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不是中二病了啊[穿书]》 1 第 1 章 “就是你召唤了本王？” 一条僻静的后巷里，大魔王大人正优雅地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看着垃圾桶边浑身是伤的少年。 “……没有人召唤你。” 江烬已经尽可能地保持礼貌，否则他可以直接无视眼前的人。 毕竟，谁会和一个突然出现的中二病认真讨论“究竟是谁召唤了魔王”这种鬼问题。 “不必解释，我懂。” 我当然知道没有人召唤我，魔王大人心想。 要是被召唤倒还好了，至少会有祭师或信徒来告诉他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他一觉醒来就出现在这儿，浑身虚弱，力量尽封，除了脚边这个半昏迷的小鬼，他对这个世界毫无头绪。 但大魔王毕竟是大魔王，王的一生不会坐以待毙，也不会无路可走——反正没有路他也能踏出一条路。 现在的情况不算太糟，他只要想办法恢复自己的魔力，就可以搞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世界，并且找到回去的办法。 恢复魔力的方式也很简单——与人类结下召唤契，他需要满足人类三个愿望。 每完成一个愿望，他的魔力就可以部分解封。而所有愿望达成之后，他不仅可以解封自己的魔力，同时还能获得人类的“信仰”。 契约完成后，这个人类自身多有本事，魔王就能得到多少力量的回馈。 这也是一直以来，每一位魔王大人乐意接受各个世界种族召唤的原因。 而他选择面前这个少年，除了因为对方离他最近以外，还有两个原因—— 首先，对方看起来很狼狈，急需帮助。困境中的人欲望是最强的。 其次，这孩子身上隐约散发着一种强盛的能量，像是典型的天道之子才会拥有的潜力。 天道之子，每个世界都会出现那么两三人，只要他们的人生不出意外，将来必然是个大人物，成就一番大事业。 直白的说就是，对需要补充力量的魔王大人而言，这少年是个行走的充电宝！ 为了不被对方发现自己的小小计谋，魔王大人抬高了下巴，显出几分理不直气也壮的傲慢来：“总之，能把沉睡千年的魔王大人从长眠中唤醒，算你小子有点本事。作为十个世纪以来最伟大的魔王——索拉非斯·沃·塔里亚·赫巴伦迪·路迩——王今日就大发慈悲一次。只要你现在，立刻在此行五体投地之礼，并忠诚地宣誓说你将生生世世效忠于王，王可勉为其难送你三个小小的愿望。” 听到那一长串名字的时候，江烬充血的眼皮艰难地撑开，似乎想判断对方到底是在和他开玩笑，还是单纯是个傻子。 看起来，这位索拉非斯·沃·塔里亚·赫巴伦迪·路迩的信念感很强。他丝毫没有露出玩笑的破绽。 江烬身上被揍过的地方现在还隐隐作痛，实在不想和对方再继续这种无聊的对话，于是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来，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就要往巷子外走去。 “你去做什么呀？”路迩哪里能让他跑了，长腿一迈便把他拦住。 “报警。” “……？”魔王大人见多识广，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具体属于哪个主神的管辖，但还是听得懂这两个字的含义，于是不可置信地重复道，“报警？” 江烬意识到自己说的这话有歧义，他想解释“我是要报警调这里的监控，找那几个揍我的人。他们刚才似乎想抽我的血，我要知道他们的目的”。 但转念一想，面前这个什么什么路迩，看起来是个神神叨叨的中二病，和他说这些做什么？ 于是江烬沉默地继续往外走。 不过他好像低估了一个中二病患者的毅力。 去往警局的一路上，路迩都不懈努力地跟在他身后——偶尔也拦在他身前——说的话依然是最开始的那一套，诸如“大魔王开恩赐予你三个愿望还不快快谢恩”“王会满足你的一切欲念和贪婪”“只要定下契约王准许你主宰这个低等的世界”云云。 江烬也曾停下脚步，仔细打量这个人。 自称大魔王的男人看上去还很年轻，最多不超过二十岁——从幼稚的行为来看也恐怕还未成年。 他拥有一头柔顺得过分的金色长发（江烬认为是假发），和一双同样金色的眼睛（那必定是美瞳）。 白色上衣柔软的布料合称地贴合路迩纤细的身体，金灿灿的腰链紧紧束住一把细腰，往下便是笔直修长的双腿和一双看起来不怎么沾过地的昂贵皮鞋。 江烬觉得这人应该在衣服和头发的定制上花了不少钱。因为它们看起来很有质感而且亮晶晶的，使得这位“大魔王”好像在发光。 可以肯定的是，江烬过往单调的人生中，绝对没有遇到过比路迩更美的人——无论男女。或许这就是路迩敢穿戴着这样高调的服装，在大街上走来走去的底气。 看起来对方除了说的话有些神经质，以及为自己的名字加的前缀过长以外，倒也没有其他古怪。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正常起来，该是多么正常。 江烬努力把路迩往好的方面去想：也许他只是刚从某个漫展出来，激动过头，还没有从自己的角色里脱离出来。 可惜江烬实在不知道对方在cosy哪个动漫里的大魔王。 而且他对于这种角色扮演的游戏不感兴趣。 中二病是属于那些对异世界有着向往的人才能患上的妄想症，可对江烬来说，现实永远在冲击着他脆弱不堪的心理防线，他根本没有时间沉溺于幻想。 警局就在街对面不到两百米的地方，江烬打算严肃地说点什么，把路迩甩掉。 他不希望待会儿调监控的时候，这个人还跟着自己。到时候看见视频里一群人把他按在地上痛揍，路迩肯定会说“祈求王赐予你反击的力量吧”。 江烬哆嗦了一下。 他惊觉自己已经被对方傲慢的语气给传染了。真是可怕。 然而不等他开口赶人，路迩自己停下了脚步。江烬松了一口气，以为这场闹剧终于要结束。 不曾想，下一秒，这人直接倒进了他的怀里。 糟糕的是，由于长时间营养不良，多日连续不断的劳累，以及刚刚经历了一场围殴，江烬现在根本就没有力气接住任何超过50斤的物体。于是两个人一同跌倒在地。 从出生开始，江烬就遇到过很多倒霉的事。 每一次，他希望自己可以逢凶化吉，实际上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比如此刻。 他头晕目眩地被压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痛呼一声，身上的大魔王倒是比他先哼哼起来：“我没力气啦……” “你到底……想做什么！”江烬咬着后槽牙，想推开他。 路迩伸出一根手指。 江烬又气又茫然：“？” “现在，许愿。” 从沉睡中苏醒后的大魔王，通常都需要立刻补充足够的魔力，以此来调整自己的身体。而很显然，路迩现在已经严重虚弱了。 如果再不和人类立下召唤契并立刻通过完成愿望来恢复魔力，他会直接就地长眠的！ 纤细的食指戳了戳江烬的手，路迩道：“与大魔王大人建立契约，你说出的任何愿望，将被满足。” 灵魂与灵魂结契需要血液的交融，但只是普通的召唤契，不存在主仆协议的话，只需要指尖相对即可。 江烬躲开了他的手，随口道：“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你离我远点。” 路迩用最后一点力气嚯的一下坐了起来，蹙眉肃声道：“魔王的心愿对你这等平凡的人类来说，是天大的恩赐，一旦被允诺，你便会失去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不要这么随便，现在，重新说！” 江烬没想到自己还没发火，对方倒先生气了。他有些想笑。 看着路迩那张漂亮得不似常人的脸，那双闪耀得如同阳光的瞳孔，以及那张口无遮拦的嘴，他选择保持沉默。 路迩强硬地再次将指尖戳在江烬的指尖处，道：“来许愿吧，人类。请务必许个大的！” 越大的愿望，能解封越多的魔力。路迩巴不得他的愿望是统治世界，主宰人类！ 江烬面无表情：“我说什么你都照做？” “我不喜欢这个说法。”路迩撇撇嘴，“但作为无所不能的大魔王大人，我确实会照做。” “好。”江烬终于开了口，“那么请你——” 路迩戳着手指，紧张地等了一会儿。 然后他听到江烬说：“从我身上起来。” “……” 一阵诡异到有些死寂的沉默后，大魔王路迩阴沉着脸站起了身子。 召唤契达成。 他现在和这个人类建立了3个愿望的契约关系。 而江烬刚才许的第一个愿望，已经完成。 可恶！ “从我身上起来”算什么愿望？！ 这真是他索拉非斯·沃·塔里亚·赫巴伦迪·路迩这辈子听过最无聊的愿望！ 好消息是，召唤契建立的那一瞬间，他还是得到了一些能量的反馈。 坏消息是，只有指甲盖儿大点的能量，还不知道够不够他飞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浪费了一个多么宝贵的愿望。你这个愚蠢的，不可理喻的人类，你为什么不渴求金钱、权力、性，随便哪个都比你刚才的愿望要有用得多！” 那边的江烬拍了拍裤子站起来，看上去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怎么在意。只扯了扯嘴角，转身朝警局走去。 路迩没有追上去。 不是他放弃了从江烬那里获取魔力，而是在刚才的一瞬间，他突然感知到了这个世界的本质了。他停下来缓了缓。 那指甲盖大点的能量虽然不够他摧毁世界，不够他飞天遁地，但却让他知道，原来他来到的这个世界，不属于任何一个宇宙。 这是属于人类世界里的一本书。 路迩快速地感知了一遍这本“书”的剧情，逐渐蹙起了眉。 书中世界，属于低维宇宙，要摸清这里的一切对路迩来说并不太难，但麻烦的是，从低等世界回到他自己的世界，需要跨越更多的维度，也就需要更多的魔力。 而被他选中结契的少年江烬，则是这本书里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反派角色—— 当然，令人闻风丧胆是几年之后的事，现在的江烬似乎还没有遭遇他人生中最重大的危机转折，所以也还没有黑化成反派。 江烬身上属于天道之子的能量确实存在，但等他黑化的那一天，估计也就会消失了。 天道是不会允许黑暗统治世界的。 简而言之，路迩虽然选错了人，但运气好地选对了时间！ 他只要想办法让江烬在黑化以前，把剩下的两个愿望给许了。这样一来，他还是可以获得江烬身上那股强盛力量的回馈。 但一定不能再是“从我身上起来”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而在愿望达成以前，江烬身上的能量越多越好。所以一切促进他黑化的事最好都别发生…… 想到这里，路迩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跑到江烬跟前，再次拦下了他。 “你又想做——” 江烬话没说完，路迩打断了他，用一种有别于刚才焦急迫切的口吻，平静道：“不要去警局。” 他的表情过于严肃，语气不容置喙，身上蓦的出现了一种让人难以抵抗的威慑力。江烬有一瞬间，竟然感真的想点头说“好”。 但他忍住了这种没有来由的服从感，问路迩：“为什么？” 为什么？ 路迩在脑子里回答道—— 因为你去了警局也调取不了监控，而且还会在做伤情鉴定的时候，发现你自己的伤口已经愈合。 警察会觉得你说谎，他们会给你的养父母打电话。 将你弃如敝履的养父母在两分钟之内就会赶来，尽管你不想跟他们走，但他们还是顺利地带走你，然后，你会被他们关起来，再揍一顿。 而这一次，你会被他们狠心抽走二十管血，远超正常人所能承受的极限。你陷入休克，三天没有醒来。 他们以为你死了，把你沉入大海。 好在你体质特殊，竟然大难不死，从水底爬了出来。但你的一条腿被鲨鱼咬断了，它们被你的血烫伤，而你的腿永远留在了海底。 你此后的人生，将会朝着黑暗一去不返。 这就是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 2 第 2 章 江烬的人生在路迩眼中一览而尽——本该是个天之骄子，也曾拥有美满家庭，然而一生坎坷，怀璧其罪，遇人不淑，命里无福，最终堕入黑暗。 可是这一切，路迩却并不能告诉江烬。 没办法，在书中世界给角色“剧透”就和在现实世界给人们“泄露天机”一样，这是种相当耗费魔力的行为，以路迩现在的情况，他恐怕光说个开头就能直接耗光刚刚得到的那点魔力了。 江烬那头还在等他的回答，不善说谎的魔王大人脱口而出：“别去警局了，去给我找点吃的。我饿了。” 想必是真的饿了，竟然都不自称王了。 “……”江烬沉默了两秒，是在给路迩一个重新措辞的机会。 但路迩显然觉得自己的借口找的很好，并不打算重新说一遍。 于是江烬彻底放弃和他沟通——他险些在不久前被一群陌生人抽了血，还不知道对方的意图，这事儿是肯定要报警追查的。没时间再和路迩角色扮演了。 江烬这次动作快些，趁着绿灯最后的几秒钟，他一溜烟地跑向了街对面，将路迩彻底甩在了车水马龙的身后。 只是江烬没有发现，这次路迩根本没打算追他。 路迩与他在一条街的两端遥遥相隔，不仅没有跟过去，反而悠闲地靠在人行道旁的广告栏边，指节搅起一缕长长的耳发，平静地看着他走进了警局。 而江烬跑得太着急，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腿上的伤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愈合了大半。 - 很多认识江烬的人都说他早熟，在同龄人里显得极其沉稳懂事。 事实上这并不是什么天赋，主要有赖于这么多年他遇到的倒霉事。 人都会这样，第一次碰到坎，摔了。那么第二次碰到坎，就会小心。江烬过早的成熟，都是因为他遇到过太多这个年纪不该遇到的坎。 摔得多了，人就不得不聪明。 只是江烬没有想到，自己已经事事小心，还是会在今天摔这么大一个跟头。 报警并没有帮他解决任何问题。 谁能料到那条巷子的监控竟然刚好坏了；谁能料到做伤情鉴定的时候，他原本浑身的伤竟然找不出一点痕迹。 谁又能料到，历来把他视为累赘的养父母，会在短短两分钟的时间里，就赶到警察局来接他——简直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 被强行带走前，江烬几乎嘶吼着对警察喊：“他们不是我爸妈！他们想要我的命！” 养父母只是略带歉意地对警察点点头：“不好意思。”养母汤丽用手指了指江烬的脑袋，说，“我孩子精神不太正常。” 对方竟然也不追问，反而还露出了理解的表情：“您和周先生这么匆忙过来一趟，看得出是爱子心切，赶紧带这孩子去检查检查吧，我看他这样，恐怕病得严重。他刚才还非说有人要抽他的血，在他手臂扎了十几针……但事实上，我们的法医看过，他身上完全没有任何伤口。” “给你们添麻烦了，他年幼时遭弃养，大概心理创伤还没有完全治愈，这孩子平时还好，就是有时候……只能慢慢来。” “明白，明白，希望他能够早日好起来。” 江烬的养父母，周凡冬和汤丽，一个是本市前首富，一个是联盟中心医院前副院长。 虽然他们现在都已经退下来了，但夫妻二人近几年热心公益，共同参与的慈善活动数都数不过来，据说光是今年上半年，就已经花了几十上百亿在救助儿童和创办免费医疗机构上。所以很多人对他们都很熟悉。 这样美名在外的两个人，说的话自然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江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再大喊大叫，只安静地垂下了头。 他知道，无论他吼得再大声也不会换来任何人的救助，他们只把他当疯子。 养父母很顺利地从警局带走了江烬。 都说人在痛苦的状态下，时间过得很慢。 江烬觉得不一定。 因为他现在就很痛苦，可是时间却一晃而过。 仿佛只一眨眼，车就已经放缓了速度，慢悠悠驶入了湖山庄园。 这是他的养父母名下最偏僻的一处房产，位于沣城郊外的湖山山腰。这里一般都是富人们购置用以避暑的地方，一年到头能来住十天半个月就算久的了。因此十分清静。 静到死寂。 在被几乎暴力地拽下车的那一刻，江烬不自觉地想到了那个自称大魔王的男人。 虽然知道已经不可能，但……早知道就陪对方去吃东西了。 尽管那是个深陷妄想症的傻子，不过和现在的处境比起来，江烬觉得和一个至少看起来很正常的中二病吃顿晚饭，会远远好过再次跳入周凡冬和汤丽给他挖的深渊。 “早就应该听我的，把他关起来。这小子越长大越能惹麻烦。”一进门，汤丽就狠狠瞪了江烬一眼，对周凡冬说，“把他带过去，我换个衣服就来。” 周凡冬点点头，按着江烬的脖子把他往地下室走去。 对此，江烬并没有做什么抵抗。也不是他自暴自弃，而是在今天以前，他已经试图挣扎过几十上百次，每一次，等待他的都是更严酷的折磨。 反正不过就是被揍一顿罢了，他从十岁被这夫妻二人接回家，拢共过了不到一年的好日子，接下来的几年都是炼狱。早已习惯。 江烬自认为对一切都麻木了。 直到他发现，这一次迎接他的好像不是普通的拳打脚踢。 周凡冬把他带去了一间隐秘的手术室。 江烬对这里不算熟悉，但也绝不陌生。 十岁那年，他刚被汤丽从福利院接回来的时候，他就来过这间房。 他们那时候还没有撕下伪装，他们会对他温柔地笑，细心地为他换上干净的衣服，针管扎进皮肤以前，汤丽还会给他一颗甜腻的棒棒糖，哄他说：“打完针我们就去游乐园。” 然而游乐园没有去成，那一针抽走了他20的血。 他昏死以前还听见周凡冬对汤丽抱怨：“他还小，你这一次性抽太多了，以后怎么办？” “儿子情况越来越差了，需要更多的血。上次那点根本不够。”汤丽不以为意，“反正他死了你就再带回来一个，这事儿你做得还少了？” “你比我清楚这种血的稀缺性，联盟医院要是知道你把这些有‘觉醒潜力’的孩子的血都抽干了，我看你的荣誉院长勋章还能戴多久。” 周凡冬的话听起来是在指责，但脸上却带着一丝嘲讽的笑。 再之后江烬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但抽血的记忆只有那一次，后来汤丽就没有再带他进过手术室。随着时间的过去，江烬都快以为那一幕是他的噩梦。 直到此刻，汤丽再次将针管扎入他的皮肤，他才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今天那群揍他的人，或许就是他的养父母派来的。 如果他没有掰断他们的针头，那么这个抽血的行为就会直接在那条巷子里完成。 - 湖山庄园幽静的小道里，金色长发的男人闲庭信步地走着。 开着接驳车的庄园管家看到这人的背影，第一时间就以为是进来偷窃的家伙。因为庄园里的富人们从来不会亲自走路。他们要么有司机开车，要么就会通知庄园管家去接。 于是他警惕地加速，在那个男人身旁停下，可却在打量了对方一眼后，惊艳了片刻，露出了绅士的笑：“先生，您去哪一栋？我送您过去。” 管家的想法很简单——长得这么漂亮的人，必定不是鸡鸣狗盗之辈。 路迩看也没看他，说：“不必，我在散步。” 管家有些遗憾：“那就不打扰您了，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他开着接驳车离开，穿过两条绿荫道，又绕过了中央喷泉，正要去往另一道门。 忽然，管家的表情一愣，忍不住地刹了车。 他怎么又看见了那个金发男人？！ 见鬼，他在湖山庄园工作了三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瓦都无比熟悉，他绝对不可能开错道。可是，这个男人什么时候跑到他前面去的？ “先……先生。”接驳车再次驶到对方身边，管家忍不住问出了口，“您还记得我吗？刚才我们在前一道门遇见过。请问，您是找到了什么小径吗？怎么会，比我开车还快呢？”而且刚才也根本没有看见他超车啊？！ 路迩看了他一眼，意外的坦诚：“哦，这个啊，很简单的。” 大魔王大人丝毫不打算隐瞒，直接说了实话，“我刚才试了试自己的魔力，虽然这点力量杯水车薪，要飞起来是很难了，但我可以短距离的瞬移呢。” 管家：“……” 坏了，不是小偷，是个疯子。 看到接驳车逃也似的离去，路迩耸耸肩，露出了讥讽的表情：“没见识的人类。” 距离江烬被带回庄园，已经过去了快十分钟。路迩掐着时间，瞬移到了周凡冬和汤丽的别墅庄园外。 见多识广的大魔王大人没找到门铃，一气之下，徒手拍门。梆梆梆几下，颇有撼山动地之势。感觉到头顶的摄像头在静悄悄地转动，路迩弯腰拾起一枚石子，砸穿了它的眼睛。 两分钟后，周凡冬匆匆忙忙推门而出，穿过花园来到大门口。 什么人都没有。 他蹙着眉，疑惑地打开门，对着外面怒声呵斥道：“谁！” 四周一如既往的静悄悄，好似刚才的巨大动静是个错觉。 关门的时候，一阵风擦着他的肩吹过。周凡冬冷不丁打了个哆嗦，自言自语道：“见鬼了。” 周凡冬是个谨慎的人，他不至于意识不到这事儿的古怪，于是赶紧跑回去，跟刚抽完第一管血的汤丽说：“不对劲，咱们今天不能继续了。” “怎么？有人来了？” “没人！”周凡冬道，“就是没有人才有问题！这可是湖山庄园，谁会闲的没事来砸门玩儿？” 汤丽想了想，对周凡冬说：“会不会是你太敏感了？我都说了，做任何事情，不要自己先心虚。” “可是——”周凡冬顿了顿，看向昏死过去的江烬，问道，“他怎么了？” “挣扎得厉害，断了两根针头，只能先弄晕了。” “那正好，这房子就不能待了，带他换地方。”周凡冬小声嘟囔，“这事儿要是被人发现，联盟法庭非得判死我们不可，一定要小心。” 汤丽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等咱们儿子以后进了‘那个地方’，联盟法庭算什么。” “八字没一撇呢！” “那现在怎么办？承儿那边还等着换血，送过去都得一天一夜，没时间耽搁了。” “……你先把他关着，我得去查一下监控。” 汤丽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跟着周凡冬走了出去。 两人前脚关上地下室的门，下一刻，被绑在手术室的江烬就睁开了眼。 或许是刚才汤丽给他打了镇定剂，又或许是接二连三的冲击令他大脑空白，总之，他看上去并不怎么惊讶于眼前的一切。反而平静得过头。 江烬已经十分清楚状况了。 六年前，周凡冬和汤丽把他从福利院接回来，第一次抽他的血时，他们说是为了做检查。 事实上，他们是需要用江烬的血，来给他们的亲儿子周以承救命。 在江烬以前，他们已经用同样的手段，“领养”了四个孩子，但周以承的病不见好转，只是徒劳地拖延死亡的期限。 直到他们带回了江烬。 那时候江烬并不知道自己的血液特殊，既是致命的武器，又是救命的良药。 连研究了小半辈子“异能血脉基因”的汤丽也很意外——他们只用江烬的血给周以承输过一次，周以承的病就好了。 不是逐渐好转，而是一夜痊愈。 那时候的汤丽和周凡冬自然是高兴的，他们抱着江烬喜极而泣，也曾为江烬做了不少作为感激的事——给他买新衣服，为他亲自下厨做菜，准备一些小孩子喜欢的玩具。 但随着健康的周以承慢慢长大，夫妻二人对养子也就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了。他们留下江烬的唯一理由，就是观察周以承的身体，是否还需要继续输血。 幸运的是，周以承的病没有再复发。 而不幸——对江烬来说不幸，对周家来说却是幸运——的是，周以承今年十八岁了，眼看着就要上大学，却在体检的时候，被医院通知需要去做深度检查。 周以承被“请”到了一个秘密机关的研究所里，好吃好喝地隔离了起来，等待做检查 汤丽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全世界知道异能血脉的人少之又少，只有联盟政府的部分部门以及特殊机关才了解。汤丽则是这些人之一。 她知道，十八岁正是异能者觉醒的多发阶段，所以这个年纪的孩子在做身体检查的时候，医院都会悄悄地帮他们添加一项“觉醒潜力指标”。 然而每年，全世界能够被检测出来有这项指标的，千万人里未必有1个。 现在，他们的儿子被检查出来了。 一旦被盖章认定为有觉醒潜力的异能者，周以承未来毫无疑问将会站在金字塔的巅峰，享受最好的福利，获得最高的权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连联盟政府里那些高官也得对他们点头哈腰。 显然，周以承的这项指标并不属于他自己，而是他血液里所包含的，江烬的那部分。 汤丽一直知道江烬的血脉有觉醒潜力，只是她没料到，这孩子的异能潜力竟然已经强到可以通过血液转移给周以承！ 她不打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所以她决定换血。 和医院里正常的手术换血不同，周以承现在正作为“极有潜力的异能者”被隔离保护在特殊机构里，汤丽没有那么好的条件给他做手术，只能用简单粗暴的方式了。 哪怕今天要把江烬的血抽光，汤丽也不会犹豫一下。 他们根本就是要他死。 江烬想，他们要用他的命，来给自己的亲儿子换一副健康强健的身体以及一个光明美好的前程。 “恨吗？难过更多，还是愤怒更多呢？” 耳边突然想起这个声音的时候，江烬以为自己听错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那人用一副循循善诱的口吻说道：“你现在可以许愿，是杀了他们一家三口，还是干脆主宰世界？什么都可以哦。” 路迩说得很轻松，而且他也知道，这本小说后面的剧情本来就是江烬黑化后杀了养父母一家。 现在由他来办，不仅可以帮江烬完成心愿，而且江烬身上的天道光环也不会因此消减。 多么一举两得。 但江烬却没有说话。 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路迩没等到他的回答，又催了一声：“虽然我更希望你选择主宰世界，这样一来我能得到更多的力量。但如果你只是希望我救你出去，也是可以的。” 人在遭遇重大危机和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所能激发出的欲望是最强烈的。这时候无论江烬让他做什么，路迩都能从中获得不少的甜头。 可惜，江烬什么愿望都没许，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完蛋了，他想，他真的完蛋了。 他好像被那个中二病传染，开始幻想一些有的没的。 直到汤丽和周凡冬火急火燎地打开地下室，要把江烬转移出去，路迩还是没有得到江烬的第二个愿望。 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江烬和他以往碰到的任何人都不同。 但路迩还是觉得离奇，他是第一次遇到不爱许愿的家伙。 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不管说什么都不吃亏，以前随便来个人，都恨不得把三个愿望变成三十个，来跟他讨价还价。 偏偏这个江烬，倔驴一样。 不知道什么毛病。 怪不得是书里的大反派呢，真是个不讨喜的人。 监控被破坏了，这意味着肯定有人守在房子周围。周凡冬不敢赌，赶紧和汤丽一起，把江烬重新塞进车里。 路迩一路跟着他们，一点都不急。他反而开始好奇起来。 江烬要用什么方法怎么自救呢？ 很快，路迩就大吃了一惊。 江烬用了一个最蠢的方法。 他跳车了。 盘旋的车道根本不足够让他安全落地，他这一跳，直接滚下了山。 坐在前排的周凡冬和汤丽都震惊了，忙踩刹车，但也已经来不及。跑去看的时候，江烬的身子已经远得看不见，连他砸落在湖面的声音都远得听不真切。 汤丽和周凡冬同时叹了一声：“唉！” 他们当然不是难过于江烬的死，他们只是觉得，可惜了这样好的血包。 “本来还打算换完血以后给他点钱，让他后半辈子不愁吃喝。现在他自己跳车，那就不怪我们了。”汤丽接受得很快，转身上了车。 周凡冬也只是说了句：“夜晚就是这样，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他重新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一会儿，汤丽说：“你慢点开，就算山道没车，也要注意安全。” 周凡冬冷汗涔涔，苍白着一张脸说：“刹车……失灵了。” 下一刻，砰的一声—— 路迩站在高处，望着那辆失控的车一个猛子栽入岔道。 虽然死不了，但这夫妻俩怎么也要断几根骨头了。 夜晚就是这样。 路迩想，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呢。 - 夜晚的湖边总给人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好像有无数冤死的亡魂滞留此地。 路迩这辈子第三讨厌的东西就是鬼。 他觉得它们黏糊糊的。 好在这是个没有鬼的世界。 他盘腿坐在湖边，捡起小石子轻轻砸出一圈又一圈涟漪。 