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从飞刀绝技开始》 第一章 织席贩履 虞国三六八年,北境大旱,赤地千里。 乱象虽起,但南方的梨花州却一片祥和。 此地花溪县,城门口的集市端的是热闹非凡,有卖草鞋的,有卖绿豆的,还有卖猪肉的。 一个膀大腰圆,满脸肥肉,年约三十的汉子走到草鞋摊前。 这汉子名叫牛二,是附近有名的泼皮。 因是夏日,牛二赤着上身,露出背上纹着的三条蛟龙,抬脚踢了踢装草鞋的竹筐,皱眉问:“你小子啥时候出摊的?病好了?” 竹筐后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面色苍白,额头挂汗,正坐在小凳上编草鞋,听到动静赶紧站起来,露出笑容,“托二爷的福,今天身子刚好,就赶紧出来摆摊了。” 这少年一边说着话,一边数出十文钱,双手递了过去,意甚恭敬,“二爷,这是月例钱。我还寻思着,今儿您要是不来,我等下集就给送您送过去呢。” 牛二脸上肥肉一抖,却不接钱,反又说道:“月例涨了,从这个月开始,就是十五文了!” “怎涨了这么多?我这小本买卖,又大病初愈,实在是艰难的很。二爷,能否宽待几日?”少年面露无奈之色。 “摆摊的都是这個价!”牛二呵呵冷笑,手虚点少年两下,道:“上面放了话,北方大灾,咱南方得周济一二,我青龙帮也不能落于人后!给你宽待?那谁给北方的灾民宽待?” 也不知这混社团的怎么就有脸说这种话了,可人在屋檐下,人家巧立名目,少年只能交钱了。 肉疼的排出五个大钱,总计十五文。少年双手奉上,苦道:“以后还望二爷多多关照。” “你倒是乖巧。”牛二皮笑肉不笑,收了钱便往前走,来到一个卖桃子的摊位前,捡了个红透的桃子,用手擦了擦,就往嘴里塞。 少年站在原地,默默看着牛二远去后,这才又坐下编草鞋。 他名叫林白,父母双亡。这编草鞋的手艺,就是家传的。 十天前,林白失足落水,之后便一直高烧不退,汤药无效,一直到今晨才好。这期间,每天都梦到自己活在另外一个世界。 梦中世界有高楼大厦,人影熙攘。从出生,到蹒跚学步,再到向日葵小班,之后是恋爱,误入绿茶坑,然后是无尽的九九六。 最后又似乎穿越无尽星河和光阴,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回归到这一个世界的自己身上。 自此觉醒前世记忆,勘破了胎中之谜。织席贩履的懵懂少年,明白自己来自何处。 当然,有了前世记忆后,林白也想了许多赚钱的门路,但苦无本金,便又操持起老本行了。 世道艰难,生活不易,得先好好活着。 待到天擦黑,市集散场,林白挑着担回家。 开门进院子,是三间破瓦房。这也是父母留下的遗产,院子中有颗老枣树,挂满了青果。 来到厨房,先给锅里加上水,而后点上火。 这会儿正是傍晚,暑气未消,厨房里实在热的紧。林白往灶台下塞了些柴火,便坐在厨房门口歇息。 头靠着门扉,闭上眼,放空心神,接着有凌乱光影闪过,林白出现在一个巨大的圆盘之上。 今晨病好后,林白只要放空心神便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是何缘故。 这圆盘似是玉石之类的物事砌成,但残破不堪,处处都是裂缝。 上面还布满了奇异纹路,也不知是花纹还是某种未知文字。 石盘方圆约有百丈,外围雾气氤氲,无法看透。 林白搞不清这石盘的来历,也未发现有何特殊之处。 “可能是那场异世之梦带来的,有何作用尚不清楚。” 林白绕着圆盘走了好几圈,还是无所得,便只能放弃。 睁开眼,回到现实世界。 林白看向灶台,见火势稍小,便准备加柴。可一翻柴火堆,忽然掉下来个破旧木盒。 盒子掉在地上,露出一把生锈的短刀,和一本破册子。 这是父亲留下的遗物。按父亲所说,这是他在赌坊赢了钱,请一个姓李的病痨鬼吃酒。那病痨鬼自言命不久矣,就留下了一柄短刀和一本秘笈。 而且那病痨鬼还说,按照秘笈习练,若能学成飞刀绝技,当例不虚发,百步外夺人性命。 当然,林白的父亲并没有练成。这不是他不努力,而是他不认识字…… 所以林父才咬牙让林白读了几年私塾,可待林白认字后,林父便因过度劳累,突发疾病而死。 前阵子整理亡父遗物时,寻出了此物。因想着织草鞋忙碌,并无闲暇,便放到柴火堆上,打算在烧饭煮粥时翻看。后来又因生病,便耽搁了此事。 林白拿起短刀细看。这短刀约有半尺长,刀身稍窄,两侧有血槽,刀尖偏重。 再看那本破书,封面也无文字,翻开一看,果是一本刀谱,上面写着运用飞刀的法门。 册子上的字是手写的,墨迹消退,勉强能辨认。 开篇便写明飞刀例不虚发,但想要学成也难。需得训练耳力目力,同时还需锻炼腰力、臂力和腕力。 其后便详细写了锻炼法门。及至最后,关于如何使出飞刀,如何出力,却只堪堪两页。 尾页上还有文字,说是若有轻功和高深内力为辅,则飞刀威力倍增,可与一流高手正面相对。若无内功相辅,最好偷袭…… 然而,册子上并没有轻功和内功的修行法门。 林白匆匆翻了一遍,内心觉得这飞刀之术不像是骗人的。 因为要学成可太难了,需要下极大的苦功。 而且不仅于此,还需用刀之人心思镇定,亦需出手果决。出刀之时,便是分出胜负之时。 看似丢出去的是飞刀,其实是十年,乃至数十年的苦修。 虞国尚武,武林门派众多。 但学武的成本也高,单单“吃”这一项,便能隔绝大多数人。延请名师,交游同道也是不小的开支。 有些功法甚至需要药浴,乃至于定期服食丹丸。 都是钱喂出来的,甚至有钱都不一定能学到真本领。法不轻传,上等功法更是如此。 是以一般的人家,最多学些强身健体的粗浅本领,亦或者打熬气力,学门易上手的刀法、拳法。 世道艰难,织席贩履成不了气候,甚至都无自保之力。 如今虞国国祚近四百年,北方又逢大旱,指不定某个水坑里挖出个独眼石人,或者有驿站小吏失业,亦或者有一群刑徒失期…… 到时天下鼎沸,区区生民在大势之下,宛如草芥。莫说求财,怕是性命都难保全。 所以学一门护身的本领还是很有必要的。只是现在都快吃不上饭了,根本腾不出时间精力来学…… 林白这般想着,看向灶台,发现铁锅里的水才刚刚煮沸。 水烧沸差不多需一刻钟,刚刚翻看秘笈就用了一刻钟左右。可是,自己方才进入石盘空间后,分明大圈小圈走了许久,至少用了两刻钟…… “难道说,石盘和外界的时间不是统一的?” 这般想着,林白起身淘了一把米进锅,然后又点上一炷香。 接着便又坐在厨房门口,手持燃香,闭上双目,放空心神。 很快,再次出现在石盘的正中心。 这里一切如旧,圆盘上都是斑驳裂缝和奇异纹路,外围是氤氲雾气。 林白闭目回想刀谱上的锻炼法门,却发现脑海中竟然记得清清楚楚。 明明只粗看了一遍,根本没用心记,可现在那册子上的内容全都清晰的呈现在脑海中。 乃至于那一页页上略显褪色的墨字和纸张纹路都清晰无比。 “我在这里增强了记忆和五感?是以外界看到的东西,都能在这里清晰呈现?” “我能否在这里习练飞刀术法呢?首先要有一柄飞刀……” 这般想着,石盘外飞来一股氤氲雾气,继而一把飞刀由虚转实,出现在手心。 林白拿着飞刀细看,纹路清晰,刀尖重而柄轻,上有血槽,触感真实。 心念再动,飞刀化为氤氲雾气,消散无形。 “言出法随,物随心动?这就是石盘空间的特异之处么?那时间呢……我得一直在心里数着数,以此判断大致时间。” 林白这般想着,立即按照册上所写,扎了个马步。 飞刀之术首重两点,手稳、下盘稳。是故,最先练习下盘和腕力、定力。 而扎马步就是最基础的。 心里默默数着数,到五十时便支撑不住,大腿里如灌了铅水,酸涩干疼。 林白停下,揉了揉腿,自语道:“若是在这里习练有效,我的身体状态能否与外界一致呢?” “反正先试试再说!” 说干就干,林白便又扎下马步。 这次坚持的久了一点,稍微歇了歇,林白就又重复。 身在此间感觉不到饥饿,精力也充沛之极,只是有些枯燥。 不过在锻炼之际,林白发现圆盘外的氤氲雾气也会变化,浓浅交替。按照自己在心里的默数计时,雾气浓浅交替一次,大概是一日一夜。 就这般日夜不停的苦熬了两天,林白的马步已经能轻松坚持半个时辰。 “可以加大力度了。”林白想着,氤氲雾气凝聚在手上,成了两个小小石锤。 每个石锤只有两斤,以后再慢慢增加重量,基础先打牢靠。 林白扎着马步,双臂伸直,手握石锤,目视前方。 没过一会儿,左手忽的生出一阵灼烧之感。 林白立即放空心神,继而睁开眼,人已经回到现实世界。 左手上的握着的燃香已经烧到肌肤,只剩指甲长的一截儿。 “一炷香燃尽需两刻钟……我在里面待了约两天。”林白默默算着,得出结论,“一百倍的时间差距?” 这般想着,又站起身,活动下身子。 大腿有些酸疼,两臂干涩,这是过度锻炼的表现,意味着力量在渐渐增强。 也就说明,自己在圆盘空间内的锻炼是有效的,对身体状态的增强是与外界是同步的。 “那也就是说,外界一个月,里面就是一百个月?大约是……八年多了!那我在外界闭眼一个月,就相当于在石盘空间内修行八年多!我一个月的努力,顶别人练八年!” “不对……别人不能一直练一天一夜,而我不知疲惫,可以日夜不停的练,那就相当于乘以二了,一个月相当于别人练十六七年……” “可也不能这么算,每个人资质不一样,心性不一样,我的资质算好算坏?” “我能不能在里面学些别的?此时刀谱我已经深记脑中,至少记忆力不是阻碍了。” 想到这里,林白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不管是学习武艺,亦或者学医还是读书,效率都比别人快的多! 只要好好活着,自己就会越来越强大! 当然,首先是把这段苦日子熬过去,同时把飞刀之术学到极致! 这是立身之基!而后再学些别的,总不能当一辈子织席贩履之徒吧? 就在这时,大门忽然响了起来,敲门声极其急促,好似催命一般。 第二章 破门绝户 林白身居花溪县的北城,此地住的都是穷苦人家,而这会儿又是饭点,稍微讲究点的人家都不会这时上门,否则有蹭饭的嫌疑。 所以这会儿敲门的人,大概是有正经事的。 林白想了想,自家没甚亲戚,邻里关系也一般。要说谁最可能,唯有百草堂了,因为林白卧病时,曾赊了药钱。 “谁?” 林白走到门口,隔门相问。 外面的人根本不应,只不断的拍着门,似乎要把大门砸破一般。 这不像讨债,倒像是讨命的。 林白只能开了门。 外面站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身量颇高,偏瘦一些,眼窝深陷,正阴郁的盯着林白看。 这人林白认识,名叫齐旺祖,是母亲兄长的儿子,两人算是表亲。 只是两家自母亲和舅舅死后,便不来往了。原因就是这齐旺祖太不靠谱,自小在街上厮混,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只欺负老弱。 本来附近街上的人也不至于怕了他,可他后来进了斧头帮,人也越发的跋扈了。 “有事?”林白开口。 “没事我能来你这破地方?” 齐旺祖往地上吐了口,闪身进了院子,看了眼绿油油的枣树,方才从袖口摸出个皱巴巴的纸条,道:“你借我家二十两银子治病,我来讨债!这是借据,你看清了!” 说罢,把借据丢给林白。 林白看了一眼,上面确实写了借银二十两,有双方画押,不过没担保人。 “我何时借过你的钱?”林白皱眉问。 “不认账?”齐旺祖面色转阴,“你病的快死那会儿,我可是三天两头来探望你,伱现在不认账?那就别怪我不念咱们兄弟的情谊了!” 绝无此事!林白卧病期间,虽然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是有邻居来探望过,但齐旺祖绝对没来。 那借据必然算是伪造的了。 林白脑筋急转,大致明白了齐旺祖的套路。 很简单,自己若死了,这房子也就归他了。 毕竟说起来,两人有血缘关系,即便两家不来往,那也是亲戚。 前阵子林白病的快死了,那齐旺祖必然做好了接手房子的准备,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活了过来,还活奔乱跳的上集卖草鞋了。 到手的鸭子飞了,齐旺祖自然不乐意。 不过,对方上门来硬的,还真不好处理。 齐旺祖是斧头帮的人,跟牛二所在的青龙帮一样,都是盘踞北城的帮派,干的就是收保护费、开赌馆、放印子钱、开暗门子的的吃人生意。 林白虽被青龙帮牛二收了保护费,可青龙帮也只管集市,不管住家。 如今齐旺祖背靠斧头帮,以势压人。自己要是不认借据,齐旺祖必然还有后续手段,甚至是更酷烈的手段…… 当然,若是认了借据,那钱是万万还不上的。只能贱卖房舍,亦或者借引子钱,可两者都是要破家的。 所以,这齐旺祖料定林白外无依靠,内无钱财,又是大病初愈之身,万万无法抗衡。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今天若是不把事情解决,日后还有数不尽的麻烦。 “我大病初愈,积蓄也空了,没钱还你。” 林白干脆把借据认了下来。反正不认也得认,干脆顺着他的话头说。 为今之计,既无反抗之力,先试着拖延一二再说。等飞刀绝技学成,到时再说进退。 “积蓄花完了,不还是有房子么?拾掇拾掇,也值十几两银子!”齐旺祖指了指院子,阴阴的笑。 果然是奔着房子来了! “借据上是二十两,房子卖了也不够。”林白说。 “你倒是不傻!不过咱好歹是表亲兄弟,差几两就差几两吧,我还能强逼你不成?” 齐旺祖哈哈一笑,手掌往林白肩上拍了两下,林白后退两步,以示身体虚弱。 林白沉默了片刻,道:“如今夏日炎炎,难以远行,我又大病初愈,还请表兄宽待几日,等我稍稍养好身子,再把家里编好的草鞋卖完,好攒些路费。一个月后,咱们交割房契。” 齐旺祖闻言,又打量了下林白,见他确是消瘦不少,便怪笑道:“一月太久,十天!” “十天怎能行?不如半個……”林白还想再争取点时间。 齐旺祖直接不耐烦了,皱眉喝道:“你卖草鞋卖傻了,以为这是谈生意?只十天!把家里的破烂玩意儿也都给收拾了!” 林白作势叹气,应承下来。 齐旺祖也不再多说,转身就走。可走了两步,复又转过身,面上阴狠,上前拿手指点了点林白胸口,低声发狠道:“你要是敢耍花招,别怪我不念手足兄弟的情谊!” 什么时候有过手足情谊了?林白沉默不语,目送齐旺祖离去。 反锁上门,林白便又坐到厨房门口,细细思索如何应对齐旺祖。 “对方是破门绝户的手段,又背靠斧头帮,若是没有宗族护佑的一般人家,必然毫无反抗之力。” “还是得加紧习练飞刀绝技。十天时间……看看能有什么成效吧,到时是走是留,再做决断。” 正默默想着呢,又传来一阵敲门声,不过这次轻柔许多。 此时天已大黑,只漫天繁星,月光明亮,如水银泻地。 “莫不是又有讨债的吧?真当织席贩履之辈拿不了刀剑?” 林白走到门前,沉声问道:“谁?” “我,你贞姐。”门外传来一个温和轻柔的女声。 林白开门,门前月光下站着一女子,年约二十三四,身段苗条,胸前饱满,头上包着碎花布。 她生着鹅蛋脸蛋,月光下笑起来更显得亲和,犹如邻家的温柔姐姐。 其实确实是邻家姐姐,这女子名叫穆贞,跟林白家很近,出了巷子就是。 “怎天刚黑就锁门了?可吃过饭了?”穆贞笑着问。 “灶上还在煮着粥。”林白笑着回。 “那正好。”穆贞把手上的荷叶包递上,道:“店里的包子没卖完,我又吃不下,天热不能隔夜,你正好拿去吃吧。在家病了几天,可得好好养养。” 穆贞家里开了个小店,专门卖包子的。 “这怎么好意思?”林白推拒。 两家住的虽近,但往来并不多,而且穆贞还是个寡妇,林白实在摸不准穆贞的意思。 “都是邻居,客气什么?你要实在不好意思,得空帮我挑担水,也就是了。”穆贞道。 “那多谢贞姐了。” 林白也不矫情,接过荷叶包,里面的包子还热乎乎的呢。于是忍不住又道:“贞姐,等我养好身子,以后不会让你断了水的。” 穆贞俏眉瞪了眼林白,旋即又笑,“我走了,你快回去吃饭吧。” 说完,扭着腰,径直走了。 林白再次反锁上门,回厨房盛了一碗小米粥,又从酱菜缸里捞一碟酱菜,拿出一个高粱米饼,放到院子里的小桌子上。 天气炎热,屋里实在是没法吃饭。 打开鼓鼓囊囊的荷叶包,里面竟然有五个包子。 林白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竟还是肉馅的。 “唉,今天两个人来敲门,一个来讹人,一个来救人……” 咕噜咕噜把饭吃完,又闹了一身汗。林白干脆脱了衣裳,冲了个凉水澡。 擦干身子,便在院子里铺上凉席,盘腿坐下。闭目放空心神,很快便出现在石盘空间内。 第三章 带刀不带伞 “世事维艰,唯有强壮自身,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下定决心,林白又开始不要命的锻炼。 一晚匆匆而过,来到了卯时,林白准时醒来。 此时天还未亮,凉爽之意未消。 从戌时到卯时,大概是十个小时,石盘内过了四十多天。林白一直没停,基本都是按照那刀谱上来练的。 主要是扎马步,以及锻炼手臂和手腕的力量。 虽然枯燥无比,但那石盘空间似乎能安人心神,倒也没有生出烦闷颓丧之感。 尤其是昨日见识了牛二和齐旺祖的嚣张后,林白深知若自己不变强,只能在这个时代沦为鱼肉,是故苦练之心坚定无比。 林白抬手踢腿,感觉力量充盈,好似有无尽精力。 苦练这么久,还是有效果的。 想要洗漱,水缸却已见了底,林白便挑着木桶出门。 此时天还未全亮,街上却已有了行人,远处穆贞家包子铺的香气传来。 出了巷子,往前再走百步,大槐树下便有个水井。 井是老井,水质清冽甘甜,附近几個巷子的人都来这里挑水吃,此时已经有十几个人排起了队。 都是街坊邻居,也知晓林白家的情形,他们见了林白,便一个个的打起招呼,询问病情,林白只笑着应对。 穷人无甚消遣,谁家有点小事都能拿来说嘴闲谈,更何况是卧床许久的林白。 两桶都只汲了一半的水,林白挑起担子,两手把住吊钩,便往家走。 大病初愈,林白不想引人注意,便只挑半桶水,而且还做出摇摇晃晃的样子。 来回走了五趟,才算是把家里水缸挑满。 简单洗漱之后,便烧火淘米。 把早餐糊弄过去,林白挑起竹筐,出了巷子来到大街,继而出城,就在花溪县的北门外摆起了摊。 一切如常,与往日并无不同。 临到晌午,牛二又来巡街,也没把林白当回事,只向来卖菜的农人讨了些瓜果,在阴凉处与几个跟班痛吃起来。 林白挑了担子,早早下集,回家苦练。 此后几天,林白更是只出早市的一个时辰,其余时间都窝在家里。 到了第六天时,天格外的闷热,及至傍晚时分,天便阴沉下来,雨却迟迟不下。 林白站在屋檐下,手握着那柄飞刀。 自打习练飞刀之术已经过去六天,林白每日在石盘空间内勤练不休,仔细算算时间,差不多相当于一年多的苦修。 虽称不上大成,但比之以往,也算的上脱胎换骨了。 臂力、腰力强劲,下盘稳固。如今马步轻易便能扎一上午,还不见半分疲态。 林白与齐旺祖约定的是十天,但今夜显然有雨,机会来了就得把握,不能犹豫。 再说,万一齐旺祖爽约,非要提前赶人呢? 这世道,你不杀人,别人就要吃你。 外面闷热异常,已有风云之势,只待晚上痛快淋漓的下一场。 拿定主意,林白看向外面。 院中枣树清脆,闷热的连蝉鸣都有气无力。 林白手执飞刀,盯着枣树,倏忽飞刀出手,蝉鸣声立止。 上前查看,飞刀已把夏蝉死死钉在枣树上。 “飞刀绝技虽还未大成,但对付齐旺祖已经够了。” “那齐旺祖自小在街上厮混,只筋骨强健些,并无什么武功在身。” “虽说他入了斧头帮,可斧头帮只是混迹在穷苦北城的小小帮派,以赌坊和暗门子为生,能有什么武功传齐旺祖么?就算有,齐旺祖年岁已长,又能学到几分?” “敌明我暗,又是偷袭,以是有心算无心,只要谨慎以对,大概是能成的。” “当然,若是能成,一切都好。若是不成,立即远遁!” 拔下飞刀,林白去厨房取出柴刀。 磨刀石上淋上水,一下一下的磨着刀。 此时已入夜,不见星月影踪。 远处还有蝉鸣,街道上隐隐传来犬吠。 林白的汗水从下巴滴落到磨刀石上,心中并未有慌乱之意,只觉精神百倍,兴奋至极。 夜深,天依旧阴沉,并无半分风。 林白把磨好的柴刀用麻布包裹住,这是防备因反光被人看到。夏日里人们睡的都晚,花溪县也无宵禁,指不定路上遇到什么人。 换上一身轻便衣衫,袖口扎实,麻布遮面,飞刀扣在手中,柴刀背在身后。 出了门,林白也只沿着墙下步行。每到路口处,便停下审视四周。 路上并无行人,只听到远处打更的梆子声。 齐旺祖家距离林白家不远,只隔了三条街。林白小心谨慎,用了将近两刻钟,才摸到齐旺祖家门口。 他家也是小院子,并不比林白家大。以此可见,混社团也难以致富。 林白绕着走了两圈,确定了事若不成的逃跑路线,这才翻墙而上,轻轻落在院中。 里面卧室有灯光,窗户大开,还有男女的说话声。 林白手扣飞刀,俯身来到房间窗户下,屏气静听。 “你现在回来的是越来越晚了,别是外面养了狐狸精吧?”屋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似有妩媚之意。 这女子应该是齐旺祖的妻子,林白不记得她名字,只知姓阎,好像叫阎什么惜。 “帮派里事情多,我得巡逻不是?”齐旺祖没半分往日的阴鸷气,反小心讨好。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不着日夜的!”阎氏埋怨。 齐旺祖叹气道:“最近青龙帮跟咱们杠上了,要抢地盘,上面的意思是,要做上一场。” “我可不管你们男人打打杀杀的事,单说那个林白,他的事你到底管不管了?我弟弟眼见长大了,还等着住他家房子呢!伱眼里还没有你小舅子,还有没有我?”阎氏声调提高了些许。 “这不是太忙么!”齐旺祖小心讨好,“我明天就过去,保准安排的妥妥当当!等姓林的离了家,再弄死他,绝了后患!” “我早说了,趁他病的时候你就该弄死他了。”阎氏依旧不爽。 “还是得避嫌的,帮主不让在那边闹太大。你放心好了,这次肯定妥当!”齐旺祖嘿嘿的笑,竟动手动脚。 “死人!猴急什么?”阎氏声音娇媚。 “我给小舅子做事,夫人不得好好服侍我一番?”齐旺祖淫笑。 屋里声音渐小,只听簌簌脱衣,以及某些不堪入耳之声。 林白在窗户下安静守着,情知是什么情况,心里打定主意:待他们夫妻二人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之时,自己突然下手!双杀! 杀人最忌磨磨唧唧,说干就干! 林白当即把背着的柴刀拿下,取下裹着的麻布,一手提柴刀,一手扣飞刀。 可正要寻机潜入之际,屋中忽然没了动静。 “发现我了?怎么突然安静了?” 林白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屏息静听,同时环视四周。 并无异状,屋里倒是有喘气声。 “是完事儿了?这也太快了吧?” 林白握着刀,只觉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四章 雨夜屠夫 林白并不气馁,再等机会便是。 “滚!嫁你不如嫁条狗!”很快,屋里传出阎氏的怒喝声,“狗还能汪汪两声,你能干啥?没用的东西!” 而齐旺祖竟不发一言,毫无半分在外时的嚣张气焰。 “……”林白握刀的手紧了紧,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说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过了一会儿,林白听到房里的穿衣声。 “你干嘛去?”阎氏喝问。 “我热的紧,去冲个凉。”齐旺祖语气低三下四。 阎氏嗤笑一声,没好气道:“就这还出一身虚汗,当真没用!邻居背地里说我不下蛋,呵,就该把街坊邻居都请来看一看,到底是谁没用!” 齐旺祖不敢搭话,逃命般出了屋门,来到院中,抬头望天,叹气不止。 就在这时,忽听身后有细微破风声,正要转头去看,只觉后背钻心的疼。 反手去摸,却只摸到一个刀柄。继而胸口大疼,脑子混沌,张口呃呃,往前走了几步,便轰的趴到地上。 林白依旧蹲在窗下,等了一会儿才走上前。 齐旺祖眼神涣散,死死的盯着林白,张口想说话,却被血堵住了嘴。 “你太没用,以后换我服侍嫂子了。”林白口出虎狼之言,但语声压的很低。 齐旺祖果然被刺激到了,竟强撑着伸手,嘴上止不住的往外冒血,最终挣扎几下,咽了气。 林白把插进的齐旺祖后背的飞刀拔下,擦拭干净,然后又拿柴刀刺进去,覆盖原本的细小伤口。 飞刀之术是压箱底的绝技,林白不想让别人知晓。 拔出带血的柴刀,林白走向卧房。 推开门进去,便见阎氏手拿蒲扇,穿着薄衫轻摇,正躺在床上歇息。 “嫂子。”林白提着柴刀,轻声开口。 “喊嫂子干嘛?喊娘都没用!”阎氏还以为是齐旺祖,所以语气不善。 林白又往前走两步,看了个仔细。 “又行了?”阎氏语气不屑的很,懒洋洋的侧过来头,却是林白。 又看到血刀,当即吓的一個激灵,连忙坐起,缩到床角,手拿蒲扇挡在身前,惊恐道:“旺祖呢?你把旺祖怎么了?” 林白并不答话,只是看着阎氏。这妇人心思歹毒,为了她弟弟,竟想要自己破门绝户,当真如蛇蝎一般。 “你别杀我,别杀我……都是旺祖干的,与我无关……”阎氏也不傻,知道齐旺祖凶多吉少。 “嫂子,伱想什么呢?我不杀女人。”林白环顾了屋中布局,继而道:“我只求财,你把家中银钱都拿出来吧。” “好好好……银子都给你……”阎氏听对方说不杀女人,心里依旧害怕的很,当即丢下蒲扇,就连忙下地。 她先趴到床边,慌忙的翻开地砖,取出十几个小银锭,捧在手里,面上带着泪,可怜的求饶道:“叔叔,就这些了……叔叔别杀我……” “嫂子莫要欺我。”林白不信只这些。 阎氏见林白不为所动,而他手里的刀还在滴血,心下更怕了,当即又从柜子里翻出十几两碎银。 “叔叔,真的没有了……旺祖在斧头帮还得孝顺打点,没攒下钱……” 阎氏把银子放到桌上,又后退到床边,两手抱着肩膀,只脸上汗水泪水积聚。 林白将银子收起来,估摸有三四十两左右。 这社团混的,房子住的不行,竟也没攒下几个钱。 不过相比于穷苦的北城人,也算是一大笔钱财了。 “叔叔……”阎氏看着滴血的柴刀,身子还在发抖,身上的薄衫都要抖掉了。 “其它的呢?”林白再问。 “……”阎氏战战兢兢,又去妆台翻了一会儿,“真没了,这是我的首饰,还有那个……借据。”说着话,又瑟瑟发抖的把东西放在桌子上。 林白看了眼首饰,道:“首饰嫂子留着用吧。借据的事还有别人知道么?借据是谁伪造的?”他拿起借据看。 “是……是我……都是旺祖的主意,我被逼的,你别杀我……”阎氏身子抖个不停,大半肌肤都露在外面。 “嫂子,我早说了,我不杀女人。” 林白看了眼沾了血的柴刀,然后迈步往外走,可刚到门前,又止住脚步,回过头来,脸上竟露出羞涩的笑,似乎在不好意思。 “嫂子,表哥死了,我寻思着,咱俩就是一家人了。与其以后便宜别人,不如给自家人。”林白说。 阎氏先是一愣,旋即就明白话里意思了,心里把林白骂了一百遍,但想要活命,只能顺着对方,于是强挤出几分笑。 抹了抹上泪水和汗水,阎氏摆出娇弱模样,道:“我都听叔叔的。” 阎氏就在床边站着,她当即拍拍床铺,挤出几分媚笑,接着道:“来这里吧……” 林白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太麻烦了,嫂子你来桌子边,我快的很。” 阎氏闻言,心里惧意少了三分,心说又是个银样镴枪头,她越发媚笑说:“行……” 林白只是笑,并不出声。 阎氏当即走到桌前,手按着桌子,弯下了腰。 “还望怜惜奴奴……”阎氏扭了两扭。 林白走上前,一手抓住阎氏头发,往后狠狠一扯,同时手肘下压其背。 阎氏当即头跟着仰起,两手死死抓住桌沿,明明头皮疼的都要哭出来了,可仍挤出笑,“原来……原来叔叔喜欢这个道道……” “啥?”林白一手抓头发,另一手提起刀,直接在她咽喉上轻轻一抹。 阎氏挣扎两下,终于不再动了。只血流满了桌子,手还紧抓着桌沿。 林白收回刀,阎氏还保持着原来模样。 “以后灭门的事要少干。” 林白事后如圣人,压制住心下的恶心,在窗帘上擦了擦刀。 检查了一遍屋内,便出了门。 外面愈加的黑了,也起了狂风,想必大雨近在眼前。 林白没再耽搁,当即原路退回。一路小心谨慎,终于回到家里。 进了屋,外面响起数道惊雷。 窗外雨声滴滴答答…… ………………………… (新书启航,求推荐票,求收藏)(已过内投,可放心投资。) 第五章 问医 黄豆般的雨滴落下,激出一股新鲜土壤的味道。 随着雷声轰鸣,雨滴在盏茶时间便由疏转密,倾盆瓢泼。 林白先把银子藏起来,又在屋檐下就着雨水,洗去柴刀和飞刀的血迹。 回到房间,点上油灯,脱下衣衫,细细查看上面有无血污斑点。 一切检查无误,这才坐下来,思考今日的得失。 这次行动有些鲁莽,但好歹借着雨势,掩盖了踪迹,这种机会必须抓住。 但还是不能大意,此后几天需老老实实卖草鞋,不能露出马脚。同时要加倍谨慎小心,一旦风头不对,立即抽身远离。 至于今天得来的银子,还得再捂捂,不可轻易显露。 为今之计,是广积粮高筑墙,时间在自己这边,强大自身才是正理。 “短期危机解除,应该再规划一下未来。” 林白挑着灯花,做起未来的打算。 最紧要的,是继续习练飞刀之术,至少有十年的功力才行。 其次是再学点别的,刀谱上说飞刀之术若有轻功和内功相辅则威力倍增,所以轻功内功得安排上,然后还有刀法剑法之类,再读些书,学点医术什么的。 技多不压身,自身实力强大,退可当富家老爷,进可争一番事业。 接着就是债务问题,之前生病,欠了百草堂三钱银子,今天的“偶然所得”不能用,所以得慢慢还。 “前脚灭人满门,后脚还得操心三钱银子的债务……” 林白打算明天去百草堂一趟,虽然暂时没法还钱,但于情于理,都得跟人家说一声。 作为一个老实人,林白可不觉得欠钱的是大爷。再说了,那百草堂名声不差,自己在病中时还赊了药,这份情谊得认。 当然了,到时看能否借本医书瞅瞅,技多不压身。 想了一会儿,林白坐在床上,闭上双目,放空心神,再次出现在石盘空间内。 一晚匆匆而过,再睁开眼时,外面还淅淅沥沥的下着雨。 此时天还未亮,简单洗漱后又煮了米粥。 自打习练飞刀后,全身气力增强极大,胃口也跟着大了起来,在石盘空间内还不觉得,可在现实中时,时不时的就犯饿。 而且,特想吃肉,尤其是贞姐的肉包子。 煮好粥,配着酱菜啃了两个高粱面饼,就算对付了早餐。 此时雨还未停,眼见是出不了摊了,林白便准备去百草堂。 披起蓑衣,戴上斗笠。街上行人不少,都是北城讨生活的穷苦人,下雨天也得出工。 街上并无异常,齐旺祖夫妻的事大概还没发。也不知社团点不点卯,否则拖上几日……大夏天的,别臭了。 出了巷子,过了两条街,林白来到百草堂。 这百草堂规模不大,只一小小沿街商铺,做的就是穷苦百姓的生意,当家的姓白,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医者了。 水平一般般,疑难杂症解决不了,头疼脑热的倒是还行。 而且白大夫心善,诊金公道,也可赊欠,名声很是不错。在北城一带,即便是盘踞的几個帮派,也少有为难百草堂的。 大堂里没旁人,只一个十岁上下的丫头,正坐在矮凳上,专心碾药。 这丫头大名叫钟秀秀,是白大夫的外孙女。至于其父母,听说是死了。 百草堂平日里出诊抓药,也只有白大夫和钟秀秀两人。 钟秀秀听到脚步声,仰头看向正摘斗笠的林白,小小脸蛋上露出开心笑容,期待的问:“你是来还汤药钱的吧?诊费免了,三钱药钱。”她停下碾药,伸出三根细小手指。 林白:“……” 钟秀秀见林白露出歉意神色,情知不是来还钱的,她也立即敛去笑容,复又低头碾药,好似刚才啥也没发生过。 “秀秀,白大夫呢?”林白解下蓑衣,蹲下来,脸上还挂着笑。 “出诊去了。”钟秀秀语气不太爽利,看也不看林白。 “碾药累不累?要不我帮你吧?”林白拿热脸往上贴。 钟秀秀终于抬起头,狐疑的看向林白,严肃的说:“帮干活可不抵药钱。” “这个自然。”林白点头。 钟秀秀依旧看着林白,似乎在判断林白的品性,犹豫一会儿,终于站起身,“那你来吧。” 林白坐下,手拿药碾,钟秀秀站直身子,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又喝了口凉茶,这才坐到林白对面,教导林白碾药。 “看你手臂有力,气不喘汗不流,病大好了?”钟秀秀问。 “白大夫妙手,药到病除。”林白夸。 “说好话也不能免你药钱的。”钟秀秀又严肃了。 “我本来就不打算还,我准备今晚跑路。”林白也学她,一脸严肃。 “你怎么能这样?”钟秀秀目瞪口呆,一脸的不可思议。 林白笑笑,低头碾药。 钟秀秀看着林白,张了张嘴,可到底没说话,只能一边撇着嘴,一边盯着,似怕林白跑了。 过了半个时辰,白大夫终于回来了。他也穿蓑衣,戴斗笠,身形略有佝偻,但精神还算矍铄。 “外公,伱可回来了。”钟秀秀连忙上前,帮着白大夫解下蓑衣。 “白大夫。”林白站起,拱了拱手。 白大夫细细看了眼林白,抚了抚须,笑道:“看你面色,应是大好了。” “他早好了!外公,你别理他。”钟秀秀瞪了眼林白,手搀着白大夫坐下,又给倒上热茶。 “伸手来。”白大夫坐下,面上还带着温和的笑。 林白老实伸手,白大夫两指搭脉,过了片刻,点点头,笑道:“果然是少年人,身子好的快。脉象强劲有力,不像生过病,倒像是练家子。” “白大夫妙手……”林白这才意识到,不该让白大夫搭脉的,但事已至此,也没法挽回,只能换了话题,又是一拱手,道:“白大夫,先前欠了三钱的汤药钱,我一直不敢忘,只是家中贫困,还请白大夫稍待些时日。” 钟秀秀瞅了眼林白,又悄悄扯了扯白大夫的袖子。 “无妨无妨,银钱不趁手那就等些日子。你正年轻,只要踏实,还怕赚不到钱?”白大夫摆摆手,又看向钟秀秀,一脸慈爱道:“你这孩子,扯我袖子做什么?” “……”钟秀秀低头,没吭声。 “白大夫仁义,晚辈铭感五内。”林白又是一拱手,认真请教道:“白大夫,经此一病,我也想学些医术傍身,所以想向白大夫求问,初学者该看什么书?” 钟秀秀闻言,侧头皱眉看林白,似是不信。 白大夫则抚须低吟,又摇头道:“自学太难。” “有什么说法么?”林白知道很难,但这不是有石盘么。 “要先明阴阳五行之理,也就是脏腑脉络,气血津液,穴脉百经;继而再学如何诊断,就是四诊,八纲;之后便是辨识各类草药,熟记各种方剂,以及对应的病症;最后自然是如何治病了,要多看病例,多见病人,没十年功夫,是要误人性命的。还有针灸、小儿妇人的病症,专精的医家是不外传医术的。至于疑难杂症,那就得杏林妙手才能行啊。” 白大夫抚须说了许多,喝了口茶水,看向林白,问:“真想学?这东西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学成的。想要粗通,也得熟读内经通要,伤寒论、百草谱、温病条辨,汤药歌也得背。像自学之人,最容易走上歪路。我见过不少自学医术的,往往自撰一良方,吃了不是死就是残。” “白大夫,晚辈想试试。”林白再次谦恭的拱手。 “到底是年轻人。”白大夫笑笑,站起身,转到药柜下,抽出一本旧书,道:“这是《内经通要》,你拿去看看吧,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再来问我。” “多谢白先生,晚辈若有不懂的地方,再来请教。”林白恭敬的双手接过。 “我家可不收学徒。”钟秀秀严肃的提醒,复又道:“记得还。”她背着白大夫,又伸出三根手指,示意别忘了那三钱银子。 第六章 恶名 把医书揣到怀里,复又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林白辞别百草堂。 匆匆回到家,拉上门栓,搬个凳子坐到屋檐下,把《内经通要》简略翻了一遍。 闭目放空心神,林白又出现在石盘空间内。 回思《内经通要》的内容,那一页页上的文字出现在脑海内。 这是石盘空间的另一个神奇之处,在外界看到过的东西,不论是书本文字,亦或者所见的人或物,只要在石盘空间内回想一遍,便能久久不忘,连细节都凿刻在脑海里。 而且,身处石盘空间内,心境会平和许多,不生焦躁郁烦之气,也感觉不到饥饿。 “看完医书,该继续锤炼身体了。起!” 石盘上生出数百个一丈高的梅花桩。 林白两腿上各绑着二十斤重的沙袋,两手提着二十斤的石锤,石锤上又各挂着一枚铃铛。 一跃而上梅花桩,扫视一眼布局,便闭上眼,快速奔腾不休,而铃铛响动声极少。 石盘空间内岁月悠悠,外围的氤氲雾气浓浅交替了三十余次,约莫三十多天,林白收心,回归现实世界。 此时雨水早停了,天也刚刚擦黑。 活动了下手脚,感觉身上似有无限精力需要释放,可肚子偏偏又饿的紧。 正准备做饭呢,敲门声忽然响起。 “小林子,在家吗?”门外传来一道温温柔柔的女声,是穆贞。 “贞姐。”林白打开门,只见穆贞就站在两步外,头戴布巾,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似又偏亮了几分。 “铺子里剩下几個包子,我吃不完,想着你正长身体呢,就给你送来了。” 穆贞似乎察觉到林白的目光了,她又挺了挺胸,道:“你又不出摊,怎么还反锁着门?今天外面可热闹了。” “热闹什么?”林白把少年人的邪念抛开,直觉齐旺祖的事发了。“贞姐进来说吧。”林白请穆贞进院子。 “给。”穆贞把荷叶包塞到林白手上,迈步进了院子,来到枣树下,才小声道:“我记得你跟齐旺祖还是亲戚吧?晌午后听人议论,说是齐旺祖夫妻俩被杀了。” “被杀了?凶手抓到了么?“林白做出惊叹表情。 “没……”穆贞叹了口气,又压低声音,“听说凶手是个淫贼,先杀了齐旺祖,又把他媳妇阎氏……糟蹋了。也不知是先杀后……还是先那个后杀……” 林白:“……” “咱这几条街现在人心惶惶,家里有女人的更是怕的很,生怕那淫贼找上自己。”穆贞坐到院中矮凳上,语气颇不平静,似有惧怕之意。 “不至于。”林白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县衙那边来人没?” “县衙才懒得管咱北城的破事儿。”穆贞叹息。 “我记得齐旺祖是在斧头帮厮混,斧头帮不管么?这件事又出在斧头帮地盘上,斧头帮就算为了面子,也得管上一管。”林白继续说。 “希望如此吧。”穆贞哀婉一叹,语气幽幽,“我算是看出来了,现今这世道,我们做女人的,还是得有个男人依靠着。关键时候,至少有个人护着……”说完,她竟别有深意的瞥了一眼林白。 林白又不傻,立即明白穆贞是想搭伙过日子……大概这就是这几天上门送包子的原因。 不过林白想不明白,为啥是自己? 一介织席贩履之辈,无财无势。而且,年龄也差了六七岁吧?外貌么?确实还行,不过穷苦的北城人,谁家嫁娶先看样貌的?不都是看能不能干么? 不过穆贞的条件也不错,虽是寡妇,却独身一人,没有累赘,家里还有包子铺,样貌也不错…… 作为北城出身的泥腿子,要是能娶到穆贞,确实是捡了大便宜。 不过林白真没考虑过娶妻生子的问题,倒是偶尔生出“多睡几个女人”的想法…… “你也不小了,没想过寻门亲事?”穆贞许是看出了林白的犹豫,她换了话题。 “家中贫困,谁又能看的上我?连媒人都没上过门。”林白说。 “总有识货的。”穆贞盯着林白笑,站起身往外走,“天不早了,我回去了。” 林白赶紧跟上去送。 出了门,穆贞忽的转过头,挺起胸,小声说:“我看你日子过的紧巴巴的,以后要是饿了,来吃我的包子,管够。” 说完,也不等林白回话,穆贞吃吃笑了几声,径直往前走了。 拉上门栓,林白叹气,“这包子到底吃不吃?吃了可是要负责的……” 枣树上蝉鸣依旧,吵人的很。 “怎么这黑蝉一天到晚叫个不停?”林白看了眼,也没多关注。 又是一晚苦修,再睁开眼时天已大亮。 吃过早饭,听着蝉鸣,林白打算继续卖草鞋去。 昨日齐旺祖夫妻事发,那自己就要表现更加正常,顺带着出门打探打探讯息。 挑起竹筐,正要出门,就听到外面巷子里有脚步声,是两个人。 这那两个脚步声停在了自家门口。 “砰砰砰!” 外面的敲门之人手脚并用,要把门捶破一般,嗓门更是冲天响,“开门!我知道伱在家!” 林白放下担子,打开门,外面站着两个汉子。 一个瘦而高,抱着把朴刀,名叫董超;另一个胖而矮,提着哨棒,名叫薛霸。 这几条街都是斧头帮的地盘,他俩一向是负责平事的,是以林白都认识。 不管对方来意如何,光听方才那虚浮的脚步声,林白有信心轻松应对。 “董大哥,薛大哥,这大早上的,有什么事么?”林白放下担子,拱手问好。 “齐旺祖的事发了!有人看到你半夜行凶!”瘦高的董超嗓门极大,矮胖的薛霸则面色阴沉的观察着林白。 林白立即明白对方是在诈唬,赶紧表态道:“两位大哥,这可冤枉人了,我也昨天才知道的消息,怎牵连到我身上了?” “有人看到前几日齐旺祖来找你,是为何事?”矮胖的薛霸问。 “这……”林白苦笑一声,“两位大哥,这事儿不能讲……” “有什么不能说?快说!”瘦高的董超欺上前。 “唉,好吧。”林白作势害怕的后退两步,又一叹气,道:“他那天傍晚来寻我是为了……” “为了什么?”矮胖的薛霸眯着眼问。 “为了借种。”林白小声开口,又一拱手,“两位大哥,这事儿可不能往外传。” 这话一出,董超和薛霸面面相觑,俩人都有点懵,因为这答案在预料之外,可又在情理之中。 那齐旺祖成婚多年,二十五六岁了,可阎氏肚子还一点动静都无,街上闲话极多,大都说阎氏不行。但也有人说齐旺祖被酒色伤了身,根本办不成正事儿。 董超和薛霸不太看得上齐旺祖,但毕竟都是斧头帮的,知道期望盼着生儿子,也一块儿去暗门子巡视过,见识过齐旺祖进去就出来的爽快。 “他为啥找你借种?”矮胖的薛霸皱眉问。 “两位想必知道,我跟齐旺祖是亲戚,他父亲是我舅舅。我跟齐旺祖虽然不来往了,可毕竟是血亲,等阎氏生了孩子,至少跟齐旺祖有几分血缘。” 林白说到这里,站直了身子,又骄傲的道:“其次就是因为,我面相俊朗,仪表不凡。” “你一个卖草鞋的扯什么仪表不凡?”瘦高的董超鄙夷。 “那你睡过阎氏了?”矮胖的薛霸两眼色眯眯的问。 “没。”林白叹气,痛心疾首道:“那时我病了好久,身子弱,齐旺祖让先我养好身子,说借种就借个好种,最好一次就怀上,否则岂不是让我多睡几次?唉,我现在养好身子了,人却……听说阎氏白嫩的很,我……我的种还没借出去呢!” 严丝合缝,逻辑自洽。 “你特么只是没借出去种,人家俩可都死了!”董超更鄙夷林白了。 矮胖的薛霸又盯着林白看了一会儿,道:“行了,去卖你的破草鞋吧。这几天要是看到什么生面孔,尤其是带着刀的,要立即告诉我俩,知道吗?” “那肯定的。”林白立即回应。 薛霸和董超离开,林白挑上竹筐,一边慢吞吞的锁门,一边竖起耳朵。 林白打定主意,若是他俩有所怀疑,自己立即跑路。 外面巷子,董超和薛霸一边走,一边聊天。 “这事儿咋弄?那姓林的说的真不真?”董超问薛霸。 “应是真的。这小子前阵子确实病了好几天,周围邻居都知道。再说了,他也没杀齐旺祖的能耐。凶手干的干净利落,也没留痕迹,显然是老手,我估摸着是青龙帮的人。”薛霸随口道。 “可惜阎氏了,啧啧啧,可真白啊!”董超感叹。 “谁说不是呢!” 矮胖的薛霸往地上呸了一口,气道:“他妈的齐旺祖,借种不找帮内兄弟借,去找一个织席贩履之徒?兄弟的种不好么?!” 第七章 瓶颈 花溪县,北城门口。 因县城外有依山而成的村落,是以北城门口自然而然的聚集成了集市。 以前这里是县衙管,后来不知怎的,换成青龙帮接手了,连路上拾粪的都得交钱。 林白摆下摊位,也不出声揽客,只坐在小凳上,低头编草鞋。 一双草鞋十文钱,能穿十天半个月,大多是吃苦力的人买来穿的。 编草鞋这活儿算不上多累,但就是费时。也不难,穷人都会编,只百日需做工,腾不出时间来做。且草鞋利润极低,勉强是个糊口的营生罢了。 一上午眨眼就过,只卖了五双草鞋。刨去材料和人工,至多十几文的利。这会儿日头也越来越毒,林白准备收摊回家。 刚挑起担子,青龙帮的牛二领着两个跟班走了过来。 那牛二光着膀子,手拿個甜瓜,一边啃着,一边审视林白,面上似还带着怪异笑容。 林白挑着担子,心说我又惹什么事了?早上斧头帮的董超薛霸找我,中午换你青龙帮的牛二了?我可没睡你老婆! “二爷,我可才交了月例银没几天呐。”林白试探。 “谁说月银的事了?”牛二光着膀子,丢掉啃了一半的甜瓜,怪笑一声,道:“听说你能转动车轮?” 这是你们道上的什么黑话么? “二爷什么意思?我一个卖草鞋的,又不是车夫。”林白皱眉,是真没听懂。 “嘿嘿。”牛二又是一声怪笑,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猥琐笑道:“那斧头帮的齐旺祖不寻别人借种,偏偏找你借,都说你……” 林白一时愣住,这斧头帮的保密工作做的也太差了吧?早上才说的事,这会儿还没到中午,他们的对头青龙帮就知道了!这种小帮派就没保密意识吗? 而且,传的也太离谱了吧?谣言止于智者,智者呢? 这咋解释?说自己不行?还是干脆承认?林白还真没试过…… “二爷,伱莫信传言,我跟齐旺祖是表亲,所以才来寻我借种。”林白勉强解释。 “老弟呀,别藏着掖着了!”牛二上前搭住林白的肩,笑问:“是不是家里有啥秘方?教教兄弟,钱好说,以后月例银都给你免了!” “真没有……二爷,你是知道我的,要有这秘方,我家何至于几代人都编草鞋谋生?”林白头疼的很,只觉名誉受损。 “那就是天赋异禀了?”牛二更惊讶了,紧紧搂住林白肩膀,压低语声,道:“南城那边的贵妇可不少,你要真有能耐,兄弟我给你介绍个路子,到时候咱哥俩三七分成,吃香喝辣!” 南城的贵妇玩的这么开吗?再说了,都去当鸭子了,还吃香喝辣?吃的是补药吧? “二爷,这事不好办。”林白立即挑拨,“我住的地方是斧头帮的地盘,我在你这儿卖草鞋没啥事,可我要是跟你混,还敢回家么?” “你放心,斧头帮蹦跶不了几日了。”牛二嘿嘿一笑。 这是要对斧头帮下手了?林白再问,牛二却不多说了,只能挑担回家。 临到家时,街巷里认识的人,都目光怪异的看着林白。 男人们是满含深意的笑,有些未经人事的小姑娘看一眼就脸红的别过去头。 林白深深的明白,自己的名声已经被糟蹋了。日后指不定有什么怪异的绰号安到自己身上…… 正想着呢,看到穆贞站在她家包子铺前向自己招手。 “这名声传出去,可能唯一的好处就是容易讨婆娘……尤其经历过男女之事的,比如寡妇……想我苦练飞刀,最后竟要以色侍人?” 林白喃喃一声,走上前,问道:“贞姐,有事么?” “今儿下集这么早,回去还得做饭吃吧?你说你也不小了,该早点寻门亲事才是,要不回了家还是冷窝冷灶的。” 穆贞脸上洋溢着笑容,看向林白的目光更热切几分,“早上包子没卖完,你拿去吃。”说着话,递出了油纸包,眼睛竟还往下移。 这暗示的也太明显了吧? “谢谢贞姐。”林白接过油纸包,偷瞄了眼穆贞脖颈下的部分,心里更是一阵火气乱冒,觉得要不跟贞姐搭伙过日子算了……寡妇怎么了?更知冷知热不是? 撇去邪念,林白又冷静下来,现今不是睡女人的时候,先强大自身,饱暖之后才能思别的。 回到家,拉上门栓,随手弹死树上的黑蝉。林白打定主意,最近几天都不出门,就在家苦练。 若是薛霸董超来问,那也有理由,是以没脸出去…… 转眼五天过去,林白出去转了一圈,得知杀害齐旺祖夫妻的“凶手”已经被斧头帮拿下了。 而那“凶手”正是青龙帮的一个打手! 毫无疑问是抓错人了。正逍遥法外的林白猜想,斧头帮想要争夺青龙帮的地盘,所以正好借这由头,搞了青龙帮的人。 这事儿一出,斧头帮和青龙帮算是撕破脸了。 接下来就该狗咬狗,一嘴毛了。 林白乐的如此,自己相对也更加安全,可以静心苦修,暂时不用担忧外事侵扰了。 闭目,放空心神,林白出现在石盘空间内。 十天后,林白睁开眼,表情有些迷茫。 从初学飞刀绝技到现在,林白在石盘空间已经苦修六年多。 臂力,腕力自不必说,便是腿脚功夫也远胜普通人,翻墙过户轻轻松松。 尤其是耳力和目力,更能明察秋毫。飞刀一出,百步外就能轻松命中目标。 但也仅仅于此了,林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虽无半分懈怠,但进步越来越小了。 飞刀绝技明显还能提升,但自己遇到了瓶颈。 思考半天,林白得出结论:自己虽日夜苦修,四肢力量强劲,但练的只是筋骨,快到上限了。 为今之计,需得参习内功,才能更上一层楼。 而且那刀谱上也说了,若以内功和轻功为辅,则飞刀威力倍增。 只是内功的法门去哪儿寻呢? 林白出身太低,对这方世界的武林门派也不太了解,虽修了飞刀绝技,但并未踏入“江湖武林”,还真的有点两眼一抹黑…… 第八章 向道之心 此时已近晌午,日头正盛。 摸摸肚子,只觉饥饿难耐,林白懒的生火做饭,心里也着实想念穆贞那又白又大的包子了。 抄起斗笠遮阳,便直接出门。 转出巷子,来到包子铺前。