居然什么都查不到?” 黑影人的心又紧了紧,战战兢兢的答道, “带走人的侍卫很面生,但是对这里很熟悉,很快就甩掉了我们的人,后来我又派人去主殿打听过,都说不知道……” 叔温则又沉默了,他取下一旁桌子上的灯罩,两指一拈便掐去一截燃过的烛芯,烛火的灼热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他戏耍般挑弄着烛焰,红色的火焰随着他修长的手指而婉转跳跃,仿佛是在迎合附庸他一般。 好一会儿,他才冷冷笑道, “呵,能让我们高贵的公主出手帮忙的人……去芦殿外守着,留心单独下山的人或马车,不论男女……” “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下去吧。” 黑影这才松了口气,迅速隐遁而去。 另一院中,仲翡枯坐桌前,手里握着一个红色的同心结,也不知想起什么,她开始猛的扯着同心结下坠着的流苏,一根一根红线被扯下来,原本齐整的穗子变得面目全非。 突然,她手里的同心结被一只素手夺去,随之而来的是林姑姑心疼的声音, “你扯了它干嘛啊,它可是你费了好几宿的功夫才打好的,不是说要配那个鸳鸯佩的吗?” 仲翡却苦涩一笑, “姑姑,人家都不要我,我还费这些心干嘛?” 林姑姑一边修整着穗子,一边在她身边坐下, “他敢不要!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他或许不敢,可是我要的不是他的不敢……” 林姑姑这才抬起头,看着有些消瘦的仲翡, “翡儿,子栩还年轻,未定性而已,你又何苦急着把话说死!你让侯爷退婚,侯爷必然给了东候脸色,听说子锐已经把子栩给捉住了,东候说要好好收拾他呢,他这次必然要吃苦头的,你还不解气?” 林姑姑边说边笑,要是换以前,仲翡肯定也跟着幸灾乐祸,可是此刻的仲翡,只是应付的扯了扯唇角,林姑姑还想想劝些什么,门外侍女突然敲门, “郡主,东候大世子求见。” 林姑姑看仲翡没有反应,正欲出去让人打发走伯子锐,不想身后传来仲翡平静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 伯子锐孤身而来,他进了房间后与仲翡二人互相见了礼落了座,便一阵沉默。 其实他也不知如何劝说仲翡,如今南候不仅给父亲撂下退婚的狠话,据说还另选了一位宗内子弟赶到王都作为南候代表参加“奉明宴”,似乎已经摆明了要与父亲分庭抗礼。 父亲给他的任务,一是抓回伯子栩,二就是好好劝说仲翡了。 可是作为一个只醉心武道和军事的大老爷们,这相劝女子的事情,让伯子锐犯了难。他踌躇半天,只得沉沉开口, “子栩还年轻,多有得罪之处,还请郡主海涵。父亲已经下令让他禁足闭门思过,我也会好好管束他……” 最后,伯子锐无功而返。他想起仲翡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轻轻一叹, “子锐哥哥,我想要的,跟你们不同。我不要江山不要权利,只要我爱的人也爱我,相扶相守到老而已……退婚之事可以先不要公开,等大家都想明白了,再宣布也不迟,至于父亲那边,我会劝的……” ―――――― 翌日,赵玫一觉醒来,觉得神清气爽,她看着手里握着的碧珠,若有所思。 这绝对不是俗物,却也不是灵器之类,到底是什么来历呢…… 如果待月在就好了,说不定会知道的。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对待月的思念又深了几分。 正出神间,突然,她感觉到什么,满脸惊喜的望向窗外,然后迅速把自己收拾完毕,套上尚若恒送来的宫女衣服就打开门直奔院外。 此时刚到卯时,天刚露白,东方隐现朝霞的红光。 芦殿的宫人们已经早起忙着了,他们低头弓腰,专注的手里的事,便没有注意一身绯红宫衣的女子在屋顶上翩然飞过,比那天边的一抹霞光还要绚丽美妙,更没有注意到,美妙的绯红身影之后,还远远坠着几条暗淡的身影,像凌晨前,那些迟迟不愿隐去的黑暗…… 055:视察钱庄 赵玫一路踩风而行,步履轻快,很快就来到芦殿背后的某座山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山顶之上,那颗斜伸山边的古松旁,熟悉的月白身影负手而立。 清晨的风微凉,扬起男子如墨的长发。 赵玫在不远处站定,看着那个比古松更为睥睨孤秀的背影,突然生出“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奇妙感受。 待月却早有所觉,他缓缓转身,骄阳在他身后喷薄而出,朝晖撕开山间层积的晨雾,透过他修长的身影,柔和的打在赵玫的脸上。 赵玫眯起眼,脸上暖阳的温度仿佛此刻男子脸上温柔的笑,那笑意化为一阵暖风,吹动那春江上抽着柔嫩绿芽的柳枝,轻轻一拂,掀乱了一江春水。 赵玫的心砰的一跳,呆呆的冲着那转眸微笑的男子挥了挥手, “早上好啊!” “早上好。” 待月看着赵玫呆愣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 “看够了吗?” 赵玫下意识的摇头,又赶紧点头,她精致的脸庞因为镀上一层金红的朝晖而熠熠生光,却也掩不住那一抹可疑的薄红。待月轻笑出声, “走吧,路上有的是时间给你看。” “啊?” 赵玫气郁的想,这才多久没见过他,对美色的抵抗力怎么就直线下降了。 待月却感觉到什么,笑意渐渐敛住,“许久不见,你的功力倒是越发长进了,身后跟着尾巴都不知道。” 赵玫一愣,旋即回头一看,来路上的几块山石和大树之后,果然隐隐现出了几块突兀可疑的影子,之前因为感觉到待月的气息太惊喜了,竟然没有留心身后,她磨着牙就准备去把那些“尾巴”揪出来狠狠教训一番,却被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待月伸手拦住,“算了,不过几根狗尾巴草而已……我们走吧。” “等等。” 他转身欲走,赵玫扯住他的袖角,“呃……发生了些事……尚若恒救了我,总得打个招呼……” 她声音渐低,因为感觉到了待月浑身散发出的寒意,他向来清淡的神色染上几分冷霜,像天上卷积的云遮住了太阳而投下的一片阴影。 赵玫不敢吭声,她并不知道待月此刻脑海中,只剩下她的那个“救”字,她轻描淡写的一个字,正好解释了他之前突然失去她灵气感应的缘由。 他难以想象是在何等险情之下,能让赵玫用出救字,他只是暗暗后怕,不想再回忆起那一刻的心慌。 好半响,他才恢复正常的神色,看着赵玫,又越过她看向她身后,淡淡道,“你不用跑这一趟,人家都来了。” 赵玫半信半疑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一身杏色长衣飘逸行来的尚若恒。 他一边走一边朝着身后挥了挥手,那些隐于山石大树之后的淡影逐渐剥离,变成一个个灰衣蒙面的人,在尚若恒身后一躬身,便悄然远去。 赵玫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幕,她知道尚若恒是好心,可是被人盯着的感觉着实不舒服。 她独自迎上去,对着眨眼间便近在眼前的尚若恒微微点头, “多谢尚兄关照,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她语气平静正常,尚若恒却听出了一丝疏离,他看看赵玫,又扫向她身后静静站着的待月,平生第一次生出一股无力感。 自他懂事起,他所做所想无一没有成功过,而赵玫,是他万事顺遂的人生之路上的第一道天堑。 他不想跨越或者征服这道天堑,他只想将那向来独立刚毅的女子尽心呵护,让她免受俗世烦恼,让她像任何一个平凡的女子一般,安然享受着幸福,他给的幸福。 他只想将那道天堑,化为他一生中最美丽温存的风景。 心中万千思绪闪过,他表面仍温和如常的看着赵玫, “好,我只是想来送送你,他们是我昨夜留下来保护你的,毕竟如今是多事之秋。” 赵玫理解他的用意,只是理解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她还想说些道别的话,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向他挥了挥手,便转身来到待月身旁,说了声,“走吧。” 待月点头,却似有意似无意的往那远处稍高的山峰处扫了一眼,便长袖一挥,与赵玫齐齐消失在原地。 尚若恒并没立即离开,只看着他们消失后的残影,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更远处,待月刚刚目光所及的地方,叔温则静静的站着,被山峰草间未干的晨露染湿了鞋和衣角。他接到守在殿外的暗卫禀报,便一路飞奔远远隐藏,他知道待月发现了他,而那轻忽的一眼却带着最冷厉的警告…… 那一天清晨,芦殿中原本定于辰时出发返都的送灵队伍因为西候世子和尚若恒公子两大人物迟迟未出现而延误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直到二人前后归来,公主才发令整队开拔回归王都。 而此时,王都最大的钱庄,华月钱庄却迎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特殊在哪儿?两位客人不仅丰神俊秀气宇非凡,更是直接由三位掌柜同时接待,诚惶诚恐弯腰鞠躬的领到二楼最高等的会客雅间……不明就里的小厮们暗自揣测,莫不是近期会有笔大买卖? 钱庄二楼专门用于接待贵客的雅间里,进城后就钻进一家成衣铺换了一身男装的赵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啧啧感叹, “奢侈,太奢侈了……” 四面墙上各有一座银架镶金的水晶烛台,地面铺着黑底团花的上好地毯,做工考究的红木桌椅,座椅上还垫着锦缎厚棉的软垫,四角立着雕花镂空的玉台,台上摆着各类价值不菲的摆饰…… 赵玫坐下,随手拿起一旁的象牙雕刻的号角形状的摆件把玩着,然后撞了撞一旁正翻看钱庄账单的待月, “我说,你们这vip接待室,也太奢华了,恨不得把值钱的东西都堆这,跟暴发户似的……” 待月抬起头,环视房间一圈,又继续看手里的账簿。 面对赵玫的鄙视,待月虽然不置可否,下面候着的三位掌柜可从容不了了,他们早看出跟着主子一起来的这位俊秀的少年在主子眼里绝对不一般,所以赵玫的话,他们不敢不重视。虽然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某些词汇,但是后两句的意思是绝对听懂了。 三人眼神一交流,大掌柜钱宏对着赵玫满脸堆笑的开口了, “公子说得对,我们也觉得这个雅间太过浮华,还请公子指教一二。” 赵玫一听,正想继续吐槽一番,却被待月轻轻一瞟, “这个就别折腾了,改天我给你一家店,你自己想怎么作就怎么作。” 赵玫眼睛一亮,“真的?” “恩。”待月微微点头,轻轻一个手势,下面立着的三人便识趣的退下了。 “那我得好好想想,开家什么店呢……” 她正陷入发财梦的畅想中,突然感觉到什么,下意识的转头,正好撞见待月凝视的目光,她摸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待月定定看着她,把手里的账簿一合,“你这次又惹了什么祸?” “没啊……”她没好气的把脸扭向一边,嘴里念叨着,“难道我就只会惹祸啊……” “那为什么灵气突然没有了?” 赵玫身子一顿,背着待月的眼珠一转,便从怀里摸出那颗碧珠,讨好的奉上, “没什么,就是无意中得了这件宝贝……” 待月漫不经心的扫过他手上的碧珠,眼神一顿,然后不可置信的看向赵玫,语气中透着不难察觉的惊喜, “你可知,这是何物?!” 056:救世主? 华月钱庄二楼的高等雅间,赵玫摊开的手心里,碧绿的椭圆形的珠子泛着晶透的光,却比不过待月眼中此刻熠熠生辉的光泽。 赵玫轻轻的掂了掂碧珠,“我就知道你晓得这宝贝的来历……” 她笑眯眯的看着待月,等待下文。一旁的待月却淡淡垂眸,翘密的长睫覆住双眼,在眼底投下一片细密的阴影,也掩去了他一瞬间难得外露的情绪。 良久,他才轻轻一叹,仿佛带着对宿命的无奈感慨, “你可知道,我找了它三百多年……” 然后,赵玫听到了关于隐星的一个相对完整的版本―― 五百多年前,天神始元不知为何突然决定离开天宫,他离开之前,俯视浩瀚星空,神色凝重。 “他自九天摘取了金绿蓝赤褐五色星辰,一一看过之后唯独将赤色星辰留下,只把金绿蓝褐四颗星辰封去了力量投入下界。那四颗星辰在凡间孕出肉胎,各自延续下去……” 听到这里,赵玫已经隐隐猜出, “难道这颗就是……?” 待月点头,“它就是当时被始元天神投下的隐星之一,绿岁星。” 赵玫瞪大了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你是说,我手里,真的拿了颗,星星?” “是的,隐星的大部分力量由其孕出的肉胎继承,只有小部分的力量保存在星核本体,二者融合,在一定机缘契机下,力量便可觉醒,或许能重登九天,位列星君……” 赵玫低头沉思,喃喃自语道, “我可不觉得始元费心投下这四颗隐星,只是单纯为了让它们历练成形……” 待月点头,看向找玫的目光透出嘉许, “自然不是。它们会等来能让它们觉醒的人,集合五星的力量,在天劫来临之时,拯救天地。” 天劫……难道始元离开之前就已经感觉到后世会有一场大劫难? “真的会有天劫?天劫何时到来?又如何破解?” “……天神离开之前曾说过,若星轨偏移,星图变迁,或将发生一场大劫难,所以他埋下四颗隐星,希望这步隐棋能成为届时救世的奇兵……” 待月说完便缓缓起身,步至窗边,微微抬手推开窗户,他目光遥及之处,那巍峨的城门边,蜿蜒归来的送灵队伍已陆续进入城门,公主的华盖车辇之后,并排而行的四辆马车气势威武。 临窗而立的男子,目光悠远,仿佛看尽繁华起伏,看尽命运流转…… 可是那清冷孤寂的背影落入赵玫的眼中,却像一片阴云覆盖到她的心里。心里闷闷的,她看过太多待月的背影,他风华绝代的一个转身,留下的背影却总是这般孤寂。 他好像一直在承受些什么,是她所无法企及的。 她心思万千,待月沉罄般的声音也被那带着热意的夏风吹来, “天劫早已开启,从初生的月之神女遗落失踪的那刻起,命运之笔便开始慢慢勾勒,如今应劫的星图已经画成,乱世既起,等待有人终结。[.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他缓缓转身,看向赵玫,眼睛璀璨如星光,却又被更深的无奈和伤感泯灭, “而那个人,就是你……” 被指的某人眨了眨眼,咳咳干笑两声, “待月,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她承认当她置身这个落后的世界的时候,会有种想为天下人谋福利的想法,可那仅限于推广推广茶叶,改进改进工业技术这类……在这乱世之中,以她一己之力,或许也可以救些人,可是至多也就是眼前所见到的,比如小澄澜,比如那些宁安城外的难民,可是将整个山海大陆的生死存亡的帽子扣到她的头上,她从来没想过…… 可能是洞悉她的想法,待月走近对着她安心一笑, “别怕,还有我。” “其实有你就够了,我给你打打下手就行了……” 她低声念叨,待月英挺的眉毛一挑, “……我找了三百年而不得的东西如今出现在你的手中,还需要我说什么吗?你才是上天选中的人……” 赵玫深深皱眉,觉得肩膀突然沉了沉,有什么无形的重担加诸于身,她幽怨的看着给她不断施压的待月, “那我需要做什么……” 待月满脸无所谓,“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啊……?” “如今有了绿岁星,五星相连,机遇一到,绿岁自会引导你找到其余四星。” “可是隐星只有四枚,还有一枚去哪儿了?我要怎么才能找到啊?” 被天降大任砸得满头大包的赵玫,恨不得让待月把所有事情都解释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待月却只是扔下那玄之又玄说了白说的一句话, “只需静待机遇……” “……” 静待机遇……在赵玫的字典中等同于毫无目的混吃等死,好吧,她也乐得当一条米虫,即便是天降大任于斯虫也的“救世米虫”。 某米虫此刻正讨好的看着待月,在她眼里,这就是一个掏不尽的钱袋子, “待月,你说给我开家店玩玩的……” 待月又拿起账簿看着,头也不抬的唤了声,“钱宏。” 门外候着的大掌柜钱宏立马推门进来,一鞠躬,“尊主。” “去取一百金来。” “是。” 不一会儿,钱宏端着一盘金子进来,恭敬的呈上来,“尊主。” 待月侧头看向一边的赵玫,钱宏也不迟疑,直接递给赵玫,却被赵玫伸手拦住, “这……”他看看赵玫,又看看顾自低头看账簿的待月,不知如何是好。 却只见赵玫伸手拿起一个圆饼状的金饼,笑眯眯的问道,“贵钱庄存钱多少利息?” “要看是多少,是定期还是随取……” 赵玫朝那盘子努努嘴, “喏,就这些,随取。” “那每个月有一分利息。” ”才一分?如果是与你们老板交情好的熟客呢?” 钱宏想了想,又偷偷去瞄待月,见他没有反应,便谨慎道, “可以加到3分。” 于是赵玫把剩下的金子连同托盘一推,推回到钱宏怀里,满脸大方的笑道, “那这些钱便存在你们这儿吧,利息不用多高,五分就行。” 五分?!钱宏嘴张得下巴都要掉了,钱庄放出去的钱,才只收四分利呢,她把尊主送她的金子又存回钱庄获利,居然还只说“五分就行”,好个空手套白狼啊…… 他求助的看向待月,待月似乎只关注眼前的账簿,却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钱宏只好含泪接过托盘。 向来精打细算一毛不拔只进不出的大掌柜,算是领教了待月对赵玫的小小溺爱,他不由得重新对眼前这位俊美的公子重新审视一番,最后得下结论:如果他还想好好的当这大掌柜,这位小公子绝对不能得罪…… 他心思一转,尊主从不近女色,又对这位长相清秀俊美的小公子这般好,难道尊主真是断袖?…… (关于金子和利息的部分改了下,虽然是异世大陆,但是对应的是中国古代秦汉时期,那时还没有元宝一说,元宝是在元朝开始出现的,那时只有这种圆饼金和另一**蹄金,呵呵。) 057:难言的心事 钱大掌柜关于尊主是断袖的想法刚刚冒出来,便接到待月淡淡的眼神一扫,他赶紧收敛心神,冷汗隐隐渗出,再不敢胡思乱想,暗自恼恨着自己怎么忘了尊主的神通。 "下去吧。" 待月淡淡开口,钱大掌柜才如蒙大赦的退下了。 赵玫好笑的看着钱掌柜战战兢兢的样子,又看看手里留下的“金饼”,喃喃自语道,“真丑!” 她把金饼放在与待月之间的桌几上,撑着下巴观察起来,巴掌大的金饼表面不太平整,上面压着戳印,有“寅,会县,匠正”字样,应该是时间、地名和工匠的名字。 待月见她一脸嫌弃的样子,随意问道, “那你说什么样的好看?” 赵玫想了想,用手指在空中一画,大概画了个元宝的形状,“在我们那儿的古代,金子做成这种形状,叫做元宝,我还是比较习惯这个样子……” 待月颇感兴趣的看她比划,随即点点头,“像个船形,倒是好看了些。” 赵玫则眼珠一转,故作神秘的凑近他, “待月,你这二十年奸商当下来,这山海大陆的流通的金子,应该有半数在你手上吧……” 待月淡淡瞟过她伸开的五根手指,唇角勾起一丝不屑,“七成。” “七成?”赵玫满眼放光,嘴上却笑骂,“你真是奸商……” 待月伸手拿过桌上的金饼,冲着赵玫谦虚一笑, “子丑年七月初五,有人告诉我一个叫银行的东西,我得感谢她……” 赵玫嘿嘿的干笑两声,讨厌,说得好像她才是那个奸商似的。她见待月拿着金饼在手里揉啊揉,也不在意,只想起一件事情,便问道, “待月,这一张饼多重?” “约莫十两。” 赵玫默算,山海大陆跟中国古制一样,一斤等于十六两,那么十两也就相当于现在的300来克。她又接着问, “那这个饼能换多少铜币?” “现在的市价,一两金换一千铜币。” “那这块饼换一万铜币,我要是没零钱,拿着这块饼去买个一个铜币的糖人,人家要找零钱给我,这下好了,人家一天的生意都不用做了,尽数钱玩儿了!” “这个饼可以切割,钱庄就能切。” “那也不好,万一我急用呢!还得到处找钱庄切饼?” 她满脸嫌弃,待月挑起眉毛看她,了然的笑道,“你就直说吧。” 赵玫被他看穿,弯眼一笑,“在成朝,黄金称上币,铜钱称下币,你不觉得这中间还少个什么吗?” “哦?中币?” 赵玫双手一拍,“对了!铸银锭吧,目前的市场货物种类繁多,为了满足各种消费水平,需要这样中档价值的货币。” 待月低头沉吟一瞬,然后抬头看向赵玫,眼中流光异彩灿若星芒,眼前的女子,总能在不经意间解决他的烦恼。其实他也曾考虑过,黄金价高,铜币价低,的确需要一种相对折中的货币,只是一直没想好用何种而已。 他拉过赵玫的手,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她的手心,温柔一笑,“好。” 赵玫低头一看手心,之前被他拿去一直在手里揉捏的金饼,居然被他做成一个元宝状,她只隔空画样,他居然就给做了出来,几近无差。 山海大陆的第一个金元宝诞生,她惊喜的看向待月,他的笑依旧清浅,像那不着痕迹的和暖微风吹过赵玫的的脸庞。 鬼使神差的,她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 “待月,你当初救我,还教我那么多东西,只是因为知道我是‘上天选中的人‘吗?” 原本“和暖的风”似乎慢慢变凉,待月眼神复杂的情绪一闪,只淡淡答道, “是。” 随即他转身,开门,扔下一句“你回去吧,我近期都会留在王都,有事来这里找我。”就断然离开,只剩下赵玫愣在原地。 待月好像生气了,因为她问的问题? 她只是想确认他的某种态度…… 他给出了答案,虽然不是她想要的。 赵玫低头浅浅一笑,不过是一株生于崖边的药草,因为受尽崖顶最挺拔孤高的大树的荫蔽而骄,她奋力的拔高,竟然想与那大树并肩相伴,可是她却忘了,她终究只是一株药草,或可医天下人,却无法触及他的根与脚。 她默默离开了钱庄,脸上淡笑如故,像迎风而展,脆弱却坚强的杂草。 她并不知道在她离去之后,钱庄二楼临街的窗户微微开启,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的男子,脸上泛起深深的无奈和忧伤。 一念起,电光火石,一念灭,岁月流逝。 曾经圆缺升落时时相伴的时光,因为他一刹那的失控而中止,而他与他消弭三百年的争执,终将随着她的回归而重新开始…… 他曾无数次的想过,待她回归,只求她欢喜如常,平淡而过就好。 可是她把他忘了。 而上天还是将改变未来的钥匙交予她,终究将她推上命运的轮盘。 一切由她而始,亦由她而终,若到了最后,那灭世的预言终于应验他身,那么他愿意承受,只是―― 请原谅我。我无法将三百年来深切的思念和惶恐一一诉诸,你的觉醒,只能由你来完成,我只能默默等待你想起我的那一天。 那时,你自会明白一切…… ************** 赵玫一路走回尚府,看门的小厮已经相熟,打过招呼便进了门去。 她慢慢向拢月小筑行去,穿过长长的回廊,绕过一片假山,满腹心事的她并没注意身后人影一闪,下一刻,她被假山中突然伸出的一双手拉进假山的一条狭窄的缝隙中,一双大手捂住她的嘴,耳边响起男子刻意压低的声音, “别动。” 声音透着熟悉,她很配合的没有动。 这条两座假山之间的缝隙,四周都被嶙峋的怪石掩蔽,只有那一条狭窄的缝隙进来,入口狭窄,里面稍宽,也刚好容下两人,所以外面并不太会注意得到。 此时她在外,男子在内,虽然男子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扣着她手上的脉门,但是她仍然可以在三招之内反击并且脱离开来。 但是她没有动,反而屏息凝神。 外面传来一些脚步声,轻且灵活,身手应该都不俗。脚步声在假山外停下,而捂住赵玫嘴巴的手也紧了紧。 假山外,隐隐立着几个黑影,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带着懊恼, “怎么办,又让主子给溜了!回去怎么给大世子交代!” 另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猴子,我就说不能放你一个人当值吧,明明是你看主子可怜,巴巴的给他去弄了五味居的金丝雪莲白玉炖鸡,还给他解了穴道……” “唉,着了道了,我哪想到主子那么绝,没有软骨散的解药也能逃跑……” “笨啊,五味居最擅长香料,主子定是知道那金丝雪莲白玉炖鸡里面有解软骨散的一味料,真是阴险……” “也别怪猴子了,换了你们还不一样!走吧,再四处找找……” 听声音大概是有四个人,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后,赵玫耳边响起身后男子的声音, “多些兄台配合,在下实在是不得已。兄台刚刚也听到了,家奴凶悍,家父派他们抓我回去成婚,可是对方不是我心爱之人,我只好逃出来。兄台应是尚府门客,在下也与尚家颇有渊源,还望兄台帮我。” 说到这里,某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赵玫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于是耳边传来低而暧昧的声音, “请脱下衣服……” 058:逃避 脱下衣服? 这家伙竟然连男的也调戏? 赵玫下意识的要使出防狼三招,身后的人似乎也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 “兄台别误会,我只是想跟兄台互换一下外衣,兄台穿着我的衣服,一路向府西去便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原来是要她李代桃僵。 赵玫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微微侧头示意他先脱,随即传来他会意的声音: “好,我先脱,委屈兄台了……” 他松开手的同时顺便点了赵玫的穴道,不过赵玫早有防备,在他点穴时就凝气把他的力道给抵消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随即一件黛青色的外衣搭在赵玫的肩膀上。 “兄台,我来帮你脱……” 身后的声音刚落,赵玫突然动了,她横起手臂向后一甩直逼男子双眼,在狭窄的缝隙里带起一阵厉风,男子下意识的后退,微微弓身正待反击,不料对方攻势一转,变掌为指如闪电般刺向男子左肩穴道,他身体一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前面的人如一阵旋风般出了缝隙。 假山里,男子正暗自惊诧对方的身手不凡,假山外的身影一顿,赵玫挥了挥手里青色的长衫, “这件衣服我会挂到府西最高的那棵榕树上,兄台便逃往府东吧。” 从始自终,赵玫没回过头,所有动作皆背对男子一气呵成,她促狭的声音带着笑意,身影早已不见,余音却回荡在男子的耳里。 好半响,男子缓缓笑了,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激动和惊喜, “你果然在这里,卿卿……” …… 赵玫说到做到,真的将那件青色的外袍挂到了府西的那棵榕树上。 她记得这件衣服,它的主人正是那晚追得害她落入季易手中的家伙,伯子栩。 不过听之前那些人的对话,他似乎是被他哥哥抓走软禁了。她想起那日他在酒楼中对尚若恒所说的话,虽然后来被仲翡打断,但是她不至于迟钝得没有察觉,他所谓的心上人是她…… 赵玫笑得发涩,这世上,两情相悦何其难得,不是任何感情有付出就会有回报。她可不想成为妨碍东南候联姻的绊脚石,最近还是学学小乌,缩头过日子吧。 她一直往府南的拢月小筑而去,刚刚进门,便见到澄澜和小乌正在树荫下乘凉,好一派休闲轻松的景象。 “呵,看来没有我的日子,你们很惬意嘛!” 听到她的声音,澄澜惊喜的起身迎上来, “小姐,你回来啦!” 小乌也蹭蹭的爬到赵玫脚边,速度居然比澄澜还快。 赵玫冲澄澜笑笑,一抬脚,正奋力往她腿上爬的小乌便掉地了。 “小姐,你怎么会突然失踪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时真是急死我了,小乌去找来尚公子,后来他说有你的下落,会安排救你,我才稍微放心。对了,刚刚他还来过,说你就快回来了,果然不是骗我……” 澄澜满脸欢喜的絮絮叨叨的说着,激动得手不知该如何放才好,赵玫再次踢开正欲再接再厉继续爬腿的小乌,伸手握住澄澜的手,她看见澄澜好几次想拉住她的衣袖,这孩子,似乎还是很畏惧跟人的身体接触。 澄澜身体一顿,感激的看向赵玫,不过及笄的少女,却因为经历了太多的嫌弃和鄙夷而变得与人疏离,让赵玫没来由的心疼。 她拉着澄澜在树荫下的石桌旁坐下, “我没事,这不是好好回来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上好的锦布缝制的袋子,解开捆扎的丝带,袋子慢慢展开,厚厚的锦帛之上,巧妙的缝着一个个插袋,每个插袋里都插着各式精巧的刀具,银光湛湛。 虽然在回王都的路上,待月把这些铁老头为她特制的手术刀具给她时,她就已经激动过了,可是现在看到还是觉得心潮澎湃。 终于有了手术刀了,夙愿得尝。 这些泛光的刀具,材质本身已接近不锈钢了,关键是还掺入了待月的灵气,她感觉得出那些闪耀的银光是出自待月之手。这套刀具,不但锋利,而且能很好的保持细胞活性,以便伤口迅速愈合,已算得上是灵器了,虽然等级并不高。 “澄澜,刀具已经有了,等我制出了麻醉剂,我就给你做手术。” 澄澜看着赵玫,眼中泪光闪烁,她张了好几次嘴,最终只吐出一个字,“好。” 赵玫满意的拍拍她的肩,有长进,知道不用说谢谢了。 “我没打搅你们吧。” 门外传来声音,赵玫顺声望去,尚若恒在立于门边,笑意吟吟。 “没有,请进吧,这可是在你的家。” 赵玫将刀具收起,尚若恒正好来到身边,他混若无意的扫过赵玫手里的锦袋,又看看地上的小乌,笑道, “小乌怎么挖起坑来了?” 赵玫拎起脚边正在画圈的小龟壳,“等下给你喂好吃的,自己玩去吧。” 小乌扭捏了几下还是乖乖走了,澄澜看看尚若恒的脸色,也知趣的退下了,院中此刻只剩下赵玫和尚若恒两人。 夏日将落,夕阳余晖透过头顶疏疏密密的绿叶落下,将二人的脸也印得斑驳。 良久,尚若恒才沉沉开口, “我知道我没有立场太多过问你的事,但也请你理解我担忧你的心情。” 赵玫一愣,心里某种感动和伤怀蔓延着, “尚兄严重了,若是为那些布置在我身边的影子,我当时心里的确不怎么舒服,可是尚兄的一片好意,我还是心领的……” 赵玫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尚若恒打断, “能不能叫我若恒?” 她看着眼前的尚若恒,没有回应。 所谓人中龙凤也不过如此吧。 上天好像刻意把最好的一切都加诸他身:五岁能诗、七岁作画,以神童之名晓谕王都,成年后偶遇当世大学家崔老先生,一席交谈之下,引得古稀老人仰天长叹“若尔早生四十载,这天下学问之盛名焉有吾呼?”;十二岁于武道有小成,惩恶霸、揍小偷,干了不少为人称道锄强扶弱的好事,十八岁令前来挑战的无敌剑客三招惨败,在江湖上声名大噪,随后只身一人,扫平了王都附近内史一带为祸一方的强盗土匪,更是侠名远播。 十八岁之后,在他文武兼备绝世无双的美名响彻成朝时,他却突然销声匿迹了,直到后来才传出他出海游历的消息。 这些,都是赵玫来到王都后所听到的关于尚若恒的事情,他已成传奇。 可是这般优秀得令人发指的男人,此刻目光灼灼,神情切切,令赵玫有些无措。 她承认,她并不擅长处理复杂的情感关系,对于伯子栩她可以躲,可是自己身在尚家屋檐之下,对于尚若恒的关心,欠的他的恩情,似乎有些牵扯不清了。 是不是应该换个地方住了…… 她这样想着,对面的尚若恒轻轻一叹,似乎也不想逼得急了,适得其反,于是话题一转, “我今天来也没有别的事,锦昭公主似乎很喜欢你,她说想再见见你,希望我带你入宫,不知明天你可有空?” 赵玫这才想起,自己曾经头脑发热,答应过那个在权利漩涡中侵轧的少女,助她择优选夫,于是点点头。 “那明天辰时三刻,我来接你。” 尚若恒说完便离开了,赵玫缓缓坐下,脑海中浮现出那三个人影,季易、叔温则、伯子锐……听说南候又改变了主意,派了一位宗内的适龄男子参加八月十五日的“奉明宴”。 四个男子,分别代表着四方势力,这样的相亲,唉…… 赵玫叹了口气,今日已是七月十六了,距离“奉明宴”,已不到一个月了…… 059:再次入宫 第二日,辰时三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尚若恒如约来到拢月小筑外等候,拱形朱漆的院门打开,一身男装的赵玫出来,飘然的白色长袍衬得她精致的容颜越发出尘脱俗。 “尚兄早!” “贤弟,早!” 心照不宣的互道早安之后,二人便一齐往府外行去。 刚到门口,便听到府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谁家小子竟敢到尚府撒野!” “我哪里是撒野,我家主子吩咐我来送花,你们尚府才是仗势欺人!” “不是说过了,府内没有你说的姑娘,快走快走!” 二人一看,是看门的小厮小路正在跟另一位面生的小厮争吵。尚若恒皱起眉,声音不怒自威, “小路,什么事?” 小路一见他,连忙迎过来行礼,然后指着那个面生的小厮,气愤的说道: “公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小子,非说他家主子要送花给府里住着的贵客,还是一位姑娘,问他他家主子是谁,他又不说,咱府里哪有住什么贵客小姐啊,这不是存心找茬嘛……” 小路还在愤愤不平的告状,赵玫却一眼看见那面生的小厮手里抱着的花,褐色陶盆中,那高枝之上的花朵,火红色花瓣上染着黑边,艳丽而妖冶。 罂粟…… 赵玫呼吸有些凝结,看到这花就想起自己平生吃的第一次暗亏,那浑身无力的滋味,不堪回首。 尚若恒感到赵玫的异样,心思一转,便上前对着那面生的小厮说道, “我是本府公子尚若恒,此花由我代为收下,可好?” 对方应该也听过尚若恒的大名,似是没想到眼前待人和善的男子,会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尚若恒,受宠若惊之余,小厮原本气恼的神色也收了很多,他对着尚若恒行礼, “公子好,我家主子只说送到尚府就好,那位姑娘自会知道。” 尚若恒点头,让小路把花收下,小路别别扭扭的接下花, “主子,放哪儿啊?” “先放长廊最南端的假山边吧。” 他话是对小路说,看的却是赵玫,拢月小筑就在长廊的最南边,聪明如尚若恒,又如何猜不出送花的人和受花的人是谁。 可是他什么都没问赵玫,只依旧笑得温如暖阳, “我们走吧。” 马车一路入宫,绕过恢弘宏伟的前殿,穿过一座巨大的花园,来到后庭。 偌大的王宫后苑,肃王生前因身体原因,**本就不充裕,随着肃王的逝去,宫娥的殉葬,重重宫苑更是十座九空。 “草绿长门掩,苔青永巷幽。”深宫深几许,赵玫算是见识到了。 一路来到东南角的锦绣宫,肃王出殡之后,锦昭公主又搬回了自己的宫殿居住。 锦绣宫,宫如其名,如一匹花团锦簇的锦帛,铺陈于这片端庄典雅的宫殿之上,成片的花坛上种着各式精美华贵的花,整个宫阙建在一片花海之上。 “公主爱花,先王便为她修建了这锦绣宫,花坛的面积占了大半。” 尚若恒在一旁解释道,他很少看到赵玫脸上会出现此刻这般喜欢和羡慕的神色。是啊,又有哪个女孩会不爱花呢?即使是淡然高傲如她。 他却不知,赵玫此刻的羡慕,只是因为肃王对锦昭的父爱。 她因为奶奶的话而去香格里拉探寻身世之谜,却阴差阳错的来到这个世界,后来遇到待月,她的身世却变得越发扑朔迷离,她甚至怀疑过自己会不会是像孙悟空一样,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天生天养无父无母。 可是她又隐隐有种感觉,关于她的身世,待月应该会知道些什么,他却不肯告诉她。 他的刻意隐瞒似乎成为横亘在她们之间的一堵墙,隔着彼此,相近却无法相亲。 在宫门处等候少顷,她犹自望着这座坐落在花海中的宫苑出神,思绪突然被前来接引她们的宫女打断。 她们随着宫女穿过重重花海,来到一汪小湖边,水上搭建起的吊廊一直通往远处清新雅致的水榭台,台上的玉石碑上用隽秀的字迹写着: 清芷榭。 茗容带着两位宫女迎了上来,对着尚若恒一礼, “尚公子,公主已在榭内等候,请进吧。” 她说完伸手一请,眼神有意无意的往赵玫脸上瞟,似乎有些好奇这位与尚若恒一同前来,样貌风姿丝毫不输于尚若恒的公子,赵玫索性迎上她的目光,她又慌然闪躲收回。 赵玫满意自己装扮的同时又暗自好笑,这宫女似乎没认出她来。 走完吊廊,水榭中突有琴声传来,悠扬而婉转。 风将层层轻丝飘荡的垂帘吹起,依稀可见锦昭面水而坐,素手奏琴。 赵玫心中一动,这还是她来到异世,第一次听到琴声。 “一曲《忆往昔》,教石心人断肠。”――这是她在重山草庐中所看的《曲谱散集》中看到关于“忆往昔”这一首古琴曲的点评。 据说这首琴曲是前朝公主为其先亡的驸马所作,的确是一首凄婉伤怀的未亡人之歌,只是此刻由待字闺中的锦昭奏来,少了些凄清,多了些无奈,教人平添了几许淡淡的惆怅。 一曲罢,余音绕梁。 赵玫亦有些情绪激动,她也会古琴,是幼时在奶奶的影响下所学。 她曾听过奶奶夜下奏过的一曲《高山流水》,其曲弥高,其和弥寡,知音已去,难再寻。 她因此爱上古琴,也因此理解了奶奶孤老终身的执着。 曲毕,似乎是不忍打搅萦绕水榭的余韵,过了好一会儿,尚若恒才出声道, “草民尚若恒携友赵?拜见公主。” 赵玫也跟着一拜,“草民赵?拜见公主。” 她低头行礼之前,恍惚看见锦昭正微微抬手,似在拭泪。 “两位免礼了。” 锦昭缓缓转身,看到赵玫时眼神一顿,继而露出了然的表情。 “姐姐男装,也是英姿不凡啊,若锦昭事先不知,也会为姐姐的风姿所折啊。” 赵玫笑而不语,在锦昭的邀请下入座,尚若恒没有动, “草民便回岸边等候吧。” 锦昭笑道,“我与姐姐相谈择夫之事,公子以为这只是闺房之话,这其实也是国事啊!请公子勉强一听。” 的确,锦昭的婚事已再不是单纯的婚事了,已经是事关成朝的兴衰存亡的国事了。 尚若恒依言在赵玫身旁落座,赵玫笑着打趣, “尚兄若是走了,就不怕我这浪荡公子轻薄了公主?” 尚若恒一笑置之,反而是锦昭脸上微微泛红, “姐姐欺负锦昭。” 赵玫摆摆手,“公主,这里可没有姐姐,只有赵?哦。” “好,?公子。奉明节将近,故而求助……” 锦昭只说了一半,但是刚刚因赵玫的玩笑而一展笑颜的脸上又染上忧色。 赵玫起身来到水榭栏边,天上云朵如棉,水中锦鲤游荡,闲适的时光,似乎不会长久了…… “不知公主对这东南西北四方土地,怎么看?” 锦昭垂眸,习惯性的端起案几上的汤碗, “东方兴农,南方兴商,西方擅兵,北方擅工。” 赵玫点头,接着她的话道, “天下粮食多出于东,商贩多出于南,西候的绝煞军所向披靡,北候的匠人技艺最高超……这些公主都知道,那么公主认为农、商、军、工,哪个最重要?” 锦昭沉默良久,仍然没有答案。 赵玫转头看着她,一笑 “看来公主也无法取舍。” 锦昭求助的看向赵玫,“?公子,请不吝赐教。” “公主,你可曾想过,无论你选哪一方势力,都可能受到另外三方的联合打击。” 锦昭默然。 “其实原本有一个稍好的选择。” 一直沉默的尚若恒看了眼赵玫,“你是说,伯子锐?” “正是,东南联合之后,你选他就等于选了两方的支持,只是突然生变……”赵玫不由惋惜,看着锦昭脸色渐黯,便话锋一转, “公主认为男子的品质,德智体美劳,哪个最重要?” 锦昭略作思考,目露茫然,“锦昭愚钝,德智两项锦昭明白,后面三者请?公子明示。” 赵玫便煞有介事的说到:“体,指身体武艺;美,代表外貌;劳,其他方面的技能。” 锦昭立即答道:“德。” “是了,请公主在考察他们四人的品质时,以德为先。” “可是仅仅一场宫宴,我又如何看得透呢?” “公主不是已经想到要设一局了吗?” 锦昭一愣,有点幽怨的看向尚若恒,她可是只在尚若恒面前提过设局的事情。 尚若恒有口难辩,当时扮作小厮的赵玫正好在场,他只得尴尬的咳嗽一声,接下话茬, “那么就在‘奉明宴’前,先考察下那四人?” “好。”锦昭又恢复了庄重典雅,“锦昭便请二位全权安排了,如需什么,告诉茗容就好。” 话已至此,算告一段路,锦昭体弱,脸上已露疲态,尚若恒暗示赵玫告退,赵玫却没有动,她定定看着锦昭,下定决心似的问道, “其实公主是否想过,不依附任何一方?” 锦昭不解,“?公子的意思锦昭不明白,父王只我一女,若是锦昭有兄弟,必定不会如此。” “男女又有何区别,公主虽是女子,可一样是肃氏正统的血脉,如是公主为王,又有何不可?” 此话一出,锦昭和尚若恒二人皆惊。 060:被守株 山海大陆,向来以男人为尊,从来没有过女人掌权的事情发生,所以赵玫让锦昭自立为王的话,无疑是惊世骇俗的了。 锦昭微微张嘴,惊讶的看向赵玫,她知道赵玫与众不同,却没想到她竟会有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但是此刻的她又满心复杂,震惊与愤怒交织,可是想要痛斥赵玫的同时,又觉得赵玫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心里竟然隐隐生出一丝认同。 她堂堂王族,又如何甘于伏低依附于别的势力?只是情势所迫啊……她心中无奈一叹,随着这种无力感的加深,原本的那丝认同也烟消云散。 锦昭脸色大变后的沉默不语,让尚若恒暗暗着急,短暂的惊诧之后,他起身向锦昭弯腰行了个大礼, “公主殿下,赵?长年居于深山,不喜受礼教束缚,有些思想难免荒诞了些,望公主殿下见谅。” 尚若恒的声音打破了稍稍僵窒的气氛,锦昭摆摆手,脸上的倦意更深, “若恒公子不必如此紧张,?公子想法奇特,锦昭是不会介意的。?公子竟是山中隐士,难怪这么脱俗。只是此类的言论,你我听到便罢,要是被御史院的那些老头子们听到了,非给?公子折腾个罪名不可……” “是,多谢公主宽宏大量,草民一定多多劝说。” 然后他又说了些请公主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就带着赵玫离开了水榭。 赵玫自始至终没再开口多说一句,从她抛出那句所谓的骇俗之言,她就一直冷眼旁观,锦昭的矛盾和动摇,尚若恒的坚决和隐怒,都被她看在眼里。 这个世界,陈旧腐朽的观念根深蒂固,赵玫并不指望凭她一人之力来改变什么。 重生前接受过二十五年现代教育的她,是一位独立自主的现代女性,所以当她站在锦昭的角度,理所应当的发现了另一条路――锦昭自立为王、韬光养晦,各候互为制约,只要深谙制衡之道,逐渐削弱诸侯,成朝或许还能延续数年。 这是一条异常艰难的路,可是如果锦昭愿意去试,赵玫愿意倾力相助。因为她实在不想看着一个少女以终身幸福作为筹码,去参加这场天下豪赌。 纵使她赢得了天下一时,也终究会输了幸福一世。 赵玫淡淡摇头,再看前面与自己隔了几步,自出了水榭就一直闷声不语走得脚下生风的尚若恒,忍不住笑了, “尚兄既然心里有话,为何不一吐为快?” 尚若恒脚步一顿,他转头看着满脸笑意的赵玫,只觉得心口一直突突窜着的火气突然熄灭了, “我知道你向来不受束缚,只是在人前,尤其是在这深宫里,一定要谨言慎行,你以为她只是天真无知的普通少女?王族出生的人,又有谁单纯得了?” 赵玫颇为认同的点头,“恩恩,尚兄说得一点都对!” “……”尚若恒不由得失笑,“真拿你没办法……” 赵玫的神情却突然变得认真,“关于我之前的提议,尚兄如何看?” 尚若恒收住笑,定定看向赵玫, “若是别人进献此言,我会建议公主,杀了她。” 烈日之下,他的声音却异常冰冷,这是赵玫第一次从他总是盛着明媚笑容的眼中看到杀意。那杀意似乎变成一把实质的大刀,把赵玫的幻想豁然劈碎。 “弱质女流如何可以掌权?又如何可以管理这万千山河土地?” “王族的血统要保持纯粹,如果成朝还是成朝,成朝之王就只能姓肃……女王之后,又该如何?” “……你以为那些诸侯真的会同意保留国号?成朝残喘,尚家三代承肃氏王族之恩,唯有尽力保得这肃氏最后一脉的平安……” “身为女子,便应该悠闲自在,安享男人给予的幸福……” 直到此刻,赵玫回到尚府,独自行于长长的回廊之上,耳中响起的仍旧是尚若恒那时的铿铿之言。 她没有想到,连身为王族、接受最传统最典范的教育的锦昭尚且动摇,反而看似豁达通明的尚若恒,会是最为坚贞的卫道者。 她有一千句一万句反驳的话,可是到了后来,她却什么都不想说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 只是心里的话一直憋得难受,一直走到长廊尽头,她终于忍不住仰天,大喊一声: “万恶的大男子主义!啊~~~~~~~~~~~~~~~~” “噗嗤……” 她长长的尾音刚落,接着响起一声轻笑,旁边的假山里,一个黑色身影缓缓步出…… 高冠的长发由黑色发带束起,剑眉入鬓,美目上挑,轻抿的嘴唇淡色如樱,他步伐轻却快,转眼就来到赵玫跟前,明明一身利落的黑色夜行劲装,却被他穿出一份悠然闲适的飘逸。 伯子栩。 他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意,美得让人眼晕的脸庞微微凑近赵玫, “卿卿,谁惹你生气了?” 赵玫无语望天,眼前十步就是拢月小筑,她却不能回去了! 她转身就走,直接向着府外而去,她的身后,伯子栩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小院,青石白瓦的院墙,朱漆半掩的院门,好雅致的名字:拢月小筑。 他一笑,这才紧紧跟上。 出了尚府,赵玫漫无目的的闲逛,不知不觉来到繁华的长街。 不远处,华月钱庄的金字招牌随风招摇,四扇大开的店门迎来送往,赵玫看了一眼,又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卿卿,我们去哪儿?” “卿卿,你饿不饿?” “卿卿,已是午时了……” 在伯子栩不知疲倦、愈挫愈勇的连番轰炸下,赵玫宣告投降,她回头无力的白了伯子栩一眼,转身进了一旁的酒楼。 正值饭点,聚英楼里的生意却并不好,客人稀稀拉拉的坐着,小二也懒懒散散,柜台正在算账的老板也一脸苦色。 赵玫捡了靠里的座位坐下,随便点了些菜,某厚脸皮的“尾巴”也跟过来,皱着眉看了下凳子,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垫着方才坐下。 赵玫撇撇嘴,她因为工作原因,也有洁癖的,可是出门在外哪里讲究得了那么多,某人果然是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 伯子栩对赵玫的鄙视毫不在意,他叫住店小二又加了几个名字听起来不错,价格更不错的菜。 赵玫瞟过一旁墙壁上挂着的菜牌,好家伙,他一顿菜得吃掉一两金子,难怪小二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笑得也不嫌累。 她看着笑嘻嘻看着自己的伯子栩, “你请客?” 伯子栩理所当然的点头,然后伸手摸进袖兜,接着表情一顿…… 赵玫眯着眼睛一笑,“怎么,不会凑巧没带钱吧?唉呀,可真是凑巧啊……” 伯子栩脸上表情变幻,直到最后垂头丧气的叹道, “真被卿卿猜中了……” 赵玫笑得不怀好意,“哦?好不容易溜回去一趟,不会只是为了换件衣服吧……” 伯子栩脸上郝然,兀自喃喃道, “我就想着要去守着你,哪还记得那么多啊……” 他声音很小,赵玫却听得清楚。 她还是第一次从那向来不羁的风流世子脸上看到这般羞涩的神情,美玉一般的容颜,因了那耳廓上的一抹薄红而平添无尽姿色,赵玫扶额,你这般含羞带怯的样子啊…… 四周食客的眼神,已经充分体现了他们心中所想―― 好一对男才男貌的断袖! 赵玫浑身一寒,对面的男人却优雅吃起上好的菜来, “卿卿,快吃吧。” 赵玫咬牙,拿筷,夹起一块酱牛肉狠狠的吃起来。 她正把嘴里的肉想象成某人无赖的骨头,吃得咔哧作响时,从店外来了几位高壮的大汉,他们进了店之后就直奔老板所在的柜台,对着吓得抖如筛糠的老板大声喝道, “宋老板,是给钱还是抵店,自己选!” 061:收店 “老板,是给钱还是抵店,自己选!” 猛汉如雷的声音响起,店内瞬间安静了,只听得见老板抖抖索索毫无底气的声音, “好、好汉,能不能跟你们老板说说,再宽限我几天,生意实在是……” 他话还未完,眼前寒光一闪,只觉耳边一凉,有什么东西掉落地面。他双眼瞪大,死死盯着眼前壮如小山的大汉――手里握着的匕首…… 那上面还挂着一丝鲜红的血痕。 他再低头一看,地上躺着一小块肉色的染着鲜血的东西…… “啊!……我的耳朵!!” 老板终于反应过来,他完全想不到对方一言不合就动手削掉他半片耳朵。他捂住受伤的耳朵,惊惧的看着眼前冷冷笑着的壮汉,一句话再说不出来。 随着他那一声惊痛的嘶喊,在场看见这一幕的食客都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 赵玫眸色渐冷,手伸向桌上装筷子的箸筒,却被对面的伯子栩按住,他微微摇头,示意她再等一等。 赵玫想了想,收回了手。 不远处,酒楼柜台里。 为首的猛汉像踢垃圾一般把地上的半片耳朵踢开,一步一步把酒楼老板逼向柜台最里的角落里, “宋老板,上个月你去我们万隆钱庄还利息的时候,我们老板是怎么说的?就是今天!要么还钱,要么抵店!你却跟我说宽限几天?宋老板,您耳朵不好使,我就帮你割了……如果你脑袋不好使……” 猛汉拿起匕首在宋老板的身上擦干净,脸上横肉一笑,显得越发狰狞,他挥着匕首在宋老板眼前一晃,刀尖顺着宋老板的脸颊移到脖颈。 年逾四十的宋老板,身形本就干瘪瘦小,此刻在猛汉的威逼下根本无力反抗。他已经骇得脸色大变,呼吸急促,大张着嘴,喉咙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这份异状落入猛汉的眼中,也只当是他被吓的,可是在赵玫眼里,却是某种病发的征兆。 堂中的客人们见到这阵势早已溜得七七八八,店中此刻只剩下猛汉以及他收下的四五个喽??7卫习濉18ヌ菖韵诺猛热淼牡晷《??缓缶褪亲?貌欢?缟降恼悦岛筒?予蛄恕?p>就在这时,赵玫突然动了。 她飞身而出的同时从桌上的箸筒里抽出两根木筷,将其中一根飞射出去。 她的衣角从起身正欲拦她的伯子栩手中滑过,像一只翩跹的蝶,却迅如闪电……而飞出的那根木筷携着凌厉的风势,如一根钉子般钉入猛汉持刀的右手, “啊!……我的手!” 猛汉的嚎叫声起,匕首应声而落,赵玫也正好落到柜台内,伸脚勾住匕首,再一抬,匕首便飞到她手上。 她握住刀柄,反手就将匕首抵在了壮汉的脖子上,顺手点了他的穴道。不过数秒之间,之前的一幕恍然重演,只是被刀所指的人掉了个个。 赵玫对着猛汉冷冷一笑,“很好,连台词也是我想要的!” 跟着猛汉一起来的几个跟班眼见着自己老大吃亏,正要上前,赵玫厉声一喝: “你们敢动一下!看是你们快,还是我的刀快!” 她把匕首抵紧了一分,吓得猛汉赶紧大喊,“都tm的别过来!” 喽??遣桓以俣??秃嚎醋耪悦担??暗钠?频慈晃薮妫??丝痰难凵瘢?腿绻??八卫习蹇此?难凵褚谎??p>“你,你想干什么?” “我什么也不干,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流血,会不会喊疼……啧啧,我看你割人耳朵跟切豆腐似的,还以为你的肉跟你的心一样是石头做的呢!可惜啊,原来也是肉做的啊……” 赵玫戏谑的说着,伸出手指捏住插在壮汉手上的那根木筷,轻轻一弹, “疼吗?” “啊啊……” 壮汉顿时十分配合的发出痛嚎,嘴上却仍不肯示弱,“你,你敢动我?你可知道我是谁的人?” 赵玫秀眉一挑,“哦,是谁家的狗!” 猛汉气极,“你难道不知道万金钱庄的老板姓杜?” “我管你姓肚还是姓胃!”赵玫丝毫不买账,倒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柜台边的伯子栩,隔着柜台凑过来,故作神秘的说道, “在王都,一笔可写不出两个杜字……” 赵玫眼珠一转,明白了,原来有三公之一的大司马撑腰啊…… 她对着壮汉笑得灿烂,指着旁边吓得虚脱在地的宋老板,“他欠了你们多少钱?” “连本带利一百金。(.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帮他还了。” “好。”壮汉下意识的答道,说完才反应过来,冲着赵玫瞪大了眼睛,“你,你还?” “怎么?不行?” 眼见着赵玫点头,壮汉心里打起了鼓…… 老板对这家店可是势在必得啊!他来之前老板就料定姓宋的还不出钱来,已经做好了收店的准备,所以他才敢如此嚣张。 可是如今半路杀出这么个煞神,可叫他如何是好…… 赵玫见他脸色变幻,半天不出声,就知道事情不会简单,她对伯子栩使了个眼色,后者不情不愿的绕到柜台里,来到猛汉旁边,手探入猛汉怀中摸出一方叠好的布,打开一看,正是宋老板的欠条。 伯子栩递给赵玫一看,赵玫这才满意的点头,从袖里掏出一块金饼和上次钱大掌柜给她的其余金饼的存据,一起扔给猛汉, “出门,右转,往前十几步有家华月钱庄,去取一百金正好,慢滚不送!” 赵玫解开猛汉的穴道,把匕首往地上一扔,就转身去查看缩在角落里的宋老板。 重获自由的猛汉用没受伤的左手把赵玫给的金饼和存据收入怀中,正打算离开,他目光晃过地上的匕首,眼中狠戾一闪,迅速弯腰拾起地上的匕首,转身向着赵玫的后背而去…… 一旁的伯子栩眼中寒意一闪,却缓缓摇头……他记得赵玫拿了两根木筷…… 他一念闪过,另一根木筷正好刺入猛汉的另一只手掌,匕首再次掉落在地,清脆的撞击声随之被壮汉痛苦而压抑的声音而掩盖。 猛汉骇然的看着头也没回的赵玫,眼前并不高大威猛的身影,无端的令人胆寒…… 他一刻也不敢多呆,带着喽??浅蹇?Ч鄣娜巳壕吞右菜频呐芰恕?p>酒楼里,赵玫蹲到宋老板身边,冲着努力张嘴想说些什么的宋老板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你有心疾,你可知道?” 宋老板目露哀伤的点点头,心疾在山海大陆是不治之症,随着年岁的增长,犯病的频率增高,他已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你的病需要静养,不适合再操劳了,知道吗?” 宋老板再次点头,若不是背着这身债要还,他早就想休息了。 “你的债我帮你还了,店便转让给我吧。” 宋老板一愣,似乎没想到上一刻还大义凛然为他出气的少年,这一刻也打起了他的店的主意,可是人家毕竟帮了大忙……他叹口气, “公子之恩,宋某无以为报,若看上这家店,便拿去吧……” 赵玫嘻嘻一笑,扶着宋老板起来,“那说好了,具体转让细节我会另外派人来找你谈,不会让你吃亏。不过现在,我建议你关门休息为好……” 就这样,在宋老板的千恩万谢之下,赵玫出了酒楼,伯子栩依旧跟着,走在她身边,笑得意味不明。 “你笑什么!” “我为你高兴呢,一百金而已,凭这家酒楼,三个月绝对收回,你这可真是奸商……” 赵玫得意的仰起头,“你懂什么,我开的酒楼绝无仅有,三个月?让它三天就给我挣回来!” “真的!那……” 赵玫瞟向欲说还休的伯子栩,“那什么啊那?” “见者有份!我要求合伙!” 赵玫眯起眼,上下打量一圈伯子栩,“身无分文,还被自家人追堵……你倒是说说看,能出多少钱啊?” 伯子栩讨好的笑着,伸出一个手指。 赵玫扭头便走,“才一百啊……” “唉别走啊,一千金一千金……” 赵玫这才回头看他,“要跟我合伙,先奉上一万金再说吧……” 伯子栩不语,眯起眼睛也不知在思量什么,几秒之后,他微微一笑, “好!一言为定!” 赵玫像看怪物一样看他一眼,继续走……身后传来伯子栩不折不挠的声音―― “说好了,一万就一万……” “不能反悔……” “话说回来……其实你一开始就打算废了那人两只手吧……” “你故意把匕首扔到那人脚下,又故意转身把后背让给人家……你真阴险……” 赵玫白他一眼,加快了脚步……眼睛倒毒…… 两位翩翩公子在长街上一前一后,引无数痴女竞折腰。 华月钱庄的二楼雅间,待月负手立于窗前,亦将长街之上的那对人影收入眼中,他挥了挥手, “去吧,这笔钱尽快安排送到越县,绿若会安排人接应,交给她便好。” “是。” 他的身后,钱宏俯身正欲退下,待月又接着说道, “另外,派人打听一下,斜对面的酒楼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062:待月之诱 万隆钱庄,是山海大陆上仅次于华月钱庄的第二大钱庄。 成朝初年,黄金因其稀有度只作为财富收藏和赏赐赠礼使用,并不大量流通。在日常使用中,铜钱起着主要作用。 当时又是刚刚改朝换代百废待兴的时候,因铜钱的使用度高,需求量大,官属的铸币坊根本应付不了如此巨大的铸造量,于是太祖肃仪大笔一挥,允许私人铸币。 很多显赫富贵之家便纷纷开设了自家的铸币作坊,万隆钱庄的前身"万隆坊",便是杜家的私有铸币坊。 随着成朝经济发展,私人铸币作坊也逐渐扩张,个别作坊的规模甚至超过了官署作坊,“万隆坊”也迎来了它的黄金时代,成为王都乃至整个山海大陆最大的铸币坊。 然而随着大量铜钱无序的流入市场,导致了严重的通货膨胀,成朝在经历了强盛期之后,经济也开始衰退,到了这一代肃王,登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禁止私人铸币。 私人铸币坊不复存在,各大世家富豪怨声载道的同时,铸币坊关闭后的出路便成了他们的心病。 这时,华月钱庄横空出世了。 “入可存钱得利,出可借贷解急”,在铜钱愈发不值钱的当时,凭着华月钱庄的钱票便可通行整个山海大陆,又有谁会再装着大袋的铜钱行走。 各大家主巨豪一拍脑袋,他们的私人铸坊因为要靠近铜矿矿藏而遍布山海大陆,又有大批的铜钱存货,钱庄简直就是为他们的铸币坊量身定做啊。 于是各大被禁止关闭的铸币坊摇身一变,纷纷成了各大钱庄。一时间,山海大陆的钱庄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却无一家能撼动作为原创的华月钱庄。 短短二十年,华月钱庄成为了山海大陆的最大钱庄,其掌握的财富据说有数座金山之多。 当然,不乏有某些嫉妒眼红的同行,明里暗里对付华月钱庄,却最终破产倒闭;也有些精明的商家想要示好,沾沾这金山的财气,携重礼去华月钱庄拜访,却连老板的面都没见着。据说除了钱庄的三大掌柜,华月钱庄的自己人都没见过这位幕后老板。 华月钱庄富可敌国的老板身份成谜,为钱庄更添了几分神秘色彩,也更添了同行的嫉妒。 树大招风,曾经辉煌一时的“万隆坊”,如今一直屈居老二的"万隆钱庄",就视华月钱庄为眼中钉肉中刺。 此时,长街尽头人烟稀少的地段,万隆钱庄的主店内,一个穿着褐色长袍,面容精瘦的中年男子正坐于内堂的主座上。 他的对面跪着一个壮汉,壮汉包着白布的双手捧着一块金饼和存据,目露惧色――正是在聚英楼中被赵玫伤了双手之人。 “我记得我说过,我要的是聚英楼。” 中年男子说话很慢,每吐出一个字都让下面跪着的壮汉抖了一抖。 “主子,是小的无能,眼看就要到手了,谁料半路杀出个该死的小子……” 壮汉将先前在聚英楼发生的事情一一禀报,然后心情忐忑的双手一递,“主子,这钱……” 中年男子看向壮汉包成馒头的手以及他捧着的金饼,眼中阴戾一闪而过,他只抽出那方存据,冲壮汉挥挥手, “赏给你养伤吧,等伤养好了,再好好帮我做事……先下去休息吧……” 壮汉又惊又喜,千恩万谢的退了下去。 这时,一直站在中年男子身边,面容白净长相斯文的年轻男子问道, “舅父,就这么放过他了?” “恩,他还有点用处!” 年轻男子又问,“那聚英楼……?” 中年男子打开那方存据,看完后大笑一声,“华月啊华月,区区百金居然给了五分的利!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年轻男子凑过头一看,顿时明了,也立马谄媚的笑道, “舅父,这可是个好机会啊,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华月!” 然后,他又转眼看了看天色,凑近中年男子低声说道, “舅父,时间差不多了,与那位约好在醉烟楼……” 中年男子瞪他一眼,瞧着年轻男子的讨好的笑容越发不顺眼,“让他等等又如何!按辈分他也得叫我一声舅父!” “是,是……” 年轻男子低头连连称是,中年男子这才起身昂着头向外走去,他并没看见在他的身后,年轻男子满脸淡漠,目光危冷,哪有之前的谄媚低微之态…… +++++++++++++++++++++ 却说赵玫出了聚英楼之后,一心想甩掉身后的尾巴,早点回“实验室”研制麻醉剂。 无奈伯子栩的轻功身法不俗,应变能力也一流,跟着赵玫进出人群商店,愣是一步没落下。 此刻,赵玫刚从一处杂耍摊前的围观人群中钻出来,没出几步距离,余光中又出现了阴魂不散的黑影,她烦躁的皱起眉,转头正要发作,待看清黑影的面貌时,却一愣, “冗括?” 冗括挨上来,压低声音道,“主子跟我来。” 赵玫二话不说,跟着冗括就迅速钻进街旁的一条巷子里,七拐八绕的到了另一条街道,又往西走了一段,再进了一条巷子,直到尽头才停住。 她一看,这不正好是以前住过的“肉铺”小院吗? 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眯起眼睛看向冗括,后者避开她的目光,只上前为她打开门, “主子请。” 赵玫眉毛跳了跳,冗括引她来这里应该不是他自己的主意,但是看冗括的样子,问他也不会说。 管他呢,进去再说。 赵玫抬腿进门,跟着冗括径直来到院里的小厅。 厅外,柳柔、赫平和如花三人静静等候,见到赵玫之后齐齐弯腰行礼,“主子。” 赵玫点头,眼神却往里面瞄,还什么都没看清,就听见待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进来吧。” 果然是某人的命令。 她回头淡淡看了眼冗括,这才进去。 “你惨了……”赫平捅了捅冗括,幸灾乐祸的说道。 冗括微微皱眉,似乎也有不好的预感。但是相比里面那位旧主子,他还是宁愿得罪赵玫。四人交换眼神,然后都默契的退下了。 赵玫推开沉沉的木门,绕过一面山水屏风,她记得这个小厅以前是作为议事所用,如今里面格局已变,桌椅都被撤去,东南角放着书架书桌,西面靠窗的位置放了一架矮榻,榻上竹制的小几上,竹简卷轴堆成小山,俨然成了一间书房。 赵玫进去,一眼就看见一身白色单衣的待月,拿着卷竹简闲闲倚在矮榻上。 他的身后,雕花木窗微微开着,从赵玫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窗外花篱里新开的白色重瓣的木槿,清丽淡雅。 待月见她进来,放下手里的竹简,把竹几推到一旁,拍了拍他身侧空出来的地方,看着赵玫道, “过来。” 赵玫呼吸一顿。 此刻的待月,单衣的领口微微敞开,紧实的胸膛若隐若现,阳光斜斜洒在他精致的眉眼上,为他清俊的脸添上几许柔和。 见赵玫不动,他眉微挑,笑了。 他这一笑,仿佛深暗的海中,绝世的珍珠发出夺目明亮的光芒,令他身后怒放的木槿花,都黯淡了几分颜色。 “过来坐。”他好耐性的再次说道。 赵玫咽了咽口水,反而退后一步,“你有话直说啊,我还没跟你和好呐……” 她可是记得前两天和某人在钱庄里不欢而散,谁知道他现在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是打算怎么对付她。 虽然以前经常粘着他坐,小时候也喜欢赖在他怀里,可是看这情形,怎么都觉着不对劲。 待月见她不配合,也不生气,索性起身向赵玫走来。 纯白的单衣松松垮垮的套在他身上,无风而动,更显他修长而精健的身形。他特有的清新气息渐渐笼罩过来,逼着赵玫一直后退,直到背抵到墙…… 赵玫看着眼前笑得明艳得不可方物的待月,呼吸凝滞。 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待月,清冷中夹着炙热,沉敛中又带着邪魅,眼神朦胧得像一阵捉摸不透的旋风,似要将她卷入其内。 “……待、待月,你怎么了?” 他但笑不语,脸缓缓凑近她耳边,她低头垂眸不敢看他,像只无措的小兽,让人忍不住怜爱。 “某人最近桃花很多……” “身边美男围绕……” “乱花渐欲迷人眼……” 赵玫的心砰砰直跳,待月的低而轻的声音渐近,直到耳朵被喷洒着潮热的气息…… “所以想试试看,你能不能抵抗得住诱惑……” 话音刚落,赵玫顿时觉得耳边一空,周身的空气又恢复了流动,抬眼一看,待月竟又回到矮榻上,仍是曲腿闲坐的样子。 “还不错,只是,希望不是只对我有抵抗力……” 他的语气又恢复正常,眼神也恢复澄澈。 赵玫气结,指着待月半天说不出话来。 “快过来吧。” 待月再次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满脸坦诚。 赵玫双手握紧,狠狠瞪他一眼扭头便走,只有她自己知道,刚刚他在耳边留下的气息,似乎从耳朵一直钻进她的心里,让她的心也灼热沸腾起来。 她只能用气愤来掩饰她狂跳的心和红透的脸,眼看着走到门口屏风的位置,身后的待月微微一笑, “或许,你对聚英楼的事情比较感兴趣,我未来的赵老板……” 意料之中的,赵玫停住了脚步。 063:准备 赵玫停住脚步,站在原地心思一转,便来到矮榻盘腿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状。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待月似笑非笑的看着表面乖巧的赵玫,扯出被她故意压住的衣角,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 “你看中了聚英楼,别人的眼睛也不瞎,长街这段繁华地段,被各大商家占据,背后都有显贵撑腰,相比之下,靠聚英楼发家的宋家是最好下手的……” “……宋家有个不成器的小儿子,某日在赌桌上输掉了千金……” “宋老板为了给儿子还赌债,把家底掏光,东拼西凑的,但是还少一百金……” “这时,有人主动送上门借他一百金,还不要利息,但是一个月内必须还,以聚英楼作抵……天上哪会掉馅饼……” 听到这里,赵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宋家被人算计了。 她不由得一叹,“不怕贼偷,就怕小人惦记……”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故意向待月瞟…… 叹完又冷哼道,“如今我来接手聚英楼,我倒要看看,他们打算怎么办!” 待月看着她斗志昂扬的样子,脸上笑意加深, “那么赵老板,我们现在就来谈谈合作的事情吧……” …… 一个时辰后,赵玫走出小厅,奋力的大喊一声:“冗括!!!” 声音之大,震落满树繁花,惊飞巢中幼鸟,也引得冗括四人飞一般的赶到小厅门前。 “主子。” 赵玫淡淡扫过四人, “你们这段时间休息得也差不多了,今天开始,是时候忙起来了。” 她来到赫平面前,“你,负责收集各类简牍帛书,无论是经史典籍,还是市井杂谈小说,至少一千本,越多越好……而且,某人不是要当最大股东吗?就主动给我把那些绝版的典籍贡献出来!” 后两句声音明显增大,小厅里的某人听到,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宝贝书架,抚额…… 接下来是柳柔和如花,赵玫的声音倒是温和了些,“我这里有份清单,帮我在三天内准备好,所需钱财一律向里面那位支取……” 最后轮到冗括,赵玫则笑得格外和蔼可亲, “你呢,就跟在我身边,随时待命。” 其余三人纷纷向冗括投去同情的目光。 赵玫安排完,才装装样子冲着厅内喊道,“某人没意见吧。” 然后根本不给待月说话的时间,直接就冲几人挥挥手,“他没意见,你们各自去忙吧,三天后这里集合,冗括跟我走。” 就这样,四个不明就里的人各自开始为赵玫的开店计划忙碌起来。 其实,忙碌的只有三个人。 而冗括,自那日跟着赵玫回尚府后,除了连续三天准时去尚府的拢月小筑报到以外,根本无事可做。他被勒令辰时到酉时离,赵玫说这叫朝九晚五,然后就只是让他多吃点,没事锻炼锻炼……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因为赵玫每次看着他的感觉,都像是农夫看着猪一样。[.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其实这三天,赵玫一直在做一件事――研制麻醉剂。 那日她领着冗括回来,看到长廊尽头假山边的那盆罂粟,发现花竟然谢了,已结出蒴果。她突然灵光一现,赶紧叫冗括把花搬进院里,或许在麻药原来的配方中添加罂粟的汁液后,会有更好的效果。 三天之后的凌晨,拢月小筑地下的“实验室”里,一身白大褂的赵玫将试验制得的最后一点试剂收入密封瓶中,对身旁一直紧张得看着她,大气不敢出的澄澜笑了笑, “小澄澜,东西是制成了,咱们得找人试一下……” 而冗括的不祥预感果然灵验了…… 辰时,他刚刚进到小院就被赵玫点了穴道,然后被拖到一间奇怪的地下室里,房间内有一张巨大的白玉石台桌,上面摆着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瓶瓶罐罐。 他被放到房间西南角用白色垂帘隔出的内室床上,白色床单,而且比一般的床要高出很多。 赵玫已经换上样式稍微奇怪的白大褂,戴上口罩,取出已经高温消毒过的铁老头出品的空心针头和自制的简易针管,在贴着“麻醉试剂1号”的瓶子里抽出五毫升,对着冗括笑道, “小白鼠,开始试验了……” 她先在冗括的手臂上做了皮下测试,见没有过敏反应,就对一旁的澄澜说, “把他裤子卷起来。” 澄澜稍微一顿,仍然红着脸照做,赵玫进行了肌肉注射,冗括除了一开始的困惑,剩下的时间都是一声不吭完全配合,只是随着腿渐渐麻掉,他惊疑的看着赵玫。 “是不是觉得麻?”赵玫问道。 冗括点头。 过了几分钟后,赵玫把空针头刺进他腿里,问道,“腿有感觉吗?” 冗括茫然的摇头。 赵玫又让红着脸的澄澜把冗括扶坐起,让他亲眼看着她把针头刺进肉里, “有感觉吗?” 冗括瞪大了眼,接着又疑惑的摇头,“没有……” 接下来又在他的手臂做了同样的试验,根据冗括的反应,麻醉剂是有效的。 最后一关,便是静脉注射测试了…… 赵玫的表情终于变得严肃,“冗括,我之前给你注射了麻醉剂,所以你的腿和手都会失去知觉,现在我要对你进行全身麻醉,你会进入昏迷状态,然后我会在你身上开个口子……你愿意吗?如果不愿意,我们现在就停止。” 冗括一向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些动容,他看着眼前身为他新主人的赵玫,当尊主宣布他们四人的主人只有赵玫一人之时起,他的命就是赵玫的,所以赵玫让他去死,他都绝无二话。 他被稀里糊涂的拖到这个奇怪的地下室来,赵玫用稀奇古怪的东西扎他,他的四肢发麻,这些都没关系,他能做的就是顺从。 可是现在,她却问他愿不愿意,他蓦然发现,赵玫眼里的关切和尊重。 这一刻,他的内心才真正将赵玫视作主人。 于是他点头,“虽死无悔。” 赵玫噗嗤一声笑了,“哪有那么严重!放心,不会让你死的,就是怕麻醉剂效果不好,到时候你会痛……” “我不怕痛!” 赵玫不再说什么,转头看澄澜,却发现她一直盯着冗括,面巾半掩的容颜因为之前害羞染上的绯红更显出她女儿的娇态,露出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因蒙上一层水汽而显得晶亮灵动。 这丫头,关键时候你别尽顾着感动啊。 赵玫咳嗽一声,澄澜才反应过来,慌忙收回眼神去把装着麻醉剂的试瓶端来。赵玫这次抽出十毫升,打入装有蒸馏水的瓶中稀释,然后在冗括手部静脉处缓慢静注。 数分钟后,冗括闭上了眼睛。 赵玫空出的手指按着冗括的脉搏,然后向澄澜使了个眼色。 澄澜拿着消毒过的手术刀,迟迟不肯动手,在赵玫的再三催促下才,澄澜才煞白着脸在冗括肩部划开一个口子,她力道不重,幸而刀很锋利。冗括没有丝毫反应,脉搏也没有变化。 赵玫看了看,觉得差不多了,便停止了注射,然后从怀里掏出绿岁星放到冗括的伤口处。 绿岁属木,它的木系灵气,对于愈合伤口、生肌活血有奇效。 赵玫一边盯着旁边桌子上的沙漏,一边把着冗括的脉搏,脉搏由之前平和缓慢的跳动渐渐变得有力起来,然后冗括睁开了眼睛,赵玫再次扫向他的伤口时,却瞪大了眼睛―― 放在他伤口上的绿岁星,突然变得暗淡无光,颜色也渐渐变黄,像肃杀的秋天里,万物枯黄凋零…… 064:又一位隐星族人 (各位亲们,这章原本3000+字,昨晚码好匆忙上传,今天修文的时候改了好多字,接近4000了,玫子干脆拆开分成两章,请原谅玫子的无良,嘿嘿……) +++++++++++++++++++++++++++++++++++冗括睁开眼,被眼前的两张脸吓了一跳。赵玫和澄澜此刻正一副怪异的神色盯着他,他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 “主子?我脸上有什么吗?” 赵玫摇摇头,从他伤口处拿起变成枯黄色的绿岁珠,原本一寸多长的伤口已经恢复,那里的皮肤已经完好如初。 可是绿岁珠放在手里,已经感觉不到它的灵气流动,也没有了之前那种令人精神振奋的感觉了。 “小姐……都是澄澜不好,你为了治好我已经耗费了那么多精力,现在连宝珠都这样了,我……” 一旁的冗括看看哭丧着脸的赵玫,又看看满脸自责的澄澜,越发的困惑。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 “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声音刚落,澄澜就唰的转头冲他喊道: “冗括!你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好好的宝珠一沾了你的血就变成这个样子!” 赵玫捧着手里的珠子正向外走,听到澄澜的话突然灵光一闪,她嗖的转身,眼神发亮的直盯着冗括看。 冗括被她看得心里一阵发毛,手足无措的从床上站起来。 “主子……” 五步之外,原本定定站着的赵玫突然咧嘴一笑,身形闪动,如风如电般就闪到他面前,她劈来的掌风带着红色的光芒,如火光骤闪,对着冗括迎面攻来…… 她的突然袭击让冗括猝不及防,如此近的距离下,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何况对方是赵玫,他也不会反击,一股灼热的厉风迎面而来,他下意识的闭眼。 就在他闭眼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周围突然发生了变化,竟然出现了一层淡金色的光罩,把他包裹在内。 赵玫满眼惊喜,果然不出所料。 她原本就隐隐有些猜到,所以故意出招试探,也算好了力度和收手的时机,可是她正准备收招的时候,金罩却突然涨大了几分,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吸再一反弹,内息一乱,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抵到墙才停下。 “小姐!” 冗括听到澄澜惊慌的声音,赶紧睁开眼,发现赵玫正倚着不远处的墙壁,脸色有些苍白。 澄澜上前扶着她,看向冗括的眼神中满是愤怒和不可置信。 “我做了什么了吗?”冗括困惑的问道。 “你伤了小姐!”澄澜恨恨的说道。 赵玫拍拍澄澜的手臂,示意自己没事。 她稍作喘息,不动声色的咽下口中血腥,轻轻一笑, “是金罩护体呢!看了是绿岁激活了你体内的灵力……金克木,难怪绿岁碰了你的血就变成那样……真是太好了……” “小姐,好什么好!你都受伤了,怎么还笑得出来!“ 澄澜埋怨的话带着哭音,赵玫却摇头,笑得高深莫测, “他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被我自己的力量反噬了,不妨事,调息一下就好……你不知道,只有拥有至纯至刚的金系灵力的人,才能有这样的金罩呢!” 赵玫此刻的眼神,就好像发现了旷世奇宝一样闪亮。 不过,她目前还不敢完全确定冗括就是她要找的人,得让待月鉴定一下。 于是她稍作调息就带着冗括去了肉铺小院。 ++++++++++++++++++++++++++++++++++ 自赵玫那日给赫平三人分配任务之后,已过了三天,今天正好是验收的日子。 赵玫刚进小院,就看到已经在院中等候多时的赫平、柳柔和如花三人。 “都怎么样了?” “主子,收集了卷轴四百余卷,帛书四百余卷,简牍三百余……” 赵玫不住点头,别看赫平总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做起事来还是不错的。 “其中有近百本典籍都是尊主那里要来的……” 赫平压低声音说道,赵玫眯起的眼睛透着奸诈而赞许的笑, “不错不错……” 柳柔也接着说道,“主子,东西都齐了,已经全部放到聚英楼了,契约也送到宋家签好了……” “恩,好。” 赵玫满意的看了四人一眼,赫平和柳柔都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冗括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只有如花,有些无精打采,看见大家都笑,她才努力扯起嘴角笑,大部分的时间都沉默不语。 可能她还在被改名的阴影中没走出来吧。 她正想主动跟如花说两句,开解开解,却见四人突然安静下来,都看着前方一派肃然的样子,她疑惑转头一看,原来是待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院中了。 他目光清淡,只有看着赵玫的时候才微微含笑。 不知怎么,她想起那日待月以身试她的一幕…… 那一刻的他亦正亦邪,像高立云端的神一夕成魔,在那忘川彼岸,曼珠沙华如血的妖艳和曼陀罗华如雪的纯美交织,惊心的美。 那一刻的她羞怒交加,却不得不承认,那狂乱的心跳是为他,可是不知为何,心底却涌出大片的荒凉…… 之后,他又恢复一贯的清冷,好像那一刻是她的错觉。 可是她却觉得她们之间,有些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所思所想也不过心头一念,赵玫表面仍只是淡淡回视着。却只见待月眼神一顿,眉头微皱,看她一眼就转身进了小厅。 赵玫心里一个咯噔,赶紧叫上冗括,一起跟了进去。 刚刚进门,就听见待月深沉的声音, “你怎么会受伤的?” 果然瞒不过他…… 她虽然经过调息,但是当时反噬的力量不容小觑,到底还是伤了元气。 赵玫不敢应话,原本背对她们而站的待月没得到回应,回头一看, “你怎么进来了?” 他问的自然是跟着赵玫进来的冗括。 冗括沉默的低下头,赵玫赶紧来到待月的面前,眉眼弯得像一弦新月, “待月,我可能找到隐星的后人了……” …… 065:造势 (各位亲们,之前上传的64章有修改,拆成了两章哦,加了些东西,之前看过前一章的同学,不妨也再看一下哦……) 赵玫把那时在地下实验室里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当然,略去她受伤的部分,但是待月又如何想不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你以为你是钢筋铁骨?既然猜到他是,有的是方法验证,为何要去犯险?你以为隐星的力量是闹着玩的?” 赵玫讪讪一笑,“那冗括到底是不是啊!” 待月无奈的叹口气,“金罩可不是一般灵星就能有的,还是会主动保护的类型,只有皓金星的金系灵力可以做到……” 皓金星…… “这么说,冗括真的是那颗金色的隐星一脉?” 待月点头,然后看向一旁的冗括,他一直低头肃立,明明知道他们在谈论他,却一直波澜不惊,待月的眼中也难得的透出几分赞许, “冗括,我知你父母双亡,家中可还有其他亲人?” “没有了,只剩我一人。” 待月点头,想想也是,隐星族因为隐星力量传承的限制,导致大多都是一脉单传。 赵玫又接着问道, “那家中可有什么传家之宝,或者父母可有什么遗言托付?” 冗括沉思了一会儿,才回答道, “其实我冗氏一族曾是古姜氏的隐卫,世代负责看守其秘密金库,后来古姜氏灭亡,当时的家主将一块传世家印留在了秘密金库,就带着族人离开了那里……不知道那家印算不算?” 他的话让赵玫和待月都微微吃惊,没想到这金浩星一族居然是古姜氏的隐卫。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成朝之前,统治山海大陆长达八百年的大姜王朝的王族,便是姜氏。这个曾经立于山海大陆权利之巅的王族,在三百多年前被成朝太祖肃仪攻破王都时,全部死在成朝士兵的刀下和那场灭宫的大火中。 姜氏一族灭亡,山海大陆再无姜姓,于是后世的人们便称之为古姜氏。 赵玫转头看着冗括,他身上有一种沉稳而坚毅的气质,站在那里波澜不惊,总是给人很踏实稳妥的感觉,就如同一块刀剑不催的盾牌,让人没来由的信任。 短暂的惊讶之后,赵玫接着问道, “你可知那家印是什么模样?” 冗括摇头,“此事均是口口相传,我也是家父弥留之时,才被告知。” “那你可知道那金库的地点和位置?” “知道,在肴山东南一带……” 冗括还待细说,被待月抬手止住,“先这样吧,等这方事了,你带我们去。” 他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帛书,递给冗括, “你身体中潜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按照这上面所书,每日练习,尽早学会控制和使用……最近还是去拢月小筑那边,有不懂的可以请教你主子……” “是!” 冗括恭敬的双手接过帛书,赵玫瞄了瞄书名,暗暗惊讶,待月居然把记载了金系术法的《修金术》给了冗括,这可是他亲自撰写的。 她还记得她当时在山中草庐中修炼金系术法时可没这待遇,看的可是自己抄写的复件,那么一大本,整整抄了七天呢。 她满眼羡慕的看着冗括把书收进怀中,心里盘算着回去让冗括自己抄一本,把这本给弄过来。 待月一眼就知道赵玫在想什么,她却不知道,对待月而言,比起他自己的帛书,她的手抄本才更为珍贵。 他无奈的咳嗽一声,话题一转, “他的事情回头你再详细跟他说,现在我只想知道,你打算何时开业?” 赵玫故作神秘的一笑,嘴角的漩涡中盛着狡黠, “急什么!好像八月五日是个好日子……” 待月也不继续追问,反正她脑袋里装的那个世界的东西,不是他可以理解的。只是忍不住提醒她, “要做什么就尽快安排下去,离八月五日也只剩七天的时间了。还有,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法三章……” 看到赵玫瞬间黑了脸,待月心情大好,轻笑一声就去一旁的矮榻上拿起一卷竹简看起来。 赵玫可就不怎么高兴了,她想起那时待月逼的她签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就无比苦闷。 当时的对话是这样的―― “我可以为你提供聚英楼所需的全部钱财,但是我有三个条件……” 赵玫白眼,“我有水晶花,你说支取随意的……” “哦,那个啊,我会通知钱庄,这一条作废……” “待月,你不讲信用!” 某人不为所动,她想起自己手上的钱加上伯子栩要投资的,还是觉得不够,只好服软:“好,不就三个条件,你说!” “第一,不能以女装示人。” “这个好说,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第二,我不管你从别的地方拉来的赞助有多少,但是实行股份制,我始终是最大股东……” 赵玫一愣,他怎么好像知道伯子栩要投资的事情。 “可以,您是董事长,我只是首席打工的,行了吧……” “第三,我对你关于聚英楼的任何经营决定拥有一票否决权。” “……” 赵玫无语望天,接受了这三个条件之后,她只剩深深的后悔,悔不该当初给待月灌输那些现代的知识,导致他现在谈起条件来头头是道。 +++++++++++++++++++++++ 那天后来,赵玫又对赫平三人下达了一系列命令才带着冗括离开。 冗括继续着拢月小筑朝九晚五的“坐班”生活,并配合赵玫进行澄澜修复手术前的一切准备。 而此时的王都之中,却因为另一件事,热闹沸腾起来…… “听说了吗?聚英楼易主了!” “真的?莫不是那谁谁得手了?” “才不是……听说是被一位神秘少年买了,现在正关门整修呢……” “哎哎,我看见了!是用大幅的帷布把聚英楼外面都给围起来了,根本看不到里面什么样子,就听见叮叮当当装修的声音了!” “这么神秘?有点意思……” “可不是,那帷布上还写着‘聚英楼华丽变身,敬请期待!’呢……” “哈哈,还真让人挺期待的!” 以上,是王都各大休闲场所最近频繁出现的谈话,他们并不知道,关于聚英楼,赵玫还有更大的惊喜在后面…… 066:触动 八月初一,距离聚英楼重新开业还剩四天。(.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如今王都之中,到处都在讨论着聚英楼开业的事情,因为在过去的三天里,聚英楼因为赵玫的造势计划,彻底火了。 第一日,王都之中,不知从哪里传出消息,“明日辰时,聚英楼前,有奖!” 第二日,或好奇或无聊的人们纷纷来到了聚英楼前,发现那“敬请期待”的围布前,放着两张拼起的桌子。桌上放着四个盛满竹签的竹筒,桌正中的位置竖着一块牌子,上书“明日午时,聚英楼前,凭竹签领奖!” 于是,所有竹筒中的竹简被一抢而空。 第三日,午时未到,聚英楼前就挤得里三层外三层。昨日的桌子还在,只是桌上空空。 不一会儿,楼前“敬请期待”的围布被掀开一角,一男一女走了出来。男子模样清秀端着一个盖着红布的盘子,女子容颜柔美抱着一个盖着紫布的篮子,这二人正是执行赵玫造势计划的赫平和柳柔。 二人来到桌前,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赫平对着众人拱手, “各位朋友,八月五日,聚英楼即将重装开业!我们老板说了,为了回馈各位一直以来的关照和支持,特在开业前举行抽奖活动。” 他掀开柳柔手里拿着的篮子上覆盖的紫布,露出五颜六色的布条。 “各位昨日拿到的竹签,上面有号数,与这篮中布条上的数字对应,现在我闭上眼睛,随意抽出二十个布条,竹签号码与我抽出布条上的号码一致的朋友,将得到我手中的铜牌,并凭此铜牌免费获得我聚英楼开张当日的套餐一份!” 赫平说完,将盘子放到桌上,掀开上面红布,露出层层摆放好的铜牌,每个铜牌足足值一百个铜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人群沸腾了。 在人们的催促声中,赫平抽取了二十个号码,宣布之后,除了中奖的二十人,大多数都满脸遗憾,但是赫平接下来宣布的消息,让众人又再次振奋了。 “各位,活动还没有结束,请各位归还竹签,明日辰时重新来领取竹签,后日将再次抽奖,奖品为银牌和免费套餐一份!” 赫平和柳柔相视一笑,他们此刻都不约而同想起那个在肉铺小院中,那个亭亭而立,柔美却清瘦的身影。 她微笑着缓缓道出她的奇思妙想,让他们深深的佩服。 就这样,赵玫的抽奖活动成功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将聚英楼的名字传遍了整个王都。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愁。 长街尽头的万隆钱庄内,清瘦的中年男子一脸铁青,他猛的一拍桌子,冲着脚下跪着的壮汉大声吼道, “去给我查!那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历?能让华月给出五分利,如今一通手段就把聚英楼的名气给抬了起来……滚,查不到别回来见我!” 壮汉连滚带爬的出去,他身侧的年轻男子满脸担忧的凑近, “舅父,如此一来,聚英楼恐怕就不好弄到手了……” “哼!不管那小子什么来历,跟华月必定脱不开干系,如今他聚英楼风光正好,我们便抽空去给华月添把火吧!” ―――――――― 申时一刻,赫平和柳柔来到尚府门口与赵玫汇合。他们一见赵玫就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说起今天的盛况,说完,柳柔凑近赵玫压低声音, “主子,聚英楼已经按照你的吩咐装修好了,我去看过,真的是太漂亮了……” 赵玫眼睛一亮,“真的?那什么时候我也去一趟看看!” 赫平也不甘示弱,“主子,新菜单厨师已经练的差不多了,他们如今都崇拜死你了……” 赵玫淡淡一笑,“去吧,明天继续。而且,开业那天还有重头戏……” 她把满脸好奇的赫平柳柔轰走,转身回到尚府。 关于“重头戏”,还得去找尚若恒。 她没有回拢月小筑,而是沿着西侧的石子小径一路来到尚府的藏“铭斋”。她已经打听好了,尚若恒一般这个时辰都会在“铭斋”看书。 自那日入宫后,她再没见过尚若恒,就连他好几次来拢月小筑找她,都让澄澜找了借口给婉拒了。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但是那一日与他意见的相左,让赵玫有种不好的感觉,他们或许迟早会因为某些观念的不同和互不妥协而分站两面,无法统一。 因为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善与恶,无法磨合的东西太多,比如理想,比如信念。 远远的,赵玫就看见“铭斋”掩立于一片清幽的林荫之中,尚府的书斋她还是第一次来,但是“铭斋”的名气却是如雷贯耳了。 尚家世代书香,其存书汗牛充栋,世人曾传“孤籍不存铭斋,则不复存矣。”说的就是那些孤本的古籍,如果连铭斋都没有,那么多半是不存于世了。 传言或许夸大,但是赵玫看着这足有三层之高、占地有顷的藏,也不得不感叹尚家藏书之多爱书之甚。 她来到楼外,却看到这藏外的空地上放了很多红檀木箱,春福正指挥着下人们把很多竹简书籍从藏往外搬,放进这些箱子中。 “姑……公子。” 春福看见赵玫,下意识的要叫姑娘,被赵玫的眼神一扫,赶紧改了过来。 “怎么把这些书都搬出来了?” 春福欲言又止,指了指屋里的尚若恒,一副“你还是自己问他吧”的表情。 赵玫狐疑的进门,入目的是高及屋顶的书架,和正站在梯子上的尚若恒。 他正在翻看着书架上的卷轴,看完后仔细卷起,再往下一递, “春福,把这个也装进去,等下一起送到聚英楼去。” 他头也不回,继续从书架上拿出另一本帛书翻看,赵玫不动声色的接过卷轴,并未打开,但是那沉香木所制的轴杆之上刻着“皆知帖,宋凛”五个大字就足以让她无法平静。 宋禀,乃前朝著名的书法家,《皆知帖》是其所著的德教著作,其内容和地位相当于中国的“三字经”。 光看这卷轴的轴杆上刻字的字迹,应是宋凛的真迹无疑,其价值不言而喻。可是这般珍贵之物,他却说送到聚英楼,而且还连同外面那些箱子里的藏书。 赵玫一时间心内五味陈杂。 尚若恒感觉到不对,回头一看,这才看到下面站着的是赵玫。 他有些意外,短暂的怔愣之后,又恢复了明亮温暖的笑容,“你来了……” “这些典籍书画都太过珍贵,尚兄实在不必如此……” 赵玫心情复杂的把手里的卷轴递回去,希望他收回。 尚若恒并没去接,他的笑凝结在脸上,如同此刻天上被云层遮盖的阳光,在他的脸上也留下一层晦暗。 “我知道我上次说的那些言论你心里并不认同……难道因为一时的意见相左,就要从此与我划清界限了吗?” 赵玫刚想回答不是,尚若恒却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紧接着道: “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事,但是你很少给我机会。就连你住进拢月小筑中,你的一应用度也是你自己负责,还时不时的让澄澜送东西到厨房和仓库……” “……你独立自主,不愿亏欠任何人,这是你的独特之处,我便随你……但是你总是这样,会让我觉得无用武之地……” “若论天下藏书,难道有谁比得过我尚府?你需要书,宁可让别人大肆高价收购,却不肯向我开口……难道我们真的生分如此?” 赵玫沉默,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尚若恒,他总是骄傲的,完美的无懈可击的。那样的他,就应该是婉拒王朝给予高官厚禄的笼络的那个他,也应该是踏过千山万水逍遥高歌的那个他,却不该是此刻,身周散发着浓浓无奈的他。 赵玫看着他,只觉得眼前的景象渐渐凝滞,恍然变成一面镜子…… 仿佛记忆深处也曾有过这样一个模糊的画面,宛若天神的男子容貌不辨,在摇光碧雾中笑得灿如艳阳,可是画面一转,他的笑容凝固……一切都变得模糊,却只记得那无奈而忧伤的目光,一如此刻的尚若恒一般深切…… 突然,幻想中的镜子陡然破碎,那一块块尖锐的碎片仿佛在她脑海中冲撞纠结。 赵玫闷哼一声就捂住了头,只觉得脑中有一根弦被死命的拉扯,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嘶喊着要冲出来,却始终不得而出……然后气血一阵上涌,喉头一甜,鲜红的血就从她嘴角流了出来…… “小玫!” 尚若恒一惊,从梯子上掠下,眨眼就来到赵玫跟前。他一手扶住昏昏欲倒的赵玫,一手拉过赵玫的手把脉。 “你受伤了?你怎么不早说!” 他语气埋怨中带着心疼,身体却早已抱起赵玫如飞般冲出了门。 意识渐消的赵玫在闭眼之前,脑海中那些虚无的碎片似乎又渐渐合拢,却变得透明,直到消失……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嘴里却喃喃叫着:“央……哥……哥……” 067:星蕊之失 尚若恒抱着昏迷的赵玫飞一般的回到拢月小筑,他踢开院门的声音惊出屋内的澄澜和冗括, “小姐?” “主子怎么了?” 尚若恒抱着赵玫径直进到屋内,澄澜和冗括紧跟其后,却被关在门外,随之传来尚若恒冷沉的声音, “我给你们主子疗伤,守在门外,不准任何人打搅!” 同时,原本斜卧矮榻倚窗看书的待月霍然抬头,他看向窗外那长街深处的方向,然后低头,目光落在竹简上,却飘散开去…… 千年前,他因月而生,受她分与的灵华而修得人形,成了与众星皆不同的灵神,拥有着无上的神力,不受天地控制,可控万物时间。 那之后,他全心的守候着她的出世。 直到三百多年前,他日夜期盼的那一天终于到来…… 那一天,天空弥漫着一片祥和之气,万灵聚集,这个天宫将迎来最美丽高贵的女神。 他站在镜湖之上,看着眼前悬浮于空中充盈着纯澈灵气的月白神珠,她已陷入沉睡,为即将到来的出世积蓄最后的能量, “月衍?,你让开!” 他的身后,那个自始元离开后掌管天宫、这天地之间至高无上的日神央炽,用其藐视万物的眼神看着他,犹如看着可恶又卑劣的闯入者, “你凭什么守着星蕊!日月相合,我跟星蕊才是注定的一对!只要她出生,她就将被冠以月神的名字,与我永远写在一起!”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月白珠中的菩提花蕊似乎又红艳了几分,在这个神圣的时刻,他并不想跟央炽发生冲突, “我不想跟你争论,没有什么是注定的,星蕊即将出世,你何不等她自己决定?” 然而他的忍让却并没换来央炽的罢休, “月衍?,你该知道天父创造日月的本意,她天生的职责就是辅助我来管理这个世界的,她将成为这个天宫的女主人,待她成人,我将以无上之礼迎娶她!” 央炽的话让他霍然回头,是,日月相合,他们是天生的一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但是他呢? 这千年来的守望,那些月与华之间无法切断的牵系,早已化为不可磨灭的印记,铭刻他心。 她已成为他生命中永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央炽,唯有她,我无法相让。我说过,待她出世,一切由她自己选择,如果她选择的是你,我无怨无悔……” 他铿锵的声音宣誓着自己的心意,但是面前的男子却忧愤交加, “月衍?,你说得多么冠冕堂皇。你明知道,她现在只当我是哥哥……所以在她出世之后,我不会让她见到你!” 央炽伸手,一柄巨大的焰形宝剑出现在他的手中,闪耀着夺目的炽热光芒。 他微微皱眉,似乎没想到对方居然使出了上古五大灵器之一的赤炎剑,赤炎剑所指,燃尽万物万灵,却不包括他…… 镜湖上风卷云涌,赤金色华服的男子和月白锦袍的男子相持,一战难免。(.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那么,便为她一战吧! 二人并没有动,但其身周爆发出的滔天气势令天地暗淡,一方是赤炎如龙张开着吞噬天地的巨口,一方是皓芒冲天散发着粉碎万物的白光,以排山倒海之势相冲,所过之处,灵树花草就全部毁坏殆尽,气盖云霄,风云变色! “炎尊!” “华神!” …… 察觉异状的星君们赶到天宫,却看到一场旷世之战一触即发,他们纷纷出声阻止,却靠近不得半步…… 赤炎与皓芒轰然相遇,在空中激烈碰撞、冲击、扭转,形成一股的漩涡直冲上天,然后两人同时动了,赤白的光影相撞,携着那毁天灭地的力量相击,刹那间碰撞出无数火光冷华…… 天宫动荡,众星君们摇摇欲倒,只有那两位男子巍然立于碎开的灵压之中,脸上是绝不服输的固执和冷酷。 宁倾天地,不负此心不负她! 就在这时,镜湖中央绽放出最为璀璨夺目的月白光芒,照亮了原本昏暗的天幕,瑶光四起,万星闪动,一道虹霓横贯天际,在那一片被毁坏的枯叶残枝之上,再次生根发芽萌发绿叶长出更为美丽的花朵,天地之间仿佛响起悠扬而美妙的圣音…… “恭迎月神!” 星君们为这神圣的一刻所憾,纷纷俯首行礼。 镜湖中央,月白神珠核内的菩提花蕊终于变成了成熟美丽的紫红色,那被圣洁光芒托起的粉白婴孩四肢舞动,她额上的花蕊印记熠熠生光。 央炽和月衍?都停住了手,他们都愣愣的看着那个举世无双的人儿,心底蓦地的柔软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神圣的一刻,都没有发现之前那股赤白相间的漩涡所过之处,将镜湖撕开一条裂缝,一直裂到悬空的月白神珠之下。 “咔……” 细微而诡异的声音,让两位无可撼动的男子变了脸色。 下一刻,惊变突现,在月白神珠之下,裂缝迅速变宽,形成了一个漆黑而虚无的空洞,洞中旋转的气流刮起巨大的旋风,要将月白和星蕊卷入其中。 央炽和月衍?纷纷出手去抓住星蕊,却只看到星蕊恍然一笑,她小小的身子一扭,抢先将月白神珠给击出旋风,而她自己,竟落入那无底的黑洞之中。 跟着她一起掉入洞中的,还有一直守在月白珠下的小乌…… “小蕊!” “神女!……” 随着央炽惊痛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没想到这镜湖竟然就是水月镜……” “怎么会把水月镜给打开了,不是除了神尊以外无人能开启吗?” “这可怎么是好!水月镜可通过去未来,横行宇宙。现在因为受到强力冲击而开启,神女不知道会被送到哪里……” 星君们一派焦灼的围拢上来,却又在看到那两个力通天地却束手无策的男子时,纷纷禁声。 央炽低头,愣愣的看着手里的月白珠,脸上是深深的悲伤和懊悔,他不该……可是如果不这样,他又不甘…… 月衍?没有动,他只是一直眼神空洞的盯着星蕊消失的地方。 他想起始元离开前对着月白珠所说的话:“我时日已到,就要离开……若有一天,日月相争,导致神位空缺,恐怕整个星图有变,将引发后世的大灾难……我埋下的隐星或可解一时之劫,但只有神司其位,方是永道啊……” 那时他并不在意,星蕊也初具灵识懵懵懂懂,他只是觉得奇怪,央炽对星蕊百般爱护,又怎么会有日月相争的一日? 直到刚刚,他才明白,始元的话是在对他说,日月相争指的其实是央炽和他。 他冷冷扫过央炽,然后再温柔的看一眼他手里的月白珠, “央炽,如你所愿,我会离开这里,从今以后,再没有什么华神!但是,你记住,待星蕊回归以后,我绝不相让,若要再战,随时奉陪!” 然后,他不顾众星劝阻,决然的离开了天宫…… 自此,再没有月衍?,因为没有了星蕊…… 068:手术 八月初三,聚英楼前的抽奖活动,再次掀起高潮。 十位中奖者诞生,他们获得了银牌和聚英楼开张当日的免费套餐。 也就是这时,大家才知道,聚英楼开业当天只接待五十位客人,套餐也是限量提供。 这个消息再次刺激了没有得奖的众人,他们纷纷将希望放在后日最后一次的金牌抽奖活动上。 这些奖牌将成为聚英楼开张当日的敲门砖,一时间,王都的人们都以能参加聚英楼的开业典礼,吃到聚英楼的开业套餐为荣。据说王都的大小黑市上,银牌的价格已经被炒到了每个二十金,铜牌也飙升到每个五金,远远超过了其本身的价值。但仍然有的是达官显贵为得到奖牌而想尽办法。 聚英楼就像一股飓风,席卷了整个王都。人们纷纷猜测,这前期的造势就如此别具一格,那么开张之日当天,又该会有多大的惊喜…… 除此之外,那个身为聚英楼的新任老板,为聚英楼的重生缔造了奇迹的神秘少年,也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而此时,那位神秘少年躺在拢月小筑的小院内的躺椅上,正被身边半掩面的小丫鬟强行喂药。 “我说,小澄澜,我真没事了,不用再喝这劳什子的苦药了吧……” 赵玫一脸可怜样的看着澄澜,后者面无表情的继续舀药、吹凉、举勺……然后果断的灌进赵玫嘴里…… “澄澜……咱能把穴道解开再喂吗?” 赵玫咽下嘴里的药,整个脸都皱了起来,她此刻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教澄澜点穴。 直到她把整碗的苦药都喝完,澄澜才欣慰的点点头, “尚公子说了,你内伤还没痊愈,得好好将养着……” “将养可以,那药,能不能不喝了?” 见澄澜表情淡淡,赵玫又弱弱的补充一句,“大不了,我再多趟一个时辰?” 澄澜这才满意的点头,“可以,反正这也是最后一碗了……” “这丫头,这是跟谁学的啊,这么阴险!” 赵玫一副正义凌然的样子捶胸顿足都无法表达其对澄澜好好一个丫头变得如此腹黑的惋惜之情……结果换来澄澜和冗括意味不明的笑,那笑里分明写着: “跟你学的!” 赵玫抽抽鼻子,病号一点都不好,光受欺负! 她被澄澜放躺,看着从头顶的树荫中投下的细碎阳光,眯起眼昏昏欲睡…… 其实这样也不错,无所事事…… 等等,无所事事? 突然她大叫一声,“今天初几了?” “初三啊……” “快给我把尚若恒叫来,我还有正事没跟他说呢!” 过了两天病号生活的赵玫,这才想起自己那日为何去找尚若恒。(.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赵玫的正事,在这个聚英楼即将开业的节骨眼上,自然跟聚英楼有关。她这一晕,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如果不是突然记起,差点就把大事给耽误了。 她正琢磨着怎么跟尚若恒开口,无意中看见自澄澜出门后就一直站在门口的冗括,他似乎想出去,又碍于什么不能走开。 赵玫眼珠一转,“冗括,你有事就去办吧,反正我被点了穴,澄澜那丫头,手可真狠啊,没有一个时辰我绝对动不了……” 冗括迟疑的看着赵玫,再三验证了赵玫一脸诚恳的表情之后,这才说好,就急忙出门去。 这可奇了怪了,向来沉稳冷峻对周围一切都无动于衷的冗括,也会有这么着急忙慌的时候? 赵玫诧异之后,对着那空荡荡的门口微微一笑……她闭上眼神凝神,心念一动,穴道解开…… 她掀开澄澜盖在她身上的薄毯,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这才慢悠悠的出了门。[.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冗括这家伙,莫不是去追小澄澜去了吧…… 她一边想着,一边向尚若恒所住的东苑而去,穿过中庭,走上一条直通东苑的青石小径,一路上绿树成荫,倒也凉快。 