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权》 第1页 《皇权》作者:苏是【完结】 文案 喜怒无常变态小皇帝受x表面正紧满腹吐槽攻 只不过去边境打了十年的仗,回来老婆变皇上? 请问我该用什么姿势压他? 第01章 天佑三年,薛延班师回朝,在边境驻扎十年,薛延初回京有点近乡情怯了。 副将早已和宫内商议好回京流程,当今圣上会亲自出宫在平京城外迎接他。这是何等的殊荣。但对于他这样在边境驻扎十年,立下赫赫战功的有功之臣来说,他受之无愧。 大军不疾不徐的前行着,薛延望着不远处的平京城,他心中仿佛有暗涌在汹涌澎湃。 十年的时间,物是人非事事休。 当今的圣上,也变了。 钟泊雅在没有成为皇帝之前,只是先帝膝下一个最不得宠的儿子。他的生母是个低贱的婢女,并没有因为生了龙子而鸡犬升天。她死于难产,钟泊雅只能从后宫嫔妃的议论中得知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钟泊雅因为生母身份低贱的缘故,从出生到知事,从未有过夺嫡的想法,一个人本本分分的活着。有差事就认真的做,从不结党,也不营私。唯一有点交情的就是户部尚书薛易的儿子,薛延。而薛延未及冠就远赴沙场,征战去了。 钟泊雅原本以为自己以后要么被自己的兄长随便扔到一个贫瘠的封地去,要么死于非命,却万万没想到,他的老父亲,因为一时风流毁了他前半生,快死了,一道圣旨和一封密函,还要毁了他后半生。 先帝咽气前将圣旨和御林军齐齐交到贴身内侍的手上,让他一定要扶持十皇子继承大统。 圣旨刚念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蒙了。 大三五三个皇子争了十几年,白争了?白斗了?三个人唱了十几年的戏给他们的老父亲看,到头来,他两条腿一蹬,两眼一翻的过去了,皇位就留给了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杂种? 反正这个小杂种没权没势,干脆宰了算了。 大皇子带着平京城外的驻城军逼宫,眼看着皇位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谁想到这个小杂种没权没势是骗人的,自己背地里养了一帮人。折腾了一宿,大皇子皇位没捞着,反而把自己的小命给搁进去了。 也是那时候,三皇子和五皇子才知道了自己这个平日里默不吭声的弟弟,原来是披着羊皮的狼。 他们这辈子都能记得大皇子逼宫那晚,钟泊雅命人将他们绑了藏在暗处,陪他的好大哥演完了整场戏。这场戏唱罢,两位皇子一个称病不再上朝,一个以为父皇守孝为由,常住皇陵保命去了。 往日里那个软弱可欺的钟泊雅不復,他手段凌厉,冷血无情。 上台后先是「大赦天下」,把牢里的死刑犯全杀了个干净。说是省点饭给叫花子(……),后又恢復秋闱,让吏部马不停蹄的组织科举考试,而且将录用人数扩大了一倍。这下可高兴坏了那些苦读的学子,马不停蹄的赶去京城送礼。 谁知道秋闱刚结束,孝灵帝以结党营私为由杀了一批人,凡是收贿受贿的一个不放过。一个好好的金榜题名的机会没捞到,阎王爷的生死簿上反而多添了一笔。 众人人心惶惶,纷纷劝孝灵帝收收手吧,你这样要得罪人的。 钟泊雅没有理会,跟个疯子似的杀人。今天刑部大牢空了,明天就能满上。 平京城的菜市场成了最热闹的地方,百姓没事做就跑去嗑瓜子看杀头。 他虽杀了太多人,但百姓却纷纷叫好,杀得都是贪官坏官。每个人罪名有理有据,不容翻案。 许是他染了太多杀气,钟泊雅整个人也变得疾言厉色起来。他喜怒无常,让人难以猜测。根本不讲什么情分。宗氏子弟一个不放过。 紫禁城外跪了一地的命妇,天天为自己的儿子哭天喊地,然而到头来自己的儿子该掉头的掉头,该断手的断手。 这些言论都是从父兄的家书中得知的。 十年不曾和钟泊雅相见,他并不能知晓他经歷了什么,有多少苦处才能性情大变。连父亲都畏惧他…… 第02章 薛延双股夹进马肚,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他有点不敢回平京了。虽然这座城市他思念了十年,这里的亲人让他牵挂了十年。但物转星移,这么久不见,他可能连见到自己的母亲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更何况只是小时候的玩伴呢。 玩伴啊… 薛延这么想着,心里有点坠坠的。他和钟泊雅一直以来都有书信往来,为了避嫌,他都将书信夹杂在家书之中,每次自己在边疆收到他的家书,都无比的欣慰,自己能有一知己。高山流水,如此已以。 然而,从钟泊雅继承大统之后,薛延就再未收到过他的家书了。 属于他的钟泊雅没了。 现在的那个钟泊雅,是大陈的皇帝,是天佑年间的孝灵帝。他冷血无情,杀人无数,喜怒不显于形,权势于他不过上手段,番邦邻国听闻他的号都要震上一震,他是真真正正的大一统的帝皇。 军队缓缓靠近平京城,薛延老远就望见了那明黄色的仪仗,他晓得,那是钟泊雅的仪仗。他与他十年不见,再见已是君臣两别。 于仪仗前数十米,薛延下马卸下佩剑交予副将,在内侍的引领之下走至圣前。 薛延从未想过他会跪拜这个人,他威风凛凛的回到故土,第一个让他下跪的人居然是钟泊雅。
第2页 「免礼,薛卿一路劳累,早些整顿整顿吧,朕等着你与我好好说道塞外景致。」 钟泊雅的声音从仪仗内传出,他并未给这个为国拼杀十数年的将军最高的礼遇,反而给了个下马威。立在远处的众副将见了,心中不免愤愤然。 「微臣领命。」 钟泊雅的仪仗浩浩汤汤的进了城,薛延抚摸着马匹,若有所思的看着那远去的仪仗,心中微微泛酸。 「将军,这皇帝…」副将欲言,被薛延打断了。 「皇帝如今是树敌无数,你道他真会出面迎我们进城吗?给足了你面子就知足吧!」军师白了副将一眼,踩鞍上马,等会儿可要巡一遍平京城,想想都觉得累。 薛延勾唇笑笑,拍了拍副将的肩,跟着礼部的人开始了劳累的一天。 薛延十年未回到平京,这里城楼林立却不再是十年前的城楼。城中百姓早知今日他们的大将军要回来,早就巴巴的等着了。箇中茶楼更是坐无缺席,热热闹闹的议论着这位将军的凯旋。 钟泊雅负手立在窗前,看楼下把鞭炮放的噼里啪啦作响,大太监李季不知道他这位主子在想什么。亲自去迎接薛延回京他不去,却跑到这个茶楼来凑热闹。 虽说人多没什么人会注意到他,但人多眼杂,谁知道他的踪迹会不会传到谁的耳朵里去呢。 如今朝野上下,明面上不敢动他这个皇帝,可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乱臣贼子想置这位新皇于死地呢。 钟泊雅站了一会儿,坐回桌前抿了口茶。 大陈的百姓十数年来一直苦于边塞蛮人骚扰,薛延不仅能击退蛮人,还将其打回了自己的窝里,哭唧唧的跪着求着大陈议和,这在大陈几百年的歷史中是绝无仅有的,一下子成了大陈百姓心中的战神。 为了迎接战神回京,此时各个茶楼林宇,街道都挤满了人,官府的官兵费力的清道。 薛延的巡城线路并未公布,这也算是为了他的人身安全着想了。 钟泊雅此时所在的茶楼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包厢在好几天前就订满了,他也算是和别人拼了个桌才能有座。其他人一个个的都在议政议战事,只有他默默地喝着茶。 「主子,差不多咱该回去了。」李季俯身提醒道。算算时辰,假皇帝该进宫了。 「他还没来。」钟泊雅喃喃道。 他的声音很轻,很绵软,和「假皇帝」的声线完全不同,听他说话,完全想不到这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像个小孩子,稚嫩。 拼桌的几个男子嚯着扇子调笑道:「这位该不是哪家的小娘子,想一睹将军的容貌,偷偷跑出来的吧!」 同桌的几人听着都哈哈大笑。 李季抿抿嘴在心里为这些人抹了把冷汗。他虽然伺候了钟泊雅数十年,但这两年来他的性子越发的古怪,说翻脸就翻脸,谁的面子也不卖,他是真的捏不准自己的主子会不会捏死这个口无遮拦的人。 谁知道今天的钟泊雅心情还不错,他支着下巴看着窗外,像个在等自己意中人的小女子,姚姚一笑。 「是啊,以后要做将军夫人,不看看他长得是长是扁怎么能行呢。」 李季:「……」圣上,您开心就好。 第03章 李季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恭候着皇上的号令,可皇上是真的一点也不着急,慢悠悠的喝着茶,边上几个打趣的人时不时的和他说上几句话,他倒也好脾气的应了。李季心想,这可能是近两年来皇上脾气最好的一次了。 不多时,楼下的吵闹声更热闹了,一行人都涌到了窗前,那是将军要到了。 「李季,搬梯子,咱们上楼去看。」钟泊雅懒得和他们抢位置,还是自己独领风骚比较爽。 李季满脸黑线,但他也不敢劝钟泊雅,只能屁颠颠的去问小二要梯子。 钟泊雅在李季颤巍巍的注目下上了屋顶,李季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薛延的队伍还在老远,但能见到人影了。 薛延所过之处莫不是鲜花绣球凤舞,而屋顶上也多是护卫。 当钟泊雅爬上楼的时候,差点没把人给押了。 「要看下去看,不要在这里碍事!」护卫扫了他一眼,摆了摆手。 钟泊雅努了努嘴,不但没理他,还大刺刺的往薛延那处走了走。 「哎,你怎么回事,不要妨碍公务啊!」护卫说着就要就他的领子,直接把他给扔下去。谁知道手离他一寸之时,他的扇柄似是无意,又带着点有意的挥开了他的手。风轻云淡,一点也不唬他。 「你!」护卫吃痛的捂住手,那轻飘飘的一下,竟是刺骨的痛,此人的武功绝对不凡!护卫没再客气,直接一个擒拿手过去要拿人。 钟泊雅的好兴致被他扫没了,但也知道他只是尽忠职守,晃身躲了过去。那护卫再进一步,钟泊雅踩着的瓦片不实,整个人坠下楼去。 楼下有人注意到这里,发出一片惊唿。 钟泊雅坠楼那一瞬,听到耳边落寞的风声,勾了勾嘴角。 不肖时,便被人一把接住。 薛延味道他身上的香料味 便知他是谁了,心里既是无奈纵容又是隐忍。如今的他贵为皇上,已不容自己同他戏言笑语了。 四目相对,钟泊雅瞧他的眼神竟带着笑意,让他慌神。 落地那一剎,薛延将人放下,欲行跪拜之礼,钟泊雅的扇尖已敲到他的手背上。
第3页 「免了。」他话中似有不快,「回头朕再赏你。」 「哎哟我的主子!您真是要了奴才的命啊!」李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从茶楼里奔了出来,勐地跪到钟泊雅的面前,「您就可怜可怜奴才这条老命吧!」 钟泊雅方才便有了些不快,被李季这一哭更烦了,脸上立马出现了不耐烦。 薛延之前也听闻钟泊雅现在喜怒无常,方才似是恶作剧一样还笑着,现在就恼了。也不管钟泊雅说的免礼,立马行了跪拜礼。 众将士一见自己的将军都跪了,自己还能不跪吗?齐刷刷的跪了一地。而那些老百姓聪明的变猜到了钟泊雅的身份,齐刷刷的跪了一片,一边跪,一边喊「吾皇万岁」。 万岁你个头! 钟泊雅气的没话说了,好好的微服私访变成了什么了?明天的朝会又要被那群恨不得捏死他的老不死给念死了。 他气唿唿的看着薛延,让你别跪你偏要跪!以后一定让你跪搓衣板! 「薛将军这么喜欢跪着,回头去朕的御书房前好好跪着吧!」钟泊雅气的踹了李季一脚,抬脚就走。 李季瞧见钟泊雅走了老远,才抹了把脸起身。 「我说薛将军,皇上都叫你别跪了,你还跪!现在龙颜震怒啊!」 薛延不咸不淡的瞥了李季一眼,也不说话。 李季这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嘆了口气,跟了上去。 「回头将军可别真去御书房前跪了,要不然咱都跟着受罪!」 薛延轻笑了一声,也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他和李季的关系算是好的了。李季伺候钟泊雅的时候,因为钟泊雅身份低贱没少受其他太监的折腾,若没有他的庇护,李季也活不到现在。 平京城中有两个薛府,一个平静的没有波澜,一个忙里忙外热热闹闹的恭候着他们的大公子回府。 薛延下马回府,先给父亲和母亲都请了安,准备沐浴更衣进宫,李季托人带的话就到了,还有皇上的赏赐。 李季说,皇上今天乏了,让将军明天再进宫述职,今儿个先好好整顿,陪家里人吃个饭。 附皇上赏赐,一对明黄护膝。 薛延哭笑不得。 这是让他明天去御书房前跪着吗? 薛父对儿子如今的功绩十分的欣慰,薛家一直以来只出文臣,而薛延是第一个武将,还是立了赫赫战功的武将。 薛父从老薛府独立出来开府已经有七八年的光景了,当时的老薛家扶持大皇子,薛父是府中的二儿子,他不同意父兄所作出的决定,为臣者要忠君,这个君是在朝堂上的君,不是你扶持的君。 父兄二人不听他劝,他也眼看着两人越走越远,最后为了保全妻儿的性命,他提出分家,并禀明了皇上与老薛家再无瓜葛。 这件事当时闹得挺大,但先帝也没说什么。 事实证明,薛家老二才是聪明人。 薛延十年没有回来,府中还添了两个弟弟妹妹,两个娃娃见了他怯弱弱的,有点不敢接近他。 「你才刚回来,现在还不清楚朝廷里的形势。明日的朝会里,你能不出声就不出声。免得被人当靶子使。」薛父道。 「孩子难得回来,你不问问他过得好不好,反而跟他说这些糟心的事情做什么?」薛母嗔道,「来,小延吃个鸡腿。」 薛父疼爱妻子,也总觉得「妻子说你的不是了,那一定是你有不是的地方,不然她不会不给你面子」,所以挣扎了片刻,忍不死心的说了句:「明日上了朝会,眼睛放亮堂点。要是皇上让你说什么话,能少说几个字就少说几个字!」 薛延有点发笑,是只有父亲这样害怕钟泊雅,还是其他的大臣都一样呢? 第04章 薛延的朝服是在一个月前就赶制好的,这一个月赶路回京,整个人又瘦了不少,朝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好在自己肩宽,能够撑得起来。 薛延跟在父亲的身后走向太和殿,他是新晋的大将军,免不得有些人要上来寒暄一番。薛延都笑着应了,倒是自己父亲递给了他几个眼刮子,让他自行体会了。 太和殿文臣武臣各站了两边,薛延也不知道站哪,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这还是他来的早。谁知道这位置还真抢手,几个老先生都要和他换位置,换到最后,他成了头一个,抬头就是黄灿灿的龙椅。 薛延在出征前也不是没有参与过朝会,不过那时候的朝会和现在似乎不大一样?毕竟隔了十来年,自己早就忘光了。 随着小太监一声「皇上驾到」,齐刷刷的跪了一地,嘴上还喊着「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皇帝走在龙椅前,喊上一句「众卿家平身」再站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定下的规矩,这么的累人。 钟泊雅走得有点急,身上的环佩叮叮噹噹的作响。 「众卿家先跪着吧,省的等会还得跪。」钟泊雅身为皇帝,这样不免有点废了礼数,但谁让他是现在最不像话的一个皇帝呢。「薛将军就免了,你打了胜仗回来,朕没道理让你和这群老东西一块跪着。」 一群老东西:「......」你懂不懂尊老爱幼?华夏的优良传统你懂吗?! 薛延谢了礼,默默的成为了众臣之中唯一站着的人。 「先说说你们今天有什么事要奏吧。」钟泊雅的声音不怒自威,压低的声线让人觉得沉重。薛延抬眼看了一眼钟泊雅,垂旒遮住了他整张脸,薛延只能看到他光滑的下巴,以及那傲视一切的弧度。他虽没有章法,却坐的挺直庄严,不得不承认他有作为一个帝王的威严。
第4页 太和殿一片寂静,谁也不敢牵着个头。 钟泊雅冷哼了一声,「怎么,你们现在是逼得朕连朝会都罢了吗?什么事都写在摺子里就行了吗!」 跪了一地的臣子的小心脏都跟着颤了颤,心里有苦说不出。 所有人跪着的腿都忍不住打颤,最后在众人的期待之下忠国公以一种万死不辞的架势,对皇帝拜了一拜,一脸正气道:「启禀皇上,老臣有话说。」 钟泊雅挥了挥手:「你要是再说话,朕就免了你的朝会!」 !!! 你快免了我的吧! 「皇上您现在二十有三,后宫却空虚无女子,这阳气太盛没有阴气调和,迟早会阴阳失衡啊皇上!」 薛延:「......」感情小皇帝是被这厮催婚催怕了。 钟泊雅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动怒,不能动怒。忠国公老得受自己一脚明儿个就真起不来床了。 「皇上,还请皇上举国选秀,早日为后宫挑选一位德政任贤的皇后!」 「可还有其他事要奏?」 「皇上!如今朝内朝外已经安定,请皇上举行大选!」 钟泊雅抬手,李季眼明手快的将一本摺子递到钟泊雅的手上。 「你说安定?」钟泊雅拿着摺子站起身来,「这本摺子是今早快马加鞭到朕的手中的。两个月前黄河水患,齐河至利津黄河七县决溢,淹死者无数。朕下发纹银二十万两赈灾,今日得报,利津扈家滩大堤漫溢决口,水势浩荡。」 殿内人平息一口气,谁也不敢出声,谁不知道皇帝为了这水患废了多少心思,前一个月几乎天天在问这件事,得知灾情已经平息了才松了口气,可这黄河怎么说决堤就决堤了呢? 钟泊雅看着这群头恨不得埋到自己档内的人,冷哼一声。 「朕可以容忍一些蛀虫,但你们也要给我分清场合!」钟泊雅气的让摺子狠狠扔了出去,恰好砸在忠国公的头上,连乌纱帽都给砸歪了。 「忠国公,朕容忍你年岁大了不管国事,但你可别倚老卖老!黄河水患那月,你消停了会儿,现在又开始催朕大选,朕记得你可有三个孙女,你怕不是想的太美了点!如今灾情严重,百姓死伤无数,你让朕娶亲,你怎么不怕那些冤魂在你的枕边哭呢!水淹不到你们的府前,你们怕不会急吧!」 忠国公抖了抖身子,只喊「恕罪」,「息怒」。 钟泊雅被他吵得头疼,一大早的就动怒,真的是要折他的寿。 「黄河水患这件事,朕会严查不待!现利津县县官在位不谋其职,斩;知府知情不报,斩;工部治水不利,工部尚书入狱查审。薛珂年,朕记得你上次写给朕的治水方子不错,朕任命你为巡抚,暂领工部治理黄河水患。若工部这次不能戴罪立功,朕要了你们全部人的脑袋!」 「臣领旨!」薛父双腿一软,叩拜谢恩。 「无事就退朝吧,省的我们两看两相厌!」 ...... 您可真是头一个这么明明白白说出自己内心的皇帝了。 下了朝的薛延才和自己的老父亲说上一句话,就被内侍找了。他得去哄着他的小皇帝去了,心里还为自己的老父亲默默的点了支蜡烛。 薛父现在的位置,那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差事办得好,那肯定是前途无限好,但现在这情形,这差事肯定是要得罪不少的人。而且虽说自己的老父亲才四十多岁,但也不小了,他这一把老骨头还要去灾区,怎么想着,都心疼自己的老父亲。 到了御书房门前,小太监怯弱弱的传达了当今圣上的旨意。 「皇上让将军您该干嘛干嘛。」小太监也是一脸的懵,这皇上和将军玩什么猜谜吗? 谁知道薛将军居然懂皇上的意思,一撩袍子,先是行了个大礼,然后恭恭敬敬的给皇上请安。 「臣,薛延,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 好吧,其实薛将军可能也不懂皇上的意思。 小太监看门内也没有什么反应,可能是里面没人通报?那自己去通报一声好了。 「皇上,门外薛将军给您请安呢。」 「先让他跪着吧。」钟泊雅翻看着奏摺,两指在桌面点了点,李季立马会意,弓着身子退出了御书房。小太监也跟着出来了,手上还多了把伞。 「薛将军,皇上的意思您也明白,奴才这给您遮个阳。」李季让那小太监给薛延撑伞,小太监照做了,却被李季狠狠踹了一脚。 「哪有主子跪着,奴才站着的!跪下!」 小奴才浑身一颤,赶忙跪了下来。心里暗暗想薛延看来挺得皇上器重的,他们御前伺候的小太监虽然还是奴才,但哪个大臣见到了不给点面子呢。而李季对薛延的态度更是让人忌讳。 他是皇上的大太监,他的态度决定了皇上对一个臣子的器重与否。 一个时辰后,李季带着钟泊雅的圣喻打开了门。薛延此时已经跪的腿软了。 「给薛将军赐座。」钟泊雅抬眼看了他一眼,转而又忙于公务了。 薛延有点拿不住钟泊雅的意思,他这是想干嘛呢?自己虽然能在战场上揣摩敌人的心思,可钟泊雅的心思实在是难以捉摸。 「疼吗?」钟泊雅似是无意的问道。 「回皇上,有皇上赐的护膝在,臣不是很疼。」
第5页 「那就是疼了。」钟泊雅点点头,「回头让御医给你看看,别落下什么病根了。」 薛延内心腹诽,怕我落下病根就别让我跪啊!一个时辰,宫中来来往往一堆的人,都知道我薛将军刚回朝就被皇上罚跪了。 第05章 别的大将军回了朝之后那是风风光光,前途无量,他这一回来,先是在人前跪,现在是在人后跪,他是要跪出一片仕途来吗? 「李季,你下去吧。」 得了钟泊雅指示的李季弓着腰出了御书房,偌大的御书房只剩下了薛延和钟泊雅两个人。香炉里的薰香味道不似昨日在钟泊雅身上闻到的那样柔和,反倒有股霸道的气息。薛延被晾在一旁,他闲着给自己找事开始研究这薰香。 其实他一个打了十年仗和一群男人在边疆那破地方呆了那么多年的人,再多的情趣和雅致都被磨没了,他才不关心这香是什么呢,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不要让自己看上去像个傻子似的。 「喜欢?等会让李季给你拿点。」 钟泊雅抬了抬胳膊,把毛笔搁在笔架上,舒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什么似的。 「臣谢旨。」 「谢什么谢,我吃了你家那么多米,你拿点香算什么,更何况这些又不是我花钱买的。」 薛延压着嘴角的笑意,每年各封地的岁供都是珍品,皇宫里内用都不够,而皇帝赏这些珍品可看得出对臣子的器重程度。而钟泊雅赏他,是他觉得就该给,而不是先考虑层层叠叠的顾虑。 「我让你父亲尽快上任,明日就让他动身去利津,他是朕任命的巡抚,只要治理好水患,朕就不会怪罪。」 这还没干活呢,你就要怪我爹?黄河水患又不是我薛家引来的天灾,钟泊雅你怕不是皮痒了吧? 「你刚回朝,朕提醒你一声,多派点护卫给你爹,越信得过的越好。」钟泊雅皱着眉头想了想,「就昨天你那个副将不错,正好朕还没想到让他当什么差呢,回头你让他跟过去。」 「臣领旨。」薛延弓着身子作了一揖,他这还没坐下多久,就站起来行礼,这宫中的礼数真的是比打架还累。薛延听着钟泊雅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这些时间来黄河水患的事情,越听他眉头皱的越深。 黄河水患起初并没有那么严重,只有几处决溢,只要当地组织得当,加上钟泊雅的赈灾银两和措施下发的都很及时,不至于到今天这般局面。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措施未能实施。 为什么没有呢?这些措施只要有人有钱都没问题。 人,到处都是,钱,钟泊雅给了。 那么问题出在那里呢? 不用细想就能明白问题在哪里,钟泊雅接过这个庞大的王朝,可这个王朝的根基已经开始从内部开始腐败了。 钟泊雅心里清楚,眼里看的也很明白。他没有立马就动这些人的原因是因为他刚登基,自己都还未站稳脚跟,来不及和这些人周旋。他杀了一批又一批的居心叵测的人,以稳固自己的地位。那些蛀虫他们本来就是墙头草,哪里有利益,哪里有银子就往哪边倒。这种人很多,钟泊雅知道,所以没和他们较劲,只要他们懂点分寸,做好分内的事,钟泊雅不介意让他们多活个七八年,等到太平盛世了,再一窝端了他们。 可是他们太不懂事了,什么该贪,什么不该贪,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那是救命的钱!那十几万的灾民都等着钱去救命,可是他们呢,枉顾人命,自己将银子揣进兜里过得高枕无忧。 钟泊雅真的被气到了,他现在虽然还未能完全掌握政权,但至少现在没人敢明面上和他叫板了,他匀出了一口气,现在就该到了拿这些蛀虫祭奠亡魂的时候了。 距薛珂年领旨治理水患已过去大半个月了,灾区频频传来好消息,朝堂上的各位大臣也都松了口气了。小皇帝心情不好就爱杀生,再这么杀下去,那些世家大族都要被杀光了,多年的根基不保就算了,小命都没了。 等到灾区灾情稳定后,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开始忙着给自己擦屁股,生怕小皇帝查帐查到自己的头上来,到时候那就不是死这么简单了,而是想死不能,想活不可能。 虽然他们很想把钟泊雅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钟泊雅握在手中的权利越多,他们就越被动,到如今,钟泊雅在皇位上坐了两年多,他们还是拿他无可奈何。 灾情稳定后的钟泊雅终于不再乱喷火了,朝野上下不再提心弔胆的,连御膳房的大厨做起饭来都愉快了很多。 虽然钟泊雅经常骂人,但是他还真没骂过御膳房做的饭不好吃。 薛延依旧如往常一样进宫给钟泊雅请安,这是钟泊雅要求的,现在的他挂着将军的封号,还没有实实在在的职务给他,整个朝野忙上忙下只有他最闲。闲到钟泊雅让他每天进宫来请安。省的他整日无事可做。 薛延也是无奈,他有大把的事情要做,就算他现在在朝中没有什么正经的职务,但是他在军中的职务还没削啊,他每天都要去城外巡视。 李季将新鲜的葡萄端到薛延的面前,葡萄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刚从冰室里拿出来的,看上去鲜嫩可口,十分的美味。尤其是在这闷热的暑天里,这冒着寒气的葡萄就格外的诱人了。 「薛将军,请。」李季笑眯眯的给薛延添了杯凉水,「陛下暑天里喝茶水容易上火,所以茶水都撤了,只有一杯凉白开招待将军了。」
