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的宠妻日常》 ☆、吃相难看 宁国公姜文正,原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乞儿,为搏一个出身,投了军。谁知不过十年,竟是从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卒子,成了一军统帅。三王之乱,叛军以至京城脚下,姜文正千里救援,深入敌方中军,将当时势力最强的滕王斩落马下,三王联盟顿时分崩离析。 在京城守军被吓破胆,不敢出击的情况下,姜文正抓紧机会,带着自己的五万援军,竟是将二十万叛军全部围剿。自此,姜文正一战成名。在城头上亲眼看着姜文正杀敌的皇帝下旨封了爵,更是给了他掌管京城防卫之权。 当时有不少权贵人家都想要将府上的女儿许给姜文正,结为姻亲。可谁知最后竟是被大长公主得了去。 而那大长公主也是个奇女子,她是先帝最小的女儿,比陛下岁数还小两岁。三王之乱时,亲手杀了与滕王有勾结的驸马,更是依照驸马的口供,带着公主府上的八百府兵,将同三王有勾结的京中权贵抄了家。 姜文正带援兵来的时候,大长公主正押着那些权贵在城头开斩呢,据说刽子手里的大刀都被斩卷了刃。三王之乱平息之后,皇帝想要为大长公主再招驸马,可京中那些人家没有一家敢应。照理说即便是二嫁,皇家的女儿也没有难嫁的,只是谁让大长公主的凶命在外呢! 就在皇帝发愁的时候,大长公主竟是拉着姜文正到了御前求旨赐婚。就这样,乞儿出身的姜文正成了大长公主的驸马。 大长公主和宁国公成亲之后琴瑟和鸣,十分的恩爱。育有一独子,宠爱备至。可就是这位世子,十二岁敢闹市纵马、十四岁与人在花街斗殴、十五岁养了一个戏子、十六岁抢了双生姐弟、十七岁打断了成安将军嫡子的右腿……终于在十八岁的时候,因为想要驯服新得的烈马,那世子摔下马背,昏迷不醒。 最后有人建议试试冲喜这个法子,可但凡有点身份的人家,谁愿意将自己的女儿送来冲喜的?大长公主想到自己当初并不满意的婚约,便派人上门去问,如是他们家不愿意,她也不勉强。实在不行那怕是从府里的丫鬟选一个,即便是最后……他们宁国公府也不会亏待了人家。 只是任谁也没想到,那位建安侯最后竟是说自家女儿病重,生怕误了世子的病情,能否用兄长留下的嫡女来代嫁? “这位建安侯的真是吃相难看,也活该当初被他的兄长压得抬不起头来。好在本宫当初就瞧不上他那个女儿,换一个也好。”大长公主冷笑着,允了代嫁的建议。 因兄长故去,建安侯用刚过了孝期的侄女替代自己的亲生女儿,用来给宁国公世子冲喜的事已经传遍了京城。 照理说这种勋贵之间的事情,并不可能闹的人尽皆知,可即便是建安侯想要将舆论压下,可这流言却是越传越厉害。等看到下聘那天,皇帝下旨派礼部代为执礼之时,建安侯方才知道后悔。 十月初三,宜嫁娶。 宁国公世子大婚,京城里的人们都聚在路边看热闹。都说这是为了给宁国公世子冲喜,可这迎亲的排场都赶得上了两个月前皇长子大婚的时候了。因为宁国公世子病中不能起身迎亲,皇家更是派了安王嫡次子代为迎娶。从这个架势来看,宁国公府上对这位世子夫人可是注重的很。 “都是你,说什么让宜姐儿替了月姐儿去,你瞧瞧……”建安侯老夫人温氏指着建安侯严培伦哭闹。“安王的儿子都来了,你还说宁国公府比不得那卢家?宁国公府这是什么样的架势?这是在做给我们看呢!” “娘,是卢家他……”严培伦苦着脸想要解释。 “卢家怎么了?当初卢家来说亲,说的就是宜姐儿,你们竟然还厚颜无耻的说,当初定亲的是建安侯嫡女……你大哥活的时候,待你如何?如今宜姐儿孝期刚刚过,你就背着我着急的将宜姐儿送出去,他日待你再见到你大哥,你还有有何脸面?”老夫人气的拍着胸口,一旁的大丫鬟忙递上茶水。老夫人将面前的茶碗推开,冷笑道:“只是你没有想到,宁国公和大长公主会这样看重宜姐儿!你想攀附卢家,我这老婆子拦不住,可今后,宜姐儿记着这个仇,不认你这个叔叔,你也莫要来求老婆子为你求情。” “娘……”严培伦上前一步,想要在说什么。 老夫人摆摆手,合上眼不在看他。严培伦见状只得是退了出去。 待严培伦出去之后,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说道:“吉儿,带着准备好的东西,一起随着宜姐儿走吧!” 立在一旁的吉儿走上前来,跪伏在地,向老夫人深深拜道:“是,老夫人。” 一旁的喜儿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交给吉儿,吉儿双手捧着。 “除了宁国公府上送来的那些东西,老二家的怕是不会好心为宜姐儿添置什么像样的嫁妆了。这些东西你交给宜姐儿,这些都是她娘当初留下的,让她好生收着。”老夫人叹道。“如今宜姐儿怕也是恨上我这个老婆子了,即便是告诉她这件事是老二瞒着我擅自而为,她也不会信。所以我让你留在宜姐儿身边,说不得她会如何做想,只是你要记着,从今之后,你便和这严家没有任何关系了,你要服侍的人是宜姐儿,” 吉儿捧着盒子,再次拜道:“吉儿明白。” “去吧!再过一会儿宁国公的人便要到了。”老夫人摆摆手,长叹一声。 吉儿深深一拜,躬身退了出去。 喜儿拿着丝帕,轻轻为老夫人拭去脸上泪痕,轻声道:“老夫人,您莫要再伤心了。” “如何能够不伤心?老大走了,老大家的没过一月也走了,留下宜姐儿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老二没什么本事,却又托大。宜姐儿一个女儿家又能碍什么事儿?不过是想要将月姐儿嫁进卢家,好攀上皇贵妃的娘家罢了。当初大长公主派人来说,其实就是给了我们严家一个余地,可惜老二想要攀附卢家,又舍不得弃了宁国公府。他以为宁国公府只是为了要个冲喜的人吗?哼!宁国公这些年虽说淡出朝堂,可也不是我们能够得罪的起的,否则这满京城的流言是从哪儿来的?如今这般阵仗除了是为给我们和卢家看的之外,也是在给宜姐儿、他们的世子夫人撑脸面。即便是世子日后走了,宜姐儿也是他们宁国公府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谁也不能小看了去。卢家当年和老大是同窗之谊,方才有了这门亲事,那卢家的公子对宜儿也是上心。可如今长辈们自作主张的换了人,月姐儿即便是嫁进了卢家,以后的日子怕也是不会好过了。” 喜儿眼观鼻鼻观心的立在一旁,没有接话。 “走吧!准备准备,我们回建州。”老夫人捏着手中的念珠,语带无奈。 “回建州?”喜儿一愣。建州是严家的祖籍,大房夫妻死后便是在建州安葬。 “不留了,不留了。”老夫人连连叹息。 严培伦出了老夫人的院子,问随行的管事:“夫人可是去了前厅?” 管事躬身回道:“夫人还未出来呢!” “娶亲的人就要到了,她还在磨蹭什么?”严培伦边骂边抬脚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就在他刚到院门口,就见温氏绷着脸,带着一众婆子丫鬟慢悠悠的往院外走来。被老夫人一阵奚落,心情本就不虞,见到温氏这般做派,心头一阵火气。 “这个时候你倒是摆起来架子,迎亲的人就要到府门前了。”严培伦铁青着脸,呵斥道。 温氏被严培伦这一骂,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这人不还没有到吗?急什么?” 严培伦冷哼一声。“难不成你还想让宁国公府的人等你不成?要知道这是礼部执礼,安王爷家的二公子代为迎亲,你若是装相失了礼数,那便别怪本侯休了你这个不知轻重的愚妇!” 说罢,严培伦便转身离开了。 温氏双手扯着丝帕,怒目圆瞪,可却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只见她快走了两步,随即又停下对身边的一个婆子说道:“东院那里情况怎么样?这个节骨眼儿上,可别让那个丫头再闹出什么事儿来。” 那婆子扯着谄媚的笑容,躬身说道:“夫人放心,早就灌了药,又有咱们的人看着,不会出事的。” “那就好。”温氏满意的勾起了唇角。 以往一直被大房压一头,吃穿用度全要看他们一家的脸色。等大房夫妻两人走了之后,那东院本就该要腾出来的,可是老夫人死活不让,一个守孝的丫头还好吃好喝的供着。如今好了,那丫头走了之后,这侯府上下可就真正的都是他们的了。 即便是如今那宁国公府给足了宜姐儿脸面又如何?谁知道他们那个世子还能不能醒,即便是醒了,就凭着他平日里做的那些事儿,宜姐儿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想到这儿,温氏的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 ☆、最好的选择 严家东院和西院虽然接连,但各有各的府门。历任建安侯都是住在东院,所以东院的门前挂着的是建安侯府的匾额,而西院则是严府。老夫人心疼孙女,怕接连失去父母的严潇月看到自己住的院子被二房占了,更加难受,便生生的让二房留在西院。所以那建安侯府的匾额便挂在了西院的府门前,东院则成了严府。 如今宁国公府的迎亲队伍眼看快要到了,队伍领头的早就得了嘱咐,过了建安侯府门前,直径到了东院。安王仅有十三岁的安王次子李嘉恒利落的翻身下马,抬眼看了看门前的匾额,在看早已在门前迎候,一身侯爵衣冠的严培伦,眼底闪过一道讽意。 严培伦忙迎上前去,拱手道:“有劳二公子了。” 这安王二公子虽说没有爵位在身,严培伦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毕竟现今皇族之中,十二岁便能立下战功的就仅此一位,即便他日继承不了王位,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 李嘉恒眉眼带笑,回礼道:“奉姑母之命,由嘉恒代表兄之仪。