走到一半,赵玫突然停住,闪到旁边的大树后。 她的前方,与她相隔十来步远的距离,有人跟她做了同样的动作…… 再前方,是正从东苑回来的澄澜。 奇怪,冗括看见澄澜躲什么啊? 赵玫正纳闷呢,冷不防肩上被人一拍,她下意识的五指成爪扣住肩上的手,手腕一扭,再一扯,有细微的咔擦声响起,随即是一声抽气声,赵玫赶紧回头捂住对方的嘴。 然后,就看到一脸痛苦的伯子栩。 她一愣,以指竖嘴示意伯子栩噤声,后者痛苦的点头。然后她才满脸堆笑的抬起那只手腕软绵绵吊着的手臂,再一拧……更沉的抽气声,所幸,被不远处的吵闹声盖住了…… “你怎么到东苑来?” “她来还不是为了勾引公子……” “别以为你们主子跟公子交好,公子时常去那什么拢月小筑,你就有可趁之机!也不对着洗脚水照照,连脸都不敢露,还以为自己多美呢……” “哎,你为什么要一直蒙脸,装什么神秘?” “小路子还说你漂亮,呸!我倒要看看,这面巾下的脸,究竟有多美?” 那些少女们正值妙龄,那些声音却尖锐而刻薄,赵玫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冲出去,可是冗括没有动,她就不能提前暴露……她只好从树旁悄悄看出去,正好看到澄澜被几个少女围住,那些丫鬟打扮的少女穿着都较一般的丫鬟要好,应该是伺候丞相夫人的上等丫鬟。 她们话说得越来越难听,有个鸭蛋脸的丫鬟说着要动手去摘澄澜的面巾。 赵玫的手抠紧树皮,担忧的看着澄澜,却只见澄澜冷冷一笑。 她迅速后退一步躲开其中一个少女来摘面巾的手,然后扫过面前五个与她同龄的少女,她始终笑着,却只让人觉得冷。 赵玫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紧接着,澄澜就轻轻抬手,自己扯下了脸上的面巾……她依旧笑着,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然而随着面巾的掀开,她的脸庞展露无遗,裂开的嘴唇冷漠而残忍的表露着她的讽刺。 那些之前挑衅她的少女们僵硬了几秒之后,纷纷尖叫着捂脸而逃…… 站在原地的澄澜,又动作自然的戴上面巾,混若无事的继续走路。 赵玫拉着伯子栩微微侧身,任澄澜顺着来路径直离开,她没有看漏的是,隐在另一棵树后的冗括,那隐怒的脸和握紧的拳……以及走过他躲着的那棵树时,澄澜故作的淡定和复杂的眼神。 澄澜走了一会儿,冗括才又跟着离开,赵玫从树后缓缓走出来,凝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轻轻一叹。 “卿卿,让我猜猜,你为啥叹气?” 伯子栩那张美得眼晕的脸近到眼前,自信的笑着,“眼皮底下的两个人互生情愫,你身为主子,居然后知后觉!失败了吧……” 赵玫斜斜瞟过伯子栩,恨恨道:“蛔虫!” 一路回到拢月小筑,以赵玫和伯子栩的身法,完全可以赶在澄澜之前回去。 两人一同跃墙而入,却正好落入负手立于院中的尚若恒眼前。 尚若恒看着从天而降的赵玫和伯子栩,皱起了眉,“不好好调养,乱跑什么?” 赵玫吐了吐舌头,乖乖在躺椅上躺下,这一停下来才觉得有些气喘。 一旁的伯子栩却站着那里一直盯着尚若恒看,笑得颇有深意。 “好看?”尚若恒问道。 伯子栩点头,却又说道,“不过没我好看……” 这一点尚若恒倒是承认,“恩,你若是女人,定能倾城倾国。” 伯子栩脸一黑,他最讨厌人把他跟女人相比。 尚若恒愉悦的扫过伯子栩憋闷的表情,看向赵玫,“你似乎有事要跟我说?” 赵玫点头,“为聚英楼,也为公主。” 一刻钟后,听完赵玫的滔滔大论之后的尚若恒诧异的看着她, “这些点子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赵玫得意,“你就说公主能不能同意吧?” 尚若恒稍作沉思道,“应该可以,只是可能她多半也会来的……” “来呗。” “好,那我立刻就进宫。” 尚若恒随即离开,离开前轻轻看了伯子栩一眼,那一眼中所含的警告,不言而喻。 尚若恒刚刚离开,澄澜正好回来, “小姐,尚公子不在……” 澄澜说完就看着伯子栩,这个比女人还美,却无丝毫女气的男人……有点眼熟…… “澄澜,他姓伯。” “伯公子。” 澄澜微微一福,伯子栩礼貌一笑,眼神里颇有些欣赏的意味。果然有那样的主子,这丫鬟也是不卑不亢,尤其是刚刚……可惜了…… 似乎看出伯子栩眼里的惋惜之意,澄澜反而洒脱一笑,“小姐,你就装吧!刚刚谢谢你,没有出来……” 赵玫不置可否,起身拍拍澄澜的肩,“澄澜,我决定了,今天晚上,手术。” 069:聚首 入夜,屋外的暑气仍在,但是拢月小筑地下室里,却一片寒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房间里四周放了很多瓷盆,盆中放着磨盘大的冰块,冰上正飘着白烟。赵玫再次检查了所需的工具和药物,脑中无数次的回放二十多年曾看过的修复手术的教学视频。 一旁的待月静静看着她,傍晚时冗括来请他时,他还以为她是为聚英楼的事,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她居然会要给澄澜做手术。 不过,如果是她,做什么事情他都不会意外。 他扫了眼四周的冰块,还有那白色床单的高脚床,床边桌子上有序摆放着瓶瓶罐罐和泡在酒精中的刀具。床的上方,悬挂着一顶巨大的水晶灯,以水晶为底,上面放着数盏油灯,将整个地下室映照得亮如白昼。 待月眯起眼,听说聚英楼里也悬挂着这样的灯,且式样更为华美,他不禁也有些期待起来。 “澄澜,开始吧,冗括,去准备好。”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澄澜迅速去那张床上躺好,赵玫看向冗括,这段时间已经给他急训过,由他来做助手最好不过。冗括会意的去床边站好,手边的小几上是毛巾、干净的棉布和泡在酒精里的棉花。 待月一直不动声色,直到赵玫将目光转向他,他淡淡回视,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撞击出默契的火花后,又各自收回。 她会倾尽全力做这一场手术,将外面的一切安心的交予他。 他会全力守护,一如千百年前。 赵玫转身就进了那个小隔间,她一身利落绿衣,将头发全部高盘于头顶,她拿起手术刀时,整个人都变了,像蓄势待发的苍鹰一般敏锐,又像不动如山的磐石一般沉稳。 另一种的美。 洁白的垂布缓缓放下,那个细瘦的身影被合上的垂帘遮挡,他看着帘布印出的淡淡的光影,想象她在里面灵巧的手完成那些精细的动作,将那残缺给一一缝合。 或许,她更想做的,是缝合澄澜那颗疮痍的心吧。 其实凭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治好澄澜,可是他没有阻止赵玫,并不是因为治好澄澜会耗费自己太多的灵力,而是因为她坚定而执着的信念。 他只能治好澄澜表面的伤;她的话,应该可以真正拯救那个可怜的孩子吧。 夜,更深了。 地下室的时间却像是静止。 明明温度很低,赵玫还是出了一身的汗。她转头让冗括擦了擦额头上汗,深吸一口气,创面已经处理完毕,终于进入了关键的缝合阶段。 就在这时,一阵轻若鸿羽的脚步声响起,让室内耳力不俗的三人一惊。 冗括拿着毛巾的手一滞,惊疑的看向赵玫。 赵玫摇头,低下头开始缝合。 有待月在外面,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垂帘之内,一场山海大陆上史无前例的修复手术正在进行。 垂帘之外,待月眸光微冷。 亥时一刻,此时的到访者刻意隐匿着身形,放轻了脚步,很难相信对方毫无恶意。他默默起身,来到地下室的出口,按下开关,然后轻轻一推…… 门外是普通的书房,待月走出,门旋转后又恢复原样,与墙壁融为一体。 窗外黑影一闪而过,待月微微蹙眉,刚刚的身形,似乎跟之前的脚步声并不是同一人。 下一秒,窗外院中就响起了打斗的声音。 他来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好整以暇的看着外面两条人影闪动。 院内从地面打到空中的两个身影,因为他开窗的动静身形一顿,各自后退几步,共同看着那凭空冒出的瑰奇而冷峻的男子,他神色平静祥和,似乎只是在凭窗赏月。 “两位继续,希望没有打搅到你们。” 他淡淡的声音响起,成功将对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呵,原来密室是在这间啊……” 其中一个黑影慢慢走过来,之前因为背光而看不分明的面容渐渐清晰,一身黑底朱红团花的华袍,明明是年轻俊美的面孔,却散发着沉醇的风韵,脑后随意挽着的发髻上簪着一根墨玉簪,一步步,雍容华贵得像繁花织就的十里长锦。 季易。 待月眸光一闪,很多事情,赵玫没说,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他离开的那段时间,她曾神秘失踪了一夜一日,甚至还落下悬崖,对于那次的经历,赵玫并未详谈,只是她用过一个“救”字,让他心生杀意。 眼前的男人便是他一度想抹杀掉的人。 后来他又放弃原来的想法,她独立而坚强,必不会喜欢他干涉她过多,罢了,由她自主解决便好。 如今对方送上门来,那么…… 季易完全想不到,那个原本闲适“赏月”的男子只是一挥长袖,他便动弹不得。不是隔空点穴,不是任何一种普通的武功,他是被诡异的凝固住,包括血液。 仿佛时间停留在这一瞬,他连惊讶的机会都没有。 他觉得那个仍然一派闲适,连门都没有踏出的男子,或许只需再挥一挥衣袖,他便会粉碎碎骨,灰飞烟灭。 这时,黑暗中的另一个人影也走了出来,月光之下,他扯下自己蒙面的黑布,银灰色的骑装干净利落,隐隐闪着暗纹光芒,一如他清俊而疏朗的脸。 叔温则。 “你不能杀他。”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不确定,因为在这个男人面前,他丧失了自信。 待月挑眉,看着这个曾被自己连夜赶下险峻重山的男子,似乎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微微一笑,笑中竟带着不易察觉的欣慰,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绝对不能的,相信你也同有感触……” 待月的话让叔温则噎住,他想起自己一路谋算拼斗至此,也是个奇迹。然后之前跟季易之间的打斗,也不过是暗河中相遇的两股暗流,总要冲撞争斗一番,却并不一定要置对方于死地。 他只能沉默,院内便陷入沉寂,突然被一句响亮的声音打破, “你不能杀他,因为他是聚英楼开业当日的特邀嘉宾!” 院门被推开,两个身影进来,当先的是尚若恒。 聚英楼,牵出的便是赵玫。 或许这天下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待月,唯有赵玫。 所以他才这样说,以保季易。 待月却留意着另一个身影,黑暗中,娇小的身影虽是一身男装,却难以掩饰少女柔美的曲线。 赵玫做完手术,澄澜刚刚醒来,赵玫揉了揉额头,刚刚施展修复术法耗费了不少灵力,身体有些疲倦,可是想到外面的动静,便忍不住出了来。 当她走出密室,便看到临窗的待月,她暗自松了口气,这才走过去拍拍待月, “已经做好了,要不去看看?” 说完随意看向窗外,竟然看到了四个人影,尚若恒,季易,叔温则,还有……公主? “你们是来我这儿聚会了吗?”她一边打开门,一边诧异的说道。 锦昭率先开口,“?公子,我听了你的提议,一时激动忍不住想跟你谈谈,就让若恒公子带我来了,冒昧打搅了……” 赵玫点头回礼,目光却左瞟瞟,右瞄瞄,那么这两位不请自来的呢? 叔温则淡淡垂眸,他只是今日刚刚查出来赵玫住在这里,想来看看她。 赵玫走到季易面前,她噗嗤一笑,回过头看着待月, “他惹你了?” 待月不置可否,只拈花指一弹,一道流光击中季易,仿佛定格的画面一动,季易又恢复了生气,他神色复杂的看一眼待月又看一眼赵玫,也沉默了。 众人皆不语,只有赵玫步至院中淡淡一笑, “各位,今日已晚,恕不招待,后日小店开业,届时赵?扫座以待,恭迎各位光临。” 070:前夕 快到子时,夜色又浓厚了几分,小院中的众人看着赵玫,心思各异。 “北候和西候世子两位正好也在,那么我就不另外派人通知了,初五那日聚英楼开张,请两位务必出席。不过看两位似乎与?公子相熟,就算我不下旨,两位应该也会去捧场的吧……” 锦昭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却让整个院内的气氛更为尴尬。 她的两位夫婿备选人,居然在半夜时分不约而同的出现在一位姑娘的居所外…… 赵玫也是刚想到这点,她眼珠一转,从腰带下拿出随身带出来的一把手术刀,微微一笑, “公主误会了,想必他们感兴趣的只是这个而已!” 月色下,赵玫手里的手术刀,细细的手柄柳叶刀片,通体亮银色,散发着月白的莹光,只一眼便知绝非俗物。 “这个……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灵器?” 尚若恒率先说道,他惊异的目光仿佛他真的不知道这只是赵玫的手术刀而已。 尚若恒开了头,其余两人都是心有七窍的主,也乐得陪赵玫演戏。 “呵,原来它真的在你手里……还有我的花,你偷来究竟有何意图?” 季易说的缓慢,字句抑扬,在浓重的夜色下像一曲华丽而催眠的长歌,赵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一旁花坛上正结出果实的罂粟花,真的很想送他一枚带着无尽鄙视的白眼,可以她却只能无辜的笑, “侯爷一定认错了,这是本公子前日在一位深山老农那里买来的,名字叫无花果,从不长花,只结果实,又怎么会是侯爷的花……” 赵玫豁出去了,反正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无花果,就算有也不一定叫这个名字,就算叫这个名字也可以――“哎呀,这个不是无花果啊?被老农骗了……”之类云云。 “是吗?”季易语气平淡,却有一丝旋转的尾音让赵玫一汗。 明明两个人都在演戏,怎么是她成了底气不足的那个人。 好在季易似乎并不打算深究,只深深的看了一眼赵玫,甩下一句话就走了――“那个灵器,便让你再用一段时间吧。” 赵玫仍旧维持招牌笑容,待季易离开后,便把目光瞄向叔温则。 “您的意思呢?也让我再用一段时间?” 叔温则闻言,目中复杂的情绪一闪,他没有说话,只轻哼一声作为回答,转身向锦昭公主一拜, “公主。” 锦昭等了一会儿,这才发现他似乎并不打算解释什么,只是完成礼数,不过相比径自离开的北候,已算好了很多,于是她大方的一笑, “世子不必多礼。世子与?公子竟然认识,真让锦昭意外。” 尚若恒不禁看向身边娇小的公主,她温柔优雅的笑容依旧,可以眉宇间却有些阴霾,气氛又因为她的话再次凝滞起来,他忍不住轻轻提醒, “公主,子时已到,需尽快回宫……” 话未说完,对面的叔温则却低着头轻轻一笑, “呵,温则并不认识什么?公子,温则只知道有一次误入深山,筋疲力竭中终于找到一间草庐,可是那草庐的主人却以不接待外人为由将温则赶出了草庐……深山中野兽环伺,温则被毒蛇猛兽追击围攻,险些丧命……” 他容貌清俊,双眉如山粗细适宜,丹凤美目因为微微垂眸而现出平时不易见到的睑褶,长长的睫毛垂着,牵起一道美妙的弧线,挺而窄的鼻梁和微薄的唇显得清秀,却因为此刻唇角噙着的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而带着一丝邪佞的美。 锦昭看着眼前的男子,他似乎陷入那些冰冷的回忆,却一直在笑,像戴上一张面具,掩埋了真实的自己。 她看着他的笑,突然觉得他似乎和自己很像。 而他的身后,赵玫只看得到他的背影,即使是背影,也仍旧感觉得到他的冰冷。 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待月,待月感觉到她的视线,淡淡回视,赵玫就知道了,叔温则说的是真的。 这时,叔温则缓缓转身,看着赵玫, “所以我今天来,只是为了报仇……” “报仇”两个字的尾音尚未在空中消散,叔温则就已然腾起,以雷霆之势向赵玫攻来。 赵玫神色复杂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叔温则,他高冠的头发无风而动,浑身散发着一层薄而烈的红光,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携着焚灭一切的力量而来。 她没有动,但是身体却已经绷紧。 叔温则似乎得到了不可思议的力量,与那个中毒垂危的落魄男子判若两人,面对如今的他,不可掉以轻心。 她反握刀柄,将刀片隐藏在手腕后,蓄势待发。 不料叔温则却在即将抵达她面前时凌空一转,攻向窗边的待月。 这一击,纵然叔温则脱胎换骨力量惊人,也无疑是以卵击石。 只见待月面无表情的抬手,以指画圈,他身前的空气陡然波动,空气中的水迅速凝聚成形,扭动旋转成一股巨大而强劲的水流冲向叔温则。 上上等的幻术,能用水系灵力将水系之物凝聚具象化,又能将具象化的事物逆转成幻像,虚虚实实,教人陷入其中不得而出。 待月使用的便是这样的术法――凝转术。 叔温则的攻击属火,在这样的术法下完全讨不了好,仅一个照面就被击退了好几步。 他看着待月恍然一笑,带着“果然如此”与“于心不甘”的矛盾,最后却只说道, “其实我要感谢你……” 待月神色淡淡,并不理睬,似是有些厌倦这些无谓的游戏,他看了赵玫一眼,返身走向屋内,挥手间,便关上了窗。 赵玫耸肩,回头冲锦昭笑笑, “公主,时候不早了,还请尽早回吧。开业当日,一定让您尽兴。” 锦昭点头,却是看向叔温则,“世子走吗?你想对付的人似乎很强,目前恐怕……” “公主,请。” 叔温则礼貌的伸手,打断了锦昭的话,于是锦昭率先走出院门,叔温则紧跟着出去,最后是尚若恒,他无奈的看了赵玫一眼,方才离开。 没有人知道就在这个平凡的夜晚,在尚府这个幽静清雅的小院中,成朝当今或未来举足轻重的人物在这里汇聚,却因为这刹那的相聚而影响了山海大陆的未来。 王宫,锦绣宫的寝殿,夜归的锦昭一夜未眠,她脑海中一直盘旋着叔温则火势雄烈般攻击的一幕,他身周透红的莹光,绝不属于凡人…… 难道他也是……? 071:开张(一) 八月初五,诸事皆宜。 赵玫一早就起了床,收拾完毕后,便带着澄澜出了门。 尚府门口,尚若恒带着春福夏禄二人早早的等在那里。清晨的阳光清亮而暖,赵玫转出照壁,一眼便看到门口石阶上长身玉立的尚若恒。 他单衣外罩着一层杏橘色的蚕丝薄锦,明亮而飘逸。 “尚兄,你不是要进宫接公主吗?” 尚若恒闻声回头,一双明眸灿过此时初升的骄阳,他似乎适合一切鲜亮抢眼的颜色,衬得他越发丰神俊朗。 “是,所以在这里等你。” “哦?莫不是还有什么需要嘱咐我的?” 赵玫走过来,微笑的看着尚若恒,她心情不错,之前的造势很成功,昨天的金牌抽奖活动据说更是万人空巷,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今天。 她脸上神采飞扬,让尚若恒看得出神。 他明明知道她是女扮男装,但是此刻她的自信让她浑身散发着夺目的光彩,那一股豪情更甚寻常男儿,与她一身烟紫色的绸纱罩衣显出的俊逸相得益彰。 他深受吸引,可是心里却隐隐有着不安,可是赵玫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似乎还在耐心的等待他的“嘱咐”,他便压下心里的不安,暖暖一笑, “你运筹帷幄,足不出户就把整个王都搅得都围着聚英楼转,我哪敢有什么嘱咐!” 他没有说的是,他只是想她了,想见一见她。自那晚院中匆匆一别已经过了两日,这两日她神出鬼没,行踪不定,他愣是没撞见她。 所以想赶在这个时候,见到她,祝福她。 可是赵玫却完全无视尚若恒眼神中的深意,只嘿嘿一笑, “那我就先行一步啦,稍后聚英楼恭候大驾!” 正说着话,不远处来了一辆马车,高大健壮的白马昂首阔步,车上有淡白色的锦缎包覆,圆形的车盖轻纱垂边,缀着紫红色的流苏,行走间起伏摇摆,荡着迤逦的波浪。 赵玫呆了呆,不但因为这华美的马车,还因为马车上的人。 一双玉节般的手缓缓伸出,勾起车门的垂帘,现出车内之人。他举目抬眸,深邃的目光看来,赵玫的心窒了窒。 “好了吗?” 车内的人问道。 赵玫向身边的尚若恒微微一笑,欠身别过。 她来到车边,待月已经出来立于轼板之上,他微微俯身,对着赵玫伸出一只手……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待月,不再是惯常穿着的浅色的宽袍大袖,而是一身合体的黑衣锦袍,领口袖口处用紫红色的锦线绣着精致的花纹,像一团团锦簇的花蕊;玉扣丝帛的腰带将腰身收紧,更衬得身姿欣长有致,墨黑的长发高高束起,配以墨色银纹镶钻的发带,风华无双。 一眼看去,赵玫刻意避开了他的脸,因为他脸上戴着半掩面的银纹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和下颌精致的轮廓,气质神秘而尊贵。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不是说,你们那里有风度的男子都会为女子开车门吗?那么现在我为你掀车帘,也是一样的……” 他手指微动,赵玫的手就不由自主的递了上来,他趁势轻轻握住一拉,另一只手适时的掀起车帘,赵玫就准确无误的投进了马车,虽然姿态仓促得不算优雅,却仍然让冷眼旁观的尚若恒蓦地腾地升起一股怨气。 待月嘴角微微一翘,这才回身进入车内。 马车缓缓掉头,脚步渐快,转眼就消失在尚若恒的视线之中。 他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阳光照在身上的温度变得热灼,才动身上了另一辆轻便的马车。 ―――――――――――――――― 王都,整条长街,从北边的石牌坊一直到南边的都御史衙门,全都铺上了长长的红毯,十里长红的正中,聚英楼前围满了人群。 人们兴奋不已的看着仍被“敬请期待”的围布围着,难窥外貌的聚英楼,对即将到来的开业典礼议论纷纷。 “你说吧,咱王都除了过节哪有这么热闹啊!” “比过节还热闹呐!” “听说了吗?今天还会有重要人物出现!” “什么重要人物?” “哎,没看这街道中间铺的红毯,尤其是这一段,红毯两旁每十步各放着一盆花,这么大的手笔,绝对是有大人物要来啊!” 众人都在啧啧感叹聚英楼的大手笔,一阵风过,远处传来马儿低鸣的声音和车轮转动的声音,一辆华美的马车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距离聚英楼还有五十米,便有接引的小厮上前帮忙牵住了马,车上下来了两人,一位是身穿墨黑长袍面戴面具气质神秘的男子,因为戴着面具而看不到真实全貌,只觉得起举手投足都透着尊贵和优雅;另一位身形相对较小的少年,年纪似乎还不及弱冠,身着白色深衣外罩烟紫色绸衫,容貌俊美不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这二人的身上,纷纷猜测着二人的身份。 这时,原本在聚英楼前等候的冗括四人立即从红毯外围绕过来,对着赵玫躬身一拜, “老板!” 赵玫浅浅一笑,点了点头,冗括四人立即站在她的身后。 她看向待月,待月面具下深邃的眼睛少见的露出清爽的笑意,他稍稍侧身,让赵玫先请。 赵玫抬步就走,在众人注目礼中带着后面五人一路来到了聚英楼前。 楼前的空桌上摆着三个银盘,盘中各放着一朵大大的红绸花,三朵红花皆由红色的绸带相连。 赵玫和待月来到桌前,冗括四人分列两边,她清了清嗓子,心里念着“周围都是土豆都是土豆”,这才开口。 “各位乡亲,各位朋友,在下赵?,是聚英楼现任的老板。今天是聚英楼重新开业的日子,感谢大家前来捧场!” “……聚英楼是百年老店,由宋老板的曾祖父一手创建,经历了宋家几代人的努力才打出了聚英楼如今的金字招牌。我赵?有幸,得宋老板看重,将此店托付于我,赵?必不负重望,将聚英楼发扬光大!” “……为了感谢宋老板的信任和托付,赵?在此宣布,聚英楼的金字招牌上所刻的宋字名号,永远都会保留!” 短暂的安静之后,有人率先鼓掌叫好,接着掌声四起。 赵玫一脸淡笑的看向人群,她目光所停之处正是忍不住想来这里看看的宋老板,他虚弱的脸色此刻因为激动而透着些许红润,看向赵玫的目光中带着感激。 放心,我会照顾好聚英楼,而这份辉煌之上,永远会留着宋家的名字! 这是赵玫的承诺。 宋老板感动不已。 “诸位。” 赵玫声音再起,掌声渐停,大家都安静起来。 “相信大家对现在的聚英楼充满了好奇,不瞒大家,我也很好奇,因为我也没有见过……” 人群中响起轻松的哄笑,众人都觉得这个说话老成的俊美少年极为有趣。 只见她眼如明珠熠熠生光,对着众人高喊一声: “那么现在,让我们共同见证吧!” 072:开张(二) 那一日,据说王都十室九空,都聚集在以聚英楼为圆心一片区域里。 那一日,留下了太多的传奇,从此后聚英楼的金子招牌挂满了山海大陆,那不单单是一个聚英楼,那是代表了一种潮流一种文化。 那一日,山海大陆举足轻重的人物们汇聚一堂,谈笑间暗流涌动,推动着命运沿着既定的方向而行…… 那日,是这样的―― 聚英楼前,随着一句“共同见证”,纤瘦而挺直的烟紫身影突然腾空飞起,旋飞而上那三层的聚英楼顶,落于屋脊之上。 她半跪于脊端,袖中滑出随身携带的手术刀,细巧的刀片隐于她的食指之后,然后她手腕灵巧的一转,贴近罩在聚英楼上的锦布。 银白的光一闪,她如燕般贴着屋脊掠过,手指如微风般轻柔的拂过屋顶的罩布…… 空气中隐约响起轻微的绸缎撕裂的声音,随着赵玫横掠整个屋脊,原本罩在聚英楼上的围布豁然裂开,丝滑的围布缓缓下滑。 楼下四角,早已就位的冗括四人抓着围布的四角,轻轻一扯…… 像一件绝世礼物被打开,原本笼罩着整个聚英楼的大红围布以动人心弦的速度被缓缓扯下,逐渐露出焕然一新的聚英楼―― 从那些银瓦如鳞的屋顶,交错层叠的翘角重檐,到那些朱漆似火雕刻着生动花鸟的直立圆柱;从那些粉白如雪的外墙,到那些五彩琉璃拼成的窗户……全都在阳光下绽放着瑰丽多彩的光芒…… 所有人都呆了,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多彩而闪亮的建筑,可是一切又都这么美,这么的相得益彰。 “砰――” 随着数声巨响,聚英楼后升起无数璀璨的烟花,在那湛蓝的天空中,绽放出无数流星般的五彩火花,为聚英楼拉开一幕完美的背景。 所有的人都为此刻的壮丽和神奇丧失了言语,他们看着那漫天的璀璨火花之中,微笑淡立于屋脊之上的烟紫身影,仿佛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烘托她的美妙风景。 好半天,人们才反应过来,短暂的静寂之后,人群中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赫平站在门口,拖着长长的尾音喊道: “聚英楼开业典礼现在开始,奏乐!” 接着,从聚英楼内传来乐曲,琴筝相合、琵琶扬琴笛箫相辅,伴随着欢快的鼓点和碰铃,热闹而喜庆的曲调。如果是现代的人听到,一定会大喊,这不是各种颁奖开张典礼的专用民乐――喜洋洋吗? 此时,赵玫已经飞落下地,喜洋洋的来到待月身边,围布已去,露出他们身后聚英楼的大门和墨玉金字的招牌。 “现在有请老板和董事长剪彩!” 于是三位穿着同样款式、身材妖娆的红衣女子托着装有三朵大红绸花的银盘来到她们面前,赵玫和待月分别拿起三花相连的缎带相视一笑,手起带断。 赫平抢先鼓起掌来,三位女子各自捧着把花在门边一字排开,人们虽然对那什么“董事长”和这种奇怪的“剪彩”仪式不是很明白,但仍然觉得十分有趣精彩,卖力的鼓起掌来。 此后,“剪彩”仪式被在场的人们传播开来,逐渐成了山海大陆各行各业开张的必备仪式,当然,这是后话了。 而这时,赵玫有些发愁了。 她接收到赫平询问的眼神,轻轻的摇了摇头。按照流程,接下来是嘉宾出场了,可是那几位还没到。 她透过人群看向远处街边,暗自嘀咕着, “那些人不会不来吧……” 待月轻轻一笑,带着微讽,“急什么,该来的人早就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 赵玫正在琢磨待月的话, 忽然听见五十米开外的接引人正用嘹亮的嗓音喊道, “聚英楼开业嘉宾:北候季王到――” 赵玫一喜,看向那人群尽头,果然有几辆马车徐徐走来。 紧接着又陆续响起接引人的声音: “聚英楼开业嘉宾:南候翡郡主到――” “聚英楼开业嘉宾:东候大世子到――” “聚英楼开业嘉宾:西候世子到――” “聚英楼开业嘉宾:尚若恒公子到……” 所有人看向那红毯远处,五辆华贵的马车先后停住。原来会有大人物会来的传闻竟是真的!而且是这样名字如雷贯耳的人物! 王都的人们几乎没有机会见到四方诸侯,此番四侯代表入都,所有人都想见一见。可是那些人物又岂是普通人可以见得到的,如今借着聚英楼的光,能得以一见,再加上那闻名遐迩的尚家公子,真的是意外收获了! 人群经过短暂的安静之后,更加兴奋沸腾起来了。即使没有拿到“奖牌入场券”的人,先有那别具一格的开业典礼,再有得见这些显贵容颜,也都觉得这一趟热闹凑得超值了。 红毯一端,那些人中龙凤们纷纷下了马车,红毯另一端,赵玫咧嘴一笑,脚步轻快的就迎了上去,那模样,就像是奔向一座金矿。 就算不是金矿,赵玫也确实是将那几位当做“点金石”了。 她故意吩咐接引人在那几位的名号前面加了“聚英楼开业嘉宾”几个字,这么大肆宣扬一番,聚英楼的“雄厚背景”便是有目共睹的了。 而接下来,还有“好事”等着这些嘉宾们呢! 待月看着踩着乐曲的鼓点步步生风远去的赵玫,摇头一笑,转身进了楼内。 而那一边,赵玫已经来到红毯一端,对着迎面走来的一队人弯腰一礼, “各位领导,欢迎莅临指导工作!” 为首的是爵位最高的北候季易,他一身褚色正装,只身前来,看着老板当得有模有样的赵玫,嘴角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赵老板客气了,聚英楼开张,我等不敢不来啊!” “请,请!” 赵玫眉开眼笑伸手一请,季易同学很上道啊,说的话真受用啊! 旁人却是心里一惊,看向赵玫的眼神都变了,充满了羡慕和敬畏,连北候等人都“不敢不来”,这是何等的背景可以做到啊。 季易之后是伯子锐、仲翡和叔温则,赵玫依旧说了些场面话,目光却是瞟向仲翡身后的人。 叔温则和伯子锐是独自前来,只有仲翡身后跟着一位年轻男子,与时下男子们喜穿宽袖长袍的儒者风格不同,他一身紧身利落的短打武装,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冷敛,像一把未出鞘的宝剑。 这应该就是南候派来备选的代表了吧。 赵玫暗自想到,却发现仲大郡主正看着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她心头一顿,这丫头不会认出她了吧。 她展开招牌笑容,立即上前, “郡主,今日套餐中配有极为养颜的菜肴,郡主花容玉肌,一定锦上添花……” 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仲翡自然也因为这话里的褒扬而心情大好,本来不乐意来的,不过听起来还不错,于是她高仰着头,就率先走向聚英楼。 伯子锐没说什么,向赵玫点点头就过去了。 叔温则经过赵玫,看着赵玫欲言又止,可是碍于四周围观的热心群众,又只好作罢而去。 接下来是尚若恒,他身边跟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小厮,赵玫看着小厮意会的一笑,不停的说着“蓬荜生辉”。 尚若恒带着小厮走在最后,赵玫看着这一队大爷小姐们,满眼金光,仿佛看着一队“点金石”正向着聚英楼的大口而去。前方已有两列身着统一红衣的“迎宾小姐”分列两旁,俯身相迎,赵玫满意的看着眼前的场景,拍了拍手,正打算跟上去,却有一个人从身后凑了上来。 “卿卿,身为合伙人,你居然不等我就开张!” 伯子栩嘴上说着埋怨的话,脸上却是带着毫不介意的笑容。赵玫斜睨着他, “正好,郡主就在前面。” 她说着就去抓伯子栩的袖子作势要带他去见仲翡,伯子栩脸色一僵,指了指一旁的侧门, “啊,我是自己人嘛,走侧门就行……” 他一边说一边逃也似的奔走,却在中途一顿,把红毯边上不知怎么倒着的花盆给扶了起来,顺手将松动的土给紧了紧,把外露的花根盖上,这才继续火速消失…… 赵玫看着那个身影一直钻入侧门,眼色渐深。 那些人中龙凤们从这里走过,没有一个人看到那盆因为倒落而露出根茎的花,或者看到了,也不会去扶,只有那个人…… 她嘴角牵起一丝意味难明的笑,转过身,又换了满脸的庸俗笑容追了上去。 门口,冗括赫平正在向“点金石”们行礼,赵玫将将赶到,对冗括使了个眼色,然后她笑嘻嘻的说道, “各位贵客,小店开业,赵?厚颜恳请各位留下墨宝。” 她手一挥,冗括便领着小厮端来笔墨。 季易看着她眉头一挑,一副了然的神色。 赵玫呵呵一笑,拿起笔仔细的沾上墨,双手递给季易, “这是特制的墨,不怕水不褪色,请!” 季易抬手拿起笔,看着她手指的那块洁白的墙,她是要他们在墙上书画,他微微凝神,手指墨笔,走向前去…… 073:开张(三) 轻雾渺渺,大江涛涛,两岸层峦叠嶂的山影最高处,一座楼阁矗立其上,其瑰丽壮阔引得仙姿窈窈的神女踏云而来…… ――季易大笔狂舞,精细勾勒间,在那雪白的墙壁上描绘了这样的画面。 画上的楼阁自然是聚英楼,聚英楼能引得神女下凡,这画的意境不可谓不好,对聚英楼的赞誉不可谓不高。 而最妙的还是画的本身,季易自落笔到画成,乃一笔而就,一气呵成。用最为简单的线条,只靠组粗有致浓淡相宜就画出了山河的雄伟、聚英楼的精美以及神女的神韵,画技之高超,恐怕山海大陆无人能出其右。 人们纷纷惊叹,其中不乏一些围观的文人,不住的赞叹着――早就听说北候的丹青技艺堪称一绝,如今眼见为实,果然名不虚传。 赵玫满意的眯着眼,只是那个神女――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别扭。 这时人们纷纷将目光转向尚若恒,王都的人们自然有地域意识,北候画得再好,也是“外人”,咱本土才俊绝不落于人后。 尚若恒于是淡淡一笑,“那若恒也献丑了。” 他接过赵玫递过的笔,又将墙上的画看了一遍,目光在神女处略作停顿之后,这才移到画的左侧,提笔挥毫一书: “醉昨夕,酒后高歌,听一阕桐琴梧瑟,唱大江东去; 醒今朝,茶边旧话,看几许星轺云冕,载神女南来。” 墙上两行隶书墨字,刚劲不失奔逸,波磔处带着洒脱,不同于一般的隶书,是尚若恒特有的,带着狂草气韵的隶书,且尚若恒运笔时用了内劲,使原本柔软的毫毛如凿子般,在墙上凿刻下了那些字。 这种草隶结合的写法,是力与形的完美结合、气与韵的相得益彰,博得了众人的喝彩,更是传承万世,被后世人称为“尚隶”,当然,亦留下《聚英楼题联》的千古绝句和美谈。 赵玫赞叹的同时,心里乐开了花儿,自古那些文人骚客留下墨宝的酒楼,无不客聚如潮,这聚英楼,不火都对不起王都父老啊。 她没有说要每个人都留下墨宝,因为她盯准了季易和尚若恒,季易的画功在那副血淋淋的人皮画上她就已经见识到了,尚若恒的笔墨功夫自不必说,有这两人的真迹,她已经开心得很了。 她笑嘻嘻的看着那面墙,正寻思着怎么在保护原物的基础上物尽其用,而没注意围观的人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把目光聚集在剩下的人身上…… 众所周知,东候两位世子,老大善武,老二善文,这舞文弄墨的事情,恐怕伯子锐不太擅长;而西候世子叔温则,虽然外表看起来温文尔雅,但那救父认子的故事自然也传到了王都,所有人都知道他之前不过是草场养马的下人,肚子里的墨水又能有多少;再就是南候的人了,郡主女儿家不宜抛头露面,跟她一同前来的,据说是仲家宗亲的男子,却不知有几斤几两重…… 赵玫渐渐的感受到气氛不对,转眼看见观众们灼热而期待的目光,心思一动,赶紧出来圆场, “侯爷和尚兄技绝四方,似乎大家没看过瘾啊……” 她这么说着,目光投向叔温则,他虽然没在她面前显露过才华,但是他出身书香门第的柳家,必然不会落于文道。 接收到赵玫的暗示,叔温则会意一笑正要上前,不料却被仲翡身边的男子抢了先。 那沉静内敛的男子来到赵玫面前,沉声道, “鄙人仲时,自幼沉于武道,疏于文墨,不敢与鼎鼎有名的北候丹青和尚公子的书法相比,便另以拙技相贺,请勿见笑。” 赵玫礼貌点头,另取一支蘸好墨汁的笔递上,面前的男子样貌英俊、轮廓分明,但因为表情太过疏离冷清而显得轮廓偏冷硬,让人觉得不易亲近。 仲时接过笔,转向季易微微俯首,“仲时斗胆,不知侯爷是否介意仲时为王爷的画作锦上添花?” 季易并不看他,只猜透他的想法般冷冷一笑, “添花自然好,只是别碰坏了我的笔墨。” 仲时点头不语,在所有人期待的眼光中,一脸沉静自若的来到墙面正前。 前面两位的作品堪称绝代,光环太盛,想要超过是不太可能,想要惊人倒可以另辟蹊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男子似乎也这么想,只见手指一转,笔杆在手中调转了个方向,竟是反握着笔杆,抬手起势,以圆钝的笔头对向墙面…… 刹那间墙面光影流转,他一身褐衣在墙外舞得缭乱,普通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身法,只有赵玫等人能看清他旋身、展臂,手臂挥舞间,以笔作刻时,墙面簌簌落下的飞灰,细如粉面。 不过须臾,人影停住了,他面向众人,沉静收笔,衣衫上不染尘埃。 他看也不看身后的墙和画,径直走了过来,而他的身后,那幅《神女观楼图》已然成为一副浮雕,跃然墙上,更添了生动和韵致。 那精妙的雕工连那原画上神女眉眼间的细小笔墨都丝毫没有损坏,如他所说,果然是锦上添花,连季易也微微侧目,不由的打量起刚刚不曾正眼看过的男人。 围观的人们也在看清墙面的时候再次沸腾了。 赵玫看向那默默回到仲翡身后的男子,眼中流光一闪,又恢复了圆滑的笑容。 他果然疏于文墨吗?就算武功再好,无法领会季易行笔的精妙之处,是绝对无法做到不损他的笔墨分毫。 仲时,也是深藏不露的人啊。 “不过是个小酒楼开张,事儿真多。” 仲翡不耐的声音响起,赵玫立马伸手将一行人引进门内,前面的人陆续进去,只有叔温则远远的落在最后。 突然,平地里起了狂风,凑热闹的人们纷纷闭眼转身躲避,只有他长袍鼓起,姿态怡然的缓步走过那面墙。 之后,大风骤停,人们讨论着这场诡异的风,说还恍惚看到墙那边有红光一闪,于是众人好奇的上前一看,这才发现整个墙面像是覆上了一层透明的瓷釉般的东西,将画作和题词皆包覆在内,像罩上一层琼脂般的薄膜。 众人大呼神奇,更有好事者将此事列入了王都八大未解之谜之一。 而这未解之谜在当夜,赵玫拉着待月来看这面墙时得以解开。 待月看着月色下那浑然一体的书画,冷冷一笑, “火系灵力。” 赵玫也是才看到那墙上瓷釉般的物质,她正在想保护这里的办法,不想有人帮她想到了,而且还直接行动了,她惊喜之余不由得疑惑, “我怎么不记得有什么火系术法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整个平面光滑平整,就算有各种熔炉磨具都不易做到,更何况是在那么多人眼皮底下。 待月伸手轻轻一划那薄脆的“瓷釉”,笑里带着洞悉一切的无奈, “赤惑星。” “赤惑?赤?难道――是那五色星中被留下的那颗?” “是。” “可是赤或下凡,为什么要帮我?” 待月却紧紧盯着那个神女,不答反问,“你难道不觉得,这所谓的神女,有些熟悉?” 赵玫眉毛一挑,虽然对他转移话题十分不满,但还是照着画仔细端详起来,当看到那柔美又不失倔强刚毅的熟悉眉眼时,赵玫张大了嘴, 不会吧,季易这可恨的家伙居然众目睽睽之下画的是――她自己?! ―――――――――― 时间回到数个时辰前―― 聚英楼开张的各位贵宾陆续进入楼内,冗括瞅了个空凑近赵玫, “主子,其他客人也可以进场了吗?” 赵玫点头便走,冗括又凑上来, “主子,这奖牌派出去金银铜分别20、10、5人,总共才三十五人,今日不是限量50人吗,那这剩下的位置……” 冗括停了下来,因为看到赵玫狡黠的笑, “急什么!这几位尊神都来了,还愁位置没人坐?放心,十五个位置绝对只少不多……” 她故作神秘的拍拍冗括的肩,轻声道,“记住,价高者得哦……” 冗括一脸莫名的看着赵玫风风火火的走开,直到收到接引人传来的消息,说有人愿意高价买“入场券”,当他看到那些怀揣银票只求一席的高官贵吏们时,才有些明白赵玫的话。 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候,在满朝官员都为四侯站队的事情而东奔西走的时候,居然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同时与四侯的人接触,他们能不砸着银子奔向聚英楼吗? 冗括在心里默默的对赵玫佩服一个,而聚英楼内的人们同样失语赞叹。 聚英楼很大,占地接近两个篮球场大小,三层楼阁,中间一层却被赵玫掏了个空。她没有像宋老板那样,虽然将三层都放满了餐桌,却经常连第一层都坐不满。 她要走的是精品主题餐饮路线。 她要的酒楼就得是这样,入门处休息区和接待台,整个一层大厅视野宽阔,一眼看到最里架起的一个不小的高台,上面层层彩锦帷幕,台边镶钻缀花,如梦似幻。 此时台上帷幕正打开,露出赵玫亲自挑选的乐团,正在演奏着轻柔舒缓的乐曲。 高台之下,是对着高台成扇形排列开来的餐桌,每张桌上铺着淡绿色的桌布,放着花瓶插着鲜花,以及用银底红字的号牌,配着由桌布同色的锦布包垫的单人座椅。 大厅的正上方,吊着一架巨大的水晶灯,共有三十六片水晶拼成的吊灯,每一片水晶上放着一盏油灯,可照一日一夜,映得整个大厅灯火辉煌。 顺着吊灯抬头看去,八根立柱直上二层,整个二层几乎没有了,只在对着舞台的方向留着一圈成半环形的房间,雕栏轩窗,极为写意雅致的雅间。 三楼的楼层赵玫倒是没有动,只是在底部加了很多雕花点钻的装饰,至于内里乾坤,赵玫笑笑――急什么,先卖个关子咯…… 她引着季易、尚若恒等人来到二楼的雅间,打开雅间的隔门,便可互通。 这时,这些向来眼高于顶的人们,才有些回过神来。 聚英楼的内里,是比外表更为精美绝伦美轮美奂的设计,连原本黑着脸进来的仲翡郡主也不由得赞叹道,“真美……” 赵玫故作谦虚的一笑, “那么请各位稍等,后面的会更加精彩……” 074:宴 聚英楼二楼的雅间一共六间,全都坐西向东面对一层的高台,可以俯视一楼的全景,视野开阔,风景独好。 自然,价格也不菲。 雅间外,朱漆镂空的隔扇门旁挂着朱字墨玉坠穗的菱形方牌,从左到右六间房的牌子上分别写着“风、雅、颂、赋、比、兴”。 当初赵玫想名字想得痛苦,便索性直接用了《诗经》的“六义”来命名。 位于最中间最好位置的两间是“颂”字房和“赋”字房,每次保底消费三十金;其次的是“雅”和“比”,保底消费二十金;“风”和“兴”位置稍偏,保底消费也要十金。 季易一行被她安排在楼梯正对的颂字和赋字两间房,屋内镂雕吊顶,正中悬着睡莲造型的水晶吊灯,墙上挂着写意的山水画,墙角的红木高足圆花架上,白瓷花盆里的金心吊兰开的清新怡人。 窗边放着高脚椅,跟现代的吧台椅很像,只是不能旋转,垫着锦布厚垫,十分舒服。 仲翡迟疑的坐了上去,虽然嘴上说着“也不过如此”却不愿再下来了。 其余人都没有入座,季易看画、叔温则赏花、伯子锐倚窗闲看下方,仲时仍旧立在仲翡身侧,他更像是侍卫,而非亲人。 赵玫一眼扫过众人,却发现尚若恒正看着门边的墙上出神。 她一愣,他看的地方挂着她亲笔所书的诗经选篇,这是“颂”字房,上面写的是《商颂,玄鸟》。 赵玫有些紧张的看向他旁边的墙上,好在尚若恒太过专注,只在细细品味那中国传承千年的诗篇,而没有注意到他旁边挂着一层与墙壁同色的卷帘。 赵玫看向楼下,客人已基本入座,冗括正站着门口,将最后一位客人引进大厅,感应到她的目光,他微微抬头,向来稳重的他,也有些情绪激动了。 他看着赵玫,目光中的跃跃欲试像一只羽翼刚丰的幼鸟展翅欲飞,赵玫勾起唇角,轻轻的点了点头。 巳时,三刻。 外面的日头明烈,却仍有聚在外围不肯离去的人。冗括来到门外礼貌的对着外面的人微微鞠躬,然后转身进来。原本大开的门渐渐关上,窗内拉下了竹制的卷帘,统一着装的小二端着托盘站成两列,一切就绪…… “各位,聚英楼今日开业,特奉上一品佳宴,敬请享用。” 赫平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台上传出的欢快的音乐,小二整齐步出,井然有序的上菜上酒。 客人们的眼睛亮了亮,色泽鲜亮,香味扑鼻,而且,盛菜的白瓷盘好生漂亮……食指大动的客人们纷纷拿起筷子,尝完之后更是赞不绝口。 赵玫得意的笑了笑,作为一个纯粹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吃货,她的厨艺可是顶级。聚英楼的厨师经她指导,绝对秒杀山海大陆的那些风格味道单一的菜肴。 雅间内的菜也已上好,她对着雅间里的各位优雅一礼, “各位慢用,赵?先行退下了……” “赵老板辛苦,何不一起用餐?” 说话的人是季易,但也没人反对,只是仲大郡主颇为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赵玫嘿嘿一笑,一边说着不敢不敢,一边退着出去带好了门,然后摩拳擦掌的就向着最头上的“风”字房而去。 “饿死我啦!” 赵玫推开门,就往满是菜肴的桌边一坐,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筷子就开吃。 “卿卿,你居然吃独食,枉我们等了你那么久……” 赵玫一顿,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伯子栩那张俊脸,刚吞的一块肉就这么卡在喉咙里下不去。 她狂拍胸口,然后抓起一旁的酒猛灌,伯子栩紧张的看着她, “卿卿,你怎么了……” 赵玫指了指喉咙,对方继续问, “你脸怎么红了?” 接着又故作羞涩状,“又不是第一次见人家……” 赵玫气得指着他,话都说不出来,这时,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过走来对着赵玫后背轻轻一拍, “骨碌……” 她好像听见了肉滚落食道的声音,这才好好的喘了口气。 身后黑影一闪,走到她身边掀袍坐下,她余光中瞟到那镶银纹边的黑袍,这才想起,待月今天穿的是黑衣。 只是有些奇怪,待月和伯子栩怎么会相安无事的凑在一起。 她看看对面已经坐下正给她碗里夹菜的伯子栩,又看看一边正在仔细剔鱼刺的待月,推开了碗。 “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玫抄着双手,问的自然是伯子栩。 伯子栩夹了一块鱼香茄子放到嘴里,细细咀嚼,意犹未尽的吃完,这才满眼清波的看向赵玫, “哦,我好奇二楼什么样,就来看看,遇到了董事长,实在是一拍即合、一见如故、一面投缘……” “停!” 赵玫及时打住,生怕他再下来会说出“一见钟情”的话来。 她狐疑的看向待月,他完全一副当伯子栩是空气的样子,把挑好鱼刺的鱼肉放到赵玫面前的空盘子里,再继续挑刺…… 赵玫浑身一寒,觉得他多半把那鱼当成了伯子栩。 她看得出来,以待月的性子,对聒噪的伯子栩明显是在忍耐,只是他居然没把伯子栩扔出去,而且还有和平共处的趋势,赵玫彻底困惑了。 直到后来,酒足饭饱之后,赵玫问伯子栩讨要入股资金的时候,伯子栩奇怪的说,“已经交给董事长了啊?你的资金不是都由他来打理吗?” 赵玫转头瞪视待月,待月淡淡一笑, “今天开张,35位免费,亏了35金,旁边雅间几位的消费,亏50金,15座卖了450金,刨除房屋装修折旧,菜钱、原料钱、工资、外加灯油附加费等总计每天成本316金,今天亏损1金,你要对董事会负责……况且钱庄最近周转不灵,营业款就不扣你的了,他那一万金,我就代为管理吧……” 赵玫愣愣的眨了眨眼,然后合拢张开的嘴,转身,默默离开…… 只是临走前,冷冷扫了伯子栩一眼――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还故意装傻!明明就是看准了待月不好惹,所以用一万金去贿赂他,真是一万金双雕啊! 伯子栩脉脉含情回视――你以为他好哄?钱到他手里了,我就买了个表面好,最阴的人是他…… 075:找茬 用餐将近尾声的时候,赵玫来到楼下的柜台找到澄澜,她正在柜台算账,脸上仍然蒙着丝巾,但是认真而专注的神情看起来极为动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先去吃饭吧。” 赵玫拿过账本,看到满纸复杂的记账方式,一阵发晕。 澄澜笑着拿过去,“小姐哪看得懂这些啊!还是我来吧!” 赵玫看着她记账算账迅速熟练,很是好奇的问道, “那你怎么看得懂?学过?” 澄澜拿着毛笔的手一顿,脸上闪过痛苦与哀伤,仿佛赵玫的话触碰到她心底最深处不愿触碰的伤口。 赵玫皱起眉来,自救了澄澜以后,从来没问过她的来历身世,她只当她是个可怜的孤儿。 可是从澄澜这手算账的本事和刚刚的表情,似乎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这样简单。 赵玫正出神间,忽然听得大厅一角喧哗起来,“苍蝇”、“不干净”、“关门”这样的字眼传出来,她淡淡看去,冗括已经过去了,似乎在解释什么,可是事情并没得到解决,声音反而越闹越大,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赵玫冷冷一笑,就往那边走去。 呵,还真有不怕死的来找茬来了。 喧闹的那桌,在大厅北侧东角,就在高台一头的脚下,但因为位置蹩脚,所以坐在那里的客人并不多。 闹事的那桌,坐着两个男子,一个眯眼钩鼻、尖嘴猴腮;一个膀阔腰圆、满脸横肉,都不像是善类。 赵玫一路走过来,四周的客人小声的议论传入她的耳朵―― “那不是东三巷子里的老混混陈老三和赖大吗?怎么讹人讹到这里来了?” “也不看看聚英楼背后是谁在撑腰,居然也敢来这里闹场?” “……你还别说,要凭他们自己的话,肯定是不敢的……” “你是说……?” “吓,我可什么都没说……” “嘘……老板来了,看看他怎么应对……” 赵玫心里暗自冷笑,表面不动声色的走过去,见冗括一脸坦诚的站在那里,无论那眯眼男和横肉男如何发难,就是不动如山的三句话, “不好意思。” “小店今日开张,所有环节严格把关,绝不会有此类事情发生。” “让贵客不能尽兴,是小店的不对,等下会有薄礼送上,敬请见谅。” 他没有不耐,也没有生气,只是礼貌的站在那里,虽然说着不好意思,却不卑不亢,赵玫眼中划过一丝激赏。 可是他的态度似乎让原本想借机把事情闹大的两人无法发作,何况他们也根本不是为了那“薄利”而来。 终于,眯眼男结束了冷嘲热讽,用他的眯缝眼给横肉男使了个眼色,横肉男接收到示意就立马行动了。 只见他嗖的立起身,使劲往桌上一拍,把碗盘都拍得离桌的撞击声惊得四周一静,接着,他用他破鼓般的声音喊道, “大家看看,这菜里居然有苍蝇?敢拿这样的菜给我们吃!这样的店居然还敢开张?还不赶紧关门大吉!” 他说完便作势要掀翻餐桌,赵玫目光扫向那桌子,满桌的饭菜被一扫而光,只有一个盘子剩下几根菜叶和一粒黑乎乎的形似苍蝇的物体。 “慢着。” 轻悠悠的声音响起,清脆中带着慵懒,雌雄莫辩。 横肉男此刻手正扣住桌沿,正要抬起那张桌子,突然听见这样清新悦耳的声音,不禁停了下来。 他一脸凶相的看着发出声音的人,对眼前个头不高,身形纤细,长得有些女气的少年颇为不屑。 但是他心里却暗自疑惑――自己为什么要停下来?对方声音柔软,完全没有命令的口吻,可是他就是鬼使神差的停了下来,好像是身体脱离了自己的控制而只遵照对方的意思一般。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惊,看到对面笑意吟吟的赵玫时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他想继续抬桌,却发现刚刚还是能随手掀翻的桌子此刻竟然重逾千钧,他顿时惊异的看向赵玫。 “这就对了,消消火气,和为贵嘛。” 赵玫拍了拍手,然后故作气愤的对冗括说道, “冗括,你看看你,客人把菜都吃完了才发现苍蝇,这怎么行!下次记得跟苍蝇商量商量,让它们尽量躺在菜上面,好让人家一眼就能看见……” “是,主子。” 冗括一本正经的回答,周围响起了低低的笑声,眯眼男狠狠的看了眼四周,然后悄悄的扯了扯横肉男的袖子。 可是横肉男此时正跟桌子叫着劲,哪有精力回他。几秒以后,横肉男额头开始渗出汗水,因为他发现,当他抬不起桌子想把手放开的时候,手居然像粘在桌上上面一般,根本拿不开来。 眯眼男似乎也注意到横肉男的异状,眯缝的眼睛咕噜一转,已萌生了退意,事情完全没有照他们预想的发展,这戏是唱不下去了,得赶紧溜。 他用脚尖撞了撞横肉男,这是他们之间约定的撤退暗号,然后他站起身来,一脸嫌弃的说道, “真他妈*的晦气,老子再不来这里吃了!” 他作势要走,却发现横肉男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他抬头看横肉男的脸,疑惑的眼神中带着焦急,却发现横肉男正直愣愣的盯着那少年老板看。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直觉,下一秒,就听见赵玫用不大但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说吧,苍蝇怎么回事?” “我们自己放进去的。” 眯眼男不可思议的看着横肉男,他居然直接回答了! 周围的人瞬间安静,似乎也没想到横肉男就这么直接招了,虽然大家也都猜得到。 赵玫笑意不增不减,只看着横肉男眼神流转,瞳孔中灵光泯灭间绽起一朵只有横肉男才能看得见的花。 “为什么要放苍蝇?” “因为要找聚英楼的麻烦,让聚英楼关门。” 他又诚实的回答了,眯眼男脸气得煞白,可是任他怎么拧横肉男的大腿,那家伙还是像中了邪一样把什么都说了出来。 “谁指示你们来的?”这是赵玫最后一个问题。 “万隆的杜老板。” 横肉男回答完,眯眼男认命的瘫坐下来,心里只盘旋着一个声音, “完了……” 076:聚英 聚英楼,一楼大厅。 短暂的安静之后,大厅又恢复了热闹。客人们开始还窃窃私语着,后来讨论的声音渐渐大起来。言语中似乎都透露出,这万隆的杜老板,不是个不好惹的主。 赵玫眼色一冷,目光从横肉男身上移开, 她只叫了声“冗括”,后者便微微躬身会意的应道, “是。” 赵玫转身便走,她的身后,冗括一个手势,便过来了几个汉子把瘫坐着的眯眼男和仍有些浑浑噩噩的横肉男押下大厅。 “各位,虽然有人见不得聚英楼好,但是请大家放心,聚英楼绝对会坚持提供优良的服务,绝不会让奸人得逞,也不会让大家失望。” 冗括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客人们也纷纷附和,以表声援。 赵玫回到柜台,把杜老板的事情暂时放到一边,她对着澄澜附耳几句,澄澜点点头便离开了。 这时冗括过来,恭敬的站在旁边,眼神却往去往二楼的澄澜身上瞟。 赵玫暗自一笑,咳嗽了一声, “冗括,你今天二十了吗?” 冗括一愣,虽然不是很明白赵玫怎么突然对他的年龄感兴趣,但还是老实答道, “主子,我已经二十有一了。” “好。” 澄澜丫头今年十七,年龄正好相配。 她嘴角不自觉的露出笑意,冗括实在不理解他二十一岁怎么个好法,不由得疑惑的问道, “主子,怎么了?” “没事。下去准备吧,等收走餐具后,就开始吧。(.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是。” 过了一会儿,澄澜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 赵玫笑着站起来,让小厮进到柜台里,把自己的椅子让给小厮坐着。 高高的柜台将小厮娇小的身形完全遮住了,小厮一直低着的头才慢慢扬起,易容过的脸,但是仔细观察仍能看出面容的精致。 柜台内还有个小小的桌面,赵玫从一边的托盘里拿出好几样点心一一摆好, “公主,先吃点心垫垫吧。” 这个小厮,正是乔装打扮的公主锦昭。 她也不推辞,拿着一块糕点,虽然饿了,但仍小口小口的慢慢吃着。 赵玫在旁边看着,心里啧啧感叹――看看人家,不愧是公主!都饿成那样了,吃相还这么优雅。 “你怎么不早点下来?要不是我让澄澜去跟尚若恒说要带点东西给尚大人和夫人,才把你领了下来,难不成你要一直饿着啊!” 锦昭闻言,慢慢咽下糕点,这才郝然的一笑, “锦昭失礼了,原来这就是饿的感觉啊!” 赵玫一愣,高贵娇养的公主,居然从不知饿的滋味。 等锦昭吃下好几块桂花糕,赵玫从澄澜手里接过茶水递给锦昭,忍不住问道, “公主观察得如何?” 被赵玫问中心事,锦昭有些羞涩, “真瞒不过你。” 她易容过的脸微微偏黄,上面起了层薄红,像新开的黄牡丹,她微微低头,露出后颈上原本被衣领盖着的嫩白皮肤,也有些泛红,像冬至天里,那红梅枝上的一抹白雪,娇羞得动人。 好半天,她才绞着手指轻声说道, “东候世子稳重刚毅,可是过分刚劲显得古板;北候雍容典雅知情识趣却太过浮华难得真心,至于那仲时,有些本事,可惜太过谨小慎微,毫无霸气,难以为尊;倒是那西候的世子……” “如何?” 锦昭抿起嘴,嘴角染着羞涩的笑,脑海中浮现起某个月夜,那清俊的男子在拢月小筑中浑身浴火般的身影,她低低的说道, “西候世子他温文尔雅,举止有度,风度堪比若恒公子,且待人接物十分妥当,很会为他人着想……一点都不像传闻中的出身底层的人……” 公主不吝赞美之词,更将他与她爱慕的尚若恒相比,听在赵玫耳中便是变相的决定了。 不知怎么,她下意识的想劝阻她不要选叔温则。 那个男子表面温和的笑容背后是复杂的恩怨人生,何况他那一夜攻击待月时所表现出的巨大力量来历可疑,她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又改变了什么,只隐隐觉得,那个曾经因灭族之殇而无声留泪的男子,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赵玫终究什么都没说,她不想左右锦昭什么。 她的路由她自己选择,并且承担后果。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赵玫轻轻问道。 锦昭抬起头,眼中闪现着莫名的光泽…… ――――――:)―――――――― 且说冗括去了后堂,看了看被绑在立柱上的眯眼男和横肉男,然后吩咐厨房准备餐后茶点。 不一会儿就有伙计出来询问各桌客人是否用餐完毕。 一柱烟后,各桌碗盘都已撤下,原本脏掉的桌布被拿掉,露出下面一层干净的桌布。 桌上又摆了些瓜果点心,用五彩的琉璃果盘和小巧的白玉小碟装着,看起来就十分精致可口。每位客人面前摆着圆柱型的粗陶茶杯,茶杯中泡着还是山海大陆流行的大麦茶,但因为质朴的外形而显得别具一格。 赵玫原本是想推广绿茶的,无奈从山中带出来的绿茶仅一小罐,她都舍不得喝,只有等来年那重山中的新茶了。 她憧憬着那新茶的茶香,突然响起一阵紧凑的鼓声,众人都把目光转向了站在台上的赫平。 “各位,小店特奉上茶点,且听一听这饭后闲话。大家可知此楼为何叫聚英楼?” 底下的客人七嘴八舌的说些各种答案,都是围绕着“汇聚天下英雄”这样的基本观点。 赫平笑了笑,待众人声音小了下来,才又说道, “我家老板说,‘才能过人者曰英’,咱们聚英楼,自然是想吸引天下英豪来此用餐,成为山海大陆第一酒楼。” 底下的人纷纷表示认同,赫平则话锋一转, “我家老板又说,‘精华者曰英’,何谓精华?最纯粹最美好的谓之精华,前人智慧他人才华谓之精华,所以我们聚英楼,愿倾力收集天下之精华,方才实至名归。” 客人们有些迷惑,对赫平的话一知半解,赫平却故作神秘的一笑。 他手一挥,响起欢快的鼓点和琵琶声合奏的乐曲,一队伙计小跑着来到大厅的两侧墙边,雅间内也有小厮进来站在旁边,趴在窗边的仲翡明明眼中满是期待,嘴里却嘀咕着“不知道又要搞什么把戏!” “大家请看!” 随着赫平的声音响起,所有站在墙边的小厮一起动手,将原本紧贴墙面的卷帘卷起―― 与墙壁同色的竹帘,并不起眼,一般人很少会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也只会以为是墙壁的装饰,但是当竹帘卷起,露出里面的书架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内嵌在墙里的檀木书架,大厅中一共有六个,南北两面墙各有三个,每个都是高五尺高,宽一丈,距离地面一尺的距离,一般人举起手便能够到最高的一层。 书架里放着满满的卷轴、帛书和简牍,在这个还没有出现纸质书和印刷术的世界,这些东西十分珍贵,也很少流入市场,仅作个人收藏和朋友交换,绝不是一般人可以见到的。 可是现在,这些东西集中在这样一个地方,还可以随意的看,客人们尤其是一些文人儒士都沸腾了。 “本店特备下这些书籍,涉猎知识广泛,种类繁多,可供各位茶余饭后,免费取阅,当然,只限店内赏看,书籍珍贵,请妥善保管。另外,雅间也备有书籍,多是稀世孤本的经史典籍……” 赫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客人们兴奋的声音湮没了,众人纷纷涌向书架,就是不认识字的,也想着摸一摸也好。 就这样,聚英楼直到此刻才彻底掀开她神秘的面纱…… 077:心意 聚英楼自开张以后,因其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精品餐饮服务,以及可以免费阅读书籍,一度受到王都人们的追捧,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无不以能进聚英楼一餐而荣。[.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楼前每日人头攒动,可惜能进去的人数却有限。 一是价格的门槛太高,大多数布衣之家难以接受,二是人家聚英楼限定了接待人数,每餐就接待五十人,只能在门前取号按先后顺序进入,一视同仁。 没能进去的?――对不起,下次请早。 当然,也有例外的: 你有钱?雅间有请。 如果没钱,又想进去?那么就等那性情古怪的老板哪日心情好,会在门前挂个牌子,或出个对联,或猜个谜语,或问个问题,答得好的,那么请进,老板请客! 一时间,聚英楼和它的老板赵?,都出了名。 关于“赵?”的来历,人们众说纷纭。有人认为她跟王族脱不了干系,有人说一定是四侯中的某位在给他撑腰,也有人说他是金盆洗手的强盗头子,甚至有说他是靠盗墓发家的暴发户。 而作为话题中心人物的赵玫,对那些传言只是置之一笑,每日生活两点一线,安逸得很。 她要么在拢月小筑的地下室捣鼓那些瓶瓶罐罐,导致地下室的通风口中,总是飘出各种刺鼻难闻的气味;要么窝到聚英楼里混吃混喝,顺便问候下被扣在后堂打杂的陈老三和赖大两个老混混。 她日子过得不错,当然,除了待月逢三逢五查账的日子。 就像现在,她就在后堂的椅子上如坐针毡,紧张的看着一旁正在翻阅账本的待月。 “今日本来盈利二十四金,但是又被某人挥霍掉了五金。” 赵玫干笑一声,那五金自然是她请人吃免费餐的花费,每位一金,其实成本根本不到一金,但是到了待月那里,就得按一金算。 “小待,这个叫营销策略啊!你看,效果多好啊,比花钱打广告好多了,还有人情在……” “恩……” 任她说的天花乱坠,待月只淡淡回了一声,便继续看账目。 墙上琉璃罩的灯,灯光橘黄,照在他白皙的脸上,像蒙上一层温暖的纱。 他微微垂眸,神情平淡,一目十行,那些让赵玫头大的账目,他一眼看过便能算清。 只是赵玫有些奇怪,他今天看的时间,似乎比往常久了些,而且从刚刚开始,目光就没再动过……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待月突然出声,沉磬如淙淙筝音,赵玫听得愣了愣。 他从账簿中抬起头来看着她,目光深幽得让赵玫心里一动。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待月说的这句话,正是今日她让人在门口的牌子上写下的上联。 那个上联挂出了一整天,很多人都对出了下联,但却都不是赵玫想要的,她失望之余,只选了四个对仗工整的。 后来冗括来说,又有个书生对了下联,她懒懒的打开竹简,上面工整而苍劲的隶体写着是: “芸芸众生,惟愿一双人。” 赵玫眼睛一亮,顿时有了知音的感觉,虽然这下联对得并不算特别工整,但的确是她想要的答案。 她当即让冗括请那位书生进来免费用餐,并在门内笑容可掬的恭候着。 不一会儿冗括就带着一位长相清秀的男子进来,他头戴儒巾,穿一身稍显寒酸的粗布长衣,衣角处还有缝补的痕迹,身形偏瘦,皮肤有些蜡黄,典型的营养不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他走在冗括身后,步伐不紧不慢,背脊挺直,目不斜视,一举一动如同礼教书中的示范。 赵玫心里暗笑,果然是个书呆子。 可是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那书呆子看到她就像看到亲人一样激动起来,他指着赵玫,话像堵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来,脸被憋得黄里透红,样子十分滑稽,赵玫看着他,突然心里一个咯噔。 “你――” 书呆子终于说出话来,却马上被赵玫顶回去, “你什么你!” “我――” “我什么我!费什么话,赶紧进去,吃饭,看书,敬请随意,吃好玩好,慢走不送!” 赵玫噼里啪啦说完,转身就上了二楼,留下一脸错愕的书呆子和有些茫然的冗括。 “小姐,那个人……” 柜台里的澄澜见状连忙跟了上来,有些担心的说道,“他不会认出你来了吧……” 赵玫诧异的回过头,“你知道他是谁?” 澄澜憋着笑,“小姐,不就是上次你在巧元节上牵走的那个人吗?” 赵玫眉毛一跨,“你个丫头,你怎么认出来的?” 澄澜捂着嘴,凑近赵玫,“因为他的衣着打扮和那天的一模一样。” 赵玫也想笑,但是脑海中浮现那个走的昂扬的瘦削身影,文人清高,他或许外表寒酸,但内心却很倨傲,因为贫寒,才更要抬头挺胸吧。 后来赵玫一直躲在雅间内,那书呆子一直呆到打烊了才走,饭菜吃得并不多,时间基本上用来看书了,听说有本他一直想看的典籍在雅间内,他抬起头,向往的看向二楼,吓得正从窗边偷看的赵玫赶紧躲开。 等她再看的时候,书呆子已经走了,她刚舒了口气,却又迎来了查账的待月。 而现在,待月突然提起那句上联,她不太明白待月的意思。 “怎么样?你也来对一对?” 她挑衅的看向待月,待月淡淡一笑,并没回答,只是看着赵玫,眼中又流出赵玫看不懂的东西。 “你现在已经有了绿岁,算上冗括的皓金,还有两颗隐星需要找到……” “这一切都需要机缘,急不得……” “你这个店开得不错,等过段时间,可以考虑开分店了。” “过段时间,我会带着冗括去把皓金取回,然后回时间城,我希望…… 他慢慢说着,安静的夏夜,四周只有重复着单调音节的蝉鸣,赵玫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忍不住打断他, “待月。” 她抬起头,眼神凝沉得能滴出水。 “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要什么?” “之前,你突然告诉我,我是救世主,好吧,那么我就是救世主,你说要找隐星以解天劫,好吧,那就去找隐星解天劫!……可是你知道吗?我心里觉得这多么荒缪?” “……我是一直想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因为这里的人们还没有让我失望,而救那些人,做那些事,不过顺手而已,我并没有到心怀苍生那么伟大!我只是太无聊,无聊到必须要做些什么来排解而已……” “我来到这个世界十八年了,这十八年里,我每天都会做各种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了某种精怪,而你明明知道我的身世,却从不肯告诉我……” “你甚至,从来不肯叫我的名字……” 这是第一次赵玫对待月说这样的话。 也是第一次,待月见到这样的赵玫―― 她总是神采飞扬的眼中因带着哀伤和迷茫而黯淡,像秋日垂挂树枝摇摇欲坠的枯叶般脆弱而无助。 待月心中一阵刺痛…… 他只知道她乐观而坚强,却不知道,她曾经历过二十多年被外来声音和奇怪梦境折磨的生活,让她宁愿面对那些尸体也不愿面对那些内心的丑恶。 她一边努力阳光努力乐观努力的生活,用明亮去温暖同样孤独的奶奶,却不得不用圆滑和违心的笑容去应对那些龌龊与阴暗。 她不得不乐观,不得不坚强。 但是那些嘈杂噪音的充斥,那些口不对心的丑陋,那些怪异而压抑的梦境,那些如浮萍般没有依凭着落的孤寂,终究在她心里某个角落,倒生了一根黑刺,看不见,却一直扎进她的心里。 他张了张嘴,差点就想告诉她一切,可是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曾经对央炽说过,再遇到她时,他绝不相让,可是此刻的她并不是她。她要蜕变她要恢复她要觉醒,只能由她自己,别人帮不上忙。 他怕自己一旦说出什么,影响到她,反而会改变既定的命运,那么她,还能变回她吗? 他忍住心里的钝痛,忍住不去看她甚至带着哀求的脸,站起身走向门口,将之前被她打断的话说完, “……我希望,我跟冗括回时间城的时候,能见到你。” “还有,‘芸芸众生’改成‘天地万年’。” 看着那个消失在门口的身影,赵玫闭上了眼睛,将那些苦涩的湿润的无法解脱的,都通通关在黑暗里…… 078:送花 赵玫将整个身体缩在宽大的太师椅中,抱着双膝,将头埋进双膝之间。 曾经在现世的那些日子,被那些声音折磨得异常烦躁的时候,或是被梦境折磨的神经衰弱的时候,她就这样抱着自己一会儿。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除了奶奶,还有另一个人,会这样抱着自己,或许,不是一个人,只是一片如体温般温暖的光。 过了很久,直到屋内的灯烛燃尽,她才在黑暗中抬起头来,周围因陷入黑暗而显得尤为寒凉,她的瞳比夜更深,却比月更亮。 黑暗中,那绝世容颜神情坚定,恍然一笑―― 我要的答案,我自己去找! …… 入夜,墨北别院的书房中,季易修剪着花枝,姿态闲适而优雅。管家宁远从外面进来,恭敬的站在一旁等着,并不敢出声打扰。 “今天有吗?” 宁远一愣,没想到修剪花枝时向来专注认真的主子,会分神问他。他毕竟老成,仅一瞬的延滞后,紧接着答道: “有,出了个上联: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季易没有说话,继续拿着剪枝刀把那些过密的枝叶剪掉,他面前的那盆月季花,极品的“紫袍玉带”,深得泛黑的紫红色花瓣缀着白色羽裂般的细边,美得雍容而妖媚。 他修剪好枝叶,用沾湿的软布轻轻擦拭着叶片,又拿起药瓶的仔细的撒上除虫的药粉,这才缓缓问道, “都选了哪些答案?” 宁远将前面的四个下联一一说了,季易淡笑摇头, “差强人意。” 宁远想了想,又说道,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倒是有个穷酸书生对了个下联,她好像特别喜欢,还站在门口相迎。” “哦?那书生对的是什么?” “芸芸众生,惟愿一双人。” 季易拿着瓷瓶的手突然一顿,他看着眼前的花,这种早先只在古籍上记载过的品种,他费尽了心思才嫁接试种成功,这是第一年的第一季花,也总共只开出了五朵。 他看着这些花出神片刻,然后放下瓷瓶,再次拿起了枝剪,在宁远无比惊异的目光中,毫不迟疑的剪掉了四朵正怒放的花。 略显光秃的枝叶中,只剩下一朵深紫红的花朵独自绽放。 季易这才满意的放下枝剪,笑着对仍旧怔愣的宁远说道, “把这盆花送到聚英楼,就说――这是最美的花,没有之一。” …… 喜欢送花的人,不止北候季易,还有西候世子叔温则,只是他送花的对象,是锦昭公主。 公主爱花,所以才有锦绣宫,这件事情众所周知,但是会在这件事情上下功夫的人,却只有一个人。 这天,赵玫再次被锦昭宣入宫,这次没有尚若恒,只有她一人以聚英楼老板赵?的公开身份入宫。 在锦绣宫里,她看到殿内厅里的花几上摆着一盆极为名贵的兰花,是惠兰中的“绿云”,因其开出荷瓣般的浓绿花朵外轮而得名。 赵玫不禁乍舌,先前收到那盆孤花的绝品月季“紫袍玉带”就已经被惊艳了,今日竟然见识到了慧兰中的名贵品种――“绿云”。 她记得在前世看过的《兰蕙同心录》中曾提过这种花,并附着图,那时就想,如果能见到实物,真是三生有幸了。 “?公子也爱兰花?” 她回头一看,原来锦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了,于是拱手一揖,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花举世无双。赵?贪看,失礼了。” 锦昭闻言淡淡一笑,眼神看向那盆“绿云”,幽幽的说道, “举世无双的,是那朵‘惟一’的紫袍玉带吧。” 赵玫一愣,那花昨日方才送到,且并无大张旗鼓,锦昭就已收到消息,看来这位公主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孤弱。 她没有接话,气氛稍显尴尬,锦昭以手掩唇一笑, “锦昭开玩笑的,?公子不要介怀……再说,锦昭可没有嫉妒?公子哦,北候的确是锦昭的长辈,世俗不是那么好跨越的。” 赵玫愕然,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公主,赵?与北候爷泛泛之交,并不是公主想的那样……” 锦昭笑得意味深长,摆了摆手,阻止了赵玫的解释。 她转身走到红木镶云石的圆桌旁,坐到放着锦缎软垫的园凳上,习惯性的端起药碗, “?公子,锦昭觉得与你投缘,心里将你当做朋友,所以不用解释什么。感情的事情没什么对与错,随心吧。这盆‘绿云’是西候世子所送,还有些其他的珍惜品种,都放在后庭,?公子如果喜欢,尽管拿去……” 然后她对着赵玫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赵玫也不推辞,坦然的坐下。 “公主说的是,有道是越抹越黑,我就不解释了。不过这些花,赵?可不敢要……” 此刻正值巳时,是一天中日光最盛的时刻,王都久旱未雨,日头格外的毒。 赵玫和锦昭相对而坐,却沉默良久。 除了期间茗容带着宫女来换上新的冰盆,再无别的声音。 “玫姐姐,那件事……怎么样了?” 赵玫心里一叹,她果然是为了这件事。 “面对那活色生香能坐怀不乱,谨守礼教,谨遵本分,在这点上,他做的不错……你要求的试探,他通过了。” “那么,其他的呢?” “拒收官员的礼,拒见朝廷中人,每日只在别院中习文练武,生活不豪奢,待下温和……” 赵玫说的这些,都是她让冗括买通叔温则住所里的下人得到的消息,只是她心中却打着鼓,公主明显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为何非要用她呢? 难道公主是想以这种方式检验两个人,除了尚若恒,还有她赵玫。 这个刚刚及笄的少女,心思也深沉似海呢…… 想到这里,赵玫心里一寒,她直觉这个少女危险而深沉,可是看着锦昭露出满意的神情,她仍然带着稚嫩的笑,即使可能被怀疑有私心或者私情,她还是忍不住要劝阻锦昭, “公主,你真的决定了吗?其实东候世子不好吗?虽然稍稍乏味了些,可是贵在踏实……何况东南候的关系形同一家……” “玫姐姐,你不知道,第一眼很重要,我相信我看见的。而且,正因为东候势大,我才不能选伯子锐,否则我只能沦为傀儡,根本无力反击……” 话都说完,赵玫再不想久待,她很快就告辞,离开了王宫。 今日已是八月十二,距离奉明宴只有三天,她提前知道了答案,却并无欢喜。她突然有些体会了待月的寂寥和荒芜,先知的悲哀在于,预知,却无法改变。 而她,似乎已经预见了这个乱世难以结束。 她走出宫门,回头看了眼那高立夯台之上的雄雄王宫。多少年过去了,那恢弘的万千宫殿依然恢弘,变迁难测的,只是人心。 079:阴谋 从王宫出来之后,赵玫独自一人往聚英楼走。 长街之上,熙熙攘攘,她不知不觉走到华月钱庄,紫底金字的幌子随风飘扬。 赵玫顿了顿,自那次两人不欢而散,他再没来聚英楼,她也没去小院或者钱庄找过他。 这一次是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闹别扭,不是赵玫耍个赖,或者他带个赵玫爱吃的点心就可以言归于好。 他不来,意味着他坚持不给她答案;而她不去,是因为她再不想装作什么都在乎了。 可是天地渺渺,她要的答案,又该从何找起呢…… 她定了定神,目不斜视的从华月钱庄门前走过,连站在门口向她致礼的钱大掌柜都没有看见。 一路回到聚英楼,还没到门口,她便看见门边站着一个人,正向门内张望着,她赶紧闪到旁边巷子里,钻进了通往后厨的侧门。 让赵玫避之唯恐不及的,正是那日对出下联的那个书生。 自那天之后,他每天都会来聚英楼门口等着赵玫出题,辰时末来,未时才走,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饿了就拿出自带的干粮,去一旁的巷子边吃完,然后又回到门口等。 澄澜实在看不下去,去告诉了赵玫,赵玫想了想,让澄澜去请那书生进来休息,那书生居然拒绝了,坚持要凭答题进去。 赵玫一挑眉――小爷最近心情不好,无题可出,爱等就等!――只是,她却不敢从正门进出了。 此时,她一脸郁闷的从侧门进入后堂,喃喃自语着, “我躲什么啊,又没做亏心事……” 正走着,突然有两个人影连滚带爬的跪到她面前,连声喊道, “老板!公子!赵爷爷……求求您行行好,放了我们吧……” “您老大人有大量,这罚也罚了,碗也洗了七天了,看着我们是受人指使的份儿上,就饶了我们吧!” 赵玫抬眼看着眼前的两人,差点笑出来。 陈老三和赖大,这两个王都里恶名昭著的混混,曾经斗鸡走马、欺男霸女,干过不少坏事,如今两人举着被水泡得红肿的双手、穿着杂工粗布短衣,唯唯诺诺的对着赵玫告饶,也算是为那些受过欺凌的百姓出了口恶气了。 “你们可知错?”赵玫板着脸问道。 “知错知错,小的们再也不敢了,还请赵爷爷行行好,赐我们解药吧……” 解药? 赵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当初这两个家伙被绑在后堂时并不老实,赵玫拿出一个瓶子,打开对着他们的鼻子,他们吸了一阵之后,就开始亢奋,然后面色苍白,出现各种不适症状,流涎、呕吐、嗜睡…… 赵玫当时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你们吸了我的逍遥散,想活命,就给我乖乖干活,干到我满意为止!” 所以他们以为赵玫给他们下了毒药,其实赵玫给他们闻的不过是麻醉剂的原料――乙醚而已。 短时间吸入后,就会出现那些反应,如果是急性大量接触,就会有生命危险了。 那之后,这两人就只好老老实实的在后厨帮工,再无二话。 想到这里,赵玫咳嗽一声, “你们表现好的话,我自然会给你们解药。” 陈老三和赖大对视一眼,像是做出什么决定般。然后陈老三左右四顾后,压低声音说道, “老板,万隆钱庄的杜老板想对付你。” 赵玫无所谓的笑笑,“我知道啊,不然开张那天,怎么会让你们来找我麻烦?” 陈老三又道,“可是他真正想对付的,是华月钱庄……” 赵玫眉头一皱,同行如仇,这万隆看不得华月好,也可以理解,公平竞争可以,但是明枪之外再放暗箭的话,那就是他万隆自寻死路了。可是…… “他们想动华月?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陈老三一愣,似乎没想到赵玫会这样说,然后试探的问道, “传说老板您跟华月的老板关系密切,不然不会给你那么高的存据利息;而且……那天店开张的时候,带面具的男子难道不是华月钱庄的老板?” “哦?你凭什么肯定他是华月钱庄的老板?” 陈老三看着赵玫淡淡的笑意,心里一凛,难道自己猜错了?可是他还是答道, “是小人猜的。华月老板身份神秘,向来不在人前显身,那天小人看见那位公子戴着面具,就觉得有可能是……” 赵玫不置可否,心里却觉得这陈老三有些眼力。 “那么你说说看,这万隆钱庄的老板,到底是何来历?” 陈老三有些惊讶, “老板您不知道啊?那万隆钱庄的老板杜承平,是当朝大司马杜狩的长子,不过是庶出的,没地位,自己又不成器,杜老爷子就没让他入仕,只把万隆钱庄交给他管了……” 赵玫这才想起,伯子栩当时就说过,“一笔写不出两个杜字”,她当时还以为对方顶多是杜家的远亲,不想居然是主脉。 “但是杜承平并不服气,私底下拉帮结伙,想等杜老爷子归西以后争权。杜家现在是老二杜承杰在掌权,他是嫡子,官至光禄丞,主管宫内戍卫,可不简单啊,杜承平只有万隆,所以……” “那他打算怎么对付华月?” 赵玫打断陈老三的话,陈老三讪讪一笑,“我们这种角色,又怎么会知道他具体的计划啊……我只知道他一直在策划什么,还有他一个远房的外甥在帮他。” 陈老三想了想,又补充道, “对了,可能会拿您上次给的那张存据做文章……” 赵玫微微皱眉,她也是一时疏忽,后来想起时才觉得直接给存据不妥,她到钱庄去问才得知一直没有人来取钱,待月当时还让她不要多想,现在看来,对方果然是要拿存据做文章…… 待月他,一定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想让她内疚,才什么都不说。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跟她说。 她心情复杂的挥了挥手,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等下澄澜把解药给你们,你们就可以走了。” “是是,谢谢老板。” 那两人异口同声的说着,这才起身离去, “等等。” 赵玫叫住了他们,“出去以后好好做人,如果还想回来,聚英楼的门,随时为你们敞开。” 陈老三和赖大一愣,微微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冗括正好从前厅进来,看了眼陈老三和赖大,然后脸色怪异的来到赵玫身边, “主子,你又收拾他们了?” 赵玫诧异道,“没有啊,怎么这么说?” “那他们怎么眼眶都红红的?” 赵玫淡淡一笑,他们也曾是一张白纸,被墨浸染才会变黑,如果还会感动,或许还有救。 “你有事吗?” 冗括这才想起正事,附身低声说道…… …… 080:结束还是开始? 聚英楼二楼,雅字间。 赵玫轻叩隔扇门的朱漆裙板,里面并无动静。 她推开门,一眼便看到窗边轻执酒杯笑如春风的男子, “伯子栩,听说你打算赖账?” 伯子栩举杯一请,“卿卿,我哪敢啊,只是见你一面太难……” “你不用躲着你哥了吗?” 赵玫微笑着走过去,伸手,“本店都是先买单,再消费,你又不是持金卡vip客人可以月结,所以,二十金,谢谢惠顾!” 面前的伯子栩一身镶烫金边黑袍,熨帖而修身,更显出他唇红齿皓,容颜胜花。似乎自上次在宁安城的品香楼,她说过不要再穿白衣的话之后,他就真的没再穿过白衣。 而一身黑袍的他,美彦更甚。 赵玫看着他,他懒懒笑着,只是他的笑中,染上了些许她看不懂的晦涩。 眼前的伯子栩不太对。 她迟疑着正打算收回手,手中却突然一凉,一个圆润温凉的东西到了手里。 “这个可以吧,能凑合着吃几顿了。” 伯子栩又恢复了不羁的样子,含笑着把赵玫的手慢慢推回,然后又端起酒杯,看着楼下独酌起来,举手投足,一派倜傥。 赵玫低头看着手里的物事,一块温软如凝脂的白玉,用红线打的络子系着,未经雕刻,保持着最天然最原始的纯粹和美,顶尖底圆,看起来就像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所谓黄金有价玉无价,这般极品的玉价值连城,却被伯子栩当做饭钱押给自己…… 赵玫挑了挑眉,“这么贵重的东西押给我,你以为我不敢收?” “你敢吗?” 赵玫摊开手,递回去,“不敢……” 伯子栩一愣,赵玫一笑, “别用激将法了!赶紧收回去吧,饭钱大不了从你的分红里面扣……” 伯子栩看着赵玫手里的玉,并不接,那块玉在她白皙柔软的手心里,已分不清是玉还是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抬起头,看着赵玫,声音若夜晚汐涨时的海浪声,轻吟般一声声推向沙滩,亦推向赵玫的心里。 “不入相思门,不知相思苦。我想,应该要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很多事情,我以为我能够坚持,但是,万事难以皆遂人心,纵然我心坚定如磐石,但是我身仍是这浊然世上的一棵浮草,随风而动……” “我会坚持到最后,若是终究不能,失去了博得你的资格,我只希望,在某个风轻云淡的日子,你能笑着想起我……” “噗――” 赵玫扑哧一笑,指着伯子栩笑着说, “你怎么了,感觉像在留遗言似的?” 她以为她这句拙劣的缓和气氛的话会立即招来伯子栩的嘲笑,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定定的看着她,正色道, “难道你以为你帮公主做的那些会是秘密?这王都中的任何风吹草动,东南西北哪一方都不会不知道!” “……她选了谁,早已通过那些训练有素的暗探隐卫们传到各所别院,然后由那些纵横交错的情报网传到东南西北各方的中心。我们不得不想应对之法了……” 赵玫不禁愕然,她小看了这个乱世,小看了山海大陆,小看了那些怀揣野心和手握权势的人们…… 他们拥有百年的积淀和奠基,足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她忍不住问道, “那么你们打算如何?” 可是问完,她便后悔了。 她不该愚蠢到问这种机密问题,伯子栩也不会愚蠢到会回答他。 她早就知道,这个外表放浪不羁,却胸有丘壑的男子,才是东候势力的核心。他隐于幕后,上有东候为他坐镇大局,前有伯子锐为他披荆斩棘,而他,在充分的掩护之下,掌控全局。 而他又该有多么出色,让东候选择信赖他,又让伯子锐甘愿相辅于他? 伯子栩微微迟疑之后,正要开口,赵玫赶紧摇手止住, “不用回答,我不想知道了……” 他的脸色微微放松, “不知是福,其实你就这样挺好,开开酒楼,钻研你那些瓶瓶罐罐……” 赵玫释然一笑,她也不想被扯入那些争斗的漩涡中,抵不住那些勾心斗角,她掂了掂手里的玉,似乎也不那么难以接受了,她和他注定是殊途而无法同归的人。 “所以,这算是告别吗?” “不,算告白……” …… 赵玫为她进来讨钱这个决定悔得肠子都青了,不但被告白,还得被那个磨人的伯子栩缠着陪他去买衣服。 “为什么非要我去……” “因为你身上这件衣服的颜色款式我喜欢,我要照着做一件一样的……” “没空!” “最近王都上下都在对聚英楼老板的来历议论纷纷,想必他们一定对赵大老板的真实性别很感兴趣……” 赵玫咬牙切齿道:“我去!” …… “说真的,你不怕遇上你哥?你被解禁了?” “不怕,我哥现在忙得很,没空管我了……” “……” “那你最近都躲在哪儿?” “就在我哥别院的一间客房里,反正空的房间那么多,没人知道我就住在他眼皮下面。” “……”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从聚英楼出来,一直往南走,过几个巷口之后,就有一家王都最大的成衣店,赵玫的衣服都是在这里定做的。 他们受到了老板的热情接待,伯子栩选了几匹布料,不过赵玫身上那种流彩暗菱纹的绛紫色锦缎没有了,他不免遗憾。 这时赵玫看到一旁的黄杨木十字衣架上挂着一件男装,绯红色镶云纹白边的长袍,外罩银丝绢纱罩衣,明艳得一如那个总是含情转眸,放肆不羁、明朗张扬的男子。 “喂,试试这个?” 赵玫叫住伯子栩,指了指这件衣服。 伯子栩似乎对那绯红的颜色有些发怵,正犹豫不决着,赵玫已经让老板把衣服取下来,推着伯子栩进了试衣间。 说是试衣间,也不过是在店内一侧,用屏风和帷帘隔出来的一片区域,一共两间,并没有门锁,有人进去之前,会在垂帘边的银钩上挂起一个店家备好的红色的牌子,出来后,再自行摘下。 赵玫把伯子栩推进去,正准备帮他挂上牌子,突然看见仲翡进了店里,在老板殷勤的招呼下正往这边来。 “郡主,衣服已经放到内间了,没挂牌子的那间就是。” “好,我知道了,你不用跟着了。” 她远远的听到她们的对话,眼珠一转,放下了手里的牌子,然后迅速闪到另一边的垂帘外,把牌子挂上后,就迎了出去。 “郡主。” “赵老板?” 自上次仲翡参加过聚英楼的开业大典之后,仲翡就经常来光顾聚英楼,一来二去,二人的关系还算不错。 “呵,郡主也来选衣服啊,请请……” 一番寒暄之后,赵玫见时间差不多,便与仲翡作别。 而帷帘内的伯子栩,正皱着眉宽衣,赵玫非让他试的衣服,是整套的,配套的单衣上的云纹白边是出彩点,所以他只好脱下自己素净的单衣。 正脱到一半,帷帘突然被掀了起来,进来了一个人…… 屏风后稍显昏暗的空间里,他衣襟半解,露出结实的胸膛和匀称的腰身,像一块精心雕琢过的宝玉,每一分都宽窄有致,恰到好处。 时间凝固了几秒之后,才猛然传出仲翡和伯子栩大叫的声音: “你怎么进来了!” “你怎么在里面!” 而始作俑者的某人,听到声音后,咧嘴一笑就迅速闪了。 不知道会是多么天雷勾地火的一幕呢……赵玫暗想。 他最后,应该是会跟仲翡在一起的吧,就像东南势必会结盟一样。 她只是希望,这段熏染了政治和权利的姻缘,能多一些明亮的真情和温暖。 而这场乱世中的权利争斗,她私心里,希望最后胜出的会是伯子栩。 不光因为他的韬光养晦,运筹帷幄,还因为他曾扶起过那盆倒下的,却被数人视若无睹的花…… 自古胜者为王,结束乱世的开国之王或许能以暴力杀戮赢得天下,但是要成为治世开明的君王,需要的,是一颗心怀天下万物的仁心。 而伯子栩,或许拥有吧。 …… 成朝三百五十六年,八月十五,奉明节。 那一夜,月几近圆盘,王宫中张灯结彩,举行了盛大而隆重的奉明宴,邀请了四侯代表,并由三公九卿相陪。 宴会最后,公主锦昭含羞带笑的来到西候世子叔温则的面前,将那缀着金色罗缨的,刻着肃字的和合如意环佩递给了他。 遵先王遗旨,叔温则将迎娶公主,成为新一代的王,百官见证,齐齐恭贺。 婚礼日期由主管天时的太史令测卜,定于当年九月初八。 虽然距离大婚,时间已不足一月,但国不可久无君主,百官们并无异议。 而未来的新王,谦然淡定的举杯,盛情邀请其余三候的代表,留在王都中参加他和公主的婚礼。 那一夜,觥筹交错,暗流涌动,如愿的人,时刻清醒,未能如愿的人也另作筹谋。 乱世没有结束,只是将迎来一个新的开始。 (本卷完) 001:识人 山海大陆的奉明节,是与中国的中秋节类似的节日。只不过中秋节只奉月亮,而奉明节,敬奉的是日和月。 在山海大陆,流传着这样的传说―― 千年之前,无所不能的天神创造了这个世界,后来又化双目为日月,化颅为繁星,星曜日月,为这片土地带来温暖和光明。 日月有神,顺达天意。 是神赐给了人间五谷稷粟,赐给了人间风调雨顺,所以人类才能延绵至今。 人们感恩之余,将八月十五这一日定为供奉日月的节日,因为在这一天,日月是一年中最亮最圆的,在卯时和未时,都能看到天空中日月同耀、交相辉映的奇景。 在这一天,人们会在案桌上摆满瓜果贡品,沐浴焚香祈福。 到了夜晚,还有放花灯船的习俗。女子们会用绢纱和竹篾制作各式各样的花灯,点上蜡烛,绑在船形的木片之上,放入河中,祈祷万事顺意,得遇良人。 此刻,赵玫站在青石板桥之上,看着那些随着河水缓缓的蜿蜒远去的花灯船,眼眸闪耀如星。 王都背倚肴山,肴山上的溪流瀑布汇流成河,称为渭水。 渭水自北穿都城而过,入城之前被分流进入城外的壕沟中,形成宽达百丈、深不见底的护城河,护城河的河水最后与渭水在东南边交汇后,继续向东流去,最终归于苍河,流向大海。 这一夜,可以看到无数闪烁通明的花灯船,顺着渭水,一直流向苍河,如一匹绣着繁花的华锦,潋滟了十里长河。 此刻盛景,不知明年还能不能看到…… “小姐,我们也去放啊!” 一旁的澄澜低声催促道,连小乌都从赵玫手里滑下去,自己跑到河边,看到那些璀璨的花灯,欢喜的摇头摆尾。 赵玫淡淡一笑,把自己手里的花灯船递给澄澜, “去吧,帮我把我的也放了。” 澄澜犹豫着接下花灯船,直到小乌过来咬她的衣角,她才跟着小乌去了河边。 赵玫侧过头,看向东北方向的王宫,那些层叠鳞差的宫墙碧瓦亦被灯火映得通明。 盛大而隆重的宫宴之上,公主会将定姻之物送给叔温则。 今夜之后,或许一切都要不一样了。 而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她看着河边将花灯船放入河中,笑靥如花的澄澜,心情也渐渐放宽,路总归要走,此刻没有方向,说不定命运就等在下一刻。 澄澜放完一盏花灯船,抬起来正好看到她,便对着她不停的冲她招手让她下去,她笑了笑,无奈的点点头,转身正要下桥,却与迎面急行而来的一个男子撞个满怀。[.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赵玫揉着额头,对方瘦得就剩骨头,撞的力度不大,是生生的被咯疼的。 “我说,你走路怎么不……” 赵玫忍不住想骂这个冒失鬼一顿,却在看清对方样貌时,顿住了。 “书呆子?” 对方也一征,发现对方是赵玫,嗫嚅着好半天才说出话来, “赵――赵老板?” “你这么着急忙慌的,赶着去投胎啊?” 赵玫没好气的问道,不过对方明显不知道投胎的意思,只是退后一步,理了理缝着补丁的衣袍,郑重其事的向赵玫作了一揖, “一直未向赵老板介绍自己,小姓东方名征,字玄成,赵老板叫我东方便好。只因赵老板与我曾经见过的一名女子相貌相似,故初次见到赵老板时有些失仪,敬请见谅。” 他背脊一直挺得笔直,说话谦逊有礼又不卑不亢,只是不经意间看见赵玫的脸,目光闪烁着赶紧转开。 要放在平时,在聚英楼门口遇到他,赵玫肯定早就闪了,可是此刻看着他明明有急事,却慢条斯理的自我介绍,生怕失了礼数的样子,顿生玩心。 她扑哧一笑,忍不住模仿他不紧不慢的语气问道, “那不知东方公子刚刚形色匆忙,是所谓何事啊?” “赵老板折煞我了,叫我东方即可。东方为之前莽撞之失道歉,只因今日城南大户黄家开宗祠,我是要赶着去应征宗祠掌令的,所以匆忙了些。” 赵玫一听,差点没喷出来,宗祠的掌令?他居然要去当“和尚”? 在成朝,众多钟鸣鼎食之家都设有自家的宗祠,用来供奉自家祖先的牌位。 按照礼法,宗祠需有家族中的适龄子弟轮流进宗祠中“侍奉”祖先,诚心礼祭,为家族求得祖宗荫蔽庇护。但是那些世家豪门子弟,又如何愿意枯坐祠前,终于与青灯长香为伴,于是,便有了代世家子弟入祠尽孝的职业――掌令。 掌令主要负责日常供奉和重大日子的祭祀礼仪,这并不算一份苦差,只是身为掌令,必须是未成亲的男子,且为了表达对祖先的尊重,还必须斋戒清修,实在是与和尚无异了。 东方征自然也看到了赵玫忍笑的怪异表情,他无所谓的笑笑,语气中却带着郁郁之气, “我自幼家贫,父母早亡,唯有隔壁先生送我的一本《礼书》伴我长大,后来我代人书信为生,勉强糊口,期间借看了不少书,不敢比之大家,但也颇有心得。我一心想为国为民做些什么,奈何官场腐朽,我一介寒民怎比那些世家望族子弟……” “入仕无门,如今去当章令也只作生计考虑。毕竟这天,就快要变了……如果可以,我也想成为风云变幻中的顽鸟,奋击长空……” 东方征说完,就出神的看着王宫的方向,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对着这个不算熟悉的人,说出深藏心底的话。 或许是长久的心情的压抑和不得志,或者是这个不被看好的决定,也或者是此刻微凉的清风,以及面前面若桃花之人,那温暖而鼓励的眼神。 但是一时快意的抒发之后,赵玫的沉默让他不免局促起来, “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排队应征,隔壁先生好心帮我求的机会……” “东方征。” 赵玫打断了正絮絮叨叨说着的人,语气少见的严肃而认真,只不过叫了个名字,却让他下意识的直了直脊梁,就像正接受检阅的小兵。 “我聚英楼的小厮,管吃管住管看书,也不用戒酒戒色,就是工钱少了点,给你一天时间,你考虑考虑。” 她说完转身便走,与在桥下等她的澄澜和小乌一起走远。 而东方征,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怔怔而立。 那逸然远去的身姿,褪色了长街之上所有的阑珊灯影,只留下那一抹最清亮的光。他不知道,这抹光,照进了自己的世界,引领自己走向完全不同的人生。 002:砸场 奉明节,夜漫漫。 锦绣宫外,巨大的朱漆宫门并未如往常一样在辰时准时关闭。 那一排排的红纱圆顶宫灯照明了平整宽阔的锦绣宫道,镀亮了宫门上铁铸镶金的兽形门环,也温润了那清俊男子和姣美少女的脸。 “公主,依照礼法,我们在大婚前再不能见面,望公主保重,温则必定为你准备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世子,婚礼前的这段时日,你的起居安排在长信宫,如有事情,告诉茗容即可。其实成朝近年时运多舛,国力不济,锦昭又不喜豪奢,请世子不用过分操劳婚礼,务必一切从简。” …… 那场即将到来的大婚,身为主角的两人依然相敬如宾,不过寥寥数语,便议定了这场举世瞩目的婚礼,从此牵系起了彼此的未来。 …… 长信宫,先王肃远身为太子时曾居住的宫殿,因为先王膝下无子而空置了几十年。 已是深夜,偌大的寝殿里,叔温则沐浴之后,穿上宫女送来的白底镶金边的寝衣,便挥退了所有人。 “出来吧。” 一个幽灵般的黑影从窗边的重重垂帘中浮出,低头弓腰,姿态谦恭。 “主子,一切都安排妥当。” “恩,明日便开始吧。” “是。北候那边,似乎一直没有动静……” “继续盯着,他最好没有动静。上次肴山崖边的冷箭让他掉崖后捡了一条命,也算是警告了。他事后可有派人去查那箭的来历?” “查了,已经按照事先的安排,将证据都指向了东边那位……” “恩,不过他也不傻,不一定会相信。” “是,那万隆钱庄杜老板呢,他是主子的舅父,是否需要……?” “不需要,按预定的做吧。只有一点,那个人,不准伤害一分一毫!” 黑影一直俯首,只在这时抬眼看了看自己的主子,这个向来杀伐决断的男子,最后一句话却强调了数次。 他是真的很在意那个人吧。 叔温则挥了挥手,黑影渐渐淡去,灯火通明的寝殿,只剩他一人。 心,越发的空。 他缓缓走向那红木锦被的大床,将自己摊在那云纹如意的绸缎之上,怆然一笑―― 我本就不够资格,不得不去追求别的,希望你,不要恨我。 …… 拢月小筑。 赵玫在床上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睡得很沉。 睡梦中仿佛看到一个人轻轻推门而入,宽袖长袍飘然而行,熟门熟路的来到她床边,如一缕月光透进房内。 她没有惊醒,只觉得来人没有恶意,甚至透着几分熟悉,他的目光暖且柔软,在那样的注视下,她反而睡得更熟了些。 恍惚中听到一声轻叹,有男子轻吟般的声音, “你真的很倔。” “居然一直都不肯来找我。” “等你恢复记忆,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我是为你好……” “所以,把这段时间忍过去吧,小蕊……” 她听得并不真切,只依稀辨出最后两个字似乎是,小蕊…… 睡梦中,她再次翻了个身,喃喃骂道, “靠,魔怔了,我想她干嘛……” …… 天刚蒙蒙亮,赵玫就醒了。 她抱着被子左思右想,觉得梦里的人很像待月,难道自己真的那么想他? 想了半天,赵玫还是决定去华月钱庄一趟,毕竟这核账的日子也过了,上面不管,下面的总不能不自觉吧。 她替自己找好借口,迅速收拾完毕便和澄澜一起出了门。 一大早,公主与西候世子叔温则将于下月初八大婚的消息就已经传的街知巷闻。 王都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中,百姓都在讨论着公主大婚的事,他们纷纷面露喜色,为即将册立的新王,和即将结束的乱世而欢喜。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不知怎么,赵玫想起了东方征,他昨夜遥望宫城时的深远目光,分明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她以为他是个只知埋头读书的呆子,却没想到,他能于那些浮华的宫宴背后,看到那些波诡云谲。 这样的人,腹有书千卷,心有万丈高,她既然遇到了,便不忍心明珠蒙尘。 虽然曾跟待月说过偏激的话,虽然他最终仍旧没对哪些强加给她的命运作出任何解释,但是他亲口说出的话,她是相信的。 比如,这个乱世需要她。 比如,天地万年,惟愿一双人。 乱世需要她,而她,亦需要帮手。只是她不知道,他惟愿的那一双人,究竟有没有她。 她永远记得他叫“小蕊”时的语气,深情而纵容,带着倾尽一切的甘愿。 想到这里,她心里蓦的一痛。 “小姐……” 澄澜感觉到她的异样,有些担心叫着她,赵玫摇摇头,说了声没事。 “公子。” 澄澜这次是扯她的袖子,而且称呼也变了,她下意识的抬头,便看到立在不远处,正恭敬有加的看着她的东方征。 这里是长街北端的石牌坊,过了这里,就进入王都最繁华的地段,店铺酒楼,鳞次栉比。 东方征来这里等她,似乎已经表明了来意。 此时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不过辰时,日头就已经很毒。他快步来到赵玫面前,仍是那身朴素布衣,但衣襟处已被汗水浸湿,应是在日头下等了很久。 “我卯时就在聚英楼前等着,听说你是从上三坊过来,去店里要从这里经过,所以就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东方先生,请直接告诉我你的决定。” 东方征因为赵玫的打断而微愣,下一秒,他就眼神坚定的说道, “我愿意!” 赵玫微微点头,意料之中的答案,只是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她们一行三人过了石牌坊,一路往南,去聚英楼的话会先经过华月钱庄。 当他们来到华月钱庄时,却只看见那紫底金字的幌子下围着乱哄哄的人群,旁边地上居然还有摔成两半的招牌…… (推荐朋友的书:“每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未来”[bookid==《雷鸣重生》]) 003:摆平 华月钱庄外面,越来越多的人聚了过来,很多人举着手里的存据,高喊着: “退钱!补利息!” 赵玫皱眉,万隆已经开始动手了吗? 她刚想问问旁人,东方征就已经拦住了一位老汉问道, “大叔,华月钱庄出什么事了吗?” 那位老汉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华月店大欺客啊,我们小老百姓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出来的钱,存到华月就只给我们每个月1分利,可那些达官显贵,已经那么有钱了,居然还给他们五分利!寒心啊……我也不指望补利息,就想取出来算了,存到万隆去,万隆给我们两分的利呢……” 赵玫听完冷冷一笑,果然是拿她给的那张存据做文章。 她看向那群闹场的人,虽然店里的小厮全体出动拦住他们,三个掌柜满脸诚恳的解释安抚,仍旧抵不住人群向店内推进。 “五分利的存据我们都看过了,你敢说不是真的!” “叫你们老板出来!给我们个说法!” “别想糊弄我们!以为我们好欺负!” 人群之中总是适时的响起这样煽动和挑拨的声音。 赵玫注意到那几个声音最响亮的人,他们虽然穿着普通老百姓的衣服,但是掩盖不了他们独特的气质。 他们目光冷练,互相之间有着默契的眼神交流,分明是训练有素,有备而来。 她抬起头,看了看钱庄的二楼,喃喃道, “奇怪,都闹成这样了,待月怎么还不出来……” “啊!” 这时,澄澜突然在旁边低叫一声,赵玫疑惑的看向她,只见她红着脸,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 “小姐,其实,昨天冗括说过,他今天一早就跟待月公子离开王都了。” “什么?”赵玫不淡定了,“冗括为什么不亲口跟我说?” “小姐你忘了,你昨天白天一直呆在地下室,冗括来过了,你也没理他,所以他就让我跟你说一声……可是后来过节放花船灯,玩得太高兴,我就给忘了……” 澄澜声音越说越小,可是赵玫完全没听进去…… 其实她更想知道的是待月为什么不辞而别……难道梦中的那个人真的是他?他离开之前,来看过她? 她拼命的想那时他究竟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就是想不起来,脑海中,也只记得那个如月笼轻纱般婆娑的身影像风般从手心滑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小姐,怎么办,待月公子不在,我们要不要……” 澄澜话还没说完,赵玫就已经大步走到人群后,高喊一声, “我来给你们说法!” 她夹着内力的声音清亮而不尖锐,瞬间便盖住了那些喧闹。 人们循着声音纷纷回头,看到的却是一位年轻俊美的翩翩少年。 “小子,你是谁?你是华月的老板吗?去去去,捣什么乱!” 喊话的是一个健壮的男子,穿着褐色的短打衣衫,长相普通,看起来并没什么特点,在人群中也毫不起眼。 可就是这个男子,是煽风点火的几人之中的主导,赵玫曾清楚的看到他举着存据的右手上,虎口处有着厚厚的死茧。 一个常年手握刀剑的人,一个行事作风统一沉练的人,又岂会纠集着老百姓来讨要这4分利息。 而最关键,是他回头时看见赵玫的反应,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犹疑,他认识她,确切的说,他应该是认识身为聚英楼老板赵?的她,但是却张口叫她小子,这就有点意思了。 赵玫并没急着答话,她淡笑如风,举步向前,所至之处,人群竟然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给她。直到她来到店门口,冷冷扫了眼地上裂开的招牌,才对着钱大掌柜说道, “待月不在,我惹出的事情,我来处理可好?” “好,好……” 钱掌柜自然同意,此刻他看见赵玫像看见救星一样,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就退后半步站在赵玫身后,把主位交给了她。(.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这时,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各种难以入耳的言语响起,赵玫淡淡一扫,不怒自威。 “诸位,本人姓赵名?,是华月钱庄老板的朋友。老板有事外出,今日我在这里,既然承诺了大家,自然会让你们满意。” “首先,钱存取自主,要取由你们,但是只能按照1分利。” 此话一出,无疑刺激了围观的群众,人群再次喧闹起来。 赵玫声音再度拔高, “但是!如果继续将钱继续存在华月钱庄,就能得到聚英楼的吉祥卡一张,可以免费到店看书,如有消费,凭卡可优惠五折!” 人群安静了几秒,再次沸腾起来, “真的?……” “聚英楼啊,俺还从来没去过呢!听说里面的书可多了……” “聚英楼俺们可消费不起,不过这什么吉祥卡,肯定有人要,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他说他叫赵?,聚英楼的老板不就叫赵?吗?” “这少年竟然是聚英楼的老板…… 人们交头接耳,脸色纷纷转晴,也难怪,他们不过升斗小民,存的钱也不过数金,就算万隆那边给两分的利,也不如那炙手可热的聚英楼的优惠卡来的实在。 看到众人的表情,赵玫暗自松了口气,虽然对目前聚英楼的市场有自信,但也怕这些普通百姓不买账。 她一直注意着那几个煽风点火的人,只见他们交换了眼色,其中一个人正想说点什么,她便抢先说道, “大家放心!随后在钱掌柜这边凭存据登记,明日便可来聚英楼取卡。只是,我特别想知道,大家到底是听谁说的,华月钱庄开出了五分利的存据?” 百姓们到底实诚,不过一会儿就张二狗说李大力,李大力说王二麻子,王二麻子说……如此这般的推下去,最终停在了一个大头圆脸的中年胖子身上。 只见他踌躇的举起手, “是他,把那张存据给我看了……” 他的手指指向的,正是之前那位穿着褐色短打衣衫的健壮男子,后者有些无措,他没想到赵玫竟然真的能揪出他来。 赵玫淡淡一笑,群众的力量不可小觑啊。 她负手走到他面前,看了看他衣襟上绣的银色米字,心下了然。 “这位大哥,如何称呼啊?” “在下姓吴。” “噢,是吴大哥,不知吴大哥在哪里高就啊?” “吴家粮铺,打杂。” “哦,原来是吴老板的人啊,不知他身体好些了吗?有好些日子没来聚英楼了,听说身体抱恙……” 他前面的问题回答得还好,赵玫这一问下来,他开始吞吞吐吐, “在下只干杂活,不清楚吴老板的事情。” “呵呵,好。” 赵玫笑的灿烂,下一秒她就翻了脸。 她指着那男子声色厉荏的冲众人喊道, “吴家粮铺的老板根本不姓吴,而姓杨,叫吴家粮铺是因为这家粮铺专卖陵南平原上的吴家堡产的粮,而杨老板呢,身体特别好,昨天还在聚英楼喝了两坛神仙醉!这个人根本不是粮铺的杂工!” 那男子一怔,人们开始指指点点,他没想到不过几句话就着了赵玫的道,饶是这样,他仍旧十分镇定的答道,眼睛却不敢直视赵玫, “在下不过区区杂工,平时也只知道埋头干活,老板的事情哪能那么清楚……” 赵玫冷冷一笑, “是吗?” 她略施威压,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扼住了男子手腕,她扣住他手腕上的命门,高高举起,大声说道, “粮铺的杂工,整个手掌应该都有死茧,为什么你只有虎口处有死茧?只有舞刀弄枪的练家子,才会只把虎口处磨出死茧!” 男子手指一缩,想要抽身,无奈被赵玫死死扼住,他根本动弹不得。 赵玫眼见着男子心绪已乱,继续轰炸, “你再说一次,你姓什么?” “吴。” “在哪里高就?” “吴家粮铺。” “你娘贵姓?” “孙。” “你娘的娘贵姓?” “刘,啊不对,也姓孙,还是不对……” “你主子姓什么?” “杜。” 杜…… 赵玫冷笑着松了手,还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杜字呢。 男子答完以后,注意到众人的表情,这才意识到自己泄露了什么,他懊丧的垂下头,不再说话。 “各位,大家也看到了,什么是同行如仇!万隆对付华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相信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到底是谁在背后挑事,大家应该心知肚明。” “关于那张5分利的存据,我赵?保证,就此一张。那还是华月的老板跟我打赌赌输了之后,我敲了他一笔,他给我的存据。” “那时我替聚英楼原来的宋老板还账,就是用的这张存据,当时可是有不少人看到,大家尽可以去打听打听……” “不想这张存据到了万隆的手里,就变成了挑拨你我的工具,害大家被蒙骗,赵?十分抱歉……” 赵玫一脸伤痛和歉意,反而让那些人不好意思。 “赵老板,这是说的哪里话,该抱歉的是我们……” “是啊是啊,我们被人蒙骗,才有这一场误会……” “万隆那姓杜真他*妈*的不是人!阴险狡诈,就算给我五分利,我也不去存!” “就是!做人不能这样!” 人们的歉意逐渐转换为对万隆的愤慨,就这样,赵玫不仅成功逆转了华月的弱势,还让万隆声名狼藉。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让他趁早收手吧。别再自寻死路了……” 赵玫对着褐衣男子淡淡扔下这一句,便转身进了钱庄。 004:隐忧 华月钱庄内,钱掌柜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将一切安排好,便赶紧来到二楼雅间。 “?公子,这次多亏你了……如果真的任那些人闹下去,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他看着临窗而立的那个纤细身影,突然有一种看到主子的错觉,可是,身形明明差了这么多。 赵玫回过头,向他摆了摆手, “钱掌柜客气了,应该的。你们主子离开之前,可有交代什么?” 钱掌柜闻言立刻恭敬肃立的向赵玫行了个大礼,赵玫没有避开,只是微微皱眉,这个礼行得有点诡异,分明是待月才有的待遇。 “钱掌柜,这是为何?” 钱掌柜抬起头,腰却仍旧躬着, “?公子,主子只说,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切听从您的吩咐。” 赵玫挑挑眉,待月居然把这摊子扔给她了!她又转念一想,于是笑着说道, “既然这样,那聚英楼那边逢三查账的惯例,就取消了吧……” 钱掌柜满脸疑惑,“惯例?从来没有这样的惯例啊!” “没有?”赵玫瞪大了眼睛,那某人每隔几天就过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是为哪般? “对啊,虽然?公子的聚英楼那边的确有我们华月钱庄投的钱,可是主子说了……” 他说到一半便止住,正暗自后悔,无奈在赵玫的逼视之下,只好低低的说道, “主子说:‘投给她的钱,还指望拿回来?就给她去玩吧……’” 赵玫:“……” …… 赵玫气郁的下了楼,跟楼下等着的澄澜和东方征一起回到聚英楼。 一进楼里,她谁也不理,仍下一句“不要打搅我”就气冲冲的直奔三楼。 三楼暂时空置着,只在窗边放着一把榛木直背交椅。 她窝进椅子里,抱着双腿透过窗户微开的缝隙看着外面。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郁闷什么。 只是从刚刚开始就觉得到处都不顺眼,看惯的街道,热闹的人声,还有自己倾力打造的聚英楼,所有的一切突然都变得索然无味。 直到来到这里,空荡的楼层,只有她自己。 她好像又回到十八年前,那个独自在工作室里对着尸体和标本的自己,没有目标的生活着。 那样的生活,她不想再重复。 原来,他没在身边,会这么的不同。 她在这里枯坐了很久,直到窗缝外透进来的光渐渐浅淡。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有人上了楼。 “你打算饿到什么时候?” 她有瞬间的恍惚,这种看似责备实则宠溺的语气是待月常有,可是不是,她转过头去,看到的是尚若恒。(.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一身朱红朝服的尚若恒。 他头发高冠戴着玉弁,衣襟袂口处镶着银边青色菱纹,器宇轩昂,英姿逼人。 但赵玫注意的,却是他腰间垂着的那长长的青色绶带。 “银印青绶,秩俸中二千石,仅次于三公,恭喜尚兄了。” 赵玫语气淡淡,尚若恒甚至听出了一丝嘲讽。 “你知道的,我也参加了奉明宴,公主选定了西候世子,他便是未来的王,他是直接下的命令,那种场合,我无法回绝。” 是解释,更是叹息,他也曾想过远离那个权利争斗的核心,可是天不遂人愿。 赵玫轻轻呼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心情平和下来,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怪他呢。 只是觉得惋惜,那个纵情山水,笑傲风云的男子,恐怕是回不来了,他势必要被卷入那些激流暗涌之中,身不由己。 “我明白,我自己心情不好,迁怒于你了。” 尚若恒脸色微松,“我今天第一天上任,同僚要我请客,我订了颂字房,给打个折吧。” 赵玫微微一笑,“可以打个八折。” 尚若恒皱眉,故作不满的说道,“听说有人在华月钱庄门口做人情送的卡都能打五折,你存心宰我……” “对,没听说做生意的,赚的都是熟人的钱吗?” 这般说笑一阵,赵玫心情似乎好了些,她靠着窗棂,一道光线打在她脸上,柔和了眉目,润饰得唇色红如远山上盛开的九重葛。 尚若恒走过来,把窗户打开了些,远处天边云层若鳞波,被夕阳染成霞红。 两人就这样并立床前,共看夕阳,断断续续的说着话。 “你收留了东方征?” “恩,你认识他?” “呵,此人颇有高才,只是时运不济。他居然肯来给你当小厮……” “当小厮怎么了?有几家店的小厮有我们聚英楼的待遇?何况那人爱书成痴,来当小厮,他求之不得呢。” “是,是,给你当小厮,是他东方征的荣幸。” “对了,人家给你的是什么官职?” “廷尉。” “廷尉……就是你那个执掌天下刑狱的九卿之首?哇,相当于最高人民法院院长了啊。” 尚若恒淡淡一笑,他已经习惯她经常冒出来的奇思妙语,虽然他也曾好奇的问过她,可总是被她敷衍带过,久而久之,他也就不问了。 可是一直盘桓在心里的另一件事,却不得不问。 “小玫,你可有兄长?” 赵玫摇头,语气中透着落寞,“没有,我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可是,为什么你那次伤重昏迷的时候,会喊‘央哥哥’?” “央?哥哥?” 赵玫完全没有印象,她只记得那天她在尚府的铭斋里,他的目光无奈而忧伤,就像碎裂开的镜片,撕划着脑海里某处地方。 不知怎么的,就触动了她的内伤,导致气息混乱在体内冲撞,若不是他及时灌输灵气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一直都忘了,那次多谢你了,等下就打个五折吧。” 她淡笑自若,可是尚若恒不会骗她,她是真的在昏迷的时候叫过“央哥哥”。 这个“央哥哥”会是谁?跟她的身世又有着怎样的渊源? 那种被碎片切割的感觉似乎又有了,太阳穴也突突的疼,她扶住了窗棂。 “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尚若恒关切的问道。 她试着把脑袋清空,什么都不去想,感觉好了些。 “没事,就是突然有点头疼。” 尚若恒淡淡点头,只是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目露担忧。 005:暗涌(一) 夕阳已没入西山,余晖给云朵镶上一层红边,亦给立于窗前的两道身影罩上淡淡光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赵玫沉默良久,才出声道, “伯父贵为三公之首,如今你也位列九卿,尚门显赫,可是……” “盛极必衰,我明白的。我已经跟父亲商量过了,等公主大婚一过,他就告病辞官。” 赵玫点头,睿智如他,又如何不明白物极必反的道理,只是她仍旧忍不住要提醒。 尚若恒微微一笑,明暖的笑容让昏暗的房间也明亮了些, “走吧,今天我请客呢,总不能让那些同僚们以为我逃跑了吧。” “啊?那你还不赶紧下去!” 赵玫见他还慢条斯理的样子,作势要赶他下去,尚若恒趁机抓住她的手臂就走, “你也得下去,其实他们是想见一见传说中的聚英楼老板……” “啊?” 赵玫愣愣的被他拉着下了楼梯,刚到二楼时,尚若恒就放了手, “请吧,赵老板!” 赵玫耸耸肩,“廷尉大人有命,小人不敢不从啊!” 她当先向颂字间走去,他身后的尚若恒却站在原地,握紧了手心。 刚刚不带绮念的一握,但是那锦缎布料下的细柔手感,至今残留在手,变成一丝微妙的奇异感受,始终萦绕在心。 “尚大人,恭喜了!” 浑厚洪亮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一个高大矫健的身影由远及近,尚若恒定了定神,对着来人一礼, “杜大人。” 来人年已不惑,但身长九尺,眉目英朗,身体十分健朗,来人正是主管宫内戍卫的光禄丞杜承杰,亦是当朝大司马杜狩的嫡子。 杜承平微微侧身让过尚若恒的拜礼,大声叫道, “哎,我不过区区光禄丞,只领一千石俸,你个小子已为九卿之一,故意折煞我的是不?” 他故作生气,神情却豪爽坦荡,尚若恒无奈的一笑, “杜叔叔,你就别取笑小侄了。” 杜承杰哈哈一笑,拍了拍尚若恒的肩膀, “你小子,早就劝你出仕,你不听!这下好,我那外甥也是有眼力的,不会放过你。” 尚若恒忙顺着他的话说道, “对啊,这下好了,不用再去西陲之地,帮你带那名酒杏花春了……” “你――” 杜承杰噎住,杜公好酒,尤好那靠近西海的杏花村出品的杏花春,尚若恒的话戳中他的软肋。 他赶紧讨好的一笑,就势揽着尚若恒的肩膀, “对了,你那还有吗?” “上次不是给您带了三坛吗?又喝完了?” “哎,你只说有没有?” 尚若恒了然的看他一眼,“有!我明天就让春福搬来这里存着,你要是想喝了,就上这里来喝,免得又被叔母给没收了!” “……你小子!哈哈,够意思!” 杜承杰爽朗的一笑,然后又凑近尚若恒压低声音道, “对了,我把溪儿也带来了。你知道的,自从上次在大街上跟郡主闹那一出,回家后就一直被老爷子关在家里,今天听说你在聚英楼请客,非要跟着来,等下你陪她说说话,我怕她总在家里被闷坏了……” 豪气爽朗的男人,在谈到自己女儿时,眼中亦透着温情。 尚若恒却心里一个咯噔,忍不住打断道, “若溪来了?她没来过这里,我去接她吧……” 他转身便走,却被杜承平一把拦住了, “她早就到了,跟我一起来的,我刚刚是楼下遇到故人才耽误了,她应该已经在雅间等着了。你小子,是不是对我那宝贝女儿……?你要是喜欢,我一定好好讹尚呆子一笔聘礼,哈哈哈哈……” 杜承平开着玩笑,尚若恒也不当真。这位杜叔叔平时就这样,全无长辈的架子,也难怪,他与尚丞相虽然一文一武,却难得投契,在朝为官数十载,关系十分的好,也十分喜欢尚若恒。 尚若恒心里担心的却是另一桩:上次杜若溪在街上见过男装的赵玫之后,就来找过他打听赵玫的事情,被他以“只是一位隐居深山的雅士,来去无踪,凭缘相聚”为由给敷衍过去。 这一次,惨了…… 他心情忐忑的跟杜承平进了颂字间,一眼就看到赵玫正与一众官员有说有笑,左右逢源。 他找了一圈,才在角落的一处高脚花几旁找到杜若溪。 她穿着一身白色红边的爽利劲装,腰间由大红色的腰带束紧,下裙较一般的曲裾长裙要短,露出缎面彩丝的翘头小短靴,娇俏中带着英气,此刻正抱臂倚在花几旁,目光锁定的,正是赵玫。 赵玫自然也感觉到了一直灼烤在背的目光,所以当尚若恒站在门边时,她就像看到救星一样直奔而去。 “尚大人,再次恭喜,赵?这就去后堂交代一下,加几个新研制出的好菜式!大家请尽兴啊……” 她说完,不等尚若恒反应,就赶紧溜了。 尚若恒下意识的去看杜若溪,后者的目光终于从赵玫转向他,只幽幽的一眼,就又转开看向窗外。 “这丫头,今天怎么了?这么安静淑女,难道这段日子真的给关出毛病来了?” 尚若恒听到旁边杜承平的喃喃自语,心里却无奈一叹: 杜若溪的性子他还不知道?越是表面平静淡定,就越表示她内心已经势在必得,坚定不移了! …… 话说赵玫逃也似的来到后堂,正逢晚餐饭点,后堂格外的忙,东方征似乎已经习惯了现在的工作,端出端进,一派认真的样子。 她交待了柳柔给颂字雅间增加几道好菜之后,就出了后堂站在大厅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看着―― 大厅内一如既往的满座,热闹而不纷乱,客人们或围坐进餐,或在四面辟出的清静桌椅执卷读牍。 有人读到精彩之处,也喜欢与人分享,读到争议之处,也喜欢与人讨论,每每有客人聚堆论书之时,高台上的乐声总是适时的停止。 赵玫看着这一切,满意的笑了笑。 聚英楼开张不过半月,已算步入正轨,每个人分工明确,一切都井然有序。 柳柔负责后厨,如花负责后堂调度,赫平负责前厅和雅间,冗括统领总管,外加澄澜兼职管账,倒是各司其职,她这个甩手掌柜当得也悠然自得。 可是冗括离开之后,虽然目前看来一切正常,但毕竟她不喜欢被栓在这里,聚英楼始终需要一个统筹全局的人。 这时,她突然看见如花引着几位富商模样客人从二楼下来,她笑容明艳,举止大方,一路将客人们送到门口,客人们似乎很满意,不住的夸奖着她。 “主子。” 赫平发现了她,把手上的事情交代了下,就来到她身边。 “我不记得我有把雅间的工作交给如花。” 她淡淡问道,并没有指责,赫平却心里一凛。 他看着那个送完客人后又径直去往二楼,连这边看都没看一眼的如花,神色复杂的说道, “冗括不在,那会客人到的比较集中,她就出来了,说帮我接待雅间的客人,我也脱不开身,就……” 赵玫一笑,“她倒会见缝插针。” 赫平赶紧说道,“主子,下次不会了。我去跟她说……”。 “恩,去吧,去跟如花说,就让她负责雅间和前厅,你就辛苦一点,暂代冗括和如花原本的工作。” “啊?……是!” 赫平离开之后,澄澜来到她身边,应是听到了刚刚的对话, “小姐,那个如花,趁着冗括不在就借机争权,我不喜欢这样的人。” “呵,傻丫头,咱们这么一个普通的酒楼,有什么权啊!能用的人为何不用!她本质不坏,就是心高气傲了些,磨一磨就好了。” 澄澜却撇撇嘴,颇不认同, “小姐,她那样的人,可不像是能养熟的,说不定会将你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赵玫不在意的笑了笑,伸手捏了捏澄澜的脸, “好了丫头,不说这个了,说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个东西拿下来?” 澄澜下意识的去摸脸上的纱巾,然后低下头轻轻的说道, “我都习惯了……” 赵玫无声一叹,这个丫头…… …… 是夜,长信宫。 叔温则沐浴之后,内侍宫人都知趣的退下了,这位未来的新君就寝时不喜人服侍,早有管事的黄门令专门吩咐过了。 空旷的寝殿内,叔温则侧躺在紫檀镶织锦宝座上,闭目假寐。 过了一会儿,旁边小几上的灯烛火光一闪,一个影子从暗处现身,来到叔温则座前跪下, “主子。” “晚了一刻钟。”叔温则说道。 “影子”微微抬头,偷偷看了下叔温则的脸色,平静的脸看不出喜怒,可是他却没来由的一阵胆寒。 “是,小人该死。白天按照计划去了华月钱庄,但是被赵?揪了出来,后来一直被人跟踪,甩掉那些尾巴,花了些时间。” “呵,你居然敢亲自去?你以为赵?简单?” “小人就是知道他不简单,所以才想自己去,不料还是被他看出来。我已经听从主子的吩咐,没有看他的眼睛,结果还是差点就着了她的道……” 他想起什么,突然叩头一拜, “那时,多些主子提醒。” “呵,你怎知是我?” “主子飞针刺我指尖,让我警醒,才不至于说错话,小的没用,没能为主子解忧,还要主子费心照拂,还请主子责罚。” “罢了,你只需记住,再有下一次,刺的可就不是手指了。” “是!” “不过,还真是精彩啊……” 叔温则微微一笑,闭着的眼睛微微眯起,想起上午所见的那一幕。 那时他就在街对面的酒楼之上,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在人群中神情自若,急智巧辩的样子,不得不折服。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问道, “可知跟踪你的人是谁?” “至少有两路人。” “四路,除了东南北,还有一路……” “难道是赵?” “嗤,她还不屑于这些……还有一路,是尚!下去吧,最近小心些……” 影子退下,叔若恒缓缓睁眼,眼中一片清明。 尚家,公主…… 006:暗涌(二) 同样的夜晚,皎月被乌云遮盖,云层很低,覆没了整个王都。 无声的黑暗中偶有人影闪动,或是一抹隐匿在矮墙低瓦中的暗影,闪入那静寂的庄园里,或成一片与夜空同色交融的阴云,或飘入那幽深的别院中。 某处庄园中心,房间灯火通明,伯子锐立在门前,似一直在等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有人低头躬身,急急而来,将一封密信送到他的手上…… 屋内,伯子栩看着从进门后就一脸凝重的伯子锐,问道, “有消息了?父亲怎么说?” 伯子锐将手中的一卷密信递给伯子栩,沉沉说道, “父亲让你即刻赶回,亲自去向仲叔认错,重修秦晋之好。” 伯子栩去接密信的手一顿,心沉了下来―― 这一天终究来了。 他接过来,并没有看,只将那细小的一卷绢布紧紧攥在手里。 “西边那位,向来不择手段、赶尽杀绝,我们不得不与南候联合了。” “我知道你喜欢聚英楼的那个,但是她给不了你山河百川,给不了你富饶的土地和雄厚的财力的支持。” “你是男人,应该知道自己承担的是什么!也知道我们对你的寄望,万不可英雄气短啊!” “出发之前,先去见见仲翡吧……” 伯子锐语重心长的说了很多,最终看着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的伯子栩轻轻一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自己这位弟弟,从小就显露出惊人的天赋,当他十八岁还醉心于武道的时候,十二岁的伯子栩就能说出“惟仁者宜在高位”的话来。 父亲当时听了伯子栩的话,立即将他们兄弟二人招入书房,彻夜长谈。 那之后,他便专攻军事,最终成了英勇神武的大将军。 而伯子栩则收敛了所有的锋芒,逐渐成了典型的世家纨绔子弟。 很少有人知道,未及弱冠的伯子栩总领着东候属下的暗卫队,手握着东候属地庞大的信息收集和传递网络,而东候很多开明的利民举措其实都出自那位表面放荡不羁的少年之手。 而伯子锐自己,也从最开始的不服气,到沉默,佩服,再到最后心甘情愿的为这个弟弟付出一切。 眼前这个负担了深厚期望的男子,是他的亲弟弟,他又何尝不希望他能快乐幸福,可同时,他也不愿意失望,不愿意自己的放弃和成全最终付诸东流。 他只能拍拍伯子栩的肩膀,然后沉默的退出房间。 而房间内,男子极美的眉目间,凝结成霜,他手心微微用力,那绢布书写的一卷密信便被碾捏成碎屑。 手心摊开,那些墨色的碎屑从手中零落,伯子栩冷冷一笑, 世事相负,这笔账无法去向命运追讨,那么,就别怪他将这滔天怨气撒向那犹自得意的人们。 …… 另一座庄园里,类似的对话也在进行。 其中无独有偶的提到了“西候的赶尽杀绝。” 谈话的最后,男子冷毅的脸上透着果决, “郡主,仲时恳请你尽快离开王都!公主大婚请由仲时代您参加!” 仲翡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但随即被一股豪气代替, “谁都知道这场大婚不简单,但是却不能在这个时候给西候留下把柄。我必须要留在这里!” 她起身走近仲时,语气微微放柔, “论辈分,我应该叫你一声堂哥。仲翡现在请堂哥速回陶城,相助父亲。” “那怎么行,郡主这里也需要人保护!” 仲时当即拒绝,仲翡似乎已经料到他的答案,突然对他深躬一拜, “堂哥不答应,仲翡就长拜不起!” 仲时连忙侧身让过,但仲翡依然弯腰对着原来的方向,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他皱紧眉头,好半天才下定决心, “仲时这就起身,请郡主万事小心!” …… 相比之前两处庄园中略显紧张的气氛,北墨别院中的书房显得要平静得多。 季易一身单衣,罩着对襟的银纹蚕丝长褂,正在书案前执笔作画,明亮烛光将他微微俯身的侧影投照在绿纱雕花的窗上,像闲适而优雅的鹤。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收笔,看着纸上的那副跟聚英楼外墙上几乎一模一样的“神女观楼图”,微微蹙眉,似乎并不满意。 宁远看看桌上的画,又看看旁边被扔在地上的好几张作废的画布,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那个人查出来了吗?” 季易将画笔放下,坐在椅上轻揉额角。 宁远赶紧收敛心神,认真的答道,“半途跟丢了,但是应该是去宫里了……” “宫里……” 季易淡淡的笑中带着几分轻鄙,“吃着金饭碗里的,还看着水晶碗里的……哼!” 他仰头闭目靠着椅背上,隔了一会儿,才淡淡问道, “不知道我的易军们,如今怎么样了?” “十年磨一剑,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主子是否打算安排他们隐蔽入都?” “呵,宁远你怎么想的?让一万士兵入都,就算化整为零,也会被有心人发现端倪的!” 他笑过之后,沉吟片刻,复又说道, “肴山北面有深林,让他们去那边休息休息吧,务必低调行事,不能被人发现了踪迹!” “是!” …… 自公主与西候大婚的消息公布之后,王都似乎又恢复了最盛时期的繁华。 人们都觉得兵戈战事已经平息,今后的日子肯定会一天比一天好。 除了某些清醒的人,为即将到来的风起云涌而忧心忡忡,比如赵玫,比如东方征。 赵玫忧心的是那些算作她朋友的人们,可能会因为身处两方势力而成为敌人。尚氏一门效忠于肃氏王朝,如果东候不甘于为下,或者有人逼得其不得不反抗,那么尚若恒和伯子栩,终将对阵。 她实在不愿见到那两个亲如兄弟的男子分立沙场两端,奈何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诌狗,即使是出类拔萃的男子们,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东方征忧心的,则是整个王都的安宁。权利争斗所带起的血雨腥风即将席卷这个目前欢乐祥和的城市,人们越没有准备,在灾难到来时,就会越措手不及。 赵玫和东方征曾在一次仓促的交谈中交换过意见,他们一致认为短暂的平和即将过去,山海大陆将再次迎来风雨。 只是这时的赵玫尚不知道,她已身处命运之舟,在这场风云际会中,早已无法独善其身。 007:暗涌(三) 又一日,晴天。 赵玫是被热醒的。 起床后,她皱眉苦脸的套上单衣,开始怀念在山里的时候,穿着吊带短裤嬉水的日子。 来到院子里,热气迎面而来,头顶烈日炎炎,像一口烧的火热的巨锅,周围有一种长期被太阳炙烤的闷燥感,仿佛只要点燃一个火星,空气就能燃烧起来。 小乌恹恹的跟在她的身后,然后找了块阴影处趴下就不动了。四周的蝉鸣的声音也低弱了些,似乎也顺从了这样的酷热。 院子内,澄澜正在给花圃做架子,罩上遮阳布,撒上些水,她来到澄澜旁边,摸了摸干涸的土壤和萎顿的花草,皱起了眉。 自大暑以来,王都已经快一个月没有下雨了,每天不到辰时就烈日高悬,直到酉时才夕阳缓沉,长时间的高温天气几乎要将所有的水分都烤干。 王都,正遭遇着百年一遇的旱灾。 虽然这段时间的干旱对城市的影响并不那么明显,只是给人们的生活增添了诸多不便和烦恼,可是渐渐的,当王都周边的农田,因为旱灾而颗粒无收的时候,王都必将深受其害。 “小姐,你说怎么还不下雨啊?是不是老天爷对我们不满啊?” 澄澜不过随意的一句唠叨,赵玫脑中却有什么一闪而过,可是转眼就抓不住了。 她摇了摇头,还是回地下室吧。 她给小乌睡觉的盆子里放了些水,将热得不想动弹的小乌一起带到地下室,这里果然凉爽得多。 赵玫已经有三天没去聚英楼了,如今她甚至连拢月小筑的院门都不敢出。 因为杜若溪几乎每天都会去聚英楼蹲守她,以及时不时的来尚府“串门”。 自从上次跟杜家千金杜若溪在聚英楼里狭路相逢之后,尚若恒就来提醒过她,让她最近最好避避风头。 她这才知道,自己当时一身男装在长街上纵马飞车的一幕,引起了这么一起风流官司。 深感荒唐之余,她只好龟缩不出,也乐得在地下室里捣鼓那些瓶瓶罐罐。 下午时分,去聚英楼理账的澄澜突然赶了回来。 她回来第一件事居然是冲到地下室去戳小乌的壳,直到小乌不爽的抬起头用它那绿豆大的眼睛瞪她,她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活着……” “你说什么呢?” 赵玫从一堆试管中抬头,看着行为怪异的澄澜。 澄澜正拍着胸口舒气,听赵玫一问,立马激动的说道: “小姐,出大事了,真的是天罚!” 天罚? 赵玫疑惑的问道:“什么天罚?” “就是老天爷的惩罚啊!” 澄澜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着赵玫,然后将今天出去的所见所闻细细讲来。 赵玫这才知道,今天的王都很不安宁中―― 先是早上的时候,有好几个人从井水中打捞出死掉的乌龟。 然后,又有人发现城中西北角的公祠里的一棵据说有百年之龄的古柏树拦腰断裂,裂口处有焦痕,像是被闪电击断。 这两件事已经足够让人们惊异,可是事情并没有结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晌午过后,居然又有人在北门外的官道上发现大量的离奇死亡的喜鹊,那些鸟儿的尸体上并没有血迹和伤痕,就连府衙的仵作去看了,也辨不出死因。 乌龟,古树,喜鹊,无不是山海大陆上人人信奉的长寿吉祥之物,如今莫名其妙的或横死或毁坏,王都中不免人心惶惶。 接着,像是安排好的一样,渐渐流传出这样的流言: 连日的干旱无雨,是上天对肃氏王朝昏庸无道的警告,然而肃氏并没有醒悟,竟然选择了穷兵黩武、嗜血好战的西候一脉,于是上天震怒,以龟、树、鹊作为最后通牒,如果肃氏再不悔改,必将受到天罚。 至于天罚是什么? 人们极尽想象:或许就是一直下去的干旱无雨,直到河流干涸,寸草不生,天灾连绵不绝…… 赵玫平静的听澄澜说完,想了一会儿,才摘下手套和口罩,拍了拍手, “我们出去走走吧。” …… 流言传播的速度是惊人的,很快,关于“肃氏失道,将受天罚”的谣言就充斥了整个王都。 长街之上依旧热闹,只是扎堆的人群,低声的议论,凝重的表情,为这份繁华增添了很多紧张和焦虑。 赵玫抬头看了看天空,烈日肆虐,仿佛成了那些流言的最好佐证。 她淡淡一笑,这样也好,流言毕竟是流言,根本经不起推敲,可是此时流言可以暂时冲淡人们因公主大婚将至的喜悦,人们紧张惶恐,才不至于在真正的灾难来临时,毫无心理准备。 至于流言如何击破,就由锦昭和叔温则去烦恼吧。 她现在只是对“是谁想出这个鬼主意的?”比较感兴趣。 正想到这里,便看到了一位熟人。 眼前就是聚英楼,一位身着湖蓝色长衫的男子正走进楼里,那精美无双的侧脸一晃而过,赵玫却看得清楚―― 是伯子栩。 “澄澜,你先进去,我走侧门。” 赵玫郁闷的指了指一旁巷子里侧面,率先而去,虽然澄澜说杜家千金今天破天荒的没有来聚英楼报到,但是她不得不谨慎。 进了侧门,后厨的师傅们对在这里见到赵玫已经见怪不怪,打过招呼之后,赵玫就一路溜到二楼的风字间外。 风字间是伯子栩专用雅间,他先她进楼,现在应该已经在里面了。 她趴在门口听了听,里面并无动静,这才蹑手蹑脚的推门进去。 刚进去,就被一只大手被捂住了嘴,她正要反击,便看到那湖蓝色的衣袖。 衣袖外的修长手指摇了摇,然后又指了指旁边的隔墙,头顶上响起轻轻的嘘声,赵玫便很配合的闭嘴不动。 伯子栩这才松开她,然后神秘兮兮的示意她靠近隔墙。 赵玫狐疑的凑过去,与这间房一墙之隔的雅字房中,正欢声笑语不断,气氛正浓: “月烟,多好的名字啊,干嘛要叫如花呢!难不成也跟春雨楼的姑娘们一样,有个花名?” “五爷,你又取笑奴家!” “我怎么舍得啊!他们都说你是未来的老板娘,我只是心里不舒服……” “五爷真会说笑,我怎么可能看得上那个娘娘腔!” “娘娘腔……哈哈!那你为他打理这偌大的聚英楼是为了什么?不为人,难道是为了……啊?” “哎呀,难道五爷不觉得这聚英楼在我的手上才能发挥最大的魅力,那个娘娘腔,也就是个花架子,这里里外外,还不是全都靠我……” “好!我五爷就喜欢有胆气的女子!如果需要五爷帮忙,月烟尽管开口,弄死还是弄残,一切按你说的办!” “哎,别死啊残的,多晦气。五爷的情月烟心领了,到时,还全赖五爷做主……” 含羞带笑的声音,比那春雨楼的姑娘更多了些恰到好处的拿捏,只是赵玫,是什么让曾经娇横提剑相对的女子,变得这般风情万种,在这般恶俗的对话中如鱼得水。 还有那什么“娘娘腔”?说的是她赵玫? 赵玫有些郁闷,那姑娘估计是因为改名的事情记恨她了,可是她此刻沉思的表情落在一旁的伯子栩眼里,却变成了沉怒和隐忍。 她才一个慌神,就见伯子栩捏紧了拳头,抬脚就要踹向隔墙。 赵玫连忙扯住他衣服,却不料她拦住了这一个,却拦不住另外一个。 同一时刻,雅字间的房门被霍然推开,门口出现一个长相斯文的端着盘子的小厮,伴随着响起的,还有东方征盛怒的声音, “如花!” 008:内乱 赵玫和伯子栩都被那吼声震住了,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来到门边,赵玫轻轻推开门,从门缝里正好看到站在楼道上的东方征。(.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端着托盘,嘴唇紧抿,眼睛紧紧盯着房间内的如花。 隔壁的房间静了静,随之响起如花愠怒的声音, “东方征,你的领班没教过你在雅间服侍的规矩吗?” 东方征则轻轻一哼,嘴角撇起一弧讽刺, “不奇怪,你的主子教过你的礼义廉耻,你不也都忘记了?” "你――!” 东方征一句话堵得如花语塞,连赵玫都不免对他刮目相看:想不到这弱不禁风的书呆子,也有这等气势。 她眼珠一转,扭身就去房间里搬出一个凳子,放在门边对着门缝大大咧咧的一坐! 看戏! 伯子栩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玩意,也溜溜的回身去搬了个圆凳过来,理所应当的挨着她坐着,对着她微微一笑: 有戏一起看! 这时,隔壁的房间里响起或阴阳怪气或狠戾的声音: “这人谁啊?” “找死啊,不过一个小伙计,敢这么跟月烟说话!” “月烟妹妹,你说,怎么收拾她,我们给你出气!” 东方征把目光转向房间内的五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人,剩下四个稍微年轻,都是穿金戴银恶红俗绿的纨绔猥琐模样。[.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他们本围坐在圆桌旁喝酒,此刻都纷纷起身,围拢在如花旁边,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这些人来者不善,并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东方征眼神微闪,却并没有动,他最终将目光定在一脸得意的如花身上, “我听说你是最早跟着老板的几人之一,聚英楼的开张你功不可没,之前对你也很是钦佩。可是老板信任你,将雅间和大厅的接待工作交给你,不是让你趁机谋取私利,妄想取而代之的!如今被我撞破,你还有何话说?” 东方征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在一旁作壁上观的赵玫却摇了摇头―― 人家都敢在雅间内毫无顾忌的说出那些话了,还会怕这样的质问? 她虽然看不到如花的表情,但是可以想象,她此刻绝对不会慌张。 赵玫扫了眼空空如也的楼梯口,今天似乎只接待了这一间客人,如果不是伯子栩有特权,可以直接上来,恐怕还看不到这出好戏。 而楼上出了这样大的动静,居然没有一个人上楼来看看? 看来,她躲杜若溪的这几天,有人下了很多功夫,笼络了不少人。 “东方征,既然你都听到了,那么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自古成王败寇,如果我赢了,说明我有这个本事,如果我输了,我自会承受一切!” “……你试着想一想,如果我们那个行踪不定的老板突然‘意外身亡’,我这个‘老板的心上人‘、‘未来的老板娘‘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拥有这一切了呢?” “到那时,东方征,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的去处吧!” 如花的声音里透着阴狠,原本漂亮的脸却因为某种兴奋和嫉恨而微微扭曲。 赵玫低头沉吟,澄澜最近回来经常提起坊间关于如花是她的心上人,是未来的老板娘的传言,她还不以为然,没想到竟是她步步为营的安排。 可是她不明白如花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仅凭自己外加与她关系不菲的乌合之众,就可以除掉她? 一旁的伯子栩闲坐凳上,仍是一派玩世不恭的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寒意,他跟赵玫想的一样,凭如花一人,搅不起这么大的风浪。 可是他转向赵玫时,眼里又只剩对赵玫"驭下失败"的取笑。 赵玫并不理会伯子栩的调侃,她只是很好奇东方征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只见那清瘦的男子轻轻一笑,目露鄙夷,问出了跟她一样的问题, “?老板龙姿凤章,卓尔不凡,你以为你凭什么能让他‘意外而亡‘?” “呵,就凭她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如花看着东方征面露讥诮,“她可真会招惹人啊,如今连这区区小伙计也肯为她卖命!我说东方征,你堂堂书生,居然肯来这里当个小伙计,是不是也看上她了?” “你,你胡说什么啊!” 东方征羞怒交加的脸白了又红,如花指着他一阵娇笑,“你看看你,还敢说没有,脸都红了……” 看到难堪却不再反驳的东方征,如花似想起什么,恍然大悟,“你不会不知道她是――” 坐在凳子上的赵玫一顿。 好在如花似乎并不打算说破,只是握着什么把柄般笑的得意,把东方征笑的心里没底, “你说我不知道什么?” 如花笑而不语,似对眼前的一个小插曲有些腻了,便给身边的中年男人递了个眼色。 中年男人意会,领头向东方征走去,笑得不怀好意, “你不知道,你会死……” 东方征反应过来,正准备后退,却瞬间便被五人包围。 他被围在里面,看到了为首的中年男子一个手势,他旁边一个年轻的男子袖子一抖,露出明亮的刀尖…… 群狼环伺,让东方征生出一种无力的认命感,这一瞬间,他回想起过往短暂的二十余年,有些失落,有些不甘。 若是还有来世,必不碌碌无为,在身死时一事无成!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几乎就要闭上眼睛迎接刺来的寒刃,却只听见??缗榕榈纳?簦?凶诺统恋拿坪撸?约笆??嗖业暮拷小?p>原本还在他周围的五个人像布袋一般被人扔了出去,将桌椅撞得粉碎,而他的身边,赵玫拍了拍他的肩膀,正灿烂的笑着。 地上一片狼藉,赵玫转眼看了看那五个摔地不起的家伙,淡淡问道, “到底是谁死?” 她的声音清亮,语气平静,那五个人却像是听到了最可怕的声音一般哆嗦着不敢吭声。 如花看着突然出现的赵玫瞪大了眼,脸上露出慌张,可只是一瞬间,她便镇定下来,还不忘讽刺, “堂堂赵老板,当下炙手可热的?公子,居然也会偷听墙角!” 赵玫不好意思的连连摆手, “不敢当不敢当,这老板都要‘意外身亡‘了,何况还是个娘娘腔……” 如花噎住,随即鄙夷的看了看地上的五个人,对着赵玫冷哼一笑, “赵玫,你以为你赢了吗?等着吧!” 她一边说一边退到窗边,说完就扭身跳下窗户。 赵玫淡淡一笑,不疾不徐的来到窗边,正好看到如花被守在一楼的伯子栩擒住。 “东方,帮我去把赫平、柳柔和澄澜叫上来。你也一起。” 东方征愣了愣,眼前的形势转换的太快,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应了一声好,下楼而去。 009:安内 聚英楼,雅字房。 房内已清理干净,坏掉的桌椅也都已经撤下,略显空旷。 赵玫背朝门口立于窗前,身影纤细却挺直;一旁的伯子栩悠闲的坐在椅子上,抬着的双腿散漫的叠起,他的腿下,还压着五个叠成一堆的人;如花被点了穴,僵直的站在一旁,微微垂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澄澜、赫平和柳柔先后赶来,看到的便是这般光景,即便满腹疑惑,但都没有出声,各自默契的沉默肃立一旁。 最后进来是东方征,他显然已经接受了这个场面,显得从容很多,随手关上房门后,便上前对赵玫回话, “老板,人都到齐了。” “恩。” 赵玫缓缓转过身来,先是看向赫平和柳柔,她的目光沉而静,却没来由的让那二人心中一凛。 “你们原本是待月的人,中途跟的我,如果不情愿,或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尽可以离去,我会将开业至今的收入中分一成给你们。” 赫平和柳柔有些发懵,没想到赵玫会有如此一问,但是看到一旁的如花,也明白了些什么。 两人相视一眼,也不犹豫,上前躬身一拜,齐齐说道: “誓死跟随主子!” 赵玫点了点头,“等会儿下去问问其他人,不相干的人随时可以走,尤其是那些被人腐蚀、心思不纯的人!” 她的语气向来温和,也没有架子,可是此刻的话中却能听出几分怒气。 赫平和柳柔几乎是下意识的赶紧答是。 赵玫也不想多为难赫平和柳柔,也相信他们不与如花为伍,她将目光转向如花,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平静的说道, “你不是想扳倒我吗?不是想要这个聚英楼吗?我给你机会!你就继续留在这里,继续你的计划。不过嘛,如今的职务是不适合你了,这样吧,你跟东方征对调,从今天起,你去端盘子,东方征负责前堂接待。” 如花霍然抬头,目含羞愤, “赵玫,你分明是怕了,想把我困在这里!” 赵玫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奸巧,她来回踱着步,眼睛却一直盯着如花,锐利的目光直让如花心里发毛,她却不甘示弱的迎视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只剩下赵玫轻浅的踱步声,以及那些昏死过去的人偶尔无意识的疼哼声。 如花的额头渗出了汗,最终撇开了头。 赵玫此刻其实很矛盾,她不是玛丽苏,有着原谅一切的胸怀;她也有很多种方法整治如花,让她生不如死,也不是难事。 但是最后,她还是愿意再给如花一个机会。 “如花,你是不是觉得我心地善良,很好欺负?” 如花默不出声,眉宇间透出桀骜和不屑,赵玫话锋一转, “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叛徒!” 她话音未落,掌风已起,凝着淡淡莹光的指尖在如花奇经八脉快速游走,不过数秒,她便收手,看着如花软绵绵的跌跪在地, “锁了你的真气,看你还怎么折腾!” 如花瞪大了眼,没了真气,她与普通女子无异,连自保都成问题,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赵玫,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毫不留情。 “我看错了你!你平时装的善良和蔼,把所有人都骗了!” 赵玫无所谓了耸了耸肩, “你激动什么!我只对善良的人善良,对和蔼之人和蔼!害人者人恒害之,这是你应得的!” 她不再理会如花想将她大卸八块的眼神,转向柳柔, “柳柔,把如花带下去好好休息。” 看着气得发颤的如花在柳柔的搀扶下走到门口,赵玫不忘笑着提醒道:“对了,受了这锁气之法要忌荤腥戒嗔怒,否则自损身体,逢刮风下雨便会全身酸疼无比哦!” 如花的身体一顿,颤得更厉害了。 赵玫偷着抿嘴一笑,又对赫平使了个眼色,“好好送这五位客人出去,聚英楼店小,伺候不起这几位老爷,以后就请别来了!” 赫平会意的点头,出去招呼了几个伙计就将五个人拖了出去。 这时澄澜才询问的看向赵玫,然后在接到赵玫的示意后,叫上还有些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升职”惊喜的东方征一起离开了房间。 此刻,房间内只剩下赵玫和伯子栩。 原本在椅子上坐得优哉游哉的伯子栩突然起身,对着她笑的意味不明, “你啊你,还是心软!” “哦?你又看出来了?!” “当然!不是典型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吗?不过这样也好,方便顺藤摸瓜……” 赵玫顿时沉下脸,“我倒是想到一个人,只是怀疑他是否有这么深的心思啊……” 目前跟她叫过板,又从来没讨过好的人,只有万隆钱庄的那位杜老板,可是她有种直觉,这件事情远不止现在看到的这样简单。 “别想了,那些腐鱼烂虾,该浮出水面时,自然会浮出来。” 赵玫噗嗤一笑,好一个“腐鱼烂虾”,够传神! 她想起什么,看着伯子栩,意有所指的问道: “也是,乌龟啊古树啊喜鹊啊什么啊都出来了,真相还会远吗?” “呃……你说什么啊卿卿?”某人开始装傻。 赵玫鄙夷的一笑,“你就装吧。反正被找麻烦的人又不是我……” 她说完转身便走,伯子栩连忙跟上,不住的念叨, “不会吧,这么明显?” “卿卿你怎么看出来的?” “哎,卿卿你别走啊……” ---------------- 凌绝峰,肴山数座山峰之一,圆锥形的山体像擎天柱一般矗立在王都东南,以奇险著称,很少有人去攀登这座山峰,但不代表其险峻能难住所有人。 此刻,赵玫和伯子栩就立于光秃的峰顶,俯瞰着整个王都,即便离得这么远,似乎都能感受到整个王都笼罩在恐慌的氛围之中。 风猎猎的吹着,赵玫一袭长衫,乌丝随衣角飞扬。 伯子栩看着一旁神情淡然的赵玫,突然生出一种荒诞的感觉,好像她才是这万水千山真正的主人,凌驾于万物之上。 他回想起爬山的途中,那个轻盈灵活的身影在起跃之间,自信的声音。 “理由很简单,这件事情对谁有好处,就是谁做的。肃氏失道,连带着西候,剩下的不就是东南北?季易这个人不太会轻易主动出击,排除;仲翡?她心思没这么多,行动力也没这么强,仲时唯她命是从,排除;还剩下谁?” “那我大哥呢?” “伯子栩,你大哥不知道这件事吧。” “……” “你大哥为人正直,或许想得到,却不屑去做。” “卿卿,你眼睛够毒啊!” “呵呵,哪里哪里,承让承让。” 道理说起来简单易懂,但是能想得到,看得透的人又有几何? 伯子栩沉思良久,终于对赵玫发出了这一生之中最郑重最真诚却最惶恐的邀请, “卿卿,来帮我吧。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赵玫挑了挑眉,将伯子栩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俊美人物,玲珑心窍,有经天纬地之才,亦有盖世力拔之勇。他眼神坚定,知道自己的目标,但是他的心无邪佞,应会奉行“取之有道”。 这样的人,是否真的会是一个结束乱世的明君? 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就飞身下了险峰,飘散在伯子栩耳边的,只剩下她轻忽而玄妙的一句话, “情势未明,一切待定。” 010:欲雨 从凌绝峰下来,赵玫心里很乱。 她并不是突然兴起才去爬的凌绝峰,只是想去确认一件事情。 站在绝顶上,凭她的目力,王都周围方圆百里内一览无余。 王都的繁荣暂时恢复,但是之前诸侯争战时致使王都周边内史地区的荒芜萧条,却一直没能改善。 所以当她看到距王都三十多里的苍河西岸,某个本该荒无人烟的隐蔽山坳里却炊烟袅袅时,心里顿时涌上一阵凉意。 那些同时升腾数缕的炊烟,那些偶尔反射到山坡上的晃眼寒光,那些巡走在山顶丛木间的绰绰人影…… 无不昭示着――那里蛰伏着一支鳞甲铁戈、训练有素的军队。 苍河以西,是西侯的属地,叔温则真的秘密调兵埋伏于西岸,或者,那些在肃王驾崩后本该退避会西候属地的绝煞军,根本就没有全部退回。 她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些告诉跟着她一起爬上山来的伯子栩,因为她还没有明确自己的立场。 这场天下之争,她至今仍只是作为一个旁观的局外人,便应谨守局外人的本份,不偏帮于任何一方。 所以,在面对伯子栩诚恳的邀请时,她也只能敷衍而过,匆匆逃走。 回到城中,不过短短一天,王都中流言已经愈演愈烈,说的人多了,人们开始渐渐相信,人心开始惶惶。 赵玫看向东边王宫的方向,那个清俊文雅的男子其实从一开始就对那个位置势在必得,无论用何种方法。 好在公主选择了他,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新王。原本一切顺利,可是世事变幻,谁会料到大婚之前会突然冒出“肃氏失道”的流言? 这些流言如干燥冬季里的一颗小小火星,迅速蔓延成枯原上的一片火海。 叔温则必定也束手无策了,才会到现在都没有应对的举措吧。 那么,他会在无法可施的时候,选择用武力镇压吗? 那可真是最蠢的做法了…… 赵玫抬头看了看天,又闭着眼睛深嗅了一口空气―― 一如既往的干燥闷热,一点要下雨的迹象也没有。 在自然的力量面前,那些政治权谋显得何其微薄。 她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她总得在风云激变中保护好要保护的一切。 …… 此时的长信宫,与赵玫同样抬头看天的也有一人。 叔温则。 直到被刺目的阳光晒得一阵眩晕,他才缓缓低下头。 此刻他什么都不能做,因为无论他做什么,都会成为有心人继续鼓吹流言之火的狂风。 要遏制流言,有很多种方法,镇压并不是最好的,他亦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并不打算动用自己藏在西岸的那三万兵力。 可是如果继续放任下去,对于即将到来的大婚是十分不利的。 如果此刻能下一场雨,让那些流言不攻自破,浇灭这场诡谋之火,就好了。 他这样想着,又将这样想着的自己狠狠鄙弃一番―― 从他决定做叔温则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相信从未善待过他的命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此刻,又怎能寄望于上天? 他冷冷一笑,一甩宽大的华锦衣袂,转身走向碧瓦红墙的宫殿之中…… …… 万物卑微,为天地所驱使。 人间惶惶,九重天上的宫殿却一片宁静祥和。 立于一片白色云海之上的西殿,白墙银瓦,相较东殿的碧绿幽静、南殿火红亮丽、北殿的轻墨素雅,这里显得单调而冷肃。 主殿首位座上,白阳看着下方立着的人,笑得温润, “毕宿,你身为雨师,最近失职得很啊!” 殿下站着的,是一个身着白色单衣黑色斗篷的老头,身形瘦小干瘪,短脸阔额,长眉垂至下巴,头发蓬乱,样貌奇丑,便是白阳口中的雨师星宿,毕翳。 这个看起来要比白阳老很多的老头子,此刻却垂头恭敬的立着,一派惶恐,白阳明明带着笑意的话,亦让他微微一抖。 “下属一向谨遵指令,从不敢失职啊。” “哦?那凡间王都怎么会近一个月滴雨未下?” 毕翳不安的解释道,“主使你知道的,下属布雨也是要遵照雨历图的,可是自从上次荧惑那该死的小子扰乱了星图,我这边的雨历图也跟着起了变化,才导致下界大陆中心一带,连日无雨啊!” “但是雨历图向来由你保管,除了你,别人又不会知道雨历图改变。” “这……可是布雨需要借助雨历图,小星能力有限,无法冲破雨历图的束缚啊……” 看着下方眼神闪烁的毕翳,白阳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那么,便由我助你一次吧。” …… 入夜,各家商铺陆续打烊,聚英楼送走最后一拨客人后,也准备关门。 柳柔和赫平一直在门口等着,直到一脸阴郁的如花走出来,才招呼伙计把门关上。 柳柔看到如花被封住真气后显得十分虚弱,便要上前去扶,却被如花一脸厌恶的避开, “你别碰我,收起你们的那些假慈悲,我不稀罕!” 柳柔性格柔顺,听了如花这样刺耳的话,也只是悻悻的收回手,沉默的站在原地,反而是平时吊儿郎当的赫平板起脸来, “如花,别不知好歹!你自己做的好事,连带我们也被主子怀疑,如今柳柔好心相扶,你端什么架子?” “如花?哈哈,赫平你叫得还真顺口,别忘了你从三岁开始就成天跟在我屁股后面,那时你一口接着一口叫着的,是什么!” 赫平听得此言,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和矛盾,想起儿时在时间城的日子,的确是与如花从小就玩在一起。 “可是那是尊主给你改的名字啊,又没什么不好!你还能计较什么?又何必记恨主子?” “我怎么不计较!我怎么不恨!”如花声音拔高,尖吼的声音划破空寂的街道,如暗夜里凄厉的鸦叫。 “凭什么要把我们送给她?凭什么我不能叫月烟?凭什么她做什么说什么尊主都纵容?凭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她?” “你疯了!你这是嫉妒!” 赫平一声低吼,压住如花没有止意的嘶喊! 如花惨然一笑, “连你们都向着她……到底是谁跟你们从小就认识,同进同出二十年?” “月烟……” 柳柔忍不住轻声叫她,但那两个字似乎更加刺激了她, “住口!”如花大喊一声,指着柳柔和赫平,一边后退一边笑着摇头, “你们就跟着你们的主子吧!从今天起,我跟你们恩断义绝!” 她说完转身就走,柳柔正要去追,却被赫平拦住, “她有了心魔,你现在怎么劝都没有用。让她一个人冷静冷静吧!” …… 下一刻,北墨别院。 季易独自一人站在书房门前,回想着刚刚一幕―― 那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银袍男子再次出现,并且带给了他一个天机: 明日未时三刻,将雨。 他正暗自揣测男子的意图时,宁远匆匆赶来,凑近他低声说道, “主子,那个人,差不多了……” 季易闻言,淡淡一笑,费心养了这么久的鱼儿,也是该收网了…… 011:迷梦 (作者的话:继续推迟上架,玫子将继续上传公众章节,继续攒稿!) 云层流动,月光若隐若现,幽深的暗巷里,如花漫无目的的走着。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不想回居住的肉铺小院。 前方就是巷口,窄街上空寂无人,只有楼上挂着的灯笼飘荡。她站在原地抬头四顾,这里她从没来过,不知该向哪个方向去。 她正踌躇着,突然从巷口闪出几个黑影,堵住了她的去路,借着月光,如花看清那些人的脸之后,也不由的吃了一惊。 “五爷?怎么是你们?” 来的正是在聚英楼被赵玫修理过的那五人,如花看到他们,顿觉亲切,她扬起笑容,快走几步上前,脚步又突然顿住。 不太对…… 这几个平时对她百般讨好的人,此刻却什么都没说,只静静的看着她,显得冷淡了很多。 良久,为首的五爷才嘿嘿一笑, “月烟妹子,知道你受委屈了!我们是来找你的,去商量商量怎么对付姓赵的那个臭小子……” 看到五爷熟悉的猥琐笑容,如花放了心,她挺了挺腰,理了理长裙,才继续走过去, “五爷,我们走吧,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过之前你说宫里传出的消息,好像公主对赵?不满,倒是可以从公主那里下手……” 她姿态优美的走过去,对着五爷笑的尽量妩媚,五爷却没有动。 “怎么了?五爷,你怎么今天看起来怪怪的。” 五爷没有说话,倒是他旁边的一个人开了腔, “月烟姑娘,我们为你吃了大苦头,你不慰劳慰劳我们吗?” 说话的男子长得还算齐整,只是笑容透着淫邪,让如花心里一紧, “慰劳……是啊,应该的,明天我请大家去德瑞记……” “月烟妹子,听说你被你家老板降职了,哪还请得起德瑞记啊!再说了,如今还有哪家酒楼能比得了聚英楼……” “就是,为了你,聚英楼我们今后都去不了了,这可怎么办啊……” “对啊,月烟妹子,你说怎么办?” 其他的人开始帮腔,如花心里已经敲起了鼓。 她仍表情自然的随声应对着,却在那些人渐渐逼近时,瞅到一个空档,就要闪过他们穿出巷口。 可是她忘了自己真气被锁,身体根本不可能像以往那般矫捷,因为迈出的步子太大,反而身体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啊!” 随着她一声娇哼,那五个人齐齐笑了起来, “月烟妹子,怎么摔倒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来,哥哥看看,到底摔到了哪里?” 有两个人蹲了下来,说话间就对着如花上下其手,如花惊的瞪大了眼睛,就算她平时再妩媚动人,也仍旧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哪受过这般侮辱。 她不停的向后缩,奋力反抗着,可是这两个人死死摁住了她。 这时,五爷倾身凑近她,嘿嘿的笑了,牙齿在月光下发出亮光, “月烟,就伺候下各位吧,回头我们一定给你报仇……” “不,不要!” 如花羞愤交加,抬脚就去踢五爷,却被他侧身闪过,他偏头对其余两个站着的人使了个眼色,另两人便过来蹲下按住了如花的腿。 五爷这才满意的一笑,伸出手去扯如花的衣襟…… “不要不要……五爷,求求你,不要碰我!你要什么都可以,我给你钱,我没有,我家也有的,只求你们不要碰我……” 如花不住的求饶,声音中带着哭腔,她拼命的摇头,想要躲开那丑恶而肮脏的手。 “嘶拉……” 夜空中响起一声长而脆的布帛撕裂的声音,接着是如花悲愤欲绝、满含着恨意的声音―― “赵玫――!!!” …… 而此时的赵玫,正在床上辗转反侧,她今晚一直心绪不宁,难以入睡。 直到子时,她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睡梦中,她来到一个空旷而明亮的山洞,里面有着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 这是哪里? 她环顾四周,发现在山洞最里靠墙的高台上有一个白玉石案,上面放着很多金字墨玉的灵位牌。 她慢慢走过去,看到台上那一排金字灵牌的面前,放着一块拳头大小的金色印章。 她好奇的伸手去碰,手指却穿了过去。 这时突然有另一只手伸了过去,修长如玉节般的手指,轻轻的触碰那块金色印章…… 只一瞬,那块金色印章便发生了变化。 它渐渐熔化,变成流态的金液,仿佛活了一般,在空中旋转一圈后,才凝成一颗硕大的金珠悬浮在空中。 赵玫惊异的回头,便看到身后站在的男子。 他一袭黑袍,宽袖窄腰,身姿颀长如松,面容半掩于半张面具之中,只露出清明而淡然的眼眸和精致勾勒的唇颌。 “待月!” 她惊喜的叫起来,可是待月却毫无反应。 他神情淡淡的看着那颗有着奇异变化的金珠,摊开自己的手掌,轻声喊道: “皓金。” 那颗金珠便应声落到他的手上。 他握了握金珠,随手将其递给他身后黑色劲装的冗括,便转身向外走去。 赵玫满腹疑团的正打算跟上去,却觉得身后有什么不对劲,她转头去看,便看到白玉石案所靠的山壁突然变得虚幻而诡异,渐渐显出一张巨大而丑陋的脸。 那张枯如树皮的脸渐渐扭曲,突然生出数根树藤般的根须,张牙舞爪着,无声的接近正向洞口而去的待月和冗括…… “小心――!” 她惊叫起来,眼前却突然一黑,画面一转,之前的一切全部消失,眼前只有待月沉郁而忧伤的看着她, “……我希望,我跟冗括回时间城的时候,能见到你……” “可是,你怎么没有来?……” 她从没见过待月如此悲伤的表情,心里的痛顿时汹涌而来,她好像掉入深海里,被封住了呼吸。 她叫着待月的名字,可是眼前一切的景象尽数消失…… “待月!!” 赵玫猛然坐起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仍旧是红木雕花架子床和熟悉的杏色床帏,她闭上眼,定了定神。 原来是梦…… 可是为什么那么真实? 过了会儿,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还有澄澜焦急的声音, “小姐,你没事吧?” 赵玫擦了擦额头的汗,起身穿好衣服,去开了门,看着门外略显慌张的澄澜,沉声说道, “澄澜,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能帮我看好聚英楼吗?” 012:决定 赵玫已经决定了,不管梦境是真是假,她都要去时间城一趟。 虽然待月离开前,她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不欢而散,但是他的确说过希望在时间城见到她的话,当时她并没有多想,现在却觉得他的话中包含着他不善于表达的深意。 他希望她去时间城等他,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发出的邀请,去时间城的邀请,对于从来对时间城讳莫若深的待月来说,何其难得。 “小姐,你去哪儿?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刚刚听见你叫待月公子……”澄澜担忧的问道。 赵玫扯出一个笑,让她不要担心, “没什么,就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决定去一趟时间城,但是聚英楼这边我放心不下,所以要麻烦你帮我看着了。” 赵玫看着眼前坚强而内秀的少女,自从上次看见她在那群府中的丫鬟面前揭下面巾时,她就知道,澄澜比她想象的还要坚韧。 “聚英楼不是有赫平、柳柔和如花他们吗?澄澜还是跟着小姐的好,小姐向来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看着澄澜老大不情愿的样子,赵玫故意笑的揶揄, “是不是想冗括了?想跟我一起去看看他?” 这句话成功的止住了澄澜的反对,她满脸羞恼,想辩白又担心会越描越黑,只好盯着赵玫,脸颊气鼓鼓的闭口不言。 赵玫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表情变得严肃, “对外不要说我离开了,有人问起就说我在躲人,你明白的。” “是,澄澜知道了,只是小姐……” 澄澜欲言又止,看见盯着她笑而不语的赵玫,她就明白,赵玫已经决定了,再无回旋的余地,她只好问道, “那,何时离开?” “越快越好,现在,你去帮我把如花叫来……” …… 刚到辰时,聚英楼已经楼门大开。 如花来到门口,抬头看了看门匾上大气磅礴的“聚英楼”三个字,冷冷一笑。 赵玫…… 昨夜的一切又在脑海中回放,那些肮脏的手和卑鄙而丑陋的嘴脸,那些无力挣扎任人侮辱的无助,那些绝望而深切的恨…… 幸好,遇到了他。 昨夜,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突然响起哒哒的马蹄声,声音由远及近,在如花耳朵里无限放大,像一根救命的稻草。 她恨不得拼劲全力去呼救,却有一只粗粝的大手捂住她的嘴。 马蹄声近至巷口,伴随着马车木轮轧路的唧唧声,在巷口嘎然停住。 “什么人?”一个略显老成的声音。(.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没事没事,我们兄弟几个喝醉了,不小心摔一起了……” 对方没说什么,却也没有立即离开。这时另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响起,“宁远,你老得越发没眼力了。” 老成的声音微微尴尬的叫了声,“主子……” 好听的声音中带着笑意,“还不赶快救人!” 接着是一番打斗声,确切的说,是那五个人被打的声音,那些骨骼被撞击发出的脆响,血肉被猛击发出的闷声,在如花听来,如最动人的乐声般美妙。 她吃力的撑起身体,看着那五个被揍的面目全非的畜生瘫倒在地,还是泪痕的脸上是阴戾而泄恨的笑。 然后,一个男子来到她身边,微微俯身,对她伸出手,华服的衣袖上绣着精致的藤萝纹样,在夜色下婉转而妖冶的邀请着。 “姑娘,受苦了。” 她戒备的看着那只手,没有动,眼前雍容华贵无比的男子她认识。 北候,季易。 那个曾在聚英楼为赵玫留下绝世之画的男子,传言中深居简出,性情怪异的北候。 她可不想刚出虎口又入狼穴,即使对方刚刚救了她。 季易似乎看透她的心思,微微一笑, “不用担心,我只是想跟你谈笔交易。” 她诧异的问道:“什么交易?” “我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你帮我得到我想要的,仅此而已。” “我何德何能,能帮得了堂堂北候。” “呵,你可以。拿着这个,去万隆钱庄,见见我们未来的新王。”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递给她,道:“告诉他,你从你主子那里偷听到的,明日未时三刻,有雨。至于如何取得他的信任,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你可以应付的。” 她迟疑的接下他手中的锦囊,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选我?” 季易立起身,微微侧头看着远方王宫中最高的建筑,目光悠远, “女人嘛,何苦要去做那刺人的蔷薇,做爬墙虎就很好,只要选择正确的墙,一样可以爬上最高的楼。” …… 后面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她来到万隆钱庄,虽然屋内未亮灯光,她仍旧敲开了钱庄的门。呈上锦囊之后,她在门外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被人带进门内,来到钱庄的后院。 后院里,叔温则并未现身,只隔着房门问话。 他问了很多问题,她都一一答了,最后他问她为何要背叛赵玫,她答道,文人相轻,女人相嫉,女人的心眼太小,容不下身边有比自己更讨男人喜欢的女人。 她听到一声轻笑,然后,从房门里扔出一个包袱, “按照里面安排的做,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另外,回去告诉你的新主子,没有永远的敌人,亦没有永远的朋友。你最好不要动别的心思,否则我会让你后悔来这一趟。” 她并不在意这冰冷的威胁,只是觉得豁然开朗,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人给了她一条路,她为何不走? 所以,她回到了聚英楼,回到这个带给她屈辱的地方,然后,伺机而动。 她正看着牌匾出神,耳边突然传来冷淡的声音, “如花,小姐有事吩咐你做,收拾一下就去石牌坊等着吧。” 澄澜半掩面巾的脸看不出表情,眼睛却看也不看如花,说完就进了楼。 如花看着澄澜的背影,冷冷一笑, 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她从怀里拿出一根火红的锦带在腰间束好,然后转身向着长街北端的石牌坊而去。 …… 就在这时,沉寂了几天的王宫突然传出一个消息,今日未时一刻,西候世子叔温则,未来的新王将登上王宫中的天祝台,向天祈雨。 此消息一出,举城哗然…… 013:陷阱 巳时一刻,赵玫来到石牌坊,看到了等候多时的如花。(.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她站在石牌坊边上的楼檐下,一身素雅的淡色长裙,腰间却束了一根扎眼的红色腰带,显得极不协调。 赵玫走过去,见她脸色苍白,额有薄汗,想到以她如今的身体状态,根本扛不住这样的暑气,让她在这里等这么久,确是难为人家了。 她心下恻隐,语气也微微放柔,“我们走吧。” 如花好像一直在出神想着什么,冷不防赵玫叫她,被惊了一惊。她看见赵玫,张嘴嗫嚅半天,还是低低的叫了声,“主子。” 赵玫盯着如花,觉得她有些反常。如花微微躲开她的目光,脸色黯然的说道, “我认命了。” 认命?赵玫有些好笑,她如花若是认命,就不会有之前的一切。不过赵玫并不打算深究,机会已经给过她,就看她自己如何把握。 “走吧,要赶在未时前出城,今日有祈雨大典,城门怕是要提前关闭。” 赵玫说完转身欲走,如花急忙跟上,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出城门?我们去哪儿?” “时间城。” “时间城?为何突然要回时间城?”如花的声音高起来。 赵玫淡淡看她一眼,并不打算给她解释什么,举步便走。这一眼,也让如花悻悻的闭上嘴,老实的跟上。 一路上,人们都在讨论祈雨的事情,有支持的,有期盼能祈雨成功的,当然,也有并不看好叔温则的。 赵玫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思量着:这是他的行动吗?可是,会不会太过听天由命? 今天的天气,艳阳晴空万里无云,哪有下雨的迹象? 她摇了摇头,管他呢!反正她就要走人了,这里的风云变幻跟她再没有关系!他们应该也不至于去找区区聚英楼的麻烦,说不定,她的离开反而减少了聚英楼的危险。 想到这些,她稍稍加快脚步,出城之前,还要去一趟华月钱庄。 到了华月钱庄,她支了些钱,又交代了钱掌柜一些事情,让他有事情便去聚英楼找澄澜相商。 钱掌柜也不敢多问,只是恭敬的送走赵玫。 赵玫走出来,叫了声等在门口的如花,如花却毫无反应,只兀自发着呆。 这姑娘今天很是奇怪,难道真的是昨天惩治的过了头? 赵玫又叫了声,如花才反应过来,看着赵玫皱眉生疑的样子,目光闪烁。好半天,才轻轻问道, “主子,能预支我些工钱吗?” 赵玫一愣,如花赶紧低下头,声音轻若蚊蝇, “我把家传的玉佩押在万隆钱庄了,借了十金……” 赵玫恍然大悟,难怪她知道要回时间城时,反应会那么大,然后又一直心不在焉,原来是因为担心回家没戴上本应贴身收藏的家传玉佩,无法交代。至于她为何会用到那样多一笔钱,想来跟前几天的上下打点脱不了干系。 赵玫了然的笑了笑,“好。我陪你去还钱,把玉佩给取回来。” 如花一直低着头,仿佛已经不抱希望,听到赵玫这般说,顿时惊喜的抬起头,眼中晶亮,“主子……” 赵玫抬手止住她想说的话,“还不快走。” 顺着长街,一直往南,越走越清静,商铺的生意也不如中段的好。 赵玫仍是一派翩翩少年郎的样子,在前悠然的走着,如花在后沉默的跟着,稍显疲态的气色反而显得她弱柳扶风,别有一番韵味。 一路上有不少相熟的街坊向赵玫打招呼,看到她身边跟着的如花,都一副了然的神色。 赵玫也懒得解释,其实这样的绯闻也是有好处的,听说杜家那位大小姐最近都没来聚英楼,就跟这个绯闻有关系。于是对着那些人暧昧的目光,她更是笑得一如既往的温和坦然,索性让他们误会去吧。 来到万隆钱庄,一个客人都没有,跟华月钱庄的门庭若市相比,天壤之别。 赵玫领着如花进去,里面的伙计并不认识她们,直接引着她们来到柜台,拿过如花的借据,收了赵玫的十金,便在借据上盖了收讫的红印,递给如花, “姑娘,你押的那个玉佩比较贵重,所以放在库房里,还请姑娘移步,跟我一起进去验取吧。” 如花转头询问的看向赵玫,赵玫点了点头,表示她就在外面等着,如花这才跟那伙计一起进了内间。 赵玫在前堂转了一会儿,随意在客座的椅子上坐下。另一个伙计殷勤的奉上了茶水,她礼貌的接下,并没有喝,又过了一会儿,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如花还没有出来。她看着通向内堂的那扇门,皱起了眉。 她想了想,拿起旁边小几上的茶杯,慢慢凑近嘴唇…… 然后,又顿住了。 刚刚送茶的伙计,虽然一直在忙自己的事情,时而扫地,时而擦灰,时而整理卷宗,眼光却一直有意无意的往赵玫这般瞟,当赵玫拿起茶杯的时候,他故意避开了目光,动作却迟缓下来,像是一直在等着什么。 赵玫一直都觉得不对,这下心里的不安更加剧烈了。 “啊!你们要干什么……” 就是这时,突然从内堂后面传来一声惊叫! 是如花的声音!后面几个字没有说清楚,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声音只在喉咙里打转。 赵玫一惊,把茶杯往旁边小几上重重一放,起身就往通向内堂的小门而去。 那个伙计立即上来拦住她,赵玫瞟见他袖中隐藏的刀尖,冷冷一笑,抬脚就是一踢。 那伙计重重的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赵玫看也不看,掀起布帘,就一直往里走。 门后是一段长长的回廊,回廊尽头有个小天井,天井东西两面各有一扇耳门,听刚刚如花的声音,应该是偏西的方位传来,她没有犹豫,直接进了西面的耳门。 眼前是一个不小的院子,赵玫站在院子中间,警惕的扫视四周。 院子并不大,跟一般店铺的后院格局差不多,中间一个大花坛,花坛后的石阶上去是正厅,两侧偏房。 不过奇怪的是,她这一路进来,竟然没有遇到一个拦截她的人,就好像故意给她清空了进来的道路一般。 她心里疑惑,直觉前面是个陷阱,可是想到如花的惨叫声,却不得不往里面跳,即便有危险的是曾经背叛过自己的如花,也无法放任不管。 她凝起十二分精神,尽可能的感受着空气中那些轻微而异常的声音。 头顶上是蝉鸣以及树冠上幼鸟微微抖动翅膀的声音;左侧有风刮过屋脊的呼呼声,飞虫从窗户的缝隙中进入屋内,撞在了蜘蛛网上的挣扎声;右侧的墙角里有咔嚓嚓的声音,时断时续,像是老鼠在吃东西…… 只有正对的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连呼吸声都显得粗重很多…… 赵玫一抖衣袖,一柄手术刀滑入手中,刀片冰冷而锐利的光芒紧贴赵玫皓白的手腕,她轻抬脚步,如风般掠过,眨眼就到了正门。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测般,屋内突然有了动静,是男子低沉而轻浮的声音, “听说你就是赵?那小子的心上人,果然长得秀色可餐……真想看看那小子知道他的心上人在我身下婉转承恩的样子……” “呜呜――”回应男子的是如花从喉咙里发出了哀求的悲鸣。 赵玫眼神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除了眼前房间内令人无法容忍的侵犯,还因为身后涌向这里的众多脚步声…… 哼,真是请君入瓮的好算计!不过想捉住她,没门! 她抬脚一踢,房门轰然大开,她一眼就看到左侧垂帘半掩的床上,男子正压在如花的身上,旁边还有一个男子,正帮忙按住如花挣扎的腿。 如花嘴被塞住,不住的摇头挣扎着,看到闯进门来的赵玫,眼神复杂中夹着希翼和乞求…… 赵玫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愤怒,如电般闪到床前,抓住旁边男子的衣领就往后一丢,只听咚的一声,男子摔在身后的圆木桌上,桌子应声碎开,四分五裂。 她再以掌为刀,狠狠的劈向如花身上那个男子的后脑勺,男子的头顿时歪向一旁,似是昏了过去。 她跳上床,猛的将那肉泥般的身体踢到一旁,再蹲下身子用手术刀割开绑着如花双手的绳子,正要安慰如花两句,冷不防如花抓着她的手,就往旁边那个男人身上猛的一捅…… 赵玫已经收了力道,但是手术刀太锋利,还是插*入了男人的身体。 “你!” 赵玫抽出刀来,看着男人腹部渐渐渗出的血,在锦袍上晕染开来,像一朵鲜艳而冷艳的花。 她本想说如花两句,但是看见如花悲愤而憎恶的目光,又吞下了要说的话。 罢了,反正死不了人,出点血也是活该。 她借着男子衣服把刀擦干净,随意扫了扫男人的脸,四十岁上下,面容精瘦,穿着不俗,应该就是杜承平了。 突然,她眼神一顿,心里涌上一层不安,伸手就要去探杜承平的呼吸,却被如花拦住。 她已把口中塞着的布条拿出来,抓住赵玫的手就走, “此地不宜久留,主子,我们快走!” 赵玫犹豫的扫一眼杜承平,最终还是跟着如花离开,却不想,刚到门口,就被赶来的人团团围住。 赵玫看着面前将小院围得水泄不通的黑压压的一片人,心里暗暗吃惊,这些人装备正规,行动统一,全是穿着青黑色麟甲手持冰冷铁剑的士兵们。 青黑色……在王都中,代表着负责王都戍卫的都卫军。 怎么会惊动都卫军的人? 赵玫心里疑云重重,站在门口没有动,只微微上前,把如花挡在身后。 那些士兵们沉默而森然的看着她们,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似乎一直在等什么。突然,一声命令般的沉喝,队伍霍然分开两半,一个人从那些铁血将士让出的空道中步出, 赵玫惊异的看着来人,惊呼出声,“尚若恒?” 014:开始 戎装严整的兵士前,尚若恒一身轻便长袍,衬的姿容明朗舒逸。他看见赵玫,明显也吃了一惊。 两人眼神相汇,都对此刻的状况疑惑不解。 这时,之前被赵玫扔在地上的男子踉跄走出,绕着赵玫一直来到尚若恒身边,他摔得不轻,撑着身子费力对尚若恒说道, “大人,赵?私闯民宅,行凶杀人,不但把草民打倒在地,还刺杀了草民的舅父!” 尚若恒闻言皱起了眉,不着痕迹的看了赵玫一眼,又微微侧头,示意他身后就近的两个士兵进屋查探。 士兵进屋后,很快就出来回话, “大人,里面的确死了一人,腹部有伤口,系利器刺伤。” 赵玫顿时一惊,心里却渐渐冷静下来。凭她的经验,那个伤口根本不足以致命,而且她劈晕对方时也注意了力道。 可是……她之前的确有过怀疑! 因为杜承平的当时的脸色就有异样,可是她正要查看的时候却被如花打断了…… 她越想越不对,下意识的要回屋查看,却被如花抓住了袖子。 “主子,是如花害了你!他只是轻薄了如花,谁想你会如此冲动,进去二话不说就下了杀手……这下出了人命,可该如何是好!如花不该多嘴的啊!是如花的错啊!” 赵玫看着如花一脸痛苦、声泪俱下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一个早就设好的局。 从如花编造谎言,骗她来这里,到以惊叫引她入瓮,不惜自毁清白激她动手,都是为了此刻的栽赃! 至于尚若恒能恰到好处的来到这里,想必还有别人在推波助澜。 她平静的转过头,不愿再看如花那绝佳的演技,对着同样平静眼神却微露担忧的尚若恒,笑道, “既然我有嫌疑,就请尚大人公事公办吧。” 现场其他人的证词,屋内冰冷的尸体,赵玫曾经在聚英楼开业当天露出的一身武功,还被一众官兵堵在了凶案现场,几乎算是被抓了个现行――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赵玫,她百口莫辩。 所以尚若恒只能秉公执法,无法偏颇,否则于他声名有损。 尚若恒脸色微沉,因为是他来,所以赵玫绝对会碍于他而束手就擒。 这一局,幕后的黑手竟然把他和赵玫都算计了进去。 他想起自己原本正往宫内准备参加祈雨大典,半路却被公主的亲信拦下。 来人将一封密信和能调动王都西卫军的伏虎令交给他,信上说得到确切消息,万隆钱庄内有人密谋造反,让他带兵前去围剿。 他记得密旨上的最后一句话是:务必机密行事,隔离百姓,贼首隐秘抓回,不得张扬。 此事,果然公主也有参与吗? 想到这里,他有些歉疚的看向赵玫,甚至隐隐希望她能逃走,赵玫却像看透他的想法般微微一笑,眼里是一种泰然和睥睨。 凭她的本事,面对千人围堵,也犹如无人之境,但是,她岂是这般好算计的人! 这笔账自然要讨回! 尚若恒也明白了她的想法,他冷冷扫了一眼旁边的如花, “将一干人等全部带走,尸体严加看管,速招仵作验看!” “是。” 几个士兵押着面无表情的如花和一脸不情愿的男子走了,另一队要去押解赵玫,却被尚若恒拦住, “等等,她武功高强,还是我来吧。” 于是他便亲自上前,点了赵玫的穴道装装样子,然后带着她出了钱庄大门,上了一辆封闭的马车。 马车里只有赵玫和尚若恒两人,如花和另一个男子应是上的后面一辆较大的,赵玫看着自上车后就盯着自己看的尚若恒,笑着耸耸肩, “哎,看我干嘛,马有失蹄嘛!” 尚若恒却没有笑,只是严肃的表情里多了些无奈和责备。 “你知不知道你惹了什么人?” 赵玫一派无所谓的样子,“谁知道呢。我这么大方和善,还会有人来找我的麻烦,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马车内渐渐寂静下来。 微暗的马车中,只有从晃动的车帘缝隙偶尔透进几缕光线,掠过赵玫和尚若恒沉吟的脸,照亮那些无言的心事―― 她选择隐忍留下,除了因为尚若恒,还因为聚英楼。不管如花幕后的主脑是谁,既然算计得了她,也算计得了聚英楼。她无法袖手离去,不管聚英楼的安危。 所以待月,请等一等吧! …… 未时一刻,赵玫入狱。 廷尉狱,成朝最高级别的刑狱机构廷尉直属的监狱,以其酷吏之多,酷刑之繁而闻名于山海大陆。 尚若恒因为要赶着去参加祈雨大典,交代了下属就提前走了。赵玫因为尚若恒的关照也得以入住稍微好点的牢房。 站在狭窄矮小的牢门前,赵玫看着被押向另一间牢房的如花,笑得微冷, “恭喜你,失去了最后一次机会。” 如花神情复杂,那些被她暂时压制的嫉恨又浮上脸庞,怪异的像染了毒的藤蔓,她看着赵玫亦报之一笑,无声的说着,势不两立。 未时一刻,王宫东南端,叔温则身着庄重的深黑朝服,在太乐队奏起的肃穆音乐下,缓缓登上天祝台。 台下,百官齐齐肃立,及时赶回的尚若恒也在其中。他看着那个登上玉阶高台的男子,脑海中浮现的,是他刚刚悄无声息的进入队伍中时,叔温则掠过他的目光。 他在等他。 或者说,他在等一个结果。 而得到了满意结果的男子,在众人瞩目下到达台顶,行揖天礼,下面百官齐齐跪地。 男子长拜不起,脸上是凄然而无奈的笑-- 请原谅我,我得不到你,只能抓住我能抓住的,哪怕以你为代价。 …… 未时三刻,风起。 天祝台上的叔温则仍长伏于地,仿佛上天真的感念于他的诚心,天上突然起了层层乌云,渐渐将原本耀眼的烈日遮住。 云层越来越低,风越来越大,将叔温则及地的墨袍翻卷,团花兽纹的金边肆意翻飞摇曳,仿佛那台上的男子,也变成一团沉冷而飘忽的雷云。 台下跪着的官员们微微抬头,惊喜的看着天上,过了一会儿,开始有雨滴打在他们脸上,雨越下越大,顷刻间就淋湿了所有人的衣服。 王都的百姓们欣喜若狂,台下的百官们激动不已,而那高台上的男子匍匐而拜,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叔温则,在王都所有人心中,奠定了他不可撼动的位置! 同一刻,昏暗而简陋的牢房中,赵玫抬着头透过墙最上方那个狭小的窗口,看到了窗外如注的大雨。 她一直抬着头,纤细的身影挺立在那些满是破絮烂草的地面上,任那些雨水穿过铁栏,打落脸上。 良久,她淡淡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 015:困局 瓢泼的大雨从申时三刻一直下到酉时。 久旱之后逢甘霖,让王都人人脸上都染上一丝喜气,而北墨别院的书房里,临窗而立的季易看着渐收的雨势,却有些心不在焉。 透过断断续续的雨帘,他看到一路快走过来的宁远,神色微动。 “主子。” 宁远来到房内,轻轻拭了把脸上的雨水,语气稍急,亦不如往日沉稳。 “已经查清了,是尚若恒调动了西军,据说是去万隆钱庄抓密谋造反的犯人,但实际上抓的却是……” “是谁?” 宁远赶紧低下头,不敢去看向来不动如山的主子难得急躁的表情,顿了顿才低声答道, “是聚英楼老板,赵?。” 宁远想了想,又补充道, “据安插在西军里的探子回报,赵?因杜承平对如花不轨,一怒之下入室杀人,还伤了杜承平的远房外甥孙远庆,被尚若恒带兵堵在了钱庄后院,现在已经关进了廷尉大狱;但是奇怪的是,此事宫内严令,秘不外宣,连杜家老爷子也是被秘密招入宫中的……” 季易沉默,长睫掩下了眸中深沉,好半天,他才冷冷笑道, “叔温则,你能这样算计她,是我小看了你,那么,我也不能落于你后不是……” …… 晦暗的牢房内,某种阴湿腐烂的气味刺鼻难闻。 赵玫抱膝坐在墙角一处较干爽的地上,把鼻子埋进衣袖里,头微微抬起,定定的看着牢房入口处微弱的灯光,黝黑的眼珠透着的别样光芒。 她在等。 对方设下如此计谋,利用如花、利用她跟尚若恒的交情,绕下这么大一个圈子把她关进这里,绝对不单单只是要找她的麻烦这样简单。 她在等那只“幕后黑手”来到她的面前,跟她摊牌。 可是,她却先等来了尚若恒。 他一路进来面色微急,向来纤尘不染的衣袍被路上的积水沾湿,不见往日飘逸。 看守的牢头满脸堆笑的为他开了牢门,赵玫随之起身,对着俯身钻进矮小牢门的尚若恒微微一笑。 尚若恒进来以后,先是皱着眉扫了眼四周,再看见赵玫明朗的笑,脸色愈发难看,他上前牵起赵玫的手就走, “跟我来!” 他身法极快,眨眼就拉着赵玫来到门口,赵玫猝不及防,险些被地下的铺的谷草绊倒,她试图挣脱了好几次,可是尚若恒的手抓的紧紧的,最后索性放弃。 尚若恒就这样拉着她这个“杀人嫌疑犯”旁若无人的走出牢房,只剩下身后牢头一脸愕然的站在原地。 出了地牢,清新的空气涌来,赵玫很想闭着眼睛深吸一口,可是眼前的景象却容不得她丝毫放松。 眼前一排排身着青黑色麟甲的士兵们列队相迎,见到赵玫和尚若恒出来,齐齐拔出腰间的大刀长剑,“唰――”,整齐划一的声音震破此刻昏暗的夜色。 尚若恒没有动,从一侧走来一位面容冷厉的男子,对着尚若恒微微作礼, “西军镇风营副将,武飞参见尚大人!公主令我等看守犯人赵?,不知尚大人要将犯人带到哪里去?” 尚若恒轻轻一哼,“武大人有礼了,赵?还只是嫌犯,未经我开堂定罪,何来犯人之说!她身体羸弱,刚刚犯病不适,我要将她带到偏院治疗,反正公主只让你们看守她,只要不让她逃走就行了,你们就跟着来吧!” 尚若恒一通话说完,继续拉住赵玫冲着那些举着兵器的士兵而去,赵玫暗暗乍舌,原来一向明朗爽直的男子,说起假话来也同样不眨眼睛。 她们很快就走到那些刀剑面前,士兵们迫于尚若恒的威严而纷纷后退,几步就乱了阵型,眼看着就要穿出包围,这时,身后传来武飞愠怒的声音, “放他们过去!给我跟紧了!” 赵玫被尚若恒一路拉着到了一个清静的小院,房间里亮着灯,夏禄从里面出来,对着她们说道, “已经收拾好了。” 尚若恒点头,这才松开赵玫的手, “这里是廷尉衙门里我的临时休息居所,我一直没用,刚刚叫人打扫好了,你先住着。” 赵玫进去,只见房间内素雅干净,床上的窗幔被褥也是她习惯的杏色,满意的笑了笑, “当嫌犯能有这个待遇,值了!” 笑过之后,她瞟了一眼院门,那些迅速闪过的青影在她们进来之后,已将这个小院重重包围,像一条紧紧盘卷住小院的长蛇。 “他们刚刚说,是公主的命令?” 赵玫忍不住问出此刻最疑惑的问题,难道这件事情有锦昭的一份? 尚若恒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都卫军的军符都握在她手里,之前我去万隆钱庄也是受她的指令。” 赵玫心里微寒,她想了很久,怀疑过季易,怀疑过叔温则,却始终没有想到过会是锦昭。 那个曾经拽住她的衣袖请求她的帮助,未脱青涩的脸上满是诚恳和无助的少女,会是躲在阴谋背后,算计她的人? 尚若恒看到赵玫脸上黯淡的神情,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向来坚强的女子,在被诬蔑下狱时,被刀剑所指时,都一直在笑,而此时却…… “她可能只是被人利用……” 他试图安慰她,赵玫却扯了扯嘴角, “她年纪虽小,却聪慧、精明,就算是被人利用,也必知晓实情,心甘情愿的被利用……” 尚若恒见她情绪低落,连忙转移话题,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据说杜老爷子在公主面前跪地哭请,要求一定严惩‘凶徒’,公主已经应下了,却又暗示我先拖着,不开堂审讯……” 赵玫不答反问,“尸体放在哪儿?” “衙内的停尸间。” “仵作可有看过?” “没有,杜家不让碰……” 她沉吟片刻,道:“这一局,对方的意思似乎不在杀而在困!呵,与其任人摆布,不如我自己先探个明白!” 她看向窗外,外面夜色沉重而压抑, “今夜无月,不宜夜行,倒可以去一趟停尸间……” 016:验尸 子时,夜空的云层压得很低,罩在重兵把守的小院上,像一层厚重的棉絮。 周围一片死寂。 过了一会儿,院外响起错落的脚步声,士兵们正在换防。被替下的一队士兵打着呵欠埋怨对方来的太晚,来接替的士兵也因为中途起床而对这份差事颇不情愿。 赵玫躲在门后,眼神清明,听那些声音,嘴角扯了扯。 这可是代表着王都最高级别军事力量的都卫军,竟然这般懈怠。难怪之前诸侯在王都门前打的起劲时,这帮人只敢躲在王都里,龟缩不出。 就在士兵们各自心怀不满睡意沉重的一霎,没有人注意到被包围的密不透风的小院内飘起了一阵青烟,眨眼间就融入了夜云之中。 赵玫身着紧身黑衣,干净利落的从房顶的天窗腾飞至院外的大槐树的树顶,明明极快的速度,却如同一片黑羽般轻柔。 她站在树上,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 根据尚若恒的描述,廷尉府中的西北角,挂着白色灯笼的门房就是停尸间所在的小院,她这个小院在中庭偏北的位置,一眼就看到了随风飘荡的两个白灯笼,在黑暗中,像一对森然的眼。 她看清路线,算准落脚的地方,从树上轻悠悠的落下,就地一滚,便隐入墙边的阴影中。(.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一路潜行来到停尸间所在的小院旁,赵玫直接翻墙而入,门房里正在打瞌睡的老头好梦正酣,并不知道这个向来令人避讳的地方,会在深夜迎来不速之客。 院子里光秃秃的,没有植物,只有稀稀拉拉的杂草,停尸间里透出了微微灯光,赵玫在门外听了很久,并没有异样的声音,这才轻轻推开门,迅速闪进门里。 进门一看,里面要比陈旧的外观考究的多,不在装饰,而在整个房间为存放尸体着实下了不少功夫。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四周镶嵌着黑曜石,都是性寒的石头,周围还放置着一圈冰盆,寒意逼人,赵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扫了一圈,房间内十分空旷,足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小,左右两边分别整齐的摆放着三排三列木制长凳,两两并拢,用来放尸体的板床。左侧的长凳上放了几具尸体,右侧只放了一具,旁边正燃着一盏油灯,刚刚透出的灯光正是来自于它。 赵玫也才想起来,山海大陆似乎有给新死的人点上长明灯的习俗,这灯要连续点十二个时辰,用来给魂灵照明方向。 那么右边的那具应该就是杜承平了。 赵玫缓缓走过去,来到杜承平旁边时,空气的波动仍让油灯的火苗微微摇晃,投在墙上平静的影子也微微波动,?人得紧。 赵玫脸上却是一派平静和肃穆,死者已矣,若不是万不得已,她并不想来干扰这份宁静。二十多年前,她对着一具具尸体,是为了解开死亡之谜,将凶手绳之于法;如今她对着杜承平,只想还自己的清白。 她微微躬身对着杜承平行了一礼,这才蹲下身,缓缓掀开尸体上覆着的白布,这一刻,她恍然错觉回到二十多年前,变回了还是一名普通法医的自己。 距离事发已过了六个时辰,尸体已经完全僵硬,赵玫先后察看了他的瞳孔、面部、脖颈和露在外面的肢体部分,腹部上的伤口处涌出的血液已经凝固,赵玫没再多看,初步看来,似乎没有别的伤口,可是赵玫已经有了答案。 眼睑结膜下有点状出血,鼻子有些塌陷有软骨骨折现象,四肢端有紫红色尸斑……典型的窒息死亡的特征,只是脸色有些不对。 她盯着那稍显苍白的脸和唇色,觉得有些奇怪,看了半天,她伸出手,拿出丝巾包住指尖,用手指甲轻轻一刮,果然在脸上刮出一点白色膏状的东西,她凑近灯光研究半天,恍然大悟,原来是有人用女子化妆用的珍珠粉和胭脂遮盖了他原本应该发紫的脸和唇。 此刻杜承平煞白的脸上,被赵玫抠去一小块粉膏的皮肤,果然透着紫黑色,像一块突兀而诡异的斑。 赵玫轻轻一叹,便盖上了白布。 此行的目的达到,她松了一口气,心情却越发沉重了些。 幕后的黑手,居然不惜以一条人命来嫁祸于她…… 她径直走回门口,随意的瞟了下另一边的几具尸体,据尚若恒说,这里停放的都是些牢中死亡的囚犯或者无人认领的无名尸体,可能是犯了职业病,她竟鬼使神差的走过去,掀开白布,一个个的查探死因。 病死的,老死的,还有饿死的……都被她一眼看出,应该都是牢里的囚犯或者是难民之类,只有最后一具尸体,引起了赵玫的注意。 这具尸体是名男子,被一剑封喉,明显的谋杀,但是因为脸部被划伤的严重,根本不辨面容,或许最近也没有匹配的失踪案件,所以成了无名尸体暂时存放在这里。 赵玫粗略估计,这人已经死了十来天,虽然放了防腐粉,却已经腐化严重,尤其是这样炎热的天气,若是过了十天再无人认领,那便只能由衙门自行处置了。 赵玫不免又唏嘘一番,人命微贱,横死之人也不一定能够伸冤,而她自己陷入的困局,也令人捉摸不透。 她正准备掩上白布,突然发现男子紧握的手里似乎捏着什么,她没有使劲去掰,只是轻敲男子的手腕,手心竟然自己打开,露出一枚玉戒,赵玫盯着那白中泛绿的玉戒,跟男子一身布衣装扮完全不搭,要么是凶手的,要么是别有隐情。 她想了想,用丝巾把玉戒包了起来,才郑重的盖上白布。 出了停尸间,赵玫按原路悄无声息的返回住的小院,一切顺利,回去时刚过子时,赵玫仔细清洗了双手,换上原来身上的衣服,和衣而眠。 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尚若恒来敲房门,她才醒来。 赵玫睁开眼,看到熟悉的杏色床帷,有一瞬恍惚,下一秒,她才清醒过来,自己已经成了“杀人嫌疑犯”。 用屋里剩的冷水匆匆的洗漱过,赵玫赶紧打开门,便看到等在院里的尚若恒。 她迎上去,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激动, “我查过了,杜承平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死亡的,跟我没……” 她还没说完,尚若恒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尸体一早就被杜家领走了,仵作匆匆看过,已经确认是被利器刺中身亡,杜家已经选定了时间,后天就要出殡……而我,也要择日开堂,直接给你定罪……” 017:饵? 听到尚若恒如是说,赵玫愣了愣,直接定罪?对方真是急不可耐啊…… 她眼珠一转,冲着尚若恒一挑眉,脸上又浮起一丝戏谑的笑, “这不是逼我当逃犯吗?” 尚若恒仍旧一脸严肃,他拉着赵玫回到房间,声音低低压着, “小玫,事情不止表面这么简单!虽然那次去万隆钱庄时行事隐秘,但是调动都卫军这样的大事,瞒得过老百姓,却瞒不过想知道的人,也有可能,他们根本就是有意让某些人知道。” “你的意思是……?”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才是饵?” 她才是饵……? 赵玫凝起眉,事已至此,幕后之人是谁,她和尚若恒都心照不宣。 整个事件,无论叔温则和公主究竟谁是主谁为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对即将结为连理的新人,已经达成了默契。 先是利用杜承平的死来陷害她,那么然后,他们又打算利用她的罪名来给谁设下陷阱? 又能给谁设下陷阱呢? 赵玫心里乱极了,她不怕被冤枉,不怕入狱,不怕死罪,可是却不能不怕因为她而危及与她关系匪浅的人。 尚若恒似乎很忙,在这里呆了一会儿就有下属过来找他,他走的时候脸上挂着歉意的笑,赵玫也没放在心上,只摇了摇手,就继续想自己的事。 直到傍晚,微凉的晚风从窗户里灌入,身着薄衣的赵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才恍然若觉自己已经在椅子上枯坐了一天。 桌上还有没动过的饭菜,应该是晌午的时候尚若恒派人送来的,她一直在发呆,根本没有心情理会。 “咚咚。”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赵玫看也不看,直接说了声“进来”。 看时间,应该是送晚饭的人到了,果然,她余光中看到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推门进来,手里提了个食盒。 她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只揉着额角,闭着眼睛养神。 小厮也很知趣的没有出声,轻手轻脚的来到桌边,看到原封不动的饭菜微微一顿,然后放下食盒,把那些已经凉透的饭菜推到一边,再将自己带来的饭菜从食盒中取出摆好。 做好这一切,小厮理应退下了,他却看了看赵玫,拿起了筷子,往碗里夹了好些菜,径直走到赵玫旁边,夹起一块排骨凑到赵玫嘴边,语气带笑, “猜猜什么菜?” 赵玫下意识的答道,“金牌椒盐排骨,聚英楼的特色菜,你……” 她睁开眼,心这小厮挺奇怪的,看见的却是一脸嬉笑的伯子栩。 赵玫没有笑,反而沉下语气道, “你怎么还没走!” “我为什么要走?我走了谁来救你?难道指望我那个刚正不阿的表哥?人家明天就要开堂给你定罪了……” 伯子栩慢条斯理的说着,一边把碗放到赵玫手边,又把筷子塞进赵玫手里,随意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示意她吃饭。 赵玫把筷子往碗上一放,死死盯着他。 “我还用你救?” 这个男人,即使只穿短打粗衣,一举一动也尽显入骨的风流,但是,他眉宇间隐藏的深沉逃不过她的眼睛。 太阳穴突突的疼,赵玫微微握拳试图缓解疼痛,她思来想去了一整天,已经用脑过度,再加上伯子栩身在王都的刺激,更是头疼欲裂, 虽然不敢肯定他们最终的目标是谁,但是左不过那几个对王权有威胁的人。 而伯子栩,原本她以为那日绝顶峰一别,他已经回了东边,或者去了南边也好,不管怎么样,绝不应该在王都的人,此刻却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不敢想,也不敢问,她怕他说出的原因自己根本回应不了,她怕自己的不领情会给他此番行为划出荒唐无用的标记。 聪明如伯子栩,自然也看到她眼中的复杂,所以他什么都没说。 没有说他已经听从父命,决心亲赴陶城示好,请求南候的原谅; 也没有说他花费了多少时间才将自己的心层层裹紧压抑在最深处,然后向仲翡承诺了不弃不离的婚姻; 更没有说他即将离开王都时,突然得到西军异动的消息,便派人去查;半天之后,当密探追上他,告知是赵玫被捕入狱并定下死罪的时候,他毅然调转马头,从内史与陵南州的边境赶回王都…… 他没有说这些,因为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与赵玫的“愿不愿意”无关。他不想给赵玫增加负担,也不想以此来谋求感动。从他承诺了仲翡那一刻起,他对赵玫的爱护和关心,只能以朋友的名义。 伯子栩的沉默让赵玫心情越发烦躁,她忍不住低吼出声, “伯子栩,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个圈套!” 吼完她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令人讨厌――她越气恼,其实就越是想遮盖住内心的感动和愧疚。 伯子栩没有答话,只看着赵玫激动的样子,脸上竟然露出欣慰的笑。 “傻笑什么,真难看!” 赵玫白他一眼,头似乎痛的更厉害了,她把伯子栩推到门边,语气颇不耐烦, “赶紧走人,今晚就离开王都,该干嘛干嘛去!我要想离开这里,随时都可以!” 