距离江烬掉进去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 为了避免耽搁太久，把江烬给耗死在湖底了，路迩只能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叹了一声气，颇有些咬牙切齿地往前迈了一步。 “你这次最好能许个够大的愿望。” 噗通。 他跳了下去。 路迩这辈子第二讨厌的东西就是水。 - 3 第 3 章 黑暗中的一股温暖突然把江烬包裹。 在彻骨的寒冷中，这感觉舒服得有些不真实，他下意识地贴了过去。 如果死亡就是这样的——将他从冰冷中剖出，在永无宁日的悲惨中得到安歇，在绝望的窒息中摸索到向上而去的力量。那他甘心溺死。 重回地面的时候，呛了水的江烬把肺都快咳炸了，但再难受他也不肯松开手。 他不知道自己抓住的是什么，反正一切都是湿的，他的头发，他的呼吸，他眼前的世界。 许久后，江烬好不容易完全睁开眼，看到的，竟然又是那张有点熟悉的面孔。 他们今天才刚刚认识，算不上熟悉，但江烬一眼就能认出他—— 那双金色的眼睛正注视着他，傲慢却又沉静。 这一眼对江烬来说，有一点像巧遇救世的天神，遥望耀眼的太阳。 但更多的还是觉得像幻觉。 直到路迩说了话：“你差点死掉，此后活着也未必多么美好。在你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手肘撑着屈起的膝盖，音色有些低哑，大概是受了凉。但魔王大人这一生感冒的次数比他在地狱滚油锅的次数还少，因此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伟大的王唇齿微张，笑容里带着藐视众生的淡漠，“江烬，和王做一笔交易，稳赚不赔呢。” 江烬猛烈地咳嗽了好几下。 从虚无与妄想中逐渐触摸到了一些真实，他忍不住抬起手来，靠近了路迩。 指尖碰到一点点衣服的布料，就像被烧着了一样，立刻缩了回来：“真的是……你？”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太真实了。真实到无法再骗自己这是幻觉。 路迩见他终于接受了眼前的现实，于是再接再厉，准备一口气把接下来的两个愿望都给了结了，就说：“鉴于你现在脑子还不太清醒，我可以直接提供给你几个过去万年以来，各位魔王们经手过的热门愿望。” “与天同寿不老不死的身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力，以及你们这个世界里很受欢迎的……血脉——你应该已经猜到了一些，你的身体特殊，的确拥有一些不寻常的力量。而我可以让它更强，甚至远远超过这个世界的任何存在。” “你还有两个愿望，四选二，不难吧？”路迩说完后，特地留给了江烬一些时间去思考。 可是等得越久，他觉得周围越安静。 “……喂？”路迩探过身去看了一眼，怔住。 他真的要生气了！ 上面这段话他特地打了好几个腹稿，难得那么流利地说完了，结果江烬竟然……睡着了！ 路迩气得跳了起来，原地跺了跺脚，他在思考换一个人结契的可能性。 不，太不划算了。 毁契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他不能因为这点小小挫折就放弃！ 路迩蹲下来，抓住江烬的衣领，用力地摇了摇：“醒醒，你至少要许个愿望再睡！要命的低等世界，讨厌的家伙，现在我的魔力连我的头发都弄不干，你有点责任心好不好！” 在路迩坚持不懈——实际上是用力过猛——的摇晃下，江烬艰难地虚睁开眼，呕了一下。 路迩吓得赶紧松开他，眼看江烬又要倒下，他抓紧时间提醒：“愿望，愿望！” “愿望……”江烬迷迷糊糊重复道。 “对，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 江烬朝他伸出手，路迩夸了他一句“真上道”，然后递过去一根食指。 但江烬却一把握住了他的腕骨，很用力，路迩一时竟然没能挣脱。随即被江烬得寸进尺地抱住了。 “别碰我——”路迩抓住他的头发，努力和他保持距离，嫌弃道，“你现在湿得像块刚洗了地板的大海绵，真讨厌！” 尽管他自己也湿漉漉的，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江烬浑身发冷，只有抱着路迩才能获得一点点温暖。他还在思考路迩提出的条件，喃喃道：“我想要……” “啊，想到了吗？你想要什么？”路迩一听就很兴奋，不再推开他，与江烬对戳着手指，紧张地等着江烬许愿。 江烬此时的五感仿佛仍被泡在水里，对于一切的感知都是混沌且朦胧的。他唯一清楚触碰到的，只有路迩身体的温度。 就像是夜里的小飞虫总是下意识寻找光源，他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刻也出现了这种趋光性。 而路迩是整个夜晚最闪耀的存在。 他靠在路迩身上，贪婪地借走了路迩的体温，有些口齿不清道：“家……” 最后一个字落定，江烬彻底没了力气，再次晕过去，而路迩狠狠打了个喷嚏。 “哈！家？”路迩揉揉鼻尖，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反正肯定不会很美妙。 毕竟，和他给出的那么多选项比起来，江烬说想要一个“家”，听起来也太小儿科了。 “我一千年前遇到的乞丐都比你有出息，他都敢许愿当国王呢。”然而第二个愿望已经许下，契约生效。 路迩摇摇头，只能认命。 往好的方面想，这至少是个进步。江烬这回的愿望可操作性极强。 对大魔王来说，家，等同于一幢房子，等同于财富。 反正江烬也没有指定要什么样的家，路迩可以在这个基础上自由发挥。 按照愿望与魔力的能量换算，越贵的房子，自然能恢复越多的魔力。路迩为自己的聪明感到骄傲：“王会赐你一栋世界上最好的房子！” 过会儿他又改口，把“最好”改成“仅次于魔王城堡”。 / 沣城有一处地产，众所周知的豪华，远近闻名的富贵。 由于地处城市中心，寸土寸金，所以这些房子的面积并不算很大，但却因为一个楼王的名头，随随便便就能卖到十位数，这里是当之无愧的世界顶级豪宅。 而其中最奢靡的，当属位于顶层的那一户了。 据说这里的主人是联盟首富，曾花两百亿拍下整层楼，这种散财的行为引起了全世界人民的瞩目。 很多人觉得，用两百亿只是为了买个华而不实的空中楼阁，实在太浪费钱了。但有钱人总是这样任性。 这房子据说空置了好几年，每天有人打扫，却从来没有人住过。 “才两百亿。”路迩打量着这间房子，看上去非常不满意，“真是廉价的住处。” 可惜他暂时找不到比这个房子更合适的地方，否则他恨不能在两百亿后面再加多几个零。 他曾许诺一个乞丐点石成金的能力，也曾赏赐一个农夫挖不完的金山银山。这些愿望才能给他足够的魔力。 区区两百亿，不知道最后够不够他恢复万分之一的力量。 而远在世界另一端的联盟首富还不知道，自己无数房产中最令他骄傲的一间房子，已经属于别人。当然，他的财富不会因此减少，只是置换成了别的东西。总之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 因为从这一刻开始，全世界所有人的认知里，这栋房子就是属于江烬的。不管是否合理。 对魔王来说，只要是在契约愿望的范围内，他可以无所不能。只是改变这个世界里某一个小小的环节而已，信手拈来。 如果江烬说的是“我想要一块地”，那他可以直接把脚下这片大陆都写上江烬的名字。 路迩把江烬扔到沙发上就不管他了，他确定以江烬的身体，这种程度应该是死不了。 路迩唤醒了整层楼的灯，然后开始在这个三百多平的小房子里寻找一个重要的东西—— 温泉，水池，或者至少是个可以让他舒舒服服在里面游个来回的巨大浴缸。 本市乃至全世界最贵的房子，不应该连这个都没有吧？ 好消息是，浴缸有的。 坏消息是…… “这么小？” 路迩回想了一下他的魔王城堡，里面有十八个浴池，每一个都起码是眼前这个小浴缸的十倍大。 他越发嫌弃这个又小又廉价的房子，但似乎只能接受。 路迩脱掉自己已经湿透的衣服，踩进了浴缸。他没有放水，他讨厌一切黏糊糊湿淋淋的东西。 魔王泡澡用的是一种像云朵一般柔软的泡泡，它们几乎不耗费魔力，好用又很方便，温度可调节，触感可调节，大小和颜色都可以调节，是所有魔王最爱的一种洗浴方式。 路迩通常会变出白色的泡泡，它们比水聪明得多，会自觉地把他全身上下都洗得很干净，而且不会像水一样挂在路迩身上。更不会让人溺亡。 他舒舒服服地泡进去，微微阖了眼，等待江烬醒来。 只要江烬看到这个房子，并从心底认可了这个“家”，那么愿望达成，路迩就可以收获一笔价值两百亿的魔力了。 谢天谢地，今天的折腾还算没有白费。 江烬醒得比路迩想得快。 他才刚有点困意，就听见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醒来以后的江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正蹑手蹑脚地想要跑。 路迩下意识想用魔力把他隔空拽过来，随即意识到，他现在的力量依旧只有指甲盖大点，只能应付他自己的一些小范围行动。于是扶额叹气，再次认命，从浴缸里站起了身。 魔力泡泡们一瞬间从身上消失，路迩现在干净清爽，心情好了不少，他随手拿出一件全新的浴袍，在看到这火红色的缎面上绣着一朵鲜艳欲滴的牡丹花时，他情不自禁想要把它扔出去——到底是谁在喜欢花开富贵。 但最后他还是穿上了，因为这里只有一件男士浴袍。否则他就只能围着一条浴巾出去了，那实在有损魔王的威严。 “你躲在窗帘后面是没有意义的，地上到处都是你留下的水渍和脚印。” 路迩倚着墙，将腰带松松系上。 角落的江烬偷偷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钻出脑袋：“请问……” 在看到路迩的瞬间，他岔了气，然后转过头用力咳嗽起来，整张脸连带着耳根都红透了，“咳咳咳！对不起，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 路迩难得有点无措——他就知道，他不适合这件浴袍。 连江烬这种审美还没成型的少年都觉得他不堪入目！ 路迩忍住了把浴袍撕烂的冲动，吐出一口浊气，又说道：“你最好先回到沙发上，坐下，然后和我商讨一下最后的愿望。” 老实说，江烬并没有他看起来那么冷静。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正常情况下，他光是要去接受养父母对他的残忍行为，就已经需要耗费不少心力。可现在，他脑子里除了路迩，什么都想不起来。 路迩究竟是谁？他为什么会救自己？这个房子是路迩的吗？路迩为什么要带他回家？最后的愿望是什么意思？路迩还没有放弃自己的中二病吗？ 这么多问题堵在脑子里，江烬甚至都没有工夫去关注那朵牡丹花。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里面的一切都属于你，水电费不用操心，物业也交了一百年，我想应该没有任何疏漏。”路迩提醒他，“这是你想要的吧，家？” 路迩话音未落，立刻眼睛一亮：成了！ 当江烬听完他说的话以后，路迩忽然感到一大股魔力涌来！这说明，江烬接受了这个“家”，愿望达成，契约生效，魔力解封！ 令路迩惊喜的是，他以为两百亿的房子肯定比不上那些金山银山般的财富，没想到，这次恢复的魔力，竟然比他当初让乞丐当国王时，还要可观！ 不愧是天道光环加持的人。 路迩再次为自己挑选契约对象的能力感到自豪。 他似乎完全忘了，不久前他还在抱怨，江烬不爱许愿，是个死脑筋。 不管怎么说，路迩现在心情大好。 有江烬这样的人在，一个愿望抵普通人的三个。 接下来的最后一个愿望，只要江烬许个和这一次相当的愿望，路迩何愁魔力不够？ 他越笑越开心，披散着金色长发，撩起浴袍轻巧地一跃，稳稳落在江烬跟前，赞赏地摸了摸江烬的头：“真是王的乖孩子。” “……啊！”江烬突然短促的一叫，整张脸都发烫。他往后一退，躲开路迩的手，目光四下乱窜，就是不肯看向路迩，“我、你……不是的，您……这到底……！” 路迩茫然地看着他：“冷静一点，你现在像个沸腾的烧水壶。” “您……”江烬浑身一颤，从大起大落中找回了一点点理智，问道，“真的要让我，住在您家？” 他只能这样理解——路迩把他带回了自己家，并且要和他一起生活。 路迩一定是个富有且充满善心的好人，虽然的确有些幻想症，但如果一个人既有钱又能够为自己吹的牛负责，那他的幻想症也是情有可原的。 否则江烬想不出别的可能。 但，为什么路迩要这么帮他？世上需要帮助的人那么多，难道只是因为他运气好？ “不不不，”路迩怕他误会，赶紧解释，“这么一间小小的房子怎么会是我家？这只是我送给你的一份礼物，它从此以后是你的家。” “……”江烬更糊涂了。 路迩一边感受着此时身体里充沛的魔力，一边耐心地告诉他：“我说过，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房子是你的第二个愿望，接下来，你可以再许一个愿望，这样，我们就能完成契约了。” 江烬看着他，似乎在思考什么。 路迩对他笑：“说吧，最后一个愿望是什么？越大越好，不必设限。” 片刻后，江烬避开他的目光，小声说了句：“您这样有钱，没有医生可以治好那些幻想症吗？” “……”路迩张了张嘴，气笑了，“放肆！” 江烬莫名地哆嗦了一下。 路迩道：“我把你从湖底捞起来，给你全世界最好的房子，你还不相信我是大魔王？” 江烬不说话，显然就是不信。 路迩不疾不徐地朝他走近，江烬偷偷退后一步。 下一刻，路迩拉起他的手，把他猛地抱起来。 “您做什么！啊！” 在江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从大厅来到了卧室。这一眨眼的工夫，他连腿都没迈开，怎么可能做到？ 江烬惊讶地看着路迩。 路迩扬起嘴角，挑了挑眉，无声笑了，意思是：这下信了吧？ 他没想到，江烬下一句话更气人：“原来你也是……异能者。” 路迩：“……” 无语了啊！ 他怎么忘了，这个世界是有异能设定的！而眼前的江烬，好死不死，就是这个世界未来最强大的异能者之一。要江烬接受瞬移和空间转换这种事，实在太简单了！ 还有什么事是只有大魔王能做到，而异能者做不到的呢？ 路迩绞尽脑汁，最后一咬牙，说：“我带你去天堂看看？” 江烬：“……” 路迩扶额：“够了，别后退，我不是要杀你。” 这个世界也未必能有天堂。 就在路迩继续纠结如何让江烬相信他不是中二病的时候，江烬忽然语气低沉地说：“所以，你不是要和我一起住在这里。” “当然。”路迩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等你许完第三个愿望，我就会回到我的城堡。那儿比这个房子起码大十倍。啊不，二十倍。” “许完愿，你立刻就会走？” “立刻。” “你经常这样吗？”江烬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个房子，又指了指自己，“花一些不必要的钱，救一些看上去很惨的人。然后离开。” 路迩思索片刻，道：“差不多吧。对于一些懒惰的魔王来说，可能会关闭召唤通道，但本王一向上进，差不多每一百年都会接受一次召唤。” 不知为何，当路迩说完这句话以后，江烬就沉默了。 路迩再次提到愿望，给出了很多诱惑，循循善诱，苦口婆心，但无论如何，江烬都不再开口。 他身上还在滴水，营养不良的脸上带着些不自然的红，一开始以为是他害臊，现在发现，大概是发烧了。江烬整个人都很狼狈。 路迩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其实江烬现在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他今晚遭遇了太多，脑子里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的东西，再正常不过。 路迩逼他太紧了。 “算了，你先休息吧。” 愿望什么时候都能许的。 路迩转身便往外走。他现在有魔力了，可以把衣服弄干净换上。 他受不了这个花开富贵，和他的气质太不符合。 “……你也要抛下我吗？” 江烬的声音很轻，要不是路迩现在魔力足够，听力尚佳，他还以为是错觉。 “啊？”路迩当然不是要抛下他，毕竟他还等着江烬的第三个愿望。但他不喜欢被人质问的感觉，便说，“你别忘了，几个小时以前，你可是在很努力地甩掉我。” 江烬下意识道：“我没有……” 他当然有。 但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原来他的人生已经走到绝路。他也不知道，眼前的人会在黑暗中把他拽出来。 谎言也好，作戏也罢，如果能留下这一刻短暂的温暖，他什么都做得来。 江烬忽然抬起头看着路迩，眼眶一红。 路迩：“？？？” 他本来已经一只脚迈了出去，但看到江烬一副要哭的样子，就很干脆地又转身进来。 但路迩并不是因为心软。 是因为他发现，他突然没有魔力了！ 就在刚才，江烬看他的那一瞬间！ 这小子，心里竟然不认可第二个愿望了？ 路迩电光石火间想了想，马上反应过来—— 当江烬心里有了“我被抛弃”的念头后，他的魔力就被封住了，这只能说明，江烬的愿望里包含了“路迩必须留在这个房子里”这个条件。 为什么要路迩留在这个房子里？ 因为江烬认为，这个“家”，必须要路迩在才算数。 路迩：“……” 谁懂啊，魔王真的很无语！ 给你房子还嫌不够，你还非得要这房子里多一个人，会不会太贪心了啊！ 路迩想，早知道就不馋他身上这一口天运，随便抓个好吃懒惰又贪婪的乞丐都比他强…… 他心里无比懊恼，又有点气江烬这么难搞。 忽然，路迩看见江烬有动作——他小跑着往外去，与路迩擦肩而过。 还不等路迩反应过来这小子要干嘛，就看到江烬手上抱着个什么东西，从客厅又折返了回来，朝自己走来。 路迩看着他一步步靠近，然后在自己身前蹲了下来。 “你要干什么？”他好奇地低头看。 “鞋子。”江烬试探性地碰了碰路迩的腿，发现路迩并没有躲，才大胆地把他赤着的脚捧起来放到膝盖上，小心翼翼给他穿上拖鞋，“地上脏。” “不脏啊，这房子每天都有人打扫。”路迩觉得有趣，也没有推开他，并且很快意识到江烬这是在干嘛。 他在讨好自己。 好吧，路迩承认，他是有一点点受用。大魔王大人本来就是需要有人伺候的。 凝重的氛围稍微好转一点，路迩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为什么让你许个愿望这么难呢？” “我不喜欢别人给的东西。”江烬低着脑袋，手还放在路迩的脚踝处，“像施舍。” “……噗。”路迩笑了，“这可不是施舍，是帮你完成心愿啊。你这人年纪不大，性格却这么古板。别人给的就不肯要，死脑筋。” 江烬没说别的，只是“嗯”了一声，把另一只拖鞋给他换上。但也没有马上站起来。 路迩又说了几句，多半还是教他怎样坦荡地接受魔王的好意，要活得有配得感。 江烬忽然道：“别人给的，总有拿走的时候。决定权在他们，我讨厌这样。” “我可不会这么小气。”路迩宽慰他，“给你的就是你的了。” 江烬摇摇头：“以前他们都是这样说的。” 他们要给的时候，大发善心，他们后悔的时候，心狠决绝。从头到尾，江烬都是被动地接受，没有一件东西真的属于他。 路迩想起来，江烬一开始被领养的时候，养父母还不像如今这样。 这对夫妻家底殷实，想必对人好的时候也是很会做表面功夫的。那时候江烬年幼，恐怕被他们骗得团团转。 偏偏他们只是想要把江烬当做血包，把他捧在手心是为了让他身体健康后可以随时供血。 后来周以承痊愈，江烬对他们没什么用了，一切就慢慢变了。 没有来由的好，通常都有其背后的代价。江烬比谁都懂。 他只是不想再经历一次从云端坠落罢了。 想通这个，路迩撇撇嘴，心想：说来说去还是死脑筋。只要你不投入感情，谁又能真的伤害你呢？许愿这种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能占的便宜，干嘛不要？ 然而不知是不是路迩今晚也累了，脑子和嘴突然不同步。明明心里诸多不赞同，一开口说的却是： “王不会背弃誓言，王会庇护你。” 4 第 4 章 八月初的清晨并不冷，但按理说也不该很热。 因为路迩昨晚睡下的时候，专门打开了整个房子的智能控温系统，每间房间里的温度都应该保持在16度左右。 但他居然被热醒了。 路迩抱着“让我看看怎么个事儿”的起床气睁开了眼。 然后他就和站在床边的江烬对上了视线。 路迩昨晚和江烬没有在许愿这件事情上达成共识。 但有赖于江烬良好端正的态度，路迩最终放过他一马，他只是催促江烬快去把自己洗干净，然后就自顾自地跑到最大的卧室里睡觉了。 任谁一觉醒来，发现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站在床边，都会震惊。 就算是无所不能的魔王大人，也很震惊。 突然间的大眼瞪小眼，让路迩完全忘记了自己热得要发火，他愣愣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江烬昨天洗了澡以后，把脏衣服也洗了，现在他穿着一件不知道哪儿找到的冬季睡袍，板正地站在那儿。 不得不说，虽然江烬才十六岁，但他已经长得比同龄人高出不少，手长脚长，比例惊人，这件原本厚重又累赘的睡袍穿在他身上竟然并不糟糕。 他转身从桌上端过来一小盘煎鸡蛋。 “早餐。”他表情看起来很淡定，但眼神掩饰不住内心的不安，大概也觉得这份早餐拿不出手，“冰箱里只有这个。” 这样体贴的行为，放在任何一个人面前，都值得被夸赞。 可惜他面前的是魔王大人。 “哦。”路迩懒懒坐起来，目光在那片煎鸡蛋和江烬的脸上来回逡巡了片刻，不可思议说道，“……你就给我吃这个？” 江烬小心地退后一步，问他：“你不喜欢？” “听着。”路迩一掀被子，双腿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后以一个优雅的二郎腿稳稳落地，坐在床边双手抱胸，微微抬起下巴，说道，“王的餐点，必须要有18道不同风味，每天都是如此。” “……18盘菜，会不会太浪费。” “不许打断。”路迩翘起脚尖踢了踢他的膝盖，不让他说话，接着道，“这18道餐品中，必须包含三样最重要的东西。” 江烬很认真地听，在心里默默记着——寄人篱下总是需要付出一些辛苦的，他会做的菜虽然不多，但可以学。 然后他就听到路迩一本正经地告诉他：“红烧狮鹫腿，九头蛇煲汤，和鲜露莓蛋糕。” “……” “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江烬觉得他又犯中二病了，但没敢老实说，就委婉道：“我没听过这几道菜。” “没听过？”路迩对他点点头，“没听过就对了，你们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狮鹫，九头蛇，和可口的鲜露莓。” 江烬没说话，只看着他。 “所以不要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来讨好我，这房子以后是你的，你就算不给我做这种……”路迩又扫看一眼那块焉巴巴的煎蛋，把“穷酸”二字咽了回去，道，“……早饭，我也不会把你赶出去。而且我不饿。” 开玩笑，大魔王怎么会因为饥饿而进食？ 他只会享受食物的美味，如果没有令他满意的味道，他什么都不会吃。 江烬抿了抿唇，手里的盘子忽然变成了一块烫手山芋，拿着让他感到阵阵刺痛。 递也不是，丢也不是。他就这么直愣愣地站着低下了头。 随即又听见路迩问：“对了，屋子为什么这么热？” “啊，我昨晚洗澡出来，觉得温度太低，就把室温调到24度了。”江烬很快回答，“你下了水，我怕你感冒。” “我把温度调到16度当然有我的道理。”路迩气得跳起来，“再说，我怎么会感冒？我可是大魔王。” 他可没听说过大魔王还会感冒，就像江烬没听说过九头蛇煲汤一样。 还好，整个房子的家具都是智能的，路迩气势非凡地赤脚踩在地上，朝着中控的方向喊了声：“把温度调回16——阿嚏！” 江烬眼巴巴地看着路迩打了个喷嚏，没敢说话：“……” 尴尬的一阵沉默后，路迩的傲慢消散殆尽。 他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由于江烬现在内心很不安，时刻担心路迩会把他赶走，又或者直接扔下他离开，所以到现在还没有认可第二个愿望。 简而言之，路迩的魔力还没有彻底恢复。 所以他真的会感冒。 也真的会饿。 “你……把那个给我。”路迩清了清嗓子——他只是想要掩盖刚才肚子发出的轻微咕噜声。 江烬抬眼看他：“嗯？” “就是你手里那个。”路迩长长的眼睫毛扑闪了一下，努力藏住他的尴尬。 “煎蛋么？”江烬按下差点扬起的嘴角，说，“这个应该没有红烧狮鹫腿好吃。” 路迩：“？” 江烬见好就收，不敢真的和路迩开玩笑。他规规矩矩地捧着盘子递过去：“但是已经冷了，要不要重新做？” 换个人大抵是会客气一下的，但路迩不会，他心安理得地点了头：“要。” - 从路迩第一次接受其他世界的召唤至今，他已经和五个人签订过召唤契——算上江烬，那就是第六个——林林总总的，为人完成过许多愿望。 江烬是这些人当中最不爱许愿的。 但他必须要承认，其实江烬不是最难搞的那个。 路迩虽然一直在催江烬，但他早就知道，没有人可以在24小时内就许完三个愿望。 江烬并不算效率最低的人。相反，他能在一天中许下两个愿望已经很不错了。 大多数人都是因为太贪婪，想不到最满意的那个愿望，于是拖了一天又一天。从“长命百岁”变成“再活五百年”变成“不老不死”，纠结许久才敢做出决定。 路迩遇到过最难缠的一个家伙，是精灵族的一位小公主。 小公主性格可爱，思想单纯，所以起初一切都顺利，大概总想着反正还有下一个，所以精灵公主的前两个愿望许得很痛快。 可等到最后一个愿望的时候，精灵公主突然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因为她开始担心，未来也许还会遇到比现在更需要许愿的时候，她想，一定要等到最最关键的时刻，再用掉最后一个许愿机会。 结果路迩就这么陪她在精灵族耗了两百年。 如果不是那些精灵们好吃好喝把他供着，让他过着和魔王城堡差不多的日子，甚至连精灵国王和王后都得每天给他道早安，他早就翻脸了。 后来，精灵和陆兽的种族大战，一切才终于迎来重点。 精灵公主在面对灭族的灾难前，坚定地想好了第三个心愿。她对路迩说：“请求您拯救我的族人。” 毫无疑问的，强大的魔王大人为她完成了最后一个心愿，并且结束了这场漫长的召唤。 所以这么说起来，路迩绝不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 只要能够获得丰厚的报酬，他连两百年都能等。江烬一个普通人类，最多百年寿命，陪他耗一会儿又能如何？ …… 好吧，路迩得承认，这是他的自我安慰。 他巴不得江烬赶紧把愿望了结。 但是从那天晚上以后，江烬似乎变得很敏感。每当路迩一提到“早日完成契约好离开”之类的话，江烬就会心情低落，而与此同时，路迩的魔力也会立刻消失。 现在路迩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先安抚好江烬，让他认可第二个愿望的“家”，确保魔力在身。 然后再等江烬许完第三个愿望之后，他直接消失！ 多么完美的计划。 “……路迩？” 近在耳边的声音把路迩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偏过头一看，江烬就坐在离他咫尺之远，一不小心两个人的额头就要碰上。 这是他们一起在这个房子里住的第三天。 江烬还没有认可这个“家”。 “干嘛？”路迩一想到这个就没好气，语气也冷冰冰。 “你又不穿鞋。”江烬提醒他。 “不想穿。” “会感冒。” “我才不会——”路迩顿了一下，他想到三天前的那次，他石破天惊的喷嚏。那是他大魔王生涯中一次史无前例的败北。 他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于是改口，“那你说，陛下请穿鞋。” 江烬：“……” 这个人的角色扮演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 路迩看他没反应，只当他木讷，撇撇嘴，抬起一只脚递过去。 “我待会儿要出去打工。”江烬一边给他穿鞋一边说，“之前那份工作，因为我……旷工，现在去不了。好在我找到了新的地方。” 江烬没有说的是，这两天找工作并不容易。他年纪太小，就算是兼职工，也没什么地方会要。 起初找的那是个黑网吧，本来也不正规，他干了一个月，才拿一千块钱。但好歹是够吃够喝。 可是三天前他正要去上班，就被拖到巷子里揍了一顿。 老板可不管他是否有什么理由，总之旷工就要扣钱。而且江烬觉得这个地方养父母肯定已经知道，也不太能待了，所以就干脆辞掉。 但江烬九月就要开学，且不说生活费是一笔刚需，就连报名费都还没着落。所以他没有时间休息，立马又找了个新的兼职。 