只见穆贞系着围裙,花布包着头,袖子外翻,正在揉面。 小半个月没见,穆贞胸前似乎又丰富了一些。 可惜无法手拿把攥,不知其中实情。 “贞姐。”林白走上前,热情的开口。 “你怎么来了?”穆贞抬起头,见是林白,脸上便露出笑,拿手背抹抹额头细汗,问道:“这几天你怎么一直不出门?我去敲门都不应?” “我那个……街上人都说我……说我会转车轮,我不好意思出门。”林白尴尬一笑,拿出早就编好的理由。 “你呀你,这又不是什么坏话,看你脸皮薄的!”穆贞往外看了看,见没人经过,便小声问:“小林子,你……真能转车轮?” 寡妇都这么奔放吗?林白不知怎么接话。 “唉,以后谁要嫁伱,那就有福气了。”穆贞幽幽叹气,“不像我,一个寡妇,倒贴都没人要。”说完,她还幽怨的瞥了眼林白。 “贞姐,其实不用担心,你以后肯定能找到好男人的。”林白只能瞎安慰。 “有比你还好的么?”穆贞问。 那要看哪方面的了,转车轮肯定不如我…… 林白扛不住这么大胆直白的话,赶紧转移话题,道:“贞姐,最近咱们这边有什么事发生么?” 其实林白是想知道斧头帮和青龙帮火并了没。 “能有什么事?薛家那不争气的儿子打死了人;老刘家攀上個有钱的老亲,大兜小兜的往家带;还有贾家那老不死的,扒灰都被人知道了……”穆贞是真的消息灵通。 “那斧头帮和青龙帮没闹起来?”林白不装了。 “倒是没听说有什么事。”穆贞摇头。 这就有点奇怪了。林白记得那日牛二话里意思,似乎要对付斧头帮。而斧头帮为了齐旺祖的案子,拿下了青龙帮的人…… 两个盘踞在穷困北城的小帮派,很难不斗起来啊!难道还能谈和? “贞姐,我还有事,先走了。”林白重新戴上遮阳的斗笠。 说完,也不待穆贞说话,林白麻溜的离开。 穆贞见林白像是逃命一般,气的跺了跺脚,愤愤道:“我话都说这么明白了,这小崽子不可能听不懂!每次见我都往我身上多看两眼,分明就是只想睡我,不想管我!” 林白跑的不算慢,但耳力过人,还是听到了穆贞的唠叨。 只是本来是想蹭她家包子吃的,结果啥也没捞到。 其实林白也知道,自己若是应了,那包子肯定随便吃,白天吃完夜里吃,吃撑。 沿着大街往里走,林白目的是南城。 花溪县的格局是北贫南富。 南边城门前便是花溪河,城外有码头,货物往来极多,城中富贵之人大多居住在南城偏东一带。 是以南城繁华,各类商行店铺,应有尽有。 当然,势力也盘根错节,没跟脚是很难在南城立足的。 来到南城,这里也没认识的人,林白也敢大手花钱了。找了个菜馆,吃了三斤饺子,喝了一碗米酒。 会了账,林白又进了一家茶馆。花两文钱买了碗最劣的凉茶,也不说话,只听别人掰扯。 夏日酷热,大家没甚消遣,都聚集在茶馆里闲谈。 林白听了半个多时辰,发现大多数人都是闲扯北方的旱灾,也有讲花溪县里的桃色秘闻。 “听说北城那边有个泥腿子,能挑起车轮,还能让车轮转起来!本钱好的不像话,都有人去找他借种了!”有人说。 “好家伙!车轮少说十来斤,真要能挑起来,那可是天赋异禀了!”有人接话。 林白本想在茶馆里听些江湖上趣事,没想到扯到了自己…… 压了压斗笠,迈步离开。 接下来就该干正事了,林白打听过了,南城有三家武馆,很有名气。 如今自己底牌太少,只有飞刀绝技。确实应该再学些别的,高深的内功不敢说,起码学点拳法,刀法。 不过,林白连续走了两家武馆后,内心颇为失望。 随着修习飞刀日久,林白也算有几分眼光了,属于是内行看门道。 这两家武馆并无什么高深法门。 既不教内功心法,也无轻身功法。 教的都是打熬气力的粗浅功夫,以刀法和拳法为主,偏重实战。 当然,若是学成了,勉强也能当个十人敌,看家护院肯定是没问题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三家武馆出来的人,都是奔着豪富之家的护院去的。 但这对于林白来说,还远远不够,完全没有学的价值。 自己在石盘空间内,早就把身体锤炼了千百遍,拿起刀剑就能用,只是没有章法而已。 再说了,学费还贵的很,入门十两,学艺还需再交十两。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算正常。 内功难得,不是说花钱就能买到的。或者说,十两百两是万万买不到。 一套完整的内功法门和武技,那都是能传家的,能兴盛几代人,造出一个繁盛家族的。 甚至于,是一家门派的立身之基,立身之本。 这东西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拿出来卖。 所以武馆传授的都是粗浅功夫,以实用易学的刀法和拳法为主。看起来招式凌厉,其实遇到高手就漏了陷。 这世上可能有很多高手,但小小花溪县能有几个?林白遇到的青龙帮和斧头帮的那些人,什么董超薛霸,还有牛二,其实不比这些武馆里出来的学徒强多少。 看过两家武馆后,还剩一个太极馆,听说那馆主姓马,修的是浑元行意太极拳,以柔克刚,遇强则强,是极了不起的功夫。 林白不太信,但还是去看了眼,结果就是白白浪费时间。 白瞎了一天功夫,林白又去狂吃了一顿羊肉,便往北城回。 没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百草堂。 “白大夫,《内经通要》已经背会了,可否再借些旁的书看?”林白语气谦恭。 “倒是难得。”白大夫面上挂笑,随口提问了几句,林白都一一回答。 白大夫眼见林白确实上了心,面上笑意更足。 “内经通要是纲,单单背会了可不行,还得知晓意思。”钟秀秀一边磨药,一边开口。 说着话,她瞥了眼林白,又悄默默的伸出三根手指,示意还欠三钱汤药钱没还呢! 林白不搭理钟秀秀这催债鬼,只恭敬的向白大夫行礼,问道:“还请白大夫再借几本医书,我好回去参详。” “好说,好说。愿意学医,总是好的,日后说不定能多救几个人。”白大夫取出两本册子递给林白。 “多谢白大夫。”林白又是一礼。 揣着书回到家,刚刚拉上门栓,就响起了敲门声。 复又打开门,外面站着个矮胖的人,手拿哨棒,正是斧头帮的薛霸。 第九章 无匹(二合一章) 一打开门,薛霸便挤着矮胖的身子进了院子,好似这是他家一般。 林白心中有些不解,这薛霸心思深沉,又和董超向来形影不离,怎今天一个人来了? 而且还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我睡他老婆了?还是他老婆想见识我转车轮的能耐? “薛大哥,你可害苦我了,那日借种的事怎么说出去了?”林白做出无奈神色,说道:“现今街坊们都说我能转车轮,我解释都没法解释。” “这还不简单,你脱了衣裳,出去跑一圈,让大家瞧瞧不就得了?” 薛霸也不看林白,只踮起矮胖的身子,在枣树上摘下几个青枣,囫囵塞嘴里,嚼了两下又吐了出来。 林白看的窝火,那枣子还不熟呢!自己都舍不得吃! “薛大哥说笑了。”林白压下火气,道:“不知今日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到底是念过两年书,说话还掉书袋。” 薛霸嘿嘿怪笑,道:“我听说你今日去了南城,还专门去三家武馆转了一圈,又大吃大喝,喝茶听曲儿,好不快活?” “……” 林白有些疑惑,自己前脚到家,后脚薛霸就上了门。这斧头帮的势力在北城,怎把手伸进南城了?是巧合?还是专门在跟踪我? “老弟啊,你不是道上人,你不懂。咱斧头帮虽不出北城,可南城是富商贵人住的地方,我们怎能没耳目?” 薛霸似是看出了林白的疑惑,他得意一笑,道:“你今日喝茶的茶馆里,就有我们的人,还是我的小舅子!伱说巧不巧?” 林白也不说话,只感叹真特么巧! “你是不是在哪儿发了财?跟兄弟说说。”薛霸脸上笑嘻嘻,右手拿着哨棒,轻轻敲在左手掌心。 林白一听这话,心里就想笑,这薛霸装腔作势,原来是认为自己发了财,竟完全没往齐旺祖头上想。 这也说明,对方对自己非常轻视。 林白心下大定。 “薛大哥说笑,我家几代都是织席贩履,去哪儿发财?”林白推脱。 “要是没发财,你怎么敢跑去南城逍遥?再说那武馆没个三五十两银子能进?你一卖草鞋的,暗门子都不舍得进,敢去武馆?” 薛霸拿哨棒指着林白鼻尖,恶声道:“兄弟这几日手气坏,输了不少钱,心情可不大好,听不得糊弄人的言语!” “这……”林白作势叹气,干脆道:“不瞒薛大哥,我前些日子生病,说是落水,其实是我去山上的道祖庙里玩,看到有人打架,死了人,被吓着了。” 薛霸闻言,立时明白,急切问道:“死了人,你捡了尸?有多少?” “大概一百多两,还有几片……几片金叶子。”林白语气怂怂的。 “这是不义之财!快拿出来给我!”薛霸立即道。 也不知道这混社团的怎就有脸说出这种话了! 林白又做出无奈表情,道:“我哪儿敢都带回来?还藏在那破庙里呢。” 薛霸听了这话,明显犹疑了,目光阴鸷的盯着林白。 林白见他怀疑,连忙摸出一枚银锭,恭敬奉上,道:“薛大哥,你行行好,银子咱们对半……三七分如何?你七我三,得给我留点成家的钱吧?” 薛霸一手抢过银锭,掂了掂大概二两,心下更认可林白的瞎话了。 他把银锭收到袖中,开怀笑了笑,道:“我也不贪你多少,咱们对半分,以后就是兄弟了,有事提我的名儿。” 林白开心的拱手,道:“那以后得劳薛大哥多多提携了。” “好说好说。”薛霸那黄豆般的双眼都冒出光了,急不可耐道:“快走快走,那道祖庙虽然早就破败无人,可难保没闲人去瞎转悠!” “这天也不早了,等回来时天都黑了,城门落了锁,怎么回家?要不明日再去?”林白不愿。 “等什么明天?城门落了锁,我也有法子进来!”薛霸盯着林白,心说天黑才好把你办了,自己再独吞,岂不美哉! “那行吧。”林白做出无奈的样子,心里同样生出杀心,又问道:“薛大哥,董大哥呢?这事儿不得跟他说一声?” 薛霸不屑一笑,道:“跟他那個傻高个说什么?多个人还得多分出去一份!快走吧!” 这话一说,林白立时明白,今日之事,薛霸并无外传,而是想吃独食儿。 那这样的话,也就有了灭口的良机,只是他那小舅子需得注意点。 戴上斗笠,锁上门,两人出发。 此时正是晌午后最热的时候,街上并无什么行人。 北城门是青龙帮的地盘,薛霸不走北城门,反寻到一处塌陷的城墙。 他虽矮胖,身手却灵活,轻松便爬上断墙。 “薛大哥,等等我。”林白笨拙的跟上。 薛霸嘴角露出不屑,却还是伸出哨棒,让林白抓住,这才爬上城墙。 出了城,往外走了五里地,便来到天琅山脚下。 花溪县依山靠水,这天琅山连绵上千里,传言其中有仙人隐居,却没人亲眼见过。 而且天琅山树高林密,进山的猎人也最多深入二三十里。据猎人说,这深山里,多有狼虫出没。 沿着山野小道,两人继续前行。 山中凉爽,尤其是山风一过,更是沁人心脾。 往前又走了半个时辰,林白气喘吁吁,薛霸却有些不耐烦了。 “今日这天琅山怎么这么阴森?”薛霸停下来往前看,前面树木渐密,遮蔽日光,虽有鸟虫鸣叫,幽深之意却更盛。 林白环视四周,也不愿再装下去了。 上次搞齐旺祖是暗杀,林白这次想试试正面相对的能耐。 取下斗笠,袖子外翻,尽量显得利落。 手上汗擦干净,扣住飞刀,林白一言不发,只看着还在远眺前面的薛霸。 薛霸此时背对林白,手拿哨棒,擦了擦额头的汗,忽觉心里没来由的不安宁。 “你小子没骗……”薛霸转过身,话说到一半,这才发现林白的不同。 虽着简单布衣,却没半分织席贩履的落魄。也不大口喘气了,手中扣着一把短刃,双目极为有神,脚下似乎也有章法。 薛霸不傻,看出不对劲儿,这分明是积年练家子才有的气势。 不像是整日编草鞋的泥腿子,倒像是舔过血的惯犯。 “你想干嘛?”薛霸毕竟是多年打混的狠人,心里虽发虚,面上并不显。 林白不语,目中杀意显现。 “你以为偷学了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就敢跟爷爷翻脸?” 薛霸爆喝一声,矮胖的身子十分灵巧,三步并做两步,欺到林白身前五步处,哨棒劈砍而下。 他力气着实不小,竟有破风之声,气势更是十足。 林白并不出刀,只轻轻错身,而后又一后撤,避开一记横扫。 仅仅避让两招,林白就看出了薛霸的虚实:不足为虑。 正在心里感慨自己没白练呢,那薛霸竟转身跑了…… 一眨眼的功夫,人已经到了十几步外。 林白不再留手,飞刀出手。 那薛霸后背中刀,又往前跑了几步,终于趴倒在地。 林白走上前,也不说话。 薛霸人还未死,面上露出恐惧神色,道:“你……你是那淫贼!是你杀了齐旺祖……” “没错,那阎氏确实白嫩。”林白单腿蹲在他面前,道:“你既说我是淫贼,那我好歹要去你家看看,是阎氏白,还是嫂子白。” “你……”薛霸口中吐血,眼中先是一狠,又是一怂,哀求道:“兄弟别杀我,我……我妻妾钱财都送给你……只求别杀我……” “我本就没打算杀你。”林白笑笑,问道:“你把钱藏在哪里了?” 薛霸道:“都在……在我家衣柜最下的暗格里……” 林白点点头,伸手按住刀柄,也不拔出,只用力的转了一圈,薛霸呃呃两声,便再无动静。 “糊涂啊薛大哥,杀了你,钱还是……” 林白正说俏皮话呢,忽听前方有呼喝人声,又有金铁交鸣。 不及多想,林白立即拔出飞刀,闪身到一处巨石边隐藏起来。 “是立即逃走,还是看看来人是谁?算了,应该不是薛霸的朋友,我犯不着凑热闹。” 林白打定主意,准备看一眼就开溜。 从巨石后探出头,只见百步外,一株古树之巅,立着一中年男子,手中执长剑。 林白目力过人,只见那男子胡须如戟,头发披散,虽满身血污,面色颓败,却有傲立天地之势。 惹不起! 林白有心想逃,却见那青衣人微微侧头,竟瞧了自己一眼,面上还露出些许笑容…… 这边林白还没来得及惊骇,又有三人从远处掠来,轻功似乎都很不错。 看穿着都是道士打扮,一人拿剑,一人提刀,还有一人的兵刃竟是拂尘,他三人各自占据一株古树,对那中年男子成包围之势。 “裴无用,怎不逃了?”三人中拿刀的汉子声音沙哑,顺势看了眼薛霸的尸体,又看了眼林白藏身处,便不再理会。 那名叫裴无用的中年男子大笑一声,道:“区区三个鼠辈,我何须逃?你们一起上吧!” “莫中他激将之法!”执拂尘的道人开口道:“他中了蚀骨丹,又受了重伤,几乎油尽灯枯,咱们只需耗着,且看他能撑到何时!” “裴无用,你若交出东西,我三人可饶你不死。”另一执剑的人开口。 林白不敢再多看,这不是自己能掺和的,至少现在这实力,是万万掺和不起的。 甚至多看一眼都是罪过! 深吸一口气,林白急速向山下奔驰。 可刚跑了没几步,林白忽觉得一阵心悸,没来由的心慌意乱。 好像整个人都被压制住了。 “我就一过路的……”林白心下惊骇之极,以为自己要遭池水之殃。 “是剑芒!二弟救我!”只听身后有人惊慌呼喝。 “莫怕!他这是临死拼命!我们只需避……大哥!”又有人出声。 林白转过身,往后看,只见裴无用手中的长剑竟发出耀眼光芒。 本来剑只三尺,可此时加上剑芒,几乎有一丈长。 剑随人动,剑芒摧枯拉朽,直接将拿拂尘的道人削成两段! 另外两个道人不敢直面锋芒,眨眼间便逃出数百步。 “剑……剑芒?”林白今日在武馆里听人闲聊,说武道至高之人,能以内力注入长剑,激发出恐怖剑芒。 当时心里还艳羡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见识到了…… 而此时,那裴无用手中长剑的剑芒渐渐隐去,他立在树梢之上,晃晃悠悠,竟坠落在地,生死不知。 方才那耀目的剑芒,似乎是回光返照一般。 就在这时,已逃远的另两人竟又回转,只站在百步外,依然不敢近前。 那拿剑的道人丢掷出长剑,相隔百步,竟直直刺入裴无用胸膛。 裴无用口吐鲜血,挣扎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两位道人见状,并无欣喜之意,又等了一刻钟,方才上前查看。 可他二人堪堪走入距离裴无用十步距离时,裴无用忽的暴起,手中长剑又爆出耀目剑芒。 只见裴无用的身形快的几乎看不清了,欺身上前,挥动长剑剑芒,搅动狂风,所过之处,无论树木山石,尽皆化为齑粉。 那两位道人反应不及,竟双双被削成两半。 “跳梁小丑,不堪一击!我便受伤中毒,灭你三人也如杀鸡!” 裴无用浑身浴血,头发披散,偏偏手中长剑耀目,宛如天降魔主。 “小兄弟……”裴无用以剑驻地,勉强站着,有气无力的出声。 林白哪敢应啊,拔腿就往山下跑。 一边跑,林白一边回味裴无用的操作。 当真是惊心动魄!那裴无用先使出剑芒神技,出其不意的拿下拂尘道士。而后又示弱,冒着被剑刺死的风险,诱另外两人近身…… 林白只觉得这裴无用当真凶悍之极,偏偏又艺高人胆大。 不过也看的出来,裴无用必然油尽灯枯,挺不了多久了。 林白一口气跑出五六里,见身后无恙,确,便藏起身来。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天已大黑,林白还在想要不要回头。 如果回去,指不定能摸到些好东西。但风险也很大,若那三个道士有帮手赶到,到时候自己也得搭进去…… 如果不去,那……应该没啥事。可见识了剑芒,林白心里猴挠一样,痒的不行。 犹豫良久,林白决定去看看。 一路小心谨慎,走的极其缓慢,一边尽量压住脚步声,一边观察四周。 花了半个多时辰,林白在裴无用的百步外停住。 那裴无用靠在一株粗大的古树边,双目紧闭,面上并无血色。 身上伤口也未包扎,山林中有虫鸣不休,远处有猿嚎,此地无半分异状。 但林白非常怂,取出飞刀,又觉不妥。那裴无用颇有豪杰气度,不必毁他尸身。想了想,便摸了个拇指大小的石子,用力掷出,砸在裴无用右肩。 有细微骨碎之声,可裴无用并无反应。 “应是死了。”林白松了口气,又等了片刻才上前去看。 先翻了翻那三个被砍成两段的道人,只摸出些许银票,几个丹药瓶子,并无什么武功秘笈。 想想也正常,人家出门搞追杀,也没必要天天带着秘笈,最多带些疗伤的丹药。 东西收好,林白来到裴无用跟前。 “裴前辈,我不知你是好是坏,但你临死反击的魄力,确实让人敬佩不已。” 林白是个讲究人,摸尸前先拱了拱手,道:“冒昧了,待会儿我把你埋了,日后有空,就来给你上香。” 说完废话,林白又想到裴无用中了毒,便又从衣衫上割下一块儿布,裹住手,这才去摸尸。 手刚伸过去,裴无用忽的睁开眼,林白吓了一跳,惊骇欲退,却已被裴无用拿住了手腕,根本动弹不得! 第十章 委托 裴无用披散头发,紧握林白手腕,满是血污的脸上的只是笑。 山林幽深,月光照在他脸上,更显得诡谲可怖。 林白忽的感觉到一股灼热之极的气息自手腕处进入体内,霎时间便浑身滚烫,体内似烈火焚心。 情知是中了对方某种秘术,林白却也只是忍着疼,一句话不说。 先前裴无用以诈死骗杀了那两个道士,明明殷鉴在前,自己却也着了道! 林白对裴无用的手段也更加佩服,这人竟忍了两个多时辰,就为了等自己上钩。 不过这也说明,对方是强弩之末,可能就靠一口气撑着,要不然离开这里岂不是更好?怎可能专门等着自己这小卒子? 林白心下镇静许多,猜想这裴无用人之将死,还有心愿未了。 “小……小兄弟,我知道,咳咳,知道你会回来。” 裴无用松开林白的手腕,终于开口,语气有气无力,一说话就咳嗽不停。 林白得了自由,连忙退开几步,感觉身体并无异常,好似方才进入体内的那股热流只是错觉。 但林白见识过对方的能耐,心知自己必然被对方用某种神奇手段,挟持住了。 “我贪婪无端,粗心大意,该有此劫。”林白道。 “咳咳,小兄弟自谦了,我已……油尽灯枯,为了等你,我……强撑到现在……” 裴无用面上颇有歉意,“还请……小兄弟谅解,你太过谨慎,我……我没法子,咳咳,又不知……不知你品性,虽有求于你,也只能先拿住你了。” 所以拿住我是为了求我? 林白意识到,现在是两方博弈的时候了。 对方虽制住了自己,但他是将死之人,有求于己,那自己就有了提条件的本钱。 或是求问内功心法,或是刀法剑法,乃至于上等轻功。 总得要点什么吧? “咳咳,”林白清了清喉咙,拱手一礼,道:“裴前辈,伱也看到了,我本领低微,胆子又小,怕是帮不到你。” 裴无用也咳嗽两声,并不接林白的话,反说道:“我看你身形矫捷,显然是下过苦功的,只是未修习上等内功,怕是日后,日后难有成就……我怀中,有家传的内功心法,今日便赠与你……” 林白一听这话,再想及裴无用那无匹的剑芒手段,心里立即火热起来。 若真有此威能,那这内功心法就是万金不换的宝贝! “家传内功?能像前辈那样使出剑芒么?”林白问。 “呵,我……我勤修了三十年。”裴无用嘴角有笑容。 “我明白了……” 林白沉吟了一下,旋即又迫不及待的顺杆往上爬,道:“还有别的秘笈没?刀法剑法什么的,轻功也行。” 裴无用笑笑,道:“没带,咳咳,也来不及,来不及口述了。不过……” 这是要提条件了!林白谨慎问道:“需我做什么?” “我此番境遇,实乃咎由自取……你日后若是……若是得闲,代我去一趟青阳派……青阳派山下集市的打铁铺,我怀中有一竹板,以此为信,自有人见你……到时替我传话,便说……说万莫报仇,潜心修行。” 裴无用语气越来越弱,似乎耗尽了力气,最后又是一笑,“你见到那人后,或可,或可央她传你些本领。” 合着还是画饼。而且,林白根本没听说过什么青阳派。 “多久为期?我身上热毒呢?”林白还是最担心自身安危。 “我一生快意恩仇,从不要挟与人。对你也一样。” 皎白月光穿过繁茂树叶照在裴无用满是血污的脸上,他本黯淡的双眼竟突然有了光,“咳咳,没有热毒,那只不过是乱你心思的一股内力罢了。要不然,你,咳咳,你岂会听我这临死之人的啰嗦?” 林白闻听此言,内心里竟信了。 “前辈坦言相告,不怕我违约?”林白看向裴无用,而裴无用也目光炯炯的看着林白。 “将死之人,又能奢求什么?我以诚待你,只盼你也以诚待我。” 裴无用靠在古树上,咳嗽两声,努力抬起头,看向天上圆月。 “三十年纵横得意,到头来青山埋骨。天地如逆旅,叹人生之短,无用终究无用……” 裴无用语气极悲,抬臂伸手,似想追逐天上明月,可惜终究力竭,手臂又无力垂下。 山间阴凉,风声簌簌,不见半分暑气。 “前辈?”过了良久,林白见裴无用再不出声,便上前探鼻息。 这次是真死了。 “得罪。”又等了片刻,林白俯身拱手,然后自裴无用怀中取出一个布包。 解开一看,里面只两张银票,一本破旧书册,一块手掌大小的竹板,此外再无他物。 借着月光,那破旧书册上有三個模糊不清的字:无极功。 林白翻看两页,便收了起来,再看那竹板,上面也有文字:安宁喜乐。 东西全都收好,林白又去捡了许多枯枝,点上火,把裴无用火化。 又归拢了那三位道人的尸体,连同薛霸,四人凑一块儿。费力捡来寻多枯木,也烧了。 别人还好说,那薛霸个头虽矮,人却肥胖,一烧起来,味道难闻的紧。 忙了一个时辰,林白收拾妥当后,已是午夜。 借着月光,沿小路下了山,又按照原路返回城中,路上小心谨慎,并无遇到什么人。 回到家中,脱下衣衫,就在院子里洗了洗身子,换上一套干净衣衫。 仔细嗅了嗅,没有血腥味儿。 林白这才进了屋里,点上油灯。 此行所获颇丰,从那三个道士和裴无用身上搜出两千两的银票,还有几个丹药瓶子。 至于薛霸……林白根本没搜。 再拿出那块竹板和内功秘笈。 油灯下,林白细细的观察了竹板,并无特殊之处,就是普通之物。 “看竹板上文字,应该是裴无用送给至亲之人的,或是妻女,或是红颜……” 放下竹板,林白又拿起秘笈无极功。 “无极的意思是无穷无尽,无边无际,这门内功真能如此?” 林白期待之极翻开无极功,然后细细品读。 开篇便言明此功总计九层,入门极易,但越往后越难。 五年修成前三层,便是天资卓绝;三十年内若能圆满,便能称得上惊才绝艳。 第三层乃是大多数人的极限,但这已经能算一方俊杰。修到第六层,可称之为高手了。 一旦修至圆满之境,内力便无穷无尽,连绵不绝,阴阳交济,是极上乘的内功心法。 若以此内功为基,便是寻常招式,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林白信心满满。 第十一章 杀呀!杀他个血流成河! 收起无极功,林白沉思另一个问题。 今日在南城被薛霸的小舅子跟踪,而薛霸也借此上门。如今薛霸被灭了口,他小舅子就成了隐患。 林白有心去把薛霸的小舅子料理了,但根本不知道人家住在哪儿。 “去问薛霸的妻妾?大半夜的,不太礼貌……” 林白旋即否决这个想法,还是等明日看看再说。 这算不得大事,强大自身,修习无极功才是根本。 闭目放空心神,林白出现在石盘空间内。 脑海清明一片,林白盘膝坐下,按照无极功的法门,缓缓呼气吸气。 石盘外围的氤氲雾气浓浅交替,代表勤修了一日一夜。 林白觉察到腹部脐下有一股热气涌现,继而缓缓周流全身。 热气每在体内运转一周天,便觉身心舒畅,浑身舒泰。 这种天人化生,滋养自身的妙法着实让人沉醉。 林白知道,这是无极功已入了门,丹田汇聚内力了。 再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外面天阴沉沉的,闷热的紧。 此番在石盘空间内苦修了两个多月,无极功不仅入门,而且摸到了第二层的门槛了。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觉体内蕴含了无穷无尽的精力,整個人好似脱胎换骨一般。 起身活动了下手脚,更觉浑身轻盈,不仅力量增强许多,便是五感也更为敏锐。 “仅仅无极功第一层就提升这么多,若是圆满,我也能使出剑芒绝技!” 正想吃点东西继续苦修,林白忽听到外面有人在大力拍门。 “姓林的快开门!我知道你在家!”是董超。 这么快就事发了? 林白把飞刀扣在袖中,出了院子,先听了一阵,确定门外只有两人的气息,这才上前开门。 “董大哥有事么?”一打开门,林白就茫然的问,好似昨日杀人焚尸的是旁人。 同时打量来人,一个是瘦高的董超,抱着朴刀;另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起来颇为精明干练。 董超怒气冲冲,皱着眉头,喝道:“我问你,昨日薛胖子可来找过你?” 林白看了那年轻人一眼,猜想此人大概就是薛霸的小舅子了。 “确实来找过我,怎么了?”林白继续打马虎眼。 “找你做什么了?”那年轻人问。 “只问了我一些近况,后来就走了。董大哥,你向来跟薛大哥形影不离,他做什么事还瞒着你不成?”林白笑着说。 “薛胖子不见了!”董超气的跺脚喝骂,“他妈的薛胖子!晚上就要干架了,人要是不在,我怎么交代?” “董大哥,是跟青龙帮吗?在哪里?”林白立即意识良机来了! 若能趁着他们帮派火并,在混乱之时,搞死董超和薛霸的小舅子。 董超听了林白的话,不屑一笑,道:“怎么?伱还想去瞧瞧热闹?那是要见血的,可不是挑车轮!你要不怕死,尽管来,就在老城墙下!” “董大哥莫取笑我了,我可见不得血。”林白苦笑。 董超不耐烦的摆摆手,面目阴沉,道:“薛胖子的事还有蹊跷,等今晚过去,我再来寻你!” 说完话,他便急匆匆的离开,显然是为火并做准备了。 那年轻人跟在董超后面,还不时回头来看林白,目光中满是怀疑。 林白目送他二人离开,关上门,上了门栓。 简单吃过饭,天已大黑,雨却迟迟不下,却更加闷热。 林白换上灰色的粗布衣衫,带上斗笠,趁黑出了门。 一路往北走,两刻钟后便来到北城的老城墙下,远远就看到火把林立。 这里是北城最穷苦的地方,城墙下有破烂屋舍,却不见半点烛光。 林白压低身形,攀上一家土墙,身影藏于黑暗之中,只远远观察。 百步外,有两伙人举着火把,正在对峙。 其中还有不少熟人,斧头帮的董超和薛霸的小舅子,还看到了青龙帮的牛二…… 两方各有上百人,青龙帮的相对多一些,斧头帮的偏少。 兵刃也各有不同,斧头帮大多是斧头和朴刀,青龙帮的则什么都有。 两方对峙着,只是鼓噪不休,却还没打起来。 然而又等了一刻钟,双方先一副要打起来的样子,最后竟还是没动手。 “打呀!怎么不打?” “杀呀!杀他个血流成河!杀他个血流漂杵!” 林白远远瞧着,比他们还着急。 又过一会儿,两方的帮主来了,当面说了几句话,最后两位帮主竟进了一处院子里。 “这是要和谈?竟然要和谈?” 林白目瞪口呆,无法理解。 你们这些搞帮派的,又不是做生意,还讲究和气生财么? 都是开暗门子和赌场这种吸血营生的,怎办事比我还怂?比我还冷静? 林白受不了了,看着百步外的两方人马,虽还提刀提斧头的对峙,但都克制了许多。 “你们不动手,那我就要动手了。” 想了一下,林白在墙上掰下一块儿砖头,瞄准牛二的脑袋,奋力掷出。 “他妈的你们敢动手?”牛二捂着头,鲜血从指缝中流出,疼的嗷嗷叫,“兄弟们干他!” “不是我们……” “兄弟们干他!” 天炎热的很,人也烦躁,一点火星都能烧起来。更何况这些人都是暴脾气! 一时间,两方人马拼在一起。 刀劈斧砍,见了血后,很快便已杀红了眼。 “这才对嘛,这才有帮派的样子!”林白心满意足。 林白又掰下一块儿砖头,准备解决董超,却见董超已经被砍翻在地,眼见是不活了…… 再去寻薛霸的小舅子,他正畏畏缩缩,在往后退。 “临阵怯战!该死!”林白掷出砖石。 无极功已经入门,这一击比之以往更为强横。破风之声呼啸,接着便是一声闷响。 那薛霸的小舅子根本来不及反应,咽喉已中砖石,整个脖颈都断裂开来,人也倒在地上。 两方人马积怨已深,此时完全杀红了眼,没人注意到林白的动作。 “有你们这些蛀虫在,北城怎么能好?花溪县怎么能繁荣?” 天上一道闪光,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雷声,雨滴瓢泼而下,冲刷着血污和罪孽。 林白无心再看,戴上斗笠,飘然离去。 第十二章 缉捕(二合一) “这雨来的有点邪门。” 天琅山,焚尸之地。 一个身形消瘦的青衣中年人,微微仰头看天,一手提剑,一手伸掌接雨。 “桃山三怪自吹自擂,结果被重伤中毒的裴无用反杀,当真丢人现眼!” 青衣中年人语气鄙夷,他身后还有七个手持火把的灰衣人,衣袍和面庞都被雨淋湿。 雨水渐渐大了,山中虽林叶繁茂,也遮不住多少雨水,火把被打湿浇灭,打斗痕迹也渐渐被冲刷。 不过众人早将四周探查了数遍,捡到许多未烧净的骨殖,大致能推断出是裴无用和桃山三怪。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场中多了一副残骨,应是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不知其身份。 “谁把他们的尸身烧了?那物事又去了哪里?” “从多出的这副残缺尸骨来看,此人年纪不大,约莫三十上下,男子!” 分析到这里,青衣中年人提高语声,问道:“山下是何处?” 一灰衣人恭敬道:“回长老,天琅山下便是花溪县。” 青衣中年人微微点头,道:“去看看。” 雨水越来越大,山路更显湿滑,但一众人却如履平地。 不多时,便来到花溪县北城的城门下,青衣中年人皱眉,“怎这般大的血腥气?” 说完,他也不理会诸下属,一个腾身,便跃上城墙,向那血腥气的来源处飞掠而去。 不过眨眼功夫,便看到城墙下的街道上,有上百人正在乱战。 其中大多数都没什么武艺,只是心狠手狠。有十几個身手矫捷的,应有些武学底子。 这些人已杀红了眼,个个拼命,地上躺了许多残肢断臂之人,哀嚎爆喝之声不断。 雨势越来越大,雷声轰鸣不休,染红的雨水缓缓流淌。 青衣中年人看了一会儿,便觉无趣,径直离开。 翌日晨,碧空如洗,天也凉爽了许多。 林白经过一夜苦修,无极功又有进境。 这无极功当真奇妙,林白不仅四肢力量充盈,便连耳目也敏锐许多。 同时,林白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 那日三个道士围攻裴无用时,曾说过让裴无用交出东西…… “是什么东西?秘笈?宝物?我没仔细搜裴无用的身,不会被我烧掉了吧?” “不对。裴无用拼死保住的东西,临死前怎么可能不说呢?” 林白又拿出那块儿竹板细细端详,并无所获,猜想裴无用应该把那“东西”藏了起来,这竹板便是线索。 竹板上书有“安宁喜乐”四字,这可能就是某种线索,但必须是裴无用的亲近之人才明白其中深意。 林白也懒得再想,反正自己得了无极功,已经算是大赚特赚了。 这些日子就勤修内功,顺便打探打探那什么青阳派,待日后无极功大成圆满,再完成裴无用的临死之托。 总之一个字:稳。 简单吃过早饭,林白干起老本行,挑起竹筐,准备去集市卖。 当然,主要是为了打探消息。 昨晚斧头帮和青龙帮的火并,林白作为挑唆之人,颇想知道狗咬狗的结果。 来到北城大门口的集市,今日果然比往日热闹许多,青龙帮的牛二也没来看场子。 林白摆好摊位,也不编草鞋,反拿出白大夫送的医书,假模假样的看了起来。 反正以后要改行的,先做出样子再说。 同时,林白也把耳朵竖了起来。 帮派的火并并没有影响北城百姓的生活起居,反而多了许多谈资。 听了一会儿,也没个准信,倒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斧头帮的人死完了,青龙帮也死了几十号人。 也有说斧头帮被杀怕了,剩下的人把头磕烂,上交了钱财,才活了下来。 更有人说,青龙帮有高人求下了雨水,这才借此破灭了斧头帮…… 林白听了半天,也不知谁说的是真。 但不管怎么说,应是青龙帮赢了,尽管代价不小。 林白断定,接下来青龙帮应该一边舔伤口,一边接手斧头帮的产业。 像什么暗门子,放印子钱,赌场之类的,都要被收到青龙帮手里。 穷苦的北城人应该能稍稍安宁几日。 “你不编草鞋,怎么看起书了?是《河西王纵欲身亡》吗?怎你的配图跟别人的不一样?” 林白手拿医书,正胡思乱想呢,摊位前来了个小哥。 十三四岁年纪,挎着个竹篮,里面是脆梨。 有些眼熟,林白记得这卖脆梨的人似乎叫云哥儿。 “我看的是医书,是百草谱,不是什么纵欲身亡!”林白义正言辞。 “倒是奇了,卖草鞋的看起医书了。” 卖脆梨的云哥儿奇怪的很,又好奇问道:“林转轮,这些日子你怎么没出摊?我想找你买草鞋都买不到。” “我在家里……诶?你叫我什么?”林白惊讶的问。 云哥儿:“林转轮呀。” 我宁愿被称为织席贩履之徒! “……”林白放下医书,只觉人生无趣,深知这名号可能要跟随自己一辈子。 “林转轮,我拿五个脆梨换你双草鞋怎么样?伱瞧,我的草鞋都要磨坏了。”云哥儿说着话,抬起腿,脚上的草鞋都快磨穿了。 “集市上又不是只我一家卖草鞋的,你为何偏偏等我?”林白问。 “别家都不让我拿脆梨换鞋子。”云哥儿语气低落了些。 都是穷苦人,林白也不再多说什么,收了五个脆梨,饶出去一双草鞋。 把脆梨放到竹筐里,林白磨叽到晌午,把医书快翻烂了,青龙帮的牛二也没来。 “别是死了吧?” 林白毫无怜惜之情,挑起竹筐下集。 快到家时,林白看到穆贞家的包子铺,想起自己老是吃穆贞的包子,却没给人家回馈过什么…… 这不是做邻居的道理,即便对方想跟自己搭伙过日子。 林白寻思着,今日得了五个脆梨,虽没包子白,但鲜嫩多汁,脆甜爽口,也不算差。 放下担子,把五个脆梨抱在怀里,进了包子铺。 穆贞家的包子铺虽全天都开着,但主要做早上的生意,其余时间都是零零散散的卖。 不过这活儿依旧不轻松,每日晚上要发上面,天不亮就得起床包包子,着实辛苦。 倒是其它时间还算空间。 穆贞碎花布包着头,正低头纳鞋,模样专注。 她模样不差,腰虽细,人却丰润,尤其是胸前风光,林白每次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贞姐。”林白一副君子模样。 “林转……小林子,正想你呢,你就来了!”穆贞立时抬头,站起身,面上涌现喜悦之情。 “……”林白有点不想送脆梨了,“贞姐,我得了几个脆梨,给你送来尝尝。” “特意给我买的?”穆贞欢欢喜喜的接过,面上更见欣喜,“吃过午饭了没?你先坐下来,我拿包子给你吃。” 她不待林白说话,放下脆梨,抄起盘子,从蒸笼里拿出满满一盘子的包子。 “贞姐,我不饿……”林白十分虚伪。 “快吃快吃。”穆贞坐在林白对面,满心欢喜的看着。 林白丝毫不知颜面为何物,前脚才说不饿,后脚就狼吞虎咽起来。 贞姐的包子还是那个味道,香。 “吃慢点,喝口茶。”穆贞给林白倒上一杯凉茶,便以手支腮,满面柔情的看着林白。 林白吃完包子,被看的不好意思,抹抹嘴,道:“贞姐,那个……没事我先回去了。” 吃完就溜,目的明确。 “你怕我吃了你不成?”穆贞语气幽怨,戴上顶针,低头纳鞋,“你回去也是编草鞋,跟我说说话解闷也不行?” “……”林白只能老实坐下。 “我听说斧头帮跟那个什么青龙帮昨晚打起来了,死了好多人,真的假的?”穆贞认真纳鞋,也不看林白。 “街上都在说,应该是真的。”林白道。 “这些人也不知怎么想的,他们死了,妻子成了寡妇,子女没了爹,以后怎么办?” 穆贞语气幽幽,侧头看向林白,问道:“你以后不会学他们吧?” “贞姐说笑了,我是老实人,胆子又小,见不得血的。”林白笑。 “我知道你胆子小,其实这也好。刀口舔血不是谁都能干的,有命赚没命花,谁家女人愿意自己男人去喊打喊杀?尤其我这个寡妇,更明白有个好男人有多难。”穆贞复又低头纳鞋。 果然来了!林白就知道,穆贞三句话就会引到男女之事上…… 林白接不上话,也不知说什么。 “对了,”穆贞抬头看了眼林白,脖颈有些红,转开了话题,“我跟街上的佘老太太闲聊,她说我这个年纪的,其实最容易怀上孩子。还说我……我大,好生养。以后指不定能生上三五个呢!” 林白瞄了一眼,也不知穆贞所谓的“大”,是指上面还是下面。 反正都不小,确实能生能养。 林白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要是逢场作戏,睡一晚就睡了,可现在人家奔着一辈子去的。 人家一片情谊,怎能睡了不负责?但林白身上还有隐秘,也想出去看看更大的世界,无法在此地久留。 “好了。” 穆贞打断林白的沉思,低头咬断鞋子的绞绳,满是自豪的道:“试试吧,专门给你做的。我女工做的不好,你可别嫌弃。” “贞姐,这怎么好意思?”林白真的觉得美人恩重,布鞋不值钱,一针一线的心意却无价。 “试试再说,我听说那东西大的脚也大,我也没量过你的脚,就往大了做。要是小了,我找个棍子撑两天,也能穿。”穆贞笑。 “那东西?”林白头疼,心说寡妇到底是寡妇,什么话都敢说。 而且这些日子一来,这穆贞言语里似乎更大胆,更露骨了…… “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鼻梁。”穆贞咬下唇笑,挑眉看林白。 “我想的就是鼻梁,你以为是什么?” 林白也笑,脱下草鞋,换上布鞋,竟十分合脚。 “走两步,跺跺脚。”穆贞十分开心,好似做了什么大事一般。 林白听话照做。 “我做的鞋子正好合你的大小,严丝合缝。”穆贞别有深意的开口。 这都什么虎狼之词?林白也算是舔过血的人,却还是扛不住穆贞的攻势。 “行了,看你满头汗,就这么怕我?” 穆贞吃吃的笑,“快回去吧。新鞋可能会磨脚,多穿穿就舒服了。” 林白不敢久留,客气一句,便赶紧挑起自家竹筐往家回。 没走出多远,便见有两个捕快在大街上张贴什么东西。 这不正常!通常官府公文、缉捕告示都是在县衙门前和城门口张贴。 怎么可能贴到北城这穷地方? 林白挑着担子上前瞧,街上闲汉也都围了过去。 有混不吝的开口问:“这写的是啥?咱县尊老爷咋想起北城了?” 一个年老稳重的捕快环视一圈众人,手压着腰间挎刀,朗声道:“县尊老爷体恤民情,查访花溪县中失踪人丁!尤其是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有线索者,赏银十两!” 一众围观之人皆是哄笑,根本不信县尊老爷这么好心。 那混不吝的汉子更是笑的大声,问道:“昨晚斧头帮和青龙帮火并,听说死了好些人,还都是男子,这算不算失踪人丁?” 年老捕快根本不理,又大声道:“另外!若有人知晓近期去过天琅山的人,提供线索者,赏银百两!” “前阵子有个杀人满门的淫贼,昨晚帮派火并,也没见县尊老爷管过,怎今天就管别人上不上天琅山了?那山脚下村里的猎户和拾柴的还不都得抓起来?”人群中有人阴阳怪气。 两位捕快闻言,也不回应,反而又宣讲一遍,这才离去。 林白明白,这是冲着裴无用来的! 也是冲着自己来的!那晚尸体没烧干净,有人闻着味儿来了! 那捕快宣讲的两件事,第一件应在薛霸身上,第二件应在自己身上…… 林白本来就预想过会有人来查,可没想到来人颇有能耐,竟指挥的动一县之尊。 这分明是黑白两道通吃! “那来人的武艺如何?肯定是比不上裴无用的,就是不知比那三个道士差不多……” “可就算比那三个道士稍逊,自己也是万万抵抗不了的。” “诶?我为什么要担心?” “谁看到我上山了?我跟薛霸熟吗?那晚确实熟,熟透了……但现在真的不熟。” “我不过一介织席贩履之辈!媳妇都娶不上,只能跟寡妇不清不楚!” 林白挑起担子往家回,只觉穆贞做的布鞋又合脚又舒服。 第十三章 偶遇(二合一) 一晃眼十天过去了。 这十天来,林白每日只出早市摊,其余时间都用来修习无极功。 只是花溪县的气氛愈加紧张,县令严查半月内上过天琅山的人,不论是猎户,还是村民,乃至于上山纳凉游玩的人都要查。 这还不算,还在城中搜寻失踪人丁,主要找的是三十来岁的矮个男子。 甚至城门口还张贴了裴无用的画像,只是并未提裴无用的名姓,只说是江洋大盗。 北城也不安宁,青龙帮缓过来劲了,竟也帮着县衙排查北城失踪的人丁。 林白算是看明白了,青龙帮的后台大概是县衙。或者说,至少跟县衙有关联。 这日清晨,林白睁开双眼。 一股澎湃热流自丹田处涌出,犹如大河奔腾,冲刷四肢百骸,最后又汇聚于丹田。 石盘空间内两年修行,无极功已突破第二层。 这个进度不算慢,但林白知道,无极功越往后越难。 自己虽有石盘空间,但并无法改变自身的资质,只是有更多的时间而已。 “我的资质貌似还行吧?” “那我现在的境界在武道中算什么水平?三流?二流?” 林白仔细对比,发觉自己远胜于薛霸、董超之流,但远逊于裴无用…… 当然,便是围攻裴无用的三个道士,也远远胜过自己。 “至少有比肩裴无用的实力后,再出门闯江湖。” 林白默默打定主意,准备找人打听打听裴无用到底是何许人。但不能直接问,需旁敲侧击。 按理说,这等强者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 吃过早饭,林白换了身干净衣裳,穿上穆贞送的布鞋,出发往百草堂。 武艺要学,医术也得学,这都是杀人越货必不可少的技能。 而且摸尸那三個道士时,得了几个瓷瓶,林白至今都不知是毒药还是良药,是壮阳还是补肾。 来到百草堂,迎面便撞见一个熟人。 牛二头上缠着白布,人却红光满面,也不知是死了老婆,还是升了官。 “二爷!”林白贼喊捉贼,诧异开口,“哪个不要命的开了二爷的瓢?” 牛二见是林白,他哈哈一笑,横在百草堂大门中间,得意道:“都是小伤!没这一瓢,怎灭的了斧头帮?我这是第一功!” 说完,牛二更见得意。 “早就听说青龙帮灭了斧头帮,原来二爷是首功!佩服佩服!”林白敷衍的夸赞。 “嘿嘿,不值一提!” 牛二越来越起劲了,他上下打量了下林白,问道:“你小子来百草堂干啥?挑不动车轮了?还是转不动车轮了?” 林白后悔那晚没多用些力,让牛二的瓢开的更大一点。 “二爷说笑了。”林白忍了下来,准备改日打听打听牛二的老婆白不白。 “最近没去北城门口,那边怎么样了?你的草鞋卖的如何?”牛二今日颇有谈兴。 “不大好,我准备换个营生。”林白实话实说。 “你早该换了!”牛二一听这个,来了劲儿,脸上的横肉都滚动起来了,“织席贩履能有啥出息?” 林白反驳道:“我听说有个织席贩履的当了皇帝。” 牛二笑了,“你咋不说讨饭的花子当了皇帝呢?” “这个我还真听说过。说有个出家人,后来还讨过饭……”林白说。 “得了得了!” 牛二摆摆手,不耐烦的打断,又问:“你准备换个啥营生?说来听听。” “我想学医。”林白从怀中取出两本医书,道:“我跟白大夫讨了几本医书看,以后我也想悬壶济世。” 牛二又笑了,摇摇大胖头,道:“白老头就是个半吊子,你跟他能学到什么?” “牛二!”屋里的白大夫听不下去了,“伱说我半吊子,那你有本事别来找我!” 牛二讪讪一笑,也不跟白大夫顶嘴,反看向林白,压低语声,道:“听我的,别想着当什么大夫了!到时候你干一天连嫖的钱都不够!” “不至于吧?我听说最近暗门子便宜了。”林白说。 “……”牛二愣了下,道:“那是斧头帮一下子散了,骚东西们暂时没人管,就降价揽客了!过两天我们青龙帮接了手,还得涨上去!” “原来如此。”林白点头,心说原来是你们在哄抬……那个的价格! “你别多想了,听哥一句话,趁现在年轻,也有本钱,好好干两年!要是有贵妇看上你了,岂不是就能离开北城这个泥巴堆了?”牛二意味深长。 合着还是让我去卖呗? “我再想想吧……”林白转移话题,漫不经心的问:“二爷,县尊老爷最近怎么了?又是查去过天琅山的人,又是查三十岁的矮个男子。莫非县尊老爷的小妾跟真跟车夫跑了?” 林白这话并非无的放矢。 北城的人都在传,说是县尊老爷的小妾跟车夫跑了,就躲在天琅山里!而且那车夫个子虽矮,床上的能耐却大,这才让县尊老爷的爱妾拼死追随。 穷苦百姓没啥见识,就爱往下三路上扯,这也正常。 “你小子!这话可不兴乱说!” 牛二嘿嘿一笑,旋即又压低语声,道:“帮主说了,这里面水深的很!你别乱打听,也别往上凑。” “放心吧,我胆子最小,别人跟我说,我都不敢听!”林白认真的说。 “行了,我走了,刚跟你说的事,你多想想!”牛二颇为期许的拍拍林白肩膀,然后大摇大摆的往外走了。 林白叹了口气,看向白大夫,白大夫也正笑眯眯的看着林白。 “少年人戒之在色,万万不可听他人蛊惑,坏了一辈子的根基。”白大夫张口就是劝诫之言。 “是,晚辈谨记。”林白走上前,把借的伤寒论和百草谱双手奉上,恭敬道:“多谢白大夫借书之恩。” “好说。你都看完了?记住了没?”白大夫和蔼的问。 “都记住了。”林白回。 “那就好。”白大夫这次倒是没抽查提问,只是说道:“不过你得记住,书本是书本。就像这百草谱,上面画有各类草药,但还是得亲眼去看看,亲手去摸摸,闻闻气味,甚至尝尝味道。” “是。”林白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想先学理论,再来实践。 正要再讨两本医书看,钟秀秀从堂后走了出来。 她穿的特别干练,头发扎成俩丸子,袖口扎实,窄窄双肩上背着药篓,手上拿着短柄药锄。 “是林大夫来了呀。”钟秀秀看到桌上的医书,说话就很好听。 白大夫瞪了眼钟秀秀,又拿出一本书,递给林白。 “这是温病条辨,你回去多看看。”白大夫面上带着笑,很是温和。 “多谢白大夫,我一定好好研读。” 林白拱手一礼,又看向钟秀秀,问:“秀秀,你这是准备去采药么?要不要我跟你一同去?” 钟秀秀闻言,面上立即露出笑容,连忙蹦跳到白大夫身边,扯着白大夫的袖子,又是撒娇又是高兴,道: “外公,让他跟我去采药吧,他不能白看咱家医书吧?你就坐镇药堂吧,要是有人生了急病,找不到你就不好了。” 林白听了这话,才知道白大夫竟然也要去采药。 虽然白大夫身子骨还行,但毕竟年纪大了。 林白赶忙开口,道:“白大夫,秀秀说的没错,我不能白看您的医书,既然今天遇到了,不如就让我去吧。而且山路湿滑,您要是出了意外,这药堂就没法开了。” “就是就是!正好让他见见真草药!”钟秀秀跟上。 白大夫见林白不似客气作伪,便道:“也好,那就麻烦你多看顾看顾秀秀了。” “请白大夫放心。”林白笑笑。 那边钟秀秀已经拿来了药篓和药锄。 “去哪儿采药?”林白提起药篓问。 “天琅山呀,还能去哪儿?”钟秀秀看傻子似的。 林白一时怔住,只恨自己答应太早。 虽说凶手都有重游故地的习惯,但林白怂的很,不太敢去。 不过话都说到这里了,该去还是得去,谨慎小心点便是。 “我听说天琅山那边出了事,捕快天天去,你们别走的太深。还有,要是遇到了官老爷,千万莫要顶撞。”临出门时,白大夫再三叮嘱。 林白和钟秀秀自然满口答应。 上了街,两人并排走着。 钟秀秀侧仰着头看林白,说道:“先跟你说好了,这次去采药可没工钱。” “是是是,那三钱银子的汤药钱我也没忘。”林白笑。 钟秀秀见林白识趣儿,她也开心不少,问道:“我前几天去城门口的集市,听人喊你林转轮,你什么时候起的诨号?有什么说法吗?” “这种事你少问!” 林白严肃非常,又换了话题,问道:“我记得你们药堂不都是从药商进货的么?怎么想起采药了?” 钟秀秀幽幽的看向林白,道:“他们涨价了,而且你……你这种人太多。” “我很快就能还上汤药钱……”林白有些不好意思。 “希望吧。”钟秀秀语气里完全不抱希望,她从袖子里摸出个香囊,“给你。” 林白接过,嗅了嗅,知道是上山避虫蚁用的。 “你还没定亲事吧?要不要我帮你说个媒?”钟秀秀颇为认真。 “不用。”林白拒绝。 “你是不好意思吧?”钟秀秀笑了,“你别看我小,我见过的人可多了,肯定能给你寻个好人家。” 