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有女赚钱忙,捡个傻子入洞房》 第一章 穿越 午后的黄堤村。 日光透过密密匝匝的树枝照下来,落到坑洼不平的泥土地上,两道急匆匆的脚步踩过,地面上扬起一层灰扑扑的尘土。 前头那个挽着发髻的女人扯了一下后边的老太太,嘴里催了一句什么,她步子迈的太大,那老太太差点跟不上踉跄了一下,幸好借着手里的粗树枝拐棍站稳了。 几个整日里在村里窜来窜去的半大小子停下了摔泥巴的动作看着她们,其中一个忽然把自己手里的泥巴摔了出去。 “砰!” “哎呦!” 恢复意识的宋惊芸感受到太阳穴传来突突的疼,没忍住叫唤了一声。 她忍着疼缓缓地放下手站起来,觉得手心触感不对,一低头,顿时被那一大片又湿又黏的血给吓懵了。 天杀的超速大卡车司机,她好端端的走在斑马线上,竟然被撞出了这么多血。 宋惊芸快速用袖子擦干净脸上已经止住的血,蹬了蹬腿,咦?不疼? 正庆幸着自己死里逃生捡了一条命,面前忽然传来一道气急了的女娃声音。 “你都不在家那么多年了,凭啥一回来就跟阿爹伸手要钱!” 宋惊芸寻声看了过去,惊觉自己身处一间简陋的屋子里。 这屋子盖的倒是很大,可青灰色石头垒成的墙壁上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墙角还结了蜘蛛网,一只小拇指指腹大小的褐色蜘蛛正盘在网上注视着屋内的一切。 宋惊芸没由来的打了个冷颤,扫了眼大开的木门外亮堂堂的阳光,心道这屋里头可真阴凉。 她此刻站在屋里的四方矮桌旁,离她两米远的距离外站了三个高低错落的小孩子。 最大的那个男孩差不多半人高,穿着短手短脚打着补丁的青褐麻衣,身后护着两个矮一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孩女孩,应该是一对龙凤胎,三人都是瘦瘦小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其中那个女孩扎着辫子收拾的最干净,皮肤却比两个男孩黑了点,刚刚出声说话的就是她。 宋惊芸还没闹清楚怎么回事,又听见一阵咳嗽,她这才发现里屋半敞的门后,那个半米高的木头床上还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长得又糙又黑,眼角皱纹堆满,按在心口上的手又厚又干,长满了厚厚的茧子。他看向宋惊芸的双眼充满了愧疚之意,“二湖丫头,别这么说,本来就是爹欠你阿姐的,咳、咳……” 他说完就是一阵停不下来的剧烈咳嗽,那架势,恨不得把心肝肺都咳出来,宋惊芸只是听着都觉得嗓子疼,生怕他直接咳过去。 三个孩子还警惕的提防着她,宋惊芸想开口问问这是哪里,突然太阳穴传来更刺骨的疼痛,疼的她站也站不住,直接扶着手边的四方矮桌跌坐到了地上。 她这一番动作有些大,吓得对面那三个孩子齐齐后退一步。 疼。 好疼。 宋惊芸额角冒出了青筋,刹那间脑海中涌入大量不属于自己的人生经历。 她终于搞清楚了,她这是穿越了。 疼痛渐退,宋惊芸也知道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一个在现代社会父母去世后继承了他们衣钵,把自家小餐馆开成了全国知名餐饮企业的大老板,竟然因为一场车祸穿越到了同名同姓的农家女身上。 原主本叫宋芸儿,虽说是农家女,但八岁时就被亲爹亲娘无奈之下卖给了大户人家当丫鬟使,就连这好听的名字也是后来主家给改的。十年卖身契,今天恰好是原主恢复自由身回家的时候。 按理说,该是一家人团圆相聚其乐融融的场景。 可偏偏原主在有钱人家当丫鬟养出了一身好吃懒做、眼高手低、偷奸耍滑的毛病,主家给的银钱回家的路上全给花完了不说,还一回到家就给卧病在床的亲爹要银子。亲爹拿不出来,她就嚷嚷着要去打人。 三个年幼懂事的弟妹气愤的挡在面前,什么还没来得及做原主就蠢得自己把自己绊了一跤,脑袋磕在桌角上死了。 这才给了宋惊芸一个重新活命的机会。 罢罢罢。 宋惊芸暗暗地叹了口气,心想来都来了,她在现代的身体估计早被那辆大卡车碾成肉泥了,倒不如安安心心的接纳现在的新身份。 床上的宋大江堪堪止住了咳嗽声,又哑着嗓子说:“阿芸,爹知道你心里埋怨,当年咱们一大家子人刚逃荒到这里落了脚,你阿爷就去了,爹没用,给自己亲爹买口棺材的钱还得靠卖闺女来换。” 他说着说着有了哭腔,又忽然发了狠似的拿拳头去捶自己的右腿,“要是爹没摔断腿,还能出去给你们挣钱花,可现在,可现在……” 宋大江面如死灰的想,他现在是半个废人了,这条腿养了快十天了也没好,恐怕以后都使不上劲了。 再看看摔了一跤脸色惨白的大闺女,以及三个还未长大的孩子,宋大江更是万念俱灰,恨不得现在就找根绳子吊死自己去下头找孩子他娘。 但是他又不敢,怕自己走了,这四个孩子无依无靠让人欺负。 宋惊芸只是一个慌神的功夫,就见他开始虐待自己断了的右腿,她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拦,三个小孩比她先一步跑了过去。 七岁的宋一河一声不吭的把手盖在了宋大江的腿上。 “阿爹,你别打了。”扎着漂亮麻花辫的宋二湖半个身子都趴在了脏兮兮的被褥上,脸蛋上滑下来两滴泪。 另一个孩子宋三海抹了抹自己的清鼻涕,张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宋惊芸登时一个脑袋三个大,见宋大江还想伤害自己,直接捏住了宋大江的命脉,道:“别打了,打坏了还得花钱给你治病。” 一听到钱,宋大江的手立刻停了下来,整个人都没了生气似的往后砸到了床头的墙上,双眼呆滞一直盯着结了蛛网的房梁不说话。 宋惊芸知晓他如此无力的原因,怪只怪上天不公,这世上越是命苦的人越要受磋磨。 第二章 卖了换钱的主意 宋大江以前干得是泥瓦匠的活儿,靠给人盖屋子修屋顶挣钱,家里倒是什么也不缺,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可差不多半个月之前,宋大江跟人一起去给县太爷的二儿子盖新房的时候,从屋顶上摔了下来,好巧不巧直接摔断了右腿。 本来说好的工钱没了不说,还自己搭进去不少药钱。关键是村里赤脚大夫给开的药喝了一副又一副,宋大江的腿也不见好,家里的积蓄被花的七七八八,马上就要见底了。 如今宋惊芸这么一回来,更让这个辛辛苦苦拉扯三个孩子的鳏夫压力大了。苦了大半辈子,宋大江没真疯就不错了。 倚着墙宋大江沉默很久,抹了把脸又活了过来,“不治了,就算断了条腿,爹照样能养活你们。” 宋一河抿了抿嘴角,把妹妹宋二湖从灰扑扑的被褥上拉起来用袖子擦了擦脸,低着头闷声道:“阿爹,等再过两三年我也能去给人做工了,听说镇子上抗一袋面粉能给两文钱,到时候我来养家。” 宋大江皱了皱眉,还没说话就听见宋惊芸开口。 “不行,你一个小孩养什么家。有阿姐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宋惊芸既然打定主意借着原主的身体再活一辈子了,就不可能对这些带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不管不问。再者,宋一河这样七岁大的小孩,在现代才上一年级呢,哪有出去赚钱的道理。 一旁的宋二湖小声嘟囔,“你刚刚还跟阿爹要钱呢。” 宋惊芸听见了,不怒反笑,糊弄她一句,“我方才闹着玩呢。” 反正原主也没真的做出打人的事,那就赖不到她头上。 宋二湖悄悄撇嘴,显然不相信。 宋大江却信了,他擦了擦眼角冒出来的热泪,心中宽慰许多,“爹就知道阿芸不是那样的孩子。” 他的芸丫头,小时候就懂事听话,哪是哪种不孝顺的孩子。 一家人正说着话,院子里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二弟?二弟,在家不?我把娘给你送来了。” 说话的人声音喜气洋洋的,却让屋内除了宋惊芸之外的人脸上瞬间露出一副怪异的神情。 “又是大娘。”宋二湖对脸上还挂着眼泪鼻涕的宋三海凶巴巴道:“赶紧擦干净,别给阿爹丢人。” 宋三海眨巴一下眼睛,用本就脏到发硬的衣袖抹了鼻涕,一溜烟躲到宋一河身后去了。 宋一河给宋大江掖了掖被角,“阿爹,我去把阿奶接进来。” 说罢他带着两个龙凤胎弟妹出了屋门,被忽视了的宋惊芸愣了一下,忙道:“我也去看看。” 显然三个小孩子习惯了自己抗事,对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长姐没什么依赖心理。 不料宋大江却拦住了她,打定了什么主意似的,“阿芸,你扶爹出去。” 院子里,一个膀粗腰圆的妇人站在院子门口,身旁站了个拄着拐棍脊背佝偻不住叹气的老太太。 李夏桃嘴里骂骂咧咧,也不知道在骂谁,“没娘管的野小子,把老娘新做的布鞋摔的尽是泥。” 她微弯着腰擦自己鞋上的泥点子,盘算着回去一定要找那几个混小子好好算账。 宋一河带着弟妹出来,“大娘,你今天就把阿奶送来了?” 李夏桃站直了身子,声音有些尖细,“不是今天是哪天?你爹跟你大伯约好了,一家养仨月,这不正正好呢嘛。” 宋二湖抢话道:“咋就正正好了?大娘,这才两个月零二十七天呢。” “你这丫头,”李夏桃走过来用尖利的指甲戳了戳宋二湖的脑门,“小小年纪就这么爱算计,小心长大了没婆家敢要你。” 宋二湖脑门上都被她戳出了指甲印,回嘴道:“大娘你才算计呢,你跟大伯次次都提前把阿奶送过来。” 本来两家说好的,分家之后一家仨月轮着养老太太。大伯一家每次都轮到暖春早秋这样的好天气不说,还会找许多理由让阿奶也去帮着他们家干农活。 宋二湖咬着嘴唇想,她爹就是个比村口黄傻子还傻的大傻子!夏天那么热,冬天那么冷,都让他们家给摊上了。 李夏桃啐了一声,正想多说宋二湖几句就看见屋里又走出来两人。 宋惊芸扶着断了一条腿的宋大江慢慢从里屋挪出来,然后搬了木凳让他坐下。 “大嫂,”宋大江挪了这几步路就累得大喘气,忍着腿上的疼痛不好意思道:“你也知道,我这腿前几天摔断了……” 李夏桃打断他,刻意夸张了日子,“二弟啊,你这都养了十几天了,也该好了。” 宋大江摇了摇头,“怕是好不了了,大嫂,你先把娘带回去多伺候几天成不成?我这些天喝药把家里的钱都花完了,一时半会的实在是没法再多养一张嘴了。” “二弟你可别骗我,”李夏桃笑开了,“就咱们村赤脚大夫的能耐,能给你开多贵的药方,再说了,你不能动,不还有一河他们帮你呢,有啥养不起的?” 宋大江张了张嘴,这次几近祈求了,“大嫂,等我好了就把娘接回来,直接养到过年。” 现在才春末,这可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李夏桃转了转眼珠子,没答应,万一到时候宋大江反悔了怎么办?他们家可没那么多闲钱养老太太。 于是李夏桃说:“二弟啊,不是大嫂我不愿意,实在是我跟你大哥也过得难啊。” 宋大江期待的眼神暗了下去,又听见李夏桃继续诉苦。 “你也知道,县里私塾年年这个时候交钱,为了家里的那俩小子啊,我跟你大哥天天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李夏桃推了下宋一河的肩膀,“还不把你阿奶扶进屋。” 宋一河看了眼沉默下去的宋大江,迈开步子去了。 李夏桃满意的笑了笑,正想转身离开,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看向了宋惊芸,“这是……阿芸吧?” 其实刚才她就在时不时的打量宋惊芸,这么一个好看白净的大姑娘杵在这,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注意。 宋惊芸那对俏生生的眉眼,一瞬间就让李夏桃想到了宋大江那个因为生孩子早死的媳妇。 她动作亲昵的把手搭上了宋惊芸的肩,“阿芸,没把大娘忘了吧?” “没有。”宋惊芸勾起嘴角,“当年把我卖了换钱的主意还是大娘出的呢。” 第三章 十两银子 李夏桃脸上的笑容一僵,没想到长这么大了宋惊芸还能记得这事。 当年,李夏桃第一个提出来卖子换钱的想法时,是怀有私心的。 二十年前,她嫁给宋大山的那一年,冬天的时候宋惊芸的娘李温霞也嫁给了宋大江。 李夏桃跟李温霞是一个村里出来的姑娘,又恰好嫁到了同一家。按理说该是妯娌和睦,但因为李温霞那张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俏脸,李夏桃没少在心里生怨嫉恨。 后来二人又是几乎同时有喜,却因为李夏桃的孩子没保住,导致她们妯娌之间产生了更多的嫌隙。 饥荒时,一家人费劲千辛万苦逃到了黄堤村落户,没想到宋阿爷又死了。李夏桃看着跟大家一路逃过来的小宋惊芸,又看着谁也不少的宋大江一家三口,心中的嫉妒越来越压不住。 于是某天,她提出卖了小宋惊芸换钱买棺材的想法。虽然一开始遭到了大家的反对,可后来实在借不到钱买棺材,宋大江和李温霞只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亲女儿拉到集市上卖了。 如今宋惊芸再提起这茬,李夏桃险些没藏住脸上的心虚。 宋惊芸假装没看见她的僵硬,还反过来宽慰她,“我现在长大了,也能理解大娘的做法,毕竟当年家里那么穷,总不能让爷爷无棺无椁就那么去了。” 李夏桃立刻顺坡下驴,“是嘞是嘞,阿芸你不记恨大娘就行,那时候也是没办法。” 她说完就想走,宋惊芸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大娘别着急走啊,呀!” 宋惊芸指着她的鞋面惊讶道:“才看见大娘穿了新鞋,不对啊,大娘刚才还说家里没钱了犯难,咋这会还有钱做新鞋呢?” 方才李夏桃打量她的时候,她又何尝没打量这个妇人。 宋惊芸观察细致入微,自然没错过李夏桃新做的布鞋,手上的银镯,嘴角的油光。 此刻说出来,也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李夏桃是不是故意说谎。 结果李夏桃比刚刚宋惊芸说卖人换钱的时候表现的还要心虚,宋惊芸心里起了疑,就算是怕他们家借钱,也不该慌成这样吧? 难不成……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以前做的了,没舍得穿。”李夏桃试图挣开宋惊芸的手,结果没成功,只好说:“阿芸,知道你以前跟大娘亲近,可大娘家里还一堆活儿呢,先回家了啊。” “回家?好啊,正好我回来还没见过大伯呢。”宋惊芸改成挽着她的胳膊,回头对宋大江说:“阿爹,我去见见大伯,一河,你们在家照顾好阿爹和阿奶。” 身后的宋大江和两个男孩一时闹不清楚她搞得哪出,唯有宋二湖左看看右看看走到宋惊芸身前。 小丫头生疏的说:“阿、阿姐,你不认识路,我跟你一块去。” 宋惊芸摸了摸她的麻花辫,是个机灵的小姑娘。 李夏桃没想到来了一趟还得带回去两个缠人精,一边被宋惊芸和宋二湖拖着往家走,一边在心里祈祷宋大山出门下地前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了。 大娘家的屋子在村另一头,一路上,三人遇见了不少邻里乡亲。 宋惊芸模样随了李温霞,出落得水灵灵的,一身气度更不像村里养大的孩子,顿时引起了叔叔婶婶们的好奇。 她一路解释过去,很快全村人都知道宋大江家那个被卖了当丫鬟的闺女“衣锦还乡”了。 一路到了青石搭建的屋子外。 李夏桃动了动胳膊肘,“到了。” 快松开她吧,都挽一路了。 宋惊芸偏不,缠着她想一块进屋。 李夏桃还想再说两句,就看见一旁的宋二湖飞快的推开大门跑进了堂屋。 她一拍大腿,不好! 下一瞬。 宋二湖跑了出来大喊道:“大娘,你家桌子上咋还有吃剩的鸡骨头呢?” 宋惊芸闻言挑眉,原来是吃了鸡肉。 不等李夏桃说话,宋二湖又喊:“好香啊,大娘你哪来的钱买肉吃?” 小丫头嗓门大,本来就因为宋惊芸的缘故这一片不少邻居都在关注着她们,此刻一听这话,一个正在择菜的婶子直接挎着菜篮子走了过来。 “我说中午咋恁香嘞,大山媳妇,还是你会享福。” 李夏桃干笑了两声,又听见几个爱嚼舌头的妇人说话。 “天天吃肉,还能供俩孩子念书,大山家这得多有钱啊。” “可不嘛,我听说县里那个私塾,交一次钱都得五两银子呢。” “夏桃前几天不还被赵家选上了去做糕点吗?一天十几文钱呢,我要是也有这么好的命就好了。” 李夏桃听着她们羡慕的话,不自觉得意了几分。 宋惊芸听了这些话垂着眼想宋大伯家这么多钱,到底是怎么来的?宋大山是个庄稼汉,没有其他赚钱的门路,李夏桃就算是一天挣十几文钱,那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变得这么有钱。 再说了,私塾的学费那么贵,寻常人家可舍不得交了学费还买肉吃。 宋惊芸越想越奇怪,结合之前李夏桃的心虚,越发肯定这背后和他们家有关系。 忽然,一个粗狂的男声打断了婶子们的嘀咕声。 “二湖丫头,今儿个咋跑这来了?” 皮肤黝黑身形高大的男人腰间别着一把木柄小铁铲,似乎对宋二湖很熟悉。 宋二湖原本还在闭着眼闻空气里淡了不少的肉味,她馋的咽口水,听见这一声喊差点咬了舌头。 她跑出来站在宋惊芸身边,惊喜道:“宁阿叔,你今天回来真早。” 宁阿叔走了过来,宋惊芸察觉到身边的李夏桃又想挣开她的手,暗地里挽的更紧了。 此时,宋二湖想起来什么似的拉了拉宋惊芸的手,红着脸道:“这是宁阿叔,他们家就在咱们家隔壁。阿叔,这是我阿姐,今早刚回来。” 宁阿叔听过宋大江卖女儿的事,此刻很快反应过来问道:“芸丫头吧?你爹咋样了?” 宋惊芸说:“可能好不了了。” “啥?”宁阿叔惊讶,“我知道了,肯定是用的药不好!明明人家县太爷好心给了十两银子让他治腿,你爹就是不舍得用好药!” 第四章 谁偷了我家的银子 “十两银子?!” 周围的婶娘们惊呼出声。 十两银子对他们这样勤勤恳恳种地的农家人来说,那可是一辈子也不敢想啊。 宋惊芸猛地看向了身边的李夏桃。 李夏桃被她要吃人的凶狠目光吓了一跳,抬手抹了下眼发现宋惊芸又变成了亲亲热热挽着她的大姑娘模样。 奇了怪了,难不成她是眼花了? 宋惊芸很好的收敛了表情,问:“阿叔,县太爷给了我爹十两银子?” “昂。”宁阿叔答应道:“县太爷是个好人,宋二哥被人抬走的时候县太爷还交代我一定要把银子送到呢。” 他也是做泥瓦工的,当初学干这个,还是宋大江教的。宁阿叔对宋大江这半个师父心怀感激,自然是忙不迭的找人把银子送了回来。 宋惊芸一边扯着李夏桃不让她走,一边又故意提高了声音,“我爹根本就没收到十两银子。” 要是有了那十两银子,宋大江何至于花光家里的积蓄。 “不能吧,”宁阿叔挠了挠后脑勺,“我当时忙着干活,专门把钱给了村里的阿福让他送到你家去的。” 黄阿福,村子里有名的大傻子,是村里赤脚大夫黄大夫的儿子,听说小时候发高热脑子坏了。虽然人傻,但却很听话,你交代了事情他一定努力给你办好,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对钱财产生贪念。 宁阿叔就是因为这,才放心的把银子让阿福转交的。 宋惊芸原本不知道这茬,只见其他几位婶子一听这话纷纷叹气。 那个挎着菜篮子的婶子说:“宁老弟你糊涂啊,阿福不把钱丢了就不错了。” 另一个婶子说:“阿福又不认识银子,万一他给你当石子扔河里了咋整?” 几个婶子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宁阿叔脑门冒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托付错了人。 可他还是为阿福说了几句好话,“阿福没那么傻,以前我让他把我掏的鸟蛋送回家,他就送到了,鸟蛋一个也没破。” 宋惊芸觑了眼同样脑门冒冷汗的李夏桃,心中了然。 她开口,“阿叔,我爹是真没收到,现在为了治腿,我们家一点钱也没了。阿叔,不如这样,你把阿福找来问问,那十两银子到底跑哪去了。” 宁阿叔重重点了下头,“行,我这就去找他。” “我去!”宋二湖朝着村外大堤的方向跑了出去,声音留在风里,“我知道他平日里都在哪。” 很快,宋二湖带着一个高高胖胖脸型圆润的成年男子回来。 宁阿叔问:“阿福,那日我交给你的钱,你送哪去了?” 黄阿福啊啊了两声,忽然把沾满了口水的手指往身前的宋大伯家一指。 宁阿叔愣了。 李夏桃愣了。 看热闹的婶子们也愣了。 这啥意思?送到宋大山家来了? 宁阿叔哭笑不得,“阿福,我让你送的是宋二哥家,你怎么送到宋大哥家来了?” 谁料黄阿福晃了晃脑袋,手指还指着宋大山家的院子,口齿不清的说:“他……他……要……” 他说着说着看见了李夏桃,直接把手指指向李夏桃,“她也要……是、是兄弟……” 三言两语,宋惊芸很快反应过来,直接替黄阿福说出完整的意思,“阿福哥,你是说,你来给我爹送银子,结果遇见了我大伯和大娘,他们跟你要钱,说是我爹的兄弟,是一家人是不是?” 黄阿福立刻冲她点了点头。 李夏桃嚷开来,“芸丫头,你可别往我身上泼脏水!我跟你大伯哪能要你家的钱?” 宋惊芸笑着看她,“阿福哥都这么说了……” “呸!”李夏桃对着黄阿福啐了一声,“一个傻子,说的话谁能信?谁敢信?” 宋惊芸:“大娘心慌什么,我就是那么一问,阿福哥也就是那么一答。” 李夏桃哽了一下,“你哪只眼看见我心慌了?” 宋惊芸笑笑,“我肯定是愿意相信大娘的,但阿福哥那么说了,宁阿叔和那么多婶子也都在这看着,为了不让咱们两家因为这事生了嫌隙,不如大娘告诉我,你给两位弟弟交私塾的钱是哪来的?” 李夏桃此刻平息了呼吸,“哪来的?还不是我跟你大伯辛辛苦苦挣来的。” 宋惊芸:“大娘,大伯只种地不干其他的活,你做糕点一天也就十几文钱,啥时候能攒到十两银子?” 其他人听了这话明白了什么,一个孩子念书交五两银子,两个孩子可不正好十两银子。 挎着菜篮子的婶子纳闷道:“大山媳妇,往年也不见你让孩子念书啊,今年咋忽然就送去私塾了?” 李夏桃语气弱了几分,“孩子大了,今年就想了呗,还能为啥。” 另一个婶子又问:“县里的私塾不是开春就开始教书了吗?你咋这时候才送你家俩小子去?” 李夏桃支吾了一下,“这、这不刚攒够钱吗?” 宋惊芸哼笑一声,“是刚攒够钱,还是刚抢了别人的钱?” 李夏桃不干了,“芸丫头,你到底啥意思?我说了没拿就是没拿,你非要觉得我们拿了你家的钱,那我也没办法。” 她一副无赖模样,现在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猜出来她真拿了钱了。 可偏偏李夏桃死不承认,好几个婶子都向下撇了撇嘴角,暗自打算以后少跟他们家来往。 “你以前就喜欢拿我家的耙啊撬啊,这次肯定也是你!”宋二湖气得恨不得上去咬人,被宋惊芸轻而易举的扯着麻花辫定在了原地。 宋二湖抬头瞪了过去,“你咋还帮外人?” 刚才她还觉得这个阿姐不错呢,现在又觉得不好了,坏阿姐,哼! 宋惊芸神神秘秘的说:“我现在觉得大娘可没拿我们家的钱。” 几人又愣了。 宁阿叔满脸不解,“不拿你家的钱,拿谁家的钱?” 宋惊芸叹了口气,“那只能是赵家的了。” 婶子们:“啥?!” 这咋又跟赵家扯上关系了? 李夏桃也不明白,瞪着宋惊芸警告道:“死丫头,别搁这乱说话。” 她现在可是在给赵家干活,要是传了不好听的话出去,以后赵家肯定不让她跟着一块做糕点挣钱了。 宋惊芸厉声道:“大娘,我可没乱说话。十两银子你们家仨月俩月的可攒不到,要么是偷了县太爷给我爹的银子,要么……就是趁着干活手脏偷了赵家的银子!” 李夏桃急了,还没说话又听见一个生气的声音。 “谁敢偷我家的银子?!” 第五章 阿姐真厉害 李夏桃听见这声音顿时眼前一黑,老天爷嘞,赵家的人今天咋忽然转悠到他们家门前了。 说话的赵家小儿子挤开几位婶子走过来,他撸着袖子,胳膊上腱子肉鼓起,粗声粗气的又问了一遍,“刚才谁说的,谁偷了我家的钱?” 本来宋惊芸只想吓吓李夏桃方便要回钱,没想到赵家的人恰好路过,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她忙道:“你是赵家的?” 赵家小儿子嗯了一声,接着就被宋惊芸的姣好容貌惊了一下,意外这世上还有比他姐还好看的人。 宋惊芸笑意不减,“赵家小哥,我问你,在你们家做糕点,什么时候能攒够十两银子?” 赵家小儿子不屑的笑了一下,“十两银子?一两银子就得一千文了,攒十两,那得攒到猴年马月去。” 他不无得意的想,还好他们家现在靠着卖糕点发了,区区十两,不在话下。 宋惊芸说这么难啊,“那坏了。” 赵家小儿子纳闷,“咋坏了?” 宋惊芸指了指满脸惴惴的李夏桃,“我这大娘,不知道从哪弄来了十两银子,把儿子们都送到私塾去了呢。” 赵家小儿子刹那间就理解了宋惊芸的意思,撸着袖子的手使劲握的咯吱咯吱响,盯着李夏桃问:“你偷我家的钱了!” 李夏桃被他这要揍人的架势吓破了胆,“没有没有,我哪敢啊。” 赵家小儿子:“那你的钱哪来的!” 李夏桃瞥了一眼嘴角挂笑的宋惊芸,心里恨得牙痒痒,可她不能丢了赵家的活儿,毕竟赵家给的钱是真多。 于是李夏桃只好道:“是拿的我二弟家的钱,真的,不信你问,宁老弟,是不是县太爷让你送了十两银子给我二弟?” 赵家小儿子扭过头看向宁阿叔,“真的?” 宁阿叔点头,“真的。” 宋惊芸接话:“那大娘还不快把钱还给我们,我爹还等着钱治病看腿呢。” 李夏桃面色犹豫,正想先把赵家小儿子打发走再继续赖下去。 不曾想宋惊芸又说:“赵家小哥,偷拿了钱不还的人,你们家也不敢用吧?” 赵家小儿子凶神恶煞的看了一眼李夏桃,“当然不用。” 他姐说了,他们家以后挣多了钱是要搬到县城当大商的,这样贪图小利的人,肯定不用。 李夏桃哆嗦了一下,“还,我这就还。” 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宋惊芸,转身快步进了屋子。 过了一会,李夏桃把一个破布包扔到了宋惊芸怀里。 宋惊芸也不恼,拉着宋二湖一块数了钱,“是十两银子。” 她冲赵家小儿子温温柔柔的笑了一下,“今天还多亏了赵家小哥,要不是你来,我也没法那么快把钱要回来,这可是我爹的救命钱。” 那一笑,简直比头顶上的日光还灼眼。 赵家小儿子憨憨的扯了扯嘴角,“小事、小事。” 宋惊芸就要带着宋二湖离开,忽然又摸着装了钱的破布包道:“大娘交了十两银子去私塾,还有十两银子还我,倒是钱多,真奇怪。” 言罢,她与宋二湖便跟着宁阿叔往家那边回。 留在原地的赵家小儿子因为她那一句话摸着下巴想了很久,最终打算回去以后跟自家姐姐说以后不用李夏桃这样的人了。 李夏桃对上他和其他几位邻居的怀疑眼神,为自己喊冤,“那是我娘家大哥给我的体己钱,这么些年我一分一毫攒下来的啊。” 说完以后她又后悔,自己真是刚刚被赵家小子吓懵了,竟然忘了说那钱是自己娘家给的。 都怪宋惊芸这个死丫头,在外面给人当了几年丫鬟就变得心机这么深,一回来就害她丢了财,看她以后怎么讨回来! 另一边。 宁阿叔与宋惊芸宋二湖分开,他还要去别家修一修漏雨的屋顶,暂且就不回家了。 宋二湖回过味来,琢磨了一下方才宋惊芸讨钱的做法,心里隐隐有了几分喜爱。 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走在前头,“要是刚才赵家的人没来怎么办?大娘那么坏,肯定不把钱还给我们。” 宋惊芸没说话,宋二湖就停在了院子门口。 “我问你呢,”宋二湖眼巴巴的看着她,半晌喊了一声,“阿姐。” 宋惊芸这才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我算到了赵家人会来。” 宋二湖:“真的?” 宋惊芸忽悠道:“我给人当丫鬟的时候,跟在小姐身边学了可多本事了。” 实际上原主只是个干粗活的,跟主家的小姐碰不上什么面。 但宋二湖被唬住了,她心想,这个阿姐真好,真厉害! 二人进了自家的院子门。 宋二湖跑的飞快,喊道:“阿爹,阿奶,天大的好事!阿姐把——” 她声音猛地一停,看见了坐在堂屋木桌前垂头抹泪的宋阿奶。 宋二湖挠了挠头,问:“阿奶,你咋了?” 宋阿奶慌乱的抹去眼泪,眯着眼对她身后的宋惊芸招手,“芸丫头,快来让奶奶看看,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要怪就怪奶奶狠心,你别记恨你爹你娘,你娘去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你呢……” 宋惊芸走过去在老太太跟前坐下,任由宋阿奶那双沧桑的手摸上自己的脸。 宋阿奶看见了她额角的血痂,慌张的问:“这是咋整的?” “不小心磕的,已经好了。”宋惊芸牵住她的手,把要回来的十两银子放到宋阿奶手心,朗声道:“阿奶,我谁也不怨。你看,我跟二湖把给爹治腿的钱要回来了,我们现在就带阿爹去镇上看大夫。” 宋阿奶陡然一惊,“哪来这么多银子?” 宋惊芸不欲多说,老太太上年纪了,万一受了刺激可咋整。 谁知一旁的宋二湖倒是嘴快,倒豆子似的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全说了出来,末了狠狠地跺了下脚,“大娘也忒坏了!” 里屋的宋大江听见后脸色一白,没想到自己亲哥一家能干出这事。 宋阿奶气狠了,撑着拐棍就要往外走,“以前你大娘占点小便宜就罢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老二看病的钱她也敢拿。老二,娘虽然老了,却不是那么偏心的人,你等着,我教训你大哥去!” 第六章 借牛车 宋大江瞥见宋阿奶走两下就晃的脚步,忧心的恨不得立刻跑过去扶住老娘,“娘!” 宋二湖撸了撸袖子,雄赳赳气昂昂道:“阿奶,我跟你一块去。” 听完了全程的宋一河抿了抿嘴,正想拉着宋三海一起站起来,就被宋惊芸一手一个按在了头顶上。 “你们别跟着添乱了。”宋惊芸哭笑不得,又把宋阿奶扶回来坐下,“左右钱都拿回来了,阿奶还生什么气。今天赵家的人也在那,日后大娘还能不能继续在他们家做工挣钱都说不准呢。” 宋阿奶还是一副很生气的模样,宋惊芸怕她气出毛病,赶紧道:“阿奶,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我们还是赶紧给阿爹看病吧,腿上的毛病可不能再耽误了。” “对,对,”宋阿奶敲了敲拐棍,对宋一河说:“一河,快去喊黄大夫来。” 宋惊芸:“不,我们去镇上。” 里屋的宋大江摇了摇头,“镇上的大夫问一次诊要得钱多,开的药方也贵,还是去请黄老哥来吧。” 宋惊芸坚持,“就去镇上,现在都有钱了,为什么不去?阿爹,难道你以后想一直当个瘸子吗?” 宋大江犹豫一瞬,心想当个瘸子也没啥,主要是不想让孩子们受苦了,他道:“阿芸,那么多钱还是攒着吧,你自己拿着,以后多买点好看的衣裳,还有你们女儿家的胭脂什么的,爹也不懂,应该都挺贵的。” “我不要那些,”宋惊芸不再试图劝说宋大江,直接拍板,问宋阿奶,“阿奶,村里谁家有牛车,我去借一借。” 宋大江这副模样,肯定是不能走着去的。 宋阿奶也觉得小儿子以后不能当个瘸子,想了想说:“隔壁你宁阿叔有个小点的。” 宋二湖:“宁阿叔不在家。” 宋阿奶:“那就只能去借你五叔的了,他是你族叔,当年跟着咱们一块逃荒到村里的,虽然这几年不太走动了,但当年你阿爷拼死拼活的也把他带到村里活了下来,应该会借给我们。” 有老太太这句话在,宋惊芸放心的带着三个孩子去那位族叔家里了。 路上,宋二湖替宋惊芸介绍了一番这个五叔。 宋五叔年纪跟宋大伯差不多,因为好吃懒做攒不到钱,年轻时候一直没娶上媳妇,后来跟村里的寡妇搭伙过日子,有一次脾气上来把那个寡妇打得逼着跳了河,又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到了门前,宋二湖缩着脑袋说:“村里的小孩都害怕他。” 