第6页 「没事儿,我不挑的。他这毛病倒是和他这人一样的金贵。」薛延笑了笑。 李季笑眯眯的退了出去,钟泊雅每天都会在御书房里处理政务到正午然后回养心殿用膳。 薛延以往会挑下朝的时间去给钟泊雅请安,但是钟泊雅忙,根本不理会他,也不说准不准他走,所以他学乖了,下了朝之后先去趟军营,然后再赶回来,正逢钟泊雅用膳的时间,还能蹭顿饭。 钟泊雅倒是默许了他的行为,餐桌上还多出了几道他以往爱吃的菜。 其实十年过去了,他在边疆呆了那么久,口味早就变了,但是在钟泊雅的眼中,自己似乎没变,他以前喜欢的东西,钟泊雅都给他备着,他的一些小习惯,比如这暑天里,饭前一定要喝一碗绿豆汤。 本来御膳房的绿豆汤都是冰镇的,为了消暑,怕他空腹喝冰的伤胃,还特意吩咐了御膳房备着一碗常温的。 他的这些举动怎么说都该是待他一如既往的好,可是钟泊雅的面面俱到,却没让薛延感到两人关系有多贴近。 钟泊雅面对他的时候话不多,常常沉默不言,而他更是不知如何开口。先不说他们之间地位的悬殊,这十年间的隔阂也很难让他先开口说话了。本来他们之间是密友,是八拜之交,可是,位高权重,地位悬殊,他不确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你父亲的信今日到了。」钟泊雅放下筷子,薛延听闻他的话,旋即抬起头来看着他。「你父亲的差事办的很好,等他回来之后,工部我想交给他打理。」 薛延应是是是,他老爹做了大半辈子的官了,在先皇手上的时候就勤勤恳恳,但是奈何没什么用得上他的地方,于是一直默默无闻,无人问津。到了钟泊雅的手上,钟泊雅念着往日的恩情,愿意给他机会,好在薛珂年不是把上锈的刀,用起来还算可以。再加上有旧情在,升官是没问题了,至于发财就有点玄乎了。薛延知道最近小皇帝正琢磨着让人破财的事呢。 「虽然灾情已经稳定,但是这事儿不能就这么过去了,被吞掉的赈灾银,朕要让他们吐出来。至于这件事,就由你去办吧。」 薛延受宠若惊。 当然惊更多一点。 胆子肥到敢吞赈灾银的背后势力一定不容小觑。小皇帝上台那是个腥风血雨,明着都要让他三分,生怕他找到自己的头上来。这位不仅不避风头,直接在太岁头上动土,看来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薛延要是接了这个差事,估计出了皇宫的门就有无数的人盯着他的项上人头了。 而钟泊雅这一招这是狠绝了。 他是大陈的有功之臣,受天下百姓的敬仰,由他去查案子,地方上的人肯定会好好配合他。而他回朝后一直悬着的职务也有了着落,办好了这事回来加官封爵也无甚可说,办不好正好能削一削他的风头,给他个没实权的位置待着,省的有人费心想要拉拢他。 第06章 钟泊雅的旨意在第二天的朝会上才公布,满朝的人都十分的惶恐,他们都有点畏惧薛延。先不说他是大陈战神的身份,他儿时和钟泊雅交好那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要不然,也轮不到薛珂年什么事了。薛珂年那是真真的沾了儿子的光。 这太和殿上下,人心各异,各有各的算盘,下了朝的薛延更是受到了不少的恭维,吓得他提熘着袍子赶紧回了府。 这府门刚迈进去,还未及外院的门槛,就听见自家娘亲乐呵呵的笑声,也不知是和谁说的这样欢快。 娘亲的小儿小女都要读书,白日里定是不在的。爹爹还在灾区,并未赶回来,那便是有人前来拜访了。 薛延迎头走过去,就看见那黑紫的袍子上绣着一条暗光流动的龙纹,此人正坐在堂中,笑眯眯的和薛母说着话,逗得薛母乐呵呵的直笑。 薛延撩着袍子走向大堂,欲行礼,钟泊雅摆了摆手。 「几时启程?」钟泊雅问他,许是和薛母说的很开心,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下去过。 「启程?」薛母狐疑的看了眼薛延,「可是有差事了?」 「是,母亲。」薛延不欲把详情说给薛母听,现在薛珂年一人在灾区就已经够薛母担心的了,如今再添一个他,实在是怕薛母的身子吃不消。 「皇上,我们借一步说话。」 钟泊雅哼笑一声,倒是半点没把自己当外人,径车熟路的进了内院,直奔薛延的房间。 「母亲,我和皇上有正事要说,回头再给您说差事的事情。」 薛母点点头,道:「我去给你们弄点菜。牙儿小子许久没来咱们家吃饭了。」 放眼天下也只有薛母敢叫钟泊雅牙儿小子了。钟泊雅儿时一直和薛延厮混在一起,薛母可怜他身来就没有母妃疼爱,把他当儿子一样的看待,不是亲生,却甚似亲生。薛延这些年不在平京,钟泊雅倒是代他行了不少孝道。 自从薛珂年和老薛府断绝关系后,薛府便得了新地开府,但薛延的房间还是和在老薛府时一样。 薛延的房间里摆了不少的书架子,上面摆满了书,薛延回到平京后比在塞外闲多了,特意让小厮淘了许多书回来。 薛延回到屋中,只见钟泊雅倚靠在书架上,手上拿着本书翻得津津有味。 左右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倒是自得其乐了。
第7页 「皇上。」薛延阖上房门,像钟泊雅走去。 钟泊雅倚在书架上,半张脸都在阳光中,他看着心悸不已。钟泊雅的母亲一定是美极了的美人,才能把钟泊雅生的如此的好看。 钟泊雅一手合书,淡笑着,「在你府中就不要拘礼了,天天皇上前皇上后的,都叫生分了。」 薛延轻笑一声,给他倒了杯茶水。 「那我便不知道要叫你什么好了。」小时候他还能跟着薛母直唤他「牙儿小子」,或者直接大唿其名,但他现在身居帝位,直唤其名怕不是自己的脑袋想搬家了吧? 「濡域。」钟泊雅用食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这两个字,「成年的时候请伯父给我取的字,一直以来只有他这么叫我,当了皇帝之后,就再也没听到过了。」 薛延看着那水痕蕴出来的两个圆润润的字,他似乎记起什么来了。 六年前他与薛珂年的家书中似乎有提及钟泊雅就要及冠的事情,他在家书中还附上了自己送给钟泊雅的成年礼。 薛珂年似是抱怨皇帝太不把这个儿子放在心上,其他皇子成年时,皇帝亲自赐字,每个皇子的字都由翰林院挑选数个月裁定,而钟泊雅,什么也没有,他就是被所有人遗忘了的一个皇子罢了。 现在想想,先皇此举其实早已暗示了钟泊雅要继承大统之事。 先皇未成年之时就呈了帝位,没有字。做了皇帝后,连名字都快被人忘记了,唯有史官记得。 「濡域。」薛延浅浅一笑,若是让他那死板的父亲知道自己胆敢叫皇帝的字,一定会敲破他的脑袋儿,但是他很喜欢这样和钟泊雅待在一起,可以忽略他的身份地位。 在他的面前,他只是个被俗世缠身的少儿郎,不是肩挑重担的一国之君。 很多时候他在边疆那个苦寒之地,差点都撑不下去,可他只要一想着,只要自己凯旋而归,不管是哪个皇帝,都要封他为将军,到时,他便有了自己的地位,他想要护着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也是很容易的。 谁知道啊,造化弄人,现在的钟泊雅手上握着所有人的生死大权,也让别人对他恨得牙痒痒。 薛延手指轻轻揩着桌上半干的水渍,嘴角那点淡淡的笑意取悦了钟泊雅。 钟泊雅很喜欢看他笑,他笑起来的样子能让他开心很久。只是这个人做了大将军,变得严肃了许多,在宫中时都板着一张脸,也不知道谁欠了他几百万银两。 钟泊雅很怀念十年前的薛延,那个时候的薛延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他的才情不是京城中最出色的,却是最得钟泊雅心意的。那时的钟泊雅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即便再怎么的早熟,也不能明白薛延为什么要上战场。 此后的许多年里,钟泊雅都活在噩梦之中。 每每闭眼,他都怕见到一个血淋淋的薛延提着自己的脑袋与他告别。 幸而,十年过去了,薛延的项上人头还好好的。现在在平京中,除了阎王爷想要薛延的小命他做不了主,薛延的小命就是他掌中物。 钟泊雅自认不是个有掌控欲的人,可是在政事和薛延这两样上,他强势的不容置喙。 「衡臣。」钟泊雅带笑着看着薛延,他的笑意印在他那一双明亮的瞳孔中,随着光线射进了薛延的眼中。 薛延微微有点愣怔。 他的及冠礼是军中的一众老前辈给他办的,大家不过聚在一起吃了个酒。那天他比旁人多了块肉而已。他的字是父亲取的,黑字印在红纸上,封在家书里。一点仪式感也没有,就这样度过了他的及冠礼。 他不知道钟泊雅的及冠礼是怎么办的,从父亲的埋怨的口吻中,他似乎能体会到他那时不受重视的处境。 谁也没有想到,先帝连及冠礼都不愿给的一个落魄皇子,会是这大陈的继承人,他生来没有母亲,也不曾有父亲的疼爱,在丑陋的后宫中长大。因为无权无势,所以捡回了一条小命。 每天跟在不起眼的子弟身后混日子,谁能料到这两人,一个成了皇帝,一个成了大将军。 两人凝望着对方,似乎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这层含义,不免的笑出了声。 他们之间还是回不到过去了。 身份,地位。 年纪,阅歷。 一桩桩,一件件,都告诉他们两,两个人已经变了。他们都长大了,成年了,不再是以前的那般,没有什么心计,没有什么顾虑。 「若是被我父亲知晓......」 「定会让我请赐大不敬之罪。」钟泊雅代他说完了下半句,薛延笑笑,心想钟泊雅这些年和薛珂年打交道,倒是把他老父亲的心理摸了个底透。 说实在,他也不知道钟泊雅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小的时候是个愣小子,现在长大了,那双眼睛,像是能洞悉一切似的。在朝堂上,喉咙底发出的一点轻笑都能让底下的人抖三抖,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脑袋搬家。 第07章 两人叙了会儿旧,说是叙旧也不知道该怎么叙,言语上打趣了两句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双双陷入沉默。 薛延捏着杯子,想找些话来说说,不想就这样沉默下去,让他觉得无所适从。他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钟泊雅相处了。 可是前段日子里,在钟泊雅的宫殿之中,钟泊雅忙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打发时间,两个人也不说一句话,各忙各的,也不觉得什么,可是现在面对面坐下来了,这样近的距离到让他手足无措了。
第8页 他把这点归咎在李季不在场。 「你何时出发?」钟泊雅首先打破了沉默,一说起正事,他的脸都板了起来,严肃的不像话。薛延又觉得,这样的钟泊雅才是他现在认识的钟泊雅。而方才那个和他说笑的人,嫌弃他们之间生分了的人不是钟泊雅。 他现在真的是太乱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钟泊雅相处,朋友?君臣? 越是理不清,薛延越想要逃避,或许自己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办完差事回来后就会好点? 「我明日就出发。」 「这么急?」钟泊雅皱了皱眉头。 「还是早点好,越早查到的东西越多。越往后,他们处理的越干净。」 「嗯。」钟泊雅贊同的点点头,「你先行,到了横河的驿站多呆一夜,我派人与你一道。」 薛延觉得钟泊雅可能是不信自己,派心腹来看着他,可是又觉得钟泊雅不是这样的人。他和自己一样,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你这些年不在京城,不知道现在朝中的势力划分,这次的事情你也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我让人跟你一道,也能给你提个醒,希望你能整整齐齐的归来。」 薛延听闻钟泊雅如此说,心里又是羞愧又是感激。 他看着钟泊雅的脸,想说的话都堵在喉咙口,却出不来。可能是想说的太多了,一股脑儿的都想涌出来,喉咙口又那样的小,全都卡在一块,索性都出不来了。 干巴巴的应了声「是」,觉得自己又和钟泊雅生分了。 钟泊雅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薛延这样的态度给哽住了,若即若离的,气的自己抓着本书看着,连人都不理了。就连晚上在薛延家里吃饭,也没和薛延说什么话。 薛延咽着米饭,很想和钟泊雅两人花前月下的喝两杯小酒,拉近拉近关系以弥补自己的傻所犯下的过失。可整个晚上,钟泊雅都在和自己的母亲说笑,就连自己的小弟小妹都被钟泊雅关照了功课,只有自己被冷落在一旁。 而自己那有点木楞的性格,恍然之间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全家都冷落到了一旁。 小弟小妹都亮堂着眼睛听着钟泊雅说话,就连自己的老母亲看着钟泊雅的眼神中都无比的温柔。 薛延只觉得自己这饭是吃不下去了,可是自己提前离席又没有礼数。先不说钟泊雅是客人,他还是一国之主。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薛延突然间怀念起塞外的风沙了。自己呆在塞外,那方圆百里谁敢不听他的?何来回着破京城还受气! 第08章 薛延到横河的时候天刚傍晚,猩红的云朵染了半边的天,好看的像是水粉调出来的颜色,有点假。 驿站的房子不算破,向驿丞登记入住了之后,他无聊的只能躺在屋子里看着屋顶发呆。 他想仔仔细细的把自己和钟泊雅的关系理清楚,这样回京之后自己就能用一种「正常」的态度面对他了。 薛延已经记不清自己出京去塞外时的场景了,那个时候的钟泊雅只有十三岁,还是虚岁。他生辰小,不几个月就多了一岁。他随着蒋成大将军出塞外时,他已有十六岁,那个年纪在京城中的富家子弟多数已经娶妻生子了。 薛延枕着胳膊想着自己还没离京时候的事情,只觉得怀念。这十年来他在塞外,没仗打的时候,总要把这些温馨的小事拿出来嚼一嚼。而钟泊雅在他的反覆回忆之中,变得越来越美好。 现在乍一见到真人,真真是不一样了。 牙儿小子已经长大成了大陈的男子汉了。 薛延望着头上从房梁,笑得有点无奈又有点惋惜。 小时候的钟泊雅虽然是个孩子,但皇子毕竟是皇子,从不会像个寻常孩子一样到处乱疯。 他跟在薛延的身后,薛延上树下水,他只会跟在薛延身后,怯弱弱的看着他,从来不敢和他一起,怕看管他的嬷嬷知道会教训他。 他在宫中的日子不好过,那些奴才向来看人下菜,如果不是薛延护着,将那些奴才都教训了个遍,也不知道钟泊雅能不能长这么大。 等到薛延开始上私塾读书之后,他便不再上树下水了,没事做的时候会说上几首诗酸上两句,但自己所说的东西钟泊雅似乎永远都知道。 永远亮着眼睛告诉他,这是太傅布置的作业。 薛延很是咋舌,那个时候的钟泊雅才多大啊,居然学那样多的东西。而且他一得空就粘着薛延不放手,哪来的时候看书做功课? 也是被钟泊雅打击透了心之后,他才转文为武,开始努力学武的。 十六岁离京的时候,牙儿小子很是难过,他总觉得薛延会一去不回,和薛延闹了许久的脾气,直到薛延离京前,才肯同他说话。 那个时候的薛延已经知人事,是个大小伙了。他在屋里准备离京的物件,李季偷偷跑出宫求他进宫看看钟泊雅。 钟泊雅和他赌气,两天没有好好吃饭,加上换季,一时得了风寒,高烧不起,昏昏沉沉之间一直在哭。 薛延很是震惊,怕是又是那些奴才偷懒,如果有好好照料他,怎么会让他生病呢。 宫门早就落了钥,也不知道李季是怎么出来的。 但他就是跟着一个太监进去了。 现在仔细想想,那个大太监怎么都像先帝身边的那位。
第9页 但那时的自己满心都担心着钟泊雅,根本没留意是谁带他们进的宫。 钟泊雅烧的厉害,餵进去的药又给吐出来,浑身滚烫还喊着冷。薛延只好自己脱了衣服爬进被窝里给他暖身子。 李季将药碗搁在床边便退了下去,给他们说体己话的空间。 薛延捧着钟泊雅烧的通熟的脸蛋,将碗边抵在他唇边,但昏沉的钟泊雅根本没有开口的意识。他只好含了一口苦涩的药汁,咄到他的口中。 舌头撬开钟泊雅的牙齿,那药汁一下子就从自己的口中转到了他的口中,反覆几次后才将一整碗的药给餵光。 薛延搂着钟泊雅,贴着他滚烫的额头,心里有一大堆的话想跟他说。 十多年过去了,他也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无非就是要护着他一辈子这样的傻话,现在的钟泊雅根本不需要他护着。 想到这处,薛延忍不住的轻笑。 笑那个时候的自己傻得无可救药。如果自己没有跟着蒋成将军远赴塞外,而是陪着钟泊雅,他们两之间会不会就没有这样的生分了呢? 倘若这些年来,他不曾缺席钟泊雅的人生,他们两之前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局面? 回不去的曾经,和不知道的未来,现在不上不下的局面,薛延十分的想要逃避。 就算钟泊雅现在待他是特殊的,那也是看在儿时的份上。人心难测,谁知道他在塞外呆了那么久,心里想的还和以前一样不一样呢。钟泊雅现在和他拉开距离是对的。他的命无比的金贵,应当对所有人保持警惕。 谁都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包括他薛延。 钟泊雅变了,他何曾不是呢。 他们不是变了,是都长大了。 因为长大了,所以顾虑变多了,就算没有时间,没有距离,他们所考虑的也都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十年前那个毅然决然离京的薛延了,钟泊雅当然也不会是曾经那个唯唯诺诺的少年了。 想开这一点,薛延的心里舒服了点。他翻了个身,窗外的月亮十分的皎洁,月光将窗柩上,镀上了一层银框。 这样明朗的夜晚,正如现在他的心一样,一片明朗。 想通了一切的他,现在满心的激动,胸腔中有股气翻腾着想要出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要是钟泊雅在他的面前,他一定好好的向他道歉,告诉他,这些年来自己是多想念他。不管他信不信,他都要说给他听。 对,他此时此刻,十分的想要见钟泊雅,那种迫切的感情,压抑不住,直冲他的天灵盖。 如果不是还有点理智在,他真的就要上马回京了。 他在床上翻滚了无数次,从床上坐了起来,这种情感,一定要真真切切的让钟泊雅知道才行。 他在驿站的房间里翻找了半天,才从柜子里找出一方砚台,也不知道放了多久,已经长了毛,毛笔也是炸开了花,连纸都受了潮坑坑洼洼的十分的不平整。 薛延不想自己的这份心意这样呈到钟泊雅的面前,打算先用这纸写下,明日上镇上去买了好的笔墨再誊抄一边。 打定主意后,薛延开始研磨下笔,等到自己完成这封不会送出去的信时,天光擦亮,打了哈欠上床睡得深沉。 他许久没有睡这样舒坦的觉了,谁知一觉睡醒竟然是晚上用膳的时辰了,更可耻的是,自己是被饿醒了。 第09章 薛延敲了敲睡昏了的头,想着和他接头的人怎么还不来,一面叫伙计给他打水洗漱。 钟泊雅说要派个人给他,给他指点指点这大陈如今的政治形势,薛延对这个人还是顶好奇的,毕竟能派来的都是钟泊雅的心腹,他很想知道这个心腹长得是长是扁。 让薛延万万没想到的是,钟泊雅把自己给送了过来。 彼时薛延正坐在房内大口吸面,吃的毫无形象可言,天气闷热,他索性在房内光了膀子。 吃的正欢的时候,扑面就是一阵热风,大门被人「嚯」的推开,来人扇着袖子,毫不见外的进门倒水饮了一大杯。 薛延未反应过来之时还想问问他是不是走错了房间,看清人脸之后,险些没被嘴里的面条给呛着。 「你怎么来了!」他瞪了眼钟泊雅,瞬间想起自己衣衫不整,有辱斯文,赶忙把敞开的衣衫拢上。 钟泊雅喝完水,喘了口气,不咸不淡的看了眼薛延。 「有吃的吗?」他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像是饿了许久似的。 「你要吃什么,我现在去让人给你做点。」 钟泊雅又饮了一杯茶水,端过薛延的面碗,夺过他的筷子就吃。 「你自己再去要一碗。」钟泊雅塞了一口面才有了点实在感,他为了能赶上薛延,快马加鞭两天两夜,真的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不,再来两碗。」 钟泊雅饿得太久,吃得又急,半碗面吃下去就已经吃不动了,最终的两碗面都落在了薛延的肚子里。 他躺在薛延的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薛延站在床前,想笑又不敢笑。 靠着床沿蹲坐在地上,看着钟泊雅睡得深沉,他睡了一天,没有什么睡意。天气很热,即便开着窗,也没有多少风。钟泊雅因为太累睡得一点感觉都没有,但额头上全是汗珠。 薛延出门打了桶井水,在床边撒了一圈,又找了个蒲扇一下一下的给钟泊雅扇风。
第10页 他觉得命运真是奇妙,他昨天还万分的渴望想要回到平京去见钟泊雅,然后今天钟泊雅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睡在他睡过的床上,和他同食一碗面。这一切都那样的不真实。 薛延伸手碰了碰钟泊雅微凉的脸颊,钟泊雅是个金贵的人,皮肤嫩的像豆腐,薛延生怕自己这一双糙手一碰,给他碰坏了。所以他小心翼翼,带着试探。 两指的指腹碰到那顺滑的皮肤上,像是摸上了水煮蛋一样的弹嫩。他戳了戳钟泊雅的脸,又触电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在心里默念「罪过」。 「傻子。」 无论大陈的局势是怎样的,薛延都不觉得钟泊雅适合出宫。 想要钟泊雅命的人太多了,他出宫无疑是把自己置于众人的眼中,就算他身边带着大内高手,但凡事皆有例外,钟泊雅只要是在宫外,就有危险。 他不知道是什么人能让他亲自出宫来对付,但他这么做就是傻。 如果他薛延对付不了这个人,也不幸的命丧黄泉,大陈赔掉的只是个以后都当摆设的将军。可钟泊雅不一样啊。 「这一路我要如何护你周全呢?」薛延喃喃道。 钟泊雅一觉睡到了天明,他是真的累极了。从回宫安排事宜到出宫,他是半点都没有停歇,到昨夜他才算是真正的合上了眼。 薛延坐在床榻上,半个身子靠在床沿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把蒲扇。钟泊雅抿唇一笑,伸手推了推他的脑门。 「起来!」 薛延虽然睡着了,但也没有放松警惕之心,钟泊雅一推就睁开了眼。 「本公子要洗漱了,你去打点水来。」钟泊雅抬了抬下巴,傲气十足,真真像个出远门的公子哥似的,和昨晚那个饿得抢他饭的人完全不搭边。 薛延坐了一夜,腿麻了一半,他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但是半边身子酥麻感在他的血液里横冲直撞,撞得薛延半身不稳,直接砸向床上的钟泊雅。 钟泊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当然没法子稳住薛延这人高马大的身躯了,被他压的直吸气。 「薛衡臣!」钟泊雅抽着气,咬牙切齿的叫他的名字,「我要被你压死了!」 薛延忙不迭的从他身上爬起来,活动了下身子,那酥麻感才稍稍好了点。 「莫恼,莫恼!」薛延摆了个「打住」的手势,「我去给你打水洗漱,让伙计送点吃得来,你再躺会儿,再躺会儿!」 薛延瘸着腿一边说一边快速向门口挪动,话说完,人也遁出了门。 钟泊雅哭笑不得,吃痛的揉了揉被压到的胳膊肘,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儿时,薛延惹恼了他,总会耍着无赖将此事揭过,然后大家皆大欢喜。 待薛延打完水回来,钟泊雅还坐在床上,他穿着亵衣抬眼看着端着脸盆进门的薛延。 「濡域还不换衣?」 钟泊雅用下巴指了指屏风上搭着的衣裳,「你不伺候,我怎换?」 薛延瞪直了眼睛看着钟泊雅,于是两人干瞪着对方。片刻后,薛延轻咳了一声,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架子上,走到屏风前拿起钟泊雅的衣裳伺候他换衣。 钟泊雅的衣服真真是皇宫中的上品,薛延研究了半天才知道这衣服该怎么穿。 左一圈,右一圈,一圈右一圈,绕的薛延的眼睛都快花了。那薄薄的丝质的衣裳在钟泊雅的身上绕了一圈后,将这人衬的仙气十足,若不是他脸上还有熬了几夜的胡茬在,真的是个绝世的公子哥儿。不过这胡茬也不影响钟泊雅的美。 伺候完钟泊雅换衣,就要伺候他洗漱,给他的脸剃鬚的时候,薛延的手抖抖抖的恨不得自己砍了算了。 他在战场上杀敌的时候,那十几斤的大刀,手起刀落,毫不含煳。但是现在那双拿大刀的手拿起剃鬚刀,总感觉这剃鬚刀的分量比大刀给重,生怕在钟泊雅那嫩的和姑娘有的一比的脸上留下点什么不该有的印记。 他剃的十分的认真,两眼直直的盯着钟泊雅的脸。钟泊雅撇下眼珠子看他这样,忍不住撇下嘴角。 「你别乱动!万一给你刮花了怎么办?」 「那就用你的项上人头来赔。」 薛延抬眼对上钟泊雅冷冷的眸子,一时噎住。 坐着这里的人,不仅仅是他曾经的玩伴钟泊雅,更是大陈的皇帝。他这般对他说话,已是逾矩。 薛延讪讪然,面上心上都十分的难受。于是闭了嘴,安安静静的做着事情。 第10章 屋子里霎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钟泊雅有点恼自己,身居高位,习惯了发号施令,给人颜色,方才那句话根本没过脑子,直接说了出来,现在让两人双双尴尬无措。 薛延剃完最后一刀,将剃鬚刀放到案台上,拧了毛巾轻轻擦着钟泊雅的脸,避开了他的视线。做完一切后,收拾东西出门,安静的像是闹脾气的孩子。 钟泊雅自知自己无理,可又觉得,薛延怎么也该是让着自己的那方,便觉得他这样有点小气了。 早膳是驿站的活计送上楼的,一碗清粥配几个小菜,但是薛延不在。 钟泊雅看着那一人份的量,脸黑了黑。方才那仅剩的一点好脾气也快没了。 钟泊雅沉着脸,活计也不敢多说什么,放下东西就走了。留他一个人看着一桌子的早膳发呆。