伯子栩却看着她微微摇头,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 “你不会离开的,你要是真能放得下聚英楼,就好了……” 赵玫被堵得哑口无言,是啊,聚英楼还在,所以她必须留在这里。 伯子栩绕过她,去拿起食盒,这才对她说道, “放心,我和他之间迟早有此这一战,只是时间由对方定了,这一点我有些不爽,其他的都无所谓,我,未必会输!” 他又扬起自信不羁的笑,提着食盒缓缓来到门口,顿住, “我当然知道这是个陷阱,但是没办法,陷阱是你,我不得不跳……” 他说完就打开门,转眼就变成一个身份卑微处事小心的小厮,从院门前的那帮守卫面前瑟缩的走过。 赵玫看着那个一直低头躬身的背影渐渐远去,他的话却仍停留在耳边,连同他脸上无奈而坚定的笑,不可控制的钻进她的心里,留下了永不可磨灭的印记。 018:传话 次日清晨,廷尉府秘密开堂提审了赵玫。 赵玫被几名从未见过的衙役带到了廷尉大堂,堂前威武的石兽分立,肃静回避的牌子鲜红似血,坐在堂上正位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赵玫站在堂下,不卑不亢,冷眼看着堂上那位面白须长,眼神闪烁的大人。看其官服,应是辅助廷尉卿的廷尉正一职。 赵玫脸上露出轻鄙的笑――让廷尉正来给自己宣判,真是讽刺! 廷尉卿以下有监、正辅助,廷尉监主管逮捕,廷尉正主决疑狱。何谓疑狱,即案情不明、证据不充分、一时难于判决的案件。所以身为廷尉正的大人,尤其刚正不阿,断案如神。 台上的大人还未出声,堂下分列两旁的衙役们见赵玫还不下跪,便齐齐以棍杖顿地,沉喝:“威武――” 这是一场没有原告没有苦主没有证人证物的审讯,这是一场做给有心人看的闹剧! 赵玫大声笑道,“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她一掀衣袍作势要跪下,却又在中途停住,她直起身站起来,指着堂上正中悬挂的青天红日图,笑的无奈, “我只跪‘青天’!但是好像大人还不是,所以我跪不下去……” 纤瘦的少年站得挺直,在这向来令犯人畏惧的大堂之上,她的镇定自若和强大气势让在场所有人都心中凛然,这个人根本不像廷尉狱的阶下囚,更像是指点江山的强者! 堂上的大人额上隐隐沁出汗珠,赵玫如此不尊,他竟没有半分言语,而是慌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卷宗,直接宣读了赵玫的“判决书”。 “犯人赵?,来历不明,穷凶极恶,藐视律法……” 他能感觉到衙役们暗暗投来的奇异目光,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读下去。身为主管疑狱的廷尉正大人,他当然明白这一场宣判太过草率,可是他想起自己昨夜突然接到宫内的旨意,让他临时接替廷尉卿尚大人审理此案,那内侍口讯中玄妙的“立判,礼待”四个字让他琢磨了整整一晚。 直到刚刚,阅人无数的他,看到一脸正气凌然的赵玫,顿时明白了这一桩“疑狱”的真相。 然而昨夜传话的内侍那阉人独特的嗓音还在耳边响着,他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犯人赵?,闯入私宅,杀人行凶,罪不可恕,赐死!” 廷尉正大人终于念完整个判词,大松了一口气,可是最后读到那赐死两个字,自己也觉得太过怪异。 虽然是赐死,又没说以何种方式,毒酒还是白绫? 这荒唐的判词,感觉更像是走个过场。 赵玫也觉得奇怪,不过也不放在心上,她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尚若恒为何不来?是不忍相见,还是发生了别的事? 廷尉正大人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结束了整场宣判,就让衙役将赵玫带了下去,不是回到之前的小院,而是又回到了最早的那间牢房。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衙役们似乎也领会了大人对待赵玫重不得、轻不得的态度,也没有如何为难她,将她送进牢房就沉默着离开了,倒是之前给尚若恒开过牢门的那位牢头,偷偷瞟了赵玫几眼,才给门上了锁。 “大人。” 牢头愣了愣,看进赵玫一双明亮的眼眸,坦诚而友善,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会是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赵玫笑了笑,温和而谦逊,“大人可知,尚大人今日为何没来当值?” 牢头眼神复杂的看了赵玫一眼,侧过脸看着入口的方向,似在确认什么,好半天,才轻轻的说道, “听说尚大人以下犯上,不遵上令,已经被停职,勒令其在家反省。” 他说完,就匆匆离开,剩下一脸冷凝的赵玫。 ―――――― 夜深人静,昏暗阴湿的地牢里却渐渐响起很多声音。 这是赵玫在地牢里过的第一个夜晚,她终于明白为何人们会听闻“廷尉狱”而色变。 这个地牢,便是犯人们的炼狱! 从刑房里隐约传出的鞭打声和惨叫声,那些压抑痛苦的沉闷呻吟,那些幽然凄厉的哭声,甚至有尖利的指甲挠墙、额头撞击地板的声音,一下又一下,透着对永恒的黑暗的绝望。 赵玫在狭小的牢房里来回走着,这个夜晚,无法成眠。 过了很久,那些阴森恐怖时断时续的声音中突然夹着一阵熟悉摩挲声,是某物轻微的脚步声,听在赵玫耳朵里,却放大了好几倍。 又过了一会儿,牢房顶部那个小的可怜的窗口突然投下一个尖尖小头摇摇晃晃的影子,接着是两只粗圆的爪子,椭圆的身体,后面两只爪子…… 赵玫盯着那个影子穿过铁窗的空隙,大张的四爪向自己扑来,侧身一让―― 然后是啪的一声,某不明物体掉落地上的声音,仿佛钝石击地般低而闷沉。 赵玫盯着那厚厚枯草上翻面躺着的某只龟壳,轻轻的笑起来――小样,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刚刚眼睛里的幸灾乐祸。 小乌听到笑声,四脚一伸,一个挺身就自己翻了过来,幽怨的看着自己无良的主子一眼,扭头就走,走了好久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回头一看,赵玫正扯的它的尾巴坏笑, “还在怪我不带你一起走?” 小乌转头不看她。 “像你这么重要的角色,自然要坐镇王都,帮我看住聚英楼,有你在这里我才放心呐……” 小乌霍然回头,小绿豆眼镜里满是原来如此的醒悟和对赵玫英明决定的赞赏,赵玫捏着它的身子一转,看着它,神情严肃: “所以这次聚英楼有难,就靠你了!” ―――――― “让聚英楼暂时停业,澄澜和赫平柳柔迅速赶往时间城,就说我在时间城等她们!等到了时间城,你再告诉待月实情,记住,千万不能在中途让澄澜她们知道我入了大牢!” 小乌想着赵玫的话,一路狂奔。 青黑的夜色下,一个小小的影子独自前行,它从黝黑阴森的地牢中爬出,穿过铁栏,绕过重重巡逻的士兵,爬过高墙,穿过长街,来到尚府后门,从旁边的狗洞爬进去,一直来到拢月小筑的院门外,速度快得像一只灵活矫健的狸猫。 没有人会相信,这个影子竟然是一只巴掌大的乌龟,但是站在拢月小筑紧闭的院门前的一人一蛇,却盯着面前的小黑影,不觉诧异。 “你去见过她了?” 小乌点头。 尚若恒闭了闭眼睛,将一切的犹豫和矛盾压抑,只看向一旁的小蛇,眸光深沉。 小蛇领会主人的意思,可是却看不懂主人眼中深切的复杂,它如往常一般蜿蜒游走到小乌面前,紧紧的盘住了小乌。 小乌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觉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尚若恒过去轻轻拾起小乌,转头看向廷尉地牢的方向――请原谅我的私心,但是请相信我,我会为你守护好聚英楼。等到九月初八公主大婚以后,一切都会安定下来…… 而此时,距离九月初八,还有十天。 019:离间 小乌并没有把赵玫的话带到,新的一天,聚英楼还是照常开张,生意火爆一如往日。 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赵玫闭目端坐,沉静的没有声息。她在等,等小乌完成她所交代的事情之后的回音。 然而直到第三天,那个熟悉的细微的脚步声再没响起过,三天,是她等待的底限,她抬头看着从头顶的铁窗处投下的唯一一方光亮,决定只等这最后一夜。 此时,距离九月初八的公主大婚,还剩七日。 此时,赵玫被困囹圄,而千里之外的时间城,宝塔之顶,男子正翘首以盼。 翘首以盼的并不是待月,而是冗括。 他正守在待月闭关的内室门外,焦灼的目光看向大海彼岸。 时隔五日,他依然深刻的记得,世所无双,永远波澜不惊的尊主,在得知赵玫未来时间城的消息时,是用何等深沉而失望的目光,穿透云层投向更远的西方…… 那一日,他跟随待月一起来到肴山东南面的一座并不起眼的无名山峰。 山峰上部的绝壁上有一个隐秘山洞,正是古姜氏的秘密金库。 一切都很顺利,他们很快就在满是金银财宝的山洞中找到了冗家的传家金印,待月只轻轻一碰就将其化为了皓金星的本体。 冗括将皓金拿在手上时,能清晰的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体内,也正是这股力量,让他在正准备离开山洞时,感觉到身后突然出现的异动―― 有一股危险而强大的气息正在靠近他们…… 他想回过头去查看,却被待月用眼神制止,他只好忍住心里的紧兆旁若无事的一直到来到洞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突然,他的身体被大力一推,也不见待月如何动作,就将他推出了门外,待他急忙回身时,洞口的石门已被封住,他找到开门的机关却怎么都打不开门,情急之下,耳朵里突然响起尊主的传音, “冗括,在外面等着,不准任何人靠近。” 他冷静下来,告诉自己那个人是无所不能的尊主,他绝对不会有事,而自己在里面也会成为负担,所以在外面担任护卫工作就好。 洞中时不时传来怪异的嘶吼,伴随着乱石击壁的声音,有时山洞摇晃的像是快塌了,他依旧一动不动稳坐洞前。他的身体渐渐起了一层金色的光幕,然后扩大,包覆起整个洞口,引得一些嗜光的飞虫们靠近。 那些飞虫还未靠近那光幕,就被大力弹开之后落地不起。如果赵玫看见这一幕,一定会回想起让她吃过苦头的护体金光,只是眼前的金光跟那时瞬间突发的本能反应的金光相比,更稳定更自然。(.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冗括盘腿坐于洞口,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就这样警惕的守了一天一夜。 石洞内渐渐安静,最后响起几声轻而尖的轻鸣,似喜似忧,却带着某种臣服的甘愿。石门再次开启,冗括惊喜的起身回头,看到待月从容的步出。 洞内已经一片狼藉,金银珠宝散落一地,内壁数块岩石脱落,可待月的玄黑长袍上竟不染尘埃。 让他更为吃惊的,是待月手上拿着的一棵山参,居然粗如杯口,长若婴童小臂,他暗自想着,莫不是这山参成了精? “冗括,你给我看好它,把它跟皓金放在一起。” 待月将手上的东西递过来,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疲倦,他赶紧接下,那山参到了他手中居然微微的动了下,似有不满。 “你要是不老实,我就直接吃了你。” 待月说完这话之后,山参居然老实的不再动了,冗括压下心里的讶异,按照待月的吩咐用一块方巾将皓白星跟山参仔细的包好,这才跟着待月下了山。 山下不远处是上林县,已属东候属地,一直往东是下林县、山阳郡、山阴郡、然后就到了最东边的越县。 自下山之后,待月就带着他急速赶路,他第一次见识到缩地成寸的术法,心里却暗暗担忧着待月,虽然不知道当时洞内的情形如何,但是要降服一根成精的山参,必不会轻松。 到下林县的时候,他已感觉到待月气息有些不稳,试图劝阻待月休息一下,却被待月的眼神生生止住。 原本快马不分昼夜的赶路也需四日才能到达的路程,待月带着他,只用了不到一天,但是他知道,这并不是待月正常的速度。 到达越县的东海岸边,他们放了信号,很快便有船只来接,待月的脸色已经很不好,面具外的肤色苍白如纸,可是他看着对面隐约可见的华岛,眼神中却有着少见的期待。 登岸之后,一到城门口,面对一众前来迎接的人,待月直奔紫舞, “可有人拿着水晶花来求见?” 紫舞微微摇头,垂下的眼眸中隐下深深落寞。 然而,更深的失望和疲倦席卷了待月,经过了不为人知的大战,有着巨大消耗,依然不知疲倦的赶路,却没能见到想见的人……他第一次的邀请,第一次的主动,终究要相负了吗? “冗括随我入塔,其他人不得进来!” 高塔之前,所有人都恭敬的站在原地,只有紫舞习惯性的跟了上去,她本就一直住在塔中,负责待月的一应起居,可是待月却冷冷的回头一瞥,她咬着嘴唇低着头,只好停住。 直到来到塔顶,待月的嘴角才缓缓流下一线血丝。 “尊主,你受伤了!” 冗括就要去扶,待月抬手止住,他是无上的强者,即便受伤也无需任何怜悯和担忧。 “无妨,那东西太犟,我又舍不得伤它,所以废了些精力,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你的护体金光应有精进,这期间,你替我护法,不准任何人进入,也不准让任何人知道我受伤的事。” “是!” “另外,如果,你主子来了,好好接待她,也不要让她知道我受伤的事……” 待月这样说的时候,眼睛一直望着窗外,这深入云霄的高塔顶端,四周是绵延的白云,他却像能透过云层看到很远…… ―――――― 冗括却没想到,待月所谓的“休息一段时间”,竟是过去了五天,而五天之后,待月还未醒,赵玫也还没来。 他并不知道这短短五天里,某些阴谋已经浮出水面。 两天前的某个夜晚,如花秘密潜回了时间城,与右使紫舞秘密会面,第二天,紫舞便以“怀疑有肃氏王族的奸细混入城中”为名而封城封岛,那些被冗括提前派出前往王都联系赵玫的魔使也被半路拦回。 时间城与外界隔绝了所有联系。 所以,当冗括在翘首以盼赵玫早日到达的同时,那些隐藏在夜幕下的险恶用心,正打算用卑鄙而阴险的伎俩,离间! 020:大火 千里之外的时间城与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而被秘密关押的赵玫,也终于决定主动出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傍晚的时候,那个还算熟悉的牢头送来晚餐,精致的饭菜与脏破的牢房格格不入,她看着食盒里属于聚英楼的特色饭菜,明白是伯子栩一直在疏通上下,给牢中惶惶苦闷的她一直输送着这难得的温暖和慰藉。 面对熟悉的菜肴,她却毫无食欲,因为从牢头的口中得知,就在她被尚若恒带到小院的同一天,如花就被宫里来的人提走了,而杜承平那个远方外甥孙远庆则接管了万隆钱庄,成了王都中的新贵,此后,万隆钱庄得到了宫内的支持,趁机大肆打压华月钱庄,华月钱庄超过半数的客人都被万隆抢走,也只能夹着尾巴过日子。 看来,有人精心编制了一张巨网,不仅想困住她和聚英楼,还将触手伸向山海大陆最大的钱庄。 ―――――― 是夜,寅时,一夜之中天最黑暗的时辰。 赵玫面墙而坐,一直盯着墙面上新画的一横一竖,默默数着时间。 又过了一会儿,她再次仰头看一眼牢房顶上的窗口,月已西垂,投到地面的只有铁栏的影子,她低下头,最终拿起旁边的碎石在墙上画出了“正”字的第三笔。 三日已过。 她的耐心耗尽,再慢悠悠的在这暗无天日与外隔绝的牢房中画“正”计日,只怕没多久聚英楼和华月钱庄就要易主。 她站起身,回头看准对面空着的牢房里的一堆稻草,指尖亮起了点点火光…… 正要动手,对面的牢房中却从天窗上骤然落下几道火光,地面的稻草遇火即燃,很快就滚起了浓烟。 她来到牢门前,顺着过道左右看去,发现其他的牢房也都冒起了烟,刺鼻的烟和晃眼的火光惊醒了地牢的黑暗,伴随着人的尖叫和呼救声,有火焰从牢房里窜出来,侵略着满是脏恶与痛苦的炼狱。 地牢的守卫们蜂拥而至,却在看到如此诡异而凶猛的大火时又集体落荒而逃,地牢中关着的都是罪大恶极的凶徒,在大火中死了更好,没有人愿意以身犯险去救这些本就该死的人。 赵玫冷眼看着那些迅速散开的守卫,然后手指一点,一团赤金的火焰从指尖坠地,刹那间,她所在的牢房中也燃起了雄雄烈火。 火势很大,却无法近她的身,她身周凝着月白色的淡淡光晕,隔开了那些灼热和炙烤。 那些守卫们又赶了回来,各自提着水桶,站着牢门口往里洒水,水刚落地,便被蒸发了,无异于杯水车薪。 火势越来越大,将守卫们彻底阻于门外,赵玫一脚踹开被烧成碳木的牢门,却是径直走向地牢深处。 她脚步很急,身法很快,在大火中像一道一闪而过的激光,她看着两边的牢房里姿势扭曲不辨面目的那些焦体,眼神一寸寸的冷下来。 这些人纵然是不可饶恕的罪犯,即便本就该死,也不该被人以这么残忍的方法利用。 这场将整个地牢燃烧殆尽的大火,是要逼出她吧…… 她冷笑着一路来到牢底的刑房,这里还算保持完整,只是那些冰冷染血的刑具,墙上木枷上暗红的血印,地上未干的血迹,正控诉着比外间大火更无情的残忍。 她来到房中间,抬头看着头顶上的天窗,住在小院时她就研究过整个廷尉府的格局,当时还颇有先见之明的着重研究了地牢。这廷尉大狱半沉入地下,四周皆是铁皮包裹着的厚厚石壁,天窗是用玄铁焊制而成,入口仅一个,可谓易守难攻,是名符其实的铜墙铁壁。 正是这样的设计,使得守卫们形成“只需守住入口,牢中的人就插翅难飞”这样根深蒂固的观念,所以在底部的刑房周围,是绝对不会有守卫的。 赵玫冷冷一笑――区区一个地牢也想困住她,今天,便飞给你看! 就在这时,一声轻微的呻吟声响起,赵玫警觉的四处查看,却是在一个满是血水的大桶里发现了一个人。 那人被没入水中,只留了口鼻在水面以上,她走过去时,除了熏然的血腥味,还闻到了咸腥的气味,这血水里竟放了盐。 她伸手扶起水里的人,是个被酷刑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男子,满是血痕的脸上依稀可见清秀的眉眼。赵玫将他从桶中抱出来,男子身高七尺却轻若无物,她将男子在地方放平,顺便查看了下他的伤势,最后不得不遗憾的断定,他已无力回天。 男子费力的睁开眼,看到赵玫时眼睛亮了几分,赵玫连忙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因何事入狱,可有什么遗言?” 男子嘴角扯出一个怪异的笑,说不出话来,只伸手在赵玫手心里写字,一遍一遍,似要写尽自己的怨恨和冤屈。 他努力睁开眼睛盯着赵玫,赵玫亦看着他,在那满是血泪的目光的注视下,沉默而坚定的点头。 男子笑着死去,只是笑中除了对赵玫的感激之外,更多的是怨恨和解脱。 而赵玫,轻轻放下男子的身体,握紧了拳头。她抬起头,弹出赤金色的火焰射向天窗,那玄铁制成的窗栏瞬间就被熔化,通红的铁水滴下,落在染血的木枷上…… 赵玫腾空而起,轻烟般飘上屋顶,低头看那些赤金色的火焰燃尽木枷,燃尽木桶,完全不惧那些腥红的血水,燃尽了整个刑房,连同那个在生命尽头,将信任和希望赋予赵玫的男子。 赵玫站在屋顶,迎风而立,夜色中她一身墨袍似一只蓄势待发的鹞鹰。而几十丈开外的地牢入口,挤满了数百守卫,也有守卫提着水爬到高出地面五丈高的牢顶,从天窗往下灌水。 磁拉拉……是水浇灭火焰的声音,那些从天窗挤出的滚滚上升的浓烟,带着引人作呕的焦味。 赵玫看着这一切,冷然回头,跳下了屋顶。 屋檐下的阴影中,却有人微笑以待,雍容华贵的像满山怒放的九重葛,延续着牢房中血与火的颜色。 “你终于出来了,我已等你许久……” 021:出狱 (继续奉上免费章节,求支持!~) 听到那个声音,赵玫一点也不惊讶,这般邪性无情,视生命为草芥的行事作风,的确很像一个人。 北候,季易。 从牢中一路走出,赵玫此刻的心情糟到极点,她看过太多的尸体,但这是第一次,有人因她而死,即使那些人是罪大恶极的凶犯,她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那些红艳似血的火焰中扭曲而焦黑的躯干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堵在她胸口,直到见到季易,她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没有停顿,没有言语,在看到黑暗中那个笑得雍容而妖冶的面容,她就运起灵力直直的冲了过去,带着深切的怨怼和伯仁因自己而死的自责…… 她横手于胸前,手术刀隐藏在手腕之后,只等接近那个讨厌的笑容,势必将其华美的皮相划破,让他也尝尝血与痛的滋味。 赵玫身周带起蓝焰金边的火光,莹亮了她苍白而沉郁的面容,这是上等的火系术法――炎附术,可以在武器和身体上镀上一层炎火,进可攻退助守。 为了不引起不远处那群侍卫的注意,赵玫刻意压抑了火光,原本亮光四射的炎火被她收敛成薄薄的一层,颜色几近纯金。所过之处,掀起层层热浪,空气中响起微微爆裂的声音。 季易笑容不减,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应,但是赵玫携怒而来的气势和力量还是让他暗暗吃惊―― 这就是她的真正实力吗?不同于山海大陆传统的武道真气,更像是一种异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赵玫已经来到季易面前,她手腕一转,腕内隐藏的刀尖便对准了季易,这一刻,她起了杀心。 可是,她最终刀尖一偏,对准了季易的左肋,这个男人,作为势力平衡的关键人物,现在还不能杀。 刺! “呲--” 仿佛生肉触及了烧得滚烫透红的锅底,发出呲呲作响的灼烤声,长不过一寸的刀锋没入了季易的胸下,可是实际的深度却比一寸更深,伤口没有血,空气中弥漫着血肉烤焦的味道。 赵玫微微皱眉,季易居然没有躲! 即便是她速度惊人,但是人体遇险躲避的本能反应也应该有,他居然一动未动。他虽然背靠高墙,但是左右两边都是生路,赵玫在最后一刻也放松了对他的困势,他也完全可以躲开。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紧紧盯着赵玫手腕中露出的银白刀尖,当看到那原本对着他心脏的刀尖向下一偏时,他笑意深深的接受了这一刺,没有人知道心意深沉的男子这一刻在想什么,他以他惯常的方式来营救她,或者说,来逼她自己走出来,他知道这种方式将为她所不齿,但是他依然这样做了。所以她以刀相向时,他毫不惊讶。 那一刻,她想杀掉他,他感觉得到! 可是那吹发即断的锋利刀刃却不易察觉的偏转了一个角度,便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变化,让他破天荒的生出一种奇异感受―― 便让她的刀,染上他的血,是不是就能让她的心,印上他的伤痛! 利刃刺的快且深,一开始他并没有感觉到痛,然而一瞬之后,伤口处的每一寸血肉都开始翻转、扭曲,像放入油锅中煎炸般,去掉了水分,焦掉了血肉。 他却忍住了这蚀骨化肉般的疼痛,趁赵玫怔愣的这一瞬间,微微抬手,以一个疼痛而虚弱的姿势,靠向赵玫…… “着!” 眼前的男子强忍痛意的笑容显得愈发妖冶,他轻吐一字,却让赵玫心里猛寒――不好! 她赶紧拔刀撤手飞快退后,像青鸟般急速倒飞,与此同时,一个莹白的光圈从季易袖中飞出,以更快的速度接近赵玫。 终究是慢了一步。 拘云镯变化万千,沾身难脱,它带着主人强烈的意念,势必要虏获住赵玫。光圈中间断开、拉长,变成长绳状,像蛇般攀上赵玫的手臂,虏住了这只灵活的青鸟,肆意的吸取着她的气力。 虚脱的感觉再次袭来,赵玫在半空中失力,重重的跌落在地上,她愤愤的看向左手,拘云镯已恢复原形,安静的套在手腕上,莹透而无害。 这时季易才轻轻一扬手,他身后闪出数个人影,为首的正是管家宁远,他姿态谦恭的来到季易旁边,眼睛却一直幽怨的盯着赵玫,无声的表达着恨意。 赵玫凌然回视,她一直知道还有人潜藏在这附近,只是不敢肯定是谁的人,如今见其纷纷聚拢在季易周围,心里难免唏嘘,主人被刺,这些人居然依旧潜伏不出,该感叹季易驭下有道呢,还是该嘲笑这些人盲目的愚忠? “去吧,做得干净利落些。” 季易说完,便有两个人走出来,抬着一个布袋,从赵玫出来的天窗跳了下去,那布袋长长软软的,像是…… 赵玫倒吸一口冷气,那布袋的形状,像个人!季易是想李代桃僵! 她瞪向季易,他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算好她会出来,算好她会选择这个远离地牢入口的位置,算好她会想办法弄开天窗,然后用别的尸体来代替她…… 这个男人,好可怕! 赵玫再次黯然,不知是哪个倒霉的家伙做了她的替死鬼,心里对季易的怨怒又加深一分。 季易却像猜透她的心思,难得的解释道, “不过是乱葬岗上的一具无名尸而已,我倒不至于白白的去害了一条性命来救你。” 赵玫面露讽刺心里冷笑,那牢里那么多的生命,又如何算? 又过了一会儿,之前进入牢房的两个人回来了,向季易复命,季易点了点头,声音轻弱却不减威严, “都退下吧。” 这些人这次倒是都不动了,以宁远为首,俱将眼神都看向季易胸下的伤口,那里是焦黑的一片,在那锦绣华袍上显得格外刺眼。 赵玫躺在地上,她想动也动不了,看着这主仆相持的一幕,颇为高兴,她倒想看看季易打算如何带她走。 “都聋了吗?” 季易声音平静,但是宁远已经听出了几分隐怒,他俯身,仍想劝主子几句,季易却完全不理会他,直直的走向赵玫,他的步伐如往日一般优雅沉稳,看不出受过那样的痛伤,他一直走到赵玫面前,顿了顿,端详了会儿仰躺在地,毫无形象可言的赵玫,突然一笑, “我抱你,还是你扶我,你自己选!” 赵玫冷冷道,“都不选,你滚吧!” “放你在这里?那我岂不是白费功夫,外加白挨一刀?” 他这样说的时候目光微微放远,赵玫看到他眼睛中闪耀的火光,星星点点,有靠近的趋势。 回头一看,远处救火的守卫们,开始分出精力巡视起牢房周围来,虽然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掩藏在高墙的阴影里,但再耗下去,很快就会被发现。 她咬咬牙,不甘心的想骂季易,回头却只见一块锦绣华服上的明纹衣襟,以及旁边的一片焦黑。 焦味和男子身上沉馥的香气交织涌进鼻中,赵玫慌神之间,已经被季易抱起,她一惊,反应过来就要调动全身的力气反抗,季易却不看她,在一众黑影的拱卫下轻车熟路的离开了廷尉大狱。 黑暗中,季易的笑带着一丝得逞,他抱着赵玫的姿势却不含一丝狎昵,他说, “别急,后面还有好戏。” 022:墙角 夜深如海,季易抱着赵玫远离那片血与火的“暗礁”。(.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赵玫却紧紧盯着眼前锦缎华袍上那团扎眼的焦黑,忘记了挣扎。 夜风吹过,碎开那焦黑的衣料,露出的,却是完好的肌肤,皓白得如没有一丝瑕疵的美玉。 怎么可能! 赵玫在心里惊呼,她确信之前伤到了他,那阵灼烤血肉的气味也真实的进入了鼻中,可是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这么快就恢复了? 她惊异的目光像钉子般盯在季易的胸口,季易却只看着前路,轻翘嘴角, “喜欢的话,回头我脱了给你看个够?” 夜色中,他的调笑带着一分朦胧而魅惑的暧昧,赵玫冷冷一哼当做回答,他们身后跟着的那几人却相视一眼,渐渐的放慢了脚步。 夏夜的雾气渐起,那些原本拱卫在他周围的黑影们渐渐淡去,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周围安静的只有风掀动雾如细水缓流般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沉默被季易似回忆似叹息的语调打破,他说, “我自小便如此,受了伤很快就恢复如初,毒药也对我没用,这也是为什么我能成为北候活到现在的原因之一。” “他们最大的失败,就是没有一招杀死我。” “他们把我扔进蛇坑,看我在里面挣扎,或者将我丢在荒无人烟的深山,任我自身自灭,我那几位可怜的哥哥,以为这样便可以既能除掉他们的心头刺,又能不背上亲手弑弟的恶名,呵……可是我活了下来,我活下来了,他们便只能死。” 时隔多年,那些遥远的记忆也不过如这一阵浅雾,在偶尔晴而湿的夜晚才会出现,譬如此时,她有疑虑,他自解答,不过寥寥平淡数语,说者无心,听者却惊心―― 那些过去种种的黑暗与倾轧,伤害与杀戮,令亲人终成仇、骨与肉相残。而他始终未说,他无暇如玉的身体,虽然没有留下一处疤痕,但是那些曾经被撕开过的血肉,曾经抵死挣扎的痛苦,却永远的,刻在了记忆的碑石之上。 虽然他活了下来,但是回忆留给他的,几乎已全无美好和光明,命运,对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到底算不算善待。 “难道你的过去,就没有给过你温暖和爱的人吗?比如疼爱你的父亲母亲?” 赵玫试图从他那些过于灰暗晦涩的过往里找出一丝光亮,来稍微照亮男子黝黑的眼眸,然而那眼眸却更深黑了些,甚至浮出一些令人寒冷的笑意来, “疼爱?如果你的母亲是被你的父亲强要了才生的你,你的母亲看见你就像看见了自己痛不欲生的屈辱和折磨,她会疼爱你?她只会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最终郁郁而终,而那所谓的父亲也因为愧疚和悔恨而不敢再见你,只能将一切他认为好的东西塞给你,你觉得,这是疼爱?” 赵玫没有说话,心里有些闷闷的不舒服,此刻的季易,卸下雍容的笑,暂停了阴谋算计,真实得令人不忍。 良久,她才轻声一叹, “你尚算幸运,我却连我亲生父母都未见过。我一生下来,也是算怪胎……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当初没有疯掉,真是奇迹……” 那一声轻忽而绵延的叹息,带着女子难得卸下心防时不经意透露的信息一同撞进季易的耳朵里,他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原来,她的过去也不是全部的静好岁月和云淡风轻。 可是,同是经历过黑暗和孤独的人,为何她就能如此鲜亮光明,像夜中独照的玄月,温暖而清润的拨开云雾,穿透黑暗。而他,却只能永远的被光明拒绝,即使外表再明艳,也像明湖下的死水,无法再有暖亮而鲜活的内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为何,她就不能跟自己一样? 初见她时那一刻深切的感受再次涌上心头,他已在深渊无法救赎,便只好拉她一起,跌落地狱。 季易波浪翻滚的心终于平静,平静的像定居黑暗角落里、织网以伏的狼蛛,不单要猎杀掉追求光明的蛾,还要将那些透下来的光亮,一并染没进自己的黑暗里。 他慢声轻语,问的却是森凉的话, “如果你信任的人,却在你背后算计你,你会如何?” 赵玫一愣,然后不屑的道,“我不会这般认人不清!” “恐怕,你要失望了。” 赵玫立马反击,“季易,我劝你别费力气了,我的耳根子硬的很,不会随便被人挑拨。” 季易笑意深深,不再说话。 沉默,如雾气中的湿意裹上皮肤,渗透进身体里的凉气让赵玫不自觉的抖了抖,她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泛起淡淡不安。 ―――――― 赵玫被季易横抱着,头转向他的胸前,她看不到周围的路,只感觉他们时而行于屋顶,时而行于墙边,经过一段平路,然后地势一直向上,像在爬坡,走着走着,季易脚步放缓,宁远来到身边略一俯首,便超过他们,走到了前面。 没几步之后,他们来到一座山壁前,季易抱着她突然往下一跳,滑过一个倾斜的地道,然后稳稳落地,原来,这山壁下还有一个密道! 只是,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 赵玫正搜罗着回忆,季易却猜透她心思般道, “是不是觉得有些熟悉?这还是上次跟你一起掉崖以后,又掉进穿山甲打的洞里时受到的启发,你猜猜看,这个密道通向哪里?” 赵玫恍然大悟之后,撇撇嘴, “你的密道还能去哪儿?不是皇宫就是某候的别院……” 季易笑而不语,抱着她继续往前。 密道不短,却不暗,里面每隔一段路都点上了灯盏,照亮这个狭长的甬道,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生出一股奇异感受,仿佛回到了那时在肃仪古墓的情景。 季易想起什么,眉挑了挑, “关于我刚刚说的话,我们不妨来打个赌。” 赵玫记忆开始回溯,然后停到“被信任的人在她背后算计”那里,她眼皮猛跳,嘴上却不服输的问道, “赌什么?” “你输了,你要告诉我你的名字。” 赵玫一想,这还不容易,不就是赵?吗?她刚要答好,季易又补充道, “别拿那什么赵?来糊弄我,我要的是真名!我想,你这般的君子,一定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我还怨毒咧! 赵玫忍不住翻白眼,很想说自己是女子又不是君子,可是以后还得以男装混,只好不爽不快的答道,“好!”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爬过几层阶梯,空气一清,应是出了密道,季易走了几步,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赵玫没有动,侧耳仔细的听着周围的声音,夜深人静,只有草丛里时断时续的虫鸣。她深吸一口气,风里有着泥土的清香,又带来了些馥郁的花香,月季、牡丹,但最香的还是桂花。 金秋桂香,在她原来的世界或许司空见惯,但是在山海大陆,却十分少见。桂树稀有,只有王宫御用,或是四侯那样品阶的人物才配拥有,而这般浓的花香,必是很多桂树所聚,拥有多棵桂树的,这世上恐怕也就只有那盛荣的锦绣宫了。 季易来到一处墙角,将她轻轻的放下来,赵玫懒懒抬眼,她面前是荒寂光秃的山石,身后是一直延伸至雾中的红色宫墙,暗红的色调有些暗淡,还有大片的旧漆脱落,想必是修好之后就未曾补过新漆。 赵玫抬头一看,眼前伫立的山峰不就是她曾爬过的绝顶峰,这一面紧邻锦绣宫,山体尤为光滑陡峭,她当时都是从侧面攀上的;而这一段宫墙,随着山体变迁而与外界阻隔,没有人能进来,也没人能爬上险峻的绝顶峰,就算爬上去,也不可能安然落地。所以即使这一段宫墙脱离了禁卫军的控制,人们也并不担心。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有时候利也会变成弊,竟然有人从地下穿洞而过,来到这里,这片原本最令人放心的地方,便成为了整个王宫最脆弱的突破口。 赵玫的心也慌了慌,某人要是想造个反,闯个宫什么的,岂不是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 季易也掀袍坐在她身边,微重的呼吸响起,赵玫有些诧异,他不是恢复了吗?以他的功力,走这么一段路,即使抱着她也不应该气喘啊。 季易微阖双目,正在调息,他虽然受伤后可以恢复,可是那种恢复需要耗费掉大量的元气,他还要抱着赵玫一路来到这里,自然不会轻松。 两个人都这样窝在这破旧的墙角里,四周一片寂静,赵玫百无聊赖的想,季易该不会请她来听墙角吧。 过来一会儿,墙内有脚步声响起,轻微的、细巧的、力度均匀而节奏有度的,可以想象一个有着良好教养的尊家少女高贵典雅的走来,在万花丛中,仰头闭目深嗅那迷人的香气,然后娇羞的低头……她的俯仰身姿亦成了迷人的风景。 赵玫眨了眨眼睛,锦绣宫中,这般气质的,难道是锦昭? 深更半夜的,她不休息出来赏花? 她正纳闷,接着又响起另一个脚步声,沉敛而不失壮逸之气,节奏却像逐渐加快的鼓点,似乎有些急躁,赵玫听到那脚步声,心猛的跳了跳,而一旁的季易,则缓缓睁开眼,笑了。 023:算计 雄浑而微显急促的脚步声渐近,一步一步犹如踩在赵玫的心上。 “公主,你可知道,廷尉大狱刚刚失火,所有罪犯全部死在火中?” 那语气急而郁,并不如其人惯常的沉稳疏朗,赵玫抿紧了嘴唇,果然是他―― 尚若恒。 “怎么会失火?她呢?没事吧!”锦昭向来优雅的声音中也透着惊慌,她紧张的看向尚若恒,生怕他说出什么噩耗来,将令他与她永远隔绝,连君臣的情分都无法维系。 尚若恒并没急着答话,只仔细的看着锦昭的眼睛,那里面的紧张和惊慌不似假装,他的心反而沉了沉――不是锦昭的话,那会是谁? 他眉头凝起一丝忧虑和不安,总觉得赵玫的走失透着诡异,再开口时,已是一声失落的叹息。 “不知道……但是至少我可以确定,她的那间牢房里的尸体不会是她!那火根本困不住她,肯定是有人趁乱换走了她……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自愿的……” 远处一排八角如意宫灯高悬,照亮了这后花园的鹅石小径,男子背着灯,神色晦暗不明,他颀长的身影覆盖住少女,因为他来得急而忽略了礼数,两人的距离比平时都离得近了些,少女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清新和暖的气息,如雨过初晴的山中犹自花开的杜若,香倾人心。(.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少女的心亦沉沦了几分。 自这天下棋局初始,她身为王族,他身为臣子,亦有几次为筹谋而约定的相会,可是都是互相遵纪守礼,从不若这般近,这般近了,少女曾压抑深处的情感也有些浮动与心间。 可是眼前的男子,向来沉静自若,清旷超俗,此刻眉间却凝着愁思,这愁思却不是为自己……锦昭缓缓的,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突然意识到刚刚尚若恒看自己的眼神,分明有着怀疑,难道,她在他心中会这般阴险不堪? 她眼神晦暗了几分,幽幽的道, “若恒公子可是怨锦昭?若不是因为帮我,你也不会假装抗旨,被停职在家,无法保护她……” 尚若恒一愣,然后摇头,“不是,公主多虑了,帮你,是我自己的决定;她的意外,也是我自己的错,是我思虑欠妥,怕被人发现便撤走了我的人手,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异状……” “可是……我更不忍心看你自责……”锦昭轻微如呢喃般的声音很快就飘散在风中,正沉思的尚若恒并没听得清楚,下意识的问道: “你说什么?” 锦昭脸一红,急忙掩饰道, “对了,我记得她有一只乌龟,似乎跟她心意相通,能找到她吗?” 尚若恒低低一叹,“不行,它现在在休眠阶段,不能提前打断……” 墙内一片沉默,灯下双影笼罩在花香之中,却带着各自不可言说的心事相顾无言;而墙外风声击石,带起呜呜的轻啸,赵玫松开手,一看,掌心都是深红的指甲印…… 原来,他的抗旨停职,不过是一场为了避嫌的戏; 原来,小乌的有去无回,是因为落在了他的手里; 原来,自己真的识人不清,即使知道他的出身使他不得不永远站在王族一端,也相信他的品性会让他有自己的衡量,懂得有所为有所不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至少,她以为他会是当她陷入阴谋陷阱时,永远对她温暖支持以笑的男子――却不知,原来他的笑里,是否还有对她蒙蔽无知的哀怜悲悯…… 她看向季易,目光森冷的像一把利刃般想要刺破他的微笑―― 现在,你满意了? 季易无所谓的笑笑,这个结果还不错,该让她听见的都听见了,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意外之喜…… 墙外冷狠和幽然的目光相撞,击起那些暗流中的憎恶与偏执;而墙内曼妙的夜色下,少女看着地上相叠合的影子,心里某些压抑的愿景也呼之欲出…… 她袖中手心里捂出了汗,一如此刻濡湿的心,所以鬼使神差的,她喊出那些午夜梦回的青春少艾里,一直想喊却没有机会喊的名字―― “若恒哥哥……” “若是,若是锦昭甘愿放弃一切,不为这肃氏江山,不知可否共你一起踏遍万水千山,不羡神仙?” 少女那些自情窦初开便珍重收藏的沉沉心事此刻终于在心爱之人的面前摊开,她娇柔而羞怯的低头,心中狂跳的心忐忑的等着男子的答案…… 尚若恒怔愣了一瞬,他并不迟钝,对于锦昭对他的情愫也曾洞悉几分,他以为她这样一个聪慧的女子,自然懂得轻重分寸,可是她竟然选择在此刻表白,他惊异而震惊,甚至,还带着一丝沉怒―― 他身为她肃氏大业忠诚的护卫者,甚至为了这份护卫职责,而算计了一生都不愿相悖的人,如果她放弃了,那么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头顶处的沉默,沉到令周围的空气都染铅般重,锦昭有些透不过气来,仿佛有一双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而十丈宫墙之外,见证了山海大陆最尊贵的、即将大婚的公主,那无果而悲哀的表白之后,季易带着意外之喜的笑意,在赵玫三番五次恶狠狠的眼神催促威逼之下,终于将她抱起进入密道,离开了这里…… 所以,赵玫没能听到后来那些能清洗她心中阴郁的话―― “公主,我尚氏一族受成朝历代先王重恩,一直呕心沥血以图报恩,如今,由我来尽家族报恩之任……” “我会助你,稳定这天下乱势,但是,仅止于此!” 锦昭娇弱的身体在风中抖了抖,连地上的影子似乎也单薄了几分,风渐大,吹落一片繁花,连同那些珍重的心一共跌落尘泥。 而男子铿锵却无情的声音,却仍不肯放过那丝或不甘或挣扎的希翼,如一个重重的脚印,将那些落花彻底踩入污泥―― “纵然我职责所限,誓约忠诚,但我亦有我誓言守护之人,若她与天下权势相比,我只选她!” “所以,仅此一次,别再打她的主意!” 024:建城 (玫子中秋要出去旅游,可能要断更几天,表拍偶……玫子最近各种忙碌犯懒懈怠,这次假期之后,决定洗心革面,乖乖更新了!另:提前宣传下,玫子打算10月1号正式上架啦,请亲们继续支持哦~) ―――――――― 华岛,时间城,直入云霄的“魔塔”顶上,沉闭已久的内室石门终于开启。 待月缓缓步出,黑衣上明纹闪耀,衬得肤色透白如玉唇似薄樱,看其气色,应是已经复原了。听到动静的冗括连忙过来,俯身恭立,喊了声“尊主。” 冗括脸上先喜后忧的表情落入待月眼中,待月便明白了,她还没有来。 他沉默的来到窗边,俯视下方:这一座岛城,是他倾力百年打造,说是一城,亦如一国,承载着他无数的思念和梦―― 当年他与央炽惊天一战,致使星蕊走失之后,他怒离天宫,独自来到人间,抱着微弱的希望寻找星蕊。 一百年间,从北向南,再从西至东,他几乎走遍了山海大陆的每一寸土地,直到最东边的越县,那点微弱的希望也终于破灭。 那时的越县还只是一个偏僻的小渔村,却有着山海大陆上最美的海岸线。绵延百里的海岸,遍地白沙,绿岸蜿蜒,他站在高高的海岸岩石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茫然无措。(.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不想再回头了,他便以木做排,乘浪出海,在木排上飘荡了不知几天几夜,直到某个皎月初升的夜晚,那一刻,他看到冉冉升起的圆月,那柔和的光芒拂过大海,也拂过远处拱出海平面的小岛。 岁月无声,思念如丝。 他像一只不死的蚕,那些积蓄了百年的孤寂和相思,在他登上小岛的那一刻,终于如蚕丝般将他的心层层包覆团裹,突然就累了,不想动了――他安静的躺在海边,看着天上只剩空壳的圆月,画地为牢,成茧,等待…… 又过了一百多年,那个在白软的沙滩上沉睡的男子,身上原本的光华凝成珍珠一般光华莹透的实质,玉雕般惊心的美。 那一天,海水涨潮时,两条贪玩的鱼儿乘着潮水想来看看岸边的景致,然后,它们就看到了那个“玉雕”,安静沉睡着的、却连潮水都自动避开的“玉雕”,鱼儿看到忘记时间,没能在退潮时及时游回大海,在岸上搁了浅。 日出,当两条鱼儿奄奄一息的时候,“玉雕”突然动了动…… 待月终于从睡梦中醒来,身上光芒一盛,继而消散,“玉雕”便成了丰神俊秀的绝代神姿的男子。他不过一梦,却已沧海桑田,原本一片荒芜的小岛如今已变得树绿土沃、生机盎然。耳边风声、海浪声、花开花落、鸟叫虫鸣,他苦然一笑,纵然岁月变迁,然而那些声音并没有什么不同,一如百年之前…… “神仙,救命!” 激动的声音中带着沙哑,他低下头,倒是终于听到了不同的声音。 沙滩上的两条鱼,一条银鳞上泛着紫色光泽,一条通体绿色,十分精巧可爱,现在却一动不动的躺在沙上,浑身因为失水而显得干枯衰弱,它们虚弱的眼神中带着乞求。 他伸手引水上来,将它们送回水中,过了一会儿,两条鱼儿总算恢复了些活力,在水边游来游去,似乎在向他致谢。 “去吧,下次小心点。” 他挥了挥手,便不再理它们,转身便向岛上走去,没有看到身后的两条鱼儿一直不肯离开。 在岛上走过一圈之后,待月决定暂时在这里住下来,仍旧回到最初沉睡的海滩旁边,结庐向海。 自那天以后,那两条鱼儿每天都会来到来这里,看夜晚里那仙姿玉容的男子散发出比月色更迷人的光泽,看白日里,男子沉默的在岛上走过一圈又一圈…… 日子漫长的像永生。 唯有两条鱼儿每日来伴,它们讲海底的趣闻,讲那些美丽的珊瑚和大颗的珍珠,讲那些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事情,讲它们因为接近待月而沾染的灵气而令所有的海底生物都对它们敬而远之…… 它们说的时候,待月多是沉默倾听,然后笑一笑,道别离去。 鱼儿从来不懂,那般风华绝伦的人,为何笑的样子,却那样飘渺而忧伤。 “神仙,我们想上岸看看,可以吗?” 当紫色的鱼儿第一百零九次这样问的时候,待月终于说话了, “岸上可没有水。” “……我的意思是,想跟你一样,在岛上走走……”紫鱼嗫嚅的说着,然后偷偷看待月的脸色,那张脸一如既往的神色淡然, “你们终身生活在水里,想要上岸生活,需要修炼成人形,就算有我相助,那变形的过程也很痛苦,而且,如是借助了我的力量,上岸以后,便不能变回从前的样子,你们也愿意?” 轮到鱼儿们沉默了。 第二天,紫鱼独自前来,它说,我要上岸,不再回海里。 它没有说的是,它只是想陪着他,离他近一些。 待月凝视着紫鱼,眼中闪现着莫名情绪, “连你的朋友也不要了?” 紫鱼黯然沉默,这时绿鱼的声音响起,“求恩人成全我们,我们愿意奉恩人为主,永远侍奉恩人。” 紫鱼霍然回头,看到身后神情坚定的绿鱼,感激的笑了笑。 这时,海风猎猎吹起男子长衣和墨发,他说, “如你们所愿。” 那一刻,鱼儿们并不知道它们坚定的眼神豁然照进了男子平静无波的心,亦照亮了那些枯燥时光铺就的长途中某条或许不那么寂寞的道路。 待月手心一握,微微凝气,再摊开时,手心里赫然多了两颗晶莹的珠子,他抬起手,两条鱼儿会意的将头伸出水面,张开嘴,珠子便准确无误的投入它们嘴中…… 过了一会儿,鱼儿的身体开始发光,那些光芒从它们体内穿出,如剔骨剥肉般痛,鱼儿们在水中痛苦的翻转,搅起水底的沙,掀起巨大的浪…… 那光越来越强,在翻滚的海水中,直到光芒褪尽,鱼儿们终于长出了修长的四肢和美丽的身体,鱼鳞化为了身上美丽的纱衣,两个亭亭玉立的女子的从水中立起,惊喜的看着对方。 然后,她们齐齐来到待月身前,跪地俯身,叫道, “主人!” “紫舞,绿若,这是你们今后的名字。” 待月淡淡说道,然后回头,看着眼前的小岛, “今天起,我要为她建一个最美丽的家园!” …… 025:青楼 经历了百年,华城已然成了安居东海的大城,独立而富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然而,城中的人并不知道,这个岛城的建成最初不过一个男子在思念和等待中的寄托;也没有人知道,华城飞速发展的最近二十年,得益于重山里某个隐蔽草庐中,女子巧倩笑谈里所透露的那些远远超过这个时代水平的观念和事物。 此刻,待月从塔顶看出去,下方是方块般拼接有致的院落,外面是长线围拢的围墙,远处连绵而美妙的海岸线和湛蓝的海…… 海天一线处,旭日正升。 红暖的日光迎来而来,驱散了所有的云雾,亦给他脸上镀上一层暖色。 那些封存千年的记忆,那个在心尖上烙刻的名字,那些宿命的因果轮回――他无法亲口告诉她,但是,他亦决心不再掩藏压抑自己,因为无论是曾经的月衍?,抑或是现在待月,都是一个能为她倾尽一切的人。 他已决心让她看到真实的自己,看到这个曾经一心为她而建的家园。 她却没有来,可是,那又如何?待月笑了笑――无妨,我来就你。 ―――― 大海之上明珠般的华岛,在初日的照耀下熠熠生光,同样的日光也照耀着千里之外的王都,照进那绿杨深处的红楼之上,轻纱曼妙烛灯将息的房间。 房间里,紫檀锦苏雕花架子床上,赵玫盯着床顶的精致绣纹,眼珠一动不动。 一夜过去,隔壁房间里时断时续的木床咯吱声也终于随着清晨的到来而停止,从那些或压抑或放肆的呻吟声中夹杂的靡丽艳语中,她也终于确定,季易真的将她扔在了青楼。 昨夜,季易带着她从密道离开之后,便上了一辆马车。 尚若恒与公主的对话令赵玫心绪不宁、浑浑噩噩,也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停下,季易给她罩上一件黑色的斗篷,才抱着她下了车。 深夜,本该万籁俱寂的街道却热闹异常,斗篷遮住了她的脸,但是透过斗篷下的空隙,她看得到青砖地面映射出的绯红灯光和玲珑楼阁。 她被季易抱着,一路穿堂上楼,来到一个清雅简约、跟外面的艳俗风格不大匹配的房间。 门一关,隔绝了那些带着醉意的肆意笑声和莺莺燕燕的娇羞软语,赵玫躺在床上,看着一旁立着的季易,沉声问道, “这是哪里?” “愿赌服输。”季易却答非所问。 赵玫明白他的意思,她定了定神,语气平静, “你如何肯定是我输?” 季易看着她,笑容里颇有些对她“死鸭子嘴硬”的无奈,他并不说话,但眼神中却分明写着“昨晚你亲耳听见的话,难道想否认?” 赵玫嘴角扯起一丝轻嘲,她并不想跟他过多纠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赵玫,并不认输。即使我亲耳听到,亲眼所见,但我更相信我心里曾真实感受到的,这份信任,对于你这样冷酷自私的人来说,自然不能理解。” 她仰头看他,精致的下巴扬起一抹倔强的弧度,明明是抬着头,却只令人觉得她是在俯视着卑微的尘埃。 季易盯着那双清亮得逼人的眼睛,眼色沉了沉,脸上却幽然一笑,“那,便走着瞧罢。” ―――――― 温柔乡里,空气中弥漫着暧昧和颓靡。 赵玫满眼血丝、疲惫不堪,昨夜季易扔下那句话就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封住了她几处大穴。 她被抛在这温柔乡里,却丝毫不敢大意,就这样强打着精神熬过一夜。 “咯吱――” 这次却不是隔壁的床声,而是房门推开的声音,她望向门边,逆光而来的是一个女子的曼妙身影。 她走近来,不施粉黛的脸庞上容颜姣好,清秀得像是寻常人家的深闺碧玉,但是其一身绿纱罗裙酥胸香露,又是典型的青楼女子装扮。 她来到床边,神情平淡冷漠的看着赵玫, “饿吗?” 赵玫微愣,然后点头。 那女子不再说什么,便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女子又推门进来,手上端了一个盆子。 她端着盆子去了一旁的屏风后的木架旁,有水声响起,然后她来到赵玫床边,手上多了块沾湿的丝巾。她拿着丝巾正要往赵玫脸上擦,赵玫皱着眉让了让。 女子收回手,语气仍然很平淡,对于赵玫的不配合也并不生气, “这方丝巾是新的,干净的。你们这样的女子,不是极为讲究的吗?用餐之前,难道不用洗脸洗手?” 赵玫眉头皱得更厉害,她明明一身男装,对方却直说她是女子。不过她也不再反对,任那女子像擦桌子一般擦完她的脸。 正好响起敲门声,女子起身去门边,只开了一个门缝,接进来一个食盒,又迅速将门关上。 她从食盒里拿出一碗稀粥和馒头和一些精致的小菜,再将赵玫扶起身来靠着床头,自己去拿了稀粥过来喂赵玫。 赵玫看着递过来的白瓷瓢羹里浓稠的小米粥,没有迟疑便张开嘴。 喝下一口之后,那女子歪着头看着赵玫,表情显得奇怪, “你不怕下毒?不是应该让我先喝一口试毒吗?” 赵玫笑了笑,“你要是下毒的话,恐怕会对我更好一些。”不会这般冷淡,擦脸也跟搓澡似的。 她惨白的肤色和通红的眼睛令她看起来十分疲倦,那笑也带着几分虚弱,女子连忙止住她, “你还是别笑比较好看。” 赵玫哭笑不得的喝完一碗粥,精神稍稍好些,看着那个收拾碗筷的女子,轻声问道, “这是哪里?” “望春园啊。” “你是谁?” “我是云姝啊。” “你是望春园的……侍女?” 云姝的手顿了顿,语气也不若之前轻快,她答道, “不是侍女,是花娘。” 赵玫沉默,山海大陆上青楼女子分为花娘和清倌,前者卖身,后者卖艺,她难以想象眼前平和而率真的女子,会是那极为悲哀可怜的群体中的一员。 云姝却转过头来,用更为怜悯的目光看着她,道: “你这般好的女子,为何一定要从青楼出嫁呢?平白的将自己抹黑……” …… 026:求助 赵玫眨眨眼,大脑回放,云姝刚刚说什么来着? 谁从青楼出嫁啊……等等―― “出嫁?我?!” 赵玫瞪大眼睛看着云姝,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惊呼的声音也轻若蚊蝇,云姝看她的目光,似惋似叹。 “唉,天下女子,竟都毁在一个情字上……你既然肯如此委曲求全,但愿易公子不会负你。你便安心在此住下,我拿人钱财,自然会照顾好你的……” 云姝说完,又将赵玫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那目光中颇有对赵玫“弱不禁风”的哀怜,她摇头一叹,端起食盒便往外走,全不理会赵玫诧异莫名的目光。 朱漆的木门打开又关上,隔绝了外间的晨光,赵玫倚在床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狠狠的盯着手腕上的拘云镯―― 季易,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 话说云姝拎着食盒出门一转,却是进了隔壁的房间。 这间房的装潢格局与赵玫所在的一样,墙上的几幅书画为富丽的房间附了几分风雅。与整个房间风格不搭的是圆桌旁正襟危坐的中年男子,他干练而沉稳,神情淡漠而威严,绝不像前来寻欢的男客。 云姝进来,正遇上中年男子冷冷扫来的目光,她顿时大气不敢出,步子也小心谨慎了些。 云姝走到桌边,放下食盒后恭敬的喊了声,“宁爷。” “夫人吃饭了吗?” “吃了。” “不该说的不要多嘴。” “是。” 这中年男子便是受季易之命留守这里的宁远,他口中的“夫人”自然是赵玫,昨夜在这个房间内上演的春宫,也是他遵照季易的吩咐安排的。虽然有些猜不透主子的想法,但他仍然根据季易的指示递给了云姝一份单子, “这些是夫人喜欢吃的,你去聚英楼买来。” 云姝双手接过,看着上面的菜名面露难色,聚英楼的招牌菜谁人不知啊,可是那价钱…… 宁远像是看透她心里所想,随手将一个钱袋放到桌上,云姝的眼睛顿时亮了亮,一脸谄媚的笑着,迅速将钱袋收进自己的袖兜里,连声应道, “好好,我这就去。” 宁远似乎对她那副嘴脸十分不耐,也不看她,只摆了摆手,云姝便如蒙大赦的退了出去,转身,趾高气扬的下了楼。 如今望春园里人人都知她云姝攀上了高枝,有一位神秘的富家公子为她一掷千金包下了望春园最好的两间房,她扫过那些紧闭房门的窗户缝隙里透出的或羡或妒的目光,鼻子轻轻一哼,在龟公殷勤的招呼下一路出了园子。 窄街深处,绿杨英英。 云姝昂着头,扭着腰肢跨过园门的白石门槛,来到街道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站在街上,云姝有些恍惚,她甚少在白日里出门,竟一时忘了去聚英楼该如何走,就在她站在门口发呆的当口,一匹快马从西边疾驰而来,她呆呆的看过去,只看得到马上一抹飘渺的青色…… 快马加鞭,不知是有何急事。 云姝反应过来慌忙让路,对方竟然不避不让直接纵马从云姝头顶上跃过,云姝下意识的蹲下,只看到那高大的骏马肚边的脚蹬上,黑缎锦纹的男靴,以及马上男子一闪而过的脸庞上,明艳如秋波的眼睛。 云姝看着那向东边扬长而去的马上身影,拍了拍脑袋――对了,聚英楼就在东边! 青影远去,亦是朝着聚英楼的方向,此人正是从城外赶回的伯子栩。 他怎么也想不通,他临时接到父亲的联络信号,出城与密探会面,不过才一夜之间,铁桶一般的廷尉大狱就被烧空,而赵玫也身死未卜。 他得到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可是当他看到聚英楼紧闭的大门上白底红字的封条时,只剩懊恼――又迟了一步。 “听说了吗?聚英楼老板是前朝余孽,意图谋反,聚英楼都被查封了……” “听说了,刚刚还抓走了好多人……” “怎么会呢!当初太祖不是火烧古姜宫,灭了人家满门吗?” “嘘――小声点,别提什么古姜,现在可是禁忌!” ……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云姝也在人群中,而她目光所向的却是那位马上的男子,他茕茕孑立于人群之中,沉默的看着聚英楼,很久很久。 彼其之子,美无度,身周散发的却是浓重的失意和忧愁。 云姝便一直看呆了去。 伯子栩看着聚英楼,云姝便一直看着他,直到他沉然离去,她也失魂而归。 两条本不可能交集的线条,却因为赵玫的缘故而联系起来,又因为命运的撕扯而错过。伯子栩永远不会知道,在他焦灼而无措的时候,曾两次与赵玫的消息失之交臂。 ―――――― 云姝回到望春园时,已近晌午。 赵玫是被饿醒的,她眼睛绿幽幽的盯着进门来的云姝,看她一语不发的从食盒里拿出饭菜来坐到床边,心不在焉的舀着汤,然后举起勺子直冲着赵玫的鼻子来,赵玫连忙往后一让,哭笑不得的看着云姝, “云姝,你想什么呢?” 云姝愣了愣,然后垂头丧气的放下筷子,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没什么,彼子非偶,我有自知之明的。” 赵玫想了想,琢磨着应是女子情窦开时的内心郁结,正待劝解几句,却被与云姝接下来的话给震得呆住了―― “……没想到盛极一时的聚英楼居然被查封了,还牵扯到前朝古姜氏,真是要命,那些被抓走的人,估计也回不来了……我就是担心他,似乎跟聚英楼关系匪浅……” 赵玫完全听不进她后面的话,只有“查封”、“古姜氏”、“抓走”这些字眼在耳朵里嗡嗡作响。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她反手死死抓住云姝的手,眼神里是沉毅和凌厉。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云姝被赵玫的神情和语气震慑住,她忘了抽出手,忘了赵玫本是身如软泥体虚无力,居然十分配合的回答了赵玫的所有问题,而赵玫也终于明白,幕后的黑手在她逃走之后,已经将触爪伸向了聚英楼。 “云姝,帮我!” 赵玫松开云姝的手,已经恢复了冷静,她深沉的语气中带着不容人拒绝的请求,云姝往后缩了缩,对这样的赵玫生了几分惧意,但是她没有逃,因为她看到赵玫清冷而坦然的眼睛。 “帮你什么?我不是说过,我会照顾好你的吗……” “云姝!”赵玫打断她,“整个事情很复杂,你知道的越少越好。现在,你只需明白――我在这里并非自愿,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怎么帮?” “送信给一个人。” …… 027:搜查 聚英楼被封,澄澜她们也被抓走,赵玫自己又是这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她此刻能想到的人,只有待月。[.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她本来有待月留下的施术过的树叶,可以千里传书,但是季易离开时搜走了她身上所有的东西,包括那袋树叶,所以她只能让人帮她送信去华月钱庄。 赵玫看着云姝,心里敲着鼓――这是她第一次将信任和希望托付给一个认识不过一天的女子,但是她别无选择,见云姝一直没答话,她又补充了一句,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云姝闻言脸色古怪的看她一眼,嘴里咕哝道,“你能给我什么啊?” “你想要什么?” 赵玫的语气明显急了些,云姝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我要一个清白的身子,要一个干净的人生,要一切从头再来,可以吗?” 可以吗? 面对这般的要求,赵玫无言以对。她看进云殊目光直逼过来的眼,那里面交织着对命运不公的怨恨与沉痛,然而时间又如何可以倒退?她陷入沉默,良久,云姝突然噗嗤一笑, “我说笑的,怎么可能啊……” 她浑不在意的笑,仿佛刚刚的话真的只是一句玩笑,她的笑容却像萧条的长街上一缕冷肃的秋风,无所依傍的透着无尽的荒凉,让赵玫原本沉重的心情又沉了几分。 “云姝,人生长远,每个人都不可能纯粹的黑或白,你虽然身在青楼,但千万不能自弃,我认识很多女子,她们虽然身陷风尘,但是自强自立,才艺精绝、智慧卓绝,人生一样精彩,令人尊敬……有的甚至救国救民,不输须眉……” 赵玫正想拿中国古代名妓梁红玉之流的例子来激励她,却被云姝更欢快的笑声打断, “你快别说了,笑死我了,就你,还认识很多风尘女子?我还认识很多大罗神仙呢!” 云姝捧着肚子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对着赵玫正色道,“你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赵玫眉头稍皱即松,她笑了笑,坦诚答道,“我目前用来讨生活的身份是――聚英楼老板,赵?。” 云姝瞪大了眼睛,努力回想着关于聚英楼老板的一切传闻: 年轻美貌的少年,神秘而富有,以一座前无古人别具一格的酒楼而一鸣惊人,聚英楼里积聚了山海大陆从未有过的奇思妙想,并由此掀起一波又一波流行的浪潮,就连如今望春楼里的头名花魁所演奏的如今最风靡的乐曲,听说也是从聚英楼里传出的…… 她实在难以想象那般风华绝伦的少年会是眼前病怏怏的赵玫,可是,如果不是事先已经知道她是女儿家,一身男装的赵玫虽然柔弱,的确不失脱俗的清灵俊秀。云殊脸上的惊异渐渐消退,剩下的只有揶揄的笑意, “没想到啊,鼎鼎有名的?公子竟然是个女儿身,这个惊天的大秘密要是暴露出去,不知有多少爱慕你的深闺女子要恨死你了!哈哈,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赵玫耸耸肩,做了个“请随意”的无奈表情,然后便静静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她愿以信任和诚恳换取云姝的帮助,所以才冒险的透露自己的身份,尤其是如今这个身份已被冠上“前朝余孽意图谋反”的罪名。 云姝沉吟片刻,然后呵呵一笑,什么也没说,就端着碗起身离开。 “哎――怎么走了?”赵玫急了,叫住还未表态的云殊,后者在门边顿住,回过头来对着赵玫嫣然一笑, “我去给你把饭菜热一热,顺便,取些纸笔来……” 她说完便开门出去,赵玫感激的看着那个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心里久违的涌上一层暖意。 谁知没过几秒,门又被打开,云姝去而复返――她闪进来,迅速的关上门,手里还拎着原来那个食盒。 赵玫疑惑不解的看着云姝,正要问她怎么回事,却见云姝使劲的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一边将食盒随手一放,一边火急火燎的来到赵玫床前,迅速的宽衣解带…… ―――――― 与此同时,一队士兵进入望春园,很快就把守住了各个出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都给我听着,廷尉府在搜查逃犯,统统给我出来!” 浑厚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士兵的沉喝、女子的尖叫、鸡飞狗跳的一片混乱之后,楼道上站满了人。 “所有人都在了吗?”领头的一位将军打扮的男子问道。 鸨母急忙赶来,满脸堆着笑,连声答道: “都在了都在了!” 那位将军却指了指二楼正中的房间,问道:“那里面没人?” 鸨母顺着他的手指看到那紧闭的房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双手, “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还少一个云姝!” 然后她凑近男子,压低声音道,“她还和客人在房里呢,恐怕……” 鸨母表情怪异,语调暧昧,听到的人都立即明白那房里的光景,这位将军立马板着脸道, “去去,把人都给我叫出来!” 鸨母打着哈哈,身子却往后缩了锁,“官爷,里面那位可不是我惹得起的,我可还想多活几年。” 将军颇不屑的看着鸨母,抬步便要亲自上楼,这时,站在士兵最前的一位便服男子叫住了他,“武将军,且慢。” 武将军脚步稍顿,回头看那男子,“尚大人,若是惧怕那些纨绔子弟,便在此等候即可。” 便服男子正是尚若恒,他依旧波澜不惊,只是眉间多些不易察觉的疲意。这是他第二次与这位将军打交道,第一次便是在廷尉狱的牢门前,他带着赵玫逼退了这位名叫武飞的副将所率士兵的阻拦,想来那次就已经得罪了这位副将。 他几步便来到武飞身边,语气平淡,却不容反驳, “此次廷尉大狱失火,尚某与将军同领失职之罪,自然也想早日抓捕逃犯,既是达官显贵,恐怕将军也有不便,尚某的话,或可协助一二。” 尚若恒的意思很明显,对方如果的确来头不小,那么你小小副将,实在是不够看。武飞一听,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他虽然在军营中仗着资历和军功一向傲慢,却不会蠢到听不懂尚若恒是在提醒他等级之分――小小营级副将怎可与九卿青绶的高官相比! 武飞虽然窝火,却也只能听着,而尚若恒早起越过他上了楼梯。 尚若恒来到门外,并未轻举妄动,因为门内的动静的确惹人遐思。 他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他相信赵玫就算越狱也不会用火烧牢房这样惨烈的方式,多半是有人救走了她,而经过多方查探,那几个可疑的对象中,只有季易的马车曾在昨夜失火之后出现并且在这家妓院停留过,所以他才会坚持跟武飞一同参与这次搜查。 他既希望能查到赵玫的下落,又不得不顾忌武飞,正踌躇之间,冷不防武飞来到身边二话不说就一脚踢开了房门。 他这一踢夹着巨大的内力,刚猛的力道带起一阵劲风吹入门内,直卷向床边垂落的轻纱垂幔,轻纱被掀起,春光外泄,露出床上一对衣裳半解、交颈相拥的男女。 “啊――”女子既惊且羞的叫声响起,慌乱的往被子里缩,男子却一派从容的笑着,温柔而眷恋的安抚, “我的云姝也会害羞……别怕,等我……” 尚若恒看清那一对男女的脸,微微的诧异之后,松了口气,这才轻轻一瞥旁边自作主张的武飞,后者感受到他的目光,只觉浑身一寒,那般轻悠的却如森冷寒刃般的目光,竟让他这样的杀场老将第一次萌生了惧意。 武飞下意识的低下头,默默的退到尚若恒后侧――他自然也看清了床上男女的脸,此番已没有他说话的资格。 尚若恒则一直站在门口,在男子起身穿衣之时,看遍了房间内每个角落,确定没有可疑之处时,这才转开目光。 不一会儿,房内的男子总算衣衫齐整的出来了。他含笑慵懒的倚在门边,不看武飞,只笑看着尚若恒, “尚大人,事事亲躬,真是辛苦啊……” 尚若恒俯身微礼,语气却不卑不亢,“侯爷,也很辛苦。” 对他已有所指的话,季易笑得更深了, “呵,尚大人竟然也会说笑!不过,既然在此处巧遇,便正好告诉二位――本侯明日将迎娶云姝,想必请帖此刻已送到了你的府上。” “终于有女子能入侯爷的眼,真是可喜可贺。只是尚某近日疲于公务,恐怕明日不能到场祝贺。” 季易无所谓的笑了笑,“无妨,礼到就行。” “那是自然。” 两人你来我往期间,尚若恒再次将目光投向床上,除了女子缩在薄薄的被子里,再没发现什么异状。 “尚大人看了我家云殊许久,是否也为之心折?” “侯爷说笑了,下官只是好奇何等绝色女子能得侯爷青睐而已。” 这时正好武飞的属下前来禀告,言称并未发现什么,尚若恒又与季易客套了几句,方才道别离去。 他们离开之后,望春楼陷入短暂的寂静,所有女子都看着那个高贵而慵懒的男子,他的风仪气度令所有女子倾心,然而他刚刚说了什么? 迎娶云姝?那个姿色平平的花娘?一时间,无论是清倌还是颇有名头的花魁都激愤了,只有鸨母满心欢喜的对着季易遥遥媚笑――云姝那死丫头,倒有些运气,这下可以大赚一笔了…… 对于那些灼热的目光,季易全然无视,他只看着尚若恒离去的方向优雅一笑, “尚若恒,你还不肯承认,你是真的对我的‘云殊’心折呢。” 他关上门,回身宽袖微甩,悠然来到床前,对躺在床上不敢动弹的云姝挥了挥手,云姝连忙穿好外衣起身下床。 季易侧坐床边,伸手一掀床罩,靠墙的床板内竟有一道下陷的凹槽,刚好容得下一人,赵玫正躺在里面,目光凶狠的看着他。 季易凝视她片刻,然后微微一笑,“听到了吗?明日,我将迎娶你,我的云殊。” (昨天没更,时间都用在修文上了,这章修了好几次,终于满意了些……) 028:迎娶 时间倒回到数分钟前―― 房间内,赵玫看着脱得只剩个肚兜的云姝,抽了口冷气,“我说云姝,我一向习惯一个人睡……” 她话音未落便听见楼下突然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是士兵特有的铁甲皮靴发出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布满了整个望春园。 “搜查逃犯”的喊声之后,赵玫顿时明白了云姝的打算――她是想跟赵玫演一出假春宫,好瞒过那些搜查的人。 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犹疑一瞬之后,赵玫只好抖着眉毛开始解扣子,顺便心里“亲切”的问候着季易。 窗户的方向突然传来异响,下一秒,男子鬼魅般的身影便闪现至云姝身后。 季易。 他嘴角噙一抹笑,凑近云姝,幽深的黑眸却一直盯向赵玫, “看来我们想的一样,不过不用你脱,我来就好了……” 只见他随意的抬手一拂,也不知碰到了床架上的哪处地方,就听得一声轻微的脆响,内侧的床板一空,露出一个能容一人藏身的凹槽。 赵玫和云姝面面相觑,很明显,云姝也不知道这处隐秘的机关。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连妓院里也藏下了暗招! 赵玫一边腹诽,一边自觉的往凹槽里挪,这时,楼下隐约传来两个男子的声音,赵玫动作一顿,因为她听出来其中一个人的声音,是尚若恒。 就在她晃神的一霎,季易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水蛇般在她周身游走一遍,便封住了她全身穴道。赵玫原本支持身体的力道一撤,身子一歪,正好掉进凹槽里,她被撞得生疼,可又说不出话来,只能抬起头死盯着季易,恨不得把这人盯出个窟窿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这样目光下,季易反而更悠然了些,他顺势坐在床上,气定神闲的开始脱衣服―― 修长的手指慢慢的解开腰带,在这个原本暗暖色调的房间里,他白皙的肤色衬得红唇更艳丽了几分,他动作慢而优雅,手指仿佛轻弹于弦上,和着门外渐近的脚步声,如一阙悠扬的琴音。 “咚咚……” 那一前一后错落的脚步声渐近,却如重鼓般敲击在赵玫的心上,情势逼人,她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一直呆立在床旁的云姝。自季易出现以后就一直谨言慎行的云姝接收到赵玫的目光,迟疑一瞬便咬咬牙,对着季易一礼,就爬到床上,麻利的整理起床铺来。 上楼的脚步声终于停在了门外,云姝将将把床铺整理好,季易也终于解开最后一个盘扣…… 随着那华丽的锦缎外袍落地,他单衣半褪,露出紧实的胸膛,伸手一揽,就将忙着铺床的云姝搂了过来,然后身子一翻转,便将云姝压在身下……云姝一声惊叫刚起便被季易捂住了嘴巴,压抑的声音在她喉咙里翻滚,更像暧昧的呻吟。 同时,门被踢开…… 站在门外的尚若恒并不知道门开之前的房间里面曾是这样一番光景,也不知道当他与武飞搜到这片区域时,接到消息的季易就已经赶往望春园,更难以想象季易在数天之前,赵玫刚刚入狱之时,就已经包下了这个房间,未雨绸缪的装下了各种机关。 就像五岁的尚若恒被王都的人奉为天才儿童、前途一片光明之时,那时的他也永远不会知道十五岁的季易是如何在黑暗的密林里独自舔舐着自己的伤口,用仇恨和报复的执念走过那些权利争斗中血染的道路。 所以这样的短兵相接,他不可能不输。 ―――――― 房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间的光亮,云姝识趣的避到房间另一边,屋里有三个人,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季易将赵玫抱出来,按动机关等床板复原之后再将她轻轻放在床上。他难得的没有笑,只是坐在床边深深的看着赵玫,眼里汹涌着难以言说的情绪,他看了很久,才低低说道, “比起我,你似乎更信任尚若恒一些……” 赵玫冷冷瞥他一眼,目光是理所当然的肯定。 “你曾说过,相比亲耳所听、亲眼所见,你更相信你的心……呵,我真希望你能永远这样想,永远这样可爱的单纯,和愚蠢……” 赵玫皱眉,想说什么却因为被点了穴道能不能发声,季易却故意不让她说话, “你不用同我争辩,但愿明天以后,你还能坚持你的信念。” 此刻窗外艳阳正盛,房内却光线暗淡,赵玫静静的审视着眼前的季易,他年轻俊美的容颜与经年沉浸下来的内蕴形成异常鲜明的独特气质,矛盾却无比协调的美。 她试图看到他幽黑瞳孔的最深处,却只看到一张苍白的脸,她自己的脸。 “看到了什么?”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最易令人沉沦的蛊惑,赵玫甚至没有注意到云姝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开,而他近在咫尺的脸,也超过了她警惕的距离。 他靠近赵玫,独有的异香便笼罩过来,带着他妖冶而危险的气息,然后他笑, “曾经,我想要这个世界,然后丢弃……如今,我发现更有趣的事情……” 他没再接着说下去,继续沉静的看着赵玫,当他终于将心里那股蠢蠢欲动张牙舞爪的欲望一分分冷却掉之后,他才俯下身,轻轻的在赵玫鬓发处留下浅浅一吻, “明日辰时三刻,准备好,我来接你。” 他没有说的是――如今,他更想要她的眼睛里看到他――就像现在这样,她清亮而灵动的眼睛里,只有他自己。 ―――――― 从赵玫离开大狱,已经过去了一天两夜,时间并未随着赵玫的彻夜不眠而停止,月下日升,又一个清晨到来。 赵玫疲惫的闭眼,心里莫名的烦躁不安。 从凌晨开始,望春园就一片忙乱,她只看到映到窗上的杂乱人影,却不知外面已经红锦高挂、遍布喜饰,繁花铺就了这处烟花窄街,只为一场高调而华丽的婚礼。 已过而立之年的北候终于在望春园里找到了自己的爱情,其稀奇程度不亚于铁树开花,而这位向来低调神秘的北候,更是一改其低调作风,以极为尊宠的礼仪迎娶那位名不见经传的花娘,一时竟传为美谈。 辰时三刻,季易骑着高头大马准时前来,他仍是一身黑底的华袍,上面团团艳丽的罂粟花纹华美无边。他亲自去望春园的春字房中抱出了新娘,在众人瞩目之下,抱着新娘一同进了扎着红花的宝马香车。 当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这场隆重的接亲仪式吸引时,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身着粗布衣服、包着头发,寻常妇人打扮的女子随着人流走出了望春园,看着远去的迎亲队伍,毅然回头,匆忙的走向东边――繁华长街的方向。 迎娶的队伍缓缓行进,马车中很安静,与外面敲锣打鼓鞭炮齐鸣的热闹欢快截然不同。按照习俗,迎亲的队伍要在城中绕一圈之后才前往季易的居所。 一路无话,季易也安静的异常。赵玫在盖头下强打着精神,默默算着时间――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了,不知道云姝有没有赶到华月钱庄。 突然,盖头被掀开,脸色苍白眼底泛黑的“新娘”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如既往雍容俊雅的“新郎”。 季易笑道,“真丑。” 这时,马车突然停下,外面一片喧闹,夹杂着威严的沉喝,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宁远很快来到车边,低声回禀道, “主子,要稍等片刻,前面是菜市口,正在行刑,不宜过去……” 季易轻轻的嗯了一声,就低下头顾自想着什么,好一会儿,他才下定决心般对着一旁的赵玫说道, “有件事,我还是决定告诉你。”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方米白色的粗布,在赵玫面前缓缓展开,上面墨黑的字迹下方加盖着一个血红的官印,赵玫看完上面的字,只觉得眼前一黑―― “叛逆澄澜、赫平、柳柔等……结党密谋,意图谋反……明日午时,菜市口,斩首示众……” 上面留下的日期,正是昨天。 029:刑场 周围的喧闹如潮水般退去,耳朵里只剩嗡嗡的鸣响,赵玫双目圆睁看着那些字――那些罗织的罪名和宣告的死刑瞬间抽走了她的呼吸……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左前方,那里是菜市口的行刑台,隔着马车华缎罗纹的外罩,她似乎可以看到森冷的鬼头刀正泛着嗜血的寒光,而刀下的人却是她朝夕相处亲如兄妹的人。 她要救她们! 赵玫此刻一片混沌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霍然看向季易,清瘦的脸上毫无血色,唯有那双眼睛清亮得逼人,她看着此刻能救澄澜她们的唯一希望,将所有的骄傲和自尊统统抛却,作出最深切的的哀求。 季易幽深的眸子里暗光明灭,他静静回视,看着那株高不可攀的花低下高贵的头――终于把她逼到了这一步……他轻轻一叹,似想叹尽心底那些不该出现的慈悲和不忍, “你知道的,我不可能让任何事情中断这场婚礼,即便是,你的请求。” 缓慢而决意的声音宣告着他间接却残忍的拒绝,如一把尖刀将赵玫的心捅破,潺潺血流。 她呆呆的看着季易,满眼通红。 第一次这样的无助,仿佛被无尽的绝望和黑暗包围,她深陷痛苦的泥沼,眼看着那些罪恶的阴谋伐害着无辜的人们。 “我可以做的,只能是让你见她们最后一面。” 季易这样说着,伸手将侧面的窗口垂帘掀起,从狭小的缝隙里,赵玫透过黑压压的人群终于看到远处行刑台上垂头跪着的三人,她清楚的看见澄澜头上那支她送的碧玉兰花簪,看到了赫平和柳柔,也看到了监刑台上,一脸冷漠威严的监刑官――尚若恒。 赵玫开始笑,笑可悲的自己,妄将信任错托他人,笑那些曾说过的自信而愚蠢的话――真是血淋淋的现实和深刻入骨的悔悟啊! 季易收回手,窗帘合上,但是那一幕已如烙印深入赵玫眼中,她一直在笑,笑得诡异而危险。 季易神色复杂的盯着赵玫,心里隐隐涌上不安。 这时,原本昏暗的马车中突然亮了起来,季易诧异的看着赵玫――她手上的拘云镯十分异常,原本平静莹白的镯身突然变得盈彩透亮、光芒四射,似乎有无数灵气在里面相互冲撞!赵玫双目赤红,脸上也透着异红。 不好!她是打算强行冲破拘云镯的束缚,拼着耗尽一身灵力想让拘云镯因为灵爆而裂。 季易意识到赵玫的想法之后,心里一惊,同时,赵玫淡淡看他一眼,那是怎样的一眼――像水中垂死挣扎之人看着岸边袖手旁观的仇人――透着最深切的怨恨与森冷。 在那样的眼神下,他如置冰窟,通体冰冷。 就在他心神不定的一瞬间,赵玫突然动了,她冲破穴道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掀窗帘,当看到行刑台上的三人还跪着时,赵玫眼中闪过一丝庆幸――还好,还没有开始行刑…… 然后,她看见监刑台上,尚若恒手执斩首令牌,毫不迟疑的扔落地上,刽子手高举起大刀…… “午时已到,行刑!” 尚若恒平静的声音传进赵玫耳朵,像炸弹般在她脑中轰然炸开,她浑身发抖,扭身就扑向车门――就算拼尽全身的力气也要冲过去,救她们! 她的手刚刚触到马车的门帘,肩膀却被一股大力握住,她看也不看就回身一掌,手却被季易握住,她转头,恨恨的瞪着季易――放开! 季易却伸出手,温柔的拭去她嘴边的血,然后手刀出其不意的砍向她的后颈…… 几乎耗尽全身灵力的赵玫,此刻还能动作已堪称奇迹,也终究是强弩之末,连季易未尽全力的一掌也无法承受。当她闭眼前的最后一刻,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拉开门帘,看到远处高台上的刽子手―― 手起,刀落。 ―――――― 人群散去,溅血的台面已被冲洗干净,菜市口的这一场死刑顶多能在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中停留数日,然而死去的生命,却是永远的消失了。 马车缓缓行进,北候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依然热闹喜庆,并未受那场偶遇的死刑而影响,然而所有的欢喜热闹并不属于马车中沉睡的女子。 季易看着怀里的赵玫,她倒下的瞬间,如秋叶零落,他似乎听到自己的心里,有什么碎裂开来…… 这一切,不过是他推波助澜的刻意安排,看到这样的她,他明明应该享受成功的喜悦,享受那美好破碎的快感,为何,他并不开心。 也许,是终于明白,他卑劣而偏执的想打破她的美丽和骄傲,只因她所拥有的,是沉沦于黑暗的他,一生都无法拥有的。 他也终于明白,她所拥有的,自己也多么想要拥有。 所以,他已无法罢手。 …… 深夜,越县。 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行路人停留在悦来客栈的门外,当看到门边一处不易察觉的地方刻了朵罂粟花时,该人才进入客栈内。 “咚咚,咚,咚咚。” 深夜的敲门声是某个约定的暗号,已在此地等候数日的如花心里一喜,从床上掀被而起,小心的开了门。 门外站着身着黑色斗篷的人,低着头,看不清脸,他递给如花一个包裹之后就迅速离去。如花拿着包裹,又小心的查看了门外,这才关上门回到房间。 包裹里有一个沉香木匣和一封信,如花看完信之后,幽然一笑。 …… 翌日,时间城的高塔之下,聚集了左右使和各堂堂主。 直到巳时,塔底侧边的小门才打开,冗括从里面出来,对着众人摇头。 “今日又不议事?” “尊主怎么了,不是已经出关了吗?” “冗括,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众人七嘴八舌,冗括只是沉默,心里却想到:尊主应该还没死心,还在等着主子吧。 这时,突然有人来报,有人声称带着尊主吩咐过的信物而来,要求面见尊主。 冗括满脸惊喜,吩咐来人赶紧去请,他自己则转身进了塔里。过了一会儿,塔底的正门缓缓开启,露出了沉寂数日的“魔塔大殿”。 “尊主有令,有贵客到,各位在殿外恭迎。” 冗括的声音让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小声议论着究竟是何等贵客需要这般尊崇的礼仪。不多时,一位窈窕女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她手捧木匣在冗括派去的魔使的引领下缓缓走来。 众人赶紧俯首恭迎,却有几人面色古怪,尤其是绿若,她看着目不斜视、趾高气扬走来的如花,有种不好的预感。 …… 魔塔第一层的议会大殿上,一袭锦黑华袍,半罩精致银黑面具的华城魔尊端坐,衣上暗纹冷凝,一如男子此刻的脸。 殿下第二层平台上,站着左右使,殿中两侧分别站着各堂堂主及主事,俱都垂首肃立,大气不敢出。 殿中死一般的寂静,如花站在殿中,仰望着上方神般的男子,心思恍惚。 “怎么是你?”待月突然开口,平静的声音里却透着愠意。 如花双手举起沉香木匣,深呼吸之后说道, “主子派我来送东西给尊主,只说尊主看了之后自然明白。” 她话音刚落手中便一空,手心里湿冷的汗还未干,原本捧着的匣子却已飞到了待月的手上,他单手托匣,半掩面具的脸看不清的表情,嘴唇却微微抿紧。 好半天,众人都以为他不会打开匣子之时,他突然一抬手,精致雕花的沉香木匣打开,有璀璨的光彩从匣中流泻而出,待月的手却微不可见的一抖,里面装着的,正是那朵他送给她的水晶花。 紫红色光芒依然闪耀,刺痛了待月的眼――将这个还给我,算是你的拒绝吗? 030:幽禁(精修) (预告:本书十月一日正式上架,求捧场哦~) 天刚露白,恢弘的王宫里便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公主大婚之后,便要搬离现在居住的锦绣宫,与新王一共住进历代先王居住的肃仁宫。所以如今王宫的大半人力都调往了肃仁宫,为那场盛世婚礼做最后的准备。 晨起的钟声刚刚响过,便有各宫侍官领着宫人宫女井然有序的前往肃仁宫,他们低眉敛目沿着青砖宫道的宫墙边侧匆匆走过,路上晨露沾湿粉白裙角…… 偌大的王宫,有热闹,便有冷清。 紧挨着锦绣宫的一处宫殿,是先王后曾居住过的崇惠宫,在举宫倾力操办公主婚礼的日子里,这座自王后故去后便一直闲置的宫殿也只剩下了几名宫女留守。 日光初上,留守的宫女正抱着扫帚坐在正殿的阶梯上打瞌睡,全然不知这清冷的宫中最东南角里,一座毗邻锦绣宫花园的僻静院落里,来了不速之客。 …… 王都这两日一直很热闹,即将到来的公主大婚给王都带来了一片喜气。在公主大婚之前,还有一场婚礼成为了人们闲谈的主题――便是北候迎娶望春园花娘的那场开头隆重结尾却匆忙的婚礼。 那日的婚礼以北候未经行礼便抱着新娘径直进入洞房而结束,在场观礼的客人们咋舌之余,也不得不感叹北候对那位青楼花娘的恩宠之盛。 那一夜,洞房之门再未打开。 人然后对此事一直津津乐道的人们却并不知道,那一夜,红烛早熄的洞房中却空无一人,只有绣着红色团花华贵纹样的锦被鸾床底下,黝黑的密道入口。(.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本该迤逦无边的洞房之夜,季易却抱着赵玫在密道中辗转潜行,而当赵玫醒来时,已经身处这深宫之中的陌生院落。 她缓缓睁开眼,却一直盯着屋顶上结满蛛网的横梁,动也不动。 “澄澜,我醒了,但是不想动……” “澄澜,你去跟赫平和柳柔说说,我今天能不能不去聚英楼了……” “澄澜,我想吃你上次做的莲子饼了……” 季易守在床前,看着目光空洞喃喃自语的赵玫,沉沉的叹了口气。 他招了招手,便有两个黑衣人拖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进来,袋子打开之后,露出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披散的头发下是一张脏污却俊俏的脸,云姝。 季易走过去,蹲到云姝面前,扯下她嘴里塞着的布,像看着蝼蚁一般看着她, “背叛我的人,下场向来很惨,但是你的命,暂且记着。” 他说完便立起身,一个手势之后,身后的黑衣人便开始为云姝松绑,他自己则来到赵玫床前,宫内最普通的酸枝木板床上却铺着名贵难见的云纹锦被,赵玫躺着锦被上一动不动,似乎将自己抽离了这个世界。 看着这样的赵玫,他的心仿佛有一把钝刀在割扯,缓慢而深重的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俯身,温柔的在赵玫耳边轻语,“等这一切结束,我们一起去北方,去苍河源头的大草原骑马,那里有千里雪原,有最美的雪梅,有通体雪白的银狐……你一定会喜欢……” 他呢喃的声音带着他从未有过的深情,让他惊喜的是赵玫终于有了反应――她偏过头来,散乱的视线终于集中在他的身上,然后微微一笑,说, “澄澜,原来你的家在北方,我竟从不知道……我带你回家,好吗?” 她的笑温暖甜美如四月里最为舒逸的春风,却让季易的心一寸寸的冰凉。 他起身,对着一旁正一脸惊异的看着赵玫的云姝沉声说道,“给我照顾好她!” “她怎么了?” “你不需知道。” “你到底把她怎么了!” 云姝的声音声嘶力竭,她愤怒的看着季易,全然不畏身前两名黑衣人阴鸷的目光,和那个曾一度让她恐惧的危险男子。 她只看见那个本该灵动美丽的女子,却在与她分别不过一天之后,就被抽去了灵魂般,只剩一副躯壳。 她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让她敢这样质问季易,她只记得昨天早上,凤冠霞帔一脸憔悴的赵玫握着她的手,说――云姝,时间无法倒退,但是,命运却能够改变,我将我的命运交付于你,也请你相信我,许你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而只有云姝自己知道,当她背叛季易、乔装打扮悄悄前往华月钱庄报信时,却不是因为赵玫那对于未来的空泛承诺,而是因为赵玫那一刻的眼神――带着毁天灭地的沉毅和包容一切的宽广……让她真的相信,赵玫是不一样的,或许真的会是她凄苦命运里的一笔异数。 所以当她在距离华月钱庄仅有几十米的巷口被人拦住时,才会那般奋不顾身的反抗,就如她在反抗她既定的命运。 “云姝?” 就在季易沉怒的看着云姝,已有杀意时,赵玫突然出声, “是云姝吗?” 赵玫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云殊连忙迎上去扶住她,她拨开云姝蓬乱的头发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扑哧一笑, “真的是云姝!你看看你,去哪里疯成这样,快去洗干净,等下澄澜做好了莲子饼,我们一起吃!” 然后她又笑嘻嘻的看向季易,“澄澜,还不快去做莲子饼,我饿了!” 她单纯无暇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童真和调皮,季易深沉的眼睛里却满是伤痛的黯淡。 这时赵玫似乎看到更有趣的东西,眼睛一亮,便抓着云姝的手要起身, “云姝,我们去摘桂花,澄澜做的桂花糕也很好吃!”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是大门正对着的一堵斑驳的宫墙,云姝红着眼眶连声答应着,便扶着赵玫出了门,来到墙边。 不过一墙之隔,那面是锦绣宫满园盛放的繁花,这面却则是陈旧院落里的荒乱杂草,如隔开的两个世界,彼端是繁花似锦的热闹喜悦,此端,是无法逃脱的黑暗沉沦。 女子站在墙下,用颤巍巍的手努力的去够墙那面高高的桂花树,她枯瘦的手上仍套着莹白透亮的玉镯,季易的瞳孔缩了缩,他想取下那玉镯,取下让她虚弱的禁锢,但是他终究没有动,只看着那只手拼命的举高,像要去触碰脆弱生命里的唯一救赎。 季易突然有一刻恍惚,觉得她终究会变成一阵风,穿过他的手心,飞到他的生命之外。 直到宁远来到身边,他才定了定神,问道, “如何?” “主子猜得不错,果然有人夜探别院,一共有两拨人,都是冲着主子的洞房去的,可惜交手之后都没有留下活口。” 季易淡淡一笑,雍容却阴冷, “……任他们想破头,却想不到她藏在王宫。去告诉叔温则,三日后的婚礼,我将携夫人参加,能帮他做的,便只到此为止了,他得手之后,最好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 “是,”宁远答道,去站在原地没有立即离开,他犹豫再三还是问出想问的话,“主子,你真的打算放弃那个位置了吗?” 季易沉默,看着远处一直微笑的赵玫,心,痛且柔软。 “宁远,直到今日,我才终于明白――这天下,争,是为了遇见她;不争,则是为了得到她……” ――而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天下无论我争不争,终究还是会,失去她…… 031:前夕 (十月一日正式上架,首更时间预计13点,玫子翘首恭迎各位小伙伴们~) ―――――――― 公主大婚倒计时三天,那个将成为历史上重要一天的日子近在咫尺,王都内已暗流汹涌。 城西,东候别院内,伯子锐看着伯子栩,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你真的想好了?真的要跟我一起参宴?” “自然,我已经决定了,你不用拦我,拦也拦不住。” 伯子栩笑的没心没肺,全然不顾兄长铁青的脸色,他漫不经心的态度犹如一把火,瞬间点燃了伯子锐压抑许久的怒气,顿时拍桌而起,在上好的花梨木桌面上留下了条条皲裂的细纹, “婚礼后的那场夜宴是什么目的,你比我更清楚,人家张开了网让你进,你还非削尖了脑袋往里挤,你还是我那个处事冷静、深思熟虑的弟弟吗?” 伯子栩沉默,兄长的话说的很对,他无以反驳,可是即便这样,那一场鸿门宴他也不得不去。 菜市口行刑那日,乔装隐藏在人群里的他,一直在等待赵玫的出现。宫里想要借着这场死刑引出赵玫,他也在等着她的出现。可是当他从那辆北候迎亲的华贵香车的门帘缝隙里,看到苍白的手指紧紧攥着门帘的赵玫,以及她惊惶而伤痛的脸,那一刻,他的痛亦无以复加。 自那日廷尉府的幽静小院一别,再相见时,竟是这样一副场景――她被困于马车内眼睁睁的看着亲如兄妹的朋友被斩首,他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痛苦绝望的倒在马车里,消失在严丝合缝的马车幕帘之后…… 他不能动,因为他看到了季易看过来的眼神,以及用嘴型说的话,“想她死就过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于是他不敢动,只能紧咬着牙关,在拥挤的人潮中深深遥望,直到那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从他面前走过,他才懊丧的敲打着自己的头。所以在夜探北墨别院无果,又得知那场盛世婚礼之后的夜宴,季易将携新婚夫人参加的消息之后,他毅然决定一同参宴。 “哥,就当做这是我最后一次的任性吧,我不能对她见死不救。”伯子栩垂眸,轻声的说道。 伯子锐却只觉荒唐得可笑,“她?她都已经做了北候夫人了!你这是哪门子的见死不救?” “她不是自愿的!”伯子栩低吼。 伯子锐皱着眉,看着这个一直无比成功的走在人生道路上的弟弟,却一朝为别的风景陷落歧途,他大为痛心,忍不住要给他下一剂猛药: “你扪心自问,她若不是自愿,凭她的武功,季易能耐她何?你不是说过你加上我两个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吗?你难道就不怕她已经和西北两方联合,只为谋害你这个多情的气短英雄吗?你自投罗网,却招致家族乃至属地百姓蒙受无妄之灾,你又承受得了你这一次任性的代价吗?” 字字诛心。 伯子栩的身体晃了晃,自己受的伤害他尚能承受,可是伯子锐抬出了整个家族和百姓,他该如何取舍? 那一夜,房间烛灯不灭,映照出男子矛盾的心情。 直到第二日傍晚,关闭了一夜一天的房间才终于打开,伯子栩走出来,对着一直在门外陪着他的四位心腹鞠了一躬,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们不必劝我,也不必陪着我。” 以猴子为首的四位暗卫相视一眼,互相形成了默契,就在他们暗暗运气准备动手的时候,却只见伯子栩先发制人,如旋风的身影以云雾般的诡异身法围着四人飘了一圈,四人便被点住穴道动弹不得。 不过一招,伯子栩便越过四人。 他背对他们,这四个人都是他从小相伴的同伴和战友,然而此刻,他却无法像以前那样得意的说着“第五百一十三次挑战失败”。他抿紧唇,迅速的翻墙而去,在他身后屋边的回廊深处,伯子锐看着他遁去的身影,拼命的把住了栏杆才抑制住自己去追他的脚步,半响,他才沉沉一叹,摊开手心―― 父亲连夜急传的密信上只有一句话:拦住他,不惜一切代价。 然而他没有照做。 那个背负了家族荣辱和所有人深切期望的孩子,一直都是早慧而理智的,他把自己的童年天真和青春韶华都奉献给了政治和暗营,这次,便放他去任性一次!若成功,但望那个惊鸿无双的女子能全他一个追逐的梦;若失败,但望那些沉痛而血腥的教训,能够剥除他最后的纯真,修正他唯一的弱点,令他心无旁骛去走未来的路。 而这场违背父命的赌局,筹码却掌握在一名女子手中―― 赵玫,不知你会不会让我失望呢? 身处王宫深处的赵玫却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某种程度上影响全局胜败的关键。她只是在那个偏僻清冷的小院里,过起了她曾经向往已久的米虫生活。 她似乎很快就适应了这里,适应了陈旧败落的小院房间和精致豪奢的一应用度,适应了死一般的寂静和挥之不去的监视目光。她每日最爱的做的事情就是抱着盘子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盘子里放着精美的点心,她吃的饼屑簌簌落了一身,却神情餍足。 一旁的云姝看着她,忧心忡忡却无法可施,她心疼这样的心智缺陷的赵玫,却又怕赵玫想起那些可怕的回忆,令暂时闭合的伤口又霍然撕裂,所以不用季易威胁,她也会三缄其口,不提过往。 日子转眼即逝,小院的生活已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里,除了那些暗处监视的影子,宁远和季易会轮番来盯着赵玫。这日下午,季易不知从哪里过来,将一套华美的宫装和首饰匣交给云姝, “明日,我要带她参加夜宴,申时三刻我来接她,你负责将她打点好……” 云姝接过衣服,却欲言又止。 “说。” “她这般虚弱,如何能去参加夜宴,难道也是由你抱着去吗?” 季易沉默,只是挥了挥手,让云姝退下,然后又招了招手,宁远便近前来。 “她今日都干了什么?” “辰时一刻醒来,在床上呆了半个时辰才起床,然后在墙根下坐着抓了半个多时辰的蝴蝶,接着又睡了一个多时辰,未时起床时吵着要吃点心,当时云姝有事没在跟前……一不留神跌……跌了一跤……摔到了头。” 宁远说完,季易的脸色已经十分阴沉,他慢慢的走到躺着晒太阳的赵玫旁边,蹲下身子,伸手去摸她额头上包扎的伤口,轻柔的像去摸一个易碎的梦。 还没碰到,赵玫便转过头来看着他,微微一笑, “澄澜,我没事的,不疼。” 那一刻,她天真如孩童的眼神如蚁虫一口口噬咬着他的心, 那一刻,季易突然很想哭,他造的孽,他终于自食其果。 美丽的灵魂已缺,只剩天真的躯壳,即便是这样,他也依然视若珍宝,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 “明日,我带你去见识一场最盛大的婚礼,然后,我们永远的离开这里。” 032:国嫁 ps: 晚了一个半小时,汗颜……敬请见谅……鞠躬奉上―― 成朝三百五十六年,九月初八,当朝唯一的公主大婚,以国为嫁。(.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这一场仓促准备的婚礼,“六礼”未全,跳过了纳采、问名而直接进入了告期、亲迎。然而,这并不影响其隆重和盛大。 一个月前肃王驾崩时满宫冷肃的灵幡素幔早已撤下,同样的地方挂起了彩花红锦,彩旗飘扬、喜饰鲜花,王宫盛装以待,恭候着它们的新主人。 辰时不到,叔温则便率领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等候在锦绣宫门前,他座下的高大名驹白马头戴红花,佩戴着流苏金镂鞍,威风凛凛,即使身穿华贵的喜服,他依然温文尔雅,清俊疏朗,不见狂喜。 “吉时已到,宫门开,恭迎公主――”礼官的悠长而韵调独特的声音如一声开场的号角,唱响了这场盛世婚礼的开端。 不多时,锦绣宫朱漆包金的厚重宫门缓缓开启,在数名喜娘宫女的引领下,公主乘坐的红锦銮轿由十八名轿夫平稳抬出,停在叔温则的正前方。 一身红袍的叔温则下马,金色镶边上的墨黑的蟠龙明纹熠熠生辉。 他来到公主轿前,深深拜下, “温则三生有幸,与公主有此良缘,愿以此身,许公主平安康乐。从此共白头,同进退,执手一生。” 帝王家里最为平实无华的誓约,轿内的锦昭笑容端雅清丽,她微微掀帘,便有喜娘来扶着她下了喜轿,上了明黄饰羽的凤舆。 “起驾极乐殿――” 唱礼的官员声音嘹亮,浩荡礼队缓缓前行,他们将先去极乐宫祭祀完先祖。然后于肃仁宫内完成大礼,当叔温则接过金册金宝,他的名字便永远刻上肃氏的王族族谱。而这位族谱上的异姓者,又将给王室,给整个天下带来怎么样的未来? 拭目以待。(.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 繁复的王室婚礼正在有序的进行,崇惠宫里的偏僻小院里,赵玫也在对镜梳妆。 她软软的倚在椅上,任云姝在她脸上头上忙活,看着一旁放着的茯苓饼流口水。 “云姝,现在吃一个可以吗?我都坐了一个时辰了……” 云姝为她绾好当下贵妇时兴的团髻。戴上双蝶戏花缀碧玺珍珠的金步摇,为她画了明艳又不失庄重的浓妆,这才将点心盘递给她。 “小心点,别沾到脸上,等吃完了,我再给你上胭脂……” “恩恩,好……” 赵玫连连点头。欢喜的接过盘子,云姝勉强笑笑,赶紧退到门外,藏在角落里拭泪。 藏在暗处的宁远看着这一幕,猜想赵玫又说了什么呆呆傻傻的话让云姝伤心了,他也不免感叹。曾经多么意气风发的女子,坚韧如刚,却也折损在阴谋的重复打击之下…… 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主子。季易虽然从不说什么,但是他每次从这里离开的时沉重的脚步,和眉间与日俱增的忧愁,都看在他的眼中。 唉…… 他沉沉一叹,转开了目光。 突然。黑影一闪,他只觉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他没想到就在他难得走神的这一刻,竟然被人趁虚而入,钻了空子。 而钻空子的人,竟是本该同伯子锐一起入宫观礼,此刻应该身在肃仁宫的伯子栩。 伯子栩目光敏锐的环顾四周,确认小院周围埋伏的所有人都被他放倒,并看清了整个小院的格局出口之后,这才进入房中。 当看到赵玫完好的坐在镜前,正惬意的吃着茯苓饼时,他松了一口气,可是当他看清赵玫的穿戴时,心里又涌上一股悲凉的寒意――头上高盘的坠马发髻,身上的杏色红边的团花锦衣,一个标准的贵妇穿戴。 “你……” 他只轻轻一个“你”字,便再说不出什么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这时,赵玫似乎察觉了什么,捧着盘子缓缓转头,手上还捏着半个茯苓饼,嘴角还留着残留碎屑,目光无辜而茫然,她看着伯子栩,奇怪的问道, “你是谁?” 你是谁? 听到这样的问题,伯子栩如被雷击――她居然问他是谁?他没有易容没有乔装,穿着自她说过不让他穿白衣之后就时常穿着的黑色长袍,她居然见面不识。 “你真的不认识我?” 伯子栩抱着微薄的希望再一次问,赵玫却只是呆呆摇头。 “那你知道你是谁吗?” 