这次的工作是体力活，但还好江烬吃苦耐劳还愿意减薪上班，对方看他那么真诚，就答应了。 “你要去打工？”路迩一听就来劲了，“你才十六岁，这个年纪，在任何时代任何种族都应该是肆意放纵的岁数，何必浪费人生去打工。你直接许愿吧，要多少钱，我给你。” “我……” “等等，你别随便开口，我说一个数——”路迩捂住他的嘴，直接道，“八千亿！” 江烬：“？” 江烬本来以为，路迩让他许愿，就有可能是真的会给他钱——像施舍一般的打发给他。 但八千亿这个数字出来的时候，江烬觉得他低估了一个中二病的病情。 “少了吗？”路迩误解了他的表情，“我今天在电视上看到沣城首富的资产就是这么多啊。” 江烬继续沉默。 路迩：“翻个倍怎么样？” 江烬轻轻偏过头，叹了一声气。 十六岁的江烬在一千多岁的路迩面前，露出了哄小孩的表情：“谢谢，我不需要那么多钱。” 说得就像他真的相信路迩能给他八千亿一样。 路迩却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让江烬开口的机会，既然江烬缺钱，那他自然就要给他钱。这是魔王的原则！ 于是他又缠着江烬好一会儿。 江烬去冰箱里拿出他今早买的菜，开始准备午饭。 路迩在他耳边幽幽说：“有了钱，你可以请10个保姆，他们会在凌晨买好最新鲜的菜，轮流给你做山珍海味，甚至把食物给你喂到嘴边。” 煲上汤，江烬去把之前晾上的衣服取下来。 路迩看到他洗得掉色的t恤，乘胜追击：“有了钱，你可以买一整间屋子的衣服，挂满衣橱，一天换8套。你还可以十根手指都戴上宝石戒指——像电视剧里演得那些富得流油的贵族公爵一样。” 江烬还真的停了一下，抬头看他。 路迩以为他动心了：“果然，年轻的男孩子都是爱美的。喜欢新衣服和宝石戒指是吗？那么——” “你这几天是不是都没有换衣服？”江烬忽然问。 “……”路迩的表情变化十分精彩。 他首先感到屈辱，其次是愤慨，最后他解释说：“我很干净的！”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江烬看他耳根红了，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马道歉，又说，“我是想问你以前住在哪里？需不需要我去帮你收拾一些日常用品过来。我看这个房子里好像没有你的衣服。” 江烬还以为这房子是路迩的，他很感激路迩让他借住，老实说，他很怕路迩真的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他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潇洒地住在别人的豪宅里。 如果能帮上忙，江烬十分乐意。 但路迩却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我就是没有衣服穿。”扭头就走。 路迩生气是很有道理的。 如果不是江烬不认可第二个愿望，路迩早就可以用魔力给自己变出无数套精致漂亮的衣服了。现在他的魔力时有时无，根本无法静下来做任何事。 一切都是怪江烬，不气他气谁？ 他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卧室，把门一摔，决心不理江烬。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一直表现得很想讨好他的江烬，这一次竟然没有冲上来道歉。别说敲门了，就连跟过来的脚步声都没有。 路迩贴在卧室门后悄悄听了会儿，终于在几分钟后，听见江烬靠近的声音。 哼，道歉吧。等你道歉的时候，趁机让你许愿！ “路迩，汤还没好，但我得走了……半小时后你记得关火。” “？” 路迩不敢置信，他等了一会儿，直到外面再无半点动静，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江烬真的走了。 看看，这就是人类的嘴脸。什么体贴都是装出来的，才过了几天就现原形！ 江烬走后，这三百平的小房子也突然像是变大了一般，空旷得厉害。 他在这里面待了三天了，每天只有一件事，就是想办法让江烬许愿，然而不仅没有任何进展，现在江烬都已经不再说好听的话来应付他了！简直无聊透顶！ 路迩决定出门。 但他也是有目标的。 他要去看看江烬在打什么工，怎么敢拒绝他的八千亿。 - “你把这一车货卸了就去休息吧，我看你一直在干活，都没停过。” “没事。”江烬接过对方递来的一瓶水，大口地喝了半瓶下去，擦了擦汗，“我待会儿去里面分拣，也可以休息。” “那能一样吗？我是在让你找机会偷懒。” “不用，拿钱干活。” “你小子……年纪不大，还挺有原则。” 江烬笑了笑，没再接话，对方拍拍他的肩，夸了他一句“日后肯定有大作为”，就跑去找了个阴凉处偷懒了。 江烬停了没两分钟，又直起身准备搬货，可他余光突然瞥见一抹金灿灿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江烬还是放下了手头的活儿，朝着那抹身影消失的方向，跟了过去。 …… “这是什么？” “草莓蛋……糕！”说话的小姑娘捂着嘴轻轻叫了一声，“金发大美女！” 路迩纠正她：“金发大帅哥呢。” 小姑娘很上道，点点头：“大帅哥大帅哥！” 路迩指着玻璃柜里面的那个草莓蛋糕，说：“这个怎么拿？” 小姑娘也是来买蛋糕的，正挑选着，就被路迩搭了话。现在她满脑子都是“好漂亮”“好帅”“是明星吗”之类的念头给塞满了，根本不记得自己本来要干什么，只管回答路迩的问题：“到前面让工作人员帮你拿就好了，他们家味道好，生意也好，每天这个点就排队。你可能要等一会儿才能排到。” 路迩若有所思。 “我推荐他们家的巧克力哦，在网上很火的！” “不用。”路迩微笑谢绝，“我只想试试这个。” “好吧，草莓蛋糕也好吃的！”小姑娘还跟他吐槽说，“他们家什么都好，就是今年突然爆火以后就涨价了，现在一个小蛋糕都要卖到一百二，不得了。” “一百二？”路迩颇有些不屑地摇摇头。 “你也觉得贵吧？还没我手掌大呢，真会漫天要价！” 路迩正想说，不是太贵，是太廉价了。结果忽然听见有人叫他：“路迩！” 他转头看去，满头大汗的江烬好不容易挤入人群，来到路迩身边，喘匀了气才说：“你怎么在，这里？” 这蛋糕店就在他工作的地方旁边，因为生意太火爆了，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人来排队。要不是路迩一身金灿灿的打扮太过耀眼，江烬未必能注意到他。 “我来看看——”你在上什么班。 路迩说到一半噎住。 对啊，他是来看江烬的，怎么跑进蛋糕店了？ “想吃蛋糕？”江烬问他。 路迩还没说话，那个小姑娘先开了口：“他想吃草莓蛋糕，不过现在人太多了，我估计排到你们可能都卖完了吧。” “我才不排队。”路迩对江烬说，“我们出去。” 小姑娘很遗憾地朝他挥挥手：“下次可以早上来哦。” 路迩也对她挥手，笑说：“王绝对不会为区区一个草莓蛋糕特地再跑一趟。” 小姑娘：“？” 江烬默默拽着他往外走。 他们停在了一棵大树下，这里很适合乘凉，可惜没有椅子。江烬拿手把花坛上的灰擦掉，让路迩坐，路迩看了一眼，虽然有些嫌弃还是坐了下去。 江烬说：“你坐着，我去排队。” “你不工作了？”路迩问他，“或者我现在给你八千亿，你直接把蛋糕店买下来？” 对江烬而言，路迩是救命恩人，当然比工作重要。他无视了那个八千亿，说：“你想吃我就去排，没关系。” “哼哼。”路迩骄傲地伸出了手，“不用排队，我已经拿到了。” 他的掌心托着一块小小的草莓蛋糕。 江烬一下没反应过来，路迩颇为骄傲地说：“你忘了我可是大魔王大人，虽然现在我的魔力还没有恢复，但要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悄无声息地取走一块蛋糕还——喂！” 江烬表情严肃地夺过了蛋糕：“你没有付钱？” “我可是王！” “所以就是没有。”江烬转身就往蛋糕店走，“不可以这样。” 路迩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他以前结契的那些人，无论是弱者还是凶徒，是贱民亦或贵族，都把路迩奉为最高信仰。别说一块小小的草莓蛋糕了，就算是搬空这家店，也有的是人愿意为他做。 他可是大魔王，是带来希望的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就是契约对象的神。 江烬居然凶他，还抢走了他的草莓蛋糕！ 路迩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抱着膝盖缩在绿荫下，心里阴暗地想：等江烬回来，他就照着他的鼻子给他一拳！虽然不能杀了契约对象，但揍他一顿完全没有问题！ 那是一块蛋糕吗？不，那是魔王的尊严。 江烬区区一个人类，居然敢这样轻易地拿走了魔王的尊严。罪不可赦，千刀万剐—— “我去给了钱。”江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回来，还把蛋糕递给他，“现在可以吃了。” “……”路迩抬起头，他显然是很惊讶，但又要假装依旧怒不可遏。 这使得他此刻的表情很滑稽。 江烬轻笑出声：“你以为我不让你吃？” “哼。”路迩才不接他的话，兀自拿过蛋糕打开盒子，小声嘟囔了一句：“死脑筋” 江烬听见了，但没有作回应，只是舔了舔因为缺水而干燥的唇，说：“我先去干活了，你在这里坐会儿。无聊的话，就来里面——”找我。 “我不会无聊。”路迩把一大口奶油塞进嘴里，明明心情有所好转，还是不肯给江烬好脸色。 “好。”江烬点点头，走了。 草莓蛋糕还不错。 虽然和鲜露莓蛋糕没得比，但也算得上是美味了。 路迩吃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站起了身。 江烬已经搬完那一车的货，进去仓库里分拣了，接下来的活儿相对轻松一些，也不用晒太阳。 路迩没有进去找他，他只是在外面闲逛，然后看见另一车有人在搬货，便走了过去。 路迩长得太显眼，穿着也太显眼，很难让人不注意他。 很快，搬货的小哥就停下了动作，呆呆地看着突然靠近的路迩：“你、你好，有什么事吗？” 路迩打量了一眼整车货物，算了一下重量，蹙了蹙眉，问他：“做这个一天多少钱？” 小哥吓一跳：“你想做这个啊？！” 路迩瞥他一眼，表情里写着“你觉得可能吗”，又道：“我就是好奇，搬这么多东西一天能挣多少钱。” “要看具体干了多长时间了，如果按八小时算的话，一天下来就是150。之后每多干一小时可以多挣20块钱。”小哥很热心地给他说，“别看钱少，来干这个的主要都是冲着日结工资，对于急需用钱的人来说，很够的！” “哦。” 路迩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小蛋糕，心想，好吧，这廉价的草莓蛋糕几乎用掉江烬一天的工资。 - 5 第 5 章 江烬干完活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他估计路迩也不会等他，所以当他走出去没有看见路迩的时候，也不觉得遗憾。 江烬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先去附近的商业街逛了一圈，然后手里拎着东西满载而归。 事实上，江烬今天连一百五都没有挣到。他这个临时工是没有签合同的，各方面都不正规，老板肯起用他，是因为江烬主动减了一半的日薪。 也就是说，江烬今天一整天挣的钱，也不够买路迩爱吃的那块小蛋糕。 好在他也不至于身无分文，之前还攒了些积蓄，他今天都带在了身上。就是为了买手里这一纸袋的东西。 快十点钟的时候，江烬回了家，他猜路迩在睡觉，于是轻手轻脚走进了大厅。 结果就在他放下纸袋的一瞬间，灯啪的一下，全亮了。 路迩坐在沙发上，扬着他精致的下巴睨着江烬，一副恭候已久的模样。 江烬颇有些受宠若惊。 或者说，单纯的有些受惊。 “怎么……了？”江烬还是太年轻，虽然他已经很擅长控制表情神态，但却在说话的时候，稍显磕巴。 路迩则不同，气势上相当有威严，拍拍旁边的空位，说：“过来。” 江烬乖乖走过去，手里还抱着那个纸袋子。 路迩完全没有心思去关注他买的什么东西，等江烬一靠近，直接伸手揽住江烬的脖子，把人往怀里一带。 江烬瞬间绷紧了身体，睁大眼睛屏住呼吸：“！” “放松点，你现在像一根随时要绷断的皮筋。”路迩拍拍江烬的头，说，“可怜的孩子，王此前对你太严苛了，念在今天下午那块草莓蛋糕的份上，我们现在好好来聊聊八千亿的事吧。” 路迩其实是很认真的。 江烬花掉打工一天的薪水给他买块蛋糕，这件事从某种程度上取悦了魔王大人。他不得不想到江烬在这本书里坎坷的一生，以及最后被所谓的“主角”们联手打倒，受千夫所指还死无全尸的悲惨结局。 多么可怜的孩子，他现在已经够苦的了，路迩应该对他好一点。 可是路迩不知道，在江烬看来，他的话一点都不具有安慰性。 那八千亿简直像是在故意嘲笑和讽刺江烬的穷酸。 江烬面无表情地坐直了身体，说：“我不要你的钱。” 他想起身，但被路迩按住了腿：“听我说，江烬。你太穷了，必须要许愿。” 江烬更紧张了。 这种紧张不来自于被金钱痛击的羞耻感，而是单纯来自于和路迩靠得太近的关系。 有一瞬间，江烬自暴自弃地想，要不就随便说点什么把他应付过去吧。 但路迩太认真了，不仅要他许愿，还非要他很有仪式感地把手指戳过来。 江烬刚才那点害臊与紧张，立刻就被更无力的情绪代替——他真的很希望找个医生来治好路迩的中二病。 “你真的决定要许愿了？！”路迩看他慢吞吞地伸出了手指，心里一喜。 江烬无奈点头。 “来吧！”路迩眉开眼笑地把指尖抵在江烬的指尖处，又说，“你别抖，对不准了。” “……”江烬也不想抖。 只是和路迩碰到的一瞬间，手指就像抽筋一样，下意识地颤了颤。 为了扯开话题，江烬说：“不管我许什么愿，你都会答应？” “嗯……虽然我认为你现在最缺的是财富，但如果你有别的想要，也不是不行。”为了让江烬畅所欲言，路迩特地强调，“千万不要客气，愿望越大越好。总之无论是什么，你尽管提，我一定满足你。” 江烬看着他，缓慢地眨了眨眼。 路迩戳戳他的指尖，催道：“来吧，我等不及了。” 只要这个愿望完成，接下来路迩就只需要想办法让江烬感受到“家”的温暖，然后再趁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随便找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离开这里！ 路迩越想越觉得归家之日近在眼前。 然后他就听见江烬说：“我的愿望是……” 路迩目不转睛，笑容满面地看着他。 “希望你的中二病早——唔！” 江烬话还没说完，路迩已经眼疾手快地收回指尖，然后一个翻身扑倒江烬，死死捂住他的嘴。 路迩的眼眶肉眼可见的红了，大概是气的。他恼道：“你差点又浪费一个愿望！” 江烬没有否认，因为他确实有浪费愿望的嫌疑。 他怕他说要钱，路迩真的会给他。也怕他许完三个愿望，路迩就……大功告成地离去。 总之不管因为什么，江烬确实是故意的。 路迩松了手，脸上的表情还是带着愠怒，他不想和江烬说话，气冲冲地要离开。 江烬叫了他一声：“路迩。” “你最好保持沉默。”路迩头也不回。 江烬真的就听话地保持了沉默，但却抱着那个纸袋子，小跑着追了过去。 他把东西塞给路迩，微微鞠了一躬，算作道歉。然后安安静静地离开了路迩的视线，以免再惹他不开心。 路迩正在气头上，但又有点好奇。江烬给了他什么？ 等回到房间，他立刻把袋子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在看见两件白衬衣和一条不管哪个角度看起来都很廉价的裤子后，路迩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但江烬的小心思很明显——他完全就是照着路迩身上穿的同款在买，尺寸大概也是随便估的。版型是否一样、合不合身都另说，但这布料的质感肯定不能和路迩自己的衣服比。 以路迩的性子，他应该立刻拎着这几件在他眼里如抹布般破烂的衣服，甩到江烬跟前，并傲慢地警告他：王绝不会穿如此廉价的布料！ 江烬也是这样想的。 他几乎花掉了一半的生活费，给路迩买了商业街最贵的那家店里的衣服。但他却做好了路迩不要的心理准备。 将近十分钟后，江烬才听见不远处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随即，路迩打开了卧室的门，手里抱着衣服走了出来。 他一路走到江烬面前，带着一脸淡淡的不屑，把衣服扔回给江烬。 好吧，他果然不会要。江烬想。 也不知道能不能退，这些东西花了他好几百，已经是江烬买得起的最好的衣服了。 “这种廉价的衣物，还带着一股被无数人试穿过的气味——” 路迩说出了江烬意料之中的台词。 江烬无声地叹气。 但下一刻却峰回路转地听见路迩说，“你不把它们洗干净，我怎么穿？” 江烬眨了眨眼：“你会穿吗？” “什么意思？”路迩反问他，“你买给我看的？” “不……我买给你穿的。” 江烬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嘴角忍不住上扬，抱着衣服就往洗衣房跑去，“我现在洗，你明天就可以穿。” / 路迩一开始找上江烬做契约对象，是因为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时间，看见的就是江烬。 这个人离自己最近，身上又能量充沛，让对方信仰自己，路迩就能从中获得更加充盈的魔力。 怎么看都是一个高效且极有性价比的人选。 但是没有想到，大魔王也有失算的时候。 这段时间，为了让江烬许愿，路迩无所不用其极——当然，由于没有魔力，多数时候他也干不了别的，只能死缠烂打。 但时间一天天过去，他越着急越是不见进展。 江烬不仅一直许不出第三个愿望，就连他第二个愿望的“家”也是时灵时不灵。 路迩觉得自己根本把握不住这个少年的心思。 有时候他看江烬心情很好，就问江烬：“你觉得现在这里算是你家了吗？” 江烬表面点头，可实际上，路迩的魔力却没有恢复。说明他心里根本没有认可。 但有时候，路迩明明做了一些给江烬添麻烦的事—— 比如凌晨三点突然饿了，把江烬叫起来给他做夜宵；又比如因为想吃草莓蛋糕，但自己又变不出这个世界的货币，于是拐弯抹角让江烬掏出自己的生活费给他买蛋糕。 在这种路迩觉得江烬一定很不开心的时刻，偏偏他竟然能够感觉到，魔力恢复了。 说明江烬在这些时刻，感受到了“家”。 很莫名其妙啊！路迩不懂他。 就这样，路迩放弃了研究江烬的心情。 他累了，也越来越懈怠了。 他不再每天追着江烬问他想要什么，也不再为了让江烬感受到家的温暖，而逼迫自己每天都要在这个房子里耗时间。 半个月后，路迩彻底摆烂。 摆烂的结果是，他感到悠闲自在——果然，无论是魔王还是人类，总之没有kpi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 但江烬反倒急了起来。 某天，江烬打工回家，发现路迩不见了。 他心底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我又被抛弃了”，而是“路迩是不是出事了”。 在江烬看来，路迩就是个有钱任性的富家少爷，大概是因为身上也有一些异能血脉，所以即便脑子不好，竟然也顺风顺水地长大了。 自从养父母那次的事情后，江烬开始研究起与异能相关的事。随着他对此深入的了解，他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像他这样特别的人并不算少。 虽说比例上来讲，千万人里只能觉醒一个异能者。但总数却很可观。 这些特殊血脉拥有者，隐藏着茫茫人海中，实力非凡。 运气与品性兼在的那些人，大概已经被联盟收编。 但还有一部分流落民间，靠着自身特殊的能力，危害一方。 所以江烬的担心不无道理。 他一来，怕路迩遇到了那些心术不正的异能者，受了伤回不来。 二来，他怕路迩遇到像自己养父母那样，觊觎异能者血脉的人。 不管哪一个，都不是路迩能应对的。 当然，后来江烬知道自己想多了。 路迩只是出去玩了，没有任何危险。 而且他这一玩就是十天，没打招呼，没说归期，几乎算是杳无音信。 一直到第十天，路迩风尘仆仆地打开了家门。 路迩回来的时候，其实很期待看见江烬眼泪汪汪扑进他怀里，求他不要抛弃自己的场景。 这就是他的目的，他想让江烬有紧迫感——再不乖乖许愿，他可不陪他玩了。 结果那天晚上，江烬就只是把晚餐做好，给他和自己都盛了饭，默默地吃完，又默默地洗碗。 路迩觉得毛骨悚然。 倒不是他多么想看江烬哭，但江烬这个反应也太奇怪了。 直到后来路迩才知道，江烬找了他十天，不眠不休：他去附近警局报案，他在每一个十字路口拉住过往行人询问路迩的下落，他跑去他们第一次遇见的那个阴暗小巷里苦守。 这些事江烬一件都不说。 路迩怀疑他生气了，但没有证据。 因为那天晚上江烬对他可好了——做了很丰盛的晚餐，买了草莓蛋糕，把空调给他开到16度，又把三百平的地板洗得反光发亮，只为了让路迩可以随心所欲的不穿鞋。 路迩试探性地再次提到许愿的事，令人意外的是，这次江烬再也没有无视或是敷衍。 他很认真地点点头，说：“我会认真考虑，等想好自己想要什么，就告诉你。” 路迩很开心地和他拥抱了一下：“你早就应该这样了。” 那次以后，路迩觉得和江烬交流轻松了很多。 但他好像并没有意识到，江烬是在哄着他。 江烬当然不相信路迩是大魔王，他只是怕自己再拒绝路迩一次，路迩又会离家出走。 “你下次要许一个大一点的愿望。”路迩提醒他，“真的要很大才行。” 他这几天也不算出去闲逛，十天时间里，路迩用瞬移，差不多把这个世界周游了一圈。 好消息，虽然是书中世界，但这里不算太低级，与高等世界的联系有迹可循。 坏消息，路迩起码得帮助江烬打赢一场超过百万人的战争，又或者是拯救百万人的生命，才能获取到足够他回城堡的魔力。 当然，鉴于江烬有天道光环，也许他的愿望能够事半功倍吧。 “我见识很少。”江烬没有直接答应路迩，而是说，“一时半会儿可能想不到很大的愿望。” “一定要慎重，可以慢慢想。” “你会……着急吗？”江烬想问的是，你会因为不耐烦，就离开吗。 路迩满不在乎道：“只要你的愿望能够带给我足够的力量，等久一点也没事。” 魔王的寿命那么长，不在乎这一朝一夕。 路迩觉得和江烬达成共识，算是一个很大的进展，所以心情放松地伸了个懒腰。因此他没有看见，他说完话的下一刻，江烬看着他笑了。 那是个很短暂的笑，路迩即便看见了，恐怕也无法定义那到底是开心还是什么。 / 6 第 6 章 “我跟我爸妈都说好了今晚不回去吃饭，毕业聚餐比什么都重要！” “好耶！火锅火锅，我要吃火锅！” “班长，你问问……他去吗？” “哎呀不用问啦，江烬对一切聚餐都不感兴趣。” “可这是毕业的最后一次……” “那你自己去问？” 通常来说，高考结束后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但这间教室里的每一个人都显得很高兴。 他们是全校最特别的一个班，网罗了沣城最聪明优异的一群学生，给他们提供顶级的师资，良好的环境，高到离谱的奖学金。在高考前的一个月，他们全班就已经参加过一次考试，听说只要拿到一定的分数就能稳稳保送沣城最好的三所大学——而他们所有人都通过了。 所以高考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实际上早就已经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他们现在都在为一个小时后的聚餐兴奋着。 只有一个人平静得有些格格不入。 在班主任说完最后一句道别的话的时候，江烬就已经把东西收拾好准备离开。 他急着去那家人满为患的蛋糕店排队，再晚点，可能就买不到了。 江烬刚一站起身，旁边忽然靠过来一个满脸羞臊的同学，对他开口说了个“江”字，然而没了下文。 因为江烬直接与她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周围目睹了这一幕的其他同学露出了“早就知道”的表情，安慰那个女生：“还好你没开口，不然江烬说不定会问，‘你是谁’？” 这句话显然并不能安慰到她，她沮丧不已：“好歹同班了这么久，他就这么看不上我吗？” “你也别太难过，虽然现在是江烬看不上你，但其实……”班长拍拍她的肩，中肯地说，“出了学校你会发现，江烬那样的男生真的不适合谈恋爱。他在学校吃饭都舍不得打两个菜。” 江烬在这个学校也算是个名人了。 他足够引人注目的优越外形，以及总是遥遥领先的考试总分，让他一度被各年级的同学视为“完美校园男神”。 但这个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称号，在江烬高三那年被大家取消掉。 原因是大家发现了他不完美的一面——贫穷。 江烬从来不参加任何校外活动，不去需要交钱的春游秋游夏令营，背一个从高一就没换过的书包，在食堂吃最便宜的一菜一汤，没听过他给谁送礼物，也没见过他在学习以外的地方花过钱。 刚入学的时候，他甚至连手机都没有，后来是班主任苦口婆心地劝他备一个电话，以便通知重要事情，江烬才勉为其难地买了一个——甚至不是智能机，而是一个只能打电话的老式二手机。目测不会超过70块钱的程度。 其实在这个年纪，穷并不能算缺点。 只是放在江烬身上，大家就觉得落差很大。 因为江烬各方面都十分优秀，旁人就心存幻想，认为他应该要出身名门，这样才合理。 江烬打破他们幻想的第一步，就是主动申请了贫困助学金。 由于班上有三个同学申请，而江烬每学期都拿了最高奖学金，班主任一开始劝他放弃。江烬不肯。 每学期两千块钱，对大多数家庭来说不痛不痒，但江烬为此做了很多努力。 他甚至不惜把自己从福利院被领养后，又遭到养父母抛弃的事情，填在申请表上，最终成功收获了全校师生的同情和两千块钱的补贴。 大家一边遗憾于江烬不再完美，一边又心疼他这样悲惨的生活。 “可江烬这次是高考状元诶，几大学校争着要，未来无可限量。现在穷又不能说明什么。” “你没有看到事情的本质。”班长说，“重要的不是江烬以后怎么样，重要的是，他现在光是一个人活着就很累了，哪里有精力去喜欢人呢？” 大家觉得很有道理。 而另一边的蛋糕店里，江烬神色凝重。 “一个都没有了？” “抱歉啊，草莓口味的一个都没有了。”对方给他指了指另一个柜台，说，“你可以试试这边新品，是车厘子的哦，也很好吃。” 江烬沉默了片刻，转身走出了蛋糕店。 失策了，早知道他应该连班主任的那一通发言都不要听，直接收拾完东西就离开的。 电话响起的时候，江烬刚走到家楼下。 即便在这里住了两年，江烬有时候还是觉得恍惚是一场梦。他和这个豪宅太不相称了。 接起电话时，对面先传来了一声哈欠。江烬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路迩总是这样，在任何时候任何场所都随心所欲。他是一种矛盾的集合体，一方面，慵懒而随性，一方面优雅却威严。 江烬在他身上找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特质，单拎出来哪一个都显得浮夸，但它们放在路迩身上却格外融洽。 “天黑了，江烬。” 路迩的声音清冷平静，但江烬知道，他肯定才睡醒，并且饿了。 “嗯。”江烬抬头看了一眼还没有完全落下的夕阳，不反驳，“我回来了。” “你买了好吃的吗？” 在无聊的人类世界待了两年，魔王大人的生活已经空虚乏味到只能靠吃来消遣。 江烬在想要不要告诉他没有买到小蛋糕，还是决定不说了。 反正一开始他也没有告诉路迩说要买。 现在就当没有这回事，不必平白让他遗憾。 “今晚吃鱼。”江烬买了不少菜。 虽然他知道路迩根本不关心他的高考成绩，不关心他要去上哪所大学，更不关心今天其实是江烬十八岁的生日。 但江烬并不觉得可惜，反正只要待在一起，有没有那些前缀也不重要。 路迩却说：“我讨厌吃鱼。” 江烬：“我会帮你挑刺。” 路迩改口：“那么就勉为其难吧。” - 江烬进门的时候愣了一下，因为整个房子都是黑的。一点灯光都没有。 他在想，难道是电费用完了？ 结果下一刻，路迩就捧着蛋糕站在他面前。 虽然蛋糕很小，甚至上面只有半颗草莓。 但它却插了一根蜡烛。 很显然，这是块生日蛋糕。 江烬不知道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可能还来不及反应，光剩惊讶了。 他不是惊讶于路迩知道他的生日，而是他没有想到路迩会为他庆祝。 “我听说十八岁需要举行成人礼，这个算吗？”路迩把蛋糕递到他面前。 黑暗中，只有那一小簇火光，映照在两个人的眼睛里显得十分耀眼。路迩的眸子在这流光溢彩中一闪一闪的，漂亮得让人忘记呼吸。 江烬眼睫微微一颤：“算。” 路迩笑了笑，露出少有的温柔目光，大概平日里他总是高高抬起下巴，因此这一刻的低头显得十分罕见：“生日快乐，吹蜡烛吧？” 