现吉时已到,嘉恒恭请贵府大小姐上轿。”话间竟是完全忽视了严培伦的身份以及建安侯府。 严培伦一愣,强扯着笑容,说道:“二公子放心,定不会误了吉时。”说罢,严培伦便遣着一旁的仆子去了后院。 而此时的东院。 温氏身边的婆子听着院外的喜乐,对被两个婆子架着的严潇宜微微欠身。“大小姐,宁国公府迎亲的人已经到了府门前,奴婢恭送大小姐出嫁。” 屋内一干人等也都随着婆子的话音,躬身行礼。 四肢无力只能被人架着的严潇宜冷笑道:“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她温氏真以为到了宁国公府之后,你们这些人就能奈何得了我?身为主子,打杀几个陪嫁来的仆子,谁又能管得了?” 屋内被温氏指着随严潇宜陪嫁的那几个婆子丫鬟听到她的话,都不由的打了一个激灵。大小姐虽说不是暴虐的性子,但也不是轻易能够拿捏得了的,否则夫人也不会给她下了药。夫人派他们去盯着大小姐,本以为是个美差,可如今细想那却是个死路。 那婆子见屋里这些人的脸色,便知不妥。她强扯着笑,说道:“大小姐嫁进宁国公府,若身边没个人帮衬,怕是国公府里有些脸面的下人都能给您脸色看。夫人是担心大小姐罢了,大小姐可莫要多想。” “帮衬?宋嬷嬷,我也不和你废话,若是今日你不将我的人送回来,我即便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如愿。即便是我现在这般模样,人若是想死,谁又能拦得住?到时候宁国公府责难,我看他建安侯能不能够顶得住!”严潇宜咬牙说道。 自从知道卢家要换亲,而自己要被送去宁国公府的时候,她身边的亲信就都被温氏借口给调开了。温氏生怕她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使了亲信来看着她。只是温氏不会想到,自从她知道卢家有意换亲的那一刻,对卢家已经没有任何指望,又怎么会闹事。至于宁国公府对于她而言,反而是意外的惊喜。 在严潇宜看来,无论那宁国公世子的品性如何,只要能进了宁国公府,严培伦和温氏就拿她无可奈何。与其被他们拿去利用到别的地方,这宁国公府却是此刻最好的去处。而宁国公府下聘那天,更是坐实了这一点。只是这一切不能让他们察觉,否则怕是会生出别的事端。如今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要抓紧机会将身边的人要回来,否则今天过后,她们定会被温氏发卖了。 宋嬷嬷闻言,只得是赶忙去找温氏。莫不说严潇宜扬言寻死,即便是在上轿的时候有个意外,先不说那宁国公府,今儿迎亲的可是安王的二公子,哪个都不是建安侯府能够得罪的起的。 温氏在得了宋嬷嬷的禀报之后,几乎要将手中的帕子给撕碎了。严潇宜说的是事实,温氏现在方才明白,这些日子严潇宜竟是一直在装,她根本早就已经做好打算了,降低了他们的防备。想到宁国公府今天的架势,恐怕这桩亲事是严潇宜那丫头求之不得的。只是如今事情已成定局,温氏在如何也没胆子在这个节骨眼上毁了这桩婚事。 “把我们的人全撤回来,她想要她的人,那还给她就是。”温氏咬牙说道。 想到宁国公世子的那些传言,温氏心中冷笑。先让你得意的,如是那姜祁死了倒也罢了,如是不死,夫君无德,你还能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严潇宜看着眼前跪着不断抽泣的几人,冷声道:“别哭了,今儿是我严潇宜出阁的日子,你们这般模样让他人看了岂不笑话?” 为首的中年妇人抹去了脸上泪,看着四肢无力,靠坐在榻上的小主人,又落下泪来,她慌忙又将泪抹去。“大小姐……” “你们陪了我多年,一直是我最为信任的。如今我要离开这里,你们若是想要跟我离开,那便整理好仪容,随着本小姐出嫁,如是不愿意,大可留下,到时候本小姐自会将你们的卖身契送来。”严潇宜看着他们,缓缓道。 语落,那几人没有丝毫犹豫的俯身在地,异口同声道:“愿一直跟随大小姐。” “好!”严潇宜对那中年妇人说道:“黄嬷嬷你带着他们抓紧时间准备。” 为首那妇人应声之后,立即起身带着身后跪着的那几人近乎小跑着离开了。 在他们离开之后,严潇宜对站在门口一直没有说话的宋嬷嬷说道:“代我谢过你家夫人,谢谢她这些日子对本小姐身边的人的照顾。” 不过短短一月,黄嬷嬷原本丰韵的身子,如今竟是连以前的衣衫都有些挂不住,她的那些贴身丫鬟也都各个面黄肌瘦的模样。今天如不将他们带走,他们的下场可能比想象的更加糟糕。 宋嬷嬷一愣,忙回道:“大小姐言重了。” 严潇宜守孝的这三年,一直深居简出,身边又有人看着,如不是她一直住在东院,怕是早就会被人忘记。如今一看,宋嬷嬷竟是不敢与之对视。 “虽说本小姐不愿要侯夫人送来的那些人,可如今本小姐这般模样,身边的人怕也用不上,便有劳宋嬷嬷再将方才那两个喜婆寻来。”严潇宜可不想被抬着出这个府门,不然被有心人多嘴,让宁国公和大长公主不痛快,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宋嬷嬷也是乖觉,立即便明白了严潇宜的意思。即便是大小姐不愿用夫人送来的人,可送亲的排场还是得有,总不能真的让大小姐带着那几个面黄肌瘦的丫鬟婆子出嫁啊?想到这儿,宋嬷嬷立即又将人全部找了过来,只是这一次,那些人都比之前老实了,搀扶严潇宜的那两个喜婆手上的动作更是小心了不少。 而在府门前,严培伦刚刚遣了仆子去后院,却见一五人马队向他们这里疾驰而来。 “京城重地,竟是有人敢纵马疾驰!”严培伦惊道。除了禁军和京都巡卫之外,除非有紧急要务,否则京中是不允许纵马的。更何况今天宁国公府娶亲,应该早就报备过,禁军和京都巡卫都不会在这路上冲撞了迎亲队伍才是。 马队越来越近,这时人们方才看清为首的那位汉子竟是身着将军铠甲,身后的四人均是一身铠甲戎装。就在严培伦要唤人将马队拦住的时候,突然看到为首那人的面容,惊得竟是忘了说话。 这人不是失踪了吗?为何会突然出现? 马队到了府门前停下,为首之人翻身下马。也不理会左右他人,直径走到严培伦的面前,一直扣着腰间长刀的手指一推,刀刃便弹出一截。立时,原本还在吹奏的喜乐也停了下来。 李嘉恒忙让人重新将喜乐奏起。他虽不知发生什么事,但来人一身武官模样,如何也不可能做出太过激的事情,反而是喜乐却是不能停了,这可是他表兄娶亲呢!何况姑母只是让他将人娶回来,这建安侯的死活与他又有何干? “杨、杨大人……”严培伦强作镇定,他试图向李嘉恒求救,可却发现对方却是低着头整理着衣衫。 杨涵冷声道:“宜儿呢?” 严培伦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向府门内,回道:“在、在里面。” 杨涵收回刀,冷声道:“今日是宜儿的大喜之日,不宜见血。只是从今之后,我杨涵与你严家不共戴天。” 说罢,他转身对随行而来的四名亲卫说道:“你们在外面候着。” “是!”仅是四人,竟是喊出了肃杀之气。 之后,杨涵便不理会严培伦,抬步走进府门。严府的仆子想要去拦,可却是被他身上那通身的杀气给吓得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李嘉恒瞧着他的背影,想到之前姑母曾说过的话,心中一动。这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失踪了几个月的云麾将军竟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在看那面如土色的严培伦,李嘉恒心中冷笑。他虽然年少,可朝中的那些事情也是明白的。堂堂云麾将军失踪数月,又突然出现,定然是领了要紧的差事。可惜了这严培伦竟是以为他的那个侄女已经没有任何依仗,便轻易的将人送去冲喜。 如今人家的亲舅舅回来了,也不知道严培伦会不会后悔当初做的决定。 ☆、送嫁 听着前院传话,迎亲的人已经到了府门前。那宋嬷嬷忙让那两个喜婆搀扶着严潇宜打算去老夫人那里去拜别,却见老夫人身边的吉儿进来。 “老夫人说,大小姐无需前去拜别,只愿大小姐今后能够一切顺遂,平平安安。”吉儿跪伏在地,手捧着自己的卖身契,说道:“老夫人说,让奴婢今后跟随大小姐。” 严潇宜沉默了一会儿,而轻轻一声:“好。” 照理说,女儿出嫁,需得家中兄弟背上轿,可大房无子,二房的那位也不过五岁。原本严潇宜还有舅舅,可前几个月在战场失踪,生死不明。虽说叔叔也可以,莫不说严培伦端着侯爷的架子,严潇宜又怎么会愿意。 就在宋嬷嬷指挥着喜婆给严潇宜盖上盖头背她的时候,就见一个身着铠甲大汉闯了进来。 屋内的丫鬟忍不住一声惊叫,宋嬷嬷正要指着骂,却听那吉儿忽然出声唤了一声:“舅老爷!” 舅老爷?她本就是温氏的陪嫁,温家的人自然是熟悉,可眼前这位……在看的模样有些熟悉,宋嬷嬷一惊。那人不是死了吗?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 杨涵走到严潇宜面前,坚毅的脸上出现一丝松动。“宜儿,舅舅来晚了。” 严潇宜看着杨涵,忍了许久的委屈终于随着眼泪破框而出。“舅舅,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看着姐姐留下的唯一的子嗣,心中充满了懊恼和悔恨。他为何不能早些回来?如是能早些回来,这严培伦和卢家也不敢这样欺辱宜儿。 严潇宜想伸手碰碰眼前的人,想要确定疼爱自己的舅舅真的回来了。可四肢无力,根本抬不起手来。杨涵也发现了严潇宜的不妥, 他抓起严潇宜的无力的手臂,面色铁青的问道:“怎么回事?” 