赵玫立即笑起来,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伯子栩, “你真傻!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是赵玫啊!” 伯子栩心里如打翻了调料瓶般五味陈杂,她是赵玫已确认无疑,可是,却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灵动慧黠的赵玫,她究竟怎么了,变成这般摸样,言行像孩童般带着纯真稚气,还不认识他? 就在他心里复杂纠结的时候,赵玫突然叫起来, “云姝,云姝呢!” 伯子栩暗叫不好,云姝,难道是他进门时顺手点了穴道的那个女子? 云姝迟迟没有出现,赵玫顿时慌张起来,她看伯子栩的眼神也已经变了, “你是坏人!你把云姝弄到哪儿去了?” 伯子栩手足无措,他试图走近安抚她,向她解释,赵玫的反应却更加激烈,她身子不住的往后缩,看着伯子栩的目光充满了惊慌害怕, “你别过来,坏人!” 伯子栩满脸挫败,他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蔼可亲, “我不是坏人,我是来带你走的,我们去……外面玩,好不好?” “外面?那是哪里?” “王宫外面,有山有水,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伯子栩自己都觉得自己像诱拐孩童的坏人,可是没办法,他只能想出这样的拙劣的借口来吸引此刻的赵玫。 “外面也有点心吃吗?” “有!很多。金银卷、千层饼、核桃酥……比这里的点心好吃多了……” 赵玫偏头,撅着嘴皱着眉,开始很认真的思考伯子栩的提议,听起来似乎很不错呢…… “那你先把云姝还给我!” 伯子栩连连答应,正要退出去给云姝解穴,突然看见赵玫脸色变化,看着他的身后欢喜的叫道, “你终于来了,这个坏人要骗我走!快抓住他!” 伯子栩此刻也终于察觉到了身后有人,这是第一次。他在危险如此靠近时才发现,也是第一次,他的后背暴露在敌人的目光之中――全因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的赵玫的身上。 而看似孩童心智的赵玫。虽然失忆,那要命的聪慧却还在,她多半是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他,只是在拖延时间,等待季易赶来。 “世子似乎走错了路。” 身后传来季易沉冷的声音。伯子栩无奈耸肩,双手摊开,示意自己并不打算反抗,然后转身,面对季易,以及他身后严阵以待的侍卫。那些黑衣人如鹰鹫般环伺周围,他们或趴在墙头,或伏于屋顶。或隐于门外,或藏在树后,手里拿着特制的弩箭,从任何一个角度都能精准的射杀伯子栩。 这个根本不可能逃脱的埋伏,伯子栩傲然挺立。依然笑对, “这个架势……北候真的是。太看得起我了!” “没办法,谁让东候的暗营首领实在是太厉害。” 季易看着伯子栩,目光中隐隐透着赞许――以伯子栩的骄傲尊严,却并没有自恃本领拼个鱼死网破,而是甘愿服输束手就擒,能屈能伸,张弛有度,的确不失为一个强力的对手。 伯子栩回头,再一次看一眼镜前的赵玫,她又端起盘子,旁若无事的开始吃点心,似乎任何事情都分不了她的心。 他努力让自己释怀,可是那一刻,她指着他口称坏人,无比依赖的向季易求助的一幕――深深的刺痛了他。 他苍凉一笑――你选择了帮他,我便只能坠入地狱。 “世子,得罪了。” 季易当然不打算再给他与赵玫接触的机会,他一个眼神,宁远便上前将一颗药丸喂给伯子栩,伯子栩没有反抗,吞下药丸便随着宁远离开,他没有看到就在他转身之后,埋头大吃的赵玫,眼中有波涛卷涌,一瞬幽深。 ―――――― 小院又恢复了安静,黑衣人们随着伯子栩的离开而消失,这几十人在这禁卫严密的深宫,居然出入如无人之境,不免令人胆寒。 院内只剩下季易,他依然站在门口,黑眸紧紧盯着赵玫,三天了,他观察了三天,终于在刚刚赵玫向他求救的那一刻确定,她因为遭逢大变和巨大的打击,真的失忆了。 他说不清此刻是喜是忧,只是心头一松。他走近赵玫,拿开赵玫手里的点心盘,捧着赵玫沾满饼屑的脸,笑道, “等今天结束,我们便离开这里,我许你,一生欢喜无忧,可好?” 赵玫却只惦记着点心盘,心不在焉的答道,“要金银卷、千层饼、核桃酥……” 季易笑开,将她拥进怀里,那一刻,男子觉得苍天垂怜,命运并未完全舍弃他在永世的黑暗里,他也终于拥有了光明之源,可以救赎他犯下的罪孽,温暖他的原本碌碌无望的后半生。 赵玫在他的怀中,乖巧温顺,身体却绵软无力,虚弱得让人心疼。 季易愁起眉,摸到赵玫纤细的手腕上那个玉镯――他也曾因为懊悔而深恶痛绝,却不得不去依赖的拘云镯,此刻,终于可以放心取下。 “解。” 不过一个字,却宛如天籁。 季易手里握着拘云镯,仿佛尘埃落定般轻轻一叹,而在他怀中的赵玫,嘴角勾起了一个意味难明的弧度…… 033:夜宴 深宫冷院里的这一场插曲不为人知,冗长的皇家礼仪还在继续。 天祝台上,叔温则和锦昭一同行天揖礼,主管宗庙礼仪的太常卿大人,声音响彻天际―― “天下之大,实惟重器;祖宗之业,允属元良……咨尔西候世子叔温则,睿哲温恭,宽仁慈惠。文武之道,禀自生知……吾寝疾弥留,弗兴弗寤,许公主锦昭下嫁于尔,以社稷为托……尔惟奉若天道,以康四海。无忝吾之殷切期许。” 这是肃王留下的诏书,是他弥留之际口述而录,如今只是由锦昭在空白处填上了叔温则的名讳,在百官面前宣读之后,叔温则便成为了肃氏王权名正言顺的继承者。 肃穆的声音透过天祝台周围特制的传音壁悠然传开,响遍整个王都,传向四海宇内―― 这一刻,整个王都的百姓纷纷跪地,一代新主的名字将被他们铭记; 这一刻,远在大陆之东,男子于高塔云后,将深远沉寂的目光投向大陆的最中央――乱世才真正开始,你,一切小心。 …… 诏书宣读完毕,叔温则和锦昭起身,并肩而立,太常卿大人手捧诏书呈上,锦昭上前一步接过,然后转身,对着叔温则深深一拜…… 婚礼前,他需向她行礼,而从此后,她要向他深拜。 他成为了先王托付的掌权者,是她的驸马,更是未来的新王,她理应恭顺。 叔温则笑得温润,他扶起锦昭,相携共同走下天祝台, “从此后,你我不分前后彼此。我需你与我并肩。” 这一对山海大陆最尊贵的人,此刻相敬相爱,堪称典范。 …… 直到申时末,整个礼仪才全部结束,叔温则与锦昭回到肃仁宫做短暂休息,酉时便要前往邀月台参加庆祝婚礼的宫宴。 届时,诸侯王公,三公九卿,文武百官都将参宴,而这一场倾世婚礼的高潮。才刚刚开始…… 深宫东南角的偏僻院落里,赵玫也终于装扮完毕,精致的妆容修饰了她苍白的皮肤和消瘦的脸。让她看起来明丽而端庄。 去掉拘云镯之后,她的身体情况明显好转了很多,但是云姝还是习惯性的搀着她,一同来到门边。 门外,季易伸出手。温柔的说道, “跟我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赵玫的眼睛亮了亮,却紧紧抱着云姝的手臂, “云姝也去!” 季易皱着眉看向云姝,他本意是不想让云姝露面的。当初之所以选她,就是因为她是一个低等花娘,捧场的恩客极少。更无法接触到上层名流,所以在他出入的场合中,并不担心被人拆穿,如今赵玫强烈要求,他便只好妥协。 他们通过空无人烟的宫道出了崇惠宫。今日公主大喜,宫人们都聚在肃仁宫凑热闹。路上人本来就少,再加上季易熟门熟路的带着她们穿廊过巷的抄着近道,一直都没有遇上过人。 直到邀月台旁的浮翠湖边,他们终于遇上了另一队人。 伯子锐和仲翡。 他们一同而来,身后跟着几个随侍,两人一直在低声交谈着什么,完全没有留意到赵玫他们就匆忙的上了台阶,只有仲翡身后的仲时,在临上台阶时往这边看过来一眼,目光扫过季易之后,在赵玫脸上停顿了几秒,才又淡淡收回。 季易转头,看着正东张西望满脸好奇的赵玫笑道, “刚刚过去的几个人,看到了吗?” 赵玫点头。 “有印象吗?” 赵玫疑惑的看着季易,似在思索着什么,然后眼睛一亮, “是卖糕点的吗?” 季易笑了,“不是,他们也是去吃糕点的,跟我们一样。” 如今,赵玫的世界里只有糕点、云姝和被当做澄澜的季易,对于这样的现状,季易觉得满足。 他伸出手,看向赵玫的目光充满了期待, “我带去你,好吗?” 赵玫看着那只手,又转头看看云姝,后者带着鼓励的微笑,让她最终踌躇着放开云姝的手,将自己的手交到季易的手上。 此时,皎月初上,高悬于邀月台上,柔和的月光透过白玉雕栏映照在湖面,浮翠湖水如其名,如一块碧绿的翡翠镶嵌在恢弘王宫的后花园中,与天上的皎月遥相辉映,壮美无比。 邀月台上,食案桌椅已摆放整齐,已有一些早到的官员站在旁边各自聚堆谈笑寒暄。 季易牵着赵玫上了台阶,来到邀月台,缓缓步入众人的视线之中。 人们的目光投过来,便再也移不开―― 雍容华贵的男子,噙着浅笑,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似乎只有深厚的沉蕴和看尽沧海变幻的沉着,他就像铺陈于九天之上的云霞繁锦,本就该高高在上。 而他身边的女子,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明艳的妆容与清丽的脸庞相得益彰,灵动的眼神与绰约的姿态相辅相成,皎月在她身后,也只是最莹亮最瑰丽的衬托。 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官员们停止了交谈,宫人们停止了脚步,半响,不知是谁痴痴低叹, “从来不知道,望春园的那个花娘,竟这样美……” “入席――” 礼官的声音打破了这场惊艳,人们纷纷回神,开始对号入座。人群散去之后,只有几个人还留在原地,仍旧注视着他们,季易淡淡一笑,扫过那些人或疑惑或惊异的目光,从容自若的带着赵玫入席。 空地上,只剩下尚若恒、伯子锐、仲翡等人,心思各异。 “公主、驸马到――” 礼官的声音再次响起,众人纷纷起身相迎,空地上呆立的三人不知何时都已回到自己的座位。 叔温则尚未正式登基,所以他目前的身份还只是驸马。 只见那一对璧人远远而来,华丽尊贵的仪驾如彩色祥云慢慢涌来。当先的两位,红黑相间的喜服更显威仪高贵,公主姣美胜花,驸马清俊若风,天作之合。 可能是之前季易赵玫的出场太过突出耀眼,公主和驸马的出场就显得逊色的多。入座之后,在礼官的唱礼下,众人拜礼,正式开筵。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上敬下恭,左右逢源。 这样的宫宴里,人人带着伪装的面具。重复着无聊的欢喜。赵玫淡淡扫过众人一眼,又继续欢天喜地的吃着核桃酥饼。 叔温则坐于上方,俯视着下面,他一直温润的笑,此刻。宫灯闪耀,映着众人光怪陆离的脸,年轻男子已登上最高的位置,他却不敢去看就在他左手边首位上坐着的女子,不敢看她如孩童般沉溺于美食,澄澈的眼睛里再没有了智慧和狡黠。 他一生最爱的女子。也是他滔天阴谋里的牺牲品。 这一刻,他笑着,却想哭。 “郡主。不知和东候二世子的喜事,何时操办?” 锦昭将头侧向右边,一脸幸福而羞涩的同下方第二位坐着的仲翡攀谈,仲翡扫一眼伯子锐身旁的空位,脸上落寞一闪而过。然后答道, “仲翡没有公主好命呢。子栩向来是个随性不拘的,恐怕还不想那么早娶我呢!” 她掩唇而笑,一言一行端的是贵族淑女的风范,与平时跋扈模样截然不同。 “郡主真会说笑,凭你这般美貌典雅,世子他怎能不收心!” 锦昭说完,仿佛才看到伯子锐身边的空位般惊讶的问道,“咦,子栩世子没来?” 伯子锐连忙答道,“小弟染恙,恐与这天大喜事相冲,不宜前来,子锐特在此告罪。” “这样啊,那便请世子专心养病!茗容,去将我宫内那盒百年老参取来,送给世子。” “是。” 茗容应下离开,伯子锐连忙起身道谢,锦昭摆了摆手,又与仲翡聊起别的来。 已过戌时,夜宴已快至尾声,一切相安无事,赵玫有些困了,开始在座位上打瞌睡,人们异样的目光悄悄投来,季易也毫不在意,他只轻轻将赵玫的头轻轻拢到肩上,目光宠溺而温柔。 然后,他不着痕迹的看向上方主位,时间,差不多了。 一旁的锦昭和仲翡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二人似乎十分投缘,锦昭也难得的下了主座与仲翡同饮。 “不想公主酒量竟如此好!” 仲翡眼见着锦昭一杯接一杯还面不改色,由衷的叹道。 锦昭却神秘的笑,与仲翡耳语之后,仲翡睁大了眼睛,“竟是果汁!我从没想过水果还能这样吃,颜色也与酒相仿……” 锦昭幽幽一笑,目光似散似凝的看向对面赵玫的方向,低低说道,“这个啊,也是我一位朋友告诉我的呢,可惜……” 锦昭语气中带着缅怀,仲翡心里一转猜测锦昭的“那位朋友”多半已经故去,忙岔开话题,“不如公主尝尝我的酒?” 锦昭一听,眼睛一亮,“真的!我还从没喝过酒呢!”然后她偷偷四处打量,低声嘀咕着,“茗容正好不在……” 仲翡笑着将锦昭杯子里的酒倒进自己的空杯里,然后举起酒壶为锦昭斟了小半杯, “这是上好的梨花白,清冽润喉,请吧!” 这时,坐在不远处的伯子锐看过来,眉头微蹙,目光中带着阻止。 可是早已喝得熏然的仲翡根本看不到,她举起杯与锦昭相碰、共饮,然后忍不住赞叹这果汁不凡,锦昭浅酌后脸颊酡红,亦低头浅笑,只是别人看不见的眼中,不见笑意。 又过了一会儿,茗容回来,扶着锦昭回到主座,公主和驸马再次敬酒,眼看这场宫宴就要画上句号,赵玫睡眼惺忪,看向锦昭…… “啊――” 茗容突然尖叫,众人也被锦昭唇角流出的鲜血惊到。 “公主,公主!”叔温则抱着晕倒的锦昭,慌忙的叫着,“快传太医……” 现场一片慌乱,太医匆匆赶来,检查之后宣布:公主中毒! 犹如一声惊雷,炸响了这个美满的月夜,所有人都不是傻子,心思一转,顿时都将目光投向了与公主有过亲密接触的人――郡主仲翡。 仲翡本是忧急的看着锦昭,突然感到周围的目光不对,她脑中轰然一响,心里电光火石般一过,什么都明白了…… 呵,那酒,呵,公主你好心机啊! 她跳过伯子锐担忧的脸,环视众人一圈,高傲一笑,“我仲翡做事坦荡,问心无愧,尽管来查!” “来人!” 叔温则沉痛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先把所有人给我带下去,彻查此事,追究到底!郡主留下!” 然后他转向季易和伯子锐,“侯爷和世子也请留下,配合查证。” 场地被迅速清空,只留下这一阶高台上的几人,仲翡环顾四周的铁甲卫兵,笑得讽刺,“不相干的人都已经走了,不如直说,驸马打算如何处置我?” 叔温则正一脸心疼的看着太医为锦昭去毒,霍然转头盯着仲翡,“她不过一个弱女子,你何苦害她!” “扑哧――” 突然,一声清亮的笑声响起,打破了现场剑拔弩张的氛围,赵玫懒懒起身,一边拍着双手一边来到高台中央, “真是让我看了一场好戏!” ps: 各位亲们,以后每日的更新时间基本定在晚上八点左右哦~~ 034:翻盘 夏末之夜,热气退散,薄雾萌生。 原本清亮的月光渐渐朦胧在氤氲的雾气中,人影也迷离隐显。台下出口以及整个湖边都是全副武装的禁卫军们,他们戒备的紧盯着台上,看着他们未来的新王,等待着他行动的手势。 可是叔温则似乎一直在跟郡主说些什么,表情也毫无异样,并未按预定计划向他们发令,禁卫军统领看了看周围,握紧了手里的佩剑―― 今夜的雾,不太对啊…… 雾中,邀月台上。 赵玫明眸浅笑环视众人一圈,此刻台上最高的台阶上只剩下锦昭、叔温则和太医三人;稍低的台阶两边分别站着季易、伯子锐和仲翡;最下方,文武百官的桌案空空如也,只立着唯一一位被驸马特许留下的官员,尚若恒。 更远处,是将这里重重包围的银甲褐衣的禁卫军,刀未出窍,但是森冷的目光已指向高台的中央…… 赵玫轻轻瞥过躺在主位鎏金宝座上脸色青黑的锦昭公主,对愣在旁边的太医笑道, “你还不快把解药给她服下,这演戏嘛,意思到了就行了,再不给她解药的话,咱们的公主可就真的有生命危险了……” 太医一听,脸色一瞬间青白交加,他连忙去把锦昭的脉,却偷偷将目光往叔温则瞟。 “没有了公主,又何来驸马?相信驸马爷,也不希望公主有事,是吧!” 赵玫话锋一转,冷笑着顺着太医的目光看向了叔温则―― 就算这次你一箭双雕、黄雀在后,却只是小胜;没有了公主,你不过一个有名无实根基未稳的驸马,又如何服众。便是大输! 小胜和大输,如何选择? 赵玫静静等待着叔温则的决定。 叔温则的脸上已恢复沉静,仿佛当赵玫突然开口时,他脸上的错愕和惊喜从没出现过。(.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此刻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赵玫并不是她之前所表现的那样呆傻,那么这一局,异数突起,他,必输无疑。 他只是没有想到赵玫会看得如此透彻…… 他是想趁此机会一箭双雕,让本是甘愿自服毒药以陷害仲翡的公主真的死去。再嫁祸给仲翡,这样他便没有了公主的钳制,还能以报仇的名义铲平南候。渐渐将整个天下收入囊下。 但是他没想到,这样做还有另一个后果!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因为有公主,他才是驸马,才是王权合法的继承人,当没有了公主呢?那些朝中翻云覆雨的大臣。那些手握重兵的将领,真的会甘愿对他俯首称臣吗? 想到这里,叔温则不禁心颤,一念之下,他差点前功尽弃。 “还不快点救公主,若公主有事。唯你是问!” 他面无表情的说道,太医顿时浑身一抖,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瓷瓶。倒出一粒丸药给锦昭服下,直到锦昭面色恢复过来,他才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松了口气。 “驸马,公主应该没有大碍。待醒来后服用些汤剂清除余毒就可以了。” 叔温则恩了一声,眉头舒平了些。他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赵玫。有一瞬间的恍惚,记忆里某个夜晚,也如今夜般月色朦胧,出尘脱俗的女子从天而降,也这般灵动慧黠的看着他,一笑,倾心。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赵玫抱手立在正中,身影纤细而坚韧,她熬过了那些自责和痛苦,熬过了幽禁和围困,熬过了强装的笑和强忍的泪,只为此刻! “公主有旧疾,忌燥热,连日来操劳积郁,加之初秋天干物燥,刚刚又饮了少量酒,体虚不受,导致急火攻心、血不归经,所以才吐血昏迷,根本不是什么中毒!太医,你误诊了呢……” 她声音带笑,不大,却如擂鼓般敲击着太医的耳膜,不小,却传不出被她施术封闭的邀月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年迈的太医神情惊惶的看着赵玫,最终将求救的目光转向了叔温则。 叔温则垂眼,轻轻一叹,“王太医看来是真的老了……特准,辞官归田吧……” 辞官归田?谁知道等着他的到底是衣锦还乡还是杀人灭口! 太医颓丧的坐倒在地,再说不出话来,也许吧,当一开始,他因公主的吩咐成为这出戏的角色,又因为叔温则的威逼利诱而答应另一个惊天阴谋时,就注定了他的命运――当计划失败时,他将是最卑微也最先被舍弃的棋子。 赵玫怜悯的看向太医,他似乎瞬间变老了很多,然而王权争斗便是如此,血流成河,白骨成灰,这,还只是开始。 她转向仲翡和伯子锐,目光里写着坦诚,伯子锐率先动了,他来到仲翡身边,轻轻说道,“先离开这里。” 仲翡没有动,她一直看着赵玫,仔细的观察和辨认。那份美丽、那份清傲、那份灵动、那份睥睨……她霍然醒悟,记忆里一幕幕断开的画面终于串联起来―― 聚英楼里,与伯子栩交情匪浅的那位风流俊逸的少年老板, 长街上,纵马飞车、翩若惊鸿的尚府“贵客”, 宁安城的客栈里,被伯子栩温柔搂抱的白衣丽影…… 仲翡幽幽一笑,“呵,原来是你……” 因为你,他来到王都,因为你,他抗命不回。 突然她睁大了眼睛,“你在这里……难道他也……” 她转身抓住伯子锐的袖子,连声问道,“大哥,你说子栩失踪,他到底去了哪里?” 伯子锐神色复杂的看向赵玫,他也在怀疑,伯子栩自那日离开别院后就没再出现,但是今日,因为知道季易要带赵玫出席宫宴的消息,他必定是要进宫的,可是直到此刻他也没有出现,难道……是已经出事了? 赵玫正想跟伯子锐解释,不防旁边季易的声音响起, “阿玫,其实只要一个伯子栩就够了,不用费神对付这两个人。” 他含笑亲昵的声音如沉石入湖,恨不得将这水搅得越浑水越好。 伯子锐和仲翡的神情大变,恨不得将赵玫大卸八块, “你们把子栩怎么了?” “赵玫,你果然……子栩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人!” 赵玫对着他们的愤怒和质疑只是无奈的摇头一笑――季易,还真是老奸巨猾的狐狸啊……不过一句话,就把她之前所做的一切扭曲。 她抬头,沉然回视,与季易的目光相对,这一眼,再不是那深宫小院里,少女的天真无害对上男子的温柔宠溺,只有视若仇敌的针锋相对。 长久的对视之后,季易终于先转开了目光,他看着身侧的空位,就在一刻前,她还温顺乖巧的倚着他肩膀沉睡,一刻后,她沉眸冷对的站在了对面……可是她用过的酒杯上唇印仍艳,桌上掉满了点心的碎屑,谁能告诉他,哪一刻才是真实? 那些亲近和温暖,那些笑容和依赖,如烟云般似真似幻真假难辨! 原来,她一直在伪装,一直在欺骗……他长袖之中,手,握紧了拘云镯。 “阿玫,真是不枉我对你疼爱有加,依我看,还不如将这二人做个顺水人情送给驸马……” 季易话音刚落,赵玫便听到身后风声, “赵玫,放了子栩!” “贱人,我先杀了你!” 伯子锐和仲翡相继而来,宫宴上禁止携带武器,伯子锐便赤手空拳,刚劲的掌风逼近赵玫,仲翡则将玉扣腰带一抽,变成一把软剑,利锋劈向赵玫,不过眨眼之间,他们便已到了赵玫身后。 “砰――” 赵玫身后白光一闪,她没有回头,却有一堵无形的墙竖在了她身后,保护着她阻挡下了伯子锐和仲翡的攻击,伯仲二人只觉得劈到了一团棉花一般,软绵绵的没有实质,可是却再不能前进一步。 不待他们诧异,赵玫便如飞箭般射向季易――要想一切顺利,就必须要先擒下这个老狐狸! 季易却张开了双臂,似乎迎接着她的到来,他袖中的手,却慢慢的松开…… 眼见着那个莹白的圆圈再次出现,赵玫目光一沉,她并没有停止或后退,反而冲得更快了,如光如电,宽袖长裾的杏色宫装在空中划出一道亮白色的弧线,直直的撞向那个变得巨大亮得刺眼的圆圈。 “轰――” 白光四射,刺破长空,台面颤抖。 雾气似乎又浓了几分,外围的卫兵眨了眨眼, “喂,有没有看到刚刚的白光?” 旁边的士兵摇头,四周除了雾,什么都没有,台上的人也还是之前那样,没有什么变化,不知为何统领们会那般紧张。 台外的士兵还在耐心等待,台上的战斗胜负已分。 白光散尽,赵玫傲然挺立,她看着季易,缓缓抬手,云纹紫边的宽袖里伸出皓白的手,手心里,小巧玲珑的拘云镯安静的躺着,然后,她猛的一握,便见一团莹光爆裂,星星点点的碎光飘散开来…… 灵器拘云,生于九天暗河之渊,拥有无上困囿之灵力,今日尽毁。 向来不动如山的季易也终于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赵玫冷冷一笑, “事不过三。你以为,你还能困得住我第三次?” 035:营救 赵玫的手心空空,上等承品灵器拘云镯已然堙灭。 季易怔愣半响,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怎么会?” “此物属金,那日我注入了大量火系灵力,金火相克,它已经到了极限……” 季易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日他隆重迎接她的马车中,她以命相谋,便是注定他失败的开始。 赵玫仰头,精致的下颌扬起一抹坚毅的弧度,“把伯子栩交出来吧。” 没有了拘云镯的季易,对她已再无威胁。 她身后的伯子锐和仲翡见到这一幕,对视一眼之后,统一了意见――静观其变。 “他就关在王宫里,你跟我去吧。” 季易作势要走,赵玫忙伸手止住: “慢!你让你的人把他送过来,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季易似笑非笑的看着赵玫,赵玫亦绝不让步的淡然回视,相持之下,最终,季易还是拿出了一个圆管形的小哨子,凑在嘴边吹了几下,没有听到声音,但是不多时就有一只黑鸟飞来,倒挂在季易的手臂上,仔细看去,那鸟大耳尖嘴,竟是一只蝙蝠。 季易撕下了一块衣角,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几个字之后便绑在了蝙蝠的脚上,拍了拍蝙蝠的爪子,蝙蝠这才飞走了。 赵玫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心里却无法平静,那个哨子应该是模仿蝙蝠发声而制的,能发出人耳听不到的超声波之类的声音,没想到在如此落后的山海大陆,竟然还有这般先进的装置,真是令她大开眼界。而且,豢养蝙蝠作为传信工具,恐怕也只有季易能想得出来。 可能是赵玫盯着那个哨子的眼神太过明显。季易拿着哨子笑了笑,然后扔给赵玫,哨子连同尾部系着的红缨流苏在空中划了个优美的弧线落到赵玫手中。 “难得我的东西能入你的眼,送你吧。” 赵玫心情复杂的握紧哨子,玉质温凉的触感腻在手心,像记忆里那些留在额际挥之不去的轻柔浅吻。 “你做这么多,能走到这一步,真可谓算无遗策!可是,你扪心自问,你所利用。还不是我的软弱和不忍,你能赢,也无非是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你却不爱我,所以注定是我输。 这是属于北候季易最别扭却最深情的告白,午夜梦回的相思意,化作缠缠绵绵绕指柔。 赵玫沉默。 只剩季易怆然而笑, “似乎。无论我做什么都留不下你了……”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所有人都耐心的等待着。 锦昭依然沉睡,叔温则坐在她身边,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仿佛剩下的事情已经与他无关;伯子锐和仲翡虽然不再动作,但是脸上的焦急掩饰不住。他们背对而立,警惕而防备的看着四周,此刻台上的人都不简单。不到最后一刻,他们无法完全信任。 尚若恒仍旧安静的站在那里,仿佛只是一个局外人旁观着一场闹剧。他站在那里,似乎已被忽视,可是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明白。那里,还有一个人。或许能成为今夜的变数。 赵玫一直看过那个方向,虽然她知道尚若恒一直在看着她。她告诉自己要忍耐,要冷静,直到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才能去面对那个人。 这时,台下突然响起了喧哗声,然后是禁卫军统领禀告的声音:“公主、驸马,东候二世子伯子栩求见。” 伯子锐和仲翡脸上一喜,忙向邀月台的入口方向看去,只有赵玫慢慢将目光转向叔温则。 叔温则没有抬头,声音却已飘了出来,“请世子进来吧。” 当伯子栩的身影渐渐从雾气中显现出来的时候,赵玫终于舒了口气,伯子锐和仲翡连忙迎过去, “你没有受伤吧?” “他们没为难你吧?” 伯子栩笑着摇头,眼睛却看向了赵玫,这一眼,是顿悟是惊喜,是为自己的不信任而惭愧,以及对那些颓丧失望的情绪而自嘲。 无论如何,你还是那个你,就好…… 赵玫一笑回应,她之前还担心该如何跟伯子栩解释,是白担心了。聪明如他,想必此刻已经想通了其中关节。 那时正在为如何让季易取下拘云镯发愁,季易虽然心疼她体虚,但是明显有着别的顾虑,光靠她装傻卖萌似乎并不能完全打消他的顾虑。如果不能摘下拘云镯,她恐怕只能冒着生命危险来强行突破了。 而那时,伯子栩来得刚刚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却并不知道,伯子栩原本就是季易派人引来故意试探她,再趁机抓获的。而这次的将计就计,最终还是赵玫赢了。 “驸马,外面士兵守卫多时,着实辛苦,应该让他们休息去了吧。” 叔温则抬起头,淡淡看赵玫一眼,她已掌握了整个节奏,何况,他也不想跟她硬碰。他起身,十分配合的对外面吩咐道, “都退下吧,今夜大家都辛苦了。” 外面的禁卫军统领虽然疑惑,但是令行禁止,他很快便带着人告退了。 这时叔温则才神情复杂的看向赵玫,“你,是打算站在东候那一边了吗?” “不。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利用!这一局,你们凭何想赢,便要因何而输。你们的争斗尽管去争,与我何干?要怪只能怪:一开始,你们就算计错了人!” 赵玫沉声严词,她今夜一直笑意吟吟,心态平和,直到这一刻,她才将内心的愤怒发泄出来。她不过开开心心的开她的酒楼,乐乐呵呵的过她的小日子,为何要将她卷入这江山之争的阴谋迷局? 叔温则却苦笑着摇头,“你早已身在局中,算计他们,必定会牵扯到你,你又何苦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管呢……” 赵玫皱眉,“你什么意思?” 季易突然插话进来,“他的意思是,以你的才能,何不就此选择一方,早早定了胜负,也免得几方争斗,无辜受灾。” 他好心的为赵玫“解惑”,表情戏谑。 “我?我何德何能,如何凭我的选择就能决定胜负?”赵玫指着自己鼻子问道。 “你可以!以你的聪明才智。堪为社稷肱骨!” 赵玫转向伯子栩,“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何况,如果有你在。相信其他几方都会手下留情呢……怎么样?用你一己之身,换百年太平?你可以选择继续做北候夫人,或者嫁给东候的世子,也可以嫁给,啊。驸马是不行了,可以嫁给对肃氏忠心不二的栋梁之才,尚大人啊……” 季易继续火上浇油,似乎能将赵玫陷入为难窘迫的境地是他十分乐意见到的。 他戏谑的声音令四周陷入沉默,赵玫扫过众人,似乎除了仲翡露出紧张的表情。其他的人都在认真思考着这建议的可行性。 不对,还有一个…… 赵玫淡淡瞟过一直安静的躺在那里的锦昭公主,似乎刚刚提到尚若恒时。她本该平稳的呼吸也乱了几分呢。 “其实你自己也知道,只是不想面对而已。你不愿背负整个江山,便愿意看着乱世纷乱,无辜受灾吗?” 伯子栩也忍不住借此机会逼赵玫一逼。 “够了!” 赵玫郁闷了,她好心救人。怎么到了最后,反而是她被扣上了眼见乱世侵伐而无动于衷的冷血的帽子! 此刻。邀月台上,叔温则、季易、伯子栩成三角,将她包围着,逼她做出取舍。 此刻,雾层之上,明月周围,星辰闪耀,争相斗妍。 “天劫早已开启,从初生的月之神女遗落失踪的那刻起,命运之笔便开始慢慢勾勒,如今应劫的星图已经画成,乱世既起,等待有人终结。” 待月曾经的声音似乎在耳边回响,赵玫心里一震。 此刻的风云际会,亦对应了那九天之上的星图变幻,命运的巨轮缓缓转动,终于到了这一天…… 赵玫压抑住心里的异样,沉下脸色对伯子栩道, “你到底走不走!” 叹一口气,伯子栩连声答道,“走走!” 这时,赵玫终于看向了尚若恒。 看他轻抬脚步缓缓走过来,褚色朝服上的青绶随脚步轻晃,带着那些欲说不能说的心事。 “我只问你一句话……” 赵玫没有说完便顿住了,因为她看见尚若恒薄唇轻启,无声的比着口型。 “他们没事。” 她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那些辗转翻覆的夜晚,她几乎残忍的逼自己回忆刑场上的每一幕、每一个细节,最终她还是生出了微薄的希望,希望自己没有看错人,毕竟,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过澄澜她们的脸。 此刻,在得知澄澜没事之后,她绷紧的弦终于松开,心口的气一松,连带着压抑的气血也涌上来。她拼命忍住,但是仍有血丝顺着嘴角流下来。 尚若恒没有惊讶,不想让她身后仍旧不安分的人看出异状,而且他也早已料到,要将那来历不凡的灵器毁掉,她亦需要付出十分惨烈的代价。 赵玫用袖子一揩,将触目惊心的血迹抹去,却抹不去他心里的那份疼痛。他轻叹一声,取出一粒丹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喂进了赵玫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带着冰润沉雪的清甜味道,赵玫不知道那是尚若恒的师傅送给他的天雪丸,是采用九天之边的菩提树上的带着积雪的花瓣所制,极为珍贵。服用之后不仅可以起死回生,还能调气疏滞,增加大量灵力。 赵玫不仅立即恢复了血色,更感到精力充沛,灵气大涨。 她张了张嘴,想说谢谢,却又改变了主意, “这是你欠我的,当做我这些天来担忧痛苦的补偿!” 尚若恒从善如流,“在下也这么想。” 两人相视而笑,还是喜欢这样的相处。然后他让开,将离开邀月台的出口让出,赵玫感激的看他,想让他也一起走,尚若恒摇头,“我始终是成朝之臣。” “可是我担心他们对你不利。” “无妨,我还有用处,他们不会自砍手脚。” 尚若恒说完便走开,站到了叔温则身后。 伯子栩则同伯子锐、仲翡一起来到赵玫身侧,他与尚若恒擦肩而过,这一错身,兄弟情意抛却,再相逢时,或许便是战场两端。 他忍不住道一声,“表哥,珍重。” 尚若恒沉默点头,错身而过,只是眼中多了些难以名说的情绪。 这一幕看在赵玫眼里,也不免生出几多感概,但是现在的情势已容不下诸多矫情。 “各位,得罪了。” 她突然动了,身法飘逸,带着独特的韵律转折于那几人之间,转眼间,便封住了季易、叔温则、尚若恒几人的穴道。 她停在锦昭旁边,笑道,“公主既然愿意睡,就继续躺着吧。” 锦昭的手指微不可见的一抖,赵玫同时起手点穴。她倒飞而起,离开那阶高台时顺便施展了困术。 一个淡金色的光罩将叔温则等人罩住,站在外围,便只能看到浓厚的雾气。 赵玫转身,对着伯子栩,“走吧!我们只有一个时辰” 036:逃路(一) 深夜的王宫里,几个影子正沿着重檐下的宫道迅速奔袭。 刚要转过一个墙角,眼尖的赵玫瞟到对面正走来一队巡逻的卫兵,她连忙扯着几人闪进旁边的树丛后面。 卫兵们列队而过,没有注意到月色下斑驳的树影较之平常更浓厚了几分。 “穴道一个时辰后自动解开,叔温则应该有办法解除困术,我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离开王都。” 黑暗中,稍作喘息的时间里,赵玫的声音并不轻松。 “怎么才一个时辰?你不是很厉害吗!一个时辰我们怎么可能出城?你到底是想帮我们还是害我们?” 仲翡话里带刺,赵玫淡淡看她一眼,“你去的话,看看能不能点住他们十秒钟。” “你――” 仲翡还想争锋相对,却被伯子锐劝解的眼神制止住,毕竟是赵玫救了他们所有人,这个情不能不承。 赵玫一阵心烦,等卫兵走远,她率先走出去,领先了其他人一段距离。 过了一会儿,伯子栩跟上来,那三人中也就他的轻功能跟上赵玫,他瞄了瞄赵玫凝重的神色,觉得不像是跟仲翡置气的表情,问道: “出了什么问题?” 赵玫皱着眉,不知该如何跟伯子栩解释,想到刚刚点穴时探究到了那几人的真实实力,又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那几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进境这么多了……尚若恒也就算了,季易那老狐狸和叔温则居然也有了深厚的灵力……” “灵力?居然是灵力……跟你相比如何?” 赵玫没有答话,恐怕伯子栩也已猜到,凭季易和叔温则目前的实力,跟赵玫硬碰硬的话并不一定会输。 那么,他们是有意放她们走…… “就是猜不透他们是大发善心愿意放我们一马呢。还是另有后招在等着我们?” 这才是她烦躁的原因,原本以为尘埃落定,谁知一切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不管怎么样,目前的首要目标是离开王都。” “对!” 赵玫和伯子栩相视一眼,这一刻,他们站在同一战线上,是同伴、是战友,没有掺杂任何遐念。 然而他们的对视落入仲翡的眼中却变了味――那是投契、是灵犀、是眉来眼去脉脉传情! 仲翡把牙咬得咔咔作响,握着拳憋着火气,就连她身旁的伯子锐也觉得空气突然灼热了几分。 “停住!” 仲翡突然一声低喊。压抑的声音在寂静而空旷的宫道上仍显得十分突兀。赵玫和伯子栩齐齐停住,回头看她,这个统一的动作更是令仲翡压抑的火气噌噌的蹿起来。 “我要去找仲时!我不能扔下他不管!” 赵玫眼睛一转,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便懒懒的撑着腰,似笑非笑的看伯子栩一眼,那意思是:“你自己的女人。自己处理好。” 伯子栩眯起眼睛,略显拖沓的长袍被他掀起扎在腰间,秀眉的眉眼透出冷冽的神采,他不再是那个纨绔浪荡子,似一棵坚韧的松般令人依赖和信任。 他没有说话,心里默默计算着:这条宫道长约千丈。以他们的速度,也需些时间走完,刚刚一队卫兵过去。下一队是一刻钟以后,时间宝贵无比,必须要尽快做出决定。 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或许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那么他不得不弃车保帅。 “你知道他在哪里?” 仲翡撇开脸不看伯子栩。语气却很坚决,“不知道。所以才要去找!” “他们是被禁卫军带走的,应该在某个地方被问话。”伯子锐从旁补充。 “偌大王宫,我们没有时间去找!”伯子栩深沉的平静的说道。 “那你们便走,我自己去找!”仲大郡主不退不让。 赵玫抚额,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插进来提醒,“离邀月台最近的什么议事厅啊朝房啊之类的地方在哪儿?” 伯子栩沉思一瞬,道:“邀月台位于后宫中庭,往前的肃和门便是王上处理政务的地方,最近的地方应该是在那里。” “那不结了,还不赶紧走!” 赵玫扔下一句转身就走,留下三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伯子栩看着她跑的方向,眼睛变亮,突然一笑,道,“快跟着她走吧!” 伯子锐点点头,先跟上去。 仲翡却还杵在原地,气呼呼的瞪着伯子栩,不说走,也不说不走。 “仲大郡主,赶紧走啊!下一队卫兵就快来了!” 仲翡终于爆发了,指着伯子栩鼻子道,“你们跟她走好了,我要去找仲时!” 她转身就走,还没走出几步就只觉身子一轻,竟然被伯子栩抱起来,扛在了肩上。 她正要挣扎,不料伯子栩伸手一闪,把她穴道给点住了。 直到走出这段宫道,与藏身在树影后的赵玫伯子锐汇合后,伯子栩才把仲翡放下来,然后扳过她的头正对着前方, “看!” 眼前,汉白玉砌成的三层重叠的基台上,矗立着高大的宫殿,五脊四坡的重檐屋顶上,黄色琉璃瓦似泛着金光,正中牌匾上,“肃和”两个字沉静而肃穆。 “看见了?”伯子栩问道。 仲翡呆呆的点了点头。 然后伯子栩才给她解开了穴道,谁知仲翡刚获自由的第一句话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赵玫, “路是你带的,你早就打算来这里,对不对?” 赵玫但笑不语。 “你,你……” “哎呀呀,郡主大人,你要找你的仲时,小人也得找我的云姝……” “那你刚刚干嘛不说清楚!” 赵玫扭开脸,脸上却分明写着“谁知道告诉你以后你还会不会找别的借口挑刺!” 仲翡指着赵玫,又说不出话来。急得直跺脚。 赵玫扑哧一笑,看着这个喜怒形于色的郡主,果然还是喜欢她的这个性格。在这个满是奸诈诡谲、心沉似海的世界,她身陷争斗的漩涡,却依然能保持这样一份鲜明而爽直的性格,何其可贵。 “好了好了,小人阴险狡诈,在这个赶时间的紧要关头,只能借郡主大人的高贵的嘴提出小人自私的要求,请郡主看在大家同坐一条船的份儿上。原谅小人则个!” 赵玫对着仲翡妆模作样的作揖鞠躬,仿佛又回到聚英楼时,风流不羁的少年老板和不拘小节的刁蛮郡主。因为性格相投,遇到了总是要笑谈几句。 那时,她还不知她就是那个“卿卿”,是自己的情敌。 那时,她却已经知道她对某人的爱慕。所以即使欣赏对方,也不敢深交。 如今赵玫身份暴露,是“情敌”还是“朋友”,成了横在两个女子之间的问题。 仲翡神色复杂的看了赵玫一眼,默默的扭开了脸,她扭脸的同时。赵玫嘴角的笑意便凝住,她自嘲的笑了笑,才对着一旁颇为尴尬的伯子栩正色道。 “肃和门太大,看来,我们要分开行动了。” 伯子栩也收下脸上的尴尬,与伯子锐交换了眼色,然后对赵玫道。 “我去北三所,哥哥去东三所。你去西三所,郡主留守。无论结果如何,一刻钟以后,务必在这里汇合。” “不行!” 伯子栩话音刚落,赵玫和仲翡就同时表示反对。 肃和门,名为门,是因为它是隔开前朝和后宫的分界线,但它其实是殿的形式,除了刚刚看到的主殿,左右两翼和后侧都设有偏厅和朝房,分别为东、西、北三所。 主殿是王上御用,不可能用作审讯,剩下的朝房,以后侧的北三所距离最远、占地最广、房间最多,东三所次之,最近的是西三所。 伯子栩如此分配,便是把最难的任务分给了他自己,而给赵玫的,是最简单的。 赵玫自然不肯,被勒令原地留守的仲翡就更不肯了。 “我去北边,不用争了!” “我要去北三所!”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完全不给伯子栩反对的机会,便分别遁走…… 两个纤柔的身影如鹞燕般分别抵达高大的肃和门,赵玫身影如烟,飘然间便上了屋顶。 仲翡实力稍逊,但懂得借助工具,她拔出腰间的软剑,跃至最高点后一甩软剑,勾住了伸出屋檐的粗大斗拱,然后顺势将自己甩上屋檐。 一个漂亮的弧线,仲翡也上了屋顶。 赵玫等在屋顶上,对仲翡由衷的竖起了大拇指。 仲翡得意的扬着下巴,坦然收下赵玫的赞许,纵使她没有对面那个女子惊绝风华和深厚功力,她亦有自己的方式,守住骄傲。 两个女子站在重檐庑殿的屋顶,共同看向不远处横陈而建的廊房,宫灯飘摇,有一排厅房灯火通亮。 然后,她们跳下屋顶,向着那处灯火前进。 一路穿廊过门,为了躲避巡查的卫兵,两个原本独立的身影渐渐走到一起,赵玫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总能在将将撞到卫兵时找到藏身之处,或躲进假山,或趴进花丛,或吊在拱桥下,抹得漆黑的纤手抓紧桥的边沿,脚下是幽幽深潭。 仲翡努力的压抑着自己混乱的呼吸,士兵统一节奏的脚步从桥面而过,带着轻微的晃动,令她原本酸软的手指越发不支,悬空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滑,而那该死的脚步声还未远去。 时间变得好漫长。 仲翡咬紧了牙关,手指几乎要扣进桥面的石缝中,可是仍然阻止不了下滑,她几乎绝望的闭上眼,突然感到背心一团热意,有一股热流源源不断的进入体内,顿时充满了力量,扣着桥沿的手也稳住了,身体不再下滑,她睁开眼睛,便看到一旁的赵玫,正单手吊着,另一只手放在她看不到的角度。 她知道,那另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背后,是赵玫在紧要关头给她输送了真力。 直到那些脚步声远去、消失,赵玫才松开另一手,抢先跳上了桥。仲翡也轻松的跳上来。 她看了看赵玫,直到她先跳上来是不想让自己尴尬,她想说些什么,却垂下头,那句“谢谢”终究没有出口。 继续前进。 在屋顶上看的距离和实际行走的距离相差很多,何况她们还要躲避巡逻兵和绕开守卫,到达亮着灯的那一排朝房前时,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五分钟。 此刻,她们蹲在朝房外草坪中,看映在窗户上的纷乱人影,听里面传出的低沉而狠厉的声音,终于确定,她们找对了地方。 这里是光禄勋的办公地点,光禄勋负责内宫戍务,禁卫军也隶属于它,目前光禄勋的一把手光禄卿位置空缺,二把手光禄丞便是杜承杰,想到那位性格狂朗,但行事严谨,对工作尤其认真负责的大叔,赵玫不禁烦恼起来,最好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救人跑路最好。 她正思索着办法,突然房间内一阵喧哗,然后涌出了大批兵士,向四面散去,似乎是在找什么。 然后,某大叔低沉浑厚的声音怒起: “一帮饭桶,怎么能让人跑了!” 赵玫正在想是谁逃跑了,大叔的声音继续响起,“还不快去找,仲家的那个小子,还有北候的侍女,这两人怎么凑在一起的!” 赵玫听完,眼睛渐渐亮了。 037:逃路(二) 北三所,某座小院里隐蔽的假山后,赵玫盯着仲翡,目光“猥琐而下流”, “还不快脱!” 郡主掩面,“含羞带怯”的缓缓除去了衣裳…… 实际的情况是这样的―― 某人听说仲时和云姝已经逃了,禁卫军倾巢出动,乱作一片。她灵光一闪,便拖着仲翡偷偷潜到通往旁边小院的耳门之后。 她们刚刚藏好,外面便有一队士兵风风火火过来,经过这处耳门时,领头的长官停住,对走在最后的两个士兵挥挥手, “你们两个进去查看,其余人跟我走!都给我把招子放亮点,让人逃了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是!” 众人齐声应答,士气鼓舞,领头的带着其余人继续去追“逃犯”,领命进门搜查的两个士兵也紧接着进了门。 可怜这两个倒霉蛋刚进门里便被守在门边的赵玫和仲翡,一人一个给点住了。 门内的院子不大,似乎是供官员办公闲暇休息小憩的花厅,院子里草木都精心修剪,不远处还有一座假山。 她们押着两个士兵来到假山后面,赵玫拔下头上的金步摇,用尖利的一端顶住对方后心,然后压低声音阴测测的说道, “等下我解开你的穴道,有些事情要问你,如果你想试试是你的救兵来得快,还是这玩意插得快,就尽管喊。” 她说着的时候,手上故意加重了力道,背对她的士兵只觉一股逼人的寒意透进后心,连带着整个身体都不自禁的微微颤抖起来。 赵玫这才满意的松了些力道,解开了士兵的哑穴, “我问你答,尽量简练。别耍花样!” 赵玫站在士兵身后,对方看不见她,她却看得见士兵仓惶的侧脸。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隶属哪支队伍,顶头上司何人?” “我叫陈甲,他叫于乐,是禁卫军一营三队士兵,队长马一猛,营长孙锐。” 陈甲颤抖着声音回答完,便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赵玫的沉默更是让他心都提起来,好半天,赵玫才伸手扯下陈甲腰间的腰牌。借着月光一看,正面是一个大大的“禁”字,背面写着“一营三队,三等兵士,陈甲”。她这才说道沉着嗓子说道, “很好,你很配合!如果你刚刚有一句假话,你现在就已经死了。” 看管着另一名士兵的仲翡一直默默注视着赵玫的举动,赵玫问那些问题的时候,她还以为赵玫并不知道这些信息就刻在每个士兵的腰牌上。此刻,她才明白了赵玫的意图。 这是试探,是威慑。是在不动声色的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 要撬开对方的嘴,除了让对方信服,就是让对方恐惧。前者显然不适合她们,赵玫便选了后者。 仲翡看着赵玫,她此刻一身华服。发髻微散,上面无一饰物。却在月光下美得惊心。在之前的路上,赵玫就已经扔掉了身上一切累赘的装饰,却独独留下了那一只最精致的步摇,她当时还嗤之以鼻,想着终究是个女子!却没想到,她只是在为任何可能发生的状况,做最基本而必要的准备。 她不得不服。 有了前面的铺垫,后面的问话就容易了很多。 赵玫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并且确定仲时和云姝一起跑路了之后,便竖起掌刀一砍,陈甲晕倒在地,另一边,仲翡也依样画葫芦的放倒了另一个士兵,然后问道, “现在该怎么办?” 赵玫也在纳闷仲时和云姝怎么会凑到一起,听得仲翡问她,便顺口答道,“凉拌!” “恩?”单纯的郡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玫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眼茫然的郡主,嘴边勾起一抹虚无的笑意,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仲翡更是听得云里雾里,她正要继续问,便见赵玫已经蹲下身,开始扒那两个士兵的衣服,她麻利的除去腰带、皮甲、外袍,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连贯自然,看得仲翡膛目结舌。(.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赵玫感觉到异样的目光,抬头便见仲翡张大的嘴,看赵玫的表情活像看采花贼一样,她讪讪一笑, “嘿嘿,平时穿男装,习惯而已习惯而已……” 她扒完一个又扒另一个,将那两人剥得只剩下单衣,然后往假山的空隙里一塞,这才起身对郡主笑得不怀好意。 于是,便出现了开场的那一幕。 两人都换好了衣服,男子的衣服套在她们身上像宽大的戏服,赵玫挽起袖子,撕下一层外袍垫在肥大的靴子里,束紧了腰带,又往脸上抹了些灰,瞬间变身为一个黑瘦的小兵。 仲翡咬着牙照做,衣服也就罢了,还要穿男人的鞋子,不过赵玫都不怕,她也不甘落后。 不多时,这个寂静的小院里便走出两个身材矮小的士兵,两个人出来没走几步,便有一个长官模样的男子朝这边喊, “喂,你俩个,过来!” 赵玫和仲翡对视一眼,忙走过去,对着那男子行礼, “小人陈甲,隶属一营三队,刚刚奉命去那边院子里查看,马队长已经带别的兄弟先出发了。” 赵玫一边恭敬的回话,一边往男子腰上的腰牌看,可惜运气不好,腰牌正面朝外,只看得到一个银色的“禁”字。 不过男子对她的话并没怀疑,也不像认识他们的人,只是冲他们挥挥手,道: “算你们运气好,我这里正好少人,你们跟着我贺威走,抓住了逃犯,功劳有你们一份!” 赵玫心思转动,却面露难色,“这,马队长说在前门那边等我们呢……” “什么狗屁马队长啊!跟着我们贺队长,是你的福气!” “就是,跟着别人喝一夜的风都看不见个鬼影子,更别说抓逃犯了!” “娘的,我还不喜欢别人分功劳呢,队长非说人不够!” 那贺威还没说话,他旁边的几个兵油子便七嘴八舌的骂起来。 赵玫忙点头哈腰笑得谄媚,心里却琢磨开来,听这几人的话,似乎这贺威对抓住仲时他们很有把握。她与仲翡交换了眼色,便赶紧向那贺威一鞠,“承蒙大人关照,小的陈甲和兄弟于乐,仰仗贺大人了!” 贺威得意的大笑,“你这小子,挺上道的。你,跟你兄弟学着点!” 后面那个“你”指着自然是身体僵硬一副清高模样的仲翡,她能自降身份俯身低头就不错了,哪能指望她跟赵玫一样油嘴滑舌如鱼得水。 赵玫生怕仲翡发作,连忙拉着仲翡一边行礼一边退到旁边,仲翡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过了好一会儿,这队士兵还停在原地,他们似乎并不急于赶路,赵玫偷偷观察着的贺威,发现他虽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眉间的期盼神色却重,似乎在等着什么。 赵玫算了算时间,距离她们跟伯子栩分头行动已经过去十来分钟了,约定的一刻钟汇合,估计是不成了。 这时,突然远远的来了一个士兵,他径直来到贺威身前,然后附身耳语几句,只见贺威听着,脸上渐渐露出喜色,然后回头,冲众人一招手, “兄弟们,走吧!二营有人已经发现逃犯了,没讨着好,咱们去了,功劳就是大家的!” “好!” 众人一起叫着,跟着贺威迅速往东而去。 赵玫和仲翡也跟着同去,一开始还跑在前面,渐渐的便被那些士兵甩在身后,他们越过她们时,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似乎一开始就不看好这两个薄板身材的瘦弱小子。 赵玫也不生气,跟仲翡故意落到队伍最后,保持着跑不快,却也跟不丢的距离。 “喂,你怎么知道跟着他们能找到仲时?” 仲翡压低声音,问出了一直疑惑的问题,赵玫转过脸,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我也不知道啊,咱俩不是被他叫来的吗?” “……”仲翡无语,却不得不感叹这份运气。若是真的要找逃掉的那两人,还不知道要找多久。 过了一会儿,赵玫突然低低叫道,“到了,是他们。” “你怎么能确定?” “因为我能闻出云姝身上的香味。” 仲翡狐疑的闻了闻,空气中果然飘来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倒是有一股桂花香。” 赵玫笑了,自从那天她叫着喊着要摘隔壁锦绣宫的桂花,季易每天都会带来大量桂花,除了做桂花饼,桂花莲子羹,还剩了很多她都让云姝做成了香囊,离开小院的时候专门让她戴上。 举宫上下,只有锦绣宫才有桂花,此时这冷清宫道上的桂花香,便只有云姝了。 直到接近东三所的外围,果然看到前面一处宫墙边,几人正将一男一女围着中间。 男子身上染了血,衣服有几处裂开,却依旧沉冷锋锐,像一柄绝世宝剑终于出鞘,剑身溅射出慑人寒光。他举着抢来的大刀,横眉冷对那些迟迟不敢上前的士兵,而云姝,被她完好的护在身后。 贺威带着人马立即包围了过去,从赵玫这个角度,只看到男子头顶冠发上的羽冠晃动,就要被淹没在人群中,她拉住正要冲上去的仲翡,沉沉的呼了口气…… 038:逃路(三) 赵玫把仲翡拦住,自己却飞身向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赶在贺威等人之前,抢先卸下了仲时的刀,再反手一绞,就把仲时给“拿”下了。 仲时大惊,他已经全神贯注的防备着,就算是后面围过来的那十来个人,他也作好了应对的准备。可是一个黑影突然就闪到他跟前,手从诡异的角度伸过来,在他手背上一弹,居然就轻轻巧巧的夺下了他的刀,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被擒下。 其他人看着赵玫不过几招简单的擒拿招数,只有仲时自己知道,那伸过来的手不知变幻了多少个手法,才能以他反应不及的速度取胜。 赵玫反剪着仲时手臂,她细巧的手甚至握不住他练武之人粗壮的手腕,但是却如铁钳般扼得死死的。 “仲翡,配合。” 在仲时挣扎时怒喊声音的掩护下,她在仲时耳边轻轻的说了这四个字。 仲翡本是紧跟着赵玫赶来,因为速度不及而落后几步,她走近来,正好站在仲时对面,漆黑的脸上是仲时熟悉的眉眼,仲时身体一顿,便不再反抗了。 “兄弟,来帮我,这厮好大力气。” 赵玫冲仲翡招招手,让她来扣住仲时,她自己则跑到贺威面前,讨好的说道, “大人,小的把人给抓住了,都是大人指挥有方啊!” 对先前一幕尚未反应过来的贺威,神色复杂的看一眼四周,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受伤的士兵,先前围攻仲时的几人也并没讨着好,这黑黑瘦瘦的小子,那能被风刮走的小身板居然一上去就擒住了那高大威猛的男子,这样的人在禁军队伍里。对他可是个威胁。 念头一闪而过,贺威随即大笑着拍了拍赵玫的肩,“好小子,有你的好处!” 赵玫跟着呵呵笑,假装没有看到贺威刚刚眼中一闪而过的寒意。 “你几个,去看好犯人。” 贺威随手点了几个人,让他们去接管仲时,然后对之前那几个围攻仲时的士兵抱了抱拳,道, “几位兄弟辛苦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明摆着要抢功劳,那几人虽然面色不豫却还是让开路来,他们一方已经伤痕累累。也争不了什么,何况仲时确实是被对方的人拿下的。 “诸位兄弟好胆色,这份功劳我贺威绝不独吞,一定有兄弟们的好处。” 贺威一番承诺,那几人脸色这才好了些。不想他刚刚安抚好这几人,仲时那里却发生了状况。 他亲自点的那几人都是队里的好手,齐齐围拢过去要按住仲时,呼呼喝喝的让仲翡松手。仲翡自然松开,但仲时却不是吃素的。他猛的往前一扑,将迎面而来的一人撞翻在地。然后大臂一挥,又掼倒了两人,一共来了五人。眨眼间便被解决了三人,贺威皱着眉,正要亲自上,一旁的赵玫忙拦住他, “哪里用大人亲自出手!” 说完她又冲了出去。再次轻松的控制了仲时,虽然这次演戏的成分居多。却还是震住了所有人。 “头儿,这黑小子有几分蛮力,就让他看着犯人好了。” 有人凑近贺威,指着赵玫说道,贺威皱着眉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于是,一队人浩浩荡荡的打道回北三所的朝房。 赵玫押着仲时,仲翡押着云姝,四人走在队伍的最中间,前面是贺威和他的人,后面是先前受伤的人。 来到一条偏僻的回廊,这边没有灯,只有月色淡淡照下。 赵玫与仲翡对视一眼,眼睛闪亮。 这段路她记得,来时便留了心,这里要通过好几个拐角和弯道,正好下手。 前面回廊尽头往西一转是个圆拱形的石门,赵玫等人故意放慢了脚步,直到贺威的人全部通过,他们才停了下来,赵玫回身,看着身后几个伤兵,好心的问道, “几位兄弟可还跟得上?” 她黝黑的脸上露出白白的牙齿,晃得几人睁不开眼,后面几个伤兵还来不及出声,便被仲翡和仲时两人瞬间点倒之后踢进了道边的草丛中。 四人继续通过石门,赵玫还不住朝后骂骂嚷嚷, “你几个走得也太慢了,我们可等不了你们了。” 贺威回过头,见只有赵玫几个跟上来,也不在意,那几个人没跟上更好。 不过他还算细心,又派了两个人跟在了赵玫她们身后,只是在下个拐角处,又被赵玫用同样的方法给解决了。 前面,连贺威在内还有七人。 前面,是这段路的最后一个拐角,赵玫笑了笑,抢先动了。 风的声音从耳后传来,贺威下意识的转头,余光里瞟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下一秒,只觉脖子一痛,全身一僵,便失去了意识。 七个人,不过眨眼之间,便被赵玫点住了睡穴昏倒,他们该庆幸赵玫没有杀心,不然地上躺着的将变成一具具尸体。 不过有个人她不喜欢。 她站在最前面,将贺威往后一踢,正好踢到仲时前面, “看我干嘛,就你一个大男人,赶紧剥四套衣服。” 仲时微微皱眉,但仍旧照做,他脱衣服的速度更快,像剥地瓜皮一般,迅速扒完将衣服随手一捆,干净利落。 不一会儿,四捆衣服整齐的摆在地上,赵玫和仲翡也把其他人扔的扔,藏的藏,清空了过道。 这时,一直安静的云姝突然上前抓住赵玫,把着她的脸就着月光仔细的看,大大的头盔里面,那脸只有巴掌大小,黝黑的皮肤下是精致的轮廓,云姝睁大了眼, “你,你……” 赵玫却十分轻佻的挑起云姝的下巴,“怎么了,云姝,这就不认识我了……” 云姝愣了半天。突然,举起双手就开始猛拍赵玫,“你个小妮子,坏妮子,原来你是装的!” 赵玫一边狼狈的躲闪云姝雨点般拍来的巴掌,一边求饶,她能顷刻放倒数个大内高手,却躲不开云姝玩闹的拍打,因为她看到云姝泛红眼眶里包含着晶莹的液体,那些液体似乎被强忍着不肯流出来。却一直流进赵玫的心里,带着滚烫的热意…… 仲翡和仲时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催促她们。突然,仲时指着赵玫问道, “她是……?” “北候夫人、聚英楼老板。” 仲时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消化这两个毫无联系的身份,好半天。他才微微感叹道, “她对她的侍女倒还不错。” 仲翡却笑着摇了摇头,“她们是朋友。” 如果她记得没错,那个被北候以重礼迎娶的花娘的名字便叫云姝,而那个云姝却变成了赵玫,个人缘由其实不难想象。相信连伯子栩一开始也不会想到,云姝只是赵玫的掩护。 而真正的云姝能与赵玫建成这样的情谊,她却难以想象。难以想象,所以才尤为羡慕。 在她金玉锦衣的近二十年里,有溺爱她的父亲有关怀备至的芸姨还有诚惶诚恐的奴仆丫鬟,却没有一个真心相交的朋友。 这一刻,她由衷的羡慕那两个玩闹的人。 这场打闹最终以赵玫连叫三声“云姝姐姐”而告终。期间仲时已经换上了士兵衣服,赵玫便推着云姝一旁也换好衣服。却将云姝原本的宫女裙装给留下了,捆了捆,放进自己肥大的皮甲里。 四人原路返回,顺着宫道一直来到肃和门的主殿前面。 伯子栩正一脸焦急的张望,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好一会儿,想到路上遇到的好几拨卫兵像是在搜查什么,他就坐立不安。 直到看到那四人,他顿时惊喜的跑了出来。 “你们――” 他哭笑不得的看看赵玫和仲翡涂黑的脸,想板起脸来训她们几句,赵玫和仲翡却完全无视他,径直从他身后走过,只亲切的向他身后的伯子锐打着招呼。 伯子锐点点头,然后同情的看看伯子栩,似乎这两个女子经历这一段之后,关系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主殿巨大的阴影中,几人躲在基台下,没等伯子栩,就开始商量着怎么逃出去。 好半天,伯子栩才悻悻的走过来,正好听见伯子锐问从哪个门出去,便马上踊跃发言,“当然是走西崇门!” 西崇门平时不开,只有王上驾崩时才从这个门出殡,被称之为“死门”,守卫力量薄弱,似乎是最佳选择。 赵玫却摇了摇头,“你以为你想得到的,人家会想不到?我敢打赌,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西崇门绝对有一个营的兵力等着你。” 伯子栩讪讪闭嘴。 仲时想了想,道,“东崇门的门楼最矮,硬冲的话还有点可能……” “总不能回头,穿过后宫去走北门吧?” 赵玫笑得高深莫测,“你们怎么都不说仪门?” “仪门?” 几人听完一楞,随即摇摇头,还以为她开玩笑。 仪门是王宫正门,是整个王宫的门户,这个以成朝开朝国君命名的宫门,是一个庞大的建筑群,城台高十丈,连绵东西,正中有重楼大殿,两翼有连檐通脊的楼阁,四隅有高大的角亭,威仪雄壮,是国君下达重要诏书或送军出征的地方。 总之,四门之中,仪门绝对是门楼最高,防卫最严,驻守的人最多的宫门,选仪门,无异于自投罗网。 其他人开始思索别的办法,只有仲翡盯着赵玫,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珠里神采飞扬,然后仲翡霍然站起来,“你不会真的选仪门吧!” 赵玫笑了,“为什么不?” 039:逃离? 夜深,乌云遮月。 黑暗里,借着金步摇的淡淡光华,云姝细心的为赵玫整理好了衣襟,系好腰带,戴上象征着宫女身份的青穗。 “好了!” “反正天黑也看不清楚,哪用得着这么齐整!” 云姝拍掉她去扯青穗的手,恶狠狠的说, “好了滚吧,给我小心点!” 赵玫笑了笑,透过云姝头上高绾的环髻看去,远处巍峨雄壮的宫门上,檐角飞翘,长灯明亮。三个巨大的门洞如异兽阴森的巨口,似要吞没一切妄图挑衅的对手。 更远处,有层层阴沉浓黑的卷云滚涌而来,赵玫喃喃道, “似乎,要下雨了。” 这时,墙角另一面传来伯子栩提醒的声音, “时间差不多了。” 赵玫收回目光,拍了拍云姝的手背, “放心,我会继续祸害你的!” 在此之前,她花了三分钟说服众人同意她从仪门逃走的计划,又花了一分钟跟仲翡抢这个“诱饵”的角色,直到抵达这条通往仪门的最后一条宫道,已经用掉了不少时间。 一切就绪,待那几个身着标准禁军装备的影子各就各位的隐入黑暗中,她和伯子栩便从这处隐蔽的墙角走了出来。 她们来到宫道正中,正对着仪门正中的庑殿。流动的云层正好露出半面月亮,月光照亮他们挺立的身影,如玉般光华四溢。 赵玫目光沉静,这一刻,她其实比谁都紧张,他们把信赖交予她,她便背负了不可抛却的责任。 仪门已近在眼前,高高的阙门前。汉白玉石铺开的方形广场空旷而寂静。 突然,一声厉喝划破这份静谧—— “什么人!” 随着短促而威严的沉喝,四列士兵同时从仪门涌出,他们高举着火把,像火龙般瞬间点亮了广场。 赵玫和伯子栩站在原地,还冲他们挑衅的挥了挥手,等那些“火龙”逼近后,他们才调转方向往后跑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追!” “抓刺客!” 士兵们拔出长剑,生铁撞击的声音鎓鎓作响,追击而去。 她们带着追兵们越过广场、穿过长长的宫道、跨过白玉栏杆的拱桥。一直追到王宫的前殿。 追兵们并不知道,就在这条追击的路线上,那高大的白玉龙柱之后。抑或巨大的黄铜鎏金蓄水缸里,又或是宫门旁的巨兽石座之侧……那些暗角里藏着的伪装隐蔽的四个人。 他们屏气凝神,静静等待。 而由伯子栩和赵玫则扮作了“仲时”和“宫女”,在一众士兵的追击之下,“跌跌撞撞”的逃往了禁军的老巢——北三所。 离北三所的朝房还有好几条回廊。他们便成功吸引了正在搜查“他们”的禁军。 追兵的队伍又壮大了起来。 此后,便是她们“没头没脑”的乱撞,带着那群追兵在北三所里转了个圈,又“不辨方向”的往仪门而去。 原路返回,追兵们暗暗嘲笑她们自投罗网。 “诱饵们”则不远不近的吊着追兵,掌控着这场追逐的节奏。 直到回到仪门前广场。剩下的追兵已经去了大半,只有耐力颇好的几十人,当然。里面还包括了趁乱混入追兵队伍里的伯子锐等人,他们全副武装,以逸待劳,不一会儿就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站住!”伯子锐大喊。 “找死!”仲时沉喝。 他们一派凛然的声音带起身后此起披伏的愤怒叫嚷,带着长时间追击无果的气急败坏。 而跑在最前的赵玫陡然抬起脸。看见前方阙门楼台上,不知何时站了一排士兵。他们手持金弩,隐藏在石墙的每一个凹形里,目光沉冷的瞄准着她们。 身后的追兵们见此情况,速度也渐渐慢下来,似乎在刻意拉开与她们之间的距离。 “是金弩队,小心!” 伯子栩在旁低声说道,然后抢前了几步,将她护在身后。赵玫淡淡看过那一排弩箭,森冷的箭头泛着寒光,她亦加快速度,与伯子栩并肩,然后偏头问道, “你怎么样?” 伯子栩笑笑,“放心,我最不想的,就是和你一起死!” 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 高高的仪门楼台上,负责今日防务的营长姓沈,他向来刚愎,对自己手下的金弩队有着狂妄的自信。 此刻,他像看死物一般看着下方迅速移动的两个人,看他们不知死活的进入弩箭的射程,然后他高高举起一只手,再重重一劈! “放!” 一声令下,二十名弓箭手齐齐扣动了弩箭的机关。 “嗖——” 百余支利箭猛然射出,合成一声划破长空的尖啸,银头黑身的特制弩箭携着巨大的力道刺破夏夜湿凉的空气,似乎带起了一道透亮的火光,正沿着一条精准计算过的弧线直直射向那两人即将到达的地方。 营长看着那完美的弧线,嘴角露出冰冷而嗜血的笑容。 没有人可以挑战这道王宫的第一高峰,尤其是在他轮值的时间里。 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凝结在嘴边,随着嘴唇无意识的张大,化作一个滑稽的惊异表情。 他本是从来不去确认目标的死活,因为他对自己发出指令的时机有着十足的把握,那样绝妙的计算,对方必死无疑。 可是这一次,他却突发兴致的想看看那两人被射成刺猬的样子。 这一看,却倒抽了口冷气。 就在他以为那两人即将到达预定的中箭位置,那冰冷的箭头即将刺入炙热的血肉时,那两个高速行进中的身影却突然难以置信的停止,接着一个后跃,落地时身体绷起一个弓形,然后原地突地腾起,就像离弓的箭一般射上了城台。 营长深黑的瞳孔中。那两个身影慢慢变大,他也终于看清,被他视作蝼蚁般的两个小黑点,变成了深黑锦袍的男子和绯色宫装的女子,他们像一对来自黑暗的精灵,更像…… 他瞳孔猛然一缩,然后渐渐涣散开来,这一生最后的记忆,是那个皮肤黝黑却拥有一双他此生见过最明亮的眼眸的女子,她在半空中缓缓抬头。轻轻看他一眼,然后举手轻抬,一束金光便飞射过来…… 那一眼。带着冰冷的杀意,和怜悯。 那金光,带着毫无迟疑的刚毅和果决。 营长光鲜得意的过去和前景光明的未来,便在这金光刺喉的一刻戛然而止,那一句未完的喟叹也堙没在停息的心跳中—— 他们像一对来自黑暗的精灵。更像……来自地狱的杀神。 杀敌头领,是震慑,是让对方陷入混乱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 赵玫深谙其道。 她上腾的身影在楼台的边沿一踩,扯着已经有些后力不足的伯子栩直接跃上了庑殿的屋檐。 站在金黄琉璃瓦的屋顶上,她回过头,最后看一眼那躺在庑廊的冰凉石砖上的首领。他背着光仰面躺着,甚至看不清他的面容,唯有他喉咙处直插的那支金步摇依旧美得惊心。 赵玫吐出一口压在心口上的浊气。仍未觉轻松。 今夜,她第一次杀人,还是一个素未谋面、没有仇怨的陌生人。 但是她不得不以最少的人命来震慑住最多的人。 那些被刚刚一幕震骇的弩箭手们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们或冲向他们的首领,或拼命寻找杀人凶手。有的发现了她们开始要爬上重檐…… “对我们而言,你并没有做错。但是,本应由我来的。” 伯子栩在旁轻轻说道,他愿背负这个杀孽,不愿看到她消沉的样子,这一场死亡,甚至没有见血,却让她的眼角眉梢染上了几分沉重和沧桑。 赵玫甩甩头,似乎想甩掉一直在脑中盘旋的画面——男子睁眼仰躺,喉咙上是金光灿灿的双蝶金步摇,精致的双蝶展翅欲飞…… 然后她拉着伯子栩,从屋檐上纵身一跳…… —————— 向来威严不容践踏的仪门,终于迎来了历史上的第一次耻辱。 惶恐和不安让整个宫门失去了以往的秩序,宫门口,伯子锐举着写有“贺威”名字的腰牌,以追击凶犯的名义毫不费力的叫开了西侧门。 他带着为数不多的禁军人马,走出宫门来到外围的街口。 “你们去西边。” “你几个,去东边。” 身为唯一的队长,其余人都听从了伯子锐的命令,于是最后剩下的四人,便只有伯子锐、仲翡、仲时和云姝。 他们一直往南走,来到一处暗巷里与赵玫和伯子栩汇合,然后一步不停的往南城门而去。 伯子栩和赵玫又都换上了禁军装备,以严整有素的禁军小队姿态来到南城门。 伯子锐依旧亮出腰牌,声称出城捉拿刺杀公主的刺客,守城的小官不敢拖延,立马就放了行。 此刻,距离她们离开邀月台,正好过去一个时辰。 出了城以后,赵玫一直在四处张望,脑海中回响着尚若恒最后趁着她点穴的时机传音给她的话, “若出王都,从南门,有故人等候。” 约莫一里地之后,终于在一个山坳口看到了故人。 澄澜、赫平、柳柔,还有东方征,他们牵着数匹马等在山口,衣服都灰扑扑的,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赵玫停在原地,与他们长久对视,却不敢上前去,生怕那是自己生出的幻觉。 天上的云似乎又厚了几分,月亮彻底隐没在云层之后。 赵玫看着那四人,突然觉得虚无而飘渺…… 环视四周,原本的伯子栩等人也都消失不见,只剩一片空寂的黑暗。 她顿生紧兆,连忙集中精神去感应四周,却只觉得有四面墙堵在周围,自己被封闭其内。 “谁?既是高人,又何必躲躲闪闪!” 她警惕四顾,终于看到西边一个人影缓缓显现,高大修长的身影似近似远,身上隐隐闪着银光…… 040:坍塌 “是谁?” 赵玫看着那个虚幻的人影,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 对方没有应答。 她向前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小心,四周安静得像是被抽干了空气的密室,沉闷而压抑,好在她每一步都踩到了实处,脚下松软土壤的触感依旧真实,这让赵玫些许安心。 黑暗里,那个银光闪闪的身影似乎成为唯一的指引,吸引着赵玫慢慢接近,直到那个身影在赵玫黑白分明的眼瞳中渐渐清晰―― 男子背对而立,身姿卓然。 及地的华服上闪耀着银色的暗纹,高高冠起的黑发泛着淡淡银光。 赵玫搜寻着记忆,这身影似曾相识……突然,她心里一震,十八年前,就在她来到这个异世的第一天,那个紫雾缭绕的天宫仙境里,她被人扔下了罚星台。 而发出命令的,便是眼前这个人! 华袍银光、背对而立的身影如此一致,绝不会错! 在重山草庐中生活的十余年里,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由众星掌管的事实,也相信那时她的确到了天宫,而将她从天上扔下来的人,便是身为神仙的星君。 在这个世界拥有无上权力,握着凡人生杀大权的星君,不由分说的将她扔下了罚星台,再轻描淡写的摧毁了数颗星核―― 到底是神,还是魔? “呵……”男子一声悠长轻笑,“还不错,居然还能看得见我。” 他缓缓说着,分明带着笑意,却透着一种深而沉的冷,如腊月里最刺骨的风,令人不寒而栗。 “阁下不希望被人看到?难道见不得人?”赵玫问道。却眼观四方,努力寻找着伯子栩等人的身影。 “牙尖嘴利的女人,令人生厌。”那笑意淡了些,更透出生硬的冷。 “哦?那么请阁下移步,此路进城后第二个街口往东,花街柳巷深处有红楼彩坊,那里面的女子温言软语,想必很讨你喜欢。” 那身影似有一顿,可能没想到身为闺阁女子的赵玫会这般说,然后笑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别找了,你看不到的。” 没头没脑的话,但是赵玫却明白了。她收回目光,索性不再跟他兜圈子, “阁下好手段,只是如此做法,不知所为何事?” “跟我走。” “如果不呢?” “那便死。” 不走。便死! 果然是霸道的神仙逻辑! 赵玫冷冷一笑,面上冷静,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那些早已被岁月磨灭的仇恨和多年来积累的愤慨突然就涌上心头―― 是神,便可以拥有制定规则的权利,便可以随时将冲撞规则的人抹杀? 是神。便可以随心所欲,不受善恶因果的报应? 是神,便可以不讲公平。凌驾于万物之上? 不,至少她不认同! 她气沉足下,所立之处渐渐形成两个光环,金的刺目,赤的灼眼。一金一赤两色灵气慢慢接近、合拢、融合……最后变成了浑然一体的赤金色的光环,如烈火熔炼了金。液金又染着了焰,金火相合,形成熔解一切、毁灭一切的力量! 犹记得待月以前传授术法时曾说过: “……每系术法共有九阶,随着灵力的增强而逐阶提升,至九阶方为大成。然而,九阶却不是术法的最顶峰。 九阶之上,还有能融合两系或两系以上灵力的“合阶”! 当突破了“合阶”,你便能窥自然奥妙,得控天地之力,是为――“神阶”!” 赵玫现在使用的,便是合阶里金合火的“熔”字术法――苍熔术。 金火相合,苍天可熔!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合阶术法,就在一个时辰前,她除了水系术法达到了八阶,其余的都只停留在七阶水平。但是她服下了尚若恒给的天雪丹,体内的灵力已经有了质的突破。 苍熔术既成,赵玫便毫不犹豫的引动赤金的“熔浆”击向了银袍男子。她调动起全身灵力,只为此刻倾力一击,誓要将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击倒,让他们也尝尝零落尘土灰飞烟灭的滋味! “轰――” 一团赤金砸向了男子,看似浓稠笨重的“熔浆”却以闪电般的速度直冲向了男子的所在地,如裹着火焰的岩浆砸在地上,火光四溅,震得地面不住摇晃。 四周温度陡然升高,炙如火烤。 赵玫微微皱眉,男子的身影消失了,却不是消灭在她的“熔浆”里。 当那团赤金就要击中男子时,他的身影突然淡了几分,淡得像一个薄薄的幻影,然后赤金穿影而过,只落在了地上。 “呵――”又是一声轻笑,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近的似乎就在耳边。 对战之中最大的忌讳便是将后背留给敌人,所以她对身后的防备尤为重视,发动“苍熔术”的同时,亦调动了剩余的灵力巩固身后。 对方竟然不知不觉的出现在她身后一尺距离之内,赵玫心里一凛,刚要逃开便有一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阻止了她的逃离。 一招之下,她便动弹不得。 “走,还是死?”男子再次问道,问完之后,似乎连他自己都诧异这一刻从未有过的耐心。 他手掌散发出阵阵寒意,冰冷得像隆冬里的数日不化的坚冰,让赵玫浑身一寒。 那寒意正缓慢的、源源不断的渗入赵玫的身体,赵玫牙齿不受控制的打颤,目光却仍旧清亮得耀眼, “废话!” 她调动了全身灵力,对抗着那股寒气,凝重的眉间是倔强的刚毅。 男子皱了皱眉,手加重了力道,那阵寒意瞬间游走赵玫的全身,先是她脚下赤金的光环渐渐熄灭,然后是她的血液开始一寸寸凝结…… 赵玫始终高扬着头。纤细的身体倔强挺立,像风雨里石缝中某株不肯低头的野草,不知畏惧。 “我很好奇,你难道不怕死?” 男子停了下来,语气里少见的带着疑惑和探究。 “十八年前,你一句话便可以把我从天上扔下来,十八年后,你却只能与我站在同一个高度杀死我,你说,我们两个。谁更悲哀?” “十八年前?……” “我纵然身死,也快意了一生,你长生不老。可有真正欢喜的一刻?你说,我们两个,谁更悲哀?” 赵玫感觉到身后的人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她嘴角浮出一抹飘忽的笑,即便死。也不能让对方好过! 突然,肩上的力道一松,男子语气平静,笑意却真实了几分。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什么赌?” “我们来看看,到底谁能令对方更痛苦?” 赵玫一扬眉。“怎么赌?” “各做一件事,令对方痛苦,直到其中一方认输。” 赵玫冷哼。奇怪又诡异的条件,不愧是神仙的逻辑,不过也算是一个生机,旋即答道:“可以!” “那么,我先开始?”男子礼貌的问道。 “我有的选吗?”赵玫无奈的回答。 “呵――”男子一声轻笑。笑里带着几分轻快,“不知你的灵术是在何处习得?谁人传授于你?” “我可以不回答吗?” “可以。但是传授你灵术的人似乎没有告诉你,你刚刚的术法比较特别,它的攻击其实分为两个阶段,刚刚,只是第一阶段,第二个阶段,滞后,但持续。你看――” 赵玫向之前赤金砸向的方向看去,原本团状的“熔浆”在地面缓缓铺开,如水般顺着地势到处蔓延,像鲜血里的经络,红色的血与金色的脉络慢慢展开,所经之处,熔毁一切。 苍熔术,第二阶段,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你再看――” 随着男子的声音,四周渐亮,原本沉闷压抑的黑暗退去,恢复成原本的样子,空旷的官道延伸至不远处的山坳。 她还在这里,那么其他人呢? 赵玫四下寻找,终于在不远处的地上发现四散的身影,他们都倒了地上。 “他们怎么了?”她紧张的问道。 “放心,他们还活着。可是,就快死了……” 赵玫一口气还没松完,心又猛的提起来。 男子说的没错,他们十分危险,因为他们正躺在“熔浆”蔓延的路线上…… “不――!” 赵玫大喊一声,挣扎着要去阻止“熔浆”,可是肩上的禁锢紧紧的扣住了她,她眼睁睁的看着“熔浆”展开的赤金之流,迅速的蔓延开来…… 耳边响起男子来自地狱的声音,“那些人,将熔解在你的术法之中,是你,杀了他们。” 你,杀了他们。 这是何等残酷的宣告! “不,不要!” 赵玫不停的摇着头,目赤欲裂的看着那些身体渐渐被吞没,那些血肉被熔合,化成一样鲜艳的火红色。 她近乎于自残的强迫自己去看,妄图找出一丝丝伪造的痕迹,然而没有,死亡如此真实,他们悄无声息的泯灭在她的灵力之中。 肩上的力道不知何时已经撤去,她双手一挥收回了仍在继续吞噬的“熔浆”,土地上一片焦黑,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味…… 她跪在焦土之上,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啊――” 仰天长啸,是女子啼血般的悲鸣。 这时,银光闪烁的华服近在眼前,男子低下头,俯视久久望天的女子。 赵玫努力的睁眼,想看清男子的脸,然而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看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慢慢伸过来,在她额头轻轻一点…… 她的世界,轰然坍塌。 041:惑乱 子时刚过,四更天。 “咚――咚!咚!咚!” 梆声一长三短,一下一下,仿佛敲击在心上。 赵玫缓缓睁开眼,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哪里? 她茫然四顾,却什么都看不见,周围一团混沌,只有浓厚的雾,白得没有一点杂质,丝丝缕缕的围绕在她四周。 大脑突然撕裂般的痛,在那般的痛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四周陡然沉了下来,无穷无尽的黑暗如泥沼里的污泥包覆了赵玫,无孔不入的钻入她的身体、塞住她的口鼻,进而夺去她的呼吸…… 赵玫挣扎的想呼吸想呐喊,胸口却沉闷得如被巨石压住。 突然,前方雾气微散,那原本的白色突然染上一丝丝的血红,如同此刻她眼白上密布的血丝。 血红中又闪耀出一点金光,如孤舟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中见到了灯塔,在如此铁沉般的黑暗里,那唯一的光亮令赵玫本能的渴望靠近。 金光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渴望,竟然自发的靠近,金光正中,有鳞翅欲飞、斑纹奇异,是一对美丽的蝶。 那蝴蝶……好眼熟…… 金光靠近的速度突然加快,直逼赵玫眼前,她也终于看清―― 双蝶戏花,缀碧玺珍珠,美得无与伦比――那是她的金步摇,曾在仪门楼顶,被她用来刺进了某个守门将领的喉咙里。 “啊!” 她倒抽了口气。 金光突然一暗,幽幽映在赵玫圆睁的眼眸中,眼前的金步摇,尾端仍然插在一截古铜色的脖颈之上,再往上是男子毫无血色的脸,他浓眉方脸长相周正,张大的嘴僵硬而诡异。他眼睛直直盯着赵玫,突然,笑了, “你杀了我……可知我的名字?……何等军阶?可曾犯下过一件恶事?” 赵玫呼吸一滞,脸上浮出一丝痛苦。 “对不起……” 男子轻笑,带着淡淡鄙夷, “你杀我时毫不犹豫,出招时利落狠厉,明明冷酷无情,又何必故作惺惺姿态?” 赵玫想反驳。张开嘴却不知该如何说,她能反驳什么呢?是她杀了他啊! 头更加痛了,像有一个钻头在脑中打着洞。神经和理智如一团乱麻,纠扯不清。她捂着头,对着一步步走上前来的男子近乎于哀求的说道, “别过来。” 男子没有停止,赵玫后退一步。他便前进一步,仍是仪门殿顶陈尸于垛口之下的那身穿戴,铁甲墨衣,与这方黑暗融为一体。 赵玫心里大骇,大喊一声, “滚开!” 然后伸手一甩。便有一道火光劈中了男子,他的身体着了火,很快燃烧起来。火光中,他嘴角的笑显得越发迷离, “你看,你还敢说抱歉?” 赵玫捂起耳朵,惊惶的看着那个慢慢燃成灰烬的尸体。然后扭身就跑起来。 她跌跌撞撞的跑了很久,直到周围恢复安静。 她重重的喘着气。突然听见嘶嘶的声音,仓惶抬头,便见前方的黑暗如布帛般被撕裂开,虚无的空洞里突然出现熟悉的身影…… 是澄澜,还有柳柔和赫平。 他们站在山坳口对着赵玫招手,脸上是重逢的欢喜。 她心里一喜,正要挥手回应,突然,景象大变,山坳口成了菜市口的死刑台,他们带着沉重的枷锁跪在台上…… 赵玫捂住胸口,呼吸沉重。 不,那不是他们,那只是尚若恒安排的死囚作为的替身。 赵玫不住的安慰着自己。 可是那跪着的三个人蓦地扬起脸,蓬乱的头发下面,是一张张无比熟悉的脸……真的是她们,澄澜、赫平、柳柔,她们齐齐看向赵玫,目光中带着幽怨,仿佛她就是那个要斩杀他们的刽子手。 看到这一幕,赵玫不停的摇头,泪水如溪流般倾泻而出, “不是,不是这样的――” 她冲向刑台,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去保护他们,可是去有一堵无形的墙挡在她的面前,她接近不了一分一毫。 这时,她脚下出现了赤金色的光环,“苍熔术”不受她控制的启动,金红的火球直直砸向了刑台,刑台瞬间熔化,连带着澄澜三人。 遍地是金红的熔浆,红艳似血。 刑台连同澄澜三人在赵玫眼前一点一点的被熔解,那些金红的熔浆却没有停止,它们继续不知疲惫的蔓延着,一直向更远处,那里突然出现了伯子栩,还有从仪门逃出的所有人。 他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赵玫,等着赤金的“熔浆”覆灭他们。 伯子栩站在最前面,目光深切而哀痛,他不停的说着什么,赵玫却怎么也听不到,她抹掉脸上冰冷的泪,模糊的视线里终于看清他的嘴型,他在不停的问, “为什么,杀我们?” “啊――啊――啊――” 赵玫跪在地上,喊得声嘶力竭,她曾骄横自傲她曾风光无限她曾睥睨一切,然而此刻,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朋友们死去。 她躺在地上,看着上方漩涡般的黑洞,像无数幽冥的眼,阴森而诡异的,似乎要刺透她的内心,她看着看着,渐渐闭上眼睛…… 如果,她也就此死去,就好了…… ―――――― 一片焦黑的空地上,银袍男子微微俯身,定定的看着地上躺着的女子。 那裹在宽大兵服里的纤细身体,却有着超乎想象的坚韧毅力。 他让她亲手杀了朋友,再用特殊的指法惑乱了她的心智,她此刻大脑之中所见的全部幻象,不过是她心底阴暗痛苦的反射。 他赐予了那些心魔力量,用以击溃她的清醒和理智。然后,当她最脆弱的时候,他便可以进入她的灵台。查看她的元灵,进而找出她所隶属的星核。 毕竟,掌控她的星核,比掌控她轻松多了。 可是结果却功亏一篑。 那瘦弱而苍白得女子,明明脆弱得如花枝易折,却倔强忍耐得像潭底沉石。即便在最悲痛欲绝的时候,她仍保持着最后一份清醒,用近乎自闭的方式封锁住自己,阻止了他的窥探,也保护了她自己。 “就差一步啊……难怪他们喜欢……呵……” 男子轻轻一叹。改俯为蹲,眯起眼细细端量着,他黑发垂落。发梢轻轻落在赵玫手背上,像冰凉柔滑的丝绸。 赵玫原本漆黑的脸庞早已被泪水冲刷干净,露出莹白如玉的肌肤,长睫如蝶翅般微微轻颤,鼻如雪山顶挂落的一根细巧的冰凌。唇若褐枝上一瓣垂落的梅。 芳若天成。 男子想起那时,他的指与她的内心的对抗。 他是神,在九天之上拥有无比尊贵的位置,平常人只需一眼便能看到其星核在九天之上的形状和位置。 然而她天资非凡,能使用灵术便已非常人,他第一次亲手查探。却也第一次铩羽而归。 他耗费了整整一刻钟,却只看到一片璀璨的紫红色,光华流转。那般惊心的美。 那之后,她便封闭了自己的意识,生出一股连他也无法抵挡的力量,将他的手指推离。 “似乎你也不简单呢……” 他喃喃自语,伸出手。沾了女子眼角的泪,修长的手指举近眼前。似乎在观察那从未见过的晶莹。 此时,若是那九天之上的任何一位星君见到他的神情,一定会讶异,那永远冷笑如虎的西殿首位星君,居然也有如此怔愣的表情! 这时,他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想法:想尝尝看,女子泪珠的味道。 他手指一错,原本晶莹的水光便化为星星点点的微光消失,他低头看着赵玫半响,然后慢慢俯身…… 一道白光陡然射来! 沉冷如那千年寒铁练就的宝剑,就这样毫无预兆的直击他的头部,带着冲天灭地的怒气。 男子身影一薄,将将闪过那道光,却不得不放开了女子,远离了三丈之外。 他冷眼看去,不过一瞬,女子身边便已多了一个男子,月白华袍垂墨发,容华无双,气势慑人。 待月。 男子却微微诧异, “华神?” 待月冷冷斜睨,一字一字的说道,“白阳,你敢碰她,找死!” 男子便是九天之上西殿首位星君白阳,在观看了邀月台的那场翻盘的变故之后,决定独自来会会那桀骜不驯的女子,顺便将那群逃脱的鸟儿们,重归牢笼。 他看着待月,面色有一丝犹豫,百年前,华神跳下罚星台,自己脱离神籍,没有一个人拦得住他,因为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包括炎尊央炽。 ―――――――― (先传,等下补上) 一道白光陡然射来! 沉冷如那千年寒铁练就的宝剑,就这样毫无预兆的直击他的头部,带着冲天灭地的怒气。 男子身影一薄,将将闪过那道光,却不得不放开了女子,远离了三丈之外。 他冷眼看去,不过一瞬,女子身边便已多了一个男子,月白华袍垂墨发,容华无双,气势慑人。 待月。 男子却微微诧异, “华神?” 待月冷冷斜睨,一字一字的说道,“白阳,你敢碰她,找死!” 男子便是九天之上西殿首位星君白阳,在观看了邀月台的那场翻盘的变故之后,决定独自来会会那桀骜不驯的女子,顺便将那群逃脱的鸟儿们,重归牢笼。 他看着待月,面色有一丝犹豫,百年前,华神跳下罚星台,自己脱离神籍,没有一个人拦得住他,因为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包括炎尊央炽。 042:一起 待月见赵玫吐血,顿时大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白阳趁着他分神的间隙,消失在原地,他不再理会,只顾着抱起赵玫,慌乱的用衣袖擦去她嘴边的血。 月白色的袖口被染得鲜红,映在男子眼中,凄艳得如远山上盛放的九重葛。 天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从未有这般手足无措的时刻。 他拼命的呼喊着她的名字,手抵在她背心,不停的为她灌输灵力,她却毫无反应。 三百年前的那场痛刻入心的失去,他绝不想再来一次了。 他定了定神,轻柔的抚去她眼角的泪痕,慢慢将手心放在她眉心之间,手心里一团月白色的莹光亮起,柔和的渗进她的皮肤,慢慢的进入她的脑海…… 刑场上扔落的行刑灵牌,跪着的三人和刽子手举起的鬼头大刀;孤院里恍恍惚惚、疯疯傻傻的白昼,和辗转难眠、噩梦难寐的夜晚;宫门上男子高高挥下的手,如雨般射来的银箭和喉咙上插着的金步摇;自由和重逢的欢喜,金与火的熔浆,那些凄惨却无法阻止的死亡…… 就这样一幕一幕浮现在待月的脑海。 那些无奈的、悲痛的、无助的、绝望的记忆通过他的手心一一传递,她所经历的痛,他便也经历一次,感同身受。 “原来,你是不愿醒。” 他缓缓低头,将额抵在她鬓边,垂落的额发间坠下一串水光,落到她白皙的颈窝里,与她未干的泪,重合。 “是我不好,我来晚了……” 他痛恨自己,明明已经决定了要主动来找她,却因为那所谓的骄傲而再三推迟行程。 他更痛恨那些酝酿策划那些阴谋诡计的人。是那些翻覆风云的手给她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 他抬起头,沉冷的看向北方,王都的方向。 ―――――― 同时,王都四门大开,各有一队骑兵从四门飞驰而出,骑兵们银甲褐衣,腰上玄色腰牌上银色的“禁”字,在奔驰中划出道道银光。 南门内,守门小官跪在地上不住求饶, “小人不知啊。他们说出城捉拿此刻,又有禁军的令牌,小人才放行的……求副统领开恩。绕过小的吧……”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面前的禁卫军副统领却笑了笑,他闪过守门小官来抓他衣角的脏手,一脸嫌恶的走开几步,然后招了招手。便有几个士兵上来。 “先把他收押,待禀明公主驸马以后再行定夺。” 待士兵们将那吓得瘫软在地的守门小官拖开,他才对一旁的亲信使了个眼色,那亲信会意的凑上前来,附耳恭听。 “去告诉驸马,逃犯走的南门。南门的守城官是奸细,是他为逃犯开的门。记住,千万别提那几个蠢货丢军服腰牌的事情!” “是。” “另外。那守城官,入狱之后便畏罪自杀了……” 他语调说的意味深长,那亲信眼珠一转,意会的答道,“属下明白了。” 亲信应命而去。即将入狱的守城官全然不知自己成了禁卫军的替罪羊,可能将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然而。命运兜兜转转,有无法左右的无奈,却也有惊人的巧合。在彼处种下的错因,或许上天垂怜,能在此处还以善果。 南门边,四名士兵要拖走守城的小官,南门的守卫却不同意,那位和蔼亲民的小官,虽然不过区区守城文官,却与他们同吃同住,亲如兄弟,而且还是个谁家有难都要帮上一帮的“烂好人”。 “我们头儿没错,见了禁军的腰牌不放行的话,只怕会死得更难看!” “他们要去追刺客,我们哪敢违抗?这门哪里开错了?” “明明是你们丢失了腰牌,被歹徒借用,自己失职,还让我们头儿当替罪羊!” 守卫们纷纷替自己的上司喊冤,然而直来直去的汉子们不懂委婉,直接就将那些拿不出台面的龌龊摊开了来,四周突然一静,一直在马上冷冷看着那些守卫的副统领终于开口了, “你们是要造反吗?来人!给我把这些人统统押走!我看他们跟那些刺客分明都是一伙的!” 这一队守卫不过十人,副统领一声令下,便有近一个营的兵力包围过来,守卫们护着小官,拔出刀对持着,被渐渐逼到了城门外。 “四儿,让我跟他们走吧……不能连累了你们……” 小官似下定决心,便要挣脱其中一个络腮胡壮汉的手,那壮汉手一紧把他扯到身后, “头儿,我们不可能看着你去送死!” “胡说,我还没定罪呢,只要我都交代清楚,罪不至死!” 小官的反驳听在壮汉耳里,只回了一声轻嘲的笑, “头儿你太天真,你要是进了牢房,只怕活不过今天。” “娘的,大不了拼了!” “头儿别怕啊,我们保护你!” 七嘴八舌的声音围绕着小官,他已有鱼尾纹的眼中微红,有这样的兄弟们,夫复何求!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入狱的下场,只是不忍连累这帮兄弟罢了,如今对方咄咄逼人,就是要逼得他们反抗或者逃跑,才好名正言顺的杀死他们,进退无法,他不知哪里生来的勇气,对着壮汉的手背就一口咬去…… 壮汉吃疼便松了手,他便趁机跑到最前面,举起手大声喊道,“我跟你们走!放了我的弟兄们,他们是无辜的……” “头儿!” 身后是兄弟们悲愤的大喊,对面的禁卫军们,脸上则扬起得意的笑。小官无声的低叹,然后向前走去,对面的那些士兵们却突然神情大变…… 他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一道闪电般的白光,将他们的瞳孔映得惨白。 小官愣愣的回过头,他的兄弟们也顺着他视线而回头看去,便看见前方官道尽头,有白光闪耀,那光由远及近,直到眼前,他们才看分明: 那是一个男子,身上发出夺目的莹光,如月最圆时流泻的光华,柔和耀眼,却孤冷独清。他行走间如闲庭信步不动衣衫,速度却如驰风掣电,明明身影还在远方,眨眼间便到了他们跟前。 他手里抱着一个人,被染血的月白长袍包裹,他一直低着头,看向怀里纤细的身影时,目光始终温柔。 “什,什么人!” 禁军中为首的士兵结巴的问道,刚刚不过一眼,他们便如被摄魂夺魄般失了心神,此刻心里不可控制的生出一种敬畏感。 有敬畏感的人不止他们,只是守城小官和守卫们的反应截然不同,他们自动的站到两边,为男子让开进城的路。 男子看了眼路两边的人,又扫过对面举刀的士兵,轻启朱口, “走吧。” 众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有小官躬身上前,对男子拜了拜, “多些恩公。” 然后便拉着自己那帮还没反应过来的兄弟们走远,要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已经从内部开始腐朽的城池! 他没有做多余的事、说多余的话,用男子较为喜欢的方式回应了男子即将施与的援手。 男子便叫住他, “无处可去的话,不妨去最东边。” 小官的眼睛亮了亮,仿佛已经看到那个传言中东岸更东的神秘岛屿,那里将载满他们的未来。 他带着兄弟们向着男子的背影深深一鞠,方才离开。 而禁军们则眼睁睁的看着那十余人从他们面前扬长而去,他们却什么都不能做,因为他们被一股巨大的威压给罩住,无形的禁锢住了他们的行动,他们甚至连嘴都张不开,话都不能说…… “想死的话,尽管来拦我。” 男子淡淡说完这一句,众人只觉身体一松,恢复了自由,随即他们都一致的选择了让路。 “蠢货!谁敢退!” 威喝的是一名蜂目宽鼻的中年将领,便是先前那位副统领,他骑在马上堵住了士兵们的后路,然后举起大刀,只听“咔嚓――”一声,最早后退的士兵便被他斩下了头。 士兵们皆面露骇色,不敢退,却也不敢进。 时间仿佛凝滞。 这时,男子微微抬眼,似看非看的眼神却让副统领心里起了深深退意,仅是目光便能让他浑身如被针扎,这男子该有多么强大! 就在他打算调转马头逃开时,只觉一团黑影闪来,然后喉咙一凉,有什么腥甜的味道涌进嘴里,然后他便永远的垂下了头。 高头大马上,一生钻营权利的副将领,喉咙上被钉入异物而死,他的头与身体形成诡异的翻折角度,而他喉咙上插着的,玄色方形,上面银色的“禁”字闪着幽光――是禁军专用的腰牌。 士兵们看着那个定格在马上的、他们的副统领,对那名男子更添了惧意,几乎是瞬息之间,他们便纷纷器械而逃。 男子越过那些四散逃窜的人群,将目光投向这座城池的东北方向――王宫。 然后他低下头,细心的为怀里的人儿整理着散乱的头发,轻轻道, “我只是想用我的方式,经历你曾经历过的,把你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将此身刻上与你相同的罪孽,如果要沉沦,有我一起。” 043:堙没 王宫之南。 经历过死亡的仪门,雄伟的庑殿仍旧金碧辉煌,却染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淡淡殇意。 三个门洞已打开了两个,不时有全副武装的禁军们出门,马蹄声声,如夺命摄魂。 距离仪门数里远的邀月台上,白雾已散,困术已除,然而之前留下的四人却仍旧在。 叔温则坐在榻侧,看着仍旧沉睡的锦昭,思绪万千。 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是一生里最重要的日子之一,本该锦帏金帐暖、熄烛共春宵,然而,直到肃仁宫中空荡寝殿的榻凉烛尽,都没有等来今夜的新郎新娘。 他们不是寻常的百姓夫妻,他们身上背负着权势和江山。 可是,为何一定要选今天? 除了可以名正言顺的宴请王公百官,是否,还有些别的原因? 叔温则鼻中轻轻哼出一笑,那嘲意是对自己,也是对锦昭――公主啊公主,我们果然是夫妻,这般的相似……竟然,都不约而同的逃避洞房…… 奉明宴那日,当公主低眸浅笑的将和合如意环佩递给他时,他便已在脑海中勾勒出整个计划。 最初,当他那位所谓的舅父、万隆钱庄的老板杜承平显露出不甘于人下的野心和成不了大事的心性之后,便成了这场角逐的牺牲品。 经历了酒楼之争和华月的存利之乱,聚英楼老板与万隆钱庄老板的关系在百姓眼中似乎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于是,赵玫杀掉杜承平,无论因为什么原因,都将变得合理。 他用了很长的时间,不过铺垫了一个合理的杀人动机。 这一局,从开始到现在,一环扣一环。以万隆为卒,一步步将赵玫困住,她是最珍贵的饵,用来捕获最强劲的对手。随着北候送来如花以表合作之意,再有公主牵制了尚若恒,一切似乎进行得异常顺利。 然而那场牢中大火,成了他计划中的第一个异数。[.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一步错步步错,她说得没错,或许一开始,就不该谋算她! 可是不谋她。又如何能将东候世子留在王都,又如何能与北候季易联手合作? 归根结底,她才是那个左右全局的人。而他们,才是被命运摆弄的棋子。 宝座下手处的季易,仍坐在座上独酌,他慢举杯、猛仰头,姿势优雅。喝得却凶猛。他对面的尚若恒一派沉静的席地而坐,只偶尔看着季易手里的杯子皱了皱眉,那是,赵玫用过的酒杯。 三人无话,却都难得统一的没有离开。 因为他们都感觉到了,某个强大的气息和某个熟悉的气息正在一同靠近。这个夜晚,还没有结束。 ―――――― 仪门之前的广场上,已集结了数千名禁军。他们整齐排列着,远远看去,像一面铁黑色的旗。 队伍前方,一位英朗健硕的中年将领正在训话,他便是总管整个王宫戍务的光禄丞大人。杜承杰。 “你们,是王军中的精锐。为维护这个王宫而存在!然而今夜,是你们所有人的耻辱,有人飞越了这座王宫的“高峰”,还杀死了优秀的军官,你们打算怎么办?” “报仇!……” “雪耻!……” 士兵们高举长剑齐齐喊道,声音响彻广场。 杜承杰这才满意的挥了挥手, “去吧!” 士兵们整装待发,这时,却突然有大批丢盔弃甲的狼狈逃兵从门外涌入,他们堵住了门,不停的喊着, “不能出去!” “不要去送死……” “那不是人!” 这群人正是从南城门那边一路逃回来的禁军,他们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害怕,明明当时也只死了一个人而已。 那个发着淡淡莹光的神俊男子,只不过挥了挥手,便把禁军的腰牌钉入了副统领的喉咙,或许这样的死亡不算罕见,可是那般巨大的压迫感,让他们几乎直不起腿来、说不出话,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对那居于最高位置的人的恐惧和敬畏。 “怎么回事!” 杜承杰一声沉喝,气壮如牛,让那些惶乱的士兵们突然安静下来。 “你们应该是跟着副统领出去的,究竟怎么回事,有谁出来给我说清楚!副统领人呢?” 人群中一个黑黑瘦瘦的士兵抖抖索索的出列,他走了没几步就一个踉跄跪下了, “副统领他,他……他死了!” 周围一片哗然,副统领向来以勇猛著称,禁军内绝无敌手,是谁能要了他的命?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要怕,一字一句说清楚!” 杜承杰也有些急了,他凑近那士兵,语气尽量放柔。 那士兵却恍恍惚惚的回过头,指向身后,“……光……男人……杀死……” 他手指的方向,是仪门外的官道,青石方砖铺就的,泛着幽幽的青光。 那官道上此刻空无一人。 杜承杰心里疑惑,却也不得不谨慎,再看其他士兵,恐怕一时半会也没人能将整个事情来龙去脉说的清楚。 他下令队伍暂不出宫原地待命,另外派了两个人出宫打探消息,那两人刚刚出门,便听到有人惊呼, “那是什么!” 所有人随着声音抬起头,便看到那仪门之顶,飞翘的重檐之上,有闪耀着淡淡莹光的身影悬立着。 檐角的蟠龙兽头被他踩在脚下,仿佛那神兽在他的面前,只能俯首。 “是他!是他!” 那些逃回的士兵们认出了待月,眼中一片惊恐。 杜承杰亦仰望着,他目力较一般人好,所以能看清那个身影其实是两个人,确切的说是,应该是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女子。 檐角之上,风猎猎的吹着,舞动了三千青丝,鼓起了染血的月色衣袍。而此刻阴云已散,头顶上是满满的圆月,月光直直的垂下,仿佛只为照耀那一双人影。 杜承杰突然觉得这一幕那么的美,胜过他书房里珍藏的那副神仙眷侣图。然而看到那满月,却蓦地一惊, “九月初八,该是上玄月啊,如何会是满月……” 待月立于高处,俯瞰着众人,神情淡漠疏朗,然后微微抬起头,温柔的看一眼头顶上异常明亮的满月。 “你也感觉到她了,是吗?” 凡人看不到的是,月亮中有一团如花蕊般的紫红,此刻一改这几百年来的萎靡,变得异常灵动有活力,正在尽情绽放着那绝无仅有的美丽。 