江烬沉浸在这一刻的温馨中，下意识地便要听话去吹蜡烛。 路迩“唉”了一声，牵起他的手，道：“要许愿呢。” “……”江烬的笑容不变，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好。” 也许人在感动的时刻总是会大脑一片空白。 江烬仿佛没有意识到路迩的“阴谋”，就这么由着他牵住自己的手——并且悄悄抵住他的食指指尖。 他开口，一字一顿，缓慢而掷地有声说：“我的生日愿望……” 十八岁的江烬比两年前还要高许多，路迩稍稍仰头，才与他对视。 昏暗的光线中，距离无限拉近。江烬的唇几乎就要碰到他的鼻尖。 路迩稳重地没有退后，端着蛋糕的手心悄悄冒汗。 下一刻，江烬侧过头在耳边说：“还、没、想、好。” “……” 路迩咬牙切齿地推开他，“没想好就别吃蛋糕！” 说完，路迩自己把蜡烛吹灭，抱着蛋糕开始吃。 他气啊。 是真的很气。 两年了，整整两年，无论他用什么办法，无论是厉声催促还是好言相劝，江烬就是什么愿望都不肯许。 路迩的要求一再放低，从最开始希望江烬许个大的，到后来退步到，随便说个什么就好——虽然魔力可能不够他直接回城堡，但至少可以先离开这个世界！ 大不了他去别的世界再找个人结契。 找个比江烬心眼儿少的人！ 可惜，路迩在这个世界只能接受一个人的召唤契，不然他早早就换人了。现在就算他气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也还是只能坐在这儿吃蛋糕。 江烬看他把本来属于自己的生日蛋糕吃掉，也并不生气，反而感到莫名的满足，他俯身靠在路迩耳边哄他：“我去做饭，再给你烤个小蛋挞好吗。” “王才不吃那种东西。” “王想吃什么？” 路迩杀气十足：“吃你肉喝你血扒你皮。” 江烬笑着伸出手给他：“来？” “……” 路迩有时候真的不理解，明明这两年他们朝夕相处，他眼睁睁看着江烬长大的。但为什么就觉得江烬变化好大。 江烬十六岁的时候，虽然也算早熟，但路迩可以轻松拿捏——至少他认为轻松。 现在仅仅过了两年，路迩在各方面都已经完全落了下风！ 说也说不过，骗也骗不过，现在就连脸皮也厚不过江烬。真是匪夷所思。 “路迩，你能为我过生日，我真的很高兴。”江烬站起身来，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如果你一定希望我许个什么愿望，那我可能想要你……” “以后每一年都陪我过生日。” - 7 第 7 章 对于江烬说要路迩每一年都陪他过生日这件事，无论是玩笑还是试探，路迩都表示：绝对不可能。 他把这件事上升到哲学层面，并以指导性的口吻告诉江烬：“人类会因为过度贪婪而自取灭亡，你要小心了。” 江烬拎着他刚买的菜放在岛台，处理鱼鳞时顺便幽幽反驳：“我记得是你让我大胆想象，还说许愿的时候不要有任何顾虑，你什么都做得到。” 路迩噎了一下，很快狡辩：“我让你大胆想象，不是让你痴心妄想。” 江烬似笑非笑地说：“可我只是想要你陪我过生日而已，竟然这么难？” “重点不是过生日。”路迩提醒他，“是每一年。” 江烬抬头看了他一眼。 路迩似乎没有感觉得这一眼的深意，他继续说：“魔王的寿命是无限的，‘每一年’，就意味着永远。‘永远’，就意味着这会是一个无法完成的愿望。” 因此，路迩拒绝的点并不是陪江烬过生日，而是背后那个无法达成的条件。 “所以你不会答应我任何与‘永远’有关的愿望。”江烬替他做了个总结。 路迩吃完最后一口蛋糕，点点头。 随即他听到砧板发出剧烈的一声—— 砰！ 见过大世面的魔王也不由地被吓了一跳，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惊讶地看着江烬：“怎么了怎么了？” 江烬正拿着菜刀，宰掉了鱼头，由于他太过用力，刀锋直接将厚厚的砧板剁成了两半，他却很平静，撩起眼皮对路迩微微一笑：“吓到了？别怕，只是手滑。” “……” 你知道那块砧板有多厚吗？你再给我手滑一个看看呢！ 路迩无语地瞪他一眼，也懒得揭穿，只说：“你轻一点。” “好。”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江烬就真的轻手轻脚，再没发出过太大的动静。 路迩重新缩回沙发，打开电视胡乱调着节目。 对于刚才发生的事，他并不放在心里。 其实就算江烬某天站在那个岛台前，宰的不是鱼头，而是人头，路迩也表示接受良好。 没有人比路迩更清楚，江烬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狠角色。 能当大反派的家伙，怎么可能一点脾气个性都没有？ 江烬偶尔流露出一些让路迩捉摸不透的心思，路迩反而觉得这是正常的。 像现在这样乖乖在厨房里给他煲鱼头汤才奇怪好吧！ 想到这里，路迩心虚地转头偷偷瞄了江烬一眼——江烬正穿着一条买米的时候超市满100赠送的围裙，上面还印着一排“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路迩悄悄掰手指算了一下时间。 小说里，十六岁的江烬被扔进海里，是他黑化的开始。 他断掉一条腿的同时，也斩断了对亲情的渴望。 重伤刺激了他的异能者血脉，导致他提前觉醒了。 凭借着超强的血脉自愈能力，一个月后，他重新长出了断腿，但他的心却绝对不可能被治愈，因此从那以后，江烬开始策划复仇。 他的异能太强，年纪又小，毫无疑问地吸引了一些特殊组织前来招揽。 原本联盟政府也应该很需要江烬这样的人才，但因为他的养父母从中作梗，导致江烬这个人的所有身份信息都已经从各种层面消失。 最终阴差阳错的，江烬进入了一个异能反联盟组织，那就是他反派之路的开端。 在组织里，他会认识教他用异能杀人于无形的师父，也会遇到试图打压他最后却成为他追随者的小弟。两年后，他因为出色的异能以及优秀的领导力，顺理成章地以极快的速度在组织内部晋升。 按照原文的进度，江烬十八岁生日的这天，原本应该首次出行任务，并且成功以一己之力把整个联盟政府搅得天翻地覆。 这样一个除了运气不好之外，其他方方面面都完全不逊色于本书主角的大反派…… 现在正在厨房给路迩做晚饭。 有时候路迩也会生出一丝担忧。 他最初救江烬，是为了推迟江烬黑化的时间，以保证自己可以获得充足的魔力。 但没料到，现在居然会和江烬在一起生活两年。 而且看眼下的情况，也许还会继续相处下去。 原本早就应该进入完全黑化倒计时的江烬，现在身上还散发着充沛的天道光环，而且他的异能似乎也还没有觉醒的迹象。 怎么说呢，路迩其实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和天道作对。 当然，以路迩的力量，就算改变这个世界的天道，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只是他不确定，会不会因为江烬的迟迟不黑化，导致这个世界出现别的变数。毕竟他是第一次来到书中的世界…… “吃饭了。” 江烬的声音传来的时候，路迩正在暗自计划着什么，但很快，他就被餐厅那边的香味吸引。 看着摆得满满当当的一桌，路迩感慨，怪不得今天他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原来竟然准备了这么多菜！ 路迩二话不说伸手去拿一条鸡腿。 “洗手。”江烬捉住他的手腕。 “我很干净。” “饭前洗手，你可以把这当做是饭前仪式感。” “我讨厌水。” “用湿纸巾擦一下。”江烬早有准备，亲自抽出纸巾，把路迩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擦拭。 他眼神无比认真地落在路迩的手上，擦得很慢，每一处都要照顾，整个过程漫长而且过于细致，让路迩觉得他真的在嫌自己脏。 路迩脸色不虞地看着他的动作，道：“你真的很烦。” 江烬面不改色：“我知道。” 路迩已经和他说过无数次，自己可以用魔力泡泡把全身上下都清理得很干净，但江烬就是不信。 可恶的江烬，就算路迩把泡泡都怼到他面前，他也视而不见。有一次为了让路迩洗澡，江烬还威胁说“除非你现在用你的泡泡洗给我看”。 路迩又不是疯了，当然不可能在一个人类面前表演泡澡。 江烬用一种质疑的目光看着他，最后路迩不得不打开热水，在浴室里屈辱又悲愤地冲了个三分钟的热水澡敷衍了事——他还必须要洗出声，因为江烬这个死脑筋，非要守在门外监督。 只有这种时候，路迩觉得他天生就是个当反派的料。固执又强势，混蛋无比。 路迩也不是一个温顺的人，他当然反抗过。但遗憾的是，魔力不足的魔王，在单论力气的比拼中，时常落下风。 “还没好吗？”路迩问他，“你已经擦了三遍无名指，但是我吃鸡腿的时候不会用它。” 江烬没有接他的话，片刻后，放下了路迩的手，然后从旁边拿出了一双塑料手套：“来，戴上。” “……”路迩看起来很想翻白眼，“有手套为什么不早点给我，你好烦。” 江烬依旧笑着，把路迩所有的抱怨照单全收。 一上桌，路迩就没什么好气的了。江烬的手艺是真好。 每一道菜都合路迩的口味，即便没有他喜欢的狮鹫、九头蛇什么的，但排骨好吃，鸡腿好吃，没有刺的鱼肉也好吃。 就连他之前一直觉得难以置信可以成为一道菜的猪尾巴，在被江烬处理完端上来以后，也成了让他停不下来的美味。 路迩吃得高兴了，就完全忘记了刚才江烬给他擦手的小小矛盾，他冲江烬弯着眼睛笑：“我想吃鱼尾巴。” “刺多。”江烬虽然这么说，但筷子已经落到鱼尾处。 “那你要挑仔细一点哦。” “……”江烬无声笑了笑，好像早就知道路迩会这么说。 没一会儿，江烬就把鱼刺剔好，肉夹给他，路迩想也不想就一口咬了上去，似乎完全不担心江烬挑不干净。 其实路迩不知道，这种鱼的鱼尾，刺太细太密，用筷子是不可能挑干净的。 江烬挑鱼刺用的是他早已觉醒的异能。 把被无数人觊觎的异能，用来挑鱼刺，对江烬而言是很理所应当的事。 “你选好大学了吗？” 路迩吃得七八分饱后，终于抽出空来关心一下今晚的寿星。 江烬嗯了一声，说：“沣城大学。” 路迩点点头。 问这个问题，不是因为他好奇，只是他想确定原文剧情已经脱轨到哪一步了。 毕竟原文里，江烬是没有机会上大学的。 现在江烬不是反派组织里的大头目了，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他的未来到底是会更顺利还是更坎坷，路迩并不能为他作保。 “我之后，可能会很忙。”江烬忽然说。 路迩并不是很在乎这个，但还是顺嘴一问：“忙学习？” “赚钱。” “……” 江烬看到路迩两眼放光看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路迩要说什么了。无非就是想让他许愿暴富之类的。 他笑着直接打断了路迩的话头：“我已经找到了一份薪水还不错的兼职，时间也和我上学不冲突。” 路迩眨了眨眼，没说什么，低头喝了一口汤。 他没有问江烬：你都没入学，没课表，怎么知道和上学不冲突？ 路迩作为一个见过世面，人生阅历丰富，而且足够聪明的大魔王，他知道，江烬大概是想背着他做一些不想让他知道的事。 这也很正常。 大反派嘛。 天道光环之子嘛。 十八岁的成年人了嘛。 该有自己的隐私了呢。 路迩阴阳怪气地在心里编排了一通，嘴上却满不在乎道：“好哦。” 他也能理解。 大学和高中不一样，不提供高额的奖学金，也不会因为谁的成绩好就给予各方面的优待。 尤其是沣城大学，全世界各地的顶尖人才都汇聚在这里，没有谁是特别的。 听说现在大学生一个月生活费三千都可能不够用，再想想江烬，这么些年都是靠自己勤工俭学过来的，一个月可能顶天就用个几百块。 他压力确实很大。 路迩有时候觉得江烬这人特别神奇。 他明明自己在学校里吃三五块钱一份的素菜配饭，但每周都能抠出一百来块钱给路迩买蛋糕。他明明功课和兼职把时间挤得手忙脚乱，但却抽空学了很多家常菜做给路迩吃。他明明自己一条裤子穿几年，身高都长了一截，长裤变七分裤，但却花掉一半积蓄给路迩买品质上乘的品牌货。他明明用着一部拿出去都会被人笑话说是上世纪产物的老式机，却会给路迩买可以上网可以打游戏的智能手机。 路迩当然知道江烬做这些的目的。 说到底，他还是没有把路迩的愿望当回事，只单纯觉得路迩曾救过他，于是在一无所有的日子里，把路迩这个突然出现还给了他一个“家”的人当作了最后的稻草，牢牢握在掌心。 江烬努力地把路迩哄开心，但路迩只觉得他浪费时间。 大魔王不会被任何人打动，他完成自己的任务就会离去。 但又不得不承认，江烬做的这些，路迩都很受用。 在不知不觉间，路迩已经习惯了江烬对他的照顾，甚至习惯了江烬这个人。 有时候江烬打工回家太晚，路迩还会突然失眠，兀自坐在卧室里玩欢乐斗地主，输完所有的欢乐豆以后把脑袋埋在枕头里，复盘上一把为什么要剩个3报单。 直到听见江烬回家后，蹑手蹑脚走路的声音，路迩才忽然感到一阵困意，然后沉沉睡去。 “你打工的地方，远吗。”路迩忽然问。 正在收拾碗筷的江烬愣住了。 他就这么直愣愣看着路迩，把路迩都给看懵了：“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江烬说：“这是第一次。” 路迩不明就里：“啊？” 这是第一次，路迩主动关心江烬要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 在此之前，路迩仿佛对江烬的一切都不感兴趣——除了让他许愿。 有时候，路迩会敷衍地问一些没有意义的问题，但江烬能够感觉到，路迩并不在乎答案。 但这一次却不一样。 路迩是真的想知道，他要去哪里打工，离家远不远。 那个语气明明也很平淡，但就好像，路迩不希望他离自己太远一样。 但也有可能是江烬想多了…… 他知道自己的反应有点大，于是很快收敛，重新回答路迩的问题：“是有点远，以后也许不能每天陪你吃饭了。你自己可以吗？” 路迩莫名的有些不开心，但他又觉得没有理由不开心，就说：“你的问题没有意义，王过去一千多年都是自己吃饭的。” “嗯。”江烬笑说，“我说错话了。” 路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嗯了一声，然后打着赤脚回了自己房间。 江烬看着他走掉，身影消失在转角，随后听见卧室房门吧嗒一声关掉。 8 第 8 章 “路迩。” 江烬是在两个小时之后才来敲的门，那时候他已经把厨房收拾好了，又把两人的衣服也洗了。 而这期间，路迩所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在卧室里看电视。 他的卧室是个大套间，里面应有尽有，每次他要跟江烬生会儿气，就能在里面窝上一整天。 不过以前路迩生气，多半都是因为许愿的事。 今天严格说起来，并不是生气，但究竟为什么心情闷闷的，路迩也说不好。 他干脆打开当地新闻频道，听着电视机里的主持人播报着这两天的各种消息，来打发时间。 当他正看到一条插播标题为【邻市惊现恐怖“鬼影”！一连夺走七人性命，凶手究竟是人是鬼？】的紧急新闻，有点感兴趣地调大了声音，这时就听见江烬敲门的声音。 路迩懒懒斜躺在起居室的沙发上说：“我睡着了。” “那我悄悄进来。”江烬打开门走进来。 他手上端着个小盘子，上面放着两块新鲜出炉的蛋挞。 路迩的视线都放在蛋挞上，用说话来掩饰自己吞口水的动作：“你没有礼貌。” “我向你赔罪。”江烬走近。 路迩的嘴里被塞了一口蛋挞，酥脆的皮轻轻一咬就碎了。江烬用手在下面给他接着残渣。 他的心情很容易被取悦，这会儿又不觉得闷闷的了，于是问江烬：“你唔唔时候去唔工？” 江烬其实已经知道他在说什么了，还是提醒他：“吃完再说。” 没一会儿，路迩解决掉两块小蛋挞，江烬也在他旁边落座。 “明早就走。” 听到江烬的话时，路迩愣了一下。 他努力理解这四个字的意思，还是不太懂：“明早就开始打工？” 但为什么要用“走”字？ 江烬给了他答案：“我……要出一趟差。” 路迩看向江烬，缓慢地眨了眨眼。 两分钟后，他收回目光，专注于电视屏幕里捕风捉影的新闻报道，随口道：“江烬，你有没有想过。” 江烬蓦的坐直了身子，静静等着路迩的下半句。 “你可以把这套房子卖了，就算最低价出售，也可以随随便便到手几十亿。”路迩说，“你好像从来没有动过这房子里的任何东西呢。” 江烬默了片刻，才说：“这是你的房子。” “房产证上可是你的名字哦。” “是你的。”江烬坚持，“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送给我，但在我看来，它还是你的。” 路迩叹气：“这两年你的变化很大，但只有一点没有变。” 江烬扬起眉毛，很有自知之明道：“还是个死脑筋。” “嗯哼。”路迩慢慢坐起身，双腿交叠，看向江烬，眼神里的慵懒褪去，徒留一丝难以捉摸，“江烬，不要做危险的事。” “你担心我？”江烬笑着问他。 路迩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是。” 他当然担心。 担心江烬兜兜转转还是加入了那个原文里的反派组织，担心江烬被天道的手搅入乱局，最最担心的，当然就是江烬在许完第三个愿望之前就黑化……然后直接被主角团手刃。 那样一来，路迩就会失去一个契约对象。 契约生成后，不允许毁诺，不允许中途换人。 但如果契约对象死了，自然一切就重新开始。 所以江烬如果黑化成大反派，并且好死不死遇到了替天行道的主角，就这么死了，那路迩就需要重新找一个契约对象。 ……听起来，似乎对路迩还算是一件好事。 但是，路迩想，他很懒的。 他不想浪费时间更换契约对象。 房间里有很长一段时间，只听得到新闻主播的声音。 他们两人的呼吸都近乎没有，互相看着对方，也许试图从彼此的眼睛里读出点什么。 不幸的是，在这一刻，他们都发现对方的心思不那么容易看懂。 “只是普通的兼职，出差去的地方也不远，就在隔壁市。主要是跟着组长去学习。”江烬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解释，然后话锋一转，笑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去做危险的事？” 路迩收回视线，重新躺下，哼哼说：“你本来就很会惹麻烦。” 江烬无辜地望着他：“什么时候？” “去年跨年夜，你跑去广场卖烟花，结果被城管开车追了十条街。还是我带着你瞬移到了郊外。”路迩点名批评。 江烬回忆了一下，却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反而笑得更开心：“那天晚上我们放了一夜的烟花，你说很好看。” “我没说。”路迩很确定。 江烬道：“你‘哇’了五次。” “……”路迩瞪了他一眼，“我只是……配合你。因为你看起来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确实。”江烬没有被路迩故作刻薄的样子给骗到，他从善如流地接过话，“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放烟花。我很兴奋。” “你兴奋地亏掉了五百块钱。”路迩残酷地比出五个手指头。 江烬：“很值得。” 两个人就这么把兼职的话题一起默契地揭了过去，都没有再提。 新闻放完，江烬起了身和他说晚安，准备回房间。路迩连头都没抬，敷衍了一声：“晚安吧。” 然而这一夜，两个人都没有睡。 江烬在收拾明天出差的行李，不知为何，他的动作很慢。总之，房间里的灯一直到凌晨五点才熄灭。 那时，已经天亮了。 而路迩也是一夜没睡。 他决定跟踪江烬。 - 江烬是六点钟出的门。 大概他认为这个时间路迩一定没有醒，所以毫无戒备心。 等他在厨房给路迩准备了三明治当早餐后，拎着一个手提袋就出了门。 路迩急忙追上去，但走到玄关时，退了回来。 目光落在三明治上面，最后决定拿走。 三明治又没有做错什么。 不能浪费。 路迩现在已经习惯魔力缺失的状态，因为江烬对于第二个愿望“家”的认可时有时无，所以路迩基本不抱希望于此。 他光用瞬移以及一些短效的空间魔法，在跟踪一事上有奇效。 江烬先坐了地铁，五站后转公交，半小时后下车，做了个让路迩瞠目结舌的动作——打出租！ 一向谨慎花销勤俭持家的江烬，竟然会打车？ 他过去可是连三公里的路都宁愿跑着去，而不肯花区区十五块钱打车的死脑筋！ 有问题。 路迩越发觉得今天的跟踪是正确的。 他的瞬移只能短距离使用，所以当江烬上了出租后，路迩也只能快速打了一辆车跟上去。 司机问他：“去哪儿啊。” 路迩压低嗓子说：“跟着前面那辆车。” “没问题！”司机瞬间腰背挺直，粗眉倒竖，换挡踩油门一气呵成，在车速的风驰电掣之下，他还有余力抽空问路迩，“怎么说，是捉奸吗？” 路迩：“……” 见路迩不说话，司机大概有些失望，不知不觉就减慢了车速。 眼看前面那辆车就要消失在拐角，路迩一咬牙，说了句：“捉。奸。” 司机瞬间回归状态：“那可不能让他们溜了！” 整个车身咻的一下快出了残影！ 该死的推背感。 路迩拉着扶手抿紧了唇。 江烬的车在一家新开的音乐餐吧门口停下。 这个时间，餐吧大门还没开，路迩下了车立刻追上去，看见江烬转身去了后巷的另一道门。 他一个瞬移，跟了进去，然后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躲着。 老实说，魔王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过跟踪人的经历。躲在暗处偷听就更没有了。 路迩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大概有一点紧张。 但更多的还是好奇，江烬打工的这个地方，究竟有什么古怪。 他悄悄打量了一番餐吧内部，平心而论，装潢看起来就是一家待开业的餐吧而已，正中间有一个圆台，上面还没来得及放置任何乐器，但已经可以窥见舞台的雏形。 二楼看上去还没有整理完毕，用一根封条拦住了楼道。但整体而言还是很普通。 唯一一个看起来比较古怪的地方，就是吧台的位置。 这家餐吧的酒类大概以威士忌为主，正面墙壁上放满了琳琅满目的威士忌酒瓶，但路迩敏锐地注意到，有一面墙的酒瓶看上去太“稳”了，稳得像嵌在里面一样。 有没有可能，那里面是一条暗道，由于经常要打开，所以才用固定好的酒瓶来…… 就在路迩发挥想象的时候，他听见另一个方向传来了交错的脚步声。 是江烬和这家餐吧的某个人，他们正从备餐区走出来，两个人看上去相谈甚欢。 “你家人没说什么吧？上班第一天就让你出差，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江烬笑道，“不过，他好像担心我遇到坏人。” “哈哈哈，这个也是有可能的啊！毕竟你才十八岁，对社会的黑暗了解不多。万一我们就是黑店呢？”说话的人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大概三十出头，穿着一身浅色的休闲帽衫，说话时一直在笑，满脸的亲和。 “我查过你们，很正规。”江烬一本正经地说。 对方笑得更大声了：“我们当然正规啦，不然也不会花这么多钱送大厨去隔壁市的联盟第一大酒店进修了。让你跟着去，也是顺便学习学习。” 听到这儿，路迩愣了一下。 搞半天江烬找的工作，是当厨师啊？ “老板，我最多三天就要回来。”江烬很认真，“以后也尽量不要安排我出差了。” 上班第一天就敢和老板讲条件，不怕人家当场翻脸，不用你了啊。路迩在心里暗自吐槽。 好在这个餐吧老板心大，没有像路迩想的一样，直接翻脸。但他也没有完全答应下来，只说：“这个我还真不能跟你保证，咱们店是要和国际接轨的，多学习一下总是好的。” “我未必一直留在这儿。”江烬坦言。 他这话说的已经很保守了，毕竟是兼职，他未来名校毕业当然不可能留在这里。 老板哈哈两声，一笑了之，没有纠结这个问题：“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当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把这一次的进修完成。这个没问题吧？” 江烬沉默了许久，才说：“没问题。” 到这一步，路迩几乎已经可以放心了。 江烬没有加入反叛党，没有步入黑化之路。他只是要去知名大酒店和国际名厨学好吃的菜，以后还能做给路迩吃。 他松了一口气，趁着江烬和老板转身走向吧台的时候，朝后门出口瞬移而去。 就在路迩离开的前一秒，二楼有个清朗干净的少年伸了个脑袋出来，朝楼下的江烬和老板催了一声：“还不出发吗？” 老板笑眯眯地说：“马上就走。” 路迩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在老板过来关门以前，终于离开餐吧。 而就在门关上的瞬间，二楼的少年抓住栏杆翻身而下，稳稳落在江烬面前。 他说：“你带了个小尾巴来，差点害得我们露馅。” 江烬平静得有些冷漠地看着他。 身边老板笑容依旧：“走走走，咱们下去说。” 随后，他们三个人一起走向吧台。老板取出一瓶酒后，其中一面酒柜就自行打开，成了一道门——正是路迩刚才看到的那面。 江烬也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下室，但每次都仍然觉得沉闷。 餐吧老板脱下帽衫，换上了一件深色外套，顺便扔给江烬和那个少年一套。 “隔壁市的那个‘鬼影’上了新闻，你们应该也知道了。现在初步怀疑他是个异能者，由于事情越闹越大，市民已经不敢夜间出门了。警方这次委托我们，把人活捉。” “江烬，你才觉醒异能，又是组织新人。这次跟过去学习学习，遇到危险躲远一点。切记，不要轻敌。”老板说完，又对那个少年道，“叶涂，这次你主战，我辅助。” 叶涂耸耸肩：“懂，我一带二。” 他明显看不上刚刚觉醒异能不久的江烬，认为对方帮不上忙。 江烬对此没有说什么。 他加入这个组织不是为了让谁看得起他，他只有两个目的，一是挣快钱，二则是…… “司步，我让你帮我查的事情，查到了吗？”江烬对餐吧老板说。 司步闻言，笑道：“我以为经过刚才的事，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怎么，舍不得怀疑他？他可是跟踪了你一路呢。” 江烬面无表情：“说结果。” 江烬加入他们，就是因为这一帮人有人脉有资源有背景，可以查到任何他们想查的东西。 而江烬最初给的条件就是：帮他查路迩的身份。 “好吧，结果就是……这世上根本没有一个叫做‘路迩’的人。无论是身份背景，还是他这张脸，找遍全联盟也查无此人。” 地下室一阵安静。 司步觉得这个结果已经很明显了，路迩肯定有问题。 没想到江烬居然说了句让他震惊无比的话。 他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路迩，或许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 司步和叶涂都看着他：“另一个世界的什么？” 江烬：“大……魔王，之类的。” 叶涂：“噗。” 司步：“哈哈哈哈哈！” 江烬：“……” 好吧，他知道这句话很傻。 司步直接无视了他的话，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按照你之前跟我说的，这个路迩有一些异能在身上。那他隐藏自己的身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们暂时不能确定他来自哪个组织，但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 “一旦你的血脉暴露，会有很多人带着不同的目的接近你，你必须要学会分辨。” 司步觉得自己说了一段很有教育意义的话。 结果抬头一看，江烬正在用他的老手机发短信。 司步：“？” 叶涂在旁边煽风点火：“他在和路迩报平安呢，他不相信你说的。” “江烬，你真的相信，路迩就是一个碰巧偶遇你，并且无端救了你还让你住进豪宅的，好心人？”司步光是说出这一句话都觉得离谱极了。 江烬摇摇头：“不。” 他当然不相信和路迩的相识完全是意外。 否则他也不会让司步查路迩。 但江烬并不在乎。 每一个对他好的人，都想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 他查路迩的初衷，不是想知道路迩的身份，他只是想知道，路迩究竟想要从他这儿得到什么。 如果他真的有，他可以给。 “既然知道他有所图谋，为什么还不赶紧远离。” “没什么。”江烬发完短信，看向司步，淡淡说，“因为我是个死脑筋。” 喜欢一条路走到黑。 不粉身碎骨，不回头。 - 彼时，路迩正靠在那家餐吧对面的一棵树后面，安静地等。 没错，他没有离开。 他在等江烬他们出来。 路迩之前对这个世界的感知，让他了解了这本书原本的所有剧情，自然也会知道其中出现的所有重要人物。 所以他很确定，刚才他看见的那个少年——叫做叶涂的家伙。 他是十二岁觉醒异能的天才少年，如今年仅十五岁，已经是联盟政府的最强武器。 天道之子，反派克星。 