宋惊芸隔着院门喊了一声,“五叔,在家不?我是阿芸。” 屋里头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宋二湖说:“肯定又在喝酒。” 接着一道醉醺醺的男声,“滚滚滚,别来打扰老子喝酒!” 宋惊芸:“五叔,我是宋大江的闺女,咱们两家是一家人,今天来跟您借个牛车,送我爹去镇上看病。” 话音刚落,院子里的木门开了。 一个邋里邋遢蓬头垢面的男人拎着破了一角的酒碗,“不借!谁他妈跟你们是一家人?老子让宋大江给盖个新房都不给盖,活该他现在腿断了,最好永远也站不起来!赶紧滚!” 宋惊芸没想到这个族叔是这副德行,转身带着弟妹就要走,谁知方才还赶他们滚的人又叫住了他们。 宋五叔用醉醺醺的眼打量宋惊芸,惊呼一声,“芸丫头?!” 他跌跌撞撞的跑到院门口,不敢置信的擦了擦眼睛,“你真回来了?” 别人跟他说他还不相信,现在见到宋惊芸他信了,瞧瞧这模样,真是跟她娘年轻时候一样好看。 宋惊芸闹不清他现在什么态度,谨慎的点了下头。 宋五叔嘿嘿笑了两声,“成,借给你们。” 借了牛车,宋惊芸立刻带着宋大江赶去镇上。 好在抵达医馆的时候还没黄昏,医馆的学徒帮着把宋大江背进去,坐堂的大夫看了两眼就开始摇头。 宋惊芸牵着宋二湖的手,心中一紧,“怎么?” 大夫指着宋大江的腿质问:“一开始怎么不送来?耽搁了这么些天,骨头都长歪了。” 躺在木板上的宋大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大夫,还能治吗?” “能,”大夫说,“就是以后可能会跛脚。” 宋大江一听这样,寻思那跟在村里治有啥区别,当即闹着要回家。 宋惊芸直接把银子摆了出来,“治,用最好的药。” 天色近晚,三人抓了药买了些吃食便赶回家。 宋惊芸本想着第二天再去还牛车,没想到他们还没到家门口,就远远地看见宋五叔站在那里等他们。 牛车停住。 宋五叔热情的迎了上来,“大江,腿咋样了?” 宋大江还在因为花了一大半银子而苦闷,看见宋五叔这么热络有些反应不过来。 宋五叔直接弯腰要去背他,“大江,你不好走路,我背你进屋。” “这,这……”宋大江局促的手都不知往哪放,又推辞不开,被宋五叔背了起来。 宋五叔边走边说:“以前是我心眼小,不该没钱还找你盖房子,你不答应也是应该的,现在我想明白了,以后咱们两家还跟以前一样好,咋样?” 宋大江被他放到了屋里的凳子上坐下,听见这话内心欣喜,“老五你真这么想的?那可太好了。” “当然!”宋五叔一拍大腿,“我还能说瞎话?” 宋大江激动的笑了,就连宋阿奶在一旁暗自点了点头,忍不住道:“老五,你想明白就好,肯定还是我们一大家子人最亲。” 宋五叔立刻道:“对对对,还是我们最亲。” 他说完,余光瞥见院子里点了火打算给宋大江熬药的宋惊芸,搓了搓手,“大江,你看我们亲上加亲咋样?” 宋大江懵了,“亲上加亲?” 宋五叔嘿嘿的笑,“你知道,我以前也就那么一个寡妇娘子,脾气暴没守住。现在我改脾气了,大江,芸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放心,我日后肯定待她好。” 话说至此,宋大江和宋阿奶终于明白过来宋五叔什么意思了。 第七章 母夜叉!一辈子也嫁不出去! 宋大江气得一蹦而起,甚至忘了自己腿还断着,“你个丧良心的王八蛋!你是阿芸的五叔,你咋能、咋能惦记自己的侄女!” 宋阿奶直接抡起了拐棍往宋五叔身上砸,“你走,你走,以后别进我家的大门!” 宋五叔一边躲一边嚷道:“这有啥?皇帝跟皇后还是表兄妹呢。” 宋大江蹦着腿一拳头挥在了宋五叔脸上,“你滚!” 院子里熬药的宋惊芸和三个孩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打起来了? 他们害怕宋大江和宋阿奶受了欺负,赶紧放下手中的药罐往屋里跑。 正巧这时宋五叔捂着乌青的左眼又喊了一句,“芸丫头都十八了,老姑娘了,不嫁给我谁家还要她啊。” 还没踏进屋子的四人均是脚步一顿。 宋惊芸怒火四起,先不论古人结婚早、她老不老的问题,单说这个宋五叔,怪不得下午出尔反尔答应了借她牛车,原来是打的这种龌龊主意。 她握紧了拳头,心中一阵阵恶寒,正想去拿立在门口的锄头,一转头,发现宋二湖已经举了起来。 小丫头扛着锄头就往宋五叔背后砸,“不许你这么说阿姐!” 她一个人扛不动,锄头没砸到宋五叔就要往回落,宋一河眼疾手快的扶了回去,顺带加了一股力道。 “咚”的一声。 宋五叔背后一疼,霎时呲牙咧嘴,表情恐怖的像恶鬼,“你们这俩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们。” 宋惊芸抢了锄头往他脸前一送,寒声道:“五叔再上前一步,我这锄头可就不长眼了。” 差点打到鼻子的锄头让宋五叔心生忌惮,刚刚俩小孩砸在背上隔着衣服都那么疼,现在换到宋惊芸手里,岂不是要砸死人了? 他立刻换上讨好的表情,“阿芸,这是干啥,五叔说的也都是实话,你跟了我,五叔还能亏待你——哎呦!” 宋惊芸毫不客气的将锄头圆钝的那头砸在了宋五叔脚上,宋五叔只觉得自己的五根脚指头都要被砸断了,倒抽着凉气往地上一坐,捧着脚哆嗦起来。 宋惊芸手持锄头立在身旁,威胁道:“五叔走吧,以后再来我家,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宋五叔抬起头,看见宋惊芸这站姿骂道:“母夜叉!一辈子也嫁不出去!” 宋大江拄着宋阿奶的拐棍站直身体,挡在宋惊芸身前,“嫁不去我养着,用不着你操心。” “……”宋五叔骂骂咧咧的站起来,知道没戏了,又改了口风,“行,爱嫁不嫁。但是,用我的牛车可是要给钱的。” 宋大江问:“多少钱?” 宋五叔伸出五根手指头。 宋大江:“五文钱?” 宋五叔这牛车还是寡妇娘子在的时候买的,后来寡妇死了,他不挣钱,全靠牛车生活。别人用一次最多两三文钱,现在跟他们要五文,宋大江心想,给就给了,只要以后不再惦记他家芸丫头就行。 宋惊芸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果然,宋五叔下巴一抬,“五两银子。” 宋阿奶双眼一黑,“你咋不去抢呢?” 宋大江脸色难看,“五哥,到底我们还是同族呢,你就这样坑人?” 宋五叔哼了一声,“同族?要不是你们家把我带到这破村子,我早跟着其他人逃到京城去了。” 他可是听说了,以前那些宋家庄的人运气好的逃到了京城,吃得好住得好,比他过得滋润多了。 宋阿奶没想到他竟然从一开始就在怨恨他们,心凉了半截,“要不是我们,你早就饿死在半路了,哪还有命去京城?” 宋五叔毫不心虚,“甭管那些,反正你们得给我五两银子,不然我明日就上门提亲。” 宋大江和宋阿奶气得眼都红了,这分明是坐地起价,就算他们现在有那么多钱,也不愿意就这样便宜了这混账玩意。 宋五叔得意洋洋的晃了晃五根手指,忽然眼前一片银光闪过,手背碰到了个什么凉飕飕的家伙。 一扭头,一把磨的锃亮的菜刀压在了他手背上,倘若再动一下,就能把他的五指齐根切断。 宋惊芸握着刀柄,早在宋大江误以为他要五文钱的时候就很有先见之明的跑去厨房拿了菜刀来,这样一个惦记自己侄女的族叔,咋可能那么好心只要五文钱。 这不,狮子大开口了。 宋五叔看着菜刀背后唰的一下冒出了冷汗,声音听上去比刚才虚了几分,“芸丫头,你干啥?要杀人啊?” 宋惊芸缓慢的说:“五叔休要污蔑人,我们一家人天黑了就早早地睡了,谁会杀人?” 话是这么说着,可那菜刀却没拿开,还施加了力道将宋五叔的手背压出一道血痕。 宋五叔忍着痛看看怒气冲冲的宋大江宋阿奶,再看看三个维护宋惊芸的小孩,心里明白了,这要是自己今夜真死在宋惊芸手下,估计这几人也会装什么也不知道。 他怂了,后退一步险些软了腿跪下。 宋惊芸勾了勾唇,问:“五叔刚才要多少钱来着?” 宋五叔颤抖着声音,试探道:“五、五文钱?” 宋惊芸嗯了一声,另一只手拿出五文钱扔过去,铜板叮叮当当砸在宋五叔脸上,又弹到地上。 宋五叔忌惮她手中的菜刀,不敢去捡。 宋惊芸:“五叔拿了钱就走吧,日后就算依旧姓宋,那也跟我们家没了关系,我们就当没你这个同族。” 宋五叔这才捡了钱逃也似的跑到院子门外,牵着自己的牛车走了。 送走了瘟神,宋惊芸后知后觉自己竟然紧张的浑身冒了冷汗,她在现代从未学过防身术,方才不过是硬撑。 一家人除了她老的老小的小,瘸的瘸,宋惊芸生怕宋老五不管不顾的硬扑上来强取豪夺。 好在,那人是个贪生怕死的。 宋惊芸不由得手腕一松,菜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吓得其他几人慌了神。 宋阿奶着急的问:“芸丫头是不是吓着了?” 宋大江愤恨的撑着拐棍往外走,似乎是想去找宋老五重新算账。 而宋二湖则欲哭无泪的扶住宋惊芸,“阿姐,你没事吧?” 第八章 小心吃了中毒 “没事,”宋惊芸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拦住宋大江,“阿爹,你赶紧回去歇着,别再伤了腿。” 宋大江止住步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宋惊芸,问:“真没事?” 宋惊芸点头,又对宋二湖说:“把熬好的药端来,给阿爹服下。” 见她脸色已经恢复,挂心的宋阿奶和宋大江才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 接着一家人又简简单单吃了顿稀汤寡水的饭,才忍着饥饿前去睡觉。 躺在小厨房对面低矮小屋拥挤的木板床上,宋惊芸听着耳畔宋阿奶和宋二湖绵长的呼吸声,以及自己肚子时不时传来咕噜声,暗自决定一定要赶紧赚钱。 明月高悬,斗转星移。 天微微亮时,宋惊芸感觉到身边人窸窸窣窣的穿衣动静。 她睁开了眼,看见是宋二湖,问:“你起那么早干嘛?” 宋二湖无声的笑了笑,低声道:“阿姐,我去山上给你找好吃的去。” 宋惊芸一时无言感动,小丫头竟然是为了她才早起。 左右她也醒了,便穿好衣服与宋二湖一起出了屋,没把宋阿奶吵醒。 宋二湖背上背着一个小背篓,兴致勃勃的说:“现在天还早,说不准咱们能碰见没睡醒的野兔子呢。” 两人都还不饿,索性直接去了山上。 说是山,却不是宋惊芸想象中拿着高耸入云的大山,远远地瞧着还挺矮。 可等她跟在宋二湖身后爬了将近一顿饭的功夫后,脚底开始疼了。 宋惊芸清了清嗓子问:“就在这不行吗?” 宋二湖头也不回,爬得很起劲,“山脚有什么好东西,好东西都在上面呢。” “……”宋惊芸很没形象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才是山脚?” 她这个以前只坐车出行的老板都快要累死了。 宋二湖拎着背篓回来,叹了口气说:“那就在这吧。” 然后小丫头开始绕着宋惊芸坐的这片地转圈,左扒拉两下,右扒拉两下,摘了两个树根处的白蘑菇回来。 宋惊芸看了一眼,没毒。 她撑着一旁的树站起来,“我也找找。” 就算没有兔子,还没有其他东西吗? 突然,宋惊芸余光一闪,远远地看见一小片大约小腿高缀满了豆子的植株。 她赶忙走过去,宋二湖听见动静也追了上来。 等离近了看清了,宋惊芸笑了,“是山药豆。” 宋二湖却失望的垂下头,“这玩意麻嘴,不好吃。” 她说完就蹲下来,两手拔上面前的山药藤,作势要薅。 宋惊芸赶紧按住她,“你干什么?底下的山药还得好几个月才熟呢。” 宋二湖看她,眼中充满了疑惑,“啥?” 宋惊芸看她这样忽然冒出一个猜测,问:“你们以前怎么吃这个?” “不吃。”宋二湖松开了手,“山上说不准哪就会冒出来一片,但是大家都不吃,这破豆子一吃就嘴麻,薅了藤有时候下边会有个能吃的小细棍,不过大多数时候啥也没有。” 宋惊芸心想当然没有了,人家刚开始成长呢。 她扶了扶额,无奈解释,“这叫山药,上面的是山药豆,地底下的山药得长好几个月才熟呢,那时候就不是小细棍了。” 宋二湖张大了嘴巴,“原来叫山药啊,阿姐,你懂得真多。” 宋惊芸拿来她的背篓,把那些山药豆摘了扔里面,说:“以前跟在小姐身边学的。” 宋二湖:“那这个山药豆,能吃?” “能。”宋惊芸想起来她俩还没吃饭,说,“等回家了煮饭吃,可好吃了。” 宋二湖顿时充满了期待,晃着山药藤晃下来一大片山药豆,急急忙忙的装进背篓,“阿姐,今天不抓兔子了,咱们回去煮饭吧。” “不急,”宋惊芸看了眼只装了一半的背篓,“我们再找找,山药豆禁放。” “好!” *** 头顶的太阳逐渐开始变热的时候,宋惊芸和宋二湖背着满满当当盖了布的背篓回家。 路上,有村里的叔叔婶婶们看见了,扛着锄头或端着洗干净的衣裳,好奇的问两人在山上摘了什么好东西。 宋二湖嘴皮子一碰,正要炫耀一番。 宋惊芸抢先开口,“捡了点菌子,还不够我一个人吃呢。” 那背篓小,一看就是装不下很多东西的样子,村里人倒也信了。 宋惊芸正欲带着宋二湖赶紧回家,一抬头,撞上了朝着她们走来的李夏桃。宋惊芸估摸着李夏桃那日被她摆了一道,心里正怨着。 果然,李夏桃一瞧见她们,就宛如饿虎扑食一般快步走过来。 “哎呦,阿芸啊,一大早带着二湖去山上摘什么好东西了?”李夏桃自顾自的伸手去掀背篓上的盖布,一打开看清了,顿时爆发一连串大笑声,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旁人不解,问:“大山媳妇,你魔怔了?” 李夏桃拽着宋二湖肩上的背篓带子,“我笑这俩丫头不识货,麻嘴的破豆子跟宝贝似的捡回家。” 扛着锄头的大叔上前一步,看清后摇摇头,对宋二湖说:“你这丫头,带你姐捡这干什么?小心吃了中毒!” 黄堤村的村民们向来勤勤恳恳种地种菜,他们不认识山药豆,更不吃这玩意儿,一尝就麻嘴,生怕中毒。 宋二湖被人看了笑话,脸都气红了,嗫嚅了两声,“你们懂什么。” 她相信阿姐,阿姐可比这些人见识多了,这山药豆肯定好吃。 李夏桃松开了背篓,因为那天宋惊芸的话,她差点就不能在赵家做糕点挣钱了。好在赵家闺女是个明事理的,不像赵家小子那样听风就是雨。 不过,虽然还能挣钱,但李夏桃可不想放过宋惊芸。 李夏桃脸上闪过一丝讥讽,“从大娘手里拿走那么多银子,就吃这破豆子啊,阿芸,那钱可是给二弟看腿的,你从大户人家回来,大手大脚惯了,不会全给花了吧?” 不等宋惊芸说话,她又装模作样的替宋大江担心起来,“真是可怜二弟了,本来三张嘴就难养,现在又回来个最贪的,以后可怎么活啊。” 第九章 韭菜鸡蛋饼 那日在门前要钱,也不过是李夏桃一家周围的几个婶娘知道,现在她这么扭曲事实,几个驻足的叔叔婶婶看向宋惊芸的目光立刻变了。 本来听说宋大江的闺女回来了他们还替宋大江感到高兴,怎么听李夏桃这意思,这闺女是回来讨债的? 宋惊芸装作没注意到他们态度的转变,对着李夏桃和气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大娘原来一直知道那些钱是给我阿爹看腿的,你之前霸占不给,我还以为是大娘想要呢。” 李夏桃:“我啥时候占着不给了?你这丫头,现在还学会说瞎话了。” “是不是的大娘心里清楚,那日看见的几位婶婶清楚,宁阿叔和阿福哥也清楚,赵家的小哥更清楚。”宋惊芸不愿与这种无赖多说,只道:“这些豆子是拿回家喂鸡的,大娘一来就掀我们的背篓,我还以为大娘也想吃呢。” 李夏桃被她一连串的“清楚”绕晕了脑袋,又被“喂鸡”“也想吃”搞得脸臊,一时半会竟然没说话。 几个端着木盆洗衣服的婶娘偷偷笑出了声,李夏桃性子尖利,喜欢占便宜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人家喂鸡的东西也想吃,真丢人。 而那几个叔叔伯伯心思就简单多了,果然是妇人,喜欢搬弄是非,人家宋大江家的钱不给就算了,还专门跑过来欺负俩丫头片子。 宋惊芸说完,又喊了一串的叔伯婶娘,道:“那我先带二湖回家了,下次摘多了菌子,给你们也送点。” 原本心中还有些犹疑的几人盯着两个丫头离去的背影点了点头,谁说这丫头不好?乖巧又嘴甜,依他们看,明明好得很! 这边宋惊芸二人到了家门口,正打算进去看见隔壁院子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挽着素簪的女人走出来,盯着宋惊芸细声细语的问:“是宋家丫头吗?” “宁阿婶,”宋二湖眼睛亮了一下,“是,这就是我阿姐。” 宋惊芸这才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原来就是宁阿叔的娘子。 她回话道:“阿婶,叫我惊芸就行。” “惊芸。”宁阿婶跟着她喊了一遍,又盯着宋惊芸说:“你长得跟你娘一样好看。” 宋惊芸含蓄的笑了笑。 宁阿婶让她俩别着急回家,转身从自己家拿了个篮子出来递给宋惊芸。 “惊芸,二湖,这是我昨天在田里摘的野韭菜,你们拿回家炒着吃。”说了一半,宁阿婶又顿住,犹豫的问:“惊芸,你会做饭不?” 她知道宋惊芸以前给人当丫鬟,但丫鬟干得不都是端茶送水洗衣服的粗活,且听说大户人家都有专门的厨娘,做饭这种还真不好说。 宋惊芸接过篮子,立下豪言壮语,“阿婶放心,我做饭最好吃了。” 现代她家饭馆大火的那几道菜,哪个不是她研究出来的独家配方。 等进了家门,众人早已起来。 宋一河正打算做饭,宋阿奶坐在院子里,木盆里装满了衣裳,步履蹒跚的要去河边。 宋惊芸把背篓放下,转头对宋一河道:“一河,我们捡了山药豆回来,你抓两把洗干净,丢锅里煮饭吃。” 接着又把宁阿婶给的篮子递过去,“宁阿婶送了野韭菜,你们洗干净放一边,等下我来做。” 宋一河应声,拉着宋三海去洗菜洗豆子。 宋惊芸又拦下宋阿奶,伸手扒拉几下盆里的衣裳,发现都是又脏又破根本不能要了。 她想到了昨天给宋大江抓完药还剩下的二两银子,道:“阿奶,这些衣裳别洗了,直接扔了。等吃完饭,我去借宁阿叔的牛车,去镇上买点吃食,再买点新布回来。” 家里几乎柴米全无,昨日匆忙,今日宋惊芸是一定要再去镇上一趟的。一来为家里添置粮食,二来观察一下在镇上做什么买卖挣钱。 宋阿奶一听她要去买布,连连摆手,“哪能扔了,这还好好的呢。一匹布那么贵,不买不买。” “……”宋惊芸心想大概是因为老太太以前苦过,所以现在才这么节俭,她直接夺了木盆,“好,不扔,那我去洗。” 说完递给宋二湖一个眼神,小丫头立刻放下手中的菌子和山药豆,哒哒哒的跑过来搀住宋阿奶,“阿奶,我扶您进屋歇着。” 宋阿奶迷迷瞪瞪的被她搀走,宋惊芸立刻把盆里的衣裳拿出来丢进了小厨房正在燃烧的灶台下。 衣裳很快燃烧成了灰烬,渣都不剩。 宋一河原本正在烧着火,宋惊芸进来时他就愣了,看见宋惊芸一把火烧了衣裳后更是目瞪口呆。 烧完了衣服,宋惊芸才打量起这低低矮矮的小厨房。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屋顶被油烟熏得发黑发亮,一口大锅连着一口小锅,大锅煮饭小锅炒菜,此刻灶下正烧着火。 宋惊芸去拿那些洗好了的韭菜,看见一旁罐子里剩了一小半猪油,还有几块粗盐,以及装在面袋子里粗面,心里有了主意。 “二湖,去鸡窝里捡个鸡蛋来。” 院子一角养了一公一母两只鸡,宋二湖费劲千辛万苦从护蛋的母鸡屁股底下捡了唯一一颗鸡蛋回来。 “阿姐,你要做啥啊?” “韭菜鸡蛋饼。” 宋惊芸找了大点的盆来,从面袋里倒了些粗面,又把那些粗盐费劲的敲了些盐渣出来,加水跟面一起和匀了,揪成一个个小面团。 她之所以打算做饼子吃,是因为容易果腹。三个小孩要长个,她和宋大江都是大人吃得多,宋阿奶老了牙口不好,软软的面饼正好容易咀嚼。 面团在一旁备用,其他的东西也都准备好了。 宋惊芸把锅里的水舀出去,让宋一河烧小火。等热了锅,挖一块猪油进去,再把打好的鸡蛋慢慢的倒进去。 咕噜噜的油炸声响了起来,霎时间,小厨房里冒起了炒鸡蛋的香味。 猪油加的多,鸡蛋液一碰油就像炸蛋一样变大了数倍,一颗鸡蛋最终竟然盛出来将近一碗。 “真香。”宋二湖听宋惊芸的话把炒好的鸡蛋用筷子按碎,馋的流口水。 宋惊芸闻言笑了笑,忙着炒韭菜没看见烧火的宋一河也悄摸摸的咽了咽口水。 第十章 阿姐疯了 宋一河看着笑意盈盈忙碌的宋惊芸,鼻头发酸,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他娘。但他又一想,娘去的时候他才两岁,应该记不得才是。 切碎的韭菜在锅里炒的变软冒汁,宋惊芸才盛了出来。 宋二湖问:“好了?” “早呢。”宋惊芸用短短的擀面杖隔空敲了敲她的头,开始把面团擀成厚厚的饼,然后又把鸡蛋碎和韭菜碎放进去包成一团,确定不会露馅后再重新擀成饼。 宋二湖跃跃欲试,“真费劲,我来帮阿姐装馅。” “好。”宋惊芸淡笑着应下。 片刻后,面饼下锅。 锅里抹了猪油,锃亮锃亮的,面饼一个个贴上去,一下锅就开始吸热吸油。里面包着的韭菜被热气一腾,冒出来的汁便渗进了面饼里,那面饼软塌塌的又浸了油,不一会就有了金黄的焦色。 此时,另一口锅里煮的糙米粥也好了。 一掀开锅盖,米香与山药香味扑面而来。本来家里只剩了一点糙米,如今放了满满的山药豆,竟然煮出来一锅浓稠的粥。 宋惊芸与宋一河宋二湖一起将韭菜饼和山药粥端进了屋里,没参与做饭的宋三海扒着门框偷瞄他们,犹犹豫豫的往小木桌那边靠近。 宋惊芸忙着给里屋腿脚不方便的宋大江送饭,宋一河忙着去搀扶宋阿奶进来。 唯有宋二湖,盯着韭菜鸡蛋饼和山药豆米粥等长辈们先吃。 忽然,她眼尖的看见了一个伸向韭菜饼的脏爪子,喊道:“宋三海,阿奶阿爹跟阿姐都没吃呢,你吃什么吃!” 宋惊芸一顿饭用了他们往常一家人一天的量,香气四溢的韭菜饼摆了满满一大盘,摞得像一座小饼山似的,也不怪宋三海馋得忘了礼数。 被吼了一通的宋三海缩回了手,委屈得嘴角向下弯,一双浑圆的眼睛里噙满了泪珠。 宋二湖烦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儿,“又哭。” “好了,吃饭吧。”宋惊芸转身坐到中间把这俩不对付的龙凤胎隔开,拿了韭菜饼递给大家,却独独落下了宋三海。 一瞬间宋三海就噙不住泪了,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的顺着脸颊往下流,把他脏兮兮的小脸都洗出了两道白痕。 宋惊芸看见这一幕又是一叹,从怀里拿出帕子按在了宋三海脸上,温柔的擦拭起来,“哭啥,又没说不给你吃。” 她擦完了脸,又洗了帕子给宋三海仔仔细细的擦手。 宋三海不掉泪了,他呆呆的瞧着宋惊芸。 宋惊芸擦完了,把韭菜饼往他手里一塞,“好了,以后吃饭记得擦干净手。” 宋三海低头看了看自己变白了的小手,又看了看有点烫人的韭菜饼,飞快的瞟一眼宋惊芸,红着脸嗷呜一大口咬住了面饼,接着就不舍得松口了。 咸口的饼子配上甜甜的米粥,再加上满满一大口软糯的山药豆,三个小孩埋头苦吃,就连宋阿奶和宋大江也比往常吃的多了些。 宋惊芸看着有些心酸,心想以后一定让家人们过上更好的日子。 饭后,锅灶碗筷被宋一河抢着洗了。 宋惊芸看了看已经高耸的日头,转身冲宋二湖招招手。 谁知宋二湖还没动作,率先看见的宋三海就乖巧的走了过来,仰着脸看她。 宋惊芸笑了笑,问:“家里有没有大点的箩筐?” 宋三海猛点头,“有!” 这时宋二湖也小跑过来,抢功似的说:“我知道在哪,阿姐我去给你拿。” 宋三海不甘示弱,“我、我也知道!” 两个小孩一前一后跑进了里屋,没一会就拖着两个成年人小腿高的箩筐出来。 宋惊芸摸了摸俩小孩的头顶以示表扬,然后从水缸里提了水把那两个箩筐洗干净晾起来,接着就听见宋二湖问她。 “阿姐,这么大的筐子,你用来干什么?” 宋惊芸神神秘秘的说:“挣钱。” 宋二湖不解,“啊?” 宋三海也跟着说:“啊?” 宋惊芸笑他俩跟个小傻子似的,转身拿了用阿婶给的小篮子装满山药豆后往隔壁走去。 院子里。 宁阿叔正在拿着草料喂自己的牛,宁阿婶拿着针线坐在屋檐下一边晒太阳一边纳鞋底。 宋惊芸进去,喊了他们一声,道:“阿叔阿婶,这是我跟二湖一大早摘的山药豆,给你们送点,煮饭里好吃。” 宁阿婶立刻笑意盈盈的接过去,看了一眼后问:“这不是……” 宋惊芸:“是,不过阿婶放心,煮熟了就不麻嘴,而且也没毒。” “好。”宁阿婶这才收下。 宋惊芸又道:“还有件事想麻烦阿叔。” 宁阿叔爽朗开口,“啥事?” 宋惊芸说明来意,她要借宁阿叔的小牛车去镇上一趟。没想到宁阿叔正好下午要去镇上做工,当即答应午饭后带她一起去。 下午。 镇子上。 “阿叔就在东街那边做工,你俩买完了东西记得去找我,等我做完了活带你们回去。” 宁阿叔嘱咐完走了,宋惊芸带了宋二湖来,她心中早已知道该买什么,二人直奔目的地。 二人进了铺子,柜台后面的小二走了出来。 “二位姑娘,买米还是买面啊?” 宋惊芸扫过那些挂着写了价格的小木牌的不同粮食,道:“都要。” 昨日抛去药钱,她兜里还剩下二两银子。 小二惊诧,他打量着宋惊芸和宋二湖。 宋惊芸身上穿的都是原主的衣服,原主虽然当丫鬟,但有钱人家的丫鬟,穿着到底比穷苦百姓好些。 而宋二湖虽然收拾的干干净净,浑身却满是布丁。 小二摸了摸后脑勺,一时闹不清楚这姊妹俩是有钱还是没钱。 他问:“那是要糙米还是——” 宋惊芸打断了他,倒豆子似的说出一长串,“十斤精米,十斤细面,两斤细盐……” 小二懵了,怔住一刻后连忙去了柜台后面用纸笔开始记。 宋二湖比小二还要懵,她惊恐的仰着头,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宋二湖不安的想,阿姐疯了,阿姐变成可怕的蝗虫了,阿姐马上就要把人家店里给搬空了! 第十一章 你也想学赵家? 良久,宋惊芸说完了,问:“小二哥,我们买这么多不好带,能不能麻烦你们店家差人送一送?” 小二喜不自胜,“自然,自然。” 宋惊芸报了宁阿叔做工的地方,小二忙道:“好好好,一定给姑娘办妥。” 宋惊芸付了钱,又带着宋二湖要去卖布料的布庄。 宋二湖这次站在原地死活不肯走了,嚷道:“阿姐!你、你一下子就把钱花光了。” 小丫头愁苦满面,回家了怎么交代啊。 宋惊芸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钱就是拿来花的,花没了再挣呗。” 宋二湖:“……” 片刻后。 宋二湖怀里抱着两匹一素一花的布料走出了铺子,脸上的笑容怎么藏也藏不住。 她蹦蹦跳跳的问:“阿姐,真要给我做新衣裳啊?” “你不是嫌我花钱了吗?”宋惊芸打趣她,“不给你做,给阿爹做。” 宋二湖才不信,央求道:“这么花的料子,阿爹哪能穿啊,阿姐,好阿姐,还是给我做吧。” 宋惊芸忍俊不禁。 两人沿着街边走,过了一会,宋惊芸忽然停在了肉铺前,她刚一张嘴,宋二湖就开始拦。 “别买了别买了,”宋二湖急的要跳脚,“阿姐,你要是想吃肉,我以后天天去山上给你抓野兔子去。” 虽然她从来没抓到过,但她愿意为了阿姐守在山上逮兔子。 宋惊芸叹气,“行吧。” 买这么多东西确实不好带,下次再买。 买好东西,宋惊芸也大致摸清了镇子上的买卖。 附近十几个村子的人都会来黄兴镇上买东西,农家人赚钱少,所以镇上除了粮食铺、布庄、酒楼这种老板很有钱的大生意,更多的是小买卖。 宋惊芸扫过长街一串的吃食摊子,心中也更加明确了自己赚钱的路子——上辈子的好手艺好食谱可不能浪费了。 一个时辰后,宁阿叔今日的活做完了,带着宋惊芸和宋二湖以及一车的东西回村。 牛车晃晃悠悠的抵达村口时,宋惊芸他们被围住了。 为首的是那日见过的赵家小哥,此人照旧撸着袖子一副随时随地都能干一架的模样,看见宋惊芸后眼巴巴的凑上来。 “宋家妹子,”赵天恩脸上都要笑出花来了,“你们去镇上了啊?买的啥这么多,我帮你搬回家吧?” 其他几个村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趣的赵天恩满脸通红。 宋惊芸没答应,“宁阿叔会帮我们的。” 赵天恩也不失望,眼睛追随宋惊芸的身影,那日门前一见,聪敏美貌的宋惊芸早占据了他的心扉。 谁料牛车刚走出去几步,又被迫停了下来。 李夏桃阴魂不散似的打量着那一车东西,“哟,芸丫头买了这么多米面啊?” 她没发现有肉,嫉妒的心回落许多,就宋大江那个腿,估计他们一家也吃不起什么肉。 宋惊芸脸色冷了下来,正欲说话又听见一道温柔可人的女声。 “天恩,你不回家帮忙,在这看什么热闹?” 说话的女子看模样与宋惊芸差不多大,身上的穿着却比宋惊芸这一身好了不止一点,就连头上也戴了珠钗,活像哪家高高在上的小姐。 赵姝樱脸上端着温柔的笑,实际上鄙夷的打量着宋惊芸。 早听说宋大江家里的女儿长得好看,一群人吹得天花乱坠似的,今天一瞧,也不过如此,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赵天恩不情不愿的走回赵姝樱身边,“二姐,这是宋家的……” 赵姝樱打断他,不满道:“天恩,等家里生意再做大些,镇上、县里的姑娘哪个不是任你挑?” 她声音没有收敛,村里有人听了这话不赞同的皱眉,也有人心生艳羡。 赵家命好,半年前,赵姝樱本是要嫁人的,结果婆家那边忽然悔婚,赵姝樱一个没想开就跳了河。谁知,赵姝樱跳河后不仅没死成,醒来后竟然通过做糕点带着一家人发了大财。 现在赵家可是黄堤村最有钱的人家,就算这家人在村里横着走他们也不敢说啥,谁让人家赵姝樱还认识县太爷的儿子呢,惹不起惹不起。 宋惊芸不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也听不下去赵姝樱这话,她皱眉道:“镇上、县里的姑娘可不是任人挑选的货物,赵小姐这么说,难不成自己也是任人挑了?” 赵姝樱脸上一僵。 宋惊芸却不欲和她多争执,还想着赶紧回家把东西卸下,便对宁阿叔说:“阿叔,我们走吧。” 宁阿叔哎了一声,重新驱赶小牛。 赵姝樱此刻看见了他们车上的面粉,“买这么多吃不完吧?” 说完看了一眼李夏桃,李夏桃顿时会意,嚷起来,“芸丫头,你该不会也想学赵家吧?” 赵姝樱笑了下,仿佛很大度,“没事,让她学,反正我家的糕点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她暗暗勾唇,她的“秘宝”,才是这糕点最重要的材料,旁人可得不到。 宋惊芸皱了皱眉,感觉自己被古代的脑补帝攻击了,她什么时候说也要去做糕点了? 她摇了摇头,神色怪异的对赵姝樱说:“你觉得是就是吧。” 赵姝樱这下脸色更不好看了,什么叫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就是。 她本以为宋惊芸会恼羞成怒,会和她争吵,届时自己再宽容大度的做一次好人,让大家看看到底谁才是黄堤村人美心善的代表,可现在,怎么听上去更像她在无理取闹了? 牛车骨碌碌的远去,赵天恩觑了一眼他二姐,道:“二姐,你干啥对宋家小妹这么针对?我看她人挺好的。” 赵姝樱瞪了他一眼,很快又掩盖好表情,“你以后离她远点。”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宋惊芸日后会抢了他们赵家的生意。 这边宋惊芸回到家中,把那些布料拜托宁阿婶帮忙做几身衣裳,自然是没白吃白拿给了银钱的。 她回家又把已经晾干水分的两个大箩筐收拾了一番。 三个孩子歪着脑袋蹲在她面前,一个比一个好奇。 那两个箩筐不仅从里面包了白布,还在外头系了绳子当提手,看上去干净又整洁。 宋二湖嘴不停的问:“阿姐要做什么?” 第十二章 第一次卖饼 宋惊芸收拾好了,反问道:“早上吃的饼子好不好吃?” 三个孩子立刻疯狂点头。 宋惊芸:“要是换成白面,换成细盐,更好吃。” 如今宋大江卧病在床,一家人老老小小的,实在是没人能帮她。所以宋惊芸便打算先卖饼子,这东西好做,不用醒面,做了装到箩筐盖着保温,再带去镇上卖,不论是当饭吃还是当零嘴,都有人买账。 收拾好箩筐宋惊芸就把想法跟大家说了,宋大江宋阿奶都不反对,觉得只要宋惊芸在他们身边待着好好的,想怎么折腾都行。