待月缓缓低头,怜惜的看着怀中的赵玫,她安静的睡着,仿佛周围的一切再与她无关。 突然,他脚下生出一个金红色的光圈,是比赵玫更为精纯的“苍熔术”,登时有源源不断的金水般的液体顺着檐角流下,覆盖了整个庑殿…… 雄伟壮观的仪门庑殿,恢弘王宫的第一高峰,全部染上了金色,那金色中带着血一般的红……这是它们存于世间的最后一个样子,数秒之后,整个庑殿瞬间消失! 只有无数灰黑的灰烬簌簌落下。 而那男子仍旧悬于空中,在那原本是壮美檐角的位置,不动如山。 这山海大陆的第一门,顷刻间灰飞烟灭。 这是多么震撼而恐怖的力量! 在场的所有人此刻都惊骇得忘记了声音,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男子飘然而飞,如云般浮在空中,又如风般飞速行进,他所过之处,所有宫殿楼台悉数毁灭成灰。 王宫一片火亮。 邀月台上,锦昭突然惊醒,她看着到处的火光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来人,快救火啊,你们怎么都站着这里!” 锦昭的声音传出去,茗容赶紧来到台上, “公主,你醒了?” 锦昭抓住茗容的手,连忙问道, “茗容,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起这么大的火!现在是个什么情形,都安排人去救火了吗?” 就这么一会儿话的功夫,前方的肃和门也在金红交加的火光中轰然倒塌,烟尘顺着风飘来,锦昭忍不住的咳嗽。 茗容一脸心疼的看着锦昭,为她拍着后背, “公主,已经收拾好了,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收拾?收拾什么?我们为什么要离开?不要,这是我的家!我答应父王要守护的……” 茗容不忍再说什么,只好沉默着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叔温则,后者依旧温润,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他慢慢来到锦昭旁边,拢过她的肩膀, “公主,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这场火,根本就灭不了……” 突然,一道白光落到邀月台上,原本坐着的尚若恒和季易突然站起来,他们目光所向的,是待月怀里抱着的赵玫。 “她怎么了?”尚若恒忍不住问道。 待月冷冷扫过在场的几人,并未回答,只冷漠的开口, “告诉白阳,如果还敢打她的主意,那么毁的就不是一座宫殿了,他拥有的,我将毁灭,他想要的,我将破坏,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的誓言,从男子嘴里淡淡说出,却令在场所有人惊心,因为相信,男子办得到。 待月说完便抱着赵玫再次飞起,飞越整个后宫一直来到东北方的凌绝峰顶,看着那团团火光包裹着那些精美的宫阙,掀起一波波火潮席卷了整个王宫。 屹立了数百年的大成王宫,从此堙没…… 044:转折 三百多年前,肃仪带兵攻入王都,一把火烧了姜王宫,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然后,他在那片废墟上修建起了更加宏伟的大成王宫,开始了盛极一时的成朝。 三百多年后,这片土地上再次升起了雄雄火焰,大成王宫重蹈覆辙,在赤金的火光中毁坏殆尽,却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这一夜,王都的百姓从睡梦中惊醒,惶惶不知所以,他们纷纷披衣起床来到屋外,向着那冲天的火光一路来到通向王宫的宫道上,看到的,却是漫天烟尘和残垣孤墙,整个王宫几乎被夷为平地。 他们见证了一代宫阙的灭亡,以如此迅速而惨烈的方式。 有人哭出声来,渐渐的,哭声连成一片,呜咽变成了嚎啕大哭,哭声响彻天际……为那些曾经的沧桑和崩塌,为那些将来的未知与彷徨。 此刻,他们都深深的明白,堙没的,不单单是王宫。 “成朝三百五十六年,九月初八,公主大婚,夜起奇火,王宫尽毁,公主与驸马举宫西迁。” 关于这一夜的事,史书上仅留下这寥寥数句,无论是成朝的当权者还是后朝的新君都对这一夜讳莫如深。但是后世的学者们却将这一夜称之为“月变之夜”,以此来纪念这个具有重大意义的、承上启下的历史分界点。 没有人知道这一场压倒性的毁灭里,并没有一人因此死亡,那些赤金的流液似乎有灵性的避开了所有人,留下了足够的时间逃跑。 也没有知道在这一夜的云诡波谲中,一直有一个女子的身影,她的所作所为所因所果改变了整个山海大陆的格局,从此推向历史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 就连九天之上的浩瀚星图。也因为那昙花一现的满月奇观而产生了无法预知的变化。 “一切尚未可知……留待,你来谱写……” 凌绝峰上,抬头望天的男子轻轻低语。[.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此刻,满月已变回峨眉的模样,隐在了漫天灰黑的烟尘之后,举城的哭声不绝于耳,那绝顶上的身影显得尤为孤清而荒芜。 待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映着满城火光的黑眸中,掩去了软弱和不忍。只剩下深深的坚定。 他低下头,为怀里的女子轻柔拢好衣服,然后纵身向东离去。 “不破不立。相信你能理解我,小蕊……” ―――――― 半个时辰前,被待月放走的守城官一行人已经出了南城门,来到十里处的双青山前,前方两座青山相依。故称为双青山。 通过两山之间的山坳,再往东转几十里,就是苍南渡口,那里有从内史区到达苍河对岸的船,过了岸,便是东候的属地了。 这时。王都城内火光突起,小官回过头,黄瘦的脸上被光映得微亮。眼中闪现着莫名的神采, “兄弟们,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他举起手,阻止欲待劝说他的守卫们的, “我已经决定了。一直往东去,在那里寻找我的未来!” “我沈达一生碌碌。三十而未立,这次的事情让我终于明白,不强不立,我不能终身无所作为,无法自保,还要连累你们!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但是你们不同,你们上有双亲奉养,下有幼小照顾,此番恩德,我沈达没齿难忘!就此告别,各位赶紧回家,王都已乱,说不定不会追究各位……就此告辞!” 沈达说完,不顾他们的阻止深深的鞠了一躬,众兄弟们虽然不舍,难道却不得不就此作别。 只有那位叫四儿的壮汉默默的站在了沈达一边,沈达没有拒绝,这个青年名叫吴壮,家里排行老四,是逃荒来的外地人,爹娘和兄弟姐妹都在灾荒中死去了,也是孤身一人。 待其他人渐渐走远,沈达才看着被黑烟和火光笼罩的王都,笑得意气风发, “四儿,我们走!” 他们向前方山坳处行进,却发现山坳前的地面一片焦黑,有一处地方还有斑斑血迹。 “大哥,有古怪。” 吴壮警惕的看着四周,将走在前面的沈达拉到身后,就在这时,地面微微一震,西侧波光一荡,便从山坳西侧的矮树林里冲出来数个身影,正是被幻术困了一夜的伯子栩和澄澜等人。 众人面面相觑,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赵玫。 “小姐呢!” “她没跟你在一起?” “没有!她不是跟你站在一起吗?” 澄澜和伯子栩互相质问,最后却一起沉默下来…… 之前,突如其来的诡异黑雾将他们一步步引向了布有幻术的树林,他们被分散的困在树林中,各自在方寸大的地方里走得精疲力尽,此刻应该由于施法的时间已到,又没有了后继术法的续接,幻术消除,他们才得以出来。 众人心里都很清楚,有人埋伏在这里,而且是很强大的人。 伯子栩看着脚下焦黑的土,似乎可以想象曾在这里发生的战斗有何等激烈,赵玫应该跟地方交手过,但是现在敌人和赵玫都不在,这让他心里越发不安。 他将目光转向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人,再放远,看到王都的方向火光四起,微微皱起了眉。 沈达和吴壮对视一眼,这些人分明是之前拿着腰牌要求开门出城的禁军,此刻他仔细的观察下,觉得这些人都气度不凡,不似一般人,有几个人气质尊贵,更像达官显贵。 因为这些人,他们才有了如此境地,然而,他们却不打算因此结仇。 伯子栩自然也认出了那位守门的小官,当初就是他拿着腰牌去跟那小官交涉的,此刻见他们脸黑衣皱颇为狼狈的样子,也隐约猜出几分原因。 气氛有些尴尬,似乎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时澄澜忍不住了,她并不知道那是王城内的凶险,以及赵玫她们与对面两人的交集,她只关心赵玫的下落。 病急乱投医,她便直奔对面二人,打听道, “来这里的路上,可有看到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 伯子栩满脸黑线,就连仲翡了忍着笑,就赵玫之前的样子――穿着松松垮垮的军服,脸上抹得漆黑,头发蓬乱的样子也能称之为貌若天仙? 所以,沈达和吴壮自然是摇头说没有。 伯子栩心思一转,也来到他们面前,先道了声谢,虽然澄澜不懂他这没头没脑的谢谢缘何而来,不过沈达和吴壮却懂了。 “两位,这位姑娘问的人,穿着跟我们一样衣服,身材纤瘦,脸上皮肤黝黑,不知可有看到过?” 不知为何,沈达脑海中浮现出那位神般的男子怀中抱着的那个纤细身影,他仔细回想,突然一愣,那时不曾留意,现在想起来那罩在长袍下的身影,穿着的鞋,是大小与身形完全不匹配的肥大军靴,属于禁军的军靴。 “如何?可有印象?” 伯子栩看着沈达的表情,突然一喜,连忙追问道,沈达神情微闪, “我想我见到你们要找的人,她被一个男子抱在怀里……” “哪个男子?”澄澜急忙问道。 “抱在怀里?!”伯子栩与澄澜关注的点果然不一样。 沈达看看澄澜又看看伯子栩,面露为难,“那样的男子我如何认识……像神一般高高在上,不过你们找的那个人应该受了伤,身上裹着的月白色长袍上染了血,应该都是她吐的……” “血!” “受伤?” 这次两个人关注的重点终于一致了。 澄澜抓着沈达的手就走,“走,带我们去找他们!” 沈达来不及反应,倒是吴壮抢先几步拦住了澄澜,“那个人去了王都,你们自己去找便可。” 澄澜看着吴壮,犹豫不决,她已经被赵玫受伤的事情搅乱了心神,反是一旁的伯子栩想通了关节,他看着远方火光,轻轻一叹, “你应该想一下,这个时候,谁能救她……” 澄澜沉吟片刻,突然松开了沈达的手,招呼了赫平和柳柔就走, “去哪里?”赫平问道。 “时间城!” 听到“时间城”三个字时,沈达的眼睛亮了亮,他看着那三个迅速远去的身影,正要去追。 伯子栩却拦住了他,“想必阁下已被我们连累,不知可有去处,是否愿意跟我同去云城,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沈达仔细打量眼前的男子,之前城门前时只关注了腰牌,而忽略的拿腰牌的人,此刻看去,只见男子美目如凝珠,挺鼻如峻峰,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再联想他提到的云城,以及谈吐间透露出的信息……关于男子的身份,他已猜出几分。 沈达揖手一躬,语气诚恳,却带着拒绝, “感谢二公子盛情,只是小人已有目标,恕不能接受二公子的好意,何况,能为二公子效劳,也是小人的荣幸。” 沈达一席话后,伯子栩笑眯眯的作别,看着那一高一矮,一壮一瘦的身影走远,这才低低一叹, “此人,不简单……” 仅凭两面便猜到了他的身份,还故意将二世子说出二公子,是极为聪明的人。这样的人不能收为己用,真是可惜了…… 他再一次看向王都的方向,此刻火光已灭,似乎能听到连绵的哭声,他毅然转身,来到伯子栩仲翡的面前, “走吧,这一次,我们来开局!” 045:梦示 成朝三百五十六年,多事之秋。 王宫被毁,高高的夯台上再无华丽宫阙,漫天的烟尘却数日不散。 三日之后,公主被迫和驸马一起举朝西迁,前往西侯属地的别宫暂住。文武百官亦跟随公主前往,只留下一部分官员留守王都,收拾残局。 朝廷对外宣称,此次西迁只是权宜之计,王都不迁,王宫还会重建,然而人人都清楚,这座屹立在世界最中心的城池,已为弃子。 负责看守这颗“弃子”的,是主动请缨的廷尉卿大人,尚若恒。 据说他拒绝了公主一同西行的邀请,断然留守在王都,因为这位举足轻重的人物的留守,王都百姓才又燃起了些许希望。 就在公主西迁的第二日,东候伯清和南候仲德相聚云城,在世子伯子栩和郡主仲翡的订婚宴上共同宣布了两件事: 一,二人的婚礼将定于次月举行; 二,东、南二方脱离成朝,宣布独立,并在世子和郡主的完婚之后,正式合二为一。 宴会之上,伯子栩激昂陈词,痛诉成朝内部的种种沉疴腐朽,怒斥西候的种种暴行逆施,并且表示了对山海大陆未来的忧虑……最后,他沉痛的道出:就在公主大婚那日,公主与驸马共同设计陷害郡主,并引他被俘的事实,四座皆惊。 “……当时,太医声称公主中毒,驸马指认郡主为凶手,郡主百口莫辩,而我也因闯宫被伏兵所擒,无力施救……正在危急关头,天上突然出现了满月,正值上旬又何来满月?那月色如血。竟然降下异火毁灭了王宫……才助我们逃过了一劫啊……” 伯子栩说完,一派深情的牵起仲翡的手,仲翡含羞而笑,只是那笑中,带着不为察觉的落寞…… “果真是上天的警告吗?听说大婚之前就已经连出怪事……” “是啊,难怪肃氏对那夜的事如此敷衍……” “西候竟然如此心胸狭窄,恨不得立马铲除异己,肃氏竟也不辨是非……成朝真的是末路了啊……” 在座的人除了东候的属官,还有不少文人墨客、学者大家,亦有江湖上颇有声望的高手。他们听完伯子栩的话之后,无不对成朝当权者大感失望,纷纷转而声援支持东南二方。 仲翡站在伯子栩身侧。她与他一同经历了那个夜晚,他没有说假话,但是他的话会误导不知情的人认为伯子栩是为救深陷奸计的她而闯宫被困,就连她的父亲南候,似乎刚刚的神情也微微动容…… 实际上。她中计被谁救下?而他为谁闯宫被伏?心知肚明。 正是因为清楚的知道,却还要装作鹣鲽情深,她才觉得心里一片荒芜…… 然而此刻能与他并肩而立,将来能助他指点江山,她亦觉得满足。从今以后,那个风流不羁的纨绔世子已经消失。而那个隐在幕后二十余年的敏睿男子,终于来到台前,挥斥方遒。 东、南二方独立的消息传出。全国震惊,在以王权为尊的山海大陆,他们的独立,意味着背叛。 有人谴责、痛骂,也有人收敛锋芒、作壁上观。 前者自然是为王室保驾护航的守旧派、卫王者。后者,是那片北部辽阔土地之上的无冕之王。北候季易。 “月变之夜”后,北候季易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王都。 在东、南二地宣布独立之后,人们纷纷将目光转向北方,那片拥有着万里冰川雪原的苦寒之地,是否也要脱离成朝。 一天天过去,北方就此沉寂了下来,北候似乎再次变得低调而神秘,似乎在刻意远离那些权势的纷争。 事实是,肴山背面的深林中,那一万精锐勇猛的易军仍然隐蔽着,日日不断操练,且一直有充足的供给补充。 至于北候本人……失踪。 四方皆不平静,相比之下,反而是王都显得平和安宁。 虽然随着王朝西迁,带走了大批的商户和客源,王都繁华不再,人也少了很多,可是整座城却有着洗去纤尘的静怡之感。 尚若恒离开廷尉府时,太阳已经下西,他拖着长长的影子走在冷清的街道上,身影也显得萧索。 他没有乘车或者骑马,数日来,似乎已经习惯了从廷尉府直接走回家,一路上都有人亲切的跟他打招呼,他一一含笑应过,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告诉日渐消沉的百姓们――他与他们同在。 尚府已空,大多数家仆跟着她的父母去了西边,尚丞相随行无可厚非,但是毕竟上了年纪,身体多有不适,丞相夫人不放心,只好跟着一起过去。 偌大的尚府只剩下了他与春夏秋冬四人,这没什么,他向来是耐得住寂寞的人,然而那空空的拢月小筑,却令他心情黯淡。 每日回到府内,他进门后都是直接去往拢月小筑,去那院中紫藤花架下的秋千上坐一会,或是在房间里走走停停。 这一日,他终于推开了地下室的门…… ―――――― 时局动荡,风雨飘摇,然而山海大陆最东端的这处偏僻海岸仍旧宁静祥和。 岸边的绿坡上有一座精美的小屋,此刻正炊烟缭绕。 片刻之后,屋前院中的木桌上摆满了饭菜,赵玫笑嘻嘻的把筷子递给待月, “恩人,小女子无以为报,特备美味佳肴聊表寸心,望请笑纳……” 待月眼中闪现着笑意,接过手里的竹筷,在赵玫殷切的注视下,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怎么样?”某人紧张的问道。 “……不……错……”某人故意缓缓的回答。 赵玫松了一口气,这才高高兴兴的吃起来。 时光若白驹过隙,亦如手中握沙。 当赵玫醒来时,便已身处这座美丽的海边小屋,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欣然接受了这一切,然后过起了悠闲的生活。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来天,赵玫的笑容依旧,只是沉默的时间渐渐多起来…… 她故意不去问,关于那夜的事情,待月自然也不会多说。但是,那时的梦…… 她只记得那些金红的熔浆淹没了那些熟悉的身影,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可是后来,她突然觉得四周渐渐温暖,有什么光照在身上,像婴儿身上的襁褓般。那般温暖,那般安全。 那时,她似乎睁开了眼睛。看见的是一片瑰丽的紫红色。 她被一层蝉翼般的透明薄膜包住,四周漂浮着紫红色的灵气,似烟似雾。 她努力的仰头,便只看见一株树上开着一朵异常美丽的花,层层叠叠的苞叶中间是紫红色团簇的花蕊。举世无双。 这花,好熟悉。她愣愣的看着那花,不知看了多久,直到有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从那花中间滴落下来…… 甜甜的味道,带着大自然最淳最香的清甜,她舔了舔嘴唇。唇齿留香。 她喜欢这里,带着本能的眷恋。 却不停有男子的声音响在耳边,轻柔的。呢喃的呼唤。 她听不清男子在喊什么,只是觉得身体突然变重变大,挣破了那层蝉翼般的薄膜,便有了脚踩到实处的感觉。 四周豁然开朗,连男子的声音也都清晰几分。他说: “集齐五星,打开无名之卷。才能找回你自己,去吧,孩子……” “我到底是谁?” 赵玫刚刚想问,四周却突然安静下来,男子已经离开了。她看看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只有那株树葱绿如新。 她走过去,用手轻轻触摸那朵花,刚刚碰到,那花突然碎开,眼前的空白处变成一面镜子,镜子中,映着赵玫自己的脸。 不,那脸跟她虽然一模一样,但是气质完全不一样,镜中的人仿佛仙女一般出尘脱俗,与她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伸手摸了摸脸,镜中的人也做着一样的动作,赵玫吓了一跳。 这一吓,镜中突然换了画面,是男子清冷神俊的脸,眼中的忧伤却如水般荡开,他看着赵玫,似嗔似怒,他一直在重复着说, “你怎么还不醒来? 赵玫心里一沉,是待月。 她心里突然很难受,随着这份难受,原本被她封闭的心门也渐渐打开,那些回忆再次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她痴痴的看着眼前一脸惊喜却憔悴的待月,抚上他瘦削的下巴,喃喃道, “别伤心,我回来了……” ―――――― “集齐五星,打开无名之卷,才能找回你自己,去吧,孩子……” “我到底是谁?” 赵玫刚刚想问,四周却突然安静下来,男子已经离开了。她看看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只有那株树葱绿如新。 她走过去,用手轻轻触摸那朵花,刚刚碰到,那花突然碎开,眼前的空白处变成一面镜子,镜子中,映着赵玫自己的脸。 不,那脸跟她虽然一模一样,但是气质完全不一样,镜中的人仿佛仙女一般出尘脱俗,与她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伸手摸了摸脸,镜中的人也做着一样的动作,赵玫吓了一跳。 这一吓,镜中突然换了画面,是男子清冷神俊的脸,眼中的忧伤却如水般荡开,他看着赵玫,似嗔似怒,他一直在重复着说, “你怎么还不醒来? 赵玫心里一沉,是待月。 她心里突然很难受,随着这份难受,原本被她封闭的心门也渐渐打开,那些回忆再次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她痴痴的看着眼前一脸惊喜却憔悴的待月,抚上他瘦削的下巴,喃喃道, “别伤心,我回来了……” 046:登岛 午时最刺亮的阳光直直照下来,裹在身上异常的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秋已深,东海边的空气也变得干燥清凉起来。 赵玫没有问去哪儿,只是默默的跟在待月身后。 沿着海滩慢行,走了约莫一刻钟,他们来到一个规模不小的码头,四周没有一个人,像是位置隐蔽的专属码头,只有一艘巨大的方艄沙船锚在水边,船上彩旗飘扬,船舷上绑满了彩绸花,新漆的船体鲜艳无比,看得出经过精心装饰。 来到船前,待月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势,眼中是少见的炙热。 这次再相见,他刻意避开关于从前的所有话题,甚至连“寻找隐星,拯救世界”这样看似紧要的事情也只字未提。 他变了很多,如果说重山中那十八年里的待月,如山间清风般孤冷,现在的待月,便如此刻潮水般汹涌。 他似乎急于表达着什么,这份急切,令赵玫有些不安。 “待月,我……” 她想告诉他她的决定,她要报仇,还要找出五颗隐星,打开无名之卷,找出自己的身世,这一路势必凶险,她也可能因此丧命,可是她心意已决。 她说到一半便顿住,因为看到待月眼里一闪而过的惶然。 他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今天之后再告诉我,先上船吧。” 他平静的说着,赵玫却感觉到他在逃避些什么,她看着他一直伸着未曾放下的手,还是将手放了上去。 她被待月牵着一起登上方头方尾的沙舟,甲板上空无一人,待月来到桅杆下,轻轻挑开绳子的结头。风帆便齐齐落下,鼓得满满的,带起大船离开了码头。 船是向那高塔的方向前行,赵玫站在船头,海风扬起她随意挽起的头发,洁白的长裙飘飞若云,仿佛乘风欲飞。 待月在旁,握住了她的手,轻轻说道, “无论如何。都想让你看一看……” 看一看我曾经因你沉睡百年的荒岛,变成如何繁华的模样,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你一个人,或许,你会改变想法。 他的声音不大,很快就被风吹散,赵玫却听得清清楚楚。她突然很想哭―― 曾经。她多么希望待月带她到这里来,看看属于他的领地,可是他没有;而现在,她已决定与命运放手一搏时,他却带她来,是不想让她抱憾而去吗? 心里的酸涩从眼眶涌出。湿气却马上被海风吹干,赵玫无声一叹,可能就是这样吧。幸福总喜欢跟人背道而驰。 船在沉默中航行了没多久,华岛到了。 远远的便可以看见绿树与白沙相呼应的海岸线,一座大的城池掩映在树荫之后,环形的城墙是依岛的弧形而建,用最坚固的整块岩石堆砌。岛上不产这种岩石,筑墙的艰辛可想而知。 岸边等候了一队人。为首的是两名女子,一名她认识,是绿若,另一名女子身穿紫衣,容貌姣好,看向她的目光微微闪动。 赵玫站在船头淡淡扫过那群人,在心里笑了笑。 “我记得我说的是,在大殿等。” 待月看着岸边等候的人群,微微皱眉,那位紫衣女子出列来恭敬的一鞠,解释道, “是紫舞擅作主张,因为有尊客到,所以想与大家一起来迎接,以示尊崇。” 她的话没有错处,连赵玫都觉得虽然说话的人神不对语,至少这番话滴水不漏,待月却眉头皱得更深,颇不满意, “尊客?你们错了,她是这里的主人。” 她是这里的主人。 此话一出,连赵玫自己也吃了一惊。主人?难道待月的意思是主母……? 咳咳,赵玫脸上一红,赶紧捂嘴咳嗽遮掩。 待月却紧张的拉下她的手查看,见她脸上泛红,还赶紧去把她的脉,然后喃喃自语, “没事啊,怎么会气血上行呢?” 赵玫:“……” 她冷汗滴滴的赶紧拉着待月下船,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待月,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害羞吗? 在场迎接他们的所有人,看着他们无比尊贵无比冷淡无比孤傲的尊主大人,被那位身着白裙、却比天边红霞还耀眼的女子牵着一路领进城门,膛目结舌。 “老张,我刚刚没看错吧……” “李堂主,你掐掐我……” 那些人甚至忘了应该赶紧跟上尊主,只顾着站在原地消化尊主看着那女子时温柔而宠溺的目光。 只有绿若淡定的嘻嘻一笑,紧跟着待月二人而去, “看来,我们华岛,要办喜事了!” 她的声音不小,提醒众人赶紧跟上,却如鞭子般甩在紫舞的心上。 百年来的痴心守望,她以为这份痴心只是时间的问题,尊主总会明白她的心意。 然而今天,她看到她,另一个女子,她那么的美,那么的高贵无暇,仿佛天生就该站在尊主的身边。 终究是流水无情。 那么她远离族人的孤独,经历变身的痛苦,数百年的跟随侍奉,真的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了吗? 她看向城门的方向,眼神微微变冷…… ―――――― 塔中大殿,高高在上的宝座虚席以待。 众目睽睽之下,待月牵着赵玫走向宝座,三阶白玉台阶之上,用整块羊脂白玉精心雕刻成的主座上垫着金丝红锦软垫,软垫原本没有,是待月特意吩咐的。 他将赵玫摁到座位上,四周一阵抽气声,即使是刚刚在码头已有心理准备的人,也有些接受不了,毕竟那宝座是待月所有,代表着这华岛的最高权力,坐在那上面的人,等于拥有整个华岛,即便是未来主母,也不该凌驾于尊主之上。 赵玫坐在宝座上,倒没有太不自在,垫子很舒服,隔开了玉座的寒气,待月想得十分周到。 只是待月接下来的举动,却把她吓了一跳―― 待月将她推上宝座,自己却后退两步,然后俯身,鞠躬, “恭迎岛主,华岛建立百年,只为等你回归,今后在下鞍前马后,甘为驱策。” 大殿中顿时鸦雀无声,这晴天霹雳般的话不仅惊翻了下面的人,也把赵玫雷得不轻。 她看着待月,眨了眨眼睛,然后像火烧屁股般从座位上窜起来,走过去凑近待月低声说道, “亲,玩笑不是这么开的!” 待月抬起头,目光中却写着认真。 赵玫突然愣住。 然后待月微微侧头,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胆寒, “你们都聋了吗?” 大殿寂静一瞬,然后响起众人带着惶恐的声音, “恭迎岛主回归!我等效忠岛主,万死不辞!” 047:岛主 岛主? 赵玫看着殿中那两列黑压压的头顶,一阵犯晕。[.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他们个个低着头,右手覆在心脏的位置,以这个特别的姿势宣誓他们的忠心。 空旷的大殿中还回响着他们整齐的声音,那些声音似乎带着魔力,让赵玫的胸腔也一同振动着。 这是种什么感受?她下意识的抬手覆上自己的心脏,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生出凌云壮志般的万丈豪情。 三秒之后,赵玫万丈豪情的抖了抖。 那可是岛主啊,不是班长、小组长、课代表,也不是她现世里那个只管着自己一个人的法医物证分析科……而是要对这方圆百里逾万人口负责,跟她那个有着几十名员工的聚英楼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赵玫扯了扯待月的衣袖,弱弱的表示自己难以胜任,待月淡淡回视,眼睛里分明写着“不管”两个字。 赵玫咬了咬牙,轻声的清了清嗓子,刚说了个“诸位……”,外面突然一阵喧哗―― “待公子!待公子……你们滚开……啊……小姐啊!你在哪儿啊……” 赵玫一顿,那是澄澜的声音!到了最后竟然带着哭音……令她心里一颤。 顺着敞开的殿门,可以看到逆光的暗影里,一个女子的身影向殿内扑来,接着又数个黑影出现,将那柔弱的身影拖回暗影中…… 赵玫握紧拳头就要冲出去,却被待月伸手拦住,赵玫狠狠的瞪过去,只见待月微微摇头,嘴唇轻动,无声的说着, “交给我。” 赵玫抬起的脚。便又收了回来。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能让她足够的信任,又有足够的能力,只有待月。 待月并没说话,只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冗括,后者会意的退下了。 不一会儿,冗括带着一队人进来,赵玫看见人群中间的三个人时,瞳孔一缩―― 那分明是澄澜、柳柔和赫平,却又不是……蓬乱的头发。破旧的粗布衣服,露出的手臂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面目全非。 赵玫吸气呼气了不知多少次,才控制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念头。 待月脸色也沉了下来。就连冗括一路走来也是绷紧着身体,握紧着拳头,领头的几个黑衣人的头上都受了伤,想必都是他的杰作。 待那一队人来到殿中,待月才沉沉开口问道。[.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怎么回事?” 他话音刚落,紫舞突然出列,俯首答道, “回禀尊主,这三人可能是奸细,属下安排他们正在过渡区进行考察。可能是监管员监管不善……” 紫舞振振有词,一派正直的姿态,待月皱紧眉道。 “奸细?你凭什么断定他们是奸细?难道你不认识赫平和柳柔?他们可是从小在时间城里长大!” 他的声音缓慢,但是众人都知道他动了气,头低了更低,只有紫舞微微仰起头来,然后一字一句的道。 “因为他们的主子嫁给了当朝北候!” 她说完,渐渐将目光转向赵玫。赵玫此时反而冷静下来,她看着殿中那个身姿婀娜的女子,她长摆的紫裙拖曳在身后,挽着流云髻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露出娇俏美丽的面孔,像一尾美人鱼般醉人心目。 然而她大大的杏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恨意没有逃过赵玫的眼睛。 赵玫冷冷一笑,好一个紫舞,明明知道她便是澄澜他们的主子,却故意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这样的话,不论她说的是不是事实,都对赵玫的名声有损。 ―――――――― 先到这里,欠下的字数等下补齐,玫子本来今天更新不了了,例假,你们懂得……但是被下周的推荐一激励,还是拼死更个2000字吧,先这样,见谅。后面是充字数的,等下会补好,鞠躬感谢! 赵玫吸气呼气了不知多少次,才控制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念头。 待月脸色也沉了下来,就连冗括一路走来也是绷紧着身体,握紧着拳头,领头的几个黑衣人的头上都受了伤,想必都是他的杰作。 待那一队人来到殿中,待月才沉沉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他话音刚落,紫舞突然出列,俯首答道, “回禀尊主,这三人可能是奸细,属下安排他们正在过渡区进行考察,可能是监管员监管不善……” 紫舞振振有词,一派正直的姿态,待月皱紧眉道, “奸细?你凭什么断定他们是奸细?难道你不认识赫平和柳柔?他们可是从小在时间城里长大!” 他的声音缓慢,但是众人都知道他动了气,头低了更低,只有紫舞微微仰起头来,然后一字一句的道, “因为他们的主子嫁给了当朝北候!” 她说完,渐渐将目光转向赵玫,赵玫此时反而冷静下来,她看着殿中那个身姿婀娜的女子,她长摆的紫裙拖曳在身后,挽着流云髻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露出娇俏美丽的面孔,像一尾美人鱼般醉人心目。 然而她大大的杏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恨意没有逃过赵玫的眼睛。 赵玫冷冷一笑,好一个紫舞,明明知道她便是澄澜他们的主子,却故意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这样的话,不论她说的是不是事实,都对赵玫的名声有损。 然而她大大的杏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恨意没有逃过赵玫的眼睛。 赵玫冷冷一笑,好一个紫舞,明明知道她便是澄澜他们的主子,却故意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这样的话,不论她说的是不是事实,都对赵玫的名声有损。 她看向待月,他微微笑着,眼里是鼓励和信任,甚至还有长时间等待之后愿望达成的满足。她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待月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仍旧笑着,无声的支持。 过去的十八年里,重山中悠长的时光中,赵玫曾经不止一次的表达过对时间城的兴趣和觊觎。 她总是喜欢从待月那里挖掘时间城的信息,所得的却总是很少。但是她知道,那不仅仅是一个城,更是待月心血的倾注。那时的她总是有意无意的透露很多现代社会的信息, 048:示威 赵玫等着绿若说完,只笑吟吟的看向紫舞。 那明明美艳的鲜明的女子仍然温婉似水,对于绿若对她的否定也丝毫不动气,只是对着赵岛主微微一福, “紫舞的情报有误,使得无辜蒙冤,请岛主责罚。” 她态度诚恳得连赵玫都几乎要被她脸上那深深的自责而感动,但是赵玫越过她伏低的头,看到那三人此刻的模样,心里冷笑。 再看跟着他们一起进来的几个黑衣人,衣襟和袖口上都绣着三道明紫色的波纹,那波纹像海底一尾色彩艳丽的鱼,这样的波纹在大殿右侧、紫舞身后站着的那列人的衣服上都能看到,一道、两道、三道的有,都是一样的紫色,跟紫舞身上紫得妖娆的长裙一色。 赵玫看在眼里,手上却摆了摆,“右使严重了,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人,对付敌人是该这样……” 紫舞垂头的脸上嘴角扯了扯,她身后那一列人原本紧绷的身体也微微放松……只有一个人霍然抬起了头,眼里是不解和悲愤――冗括。 他是在半路拦下了右三堂的华云卫,亲眼看见他们拖着人事不省的澄澜一路疾奔,他面前是澄澜脚上的那绿布绣花鞋在地面拖出长长的土痕,如同在他心里狠狠轧过一道辙痕。 他红着眼奔过去,将拖着她的两人一个一拳挥开,抱住了那个满身伤痕的女子,她惯常带着的面巾已经摘下,露出的精巧的鼻子和嘴,人中的位置还有淡淡印痕,几乎看不见,那个阴影却映入了冗括的眼,那是她心上永远不可抹去的阴影。却是他眼里的浓浓怜惜。 ―――――― (先到这里,等下补上,玫子罪过,刚刚才回来,本来想断更的,可是咬咬牙还是决定不再挑战小编的耐心……) 两旁的正好陷在唇上的就连冗括一路走来也是绷紧着身体,握紧着拳头,领头的几个黑衣人的头上都受了伤,想必都是他的杰作。 她看向待月,他微微笑着。眼里是鼓励和信任,甚至还有长时间等待之后愿望达成的满足。她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待月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仍旧笑着,无声的支持。 过去的十八年里,重山中悠长的时光中,赵玫曾经不止一次的表达过对时间城的兴趣和觊觎。 她总是喜欢从待月那里挖掘时间城的信息。所得的却总是很少。但是她知道,那不仅仅是一个城,更是待月心血的倾注。那时的她总是有意无意的透露很多现代社会的信息。 看着紫舞振振有词,一派刚正不阿的姿态,待月皱紧眉道, “奸细?你凭什么断定他们是奸细?难道你不认识赫平和柳柔?他们可是从小在时间城里长大。” 他的声音缓慢得没有起伏。但是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动了气,其余人都将头低得更低,只有紫舞微微仰起头来。然后一字一句的道, “因为,他们的主子嫁给了当朝北候!” 时间城向来与朝廷没有瓜葛,但是这样一方独立于王权之外的势力,绝对是每个国君都介怀的。而在时间城的人们的眼中。诸侯,在某种程度上即代表了王权。或者是,新的王权。 用这样的理由来怀疑赵玫,以及赵玫的下属,名正言顺。 就算下方低着头的众人,也开始忍不住互相交换眼色来传达各自的惊讶和议论。 紫舞说完,有意无意的将目光转向赵玫,眼神中甚至带着些许胜利感。 赵玫此时反而冷静下来,她看着殿中那个身姿婀娜的女子,她长摆的紫裙拖曳在身后,挽着流云髻的长发披散着,露出美艳的面孔,像一尾美人鱼般醉人心目。 然而那脸上大大的杏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恨意没有逃过赵玫的眼睛。 赵玫冷冷一笑,很好。 这个紫舞分明知道她便是澄澜他们的主子,却故意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无非是想将赵玫陷入两难的境地―― 救澄澜她们,便要承认跟她们的关系,那么这个北候夫人的身份势必可以大做文章一番;不救的话……恐怕她跟澄澜的关系也会被“很凑巧”的被人揭露,然后又是更多的帽子诸如“无情无义”之类便要扣在赵玫头上。 赵玫甚至怀疑紫舞时故意将澄澜放来闹这么一出的,毕竟她来到了时间城,迟早要发现澄澜,那时任她救出澄澜,还不如干脆让事情变大,闹得人尽皆知才好。 这份心思,下得还真是深。 而一旁的待月,似乎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可以用自己的威严和权利压下去,可是极有可能引起更大的风波,他安静的等着,似乎隐隐有些感激紫舞,这样的话……某人或许…… 只见赵玫哈哈一笑,一拍双手,在紫舞吃惊的目光中回身,一掀衣袍,豪迈潇洒的在那玉座上坐定, “诸位不必多礼,本岛主今后还需各位多多支持呐!” 她声音一罢,众人齐齐站直,将手放下,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 赵玫尽量摆出和蔼的笑容,看向下面她的左手边,眯眼笑道, “不知右使大人所说的他们的主人是谁?” 紫舞对赵玫的问题并不奇怪,她早已收起刚刚脸上的惊讶,恭敬的答道, “是聚英楼的老板,酷爱以男装示人的女子,名为赵玫。” 赵玫挑了挑眉,头偏向自己的右手边,对绿若嘻嘻一笑,“左使大人,我记得你掌管外事,这岛外的信报你最清楚了,你知道北候的妻子是什么来历吗?” 绿若眼神复杂的看了看紫舞,这才回答赵玫, “据王都回来的消息,北候新迎娶的夫人,应该是望春园的花娘,名唤作云姝的女子。” “哦?似乎跟右使大人的信报不太一样呢……” 绿若再次看向紫舞,尴尬中带着忧急,可是紫舞自始至终没回应过她,绿若无声一叹,唉…… “如岛主所说,属下掌管外事,应以属下的情报为准。” 049:初衷 “厉害”两个字在大殿拖着长长的尾音,让所有人身体再次紧绷起来,随着赵玫的声音,所有人心里浮上疑问―― 是啊,这般隐秘的事情,连专司外界情报的左使也只是得到表面的消息,右使的势力仅在岛内,又如何可以通晓这等秘密?难道…… 众人都被自己心里的猜测吓了一跳,左右使是尊主的左右臂,与尊主三人是这个岛城神一般的存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尊主自不必说,而据上一辈的老人们说,百年前,此城建立时,左右二使便在,如今已过一百多年,她们却依然是妙龄女子的容颜。 不老不死,是为神。 左右二使的地位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华城百姓的心目中,如神女般高洁。 赵玫居高临下,目光似有若无的飘过紫舞,发现她低头敛眉依然沉凝自若,只是因为太过刻意将身体一直维持着不动,反而显出她内心的波动。 而下方众人在那揪心的尾音结束之后,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位刚刚被尊主奉上尊位的岛主,竟然就是那个“北候夫人”? 人们渐渐绷不住了,交换眼色的交换眼色,做小动作的做小动作,但仍旧没人敢抬起头来,因为尊主还在旁边,他的沉默,令所有人心上更添一份疑惑――尊主从一开始就知道? 然后,待月适时的为众人解惑, “北候娶的是一个叫云姝的花娘不错,但是岛主乔装改扮借此机会接近北候,另有深意。” 待月向来话不多,解释到这里,都说了是“乔装改扮”、“另有深意”,众人还敢怀疑什么。倒是纷纷将眼神瞟向右侧首位的紫裙女子,既然岛主没有问题。那么岛主刚刚的话,也有深意吧…… 几乎是在待月话音落下时,赵玫看见紫舞恍惚间身子抖了抖,然后,之前一直端着的自若姿态突然懈下来,像原本鲜活骄傲的鱼儿搁浅在了岸上,看得到的干涸萎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赵玫眼睛似有莫名的情绪闪动,她用故作低调实则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向待月征求意见:“岛上的一切事务,我可有决策权?” 待月似笑非笑看她,似乎很期待她能出个什么幺蛾子。于是很配合的答道:“你是一岛之主,自然。” “人事任免也可?增减机构也可?”赵玫继续虚心征求。 “自然。”待月答得很耐心。 赵玫满意的笑了笑,然后指着下面殿中的澄澜三个人。声音中收敛起初时的笑意,不怒自威, “本岛主打算设立一独立机构直属于本岛主,名为‘秘书处’,此三人包括冗括一律划入此处。至于何等职能,三日后,殿会仪式将会给各位一个详细的章程。现在,散会!” 她迅速说完,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到新岛主已经十分放松的站起来。正摇头晃脑的似乎在活动筋骨,众人赶紧夹着尾巴涌向殿门口,而身后。突然传来岛主与尊主闲聊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岛上现存的二使六堂,得好好拾掇拾掇啊……”赵岛主说得像摘青菜一般云淡风轻。 “那你看着办。”尊主答得云淡风轻,仿佛那就是摘青菜。 而刚刚走出门口的人们。都齐齐一顿,顿生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新岛主。似乎很能折腾…… ―――――― 是夜,高塔顶层,偏厅。 赵玫正紧张的盯着待月的手,他正在检查澄澜等人的身体情况,他的手探在澄澜的灵台处,月白莹光顿生,随着他手指虚虚一握一扯,一阵紫黑的烟气被抽出…… 澄澜缓缓睁开眼睛,一瞬的茫然之后,将目光锁定在惊喜交加的赵玫脸上,然而她也惊喜的跳起来, “小姐!” 赵玫赶紧过去,一把抱住澄澜,脑海中浮光掠影,行刑台……山坳处……熔浆中……还好,都过去了,澄澜依然活蹦乱跳的在她眼前…… 突然,她想到什么,把澄澜拉开,看着她,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只一句话,便已足够,她要问的太多,刑台上的李代桃僵,山坳处的短暂相逢,以及后来如何脱险,又如何在时间城落到这般田地? 澄澜想说的也太多:赵玫和如花的一同离开,让她们以为她和如花一起回到时间城,然而数天过后,便有一批官兵来抓人,封了聚英楼,将她们关进某处牢房,昭告了赵玫莫须有的罪行,然后她们三人被莫名其妙的告知:将被执行死刑…… “……是尚公子在我们被押往菜市口的时候救了我们,他将我们安排在一处安全的小院里,只简要说了你仍在王都,有要事在办,等到时机一到,便会与我们会和……但是我知道,你肯定遇到了危险……” 澄澜很少一次说这么多的话,她喉咙里起了火气,嗓音微微沙哑,看着赵玫的神情也重现出那时的焦灼。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们在小院里等了近十天,虽然知道你有危险,却像无头苍蝇一样什么都不不知道,什么也都不能做……然后,公主大婚那日,尚公子突然让人来传信,说安排我们出城,一直在南门外十里处的双青山等着。” 赵玫似乎也回忆起那个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噩梦中的夜晚,如今明白过来,那些死亡不过是敌人用以击溃她心理防线的幻想,松气之时,也难免唏嘘, “是发生了些事情,我们也费了些功夫才逃出来……这些以后我再慢慢说给你听……那我们在山坳处相见,后来,你们是个什么情形?” “我们都被黑雾困在了旁边的矮树林里,直到半夜才出来,正遇上王都大火,得知你可能被待公子救回了时间城……” “大火?”赵玫惊诧道。 “是,”澄澜虽然诧异赵玫的惊诧,仍旧解释道:“那夜王宫突降赤金色的异火,王宫尽毁,现在公主举朝西迁了……” 澄澜低声说道,她面前的赵玫微微出神,而一旁的待月已经为赫平和柳柔治疗完毕,默默走开。 赵玫眼神闪了闪,似乎猜到什么,再开口时,语气已恢复了平静, “伯子栩他们是不是也平安无事?” 澄澜点头,“我们一起被困,一起出来,然后分道扬镳,我们来了时间城,他们应该回了云城。” 赵玫余光中看到独自站在窗边的待月,起身拍了拍澄澜的肩, “后面的事晚点再说,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赵玫接着又跟赫平和柳柔说笑了几句,是跟以前一般的熟络和轻松。 赫平依然吊儿郎当,只是眉目中一丝阴霾之气挥之不去,柳柔害羞之余,脸上亦有淡淡黯然,赵玫没有说如花的事,但是想必他们都已经猜到了什么。 然后,冗括带着澄澜三人去楼下的空房安排住处,这座高塔除了底层的大殿,只有最顶层的两层楼有房间,从大殿的侧面出去,正对的侧门通往殿外,而另一面看似平凡无奇的墙壁,才是通往顶层的入口。 当人接近墙壁时,默念口诀,便可穿墙而过,一黑然后一亮,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来到的顶层,看得见塔外漂游着的云朵。 到下一层只能从这一层的楼梯下去,至于再下面,到底有多高,有几层,有些什么,无人知晓…… 此刻,这间顶层的偏厅一派空寂,只剩下赵玫和待月。 窗边男子那修长的身影晕上淡淡月光,似乎要融入那清亮的光华之中,飞升而去。 赵玫看着那样的背影,心里感受着独特的潮湿。 那场所谓的赤金异火,是他所为,是他为她的受伤所怒的报复。她不记得那一夜后来的事情,却一直感到有清润的气息和熟悉的温度。 他一直都是这样,外表看似冷清,实则是最为悲悯的人,从这个时间城就能看得出来,这样的他却掀起那般的怒火,不惜毁灭王宫。 赵玫难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觉得因那护持而温暖,而那毁灭而惆怅……她慢慢走过去,站在待月旁边,顺着他的目光从窗口看出去,只看得见深黑的夜色,以及远处一片蓝黑的海。 赵玫有些恍惚,过去的十八年里,重山中悠长的时光中,她曾经不止一次的向待月表示过对时间城的浓厚兴趣。 她总是喜欢从待月那里挖掘时间城的信息,所得的却总是很少。但是她知道,那不仅仅是一个城,更是待月心血的倾注。那时的她总是有意无意的透露很多现代社会的信息。 这些信息,化作了这个城市里规划有致的街道,分布均匀的公立医院、公立学堂、公立超市……以及穿梭于宽阔的街道上,比寻常马车大了好几倍的公共马车…… 这个外人眼中的魔岛魔城,是山海大陆上最先进的城市,民众自给自足、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连她从城门进来,看到这一切时,都不禁震惊。 这是待月创建的城市,可是赵玫突然有些不明白他创建这一切的初衷,于是,便问了, “你有这样的能力,能建立这样的岛城,为何不去拯救整个山海大陆?” 待月忽然一笑,转而看着赵玫,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我只是太无聊……” 050:决定 待月看着赵玫,目光却仿佛跨越千百年,回到那月珠内的日夜相伴……纵然天生灵神的他也无法阻挡的分离……海上孤岛的百年沉睡……建立一座华城,以一座城池的繁华与热闹也无法疏解的孤寂…… 是啊,真的是太无聊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赵玫看着那双眼睛,试图拂去那表面的荒芜,看到内里的世界,可是她看不到那颗等待了几百年的心,是如何近乎残忍的克制自己――等待的人就在眼前,他却什么都不能说。 待月垂眸长长的轻叹一声,他眼中那一瞬间外露出的情绪瞬间掩进长睫覆下的剪影中,赵玫眼角一垂,失落的收回目光,再次转向窗外。 外面乌云翻涌,似乎在酝酿一场暴雨,赵玫无声叹息――风云变幻,波谲云诡,我看得到阴谋的最深处,却看不到你的心底。 “你可以说了。”沉默半刻,待月终于开口。 子时已过,又是新的一天,赵玫明白过来,他是在等她的决定。 赵玫微微沉吟,原本以为的死亡和失去都不存在,那么报仇倒也不那么急切,剩下的,便是寻找那五星……只是待月的态度,让她有些犹豫不决,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待月期望她做什么决定? 最初,是待月告诉他要寻找四颗隐星,可以终结所谓的“天劫”,而现在他却只字不提,还让她做岛主,把她拴在此处。 待月,究竟是怎么想的? 赵玫偏了偏头,只看到身侧那天工雕琢般的神俊容颜,侧面一笔轮廓,绝美,却带着一丝冷峻。一丝孤独。 那样的孤冷,像云遮没了群星的夜里,只有一盏孤月静静的照下来,清冷若水。 赵玫很想伸出手,让那冷峻的轮廓因自己掌心的温度而变得柔和。 然而她最终没有,这十八年来的相处,她虽然是从婴儿长成婷婷少女,但是心智成熟,正因为成熟,才一直明白待月对她是特别的。正因为成熟,也明白那份特别也仅仅是特别而已,没有她希翼的某种其他的情愫。 他的悉心照料。谆谆教导,纵容宠溺,似乎都上升不到爱情。他的相伴,如那重山深处草庐边的清泉般一日日浸润着她的心,而她的相伴。于他,或许仅仅是相伴。 那么他对她的这份特别缘于何故,她也隐隐有了可能性很大的猜测―― 因为她是“上天选定的人”,可以结束“天劫”,亦可以拯救他的爱人。 小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个名字在这十八年的漫长时光里出现的次数并不多,但每一次出现。都能让赵玫独自在清潭边枯坐好几个时辰。 因为他呼唤这个名字时,情绪尤为激动,那般冷清的一个人。仅仅通过一个名字,却见识了各种情绪――欢喜、惆怅、急切、悲怆……还有深深的无奈…… 赵玫曾想过,那个女子,该是多么的求而不得,才让他如此心伤……恐怕。是已不在人世了吧……赵玫当时就抓起潭边的一块鹅卵石,狠狠的扔到水里。心里骂自己: 别想了,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 她放弃过,退缩过,甚至当初跟着尚若恒下山,也是存了逃避的心思……然而遭遇诸事,千帆过尽,此刻身在他侧,心里的安定才生出暖暖的欢喜。 她突然心里生出一份勇气,刚要开口,待月却先一步说话了, “你若是还没决定好,不妨听听我的意见?” 赵玫吞回喉咙里要说的话,轻轻点头。 “不要计较过去、身世、来历,在这里停下来,当成家,重新开始。” 他的话很轻,却一个字一个字咂进赵玫心里,仿佛一句她抿了抿嘴,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 “不过是从重山,到华岛,地方变了而已,也没有什么不同,为何重山就不能为家?” 待月很认真的思考着,然后转过头看着赵玫,回答, “你要是喜欢,都可以为家,只是这里建得更早,一百多年,只为等你。” 赵玫的心颤了颤,待月一板一眼说这样的话,那份自然流露的深情像一团轻云,淡而温暖的覆在赵玫心上。 可是,关于身世…… “你知道,我一直希望知道自己的身世……” 赵玫转开目光,看向他身后的那一挂垂帘,不是寻常人家用的锦幔,而是由一颗颗莹润光洁的珠子穿成,泛着淡淡光芒,如此刻他眼上覆上的淡淡迷雾。 “那么,你的决定……?”待月淡淡问道,语气一如平常,刚刚那一霎的深情款款仿佛赵玫的错觉。 赵玫盯着待月的眼睛,因那再次深且沉的黑眸而苍凉,却不再犹豫。 “我要一个答案,我不想不明不白的活着……” “我不能告诉你。” “我知道,我自己去找。” “会很辛苦,或许会死。” “不悔。” …… 赵玫越说神情越坚定,待月越说神情越无奈。 最终,他轻轻招了招手,便从那一串珠帘上落下一颗珠子,那颗珠子原本是纯白透明的颜色,到了待月手里,便成了金色,变成一枚鹌鹑蛋大小。 赵玫张了张嘴,喊出了珠子的名字:“皓金。” ―――――― 可是她梦中得到的信息却是要集齐五星。她隐隐觉得这五星就包括了四颗隐星,只是还有一颗是什么,她也只停留在初步的猜测,而未能进一步证实。 金黄的珠子半透明,泛着纯正的金色光芒,不同于给人监视。 赵玫看着那白玉无 赵玫盯着待月的眼睛,因那再次深且沉的黑眸而苍凉,却不再犹豫。 …… 赵玫越说神情越坚定,待月越说神情越无奈。 最终,他轻轻招了招手,便从那一串珠帘上落下一颗珠子,那颗珠子原本是纯白透明的颜色,到了待月手里,便成了金色,变成一枚鹌鹑蛋大小。 赵玫张了张嘴,喊出了珠子的名字:“皓金。” 可是她梦中得到的信息却是要集齐五星。她隐隐觉得这五星就包括了四颗隐星,只是还有一颗是什么,她也只停留在初步的猜测,而未能进一步证实。 051:清晰 永伴你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是此刻待月最质朴却又最铿锵有力的誓言,如同春日里碧湖上的暖暖和风,用最轻柔也最不可抗拒的姿态掀动起阵阵涟漪,也掀起了赵玫的心潮。 赵玫开始发呆。 这是……他的表白? 就在她发呆的这一刻,待月的身影已经悄然接近,将手覆上她随意放在窗栏边的手…… 那一刻,当看到她昏迷不醒的躺着地上的时候,他脑海一片空白,当她突喷鲜血时,他肝胆欲裂……深切的恐惧和疼痛如带刺的铁链将他的心一寸寸扎紧、勒裂…… 那一刻,他便终于明白――此心,自始至终,皆为她一人而已,无论她是星蕊,还是赵玫。 百年多来,他曾经偏执而压抑的固守着自己的感情,固守着自己对星蕊的思念,即使遇到赵玫,这种感情和思念依然炽烈,并在无形之中影响着他对赵玫的态度……她是星蕊,却又不是……所以她是特别的,然而这份特别里面,却掺糅着复杂。 他似乎只想等待她的觉醒,等待她变成星蕊。 因为她是星蕊,他才能全身心的爱她。 他不老不死,与天地同生,十八年重山中的悠然岁月于他,不过弹指一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然而,当他回头看时,才惊然发现,那些与赵玫的日日月月,每一句斗嘴,每一次交谈,她的每一个那个灵动中带着狡黠,重山中那九十九重天宫之上的相伴岁月在珍重收藏中渐渐 他潜意识里认定自己爱的是星蕊。从来都是给她的,无论是星蕊,还是赵玫。既然如此,为何要苦苦困于那层记忆的隔膜,而不敢? 他的声音轻悠,在夜晚中带着让人安定的力量。赵玫狂跳的心,突然就安静下来, ―――――― 赵玫看着眼前的面孔,笑了。 这丫头,担心自己竟然连面巾都忘了戴就跑过来。 她嘴唇处已经恢复,只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几乎看不出来,整张脸姣美如花。 “小澄澜,别戴面巾了吧,啊?” 她诱哄的声音让澄澜一愣。看着赵玫脸上调笑的表情,她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脸,大叫一声。赶紧逃回自己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澄澜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才过来。 赵玫坐在院中新搭的紫藤花架的秋千上,一荡一荡,白色裙裾扫过青石板缝中长出的嫩草。 她秀眉黛如远山,隐着不易察觉的忧思。“澄澜,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能帮我看好聚英楼吗?” 她脚尖点地,止住了秋千的荡动,目光看向东南方向。 待月和冗括,已经离开了三天。冗括曾经提过那个秘密宝库在肴山的东南一带,具体哪个位置她并不清楚,不过一定是隐秘难寻。但是凭待月和冗括两人。三天, 她收拾完毕,便独自坐在院内新搭的紫藤花架的秋千上,想起东方征昨夜遥望宫城时的深远目光,心情微沉。 原本悠然荡着的秋千也缓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又沉沉呼出。反复多次,心内依旧沉沉。 尚若恒来到拢月小筑的院内时,看到的便是只着单衣的赵玫懒坐于秋千之上,发髻垂挽侧,素面如芙蓉。 他接过春福手里的食盒,一个手势,春福便退下了。 直到他把食盒里的盘碟拿出来一一摆在院中的青石圆桌上,赵玫都没有发现他。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随着清朗的声音响起,赵玫视线内走入一双镶赤边黑缎靴。她恍然抬头,便看到一脸好奇的尚若恒。 他一身素锦禅衣外罩着杏黄色薄衫,背着光,笑得温如暖阳。这样的笑仿佛天生带着安定心情的作用,赵玫也不由得翘起唇角, “早。” “不早了。我点卯都回来了。顺路给你带了瑞珍斋的早点……” “点卯?” 赵玫从秋千上站起,她难得的没有先关注吃的。 “就是想来跟你说这件事,昨夜奉明宴上新王直接宣布了任命,我难以回绝……” “什么官?” “……&*&*” 赵玫沉默了,是,位于大司马之下的,尚家一相一将,声名之显赫,百官无人能及。 “你怎么打算?” 尚若恒淡淡一笑,见赵玫杵着那儿不动,便直接上前拉住赵玫的手, “先吃早点,这些家国大事,何须你来烦心?” 赵玫没有反对,跟着尚若恒过去,他自然的松了她的手,把她按到石凳上坐下,递给她一双筷子, “吃吧。” 赵玫看着桌上,四个小碟装着精致的小菜,四个小碟装着各色点心,还有两碗粥,清亮而浓稠,她不禁食指大动。。 问哥哥的事情 百年多来,他曾经偏执而压抑的固守着自己的感情,固守着自己对星蕊的思念,即使遇到赵玫,这种感情和思念依然炽烈,并在无形之中影响着他对赵玫的态度……她是星蕊,却又不是……所以她是特别的,然而这份特别里面,却掺糅着复杂。 他似乎只想等待她的觉醒,等待她变成星蕊。 因为她是星蕊,他才能全身心的爱她。 他不老不死,与天地同生,十八年重山中的悠然岁月于他,不过弹指一挥。然而,当他回头看时,才惊然发现,那些与赵玫的日日月月,每一句斗嘴,每一次交谈,她的每一个那个灵动中带着狡黠,重山中那九十九重天宫之上的相伴岁月在珍重收藏中渐渐 他潜意识里认定自己爱的是星蕊。从来都是给她的,无论是星蕊,还是赵玫。既然如此,为何要苦苦困于那层记忆的隔膜,而不敢? 他的声音轻悠,在夜晚中带着让人安定的力量,赵玫狂跳的心,突然就安静下来, ―――――― 乱世没有对错,她无法倾向于任何一方,所以将东方征留在身边,不得不说,有她的私心和准备,在局势尚不明朗时,她不能将这样足以改变局势的生力军投入市场。 如今如花负责了雅间和前厅,年轻貌美、长袖善舞的她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为自己赢得掌声。 052:改革 赵玫根本想不到,这粗粝光秃的岩壁背后,竟然是这样一番景象―― 这是一片不大的山谷,远处青山环绕,农舍错落,近处稻田成片,铺成方圆金帛。此刻,天已微白,她们的身后,海天相接处,正有一抹金黄呼之欲出,朝阳最为蓬勃的金色从她们身后透过,却不及这山谷中的片片梯田,在这深秋里成熟的颜色。 赵玫眯着眼睛想,这山海大陆上的第一座梯田,必是身旁之人的杰作。 身旁之人只淡淡笑说,“你之前说过的梯田不错,岛上没有合适的地形,这片地方正不错。” 所以当时他一边闭城拒绝接受难民,一边又调遣绿若将难民安顿在这里,这片山谷本是他的梯田试验地,原本要从岛上派人监管,现在正好多了人手。而他出钱扩出这边地方,更是令难民们有了安顿之地,一举两得。 只是赵玫不明白,以华岛的农田,就算技术相对落后,也完全自给自足,何苦要扩张到陆地上,毕竟这里不像原本无名无属的岛屿,这里虽然偏远,在地图上,仍旧属于东候的属地。 “世道将乱,人命贱薄,能够多让一些人活着,也好。”似乎看透了赵玫的不解,待月淡淡说道。(.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你的意思是,研究这些梯田,是为了将来拯救更多的难民?” 赵玫语气中带着微微诧异,时间城常年接收无路可走的人这个她知道,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并不太相信,待月这样做只是单纯的慈善。 “也可以这么说。”待月看着那成片的稻田,丰收的喜悦却难以写上他的眉间,反而带着一丝深沉的凝重。“拯救难民最快的方法,是结束乱世,而结束乱世最快的方法,是需要一位能够平息天下、为民谋福的圣君。” 赵玫心里隐隐明白了他的想法,“你的意思是……” 待月点头,“权利的获取,需要斗争,既然要结束这个乱世纷争,便无法避免血腥杀戮,那么如果王者够强势。这场战争也结束的更快。” 也就是说,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等待一位值得他支持的王者人选而已。 赵玫不禁唏嘘。原本她眼里对世事冷眼旁观的男子,以这般独特却强效的方式,在怜悯着世人。她不清楚他究竟要做什么,只是觉得有他在身边,心安而暖。 “哎。什么人!” 早起的农妇来田间干活,突然看见山上一对身影,因为之前受过嘱咐,务必低调隐蔽不要被人发现,所以她尤为紧张。 而那对人影听到声音,似乎相视一笑。便悠然的跳下岩壁,不过一瞬间便来到农妇的眼前,他们风姿卓然。身后是初升的旭日,周身被朝阳的霞光镀上一层金红的光,像从万丈霞光里走出来的仙人。 农妇顿时就呆了。 “大姐,你好。” 赵玫亲切的跟那呆若木鸡的农妇打完招呼,便跟待月自顾自的向田间走去。抚一抚那金黄的稻穗,虽然她对这些农作物并不太了解。但也看得出其颗粒饱满圆润,在这片大陆上已是绝顶。 “喂,你们是什么人?这里不欢迎外人,赶紧离开!” 终于反应过来的农妇跟了上来,一脸防备的看着他们。 赵玫微微笑着,不知该说什么,待月则悄悄的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冰凉的,带着棱角的,花…… 她慢慢摩挲着手里的东西,笑了。 眼看着有好几拨人因为听到声音而从农舍的方向聚过来,有的手上还操着捆绑拿着弯刀,赵玫笑意不改,缓缓的抬起手,摊开掌心。 农妇看着那紫红色的如花朵般的水晶,有些茫然,有些若有所思,突然,她眼睛霍然大睁,想起数月前,带着她们来到这里,给了她们这群被时间城拒之门外的难民们一片家园的人,当她们感激涕零的询问恩人的名讳时,那名领头的绿衣女子只拿出了一张纸,说道,“以后,谁拿着这纸上所画之物来,谁就是你们的恩人,那时再报恩也不迟。” 绿衣女子说完便走了,除了让人一直送来必要的用品之外,再没出现,而送东西来的人,也是谨言慎行,不肯多说一句。 如今,当他们生活日益康足时,越发的感念恩情。 而当时那张纸上之物,正在眼前这位女子的掌心之中,她从没见过这般美丽的女子,笑得这般令人舒服,农妇只顾愣愣的看着赵玫,而四周的人都聚了上来,他们把赵玫和待月团团围住,目光警惕的将手里的武器对着赵玫二人。 ―――――――― 先半章……汗颜 赵玫微微笑着,不知该说什么,待月则悄悄的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冰凉的,带着棱角的,花…… 她慢慢摩挲着手里的东西,笑了。 眼看着有好几拨人因为听到声音而从农舍的方向聚过来,有的手上还操着捆绑拿着弯刀,赵玫笑意不改,缓缓的抬起手,摊开掌心。 农妇看着那紫红色的如花朵般的水晶,有些茫然,有些若有所思,突然,她眼睛霍然大睁,想起数月前,带着她们来到这里,给了她们这群被时间城拒之门外的难民们一片家园的人,当她们感激涕零的询问恩人的名讳时,那名领头的绿衣女子只拿出了一张纸,说道,“以后,谁拿着这纸上所画之物来,谁就是你们的恩人,那时再报恩也不迟。” 绿衣女子说完便走了,除了让人一直送来必要的用品之外,再没出现,而送东西来的人,也是谨言慎行,不肯多说一句。 如今,当他们生活日益康足时,越发的感念恩情。 而当时那张纸上之物,正在眼前这位女子的掌心之中,她从没见过这般美丽的女子,笑得这般令人舒服,农妇只顾愣愣的看着赵玫,而四周的人都聚了上来,他们把赵玫和待月团团围住,目光警惕的将手里的武器对着赵玫二人。待月什么都没说。 053:政策 三日之后,时间城例行的高层大殿议会上,赵玫第一次以岛主身份正式出席,并且宣布了她上任后的第一个政令: 设立“秘书处”,直接对岛主负责,汇总整理所有岛内事宜,下设六部:卫部主戍卫,刑部掌刑法,户部管人口与财政,礼部司教育礼乐,工部负责农业水利,吏部负责官员管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她并没有将最现代的行政机构划分搬到这里,虽然时间城在山海大陆已足够先进,但仍不适合过于现代化的行政划分,她是参考了盛唐时期的六部设置,又适当做了修改和补充,将每部的职能更加细化完善。 三堂打散,充入到六部之中,关键职位每三年一次轮换,六部职权分散,更利于集中管理,和避免舞弊。“秘书处”则是汇总分类以及代赵岛主处理寻常事物的机构,在功能和权限上,已相当于原本右使。 这个命令一经宣布,所有人都将将目光投向了那个紫裙女子――右使,被彻底架空了…… 右使成了光杆司令,左使绿若却依然手掌外三堂,管理着岛外事物,并无变化,这让人很难相信,赵玫不是在故意打压紫舞。 人们纷纷猜测,据说紫舞一直心属尊主,而赵大岛主的横空出世,不但让其美梦破灭,更有一山不容二虎之势。 赵玫眯着眼睛,坐在玉座上看下方众人的脸上的各种表情,觉得煞是有趣。 她当然是在打压紫舞,这姑娘对待月的心思她哪里看不出来,可是她打压紫舞,却并不是因为待月。 紫舞看似温柔典雅,实则心硬狠辣,就她来到时间城的这短短几日。就听到关于她处理待月的爱慕者的无数版本……轻者因为某次“意外”被男子碰触或看见身体,而不得不得草草嫁人;重者突然重病缠身,难以痊愈,导致时间城众女子,虽然仰慕尊主,却不敢靠近高塔一步,因为那曾经在塔上的唯一女子,某一瞬的眼神,充满了杀气。 赵玫其实也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打压紫舞,毕竟女子易妒。想办法扫除情敌也无可厚非,就是下手重了些,倒是让她落了好处。赵岛主听赫平那个舌灿莲花的给她讲这些轶事时。就很诚恳的在心里对紫舞表示了感谢。 赵玫之所以打压紫舞,是因为另一个人――如花。 那天从那梯田山谷中回来时,她托着水晶花问待月,为何这个会在他手上,这个花因为跟她自己做的玻璃花连带一系列贴身的东西被季易给收走了。 待月将如花还水晶花的事情告诉了她。此刻也不用她解释,待月自然想通其中阴谋,真是百试不爽的离间计。 “幸好,我没有上当。”明明拿着花不知在塔顶枯站了一夜的某人,不眨眼的说谎话。 赵玫倒没想到那时待月的心情,只是联想到紫舞知道她嫁给季易。跟如花脱不了干系。 “你是觉得,紫舞有问题?”待月洞悉了她的想法。 “是的,她可能跟如花牵上线了……”赵玫说完。两人突然一起沉默下来,良久,待月才幽幽一叹, “或许,当初不该带她们来的。” 赵玫注意到他说的是“她们”。想必还包括了绿若,她倒更喜欢绿若。直接爽朗的女子,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带着股江湖侠女的豪气。 她并没有问绿若和紫舞的来历,只是对关于紫舞的处置征询了待月的意见。 “先让她休息休息,自己好好反省吧。”待月说道。 赵玫点点头,于是便有了这改革的第一步:重设机构。 其实她现在的想法很简单,关于岛外的事物,依旧由待月处理,岛内的一切事宜,她承担起来,她试着将时间城当做她的家来爱护和经营,只是顺应那份渴望家的温暖的心情。 待月也对此表示赞同,他 ―――――――― 还是先半章,木有存稿的孩子伤不起啊……好困啊,可能明天早上再改…… 赵玫其实也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打压紫舞,毕竟女子易妒,想办法扫除情敌也无可厚非,就是下手重了些,倒是让她落了好处。赵岛主听赫平那个舌灿莲花的给她讲这些轶事时,就很诚恳的在心里对紫舞表示了感谢。 赵玫之所以打压紫舞,是因为另一个人――如花。 那天从那梯田山谷中回来时,她托着水晶花问待月,为何这个会在他手上,这个花因为跟她自己做的玻璃花连带一系列贴身的东西被季易给收走了。 待月将如花还水晶花的事情告诉了她,此刻也不用她解释,待月自然想通其中阴谋,真是百试不爽的离间计。 “幸好,我没有上当。”明明拿着花不知在塔顶枯站了一夜的某人,不眨眼的说谎话。 赵玫倒没想到那时待月的心情,只是联想到紫舞知道她嫁给季易,跟如花脱不了干系。 “你是觉得,紫舞有问题?”待月洞悉了她的想法。 “是的,她可能跟如花牵上线了……”赵玫说完,两人突然一起沉默下来,良久,待月才幽幽一叹, “或许,当初不该带她们来的。” 赵玫注意到他说的是“她们”,想必还包括了绿若,她倒更喜欢绿若,直接爽朗的女子,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带着股江湖侠女的豪气。 她并没有问绿若和紫舞的来历,只是对关于紫舞的处置征询了待月的意见。 “先让她休息休息,自己好好反省吧。”待月说道。 赵玫点点头,于是便有了这改革的第一步:重设机构。 其实她现在的想法很简单,关于岛外的事物,依旧由待月处理,岛内的一切事宜,她承担起来,她试着将时间城当做她的家来爱护和经营,只是顺应那份渴望家的温暖的心情。 其实她现在的想法很简单,关于岛外的事物,依旧由待月处理,岛内的一切事宜,她承担起来,她试着将时间城当做她的家来爱护和经营,只是顺应那份渴望家的温暖的心情。 054:平静 就在赵玫思索着怎么从季易手里拿回自己的东西,越县某处独门独户的精致小院中,季易则据桌而坐,优雅执笔,正看着眼前的画出神…… 桌上笔墨卷简摆放整齐,还有各色颜料,桌上摆着一幅未完的画,墨迹未干,依稀看得见金顶褐墙的巍巍宫阙,在浓墨渲染的沉云夜色中显得遥远飘渺,近处的白玉台上有一抹杏色勾勒的女子背影,看似纤弱,却昂着头,满身的睥睨和冷傲,再近前是大片留白…… 季易举着笔,想起那夜她留下的决然背影,最终失去了继续画下去的心情。(.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一直在旁边默默伺候的管家看着男子,眉间急不可察的一紧,想说什么,却又生生止住。 “想问什么,就问吧。” 搁下笔,季易轻轻说道,然后习惯性的从身边摸出一个袋子,红底墨纹的锦袋鼓鼓囊囊,他拿着手里,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并不急于打开。 管家宁远见他看似一直微微出神,却还能察觉到他的些微异常情绪,心下肃然, “主子,我们已经在这里停留大半个月了……这个时候,似是不妥……” “哦?这个时候,是个什么时候?” 季易淡淡问道,开始不疾不徐的打开锦袋,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宁远低下头,声音却比先前沉着了些,“东南正忙着联合,肃氏正忙着西迁……” 而他的主子,却忙着在这最东边的小城里,画一幅似乎永远都完成不了画…… 他曾看过某张废弃的画布上,那大片留白的位置上,画着一几一座,几上盘碟三两。一个人正在举杯独饮,虽是侧影,甚至没有画出五官和表情,然而几笔画出的却是无尽的萧索…… 宁远瞟了瞟了桌上的那些东西,那材质独特的物件如花朵般,也就一件华而不实的装饰品,还有些奇怪的叶子,都好久了,依然绿得诡异……倒是那把小刀不错,银亮银亮的。如主子偶尔锋利的眼风。 ―――――― 呃……再次半章……以下可以无视: 右使成了光杆司令,左使绿若却依然手掌外三堂,管理着岛外事物。并无变化,这让人很难相信,赵玫不是在故意打压紫舞。 人们纷纷私下猜测,据说紫舞一直心属尊主,而赵大岛主的横空出世。(.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不但让其美梦破灭,似乎更有一山不容二虎之势。 赵玫眯着眼睛,坐在玉座上看下方众人的脸上的各种表情,觉得煞是有趣。 她当然是在打压紫舞,这姑娘对待月的心思她哪里看不出来,可是她打压紫舞。却并不是因为待月。 紫舞看似温柔典雅,实则心硬狠辣,就在赵玫来到时间城的这短短几日。就听到关于她如何处理待月的爱慕者的无数版本……充斥着各种意外和狗血,轻者因为某次“意外”被男子碰触或看见身体,而不得不得草草嫁人;重者突然重病缠身,难以痊愈,导致时间城众女子。虽然仰慕尊主,却不敢靠近高塔一步。因为那站在塔上的唯一女子,某一瞬的眼神,充满了杀气。 赵玫其实也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打压紫舞,毕竟女子易妒,想办法扫除情敌也无可厚非,就是下手重了些,倒是让她平白落了好处。赵岛主听赫平那个舌灿莲花的给她讲这些轶事时,就很诚恳的在心里对紫舞表示了感谢。 赵玫之所以打压紫舞,是因为另一个人――如花。 那天从那梯田山谷中回来时,她托着水晶花问待月,为何这个会在他手上,这个花应该跟她自己做的玻璃花连带一系列贴身的东西都被季易给收走了。 待月将如花还水晶花的事情告诉了她,此刻也无需多作解释,待月自然想通其中阴谋――真是百试不爽的离间计。 “幸好,我没有中计。”明明拿着花不知在塔顶枯站了一夜的某人,不眨眼的说谎话。 赵玫倒没想到那时待月经历过的惨淡心情,只是认定紫舞知道她嫁给季易,便跟如花脱不了干系。 “你是觉得,紫舞有问题?”待月洞悉了她的想法。 “是的,她可能跟如花牵上线了……毕竟,她们有共同的敌人……” 赵玫这么说的时候,嘴角浮出淡淡嘲讽,待月并不尴尬,却是切实的在思索着什么,两人突然一起沉默下来,良久,待月才幽幽一叹, “或许,当初不该带她们来的。” 赵玫注意到他说的是“她们”,想必还包括了绿若,相比之下她倒更喜欢绿若,直接爽朗的女子,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带着股江湖侠女的豪气。 她并没有问绿若和紫舞的来历,只是对关于紫舞的处置征询了待月的意见。 “先让她休息休息,自己好好反省吧。”待月说道。 赵玫点点头,于是间接促使了这改革的第一步:重设机构。 其实她现在的想法很简单,关于岛外的事物,依旧由待月处理,岛内的一切事宜,她承担起来,她试着将时间城当做她的家来爱护和经营,只为顺应那份渴望家的温暖的心情。 待月也对此表示赞同,只是颇为心疼她在书房看“秘书处”整理分类好的文书熬到很晚。 然而,也只是心疼。 某人只是自己拿着本不知什么书名的竹简倚在书房旁的舒适软榻上顾自看着,默默表示着同甘共苦,有时实在晚了,待月便斜斜瞟一眼那灯下犹自批示文书的女子,淡淡的光打在她脸上,将原本精雕细琢的面孔柔化,轮廓更温润了几分,那双眼睛睁开时光华璀璨,灵动流转,而此刻微微低垂,睫毛轻掩,偶尔扑闪间,眼下长睫投下的光影一闪……一动一静,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却同样令待月心颤。 看得久了,才发现她不住的揉着额头,待月皱着眉道, “怎么,想把事情都揽过去了?把我也架空?你别忘了,你是政,我是党,你要永远跟着党走。” 055:秘密 现在的山海大陆一片平静,是因为有人无暇,有人蛰伏。 赵玫心里明白,这一时的平静不过是短暂的过渡,即将到来的乱伐,谁也无法估量和阻止。 她亦无法。 此刻身在时间城,恬静的生活,让她有一种就此身在世外,不问世事的归隐念头。 然而念头一闪而过,她最先想到的,还是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 无论如何,那枚玉戒和她自己的东西,总要拿回来。 又想到那狱中以信任相托的男子,他言语中十分确定追杀他的人是肃氏王族的爪牙,而现今肃氏的掌权人,便是锦昭公主。 赵玫其实早有有所察觉,公主并不是表面的那般柔弱无依,暗地里一定有一股隐藏的势力为她所用,再想起那停尸房内的尸体,当时她也没太注意,那尸体分明被一剑封喉而死,为何后来又要被划破面部,若是仇杀,那么就不该用一剑封喉这般干脆利落的手法,若不是仇杀,又何苦要让面目全非尸身不全? 仔细回想起来,那尸体虽然面部被毁,但是依稀看得见面白无须,喉结也并不明显,赵玫当时下意识的觉得是男子,只因其胸脯平平,实际上,这般体征的人,更像是太监,恐怕那尸体的衣裤下,某处地方也被划得面目全非。 果然是宫内的人。 不仅改装成普通人追杀男子,更是在堂堂廷尉大狱中滥用酷刑,那名被男子杀死的爪牙,应该也是他们放入停尸房中等待入殓下葬的。 这些太监居然可以在廷尉府这般行动自由,赵玫一阵心寒,不知尚若恒在这件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另外,锦昭会觊觎一个家族的宝物也让她疑惑。肃氏已经站在这山海大陆的权利顶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又为何对一个普通家族的传家戒指如此上心? 听男子的意思,肃氏虽然来抢夺戒指,但是应该并不清楚这戒指的用途,他们以为这戒指便是宝物,其内必有乾坤,但是实际上这戒指不过是一个钥匙。至于能打开什么,男子自己也不知道。 赵玫也不想知道,秘密知道的多了反而危险。她只需完成自己的承诺便可,如此想着,便也渐渐睡去…… 而在大陆的西端,宁安城郊外五十里的一处别宫中,某处富丽堂皇的寝殿内也灯火通明。 锦昭刚在门口送别了她的驸马叔温则。两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令一旁的宫女们都艳羡不已,只有锦昭的贴身侍女茗容,面带忧虑的看着那看似情深的一对人,因为迄今为止,他们都没有洞房过。 自那日火毁王宫之后。公主便缠绵病榻,一路颠簸来到这座别宫之后,驸马更是十分体恤。以担心影响公主恢复的理由,在隔壁另辟寝殿休息。 这对原该情浓蜜意的新婚夫妻,却就此过上了分局的生活。 如今公主病已大好,两人竟都十分默契的不提同房之事,这让茗容这个宫内的大女官。十分忧心。 送别之后,茗容随着锦昭回到房中。她打算找个机会再劝解下公主,毕竟她与驸马已有夫妻之名,尚公子那边已断无可能,何苦为了不可能而让自己寂寞空守。 锦昭却先开口了,“茗容,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茗容一愣,神情立马恭肃起来,“奴婢已经派人暗中严加看守那个地方,也吩咐了督造院的大人,天祝台要好好重建,可以最后才动工。” “不错,一定要暗中进行,不要让别人发现异常。”锦昭面色稍宽。 茗容有些疑惑,锦昭不问世代王上居住的肃仁宫,也不在乎她自己的锦绣宫,连供奉历代君王的极乐殿也没有多问,为何单单对天祝台这般看重? 虽然疑惑,她仍旧会依命去做,此刻却想到另一件事,不由的面露难色,“公主,之前派暗营的人去寻的人,本来已经抓到了,关在廷尉狱拷问,可是那夜大火……那人也被烧死了,他应该是最后一个人了……” 锦昭微微一笑,火光映在她略带病容的苍白脸上,晃出一抹冷诮的光芒。 “他不是最后一个人。” 茗容愣愣的看着公主,经过这次毁宫大变,她变得少言寡语,对任何事情都显得淡漠,连她这般最为亲近的人,都觉得难以揣摩。 “你派人,去查找赵玫的下落,着重去东边查。” 茗容一怔,突然想到廷尉大狱的那场大火,的确有生还之人,便是赵玫。可是,无论他们如何严刑拷打都不能撬开的嘴,难道赵玫就可以? 她的疑惑落在锦昭眼中,透出一份不甘的幽怨,“别小看她,那大狱你们查看过,她应该是从那处刑房逃出来了,虽然那人的尸体还在,东西也不可能在他身上,但是如果是那个女人,或许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锦昭想到之前曾让暗营的手下监视过赵玫,而手下递上的各种情报里,就包括赵玫曾经让去酒楼寻衅的混混自己说出是谁指示的,她当时甚至没有碰过那个人……这样的手法,似乎跟某种可以惑人心智的邪术相似,锦昭当时便留了心,后来与赵玫几次接触,又觉得她眼神坦荡清澈,不像是会邪术的人,所以也就放下了,直到这时,想到自己一直追索的秘密可能永远掩藏,她下意识的偏向别的可能性――比如赵玫。 当时的情形,赵玫逃跑路上遇到被严刑拷打的犯人,依照赵玫的性格,应该会过问一番,加上她的那种能力,就此获知了那个秘密也不一定。 锦昭越想越肯定自己的猜测,她却不知道,有的人天生就有被人信赖的力量,那狱中备受折磨的男子,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双高华、沉静、坚韧又带着些许悲悯的眼睛,在那样的眼睛中,他看到波澜荣辱不惊,拥有这样眼睛的人,本就是睥睨万物的人,所以他才愿意托付这守护一生的秘密和信物,在人生的尽头,做出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056:玉戒 夜深,锦昭挥退了茗容,从床柜的暗格里取出一个木匣,金丝楠木做的木匣,刻着精致的花纹。 木匣看起来浑然一体,似乎没有盖子,锦昭却摩挲着匣底,不知按了哪里一下,“咔”的一声,木匣弹出了一个暗格。 暗格中一共有三卷锦帛,从左向右依次叠放整齐,镶金边明纹杏底的锦帛上,用朱漆御笔写得满满,正是先王留下的遗书。 锦昭用指尖轻轻拂过,上好锦帛的触感丝滑冰冷,如她突然掉落的泪。 这个木匣,是那场大火中唯一幸免的父王的遗物,是茗容拼死从她寝宫取出来的。她允许自己这一刻的软弱流泪,因为从今以后,她必须真正担起肃氏复兴的重任,权势的背后伴随着黑暗和丑陋,她知道,所以这一刻,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孤独的缅怀那个曾经无忧无虑的自己。 拂过前两方锦帛,锦昭拿起了第三方,前两方她曾给尚若恒看过,上面记录了洪荒创世以及天降隐星的故事,而这第三方她没有给尚若恒看,是因为上面写着另一个隐秘――关于已经灭亡的古姜氏一族。 三百五十六年前,肃仪火烧古姜王宫之后,在原本是古姜氏宗庙的废墟下发现了一个密道。密道尽头是重逾千钧的密封石门,与整个石墙连为一体,肃仪想尽了办法、请了不少能人异士,找不到任何开门的机关,无论是刀砍柱撬却无法打开石门,就连掘土三尺之后,地下也是坚厚的巨石。 他又派人将整个王宫废墟翻了个遍,也没发现别的入口。这让肃仪十分恼火,越是神秘的东西,越能引起人探索和征服的欲望。何况还是已经占有天下的新一代王者。 当时,肃仪站在石门前,盯着石门上雕刻的异兽,怒气沉沉。 这种龙头狮身的怪兽据说是古姜氏信奉的守护兽,名叫狩豸,辟邪守正,最是刚毅勇猛。门上刻有一对,都刷上了经年不脱的特制桐油漆,鲜艳如生。这种异兽的雕刻在这座王宫随处可见,肃仪也看得多了。此时看着,却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命人去拓印了别处的异兽来比对,发现这异兽的眼珠本该是红色的。而这门上石刻的异兽眼珠却是绿色,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不同。肃仪又派人专门研究了异兽的眼睛,看是否是机关所在之处,最终却一无所获。 肃仪终其一生都未能找到打开石门方法。晚年时便在密道入口之上建造了天祝台,为这处密道做掩护的同时,也祈求上天庇护,以镇压这处诡异的隐秘之地。 肃仪死后,寻找开启石门之法,便成了肃氏王族代代传承的使命。到了锦昭父王在位后期,终于有了大突破―― 就在肴山东麓的某处集镇上,有一个小男孩拿着一个金饰去当铺典当。当铺的掌柜上了年纪,见识颇广,一眼认出那金饰赫然是古姜守护兽狩豸的形状。掌柜不敢接,被却王族散布在山海大陆各地的探子无意中发现。 探子们顺藤摸瓜,竟然找到了古姜守陵奴的后人。 守陵奴其实并不是古姜氏的家奴。只因其祖先曾受过古姜氏祖先的莫大恩德而发誓愿意世代为其护陵,而所谓的护陵。也不过是表面的说法,实际上,古姜氏托付给他们的是一件宝物,据说是一枚戒指,具有通天之能。 为了守护这件宝物,以防他人觊觎,他们一族来到了偏僻的深山中隐居,平静的生活着。 这些都是肃氏的探子们用金钱向那名当狩豸金饰的男孩骗取的消息,男孩的娘亲病重,他便偷了那金饰来换钱买药。 男孩却没有想到,他的孝敬之举,却给他以及所有的亲人带来了灭族之祸。 探子们偷偷尾随男孩来到他们的隐居之地,摸清路线之后,又回来带着当地的驻军前去围捕那些人。 族人们大多死在这场突然到来的屠杀之中,因为他们拒绝说话,甚至咬舌自尽明志,也有少数人逃了出去,带着一族人对另一族人的深重承诺,开始逃亡。 赵玫在廷尉大狱中遇到的那个受尽酷刑的男子,的确是古姜氏守陵奴的最后一人。 锦昭也猜得不错,秘密并未随着该族最后一个人的死去而掩埋,已经有人接续下去,可锦昭猜不到的是,冥冥注定,宝物与主人的相遇总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而这个契机,由赵玫创造。 …… 山海大陆东端的越县,某座小院内,季易仔细端详着手里的玉戒。 所谓黄金有价玉无价,玉石一类,其价值高低全凭个人喜好,虽说无一丝杂质的羊脂白玉价值连城,可是在季易看来,这白中带一缕碧绿的玉更多了些鲜活和灵动,更讨喜一些。 然而此时,他的注意力却并不在这玉的品质上,而在这个戒指本身。 因为他发现这戒指的内侧似乎有些什么奇怪的纹路,若隐若现,令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于是他叫住了正退出门外的管家宁远,“等等,你过来看看……” 宁远过来,季易把玉戒指递给他,“看看内侧,是不是有什么花纹?” 宁远双手接过一看,样式极为简单的玉戒,就圆圆的一环,没有别的装饰,比扳指更细巧一些,比一般的金银戒指又粗一些,内外平滑,看不出什么异常。 “主子,内侧十分光滑平整,看不出什么异常。” 他恭敬的将戒指递还给季易,季易皱着眉,自己再看时,仍然感觉戒指内侧有一圈奇特的纹路,只是有些朦胧不清。 季易闭了闭眼,转开目光不去看戒指,只将用食指指腹细细的摸着戒指内壁,若有所思的样子。 突然,他拇指一松,戒指便顺着修长的食指套了下去。 “不可……”宁远下意识的想阻止,毕竟主子的感觉不对,话却堵在喉中,因为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那戒指随着重力套进季易的食指,安静一瞬,突然加快速度旋转起来,在那旋转的光影中,戒指似乎大了几分,季易只觉一下刺痛,像被针扎过一般,戒指突然收紧,停了下来。 057:映月 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玉戒中慢慢出现一缕红色,艳红似血,似乎有生命一般在戒指内游走,它攀缠上戒指中本有的那抹碧绿,碧绿被一点点吞噬,直到完全被血红取代…… 一切发生的太快,季易反应过来想拔下戒指时,却怎么也拔不下来了。似乎经过一开始的飞旋和收紧之后,戒指已经调整成与他的手指最为贴合的大小。 他不再试图拔下戒指,只看着戒指中那抹红色若有所思。 手上的戒指给他的感觉很奇特,虽然与手指密丝合缝,却不会不舒服,反而觉得那是一种温柔而亲切的包覆,带着莫名的熟悉感。 房间内很安静,只能听到季易和宁远微微紧促的呼吸声,好半天,一旁的宁远才反应过来,急忙问道,“主子,你怎么样?” 宁远就在旁边,自然也看到了整个戒指的变化,震惊之下他最先想到的是这戒指莫不是什么机关暗器。 季易却摆了摆手,平静的脸上尤带着一丝困惑,“无事,只是似乎戴上就取不下来了。” 宁远细细看着季易手上的戒指,除了那抹翠色变成红色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不妥,可是季易自戴上戒指后,便有些魂不守舍,着实让他担心,瞟到桌上的那些物件,于是试探的问道, “主子,这戒指着实古怪,不如去问个明白?” 问谁?这戒指从谁那拿来的,自然就问谁。(.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宁远不知道季易为何会选择这个东岸的偏僻小城,过着看似平静实则死气沉沉的日子,但是他知道有个人能让主子变得鲜活起来。 这个人自然是赵玫。 季易自然也明白宁远的意图。 他沉默半响,然后拿起那个玻璃花,淡淡道,“急什么。东西在这,人自然会找上门来。” 宁远顿悟,可又添新的困惑,“那她怎么能找到我们?” 季易脸上笑意深深,并不急于回答宁远的问题,只是指了指左侧书架上的一个盒子, “下月初一不是东候二世子与郡主的大婚吗?拜上名帖,将那盒中的一对玉如意,再挑些别的礼物一并送去,就说。我会亲自前去贺喜。” 宁远愣了愣,虽然不太明白主子的举动,但是看到季易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也有些欣慰,这样精于算计的样子,比起这段时间日夜不眠画画的主子要好得多。 他小心的去书架取了装玉如意的盒子,然后退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房间内只剩下季易,他微微侧头。正好看到院中盛开的罂粟――红极透黑的花朵如黑暗里一簇妖异的火,它肆意的盛开在这抹黑暗中,无尽妖娆。 此刻,东方天边,正有一轮弯月垂照,如那绝世女子笑意盈盈的眼。可是那清润的月光似乎永远都照不到那生于黑暗的花朵,亦如她,永远也看不到他…… 季易看着那弯孤高的月。眸光沉沉,良久,他轻轻一笑,指尖在那玻璃花上用力一划,然后一弹。一滴血落到那朵最高的花朵上,同样绝艳的红。如花瓣的血泪般泛着幽幽的光泽,渐渐的,那血珠中映出了一泓清绝的月影…… 季易幽然一笑,唇角勾起一丝满意和疯狂――我以鲜血铸镜,只为映取你的倒影,待你终有一天,眸光能照上我身。 …… 华岛,时间城。 清晨的日光最先照进高塔的顶端,赵玫拿被子蒙住头,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几秒之后,响起了敲门声,一分钟之后,敲门声锲而不舍。 赵玫霍然坐起,郁闷的喊道,“进来!” 她话音刚落,端着面盆的澄澜推门而入,把盆放下之后便笑嘻嘻的过来给赵玫请早安,仿佛没有看到赵玫脸上的郁卒。 “小姐,今日去城东暗访,具体行程安排是:卯时三刻参加秘书处例会,辰时出发,辰时一刻到菜市,然后去学堂和医院,午时之前要赶回来,跟尊主一起用餐,但是尊主说如果来不及也可选择城东的荟萃楼一起用餐,他会在那里等你,不过预计用餐时间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因为接下来要去看城外的散户,酉时之前要赶回来,酉时三刻您还约了六部的部长喝茶……” 澄澜一口气说下来,气不喘心不跳,流利得让赵玫乍舌,末了,还不忘提醒仍在床上拥被赖床的赵玫,“小姐,现在已经卯时一刻了……” 赵玫:“……” 这是赵玫成为岛主的第七天,在颁布了一系列政令之后,一直坐在大殿上发布命令的赵岛主决定走出高塔,深入群众。 她之前的一些改革举措只针对权能机构内部,而真正想造福于民,以她目前对华岛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于是赵岛主打算微服私访,顺便以此为借口,谢绝了礼部那帮人要为她举办就任仪式、让全城人前来观礼的提议,只是同意发布公告,宣布华岛岛主的就任。 岛上的人只知道他们突然有了一位女岛主,却连其相貌、名字都不知道,人们先是疑惑,后来便也释然了,尊主还不是一样,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除了个别心腹,也很少人见过他的真正样貌,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在人们心目中的崇高地位。 赵玫洗漱收拾完毕,先去了书房,透明的琉璃灯罩中,只剩下小半蜡烛,看来昨夜待月看文书看到很晚。 赵玫看着桌上三摞文书,被某人细心的分类摆放,除了最左边的那摞需赵玫亲自批阅的,其余两摞或是普通文书,或者常规汇报,待月均做了批示,赵玫翻看了几卷,觉得十分满意。 看了自己的书桌之后,赵玫照例来到待月常坐的矮榻旁,上面横放的小桌上有条石压着一叠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布条,布条上汇集了山海大陆各处据点传来的消息,待月看过了就这么随意放在小桌上,赵玫出于好奇,每天也会去翻一翻。 她坐在踏遍,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翻着布条,各地的大事都记录在这寸布之上,一条条信息也跳入赵玫的眼帘,翻到“十月初一,伯仲大婚”时,赵玫笑了笑,想着是不是要送份大礼过去,翻到下一条时,她的笑容一顿,眼珠转了转,然后起身离去。 那块布条,用的是代表临时加急消息的杏色绸缎,上面写着:“北候拜帖伯候府,欲亲临贺喜。” 058:暗访(一) 辰时正,赵玫准时出了塔。 这次“微服私访”她只带了澄澜和柳柔,三人低调出塔,一路步行。 赵玫仍是一身男装,款式是时下文人流行穿着的轻袍,素雅的青色织锦在微显萧条的初秋天里显得清新有活力。她不习惯挽男子发髻,便只将头发高高束起用同色的缎带绑了,行走间长发轻摆,如燕尾在天际划过的弧影。 澄澜和柳柔一左一右跟着赵玫两边,稍稍落后半个步位,两名女子虽是纱巾遮面,但仍能从那露出的一双美目中看出样貌不俗,纱巾更为她们增添了几许神秘感。 这样的组合走在一起,无论在哪里都能吸引人们的视线。路人见到她,都会多看几眼,那些纷纷投来的目光中或惊奇或赞叹――好一个俊雅脱俗的美少年! 赵玫坦然前行,脸上带着微微笑意,眼神瞟过众人,每个人都觉得被她看过一眼,又觉得这眼神友善却深邃,仿佛能一下看到你的心底深处,人们心里顿时生出一股莫名的紧张和敬畏感。 赵玫却全然不觉自己混若无意的一眼能带给众人如此深刻的感受,她的一身水系幻术全在眼睛,所以眼神练就得清亮和明锐,尤其微微笑时,眼睛微眯,一抹精光迸出,令人望而生畏。 来到一个路口,赵玫顺着前面的宽敞的街道一直看去,东南和东北方向各有一排整齐的房屋,东南边白墙绿瓦的是医堂,东北边绿墙灰瓦的是学堂,到了医堂再往南便有个菜场,这是她今天计划要踩点的几个地方。 赵玫却只站在路口隔着整条街道看了看,然后一转身,向北去了。 她身后澄澜和柳柔相视一眼。都有些诧异,时间城布局方正,南北和东西各有一条中轴线,这个街口便在南北中轴线上偏北的位置,再往北去,可不算是个好地方…… 一个城市再繁荣也有贫富差距,即使是时间城这般重视民生的地方,也仍有贫民窟,靠城里发放的低保度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 呃,先这些。本来不想上传的,明明喝了咖啡,还越来越困了…… 但是咬咬牙。本月的第一天不想断更……所以先把写好的发上来,如有亲点开了,不好意思,烦请明天再看,你看到这里的时候。玫子还在努力码字,把这章码完……明日请早,抱歉,鞠躬感谢。 辰时正,赵玫准时出了塔。 这次“微服私访”她只带了澄澜和柳柔,三人低调出塔。一路步行。 赵玫仍是一身男装,款式是时下文人流行穿着的轻袍,素雅的青色织锦在微显萧条的初秋天里显得清新有活力。她不习惯挽男子发髻。便只将头发高高束起用同色的缎带绑了,行走间长发轻摆,如燕尾在天际划过的弧影。 澄澜和柳柔一左一右跟着赵玫两边,稍稍落后半个步位,两名女子虽是纱巾遮面。但仍能从那露出的一双美目中看出样貌不俗,纱巾更为她们增添了几许神秘感。 这样的组合走在一起。无论在哪里都能吸引人们的视线。路人见到她,都会多看几眼,那些纷纷投来的目光中或惊奇或赞叹――好一个俊雅脱俗的美少年! 赵玫坦然前行,脸上带着微微笑意,眼神瞟过众人,每个人都觉得被她看过一眼,又觉得这眼神友善却深邃,仿佛能一下看到你的心底深处,人们心里顿时生出一股莫名的紧张和敬畏感。 赵玫却全然不觉自己混若无意的一眼能带给众人如此深刻的感受,她的一身水系幻术全在眼睛,所以眼神练就得清亮和明锐,尤其微微笑时,眼睛微眯,一抹精光迸出,令人望而生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来到一个路口,赵玫顺着前面的宽敞的街道一直看去,东南和东北方向各有一排整齐的房屋,东南边白墙绿瓦的是医堂,东北边绿墙灰瓦的是学堂,到了医堂再往南便有个菜场,这是她今天计划要踩点的几个地方。 赵玫却只站在路口隔着整条街道看了看,然后一转身,向北去了。 她身后澄澜和柳柔相视一眼,都有些诧异,时间城布局方正,南北和东西各有一条中轴线,这个街口便在南北中轴线上偏北的位置,再往北去,可不算是个好地方…… 一个城市再繁荣也有贫富差距,即使是时间城这般重视民生的地方,也仍有贫民窟,靠城里发放的低保度日。 辰时正,赵玫准时出了塔。 这次“微服私访”她只带了澄澜和柳柔,三人低调出塔,一路步行。 赵玫仍是一身男装,款式是时下文人流行穿着的轻袍,素雅的青色织锦在微显萧条的初秋天里显得清新有活力。她不习惯挽男子发髻,便只将头发高高束起用同色的缎带绑了,行走间长发轻摆,如燕尾在天际划过的弧影。 澄澜和柳柔一左一右跟着赵玫两边,稍稍落后半个步位,两名女子虽是纱巾遮面,但仍能从那露出的一双美目中看出样貌不俗,纱巾更为她们增添了几许神秘感。 这样的组合走在一起,无论在哪里都能吸引人们的视线。路人见到她,都会多看几眼,那些纷纷投来的目光中或惊奇或赞叹――好一个俊雅脱俗的美少年! 赵玫坦然前行,脸上带着微微笑意,眼神瞟过众人,每个人都觉得被她看过一眼,又觉得这眼神友善却深邃,仿佛能一下看到你的心底深处,人们心里顿时生出一股莫名的紧张和敬畏感。 赵玫却全然不觉自己混若无意的一眼能带给众人如此深刻的感受,她的一身水系幻术全在眼睛,所以眼神练就得清亮和明锐,尤其微微笑时,眼睛微眯,一抹精光迸出,令人望而生畏。 来到一个路口,赵玫顺着前面的宽敞的街道一直看去,东南和东北方向各有一排整齐的房屋,东南边白墙绿瓦的是医堂,东北边绿墙灰瓦的是学堂,到了医堂再往南便有个菜场,这是她今天计划要踩点的几个地方。 赵玫却只站在路口隔着整条街道看了看,然后一转身,向北去了。 她身后澄澜和柳柔相视一眼,都有些诧异,时间城布局方正,南北和东西各有一条中轴线,这个街口便在南北中轴线上偏北的位置,再往北去,可不算是个好地方…… 一个城市再繁荣也有贫富差距,即使是时间城这般重视民生的地方,也仍有贫民窟,靠城里发放的低保度日。 辰时正,赵玫准时出了塔。 这次“微服私访”她只带了澄澜和柳柔,三人低调出塔,一路步行。 赵玫仍是一身男装,款式是时下文人流行穿着的轻袍,素雅的青色织锦在微显萧条的初秋天里显得清新有活力。她不习惯挽男子发髻,便只将头发高高束起用同色的缎带绑了,行走间长发轻摆,如燕尾在天际划过的弧影。 澄澜和柳柔一左一右跟着赵玫两边,稍稍落后半个步位,两名女子虽是纱巾遮面,但仍能从那露出的一双美目中看出样貌不俗,纱巾更为她们增添了几许神秘感。 这样的组合走在一起,无论在哪里都能吸引人们的视线。路人见到她,都会多看几眼,那些纷纷投来的目光中或惊奇或赞叹――好一个俊雅脱俗的美少年! 赵玫坦然前行,脸上带着微微笑意,眼神瞟过众人,每个人都觉得被她看过一眼,又觉得这眼神友善却深邃,仿佛能一下看到你的心底深处,人们心里顿时生出一股莫名的紧张和敬畏感。 赵玫却全然不觉自己混若无意的一眼能带给众人如此深刻的感受,她的一身水系幻术全在眼睛,所以眼神练就得清亮和明锐,尤其微微笑时,眼睛微眯,一抹精光迸出,令人望而生畏。 来到一个路口,赵玫顺着前面的宽敞的街道一直看去,东南和东北方向各有一排整齐的房屋,东南边白墙绿瓦的是医堂,东北边绿墙灰瓦的是学堂,到了医堂再往南便有个菜场,这是她今天计划要踩点的几个地方。 赵玫却只站在路口隔着整条街道看了看,然后一转身,向北去了。 她身后澄澜和柳柔相视一眼,都有些诧异,时间城布局方正,南北和东西各有一条中轴线,这个街口便在南北中轴线上偏北的位置,再往北去,可不算是个好地方…… 一个城市再繁荣也有贫富差距,即使是时间城这般重视民生的地方,也仍有贫民窟,靠城里发放的低保度日。 辰时正,赵玫准时出了塔。 这次“微服私访”她只带了澄澜和柳柔,三人低调出塔,一路步行。 赵玫仍是一身男装,款式是时下文人流行穿着的轻袍,素雅的青色织锦在微显萧条的初秋天里显得清新有活力。她不习惯挽男子发髻,便只将头发高高束起用同色的缎带绑了,行走间长发轻摆,如燕尾在天际划过的弧影。 呃,正好3000…… 059:暗访(二) “小姐,我们去哪儿?不去看学堂医堂了吗?” 澄澜紧跟在赵玫身后,有些紧张的问道,她很清楚这条路一直向北是通向哪里,想起自己曾经在那里呆过的日子,仍旧心有戚戚然。 赵玫顾自走着,脸上一直带着温润的笑意,看起来就像个不知疾苦的富家公子,语气也云淡风轻、不辨喜怒, “去那些地方干什么?去看人家准备好的?他们想给我看的,我没兴趣……” 澄澜步子一顿,小姐的意思……难道有人事先得了消息,知道她要去暗访,所以特意做了些准备?小姐又是如何看出来的?何况要暗访的事情也只有秘书处的人知道,到底是怎么走漏消息的呢? 她正暗自疑惑,无意中瞟到一旁的柳柔,她头埋得很低,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看得到侧面稍显绷紧的轮廓,不似那个寻常恭顺温婉的女子。 赵玫走在前面,似乎突然起了兴致,凑近柳柔,指着正前方道,“柳柔,你再好好跟我讲讲这通云大街呗……” “啊?”