林白不吭声,只是走路。 “我看你个头也不低,人长的也不差,虽然穷了点,文弱了点,不过还是不愁娶的。”钟秀秀来劲儿了。 “我喜欢有夫之妇。”林白说。 “这简单,我回头帮你物色……诶?”钟秀秀眼神霎时间迷茫许多。 “你这样是不对的!”钟秀秀追上林白,竟说起了处世之道。 反正那小嘴吧嗒吧嗒的,根本停不下来。 林白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有点话痨,可能白大夫话少,平时没什么人跟她说话,她逮着林白就可劲儿的唠。 两人出了城,又登上天琅山。 不过与上次林白搞事的路线不一样,钟秀秀显然是来过的,熟的很。 她背着药篓,药锄放篓里,手上拾了个棍子,敲打身前杂草。 “夏日山里有蛇虫,要是被竹叶青咬了,腿上得起好多血泡。”钟秀秀小心翼翼,十分严肃正经的走在前面。 林白一边听她唠叨,一边注意四周。 同时在走山路时也把脚步稍微压的沉重些,气息稍急些,尽量像个少年人的样子。 两人往山里走了一阵,林白又见识到了钟秀秀好为人师的一面。 寻到颗草药,她必然会问林白认不认识,知不知有何药性,能治哪种病症。 若林白都答对了,她便点点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装模作样说一句:还算用心。 若林白没答上来,或是答错,这丫头便摆出严肃面孔,说一些什么医者要严谨的大道理。 反正不管对错,她总能说出个道理来。 两人沿着山路走了许久,采摘了许多五味子、益母草和柴胡之类的药材。 也有常见的金银花、艾叶和红花。 林白双目清明,又身负守护职责,是故一直观察四周,他采的药草倒是比钟秀秀还多。 又沿山路往前走了一会儿,林白忽地没来由的心里发慌,好似被某个凶兽盯住了一般。 侧头看向身边的秀秀,这丫头不好好干活儿,正低着头,拿了两根狗尾巴草,乐呵呵的编兔子。 林白抬起头,手拿着药锄,瞧见前方十步外站着个人。 那人穿青衣,约莫四十来岁,身形高瘦,面色苍白,眼窝深陷,抱着一把长剑。 林白心中慌的很,他对自己的耳力目力都十分自信,但根本不知道青衣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十步外的。 这说明两人的实力差距很大! 而且林白无法确定这青衣人是刚刚到,还是观察许久了。 若是观察许久,可能会看出自己有功夫在身。至少能看出自己筋骨远远强健于常人…… 虽然自己早就有防备,表现的像个普通人,但在真人面前,难保没有破绽。 林白心里虽慌,面上却不显,只是做出疑惑神色,拿着药锄护在秀秀面前。 这符合在山野间偶遇陌生人的动作。 青衣人并不出声,面上也无表情,只斜看林白和钟秀秀。 林白拱手一礼,道:“我兄妹二人来采摘草药,惊扰尊驾,实属冒昧。” 钟秀秀听林白说话,才发现青衣人,她赶忙躲在林白身后,一边偷看青衣人,一边小声嘀咕着什么面色苍白多半是气血两虚…… “离开这里。”青衣人说。 林白拱手后退,钟秀秀也看出青衣人不好惹,跟着林白往后撤。 踉踉跄跄的往山下走了一刻钟,那种被猛兽凝视的感觉终于消失。 “今天不该上山的!” 林白觉得有必要打造几把飞刀,以备不时之需。 ………… (求推荐票、求月票) 第十四章 变化 天擦黑,天琅山下。 “那两个人的来历查到了么?”青衣中年人看向恭敬行礼的灰衣人。 灰衣人颇为年轻,低头回禀道:“已经查过了,那少年名叫林白,在花溪县卖草鞋为生;女孩儿叫钟秀秀,是一处药堂大夫的外孙女。” “卖草鞋的怎跟药堂的人厮混上了?”青衣人又问。 “回长老,那林白不久前生过重病,病好之后就一边卖草鞋,一边看医书,在城北门口的集市很是有名,说是要悬壶济世。”灰衣人回。 “倒是个有上进心的。”青衣中年颔首,又问:“那年轻人也算进退有度,日后有机缘倒是能有一番成就。他最近上过山么?可还有异常之处?” “我们查问过,并无上山的经历。”灰衣年轻人犹豫了一下,道:“不过,那林白还有个诨号,人称林转轮。” “转轮?”青衣中年人皱眉,疑道:“织席贩履之辈怎还有绰号?转轮是何意?” “这個……” 灰衣年轻人面上露出几分笑,道:“回长老,不知是什么人传的,说林白的那……那个能挑动车轮,还能转起来,是故得了个林转轮的诨号。别人大多用这诨号取笑他,每次有人这么称呼他,他必定要急眼。” 青衣中年人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几分笑,鄙夷道:“便是自小习练童子功,再加上天赋异禀,怕是也难转动车轮,多半是无知百姓讹传。” 他一摆手,道:“不必理他。城中可还查到什么有用线索?” 灰衣人低下头,禀道:“那人机警的很,不露半点踪迹。虽抓了些人,但都是误抓。” 青衣人拂袖不悦。 林白回到家时,天已大黑。 晚上白大夫留饭,林白装模作样的客气一下,最终在秀秀的小声挽留下,才开怀大吃了一顿。 拉上门栓,回到屋里,林白也不点油灯,只摸索着手掌里竹板。 刚回来的路上,林白听穆贞说起一件趣事。 说有个北城的穷汉忽的发了财,去南城妓馆嫖了三天,最后被县衙的人带走了。 穆贞话里话外都是好男人不能嫖,费钱不说,还可能得花柳病。 但林白却觉得这件事,还是跟天琅山之事有关。嫖又不犯法,主要还是那穷汉“忽然暴富”的缘故。 林白那日在天琅山搜罗了许多银票,一直没敢花,防的就是这一点。 如今看来,查案之人确实很用心,没放过任何异常之处。 林白此刻生出强烈的危机感,薛霸那条线已经被斩断,旁人也误以为薛霸死在斧头帮和青龙帮的火并中。 但凡事无绝对,若是有心往下查,指不定就扯到自己身上了。 而且今天遇到的那青衣人,气质独特,深不可测,极大可能就是追索裴无用的主事之人。 “可是我为何能提前感受到那如芒在背的感觉?这算是预知到了致命的危机么?” 林白想了半天,也只能归结为石盘的原因。 至于是不是真的有预警之效,也没法去验证,总不能再去浪一次吧? 不过好在没引起那青衣人的注意。当然,林白觉得对方应该会稍稍查访一下自己的身份。 但这没关系,自己虽经不起深挖,但能挖的人都死了。 又是一晚苦修,林白洗漱吃饭,挑担去卖。 这段时间务必不出岔子,老老实实的按照以往习惯做事就好。 来到城门口集市,林白熬过早市,却发现有些不对。 正打算挑担离开,忽的看到一个光头。 是牛二来了,他头上绑着的白布浸出几分血色,正中间光溜溜部分十分油亮。 集市上的人纷纷口称“二爷”,而牛二也得意之极,仿佛王者归来的老狗在巡视领地,就差抬起腿尿一泡了。 林白就疑惑的紧,昨天在百草堂没听牛二说要来集市啊,怎么今天忽然来了? “你小子怎么这么早就下集?是看我来了,想避着我不成?”牛二正拿着个甜瓜啃,见林白挑担要离开,便张口发问。 “我哪儿敢?”林白又放下胆子,笑着问道:“二爷怎么今天来了?我记得青龙帮不是在帮县衙搜寻失踪人丁么?” “上面闹腾完了,都收工了。”牛二一脸轻松。 “收工?”林白拿斗笠给牛二扇着风,好奇问道:“县尊老爷找到车夫和小妾了?” “屁!”牛二停下吃瓜,低声说:“跟县尊没半点关系,是个叫什么童长老的人下了令……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童长老是谁?咋没听过?那个庙里的?”林白追问。 “我哪儿知道?反正是个大人物!”牛二一脸的不耐烦。 林白就生出一种直觉,昨天遇到的那个青衣中年人就是童长老。 那这童长老是何门派?为何能让县衙俯首听令? 而且为啥忽然离开了?不追查裴无用的事了? 林白就觉得,先前童长老大张旗鼓,大索全城,怎么可能就虎头蛇尾了? “如果我是童长老,我在调用了花溪县黑白两道的势力后,仍然找不到人,那就能得出两个猜测。” “其一,焚尸之人得了东西,已经提前逃离了花溪县,在别处藏了起来。” “其二,焚尸之人得了东西,仍然潜伏在花溪县,但极其警觉,没有露出破绽。” 林白沉思片刻,便做出推测:那位童长老大概没走,只是做出离开的假象,让自己放松警惕。 或者说,童长老走了,但留有人手,潜伏在暗中。 当然,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林白觉得,还是要小心谨慎,继续提升实力为主。 “你发什么呆呢?昨儿跟你说的事,你有没往心里去?”牛二一边吃甜瓜,一边往地上吐籽。 “昨天的事……我还没考虑好。”林白回过神,想说自己无法持久,但又说不出口。 毕竟活了两世,古往今来,听说过自污的,没听过哪个男人这么自污的! “别想了!”牛二板起脸,甜瓜也摔到地上,“走!跟我去个地方,量量伱能耐!” “量量?”林白目瞪口呆。 “你放心,是积年的老鸨子了,你有没有能耐,她品一品就知道了!”牛二说。 积年的老鸨是什么呀? “……”林白吓坏了,大热天的,只觉如坠冰窟。 林白就十分后悔,那天晚上就该让牛二的脑袋彻底开花的!要不然现在也不会逼良为娼了! 第十五章 飞刀 “二爷!我肾虚。” 林白握着拳头,鼓起勇气。 “啥?”牛二脸上横肉颤了颤,一脸讶异。 “二爷,你以为我想学医么?”林白豁出去了,“要不是我有病,不敢跟旁人说,我至于天天学那鸟医术吗?我不是想给别人看病,我是想自医!” “……”牛二目光极有深意的打量了下林白,方忍不住笑道:“你才多大?咋就虚了?” “前阵子重病……”林白不想解释太多,反正都推给那场病就是了。 “没想到看你还算白净,内里却是个没用的。”牛二叹了口气,似乎丢了几百两银子,“也怪你没福气,本来泼天的富贵等着你呢!” 还泼天的富贵?我就算伺候几个贵妇,又能得几个钱?难道女帝临朝?还姓武不成? “二爷!”林白拉住正准备离开的牛二,小声道:“二爷,这事儿还请二爷勿要外传,否则我以后不好娶妻。” “我是那种嘴不严的人?”牛二随口应了一声,再也不看林白一眼。 林白回家,继续苦修。 第二天再去集市,林白县衙和青龙帮果然不再追查裴无用的事了。 只不过,许多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怪异了许多。 就连卖脆梨的云哥儿也不来找自己聊那個什么王纵欲身亡的故事了,还送了自己一个脆梨,没要钱。 事实证明,嘴巴严的人从来不会说自己嘴严。 林白只觉债多了不愁,先前都传自己能转车轮,现在又传自己有了病…… 反正风评就没好过。 “等把这段日子熬过去,实力上去了,就不回花溪县这伤心地了。” 林白没等早市结束,便早早挑担回家。 过了午,敲门声响起,是穆贞。 她又送来了热腾腾的包子,还有一纸袋的…… “这是枸杞,你泡水喝。”穆贞语气微有失落,“包子是韭菜馅儿的,我特意买的山韭菜。” 林白能理解她的心境,她一心想跟自己搭伙过日子,肯定也幻想过转轮之威。可如今…… “别想太多,有病治病。伱还年轻,还怕治不好?”穆贞也不知是在宽慰林白,还是在宽慰自己。 “贞姐,那都是谣传,我其实没病……”林白没法在女人跟前装病。 “你看你,还嘴硬。好好养病吧,要是缺钱买药了,就来找姐。”穆贞说完,也不等林白再说,便迈步离开了。 林白感受到穆贞的温暖,心说这也算不离不弃了吧? 此后五天,林白不再出摊,反正理由早想好了:受不了闲言碎语,怕被看杀。 又是五天苦修,无极功虽还未达到第三层,但又有进境。 这日傍晚,天边火烧云熏的半边天都是红的。 林白戴上宽边斗笠,出门瞎逛。 也不确定童长老是在玩外松内紧的把戏,还是另有筹谋,反正出去转悠转悠。 花溪县北城重归平静,童长老似乎真的离开了。 青龙帮腾出手占据了斧头帮留下的产业,暗门子的价格从三十文涨到了五十文,这是青龙帮在抽成,嫖一次抽一次。 “中间商真恶心!” 林白在心里骂骂咧咧,迈步往西城走。 这里只比北城强一点,林白远远看到一家铁匠铺。 铺子边上挂着铁锅刀铲,还有劣质的刀剑。 林白也不上前,只远远的观察。 过了一刻钟,确定没有异常后,林白走上前。 这会儿天已经晚了,铁匠铺没点灯,只炭火熏得红彤彤。 铁匠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有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两人样貌肖似,不是父子,便是叔侄。 “店家。”林白拉了拉斗笠,声音压的极粗。 “客官,您要打点什么?锅铲锄具,都能做。”那中年铁匠光着膀子,脸上都是沧桑。 “刀。”林白袖中飞刀落到手里,倒持递出。 “客官怎么称呼?”铁匠观察飞刀,一边闲问。 “田叔亮。”林白道。 “田大爷,你这不是匕首是飞刀吧?” 他果然是老铁匠,一过手便知刀尖重,刀柄轻,必是飞刀无疑。 “五把,多少钱。”林白声音很粗,不带任何感情。 “血槽要麻烦点,一把刀二两银子。”铁匠观察了一会儿飞刀,还给林白,这才报了价格。 林白扶着斗笠,一边留神路人,一边感慨价格昂贵。 “多久能好?”林白又问。 铁匠想了会儿,道:“客官要是急着要,明天这时候就能打好,只是……” 这是趁机提价了。 “这是定金,明晚我来取。”林白丢出五两银子,转身离开。 一路转了好几个弯,林白确定无人跟踪,这才回到家。 又是一晚苦修,林白并未如约前去取刀。 又过三天,林白再次趁着傍晚出门。 戴上宽边斗笠,兜兜转转几圈,林白又来到铁匠铺。 隔着老远,林白静静观察来往的路人。 一刻钟后,林白又绕了一圈,继续观察防备。 确认无误后,心中也没生出那日遇到青衣人的可怕感觉,林白这才走上前。 “客官,您可算来了!”中年铁匠见到林白那熟悉的宽边斗笠,立即便认了出来。 林白看着铁匠,并没有从他表情中读出异常,这才点点头。 递出六两银子,铁匠也不过称,只掂了掂,就笑开了花,便连忙招呼他那后辈,拿出打好的五把飞刀。 林白接到手里,也不细看,藏到怀里,转身就走。 “田大爷下次还来!”铁匠见林白交钱利索,打心眼里高兴。 林白并不理他,又拉了拉斗笠,看了眼四周,便往巷子里走。 “大爷,嫖么?”刚走没几步,就有个五十来岁的老妇拦路。 “……”林白看着她,就想起了牛二说过的那个积年老鸨子,不自觉就起了冷汗。 “大爷别看我老,我是拉客的,姑娘们都年轻的很!”那老妇拿着手绢,头上还戴花,着实风骚。 林白没再理会,继续往巷子里转。 又拜访了几个暗门子,装作老嫖客,又感叹价格昂贵之后,便七拐八拐的往家回。 一路小心谨慎,时时拄足观察四周,耗到天漫天繁星才回到家。 拉上门栓,又静静听了一会儿,外面并无异常。 “我特么跟空气斗智斗勇了?” 林白无语的紧,想了想也正常,那童长老再能调动黑白两道,也没法让花溪县滴水不漏。 除非是神……这个世界有仙神吗? 林白忽的察觉,自己一直埋首在花溪县,只顾提升实力,从未抬头看看更高处。 此界多有仙神传说,偶尔出世点化世人,可身边的人谁也没亲眼见过。 “我的石盘是不是就是某种神器?” 林白发了会呆,并无所得,只能继续苦修无极功。 第二天一早,林白刚刚洗过脸,就听到敲门声。 敲门声很轻,林白隔着门就知道是谁,只是想不到…… “干嘛?”林白打开门,板着脸。 钟秀秀还是丸子头,背着药篓子,仰着头,大眼睛黑漆漆的,问:“去采药不?” 合着你当我是个采药搭子? 林白沉思犹豫,生怕再遇到那童长老。 “去不去?我这次不说你笨了。” 钟秀秀俩小手扭在一起,大眼睛里既有期待,又有惶恐。 第十六章 巧合(二合一) 林白想了良久,决定当秀秀的采药搭子。 事情过去二十多天了,城中确实再无动静。即便童长老当时离开是虚晃一枪,但熬到现在,估计也没法时刻警惕了。 另外自己也有合理的采药动机,大街上都知道林转轮虚了,想要医者自医。 当然,还是得小心一点,不能稍露半分峥嵘,尽量表现出不习武艺的样子。 再者,还得换个地方采药,不去上次遇到青衣人的地方,反正天琅山大的很,上山的路也有好多条。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林白不忍心辜负钟秀秀期盼的眼神。 这小丫头虽然有点唠叨,还好为人师,还有事没事就伸三根指头,暗示欠她家的三钱银子。 但人其实挺好的。 而且,这丫头估计真没啥朋友,要不然也不会来找自己当搭子。 “咳咳,我还有事。”林白说。 钟秀秀发着光的眼睛立时暗淡,“好吧。”她说完,低着头就往外走,脚步蔫蔫的。 林白见她失落之极,心里立即懊悔了,只觉不该欺负小孩子。 “别走啊!我还没说完!”林白赶紧拉住她的丸子头,道:“你叫我一声哥,我就跟你去。” 钟秀秀转身过,仰着头,黑漆漆的眼睛凝视林白,似在衡量林白是不是逗她玩儿。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小虎牙咬住下唇,艰难道:“哥。” “走吧!”林白上了锁,志得意满。 欺负不了童长老,还欺负不了个小孩子? 抢过她的背篓,林白迈步走。 钟秀秀愣了一下,气呼呼的板着脸跟上,却一句话也不说了。 出了城,横穿过集市,两人来到山脚下。 “我先去集市找你了,他们说你好久没出摊,一直在家养病,真的假的?”钟秀秀憋了一路,终于忍不住,继续唠叨起来了。 “这种事你别问!”林白摆出最惹孩子讨厌的大人脸色。 “讳疾忌医。”钟秀秀小声嘀咕。 林白不再理她,一边拿着药锄找草药,一边留神身周环境。 这次并无异常,路上还遇到几个上山采药拾柴的农人,钟秀秀还跟人家闲扯了一会儿。 忙活一天,两人下山。 北城门口的集市还未散场,有跟林白相熟的,也都纷纷打招呼,只是挤眉弄眼,颇有深意。 林白一概不理,钟秀秀倒是颇有疑惑的一直瞧林白。 回到百草堂,林白发现白大夫面色比之往日少了些血色,人也有颓靡之态。 “白大夫,您这是怎么了?”林白关心的问。 林白并非虚伪客套,而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这方世界里,真心对自己不错的,也就贞姐和白大夫了。 贞姐送包子送鞋子,还要倒贴,是存了搭伙过日子的心思; 而白大夫不仅能赊欠汤药钱,还借医书,是真正的医者仁心,并无所求。 “天天出诊,又这么热,累着了呗。”钟秀秀刚还洋溢笑容的脸蛋立即摆上愁容,上前给白大夫捶背。 “我没事。”白大夫摇头笑笑,“年纪大了,夏日又没胃口,气血虚,不碍事的。” “每次都这样说。”钟秀秀小声说。 “你先去做饭。”白大夫慈爱的看向钟秀秀,笑着说:“我跟小林聊两句。” 钟秀秀看了眼林白,然后点点头,就往堂后走了。 “温病条辨看完了?”白大夫语声比之往日,中气稍有不足。 “已经看完了。”林白拱手,表达感激借书之恩。 白大夫压压手,示意坐下来,又提了几個书本上问题。 林白早就熟读在心,自然应答如流。 “伱确是用心了。”白大夫点点头,颇为满意。 两人又闲聊了些医书上的问题,钟秀秀已经做好了饭。 米粥,馒头,酱菜,三个煮鸡蛋,比之普通人家稍好些。 吃过晚饭,秀秀收了碗筷,又倒上早泡好的野菊花茶。 “我听说你一直没去卖草鞋。”白大夫喝着茶,苍白脸色稍微好了点儿,笑着说道:“你还年轻,莫要气盛,须知人言不足畏。” 这是让自己不要因为“肾虚”的传言而生气,林白自然受教。 “可想过做别的营生么?”白大夫又问。 “我就想学点医术。”林白猜到白大夫要说什么了。 果然,白大夫接着便道:“想要学医,只看书本是不够的,还需多见见病患,这才能印证所学。你若愿意,不如来百草堂帮我吧?我虽当不了老师,但稍作接引,还是可以的。” 林白立即起身,俯身敬拜。 技多不压身!林白日后还想出外闯荡,学点医术是百利无一害的。 居家旅行,杀人越货,不懂点医术也怪不好的。 “好孩子,明日你便来吧。”白大夫说完,颇见疲态。 “是,那我就不打扰先生歇息了。”林白起身告辞,称呼也变了。 “让秀秀送送你。”白大夫又说。 钟秀秀送林白出了门,当即得意起来,小声道:“你以后就是百草堂的学徒了,我比你先进门,以后你要叫我师姐。” 林白笑了,弹了弹她的丸子头,道:“你是白大夫的外孙女,我是白大夫收的学徒,跟你爹娘一个辈分。按辈分,你该尊我一声师叔!” 钟秀秀目瞪口呆,她捋了捋林白的话,发现竟没毛病。 林白得意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个问题:白大夫没提工钱的事儿。 其实学徒都是没工钱的,但刚刚白大夫话里的意思,明明没把自己当学徒对待。 林白虽还欠着三钱银子,但白大夫这么细致温和的人,肯定是要提一提的。 “难道说白大夫……想把百草堂留给我?” “好像也没毛病,他没传人,年纪也大了,秀秀还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林白回头,看向百草堂,秀秀还在门口傻站着,歪着头瞧着自己。 回到家,林白继续苦修无极功。 随着修行日久,林白越发觉得,无极功越往后越难,进境越慢。 但也因如此,每进步一点,便有极大的提升。 自打突破无极功二层后,林白在石盘空间内又苦修三年余,已经看到了三层的门槛。 第二天,林白天不亮就起床,洗漱后便去百草堂。 白大夫也才刚刚起,秀秀还在揉眼屎。 混了个早饭后,也没病患上门,白大夫便让林白打开药柜,一个个的辨识味道形状。 若有病人上门,白大夫则先把脉,再让林白把脉,然后让林白先说,他再教导更正。 像一些脱臼或断骨之人,白大夫更是会详细分说,还让林白上手摸摸骨头。 反正只要有病患,白大夫必然把林白押到旁边细看,还一点点的详解。 若是无事,林白便翻看医书,或是由白大夫讲解过往病例。 北城穷苦百姓大多承过白大夫的恩惠,也没人不让白大夫教学生,反而觉得白大夫收了徒弟,日后百草堂能继续在北城传承下去了。 是故,便连上门的妇女,林白也能摸摸脉。 如此毫无藏私,根本不是对待学徒的态度,反倒像是亲传,秀秀看的都有点羡慕了。 这般过了十天,林白白天学医,晚上修武,两不耽误。 这日晨,天有些阴。 林白出了门,路过穆贞家包子铺时,被她喊住了。 “去百草堂上工?”穆贞一边忙活着给人上包子,一边抽空问。 北城的许多人都知道林白成了白大夫的徒弟,已经有人喊林大夫了,但还有人贱兮兮的称林转轮。 “是,贞姐有事?”林白一副君子模样,心说贞姐貌似又大了点。 “昨个落枕了,你晚上回来给我带点药。”穆贞随口道。 只是她手脚灵活,脖颈伸展自如,哪有半分落枕的样子? 再说了,落枕也不需用药,擀面杖烘热了擀一擀就好了…… “行,那我早点回来。” 林白又看了穆贞一眼,发觉穆贞是越看越好看……要是给她擀一擀脖子也不错,白花花的跟白面似的。 最近自己除了睡觉,大都在百草堂待着,都没跟穆贞说过话,她估计有话要说…… “估计是想问问我的肾虚治好了没。这个世界上,可能也就贞姐最关心我……我的肾了。” 林白一边往百草堂走,一边瞎嘀咕。 又是一日辛苦劳累,吃过晚饭,林白准备告辞,去抚慰寡妇的寂寞之心。 “先别走,咱爷俩说说话。” 白大夫竟开口挽留了,他摸出一个小酒坛,道:“尝尝,我泡的药酒。近日雨多,湿气重,正好祛祛湿气。” “好。”林白坐下来,接过酒坛,给白大夫倒酒,心想只能让贞姐再等等了。 “我先睡了,你可得看好我外公。”钟秀秀切了个甜瓜当下酒菜,严肃的叮嘱林白。 “放心好了。”林白应下,心里还在想着白大夫今天是要干啥,是要传授我绝技了?那这就缺乏仪式感了,应该先拿医书敲我脑门三下…… 喝了一杯,白大夫忽然笑着问道:“你是不是学了武艺?” 林白还在啃甜瓜,闻言心中一惊,面上却无甚变化。 飞刀谱上有言,虽山崩地陷,胸中惊雷,也应以静相对。 林白旋即就想通关窍。 这些日子以来,日日跟在白大夫身边,林白非常确定白大夫没有武艺在身。 而自己也因日日在白大夫身边,是故他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异状。 果然,白大夫和蔼一笑,接着道:“你虽然天天做出脚步虚浮的样子,可抓药称药时,手脚稳的很,嗅觉听觉和眼力也比常人敏锐的多。呼吸也悠久,极少出汗,这可不是一般的练家子。” 说到这儿,白大夫问:“你练过内家功夫吧?” 林白忽的想起,那场病好后,来百草堂拜谢,白大夫给自己把过脉,说不定那时他就有所怀疑了…… “逃不过先生慧眼。”林白苦笑一声,给白大夫倒上酒。 白大夫笑着摇头,押了口酒,道:“什么慧眼不慧眼的,只是你这个情形,太像我女儿了。” “秀秀的娘亲?她也练过内家功夫?”林白不解,他记得街上人都说白大夫的女儿远嫁,后来夫妻俩似乎都死在了外面,只余下遗孤秀秀。 “是啊。” 白大夫看向窗户外的夜色,道:“那丫头跟秀秀一样,打小就聪明。只是她没秀秀乖巧,也没秀秀踏实。” “有一日,她进山采药,遇到个人,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非要跟人家走,我勉强不得,只能随她。” “过了八年,她独自回来,说已嫁了人。待了没几天,就又走了。” “过了三年,她把两岁的秀秀送了来。又在药堂待了半年,跟我说了些许多江湖上的事,还说要教我上乘内功,延年益寿,可我医术学一辈子都没学明白,哪里会学什么武功?” “后来她留下秀秀,一个人走了,说要是一年内不回来,便不用等她了。” 白大夫声音越来越低,语气也颇见伤怀。 显然,如今秀秀已经十岁,早过了一年之限,那秀秀的双亲大概无了。 烛影摇曳,一时间,一老一少皆是无言,只是各品苦酒。 过了良久,林白问:“秀秀娘亲入的哪家门派?” 白大夫又喝了杯酒,想了想,道:“好像是什么青羊派。她说是创派祖师见青羊而悟道,是故取名青羊派。” “青羊派……青阳派……” 林白想起裴无用的遗言,让自己去找什么青阳派。 难道裴无用说的其实是青羊派,而非什么青阳派? 这么说来,秀秀娘亲和裴无用指不定认识……或者存在某种关联。 林白忽的想到,自己一直对江湖事不了解,也不敢去胡乱打听,而秀秀娘亲曾跟白大夫说过,而且也没隔几年,那正好可以问问。 “白先生,秀秀娘亲有没有说过当世有哪些高手?”林白问。 白大夫想了想,摇头道:“她倒是说了许多,可我没记住几个。不过她说她和她那夫君谁都不服气,但最最服气一个人。” “是谁?”林白追问。 “说是个剑客,”烛光映在白大夫苍老的脸上,摇曳不定,“好像叫裴无用的。” 林白默然,只觉的有些巧。 若自己不是在南城恰好被薛霸的小舅子发现,那就不会带薛霸去天琅山。 若不去天琅山,就不会被裴无用临死相托,也不会被那青衣人吓的半死。 若不是来借医书,就不会入白大夫的眼,也不会知晓秀秀娘亲之事,更不会知晓秀秀父母和裴无用有关联。 林白颇感头疼,只觉已入江湖,日后怕是麻烦愈多。 ……………… 最近章节放缓,多写日常和人物,因为想引出背景和世界观,读者老爷感觉怎么样?节奏慢不?给点意见呗 (再求个票,推荐票,月票。求求了) 第十七章 挑明(二合一) 一灯如豆。 两人就着黄酒,聊了许多。大多是林白好奇发问,白大夫回忆之后,才能给出应答。 眼见小酒坛已空,白大夫也有疲态,林白觉得该告辞了。但在这之前,还需请白大夫对自己的事保密。 林白信得过白大夫的人品,但该说还是得说一下。 “白先生,今天……”林白还在措辞,白大夫打断林白的话。 白大夫笑眯眯的,伸出手臂,道:“给老夫把把脉。” “是。”林白手指放到白大夫手腕,闭目听脉。 林白这些日子把的脉多了,又有白大夫指点,已渐渐摸索出门道。 每个人的脉象都略有不同,男人女人,大人幼童,少男少女,都是有差异的,乃至于同一个人的脉象在白天和晚上都有不同。 通常而言,老人比之年轻人的脉象要微弱,而且跳动不匀,甚至偶有停跳。 白先生的脉象更差一点,弦脉和滑脉兼有,常有停跳,这说明气血衰弱,五脏内已有了难以挽回的大毛病。 虽说白大夫才饮过酒,脉象会有一定变化,但大致能确定白大夫的身体状况。 林白收回手,不知怎么开口。 “做了一辈子大夫,我知道我的身体。”白大夫面上并无悲戚之意,反而开怀一笑,“可能三五年,可能两三年,甚至更快……” “白先生,只要静心调养,不再理会俗事,其实……”林白尽力安慰。 “医者难自医。”白大夫摆摆手,道:“你这些日子跟着我,勤学勤问,进步着实快的很,日后成就必然远远超过我。” “是白先生教的好。”林白说。 “莫要自谦。” 白大夫又是一笑,接着道:“我快不行了,只盼能在剩下日子里,带你多学点东西。我医术浅薄,不敢说让你承我衣钵什么的,只望你能念着咱们的情分,多帮我照料照料秀秀。” 这几乎是托孤了。 林白也听出话里藏着的深意:白大夫没提百草堂,这是知道自己修习内功,日后另有天地,是故特意没提。 另外,白大夫既然把唯一的至亲托付给自己,也算是做出了保证,不会外传自己身有武功的事。 甚至于,白大夫根本没有问过自己的武功来历。 “白先生,您何以这么信任我?”林白觉得白大夫对于自己太信任了,两人其实相交没多久的。 “你从未看不起北城的穷人,有医者仁心。又愿意陪秀秀那孩子上山采药,秀秀也说你是好人。我信秀秀,也信自己的眼光。”白大夫笑。 林白起身,俯身拱手。 已是戌时末,漫天星辰。 林白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风吹拂,酒意尽去。 今晚跟白大夫聊了许多,除了最后的托孤,还打听了许多江湖事。 不过白大夫毕竟年老,对秀秀娘亲曾讲过的事,大半都已忘记。 但即便这样,林白也收获了许多有用的知识。 比如裴无用,秀秀娘亲曾说他是当世顶尖的大剑客。少年成名,惊才绝艳,是武道天才,一剑败尽各大门派,只在青羊派输了一场。 还有武道境界,按照秀秀娘亲所说,其实并无什么严格的界定划分。 若是按照大致实力来分,最底层的应是打熬气力,拳脚略通的武者,能抵上三五个普通人,可称之为不入流。 这一类人是最多的。 再往上,就是三流的武者了,这一类人粗习内功,有至少一门精通的功夫傍身。 按秀秀娘亲所说,花溪县中帮派首脑大多是三流,不过还是各有高低。 至于二流武者,那需得内功有成,经脉贯通,有拿得出手的绝技,在江湖上打出不小的名声。 因为各大门派一向不外授功法,或者传出去的只是简易版的。所以二流便是无背景的普通人所能达到的顶峰了。 一流的武者则更少了,内功必然大成,还得是修习的上乘内功。若是习练一般的内功心法,很难达到一流。 这一类人在江湖往往名动一方,要么是中等门派的掌门,要么是大门派中的中坚、长老。 再往上也有,传言乃是洗筋伐髓,丹田中修出先天真气,返璞归真之人,可称当世绝顶。 这种人要么是大门派的掌门,要么耄耋名宿,要么是隐世的高人。且必定是苦修上乘内功,资质极佳之人。 当然,即便是划分为同一阶层的,实力的差距也极大。 而且,江湖险恶,手段无数,不能一概以境界分高低。 “这么看来,我也不差,勉强能算二流?” “至于裴无用……怕是摸到先天了吧?即便不是,也必然是一流中的一流。他才四十来岁,有这样的成就,可称得上惊才绝艳。” “可这种当世绝顶的人怎么着了别人的道?那时他一身伤,还中了毒,是谁伤了他?裴无用又是因何招惹了人?” 林白想了半天,也无所得。 沿着街巷,路过穆贞家的包子铺。 她家包子铺是沿街小店,后面是住宿的房间。 此时包子铺早就关门歇业,只是她房里似还有微弱灯光。 “贞姐早上说她落枕,难道还在等我?” 三更半夜,黑灯瞎火的,林白先静听四周,确定无人后,绕到包子铺后面,敲响后门。 只响了三下,就听里面有开门声,脚步慌乱的赶了过来,“谁?”穆贞声音很低很低。 “贞姐,是我。”林白也压低语声。 两人像偷情的狗男女在对暗号。 门栓声拉动,门开,有淡淡皂角香传来。 穆贞穿着单衣,头发披散着,一双俏目瞥了眼林白,又做贼心虚的看了眼门外。 确定四周无人,这才娇嗔道:“怎么现在才来?是不是没把我的事放心上?进来吧。”说着话,直接拉林白进院子。 林白进门,穆贞又赶紧关上,还拉上了门栓。 “贞姐,百草堂有事,我不是故意迟到的。”进了屋里,林白小声解释。 “知道,闻到伱身上的酒味儿了。”穆贞给倒上杯凉茶,“解解酒。” 林白接过,小口喝着,也不知说什么。 “你是不是很怕我?”穆贞坐在林白对面,挺起胸,“怎么低着头,也不看我?” 其实林白不是不看她,而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自己一個把持不住,就得担上责任。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穆贞拢了拢头发,道:“也没收拾自己,你可别嫌弃。” “怎么会?贞姐怎么都好看。”林白说的是实话。 “落枕疼一天了,你给姐按按。”穆贞听到恭维,果然受用,抬起手臂揉揉脖子,露出白花花的小臂。 按按? “贞姐,我还没出师呢。”林白装君子。 穆贞瞪林白。 “但这点小事还是没问题的。”林白立即改口。 站起来,来到她身后,两手搭上她白嫩的脖颈。 方一触及细腻肌肤,穆贞便微微颤了一下。体温急剧提升,呼吸也微有急促。 咋比我还像个雏儿?看来专门洗过澡了……林白闻着淡淡的皂角香,低头就看到两处宏伟,只觉心猿意马。 “按的还行,舒服多了。” 穆贞缓了一会儿,心绪平静下来,“看来你在百草堂学的还挺用心,以后真打算当大夫?” “是。”林白觉得穆贞的肌肤烫的不像话。 “当大夫好,以后谁嫁你就有福气了。”两者并无关系,但穆贞就是能扯到一起。 果然,三句话必定扯上婚姻。 林白没吭声,觉得自己就算说去挑大粪,她也会说嫁自己有福气。 “对了,”穆贞动了下脖子,小声问道:“你……你那个病治好没?” 林白头疼的很,道:“贞姐,我真没病。” “你呀你……”穆贞扭过来头,看向林白,“跟姐有什么好瞒……”她说着话,目光下移,立即止住了话,脸上露出欣喜,又用娇嗔眼神瞥了眼林白,“不老实!” 她转过头去,只是肌肤更烫了。 “……”林白老脸一红。 一时间,房间里没人说话,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良久,烛火闪动。 “好了。”林白赶紧坐回去,抱起杯子喝凉茶。 “看你那呆样!”穆贞一手揉脖子,一手拿起剪刀剪灯花。 “贞姐,天也不早了,你赶紧休息吧,我也回去了。”林白连喝了三杯凉茶,这才开口。 林白不敢再待下去,怕暴露自己禽兽不如的本性。 “急什么?等一会儿。”穆贞又站起来,往里屋去了。 林白呆呆的隔着门帘看,心说这是邀请?还是暗示? 正胡思乱想呢,穆贞出来了,手上还拿着一套衣裳。 “你天天在医馆,穿的得体面点,我给你裁了身衣裳。”穆贞递上去。 “贞姐,这太贵重了。”这衣裳是绢布裁的,不便宜。 “让你穿,你就穿,别跟我客气。”穆贞此时颇为强势,“试试看,要是大小不合适,我再修修。” 试试看?现在试?林白口干舌燥,当即就脱衣。 “你干嘛?”穆贞吓住了,她哭笑不得,“是让你待会儿回家试,不是在这里。” “……”林白脸更红了,羞愧的。 “真是呆!”穆贞忍不住笑。 “那……”林白拿着衣裳,只觉得贞姐比那青衣人还难相与,“贞姐,那我先回去了?”是用的问句。 “看你袖子,怎么破了个口子?” 穆贞起身,去拿了针线,坐到林白身边,抿了抿线,穿上针,给林白缝补袖口。 “贞姐,我……” “嘘。缝衣服的时候别说话,要不然成亲了怕老婆。” 林白不再说话,只静静看着。 穆贞低着头,一针一针细细缝补。 两人挨的极近,呼吸相闻。 男人就怕这种细微处的温暖,尤其是这辈子母亲走的早,林白只觉得快要沦陷了。 很快,穆贞缝好,凑上去咬断线,脸上露出欣喜,笑道:“缝好了,看看怎么样,别嫌我手艺差。” 林白没说话,心里异常纠结。 “唉,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长生不死的仙人?若是有,我就能留下来,陪她过完一辈子,也不算负她。” 林白呆呆的想着,只觉得脑子里乱的很。 “发什么呆呢?”穆贞手上又多了油纸包,道:“天不早了,回家吧。我买个烧鸡,你在医馆辛苦,多吃点补补。”语气温和的像妻子叮嘱要出远门的丈夫。 林白茫然的接过。 来到院子里,星星亮的很,也凉爽的很。 拉开门栓,穆贞小声道:“可别让人看见,咱没名没分的,可不能让人所闲话。” 她把“没名没分”四字说的极重,其中意思不言自明。 只是她没听到林白应声,终究如怨妇般叹了口气。 回到家,发了会呆,林白在烛火下打开油纸包,烧鸡很肥,显然是穆贞特意挑选的。 吃完肥鸡,又在院里冲了个凉水澡。擦干身子,换上穆贞裁剪的衣裳,很合身,就像量过自己似的。 可越合身,林白就越纠结。 若是个浪荡女子,那睡也就睡了,自己不会有半点亏心,只会觉得爽。 可穆贞明显是奔着成亲去的,是想要生孩子过日子的。 自己向往外面的广阔天地,必然不会久居此地。等白大夫一走,把秀秀养到十八岁,等她再嫁人,我便要远行…… 可穆贞偏偏针线娴熟,厨艺出众,是要做居家贤妻的,能跟自己一起走么? 林白就很纠结,想了半天,觉得还是问问她的态度才是。 静修一晚,无极功突破第三层。 来到院子里,林白推掌而出,劲力外放。 掌风刚劲有力,只是无法及远。到一丈外,便只能让枣树叶子簌簌而动。 洗漱出门。 林白没穿穆贞送的新衣。 夏日里病患最多,百草堂忙碌的紧,不着日夜的,一晃眼就是十天。 这天林白特意早早回来,想着跟穆贞把话讲明。 天还没黑,包子铺也没关。 林白走进去,穆贞正在揉面,应是为明天做准备。 她见林白来了,脸上又是露出笑。 “我送你的衣裳怎没穿?”穆贞一边揉面,一边好奇的问。 “不舍得穿。”林白实话实说。 “衣裳不就是让人穿的么?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 穆贞用手背蹭了下额上发丝,问:“这几天怎么没来找我?” “药堂忙的很。”林白还是实话实说,“今天得空,我有点事跟你说。” 穆贞点点头,道:“那你先坐会儿,喝点茶,等我忙完了再说。” 林白自然同意,也不差这一会儿。 过了一刻钟,穆贞揉好面发上了,洗干净手,刚坐下来,林白听到有人朝这边走来。 往外看,只见来者是五个人。 打头儿的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衣着华丽,左手上托着两个光溜溜的石头蛋子。 其余四个跟班则穿着简易短褂,敞着怀,两臂上各纹一条青龙,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林白认识跟班里的牛二,至于打头的那位,应是青龙帮的帮主,那日雨夜,林白远远瞧过一眼。 第十八章 相逼 青龙帮的帮主名叫任彪,人称彪哥,传言跟县尊关系匪浅。 此人在北城名声极差,喜好强抢贫家女,玩腻之后便送到暗门子。 而且贪财之极,在他的地盘上,拾粪的都得先交钱。 自打他灭了斧头帮,北城的暗门子先降价,后又也纷纷涨价,都是因抽成太狠的缘故。 “来者不善。” 林白立时警觉,站起身,先审视了任彪和他的跟班,确定并无威胁后,又观察四周。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火烧云映的半边天都是红彤彤的,街上路人不少,并无异常。 “吓傻了?”牛二上前,一把拽住林白的胳膊,皱眉道:“这是咱彪哥,花溪县第一狠人!跟彪哥问好!” 林白看向任彪,只见任彪根本没看他,反而盯着穆贞看。 穆贞躲在铺子里,面有忧色。 “彪哥好!”林白大声喊。 “杀猪呢?喊这么大声?”任彪果然移开视线,拿手掏掏耳朵,看向林白,道:“你是哪个?” 我是助你覆灭斧头帮的大恩人! “彪哥,我是林白。”林白说。 任彪显然没听过,微微皱眉。其余跟班知晓内情,已先笑了起来。 “彪哥,他就是林转轮!那个卖草鞋的!”牛二谄笑着解释。 “原来是你小子呀!呵呵,林转轮,如雷贯耳!”任彪恍然大悟,左手上的俩石头蛋子转了转,右手点着林白,脸上开怀大笑。 林白没吭声,只是想起人人都说任彪人品虽低劣,却事母极孝,就是不知他娘亲……算了,太老了。 “走了。” 任彪往外迈步,顺手拍了拍牛二的肩膀,道:“把她送我园子里,等我娘的六十大寿操办完,我得见到她。”他说着话,手随意往后一指穆贞,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彪哥,您放心,我一定操办好!”牛二赶紧躬身弯腰,谄媚的很。 “我不去!”穆贞羞愤出声。 任彪止住脚步,回过头,也不生气,反而啧啧有声,道:“这女人越贞烈,就越有味儿。” 说完,领着跟班就走,只留下了牛二。 任彪竟全程没问穆贞的意见,一言而定。 很显然,他自信北城里没人能反抗他。 待任彪带人走远,牛二这才直起腰,人也神气起来,看向穆贞,笑道:“能让咱彪哥看上,你可真有福气!”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穆贞反唇相讥。 牛二气的叉腰,满脸横肉一颤,只狠狠道:“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由不得伱!” 穆贞不理。 “你要是等咱们用强,那可就晚了!”牛二继续威胁。 穆贞依旧没说话,只对牛二怒目而视。 “老夫人后天大寿,我宽你两天,大后天亲自来请你!”牛二也不敢得罪太狠,语气松了些。 说完,就往外走,根本不怕穆贞有别的心思。 “牛子哥!”林白立即追上去。 以前林白称牛二为“二爷”,可今天既然喊了“彪哥”,那牛二的称呼自然要降下来的。 “牛子哥,彪哥怎么想起来这儿了?”林白问。 “牛哥就牛哥吧,还非得牛子哥?”牛二一边走,一边随口说:“咱帮主本来是去南城赴宴的,忽然心血来潮,就要来这儿走走。” “心血来潮……” 林白就觉得,这也太巧了吧?好似有人在安排! 回头看包子铺,林白只觉得殃及池水了。 “你小子跟她是邻居,她不识相,你多劝劝。”牛二拍拍林白肩膀,随口吩咐。 “这个自然。”林白立即应下,又问道:“彪哥说要给老夫人过寿,我能不能去?” “你?”牛二笑了,上上下下打量了林白,道:“你倒是会钻营,可你去干吗?唱戏杂耍都有,难不成你去给老夫人演转轮子的把戏?” “老夫人要乐意看,我就乐意演!”林白是個杠精,越不让去,就越想去。 “嗨,你小子!”牛二都气笑了,“你还能转么?省省吧,多跟白大夫学学东西,早点把你肾虚的老毛病治好吧!” 目送牛二离去,林白返回包子铺。 穆贞坐在长凳上,垂着头,也不说话。 “贞姐,还有两三天呢,说不定有转机。”林白已经决定管这件事了,但无法明说,只能尽力安慰。 穆贞抬头看向林白,过了良久,道:“你还年轻,前程远大,别做什么傻事。日后……日后若是成了亲,捎个信给我,我也替你欢喜。” 林白默然。 回到家,天已大黑,月光泄地。 林白搬了个小凳,坐在枣树下,细细思量。 “童长老到底离开花溪县了没?” “童长老可以随意号令县衙公人,地位必然极高。那任彪不过区区北城蛀虫,他老母的寿宴,童长老应不屑去的。” “当然,凡事无绝对。等寿宴那天,观察情况,再速战速决便是。” “而且,寿宴是个大好机会。趁着大喜事上门搞事,别人只会往仇杀上想。” 林白打定主意,取出飞刀,一一掂量,试了试手感。 总计六把。 然后又搬出磨刀石,取来柴刀,淋水磨刀。 一晚匆匆而过。 早上出门,穆贞家包子铺照旧开门,顾客盈门。 有两个混混守在远处,显然是盯梢的。 “小林子!”穆贞看到林白,立即招手。 林白迈步过去,那两个混混瞥了林白一眼,并未说话。 “你这是去医馆么?包子拿上,路上吃!”穆贞面上并无昨日的颓丧,反而一副看开的笑容。 “谢谢贞姐。”林白说。 “晚上找机会来我家,我有事跟你说。”待林白凑近,穆贞压低语声,把包子递给林白。 林白点头接过,然后离开。 包子也没什么胃口吃,到了百草堂,倒是都便宜钟秀秀了。 在医馆忙碌一天,林白往家回,心里还在想着贞姐要说什么。 天已擦黑,包子铺也关了门。 那两个小混混一前门,一后门,只是懒散的紧,心不在焉的守着。 林白依旧老老实实的绕了一圈,查看四周有无异常,是否埋伏有人手。 确定无误,这才瞅准时机,翻墙而入。 第十九章 站在墙下,林白闻到房中有饭菜香气传来。 上前推开门,便见桌上摆了四个菜。穆贞头包碎花布,系着围裙,一副贤妻模样。 “没被看到吧?”穆贞立即掩上屋门,低声询问。 “没有。”林白老实回答。 “那就好。”穆贞脸上露出笑容,“怕是最后一次给你做菜了,今晚多吃点。先坐。” 说着话,她又转去厨房,端出来一份鸡汤。 林白觉得穆贞有些情绪不对,似乎过分高涨,又似有些害怕。 “喝点酒吧?”穆贞解下围裙,擦擦手,坐下来。 先给林白倒上一杯,又给自己倒上,然后拿起筷子给林白夹菜。 孤男寡女夜饮,这好似不对劲儿。 林白估摸着穆贞是因为对未来产生了绝望,以至于破罐子破摔,在临走前放纵一把。 如果这样的话,那岂不是…… 林白看向穆贞,只见她俏生生的举着酒杯,脸蛋在烛火下更增红润,双眼中似有别样深意。 碰了一杯,林白一饮而尽,穆贞则微微皱眉,咳了一咳,似喝不惯。 “吃吧,我知道你饭量大。快吃,我看你吃饭,就欢喜的紧。”穆贞跟喂猪一样,使劲儿的给林白夹菜。 林白其实没什么胃口,只想着待会儿的戏码,但看到穆贞期盼的眼神,也只能来者不拒,使劲吃菜。 穆贞还一直劝酒,没一会儿酒壶就空了。 “吃饱了?”穆贞拿手绢给林白擦嘴边。 “饱了。”林白越发觉得穆贞是贤妻良母。 穆贞收回手绢,微微侧着头,一手支着腮,眼睛眨呀眨,笑道:“我送你包子吃,给你做鞋子裁衣裳,还给你缝补袖子,付出这么多,伱懂不懂我意思?” “我自然是懂的,以后我……” 林白正要说以后负责,忽觉头晕眼花,身子也没来由的滚烫。 “这是……” 林白摇摇晃晃站起身,他本就知道今晚会发生点什么,却没想到穆贞竟直接下了药。 是对我不自信么? 扶着桌子站稳,林白觉得这样也不错。日后成了婚,好好过日子便是。 可一对上穆贞的眼睛,林白又察觉到一丝的不正常。 自己向来自负谨慎,行事也以怂为主,惯会与空气斗智斗勇,即便被裴无用骗过一次,可那也是他拿命才骗到自己的。 但今天……催情助兴的药物大多味道辛辣,这酒菜美味之极,自己完全没察觉到异常之处。 而且穆贞也喝酒吃菜了,怎她一点事都无? 运起无极功,林白猛然便觉头更疼,身子似乎要涨裂了一般。 贞姐从哪儿弄来这么霸道的药?连内力都运转不畅。这是普通人能搞到的东西? 林白看向穆贞。 穆贞娇笑一声,道:“在想什么?” “在想……”林白迈步一步,抓住她的手腕,正要去摸脉象,便觉天旋地转,脑袋混沌,四肢百骸更不像是自己的了。 她有问题!林白失去理智前,想到的最后一个问题。 “便宜你了。”穆贞掩口笑笑,拉住林白衣摆,往卧房走。 数番闹腾,不眠不休,好似不知疲累,脑子里只有出剑收剑。 林白再睁开眼时,天已大亮,自己躺在一处床上。 环视一圈屋里装扮,应是女子闺房。 “我……” 林白皱眉,想起自己昨晚好像跟贞姐喝了酒,乱了一晚上的性。 掀开身上薄被一看,果然,啥都没穿,黏糊糊的。 有点头疼,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 想了想,只记得癫狂疯狂,如饿疯的老虎拼命吃,却忘了仔细品味回味,以至于某些细节都记不起来了。都没注意是宽门窄门,亦不记得庭院前树木几何。 坐起来,只觉丹田处热乎乎的,无极功似乎又有进境。伸伸胳膊,揉揉酸疼的腰。 “难道无极功是双修的法门?不对,贞姐又没学……” 闭上眼,放空心神,林白出现在石盘空间内。 这里一切正常,只石盘外围的氤氲雾气竟挂着淡淡的紫色。 “发生变化了……是我成长了的缘故?” 探寻半天,也没头绪。 复又睁开眼,寻到衣裳,胡乱穿上。 这时,穆贞挑开门帘走了进来。 她穿着淡绿色衣裙,一改往日的干练,显得温软许多,眉梢颇有风情。 应刚洗过头,有着淡淡的皂角香味,稍稍压住房间内异味。 面色很是红润,也不知是刚洗头时被热水熏的,还是昨晚的功劳。 “醒了?”穆贞走上前,面对面站在林白面前,也不管林白微有窘迫,只帮他整理衣衫,还一边说道:“看你平时文文静静的,没想到……也猴急的很。” 猴急?是我太快? “贞姐,昨晚……”林白记不得昨晚自己爬了几次山,涉了几次水,更记不得表现如何。只知道一直在攀登,肆无忌惮的压榨这幅勤修内功的身体。 “怎么?现在后悔了?嫌弃我了?”穆贞微微仰着头,略有委屈的看向林白。 两人咫尺相闻,林白有些上不来气。 “没。我就是想……”林白其实想问问,能不能趁天还早…… “拿你没办法。”穆贞往外看了眼,低声道:“还不去拉上窗。” 林白愣了下,去合上窗,隔绝外面的蝉鸣。两人闹腾了一会儿,扯了些闲话,林白急着上工,匆匆回笼,未曾一看究竟,只一探究竟。来日方长,自有再尝细微妙处之时。 “菜都凉了。”贞姐也不歇息,自去外面。 