严潇宜苦笑一声,却是没有说话。 杨涵想到他所听到的那些事情,立时也便明白了,他转头便看向站在一旁的宋嬷嬷,这个婆子他记得应该是这严家二房的人。想到这儿,杨涵一步上前,反手给了宋嬷嬷一个耳光。只见身材圆润的宋嬷嬷,竟是被这一巴掌扇飞出去,一头撞到了墙上。 宋嬷嬷呼痛都来不及,白眼儿一翻,便昏死过去。 屋子里雅雀无声,尽管有人想要去立即上前去看看宋嬷嬷,但见杨涵那凶神恶煞的模样,竟是一步也不敢动。杨涵回到严潇宜面前,蹲下身,与严潇宜面对面。 “舅舅本答应过你母亲,要照顾好你,却不想竟是让你受到这般欺辱。这个亲咱们不结了,舅舅带你离开严家。”说着,便要拉着严潇宜要离开。 严潇宜闻言,轻笑一声,摇头道:“谢谢舅舅,只是这桩婚事陛下让礼部执礼,已经不是单纯的两家结亲这么简单了。今天我若是走了,舅舅不仅得罪了宁国公府,更是让皇上不喜,不值!在说,即便是爹娘已经不在,而我却依旧是严家人,今次不成,日后若要议亲还是甩不开他们,除非宜儿今生不嫁。何况,嫁进宁国公府也不一定是一桩坏事,凭着他们能让礼部来执礼,就能够看出的。” 杨涵听罢,也知严潇宜说的是实话。他虽是严潇宜的舅舅,可严潇宜毕竟是严家的人,严潇宜受了委屈他这个做舅舅的可以出头,但却是不能带着严家的孩子离开的。至于宁国公府,身为武人,对宁国公自然是钦佩的,大长公主虽说因为杀夫抄家的事,遭人诟病,可对他们而言那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 若是寻常,宜儿能嫁进宁国公府自然是比那卢家要好的多,可那宁国公世子不是个好的,莫不说他现在生死不知,宜儿嫁进去说不定就要守寡,即便是人好了,可姜祁那个品行,宜儿今后怕是要受大委屈。 “宜儿……” 杨涵还想要说什么,却是被严潇宜打断了。 只见她眉眼含笑,一抹泪痕滑过脸颊。“舅舅,你能回来,是上天对宜儿最大的恩德。如今宜儿要出嫁了,舅舅能否背宜儿上轿?” 杨涵拳头紧握,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见他顿了顿,紧咬着牙关,点下了头。 一旁侍候的喜婆见状,立即将盖头给严潇宜盖上。还是小心的侍候好眼前的人要紧,至于温氏的交代,早就被她们都在脑后了。宋嬷嬷的下场她们可不想受一边,那一巴掌,宋嬷嬷的那一口老牙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新娘出嫁喽!” 两个喜娘强扯出笑脸,将严潇宜扶上杨涵的背。 杨涵的盔甲透着冰冷,可严潇宜的心中却是生出暖意。什么都比不过亲人重新出现的惊喜,至少这一刻她没有觉得孤单。 杨涵闯进院中之后,严培伦之后也是追了进来,可是到了严潇宜所住的院门前便不敢再进了。这杨涵是什么人?杨氏她娘家老太爷去世之后,这杨家就没有个长进的,杨氏的父亲更是在西南叛乱的时候没了。杨家除了已经嫁人的杨氏,就只剩杨涵一个。 杨涵十七岁中了举,本以为会继续考个进士,谁成想在杨老爷死了之后竟是投了军。短短七年之间官至三品,成了云麾将军。 胆敢坑杀敌军战俘,拿敌军尸首做京观的,当朝可就这一位啊! 温氏也是收到消息匆匆赶来,见严培伦站在院门口,正要打听,却是见杨涵背着严潇宜出来了。两人一惊,顿时快步离开。 严培伦见严潇宜并没有因为杨涵的到来而不嫁,心下松了口气。而那温氏却还是心中暗恨自己竟是被严潇宜骗了,想着方才有人传话说老夫人竟是将身边的大丫鬟给了严潇宜,心中更是恼怒。杨氏临走之前除了将一部分嫁妆交给杨涵之外,其余的可都在老夫人手上。之前她就一直盯着老夫人那里,可谁想她竟会在这个时候送了个丫鬟过去,想必那些嫁妆也是一同带过去了,其中怕也少不了老夫人自己的添补。一个冲喜的丫头,难道要将府里都掏空不成。 然而即便是温氏再恨,如今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是咬牙忍了。 温氏躲去了西院,而严培伦则快步往府门前走去。他气息微喘,到了府门前故作轻松。李嘉恒见状心觉好笑,但同时也是松了口气,还好这婚事还能继续,没让他空跑一趟。 这时,府门外迎亲的以及看热闹的,看着杨涵背着新嫁娘出了府门。穿着铠甲背新娘的,众人也是头一回见。奏乐的那些人见人出来了,吹的更加卖力。喜婆上去掀了轿帘,杨涵小心的将严潇宜安置在轿中之后,向李嘉恒拱手抱拳。 李嘉恒则是郑重回礼。随即也不管严培伦,翻身上马。 杨涵则是对随行的四人说道:“走,随本大人送亲。” “是!”四名亲兵齐声高喝,仅这四人,声音几乎要盖过了喜乐。 能让自家大人焦急回京,并亲自送上花轿的,自然是大人最看重的,他们几个可不能丢了大人的脸面。那四个亲兵立即翻身上马,随着杨涵行至队伍最前。 李嘉恒见状,心道:虽说这严家是靠不住了,但表嫂的舅家瞧着却不是好对付的,竟是一点都没有怕宁国公府的意思。 严潇宜坐在轿中,听着外面的声音,心中说不出是个怎样的滋味。爹娘在的时候,她不是没有想过日后出嫁会是怎样一个情景,也曾幻想过和那卢家公子在成亲之后的日子。然而世事无常,爹走了,娘也走了,卢家自然是嫌弃她这个孤女。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被二叔送去宁国公府冲喜。她原本以为是大长公主逼迫,等仔细打听之后方才明白,不过是二叔在卢家之后,又舍不得放弃宁国公府罢了。原本定亲的女儿换给了卢家,把没了爹娘的侄女送去冲喜,这明摆着就是觉得宁国公府比不得他卢家。 二叔算来算去,竟是算了这样一笔糊涂账。 她不是没有怨过老夫人,明明是她的祖母,为何任由二叔欺辱自己。只是在她看到吉儿的时候,心里也便明白了。没了爹娘,这家中便是二叔一家做主了,即便是老夫人,有些时候也是无能为力。 好在舅舅还在,有人真心挂念自己,所以老天并没有让她严潇宜一无所有。 大概是温氏下的药的缘故,一路上在轿中晃晃悠悠,严潇宜竟是觉得有些迷糊。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到的宁国公府,浑浑噩噩之间,她被喜娘搀扶的出了轿,行了礼,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送进了洞房。 因为是冲喜,新郎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有些规矩自然是不能行了,所以喜娘在说了几句吉祥话之后便退了出去。 严潇宜靠坐在床边,听着屋外渐渐减少的人声,轻轻叹了口气。虽说盖着盖头,可她能感觉到身后躺着一个人。 这应该是她未来的夫君吧?那个传闻品行不端、欺男霸女的宁国公世子姜祁。记得严潇月跑来说并非他们家有意换亲,而是卢家不愿娶她这个孤女的时候,故作无意的向她透露姜祁的一些事迹,最后装着一脸歉意。 然而这有如何呢?即便是冲喜,她也是宁国公府明媒正娶的世子妃。姜祁若醒不来倒也罢了,若是醒了,他善待自己,那她便敬他。如是他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自己也不会将他放在心上。 严潇宜被头冠压得,脖颈实在是受不住了。她知道屋内还有人的,便开口道:“有谁在?” 大约是严潇宜突然开口,所以对方没有立即回答,但随后便听到一个女声传来。“奴婢纤巧见过夫人。” 严潇宜想了想,说道:“随我来的人呢?” 纤巧回道:“禀夫人,在门口候着。” “那你去将人叫进来吧!”严潇宜动了动手指,发觉身上的药性似是小了。 那叫纤巧应了声,听着脚步,便是去叫人了。 进来的是吉儿,她进来之后,便向严潇宜说道:“黄嬷嬷他们被带下去收拾东西了,奴婢得了吩咐,今夜留下侍候夫人。” “知道了。”严潇宜说道。“你来侍候我更衣吧!” 吉儿见严潇宜没有怪罪,心下松了口气。她立即上前为严潇宜除了盖头,准备为她卸凤冠。 没了盖头,严潇宜便打量起屋子。纤巧听严潇宜要更衣,便立即端了铜盆。“夫人,奴婢先去打水。” “嗯!” 纤巧离开之后,吉儿向严潇宜身后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小声问道:“大小姐可还好些?” 严潇宜却道:“不用避讳,我在这儿坐了这么久,怕是他们早就看出来了。”像是无骨一般靠坐着,一动不动,任谁都能看出端倪的。 “委屈大小姐了。”吉儿轻轻道。 “好了,快些将这凤冠除了,我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严潇宜说道。“还有,从今之后,无论身边有没有人,都唤我夫人。” “哎!”说着,吉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凤冠一除,严潇宜顿时感觉到轻松。身上的药性渐小,在吉儿的搀扶之下,严潇宜倒也能自行站起。待吉儿除了严潇宜身上那厚重的喜服之后,纤巧也正好端着热水进来。 在两个丫鬟的侍候下,严潇宜除了妆容,一身中衣的站在床边。这个时候,她才有机会看到姜祁究竟是何等模样。 ☆、冲喜成功 姜祁并不是一个十分英俊的男人,但他五官周正,皮肤白净,鼻梁英挺,唇角即便是在昏迷的时候也是上扬的。 他应该是一个很爱笑的人吧!严潇宜想着。 纤巧在一旁说道:“禀夫人,世子平日里是由府里的婆子侍候的,太医也来看过,说是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时候伤了头,得休养些时日才能醒。” 这纤巧倒也是个聪明的,只是一个昏迷的人,是丫鬟侍候还是婆子侍候,严潇宜本就不在乎。即便是醒了,即便是府里干净,那外面可还不是乱七正熟练的为大长公主解开发髻之后,拿着梳篦为她梳着长发。