他正是那个，和江烬从头到尾都不对付，并且最终会打败黑化后的江烬，杀了大反派拯救世界的…… 原著主角。 9 第 9 章 主角为什么会和反派在一起？ 这完全不符合小说原著的设定。 而且他们俩站在一起并没有打起来，看上去甚至还是同事——要知道，叶涂可不是个厨师。 江烬如果是和他一起去出差，就不可能真的是去大酒店学做菜。 叶涂是联盟政府的“童工”，从小打击犯罪的一把好手。由于他异能很强，因此经常作为各地警方的有力外援。 可是江烬跟着去能干嘛？现场围观，大喊加油？ 还是说，他的异能血脉……已经觉醒了吗？ 路迩沉吟少许：如果觉醒了，江烬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 当然，江烬没有义务事事都知会路迩，就像路迩也不会告诉江烬，当初救他只是为了想要从他身上得到更多力量。 只是路迩不开心。 有一种孩子大了翅膀硬了的感觉，真不爽。 路迩记得在原著里，叶涂的父母本该死于一年前，反派江烬造成的一场暴,乱中，整个机场炸毁，而叶涂的父母不幸就在其中。 双亲骤然离世，从此以后，叶涂的性格发生了巨大的转变，阴郁冷漠，充满仇恨。 小说里的叶涂从家庭美满的天之骄子，变成后来双眼只有仇恨的杀人武器，目标只有为父母报仇。这一点其实和原文反派江烬的身世有一些相似。 他们都从云端坠落，被仇恨驱动着往前。 只是因为叶涂的运气好一些，他生活在一个健康的环境里，周围有很多人在努力救赎他。所以最终他可以打破桎梏，放下仇恨。 但江烬显然不一样，他几乎没有一个可以被救赎的机会，从海里爬出来以后就一直沉于黑暗。 他和叶涂在异能上原本是不相上下的强悍，但所谓邪不压正，原著里，江烬是妥妥的“邪恶势力”，最终被杀也是众望所归。 不管怎么说，作为反派的江烬，和主角待在一起也太危—— 等等。 路迩忽然反应过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江烬现在没有加入那个反动组织，他也没有造成那场机场大爆炸…… 也就是说，叶涂双亲应该健在，他现在还是那个家庭幸福，能力突出受到重用，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子。 他没有恨江烬的理由。 …… 渝市紧邻沣城，开车的话不到两个小时就能到达。 路迩没有跟在他们的车后面。 他的瞬移不能调节速度，短距离地跃迁后，能把车子远远甩在后面，如果停下来等还容易被发现。 所以他干脆直接一步到位，瞬移到了渝市。 摸着良心讲，路迩跟过来，除了担心江烬被主角杀掉，又或者怕江烬背着他偷偷黑化，还有一个原因…… 他真的很无聊。 谁能懂，一个本来潇洒快活的大魔王，来到低等世界后魔力缺失，钱包空空，到头来还要靠一个小孩儿打工养活。 江烬这些年赚的那仨瓜俩枣，虽然已经竭尽他的全力，但根本不够路迩用。 其实路迩已经很努力在节俭了。 他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他不想吗？是他穷啊。 就算用瞬移走遍千山万水，但看到什么都不能买，也不能不问自拿——否则江烬那个死脑筋又要跟他讲烦死人的大道理——总之，日子过得可怜极了。 这些路迩都忍了。 本来嘛，江烬虽然穷了点，但其他方面还算尽心尽力，路迩每天也能吃好喝好，有时候还拖着江烬去楼下公园和那些小孩儿抢秋千玩。 一直以来，江烬再忙都要先把路迩哄开心。 但是现在江烬居然要出差。 把路迩一个人丢在那个无聊的房子里。 难道要他天天欢乐斗地主吗？ 天知道，因为江烬上大学要用钱，路迩现在连欢乐豆都舍不得花钱买！ “警察到底行不行啊！都死了那么多人了，他们连个嫌疑人都还没找到。” “你还指望警察？这分明就是闹鬼啊，应该请道士来做法！” “神经啊，世上哪儿有鬼。” “那你怎么解释监控录像？！那个凶手每次的作案地点，都在那种监控最多的路段！几乎是全方位无死角，但受害者就是在警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除了一片黑黢黢的鬼影，监控录像里什么都没留下，这还不是闹鬼？” “哼哼，你们没看网上有一个帖子分析吗？说监控录像其实什么都拍到了，只是因为警察迟迟抓不到人，为了推卸责任所以才说什么闹鬼。” “那帖子我也看过，但很快就被封掉了。” “说不定是联盟警局心虚了呢，拿着咱们纳税人的钱不办事。我现在夜里都不敢出门了。” 路迩正在一家咖啡馆里坐着，用江烬之前留给他的零花钱，买了一杯热可可。 这个点时间尚早，座位空了很多，来买咖啡的都是急着上班打卡的都市白领们。他们从门口进来，顺便也带来一些八卦或者新闻，然后再成群结伴地离开。 路迩无聊地望着窗外，对于他们口中所说“连杀七人”的鬼影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 “这绝对不是偶然，那个凶手，分明就是故意在挑衅联盟政府。”渝市公安局副局长沈黔把手里的资料一甩，骂了一句脏话。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才对司步说，“他想让市民觉得我们警方无能，所以专挑那些治安最好的路段，当着监控作案！可是……我们真的找不到突破口。” 司步将资料给了江烬和叶涂一人一份，笑着安慰沈副局：“不用担心，联盟那边已经有了应对方案，关于监控的事，当然是‘技术入侵’导致监控失效。市民现在只是太害怕，所以有些流言，等抓到罪犯，城市恢复安定，他们会理解警察的苦心。” “我们也知道抓到罪犯就好了。”旁边其他几名警务人员苦笑，“但这就是最难的事。” “一个月内连犯七案，我们却连个影子都没摸到——哦不，应该说，我们只看到了影子。” 异能者是这个世界的极少数，即便是联盟政府，也无法随时特派人手支援。这次是因为事况紧急，才特别把叶涂从其他地方调了过来。 现在在这间会议室的人，就已经是全部知情者。异能的事不能公开。 “虽然这话说起来有些自负，但……”司步拍拍几位警官的肩，说，“交给我们，万事放心。” 叶涂在一旁露出个年轻气盛的笑：“不是交给‘我们’，是交给我。” “团结互助嘛。”司步哼哼笑着，有意无意看向了江烬。 江烬是他们新吸纳的成员，但说实话，司步和整个联盟异能特警方，都不太了解江烬。 江烬这个孩子，年纪不大，但心思很难捉摸。说他沉稳吧，他却经常心不在焉。 他和他们签订的是一份短期合作协议，江烬要求他们先给钱，但这显然不合理。 司步从中斡旋，最后双方各退一步——江烬如果能在任务中有出色表现，联盟就提前给他支付一年的薪资。 到现在，都还没有人见识过，江烬异能的上限在哪里，所以这次任务，相当于双方彼此的试探。 但有时候，司步觉得江烬好像不太想使用自己的异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江烬似乎憎恶自己拥有这种力量。 如果不是缺钱，江烬恐怕不会加入他们。 “走了，我得去酒店补个觉，今晚要通宵干活了。”叶涂伸了个懒腰。 “今晚？”沈副局听说他们打算今晚就动手，有些惊讶，“我已经安排了人手协助你们，要不要先——” “不用。”叶涂看也不看他，满脸都是势在必得，“身边有人反而碍事。” 说完，他瞥了江烬一眼。 江烬刚看完手里的资料，缓缓抬头，与叶涂对视，淡淡道：“确实碍事。” 司步一个起身挡在二人中间，笑着擦擦冷汗——他也不知道这俩孩子怎么了，从一开始就相互看不对眼。真奇怪。 本来一开始把他们安排在一组，是看着他俩都是十来岁的孩子，能有共同话题。 现在看来，不打起来就谢天谢地。 他们住的，正是那家联盟第一大酒店，不过当然不是来学炒菜的。 三个人，一间大套房。不过这房间够大，里面有三个内室，住起来不算拥挤。 “吃完饭先来开个小会。”司步说。 可是没人理他。 叶涂进了房间直冲他的卧室，把门一关，呼呼大睡。 江烬把套房里逛了一遍，然后坐在电脑前，开始查资料。 司步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笑呵呵走到江烬身边：“你在查这几起案子的资料？网上的都是谣言居多，只用看局长给的那份就行。” 江烬没有抬头，目光落在电脑上。 他很少使用电脑，所以还比较生疏，好在高中也有计算机课，打字什么的也十分流畅。 司步看见江烬打开了搜索引擎，然后噼里啪啦输入—— 【哪里可以买到正宗渝市特产】 司步脑门上缓缓冒出个：“？” 他不敢置信，但又安慰自己：江烬还年轻，嘴馋也是正常的。 于是司步挤出一个笑，说：“酒店餐厅可以做点特色菜，给你送上来？” 江烬摇摇头，把一些特产店的定位记下来，说：“路迩没吃过，我给他买。” 司步：“……” 这支异能小分队迟早要完！ 他们面对今晚的作战，都还算轻松。 司步和叶涂自然不用说，他们已经多次合作。叶涂的能力摆在那里，谁用谁安心。 江烬则是因为，性格使然。 大风大浪见太多了，现在除了买不到草莓蛋糕，别的事都不怎么让他紧张。 可惜，几个小时后，这种轻松的氛围瓦解了。 他们成功找到了作案的异能者。 但却没能抓到对方。 叶涂受伤了。 如果不是江烬当时及时把他踹开十来米远，他现在整个人，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切割成两半——虽然他自己强调说，就算没有江烬他也能躲开。 “该死的！”司步很少露出这样可怕的表情，他扶着叶涂疯狂逃离现场，“凶手不是一个人，他们是一个团伙！撤！” 江烬也受了些皮外伤，但比叶涂好一些，还能自己走。 他擦了擦眼眶上渗出的血，没有司步那么慌张，镇定地站在原地，仔仔细细打量着刚才那抹身影消失的地方，心里计算着对方究竟有多少人。 可惜没有头绪。 对方一定有可以隐身的异能者，而且不是自己隐身，是可以帮所有同伙隐身。 “走！”司步在远处催促他。 江烬觉得没有跑的必要，因为对方不会杀他们。 这伙人就是要放走他们，让他们在未知的恐惧中撤退，心生畏惧。 然后把这种畏惧带给联盟政府。 这才是正中下怀。 许久后，三个人都有些无力地坐在酒店房间里。 叶涂的脸色苍白惨烈，但不肯就医。他的身体自愈能力很强，但也会疼。可他宁愿疼，要清醒地记住这次可耻的失败。 司步比他的脸色还惨白，一直在和联盟的人通话，上报这边的情况，言辞里反复出现“反.动组织”的字样。 毫无疑问，那伙异能者是反联盟团伙，而且他们当中的异能者很强。连叶涂都能伤。 这是件极其棘手的事，不是他们三个人能够解决的。 最淡定的要属江烬，他给自己的外伤包扎了一下，把医药箱扔给叶涂。叶涂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别扭地说了声：“谢了。” 江烬知道，他不是在谢谢医药箱，而是谢谢刚才江烬救了他。 不过江烬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 他是觉得，这个任务比想象中更难，那他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家。 路迩会不会好好吃饭？ 换下的衣服洗得干净吗？ 和公园里的小孩抢秋千的时候会不会打架？ 这些事对江烬而言更棘手，要不是司步和叶涂的表情实在难看，气氛凝重，江烬真的很想现在给路迩打个电话。 砰的一声，司步挂了电话一拍桌子：“可恶！他们竟然有比叶涂还厉害的异能者。” 叶涂没说话，心里却狠狠一抽。 要知道，从觉醒异能后，叶涂就一直被联盟视为战力天花板。没有他搞不定的任务，没有他打不过的对手。 但现在，他输了。而且毫无反抗之力。 “未必。”江烬难得接了话。 叶涂默默看他一眼，司步也望向他：“什么意思？你发现了什么吗？” “合理推测而已。”江烬说，“他们如果真的比叶涂强，就不需要隐身。对方的目的是打击联盟政府，想让我们惊慌失措。这种情况下，面对面直接击溃叶涂才是最好的方式。” 司步听完他的话，也终于冷静了下来，试图分析。但还是有件事想不明白：“可是对方只用了一招，就险些将叶涂……” 叶涂咬着唇，藏着一丝羞愤与不甘心。 江烬却说：“你怎么确定那是一招？” “什么意思？” “他们隐身，你无法判断对方有多少人。也许是两三个，也许五六个。又或者……更多。”江烬似是而非地挑了挑眉，“那么多人把我们包围，所有人在同一时间一起攻击叶涂，叶涂再厉害也撑不下来。” 叶涂嚯的一下站起来：“这群小人！” “……可是这可能吗？”司步质疑，“联盟的异能特警加在一起也才不过一百来号人，一个反.动组织能有那么多异能者吗？” 江烬的电话突然响了，他立刻站起身。 接听以前，他淡淡说：“推测而已，没有证据。” 他已经把自己能说的都说了，如果对方真的有那么多异能者，那这个任务实在太危险，江烬不想继续。 司步那边的气氛重新凝重起来。 江烬的推测，只能说明叶涂的战斗力仍然很强，但他带来了另一个可怕的可能——对方人数众多。 这是个成熟的组织。 司步把刚才江烬的那番话整理成报告，提交给上级。 上级的回复是：【重大危机，全面戒严。不可轻举妄动，等待支援！】 - 天黑以后，渝市的大街小巷几乎没有行人。 路迩悠闲自在地走在安静的街道上，顺便给江烬打了个电话。 刚刚接通，对面还没来得及“喂”一声，路迩就掐断了。 之后，江烬重新给他打，他也没有再接。 路迩看着眼前的一片空荡荡的街景，放慢了脚步。 他能感觉到，这里有打斗过的痕迹，以及，还未散去的血腥味。 最重要的是，空气里有除了路迩以外的呼吸声—— 这里有人。 不止一个。 路迩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绕道。他是个懒人。 于是他朝着前方继续走。 路灯下忽然闪过一缕模糊的黑影，路迩无聊地回想起白天听见的八卦。 他嘟囔说：“呀，真见鬼了。” 他超讨厌鬼的。 无形的空气里传来诡异的笑声，有人说：“今晚还是得死一个才行。” 另一个人又说：“这个死了可惜啊。” 很快，又有第三道声音响起：“可惜什么可惜，最烦你们这些颜控。我就要他死——” 话毕，路迩顿时感到一阵罡风扑面而来，风中夹杂着尖锐如针的力量，穿过身体的瞬间能把人的皮肉与骨头都扎个千疮百孔。 风过后一阵寂静。 又过了一分二十三秒，空气中有声音幽幽道：“你失手了？” “……不，不可能。我绝对打中他了！” “放屁，他都好好站在这儿呢。” “他也是异能者！”似乎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说明问题。 路迩面色平静。 王虽然魔力不足，但这只是限制了他使用力量，不代表他的身体也堕落成了低等世界的生物。 所谓异能，不过就是精神上的力量。 对路迩来说，这些都是虚无的，还没有江烬实打实按住他的腕骨给他洗手来的有用。 很快，又有其他不同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朝路迩袭来。但路迩却始终站在原地，岿然不动——不，他打了个哈欠。 “！！！” “？？？” “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的异能对他不起作用！？” 隐身中的各种异能者都慌了，他们像是看见了一些超过认知的事情。 心地善良的魔王大人闲庭信步地往前走去，抬手轻轻拍在其中一人的肩膀上，下一瞬，对方竟然从隐身状态中解除！ 他惊恐万分地看着路迩，路迩却对他露出了一个笑。 “我闻到了江烬的血，你们，谁伤了他啊？” - 10 第 10 章 司步第一次看见江烬脸上露出这种表情：惊慌失措，方寸大乱。 他以为江烬出事了，连忙关心：“怎么了？接了个电话回来脸色比叶涂还差。” 江烬只说：“他挂掉了电话。” “他”是谁，几乎不言而喻。 司步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呃，吵架了？” “不是。” 江烬的眉头紧蹙，反反复复回拨电话。但路迩一直不接。 “那是怎么了？总之你先冷静一下，手头任务要紧，你和你家那位的事，回头再说行不行？” 司步真不想在这种时候关心小孩子间闹矛盾的事，但又不得不安抚江烬的情绪，以免他在正缺人手的时候突然撂挑子不干。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 “他不会这样突然挂我电话，我要回去找他。” 江烬拿着电话就往门外去，似乎还真是打算现在就回沣城找路迩。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司步气得忘记了自己的教养和礼仪，冲上去拦住江烬，“你现在，是要为了一个来路不明而且对你别有企图的人，抛弃和你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队友吗？” 江烬抬头看着他，眉头紧蹙，神情微微茫然。 司步：“……你不要用这副‘对啊那不然呢’的表情看着我！” “纠正一下你的说法。首先，路迩不是来路不明，他现在和我住在一起，是我的家人。”江烬说，“其次，我认为这份工作太过危险，不适合我，我要离开。我想来之前我们已经谈好了，我只是学习，不用对任何行动结果负责。” “……你的意思是，你怕死，要打退堂鼓了？”司步有些不敢置信。 他倒不是要用什么高大上的理由来道德绑架江烬，只是单纯地感到奇怪。 司步认为江烬不是一个怕死的人。 江烬说：“我不能出事。” 他说的不是“我怕出事”，而是，“不能出事”。这让司步觉得更奇怪。 “你有什么顾虑？”司步惜才，他认为江烬是个可以培养的对象，不想就这么放弃。 “路迩在等我回去。” “……就这个？没别的重要理由？” 江烬严肃地看着他：“这就是最重要的。” 司步看他又要往外走，心里急了—— 要找一个觉醒了异能的好苗子何其困难。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江烬的实力究竟如何，但这根本不重要！ 事实上，只要他是个异能者，哪怕他的异能弱到只是多吃三碗饭，联盟也是非留不可的。 一直以来，这些异能者都被当作未来的将帅预备役培养，联盟恨不得动用所有的资源来捧着他们，少一个都是巨大的损失。 所以司步肯定不能让他走。 为此，不得不动粗了。 司步一咬牙，心里对江烬说了声“抱歉”，手里暗暗使了些自己的异能，想要将江烬困在原地。 然而他的手刚放在江烬肩上没一会儿，就被江烬像拍苍蝇一样拍开了。 司步的异能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打断：“……” 江烬冷眼看着他：“想和我打？” 司步梗着脖子尴尬地笑：“不，怎么会。” 半分钟前他确实想暴力镇压，半分钟后他明白了，他和江烬的实力差距可能有点大。 震惊之余，司步更不可能放江烬回沣城了。 这一走，江烬以后恐怕也不会再回来。 司步赶紧举起双手摆出个投降的动作：“我知道路迩对你很重要！江烬，你听我说，你现在赶回沣城也很晚了，如果他真的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你也赶不及。要不这样，我打个电话给沣城的同事，让他们去照看一下路迩。” 江烬却直接拒绝：“不要让你们的人靠近他。” 司步：“……” 这孩子疑心病真重！ 但他刚才确实是在想，让同事借此机会，试探一下路迩这个人的虚实，顺便……扣住路迩作为定心丸。 居然被江烬一眼看穿。 “那——” 司步正要用其他话术来劝说江烬，就在这时，他们的门铃响了。 两个人皆是一愣，连里面的叶涂都立刻戒备地跑了出来。 三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保持了沉默，连呼吸的频率都放慢了。他们一起盯着那扇门，揣测门背后的是谁。 司步才刚刚上报完作战结果，联盟的支援肯定不可能那么快赶来。 就算是渝市公安局的人，也不会不请自来。 又加上，警局那边专门给酒店的人打过招呼，他们这间房，不接受客人拜访，不要任何服务，连工作人员都要一律保持距离。 谁会在这个时间点，按响门铃？ “嘘。”司步示意，“我看看是谁。” 不等他走近，门外传来了一声很轻的哈欠。 虽然这里的隔音效果不错，但还是被江烬敏锐地捕捉到。 他眉梢一跳，立刻三两步越过司步，要去开门。 司步和叶涂一无所知地看着他打开门，在后面都快炸毛了：“你要干嘛！？万一外面的是那几个嫌疑犯——” 下一刻，他俩便看见门口倚着一个站没站相眉眼倦懒的长发男人。 竟然是路迩。 他们今早已经在餐吧里匆匆和路迩有过一面之缘。 但那时候，双方都认为自己在暗处，没有真的打照面。 现在，路迩居然主动出现了。 “路迩……”江烬没比他们镇定多少。 虽然他们都知道路迩今天跟踪过他，但这件事属于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表面上还是要做出惊讶的样子，好像不理解路迩为什么知道他住在这里一样。 而且江烬的震惊绝不是装出来的。 毕竟谁能料到，路迩这个人脑回路这么清奇，跟踪也不好好藏起来，居然还大摇大摆出现在他面前。 江烬脑子乱七八糟，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由于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打破沉默，他干脆朝路迩伸过手去。 路迩又打了个哈欠，看他一眼，然后直接往前一扑，就跟没骨头似的，整个人挂在了江烬身上，半眯着眼，懒洋洋道：“我困了，江烬。” “嗯，那睡吧。” 江烬揽着他的腰，稍稍一俯身，手臂穿过路迩的膝窝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就这么把昏昏欲睡的路迩抱进了他的那间休息室。 江烬后脚一勾，门就关上了。 身后的司步和叶涂嘴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 叶涂本来还沉浸在输了一战的痛苦中，却被这一出荒唐的画面给看懵了：“他也不问那个人怎么跟来的，来这儿有什么目的……就直接把人带进去了？” 司步饶是经历过些大场面的人，也没见过这世面，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按住叶涂的肩膀，像是吩咐什么重大决策一样，起了个头：“涂涂啊。” 叶涂看着他：“？” 司步沉痛地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可别太早谈恋爱啊。” 叶涂翻了个白眼：“……我才十五岁，你操这个心未免太多余。” 司步：“预防恋爱脑从孩子教起。” - 路迩是真的累了。 这是他打得最费体力的一战。 其实他中途有很多机会甩掉那群异能者，对方也不可能追得上他。 但是…… 谁让路迩认出了对方是谁呢。 那几个异能者，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原著里，追随大反派江烬一起搅乱世界和平的坏蛋们。 如今没有黑化的江烬，没能加入他们的组织，但这并没有改变这些小反派的设定，他们该干嘛还是干嘛——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路迩当然没有那么热衷于改变所有人的命运，他收拾这群人的目的只有一个：不能让江烬被他们引去组织老巢。 谁知道江烬会不会就在这个时机，被天道的手再次给推进深渊。 江烬的第三个愿望还没许呢，不管是天道还是什么反派组织，想从大魔王手里抢人？做梦。 好在路迩虽然魔力稀少，但对上异能者，他作为大魔王的这具身体完全就是降维压制。任何精神力打在路迩身上都是无效的。 只是对面有一个人的异能，完全以身体强化作为武力基础，壮得像山，力大无穷。 路迩要和人硬比力气，肯定吃亏。 所以他全程只能用速度去化解。 最后赢当然是赢了，但路迩就很不高兴。 就像是一个普通人想踩死一只蚂蚁，结果发现自己碾了大半个小时，才碾断蚂蚁的一只脚。 那滋味，赢得很不爽。 大魔王就是要有魔力才能叫大魔王啊！ 一想到这个，路迩就不得不把气撒在江烬身上。 他双手攀住江烬的脖子，忽然发力，撑起来一口咬在江烬的锁骨上——都怪你不许愿！ “嘶……” 这一口没有留情，咬得够狠。 江烬刚把他抱到床边，就给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但江烬这人心眼儿忒实在，被咬了按理说也该质问一句，结果他疼死自己也不撒手，硬生生地忍过去了，然后慢慢弯腰将路迩放进被窝。从头到尾硬是什么都没问。 他想，路迩咬他肯定是他哪里做的不好。总归都是他的问题。 接下来，江烬又轻手轻脚地帮路迩脱掉鞋，本来还在想要不要用热毛巾帮他擦一擦身上，结果鞋子都没来得及放下。 这时，路迩又想到刚才有个异能者在混乱中扯了一下他的头发，于是他又很生气。 就这么踢了江烬一下。 江烬弯着腰，心口被踢了个正着。 他叹气，捉住路迩的脚踝，拍了拍他不安分的脚背，再给塞进被子里。 路迩全程闭着眼睛，在要睡不睡的节骨眼，等到裹进了被子里，忽然开了口，说：“江烬，谢谢我。” “……嗯？”江烬失笑，以为自己听错了，附身上去，“什么？” “王帮了你一个好大的忙。”路迩哼哼唧唧地又说，“王累了。” 江烬闻言，顺势在床边坐下，让路迩把头靠在他的腿上，然后给路迩揉了揉太阳穴，一边给他按摩一边笑着问他：“帮了我什么？” 他已经不像两年前，总想纠正路迩的中二病。 现在他已经完全习惯了路迩自称王，习惯了路迩的神经质，尽管偶尔还是听不太懂路迩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但江烬完全可以顺着路迩的话陪他聊一些天方夜谭。 “你本来，命里带衰，一生不幸。” 路迩似乎没有意识到这几个字多么伤人。 好在江烬并没有那么脆弱，他甚至还接茬道：“嗯，这么说起来，遇到你以前我运气确实很差。” “天道要亡你……” 江烬也不是第一次听见路迩提到“天道”之类的词。 但每次路迩都只说个开头，好像并不愿意深入这个话题。如果江烬问他什么是天道，路迩就老神在在说“天机不可泄露”。 对此，他已经习惯了，他并不去追究路迩是从哪个动漫或者小说里听来的这种说法。 他只是配合着路迩的幻想，和他一起讨伐这个并不存在的天道，说：“天要亡我，我怎么办呢？” “怕什么，王比天大。”路迩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睫毛轻轻一颤，嘟囔了一句，“我来……救你……” 然后就这么抱着江烬的手臂，沉沉睡了过去。 江烬没有抽走手，他就这么靠在床头，垂眸看着躺在他腿上的路迩。 耳畔反复回响着路迩刚才说的那番，嚣张自负的大话。 江烬发现自己一度忘记呼吸。 “路迩。”江烬轻声唤他。 路迩睡得很沉，一点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忽然，江烬的手扣住了路迩的脖子，力道不轻不重，刚好使睡梦中的路迩不得不以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高高仰起头。 江烬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扬起，自言自语般说道：“要收下谢礼啊。” 随即低下身，在路迩仰起的下巴处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11 第 11 章 路迩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大早，他闭着眼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这扇房门不太隔音，他能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 而且越说越大声。 “千真万确！昨天大半夜有人把六个犯罪嫌疑人打晕了，扔在市公安局大门口。值班室的警员同志并不知道他们就是最近这几宗杀人事件的凶手，只看到他们晕过去了，就把他们送去了医院。结果医生给他们做检查的时候，发现他们的血和常人不同，做了深度检查后，确定这几个人都是异能者，这才紧急通知了我们。” 说话的人难掩兴奋心情，一度连声音都控制不住，“我凌晨五点赶过去，经过一系列的线索排查，基本可以确定，有人帮助我们警方逮捕了这群人。我想对方一定也是异能者，而且很强！” “那些人的伤都来自同一个异能者吗？”接话的是叶涂，他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 “几个嫌疑人到现在还没醒过来。”他顿了顿，哈哈一笑，“但肯定不是被一个人所伤吧！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打倒这么多异能者？” “正因为恐怕不是一个人，所以这事儿更复杂了。”是司步的声音，他说，“沈副局，我们需要单独审问那几个异能者。” “是是是，肯定要审！