吃过早饭,穆贞便摆手,“你快去医馆吧,我一晚没睡,瞌睡的紧。” “……”林白听了这话,觉得自己似乎表现的也不算差。 下次再试试看吧。 林白来到院里,先观察了外面动静,然后翻墙出来,往百草堂出发。 白大夫不在,应是出诊去了。 “大早上的,高兴什么呢?跟捡了三钱银子似的。”钟秀秀又提起那三钱银子了。 她向来花活多,往往能找到生活中的“三”,或是三叶的草药,或是三个果子,来提醒林白还欠了三钱银子。 “我现在又不要工钱,那三钱银子的账早就消了。”林白笑着说。 “消就消。”秀秀似也觉得再要那三钱银子有点不讲道理,但还是撇撇嘴,“你今天来这么晚呢?是不是赖床了?” “我就赖床!我乐意!”林白上前,两手使劲的捏住她的脸,还往外扯了扯。 秀秀气坏了,脸蛋通红,“我还给你留了個煮鸡蛋呢,哼!不给你吃了!” 说完,她跑到后堂,果然拿出个鸡蛋,当着林白的面剥开,一边吃,还一边使劲的吧唧嘴。 “你再吧唧嘴,白先生回来又得训你。”林白嘲讽。 “我乐意!”秀秀神气的很,她吧唧半天,又小声问:“你真不吃?我给你留了黄。”她张开小手,露出蛋黄。 林白捏了来,囫囵咽了,道:“下次留白,我不爱吃黄。” “行,那你别跟外公说我吧唧嘴。”秀秀语气有些怂。 林白笑着同意。 到了午后,忽然起了风,西边云彩黑通通的。 今晚青龙帮帮主任彪的老母过寿,也不知这雨来的是不是时候。 第二十章 血色喜宴 今天黑的格外早。 乌云低垂,却无一丝风。天闷的很,便是蝉鸣也有气无力。 从百草堂离开,林白路过穆贞家包子铺。 关着门,也无灯光。那两个小喽啰在远处守着,不断的拍打身上,似乎在赶蚊子。 林白没做理会,径直回家。 等了一个时辰,换了身粗布衣裳,戴上斗笠,披上蓑衣,蒙面出门。 街上黑漆漆的一片,只有零落行人,林白尽数避开。 出巷上街,往西南边走。 一路小心谨慎,走走停停,来到任彪的庄园外。 庄园虽建在贫苦的北城,却占地极广,假山池塘,雕梁画栋,极为奢华。 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任彪多年搜刮,用北城百姓的血汗建起的取乐之处。 林白远远看着庄园大门,那边亮着红彤彤的灯笼,贺寿的客人络绎不绝。 任彪站在门口迎客,满脸红光。 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一来是隔的太远;二来人太多,倒不是怕误伤,而是怕一击不中,让任彪起了警觉。 虽然也能上前强杀,但为防庄园中有高手坐镇,还得是稳一稳。 这不是怂。 林白观察一会儿,便又小心离开,准备换地方打探打探。 谨慎点总是没错的。 果然,绕着庄园转了一圈,只庄园外就有十七个暗哨。 这都不足为虑,林白小心避开,又来到庄园大门,继续观察来客。 来贺寿之人都是锦衣华服,但地位应该不高,因为迎客的任彪只是一拱手,殊无太多敬意。 没过一会儿,来了辆马车,人还未下,任彪立即小跑的迎了上去,巴着腰,媚态尽显。 “童长老?”林白皱眉沉思。 然而并不是,马车上下来一穿华服的中年男子,门口众人纷纷行礼,口称县令。 就在这时,忽的起了风,天上又起一道雷光。 那任彪弯腰引着县令进了庄园,再不管后续来的宾客。 没过一会儿,雨水便由疏转密,地上激起泥土腥气。 林白按了按斗笠,来到一处墙下。先静听里面动静,然后运气一跃,攀上墙头。 庄园里大红灯笼高高挂,人来人来。虽雨水不停,但难掩喜庆之意。 堂前空地上摆了個戏台子,正咿咿呀呀的冒雨唱戏。 因是雷雨天,林白也不敢藏到树上,只伏在墙上,默默的等待机会。 过了良久,雨越来越大,雷声轰鸣不停。 林白淋着雨,触景生情,心中感慨: “昨晚是大雨倾盆,我趟水过河;还是杏花微雨,走的泥泞小路?” 看及庄园繁华,而电闪之际,远处的破败民居清晰可见,林白又生出感慨: “昨天我到的地方是重门叠户的繁华之处,还是简陋难言的小门小户?” 再听及庄园里莺歌燕舞,喧闹喜庆,林白再生感慨: “也不知昨天是浅斟低唱,娓娓道来;还是叽叽喳喳,闹腾不休。” 林白想了一会儿,只记昨晚一路狂奔,好似都把细节忘了。越想心里愈加痒痒,只盼着等这件事过去,再去找穆贞请教一番。 撇去杂念,林白凝神关注。 堂上最亮的地方,人群聚集之地是任彪老母所在。 外面走廊上,有不少小喽啰在喝酒赌钱。 并无异常。 等到亥时初,宾客渐渐告辞。 又等半个时辰,雨依旧不停,那县令也告辞,任彪亲自打伞相送,意甚恭敬。 林白就在等狗县令离开!那县令步伐沉稳,酒量极豪,显然是有内功在身的,林白不想一对二。 静静等着,过了一刻钟,任彪回来了。 林白从墙上下来,运转无极功,身上凉意尽去。 袖中飞刀落到手中,默数着距离。 “下着雨,两百步不一定能成……”林白劲灌手臂,飞刀如电,破雨帘而出! 那任彪本面上带着笑,正跟跟班说话,忽听到破风之声,立即警觉闪避。 可飞刀眨眼便至,向他心口而去,任彪躲闪不及,中其左肩。 任彪当真是多年刀口舔血,也不看伤口,直接拿住给他打伞的喽啰,护在身前,向飞刀来处喊道:“是哪位朋友来此?何不现身一见?” 随着这一声呼喊,任彪身后的跟班还没反应过来,他便见到一个黑影从远处掠来。 那人待斗笠,披蓑衣,手持刀,奔速极快,如同雷霆,转眼便到百步之外。 任彪非常确定,自己绝非此人之敌。 “来人!快来人!” 任彪虽被雨水淋着,却还是觉得喉咙干枯,心里也不知何时惹了这般凶人,竟要趁大寿之日上门。 正要寻机逃离,却见那刺客手中飞出一点寒星。 这次的飞刀比方才的更为迅疾,大红灯笼照耀下,给飞刀附上血红之色,在瓢泼大雨中犹如血线般。 任彪情知不能再逃,又把方才打伞那人举在身前,以做肉盾。 电光火石之间,飞刀即至。摧枯拉朽般穿过肉盾,竟又将任彪手掌刺穿,这才卸掉飞刀之力。 任彪吓破了胆,只觉手掌钻心的疼,抬头一看,却见那刺客手执柴刀,两脚踏破石板,激荡雨水,已经到了十步外。 “好汉!有话……” 求饶的话还未说完,就见那刺客跃起,举刀斜压,气势宛如劈山斩海。 任彪转身欲逃,却已晚了,柴刀自脖颈处而入,仿佛热刀入油,斜斜而下。 一道惊雷落下,光亮刺目,而任彪已成了两片,雨滴落下,尽是血红。 那刺客竟丝毫不停,也不使飞刀,只拿柴刀上前,当即又有六七人毙命。 青龙帮众人终于回过了神,纷纷上前围攻刺客。 刺客沉稳之极,只寻上最近的打,也不见他有多高深的刀法,可手脚快极,一把刀舞的如火舞银蛇,当即又荡起一片血水。 也就盏茶功夫,地上躺了许多断臂短手之人,其余帮众无论如何也不敢上前了。 林白也停下,倒持柴刀,压了压斗笠,环视众人。 青龙帮众人对上如同魔主的目光,又是急忙一退,无人再敢上前。 差不多该走了。林白看了眼地上满是残缺的死尸,觉得很是尽兴。 只是今日使出两柄飞刀,还未捡回……林白不愿多生枝节,反正循着飞刀也找不到自己,便未去捡。 不再犹豫,原路上墙,向北面城墙处而去。 入了漆黑雨夜中,林白绕了一圈,确定无人跟踪,又转了一圈,才谨慎之极的回到家里。 换下湿透的衣裳,丢到洗衣盆里。 打水冲了冲身子,擦干头发。倒上杯凉茶,也不点油灯,林白坐下来,回思今日的不足之处。 过了半个多时辰,外面响起敲门声。 似在锤鼓一般,竟压住了哗啦啦雨声。 第二十一章 医者仁心(求追读) 是谁? 林白拿起飞刀,皱眉沉思。 我已经非常小心谨慎了,怎么就找到我了?还这么快? 路上都是积水,不可能凭借脚印寻来!我溜了两个弯儿,也没发现有追兵。难不成对方请来了神仙,能索踪? 还是童长老来了?不对,若是童长老,他肯定不敲门,直接敲我就行! 那是谁?难道贞姐又想生……也不对,她不可能这么不要命的敲门。 林白扣住飞刀,出了屋子。 隔着院子大门,林白听出外面是三个人,气息紊乱,不是勤修内功之辈。 “谁啊?大半夜的睡不睡了?”林白摸摸头发,确定已经干了,方才不耐烦的出声。 “快开门,老弟快开门!”院子外传来牛二的声音,听起来疲累之极。 “牛子哥?”林白并不开门,反而说道:“大半夜的,你来干嘛?这会儿我可不去给老夫人表演转车轮了!” “转,转啥转?出事了,堂口出事了……”牛二上气不接下气,“白大夫已经过去了,让我来叫你!” 合着是让我去救人的? “……”林白挠了下头,只觉得离谱。 可是一细想,这……这很合理! 受了伤,可不得找大夫么? 自己要不要去呢?当然要去! 虽然那些人就是自己杀的,是自己伤的,但一码归一码。 作为医者,需得心存济世救人之心,不能因为是自己伤的人就不救了。 即便大雨瓢泼,三更半夜,也得上门看伤,这是医者的本分。 打开门,林白便见牛二披头散发,还有两个跟班,都气喘不停,如落汤鸡一般。 很显然,这三人是冒着雨跑来的。 “牛子哥,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林白关心的问。 “别,别问。”牛二气还没喘匀,“跟我走,去堂口……” “这大半夜的,还下着雨……”林白皱眉,面露犹豫,使劲拿捏,“出诊的车马费得多点。” “你,你要再废话,我让你……让你有命拿钱没命花!”牛二胸口一起一伏,手指着林白,目露凶光。 “牛子哥伱看你,生什么气?我去还不成?”林白赶紧应下,又道:“我换身衣裳。”说完,回头往屋里走。 牛二有心阻拦,可只伸了伸手,喉咙里出不来声儿。 很快,林白出来,换了身没洗的脏衣裳,穿着草鞋。 锁上门,林白跟着牛二等人,一块儿往任彪的庄园走。 这会儿雨已经小了许多,林白戴着斗笠,没披蓑衣。牛二他们三個则直接顶着雨,啥也没带。 “牛子哥,到底怎么了?”林白问。 牛二摇摇头,也不说话,目光微有呆滞,似乎回忆起了某些事。 半个时辰后,四人气喘吁吁的来到庄园大门口。 灯笼还高高的挂着,红彤彤的,喜庆之意未减半分。 此时已近午夜,雨也停了,只有屋檐下的滴答声。 风很凉,吹起阵阵血腥气。隐约之间,还能听到女子幽泣之声。 牛二引着林白往里走,穿过一进院子,迎面便是扑鼻的血腥味。 正堂上一老妇正嗷嗷嗷的哭,另有一美妇低声劝慰。 东边偏房里则是哎呦哎呦的喊疼声,显然里面是伤者。 县令负手站在台阶上,皱眉不语。还有众多捕快散在四周,衣衫尽湿。 满地的残缺尸身还未收拾,被雨水冲淡的血污中,只站着个穿灰衣的年轻人。 那人腰上挎着长剑,气质极为独特,似在寻找什么。 而他手中捏着一件物事,正是林白的飞刀。 林白只看了他一眼,便觉得此人跟童长老应是一伙儿的。 收回视线,林白不敢多看。有些实力高超之人对人的目光极为敏感,林白不知其实力,不打算招惹。 毕竟,自己是来救死扶伤的。 “牛子哥,是谁干的?简直,简直是……丧心病狂!”林白气的握紧拳头。 牛二摇摇头,脸色难看。 绕开狼藉之地,牛二带林白来到东偏房。 “来了?你来吧,我歇会儿。”白大夫一看到林白便露出欣慰的笑,只是他脸色苍白的紧,衣衫下摆尽湿。 “白先生。”林白摘下斗笠,上前扶白大夫坐下,又给倒上杯热水。 房中还有十几个伤者,都是刀伤,有几个被斩去了手掌,还有几个是肋骨骨折。 这些人都淋过雨,有的人伤口已经翻白,还有人脸上赤红,显然发起了高烧。 这些人能活下来的绝不会超过一半,林白立即下了结论。 “唉,到底是什么人,竟下手这么狠?”林白查看了几个伤者后,连连摇头叹息,面上露出悲悯之情。 “你先别叹气了,赶紧给救人吧!”牛二看不下去了,连忙催促林白。 “好。”林白不再装模作样,打开白大夫带来的药箱,开始忙碌。 没过一会儿,一美妇忽的闯了进来,焦急道:“大夫呢?快过来!我娘昏过去了!” “我去!”林白立即请缨,又看向白大夫,道:“白先生,你先歇着,我去看看!” 白大夫脸色依旧苍白,叮嘱道:“大概是悲伤惊厥,不碍事的。” 那美妇看了林白一眼,便往外走,牛二赶紧拉着林白跟上。 来到正堂,宽大雕花椅子上倚着个昏迷不醒的老妇人。 林白上前把脉,良久后,道:“确实是悲伤惊厥,并无大碍。夫人可先备上参汤,待老夫人醒来后,请老夫人饮服。” 美妇闻言,只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只跪伏在老妇身前,脸上落泪不止。 看的出来,她和任彪一样,都极为孝顺。 过了片刻,老妇忽的睁开眼,可接着眼泪就哗啦啦的流,嘴上哀嚎道:“道祖爷啊,你咋就不开眼?我儿子逢庙就拜,积德行善,咋就遭了横祸呢?” 林白在旁看着,心里也颇能理解老妇人的悲痛: 本是大寿的喜庆之日,却招了祸事,落了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与爱子阴阳两……三隔,因为任彪被劈开了。 林白毕竟心软,秉承着医者仁心,安慰道:“老夫人还请节哀,养好自己的身体才是。彪哥都被劈成两半了,这人死不能……” 话还没说完,那老妇人就嗷嗷起来。 美妇狠狠的瞪着林白,扯住林白袖子往外走,怒道:“不会说话就闭上嘴!” 林白也委屈的很,小声说:“我寻思着劝劝老夫人呢……” “出去出去!”美妇十分不耐,瞪着牛二,“你哪儿找来的呆头大夫?去南城给我把喜大夫请来!” 牛二忙不迭的应了。 林白也赶紧离开,回到偏房,继续给伤者医治。 忙了两个时辰,到了寅时,总算是忙完了。 至于这些人能否活下来,只能看天命了。 作为医者,林白已经尽心竭力了。 作为凶手,林白也留了几分力气。 收拾妥当,林白本还想去讨要医药费,却被白大夫拦了下来。 “今年雨多,北方偏偏又遭旱灾。听药商说,有灾民往这边来了。” 白大夫面露疲态,双眼尽是忧色,“这世道怎么就成这样了?” 此时天将亮未亮,血腥气盘踞不散,那灰衣年轻人也不知去向。 雨早已停了,天格外的凉。 星辰黯淡,远处风声呼啸,似呜咽一般。 第二十二章 异常 天蒙蒙亮。 路上积水未退,处处可见炊烟。 昨晚的事还未传开,北城如往日一般宁静。 其实哪怕是传开,对北城百姓也无甚影响,平白多些谈资罢了。 青龙帮没了帮主,至多慌乱几天,月例钱还得照交。就算青龙帮没了,还会出现黑龙帮,白龙帮。 百草堂大门开着,秀秀扶着门框,小脸上满是担心,一直踮脚张望着。 她头发简单扎了马尾,眼眶有些黑,应是一晚没睡。 待看到林白搀扶着白大夫过来,便赶紧跑上去迎。 “外公。”秀秀见白大夫面色不太好,立即小脸一垮,眼眶当时就红了。 “我没事。”白大夫慈祥的轻拍秀秀的头,道:“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秀秀也没吭声,只憋着嘴,低头搀起白大夫的另一只手臂。 回到医馆,秀秀又赶紧给倒上热水,拿来毛巾。 伺候着白大夫洗漱过,她也不管林白,忙不迭去后堂端出米粥酱菜。 白大夫精神不济,只喝了一小碗米粥。 林白见状,便劝白大夫回房歇息,养养精神。秀秀也跟着劝,说她和林白能照应医馆。 白大夫不是死板的人,也的确有点熬不住,便由林白扶着回后堂。 来到卧房,林白扶着白大夫坐到床边,正要离开,却被白大夫喊住。 他眼眶深陷,胡须也有些杂乱,缓了口气才道:“小林,咱们在那园子里,你给人止血正骨颇为应付差事,你往日不是这样的。我知你想法,可他们即便为恶,咱也应专心救治,这是医者的本分。” “是。”林白立即拱手应下,心里并不认同白大夫的话。 青龙帮是北城蠹虫,是硕鼠,被他们欺压的人不知有多少,死了也是活该。 可不认同,不代表不尊重。 林白理解白大夫的想法,因为他是真医者,心怀济世之心,不计病患善恶;而自己虽也学医,心思却不纯粹,虽有为善之心,也有杀伐之举。 不过这也提醒了林白,自己谋事谨慎,行事却过于大胆。 就像昨晚的刺杀,其实当时再补一记飞刀,任彪必死无疑,可自己非得上去试刀,而后还大开杀戒。 林白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时完全没考虑后果,确实有些冲动了。 正确做法是刺杀成功后,不再另造杀业,立即远遁。 这样的话,自己暴露的可就更低了;青龙帮也不会雨夜来寻白大夫,以至于白大夫心力憔悴。 “确实不太符合我以往的行事作风。当时……一下子就上头了,抛开更稳妥的飞刀,转而提着柴刀上去。” 林白心里琢磨着,不知是石盘在影响自己,还是别的因素。 若是石盘的原因,可之前的暗杀,也没有什么心血来潮的冲动做法。 总不能是自己对穆贞感情太深,存了为她出气的想法吧?我有这么幼稚? 林白想不明白其中关窍,只能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待日后再说。 收起杂思,林白等白大夫睡下,这才出去坐诊。 秀秀在磨药,她见林白出来,赶紧上前问道:“昨晚到底怎么了?青龙帮出什么事了?” 她是话痨性子,平时没事就爱找林白扯两句。这些日子以来,早把林白祖上三代的事挖了个干净。 “小孩子别问。”林白一开口就是让人讨厌的大人模样。 “你才比我大几岁?”秀秀撇撇嘴,一脸的不服气,“我以前还教你认草药呢,你说达者为师,还叫我秀秀小师父。现在伱能耐了,就说我是小孩子了?” 林白假装没听见,只坐下看医书,等待病患上门。 北城都是穷苦人,有个小病小伤就硬扛着,扛不住了才会来医馆。 所以除非是能要人命的痢疾和高烧,或是孩童老人,亦或者断骨脱臼等急症,否则轻易不来医馆。 林白也严格按照白大夫的嘱托,病患有钱就要钱,没钱也可用粟米瓜果来抵,要是真的啥都拿不出,那便先赊账。 还没接几个病人,街上已经传开了昨晚的事。众百姓虽不知内幕,但都知道青龙帮的任彪死了,还被人砍成了两截儿。 北城百姓苦青龙帮久矣。虽不说大肆庆祝,但人人喜色难掩。 不过在林白看来,青龙帮背后既然是县令,那青龙帮就散不了。 到了傍晚,在百草堂吃过晚饭,林白便往家回。 没走多远,便见一個光头迎面走来,那光头上有个疤,正是牛二。 “牛哥,你这是干嘛去?”林白上前,关心的问。 “贴告示!”牛二拍了拍手上的搞事,塞到林白怀里,道:“正好遇到你,跟你牛哥我一起去贴,今儿人手不够!” “什么告示呀?” 一个混帮派的贴县衙的告示,林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接过一看,更是想笑。 告示上说县衙重金求索“田叔亮”的线索。 也无画影留形,只说是江洋大盗,擅使大刀、飞刀。 林白对这个名字熟的很,分明就是打造飞刀时,向那铁匠报的假名。 如此看来,飞刀的来历已经被查到了。 不过,那天打造飞刀时,林白斗笠压的极低,嗓音也做了伪装,鞋底还装了板子,又是入夜之时。 这条线绝对查不出自己。 “牛哥,这人就是昨晚的凶徒?”林白问。 “这事儿别往外说!”牛二立即叮嘱。 全北城的人都知道了!你告示一贴,谁还不往任彪头上想? 林白忍住笑,又问道:“可查到了什么线索?” “哪有那么容易?”牛二叹气,“花溪县的客栈旅社,饭堂茶馆都问遍了,没人听过叫田叔亮的人。” “这人莫不是江湖上的好手?有这号人物吗?”林白再问。 “我混久了江湖,要真有这号人物,我能不知道?”牛二语气肯定。 林白却知道牛二是个没甚脑子的,久居花溪县这种小地方,对江湖事也不会多了解,估计是听别人讲的。 “这人名字里既然有个‘叔’字,应该是有兄弟姐妹的,估计此人还有个叫田伯某的哥哥。”林白做出推测。 “就你有脑子是不?别人就是傻子?”牛二不耐烦的很,“县尊老爷早想到了!江湖上也没叫田伯某、田仲某的人物!” “到底是县尊老爷,果然英明。”林白叹服。 第二十三章 夜半敲门 “来的急,没带浆糊。咱去看看谁家吃面汤,就当浆糊来用了。” 牛二是个有主意的,带着林白先后闯了六户人家,也没见吃面汤的。 “都是穷鬼!面汤都吃不起!” 牛二骂完,拉上林白,就着雨水,和了点稀泥,就把告示糊墙上了。 上面的字都花了! 论应付差事儿,林白自认拍马也追不上牛二。 告别牛二,林白又往家回。 路过穆贞家包子铺,只见门关着,里面也无亮光,应是歇息了。 如今任彪已死,青龙帮群龙无首,虽有县令提点着,可毕竟要追索飞刀刺客,已没人来理会穆贞了。 林白本以为穆贞会大喜过望,为庆祝得脱虎口,准备好酒菜,邀自己夜叙一番,顺带再说终身大事…… “我还想着今晚能吃顿好的呢!” “别是她做了傻事吧?”林白见左右无人,便翻墙而入,往里一看,却见贞姐正在做针线活儿,嘴上还哼着歌。 “没事就好。”林白松了口气,想着还是明天再来贞姐说一声儿,然后等风头过去,再说大事。 睡觉肯定是要睡的,但不能太急,需得酝酿一番。 回到家,枣树上的蝉鸣吵人的很。先把脏衣裳洗了,又冲了个澡,林白回屋里静修。 闭目放空心神,出现石盘之上。 周边氤氲雾气恢复正常,那一缕紫色消散无踪,只雾气似薄了一些。 “那一缕紫色是跟贞姐睡了一觉后才出现的……难道说,以后每跟她睡一觉,就会这样?还是说换个人才会出现一次?” “只是为什么那缕紫色消散后,雾气变薄了一点?是因为我耗费了许多精力?还是说睡一次,雾气就少一点……” “亦或者为我挡住了某种灾厄?紫色是灾厄来源象征?” “那……紫色的来源只能是贞姐。她要做什么?她卖了几年包子了,知根知底,整天就想着跟我搭伙过日子……怎么可能?” “这种事很好验证,改天再去找她睡一觉,看看是否又有紫色出现。不过,还是先别睡,再观察观察。” “如果她别有用心,我已经睡过她了,不亏。如果是我猜测错误,那我还不亏,因为被我娶回家了。” “石盘的隐秘太多,需修到何种地步,才能完全的明白石盘的微妙用处?或者说,这石盘就是某种仙家法器?” “可是……有仙么?亦或者藏在不为人知之地?” 林白盘算了半天,也没個人能询问,最终也越加确定一件事:唯有勤修无极功,强大自身才是根本。 无极功突破第三层后有了极大变化,丹田内力分为两股,既有阳刚之威猛,又有阴柔之绵软。 两者看似水火不容,偏又阴阳相济,连绵不绝,这也是无极功的奥妙所在。 一晚匆匆而过,林白睁开眼,便觉腹中饥饿。 在石盘空间内时,不论多久都不会有饥渴之感,可一旦返回现实,该饿还是得饿。 洗漱后,林白听着蝉鸣出门。 出了巷子,只见穆贞家包子铺已经开门,她忙碌不停,面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 此时穆贞已经瞧见了林白,连忙朝他招手。 “拿着,路上吃。”穆贞递过油纸包,眼眸中似有几分害羞。 林白接过,点点头便走。待往前一阵,又回望穆贞。 良久,并无不妥。 “希望是我多虑了。”林白往百草堂走。 路上到处都是谈论飞刀刺客的,林白有意无意的也听了些。 有人说是既然是趁寿宴出手,必有深仇大恨;也有人说是田大侠路经此地,顺手除暴安良;还有人更离谱的,说是道祖垂怜众生,自天外降下飞刀,竟斩任彪头颅而去。 来到医馆,跟秀秀把包子分了,白大夫让林白坐诊,他只在旁看着。 林白乐得如此,自然尽心竭力。 想要医术长进的快,那必得天天见病人。 忙碌一天,林白回到家,穆贞的包子铺也关了门。 屋里亮着灯,林白没去敲门,径直回家。待到夜半,林白顶着蝉鸣出门,去贞姐家听墙角。 虽隔着墙,但林白耳力出众,只听到轻微之极的呼吸声,并无什么异常。 此后几天,林白老老实实,不再惹事,白日里坐诊医馆,夜间在家修习无极功。 县衙和青龙帮依旧在查问飞刀刺客“田叔亮”的下落,搅的花溪县鸡犬不宁。 林白跟田叔亮不熟,自然不去理会。 这几天来,林白没急着去睡穆贞,反而只每日厚着脸皮去讨要包子吃,却不提终身大事。 没过三天,穆贞便冷了脸色,不再给林白吃白花花的包子,目光更是幽怨。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贞姐都是正常的……是我想多了。” 这日晨,林白顶着蝉鸣出门,照旧被穆贞的幽怨目光看的浑身不舒服。 来到医馆,忙碌一天,正要离开,白大夫喊住了林白。 “明日医馆不开门,你这些日子劳累,好好在家歇息一天。”白大夫抚须一笑,又看向秀秀。 秀秀不情不愿的拿出钱袋,板着脸,摸了半天,排出一小块儿银子。 然后咬着下唇,像是要杀她一样,把银子递过去,“给……可别丢了,你要是不会花,就攒着娶媳妇。你要是怕有贼,放我这里也行。可别乱花,千万别乱花。” 林白接过银子,都热乎了,笑着问道:“白大夫,明天有事么?我可以代劳。” “明日是秀秀娘亲的生儿。”白大夫慈祥的笑,满是皱纹的手揉了揉秀秀的头。 秀秀拉着白大夫的袖子,面上并无太多表情,只盯着林白的手看,那里藏着她送出的银子。 林白没再多说什么,告辞离开。 穆贞家包子铺已经关门,从后院的窗户能看到有细微黄色光亮,像是在等待良人归来。 回到家,林白心里有点乱,平静不下来。 “过去几天了,也没发现贞姐有什么不妥。再吊着也不合适,睡了不负责,那还是男人么?是我多虑,该娶人家了。” 天天不是医馆就是无极功。作为少年人,林白心里也痒痒的不行。 “少年人戒之在色,我又习武,怎能沉迷女色?” “我是要登顶武学之巅,乃至于求问仙道之人。胸有大志,岂能为女色所误?” 林白站起身,出了门,准备挑战一下自己的软肋。 此时夜已深,街上并无行人。 林白小心谨慎的摸到穆贞家后门,轻轻敲了敲。 很快,脚步声传来。 “谁?” “我。” 门打开,穆贞目光幽幽,也不说话。 林白道:“贞姐,我家房子漏水了,没法睡人,能不能来你家借宿一晚?” 穆贞抬头看了眼满天繁星,道:“我家就一张床,你不嫌挤就行。” 第二十四章 胡乱推理 林白看向窗,外有霞光,应是傍晚无疑。 自昨晚,到今晚,不知几番沉浮。 林白双眼无波,无欲无求,心如古井,犹如圣人,想的也尽是贤者之思: “武道的尽头在哪里?仙人又在何方?”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是不断追逐最强?还是庸庸碌碌?织席贩履与九五至尊又有何分别?” 正欲比肩先哲,肚子却咕咕叫了两声。 自昨晚到现在,林白都没怎么休息,也没吃什么正经东西,只晨间胡乱吃了几个馒头。 本就是少年人,又习内功,练筋骨,林白这会儿并不困,就是饿得慌,也撑的慌。 侧头便见穆贞,她已闭目沉睡,脸上潮红未消。 林白想弄点东西吃,便拍了拍她。 穆贞转过身去,嘴上还嘟囔不停,“没完了?”声音慵懒,带着几分不耐烦。 林白跟她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默契已生…… 就是这会儿她会错意了。 “枕的我胳膊麻了。”林白无奈说。 穆贞动了动,林白抽回胳膊,下地灌了几口凉茶。 来到厨房,先烧上热水,又用凉水擦了擦身子。 收拾妥当,林白坐在炉火边,捅了捅灶台,便闭眼放空心神。 旋即出现在石盘空间内,林白盘腿细思。 昨晚到穆贞家时,两人没啰嗦太多,很快入巷,只是林白心里始终存了个警惕。 但一番下来,林白发现穆贞正常的很。 彼时石盘空间的雾气并无变化,林白还偷偷给穆贞把了脉,确是正常女子的脉象。 而后林白便放下警惕,不管不顾起来,歇歇停停,一直忙到现在。 “这当然不能说穆贞就一定是正常的,若是她实力远在我之上,脉象什么的可以改变……不过她当时的表情和反应不像是伪装的。” “而且她小肚子肉乎乎的,四肢力量也都是普通妇女的样子,呼吸间隔也是寻常人,绝不是练家子,更不修内功。” “她总不能是修道的仙……” 想到这儿,林白忽的愣住,觉得这是有可能的。 “最可疑的一点是,她样貌不差,又无亲人依靠,可多年来,竟能在北城安身立命,没有人上门找茬。这是贫苦之地漂亮寡妇的待遇么?” “若那石盘是某种神器,惹来他人追逐也正常。穆贞是为石盘而来?那她是怎么发现这件隐秘的?还是说,修道之人都能看到我身上的异常?” “我是梦回另一个世界之后,勘破胎中之迷,才获得石盘的。而她已经卖了好几年包子了,之前与她相交不多,只是普通邻居。难道她早早布局,但直到我获得石盘,她才上门给我送包子的……那我这石盘貌似没多厉害了。” “如果真是这样,我这些日子干下的事,怕是被她瞧了個干净。甚至我偷听墙角,怀疑她身份的事,她也知晓了。” “而且上次我本欲跟她开诚布公,她却让我等一下,然后任彪就‘心血来潮’的来到她家门口……” “之后我就被她睡了,但事后却不记得任何细节,当时还以为是醉酒忘事。现在想来,我勤修无极功,怎会轻易醉酒?应是她把我迷晕,查探我身上隐秘,但并无收获,那石盘外的云雾挡住了她的某些手段。” “接下来,我就一门心思要杀任彪,甚至行事不谨,提刀硬上……是她想要看看这些日子我到底进步多少?以此来推断石盘的某种效用?” “她为了石盘,不仅委身与我,还颇为配合我的小要求,也不知是入戏太深,还是也得了乐趣。” “可为什么不直接拿下我呢?出于某种顾虑,还是别的原因?” “如果真是这样,她的实力……从昨晚和今天的表现来看,应该比我强不了多少。或者说,她的实力不在于筋骨和内力,而是某种法术神通……” “而且也不至于强的没边儿,否则怎么可能拉的下脸,跟我一个织席贩履之辈睡觉?” 一番思索下来,虽有牵强之处,但好歹勉强能说通。 林白是宁可信其有,此间世界传闻是有修行的仙人的,多个心眼总是没错。 “不管怎样,她暂时没有害我之心,否则杀我的机会太多了。那既然跑不掉,只能先等等看了。” 至于是否误会了穆贞,林白觉得这关乎自身隐秘,甚至小命,误会便误会,日后好好补偿便是。 “以后思考重要的事情,要在石盘之内,不能在外面瞎琢磨。指不定别人有什么诡异手段。” 林白睁开眼,厨房灶火还在烧,水也未煮沸。 站起来,回到卧房,穿上衣衫,林白看向还在沉睡的穆贞,轻轻拍拍她。 穆贞也不睁眼,照旧歇息。 “还困呢?起来吃饭了。”林白捏了捏,心说要是娶回家,那可真不错。 “我又不饿……”穆贞揉揉头,坐了起来,“一边儿去,你先吃吧,养养力气……” “……”这是说我虚么?林白老脸一红,反而认真说道:“趁着吃饭,谈点大事。” “什么大事?”穆贞先愣了下,又莞尔一笑,道:“是咱俩的事?” “当然。我林白虽织席贩履为生,却也知忠义二字,你既不嫌弃我,又以身相许,我岂是始乱终弃之辈?”林白义正言辞。 “文绉绉的,显摆你读过书么?”穆贞坐起来,微侧着头,两手玩弄鬓边发丝,道:“你说人话。” 林白道:“我不白睡。” “你当真要娶我?不嫌我是寡妇?”穆贞又问。 林白道:“天地可鉴!”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穆贞面上露出几分娇羞。 “伱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林白坐过去,拉住她的手,深情款款的凝视。 “我都听你的。”穆贞打了下林白手背,脸上娇羞更甚。 “这些日子城里不安宁,等过一两个月,我请白大夫来提亲。”林白十分认真,轻拍她的手,道:“别人有的,你也有,我绝不让你受了委屈。” “我都听你的。”穆贞还是这句话,人却靠在林白身上了。 “那你再歇一会儿,我去给你烧饭。”林白说。 “好。”穆贞立即点头,但随即拍了下额头,“怎么能让男人做饭?你歇着,我去。”她胡乱穿上衣衫,扭着腰往厨房去了。 林白摸摸额头,看不出半分疑点,反只觉穆贞贤惠。 第二十五章 安宁喜乐 翌日晨,揽镜自照。 “我为酒……为女色所伤,竟如此憔悴。” 林白看着镜子里并不憔悴的人,发狠的拍妆台,“自今日起,戒色!” 这是林白发自内心之言,连续两日劳累,身体虽还扛得住,到底把功夫耽搁了。 林白之所以连吃两天,就是要一顿吃撑,好能安心修习内功。 女色这种东西,也没啥意思。 穆贞正在穿衣,她闻听此言,瞥了眼林白,道:“刚吃完,嘴还没抹干净呢,就放大话!” “你懂什么?妇人之见!”林白呵斥。 穆贞瞪了眼林白,没好气道:“怎火气没降下去,反越发大了?” “快去烧饭做菜!我还要去医馆上工!”林白说。 “你少折腾一些,这会儿早吃上饭了!”穆贞穿好衣裳,越发不悦,“还没成婚呢,你就使唤我,日后还得了?” “别家都是如此!谁家婆娘不干活?”林白拔刀无情。 穆贞闻言,气呼呼的瞪了眼林白,径直往厨房去了。 林白摸着下巴,看她真不像装的。心中只盼着是自己多疑。 “那次的紫色,当真是心里的一根刺。到底是什么缘故?要不要试试贞姐?”林白暗暗思考。 吃过早饭,林白往医馆赶。 今天确实有些迟了,天已经大亮,太阳晒的人难受。 “必须戒色,先把无极功修到圆满再说。沉迷美色,岂是我辈所为?” 林白握着拳头,下了决心。 一路压着脚步,做出气喘吁吁赶路的样子。 快到百草堂时,林白远远瞧见有个灰衣青年抱着剑,正倚着医馆门框,似在等人。 这灰衣青年不是旁人,那日在任彪庄园里见过的。 当时林白便猜测此人是童长老手下。 林白脚步不停,脑子急思:是我暴露了?不可能,若真这样,直接拿我便是,何至于来医馆等我? 来到近前,林白擦擦额头汗,讶异道:“兄台,你在这里做什么?外面太阳大,为何不进去?” 那灰衣青年目光锐利的扫了眼林白,道:“不需你管。” 林白又拿手抹抹额头汗,欲言又止,终于面露几分不悦,道:“兄台,你站在这里,又拿着剑,别人只当伱是上门找茬,谁还敢上门问医?” 灰衣青年又看了眼林白,转身挑起帘子,进了医馆。 林白松了口气,跟着进去。 医馆里除了白大夫祖孙,竟还有一女子。 那女子年约十八岁上下,身量比之同龄人要高些。腰板挺的极直,像尺子量出来似的。 人穿黑衣黑裙黑靴,手上提的剑也是黑鞘,只头发是用红线系着。 黑衣少女瞧了眼林白,便又把目光移向白大夫。 林白不知对方有何目的,便站在容易逃跑的靠门位置,还朝秀秀挤挤眼。 秀秀回看,却并未像往日那般挤挤眼回复,只撇了撇嘴。 有个蛾子飞来飞去,秀秀盯着瞧。 气氛略有沉重,不过林白没从黑衣少女和灰衣青年身上嗅到杀意。 “白老先生,我幼时体弱多病,白薇师姐常为我煎药,尽心照顾,还带我玩耍。我一直铭记在心。”黑衣少女朝白大夫拱手。 白薇是白大夫的女儿,也是秀秀娘亲,曾入青羊派。 林白只听黑衣女子这一句话,便明白她也来自青羊派。 只是……既然她来自青羊派,那灰衣青年应也来自青羊派。这么说,童长老也是青羊派?裴无用是被青羊派算计了?可他临死前,又让我去青羊派山下的铁匠铺…… 林白脑子成浆糊了。 白大夫叹了口气,道:“白薇是医者出身,又是你师姐,这都是她该做的。” “白师姐于我而言,不比亲姐妹稍差。”黑衣少女笑笑,又看向秀秀,朝她招手,“你就是秀秀吧?来。” 秀秀傻乎乎的上前,浑然没有往日的机灵劲儿。 黑衣少女捏了捏秀秀脸蛋,笑道:“怕是有些贪吃了。”说着话,又捏了捏秀秀的肩胛和手臂,便是脑袋也揉了揉。 “是个好苗子,要是能吃苦,那就更好了。”黑衣少女下了判断。 秀秀迷迷糊糊的,她往日最是话多,这会儿却一声不吭。 白大夫吓的一激灵,赶紧上前拉住秀秀,忙不迭的说道:“秀秀确实是個做医者的好苗子。” 黑衣少女微微诧异的看向白大夫,随即释然笑笑,又把目光看向林白,问:“你便是白老先生的徒弟林转轮吧?” 一个年轻女子直呼“转轮”二字,要么是风骚放荡,要么是根本不明其中意思。 此人当是后者。 林白拱手,然后直起腰板,道:“在下确实得白先生传授医术,只是在下姓林名白,世代织席贩履为业,并无转轮之名。” 黑衣少女稍有疑惑的看向灰衣青年,显然她的消息来自灰衣人。 那灰衣青年只是笑笑,没吭声。 “是我唐突,还请林小哥莫要放在心上。”黑衣少女极有礼貌的拱手,也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冲着白大夫的面子。 林白回礼,并未再说什么。 黑衣少女目光又转向白大夫,道:“今日来的仓促,不曾备下礼物,待明日我再给秀秀补上。” “不敢劳动贵人。”白大夫拉着秀秀,犹豫了下才问道:“我想问问我……白薇她……什么时候回来?” 林白之前跟白大夫聊过,白大夫认为白薇,也就是秀秀的娘亲多半死了,如今再问,怕是白大夫还不死心而已。 黑衣少女敛容,道:“白师姐出了远门,我也许久未见了。许是有事绊住了脚,待办完事,便能回来。” 白大夫闻言点了点头,并未说话。只眼眶稍红,腰也弯了些。 “白老先生,我还有事,明日再来拜访。”黑衣少女拱手。 “裴姑娘慢走。”白大夫意兴阑珊。 裴?姓裴?林白立时想到了裴无用,也不知这裴姑娘与裴无用有何关系。 “免送。”黑衣少女朝秀秀笑笑,又看向灰衣青年,道:“姜师兄,走吧。”说着话,迈步出门。 那灰衣青年抱剑跟上,并未说半句话。 “白先生,她叫什么?看起来贵气的很,偏又穿一身黑。”林白又问。 “她自称裴宁。”白大夫说。 林白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是又想起了裴无用,以及那个写有“安宁喜乐”的竹板。 “给你的。”秀秀这会儿才回过劲儿来,她拿出个小荷包递给林白,道:“你以后用这个装钱,要记得防贼。睡觉放枕头边。”然后面露担忧,问:“你……钱花完了吗?” 她似乎对方才裴宁上门的事并不在意。 林白接过荷包细看,上面绣着两片草药叶子,似是白薇叶,只是针线手艺着实差劲儿,蚯蚓似的。 “没敢花,我攒着等娶媳妇。”林白揉揉她小脑袋。 “那就好。” 秀秀松了口气,又板起小脸,严肃叮嘱道:“千万记得,不能赌钱,他们都是出老千的。也不能去那些黑洞洞的房子里,遇到人喊你睡觉,你万万不……” 白大夫一巴掌拍在秀秀头上,怒道:“去把温病条辨抄十遍!整天在哪儿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后不准出门!” 第二十六章 再见裴宁 从医馆下值,林白径直往穆贞家赶。 她家包子铺没开门,林白避开了人,从后门进去。 反锁上院子门,进了屋,便见桌子上摆好了饭菜,还冒着热气。 穆贞系着围裙,头发挽成新婚妇人样式,面上竟柔情款款。 吃过饭,林白摸摸圆肚,一抹嘴,站起身,看向穆贞。 “猴急什么?”穆贞有些娇羞,“等我洗了锅碗再说。” “我是说,我回我家睡。”林白说。 “什么?”穆贞一愣,问:“不在我这里过夜么?你不说要天天握着我……睡么?” 林白老脸一红,正色道:“今天医馆事多,累的腰疼,先歇两天再说。” 穆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面上竟稍有失望之色,却没再多说什么。 待林白出了院子,穆贞扶着木框还在呆望,好似空闺怨妇。 “莫不是还在提防我?这小子越发多疑了。还是说他最近经的事太多,以至于疑神疑鬼?”穆贞从头发摘下发钗,轻轻弹出,便化为一黑蝉,扑棱棱的飞了出去。 “老祖宗让我来这里寻丹论,说有人能启发于我……我等了几年才闻到了他不寻常的味儿,本以为这小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难道被他白睡了?” 穆贞懊恼自语,再无半分平时的贤惠模样,“枉我扮了这么久贤妻,他却成了薄情汉……诶?难道说我的丹论就在这里?不是从他身上得了什么东西,而是我的经历?” 她想了半天,从袖中拿出本书,往屋里回,“我得再看看前辈们的丹论之论。” 林白回到自己家,只觉枣树上的知了吵的人头疼,便弹出一枚石子,立即毙了那黑蝉。 回到屋里,放空心神。 再次出现在石盘空间,林白摸着下巴想事情。 今日裴宁忽的来到花溪县,应还是为裴无用之事。 而且,她虽称呼那灰衣青年为姜师兄,但看两者地位,应是裴宁为主。 可裴宁与裴无用同姓,两者有什么关系没? 林白想不明白,自己获取的信息太少,根本无从分析。 可不管怎样,以后要更加小心才是,不能漏了自己学了无极功的底细。 白大夫虽然知晓些,但不用担心,林白也跟他提点过。 可还是应避免见裴宁,一次两次没事,次数多了可能就有所察觉,万万不能高估自己,更不能低估别人。 另外就是穆贞,她表现的很正常,但还是得小心防着。不过暂时来看,她没有害人之心,应是还未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或者说,她还没想到获得“石盘”的办法。亦或者,“睡觉”本就是她的目的之一…… 林白也搞不明白,反正自己并无不适,内力充盈,甚至进步飞快。 反正先睡再说。 但还得尽快想个法子,来验证猜测的真伪,别闹半天,穆贞真是个好人,白白惹她伤心苦恼…… 唉,多好的人儿啊,又白又大。关键是有些过分的要求,她竟也半推半就。 一晚过去,林白再次睁眼。 去穆贞家吃了早饭,林白往医馆去。 到了百草堂,却见柜台上放着好几個礼盒。 白大夫面有忧色,秀秀则伏在案上抄医书。 “小林,来的正好。”白大夫一见林白,便露出笑容,“得麻烦你代我走一趟。” “先生只管吩咐便是。”要是别人让自己办事,林白必推三阻四,但白大夫吩咐,林白不问啥事,就直接应下。 “裴姑娘昨天说今日来送礼,没想到昨晚便送来了。” 白大夫指指礼盒,抚须苦笑,“只是太贵重了,又是人参,又是何首乌,还都是百年份的,我消受不了,你帮我送回去吧。” 昨晚还想着要少接触裴宁呢,这会儿就要去跟她见面。 “那就让秀秀和我同去吧。也让秀秀见见她的裴师叔,也算是上一辈儿的交情。”林白祸水东引,准备拉上秀秀,到时候让秀秀出面,自己不与裴宁打照面。 “秀秀就不去了。”白大夫连忙摇头,“我知你好意。不过你别看秀秀话多,其实胆子小,拿不了刀剑。” 林白昨日就看出白大夫不想让秀秀学武,如今想来,怕是担心秀秀走了她娘亲的老路。 老来丧女,自然对外孙女更加疼爱。 “外公!我胆子才不小!”秀秀也不抄书了,立即抬头,一脸的不服气。 白大夫瞪她,秀秀立即又低头拿笔抄书。 “那我现在过去吧。”林白只能接下这活儿,又问道:“裴姑娘住在哪里?” “她就住在县衙后院,县尊给她让了地方。她说已经跟人吩咐过了,咱百草堂的人随时可以去。”白大夫抚须,又道:“记住,她要是拒收,你就放到门口,万万不可再带回来。她不欠咱的,咱也不欠她的。” “我记下了。”林白应下来。 提起各色礼盒,林白出门。 县衙位于花溪县正中,林白赶到地方,来到后门。 这里有个捕快守门,林白猜测裴宁可能没带什么亲信下属来花溪县。 “捕快大哥,我是百草堂的伙计林白。我们白先生让我给裴贵人送些礼物,麻烦大哥帮我送进去。”林白还是一个劲儿的不想见裴宁。 那捕快听完,却没收,反而道:“伱且候着,我去通报。” 很快,捕快出来,脸上堆满了笑,道:“林公子,劳你久候了。” 林……公子?林白不适应这个称呼,平时别人都称自己为林转轮,或者卖草鞋的,或是织席贩履之辈,有些阴损的更暗地里称自己搞破鞋的…… “不敢……”林白朝捕快一拱手,又提起礼盒,道:“我从小怕生,见不来贵人,东西劳烦大哥帮我送进去,我就不去了。”说着话,林白从秀秀送的钱袋里,摸出几文钱。 “那不行!”捕快笑呵呵的摆手拒绝,“贵人特意吩咐了,说要见见你。” 这……见我干啥?让我把脉么?还是想买我家的草鞋凉席?还是打听白大夫祖孙的事? 莫非是她搞明白了“转轮”为何意,食指大动,欲要一窥究竟? “劳烦带路。”林白叹了口气,只觉烦闷。 捕快引着林白过了一道门,有个丫环在等着。 两人交接,丫环又带着林白往里走。 这丫环十六七岁,模样颇俏。一边走一边不时侧头看林白,还拿着手绢遮笑容。 我脸上有花?林白对自己样貌也有几分自信,但觉得还不至于能随意搅动春心的地步。 “你就是林转轮?”那丫环忍着笑,目光往下移,低着声问。 合着你笑不是因为我的样貌,是我的外号? 林白头大如斗,并不接话,只在心里感慨:是不是全县城的女人都知道我的名号了? 那丫环见林白故作矜持,她撇撇嘴,嘴里小声嘀咕,“怕是个吹出来的名儿,银样镴枪头……” 没一会儿又进了一处院子,花树林立,中有凉亭。 第二十七 接受教训 林白举目看向凉亭。 裴宁依旧一袭黑衣,旁边有一美妇作陪。 那美妇不是别人,是在任彪庄园里见过的,是任彪亲妹。 林白听街上人说过,县尊发妻早亡,这美妇是续弦,叫任巧云。 不过在林白看来,狗县令寻了个帮派女子做续弦,着实是色令智昏。 蝉鸣阵阵,林白走上前,放下礼盒,拱手道:“见过贵人。” “勿要客气。”裴宁背着手,腰杆挺直。 她身量高挑,黑衣更是显瘦,腰肢尤其细。 胸前也不知是为练武方便裹了东西,还是天生如此,反正并无可言之处。 林白就觉得,她拍马也追不上贞姐。 不过模样倒是不错,尤其是肌肤很白,在黑衣相映下,更衬的白了几分。 那美妇任巧云样貌也不差,身材尤其润,可不管是气质还是气势,倒像是裴宁的奶妈。 “白先生说礼物贵重,不敢收,还请贵人收回。”林白又是一拱手,十分的知礼。 “白老先生既然不收,那也不必勉强。”裴宁微微点头,看向那任巧云,示意离开。 这眼神其实很不礼貌,但任巧云毫不生气,面上还带着笑,欠身屈膝,道:“贵人慢慢聊,我去厨房为贵人准备午食。” 说完,盈盈退去,毫不见那日庄园中的泼辣。 林白看着那美妇背影,心说这青羊派到底啥来头,一县之尊的夫人卑躬屈膝,竟跟个仆人似的!还是说,裴大姑娘是个了不得的贵人?那幼时生病,怎么没人照顾,反让秀秀娘亲熬药? “你若喜欢她,我让她晚上去陪你。她风骚的很。”裴宁忽的出声,打断林白的思绪。 我就多看了一眼人家的腰下面……林白闹了個脸红,赶紧拱手,赔礼道:“不敢。” “看来你只学到了白老先生的医术,未学到白老先生的医心,望你谨记。”裴宁依旧背着手,居高临下。 “受教了,在下谨记,日后必秉承医者仁心行事。”林白老实的很。 “我听说你家世代织席贩履,是花溪县的老人了,最近可听过与什么传闻?”裴宁又问。 真是问对人了! “无非是江洋大盗,飞刀刺客之类的。”林白回。 裴宁也是随口一问,倒也没指望从林白口中得到什么线索,便又问道:“可有人欺负百草堂?” “这倒没有。”林白轻轻摇头,道:“白先生仁善,治病救人只凭本心,不图名利。便是横行北城的帮派,也极少为难百草堂。不过……” 林白欲言又止。 “你只管说。”裴宁语气淡淡的。 “那我得先问贵人一个问题。”林白图穷匕见,露出真面目,“敢问贵人要在花溪县逗留多久?若是三五天,我不说也罢。” 林白觉得今天这趟不能白来,总得摸点消息回去。 “我来此地是为寻一样东西,查一些人,怕是要多留些日子。” 裴宁竟直言不讳,她负着手,转过身,背对林白,复又教训道:“伱吞吞吐吐,言语不详,瞻前顾后,毫无半分男儿模样!” 第二次了!合着你今天是来教训我的吧? “在下织席贩履为生,常遭帮派盘剥,岂能言语快意?若不是瞻前顾后,唯唯诺诺,怕是早被抛进花溪河里喂鱼了,也不会有今日惹贵人厌烦之事。”林白拱手。 裴宁闻听此言,转过身来,盯着林白看了会儿,笑道:“你倒跟我一好友相同的性子,外柔内刚,受不了辱的。罢了,是我言语无忌,还请你莫放心上。” 林白没吭声,又是一拱手,心里却说:你最好在这里待三五个月,待我无极功稳妥了,你最好别落单! “方才说到哪儿了?”裴宁转开话题。 “说到可有人欺负百草堂。” 林白擦擦额头汗,道:“前些日子青龙帮的帮主被飞刀刺客杀害,还伤了许多帮众。我和白大夫被连夜喊去治伤,一晚没歇息,青龙帮却未付一文钱的诊金。” 林白疯狂告状。 “我知道了。”裴宁点点头,又问道:“还有吗?” “别的就没了,其余付不起诊金的,大多是家里穷困,实在没钱。”林白老老实实的说。 “我看白老先生身体似乎不太行了,你知晓吧?”裴宁问。 “积重难返。白先生医者仁心,可惜天不眷怜。”林白微微摇头叹息,真情实意。 裴宁沉默良久,叮嘱道:“你在百草堂好好照料白老先生,莫让他再劳累。若是有事,就来寻我。自然,我也不会亏待你。” 林白俯身拱手。 裴宁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林白原路退回,汇合了早等着的那小丫鬟,往外没走多远,忽听一声爆喝传来。 “我又暴露了……”林白一激灵,连忙贴墙站着,看向发声处。 只见有两人正相对着。 其中一人正是被裴宁称之为“姜师兄”的人。 姜师兄衣衫不整,一手抓灰袍掩着身子,另一手提剑。 另一人则是县尊老爷,他手里提着把刀,双目血红,好似老婆被人睡了。 “看来是我高估了青羊派,县尊老爷还是敢刚一刚的姜师兄。”林白开始怀疑青羊派的实力。 正想着呢,一女子从房中跑出,衣衫半掩,发梢凌乱,“老爷……”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见过的县尊续弦,任彪的妹妹任巧云。 “淫妇!我在外追查杀你哥哥的凶手,你却背着我爬别人的床?”县尊大怒,拿刀指着姜师兄,目眦欲裂。 “先说好,我可还没吃到。”姜师兄手拿着剑,表情轻松,不甚在意。 无需再多听什么,林白已知发生了何事,也知晓姜师兄竟是我辈中人。 “看来青羊派的实力真是深不可测,县尊老爷的女人也是说睡就睡!被抓现行也丝毫不怂!”林白重新认可了青羊派的实力。 “她白吗?”有人问。 “还行。”林白随口回,侧头见是裴宁,赶紧拱手,“贵人说什么?我没听清。”心说没你白。 “瞧个没完了?”裴宁又说。 林白立即告退。 裴宁却自倚着墙,饶有兴趣的看起了捉奸大戏。 出了县衙,林白忽的生出一个想法。 “我一直想不到试探贞姐的稳妥办法……青羊派实力不弱,我有没有机会上下其手呢?