第11页 薛延吞下最后一口馒头,一口气喝完了一碗的稀粥。闷热的天气里喝粥吃小菜最清爽了,但是也饿得快。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塞了三个馒头胃里才有了点实在感。他也不敢多吃,等会儿要赶路,骑马颠的慌,怕给颠吐了。 吃饱喝足后的薛延心情愉快,已经把早上那点不愉快全给忘到脑后去了,抹了嘴巴拍拍肚子上楼请大佛上路。 怕讨人嫌,他进门前还敲了敲门。 「公子,用完膳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钟泊雅后槽牙相抵,咬得恨恨的,「进来。」 薛延进屋就看到钟泊雅脸色沉沉的,桌上的饭菜是一口没动,他不明白难道他这是挑食了? 「宫外的食物不比宫内,公子您将就着点。我刚问了,再赶两天的路就能进城了,到时候我们再找个酒楼怎么样?」 钟泊雅心里冷笑,他一个生下来就没受过宠的皇子会在乎吃的好坏?他又不是没挨过饿,这两天路赶下来,饿极了这驿站的面他不也吃了?会在乎食物的好坏吗? 「还没试毒。」钟泊雅觉得自己真是有毛病,跟他生气,这个傢伙根本就是缺根弦,根本不知道你有没有生气,合着自己就是白气了。 「我没银针,银子倒是有。」说着要从汉襟里掏银子。 钟泊雅将碗往他面前一推,「你试。」 薛延也不做他想,端起碗就要喝一口,却又被钟泊雅按住了手,两人在一碗冷掉的粥上僵持不下。 「我没让你真喝。」 薛延心想您可真会折腾人,一会儿让人喝,一会儿不让人喝的。但毕竟在沙场征战多年,他绕个弯一想就知道钟泊雅是什么意思了。 皇帝都有自己的药人,试毒太监。在宫里,那一道道膳食都是经过层层把控,太监试毒才能呈到他的面前的,而他现在身在宫外,警惕之心强点是应该的。只是薛延不明白,想要钟泊雅命的人有那么多吗?以至于他这样防着? 钟泊雅说让薛延试毒那是气话,先不说这粥没问题,如果真的有问题,他上哪哭去呢?他就是气薛延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屋里,自己毫不在乎。 薛延微微蹙眉,「别喝了,我下去重新给你煮一锅,你要是不放心就过来看着。」 「我没......」钟泊雅想说自己不是怀疑他,他不觉得薛延有杀他的理由。 「我知道。」薛延将粥碗和小菜装到托盘上,「濡域,我永远不会害你,也永远不相信你会杀我。」 钟泊雅的眸子暗了暗,嘴角不由得往上挑了挑,像个被哄说下次给你糖吃的孩子。 「我跟你一起下去。」 薛延一手托着托盘,一手开门,「下面热,你在楼上坐会儿吧。」 薛延在外十年,吃了很多的苦,对什么「君子远庖厨」之类的话权当是那些吃饱了饭没事做的人的放的屁。人都要饿死了,你还君不君,子不子的,等着谁把饭餵到你嘴巴里呢? 他和部下被困在山上不能突围的时候全靠山上的野味过活。那个时候也没个炊事班,只能自己动手拔毛除血,身上更是没有调味料,烤出来的东西一股子的腥味儿,但为了活命,不得不往嘴里塞。 从那以后,凡是要薛延出任务,他一定随身带一小包的盐。 这天气热的人胸口闷,厨房又是个狭小逼厌的地方,薛延淘米倒水毫不含煳,连风箱都是自己拉的。 看着厨房里还有些没蔫完的蔬菜,薛延另起了一锅炒了个热菜。 也许是薛延亲自下厨让钟泊雅比较安心,他喝了三碗粥,一盘小菜全吃了个精光。薛延从不知道钟泊雅这么能吃,在宫里和他同吃的时候,一桌也就十几个菜,每样菜从不动第三筷,菜怎么端上来的,就怎么撤下去。自己想吃点啥都是李季从菜盘子底下掏上来的。 当皇帝可真累啊... 钟泊雅吃完第三碗之后薛延就摁住了他添碗的手。 「对饮食勿拣择,食适中,勿过择。」 钟泊雅讪讪的放下筷子,看着薛延。 薛延垂着眼睑开始收拾桌子,「你歇一下,我收拾完我们就上路。现在走日落前应该能找到一个能住人的客栈。」 钟泊雅应好,他乖顺的不像话,和早上还有点跋扈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薛延不在,钟泊雅倒是有了点主动帮他收拾行李的自觉,他把晾洗的衣服叠好放进他的小包裹里,一打开就看见一个信封,还「濡域亲启」。 钟泊雅有点发笑,捏起信封看了看,又放了进去,把衣服装好。 第11章 薛延回屋的时候看见自己的行李已经收拾妥当,微微有点吃惊,钟泊雅从来不是个干活的人,但仔细看看自己那收拾的挺整齐的行囊,心里对钟泊雅还是有点刮目相看的。 薛延和钟泊雅两人骑马上路,薛延还特意绕到了市集里走了一趟。 「你还缺什么吗?市集人那么多。」钟泊雅心里厌恶人多的地方,嘟囔着心里的不满了。 「不缺什么。」薛延在巷口下马,把栓马绳递给钟泊雅,「我去去就回,公子稍等。」 钟泊雅看着他的背影不爽的噘着嘴,这人冷面冷语的,不就是早上呛了他一回吗? 这时正是快正午的时辰,赶集的人也都回家该做饭做饭,该干嘛干嘛了。薛延也不用挤人流,很快就买了他想买的东西。
第12页 钟泊雅嫌晒,牵着马在墙角躲阴,看薛延回来了赶忙迎了过去。 「你可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 薛延觉得钟泊雅有点没事找事,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哪里久了? 他看钟泊雅面色不自然的东张西望,眼神躲躲闪闪,发觉路过的人都要盯着他看几眼。 钟泊雅生的好看,再加上他这一身仙气飘飘的样子,横河只是个小县城,城里的人哪里见过这样打扮的公子哥,不免会多看上几眼。被多看几眼的钟泊雅浑身难受,像是被人摸了似的不舒服。 正难受间,头上一黑。钟泊雅想伸手挡,被薛延按了下来。 「遮着。」薛延将斗笠纱帽往钟泊雅头上一扣,给他整理好髮髻。「日头大,别晒脱水了。」 「这是姑娘家才戴的。」钟泊雅嘴上说说,心里美的看薛延哪里都顺眼。伸手拨弄了一下帽檐上垂着的白纱。 薛延理好他的髮髻,将现买的匕首塞到他的手里。「藏好,万一出事能自保。」 钟泊雅捏着巴掌大的匕首,匕首上还带着点薛延的体温,放在他的手上微微有点烫他的手心。 「你保护我不就行了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薛延牵着马扶他上马,「万一我自顾不暇呢。」 薛延没问他出来有没有带暗卫,也没问他有什么打算,上马之后一路向南,奔着利津去了。 利津县是坐落在黄河沿岸的小县城,但是规模倒有点大城的风范。黄河水养人,这座城靠着黄河不愁吃喝,不能算是富得流油,倒也能算是富甲一方了。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城市,在遭受了水灾之后,如大厦倾覆,竟连自救也做不到了。 「利津这个地方,商贾繁多,从老皇帝那一辈起就是快肥肉,但是眼看着是块大肉,真去碰了,可能是块豆腐了。」 钟泊雅倚着树靠着,离火堆远远的,但热气还是蒸到了他脸上,鼻樑上出了一层的汗水。 薛延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把离火堆近的土地扫干净,铺上今日现买的布。 「你的意思是,利津这块肥肉早就被人啃得渣都不剩了,但是先帝却被蒙在鼓里?」 钟泊雅看着忙的满头大汗的薛延,挑了挑嘴角。 「你要不要猜一猜是谁啃下的?」 薛延抬头看了他一眼,抖了抖准备当铺盖的布料。跟钟泊雅出门真是麻烦,要是他自己一个人,随便找棵树就过上一晚了。 「我十数年都在塞外,朝堂上的事真不是很清楚。但有时也听蒋老将军说过一些。大皇子母系李家,李家是开国元勛,身份地位不亚于我老薛家,祖上也是当过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其弟子更是遍布半个大陈。但是随着老宰相死后,很多人都翻脸不认人了,所以大皇子在朝堂上算是势薄的那一方,但他母后又是当朝的皇后,想捞点油水也有可能,不排除是他干的。那个三皇子,他母妃姜氏是江南首富的外孙女,不差钱吧?五皇子的嫌疑倒是比大皇子大多了,他的舅舅是镇南王,咱大陈为数不多的外姓王,还是最肥的那个。一直都在传镇南王想造反,但是传到现在还没造,是还没准备好,还是假的啊?」 「你说五皇子的嫌疑最大,就因为他舅舅是一个被传言要造反的镇南王吗?」 薛延哼哧一笑。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说的人多了,上位者心里肯定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拔不拔是时间的问题。镇南王为了自保,造不造反那就是时间的问题了啊。」 钟泊雅捡了根带枝叶的树枝,挥舞着赶着身边的蚊虫。 「要是有人说你要造反,你会怎么办?」 薛延铺平铺盖,大功告成的拍了拍手。 「让他说呗。回头我也说,他要跟我一块儿造反。反正我这刚立了大功,人言可畏,你不可能马上就动我。那傢伙肯定死在我之前。」 「哟,还会借刀杀人了?」钟泊雅冷笑一声,「我这把刀是你说借就能借的?」 「那肯定是不能的。」薛延从包袱里拿出干粮和水,走到钟泊雅面前,和他一块蹲坐了下来。「说说而已,造反这种事哪能随便说呢,捕风捉影才能起这个头。我什么也没干,谁能拿这种事威胁我。」 「这么有自信?」钟泊雅接过水喝了一口,干粮实在是噎嗓子。 「没自信你也不能到现在还不收我兵权。我可不信你是自己忘了。」 钟泊雅眯了眯眼,眸子里带了点冷色。 薛延说的漫不经心,像是和老友调侃。但他是不是忘了,他眼前坐着的这个人是大陈的皇帝,没有哪个上位者允许旁人说兵权这样敏感的话题。没有兵权的皇帝就是一个随时会被取代的皇帝。镇南王手上的兵权从先皇开始就是一个心病,这个病现在落在了他的身上,已经够让他惴惴不安了。 「我不收,你就不交了?」 「太早交,不就没人把我当回儿事了吗?」薛延对钟泊雅一笑。 这抹笑容包含了很多内容,钟泊雅有点哑然。 「它是保命符,也是催命符。」 「在我这,它是保命符,在镇南王那,那是催命符。」 钟泊雅失笑,他承认,他是故意没有收薛延的兵符的。一方面是为了测他的忠心,一方面是为了下后面的棋。
第13页 对镇南王来说,私自养兵已经是一笔巨额的开销了。如果他能找到一个同谋,这个同谋手上有兵权,在大陈还有一定的地位,大家对他都信服,那么自己起兵造反也有由头了。你们都信服的薛将军都说大陈这个皇帝残暴不仁,那自己登基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第12章 钟泊雅十分讨厌将薛延作为自己要除掉的棋子这个假设,但他别无他选。他和薛延十多年的隔阂不是这一朝一夕,一些回忆就能消除的。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如果薛延站错了队...... 薛延是个聪明的人,也许他看起来是个不大精明只会打仗的武夫,但是钟泊雅知道,薛延这些年在塞外打赢的仗,不是靠武力就能做到的,还要有脑子。 聪明的人做什么都容易,谋权篡位也是。 钟泊雅暗暗咬了咬后槽牙。 他这次出宫也是想了许久的。 他要自己视察江南这块的民情。他想知道,镇南王究竟已经张狂到了哪一步,连他下发的赈灾银都敢吞了,还装死。 打这份银子注意的人不在少数,但有胆量直接吞的,钟泊雅只想到了镇南王这一个人。 这个人是个巨大的隐患,原本他继位时就该除掉的人,但越往下查,越发现这个人藏的可真深。私自养兵,暗造武器,手上还握着一座矿山。 如果钟泊雅强行动他,那么只会逼得他提前造反,自己刚平了大皇子的内乱,朝中一片混乱,容他多活了两年,这人便不懂得避锋芒,藏利齿了。 越想钟泊雅的头越疼,就像是长了颗坏牙,你想拔,但是怕疼,一直拖着,拖到疼得受不了影响吃饭的时候才不得不去拔了它。 镇南王这颗坏牙真是疼得他茶饭不得安宁了。 钟泊雅挥着小树枝赶了赶身边的蚊虫,手上的干粮吃起来索然无味,他也不是个挑食的人,一小口一小口的将其吃尽。 「全是蚊虫,晚上可怎么睡。」 「我买了一些驱虫的草药。」薛延吃完东西,将剩下的干粮全都打包塞进包袱里,又从包袱里取出一些东西。 钟泊雅看着他另起了一个火堆,把现烧的火堆给扑灭了,然后打扫干净,将铺好的铺盖往那拖了拖。 「那块刚烧了火,地热。」 「我知道。但这块烧过了,地下的虫子不耐热都跑了。凉一凉再睡。」 钟泊雅扔掉了手上的树枝,坐到了铺盖的一角,地面被火烤过,还烫手,但隔着铺盖还算能忍受。 他是没想到薛延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会这么的细心,「你怎么会这么多?」其实他是想问,你怎么这么会照顾人。 薛延没有娶妻,府中他看过,也没有养人,但他这份细心像是做过无数遍,才能把这些小细节都考虑进去。 「想学就会了。」薛延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钟泊雅也不知道想什么,也没接他下面的话,沉默了片刻,回过神来的时候,薛延已经抱着一堆的长树枝回来了。 「你捡这些做什么?」 那些树枝有新砍得,有捡的干树枝,但无一例外,挺长,还长短差不多。 「给你做个蚊帐。」薛延忙活了半天,背后的衣裳被汗了个透,他也不甚在意,直接脱了上衣打赤膊了。 夏日夜色来的晚,还能见物,钟泊雅视线内都是薛延那晃动的身躯,而身上狰狞的,丑陋的疤痕格外的刺眼。 那些疤痕就像是他的证物一样,告诉钟泊雅,这是为了大陈才留下的,所以你不该怀疑我,不配怀疑我。 薛延对钟泊雅的心理毫不自觉,拿出买的纱帐抖了抖盖在插在地上的树枝上,然后在找几个泥块掖住,防止起风蚊虫进帐。 钟泊雅垂下眼睑,不想再看薛延。任他围着自己忙碌。 他那颗冷了太久的心脏,渐渐的随着这个人的动作开始有了回温。 他坚强了太久,怕的东西太多,现在又多了一样。他怕有一天,自己会杀了这个人,如同自己剜下自己的心头肉一样不舍。 薛延忙完蚊帐,掀起帘子坐了进去,不知道从哪掏出两颗野果子用水袋里的水沖洗了一下递了一颗给钟泊雅,自己大口咬着果子吃的很开怀。 这个带着孩子心性样子的人和前段时间在京城中的人有着两副面孔,一副叫人难以揣摩,一副叫人亲切。 「濡域有何打算不和我说说吗?我不觉得我们这一路能平安的到利津。」 钟泊雅捏着果子闻了闻,有果子特有的香味,想来很甜,也不自觉的咬了下去。入口就酸了牙,让他忍不住的皱眉,可当唾液与之混合,回味又是甜的。 「是不去利津。」钟泊雅咬了两口果子,越吃越觉得味道好,「有人不想让我们去,我们还去了干嘛呢。」钟泊雅啃完一颗果子意犹未尽,随手将果子核抛进了远处的火堆里。看着果子正好砸进了火堆,还略有点兴奋。 想喊薛延看的时候手上一湿。薛延拿着一条湿了的帕子给他擦手,将他手上果子的汁水擦尽。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擦,布料带着他体温,灼人的很。 如果不是薛延做的太认真,钟泊雅都要觉得他是故意的了。故意这样勾引他。 钟泊雅一个成年的皇子,如今当了皇帝还不娶妻,不生子,确实很不像话。 他闭了闭眼,脑子里都是忠国公催婚的话语。心里顿时烦躁的很。
第14页 本来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随随便便扔到哪个犄角旮旯去,谁管你是死是活。自己娶不娶妻就更无人问津了。可现在啊...... 造化弄人。 钟泊雅小时就不爱和人处一块,除了薛延,觉得没人喜欢他,那他也懒得喜欢别人,谁知道这份喜欢,日积月累的就变了质。而他一个无人问津的人,谁管你有没有长歪呢。钟泊雅任由自己长歪的那些年也逛过窑子,喝过花酒,只觉得没意思。 明明都是人皮,摸起来感觉完全不一样。那些小倌养了一身的细皮嫩肉,钟泊雅摸起来直想吐,可眼前这个人,隔着帕子,都叫人垂涎欲滴。恨不得将他剥干净蹂躏一番。 钟泊雅收回自己已被擦干净的手指和那龌龊的心思,仰身躺在铺盖上闭眼假寐。被薛延摸过的手却忍不住的摩挲着,似是在回味方才的触感。 第13章 钟泊雅说不去利津,但也没告诉薛延他有何打算,只叫薛延做他原本的计划就好。 薛延原本也只是奉命去利津查赈灾银的事情,虽然不明白钟泊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乖乖的听话。 他没有走官道。 一来,他不是文臣,不需要亲兵的护送;二来,这事挺急,所以他自己快马加鞭的往利津赶。只是现在多了一个钟泊雅,行程不得已的慢了。 用钟泊雅的话来说,「他们只会给你看到他们想给你看的。你就算用赶着投胎的速度也赶不及了。」 于是,薛延心安理得的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消极怠工。 两人走得是乡间小路,从平京出来,一路南下,倒是见到不少俊丽的景色,人民生活安康,其乐融融。但这也只限于平京这一带。越往南,靠近利津,人烟消迹,道路泥泞,薛延可以想像得到,当黄河水决堤时那势不可挡的水势,拥有将数万生灵吞没的气势。 在临近利津的时候,钟泊雅突然说想吃襄城的水晶糕,要转道去襄城。薛延只是皱了下眉头,便答应了。 去襄城只能走官道,一旦走了官道,那他们的行踪必定暴露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只要钟泊雅想,那他便奉陪。虽然他双拳难敌四手,但一些喽啰他还是能收拾的。即便镇南王再怎么样的嚣张,也不可能直接派军队出来吧。 去往襄城的路上无比的顺遂,可能连对方也想不到,明明是要去利津查帐的大将军会跟着这样不着调的皇帝吧。 这一路上十数日的相处下来,薛延是真心的发觉钟泊雅是个特别不着调的皇帝。喜怒无常这四个字特别的贴切。也不知道李季这些年是怎么伺候下来的,头居然还能在脖子上挂着真是了不起,如果钟泊雅回宫之后不会赐他大不敬之罪的话,他一定会悉心向李季讨教这个问题的。 襄城和利津相隔不远,但黄河水没有淹到这里,这里的生活和利津人民完全是两个样子。 利津沿路饿殍遍布,而这里竟繁华到有野市。 薛延揣着刚买的饼和钟泊雅找了个茶棚坐了下来。茶棚的生意很好,大部分都是路过的商客,讨论着一些贸易的事情。 钟泊雅对那热乎乎刚出锅的饼不感兴趣,这天气热的人一碗绿豆汤灌下去还想灌第二碗,真不明白薛延是怎么塞下去的。 钟泊雅撑着下巴,喝着凉过的绿豆汤看着薛延把两腮塞得鼓鼓的。 薛延常年在塞外,不打仗的时候还好,打起仗来飢一餐饱一餐,吃起东西来囫囵吞了就行,根本不在乎味道。生的也不是没吃过。 起先在宫里的时候还知道装一装,如今这里除了钟泊雅,谁还知道他就是刚打完胜仗回来的薛将军呢? 原形毕露。 钟泊雅心想。 这人在外面都养成了什么习惯,他微微皱眉,将绿豆汤往他面前一推。 薛延挑眉,看着钟泊雅,一时不能揣测出他是何意。这一路来钟泊雅的脾气时好时坏,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热的这位爷生气了。 「天气这么热,胃口这么好,还真是叫人羡慕啊!」 钟泊雅那半讽刺半调侃的语气叫人听了十分的不舒服,但薛延已经忍了一路,勉强算是习惯了,这破脾气是谁给惯出来的? 你吃不下东西还不开心了? 「天气这么热,你还穿这么多层,也是不容易。」 钟泊雅那衣服一层一层的叠在一起,走起路来飘飘然,一股仙气油然而生。但这衣服用的都是进贡的蚕丝,每一层都薄如蝉翼,轻纱一层,但每天给这位洗衣服穿衣服,他也是很累的啊。 自己一件洗了随便找个树枝挂一晚上就成了。这进贡的蚕丝得细心料理,不然就是刮丝,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你跑出一个洞来。薛延觉得自己都快成浣纱女了。 明明是反讥的一句话,钟泊雅听了之后不怒反笑,咧出一口的大白牙,「喝口汤,吃慢点,对脾胃好。」 薛延依言端起那碗被推到自己面前的绿豆汤喝了一口,眼神偷瞟着钟泊雅,这位爷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已经把视线转到隔壁桌的几个商客身上去了。 这几个商客在说最近因为利津水灾,各路生意不好做赔本的事。究竟有没有赔本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知道。 「唉,现在啊,除了盐商,你说说谁不倒霉?这水灾本来哪有这么大?还不都是利津县那个县长干的好事!」