“既然知道严家的目的,公主又何必要同意这婚事?” 大长公主冲着镜中的姜文正白了一眼,随后又有些无奈的叹道:“祁儿昏迷半年之久,我是生怕他一辈子都这样了,不然也不会想到用冲喜这个法子。和严家的这个婚事,当初若不是祁儿像是中了邪似得,非要娶那严潇月,我才不愿和那严培伦结亲呢!之前因为有这桩婚约在,我才派了人去探探口风,也没想着耽误人家女儿。可谁想那严培伦竟是把自己的侄女推过来。严潇宜我以前是见过的,比起严潇月要来的精神。而且被亲叔叔轻易推出来,想来在府里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姜文正轻笑一声,道:“原来是公主殿下发了善心。” “善心?如是严潇宜不识好歹,这便不是善心了。不过就现在看来,也是个聪慧的。”大长公主握住姜文正的手,长叹道:“也不知道祁儿什么时候能够醒。” 姜文正将手按在大长公主的肩上,安慰道:“会好的。” 遣了吉儿和纤巧离开之后,严潇宜躺在软榻上,照理说她应该一夜难眠才是。可大概是因为那药的缘故,严潇宜躺下没有多久,便沉沉的睡去。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床上那原本应该昏迷不醒的人,手竟是突然轻握成拳,口中也发出一声细不可查的呢喃。 姜祁知道自己是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之后他便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出现了一丝光亮,耳边也想起各种各样的声音。他想要睁开眼睛,可无论如何努力都是徒劳无功。耳边有人在哭泣,是那样的熟悉,他想张口说话,嗓子却像是被什么堵了似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然而就在他放弃挣扎的时候,他好像透过了光亮,看到一幕幕飞快闪过的画面。直到最后,一个女子停在了他的面前。 这应该是梦吧?姜祁想着。 梦里,那个女子是他的妻子,是母亲找来为他冲喜的妻子。姜祁觉得有些好笑,堂堂大长公主竟会相信冲喜这种荒谬的事情。 他不喜欢这个突然出现的妻子,除了因为她那个娇滴滴的妹妹才是他当初看上的之外,更因为她不仅不会笑,也不会哭,即便是吵架,都是他在那里像个疯子似得,而那女人却没有一丝的反应。 梦里他们一直没有圆房,直到有一天她对他说,国公府应该有个继承人。梦里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生气,所以一切发生的根本不温柔,终于他看到了她的眼泪。 然后他有了儿子,父亲和母亲很高兴。他大概也很高兴,因为梦里的他在笑。 然后呢?父亲出征,回来的却是一口棺材。发生了宫变,母亲为了保护皇帝,重伤身亡。他呢?一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的二世祖,被养的外室下毒,虽然没有死,却是像个傻子一般,对自己的身体不能自控,如一个蠢笨的婴儿。 宁国公府依旧是宁国公府,可他这个继承了爵位的人却成了怪物。他想,反正已经有儿子了,那个女人根本不需要他这样一个怪物的。然而,那个女人似乎并不打算弄死自己,即便是她已经成了京城里的笑话。 然后,姜祁看到了那个女人的笑容,宽容以及无奈的笑容。在他受不了抓狂的时候,那个女人会拥着他轻声安慰;会在他睡觉的时候为他唱着原本只属于他们儿子的童谣;会一勺一勺的喂他吃饭,毫不嫌弃衣服上沾染的污迹。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已经老态龙钟的他枕着那个女人的腿,想要告诉她如果有下辈子,他会对她好的,到那个时候她也一定要喜欢他才行……可他说不出来,只能在她不知道唱了多少年的童谣中,再次陷入了黑暗。 严潇宜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站着一个黑影,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她猛地坐起张着口,想要唤人,却发现自己竟是被吓得失了声。 “别、别慌……”那人身形似乎有些不稳,嗓音也有些嘶哑,语中带着些许紧张。“我、我是姜祁。” 姜祁从梦中醒来,看着房间内的布置一切很是熟悉,他想这应该就是自己刚成婚的时候吧?比起梦里,他醒来的似乎有些早,那龙凤烛还在呢!他拖着因为长期卧床而虚弱的身子,一步步的走到那熟悉的屏风后面,如他所愿,梦中的那个人就在那里。他看着睡梦中的人,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只是姜祁没有想到,严潇宜会突然醒来,还一副被吓到的模样,这让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姜祁?严潇宜定了定心神,借着微微的烛光,终于看清来人的模样。严潇宜惊异的看着他,谁能想昏迷了半年的姜祁竟真的会在新婚之夜醒了过来。 等她看到姜祁那在烛光下都难以掩饰惨白的脸和额头上的冷汗,终于回过神。她慌忙起身,犹豫了一下,最后紧抿着红唇,伸手搀住姜祁,让他坐在软榻上。随后,严潇宜便走出屏风去唤人。 从梦中刚刚苏醒,有满腹的话想要和严潇宜说的姜祁,只堪堪让手擦过严潇宜的衣袖。 夫人怎么就走了?他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啊?还没有完全分清梦境和现实的姜祁心中很是委屈。 纤巧和吉儿听严潇宜唤她们,忙走了进来。等纤巧听到姜祁醒来的消息之后,一声惊呼,忙走到床边,见床上无人,下意识的去看严潇宜。 严潇宜指着屏风后面,说道:“世子在里面。” 纤巧跑向屏风后,见半靠在软榻上的人真的是自家世子之后,一溜烟的又跑了出去。严潇宜拦都拦不住,听着纤巧喊着世子醒了的话,严潇宜知道这个晚上怕是不能再继续睡了。 ☆、奇怪的丈夫 不到片刻,屋子里便围满了人,大长公主和宁国公夫妻二人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的。看着大长公主抱着姜祁欣喜的落泪,完全没了严潇宜印象中的端庄大气,现在的她就是一个寻常的母亲。 姜文正站在一旁,虽然在安慰着大长公主,可脸上也是带着难掩的喜色,双眼泛红。 站在另一侧的严潇宜垂下头,不再去看。一直关注着她的姜祁伸出有些枯瘦的手,抓住她的衣袖。 严潇宜猛地抬头,神情有些莫名。不仅是她,就连周围的人也都是一脸惊奇。 大长公主知道姜祁的脾气,她担心姜祁不知道缘由,给严潇宜难堪,抹去脸上的泪,解释道:“祁儿,她是你的妻子,多亏了她,你才能够醒来。” 大长公主其实是不相信冲喜之说的,迎娶严潇宜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只是她没有想到这新婚当夜,姜祁便醒了过来,无论是不是巧合,她也要承这个情,决不能让严潇宜受了委屈。 姜祁扯着有些嘶哑的嗓子,对大长公主说道:“娘,儿子知道。” 只是方才严潇宜的表情有些奇怪,他看着很不喜欢。 大长公主这时才看清楚,自己的儿子看着严潇宜的眼神并不像是在看陌生人,反而是有些…… 就在这个时候,下人来报,说太医到了,大长公主的注意力立即转移了过去。忙迎了气喘吁吁的老太医进来,为姜祁看诊。 严潇宜想要让开位置,可这刚刚醒来的丈夫却是抓着她的衣袖不愿松开。严潇宜有些尴尬的望向姜文正夫妻两人,手中却在暗暗使力,想要将衣袖拽出来。 她不明白姜祁这是在做什么?除了今天,他们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为何他却是这样盯着自己不放?难不成是脑子坏了? 姜祁见严潇宜想要拽回衣袖,抓着袖子的手更加的用力。可是大概是因为长期躺着没有活动的缘故,那手因为使力竟是抖得厉害。 大长公主见状,心疼儿子,忙道:“你就在这里吧!陈太医,还请您为祁儿瞧瞧。”说完便和姜文正为陈太医让开了位置。 姜祁是半躺在床上的,外侧的手紧抓着严潇宜的衣袖,陈太医看着那骨节泛白的手,缓缓道:“还请世子手上莫要使力。” 严潇宜见姜祁望向自己,只得道:“世子还请松开手,妾不会走的。” 说完给了姜祁一个肯定的眼神,姜祁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缓缓的将手松开。严潇宜送了口气,脚刚动了一下,却是见姜祁刚松开的手又抓了过来,这次抓住的是她的手。 严潇宜更觉不自在,而且在这样耽误下去怕是会惹了姜文正和大长公主不快,严潇宜反手握住姜祁的手,安慰道:“妾真的不会走,就在这里陪世子。” 这一举动似乎很有效果,姜祁终于平静下来,由着陈太医把脉。 陈太医捋着花白的胡须,搭着脉,半晌无话,周围也因为陈太医的沉默一片安静。 过了许久,陈太医终于收回手,略带欣慰的向姜文正和大长公主拱手道:“国公爷、大长公主殿下,世子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因为长期卧床,筋骨不似常人那般强健,肠胃也较为虚弱,所以这段时间世子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则需要汤药、针灸以及推拿的辅助。” 姜文正面露欣喜,拱手回礼道:“多谢陈太医,今后要继续劳驾陈太医了。” 陈太医回道:“国公爷无需多礼,这本就是下官之责。” 之后,陈太医便被府中管事领去开方子。 