借此证明心中猜想呢?” “花溪县又是过江龙,又是地头蛇,又是走脚鸡……” “水越搅越浑!那我为什么不能偷偷的当一个搅屎……搅动风云之人呢?” 林白只觉豁然开朗,心中澄明一片。 第二十八章 试刀试人(二合一) 回到医馆,林白见竟是秀秀坐诊,正在给一妇人把脉。 秀秀像模像样,面容严肃,不时点头,把往日白大夫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 “白先生呢?”林白坐过去问。 “我在听脉,你别说话。”秀秀瞪林白。 “……”林白果然闭上了嘴,随手拍死一只飞蛾。 过了良久,秀秀收回手,检查了那妇人舌苔,又伸手摸人家肚子。 望闻问切后,秀秀大概也没诊出个一二三,只挠挠脑袋,分明漏了怯,问:“没看出你有什么毛病。是不是你家男人有问题?生不出孩子不一定就是女人的错。” 合着是来看不孕的。林白走开,离得远一点。 若是白先生,就不需在意了,毕竟年纪大了。可林白正青春年少,少不得避一避。 那妇人闻言,脸立即红了,侧目瞧一眼林白,又看向秀秀,问:“白大夫呢?” “你信不过我的医术么?”秀秀听出妇人在质疑她,立即就不开心了。 “白大夫给我男人瞧过,说我男人没毛病……”那妇人小声说。 “没毛病?”秀秀眉头皱成一团了,又问道:“你们……多久睡一次?” 那妇人瞥了眼林白,脸上更红,小声道:“天天睡。” “那怎么怀不上孩子呢?”秀秀懵了,愣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竟翻起了医书。 “同房后可有什么不适?”林白插嘴。 “那倒没有,”妇人老实的很,脸上虽不好意思,但还是实话实说,“就是脏的紧,臭烘烘的……”她声音愈发低,也颇不好意思。 脏的紧?还臭?不应该吧……莫不是走错路了? 林白也学秀秀挠头。 “你们夫妻俩是不是没什么朋友,不爱跟人说话?也不去听别人闲聊?”林白问。 “伱怎么知道?”夫人惊讶。 “你出嫁前,母姨姑姐可教过你什么?”林白又问。 “我上面只有个兄长,娘亲走的早。出嫁前,父兄只叫我老实听话。”那妇人道。 “是了。”林白立即明白,他丈夫要是有几個喜欢聊下三路的朋友,也不至于行差踏错。这妇人也是个老实人,又没女性长辈教导…… “是什么?”秀秀不解。 林白拿出纸笔,写写画画,秀秀想要来看,都被林白无情推开。 “这是方子,回去给你丈夫,祝你们早生贵子。” 写好之后,吹干墨迹,林白把药方叠起来,递给妇人,叮嘱道:“你莫要偷看,给你丈夫,他自然就懂了。” “我家男人不识字……”妇人尴尬之极。 “不需识字,是图画。”林白说。 “不吃药?”夫人又问。 “不打……不吃药。” 林白自信开口,又补了一句,“诊金也免了,日后若是怀上孩子了,请我家秀秀吃个冰糖葫芦就行。” 那妇人懵懵懂懂,再三谢过,又茫茫然的离开。 林白见她离去,心想自己以后指不定能混个“妇科圣手”的好名头。 “不吃药就治病?你莫不是哄骗人家吧?”秀秀扭着眉头,一脸的质疑。 “白先生呢?”林白不回她疑问。 “城外来了些北方的灾民,外公去说要去瞧瞧。”秀秀小嘴一嘟,显然在担心白先生。 “天这么热……我去看看。”林白也担心白先生的身体。 “外公说了,让你先在医馆守着。还说要是他正午不回来,你再去找他。”秀秀小声说。 林白看看天,离午时还早着呢。 正想提前过去,却又来了病人。 没得办法,只能继续坐诊。 又过半个多时辰,竟有贵客上门。那县尊夫人任巧云带了个小丫鬟来了。 身后还跟着个光头,正是牛二。 林白拱了拱了手,见来客春风和煦,便知是告状起效果了。 只是……任巧云不才被捉奸在床么?怎这会儿就没事人一样的出来了?脸上的粉有点厚,是遮巴掌印吗? “上次劳白大夫和你登门,只是我娘家在操办后事,一直没来道谢,还请莫怪。”任巧云言语如春风,她环视一圈,好奇道:“白大夫呢?” “我外公出诊去了。”秀秀说。 “这大热天的,白大夫当真是医者仁心。”任巧云说着话,招手让丫环奉上钱袋。 “怎敢劳夫人亲自来送?”林白虚伪之极的接过,掂了掂,约有五十两。 “都是我该做的。”任巧云笑笑,侧过头去,那丫环和牛二便退了出去。 林白知道她有话要说,便看向秀秀,道:“秀秀,去准备午食,待会儿我给白先生送过去。” 秀秀是个机灵鬼,她瞧瞧林白,又瞧瞧任巧云,不情不愿的往后堂去了。 林白正合计怎么从任巧云嘴里弄点消息,没想到任巧云先开口了。 “怎么?你是不是在想,我才被捉了奸,怎就没事人一样来百草堂了?”任巧云面上笑容不减,竟不以此为耻。 “不敢。”林白回。 “别人都叫你林转轮,你真能转动的车轮?”任巧云又好奇问。 “都是讹传。不过,在下自认为比姜师兄是要强一点的。”林白主动把话题切入到姜师兄身上。 “哦?比姜荣不差?他可是自小习武的,你又有什么?”任巧云又是一笑。 原来姜师兄大名是姜荣。 “本钱。”林白说。 果然,任巧云听懂了,她目光下移,嘴角露出几分笑,又把目光停在林白的鼻梁上,“姜荣就要走了,你以后常去县衙转转。” “姜师兄要走?”林白意识到机会来了。 “裴姑娘赶他走的,这会儿两人还在交接事务,估计到晚上才能走。”任巧云微微叹息,竟有失望之意。 “姐姐勿忧,天下之大,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林白无耻的说。 任巧云点点头,饶有兴趣的盯着林白看。 “姐姐,”林白见她目中竟有春情,连忙又问道:“姐姐,这青羊派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人人都对裴姑娘那么……尊敬呢?” “青羊派是当世大派,说了你也不懂。你只需知道,咱们国师便出自青羊派,裴姑娘是国师嫡传。你有百草堂这层关系,得好好巴结才是,懂了么?”任巧云笑着说。 “多谢姐姐提点,我记住了。”林白立即感谢。 “我先走了。”任巧云往外迈步,又转过身,“对了,今天的事,你莫要向别人说。” “放心吧,我从小就嘴巴严。”林白做下保证。 眼见任巧云离去,林白坐下来,心中静思。 没过一会儿,秀秀已做好午饭。 她提着饭盒出来,一板一眼的交代道:“天热,你让外公多喝点水,可别忘了。还有,我给你们煮了鸡蛋,早点吃了,放到晚上就坏了。” 说着话,她盖上饭盒盖子,又去驱赶飞蛾,埋怨道:“自从你来我家,我家这飞蛾就没断过。” “以前没有嘛?”林白本提着饭盒欲走,闻言又回头问。 “我家开医馆的,天天熏艾,以前蚊子都没半只。”秀秀面有得意。 林白点点头,迈步往外走。 午中日头正盛,北城大门口的集市熙攘。除却平时摆摊的,还有上百灾民在远处。 几个捕快似乎划下了地方,不让灾民入城,只布下个小小粥棚。 “见白大夫了没?”林白拉住卖脆梨的云哥儿。 “在前面义诊呢!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云哥儿伸胳膊指指,又盯着林白,道:“林转轮你现在出息了,听说不少老娘们找你看病,你啥时候教教我勾人呗?” “我是凭‘转轮’的名头勾人,怎么教你?!”林白拍了下云哥儿的头,连忙去寻白大夫。 走进灾民聚集之处,便有捕快上前拦路,林白说明了与白大夫的关系,这才被放了过去。 白大夫正在诊脉,他见林白过来,赶紧招手,道:“你来。” 林白知白大夫是想锻炼自己,便立即应下,接下了班。 连续看了几个灾民,倒是没看到啥大病,大都身子虚弱,乃是饥饿困顿所致。 一下午过去,林白送白大夫回了医馆,秀秀已备好了饭菜。 “外公,我给你捶捶。”秀秀很是心疼,扶白大夫坐下,给他轻轻捶背。 林白不欲久留,便告辞离开。 到了穆贞家,她已备好热腾腾的饭菜,脸上有着莫名的喜悦。 吃过晚饭,林白照旧没有留宿。 “东食西宿了属于是。” 此时天已大黑,回到家,便听枣树上知了叽叽歪歪。 林白走上前,摘下个青枣吃。 有点糠。今年雨水多,也不甜。 枣核弹出,正中树上黑蝉,蝉鸣立止。 又等了一会儿,林白戴上斗笠,穿上麻布衣衫,背着刀,蒙面出门。 自北城的那处残破缺口而出,便见灾民聚集之地燃着火光。 今日下午坐诊时,林白听捕快们谈论,北城大门明日便不再开,集市也停了,生怕灾民聚集,冲击了县城。 不过林白觉得若是不好好安顿灾民,迟早要出事。北方大旱,粮食绝收,听闻还起了民乱…… “又要洗牌了。兴亡谁人定,都是百姓受苦。” 林白摇摇头,自觉以现在的实力帮不上什么忙,最多给看看病。 瞧了片刻,便又一路向西,绕到了南城大门。 此时已是亥时初,林白潜伏下来,隔着老远盯着。 等了半个时辰,城门打开,有人骑马出城。 城头火光微弱,不过林白还是认出了姜荣。 他穿灰衣,背着剑,似有阑珊之意。 有两个捕快引路,打马来到码头,早有客船迎接。 那姜荣登了船,便站在船头,背手看天。 花溪县外的花溪河是东南走向,客船往东一个时辰便是梨花江。 梨花江宽阔,花溪河狭窄,林白若要动手,只能选择花溪河。 跟了小半个时辰,确定离花溪县够远,林白打算出手。 根据观察,林白估计姜荣的实力应在二流,与自己相仿,甚至稍差点。 自己擅长的是飞刀,以及筋骨之能。而对方则是剑术以及轻功。 所以不能近身缠斗。 当然,此行目的主要还是试探穆贞。 若她真是隐藏之人,那肯定在某处暗暗的关注着自己。 医馆的飞蛾,家里的黑蝉。云雾的异常,多年立足北城却独善其身,自己得到石盘后第一个示好,以及那晚的失忆。 这件事得搞明白,否则如鲠在喉,睡觉都不安稳。 即便目前来看,对方一直善意以对,但同床异梦实在难受。那种时时被窥探的感觉,毫无半分的自由。 林白看向小船,踏前一步,腰力腿力汇聚于上,飞刀脱手而出。 这一刀未出全力。 铛! “飞刀刺客田叔亮?”姜荣剑未出鞘,便荡开飞刀。 语声未落,他拔剑出手,脚踏碎波,向林白飞身而来。 “好飘逸的轻功!” 林白心中暗赞,飞刀再次出手,这一刀依旧未出全力。 那姜荣着实有些手段,脚下踏水不停,剑舞的滴水不漏。 碎波倒映残月,又与剑光相映,着实是潇洒写意。 飞刀再次被挡下,姜荣剑势稍有停顿,身形落下半分,接着一声长啸,踏身岸上。 “不过如此!”姜荣冷笑一声。 “我能胜他。”林白注意到,他鞋子湿了。 这一刀主要是摸姜荣的实力,若是他能轻易挡下,那也别想其它的事了,跑路再说。 若是他稍有吃力,那就说明自己可以游刃有余。 事实证明,自己勤学苦练还是有效的。 林白没再出刀,转身就走。 岸边树木繁盛,月光难以照及。姜荣竟丝毫不惧,即便林白奔腾极速,他却身负轻功,从容跟上。 寒光一闪,第三刀悠忽而出。 姜荣已有防备,长剑再次挡下,人却停顿了下,显然是气息不顺。 但他很快便调整过来,立即飞身而上。 就盏茶时间,姜荣剑锋已距林白十步,却没敢硬上。 显然,他在防着林白的飞刀。 “阁下何必逼迫太甚?”林白停下来,拿出背上柴刀。 “没飞刀了么?你未免太过自信,也不说多打几把,就敢来伏击我。”姜荣见林白单手执刀,另一手却空着,心里放心不少。 林白没出声,自己还有一把飞刀未出,这也是保命的利器。 姜荣争斗经验丰富,他自负轻功,不怕对方逃窜,是以并不出手,等对方先发。 “遮遮掩掩,你必不是无名之辈。”姜荣剑指林白。 林白没吭声,只是盯着对方的剑。 这是自修习内功以来,对上的真正有实力的剑客。 两人都不说话,树林里蝉鸣愈噪,听的人心慌。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荣生出不耐,身形向前,并无花哨姿势,只一剑刺出,犹如白虹贯日,卷起阵风,向林白而来。 林白连连后退,但根本躲无可躲,只得挺刀而上。 柴刀应声断裂,姜荣剑势不停,向林白咽喉而至。 林白侧身躲避,右手飞刀寒星一闪。 就在这时,林白发觉对方双眼忽现出茫然之色,剑竟稍偏半分,只擦着自己耳边而过。 “有点托大,这次太危险了!要不然我必然受伤!”林白额上生出冷汗,又退开数步。 “呃呃……”姜荣按着胸口的飞刀,双目诧异,似遇到什么怪事一般,吐了两口血,“你,入道了?裴无用,用的东西被你拿去了?不对……” 他双目狰狞,面上却有诡异笑容,“时间太短,你不可能……不可能是你……” 姜荣衣襟上都是鲜血,他不再看林白,只踉跄几步,看向四周,复又猖狂笑道:“师兄,大师兄,呵呵,你日日欺我,却不知你爱妻……我等着你,等着你们……” 他喷出两口鲜血,倒地不起,再无生息。 “这是临死想起了得意事?” 四下里再无蝉鸣,静谧之极,仿佛方才无事发生。 林白只呆呆看着天,自己一番搏命,大概能确定那件事了。 “贞姐啊,你想干什么直说行不行?是敌是友,给个痛快。”林白心里喊了一嗓子,觉得苦恼之极,又觉轻松释然。 不知其底细,不知其实力,不知其目的,只知深浅。 “先摸尸吧。”林白不再多想。 第二十九章 通明剑诀 “姜兄,你千不该万不该,大白天的淫人妻女,甚至被抓了现行还神气的很!” “我都等天黑!” 林白扶了扶斗笠,拉下覆面黑布,批判了两句。 蝉声又复聒噪,虫鸟低鸣,更显的夜晚的树林寂静。 把飞刀拔出,细细擦拭。 方才那一刀距离极近,已把姜荣的肺腑五脏摧毁。 从姜荣怀里摸出一本旧书,名曰通明剑诀。 这剑诀破旧不堪,想必是日夜翻看。 另有几张银票,林白随手收到怀里。 又摸到一个黑色牌子,手掌大小,中间有“行走姜”三字,背面刻着个绵羊。 “这应该是青羊派的身份牌。诶,这是什么?” 林白又摸出一个粉红肚兜,上面绣着鸳鸯,显然是女子之物。 “姜兄风流,在下拜服。” “只是你我是敌非友,我选择裴无用的时候,咱们就是敌人了。” 林白拱了拱手,捡起他的佩剑,在他伤口刺了一记,盖住原本伤口。 处理完后事,林白往河岸赶,一路上把丢出的飞刀也捡了回来。 到了花溪河河边,那客船已经不见,也不知是逃了,还是回去报信了。 这事儿瞒不住,不过自己未漏踪迹,且待以后再看。 原路返回,一路小心谨慎,到家时已是子夜时分。 枣树上蝉声低鸣,林白没多理会,洗了洗身子,换了衣衫,点上灯,翻看通明剑诀。 看完之后,坐在床上,闭目放空心神。 石盘空间内依旧如故,昔日稍微变薄的雾气已经恢复如故。 林白坐下来,静思今晚得失。 “那姜荣临死前,曾面露惊异,说‘入道’二字,又提及了裴无用。” “还说我时间短……这肯定不是说我做事的时间短,而是距裴无用死去的时间太短,我还不可能‘入道’。” “他怀疑我入道,又立即做了否认。” “这说明裴无用手中的东西是能‘入道’的妙法,亦或者‘入道’的线索。” “如此看来,‘东西’被裴无用藏了起来,那枚竹板是信物,或者也是线索……” “可既然裴无用盗的是能入道的神妙之物,那失主是谁?是否入道?若是入道,想必颇有神通妙法,为何没来追索?” “青羊派可能不仅仅是武林门派,或许还有高人。只是不知比之贞姐如何,又与贞姐是敌是友?” “另外就是,姜荣最后一剑偏了些许,眼中有迷茫之色……这是否说明,贞姐擅长的是某种幻术,或是迷乱心智的术法?” “接下来又该如何面对她?……算了,她既然护着我,未有明显恶意,我先老老实实的便是,至少知道她的确不是普通人了。” “另外就是今晚之事的手尾了。姜荣的消息是任巧云透漏的,不过她应不会乱说,否则她与我调情的事也不保。” “不过她本就风骚之人,还得小心在意才是,最好再见她一面。”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提升自己,先把无极功修圆满,能多一分能耐便多一分。” 缕清思路,林白回思通明剑诀的内容。 这剑诀显然不是入门剑法。 通篇招式并不多,只强调“剑势”二字,需做到心思通明,再以内功为基,内功越强,剑势之威便愈加强大。 “心思通明,处之以静,倒是跟飞刀术法不谋而合。” “只是我更想学刀法……” 林白参习无极功已久,又多次搞事,在武道上也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通常来讲,内力是道,武技是术。 道为基,基础越牢靠,武技能发挥的威力便越强。 想要在武道之路上走的长远,需要以道御术,又要两者相辅相成。 林白伸出手,云雾缠绕,旋即成为一把长剑。 挽了一個剑花,又把通明剑诀上的招式演练一遍。 自己有无极功的基础,筋骨又是熬练过的,上手极快。 连续练了上百遍,林白自信已经将剑招熟记脑海,自然而然便能使出。 只是剑招终究落了下乘,不合通明剑诀本意。 林白又回思姜荣临死前的最后一剑。 那一剑分明是姜荣拼尽全力,又有以伤换死之决绝,有一往无前的霸道之势。 只是在林白看来,姜荣只有“剑势”,却缺了几分“通明”之心,对自己的实力预料不足。 “下次有机会试试,那一剑分明超出了姜荣原本的实力。” 林白又回味片刻,便复又修习无极功。 武技再强,也得有内功支撑。 无极功已摸到了第四层的门槛,只差临门一脚。 “借姜兄那一剑的感悟,试试能否突破第四层。” 林白闭上眼,内力周游全身,又汇聚丹田,一时间内力阴阳交会,龙虎相聚。 翌日晨,林白睁开眼,双目幽深漆黑,似有光亮,但旋即一闪即无。 “来到第四层了。” 呼出一口气,林白站起身,全身筋骨似乎轻了几分,内力比之以往浑厚许多。 出屋门,枣树上蝉鸣不止。 这黑蝉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洗漱后,林白去穆贞家吃早饭,她依旧没开包子铺。 而且还心不在焉的,似在想事情。林白也没敢吭声,只默默吃饭。 往医馆路上,林白听到消息,说城外又来了批灾民,城中粮价也翻倍了。 之前粮价就在涨,如今随着灾民到来,涨的更快了。 其实花溪县附近并不缺粮,梨花州也是膏腴之地,林白估计是那些世家富户是囤积居奇。 一来是想借此敛财;二来么,说不定看到灾民和民乱,有了别的心思。 来到医馆,已有人在了,正跟白大夫谈话,林白记得那人是个药商。 秀秀正在翻看医书,她瞧见林白,便现出得意笑容,小声说:“我把你昨天干的事跟外公说了,等着挨批吧!” “你把我跟县尊夫人调……的事情跟白大夫说了?”林白做贼心虚,立即上前捏住了秀秀的脸蛋。 “……外公他欺负我!”秀秀立即搬救兵,然而白大夫根本不理,秀秀没法子,只能求饶道:“我才不管那些,我说的是你乱给人开方子的事!” “疼不疼?”林白轻轻揉揉她脸蛋,笑着说:“待会儿给你买冰糖葫芦。” 秀秀俩小手捂着脸,俩小虎牙呲着,道:“俩!” “没问题。”林白立时同意。 “伱最近都不给我带包子吃了。”秀秀又说。 “别说是你,我也好几天没包子了。”林白也叹气。 “你那样子不像是没吃到包子,倒像是媳妇不跟你过了。”秀秀敏锐之极。 这话也不算错。 林白狠狠的瞪了秀秀一眼,不再说话。 第三十章 裴宁的宁 “药草涨,粮食也涨,灾民也没人管了。” 白大夫送走那药商,他无奈叹气。 “县尊会操心的。”林白开解。 “昨天县尊夫人送来的银子倒是救了急,能买些草药备着。只是灾民……” 白大夫叹气不止,“饿也是病呐。” 林白不知如何说,只能不言语。 三天过去,城外灾民愈多,县衙派了捕快日日施粥,便是城里富户也出来做样子。 不过即便如此,城中粮价依旧居高不下,城外饥民也越聚越多,根本吃不饱饭。 这三天来,林白听说裴宁时时往南城跑,似乎在筹集赈灾粮食,根本没操心姜荣的事。 “不明白裴大小姐要干什么……”林白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这一日晨,林白照旧来医馆。 屁股还没坐热,来了个熟人。 牛二顶着光头,笑嘻嘻的先跟白大夫问好,又跟林白问好,最后还跟秀秀打了个招呼。 “你有何事?”白大夫问。 牛二拱了拱手,谦卑的很,和气道:“咱们贵人请林大夫过去。” “我们这儿只有林学徒,可没林大夫。”秀秀小声咕哝。 “裴……裴贵人请我?”林白不解。 “对,点名让你去。”牛二面现谄媚之色,“还特意叮嘱,让你带着药箱。” 带药箱?要看病?那该请德高望重的白大夫才是,怎会是我? 她一习武之人,怎能轻易生病?可若要生病,那就不是我这种大夫能治的! 难道我“妇科圣手”的名号已经传开,她想看妇科病? 还是说她已查到姜荣的死与我有关,这一出是请君入瓮? 林白不得其解,只能先点头应下。 “等我回来给你买糖葫芦吃。”林白看了秀秀一眼,背起药箱,随牛二出了门。 走没多远,林白随意开口问道:“牛哥,贵人寻我去看病么?” “你可别叫我牛哥了,叫我牛二就行。”牛二过分谦卑,又摇摇头,只道:“咱也不清楚,反正点名让你去的。” 林白不再多问。 跟着牛二一路来到县衙,却又被引到后院。 过了一扇门,便见有人在等着了,是任巧云。 “夫人,人带到了。”牛二一拱手,然后退出。 林白头皮发麻,心说这是什么情况?别说来睡我的吧? “夫人。”林白行礼,苦道:“夫人指点我一下,贵人让我来做什么?我这手艺,可看不了贵人的病。” “不是给她看病的。”任巧云笑笑,小声道:“反正是好事,伱踏实跟着就行。记住了,她的身份不得了,你好好巴结着。” “是。”林白点点头,又看她风骚表情,就知她不知晓姜荣的事。 “我这两天打听了,说你外号是转轮,其实虚的很……真的假的?”任巧云口出虎狼之词。 “是牛二那厮说的吧?他非要我去伺候什么贵妇,又要让什么积年的老鸨子试我,我只能编了个由头,混了过去。”林白叹气。 任巧云点点头,她的确是听牛二说的,是以对林白的话倒是信了不少。 “以后多来县衙走走,知道了么?” 任巧云眼中带有春意的瞪了眼林白,又朝他肋下软肉捏了下,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怪结实的。”她见林白吓的一抖,更吃吃的笑,说:“没碰过女人?原来是個雏儿。” “夫人,我得赶紧去见裴姑娘了。”林白扛不住。 “快去吧。去县衙正堂。”任巧云笑个不停。 林白落荒而逃,从后院出来,又来到县衙正堂。 这边裴宁已经骑在马上了,身后跟着六个穿灰衣的剑客,应是青羊派的人,还有十数个捕快。 最有趣的是竟还有青龙帮的人,他们挑着几个空酒瓮。 裴宁看到林白仓皇从后院过来,嘴角冷笑,道:“给他一匹驴。大夫骑驴,倒也没错。” 当下便有人牵了矮个黑驴过来,林白没脾气,只能擦擦额头汗,上了毛驴。 裴宁打马往前,一行人跟上,林白骑驴跟在最后,心中还是不解裴宁何意。 一路向南城而去,街上行人纷纷侧目,亦是不解其意。 过了一刻钟,来到一家富户大门前。 林白记得这家姓李,乃是花溪县有名的富户,家族数代都有官身,虽是小官,可也称得上世家了。 那李家大开大门,家主匆忙出来相迎。 “裴姑娘光临寒舍,不……” 那李家主还未说完,裴宁便不耐烦道:“拿下。” 当下立即有两个捕快上前,按住了李家家主。 李家仆役见状,正要来抢人,李家主却高喊道:“裴姑娘是何意?我不同意出粮,你便仗着身份来抢么?须知道,我家粮食也是辛辛苦苦种下来的,我想卖多高的价便卖多高的价!你须管不得!” 这李家家主五六十岁,胡须泛白,虽被按了胳膊,却气势不输。 林白此刻才算明白,裴宁是来借粮的,可让我提着药箱干嘛? 裴宁骑在马上,手执马鞭,看也不看李家主,只道:“酒瓮呢?抬来。” 青龙帮众人当即抬着酒瓮上前,总计九个。 “拿下他嫡子。”裴宁拿马鞭指向一年轻人。 “得令!”又有两捕快上前,要去拿人。 “谁敢!”那年轻人竟颇有血气,拔出腰间长剑。 裴宁脚踩马镫,飞身而起,旋即剑光一闪,人又飞回马上,剑也归鞘。 而那李家主的嫡子手中长剑已断,手臂也少了一个,旁观众人竟没几个看清的。 “远胜姜荣。”林白默默下了判断。 “你怎敢……”那李家主也震惊的很。 “今日我在这里,不拿到粮便不走了。” 裴宁面上没什么表情,在马上坐的笔直,一字一句道:“每过一刻钟,我便取你家公子一臂。手臂没了,就换腿。四肢皆无,那便换人。” 她指指酒瓮,道:“斩去四肢被称为……有称呼吗?你是大夫,应该知道。”裴宁看向林白。 众人也都看过去。 林白擦擦额头汗,从毛驴上下来,拱了拱手,道:“回贵人,在下不知。不过古时记载,有一种酷刑,乃是斩去四肢,挖去双目,捅烂耳朵,割去舌鼻,拔光头发,置于猪舍……这种人称之为人彘。” 一时间,无人出声,便是来围观的路人也都吓住了。 “你一救死扶伤的大夫,看的什么书?” 裴宁也被惊到了,她又拿马鞭指指酒瓮,道:“你们听到了吧?人彘需放在此瓮之中,你李家既爱存粮,那便在瓮中再填满粮食。” 这画面想想就不寒而栗,没人吭声。 李家主双目无神的看向他儿子,而他儿子捂着伤口,恐惧之情溢于言表。 “李家主放心。”裴宁拿马鞭指指林白,笑着说道:“我请了大夫来,你家公子便是成了人彘,也能保住性命的。” 合着还真是让我来救死扶伤的! “……”林白摸了摸药箱,不知说什么。 “一刻钟到了。”裴宁忽的出声,人影一动,那李家主的嫡子又少了一臂。 林白非常确信,根本没有一刻钟!就是裴宁杀性上来了! “林大夫还不上去给李公子上药?看把他疼的。”裴宁开口。 林白提着药箱,看着地上的两个手臂,心里终于明白: 裴宁的宁字,不是安宁喜乐的宁,是宁为玉碎的宁,是鸡犬不宁的宁。 第三十一章 交心 这一天,裴宁连续走访了九家富户。 除了李家有人受伤外,再无别的伤亡,和气的不像话。 自此花溪县不再有人惜售,粮食价格得以平抑,城外灾民也有了粮食果腹。 林白骑着毛驴,全程跟着,也都看在了眼里。 从一个人行事的方式和风格,是能大致看出这个的性格。 在林白看来,裴宁前两日应是对那九家富户好言相劝,可人家是地头蛇,并不打算给裴宁面子。 然后裴宁今日就带了人上门,根本不跟李家谈,直接动手。 此番先礼后兵,可见她也并非残暴之人,乃是商量不成才换了心思。 由此可见,裴宁做事也有条理,但若遇到顽固死硬之人,她也是不在乎见血的。 而且是完全不计后果,或者说自信之极,根本不怕宵小。 林白见她两次出手,出剑之快远胜姜荣,轻功更是挥洒写意,如鬼似魅,举足若轻,落在马背上时,竟不见马匹稍动。 “年纪轻轻,已经达到一流之境了吧?这是什么天才?”林白默默思量,只觉惹不起。 可是她这么干到底是什么意思?放着我这个法外狂徒不管,却来抽富户的血?为了百姓么? 要真是这样,倒是值得尊敬。 林白想不通,只想着静观其变便是。 办完事,裴宁领着人往县衙回。 林白不敢再跟着了,也不当面向裴宁请辞。下了毛驴,交到身旁一捕快手上,就要往医馆回。 提着药箱没走多远,那捕快又追了上来。 “贵人说了,让你下工了再去县衙一趟。记得带上药箱。”捕快丢下句话,又匆忙离开。 咋还去?还带药箱?又要做人彘? 林白无奈的很,自己一個刚入行的大夫,说是庸医也不为过,竟然得到重用……或者说,她本需要的就是个庸医,根本没打算给人家好好看伤? 细细一想,林白觉得裴宁大概是为晚上做防备。 那九家虽都老老实实交了粮,但必然是不服气的。 这种地方的世家富豪,作威作福惯了,眼界窄的很。一时受了气,怎能不报复回来? “所以说,接下来裴大姐还要继续搞事,不搞我。今晚过去,应该还是治伤……” “管杀还管埋,裴大姐算得上品德高尚了。” 林白心中叹服。 回去路上,林白想起还欠秀秀两个糖葫芦,便向走街的小贩买了五个。 另外三个是自己一个,还有两个给贞姐。 走没多远,闻到有卤味的香气,又想到今天的所见所闻,便买了两只猪蹄膀。 油纸包好,都放到药箱里。 也没直接回医馆,林白先去了贞姐家。 开了门,她头发散乱着,眼睛有茫然之色,似乎先前在思考什么大事。 “怎这会儿回来了?”贞姐挡在门口,没让林白进去的意思。 “给你的。”林白说着话,打开药箱,拿出两个油纸卷着的糖葫芦,还有一个猪蹄膀。 “小没良心的,这可是你第一次给我买东西!”穆贞忽的笑了。 林白老脸一红,自己以前确实没往这些小玩意儿上想过,只想着变强,想着身边是否安全。 “剩下的是给谁的?”穆贞接过糖葫芦和猪蹄膀,又瞅向药箱里的油纸包。 “给秀秀的,她馋嘴的很,又不舍得花钱。”林白笑笑。 “你别是看上她了吧?”穆贞皱眉。 “她才多大?”林白也皱眉。 “过两年就成年了,白大夫有意让你接手药馆,难不成秀秀就不管了?别是有意送你个童养媳吧?”穆贞言语锐利。 “伱别胡思乱想了。”林白连连摇头。 “是你天天胡胡乱想吧。”穆贞嘴角带笑,似乎别有深意。 “……”林白叹了口气,道:“贞姐,我怕的很。” “我看你有时胆子倒大得很。”穆贞又说。 “若是能安安稳稳,吃穿不愁,谁又愿意大着胆子做事?”林白无奈说。 “至少在家里应该轻松点,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穆贞说。 这是在示意不需担心她?林白看向穆贞,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晚上给你留饭么?”穆贞笑问。 “我得了县衙的令,晚上估计要很晚才回,你……”林白欲言又止。 “我等你便是。”穆贞轻轻咬下一个糖葫芦,“你自去忙吧。” “嗯。” 林白转过身离开,走了几步,回过头,看到穆贞还在门口站着,便一语双关的问道:“贞姐,你到底看上我哪儿了?” “你以后就知道了。”穆贞同样一语双关。 林白不再多问,径直往医馆赶。 路上还在回味着与穆贞的谈话,俩人差不多算是交心了。 她表明并无恶意,林白也表明以后不再试探。 还能怎么办?凑活过呗。 一到医馆,秀秀就满含期待的看着林白了,她见林白只提着药箱,便撇撇嘴,转过头去看医书了。 “没什么大事吧?”白大夫问。 “给人看个外伤,不算大事。晚上还让我再去一趟,说是有事。”林白没说假话。 “那位裴姑娘不是好相与的,你莫要惹了她。刀剑无眼,也需好好小心。”白大夫很是严肃的叮嘱。 “我知道。” 林白放下药箱,取出糖葫芦和猪蹄膀,放到秀秀跟前。 秀秀眼前一亮,满怀欣喜,嘴上还嘟囔,“真是的,浪费钱。” “你要不吃,那我吃了。”林白逗她。 白大夫也慈祥之极的看着秀秀。 “别别别,我吃。”秀秀嘿嘿的傻笑,拿起一个糖葫芦,把上面卷的油纸剥开,开开心心的咬下一个。 她小脸撑的鼓鼓的,人却喜滋滋的笑,也不知是甜的还是酸的。 “你是好人。”秀秀给出评价,把另一个糖葫芦递给林白,“外公没法吃,你吃吧。” “我吃过了,你吃就行。”林白笑着说。 “那我都吃了?”秀秀偷瞄了眼白大夫,见白大夫没搭理,她更是喜不自胜,又道:“猪蹄膀晚上吃,咱俩一人一半。” “我不爱吃,你都吃了吧。”林白拒绝。 “你这人还怪好嘞。”秀秀对林白越来越满意了。 没等多久,今日裴宁干的事已传到了北城。 人人惊叹裴宁手狠之余,却又感叹裴宁的善举。 前几日北城百姓都要买不起粮了,今日又能平价购粮,大家都念着裴宁的好儿。 “以霹雳手段行慈悲之举。” 等到天擦黑,下了工,林白又收拾了药箱,准备往县衙去。 “记住了,你早上出门给人看病就没收钱,今晚去了可别再忘了,他们又不穷。” 秀秀啃着猪蹄,嘴边都是油,但却面容严肃的叮嘱,生怕这个家被林白败完。 第三十二章 迟疑 来到县衙,林白老远就看到个光头。 光头也伸直了脖子往这边瞅。 “转轮贤弟!”牛二赶紧上前,卸下林白的药箱,扛到了他背上。 “……”林白受不了这称呼,但还是开口,明知故问道:“牛哥,这都晚上了,到底让我来做什么?” “咱也不知道啊!”牛二垮着脸,应是真不知道,他只往前带路,“跟我来吧,给你安排好地方了。” “麻烦牛哥。”林白拱手。 “可不敢再叫我牛哥了。”牛二一边走着,还一边露出讨好的笑,道:“以后还请贤弟在夫人跟前美言几句。” “那是自然。”林白自然应下,心说我还没计较你在任姐姐跟前说我虚呢。 入了县衙,转到后院门口,牛二让林白自己进去。 裴宁在凉亭中坐着,身边是六个灰衣剑客,似在安排什么事情。 任巧云在旁边候着,虽穿的华贵,却像是在旁伺候的老妈子。 林白拄足不动,那边任巧云见林白到了,赶忙走了过来。 “跟我来吧。”任巧云表情庄严,好似换了个人,引着林白来到到一处房间。 关上了门,任巧云这才露出了笑,春意难掩。 林白放下药箱,心里直打鼓。 “你今晚就在这儿歇着,有人喊你了再出去。”任巧云叮嘱。 “是。要是没姐姐提点,我都不知道做什么了。”林白拱了拱手,又问道:“怎么不见县尊老爷呢?” 白天的行动没见县尊,刚来的时候也没见,像是消失了一般。 “怎么?有什么话想跟我说,怕他听了去?”任巧云娇笑。 林白头疼之极,自己本意是打探消息,可遇到不着调的,根本没法子。 “看你吓的。”任巧云见林白不吭声,以为林白真被吓住了,她坐下来,道:“是姓姜的把他伤了,给园子里养伤呢。” 她并无悲伤之色,反而得意,似乎男人为她而战是多值得自豪的事一般。 “原来如此。”林白点点头,又问道:“姜师兄一走了之,什么都不管了?” “那谁知道?”任巧云明显不想多谈这些,她捏了捏林白的胳膊,然后食指中指像個小人一样,在林白身上走来走去。 这妇人已经年近三十,其中风韵着实让人扛不住。 “姐姐别急,日后机会多着呢。”林白拿住她的手腕。 “你倒把持的住,比那姓姜的强多了。” 说完,她转过身,开了门,又是一笑,“那我先走了,伱只管在这里歇着,没事别出门。”这才把门关上。 没过一会儿,有个丫环送来酒菜,还特意说是任巧云吩咐的。 既来之则安之,林白也不矫情,坐下就吃。 待吃饱饭,林白也不进石盘内修习内功,只默默听着外面动静。 眼见到了子时中,外面忽的有了动静。 有脚踩破瓦之声,人竟来的不少。 林白虽未见到人,却有了大致评判:来者大多三流水准,即便人多,也都是送的。 没过一会儿,外面火光冲天。 林白猜想这大概是来犯之人意图引起慌乱。 果然,很快便有刀剑相接之声传来。 林白趁这机会赶紧打开门,口呼道:“走水了!走……诶?” 只见外面门口竟站了个人,穿黑衣,抱着剑,身姿笔直,背对着自己。 正是裴宁。 “我竟没听到她是何时来的……”林白对裴宁的实力又高看了三分。 此时院子中都是尸体,六名灰衣剑客似是组成了某种阵法,但凡有刺客上前,便被轻易绞杀。 一众刺客杀了一阵,又丢下几具残尸,便四散逃窜。 六名灰衣剑客也不追索,反而只围住了一黑衣客。 林白估摸,这人应该是首领。 “裴宁!何必苦苦相逼?”那黑衣客声音苍老,长的很是高大,手中刀舞的滴水不漏,气息也不见衰弱,六名灰衣剑客竟一时奈何他不得。 “这些灰衣人比之姜荣要差不少,毕竟姜荣是行走的身份。这老者应该是二流偏上,在花溪县绝对算得上高手了。” 林白默默瞧着,暗暗对比印证。 “我等已退,阁下莫不是逼我拼个鱼死网破不成?你且放我回去,我再不来寻你麻烦!”那老者继续道。 “晚了!”裴宁手中剑业已拔出,飞身而起。 林白看的仔细,只见裴宁如同轻烟薄雾,急掠而出,偏偏剑势又强横之极。 只一眨眼,那老者手中长刀竟寸寸破碎,脖颈中出现一血洞,往外喷着血。 “这是通明剑诀!取通明之意,瞅准破绽,剑势一往无前……剑招虽略有不同,但剑势却与姜荣临死前那一击一模一样……但论及威力,裴宁远胜姜荣。” 林白窥到这般剑术,心里羡慕的紧,暗暗思量,自己若是把无极功修到第五层,通明剑诀再时时试炼,应能达到这一剑的威力。 “劳你来一趟,却忘记留活口了。”裴宁收剑回鞘,扫了眼林白,“顺路让他们来打扫。”送客之意明显。 林白拱了拱手,提起药箱,麻溜的离开。 从后院来到县衙前堂,已有捕快在等着了。 “林转轮,里面出了何事?贵人没命令,咱也不敢进呐!”众捕快七嘴八舌的问。 今天在李家扫荡一通,一众捕快都得了赏钱,是以热切的很。 “让你们去洗地。”林白老实的说完,迈步就往家回。 此时快到子夜时分,天凉快的紧。一群乌鸦盘旋,好似闻到了血腥味。 林白回味了好一会儿裴宁的那一剑,然后来到贞姐家门口。 “到她家该做什么……” 做不做? 敲了门,亮了灯,穆贞出来开门。 她不说话,林白也没说话,两人像是有默契一般。 进了房间,自然而然。 事后。 穆贞侧躺着,一手支腮,盯着林白看个不停。 林白收回手,没敢吭声。 “你吃一个包子需要多久?”穆贞忽的问。 “你要是不嫌烦,我能一直……” 林白话还没说完,就知会错了意。 只是林白没听明白这话里有什么深意。 “我吃的快,三五息就吃一个。”林白老实说。 “不论在哪里,都这么快?”穆贞又问。 林白立即意识到她说的是石盘…… “你迟疑了。”穆贞笑的花枝乱颤,比秀秀捡到十两银子还高兴,浑不似往日模样。 第三十三章 目的 屋里并没点灯,一时有些安静。 银白月光从窗外照到床前,似是凌霜一般。 穆贞依旧侧躺,单手支着腮,看孩子一样的看林白。 林白倚着枕头,也在看着她。 过了良久,林白道:“贞姐,咱俩现在也算坦诚相见了吧?” 穆贞眨眨眼,黑暗中露出些许笑容,算是默认。 “贞姐,之前那晚,我失却神志,你不是看过了么?”林白试探着问。 穆贞微微摇头,“有雾。” 果然!雾气阻拦了她的观察,那一缕紫色就是明证。 “你的意思是?”林白假装没听懂。 “我想进去看看,被雾挡住了。”穆贞说。 “这对你很重要?”林白问。 “关乎丹论,关乎大道。”穆贞说了林白听不懂的词语。 “丹论……”林白不太明白。 “这跟个人的经历与感悟有关。说了你也不懂……”穆贞看着林白,微微停顿一下,“就像白大夫,救死扶伤,不计病患善恶。看似死板,可他平日也人情练达……你可以把这看成他的‘丹论’。”她换了一种林白能理解的说法。 林白明白了,又似乎没明白,只隐隐觉得,这关乎一个人最根本的所在。 “你自做伱的丹论,跟我有关系么?”林白不解,“跟我睡觉也是你求索丹论的途径?” “……”穆贞少见的脸红了些,“我先前以为是,后来发现不是。” “那你后来为啥还跟我睡?”林白好奇问,心说你别是也发现乐趣了吧?可见你道心不坚。 “修行又不需断情绝爱,这又有什么?如我而言,不过是漫漫长路中被狗叮了一下,就当是磨砺红尘道心了。”穆贞语气又变淡了。 林白只觉得贞姐太会说话…… “那你就确定是……雾气后面的东西?”林白换了个问题,依旧质疑。 “你不懂,这是问道之心的直觉。”穆贞言辞模糊。 睡我的时候就不说是直觉了?呵呵,女人。 “别人能像你一样找到我?” 沉默了一会儿,林白问出一個重要问题。 “不能。我是得老祖一缕指引,方才找到你的。”穆贞言语模糊。 林白放心不少,如今自己实力低微,要是入道之人都能发现自己的特殊,那别玩儿了。 “你老祖本领有几分?”林白好奇问。 “看你怕的。”贞姐意味深长的一笑,“此界比她老人家强的没几个。” “你用过别的法子探查过吧?入梦幻境之类的……”林白又问。 “你本命特异,寻常手段是破不开那雾气的。至少,我不行。”穆贞回。 “本命?”林白又遇到个知识点。 “本命万千,绝无相同。”穆贞笑笑,“没人能拿走,人死则消。” 这似乎又是在保证她不是觊觎,而只是看一看,并无危险,因为抢不走。 林白一时间想到了很多,既然穆贞要一窥自己本命,方能得出那什么丹论……那我的本命就那么特殊? 本命是否特殊,林白无法确定,但自己确实很特殊。或许,这就是自己本命特殊的地方。 再仔细一想,那石盘内存在另一个时间,而且雾气能凝聚成物…… 这似乎是“时间”和“空间”上的某种用处。 林白暂时还想不通,自己眼界太低,见识太浅。 而看穆贞的样子,明显不欲多说。 林白沉默不语,暗暗思筹要不要同意,尽管感受不到恶意,但自己是个睁眼瞎,她却什么都懂。 “那……我考虑考虑?”林白试探着开口。 “三天。”穆贞说。 “太急了吧?”林白惊讶。 “我也想慢慢来,可这不是撕破脸了么?”穆贞笑。 撕破脸还能一起睡?林白说:“我若誓死不从呢?” “那便杀了你。”穆贞一手支腮,一手轻弹林白额头,道:“刚不是说了,本命万千,绝无相同,人死则消。你死了,本命又会落到另一个人身上,我再去找便是。” “再重新找就太麻烦了。”林白决定怂一波。 “确实。”穆贞笑盈盈的。 “贞姐,你为什么先前不对我用强?”林白问。 “那多没意思。”穆贞笑。 合着现在就有意思了?林白无语。 良久,两人都不说话。只是身在卧榻之上,多少显得气氛不对。 “贞姐,天还早,我还能睡么?”林白知道无法反抗,便破罐子破摔。 穆贞看了他一会儿,转过身去了。 “贞姐,你会不会怀上我的孩子?”过了一会儿,林白又问。 “几无可能。再说了,我已用灵力……你废话真多!”穆贞似羞恼了。 早上起来,神清气爽。 “最迟到后天晚上,过时不候。” 临出门,穆贞提醒。 “那我这两天还能来睡么?”林白无耻的问。 穆贞愣了下,教训道:“你以前日夜勤奋练功,再看你现在的样子!似你这般耽于男女之事,如何能成事?” “咱老大别说老二,好像你就清心寡欲似的,也不知谁更能缠。”林白顶嘴。 穆贞皱眉。 林白不敢再吭声,提起药箱,立即出了门。 快要入秋了,早上天凉快了些,只晌午还热的难受。 到了医馆,就听到白大夫的咳嗽声。 秀秀在旁熬药,小脸撇着,担心的很。 “老毛病了,无妨。”白大夫看到林白的担忧目光,只是摆摆手,也没问昨晚的事。 林白知道劝也没用,便想着多担点事,好让白大夫轻松些。 “你先收拾些止咳退烧的药,还有小儿咳喘和妇人的用药,咱待会儿去城外看看。”白大夫叮嘱。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林白担心白大夫的身体。 “就是!他一个人就行,外公你就别去了!”秀秀也连忙帮腔。 “不妥不妥,总得有个人帮衬着。”白大夫慈祥的笑笑,道:“那让秀秀也去吧,她爱给人瞧病。你俩一男一女,倒也方便。” 林白情知难以改变白大夫的想法,倒也只能认了。 “那你在医馆可别劳累着,不行就关门睡觉。”秀秀叮嘱。 “医馆哪有大白天关门的?便是节庆,也不得开着门。”白大夫摇头笑。 待秀秀熬好了药,她专心盯着白大夫喝下,这才放心了些。 林白提着药箱,秀秀跟在后面,俩人一块儿往北城门走。 走了一阵,见有卖糖葫芦的,林白又给秀秀买了个。 “你就是缺个人管,就会乱花钱。你攒不下钱,就娶不上媳妇,娶不上媳妇就没法生孩子,没孩子就没人给你养老,没人给你养老你到时候别来求我。”秀秀一副看透人生的模样。 “糖葫芦堵不上你的嘴是吧?不吃给我!”林白气的给她头上来了一巴掌。 “吃吃吃!我不说你了便是。”秀秀连忙说。 “秀秀,你有没有想过,你长大了做什么?”林白想起白大夫的身子,就不由得疼秀秀。 “这还不简单?挣钱,存钱,嫁人,管钱,生孩子,等孩子娶媳妇,管全家的钱。”秀秀一手拿着糖葫芦,伸出另一只手,说一件事就掰一个手指头。 非常传统的丫头,除了爱管钱。 林白捂了捂额头,无奈的问道:“我说的是,你没想做的事吗?想不想当大夫,或者别的?” “有啊。”秀秀歪头看着林白,问:“我当医馆的馆主,做女大夫,跟外公一样治病救人。当然,肯定得我管钱。” 林白忍不住笑,点点头,道:“那以后我给你打下手,你莫要嫌我笨,也别克扣我工钱。” “我从不克扣……你只要踏踏实实,我怎么会扣你工钱呢?你当我是坏人么?”秀秀严肃又正经的啃了个糖葫芦。 第三十四章 挑灯(求追读) 北城外已颇有秩序。 众多灾民手拿着碗,正在粥棚处领粥吃。已吃过的则三五一群,也不知在谈些什么。 几个捕快拿着鞭子,来回巡视,以防有争抢之事。 两旁道路边已搭了厕棚,有人专门收粪。 南城漕帮的人在招收力夫,也有富家老仆来买适龄的仆役丫环。 “他们头上为什么插着草?”秀秀拽着林白衣服下摆,好奇的问。 “插标卖首,意思是自愿把自己卖给他人做奴仆。” 林白想了想,又补充道:“这种事多出于饥荒战乱之时。插一根草是贱卖,多是孩童;插两根草多是壮年男子,稍贵些,能做些力气活儿;三根草则是有一技之长的人,或是能认字教书,或是能唱歌跳舞。” 秀秀发了会呆,问:“没人管他们吗?” “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却来管了。”林白叹了口气,没在往下说。 秀秀也不说话,只死死的抓着林白的袖子。 走没多远,有个捕快迎了上来。 这捕快姓邢,一张大长脸,堆满了笑,道:“林大夫,贵人吩咐过了,说您和白大夫要来坐诊,让我们安排好地方。” 这是沾了白大夫和秀秀的光了。 “有劳邢捕头带路。”林白拱了拱手。 “请。”邢捕头扶着腰上刀,客气的很。 来到一处遮阴的棚子里,林白放下药箱,秀秀坐在旁边,好似一对兄妹。 那邢捕头又说了几句,便出去大喊:“神医来了!发烧窜稀的都来看病!拉不出屎的也来!还有你!咳嗽那个,你他娘快点过来!还有刚才抢饭吃挨了鞭子的!都来!你他娘给我排好,谁插队谁挨鞭子!” 棚子里的林白和秀秀面面相觑。 “第一次见到帮大夫拉客的,我就见过路边有大妈大婶问睡不……” 秀秀还没说完,林白直接捏住她的脸,恶狠狠的道:“白先生还是罚你罚的轻!回头把医书全都抄一遍才行!” 秀秀嘟嘟囔囔,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一会儿,灾民便上门来瞧病。 林白给男人和孩童看,秀秀接诊病妇。一些闲来无事的灾民便帮忙熬药烧水。 等到午时歇息,两人就着水,吃了些早上带的饼子。秀秀这丫头也不觉得苦,反津津有味。 林白看了眼棚子外树上的黑蝉,也没去搭理,只闭眼假寐。 石盘内一如昨日。 “本命……丹论……这还都是我目前接触不到的层次。” “我的本命特殊在何处?雾气也是本命的一部分,还是专门护佑我的?” “雾气挡住了贞姐的窥视……我怎么为她开一条路?” 林白环视四周,心中意动,雾气登时翻滚不休。 接着四周的雾气忽的出现一道小小裂缝,先是一指宽,继而如拳头大小。 雾气之外空旷无垠,似有星辰,却无法看清。 很快,雾气合拢,复归先前模样。 “确实可以……” 林白摸着下巴,暗暗思量,若是让她看一看也不是不行。她若有其它心思,也能立时隔开。 至于要求……林白没打算趁机提要求。或者说,就算想要什么,也不能以这個为要挟。 都睡一块儿了,也坦诚相见的说开了,有什么事不能在枕头边提? 睁开眼,林白看到秀秀正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瞧自己。 “你在想什么?”秀秀问。 “我在想你这么乖巧可爱,长大了不知要嫁给谁。”林白捏了捏她的脸。 “不用伱操心,我自己找。”秀秀把林白的手掰开,半边脸都是红的,她不忘补一句,“不像你,连攒钱娶媳妇的道理都不懂!” 林白懒得理她。 “我看那个姓裴的姐姐不错,回头我遇了她,帮你撮合撮合?”秀秀语带关心。 “她不是你姐姐,是你师叔,叫姑姨也行。”林白训斥,“还有,以后你要是在她跟前提我,咱俩就绝交!” “凶什么?”秀秀又撇嘴,面露了然之色,“呵,我懂了,你怕她怕的紧。我早看出来了,你头发软,怕老婆。” 林白情知跟这个话痨说下去,她能聊到天荒地老,于是干脆闭嘴,不管她说什么,都不再接话。 过了晌午,外面忽然闹腾起来。 林白立即起身去外面看,打听了一通,才知道城里出了事。 原来是裴宁裴大姐带着青龙帮,直接灭了两个花溪县大族,就是昨天的那九姓里的。 那两姓反抗还挺激烈,纠集了奴仆护院,结果裴宁只让青龙帮出门,硬是熬死了他们。 此战一过,那两姓死了上百人。青龙帮自任彪死后就剩两百多人,此番死的只余下五六十了。 “驱虎吞狼么?也不对,在裴大姐眼里,估计青龙帮和那两大姓算不上虎狼……” “这么看来,裴大姐好似一心吏治,不操心我这个法外狂徒了。” “还是说另有安排,是声东击西,让我放松警惕?不对,她不搞事不出声就是最好的疑兵之法……” “明明干的流血的事,偏偏对百姓是最好的。” 林白对她越敬,但还是觉得离她远点比较好。 等到傍晚时分,林白带秀秀回城。 把她送回医馆,林白自回穆贞家中。 月上中天,两人夜话。 “贞姐,你是哪里人?”林白问。 穆贞看着林白,微微皱眉,面有不悦,问:“我不说,你是不是就不动了?” “我哪儿敢?”林白立即认怂。 又是一晚。 天渐渐亮,林白出门去医馆。 还没焐热屁股,街上就传来消息。 说县尊老爷下了明令,要升堂理事,断一断花溪县的冤案。 属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过了午,林白才又听人说,其实审案的不是县尊,而是这两天在花溪县杀出名声的黑衣姑娘。 而且黑衣姑娘不收贿赂,只按律条办事,端的是处事公允,上下皆服。 也是,不服的早被她杀服了。 “裴大姐这是搞什么?黑面……黑衣青天吗?” 林白不敢问,也不敢去瞧,只能听街上人闲扯。 又过一天,距离穆贞要求的时限越来越近。 这天,林白拖到很晚才从医馆离开。 先回了自己家,瞧着枣树,心想着差不多也该摘了。只是今年雨多,不怎么甜。 而且那黑蝉还在树干上趴着,滋滋滋的瞎叫。 林白取水冲了冲身子,又换了身干净衣裳,摸到穆贞家里。 屋里点着油灯,穆贞在烛火下做针线活儿。 拿着绣花圈,手指上还有顶针,倒真像是个绣娘。 “你在做什么?”林白坐到她对面。 “做手帕。这几年我学了不少手艺,以后出门也饿不着。”穆贞笑。 “贞姐,你送我的那双布鞋,是你亲手纳的么?”林白又问。 “一针一线,亲力亲为。”穆贞侧头看向林白,脸上微微笑,道:“我送你布鞋时,你那时的样子呀,就算我让你去杀人,你也不会说二话吧?