三个小的馋那一口饼,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日头西斜,宋惊芸带着三个孩子就去田里摘了很多野韭菜,现在正是韭菜生长的季节,完全够她用了。 回来后她把韭菜洗干净晾干准备好,又跑去隔壁拜托宁阿叔明天早上去做工的时候带她一起去镇上。 翌日。 村子里的公鸡打鸣时,天还未全亮,一家人竟然全都起来了。 宋惊芸哭笑不得的看着大家,尤其是硬撑着从床上挪到木凳上坐着的宋大江。 她道:“你们干什么啊,都回去睡觉,我一个人忙得来。” 宋阿奶点亮了油灯,虽然还是看不清,却能凭借大半辈子的手感替宋惊芸揪出一个又一个大小均匀的面团,“阿奶帮你揪剂子。” 宋大江坐在板凳上照样把韭菜切的整整齐齐,“阿爹帮你切菜。” 宋一河早早地坐到了灶台后面,“我烧火。” 宋二湖很有经验的说:“阿姐,我帮你装馅。” 宋三海左瞧右瞧,发现没自己什么活了,差点哭出来,最后突发奇想把大箩筐挪过来,小声说:“装饼子。” 宋惊芸:“……” 她沉默却感动,这一家人,是真心待她好。哪怕只是一个不知道能不能赚到钱的小事,也值得全员出动帮她。 宋惊芸吸了吸鼻子,重新挂上笑容,对大家说:“好。” 炊烟升起,小厨房虽然拥挤,却充满了欢声笑语。 热腾腾的韭菜饼装满两箩筐,刚巧,宁阿叔隔着院墙喊宋惊芸该走了。 三个小孩帮宋惊芸把箩筐放上牛车,宋一河摆摆手,“让二湖和三海跟着你,我在家照顾阿爹和阿奶。” 另外两个小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宋惊芸,充满了期待。 宋惊芸:“成,我们应该中午就回来了,要是回来的晚,你们先吃饭。” 镇上。 宁阿叔将他们送到一处馄饨摊的对面,放下两个沉甸甸的箩筐道:“我还在那家干活,你们卖完了就去找我,我送你们回去。” 宋惊芸点头称好,目送他离去。 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宋三海不安的扯住了宋惊芸的衣摆,睁着大眼睛不知道该干什么。 宋二湖有些羞赧的看着街对面的馄饨摊,心想人家都有写了字的挂布,他们没有,会不会没人买啊。 她刚想完,就看见宋惊芸拍了拍衣袖,扯起嗓子叫喊起来。 “韭菜饼,新鲜出锅的韭菜饼,又香又软的韭菜饼。” 宋二湖和宋三海吓了一跳,瞪着眼看宋惊芸。 宋惊芸又道:“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又大又好吃的韭菜饼,女人吃了精神好,男人吃了身体好,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都快来看看啊……” 俩小孩足足愣了好长一段时间,只觉得他们阿姐那好听清亮的声音从街这头飘到了街那头,又从街那头飘了回来,顺带捎回来好几个食客。 站在前头的大娘问:“丫头,你的韭菜饼三文钱一个太贵了,人家肉包子才三文钱一个嘞。” 宋惊芸掀开箩筐让她看,“大娘你说,值不值三文钱?” 大娘看清后嚯一声,“值!太值了!” 只见那箩筐中垫了干净的白布,冒着一缕缕热气的饼子却看上去比那白布还要白上几分,一看就是用上好的面粉做出来的。饼子又大又圆,一个就能顶包子两个大,外边薄薄的酥皮油汪汪的,依稀可见里面绿塌塌的韭菜,让人瞧了忍不住咽口水。 大娘直接掏出了铜板,“丫头,给大娘拿一个,正好还没吃饭呢。” 宋惊芸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油纸,笑着说:“一个三文钱,两个五文钱,不如买两个?” 大娘犹豫了一下,本着两个更划算的心态道:“成,拿俩。” 宋惊芸让宋二湖收钱,把两个热乎乎的韭菜饼递给大娘,贴心道:“别烫着手。” 大娘摆摆手浑不在意,她干惯了农活皮糙肉厚,低头一闻见韭菜饼的香气就开始感觉饿了,她直接扒开油纸咬了一口,被烫的舌头打颤竟然还笑了出来。 旁人问:“咋样?” 大娘边吃边走,爽朗道:“好吃!” 有了这句话,其他人也就愿意出钱了。 正是早市,人来人往,很快宋惊芸这边就聚集了很多来买韭菜饼的人。 有人看见宋二湖和宋三海帮忙,问:“这是你孩子?” 宋惊芸拿韭菜饼的动作一顿,寻思自己也没那么老吧,她解释一句,“是我弟妹。” 问话的人脸上一红,“哦,哦,怎么没大人帮你们?” 宋惊芸如实道来,甚至添油加醋了一番,戚戚怨怨道:“我阿娘死的早,阿爹又病了,家里过得苦……” 不等她说完,对面的人就同情的拍着大腿嗐呀一声,爽快道:“我不要俩了,给我装四个,正好拿回去当饭吃!” 宋惊芸立刻笑开了,“好嘞。” 两筐韭菜饼不一会就只剩了小半筐,日头渐高,买饼的人少了些,三人终于能歇口气。 宋二湖高兴的护着装满了铜钱的小布包,贴着宋惊芸的耳朵小声道:“阿姐,我们赚了好多钱啊。” 宋惊芸粗略算了算,她一箩筐装了差不多三十个韭菜饼,现在估摸着应该赚了一百五十文左右,再除去面粉、猪油、盐的成本,利润应该能在一百文。 能赚这么多已经可以了,宋惊芸心满意足,随意的坐在地上,问两个小的,“饿不饿?” 宋三海含胸点头,摸了摸自己早就咕咕叫的肚子。 宋二湖则摇了摇头,她正兴奋着,不觉得饿。 宋惊芸正想拿出两个韭菜饼给他们吃,就看见街对面馄饨摊的摊主端着两碗馄饨过来了。 第十三章 蒜苗炒五花肉 摊主是一对夫妻,来的是老板娘。 “饿了吧?”老板娘自来熟似的把两碗馄饨递过来,对宋惊芸说:“你家的韭菜饼也给我们尝尝呗,我拿馄饨换。” 她方才就想过来了,但忙得走不开。 宋惊芸说:“那哪成,婶子的馄饨是肉馅,我的饼子是素馅,婶子亏了。” “不亏不亏。”老板娘笑着冲宋惊芸挤眉弄眼,压低了嗓音,“你的韭菜饼不是女人吃了精神好,男人吃了身体好吗?我们家的馄饨可没这妙用。” 宋惊芸脸上一红,又听见老板娘说,“我看你们姐弟仨怪可怜见的,大早上天不亮就来了。这样,明天我给你占个位置,咱们两家挨着。” 宋惊芸自然心生感激,接了馄饨后把剩下的七八个饼子全送给对方了。 两个箩筐皆已卖空,宋惊芸便拿着钱带两个小孩又去买了些东西。 昨日没买肉,今日她就在肉摊那买了一条肥瘦相间的五花猪肉。 正打算回去找宁阿叔,宋惊芸又看见了一个坐在街边卖菜的小贩。 小贩对上她的目光,赶紧道:“姑娘,买菜不?” 宋惊芸三人过去,宋二湖悄声说:“阿姐,家里不缺菜。” 宋惊芸微微侧头,视线却一直落在小贩面前那橘红色的萝卜上,“不缺菜?” 宋二湖跟她解释,当初分家时,他们阿爹的地分的不好,小小两亩地,还都是犄角旮旯的地方,根本种不出粮食。这也是宋大江不种地跑去当泥瓦工的原因,但纵使地再不好,他们也种了点青菜在那里。 宋惊芸想到宋大江摔断腿之后家里的拮据情况,对那点青菜不抱什么期望。 她指着那些萝卜明知故问:“大哥,这是什么菜?没见过啊。” 小贩没想到她对萝卜感兴趣,忙介绍起来,“这个可是从胡人那边传进来的萝卜,叫胡萝卜,跟我们自己的青萝卜不一样,这个啊,吃起来可是甜的!” 宋二湖和宋三海纷纷双眼发亮,异口同声:“甜的?” 小贩伸出大拇指,“比糖还甜嘞。” 宋惊芸:“……”真会骗孩子啊。 可宋二湖和宋三海已经完全掉进了陷阱里,死死地盯着那些胡萝卜,眼中的渴望都快溢出去了。 宋惊芸无奈一笑,道:“那就买些吧。” 小贩喜笑颜开,可算把这些胡萝卜卖出去了。 从胡人那边传进来,再加上运输的人力物力,这胡萝卜在他们这卖的比青萝卜都要贵一倍。小贩在这卖了好几天了,也就几家有钱的舍得买点,而且也不是人人都喜欢这股甜的萝卜味,他本来都以为这些胡萝卜要砸手里了,现在好了,宋惊芸一下子就买了许多。 小贩高兴的多送了两个,亲自帮宋惊芸装到箩筐里。 买了胡萝卜,三人手里的钱彻底见底了,正巧那边宁阿叔来找他们,便上了牛车回家。 到家已经正午。 宋一河正在宋阿奶的指挥下学习炒菜,今天的菜又是宁阿婶送的。 宋惊芸瞄了两眼,道:“剩一半蒜苗给我,我加点猪肉炒着吃。” 宋一河那道险些糊锅底的炒蒜苗出锅的时候,宋惊芸这边也把五花肉洗好切片了。 重新用葱丝花椒姜片呛了锅,香味冒出来的时候宋惊芸把那些肥瘦相宜的五花肉片倒进去,刺啦一声,五花肉受热开始往外冒油,炒到快熟时再加入切好的蒜苗,原本有些油腻的味道立刻被中和,只剩下丝丝缕缕的肉香与蒜香。 饭菜全部上桌,还有早上特意留出来当午饭的饼子,一家人的味蕾都被勾了起来。 宋阿奶强迫自己不去看炒到滋滋冒油焦黄一片的猪肉,“阿芸,给你爹盛点端过去。” 说完她就低头去夹宋一河炒的那盘蒜苗,似乎对这肉一点也不感兴趣一样。 三个小孩看出点什么,尽管一个个狂吞口水却都捏着筷子没动。 他们都多久没吃肉了啊,现在能闻到肉味,全靠宋惊芸这个姐姐。 宋一河心想,这么好的肉,还是都给阿姐吃吧,他吃菜就行。 他拿起筷子夹了肉片打算放到宋惊芸的小碗里,谁料筷子尖碰到了另外两双筷子。 宋二湖和宋三海夹着肉与他面面相觑,自小长大的情谊让他们顿时心意相通。 真是巧了,全想到一起去了。 宋惊芸给宋大江送完饭回来,一坐下就看见自己碗中满满当当的肉片,真是半根青菜也不沾。 再看盘中被大家挑着吃的蒜苗,宋惊芸简直哭笑不得。 正打算把碗中的肉片分出去,就听见院子外传来一道声音。 “娘,私塾让休息一天,子书子墨一回来就想见您呢。” 李夏桃牵着两个儿子的手,身后跟着沉默寡言的宋大山,她闻见院内的肉香后眼神一转,亲亲热热的喊道:“二弟,做啥好吃的了?” 她身旁,九岁的宋子书皱紧了眉头,有点嫌弃他娘这么厚的脸皮。明明之前还跟二叔家起了冲突,现在又带着他们来蹭饭吃,若是让那些与他一同读书的人知道了,笑话他怎么办? 而八岁的宋子墨才不管这些那些,他在学堂待了两天就坐不住了,只想着赶紧回家掏鸟蛋玩。现在一闻见肉的味道,鸟蛋也不想了,直接甩开李夏桃的手冲进了屋子里。 宋子墨第一眼就看见了宋惊芸碗里的肉。 他直接伸手去拿,“二叔家里有好多肉!” 宋惊芸一个不察,被他抢走一片肉,赶紧把碗端着站了起来。 宋子墨够不到了,把那片肉塞进嘴里后用油乎乎的手想去攀宋惊芸的衣服,“你给我肉,给我肉。” 宋惊芸眼底划过一丝嫌恶,把那碗肉放到了屋内唯一一个木头橱子里,那是用来放洗干净的碗筷的,还带着木门,她直接关上上了锁。 既然不想让她好好吃饭,那就全都闹完再吃,她倒想看看这次大伯一家又想做什么。 宋子墨见真的吃不到肉了,视线一转跑到宋二湖那里,“二湖妹妹,你的辫子又长长了。” 说着他猛地一拽,比他矮了半头没有防备的宋二湖直接被他拽下了凳子。 第十四章 都是孩子 宋二湖只觉得头皮一阵阵痛,痛得她眼泪都冒出来了。她坐在地上凄凄惨惨的喊了一声,“阿姐……” 宋惊芸没想到这熊孩子这么坏,一时之间再好的修养也压不住心中的怒气了,直接上前扇了宋子墨一巴掌。 “啪!” 这一掌下足了力气,宋子墨脸都被扇歪了,眨眼之间肿成了一个大胖子,脸上又青又紫一大片。 宋子墨愣神一瞬,接着松了手中的辫子扯着嗓子张开嘴巴,“哇……娘,她打我,她打我……” 宋二湖这才得救,被宋一河扶了起来。 里屋的宋大江也坐不住了,扶着墙边挪了出来,愁道:“阿芸,你咋打他了?” 他虽是问句,却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发愁大嫂那个脾气,今天不知要怎么拿这件事欺负他们呢。 此时其他三人也进屋了。 李夏桃先是冲上来心疼的抱住宋子墨检查一番,看见那比鸡蛋还大的肿脸之后啊呀一声,掐着腰道:“宋大江!看看你闺女干的好事!” 宋大江嘴唇微动,刚想说话,李夏桃又不依不饶道:“宋惊芸啊宋惊芸,子墨那么小,犯了啥天大的错要被打成这样?你们看看,这么青紫一大片,回头破了相了咋整?你存心不想你弟弟好过是吧?回头长大了娶不上媳妇你给找?” 一个巴掌,她直接展望了宋子墨的一生。 宋惊芸冷笑两声,也道:“大娘啊大娘,我家二湖犯了啥天大的错要被你儿子这样欺负?小小年纪蛇蝎心肠,专薅人家小姑娘的辫子,要是把头发薅掉了咋整?要是扯出了血咋整?我家二湖破相了嫁不出去咋整?长大了你们给找婆家?” 李夏桃一怔,寻思这话咋这么耳熟。接着她反应过来,宋惊芸这是拿她的话堵她。 李夏桃不扯着嗓子嚎了,直接拿了凳子一坐,对宋大江道:“你闺女把子墨打成这样,肯定是要去看大夫的,二弟,这钱你出。” 一旁的几个小孩听不下去了。 宋一河绷着腮帮,握紧了拳头,“大娘,凭什么我们出钱,是子墨哥先欺负二湖的。” 宋二湖抬手捂住了脑袋,“哎呦,阿爹,阿姐,我的头好疼啊,是不是子墨哥扯出血来了?是不是也得去看大夫啊?” 宋三海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出血了,看大夫!” 李夏桃陡然一惊,“死丫头,你们别讹人。” 宋二湖才不管,照旧捂着脑袋喊疼。 宋大江咳嗽一声,“大嫂,都是孩子,吵吵闹闹难免的……” “再吵再闹也不能打人啊,”李夏桃抬手掐了一下一直不吭声的宋大山,“你儿子都被人打成猪头了,你二弟还想和稀泥呢,你这个当爹的说话啊。” 宋大山脸上臊红一片,搓了搓手看着宋大江说:“二弟,这次确实是芸丫头做得不对了,你看这看大夫的钱……” 宋大江看着大哥心中一片寒意,想到之前他们拿了县太爷十两银子的事,狠下心道:“小孩子闹着玩,没必要看大夫,拿个热鸡蛋敷一敷就好了。” 宋大山脸上讪讪,“那、那也行。” “行什么行!”李夏桃不满,“你起开,我来说!” 她当初真是瞎了眼了嫁给宋大山,谁知道他看上去老老实实的实际上这么窝囊。 就在这时,一直没吭声的宋子书开口了,“娘,你别丢人现眼了!” 李夏桃没想到会是大儿子阻拦自己,她瞪眼,“咋丢人了?” 宋子书振振有词,“宋子墨啥样你不清楚?本来他就嘴馋爱偷懒,还喜欢欺负二湖,我看他挨了一巴掌活该。” 李夏桃还想再说,宋子墨冲着宋子书哼了一声,讨厌这个哥。 宋子书又道:“你这么斤斤计较,要是私塾的夫子知道了,该怎么看我?” 李夏桃不吭声了,仔细想了想觉得大儿子说的有道理,私塾的钱那么贵,宋子墨嚷嚷着不去学了,既然宋子书还想继续读,那她这个当娘的可不能拖后腿。 她又转念一想,看来这私塾没白读,宋子书考虑的就是比她考虑的多。 宋惊芸一众人只见李夏桃奇迹般的不闹了,还整理了一下衣服挺直了腰背。 宋子书站在她身边拱了拱手,才去私塾念了两天书就比镇上有名的穷秀才更会装模作样了。 “二叔,惊芸姐,还有一河、二湖、三海,”宋子书说:“今日的事是子墨做的不对,孔子有云:有容,德乃大。望你们海涵。” 完全没听懂的宋大江几人:“……” 啥意思? 咋还扯上孔夫子了? 宋惊芸唇角微动,凉飕飕的说:“那不是孔子说的。” 宋子书脸上一僵,坚持道:“不可能,惊芸姐你又没读过书,还知道这些?” “知道,”宋惊芸想了想说:“以前伺候小姐,从小姐书里看来的。” 宋子书飞快的眨了两下眼,像在回忆自己是不是真的说错了。但很快,他又拾起了自信,“小姐读的书肯定是错的,私塾的夫子就是这样教的。” 宋惊芸暗暗憋笑,面上作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心想你这样造谣夫子知不知道。 宋大江见此松了口气,什么孔子不孔子他不知道,但闺女说的肯定都是对的。他还怕宋子书丢不起人又跟他们吵架呢,没想到宋惊芸竟然退让了一步。 李夏桃看了眼小儿子肿胀的脸颊,虽然听了大儿子的话,但她总是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她开口,“对了,二弟,我们一家人还没吃饭呢,正巧你们在吃,不如我们一起?” 宋大江:“这……” 李夏桃:“嗐呀,这有啥犹豫的?不就是多添几双筷子的事。” 她说着就要让宋大山和儿子们先坐下,此时一直没出声围观了一场闹剧的宋阿奶终于看不下去了。 宋阿奶把手中的拐棍敲的邦邦作响,怒道:“老大媳妇,你说子书子墨想我这个奶奶了,怎么进门这么长时间了不见他们喊我?” 李夏桃忙给俩儿子递眼色,她还想吃一顿肉呢,先顺着老太太一会。 宋阿奶哼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第十五章 彻底翻脸 李夏桃干笑一声,状似委屈道:“我能打什么算盘?娘你忒偏心,不过就是一顿饭,说的好像我跟大山要把二弟家掏空了一样。” 宋阿奶那张总是慈祥和蔼的脸上此刻露出几分长辈的威严来,对李大山一家不客气的说:“我偏心?我以前偏心的是你们!当初分家的时候,好地好屋子,哪个不是给了你们?但是现在,芸丫头回来了,大江也得替闺女考虑,他得给芸丫头攒钱攒嫁妆。以后只要我老太太还活一天,就一个子也不会便宜了你们!” 李夏桃快气炸了,老太太真是老糊涂了,她这两个儿子怎么着也会比宋大江家的几个孩子有出息,现在竟然为了宋惊芸一个丫头片子这么跟她说话。 良久,李夏桃哼了一声,“好,今个儿这饭我们就不吃了。不过娘,你可别忘了,最开始分家的时候说好了是三弟养你,后来他被征兵一走就是五年,到现在也没个消息。要不是因为这,我跟大山也不至于为了养你让两个孩子现在才去念书。” 李夏桃说完“委屈”,又话锋一转,“左右是三弟的活儿,我跟大山以后也就不上赶着贴冷屁股了。二弟愿意养就养着,不愿意养,娘还是继续等三弟吧。” 话音落地,一屋子人满心震惊。 宋惊芸知道这个大娘尖酸刻薄,没想到在赡养老人这事上还这么计较。要不是早就知道老太太在大伯家不仅没享清福还万分劳苦,她都要误会宋阿奶在大伯家是不是天天大鱼大肉铺张浪费了。 可李夏桃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宋大山是老太太的大儿子,多帮衬点又咋了。 宋大山唯唯诺诺的开口,“那是我娘,我不能不孝。” 李夏桃强势道:“孝?那也得娘愿意让咱们尽孝啊,一口饭都不给吃,这不存心赶我们走呢?” 宋阿奶脸色苍白的看着他们,尤其是看见宋大山再度沉默之后,心中的寒意就像冬天揣了冰块一样,寒的她连气都生不起来,彻底失望了。 过了好一会,老太太踉跄一下被宋惊芸扶住,缓缓道:“好,不用你们养我这个老婆子,你们走,以后别再来你二弟家挑事。” 宋惊芸微微侧目,看见老太太说出这句话时眼角似有泪痕,她心中叹息一声,宋大伯是宋阿奶的第一个儿子,应当被给予了许多关爱,没想到竟这如此窝囊,现在连亲娘都不要了。 宋大山看着宋阿奶嘴巴动了动,胳膊猛地被李夏桃一掐,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李夏桃道:“好,那二弟以后可得好好照顾娘。大山,我们走。” 她转身带着两个儿子离开,心中盘算了一下,虽然没吃到肉,但也不亏,以后他们就不用多给老太太一口饭了。 宋大山注视了一会宋阿奶,道:“娘,你好好的,我有空了来看你。” 话落,头也不回的跟着李夏桃三人走了。 屋内原本因为好不容易吃一次肉掀起来的热闹气氛消失殆尽,宋大江犹豫开口:“娘,你别往心里去,大哥大嫂肯定说得是气话。” “不提他们了。”宋阿奶垂头坐在凳子上摇了摇头,已是对宋大山一家心灰意冷。 宋惊芸暗自叹息一声,经此一事,他们家算是和宋大山家彻底翻脸了,宋阿奶心里肯定很难受。 宋惊芸带着三个小的重新热了饭菜,把碗里的肉均匀的分出去,一家人用完饭,宋阿奶的脸色才恢复了几分血色。 宋惊芸拿了在镇上买的胡萝卜来,一边放在盆里清晰外面的湿泥,一边悄悄向宋二湖打听那个参了军的三叔。 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却对那个三叔没什么印象。 谁料宋二湖也摇头,“我也没见过。” 她才五岁呢,不记事的时候那个三叔就走了。 “都说他战死了。” 一声低咳,惊得宋惊芸和宋二湖皆是浑身一抖。 看见宋阿奶拄着拐棍走过来,宋惊芸不好意思的喊了声,“阿奶。” 宋阿奶继续道:“你娘生了二湖三海就去了,接着分了家,朝廷又开始征兵,你们三叔被征走了。一眨眼就是五年,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宋惊芸回想起之前李夏桃说宋阿奶等着三叔的话,道:“三叔肯定还活着,说不准哪天就衣锦还乡,阿奶就要享福了。” 宋阿奶笑起来,“肯定活着。” 她把拐棍随手一放,将装了胡萝卜的木盆移到自己面前,对宋惊芸道:“水凉,你还是小姑娘不能碰,阿奶来洗。” 下午,照例摘了些野韭菜,洗干净等着明天用。 晚上的时候宋惊芸煮了米粥,特地放了三个小孩心心念念的胡萝卜块,结果除了她自己和宋三海吃的香,其他人竟然都不太喜欢这个味道。 宋二湖吐了吐舌头说:“那个人骗人,甜是甜,但咋可能有糖甜啊。” 宋三海大着胆子把她碗里的扒拉到自己这里,发现没挨骂之后高高兴兴的说:“好吃。” 宋二湖瞪他一眼,发愁的看着宋惊芸,“阿姐,咋办啊?咱们还买了那么多。” 宋惊芸想了想,道:“有个好方法。” 翌日。 宁阿叔赶着牛车把姐弟三人送到馄饨摊旁边,临走时被宋惊芸塞了两个饼子。 馄饨摊已经开始忙了,他们不像宋惊芸只做早上的生意,中午晚上也卖,积累的食客很多。 老板娘一边给食客们煮馄饨收钱,一边道:“旁边那个是我妹子,卖的韭菜饼又大又好吃,贼划算,你们要是想吃也去买个尝尝啊。” 有食客高声道:“老板娘不送我们一个尝尝?” 老板娘做生意久了,见惯了这种想占便宜的人,笑着说:“你要是在我这吃五碗馄饨,我就给你买个饼。” 食客不说话了,五碗馄饨?三碗他都能撑死。再说了,花那么钱去吃馄饨换韭菜饼,他为啥不直接自己去买? 宋惊芸将他们的对话全数听见,走过去说:“送不行,但免费尝一尝可以的。” 第十六章 免费试吃遇流氓 说话的食客好奇的看着她,“免费尝?不要钱的?” 老板娘也停下煮馄饨的动作,叮嘱道:“小心他们给你免费吃完咯。” 宋惊芸笑着摇了摇手,“没事,只是想让大家试试新口味的饼子好不好吃。” 说着她回去掀开了箩筐上的布,将胡萝卜丝做馅的饼拿了出来,一张饼很大,可以分成好几分。 宋惊芸借了老板娘的馄饨碗装起来,走到那些食客身边,“大哥大姐们,拿一块尝尝吧,好吃可得买啊。” 几个食客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直到有人拿了一块吃,剩下的人才伸手。 最先吃的那人嚼着饼眼都亮了,含混不清道:“这啥馅的?嘿,又咸又甜又软的,还挺好吃。” 有人看见胡萝卜丝认了出来,惊了,“这不是那什么胡人吃的胡萝卜吗?可贵一斤了,我婆娘买菜的时候问了一嘴,压根不舍得买。” 这人说完又乐了,“没想到我还有这口福,今天尝到了天价的萝卜。” 其他几位食客也七七八八的说起来,更多震惊宋惊芸如此大方。 接着有几个走到她的摊子前,问:“这个胡萝卜的饼,你卖多少钱一个?” 宋惊芸早就定好了价,“韭菜饼是三文钱一个,胡萝卜饼贵点,五文钱一个。不过要是你们都买,那就十文钱一个胡萝卜饼再加两个韭菜饼。” 其实这价钱和昨日五文钱两个韭菜饼没差,但因为听上去降低了胡萝卜饼的价格,均下来不到四文钱似的,所以会让人觉得便宜又划算了不少。 尝过胡萝卜饼的味道又喜欢的食客们很捧场的买了几个,有人还嘟囔着“压秤的胡萝卜买不起,便宜的胡萝卜饼他们还买不起吗?” 更有人买了好几个,说要带回家给妻儿也尝尝这胡人萝卜的味道。 宋惊芸一边忙活,一边安排宋三海给馄饨摊老板娘送了俩胡萝卜饼尝尝,她做的少,怕等会卖没了。 面前再次出现一人,问:“不是不花钱尝尝吗?不给尝了?” 宋惊芸忙中抬眼看了一下,接着便不自觉皱起了眉心。 倒不是她忽然变小气了,而是这位客人……实在是长得过于不可貌相。 此人一脸麻子,身上的衣服穿的吊儿郎当,随处可见的补丁上沾满了不知是什么的陈年污渍,一身臭气。而更让人瞩目的是,他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上竟然还沾着几根带鸡屎的鸡毛。 原本还站在摊前买饼的食客们往后撤了几步,纷纷抬手捂住了鼻子,有人骂道:“哪来的叫花子!” “叫花子”嚷道:“你他奶奶的才是叫花子,你刘爷爷都不认识了?” 一旁的老板娘见势头不对,凑了过来,看见对面的人后赶紧对宋惊芸低声道:“这是镇上的刘麻子,是个泼皮无赖,你快快找个法子把他打发走。” 宋惊芸点了点头,却还是将之前还剩下的一块胡萝卜饼递给刘麻子,只是没了那份热络,“一人只能尝一块,要是不买别挡着其他客人。” 刘麻子接了饼直接一口塞进肚子里,舔了下嘴唇似乎没吃够,紧接着就贼眉鼠眼的往那两个箩筐里瞧,“还有那么多,再给我尝一个。” 宋惊芸还未说话,一个仗义的食客就搭腔了。 “没听见吗?一人尝一块,你没钱别挡着人家做买卖。” 刘麻子嚷的更大声了,“是她自己说的给人尝,我可是听见了。我跟你们说,刘爷爷我今个儿就要吃饼,要是不给,嘿——我就待在这不走了!” 说完,他往地上一坐,还伸出手挠了挠脚底板。 食客们:“……” 真晦气!咋就碰上这么恶心的玩意了。 宋惊芸赶紧把自己装饼的箩筐重新盖上往后挪了挪,转头压低了声音对老板娘说了两句话。 老板娘皱眉问她:“真这样做?” 宋惊芸:“我有分寸。” 刘麻子还在嘚瑟的摇头晃脑,似乎料定了宋惊芸不敢不给他饼吃。 宋二湖和宋三海看着箩筐皆是仇大苦深,这才做买卖第二天,就碰上拦路虎了。 突然,众人看见老板娘端着一瓢热气腾腾的汤水过来了。 老板娘递给宋惊芸,“这可是烧开的……” “我知道,”宋惊芸朗声道:“刘麻子,饼不给你吃,馄饨汤你喝不喝?” 地上的刘麻子一喜,“馄饨到也不是不行——” 他声音猛地一顿,看清了宋惊芸手里的热汤。 宋惊芸厉声道:“你再不走,当心我浇你个满脸水泡!” 刘麻子忙不迭站起来,“你敢!你要是浇我,我就去报官。” “你看我敢不敢。”宋惊芸冷笑一声,直直的将热汤泼向了刘麻子。 刘麻子惊嚎一声跳着脚躲开,却还是被热汤浇了个一身,原本臭烘烘的衣服此刻竟然有了馄饨的香味。 他气急败坏,指着宋惊芸就要破口大骂,结果又被地上的汤滑了一下,直接脸朝地栽了下去。 “哈哈哈……” 围观的人幸灾乐祸的大笑起来。 宋二湖和宋三海对视一眼,拍着手掌喊道:“阿姐真厉害!阿姐威风!” 老板娘给宋惊芸递了个大拇指,在镇上做生意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刘麻子这么磕碜。 趴在地上的刘麻子爬了起来,鼻子下面流着血,几乎要淌到嘴里,他啐一声,“你等着!看我不砸了你的摊子!” 宋惊芸却早已又舀了热汤,“好啊,今天我生意也不做了,看看是你的砸我摊子的手快,还是我瓢里的热汤泼你身上快。” 那热汤在瓢里散发着热气,还有好闻的馄饨味,可现下,却让人忍不住呲牙咧嘴,生怕一下子浇到自己身上烫出泡来。 刘麻子胆怯了一下,正想再骂。 宋惊芸字字珠玑:“我泼你,是我为了保护自己做出的无奈之举。而你砸我的摊子,那就是寻衅滋事。回头报了官,谁占理你心里清楚。到时候你既要忍着一脸烫出来的水泡,又得跪下来朝我赔不是,最后还得被收进大牢关上一阵,你好好想想,还要和我对着干?” 第十七章 跟踪 刘麻子的话头猛地一停,嘿,这丫头片子伶牙俐齿的,说的竟然还真是那么回事。他抬手摸了摸现在还完完整整的脸,又想象了一下自己满脸水泡疼得呲牙咧嘴的样子,忽地害怕的咽了下口水。 “切,看在你是个小丫头的份上,你刘爷爷我今天就不跟你计较了。” 说完他拍了拍自己脏兮兮的衣服,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扭头走了。 围观的食客们爆发出更大的笑声,什么不计较,装模作样,还不是怂了! 宋惊芸收回热汤还给老板娘,生意不仅没有因为刘麻子的找茬丢掉,反而还有人因为这一出闹剧知道了她的饼子,一时之间,竟比之前还要热闹。 今日赚到的钱比昨日要多,回去时,宋惊芸又买了新的面粉。 牛车徐徐前行,上面谈笑风生的几人都没有注意到背后暗藏了一双布满邪淫的眼睛。 *** “阿奶,阿爹,”饭后,锅碗筷子交给了三个小的去清洗,宋惊芸道:“今日听宁阿叔说,大堤那边的河里有不少鱼,我想去试试……” 话未说完,宋大江就打断道:“不行,你们几个谁也不许去捞鱼。” 宋惊芸一愣,“现在河里也没多少水。” “那也不行!”宋大江头一次对宋惊芸板起了脸。 宋阿奶打了个圆场,“芸丫头你不知道,刚开春那会儿,村里三个半大小子逞能下河捞鱼,就只回来了一个。” 如此一说,宋惊芸只好歇了心思。 没法捞鱼,她只好跟宋二湖先去看看家里的那两亩地。 风暖和煦,地里的几棵大白菜长得却一点也对不起这么好的天气。 宋二湖有些尴尬,她之前还信誓旦旦说家里不缺菜,没成想在阿姐面前丢脸了。 宋惊芸皱着眉把那几棵几乎白长的白菜薅走,道:“地都没肥力了,种啥也长不成。二湖,你回去把一河他们俩叫来,再从锅底扒一根柴火来。” 宋二湖领命而去,再回来时宋惊芸已经在忙活了。 整整一个下午,一大三小都在忙着将附近地上那些脏烂的树叶丢到自家田里,待铺成了厚厚一层,宋惊芸将那跟柴火棍往上面一丢。 累得气喘吁吁的三个小孩:“阿姐,我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宋惊芸道:“沃钾肥。” 烧草木灰是最简单沃肥的方法了,现在弄已经有些晚,宋惊芸只盼望过了夏天这地里就能种东西。 呛人的烟雾由小转大,逐渐开始冒起了小火苗,最后演变成连片的大火。 宋惊芸倒是不担心这火会不会殃及其他人家的田,宋大江分的地不好,这一片根本就没人种东西。 大火烧了许久,最后只剩下漫天遍野的烟雾。 黄昏时分,四人摘了韭菜回家。 夜晚。 宋家屋里的油灯接连熄灭。 一个鬼影在黄堤村村口来回徘徊,张望许久。 突然,一声厉喝。 “谁!” 鬼影吓了一跳,忙不迭往反方向跑,却不料被人揪着衣领拽了回来。 浑身酒气的宋老五眯眼瞧了半天,大着舌头问:“你、你谁啊?在我们村看啥呢?” 刘麻子高悬的心放了下来,原来是个醉鬼,他眼神一转道:“这位大哥,我是来投亲的,我有个二大爷的表兄弟的三侄子家在这,专门来找他们的。” 宋老五踉跄了一下步子,随手把刘麻子丢在地上,“哦,那你去吧。” “我不知道他家在哪啊,”刘麻子问,“大哥你认识不?哪家有个大姑娘,高高瘦瘦的,很漂亮,就是我那亲戚家的。” 宋老五愣了一会,嘿嘿笑道:“老子当然知道!” 刘麻子心中一喜,从这醉鬼口中套了话立刻本着他说的那个屋子赶去。 黑黢黢的人影翻过了宋家的院墙,在正对的堂屋和一旁的小屋中犹豫不决。 屋内。 半睡不睡的宋惊芸还在想着赚钱的事,借着窗外的月光,她猛地看见了院子里一个不断走动的黑影。 !!! 她精神一震,不由得冒出了一身冷汗。 阿奶和二湖都还睡着,阿爹腿不好肯定不会半夜里还瞎跑,他们家这是遭贼惦记了。 看那高大的身形,这贼肯定不好对付。 宋惊芸不敢惊动一旁的一老一小,自己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在屋内摸索出来剪刀。 她悄悄开了窗子一条缝,狠狠地想,若是那贼人敢过来,那她就敢一刀子捅死对方。 可看着看着,那道黑影在空气中嗅了嗅什么,往厨房去了。 宋惊芸一怔,这贼饿了? 接着她眼睛一亮,饿了?饿了好啊,抓起来还省力点。 宋惊芸咬牙切齿的穿好衣服,打开屋门举着剪刀往厨房绕去。 厨房的木门已经被贼人打开,窸窸窣窣的月光下,那贼人掀开了锅盖。 忽然,贼人后心口处被抵上一把剪刀。 宋惊芸冷声道:“别动!” 贼人身体一僵。 宋惊芸又道:“把手举起来,蹲下!” 贼人愣了一下,背对着宋惊芸把手中的东西叼在嘴里,然后才按照宋惊芸的指示蹲下。 宋惊芸冷哼一声,还以为这贼多厉害,原来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她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抽出来腰间挂着的麻绳,“不许动,敢动我就宰了你。” 贼人自然是一动不敢动,宋惊芸这才放下剪刀,飞快的将此人的双手绑了起来。 绑完手,宋惊芸又绑了他的脚,“转过来吧,不许跑。” 