大长公主也是终于松了口气,她坐在一旁,不停的和姜祁说着这些天自己的担心和现在的欣喜。一旁的丫鬟婆子一个个的也说着恭喜的话,有些讨巧的,更是抹着泪在一旁为大长公主帮腔。 严潇宜唇角挂着笑,心里却是在想自己今后该怎么办? 原本还以为万一这姜祁醒来之后,会厌恶她这个代替严潇月嫁过来的人,可不成想这人一醒来对她似乎就有一种依赖感。不仅仅是姜文正和大长公主看出了不妥,就连周围的这些丫鬟婆子怕也是看出了问题。 听说这姜祁是摔下马的,难道是那个时候脑袋摔坏了?可瞧着姜祁也是认识人的,和大长公主说话也很是正常,严潇宜有些摸不着头脑。 过了一会儿,姜文正对大长公主说道:“天色已经不早了,祁儿也累了,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吧!” 大长公主虽然舍不得,但见儿子疲惫的样子,只得是向严潇宜交代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屋里除了她和姜祁之外,就只有纤巧和吉儿。严潇宜有些不自在,她望向姜祁,却是见姜祁也在看她。 “那个、世子还是早些休息吧!”说完,严潇宜便要往屏风那里走。 姜祁见她要走,本想拦下,可这次却是没有抓住。有些慌了手脚的他,也不管一旁正要扶着他躺下的纤巧,掀开被子下床去追。 严潇宜听到纤巧的惊呼,回头见姜祁摇摇晃晃的向她走来,忙上前伸手将他扶住。“世子……” 姜祁在严潇宜的搀扶下回到床上,他拉着严潇宜,似是有些期待,一双桃花眼巴巴的望着她。“我想让你陪我。” 姜祁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梦,却如现实一般清晰。梦中,在他对自己的身体已经控制不了的时候,严潇宜都一直陪着他的。梦中近二十年的相伴,让姜祁无法适应没有严潇宜的情形。 严潇宜一愣,本能的想要拒绝。可如今他们已经是夫妻,纤巧又在一旁看着,如何能够拒绝?犹豫了一下,严潇宜还是点了头。 说起来也没什么的好怕的才是,毕竟姜祁的身体也不允许他做出过分的事。 纤巧在严潇宜点头的时候,就立即去了屏风后面,将严潇宜的被子枕头给抱了过来。在姜祁的示意下,铺在了床的内侧。 吉儿有些担心严潇宜,本来以为世子不会这么快醒来的,却是没有想到竟是连一夜准备的时间都没有留给大小姐。这桩婚事虽说也是大小姐自己同意的了,可始终是受了委屈。虽说这世子现在瞧着病恹恹的,对大小姐的态度似乎也很好,可那些传闻并不是假的。 所以,吉儿对姜祁依旧抱着防备,深怕严潇宜因为他的品性而受了委屈。只是她不过是个丫头,再担心也不能阻止什么。 遣了两个丫鬟离开之后,严潇宜脱去方才慌乱之中穿上的外衣,走到床边撩起放下来的床帘,自我安慰早晚逃不过的事儿,现在也不过是躺在一起睡罢了,又有什么好怕的。 严潇宜从姜祁的腿那里跨过,到了内侧。有些慌乱的盖上被子,对一直看着她的姜祁说道:“世子,还是早些休息吧!” 姜祁点了点头,可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严潇宜。 严潇宜有些慌,将被子向上拉了拉,盖住大半张脸,微微侧过身去,合上眼睛,迫使自己无视姜祁的视线。 大概是睡了太久,即便是身体虚弱,可姜祁依旧没有什么睡意。他听着身旁的人呼吸逐渐平稳之后,侧过身悄悄的凑近严潇宜。看着她的睡颜,姜祁伸出手在即将快要碰到时候,严潇宜微微动了一下,姜祁慌忙收回手。 梦中,他身体好的时候,从未好好看过她。等到他在意的时候,却已经是晚了。无法表达,无法让她了解到自己的心意,身体不能自控,犹如一个废物一般无法自理。梦中他也曾想,说不定真的成了傻子,什么都不知道,都比那样有苦难言的好。 可现在姜祁却是感谢上天,梦中的他记得严潇宜对他的好,他记得他们之间多年的相处,记得严潇宜曾经为他唱的童谣…… 最后,姜祁悄悄的将手探进严潇宜的被中,摸到那双曾轻抚自己柔荑,轻轻握住。不知过了多久,姜祁终于睡去,只是这次一夜无梦。 天色大亮,严潇宜缓缓醒来。正要起身,却是发现一个脑袋抵在自己的肩上,那人的手环着她腰,沉沉睡着。 严潇宜一个激灵,正要呼救,方才想起自己现在身在何处。被姜祁紧紧抱着,严潇宜僵直着身子,不知道自己是要起来,还是继续躺着。 然而新妇进门,第一天得需要拜见舅姑的。虽说,大长公主昨夜离开的时候有交代,无需早起。可她也不能失了礼数。 最后,严潇宜还是伸手拍了拍沉睡中的姜祁。 姜祁嘴里不知道鼓囊着什么,他紧了紧手臂,让自己更加贴近严潇宜。而后他缓缓张开眼睛,看清面前的严潇宜之后,一双桃花眼微弯,在严潇宜没来的及反应的时候,凑上前去,吻在了严潇宜的颈间。 严潇宜身子一僵,一把将姜祁推开。 姜祁似乎还未完全清醒,一脸不解的望着严潇宜。 “宜儿,怎么了?”话刚说完,姜祁也是一愣。 自己怎么能说话了? ☆、深入骨髓 姜祁有些发愣,但随后便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醒来了,不是在梦中,是真正的醒了过来。想到昨夜的事,虽然说比起梦中而言,他似乎醒的时间有些早了,但宜儿依旧是成了他的妻。 想着,姜祁看着严潇宜忍不住笑了起来。 严潇宜见姜祁在一阵莫名的神色变化之后,盯着她使劲的傻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世子难不成真的傻了不成?可那陈太医看诊的时候也没有说什么啊? 心中犹疑,但严潇宜面上则是佯作无事。她扯着被角对姜祁说道:“今早妾要去给、给爹娘敬茶,如是世子您的身体不适,那便再休息一会儿。” 昨夜诊脉的时候严潇宜看到姜祁的近乎枯瘦的手腕,也便不指望这躺了大半年的人能起身和她一起去了。虽然奇怪昨夜这人是怎么走到屏风后面的,可也记得当时他似乎很是疲累的样子。 姜祁却是摇头道:“我既然醒了,你去敬茶,我如何也得陪着你一起才是。” 记得梦中他是两日后醒的,不仅错过了敬茶,更是没有陪着她一同回严家。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姜祁依稀记得严潇宜除了归宁的时候回了严家之外,直到他死了都未曾听严潇宜说起过严家。 严潇宜见姜祁要起身,忙探头向门的方向唤了一声,进来的是黄嬷嬷和昨晚见过的一个丫鬟。经过一夜的休息,黄嬷嬷倒是精神了不少,另一个丫鬟虽然模样寻常,但精气神倒是很足,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装满温水的木桶。两人进了内室,忙向姜祁和严潇宜行礼。 那丫鬟躬身道:“奴婢,纤柔见过夫人。” 黄嬷嬷见状也忙向姜祁自保身份。“奴婢黄氏,见过世子。” 姜祁点了点头。 严潇宜对纤柔说道:“纤巧,你侍候世子更衣。” 纤柔似是愣了一下,但随即便应声上前去搀扶姜祁。 姜祁看向严潇宜,而后便在纤柔的搀扶下下了床。昨夜倒是没有感觉,现在姜祁方才感觉到了腿部传来的酸麻胀痛,险些让他直接跪下。这种无力感让他下意识的想要发火,可想到严潇宜,又便硬生生的给压了下去。 姜祁虽然是个纨绔,可自小在宫中和那些皇子一同接受当世大儒授课的他,自然也不是不学无术之辈。自他醒来之后的短短瞬间,他便已经做好了打算。 梦中他开始丝毫没有将严潇宜放在心里,脾气以及平日行事更是没有收敛,这也难怪严潇宜也不拿他当回事。所以姜祁决定一定要给自家夫人一个好印象,他不想做那梦中的废物,却依旧想要得到梦中才有的温柔。 见严潇宜也下了床,那黄嬷嬷正拿着外衣为她更衣。姜祁心中一动,也不管纤柔在一旁费力的搀扶,脚下一歪,便要往地上倒去。他倒的方向很是讨巧,正好是在严潇宜的面前。 严潇宜见姜祁跌倒,下意识的便上前去扶。她蹲下身子,正要查看姜祁是否有磕碰,却是被姜祁一把抓住手臂。 “世子可是碰到哪儿了?”严潇宜忙问。 姜祁心中得意,可面上却是一副隐忍的模样。他强扯着唇角,一双桃花眼巴巴的望着严潇宜,微微的摇了摇头。 严潇宜被看的不自在,忙唤着黄嬷嬷和纤柔帮忙搀扶姜祁。 因为姜祁摔倒,而受了不小惊吓的纤柔忙应声帮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世子跌倒的时候,明显是推了她一把,才让她一下没有搀住。可再看世子一脸痛苦的模样,她又觉得这不太可能,谁不知道世子是最舍不得让自个儿受罪的啊?怎么可能会故意让自己跌倒呢?如今只盼着夫人莫要问罪,不然夫人第一天来就这样,今后怕是要被厌弃了。 而严潇宜现在却是只顾着姜祁,根本想不到这一茬。即便想到了,她也不可能第一天就责怪姜祁身边的大丫头,毕竟姜祁好像也没有怪罪的意思。 虽然有纤柔和黄嬷嬷的帮忙,可姜祁依旧半靠着严潇宜。严潇宜有些吃力的让姜祁坐在一旁的圆凳上,终于松了口气。 “世子还是在休息一会儿吧!今日,妾还是……” 未等严潇宜将话说完,姜祁便转头问纤柔:“府中可备下四轮车?” 纤柔忙道:“有的,奴婢这就去找田管事。”世子一出事,大长公主便在太医的建议下准备了的。 得了姜祁的允准,纤柔快步去找府上的田管事,去拿四轮车。 严潇宜见姜祁即便是这样都要去主院,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不确定姜祁是因为要陪她还是因为着急去见爹娘才这样坚持,可无论原因如何,她心里依旧感激。 大概这个人,似乎并不像传言那样不堪。 纤柔出去了,严潇宜本想着让黄嬷嬷先侍候姜祁梳洗更衣,然而姜祁却是不愿。 姜祁扯着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宜儿可否愿意帮为夫?” 未等严潇宜回答,拿着棉帕的黄嬷嬷便忙将帕子递给了严潇宜。