他们这组织背后势力难测。” “不，我指的是，我们得知道谁替联盟出了手。”司步的情绪也有些激动，“现在相当于突然出现了两拨人，一拨在针对联盟政府进行挑衅，另一拨暂时还不清楚是敌是友。” 把叶涂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几个异能者，却被第三方的势力轻而易举地镇压，这实在令人惊讶。 只是不知道，对方把嫌疑人送到公安局的做法，究竟是对联盟示好，还是一种挑衅。 司步当然希望对方是示好。 “对！这事儿是要问清楚。”沈副局今天经历了一番震撼，这会儿还没缓过来，“但我想，对方愿意大费周章地帮我们解决这棘手的麻烦，一定是朋友吧！” 听到这儿，房间里的路迩轻轻翻了个身。 他心想：谁跟你们是朋友。 顺手的事罢了。 他翻身时，余光落到床下的地毯处，愣了愣。 路迩以为自己眼花了，于是闭上眼，再睁开。 好吧，没有眼花。 路迩坐了起来：“江烬。” 他这一喊，睡在地上的江烬立刻就醒了，揉了揉惺忪睡眼，脑子还没清醒，嘴就已经先开了口：“早，饿不饿？我去做早餐。” 不知道的，还以为路迩这两年是在奴役他。 把孩子都给逼出条件反射了，一看见路迩起床就要做早饭。 路迩很想说，这里是酒店，他们可以送早餐上来，不用你做。 但他没有打击江烬的热情。 他只是问江烬：“你为什么睡地上？” 江烬望着他，忽然笑了一下。 路迩：“？” 江烬反问他：“那我应该睡哪儿。” “哎呀。”路迩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说，“睡这里委屈你？” 这本来就是一张大床，别说睡两个人，就算把司步和叶涂加一起也能睡得下。 路迩也没有刻薄到不让江烬挨着自己的程度。 江烬说：“我想的。” 路迩：“你想睡床，结果却去了地上？” 你有装可怜的嫌疑了啊。 路迩心里吐槽。 江烬把身上的小薄毯掀开，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在路迩目光中，慢慢坐下，说：“你记起来了吗？” 路迩不明所以。 江烬就说：“昨晚，我靠在这个位置睡了会儿。” 路迩：“嗯，然后呢。” 江烬：“然后你把我踹下去了。” “……你骗谁，你坐这个位置谁能踹你。”路迩不信。 江烬叹了一声气，给他画面重演了一下—— 大概就是夜里两点左右，江烬和司步谈完了事，进了房间来，靠在床头眯了一会儿，结果路迩开始踢被子。 江烬帮他掖了五次，他踢了五次。 第六次，他踢的是江烬。 江烬不想吵醒他，于是就从其他房间借来了多余的枕头和被子，在地上将就了一夜。 路迩听完以后，微微心虚，但嘴还是很硬：“就算这样，但外面有沙发。” 言下之意就是，睡地上是江烬自找苦吃。 江烬说：“我想，你醒了看不见我，可能会怕。” 路迩歪着脑袋看他：“江烬，你对我是不是有误解。” “嗯？” “王这辈子没有怕过任何事。” “嗯……我知道。” 江烬从来不在路迩自称王的时候，反驳他的任何话。 否则路迩又会扯到他是大魔王啦天不怕地不怕啦拥有很厉害的魔力啦之类的东西，一般讲起来就没完了。 于是他顺着路迩的话，说，“虽然你不怕，但最近渝市不太平，有些不法分子也许会悄悄找上我们。” “那又如何。”路迩抬着下巴，颇有些不可一世的傲慢，“我怕他们？” 江烬说：“我怕。” 路迩恍然大悟，道：“那你就说是你怕嘛。” 江烬点头：“嗯，对的。” “怎么胆子这么小呢。” 路迩神采飞扬起来，伸手摸了摸江烬的脑袋。 江烬的发梢像他这个人一样，看着柔软温顺，碰到底时却稍显冷而利。 路迩胡乱揉了一通，笑道：“别怕，惹事的家伙，已经被我收拾干净了。” 江烬噎了一下。 这几乎已经是他们二人的生活日常——路迩每天醒来都要说些神经质的话。 纵使江烬已经努力在习惯，但时不时，还是会被路迩那张口就来的坦然给逗笑。 但他不能笑，否则路迩会不高兴。 江烬压住了嘴角，平静地问：“那你是怎么把他们收拾了的？” “刚才你没听见外面的人在说话吗？那几个杀人犯已经被抓起来了。” 路迩的嘴角翘得高高的，骄傲溢于言表。 “哦。”江烬的嘴角快要压不住了，他伸手在路迩的耳尖轻轻拂过，好似替他整理碎发一般自然，又道，“所以，是你把他们打晕了，放到公安局大门口的。” “嗯哼。”路迩并不是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他做了好事，就要让人知道。 他得让江烬明白自己帮了他多大的忙，这样江烬才能越来越信服他。 路迩除了不能把“这个世界是一本书而你是大反派”相关的设定剧透给江烬，其他什么都敢说。 “你一个人就把他们都打倒了？”江烬顺着他的话道。 “对啊，很难吗。” “……”江烬有些无奈。 很难吗？ 当然很难。 叶涂和司步的作战经验丰富，但昨天都栽了个大坑。 对方似乎对他们了如指掌，才刚一碰上，就全都集火于叶涂一个人，把战斗力最强的叶涂打得眼冒金星，最后几乎是落荒而走。 江烬虽然受伤不重，但也不是因为他身体多扛揍，单纯是对方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在不知道对方人数和实力的情况下，要反击何其困难。 连联盟政府那边，在听了司步的汇报以后，都不得不放下其他事情，连夜派了所有可以赶来的异能者紧急支援。 就这样，大家都还没有必胜的把握，毕竟敌在暗我在明。 而现在，路迩说他搞定了一切。 仅靠自己一个人。 有时候真的不是江烬不愿意相信他，只是路迩说大话时完全不考虑实际情况，江烬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丢掉脑子的办法。 就像现在，江烬很想陪他作戏，夸他一句：真厉害。 但昨晚亲历了那一场实力悬殊的作战后，江烬又实在夸不出口，只能委婉道：“一般来说，寻常人很难做到。” 路迩不满他话语里的质疑，捏着江烬的脸，说：“王非比寻常。” “是。”江烬由着他捏自己的脸，苦笑说，“我说错话了，王不要生气。” 路迩没有松开手，反而越来越用力，把江烬的右边脸颊都给捏得泛红，凶道：“江烬，我生气的事可多了。” “还有什么？”江烬看着他。 “你觉醒了异能，没有告诉我。”路迩给他数他做错的事，“你在做危险的事，也没有告诉我。” “……” 江烬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是好的，便保持沉默，观察着路迩的表情。 “江烬，我跟你说过，我来自比你们更高等的世界，我是无所不能的魔王大人，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我的眼睛。”路迩用很严肃的表情，说着江烬认为很无厘头的话，“我能知道你的过去，你的未来，我无所不知，你休想瞒我。” “……” 江烬刚才还挺紧张的，以为路迩真的要责骂他。结果听到这番话，他不由就松了口气。 有时候，路迩的中二病还是很可爱的。 它能把路迩所有的愤怒情绪都变成一种高超的幽默。 这就导致他们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过太严肃的氛围。 不管路迩用再凶的表情看着他，但一说出“大魔王”之类的话，江烬脑子里就只剩下：中二，但可爱。 而且江烬很清楚路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为什么会知道他在做什么兼职—— 很显然嘛，因为路迩昨天跟踪了江烬。 江烬不会扫兴路迩的兴，他配合路迩的幻想症，说：“无所不知……听起来，你就像神明。” 路迩纠正他：“是大魔王。” “嗯。”江烬是真的忍不住，笑出了声，“大魔王大人。” “不过，如果你肯信仰我，那我也可以成为你的神。”路迩对他笑了笑，“要信仰我么？” 江烬从善如流道：“好啊。” 这个答案来得太快，就好像江烬早已经在心里排练过无数遍。他脱口而出时的表情虔诚得如同一个真正的信徒。 路迩有一刻恍惚。 他眨了眨眼，莫名地觉得房间里好吵。 “江烬，你心跳声太大了。”路迩开始无端找茬。 江烬垂眸，感受着自己平静的心跳，但不敢反驳，只能背了锅：“抱歉。” 而路迩完全没有意识到，话题就这样被江烬给转移了。 这时，门外的司步也和沈副局等人交涉得差不多，他们来到江烬的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门。 “江烬，我们现在得去一趟市公安局。你……”司步想到昨晚江烬跟他说自己不想干了，所以他只能很遗憾地说，“你不想来的话，今天就可以回沣城。我找人送你们。” 江烬正要答应，就看见路迩从床上跳起来，吧嗒吧嗒冲上去，拉开门。 门外的一群人都傻了眼。 大概是因为路迩整个人太过金光闪闪，他们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睛。 路迩说：“他要去的哦。” 江烬在后面一愣，司步也一愣。 司步没有接路迩的话，而是越过他看向江烬：“江烬，你要去？” “我要去……”江烬站在床头，有些迷茫地说了个，“么？” “嗯嗯。”路迩连头也不回，继续对司步说，“让他跟着你们一起工作，最好快点给他转正。他很厉害。” 改变反派人生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从一开始就和主角走在同一条“正途”上。 不加入敌对阵营，不犯下滔天大罪，不遇到把他拉入黑暗的人。 路迩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天道小儿，我看你还能怎么带坏他。 路迩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得意。 但对于路迩的话，司步是不敢完全听信的。 毕竟，路迩这个人就充满了不确定性，他怎么能代替江烬做选择？ 在司步看来，江烬虽然年纪不大，但极有主见，原则性强到有点固执，他做出的决定很难改变。 就算江烬现在勉强为了哄路迩，答应了他们，之后也有可能再次撂挑子不干。 司步是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反复发生的。 他们是联盟政府下的特警队，又不是什么村口小店，由不得人来来去去。 “江烬，如果你真的要和我们一起去，那我希望你在这里和我们签下新的长期合作协议。”司步难得摆出了一副威严的表情，尖锐地说道，“为了避免出现昨晚那样的情况，协议期内，你必须要完全服从上级指令，去留问题也必须要提交申请，不可以再因为个人情绪和私事说走就走，否则——” 还不等他说完否则如何，路迩又一次替江烬说道：“可以，我同意了。” “……”司步表情一言难尽地看着路迩，“你同意？” 路迩点头：“不过你们的协议要先让我过目，如果哪里不合适，必须要以我改后为准。” 司步揉了揉眉心：“这位先生，协议是我们和江烬的事，似乎不该由你来过目。我们还是应该听江烬……” “听他的。”江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他手里还拎着一双新的酒店拖鞋，弯腰捏了捏路迩的腿，轻声说，“来。” 路迩一边把脚抬起来，习惯性地靠在江烬肩头，让他给自己穿鞋，一边又对司步理了一下这个逻辑，说：“你听他的，他听我的。所以，你听我的。” 司步：“……” 好自洽的逻辑，无懈可击。 关键是，江烬完全没有反驳。他还真的就这样听之任之地把一切决定权交给了路迩。 十分钟后，协议的事情彻底定下来。江烬从一个随时可以撂挑子不干的“兼职工”，变成了签完十年卖身契的联盟新晋公务人员。 司步不得不对路迩的态度有所改观。 他确定了一件重要的事—— 要想拿住江烬，就不能只从江烬下手。得把路迩拿下。 于是接下来，司步对路迩的表情越来越亲和，越来越慈祥。到最后，他甚至还和路迩互相加了私讯好友。 路迩对此表示无所谓，扫码验证一气呵成。 司步拿着手机刚给路迩改好备注，就忽然感觉浑身起了一层冷汗。抬头一看，江烬在路迩身后用阴沉沉的眼神看着他。 12 第 12 章 路迩把江烬怂恿去工作，自己却拒绝了司步让他一起前去审问犯人的邀请。 司步那个居心叵测的眼神简直太好懂了。 他大概觉得路迩也是异能者，想趁机把路迩和江烬两个人签一捆一。路迩当然没工夫应付他。 几人走前，江烬是想和路迩说什么的，但旁边人多眼杂的，最后只留了一句：“我很快回来。”他怕路迩一个人在酒店无聊。 路迩看了他一眼，道：“我要出去玩的。” 江烬下意识想问他去哪里玩，结果路迩又开口说，“我没有钱用了，江烬。” 江烬很自然地去掏自己的包，从里面翻出仅有的两百四十三块钱，然后把其中的二百四都给了路迩。 路迩相当不客气地从江烬手里接过了钱，嘴里还嘟囔着：“你好穷啊，江烬。” 什么时候许愿啊。路迩心想，我给你几座金山。 江烬只是笑，似乎猜到他在心里想什么，说：“不会穷太久的。” 路迩撇嘴：“不信你啊。” 江烬学他的语气：“信一下啊。” 路迩：“哼哼。” 这样的对话他们时常有，说完两个人就道了别，路迩关上门回去补觉。 门外的司步、叶涂、沈副局以及另外几名警官表情都十分古怪。 尤其是司步。 怎么说呢，他那张脸上好像写了有三千字小作文，主题就是，他认为江烬被路迩迷失了心智，骗财骗心，之后恐怕还要骗点别的东西，但江烬这个恋爱脑是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 怪不得江烬非要联盟给他预支薪水，原来不是他自己缺钱，是他悄悄养了个小祖宗。 哎哟你说这。 叶涂年纪小，想不到更复杂的东西，他只是惊讶地问江烬：“你就给自己留了三块钱？” 这年头，三块钱连个肉包子都买不到了。 江烬笑了笑，没说话。 司步和沈副局用长辈的目光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起叹了口气。 傻小子，愁人啊。 - 渝市的太阳比沣城要毒，路迩在外面走了两步就晒得慌。 没一会儿，他手上多了把粉色小伞，伞面缀着几朵白色小花。 路迩对于购买遮阳伞的选择十分简单——买最便宜的那把。 谁让江烬穷。 路迩有闲情逸致散步，不是因为他真的闲，而是他怕自己瞬移太快，错过了目的地。 跟着导航又走了几分钟后，他终于揣着江烬给他的二百多块钱，来到了一家甜品店。这家店里有今年网上最火的一款草莓蛋糕。 路迩隔着玻璃窗看了一眼。 天呐，他们家的草莓居然真的有拳头那么大。 吃吃吃！ 往店门口走去的时候，路迩的小花伞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但路迩自己并未察觉。 又或者察觉到了，也不在意。 万众瞩目是大魔王与生俱来的天赋。 他收了小花伞推开玻璃门，看向他的人更多了。 他听见有人在讨论他的发色：“哇，真的在发光诶，哪家理发店能染出这个效果？” 有人讨论他的伞：“笑死，挺高挺俊的一个人打了把小花伞，好有反差。” 当然最多的还是讨论他的脸：“明星吗？明星吧。绝了。” 太正常了。 他可是大魔王，他的什么都是最完美的。 这些普通人类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再见到比他更完美的存在了。 “我要那个。”路迩等了两个号，终于站在柜台前，给里面的人指了指草莓蛋糕。 对方朝他点点头，取出蛋糕后帮他包好，满脸堆着笑，说：“帅哥你好，1299元，请问是刷卡还是现金？” 路迩迷茫地看着他：“多少？” 对方又点头：“1299哦。” 路迩脑子里的一根筋咔嚓就断了。 这世界怎么了？ 一块蛋糕竟然要一千多块钱！ 江烬出去摆一周地摊都赚不到这么多。 路迩不可思议抿紧了嘴唇，手在兜里悲壮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二百多块钱，最后面无表情地说：“这个蛋糕太大了，有没有小的。” 没有他就不要了。 对面说：“有的哦！” 路迩咬住舌头：“唔。” “这款尺寸小，草莓也比较小呢，不过味道是一样的。”柜台小哥把小一号的草莓蛋糕给他拿出来，笑眯眯道，“帅哥，599元，请问怎么支付。” 路迩咬着嘴巴，魔王的尊严和现实的拮据在这一刻彻底击碎了他的保护色，他张口就说：“我直接抢。” 柜台小哥哈哈笑起来：“帅哥好幽默。” 路迩不幽默。 他是真的想抢。 拿了就跑，反正也没人认识他。 路迩盘算着究竟是抢劫比较丢脸，还是现在当着整个店的人说“太贵了我不要”比较丢脸。 最后结论是：作为本可以主宰整个世界的大魔王，他现在无论做什么选择好像都很丢脸。 “刷我的卡吧。” 旁边忽然有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而且听起来，他还是在对路迩说话。 路迩循声望去，看到对方的脸以后，愣了一下。 柜台小哥看路迩没说话，以为这人和路迩是一起的。他笑眯眯接过那个男人的卡，一气呵成地刷掉599块钱，递回给对方：“谢谢惠顾，二楼还有座位，两位帅哥可以上楼坐坐。” “上去吗？”买下蛋糕的男人对路迩笑着发出邀请。 路迩看着他，缓缓挑眉：“走。” 甜品店的二楼是个大露台，环境不错，可惜这个时间点太阳很晒，所以人也少。 路迩讨厌太阳，对方看出来，便说：“热吗？可以换个地方坐。我知道有一家白天也营业的酒吧。” 路迩看他一眼，直接找了个最晒的位置坐了下来：“你看起来比我热。” 路迩穿着一身白色，而对方与他恰恰相反，黑衬衣黑西装裤黑皮鞋，看上去就很热。 男人轻轻一笑，跟着他坐了下来：“认识一下？” 路迩反问：“还用认识？” “我以为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我讨厌说废话。”路迩直接叫出他的名字，“费青川，说说你想做什么。” 费青川，男，32岁。 是原著小说里，反派组织中除江烬外，异能最强的作战主力。 也是，本来可以成为江烬师父的男人。 他在原文中，一手教会了江烬各种各样杀人的手段，把江烬培养成了草菅人命心狠手辣的大反派。 由于路迩改变了江烬的人生，现在的费青川当然不认识江烬。 而且路迩很清楚费青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昨天把费青川手下的几个异能者都给打包送去警局了，显然，这个人是来找路迩算账的。 不过路迩很惊讶，费青川居然这么快就能找到他。 费青川看起来也很惊讶：“你连我的名字都知道？” “我无所不知。”路迩用最平静的口吻说着最嚣张的话，再用最悄无声息的目光，看向那块草莓蛋糕。 “无所不知是你的异能吗？全知全能或者预言之类的？”费青川看了一眼蛋糕，对路迩笑了笑，“联盟政府给你的工资很少，你连蛋糕都买不起。要不要考虑来我这里。” 路迩把目光从蛋糕上面收回，看了费青川好一会儿。 费青川笑道：“你在质疑我来找你的目的？” 路迩没有说话，费青川倒是很会给自己找补，又道：“他们告诉我，昨天夜里有一个浑身闪着金色光芒的男人，只身一人打败了我教出来的六个徒弟。那一刻，你猜我在想什么？” 路迩张了张嘴。 费青川先一步开口：“我想，我必须要邀请你加入我们。” 路迩说：“你应该想，你这样的废物教出了六个比你还不如的废物，是不是应该立刻羞愧地去死。” “……啊。” 费青川的笑容凝固了片刻，他的眼神闪过一丝阴狠。 但很快藏住，又继续对路迩柔声劝说，“你说的不错，他们六个都是废物。正因如此，你的出现对我们来说是如此宝贵。联盟政府只会焚琴煮鹤，他们制定了一大堆没用的规则，限制你这样的异能者自我发展。而我，却能给你一切你想要的。” 路迩重复他的话：“我想要的。” 带着些嘲讽。 费青川却自信满满：“只要你能提出来的，任何事情，我一定满足。” 路迩：“那太好了。” 费青川露出了然的表情，等着路迩狮子大开口。 路迩说：“送我回到我的魔王城堡吧。” 费青川：“啊？” - 13 第 13 章 对于路迩的话，费青川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他试图体会路迩话里的深意，也努力从路迩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找出一丝开玩笑的影子。但都没有。 他必须要承认，他真的不懂路迩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费青川只能笑道：“你很幽默。” 路迩看着他：“很多人这么说。” 费青川：“但现在似乎不是开玩笑的好时机。” 路迩：“所以我没有在开玩笑。” “……”费青川懂了，路迩不是在开玩笑，路迩是在耍他。 于是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冷声道，“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十分钟内如果我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今天恐怕很难收场。” 路迩撇撇嘴：“那就别收场了。” 费青川看着他，一双棕褐色的瞳孔在与路迩对视的瞬间，忽然变了颜色——他在使用异能。 数分钟后，费青川的额头渗出一片薄汗。 路迩撑着下巴笑道：“你已经知道他们的异能对我没用，怎么还想对我使用异能？果然，愚蠢的人类总爱重蹈覆辙。” 路迩知道费青川的异能是什么——思维控制，精神掠夺。 简而言之，就是通过异能来控制对方的思想。 轻则短时间操控他人意识，重则给一个人种下终生“信念”。 原文中，费青川就是通过他的异能，给江烬种下了一颗与联盟政府为敌的种子。 那时候，刚刚经历过绝望的江烬，意志与精神都极其薄弱，他恨伤害过他的人，那种痛苦淹没了他年少的心。 费青川便趁此时机，把他的仇恨进行操控。 无中生有难，但把本就存在的情绪放大，就简单很多。 于是费青川通过长时间的渗透，悄无声息地掠夺了江烬善良单纯的那一面，并无限放大了他的仇恨与痛苦。最终，加剧了江烬的黑化。 这足以说明费青川异能的厉害之处——不费一兵一卒，万物为他所用。 但这异能再厉害，对路迩却也没用。 路迩冲费青川眨眨眼，双目清明，显然没有受到任何蛊惑与操纵。 “看来你的能力比我想的复杂……” 费青川黑沉着脸，忽然将目光转向了离他们不远的一桌客人。 他与对方对视了不到片刻，那一桌的两个小姑娘就仿佛提线木偶一般，拿着包下了楼。 露台只剩了他们二人。 费青川闭上眼再睁开，瞳孔恢复成寻常的棕褐色。 他的语气克制得像是在笑：“我的异能没问题，所以，只是对你无效？” 路迩：“显而易见。” “看来你是辅助能力啊，如果是这样，那昨晚打败我徒弟们的就不应该只是你一个人。”费青川沉吟良久，最后自认为妥当地得出一个答案，“你还有一个主战的同伴？” 异能者被简单粗暴地分为“辅助能力”和“主战能力”。 顾名思义，一方擅长辅助，另一方则擅长进攻。 一般的异能很少做到二者兼顾，或者说，如果一个异能既可以辅助又可以进攻，那这个异能的强度多半也不会特别厉害。 路迩闻言，有点无语地看着费青川：“我一个人打败他们有那么难接受？你对大魔王的力量一无所知。” 费青川自动忽视大魔王三个字：“你真的很幽默。” 路迩：“呵。” “现在你有三个选择。第一，你加入我们。第二，让你的同伴加入我们。” 费青川双手抱在胸前，知道路迩不是主战异能后，他似乎更轻松了，又道，“或者第三，你们两位都加入我们。” 路迩捏了捏眉心，累了：“你比本王还幽默。” 费青川不再和他逗趣，语气认真起来：“你可以拒绝我，但你要知道后果。” “后果就是我会把你也送去警局。”路迩眼中的认真不遑多让。 “正确。”费青川为他鼓掌，“后果就是，我会把你送去警局。” 路迩：“……？”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费青川笑了：“我的异能对你无效，但对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还是有效的。如果你拒绝了我的邀请，那么，我会立刻让你成为那起连环杀人案真正的凶手。” 费青川的确有这个本事。 至少他可以在短时间内，让一部分人坚定地相信路迩是杀人犯。 “真正的凶手已经被捕了。”路迩提醒他，“我亲自把他们送去警局的。” 费青川笑容更甚：“万分遗憾的是，两个小时前，他们‘意外’死在了拘留室。恐怕连受审的机会都没有。” 路迩抬眼看他：“你杀了他们。” 费青川扬眉：“废物留着做什么？” 两个人相视一眼。 忽然…… 都笑了起来。 费青川笑得中气十足，就连露台楼下路过的行人都闻声抬头看。 路迩则笑的温和又平淡。 “那么我们达成共识了吗？”费青川问。 路迩说：“那要看你做了多少心理准备。” 下一刻，毫无征兆的，路迩原地消失。 费青川的笑容僵在脸上：“……什么……呃咳！！” 不到0.01秒的时间，价值599元的草莓蛋糕被砸在了费青川的脸上。 紧接着，不等他回手反击，他的后脑勺被一根金属独凳击中，哐的一下，费青川脑子嗡嗡直响。 他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倒，下一秒，凳子砸在地上，四条腿儿都变了形。 可想而知这一下砸在身上该有多疼。 路迩也终于重新现身。 他站在不远处，甩了甩手腕，满脸的不高兴：“嘶……怎么还砸不死你啊。” 他就知道，没有魔力之后自己的力气也变小了，这绝对不是错觉。 砸费青川那两下，反震得他手疼。 路迩讨厌这种对战方式。 受到连续物理攻击的费青川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撑在地上，怒极反笑：“你的异能果然很复杂，看来今天不带你走都不行了，我们最缺你这样‘全能’的人才。” “哈。”路迩也笑了，“在你带我走以前，阎王先带你走。” “你这两下，打不死我。”费青川重新站了起来，他摸了摸后脑勺，那里被砸出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汩汩涌出，看着十分吓人。 但很快，就开始自动愈合。 路迩张口就问：“那怎么才能打死你呢。” 他很会虚心求教。 费青川擦掉脸上的蛋糕，阴森森地咧嘴笑，齿缝渗出的全是血：“很抱歉地告诉你，除非你能在一瞬间把我烧成灰烬，否则像我这样的异能者，就算心跳停止，在24小时内救治也能复活。” 路迩这下是真的蹙眉了。 原文里，费青川有这么厉害吗？ 他后来在主角和反派的乱战中，直接都死成背景板了，哪用得着烧成灰烬？ 路迩觉得他是在说大话。 就在这时，路迩的手机竟然响了。 他下意识便去拿手机。 费青川却在这个时间点，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形装置，猛地往路迩脸上一扔。 路迩也是傻了，明明可以直接闪开，结果条件反射地伸手挡了一下。 咔嚓的一声后，他发现自己的手腕上被拷了一个圆形枷锁。 说它是手铐吧，它质地却软而坚韧，更像个皮筋。 这枷锁的另一头显然由费青川牵制着。 路迩看着锁铐，脸色一冷。 费青川朝他得逞地挑眉：“我已经发现了，你的异能虽然神秘，但你的真实力量很弱。” 路迩：“……” 很气。 路迩面无表情地扯了一下手上的“皮筋”，它却纹丝不动。 费青川站起身来，轻笑：“不可能扯坏的，除非你有1000公斤的手劲。” 路迩无语了。 一圈小小的橡皮筋，要1000公斤的拉力才能破坏。谁信啊。 就在路迩打算直接一个瞬移，把枷锁另一头的费青川牵去马路中间遛一遛，并且送他一个车祸的见面礼时，忽然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江烬的声音。 “……路迩？你那边怎么了？” 路迩愣住，低头一看——他竟然不小心接通了江烬的电话。 那一瞬间，路迩和费青川都很紧张。 费青川紧张，是因为路迩可以立刻向电话那头呼救。 这样一来，要悄无声息地带走路迩就不可能了。 但路迩更紧张。 他不想让江烬和费青川见面啊！ 他之所以和费青川坐在这里闲聊这么久，就是想找个好时机把费青川也扭送警局。结果他还没得手，江烬的电话先来了。 要是让这对原文里的师徒私下见了面，保不齐剧情会走向什么地步。 费青川的异能对江烬是有作用的，万一江烬就为他所用了呢？ 于是同一时间，路迩和费青川不约而同地向对方比了个“嘘”的噤声手势。 路迩：“……” 费青川：“……” 一时之间很难分清是谁在威胁谁。 “路迩？”电话那头江烬的声音越发紧张。 路迩只能回应了一声：“我在。” “你怎么了？”江烬说，“我听见你在和人说话。” “我……”路迩眼睛一转，说，“我在甜品店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和他玩游戏呢。” 费青川朝他点点头，意思是：很好，就这样，把他敷衍过去，对我们都好。 “什么新朋友。”江烬的声音低沉，语气冷淡，“什么游戏。” 路迩和费青川忽然就梗住了。 路迩说：“你不要管。” 江烬顿了一下，似乎是在那头叹了一声气：“我来接你吃晚饭。” “我不要你接。”路迩很着急地说，“我要和新朋友吃饭。” 