她出去,借着月色锁好木门,这才喊道:“阿爹,阿奶,你们快醒醒,家里进贼了!” 一阵兵荒马乱。 宋大江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单条腿蹦着出了堂屋的门,“贼!贼在哪?芸丫头有没有受伤?” 宋阿奶把拐棍抡到飞起,“阿芸,阿芸……你快到奶奶这来,别让那个毛贼伤了你。” 三个小的一个比一个困,连眼都睁不开了还要四处找阿姐,“阿姐别怕,我们保护你。” 宋惊芸站在厨房门前拍拍手,“我在这呢,放心,那个贼阿姐已经抓住了。” 众人松了口气,宋一河点了油灯端过来,“就在里面?” 宋惊芸点头。 宋一河就要身先士卒的进去,被宋大江单手拎到了身后,“油灯给我,我进去看看。” 说着接过了宋阿奶送上来的拐棍,打开木门进去,将油灯的亮光对准了那道黑影。 “就是你这个毛贼,看我不把你——嗯?” 第十八章 这贼有点傻 宋大江话音猛地一顿,看清了面前正对着他蹲在地上,双手高举过头顶绑着,双脚并在一起也被绑着,嘴里叼了个他闺女做的饼子的男人。 他沉默了,抹了一把脸,“芸丫头,这是贼?” 门口的宋惊芸还没见过那贼人的真实模样,点头道:“是,鬼鬼祟祟的在我们家厨房,也不知道想偷什么。” 宋大江继续沉默,良久才说:“你们进来看看吧。” 一家人鱼贯而入,接着都是愣了。 宋惊芸现在比谁都懵,这个蹲在地上长得剑眉星目的男人是谁?她抓的贼?现在贼都长这么好看了? 而且,嘴里叼的是什么? 宋惊芸眯眼,认出来那是自己做的胡萝卜饼,白天忙忘了,本来是打算送给宁阿婶的。 蹲在地上的男人似乎察觉出了她想把饼子抢回去的意图,赶紧咬了一下饼,结果他手被绑着没法去接,咬过一口的饼便掉在了他怀里。 宋惊芸啧了一声,这贼有点傻啊。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饼,抬眸冲着宋惊芸委屈道:“饿。” 宋家人:“……” 过了一会儿,宋阿奶开口:“是不是抓错了?这么大一小伙子,不像是偷东西的人。” 宋二湖也跟着道:“他应该就是饿了。” “……”宋惊芸侧目,合理怀疑这一老一小是看男人长得好看才这么说的,这要换个长得丑的,肯定一个比一个骂得狠。 宋大江咳嗽一声,问:“这位、呃……小兄弟,你家住哪?怎么跑我家来了?” 蹲着的男人不答话,只是一个劲的低头看掉在自己膝盖上的饼子。 宋大江脸上浮现一丝尴尬,又问:“你叫什么?” 男人又去看宋惊芸,“饿。” 宋大江:“……小兄弟,我问你呢,你姓甚名谁?家住哪?” 男人还是眼巴巴的看着宋惊芸。 宋阿奶琢磨了一下,低声道:“我怎么瞧着脑子不太灵光的样子?” 问了好几次没得到回答的宋大江跟着道:“娘说得对,要是脑子好,估计也干不出偷东西的事。” 宋二湖悄悄推了推宋惊芸的胳膊,笑嘻嘻的说:“阿姐,他一直看你呢。” “去去去。”宋惊芸寻思这哪是看她,这是惦记她的饼。 一低头,发现宋一河和宋三海都困得抬不起头了,宋惊芸想了想说:“阿爹,阿奶,既然是个傻子,那就算了吧。” 宋大江嗯一声,“放他走吧,估计也是个可怜人。” 宋惊芸便打算上前给男人松绑,结果还没动手,就听见村中掀起一阵乱糟糟的声音。 赵大娘走在最前头,声音最敞亮,“好你个刘麻子,在镇上偷鸡摸狗就算了,今个儿还偷到我们赵家来了!” 赵家大哥拎着一旁人的耳朵,怒道:“赵老三你怎么回事,让你守夜守夜,咋还让人溜进来了?” 赵天恩缩着脖子求饶,“爹娘,大哥大嫂,二姐,我是真没看见啊。” 赵姝樱只一句话,就让全家人结束了争吵,“送刘麻子去报官。” 赵家大哥:“对!报官!” 如此热闹,村里的人都醒了,一时之间灯火通明。 赵家人拎着刘麻子从他们家几乎走遍了整个村子,最后停在里正门前,“里正,你出来,别睡了,我们要送刘麻子去县太爷那里报官!” 这就巧了。 宋惊芸家正好与里正家离得近,将所有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家人也懒得管面前这个只知道吃饼的傻子了,全数跑到了院门口看热闹。 宋二湖小声说:“之前赵家还想欺负阿姐呢,现在轮到他们自己倒霉了。” 刘麻子是谁?他们今天在镇上已经见识过这无赖了,赵家人现在肯定都快气死了。 里正披着外衣打开门,困惑道:“咋了?怎么大家都不睡?” 赵大娘气得把刘麻子推到他面前,“睡什么睡!我家进了贼,大家谁还睡得着!” 里正看清了刘麻子,顿时明白这不是小事,怒道:“刘麻子,你现在还偷到我们黄堤村来了?!” 被破抹布堵着嘴的刘麻子现在是脸上青一块又紫一块,疯狂摇头,“唔唔唔……” 不是啊,他不是偷,他是想报今天镇上丢脸的大仇的,谁知道翻了墙进去发现是赵家,他一时嘴馋,偷吃了糕点,没想到立马就被抓住了。 刘麻子欲哭无泪,都怪那个醉鬼,给他指错了路,要不然现在他已经“抱得美人归”了。 想到美人,刘麻子悄悄看了眼赵姝樱,窗户里一抹倩影,还得他误以为是镇上那个小丫头,结果进去发现不是,老后悔了。 赵天恩眼尖的发现他的目光,上去就是一拳头,“你还敢看我二姐!” 要不是他出现的快,他二姐今天肯定就被欺负了。 刘麻子继续摇头,“唔唔唔……” 他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这赵家老三,力气大得跟个牛似的,当时一拳头就把他捶地上了。 里正发现刘麻子一直摇头,皱眉问道:“你有话要说?” 刘麻子赶紧点头,“唔唔唔!” 快让他解释清楚,别让赵家人揍他了,也别送他去蹲大狱。 里正为难的看向赵家人,“要不先问问?” 赵大哥沉吟片刻,“好,反正我二妹跟县太爷公子有私交,在这问的不清楚,到县太爷那问清楚就行。” 里正连哎两声,摘了刘麻子嘴里的抹布,严词厉色,“刘麻子,你夜闯赵家到底想干什么?从实招来,要是不说实话,谁也救不了你!” 刘麻子从听见赵姝樱认识县太爷公子的时候就怕的快要尿裤子了,现在被一吓唬,赶紧如实道:“冤枉,冤枉啊!” 里正问:“冤枉什么了?你仔细说说。” “我……”刘麻子先是说了一遍今天镇上发生的事,“我心里埋怨,就想着偷偷跟上去悄摸的教训一下那个丫头,结果到了村口,我害怕被人看见,就没继续跟着。” 他咽了下口水,没注意到看热闹的村民们皆变了脸色,悄悄的往里正家不远处的宋家看去。 “还不是那个醉鬼,他跟我指错了路,不然我现在肯定把那个丫头弄到手了。”刘麻子谄媚道:“你们赵家我哪敢随便进啊,嘿嘿……” 第十九章 那就是跟赵家对着干 “混账!” 听到刘麻子的话,宋大江猛地将拳头砸向墙,墙灰扑扑落下,他怒气冲天,“不要脸的东西,也敢肖想我闺女。” 宋阿奶道:“走,跟赵家一块送他去报官。” 今天要不是进错了地方,那刘麻子欺负的就是宋惊芸了,宋家人一个也忍不了,势必要把刘麻子送去报官。 一家人走到里正家门口,赵家人还在跟刘麻子掰扯。 “就算是进错了屋子,那你也不该偷吃我家的糕点!”赵大娘伸着手指头道:“一块糕点卖五文钱呢,刘麻子,你吃了多少给我吐出来多少!” 刘麻子苦不堪言,他一个游手好闲的流氓,去哪弄钱啊。正想着求里正帮忙说说好话放了自己,结果一转头看见了宋惊芸一家人。 宋大江直接道:“赵家嫂子,我们跟你们一块去报官,一定要把这刘麻子关进大牢。” 赵大娘斜睨了一眼,认出他来,她不知道自己闺女赵姝樱和宋惊芸的隔阂,只记得宋大江一家是老实人,便道:“宋老弟,等天亮了我们就一道出发。” 话音刚落,便听见赵姝樱不满的喊了一声,“娘……” 赵大娘立刻去看给自家带来了好福气的闺女,“咋了?” 赵姝樱扬了一下嘴角,知道了刘麻子是奔着宋惊芸来的,她现在反倒不想教训刘麻子了。 “娘,看样子刘麻子已经知道错了,不就是一两块糕点,我们赵家又不是丢不起,我看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赵大娘:“算了?!” 刘麻子乐道:“还是赵小姐人好!” 赵姝樱被他恭维一句小姐,心中得意更胜,“对,算了,不过刘麻子,你以后要是再敢来我家闹事——” 刘麻子疯狂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赵家其他人还闹不清楚怎么就算了,但赵姝樱把话都说出去了,他们也不敢惹她不高兴,毕竟现在家里都指着赵姝樱的糕点秘方赚钱呢。 赵大娘不好意思的冲宋大江笑笑,对里正道:“成,樱儿说啥就是啥,里正,我们不报官了,这个刘麻子放了吧。” 免了一桩麻烦,里正自然高兴,拢了拢外衣说:“好好好,大家都散了吧,赶紧回去睡觉吧。” “不行!” 异口同声的宋家人打断他,皆是面露怒意。 宋大江说:“里正,甭管赵家计不计较,刘麻子他就是干了坏事,必须得报官。” 宋阿奶:“刘麻子心肠坏,这次不教训他,下次他还敢来欺负咱们黄堤村的人。” 里正听了这话觉得有道理,犹豫道:“这……” 看热闹的村人中,不少家里都有待说亲的姑娘,生怕也被刘麻子惦记上,纷纷开口:“宋阿奶/宋大娘说得对,要是不真的好好教训一次刘麻子,他以后肯定还来,里正,等天亮了去报官吧。” 里正点了点头,他作为一里之长,确实该为大家着想。 一旁的赵姝樱看不下去了,冷哼一声,“你们真以为宋家是担心你们的闺女啊?没听见刘麻子刚才咋说的?人家只看上了宋惊芸。” 一旁的刘麻子特别狗腿的说:“对,对,只看上了宋惊芸,连赵小姐我都看不上呢。” 赵姝樱:“……” 宋大江没想到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心眼这么坏,急道:“赵二丫头,你咋能这么想我们呢?是,我们担心阿芸没错,但我们也担心其他人……” “行了。”赵姝樱被他一句赵二丫头噎得心窝疼,她带着家人做生意,不就是想摆脱这不好的出身,争取以后嫁给哪位王子皇孙做飞上枝头的凤凰,可宋大江一句话就把她打回了原形。 赵姝樱觉得晦气,也就没了好脸色,直接道:“我们赵家已经放过了刘麻子,你们谁要是送他去报官,那就是跟我们赵家对着干。” 方才说话的诸位乡亲都没了动静。 宋大江晃了一下,险些站不住,“黄老哥,李老头,牛婶子……你们咋不说话了?” 宋大江移开视线,想去跟里正说话,结果里正一对上他的脸就躲开了。 “……” 跟赵家对着干就有那么可怕吗? 宋惊芸暗自摇了摇头,赵家表面上背后站着县太爷,村里人自然不敢轻易招惹。 “阿爹,阿奶,我们先回去吧。” “阿芸,”宋大江惊道:“你也不打算报官了?” 这刘麻子如此可恶,他恨不得拿刀宰了对方,可现在他的芸丫头都不打算计较了。 宋惊芸看了看高悬夜空的明月,“报官,为什么不报官?我只是想,现在天还黑着,阿爹先回去睡一觉,天亮了我们再去。” 赵家?算什么东西,旁人怕,她宋惊芸可不怕。 宋大江这才露出了笑脸,“好。” 刘麻子不干了,“你们凭啥报官,我又没吃你家的东西!” “凭啥?”宋惊芸抬手牵住了绑着他的麻绳,“就凭你今日在镇上不让我做生意。” 刘麻子:“你!哎呦——” 宋惊芸像牵狗一样把刘麻子牵到自家门前,三下两下拴在门上,拍拍手道:“正好,我家缺条看门狗,你就在这待上一晚,等天亮了再送你去见县太爷。” 刘麻子又喊又骂,却只能目睹宋家人一个接一个的进屋熄灯睡觉,最后喊的嗓子疼,只好老老实实的坐在门口看大门。 而宋惊芸他们走后,里正驱散看热闹的人,悄悄叹了声气,希望宋家以后在黄堤村不会太难过吧。 *** 天亮时,宋惊芸洗完脸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急匆匆地推开厨房木门,昨夜闹戏一场,竟然忘了那个只会吃饼的傻子,也不知道绑了一夜有没有事。 然而门打开,却只留一地散乱的麻绳。 走了? “阿姐?”宋二湖揉着眼进来,“看什么呢?” 宋惊芸问:“你给那个傻子解的绳子?” 宋二湖摇头。 宋惊芸纳闷,“总不能他自己解开的吧?” 旋即摇了摇头,心道不可能。 院子外传来一道牛哞哞哞的声音。 宁阿叔一面让宁阿婶回家,一面喊道:“芸丫头,该出发咯!” 门口好不容易忍着夜里的冷睡着了,结果做了一宿当狗的噩梦的刘麻子浑身一激灵,脱口而出:“汪!” 第二十章 可有此事 宁阿叔也吓了一跳,定睛一瞧,乐了,“刘麻子?还真给宋二哥家当看门狗了?” 昨夜的事情他知晓的一清二楚,只是因为白天做工劳累没有出来看热闹,却没有错过宋惊芸把刘麻子拴在门口的场景。 刘麻子晃了晃脑袋,把自己当狗的梦晃得七零八落,咬牙道:“你才是狗!” 宋惊芸已经咬着饼子跑了出来,先是扫了一眼精神蔫巴巴的刘麻子,才对宁阿叔不好意思的说:“阿叔,忘了跟你说,我今日不去卖饼了。” 宁阿叔挥了挥手中赶牛的鞭子,“我知道,昨晚的事我们都知道,走,我送你去县上报官。” 宋惊芸惊喜的连饼子都不吃了,“好,我去跟我阿爹阿奶说一声。” 屋内。 “宁老弟去?”宋大江想了想道:“那阿爹就不用去了,我这条腿万一再拖累了你。” 宋惊芸点点头,“有阿叔在,你们不用担心。” 她带了宋二湖跟着,到了门口发现宁阿婶也来了。 宁阿婶把煮好的热乎鸡蛋递给她俩,“阿婶跟你们一块去,也算有个照应。” 宋惊芸已经闹清楚,这个朝代县级以下是没有设置能够审理案件的官员的,一般人出了事,都是找里正协商解决,解决不了的才送到县太爷那去。 他们今日报官要就去黄寿县,先出了他们黄堤村,再过了黄兴镇,才是地方。 路过镇上的时候,与宋惊芸相识的馄饨摊老板和老板娘好奇的问她今日要去做什么,怎么不做生意了。 宋惊芸侧身让他们瞧清楚畏畏缩缩的刘麻子,“今天要去干一件大事,我要把刘麻子送到大狱里去。” 老板和老板娘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一旁的食客们也有认出宋惊芸的,纷纷道:“行啊,要是刘麻子真蹲了大狱,那你也是为民除害了。” 带着一路好奇与期盼的眼神,一行人终于在正午之前抵达。 县城比镇上还要热闹,还要繁华。 宋惊芸和宋二湖险些被那些花里胡哨的糖人、花灯、小伞迷得忘了正事,还好有宁阿婶和宁阿叔在一旁督促着。 “到了。” 牛车停下。 宁阿叔揪着刘麻子的耳朵站在门前,对宋惊芸道:“芸丫头,去敲鼓。” “咚——咚——咚——” 鼓声震耳欲聋,一串急促的脚步开门而来。 为首的佩刀衙役问:“何人击鼓?” 宋惊芸放下鼓槌,“民女宋惊芸。” 接下来就是一阵忙碌,县太爷换了官服,衙役们立在两旁,随着一声升堂变得热闹起来。 此时,外面已经围了一圈看客。 县太爷姓林,他坐在堂上,问:“方才谁击得鼓?有何冤情?可有里正文书?” 宋惊芸上前一步,“民女宋惊芸,回禀大人,无冤情,无文书。” 林县令老脸一垮,身旁的人道:“大胆!” 宋惊芸抬眼看了看林县令,对方已经长了白发,因为处理了一上午的公事面露疲惫,可并没有因为她方才的话悖然大怒。 或许,是个好官。 宋惊芸道:“民女却无冤情,还请大人听民女细细道来。” 林县令沉吟片刻,捋着胡子道:“讲。” 于是宋惊芸先说了一边遍刘麻子在镇上和自己的冲突,又讲了一遍镇上人对刘麻子的风评,最后才转到了昨夜的事情上。 “本来里正与诸位乡亲们是打算同民女一起来报官的,可……” 林县令正听到重点,忙问:“可什么?有人阻拦?” 宋惊芸点头,“大人明鉴,是赵家阻拦。” 林县令:“赵家?哪个赵家?” 宋惊芸:“卖糕点的赵家。” 林县令还是想不起来,一旁的人低声提醒,“正是与三少爷交好的赵家,三少爷之前买过几次他们家的糕点,老夫人甚是喜爱。” “胡闹!”林县令拍了一下桌子,“买过几次他们的糕点就敢借着县令的威风仗势欺人了!?” 一旁的人:“这……” 林县令皱眉:“有话就说。” “老爷有所不知,三少爷几次受赵家小姐的邀约,去黄堤村那个大堤上观风赏景。” 林县令一怔,扫了眼宋惊芸等人,又瞥了眼看热闹的百姓,侧首低声问:“他看上人家姑娘了?” 说话的人回忆了一下,“不像,更像知己之交。” 宋惊芸见他们嘀嘀咕咕,便清了清嗓子,“大人?” 林县令回神,沉着声音道:“本官已经知道是哪个赵家了。” 他挥了挥手,让人去把林三少找来,又派人去传赵家等人。 如此一来,事情便耽搁到了下午。 下午时,外头那些围观的百姓已经将此事传的五花八门,什么林县令未来的三儿媳欺负人,买通流氓去偷东西啦,或者林三公子纵容手下人强抢民女了等等。 林县令怕再传下去,自己的乌纱帽不保,赶紧升堂审问。 赵家人从村里赶到县城,风尘仆仆,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一来就被押着跪在了堂前。 反观宋惊芸等人,休息了许久,气色比他们好得不能再好。 林三公子姗姗来迟,一身青绿的衣衫,手持折扇,一副风流浪荡子的模样。 他本想作揖,却被林县令一拍镇木喝止。 林县令:“跪下!” 林三公子:“……” 他只好老老实实的跪下,至今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林县令审案多年,上来就问:“刘麻子,你横行街道,阻挠宋姑娘做生意买卖,可有此事?” 刘麻子两股战战,单看赵家也跪在地上的怂包模样,就知道今个儿没人能救得了自己了,“有。” 林县令:“那你回去后心生嫉恨,偷偷跟踪,妄图伤害宋姑娘,可有此事?” 刘麻子:“有。” 林县令:“那你错入赵家,偷吃糕点,可有此事?” 刘麻子:“有。” “好!来人,打五十大板后收入监牢。”林县令处置完他,看向了自己的儿子,“林愈青,你目无王法,身为县令之子却纵容赵家村中为恶,可有此事?” 满脑子反思自己,是不是因为斗蛐蛐惹爹不高兴了的林愈青猛地抬头,“啥?!” 第二十一章 赵天恩大义灭亲 林县令蹙眉,“不要装傻充愣,如实招来。” 林愈青把头摇得堪比拨浪鼓,“爹,啊不是,县令,没有此事,绝对没有!” 他认识赵家,最开始是因为他们家那个好吃的糕点。但后来,通过和赵姝樱的接触,他发现此女不是那种村野小人,常常能说出一番令他刮目相看的话来,于是便和赵姝樱成了知己。 但他绝对没有让赵家借着他的身份干什么坏事,就连他自己,为了以防朝中有人弹劾自己的爹林县令,做的最无赖的事也不过是跟人斗蛐蛐输了耍赖不给钱而已。 林愈青跪在地上,觉得自己是一千八百个冤枉。 林县令脸色好看了许多,自己儿子还没那么离谱就行。 他看向赵家人,问:“哪个是赵姝樱?” 赵姝樱立刻眼含水汪的抬起头,“大人,民女冤枉啊。” “哦?”林县令笑了,“本县还未审你,你就开始喊冤了。好,那你说说,你哪里冤屈?” 赵姝樱看向宋惊芸,哪怕实际上气得指甲掐得手心突突泛疼,面上还是那副委屈的可怜模样,“大人,民女出身低微,就算和林公子成了朋友,也不敢做出那等仗势欺人的事啊。” 林县令嗯了一声,一边打量着她一边考量这话的可信度。 赵姝樱一副楚楚可怜谨慎低微的模样,确实不像那种耀武扬威的人。可是……林县令又去看宋惊芸,此女宛如青竹,孑然而立,也不像那种说谎诬陷人的小人。 林县令一时犯了难,道:“你说你冤枉,她说你以权压人,嗯……如此,便传其他证人来。” 黄堤村的里正早在得到赵家被传唤的消息时就跟了过来,此时很快到场。 林县令与他相识,以前接触下来觉得这位里正为人宽厚、为百姓着想,是以对他十分信任。 里正本想实话实说,结果还未开口便感受到了了赵家大哥的威胁眼神,他脸上一白,虽然也看见了跪在地上的林愈青,但不敢说实话了。 毕竟林愈青怎么说也是林县令的亲儿子,若是说了实话,赵家的行事作风必然会牵连到林愈青,林县令当着众人的面或许会责罚林愈青,可事后呢?林愈青要是咽不下这口气,回头找他们黄堤村的麻烦怎么办?到时候林县令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霉的不还是他们这些小人物。 里正打了个哆嗦,心想自己还是别趟这浑水了。 于是他道:“回大人,赵家是抓了刘麻子,但赵姑娘人美心善,此事已经和解,至于其他的什么事,昨晚我困得厉害,没太注意。” 宋惊芸皱眉,按捺下心中的失望。而身边同她一起来的宁阿叔却忍不住了,怒道:“里正,昨夜我在我家都听见了,你敢说你没听见?” 里正面对宁阿叔的质问,还是坚持,“我真没听见。” 赵姝樱暗自勾唇,满意的低下了头。 外面那些围着看热闹的百姓已经压不住讨论声了,原本他们觉得宋惊芸说得肯定属实,可现在人家里正都说没听见了,该不会宋姑娘真的是说谎吧? 有人小声道:“我看呐,说不准是自己生意做不好,嫉妒人家赵家的生意红火,专门来找事的呢。” “我看也是,”另一人点点头,“人心难测啊。” 站在人群中的宁阿婶不住的看向堂前的宋惊芸二人,眼中满是担忧。 宋二湖咬紧了嘴唇,要不是知道这时候不能给阿姐添乱,她方才就忍不住和那些说赵家好的人吵起来了。 “当”的一声。 “肃静。”林县令砸了一下桌子,扫视过宋惊芸、赵家、林愈青等人,“宋姑娘,你可还有其他证人?” 宋惊芸抬头,刚打算提及其他乡民,又听见林县令说话。 林县令:“若是没有,那你今日就是在诬陷赵家与林愈青,根据律法,要挨二十大板!” “什么!?”人群中的宁阿婶和宋二湖一声惊呼,忙不迭跑进来跪下,喊道:“大人,我们可以做证人。” 林县令摇了摇头,“你们与宋姑娘关系紧密,证词算不得数。” 宁阿婶和宋二湖对视一眼,皆是仇大苦深。 宋惊芸递给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微微启唇,结果又被人截走了话头。 “二十大板?!” 粗狂的男声比谁嗓门都大,赵天恩嘴张得能吞鸡蛋,指着宋惊芸说:“宋家小妹哪能扛得住?” 林县令疑惑的看他一眼,“你是——?” 赵天恩不顾身旁大哥二姐的拉扯,上前两步,“大人,草民赵天恩,赵家排行老三。” 林县令嗯一声表示知道了,“你可有话要说?” 赵姝樱不由得想到了之前赵天恩上赶着讨好宋惊芸的模样,心中慌乱,脱口而出,“天恩!” 话音刚落,林县令就冷眼瞧了过去,极具压迫感的开口,“肃静。” 赵姝樱只好抿起嘴看着赵天恩,希望这个弟弟别胳膊肘往外拐。 可赵天恩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只见赵天恩三下两下就把真实情况交代了个彻底,末了道:“大人,宋家小妹真没说谎,你别打她板子,她细皮嫩肉的,一看就禁不住。” 林县令此时五味陈杂,这赵天恩,还真会大义灭亲啊。 赵天恩又道:“大人,虽然我大哥二姐在村里天天那样说话,但我们家没真的干什么狗仗人势的事儿。” 赵家其他人:“……” 狗仗人势? 当初就该送这小子去念书! 林县令压下笑意,“天天说?就算没真的欺负乡民,但如此作风,本县不能不罚!来人,将赵家人拉出去打板子,男眷三十,女眷二十,还有你——” 他指向跪着的里正,“也给我打三十大板,以后再纵容这样的事情发生,小心本县革了你的职!” 赵家人顿时人仰马翻、方寸大乱。 赵大娘哭诉道:“大人,民妇年迈啊,求大人开恩啊。” 赵大哥扶着赵大嫂喊:“大人,草民的娘子已经有了身孕,求大人不要责罚她。” 第二十二章 宋惊芸,走着瞧 赵姝樱泪如雨下,没去看林县令,反倒急昏了头似的去找林愈青,“林三公子,求求您帮帮我。” 林愈青的神情看着比她还难过,“你竟然真的暗地里威胁乡民,如今还想我帮你?赵姑娘,本公子一直以为你是洁玉一般的女子,没想到你也是个两面三刀的人。” “我……”赵姝樱还未想到如何为自己开脱,就被衙役拉了下去。 林县令又指着赵天恩,气笑了,“你小子,算了,算你指证有功,责罚免了,但日后,一定要好好监督你的家人,别再做出这种以权压人的事来了。” 赵天恩魂不守舍的应下,一边看着完好无损的宋惊芸,一边听着家人们的惨叫声,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这时,林县令站起来,对宋惊芸说,也对那些围观的百姓们说,恳切道:“本县不是素尸餐位、中饱私囊之人,今日之事,若不是宋姑娘前来揭发,那赵家不知还要为虎作伥多久。可反过来一想,乡亲们不敢揭发,是不是认为本县不是一个好官,害怕受了牵连?” 林县令长叹一声,竟然摘下了自己的管帽,往百姓们面前猛地一跪,“你们有这种顾虑,到底还是本县做的不够好,是本县愧对于乡亲们!” 百姓们齐齐后退,衙役们赶紧上前去搀扶林县令。 “林县令可别这么说,你是好官,你是我们黄寿县有史以来最好的县令了。” “没错,十年前那场饥荒,多少灾民逃到咱们黄寿县,要不是您开放自家的粮仓救人,那些灾民早就活不下去了。” “我就是逃荒来的,现在不仅在镇上有了家,还娶了美娇娘,有了一堆小娃娃,这些全是因为林县令您啊。” 林县令老泪纵横的看着他们,“那你们为何纵容赵家啊?” 百姓们:“这……大人,我们也不知道啊。” 黄寿县下面是黄兴镇,镇下面又有好几个村子,他们又不是黄堤村的人,哪知道赵家私底下是这副模样。 林县令一想也是,赶紧走到宋惊芸面前,问:“你们黄堤村,为什么只有你敢来报官?” “大人,”宋惊芸淡笑一下,“乡民们大多没见过什么朝廷官员,别说是县令,就算只是里正,他们也畏惧三分。不来报官不是不相信您为官清廉,而是害怕自己一身乡野之气污了您的眼。” 林县令听出她是委婉之词,重新戴上官帽之后沉吟片刻,忽而道:“本县知道了,一定是本县久居高位,让乡亲们不敢亲近。” 他说完觉得有道理,对一旁的人吩咐道:“宋姑娘胆大聪慧,有首告之功,取二十两银子来,本县要赏她。” 宋惊芸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和宋二湖等人悄悄对视一眼,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之后,林县令得知他们是赶牛车来的,担心路途遥远到家天黑不安全,专门让林愈青骑马护送回去。 街上,宋惊芸让宁阿叔停下牛车,带宋二湖买了几个栩栩如生的糖人回来。 她递给宁阿婶,“阿婶,这是你和阿叔的。” “哟,”宁阿婶看着手里一对般配的糖人红了脸颊,“还有我们的啊,阿芸,是不是很贵?” 宋惊芸晃了晃手里带给宋大江他们的那几个,“比肉包子贵,但用的是县太爷赏的钱,不心疼。阿婶阿叔想吃什么好吃的,我们今日全都买回家。” 宁阿婶赶紧道:“啥也不想吃,你这丫头,好好把钱攒着。” 一车人说说笑笑,跟在后头骑马护送的林愈青却满心郁闷,还是想不明白自己交个朋友怎么就能眼瘸成这样。 回去时再度路过镇上,傍晚的镇子没有上午那么热闹,但馄饨摊一如既往的客来客往。 “卖饼的老板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群食客眨眼间便把牛车堵住了去向。 老板娘凑过来,看向牛车时没发现刘麻子的身影,期待的问:“刘麻子呢?” 食客们也跟着问:“刘麻子呢?” 宋惊芸大声宣布:“被县太爷收进大狱了!” 食客们:“嚯!” 老板娘豪迈的拍了一下宋惊芸的肩膀,“还是妹子你厉害啊,以后大家做生意就不用担心刘麻子来找事了。” 宋惊芸险些被大家的赞美绊得走不了,牛车耽误了许久才出了镇子,往黄堤村赶去。 此时,宋家。 宋阿奶站在家门口不下十次的张望了,还是没看见牛车的影子。 院子里宋一河和宋三海在准备晚饭和宋大江的药,也都是个个心不在焉。 宋大江也搞了一根跟宋阿奶手中差不多的拐棍,挪到门口跟她一起等,愁道:“这都快一天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宋阿奶一听这话赶紧呸呸呸,“瞎说。” 两人等了一会,宋大江忽然愁了起来,“娘,你说家里现在也没个能抗事的男人,这次是刘麻子走错了地,下次呢?我这心里总觉得七上八下的。” 宋阿奶叹气,“芸丫头确实也早就到了嫁人的年纪,可……她才刚回来,我舍不得啊。” “我也舍不得,”宋大江说,“可你看,昨夜家里还进了贼,还好是个傻的,要是个壮汉,我们一家谁能打得过?” 他们阿芸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不得让人欺负了去。 忽然,远处出现了牛车的影子,两人收了话头,实际上心里却没真正的放下。 “林公子,”宋惊芸看向一路沉默寡言的林愈青,道:“前面就是我家了,麻烦你一路护送。” 林愈青无所谓的摆摆手,“在下告辞。” 他调转马头扬尘而去,宋惊芸只好把那句要不要进屋歇歇喝口水客套的话咽回肚子里。 宁阿叔把牛车停稳,一行人刚刚下去,又听见身后一阵骨碌碌的声音。 宋惊芸转头,看见是赵家人雇了牛车回来,除了赵天恩和赵大嫂没有受罚之外,其他人都是趴在牛车里鬼哭狼嚎,毫无形象可言。 他们的牛车从宋家门前走过,赵姝樱恨恨的看着宋惊芸,咬牙切齿道:“宋惊芸,我们走着瞧!” 第二十三章 再遇 宋惊芸对上她宛如蛇蝎般的怨毒眼神,心道这赵家,除了一个赵天恩憨点,其他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小肚鸡肠。原本他们无冤无仇,赵姝樱却屡次针对于她,她宋惊芸倒是什么也不怕,只希望日后赵家使的肮脏手段不要伤害到她的家人。 “阿芸,站在门口看什么呢?还不快进来吃饭。” 身后,宋大江喊了一声,宋惊芸蓦然回神,拎着手里的糖人跑进了屋。 宁阿叔和宁阿婶被留下来一起吃饭,虽然不是什么大鱼大肉,一伙人也吃得热火朝天。 饭后,宋阿奶悄悄拉着宁阿婶躲到一旁说话。 宋阿奶道:“她婶子,你也看见了,芸丫头大了,这次刘麻子,下次王麻子的,以后少不得招人惦记。我跟大江心里头都害怕,你说万一以后防不住出了啥事咋整。” 宁阿婶细想片刻,点点头道:“那大娘跟二哥什么打算?” “想托你帮忙说门亲事。” “啊?托我?”宁阿婶皱眉,“我嘴笨,万一说不好……” 宋阿奶:“没事,你就帮忙看看有没有好人家,一定一定得配得上我们家阿芸,要对阿芸好,最好离黄堤村近点,我们也实在是舍不得她。” 另一边,宋惊芸丝毫不知情她阿奶阿爹已经操心起了自己的婚事,正拿着手里的糖人逗小孩。 她举着手里那个灰扑扑脏兮兮的小糖人,问:“这是谁?” 宋一河和宋二湖都捂着嘴偷笑,宋三海涨红了一张脸,嗫嚅道:“不是,不是。” 他把自己洗的白白净净的小手伸出来,特别急切,“洗干净了。” 宋惊芸笑着把糖人递给他,“对,洗干净了,下次阿姐再给你买个干净的小糖人。” 说到这茬,宋惊芸又想到先前拜托宁阿婶给家人做新衣服,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了。 她把糖人分给小孩们,往宋阿奶和宁阿婶身边走去,结果还没到跟前,俩人就做贼心虚似的往外走。 宁阿婶拉着宁阿叔的胳膊,“哎呀,天都黑了,大娘,我们先回家了。” 宁阿叔挠头,“我跟二哥还没说完话呢,就走了?” 宋惊芸张嘴正打算挽留。 宋阿奶就迫不及待道:“行行行,回去歇着吧。” 宋惊芸:“……” 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 次日,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宋惊芸带三个孩子去了山上。 昨日忙着报官的事,没来得及摘野韭菜,今日也就做不成生意了。 再者,野韭菜也不是一直都会有,宋惊芸想找找看,能不能做点新的吃食出来。 山间露水重,他们爬了一半就不再往上爬了。 宋惊芸叮嘱道:“你们仨不许跑远了,小心山上有毒蛇。” 她刚说完这句话,不远处就传来一道尖叫声。 “啊——!!!” 那声音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连带着把宋惊芸他们也给吓着了。 宋一河握紧了背篓的带子,警惕的看向四周。 宋二湖此时也不嫌弃宋三海了,和他紧紧的抱在一起,声音都打颤了,“阿姐,不不不不不会真的有毒蛇吧?” 宋三海听了这话眼中的泪花已经开始打转了。 宋惊芸静下心来听了听,没有听见类似于野兽的吼叫声。 她对三个小的说:“你们仨在这等着,我过去看看。” 说罢随手捡起地上婴儿手腕粗的树枝,小心翼翼的往刚刚发出声音的那个地方走过去。 她非圣母,但着实做不到听见了装没听见,让一条生命白白枉死。 宋惊芸举着树枝即将走到那处地方时,听见方才那个尖叫声的主人开口了。 “哪来的野人,想吓死我是不是!滚远点!” 宋惊芸听见这声音动作一顿,好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她借着山上曲折隆起的大石头遮挡,悄悄探头看了一眼,接着就无语了。 真是一大早上就触霉头,竟然碰上赵姝樱了。也不知这大清早的,赵家二小姐跑山上来干什么。 宋惊芸见赵姝樱那斗胜公鸡一样神气的姿态,就知道这人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了,她把手中的树枝一丢,打算回去。 “谁?!” 赵姝樱猛地回头,看向了宋惊芸藏身的地方。 宋惊芸叹了一口气走出来,抱着胳膊打量赵姝樱诡异的神色。 赵姝樱:“宋惊芸,你怎么在这?” 她不自觉抬手握紧了脖子挂着的白玉,真是晦气,一个什么也不懂的“野人”在这也就算了,怎么宋惊芸也在这? 她偷看了多久?有没有发现她宝藏的秘密? 赵姝樱越想越后怕,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宋惊芸,打算先回家。 结果她还没动,方才那个面对她爱搭不理的“野人”就像看见了宝贝一样朝着宋惊芸跑了过去,接着猛地一扑,抱着宋惊芸的腰不撒手了。 宋惊芸被他的冲劲逼的倒退两步,感觉自己才应该是那个受到了很大惊吓的人,“你!你谁啊?” 她使劲去推面前的人,怒道:“哪来的登徒子,你再这么抱下去,小心我揍你了。” “野人”浑身一僵,原本抱着宋惊芸腰的双手改为抱小腿了,蹲在地上可怜巴巴的抬起头望着宋惊芸,声音却磁性低沉,“饿。” “饿?你饿关我什么事?”宋惊芸右腿的小腿被他紧紧抱着,想踢都踢不动,只好一边用手捶打他一边继续骂,“你再饿也不能眼瞎了把我当鸡腿吧?松开,快松开!” “野人”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痛似的,又道:“好饿。” 宋惊芸:“……” 好好好,这是讹上她了。 不过…… 宋惊芸皱着眉想了想,饿?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记得前天晚上,进她家偷饼吃的贼也是这样喊饿。 站在不远处的赵姝樱不着急走了,看戏似的拍拍手,故意道:“宋惊芸,你可真招人喜欢啊。刘麻子和这个野人,都很稀罕你呢。” 宋惊芸没搭理她,而是深吸一口气,探究的看向“野人”。 这人身上的衣服已经布满了尘土,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上面暗纹一般的绣线做工十分精致。而他的头发乱糟糟的遮在脸前,让人瞧不清模样。 宋惊芸抬手撩起了他额前的头发,接着瞳孔一缩,惊道:“真的是你?!” 第二十四章 谣言 赵姝樱看不见“野人”的面容,闻言又是讥讽一笑,“原来是认识啊,宋惊芸,这不会是你老相好吧?你这么早进山,是不是就为了和他相会?” 宋惊芸满心疑虑怎么才两天未见,这贼就变得如此落魄,听见赵姝樱扭曲事实的话不由得心烦气躁,抬眼瞪过去,“你闭嘴!” 赵姝樱一噎,“你、你……” 宋惊芸又道:“赵姑娘一大早上山,是为了私会野猴子吗?” 赵姝樱:“宋惊芸!你才私会野猴子!” 她还想着高嫁呢,宋惊芸这话简直就是在侮辱她名节。 赵姝樱气得脸都歪了,丝毫没有想到方才自己是如何造谣宋惊芸的。她跺了下脚,眼神在宋惊芸和那个“野人”身上逡巡一圈,勾唇道:“你等着。” 说罢,急匆匆下山离去。 宋惊芸懒得管她去了哪里,当务之急是让这贼先松开她的腿。 她板着脸道:“你松开。” 男人的手松了松,像是在观察她有没有真的生气,发现宋惊芸是装出来的之后又紧紧抱住,认真道:“饿。” “……”宋惊芸只好换上一副笑脸,“好,饿是吧?你松开我,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男人:“真的?” 宋惊芸颔首,“真的。” 在原地等候许久的三个小孩发现他们阿姐去了一趟,带了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回来。 宋一河疑惑的问:“阿姐,他是谁?” 宋二湖眯眼看了一会,“好眼熟啊。” 宋三海眨巴着眼告状,“阿姐,他偷拽你衣服。” 宋惊芸闻言低头,看见了男人躲出了残影的手,以及自己被捏的皱皱巴巴的衣摆。 “……”还真是个傻子。 她清了清嗓子,对三个小孩解释一番,最后道:“我们在山上找到什么吃的,分他一点,可别让他饿死在我们黄堤村。” 宋二湖噗嗤一笑,“阿姐,他长得这么高,我们是不是得分给他很多啊?” 宋惊芸看了眼比自己高了整整一个头的男人,无奈点头,“如果能抓到野鸡野兔子什么的就好了,肉比菜挡饱。” 男人看了一眼宋惊芸,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拉起她的手在山上狂奔起来。 宋惊芸猝不及防差点崴了脚,被迫跟着他跑,骂道:“你这个傻子抽风了?” 三个小的对视一眼骂骂咧咧的追上去,这个大傻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要拐走他们阿姐! 前面的两人跑到气喘吁吁,后面三个小孩差点喘不过来气,最后终于停在了一处低矮的山洞前。 男人松开宋惊芸的手,独自弯腰钻进去,不一会拿出来一堆东西。 “这是什——”宋惊芸声音一顿,看清后惊喜道:“肉!” 只见那堆血呼啦嚓的东西,竟然是三只堆在一起的野兔子。野兔子白色的皮毛已经被血染红,每一只都是头上血最多。 宋惊芸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问道:“你用石头砸死的啊?” 男人点了下头,把三只兔子拎着耳朵递过去,皱着眉说:“不好吃。” 宋惊芸又是一惊,“不好吃?你不会是生啃的吧?” 她低头,果然在山洞洞口发现了一块被撕扯下来的肉,估计是咬下来发现不好吃,又给吐出来了。 这傻子牙还挺好用。 宋惊芸把那三只兔子丢进了自己身后的背篓里,叹气道:“算了,跟我回家吧,我帮你把这些兔子处理了。” 她本想在山上烤了兔子,又怕山火蔓延,只好先带这个傻子回家。 有了这三只兔子,他们回去的路上又捡了些新冒出来的山药豆和野菜。 到家时,宋大江和宋阿奶已经准备好了早饭。 他们看见宋惊芸几人带了人回来,都是满脸困惑。 宋大江问:“阿芸,这是……?” 宋二湖嘴快,洋洋洒洒一大段话说完,解释清楚后又蹦蹦跳跳的说:“阿爹,阿奶,这个大傻子来我们家吃饭,还拿了礼来呢。” 宋阿奶问:“拿的啥?” 他们认出这是那天晚上的贼,心想这傻贼能带什么好东西。 宋惊芸把背篓放下,掀开盖着的布,“兔肉!” 宋大江和宋阿奶大声道:“啥?兔肉?” 待看清后,他们震惊的嘴都合不拢了,三只肥硕的野兔子把背篓挤满,被染红的皮毛虽然脏污,却能瞧得出来油光水滑的,剥下来都能做个上好的兔毛马甲了。 宋大江和宋阿奶不嫌弃这个上门做客的贼了,反而心里发虚,纷纷道:“阿芸,我们哪好意思收这些东西。” 宋惊芸笑了,“你们别听二湖胡说,这傻子不会做饭,都快饿死了,来我们家蹭饭吃的,等会我把这兔子洗干净,正好中午炒菜吃。” 宋大江和宋阿奶听了这话才宽心,又赶紧请男人进屋一块吃早饭。 片刻后—— 桌上的一家人面面相觑,低声细语。 宋阿奶不敢置信的揉着眼睛,“这是第几碗了?” 宋一河认真的数了数,“第五碗饭。” 宋大江对宋二湖说:“你去看看锅里还有多少。” 宋三海犹豫了很久,把自己的小碗递过去,虽然他还没吃饱呢,但这个傻子哥哥好像比他饿多了。 宋惊芸头疼的捂住脑袋,想到院子里那三只肥壮兔子,忽然觉得不够吃了。 “当”的一声,男人终于放下了碗筷,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没找到后又去看宋惊芸。 宋惊芸一懵,“还没吃饱?” 男人摇头,“饱了,要帕子。” 帕子?宋惊芸想了想把自己怀中的手帕递过去,男人接过后认真又仔细的擦了嘴,叠成整齐的方块塞进了自己袖子里。 宋惊芸沉默,那可是她唯一的绣花帕子啊。 算了算了,不跟傻子计较。 还好今日家里煮的饭多,剩下的米粥也够他们一家人吃个七八分饱,不然宋惊芸绝对要把这个傻子赶到厨房烧柴火当苦力。 饭后,宋惊芸去院子里处理那些兔子,三个小孩烧了热水,正好用来给兔子剥皮。 忽然,宁阿婶着急忙慌的进来。 她一来就看见了蹲在宋惊芸身边帮忙的男人,赶紧去屋里找宋阿奶。 “大娘,村里人都说阿芸要跟野人成亲呢!” 第二十五章 以牙还牙 宋阿奶不解,“什么野人?” 宁阿婶暗暗指了下院子里的男人,问:“他是谁?” “他是芸丫头从山上带回来的可怜人,连口饭都吃不上快要饿死了,来我们家蹭饭吃呢。”宋阿奶解释一句,又问:“村里人为啥那样说?” 宁阿婶此时已经明白过来了,没忍住骂了一声“,肯定又是那些爱嚼舌头的说的,现在都在传阿芸要成亲呢,大娘,这可咋办啊?” 宋阿奶沉着脸往外走,“还能咋办,老太太我出去解释清楚,可不能毁了我家芸丫头的名声。” 宁阿婶点头,“我也去。” 二人急匆匆出来,宋惊芸瞧见了问:“干什么去?” 宁阿婶说了一遍,“阿芸你别怕,我跟大娘肯定把这事跟大家说清楚。” 接着她又看了下宋惊芸身边那个男人,道:“大娘说他是个可怜人,我瞧着也是,身上衣服都脏成这样了,回头我找身你宁阿叔不穿的衣服给他换上。” “不用,”宋惊芸说完看见宁阿婶诧异的表情,赶紧道:“不是不要衣裳,是你和阿奶不用出去解释,这件事我知道是谁干的。” 肯定又是赵姝樱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宋惊芸想了想道:“我有个好方法。” 既然赵姝樱敢造谣,那她宋惊芸就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一个在现代天天吃瓜明星绯闻的人,编故事还能编不过赵姝樱? 不消片刻,宁阿婶和宋阿奶出去了。 有人看见宋阿奶,赶紧凑上来说话,“宋大娘,恭喜恭喜啊,听说你家阿芸要成亲了。” 不等宋阿奶说话,那人又道:“你家阿芸要嫁给谁啊?我怎么听说是个野人呢?嗐,其实我是不信的,都怪村里人瞎说,我这才问问你。” 宋阿奶做出吃惊的模样,接着又左瞧右瞧害怕什么似的,拉着这人躲到一旁低声道:“唉,不是我不说,实在是……” 那人目露喜色,这是有他还不知道的事啊,那他必须从宋阿奶嘴里撬出来,当第一个知道的人,“大娘你只管说,出了啥事我顶着。” 宋阿奶无奈,只好一边叹气一边说出实情。 等到一个上午过去,所谓的秘密已经变成了全村皆知的事情。 赵家人在镇上卖完糕点回来,发现村里人看他们的眼神万般奇怪,像偷偷看他们笑话似的。 赵大哥把肩上的担子一放,问:“笑啥呢?” 村人不敢说话,一边互相对视,一边抿嘴。 赵大哥火气直接上来了,揪住一个半大小子问:“他们笑啥呢?” 十岁大的少年天不怕地不怕,直接道:“笑你们家赵姝樱思春,偷汉子被人发现了还倒打一耙,不要脸!” 赵大哥直愣愣的呆住了,“不可能。” 一旁的赵天恩直接撸起袖子,“你们净他娘的瞎说,我二姐不是那样的姑娘。” 那个少年梗着脖子道:“咋不是?以前不就天天去大堤上见什么林少爷,大家伙又不是不知道。” 赵天恩怒道:“我二姐是去找林少爷吟诗作对的!” 少年切一声,“你二姐又没读过书,打油诗都写不出来吧,都是骗我们的借口。” 赵天恩说不过他,举起拳头就要打。 那个少年的娘看见了赶紧跑过来护住孩子,啐道:“你们赵家就知道欺负我们自己人,上次刘麻子那事,你们不让我们管,人家宋惊芸给管了,还把刘麻子送进了大狱,大家伙心里都偷偷感激她呢。可今天,赵姝樱为了自己的名声,竟然反过来说宋惊芸要嫁给野人,呸!什么东西!以前老娘怕你们,可今天你要敢打我儿子,我就跟你们赵家拼命!” 赵大哥屁股上挨板子的伤本来用了赵姝樱给的膏药已经快好了,现在被她这么一气,忽然觉得又开始疼了。 赵天恩却因为她的提醒想到了林县令对自己的叮嘱,以后可不能再让家人仗势欺人了。 而且,他听见这事又牵扯到了宋惊芸,原本清晰的脑子忽然又理不清了,赵天恩痴痴的问道:“我二姐又欺负宋家小妹了?” 少年的娘哼一声,“什么野人,那是宋大江以前在外头做工认下的异姓兄弟的儿子,现在不过是爹死了落魄了来家里蹭口饭吃,就被赵姝樱说成人家要和宋惊芸成亲了,真是笑掉大牙。” 赵天恩悬着心放下,“原来不是真的要成亲。” 少年的娘又说:“我看呐,你们还是赶紧回家问问赵姝樱,一个人天不亮就跑到山上是想干什么,可别哪天肚里揣了崽你们都不知道。” 赵天恩又是皱眉,“我二姐不会的!” 赵大哥却背着手拦下了他,“老三,我们先回家。” 他心中起了疑,自从家里卖糕点挣了钱之后,赵姝樱就逐渐懒散了,比那真小姐还娇气。怎么今天就忽然跑到山上去了?还有,给家里人用的那个药膏,抹上之后他们屁股上的伤就好了,这么好的药,她从哪弄来的? 赵大哥越想越心惊胆战,回家的脚步也快了许多。 到了家,来不及关心一下自己怀孕的娘子,赵大哥就直奔赵姝樱的屋子。 “哐哐哐——” 他把门拍的震天响,也不见有人出来。 赵大娘和赵大嫂问:“是有什么大事吗?” “有!”赵大哥指着门问:“她人呢?” 赵大娘笑道:“又去山上了,说要摘什么野果子,这丫头就是嘴馋。” 赵大哥心如死灰,“娘,她哪是嘴馋啊!” 一家人齐齐变了脸色,“啥意思?” 赵大哥连忙和赵天恩把方才的事情说了,接着一家人都沉默下去。 赵大哥嗐呀一声,“我去山上找她。” 再之后,赵姝樱满脸不高兴的被揪回来,听着家人们的质问和数落握紧了拳头,一群听风就是雨的家伙,等她想办法嫁给哪个王子皇孙飞上高枝,就再也不管这群蠢货了。 赵大娘看着她阴沉的脸色,做主道:“娘给你找个好人家赶紧嫁了吧,你一直不嫁人,老三也没法成亲娶媳妇。” 赵姝樱如临大敌,“我不!!!” 赵家人见此则更坚定了心中想法,赵姝樱真的有情郎了! 第二十六章 兔肉 此时,宋家。 众人看着已经换了衣裳洗了脸的男人,皆是满脸惊叹。 宁阿婶站在一旁夸道:“这衣裳是旧了点,但穿着挺合身。” 男人肩宽体阔,身姿挺拔,将农家人常见的短打青衫穿出了另一种感觉,原本乱糟糟的头发现在全数束到了脑后,露出一张让怀春少女悄然脸红的俊朗面容。 饶是宋惊芸在现代见多了帅哥明星,此时被男人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也没忍住红了耳朵。 宋大江把男人换下来的衣服叠好拿了出来,“阿芸,他衣服里还掉出来一块玉。” “玉?”宋惊芸接过那块玉佩,一面祥纹,一面刻了个陆字,她看着男人问:“你姓陆?叫什么?” 男人摇了摇头。 宋阿奶道:“阿芸,他脑子不好肯定记不住自己叫啥了,别问了,把这些给他收好包起来,让他吃罢饭找家人去吧。” 她刚说完,不等宋惊芸应下,男人就着急的抓住了宋惊芸的手,“不走。” 宋惊芸微愣,“不走?” 男人摇摇头,又点点头,眉心皱的很死,加重了语气道:“不走。” 宋惊芸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握拳道:“你不走,难不成还要我家养你?” 倒不是她冷心冷肺,只是毕竟这是在古代,家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不光是她,恐怕阿爹阿奶还有三个小孩也要受遭人非议。 男人听懂了她的意思,闷闷不乐的垂下了头,活像被人抛弃了一样可怜。 宋惊芸不忍心多看,转身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对大家道:“快中午了,我去把兔肉炒了。” 她转身离去,男人犹豫了一下赶紧跟上去帮忙。 宁阿婶不想被留下来吃饭就站起来也要走,熟料宋阿奶扯住了她的衣袖。 宋阿奶神秘兮兮地说:“你看他俩。” 宁阿婶先是一愣,接着才去看小厨房里忙碌的两道人影。 只见宋惊芸要去拿刀切肉,那男人立刻心急的去抢,三下两下把那些兔肉剁了不说,还很有眼力见的切了炒菜用的葱姜蒜,弄完一切后便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看着,眼睛像黏在宋惊芸身上了一样下不来。 宁阿婶笑骂一句,“男人果然都是一个德行。” 宋阿奶叹了口气,言语中尽是可惜的意味,“这要是不傻就好了。” 如此俊朗,倒也和他们家芸丫头相配。 宁阿婶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抿着唇想了想说:“我看着也没那么傻,方才我们说话他都能听得懂,就是闷了点,只愿意和阿芸说话。” 宋阿奶和宋大江同时回想了一下,发现还真是。就连最开始抓贼的那天晚上,这个傻子也是只跟宋惊芸讲话。 宁阿婶又道:“大娘,宋二哥,左右你们也舍不得阿芸嫁到别家去,倒不如招个上门女婿好了。” 宋大江惊讶,“上门女婿?” 宋阿奶也是没想到,“这……” 宁阿婶打断她,递了个眼神给小厨房,道:“我看那人也不想走,能干活又能吃苦,还知道心疼阿芸,这不比什么都强。” 宋阿奶和宋大江因为她的话陷入了沉思。 小厨房内,宋惊芸刚把肉焯水盛出来,一转身就撞上了一堵人墙。 “哎呦!” 她痛呼一声,抬手捂住脑门瞪了一眼面前的男人,“你出去等着。” 厨房本来就地小,男人又人高马大,挤得宋惊芸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男人听话的就要出去,忽而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折了回来。 宋惊芸正在将兔肉分成两份,对男人随口道:“你又回来做什么?” 男人不答,按住了宋惊芸的肩膀后微微附身。 宋惊芸吓得连眨眼都忘了,“干什么?” 话音刚落,便感受到额头一阵凉风。 男人撤回身体,摸了摸宋惊芸额角那块微红,“吹吹。” 宋惊芸:“……” 她脸上的红意还没上来,就听见身后一道惊讶的倒吸气声。 宋二湖唰的一下捂住了眼睛,透过手指缝眯眼偷看,喊道:“阿姐,你们羞羞脸!” 宋惊芸赶紧立正转身,“别瞎说。” 宋二湖冲她做了个捂脸的动作,宋三海啥也不懂,眼巴巴的看着兔肉。 宋一河比他俩都大,又在屋里听见了宋阿奶和宁阿婶的话,此刻不自觉对面前的男人升起了几分敌意,他阿姐样样都好,不该配一个傻子。 宋惊芸哪知道这小孩脑子里都想的什么,把男人打发出去,便开始做饭。 兔肉有很多做法,宋惊芸偏爱辣口,但不知道其他人爱不爱吃辣,所以分出一半放到瓦罐里炖汤喝。 剩下的兔肉要做一道辣口的冷吃兔,因为这里没有辣椒,宋惊芸只好用大量的胡椒和姜末代替。 正宗冷吃兔的秘诀就在于冷油慢炸,只有这样,腌制之后的兔肉才会释放出更大的香味。等兔肉炒好后,再加入陈皮水,煮至兔肉吸满汤汁,这道金黄油亮的冷吃兔才算真正出锅。此时的兔肉口感紧实,油而不柴,最是怡口。 接着另一边的兔肉汤也好了,随着锅里蒸好的米饭一块端上了桌。 掀开瓦罐,一道炖煮到软烂的兔肉汤映入眼帘。汤色清亮,兔肉嫩滑,点缀着剥了皮的白糯山药豆,看上去就极为滋补,让人口齿生津。 “哇——好香啊!”宋二湖夸张的张大了嘴巴,站在桌子前抬手扇气,闭着眼细嗅肉汤的清香和冷吃兔的香辣。 宋阿奶见此笑着说:“就数你嘴馋。” 宋二湖扬起下巴,“阿奶你说错了,在我们家三海才是最馋的。” 宋三海默默挨着宋一河坐了下来。 宋惊芸擦了手坐下,看着整整齐齐的一家人,问:“宁阿婶呢?” “早就走了,”宋大江盛了米饭,看着满桌子的佳肴不知该如何下筷,犹豫的开口,“阿芸,这些兔肉都是陆……” 他猛然一顿,忽然想起来大家都不知道这个男人叫什么呢,只好改口说:“都是他拿来的,我们不好多吃。” 第二十七章 不走 “怎么不好多吃?”宋惊芸直接给大家拨到碗里,“阿爹,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要知道,好的厨子不论在哪个朝代都很抢手。她费劲巴拉的料理这么长时间,就算是按工钱给,也能赚到家人一顿好饭菜了。 宋大江听了这话还是不愿意先吃,他们虽是农家人,该有的礼数却不会少,他说:“让客人先吃,我们已经占了便宜了。” 宋惊芸无奈,只好看向傻愣愣的男人,拿腔捏调地说:“请客人先吃。” 男人握着筷子没动,将盛满了晶莹剔透的大米饭的碗递到宋惊芸面前,闷声说:“我也要。” “要什么?”宋惊芸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瞄到大家碗里自己拨过去的冷吃兔兔肉丁后才明白过来,笑骂道:“你也要我伺候?” 男人得了她亲手夹进碗里的肉,反驳道:“不是伺候……” 宋惊芸随意地问:“那是什么?” 男人沉默不答,像是压根不明白伺候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反驳一句。 宋惊芸见他夹了块兔肉送进嘴里,下一瞬,男人便瞳孔放大,脖子迅速红了起来。 “怎么?”宋惊芸担忧,“不能吃辣?” 可别因为她这一顿饭吃出什么岔子。 男人连嚼都忘了嚼了,直接囫囵咽下兔肉,急急忙忙的开口,“能!好吃。” 宋惊芸放心之余又暗笑一声,倒是跟她一样喜欢吃辣。 二人没注意到,宋阿奶和宋大江悄悄对上了眼神,皆是满意点头。这傻子,和他们家芸丫头倒是相处的不错。 一道麻辣的冷吃兔吃得大家头冒热汗,双颊泛红,接着又被那罐浓郁鲜香的兔肉汤压了下去,一口接着一口,最后只剩下满口浓香。 宋一河整日里一副小大人模样,此时难得露出孩童般的稚嫩,他红着脸憧憬地说:“阿姐手艺真好,要是给大户人家当厨娘,肯定能赚更多的钱。” 其他两个孩子也是纷纷点头,他们阿姐那么厉害,现在全是被他们拖累了,他们以后一定要多帮阿姐干活,不让阿姐那么劳累。 宋惊芸浅笑一下,指着被大家吃干抹净的碗碟道:“那你们还不快给我这个宋厨娘干活去?” 三个孩子立刻嬉笑起身。 “我呢?” 耳边传来较真的声音,宋惊芸扭头,看见男人眼馋的扫了一眼院子里洗碗刷锅的三个小孩,接着又可惜的看向已经被宋大江擦干净的小木桌,就差在脑门上写“为什么没有我的活”了。 宋惊芸没忍住笑了,“第一次见上赶着干活的。算了,你跟我来,那三个兔头我卤上了,你估计等不到吃了。我给你拿些煮好的山药豆装包袱里,也不怕路上饿。” 男人脚步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包袱?” 包袱是什么?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吃的。他才不要包袱,他只想帮阿芸干活,吃阿芸做的饭。 宋大江和宋阿奶听了心急,也跟着追问:“包袱?阿芸,你现在就要送他走啊?” 宋惊芸奇怪的看向他们,“当然了,总不能让他今日住在我们家吧?阿爹,阿奶,我怎么瞧着你们不想让他走呢?” 宋大江立刻尴尬的收回目光,手掌搓着手背不知说什么才好。 宋阿奶用胳膊肘攘了一下他,“你说啊,你是她爹。” “不,不,”宋大江连连后退,险些没撑住拐棍摔倒地上,“娘,您还在呢,该你说,你说。” 宋阿奶:“……”她也不好意思说啊,万一芸丫头觉得他们撵着她嫁人咋整。 宋惊芸皱起了眉毛,听不懂他们打什么哑谜,三下两下给男人收拾好了包袱,叮嘱道:“我把家里的山药豆都给你带上了,记住,白布包的是煮好的,饿了就直接吃。蓝布包的是生的,你找条河生堆火煮熟了再吃。行了,走吧,去找你的家人吧。” 男人原本听见可以直接吃山药豆还挺高兴,结果听见宋惊芸最后那句话后不乐意了。 他把接了一半的包袱重新塞给宋惊芸,生气的转过身,低下头双手握拳,“不走!” 宋惊芸愣了下,把包袱往他肩上挂,“得走,我们家不能养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男人抖了抖肩膀,声音更大了,“不走!” 刚挂好的包袱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看得宋惊芸一阵火大,气还没升起来又是一阵无奈,她真是犯蠢,跟一个傻子在这争执。 宋惊芸把包袱拿起来往桌子上一丢,道:“你白天不走,夜里也是要走的。” 男人:“……” 宋惊芸看他形单影只的站着有些可怜,可实在不想日后家人被外人说三道四,便狠了狠心道:“你再不走,包袱和山药豆也没了。” 男人听懂了她的意思,腾地一下眼底红了一片,半晌不再说话。 宋惊芸等了片刻没等到动静,叹了口气走过去,“还是拿着吧,我怕你路上把自己饿死——” 她声音忽而顿住,瞧清了男人欲哭不哭的可怜神态,直接就傻眼了。 不是,怎么就哭了呢? 宋惊芸眼睛眨得飞快,想不明白自己哪句话害得这人淌眼泪。 宋阿奶眯眼看见了,连连哎呦两声,“芸丫头,你把人欺负哭了。” 宋惊芸百口莫辩,“我、我没有吧?” 恰巧此时男人开口,一张嘴就是哭腔,“不走……” 宋惊芸:“……” 宋阿奶看上去万分心疼,“你看看你看看,阿芸,他不想走就不走嘛,家里正好也缺个人。” “可他来路不明,万一在外面有什么仇家……”宋惊芸扶了扶额,头疼的问:“阿奶,家里怎么就缺个人了?” 要缺,也得是缺她那个不知是生是死的三叔吧?跟这个男人有什么关系? 宋阿奶摆摆手说:“你看他如此痴傻,怎么可能有仇家?就算有仇家,还能活到现在?” 宋大江也跟着帮腔,“现在村里人都误以为他是阿爹兄弟的儿子,也不算来路不明。” “……那是我编的啊。”宋惊芸还是追问:“家里缺什么人?” 宋阿奶和宋大江你推我我推你,最后齐齐开口。 “缺一个上门女婿啊!” 第二十八章 愿意入赘 “轰”得一声。 宋惊芸仿佛听见了雷声,缓了缓神才发觉那是自己脑内被雷击的声音。 上门女婿?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宋惊芸摇摇头,不不不,二湖丫头还那么小……可她自己已经十八了啊! 在这个朝代,那可是“老姑娘”了。 宋惊芸猛地深吸一口气,指着男人问:“阿奶和阿爹想让他嫁给我?” “对。” 两人点头,点完头才发现哪里不对,想了想又觉得无所谓,左右他们家芸丫头聪明又能干,要是个男儿身,说不准现在都考上状元了,这个饭量大的傻子“嫁”过来也是“高攀”嘛。 宋惊芸捏了捏眉心,她不排斥嫁人,只是来到这里之后还没有深入的考虑过。 如今宋阿奶和宋大江提起,仔细想一想,她一来就被鬼迷心窍的宋老五盯上,前两天又出了刘麻子的事,三番两次都是运气好躲了过去。如今家里没有能打架揍人的男人,招个上门赘婿,她还是很满意的,既不会委屈了自己,也不会远离了亲人。 再者,傻子也有傻子的好,听话又能干,宋惊芸的良心也不会允许自己欺负对方。只要他们相敬如宾,和和美美,这辈子定然是极好的。 可是…… 宋惊芸叹气,“可他不一定愿意。” 话音刚落,男人便大声喊道:“愿意,娘子!” 屋里的另外三人:“…………” 这改口改的,也太快了吧。 宋惊芸没忍住双手掐腰,怒道:“你听懂什么意思了吗你就喊娘子,你这个、这个……” 她憋了半天,没想出来一句不侮辱人还能骂人的词,只好作罢。 男人郑重点头,“听懂了,要嫁给阿芸,阿芸是娘子,对娘子好,帮娘子干活,留下来吃娘子做的饭。” 宋惊芸一时无语,合理怀疑这男人只是看上了她的厨艺。 宋阿奶在一旁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道:“你真愿意?入赘可不是随口说说。日后肯定有人会戳你的脊梁骨,骂你吃软饭,没出息,是个软脚虾,要是害怕这些,我们也不强求,只是可惜了你跟芸丫头的缘分。” 男人理解不了她这一长串的话,听见吃软饭便想到了早上和中午那又香又软的大白米饭,咽了下口水道:“愿意吃娘子的软饭。” 宋惊芸没由来的脸上一红,又听见宋阿奶和宋大江打趣般的笑声,直接从头红到了脚,小声道:“既然如此,那一切便由阿爹和阿奶做主了。” 有了她这句话,宋阿奶和宋大江便放心了。 宋大江问:“阿芸,可我们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如爹去找镇上的穷秀才取一个好听的。” 宋阿奶也点头,“当初你大伯家的俩孩子就是花钱找了秀才取的。” “不用,”宋惊芸说:“他姓陆,名字嘛……就叫陆石头好了。” 硬邦邦的,一下子就把她脑门撞红了,简直比石头还硬。 男人听话点头,“好。” 宋阿奶哭笑不得,“好什么好?石头多难听啊。” 宋惊芸:“那就叫陆石好了。” 男人再次点头,“好。” 这次宋阿奶和宋大江没说什么,这名字倒不错,简简单单的,不招摇。 院里的三个孩子干完活回来,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都傻眼了。 他们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怎么阿姐就变了个姐夫出来。 三个孩子有人欢喜有人忧,最忧愁的要数宋一河,一家子里估计也就宋一河不满意这个姐夫了。 他直接摆出了小舅子的态度,道:“陆石,你以后不能欺负阿姐。” 宋阿奶正要和宋大江出去,听见了斥责一句,“没大没小,以后喊姐夫。” 宋一河:“哦。” 不止阿姐被拐走了,阿奶和阿爹的心也被拐走了。 宋一河不明白,这个傻子有什么好。在他心中,阿姐是比天上的嫦娥还要漂亮的人,就算皇帝见了都得把皇后换成阿姐,凭啥委屈嫁给这个傻子。 宋惊芸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若是知道他心中想法只会说一句那全是你对阿姐的滤镜。 她安慰道:“还好是他,不然以后阿姐嫁给别人,年年都不得回娘家。” 宋一河大惊,“真的?!那、那还是这个傻姐夫好。” 之后,宋阿奶和宋大江想办法解决了陆石的户籍问题。 还好宋大江以前真的认识一个一起做工的姓陆的老大哥,那人的儿子早些年意外死了,现在有宋大江在其中说情,陆石便成了那个老大哥以为死亡实则失踪流浪多年的儿子,还间接拉进了宋家与那陆老大哥的关系。 而村中,宋阿奶亲自出面,卖个老脸,拜托里正帮陆石落实户籍。里正因为之前林县令的威胁恐吓,处理得比谁都快,当天夜里就送了文书来宋家。 宋惊芸把那张薄薄的纸递给陆石,笑道:“从今以后,你就不是流民,而是有家的人了。” 陆石听了她的话,珍视的把纸还回来,“娘子拿着。” 宋惊芸啧一声,“我替你保存,但是,以后不要喊娘子了,我们还没成亲呢。” 也因为没成亲,为了多生事端,成亲之前的日子陆石便住在了宁阿叔家里。 翌日。 两只喜鹊叽叽喳喳的落在了枝头上,为大家带来一切好消息。 “黄老哥,来我家喝喜酒啊。” “牛婶子,记得后天腾出来空,喝我家芸丫头的喜酒啊。” “哎呦,阿福又吃胖了,别去大堤上玩了,后天来吃你阿芸妹子的喜糖。” …… 一早,宋阿奶和宋大江便将好事传到了黄堤村每个角落。 有人问新郎是谁,宋大江说是自己一起做工的老大哥的儿子。 又有人问不是说那老大哥死了家里落魄了吗,宋大江便说误传,陆石那小子嘴笨说错了话,吓得他以为陆老大哥出了啥事,昨日还专门拖着残腿去看望了一番。 村里人自然有人看见了他昨日出去的场景,便不再生疑。 接着话锋一转,大家便开始道起了恭喜。 有人说恭喜,自然也有人看不惯。 赵姝樱自镇上回来,竟然是坐了一辆装潢不错的马车。 第二十九章 成亲 村里人此时正因为宋家的喜事聚在一起,看见马车直接愣住了。 牛婶子口直心快,道:“谁家的马车?该不会是宋二哥你家女婿的吧?” 宋大江立刻道:“不会不会。” 接着大家便看见赵姝樱掀起帘子下了马车,一身水粉的衣衫,虽然头上的发钗不够精致,却也插的满满当当,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似的。 赵姝樱下了马车,扭头对赶车的小厮道:“代我谢谢刘公子。” 小厮答应后驾车而去。 