黄嬷嬷知道这位世子的风评并不好,可大小姐从今之后便是这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即便不能做到相亲,可也要相敬才是,这样大小姐以后才能有好日子过啊! 严潇宜看着黄嬷嬷鼓励的眼神,心头苦笑。她自是明白黄嬷嬷的意思,若是想要在这宁国公府站住脚跟,世子的态度是必不可少的。姜祁如今的态度,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是好现象不是? 等严潇宜将温热的棉帕覆上姜祁的面颊的时候,姜祁觉得浑身上下都透着舒坦。不仅仅是皮肤的感官,更是心里的。这种感觉熟悉却又有些陌生,最多的是一种怀念。 等严潇宜撩起姜祁的衣袖,为他擦拭手臂的时候方才真的了解到眼前这人的身体究竟虚弱到了什么程度。姜祁的身量应是六尺左右(按唐计算),可手臂竟是枯瘦到了她都能一手环住手腕的程度。即便是在那些流言之中,姜祁是何模样,而此时严潇宜如何也狠不下心来拒绝一个病人。 严潇宜抬头望向始终看着自己的姜祁,那双大概是因为主人消瘦,而显得格外引人注意的桃花眼中,带着一些严潇宜看不懂的情绪。 严潇宜不愿多想,她心里始终记着,姜祁当初看上的是严潇月,而不是她。想到这儿,严潇宜突然想到昨夜大长公主应该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叫什么才是,为何姜祁会唤她为‘宜儿’。 想到这儿,严潇宜手中一顿,盯着姜祁打量着。 姜祁被看的不自在。“宜儿……” “世子为何会唤妾为宜儿?”严潇宜问的巧妙,她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姜祁也是一愣,但随后便说道:“我以前见过你的,只是你没有见过我。如今你我是夫妻……这般唤你,你可同意?”他没有说谎,但也不算是真话。因为他只是在梦中见过,而在现实中,昨夜才是他第一次见她。 姜祁这样一问,严潇宜自然是不能说不行。只是这称呼在她看来似乎有些过于亲昵,而且她如何也想不起姜祁究竟是什么时候见过她,而且他既然是知道自己是谁,那在他心里究竟如何想她这个替代严潇月来冲喜的人? 严潇宜微微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动作,却是不再去看姜祁。 对于梦中的情景,姜祁其实分不清是否真实,毕竟一切他都未曾真的经历。然而在他昨日看到严潇宜的那一刻,便认定这是上天的示警。 眼前的这个女子,就如梦中那般,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一样的面容,一样的声音以及一样让人贪恋的温柔。 他姜祁虽不说阅人无数,但也算是见过各色女子。可那些人不是企图攀附,便是满心畏惧。曾经他以为这样没有什么,都不过是图个眼前的快活罢了,何必在意? 然而在梦中,父亲战死,母亲被杀,就连自己也遭人暗算。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子,撑起了早已名存实亡的国公府。 无论严潇宜对他是真心也罢,是责任也罢,那梦中二十多年感受到的温柔,却早已经深入姜祁的骨髓,让他舍不得失去。 就在昨夜,他看到软榻上娇小的身影的时候,姜祁觉得曾经的那些所谓的逍遥都是那般的荒唐。就如同梦中姜祁想要对严潇宜说的,却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话。 这次,我会对你好的,所以严潇宜,你也一定要喜欢我才行…… 严潇宜低着头,并未看到此时的姜祁,然而在一旁候着的黄嬷嬷却是将姜祁的表情看的真真切切。黄嬷嬷心头一惊,下意识朝严潇宜看去。随后,黄嬷嬷心下一阵宽慰。 虽然这位世子风评着实的糟糕,但此时他看着大小姐的眼神却是温柔的要溢出来似得。只是当初这世子应是看上二房家的才会前去求亲的,为何现在却又这般的看着大小姐呢? 想着严培伦厚颜无耻的换亲,又联想到温氏的一贯做派,黄嬷嬷有些想偏了。她觉得定是二房做了什么手脚,才让世子以为他看上的是他们的女儿,如今嫁来的是大小姐,世子自然是高兴的。 可是黄嬷嬷却是忘了,宁国公府提亲的时候,严潇宜早已同卢家有了婚约。 ☆、新妇敬茶 纤柔将四轮车推来的时候,严潇宜也已经在黄嬷嬷的服侍下开始梳妆了。姜祁则是坐在一旁,一脸满足的看着严潇宜。 纤柔见姜祁已经收拾妥当,便扶着他坐进了四轮车中。有了四轮车,姜祁便立即让纤柔将他推到梳妆台旁。他刚到,便见严潇宜正好在用口脂点唇。一抹朱红,让严潇宜的容貌更显。 “好看!”姜祁不吝赞美。 曾经他是喜欢娇弱温婉的女子的,所以才会不顾母亲的反对,非要娶那严潇月。可而今,他觉得环肥燕瘦,都比不得眼前的人。没上妆前清丽脱俗,上了妆之后那更是万物失色。 记得曾有人说他姜祁的运气好,若不是出身宁国公府,这京城又有几人拿他当回事。姜祁觉得这话没错,如不是出身宁国公府,他又怎么有机会娶这样一个好看的娘子? 姜祁觉得梦里那个曾不将严潇宜放在眼里的人,眼睛真的是被糨糊糊了眼,还好最后严潇宜没有嫌弃。这般想着,姜祁竟是莫名的笑了起来。 严潇宜本就被姜祁突然的称赞给羞红了脸,转头见他盯着自己一脸的傻笑,原本就已经泛红的小脸更是红的厉害。 黄嬷嬷手里拿着胭脂,想着昨夜折腾了一夜,怕严潇宜的面色不好,所以本想在添色,但见这情形在偷笑之余,又将胭脂放了下来。 主院 “禀国公爷、大长公主,方才田管事派人来说,世子身边的纤柔找他领了四轮车回去。”大长公主身边的林嬷嬷禀道。 “看来一会儿祁儿也要随严氏一同过来。”姜文正笑道。 大长公主却道:“祁儿醒了才多久?严氏也不知道劝着。”若不是因为今早得等媳妇茶,他们夫妻两人早就去看儿子了。 姜文正握着大长公主的手,说道:“知道你心疼祁儿,可即便是严氏不知道劝,身边的人难道不知道?想必是祁儿自己要过来的。” “我也没有要怪严氏的意思,不管是不是凑巧,可毕竟因为她进了门祁儿才醒的,算起来也是有恩与我们宁国公府。”说到这儿,大长公主想到昨晚的情形,有些奇怪道:“你有没有觉得祁儿昨晚的样子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姜文正摇摇头,不解。 大长公主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说道:“祁儿一直拉着严氏不放,那眼神……就像是……像是母马身边的小马驹似得,根本不愿意离眼。” 姜文正失笑道:“不愿离眼的不应该是母马看小马驹吗?怎么到了你这里倒是变了位置?”他顿了顿,想想当时的情景,又道:“不过祁儿的态度的确是有些奇怪。当初可是为了严培伦的女儿和我们闹了许久,醒来之后知道换了人,不仅不闹,还拉着人不放?真真是有些奇怪。” 就在说话间,门外传话说姜祁和严潇宜已经往主院这里来了。两人闻声,便停了话头,大长公主更是整了整衣衫,姜文正也是坐正了身子,盯着门口。一会儿两人同时转头相互看了一眼,随即便笑了起来。 一个职掌京畿四十万驻军的宁国公,另一个是堂堂大长公主,竟是在这个时候有些紧张了。 “还以为祁儿小呢!今天我们都要喝媳妇茶了……”大长公主叹道。“看来我是真的老了。” 姜文正轻咳一声,微微侧过身,眼睛盯着门口,低声道:“在为夫眼里,你依旧是当年城头那个杀伐决断,让人心生向往的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瞥了他一眼,嗔怪道:“就你会说。” 多久了,自从祁儿出事之后,他们夫妻之间便不再有这样的轻松时候了,如今祁儿醒了,一切又该继续好下去的。 两侧侍候的丫鬟婆子心中暗暗偷笑,世子醒了,国公爷和大长公主也终于回到以往那样了。 严潇宜和姜祁此时也走到了门口,因为有门槛,四轮车不便进来。所以来的时候,严潇宜让纤柔唤了四个健壮的婆子跟着。那四个婆子见到了门口,手疾眼快的上前将四轮车抬了进去。 两人到了姜文正和大长公主面前,严潇宜微微欠身,姜祁因为身体原因,无需起身。 姜文正和大长公主见了,也都是微笑着颔首。 大长公主身边的林嬷嬷拿来软垫放在严潇宜面前。 严潇宜低着头,跪在软垫上。林嬷嬷端着两个茶碗立在旁边。 严潇宜拿过其中一个茶碗,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唤道:“父亲,请喝茶。” “好。”姜文正微笑着接过茶碗,轻抿了一口。而后将桌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拿起,交给严潇宜。 “谢谢父亲。” 严潇宜双手接过红包,虽然分量不重,但从红包的厚度上来看,里面怕不是小数目。之后,严潇宜又从托盘上拿起另一个茶碗,递到大长公主面前,声音不大不小,语气恭敬。“母亲,请喝茶。” 比起姜文正,大长公主自然是不用端着。她瞥了一眼一直笑着看着严潇宜的姜祁,暗道这还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刚醒来也不知道看看她这个做母亲的。 大长公主笑着将茶碗接过,连说了两声好之后,轻抿了一口,便将茶碗置在桌上。 拿起桌上放着的一个锦盒,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支镶碧玺叶型金簪,厚重且华贵。 “这是当年先太后送我的,你且收着吧!今后祁儿便交给你了。”大长公主柔声说道。虽说对儿子眼巴巴的望着严潇宜的模样有些不满,可也比他因为娶得是别人闹起来的要好的多啊! 而这严潇宜仔细瞧着,也满得她眼缘的。