你把鞋拿回家还特意放好,舍不得穿,是也不是?” “对。”林白重重点头,继而笑道:“所以,这几天我使劲的穿,一点都不心疼,都撑大了。” “你最好说的是布鞋。”穆贞放下绣花圈,摘下顶针。 “我说的本来就是布鞋,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林白严肃反问。 穆贞拿针挑了挑灯花,笑道:“不与你废话了,开始吧。” 烛火闪动几下,随即归正,把他二人映在墙上。 第三十五 伪装 一灯如豆。 两人并不说话,林白只盯着穆贞看,穆贞也在看着他。 良久,穆贞幽幽叹了口气,道:“我以大道起誓,若有泄露,只教我生无可恋,死无葬身之地。” 林白等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 受制于人,也无法要求太多。 “你就是心眼多。” 穆贞笑笑,很是温婉,“其实你想的也太多了,我根本不知道你的秘密是什么。” “是不是身有本命之人,才能入道?我的本命到底是什么?”林白趁机问。 “没错。”穆贞微微点头,接着道:“至于你本命为何物,我也不知。天地之大,本命囊括万物,谁又能尽识?” 她只知雾气,不知石盘。林白得出结论。 “你要看多久?”林白问。 “盏茶时间吧。”穆贞说。 “好。” 林白点头,闭上眼,放空心神。 再睁开眼时,人已出现在石盘之上。 “起!” 随着林白出声,四周雾气聚拢,生出一把把悬空的长剑。 心中再一动,长剑消失,又生出一个个的梅花桩。 继而又迅速抹平,恢复原状。 “她说丹论的契机在这里,若是我不露出石盘真容,换成别的呢……” 林白想了想,觉得可行。 “试一试。” 林白默默回忆花溪河,旋即四周雾气落在石盘上,形成一条水线,两旁是绿色草地。 水线慢慢扩宽,成为一条溪流,两岸绿草如茵,丘陵起伏。 林白额头出了冷汗,只感头疼的厉害,好像针扎一般。 以往在石盘内凝聚的物事都是制式的,比如长剑、木桩、石锤,可这次却凭借脑海记忆,生成的自然景象,而且还随林白的心意略有改变。 “以为现在对石盘的掌控度,还不能维持此刻太久……” 林白一边想着,一边压制住头疼,周边的雾气上出现一道小小裂缝。 先是一指宽,继而慢慢成拳头宽。 很快,一道蒙蒙紫气从那缝隙中进来。 那紫气如同绫段一般,绕着此间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河流之上。 “我撑不住了。”也就过了三息,林白便连忙出声。 那紫气不为所动,只沿着溪流而去,然后又细细的看了一会儿,最后一个盘旋,原路退出。 林白也睁开了眼,灯烛似被风吹动,颤动不休。 “嘶……” 林白只觉得脑子要裂开一般,全身鲜血翻腾不断,冷汗瞬间便浸湿衣衫。 “止。”穆贞轻轻弹指,点在林白额头。 林白便觉一股清凉自眉心而入,继而头痛减轻,全身气血也不再翻涌。 口干舌燥,林白拿起茶壶,咕嘟嘟的把凉茶一饮而尽。 擦擦嘴,林白盯着穆贞看。 “三息就不行了,枉你一個大好男儿。”穆贞说。 “我是撑不住三息,不过哪次不是伱先到?”林白反唇相讥。 “你也就剩一张嘴硬了。”穆贞嘲讽。 “能天天吃到包子就行。”林白说。 穆贞情知说不过他,便不再开口,只拿着细针摩挲。 林白知道她在想东西,便也不去打扰。 过了许久,林白做出不耐烦的样子,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长河。”穆贞回。 小溪就小溪吧,还长河?由此可见,她并未发现石盘隐秘。 林白一副认可的样子,又问道:“从长河里看到了什么?” “旧时光,山林,入道,问求丹论,老祖遗梦,做包子,你……”穆贞语气呆呆的。 “老祖……”林白问道:“老祖到底是谁?比之你要强多少?” “我从未见过老祖。”穆贞摇摇头,“我在老祖跟前,连蝼蚁都不如,又如何能比?” 林白默然不语,她老祖听起来强的没边,可怎就关注到我了?是石盘的原因? 不过目前来看,她那位老祖应无恶意。 而且,那溪流不过是雾气幻化而成,贞姐怎就看到了那么多东西? “你之所以能寻到我,便是得了你老祖的助力?”林白反应过来了。 “你也不傻。怕了?”穆贞在烛火下轻轻一笑,接着道:“你看你这些日子过的,整天提心吊胆,勾心斗角的,我都心疼你。” 林白无奈叹了口气,又问:“丹论有眉目了?” 穆贞点点头。 “有何感悟?”林白追问。 “你看到的与我看到的,可能并无不同,只不过感悟因人而异。”穆贞的话云里雾里。 不过林白敏锐的察觉到,她情绪很是上扬,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好似解决了困扰自己多年的难题。 合着她从我编织的假象中,也悟到了妙法? 林白只觉离谱,猜想可能还是石盘施加的某种影响。 “我的本命到底是什么?”林白又试探。 “不知道。本命各有不同,来源各异。有如银针之小,也有如高山之巨。你的看起来很寻常,又有不寻常之处,应是某位古代大能歇息之所,或是遗蜕之地,亦或者别的所在。而且能踏足其间,着实神异,我看不透。”穆贞这次倒是没遮遮掩掩。 林白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先寻个地方突破再说。”穆贞看向西方,“离家太远,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多久才能突破?”林白好奇问。 “不知,短则一两年,长则七八年。”穆贞面上带有自信笑容,“好了,不准再问了。” “那……我走?”林白也没站起,只指了指外面夜色。 穆贞侧头笑笑,道:“都这么晚了,回家怪麻烦的。” 林白:“也是。” 清晨,阳光穿过窗,落在林白脸上。 睁开眼,臂弯里贞姐睡的正甜。 林白抽回手,只觉得脑中清明一片。不仅没有半分疲态,反而全身暖洋洋的。 像是泡了个热水澡一般。浑身轻松,目力和耳力似也强了许多。 微微运转丹田内功,更觉充沛。 无极功本来才到第四层没多久,可林白觉得又到了突破的边缘。 而且筋骨百脉贯通自如,内力运转不休。 好似脱胎换骨一般。 林白隐隐之间就觉得,日后习练内功会事半功倍。 “昨晚……” 林白回忆昨晚的荒唐,中途被穆贞喂了什么东西。本以为是助兴之用,没想到竟另有神妙。 “是某种奇异的丹药?” “所以,这是辛勤伺候的报酬么?我还想问一问入道之法呢……” 林白默默的看着熟睡的穆贞,也不知说什么好。 拿起薄被正欲给她盖上,林白又收回。 干脆又折腾了一通,这才出了门。 第三十六 黑蝉 街上人来人往。 还未迈步进医馆,便听到白大夫细微的咳嗽声。 进了门,就见白大夫在喝药,秀秀瞪着大眼睛瞧着,倒像在督工。 “今日我来坐诊,白先生去后堂歇息吧。”林白走上前。 “无妨。”白大夫摆摆手。 林白耳目敏锐,察觉到白大夫的气息比往日还弱点。 “外公,你多歇息会儿吧,这儿有我们呢!”秀秀接过空药碗,一手拉着白大夫往后堂走。 林白跟上去,又劝了几句,这才让白大夫歇下来。 从后堂出来,秀秀便侧着头,十分仔细的打量林白。 林白没搭理她,只拿起本医书看,静等病患上门。 “你今天怎么来晚了?”秀秀问。 “起晚了。”林白随口糊弄。 “懒虫。”秀秀磨了墨,开始抄医书。 写了一会儿,她揉揉手腕,见林白正低头翻医书,便嘴里咕咕咕两下。 林白抬起头看她。 秀秀笑嘻嘻看着林白,也不说话。 “有事?”林白严肃的问。 “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丢钱了么?怎么一副老婆跑路的样子?”秀秀盯着林白腰上的钱袋。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林白无奈的很。 “就感觉。”秀秀歪着头,看着林白笑,又问:“你今天好像好看了点儿。” 今天出门没照镜子,但林白能感觉到,自己从内而外都有了质变。 倒不是说样貌变了,而是精气神又迈上一个台阶。 林白估摸着,应是穆贞丹药的缘故。 表面的改变应该是微乎其微,也就是与秀秀朝夕相处,她又爱盯着瞧,是故看了点儿。 “我哪天不好看?”林白反问。 “你自然天天都好看,改天给伱头上戴个花儿。”秀秀笑。 林白瞪了她一眼,不再搭理她。 “手给我摸摸。”秀秀又开口。 “你才多大?”林白抬眉,心说这丫头得好好管教管教。 “怎么?我就算没你大,摸脉的时间也比你长!”秀秀严肃正经。 “摸脉啊……”林白伸出手,略作呼吸,调整脉搏。 秀秀静静摸了好一会儿,道:“没啥问题,挺好的。你摸摸我的。” 说着话,她伸出胳膊。 林白搭脉,闭目静听。 “很是康健。若以后少杂思,少话语,少贪嘴,必得安宁喜乐,长命百岁。”林白笑着说。 “你就会捡好听的糊人。”秀秀傻兮兮的笑。 “给我也把把脉。”这时,门口帘子挑开,正是裴宁。 她不带半分杀气,也没穿黑,只着淡绿裙子,手上提剑,倒更有江湖儿女的潇洒从容了。 林白一阵头疼,秀秀已看出自己今日稍有不同,不知裴宁是否会注意到。 压下心中之思,面上一如往常,林白只赶紧站起来,拱了一礼,好奇道:“裴姑娘怎么来了?” “裴姐姐……”秀秀得白大夫管教,不让她跟裴宁走太近,是以颇为生疏,还不及林白见的次数多。 “我听说白先生病了,过来瞧瞧。”裴宁走上前,看向秀秀,道:“我是你师叔,不是姐姐。” 她往常的声音很清冷,这会儿对上秀秀,却柔柔的,还有几分宠溺的笑。 秀秀俩小手搓啊搓,小声反驳,“我可没师叔。” “白先生休息了?”裴宁又问。 “方才吃了药,已歇下了。”林白说。 “那就不见了。”裴宁一手提着剑,另一手把礼盒放到秀秀怀里,“小小心意,莫要再推辞。” 秀秀手忙脚乱的接住,也不敢说不要,只看向林白,等林白拿主意。 “贵人好意心领了。”林白示意秀秀收起来。 裴宁点点头,坐了下来,伸出胳膊,放到桌上,道:“给我也搭搭脉吧。”同时眼睛盯着林白,依旧带笑。 她手腕很白,手指很长,虎口有茧。 “贵人身体康健,无须把脉。”林白说。 裴宁不说话,只看着林白。 林白咬了咬牙,坐下来,两指按住脉门。 内功深厚之人的脉搏通常极缓慢,裴宁也一样。 “脉门在手,要不要趁此制住她?”林白琢磨一会儿,觉得还是算了。 对方或许已经生疑,那既然敢交出脉门,必然有依仗。 “裴姑娘身体康健,远胜常人。”林白收回手指。 “没别的问题么?”裴宁问。 “别的问题……”林白想了想,问:“裴姑娘月信是不是不太准?” 裴宁把剑拍到桌子上,脸竟有些不自然的红。 林白立即做出判断,往日里必然没人在裴大姐跟前说骚话,甚至于连追求者都无。 “你干什么?要是不乐意换大夫就是,也没收钱,你干嘛吓唬人?”秀秀立在林白旁边,瞪裴宁。 裴宁看向秀秀,面上又露出笑,道:“我不是吓唬人。我的意思是,我常年练武,确实月信不太准。”她说到这里,伸手摸了摸秀秀脸蛋,又笑道:“我是你师叔,不是外人,你该跟我亲近才是,我也喜欢你。” 这话是说我就是外人了?林白也不吭声,只默默防备着。 秀秀往后退了两步,摇摇头,也不说话。 一时间,医馆内的三个人都不说话。 良久,裴宁拿起剑,站起身,道:“我先走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林白,问:“可有方子能治么?” 林白摇摇头,又道:“通常而言,成婚了就好了。” 裴宁点点头,提剑离开。 “你以后可别学她,拿一把剑就凶人。”秀秀叮嘱林白。 “凶谁也不会凶你。”林白捏了捏她的脸蛋,发觉秀秀好像确实亲自己,不亲裴宁。 “老是捏我脸,真是的。”秀秀掰开林白的手,咯咯咯的傻笑,小声问:“猪蹄膀贵不贵?” 这是又嘴馋了。 待到天黑,林白离开医馆。 一路上时刻小心注意,并不见半分异常。 “没人跟踪,裴宁没发现我的异常?还是另有打算?” 林白一路上琢磨着,还未到家,便见穆贞家的包子铺起了火。 许多街坊提着水桶救火,四下里乱成一片。 走了,走的很是决绝。 林白看了一会儿,往自己家回。 到了门口,拿出钥匙,先静听院中动静。 只有蝉鸣,并无什么不对。 开了大门,林白扫了一眼,院子里一如往日。 再看枣树,上面趴着個黑蝉,唧唧唧的不停。 往前走两步,那黑蝉扑棱一下,飞了过来,林白伸手,黑蝉落到掌心。 很快,蝉翼掉落,上面竟有蝇头小字:或可救命。 黑蝉缓缓化为一黑色簪子,触感温润,也不知材质,似是某种树枝之类。 第三十七章 邀请 簪子为束发之用,男女都戴。 富家用玉簪或金簪,贫家用木簪。女子的式样丰富些,男子的则简单许多。 这个黑木簪子像个小号儿的烧火棍,倒是适合林白这种织席贩履之辈。 “咋用啊?” 微微用力掰,用指甲掐,又输入内力,没半点反应。 琢磨半天,也没搞明白。 那蝉翼上留字说能保命,林白又向来是个听人劝的,是故干脆拿下自己的簪子,换上了黑簪。 “以后吃不到包子了。白天和晚上都吃不到了……” 林白低头看着手掌,然后握了握,似乎在回味。 先去厨房转了一圈,查验了米面灶台,又回到屋里,细细的看了一遍。 没有生人来过的痕迹,一切如常。 闭目放空心神,来到石盘之上。 一切如旧,不复昨日的溪流绿茵。 虽说把贞姐糊弄走了,不过她似也真的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贞姐虽未窥到我本命,但她的事好歹解决了,我的秘密也没暴露。” “另外就是,裴宁有没有怀疑我?” 今日给秀秀把脉时,顺口说出了“安宁喜乐”四字,必然被门外的裴宁听到了。 若是裴无用真跟裴宁有什么关联,那裴宁怕是要上心了。 “这裴宁是不是爱听墙角?走路没声没息的……” 林白默默反思,觉得还是自己的问题。 自昨晚把穆贞的事办好,心里没那么绷着了;又见那裴宁不去查裴无用和姜荣之死,反一心整顿豪富之家,自己心里到底是松懈了些。 而且自己一直把秀秀当妹妹看,跟她说话聊天时,也言语无忌。 “还需慎言慎行才是。” 林白又盘坐下来,琢磨起了裴宁。 毫无疑问,自己此时的实力是要逊色于裴宁的。 尤其是她的轻功,简直无声无息,这必然是自小习练,且天赋极高。 不过从她处理豪富之事来看,她事前先去那九家苦劝,无用之后才辣手理事的。 事后更是提前做了防备,将来犯之人杀退,接着便是抄家…… 由此可见,裴宁此人心思颇为缜密,而且毫无忌讳,敢杀敢干,更不怕担后果。 更绝的是,她竟然升衙理事,所做所为皆是向着贫苦百姓。 林白本就不是凶恶之人,又得白大夫日日熏陶,干不出暗杀裴宁的事。当然,也打不过…… “怎么处理?” “裴宁做事很有章法,若是疑我,必然会有试探,小心谨慎便是。” 林白合计得当,便放空思绪,运转无极功。 得穆贞丹药相辅,四肢百骸似涤荡了一遍,经脉通畅,甚至稍有扩宽。 无极功也将将到第五层了。 运转内力,周游全身,林白心无旁骛。 待到天蒙蒙亮,林白睁开眼,呼出一口气。 无极功已迈入第五层,阴阳交汇,合于丹田之内。 其磅礴之势更上一层楼,而且龙虎相合,阴阳随心,端的是上佳妙法。 林白又运转一個周天,理顺了内力,这才起身。 洗漱之后,换了身衣衫,又拿出飞刀。 本来有六把,送了任彪两柄,在花溪河伏击用了四柄,捡回三柄,只有一柄遗失在河里。 如今只剩三柄,林白藏于右袖中两柄,左袖一柄。 两手早就练得如一体,左右手皆可出刀,并无差别。 常人大都惯用右手,也有左撇子,但极少左右手相通的。 飞刀是自己的后手,左手飞刀是右手飞刀的后手。 院子里枣树上再无蝉鸣,林白摘了几个枣子,一边吃,一边出门。 昨天秀秀说要啃猪蹄膀,林白拐了个弯儿,买了一个新卤的。 “你是好人。” 一到医馆,秀秀就已经等着了,她瞧见林白手上的油纸包,当即蹦蹦跳跳的凑上前。 “白先生好点了么?”林白把东西交给秀秀。 “好多了,喝了粥,吃了药,刚睡下。”秀秀很是开心,“我还给你留了饭,快去吃吧。” 此后一连过了七天,并无任何异常。 裴宁没再来过医馆,只一心坐衙,翻了好几桩案子。一时间,花溪县人人口呼青天。 林白乐得如此,白日坐诊,晚上练功,倒也优哉游哉。 这天早上出门,林白见家里的枣子红彤彤的。来到医馆后,便邀秀秀同去打枣。 秀秀自然乐意的紧。她专门带了麻袋,还把她粘知了的竹竿寻出来打枣用。 到了晌午人少的时候,俩人一块儿往林白家而去。 开门进院子,林白拿竹竿敲,秀秀弯着腰在地上拾。 俩人乐呵呵的忙了半个多时辰,打了五六十斤枣子。 要是有人专门看护,一颗老枣树能收上百斤的枣子。 不过今年雨水多了些,果子不怎么卖得上价。 给左邻右舍都分了点,林白只留下五六斤,其余的背着送往医馆。 到时候不论是发卖,还是晒了做枣干,都是极好的。 “小时候生病,喝口药汤,外公就给我个甜枣吃。” 林白扛着麻袋在前走,秀秀一手拿着枣子啃,一手抓着林白的衣摆,嘴上还嘟囔个不停。 她额上出了细汗,有几缕散乱发丝黏在上面,她也不管,脸上都是笑。 “等再过些日子,天稍冷了些,酸枣也熟了,咱再去山上摘野酸枣吃。” 秀秀似是来劲儿了,“还有柿子!我知道天琅山上有个地方,长了好几颗柿子树,没人管,红彤彤的都被喜鹊啄光了,快心疼死我了,外公也不让我去摘,咱过些日子就去把它摘回家!” “……”林白瞅了她一眼,见她小脸蛋略有婴儿肥,心说以后这丫头别长成个胖妞吧? 回到医馆,刚放下麻袋,便见有个俏丫鬟上门。 正是林白初次去县衙时见过的那个。 “贵人请秀秀姑娘去县衙一趟。”那丫环瞧了眼秀秀,又朝白大夫盈盈一礼,方才开口。 “可说有什么事?”白大夫不太乐意秀秀跟裴宁走太近,尤其是最近裴宁杀名大胜。 “贵人得了味稀罕的草药,不知如何煎煮,想跟秀秀姑娘请教。”丫环笑呵呵的。 林白是半点不信,但耐不住白大夫信了,秀秀也信了。 “原来如此,那秀秀就去一趟吧。”白大夫抚须考虑了会儿,便同意了下来。 “还有,”那丫环拿着手绢,又看向林白,道:“贵人还请林转……林小大夫同去呢。” 第三十八章 暗示 林白立即答应了下来。 躲是躲不掉的,今日不去,明日还得去。 甚至于,人家亲自上门。 “今天既然摘了枣子,给裴姑娘带些去吧。”林白笑着说。 “是这个道理,得有礼数。”白大夫面上带着笑,但话里意思却没什么亲近。 “我捡些好的。”秀秀虽然爱管钱,人却不抠搜,当即埋头捡了好些红透的枣子。 扎好纸包,那丫环在前带路,林白和秀秀跟着。 “姐姐,最近贵人在做些什么?”走在路上,林白笑着打听。 那丫环往下瞥了眼,笑道:“坐衙呗,全县城的人都知道。” “县尊夫人又在忙些什么?”林白再问。 这丫环面上笑意更浓,止住脚步,上上下下的打量林白,小声道:“管好你自己就行,夫人的事她自有安排,到时少不得我来传话。” 合着你给她拉皮条是吧?到时候她享福,你喝汤? 跟这种人打探不出什么,林白闭上了嘴。 很快来到县衙,从后门院子进,那丫鬟在前引路。 又是那个凉亭,裴宁还是那身绿裙。 手上拿着剑,坐在石凳上,石桌上摆着茶果点心。 来到跟前,丫环盈盈行礼,便退了开去。 “来!”裴宁朝秀秀招手,根本不看林白行礼。 林白也不在意,拱手后立在旁边,只瞧着秀秀,目不斜视。 “师叔。”秀秀这次倒是没喊姐姐,她拿着纸包,有些怂的开口:“刚摘的枣子,可脆了。” “不甜么?”裴宁笑着接过纸包,拉过秀秀的手,“坐下来说。” “没往年甜。”秀秀老实巴交的,浑没往日在林白跟前的嘚瑟劲儿。 “应是今年雨水多的缘故,桃子杏子都不怎么甜。”裴宁语气柔和的很,用袖口给秀秀擦去额头细汗。 她没手绢。 秀秀一下子绷紧了,坐的笔直。 林白看的想笑,这丫头平时最是自来熟,也话痨的很,却不知为何,似有点怕裴宁。 “尝尝这个。”裴宁拿起一块儿糕点,递给秀秀。 秀秀接过,张了张嘴,去看林白。 “吃吧。”林白说。 秀秀立即开吃。 裴宁本脸上挂笑的,见这一幕,立即就不悦的扫了林白一眼。 林白不敢吭声,心说你搞的跟争宠似的。 “白大夫身体可好了些?”裴宁问林白。 “劳贵人挂念,白先生还有些短咳,再将养几日就好了。”林白拱手。 “你好生照料便是。” 裴宁点点头,嘴角忽的一笑,问:“你也不小了,怎还未娶妻?” 闲的是吧? 林白又是拱手一礼,道:“家中贫苦,无有余财,又怎敢娶妻?” “这有什么难的?” 裴宁潇洒一笑,继续道:“前些日子我抄薛家,他家有個嫡女,兰心蕙质,模样极美,人也生的富贵,难得的是通情达理。我看她倒是个贤内助,不如我来做媒如何?” 林白只觉头疼,赶紧回道:“在下乡野草民,无福消受。” “师叔,咳咳,师叔,”秀秀灌了口茶水,好奇问:“伱成婚了没?” 裴宁伸手拂去秀秀嘴角的芝麻粒,摇头笑道:“我此生是不嫁人的。” “不嫁人怎么行?”秀秀皱眉,似无法理解,“不嫁人就生不出孩子,不生孩子谁给你养老?到时候你老的走不动路,也没个人给你端茶倒水。” 秀秀常年居于小县城,眼界狭窄,又天天想着给白大夫养老,是以觉得养儿防老乃是天经地义。 “老的走不动路……”裴宁似被这句话触动,微微摇头道:“不会的。走路都需人扶着,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若真到那时,我绝不会活着。” 林白听到这番决绝之语,心说她的“宁”字果然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宁”! 秀秀却似懂非懂。 “贵人,若是无事,我们就先回去了。”林白提出告辞。 “你先走吧。”裴宁挥手,道:“我还有些医理上的问题,想跟秀秀请教。” 先前不是说得了个什么草药么?这会儿成探讨医理了?林白是一点也不信。 但裴宁的眼光着实狠毒,她瞅准了秀秀“好为人师”的坏毛病。 果然,秀秀来劲儿了,严肃道:“你问就是,我一定教你。”她还指了指林白,说道:“以前我就教他辨认草药,还教他把脉,他叫我秀秀药师!现在他能耐了,连妇科都看。” “……”林白无语。 不过留下秀秀也无妨,瞎子都看得出裴宁喜欢秀秀。 裴宁忍俊不禁的看向林白,眼中意思明显:你可真会哄孩子。 “那我先告退,等傍晚再来接。”林白朝裴宁行礼。 “我认识路,不用接我。”秀秀自信的很。 “我送她回去,你勿要担忧。”裴宁面上笑着,看也不看林白,只继续说道:“过两天有事要忙,怕是没空去瞧秀秀了,我多跟她聊一会儿。” 忙事情?最近坐衙不算忙么? 林白告退,原路退回。 走出小园子,快到县衙后门时,便见有人在等着了。 是任巧云和那个俏丫鬟。 正好可以打探打探。 “姐姐。”林白嘴甜的很。 任巧云使了个眼色,那丫鬟瞥了眼林白,便自去放哨。 “我不是让你时时来玩么?怎好几天也不来?”任巧云略有不悦。 “实在是医馆太忙。我心里虽想念的很,可实在脱不开身。”林白无奈的推脱。 “以后多带秀秀姑娘来,你也能混个脸熟。”任巧云转笑,眉宇间竟立即挂上春情,柔媚问道:“几天不见,我怎么觉得你白了些?” “估计是在医馆里捂的。”林白随意搪塞,打探道:“我方才听裴姑娘说过两日要忙事情,不知要忙什么?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你怕是帮不上。那个姓姜的知道吧?死了!也不知哪个挨千刀的,半路截杀了他。” 任巧云话里没带半分忧伤,“我哥死那天,我就看出他是个银样镴枪头了。不让收尸,说什么要找凶手踪迹。屁!” 那你还跟他上床?林白惊愕道:“姜师兄死了?多久的事?我看他倒是一表人才,唉,可惜了……” “早发现了,就是裴姑娘没外传。”任巧云又道。 “裴姑娘要严查?”林白追问。 “查什么查?裴姑娘烦他烦的紧,才不乐意管。” 任巧云左右瞧瞧,低声道:“裴姑娘说是童长老要来了,还带了不少人手,誓要找到凶手。” 林白点点头,搪塞半天,终于离开。 回去路上,却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那裴宁做事虽辣手了些,却缜密有方,怎么会把师门要事说给任巧云? 她分明是看不起这个风骚妇人的。她知道我跟任巧云勾搭上了……难道说,裴宁是故意让我知道的? 以此来告诉我,最近老实点? “我还不够老实么?”林白自言自语。 第三十九章 你来我往(二合一) “还是得多想想。” 见路边有个简陋的凉茶摊子,林白便走上前,丢出两文钱。 坐下来,店家倒了一大碗凉茶。 破边的碗里飘着几根茶梗,林白喝了一口,略有些苦涩,像是北城人的生活。 闭上眼,放空心神,进入到石盘之内。 如今林白更习惯在石盘内思考重要问题。 一来是这里不受外物侵扰,心思格外清明;二来则是内外时间不统一,在石盘待几个时辰,外面也只过去很短的时间。 盘腿坐下,林白开始捋。 “裴宁显然不是个嘴巴不牢靠的。那日惩治李家,事前就没人知晓她的心思。” “可是这次,行事颇为谨慎的裴宁却把宗门长老驾临的消息说给了任巧云,还有确切的日期,这显然不符合裴宁的作风。” “由此可见,裴宁确实是想通过任巧云,把消息传递给我。” “毫无疑问,这是在示好。” “是因为白大夫和秀秀?还真有可能……” “不管怎么说,她对秀秀的喜爱不是装出来的。这也说明她念着秀秀娘亲昔日的情谊。由此可见,她虽行事凶了点,心里却是個长情的。” “可为啥不当面说呢?若是怀疑我与裴无用、姜荣的事有关,她怎没一点动作?连试探都懒得试探?” “唉,女人心真难猜啊!” “另外就是童长老再次回来,必然是奔着姜荣的案子来的,也一定会再拾起裴无用的案子。” “这无须担心。裴宁先前不出手,现在还不出手,而且还示好,说明她跟童长老不是一条心。” “自己离远一点,那就安全无虞。” “继续过自己日子便是,隐藏自己,猎……算了,好好修习无极功吧。” 林白打定主意,便睁开了眼。 茶梗已落于碗底,林白向来节俭,一口把凉茶喝完,这才起身。 摸了摸发上的黑簪,林白更觉轻松。 回到医馆,林白向白大夫说了裴宁留人的事。 往日里镇静处事的白大夫一听秀秀被留下了,便坐立不安,似生怕乖孙女被拐跑了。 他一直不愿秀秀离裴宁太近,就是担心秀秀起了学武的念头,走上她娘亲的老路。 “刀兵不祥之器。”白大夫感叹。 “秀秀懂事,肯定听您的话。再说了,她也爱学医看病,不会生出别的念头来的。”林白规劝。 “她年岁还小,心性未定,偏偏又比她娘亲还聪慧,若是不拘束着……”白大夫叹了口气,又想起了白薇。 这是关心则乱,林白便引开话题,张口问病患医理,果然让白大夫分了心。 到了傍晚时分,秀秀还没回来,林白亲自下厨烧饭。 待晚饭做好,街道上传来哒哒马蹄声。 林白和白大夫连忙挑开帘子看,只见裴宁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一手揽秀秀于身前,一手拉着缰绳。 白大夫的脸当即就黑了。 “白先生。”裴宁抱着秀秀从马上跳下,面上带笑。 “外公!”秀秀高高兴兴的抓住白大夫的胳膊,“我骑大马了!可高了!” 白大夫没理她,只向裴宁回了一礼。 “人已送到,告辞!”裴宁笑笑拱手。 “天这么晚了,不如吃个饭再走。”林白假模假样的留饭。 “那就叨扰了!”裴宁笑笑,迈步进屋。 白大夫和林白面面相觑:这人听不懂客套话吗? 林白暗暗发誓,以后绝不假客套了! 回了屋里,秀秀和林白摆上饭碗,四个人围坐吃饭。 饭菜也不丰盛,只米粥,馒头和酱菜。 裴宁并不嫌弃,也不做细嚼慢咽的小女儿态,反而自然随意,像在自己家吃饭一样。 待吃完了饭,她拿袖子抹抹嘴,白大夫还没来得及说招待不周,她便又向白大夫说了几句保重身子的话,然后起身告辞。 “我不识得路,你来送我。”裴宁看向林白。 这是有话要说? “……”林白当然答应,“贵人请!” 出了医馆,裴宁解下缰绳,翻身上马。 林白并排跟着,也不说话。 此时天已大黑,只月光盈盈,街上还有不少行人。 最近裴宁在花溪县坐衙,很得穷苦百姓民心,是以认识她的人有不少。 得她恩惠的百姓也不敢上前搭话,有的躬身行礼,有些没见识的更是跪下磕头。 马蹄哒哒,裴宁一概不理会。 走了一会儿,裴宁忽的叹了口气。 这是需要捧哏,但林白假装不懂,就是不搭话。 “我看白大夫是真的不想让秀秀学武。”过了会儿,裴宁终于开口。 “白大夫时常念叨秀秀的娘亲,所以不愿秀秀碰刀剑,只想让她安……平安一生。”林白特意避开“安宁”两个字。 “北方乱贼并起,世道越发艰难。手无刀剑,如何能得安宁?”裴宁问。 林白不吭声。 “算了。既如此,我也不去勉强了。” 裴宁语气竟有些失落,又道:“林转轮,你以后是要继承这家医馆的吧?” 林白瞧了眼裴宁,心说你真不知转轮何意么? “白先生确有此意。”林白老实巴交。 “你无极功学的不错,日后倒也能护着秀秀。”裴宁在马上坐的笔直。 月光之下,她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提剑,微微低着头,居高临下的对上林白的目光。 林白扣住袖中飞刀,只觉不对劲:今日她明明让任巧云传了信,怎这会儿又来挑明?脱裤子……多此一举么? 还是生出了什么变故,让她改了计划么? “裴姑娘是怎么看出我修无极功的?”林白不再藏了,只是有些好奇。 自己从未在人前展露,又伪装的极好,不论是呼吸、走路,都如同常人一般。在裴宁身前时,更小心在意。 当然,伪装肯定是有疏漏的。林白想知道疏漏在哪儿,以后长个心眼儿。 “因为我自小修的就是无极功。”裴宁面上露出笑,月光下却更显白皙清冷。 她看向林白,接着道:“无极功阴阳相济,每突破一层,经脉便愈加通畅,于外的表象便是肌肤光亮。” “……”林白无语,那日分明是贞姐丹药的缘故,竟被她瞎猫碰到死耗子。 “还有,你气息太稳重了。即便如同普通人一般,却也是一轻一重的往复,这是无极功的吐纳之法。旁人不知,我还不知?初见你时,我便有所怀疑了。那日伱给我把脉,我便有了十分肯定。” 裴宁两腿夹了夹马腹,催马前行。 “……”林白无语跟上。 “还有,世人祝愿时常用‘平安喜乐’四字,那日你同秀秀却说‘安宁喜乐’,显然是经常在心里念叨的,这才脱口而出。” 裴宁继续用她那清冷嗓音说道:“我随母姓,单名宁,我娘单名讳安。” “裴无用是你什么人?”林白问。 “舅父。”裴宁道。 “今日你是故意让任巧云透露消息给我的?”林白又问。 “没错。” 裴宁大方承认了,“舅舅行事跳脱,不知惹了什么事,我无心参与,只是被师父逼着来的。而且你既得了舅舅的传承,那是你的缘法,我更懒得理会,唯盼你能护秀秀一世安宁。只不过……” 林白皱眉细听,裴宁言语中无有停顿,也没什么小动作,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也没必要撒谎,她要真想搞自己,那早搞了。 只不过……林白看向裴宁,心说你快说呀,只不过咋了? “只不过——”裴宁笑笑,在马背上垂下身,低声道:“方才接到童长老来讯,说仙师要亲来过问,让我做好迎接。” 林白头皮发麻。 若真有仙师驾临,会不会用某些神通手段,寻到自己? 按照贞姐的说法,她之所以能找到我,乃是借了她老祖的力。她口中的老祖简直是真神仙一样,不是普通的修行之人能比的。 可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自己对修行之人的手段了解的太少,难保那什么仙师有索踪之法。 “难道真要跑路?白大夫和秀秀怎么办?”林白默默的琢磨。 “你是不是想跑路?”裴宁皱眉问。 “我林白一生行事,什么时候……”林白对上她目光,声音转小,“能跑吗?” “先去你家看看。”裴宁笑。 “天黑,我来牵马。”林白殷勤许多。 裴宁笑而不语,似乎并不太担心那什么仙师。 很快,来到林白家门口,不少在街上闲聊的邻居远远瞧见,有指指点点的,也有跪下磕头的。 林白一边开锁,一边隐隐听到闲话: “好家伙!林转轮果然是林转轮,把裴青天拐回家了!” “裴青天糊涂啊!那林转轮是个虚的!” 林白赶紧开了锁,牵马进院子。 把马拴在枣树上,反锁上门,引裴宁进屋子。 点上油灯,两人影子映在墙上。 “我舅舅到底留下了什么东西?”裴宁坐下来。 林白倒上茶水,闭上眼,也不回话。 来到石盘之上,盘腿坐下,静静思考。 “若裴宁所言不假,仙师真的亲来,那就算发现不了我,也有可能牵扯进去。” “总之是不太安全的。” “另外,既然有仙师牵扯进来,那裴无用留下的竹板,必然是极其极其重要,关乎修行之人。” “那日姜荣就说过,如今看来不假。” “裴宁似乎真无意卷入,可她既然进来了,说明她也意识到那竹板的重要了……姜荣是知晓一点的,但裴宁不知。他俩不合,两人心思各异,对上了。” 林白睁开眼,喝了口茶,道:“裴前辈确实留有遗物,我受人所托,当验明贵人正身之后,才能交付。” 裴宁手拿着茶杯,一口也不喝,盯着林白看了一会儿,把茶水泼在地上,嗤笑一声,当即站起往外走,“你既不信我,那我就不管了,你自求多福吧。” 林白也不挽留,只是坐着不动。 耳听裴宁到了院子里,马匹啾鸣,接着便是拉动栓门之声。 然后过了会儿,裴宁又走了进来。 果然!或许先前裴宁对裴无用的遗物不看重,但知晓仙师要来,她就知道那遗物的重要性了。 “你赢了。”裴宁把剑拍到桌子上,复又坐下。 “不敢,我正准备去追裴姑娘呢。”林白博弈赢了一场,但不表露半分得意,反而又给裴宁倒上茶水。 “我舅父无妻无子,所留之物必然是交给我的。他定是嘱你去青羊派山脚下,向那集市的铁匠铺出示信物。是也不是?”裴宁问。 “正是。原来真是裴姑娘,我倒是省了一番奔波了。”林白立即开口。 “你确实省了奔波。”裴宁叹了口气,“你必然在心里打定主意,等无极功修到圆满大成,才会履约吧?” “怎么会?我打算天凉快些就去的。”林白一脸正经。 “废话少说,东西拿来吧。”裴宁伸手。 “裴前辈离世前,曾允诺我三件事。” 林白瞎话张口就来,同时观察裴宁的表情。 “你说来。”裴宁语气淡淡。 “裴前辈传我无极功,又说应该再赠我一门轻功,只碍于当时形势……”林白漫天要价,心里对裴宁的轻功眼馋的很。 “可。”裴宁回。 “裴前辈乃是当世大剑客,剑术横绝当世,他说让我央接信之人,传我一门厉害的剑法。”林白又说。 “看来你对通明剑诀不满意。”裴宁说。 这是把姜荣的事捅出来了。 “剑诀是小事,主要是我最恨淫人妻女之辈!”林白握着拳头,倒真像是嫉恶如仇。 “不是你跟任巧云调情的时候了?” 裴宁笑笑,接着说道:“第三件事,是不是允你参详遗物之密?” 跟聪明人谈条件就是这样,一不小心就被预判了。 “不敢,裴前辈让我日后不得擅杀无辜,当匡扶正义。”林白义正言辞。 “好,我全都应下,只是剑谱和轻功秘笈没带,稍后写于你。可信得过我?”裴宁点点头,面色郑重。 “裴姑娘自然是一言九鼎的。”林白立即应下,心说不还价不是你的性格啊?这就认了? “东西拿来吧。”裴宁淡淡道。 “是。” 林白翘起二郎腿,脱下了草鞋。 然后把草鞋底子撕开,掉出一块儿竹板。 “我知此物重要,就一直贴身带着。”林白先闻了闻,然后把竹板放到桌子上,“我虽不修轻功,但脚步还算轻盈,到底是没坏了东西。” “贴身……这叫贴身带着?”裴宁瞪大眼睛,整个人呆住了。 她伸出手想要拿,又缩回手,目光不善的看向林白。 “裴前辈临终前有言,让你万莫报仇,潜心修行。”林白认真道。 “裴宁谨记。”裴宁语气郑重,似也知道唯有这句话才是裴无用之言。 林白不吭声,裴宁也不说话,俩人都盯着桌上竹板上的“安宁喜乐”四字。 良久,烛火动了动。 裴宁拂袖,那竹板霎时碎为粉末,露出里面一条小小绢布。 “啊这……”林白愣住了。 自己早料到竹板牵扯甚深,本以为是信物,或是指引之用,没想到东西就藏在竹板中。 而且做的天衣无缝,自己竟毫无察觉! 林白无语。 裴宁伸手拿过绢布,匆匆一览,便握入掌心,笑道:“竟然是长生妙法!哈哈哈!” 林白张了张嘴,只觉干涩。 “林转轮!我可要好好的谢谢你!速速取来笔墨,现在便把功法写于你!” 裴宁一手执剑,一手拿绢布,笑道:“你日日将竹板带在身边,可曾想到这是长生之密?心中后悔么?” 林白站起身,尽管快把牙咬碎了,但还是学她方才那样,嗤笑一声,不屑道:“呵,我林白虽是织席贩履之徒,却也知一诺千金的道理!什么金山银山,什么长生妙法,在我眼中,不过粪土罢了,又怎比得过信义二字?我又怎会后悔?” 裴宁微微歪着头,打量林白,好奇道:“你——你身上有比嘴还硬的地方吗?” “一诺轻生死,这种男人间的大道理,你是不会懂的。”林白负手,微微摇头。 “这里又没外人,你装给谁看?” 裴宁忍俊不禁,“我本想让你参详的,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别别别……”林白破了功。 “方才的三件事……”裴宁坐下,一手支着腮,一边看向林白。 “那都不算。”林白说。 “好吧。给你。”裴宁笑笑,当真把那绢布丢给了林白。 林白接过一看,上面半个字都无,只几条简单笔划,哪是什么长生妙法?分明是某地舆图! 被耍了!林白看向裴宁。 “笑死了!”裴宁一手指着林白,一手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她整个人笑的颤抖不停,毫无往日的清冷模样。 林白深深的意识到,千万不能相信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 第四十章 变故(二合一) 一灯如豆。 裴宁的影子映在墙上,歪歪斜斜,抖个不停。 林白站在一旁,手执绢布,不言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裴宁止住笑,看向林白。 “林转轮,你坐啊。”裴宁用下巴点点。 林白坐过去,两人中间隔着破桌子,上有灯烛。 “我也让你看了,毫不藏私。你赢一场,我也赢一场,大家扯平。”裴宁笑着道。 林白点点头,等裴宁继续扯。 虽说被戏耍了,可刚刚自己也耍她了,还真是扯平了。 而且对方既然让自己看绢布舆图,要么是不在乎,要么就是…… “她缺帮手,缺守密之人。如今我与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先前表现的还算谨慎,她没有害我之心。那就是……可能要招揽我了。”林白默默的推理。 裴宁给林白倒上茶水,也不要回绢布,只好奇问道:“我今日一提仙师要来,你毫无怀疑,立即便思虑应对之法。”她身子前屈,侧着头,盯着林白的眼睛,问:“你,你见过修行之人?” 何止见过,还睡过。 “那倒没有。”林白摇摇头,道:“只是在我心里,裴姑娘是潇洒坦率之人,又行仁义之举,是万万不会骗人的。” “原来如此。”裴宁笑。 林白无语,又看绢布上内容。 这上面只画了几条线,也无文字标注,只大约能瞧出是在山水之间,却根本辨不出是何地。 林白把绢布放到桌上,推到裴宁跟前。 裴宁瞧了一眼,也不拿,只是伸出手,摊开在桌上。 两方都是心怀不轨之辈,这是要试试彼此的实力。 林白盯着她的手看了会儿,同样伸出手,放到她手上。 手指细长,略有些凉,虎口有茧。 “嘶……” 林白还未来得及调动内力,裴宁便一下握住了他的手,旋即一股浩大内力汹涌而来,似有兵戈之气。 有心阻拦,可一碰上裴宁的内力,林白立即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林白镇静心神,内力全出,终于稍稍延缓裴宁攻势。 过了盏茶时分,裴宁的内力又分为阴阳两团,一炽热一冰寒,虽攻势稍弱,却似无穷无尽。 林白苦苦撑了一刻钟,额头汗水滴落桌上,人也快要坚持不住了。 “呼……” 对方内力忽的如潮水退去,林白沉沉吐出口气,只觉脱力了一般。 显然,在这一次较量中,林白始终被裴宁压制,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比之贞姐那次,还是有很大进步的,至少坚持的时间长了点。 裴宁揉揉手腕,目光凝重许多,还有诧异之意。 “我当真小看伱了!没想到你竟把无极功修到了第五层!” 裴宁表情有诧异,有惊喜,“真没想到小小花溪县,竟有你这个武学天才!” 林白没吭声,只是喝茶解渴。 不过方才也探出了裴宁的底细,她的无极功也未圆满,应在第七层。 一时间,房间里两人都不说话。 裴宁盯着灯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白则默默的看着她,猜测她的心思。 没过一会儿,裴宁嘴角仰起,面上竟斗志昂扬。 坏了!这大姐要搞事情!林白沉默不语,只能先听听对方想法。 裴宁推了推桌上的绢布,道:“我不认识这个地方。不过我猜,应该就在天琅山深处某地。” “你的意思是,裴无用把东西在沿途藏了起来,就在天琅山里?”林白来了兴趣。 “没错。”裴宁点点头,“既然仙师特意前来,想必是珍贵之物,亦或者是——入道之法。” 林白看向裴宁,裴宁也看着林白,两人中间有烛火闪动。 显然,两人都起了去取的心思。 “仙师就要来了,如何应对?”林白只忧虑这一点。 “你把那些什么仙师想的太高了。” 裴宁在知道林白实力后,更张扬了些,道:“你以为他们食朝露清风,纳日月光华?不然,其实他们也蝇营狗苟,除了身负奇异术法之外,跟你我并无不同。” 鬼都不信。林白更不信,他知道这是裴宁在忽悠自己,或者说在壮自己胆色。 烛光晃了晃,裴宁的白皙面庞上现出笑。林白看的清楚,总觉她不仅不敬仙师,反跃跃欲试之感愈强…… “能对付那些奇异术法么?”林白问出最最关心的问题。 虽跟贞姐朝夕相处过,但林白对修行之人的手段知之甚少,实在不知如何应对。 “你很怕?你见识过仙师手段?” 裴宁又用了激将之法,继续道:“你只记住,我们所需防备的,只有飞剑、符箓、阵法,以及可能存在的诱人心神的术法而已。”她竟知晓不少隐秘。 “而已?”林白无语了。 裴宁又是一笑,转而说起了青羊派与仙师的来历。 其实所谓的仙师根本不是青羊派的,乃是来自海外,不知其门派。 当年青羊派祖师见青羊而创派,便是得了海外仙师的指点。 后来海外仙师每隔三年五年,或十年八年,亦或者十数年来一次,每次两到五人,皆是青羊派接待。 海外仙师来此只干两件事,一是享乐;二是收徒。 最多停留一年便回。每次回去时,会带走几個有资质之人,多是青羊派门人。 如今千年过去,来此的海外仙师不知道换了多少茬儿了,有男有女,大多年纪偏大,也从未说起过海外之事。 期间海外仙师也出过几次手,或是御剑杀伐,或是引符祈雨,皆是神妙之极的手段。 这些仙师偶尔会传下几粒丹丸,也都是涤荡身心,延年益寿的神药。 但仙师们极少与武林人士相交,也不理朝廷召唤。 林白默默听完,总觉得这些海外仙师是来养老的,或是修行上没指望的,来这里消遣一番。 这也不对,哪有跑这么远来养老的?而且还过一段时间就离开,也不在此地传法,只带走徒弟。 他们说是来自海外,那应该在极其遥远之地。贞姐也曾说过离家太远,一时半会回不去,那贞姐大概也来自海外。 “多年来,青羊派接待的海外仙师应同属一个门派,再无别的人来过。那些仙师也说过,咱们这里是荒凉之地,少有人来。”裴宁缓缓道。 林白点头,心说贞姐就来了,只不过没被发现。 “别看咱们尊他们为仙师,他们可没有悲天悯人之心。其实傲的很,大都目中无人,瞧见顺眼的女人便掳了去。”裴宁接着道。 “这是看不起我等凡夫俗子。或者说,他们在老家不受用,来这里便小人得志,自以为高人一等。”林白分析。 “你这话倒是跟我娘亲猜的差不多。” 裴宁语气不屑,“这次来青羊派的只有三位仙师,以齐仙师为首,来查你的就是齐仙师。” “见过他出手么?”林白问。 “远远见过他御剑凌空,却未见过别的手段。” 裴宁手指轻敲桌面,笑道:“等那位齐仙师来了,我去探探口风。若是不对,你我逃走就是。” “能逃得脱?万一有追索之法呢?”林白疑惑的问。 “我说过,你太高看他们了。追索之术就像无极功,不是你的草鞋,哪里都能遇到。” 裴宁嗤笑,“当年有个一流武者觊觎仙师传承,曾趁仙师外游时偷袭,竟一举得成。事后那仙师的同伙竟没个正经法子,还是委派我青羊派去查,这才报了仇!” “……”林白无语,心说这比贞姐弱了很多吧?这么差的吗? “所以你先别担心,等那齐仙师来了再说也不迟。” 裴宁自信之极,“你跟我,咱俩合在一起,天下哪里去不得?大不了拼一把!” 林白不吭声。 “你还怕的很?”裴宁坐的笔直,一手按剑,目光灼灼的看向林白。 林白其实是想苟着的,暂时不搭理这些狗屁倒灶。日后等实力够了,再打回来便是…… 只不过,已经被裴大姑娘拴到船上了。 “你无极功第五层,放在江湖上,已能摸到一流的门槛了。怎还这般胆小?” 裴宁疯狂激将,“我正需要帮手,你虽胆子小,脑子却还算灵活,不如从我行事?日后但有所得,必少不了你的。” 让人卖命前,都是这个说辞。林白不看裴宁,只盯着烛火。 “对了,你既然修无极功,那练一门轻功乃是手到擒来。”裴宁盈盈一笑,“我学的轻功出自青羊派,传你如何?” 林白不说话,觉得还能讹点。 “林转轮,我走不脱,你也走不脱,咱俩在一条船上。”裴宁并不让利。 林白又等了会儿,见裴宁始终不说话,于是站起身,拱手。 “白飘零半生,未逢明主。今蒙贵人恩遇,愿拜为义……愿誓死相随!” 林白斩钉截铁,大义凌然,好似方才拿捏裴宁的不是他。 “你还没我大,怎就飘零半生了?”裴宁愈发的笑意嫣然。 “我的人生分为两半,一半是认识贵人前,一半是认识贵人后!”林白毫不脸红。 “啧啧啧!”裴宁摇头失笑,“等忙完这阵子,我荐你去当官。” 林白只当没听懂。 “其实方才,我本想着再等五息,便拿出剑法诱你呢。”裴宁烛火映的脸蛋抹上驼红,笑意更显。 “……”林白只恨自己太快。 “笔墨,我将青蝠功写于你。”裴宁笑。 林白赶紧寻来笔墨纸张,又给油灯添了油,生怕裴大小姐酸了眼睛。 虽然口述也行,但林白有意藏拙。方才就露了内功底子,再让她知晓自己过目不忘,不知她该怎么想了。 裴宁也不啰嗦,一边写轻功法门,还一边详解。 待她写完吹干,林白接过,凑到灯火下细看。 这门轻功名为青蝠功,乃青羊派秘传的上等轻功,非内功深厚者不传。 青蝠功必须以深厚内功为基,佐以呼吸法门,方能迅疾如狂风,高来高去;又能如柳絮轻摇,久久不坠地。 远望之下如青烟薄雾,是故得名青蝠。 “青蝠功难修又易修,主要在于内力和呼吸法门。你无极功已到第五层,驾驭不难。日后内功更深,青蝠功会更强。”裴宁叮嘱。 林白拱手谢过。 “好好守着秀秀,有消息我便去医馆寻你。”裴宁提剑起身,迈步往外走。 林白是个体面人,立即去送。 来到院中,裴宁牵着马往外走。 来到大门口,她侧身回头往下看,见林白一脚穿草鞋,一脚光着,嘴角露出笑。 踩蹬上马,裴宁马蹄哒哒哒,只听身后关门拉栓声,还听有人埋怨:“这破马把我家枣树祸害的不轻,幸好我提前把枣打了!” 林白回了房间,盘膝坐下。 闭目放空心神,出现在石盘之上。 “起。” 声音才落,石盘上出现一张小小桌子,一旁坐裴宁,一旁坐林白。 随着记忆涌动,雾气凝成的裴宁和林白开始说话,分明就是今晚发生过的事。 林白默默瞧着,没过一会儿便觉力竭。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复刻出记忆中景象……” 林白摸着下巴,觉得裴宁今晚并没有说谎,确实存了合作的心思。 多想无益,林白又默默回忆起青蝠功,缓缓运转其法门。 一晚过去,林白起身。 青蝠功只一晚之功,便已有小成。 这倒不是青蝠功容易练,而是林白的无极功打了好底子。 “最多再有十天,无极功就能来到第六层。到时候得瞒着点裴宁才是……” 一晃眼,三天过去。 这天临到傍晚,林白从医馆离开,正要回家,便见裴宁骑着马来了。 这是来谈论仙师的破事儿?林白暗暗戒备,不自觉的就竖起耳朵听周围有无蝉鸣。 “林转轮,来为我牵马。”裴宁语气淡然,丝毫不顾街上人来人往。 “……”林白张了张嘴,上前拉住马绳。 “青蝠功学的如何了?”裴宁问。 “还行。”林白模糊回答。 “记住,功法无善恶,贵在人为。青蝠功算不得天下轻功之首,但其独到之处,却也不凡。” 裴宁腰杆笔直,面色严肃,“凭此功可救人,可害人。我传你此法,希望你以后莫要害人,更莫要轻易与人起了争斗。” “贵人放心便是。” 林白立即应承下来,“我平生不好斗,唯好解斗。” 他面色凌然,一副君子模样。 “……”裴宁微微摇头一笑,“人没来。” “人”是指齐仙师。 “出了变故?”林白好奇问。 “童长老说,来花溪县时,见北边有紫气升腾。他便御剑去瞧,让童长老等人在花溪县候着。”裴宁说。 “紫气……”林白立即想起了石盘外雾气上的那一缕紫色,还有让穆贞进入石盘时的一抹紫色。 是穆贞?贞姐得了丹论,离开前确实说要去感悟一番,寻求突破…… 难道那什么齐仙师遇到了贞姐?这……贞姐这种人,怎么做出这么粗心的事,连遮掩都不做? “怎么办?”林白问裴宁。 “你问我,我问谁?”裴宁摇头。 第四十一章 浑身是胆(二合一) 林白牵着马,裴宁高坐马背上。 两人行在街道上,不避行人。 