赵姝樱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袖,朝着宋大江等人走来,开口便道:“各位叔伯婶娘,方才我好像听见谁要成亲了?” 哪怕之前和赵家结了怨,宋大江不想在大家面前欺负一个小姑娘,便主动道:“赵二丫头,是我家阿芸要成亲了,日子定在了后天,你们赵家要是愿意也来喝个喜酒吧。” 赵姝樱掩唇低笑起来,状似好奇的问:“宋惊芸成亲?她嫁给谁?” 宋大江道:“陆石,不是嫁,是陆石入赘。” 赵姝樱没想到,“什么?!” 其他人也不知道,“什么?!” 入赘? 他们活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碰见入赘的人家。 要知道,但凡有点本事的男人都不肯入赘,宋家这个入赘的女婿……大家琢磨片刻,心说该不会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吧? 方才恭喜宋大江的人也笑不起来了,有的人是真心替宋家担忧,譬如牛婶子,她直接就问:“宋二哥,你家那个女婿是干啥的?也是种地的庄稼汉?” “不是不是,”宋大江连连摆手,忽然想到了昨日的兔肉,眼神亮了亮,道:“是个打猎的,一身本领。你们还都不知道,他就是昨日大家口中的野人。嗐,其实他当时是去咱们西山上逮兔子的,大家都误会了。” 牛婶子来了点兴趣,“原来是他,打猎的,那岂不是顿顿能吃上肉?” 宋大江心里得意,舔了舔嘴唇道:“昨日他不过在山上待了一会,就给我家送了三只兔子。是不是顿顿吃肉不知道,左右不是那种赚不到钱的人。” 牛婶子:“三只兔子?!哎呦,这么多嘞。宋二哥,你家阿芸以后可是享福了!”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无不艳羡,“是啊,西山上那群野兔子野鸡都跟成了精似的,不守个三天三夜绝对逮不着,陆石厉害啊,一下子逮仨,能吃好几顿嘞。” 这些话让方才还想借机嘲笑宋惊芸嫁了个乡野村夫的赵姝樱没了好脸色,她笑了一下,道:“打猎那是拿命换钱,到底不如找个富商,不用干活不用抛头露面,想去哪还能坐不晃人的马车。” 说完,她便等着大家来问她方才那个马车是怎么回事。 大家果然齐齐看了过来,不再说宋惊芸的婚事,盯着赵姝樱不动了。 赵姝樱抬头挺胸,“那个马车,其实是……” “二哥!” 一道粗矿的声音打断了赵姝樱想说的话。 赵姝樱扭头,发现是宋家那个姓宁的邻居,而他身边,站着一个品貌非凡的高大男子。 赵姝樱直接看傻了眼,她怎不知,黄堤村还有这样气度出尘的男人。这人虽是一身农家打扮,却看上去比林县令的儿子林愈青还要潇洒。 只是可惜,是个农家人。若不是,她赵姝樱还能考虑考虑。 宁阿叔带着陆石往大家这边走,边走边低声道:“记住阿芸教给你的,可不能漏了马脚。” 陆石眼中不见慌乱,沉着声音简短的说:“记得。” 眨眼间,到了众人跟前。 宋大江笑着介绍道:“乡亲们,这就是我家的上门女婿咯。” 同样被陆石外貌惊到的众人此刻终于回神,一个个打量起来,七嘴八舌的问话。 “叫陆石?” “你爹娘同意你入赘了?” “这还没成亲就急着来我们黄堤村了,倒是个心热的。” “打猎容易不?日后你跟阿芸成亲了,也带我家小子上山试试呗。” 对此,陆石一概三四字回答。 “是。” “同意。” “容易,可以。” 一番交谈下来,大家也清楚了,这宋家的赘婿性子沉闷,话少,不过人是好的,大家说什么都答话,不会冷落了谁,看上去格外的好相处。 有了今日的热络,到了后天成亲之时,来宋家看热闹喝喜酒的乡民就愈发多了起来。赵家没来,宋大伯一家倒是舔着脸来了,可惜宋家人全都不搭理,落了个自讨没趣。 男子入赘的礼节必然是和女子嫁人的礼节不同的。宋惊芸决定一切从简,没了那些繁文缛节,最后喜酒喜宴在宋家举办。 宋惊芸动用了林县令给的那些银两,为了省事专门去找做红白喜事的厨子来做饭,是以喜宴做的还算不错,酒肉不少,素菜也都好吃干净。 村人只道:“这宋家的赘婿好啊,每一桌都有肉,保不准是人家自己打猎猎回来的。这是我吃的最好的喜宴了,宋家丫头算是找对人了!” 别人纷纷跟着说笑称赞,瞥见宋大伯一家没个脸皮的吃肉喝酒,都悄悄摇了摇头。 这都是一个老娘生出来的,宋大山和宋大江还真是天差地别,以前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依他们看啊,以后宋大江一家会比宋大山一家好个数倍百倍咯。 *** 夜晚,热闹褪尽。 为新人腾出来的婚房内只剩下烛火跳动。 没喝多少酒的陆石晕晕乎乎的进门,看见穿着红色嫁衣的宋惊芸后傻住了。 “娘子,好美。” 宋惊芸早就自个掀了盖头,见他这样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傻子,来喝合卺酒。” “哦,哦。”陆石跑过去坐下,嘴角咧到了后脑勺,“阿芸,我们成亲了,以后你就不能撵我走了。” 宋惊芸无奈,“是。” 二人喝了酒,陆石拉住宋惊芸的手腕,神秘兮兮的说:“宁叔告诉我了,我们成亲,就要一、起、睡、觉。” 宋惊芸蹙眉,心说你知道什么,敷衍的问:“你知道怎么睡觉吗?” 陆石立刻点头,“知道!” 第三十章 不能凶,只能笑 烛光熄灭,宋惊芸意料之中的,二人盖着被子纯聊天度过了一晚。 偏偏第二天一早,陆石还趴在宋惊芸脸前一字一顿地问:“阿芸睡的舒服吗?” 宋惊芸满脸黑线,宁阿叔那个看着如此憨厚的汉子,私下里到底都教了些陆石什么东西。 她推开陆石,换上平日里的素色衣衫后挽起简单发髻,“舒服,你也赶快起来,陪我去给阿爹阿奶敬一杯茶。” 陆石宛如新入门的小娘子,宋惊芸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去敬茶问早。 宋阿奶和宋大江都是一脸喜色,明明是以水充茶,他们却仿佛在喝什么琼浆玉露似的满面春风。 宋阿奶慈爱的看着宋惊芸和陆石,道:“以后要像你们宁叔宁婶一样好。” 宋家没有多余的规矩,敬完茶大家也就恢复了原本的相处方式。 宋大江的腿已经快好了,他看着院墙处草上的露水说:“陆石,要不爹跟你进山看看?让阿芸他们在家做饭。” 陆石听见了先是去看宋惊芸,得到宋惊芸的准允后才回答:“好。” 宋阿奶操心的去给俩人找防身的镰刀,宋惊芸带着三个小的进了厨房。 “家里快没吃的了。”宋惊芸看了看面袋子和米缸,问:“吃罢饭谁跟我去镇上买吃的?” 宋一河抬了下头,然后又飞快的低下去。阿姐从未带他去过镇上,想来是更希望他留在家里照顾阿爹和阿奶吧。 宋二湖把小手举得高高的,“我去我去!” 宋三海也学着她举手,脸上挂着大大的笑,眼神明亮。 宋惊芸沉吟片刻,撸了一把宋一河的脑袋,“都去,把你们新姐夫也带上,阿姐娶了个俊俏男人,总得让大家伙多瞧瞧。” 宋一河唰的一下看向她,嘴角压不住的上扬。 “噗嗤——”宋三海捂着嘴笑出了声,又担心道:“傻子哥哥被人笑话了怎么办?” 宋二湖给他一脑瓜,“我看你才傻,姐夫有阿姐教的绝招呢。” 早饭煮好时,陆石和宋大江回来了,前者手中提溜着一只歪脑袋的野鸡。 宋大江把没用到的镰刀跟着筐子随手一放,高兴地说:“娘,阿芸,你们是不知道我们运气有多好,刚爬到山腰上就碰见了扎窝下蛋的野鸡。” 宋阿奶瞧见了那只有些瘦弱的花尾巴野鸡,咂咂嘴说:“也够炖一锅鸡汤了,正好芸丫头刚成亲,给她补补身子。你俩谁逮的?二小,不是你吧?” 宋大江嗐一声,再老的人在自己老娘面前也不敢夸大其词,“我啥样娘还不清楚吗?陆石逮的,那野鸡想撂下一窝蛋跑,结果陆石歘得一下就把镰刀扔出去了,直接扎进了鸡脖子里。” 宋阿奶连连夸赞,“我们陆石还是个练家子嘞,准头真好。” 陆石听着他们的话没什么反应,视线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没看见宋惊芸,着急的拎着野鸡往堂屋里头钻。 身后的宋阿奶失笑摇头,真是黏糊,也不知芸丫头以后受不受得了哦。 屋内。 宋惊芸刚把碗筷摆好,一扭头面前就被怼上一只脖子库库淌血的野鸡,差点吓得尖叫出来。 陆石此时倒是想起来宋阿奶的话了,不知自谦的问:“阿芸娘子,我准头好吗?” 宋惊芸拍着自己的心口缓口气,无奈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抵着他的手腕将那只野鸡推远,“好,你最厉害了。” 陆石弯了嘴角,那双眼睛透露的情感温柔的不像话,开口依旧是那孩童般认真执拗的声音,“给阿芸补身子。” 真是可惜。 宋惊芸抿了抿唇低下头去,若不是知道这人是脑子不清明,打了野鸡估计是馋一口肉,她都要误以为陆石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了。 早饭简单吃过,宋惊芸去了隔壁。 宁阿婶正巧出门,“阿芸!你来的正好,我刚打算给你送去呢。” “啥?”宋惊芸问。 宁阿婶拉她进屋,拿了做好的衣裳出来,“你之前托我做的衣裳我都给做好了,又想着陆石刚到你们家估计没衣裳穿,就多找了几身你阿叔的衣裳给他。” “阿婶你真好。”宋惊芸心中感激,拿起那些衣裳摸了摸,“针脚真细,阿婶费心了,我再给你添些钱。” “添什么添?”宁阿婶按住她的手,“你先前给的钱还多呢,昨个儿我跟阿叔还拿了不少喜宴剩下的肉菜来,现在哪好意思再要你的钱?” 宋惊芸笑嘻嘻的收回手,“那改天给阿婶送好吃的来。对了阿婶,阿叔呢?” 宁阿婶说他去做工了,中午不回来。 宋惊芸啊一声,忽然意识到总是顺路坐宁阿叔的牛车不是个办法,她要赚钱势必日日往镇上跑,倒不如自己也花钱买个牛车。 告别宁阿婶,宋惊芸把衣裳带回家分给大家,道:“阿爹,阿奶,我打算走去镇上,林县令给的银子多,办完喜宴还剩下十几两呢,我想给咱家也买个牛车。” 原本穿上正在新衣裳臭美的宋二湖一声惊呼,“啥?阿姐你要买牛车了?那岂不是以后我们想啥时候去镇上就能去了?” 宋阿奶想到牛车的价钱有点心疼,但还是说:“阿芸,现在你才是家里的顶梁柱,那是林县令赏给你的钱,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用跟我们商量。” 宋大江也道:“要不爹陪你去掌掌眼?” “不了,”宋惊芸想到了他的腿,“阿爹好好在家休息,我带陆石去。” 三个小的今日就不带了,人多不方便。倒是陆石,有他在身边站着,宋惊芸不怕被人故意抬价。 二人说走就走,带了竹筒装水,往镇上赶去。 宋惊芸边走边交代:“到时候看我脸色,我要是皱眉,你就做出一副要打人很凶的样子出来,知道吗?” 陆石摇头,“阿芸,我不打人。” 他也不凶,宁叔说了,在娘子面前不能凶,必须笑。 宋惊芸:“装一下嘛,你就像看……看那些野鸡野兔子一样凶。” 陆石闻言停下脚步,压低了眉眼沉声问:“是这样吗?” 第三十一章 险些被坑 宋惊芸原本以为这人即使做出了发怒的神情来也会细看之下留出破绽,没想到自己只是一个抬眸就被此刻的陆石吓得后脊发凉。 原本那双看向她时总是依赖温柔的目光此刻布满了杀意的寒光,眼底阴戾,冷若冰霜,活像把她当成了猎物一般死死擒住。 宋惊芸没忍住颤抖了一下,搓了搓胳膊上起来的鸡皮疙瘩,“你、你这样就行。” 陆石一瞬间收敛凶相,又恢复了那副傻乎乎的模样,“阿芸不怕,我不凶,一点都不凶。” 宋惊芸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也跟着他笑了起来,“我不怕。” 两个成年人走得快,赶在正午之前到了镇上。 买卖牛羊的地方在另一条街,宋惊芸也是头一次来,还未靠近便闻见了异常熏人的臭味。 陆石拽住了宋惊芸的衣袖,眉心紧蹙,“阿芸,臭臭。” “……”宋惊芸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还会说叠词,莫名有点好笑。她拿出来宁阿婶送的新帕子递给他,“挡住口鼻,还有,忘了之前怎么教你的了,在外面不可以这么说话。” 陆石哦一声,把帕子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笨拙的叠成长条送到了宋惊芸脸前,“我不要,阿芸用。” 宋惊芸接过后收起来,“我也不用,忍一忍就好了。” 他们要买人家的牛,总不能再做出一副无比嫌弃的样子出来。 此时街市已经热闹起来,除了一些吆喝声之外,还混杂着呜呜咽咽的哭腔。 宋惊芸没有在意,停在一个老黄牛跟前。那老牛鼻子上穿着大大的铁环,身上栓了绳子,不急不躁的在原地踏步,看上去很温和。 “姑娘,买牛吗?”卖牛的男人走上前来,满脸喜色,无比热情,“姑娘,我这牛干活可利索了,能拉货又能犁地,吃得少干得多,买回家也不用费心伺候,随便撒点草料就能养得又壮又大。” 宋惊芸一路看下来对这黄牛很满意,问:“你的牛卖多少钱?” 对方伸出两根手指头,“二十两,姑娘你要是要,我就把剩下的这些草料都送给你。” 宋惊芸差点没藏住脸上震惊的表情,二十两,她现在浑身上下也凑不出来这么多钱啊,没想到牛这么贵。 卖牛的男人看出她犹豫之色,想了想说:“这样吧,姑娘你要是真想买,我愿意让你点钱,十八两银子,怎么样?” 宋惊芸后撤一步,摇了摇头道:“不了,我还是再看看。” 谁知对方却不肯让她走,“别再看了,这一条街上卖牛我都认识,谁家的牛都没我家牛养的壮,要不是着急用钱,我还舍不得卖呢。” 宋惊芸一想也是,一头牛估计都是差不多的价钱,不如和这老板讲讲价。 她正要开口,便瞧见一个五大三粗肥头大耳的矮壮男人走过来,冲着卖牛的男人呸了一声,“你个夯货咋还在这卖牛,今个儿又想坑谁呢!” 矮壮男人一转头,看见了宋惊芸,赶紧劝说:“这位姑娘你可千万别买他的牛,他这牛都快老死了!” 卖牛的老板嘿呀一声,“你个瘪三别瞎说,我家的牛壮着呢,死还早着呢。” 矮壮男人:“睁眼说瞎话,上次你还骗我说你娘死了着急用钱,老子看你可怜买了你的牛,结果回家才知道这牛老的连犁都拉不动,要不是我砸了你家大门,你敢不把钱退给我?我还以为你学老实了,结果安分了几天又把这牛拉出来坑人,我看你真是想钱想疯了。” 宋惊芸听了他的话再去看那老牛,果然发现老牛真的老了,吃草的动作都比其他人卖的牛缓慢。她方才真是眼拙,竟然没看出来,险些被骗了。 卖牛的老板看她不好的脸色,心急不已,好不容易送上门的待宰羔羊该不会又要没了吧? 他挥手驱赶矮壮男人,“去去去,我啥时候卖给你牛了?认错人了吧?别打扰我做生意,这姑娘还等着买牛呢。” 宋惊芸打断他,“不了,我不买了。” 说罢她就转身要走,谁知卖牛的老板直接拦住了去路。 老板嘿嘿笑道:“姑娘别着急走啊,你别听那人瞎说,我家的牛真没问题,这样吧,你要的话我再给你便宜点,十七两银子,成不?” “我不买。”宋惊芸冷下声音,刚抬脚就看见老板抬起了胳膊挡在面前, 老板打量她一眼,寻思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脸皮薄,只要再磨一磨准会买他的牛。 他换了一副脸色,“不买?那可不成!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跟那个胖子是一伙的,你们一个说我的牛不好,一个来买我的牛,这样才买的便宜是不是?” 宋惊芸心道古代竟然也有做生意这么肮脏的人,这是打算强买强卖了,她宋惊芸可不吃这个闷亏。 卖牛的老板还在喋喋不休,故作宽容的说:“唉,其实你们想买牛也不用这样。我这个人啊,做生意讲究良心,今天我不跟你们计较,但是姑娘你说说,这么一吆喝我的牛还咋卖?这样吧,你给我十八两银子,牵走吧。” 宋惊芸翻个白眼,皱眉低咳一声,“陆石。” 老板一愣,“什么石?姑娘,我要银子不要石头……” 他的声音逐渐虚了下去,挡在宋惊芸身前的双腿也逐渐开始发抖。 陆石只见宋惊芸身后,一个男子用那种要杀人似的目光盯着他,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手背上布满了青筋,仿佛下一瞬就会朝着自己的脸上砸过来。 这人长得比一般男子还要高,老板被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之下,恍惚间感觉自己来到了什么阴冷的罗刹地狱,差一步就能脑袋出家见到阎王爷了。 陆石稍稍抬了抬下巴,威胁似的低音,“嗯?” 老板瞬间吓得吱哇乱叫起来,“别打别打,我上有七十岁的老母,下有十一岁的儿女,家里还养着两只老母猪,全指望着我养家呢,我现在还不能死啊!好汉饶了我,别杀我,别杀我!” 第三十二章 骡子车 宋惊芸看着他,“这牛我不买。” 老板双腿发软的给她腾道,“您想买我也不敢卖了啊,姑娘,快让这兄弟收了煞气吧,” 宋惊芸冷哼一声,抬手握住了陆石的拳头,“走吧,我们去别处看看。” 陆石在被她搭上手背的一瞬间就变得软和了,浑身的煞气转变为绕指柔,扫了眼二人交叠的手心手背,继而飞快的红了耳朵。 阿芸和他牵手手了。 阿芸的手真软。 阿芸真好。 离开那个坑人的老板,宋惊芸和陆石重新在街上转悠起来。 一连问了几家,给出的价钱都在十五两银子左右。 宋惊芸倒是拿的出来,可不想一下全花没了,毕竟买了牛还要买拉板车,还要给家里买粮。 忽然,前方爆发一阵震耳欲聋的悲泣声。 人群中炸开锅似的唉声叹气起来。 “真是可怜啊。” “要是早送到大夫那去就好了。” “小伙子,节哀顺变啊。” “人死不能复生。” …… 宋惊芸拉着陆石挤进去,问一旁的人,“咋了?” 那人看了一眼她和陆石,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指着面前跪在街边的嚎哭不止的瘦削男子道:“他是个读书人,十几天前他娘生了大病,把家里的钱都用完了就拉着家里唯一的骡子出来卖,没想到骡子还没卖出去呢老太太就没挺过去,唉……可怜他一片孝心啊。” 那个读书人还趴在他娘的遗体前痛哭流涕,有人看着实在不忍心,就说:“我出个拉车,把你娘送回家吧。” 旁人应和道:“对,送回去给她收拾干净,趁早入土为安啊。” 读书人被他点醒,一双眼通红的看向众人,哑着嗓子问:“你们谁买我的骡子?我想给我娘打一口最好的棺材。” 方才说话的几人都没了动静,一匹骡子虽然不如牛羊贵,但至少也得十两银子呢,他们哪买得起。 众人倒是心疼这个死了娘的读书人,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读书人再度垂下了头,满脸泪流地去给他娘整理杂乱的鬓发,“娘你放心,儿子就算把自己卖了,也一定给你用最好的棺材。你以前没享什么福,以后啊,年年儿子都给你烧大元宝,你好好享福。” 众人见此皆是叹气,命苦啊。 “我买。” 一道清亮的声音穿透人群,引得那读书人惊讶的看了过去。 宋惊芸走到他跟前,“我买,你出价多少?” 读书人像傻了一样,“我、我……” 有人好心的说:“姑娘,骡子犁地可不如牛。” “我知道,”宋惊芸冲那人感激一笑,又对读书人说,“多少钱?” 读书人终于回了神,喃喃道:“姑娘觉得多少合适,就给多少吧,只要给够了棺材钱就行。” 宋惊芸想了想,拿出十两银子给他,“十两银子,成吗?” 她不知道行情,但根据牛的价钱推理一番,十两是个不惹人心里计较的价格。 读书人接了钱手都开始发抖,不住地说:“够了,够了,十两银子够了。” 甚至比他前几日叫卖的价格还要贵上许多,读书人吸了吸鼻子,他原以为那匹在他家养了三四年的骡子今天就要被贱卖了,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好心人。 读书人擦了擦眼泪,从十两银子里面拿出一块小些的碎银子,“这些姑娘拿回去吧,用不了这么多钱,剩下的就够了。” 结果一抬头,宋惊芸竟然不在他眼前。 读书人慌了,四下寻找起来,最后只看到了宋惊芸和陆石牵着骡子离开街巷的背影。 读书人赶紧扯起嗓子喊:“姑娘,公子,今日的恩情谢季谦没齿难忘,若来日能考取功名,必定亲自登门拜访,重重答谢!” *** 另一边,宋惊芸和陆石很快买好了拉板车,店家帮他们固定好,一辆“骡子车”新鲜出炉。 宋惊芸摸了摸已经瘪下去的荷包,心疼又志得意满,总算给家里添置了一件大物件。 陆石不让她赶车,自己拿着鞭子坐在车头跟那匹黑黢黢的骡子你嚷我叫的掰扯,半晌后骡子车还是走两步退三步,气得陆石差点摔鞭子。 宋惊芸看不下去了,把鞭子夺走,“你去后面坐着。” 陆石哦一声,乖乖坐好。 骡子车换了主人,顺顺当当的去了粮食铺子。 店小二认出宋惊芸来,“宋姑娘,还和上次一样?” 宋惊芸算了算所剩银钱,道:“一样,这次再买些糖。” 店小二啧啧称赞,“糖可贵着呢,一般人家都舍不得买,还是宋姑娘有本事。” 一切称好付钱,店小二正打算帮宋惊芸搬出去就被制止。 宋惊芸瞥了一眼铺子外面站在原地的陆石,道:“我喊人来。” 她眼含笑意的出去,弯下身子后抬脸去看陆石,陆石低着头,此时刚好和她对上了脸。 他吓了一跳,用袖子抹了一下眼角,委屈又可怜的说:“阿芸,我好笨,我不要走。” 宋惊芸叹气一声,真是有一有二就有三,这傻子现在越来越容易红眼眶了。 她道:“你不笨,也不走。” 陆石拉住了她的袖子,“我和骡子吵架,它不走。” 宋惊芸被他这描述逗笑,“是骡子坏,陆石头那么好,又能抓兔子又能抓野鸡,不赶你走。” 陆石笑了,又想起来宋惊芸的嘱咐,收起自己傻乎乎的表情,装模作样的点头,“是的,陆石头好。” 宋惊芸便指了指铺子里面那些沉甸甸的面粉大米,“那么好的陆石头,去干活吧。” 陆石重重的嗯一声,走到铺子里面。 店小二:“公子,这袋子可沉了,还是我来——” 声音戛然而止,只见陆石先是左一个右一个抗到肩上,然后又抬脚勾起另外两袋看似随意地一踢脚,那两袋就跟长了眼似的稳稳落到他肩上。 扛了四袋的陆石不屑地扫了一眼店小二,大步走向骡子车,将那些袋子轻松放下,还垒成了整整齐齐的样子。 店小二暗道一声妈呀,他今个儿算是碰见大力士了。 陆石搬完东西,走到宋惊芸跟前站定,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怎么了。 第三十三章 河中救人 宋惊芸却心有灵犀,拿出帕子踮脚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陆石真棒。” 下一瞬,陆石笑弯了眼。 骡子车缓缓徐行,抵达黄堤村时早已过了饭点。 村子寂静,家家户户都歇着午觉,攒着力气下午到田地干活。 宋二湖在门前探头探脑许久,看见宋惊芸和陆石之后直接一嗓子喊破了天,“阿姐,姐夫!你们可算回来了!” 小丫头小跑着的迎上去,头上两个麻花辫都是蹦蹦跳跳的。 宋惊芸拉了下绳子让骡子车停下来,问:“咋就你自个儿?” “都跟阿爹学着怎么给野鸡拔毛呢,”宋二湖嘿嘿的笑,好奇的看着毛皮黑亮的骡子,伸手小心地摸了摸,“阿姐,你们这是买了个啥玩意啊?不是说买牛吗?” “骡子。”宋惊芸递给她一个眼神,“上去,阿姐带你们进家门。” 宋二湖欢呼一声,手脚利落的爬上了车。 就家门口几步路,骡子车硬是走出了几千里路的豪迈。 院子里,一家人还在处理那只野鸡,一扭头就看见了一只驴不驴马不马的东西闯了进来。 宋三海啊一声,眼泪汪汪的直奔堂屋,哐当一下甩上门没了影子。 宋一河一开始也吓了一跳,看清车上的宋惊芸三人后才松了口气,跟宋阿奶和宋大江一起观摩这个“骡子车”。 宋惊芸和陆石急匆匆吃了锅里留的饭,便开始收拾买来的东西。 她拿出来那些糖,对三个孩子道:“明天谁跟我去镇上赚钱?” 自然是全都举手。 宋二湖说:“阿姐,田头的野韭菜都老了,也不多了,还卖韭菜饼吗?” 宋惊芸自打那日从县城回来,就连着耽搁了好几天没去卖饼,之前认识她的食客们不知还记不记得她的饼子呢。 宋惊芸:“等下去看看还有没有可用的,没有就算了。我跟陆石买了点胡萝卜回来,这个照样卖。” 三个小的不懂生意之道,宋二湖还在说:“上次买胡萝卜饼的人可多了,阿姐,要不以后我们只卖这一个吧?就跟赵家的糕点一样,以后我们就是专门卖胡萝卜饼的宋家。” 宋惊芸摇头,“胡萝卜饼到底还是贵,大家也就是图个新鲜,不可能次次都买那么多。” 宋一河点了点头,“阿姐说的对,不如我们自己种韭菜吧,上次不是在田里烧了树叶子吗?” “咱们家的田想种东西至少得过了夏天呢。”宋惊芸觑了一眼身后,没发现宋大江和宋阿奶的身影,便压低了声音问陆石,“会游水吗?” 大堤那边的那条河,她可是惦记好久了。 陆石说会,只要阿芸问,他什么都会。 宋二湖理解了他俩的意思,着急道:“阿姐,阿爹不让你去。” 宋惊芸戳了戳她的额头,“你们不说阿爹就不知道。” 接着大声道:“走了,跟阿姐去田头看看还有没有能用的韭菜。” 屋里正在喝药的宋大江听见动静,冒了个头喊道:“拿上筐,割点野菜回来喂骡子。” 宋惊芸:“好嘞。” 出了家门口,宋惊芸就和三个小的分道扬镳,“你们仨去田里,我俩去大堤上,天黑之前回来,一起进家门。” 宋一河犹豫,“要不我也去吧。” 万一真的出了啥事,陆石这个姐夫撂下他阿姐不管了怎么办? 宋惊芸摆摆手,“不用。” 黄堤村就是因为那条又长又高的大堤得名,这大堤曾在先帝在位时护佑黄堤村以及周围十几个村子躲了一次连绵不断的暴雨洪水,后来数十年不见天灾,大家就为了方便就将大堤断开通了路。 大堤的另一边,有一条纵向的深深沟渠,以前是用来排水防涝的。现在平日里也不过是淌着浅又清的河水,黄堤村那条大家用来洗衣挑水的小小河道就是从这条河引过去的。 此外,宽阔的大堤两旁还种着两排槐树,是夏天捉知了的好地方。 宋惊芸二人背着筐手里拿着镰刀,刚走上大堤就看见了另一边的潺潺河水。 宋惊芸目测了一下河水深度,两三米的样子,水流不是很急。 她问陆石:“这种河要是掉进去你能上来吗?” 陆石皱紧了眉头,半晌后答,“掉过。” “……”宋惊芸抿着唇拍拍他的胳膊,“现在还活着,那就是能。走,我们去看看有没有鱼。” 从另一边下了大堤,走到河边的柳树下,宋惊芸拉着陆石就地而坐。 她不会徒手捕鱼,倒是上过游泳课,想下水捞鱼也得先观察观察这里鱼多不多,少的话没那个湿身的必要。 少顷,清澈的河水中冒出一串细碎的泡泡,宋惊芸一喜,“陆石,有鱼,还不少呢。” 她立刻挽了裤脚拿起筐子打算下去守株待“鱼”,还做做完这些准备动作就瞥见身旁影子一闪,接着耳畔“哗啦”一声水响,然后脸上就被溅了一滩水。 宋惊芸看着河中扎了个猛子只映出来身形的陆石,大喊道:“陆石,你快出来!” 这傻子,怎么这么心急,猛地入水万一抽筋了怎么办? 宋惊芸此刻也顾不得还没脱鞋了,在原地蹦跶两下权当热身后跟着他跳进了水里。 一进去,凉丝丝的河水就浸透了绣花鞋鞋底,激得宋惊芸一个哆嗦,身上的汗毛全数立了起来。 她一刻没停,朝着陆石的方向游去,喊:“陆石,憋气也该起来了。” 河里的人没反应,身影还越游越小了。 宋惊芸心底一紧,这傻子方才该不会是诓她的吧,这样子哪像会水的,明明再待下去就得喝饱沉底了。 她哎呀一声,赶紧吸了一大口气打算下去把这人带上来,结果脸还没碰到水面身后就又是“哗啦”一道水声。 “阿芸!” 陆石从她身后破水而出,不见一丝狼狈,仿佛刚才只下去洗了把脸。 他左手拎鱼,右手抱着个与宋二湖宋三海差不多大的男孩。 宋惊芸扭过头后正想骂他两句,看见那双眼紧闭的孩子后一惊,“这哪来的?” 第三十四章 大的小的都难哄 手中活蹦乱跳的鱼带起来水珠,三滴两滴溅进了陆石的眼睛里,他微微皱眉,看也不看的随手一扔就把草鱼扔到了岸上的草地上,接着把那昏迷的孩子往宋惊芸跟前一杵,“捞的。” 宋惊芸把手指放在那孩子的鼻子下面探了探气息,察觉到还有微弱热气之后松了口气,“快把他送上岸。” 陆石当即又要扔,宋惊芸赶紧制止,“不许扔,我先上去,你递上来。” 片刻后,那孩子被放平躺在草地上,头仰着嘴张着,已经是吸气越来越少。 宋惊芸深吸一口气,人生一次用上了以往学来的急救知识,紧张的满脑门大汗。 她清除那孩子口中的泥沙,双手交叠放在他胸前,心中有节奏的默念一二,用力的按了下去。 一、二。 一、二。 一、二。 …… 陆石蹲在一旁好奇的看她动作,瞥见宋惊芸被汗水打湿的发丝后从怀中拿出来那个绣花帕子,还未碰到宋惊芸的脸就被斥了一句别动。 他动作一僵,垂着眼睫收回了帕子,默不作声找了根长长的草茎从草鱼鱼鳃上穿过系了起来。 宋惊芸方才只觉得陆石上前会遮挡她的动作,便心急的喊了一句,毕竟眼下一个个胸外按压做下去这孩子也没有反应,实在是让人难以分出额外的心思去关注另一个人。 宋惊芸停下动作,抬手抹了一下汗,慌乱的拿出自己的手帕盖在那孩子嘴上,“对不住了。” 她知道古人注重礼义廉耻,哪怕是个孩童也要男女有别,所以便以这手帕作为隔挡,只希望能救回一条人命。 然而还没等她俯下身,躺着的孩子就呛了一下,口中溢出水渍将手帕打湿大半。 宋惊芸看见后整个人都来劲了,手帕一扔继续给这孩子按压。 “咳、咳……” 地上的孩子逐渐咳嗽的频繁起来,也吐出更多河水,在宋惊芸手酸发麻之前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孩子估计是想起来溺水时的噩梦了,一睁眼看见宋惊芸,呜咽一声就坐起来扑了上去,大喊道:“娘……” 宋惊芸听见他被河水呛哑的嗓子,也是心疼不已,一手抚摸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一边安慰道:“不怕了不怕了。” 话音刚落,听得一声落水声。 宋惊芸看向再次入水的陆石,“陆石,出来。” 岂料陆石非但没有听话,还转过了身背对她开始扎猛子捞鱼。 怀里的小孩还在啼哭不止,宋惊芸心中发愁,怎么大的小的都这么难哄。 她怕小孩落了水受惊发热,对河中的陆石道:“陆石,我们回家吧,给他换身衣裳,可别生病了。” 陆石听见这话哗啦一下从水里冒出来,把手里刚捞起来的两条草鱼哐哐两下扔上岸,每一条落地的地方都与宋惊芸怀中小孩仅一步之遥。 宋惊芸:“……” 她合理怀疑,若不是这孩子在她怀里,陆石能把鱼砸人家脑袋上去。 河里的大人不听话,宋惊芸只好念叨了两声心平气和开始哄小的,“别哭了好不好,趁着太阳大,把湿了的衣裳脱下来晾晾。” 小孩抽噎了两声,倒是离开了宋惊芸的怀抱。 宋惊芸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热,便打算替他脱了外衣晾一晾,还未动作便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 “孙少爷,你在哪呢?”大堤上一个下人打扮的老人手里拿着一串树枝子,上面缀满了新开的白色槐花,正神色焦急的四处张望。 宋惊芸福至心灵的看向小孩,“找你的?” 小孩还未从惊吓中出来,死死地牵着宋惊芸的手点了点头,小声道:“老管家。” 宋惊芸赶紧挥胳膊大喊:“喂——你家孙少爷在这呢。” 大堤上的老人听见声音,站在高处一低头,立刻高兴的笑出了泪花,边跑边念叨,“哎呀我的孙少爷啊,你可真是吓死我了,要是把你丢了,等三少爷办完事回来我可怎么交差啊。” 眨眼间,老人跑到了柳树下,看清小孩的衣裳后大惊失色,“孙少爷,你咋浑身都湿透了?” 小孩打了个哆嗦,不知是冷还是后怕,看了一眼宋惊芸后贪恋温暖似的不愿离开她身边。 老人更惊讶了,他们孙少爷自小不亲人,哪怕亲爹亲爷爷都不这么亲密呢,今日竟然主动往这姑娘身边靠。 宋惊芸看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老管家,言语间不自觉带了几分戾气,“你喊他孙少爷,那就是你是下人他是主子。这么小的孩子你不寸步不离的看着,反而让他一个人瞎玩掉了进河差点淹死,你就不怕你主家知道了打死你?” “掉河里了?!”老管家吓得手里的槐花都掉了,几乎是一瞬间就大哭了出来,泪水顺着脸上的沟壑往下淌,看上去好不悲戚,“我有罪,我咋跟老爷他们交代啊?” 宋惊芸皱眉叹了口气,这什么老爷也真是心大,让一个老管家带孩子出来玩。 老管家哭了一会,看着孙少爷担惊受怕了一会,终于缓过神来了,问:“姑娘,是你救了我们家孙少爷?” 