比起那些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严潇宜这样带着英气和坚毅的女子,才是应是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严潇宜听闻是先太后送的,有些诚惶诚恐。她低着头,双手接过金簪,拜谢道:“谢谢母亲。” “行了,起来吧!”大长公主笑盈盈的说道。再不起身,这白眼狼儿子怕是要对她这个做娘的飞白眼儿了。 严潇宜将收到的红包和金簪全部交给一旁的黄嬷嬷,而后再向他们二人拜了一次之后,缓缓起身。 待严潇宜和姜祁坐于一旁之后,大长公主仔细打量着姜祁,关切的问道:“祁儿,可还好些?” 姜祁点点头,语气似是带着一点点撒娇的意味,对大长公主说道:“已经好多了,只是身上有些使不上力道。” 大长公主闻言,没好气的说道:“谁让你不听劝胡来,这下吃到苦头了吧?以后少跟那些不知事儿的混在一起,到处胡闹不说,险些把命都给弄没了。以往你胡闹也就罢了,现在你也成家了,得收收心了。” 姜祁忙点头称是。“儿子知错了,以后一定不再胡闹让母亲担心了。” 不管是什么时候,姜祁从来不会反驳姜文正和大长公主,谁让他们虽然宠爱自己到了溺爱的地步,可他若是惹了母亲不高兴,父亲定然毫不手软的收拾自己。 他不是没有反抗过,可结果就是父亲从常规套路改成毫无套路的江湖路数。哪儿疼揍哪儿,哭都没地方哭去。而这次,自己因为不自量力强行的去骑烈马,最后竟是躺了半年之久,想也知道母亲定是伤心难过了许久。 姜祁偷偷看向姜文正,想若不是自己现在这幅模样,恐怕一醒来就会被父亲提着去后院的校场练手了。心中害怕,姜祁下意识的就要找严潇宜寻安慰。 严潇宜本还低着头,乖顺的听着大长公主说话,结果放在膝上的手竟是被姜祁一把握住。严潇宜下意识的便往姜文正和大长公主那里看去,手还企图抽回来。 “世子,快放手。”严潇宜压低声音,忙道。在长辈面前,这实属失礼。 姜祁却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严潇宜的尴尬,扯着笑脸,声音不算小的说道:“这样我安心。” 大长公主见严潇宜都快急哭了,而自家儿子却像个没皮没脸的小孩儿一样死不撒手,也是觉得有些丢脸。她朝姜文正看了一眼,而后摆摆手,对姜祁说道:“行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最后,直到他们离开,姜祁也没有放开严潇宜。 “这个混小子。”大长公主没好气的说道。 姜文正却是若有所思的说道:“祁儿的样子的确是有些奇怪。” 大长公主心中一惊,忙问:“那里奇怪?” “祁儿是什么性子?你我做父母的都清楚。何曾见过他这般纠缠更或者是依赖一个人?方才他是看着我,才下意识的去找严氏的,就像是在寻求保护一般。”姜文正缓缓道。“那小子怕过谁?以前即便是被我打得下不了床,也从不找你来求情的,如今却……” 没等姜文正说完,大长公主伸手便朝他胸口拍了一巴掌,瞪着一双凤眼,怒道:“你又吓唬祁儿!” 姜文正佯装吃痛,说道:“这不是没动手吗?” “哼!”大长公主白了他一眼,而后便道:“照你这样说,祁儿真的不对劲儿?” ☆、喝药 “要不要再让陈太医来瞧瞧?”大长公主不安道。 姜文正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明天陈太医会来,我们再等等吧!也许祁儿是因为昏迷了大半年,所以才会有些异样。” 姜文正虽然安慰着大长公主,可心里亦有不安。姜祁当初可是摔了头,所以才昏迷了那么久。陈太医虽然说脑中的淤血已清,可但若有个万一…… 回到房中,严潇宜本想着让姜祁休息了之后,在去看看随着她一同陪嫁来的人。可没想姜祁却是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只听他道:“我们院子里的人也该在夫人面前露露脸才是。” 说着便让纤柔将玉清院里的仆役全部唤来。 宁国公府前身是‘三王之乱’中卫王在京城里的府邸,可姜文正却是觉得不过是一家人的住所,那么多院子用来做什么?所以府中近一半的院子除了定期的让人打扫之外,全部给锁了。府里的仆役除了大长公主进门的时候带来的之外,姜文正只留下几个因为伤残不能再上战场的亲卫在身边。 大长公主曾笑姜文正,说若不是有她在,这堂堂宁国公府怕是要被荒废了。 也因为如此,即便是被受父母宠爱的姜祁的院中,也没有多少侍候的仆役。等纤柔将人全部找来,与随严潇宜陪嫁来的仆役分站两侧的时候,人数竟也是平均的。 严潇宜见了也是一愣,但想到早就听闻宁国公不同于京中其他勋贵的习惯,心下也明白了缘由。 那些陪嫁虽说原本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听说世子昨夜便醒了过来,也都松了口气。坊间的流言如何不重要,对女子而言,夫婿活着才是最主要的,才会有未来可言。 纤柔和纤巧是姜祁身边的,她们在得了姜祁的吩咐之后,开始一一向严潇宜介绍起玉清院的事情。 “玉清院里有自己的小厨房,是这位李嬷嬷管着的。夫人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李嬷嬷。”纤柔说道。 纤巧指着一个中年男子,说道:“得了大长公主的交代,已经为夫人准备好了日常外出用的车马。夫人若有事外出,可交代刘二。” 等到两人将所有人都介绍过之后,纤柔抱着几本账册,纤巧则抱来一个盒子。 纤柔说道:“每月公中都会拨一笔款子给玉清院,世子平时的支出都从这里支取,这是账册。” 纤巧捧着盒子,说道:“大长公主将玉清院所有下人的卖身契都交给世子管着,里面还有院里库房的钥匙。” 严潇宜转头向姜祁看去。 姜祁眯着桃花眼,毫不介意的说道:“你拿着就是了,母亲可是将我交给夫人了,咱们玉清院的东西自然也都该交给夫人来管着才是。” 姜祁这话一出,院中下人都不由的偷偷想去再看看这位世子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世子这一醒来就把玉清院所有的事儿都交给了她。 然而对姜祁而言,想要真心对一个人好,就是要把自己有的全部都给她。记得梦里因为他的不喜,院子里的下人也没几个真心尊重严潇宜的,如今他得为自家媳妇儿撑脸面。 严潇宜对姜祁并不熟悉,虽然各种传言充斥,但对严潇宜而言,从昨夜到现在她才真正接触到这个人。姜祁对她过于依赖的态度,让严潇宜虽然心存疑惑,但似乎却有些习惯了。 所以,严潇宜没有多说什么,让黄嬷嬷和吉儿将东西接过。 经过这一出,宁国公府上下也都知道世子对世子夫人很是喜欢。这样一来,并不需要严潇宜去做什么,她在宁国公府的地位就已经坐稳了。谁让国公爷和大长公主对世子近乎是溺爱,而世子夫人一嫁进来,世子就醒了呢? 更何况他们还听说,大长公主将先太后送给她的金簪都送给了世子夫人,这就能看出大长公主对世子夫人的看重。 府中其他的各种臆想严潇宜自然不会知道,她现在手里端着药碗,想着该如何才能劝着姜祁能正常的将药喝了。 对!劝着!劝着这个快要十九,却依旧不肯老实吃药的丈夫喝药。 想到梦中日日与药为伴的日子,姜祁丝毫不觉得害怕吃药是什么值得丢脸的。任凭着严潇宜如何柔声劝着,他依旧是闭着眼,不去看那近乎发黑的药汁。 一旁侍候的纤柔纤巧相互看了看,心中也是不解为何世子会这样不愿意吃药?曾经世子可是从来不怕的啊! 父母在的时候,严潇宜也是备受宠爱长大的,所以也从未有机会与人侍药。几番下来,严潇宜心里也有些冒火。 只见她秀眉微皱,将药碗放回桌上,冷声说道:“看来世子是不愿妾侍候了,既然如此,妾这就去大长公主那里请罪。” 姜祁终于睁开了眼睛。“宜儿,你去请什么罪啊?我什么时候不愿你侍候了?” 严潇宜站起身,对姜祁微微欠身。“虽然妾不知道何处惹了世子不快,但世子既是不愿吃药,那定然是妾做的不好。嫁进国公府第一天,便惹了世子不快,耽搁了世子医病,妾自当是要去请罪的。” 说完,严潇宜便要转身离开。 姜祁一急,不管双腿的酸痛,慌忙从四轮车上站起,想要拉住严潇宜。却是不想,人是抓到了,可他自己一个没站稳,眼看就要随着严潇宜的力道往前倒去。 纤柔纤巧两丫鬟见状,忍不住惊呼。“世子……” 严潇宜闻声,忙转头看去,迎面便是姜祁那瘦高的身躯朝她倒了过来。 姜祁眼疾手快,不管不顾的瞬时一把将严潇宜死死抱在怀里。他将头埋在严潇宜的颈间,轻嗅着她身上淡淡的的花香,满足且悸动。 “我喝药就是了,你莫要生气。”姜祁有些讨好的说着,他喜欢严潇宜哄着他,可却不想让她生气的。 大概是病的太久,姜祁身上带着一丝药味。严潇宜被他抱在怀中,脸颊有些发热。她有些手足无措的推开姜祁,在纤柔和纤巧的帮忙下,让他坐回四轮车。 见姜祁巴巴的望着自己,严潇宜一声轻叹。“妾闻着这药也是觉得不好,可毕竟良药苦口。世子若是不吃药,身子如何能够好起来?” 说着,严潇宜让纤柔去看看有什么甜口,却不和药性冲撞的吃食端过来。纤柔应声去找,纤巧便借着机会,将药碗放进一旁备好的,盛着热水的翁口上,防止药凉了。 看着姜祁,严潇宜觉得他似乎有些孩子气。有些粘人,爱撒娇,不爱吃药……这些都好像孩子的性子。 从纤柔和纤巧这两个丫鬟的表情中,严潇宜看得出来,姜祁的行为应该不是他的常态。 严潇宜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莫不是姜祁的脑子坏了? 但随即严潇宜又觉得不太可能,姜祁虽然行为有些怪异,可说话条理清楚,脑子坏了的人应该是做不到的吧?严潇宜有些不确定。 姜祁不知道因为梦中的近二十年的习惯,在如今的严潇宜看来,竟是成了摔坏脑子的凭证。 很快,纤柔端着一个略大的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摆着各种果脯,还有蜂蜜、饴糖等。 