因着裴宁在花溪县名声太响,林白也有“转轮”之名,是故在前两天裴宁夜赴林白陋舍后,便生出许多传言。 有人说裴贵人被林白以“转轮”之能迷住了;也有人说是裴贵人爱看林白表演“转轮”绝技;更下作的则是说林白当了小白脸…… 反正没啥好话,别人不太敢议论裴宁,倒是对林白评头论足。 这几天来医馆的人颇多,大都不是看正经病的,反而是来瞧林白的。 林白也不在乎,反正从得了“转轮”的外号时,名声就早臭了。 而裴宁更不管这些闲言碎语,她是倜傥的性子,毫不受外物侵扰。 两人走在街道上,并不理会奇异目光。 林白猜测,那齐仙师和贞姐应分属不同派别,是敌是友还不好说。 不过穆贞在花溪县偷偷摸摸多年,又得了她老祖指引,分明是暗中行事,跟那些海外仙师大概没交联过。 估计是敌非友。至少,穆贞不会想让别人探知她的行踪,毕竟丹论对她极为重要。 当然,这只是推测。 “为今之计……只有等了。”林白给出看法。 裴宁点头,也没多说什么,显然她跟林白想的一样。 “童长老没有怀疑你么?你跟裴无用的关系特殊,放心你?”林白问。 “除了我娘,没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裴宁回。 “那你的那个国师师父呢?”林白又好奇问。 “他就是我爹。”裴宁淡淡道。 “国师会术法吗?”林白感觉他们父女关系不睦。 “不会。”裴宁夹紧马腹,不屑道:“他孜孜以求的便是入道。此番派我前来,就是为了巴结那些仙师。” 林白见她来了火气,也不敢搭话,生怕触了霉头。 “他舔了那些仙师多年的鞋底,结果一无所获,当真可笑!” 裴宁却来了谈兴,笔直坐在马背上,侧头看向林白,问道:“让你去舔别人的鞋底,你舔吗?” “那要看是谁的鞋底了。”林白小声嘀咕。 “什么?”裴宁皱眉问。 “我是说,”林白提高了嗓音,“我辈大好男儿,死则死矣,岂能卑躬屈膝?那些毫无自尊,毫不自爱之事,我是万万不会做的!” “最好如此。”裴宁冷笑,驾马往前走了。 林白看了会儿她的背影,然后才往家走。 “林转轮,贵人今儿咋不去伱家?你又虚了?”有人凑上前。 “滚滚滚!”林白恼羞成怒。 回到家,林白闭目静修。 转眼又是十天。 这天早上,清风送爽,林白盘膝而坐。 一手炙热,一手阴寒,两手合一,阴阳交汇,旋即分开,气沉丹田。 睁开眼,似有光芒一闪而过。 缓缓吐出口气,又运转两个周天的无极功,平复下丹田的澎湃内力。 自此,无极功已进入第六层。 从第五层至第六层快了许多,大半都要归功于穆贞那涤荡经脉的丹药。 内力愈加深厚,按照裴宁所言,自己已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所缺的只不过是争斗经验。 内力凝于手臂,一掌推出,两丈外的枣树晃动不休。 本就已现枯黄的枣树叶更是哗啦啦的掉。 林白一边用扫帚打扫,一边想事情。 无极功来到第六层,飞刀术和青蝠功也跟着提升,自身实力又有跨越。 至少遇到童长老不用害怕了。 另外就是那个什么齐仙师,如今过去十几天了,人竟然还没来。 这固然是好消息,可又等的心焦。靴子不落地,总归心里不宁。 林白扫完地,又打了套拳,出门去医馆。 早饭也是在医馆吃的。 自打贞姐离开,林白吃香喝甜的日子也过去了。 “街上都说你勾搭了裴师叔,真的假的?”吃过饭,秀秀就拉住林白往后堂走。 “白先生,秀秀又去街上听人扯那些不三不四的闲话了!”林白举手告状。 秀秀瞪大眼,张着嘴,先是茫然,后又咬牙切齿的瞪林白。 “去把温病条辨抄十遍!”白先生非常信任林白,更知道秀秀的脾性。 “都抄出茧子了。”秀秀嘟囔一声,撇着嘴,不怀好意的看林白。 林白不为所动。 等过了午,街上忽然闹哄哄的。 很快,闹哄声停在医馆门口。秀秀正好奇呢,就见有一对夫妇进来,身后还涌着好多人。 那夫妇二人穿的一般,一看就是北城穷人的服饰。只是面上都带着喜悦,男人手上还提着篮子。 秀秀歪头瞧着,总觉得那妇人有些眼熟。 “林大夫!”夫妇一声高呼,放下篮子,双双跪了下来。 “万万不可行此大礼,快快起来!”林白赶紧起身避开,又弯下腰扶那男子。 “林大夫,俺得给您嗑两個响头!”那男人又笑又哭,竟真的磕了两个,林白都拦不住。 林白不认得这男子,却认识他媳妇……就是月前来求诊不孕的妇人。 这么看来,改正了错路后,应当是怀上了。 “怀上孩子了?”林白扶起这男子,笑着问。 那男子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道:“刚俺女人吃罢饭,觉得肚里不舒服,就让街上的王干娘瞧了瞧,王干娘说像是怀了孕,让俺来寻你看看!” “那就让白先生把把脉。”林白笑着说。 “要得要得!”那男人小心扶着他媳妇坐下,似生怕摔了跌了。 白大夫笑眯眯的,伸手摸了脉,便笑道:“确实是孕象,恭喜了。” “真怀上了!俺还以为这辈子要绝后了!“林大夫,要是没您的帮忙,俺一辈子都找不……都生不下孩子!” 那男人又拿袖子抹泪,他女人也高兴的很,手一直摸肚子。 跟着这夫妻来的看客们也啧啧称奇。有人说林转轮手艺绝伦,也有猥琐龌龊的说林白替人播种。 闹了半天,终于把人送走。 林白就觉得心情舒畅,果然杀人不如救人。 “你怎么给他治好的?”白大夫疑惑的很,“我翻遍医书,也没找出毛病。” 林白先把秀秀赶走,这才小声解释道:“那男人走了谷道,自然生不出孩子。” 白大夫闻言一愣,旋即摇头失笑。 自这件事后,“妇科圣手”林转轮,名扬花溪县。 不管是北城还是南城,亦或者城外乡村,但凡老婆生不出孩子的,必来求林白问诊。 眨眼又是半个月,花溪县平静之极,只偶尔传来北方民乱之事。 林白因担忧那齐仙师之事,白日坐诊,晚上勤修,不敢半分怠慢。 眼见着无极功都要来到第七层了,可始终没那齐仙师的消息。 这日林白早早来到医馆,米粥还没好,他便坐下瞎想。 “不对劲儿。别是那齐仙师出事了吧?”林白觉得有问题。 闭目放空心神,来到石盘之上。 心思清明,林白细细思虑。 已经快一个月了,齐仙师还不来,多半有问题。 若那道紫光真是贞姐,那齐仙师多半跟她对上了。 且吃了大亏,甚至陨落。 总不能他俩坐而论道,贞姐跟他分享丹论感悟吧? “贞姐是会跟人好好说话的性子吗?” “我费九牛二虎之力,在那种时候趁机问一句,贞姐哼哼唧唧半天都不愿意多说……” “这么看来,贞姐替我扫除一个隐患……” “贞姐你真好,你老说我贪嘴没吃相,像小猪一样拱食儿,还调笑说要我当儿子,我当时不该顶嘴的!” “就是裴大姐怎么不来找我?都狼狈为奸了,也不说碰个头。” 林白睁开眼,便听街道上传来马蹄声。 出去一看,果然是裴宁。 “过来。”裴宁并不下马,反往前骑了几步。 林白赶紧上前拉住马绳。 “你好像又有精进。”裴宁盯着林白眼睛看。 “医术确实有精进。” 林白随口糊弄,然后正经作态,道:“有什么事?待会医馆人多,我可脱不开身,求子之人在等着呢!” “妇科圣手林转轮对吧?” 裴宁笑笑,然后压下身,轻声道:“一个月了,那齐仙师还是未到,童长老觉得他出事了。” 果然童长老也慌了!林白只觉得英雄所见略同。 “说不准吧?” 林白虽也觉得如此,但还是谨慎之极,“修行之人,觅地悟道,失踪个把月,也没什么吧?” “可惜,齐仙师不是一心修道之人。” 裴宁嗤笑一声,毫不顾忌街上行人,低声道:“你日日接诊妇人,怕是有数百人了吧?我跟你讲,那齐仙师睡过的女人,比你接诊的妇人还多。他来之前,童长老嘱咐我准备,你以为让我准备什么?” 合着是让你拉皮条? 林白无语了。 “那道紫气多半有问题,齐仙师指不定栽里面了。”裴宁笑。 “你的意思是?”林白抬头看向裴宁,只觉得这姑娘胆大包天。 “童长老让我们分头去寻。”裴宁呵呵一笑,“我自告奋勇了!” “最近医馆太忙,我真的离不开片刻。”林白叹气,做悲天悯人之态,“你是不知道那些求子而不得的人有多可怜,我恨不得住在医馆,好能尽一个大夫之责!” “你摸摸你身上哪处不是湿的?下了水,还想站在干岸上?”裴宁笑。 “还不是你搞湿的?”林白气的反驳一句。 “林转轮啊林转轮,你当真胆小。” 裴宁笑着摇头,说道:“试想,若咱们找过去,那齐仙师无事,咱们就当是真去找他的;若是他出了事,那一切都好;若他半残了,你我不懂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么?” 林白拉着马绳,只觉裴宁浑身是胆。 “那你就没想过,那缕紫色到底是什么?齐仙师要是真没了,咱们不也是白送么?” 林白怂怂的,“医馆忙,秀秀她还小,白大夫身体也不大好,最近总是夜咳。咱们要是出事,以后谁来照顾秀秀?” 裴宁就吃这套,她沉吟了好一会儿,道:“远远的去看一眼,总是可以的吧?”她竟服软了。 “不能冒险,不能冒进。”林白说出底线。 裴宁点头应下,跳下马来,迈步进了医馆。 “白先生。”裴宁行了一礼,笑着说道:“我有一个长辈,住在州府,多年膝下未有子嗣,想请林大夫去瞧瞧。少则七八天,多则两旬便回,不知可否?” 白大夫看向林白,林白不吭声。 “治病救人总是没错的。”白大夫苦笑,道:“他若愿去,自然是可以的。” 裴宁又一拱手,然后看向林白,道:“林大夫,走吧。” “……”林白无语。 “记得回来给我带点稀罕玩意儿回来,你在外也别饿着。”秀秀并未看出什么不对,还高高兴兴解开钱袋,塞给林白一粒碎银子。 “好。”林白弹了弹她的丸子头,露出笑。 出了医馆,裴宁上马,林白当马夫。 走了一会儿,林白正想问问往哪儿走时,秀秀又跑了过来。 “你还没吃早食呢!” 秋日清晨颇为凉爽,秀秀脸蛋上都有汗了。她气喘吁吁的,也不顾着换口气,就得意的从袖口摸出一个小小鸡蛋,“路上吃!我没用凉水叮,你别烫着。” “好。”林白弯腰接过,果然热的烫手。 “我有没有?”裴宁看向秀秀。 “嘿嘿……”秀秀傻笑两声,扭头跑了。 把鸡蛋小心揣到怀里,林白继续牵马往前。 走了会儿,林白问道:“从哪个城门口出?” “先去县衙。”裴宁语气有些冷。 “去县衙?遇到童长老怎么办?”林白还记得初见童长老时心中的莫名惊恐。 “你怕什么?花溪县谁不知道你林转轮攀上了我的高枝?” 裴宁面上并无表情,“童长老还夸我寻了个好面首呢!” 夸你?你确定不是讥讽? “……”林白无语。 “看你怕的?他打不过我。”裴宁自信之极,“我跟他不合,你别给他行礼,知道么?” 到了县衙大门口,裴宁也不下马。 一个衙役牵着马凑了上来,还有包袱,两把铁胎弓,都交给了林白。 “这不牛哥吗?” 林白接过东西,心说牛二你怎改行了? 牛二摸摸脑袋,弯着腰退去,也不敢说话。 就在县衙门口等了一刻钟,便见童长老领着二十余灰衣剑客走了出来。 那童长老依旧穿青衣,面容严峻,他瞧见裴宁和林白后,便冷笑一声。 “裴丫头,事关重大,你带一织席贩履之辈,可别出了闪失!”童长老目光不善的盯着林白。 “无须长老担心。”裴宁并不下马,只略一拱手,道:“我早就传了他一些功夫,牵马执蹬还是能做的。” “牵马执瞪?别以为我不知林转轮之名!已去信国师,你只等着便是。” 童长老语声冷的很,众人闻言跟着哄笑。 林白记得方才裴宁说与童长老不合,这根本不是不合,是有仇! 那童长老扫了一眼众人,肃声道:“此行务必保密,莫要说与旁人。谁若寻到人,我自会……” 他说着话,裴宁却没听,只弯下身,与林白闲扯。 “童长老是掌门亲信,武艺马马虎虎,算得上一流,擅长掌法和剑法。另外穿灰衣的,是他的徒子徒孙。呵呵,都上不得台面,至多屠狗杀鸡,杀人就差得远了。”裴宁语气轻松。 她声音不小,旁人也都听的清清楚楚。尤其童长老,脸色更是难看的很。 林白一声不敢吭,越发觉得裴宁浑身是胆。 “裴丫头,你在说什么呢?”童长老手握剑,语声冷峻。 裴宁高坐马上,一手拿着剑,闻声抬头看向童长老,笑道:“我说长老英明。” 第四十二章 寻踪 童长老分派好事宜,众人各自骑马散去。 林白耳朵尖,犹能在马蹄声中辨出那些灰衣剑客的议论声。 “今天裴大小姐的气性有点大,一点面子都不给师父,莫不是吃错了药?” “什么吃错了药?我看八成是林转轮虚了,没伺候好她!” “原来如此,怪不得传林转轮功夫呢,咱裴师妹是懂得竭泽而渔的!” 方才裴宁的脾气确实差了点,林白估摸着,是因为秀秀没给她煮鸡蛋的缘故。 “东西带好,莫要丢了。”裴宁打马往前。 “……”林白又赶紧把东西检查了一遍。 两把铁胎弓背着,箭筒挂到马鞍上。还有一把长剑,林白单手拿着。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连个换洗衣裳都没。 翻身上了马,初时还不习惯,但没一会便轻松自如了。 不管什么东西,骑多了就能驾驭自如。 追上裴宁,两人一块儿从北城大门口出。 按照童长老所言,那齐仙师是瞧见花溪县北边升出紫气,但相隔实在太远,无法判断具体在何处。 不过大致能确定在天琅山中,可天琅山绵延千里,别说几十人,就算几百人丢里面,也无异大海捞针。 所以只能慢慢摸过去,尽人事罢了。 此行总计分为七队,其中四队人直接上山;另两队绕着天琅山东麓走。 而裴宁和林白则是从天琅山西麓查探。 如今天越发的凉了,只晌午时分有些热。 两人沿着山麓而行,也不进山。不过但凡遇到山脚下的村落,裴宁必然下来仔细问询一番,或是异象,或是异响,以及不寻常之事。 一连五天过去,只绕绕转转行了一百多里。 也没什么收获,倒是听了不少山鬼传说,多是愚夫愚妇之言。 两人也不着急,又过两天,遇到一村镇,林白买了身新衣,跟裴宁大吃一顿,继续去查探。 这日临到下午时分,来到一处村落。 林白事前已打听过,这村子名叫道士坟,一半种地,一半靠打猎为生,不到百来户的人家。 道士坟村居于山脚下,房屋参差,高低各异,大都是篱笆围墙。 来到村头,林白丢出几个铜板,让正玩耍的小童带路,去往村正家。 村正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一见高头大马,又见来客带着剑和弓,便连称贵人。 客套了几句后,村正请林白和裴宁在院里坐下,又招呼他老伴儿倒了茶水,这才问道:“不知两位贵人到此有何事?” 裴宁环顾一圈篱笆院,看向林白,示意林白来问。 林白这几天被使唤惯了,也不绕弯弯,直接问道:“大概月前,你们村中可曾听到,或看到山上有不寻常的事么?” “要说怪事,那年年都有。今年刚入春,有狼叼走了祥林家的娃儿,还有個黑熊偷了唐老三的衣裳。”村正皱眉细思,又问道:“不知贵人问的到底是啥事啊?” “神仙鬼怪之事。”林白道。 “神仙……”村正想了半天,一拍手掌,乐道:“还真有!前个月,李豁子上山,说瞧见有神仙在天上飞!” 裴宁正摘核桃吃呢,听闻此言,立即看向了林白。 林白与她对视一眼,又看向村正,道:“还请村正请李豁子过来一叙。” “这好办!”村正立即招手,让围着马匹瞧的孩童去寻李豁子。 很快,那群孩童叽叽喳喳的便回来了,还有一群来瞧稀罕的大人,男男女女都有。 “豁子快过来!贵人要问你神仙的事!”村正跟李豁子说话就严厉多了。 这李豁子人如其名,上唇稍有裂开,左腿有点跛,穿的倒还算干净。 他走到近前,面上胆怯的紧,显然是没见过世面的村夫。 “我问你,你当真瞧见了神仙?”林白笑着问,和气的很。 “瞧见了,真瞧见了!”李豁子一说这个,竟来劲儿了,他手指山上,道:“神仙给天上飞着呢!胡子老长了!他们都不信我,说我失心疯……” 林白细细瞧李豁子,觉得这人确实有些毛病,但说不上痴傻。 “你那日是怎么见到的,又是因何上山,老老实实,完完本本的说给我听。”裴宁出声了。 “这孩子没娘,说来话长。约莫个把月前,那时候天还没多凉……” 李豁子来了精神,也不怎么怕了,道:“清早起来我去拾粪,回来不见俺的女人,东边找罢我西边里找……”他嘴上漏风,但巴拉巴拉的说起来毫无停顿。 林白和裴宁听的津津有味。 过了半晌,李豁子终于讲完,裴宁竟亲自给他倒了碗水。 林白也捋清事由了。 原来那天李豁子寻不到他婆娘后,着急忙慌之下,就想着道士坟村挨着山,有饿狼下山觅食的往事,于是就上山去寻。 结果走了大半天,他婆娘没找到,却听到有呼喝之声,然后便远远瞧见有个长胡子神仙,身上有紫气笼罩着,往山里更深处飞了。 最后李豁子跪下磕了半天头,回村里跟人讲,却没人信他。 林白看裴宁,裴宁微微点头,两人认为找对地方了。 “你寻到伱妻了吗?”裴宁看向李豁子。 “那肯定呀!神仙保佑!”李豁子脸上都是笑,“原来俺女人嫌俺家茅房臭,去借了隔壁王二家的茅房屙尿。俺女人不会过日子,那粪可是好东西!” 这话一说,围观的村民都是笑。 裴宁也不嫌李豁子言语粗鄙,只是点点头,掏出个银锭丢给他,叮嘱道:“以后也莫去拾粪了,好好守着你女人,别让她离了你眼。我过两年还会再来,要是有人欺负你,你说与我便是。” 李豁子接过银锭,忙不迭的跪地上道谢。 赶走瞧热闹的村民,林白拿出银钱,让村正找人喂了马匹,又杀鸡宰鹅。 吃饱喝足,晚上就歇息在村正家的一个茅草屋里,裴宁睡床,林白睡地。 第二天一早,两人早早起来,各自洗漱后,又吃了一顿饱饭。 备了点盐巴,带上饼子,将马匹交予村正看管。 一切妥当,林白与裴宁进山。 第四十三章 仙师 按照李豁子所指的方向,两人沿着山间小路入山。 走到下午时分,便再无道路。山中不见秋意,皆是葱葱绿色,高木灌丛。 等到入夜,升起火堆。 “给。”林白掰了半个饼子递过去,道:“我记得你说过此次来青羊派的海外仙师有三位,齐仙师只是其一,另外两个呢?” “不知道。”裴宁摇头,“山门传信,说不知所踪。按着以往惯例,应是去凡俗间逍遥了。” “……”林白越发觉得这什么海外仙师就是不受重用的货色,只在这里才能作威作福。 两人闲聊半天,又做了周密计划后,林白守上半夜,裴宁守下半夜。 第二天,两人不再磨叽赶路,反运起轻功,一前一后,向深山中而去。 他二人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擒了不少狼虫入肚,只是并未发现异常之处。 来到第五天,两人合计着,若再无线索便回返,可很快就发现一处奇异之地。 这里鸟语花香,生机盎然,不似别处山林的阴郁之气。 林白不知该如何描述,只是觉得身在此间很舒服。 脑子里不由得想起一个词:洞天福地。 “这里……”林白看向裴宁,裴宁也在看他。 眼神交流一番后,各自整了整衣冠,林白还特意摸了摸黑簪。 “仙师应该就在这里了!咱们去瞧瞧!”裴宁面露激动之色。 林白也做出喜悦之色,道:“咱们千辛万苦寻过来,不知仙师会不会赏些灵丹妙药?” 裴宁闻言摇头,严肃叮嘱道:“若有赏赐,那是你我的福分;若无赏赐,那是你我的缘法。万万强求不得,明白吗?” “谨记师姐教诲!”林白郑重应下。 两人继续往前,只见鸟语花香,虎鹿羊行于其间,一派和谐之象。 林白与裴宁一边往前走,一边交谈不停,皆是供奉仙师的美词。 两人把此间走遍,也未寻到仙师,只找到一处山洞。 眼神交流半晌,裴宁迈步入内。 林白等了一会儿,咬咬牙跟在后面。 山洞初狭,前行数十步便宽阔许多,只是愈加潮湿昏暗。 又行了一刻钟,前方豁然开朗,竟有一处方圆近百丈的空旷洞窟。 正中盘膝坐着一老者,洞窟上方有斜斜日光照进来,正映在他身上。 远远看去,只见那老者穿破旧道袍,披头散发,白须杂乱,手中执一杆土黄色旗子,不知生死。 不像是静修的仙人,倒像是個花子。 “就算不是死人,起码也是重伤。” 林白和裴宁对视一眼,心说刚才的戏白演了,好话都说给聋子听了。 不过也同时心下也一松,终归是少了几分担忧。 裴宁走前两步,俯身行礼,道:“敢问可是齐仙师?” 洞窟回音萦绕,过了良久,那老者缓缓抬头,浑浊目光看向二人。 他容貌枯槁,身形消瘦,面上时不时涌出诡异紫色。 “你是何人?”声音苍老无力。 “小女青羊派张远山之女,特奉家父之命,前来恭迎仙师!”裴宁恭谨之极。 “张远山?哦,那小子,很好很好。”老者枯槁面上竟露出笑意,问:“你们来时,外面可有异常?” “原来真是齐仙师当面。”裴宁满面担忧之色,连忙道:“外面并无异状,请仙师勿忧。” 齐仙师闻听此言,竟有释然之态。 林白估摸着,这齐仙师心里应还怕着呢。 只是若出手之人是贞姐,那怎么还留了活口? 林白颇为不解,只站在裴宁身后,静静观察。 裴宁面上关心之色更盛,没有半分往日的清冷模样,又一拱手,悲戚道:“仙师可是受了伤?不知何人伏击?还请仙师告诉小女,我必为仙师报仇!上天下地,九死不悔!” 她语声铿锵,感情真挚。 “不过是九阴山的妖女罢了。”齐仙师想抬起手,却又似无力,只笑道:“我有至宝护身,并无大碍。” 你都成这样了,怎比我还能装腔作势?林白默默瞧着,心里记下了“九阴山”这个地名。 “那我等能为仙师做些什么?”裴宁又问。 “我同来的师弟呢?让他来。”齐仙师略微有些喘。 裴宁无奈叹气,道:“那两位仙师不知所踪,实在找不见。” 齐仙师闻听此言,重重咳嗽两声,低声喝骂道:“只知享乐!当真废物!” “唉!”裴宁重重叹气,关心之意更甚,又问道:“对了,敢问仙师,裴无用到底做了什么事?怎要我青羊派举派之力寻找?” “一门口诀罢了。”齐仙师冷笑一声,“裴无用虐杀了我师弟,抢走了……呵呵。” 林白立时意识到,这三位仙师被裴无用杀了一个,岂不是只剩下两个了? “裴无用怎敢如此大胆?仙师赐下是福分,不赐是缘法,怎能强抢?”裴宁握拳,疾言厉色。 林白瞅了她一眼,也不敢吭声。 “伱倒懂事。”齐仙师点点头,“裴无用盗取之物寻到了么?” “我们千辛万苦,自然是找到了。只是……”裴宁无奈叹气,一副愧疚神色,“东西只是又被……又被童长老卷走了。唉,我等无能!” “童长老?是童如虎吧?”齐仙师冷笑,“我早就看出他心怀不轨,果然……” “仙师,现在怎么办?”裴宁唉声叹气,“敢问仙师,多久能养好伤,好出去斩杀宵小!” “两三月。”齐仙师语气愈发冷,“只需两三月……”他说话之时,似在忍着疼痛,面上紫气时隐时现。 “两三月?” 裴宁脸上忧色更重,忽的一喜,道:“仙师,这是我师弟!我听闻仙家有采补之法,他筋骨强壮,血气充盈,又是少年身。仙师可否借他疗伤?” 她说着话,一把抓住林白手腕,显然拿住了脉门。 林白:“师姐?” “能为仙师效力,是你的福分!”裴宁厉色道。 “这等邪法……不过身在荒凉之地,用用倒是无妨……”齐仙师似乎有意动,他盯着林白瞧了一会儿,竟摇摇头,“他元阳早失,无甚大用了。” “这……”裴宁惊诧的看向林白,旋即又俯身行礼,道:“是我不周,请仙师恕罪。” “无妨。” 齐仙师面上挤出笑,“你已算有心了。等我养好伤,你便随我出海吧,我赐你长生妙法。” 这一副居高临下的语气,像是怜悯,又像是买个丫鬟一般随意。 裴宁喜形于色,立即重重俯身,行礼道:“小女三生有幸!” “好了,我倦了。”齐仙师闭上眼,“出去为我守着此地,莫让旁人侵扰。” “是!”裴宁又是一礼,而后拉着林白缓缓退出。 两人出了山洞,又往外走了三里,这才停了下来。 “你准备怎么做?”林白问。 “什么怎么做?”裴宁脸上还是欣喜笑意,“齐仙师已答应收我为徒,传我长生妙法,我自然要好好尽守护之责。” “你张开嘴,让我瞧瞧。”林白说。 “嗯?”裴宁皱眉不解。 “方才某人俯身下拜时,气的都要把后槽牙咬碎了,也不知当时某人心里想的是不是人彘。”林白笑。 “是。”裴宁也笑。 第四十四章 唯我独法 两人迈步往前,尽量离那山洞远一些。 秋日山林中格外的凉。 树木繁杂,日光不显,更多几分苍茫。尤其山风涌涌,远处有猿鸣虎啸,使人陡生寂寥之意。 “齐仙师重伤之时,还握着那土黄色的旗子不撒手,显然那杆旗子对他极为重要。多半是用来保命的法宝。”林白认真推断。 “听说,你早失元阳?”裴宁侧头瞅林白。 “齐仙师没有打算离开此地,应该是这福地对他疗伤有益处。或者说,以他的情形,根本挪不开身,是个瘸腿将军。”林白继续推断。 “听说你元阳早失?”裴宁又问。 “为今之计,需得早做决断!要知道,那齐仙师是活了上百年的老怪,说不定早看出了你我在演戏,什么两三月养好伤的话,也是骗咱们的。再说了,童长老等人指不定也快寻过来了,到时前有狼后有虎,可就难办了。”林白谨慎之极。 “你早失元阳?”裴宁歪着头,盯着林白看。 林白就算脸皮再厚,这会儿也扛不住了,当即摆出严肃面孔,道:“宁姐,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我们需细细谋划才是。” 两人同行许久,林白又是个会巴结人的,这些日子以来,早就称裴宁为“宁姐”了。 “是任巧云?”裴宁背着手,好奇的问。 “宁姐,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那任巧云虽然风骚放荡,可她是有夫之妇,我岂是淫人妻女之辈?”林白正色。 “是了,你品德高尚,自不会做这种事。”裴宁又笑着说:“我倒是忘了伱是妇科圣手,专治不孕。想必是大发慈悲……借了种?” 林白大怒道:“我随白先生学医,虽只学了三五成的医术,可却学了十成的医品!我怎能做出这种不堪事?你莫要凭空污人清白!” “暗门子?”裴宁再问。 “那里都是帮派把持之地,多是苦命女子,我怎么会去?”林白摇头。 “妓馆?”裴宁追问。 “我两袖清风,买个糖葫芦都得精打细算,又怎会去那销金窟?”林白说。 “既不是良家,又不是妓馆,更不是病患。你虽然不是什么君子,可行事到底是有几分良知的,偏又嘴甜会哄人,想必是那個寡妇着了你的道了吧?”裴宁冷笑。 这女人的脑子真管用,可惜不用到正路上! “裴贵人,咱们来此不是说这些闲话的吧?”林白摆出冷脸。 “好好好,有事宁姐姐,无事裴贵人。”裴宁抚掌笑。 林白无言以对。 又往前走了会儿,寻到个干净地方。林白搬了块儿石头,拿袖子拂净,“宁姐,坐这儿。” 裴宁听话的坐上去,只瞧着林白笑。 林白又去拾了些枯枝,烧上火,拿出干饼,掰一块儿递给裴宁。 两人就相对坐着,各自小口吃着饼。 过了良久,裴宁开口道:“你文能勾寡妇,武能杀姜荣,算是文武双全。有何想法,说来听听。” 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林白拿烧火棍使劲的捅了捅火堆,示意心中不满。 “我不知这些所谓的仙师在他们门派中是如何的,但来了咱们这里,无一不是鼻孔看人,高人一等。即便有被武者暗杀的往事,他们也不甚在意,只认为是疏忽大意。” 林白拿烧火棍点点脚下,说道:“唯我独法,这是他们底气所在。” “确实如此。所以想要杀他们,必须一击毙命。否则等他们使出神通,那就千难万难了。” 裴宁点头赞许,继续道:“不管那齐仙师是否怀疑我们,他反正不打算跑,又在重伤之中,必然早早备好了防御之法。我们只能硬上。” 林白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觉得不稳当,己方对术法神通了解太少了。 “宁姐,我记得你说你的国师父亲最爱舔仙人鞋底,不知舔没舔出有用的东西?”林白好奇问。 裴宁愣了下,皱着眉头,把没吃完的饼子丢到林白怀里,没好气道:“林转轮,你若这般会说话,我不信你能勾到寡妇!” “我只靠‘转轮’之名就行了……”林白小声说。 “好好好。”裴宁都被气笑了,她站起身,提着剑,道:“我爹确实跟我说过。那些来此的海外仙师分为两种,其一是筑基修士,这种人法力高深;其二则是练气修士,浅薄许多,不足为惧。不过他们大多年老,单从样貌辨不出练气筑基。” “那齐仙师……”林白来了兴趣。 “筑基。”裴宁十分肯定,“领头之人,必然是筑基!” 林白不吭声了,摸了摸黑簪。 “你勿要太过担心。他们只是会些乱人耳目的术法而已,那些练气修士还不如你我呢!” 裴宁站起身,豪气万丈,“再说那什么齐仙师,不过是道旁败犬,挣扎求活的肮脏虫豸罢了。你我焉能惧他?” 林白知裴宁心意已决,便也站起,做出决绝之色,拔剑而出,慨然道:“提携玉龙为君死!便是刀山火海,我也闯了!” “……”裴宁嫣然一笑,“你少来这套吧。” “……”林白归剑回鞘,道:“再等两天……我再练两天,稳妥为重。” 无极功突破第六层后,林白也没闲着,这几天虽练的少了些,可拜贞姐丹药之故,依旧突飞猛进。 林白估摸着,很快就能来到第七层了。 此番既然要拼命,那自身实力提高一分,就稳妥一分。 裴宁盯着林白瞧,看了好一会儿,嘴角出现笑:“你真快。” “还请宁姐姐为我护法。”林白说。 “呵,果然是有事宁姐姐,无事裴贵人。”裴宁笑笑,而后郑重道:“我等你。” 林白点点头,盘膝坐下,闭目放空心神。 再次出现在石盘之上,林白又细细的捋了一遍,而后便加紧修习无极功。 裴宁静静看了会儿林白,然后在四周转了一圈,最后坐到林白不远处,拂剑细思。 转眼两天过去,林白睁开眼,双目渊沉却又明亮。 丹田之内似有击鼓之声,全身经脉愈加通畅,内力于其间运转,犹如长河奔流。 又过许久,林白缓缓平复气息,看向了裴宁。 第四十五章 杀的就是唯我独法(求追读) “我本以为是无极功第六层,没想到你竟到了第七层。” 裴宁走上前,坐在林白身边,贴耳道:“童长老马上来了,你机灵点,我们寻机行事。” 说着话,她抓起一把灰,抹到林白衣裳上,还在面上抹了几下,林白登时便成了个狼狈小子。 裴宁接着取下发簪,如瀑青丝泄下,衣衫松动几分,依偎着林白耳语,脸竟也跟着潮红起来。 林白心思镇静的很,他向来知道裴宁能屈能伸,且是个会演戏的。 没过一会儿,便听远处有冷笑声传来。 “谁?”裴宁立即起身,冷静四顾,又捡起长剑,看向声音来处。 “白昼宣淫,张远山生了个好女儿。”童长老自一颗大树后走出。 他还是穿青衫,右手提着剑,面上有沧桑疲累之色,但讥笑之意不减。 “原来童长老也有听墙角的雅癖。”裴宁不屑一笑,把剑插进石中,两手束发,嘴上不停,“我从小辛苦练剑,还不能享受享受?” 童长老迈前两步,阴沉目光看向林白。 林白低头回避目光,躲到裴宁身后。 “无须怕他。别看他是长老,不一定能胜的过我。”裴宁护住林白,看向童长老。 “哼!”童长老压下怒气,看了眼地下残灰,问道:“你们来此地三五日了吧?可寻到齐仙师了?” “那是自然。”裴宁笑笑,“不过却只找到了遗蜕。” “死了?怎么可能?”童长老惊骇,又皱眉不解,“出了这等大事,你竟还有心思寻欢?” “难不成我哭上三日?”裴宁笑。 “不敬仙师,你倒不像你爹亲生的!”童长老面色变了变,目光愈加幽深,低声道:“可……可捡到了什么东西?” “我在这里,便是等伱来拿主意。”裴宁道。 “你还算懂事,没辜负你爹的栽培!”童长老松了口气,“带路!” 裴宁提起剑,一手扯住林白袖子,往前带路。 童长老默默跟在后面,一边分神盯着裴宁,一边打量周遭。 没过一会儿,便来到那处福地。童长老眼见鸟语花香,人兽和谐,不由得更信了几分。 “就在里面了。”来到山洞口,裴宁面色也严肃了许多。 “你先进。”童长老当真谨慎。 “理应你先。”裴宁笑着说。 “一起进。”童长老让步。 裴宁点头同意。 林白正要跟上,那童长老却又发话。 “他留在洞口守着。”童长老盯着裴宁开口。 林白看向裴宁,裴宁对他点点头,似是安抚。 童长老依旧谨慎的很,虽跟裴宁并排走着,剑却横在身前,眼角也一直在提防裴宁。 洞里阴暗潮湿,还有腐败之气。 约莫半刻钟,只见前方有了光亮。 走上前,便见有一石窟,顶上有阳光斜射,下有石台。 石台之上,有個老者盘膝坐着,背对二人,他左手扶着一杆旗子,耷拉着头,不知死活。 童长老背贴石壁,远远瞧着那老者,大声道:“齐仙师!我是童如虎!” 一时间,整个洞窟内都是回声,可齐仙师就是不言语。 裴宁默默瞧着,觉得有点不对:之前自己曾向齐仙师说童长老抢走了裴无用所盗之物,那不管这齐仙师相信与否,都该有点动静才是…… 裴宁按着剑柄,小心戒备。 童长老沉吟一会儿,自怀中摸出一把飞刀,赫然便是林白用过的。 忽的飞刀出手,如电般朝齐仙师疾驰而去。 噗呲!飞刀竟自齐仙师后颈进,前脖出,带出许多黄血。 然后齐仙师遗蜕歪倒在地,只余那土黄色的旗子树立。 过了良久,齐仙师还是没有动静。 “……”裴宁一时间有些看不懂, “哈哈哈!这等要害被刺穿还无动静,必然是死了!”童长老面色赤红,似乎兴奋到了极致。“我早盼着今日了!你敢辱我儿媳,今日终得此报!哈哈哈!” 说着话,又是一记飞刀,却是向裴宁而来。 裴宁方举剑荡开飞刀,便见童长老飞身而来,剑势凶猛。 “辱你儿媳的可不是我!”裴宁丝毫不惧,迎身而上。 两剑相交,裴宁发觉童长老并未出多少力,反借着自己剑势,一跃退开,扑向齐仙师遗蜕。 裴宁暗骂一声老狐狸,立即飞身追赶,剑锋直指童长老后背。 两个人也就相差七八步远,只一转眼,童长老便来到齐仙师遗蜕前。 童长老毫不犹豫,直接去抓齐仙师手上铜戒,嘴上还嘲讽不停,“裴丫头,你还是太年……” 可就在这时,童长老忽的发现四肢似是灌了铅水,沉重之极。 裴宁本在空中,忽觉身下有莫大吸力,轻功竟无法施展,踉跄跌于地上。 “一个两个!也敢觊觎仙法!” 一道嘶哑声音响彻洞窟,只见齐仙师一手撑着地坐起,咽喉处只有一处微小伤口,他目中皆是怨毒,“若是我身无羁绊,焉能容你们活到此时?” “齐仙师!我不是有心的!都是裴宁蛊惑于我!还请饶我性命!我我我……愿献出妻女儿媳,供仙师享乐!”童长老心中大骇,欲要跪下求饶,两腿却根本抬不起来。 裴宁皱着眉头,手中握着剑,想要逃离,却觉身上背着山岳一般,竟动不得分毫。 “童如虎,彼时是你将你儿媳亲自送于我榻,不是说心慕仙法么?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重土大阵之妙!” 齐仙师面上狞笑更甚,又看向裴宁。 裴宁此刻也不后悔没听林白的谨慎之言,只是笑道:“看来你不仅伤的重,心里更是怕的很,方才要用苦肉计一绝后患!” “你初时恭敬,虽不露杀意,可你怎能骗的了我?” 齐仙师竟笑了出来,道:“你爹张远山早给我看了你画像,欲要献女求道了。你意下如何?” 裴宁握着剑,咬着下唇,道:“我宁死!” 齐仙师还想再说,却咳出几口血,他大口喘着气,面上紫气更是升腾。 一手撑着地,另一手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小瓷瓶,“何为唯我独法?这便是唯我独法!尔等与我,不过是提着刀剑的蝼蚁罢了。”说着话,他举起瓷瓶,欲要往嘴里倒。 就在这时,一道破风之声袭来。砰的一下,丹瓶破碎,长箭势头不减,却未穿破齐仙师的手掌,只箭头堪堪没入。 齐仙师朝长箭来处看去,只见林白手执铁胎弓,面色沉稳。 弓如满月,箭啸疾驰。 “固若金汤!” 齐仙师一手撑地,用另一个鲜血淋漓的手掐诀,身周三尺处登时生出土黄色虚影。 长箭之势虽刚猛,却无法穿破那虚影,只有一声闷响罢了。 如今形势清明,林白深知己方弱势,可对方也好不到那里去。 而且那齐仙师明显只能守,无法起身来攻,否则何至于用苦肉计。便是此刻,也是硬撑着罢了! 转眼射出十支箭矢,那土黄色虚影上出现细微裂痕。 “区区凡人……”眼见就要不支,齐仙师吐出一口鲜血,那土黄色虚影竟又凝实。 只是他越发佝偻,枯槁面庞又苍老几分,那紫气似乎要笼罩住整个面部。 “齐仙师,你还能撑几时?”林白继续弯弓。 “徒劳……”齐仙师嘴角出现一丝笑,却见那支箭根本不是朝自己袭来,而是射向那杆土黄色旗子。 “砰”的一声,箭矢炸开,土黄色旗子登时摇摇欲坠。 “定!”齐仙师咬牙伸指,那旗子果然稳住了。 “这杆破旗定是阵眼无疑。”童长老忽的出声。 “聒噪!”林白也不傻,当即弯弓,又是一箭,正中童长老左腿。 “你怎射我?”童长老忍着疼。 林白又是一箭,正中童长老右腿。 “你怎么又射……我不说了便是!”童长老忍着疼,咬牙出声。 林白不理,放下铁胎弓,往前飞跃数丈,手中飞刀出手。 无声无息,又快如电闪。 “砰!” 飞刀在齐仙师身前的土黄虚影上爆开。 “还有何能耐,你尽……好快的飞刀!” 齐仙师正欲激将,却见那杆旗子已被另一把飞刀被击飞! 重土大阵破! “嘶……”童长老是个知机的,他也不拔去大腿上箭矢,竟不管不顾,往洞口逃去。 裴宁却是个狠的,当即剑指齐仙师,似有搏命之意。 “找死!”齐仙师挣扎着站起,两手合一,身后出现一土黄色山丘虚影。 他面上紫气更盛,须发立时惨白如雪,身形似佝偻几分,直如风卷残烛之人。 霎时之间,平地生风,竟卷起狂沙。一时间,目不能及远,身不能定行。 林白眼见裴宁已被卷入风沙之中,便也不管不顾,挺剑而上。 人如长虹,剑如流星。通明剑诀,心思无碍。长剑灌注内力,嗡嗡作响,林白以拼死之势,刺破风沙。 “噗……” 风沙消散,洞窟中复归清明。 只见林白一剑刺中齐仙师心口,裴宁那剑也是如此,两剑几乎叠在一起。 齐仙师面上紫气一闪,缓缓消散。他似还有几分气,身后土色山丘虚影不见,双目苍茫,只有血污爬满了枯槁面庞。 “终归黄土一抔……”齐仙师也不看林白和裴宁,只仰头看着洞窟顶。 阳光自上面斜斜泄下,似光阴流尽。 第四十六章 狼狈为奸 齐仙师倒在地上,双目逐渐失神。 他胸口有一血洞,身下血水流淌。 方才林白与裴宁的剑气已轰穿他的躯体,此人再无幸理。 裴宁衣衫都是破洞,头发披散下来,面上手上满是细小伤口,往外渗着血丝。 林白比裴宁稍晚进入那尘沙之中,情形要稍好些。 两人虽狼狈,可都是皮外伤,倒没甚大碍。 但现在想来,那齐仙师最后分明是搏命之举,奈何被捆住了手脚应敌,且受那紫气侵扰,一身本领估计没使出两成。 可即便如此,那尘沙也着实奇诡,身一进入,便觉阻力重重,且不辨方向,犹如无数细小利刃加身。 林白是凭着飞刀绝技练出的静气和通明剑诀的心思澄明,这才以一往无前之势,方能功成。 抹了把脸上血污,林白看向裴宁。 裴宁本就生的白,此刻面上皆是血痕,倒衬的更白了。 两人对视,皆有劫后余生之感。 “去找童长老!他双腿被我射穿,跑不远!”林白道。 裴宁点头。 两人也不管齐仙师遗体,只一前一后出了洞,沿着地上血迹,去寻童如虎。 往外寻了一里,血迹忽的没了,脚印也不见。两人在四周查看一圈,更无任何踪迹。 “这老狐狸真是心思多!”裴宁提着剑,竟笑了出来。 “今日算上齐仙师,咱大家阿大别说阿二,就没一个心思少的。”林白也笑。 两人都不傻,循着血迹和脚印回返,细细查看。 走了两百来丈,便发觉脚印的深浅有了变化。 “童长老必然是先逃了一阵,而后腿伤太重,难以支撑,便包扎了伤口。然后用手抓着鞋子,脚上头下,沿着原本脚印返回,这才择机以轻功逃遁。”林白给出推断。 “英雄所见略同。”裴宁抚掌。 林白飞身而起,跃到树上查看,果然在一树杈上发现浅浅血手印。 两人立即顺着这个方向追去,追了两里地,复见血迹。 又谨慎往前行了一会儿,便见童长老以手撑地,头下脚上,一蹦一蹦的往前逃。 “童长老请留步!”林白出声。 童长老闻言,竟真的不走了,他反过来身,瘫靠在一巨石上,额头汗水滋滋,脑门充血,光着脚,也不知鞋子丢哪儿了,只大口的喘着气。 裴宁并不出声,只提着剑,谨慎的盯着他。 “林转轮!”童长老喘匀了气,抹了把汗,咬牙道:“你在箭矢上涂了什么毒药?” “我医者出身,怎会用毒?”林白立即解释,“只是进山前,我把箭头放茅坑里待了一晚。” 童如虎楞了下,脸色越发难看,道:“你便是那飞刀刺客田叔亮,荣儿也是你杀的,裴无用之物也被你拿了去,是也不是?” 林白抱剑拱手,认了下来。 “童长老,裴无用到底因何虐杀仙人?”裴宁出声问。 “裴无用浪荡却重情,自然是为了女人。”童长老面上出现笑,丝毫不隐瞒,“陈仙师寻乐之际,被他一举得手,斩去四肢,毁了脏腑,逼陈仙师从法器中取出法诀,事后便潜逃了。” 他说完,转向林白,目光炙热,又道:“你来历清晰可寻,可短短时日内,一身本领竟不输裴宁,要么是百年一遇的武学奇才,要么就是那仙法之功!你已开始参详了吧?滋味如何?” “自然神妙难言,只可惜无人为我供上儿媳享乐。”林白道。 之前在洞窟中,林白曾听齐仙师说童长老有送儿媳之举,是以嘲讽对方。 “织席贩履之辈!”童长老果然恼羞。 “伱若是想要他儿媳,等回去了,我帮你牵线。连他女儿一起,全都送于你。”裴宁笑着看向林白。 “我就随口一说……”林白心知无意戳到了裴宁的肺管子,因为她爹也想把她献给仙师。 “裴丫头,咱们同为青羊派门人,你今日真要杀我不成?” 童长老露出祈求神色,“今日之事我绝不外传!以后也以你父……以你为尊。” “能把儿媳送于他人帐中,这种人的话,我是半点不信的。”裴宁面上犹有血迹残留,提剑直指童长老。 童长老也不再求饶,挣扎着站起,靠在巨石上,握剑相对。 “裴丫头,我学剑时,你还没……” 童长老话未说完,忽觉耳边有寒意袭来,正欲提剑防备,便觉咽喉一痛,分明已中飞刀。 呃呃几声,童长老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便不再动了。 林白走上前,感叹道:“这位童长老对送儿媳之事耿耿于怀,不知深夜梦醒时,心中作何想。”说着话,伸手摸尸。 “他只会觉得床榻凉。”裴宁收剑归鞘,笑道:“童如虎扒灰,举派皆闻。” “真该死啊!”林白立即换了脸色,问道:“他儿媳很好看?” 裴宁只笑笑,却不答,扭头走了。 林白也不敢追问,继续摸尸,结果连个铜板都无,只有個长老令牌。 两人回到那洞中,齐仙师已经凉透。 裴宁挥剑斩断他的手指,取下一铜戒,道:“你摸吧。” 林白是做惯这种事的,然而还是一无所得。 “应都在这里面了。”裴宁把那铜戒丢给林白。 林白接过,只觉触手微凉,材质似铜非铜,似木非木,却比飞刀还要重上三分。 洞窟上阳光泄下,林白举手细看,上面还有奇异纹路。 “怎么取出里面的东西?”林白问。 “习得仙法,自然能打开。”裴宁道。 “那……”林白把铜戒丢给裴宁,无奈笑道:“要学仙法,需得打开铜戒;可要打开铜戒,需得先学仙法。”他拍拍手,继续道:“能打开铜戒的人被杀了,不杀又拿不到铜戒……” 裴宁却无半分失落,反而笑笑,道:“不还有那绢布么?我们找一找绢布上的地方,指不定就能找到。” “太难了,只能看出是溪流交汇之地,可天琅山这么大,山间溪流又多,不知要找到何时。”林白无语。 “事在人为。”裴宁把铜戒又抛给林白,继而笑笑,“戴上吧,别弄丢了。”她瞧着林白往指头上套铜戒,小声说道:“今天多亏你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林白问。 “还能怎么办?”裴宁笑的灿烂,拍拍身上灰,道:“没人瞧见,那就不是咱们做的。你还是织席贩履勾寡妇的林转轮,我依旧是国师贵女。” “还剩一个仙师。”林白提醒。 “齐仙师先前提过,他是被什么‘九阴山’妖女所伤。” 裴宁笑笑,“这九阴山怕是跟齐仙师的门派不对付,齐仙师也不是唯我独法。” “齐仙师是三位海外仙师中最强的一个,剩下的那位张仙师若知晓齐仙师死于九阴山之下,怕是不敢出门了。”林白接过话。 两人狼狈为奸,笑的分外开心。便连洞窟之上的黑鸦,亦是聒噪不休。 第四十七章 准备回家 天琅山深处。 林深树茂,地上湿滑。 七道灰色身影行于此间,人人腰间挎剑,衣衫脏乱,面上都有沧桑疲累之色。 领头是个年近三十的男子,颇为英俊。 这一行,正是童长老的弟子,他们此番进山便是寻齐仙师踪迹。 本来是三支小队的,在路上恰好碰了头,便聚在了一起。 只是连日山路,吃不好睡不好,人人都有厌倦之心。 “秦师兄,这般走下去,何时才是个头啊?不如歇息歇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开口。 随着这少年出声,一时间人人都有埋怨之言。 “歇息?师父便是因为我等太慢,这才独自往前走了,你我不思为师解忧,反而心生怠惰,如何报师恩?”秦师兄板着脸,教训师弟。 “找到仙师又不是我们的功劳,师父也只会赏你,如何顾得上我们?”有人开口嘲讽。 “没错!秦师兄,你亲妹都嫁到师父家了,谁不知师父把你当家人,把我等当苦力!”又有人开口。 这人一出声,没人跟着埋怨,反都哄笑一片。 “那可不是家人么?说起来,咱师父和秦师兄在外是师徒,在家是兄弟!和睦的很呐!”有人跟着讥讽那扒灰之事。 “刘师弟慎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若再胡说,别怪我不念同门情谊!”也有人维护童长老。 眼见吵闹的凶了,秦师兄直接拔出长剑,气运全身,竟一剑斩断碗口粗的大树。 “若有人再胡言乱语,别怪我秦如钟剑不认人!” 秦如钟露了一手,当即震慑住众人。 此后虽还有人小声嘀咕,但没人敢当面顶撞了。 一行人继续往前,又过两天,淋了一场山雨,眼看军心又要崩溃,忽的闻到一阵花香。 众人心下一禀,连忙上前去看。 只见前面青草如茵,树木翠秀,鸟语花香,小溪流淌,虎鹿同行,俨然福地。 “这里必然是齐仙师的栖息之地!”秦如钟面露欣喜,当即道:“大家齐声喊‘师父’……不可!莫要冲撞了仙师!” “可不是!千万别冲撞了仙师!指不定这会儿师父和仙师正商量联床夜……” “你不要命了?”那人还未说完,便被人捂住了嘴。 秦如钟只做不闻,沉声道:“大家分为三队,各自寻一寻,半個时辰后来此汇合。” 众人立即应下,抖擞精神,进了福地。 过了半个时辰,没人回来汇合,反而聚集到了那洞口。 “刘师弟,伱向来机灵,先进去探一探。”秦如钟下令。 “你怎不去?”那刘师弟年龄虽小,人却不傻。 “你不服气?”秦如钟目光沉了下来。 “我凭什么服气?以前姜师兄带我们做事,吃喝嫖赌哪样落下了?你只会驱赶我等,半点好处也无!我怎么服你?”刘师弟回呛。 一时间,众人纷纷附和刘师弟。 秦如钟扫了一眼众人,发现竟无人站在自己这边,深恨自己威望不足。 “那大家一同进去便是。只是需得噤声,莫扰了仙师。”秦如钟妥协了。 这话没啥好说的,大家伙儿自然同意。 一字长龙进洞,没过一会儿,便来到洞窟深处。 只见那洞窟顶上落下几缕光,有黑鸦盘旋。洞窟正中的石台上,有一尸骸,已不剩多少血肉了。 一时间,人人惊惧,纷纷看向秦如钟。 “同我一起去看。”秦如钟也怕的紧,脸色难看之极,声音都是抖的。 众人磨磨唧唧的上前,黑鸦嘎嘎飞走。 尸骸上衣衫破乱,胸骨皆断。 只见那脑袋上已不剩多少肉,双目空洞,头发和胡须脏乱泛白,依稀能辨出是个老者。 “是齐仙师么?秦师兄,你妹妹……你跟齐仙师最熟……”刘师弟声音也颤。 “应……应是。”秦如钟仔细辨认了衣衫,做出回答。 这话一出,众人轰然。 “那师父呢?”有人问。 “我们不要乱动此地,出去找找再说。”秦如钟站起身,往外走。 众人连忙跟上。 到了外面又扫荡一遍,只遇到野鹿大虫,哪有半个人影? 七人没得办法,又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继续扩大搜寻范围,“师父师父”喊个不停。 只可惜完全无用,入了夜,众人匆匆吃了些东西,各自守夜睡觉。 到了第二天,又继续围着福地寻找,还是一无所获。 到了第三天,秦如钟不敢再耽搁了,准备分为两队,一队守在这里,另一队下山禀报。 吵了半天,也没拿出个章程。一来是大家存了恐惧之心,二来是秦如钟威望不足。 “你们吵什么?” 忽的有人声传来,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裴宁提着剑,身形狼狈,面有疲态。 而她旁边还跟着个人,也是衣衫脏乱,正是那织席贩履的林转轮! “童长老呢?”裴宁走上前,声音疲惫。 众人不吭声,目光聚到了秦如钟身上。 “师父还未到,许是走岔了路,过两日应该就到了。”秦如钟为童如虎辩解。 “童长老最是没用,我是知道的。”裴宁不屑之极,又问道:“可寻到齐仙师了?” 一众灰衣弟子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又看向秦如钟。 “仙师他……你随我来吧。”秦如钟叹了口气,往前带路。 进了山洞,裴宁瞧见仙师遗骸,立即上前去看。 “我不曾见过齐仙师,你确定这就是齐仙师么?”裴宁看向秦如钟。 “大概……是吧?”秦如钟额上有汗。 “大概?那看来你妹妹白白操劳了。”裴宁讥讽。 “总比有人委身织席贩履之徒要强!”秦如钟立即反唇相讥。 “秦师兄,我即便出身低微,却也没做过亏心事!”林白立即就急了,“敢问一句,尊师何在?仙师遗物何在?” “你什么意思?莫不是以为我师父抢走了仙师之物?”秦如钟对林白怒目而视。 “哼哼,我又没说,你心虚什么?”林白道。 “黄口竖子,你敢辱我师父行窃尸之举?”秦如钟拔剑出鞘,指向林白,怒道:“你可是要试试我宝剑锋利否?” “我剑也未尝不利!”林白也拔剑而出,却站到了裴宁身后。 “都放下剑!”裴宁不耐烦的很。 她说着话,也不看别人,只半蹲下来,翻开齐仙师遗骸。 那遗骸之下,有一黑色人形,显然是血污所浸。 只是上面竟刻有三个小字:九阴山。 “九阴山?”裴宁默默思考一会儿,看向众人。 众人纷纷摇头,都未听过此地。 “不管怎样,先回禀山门吧。”