第15页 薛延听言也竖起了耳朵。 「那位早就被砍了头了!现在这个也是半路出家,一窍不通,要不是有个巡抚撑着,还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呢!」 「早就听说利津不简单了,还没进去捞一笔就被水也淹了,估计是天意啊!」 那几个商客说的模模煳煳的,像是在打哑谜,但谁心里都有个谱,只是听的人不明白。 「各位兄弟,请问你们这是在说利津的什么事啊?我怎么有些听不懂呢?」薛延看着钟泊雅堆着笑脸拉着凳子往那几个人靠了靠,笑的那是个天真纯良。哪有半点天天甩他脸色看的样子? 「小兄弟啊,你不是经商的吧!」 「不不不,我家是经商的,只不过父亲一心让我考取功名,不让我过问家里的事。这不,我上京准备秋闱呢!」钟泊雅生的白白净净的,笑起来更是讨喜的不得了,几个做商人的汉子看着他都觉得乖巧可爱,没有攻击性,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话我也只是听说,听说啊!」那人清了清嗓子,颇有说书的架势,「利津靠黄河沿岸,船只众多,这其中就有不少皇商的船。这盐商呢,也是其中之一。而利津这个地方,向来是咱么各大商贾向全国输货的一个据点。它靠北又靠南,卡的那个点好的不行啊!据说,这里的盐商多到走在街上就能碰上几个。在利津,盐那是遍地都是,更甚着,还说有盐山!」 「是真是假,这一盆水倒下去,全都完了,谁知道呢!」另一人道。 钟泊雅又和这几人聊了几句,欢笑着把这几个人送走了。 第14章 这几人一走,钟泊雅果真变了脸,牵着马一言不发的和薛延上路了。 薛延也晓得现在不该去触他的霉头。钟泊雅疯起了可是谁也不认的。 薛延就算是再蠢,也差不多能想出个大概来了。 意思也就是有人把利津作为据点,用来做买卖盐的生意。官盐已是供不应求了,哪来遍地是盐的说法?分明就是有人在天子脚下知法犯法,经营私盐。规模还不小。可能是太引人瞩目了,正好赶上黄河水泛滥,于是将计就计,一下子淹了整座城。你要证据?那你去地里找吧。 如果他是钟泊雅,他也要郁闷个半死。 天子的权威被人挑战已经是大不敬了,还敢挑衅? 真箇人的胆子也是真正的肥,若不是现在还不能确定是谁,薛延都觉得,这人是在和钟泊雅公开叫板,要造反了。 不过钟泊雅这个神经病也只是脸黑了一瞬,转个头就好了,笑着看着薛延,薛延被看得有点嵴背发凉。 「还去利津吗?」 钟泊雅似乎就在等他问这句话似的,勾唇一笑。 「去啊!当然得去!谁给他的胆子敢淹了一座城,我不扒下他一层皮来对得起那些死去的难民们吗?」 「所以我们是先去扒皮,然后再去利津祭奠?」薛延看着钟泊雅那笑容,着实被惊艷了一把。如果说他方才的笑是可爱纯良,现在的笑便是再去去某人首级的路上,胜券在握。 「我不扒下他几层皮,他便不知道这天下是谁的天下了!我钟家的子民岂是他说杀就杀,说宰就宰的。」 钟泊雅翻身上马的动作十分的利索,和前些天的「笨拙」比起来,像是两个人。 钟泊雅深居宫中,继位前又是个文职,骑马的次数理应不多,所以当钟泊雅提出让薛延协助他上马的时候,薛延着实愣了一下,旋即在心里表示了理解。 可现在他动作干练利索,不再需要薛延的帮助了,薛延的心还是控制不住的跟着颤了一下,那也只是一下。 嘴上说着要去扒某人皮的人,还是在襄城的一处客栈落了脚,还打发小二去给他买了份水晶糕。 钟泊雅在宫中几十个御厨伺候着,想吃什么吃不到,可他偏偏觉得,特产这种东西只有到了本地才能吃出他原本的味道来。 小二捧着扮相精緻的水晶糕敲开了钟泊雅的厢门,不一会儿就传出了唿救声。 薛延不过是放个行李,换身衣裳的功夫,隔壁房间就出了事,匆匆打开房门一看,客栈的店小二捂着肚子躺在地上抽搐着,嘴角溢出的血沾满了半个下巴。而钟泊雅一脸寒气的看着这个半死的人。 如果不是薛延知道钟泊雅不是那种草菅人命的皇帝,他都要觉得是他心情不好,毒死个人解解闷了。 「怎么回事?你有没有事?」 钟泊雅冷着脸摇摇头。小二的唿声引来了不少人围观,因他是最后一个接触店小二的人,众人看钟泊雅的眼神格外的愤恨。 「我只不过赏了他一块糕点,谁知道里面居然藏毒。」 薛延不懂医术,已有人去找大夫了,但看着立马见血的架势,这条人命是保不住了。 客栈掌柜很快就叫了官府的人过来,因为死了人,大伙都闭门不出,也鲜有人再踏进这家客栈。 钟泊雅坐在大堂的凳子上,低眉顺眼的,神情还有些恍惚,像是受了不少惊吓。 薛延坐在一旁,心里嗤笑,他才不觉得钟泊雅是真的受了惊吓呢,不过是做给面前两个捕快看罢了。 「我们按照你说的已经调查了崇莱铺,」崇莱铺便是卖这水晶糕的店铺,是襄城最大的糕点铺,每天卖出去的糕点数不胜数,根本不在意他这一盘糕点的事。「崇莱铺近百个伙计,从和面开始,不知道有多少双手碰过这盘糕点。而同一批次卖出去的只有你这里死了人,可想此人是针对你们而来。二位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第16页 薛延堆笑道:「这位大哥,我和我弟弟是初来乍到,怎么可能一进城就得罪人呢?」 捕头斜了他一眼,看着手上记下的笔录,两人都是平京人,听口音也像,说是为了游学所以才南下,一路上都顺风顺水,但是刚到襄城就死了人。这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个人有嫌疑。 「为了配合我们官府调查,请你们这段时间不要出城,我们会尽快核实二位的身份,到时还要再请二位过去细查。」 这位捕头一走,还留下了两个小尾巴。 钟泊雅收起那副窝囊样,懒洋洋的撑着下巴看着热热闹闹的市集和这冷冷清清的客栈。 「饿吗?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钟泊雅把视线转到薛延身上,有气无力的眨了眨眼睛。 薛延会意,起身去问掌柜的借厨房去了。 两个小尾巴年纪轻轻但显然也是心中有抱负的人,对两人也不多话,就静静的坐在客栈里嗑瓜子喝茶水,反正上头给报,不喝白不喝。 除了多出两双眼睛外,钟泊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他在皇宫是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现在出来了,才被几双眼睛盯着罢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们为什么要对薛延下手呢? 找店小二吩咐下去要买糕点的是他,付钱的也是他,打听哪家糕点铺最好的还是他,那么那个下毒的人定是想杀他。 可是,为什么要杀薛延呢? 在大多数当官的眼里,薛延不过是一个刚回朝上任,只会打仗的莽夫罢了,皇帝让他查案子,只要想办法煳弄煳弄,那个只会打打杀杀的脑子一定转不过来,就算转过来了,那也是回朝述职之后的事了。所以,不该有人想杀他啊...... 难道因为没去利津,所以暗中的那个人怕有隐患,直接想下杀手? 钟泊雅冷笑,手指摩挲着杯沿,这么一个受天下人敬仰的大将军,你说杀就想杀了,也太不把我钟泊雅放在眼里了吧?他都不捨得杀的人,你动起手来都不带犹豫的吗? 第15章 有了之前的投毒事件,薛延在吃食方面不得不小心,问了掌柜菜市场的方向,自己亲自去了。他确实不放心把钟泊雅一个人放在客栈里,但想着有两个捕快跟着,他也该有几个暗卫,于是早去早回了。 他去菜市场是临时起意,买菜也是随机选的摊位,他不信这都能被人下毒。 现在是夏季,才做好了不容易保存,所以他买的不多,够两个人吃就行了,想想还有两条小尾巴,于是又多加了点。 薛延的手艺是几年打仗吃野味自己摩挲出来的,算不上好吃,但够得上家常的水平。 四菜一汤外,还用面粉烙了些饼,样样亲为。 两条尾巴简直呆了。 这个外表看起来深沉稳重的大男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做这种活计的人。可当他们坐在饭桌前,蹭着人家的晚饭的时候,不免有点脸红。 钟泊雅这人有点毛病,不愿意和生人一起同食,于是,饭桌上明明是一样的菜色却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份。 「薛大哥这手艺以后讨媳妇一定容易!」年轻点小捕头憨头憨脑的,吃人嘴软,说起话来都格外的甜了。 「去!你以为是你啊!人家薛大哥这标緻的模样,肯定有夫人了!」 薛延轻笑一声,「没有的事。」 钟泊雅闻言觑了一眼薛延,垂下眼帘。 「说来你之前确实是没有机会。现下忙完这段,回去你爹也合该给你找门亲事了。」 钟泊雅说的轻巧,却给薛延一股无形的压力。 薛延停箸看着钟泊雅,道:「这是家事。」 哈? 钟泊雅心里冷笑一声。 薛延的语气不容置喙,还有点拂钟泊雅面子的意味。 他的意思不就是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呗?不要随便给他塞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笑话,他钟泊雅会这么闲吗?自己的后宫都空着呢,哪来的闲工夫管他的后院! 越想越来气,钟泊雅直接扔了筷子,拂袖上楼。 薛延瞬间黑了脸。 钟泊雅的动作很大,筷子溅起来的汤水直接飞到了两条尾巴的身上,两人特别诧异,这位面相格外好看的人居然有这么大的火气。 一路走来薛延都在忍着钟泊雅的小脾气,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在人前,他还是这样的不收敛。不是不知道收敛,而是不想。 这种「不想」真的太让他不快了。 暗沉沉的将碗筷放下,偏见放饼的碗似乎有点奇怪。 一张,两张,三张,四张...... 少了一张? 什么时候的事?桌上的人都没碰过饼。 薛延蹙了下眉头,旋即笑了。 生气归生气,还知道不让自己饿肚子。什么时候堂堂的大臣皇帝居然会这种偷三摸四的小动作了? 薛延进钟泊雅房间的时候,他正缩在美人榻上,半个身子趴在窗框上看外面。手上还拿着半张饼,撕开一小口往嘴里扔,小嘴一张一合的像是在咒骂某个让他生气的人。 「在看什么?」 「给你相看媳妇儿呢。」钟泊雅冷哼一声。 薛延把油纸裹着的烤鸡放到小茶几上,给钟泊雅倒了杯茶水。 「光吃饼吃得下吗?」他这哄人的态度像是把钟泊雅当成小孩子,轻笑着将茶水推到钟泊雅面前。
第17页 钟泊雅斜了他一眼,「滚出去!」 「鸡也是?」 钟泊雅冷冷的看着他。许久以来都没有人试图挑战他的忍耐度,因为他的忍耐度为零。 刚愎自用,不听劝谏,斩杀言官,导致所有人对他的话言听计从,毫不忤逆。 薛延和他对视了片刻,伸手撕了一只鸡腿。 「我的。」钟泊雅磨了磨牙。 薛延闻言放下了鸡腿,转头又撕了块鸡翅膀。 「我的!」钟泊雅把半张饼拍在桌上,震得水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薛延又放下鸡翅膀,对他的火气视若无睹。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不一会儿半只鸡都被他撕了下来,只剩鸡架。 「都是我的!」 薛延笑着将手上的一块鸡肉递到钟泊雅的唇前。 「嗯,都是你的。」他摇了摇手上的肉,「都是油,你要自己来撕吗?」 话音刚落,他的手指就被含住,软嫩湿滑的舌头从他指间捲走了那块鸡肉,在他手指上留下湿润润的触感。 薛延的心跟着他的动作停顿住了,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如果,他能含的久一点,让自己多感受一下那触感,该多好啊...... 薛延被自己这放浪下流的想法吓了一跳,赶忙在心里念了两句清心咒。 「清心若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可钟泊雅这哪是微风啊,飓风都不如他,薛延的内心早就波澜壮阔了。 「还要。」钟泊雅像只被撸顺了毛的小兽,端坐着等着薛某人的投餵。 薛延捻起一块鸡肉在钟泊雅的注视之下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他的表情立马不乐意了,怒瞪着薛延。 其实钟泊雅大多数时间都是很好相与的,就算他生气了,只要顺着他的毛摸,很快就能被哄好。当然,哄好之后又像薛延这般作死的人不多。 钟泊雅的食量像猫,时而像大型猫科,时而像皇宫御猫。喊着整只鸡都是他的,吃了没几口就说撑了,剩下的都进了薛延的肚子里。 薛延给钟泊雅准备了睡前喝的安神汤,怕他因近日受的冲撞夜里睡不下。 钟泊雅心里嗤之以鼻,面上却装的无比疲乏。 「那些人对我们的行踪这般的了如指掌,你说他们会不会夜里来刺杀啊?」 「不会。」薛延说的十分笃定,「凡是没成功的刺杀都不算是刺杀,你且安心睡吧,我会守着的。」 「嗯。」钟泊雅将汤碗递给薛延,翻身躺在了床上。 床上的凉蓆温热的,钟泊雅穿着丝质的亵衣亵裤还是觉着热,翻了两次身,身边就有了风意。微微睁眼,薛延如上次在驿站那边拿着一张蒲扇给他扇风。 前些日子都在风餐露宿,虽然住在郊野,但夜风习习十分的舒爽,不像这城镇里,闷热难耐。 钟泊雅脑子里还在想些其他的事,却觉得头越来越沉重,可能是安神药起了作用吧...... 「衡臣......」他喃喃道,步入梦乡之中。 薛延伸手用食指勾住他伸出来的指头,蒲扇一上一下的,像是在诉说思念的细语。 第16章 浓墨般晕染的天空中挂着一轮弯月,半个身子娇羞似的藏在乌云之后。凉风习习却吹不散人心中的焦躁,这股焦躁犹如一把无形之火,具有燎原之势,焦灼着人的内脏。 「愚蠢,自以为是!」位高者强忍着怒意,好让自己不会失控,「你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你居然就派人去下毒!你这样打草惊蛇,你是想死了吗!」 在下者却毫不在意,他把玩着手上的夜光杯,举杯对月,丝毫不把那责备之言放在心上。 「你也说了,我们不了解他,既然不了解,那就试试呗。反正也没毒死啊!」他耸耸肩,「爹,你不要这么步履寒冰的,他一个刚回朝就被皇帝嫌弃的将军有什么用?皇帝要是真的看重他,会让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过来送死吗?皇帝要真的能动得了咱们,回到现在都不动?」 「呵!」长者冷笑一声,「他不知道,他身边那个人还不知道吗?皇帝怎么可能安心让他一个人出来!」 「您说那个小白脸啊?不如,我让人去宰了他?」 长者被气到胸口一梗,只觉得无法和此子沟通,脑满肠肥,毫无城府,只知道打打杀杀,还故作风雅,对月举杯?呸! 「我只告诉你,皇帝的人,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如果那个人可以调动黑铁云骑,你是想让我们所有人跟着陪葬吗?」 「所有人都知道,黑铁云骑只听钟泊雅的话,旁人只能调令其三次,让他用完那三次的调令不就行了!」 长者不想再与他多言,「你再敢擅作主张,我就关你禁闭!」说完拂袖而去。 「老爷,大少爷他......」 长者打断管家的话,多年来老管家习惯了做个和稀泥的,从他嘴里听不到几句自己想听的话。 「没有皇帝的命,却得了皇帝的病!他以为他是谁啊!钟泊雅想杀镇南王想了多久了不也没动手吗!他居然敢对薛延下手,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 老爷,这个不是东西的傢伙,可是您的儿子啊! 托薛延的福,钟泊雅又睡了一个好觉,不用风餐露宿,能躺在床上,这真是太棒了。不用担心睡到半夜间会有小虫子来钻你耳朵,不用睡到一半会被狼嚎给吓醒。
第18页 说实在的,钟泊雅的胆子还是很小的。 他小的时候就一直被人欺负,胆小怕事,懦弱无能,如果不是有薛延在,他想,自己可能会活的很窝囊,根本不会被老皇帝选中当这个皇帝。 从薛延离京之后,他慢慢的长歪了。不再是一个人尽可欺的少年,他会还手,只是暗暗的,从没人觉得这些人的倒霉会和他挂上钩,毕竟十皇子是出了名的窝囊废,手中无权无势。 越是这样想的人,最后都吃了有眼无珠的亏。 钟泊雅确实没有夺嫡之心,在薛延送他黑铁云骑之前,他只想安安稳稳的活着,可以没有尊严,可以窝囊,可以任人唯亲,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好。 他的成人礼,是老皇帝给他的一个警醒。 只要他是大陈的皇子,不管你是窝囊成什么样,你必须参与这场夺嫡之争。只有强大的皇子才能活着,否则,皇陵是最终的归宿。 钟泊雅那个时候确确实实无权无势,连暗卫都是老皇帝给他的,自己都没想过要养几个属于自己的暗卫。 那夜的暗杀来的都是顶尖的高手,为的是保证万无一失。 老皇帝送给他的暗卫全都死了,如果不是为了赶上他的生辰,黑铁云骑如时从塞外抵达平京,钟泊雅的小命早就没了。 钟泊雅很好奇薛延为什么会送他们给自己,五十多号训练有素,只听他号令的人,他们像个假人似的。可他们又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无论是和大皇子的围城之战,还是无数次的暗杀行动,这五十个人都整整齐齐的出去,整整齐齐的回来。 「濡域,漱口。」薛延将洗漱用品放到餐桌上,「不要发呆,发呆脑子会变笨。」 闻言,钟泊雅轻笑出声。 「衡臣当初为什么送我黑铁云骑?」 他天生童颜,还生了副奶音十足的嗓子,朝堂之上为了树立威严,不得不压着声线,现在和薛延说话都用本音,听着怪让人觉着是在撒娇。 「你需要人保护。」薛延伺候着他洗漱,又是接水又是拧毛巾。 「我为什么需要你的人来保护?」 「他们是你的人。」薛延道。 「可他们是你送给我的,真的只听我的话吗?」钟泊雅歪着脑袋看着他,他当然知道黑铁云骑只会听自己的话了,这几年来,他的手段还收服不了他们吗。 「你可以让他们来杀我,看看他们会不会听你的。」 钟泊雅冷笑一声,冷了脸。 「薛衡臣,黑铁云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你这么自信自己能从他们的手上活下来吗?」 「不能。」薛延笑了笑,「同归于尽还是能做到的。他们的阵法都是我教的,我自然都会破。」 钟泊雅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玩味一般的笑了。 他这个疯子什么事没做过。 他当然派过黑铁云骑去刺杀过薛延了。去了两个,结果都重伤回来,却只在薛延身上留了道剑痕。也不知道他身上那么多的疤哪道才是属于他的。 薛延他不是傻子,黑铁云骑的功夫是他教的,所以对上肯定能发觉,方才那句话怕就是在告诉钟泊雅,他知道他曾经的恶作剧。 「除了黑铁云骑,你还有什么?」 薛延看着钟泊雅那贼熘熘的眼神,总觉得他是在打压榨他的主意。 「没有,你以为训练出一个黑铁云骑那么容易吗?那些本来就是我从塞外俘获的一些死士,他们不想做死士,但是命不由他们,听到自己能重新做人后,都格外的听话。那五十人都是自愿留下,说要还我的救命之恩。我在塞外又用不到他们这些死士,所以训练了几年都送给你了。」 钟泊雅盯着他的眼珠子转了转,没再说这个。 这些人的来歷他当然都摸清了,但是他想听薛延说。 这些人都是孤儿或是奴隶,被人买去训练成死士,连暗卫的待遇都没有,他们不愿意但是没办法,要么死,要么这样苟活。 他们被薛延找到的时候还没有接过任务,被养在地下,重见天日之后对薛延自是感恩戴德,恨不得临表涕零,只可惜文采不够。 他们这一批共三百多人,只有八十几人自愿留在薛延的身边,未报他的救命之恩。这些人都无依无靠,无处可去,也愿为薛延赴死。 薛延思考片刻后,说,他有一个人想要保护,可是这个人离他太远了。 这批死士在经歷了几年的训练后接到了来自薛延的唯一一个任务——保护钟泊雅。 这是黑铁云骑的第一个正式任务。 第17章 「话都是你说的,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呢。」钟泊雅嘟囔了句。 薛延的动作顿了顿,嘆了口气,道:「其余二十几人都死了。」留下八十多人,好好活下来的却只有五十六个人。 「心有不轨者,善妒者,排他者都死了。」 薛延的语气淡淡的,像是在缅怀这些人的死亡,又像是在忏悔自己的罪孽。他想要这些人保护好钟泊雅,所以要求这些人能真正的愿意忠诚于他们的誓言。 「呵呵呵。」钟泊雅轻笑,「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你养了一群什么样的人呢。」 那五十六个魔鬼一样的人在他的手上,乐意与血为伴,杀人使他们兴奋,每一次以性命为赌注的任务使他们亢奋。他们就像是地域出来的厉鬼,每次出现必要见血。就是这样的黑铁云骑才让拥有他们的钟泊雅更让人惧怕。
第19页 「只要他们不伤害你就行。」 薛延收拾完洗漱用品,出门去给钟泊雅准备早膳。 钟泊雅坐在床榻上,呆愣愣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叩叩叩。」窗柩传来一阵敲击声。 「进来。」钟泊雅收回神色,来人翻窗而入,一点也不在乎这是青天白日,会不会让人觉得这是入室抢劫。 「公子,属下昨夜前往衙门验尸,却不小心听到了县太爷与师爷的一些私房话,这毒似乎是襄城刘家大公子所为。昨夜派人送了银钱打点了各处。」 钟泊雅下床走到屏风后开始更衣,示意暗卫继续往下说。 「襄城刘家是以贩私盐起家的,家底丰厚,从大陈建国后便拿了盐引,一直经营西南一区的盐商生意。在襄城算是商贾首富了。」 「明明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偏偏要去贿赂县太爷留下把柄,这不是很奇怪吗?」 「店小二所中之毒为砒霜,刘家管事不日前曾在药房领了一包回去,说是要药耗子。」 砒霜之毒在大陈管制严谨,需写清购买原因,量数记录在案,交予县衙归档。刘家前些时日买了砒霜,不日就有人死在了砒霜之下,这么明目张胆的行事,只要有点脑子就知道是栽赃陷害了。 「刘家可有仇敌?」 「有,襄城西南顾家。顾家是经营布匹生意为生的商贾。刘家三年前开始伸手绸缎,便与顾家结了梁子,至今两家见面都会红脸。」 钟泊雅整了整衣领子,还想问些话,乎听见有脚步声,挥手让其退下。 不多时,薛延端着早膳进了房。 早餐是包子烧饼和胡辣汤。 这样热的天气里喝一碗胡辣汤又辣又过瘾。钟泊雅喝了两碗,对面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们能出去逛逛吗?」 「你想去我们就去。」 「那两条小尾巴也要带着吗?」钟泊雅嘟着嘴满是不情愿。 薛延垂下眼睑,坚决忽视掉他装出来的无辜与可怜。 「他们能保护我们。」 「哈?」钟泊雅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两条小尾巴连马步都扎不了半个时辰,可见功夫是有多差。抓一抓市井流氓小偷还行,真碰上了强者,就是送人头的份。 「我们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总不会有人明目张胆的上来找麻烦。」 「行、吧!」钟泊雅的小脾气有点上来了,「我要买衣服。」 「你买那么多衣服又不能......」带回皇宫。 「衣服都被你洗勾丝了。」 嗯,行吧,买。 薛延腹诽,你出门怎么不把太监御厨侍卫丫鬟带齐了来伺候您呢?我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还得受几个人份的气。 吃饱喝足后的钟泊雅被薛延强行盖上纱帽出了门。 虽然钟泊雅长居深宫,除了能上朝挨骂的文武官员知道他的模样,但以防万一总是必要的。 钟泊雅矮了薛延一截,戴着个纱帽总让人觉得像是和丈夫出门的妻子似的。 「薛小兄弟忒娇气了吧,你看看只有小娘子出门才蒙面戴纱的!」小尾巴打趣道。 钟泊雅哼笑一声,反手缠住薛延的胳膊,娇羞的靠在薛延身上,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他娘子?」 ...... 两条小尾巴不是没听过分桃断袖一说,只是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断袖。 大陈风气开化,男色一事多出于达官显贵之流,普通人只当话本一听,笑笑而过,谁成想,今日居然能碰上真的??? 如此一来,到能解释为何薛大哥一表人才,却对他鞍前马后了。 薛延不知两人心中作何想,如果知道一定会愤恨的唾弃,他那是对邪恶的皇权势力卑躬屈膝! 薛延拉下钟泊雅的手,对两条小尾巴道:「舍弟顽皮,勿怪。」 「切。」钟泊雅抱臂走在了前头,不想理这个不懂情趣的傢伙。 二人对襄城的商贾店铺都不了解,好在有两条小尾巴指路。顾家在襄城是布料生意的大户,只需说要最好的,自然就能找到。 钟泊雅倒是喜欢这顾家铺子的名字,修正成衣店。 衣品如人品,修正自身乃是为人一生必须课。 钟泊雅率先进了铺子,他身后跟着一个人高马大的薛延,还有两个身着官服的衙门捕头,架子不小,掌柜的一见亲自迎了出来,端茶奉水,十分的周到。 行家眼里出真货,他这一身的好蚕丝织的衣裳,上百两一件,若不是真正的高门大户,谁能捨得在衣服上花这么多的银两。 「公子,我们修正成衣店有成衣,也能量衣定制,裁缝绣娘都有十几年的工龄,尽可放心,出手的一定是最好的品质!」 钟泊雅捏着杯身,专注的看着杯子,听闻掌柜这么说,便说要看看这里的成衣和布料。掌柜自然是乐意的,领着他们进了内屋。 託了这两位大爷的福,两条小尾巴别说是进修正店里了,就是踏进过点门槛都没有过,这下是真正的见了次世面。 内屋房中都是衣架,挂满了款式各样,颜色各异的成衣。墙上也装了架子,放着各色的布匹,论质地高低不一的摆着。 钟泊雅也从未踏进过衣店,做皇子的时候,每年内务府做衣服的时候都会派绣娘来给他量身,当了皇帝之后就更没机会了。