江烬：“……” 他的呼吸声似乎重了些，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可是路迩，我已经在甜品店门口了。” 路迩：“！！！” 费青川：“……” 路迩这才想起，他出门的时候收到江烬的消息，问他今天要去哪里玩。 当时路迩没多想，随手把他查到的草莓蛋糕发了过去，并告诉他自己要去吃好吃的。 江烬是个多么聪明的人，即便路迩没有给他定位，他也能轻而易举地找到这家甜品店。他也回了个：我忙完来接你。 不行不行。不能让江烬上来。 江烬要是被费青川引导得黑化了，他的第三个愿望怎么办啊？ 路迩就说：“那你走。” “路迩……”江烬的声音有点委屈。 “哦哦，我开玩笑的。”路迩很少紧张，但一紧张就会犯傻。 他赶紧改口，语速过快地说了声，“江烬，你在下面等我两分钟好不好。” 说完就迅速挂掉了电话。 大概是看见路迩脸上变化丰富的表情，费青川慢慢地琢磨过味儿了。 看来路迩比他还怕有人来。 费青川笑了起来：“你不想他上来。难道，他是你的那个主战同伴？” 路迩啧了一声，收好手机：“跟你不在一个频道。” 费青川朝他走近，路迩往后退了两步，却发现自己被锁铐另一头的费青川牵制着，无法瞬移。 路迩：“你也太重了吧。” 居然拖不动欸。 费青川：“……你不用转移话题了，我们来谈正事。要么现在和我走，要么，我把你的同伴带走。我想，我的异能对他应该有效吧。” 路迩迅速回答：“无效！” 费青川笑出了声：“看来有效。” 路迩咬牙：“我怎么没砸死你。” 费青川客观评价：“力气太小。” 路迩现在唯有速度占优势，他昨晚也是靠速度，戏耍了那六个异能者，让他们手忙脚乱相互攻击，最终把人制服。 然而现在，手上一圈锁铐让他少了个优势。 他开始迅速思考应对方式。 首先，路迩很自信自己是肯定不会输给费青川的，但这事儿得费点时间。偏偏现在他缺的就没时间。 江烬在楼下，随时会上来。 他要保证费青川不会和江烬碰面。 “费青川，我们做个交易，我跟你走，你——” “你跟谁走？” 江烬的声音就这么冷不丁地出现，打断了路迩的话头。 路迩和费青川一同朝他看去，江烬冷冽的眼神在他们之间扫了一通。 路迩想也不想，一步迈上前，把费青川挡住：“你怎么上来了？都叫你在下面等，你以前很听话的。” “我听话了。”江烬用最强硬的口吻，说着最温顺的话，“你让我等两分钟，现在两分钟过了。” 路迩：“……” 倒也不用这么掐着时间听话！ “他是谁？”江烬的目光越过路迩，看向费青川。 还不等路迩说话，费青川却自己开了口：“我是……” 他语气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命令，“我是联盟政府异能特警队的人，收到指令来这里逮捕……连环杀人案真正的凶手，路迩。” 他刚才听见了江烬叫路迩的名字，于是现学现用。 路迩闻言头皮一麻，立刻抬手要去捂江烬的眼睛：“别看他眼睛！” 然而根本来不及。 费青川稍稍一拽，路迩的整个身体就往后倒去，手根本抬不起来，没能阻止江烬与费青川的对视。 很快的，他眼睁睁看见江烬的眼神变了。 甚至连瞳孔的光都暗了下去。 街上行人的声音，马路上车流的声音，一切都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路迩想，完蛋，江烬中招了。 “我现在要带杀人犯回联盟复命。”费青川越发笑得绅士，有种尽在掌握的从容。 他走近江烬，和路迩并排站着，说，“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路迩蹙眉：“……江烬，你别听他的。” 可惜路迩知道，说这些没有用。 费青川的异能一旦起了作用，那江烬的思想就已经不由自己了。 果不其然，江烬仿佛听不见他的声音似的，缓慢地眨了眨眼，看着路迩，问：“你是，杀人犯？” 路迩气笑了：“我说我是大魔王你不信，别人说我是杀人犯你就信。” 江烬抿着唇，脸色古怪地歪了歪头。 费青川打断他们：“有什么话，不如我们回去再说？” 他对江烬再次下命令，“跟着我，不要说话。” 江烬只是眨了眨眼，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就在这时，路迩伸手抓住了江烬的胳膊。 费青川看见了他的动作，但不以为然。 反正不管路迩怎么解释，都不可能唤醒江烬的意识。 “江烬。”路迩喊了一声。 果然，江烬没有半点反应。 费青川优哉游哉地看着他们俩，颇有些看戏的意味。 他猜想路迩接下来就会说一些掏心掏肺的话，来试图唤回江烬的理智，又或者给江烬一巴掌，干脆把他打醒。 这些都是常有的事。 以前费青川操纵别人的意识时，对方的同伴就时常不信邪，以为靠这些就能把一个人的意识给拉回来。 殊不知，人类的意志力是很薄弱的，一旦被操纵，基本不可能回—— “……江烬，我手疼。” 路迩的声音打断了费青川的思绪。 费青川愣了一下：“？” 这什么意思？ 手疼？ 紧接着，费青川看见江烬的眼神闪了闪。 他脑子一懵，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路迩很快地把自己的手递给江烬看。 他纤细的腕骨上还套了一圈枷锁，锁链的另一头牵在费青川手里。 路迩说：“他把我拷住，还拽我，疼死了。” 江烬呆滞的目光瞬间一凛，随即，蹙起了眉头。 他捉住路迩的手腕，顺着路迩的腕骨轻轻摩挲，指腹触碰到那块圆形枷锁的边缘后停下，露出了阴鸷的表情。 费青川这次看得很清楚，江烬的意识在动摇：“……不可能。” 没人在乎费青川受到了什么震惊。 路迩乘胜追击地对江烬道：“他刚刚还打我了呀。” 费青川：“？？？” 明明是他被路迩打了吧？ 江烬的表情更可怕了，额角甚至鼓起青筋，隐隐有爆发的趋势。 “够了。”费青川眼看情况不妙，拽了一下路迩，禁止他们再说话，“不要废话，该走了——唔！” 费青川话还没说完，就被路迩一脚踹倒在地。 路迩力气虽然不如他，但这一脚的力度还是很够的。趁着这个时机，路迩跳起来抱住江烬的脖子，语速加快：“江烬，江烬，你快醒来。” 可惜，江烬没有如他所愿立刻醒来。 他呆呆站在原地，唯一的回应，就是伸手搂住了路迩的腰。 这么会儿功夫，费青川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决定对江烬再一次使用异能。 两次相加，那江烬的意识就更难恢复了。 路迩脑子飞快地运转，然后灵光一闪。 他一把推开江烬，然后转身跑到费青川身旁，和他挨得紧紧的，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费青川不知所措：“……？” 路迩高声对江烬说：“江烬，他给我买了小蛋糕，599块，是你买不起的那种。他是个好人，我要跟他走。你自己一个人吃饭吧。” 电光石火间，费青川还没来得及思考路迩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就忽然觉得世界都在眼前颠倒了一下。 “啊啊啊！” 刹那的晃神后，费青川整个身体被重重扔出去两三米远，最终直直撞在露台的墙角。 他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而那头，江烬正抓着路迩手上的枷锁，用力一扯。 咔吧一下，锁铐直接四分五裂。路迩恢复自由。 江烬把路迩拉进怀里，冷着脸，转头阴森无比地看着费青川：“不许跟他走。” “！” 费青川也不再去纠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他借着对视的这一瞬，立刻再次发动思维操控的异能。 然而，他怔忪不已地发现…… 他好像无法操控江烬的意识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费青川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明明江烬已经中招了，怎么会中途清醒？！ “你们两个到底——啊啊啊呃！” 费青川话还没说完，就被忽然闪身而来的江烬抓住了头发，脑袋一把砸在地上。 咚，咚，咚。 脑子，脑子好痛！ 费青川的头把地板砖都给砸裂开了。 江烬下手有多狠，看费青川脑袋下的那个坑就知道。 但费青川是经过基因改良后的异能者，他的身体早已今非昔比。这种肉.体伤害虽然疼，但并不能把他怎么样。 江烬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费青川的五官都已经砸歪了，但呼吸竟然还很顺畅。 这让江烬不爽。 他目光一冷，手臂高高抬起，掌心聚起一股肉眼不可见的力量，带动着一阵风，轰的一下拍在费青川的背部。 路迩站在旁边嘶了一声，替费青川默默超度了一秒。 不夸张地说，他好像听见费青川骨头碎裂的声音。 五脏六腑估计也够呛了。 这一击过后，费青川终于没了动静，整个人埋进尘沙飞扬的地砖缝隙中。 在他晕过去的那一瞬，他留在江烬意识里的最后一抹力量也消除。 江烬清醒了。 但看到费青川的惨样以后，江烬的目光又有些恍惚，他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脸色有点难看。 他以为费青川死了。 江烬没有杀过人，就连这样暴力的作战，今天也是第一次。 虽然刚才他的意识有点不清醒，但攻击的行为却是目的性很强的。他难免有些不适。 路迩凑了过去，给他拍拍身上的灰，说：“别怕，他没死。” 江烬无声松了一口气。 “就算死了也不怪你，他是个坏人。等下给司步说一声，让他过来收拾烂摊子。这人才是杀人案的罪魁祸首呢。” 路迩安慰江烬，但又忍不住好奇，说，“但是你刚才，是怎么办到的啊？” 江烬看着他，说不上来是什么表情。 淡定中带着一些冷酷，但看着路迩的时候又很温柔。 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路迩问的是哪件事，就反问：“什么？” 路迩说：“费青川的思维控制会让人无条件服从他的任何命令，但你居然抵抗住了，还中途清醒过来。你刚才那几分钟在想什么？” 江烬眉心浅浅地隆起一道阴影，回头看了一眼费青川。 等他再看回路迩的时候，表情又平静了下来。他说：“我在想，今天离开酒店的时候，我好像忘了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 路迩不明就里：“啊？” 江烬垂下眼眸，握住路迩刚才被束缚过的手腕，给他轻轻揉捏着。然后说：“陌生人给的蛋糕，你不要吃。” - 14 第 14 章 半小时后，司步带着几名便衣的异能特警以及几位派出所的民警，过来收拾烂摊子。 司步并不知道费青川是什么情况，江烬只在电话里说这个人有异能，并且想要带走他和路迩。司步一听就匆匆赶来。 路迩长话短说，告诉了司步前因后果。 “由于我昨晚一个人打倒了那六个异能者，费青川觉得我很厉害，想把我招揽进他们的组织，所以今天找上了我。”路迩把他认为最重要的事，放在最后说，“他想用一个草莓蛋糕讨好我，卑鄙。” “喔。” 在场所有人的嘴巴都o了一下，然后齐齐看向江烬。 江烬很平静地配合路迩说：“先把这人带回去，我相信路迩说的，他应该和昨晚那几个异能者有关。总之，等他醒来慢慢审。” 司步只好笑笑：“也是，带回去审一下就知道了。” 其实司步是惜才的人，如果路迩真的有一人打倒六个异能者的本事，那他会比任何人都重视路迩的能力。 就在司步把费青川扔上担架的时候，路迩却又上前一步，指挥他：“你这样不行，给他戴上眼罩和手铐。” 司步看他一眼：“这是为何？” 路迩说：“他的异能可以通过视线对人进行精神控制，要是醒过来，在座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会被他杀掉。” 司步失笑：“……啊，谨慎一点是不错。” 但路迩后半句话也太傲慢了。 路迩又说：“还有，我要和你们一起审他。我怀疑因为我的存在，导致这个世界的反……坏人变得更厉害了。万一他还有什么后手，单凭你们恐怕解决不了，我在的话更稳妥。” 司步从一开始认真听，到后来表情逐渐纠结：“你的……存在？” “江烬没有告诉你们吗？”路迩很坦然地看着他，说，“我是无所不能的大魔王，来自比你们更加高等的世界。” 司步：“……” 异能特警：“……” 派出所民警：“……” “路迩。”江烬及时出声，打破了这短暂又尴尬的氛围。 路迩看向他：“怎么啦。” 江烬说：“饿不饿？我带你先去吃点东西，这边交给他们处理。” 本来路迩还不饿的，被他这么一说，才想起今天什么东西都还没吃。他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我好像是饿了。” “那就吃饭。”江烬牵起他的手，转头对司步等人抱歉地点点头，“待会儿见。” 按理说，工作时间迟到早退肯定是不被允许的。 但…… 司步想，路迩的中二病都严重成这样了，就让让他吧。 于是他朝江烬挥挥手：“去吧去吧，慢慢吃。不着急回来，一点都不着急。” 江烬：“……” 下楼的时候，不少人盯着路迩和江烬看。 甜品店的员工和顾客，对楼上发生的打斗原因一无所知，他们只是忽然看见来了一群警察，现在又看见江烬拉着路迩的手走下来，后面隐约还跟着被担架抬下来的费青川。 于是聪明的吃瓜群众表示一眼看懂： “那男的想插足当第三者结果被揍了吧！” “他给那个金发小帅哥买蛋糕的时候，我就猜出他居心不良。不过也真倒霉啊，被人家正牌男朋友揍成这样。” “这男的都什么岁数了，还想老牛吃嫩草呢。啧啧啧。” “可不，活该被揍。” 鉴于异能的事情不能被公开，所以这种误会，警察方面肯定不会出面解释的，司步巴不得大家就把这当作一场感情问题引起的斗殴。 而江烬看起来也不大想解释，他一直安静地走在路迩前面，两人的手牵得很紧。 路迩就更不关心这些了。 他和江烬先一步走出甜品店，等把司步他们甩在后面，路迩撇撇嘴，马上就跟江烬抱怨：“司步刚才看我的表情，很讨厌。” 江烬伸手压了压他被风吹乱的头发，问：“怎么讨厌。” “我上个月在路上遇到一个跌倒的小孩，他爬起来抱着我的腿哭着喊妈妈，当时我就是那个表情。” 言下之意，司步刚才根本就是把他当成了一个胡闹的小孩。 “……”江烬轻轻咳了一声，道，“没有，司步只是不清楚情况。” “他不相信我，他觉得我在胡说八道。”路迩很确定，“就像两年前我刚遇见你的时候，你也觉得我在胡说……等等，你现在是不是也不信我？” 江烬眼神一时紧张：“我信。” “那你许愿。”路迩一脸诡计得逞，伸出根食指递给江烬，“相信我是大魔王的话，你现在就许愿。” “我没有什么愿望。” “你有。” 江烬看着路迩，沉默了片刻：“你知道是什么？” 路迩的目光左顾右盼，在寻找今晚吃饭的地方，随口道：“我哪知道，我只知道这世上任何人都会有欲望。你不可能没有。” 江烬许久都没有说话。 路迩没在意他一个人在想什么，只是自顾自又说：“其实我才不需要他们相信我，人类不会去追求和蚂蚁进行精神交流，所以我也不会执着于和他们这些人达成共识。” 江烬捕捉到了这句话里的隐藏信息，便说：“那我呢？” 路迩反问：“你不是说你相信我吗。” 江烬噎住：“……对。” 他们最终去了一家快餐店，因为路迩突然想吃炸鸡腿。 路迩在前面点餐的时候，江烬正在后面数钱，路迩点完他正好数完，把钱付了，剩下所有钱都拿给路迩。 路迩顺手接过，抽了几张还给他，其他的就毫不客气往兜里一揣，问：“你哪里来的钱呀。” 江烬笑了笑，没回答，只说：“你去找个位置坐，我在这里等。” “好哦。” 路迩说完就走了，似乎忘了他刚才还问了江烬一个问题。 其实他一直都是这样的，经常提出问题，但未必真的关心。 只要他再多问一句，江烬就会告诉他，这是找司步提前预支的本月工资。而代价是，江烬这一整个月都得随传随到，不允许请假旷工。 江烬端着餐盘去找路迩的时候，看见路迩正在玩手机。他把餐盘放下，路迩还在玩手机。 江烬把饮料的吸管插上，湿纸巾拆开，又把手套也拿出来，递给路迩。 路迩的眼珠子还钉在手机上。 “路迩，吃饭了。” “马上马上，我回个消息。” “……”江烬浅浅蹙眉，上身不动声色地往前探了探。 可惜没有来得及看见路迩在和谁发消息，屏幕就黑了。 “好，吃鸡腿咯。”路迩用湿纸巾擦了擦手，再戴上手套，开始享用他的炸鸡腿。 江烬坐在对面，本就寡淡的表情在这一刻更加空白。他一个人沉默了许久。 路迩吃完一根鸡腿，抽空看了他一眼，问说：“你不吃吗？” 江烬：“是谁。” 路迩去翻另一根鸡腿，然后愣了愣：“……啊？” 江烬清了清嗓子，把低哑的嗓音切换成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是在和谁发消息？” “网友啊。”路迩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干嘛？” 江烬卡壳：“我。” 路迩学他：“你。” 江烬：“我想换手机。” 路迩很欣慰地点点头，把手里的鸡腿递给江烬：“你早该换手机了，你那个破手机，放着不用都漏电你不知道吗？” “嗯。”江烬接过鸡腿，说，“待会儿买。” 路迩又说：“你这个年纪啊，就是要用功能多一点的手机，打游戏上网交朋友都很方便的。” “我不会用那些软件。”江烬低头吃鸡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向路迩。 “很简单的，我教你。” “好。” 吃完饭以后，路迩行动力极强地拉着江烬去附近的商场，非要给他买最新款的那部智能手机。 他的理由是：“全联盟百分之八十的大学生都在用这个品牌，你也要用。” 江烬好不容易按住他的手，劝道：“买了它，这个月你就吃不了小蛋糕了。” 路迩吓得不行：“那那那，咱们还是买便宜一点的吧。” 江烬笑道：“好，买便宜的。” 两个人都是购物目的性极强，且办事效率很高的人，买完手机办完卡一共用了不到一个小时。 江烬刚把新手机开了机，就接到了司步的电话。 路迩在旁边眨巴眨巴眼，凑过去，很想听的样子。 他估计是费青川醒了。 路迩掐指一算，司步现在大概已经从费青川那里，得知了他昨晚一挑六的英雄事迹。 司步现在肯定很想找到路迩，对他顶礼膜拜，五体投地。 路迩虽然不是一个好大喜功的人，但他也不喜欢司步把他当小孩看。所以等司步知道他多厉害了，想请他去给联盟做事的时候，路迩一定要狠狠地拒绝司步，让他悔不当初。 然而手机扩音效果不怎么好，路迩听了半天都没听清。 反倒是江烬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等江烬挂了电话，路迩就赶紧问他怎么了。 江烬说：“费青川那里出了点问题。” “他不承认自己和那六个人有关？”路迩问。 “不，他承认了。”江烬蹙眉，看起来也很困惑，“他担下了所有罪责。” “既然供认不讳，那还有什么问题？” “他承认得太坦荡，司步怀疑，他是在保他身后的人。” 路迩听到这儿，表情严肃了起来：“不应该啊。” 原文里，费青川这个时候已经是反动组织的新老大了，而他手下最重视的接班人，自然就是黑化过的江烬。 但现在，江烬就在路迩身边。 所以费青川要保谁？ “路迩，我们得回去一趟，司步想请你做个笔录。”江烬柔声道，“你别怕，只是大概了解一下今天费青川和你说了什么。” 路迩当然不怕，他也正想过去会一会费青川。 十几分钟后，他们赶往了关押费青川的地方。 司步在大门口等着，大概是怕他们没有证件，长得又年轻，可能会被拦下，便来接他们。 “路迩，不介意的话，我们先谈一谈？”司步在楼梯口对路迩肃声说。 “不急。”路迩的表情比他还要威严，抬手拍拍司步的肩，说，“我先和费青川谈谈。” 司步：“……” 他甚至来不及阻止路迩，路迩就已经使用瞬移，闪身上了三楼的审讯室。 他直接站到了费青川身前。 费青川正被扣押在一把刑讯椅上，不过他没有受刑，看起来精神还挺好。身上的伤也已经好得差不多。 路迩没有立刻问话，他先观察了一下费青川，然后说：“你这么容易认罪，该不会是故意想留在这里吧。” 费青川双眼被蒙住，他听见有人靠近，但没想到是路迩。 闻言，他便笑了：“杀人案是重罪，我可能会被判死刑，留在这儿有什么好的？” “来之前我也始终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不过嘛……” 路迩弯腰，靠近费青川，仔仔细细打量这个人，脑海里不断闪过原著相关的设定，无论如何都觉得费青川哪里不对劲。 突然，路迩的脑子里一闪而过某个念头—— 或许，天道小儿为了让剧情回到正轨，它终于动手了吗？ 路迩缓缓开口，道：“你留下，是为了江烬吗。” 费青川没说话，也没什么动作。 路迩在费青川的耳边，一点点地引导他：“难道你是穿书者？又或者，你仍然是费青川，但你突然得到了一个系统，比如……纠正世界bug之类的？” 费青川无语道：“……什么东西。” 路迩通过他的反应，来判断自己有没有猜对。但费青川的反应很奇怪。 他并不算坦然，但也好像不太心虚。 路迩只能继续猜：“也不对，如果天道给你派了任务，那你应该直接去找江烬，可你今天找的人却是我。而且你下午看起来分明不认识江烬……哎呀！” 路迩又一次灵光一闪，聪明地破了案：“懂了，你的确有任务，但你的任务目标不是江烬，而是我。” “……”费青川的身体不自然地僵了一下。 路迩笑了：“啊哈。” 果不其然，他猜对了。 由于他把大反派江烬的人生改写得太“正派”，导致这个世界失去了平衡。天道看不下去了，想要做点什么。 和魔力缺失的路迩不同，这个世界的天道可以随便给人剧透，还可以随便帮人开挂。 费青川看起来比原文厉害了一些，一定是因为他和天道做了交易。至于到底是通过什么方式，路迩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很明确，天道想杀路迩。 首先，路迩是对江烬影响最大的人，杀了他以除后患。 其次大概是因为，它觉得江烬现在之所以不黑化，是缺乏仇恨。 那怎么制造仇恨呢？ 简单，夺走他最珍惜的事物。 天道觉得江烬最珍惜的人就是路迩。 只要路迩死了，江烬说不定原地黑化。再借由费青川的异能，把仇恨转移到联盟头上。 一切就可以回到正轨。 “可惜啊，天道小儿错算了一件事。”路迩笑眯眯地对费青川说，“我可不是你们想杀就能杀的对象，我是来自高等世界的大魔王呢。” “……”费青川一直不说话，却在这一刻，忽然爆发了一阵石破天惊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匆忙赶过来的司步和江烬冲进了审讯室，他们挡在路迩面前。 “发生了什么……路迩，你太任性了！你怎么能一个人跑到审讯室来？”司步满头大汗，看起来确实很紧张。 江烬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他把路迩揽进怀里，仔仔细细打量他身上有没有伤。 这时，费青川忽然开口说话了：“你们联盟政府是真的没人了？居然叫一个有幻想症的小孩儿来审我？哈哈哈哈哈！他说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大魔王，他还问我是不是穿书者，哈哈哈你们有没有人管一管？” “费青川，你真的杀不了我。”路迩就像看一个傻子一样，平静地对费青川说，“趁早放弃吧，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能动我。” 费青川顿了一秒，随即又开始更大声地笑：“谁要杀你？你到底在幻想什么，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吗？！哈哈哈！” 司步一个脑袋两个大，朝江烬摆摆手：“你先带路迩出去。” 江烬垂眸，轻轻托着路迩的背：“我们出去吧。” 路迩叹气，看了一眼司步，又看了一眼江烬，说：“你们两个现在看我的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一种看小孩子胡搅蛮缠时，无奈的眼神。 江烬立刻偏开了头，司步却说：“路迩，现在不是你玩闹的时候。等把费青川的问题解决，你要当大魔王还是大天使都随便你。但现在，麻烦你跟着江烬，去隔壁做笔录。算我恳求你！” 路迩无所谓地耸耸肩，兀自走了出去，江烬跟着他。 他们站在门外，通过单向玻璃，望着里面的司步和费青川。 里面的费青川不断地嘲笑着联盟政府没人了，反反复复说路迩是个“幽默感十足的孩子”。 无论司步问什么，费青川都只回答：“你可以让那个爱开玩笑的孩子跟你说，他编的故事多有意思啊。他说我的手下是他打倒的，你信吗？我都快信了！哈哈哈，原来你们联盟政府是一群小孩子在过家家！” “够了！费青川，你的态度最好放端正一点！” “我很端正啊，我已经供认不讳，你们随时可以把我关起来。” 司步看起来很焦虑，最后放弃了和费青川沟通。 江烬带着路迩去隔壁做笔录，路迩很配合。他避开了一切与原文相关的设定，把今天下午和费青川的聊天告诉了他们。 但很显然，这些东西帮不上什么忙。如果费青川背后真有天道撑腰，那路迩说什么，都缺乏说服力了。 警察做完记录，和路迩点点头，便自行离开。这间房间里剩下江烬和路迩两个人。 路迩抬头看了江烬一眼。 “江烬。”他闲闲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喊了一声。 江烬看着他：“我信你。” 路迩笑了：“谁问你了。” 就算江烬过去信他，经过今天费青川这一弄，恐怕也很难再信了。路迩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个。 他留在这个世界的目的，只是为了等江烬许完三个愿望。在此之前，他要保证江烬不死，不黑化。仅此而已。 费青川的出现，只是在催促路迩，要加快速度了。 天道一定会不断地制造类似的事情。 它这次发现杀不了路迩，下次就会改换策略。 路迩是无所谓，但他不希望江烬受到影响。 “江烬，你许愿吧。就现在。”路迩朝他伸出手，说，“我教你，你就说你希望自己一生顺遂，幸福健康。” 也许这个愿望不够宏大，给不了路迩太多魔力。但是没关系，等和江烬的契约结束了，他去另一个低等世界再换一个契约对象就好。 就当他谢谢江烬这两年给他买过的很多块小蛋糕，他可以送江烬一个圆满的人生。 可是江烬没有伸手给他，只站在原地，目光沉得像一潭死水。 “许了愿以后呢。”江烬问他。 路迩笑说：“大魔王就可以恢复魔力啦。” 江烬说：“你就会走。” 路迩道：“按理说是这样。” 江烬这一次沉默良久，才说：“路迩，我不相信你是大魔王。所以我不会向你许愿。” “……！”路迩瞪他一眼，“你真的很烦。” “我知道。”江烬走近他，缓缓蹲下身子，伏在路迩腿边，他拉过路迩的手，说，“如果你一定要我许愿，我就说，‘路迩要永远陪在我身边’。” 路迩拍了他的额头一下：“我说过不要讲‘永远’，我做不到。” 江烬的脸颊蹭着路迩的手背，半闭着眼，低声说：“对不起。” 这时，司步忽然匆匆忙忙地跑到门口，看见他俩的姿势后，司步捂住眼睛：“唉我去！” 江烬无声叹气，慢腾腾站起身来，这才问他：“费青川怎么了？” “没怎么，反正还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先把他关着吧，让专业人员去审。” 司步放下手，先看了一眼路迩，才对江烬说，“我接到个通知，来给你传达一下。” “这次事件让联盟意识到，外面有很多异能者已经形成了稳定且庞大的组织，为了提高我们异能特警队的战斗力，联盟政府紧急安排了一次为期一个月的异能者集中特训，你明早就回沣城准备一下，随时出发——不能拒绝，你已经预支过工资了。” 司步说完顿了顿，转头冲路迩挤出一个笑来，“联盟不希望错过任何一个人才，所以，路迩，你有兴趣参加吗？” 路迩心想，你刚刚还把我当一个胡搅蛮缠的小孩儿，现在又要叫我去集训，我才不去。 但随即，路迩想到了费青川。 天道在他身上失败，下一次，会不会就把目标定在江烬身上？ 异能者集训，鱼龙混杂的，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 他可不希望江烬去集训一个月回来就变大反派了！ 路迩抱住江烬的手臂，对司步说：“去。” 而与此同时，江烬也开了口：“他不去。” 路迩：“？” 江烬告诉他：“集训很苦很累，每天风吹日晒，要和其他人住一间房子，没有小蛋糕吃。” 路迩：“这么可怕！” 司步嘴角一抽：“江烬，你别把路迩看得那么娇气，我想他一定可以坚持下来的。” 路迩赶紧反驳：“我坚持不了一点。” 江烬也说：“嗯。” 司步咬牙切齿地指着江烬：“你就惯他，你就惯他！” - 15 第 15 章 第二天一大早，司步亲自开车把路迩和江烬送回了沣城。 路迩在后排睡了一路，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在了小区门口。 他正要睁眼，忽然听见前排的司步对江烬说：“这里是一份集训名单，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异能者对于联盟政府十分重要，切记不要让无关人士看到这份名单。” 