裴宁叹了口气,“小林子,刘师弟,贾师弟,你们随我下山。其余人守在这里,莫再让仙师遗蜕受损。” “终于能回家了。”林白一屁股坐到地上,脑子里都是在想,该给秀秀带点啥礼物才好。 第四十八章 安宁无事(二合一) 吵了半天,裴宁终究占了上风。 一来她是国师之女,本就身份贵重,且是武艺最高之人;二来秦如钟等人也理亏,毕竟师父寻不到,确实有盗尸之嫌。 又休整一晚,翌日晨,林间起了薄雾,露水沉重。 “秦师兄,我此番回青羊派,需给令妹稍什么话吗?” 临出发时,裴宁朝秦如钟笑。 秦如钟并不答话,只冷哼一声,又目光不善的瞪向林白。 “我招谁惹谁了?”林白小声嘀咕。 “你此番回花溪县,好好照料白先生和秀秀。”裴宁看向林白。 按照裴宁的计划,她带三人回青羊派本山,林白则回花溪县。 这是昨天就定好的,林白立即应下。 “若是让我知晓你有勾引寡妇,玷污良家之举,我不饶你。”裴宁笑着道。 一众人都是低声嬉笑。 “不敢……”林白拱手。 裴宁不再多说,迈步往前,林白和三名灰衣弟子跟上。 走了两里,林白往西边下山,裴宁则带着另三位青羊派弟子往东边走了。 到了午时,山间起了林风,雾气消散。 林白不再藏拙,运起青蝠功,只在山间高木上飞跃不停。 按着来路,往道士坟村而去。 又是匆匆一晚,等到下午时分,林白终于出了山。 来到村正家里,林白丢出银子,让烧水做饭。 这些日子都在山里打混,林白着实想喝口热汤。 吃饱喝足,又洗了个热水澡,晚上歇息在村正家里。 待到天亮起床,村正的儿媳已做好饭菜,两匹马也牵了过来。 饱餐后,林白寻思着得带点土产回去,便又在村里购了些柿饼和核桃。 林白骑着马,另一匹马背着麻袋,一起踏上归程。 途遇乡镇,林白又买了套成衣。人靠衣装,又骑大马,倒惹的人人注目。 沿途又有所采购,不过终究快了许多。 先前林白与裴宁走了五天,这次只赶路两天,便瞧见了花溪县的北城门。 灾民已经散去,集市又成,人声熙攘。 林白骑着马,腰间挎剑,背上负弓,手上还牵着一匹马,勉强算是衣锦回乡。 集市上的人多半认识林白,是以纷纷注目。 “林转轮!”忽有人出声喊。 林白循声看去,只见一少年挎着篮子,上盖麻布,正是那卖脆梨的云哥儿。 “云哥儿,脆梨都过季了,你现今卖些什么?”林白笑着问。 “唉,我只能卖些甜柿子糊口。”云哥叹了口气,掀开篮上麻布,露出红彤彤的柿子,“只能赚了小钱,又不像你,能去卖身子。” “……”林白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你可不得了,现如今花溪县谁不知伱林转轮的大名?”云哥儿颇多感慨,“从一介织席贩履的泥腿子,一下子混成个贵人的……”他说到这儿似乎忘了词,挠头想了下,一拍脑门,道:“入幕之宾!对!就是入幕之宾!” 我的名声都坏成这样了吗?卖身求荣?入幕之宾? 林白叹了口气,只觉人生艰难。 “林转轮,说书的柯瞎子说你从小就练,天天坠着个石锤甩来甩去,这才练出了本事,真的假的?”云哥儿好奇问。 “什么坠石锤?”林白不解。 “还能是什么?”云哥儿嘿嘿的笑。 林白立时便明白了,脸一黑,正色道:“云哥儿,我受贵人赏识是因我医术过人,善治妇科,品行良善!不是别的原因!” “你如今混出头了,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云哥儿挎着篮子,面上颇有羡慕之意。 “……”林白没法跟他多讲,便问:“最近城里可有什么大事?” “没啥大事。”云哥儿歪头想了想,“县尊老爷出来理事了,听说还打了县尊夫人;南城那什么武馆的马馆主跟人约斗,结果被人家偷袭。” “百草堂可有什么事?”林白最关心的是这個。 “那能有什么事?”云哥儿又上上下下瞅了瞅林白,道:“捕快一天去看个七八趟,没人敢欺负你们!” “我知晓了。”林白点点头,提了提缰绳,道:“那我先走了,改日请你吃酒。” “别急啊!”云哥儿赶紧拦住,从篮子里摸出个红彤彤的柿子,道:“拿去吃,这玩意儿补肾!” 林白无奈接过,道了声谢,然后拍马进城。 过了两条街,不时有熟人打招呼,但林白总隐隐听到有人在说:林转轮播种回来了。 来到百草堂外,翻身下马。 秀秀早就听到了马蹄声,她扶着门框,一只脚踩着门槛,另一只脚翘在屋里,露出小半个半斜的身子,小辫子垂在耳边,往外一个劲儿的瞧。 林白朝她笑笑,秀秀鼓鼓嘴,目光就一直瞧着马背上的麻袋。 “林大夫!您可回来了!”有个病患从医馆出来,面上急切,奔到林白跟前,“快来给俺婆娘瞧瞧吧!” “你莫急。”林白一边拴缰绳,一边无奈开口。 “咋能不急?来一趟不容易,再等等俺婆娘都绝经了!”那病患语气憋屈。 这么夸张? “……”林白只觉头疼,朝秀秀招手,“来搬东西。” 秀秀犹疑一下才跑过来,小声问:“都是啥呀?” “吃的。”林白笑。 秀秀也跟着笑,脸上红扑扑的。 把麻袋搬进了医馆,林白朝白先生行了一礼。 白大夫笑着点点头,却不说什么。 林白去后堂洗了洗手,这才回来给病患看那不育之症。 秀秀端来热茶,放到林白跟前,然后歪着头盯着林白看。 过了半个多时辰,林白处理完来看不孕的病人,这才有空跟白大夫说话。 “白先生最近身子可还好?”林白关心的问。 “饭量小了些,别的倒没什么。”秀秀抢着回。 “我没什么大碍。”白先生摆摆手,“倒是你,一去近一个月,可料理完了?” “完了。”林白点点头,他知道白先生猜到自己不是去给人看什么不孕之症的,反而与刀兵有关。 “那就好,”白大夫抚须笑笑,“秀秀想你的紧,天天念着你何时回来,没事就去门口瞧。” “你以后还走吗?”秀秀歪着头,盯着林白瞧,“街上人都说你要去享福了,不跟咱们穷人家来往了。” “享福自然是要享福的。”林白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只是享福也得带着秀秀才是,我一个人享福多没意思。” 秀秀闻言,立即喜悦难禁,拉着白大夫的袖子蹦了一下,道:“外公你看!我早就说他不会丢下咱们的!” 白大夫笑着摇摇头,道:“那是谁整天在我跟前念叨,说小林要吃香喝辣,不再跟你去采药了?” 秀秀憨笑两声,依偎在白先生旁边,似在不好意思。 “秀秀,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林白起身,解开麻袋。 “什么好东西?”秀秀立时来了精神,两眼都是光。 “你最爱抄医书,我给你买了上好的笔墨,日后抄书就方便多了。”林白拿出纸盒,满面关怀的递给秀秀,“喜欢吗?你打开看看,这墨磨开了有股香味儿。” 秀秀目瞪口呆的接过,楞了好一会儿后,她又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林白,旋即又撇嘴咬牙。 林白只做不见,又跟白大夫聊了些闲话,便拉上秀秀一块儿出门。 两人牵着马,送归县衙。弓箭和长剑却留了下来。 县尊亲自出迎,本欲邀林白夜饮,被林白以身体不适拒绝。 回去路上,林白又买了两斤羊肉,两斤豆腐,给秀秀买了个卤猪蹄膀。 “你这次出诊,得了好多诊金么?”秀秀见林白出手大方,不由关切的问。 “那是自然。”林白认真以对。 秀秀歪头想了想,道:“以后我也要勤出诊。”她一板一眼,握着拳头,十分认真。 林白见她那呆样,便从钱袋中摸出个小小银锭,递给秀秀。 “这是你挣的,干嘛给我?”秀秀歪头问,又把银子递回,严肃叮嘱道:“你得好好存着,日后娶妻生子都是要花钱的。” “你先帮我存着。”林白说。 “好吧。” 秀秀立即答应,她把银锭小心放到钱袋,嘴上还不停,摆出人师那一套,继续道:“娶妻也得娶个贤惠能干的,要不然多少钱都不够花。咱医馆前面那家姓薛的,他娶回家个悍妇,天天打骂人,好好的家说破就破了,他妹妹都快要气死了。” “谁贤惠?你吗?”林白问。 “那是当然。”秀秀立即挺直腰板,脸上都是笑容,她掰着指头,“孝顺双亲,不跟邻里起争执,能做饭会打扫,还会针线,我不贤惠谁贤惠?”她愈发自信,“街上的媒婆说了,等过两年,说亲的要踏破我家的门槛。” “那你可真了不起。”林白失笑,一边走,一边问:“你准备找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 秀秀一手拽着林白衣角,一边跟着走路,歪头想了会儿,说道:“外公说不能以贫富论人品,那穷点也没事,得能过日子,愿意让我管钱,愿意听我天天唠……”她说至此处,歪头看向林白。 到了医馆,煮上羊肉和豆腐,秀秀又做了两个小菜。 待饭菜上桌,天已经大黑。 白大夫指示林白去取来泡的药酒,倒入小小酒杯,对着烛火,小酌起来。 “秀秀贪吃,日后怕是要成个胖姑娘了。”白大夫看着秀秀只吃肉,便无奈摇头。 “胖些好,显富贵。”林白笑着说。 “我哪里胖了?多少年都是这个样子。”秀秀小声嘀咕,给白大夫夹菜。 白大夫也笑了,他看向秀秀,面上都是慈爱。 “她娘从小就胖,十三四岁才瘦下来,那时候提亲的人踏破了门,她一个都不愿意。”白大夫又饮一口,自顾自的回忆往事,“她心气儿高,我是知道的。秀秀跟她娘相反,话也多,更没什么心气儿,只想日后做个大夫,结婚生子。” “大家不都这么过的么?”秀秀不解的看向白大夫,似对“没心气”这个评价不满。 “这般过一生,安安宁宁,倒也不错。”林白笑笑,给白先生斟上酒。 “是啊,这般活一世,倒也不错。” 白大夫叹了口气,看向林白,问道:“你日后想要做何事?” 这话什么意思?林白没听出深意,之前白先生曾有托孤之言,林白也明确说了,接掌药馆,护秀秀安宁。 “自然是做大夫。”林白摸摸秀秀的头,道:“我给秀秀打下手。” “我看你这次回来,虽有沧桑之色,却也有奋发之意。”白先生给林白倒了杯酒,笑道:“想必事情做的极好,你也喜欢做那些事。” 林白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 “其实做不做大夫,也没什么。我虽有悬壶之心,却不能勉强你们。”白大夫的面容在烛火下更显苍老。“如今世道不好,说不定还要起风波,大夫不大夫的,倒也无妨了。” “白先生。”林白抬手,欲要去探他的脉。 白先生却把手收回,摇头笑道:“只是饮了些酒,一时有感而发,你无须在意。” 林白点点头,道:“白先生放心便好,秀秀就是我的亲妹,我会好好护着她的。” “我才不当妹妹……”秀秀正在夹菜吃,她听闻这句话,立即小声说,目光转向林白,盯着看了会儿,又给林白夹了菜。 闲聊半晌,林白扶白先生回房歇息。 又跟秀秀收拾了桌碗,这才趁夜而归。 回到家中,枣树叶子落了一地。 林白也不管,进了屋里,打扫了灰尘,又洗了把脸,盘膝静坐。 无极功已经来到第七层,如今虽才过去没多久,但又有进境。 一来还是贞姐的丹丸之功;二来则是拼死一战时生出的些许感悟。 第七层到第八层更慢,需得缓缓积累,才有突破之机。 林白估摸着,可能要用更多的时间才行。 石盘内苦修一月,林白睁开眼,天已微亮。 打水洗漱,又把院中落叶扫到墙角,然后出门。 来到医馆,秀秀已做好了早饭,只是她却捂着肚子不吃,一副难受模样。 “怎么了?”林白上前问。 秀秀偷瞧了眼白大夫,没敢吭声。 白大夫叹了口气,道:“晨起空腹,她犯了馋,趁烧粥的功夫,吃了好些柿饼。” “听说柿饼吃多了长不高。”林白笑笑,弹了下秀秀额头。 “少骗我,柿饼吃多了痴肥,胃沉,生虫牙。”秀秀抄多了医书,当真是张口就来。 林白也不搭理她,只坐下吃饭。 待吃完饭,林白收拾碗筷,去往后堂刷洗,秀秀也跟了上来。 “好点了没?”林白笑着问。 “还有点不舒服。”秀秀按着肚子,摇摇头,小声说:“你给我敲个核桃呗。” “还吃?肚子不疼了?”林白问。 “柿饼属寒,核桃性温,阴阳调和一下,指不定就好了。”秀秀当真是有道理。 “你就是嘴馋了吧?”林白都笑了。 秀秀笑的灿烂,小声说:“别告诉外公。” 林白想起昨晚白大夫的话语,轻轻点点头。 此后半月,林白日间坐诊医馆,晚上勤修内功。得闲时便带秀秀进山摘酸枣,寻些药草,毫不理会别的闲事。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深秋天愈寒,却始终不见裴宁归来。 第四十九章 来客(二合一) 秋寒胜冬。 街上行人来往,皆已添了衣裳。 林白吃了早饭,便开门坐诊。 白先生愈发精力不济,饭量也越来越少了。 这些日子以来,白先生只看林白诊病,已极少开口了。 而且把医馆往来的药商也都介绍给林白认识,还不厌其烦的叮咛谁家实诚,谁家爱搞虚的。 开了几十年医馆,白先生虽医者仁心,不计较钱财,可也深知人情世故。 过了晌午,白先生午睡,林白独自坐堂。 秀秀坐在一旁纳鞋底,她针线活儿比贞姐差了不少,只能说还凑活。 如今林白穿的戴的,都是秀秀一手包办。 “你家是不是没衣裳了?”秀秀一边纳鞋底,一边瞅林白,皱着眉头问:“天冷了,你穿这么单薄呢?” 林白勤习内功,已不惧寒暑。 无极功马上就到第八层了,内力之深厚,犹在裴宁之上。 按裴宁的说法,修到无极功第八层已经是当世的顶尖人物了,便是青羊派也没几个能比得上的。 “我不怕冷。”林白只看医书,也不瞧她。 “我看你还是缺个人管。”秀秀向来有道理,她瞥了眼林白,小声问:“你老大不小了,还不寻门亲事吗?” “我名声不好。”林白言简意赅。 “都是街上瞎传。”秀秀笑笑,歪头看向林白,“我瞧你怪好的。” 俩人正闲扯着天,从外面走进三个人。 打头是個贵妇,身后跟了个丫环,还有个衙役。 是任巧云。只不过丫环不是林白熟悉的那个,倒是衙役相熟的很,是牛二。 林白自打回到花溪县,就埋头医馆,再没跟任巧云见过。 两人昔日是差点上床的交情。也不知到了现在,交情还有几分。 “你们出去等着罢。”任巧云摆摆手,赶走那丫环和牛二。 “夫人可是身体不适?”林白起身拱手,一脸正气。 在秀秀跟前,林白得做出榜样。 “确实不太舒爽。”任巧云叹了口气,目光幽怨的看向林白。 “……”林白只当不懂。 任巧云看向秀秀,脸上出现几分笑,走上前问道:“秀秀姑娘好漂亮的手艺,给谁做的鞋子?” “还能给谁?”秀秀瞥了眼林白,嘴上埋怨,“他脚大的很,顶别人俩了,鞋底和面儿都得多用好些料子。” 任巧云闻言咯咯地笑,道:“傻丫头,脚大有脚大的好处。伱如今不懂,以后就明白了。” 秀秀歪头,没听明白。 “夫人怎么不舒服?”林白咳嗽一声,打断任巧云的骚话,“请坐。” “你看病就看病,瞪我干嘛?”秀秀不解的看向林白。 任巧云又是一阵笑,待坐下来,伸出手臂,娇声道:“最近胃口不太好,心情也不舒畅。” 这妇人当真是风骚的很!最近街上有传言,说她挨了县尊老爷的打,如今看来,怕不是真的…… 林白又问了起居和饮食,这才伸指把脉。 没啥毛病。就算有,也是作的。 “夫人康健的很,我给夫人抓个开胃的方子,回去吃上两天就好了。”林白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我是心病。”任巧云又是一笑。 林白只觉头疼,只能推了推秀秀,道:“秀秀,你去后堂瞧瞧白先生醒了没。” 秀秀也不傻,她瞧瞧林白,又瞧瞧任巧云,嘴上不知嘀咕了句什么,就往后堂走了。 “她怎一副我要抢她钱财的样子?”任巧云笑笑,又看向林白,压低了嗓子,问:“裴贵人给你来过信么?” “没有。”林白摇头。 “没有?你们都……”任巧云掩口笑,面上春意更显,“林转轮,练武之人是不是格外的紧致些?” 林白:“啥?” “裴贵人从小习武,能跟常人一样么?”任巧云笑。 这谁知道? 林白一时无语,只能摆出严肃脸,道“这里并无六耳,夫人有什么事,不妨直言。” “林转轮,你到底是攀上了贵人,说话比从前硬气多了!”任巧云颇为生气,“当时是谁指点于你,是谁让你巴结裴宁的?” “你直说是什么事吧。”林白叹了口气,只觉头疼,敷衍道:“我心里念着你的好儿,可你也知道,我是裴贵人的帐中玩物,不敢跟你走的太近。” “我自然明白你的苦衷。”任巧云似生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伤感之情,叹息道:“那挨千刀的今早带人出了城,说是要去迎一迎贵人,过两天才能回来。” 林白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任巧云所谓“挨千刀”的指县尊老爷…… 若真要来贵人,林白估摸着,青羊派要来不少人。 “有什么不好么?”林白不解。 “好什么好?”任巧云愈发叹气,“我哥死了,青龙帮也没了,前番还有姜荣的事,他愈发看我不顺眼了,动辄骂我淫妇。其实我都是为了他的前程,你当我真愿意跟别人睡?如今他要是巴结上了贵人,我还有立足之地么?” “姐姐放心。”林白立即做下承诺,“裴贵人对我还算赏识,我不会让姐姐受了欺辱的。” “那就靠你了,你多给裴姑娘吹吹枕头风。” 任巧云面上转晴,低声讨好道:“今晚可得空?姐姐好好伺候伺候你,怎么样?”她说着话,眼中带着媚。 “……”林白哪敢啊,赶紧拒绝,道:“姐姐,裴贵人不许我交接外人,我也没那个胆子。” “她还能给你上了贞操锁不成?”任巧云笑着起身,往下看了一眼,“我走了。他日若是想了,就来找我。”她说着话,迈步扭腰,风风骚骚的走了。 送走任巧云,林白揉了揉脑袋,只觉比跟齐仙师打一架还累。 “你可长点心,外面坏女人多的很。”秀秀从后堂出来,严肃的叮嘱。 “就你懂!”林白狠狠的揉了揉她的头。 秀秀也不气,继续纳鞋底儿,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街上的稀罕事儿。 临到傍晚,忽听外面有马蹄声。 林白起身出去看,只见白马黑衣,腰间挎剑,正是裴宁来了。 一个多月不见,她没什么变化,腰肢照样细,人还白的很。 林白拱手一笑,心知一切顺利。 裴宁眼角眉梢也是笑,她并不下马,从怀里摸出个巴掌长的精致木盒,丢给林白。 林白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一支玉簪。 “没见过黑发戴黑簪的。”裴宁笑容轻松,“人说君子如玉,便送你一支玉簪吧。” “多谢。”林白把木盒收到袖中,拱手一礼。 裴宁点点头,扭转马头,径直离开。 两人相交虽不久,可已有默契,她这是晚上再叙的意思。 回了医馆,秀秀赶紧让林白把那玉簪拿出来看。 待她拿到手里,便使劲瞧个不停,嘴上碎碎念,还一直对着林白头上的黑簪比划。 “你要是喜欢,就送你了。”林白不看重这些东西。 “我才不喜欢。”秀秀把玉簪放归木盒,递给林白,“外公说了,我们医家就算富贵,也尽量少穿金戴银。” 待吃过晚饭,林白趁夜回家。 等到夜半,忽听屋外微风吹过。 很快,裴宁推门进来。 她轻功高明,以前林白根本听不到她的动静,如今却不一样了。 裴宁已换了身家居便服,束发于后,人柔和了许多,倒像是利剑归了鞘。 “怎么不戴我送你的玉簪?”裴宁进门坐下,开口便问。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我织席贩履之家,还是用黑簪好了,也算是不忘本。”林白满口胡言,毫不脸红。 裴宁点点头,似是信了。 “怎么样了?”林白给她倒上茶水。 “那位一直寻不到踪迹的张仙师露面了。”裴宁摩挲着茶杯。 “怎么说?”林白问。 裴宁笑笑,把她这一个多月的所见所闻尽皆说来。 原来裴宁回到青羊派,说出齐仙师身亡和童长老失踪的消息后,青羊派就乱了套。 此番自海外而来的仙师共三位,一个被裴无用虐杀,一个死于天琅山,只剩下张仙师一个了。 而这张仙师一直不见踪迹,裴宁等了半个月,张仙师才回到青羊派。 那位张仙师在听到齐仙师身死,且童长老有摸尸之嫌后,立即暴跳如雷,发誓要报仇。 可又知晓齐仙师死前留下“九阴山”三字后,他再不提报仇之事,也不出外寻欢了。反而向青羊派许下重诺,让青羊派接管此事。 如今青羊派的人已经去了天琅山。 “那洞窟内早被你我清了痕迹,那杆土黄色的旗子也藏了起来,童长老更是化成灰了。” 林白得出结论:“青羊派的人又不是仙师,他们没有仙家手段,很难查到你我身上,反而会满天下的找童长老。” “至少现今看来是这样。”裴宁点头,但还是谨慎道:“总归咱们还需多加防范,你莫露了内功底细。” 林白自然应下,他也不想掺和这些破事儿了。 如今石盘在手,自己只要勤奋修习,将无极功修至圆满再说。 就连裴无用藏起的东西,也可以先不去找。 一切稳妥为重。 “任巧云说县尊去迎接贵人,是谁来了?”林白趁机问。 “我爹。”裴宁侧过头,看向林白,道:“还说要见见你。”她面上带着笑,烛火下更显惊艳。 林白最烦见大人物,尤其是心思多、实力强的老狐狸,一个不注意就露了破绽。 “见我做什么?你不能推掉?”林白抗拒。 “好些人给他传了信,说你是我的男宠,还说我秽乱不堪。”裴宁笑。 林白诧异的很,无奈道:“你爹堂堂国师,瞧不出你是完璧之身?” 裴宁只是笑,也不回。 “他跟裴前辈相比,谁高谁低?”林白问。 “你太高看他了,也就比我强些罢了。”裴宁先是不屑的笑,待看到林白松了口气,便立即抓住林白手掌,一阴一阳内力涌入。 过了良久,裴宁才不服气道:“你当真快,也就青羊派的创派祖师能跟你比一比了。” “我这是一直担心的紧,所以学的快了点么。”林白小声的说。 裴宁不再多说,迈步往外走,临到门口,丢下句话:“我爹后天到,到时我来接你!”说完,人影晃动,已不见了踪迹。 又是一晚苦修,林白照常去医馆。 待到下午,秀秀忽的凑到跟前,脸上带着开心的笑,献宝一样从袖子里摸出个木簪。 “坐好别动。”秀秀转到林白身后,踮起脚尖,“我刚跑了好几个地儿,专门给你挑的。”她说着话,解下林白的黑簪,塞到林白手里,又给他细细的梳了梳头,挽好头发,插上木簪。 做好这些,她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小铜镜,“你瞧瞧,这才好看。” “花了多少钱?”林白问。 “花我的钱,又不是你的,你心疼什么?”秀秀神气的很。 “我怕你心疼。”林白忍不住笑。 “不心疼。”秀秀喜滋滋的,歪着头,使劲的打量林白的头发。 待到第三天,晨间时分,裴宁便来了,还给林白带了匹马。 林白没法子,只能跟从。 两人骑马并行,走了一会儿,裴宁忽道:“你怎换了簪子?不是说戴黑簪以示不忘本么?” “簪子?”林白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解释道:“这是秀秀昨日买的,非要让我戴着。” 裴宁闻言嗤笑,侧面看向林白,道:“她过了年才十一岁。”说完,她拍马往前。 林白:“???” 从南城大门口出,便见熙熙攘攘的人群。 花溪县官吏皆至,连同世家豪族,还有不少耄耋老者,怕有上千人。 码头上的工也停了,河面不见半个船只。 这么多人从早上等,挨到晌午,才见一船缓缓驶来。 又等半天,下来一群穿道袍的童子,人人唇红齿白,手持拂尘,立在路两侧。 过了半晌,这群道童忽的高呼:“恭迎国师。” 只见一人从船上轻轻飘落在地,未惊起半分尘土。 那人大概五十来岁,黑须黑发,束道冠。 宽袖道袍上绣有祥云金丝,左手抱拂尘于胸前,右手托着个玉如意。 当真是仙风道骨,一派出尘之气象。 迎客之人纷纷行礼,口呼国师。 那人脚踩小四方步,走上前,抬眼瞧了众人,微微点头,道:“贫道稽首了。” 林白远远瞧着,感叹问:“这么气派的人,我委实想象不到他舔仙师鞋底的样子。” 裴宁看向林白,目光愈发不善。 第五十章 奇思 国师车架进了城,下榻于李家的一处庄园内。 就是被裴宁断了臂的李家。 城中有头有脸的都来了,恭恭敬敬的送国师进了庄园,还一直不散,想一聆国师教诲。 “走吧。”裴宁和林白跟在国师仪仗后面,一道入了庄园。 没过一会儿,便有道童来传,说要裴宁与林白去拜见。 当女儿的要见亲爹,还得等别人传信…… “你爹不会动粗吧?我名声不好,他要是生了气,你可得护着我。”林白怂的很。 “你在洞窟里拼死救我的勇气呢?”裴宁失笑,“莫担忧,他才不管我清白不清白,他寻你肯定有别的事。” 林白见裴宁信心满满,只能听从。 道童在前引路,两人跟着,绕过几个花园,来到一处凉亭下。 那凉亭正中的桌子上焚着香,国师张远山端坐,手执拂尘,依旧是仙风道骨。 道童躬身退下,林白走上前行礼,裴宁却直接上前,坐到了张远山身旁。 “你就是林转轮?”张远山抚须问。 咋你们都不知道我本名吗? 林白又是一拱手,回道:“山野草民,竟能入国师之耳,惶恐惶恐。” 裴宁忍不住笑。 “倒是还知礼,人长的也俊秀。”张远山微微点头,面上和睦许多,又看向裴宁,问道:“听说伱把无极功传了他,母家的本领说给就给?” “他是白师姐父亲的弟子,与白师姐有些渊源。我传他本领,是指望他能护着白师姐后人。”裴宁随口道。 “那个白薇白丫头?呵,你倒是记得她的恩情。可惜她却是个忘恩负义的。”张远山面上颇有不屑。 裴宁不理,捡了桌上一個蜜饯吃。 张远山看向林白,说道:“你自去好好经营你的医馆,莫要与宁儿来往了,徒然坏了名声,日后妨碍嫁娶。” 林白还没吭声儿,那边裴宁便冷笑,道:“妨碍嫁娶?是妨碍你把我送与仙师吧?” “我就你一个女儿!”张远山气的吹胡子。 裴宁只是冷笑。 张远山叹了口气,又看向林白,问道:“你真有本领?” 林白拱手道:“我确实跟宁姐姐学了些防身的能耐。” “我说的不是这些,是转轮的本领。”张远山道。 你闺女还在呢!咋就聊这个了? 林白都愣住了,不知如何应答,只能看向裴宁。 而裴宁却冷笑不止,道:“爹,你要是想借种,只管把你的爱妾送到林转轮塌上便是,他嘴巴嘴严,绝不会露了你的隐秘。” 张远山气坏了,须发皆张,毫无半分仙风道骨之态,怒道:“不孝女!你小时候多乖巧,如今怎成了这般乖戾模样?你看看你,可还有你娘半分的温婉?” “我娘再温婉,不也落得个咳死的下场?”裴宁冷笑。 林白默默听着,寻思着要不赶紧走吧,这父慈女孝的,听着也没啥意思。 张远山摆摆手,不理裴宁,又看向林白,问:“你当真能转轮?” 你就对转轮这么有兴趣? 林白咬咬牙,想承认下来,但又怕对方像牛二那般,找个什么积年老鸨子来试剑…… 想了想,林白还是决定自承肾虚,可正要开口,那边裴宁竟笑了出来。 “他确实转轮如飞,我是见过的。”裴宁笑。 林白瞪裴宁。 而张远山闻听此言,竟不生气,面上还有喜色。 林白吓坏了,心说这人莫非有别的癖好? 张远山抚须笑笑,道:“你这些日子跟着宁儿,也进了山,想必知晓仙师之事了吧?” “是……”林白点头,总觉得要糟。 “那你可想一窥长生妙法?”张远山又问。 “国师的意思是?”林白假装不懂。 “张寒跟我说了,他说齐仙师一死,他们宗门立即就能知道。所以肯定还会派人来,带头的应是个女仙师。”张远山笑着开口,丝毫不为齐仙师之死而伤心,还解释一句,“张寒就是那位张仙师。” “为什么是女仙师?”裴宁不解。 “说是女仙师离咱们这儿最近,方便过来。” 张远山图穷匕见,看向林白,面上露出笑容,道:“你想想,那些海外仙师来到咱们这儿,都是来享乐的。以往都是男仙师来的多,这次来了女仙师,岂能是个守身如玉的?” 你这是让我去卖身求荣? 林白都不知说啥好了,当初那齐仙师说要来花溪县,裴宁就让好多妓馆准备着。如今要来女仙师了,你张国师准备男色? 再说了,要是那女仙师有什么诡异神通,自己老底儿都得被扒出来! “……”林白只觉得离谱,心里打定主意,绝不出卖肉体! 那边裴宁捂住额头,似乎也心累之极。 “你有本钱,又有能耐,若是把人伺候舒坦了。床榻欢好之际,你跪求功法,她能狠心拒你?说不定还会把你带走呢!”张远山头头是道。 床榻欢好之际?趁机跪求?林白抹了抹额头汗,自己对这事儿可太熟了! 可那时贞姐哼哼唧唧,啥也不肯说啊! 林白瞧了瞧手掌,心说我都快忘了肉包子的滋味了,连手都生疏了。 而且林白也算是认识到张远山舔鞋底的本事了。 “从来只知美人计,不想今天见识到了美男计!”裴宁抚掌笑看张远山,软软道:“爹,你舔鞋底的能耐愈发长进了。我看不如你亲自上场,我也好认个仙师当干娘。” 林白使劲的憋住笑。 张远山根本不理裴宁,人也越来越有劲儿了,他抚须开怀道:“林转轮,若是办成了事,我把宁儿许给你,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你刚才还说让我离你家宁儿远点的!林白不吭声,心说你看我像傻子吗? 而且,林白觉得这事儿太不靠谱!从来胜利都是打出来的,不是睡出来的! “万一那位女仙师是个贞洁烈妇呢?”林白提出质疑。 张远山笑着回林白,道:“有备无患嘛。那位女仙师的地位必然比齐仙师和张仙师要高,咱们伺候着便是。” 合着你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是不是还备了别的舔鞋底的法子? 林白对张远山佩服之极,只能含糊应下。 “好了,你回去吧。”张远山从袖中摸出个瓷瓶丢给林白,叮嘱道:“这是我青羊派得仙师指点炼制的龙虎丹,有通筋舒脉,增强内功,强身健体之效。仙师躯体比我等强横的多,你也要更强健些才是。”说完这些,他一摆拂尘,“宁儿,去送送转轮贤侄。” 转轮贤侄?林白头都大了,只能拱手一礼。 “快把龙虎丹收好吧,我爹是担心你肾虚。”裴宁没好气的站起来,迈步往外走。 出了庄园,两人走在路上。 林白拿出那瓷瓶,递给裴宁,问:“这个能不能吃?” 裴宁接过,打开闻了闻,点头道:“是好东西,他都没舍得给我吃过几回。” “白先生能用吗?”林白又问。 “他不修内功,用了反而伤身。”裴宁摇头。 “那你留着吧。”林白没了兴趣。 “你不要?”裴宁笑笑,道:“门里弟子除非立了大功,否则连闻都闻不到。” 林白摇摇头,正经道:“我见你喜欢,那就送与你好了。丹药虽贵,能博你一笑也不枉了。” “你是不是想睡我?”裴宁头稍稍仰头,盯着林白的眼睛。 “宁姐!”林白立即做出生气模样,不悦道:“咱们共过患难,我以为我们是生死与共的好友,你却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莫气,是我想岔了。”裴宁笑着道歉,“我本想着你对我有救命大恩,今晚就以身相许。没想到你当真君子如玉,不近女色。”她收下瓷瓶,笑的坦荡。 “成大事者,岂能留恋软塌?”林白辨不出她话语真假,只能继续充君子,正色道:“咱们还是说说那位女仙师的事吧。” 第五十一章 找到了 若按张远山所言,即将到来的那位女仙师地位比齐仙师还高。 修行之人,地位尊崇应是首看修为高低,其次再看家世门第。 而且还是专门来查问齐仙师之死的,想必实力也高过齐仙师。 齐仙师是筑基,来者至少也是筑基,甚至在之上。 另外就是,很大可能带有某种可以追索的法器,亦或者本身神通便能追索。 林白想起石窟一战,那只剩半口气的齐仙师,尚且需自己和裴宁拼命…… 即便无极功修到圆满,如裴无用那般有无敌剑芒,怕也难挡术法之威。 与裴宁并排走在路上,也不顾忌路人目光,两人商量许久,也没拿出个正经法子。 主要还是两人对修行之人太不了解。不知其神通,则不知其威严。 临到分开时,林白问道:“你爹提到了秀秀的娘亲,她到底去哪儿了?” 裴宁沉默了会儿,说道:“白师姐与钟师兄驾船出海了,至今未归。” “求仙问道?”林白问。 裴宁点头,旋即又说:“自古以来,驾船远行之人,就没听说有活着回来的。” 那就是九死一生了。 林白沉默了好一会儿,觉得这件事还是不告诉白先生的好。 “那位女仙师一时半会来不了,咱们再看情况吧。”裴宁还是自信满满的样子,“总之,这些日子我去天琅山里找那东西,顺便打探消息。你好好待在医馆,别出去惹事。” “我省得。”林白应下,这也是他的打算。 “今天让你看笑话了。”裴宁语气有些低落,挤出三分笑,“他舔了多年鞋底,也没舔出个什么。” “我晓得,以后我绝不舔。” 林白了然的笑笑,又问道:“青羊派可有什么神丹妙药?能起沉疴,洗脏腑的。” 裴宁抬头看林白,低声开口:“白先生……” “白先生估计熬不过今年了。”林白说。 裴宁沉默良久,道:“仙师赐下的丹药……若无内功,怕是承受不了。而且,我也弄不到。” 林白叹了口气,转身回返。 匆匆三个月过去,天已入冬,一日冷过一日。 那位女仙师始终未来,张远山父女入山,去看那石窟。 只是没到半月,张远山便匆匆回返,却不见裴宁归来。 青羊派大索天下,寻找童如虎,也一直没個说法。 另外,听说北方打的愈发厉害,有个姓李和姓张的反贼,打的轰轰烈烈,已成了气候。 不过花溪县却一如往常,甚至连个灾民都无。青羊派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朝廷还特拨了三千天兵镇守。 自打入冬,白大夫便一日不如一日。缠绵病榻之间,显然是沉疴难返。 林白这些日子已经住在了医馆,就跟白大夫住一个房间,方便照料看顾。 因着如此,武功的进度倒是稍稍慢了些。 不过自身天资不算差,贞姐丹丸之功仍显,到底是把无极功修到了第八层,且已看到了第九层的槛儿。 至多一个月,便能圆满大成。 从盛夏到深冬,也就半年时光,顶别人修二三十年了。 可相较于这些,林白更希望白先生能好起来。 这日过午,外面忽起了风,天也阴沉沉的,似要下雪。 林白虽不怕冷,却耐不住有秀秀管着,已穿上了棉衣棉鞋。 秀秀正在后堂煎药,只是双目无神,好似丢了魂儿一般。 她自小就拿医书认字,看病的经验不比林白差,往日里只是想的东西少了些。不过到了现在,她也知道白先生时日无多了。 平时她的话最多,即便手里忙着活儿,也跟林白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现今却一天也说不了几句。 林白做好饭菜,催秀秀来吃,她也只是摇头。 往日里她是吃饭最积极的那一个,便是吃撑之后,还得摸点别的再压压。 等到申时中,天竟已有些黑了,风声也越发喧嚣。 医馆后堂,白大夫的卧室内。 燃着炭火炉,药气弥漫。 秀秀坐在床头,一手拿药碗,一手拿药勺,轻轻吹过,这才给白大夫嘴边送。 待白大夫喝了药,秀秀又拿手绢轻轻擦了擦白大夫嘴角。 “傻丫头,你是医家的人,当该知道:生老病死是寻常事,人人都免不了的。”白先生眼窝深陷,胡子枯干,双目浑浊,面上却有笑。 “我知道。”秀秀点点头,想跟着笑,眼泪却下来了,又赶紧拿袖子抹抹泪。 白大夫靠着床头被子,轻轻拍了拍秀秀的手,又看向林白,问:“这几日医患可多?” “比往日多一些。”林白道。 白大夫微微点头,叮嘱道:“冬日干咳发热的人多,多备贝母,连翘,沙参之类的药物。北城人穷,不到扛不住是不来瞧病的,你得多认真些。” “是。”林白回。 “那就好,那就好……”白大夫满意的笑笑,然后似又犯了瞌睡,闭目沉睡。 林白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见北风呼啸,雪却始终不来。 想了想,林白又去了一趟南城,见了张远山,得知裴宁还是未归。 再向张远山求药,他却也说毫无办法。 又过五天,这日卯时末,天又阴沉起来,格外的冷冽。 没过多久,竟飘起了鹅毛大雪。 花溪县位于梨花州北部,算是虞国南方稍微靠北的地方,往年虽有雪,却没这么大。 米粥被秀秀熬的锅底冒了烟,林白只能赶她去煎药。 没过多大会儿,忽听街上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开门一看,果是裴宁。 已有三个多月未见,裴宁风尘仆仆,虽面带疲色,兴奋之意难掩。 衣衫斗篷上覆着雪,她跳下马来,拍拍身上的雪,朝林白缓缓点了点头。 这是找到东西了! 林白挑开布帘,让她进来,然后又关上门。 “找到了。” 果然,一进药馆,裴宁便低声开口。 她呼着白气,从怀中递出一本破旧薄册,又问:“那位女仙师可曾来了?” “没有听说。”林白摇摇头,接过那册子,随手翻了翻,便又合上。 “你收着吧,我不方便带。”裴宁搓了搓有些红的脸蛋。 林白点点头,把那薄册塞到书架上,与医书并在一起。 “我还见到了九阴山的那人。”裴宁又道。 “紫气?”林白皱眉问。 裴宁点点头,道:“本来我是寻不到的那仙诀的,结果前方出现一缕紫气。我便大胆跟着,最后竟找到了那绢布上的地方。” “……”林白愈发的确定,那什么九阴山的人,就是贞姐。 只是这么久了,她怎还没走?丹论做好了? 她曾说离家很远,回去不方便。还说突破之期短则一两年…… 这般看来,她是打算在这里突破了。 “伱见到她了?”林白问。 “没有。”裴宁摇摇头,“有个黑蝉扑到我耳边说:‘骚蹄子赶紧走,别整天在这里晃来晃去,烦的很。’” “……”林白确定了,确实是贞姐无误。 “那位九阴山的仙师对我没什么恶意。”裴宁低声推断,“但她说我骚蹄子,我觉得她可能长的不太……” 林白立即捂住了她的嘴。 第五十二章 金丹修士(二合一) “你手上是什么?怎么黏糊糊的?” 裴宁愣了下,拍掉林白的手。她面上微红,也不知是不是天冷的缘故。 “刚给秀秀擤鼻涕了。”林白颇不好意思,接着问道:“还跟那位九阴山仙师说什么了吗?” “……”裴宁皱眉,拿袖子在嘴巴上抹了几下,这才狠狠瞪了眼林白,道:“我已经提醒那位仙师,说齐仙师的外援就要来了。” “这就够了。”林白点点头。 “白先生……”裴宁看向后堂方向。 “脏腑衰竭,粒米不进。我只能每日度内力,为他维持生机。”林白叹了口气,道:“这不是长久的法子,也就在这几日了。” 裴宁默然半晌,迈步往后堂走。 那边秀秀正在煎药,只是耷拉着脑袋,双目无神,发着呆。 “秀秀。”裴宁走上前,单膝蹲下。 “师叔。”秀秀看到裴宁,拿袖子抹抹眼睛,“外公要去找娘亲了。” 裴宁低下头,不忍心瞧秀秀的眼睛。 一时间,三人都不出声,只有天地间的风雪呼啸之声。 过了良久,忽听街上有喧闹之声。 接着便见国师张远山闯了进来。 “傻丫头,你一回来就往这里赶,把你爹忘了不成?”张远山埋怨道。 裴宁皱眉不语。 “林小子,”张远山又看向林白,道:“你勾人的能耐确实不赖,把我闺女迷得五迷三道!” “爹,有事你直说便是。”裴宁不愿在这里说话,便拉住张远山,往医馆前堂走。 林白跟了上去。 来到医馆前堂,张远山笑道:“林小子,你不是想要起死回生的丹药么?如今有了,伱去不去拿?” “那位女仙师来了?”裴宁问。 “是张寒仙师来了。”张远山抚须笑。 裴宁和林白闻言,齐齐松了口气。 “爹,张寒可有说过,女仙师何时来么?”裴宁打探。 “他也不知道。”张远山摇摇头,继续问:“如今青羊派的那些废物们还在山疙瘩里。这儿就咱们能驱使,他不得拿出些好处?指不定赐下个什么丹药,能救那老头的命呢!再说了,混个眼熟也不亏。” 裴宁与林白对视一眼,两人都是微微点头。 如今想要救白先生,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而且以张寒之前的行径,明显是胆气不足,贪图享乐之辈。 这等人,不需太过提防,反而可以去看看他的成色。 反正花不了多久时间,去看看也没什么。 正欲答应,秀秀走了过来。 林白上前握住秀秀的双手,只觉凉的紧,便哈了口热气,道:“我去外面取些药,最多一个时辰便回,你先看管好白先生。” 秀秀鼻子红彤彤,她看看林白,又瞧瞧裴宁,再看张远山,最后黑漆漆的大眼睛又转向林白,长长睫毛下似有了水雾。 “这個给你,外面冷。”秀秀从身上布包里拿出耳护,递给林白。 林白接过,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然后往外走。 待掀开厚厚布帘,秀秀在后面忽的低声问:“你不会也离开我吧?” 林白停住脚步,又返回,挤出笑,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只要你不嫌我烦,我永远不离开你。” 秀秀点点头,似也轻松了些,道:“那你快去吧,别冻着了。” “赶紧吧!跟一个小孩子废什么话?别让仙师等久了!”张远山不耐烦的很。 “张远山!”裴宁握住剑柄,朝张远山怒目而视。 张远山尴尬笑笑,先往外走了。 出了医馆,外面有兵士和捕快在候着。 裴宁点了个面熟的捕快,让他领五个人守在医馆,若有事便立即禀告。 待交代完,这才与林白驾马往县衙去。 路上积雪渐厚,马踏碎琼,天阴沉的紧,北风似要把人压到雪地里。 一路来到县衙,正门入,来到后院。 昔日裴宁面见林白的那凉亭中,坐着个黑须老者,约莫五十来岁。 他身旁有一美妇作陪,穿的极少,分明就是任巧云。 “张仙师。”张远山领着林白和裴宁上前,躬身行礼。 张寒把手从任巧云怀里取出,满意道:“行了,腰肢还算软。下去好好洗洗,晚上来我房间。” 任巧云盈盈一礼,眼角媚笑,然后缓缓退去。 张寒色眯眯的盯着任巧云的背影,没有半分仙风道骨之态,反像是个老不羞。 “恭喜仙师又觅得佳人呐!”张远山笑呵呵的祝贺。 “是你挑的妙人,我不会忘了你功劳的!”张寒一拂袖,抛出个小小丹药瓶。“收着吧,补气延年。” “谢仙师赏赐。”张远山满面红光,谄媚之态更显。 张寒又看向林白和裴宁,问道:“我听小张说,你俩曾不辞辛苦,深入天琅山,寻我齐仙师踪迹。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为仙师办事,岂敢有所求?”裴宁不屑要,却也不敢开口拒绝。 “你倒懂事。”张寒缓缓点头,抚须瞧向林白。 “仙师,在下的授业恩师五脏衰竭,特请仙师神药救命。”林白俯身下拜。 “凡俗愚痴之辈,没得浪费我丹药。”张寒竟直接拒绝了。 林白默然,并不开口再求。此番本就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来的,人家不给那也就算了,勉强不来。 与裴宁对视一眼,两人正欲告辞离去,忽见张寒惊呼一声,抬头看天。 林白等三人顺着他视线看向西边天空,却没发觉有何不对。 可数息之后,便见风雪之上,本是乌云低沉,忽地一道玄色光影,如同水瀑般自破开乌云。 霎时间,林白只觉天地风雪似乎都停了一息,接着全身便止不住的发颤,站立不稳。 好似绵羊见到了猛虎一般,心底生出无尽恐惧,直欲匍匐在地,对其顶礼膜拜。 “这是……”林白双腿没来由的软了下去,单膝跪在地上,欲要反抗,忽觉似背负山川,压的喘不过气来。 林白双手按地,咬牙硬撑,可身上压力越来越大,快要趴伏在地时,身上猛的一轻,林白反应不及,竟仰翻在地。 侧面看去,只见张远山已五体投地,显然他方才没做抵抗。再看裴宁,她与自己一般无二,额头都是冷汗,面上更有惊骇之色。 而那张寒张仙师已经跪在了地上,头也不敢抬。 林白顺着张寒跪倒的方向看去,只见凉亭中已多出三人。 中间那人是个五十上下的坤道,眉间一点红,穿玄色道袍,上绣水纹。 左右两旁则是一少年,一少女。两人看上去都是十七八的年纪,少年俊美,少女娇俏,皆是宽袖道袍,上绣云霞祥纹。 只见中间那女修扫了眼众人,她眼眸如渊,面上并无表情。 林白对上中间那女修的眼,见她眼眸如渊,只是稍稍对视,便觉浑身上下被拂尘扫过,好似整个人再无任何隐秘,内心深处更想将所有事都老老实实的交代。 压下心中惊骇,目光不由的看向裴宁。 裴宁也不好过,整个人瘫坐在雪地上,竟抖个不停。 两人默契之极的对视一眼,都做出了判断:这人的层次远在张寒之上! 根本不是什么筑基修士,而是金丹! 林白坐在雪地上,也不起来,只大口喘着气,心中苦笑不止:那张远山还妄想以男色诱之,能诱吗?都要尿裤子了,还诱个屁!都支棱不起来! 这还是小事,若对方用秘法知晓了自己的隐秘,怕是身无葬身之地! “曲师伯!您老人家可算来了!”张寒跪在地上,竟痛哭流涕。 那曲师伯却不理会,只是坐了下来,望向北方。 而她身旁的少女却咯咯的笑了,道:“张寒,百来岁的人了,羞不羞?你看看,还没凡俗之人稳重。” 张远山忽的借口,谄笑道:“仙师谬赞了,我等也都被仙师的身姿吓傻了。” 那少女瞧了眼张远山,面上不屑,张远山却不觉,反而膝行两步,朝林白和裴宁喊道:“你俩赶紧起来,莫要发呆了,给仙师跪下磕头!” “罢了。”曲师伯拢起手,看向张寒,问道:“我来时瞧见北边兵戈之气大盛,血气更是冲天,那边怎么了?” “回师伯,”张寒跪在地上,说道:“是那些凡俗之人无知,互相攻伐不休。” “原来如此。”曲师伯微微颔首,道:“早听说古灵群岛荒凉,凡俗大多懵懂,看来不假。” “师伯说的是,这里的人大多蠢笨的很。”张寒面上也是谄媚之色。 林白默默听着,心说原来他们称我们这儿为古灵群岛……只是别的岛呢?莫非相隔太远?古灵是何意? 侧目去瞧裴宁,她竟也在看自己。 两人对视,默契的用眼神对话,急切寻求脱身之法。 裴宁:“你说句话呀!” 林白:“我说什么?” 裴宁:“难道等死不成?” 林白被她看的没办法,只能大着胆子,仓皇开口道:“凡俗野人不敢见仙人姿容,我等去外守着,以防有愚昧之人冲撞了仙师法驾。” 说完,林白俯着身,缓缓往后退。 裴宁也有样学样。 “莫急。”曲师伯忽的开口,面有笑容,道:“我本以为古灵群岛中缺少秀气,不过这两个娃娃还算不错,竟都是有资质的。” 林白和裴宁吓的不轻,也不敢再动,只呆呆的站着,俯身低头,毕恭毕敬。 张远山面上更是露出贪婪之色。 那少女微微歪头瞧着,道:“老祖宗,我看他俩也不怎么样,别瞧他们嘴上懂事,其实心里怕的紧,身子抖个不停,到底是缺了胆色。” 曲师伯怜爱的看向少女,道:“我稍露气息,他们没见过世面,心中惧怕也属寻常。” “是。”少女立即俯身,似心悦诚服。 林白默默听着,也不敢抬头看,只是觉得这曲师伯貌似脾气还不错,起码言语上有长辈的样子,不跟凡俗一般见识。 也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实力太强,以至于对蝼蚁都和颜悦色。 “你二人叫什么名字?”那是少女娇俏的问。 林白正要开口,那边张远山便趴在地上,膝行上前,撅起屁股,下巴贴在地上,献媚道:“回仙师,那是小女裴宁;这少年是劣侄,名叫林……”他说到这儿,似想不起林白本名了,磕巴了三息才道:“叫林转轮。” 说完这些,张远山还补了一句,“在下张远……” “闭嘴。”少女不悦的很,似对张远山十分嫌弃。 张远山不敢吭声,立即闭了嘴。 “你二人上前来,让我看看。”曲师伯言语中并无别的情绪。 林白和裴宁对视一眼,心知毫无反抗之机,只能迈步往前。 “曲师伯!”张寒忽的开口,“那个师门规矩,不能收古灵群岛……” 那曲师伯微微皱眉,她身侧的少年便上前一步,一巴掌拍在张寒脸上,道:“师门规矩是给你等镇守金鳖岛的人立的,非是为师父她老人家立的!” 张寒被拍醒了,立即惶恐的趴倒在地,咚咚咚的叩头。 林白与裴宁对视一眼,也听明白了,原来这曲师伯竟有收徒之意…… 走上前几步,两人齐齐跪下。 “抬起头来。”曲师伯道。 两人抬头,曲师伯轻轻伸指,点在裴宁眉心,过了数息,竟摇了摇头。 “老祖宗,可是不合你意?”少女好奇的问。 曲师伯笑笑,道:“她资质倒是可以,只是本命霸道了些,还有一股暮气,与我所学不合。” 本命?方才看的是本命?林白心中叫苦,若是对方窥到虚实,那自己…… “林转轮,你发什么呆?抬起头来!”少女呵斥一声,皱眉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 “是。”林白只能抬头。 曲师伯朝林白眉心一点,然后又是摇头。 “资质一般,本命是不知名的雾气,略有苍茫之意。” 曲师伯叹了口气,道:“也不知是山林野雾,还是江面水雾。与我所学是有几分相合的,只是这少年年纪轻轻,就失了元阳……” 话里竟颇有不满。 林白先听她说自己本命是雾气,心中便已放心大半,可听到最后却有些心凉。 睡了女人就没法修行了吗?贞姐害我? “仙师——”林白大着胆子,拱手问道:“敢问仙师,失了元阳,修行之路便断了吗?” “老祖,你看他那傻帽样。”少女咯咯的笑,解答道:“修行之路自然不会断,只是有些功法却学不得了。” 林白听懂了,心里松了口气。 “年纪轻轻便失元阳,怕是贪图美色之人。”那少年冷笑。 林白也不敢吭声,心说谁扛得住贞姐? “仙……仙师,”张远山又往前爬了几步,面上迫切,谄媚道:“还请仙师瞧瞧我的,我也想修行,也想给仙师效力。” “你气血衰退,就算踏足修行,也难有成就了。”少女皱眉开口,似烦的紧。“滚远点!” 张远山闻言,一下子像老了几十岁,瘫软在雪地上,竟泪流不止。想要嚎哭,却又不敢。 “好了,说正事吧。” 曲师伯看向张寒,问道:“把此间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与我听。” “老祖本命最擅推演寻踪,必不让宵小逍遥法外。”少女抚掌笑。 林白和裴宁两个宵小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