第20页 他看着这琳琅满目的衣裳,确实觉得好看,让人有种全买下来的冲动。 第18章 钟泊雅伸手挑了一件墨绿色的衣裳对着薛延比划了下,刚想说让薛延去试试,看着挺合他的尺寸的,谁知薛延十分煞风景的别过脸,说:「我没钱。」抗拒意味十足。 钟泊雅当场就不高兴了,他钟泊雅会缺钱吗?! 当然缺!而且是很缺! 虽然大陈的国库并不紧张,但是钟泊雅这个敛财的财迷整天想着能不能多杀几个贪官补充一下国库。他这个抠门的大陈皇帝,出宫喝茶都是和三文钱一杯的茶叶渣泡的水。要不是宫里的东西都是别人送的,他可能还真捨不得用。宫中皇帝的吃食从每日百道被他减到二十道,可见他的抠门程度。就连后宫嫔妃的例银都被他剋扣了不少。钟泊雅的原话就是,老皇帝死都死了,他还得帮他养老婆,还是养一堆,真穷。 于是,穷的快哭了的小皇帝只能从曾经在老皇帝身上拔毛的傢伙们身上下手了。他可不是让他们出点血这么简单了,茹毛饮血不过是常态。 「出门办事不带钱的吗?」 薛延垂眼看着钟泊雅,他两身高悬殊,颇有种睥睨钟泊雅的感觉。 「是出门办事,不是出门游玩。」 钟泊雅生气的将衣服扔了回去,掌柜一惊一跳的接住,生怕摔坏了衣裳。 「薛延以后你夫人让你给她买衣裳,你也这样吗?」 薛延心想要不我还是破财消灾吧,省的这个小祖宗一直闹。但嘴上还是想挣扎一下。 「我夫人另当别论。」 钟泊雅抬首,隔着面纱与他对视。薛延从那面纱之后似乎读懂了什么,有种汗毛竖起的感觉,他想在他说出话钱捂住他那张嘴,防止他语不惊人死不休,谁知还是慢了一步。 「那好,我给你当夫人,另当别论。你给我买衣裳好啦!」他指着一件湖蓝色的曲裾深衣,示意掌柜去拿。 薛延想说话的嘴唇颤了颤,「这是女子的裙裳。」 「衡臣的夫人也会穿男装不成?」隔着薄纱,薛延能看见他上挑的嘴唇,他这种有意的勾引真是要命,可又摸不透他只是好玩还是何意。钟泊雅接过衣裳,「带我去换。」 掌柜人精似的,喜笑颜开的在人前带路。两条小尾巴两两相望,彼此挤眉弄眼,像是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眼神里都是说不清的粘稠。 薛延什么话也没说,抱剑而立,且看他如何的作妖。 钟泊雅没有辜负他母亲的美貌,一身湖蓝色的曲裾被撑得很饱满,除了没有胸部以外,女子该有的曲线,钟泊雅一点也不逊色。早晨薛延给他梳的髮髻已经被散开,让小丫鬟给他梳了一个未出阁少女的云髻。淡妆描眉,一眸一笑十分精彩。 纵是见过美人无数的绣娘都暗自惊嘆了一声。这可比那些大家闺秀美多了。 钟泊雅踩着小脚布走到薛延面前的时候,薛延还没缓过神来,这和他印象中的钟泊雅差了太多了。 「我美吗?」钟泊雅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薛延却觉得眼前的人像一条毒舌,吐着猩红的信子,只要你一不留神,就会被一口咬下去,等毒液浸入血液之中,一命呜唿。 「嗯。」薛延避开钟泊雅的视线,敷衍的应了一声。 「敷衍。」钟泊雅娇嗔了一句,推开薛延往外走,像往常一样甩起来小性子,却多了点女气的娇气。那声音叫人听了都要酥一阵。 「薛大哥,你不哄哄?」两条小尾巴看足了戏,吃饱了瓜,只觉得震惊,原来还能这么玩啊? 薛延一言不发,从怀里掏出钱袋。 「掌柜,结帐。」 「哎!」掌柜喜笑颜开,「这旧衣裳给您包起来吗?」 「不了。扔了吧。」薛延将钱袋扔给掌柜的,往外走去。 大堂内哪有钟泊雅的影子? 薛延皱着眉头环视了一圈,钟泊雅不在,街道上也未瞧见人影。 「哎呀,这不是我家小姐的帷帽!你们怎么做事的,连帷帽都能拿错!」 薛延闻言望去,那丫鬟手中的帷帽是自己给钟泊雅买的那款。 他蹙紧了眉头,胸口升起的大石落了下来,却烧起了一股无名火。他走到哪丫鬟面前,动作粗鲁的扯过那帷帽。 「你干什么!」丫鬟惊唿道。 「我的。」薛延冷眼扫了她一眼,快步出了门。 那丫鬟似乎从没见过这样不可理喻之人,气的直跳脚。 钟泊雅换了一身衣裳,便谁也不识了。他在街头巷尾走了许久跟踪他的人也没跟上来,便往自己想去的地方去了。 他这人一向喜欢亲力亲为,虽然累了点,但有事干不会让他觉得空虚。 他训练出来的暗卫,瞧他的身形便能认出主子,早已先他一步,到了在襄城的据点。 钟泊雅吩咐了一些事情后,还处理了一些政务。 处理完之后便是看宫中的来信。李季这个太监真的是磨磨蹭蹭,写信半天都抓不住重点,废话连篇。钟泊雅忍着不耐看完了信,最后还在催他回宫,不要留恋外面的虚假繁荣,皇宫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笑。 钟泊雅将信纸一撕为二,将李季那唠唠叨叨的废话纸张叠了几叠塞进袖子里,其余部分扔进了香薰里。
第21页 「襄城的人是不是觉得天高皇帝远,所以管不到他们,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暗卫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听着钟泊雅自言自语。对于他们主子女装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主子以前穷的时候还接过活,自己去杀人,异装对他来说太常见了。 「人生这么的短暂,偏偏要到我面前来送死,人吶,为什么要这样的想不开呢?」 钟泊雅磨着后槽牙,不爽极了,但顾及自己还穿着女装,于是堪堪止住自己不雅的动作。 「公子,襄城已经见血了,我们是不是该...?」暗卫抱拳,一副谨听吩咐的乖巧样子。 「是该洗洗这座城了。无法无天的一群猴子,跳够了,朕也该教教他们怎么做人了。」 第19章 过了淮河的地界,水分充足,说下雨就下雨。 早上还日头顶好的模样,到了傍晚就开始乌云遍布,像是拉上了一场戏剧的帷幕,天空黑暗暗的一片。瓢泼的大雨也是说下就下。 钟泊雅咬着糖葫芦,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雨势,他已经等了两炷香的时间了,还是不见雨势有所减小。闲来无事,他拿着糖葫芦串的竹籤戳着自己的手掌心。这些竹籤为了能串东西,会削尖一头,刺刺痛感从他手心传出,留下一道道红痕。 「拿把伞来。」 暗卫本想说这样大的雨,可以再等等,如果公子担心让薛将军等急了,他可以去说一声。但一想起近两年来钟泊雅那阴晴不定的脾气,咽下了到嘴边的话,递了把油纸伞给钟泊雅。 钟泊雅撑着把黄皮油纸伞走在巷街上,不急不缓,像是在去接某个人的路上。手上的糖葫芦串吃的没剩两个了。 雨势强劲,打在雨伞上的雨水用劲力气砸在伞面上,想用自己的滴水之力砸破这纸煳的身子。 街道上安静的除了雨声也只剩雨声,除了不得已的躲雨的行人,谁也不会像钟泊雅这样撑着把伞在外面闲晃,一点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淋湿。 他把那顶顺手擒来的帷帽背在背上,走得步履轻盈。 不多时,他顿了顿身形,转头往后望去,空荡荡的街道什么都没有。他来时的脚印已经被雨水沖刷干净,毫无痕迹。 钟泊雅转回身,头上唯一的髮簪吊坠随着他的动作晃荡了一下,那个吊坠便被扯断了扔到了街角的一隅,混着污泥的水瞬间包裹住了它。 钟泊雅看着身侧一道黑黢黢的巷子,巷口都摆着杂物,显然不会有人迹的样子,却抬脚走了进去。 身后的人亦步亦趋,跟的很紧,却很小心。 钟泊雅挑了挑唇,咬了口山楂,酸甜的口感他很是中意。 钟泊雅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便顿住了脚步,转过身子看着那黑黢黢的巷子。 「还不现身吗?」 巷子空荡荡的,只剩他自己的回音。 「被我抓到的话,可是会死的很惨的哦~」钟泊雅甜腻腻的笑了声,听得人心里隐隐一寒,但还是沉住了气,不想被诓了现出原形来。 钟泊雅徐徐往他那处逼近,仅剩一颗山楂的山楂串已经不得钟泊雅的喜欢了,他拿着竹籤在墙上划拉着,发出簌簌的声音,却被稀稀拉拉的雨声给掩盖了。 钟泊雅停在了一排废篓框前,桀桀一笑。「找到你了。」 藏在暗中的人心里一紧,顾不得其他,掀起竹筐往钟泊雅身上砸去,转身就跑。 钟泊雅步伐一移,轻巧的躲过了那「暗器」,踏着雨水身形飞快,举着的伞却不曾偏移半点。 那人以为自己轻功不错,飞身在房樑上奔跑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缓下速度,喘口气。 「胆子蛮大,跑的倒是挺快。」 那声音森森然从他背后传来,贴着他的脖颈,后背凉了个通透。不做他想,拔剑往后刺去。 钟泊雅一手举着伞,一手还拿着那根穿着一只山楂的竹籤不捨得放手,只能后退躲过他的进攻。 「可别弄湿了我的衣裳,这是我心上人买给我的。」钟泊雅话音刚落,剑身贴着他的脸擦过,雨水溅了他一脸,连前襟都沾上了星许。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投。」 钟泊雅后退着和他拉开距离,咬牙切齿,薄怒让他的五官微微变形,却添了一种超过他面相的成熟感。 「本不想杀你,但谁让你跟着的是薛延呢!下辈子投胎的时候跟对人吧!」那人面目森然,举起剑向钟泊雅挥了过来,即便钟泊雅身形迅速,但夹杂着内力的剑气还是在那柄油纸伞上留下了一道缝,雨水哗啦啦的从缝隙中熘了下来,湿了钟泊雅半个肩膀。 钟泊雅挑唇,笑盈盈的看着他。 「本想留着你的命等问出是何人所为,但你居然敢弄脏他送给我的衣裳,真是该死。」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钟泊雅已经贴到了他的面前,后半句话夹着雨声传到他的耳朵里,但两只耳朵像是被灌满了水,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一掌击飞,还没能站起来,钟泊雅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眼神悲悯如大慈大悲的菩萨,表情悲哀,像是送走了一位挚友。 「你说说你,都说了不要弄脏我的衣服。」 钟泊雅的声音遥远的像是臆想,他捂着胸口,将一口血咽了下去,心中无尽的悔意。 如果不是看他如此的单薄,像个不会武功的人,自己又想着争功,怎么会一看到他就跟了上来。
第22页 他本能的求生欲让他挪动着身子往后退去,离这个疯子远点,远点,再远点。 雨水啪嗒啪嗒的砸在他的脸上,身上,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他还是瞪圆了眼睛看着钟泊雅,仿佛他往前的每一步都在透支他的寿命一般。 「夫人我今天开心,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听到这话,人的求生欲被激到了最大化,在痛的身子都能支撑起来,迴光返照般的力气大如牛,挥着剑就往钟泊雅身上砍去,毫无招数可言,他已经红了眼了。这个人的武功高他太多,他几乎没有活着的可能。于是,同归于尽的想法占据了他的整个脑子。 钟泊雅最烦这种强弩之末,明明胜负已定,却还要再做最后的挣扎。 侧身闪过他的一击,将伞抛至空中,空出一只手来轻而易举的卸了他的剑,一个用力,连他的胳膊也卸了下来。 惨叫声响彻街道,回声却是啪嗒啪嗒的雨声。 钟泊雅垫脚接住雨伞,身形一闪,那糖葫芦的签柄对着那人唿啸而去,那人被他的气力一逼再逼,直退道墙边再也无处可躲。尖锐的竹籤刺穿他的咽喉钉入墙中,他捂着脖子发出呜呜的声音,却因为声带被戳穿,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了结了他生命的人。 「对不起,把你弄脏了。」钟泊雅歉意得沖他笑了笑,撑着伞缓缓往回走,身后是一滩混着猩红血液的雨水。 闹了半天雨势还不见减小,钟泊雅抬起伞看了看黑压压的天空,嘆了口气。将手掌伸出伞外,摊开手掌接雨水。 雨水沥沥沖刷着他手掌的血迹,不消一会儿,只留下了水痕。 钟泊雅甩了甩手上的水,负手往客栈走去。 第20章 从上午回到客栈后,薛延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两条小尾巴也提议发动衙门的兄弟们去找一找,但是被薛延拒绝了。 薛延知道他是有事要做,所以才会换了别人的帷帽,以此告诉他。 但是他就是生气。 桌上的茶水苦涩南咽,茶叶已经泡的发黑了,钟泊雅还是没回来。 窗外的雨势磅礴,有摧枯拉朽之势。薛延心想,他一定是被这雨给耽误了,所以到现在还没能回来。 自己要不要去给他准备点膳食,要是他还没有吃饭怎么办? 可一想到他一声招唿就不打的开熘行为,薛延硬是把自己这护崽的想法给摁了回去。 钟泊雅回来时那两条小尾巴点着盏灯坐在大堂里嗑瓜子唠嗑,看到钟泊雅还跟他打了声招唿。 客栈因为出了人命,走得走,留下的客人也闭门不出,偌大的屋子静谧的如一潭深水。 钟泊雅拎着那把滴水的伞,提着裙子上了楼,将伞立在了墙角。 屋内的油灯味道并不好闻,钟泊雅蹙了下眉头,径直去开了窗户。 「公子事情办妥了?」薛延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妥了。」钟泊雅回身对他盈盈一笑,笑得薛延一时间忘了自己是要找茬的了。 钟泊雅拧了拧半湿的头髮,「让小二送点热水上来。」 薛延抿了抿唇,坐着没动,看着他,心中的怒气又蹭蹭的往上冒。 「为什么不打一声招唿就离开?」 钟泊雅褪下已经湿了的外袍,看着薛延,从他的眸子里看出了怒气。 「我又没有缺胳膊断腿的,你置什么气?」 「你非要哪天缺胳膊少腿的回来我才能生你的气吗?」 两人对视了片刻,一个怒气横生,一个无辜自认无错,双方都不肯对让,就这样僵持着。 「衡臣,我湿了。」钟泊雅眨了眨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薛延,薛延一时间收敛了所有的气焰,看着钟泊雅满身水汽的样子,髮丝湿哒哒的贴在脸上,楚楚可怜。 「把湿衣服脱了,我去给你烧热水。」 气归气,但他也怕钟泊雅今日淋了雨,明日就得风寒。 看着薛延出门的身影,钟泊雅露出狡黠的笑容,真是吃软不吃硬呢。 正是晚间,厨房里都备着热水,薛延和身后的小二各提了两桶的热水给钟泊雅房内的浴桶灌了个半满。 钟泊雅坐在热水中,整个人被水汽包裹,说不出的舒畅。 可屏风外的那个人就是不想讲此事翻页。 「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向满朝文武百官交代?怎么向天下的百姓交代?」 薛延自顾自的说了半天,说的自己嘴巴都渴了,灌了一杯凉茶润了润喉咙,发觉里面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会是受伤了吧? 薛延一惊,顾不得是否逾越,冲进了屏风内。 钟泊雅的脑袋无力的垂在浴桶延上,湿哒哒的头髮飘在水面上,说不出的诡异。薛延吓了一跳,拍了拍钟泊雅的脸。 「濡域?」 钟泊雅勐地睁开眼,玩味的看着他。 薛延先是被他吓着了,旋即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耍了,甩袖就走。哪知自己半步都没跨出去就被抱了个满怀。 钟泊雅光着身子湿哒哒的贴着他的身子,一层薄薄的衣料很快被水给浸湿了。他精瘦有力的臂膀牢牢的箍着薛延的腰,半张脸都贴在薛延的胸膛上。 「你心跳真快。」咚咚咚的占据了钟泊雅的一只耳膜。他将额头抵在薛延的下巴上,蹭了蹭薛延新长出来略有些刺人的鬍渣。「衡臣,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第23页 薛延浑身僵硬,平生第一次被人投怀送抱,还是被心上人。他手足无措,不知道作何反应。 「衡臣,我真的错了,你别跟我置气好不好?从来都是我生你的气,你来哄我的。我们这么些年没见着,你就不想我吗?我真的好想你啊。」 小王八蛋撒娇的功夫这么些年来实在见长,薛延拿他无可奈何,干干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触手滑腻腻的,让他心惊肉跳。 「我不生你气了。」 「那就好!」钟泊雅欢欢喜喜的看着薛延,下巴抵在他的胸膛上,这模样让薛延不得不想起他小的时候,除了这张脸褪去了稚嫩外,神情几乎没有任何的改变。 「我以后不会不告而别,兄长且放心。」 一声兄长叫的薛延沖脑的热血瞬间凉了下来。他看着钟泊雅那不曾改变的笑颜,将他环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扯了下来。 「我回屋休息了,你也早些歇吧。」 钟泊雅看着薛延离开的背影,直到关门声落下,他才收回神色,神情冷淡的从浴桶里跨了出来。 他不是很喜欢玩这种会议的把戏,但显然,比起现在的钟泊雅,薛延更喜欢以前那个傻得天真的十皇子。 可钟泊雅就是要让薛延认清,对那个十皇子来说,薛延不过是他的一个大哥哥罢了,没长开的臭小子懂什么? 桌上的茶水难喝的让钟泊雅皱眉,却还是咽了下去。湿透的长髮贴在他的皮肤上,一直垂到膝盖,厚实的长髮像一件坎肩似的。 薛延想起钟泊雅嘴刁,睡前要喝水,想着回去把那壶苦的发涩的茶水给换了。谁知推门而入就瞧见这个不知羞耻的傢伙裸露着身子站在房内,拿着茶杯一脸的苦大仇深。 钟泊雅抬头对上薛延的眸子,眼神中流露着调侃的意味,似乎是在问他,他的身材怎么样。 「我美吗?」 钟泊雅撩了撩头髮,丝毫不在意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是否不和礼仪。 薛延僵着脸,咚的一声合上了房门。 钟泊雅耸了耸肩,觉得他莫名其妙的。 吐着舌头扔掉了手上的杯子。 薛延回到房内便开始调整自己的吐息,但满脑子都是方才钟泊雅那赤条条的身子。方才被钟泊雅抱过的腰间似乎还残留着那触感。 一想起他滑熘熘的嵴背,薛延就出了身汗。 钟泊雅绝对是故意的,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除了十年前告别的那次,自己从未对他有过任何的逾越的行为,就连平日,能不看他就不看他,他不觉得自己那心思能被钟泊雅发觉。 或者,十年前的钟泊雅就知道自己对他那龌龊的心思了。他那些行为都是何意?还有那一声「兄长」像是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第21章 逗弄了一番薛延的钟泊雅心情颇好,一夜无梦,反观之,薛延那边可就没他这么轻松了。他这一夜梦见的东西都乱七八糟的,一下子是小时候,奶奶的钟泊雅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放手,还没缓过来,便是成年的钟泊雅抱着他的身子,两人光秃秃的躺在一块,钟泊雅的手带着不可言喻的意味抚摸着他;本以为会是个极具不可描述的梦境,结果并不如此。抱着他的钟泊雅突然间口溢鲜血,怎么也止不住,死不瞑目的瞪着薛延,薛延还没来得及救他,就被吓醒了。 一身冷汗。 薛延抹了把汗湿的额头,起身把湿透的亵衣脱了下来,用冷水洗了把脸。 他这夜睡得不安生,亦如这襄城。 他刚出自己的房门,门外就噔噔噔的来了一群的捕快,一见到他一脸严肃的走了过来。 「和你一起的那位公子在哪里,我们要问他几句话。」 薛延皱着眉头,还没开口,钟泊雅的房门就打开了,他穿戴整齐,贵公子的模样十足,看到这群人,丝毫不意外。 「问什么?」 薛延蹙紧了眉头,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你做什么了?」 「昨夜又有人死了,我们的人说,这位小公子昨天失踪了一下午,我们想请他过去聊聊,昨天下午他去了哪里,做了何事。」 薛延望着钟泊雅,他面上一副不关己事,毫不在意的样子,可薛延却觉得,这个人的死就是和他有关。 「死人了?」钟泊雅震惊道,他一副受了惊的模样,「你们襄城是不是中邪了?我们才来襄城几天啊,都死了两个人了?」他扯着薛延的胳膊,楚楚可怜,「兄长,我们快些离开这个地方吧,太可怕了!」 薛延:「......」 捕快却毫不怜惜这个被吓到的「软弱」的小可怜,一挥手就要逮捕他。 小可怜死活抱着薛延的手臂,与捕头讨价还价,「让我兄长陪我一块去好不好?我真的好怕啊!」 捕头觑了一眼五官都拧在了一起的薛延,点了点头。 这次的问话比之前正式多了,两人被带到了衙门,此时的衙门已经乱做一团了。师爷更是扯着嗓子喊这喊那,倒是不见穿县太爷服的人。 钟泊雅将自己「小可怜」的形象演的生动有力,抓着薛延的五指苍白蜷曲,怕极了似的。 薛延歪了歪脑袋,对钟泊雅咬耳朵道:「戏太过了吧?」 钟泊雅收敛了自己那怕极了的模样,沖薛延挑了挑眉头,「你管我。」 啧,这别扭的样子,这是可爱。
第24页 薛延压了压自己快要挑起的唇,抿了抿嘴唇,放松自己的脸部肌肉,怕一时撑不住笑场。 两人被带到衙门的大堂内,很快师爷就被几个公职人员簇拥着走了过来。 出乎两人的意料,这个师爷出奇的年轻,长相英俊,一脸正气。 「方才只听得他把自己喊成了个破锣嗓子,竟没料到真人还挺英俊。」 听闻此言,薛延便不高兴了。 「听闻你后院空虚已久,连忠国公都亲自逼婚了,怎么,你要将他收了吗?」 钟泊雅咬唇一笑,对着薛延的耳朵小声道:「你若是自荐枕席,那也不是不可。」 钟泊雅唿出的热气撩的薛延耳朵一麻,甜腻腻的小奶音盪的他心魂不一,心想真是完蛋了,这货把自己看透了吧?仗着自己不敢对他做什么,为所欲为,懂不懂什么叫「先撩者贱」?但是他真是爱惨了这个小贱人。 「据说,你们二人是从平京而来,一路南下游学?」师爷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上拿起一支毛笔,准备记下他二人的供词。 「正是。」 「来的第一日,便死了一个店小二,这个店小二还是吃了你给的糕点?」 「不错。」 「我的属下说这位薛小公子昨日失踪了一下午,可否交代一下你去了何处,有何人作证,几时离开,几时回到了客栈。」 「我昨日与我兄长置气,所以独自离开了。之后便去一家赌坊,赢了二十两,后来...」钟泊雅掩了掩唇,犹豫着要不要说的神情让师爷皱了下眉头。 「继续!」 「我去了罗轩斋。」 听闻此言,除了薛延,其他人的脸色都变了变,看着钟泊雅的眼神各有各的意味了。 薛延疑惑地看着钟泊雅,而身后跟了他们两天的小尾巴扯了扯薛延的袖子,对他解释道:「罗轩斋是襄城最大的花楼,还是走旱路的!」 ...... 薛延顿时就不开心了,扯着钟泊雅抱着他的胳膊,动作大到两人之间的气焰瞬间嚣张跋扈起来。 「你居然背着我去喝花酒!」 钟泊雅红着眼睛对他哭喊道:「谁让你没办法满足我!」 ??? 众人一脸吃屎的表情看着这两个人。 两条小尾巴更是想起第一晚薛大哥好像根本没出过薛小公子的房门,再加上对他任劳任怨的模样,真像个小媳妇。思及此,两人的表情都五颜六色了。 「所以你就去喝花酒了吗!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会不会在外面出事!」 「我能有什么事!我有手有脚的!倒是你!不过是我买的一个奴僕!你管我那么多干什么!真把自己当成我夫君了吗!」 众人听到此处,看薛延的表情真是充满了同情。 薛延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瞪着钟泊雅,甩袖而去。 钟泊雅红着眼睛快哭了似的,沖师爷嚷嚷道:「你们烦不烦!烦不烦!抓不到兇手乱找什么人!」说完还特别任性的摔了衙门的砚台,哭着跑了出去。 「天吶,这是啥人啊?」师爷拎着笔满腹的吐槽,不知道怎么说起。 钟泊雅回到客栈的时候并没有看见薛延,意料之中,叫小二泡了杯茶润润嗓子。 等薛延回来的时候已经日头大的人不敢出门了,薛延后背的衣裳都汗了个透。 钟泊雅给薛延倒了杯茶,薛延一饮而尽。「死的是顾家的帐房。」 钟泊雅挑了下眉头,「中的砒霜吗?」 薛延看了他一眼,「对,在帐房家的盐里发现了少量砒霜。一家三口死了个绝。」 「也算是团圆了。」钟泊雅嘆了口气,却惹得薛延看他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看什么?」 「娘子太美,为夫忍不住。」 钟泊雅:「......」 挖了个坑把自己推了进去的钟泊雅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实,调笑道:「薛将军可是要自荐枕席?」 薛延这个老实人说出一句调戏人的话已是不容易,又被反将一军,干咳了一声。 「刘家和顾家最近在争一批江南蚕丝,听说两方很是僵持。」 第22章 「僵持不下,所以先下手为强吗?」钟泊雅冷笑一声。 薛延锁了下眉头,犹豫了一下,对钟泊雅道:「我却觉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钟泊雅笑了一下,「直觉?」 「对。」襄城这个繁华的城市,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点道理两家怎么会不懂?两方积怨已久,却多年来没有爆发,怎么现在说爆发就爆发了?还不是打商业战,直接见血,这也太夸张了点了吧? 「而且,我打听到,这家店的老闆是顾家的一个亲戚开的。顾家家大业大,一间小客栈也没当回事。」 「我们刚进城,就有人死在我面前,你觉得这回事碰巧吗?」钟泊雅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却多了点诡异感。 「你的意思是,有人杀我们不成,现在拉下这两家打掩护,等着两家斗的两败俱伤的时候,自己还能独吞了这两家?」薛延震惊了,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之徒!即便他这些年打赢了无数胜仗,坑的敌人要死要活,听到他的名字都吃不好睡不好,他依旧觉得,这人简直贱透了哇! 「一箭三雕,还挺聪明。」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好傢伙,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自己还跑前跑后一上午就为了打听你已经知道的消息?你把我当驴使呢?