柳柔恍然回神,转眼就看到赵玫微笑的脸就在眼前,她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差点踩上裙裾摔倒。 赵玫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手腕一扯,把柳柔又扯了回来,一边还不忘调侃, “昨夜梦见桃花,今日便有美人入怀,啧啧!” 柳柔毕竟武功不俗,反应过来之后连忙稳住身体,抽出手腕就要向赵玫行礼告罪,“主子,我……” 赵玫却摆了摆手,语气颇为落寞的叹道,“谁说梦见桃花就有桃花运的?骗子!” 她继续往前走。丝毫没有因为柳柔的事情而不快,反而步履轻快了些,而她的身后,澄澜深深的看了柳柔一眼,才淡淡说道, “没事吧。” 柳柔连连摇头,却一直没有抬头看澄澜,澄澜嘴角微微向下一撇,语气更淡了些,“没事就好。以后记得看清楚主子。” 很淡的语气,很重的旁敲侧击,只有心虚的人才能明白。 柳柔霍然抬头。一脸惊恐,却只看见澄澜的背影,她不知何时已经跟上了赵玫,比赵玫更为纤细的背影,却一般坚韧。 柳柔脸上显出一丝痛苦。然后再次低下头跟了上去,脚步似一片漂浮不定的叶。 身后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似乎各有心事,赵玫却丝毫不受影响,信步而走,看看停停。全然一副悠游人间的姿态,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好几个路口,来到通云路的最北端。 赵玫终于停了下来。 澄澜和柳柔也跟着停下。齐齐抬眼看了看眼前,澄澜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柳柔却比之前平静了些,看不出任何情绪。 “那是哪里?” 赵玫站抬手虚虚一指――她所指之处是一片黑沉的房屋,残破的院墙。低矮的房屋,窗户上残破不堪的挡风布。被风掀起之后昏暗的房间乍现…… 她们站在时间城最为繁华的通云大街,商铺云集、繁荣至极,身后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面前却是破屋连片,死气沉沉。 “是过渡区。”澄澜答道,“每个进入时间城的人都要在这里度过三个月的过渡期,如表现良好便可获准入城,但每次都有一部分人被拒绝入城,这些人只能选择出城,或者一直生活在这里,享受最低生活保障,苟延残喘,直到死去。” “哦?怎么样算是表现良好?” 澄澜皱了皱眉,不知怎么解释,想起自己被关在这里时的经历,便道,“我在这里曾遇到一个老妇,她当时没能进城,是因为她曾问过别人一句话。” “什么话?” “听说塔里的魔头会吃人,是不是真的?” “噗――”赵玫笑出声来,也难怪不知情的人会把待月想象成吃人的魔头,华岛的魔城名声在外,世人都以为这里是个魔域,魔尊能呼风唤雨掌控时间,人们来到这里,向魔头献祭,换取一时的安宁,只有身处绝境无路可走的人才会选择来到华岛。 待月也从来不屑于解释,只觉得那些人入城之后便能改变想法,却没想过他的不解释却将很多人永远的留在了这里。 可是,难道就为了这样一句话,就将真心求助的人拒之门外吗? 赵玫脸色沉了下来。 她知道这个过渡区,在她到来之前,澄澜她们三人就曾被关在这里,受了不少苦; 她也知道这里不会太好,却没想到这么不好…… 她也想过这个地方有存在的必要,用以甄别那些妄图混入的凶恶不法之徒,却没想到留在这里的人们大多善良无辜。 她想起那些衣服上绣着紫色波纹的督察员,他们曾经直属于右使紫舞,如今隶属于户部。 最后,她笑了笑,抬步便走,“呵呵,这里就是过渡区啊。” 旁边的柳柔却觉得秋风突然凉了些,她在时间城长大,比澄澜更清楚这里的底细,这里,其实是时间城的流放之狱。 时间城不设牢狱,只将犯事的人放入这里,这周围没有铁栏阻挡,却没有人敢踏出一步,因为曾经有无数不信邪的人妄图逃离这里,却只在浓重的夜色下成为冰冷的尸体。 这里没有牢笼,却有狠厉无情的看守者。 他们蛰伏暗处,不动则已,一动必杀! 柳柔目光扫过前方几处隐蔽的暗角,觉得已有数道目光集中在她们身上,连忙拦住赵玫,“主子尊贵之躯,不宜踏足前方。” 赵玫回头,看到柳柔紧张而严肃的脸,深深一笑,“柳柔,谢谢你还关心我。” 柳柔一愣,眼中的怔愣渐渐染上羞愧,手不自觉的收回。 赵玫继续向前。 往前不过十来步,这边的青石砖路面与那边的泥沙土路泾渭分明,那是一条命运之线,将同样苛求救助的人分隔两端,此处是安定与美满,彼端是混乱与残喘。 赵玫悠然踱向前方,眼光混若无意的瞟过周围高墙底的暗角,重檐下的悬梁,不远处静静停放的马车……那些隐蔽之处射来了阴寒的目光,还有更多的异样目光投向她,来自那些低矮房屋之中,没有敌意,只带着好奇和隐隐激荡。 离那边越来越近,十步……五步……三步……那些暗藏的杀手人紧绷的身体蠢蠢欲动,赵玫突然停住了。 她没有回头,只挥了挥手,阻止澄澜取出属于岛主的令牌。 她就站在那里,纤细身影在瑟瑟秋风中巍然不动,坚韧得像岸边日月被海水冲击不动的岩石,炽烈得如火山喷薄的火浆,却又孤冷得如那高高在上的明月。 所有人的心里都微微震撼,连同那些隐匿在暗处的守卫。 那是身处高位与身俱来的威压,带着坚定、悲悯和平静。 “我明天这个时候还会再来,如果你们还想离开这里,明天,都给站出来,让我看到你们。” 赵玫没有继续往前走,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她带着澄澜柳柔转身离开,与前来送菜的马车交错而过,她看见马车上已经开始有些腐坏的蔬菜。 ―――――― 还是没能写完,啊啊啊,抓狂…… 赵玫脸色沉了下来。 她知道这个过渡区,在她到来之前,澄澜她们三人就曾被关在这里,受了不少苦; 她也知道这里不会太好,却没想到这么不好…… 她也想过这个地方有存在的必要,用以甄别那些妄图混入的凶恶不法之徒,却没想到留在这里的人们大多善良无辜。 她想起那些衣服上绣着紫色波纹的督察员,他们曾经直属于右使紫舞,如今隶属于户部。 最后,她笑了笑,抬步便走,“呵呵,这里就是过渡区啊。” 旁边的柳柔却觉得秋风突然凉了些,她在时间城长大,比澄澜更清楚这里的底细,这里,其实是时间城的流放之狱。 时间城不设牢狱,只将犯事的人放入这里,这周围没有铁栏阻挡,却没有人敢踏出一步,因为曾经有无数不信邪的人妄图逃离这里,却只在浓重的夜色下成为冰冷的尸体。 这里没有牢笼,却有狠厉无情的看守者。 他们蛰伏暗处,不动则已,一动必杀! 柳柔目光扫过前方几处隐蔽的暗角,觉得已有数道目光集中在她们身上,连忙拦住赵玫,“主子尊贵之躯,不宜踏足前方。” 赵玫回头,看到柳柔紧张而严肃的脸,深深一笑,“柳柔,谢谢你还关心我。” 柳柔一愣,眼中的怔愣渐渐染上羞愧,手不自觉的收回。 赵玫继续向前。 往前不过十来步,这边的青石砖路面与那边的泥沙土路泾渭分明,那是一条命运之线,将同样苛求救助的人分隔两端,此处是安定与美满,彼端是混乱与残喘。 赵玫悠然踱向前方,眼光混若无意的瞟过周围高墙底的暗角,重檐下的悬梁,不远处静静停放的马车……那些隐蔽之处射来了阴寒的目光,还有更多的异样目光投向她,来自那些低矮房屋之中,没有敌意,只带着好奇和隐隐激荡。 060:转变 待月愣了愣,随即笑开,笑声低沉好听,带着深深魅惑…… 赵玫一时竟有些痴了。 他很少笑,以前觉得他就该清冷孤高,不屑于凡间庸俗喜乐,偶尔浅浅一笑,都是恩赐,如天边绽开了奇异的虹光。 可是自从来到时间城,或者更早,从那面朝大海的小屋开始,或是自王都城外他将她从那个星君手中救走之时,他便有了莫大的转变。 他开始乐于表达,也经常玩笑,他变得轻松舒朗、喜怒平常,似夜月摆脱了困囿的阴云,肆意散放清亮;又如九天谪仙,放下了经年的沧桑淡漠,终于愿意俯下身姿,沾染上人间烟火。 赵玫何其欢喜。 因他此刻无忧的笑。 “我魔头的名声在外,你打算如何洗白?”待月终于笑够,眯着眼睛问道。 赵玫却敲了敲桌子质问道:“菜呢!” 待月挑了挑眉,但也不再追问,反正她要做的事,他只管看着,办好了他负责叫好,办砸了他负责收拾就对了。 他伸出手,扯了扯窗边的绿色丝绦,赵玫顺着丝绦顶端看过去,发现这丝带从屋顶穿过,一直通向门外,不一会儿就有敲门声响起,“尊客打搅,来上菜了。” “进来!”赵玫抢先叫道,然后瞟了一旁笑吟吟的某人一眼,冷哼一声表示了鄙视――盗版! 这种雅间的呼叫服务的设计,分明就是从她聚英楼抄袭过来的! 那丝带穿出门外之后,应该由固定在墙上的绳子一直连到楼下的后堂,绳子另一端系着铃铛,铃铛分别编了号,哪个铃铛响了,就代表对应的雅间的客人有需要。这样不用客人出门来叫,也不用小二一直呆在雅间内伺候着,一举两得。 待月不以为然,等菜都摆好,小二退了出去,才夹了一块排骨放在赵玫碗里,“好的东西要分享,来尝尝,这个金丝酥排味道还不错。” 赵玫早就看中那盘排骨了,酥嫩的排骨外面勾了金色的糖丝。看起来就十分可口,所以也就接受了待月暗示的话,不向他收专利使用费了。 她夹起排骨慢慢吃起来。情绪却因为想起了王都的聚英楼而有些低落,沉默得久了,待月也发现了异常,看着赵玫一边吃着却一边出神,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放在赵玫手边。 “看看。” 赵玫回神一看。左手边放着一个小小的布卷,拇指宽的白色绢布条卷成的小小一卷,她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待月的手下向他传信的布条。 这些布条用颜色来区分其重要和紧急程度,常见的是红代表紧急,绿代表一般,白色……则是日常的例行汇报。 待月给她个最普通的白色传信。有什么好看的? 想归想,赵玫还是放下筷子拿过布卷,展开一看。手却抖了抖…… “廷尉府为聚英楼平反,赵老板无罪,聚英楼重开,东方征代任掌柜。” 传信上这样写道,赵玫一时间心潮翻涌。她不在乎栽赃抹黑,只是可惜了聚英楼。毕竟那是她几个月来的心血,如今聚英楼能够重开,想来尚若恒也顶住了不少压力,而东方征敢于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接手聚英楼,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她把布条卷好,然后放回待月桌前,不动声色的继续吃饭,一扫之前的心不在焉,吃得津津有味。 待月笑着收起布卷,庆幸自己猜对了,刚刚她见了那仿制聚英楼的设计之后,就有些情绪低落,他便猜到她想起了聚英楼。 这个消息他也是刚刚得到,想着她看了必然会高兴,所以随身带了来,只是……他微微皱眉,那“廷尉府”三个字真是碍眼…… 一顿饭吃完,赵玫心满意足的喝一口清茶,心情也因为聚英楼的重见天日而格外舒爽,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杯子…… 待月就着水杯随意抿了一口,然后歉意的看着呆若木鸡的赵玫,“不好意思,茶水没有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赵玫紧紧盯着他手中她的杯子,想起他刚刚是平平的接过杯子,喝水的位置正是她喝过的地方…… 这算什么?间接接吻? 而他此刻茶水润泽过的唇色莹润饱满,泛着诱人的光泽,似枝上欲绽不绽的花苞,引人采撷。 赵玫强撑着自己转开目光,一脸淡定模样,心里却无法平静,这也是待月的转变?这转变……真令人血脉欲张…… 某人饶有兴致的看着赵玫强壮镇定的脸,好一会儿,才良心发现的开始转移话题,“你似乎不担心东方征。” “东方征?我担心他干嘛?”赵玫诧异转头,神色清明了些。 “你不怕聚英楼易主,改姓东方?” 赵玫哼笑一声,带着骨子里天生的自傲,“他如果这么蠢,我当初也不会看重他。” “人总是贪婪的,一旦得到,就很难放手。”待月微微垂眸,杯中水映出他幽深的黑眸,不知是在说东方征,还是在感叹自己。 赵玫想了想,却没再反对,“说的是,但是只一个聚英楼,似乎并不够。” 那个即使贫苦即使为了生计不得不入私人祠堂代人清修的男子,却一直不曾放弃自己的理想,他渴望成功,渴望被人肯定,所以她成了他的伯乐,希望他,不仅仅是千里马,更是能够这万里山河中。 ―――― 汗颜,玫子改前面改得忘了时间,只好弱弱的再次先奉上未修改版半章……表打我…… 那丝带穿出门外之后,应该由固定在墙上的绳子一直连到楼下的后堂,绳子另一端系着铃铛,铃铛分别编了号,哪个铃铛响了,就代表对应的雅间的客人有需要,这样不用客人出门来叫,也不用小二一直呆在雅间内伺候着,一举两得。 待月不以为然,等菜都摆好,小二退了出去,才夹了一块排骨放在赵玫碗里,“好的东西要分享,来尝尝,这个金丝酥排味道还不错。” 赵玫早就看中那盘排骨了,酥嫩的排骨外面勾了金色的糖丝,看起来就十分可口,所以也就接受了待月暗示的话,不向他收专利使用费了。 她夹起排骨慢慢吃起来,情绪却因为想起了王都的聚英楼而有些低落,沉默得久了,待月也发现了异常,看着赵玫一边吃着却一边出神,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放在赵玫手边。 “看看。” 赵玫回神一看,左手边放着一个小小的布卷,拇指宽的白色绢布条卷成的小小一卷,她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待月的手下向他传信的布条。 这些布条用颜色来区分其重要和紧急程度,常见的是红代表紧急,绿代表一般,白色……则是日常的例行汇报。 待月给她个最普通的白色传信,有什么好看的? 想归想,赵玫还是放下筷子拿过布卷,展开一看,手却抖了抖…… “廷尉府为聚英楼平反,赵老板无罪,聚英楼重开,东方征代任掌柜。” 传信上这样写道,赵玫一时间心潮翻涌,她不在乎栽赃抹黑,只是可惜了聚英楼,毕竟那是她几个月来的心血,如今聚英楼能够重开,想来尚若恒也顶住了不少压力,而东方征敢于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接手聚英楼,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她把布条卷好,然后放回待月桌前,不动声色的继续吃饭,一扫之前的心不在焉,吃得津津有味。 待月笑着收起布卷,庆幸自己猜对了,刚刚她见了那仿制聚英楼的设计之后,就有些情绪低落,他便猜到她想起了聚英楼。 这个消息他也是刚刚得到,想着她看了必然会高兴,所以随身带了来,只是……他微微皱眉,那“廷尉府”三个字真是碍眼…… 一顿饭吃完,赵玫心满意足的喝一口清茶,心情也因为聚英楼的重见天日而格外舒爽,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杯子…… 待月就着水杯随意抿了一口,然后歉意的看着呆若木鸡的赵玫,“不好意思,茶水没有了。” 赵玫紧紧盯着他手中她的杯子,想起他刚刚是平平的接过杯子,喝水的位置正是她喝过的地方…… 这算什么?间接接吻? 而他此刻茶水润泽过的唇色莹润饱满,泛着诱人的光泽,似枝上欲绽不绽的花苞,引人采撷。 赵玫强撑着自己转开目光,一脸淡定模样,心里却无法平静,这也是待月的转变?这转变……真令人血脉欲张…… 某人饶有兴致的看着赵玫强壮镇定的脸,好一会儿,才良心发现的开始转移话题,“你似乎不担心东方征。” “东方征?我担心他干嘛?”赵玫诧异转头,神色清明了些。 “你不怕聚英楼易主,改姓东方?” 赵玫哼笑一声,带着骨子里天生的自傲,“他如果这么蠢,我当初也不会看重他。” “人总是贪婪的,一旦得到,就很难放手。”待月微微垂眸,杯中水映出他幽深的黑眸,不知是在说东方征,还是在感叹自己。 赵玫想了想,却没再反对,“说的是,但是只一个聚英楼,似乎并不够。” 061:收服(一) 荟萃楼雅间内,女子微显落寞的侧脸是柔美的一弧,令人沉迷。 待月不自觉的伸出手去,却在触到那晶莹的耳垂后手指一偏,只将她散落的几缕鬓发撩起顺到耳后。 赵玫一侧头,就看到待月专注的眼神正盯着她耳边的发,他手指微凉,撩起发丝的姿势如拈花,所过之处烧起了朵朵红云。 “抱歉,我没有选对人……” 赵玫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为如花和柳柔的事抱歉,她笑了笑,居然也没反对,“恩,跟你脱不了干系。” 女人与女人为敌,多是因为妒忌,如花妒忌她,所以算计她,紫舞忌讳她,所以利用柳柔来探究她……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因为待月。 待月慢慢收回流连在赵玫鬓边的手,开始认真思考如何为她扫除一切因他而起的麻烦和烦恼。 “你知道吗,那里一整条街因为我的到来而被封锁清空,医堂没有病人上门,学堂倒有朗朗书声,可是我突然想起来,今日是秋收假,学生都该放假……她们故意给我演一出平静祥和国泰民安,想掩盖什么?” 赵玫说完,见待月并不答话,只若有所思的样子,突然脸色一沉,“我和她的事,你不需插手。” 待月嘴角微微撇了撇,就知道她要这么说。 不过看到那双清亮的眼睛此刻被斗志染得灼灼,他也不禁窃喜,她向来对名利权势淡泊,此刻争强好胜,也不过是因为他…… 待月心花怒放,却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好。” 赵玫满意的一笑。想起另一件事,于是问道,“对了,是不是你让赫平来跟我说那些的?” 待月眼里疑惑不过一闪,赵玫便知道了,不是的。 不是待月让他来旁敲侧击,那么就是赫平自己的主意…… 赫平那个话痨一天到晚给她念叨各种时间城的事情,大到悠久历史和以前的各项方针政策,小到家长里短市井小事……赵玫每天都被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照三餐荼毒。(.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可是她事后细细想来,赫平说的话。看似东拉西扯,是些毫不相关的小事,却很值得推敲…… 就比如昨日。上午秘书处才敲定了今天的计划,午休时赫平就来跟她说偷听到了尊主让柳柔去紫舞那里问什么机关,后来又扯到柳柔哥哥在紫舞手底下犯了点错,正在受处罚;再把柳柔家的兄妹相依为命兄妹情深的情况又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 赵玫当时也不在意,可是柳柔昨天从紫舞处回来之后神色就不太对。魂不守舍的样子,她便有些怀疑……后来在路上多方试探柳柔,果然发现她眼神闪烁、偶有愧色。 所以她才让柳柔去取名册,户部就在右使院里,柳柔有合理的机会接触到紫舞,就看紫舞要她怎么做。然后,她会怎么做了…… …… 这时,魔塔南沿的右使大院。柳柔等在户部,虽然管理名册的人暗自奇怪岛主怎么又派人来取名册,却也不敢轻慢和质疑,只照着原册迅速抄写了一份给柳柔。 柳柔脸色并不太好,眼底有些微微泛青。看来昨夜没有睡好,她心不在焉的接过名册。却站着门口发呆,迟迟没有离开。 这时,紫裙女子远远的从回廊另一侧过来,一直来到柳柔面前,随意的看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是柳柔吗?上次尊主让你来问的机关,我后来绘制了详细的示意图,正好,你随我来取吧。” 紫舞说完就走,柳柔脸色变幻一瞬,最终还是跟上了她…… …… 有隐忍,就有爆发;有打压,就有反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第二日,赵玫站在过渡区的破旧房屋前时,如是想。 她们还是站在干净的青石砖上,跟昨天一样,一样的三个人,一样的时辰,不一样的心情。 澄澜站在最后,落后赵玫一个步位,在柳柔身后半个步位,余光紧紧锁住柳柔,虽然小姐并没跟她说什么,但她已经觉察到柳柔的异常,她并不担心前面,却要被小姐护好身后。 而柳柔静静站在那里,人如其名,柔弱得让人担心被风吹折,她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一脸平静,却在赵玫和澄澜都看不到的角度,眼底隐现出矛盾和焦灼。 赵玫自然是站在最前面,盈盈以笑,神态悠然,仿佛面对的不是这大片黑沉的禁锢之地,而是美轮美奂的大好风景。 她目光扫过四周,发现暗藏的人果然多了些,而且不止一队人马。除了昨日墙角横梁马车中的那些人,两旁阁楼的屋脊上,以及本该空置的房屋中都多了很多人,似乎,还有她熟悉的气息。 而她的对面,破屋碎瓦依旧肃杀凄凉,秋风瑟瑟吹过,原本飘荡的挡风布都被大石压紧,风声掠过,整个过渡区却死寂无声。 那些人,并没有出来。 赵玫撇了撇嘴角,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对于失去自由、失去选择和追求的权利的人,或者在长期压抑中爆发,或者在持久忍耐中消亡。 她想知道这里的人血液里还有多少热度?是不是已经被现实磨灭了精气神…… 她能感觉到一束束目光从门缝和窗户的间隙中射出,带着微薄的热度和长久积蓄下的麻木。 “看来――没有人想离开这里。” 她传遍四方,话音刚落,便感觉到那些昏暗的房间内起了些许骚动,似乎有挣扎与反抗,但都沉寂下来,继续选择沉默和观望。 她便继续加码,“既然你们眷恋这里,我就送你们,长埋此地。” 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她话中最后四个字的意思,因为那四个字太突然太跳跃,与那个翩翩佳公子的印象极不相符。 但是赵玫已经开始了。 她素手轻抬,借着西风,放出了秋日里的一把火。 等到所有人意识到那四个字的含义时,赤炎术释放的火焰已经被秋风带着卷过了最外围的房屋。 干燥的木屋沾火即着,很快就烧了起来…… 空气似乎凝结起来,带着震撼和不可置信,只剩火花劈裂的响声细微却响亮。那些投到赵玫身上或阴冷或淡漠的目光渐渐发生了变化,就连这边隐匿的看守们都似乎藏不住了…… 那些着火的木房并没有人居住,所有人再次耐下心来,只是对那个笑意融融的少年公子重新审视起来―― 他究竟是怎么放的火?甚至没人看到他点火的过程,就只见到一团火焰从他手里窜出,然后被他轻轻一抛,就被风带开……而且,这是这么地方,他居然明目张胆的放火?究竟是疯狂的自大狂妄之徒,还是能够掌控生死的之人所有人便但是或是却没有人跑出来……火势却未停止,直直的扑向东边的一座房屋。 那座房屋被掩在众多破屋之中,乍看并不起眼,但是随着火势的靠近,所有人的视线集中过去,才发现那房屋是过渡区中仅有的完好房屋――青砖褐瓦、门窗齐整,一条石子路连到门口,大门紧闭,唯有屋檐下悬着的一盆挂兰,白瓷花盆中散开一拢青绿叶条,上面缀着一朵白色小花,随风飘动,如折鹤般清雅灵动。 石屋,旧檐,兰花……意境优美得如一幅清灵脱俗的画,却即将堙灭在那诡异的火焰之下。 所有人屏住呼吸,似为那困狱中一点鲜活而惋惜。 赵玫的眼神却闪了闪,难道她猜错了? 火焰像受到指令一般直窜向那盆挂兰,眼看着盆毁花亡,原本紧闭的门突然开了,从里窜出了一个高大的男子,身体异常灵活的闪躲着火焰,然后伸手一勾,就将那盆兰花取下抱在了怀中。 接着又从门里跑出了好几个人,跟着那高大男子一起,离开了房屋直往路口这边来了。 赵玫几不可闻的舒了口气。 ―――――――――― 赵玫已经想过,就算她不去动紫舞,紫舞也必定不是安分,她要对过渡区下手,作为“过渡区”的提出者,紫舞必不会袖手旁观,与其让暗处的人从中破坏,还不如将计就计,只提防一个柳柔。 倒是赫平,并不像表面那么嘻嘻哈哈吊儿郎当,让她刮目相看…… 赵玫已经想过,就算她不去动紫舞,紫舞也必定不是安分,她要对过渡区下手,作为“过渡区”的提出者,紫舞必不会袖手旁观,与其让暗处的人从中破坏,还不如将计就计,只提防一个柳柔。 倒是赫平,并不像表面那么嘻嘻哈哈吊儿郎当,让她刮目相看…… 赵玫已经想过,就算她不去动紫舞,紫舞也必定不是安分,她要对过渡区下手,作为“过渡区”的提出者,紫舞必不会袖手旁观,与其让暗处的人从中破坏,还不如将计就计,只提防一个柳柔。 倒是赫平,并不像表面那么嘻嘻哈哈吊儿郎当,让她刮目相看…… 赵玫已经想过,就算她不去动紫舞,紫舞也必定不是安分。 倒是赫平,并不像表面那么嘻嘻哈哈吊儿郎当,让她刮目相看…… 062:收服(二) 有隐忍,就有爆发;有打压,就有反弹。 第二日,赵玫站在过渡区的破旧房屋前时,如是想。 她们还是站在干净的青石砖上,跟昨天一样,一样的三个人,一样的时辰,不一样的心情。 澄澜站在最后,落后赵玫一个步位,在柳柔身后半个步位,余光紧紧锁住柳柔,虽然小姐并没跟她说什么,但她已经觉察到柳柔的异常,她并不担心前面,却要被小姐护好身后。 而柳柔静静站在那里,人如其名,柔弱得让人担心被风吹折,她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一脸平静,却在赵玫和澄澜都看不到的角度,眼底隐现出矛盾和焦灼。 赵玫自然是站在最前面,盈盈以笑,神态悠然,仿佛面对的不是这大片黑沉的禁锢之地,而是美轮美奂的大好风景。 她目光扫过四周,发现暗藏的人果然多了些,而且不止一队人马。除了昨日墙角横梁马车中的那些人,两旁阁楼的屋脊上,以及本该空置的房屋中都多了很多人,似乎,还有她熟悉的气息。 而她的对面,破屋碎瓦依旧肃杀凄凉,秋风瑟瑟吹过,原本飘荡的挡风布都被大石压紧,风声掠过,整个过渡区却死寂无声。 那些人,并没有出来。 赵玫撇了撇嘴角,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对于失去自由、失去选择和追求的权利的人,或者在长期压抑中爆发,或者在持久忍耐中消亡。 她想知道这里的人血液里还有多少热度?是不是已经被现实磨灭了精气神…… 她能感觉到一束束目光从门缝和窗户的间隙中射出,带着微薄的热度和长久积蓄下的麻木。 “看来――没有人想离开这里。” 她传遍四方,话音刚落,便感觉到那些昏暗的房间内起了些许骚动,似乎有挣扎与反抗。但都沉寂下来,继续选择沉默和观望。 她便继续加码,“既然你们眷恋这里,我就送你们,长埋此地。” 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她话中最后四个字的意思,因为那四个字太突然太跳跃,与那个翩翩佳公子的印象极不相符。 但是赵玫已经开始了。 她素手轻抬,借着西风,放出了秋日里的一把火。 等到所有人意识到那四个字的含义时,赤炎术释放的火焰已经被秋风带着卷过了最外围的房屋。 干燥的木屋沾火即着。很快就烧了起来…… 空气似乎凝结起来,带着震撼和不可置信,只剩火花劈裂的响声细微却响亮。那些投到赵玫身上或阴冷或淡漠的目光渐渐发生了变化。就连这边隐匿的看守们都似乎藏不住了…… 那些着火的木房并没有人居住,所有人再次耐下心来,只是对那个笑意融融的少年公子重新审视起来―― 他究竟是怎么放的火?甚至没人看到他点火的过程,就只见到一团火焰从他手里窜出,然后被他轻轻一抛。就被风带开……而且,这是这么地方,他居然明目张胆的放火?究竟是疯狂的自大狂妄之徒,还是能够掌控生死的之人所有人便但是或是却没有人跑出来……火势却未停止,直直的扑向东边的一座房屋。 那座房屋被掩在众多破屋之中,乍看并不起眼。但是随着火势的靠近,所有人的视线集中过去,才发现那房屋是过渡区中仅有的完好房屋――青砖褐瓦、门窗齐整。一条石子路连到门口,大门紧闭,唯有屋檐下悬着的一盆挂兰,白瓷花盆中散开一拢青绿叶条,上面缀着一朵白色小花。随风飘动,如折鹤般清雅灵动。 石屋。旧檐,兰花……意境优美得如一幅清灵脱俗的画,却即将堙灭在那诡异的火焰之下。 所有人屏住呼吸,似为那困狱中一点鲜活而惋惜。 赵玫的眼神却闪了闪,难道她猜错了? 火焰像受到指令一般直窜向那盆挂兰,眼看着盆毁花亡,原本紧闭的门突然开了,从里窜出了一个高大的男子,身体异常灵活的闪躲着火焰,然后伸手一勾,就将那盆兰花取下抱在了怀中。 ―――― 一夜过去,九十九重天宫里,正殿东边的‘引阁‘却彻夜通明。 央炽负手立于窗前,看向窗外,一袭淡金色的长衣,袖口有明艳的火色云纹,华贵无比。 多少年过去了,这里的天空还是这样,一成不变。 下界看得见的日升月落,风霜雨雪,在这里都没有,只有天白夜黑泾渭分明,以及那闪烁了不知几千年的星辰。 而这偌大的天宫,也只有他一人。 他看着正缓缓下落的月星,想起已走失300多年的星蕊,神情落寞。 从左手袖中取出日星‘赤日‘,长袖一挥,那赤光霞红的神珠便飞出屋外。 ‘赤日‘缓缓上升,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亮,光芒万丈,直到把整个天空照得通明,所有星辰都隐藏于它的光芒之下。 ‘月白,可以回来了。‘ 央炽抬起手,话音刚落,一个莹白晶透的珠子便从屋外飞落至他手上。 他看着这颗名为‘月白‘的月星,里面团簇的花蕊已经变为成熟时的紫红色,却失去了应有光泽和生息。 他长叹一声,把它小心的收入右手袖中,才又坐到书案前,语气沉沉: ‘进来吧!‘ 听得他的声音,在门外等候的两人相视一看,目光中都再次统一了意见之后,才一起进去。 书案前的央炽只顾翻着手里的卷宗,直到案边的一炷香燃尽,才抬头看向从进门后就一直垂首站着,一言不发的两个人。 ‘既然没事就回去吧。‘ 那两人立马异口同声的说, ‘炎尊,我们有事!‘ ‘那便说吧……不过,如果是为劝阻我去下界的事情,那你们也可以回去了……‘ 两人面面相觑。 一身天青色长衣的青孟,看样子不过30岁,气质却沉稳内敛,他叹了口气,无奈的唤了声: ‘央炽……‘ 如今也只有他,才被默许可以直呼这天地之间至高无上的日星炎尊的名字。 ‘神尊离开之后,你就是这九十九重天的第一人,天宫需要你坐镇,怎可随意去下界?而且,这归期未定是什么意思?‘ 青孟拿出一块锦帛,正是央炽昨日给他的,上面除了列明他离开后的若干事项以外,最后的八个字便是‘归期未定,自主勿扰‘。 央炽轻笑起来,两手一摊, ‘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何时回来无法确定,下界以后我自有主意,不要来干扰我。‘ ‘这……‘ 青孟欲言又止,原本沉静的脸上也隐隐冒出青筋。 央炽也不忍让这位向来沉稳的九天东殿位居首位的星君着急,他摆了摆手, ‘日冕,出来见见青孟和朱菱吧,今后你们可是要长期合作。‘ 语毕,他身后便有一个金红色的身影隐隐显出,只是轮廓,却看不真切面目。 ‘他是……‘ 青孟疑惑的看着那个身影,只能看见灵像,并不聚形为实,但是他却感觉得到巨大的灵力和威压。 渐渐的,他目中闪出巨大的惊喜, ‘央炽,他叫日冕?难道是赤日之芒滋养出的灵神?‘ 央炽点头。 月白之华早在八百年前便衍生了那个人,他的赤日之芒虽晚了800年,却诞出了这灵神,虽只有轮廓和灵体,但其力量,已足以毁天灭地。 ‘他只是灵,没有肉身,所以我走之前会施法将他化成我的样子,代我看管这里。我与他心意相通,如有紧急,他自会让我知道。朱菱,你就好好协助青孟看顾好这里……‘ ‘是,炎尊!‘ 立于青孟边上的女子便是朱菱,一身干练的束腰红装,为九天南殿的神使星君之首,生的花容月貌。 她本来是跟青孟约好一起来劝炎尊的,可是炎尊心意已定,并已经都做好了安排,那她也只能听从命令, ‘只是白阳他……‘ 想到西殿的那位,她不由的担心…… 青孟也接着说, ‘白阳天生好强好战,搞得下界皇权式微,如今下面并不太平啊……‘ 央炽沉吟片刻,他自然知道白阳的性子,其表面的温和笑容也只是遮掩了他主战喜杀伐的天性,但是就如天父所说,一切皆有命数,有生必有死,有乐必有苦。凡间的天下,也必是分合有序。 而下界的成朝,也的确存在得够久了…… ‘无妨,就算我只身入凡间,没有了灵力和神识,他也奈何不了我……青孟,他不是让荧惑去盯着你们东殿的心宿了吗?‘ ‘是的……‘ ‘那便也让心宿,好好的照顾照顾荧惑吧,不能让白阳把下界搅得永无宁日。必要时候,不妨让一些星君下凡,凡间的局势,你们要自行把握,乱,无妨,但是不能一直乱下去,不能又重复万年前的覆亡。‘ ‘是,炎尊。‘ 青、朱二人齐齐俯首遵命,面前龙姿凤章,挥斥苍穹的男子,在始元真神和月白神女相继离开之后就独自撑起这片天地。他眉间的三瓣菩提叶印记泛着银光,即便印记颜色还未如其天父的印记般鲜艳明亮,也是他们心目中,傲视天地的神。 063:收服(三) 赵玫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似乎笃定那几个人一定会过来。 而其他人也注意到自那几从房间里出来之后,火势便诡异的停止了,原本攻击那盆挂兰的火焰也凭空消失了,只有最外围的一排草房木屋被毁坏殆尽,成为一堆黑灰。 一共五人从东边走过来,他们看也不看那些仍冒着烟的残屋焦木,面无表情的从废墟旁边经过,随着他们的出现,开始有人陆续从其他房屋里走出来,他们或站在房门口观望,或跟在那几人身后,一个个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了原本荒寂无人的过渡区中。 赵玫满意的眯了眯眼,很好,人都出来了,是她想要的结果。 不过待她看清当先的那五个人时,差点笑出声来。 奇怪! 很奇怪的组合。 五人都是男子,领头的人和他左边两个人一脸凶相,穿着皮甲背心、赤着胳膊,他们个子不高但身材健壮,古铜色的皮肤暴露在带着秋寒的空气中,似乎比他们身上的皮甲更为坚固耐寒; 刚刚火下救兰花的那名高壮的汉子走在最右,他满脸络腮胡尤为扎眼,细看眉眼才发现年龄其实并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只是因为络腮胡而显老成,他穿着短打劲装,也颇有英武之气,不过那健壮的身材与怀里抱着那盆娇弱的挂兰不甚搭调。 最不搭调的却是走在最中间的人,苍白、瘦弱、略带文气,一身靛蓝色的长袍洗得发白,眉有阴霾,眼神却坚毅,看起来更像个常年赶考常年不中的儒生。 他位置稍稍偏右,被其余四个人巧妙的包围在中间。看似不起眼的位置,却最为安全……赵玫一眼就看出,这个人才是这几人中的核心——他或许不是第一把手不掌权势,但绝对是隐于台后真正出谋划策的人。 赵玫笑了笑,这才是她的主要对手。 凶神恶煞的三个人加上憨直勇猛的救花汉子,再是苍白孱弱的男子——这组合怎么看怎么奇怪。 奇怪归奇怪,五人此刻已经站在了赵玫的对面,他们身后的人也越聚越多。 四周很安静,双方都不动声色的隔着过渡区的分界线互相打量着对方。 他们看赵玫的眼神十分复杂,防备中带着些许惧怕。排斥却又好奇。 而赵玫静静站着,扫一眼众人,笑得高深莫测。 双方都在观望。都在等待对方先说话,赵玫也不打算继续这么看下去,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盯着那个瘦弱的男子,笑了笑。“在下赵玥,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男子似乎没想到赵玫会先跟他打招呼,而且还自报门户,不过他反应也还算快,怔愣一瞬之后便不失风度的回了礼,“公子抬举。鄙人姓沈名达。” 他只回了这一句,礼貌而疏离,似乎并不打算称赵玫的意。把她的攀谈继续下去,或者说,他并不愿意成为赵玫最先下手的对象——眼前这个笑得好脾气的少年绝不是省油的灯,沈达很清楚。 赵玫也不在意,余光暗自观察沈达旁边的几人。尤其是打头的那个赤膊男子,发现他似乎并不为赵玫跳过他先问候别人轻视他而懊恼。反而有些紧张的瞟了瞟沈达,赵玫心里暗笑,看来她猜对了,那瘦弱男子果然是这些人的主心骨。 不过一来一回短促的问答,仿佛又陷入了僵局,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赵玫并不是毫无准备,她来这里之前早就做足了功课,将过渡区的底细摸了个清楚,不过有些事情,到底不能偏听旁信,还需她亲自来验证。 所有人都等着她再次开口,她却悠悠闲闲的一指那盆花,问道,“这花不错,可是沈先生所养?” 沈达点了点头,眼底却浮出一丝警惕。 “沈先生,这金心挂兰在挂兰中还算佳品,不过先生这么个养法,恐怕是挨不过这个冬天了……”赵玫继续说花。 “胡说,这花养的好好的,怎么会死!”怀抱花盆的“络腮胡”不满的喊起来,却被沈达喝止住,“四儿!” “络腮胡”悻悻的住嘴,眼神却很不服气的看着赵玫,那意思很明确——“你不给我说清楚,我就瞪死你!” 虽然络腮胡的脸上露出这么孩子气的表情显得十分违和,赵玫却也没有笑,却煞有介事的摸着下巴道:“挂兰喜阴不耐寒,这秋日风凉,日头却毒,沈先生把它挂在屋檐下日晒风吹,这长久下去……” 长久下去,自然就挂了…… 沈达愣了愣,想起这几日挂兰虽没什么太大异常,却总感觉有些萎靡,他以前没养过花,但隐约觉得赵玫说的在理,这花有着特殊的含义,如果真的养坏的他也于心不安,所以他心里还是颇为感激赵玫的提醒,于是表情缓和了些,连带着语气也和善不少, “这花对鄙人很重要,多谢公子提醒!” 很诚恳的感激,不似之前的拉开距离的客套。 赵玫眼神闪了闪,想起前几日听赫平说过的一个故事—— 说是有有一对年轻兄妹逃难来到时间城,哥哥留在了过渡区,妹妹进了城。妹妹每天都会来这里看哥哥,隔着一堵虚无的界限遥遥相望。 时间渐渐过去,眼看妹妹年龄渐大一直未嫁,哥哥暗暗着急,以为没人愿意娶一个在过渡区里有亲戚的女子,他便想到了自我了断,却在用碎瓦片划破手腕时被人发现救下了。 妹妹得知以后,并没有立即去看望兄长,而是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天一夜,然后抱着一盆挂兰来到过渡区外…… 一个好心的守卫将她的花和信带给了躺在床上的哥哥,信里只说她打算嫁人,但是要求哥哥一定要好好活着,并且养好这盆挂兰,每天她远远的看一眼挂兰,便知道兄长一切便好。 以此挂兰为证。 从此后哥哥再没见过妹妹,但将兰花养得很好。 这个故事的最后,哥哥因为兰花的寄托而重燃生命的希望,却因为自杀时受伤感染而缠绵病榻,最终病重不治身亡。 064:收服(四) 一语惊众人。 看似普通的一句话,不但暴露了赵玫的身份,还影射了赵玫此行的目的,不简单啊! 赵玫笑意不减,心里却只剩冷笑――紫舞,你果然来了。 她本就打算向众人坦诚,但此刻被别人揭示了身份,这味道就不一样了,她的原本的诚心相助也就变成了刻意隐瞒和蓄意图谋。 果然,对面的人眼神都变了,再次恢复到最初的警惕和防备,还带着一丝恼怒。 赵玫无奈的撇撇嘴,这才看向身旁突然出现的女子,“右使怎么也来了?” 紫舞此刻正向她俯首施礼,看样子是想令所有人更相信赵玫岛主的身份,赵玫便索性淡淡一问,也不让她起身,紫舞便只能这样拜着。 这算是她礼貌的回应了,也无需紫舞回答,难道紫舞会承认她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她其实一直监视着这里,眼看形势被赵玫掌控才不得不现身的吗? 赵玫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她拍了拍护在她身侧的澄澜的肩膀,示意她放心,澄澜谨慎的退开半步,仍不肯离开她太远。 借着澄澜退开的身影,赵玫微微侧身遮住了紫舞的视线,却混若无意的扫了一眼街边不远处的闲置的空房,眼神一瞬深远却坚定。(.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空房中,原本准备起身的某人接收到赵玫的眼神之后再次坐下,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赫平,我们被发现了啊!” 一旁的赫平微微躬身回道:“恩,看来主子想自己处理。” “那便随她吧……” 没有人想到街旁这处常年荒废的房间中有这样一段隐秘的对话,但是被一众质问的眼神逼视的赵玫却清楚的知道,自己若再不反击,就要完全陷入被动了。 她看了眼紫舞身后跟着一起来的两个人,眼睛突然一亮。“贺部长,你也来了?” 被她点名的贺部长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位连殿会议事时都懒得抬眼睛,只让她的亲信宣读命令然后迅速闪人的新任岛主会认得他。 他有些惶恐的躬身拜礼,“小人随右使在城内视察,无意中来到这里,巧遇岛主,真是小人荣幸。” 赵玫只看了他一眼便又转过脸去。 这个人,就是曾经的暗堂堂主,如今的刑部部长贺飙。五十开外的年纪。身体瘦如枯柴,脸色苍白中带着不自然的红,乍看像抹了胭脂的鬼。真令人难以想象以他这样的身板居然能令数个女子死于床上。 赵玫不看贺飙,却看向对面的冉沙,他以及他身后的十来人此刻都紧紧盯着贺飙,充满着敌意和忿恨! 看来有很多人跟她一样,不打算放过这个让人恶心的败类。 “贺部长如今主管刑法。想必对以往的案件卷宗十分熟悉,本岛主想请教一二。” “不敢,岛主请问。” 这时一直俯首拱手行拜礼的紫舞有些紧张的看向贺飙,赵玫把她晾在那里许久,却只跟贺飙说话,难不成另有企图? 可惜贺飙正集中精神应对赵岛主的突然“请教”。并没注意到紫舞。 赵玫继续说道,“壬戌年,正月初六。一女子 ―――――――― 先半章呃…… 一语惊众人。 看似普通的一句话,不但暴露了赵玫的身份,还影射了赵玫此行的目的,不简单啊! 赵玫笑意不减,心里却只剩冷笑――紫舞。你果然来了。 她本就打算向众人坦诚,但此刻被别人揭示了身份。这味道就不一样了,她的原本的诚心相助也就变成了刻意隐瞒和蓄意图谋。 果然,对面的人眼神都变了,再次恢复到最初的警惕和防备,还带着一丝恼怒。 赵玫无奈的撇撇嘴,这才看向身旁突然出现的女子,“右使怎么也来了?” 紫舞此刻正向她俯首施礼,看样子是想令所有人更相信赵玫岛主的身份,赵玫便索性淡淡一问,也不让她起身,紫舞便只能这样拜着。 这算是她礼貌的回应了,也无需紫舞回答,难道紫舞会承认她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她其实一直监视着这里,眼看形势被赵玫掌控才不得不现身的吗? 赵玫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她拍了拍护在她身侧的澄澜的肩膀,示意她放心,澄澜谨慎的退开半步,仍不肯离开她太远。 借着澄澜退开的身影,赵玫微微侧身遮住了紫舞的视线,却混若无意的扫了一眼街边不远处的闲置的空房,眼神一瞬深远却坚定。 空房中,原本准备起身的某人接收到赵玫的眼神之后再次坐下,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赫平,我们被发现了啊!” 一旁的赫平微微躬身回道:“恩,看来主子想自己处理。” “那便随她吧……” 没有人想到街旁这处常年荒废的房间中有这样一段隐秘的对话,但是被一众质问的眼神逼视的赵玫却清楚的知道,自己若再不反击,就要完全陷入被动了。 她看了眼紫舞身后跟着一起来的两个人,眼睛突然一亮,“贺部长,你也来了?” 被她点名的贺部长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位连殿会议事时都懒得抬眼睛,只让她的亲信宣读命令然后迅速闪人的新任岛主会认得他。 他有些惶恐的躬身拜礼,“小人随右使在城内视察,无意中来到这里,巧遇岛主,真是小人荣幸。” 赵玫只看了他一眼便又转过脸去。 这个人,就是曾经的暗堂堂主,如今的刑部部长贺飙。五十开外的年纪,身体瘦如枯柴,脸色苍白中带着不自然的红,乍看像抹了胭脂的鬼,真令人难以想象以他这样的身板居然能令数个女子死于床上。 赵玫不看贺飙,却看向对面的冉沙,他以及他身后的十来人此刻都紧紧盯着贺飙,充满着敌意和忿恨! 看来有很多人跟她一样,不打算放过这个让人恶心的败类。 “贺部长如今主管刑法,想必对以往的案件卷宗十分熟悉,本岛主想请教一二。” “不敢,岛主请问。” 这时一直俯首拱手行拜礼的紫舞有些紧张的看向贺飙,赵玫把她晾在那里许久,却只跟贺飙说话,难不成另有企图? 064:收服(五) 被赵玫点名的贺部长微微一愣,他一直低着头跟在紫舞身后,并不惹人注意,常人还以为他只是紫舞的随从,却没想到这位连殿会议事时都懒得抬眼睛,只让她的亲信宣读命令然后迅速闪人的新任岛主会认出他来。(.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他有些惶恐的向赵玫躬身拜礼,“拜见岛主,小人随右使在城内视察,无意中来到这里,巧遇岛主,真是小人荣幸。‘ 赵玫只看了他一眼便又转过脸去。 这个人,就是曾经的暗堂堂主,如今的刑部部长贺飙。五十开外的年纪,身体瘦如枯柴,脸色苍白中带着不自然的红,乍看像抹了胭脂的鬼,真令人难以想象以他这样的身板居然能令数个女子死于床上。 赵玫不看贺飙,却看向对面的冉沙,他以及他身后的十来人此刻都紧紧盯着贺飙,充满着敌意和忿恨! 看来有很多人跟她一样,不打算放过这个让人恶心的败类。 ‘贺部长如今主管刑法,想必对以往的案件卷宗十分熟悉,本岛主想请教一二。‘ ‘不敢,岛主请问。‘ 这时一直俯首拱手行拜礼的紫舞有些紧张的看向贺飙,赵玫把她晾在那里许久,却只跟贺飙说话,难不成另有企图? 可惜贺飙正集中精神应对赵岛主的突然‘请教‘,并没注意到紫舞。 赵玫继续说道,‘壬戌年,正月初六,一女子 下属收回残害人命 这样一答话,便是相当于承认了她岛主的身份。 众人见她满脸坦然,并无丝毫遮掩,想到一开始她就自报家门,虽然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但指出的三条路却不是寻常人可以做主的。 这样一想,众人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紫舞也一直在注意那些人,眼见自己刚刚一句话引发的猜疑被赵玫淡定的回应减淡,心里难免不甘。 ‘属下正好在附近视察,不想再次偶遇岛主。‘ ‘哦?那真是巧。‘ 赵玫似笑非笑的看一眼紫舞,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只见紫舞一对秀眉微微蹙起,似有极为烦恼之事,那样子似乎就在等赵玫问她一句,赵玫就是不问,一味装傻的看着紫舞故作忧思的样子。 紫舞‘忧愁‘了会儿。见赵玫只看不问,可是赵玫就是不而且她为了做足样子,让所有人相信赵玫她俯首施礼。(.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看样子是想令所有人更相信赵玫岛主的身份,赵玫便索性淡淡一问,也不让她起身,紫舞便只能这样拜着。 这算是她礼貌的回应了,也无需紫舞回答。难道紫舞会承认赵玫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她拍了拍护在她身侧的澄澜的肩膀,示意她放心,澄澜谨慎的退开半步,仍不肯离开她太远。 被赵玫点名的贺部长微微一愣,他一直低着头跟在紫舞身后。并不惹人注意,常人还以为他只是紫舞的随从,却没想到这位连殿会议事时都懒得抬眼睛。只让她的亲信宣读命令然后迅速闪人的新任岛主会认出他来。 他有些惶恐的向赵玫躬身拜礼,“拜见岛主,小人随右使在城内视察,无意中来到这里,巧遇岛主。真是小人荣幸。‘ 赵玫只看了他一眼便又转过脸去。 这个人,就是曾经的暗堂堂主。如今的刑部部长贺飙。五十开外的年纪,身体瘦如枯柴,脸色苍白中带着不自然的红,乍看像抹了胭脂的鬼,真令人难以想象以他这样的身板居然能令数个女子死于床上。 赵玫不看贺飙,却看向对面的冉沙,他以及他身后的十来人此刻都紧紧盯着贺飙,充满着敌意和忿恨! 看来有很多人跟她一样,不打算放过这个让人恶心的败类。 ‘贺部长如今主管刑法,想必对以往的案件卷宗十分熟悉,本岛主想请教一二。‘ ‘不敢,岛主请问。‘ 这时一直俯首拱手行拜礼的紫舞有些紧张的看向贺飙,赵玫把她晾在那里许久,却只跟贺飙说话,难不成另有企图? 可惜贺飙正集中精神应对赵岛主的突然‘请教‘,并没注意到紫舞。 赵玫继续说道,‘壬戌年,正月初六,一女子 下属收回残害人命 这样一答话,便是相当于承认了她岛主的身份。 众人见她满脸坦然,并无丝毫遮掩,想到一开始她就自报家门,虽然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但指出的三条路却不是寻常人可以做主的。 这样一想,众人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紫舞也一直在注意那些人,眼见自己刚刚一句话引发的猜疑被赵玫淡定的回应减淡,心里难免不甘。 ‘属下正好在附近视察,不想再次偶遇岛主。‘ ‘哦?那真是巧。‘ 赵玫似笑非笑的看一眼紫舞,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只见紫舞一对秀眉微微蹙起,似有极为烦恼之事,那样子似乎就在等赵玫问她一句,赵玫就是不问,一味装傻的看着紫舞故作忧思的样子。 紫舞‘忧愁‘了会儿,见赵玫只看不问,可是赵玫就是不而且她为了做足样子,让所有人相信赵玫她俯首施礼,看样子是想令所有人更相信赵玫岛主的身份,赵玫便索性淡淡一问,也不让她起身,紫舞便只能这样拜着。 这算是她礼貌的回应了,也无需紫舞回答,难道紫舞会承认赵玫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她拍了拍护在她身侧的澄澜的肩膀,示意她放心,澄澜谨慎的退开半步,仍不肯离开她太远。 这算是她礼貌的回应了,也无需紫舞回答,难道紫舞会承认赵玫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她拍了拍护在她身侧的澄澜的肩膀,示意她放心,澄澜谨慎的退开半步,仍不肯离开她太远。 这算是她礼貌的回应了,也无需紫舞回答,难道紫舞会承认赵玫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她拍了拍护在她身侧的澄澜的肩膀,示意她放心,澄澜谨慎的退开半步,仍不肯离开她太远。 这算是她礼貌的回应了,也无需紫舞回答,难道紫舞会承认赵玫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她拍了拍护在她身侧的澄澜的肩膀,示意她放心,澄澜谨慎的退开半步,仍不肯离开她太远。 065:生变 赵玫当然没打算就此结束。 将紫舞清出朝政只是顺带,何况紫舞只是“病”了,病总会好,她迟早有机会找借口回来,不过有这点时间也足够她肃清内务了。 这时她才突然惊讶的叫道,“贺部长,怎的如此多礼,快快免礼。” “……是。” 贺彪觉得自己几十年的道行在这位不按套路出牌的年轻岛主面前真的不够看,他拜了这么久,分明是她故意装作没看见,存心给他下马威,现在却说他多礼,他不想多礼能行吗? 虽然心里不满,但贺彪面上仍恭恭敬敬的向赵玫再拜了拜,这才缓缓的直起腰来。 赵玫突然两手一拍,“对了,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贺彪正在缓慢直起的腰被她这样一下,猛的一顿,恍惚间听到腰椎咔的一声微响,贺彪顿时疼得脸都皱成一团。 他虽然常年习武身体不错,但毕竟上了年纪,架不住赵玫这样先累后惊的,腰这一闪,他倒不至于站不起来,却不能随意动武了。 不远处的空房内,椅上原本悠闲坐着的男子突然端正身子,嘴角微微一勾,满是宠溺的纵容,而一旁站着的少年下意识的撑着自己的腰,不由后怕的说道:“尊主,跟主子念叨那些市井琐事的任务,能不能换个人……” …… 外面的空地上,所有人都看到贺彪的窘态。对面的人群传来窃笑声,就连澄澜也默默的低下头,赵玫却全然不觉,继续和蔼的说道: “对了,之前不是在说卷宗嘛!既然贺部长没看卷宗,那么我就在这里口述,跟贺部长讨论讨论。你看如何?” 贺彪汗如雨下,他能说不吗? “岛主请讲。”他心里越发紧张。 赵玫唇角扯了扯,眯起了眼睛, “第一个案子,说的是壬申年正月初六,城北西三巷的张家之女失踪,当时卷宗结案批示是说其出城后误入西边深林,被野兽掳走,以林中发现的女子玉钗和周围野兽的脚印为证。但是我很奇怪,此去西边深林本就路途艰险。一个弱女子是如何独自走过那些路,独自进入深林的?” 贺彪的手突然抖了抖。 赵玫继续说道,语速却加快了一些: “第二个案子。辛巳年五月,城南孙家一家三口葬身火海,当时结案的批示是走水意外,可是我查过当年的县志,那几日正当雨季。房屋潮湿,如何会轻易走火?” 贺彪晃了晃,冷汗已浸透背心,而对面原本一副看他好戏的冉沙也脸色一变,眼中似燃起一束火光,赤裸裸的射向贺彪――孙家的仇。他必报! 赵玫还在继续,她说是要跟贺彪讨论,却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第三个案子。癸未年,也就是今年的九月二十八,就在十天前,暗卫第三队队员陈一铭的尸体在河边被人发现,那一天你正迎娶第四房小妾。他应该是在你家中参宴,为何却溺死河中?当时的结案批示是……” 赵玫故意说得缓慢。“……哦,批示说是酒醉坠河溺死,当时还是贺部长亲自审理的,那么贺部长能告诉我,那骨灰为何发黑吗?” 她上前一步,贺彪身体一僵,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真正的惊惶。 “贺部长,这三个案子,你怎么看?” 赵玫仍旧说得轻缓,却字字如刀,一寸寸割扯着贺彪的神经。 “我,我……”贺彪已经说不出话来,苍白的脸上因为惊惶而微微扭曲,如一副丑陋的面具。 赵玫继续前进,逼得贺彪撑着腰连连后退。 “张翠巧,孙茹,陈一铭……这三个人的命案还有诸多疑点,却草草结案,你身为前暗堂堂主,如今的刑部部长,如何心安?” 贺彪发白的嘴唇颤抖着,却并不单单为赵玫所谓的渎职之责。(.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三个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赵玫不说别的,偏偏将这三个案子牵出来放到一起,他怎能不怕! “小人一定重新彻查……”贺彪还没说完,便被赵玫打断,“不必了!这些案子我会亲、自、审、理!” 她字字铿锵,如巨石般砸在了贺彪的身上,一旁的紫舞心里也敲着鼓,别的案子她不知道,但是陈一铭的案子她是知道一点的,如今赵玫将这个案子翻出来,一定是掌握了什么对贺彪不利的证据。 贺彪是她左膀右臂,一旦失去,她岂不是更加势单力孤。 但她并不敢轻举妄动,她面向赵玫而站,虽然赵玫此刻的注意力都在贺彪身上,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她根本不可能出手。 这样想着,紫舞不由的将目光看向赵玫身后,那里站着柳柔…… 柳柔本来一直低着头,对周围的一切并不关心,听到对面传来窃笑声才抬起了头,正好与紫舞看过来的目光相撞。 紫舞眼睛一眯,迎着柳柔看过来的目光,口型说了两个字,柳柔猛然一惊。 紫舞说的那两个字是:柳坚――她哥哥的名字。 柳柔脸色变幻,最终咬了咬牙,似乎下定决心,开始慢慢过渡区移动。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在赵玫和贺彪的身上,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柳柔位置的变化,也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袖子一抖,有什么从她袖中飘出…… 那是一些微黄的粉末,一落尽空气中就消散了。 此刻风正向西北,带着那些隐匿在空气中的粉末飘向了对面的过渡区那群人…… 同一时刻,赵玫一直进,逼得贺彪一直退到了路边。 此刻赵玫的诛心之问,也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贺彪,我很想知道,为何你的小妾都活不过一年?!” 然后她微微凑近贺彪,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最短的只活了一个月,可怜的许兰儿,你答应她的,做到了吗?” 贺彪脸色大变,已经看不出什么表情,似惊似疑,似怨似怒,还带着一丝悲伤和怨恨……所有这些表情将他原本苍白的脸浸染得光怪陆离。 赵玫认真的辨认着他的每一丝情绪,看到那一丝悲伤时,心里一默。看来他对许兰儿的确有情。 因为那一丝悲伤,她好像也看到他肮脏内心中一丝未泯的善良,她便顿了顿。不过这一停顿,身后却状况突起…… “杀了他!” “杀了贺老贼,为茹姐报仇!” 一阵喊杀声惊动天地。 赵玫回头一看,心里大惊,过渡区的那群人突然变得狂暴起来。他们像吃了兴奋剂的野兽一般嚎叫着冲向赵玫和贺彪,下一刻,澄澜就已经护在了赵玫的身前。 所有人都被突然的一幕惊住了,在混乱的喊杀和冲撞声中,响起一个凌厉的女声: “守卫都愣着干神马,这些人违反禁令。凡出过渡区者,格杀勿论!” 是紫舞。 那些原本隐藏的守卫们瞬间从四面包围过来,黑衣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森冷的弧线。织出一张杀戮之网,欲待收割那些突然发狂的暴徒们。 这一场变故太过突然,赵玫不过一个转身的时间,便看见以冉沙为首的人群个个目赤欲裂的冲过来,他们要杀贺彪。也要杀挡路的人。 “冉沙,冷静!” 赵玫试图跟他们沟通。却发现包括冉沙在内的所有人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他们眼睛直直的盯着这边,眼中是毁天灭地的杀意。 这场暴动来的实在太过诡异,那些人竟然迎着守卫们手里的利刃,毫无畏惧的冲上来,受伤了依然机械的爬起来,继续冲……他们仿佛只是一群失控的人偶,为着清醒前的执念而行动。 而那群人之后,只有柳柔呆呆的站在原地,浑身颤抖。 她面前的人,不停的受伤不停的爬起来,守卫本来并没有下杀手,见他们那么顽强,真的跟疯子没有两样,便都下手狠戾起来。 已经有两三个人倒下了,再没有爬起来…… 无论是这边光洁的青石长街,还是那边的坑洼土路都染上了血。 “守卫都给我住手!散开!” 人群冲向的地方,站着纤瘦的身影,贺彪在她身后,在逃跑之前被赵玫点住了穴道,澄澜也被她点住穴道,护在了身后。 那身影如此纤细,气质却沉稳如铁,发出命令的声音也充满了威严,让人无法违逆。 守卫们的动作都慢了下来,看向那个发出命令的人,然后各自瞅准时机,散开。 那些人群失去了阻拦,冲撞得越发激烈。 赵玫站在原地,不动如山。 突然,她双手飞舞,手中迸出金光,四道金壁陡然出现,将那群发狂的人关在其中,然后她一个飞跃来到空中,手腕一转便有一颗碧珠出现在手中,接着她两腿一盘,趺坐在空中,闭上了眼睛…… 绿光从她手心中绽出,变成一片片绿叶的形状,飘向下方,犹如柳枝在春意中抽出新绿的嫩叶,将那净化的力量传递给下方四壁之中的人。 壁中的人渐渐安静下来,然后都闭上了眼睛,面容安详。 这一刻,那闭眼悬坐空中的人,衣袂翻飞,美丽而圣洁,令所有人仰望如神诋。 直到很多年后,在场的很多人都仍记得这一幕,记得那高高在上的人,用她悲悯和坚毅,救赎着被邪恶侵占的人们。 狂暴的人开始沉睡,绿光渐收,赵玫缓缓睁开眼,嘴角却渐渐溢出鲜血,直到绿光收尽,她的身体也突然一歪,掉了下来…… 066:坠落 赵玫并没有晕过去,只是灵力透支得厉害,又受了绿岁的反噬,导致气血逆行,支撑不住才摔了下来。 她浑身虚脱,嘴角却带着笑意,与唇边的血迹交织在一起,不带凄艳,仍是高贵圣洁的美,如高坐云端的仙子,为悲悯世人而跌落尘埃,令所有人心生敬意而甘愿伏地膜拜。 下方,澄澜一边跑一边估算赵玫落下的位置,她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跑过去,却有人比她更快。 一个黑影从她身边掠过,衣角上的明纹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如闪电。 她看清黑影脸上的面具时,停下了脚步。 而一旁的紫舞,脸上原本因为赵玫跌落而浮出的笑意却突然凝滞,看着那个飞掠而去的背影,眼中幽光闪动,如海底凶险的漩涡。 赵玫余光中瞟到那个奔来的黑影时,嘴角笑意更深,她安心的闭上了眼睛,等待那个熟悉的怀抱…… 待月中途一跃而起,在半空中接住那个“跌落的仙子”,他本携着一丝怒气和焦急而来,看到她为了救那些人不惜催动绿岁的力量,他当时想阻止都来不及,结果她自己灵力耗尽,反而遭到了绿岁的反噬,他生气又心疼,却在看到赵玫嘴边的血迹时,只剩心疼。 她要亲自处理过渡区,她要以一己之力收服那帮散众,她要独自面对那些沉朽势力的阻挠……他都由着她,并且最大限度的给予她信赖和支持。 她的确做得很好,相信此事之后,政局会有新气象,过渡区全员也会承她的救命之恩,效忠报答。 她天生尊贵,本该驰骋天地。立于万物之巅,可是一朝流落,命运交错,如今的她也不过是天赋超常的凡人而已,他愿成为她一冲云霄的助力,却深知她的脾性,她并不稀罕借助别人的力量,也从不屑于别人给予的地位,所以他等着她,任她自己奋力飞高。与他并肩。 可是他仍旧会害怕,怕她折损在半途,在一飞冲天的中途陨落。她毕竟还未觉醒,肉体凡胎所能拥有的力量有限,就如此时,怀中人儿轻若一缕捉摸不住的清风,体内冲撞不休的混乱气息令她渐渐虚弱。那份一直被他压制在心底的恐惧便不可自抑的冒了出来…… 赵玫本做好了准备迎接待月的责问,可是直至落地他也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不禁觉得奇怪,便偷偷睁开一点缝,却看到待月似忧似惧的表情,突然一怔――她从没看到过待月害怕的表情,这一刻却心意相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突然明白了他害怕的是什么。 她索性睁开眼,扯出一个笑,试图安慰。“待月……” …… 冉沙睁开眼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面前的金色光墙。 他微微一诧,头一痛,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顿时浮上脑海,血红、冲撞、拼杀……前一秒。他还在冷眼看着贺飙被逼问,后一秒。只觉大脑一昏又一热,眼前便只剩大片大片的红,那般的血红如同那日孙家院子的大火,他似乎还能闻到那日大火中煤油的气味,以及带着湿气的焦味。 那一片火红中,唯一清晰的只有贺飙。 要杀了他!是冉沙当时唯一的念头! 胸中复仇的火焰被点燃,驱动着他去报仇去杀戮,他觉得浑身上下充斥着的可怕的力量,几乎要将身体挤爆――必须要发泄,才要从血和死亡中得到解脱。 如今他陡然清醒,便忍不住的后怕……那时力量的陡升是建立在自身的透支和消耗下的,如果持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到四周的兄弟们都还昏迷着,猜到他们一定跟换他一样都中了暗招,只因他的武功最高,心智最为坚定,所以才最先醒来。 再看这四周的金色光壁,顿时明白应该是为了救他们所竖,不禁大为感激救命之人。感到头顶上有动静,他下意识的抬头,正好看到了赵玫跌落的一幕。 原来是她救了他们…… 虽然在场的人就这些,他隐隐猜到会救他们的人只有她,可是真正看见时,心情更加激动。 只可惜他现在浑身无力,没办法去接住她,但是相信一定会有人去接的。 “冉大哥,这是怎么了?”第二个醒来的是络腮胡壮汉四儿,他一脸迷茫的顺着冉沙的视线抬起头,正好也看到赵玫跌下,不禁倒抽了口冷气…… 这时突然一个黑影正好飞身而起在空中接住了她,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冉沙看清那黑影时突然一怔,接着会意的笑道,“真是奇女子,那个人,倒也配得上……” “奇女子?” “络腮胡”挠挠头,脸上茫然更深,空中两人分明都是男装。冉沙也懒得解释,他早看出那个纤瘦的少女是女儿身,后来她也承认了是岛主,这位岛主虽然身份来历长相跟魔尊一样神秘,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岛主是女子。 他看向黑影怀中那个纤弱的身影,语气坚定, “四儿,记住她,她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 赵玫刚开口,便给待月的眼神止住,他眼中一瞬迟疑一瞬坚定,犹如矛盾的拉锯。 最终,那些复杂的情绪如潮水般退去,他的眼眸灿若星辰,里面清晰的映着她,“再不许有下一次了,如果我再看到你流血……”我说不定会真的把你绑走,远离所有的纷乱与尘嚣。 赵玫笑了,然后狠狠点头。 等到许久之后,她于血泊之中,再想起这刻的承诺时,只剩满心的苍白。 ―――――― 他看向黑影怀中那个纤弱的身影,语气坚定, “四儿,记住她,她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 赵玫刚开口,便给待月的眼神止住,他眼中一瞬迟疑一瞬坚定,犹如矛盾的拉锯。 最终,那些复杂的情绪如潮水般退去,他的眼眸灿若星辰,里面清晰的映着她,“再不许有下一次了,如果我再看到你流血……”我说不定会真的把你绑走,远离所有的纷乱与尘嚣。 赵玫笑了,然后狠狠点头。 067:收服(六) 冉沙睁开眼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面前的金色光墙。 他微微一诧,头一痛,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顿时浮上脑海,血红、冲撞、拼杀……前一秒,他还在冷眼看着贺飙被逼问,后一秒,只觉大脑一昏又一热,眼前便只剩大片大片的红,那般的血红如同那日孙家院子的大火,他似乎还能闻到那日大火中煤油的气味,以及带着湿气的焦味。 那一片火红中,唯一清晰的只有贺飙。 要杀了他!是冉沙当时唯一的念头! 胸中复仇的火焰被点燃,驱动着他去报仇去杀戮,他觉得浑身上下充斥着的可怕的力量,几乎要将身体挤爆――必须要发泄,才要从血和死亡中得到解脱。 如今他陡然清醒,便忍不住的后怕……那时力量的陡升是建立在自身的透支和消耗下的,如果持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到四周的兄弟们都还昏迷着,猜到他们一定跟换他一样都中了暗招,只因他的武功最高,心智最为坚定,所以才最先醒来。 再看这四周的金色光壁,顿时明白应该是为了救他们所竖,不禁大为感激救命之人。感到头顶上有动静,他下意识的抬头,正好看到了赵玫跌落的一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原来是她救了他们…… 虽然在场的人就这些,他隐隐猜到会救他们的人只有她,可是真正看见时,心情更加激动。 只可惜他现在浑身无力,没办法去接住她,但是相信一定会有人去接的。 “冉大哥,这是怎么了?”第二个醒来的是络腮胡壮汉四儿,他一脸迷茫的顺着冉沙的视线抬起头,正好也看到赵玫跌下。不禁倒抽了口冷气…… 这时突然一个黑影正好飞身而起在空中接住了她,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冉沙看清那黑影时突然一怔,接着会意的笑道,“真是奇女子,那个人,倒也配得上……” “奇女子?” “络腮胡”挠挠头,脸上茫然更深,空中两人分明都是男装。冉沙也懒得解释,他早看出那个纤瘦的少女是女儿身,后来她也承认了是岛主。这位岛主虽然身份来历长相跟魔尊一样神秘,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岛主是女子。 他看向黑影怀中那个纤弱的身影。语气坚定, “四儿,记住她,她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 赵玫刚开口,便给待月的眼神止住。他眼中一瞬迟疑一瞬坚定,犹如矛盾的拉锯。 最终,那些复杂的情绪如潮水般退去,他的眼眸灿若星辰,里面清晰的映着她,“再不许有下一次了。如果我再看到你流血……”我说不定会真的不顾一切把你绑走,远离所有的纷乱与尘嚣。 赵玫笑了,然后狠狠点头。 等到许久之后。她于血泊之中,再想起这刻自己的承诺时,却只剩下满心的苍白。 …… 待月抱着赵玫站在原地,目光在全场巡过一圈,淡淡道。“都很闲吗?” 那些难得亲眼看见尊主的守卫们似都一震,然后对着他深深一躬。各自回到原本藏身的隐蔽位置。 “赫平,把人带走。” 他目光在贺飙身上短暂停留,直到赫平上前将被点住穴道的贺飙拖走。 “你――”紫舞试图阻止赫平,却被待月冷冷射来的目光给止住,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眼睁睁的看着贺飙被拖远,他僵硬的脸上满是绝望和讽刺,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咬紧嘴唇,闭了闭眼,然后霍然转头,手中已经凝出了三根紫骨刺…… 澄澜抢先动了,众人看着她毫不犹豫的奔向赵玫落地的位置,打算用比赵玫更为瘦弱的身体去接住赵玫。 紫舞的眼神复杂,竟所有人都觉得她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刚刚那圣洁的一幕,所以当那仙子跌落云端时,都没人反应过来。 她看出冉沙等人应该是中了某种致狂致暴的毒,所以才狂性大发。 如果任他们这么狂暴下去,就算不被守卫杀死,他们也都会经脉逆流血管爆裂而亡,她要救他们,但是她本身的灵力根本不足同时对这么多人施展净化术,所以才不得不借助绿岁的力量。 那时季易搜走了她身上所有的东西,却唯独给她留下了绿岁珠,她一直觉得十分奇怪,却不知道季易当时看到这颗珠子,想到的是肴山坠崖之后与赵玫相处的那段短暂却难忘的时光……他记得那颗珠子奇迹般的穿棺而过来到赵玫手中,知道这珠子必有其神奇之处,不宜留在赵玫身边,却最终没有取走,或许那一刻,他只是觉得关于这颗珠子获取的那段回忆,是他与她共有的。 她咬咬嘴唇,还是想要求情,待月已经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从她的角度,正好在待月的侧后方,正对着他怀中赵玫的头,她看得到待月温柔的侧脸,跟微微俯低跟她说着什么…… 她看出冉沙等人应该是中了某种致狂致暴的毒,所以才狂性大发。 如果任他们这么狂暴下去,就算不被守卫杀死,他们也都会经脉逆流血管爆裂而亡,她要救他们,但是她本身的灵力根本不足同时对这么多人施展净化术,所以才不得不借助绿岁的力量。 那时季易搜走了她身上所有的东西,却唯独给她留下了绿岁珠,她一直觉得十分奇怪,却不知道季易当时看到这颗珠子,想到的是肴山坠崖之后与赵玫相处的那段短暂却难忘的时光……他记得那颗珠子奇迹般的穿棺而过来到赵玫手中,知道这珠子必有其神奇之处,不宜留在赵玫身边,却最终没有取走,或许那一刻,他只是觉得关于这颗珠子获取的那段回忆,是他与她共有的。 她咬咬嘴唇,还是想要求情,待月已经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从她的角度,正好在待月的侧后方,正对着他怀中赵玫的头,她看得到待月温柔的侧脸,跟微微俯低跟她说着什么…… 她看出冉沙等人应该是中了某种致狂致暴的毒,所以才狂性大发。 068:情热 癸未年,十月初八,时间城最北端最禁忌的那片地方发生了很多事,这些事对时间城的未来造成了极其深远的影响,以至于多年以后,在场的人们回想起那日的场景,仍旧觉得晦涩却又激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那一天,有人死,有人伤,有人忧急愤怒,有人失魂落魄,有的人作恶一生终于以死偿孽,有的人大仇得报终于获得新生…… 那一天,秋风渐大,冷肃的街头,叱咤时间城数十年的暗堂堂主贺飙面临着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死亡恐惧。 贺飙僵直的站在街边,周身大穴被点的他无法动弹,却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他眼睁睁的看着冉沙等人慢慢逼近,那些人如一个个来自地狱的死神,他能深切的感受着他们滔天的仇恨和杀意,他的脸也从红到白再到一片死灰…… “贺飙,我说过,一定会用你血祭孙家三口!这一天终于来了!”冉沙双眼通红,眼底压抑着隐隐激动,日思夜想的复仇即将实现,而亡故之人,却永不复生。 他恨,更多的却是苍凉…… “稍等一等。”沈达伸出手,拦在了最前面,“我还有事要问他。” 冉沙止住了脚步,也竖起手示意后面的兄弟们稍候,有的事,的确应该搞清楚。 沈达上前一步,盯着贺飙问道:“许兰儿怎么样了?” …… 许兰儿,那盆吊兰的主人,美丽却又倔强的姑娘,自从将吊兰托守卫交给寻死未遂的哥哥之后便不再出现,直到不久之后,来过渡区送菜的人说漏了嘴,他们才得知她的下落――她竟然嫁给贺飙当了小妾! 过渡区一直以来都是归暗堂管理看守。贺飙掌握着过渡区的一切,许兰儿嫁给贺彪,其目的不言而喻。照理说以贺彪的权势身家,许兰儿也算嫁入豪门,可是其兄长许成听闻此讯之后,却如被惊雷轰顶。 那时,沈达刚刚带着小四来到时间城,正处于过渡区的观察期,就住在许成家隔壁的草房中,这日他正好在院中闲逛。听到隔壁院中喧哗,好奇的来到许成家门口,便见一众人抱住那个瘦骨嶙峋面容枯槁的男子。 许成疯了一般的要挣脱。眼睛却死死看着南边,红如凝血。 “你们不要拦我,我就是死,也要出去救我的妹子!万不能让她为了我而落入虎口!” 沈达身侧也有旁观的人,低声议论―― “许兰儿怎么了?让成子激动成这样?” “你还没听说啊!唉。那姑娘嫁给贺彪了!” “……真是好姑娘!可是,不值当啊……那贺彪什么名声?那是虎狼之人,对那些事情尤其热衷,除了那原配的,有几个妾侍能活得过三个月?” “唉,也是为了把成子给弄出去……” “真是傻啊!这个也傻。拼着要出去救妹子,上次那次寻死就不好了,这么一闹。怕是也不中用了……唉……” “生不如死,还不如早死早投生!” “也是,唉……” 沈达听下来,已经大概明白了故事的经过,心情变得很复杂――他受那人指点。热情满满的来到这个地方,可是却如此失望……这许成他接触得不多。只知道病怏怏的,人倒是不错,偶尔见面也是微笑以对,看到那个一直挣扎着的男子,他一时也动了恻隐之心。 沈达回头叫了小四,让他帮忙制住许成,那些拦着他的人跟他太熟,不忍心伤他,可是以许成目前的身体状态,任他这么闹下去,后果堪忧。 当一个络腮胡大汉分开众人,从背后轻轻巧巧的敲了下许成的脖颈,许成便软软的倒下之时,那些与许成相熟的赤膊壮汉们都愣住了。 “四儿,把人抱进去,我给看看。” 沈达略通医理,等他跟着抱着许成的小四一起进屋之后,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先生是大夫?” 为首的一位男子追上沈达,进屋之后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沈达瞧了瞧这位男子,他额头上一道刀疤斜划至眼角,面相很凶,据他这些天的观察,这位男子似乎很受人尊敬,俨然成了这过渡区的老大。 他便点头致意,答道:“家母久病,去世前都是我在看顾,便看了些医理的书。” “好好!那就好!麻烦先生给瞧瞧……”男子忙不迭的说着,又看了看许成,“这孩子……唉……”欲言又止,只剩长长叹息。 沈达瞧着他的刀疤,突然觉得也没那么凶悍,也是侠道热肠的男子。 他点头道,“我先看看。” 沈达给许成检查完毕,脸上的凝重令一屋子里汉子们沉默。 “都出去吧。”男子开始赶人,沈达也示意小四退下。 等那些汉子们都退下,男子这才对沈达说道,“先生,是不是不好了?” 沈达看他眼神中满是忧虑,隐约还含着一丝希翼,他心里也不是滋味,仍不得不答道:“嗯,身子太虚弱了,本来一直拖着好好将养或许能活到三十岁,可是这次惊了神动了根本,恐怕……” “多久?”男子直接问道。 沈达再看了看许成,皱起眉来,“三天吧。” 屋内昏暗,蜡烛幽幽的光映在两个男人沉默的脸上,一个蜡黄如纸,一个狰狞如鬼,却都为这一刻即将流逝的生命而肃穆。 良久,男子沉沉开口,粗粝的嗓音也柔和了许多,“我冉沙被陷害进了这鬼地方,那时候他们兄妹也正好进来,那些督察使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这对兄妹没有进贡,根本进不去……” 沈达静静听着,明白他是心有感怀,回忆起什么。 “……那些人心理阴暗,故意单独找了许成,说他们兄妹只能进一个人。让许成回去想一想。许成默默离开,最后因为当众说了魔尊的坏话而留了下来,那时候我就在旁边,冷眼瞧着这对兄妹,竟然也没出手相助……” 说到这里,冉沙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激动,他停了停,看着床上躺着的许成,声音再次放轻: “华岛很美,时间城很安平富足。真正所谓的魔城,只有这块地方。暗堂治下,外有环伺的饿狼守卫。内有贪婪阴毒的恶鬼督察,这样一块地方竟然存在至今……我想不明白!” 沈达一直静静的听着,这看似残忍冷酷的男子絮絮叨叨的讲着他的愧疚和遗憾,喷恨和后悔,他突然觉得自己尚算幸运。在人生的最底端,遇到了那样神般的人,得以救赎。 他不知如何开解冉沙,大片的沉默之后,他说出自己的想法:“是人就有弱点,有弱点就可以利用。我知道你跟外面那些散户有联系,你可以让这里的日子过得好一些……” 冉沙一听,脸上顿时显出一丝防备和警惕。(.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沈达笑了笑。看向桌上药碗,那里面有上好的山灵芝,应该是西边深林里产的,会出现在这牢狱一般的过渡区,自然不是因为灵芝生了翅膀。 灵芝不可能生翅膀。那么就是有人给送进来。 城外有散户,都是那些不愿因低保残喘留在过渡区的人。这些人野外生存能力相当不错,所以才敢在城外野居,过渡区能得到灵芝,不可能从正规的商人中购得,暗堂的人也不会大发善心,只有从那些散户手中得到。 这就说明冉沙他们跟城外散户一定有联系。 “在下沈达,也是在外面走投无路才来这里,我可不想千辛万苦到了这里,最终却是走到另一条绝路。我知道你跟外面的散户有隐秘的联系方式,我觉得不妨加以利用,改善过渡区和外面散户的生活现状。” 冉沙眼神闪了闪,然后渐渐凝住,看向沈达。 过渡区的人过着时间城中最低微的生活,没有自由已是生不如死,吃穿用度也一直被暗堂诸多克扣,能够先提高生活水平,谁不愿意? 可是眼下情况如此,他们是最卑微的一群人,即便手中有稀有的灵芝山参珍禽异兽也难以消用,还不如棉被厚衣面粉猪肉来的实在。 “如果我能让你手里的那些东西卖出去,只换些必需品和柴米油盐,相信买卖双方都很乐意。”沈达已经看出冉沙的动摇,继续说道。 冉沙眼睛一瞪,“你有办法?” 沈达笑了笑,“愿意一试。” 许成最终于第三日死去,临终前将吊兰托付给小四,他记得这个又高又壮的络腮胡大汉似乎有一身武功,他希望小四能照管好吊兰,只需每次挂在屋檐,让妹子远远的看见就好。 按照惯例,过渡区的人死后需有守卫进来查验入册登记后才能下葬,那天前来查验的两名守卫在许成房中呆了许久,超出以往任何一次的时间,最后由沈达送出,两名守卫拿腔作调了一番才离开,离开之前,那两人表情怪异的看了沈达一眼,最终达成心照不宣的默契。 “你就这么给他们?不担心他们就这么把东西给吞了?”冉沙看了眼走远的那两人,来到沈达身边低声说道。 “我就是要他们。”沈达淡淡答道。 冉沙刚要发火,看到沈达淡然的表情,压下了火气,这是他自己选择相信的人,他不应诸多怀疑。 他的表情落进沈达余光中,只换来一声轻笑,笑声中带着几分意气风发的傲意,“欲壑难填,让他们尝到甜头,以后自然会再来找我们……” 冉沙一愣,再次深深的看了沈达一眼,“你非池中之物。” 沈达并不意外,他早已发誓,绝不白活一生,而这,才是个开始。他有更为宏大的愿望,不负自己捡取的余生。 他看着西边空地,那里粗土地面和青砖地面泾渭分明,“冉沙,你信吗?我们很快就能走出这里……” 那时冉沙只是应付的点了点头,心里却并不相信,然而此刻,当他站在这片空地上,看着面前抖索的贺飙时。他终于信了。 …… “你写一封和离书,与许兰儿解除婚约,我可以保你一个全尸。” 沈达说完,贺飙突然大笑起来,他整个身体僵硬如雕塑,笑起来更显诡异,他闭着眼睛笑了很久,直到嗓音嘶哑,才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沈达说道:“她死了……” 贺飙说完。脸上浮出痛苦,怆然与未去的残留笑意交错在一起,难看。却又令人动容。 所有人都沉浸在他的话中,没反应过来…… 死了?那个名为兰貌若兰气息若兰的姑娘,在兄长满怀着牵挂和担忧离世之后,也去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小四,他受许成托付。日夜呵护吊兰只为全那兄长的渺小心意――让那姑娘能够看到吊兰,知道兄长日夜安好,是他在许成死前的郑重承诺,却不成想,那姑娘已然死去,那这吊兰。又该为何而生,为何而养? “你胡说!你敢胡说!” 小四大步上前揪住贺飙的衣领,手上暴起的青筋鼓鼓的跳着。 “呵。我也不想,我也很疼爱她,以为终于遇到了最正确的那个人……可是她……”贺飙眼神突然暴戾起来,“都是那个陈一铭!居然敢觊觎我的女人!他死有余辜,她却因此恨我。还用簪子想杀我,我一时失控……” 贺飙声音渐渐哽咽。所有人脑海中也终于连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个叫陈一铭的守卫,便是为许兰儿送货给许成的守卫。许兰儿每次来这里看望兄长,这个美丽的身影成为隐匿在阴暗中的陈一铭的唯一风景,他将兰花送给许成,本想向许兰儿表白,却终究晚了一步――许兰儿离开之后就进了贺飙家的大门。 当日的婚礼,陈一铭想要带许兰儿走,却被贺飙发现,最终成了云水河中的一缕冤魂…… 至此,陈一铭的案子也水落石出,澄澜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看到曾经呼风唤雨的贺飙一朝落魄如此,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她看着沈达将一副“想要把贺飙碎尸万段”表情的络腮胡大汉拉开;看到冉沙手起刀落,贺飙身首异处;看到那些七尺男儿们纷纷下跪,朝着西南高塔的方向叩拜: “誓死效忠岛主!” 她亦将目光投向高塔,小姐,你听到了吗? …… 赵玫此刻自然听不到她费心收服的汉子们对她誓约忠诚,她躺在舒服的暖石床上,迷迷糊糊的听着耳边的声音――衣服轻轻的摩擦声,瓷瓶与桌面的碰撞声,以及说话的声音…… “主子没事吧。”是赫平。 “柳柔应该已经没事了,右使亲自解的毒,不过还没醒过来。”还是赫平。 “澄澜一个人在那里没事吗?需不需要让冗括前去接应?”赫平…… 然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良久,赵玫才听到待月轻轻一叹―― “你啊,何时能够多顾着点自己……” 她只觉口中滑入一颗透着清香的药丸,入口即化,在最终绵延出最为清润的香甜,然后手上一暖,是被熟悉的温度覆盖的感觉,她在心里笑了笑,沉沉睡去…… 待月看着赵玫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脸上原本冷硬的轮廓终于慢慢柔和…… 他一手包覆着赵玫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抬起,用手指在空中虚虚的勾勒着她的唇线,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边也扬起一模一样的笑。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 赵玫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天还未亮,她睁开眼时有些眩晕,再闭上眼,调整了呼吸之后,才觉得浑身温热舒爽,似乎只是运动了一场出了场大汗,完全不像重伤力竭本该有的样子。 她一阵欣喜,想坐起来却发现不行,因为某人正和衣躺在她旁边,把她牢牢的圈在自己怀中…… 待月似乎睡得很熟,她的头枕在他的手臂上,靠近他的胸膛,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他墨色衣襟上精心绣制的花纹,听得他呼吸清浅,带着他特有的清新香气,如一缕不知名的花香,萦绕在她鼻尖,直钻进她心里,心便蓦地一颤。 赵玫不敢动了。 不想惊动他此刻酣眠,亦不想扰乱她此刻沉溺。 这是,两人第一次同床共枕? 赵玫一阵窃喜,窃喜完了又嫌弃自己没出息,正常情况下难道不该怒推开他,高声尖叫“非礼”,然后将他踢下床? 可是,他的怀抱太舒服,气息太好闻……想到这个,赵玫又开始不安起来……那个,她的衣服应该脏了,又没洗澡,身上会不会很臭?脸色会不会很丑? 她越想越紧张,正想着是不是偷偷钻出这个怀抱,刚试着微微一动,头顶便响起低沉微哑的声音, “精神好了?不想睡的话,我们可以干点别的。” 赵玫大脑短路了足足三秒,终于消化了待月的话,似乎,或许,好像那个“别的”事,不是什么正经事?! 她想蹦起来指着待月鼻子大骂“流氓”,然后沉痛的怀念曾经那个不食人间烟火永远清冷孤高的“谪仙”,可是她动不了,某人的手加了巧劲,让她动弹不得,却又恰到好处的不会弄痛她。 赵玫咬着牙微微发力,想用防护术推开某人,不料散发出的金系灵力如水滴大海般毫无踪迹毫无效果。 头顶声音淡淡无奈中带着调笑,“好不容易给你的灵力,干嘛急着还给我。” 待月这么一说,赵玫身体一顿,然后浑身都软了下来。 她就知道,她那时那么伤身的做法,就算她是怪胎也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果然是他帮了她,不但助她恢复,还不惜将自己的灵力输给她…… “待月……”赵玫鼻子嗡嗡的,轻轻的叫了声,又没了下文。 头顶又响起一声轻笑,某人对她此刻因为愧疚而显得乖顺的样子十分满意。 “嗯?”待月的声音带着鼻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累,赵玫想到他衣不解带的照顾着自己,心里涌出淡淡的疼,也不作声,只稍稍把头撤了撤,不想压着他的手臂。 她挪了挪,某人的手又拢了拢,再挪,再拢……几次之后,赵玫悲催的发现,她不但没能逃出某人的魔掌,反而离那副微微起伏的胸膛越来越近了。 她瞪着眼睛,看那墨色衣襟下的胸膛一起一伏,如美妙有致的韵律,带动她的一呼一吸,头顶上某人的气息也越发变得炙热浓烈,赵玫眼一闭,开始装死。 似有若无的低叹之后,她只觉头顶微微一沉,是某人将下巴轻轻的放在她的头上,轻轻摩挲,绵绵眷恋。 “再让我抱一会儿。”他说。 赵玫闭着眼,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脑中想象着男子慵懒侧卧,修长的身体如远山般横斜,而她在他怀中,被珍重相拥,细致呵护,她的心便如出冬逢春的冰棱,一点一点,无声的融化,温润,柔软…… 069:整束 此刻天刚蒙蒙亮,窗外透进清柔的光,照到床上安静相拥的两人身上,如一副静谧画卷,美好的令人不忍打破。 赫平在门外转了很久,最终鼓起勇气轻声提醒道:“主子,今日的议事例会……” 静寂了几秒之后,待月的声音响起:“取消。” 他冷冷的语气明显透着不耐,赫平想象着那位主子阴沉的脸色,激灵灵一抖,正待闪人,屋里又传出赵玫的声音:“不取消,延迟,一刻钟之后开始。” 赫平在门外躬了躬身,“是。”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不敢去听屋内的争论。 屋内,某人放在赵玫头上的下巴加重了力度,说话也咬牙切齿透着幽怨,“看来你精神果然好了。” 赵玫缩了缩脖子,声音故意透着几分虚弱:“那是谁让我做这个岛主的?……整件事情好不容易进行到这一步,不趁此机会收拢整束,岂不是白白错过大好机会?” 待月沉默,他一向清醒理智,此刻少见的放纵实属难得,赵玫自然愿意在他怀中悠然而眠,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昨日的一番作为,寻常人不知道,但是那些耳目通达的官员们必定已经得到了风声,贺彪的下场多半已经被传开,官员们恐怕已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这个时候,赵玫必须出来表态,该安抚的安抚,该敲打的敲打,该革新的革新,她想要做的事,也将会毫无阻力……着实不该为这一刻温柔贪恋而误了大事。 她清楚,待月又何尝不清楚。 只是他与她经历诸多,如今他终于敞开心扉,坦诚表露。那份压抑至深的情感便犹如决堤之水般汹涌。此刻简单的相拥,不带一丝绮念,他亦欢喜而满足。 满足,却又不满足。 这十八年来,他看她渐渐长成,从婴孩到少女,最终如明珠般熠熠生辉,似旷古绝世之花终于盛放,一动一静皆是长华之歌瑰丽之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的风华本该如此,他看着。欢喜着,却又一直强迫自己冷静的等待着。 可是她终究不能被他私藏,她的风华一经绽放。便能轻易赢得男子的倾心,他脑中依次闪过那几个人,眼底幽光一闪。 赵玫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待月,贺彪他……”她欲言又止。声音也闷闷的。 她和待月都明白,将被封住周身大穴毫无自保能力的贺彪留在过渡区的后果,她曾说过要亲自审理贺彪涉及的案子,然后公布于众、惩奸除恶,但是待月选择了另一种更果决也更为激烈的方式。 百姓不会知道底细,但是官员们一定会明白。待月这样处理意在威慑,同时,赵玫也明白。他这样做,意在帮她收买人心。 的确没有什么比手刃仇人更解恨的了。如果按常规方法,贺彪也会死,但是以他曾经的身份和多年操劳应该会被执行绞刑,留全尸并厚葬。这样的结果对于冉沙等人不算最坏。也不算最好,既然要收服冉沙等人。自然要投其所好。 赵玫没有想到的,待月都帮他想到了。可是,这样做却容易让其他属下寒心……这才是赵玫此刻心里担忧的。 “无妨,你尽管去做。”待月似乎猜到她内心所想,这一刻的宽慰和纵容让赵玫鼻子有些泛酸。 他一直都是这样,静静的看顾守护着她,看似清冷淡漠冷眼旁观,给她的,却总是最为熨帖的呵护和最为投契的理解。 赵玫突然生出一股勇气,想要问一问关于那位‘小蕊‘的事情,她愿两人坦诚相对,也好过逃避猜疑,即便那是一段他不可能除却的回忆,她也认了……她不会强迫他忘记,只会默契相守,让时间和她的陪伴渐渐淡化掉那个影子。 赵玫暗暗下了决定,正准备开口,待月却突然将她紧紧一搂……赵玫只觉脸上有清润的气息如轻羽般拂过,然后额头一暖,有吻浅浅一映,珍重而眷恋……她愣神间,待月已经拉着她坐起。 赵玫呆了几秒,然后微微一笑,起身。 她本不是扭捏守陈的女子,但是耳垂上的薄红还是出卖了她此刻的紧张和悸动。 待月心情大好,索性闲闲一靠床头,为那个一脸淡定但动作慌乱的家伙让开位置。 “慢点。” 赵玫起身太急,有些眩晕,身体晃了晃,待月连忙扶住她,还不忘调笑:“还没怎么着呢,腿就软成这样……” 赵玫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但直觉不是好话,瞪了瞪他,强装镇静的逃走…… 这一逃,赵玫自然也就忘了问“小蕊”的事情,却没想到此时的不问,终究为二人之间埋下了隐忧,以至于后来阴差阳错,引发天大的误会。 未来难以预测,赵玫此刻也只关注眼前的事情,她稍作洗漱整理换好衣服先去了秘书处的“办公室”。 澄澜、冗括和赫平都在,柳柔虽然毒已解,但身体虚弱,还在休息,便没有列席。 澄澜等人简单的将各种负责的相关事宜禀告,赵玫静静听着,并没有急于表态。 最后,三人都回报完,赵玫才问道:“紫舞怎么样?” 赫平答道:“告病,已经回府了。” 赵玫淡淡点头,但愿此事之后,紫舞能消停一段时间。 然后她站起身,道,“就按照先前商量好的拟定岛主令吧。还有,贺飙,厚葬。” 赵玫离开,澄澜三人却并未如往常般迅速忙碌起来,他们面对门口,目送那个略显清冷的背影消失…… 曾已何时,那个灵动逍遥随心所欲的女子也开始变得严谨审慎凝重沧桑?可是即便经历了那么多的阴谋陷害、血腥杀戮之后,她依然有着一颗善良珍贵的心。 她的肩膀瘦弱,撑得下华岛的天空,也受的起他们的依赖。 澄澜等人欢喜、敬重之余亦有淡淡惆怅,这是承担责任的代价,惟愿岁月安平,免她忧愁。而她们,鞍前马后,心甘情愿。 …… 议事大殿中,推迟一刻钟的议事大会终于开始。 赵玫高坐于最上方的玉座,眼神散漫的扫过每一个人,似乎谁都没看,又似乎谁都被她看透。 下方两列人垂首分站殿中,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不过短短半个月,新来的岛主便已有如此威慑力,除了平时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以及尊主的强力支持,跟昨日的那场变动也脱不了关系。 赵玫扫过众人,着重在几个人身上停了停,这些人都是平日里与贺飙走的极近的人,此刻的沉默也不知是隐忍还是降服,不管怎么样,她的改革已经开始,不会再因为任何人或事而延误。 “有几件事情要宣布。”赵玫说道,然后身侧的澄澜会意的展开手里的岛主令,读道: “第一,取消过渡区;原过渡区中人员,老弱妇孺给予妥善安置,青壮年将被征集入军; 第二,整束岛上所有护卫力量,统一管理,原城内守卫改编为华卫军,掌管城中戍卫事宜,人数以一万人为上限,设统领一人,副统领三人,直属于岛主; 第三,六部管事以上职务实行竞聘制,每年选举上岗,六部中核心岗位每两年轮换一次……” 澄澜低低的声音在大殿中盘旋,刚读到第一条的时候众人并无反应,毕竟都已经收到风声,知道这位岛主在过渡区的光荣事迹,想必已经有了针对那个地方的相关的政策,何况过渡区一直是右使主张设立的,如今右使紫舞都不在场,更不会有人反对。但是读到第二条时,下面开始有了动静,有人开始叫唤眼神,殿下虽然仍然安静的落针可闻,但气氛已全然不同;等读到第三条时,下面的人们不能淡定了,作为这个时代的人,自然无法理解现代的选举制度和换岗制度,但是没关系,赵玫不需他们理解,只需他们服从。 下方的骚动越发明显,赵玫只当没看见。 澄澜一直读完整个岛主令,后面还有一系列利民的优惠政策,比如减税慈善之类,这些并不是分歧的焦点,焦点只在那第三条。 关于第二条,政策本身很不错,整束起城内兵力统一管理没有问题,但是兵权的归属让所有人微微不安――赵玫毕竟是中途的岛主,她运筹帷幄,脑中有数不尽的奇妙点子,但是她毕竟是女子,还是貌美的女子,不能排除尊主被女色所惑而言听计从的可能性,这个时间城的主人一直以来只有一个人,即便是被尊主所承认的岛主,也并不能被真正接纳。但是赵玫身为岛主,掌管戍卫兵权又再合理不过,根本没有合适的反驳理由,所以众人只是心有不甘,却不敢站出来反对什么。 可是第三条就不一样了,这可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选举是什么?难道他们未来的命运都将维系在一帮下属和平民身上?换岗又是什么?他们好不容易在一个位置站稳,形成了自己的人脉和关系,怎么肯轻易离开? 人总是懦弱的,却又十分强悍,绝不会轻易放弃既得的利益,何况觉得利益被侵害的是一群人。 法不责众,这一群人终于按捺不住,在澄澜读完之后,开始有人纷纷站出来…… 070:安定 “岛主,关于第三条的政令,是否还需斟酌?下官们认为之前的制度并没有任何问题……” “岛主一直在进行革新,但是太过激进是否欠妥?下官担心会引起官员的恐慌,影响正常的公务……” 诸如此类的话很多,一旦有人站出来开了个头,后面的人便都跟着出来。[.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赵玫一直微微笑着,仿佛下面站出来的人不是在反对她的命令。 她的笑容落在众人眼中,仿佛高高在上的神,对世间蝇营狗苟的悲悯。 大殿中突然一阵安静,因为赵玫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她将目光投向了站在左侧首位的第一人:绿若。 ―――――― 伯子栩即将大婚,可以排除,但是此人另有际遇,只怕以后会有别的牵扯;叔温则虽然已为驸马,但与伯子栩情况不同,此人心思叵测,又善于隐忍,被多舛的命运打磨得越发出类拔萃,他这样的人,表现出来的目的和欲望或许根本不是最终的目的,他会忍耐也勇于牺牲,直到最终得偿所愿,而待月担心的,叔温则的最终目的会是…… 还有季易,那个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更不是轻易会放弃的人,他一开始就看到了她,目的明确,手段刁钻,是待月心里几次想要抹杀的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最后,尚若恒…… 赵玫刚开口,便给待月的眼神止住,他眼中一瞬迟疑一瞬坚定,犹如矛盾的拉锯。 …… 澄澜抢先动了,众人看着她毫不犹豫的奔向赵玫落地的位置,打算用比赵玫更为瘦弱的身体去接住赵玫。 紫舞的眼神复杂,竟所有人都觉得她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刚刚那圣洁的一幕,所以当那仙子跌落云端时。都没人反应过来。 她看出冉沙等人应该是中了某种致狂致暴的毒,所以才狂性大发。 如果任他们这么狂暴下去,就算不被守卫杀死,他们也都会经脉逆流血管爆裂而亡,她要救他们,但是她本身的灵力根本不足同时对这么多人施展净化术,所以才不得不借助绿岁的力量。 那时季易搜走了她身上所有的东西,却唯独给她留下了绿岁珠,她一直觉得十分奇怪,却不知道季易当时看到这颗珠子。想到的是肴山坠崖之后与赵玫相处的那段短暂却难忘的时光……他记得那颗珠子奇迹般的穿棺而过来到赵玫手中,知道这珠子必有其神奇之处,不宜留在赵玫身边。却最终没有取走,或许那一刻,他只是觉得关于这颗珠子获取的那段回忆,是他与她共有的。 她咬咬嘴唇,还是想要求情。待月已经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从她的角度,正好在待月的侧后方,正对着他怀中赵玫的头,她看得到待月温柔的侧脸,跟微微俯低跟她说着什么…… 第1章休养生息赵玫借机休养身体,将一堆事情扔给待月。自己实际偷偷去参加伯仲大婚,二人感情升温。 “众人瞧他文弱模样,是读过书的人。必定,被人带去给许成瞧病,赵玫刚开口,便给待月的眼神止住,他眼中一瞬迟疑一瞬坚定。犹如矛盾的拉锯。 最终,那些复杂的情绪如潮水般退去。他的眼眸灿若星辰,里面清晰的映着她,‘再不许有下一次了,如果我再看到你流血……‘我说不定会真的不顾一切把你绑走,远离所有的纷乱与尘嚣。 赵玫笑了,然后狠狠点头。 等到许久之后,她于血泊之中,再想起这刻自己的承诺时,却只剩下满心的苍白。 …… 澄澜抢先动了,众人看着她毫不犹豫的奔向赵玫落地的位置,打算用比赵玫更为瘦弱的身体去接住赵玫。 紫舞的眼神复杂,竟所有人都觉得她所有人似乎都沉浸在刚刚那圣洁的一幕,所以当那仙子跌落云端时,都没人反应过来。 她看出冉沙等人应该是中了某种致狂致暴的毒,所以才狂性大发。 如果任他们这么狂暴下去,就算不被守卫杀死,他们也都会经脉逆流血管爆裂而亡,她要救他们,但是她本身的灵力根本不足同时对这么多人施展净化术,所以才不得不借助绿岁的力量。 那时季易搜走了她身上所有的东西,却唯独给她留下了绿岁珠,她一直觉得十分奇怪,却不知道季易当时看到这颗珠子,想到的是肴山坠崖之后与赵玫相处的那段短暂却难忘的时光……他记得那颗珠子奇迹般的穿棺而过来到赵玫手中,知道这珠子必有其神奇之处,不宜留在赵玫身边,却最终没有取走,或许那一刻,他只是觉得关于这颗珠子获取的那段回忆,是他与她共有的。 她咬咬嘴唇,还是想要求情,待月已经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从她的角度,正好在待月的侧后方,正对着他怀中赵玫的头,她看得到待月温柔的侧脸,跟微微俯低跟她说着什么…… ------------ 她看出冉沙等人应该是中了某种致狂致暴的毒,所以才狂性大发。 如果任他们这么狂暴下去,就算不被守卫杀死,他们也都会经脉逆流血管爆裂而亡,她要救他们,但是她本身的灵力根本不足同时对这么多人施展净化术,所以才不得不借助绿岁的力量。 那时季易搜走了她身上所有的东西,却唯独给她留下了绿岁珠,她一直觉得十分奇怪,却不知道季易当时看到这颗珠子,想到的是肴山坠崖之后与赵玫相处的那段短暂却难忘的时光……他记得那颗珠子奇迹般的穿棺而过来到赵玫手中,知道这珠子必有其神奇之处,不宜留在赵玫身边,却最终没有取走,或许那一刻,他只是觉得关于这颗珠子获取的那段回忆,是他与她共有的。 她咬咬嘴唇,还是想要求情,待月已经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从她的角度,正好在待月的侧后方,正对着他怀中赵玫的头,她看得到待月温柔的侧脸,跟微微俯低跟她说着什么…… 001:入云城 船很快就到达对岸,远远的,赵玫就看见岸边站着一队人,看清那些人的时候,赵玫一愣,随即露出了然的表情,她回头看了眼身后隐于云端的塔尖,嘴边含笑…… “参见岛主,冉沙带领一队全员护卫岛主此行安全!” 赵玫刚下船,冉沙便领着身后的二十余人上前拜见,他说完便微微抬头,有些忐忑的偷看赵玫的神情――他们在此等待,并不是赵玫的命令。 赵玫此行隐秘,只带了澄澜和柳柔出行,就是想避人耳目,自然不会多带护卫,冉沙是在赫平的暗示之下,才自作主张前来这里等候,赵玫却知道,真正幕后授意的,自然是待月。 如今华卫军统领及各营营长全部空缺,只分了数个小队,暂设了代理队长,一个月之后所有长官职位实行竞岗。按照赵玫本来的计划,将从精兵营中挑选一个小队成为她的护卫亲兵队,但是在待月的坚持之下,改成了挑选三个小队。 冉沙便是这三个小队的目前的代理总队长,他身后站着的这些人,便是赵玫的亲兵一队,这些人大多来自过渡区,或是城外散户,他们或许武功并不高强,也不擅长作战,但是都是待月亲自挑选出的人,赵玫相信待月的眼光,也相信只有经历过艰苦无望的生活的人才会在机会来临时,更加懂得珍惜和把握。 “罚停俸三月。只此一次,以后,擅作主张者按违抗军令论处。” 赵玫只扔下这一句便走,她要承待月的情,所以不多加追究,但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也不可能不做处罚。这样处理还算两全。 “是!”冉沙则嘻嘻笑着招呼着众人跟上,满脸窃喜,仿佛赵玫不是处罚而是奖励,一旁的络腮胡小四凑上来,低声说道:“啧,赫平那厮,说了顶多是罚俸,还真是!” “噤声!”冉沙瞪了瞪小四,然后语气稍稍放缓,“这次你沈达哥没来。把你交给我,你可给我老实点!” 小四撅了撅嘴,满不在乎的点头。“没事,有危险站我身后好了。” 冉沙哭笑不得。 