江烬没有说话，沉默地从他手中接过了名单。 路迩闭着眼在心里吐槽：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拿出来干什么？自己藏着啊。万一被有心人看见名单上的人，保不齐就挨个挖你联盟政府的墙角。 这个司步真是笨。 没一会儿，江烬轻轻拍了一下路迩的肩，把他叫醒：“我们到了。” 路迩伸个懒腰坐了起来，看见司步正冲他亲切地笑。 路迩抬起下巴高傲地说：“不必对我谄媚，你我没有契约，我不会完成你任何愿望。” 司步：“……” 江烬扶额，轻轻咳了一声。 司步保持微笑，说：“路迩，你好好考虑一下加入联盟的事，你和江烬关系好，可以算作内部推荐，免去很多流程。” 路迩轻哼一声：“王可不会给你们这些普通人类打工，你们要自力更生，别总想着依赖王的力量。” “……噗。”司步已经努力克制表情，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江烬冷冷看他一眼，司步立刻收声，道：“好好好，那路迩大魔王，你就在家玩，江烬会打工赚钱养你的。” 路迩撇撇嘴：“他才养不起。” 司步嘿嘿直乐，满脸都是逗小孩后得逞的笑。 江烬一言不发地打开车门，朝路迩伸出手，把他牵下车。 等司步的车扬尘而去，江烬忽然低下头在路迩耳边轻声说：“养得起的。” 路迩看向他：“算啦，就你那几个钱。” 江烬道：“很快会有更多钱。” 路迩兴奋：“你终于决定要许愿了？” 江烬无奈笑道：“司步说，如果我通过这次集训的最终考核，并且拿到第一名，他会帮我申请预支一整年的工资。” “那能有多少。” “不低于一百万。”江烬对于这个数额是满意的，“并且每完成一次任务，有额外奖金。” 路迩脸上满是不屑：“他们真抠门，才给这么点。” 江烬抿了抿唇：“我会努力挣更多。” 路迩拍拍他的肩，一脸真诚地望着江烬：“等你什么时候不想努力了，一定要跟我说哦。” 江烬气得想笑。 - 回到家以后，路迩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江烬正在他房间的浴室里洗澡。 ——集训名单。 这件事路迩的脑子里盘旋不去。 路迩并不确定江烬这次去集训会不会遇到意外。 他本意是想跟过去。但跟去集训，就意味着接受了联盟政府的工作邀请。 路迩纠结于到底跟不跟去。 而那份集训名单，可以帮路迩做决定。 路迩首先可以确定一件事——天道不会为了纠正江烬的剧情，而改变其他人的命运。 费青川之所以被利用，是因为这个角色在原文里，和江烬本来就有一层师徒关系，他自己是个大反派，所以杀人放火都不会崩人设。天道就用他来纠正被路迩影响的剧情。 每个世界的天道都有每个世界的限制。像这种低等世界的“天”，并不会厉害到哪里去。 它的限制大概就是无法改变角色设定，无法强制杀死某个人物，等等。 所以路迩猜测，天道无法利用原文中的“好人”来对付自己，或逼迫江烬黑化。它就算想，也办不到。 路迩只要确认集训名单里都是原文中的正面人物，他就可以放心让江烬一个人去。 而如果集训名单里出现了书中的反派人物，那…… 路迩咻的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他必须去看看名单。 - 房间门被打开的时候，江烬正在浴室里吹头发。 他的头发短，三两下就吹干了，但江烬仍然把风开到最大。 他知道路迩进来了，也知道路迩在找那份名单。 这是司步交代给他的任务。 但其实江烬并不把这当做工作，因为他也想知道路迩会怎么做。 吹风机的巨大风力把江烬的心情吹得十分烦躁。 他安静地等路迩翻找名单，脑海里不自觉回想起了司步跟他说的话—— “路迩看上去很单纯，当然，我也希望他真的单纯。但江烬，你现在已经是联盟政府的人，有些不清不楚的事情最好趁早调查，以免日后真相揭开，你两边不是人。” “这份名单你拿回家，放在路迩一定能找到的地方。如果路迩对名单不感兴趣，说明他对联盟政府暂时不会有威胁。那我可以给你时间，以后慢慢搞清楚他的真实身份。” 江烬当时听完并不太在意，只问了句：“如果他看了名单怎么样。” 司步冷声道：“如果他偷看名单，那就说明他这两年按兵不动潜伏在你身边，也许为的不是你一个人，而是放长线钓大鱼。他感兴趣的人从头到尾都不单单是你，而是想通过你，获取更多异能者的信息。” 为了搞清楚这件事，江烬把名单拿回来了。 江烬从来不担心路迩对他做什么。 他之所以照司步的话做，只是想知道，路迩出现在他身边，究竟是对他一个人有所求，还是像司步所说…… 路迩其实是想通过他，接触到更多的异能者。 江烬一想到，路迩可能对他本人毫无兴趣，就忽然感到烦闷不堪。 手上一用力，插了电的吹风机就变形了，下一秒火花四溅。 这个动静，惊动了外面正在偷看名单的路迩。 在江烬打开浴室门以前，路迩匆匆溜走。 抽屉里的名单原封不动放在那儿，路迩的动作已经很小心，但早有准备的江烬还是确定，路迩已经看到了名单。 - 回到自己的房间以后，路迩在地上踢踢踏踏地来回踱着步。 虽然时间短暂，但他已经在那份名单上看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名字。 周以承。 也就是江烬的养父母汤丽和周凡冬的亲生儿子，那个被江烬的血救回了一命的幸运儿。 周以承在原文中不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他的存在，只是为了引出养父母给江烬换血的那段剧情，起到一个推动反派黑化的作用。 小说里的周以承，出场的字数少得可怜。多数时候都是被一笔带过，但路迩知道他的大概设定—— 周以承并不知道自己的爸妈领养回来的江烬，其实是救了他一命的“血包”。他只当是爸妈做慈善的时候，带回来了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养子。 年少时，周以承一直觉得，等他病死了，他爸妈就会让江烬代替他成为周家少爷，所以周以承对江烬有着先入为主的憎恶。 哪怕后来他的病痊愈了，他也没有对江烬改观，反而觉得江烬留在周家十分碍眼，所以明里暗里多次对江烬进行羞辱或者拳打脚踢。 江烬考上高中那一年，独自离开，开始了自己打工挣钱供自己上学的艰苦生活。周以承巴不得他赶紧滚，养父母也觉得江烬作为血包的作用完成了，便不去管他。 直到后来，周以承在大学入校体检时，被检查出来有觉醒异能的潜能，于是汤丽想出了为周以承彻底换血的邪念，想要把江烬的异能转移给周以承。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路迩出现了。 于是后来的剧情出现了偏转。 按照正常情节，周以承这个炮灰角色，在江烬黑化加入反派组织之后，就会被杀。 当时周家直接被江烬灭了门，所以周以承没有活到这一年。 但现在，他的名字却出现在了集训名单里。 路迩还注意到，周以承的名字是排在【重点培养】那一栏的。 而江烬的名字却在最后。 大概是因为他刚加入联盟，还没有进行各方面的考核，实力未知，所以放在了“待观察”那一栏。 相当于就是吊车尾。 这种对比，路迩看的想笑。 周以承能够觉醒异能，有很大可能，是两年前，江烬养父母抽走的那一管血，最终成功把江烬的力量偷梁换柱给了周以承。 这靠着江烬的血鱼目混珠的假货，竟然还是重点培养对象。 要么是联盟政府真的没人了，要么就是江烬的力量实在厉害，区区一管血，就给周以承逆天改命。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 天道从中推波助澜。 原文中周以承就是个小小炮灰，要是没有天道帮忙，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间点还出来蹦跶。 路迩想了想，如果他是天道，他要怎么利用“周以承”这个炮灰来逼江烬黑化。 首先，周以承应该不会被完全“剧透”。 否则他如果知道了整个故事的发展，作为炮灰，应该没有胆子去得罪未来的大反派。 比较大的可能性是，周以承和他的养父母一样，以为江烬死了。 这样一来，集训时如果周以承看到江烬，肯定会把江烬还活着这件事告诉养父母，那么接下来毫无疑问的…… 那对心狠手辣的夫妻，必然会对江烬下手，以免江烬揭穿他们的恶行。然后江烬就会在生与死的边缘，再次面临人性的挑战和善恶的抉择。 看。 剧情这不就圆回去了吗。 要是发展顺利，江烬肯定就朝着黑化一去不复返了。 “哼。” 路迩为自己的聪明感到得意。 但下一刻就蔫儿了。 如果真按照他想的剧情发展，那这集训他是不去不行了， 周以承摆明了是个定时炸弹。 他要去拆弹。 可是他怎么去啊？ 集训地点是完全保密的，就连江烬现在都还不知道。 等到时候直升机把人一接走，路迩连跟踪都无从下手。 除非他能飞天遁地。 除非他有魔力。 对……魔力！ 路迩一跺脚，一拍手，决定了：他要在江烬集训以前，恢复一部分魔力。 江烬最近口风很紧，完全不打算许第三个愿望。路迩觉得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哄江烬许愿上面。 他想到了第二个愿望，江烬要的“家”。 现成的魔力，只是需要一点契机。 这两年里，其实路迩也有过几次恢复魔力的契机。 一般来说，如果江烬在这个家里感到温暖幸福，高兴满足，就会有家的感觉。路迩也就会突然获得魔力。 但这种感觉总是来无影去无踪，难以把握，一旦江烬心情有了变化，魔力就又消失。 路迩努力回想这些时间点，企图找到一些规律—— 他记得，有一次凌晨两点，他让江烬给他做夜宵，他吃完后摸了摸江烬的头，夸他是“王的乖孩子”，然后倒头睡去。 一觉醒来，路迩就恢复了魔力。 但魔力只坚持了半天。 还有一次，路迩淋了雨回来发烧了，又不肯去医院，浑身红通通烫呼呼，脑子跟浆糊似的，窝在床上动弹不得。 江烬照顾了他一整夜，每隔一小时量体温，给他喂药喂饭，把他被汗湿的衣服脱掉，用毛巾擦洗了身体。 那次路迩什么都没做，魔力就忽然回来了。 但他高烧退了以后，魔力又消失。 …… 综上所述，江烬对家的认可契机，根本毫无规律可言。 路迩甚至觉得江烬脑子有问题。 半夜被叫起来做宵夜，通宵不睡照顾病人，这两件事为什么会让江烬有“家”的感觉？ 真的莫名其妙。 哦哦对了！ 路迩突然想起来，还有一次恢复魔力，是江烬拿到了最高金额奖学金。他把一半钱都给了路迩。 当天下午，路迩跑去逛街，在商场给江烬买了一条长裤。因为他实在看不下去，江烬迫近一米九的身高还在穿当初一米七时穿的裤子。 裤子拿回来的时候，江烬听说花了799，当场就要带去商场退货。 路迩哪能由他，当即就扑上去扒江烬的裤子。 江烬气得满脸通红，语无伦次，两人滚作一团，最后江烬憋着嗓子说了一句：“我、我自己穿！” 然后就羞恼地抱着裤子，冲进房间换上了。 而路迩也在那一刻，恢复了魔力。 江烬穿那条裤子的几天时间里，路迩的魔力一直都在。是维持得最长的一次。 懂了。 路迩打了个响指：江烬喜欢收到他的礼物！ 收到礼物时感到开心幸福，于是认可这个家，认可第二个愿望。于是路迩恢复魔力！ 说得通！ 路迩行动力极强，想到立刻就去做。 正好江烬给了他一笔钱，拿江烬的钱给江烬买礼物，简直就是完美闭环。 路迩揣着钱包，风驰电掣地就出了门。 在他走后不久，江烬从卧室走了出来。 而他手上，正拿着那份集训名单。 事实上，这份名单被改动过。 标记成【重点培养】的那几个异能者，恰恰是在体检中血脉力量呈现出不稳定状态的人，这次集训他们如果通不过，就会被淘汰。 而像江烬这种，虽然没有实测过能力，但各方面潜力都优越的异能者，则被划分到【待观察】那一栏。 司步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试探路迩。 如果路迩真的是别有居心，要挖联盟政府墙角，那他就很有可能通过这张名单，去接触【重点培养】的那几个人。 如果他不挖当然最好，但他要是挖成功了，那丢掉这几个力量不稳定的人，联盟损失也不大。 江烬看着已经关上的门，他不知道路迩去做什么了。 名单被他捏在手中，下一刻，掌心燃起一片蓝色火焰，纸张瞬间化为乌有，连灰烬都没留下。 路迩是在一个小时后回来的。 他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在玄关蹬掉鞋子，直接冲进江烬的房间。 彼时的江烬正在收拾集训要用的生活用品，看到路迩破门而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站起身张开手。 果不其然，下一秒，路迩来不及刹车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江烬把他扶稳，路迩却不肯好好站着，靠在他身上举起双手，给他展示自己的战利品：“江烬快看！” 江烬迷茫：“嗯？” “给你买的礼物。”路迩把购物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说，“衣服，裤子，运动鞋，你平时自己不怎么买，所以我就帮你买了。哦哦，还有这个。” 路迩把精心挑选的男士内裤举到他面前：“我猜你平时肯定买的都是那种超市打折货，哼哼，这个品牌啊，超级有名，一条就要四位数呢！而且我觉得你比这个代言人身材好，穿上试试？” 江烬看见路迩把东西递过来的时候，耳根骤然爆红，但听见价格后，脸色直接白了：“多……多少？” 路迩笑得势在必得：“1999，开不开心！” 江烬：“……路迩。” 路迩眨眨眼：“嗯嗯。” 江烬身子一歪：“你扶我一下。” 路迩扶着他：“你都开心得要晕倒啦？” 江烬勉强扯出一个笑：“嗯。” 他昨天预支了将近一万的工资，拿给路迩八千，剩下是他们接下来一个月的生活费。 现在，一条该死的……裤子，就用掉1999。 江烬努力控制表情，不要表现出心疼和舍不得。否则路迩会觉得他太没出息了，花个钱斤斤计较。 “江烬，你去换上吧！”路迩等了半天，没有等到魔力恢复，于是催促江烬，“你把这些都换上。” 江烬却说：“我，先不穿了。” 留着万一能退呢。 路迩看着他，半晌，撇了嘴：“你长大了，幸福阈值拉高了，这些小恩小惠已经无法打动你了。” 江烬额角渗出一颗冷汗：“……？” 路迩把东西往地上一扔，泄气地离开。 江烬追了上去：“路迩，不要生气。” 路迩幽幽地看着他，并指着那盒内裤，说：“那你穿。” 江烬表情几乎扭曲地看着包装盒。 贵是一回事，主要是那个款式…… 江烬觉得自己应该穿不惯。 “你一点都不喜欢！早知道不给你买了。”路迩大失所望，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路迩……” 江烬看着他跑掉，有些哭笑不得。 他蹲下去，把地上的礼物都捡起来，包装盒整理好，原原本本地放回购物袋里。 犹豫了片刻，江烬还是决定不退货了。 他把它们放进衣橱，不管怎么说，这是路迩送给他的礼物。 江烬整理了一下刚才被冲击得七上八下的心情，等平静了，才走了出去。 客厅里，路迩把手机敲得啪嗒作响。 江烬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路迩屁股一挪，离他远远的。 “谢谢。”江烬和他保持一些距离，说，“我很高兴收到你的礼物。” 路迩嘁了一声，没说话。 他知道江烬没有那么高兴。 要是高兴了，怎么可能没有恢复魔力呢？ 以前一条裤子就能换来好几天的魔力呢，现在江烬长大了，性格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 路迩心中不愤，手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你在……和人聊天？”江烬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看过去。 路迩说：“玩游戏。” 江烬慢慢朝他挪近了一点：“斗地主？” 路迩说：“我又不是只玩斗地主的。” “哦。”江烬好似随意地说，“所以在游戏里认识了朋友。” 路迩没有接他这句话，而是继续纠结于怎么让江烬感到幸福并恢复魔力的事。 他转头看向江烬，说：“江烬，你到底喜欢什么？你跟我说，我都送给你，不算许愿行吗？” 路迩还就不信了，无所不能的大魔王居然满足不了区区一个人类？！ 江烬也看向他，好一会儿，轻笑一声，说：“不管你给什么我都喜欢。” 他伸出手，想摸一摸路迩的头发，结果路迩躲开了。 一想到自己把钱都花光了，也没买到江烬喜欢的礼物，路迩就一阵郁闷，脱口而出：“你真是个欲求不满的人啊。” 江烬的手顿了顿，收了回来。 他没有反驳路迩的说法，反倒面色平静地看着路迩，目光落在路迩微张的唇上，片刻后，淡淡道：“嗯，我是。” - 16 第 16 章 路迩没把江烬那句话放心上，兀自抱着手机又倒下了。 获取魔力失败，他整个人垂头丧气。 江烬伸手，把他的身子扶住，轻轻往自己怀里靠，说：“是我不好，收到礼物是不是应该表现得再激动一点。” 路迩懒得理他，玩自己的手机。 江烬温声求饶：“你再送一次，我这次好好表现。还是说，你要我现在去拿那条……裤子，穿给你看，你会高兴点吗？” 路迩被他逗笑了：“你有毛病。” 江烬也笑：“嗯，病得不轻。” 可惜路迩笑了一会儿又臊眉耷眼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如果没有魔力，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跟着江烬去集训。结果想破头都没有答案。 江烬肯定也看见了周以承的名字，但路迩摸不准他到底是什么心情。是会为自己的过去感到不齿，还是痛恨周以承一家曾经对他的折磨？ 但江烬脾气那么好，就算和周以承对上了，肯定也是受欺负的份。 江烬异能比周以承厉害，但路迩怕的就是江烬失手把周以承杀了，那可就遂了天道的愿。 想来想去，他恐怕只能接受司步的邀请，加入联盟特警队，和江烬一起去集训…… 到时候风吹日晒，还没有小蛋糕。路迩越想越委屈。 这一切都是因为谁！ 于是下一秒，猝不及防的，路迩掐住了江烬的脸：“烦你。” 江烬配合他的动作，做出很疼的表情：“我错了。” “江烬，我决定了，我要跟你一起去集训。”路迩很突然地丢出这句话。 江烬笑容肉眼可见的敛了下去，眼神也在那一瞬变得晦暗不明，险些没能藏住眼眸下翻腾的冷鸷。 但到底还是克制住了，淡淡问说：“怎么决定的。” 路迩撇嘴：“还不都是因为你。” 江烬深深看着他：“……因为我？” 路迩忍住了向他剧透的冲动，只说：“我要去保护你啊，集训那么多异能者，万一他们欺负你。” 江烬很想朝他笑，像过去每一次听见路迩夸夸其谈时都配合他表演的样子。 但今天却笑不出来。 路迩看见那份名单后，就决定去集训。 为了什么？ 原因似乎很显然。 “你记得跟司步说哦，要是他没有在飞机上准备我的位置，那你也不许去了。”路迩看他不说话，就催了江烬一声。 江烬：“嗯，我给他说。” 这时，路迩看了一眼手机，突然兴奋道：“哎，到时间了。” 然后开始埋头戳手机屏幕。 江烬不知道他说的“到时间”是到了什么时间，只是依照路迩的吩咐，当下便打了个电话给司步，简单明了地告知了对方路迩的意思。 司步听到路迩要去，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压低嗓音道：“江烬，你现在明白了吧？” 江烬没有回答。 好一会儿，司步叹了一声气，说：“我准备有他的位置，让他尽管来。江烬，真相如何，你要自己看。” 司步提前准备路迩的位置，意味着他一开始就猜到路迩一定会去。 他知道江烬对路迩有着过度袒护的情况，所以也没指望靠这个就让江烬突然转性。 同意路迩加入集训，就是司步和联盟政府对于路迩的最后一次试探，他们想弄清楚路迩真实的目的。 不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放过一个敌人。 挂掉电话后，江烬的表情恢复平静。身旁的路迩从头到尾似乎都没有关注过他和司步的通话，一门心思地玩手机。 江烬的视线随着路迩的手落在了他的手机屏幕上。 可惜这个角度看不太清。 他只知道路迩很投入地用手在屏幕上画着圈，然后期待地盯着手机看了一阵，再发出失望的叹息。 “我和司步说了。”江烬企图用声音打断路迩的沉浸。 路迩头也不抬：“嗯嗯，那你记得帮我收拾行李。” “好。”江烬咽下一口烦闷，不由地往路迩那边靠了一点，问他，“我不知道你要带哪些衣服，我们一起？” “那等等哦。”路迩依旧懒得抬头，继续玩手机。 江烬等了半分钟，又问他。 路迩仍然叫他等等。 这么反复了两三次后，路迩蹙着眉，抬头很严肃地看他：“江烬，你想看我手机就直说。” 江烬微微一怔，表情些许不自然：“我……” 路迩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用余光偷瞄我的屏幕，还老是往我这边靠，就是想查我手机。” 江烬心思被揭穿，嘴唇变得干涩：“对不起。” “你怕我把钱都用来充游戏币了吗？我是那么幼稚的人吗？”路迩把手机往江烬怀里一扔，说，“我怎么会把生活费花在这个东西上面，你不信自己检查好了，我就买了一个1块钱的首冲礼包呀。” “？” 江烬缓缓地眨了眨眼，目光迷茫片刻。 他当然不是担心路迩充游戏币，但……还是拿起路迩的手机，看了一眼。他无法克制自己对于路迩一切行为的好奇。 屏幕上是一个手游的抽卡界面。 原来，路迩除了斗地主以外，最爱玩的就是这个游戏的抽卡机制。他上个月下载，已经上瘾了，每天都要登录签到，还在上面认识了一些组团下副本的游戏好友。 江烬白天出去打工的时候，他太无聊了，就在家里玩游戏。初衷主要是避免出门花钱。 但是玩这游戏千好万好，唯有一点，路迩的手气不好。 他一直抽不到他想要的那张ssr卡。 他知道江烬穷，所以玩游戏的时候，他也从来不花钱去买抽卡次数，就这么磨磨蹭蹭地靠着任务奖励，抽了一个月。 他的号上只有一个ssr。 江烬听完了以后，无心地问了一句：“卡池没有保底么？” 路迩皱着脸，很不高兴地看着他：“我唯一的那个ssr就是保底嘛！” “……”江烬噎了一下。 好吧。 路迩是真的很非。 路迩说：“我本来打算卸载这个游戏了，不过有几个游戏好友跟我说，下周开新活动，会送10连抽呢。我想再等等。” 江烬里外里把路迩的号看了一遍，确实是有够简陋的。 他虽然没有玩过这个游戏，但大概翻一遍界面，也能搞清楚各种功能，就说：“不等活动，现在抽。”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充值成功了。 路迩听见支付成功的声音：“你做什么了？” 江烬居然直接用路迩的号绑了自己的卡，然后买了100抽。 这可真是斥了个巨资！ 以前的路迩，嫌三百平房子太小，嫌两百亿太少，嫌一百块的蛋糕廉价，他是高高在上的魔王大人，他把自己的人设贯穿始终，从未低下高傲的下巴。 现在他却说：“江烬，你钱多烧得慌呀！”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那个一条裤子穿几年的江烬能干的事。 “是烧得慌。”江烬把手机递给路迩，“你帮我花。” 路迩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不要不要，我根本抽不到好卡，浪费钱。” 江烬笑了笑，也不勉强他，直接收回手，在抽卡界面点了个十连，给路迩打了个样。 下一秒，路迩惊呆了。 他几乎跳到江烬身上，双眼睁得大大的：“什么什么，为什么？” 十连里面有四个金！ 这就是天道光环的力量吗？ 他之前抽不到卡，还以为是游戏概率问题，或者是他这个号太黑。现在路迩有理由相信，是天道小儿在他身上加了非酋buff！ 路迩蠢蠢欲动。 江烬笑着把手机递回给他：“你来？” 路迩忍不了了，接过来就开始画神秘的圈圈。 十分钟后。 路迩悲壮地扔掉手机，双目无神。 屏幕上一排排灰色的r卡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江烬怜爱地摸着路迩的头发，安慰他：“是我的错，肯定是我刚才把卡池里的金卡抽走了。” 然而一切的安慰都已经无法抚平路迩的心理创伤。 他从沙发上跌跌撞撞要站起来，说：“我再也不要抽卡了。” 他刚起身到一半，忽然感觉手腕被握住，接着，一股力量将他往下一拽。他重新栽进沙发。 “啊。”路迩短促的惊呼一声，发现江烬正用双手把他圈在怀里，他不解，“干嘛呀？” “你想要什么。”江烬的唇几乎贴在路迩的耳边，轻声说，“我帮你抽。” “哪能说抽就抽。”路迩挣了挣，但实在扭不过江烬的一身蛮力，泄气道，“这游戏有好几十种ssr卡牌，但我想要的就只有那一个。” “你只想要一个，对吗。”江烬重复他的话，手臂不动声色地收紧。 “……轻点。”路迩拧了一下他的胳膊，“你勒死我得了。” 江烬笑了笑，动作看起来很温柔，实际上依旧却将人牢牢缩在怀中：“我把我的运气给你，你来抽。” 路迩好奇问：“这怎么给？” 江烬忽然握住他的手，把路迩的手指捉到抽卡界面上，指腹一点点摩挲着路迩的掌心，挠得他痒痒的：“我握着你，你画。” 路迩想抽回手，又抽不动，就迷迷糊糊照做，随便戳了个圈圈，然后静静等着出奇迹。 结果那张卡还没显示出来，江烬就忽然收回了手，把屏幕藏了起来，自己悄悄看。 “？”路迩对他这种幼稚的行为十分无语，伸手去抢。 江烬一个翻身，从沙发上离开，举着手机，说：“你猜是什么。” “肯定又是r卡。”路迩装作不想看，其实眼神一直往那边瞟。 江烬说：“是金卡。” 路迩急了：“我看看。” 江烬故意不给他，往落地窗的方向躲了两步，举起手机和他对着干。 路迩也不是好欺负的，追过去直接一个跳跃：“你给我看！” 他整个人挂在了江烬身上，江烬不得不把高高举起的手放下来抱住他。 趁此时机，路迩眼疾手快，一口咬在江烬的锁骨处，恶狠狠地磨了磨牙。 他听见江烬闷哼一声，想必是疼了，便得意地松开嘴，趁机抢过手机跳下去。 “居然真的是金卡！” 路迩看了一眼，正要感叹江烬运气是真不错，结果下一秒，他却愣住了。 路迩发现自己的魔力……恢复了？！ 这也太突然了吧。 就在他咬完江烬逃跑的那一瞬，汹涌的力量在他的灵魂与身体中爆发。 一切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路迩大为震惊，异常兴奋。 因为恢复魔力的大魔王终于可以为所欲为……不，是无所不能了！ 不过路迩又很不理解，想他不久前，才绞尽脑汁地送了江烬那么多礼物，但江烬看起来一点反应都没有。 现在他恶狠狠咬了江烬一口，江烬却偷偷高兴上了。 这个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他带着一丝揶揄，想问问江烬此刻是什么心情，然而一切都发生在猝不及防的下一秒—— 他被江烬一把捞了回去。 天旋地转一阵，路迩发现自己已经面朝落地窗被死死禁锢住了。 他的身体贴着玻璃，眼底是百米高空俯瞰下被缩小的城市远景，身后是沉默却又强势的江烬。 路迩莫名一哆嗦，伸手抵住窗想要往后退，却被江烬从后面拦住了去路。 江烬就这样按住他的双手，用比路迩结实宽阔的身体完全将他裹住，路迩动弹不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烬的身体好像比刚才更烫，声音也显得有些哑：“……路迩。” “你干嘛你干嘛。” 路迩总觉得江烬这次抱他的动作特别用力。 其实他已经恢复了魔力，按理说，他想走就走，以江烬的力量根本拦不住，甚至路迩还可以反手把放肆的江烬丢到窗外的百米高空去飘一会儿。 但他没有反应过来，又或者，他潜意识里不想对江烬使用魔力。 路迩只是单纯地用身体挣扎了一下。显而易见的失败。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他的长发在两人的身体间凌乱地纠结着。 江烬无声叹气，替他将发尾捋到一旁，于是便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脖颈。在路迩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咬完人就跑？” 语气沉而轻，听不出是埋怨还是打趣。 “废话。”路迩无语，反问他，“难道你咬完人不跑？” 江烬低下头，靠近了那抹让人无法忽视的白。 他开口说话时，齿尖像是不小心碰到了路迩后颈脆弱细嫩的皮肤，随着说的每一个字，唇齿便像抚摸般扫过路迩：“嗯，我不跑。” 什么叫“我不跑”？ 路迩没琢磨明白。 他只觉得被江烬唇齿扫过的地方痒痒的，便下意识笑了起来，想跑，又想起过来自己现在腹背受困，逃无可逃。 路迩还打算等江烬良心发现，自己放开他。可是没有等到。 再下一刻，江烬已经握着他纤细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 “唔……！” 那瞬间，轻微的刺痛袭来，路迩浑身蓦的发颤。 想说疼，但又没那么疼。 路迩忘了自己本可以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