第25页 「不知道啊!」钟泊雅眨了眨眼睛,十分无辜的样子。 薛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企图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点玩笑的意味,但是这个小贱人表情眼神十分的到位,他实在摸不准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从这些天的相处下来,他发现,钟泊雅是个做什么事都胜券在握的样子,和以前那副怕天怕地怕鬼神的样子比起来,他现在能怼天怼地怼龙王。 真是... 薛延拉下唇线,心想反正自己要说的,钟泊雅都知道,还说个屁啊!麻熘的起身准备给自己找点东西填填肚子,还没站起身来,自己就被钟泊雅按住了手。钟泊雅的手心出了点汗触摸起来有点湿濡。 「下次我没让你去,你不要乱跑。」钟泊雅笑意不减,却多了点威胁的意味,「我会担心的。」 薛延收起自己不存在的双下巴,点点头,乖巧的不像话。 等出了门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怎么这么听他的话啊! 钟泊雅在桌上有规律的敲了一段暗号,暗卫很快就翻窗进来了。 「公子。」 「尸体查到是谁的人了吗?」 「属下无能。」 「啧。」 「尸体身上都很干净,找不到任何标记,身上的衣服武器都是最平常的,没有任何可追踪的线索。」 「哦~」钟泊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年头啊,除了那些个惜命的皇宫贵族以外,还有人敢触天子的眉头养死士啊~真是不停地在钟泊雅的底线上试探。 钟泊雅冷笑一声。 「养多少,我杀多少。」 「你今夜去县衙门摸摸清楚,我不明白,这天大地大的,怎么人偏偏要死在襄城呢?」 「是!」 罗轩斋地处襄城最落魄的地段,却是襄城最纸醉金迷的地方,这里汇集了来自四方的商客,游人,谁也说不清谁比谁更高贵一点。 「爷,事情都办了,那两人都被喊去问话了,但......」小厮一想起青天白日里那做作的二人,胃里膈应的慌。 「哼,事情我都知道。」被称为「爷」的公子哥抚摸着怀里小倌,惹得小倌娇嗔连连,让那小厮撇不开眼,虽然他不走旱路,但这香艷热辣的场景真叫人心慌慌。「那人的的确确来我这喝过花酒,也点了人。」公子哥眼神一暗,始终觉得这两个人的关系太奇妙了。 薛延身为朝廷命官,在军中威望甚高,又家教良好,断是做不出这等举动来的。想来是皇帝派来的那个人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可皇帝这个不好招惹的主,不会派这么不靠谱的人来。 妈妈说,这人来时只说要最强的壮汉,人是妈妈找的,不可能存在暗通曲款的可能,难道真是来找乐子的? 「看着这两个人,别再出现上次跟丢的情况了!」公子冷哼一声,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十六回来了吗?野到没边了吗!」 屋内人被他的疾言厉色吓得一哆嗦,门外传来的急促的敲门声,众人如临大赦的松了口气。 「爷,十六的尸体被人扔在了西郊城隍庙。」 屋内人倒吸一口冷气,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背。 公子的脸色果然冷到了极点,毫不怜惜的推开了怀里的小倌。 「薛延?」 「不是。」那人说话的声音都颤了颤,「薛延一直在我们的人的监视下。倒是他那个同伴......」 公子哥的眸子里闪出一抹杀意。 「我就说嘛,皇帝的人,怎么可能那么酒囊饭袋!」 十五踩着月色不甘不愿的扛着锄头往城隍庙走去,一边走一边嘟囔着:「挨千刀的十六,平日里跟我争功就算了,死了还要麻烦人。死了就算了,还得让我来给你收尸!也不知道爷心里在想什么,死了就死了,收什么尸。反正我们这种人没名没姓的,死了也没几个人知道。」 「话还挺多?」 十五一愣,顾不得其他,扔了锄头拔腿就跑,还没跑多远,发现自己被包围了。 十五个人渐渐逼近,十五嵴背一凉,心想自己要和十六交代在一块了。 「你们是什么人!」 「钓鱼的人!」来人抛了抛自己的武器,是把带链条的镰刀,森冷的银光很是刺眼。 十五个人渐渐逼近,十五发现这十几个人除了说话的那个人外都没有带武器!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还有放手一搏的机会?他缓缓摸上了腰间的软剑,沉住气,准备突围。 「烦死了烦死了,这才到轮到谁啊!要我说,就该一窝顿了他们!这一个一个的来,打的多不尽兴啊!」 「你闭嘴!公子愿意把你带出来就不错了!」 「哼!自从薛大人回来后,公子变得好乖哦!」 等等,你们还打不打?围着我聊天还有意思吗?十五紧绷着神经,完全不敢相信,这几个人围着自己在聚会吗? 「见你们一面不容易哇!等任务结束了再一起喝酒啊大胖!」 「胖你个头!滚去,老子不喝!」 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聊得不可开交,完全没把十五当回事,好像他是个猎场里的小动物,随时都能猎杀他,只是看他们有没有兴致。 十五打一,就算他叫十五也赢不了哇! 第23章 十七走在静悄悄的罗轩斋内,一脚一顿,恨不得这朱红的走廊是无尽头的。
第26页 不同常物,罗轩斋和外界日夜颠倒,白日的罗轩斋安静的不像话。妈妈龟公小倌都歇在自己房里养精蓄锐待夜晚到来卯足了劲儿的拉客。 十七在公子的房门外徘徊了片刻,直到门内的人不耐烦道:「滚进来!」十七才磨磨蹭蹭的推开了门。 「何事?」 「回、回爷的话。」十七咽了口口水,十分的侷促。 「话都不会说了吗?!」 「十四没了!」 箫望一顿,狰狞的望着十七,「你再说一遍!」 「十四一夜没回来,我们的人赶去城隍庙一趟,十五十四躺在一起。」 箫望气得浑身颤抖,上好的瓷杯被他摔了个粉碎。 「但是,爷。」十七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呈了上去,「这是十四尸体旁的一个符号,画在他手心下,想必是他留给我们的线索。」 箫望看了眼那符号,狰狞的表情瞬间被大笑所取代。 那是一朵云。 「黑铁云骑!居然是黑铁云骑!那我一下子损失了两个暗卫也是值了!」箫望摩挲着纸张,神色痴狂。「旁人不过只能调动黑铁云骑三次,这是一次,不算上十六的,也还只剩两次了。十五死的值了。」 「本以为自己养的暗卫怎么也不会比黑铁云骑逊色吧,看来还是差了点。有朝一日碰上了钟泊雅,我倒是想问问他,怎么养的。」 十七打了个哆嗦,眼见着自家公子挥了挥手,他赶忙退下。 箫望捏着那张画着一朵云的纸,笑得猖獗,忽而发狠了一般将那张纸撕成了碎片。 钟泊雅还未睡醒楼下便吵得厉害,他伸手摸了摸枕头下的匕首,坚硬冰冷,吐了两口气神台渐渐清明。 只要有薛延在,他才不担心这些人会不会闯进自己的屋里,只是自己不下去,下面一直闹,也不得法。 钟泊雅将自己收拾干净,用桌上的茶水漱了漱口,楼下似乎开始砸桌椅了,木头断裂的声音清脆刺耳。 啧,烦人。 钟泊雅从楼下下去的时候,楼下打得不可开交,当然,薛延让了他们一只手。 七八的捕快看见他下来了,眼睛里顿时冒了光。 「薛瑞!你这是妨碍公务!现在收手我们还不治你的罪!」 「嘁。」钟泊雅冷笑一声,「就凭你们也能治他得罪?」他的罪只有他才能治,他可是被皇帝罩着的男人。 薛延见钟泊雅向他走了过来,转身将他护到了身后。「下手没个轻重,把你吵醒了。」 「没事,也到了该起的点了。」 「薛大哥,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待头查明真相,自然会把薛二哥放出来。我们头不会冤枉人的!」前日还跟着他们的小尾巴借自己和他们有点情分,赶忙劝薛延。 「这是要拿我?」钟泊雅见着架势,冷笑了一声。 「薛二哥,你的供词虽然不假,但还有许多疑点没有解出,你先随我们去趟衙门,等到查明真相后自然会将你放出的!」 钟泊雅连眼皮都没有掀,撩了撩袍子找了个还坚挺着的凳子坐了下来。 「你能保证我进去了,今夜还有命活着吗?」 那些捕快瞬间白了脸。 「你这人怎么满口胡言!你当我衙门是什么地方!」 钟泊雅耸了耸肩。 「好,我随你们去一趟。」 薛延凝视着钟泊雅,嘆了口气。 「吃完早膳再去吧,我已经做好了。」转脸森冷的看着这些捕快,「有劳各位再多等片刻了。」 捕快看着薛延气的牙痒痒,打又打不过,抓也不敢抓。 「没事!薛大哥放心,我一定保证把薛二哥全须全尾的送出来!」那小尾巴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钟泊雅勾了勾嘴唇,慢条斯理的享用他的早膳。 「这群人打定主意认为你是个没用的主。只要抓了我你就两眼一抹黑了。我进去呆段时间,外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钟泊雅小口喝着粥,「我走了之后,黑铁云骑就交给你替我保管了。等我出来了再还给我。」 薛延哑然,「不行!」他果断的拒绝,「他们要保护你!」 钟泊雅轻笑,握了握薛延的手,「除了他们我也有其他的人。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他起身弹了弹衣袖。「我走了,我等你来接我。」 薛延望着他含笑的双眸,心里堵得慌,后槽牙被他咬得生疼,却无法。这种感觉就如当初从父亲的书信里读到大皇子逼宫时一样,热血翻涌。 「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他握紧了手心。 「嗯。」 那群捕快簇拥着钟泊雅给他戴上手铐,许是有了「熟人」的缘故,几个人没有因为薛延凑了他们一顿而对钟泊雅态度恶劣。 等到人走尽了,大堂里安静的连风声都一清二楚,薛延才挺起背回了屋子。 他不知道钟泊雅的黑铁云骑在哪里,他走前留了一枚白玉扳指给他,上面全是锦绣云纹,倒是蛮符合黑铁云骑的名字的。 只凭这枚扳指,就能号令黑铁云骑了吗? 他才不相信呢。钟泊雅可不是一个这样草率的人。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再见到他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薛延轻笑一声,渐而收回自己的神思,开始整理思绪。 钟泊雅知道的东西明明比自己多多了,可他却让自己来做这件事,是在考验他的忠心吗?这些薛延不想去揣摩了,他只想赶紧找出那想渔翁得利之人,将钟泊雅从牢里接出来。
第27页 他不知道这里的大牢长什么样,但用来关押犯人的,肯定环境不会好。 打定主意认为钟泊雅一定会过的很惨的薛延开始了自己的劳苦生活,而这边的钟泊雅刚进衙门内府就被师爷带到了一边说话。 「公子,昨儿个夜里,刘府已将保管砒霜的管事交了过来。管事还没来得及问话,人就没了。」 「看清是谁干的了吗?」钟泊雅端起茶杯抿了口水,丝毫不嫌手铐重的碍事。 「看清了,也派人跟了上去。是罗轩斋的一个龟公。」 「哟!」钟泊雅嘆了一声,「这罗轩斋卧虎藏龙啊!一个龟公胆子这么大,青天白日里的杀人都杀到你的地盘上了,你干什么吃的去了?养你还不如养个龟公啊?」 师爷一时无话,脸一阵青一阵白。人拿回来的确是为了钓鱼,但在他的地盘上没了,他责任不小。 第24章 「你来襄城也有两年有余,到现在也摸不清罗轩斋的底都不知道你是干什么吃的。我手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 其实这位师爷也不算特别的蠢,论计谋隐忍都非常人所能比及的,只不过钟泊雅骂起人来毫不留情,没有理也要在人的身体上找点可以攻击的点。 师爷有点委屈。 他是来这里两年有余没错,但是钟泊雅一没给他半点暗线,二没给他点协助,全靠他自己这两年来的打拼和收拢人心才有了现在的地位。现在襄城的衙门可谓是他的一言堂,那个昏庸无能的县太爷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收钱数钱,剩下的烂摊子全是他来打理,久而久之,县太爷用他用的顺手,自然意识不到自己已经被架空了。 「公子,这罗轩斋的势力范围真的不是我想插一脚就能插一脚的。」师爷有苦说不出,这跟过去的人还是自己培养了许久的捕快头头,身手矫健,脑子够好,想着将来自己发达了进了六扇门也要把他给捎进去,他真怕到时候啥也没查出来把人给折了进去。 「哼!」钟泊雅冷哼一声,「你要是不想干了,随时有人想取代你的位置,你自己掂量清楚,你这是再跟谁谋皮呢?」 师爷吓得险些直接给钟泊雅跪了下来,他一个小角色,如果不是秋闱时写的文章有那么点看头,就凭贿赂考官一事就能和其他人一起人头落地了。 他还记得那段关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的日子,每日都有人被押出去,从未见到他们回来过,他知道,这些人早已成了黄泉路上的一缕幽魂。 要说贿赂考官这事年年有,怎么就他们那一年死了那么多人?主考官凡是收了钱的,不论官阶,一律处死。 只能说他们时运不济,碰上了个钟泊雅。 他也曾以为自己有一天会和自己曾有几面之缘的同期一样被拉出去,再也不会有脚踏土地的那天,直到有一晚上,有位身着红绸鹤纹的公公站到了他们这些人的面前,一一赐了酒,说,怎么都是读书人,咱家没读过书,也知道读书人都要体体面面的走。 那晚是他的噩梦,也是他的新生。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京城了,他身边只有一个黑袍云纹的傢伙,手拿一把弯刀用手帕细心的擦拭着,如同对待珍宝一样。见他醒来,笑意盈盈的望了他一眼。 从那之后,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成了皇帝的人。 皇帝让他明白死过一次是什么样的感觉,如果不想再死一次,那便乖乖听话为他所用。 他是个想的开的人,参加秋闱就是为了能够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跟着皇帝混,总不可能一直让你吃亏的。 只不过,他真不喜欢皇帝派下来的这个人,官威十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们都是给一个主子办事,你不过是比我更得主子的青睐罢了!」师爷很想这么对他吼一句,但是钟泊雅一个眼神就让他瞬间没了气焰,只能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分明和昨日那个娇滴滴的趴在薛延背后的人一点也不一样! 果然,他们成大事的人,一定有很多面。 出了内堂,师爷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板叫人将钟泊雅送进牢房,一转脸,钟泊雅果真一副欲泣不敢的模样,活像自己个儿方才对他做了什么似的! 钟泊雅被抓了是县太爷那边放的话,他不知道是谁给他传的意思,一早就让他去把人抓回来,明明自己已经差不多把这个中饱私囊的县太爷架空的差不多了,但那个老头在这个地方混了那么多年,肯定有自己的人脉在。 「县太爷昨儿个夜去了哪?」 充当县太爷看护的小捕快挠了挠脑袋,「老爷一直在家啊!」 师爷若有所思的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 那相东奔西跑了一天打听消息的薛延回到了客栈,一天下来喝水的次数一只手指头都能扒的过来。结果回到客栈累得往床上一躺,还没来得及放松,直觉得头顶一片光? 一个翻身下床,床身就多了把超大型的锥骨钉? 薛延不想动手,奈何对方可不这么想,锥骨钉扔完扔弯刀,躲了弯刀还有镰刀? 「停停停!」薛延边躲边喊,「乘人之危你们!」 云七桀桀一笑,「将军,多年不见,怎么能不比划两下呢!」 云九也跟着附和,「就是啊将军!不比划两手都对不起我们在樑上窝了一天!」
第28页 「什么!」你们在我的房间里窝了一天,我却出门跑断了腿? 薛延气的表情都扭曲了,侧身躲开云四刺过来的尖刺的那剎那,云四甚至都没看清薛延的手,只觉手臂一麻,手上的刺刀已经被薛延夺了过去。眼看着属于自己的尖刀冲着自己的面门二来,云四反应不及,好在云七拉了他一把,堪堪擦着刀身过去了。 云四抱了抱拳,「多谢将军指点。」便退到了一旁观战。 「叛徒!」其他三人异口同声道。 叛徒就叛徒吧,反正也赢不了。云四想。他一把刺刀从不离手,能凭双手从他手里卸下武器的除了钟泊雅也只有薛延了。 薛延当初训练他们的时候就知道他们单打独斗不行,只能拼团战,房里只有他们四个人,薛延能胜是肯定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些年他们自己也有琢磨一些几个人的阵法,但都不如五十六人一起的时候厉害。民间将他们传的神乎其神,五十六人能抵得上一支军队。 都是放屁。 没有耕坏的田,都是累死的牛。 一支军队少说也有几千人吧?他们每个人砍十个都很累的好吗! 就在云四发呆的功夫里,其他三人已经被卸了武器,抱拳致谢了。 薛延终于喘了口气。 「怎么说我也是你们的爹吧?半个爹总有吧?哪有儿子一见到爹就上来找揍的?」 ...... 薛延不敢对钟泊雅没大没小的,这几个被他骂了两年多的小崽子还不能让他讨点嘴上便宜吗? 「有了娘,就忘了爹,为父心好痛啊!」 云四云七云九云大四人各对视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和钟泊雅一样戏多,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第25章 和黑铁云骑的几个人贫了会儿,薛延收敛了神色,恢復到了公事公办的样子,俨然一副将军样。 虽然有些疲乏,但还是强撑着听完了云四等人的陈述,大致对襄城的势力范围有了些许的了解。 薛延没有想到,区区的一个小城还能有不亚于京城的架势。如今的京城被钟泊雅镇压着,没人敢翻出水花来,反观之,京城的权贵们比这里的人乖多了。 这刘家顾家都是襄城的大户,除此之外,还有城北的赵家以打造金器起家,有皇家御赐的「只此一金」的褒奖;城东的王家以前是个破落户,后来靠卖假酒发了家,之后就是转了路子,开始做正经生意,改开酒楼了,襄城的客栈酒楼,凡是能叫得上名字的字号都有他王家的股份在。 薛延听完只觉得,天下有钱人是不是都聚到了这小小的襄城?好像除了他,都格外的有钱? 薛延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胸口放钱袋的位置,给钟泊雅买完裙子后所剩无几,他都不知道还能不能付完住房的钱。 打了十年仗,所有的军饷攒着打算养老的,结果一条裙子几乎去了大半。 唉,难怪那么多人做贪官呢。 不贪,媳妇的裙子都买不起了,更别谈胭脂水粉了。好在钟泊雅不用胭脂水粉,薛延突然间庆幸。 话说回来,这老刘家和顾家是争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敌对关系,而顾家这个祖上积荫厚实的门第和城北的赵家又有姻亲关系;赵家有着皇恩庇护,在襄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这两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和城东的王家走得近了,还定下了亲事。 这真是令人咋舌。 真正的高门大户是不会看得起半路起家的野路子的,除非门第渐衰,不得不靠联姻来勉强支撑了。 可襄城这个富裕的城市,谁不是赚的盆满钵满,为何这个有皇恩庇护的家族会衰退? 过满则溢,唉。 「想坐收鱼翁之力的人实在多,不能说明人就在这两个家族里面,襄城可有和新起之秀?」 「襄城每日都会有新起之秀,每日也会有落日余晖,这些人都不足以能和这四大家族匹敌,想要引得两大家族相争,再一口气吞下这两大家的更是没有。」 薛延沉吟了片刻,问出了一个积极没有水准的问题:「这四大家很有钱吗?襄城有钱到富可敌国吗?」 恕他这个在塞外每日都在愁军饷的人不能明白有钱是什么滋味。他恨不得把一文钱掰成两文钱用呢! 「襄城自然没法和京城比,更何况还有江南的雍城。」云七嘆了口气,总感觉薛将军太没见过世面了。 「雍城我知道,但我离开京城的时候,京城还是很...繁华的。」薛延咽了口口水。 「京城的繁华那是在今上登基之前。」云四压低了声音,「今上登基之后为了填充国库,抓了不少贿赂官员而拿到经营权的商人。将京城许多不合规格的铺子都充公了。而且啊,今上最恨贪官,凡是穿的好点的官员,都被查的亵裤都门清儿的。再没有官员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穿金戴银的了,这些商人自然也没什么利润可赚,纷纷撤出了京城。」 薛延从云四的语气中听出了无限的可惜,果然听到了他的下半句。 「没了上好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京城的红袖坊里的姑娘们都不美艷动人了。」 ....... 「襄城的地理位置四通八达,是连接天下商货的一个重要枢纽。就如利津,它接连海外番商一样。襄城的繁华是我们难以想像的,我曾在罗轩斋见过不少来自波斯的少男,这些孩子个个标志动人,就是瞧上一眼就让人难以捨弃。这种人口贩卖,一般一个女孩五百两,一个男孩八百两。罗轩斋这样的男孩子多有几十人,甚至还买来无数女孩做侍女。可想襄城是个怎样的城。」
第29页 「云七在襄城呆了好几年,该摸透的地方都摸透了。」云大解释道。 眼前的襄城就是这样的鱼龙混杂了,比它还要繁华的雍城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四族鼎力的局势在有心人的设局下,不日就会瓦解,如果顾家和刘家不能审时度势,将这口气咽下去,等来他们的必将是家族倾覆的局面。 薛延是不会介入他们的家族之争的,但想要那个幕后推手再出手,不就得扰乱他的计划吗? 若不揪出此人,日后襄城变成了他一人的天下,金银已够,招兵买马有更待何时? 云大四人静候着薛延的吩咐,直到蜡烛快要见底,薛延才想出一个很不怎么样的计划,连计谋都算不上。 他和云大等人讨论了片刻,还未讨论出个名堂,窗户应声而落,滚进来一个人,来人和云大他们穿着不一,却也是黑衣黑裤。此人连面都未蒙,进来就给薛延请了个安。 「薛将军安康,影六给将军请安。」 薛延心里一顿,「他出事了?」 「公子一切安好。公子说,今晚放饭时,有人在他的饭里下了毒,他没来得及吃上就被同牢的壮汉抢了去,人死了。让您明日赶着衙门上工的点给他送点吃的去。」 ...... 薛延的心里不是滋味。 「你且等着,我现下就去做,你给我捎过去。」 「是。」 薛延一走,云大几个便和影六聊了起来。虽然他们不属于一个部门,但是一起给钟泊雅办事,多碰了几次面也就熟了。 「公子那史无仅有的脾气能说让薛将军明日一早再去送饭?他饿起来不吃人就不错了!」云九显然对那恶劣脾气的钟泊雅毫不信任。 影六嘆了口气,道:「自然是公子亲口说的。」 「......」 「这是体贴相公太过操劳了?」云大弱弱的开口,其他几人竟贊同般的点了头。 你们真是对公子一无所知! 影六在内心吐槽。 他本来也说,怕公子饿着了,自己带话顺路给公子带点吃的。 谁知道公子说,你将我的话原封不动的带给他就行了,他会准备好膳食的。 这和让薛将军现在准备膳食有什么区别吗?这句话他没问,但钟泊雅从他的表情上读懂了他的内心,并做了回答。 我让他做,他肯定会做的,那是我的命令,他不得不守。可是我如果暗示他,我在这里睡不好吃不好,还有人想杀我,他会心疼我的。 ...... 影六看着脚下的一地污血,心里真不是滋味。 第26章 影六有的时候挺摸不清自家主子心里想的都是些啥玩意,明明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却偏偏要做出一副「软弱可怜,我很好欺负」的样子。真等人欺负了过来,就立马变了脸,换成一幅青面獠牙的样子啃得人骨头都不剩。 牢里的尸体已经被清理走了,只留下一地的污血还没有擦。狱卒们也不甚在意这点小事,反正他们也不会住到这里,吃苦受罪的又不是他们。 而今晚有点不同寻常。 师爷知道牢里死了人,忙不迭的赶了过来,发现死了谁之后松了口气,然后命人打扫了一下牢房。 破天荒的一次。 师爷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离搬家不远了。口口声声的说,现在衙门都是自己人,结果刚说完就打了脸,脸颊火辣辣的疼。 衙门里混入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得在钟泊雅的饭菜里下了药。好在钟泊雅有心眼,没吃牢饭,不然这里丢的就不只是他的小命了。 师爷面色平静的出了牢房,实则已经气的脑子发蒙了。 他一定要揪出这个人是谁! 命人将接触过大锅饭的人全都聚了起来,一一审查,没想到还是漏了。 这个人凭空出现一般,又凭空消失。 然,也只是在他这边消失了。 影十遥遥坠在那个身量不高,却身形敏捷的人身后,随着他几乎跑完了半个襄城,也不知道他的脚力劲是怎么练出来的,跑了一整天也没见他多喘。 影十混在人群里,抛了抛手上不知道从哪捡的石头,啃着脏馒头在墙角找了个地方躺了下来。身上的破烂衣服泛着酸臭味,丝毫不影响他进食的速度,啃起馒头来唿哧唿哧的,像个饿死鬼一样。头髮瘙痒难耐,伸手抓着头上的虱子,芝麻大小的虱子「啪叽」一下连声都没出就死了。 那个瘦弱的男人已经「嗖」的一下进了一间成衣铺,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脸面,完全没了方才的穷酸相,大摇大摆的往罗轩斋走去。 影十塞完最后一口馒头,手上的石头在墙上也留下最后一笔,起身走了。 一个破乞丐,沿路走沿路要钱,直到城隍庙才有了歇息的地方。 而随后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不凡的男人在三个僕从的簇拥下往罗轩斋走去。 人人都说罗轩斋金碧辉煌,夜夜笙歌不断。小倌各有千秋绝色,叫人慾罢不能,只想活在这纸醉金迷之地,一掷千金。 这里的小倌长得怎么样薛延不知道,他坐在里罗轩斋不远的酒楼里独饮。云四云七等人已是罗轩斋的常客了,各自去找了自己的相好。 薛延在他们走之前,问出了发自肺腑的提问。 「你们不会得病吗?」