他们的声音很低,又怎么逃得过赵玫的耳朵,她微微抿了抿嘴,眼底都蕴着笑意。 “尊主待小姐真是没得说。”澄澜也听见身后的对话。挨近赵玫调侃道,赵玫微微一笑,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后侧的柳柔,不过几日,她身体便削瘦了很多,长裙束腰更显得如柳扶风。她极少说话,一直低头行走,但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 她还在介怀曾经的背叛吧…… “小心!” 赵玫心思在柳柔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路上的一个土坑,眼看就要踩进去,被柳柔轻轻一拉……赵玫从那土坑的边缘踩过去,她却微微笑着看向一脸紧张的柳柔,原来她一直低头沉默全身紧绷。却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赵玫身上…… “柳柔,我的信任很难得到。所以也很难失去。” 赵玫看向柳柔抓住自己手腕的手,那苍白而瘦弱的手背开始轻轻的颤抖,突然有一两滴水珠落在手背上,而柳柔垂头不语,两肩抽搐。 “柳柔,你因兄长安危为不得不妥协,视为有请;你能在关键时刻为我挡住暗器,视为有义……所以,不必介怀。” 赵玫说完这句话之后,柳柔突然呜的一声,哭出声来…… 柳柔哭了很久,赵玫不说话,也不催促,只等她尽情发泄,让泪水清洗掉那些曾经进退两难时内心的矛盾与折磨,此后,便是全新的柳柔。 其余的人也并无异样,他们大多经历了那日的事情,见证了那位柔弱的女子坚定的挡在了赵玫的身后,这样的人,即便曾经走过错路,也算不得真正的背叛,所以对赵玫的态度也极为赞同。 他们纷纷转过身,将那三个女子围在内圈,只听那呜呜的哭声在空中回旋,然后远去,一同远去的还有种种不安和痛苦…… 再次出发时已过去了半个时辰,今日已是十三日,她们必须要在十五日之前赶到云城,时间其实并不充裕,但是赵玫并不觉得这半个时辰是浪费,这一路走来,她重视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所以不会放任柳柔自闭消沉,她还是喜欢以前那个柔弱细心的柳柔,而不是这个处处谨慎,一心只想着赎罪的柳柔。 之后的赶路众人步履轻快了很多,晌午之前到达了最近的集市,冉沙带人去华月钱庄牵来早已备好的马和马车。 一路奔波之后,他们终于在十四日的傍晚到达云城。 深秋日短,不过申时天已微暗,云城的城门前却还十分热闹。 赵玫等人并没经过太多盘问便进了城,入城之后冉沙等人便化整为零,赵玫远远站在街口,看着那些原本沉敛冷肃有着独特气质的汉子们瞬间变身为普通的布衣百姓,或走近酒楼悠然的喝茶听戏,或买下货担郎的货挑自己沿街叫卖,有的钻进一旁的巷子再出来之后,便成了衣衫褴褛的乞丐…… 赵玫惊诧之余不得不感叹待月的眼光独具和心思缜密,这些人都曾混迹于社会底层,善于潜藏和伪装,她此番低调出行,不宜带着气质太过鲜明的护卫,这些人能隐入云城,正好化明为暗,在暗处保护她。 她掩下目光中嘉许,与澄澜和柳柔一起,住进了云城最大的客栈。 与此同时,云城西北角某处庄园内,有人立于花架前,正细心的擦拭着花叶。 “侯爷最近似乎偏爱兰草了。”旁边有女子声如莺语,几分小心几分讨好。 此刻天色已暗,女子立于花架旁的石阶上,她身后柱旁挂着银制灯台,镂刻花纹的灯座上一颗大大的夜明珠正发出莹亮的光,将女子曼妙的身影正好映在花影丛中,一抹起伏正好就在季易的手边…… 季易并不答话,女子似乎也习惯了他的沉默,只抬头看了看天色,转身从柱旁取下了灯台,亲自执灯来到花架旁,“侯爷,天色暗了。” 女子温婉贤淑又懂得分寸,这样的女子实在难得,任何男子都难以抵抗。 季易终于停住了擦拭兰草叶片的手,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向女子,“等下我会让宁远把药拿给你。” 女子脸上尴尬一现,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季易止住,“下去吧。” 季易摆了摆手,目光看向正从远处回廊过来的管家宁远,女子眼底闪过一丝落寞,落寞中又带着一些阴冷,与之前的温婉形象判若两人,她顺着季易的目光看到正疾步行过来的宁远,眸光一闪,然后默默返身,想要将银台重新挂到柱子上…… “拿走吧,赏给你了。” 季易的声音响起,已经带着几分不耐,女子拿着银台的手恍然一抖,脸色变幻不停,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似乎极为珍惜和欢喜的将银台捧起,转身对季易福了福,“多谢侯爷。” 此时宁远已到近前,季易只摆了摆手,示意女子快点离开。 “侯爷。” “嗯,如何?” “已经到了,傍晚进的城,只带了两名侍女,住进了云中楼,侯爷是否要去看……” 季易摇头,脸色微喜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惆怅,惆怅中又生出几分势在必得的坚定,道:“不必,明日就会见的。何况,她应该更想见到我……” 宁远看着主子连日来的第一抹真心笑容,突然觉得有些酸楚,他默默退下,心绪也有些散乱…… 一主一仆本事极为警惕的人,皆因这一刻等待已久的消息而乱了心绪,以至于没有发现不远处的回廊转角处,本该离开的女子藏身墙后,手握银台、眼神阴毒,她紧紧抓着银台的柱身,无声而又咬牙切齿的说着:“赵,玫!” 此时,云中楼客房中的赵玫打了喷嚏。 柳柔连忙给她披上披风,“深秋夜寒,主子穿得有点少了。” 赵玫揉揉鼻子,想着自己这国防身体,哪有这么娇弱,刚刚不过鼻子痒了下而已,不过柳柔正处于敏感的恢复期,便随她吧。 她拢了拢披风的领,坐在桌边,示意澄澜和柳柔过来坐下。她们住的是上好的套间,两个房间还带个小厅,此刻她们刚在厅中用了晚饭,小二来拿走了餐具,桌上泡着赵玫爱喝的绿茶,赵玫吹着浮在水上的茶叶,脸色被淡淡水汽氤氲得淡雅而柔和。 “明日的事,我想了想,计划可能要改一改了。”赵玫慢慢说着,澄澜和柳柔安静的听,似乎赵玫说出什么来都不会觉得惊奇,即便是这种临时起意的计划变更也见怪不怪了。 “咱们时间城的名声不太好,待月不屑扭转,我可不能不管……我们不如这样……” 房间内,赵玫三人絮絮低语,将明日的事情重新安排妥当,房间外,对街的巷口处,站着一个被斗篷包裹的身影,一束阴冷而怨毒的目光从斗篷中投出,投向云中楼上好套房的沉木轩窗…… 002:高调现身 此时,云中楼的客房中,赵玫打了个喷嚏。(.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柳柔连忙给她披上披风,“深秋夜寒,主子穿得有点少了。” 赵玫揉揉鼻子,想着自己这国防身体哪这么娇弱,刚刚不过鼻子痒了下而已,不过柳柔正处于敏感的恢复期,便随她去操心吧。 她拢了拢披风的领,坐在桌边,示意澄澜和柳柔过来坐下。她们住的是上好的套间,一大一小两个房间,大的房间里卧室和小厅用屏风隔开,此时她们刚在厅中用了晚饭,小二来拿走了餐具,桌上泡着赵玫爱喝的绿茶,赵玫吹着浮在水上的茶叶,脸色被淡淡水汽氤氲得淡雅而柔和。 “明日的事,我想了想,计划可能要改一改了。”赵玫懒懒的说着,澄澜和柳柔安静的听,似乎赵玫说出什么来都不会觉得惊奇,即便是这种临时起意的计划变更也见怪不怪了。 “咱们时间城的名声不太好,待月不屑扭转,我可不能不管……这样,明天你们两人去钱庄一趟……” 房间内,赵玫絮絮低语,将明日的事情重新安排妥当,房间外,对街的巷口处,突然出现一个被斗篷包裹的身影,一束阴冷而怨毒的目光从斗篷中投出,射向云中楼顶楼套间的沉木轩窗…… …… 翌日,十月十五,云城迎来了数年来最为盛大隆重的一场婚礼。 赵玫很早就就被街上热闹的喧哗声吵醒,澄澜和柳柔都按照昨夜商定的计划出去打点安排了,房间就她一个人。 她所住的套间在云中楼的最顶层,临窗而立,足可俯瞰大半个云城,这也是为什么她选择入住这里的原因。 此时她站在窗前,看见整个云城被喜庆的气氛包围。(.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到处彩锦飘扬,繁花似锦,人们喜笑颜开;但是表面的热闹难以掩盖暗藏的紧张,那些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到处是紧密巡逻的卫兵,东侯府周围更是守备森严,从南候等人下榻的别院一直到东候府的整条街道被清空戒严…… 这场婚礼已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情,东南联姻,已牵涉了天下局势,所以整个云城外松内紧,看来。东南二候是下足了功夫,不允许这场婚礼被打扰。 赵玫笑了笑,越是这般警惕。她的出场效果便会越好。 她放远目光,遥遥看向那条连接伯侯府和南候所居别院的长街,空旷的街道上铺了十里红锦,应该是伯子栩迎娶仲翡时要走的喜道,据说那红锦是云城十分有名的“霞光锦”。这种锦缎是用数种极其稀少的羽毛缠着银丝织成,在阳光下的照射下会泛出如烟如霞般的淡光,故名“霞光锦”。 这样的“霞光锦”需要数百织娘花费数天时间不眠不休的协同织就,所以产量极少,每年出产不过数匹,却被伯家全部用来铺设这条迎亲的街道。好大的手笔! 外面尚且如此,还不知伯候府内是何等的隆重奢华…… 听说伯候一向不喜奢华,这场婚礼花费如此多的心思。这般隆重铺张应该也只是投那商人脾性的南候仲德所好。所谓的联合,其实中间也存在诸多难以解决的分歧和争议,正因为有 了伯子栩和仲翡的这场婚姻,这些矛盾才能被淡化,二方才有时间慢慢调和。 这样的婚姻。着实可悲。 辰时起,便有喜乐声响起。从那条长街的一头一直响到另一头,再从另一头响回来,一共两个时辰,钟鼓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赵玫微微眯着眼睛,想象美貌的伯子栩身着红袍,骑着高头大马一路行至长街的尽头,而仲翡披霞嫁衣从那红锦长街散开来,热闹而再远远散开来,一直据说伯候一向不喜奢华,看那侯府古朴端肃的外形就知,但是这场看来,伯候的诚意很足啊! 云中楼距离那条霞锦长街还有些距离 ―――――― 此时,云中楼的客房中,赵玫打了个喷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柳柔连忙给她披上披风,“深秋夜寒,主子穿得有点少了。” 赵玫揉揉鼻子,想着自己这国防身体哪这么娇弱,刚刚不过鼻子痒了下而已,不过柳柔正处于敏感的恢复期,便随她去操心吧。 她拢了拢披风的领,坐在桌边,示意澄澜和柳柔过来坐下。她们住的是上好的套间,一大一小两个房间,大的房间里卧室和小厅用屏风隔开,此时她们刚在厅中用了晚饭,小二来拿走了餐具,桌上泡着赵玫爱喝的绿茶,赵玫吹着浮在水上的茶叶,脸色被淡淡水汽氤氲得淡雅而柔和。 “明日的事,我想了想,计划可能要改一改了。”赵玫懒懒的说着,澄澜和柳柔安静的听,似乎赵玫说出什么来都不会觉得惊奇,即便是这种临时起意的计划变更也见怪不怪了。 “咱们时间城的名声不太好,待月不屑扭转,我可不能不管……这样,明天你们两人去钱庄一趟……” 房间内,赵玫絮絮低语,将明日的事情重新安排妥当,房间外,对街的巷口处,突然出现一个被斗篷包裹的身影,一束阴冷而怨毒的目光从斗篷中投出,射向云中楼顶楼套间的沉木轩窗…… …… 翌日,十月十五,云城迎来了数年来最为盛大隆重的一场婚礼。 赵玫很早就就被街上热闹的喧哗声吵醒,澄澜和柳柔都按照昨夜商定的计划出去打点安排了,房间就她一个人。 她所住的套间在云中楼的最顶层,临窗而立,足可俯瞰大半个云城,这也是为什么她选择入住这里的原因。 此时她站在窗前,看见整个云城被喜庆的气氛包围,到处彩锦飘扬,繁花似锦,人们喜笑颜开;但是表面的热闹难以掩盖暗藏的紧张,那些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到处是紧密巡逻的卫兵,东侯府周围更是守备森严,从南候等人下榻的别院一直到东候府的整条街道被清空戒严…… 这场婚礼已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情,东南联姻,已牵涉了天下局势,所以整个云城外松内紧,看来,东南二候是下足了功夫,不允许这场婚礼被打扰。 赵玫笑了笑,越是这般警惕,她的出场效果便会越好。 她放远目光,遥遥看向那条连接伯侯府和南候所居别院的长街,空旷的街道上铺了十里红锦,应该是伯子栩迎娶仲翡时要走的喜道,据说那红锦是云城十分有名的“霞光锦”,这种锦缎是用数种极其稀少的羽毛缠着银丝织成,在阳光下的照射下会泛出如烟如霞般的淡光,故名“霞光锦”。 这样的“霞光锦”需要数百织娘花费数天时间不眠不休的协同织就,所以产量极少,每年出产不过数匹,却被伯家全部用来铺设这条迎亲的街道,好大的手笔! 外面尚且如此,还不知伯候府内是何等的隆重奢华…… 听说伯候一向不喜奢华,这场婚礼花费如此多的心思,这般隆重铺张应该也只是投那商人脾性的南候仲德所好。所谓的联合,其实中间也存在诸多难以解决的分歧和争议,正因为有 了伯子栩和仲翡的这场婚姻,这些矛盾才能被淡化,二方才有时间慢慢调和。 这样的婚姻,着实可悲。 辰时起,便有喜乐声响起,从那条长街的一头一直响到另一头,再从另一头响回来,一共两个时辰,钟鼓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赵玫微微眯着眼睛,想象美貌的伯子栩身着红袍,骑着高头大马一路行至长街的尽头,而仲翡披霞嫁衣从那红锦长街散开来,热闹而再远远散开来,一直据说伯候一向不喜奢华,看那侯府古朴端肃的外形就知,但是这场看来,伯候的诚意很足啊! 云中楼距离那条霞锦长街还有些距离 此时,云中楼的客房中,赵玫打了个喷嚏。 柳柔连忙给她披上披风,“深秋夜寒,主子穿得有点少了。” 赵玫揉揉鼻子,想着自己这国防身体哪这么娇弱,刚刚不过鼻子痒了下而已,不过柳柔正处于敏感的恢复期,便随她去操心吧。 她拢了拢披风的领,坐在桌边,示意澄澜和柳柔过来坐下。她们住的是上好的套间,一大一小两个房间,大的房间里卧室和小厅用屏风隔开,此时她们刚在厅中用了晚饭,小二来拿走了餐具,桌上泡着赵玫爱喝的绿茶,赵玫吹着浮在水上的茶叶,脸色被淡淡水汽氤氲得淡雅而柔和。 “明日的事,我想了想,计划可能要改一改了。”赵玫懒懒的说着,澄澜和柳柔安静的听,似乎赵玫说出什么来都不会觉得惊奇,即便是这种临时起意的计划变更也见怪不怪了。 “咱们时间城的名声不太好,待月不屑扭转,我可不能不管……这样,明天你们两人去钱庄一趟……” 房间内,赵玫絮絮低语,将明日的事情重新安排妥当,房间外,对街的巷口处,突然出现一个被斗篷包裹的身影,一束阴冷而怨毒的目光从斗篷中投出,射向云中楼顶楼套间的沉木轩窗…… 003:北候贺喜 赵玫前脚离开,冉沙和小四对视一眼便各自起身,扔下摊位就走了。 走出几步之后,冉沙回头看了看,身后街道依旧热闹,人来人往似乎并无异常,他却注意到人群中一个极灰暗极冷索的背影,那背影罩在灰色的斗篷中,依稀看得出是女子…… “怎么了?”小四感觉他的异常,回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除了人群什么都没有看到。 冉沙微微皱眉,他刚刚觉得背心发寒,似有一股阴冷之意,回头一看,唯一可疑的身影还是个弱质女子……他压下心里的不安,摇了摇头,转身便走:“没事,走吧,不然赶不及看好戏了。” 此刻的伯府门前热闹非凡,伯候和夫人站在门口,亲自迎接前来道贺的客人们,这些客人们都是在距离府门数十米外的街口递上请帖经过验证之后才能靠近府门,就算心里不自在,看到侯爷和夫人都亲自迎接了,气便也顺了起来。 冉沙和小四混在围观的百姓之中,就挤在街口的关卡旁边,说是关卡,也不过是临时搭起的花门,用彩锦和鲜花装点的十分喜庆,只是两旁沉肃而立的卫兵们颇煞风景。 卫兵们个个精神抖擞,目光如探照灯般时不时的扫过围观的百姓,冉沙微微压了压帽檐,用毡帽挡住额头扎眼的疤痕。 “冉大哥,你说主子是不是已经进去了?”小四有些耐不住了,凑近冉沙低声问道。 冉沙不做声,暗暗打量着四周,周围都是一脸兴奋的百姓们,难道岛主这么快就进去了? 他正纳闷,想找个人问一问,突然感觉四周一静。接着又响起嘈嘈切切的议论声,似乎来了不得了的人物。 难道是岛主? 小四也感觉到异样,脸上一喜,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去,越过黑压压的人头,只见一个明紫色的身影正穿过人群,向关卡处来……所到之处,人群自动散开,走过之后,人群又再次合拢。那一抹明艳的紫色,如给单调的水墨画上添上浓艳一笔,刹那间生动了天地。 小四微微张嘴。看着那个身影的面孔,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啧啧……” “啧啧什么啊,什么人物来了?都激动成这样……难道是美人?不会是岛主吧!”冉沙个子不高,视线都被高大的小四挡住,看不到外面只能干着急。 “不是岛主。不过,是美人……”小四见冉沙着急,故作神秘的说道。 冉沙一听,反而不着急了,美人咱还见得少吗?时间城里有的是,最美的那个还是咱们主子呢! 不过。主子呢? …… 此时,就在隔壁的一条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 这场盛大的婚礼万人空巷。即便这里与伯府所对的正街离得很近,也安静得落针可闻。 车内偶尔传出低语声,有人懒懒应答。 “小姐,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嗯。” “那什么时候出发?” “伯府门口开始奏起喜乐之时。” “我们没有请帖怎么进去?” “自然是走进去……” “……” “唉呀主子你别撑着下巴啊,把妆都弄花了……” “……” 马车里的正是赵玫主仆三人。她们离开云中楼就直接去了云城的华月钱庄距离伯侯府最近的分店,分店的老板早已秘密准备好她们要的东西。一早就装进了马车,恭候着他们。 赵玫看了看马车,十分满意,便与澄澜柳柔一起上了马车就直奔这条僻静的小巷来。 隔壁街上热闹的声音传过来,澄澜和柳柔听得心痒痒,赵玫却懒散的靠着车内的小案几上闭目养神。 这时,隔壁街上突然一静,赵玫睁开了眼,好半天,才笑了笑:“果然来了!” 澄澜和柳柔看着赵玫脸上的笑,都觉得没来由的发冷,然后各自屁股挪开,离赵玫坐得远了点――虽然不知道是谁来了,不过主子的表情好可怕,像是要吃人…… …… 回到伯侯府前的正街,冉沙正想着岛主究竟在哪儿?突听外面响起一声唱名声:“北候季易,前来贺喜――” 礼官那独有的长长尾音打断冉沙的思绪…… 北候? 冉沙愣了愣,没听北候与东候交好啊?而且最近不是传言说北候失踪了吗?怎么失踪的北候跑来云城给东候世子和南候郡主前来贺喜来了? 他自然不知道这个中缘由跟他的主子赵玫脱不了干系,也不曾体会过这个人的危险和可怕……只是看着那个通过卡口,悠然走向伯侯府大门的身影,觉得那般华贵雍容,又那般虚无遥远,想着这样气度的人,该如何俯得下身姿,又怎会甘于人后? 此刻,与冉沙同样感受的还有一个人――东候伯清。 他站在府门口,看着那明明年过而立,却年轻俊雅的男子缓缓走来,他身后只跟着一个沉稳恭肃的中年仆人,全无诸侯王爵应有的排场,但他一举一动,一笑一睨,都透着无上雍容。 他很难相信这样气质卓绝的男子会沉默世外,不问权柄之争。 不过来者皆是客,伯清自不会慢待,何况季易早在数日之前便已拜下名帖说今日会亲自前来祝贺,伯清当时也不明白季易的意图,只是伯子栩听说这件事时,微微沉吟之后似乎想到什么,脸上突然一喜,接着又黯淡下去…… “北候大驾光临,真是令伯府蓬荜生辉。”伯清远远的迎了上去,对方虽然年轻,但论起辈分来,他也只能叫季易一声小弟。 季易脸上露出十分得体的笑,在伯府大门外数米处站定,眼神不着痕迹的瞟过府门前站着的人,眼中失望一闪而过。 他直到伯清走到面前来,才微微拱了拱手,“伯候和仲候都是易之兄长,侄子侄女大婚,易怎能不来相贺?” 他说得冠冕堂皇、毫无破绽,伯清也不会当面深究、自讨没趣,连忙请他入府休息,这时,突然远远的传来喜乐声,是迎亲的队伍回来了! 季易看向那红锦的尽头处,打头的吹打乐手的队伍之后是一匹高头大马,紧跟着八人抬着的大红绣轿,后面跟着长长的队伍,抬着各式喜饰和华贵沉箱,箱子里该是价值连城的嫁妆…… 他笑了笑,站在原地道:“看来世子将新娘子迎回来了,侯爷尽管去忙,易在旁观礼便好。” 伯清看到迎亲队伍来自然欢喜,也急着去坐镇全局安排迎接的事宜,虽然觉得将季易扔在门口有些不妥,但既然他自己提出来的,也就罢了。 “那便请贤弟随意,兄长先忙去了,后面再向贤弟赔罪。”伯清拱拱手,说完便走开,招呼着人准备好迎接的物品事宜。 季易便随便往旁边一站,不知何时,他的身边已经聚过来一群女子,都是伯府或是前来贺礼的客人的女眷,那些青春少艾的少女们偷偷打量着这位拥有北方大片属地的年轻候爷,倾心不已。 季易并不理会那些脸红少女们炙热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轻鄙,然后将目光慢慢扫过对面街口处的人群,脸上仍是无懈可击的笑容,却隐隐含着期待。 这时,长长的队伍已经从那十里长红走过来,接近大门口,于是礼官一声高唱:“奏乐起,迎百年好合之喜――” …… 伯府前的乐手们早起准备好,令下之后便齐齐奏响欢快的喜乐,乐声翻过重重屋檐传进隔壁小巷的马车中,澄澜眼睛一亮,叫道:“小姐!” 赵玫睁开眼,伸了个懒腰:“走吧。” 澄澜出去赶车,柳柔忙着帮赵玫整理妆容,车外马蹄声声,迎着欢快喜庆的鼓点,出了小巷,穿过拥挤的人群,终于来到伯府前的正街上。 …… 此时,迎亲的队伍已经来到伯府门前,乐声奏得更响亮……伯子栩却高坐马上,静静出神…… 终于到了这一天。 无论他如何反抗命运,都无法改变什么…… 他看着喧闹的人群和每个人脸上的笑容,仿若这是一场与他无关的梦境。 他的突然出神令气氛微微尴尬,伯府人都知道世子并不中意这门亲事,曾经与侯爷有过一次激烈的争吵……伯清脸色微沉,伯候夫人也一脸担忧,幸好伯子锐在他身边不远,见他神情不对连忙下了马过去装作帮他牵马。 “子栩!”伯子锐的声音低沉中透着焦急。 伯子栩这才回神,他看向父母,看向兄长,看到他们眼中的期望和担忧,以及……愧疚!他突然就笑了―― 无论命运如何喜怒无常,这一天是早就决定的了,不是吗? 他下马,转身,步伐沉着而坚定的走向身后的花轿,那里有他未来的妻子,即便不是他内心真正所爱,却将是未来一生的伴侣。他该高兴,怎么能不高兴呢…… 他笑容如常,背影却有些萧索,到花轿前的数步路程如此漫长,仿若他无奈顺从妥协而注定荒芜寂寥的一生…… 突然,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响起,如同一声令他惶恐的惊雷,又如同一弦令他隐隐企盼的前奏…… “华岛岛主赵玫,前来贺喜――” 004:岛主驾到 那声音清亮中透着力度,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中,人们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拥挤人群的最后,静静停着一辆马车,声音便是从那马车中传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可是那声音刚刚说的是什么?华岛?……难道就是那个东海之上独立而神秘的岛屿,据说岛上有魔城,城中有塔,可控时间? 众人纷纷一惊,接着沸腾了―― “华岛岛主?那不就是魔尊?” “不是吧,魔尊据说自称时间城城主,这个是岛主来着……” “……而且魔尊是男的,这个岛主,好像是女子……不知道这个岛主长什么样!你看那赶车的女子,难道就是?” “怎么可能,赶车的自然是侍女,不过只侍女就这等姿色,还不知道岛主本尊何等绝色呢?” “嗤,倾城又怎么样?那城是魔城,岛就是魔岛!这岛主就是女魔尊!你敢想?” 人群中到处是这些八卦的声音,只有冉沙和小四一脸淡定的看向马车,眼中隐隐透着骄傲和不屑:这些没见识的土鳖!什么魔岛魔城?等你们看到时间城的繁荣,就会自扇嘴巴了! 不过就这会儿功夫,马车已经穿过人群行至卡口跟前,却被卫兵们拦住了去路。 坐镇卡口的卫兵统领站在最前,看着眼前古朴的马车微微皱眉,对方的来历他虽然忌惮,但当此大婚的紧要关头,他不得不迎难而上。 “请岛主出示请帖。”统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统领都这么说了,人们又看向马车,赶车的女子虽然蒙着面纱,看不出表情,但眼神冷静,与老辣的统领对视却丝毫不输气势。她淡淡道:“请帖么?没有。” 人们纷纷掉了下巴,没有请帖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人,真没见识过……又纷纷看向统领大人,等着看好戏…… 统领的脸色有些难堪,但仍维持着好风度,只是语气生硬了很多,“鄙人这里能能允许有请帖的贵客进去,抱歉!” 他说完就竖起手势,两边卫兵会意,纷纷亮出腰间刀鞘。打算上前驱赶……这时,马车一动,车帘缓缓掀开。月白色车帘上有指如葱,白皙更胜布帘几分,令人不由的遐想――这手指便这般美丽,容颜又该如何倾城? 车帘掀到一半,却突然停住了……所有人随着停止的布帘而呼吸一顿。感觉心上有如千万蚂蚁爬过,心痒难耐…… 人们纷纷探头去看,马车里十分昏暗,只看得绰约人影和微露的下巴,亦是几笔精心勾勒的轮廓……这一眼,心便跳快了几拍。 此刻。坐在马车内的赵玫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跳过周围的人群,跳过前方的守卫。直到伯府门前,她似乎能看到伯清抬手,停止了乐队勉强维持的乐声…… 她轻轻一笑:“赵玫不请自来,只为诚心道喜,不知侯爷能否赏口喜酒喝?” 伯清此刻心情十分复杂―― 他知道华岛。也知道华岛的先进和繁荣。那个地方一直是他的心中的一处隐忧,所以他派人长期潜伏在越县。时刻注意着华岛的动向。之前就有消息回报说华岛似乎有了一位女岛主,政策开明,十分能干……他便更担心日益强大的华岛,会最终成为不可压制的威胁…… 他也知道赵玫。这个名字曾经出现在他两个儿子的争吵中,后来他也隐约听说这个女子便是子栩真正心仪的人,但身份神秘,本事也大,那个名震四方的聚英楼似乎就是这位女子女扮男装所开……这般的女子,如果不是在乱世,他很乐意对方成为自己的儿媳,可是也只是如果……这是乱世,他伯家要生存,要保住这片属地,就必须成为最强的一方,所以他必须与南候联合,而子栩,注定要牺牲自己的意愿…… 伯清知道华岛岛主和赵玫,可是此刻这两个名字连在一起时,他心里却有些怔然,他下意识的看向他最优秀的儿子,却看到伯子栩脸上出现他从不曾见过的表情――那个向来表面嬉笑不羁,实则沉稳绝慧的儿子此刻脸上却满是悲伤…… 伯子栩此刻仍旧在笑――宁安城客栈房中那一场初见,她误入房间,惊艳一现,再洒脱而走……似乎就注定了他们的未来……那夜在尚府池边惊喜发现她后的夜中逐追……那日与她并肩爬上王都最高的凌绝峰,他的邀请和她的拒绝……那些阴谋陷害之中的怀疑和信任,那些救助逃亡之中的相扶相持,以及那个最终分道扬镳的夜晚和那场为伊人而怒的大火…… 往事历历在目,却物是人非,但那些记忆,无论美好或酸楚,都将被他珍藏于心。他原本以为这样便已足够,却不曾想她竟然会来参加他的婚礼,虽然隐隐猜到季易之所以会来可能是因为她,却也绝对不敢去想她会在此刻出现…… 他愿意在任何时候见到她,除了今天。 可是偏偏命运捉弄,她来了,还是以那般身份而来,来为他贺喜,呵……贺喜?他该欢喜的…… 他在笑,却透着无尽的荒凉和伤痛……伯候张了张嘴嘴,想要提醒他注意,仲翡和南候就在后面,可是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而他的身侧,夫人抓着他的手腕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气氛渐渐尴尬起来,人群也似受到感染,纷纷停止议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等着伯清的答复,赵玫人到这里,都说了诚心贺喜,已经尽到礼数,侯爷如果还端着架子,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季易站在门口,原本冷眼旁观这一幕,可是看到伯子栩的表情,不知为何突然隐隐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恻隐来,引得他心里也微微酸涩……可是他心里越是酸涩,脸上的笑容就越发迷人……周围的少女们纷纷脸红腿软,支持不住。 赵玫隐在车里,内暗外亮,外面看不清车内的情形,她在里面却将外面看得分明。 此刻伯子栩背对着她,看不到伯子栩的神情,只看得到他站在原地,背影萧肃,她心里微涩,想起那个曾经在阳光下笑得美且明暖的男子,嬉笑着叫她“卿卿”……那些时光永不再来,那个男子也将背上家国之责,抛弃一切个人荣辱喜怒,从此踏上权势问鼎的漫长征程。 那是他既定的路,他此刻身穿喜袍站在这里,就表示了他坚定的决心,她能做的,唯有祝福。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手指微微一动,打算挑开布帘……这时,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唏嘘,她手又顿住,因为她看到喜轿的门帘已经打开,一身红装的仲翡自行下轿,慢慢走到伯子栩的身边,然后轻轻挽起他的手臂,带着他缓缓转向赵玫。 “岛主是我和子栩的救命恩人,前来贺喜我们万分高兴,有请!” ―――――― 玫子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今天补了5k多字,只能先这样上传了,见谅,如果看到这里的童鞋,浪费你们感情了,玫子鞠躬请罪,一定加紧补上…… ―――――― 隐隐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恻隐来,引得他心里也微微酸涩……可是他心里越是酸涩,脸上的笑容就越发迷人……周围的少女们纷纷脸红腿软,支持不住。 赵玫隐在车里,内暗外亮,外面看不清车内的情形,她在里面却将外面看得分明。 此刻伯子栩背对着她,看不到伯子栩的神情,只看得到他站在原地,背影萧肃,她心里微涩,想起那个曾经在阳光下笑得美且明暖的男子,嬉笑着叫她“卿卿”……那些时光永不再来,那个男子也将背上家国之责,抛弃一切个人荣辱喜怒,从此踏上权势问鼎的漫长征程。 那是他既定的路,他此刻身穿喜袍站在这里,就表示了他坚定的决心,她能做的,唯有祝福。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手指微微一动,打算挑开布帘……这时,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唏嘘,她手又顿住,因为她看到喜轿的门帘已经打开,一身红装的仲翡自行下轿,慢慢走到伯子栩的身边,然后轻轻挽起他的手臂,带着他缓缓转向赵玫。 “岛主是我和子栩的救命恩人,前来贺喜我们万分高兴,有请!” 那是他既定的路,他此刻身穿喜袍站在这里,就表示了他坚定的决心,她能做的,唯有祝福。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手指微微一动,打算挑开布帘……这时,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唏嘘,她手又顿住,因为她看到喜轿的门帘已经打开,一身红装的仲翡自行下轿,慢慢走到伯子栩的身边,然后轻轻挽起他的手臂,带着他缓缓转向赵玫。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手指微微一动,打算挑开布帘……这时,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唏嘘,她手又顿住,因为她看到喜轿的门帘已经打开,一身红装的仲翡自行下轿,慢慢走到伯子栩的身边,然后轻轻挽起他的手臂,带着他缓缓转向赵玫。 005:惊艳四座 统领不禁皱起来眉来――就连北候都是从此处步行进入,这岛主好大的架子,竟然让他们把入口扩开,驾车入内! 他也不回头请示,因为觉得这般有损侯爷威严的事情,必然不会被姑息。 伯清也觉得为难,毕竟前面的客人都这样进来了,不好再给赵玫特权,可是人家都说了礼物在车中,也不知该如何拒绝。 澄澜手里的鞭就扬在空中,似乎很有耐心,对面的士兵一动不动,却有些冷汗淋漓,眼看刚刚郡主现身化解的尴尬气氛呢又再次笼罩,周围陷入了压抑的寂静。 “不必了,就在这里送礼吧。”随着车里赵玫的声音响起,统领握拳的手松了松,如释重负。 下一秒,马车的车厢突然一震,四周围观的百姓只觉一股沉而缓的力量将他们推离马车周围,赶马的女子跳下马车,与此同时,车身东西南三面的墙板一起打开,一个绿影一闪,托着车厢的顶盖翻到了车背后面…… 所有变化不过一瞬间,人们似乎只是眨了眨眼,便看见原本四方沉朴的马车三面和顶部皆空,唯有尾部一面墙板沉然立着,墙板外罩着大幅红锦,上面用金丝绣着大大的喜字,针脚精细,字形圆润。 两名蒙面女子立在马车两侧,一名是先前赶马的女子,另一名女子身着碧绿衣裙,赫然就是刚刚掀起车厢华盖的绿影…… 而马车之上,有婷婷身影琼然而立,穿一袭淡紫衣裙,在微风下紫纱同衣袂翩飞,如披流光烟霞……她面对伯府静静站着,亦是轻纱遮面,那双眼睛却清亮璀璨。足以盛下漫天华光。 有人倒抽了口气…… 有人掉落拿在手里的东西…… 也有人终于回神,却只能落寞相望;还有人眼神沉凝,沉凝中却烧起了簇簇火苗…… 马车之上,赵玫一手后背,微微侧身让到马车边缘,露出了身后被红锦覆盖的墙板,她抬起手,微微一扯,柔滑的红锦滑落,现出整面墙板……墙板上由一朵朵大红玫瑰镶嵌成心形。心形顶端两弧相交之处点缀着一颗硕大的珍珠…… “在我的家乡,红色玫瑰代表着爱情和幸福,谨以此花。恭祝世子郡主: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语气柔缓中透着淡淡笑意,让人觉得温暖和安心。 她不看伯子栩,不看伯候,不看别人。只看向仲翡,此刻,两个女子沉默对视,从对方眼睛中读取只有彼此才能明白的难言情绪,然后,相视而笑。 她接受她的坦诚和祝福。她亦理解她的委屈和坚定。 “感谢……”仲翡微微张嘴,无声的向赵玫表达谢意,她曾怨恨嫉妒过赵玫。也曾满心酸楚的羡慕过赵玫,可是最终,她们一同经历了王宫的逃亡之夜,经历了那些最初的敌对,中间的相助。和最后的沉默…… 而此刻,赵玫坦然前来。只为祝福……这一笑,这一谢,两个女子最终跨越了从前种种,一泯恩仇。 仲翡身侧,伯子栩看到自己生命最为重要的两个女子,一个为他至爱,一个为他妻子,她们此刻通透而释怀的笑让他蓦然清醒。他缓缓转头,眼神中透着愧疚和坚定…… “啊――”仲翡突然惊叫一声,声音未落,她已被伯子栩打横抱起…… 伯子栩步履快而沉稳,抱着仲翡如风一般迈向大门,经过礼官时,他笑了笑,“开始吧。” 礼官愣了愣,然后高声喝道:“吉时已到,迈云门,一生相随――” 同时,喜乐声起,所有人簇拥着伯子栩和仲翡两人一起涌向府内…… 伯清松了口气,好事多磨,但愿此后能够一切顺利……随后他亲自去送亲的队伍中将南候迎出来,仲德在软轿中坐着,故意让伯清等了一会儿才出来,出来后脸色也不太好看――刚刚的一幕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碍于礼节无法现身为女儿撑腰,内心正郁结得不行……好在伯清一直重礼相待,他吹了吹胡子,也便一同进了府。 进府之前,伯清停住脚步,向赵玫遥遥一请:“赵岛主,还请进府一起观礼。” 赵玫淡淡点头,下了车,将 ―――――― 进府之前,伯清停住脚步,向赵玫遥遥一请:“赵岛主,还请进府一起观礼。” 赵玫淡淡点头,下了车,将 进府之前,伯清停住脚步,向赵玫遥遥一请:“赵岛主,还请进府一起观礼。” 赵玫淡淡点头,下了车,将 统领不禁皱起来眉来――就连北候都是从此处步行进入,这岛主好大的架子,竟然让他们把入口扩开,驾车入内! 他也不回头请示,因为觉得这般有损侯爷威严的事情,必然不会被姑息。 伯清也觉得为难,毕竟前面的客人都这样进来了,不好再给赵玫特权,可是人家都说了礼物在车中,也不知该如何拒绝。 澄澜手里的鞭就扬在空中,似乎很有耐心,对面的士兵一动不动,却有些冷汗淋漓,眼看刚刚郡主现身化解的尴尬气氛呢又再次笼罩,周围陷入了压抑的寂静。 “不必了,就在这里送礼吧。”随着车里赵玫的声音响起,统领握拳的手松了松,如释重负。 下一秒,马车的车厢突然一震,四周围观的百姓只觉一股沉而缓的力量将他们推离马车周围,赶马的女子跳下马车,与此同时,车身东西南三面的墙板一起打开,一个绿影一闪,托着车厢的顶盖翻到了车背后面…… 所有变化不过一瞬间,人们似乎只是眨了眨眼,便看见原本四方沉朴的马车三面和顶部皆空,唯有尾部一面墙板沉然立着,墙板外罩着大幅红锦,上面用金丝绣着大大的喜字,针脚精细,字形圆润。 两名蒙面女子立在马车两侧,一名是先前赶马的女子,另一名女子身着碧绿衣裙,赫然就是刚刚掀起车厢华盖的绿影…… 而马车之上,有婷婷身影琼然而立,穿一袭淡紫衣裙,在微风下紫纱同衣袂翩飞,如披流光烟霞……她面对伯府静静站着,亦是轻纱遮面,那双眼睛却清亮璀璨,足以盛下漫天华光。 有人倒抽了口气…… 有人掉落拿在手里的东西…… 也有人终于回神,却只能落寞相望;还有人眼神沉凝,沉凝中却烧起了簇簇火苗…… 马车之上,赵玫一手后背,微微侧身让到马车边缘,露出了身后被红锦覆盖的墙板,她抬起手,微微一扯,柔滑的红锦滑落,现出整面墙板……墙板上由一朵朵大红玫瑰镶嵌成心形,心形顶端两弧相交之处点缀着一颗硕大的珍珠…… “在我的家乡,红色玫瑰代表着爱情和幸福,谨以此花,恭祝世子郡主: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语气柔缓中透着淡淡笑意,让人觉得温暖和安心。 她不看伯子栩,不看伯候,不看别人,只看向仲翡,此刻,两个女子沉默对视,从对方眼睛中读取只有彼此才能明白的难言情绪,然后,相视而笑。 她接受她的坦诚和祝福,她亦理解她的委屈和坚定。 “感谢……”仲翡微微张嘴,无声的向赵玫表达谢意,她曾怨恨嫉妒过赵玫,也曾满心酸楚的羡慕过赵玫,可是最终,她们一同经历了王宫的逃亡之夜,经历了那些最初的敌对,中间的相助,和最后的沉默…… 而此刻,赵玫坦然前来,只为祝福……这一笑,这一谢,两个女子最终跨越了从前种种,一泯恩仇。 仲翡身侧,伯子栩看到自己生命最为重要的两个女子,一个为他至爱,一个为他妻子,她们此刻通透而释怀的笑让他蓦然清醒。他缓缓转头,眼神中透着愧疚和坚定…… “啊――”仲翡突然惊叫一声,声音未落,她已被伯子栩打横抱起…… 伯子栩步履快而沉稳,抱着仲翡如风一般迈向大门,经过礼官时,他笑了笑,“开始吧。” 礼官愣了愣,然后高声喝道:“吉时已到,迈云门,一生相随――” 同时,喜乐声起,所有人簇拥着伯子栩和仲翡两人一起涌向府内…… 伯清松了口气,好事多磨,但愿此后能够一切顺利……随后他亲自去送亲的队伍中将南候迎出来,仲德在软轿中坐着,故意让伯清等了一会儿才出来,出来后脸色也不太好看――刚刚的一幕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碍于礼节无法现身为女儿撑腰,内心正郁结得不行……好在伯清一直重礼相待,他吹了吹胡子,也便一同进了府。 进府之前,伯清停住脚步,向赵玫遥遥一请:“赵岛主,还请进府一起观礼。” 赵玫淡淡点头,下了车,将 ―――――― 伯清神情激动的开始安排着一应礼仪, 有是先前敢刚刚闪过 “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那个绿影不过一瞬, 有是先前敢刚刚闪过 “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那个绿影不过一瞬, 006:她的挑衅 赵玫刚回到门厅,便有侍女前来为她引路,穿过垂花门,一直来到中庭的东暖园,沿路所见的楼阁殿堂皆都大气端肃,有一份经年沉敛下的气韵,浑厚中透着端庄的美。 喜宴就设在园中的喜乐堂中,进入大堂的时候,原本有些热闹喧哗的殿堂突然一静,人们的视线纷纷投来,有好奇也有审视,甚至,还有十分不友善甚至带着淡淡恨意的目光…… 赵玫下意识的去看那“不友善”的来源,却只看见消失在侧门边的一处衣角,鲜亮的绯色,红如落枫。她微微皱眉,却也不太放在心上,她既然已经公布了身份,便也不惧怕明明暗暗的敌人。 再看眼前的大堂,足够容纳数百人,堂中左右对称着摆放了数张圆桌,皆铺着红锦摆放着精致的餐具,正中间的一条红毯直通向最前面的主桌。 “岛主请。” 侍女恭敬一请,赵玫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步入,一派自若……可是走到最后连她也不免有些惊异――侍女居然直接将她引到了主桌! 主桌是由六个单独的案桌拼成,只有六个座位,是为新人双方家中重要的长辈以及地位尊贵的客人所准备。今日这般盛宴,客人中自然少不了权贵巨贾,不过能进主桌的也是凤毛麟角。 伯府却临时将她安排进了主桌……这倒有些意思了。 赵玫知道这主桌的名单一定是早已慎重拟定的,她不请自来,必然不会安排她的座位,如今她坐了主桌,还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被她挤出了主桌呢。 这般想着,她已经被领到了左手边的第二座,刚到桌边便见伯候站起身来。笑道:“赵岛主光驾,实在是怠慢了,听说去了后院园子里赏花,可还入眼?” 他语气谦然,举止有度,不损侯爷威仪却又恰到好处的表达了对赵玫的重视,赵玫礼貌的笑了笑,这东域之主,果然不一般。 “侯爷客气了,贵府园中百花争艳。赵玫一时看得忘了时间,来得有些晚了。”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在座的其余几位。等着伯候为她介绍。 伯清意会,呵呵一笑,“哪里的话,时间正好。”然后他依次向赵玫介绍了此刻主桌上已经入席的人。 与伯候并列主位的是南候,白净微胖。保养得不错,总是笑眯眯的,看起来十分和蔼,赵玫却看得到他眼底偶尔一闪的精光。他对赵玫态度十分和善,不摆架子却也不刻意拉拢,但几句话下来就自然而然的带着熟络。果然如商人般八面玲珑。 南候左手边坐着一位精神矍铄的白须老者,是仲家辈分最高的人物,不过对赵玫神情淡淡。爱答不理,言语中对赵玫身为女子出来抛头露面颇有微词。 赵玫也不计较,笑笑而过。 坐在赵玫正对面,是位熟面孔――先前被仲德派往王都参加“奉明宴”的仲时。 看来“奉明宴”之后,仲时虽然没能夺得公主的青睐。却得到了南候的信任,从以前一个籍籍无名的族中偏房子嗣。变成了仲德的亲信。 六个位置五人都已坐定,那么赵玫旁边这个空位,是给季易的了。 赵玫正这么想着,就见那个明紫的身影远远的过来了,身后除了宁远,还有一个桃红色的娇小身影亦步亦趋的跟着。 看来那位俏小姐已经正式展开攻势了,只是……看那姑娘一副委屈隐忍的表情,似乎不太顺利呢。 赵玫瞟了一眼就淡淡收回目光,低头喝着自己面前的水。 赵玫瞟了瞟最长的人是的果然带着看似也是出于礼节性的客套。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待的是赵玫不请自来,唐突了。” “不唐突,十分欢迎,请入席。”伯候伸手一请,赵玫便也坦然坐下。 主桌上正对大门的是两个并列的主位,除了伯候,另一个位置上坐着一个白净微胖的中年人,应该就是南候仲德,她对面的两个位置还空着,不过不过 ,只扫了一眼主桌,正对大门的方位有两个并列的主位,应该是东南二候的位置;伯候旁边坐是东候夫人,端庄静淑,模样与丞相夫人有几分相似;伯候另一边的座位还空着,但是与伯候的位置并排处于主位,想必是南候的位置了,南候下手处又是两个并排的空位,椅背上搭了大红的背垫,应该就是伯子栩和仲翡的座位了…… 东候考虑得的确周到,南候夫人早逝,所以故意将南候和女儿女婿的位置安排在一起,以示尊崇亲近。 不过南候此刻还没到场,想必是因为先前女儿自行下轿的事情对伯府不满,所以端着架子……据说南候崇商,属地内十分富饶,赵玫倒有些期待那位传言中一身商人习气的侯爷。 再看剩下的五个空位,已经坐了三个人,可是伯府却将她安排到了主桌…… 她不知道这是伯候自己的主意还是伯子栩的意思,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人家主人既然敢这样安排,她又为何不敢坐下。 于是,她就坐下了。 她刚刚入座,那位引路的侍女便对澄澜和柳柔说道:“请两位姑娘跟我来,你们的座位在这边。” 澄澜和柳柔本不肯离开赵玫左右,在赵玫暗示之下,才不情不愿的跟侍女去了。赵玫看着她们在旁边不远处的一桌入座才收回目光,眼底却淡淡思索……这样规格的筵席必定是宾客满座,澄澜和柳柔虽然被她视为姐妹,但是在外人眼里,也不过是个侍女,却也被安排了座位,足可见主人的重视……这个安排想必是伯子栩的意思了,伯府中只有他最了解她的性情,知道她与澄澜柳柔的情谊。 赵玫目光闪了闪,心里泛起一丝淡淡的涩意,脸上不动声色,回头一看,主桌上的人都盯着她看 赵玫看了看 她必然能被直接安排对于这样的安排虽然吃惊,却也虽然从不觉得自己在他人之下,可是也知道这个世界等级之分森严,这个世界毕竟 007:他的相护 寒光突现,不过眨眼间就到了赵玫脸前,她终于看清那光是一枚极薄的柳叶刀,被对方夹在指间,刀尖微微露出,直逼赵玫的面纱。 赵玫并没防备眼前有着纯真笑容的侯门千金,但天生对危险的感知让她下意识的后倾,可惜背后是高大的椅背,她身体一顿,脸颊甚至感觉到了一线逼人的寒意――那刀尖已经近在眼前…… 赵玫微微皱眉,袖子一抖,一柄细薄的手术刀已倒握手中,面纱下的嘴唇微微抿起――如果那刀尖不停,那么她不介意给对方一个深刻的教训。 不远处的圆桌上,澄澜和柳柔已经霍然站起,向这边跑来……而主桌这边的人因为角度的关系,只看到活泼可爱的小姐与岛主玩闹,并未觉得异常,似乎还带着期待的神情,等着看赵玫面纱下的脸……除了一个人,眼底有厉光一闪。 所有的变故不过一霎,赵玫抵着椅子靠背一动不动的等着那刀尖最后的逼近,看似毫无设防,实则全身绷紧,一旦那刀尖下定决定要划破她的脸,下一秒她就会将手里的手术刀刺进那皓白的手腕…… 那刀尖毫无迟疑的闪来,赵玫抿紧的嘴唇突然一松,恍若一叹……她的脸突然一偏,那刀尖从她鼻尖一隙处划过,然后刀尖一顿,似乎带着没有一击而中的懊恼,然后往后一钩……这一钩,直对着赵玫的脸颊,如果不避不让,绝对会被剜下一块肉来…… 赵玫已经抬起了手,手中手术刀的刀尖朝上,只待她微微起手,那附着灵力的刀锋便可切破女子的手筋……突然,有另一只手伸了过来…… 明明是白玉般光洁无暇的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却快得只看得见一个白影闪电般的掠过,瞬间出现在赵玫眼前,轻轻巧巧的扼住了另一个皓白细巧的手腕…… “啊!”俏小姐花容失色,疼得面容微微扭曲,她的手被季易扣住,渐渐远离赵玫的脸,移到桌面上方。 “老弟,你这是干什么!” 伯清见此一幕脸色大变,他盯着季易问道,语气已含盛怒。 季易看也不看伯清。只对着对面的俏小姐笑了笑,俏小姐被那笑容恍了神,接着眼神一凝。突然明白他要干什么……她眼中惊慌与愤恨交错,用力的去扯自己的手…… 季易却不动如山,不紧不慢的说道:“侯爷,你得问问令妹,她拿着手里的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是打算做什么。” 接着他手掌一翻,连带着手里那截纤细的手腕一扭,俏小姐吃疼,五指一松,便有一柄一寸多长的柳叶刀便从她手中掉落,落在赵玫面前的桌案上。与那些精致考究的碗盘餐具相碰,发出清脆却又突兀的声响。 伯候惊得睁大了眼睛,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相信,可是他想不通,那一向乖巧可爱的小妹,为何会做出这般激烈的行为……他知道小妹不是在开玩笑,因为那柳叶刀是他专门派人为喜爱学武的妹妹打造的防身武器。削铁如泥,更不用说那一层薄如蝉翼的面纱……她是想划破赵玫的脸吧。 即便猜测到这般地步。伯清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疼爱有加的妹妹会这般出手狠厉。 他看向一旁垂头不语的妹妹,“枫儿,你这是……” 俏小姐沉默少许,抬起头,依然是天真无邪的笑容,眼神中却透着一丝幽冷。 她十来年的烂漫年华中,向来是宠爱和纵容围绕,她的父亲和兄长都将她视若珍宝,她的所有要求都能得到满足,然而,她一贯顺遂得意的人生终于遭遇了第一次的挫败。 哦,或许这不是第一次。 十岁那年,她失去了她喜欢的一个玩伴――那个大她三岁,笑起来总是暖暖甜甜的小姐姐。 她想不明白,她对小姐姐这么好,将小姐姐从街上买来,还将她生病的弟弟安排进家中休养,为什么小姐姐难道还比不上她的那个病秧子弟弟吗? 那样的弟弟,有什么好,还不如死了,小姐姐就能回到身边。 她从小喜武,父兄都宠着,请了不少的好师傅来教她,其中一个师傅的暗器手法她学得最好。 那一天她趁小姐姐熬药走开的时候,偷偷溜进他们所住的下房,用刚刚学会的银针暗器,刺入了那个弟弟的死穴,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不到六岁的孩童痉挛一阵,无声无息的死去。 她抽出银针,若无其事的离开,走出下房院子外的时候,依稀听到小姐姐凄厉的哭声…… 那之后,小姐姐回到了她身边,天天陪着她,只是脸上再没有那般甜甜暖暖的笑容。她渐渐厌倦,将她遣出了内院,不知后来被管事嬷嬷安排许给了哪个杂役…… ―――――― 哦,或许这不是第一次。 十岁那年,她失去了她喜欢的一个玩伴――那个大她三岁,笑起来总是暖暖甜甜的小姐姐。 她想不明白,她对小姐姐这么好,将小姐姐从街上买来,还将她生病的弟弟安排进家中休养,为什么小姐姐难道还比不上她的那个病秧子弟弟吗? 那样的弟弟,有什么好,还不如死了,小姐姐就能回到身边。 她从小喜武,父兄都宠着,请了不少的好师傅来教她,其中一个师傅的暗器手法她学得最好。 那一天她趁小姐姐熬药走开的时候,偷偷溜进他们所住的下房,用刚刚学会的银针暗器,刺入了那个弟弟的死穴,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不到六岁的孩童痉挛一阵,无声无息的死去。 她抽出银针,若无其事的离开,走出下房院子外的时候,依稀听到小姐姐凄厉的哭声…… 那之后,小姐姐回到了她身边,天天陪着她,只是脸上再没有那般甜甜暖暖的笑容。她渐渐厌倦,将她遣出了内院,不知后来被管事嬷嬷安排许给了哪个杂役…… 那之后,小姐姐回到了她身边,天天陪着她,只是脸上再没有那般甜甜暖暖的笑容。她渐渐厌倦,将她遣出了内院,不知后来被管事嬷嬷安排许给了哪个杂役…… 008:要个地盘设口岸 伯清脸上的表情僵了僵,没想到他客套的一说,赵玫居然立即顺梯而上,当场讲起了回报。不过伯清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对赵玫刚刚的气量也甚为感激,不然事情一旦扩开,赵玫得理不让的话,还不知自己那妹妹的名声会被毁成何样。 想到这里,伯清脸色恢复如常,道:“好,岛主既然有求,但说无妨。” 他话音刚落,那随着侍女走远的俏小姐突然回头,讽刺的看一眼赵玫才继续离开……而旁边的季易似笑非笑的看着赵玫……身后的澄澜和柳柔也默默低下了头……估计都在心里觉得赵玫奸诈。 赵玫不理他们,笑呵呵的说道:“侯爷,也没什么,就是华岛最近打算对外开放,想向侯爷讨一块地方,设立华岛与大陆的通商口岸……我看越县的十里渡口就十分不错,还请伯侯将十里渡那个小村落让给我……” 伯侯脸色微变,季易眼神一凝,旁边一直笑吟吟看好戏的南侯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淡去…… 沉默和安静由主桌逐渐蔓延到整个大堂,一些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却也乖乖的闭嘴看向主桌,似乎也感觉到那里正发生着不得了的大事。 的确不得了,伯清还没有答话,就有人先跳出来说话了:“你这女娃口气好大!可知何谓口岸?两国边境才有设口岸通商之说,你口口声声说着开辟通商口岸,居心何在?” 赵玫看着坐在斜对面气得跳脚的仲家白须老头,笑得气定神闲。这迂腐的老头子反应这般激烈,想必还不知道他仲家就要跟伯家联合起来造反了吧……对付这样的老头,跟他越是卯上他越来劲,只能想个法子把他支走…… 四周渐渐响起低低的议论声,说的最多的也无非就是觉得赵玫大言不惭兼狼子野心。不过区区边缘小岛,居然也想跟现在的诸侯属地、未来的独立一国对等谈条件? 那些人压低了声音,但仍旧能飘到主桌众人的耳中,白须老头越发的气盛,盯着赵玫,似乎一定要赵玫俯首道歉收回刚刚的话才肯罢休。 赵玫继续笑,心里却恨恨的,她将目光投向南候,脸上分明写着“你家的老头子不管好,我可就不客气了”的表情。 南候在那似暖又寒的笑容里打了个寒颤。以他的商人脾性,最是擅长察言观色、左右逢源,绝不会轻易得罪任何一个人。何况还是赵玫这样尚不知其底细深浅的人。 他对仲时使了个眼色,仲时有些为难,却还是站起身,去扶那白须老头, “伯公。你之前不是觉得这里闷吗?我带你出去散散步。” 赵玫差点就要笑出声来了,这么笨拙的方法,老头必然不会上当啊。 果然,白须老头眼睛一横仲时,“我这里有正经事,你来添什么乱!” 老头正要继续说教。却被对面赵玫和澄澜的对话吸引了注意力―― “澄澜,我们刚刚进来路过那边院子的时候,是不是放了好多装嫁妆的箱子啊?”赵玫说道。 “啊……是。是啊――”澄澜还算反应迅速。 “那么多的箱子,院子都放满了,只好叠在一起……”赵玫继续说道,瞟到白衣老者的开始皱眉…… “是的啊――” “堆得高高的,好几层呢……”赵玫继续瞎编…… 白须老头终于坐不住了。抓起仲时的手道:“快,快带我去看看。怎么能叠起来呢!这与礼不合啊,而且最下面的箱子不是就被压坏了吗?” 然后就被仲时急急的扶走了。 赵玫抿起嘴,心里默默算着这里去那小院的时间,依照老头子的脚力和仲时的悟性,想必留给她的时间足够了。 其实南候听到赵玫的话时差点也坐不住,但是看到赵玫嘴边狡黠的笑意和伯候脸上茫然的表情,这才把抬起的屁股放下了。 山海大陆的规矩,婚礼中装彩礼和嫁妆的箱子必须平放,不得堆叠,有一生平顺的美好寓意,那老头最是迂腐守礼,听说箱子被叠放了必定坐不住;而且依照山海大陆的婚嫁习俗和仲家的财力,那嫁妆中必定有好些个古玩瓷器和琉璃饰品,都是怕摔的,老头子就更坐不住了…… 叫板搅局的老头一走,赵玫顿时觉得耳根子清静很多,虽然耳边还有些嘈杂之声,不过没关系,不影响大局。 她在等着伯候答话。 而伯候,却不得不慎重。 赵玫她不说华岛的属权,也不说东南二地即将联合、独立、自成一国,直接跳到边境口岸的设立――那就是把华岛和东地当做两个独立的国家来讨论,这般言论放在这里公开讨论,不可谓不惊世骇俗,即便是东南二侯已有了独立的打算,也觉得赵玫离经叛道。 何况华岛的属权尚未定论,赵玫言语中已将华岛划出了山海大陆所有政权的管辖范围之外,这不单是东南侯的事情,连季易也觉得某人着实胆大妄为了些……即便那岛数百年来的确无人问津,也是因为华岛本身的低调和不问世事,如今赵玫俨然要将华岛推向历史舞台,难道就不怕大陆上的各方势力可以暂时放下内部争斗,转而一直对外吗? 季易轻轻哼笑一声,这种要求,恐怕也只有她才敢提得出来了。 既然她敢提,必然有能提要求的条件和资本,那么他,又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其实,岛主又何必坚持开通路上口岸,开通海上口岸也是一样的,我北地的船很不错,船体坚实也经得起风浪,很乐意为往来于华岛和北地的商贸服务……” 季易说完,便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安然一坐,身子往赵玫这边偏了偏,那架势,似乎是很乐于立即跟赵玫“本着建设性、合作性和互利性的态度,就双边贸易问题进行积极友好的磋商”。 赵玫嘴角扯了扯,觉得某人今日是不是吃错药了,三番两次的帮她。 但是不得不说,季易这一招很管用,有竞争才有进步,之前伯候一直犹豫不定,赵玫似乎也愿意给够考虑的时间,可是这么下去毕竟伤神耗时……这时北候突然横插一脚,居然想出了“海上通商口岸”的法子,有了竞争者,伯清突然紧张了起来。 赵玫看见他跟南候偷偷的交换眼色,再看看院子外站在长长一列被勒令在外等候的送菜的队伍,觉得有些饿了,也是时候亮出自己的底牌了。 她呵呵一笑,拿起面前桌案上的那片柳叶刀,一边把玩一边慢悠悠的说道: “侯爷,你做决定之前,我觉得有的话还是要说清楚……”伯清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首先,华岛一直以来向往自由和平,对华岛之外的地盘毫无兴趣;” 伯清眼神闪了闪,这的确是他担心的。 “……其次,如果侯爷应下了,通商所征税费按照五五分成;” 伯清似乎在思索,而那精于计算的南侯在心中过了一圈账目之后,眼睛已经亮得逼人…… 华岛有什么?虽然华岛百年来一直避世而生,低调行事,但是任何一届王权的掌权人都不敢忽视这个世外小岛。虽然华岛难以混入,即便混入了也难以混出,但王族还是派了很多人前赴后继的打探华岛的底细。 王族如此,诸侯自然也一样。 探子们去而复返的万中无一,却还是带回了些有用的消息――比如那个岛屿的富饶,物产的丰富,安居乐业自给自足的人们……这些,其实在座的几位身处权势金字塔顶层的人都是清楚的。 但是华岛周围有天然海底漩涡,环境诡异莫测,易守难攻,那些物资无法据为己有,只能隔海兴叹;加之华岛行事作风一直都内敛沉稳,毫无野心,即便世间传闻恶劣,也从不正名,说明华岛的主事人并不在乎什么,是真的只想偏居一隅。 所以山海大陆的掌权人们也放任了华岛的存在。 赵玫现在说的华岛开放通商,那么那岛上的物资,尤其是那些稀有的矿藏就可流入大陆,那将是何等丰渥的一笔资金,税款五五分成下来,伯侯所得也不容小觑。 这般优惠的条件,让南候忍不住轻轻一咳,提醒还在思索着的北候伯清。 而赵玫的筹码还在继续增加:“……第三条,一旦侯爷有需要,华月钱庄可为侯爷提供每年五十万金的免息或者低息贷款,可由税款抵还……” 这下那三个人都被惊到了。 华月钱庄?那个山海大陆最大的钱庄,几乎控制着整个大陆半壁现金的钱庄居然是华岛的? 三侯震惊之余,不得不重新审视华岛。 审视完毕之后,三个人都会发现,华岛早已超出他们的掌控,与其为敌,不如为友。 何况赵玫所说的黄金支持,三人都很明白,这对于将来的战乱输赢是何等的重要! 伯清和仲德脸上开始露出喜意,而季易则凑近赵玫,耳语般低声道: “我竟不知,我的夫人这般厉害……整个山海大陆,竟都如你囊中之物……” 009: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夫人”两个字让赵玫微微皱眉。 她脑海中瞬间涌现出一些很不好的回忆……被拘云镯困囿的无力,被迫披上嫁衣的身不由己,马车中过刑场时的天崩地塌,以及那王宫中偏僻冷院中的浑噩岁月……破碎的画面在她脑中渐次闪现,那般真实,真实的让赵玫几乎就想用手中的柳叶刀狠狠划过季易脖颈上的动脉…… 然而她只是笑了笑,稳稳坐着,将手里的柳叶刀慢悠悠的弯成一卷,又慢悠悠的展开复原,好像那不过是一片脆弱的叶子,任她弯折翻转…… 伯侯也注意到赵玫手里的柳叶刀,眼神却猛地一缩,那刀是什么材质他最清楚不过,那极其难得的玄冰铁打造的刀身可谓金刚不催,竟然被赵玫玩耍般弯折成这样……这女子的功力该如何深厚,简直不能凡人所能拥有! 他有些庆幸自己听了伯子栩的话,将赵玫安排到了主桌,并以礼相待,否则得罪了这位岛主,可真的是天大的损失和灾难。 他心思一一转过,最终坚定了决心,遂举手一拱: “赵岛主不让须眉,真令老夫佩服,老夫愿意交你这个朋友!十里渡归你了!” 伯清的声音不大,却瞬间盖过了那些七嘴八舌的嘈杂之声,周围一静,反应慢的人仍旧茫然的看着一脸诚意生怕说慢了赵玫就反悔的伯候,而反应快的人看向赵玫的眼神都变了…… “十里渡,莫不是最东边越县里的那个临海的小渔村?” “小渔村?是,是小渔村,但是地方可不小,整个东海岸突出的整个一块地盘都是十里渡,与华岛隔海相望……” “吓――侯爷咋把这块地方给她了?” “你懂什么,我刚刚听到了些。那是有大大好处的……” “真的?你听到什么了?” “是这样的……” 低声的议论蔓延开来,大堂的气氛却并未活跃,反而有些压抑和沉闷,或许这些身处要位从来都被人尊崇的显贵们,始终不愿意承认,有这样一股势力横空出世―― 伯侯的答应,意味着对华岛的承认,而其余二侯的沉默,意味着大半个山海大陆对华岛的承认。 也就是说,华岛从今日起。将成为一个独立的政权,登上山海大陆的历史舞台,却又身在山海大陆之外。不受任何拘束,成为一个空前的特殊存在。 赵玫知道那些显贵们担心什么,一个新势力的崛起,势必影响依附老势力的他们的未来,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她将时间城推入尘世,并不是为了争什么世间权柄。 她的想法很简单。 一,为时间城正名,将时间城真实的一面公布于众; 二,希望时间城的先进的生产技术和跨时代性的产物能向整个山海大陆推广,带动整个山海大陆的经济。 直到许多年以后。在场的很多人在经历了种种世事变迁之后,再回忆起今天这一幕时,都感叹不已―― 他们何其有幸。见证了这一历史性的时刻,亦见证了那位传奇女子素手掀动风云,正式走进世人的视线,从此后,在风起云涌的乱世之中。激昂天地,挥斥方遒。 …… 后面的宴会进行得还算愉快。气氛也恢复了轻松喜庆,觥筹交错,你敬我来。也有很多人想上前来给赵大岛主敬酒,趁机抱抱这位新土豪的大腿,可是都被她身后两名侍女“生人勿近”的气势给逼退了。 自从发生了赵玫差点被人毁容的一场花絮之后,澄澜和柳柔就一直不肯再离开赵玫左右,赵玫无法,只坐了一会儿,便向伯清告辞。 伯清一直将她送到大堂外的垂花门处,还要再送时,赵玫转身婉拒:“侯爷请留步,还有别的客人需要侯爷接待,无须与赵玫客气。” 伯清呵呵一笑,礼貌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子栩那孩子的眼光啊……是不错!……只是这般的女子,如九天之凰,终究会翱翔于天,即使显赫如伯家,似乎也匹配不起啊! 赵玫假装没看到伯清的出神之态,只微微福了福,道:“虽说侯爷一言九鼎,但赵玫觉得还是应该有凭有据的好,侯爷难道不怕赵玫赖账?” 伯清回神,听出赵玫话里的意思,神情也认真了许多:“岛主应该还会在城里游玩些时日吧,明日申时,我命子栩,哦,命子锐,将你我约定之事拟定文书拿给你过目,可好?” 赵玫默默点头,只是诧异伯清将与她接洽的人,由伯子栩改成伯子锐时,语气的不自然。 她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走到府门口时,回头看了眼东边――那东边飞檐高墙的院落挂满了红灯笼,红光映亮了半边夜空……那里应该是伯子栩和仲翡的新房所在。 按理说宴席期间新郎应出来敬酒,可是伯子栩却一直没有出现,有人私底下调笑说世子急色,陷入温柔乡里就不肯出来。 赵玫却隐约猜到,他是不想见到她吧。 她心里有丝淡淡的怅然,更多的是释怀,想着如伯子栩这般胸有沟壑的男子本就该一展雄心和报复,她很期待看到东南二地在他的管理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赵玫一出伯府,就看到在门外等着的冉沙等人,他们仍保持着变装的样子,继续演着既定的角色,只是看到赵玫出现在门口时,眼睛中多了份亮度,那亮度中带着沉沉的敬意。 赵玫淡淡点头,然后目不斜视的顺着大街往云中楼走,她要赶着回去休息一会儿,养精蓄锐,因为今夜,还有恶战…… …… 赵玫默默点头,只是诧异伯清将与她接洽的人,由伯子栩改成伯子锐时,语气的不自然。 她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走到府门口时,回头看了眼东边――那东边飞檐高墙的院落挂满了红灯笼,红光映亮了半边夜空……那里应该是伯子栩和仲翡的新房所在。 按理说宴席期间新郎应出来敬酒,可是伯子栩却一直没有出现,有人私底下调笑说世子急色,陷入温柔乡里就不肯出来。 赵玫却隐约猜到,他是不想见到她吧。 她心里有丝淡淡的怅然,更多的是释怀,想着如伯子栩这般胸有沟壑的男子本就该一展雄心和报复,她很期待看到东南二地在他的管理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赵玫一出伯府,就看到在门外等着的冉沙等人,他们仍保持着变装的样子,继续演着既定的角色,只是看到赵玫出现在门口时,眼睛中多了份亮度,那亮度中带着沉沉的敬意。 赵玫淡淡点头,然后目不斜视的顺着大街往云中楼走,她要赶着回去休息一会儿,养精蓄锐,因为今夜,还有恶战…… 她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走到府门口时,回头看了眼东边――那东边飞檐高墙的院落挂满了红灯笼,红光映亮了半边夜空……那里应该是伯子栩和仲翡的新房所在。 按理说宴席期间新郎应出来敬酒,可是伯子栩却一直没有出现,有人私底下调笑说世子急色,陷入温柔乡里就不肯出来。她心里有丝淡淡的怅然,更多的是释怀,想着如伯子栩这般胸有沟壑的男子本就该一展雄心和报复,她很期待看到东南二地在他的管理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赵玫一出伯府,就看到在门外等着的冉沙等人,他们仍保持着变装的样子,继续演着既定的角色,只是看到赵玫出现在门口时,眼睛中多了份亮度,那亮度中带着沉沉的敬意。 010:你们请继续 听到外面柔媚的声音,季易的眉皱得更深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也隐约透着几分厌恶和不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他并未说话,他的沉默却似给了屏风外女子几分勇气,屏风外浅淡的人影微微晃动,紧接着是衣服的摩挲声,然后“啪!”的一声微响,屏风外的女子已经褪下了外衣裙装…… 锦衣落地,一双娇小白嫩的脚跨过落地的衣裙,绕过屏风,进入氤氲的水汽中,彻底暴露在季易的视线前。 季易微微眯眼,打量的目光肆意而危险―― 女子只着一件薄纱单衣,绣花的对襟领口微微打开,露出里面绯色银边的肚兜,衬得女子的脸几分娇媚颜色。 她不过刚刚进来,单衣便被水汽浸透,紧贴在身上,将其曼妙火辣的身形暴露无遗。 季易慢慢打量着女子,着重看了她的头发、胸部、手腕和腿的内侧,没有看见暗器或者别的什么危险物事,脸色才稍松。 女子见季易的目光肆意,郝然的低头……她一向对自己的身材很有自信,先前还有些担心那见惯丽色的侯爷目光太挑剔,不过此刻季易的表现令她放下了心…… 她半垂着头,莲步缓缓移到浴池边,微微躬身一福,语气柔而谦恭:“侯爷,让月烟来服侍你吧。” 说着她便半跪下身,拿起一旁玉盘中的胰子双手递给季易。 季易不接,只淡淡扫向她的胸口――她这一俯身,恰到好处的露出了胸前那一片诱人的白皙和更加诱人的沟壑…… 他缓缓一笑,故作深嗅姿态,“好诱人的处子香啊――如花一般……你不是该叫如花吗?” 女子脸上笑容一滞,眼底闪过一丝尴尬和恨意,再抬头时。脸上又只剩下乖顺温婉的笑容:“侯爷喜欢哪个名字,就叫哪个名字……” 说着她又眼神一闪,再次低头,柔柔的说道:“或者,能够得侯爷赐名,是最好不过了……” “呵呵,有点意思……”季易不置可否,不说赐名,也不说不赐,只闲闲的靠着浴池。仍旧不去接胰子。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女子的手因为长时间举着胰子而微微颤抖,而女子的脸色依旧保持着最引人采撷的羞色…… “侯爷……” 如花轻声一唤,带着几分害羞的嗔意。她也不再执着于奉上胰子,收回手将胰子放回原处,然后看看周围,目光落在了池边红木架子上的布巾…… 她站起身,似乎是想去拿那搓背的布巾。却突然身体一晃,“啊!”的一声低叫,她腿一滑,便跌进了浴池中…… “噗通――”入水的声音随之响起,水花四溅,季易却仍旧靠着池壁。纹丝不动,那些溅起的水花在距离他一尺处停止,然后落入水中…… “啊。侯爷,奴家该死……” 如花从水中艰难的站起来,双手护着自己胸前,反而挤得那沟壑更明显了些…… 季易一直淡淡笑着,几分兴致。又几分无聊。 “你是腿跪得麻了,才失足落水的。怎么能怪你……是本侯不懂怜香惜玉了……” 季易干脆帮她说出她预备好的台词。 如花并不在意季易有些轻嘲的语气,入水之后,她反而更放开了些…… “侯爷,那日奴家被歹徒所胁,差点贞节不保……多亏侯爷相救收留,又予我信任,代你去与叔温则交涉……” 季易挥了挥手,“那些过去的事,便不要再提罢。” “是。”如花十分恭顺,“奴家受侯爷之恩,一直不知如何回报,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有别的念头……但侯爷雄才气魄实在令奴家心折……奴家,奴家愿意献身给侯爷,不求名分,只求能长伴侯爷身边,为侯爷分忧……” 水中,白皙曼妙的身体正渐渐向季易靠拢,这浴池足有半间屋子大,两人之间足足有三、四步的距离,她走得很慢,掀起的浅浅波纹一圈圈的推向季易的胸膛,他终于动了动,收回一只手臂撑着下巴,淡淡道:“脱……” …… 此刻,宜兰园同个院子的书房中,有人正在骂娘―― “奶奶的,季易到底把东西放到哪里了?” 赵玫翻遍了书房,包括所有隐秘的暗格机关,仍然一无所获。她皱了皱眉,想到刚刚潜入这院子时,看到那边卧房里朦胧的光,直觉的危险…… 她当然知道以季易的性格,既然说了“扫榻相迎”的话,必然有所准备,多半会将她的东西随身带着,可她心里就不是一百个不愿意去他的卧房,所以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来搜书房…… 意料之中的结果,赵玫微微叹一口气。 她慢条斯理的打开门,也不隐蔽身形,堂而皇之的走到庭院中,闲庭信步般一直踱到卧室门口……反正她刚刚潜入府中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全府上下,只有这一处院落没有安排守卫,季易是故意放她进来,故意遣走了这里的守卫,那她还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 可是她站在卧房门口,对着面前红里透黑的杨木雕花的门板时,有些迟疑…… …… “脱掉……”季易似乎对如花此刻脸上有些错愕的表情十分满意,他又说了一遍。 如花愣了愣,但很快恢复,她拨开有些凌乱的湿发,兰花指捏住衣襟,手腕翻转中已半褪湿衣…… 季易突然看到如花嘴角一抹虚无而飘渺的笑意,那笑中带着几分得意,得意中又带着几分 ―――― “脱掉……”季易似乎对如花此刻脸上有些错愕的表情十分满意,他又说了一遍。 如花愣了愣,但很快恢复,她拨开有些凌乱的湿发,兰花指捏住衣襟,手腕翻转中已半褪湿衣…… 季易突然看到如花嘴角一抹虚无而飘渺的笑意,那笑中带着几分得意,得意中又带着几分 “脱掉……”季易似乎对如花此刻脸上有些错愕的表情十分满意,他又说了一遍。 如花愣了愣,但很快恢复,她拨开有些凌乱的湿发,兰花指捏住衣襟,手腕翻转中已半褪湿衣…… 突然,女子身体一晃,似乎是腿跪得发麻,然后身体侧偏进了浴池, 011:浴室暗涌 熟悉的面孔就在眼前,同一个人的声音却在几步之外……季易一向清醒的脑子难得糊涂了。 随即他便觉得不对,为此刻大脑太过舒适沉醉的奇异感觉。 他自幼丧母,少年时又失去父亲的荫蔽,此后便尝尽了人间所有卑劣的诡计暗算,经历了最初的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和后来的隐忍筹谋待时而动之后,即便他最后成功铲除异己登上爵位,也仍然冷静自律。 隐藏在那雍容悠游的外表下的,是一颗如狐狡,又如狼般酷厉的心,这般的人,从不会放纵沉溺。 意识到异状的时候,季易的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控制住全身脉门,寻找着产生异常的源头…… 依照他现在的情况,多半是中了暗招,这种安逸舒适的感觉很熟悉,跟他曾经用罂粟提炼药物时亲自试药时的感觉近似,可是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大量的精纯药物,竟然能令他也沉迷不拔。 他甚至有些瞬间失忆……先前,是在干什么来着……他隐约觉得如果能记得之前的事情,说不定能找出源头来…… 脑中迎来又一波更深的舒适感,如羽毛轻轻拂过,似那梦中女子永远白皙却又遥远的手……季易浑身就要一松,可是长期处于紧张环境下练就的身体本能还在,松到一半浑身筋骨竟然又瞬间绷紧,他甚至能感觉到骨头强撑时发出的嘎嘎脆响…… 不过这都不重要,只要给他时间,他就能慢慢祛除毒素恢复如常,他必须警惕其他人。他感觉得到两个人的气息,面前一个,门口一个,似乎都是女子。似乎有什么一样,又不太一样…… 他就这么一边调息一边全身紧绷的感应着外界,而他的面前,如花低头站在水中,不敢再动――她看出季易似乎警觉到了什么,不然不会突然就闭上了眼睛;更该死的是,刚刚那个让她们“继续”的戏谑声音,似乎是――赵玫!? 她不敢转头去看门口。只敢站着水中,任头发遮住脸颊,装作被吓得呆若木鸡惊慌失措的样子。 …… 水中女子看不清容颜,但是衣裳半褪,湿发凌乱的散在白嫩的胸前,无尽诱惑……而季易,身着无物,悠然靠在池边,一脸淫荡的痴迷―― 这就是赵玫透过屏风瞟了一眼之后得到的无边春情…… 季易明知她要来。却故意上演活春宫给她看,这是什么变态爱好? 她便索性隔着屏风喊出那句话――让你们继续!等我找到东西一定顺便把窗户和墙都给拆了,把人都赶过来一起欣赏――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可是她翻了整个外间之后又郁闷了――还是没有找到她的东西…… 她眼神一闪,霍然看向屏风……以她的目力,可以看到就在那浴池的最里面,季易的右手边,正好放着一个小包裹,白色的锦布突出来的棱角形状依稀看得出――那就是她的玻璃花! 这货居然真的把她的东西就放在手边! 赵玫愤怒了,也不管里面是不是场面迤逦少儿不宜,抬脚就踹开了屏风! 同时。季易也突然暴起!他双臂一撑池沿。身体如蛇般滑上地面,顺便扯过木架上的寝衣往身上一裹…… 屏风飞起,在半空中断成两半,一半正好帮美男挡住了一霎外泄春光……另一半则避过了那水中女子,直直落水…… 那女子低叫一声,仓惶的抱着身体缩进浴池一角的水中…… 赵玫无暇顾及那女子,只微微一顿――季易似乎有些奇怪。一直闭着眼睛,但还是打算速战速决,她便直接纵身一跃,想要跳过水池直取对面的包裹…… 这时,季易刚刚披上寝衣,正警惕的感觉四周动静。 他发现脑中那股奇异的舒适感觉和某种幻觉会在闭眼之后减弱,闭眼之后,其他的感觉就变得异常灵敏。他感觉了风――熟悉而又疏远的风,就从他面前几尺之外掠过。他心里一动,下意识的想去抓住…… 他此刻的状况,伸出的手本就毫无威胁,但是一直提防着他的赵玫却不敢大意。 她在空中一个扭身,让过季易的手,又无处借力,只好落在了浮在水里的半张屏风上…… “季易!我的东西我是绝对要取回的,再有阻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赵玫语气沉下,心里却越发的觉得古怪,她还未理清那份古怪感觉的由来时,一直躲在水中的女子突然动了―― 她从水中无声出现,一扫先前的惊慌样子,眼光中阴毒……然而接近赵玫之后又再次变成柔弱无依的样子,她一边扑向赵玫,一边哑声喊道: “救命啊!我是被逼的……” 赵玫微微皱眉,因为那女子竟然一下就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脚……女子全身几乎不着寸缕,一直以来的表现和反应都能看出其不过是一个柔弱无力任人欢愉宰割的可怜女子,可是即便这样,赵玫也还是暗暗提防着她――毕竟是季易这边的人,她不敢掉以轻心…… 她微微向前动了动,挣开女子的手,但不忘出声安抚:“等我拿了我的东西,就放你出去。” 季易突然一顿,他先后听到两种声音,完全不同……他脑中似乎有什么在渐渐清晰――诡异的欲望和沉溺……跟罂粟相似的药性……妖娆的身体……女子迷幻的面孔,一幅幅画面随着记忆的追溯而回放……回到只着单衣的女子从屏风后缓缓转出来,在他面前低头婉转,羞涩抬头―― 他顿时大惊:不是赵玫,是如花! 他随之一窒,一个是如花,那另一个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可是现下的情形却完全失控,他甚至不敢睁开眼去确认那一个人到底是不是赵玫,只是隐约觉得如花刚刚的声音不对,表面的仓皇无措下隐藏着无比阴冷的――杀意…… 想到这里,季易立即用尽全力压住身体所有不适,陡然睁眼,却只看到一个黝黑通亮的尖刺正从水面露出,正对着赵玫的脚…… “让开!”他惊慌的要去拉开赵玫,却被赵玫警惕的微微一让,“季易,你玩什么把戏?” 赵玫这样说着,心里那种古怪和不安的感觉却越发浓烈,她见季易脸色少见的慌张,却还是下意识的不敢让他靠近自己,反而往后一退, 而水中一直像抱着救命稻草一般抱着屏风的女子,默默抬手,将乌黑的尖刺狠狠刺向她的小腿…… 012:罂毒 黑刺一击即中,随之响起女子肆意而尖利的笑声:“哈哈哈――赵玫,你终于犯到我的手上!这药――你就跟侯爷好好享受吧――哈哈――” 赵玫霍然转头,便只见女子如鱼般从水中跃出,身体倒飞落在门口,那扬着报复的笑容的脸,正是她一直暗中派人四处寻查的人…… “如花!”赵玫盯着门口正慢悠悠往身上套衣服的女子,她感到小腿处最初的刺痛已经渐渐消失,被一种诡异的麻痹感觉代替,这种酥麻的感觉很快就蔓延到全身,直冲大脑,让她阵阵眩晕的同时,似乎还有一种奇幻的愉悦感觉…… 难怪如花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悠闲穿衣……看来刚刚那一下,不单单是想刺中她,不过是想施毒罢了,不过到底是什么毒这么霸道?居然连赵玫压制的时间都不给,直接就发作了? 赵玫勉强维持站立,眼神沉冷得盯着如花:“你给我下了什么毒?” 如花笑着,举起手里的东西晃了晃,“这可是好东西……还是咱们侯爷亲自出品……” 赵玫看清如花手里握着一个乌黑尖利的东西似乎是一根极为朴素的乌木簪,想必那簪子中空,毒就放在簪子中,不过她说这毒是季易制的,想必季易一定有解药……赵玫下意识的去看季易…… 季易则眼神一凝,赵玫只以为那是普通的木簪,但是他却有些惊异――因为那“簪子”的颜色和在光照下的色泽……分明跟他制出的高纯度的罂毒一模一样,一样的带着欲望和沉沦的黑色…… 如花似乎对季易的表情十分满意,便也不再卖关子:“侯爷猜得不错,这所谓的簪子,其实就是你给我的‘补药’所制……呵呵,你没想到吧,我没有吃下。也没有上瘾!” 季易脸上掠过微微讶异,虽然只有一瞬,仍然被一直注意他表情的如花捕捉到了,她笑得越发得意,似乎觉得能让季易这样的人物惊讶实在是太有成就感的事情,她穿好最后一件外衣,也不急于走,反而娉娉婷婷的往门边一站。得意的说道: “幸好我多了个心眼,让个小丫鬟给吃了……然后看着她……呵呵,后来我就模仿她的反应,让你们觉得我已经被药物控制,其实我都将每次送来的药妥善保存,再重新提炼,制模、重造……便成了这一只毒簪!侯爷,你说这样纯度的罂毒,到底能有什么效果?” 她颇为自得的再次扬了扬手里的“心爱之物”。然后理了理自己的长发,慢慢挽起一个发髻,将那“簪子”插入发中,动作优雅,眼神妩媚。(.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季易隐忍着自己的怒火,这一次,竟然被这个女人摆了一道! 赵玫一直旁观,本来寄望季易能拿出解药,可是看季易的表情,似乎……情况不容乐观。对面的如花也终于将矛头指向了她―― “怎么了?赵老板?是不是恨得我牙痒痒?哈哈哈――哦!我忘了。你现在已经是赵大岛主了!你还真是平步青云啊!凭着你那狐媚脸,勾得一个个男子为你着迷!眼前就有一个……” 如花说着再次看了眼池边的季易,随即她眼神缩了缩,眼底涌现一丝怨毒和恨意―― 那个只着白色寝衣、头发披散着、脸色因为长时间与体内毒素抗争而稍显苍白狼狈的男子,此刻却依然长身玉立,雍容华贵不减。 那是多么高不可攀难以接近的男子,即便曾经企图用毒来掌控她。她也觉得难以抵抗那致命的吸引力。而这般妖冶如罂粟的男子,已经中了毒,入了她下的套,本来该与她共度春宵……然后她便可以一夜飞枝,成为北地之主的女人…… 可是那男子被幻觉侵袭时竟然喊了那个贱人的名字,而那个贱人的突然出现,不但破坏了她精心筹谋的这一夜,也让她不得不改变计划。临时撮合他们! “赵玫!” 如花咬牙切齿的喊着这个名字,心里的怨恨如火山喷发般爆发出来:“你不过是一个孤女。身世来历不明?不是被父母所弃的贱货,就是不容于世的贱种!凭什么你能得到尊主的倾心照拂,又能得到这世上所有优秀男儿的青睐!” “凭什么?呵呵,就凭她不会想到用毒来跟我欢好……” 季易脸上浮出鄙夷而讽刺的笑容,言语如尖刺般刺向如花,掩盖住眼底瞬间浮现的冰冷杀意――这个女人,再也留不得…… 如花心里一震,看着对面两个明明中毒,却都站得挺立的人,心里涌现出巨大不安,她不敢逗留,咬了咬牙,冷哼了一声便迅速消失…… 浴池中突然安静,氤氲水汽似乎也被凝结,好一会儿,赵玫才浑身一松,就地倒下……眼看就要跌入水中,被季易用力一抄,便落入池边…… 赵玫现在很不好,浑身麻痹无力,大脑却兴奋异常。 她不是调动不了灵力,而是她的身体正徜徉在太过舒适安逸的幻觉中,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好舒适要享受,那种毒素的刺激,令她的身体安于沉溺……这样的身体,正顽强的抵抗着她驱除毒素的命令。 “别费力气,你越抵抗,就会越虚弱,反而会沉沦得越快!” 同样有些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赵玫定了定神,又有些恍惚……她觉得这声音再好听不过,低哑深沉,带着男子独有的气息…… “这是我研制的罂毒,还是经过多次提纯的,少量便可致麻致幻……我不知道你这样的……会是什么后果……” 季易还在絮絮叨叨,有些担忧的看着赵玫小腿上的伤口,那伤口很深,创面上还残留着些许黑色的水状物质,他想用水清洗,可是想到自己刚刚就是在水里着了道,手伸出去又停下了,也只是微微迟疑,他便低下头,用嘴为赵玫舔舐伤口…… 赵玫浑身一颤。 她此刻躺在池边,脖子由季易的手勉强撑着,季易似乎刻意避开了她,她却觉得四周好空,连带着心里都空无所依……意识混乱模糊中,突然有一个湿软的东西靠上她的腿,那么柔软,带着温柔和怜惜,令人欢喜不已…… 她笑了笑,顺势勾住了季易的脖子…… 013:没被吃掉? 赵玫勾着季易的脖子,唇角带着虚幻的笑意,那一向清亮的眸子此刻犹如被一层轻纱蒙住,转眸之间,迷离而魅惑,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柔媚,美得惊心。 季易看着这样的赵玫,呼吸一窒,随之,他全身都热了……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赵玫,她对着他时向来冷淡而疏离,即便笑着,也带着几分警惕防备,而此刻,她清丽的容颜中竟透着一丝柔魅,嘴角浅浅的笑涡似一朵娇嫩的花苞,带着无尽的诱惑,做着最让人难以抗拒的邀请…… 季易眼神深了又深,心跳得乱了好几拍,身体的反应让他几乎不敢再动。 他体内的毒素已清除得差不多,所以此刻身体的反应全是身心自发而动,某处地方的茁壮蓬勃让他恨不得如无数次梦中一般与眼前的女子抵死缠绵……可是如果真的趁机要了她,以她的脾性,会有何后果?他不敢去想…… 这一霎,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钻营旋转,心中灼了又凉,所有情绪最终只化为他嘴角一丝无奈的苦笑:“我从不是正人君子,唯独对你,珍重到我都看不起我自己!” 他从来为所欲为正邪难辨,做事情不问对错,只求自己痛快尽兴,然而此刻,心中的百转千回犹豫不决……只因眼前女子是他心中唯一一处柔软…… 季易自嘲一笑,然后以手作刀,砍向赵玫的脖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赵玫身子一沉便晕了过去,她眼睛微闭,搭在季易脖子上的手臂也软软滑下,嘴角的笑意依旧带着魅色,却又多了几分别的情绪――像是解脱和欣慰…… 季易看着那复杂的笑,想到赵玫虽然身不由己,但大脑应该清醒,想必他的所说所为都被她知道了。他心里又为这刻的委屈妥协被对方看个清楚而忍不住窝火。 他半跪着,脸色郁卒的看着躺在池边的女子,仿佛一座雕塑般长久不动。很久之后,他突然俯下身,近乎粗暴的咬住赵玫的嘴唇,辗转碾磨,带着他的不甘,和不敢…… 一刹那的唇齿相触。那温热和柔软的触感渐渐消弭掉季易的怒气,原本报复性的吻也由粗暴变得温柔缠绵……季易只觉天塌地陷,无尽的沉沦……直到赵玫无意识的发出嘤咛的痛呼,他才惊觉的睁开眼睛,如被电击般离开赵玫的嘴唇,坐起身来。 “该死!就知道碰不得!”季易一边懊恼的骂着,一边起身来到门外的院内。 “宁远。”他不过沉沉的喊了声,声音并不大,不多时管家宁远便从院门外赶来。 “主子。” 宁远虽然站在院中。却已敏锐的感觉到主子的心情和房内气氛的微妙复杂,他眼神闪了闪,然后低头敛目,不敢多言。 “选两个可靠的丫鬟来,还有热水和换洗衣服。” “是。”宁远答道,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多问了一句:“衣服,是男装还是女装?” 季易瞟了眼那一脸沉稳敦厚的管家,觉得宁远面无表情的脸怎么看都似透着欣喜――想来这一向沉默的管家其实也一直默默关心着自己的心事,他心里不由得一暖……再想到屋内那位。来的时候虽然紧身黑衣。却也是女子样式,便道: “女装,款式简单素雅些,面料选那蚕丝缎子的,舒服些……” “是。”宁远躬身退下,离开时的步伐明显轻快了很多,季易看着这位陪伴他时间最长的老管家的背影。不知为何有些心酸。 十多年来,他的心早已百炼成钢,从不会轻易任由情绪泛滥,他只需要清醒和刚毅,只需前进和成功;而今夜,不过短短数刻,却犹如尝过人间百味……从前只知凉薄和污浊,此刻也似乎懂得了温软和心酸。 在院中长久站立的男子。一身单衣飘荡,月色柔柔擦过他的薄唇。唇色如罂,却是一抹复杂难言的弧度,一弯沉沦,一弯新生。 …… 赵玫此刻的大脑并不清醒,但也绝不糊涂。 她知道自己中了毒,而且是致迷致幻催情乱欲的毒药……这毒很诡异,又是直接通过她血液传播,连她都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也不是束手无策,只是需要的时间多了些而已。 原本她对这段驱毒的时间十分担心,毕竟身边的人不是足够信任的人,她就如砧板之肉,任人宰割,何况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会在中毒之后会做些什么……万一大发雌威,把某人给拿下了,或者大展风情,被某人给拿下了……她真的不敢去想…… 后来,她听见一些只言片语,虽然听不清是什么,但那种感觉很奇特――说不上温暖,又说不上亲切,但是没有杀意,只觉得那声音犹如一片海边滩涂,经历了惊涛骇浪的冲击之后,浪潮退去,只余沉静。 她便安心了些,猛然想到身边的人只可能是季易,她又觉得欣慰。 想那般男子,即便行事莫测,时而邪佞,时而妖冶,却始终姿态雍容高贵,那不是寻常贵族故意维持的端庄傲慢,是由内而发的高傲,他亦有他的骄傲,所以不会趁人之危吧…… 她正试着给自己也给季易信心,却脖颈一痛,晕了过去……醒来时,入目的是黑色的幔帐,也不是纯黑色,上面还有大朵大朵绽开的红花,美得脆弱而妖娆……好眼熟的图案…… 赵玫眯着眼睛,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季易的卧房外间曾看见过这样花样的锦幔…… “啊!”她霍然起身,又颓然倒下……身体酸软得让她想起十多年前待月逼着她一刻钟之内翻过一座大山之后的感觉……想死的感觉…… “想死的话,尽管乱动。”熟悉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悠然又欠抽的语调,跟那时肃仪地宫中某人阻止她乱碰东西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赵玫有些恍惚,不知为何此刻会想起那个早已遗忘在记忆边缘的画面,身边的床榻却突然一沉,有人不客气的坐在她的身边,不客气的抓过她的手腕,几秒之后,又不客气的把她的手一扔,如烫手的火炭般…… 然后这人似乎颇为遗憾的说道:“没事了,死不了。” 014:交叉线的叹息 赵玫已经管不了死不死的问题,她现在只关心这是谁的床的问题。(.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她费力的抬起头,迅速把自己和周围打量了一遍,不得不十分遗憾的承认一个事实――她在季易的卧室、季易的床上…… 她头发披散着,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不熟悉的花香……身上原本的黑色紧身衣也被换成了浅绿色的宽大寝衣,面料丝滑上乘,颜色清新典雅,与这个房间浓重艳丽的色调很是不搭…… 她应该沐浴更衣过,关键是:谁给她沐浴更衣的? 赵玫微微皱眉,然后不动声色躺下,盯着季易的侧脸――按照常理来说,季易不会趁人之危,所以她等着季易识趣的解释是丫鬟帮她沐浴更衣之类的。 那人却极不识趣的说道:“看什么,为夫帮你沐浴更衣,不是天经地义?” 床边高脚烛台上烛光朦胧,斜斜打上男子转眸斜睨的轮廓,那人殷红的唇色,比床幔上的绣着的大多罂粟团花更为明艳几分……赵玫移开了目光…… 这男人果然是清醒的时候更为危险! 不过季易越是这样说,赵玫反而越发放心,这个男人就是这样,天生反骨,口不应心。 她脸色微松,反而不疾不徐的侧了侧身,四处打量着,目光看似散漫随意,实则是寻找她的东西,她可没忘记今夜闯狼窝的目的,要是再拿不回东西的话,这中毒就中得太不划算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别找了,给你。”季易看透她的意图,又觉得她这么眼神乱瞟的样子鬼祟中透着可爱,语气中也不自觉的带着几分宠溺。 他的长袖拂过,床沿上便多了个白色的包裹,赵玫看着那棱角分明的轮廓,笑着道:“打开!” 验货还是必须的。 季易看了她一眼。顿了三秒之后,还是打开了包裹。赵玫一眼看去――玻璃花、装叶子的锦囊、两把手术刀,还有各式她贴身带着的小物件……所有的东西都在,除了一样…… “玉戒呢?”赵玫抬头质问。 “你能不能送我一样东西?”季易不答反问。 “季易,你缺钱的话我可以借你些银子,那戒指又不值钱,你拿出来……”赵玫不理他,顾自说着。那戒指的质地的确普通。但是对赵玫而言,却是一个垂死之人的郑重交托,她绝不会轻视。 “别的我都没兴趣,我只想把这个玩意儿留下。”季易伸手从那堆东西里拿出一样来,赵玫顿住。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个……纸鹤。 一个赵玫闲来无事时撕下记事本里的草稿纸折出的普通得不得了的纸鹤…… 她以为季易要的东西要么是那银光刺眼的手术刀,或者是那个在这里世界算的材质无双的玻璃花,再不济,也会选个看起来稍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物件儿,却没想到他挑中了这个――这个满是她潦草字迹的纸鹤。在赵玫看来全无美感…… “咳咳……”赵玫开始咳嗽,“你先说戒指呢?” “你先答应。”季易似乎对这纸鹤志在必得。 “好……”赵玫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奸商,这买卖做起来怎么都有些底气不足,诚然,她不够奸,因为东西明明都是她自己的,季易才是空守套白狼的那个人,所以好久之后,回到云中楼才回过味来的某人,便咬牙切齿的遥遥问候了季易及北候府。 而此刻。空手套着白狼的人心情不错。郑重的收起纸鹤,这才对着赵玫闲闲的一伸手…… 赵玫瞪大了眼睛――“你还想要什么?” 季易失语,哭笑不得翻转了自己的手,赵玫只觉一道温润的光影晃过,这才注意到季易手上的戒指……然后她眼神一深,有些呆住了。 “你果然知道这戒指的秘密。”季易语气笃定,看着赵玫难得呆愣、嘴唇微微张开的样子。不知为何想起那时浴室中……氤氲的水汽,女子淡色的唇,无比柔软的沉溺…… 他抿了抿嘴,似乎那份芳润的触感还在,唇边便不自觉的逸出温柔的笑……没想到,一场本该步步为营虚虚实实的试探便这样结束,他……这般不舍。 赵玫不知此刻季易的不舍,她不是毫无城府的人。此刻这样的情绪外露也不过是因为由衷的感到一种缘分的奇妙和荒唐。 她如何也想不到,她珍重保管的信物。居然通过这种方式认下了主人。 如果没有季易,也就没有她的牢狱之灾,就不会有那场廷尉大狱的灭狱之火,更不会遇到那个满身血痕奄奄一息的男子,将誓死守护的玉戒秘密托付给她……而兜兜转转,玉戒还是回到了季易的手中…… “遇血现红,灵物认主。”她还记得当时男子这样告诉她,她还一度很苦恼,这戒指要见血才能认主,她答应帮男子保管戒指直到找到戒指的主人,难道还一个个的抽血来试?却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切自有因缘。 “它竟然是你的东西……”赵玫低低一叹,不等季易多问,便把她知道的一切和戒指的得来都详细的告诉了季易,他有权知道这些,无论他是谁,而她此刻也算完成一桩心事,心情也颇为放松,连带着语调也比平时柔和。 季易默默听着,在女子难得柔和的声音中,突然觉得世界安静而美好,时间就此停止似乎也不错。 他听着听着,开始觉得不对,他听到了牢狱中男子的托付,听到了戒指其实是一把钥匙,听到一个神秘而高贵的家族……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赵玫自然也想到了。 季易的父亲一族,在本朝发迹之前,也不过是草莽之流,算不得神秘高贵,那么这血脉关系的承继,必是来源于季易的母亲。 “她很早就死了。”季易淡淡说道。 赵玫知道那个“她”是谁,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下眼前这个略显落寞的男子,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沉默良久,季易起身,缓缓走到窗前;赵玫也起身,将散乱的头发随意一绾青丝,来到门边。 两人都没有说话,没有挽留,也没有告别。 今夜,意料之中激烈的开始,意料之外的平静的结束,仿佛两个人之间永远短暂却深刻的交集。 赵玫打开门,几个纵跳之后,消失在夜色中,那一抹烟青色,至始至终停留在季易幽深的眼中,空荡的卧房唯留下他长长一叹: “或许,命中注定……” 015:各方反应 (玫子最近病中,被感冒折磨得死去活来,再加上一些杂事,后期连回访也难以为继……断更了这么久,玫子实在无颜说什么请假原谅的话,唯有感谢宽容的各位亲们,鞠躬……) 赵玫回到云中楼时,已近黎明。 已经等得有些焦急的澄澜和柳柔正在屋里来回走着,二人一见她回来,连忙迎上来,看到她身上的衣服时,柳柔也只是微微奇怪,澄澜却有些愣住了:“小姐,衣服……” 赵玫有些尴尬的扯了扯身上的浅绿衣裙,咳嗽一声,也不解释为什么先前的黑色夜行衣会变成这么飘逸轻盈的绿纱裙,只将手里的包裹往桌上一放,道:“这一趟赚了,除了拿回东西,我还见到了一个故人。” “谁?”澄澜忙问。 赵玫瞟了瞟柳柔,她正倒了一杯水送到赵玫手上,赵玫轻轻吐出两个字:“如花。” 柳柔的手微微一顿,杯中水翻出一圈波纹。 赵玫接过水杯,淡淡道:“我是在季易那里见到她的。” 柳柔收回手时,眼神有些黯然,她跟如花曾是一同长大,一同执行任务的伙伴,如今眼看着如花在歧路上越走越远,难免伤怀可惜。 “今夜之后,估计季易已经容不下她……柳柔你就留下吧,我会让冉沙抽出一半人手给你,你负责找到如花,将她带回华岛,交给待月发落。” 柳柔抬头,眼神清澈中带着一些莹润的光——赵玫明知她跟如花曾经的关系,还将这件事情交给她,这是莫大的信任!她并不推辞,只是觉得一半的人手有些多,便道:“柳柔一定不辱使命!不过,给我两个帮手就行,其余的兄弟们还要保护主子……” 赵玫摆手止住柳柔的话:“一半就一半,除了柳柔。也帮我留意下伯府的动静……澄澜,另外再抽出来两个人,去盯着城北的宜兰园,季易这两天说不定会离开云城,就一直跟着吧。” “是。” 赵玫将事情都安排好后。天已泛白。她这才感到有些困意,重新洗漱更衣之后,她坐在床边。将近日来的事情写在施了术法的传信叶子上,通知给待月之后,这才和衣而睡。 而东海之滨,华岛之上的高塔中,待月默默看着摊开的手心,上面是赵玫传来的消息,他看着那最后的一句“未曾与你相商,一切我自作主张,但望不要介意。” 良久。他唇边溢开一丝温暖的笑意…… “你将一切都安排妥当,连我懒得顾及的名声也代我在意,我又如何会不欢喜。” 不多时,敲门声响起。 待月恋恋不舍的看着手心上渐渐消失的“字迹”,一边道:“进来。” 进来的是赫平,他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是各色的传信布条,每日这个时候他都会去外三堂里取回各地传来的情报,整理汇总后交给待月,不过今天他有些踌躇,因为云城传回的情报中。有的不知该不该给尊主看…… “嗯?”待月看着慢慢挪进来、迟迟未将托盘放下的赫平,又着重看了下赫平手下压着的一个布条,眉毛微微挑了挑:“有什么事?” 赫平原本想将那个写着某个有些暧昧不明的消息的布条抽出来,可是在待月如炬的目光下,只好讪讪的松了手,放下托盘……当看到待月竟然直接去拿了他压着的那个布条时,他觉得浑身都似爬满了蚂蚁,站立不安…… 赫平等了很久,可是意料中的生气和吃醋并没有,连额外的表情动作都没有!待月只是展开布条,扫了一眼之后,混若无事的卷起布条,放回原处,再取阅别的布条…… 直到情报全部看完,待月又交代了些事情,示意赫平可以走人的时候,赫平才终于忍不住问道:“尊主,你不打算去云城?练兵岛上的事情不是已经处理好了吗?” 待月斜斜睨他一眼,“我为何要去?” 赫平噎了噎,又继续不怕死的问道:“主子进了趟宜兰园,连衣服都换了……” 说道一半,他突然闭嘴,因为感觉到周围空气陡然冷了很多……原来尊主还是在意的嘛。 “属下先退下了。”赫平心里暗笑,连忙退下了。 房间里只剩下待月,他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此刻天边旭日东升,骄阳从海平面喷薄而出,橙红的光照进塔尖,给他清俊侧颜添上一抹温暖颜色。 良久,待月才轻轻哼笑一声,几分自嘲,几分无奈……虽然有些不爽,不过,他知她更需要信任。他转头看向透入塔中的橙红阳光,她离开已有数日,这般时刻,尤为思念她…… …… 一夜之间,消息传得到华岛,自然也传得到别处。 宁安城外,公主驸马居住的别宫中,司情报的侍曹一路疾走,他手里有傍晚时才接到的消息,是从云城传来的,出大事了。 引路的黄门太监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焦急,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叮嘱他道:“公主驸马正在偏殿与尚大人一同用膳,难得的好心情,你且等着我去通报,万不可惊了驾……哎,你慢点走啊……我说你等等我……” 侍曹全不顾太监的叮嘱,他心里只想着密信回报上写的那件即将震惊朝野的大事——“三候承认华岛独立,疑四者已联合”……这意味着什么?他都不敢去想。 半刻之后,驸马叔温则捏着侍曹呈上的密信,一扫先前用餐时的温润亲和,眉头蹙了起来,神色难看得可怕。 他将密信递给锦昭和尚丞相传阅之后,这才问道:“三候都在云城?” “是,北候在婚礼时现身,还送了厚礼,当时很多人都见到了。” “华岛的代表是谁?” “一名自称华岛岛主的女子,名字似乎是叫……赵玫!” “赵玫……”叔温则垂眸,舌尖轻轻念着这个名字,神情看不出什么,心里某处原本柔软的地方却渐渐塌陷……不知为何他想起那个重山的夜晚,他怀抱着别人恩赐的金玉矿石,在蒙蒙夜色野兽环伺的夜晚里被迫离开那个曾赐予他新生的草庐。 他听了那神一般的男子的话,将自己的心百炼成钢……然而在最深最隐蔽处,依旧有一处温软的地方,如女子赠玉时温柔的眼和声。 “赵玫?”锦昭却霍然站起,全无了平日的端庄典雅,直冲着侍曹喊道:“你确定是这个名字没错?是个女子?” “是,听说极美。”侍曹有些糊涂了,没想到这个于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名字,驸马公主竟然都知道! “极美……”锦昭慢慢重复着那两个字,恍然一笑,有些凄切,又有些幽怨,她没有去看一旁失神的丈夫,只对着尚丞相微微施礼,转身离开。 而一脸凝重的尚丞相,也顾不得多想这两位的异常,只起身一躬,对着叔温则说道:“驸马爷,有的决定,不得不下了。” 016:签约 成朝三百五十六年,十月十五日,山海大陆发生了一件足以左右未来政局的大事。 这一天,东南二侯正式联姻,北侯亦前往恭贺,并出席了婚宴,更重要的是,神秘低调的华岛一改以往内敛作风,以华丽无畏的姿态被东南北三侯承认独立,正式跻身山海大陆的政治舞台。 在这个王权与藩侯之争的重要时 《星氏起源》016:签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17:钥匙的秘密 赵玫当日就离开了云城,跟随她一同离开的只有澄澜并冉沙等其余八人。 当晚,宜兰园一片沉寂,冉沙派出负责盯着季易动向的两个人扮作乞丐分别在宜兰园的前门和后门蹲守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傍晚,两人才觉得不对--整个园子安静得太异常了。 两人商量之后,假装去敲门乞讨借机查看,敲了很久 《星氏起源》017:钥匙的秘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