宋惊芸扫了眼河里跟她怄气的男人,无奈道:“是我和我相公一起救的。” 身后的河面荡漾出一圈圈水波,陆石撸了一下垂下来的发丝上岸,冷着脸将逮的鱼往宋惊芸面前一送。 宋惊芸笑着接下与之前那几条一块扔到带来的筐子里。 老管家看着陆石道:“真是谢谢两位救下孙少爷,我给你们跪下磕头了。” 宋惊芸赶紧扯着陆石躲开,“不必,还是送你们孙少爷回去看大夫吧,这么小的孩子落了水,可不能不放在心上。” 老管家连连称是,弯下腰对躲在宋惊芸身后的小孩道:“孙少爷,我们回去吧,马车还停在大堤那边呢。” 小孩不语,抿着唇流眼泪。 老管家愁苦万分,看他这样心疼,“你看,你不是想要那边的槐花吗?我都给你摘回来了,我们回家了让厨娘做成糕点吃怎么样?” 他之所以方才不在,就是去给孙少爷摘槐花去了,哪曾想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孩子就从马车上掉到河里去了。老管家后悔不已,早知道会这样应该等三少爷到了再离开的。 小孩听到糕点二字眼泪止住,“要赵姐姐做。” 第三十五章 成了亲的人才能抱一起 老管家一顿,压着嗓音叮嘱,“哪有什么赵姐姐,孙少爷回家了可不许再说,老爷他们听见了该生气的。” 其实,他们就是林县令家中的人。 面前这个孙少爷,是林县令大儿子唯一的孩子,也是林家现在唯一的孙辈。他自小娘就死了,在府里没有玩伴,除了念书识字就常常被三少爷林愈青带在身边出来闲逛。 他们今日出现在黄堤村附近,是因为前几天发生的事情。 那个赵家的赵姝樱,自从在公堂上被林县令责罚之后还常常让家人故意在林家宅子附近卖糕点。 本来老夫人和二夫人十分喜爱他们家的糕点,却因为林县令的嘱咐不敢叫下人去买,再加上林愈青看清了赵姝樱的本性不愿与其来往,所以赵家好几次想通过糕点修复关系都没有成功。 谁知那日,赵姝樱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然拿着糕点暗地里引诱起了年仅五岁的孙少爷。若不是孙少爷在吃饭时说漏了嘴,林县令他们还不知道赵家竟然如此心急攀权附利。林县令气得直骂赵家心术不正,勒令从此以后家中谁也不许与赵家人结交。 今日前来,是三少爷林愈青专门来归还以往赵姝樱赠送的诗词文画的。 孙少爷林知鹤不高兴的瘪了瘪嘴,还是不肯离开宋惊芸身边。没有糕点吃,身上的衣服也湿哒哒的,回家肯定要被训斥,他想想就觉得好难受。 老管家担心他受风寒,劝道:“厨娘做的也好吃,孙少爷不是最爱吃厨娘做的包子吗?这糕点和包子是一样的做法,肯定一样好吃。” 林知鹤哦了一声,刚张开嘴想说话就打了个喷嚏,吓得老管家又想哭,“孙少爷啊,我们回去吧。” 林知鹤还是摇头,抬手擦干了脸上之前哭出来的泪痕,一扫心中阴霾,小手背在身后道:“管家,我不想回去。” 家里不让高声喧哗,规矩多的很。爷爷和爹除了让他念书就是念书,在他心中到底是跟着三叔出来玩好,看看树看看花,还能趴在地上捉蛐蛐。 宋惊芸惊讶这孩子的转变,明明之前还又哭又怕找娘亲,现在竟然比她家里的三个孩子看上去还要稳重了。 她暗暗腹诽,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心智就是成熟。 就是这么成熟,咋掉河里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 老管家听多了林知鹤这句话,道:“不想回也得回,回去晚了老爷和大少爷又要说的。孙少爷,我们去马车上等三少爷吧,那里有给你常备着的干净衣裳。” 林知鹤更不高兴了,瞥过地上散落的槐花枝子,心里忽然有了主意,“管家,我们回去驾着马车去赵家接三叔吧。” 到了赵家,正好让赵姐姐帮他做点糕点带回去。 老管家一眼就看出来他的小心思,无奈答应,“接接接,只要小祖宗你愿意换干净衣裳不生病,让老头子我干啥都愿意。” 话落,他捡起地上的槐花,对宋惊芸和陆石再次弯腰作揖,“二位恩人,今日时间匆忙,等我回去禀报了老爷,林家必定带着厚礼来登门拜访。” 宋惊芸不在意什么厚礼不厚礼的,目送他们离开后去哄陆石。 “跟我生气呢?” 她笑吟吟的看着陆石,这傻子,生气了也得下河去捞鱼,他们到底谁哄谁啊。 陆石绷着脸摇了摇头,“宁叔说了,不能生气。” 宁叔还说了,阿芸娶了他,他就得当阿芸的好相公。 宋惊芸恍然大悟似的,“这样啊,还想让你帮我擦擦脸上的汗呢。” 话音刚落,陆石就迫不及待的拿着手帕按了上来,嘴角是怎么都压不住的笑意,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宋惊芸是碰不得的瓷娃娃一样。 他一脸视若珍宝的模样,让宋惊芸心跳都漏了一拍,清了清嗓子才道:“不是凶你,刚才着急了点,以后我都不这样了。” 陆石闷声嗯了一下。 宋惊芸注意到他眼尾很红,猜测道:“你不会刚刚在河里偷偷哭了吧?” 陆石唰的一下收起帕子,指着筐子里活蹦乱跳的十几条草鱼绞尽了脑汁,憋出来一句话,“阿芸,喜欢吗?” “喜欢。” 这转移话题的技术,还不如宋三海强呢,宋惊芸心中吐槽一句,见他如此便知道自己没猜错了,这傻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眼窝浅,眼泪说掉就掉,不过这次竟然知道背着她了。 陆石听见她说喜欢,赶紧又说:“他抱你。” 他都没抱过呢,宁叔明明说了,只有成了亲的人才能抱在一起,阿芸怎么能抱别人呢。 “孩子嘛,”宋惊芸没领会到他的言下之意,随意道:“吓着了都这样,走,我们去大堤上看看。” 陆石还想再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背起筐子跟上宋惊芸的步伐。 上了大堤,宋惊芸没着急回家,而是沿着长长的大堤寻找起来。 之前看见那个老管家摘了槐花,她也想弄点回家。 大约走了十几米,眼前豁然开阔,大堤向阳的那一面绿意丛生、枝繁叶茂,每一株槐花树上都缀着沉甸甸的白色槐花,离了好几米都能闻见上面淡淡的清香。 槐花一般在五月才开,想必是此处阳光好,花开得比别处早些。 宋惊芸此刻无比庆幸他们带了镰刀来,这不正好割槐花了嘛。 “陆石,我们多摘些,回家蒸着吃。” 约莫一刻钟后,两人满载而归,在家门口附近碰上了等待许久的三个小孩。 宋一河丧气的说:“野韭菜老得不能用了,我们只摘了野菜回来。” 宋二湖看着他们装满了鱼的筐和陆石肩上又粗又茂盛的槐花树枝,愁道:“完了完了完了,这是藏也没地藏了,阿爹和阿奶看见了不得骂死我们。” 刚说完,宋大江就从家门口探出了头,厉声质问:“芸丫头,你们带了啥东西回来!” 三个小的吓得一激灵,一个比一个反应快。 他们举着野菜跑过去,杵到宋大江眼前,七嘴八舌的给宋惊芸和陆石打掩护。 第三十六章 俩要饭的 “阿爹,你看,我们摘了野菜回来。” “这野菜绿油油水汪汪的,咱家的骡子肯定爱吃。” “野菜又大又绿,我都想吃了。” 三个孩子隔着院门挤挤攘攘,宋大江刚一张嘴就被野菜杵到了嘴里,他赶紧吐出来呸呸两声,“你们仨一边去,让我好好看看你们阿姐从哪弄得槐花枝子。” 他知道,村子附近也就大堤上种着槐树,芸丫头肯定跑大堤那边去了。这都跑到大堤去了,她主意这么大,能不去河边瞧瞧? 那河水那么深,那么大,还淹死过人,他一想到宋惊芸掉河里上不来的模样就害怕。要不是他现在腿没好利落,真想扛着铁锹去把那条河连夜给填平了。 宋惊芸笑着的把陆石往宋大江跟前一推,“阿爹,这不是陆石想吃鱼嘛。” 陆石扭头,“?阿芸,我没……” “你想,”宋惊芸说,“蒸、煎、炸、烤、烩,清蒸或红烧,酸菜或糖醋,水煮鱼片或剁椒鱼头……” 还未说完,陆石就咽着口水对宋大江说:“是我想吃的。” 宋大江:“……” 他咳嗽一声,对宋惊芸道:“你就欺负陆石听你的话吧。” 说完立刻转身,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咽了下口水,哎呀呀,芸丫头手艺那么好,这么多鱼,他这个糟老头子真是享福了。 不成,他得赶紧好起来出去赚钱,给阿芸和陆石小子盖一房新屋出来。 三个孩子抱着野菜冲着宋惊芸乐,知道宋大江这是不生气了。 宋二湖捏着嗓子说:“阿姐,你就欺负姐夫听你的话吧。” “你真是越来越胆大了,都敢笑话我了,”宋惊芸隔空点了点她,“去,把野菜切了喂骡子。” 宋二湖冲她吐了吐舌头,转头对宋三海道:“去,把野菜切了喂骡子。” 宋三海:“……” 他左瞧右瞧,家里也没比他更小的了,只好抱着野菜去干活。 自然,其他人也闲不下来。 宋一河和宋二湖去撸槐花,洗槐花。 陆石来回两趟就把家里的水缸重新添满了,跟在宋惊芸身边一起处理那些鱼。 鱼的内脏宋惊芸也没浪费,不晓得骡子吃不吃,便扔到泔水桶里回头一块倒自家田里去,这可是天然的好肥料。 屋檐下,宋阿奶眯着眼缝兔毛马甲,宋大江守在她身边给自己熬药。 这一干就是一下午,临近天黑了宋惊芸才发愁起来这么鱼怎么保存。 拿了两条让宋二湖送去隔壁宁阿叔家,一条放瓦罐里炖汤喝,剩下的她挂起来晾在院子里,打算明日买些酒糟回来做成糟鱼。 至于那些摘回来的槐花,一些裹上面粉蒸熟,拌上盐和其他香料,就能直接吃了。刚出锅的蒸槐花热气腾腾的,既有盐和香料的咸味,又有槐花本身的清甜,口感丰富,还能果腹。 剩下的那些,宋惊芸想起来河边那个孙少爷嘴里嚷嚷的糕点,寻思家里人还都没吃过,正巧她上午买了糖回来,不如做些槐花糕给大家当零嘴。 说干就干,去隔壁借了些玉米面回来,将槐花挤干了水分加糖加面粉和玉米粉搅匀,捏成大小刚好的方块,便直接上锅蒸个一炷香的时间。 趁着蒸糕点的功夫,宋惊芸又将中午拔了毛的野鸡切块,炒了道麻辣椒香的辣子鸡丁出来。 炊烟不断飘远,锅里香甜的味道也飘出了宋家院子。 黄堤村村道,一辆马车走走停停。 车厢内,林愈青脸色不是很好看,把折扇摇出了虚影,对林知鹤吐槽,“小鹤你说,三叔是不是整个黄寿县最有风度的男子?” 林知鹤因为没有吃到糕点还在难过,敷衍的哦了一声。 林愈青:“那为何赵家那个赵大哥,骂我没良心负心汉?我何曾愧对过赵姝樱?他们赵家真是欺人太甚!那些古玩字画,我都还回去了啊,凭什么骂我?” 林知鹤动了动鼻尖,感觉自己馋的出现了幻觉,为什么好像闻到了糕点的味道?他们不是已经离赵家很远了吗? 林愈青把扇子啪的一下合上,气愤道:“若不是管家和车夫拦着我,本少岂能让赵家如此侮辱?哼,那个赵家老大,本少瞧着也不过是外强中干,真打起来说不定谁厉害呢。” 要不是跟赵家扯皮,他们也不至于到了现在才回去。天黑才能回到家,林愈青又开始心虚发慌,万一爹和大哥让他跪祠堂怎么办?连累了他这好侄子事小,跪坏了他膝盖事大。 不行不行,得想个法子。 林愈青用扇子敲了敲脑袋,扭头问:“小鹤,你帮三叔想个借口,哎不是,你掀帘子干什么?” 林知鹤整个头都钻出了马车小窗外,看着炊烟袅袅不断的地方说:“三叔,我想吃糕点。” 他惦记赵姝樱的糕点,也不过是因为只有赵姝樱会对他温温柔柔的笑,如今爷爷和爹,还有三叔,都和赵家人闹掰了,他不好为了一口吃的去求人。 而且这糕点也不是非赵姝樱做的不可,林知鹤咽着口水想,他闻着这味就不错。 小孩心思一起来就想立刻去干,对林愈青说:“三叔,我饿了,我们去借口饭吃吧。” “啥?”林愈青掏了掏耳朵。 林知鹤看向他,“我的钱不都在你那里,你拿出来给我,我要去这家吃饭。” 林愈青心虚地咳嗽一声,“钱啊,呃……” 林知鹤:“三叔你是不是又斗蛐蛐输了用我的钱还的?” “哪、哪能呢?”林愈青叫车夫停车,“走走走,我们去吃饭。” 下了马车他笑了,“这家我认识,让你三叔认清了赵姝樱的宋家,都是老熟人了。” 林知鹤没说话,不太相信他。 敲了院门,很快有人打开一条缝。 宋二湖捏着槐花糕吃的正欢,问:“你们是谁?” 林愈青认出来她,“是我啊,你是宋家小妹,宋二湖。” 宋二湖摇摇头,“我不认识你。” 林愈青:“……” 林知鹤呼出一口气,果然三叔一点也不靠谱。他盯着宋二湖手里的槐花糕说:“我们饿了,能在你家吃饭吗?” 宋二湖腾地一下瞪大了眼,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厚的。 小丫头扯开了嗓子,“阿奶,阿爹,阿姐,姐夫,来了俩要饭的!” 第三十七章 阿芸又在欺负他 林愈青和林知鹤因为她这句话瞬间变得局促起来,纷纷低头打量自己今日的穿着。 林知鹤心想,虽然在马车里换了备用的衣裳,倒也不至于被错认成叫花子吧? 林愈青气得指着宋二湖道:“你这个小丫头,在公堂上怎么没见你嗓门这么大啊。” 宋二湖被他说嗓门大反倒得意起来,看了两眼又喊:“是俩穿得贼好看的要饭的!” 身后宋一河和宋三海最先跑过来,将院门开到最大,皆是皱眉。 宋一河:“二湖,他们不像要饭的。” 宋三海嘴角沾满了糕点屑,打了个饱嗝说:“像有钱的。” 宋惊芸姗姗来迟,看见林愈青时觉得眼熟,看见林知鹤后明白过来了。 林县令一家果然都是好人,下午他们刚救了林知鹤,天黑就来感谢了。 宋惊芸赶紧侧身道:“三少爷和孙少爷请进,我弟妹不懂礼数,说话多有得罪,莫要放在心上。” 林愈青端着架子点了点头。 林知鹤看见宋惊芸是两眼放光,原来这家就是救了他的恩人家。他又想到了自己刚呛水醒来时脑子不清醒抱着宋惊芸又哭又闹不撒手的场景,腾地一下红了脸,小声道:“恩人姐姐,这是你家啊。” 宋惊芸对他笑了笑,“进来吧,正巧赶上吃饭,三少爷和孙少爷不妨留下来一起?” 他们打得就是这个主意,自然是不带一丝一毫矜持的答应下来。 进了屋子,宋阿奶和宋大江得知他们的身份惊得久久不能回神,清醒后又想跪下来行大礼,被林愈青哭笑不得的阻止了。 “我爹虽然是县令,但他从来不允许我们在外面摆什么臭架子,所以您们二位不用拘谨。”林愈青看向了站着未动的陆石,问:“这位是?” 宋惊芸道:“是我相公陆石。” 林愈青作揖道:“陆兄长得一表人才,跟宋姑娘真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林知鹤心说三叔你别显摆你肚子里那仨瓜俩枣了,他都要饿死了。 “喂,”宋二湖皱眉看着他,小声问:“你一直看我碗里的槐花糕干啥?” 林知鹤一愣,想解释又一抬头对上了宋惊芸笑意盈盈的眼睛,当即脸上更红了,“宋姐姐,我在家不这样的。” 宋惊芸一愣,“哪样?” 林知鹤说:“我在家不馋嘴,也不哭也不闹,更不喊娘。” 宋惊芸怔住,良久才抿唇一笑,“嗯,看得出来你教养极好。” 与宋二湖宋三海一般大的年纪,说话语气却像极了大人。想到这,宋惊芸看向了她家的宋一河,这孩子与林知鹤一样都是早慧,只是却不大相同。 一个是规矩礼仪堆出来的风度,一个是家境贫苦逼出来的懂事。 说话间,桌上已经添加了两幅碗筷。宋家的桌子小,宋大江和宋阿奶挨不住那份紧张就早早地离开给他们腾地方。 林愈青看着桌上的辣子鸡丁,鱼汤,糕点,蒸槐花一时不知如何下筷,热络的跟陆石说话,“陆兄,这都是谁做的?样式菜色不比我家厨娘做的差,闻着还香。” 陆石谨记宋惊芸交代的外人面前不许犯傻的话,板着脸看他一眼,“是阿芸做的。” 阿芸做饭最好吃了,阿芸是他娘子。 林愈青一拍脑袋,“我想起了,宋姑娘是卖饼子的,厨艺肯定差不到哪去。” 陆石点头,“饼也好吃。” 胡萝卜的最好吃,阿芸喂得更好吃。 林愈青听了他的话说:“那我改天也要尝尝,宋姑娘,你啥时候再卖饼支会我一声,我带小鹤给你捧场去。” 宋惊芸说:“明日就去镇上卖,三少爷要是去,我给你们留几个出来吃。” “好啊。”林愈青爽快应下,又跟陆石说话,“陆兄,你跟宋姑娘怎么认识的?你家在哪啊?怎么住在宋家?还有啊,陆兄你念过书没有,会不会作诗,我有一句诗现在还没想出来下句呢。” 陆石深吸了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都冒出了汗,避重就轻的说:“我入赘,打猎为生。” 都是宋惊芸和宁叔他们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这些话他记得清楚。 “打猎?!”林愈青饭也不吃了,双眼放光,“去山上打猎吗?用刀还是箭?陆兄,你也太厉害了吧,哪天带我一块去呗,你放心,我指定不给你添乱。” 陆石有些僵硬的点了下头,求助似的看向宋惊芸,却只换来他娘子看热闹似的闷笑。 陆石:“……”阿芸是不是又像爹说的那样在欺负他? 桌上另一边几个孩子也聊的热火朝天。 宋一河支着脑袋问:“你叫什么?三少爷喊你小鹤。” 林知鹤说起自己的名字就很骄傲,“林知鹤,听我爷爷和我爹说,我出生之前家里忽然飞来了一只仙鹤,所以才给我取这个名字的。” 宋三海好奇的眨巴着大眼睛,“仙鹤是什么?” 林知鹤形容了一下,“白色的羽毛,很大、会飞,头上有红色的鼓起。” 宋二湖哦了一声,“就是白色的大鸟呗,这有啥稀奇的?我跟你说,我们家还飞来过好几只喜鹊呢,就在我阿姐跟我姐夫成亲的那天。” “喜鹊,”林知鹤咬着槐花糕,努力应和道:“有吉祥的意思。” 宋二湖小手一挥,“那可不,阿姐和姐夫都是我们家的吉祥宝贝。一个比一个厉害,又能赚钱又能打猎,你跟我来,给你看看我家的骡子,我阿姐花了十两银子就买回来了!” 林知鹤被她扯得一个踉跄,只得出了堂屋跟她站在亮堂堂的月亮下面看那只黑漆漆的骡子。 虽然这个大黑骡子拉的屎有点臭,虽然夜里的风吹到身上有点凉,虽然他今日落了水现在脑袋有点发昏,但比在家里好太多了,家里可没有人陪他玩陪他聊天。 林知鹤两眼一黑晕过去之前,想的是以后还要来宋姐姐家里玩。 宋二湖再次扯开了嗓子大喊,这次带上了害怕的哭腔,“阿姐,姐夫,林知鸟他晕过去了!” 第三十八章 阎王爷来了都得让道 屋里还在谈天说地的众人听见喊声自是着急忙慌的全数跑了出来。 看见费力托着林知鹤不让他倒下的宋二湖之后,林愈青直接吓得折扇都掉在了地上,赶紧向前一步把昏迷的林知鹤打横抱在怀里,着急的满头是汗,“这可怎么办?爹和大哥知道了绝对要打断我的腿。” 他转头看向陆石,“陆兄,村中可有靠谱的郎中?” 林知鹤双眼紧闭,双颊潮红,额间布满细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孩子是受了风寒发起了热。 林愈青担忧的不是侄子会不会烧傻,担忧的是自己还能不能在家中活下来。 陆石被林愈青眼巴巴的盯着,面上沉默稳重,实则脑袋空空,只得去看宋惊芸,“阿芸?” 宋惊芸:“一河,你们去看看黄大夫睡了没,就算睡了也得把他从被窝里薅起来,拿上钱请他来看病。” 话落,将自己荷包里仅剩的一些银钱全递给了宋一河他们三个。 三个小的应下,宛如一阵风似的眨眼间消失在了夜色里。 宋惊芸又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和陆石那间屋子,将大红色的被褥铺好后才让陆石把林知鹤抱到床上躺着,还打了盆凉水浸湿帕子替林知鹤擦脸。 林愈青不方便进去他们的婚房,站在屋门口探头,缩了缩脖子道:“陆兄,等小鹤醒了,能否请你陪我们一起回家?” 陆石拧着眉头递给他一个困惑的眼神。 林愈青尴尬的挠了挠头,“嗐,就是、就是……我这不是想着你既然会打猎,那肯定会些拳脚功夫,到时候我爹跟我大哥揍我的时候,你还能帮帮我。” 陆石移开视线,听懂了却不知如何作答,慌乱的眨眨眼睛去看坐在床头照料林知鹤的宋惊芸。 林愈青也不觉得他冷淡,反而眼中闪过一抹打趣的笑意,陆兄与他家中那刚成了亲没多久的二哥简直一模一样,眼里除了娘子还是娘子,唉……他林愈青什么时候也能碰上个知冷知热的知心人就好了。 屋里,宋惊芸收了凉丝丝的帕子,又换了干净的布替林知鹤擦干净额头上的水痕。忽然,原本乖巧躺着的小孩偏了偏脑袋,滚烫的脸颊敲好窝进了宋惊芸的手心里。 “娘亲……”林知鹤蹭了蹭宋惊芸的手心,含糊开口,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闭紧的眼角竟然淌下来一滴泪。 宋惊芸怜惜的叹了口气,替他掖好了被角后便打算出去看看黄大夫来了没有,结果又听见这孩子嗫嚅一句。 “……不想读书。” “……”宋惊芸沉默一瞬,原来是为这档子事委屈。 外头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三个孩子跌跌撞撞的跑进了院子,宋一河焦急道:“阿姐,黄大夫不在家,听阿福哥说这几日都出去采药了。” 宋二湖跑进了屋子,看着烧迷糊了的林知鹤道:“哎呀,阿姐这可怎么办啊,再这么下去,他就得变成笨鸟了。” 宋惊芸腾地一下站起来,“陆石,把骡子牵出来,我们去镇上!” 陆石立刻照做,林愈青也跟着去帮忙,他们的马车在进宋家的时候就让车夫赶回林府了,老管家在马车上一起,先回去跟林县令等人告知一声。 林愈青没想到这大晚上的林知鹤能忽然发热,现在是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就不该让老管家走那么早。哦不对,是早知如此就该早早地回家,不该在赵家耽误那么久,小鹤的病准是在赵家耽搁出来的。 思忖间,陆石已经将骡子拉出来绑好了板车,一行人赶紧把林知鹤包着被子严严实实的放到骡子车上。 宋惊芸:“你们三个留下,夜黑人杂,我跟你们姐夫还有林公子去。” 宋二湖哦一声,不舍的看着车上的林知鹤,叮嘱了一遍又一遍,“阿姐,你们可得让大夫治好他啊,他还没看过咱家的喜鹊呢。” 宋惊芸哭笑不得,“好好好,小姑奶奶,看一次骡子就让人家晕了过去,再看一次喜鹊,小鹤不知道还得遭什么罪呢。” 宋二湖撅着嘴送他们出去,“那是林知鸟他自己笨蛋。” 他们家除了阿爹都不生病,就算是生病了,那也不这样吓人啊,真是个娇气的小少爷。 骡子车借着月光和昏暗的油灯出了黄堤村,甫一走出去十几米,宋惊芸就吓得拽紧了手中的绳子。 骡子车骤然停下,后面的两个男人也是一惊。 林愈青一边替林知鹤挡风,一边躲在陆石身后探头,看清前方的诡谲情形之后差点扑通一下栽下车,好在被陆石眼疾手快的薅了一把。 只见骡子车前几米处,沉沉夜色之下,树影婆娑,晚风飒飒,等人高的空中竟然亮着一对圆悠悠的会发光的眼睛。 林愈青虽然不信鬼神,但跟在自己那个迷信神佛的娘身边耳濡目染,多少听说过那些东西,此刻脑子里一下子就全涌了出来,吓得他直接冒出了一身冷汗来。 他拽紧了陆石的衣服,连车上的侄子都顾不得管了,用气音问:“陆陆陆陆陆兄,我们赶紧跑吧,这肯定就是那什么东西,我们不要引起它的注意,我们悄悄的跑。” 陆石绷着脸拽回了自己的衣裳,默不作声的往宋惊芸身后靠了靠,抬起胳膊将宋惊芸护住。 宋惊芸感受到身边人的温暖与高大,忽而胆子就大了起来,底气也足了,眯了眯眼睛冷声道:“陆石,用油灯照照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今个儿就算是阎王爷来了也得给他们让道。 陆石嗯了一声,拿了放在车头的油灯举起来,三人还未看清全貌便听得一声长长的马嘶,接着便是今日午时才听过的苍老又熟悉的声音。 “三少爷啊,可算是让老奴找到路了!你是不知道,老奴已经在这条道上转悠好几圈了!” 原本还哆哆嗦嗦的林愈青唰的一下就从陆石身后冒了出来,震惊道:“老管家?!” 第三十九章 重新出摊 导致一切惊吓的老管家浑然不觉,从马车上下来,提着一个火红的灯笼,走到骡子车跟前说:“三少爷,这么晚了你们这是去哪啊?” 林愈青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最后骂道:“大半夜你驾什么马车,你想吓死我们啊。” 说完腾地一下跳下骡子车,走到那马车跟前朝着比人还高的壮硕棕马踢了一脚,“还有你,以后夜里出来都给本少爷闭着眼睛走路!” 老管家听得是云里雾里,转过身对宋惊芸和陆石弯腰作揖,道:“宋姑娘,这么晚出去作甚?哦对了,我家老爷听说了今日你们救下孙少爷的事,又听说三少爷和孙少爷留在你家用饭,心中感激不尽,专门派我给你们送些东西过来。” 他说完就要去马车上拿东西,被宋惊芸拦住了,宋惊芸说:“老管家,先别管这些了,赶紧的,把小鹤移到你们避风的马车上去,送他去镇上的大夫那看病。” 老管家:“孙少爷咋了?” 宋惊芸让陆石把孩子送上马车,向老管家解释了一遍,又道:“别再耽误了,赶紧去。” 老管家:“可老爷还让我送了礼来……” 宋惊芸把他和林愈青一块推进马车,“孩子看病要紧。” 林愈青拱了拱手道:“好,宋姑娘,陆兄,今夜我们先行离去,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夜色渐浓,马车急速离去,宋惊芸和陆石也调转车头回了自己的家。 家里三个小的还在担心,宋惊芸安慰了几句,到底林府比他们有钱有人脉,林知鹤一场小病绝不会出什么问题。 宋一河听了问:“那林三公子呢?” 宋惊芸想了一下,忍笑道:“他自求多福吧。” *** 翌日。 是宋惊芸去镇上卖饼的日子。 这次家里比之前还多了个帮手,陆石力气大,是揉面的一把好手。有他在,宋惊芸做饼子都比之前多做了一倍。 趁着露水未干,骡子车和牛车一起上了路。 宁阿叔在前头,笑呵呵的说:“咋没让陆石跟着?” 宋惊芸:“带阿爹去山上了,我们几个忙得开。” 这次她带上了宋一河,姐弟四人,倒也不怕有刘麻子那样的人来找事。 许久之后,到了镇上。 宋惊芸犹豫了两下还是去了馄饨摊那里,好几日不来,也不知老板娘还记不记得她。 还未靠近,便听得一道骂声。 “去去去,边儿去,别搁这摆摊子,这是留给我芸妹子的地儿。” 被赶走的那个菜贩还愤愤不平,“你的芸妹子几天没来了,说不准人家都不干了呢。” “不干我也给她留着,”老板娘拉了一张自家吃馄饨的小桌子过来占地,“不管她干不干,那人家都是咱们黄兴镇一条街的大功臣,要不是她,你家的菜天天都得被刘麻子惦记,你好意思占她的地儿?” 菜贩啧了一声,开始收拾自己刚摆出来没多久的菜。 老板娘得意的哼一下,继续回去收钱舀馄饨。 宋惊芸见此立刻带着三个孩子走了过去,骡子车进不来,被她停在了镇子口,那里人来人往的,还有粮食铺子熟悉的小二帮忙瞅着,不怕被人偷走。 她清了清嗓子,“不用收拾,我的筐子小,挤一挤也能一块赚钱。” 菜贩蓦地抬头,被她的面容晃了下眼,忙不迭站起来好奇的打量着。 一旁的老板娘听见了这声音,连钱也不要了,“我就知道你还得来!” 菜贩这才反应了过来,“你是送刘麻子蹲大狱的宋惊芸啊?嘶——我咋瞅着这么眼熟呢。” 宋惊芸和老板娘短暂的说了话,一边收拾自己的筐子,一边道:“当然眼熟,我胡萝卜还是跟你买的呢。” 菜贩一拍脑袋,笑了,“这么说咱们还是熟人,还要胡萝卜不?我给你便宜点。” 宋惊芸扫了一眼他面前仅剩的那些蔫巴巴的胡萝卜头,但笑不语。 菜贩哎呀一声,也不好意思了,“罢罢罢,左右卖不出去,送你了。” 说完就真的装了起来送给宋惊芸,宋惊芸也不白拿,回给他一张饼子。 人来人往,逐渐有之前的客人认出了宋惊芸。 “宋老板,”说话的人十分有礼,“还有韭菜饼吗?上次买了我家小弟特别爱吃,后来我再来买,怎么寻不到你的摊子了?” 宋惊芸摇摇头,“韭菜饼没了,之前忙着成亲,一直没空来卖饼。” 那人听见韭菜饼没了很失望,又听见宋惊芸成亲了震惊的瞪圆了眼睛,“宋老板不出摊是去成亲了?恭喜恭喜啊!” 馄饨摊老板娘听见也举着大木勺走过来,“妹子,你成亲了?啥时候啊,咋不跟我说一声?” “太匆忙了就没来得及说,不过我给你们带了喜瓜子。”宋惊芸来时就考虑到了,她不打算隐瞒自己成亲的事,所以准备了之前喜宴上剩下的喜瓜子。 一大袋子喜瓜子拿出来,周围瞬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宋惊芸大方,别人说句恭喜她就给一捧瓜子,始终笑意盈盈的,“吃了我的喜瓜子,可得买我家的饼啊,不然我这个宋老板,可没钱回家养相公。” 大家善意大笑,“买买买,就当是沾沾喜气了。” 也有人追问,“真没有韭菜饼了?我不爱吃那胡萝卜的,就喜欢韭菜的。” 宋惊芸道:“虽然没有韭菜饼,但做了千层油酥饼,跟韭菜饼一个价,胡萝卜饼今日也是足足的,保管够买。” 那些偏爱咸口的食客这才买账,宋惊芸又掀开另一个筐子,“还做了些槐花糕,大家尝尝喜不喜欢,喜欢的话以后我也来卖。” 说来也巧,本来她以为昨日的槐花已经吃完了,结果早上一掀开锅盖发现竟然还剩了一层槐花糕没拿出去,估计是昨日忘了,索性便拿来给大家尝尝。 口感自然是比不上刚出锅的,但糕点这种东西,冷了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大家一听又是免费尝,立刻揣着买好的饼往宋一河他们那边去,接了一小块槐花糕后乐得合不拢嘴。 第四十章 都听阿芸的 “宋老板,你真是这条街上最大方的老板!” 宋惊芸冲大家浅浅一笑,一边忙活一边也没忘了给馄饨摊的老板娘和老板送些槐花糕尝尝。 头顶上的太阳逐渐高升,筐子里的饼也逐渐变少。 宋惊芸怕三个孩子饿,拿了几个铜板递给宋一河,“趁着现在不忙,你们仨去看看想吃什么。” 馄饨摊老板娘听见了,笑着说:“嗐,花什么钱啊,来我们这吃馄饨。” 不等宋惊芸拒绝,她就快速盛出了四碗馄饨放到小桌上,招呼姐弟四人过去吃。 宋惊芸无奈一笑,对宋一河他们道:“去吧。” 宋一河便带着宋二湖和宋三海过去坐下,吃完了馄饨见这边不忙,知恩图报地跑去帮馄饨摊干活。 老板娘看着三个勤快的小人连连称赞,“芸妹子,你爹奶真是好福气,有你们这么好的孩子。你跟二湖丫头都长得不孬,三海小子虽然怕生了点,倒也乖巧,一河……嘿!” 老板娘猛地将铜板拍在桌上,皱着眉头左看看右看看,得出结论,“一河保准随了你爹的长相,跟你们仨长得都不像。” 宋惊芸没往心里去,只道:“长啥样都不重要,以后有一身好本事就行。” 至少不用像以前的宋大江和李温霞一样,被迫无奈卖女求棺。 筐子里的饼不多了,宋惊芸估算了一下赚来的钱,倒也不强求一定要把东西卖完才回家。 她收拾了一番,将还热乎的几个饼送给老板娘,“好姐姐,带回去给我那没见过面的外甥们吃。” 老板娘笑着攘她一下,“吃点我家的你就得还回来,再有下次啥也不给你们吃了。” 宋惊芸与她打趣逗乐,看见日头高了,便道:“那我们先回家了,明日还来,麻烦姐姐继续帮忙占位。” “自然。”老板娘点头。 另一边卖菜的菜贩听见,忙不迭拿着包好几样青菜送上来,“宋老板,你那槐花糕挺好吃的,这些菜你拿着,要是有空再做点槐花糕呗,卖的话我一定买。” “好,”宋惊芸答应下来,正想带着宋一河他们离开,便听见闹哄哄的街市上传来一阵急促的哒哒马蹄声。 一辆熟悉的马车劈开人群急速驶来,扬起一片尘埃。 驾车的车夫看见宋惊芸几人后立刻勒住缰绳,高喊道:“宋姑娘留步——!” 宋惊芸站在原地未动,马车堪堪停稳,一个系着斗篷的小孩便急匆匆的跳了下来,身后还跟着一声骂,“病好了吗你就跳,出事了还得罚我!” “好了。”林知鹤气喘吁吁的回一句,在宋惊芸跟前站定后抬手解开斗篷的系带,顶着满脑门的大汗说:“宋姐姐,你们这就收摊了?” 宋惊芸还没开口,宋二湖就咋呼起来了,“林知鸟,你病好了啊?” 林知鹤重重的嗯一声,“天不亮就退热了,就是爷爷和爹不让我出门,不然我和三叔早就吃上你们的饼了。” 宋一河想起筐里还留了两个给姐夫的饼,想也不想就拿出来递过去,“吃吧,还热着。” 林知鹤眼前一亮,“专门给我和三叔留的吗?宋姐姐,你们考虑的真周到。” 宋惊芸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希望家里的傻子没惦记这一口饼。不过宋一河这小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待见陆石这个姐夫啊。 说话间林愈青也走了过来,只是下马车的动作稍有迟缓,走路的样子也有些奇怪。 他照旧一身绿色长衫,风度翩翩的摇了摇折扇,接过饼后咬了一口,“宋姑娘,我和小鹤是来接你和你的家人一起去林府的。” 他说完侧身指了指马车后面的另一辆马车,那个马车更宽敞更精美,就连前头的马,也是皮毛顺亮的好马。 