第30页 对于这样直白而又让人很...不知道怎么样回答的问题,云四真的怀念那个变态的钟泊雅! 至少他去喝花酒的时候,钟泊雅只会让他不要死在了外面,从来不会问这样令人尴尬的问题! 云四红着脸连喝花酒的美妙心情都被打断了。 薛延是不会进这种烟花之地的,他又不是钟泊雅,进去了还能脸不红心不跳。虽然钟泊雅是他的执念,但天生弯的直不起腰来他有什么办法。 影十随着钟泊雅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金碧辉煌的宫殿,朱墙砌骨的后宫,皇家的年宴,进贡的外藩,哪个不是大场面? 然后进了罗轩斋,他还是被这绫罗红绸金步摇给震撼了一把。 这里的人似乎不讲钱当做钱,这里的酒水比外面的盐还要值钱,这里的人比皇宫里的那位还要金贵。 他从没见过钟泊雅过过这样奢靡的生活,这样一对比,钟泊雅简直是个苦行僧。不仅要收拾老皇帝留下来的烂摊子,还要自己把这个江山经营下去。百里之堤溃于蚁穴,钟泊雅还要费力的将这一个个的蚂蚁挑出来捏死。 影五如同老手一样,径车熟路的走到一桌空桌上,刚落座,鸨母踩着小碎步唱戏似的滑到了他的身边。 影五兜里没几个钱,但大众脸充胖子的事干的熟稔于心,随口报了几个鸨母闻所未闻的菜名,一听鸨母说没有,便惊讶道:「你们这里不是号称襄城第一楼吗?连这几样菜式都没有?」惋惜似的嘆了口气有道:「许久没有回家,本以为你这第一大楼的厨子也是个能与皇宫里那位匹敌的主,可见并不是什么天下第一。」 鸨母赔笑道:「公子想吃菜我们这楼里有,可这皇宫里那位的厨子也不是谁都能有的不是?要是真有了,那脑袋还不得搬了家了?我们这啊,酒水保管够!人保管长得标志!」 影五随手扔了锭五十两的银子给鸨母:「先别废话了,上两道解解飢的菜,口味清淡点就成。酒水就算了,喝多误事!」 鸨母暧昧一笑,自当知道他说的「误事」是何意思。 能有钱进罗轩斋的都不是好惹的主,但真的要是有敢惹事的,罗轩斋又不是好受人欺负的地。 张罗完酒菜便是被人挑人,影五看着眼前一字排开的男人,脑门青筋直跳。 「你们几个随便去喝,我找个单间来。」影五打发走随从,细细打量了眼前的小倌,不得不说,那叫一个水灵,那叫一个标志!就算天天见着钟泊雅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也还是觉着这里的小倌长得更可爱点。毕竟不是谁都像钟泊雅那样,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现在查出事情和罗轩斋有关,钟泊雅这个疯子从来不会看棋盘上有多少棋子,他只会打乱棋盘,让下棋的人手忙脚乱,露出自己的底牌。 正如这次的任务。 不是调查兇犯和罗轩斋的关系,不是调查罗轩斋的背后势力,而是要趁不注意,一把火烧了这个歌舞平生,荒淫无度的地方。 钟泊雅让影十扮成乞丐在襄城混了那么久,就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只要下毒害他的人,进了罗轩斋,管他这个破地方和这件事有没有牵扯,先一把火解解气再说。 这也的确是钟泊雅能干出来的事。 估计这位爷正躺在牢里唉声嘆气,可惜了自己不能亲自动手。 第27章 薛延坐在酒楼里小酌着解愁,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把钟泊雅从牢里捞出来。罗轩斋的水有多深他不知道,只能先稍作打探,然后再考虑后续的事情。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事,他才坐下没多久,对面的罗轩斋如同受伤的野兽发出一声咆哮便倒地不起了。 那震耳欲聋的声响让这大地都跟着震了一震。 薛延立马起身望向罗轩斋,之间那栋金镶玉砌的楼被一片火海包裹住了。那巨大的火舌贪婪的越窜越高,势要将其吞下才肯罢休。 薛延一时看呆了。 不光是他,谁也不曾想过罗轩斋会有这一天,一时间看热闹的人不甚繁多,趴在窗柩上,说什么天道好轮迴,赚了那么多的亏心钱,遭报应了吧。 薛延看着地上跑动的人影,听他们慌忙大喊「走水了!」好在罗轩斋靠江而立,救火的人只需有个盛水的工具就能灭火。 罗轩斋的众人显然不曾想过自己这楼会有这么一天,楼里的人慌慌张张的往外跑,跑出来多少,多少没跑出来谁也不清楚,一时间只有自己的命最大了。 那些金银珠宝,房产地契都随着灭下去的火成了一堆焦土。 罗轩斋的火起的太过突然,又声势浩荡,火势一直到第二天的黎明才得以扑灭。那五层楼的雕栏玉砌如今只剩下摇摇欲坠的框架,如同风干了肉体的尸骨,显得萧瑟又悲壮。 箫望望着这人去楼空的空楼,咬牙切齿,一口老血淤积在心,吐又吐不出来。 罗轩斋是他多年的心血,这不仅仅是他敛财聚资的工具,更是他的筹码,如今付之一炬,他怎能不心疼? 「给我查出是谁干的!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十四不敢触主子的霉头,但还是说了下面的人留意到的事。 「昨儿个晚上来了一些从来没来过的客人,这不稀奇,可我们的人,今早在这附近见到了薛延。」 箫望红着眼睛看着十四,那眼神附满了杀气,让十四一瞬间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凌迟一样。
第31页 「薛延?」箫望咀嚼着这个名字,他从未将这个脑子如榆木一样只会打仗的将军放在眼里,他一直认为,能和他下棋的人,只有今上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孰不知,这位他臆想中的对弈之人早就跳脱他的棋盘,一把火吃掉了他一颗最重要的棋子。 「呵、呵呵哈哈哈!」 十四只觉得自己的主人是个偏执狰狞的人,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非得把自己跟那位比。那位有黑铁云骑,他也要仿着做一个,做成了四不像还要怪他们废物。 罗轩斋好比是他的王朝,如今被人一把火给颠覆了,可想会偏执成什么样,十四一顿以为自己的主人快疯了。 而然他的主人没疯多久又恢復了正常,「薛延不愧是他的左膀右臂,你说,我若是一道斩了他的左膀右臂,他会不会疼呢?」 这个问题问的真是莫名其妙,对于帝王来说,地位需要鲜血和人的骨架来堆积,每一个上位者早就练就了一副短情绝欲的冷硬心肠。在巩固帝位的同时死人实在是太过于正常了。只不过这死的人只分有用的,没有用;挡路的,不怎么挡路的。像薛延这种功成名就的回了朝让钟泊雅这个当皇帝的要看天下人的份上给他点颜面的人来说,钟泊雅估计巴不得他死了吧? 反正现在塞外一片安宁,十几年内应该都用不上薛延了,硬要说起来现在的薛延就是「留之无用,弃之可惜」的状态,要是自己主子杀了他,可能也只是让皇帝知道,哦,原来有人看上我的帝位了。 完全就是打草惊蛇啊! 「我知道你肯定会想,杀了薛延就是打了皇帝的脸,会让他察觉到我们的动向。但是,皇帝他已经察觉到了。否则,罗轩斋这么大的一块肥肉,他钟泊雅是眼瞎吗,现在才看到?」 钟泊雅的眼睛不瞎,既然让罗轩斋存在到今,只是觉着这对他来说构不成任何的威胁,倘若他知道罗轩斋每日的进帐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 事实也却是如此,疯子和疯子之间的确还是有点心灵感应的。钟泊雅向来只听闻过这么一个地方,当时他还想,就算再来钱也不可能比他抄贪官的家还来钱,所以就没放在心上。可是贪官是有限的,金银是无数的,钟泊雅杀着杀着就把贪官杀得快要濒临灭种了,剩下的都是藏得贼深。 从那日逛完罗轩斋之后,这位仇富的主就打着要干掉这块地的主意了。 钟泊雅可不是他们这种干什么事都束手束脚,谋划全篇的性格,他只会在干完了之后,让对手头疼不止,自己拍手称快。 师爷将罗轩斋失火的消息带给钟泊雅的时候,钟泊雅正在牢里小憩。 师爷觉着这位爷心真大,这么个地方还能睡得着,也不嫌硌得慌。 不嫌硌得慌的这位爷大有把牢底坐穿的架势,师爷本以为钟泊雅是不晓得这件事的,将此事告诉他能多做点打算,一看他这副模样,得了,纵火犯没跑了。 师爷小心翼翼的旁敲侧击,问,是不是该把他放出去了? 钟泊雅摇了摇头,「虚弱」的抬头望了眼师爷身后那贼眉鼠眼往这边望着的狱卒,轻声道:「我要等我家相公来接我。」 接你个头! 要不是顾及自己的颜面,师爷真的要拂袖甩醒这个人。薛将军那是前途无量的大将军,就算与你共事了一段时间,哪能因为你放弃了大好前途! 师爷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对手下说:「你们这些个臭东西!平日里我就说过要把牢房打扫干净!我才蹲了多久,咬了我满手的包!去找些艾草薄荷什么的来熏熏!」 狱卒被骂的莫名其妙,只能乖乖领命。 钟泊雅斜觑了师爷一眼,「我前日便住了进来,为何你今日才叫人驱虫。我这两日的虫都白餵了吗?好歹都是含着我血脉的蚊虫,你敢杀它们!」 ...... 下次再遇上这样的同僚,他一定装死。师爷心想。 第28章 师爷拂袖离开牢房,难得的在县衙的前院里见到了县太爷。 县太爷这两年来不怎么管事,甚少来前院了,有什么事也是等着师爷去后院禀告,俨然将自己当成了这地界上的太上皇了。 师爷心里不屑归不屑,面上十分恭敬的给县太爷请了安。 县太爷烦不胜烦的摆摆手。 「前日让你拿下的人呢?还在牢里吗?」 「在的。」 师爷跟着县太爷的步伐,想着这位爷难道要去见牢里那位? 县太爷觉着自己是个金贵的主,轻易是不会踏入一些污秽的地方的,他难得的进了公堂,坐上了太师椅。 「罗轩斋的事情你晓得了?」 「这事儿太大,昨儿个夜里就知道了。」 县太爷嘆了口气,「罗轩斋的背后我惹不起,你也得罪不起。前日拿下的那个人,随便找个由头让他去吧。」 师爷心里一愣,他自然知道这个「去」是何意。 虽然他替县太爷做过许多拉皮条的生意,干过不少贪赃枉法的事情,但这还是第一次,县太爷让他草菅人命。 「大人,这事情原委尚未查明......」 「查明什么!」县太爷「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响声在偌大的公堂里迴响着。他怒气沖沖的瞪着师爷,旋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轻咳了一声,摆了摆手,语气里满是疲态。「有的事不要问,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上头的那位大人想让他死,我又有什么办法!」
第32页 师爷沉默了片刻,轻笑了一声。 「大人,这战局还未开幕,大人就已经忙着站队了吗?」 闻言,县太爷那肥硕的身子一抖,惊恐的看着师爷。 「话怎能乱说!」 「我说错什么了?皇帝迟早要拔除异己,他们苟延残喘一时罢了。皇帝还没有将手伸过来,大人就迫不及待的向他们示好了?大人这心里,可有过大陈?可懂为人臣子该做些什么?」 「放肆!」县太爷怒道,「我还不用你来教我!为人臣子有什么用!我一家老小的命不还得靠我来护着吗!我忠心了,他看到了吗!你以为我想掺和进去吗!我娘的命,我妻儿的命,我的命难道都在我的手里吗!为人臣子,他护住我们这些臣子了吗!」 师爷凝望着县太爷,共事多年,两人竟是这样的陌生。 县太爷抿了抿唇,他一向胆小怕事,从不敢多涉足什么纠葛,可这一次,别人拿着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让他不得不上。 沉默了许久,师爷才开口:「人,我不会杀。他是跟着皇上的御史薛延薛大人一起来的,是御前的人。」师爷凝望着县太爷,眼里满是悲哀,「大人,我能告诉你的只要这么多了。你要保住你的身家性命,我也要保住我的项上人头。」 「你!你!」县太爷噤声,大气不敢出一声。 师爷来衙门才一年多,平日里为人处世十分的得体,初来衙门的时候,也只说自己是个落榜了的学子,讨口饭吃,正好县太爷瞧他长相正直,才学不凡,便留了下来,谁知竟是留了个大的! 县太爷惊惶的撑起自己肥硕的身子,「辞官!辞官!我要辞官!」跌跌撞撞的往后院跑去。 师爷嘆了口气,招来手下,「去客栈通知薛公子,他夫人要他来接。」 跑腿:「......」 薛延得了消息,赶忙将牢里的钟泊雅给接了出来。 钟泊雅这几日在牢中虽有影六的接济,但过的仍不好。嘴唇干裂,人瘦了一圈,眼眶凹陷,眼下乌青。身上还泛着难以言喻的味道。 回到客栈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 薛延怕他不吃东西就泡澡会晕了过去,趁着烧水的功夫给他下了碗疙瘩面。 钟泊雅一边泡着澡,一边拿着勺子吃东西,薛延任劳任怨的拿着毛巾给他搓澡。 「方才云四跟我说,县太爷被吓得辞官要跑路了。」 钟泊雅顿了一下进食的动作,疑惑的看了眼薛延,这小县官辞不辞职和他有什关系?他一个天下的皇帝,这个县的县官今日挂了,那个县的县官明日跑了,他还管不管其他的事了? 「听说是被师爷给吓跑的。」 哦。 钟泊雅继续吃东西,没回他。 「师爷是你的人为什么不跟我说?」薛延质问他,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不对,这么跟皇上说话,明日岂不是又要被罚跪? 「跟你说了有什么用,他又不听你的。」 「至少让他关照你一下啊!你看看你这还有人样吗?」 钟泊雅瞪了他一样,「你说谁没人样呢?」 薛延甩了毛巾,沾了水的毛巾往桶上一扔立马溅起了不少水花,钟泊雅赶忙闭了眼以防水珠溅入眼睛里。 睁眼便看见薛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表情森冷。 薛延冷笑,「当了皇帝连脾气都渐长了不少啊!这些天里我伺候着你,你还使唤习惯了?反正走到哪都有你的人,你让你的手下来伺候你这个当、今、圣、上、吧!」薛延胸腔大起大伏,显然是动了真怒了。 「衡臣!」钟泊雅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你可别将朕对你的容忍当做可以放肆的资本!」 「那你赐我一个大不敬之罪,一刀铡了啊!」 钟泊雅怒视着他,「滚!」他指着门,带起的水珠溅了一地,「用不着你伺候!」 「臣领旨!」薛延阴阳怪气的领了旨,怒气沖沖的出了门,连带上门的动静都让墙震了一震。 钟泊雅余怒之余,手上的这碗疙瘩面就越发的显得多余,直接成了钟泊雅的余怒,被摔了个四分五裂,未吃完的疙瘩面滚了一地,沾上了地上的粉尘,变得让人食慾全无。 「真当朕不敢杀了你吗!」钟泊雅气恼的拍着水,像个孩子似的将水拍的到处都是,撒完气才冷静下来,自己还真是捨不得杀他。 你说这人怎么这么讨厌,都不知道心疼他一下,让他吃饱喝足睡一觉再跟他吵架,现在架吵完了,东西也给摔了,气的他头脑清明,一点也不想睡了。 真烦! 第29章 钟泊雅气的坐在浴桶里坐了不知道多久,他这喜怒无常的脾气是登基之后才养成的。他怕自己太容易被人看清,所以有时候生气会忍着,可分明没什么好气的时候却大发雷霆,让手底下的人战战兢兢,时时刻刻的提心弔胆。 也许是伪装的太久了,所以他早已忘了原本的自己是什么样的,渐渐地,他的脾性真的变成了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他懂薛延只是心里担心他,所以才说出那样的话。可是听到耳朵里,他的脑子第一反应是,这个人僭越了,他不许任何人多问多打听他的事,这会让他觉得,这个人是想要害他,所以才会想了解他,以便于掌控他。 这样的想法是从自己被自己的父皇亲手推进那场储位之争开始的。
第33页 他学习武义和兵法只是想有一天能去塞外找薛延,和他一起上阵杀敌,守卫大陈的疆土。 也许是因为这样,他才让老皇帝看中了,想将他当做储君来栽培。 老皇帝曾开口问过他,有无夺嫡的想法,那个时候的钟泊雅真的是很天真,天真的告诉老皇帝他所有的安排。 自那之后,他总会被委派一些重任。 几个皇子争破了脑袋也抢不到的活,轻而易举的落到了他的头上,也让他扎扎实实的落入了几个皇子的眼中。 他们这时才发现,原来这个一直不受宠的皇子长大了,大到可以和其他几位一起争储君的位置了。 那些狡猾的大臣们像是赌徒一样,押宝似的偷偷找上他,明明他们在朝堂上已经位列鲜明,却背地里还要掺和他这个不得宠的皇子。 让他感到绝望的那晚是自己被几十个刺客围困的时候。他从皇宫中出来,临走前他的父皇让他小心夜路,转头就对上了几十个刺客,显然他的父皇是知道些东西的,却没有告诉他。在他父皇的眼中,一个强大的储君远比一个儿子重要的多。所以方让他们斗的你死我活,压上一切身家。 而真正让他动了夺嫡之心的事情,是那位已故的,死在他手里都不瞑目的皇子亲手促成的。 他可以容忍自己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可以容忍这些原本就不亲切的兄弟们的加害,但绝不容忍有人对薛延下毒手。 薛延在外打仗那样的辛苦,写给他的书信中虽不言苦字,但字里行间,钟泊雅总是能读出苦味来。 薛延的信中回给他写一些他在边塞生活的趣事,尽管避重就轻,但钟泊雅每每想到他和蛮人的周旋都会难受一天。那些蛮人,可是连人都吃的。 他们抓回去的俘虏不是用来做奴隶的,而是当储备粮。 一想到这个,钟泊雅就一阵噁心。 所以当他得知塞外蛮人来袭,不知为何破了他们军队布下的阵,死伤上万,几个将军负伤时,钟泊雅至今能记得自己那日浑身冷汗,完全不敢多想。他真怕啊...... 以至于后来知道大皇子与蛮人勾结,以城池为代价换取自己的利益时,他恨不得将此人凌迟致死。 那些死去的士兵,身负重伤的将士们,他们面对蛮人的时候,那是一步也不敢往后退。 因为他们的身后是百姓,他们的身后是自己的家国。 他们知道一旦自己退了,自己的家国就要被这些蛮狠的外来者入侵,他们的家园将不復从前的安宁。所以他们堵上自己的性命。 而他这个大皇子呢?为了自己的利益,将那些将士的性命置于何地?他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不怕那些亡魂夜里来索命吗? 他可曾听到过那些失去丈夫的女子的哭啼声?可曾听到过那些失去儿子哭到晕厥的父母的悲痛声?可曾听到过那些孩子质问自己的母亲爹爹去哪了童音? 那时候的钟泊雅想,与其让这样的人成为储君,登上帝位,那不如自己来。 他要杀尽恶人,让这世间的百姓多过一天的好日子。 也许他会成为歷史上臭名昭着的暴君,可是他不在意。因为他杀得人都是该杀的,都是该死的。 桶里的水由热转凉,即便是夏日的天,到了晚上泡在凉水里还是受不住的。 钟泊雅起身用毛巾擦了擦滴水的头髮,披上了亵衣。屋内的桌子上放着一盘糕点,热腾腾的绿豆汤还冒着热气,也不知道人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 钟泊雅忽然间觉得满腹委屈。 他坐到桌前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很甜,甜到发齁;他抿了口绿豆汤,淡绿色的汤汁都是绿豆的清香,没有任何添加的味道。一口下去很解腻,中和了糕点的甜味,齿间又留下豆子的清香。 钟泊雅的眼睛一瞬间雾起了泪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珠子。 虽然平京人不爱吃糖,但每逢夏日,绿豆汤这样解暑的东西都是常备的,而干喝绿豆汤没有什么味道,人们喜欢往里面撒一小撮的糖。不管爱不爱吃甜的,都会撒一小勺。 宫里的绿豆汤都是大厨房熬好分给各个宫的,考虑到各个主子的口味,所以厨子只加一些蜂蜜调味,虽然甜味很淡,但钟泊雅还是不爱喝。 认识薛延之后,他每年夏日都会去薛府躲懒。有日正逢上厨娘忘了熬绿豆汤,钟泊雅讨了一碗不加糖的喝,配着沾满了糖霜的糕点吃的满脸都是。 那是还被薛延好好嘲笑了一番,可每次去他府上,都会给他留一碗不加糖的绿豆汤。 薛延离开之后,厨娘年纪大了没人提醒便忘了这件事,自那后,钟泊雅便再也没尝过不加糖的绿豆汤是什么味道的了。 他登上帝位之后,入眼再不是与常人一般的世间。他的世界都是血染成的红色。 自那后,他再也没有回过薛延寄给他的书信。薛延也再没给他写过。 他们之间终是因君臣之别而疏远了。 他不信这世间的任何人,在他心里,谁都可能想杀他,即便是薛延,他都防着。他曾想过,如果薛延有一天要杀自己,自己会捨得杀他吗? 不会的,如果他想杀自己,那就让他永远也做不到,让他活在自己的囚禁下;如果他杀了自己,那也挺好,不是旁人,是他杀得,自己在这世界的最后一程是他送的,也挺好。
第34页 无论何种假设,他都做了最坏的打算。 而他从未想过,薛延不想杀他这件事。 第30章 薛延挺气自己没骨气的。 明明那么生气,一出门听见他砸了碗,满腔的愤怒就变成了——他半夜饿了怎么办? 于是薛老婆子哼哧哼哧的跑到厨房和面蒸点心煮绿豆糕。 他进门的时候钟泊雅还泡在水桶里,本想提醒他水冷别泡了,转念一想自己该生气的,于是愤愤的把餐盘往桌上一放,甩着袖子出了门。 躺倒床上就觉得不爽。 他懂钟泊雅。 身居高位者,人人自危。 他带了那么久的兵,打了那么多年的仗,读过那样多的兵书,又怎么会不懂钟泊雅的想法呢? 他对自己的有所保留,对自己的三缄其口,对自己的防范,他都能理解,但他真的不愿去接受。 可他又有什么拒绝的权利呢?钟泊雅是大陈的皇帝,他说一不二,自己不过是他的臣子,那些儿时的回忆也只能拉拉关系,并不抵什么用,而且前提是这个皇帝愿意主动来和你拉关系,反过来的话,那就是你这个臣子为人臣不知君臣之别,妄想攀关系上位。 从他回来到现在,起初对钟泊雅是长时间分别后不知如何相处的尴尬,到现在想亲近却不知如何亲近。 他能为钟泊雅做的不多,他已是大陈的皇帝,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宫中有无数的内侍可以伺候他,有无数的大内高手护他的周全。如果不是钟泊雅这次脑子抽风跑出宫来,他连给钟泊雅做顿饭的机会都没有呢。 他又怎么有资格来生钟泊雅的气呢? 他是大陈的皇帝啊,做什么事情都随心所欲,你不过是他千万臣子中的一员,只不过是凭着他小时候在你家玩过几年,你就能让他待你不同吗? 薛延看着发了霉斑的天花板,抚着胸口一阵阵的抽痛。 这里曾被人一刀噼下来过,他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不能动弹都没有此时这样让他心灰意冷过。 钟泊雅,他始终是与旁人不同的。 夜半,薛延睡得迷迷煳煳间做了个梦。 他梦见那日所见的钟泊雅,湿漉漉的站在客栈的厢房里,乌黑的长髮贴在身上一直到小腿肚,水汽熏的他看上去格外的稚嫩,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追在他身后跑来跑去的包子脸。 只不过这个包子脸格外的诱人,引得他口干舌燥,忍不住的想要咬下去。 他咬了下去,一口咬在他肉嘟嘟的脸庞上。 钟泊雅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胸口,推开他说:「咬错了,该咬这里。」于是,他噙住了自己的唇,将自己的嘴唇送到薛延的唇间任君品尝。 薛延环住他精瘦的腰肢,覆上他的后背,潮湿的头髮贴的他的衣服都湿了,于是钟泊雅让他把衣服都脱了。 他们从站着亲到了床榻间,扯下最后一件衣服的薛延揉着他的臀瓣,还未有下一步动作,整个人被钟泊雅翻了个面,钟泊雅骑到了他的身上,居高临下,眼神阴冷。 「薛爱卿,你怕不是没睡醒,朕怎么能雌伏在你身下!」 薛延眼向下觑到钟泊雅那完全与他的脸蛋不符的物件,整个人惊醒。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出了一头的汗。 而且,就是这样的梦,他居然还梦遗了。 薛延自嘲的想,自己怕不是真的疯了吧?妄想谁不好,偏偏是大陈建国以来脾气最差的皇帝。 唉。 薛延换好衣裳抱着木盆出门的时候,隔壁毫无动静,钟泊雅前些日子遭了那些罪,现下也该是很累了。 想着准备收回目光,去把手上这尴尬的物件给洗了,下一瞬,钟泊雅的房门就打开了。 钟泊雅瘦了许多,他的两颊没什么肉了,但昨晚休息的挺好,眼神炯炯,看着薛延盈盈一笑,仿佛昨晚一切皆未发生过似的。 「这么早?」他道。 薛延窘迫的不知道是该甩脸色转头就走还是乖乖的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了。但是身子先脑子做出了反应。 「对啊,这么早,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想喝你煮的绿豆汤,所以起了个早。」 薛延这才注意到,他端着餐盘,装糕点的盘子和装绿豆汤的碗都已经空了。 「你呢?」钟泊雅瞄了眼薛延的盆,「起大早洗衣服?」 薛延下意识的将盆往身后挪了挪,干笑道:「昨晚的绿豆汤我冰到井里了,等会儿给你热一下。是要吃油条还是烧饼?我等会儿去买。」 钟泊雅撩了撩头髮,「烧饼吧,咸口的。」 钟泊雅虽然不是很着调,但出门见人必定会整装,也许是今日真的太早,他连头髮都没梳,厚实的头髮披在后肩,还有几缕打了结毛毛躁躁的炸开了,让他看上去乖顺了很多。 「嗯。」 薛延踩着匆匆的步伐下了楼,钟泊雅单手托着托盘,看着那高大宽厚的背影,一时出了神。 他昨夜几乎未睡,将自己儿时和薛延的事情都扒出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遍,还有那些他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书信。 就是这样的一人,他怎么会害自己? 就算真有那一天,自己也是会心甘情愿的吧。 薛延压下心中的燥欲,打了井水狠狠抹了把脸。昨日春梦没做够吗?大早见了人还要临时起色?他有点自暴自弃的打了桶水倒进木盆里,自暴自弃的搓起衣服来,胯下的燥欲却没有因为他的试图转移注意力而消停,让他又羞又恼。
第35页 自己真是枉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 薛延洗完衣服才想起来钟泊雅该等着他送水洗漱呢,可他现在的状态真不想见到钟泊雅,于是唤了小二,让他给钟泊雅去送洗漱的水。 。等小二打好水了,他又叫住了人,将所有物件都检查了一边,水温是否刚好,毛巾是否干净。觉得可以了让人去送,没走几步又叫住了人,想了想又觉得不好,接过脸盆,自己去送了。 钟泊雅不喜欢外人进他的屋子,如果看到店小二,怕又是一顿火气。 薛延想。 与其累及他人,不如自己当那苦命的人。 他就是钟泊雅的一条忠心不二的狗。薛延认命的自轻自贱的想。 第31章 薛延将水送至钟泊雅的房内,钟泊雅已经换好了衣裳,坐在梳妆檯前梳头。他梳髮髻梳的动作很慢,一点也不娴熟,但是绑出来的髮髻很漂亮,一点也不像出自他这对娇滴滴的手的感觉。 薛延将脸盆放到架子上,看钟泊雅聚精会神的看着镜子,一手扶着髮髻,殷红的嘴唇叼着蓝色的髮带,一只手将髮带的一头盘到髮髻上去。 薛延看的有点呆。 钟泊雅叼着髮带的样子实在是太过诱人,他想将那髮带绑带他的手上,蒙着他的眼睛,看他...... 薛延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钟泊雅已经绑完了头髮。夏日太热,他将头髮全都盘了起来,看上去格外的清爽。 钟泊雅蹙了蹙眉头,「你今日为何魂不守舍的?」 薛延愣了一下,「我有吗?」 「你方才就在出神,你在想什么?」 薛延耳朵一热,本能的迴避,「没什么,我去给你准备早膳。」 钟泊雅擒住他的手腕,轻轻一用力就将他推到了镜子前,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了下来。 「不知道你这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没用的东西。早上起来衣冠不整的换衣裳,头髮都散了也没发觉吗?」他解开薛延的髮带,将他的头髮都散开,拿起梳子给他梳头。 薛延僵硬着身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钟泊雅对他这前后态度转变的也太快了,他昨晚不过是对他吼了句,今天就受到了这样的待遇,如果钟泊雅会武功的话,他丝毫不怀疑,这把梳子下一刻会插进他的脖颈里喷的满镜子的鲜血。按钟泊雅那性子,怕是会觉得这染了血的镜子格外的好看呢。 钟泊雅捏着他的头髮,将它们一缕缕的梳开,然后握住挽成和他一样的髮髻盘了起来。 「我不会其他的了。等回头回了宫里,我让李季教我几个其他的髮髻。」 薛延梗着脖子看着镜子里的钟泊雅专注的给他束髮,将髮带绑到那粗壮的头髮上去。 这样安静的钟泊雅真像以前那个孩子。 「你等会儿要去市集吗?」 「嗯?」 「我也想去。」 「现在还早太阳不是很大,但等会儿太阳大了,你身子会受不住的。」 钟泊雅转身取了挂在墙上的幂笠,一副「我非去不可」的样子。 薛延嘆了口,只能由着他了。 而那冰着的绿豆汤早就被钟泊雅忘到不知道哪去了。 薛延将钟泊雅包了个严实,好像太阳往他身上照一下,钟泊雅就会化掉一样。即便钟泊雅带着幂笠,薛延还是带了把伞给他遮阳。 两人到了市集之后,薛延带着他走到一家卖烧饼的摊位前。老闆正将摊好的饼放进炉子里,本就是热的天还要碰那样热的炉子,光着膀子都是一身的汗。 「老闆,一碗咸豆浆一碗甜豆浆,咸甜口的烧饼也各来两个!」 「好咧!」老闆高声应道,转头给他们准备去了。 一大碗热乎乎的豆浆里泡着撕碎的油条,切碎的榨菜,还有一些钟泊雅看不出来的东西,本以为味道不怎么样,但喝到嘴巴里却忍不住的惊嘆了一下,清清爽爽的甜味,配着咸烧饼很下饭。 「咸口的豆浆好喝吗?」钟泊雅看着薛延那一碗豆浆,有点跃跃欲试却不敢的样子。 薛延舀了一小勺,笑道:「要尝尝吗?」 钟泊雅「啊」张开嘴巴,让薛延餵他。薛延手一抖,洒了两滴出来,从他的嘴角滑了下来,奶白色的豆浆一下子没入了他的脖颈里。 薛延咽了口口水,赶忙掏出帕子给他擦拭。 钟泊雅接了帕子,也没薛延意料中的火气。今天的钟泊雅格外的温顺,好似你作什么都并不会生气似的。平日里,他早就冷言相向了。 薛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幂笠的投下的阴影遮住了钟泊雅的表情,让薛延看不清。 今日的钟泊雅真是太奇怪了。 薛延盯着自己的碗,唿啦啦的几口喝完了豆浆,起身拿起一张饼,「我去买菜,你坐在这里莫要动,我去去就回。」说完不等钟泊雅答应,风一般的走了。 钟泊雅愣神的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抿了抿唇,一口一口的喝着豆浆。 薛延是不是不爱与自己亲近了? 自己有努力的想和他重归于好,可是,他,似乎有些怕自己的这些好意? 是自己现在的身份拘泥住了他吗? 薛延不知道钟泊雅想了那样多,他走到菜市场,买了一只老母鸡打算回去给钟泊雅煲一锅汤补补身子,加点冬瓜,又买了茭白。看到新鲜的葡萄,又来了一串。买了一堆的东西等他回到烧饼摊前,钟泊雅人已经不见了。