严潇宜看着纤柔一件件的将东西摆在桌上,便对姜祁说道:“你喜欢哪个,一会将药喝完便拿着压压苦味。虽不能将苦味全除了,可也能缓解一下。” 想着姜祁也许脑子受了伤,严潇宜觉得对姜祁生气也是不应该,说话间也多了一些宽容。 一直关注严潇宜的姜祁自然是有所感觉,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更像是梦中她对自己的态度。 想着只要自己示弱,严潇宜就能更加的温柔。姜祁心中似是有了主意。 只见他乖顺的点了点头,接过严潇宜从纤巧手里端来的药碗,闭着眼睛一口将药饮下。而后他紧皱着眉头,似是被药苦出了泪花,泪眼汪汪的指着放着饴糖。 严潇宜一愣,随即便夹起一块饴糖递到姜祁面前。 姜祁也不等严潇宜反应,低着头,就着严潇宜的手将饴糖含住。也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唇竟是擦过了严潇宜拿着饴糖的手指。 察觉到手指上的那抹温热柔软的触感,严潇宜险些惊呼出声。她立即将手抽了回来,红着小脸,看姜祁吃着饴糖,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一脸满足的样子,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纤柔跑去小厨房要甜口的吃食,小厨房中自然没有备下那么多甜口的东西,所以便去府中的厨房。这虽然不是什么大动静,可还是传到了大长公主的耳朵里。 得知事情原委之后,大长公主心中的不安逐渐的扩大。 姜文正外出办事,一回府就见大长公主一脸不安的等着他。 “祁儿长大以后,什么时候怕过吃药啊?怎么醒来之后就变成这样了?”大长公主不安的说着。“你说祁儿是不是真的……” 姜文正也是奇怪。“你也别过于紧张,莫要让别人瞧去传了闲话。明天陈太医来了在说吧!” 大长公主闻言,也只得是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姜祁:全家都在怀疑本世子脑子坏了…… 他只不过是想要讨好媳妇儿罢了…… ☆、坦白 严潇宜让黄嬷嬷带着吉儿和纤巧去整理她的嫁妆,房里就留下了纤柔侍候。 姜祁在喝了药之后,便休息下了。严潇宜坐在外间,翻看着手里的账本,看着玉清院每月欠款的支出项心里有些奇怪。 “纤柔,之前世子身边难道没有个近身侍候的人吗?”严潇宜抬起头,问道。 但凡勋贵士族,是不可能在正妻没有进门之前就抬了姨娘的,可通房却是不禁。严潇宜可不认为十四岁就能在花街和人争风吃醋的姜祁,身边会一个人都没有。 纤柔躬身回道:“禀夫人,府里规矩严,世子再未成亲之前,身边是不能有人的。国公爷更是立了家规,姜家子弟四十岁前若无子,方可纳妾。若有外室,即便产子,因来路不正,也不能认祖归宗。” 这些话都是之前大长公主交代的,也算是给夫人一个交代。即便世子再不靠谱,也不会跑出来一个庶长子碍夫人的眼的。 严潇宜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宁国公和大长公主之间感情好是京城里人所共知的事情,也有些碎嘴的说宁国公不过是忌惮大长公主的身份,可也有人说当初那个被砍了的前驸马以前也是安排了通房的。可不管如何,京城里的女眷谁不羡慕大长公主? 只是严潇宜没有想到姜文正竟是自己立下了这种家规,约束姜家后人,也算是尽可能的断了后院的龌龊。四十岁之前无子方能纳妾,即便是有子还要纳妾,可那个时候嫡子怕是早已成年,有子傍身的主母又怎会忌惮那些妾室? 想着自己长时间里不用面对这个问题,严潇宜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气。 她眨了眨有些发酸的眼睛,放下账本。早上在去敬茶之前,她和姜祁只是匆忙的各自喝了一碗粥,如今虽未到午饭时候,却是有些饿了。 “纤柔,你去小厨房看看,拿些点心……还有粥,我去看看世子。”姜祁的肠胃一时之间也吃不了什么,只能是拿着没有几粒米的粥适应。 纤柔去了厨房,严潇宜起身走进内室。 她走到床前,见人还在睡着,正想着要不要唤人起来的时候,就见姜祁缓缓睁开了眼睛。 姜祁眨眨眼,看清床前站着人的面容之后,露出一个微笑。“宜儿。” 严潇宜垂下眼帘,不愿去看他的眼睛。那双眼睛了含着太多东西,有欣喜、有依赖还有一种她说不出的情感,像是要将她的心撕开一般,充满了攻击性。 “世子应是饿了,妾让纤柔去了厨房,世子稍等一会儿。”严潇宜扶着姜祁靠坐在床头,又为姜祁整理一下身上的被子。 其实,方才严潇宜和纤柔在外间的话他都听见了。以前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有个好名声,就凭着他是宁国公府的世子,这京城又有谁敢让他不痛快?只要不犯事儿,不出人命,宁国公府都能担着。 在梦里,因不喜严潇宜,而花街那些迎来送往的女子他又从来不碰,所以便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姜祁还自认为只要没孩子,即便最后爹娘知道了,也不会把他怎样。那个时候他完全没有考虑过严潇宜的感受,更是没有想到最后竟是那个外室,对自己下了药。 而现在,姜祁却是心虚的。 对正妻冷淡,留恋外面的女人,最后被人下药成了废物之后,还厚颜无耻的享受着正妻的宽容和温柔。姜祁心中自嘲,自己究竟是何德何能? 姜祁看严潇宜躲闪的视线,心觉不好。他想要解释,可那些传言多多少少也都是事实,没得解释。想到梦中自己没有出事前,严潇宜对他冷淡犹如陌生人的态度,姜祁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冷颤。 严潇宜见他打颤,忙问:“世子可是冷了?” 说着,从架上拿来早就备下的薄毯披在姜祁肩上。心虚的姜祁乖乖的由着严潇宜在这六月时节为自己披上毯子,不敢有异议。 姜祁张了张口,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出声说道:“方才你和纤柔在外间的话,我听见了。” 严潇宜坐在一旁的圆凳上,抬头看着他。 姜祁干笑了两声,有些不自然的说道:“我、我知道……唉!宜儿,虽然以前我做事儿混账了些,可你要相信,我去花街也就是图个乐子,从来没有碰、不是,是我没沾过那些女人。我没脸说自己洁身自好,除了嫌弃之外,其实是怕出了事儿,爹娘揍我。还有那个养着的戏子也是,那个是和人斗气,硬抢来的。别说我本就不爱听戏,那还是个男人呢。还有、还有那个什么双生子,那个也不是抢来的,他们是买来的。娘知道以后,说来历不明,就把人送走了……” 姜祁老老实实的交代着,其实也是仗着自己现在身体不好,而严潇宜容易心软罢了。何况现在交代清楚了,总比以后在别人那里听说什么要来的好一些。 严潇宜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的听着。其实对她而言,宁国公府不过是可以容她的一个栖身之所,对姜祁她没有多少情感。姜祁若是没有醒过来,她也不过是早守寡和晚守寡的区别;姜祁活着,即便是没有情感,日后她也许还有机会有个孩子,生活大概也会有些念想。 所以严潇宜从来没有想过,姜祁会对自己有多少情感,没有希望,也就没有失望。所以,姜祁曾经做过的事情,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干系? 然而现实却是给了她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吓。姜祁没有任何缘由依赖让她有些手足无措,仅仅不足一日的时间,就已经让严潇宜本该死去的心升起了不小的波澜。 姜祁是宁国公府的世子,国公爷手握军权,大长公主又是皇帝的姑母,即便是皇子也不敢招惹他。这样的人,本就该肆无忌惮。 然而此时,他却在为自己解释着曾经做过的一切。 看着姜祁略带紧张的模样,严潇宜实在说不出自己不在意这种话。她怕自己说了,会让这个认真向自己解释的人难过。 严潇宜心中暗叹,她勾起唇角,微笑着说道:“妾知道了。” “那个、我……唉!”姜祁一愣,接下来的话被生生的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以前世子与妾不相识,曾经的那些事,妾自然无从干涉。只是从今之后,你我便是夫妻,世子行事还请念着妾才是。”严潇宜柔声道。 姜祁有些失望,但又有些欢喜。失望于严潇宜的无动于衷,欢喜于严潇宜的话。 他点着头,允诺道:“我发誓,心中仅有你一人而已。” 严潇宜听着他的诺言,其实是不信的,可瞧着他认真的模样,心中却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一般,柔软且安稳。 这是,纤柔正好端着吃食走了进来。 严潇宜端起盛着粥的碗,递到姜祁面前。却见姜祁张着口,一副等着她喂的模样。 严潇宜手中一顿,朝一旁的纤柔看去。 正在矮几上摆着东西的纤柔,微微低着头,手上的动作快了几分。等摆好东西之后,立即欠身告退。 严潇宜轻叹一声,见姜祁一副你不喂我我不罢休的模样,只好无奈的拿起汤匙舀起粥递到姜祁面前。 姜祁凑上前去,笑微微的吃着粥。 就在严潇宜舀第二勺的时候,唇边抵上了一个软物。抬眼一瞧,姜祁正拿着一块小点递到她的面前,打算喂她。 严潇宜小脸再一次的红了起来,她正要说什么,姜祁却是借机将东西塞进了她的口中。严潇宜瞧他得意的样子,吃着口中的小点,无奈的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