宋惊芸惊讶,“去林府?” 林愈青:“家父和兄长为了感谢你和陆兄救下小鹤的恩情,特地在林府大摆宴席,请你们过去小住几日。” 宋惊芸敛眸,沉吟着想了想,回绝道:“还是不了,我阿爹和阿奶去了林府,肯定会紧张到坐立不安。我和陆石,也得忙着做生意。还有……” 林愈青追问:“还有什么?” 宋惊芸便压低了声音,“林县令为官,大摆宴席这种事情还是免了吧,万一被一些人拿去做文章……” 林愈青明白了她的意思,道:“我爹也考虑到这一点了,但你们救了小鹤的命,我们林府真的无以为报,只能想到这一步。或者,宋姑娘想要什么东西尽管说,我林愈青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能帮你找来!” 宋惊芸笑着摇了摇头,本想拒绝却忽然想到了什么,道:“那还真有一件事请你们林府帮忙。” 她不方便站在街头说,便邀请林愈青和林知鹤回家吃饭。 临走时,老板娘拉着她问林愈青是谁,宋惊芸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末了道:“三公子和我相公陆石那是一个一见如故。” *** 宋家。 阳光大好的院子里,打着赤膊的男人正一下一下地劈柴,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流下来,积攒成一颗小水珠后啪地一下砸进泥土地里,眨眼间消失不见。 宋大江从屋子里出来看了一眼,喊道:“陆石,别劈了,这些柴够咱们家用三四天了。” 宋阿奶坐在屋檐下,还是笑眯眯的缝着那件兔毛马甲,“歇歇吧,屋里桌上有泡好的蜂蜜水。” 陆石停下来擦了把汗,摇头道:“给阿芸喝。” 在山上看见蜂窝的时候,爹就说女人喝了蜂蜜能变漂亮,现在打回家了,他只想留给阿芸喝。 宋阿奶闻言笑出了声,“行行行,都给芸丫头喝。” “什么给我喝?” 宋惊芸刚把骡子车停稳,就听见院子里宋阿奶的话,跳下车顺嘴问道:“阿奶,该不会给我准备了什么仙女喝的琼浆玉露吧?” 待进门后,她看见大太阳地下晒得汗湿了衣裳的陆石后赶紧上前,笑骂道:“笨石头,下次去树荫底下砍柴。” 陆石点头,顺势握住了她拿帕子的手,“都听阿芸的。” 话音刚落,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噫——都听阿芸的~~~” 第四十一章 缘分 陆石懵了一下,抬眼对上了门口林愈青打趣的眼神。 林愈青道:“陆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放在西南之地叫什么?” 陆石皱眉,宋惊芸也扭头看向他,“叫什么?” 林愈青唰的一下打开折扇,“两年前我曾随二哥去西南之地游览风景,那处地广人稀,像陆兄这般惧内的男人,都叫耙耳朵。” 宋惊芸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合着你口中的西南之地,我们现代也有啊。 陆石完全没听懂,直接忽略林愈青的话看向宋惊芸,认真道:“我是耙耳朵。” 能让阿芸笑,那就是好话,他就是阿芸的耙耳朵。 林愈青哑然,“不是,陆兄你……” 这比他家中的二哥还会讨娘子欢心,啧啧啧,是他学不来了。 过了一会,宋惊芸收了笑,让几个孩子先去准备茶水,留下陆石和林愈青,先一步跑到宋阿奶和宋大江身边说话。 宋大江和宋阿奶在听见林愈青声音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紧张了,此刻恨不得自己不在家,生怕唐突了贵客。 宋阿奶:“阿芸,我和你爹去你宁婶家坐坐。” 宋大江:“我跟你奶啥也不懂,说话也不好听,还是别给你们添乱了。” “不行,不许走。”宋惊芸拦住他们,“阿爹,阿奶,人家林三公子是专门为了小鹤那件事来感谢我们宋家的,你们两个长辈一看见他们就走,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不待见人家呢。” 宋大江着急道:“咋可能,人家林县令的儿子,我们稀罕都来不及呢哪能不待见?阿芸,爹就是害怕,林公子和孙少爷跟咱可不是一个身份地位啊。” 宋惊芸低咳两声,指了指院子里的人,问:“不看他俩的穿着,你们觉得他们跟咱们有什么不一样?” 宋大江和宋阿奶抬眼看去,然后齐齐没了声音。 只见院子里,林愈青没了贵公子的风度,袖子撸的老高,折扇插在头上,举起斧头嚷嚷着帮陆石砍柴,结果一斧头下去直接嵌进了泥地里死活拔不出来。 而林知鹤,说要帮宋一河他们烧水泡茶,结果不会用灶台烧火,扇了半天风把自己搞得脸都黑了。 宋大江和宋阿奶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相同的想法——这俩少爷,咋还不如他们自家孩子呢? 总之,这么一瞧,倒也不觉得害怕紧张了。 宋惊芸暗暗一笑深藏功与名,道:“走吧,进屋喝茶去。” 片刻后。 滚烫的茶水终于端上了桌。 林知鹤眼巴巴的看着宋惊芸,“宋姐姐,烧火我不在行,但泡茶我在行,从三岁起我就跟着家中的师傅学习茶道了。” 宋惊芸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厉害。” 林知鹤腼腆的笑了。 宋二湖却惊讶道:“泡个茶还得学?原来你们大户人家的小孩这么笨。” 林知鹤:“……” 林愈青呛得咳嗽两声,强忍笑意,看向宋惊芸问:“宋姑娘,你之前说让我们林府帮忙,帮什么忙?” “其实我也是一时起意,”宋惊芸说,“我阿爹腿还没好利索,隔壁的宁阿叔又忙得很,所以想请你们林府帮忙找些信得过的人,给我们家修缮一下屋子。” 她现在兜里没太多钱,好在这种盖屋子的事都得提前很久找人干活,所以有攒钱的时间。 之前她和宋二湖宋阿奶睡的小屋现在给她和陆石做婚房了,二湖和阿奶只得挂了布帘子和宋大江他们一个里屋睡觉,很不方便,所以宋惊芸才忽然有了要给家里盖屋子的想法。 林愈青若有所思道:“倒是有人活干得不错,可惜他现在还能不能干活我也不知道。” 宋惊芸问:“何意?” “之前我二哥成亲你知道吗?”林愈青说,“本来请的领头的人不小心摔断了腿,后来我们才无奈换了其他人。之前那个人,就是因为他活干得好,漂亮又利索,我们才专门找来的,唉……可惜了,我爹当时心里过意不去,还给了十两银子补偿那人呢。” 宋惊芸越听也熟悉,抬头看了表情激动的宋大江,恍然大悟,“三公子,那你知不知道那人叫什么?” 林愈青摇头,“不知道,我爹也没说过。” 宋惊芸:“你猜我爹的腿怎么伤的?” “怎么伤的?”林愈青扭头,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眨了眨眼后猛地瞪圆了瞳孔,“是伯父!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真是太巧了!” 宋大江哈哈两声,“看来我们宋家跟林府还是有些缘分。” “何止是有些,”林愈青感慨道:“宋姑娘和陆兄救了小鹤,那就是天大的缘分。不过,伯父的腿伤了,一时之间我还真想不到其他人。” 宋惊芸道:“不着急,先拜托你们林府帮忙找找,一定要最好的,我想给家里盖个宽敞的屋子。” “行啊,”林愈青道:“我出点钱,多盖几间当客房,以后我要住下跟陆兄一起去山上打猎。” 宋惊芸满口应下,自己也向往宽敞明亮,干净漂亮,绿意盎然的农家小院。哦对了,还得盖个棚子,给她家的骡子住。这么一来,自然是要攒更多的钱。 用了午饭后,宋惊芸忽然想起来忘了买腌鱼的酒糟,打算再走一趟,宋大江主动跟了上去。 “爹想再让郎中看看腿,要是好了,也能出去挣钱了。” 林愈青在宋家赖着不走,闻言道:“让车夫送你们去,省的骡子车上大太阳晒。” 说完后转头继续哀求陆石,“陆兄,走吧,咱们就去山上待一小会,你抓个兔子野鸡什么的给我瞧一瞧就行,我不给你添乱。” 陆石无奈,在自家娘子的同意下带着林愈青和几个孩子去了山上玩。 这边,马车进了镇子还未到地方便被迫停了下来。 “里面可是林三公子?” 略有些拿腔捏调的声音惹人耳目,宋惊芸正想掀开帘子下去,又听见拦路的人开口。 “没想到今日你我又碰见了,三公子,昨日是我家人不对,姝樱给你赔礼道歉了。只是……三公子若是还念旧情,就请帮帮我吧,我实在不想嫁给那什么酒楼老板。” 第四十二章 这能有多累 马车内的宋惊芸与宋大江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是一脸懵,宋惊芸犹豫了一下,掀开车帘子探出了头。 外面拦路的赵姝樱本来还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见宋惊芸之后直接傻了眼。 她先是脸上一怔,继而羞恼道:“怎么是你?这不是林家的马车?” 里面怎么是宋惊芸,那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岂不是全被这女人听见了? 赵姝樱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只要一想到宋惊芸此时正在心里嘲笑她就怒不可遏。 宋惊芸懒得管她怎么想,只道:“是林家的马车,林愈青借我用一下而已。” 赵姝樱表情变来变去,问:“你何时与林三公子这么熟了?” 她以前和林愈青相处,也不敢直呼大名。 不待宋惊芸回答,赵姝樱又娇哼一声,“没记错的话你已经和陆石成了亲,这才过了几天,竟又认识了林三公子,还称呼这么亲密。” 宋惊芸微微蹙眉,不悦道:“赵姝樱,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满脑子男女之事。” 她说完,忽然想起来先前她与陆石筹备婚事的时候,赵姝樱就坐了马车在村里招摇,想必那时就已经和那什么酒楼老板在接触了。 如今赵姝樱又忽然来拦路,若今日马车里坐的真是林愈青,说不准那位林三公子会因为怜惜美人念及旧情,真的接了这顶绿帽子。 宋惊芸暗道,还真是打的一个好算盘。 “你!”赵姝樱哽了一下,“干你什么事?” “和我当然没关系,”宋惊芸放下帘子,“还请赵姑娘闪一闪,别挡着我们的路。” 帘子放下,宋惊芸没看见赵姝樱甩了一下衣袖,快走几步到了一处巷子口,对正在等待的几位轿夫说:“行了,走吧,记住,方才的事不能告诉罗老板。” 轿夫们不敢惹这位未来的老板娘不高兴,连连点头。 赵姝樱这才上轿,坐下后长呼一口气,虽说商不如官,但总比被家里那群吸血鬼嫁给大字不识一个的庄稼汉强。 另一边。 宋惊芸买了酒糟,顺带打了些黄酒,然后才与宋大江一道去了药铺子。 坐堂的大夫观察了一下宋大江的腿,拿出几贴黑乎乎的膏药,“已经好了,这些膏药备着,若是下雨刮风腿疼,可以贴上缓和一下。” 宋大江没接,小心翼翼的问:“大夫,这膏药得不少钱吧?” 大夫点头,“比一贴药便宜些。” “那不能要。”宋大江转头去看宋惊芸,“阿芸,等啥时候爹腿疼了再说,现在天天都是大太阳,用不着。” 宋惊芸目前也买不起那么多膏药,拿了三贴,“买些备着。” 出了药铺,宋大江还在悄摸叹气,自己真是拖累了芸丫头太多,明个儿就出去找活去。 回到家中已是半下午。 陆石几人还未从山上回来,宋惊芸便把昨天处理干净晾好的十条草鱼拿出来准备做糟鱼。 这糟鱼的方子还是以前宋惊芸父亲在世时教给她的,先把草鱼放入锅中油炸,炸至两面金黄捞出备用。 再重新热油,放入大量的葱姜蒜和提辣的麻椒花椒,炒出香味后倒入金黄草鱼,再将买来的酒糟和调味的酱油等物一起放进去,大火熬制至草鱼酥烂入味,便可以出锅了。 这糟鱼放凉了也可以吃,无需加热。宋惊芸和宋大江宋阿奶找遍了家里,才找出来六个瓦罐,无奈之下又去隔壁借了两个个。 这十条麻辣糟鱼他们吃不完,自家吃一条,给宁阿叔宁阿婶一条,剩下的宋惊芸打算明日带到镇上去卖。 接着她又想起来今天上午镇上那个菜贩提起的槐花糕,本着有钱不赚是傻子的心理,又和宋大江一起去大堤上砍了许多槐花枝子回来。 忙活到傍黑,陆石几人终于回来了。 高大的男人一进门就往宋惊芸身边偎,手摊开放在宋惊芸眼前,喊道:“痛……” “痛?”宋惊芸赶紧擦干净手捧着他的手低头细细的观察起来。 一旁的宋大江和宋阿奶也跟着挂心,着急的问:“咋了?是不是伤着手了?” 宋大江当即往外走,“我去找宁老弟拿些药酒来。” 宋阿奶叫住他,“再去田头摘点刺儿菜来,那个能止血。” 宋大江哎一声,“我这就拿筐子。” “不用!” 宋惊芸无可奈何的喊了一声,把陆石的手举起来看了一遍又一遍,头疼地问:“哪痛?我咋没看见有伤?” 陆石冲她瘪嘴,指着指腹上那一根短短的小刺道:“这儿,好痛。” 宋惊芸眨了眨眼,努力聚集目光,终于看清了看个接近透明还没头发丝粗的小刺。 “……” 她无奈地笑了下,用指甲把那小刺拔出来随手一扔,“还痛吗?” 陆石摇头,眼睛亮晶晶的注视着她。 宋惊芸抬手狠狠地挤了一下他的脸颊,将他挤成一个包子脸,“行,我们家陆石细皮嫩肉,最娇气了。” 陆石没听懂,但觉得既然他娘子在笑,那就是好话,重重地点头道:“我娇气。” “噗——哈哈哈……” 听了全程的宋大江和宋阿奶皆是抚掌大笑,他们家这个女婿,还挺好玩的。 笑声未收,剩下的几人也拖拖拉拉的回来了。 几个小的一进门就急匆匆的往水缸那跑,就连林知鹤也不例外,一瓢甜丝丝冰凉凉的河水轮着喝下肚,四个小孩纷纷满足的喟叹出声。 宋二湖还有力气说话,摆手道:“我再也不想跟姐夫上山了,好累啊。” 林知鹤维持着最后一点点教养没有和他们一样席地而坐,哑着嗓子说:“陆哥哥太厉害了,我们根本追不上。” 宋惊芸抬肘捣捣身边的陆石,悄声问:“你们在山上干什么了?” 陆石:“爬山,打猎。” 宋惊芸寻思这能有多累,不就是多走两步路吗? 刚这么想完,就看见姗姗来迟的林愈青进门了。 林愈青啪叽一下靠在院门上,脸色苍白双腿颤抖的抬起胳膊,欲哭无泪的开口。 “快来扶我——!!!” 第四十三章 “老熟人” 当日,身心俱疲的林愈青和林知鹤临走时特意讹了一条麻辣糟鱼回家。 翌日。 一家人除了宋大江和宋阿奶全数去了镇上做生意。 宋惊芸做了不少槐花糕,放在轻巧的小筐里,让陆石和两个男孩挑着担子游街串巷的卖,而自己和宋二湖则还在馄饨摊旁边卖饼子和糟鱼。 这边宋惊芸刚把糟鱼罐子拿出来打算卖,那边的陆石三人已经卖的热火朝天,还碰上了老熟人。 “哟!这不是咱老宋家的上门女婿吗?” 一处热闹小巷子口,槐花糕的生意正做的不错,陆石进项不少,刚给食客递了一包槐花糕就听见了李夏桃的声音。 他对李夏桃有些印象,只记得与阿芸成亲那日,这一家人吃了很多肉,拿了许多喜瓜子回家,后来阿芸还说让他远离这家人来着。 陆石向来听娘子的话,于是便继续做生意没搭理李夏桃几人。 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娃娃跑过来,小手捧着铜板,昂着脑袋问:“大哥哥,槐花糕多少钱一块?” 方才买了槐花糕的食客道:“问错了,这个大哥哥是个闷嘴葫芦,你该问这俩小哥哥。” 女娃娃便看向宋一河和宋三海,重新问了一遍,得到回答后买两块槐花糕。 陆石拿起油纸给她包了两块。 远处的李夏桃一家人终于瞧清了他们卖的什么。 身形越发圆润的二儿子宋子墨舔了舔嘴唇,“爹娘,他们卖的糕点,我也想吃。” 宋子书一家在学堂读书数日,此刻架子越来越端着,道:“商贾之家,最是末等。二叔为何不送一河与三海去念书识字?真是可惜了。” 李夏桃嗐一声,“他们家哪有那个钱。子墨,想吃就去拿,你喊一声姐夫他还能不给你吃?” 站在最边上的宋大山往上背了背肩上的包袱,裤腿上沾满了干巴泥点子,“孩他娘,别去了,你忘了之前跟二弟家咋说的。” 自从那日争吵之后,他们一家便和宋大江一家见面甚少。 原是因为宋子墨不愿在学堂念书,李夏桃便想了法子带他们一家人去寻亲,拜托娘家开打铁铺的大哥教给宋子墨一门手艺,后来又因为李夏桃的亲娘忽然病了,所以他们一大家子人才耽搁到现在才回来。 只是没想到数日未见,宋大江一家竟然也做起了糕点买卖。 宋大山暗自皱眉,这不是抢赵家的生意吗? 李夏桃嗤笑一声,“咋说的?我忘了。老太太在老二家养着,到底是你亲娘,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老二家敢真和咱们家断亲?” “那也不好白吃白拿。”宋大江犹豫了一下,对李夏桃说,“给点钱吧。” 他们家的钱都在李夏桃那里管着,他也没法给孩子钱去买糕点。 李夏桃瞪他一眼,“你想气死我是不是?子墨,去拿!他要是不给你就赖着,早晚会给的。” 宋子墨哎一声,乐颠颠的跑了过去。 宋子书沉默两秒,也跟上了上去,可不能让这蠢货惹是生非,坏了他在学堂的名声。 “姐夫!” 宋子墨一溜烟跑到陆石跟前,大声喊道:“给我糕点吃。” “给钱。”宋一河往前一站挡住他,瘦削的身形比黑熊似的宋子墨窄了整整一倍。 宋子墨:“他是我姐夫,为什么还要给钱?快给我糕点。” 宋一河挡着没动,远远地看见了宋大山和李夏桃,心中一咯噔,完了完了,今个儿又得被大伯一家占便宜了。 宋子墨根本那个耐心等着,仗着自己吃的膀大腰圆,直接用身体把宋一河往旁边一怼,接着就伸手去拿筐子里的槐花糕。 宋一河被他撞得险些摔倒,怒气冲冲的喊:“你白吃白拿,我要送你去报官!像阿姐告刘麻子那样,把你也关进大狱里。” “官服才不抓小孩呢,”宋子墨扬武扬威的冲他略略两声,脏兮兮的胖手马上碰到白净的槐花糕时猝不及防被人捏住了手腕,对方力气大的吓人,宋子墨感觉自己的手都要被捏断了,嘴硬道:“疼死了,放开,放开我!我让我娘骂你!” 陆石沉着脸未说话,直接捏着他的手腕把他拎起来,接着往用力往地上一摔,地上顿时被震起来呛人的尘埃。 买槐花糕的食客们没忍住往旁边走了两步避开,指着地上的宋子墨问:“这小胖子是你家亲戚啊?” 陆石摇头。 宋三海也摇头,“才不是,他们跟我们早就不是亲戚了,他们连奶奶都不养了。” 食客们闻言侧目,“奶奶?你爹跟他爹是亲兄弟?哎呦,那这小胖子的爹真没良心啊,不孝,大不孝。” “你才不孝!”宋子墨还算有良心的替宋大山反驳一句,然后站起来揉揉摔疼的屁股,将被陆石捏得又青又紫的手高高举起,哭喊道:“娘,他打——唔!” “闭嘴。”跟上来的宋子书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宋子墨呜呜两声,抬手使劲一推,“你管我!” 宋子书被他推得踉跄几步,甩了下衣袖道:“我是你哥,古人云……” “不听不听不听!”宋子墨忽然捂住耳朵开始原地跺脚,疯了似的大喊大叫起来,“娘,爹,你们快来啊,我哥跟外人一块欺负我。” 周遭的食客们皆是一脸无语,这小胖子也忒吵了吧。 陆石淡漠的扫了一眼,将筐子盖上,对宋一河和宋三海说:“换地方。” 阿芸说了,让他们多走多卖,这个小黑胖子挡在这里,打扰到他给阿芸赚钱了。 宋一河和宋三海立刻答应,三人根本不用收拾,挑上担子就能走。 食客们中有的还没买,见他们挪地方,自己便也打算跟上去。 “站住,别走!” 李夏桃不知从哪蹿出来,飞快的拦下陆石一群人,指着陆石的鼻子骂:“你一个大人,又是子墨的姐夫,就这么欺负孩子?你看看,你把我家子墨的手捏成啥样了?” 陆石只道:“我只有两个弟弟。” 第四十四章 打人 宋一河和宋三海抬脸看了他一眼,接着互相对视——姐夫竟然一口气说了七个字,当真是可喜可贺。 李夏桃不依不饶地指着陆石,“要么赔钱,要么用你家的糕点抵账,不然,今个儿都别想走。” 后头的食客们不乐意了。 “你们的家事你们回去解决成不成?别耽误我们买糕点。” “就是,我还着急回家呢。” “这位老板,你先甭管她了,给我拿五块槐花糕。” 陆石将担子放下,扭头看了说话的那人一眼,认真纠正,“不是老板,是老板相公。” 食客:“啊?啥?” 陆石未做解释,伸手一抽,将扁担从两个筐子上抽下来,直指李夏桃面门,冷冷地说:“让开。” 李夏桃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咋滴?你还想打人不成?你敢吗?陆石,你进了我们老宋家的门,那就得守规矩,别忘了,你还得喊我一声大娘呢。” 陆石眯了眯眼,额头上的青筋微微鼓起,在心里道,阿芸,对不起,我要打人了,我要变成宁叔口中人人讨厌的悍夫了。 接着他咬了咬牙,用足了力道将那扁担长杆朝着李夏桃下盘横扫过去。竹竿做成的扁担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风声,碰到李夏桃的小腿后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啊!!!” 李夏桃没想到他真的敢出手,躲也躲不开,直直地被砸中了小腿。剧烈的疼痛直窜脑门,她双腿一软就跌倒在了地上,手伸出去想去抚摸小腿,然而伸出去一半就缩了回来,太疼了,实在是太疼了,她感觉自己的腿被陆石打断了!骨头都要裂了! 宋子墨蹿到她身边,虎声虎气地哭着说:“娘,你没事吧?” 宋子书此刻也顾不得端什么读书人的架子了,在李夏桃另一边蹲下,发现他娘两条腿都疼的直打摆子,着急道:“娘,我这就去找大夫。” 他不能有一个双腿残废的娘。 “子书快去,娘的腿要断了。”李夏桃发出尖利的声音,瞪着陆石道:“好你个陆石,青天白日的就开始打人了。孩他爹,你在哪!还不给我打回去!”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一圈驻足看热闹的人,他们大多不了解内情,看陆石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便纷纷谴责起来。 “忒狠了!” “哪有男人打女人的道理?这男的准不是个好东西。” “听说还是亲戚,是他大娘?啧啧啧,真是个不孝不敬的玩意。” 自然,也有人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们也不能理解陆石。虽说这打人确实出了一口恶气,但……哪有人做事这么绝的啊,再怎么生嫌隙有隔阂的亲戚,不也得维持关系嘛。 宋一河和宋三海站在陆石身后面面相觑,这可咋办?姐夫把大娘的腿打断了,赔钱事小,阿姐知道了气坏身体事大。 宋一河给宋三海递了个眼神,“你快去找阿姐,可千万说清楚了,别让阿姐生气,都是大娘家的错。” 宋三海点点头,朝着馄饨摊那条街跑了过去。 而被李夏桃喊了一声的宋大山还待在原来的地方,他原本觉得白吃白拿脸上不光彩就没有跟过来,此时听见闹哄哄的人群中女人尖叫孩童啼哭,一瞬间就慌了神。 等他拨开人群跑进去,就看见李夏桃和宋子墨坐在地上抱在一起边哭边骂的场景,而他的大儿子宋子书不知跑去了哪里。 宋大山走过去,面对围观人的指指点点面上一阵阵发红发热,小声问:“孩他娘,咋了这是?” “咋了?”李夏桃狠狠地推了他一下,“你们老宋家的好女婿,把我的腿都打折了!” “啥?!”宋大山赶紧去检查她的腿,结果手一碰上李夏桃她就淌出来一大把眼泪,口中直喊疼。 宋大山终于起了怒火,指着陆石道:“陆石,你咋能打人呢?这可是你大娘。” 陆石盯他两眼,将那扁担唰的一下刺向宋大山。 宋大山吓了一大跳,直直地僵在了原地。 好在,那扁担没有真的打中他的脸,在距离他鼻子一寸远处停住了。 宋大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磕磕绊绊的开口,“陆石,你、你这么做实在不对,你来给你大娘赔个不是,我就不跟二弟还有娘说了。” 陆石还是举着扁担不动,开口依旧是那两个字,“让开。” 被那双淬了冰一般的寒冷眸子看着,宋大山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你先赔不是。” 陆石深吸一口气,反正阿芸知道了都要不高兴,那他打一个也是打,打两个也是打,不如…… 宋大山和其他人不知道他想了什么什么,只见陆石忽然把扁担随手一丢,还以为他知道错了。 宋大山咳嗽两声,“这样才对,陆石,到底咱们是一家人……” 他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因为他看见陆石撸起了袖子,活动起了手腕脚腕,指关节发出嘎嘎响声,听上去格外吓人。 宋大山惊惧起来,“陆石,你想干啥?我可是芸丫头的大伯。” 陆石充耳不闻,三步并作两步冲刺到他跟前,一手拎起宋大山的衣裳,一手高高抬起握成拳头,就在他即将砸下去的那一瞬间,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陆石,住手!” 陆石浑身一僵。 宋惊芸跑得满头大汗,一身单薄衣衫竟然在这初夏的时节浸湿了汗水,她缓了口气,“我说住手,把他放下来。” 陆石僵硬的身体终于恢复了灵活,他看了一眼浑身颤抖的宋大山,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对方的衣裳,另一只握拳的胳膊也放下来垂在身侧,转身后低着头不敢去看此时的宋惊芸。 宋惊芸不怪他打人,只怪他做事冲动,所以决心先晾一晾陆石。 她看向宋大山和地上的李夏桃,道:“看来大伯大娘都忘了之前发生的事,既然已经与我家断亲,怎么还好意思厚着脸皮占我家的便宜?” 李夏桃张嘴刚想说话,宋惊芸打断道:“大娘急什么?不就是想讹钱吗?放心,药钱少不了你的。不过既然口头上的断亲你们记不得,那好,回去我们找里正做个公证人,以后再来我们家陆石跟前大吵大闹,即便他打死你们,我也不拦着了。” 第四十五章 唯一的错 李夏桃听见她会赔钱后便松了口气,她得多要点,可不能白受这罪。 接着又听见宋惊芸后面的话,她不由得去瞧低着头闷不吭声的陆石,然后就纳闷起来,这小子,方才打人的时候跟个煞神似的,怎么现在这会子没动静了? 正想着,陆石撩起眼皮看了过来,眉眼压得很低,凤眸中布满了不悦,恐怕若不是宋惊芸在这,他真的能干出来打死人的事。 李夏桃生了几分惧意,扯了扯宋大江的衣裳示意他说话。 宋大山一瞬间就明白自己婆娘的意思,往常李夏桃骂天骂地,哪有他说话的时候,现在让他说话那就是真的不敢惹了。 同样,他也害怕陆石那副吓人的模样,刚才被抓着衣裳拎起来差点喘不上气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宋大山抖了抖嘴唇,道:“那……就按芸丫头说的办吧。” 此时,跑去请大夫的宋子书也回来了。 老态龙钟的大夫给李夏桃看了腿,说:“还好,骨头没碎,养养就能好了,只是这药钱可不便宜。” 李夏桃立刻道:“没事,你给我用最好的药。” 宋大山拉了她一下,悄悄去看宋惊芸的脸色。他已经明白了,要是宋惊芸不高兴了,那陆石就更不高兴,倒霉遭殃的还是他们。 李夏桃啧了一声,问:“他们打了人,还不给用好的药了?” 宋惊芸扬了扬嘴唇,笑意却未达眼底,“不差你这点药钱,大夫,给她开药吧。” 老大夫哎一声,就地写了药方递给宋子书,“连吃一个月就好了。” 宋子书立刻就要去抓药,看向宋惊芸道:“药钱呢?” 宋惊芸解开荷包抛给他一块不小的银子。 宋子书接了银子还用牙咬了一下,发现竟然不是假的后心中大骇,什么时候二叔一家也这么有钱了?这块银子,少说也得五两了,他还从没自己拿过这么多钱。 李夏桃也没想到,暗自后悔,早知道宋惊芸这么有钱就再让大夫多开点养身补血的药了。 解决了这边,宋惊芸才看向另一边,她对那些看热闹的人道:“让诸位乡亲看笑话了,不过你们也看见了,我家相公是被气狠了才动手打人的,若不是大伯一家……” 她微微停顿,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方才见识过李夏桃狂妄样子的几人也叹了口气,也有人认出她就是卖饼的宋老板,乐呵呵的搭话劝慰起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宋老板不用太难过。” 宋惊芸点了点头,“以后我们家就与他们是陌路人了。今天还多亏了诸位在这看着,不然以我家相公这暴脾气,说不准还真能打出人命呢。” 众人:“哪里哪里。” 他们什么也没干啊,不就是围在一起看了个热闹吗?这话说的,好像他们专门在此监督陆石一样。 宋惊芸微笑,“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恐怕这糕点也凉了,怕是不如热乎的好吃。这样吧,大家要是还愿意买,我做主每块槐花糕都降价一文钱。” 本来就打算买糕点被迫看了一场戏的食客们惊喜不已,“那可太好了,本来就是奔着你家的槐花糕来的。” 其他没想买的人也来了点兴趣,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围向了那两筐槐花糕。 还没来得及走的宋大山一家见此情形,都是一副吃了苍蝇的怪异表情,他们遭了一场罪,宋惊芸倒赚上钱了。 宋子墨喊道:“娘,我也想吃。” 李夏桃不耐烦道:“吃什么吃,要不是你非得吃我能被打断了腿?还不去借个牛车把我拉回家!” *** 闹哄哄的食客们逐渐散去,槐花糕的两个筐子已经全数空了。 宋惊芸这才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对陆石和宋一河说:“走吧,去咱家的另一个摊子,不晓得二湖跟三海卖的咋样呢。” 宋一河点点头,觑了一眼快要哭出来的陆石,把两个空荡荡的筐子叠放在一起抱起来就跑,“阿姐,我先过去,你们慢慢走。” 他一走,陆石顿时憋不住了,拉着宋惊芸的衣袖张嘴就是哭腔,“阿芸……” “嘘——”宋惊芸赶紧给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你想被再被看热闹啊?” 陆石立刻绷紧了下颌,将哭意憋了回去,良久才道:“我错了。” 宋惊芸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刚才一直不说话,满脑子就想了这仨字啊?” 陆石抿唇,眼神充满了疑惑,为什么娘子看上去并不生气?宁叔不是说,太彪悍的相公没人喜欢吗? “你呀……”宋惊芸笑着舒了一口气,“你唯一的错就是太冲动了,李夏桃他们那么讨厌,我也不喜欢。但是今日你的莽撞,害我丢了那么一大块银子呢,我刚赚来的,还没捂热乎呢。” 她一边用大拇指在小拇指指腹上掐出一小截,一边对陆石抱怨。 陆石此刻除了认错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宋惊芸:“所以下次可不能当着大家的面打人了,被看见了就得赔钱。” 陆石:“……好。”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阿芸的意思是——应该偷偷打人? 不不不,陆石暗自摇头,他家娘子那么好,才不会是这个意思呢。 宋惊芸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盘算着怎么报复一下宋大山一家,总归是他们惹事在先,她小小的欺负一下应当也说的过去吧。 思索间已经快到了地方。 此时来卖饼的人已经不多了,宋一河他们正坐在小木凳上歇息着,那木凳估计也是馄饨摊上拿的。 忽然,一个穿着祥云纹暗红色长袍的男人急匆匆的走了过来,男人留着一撮小胡子,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 他在三个孩子面前站定,对着宋二湖问:“你阿姐呢?方才不还是在这?” 宋二湖认出他来,“你是那个买了好多糟鱼给了一锭银子的二老板,你怎么又回来了?我阿姐去找我姐夫了,还没回来。” 男人大笑着说:“我找她有事,赚钱的大事!你们快去把她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