第36页 他沉着脸上前问老闆方才那戴着幂笠的男子去了哪里,老闆很是热心的告诉他,方才有人来找他,他跟人走了。 薛延脸色说不出好还是不好。 钟泊雅的暗卫绝对不会当街出现找他,那个师爷?不可能,他也是诈了他一诈才知道师爷是他的人的。会是谁呢? 薛延提着东西刚出了市集的城门就被人堵了。 堵他的人一点也不畏惧当街拿人会惹官司,一个个手提大刀,连面都没蒙。 薛延脑子里只有几个字——我格你老子的。 要是钟泊雅在这群人手里,但凡让他有半点不好过了,他一定要让他们统统还回来。 那萃着蓝光的刀刺得人眼发疼,薛延躲开第一击,手里的东西给他给扔了出去,那只鸡慌乱中被人砍了一刀,扑腾着扑腾着飞到了一边,一边流着血一边哀叫,叫的薛延都觉得好疼啊。 他今日出门没有带傍身的武器,空手夺了一个人的大刀随手砍了几下,一点也不顺手,但也没得挑了。 从被一群人追着跑到追着这群人跑,他们这些人可算是知道为什么薛延能被封为大陈的战神了。 死去的人要么被噼开了脑袋,要么横腰截断了,没有一具是全尸。 「我弟弟人呢?说出了,饶你们一命!」 薛延拿刀指着被他砍得七零八落的人,一副「再不听话就砍死你们」的兇狠模样。 第32章 然而,人家既然敢当街砍你了,自然也是不会在乎你这么一点威胁的。 那几个人眼看着大势已去,拔腿就跑。薛延一刀扔出去,直插一人的心门,其余人吓得两股战战,跑的速度都降了一级。 薛延施展轻功,不若就追了上去,揪住一人任由其他人跑了。 「说,你们的人把我弟弟带去哪了?」 那人也是个怕死的,「大人饶命!小的真的不知道哇!我们就是个跑腿的啊!」 薛延冷哼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这就将你扔回罗轩斋,我看你主子会不会一刀宰了你!」 「大人饶命啊!主人他会烹了我的!」 薛延冷着脸将人扔到一边,果然是罗轩斋。 罗轩斋的这位主人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了,这么明目张胆的派人来杀他,是觉得这些人一定能杀了自己还是如何? 正愣神间,一抹白光闪过,那人贼心不死,见薛延想事出神,掏出短刃直插他的心窝,可惜薛延生的人高马大,他竖直了胳膊,挥差了边,只割破了薛延胸前的衣袍。 薛延一脚将人踹出老远,还没走近,这人便呕着血晕了过去。 晕就晕了,他懒得管。 只是钟泊雅跟着谁走了? 如果真的是罗轩斋的人,他为什么会跟着走?钟泊雅不是会受制于人的人,虽然有时候他会让自己看起来处于弱势,但也只是看起来。 他的暗卫去了哪里? 黑铁云骑那群混蛋平日里在哪里鬼混他是不知晓的,只有他放出信号才会来找他。他们之间有通讯的方式,也就不指望他们能找到钟泊雅了。 薛延拎起流尽血的鸡,心想,免了杀鸡的功夫了。 另一边的钟泊雅跟在十四身后,走得不急不缓。他们在一辆马车前停了步伐,十四恭敬的请他上车。 钟泊雅看了一眼宽阔的车厢,踩着木梯上了马车。 车里已有一人,此人歪坐着,一手捏着羽扇轻轻摆动,一手捏着一本书装模作样的看着。见钟泊雅上了车,对他露出一抹见了老友才有的笑容。 「在下马良,公子有礼了。」 钟泊雅嗤笑一声,「马有才的儿子?」 马良显然没料到他对自己这般的了解,一口道出了他的身边,却也不尴尬,笑着看着钟泊雅。 「公子是为圣上做事的人,没想到小人居然能入公子的眼。」 钟泊雅还未接话,马车便动了起来,马良似乎察觉到钟泊雅的不满,于是解释道:「小人也只是为主子办事。主子一向惜才,公子是有才之人,无论在哪朝哪代都该受到敬重。」 钟泊雅眼神一凛,却奈何隔着面纱,马良看不到他的神情。 马良的话不难理解,他的意思是,只要他能为他们所用,日后推了旧制,成了新朝,他就是功臣一枚了。 「小人就是小人,合该眼界也如此短小。」 面对钟泊雅的冷嘲,马良也不恼,他还是噙着那抹笑容,「公子不曾见识过我们的实力,又怎么知道我们不能成大事?」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钟泊雅始终没讲这群人当回事。他能容忍镇南王跳樑小丑一般自导自演这么久,就是有足够的底气在的。 在蛮人提出议和之后,他一直都在注视着江南这一带,他不想外患未除又生内乱,届时内外扰之,大陈说不定撑不过去。如今外患已除,收拾他们几个跳樑小丑而已,他钟泊雅岂会怕? 说来,他也是想见识见识镇南王这么些年攒起来的家当的。如果只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话,真不值得他亲自走一趟了。 「公子,我们拭目以待。」马良见他没有说话,便认为他开始动摇了。 想来他在钟泊雅的手上也过得不好吧?钟泊雅那施虐的性子,不高兴了便要杀人,谁能受得住?他们这些门客也早就想过起义的由头了。
第37页 钟泊雅继位以来,性格残暴,残害忠良,不分青红皂白,苛政勐如虎,自然要重新规整才能绵延大陈的寿数。 钟泊雅被这表面看起来豪华,实则颠的厉害的马车震得头昏昏,吃下去的早膳也在他的胃里晃动,不消片刻,吐了马良一马车。 钟泊雅站在路边垂着伞,看着马良颜色暗沉的叫小二去买新马车,有点想笑。 被你的马车颠吐的人是我,怪我咯? 钟泊雅打着伞看着天边飞起的一只黑色的鸟儿,神色平静。 从他们找上门的时刻,钟泊雅便示意暗卫不要跟随了。 他手上没有刀剑,唯一算得上的便是头上的一根玉簪。 反正薛延能找到他的,他骄傲的想。 没有谁能胜过大陈的战神了。 钟泊雅前半生都在平京过活,从未见过那样大的船。如平地高楼,船大的将整个罗轩斋搬到了上面。歌舞昇平,换了个地方更有风味了。 钟泊雅踩着踏板,垂着头,身边的人熙熙攘攘,皆为财色聚,皆为财色散。 「马公子!你这是得了什么新的妙人吗?连面都不捨得露了?」 马良笑笑,道:「何公子慎言!」 何公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讪讪的闭上了嘴,转身走了。 钟泊雅看着这绫罗绡段,不免有些怅惘。他烧了一栋罗轩斋,还有一个罗轩斋。 这次的这个更加的富丽堂皇,令人咋舌。 他是个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的皇帝,从他上位后,国库都扣扣巴巴的。他的精打细算的过日子,所以宫宴能省的不必要的开支皆省了。 他虽然是个皇帝,却像个后宅老妇一样,为了省出点买米钱,拿着算盘敲敲打打。只不过他的宅院是整个天下,他的买米钱是前线将士的军饷。 他从不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有过尊贵,也不曾觉得自己这个皇帝有多居高临下。所以他也不曾真正的享乐过那些皇帝的荒唐生活。 不曾想,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人过得比他这个皇帝还要潇洒快活,还要恣意生平。 真真是叫人嫉妒。 叫他这个大陈的皇帝嫉妒的恨不得抄了九族。 第33章 马良带着钟泊雅穿过喧嚣的甲板走进船舱,守在门口的龟公见到马良恭敬的让开了路,马良似乎很受用这种恭敬,颇为骄傲的扬了扬自己的头颅。 钟泊雅随着他走进一处厢房,厢房很大,处处都是红绸在晕黄的烛光下旖旎又荡漾。 钟泊雅落下坐,只着了轻纱的侍女鱼贯而入为他布上果盘菜蔬,斟上美酒。 钟泊雅不喜这样的作风,自己如此,对别人的要求亦是如此。如若让他知道,哪个大臣敢这样享乐,他早就让他知道什么是乐极生悲了。 他看着面前精緻的食盘,白纱下的唇轻挑。 烧一次是烧,烧两次也是烧,有什么区别呢? 他只坐着,对面的马良早已拿不住寂寞抱着一名侍女开始挑弄,两人如胶如漆的交缠在一起,视钟泊雅于无物。 钟泊雅也视他们于无物般,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奈何两人那毫不遮羞的声音连绵不绝的涌入钟泊雅的耳内。 不知羞耻。 「不知羞耻。」竟有人将钟泊雅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钟泊雅望向来人,此人身仗高挑,从背影看上去确是个正直的人士,可此人穿着轻挑放浪,钟泊雅看着都觉得他袒胸露乳的不适合方才那句正直的不像话的「不知羞耻」。 马良立马放下怀中侍女,起身作揖,「主子。」 钟泊雅这才给这人多了点余光,这人只敞着一件青色袍子,慵懒的迈着步伐从内屋走出来。 衣不蔽体,发冠不整。 「薛公子可是这样想的?」此人声音一下子轻挑了起来,玩世不恭中的下流意味让钟泊雅很是不喜。 你说你若有有料,你敞衣服也便敞了。你这身无二两肉,还一副纵慾过度的肾虚模样,看了真叫人倒胃口。 想到此处,钟泊雅便想起薛延那布满疤痕的血肉身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男人味,刚强有力,那些小倌若是见到了他,必定忍不住的想去扑到他。 「正是。」 箫望轻笑一声,「薛公子入了我罗轩斋的门,还不以真面目示人吗?如此,岂不是失礼了?」说着便要去拂钟泊雅面前的面纱。钟泊雅摺扇一展挡了他的手,「不劳你亲自来了,在下能做好这点小事。」说完合上摺扇,扇柄挑着白纱将眼前的白纱掀了上去。 箫望着实被他的样貌惊了一下,之前只听闻说,此人怕是与薛延不清不楚的,他想皇帝的人,薛延能做出这等行径真是有罔他战神之名。想来若是此等样貌,他倒也是愿意一试,管他是谁的人呢。 「不知公子如何称唿呢?」 「薛钰。」 箫望浅笑着看着他,显然不信他说的是真话,「薛公子,今日我可是诚心诚意的宴请你,你还看不出我的诚意吗?」 「诚意?」钟泊雅冷笑,「诚意是给对你有用的人的,若我不答应,明日岂不是餵鱼的养料了?」 箫望哈哈大笑,直勾勾的看着他,「餵鱼的养料那都是些粗鄙之人,像薛公子这样的姿色怎么能够呢!」说着伸手去挑钟泊雅的下巴,钟泊雅挥扇挡住了他的手,嫌恶的看了眼。
第38页 箫望脸上的笑意不减,他喜欢这种表面清高,内里放浪的人。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这副美好的皮囊之下是个什么样的灵魂,既然他能委身于薛延,自然也能在他身下承欢。 显然此人毫无自知之明,竟不自量力的和薛延做了比较。 人家大陈的战神往那一杵,无数小姑娘撒着手绢的想要嫁给他,就算不娶,一夜风流也是千金时刻。 「何不先说说你的诚意呢?」钟泊雅挑起一抹浅笑,似是对他的邀约有了点兴趣的模样。 「哦?」箫望撩了撩头髮,「你且先说说大陈皇帝让你过来做些什么。让我将底牌给你看之前,你总得让我了解一下你的诚意吧?」 「主子让我跟着他。」 箫望蹙眉,「只是这样?」 「若与镇南王有所牵扯,变杀了他。」 箫望唇边笑意加深,他摩挲着手指头,不知在想写什么,又抬眸看着钟泊雅,「凭你?杀了我们大陈的战神?是他这个战神名不副实,还是你胸有成竹,自有办法?」 「不是我自有办法,是主子自有办法。」说着他将腰间的玉佩取了下来,押到桌上。 箫望望着那块雪白的云纹玉佩,玉是好玉,可惜了上面两道深深刀痕,刻得很有刀法,也能瞧出此人内力不凡。 「黑铁云骑。」他喃喃道,伸手想去拿那玉佩,却被钟泊雅抢先一步收了回来。 「在下的诚意已经给了,不知阁下呢?」 箫望嗤笑一声,拍了拍手,笑道:「我这罗轩斋还不够彰显诚意吗?试问皇帝他能有这么个神仙似的地方吗?各方商人侠客,慕名而来,官员贪色,美人要财。」箫望凝视着钟泊雅的脸,「不知你这美人是想要什么了?」 钟泊雅淡笑,「不多,只一个薛延罢了。」 箫望仰天大笑,「你怕不是被他上出感情来了?别看我这罗轩斋内都是娇嫩的小倌,但壮实的也不是没有,他们的功夫可是几经调教,保管你意犹未尽,欲罢不能!」说道尽头上,「来人,让鸨母带人进来,让我们的贵客挑一挑。」 钟泊雅眼色一沉,却没说什么,脸上笑意不减。 箫望拿出一只空酒杯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来来来,我们干一杯,今晚夜色正好,是个风花雪月的好时辰,也是个好去处。」 钟泊雅看着先前那杯斟满的酒,酒水因为船身晃荡溢了些出来,举杯饮了这杯酒。 他不觉得箫望会在酒里下毒,其一,他有黑铁云骑的调令,虽然是假的,但箫望不知道。 其二,他虽然是皇帝的人,但箫望一定很好奇他在皇帝那处是个何职位的人。 顶多是威逼利诱不成再杀人沉尸,可他现在很配合。 辛辣的酒水滑入嗓子,钟泊雅皱了皱眉,果然这种东西他是尝不来的。也不知道为何那么多人会喜欢喝。 酒杯落桌,那头鸨母就带着七八个壮汉进了门,各个打着赤膊,肌肉饱满,一副精力旺盛的模样。 第34章 若不是场景不大对,钟泊雅真觉得这几位马上是要去收租的,衣服凶神恶煞的模样,一点也不想这馆子里的人。想来也是有这样要求的客人的,不然也不会养着这些人,只不过,箫望怕不是对他的口味有什么误解? 即便他们再怎么往薛延那边靠,也绝不是薛延。 薛延穿上朝服是个文雅的文人,换上军装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的气质不是这几个五大三粗,在床上是个打桩机的男人能比的。 钟泊雅心里再不耐,面上还是噙着那抹笑,笑得人新生荡漾。要不是看着他手上的黑铁云骑的调令,箫望倒是想和他一度春宵算了,这么个美人儿合该在床上过日子,和他们论什么计谋,谈什么天下大事。 但就是这个模样,又有心胸和城府,倒是生出了些让人想要征服的欲望。 有事的时候干活,没事的时候被自己干,岂不美哉? 箫望乐呵呵的看着钟泊雅,想着来日方长,先将人哄到他这边来再说。 钟泊雅顺手点了个长得中规中矩的男人,男人乖顺的坐到钟泊雅啊的身边,又是倒酒又是夹菜的。 钟泊雅不爱饮酒,但在箫望和马良的左劝右捧之下,他还是饮了不少,越喝越觉得燥的慌。 身子越发的热起来,酒气熏得他脑袋发昏。 箫望见他不胜酒力,笑眯眯的让小倌带他去厢房享受千金春宵。 钟泊雅从未涉足过美色,却也知道自己在这地方怕是染上了什么。 江上风大,吹得走道上的红绡乱舞似的,倒真有番极乐之地的意味了。 薛延上了船便脱了湿掉的衣裳,随手扯了一个龟公打晕了扒了他的衣裳,甩手就给人扔江里去了。 他在船上呆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差不多摸清了这里的情况,现下快后半夜了,恩客们差不多该回房歇息的都回房了,甲板上有种说不清的安静,只有坐在那抱着琵琶唱歌的歌姬凄悽惨惨戚戚的声音。 薛延走在走道上,被吹起的红绡煳了一脸,恨不得撕下来一把火烧了。这个破地方,到处红艷艷的,光照到人身上裹得人也一身的红光。 走道上还泛着脂粉味,只是这脂粉味薛延也说不出是什么味道,香是香,香中却透着股辛辣味。 薛延走到一处碰上巡逻的家丁,出示了身上的令牌便让人过去了。薛延松了口气,还以为会有暗号之类的,白担心了。余光瞟到三楼一抹白影带着一个打赤膊的男人进了房。薛延眼色一沉,等巡逻的人一过,三步并一步的上了楼。
第39页 他左右瞧着没有人,俯身靠向房门想听听里面可有什么动静。 「别碰我!」 薛延一听声音,手上动作丝毫不带犹豫的推门,而里面落了栓,他摸出匕首撬了栓推门而入,迎面溅了一脸的血。 黏腻的血热乎乎的从他鬓角滑落,他看见背对着他的人「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捂着脖子在地上痉挛抽搐,血流了一地。 钟泊雅手上还捏着那只簪子,却已经衣衫不整,见到薛延,立马软到在地。 薛延顾不得许多,跨过那具即将成为尸体的人,一把抱起钟泊雅。 「怎么这么烫?」 钟泊雅的皮肤如现煮熟的剥开的鸡蛋一般,嫩滑却烫人,脸颊上的热汗打湿了额前的碎发,脸蛋红扑扑的,嘴唇却格外的干燥。 「呵!」钟泊雅冷笑,「满船的春药你闻不到?」 那船上的薰香本是用来助兴的香料,起初闻着不打紧,但钟泊雅在这船上熏着快有一个时辰了,从里到外都沾惹了个便这薰香的味道,又喝了泡着牛羊蛇鞭的酒,此时燥的不行。加上不胜酒力,整个人软绵绵的,饶是他习武这么多年也不能明白什么药这么霸道,让他腿软。 原本他想着进了房敲晕了这男人也就罢了,谁知道这人一关上房门便对他动手动脚的。 「我去给你找个女人!」薛延将钟泊雅抱上床,说着起身就要去。 钟泊雅被他气得不行,扯着他的袖子,「薛将军可真是为朕着想啊!」 「你现在身子需得纾解,不然憋伤了身子怎么办!」 钟泊雅歪着头靠着床边,调笑道:「既然薛将军这么为朕考虑,不如主动献身,如何?」 薛延脸色一白,想起先前自己做的那个梦,心脏噗噗的乱跳,避开钟泊雅的眼神,梗着嗓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钟泊雅见他不言语,笑容逐渐讽刺起来,他拽着薛延的手,将他推上船,雪白的袖子一抹,抹掉了他脸上大半的血迹。 「衡臣莫动,朕会好好疼爱你的。」他的指间在薛延的脸上留恋,从他的脸颊滑到胸口,撕开了衣襟,露出饱满的胸膛,钟泊雅的手在他胸前狠狠一揉,薛延身子一颤想推开钟泊雅,看着钟泊雅沾满水汽的眼睛,终究是停了手,他怔怔的看着此时被情慾左右的钟泊雅,咽了咽口水。 钟泊雅这个人表面柔弱可欺,实则狠辣的很,接起吻来恨不得将薛延吞吃进腹,薛延吃痛,却还是抱住他的脸,轻轻的回应。 钟泊雅笑得满眼春色,像是漾出来的波光,「衡臣倒是会疼人。」 薛延未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将所有的主导权都交给钟泊雅。钟泊雅倒是不客气,三两下就扯下了他的衣裳。明明刚刚还是副软脚虾的样子,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 钟泊雅跨坐在薛延的腰上,灯光下裸露的身子果真裹了层红光,只是这红光让他好看的不像话,直叫人如痴如醉。 他拉过薛延的手,让他抚慰自己的欲望。薛延咽了口口水,喉咙里干燥的发慌,握着钟泊雅的分神却不敢用劲,轻拢慢捻的给他纾解,钟泊雅舒坦的养着脖子喘息,待到纾解出来时,低头和薛延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他趴在薛延的身上,用膝盖轻轻蹭着薛延立起的欲望,激的薛延忍不住的颤声,发出低低的喘息,诱得钟泊雅的欲望还復来。 他支起上半身,墨黑的长髮垂了一肩。笑吟吟得望着薛延,看的薛延含羞的避开了眼睛。 「我倒是忘记了衡臣还未纾解。」 他似笑非笑的样子让薛延又爱又恨,只敢恶恶的瞪他一眼。 钟泊雅欣赏够了薛延含羞的姿态,拉开床头的暗格找东西。宫里都会备着的东西,他不信这么个烟花之地会没有。 果然暗格里什么都有,他拿出一盒脂膏和一截玉势,竟半点羞耻之色都没有的在薛延面前长开了腿。 钟泊雅动作生涩,挖了一大块的脂膏抹到自己那处,拿着玉势便要往里面捅,吓得薛延赶忙阻止了他。 「你这么胡来会受伤的!」 钟泊雅神色莫测的看着他,挪了挪自己的屁股,将腿长的更开了,「你来。」 薛延难以置信的接过玉势,手指在钟泊雅那处按了按,伸进了一指,指间带着脂膏滑了进去,一点点的将脂膏抹到肠壁上。 他满耳都是自己心脏咚咚咚的声响,越发的口干舌燥。 他难以相信,自己的手指此时竟被钟泊雅含着,肠壁甬道紧緻,一根指头也吸附得很紧,他简直不能想像进入钟泊雅会是怎样的欢愉。 薛延从钟泊雅体内退出手指,又挖了一大块膏体在钟泊雅的菊口打转,然后併入两指,钟泊雅低吟了一声,皱紧了眉头。 「疼吗?」薛延亲了亲他皱起来的眉头。 「是爽。」钟泊雅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喘息。薛延哭笑不得,这恶作剧真是过分,明知道他现在慾火焚身,还要给他添柴加油。若不是怕伤到他,他早就举杆入洞,先舒爽个百八十回了。 钟泊雅选的那块玉势块头不大,但也不小,冰凉的物体进入体内的时候,他屏着唿吸,好半天才含了进去。 薛延那物更是壮大,他简直难以想像要怎样才能吞的下去了。 薛延抱着他亲吻,彼此抚慰着燎原的欲望,在不知不觉间,主动权竟跑到了薛延那处去了。
第40页 钟泊雅喘着粗气,「把它取出来,我要你。」 薛延领命,取出玉势钟泊雅缓了口气。待那还未合上的小洞含住薛延时,他额间出了不少冷汗——又大又粗。 薛延在分身上抹了不少的脂膏,被他滚烫的热度给热化了,变成了油状,他进入钟泊雅的时候并没有多少阻力,肠壁湿滑软嫩,一下次就进去了,只是被硬撑开的钟泊雅一点也不好受。 他咬着下唇,哀怨的看着和自己下身紧密相连的薛延,若不是心疼薛延身上有太多的伤了,他才不要雌伏。 「你动动。」他晓得薛延此时定不好受,怕他受不住,所以只埋着不敢轻举妄动。如果这场性事註定艰难,那不好受的他一个就够了。 薛延额间青筋都怕爆出来了,他压着钟泊雅缓缓抽出,又缓缓抵进。 「你没吃饭吗!」钟泊雅一脚踹开他,那慢慢来的劲是怕他没尝够那胀痛的滋味吗?「会不会干人?你这劲还不如出门去找个小倌给我!」 薛延眸子一沉,他只是怕钟泊雅疼得慌,不敢乱捅。 钟泊雅喘息着,扯开黏在脸上的头髮,张开腿对着薛延,妖精味十足,「干我!用力干!」 薛延丝毫不怠慢了,抵着那湿滑的洞,卯足了劲的干下去,干的钟泊雅脸色一白,这龟儿子这么使劲! 他抱着薛延的背,张嘴就咬了下去,「别停,用点力,朕很爽。」 薛延不懂技巧,一身蛮力,待到他泄了的时候,钟泊雅是半点力气也没有了,死鱼似的躺在床上喘气,身上湿漉漉的,合不拢的腿,薛延摆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薛延从钟泊雅身体里退出来,扯出一条浓稠的白精,薛延用手指抠挖着钟泊雅体内的液体,想给他擦干净。 「别擦了,我累了。」 「你睡,我给你擦干净,这样睡得舒坦点。」 钟泊雅瞪了他一眼,只是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像是撒娇一样,「我在你睡觉的时候摸你,你睡得着?」 薛延一讪,盯着钟泊雅粉嫩的臀瓣看了好半天,在钟泊雅要入睡之际,一把翻过人,抵着他的背,火热滚烫的欲望又捅了进去。 「那就不睡了。」他挺动着自己的腰,将钟泊雅捣得娇喘连连,淫叫声靡靡不堪。钟泊雅是真的一丝力气也没有了,任由他胡闹着,直到后半夜自己实在撑不住晕了过去。 挨千刀的薛延,他定要将他千刀万剐了。钟泊雅昏过去前这样想。 第35章 薛延二十八年来未尝过情爱的滋味,乍然一品,未能得出个箇中滋味来,心里想着要细细体味一番,也就将人狠狠弄了一番,才餍足的环着钟泊雅睡了。 此处不抵他处,薛延也不敢深眠,大抵打了第二天巳时薛延才稍稍补足了昨夜放纵的劲。他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屋内一股奇怪的味道,夹杂着血腥味和散了的香薰味。薛延穿好衣裳出了门,将门带上,果然都是纵情夜色的人,都这个点了,外面半点声响都没有,也没什么人起身。只有些奴僕在打扫昨夜里留下的腌臜玩意儿。 薛延径车熟路的去了厨房,猫着腰一副奴才样的从厨房端了膳食,一手端着,另一只手顺手顺了桶清水。 钟泊雅醒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他蹙着眉头吸着气的提起身子坐了起来,腿上湿滑粘稠,下半身只有痛麻的感觉,他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有气无力的喘着气。 就是每天起早贪黑的练武也没有这么个地境的。 畜生。 钟泊雅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本就是个悽惨的早晨,等他看清地上还躺着个死不瞑目的尸体的时候,着实吓得心一惊,后背都起了冷汗。 该死的薛衡臣,死哪去了? 说曹操曹操到,薛延推门而入,将吃食放到桌上,一桶清水倒入盆中,转头才发觉钟泊雅已经醒了。 薛延立马噙着笑走上前去,将床帘拉了起来,钟泊雅倚在床头,脑袋一动不动,只熘着个眼珠子看着薛延。薛延蹲下问他:「用早膳吗?」 钟泊雅瞧他这副清闲模样就来气,用劲了力气一巴掌挥了过去,一声脆响打的薛延脸疼脑懵。 又看人气红了眼的模样好不心疼,握着钟泊雅的手捏了捏,「你气我不打紧,一大早的这么动怒,气坏了自己怎么办。」 钟泊雅那是气的嘴唇发抖,被薛延搂到怀里,硬实的胸膛咯得他脸都疼。 「昨后半夜我说什么了,我说我要睡了,薛将军怕是听不懂人话?」 薛延懂了。 「身上难受?」 钟泊雅恶狠狠的瞪着他,冷笑道:「改日换薛将军躺下试试不就知道了。」 「好。」薛延答应的干脆利落,却让钟泊雅觉得自己像是打了一团棉花,有气撒错了地方,憋得慌。 「我给你擦擦身子。」 钟泊雅懒得动弹,躺在床上任由薛延给自己擦身子。 船上湿闷,钟泊雅只盖了一条丝被,薛延给他擦上半身的时候不觉得,等他将人翻过来,擦到下面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昨夜里却是过分了。 钟泊雅的腰间都是紫红的印子,可见他掐的太狠了,臀瓣,腿上也不见得好。 薛延给钟泊雅做里头的清理时,钟泊雅咬着嘴唇直流眼泪,可怜见的。 他又想起了昨天夜里,钟泊雅确实被他弄哭了,可那时的自己像是魔怔了,钟泊雅越哭,他越是干的用力,进的越深。
第41页 薛延臊得慌,拿起帕子沾了水擦拭着。 钟泊雅抬了抬腿,方便他做清理,可那腿却感觉有千斤重似的,越想越委屈。 只是他自个儿瞧不见,他一动,那处流出了红白相间的液体,看的薛延直眼红。 薛延抱起钟泊雅亲了亲他的眼皮,「好濡域,你受苦了。」 钟泊雅冷哼一声,「滚!」 不知是箫望实在是自信还是实在是自大,他在自己的船上竟也没有派人监视着钟泊雅,是料定了他跑不掉吗? 钟泊雅吃完饭后缓了会儿才有了点劲。 薛延已经将那具尸体处理了,屋内的血腥味开窗透透风也散的差不多了。钟泊雅捏着白玉瓷杯喝着茶,门外渐渐有了动静。 正是晌午的点,有人已经起了,还有人在歇着。钟泊雅的屋外也来了侍女,侍女敲了门,钟泊雅应了声。侍女问是否要传膳,钟泊雅想了想,道:「你家主子可起了?若是起了,我倒是想和你家主子一道用了。」 侍女诺诺的回,这就去问。 「箫望?有点耳熟的名字。」 钟泊雅觑了他一眼,「镇南王手中的聚宝盆,一个只知道花天酒地还心比天高的东西。」 薛延拧着眉头想了想,道:「不,我记得有一回我们军中粮食不够,朝廷的粮草也未送到,我和师爷找了塞外的米店老闆买米,当时因为量多,米店不够,老闆让我去找商行的总管,那位总管便叫箫望。」 闻言,钟泊雅眉头紧缩。 钟泊雅与薛延又说了会儿话,门外的侍女便请钟泊雅去用膳了。 薛延自觉跟了上去。 因怕人瞧出来,他还贴了张人皮面具,好在他和昨晚那人身形差不多,除非和那男人相熟的人,旁人也记不得他是谁。 谁让这楼里人多呢。 钟泊雅进了屋子,箫望正歪坐在软塌上,抱着个秀气的小倌调笑,小倌怯弱弱的样子很是惹人怜爱。 「哟,薛公子早啊!昨儿个夜里可尽兴否?」 钟泊雅皮笑肉不笑道:「不愧是罗轩斋调教出来的人,我很是满意。」 薛延自知钟泊雅心里头估计将他骂了个千八百回了,垂着脑袋跟在他身后。 待到餐食都摆上桌,侍奉的人都退了下去,钟泊雅看了看箫望身边站着的两名男子。显然是为了保护箫望的人。 「箫老闆,我今日来找你只是想知道,你们王爷可有什么底牌没有?」 箫望逗弄那美人的手一顿,似笑非笑的望着钟泊雅,「薛公子上来就问我底牌,就好比问我库房里还剩多少银子一样,不和礼仪。」 钟泊雅将那枚白玉扣在桌上,「不和礼仪?那我换一个问题,箫老闆的生意什么时候去了塞外了?」 薛延蹙眉,这么个直白的问法? 「什么塞外?」箫望也是一愣,「我从未去过塞外。」 钟泊雅瞭然,「原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卒,我同你谈什么?」 箫望一脸寒气,怀里的小倌吓得瑟瑟发抖却又不敢动弹。「你说谁是无名小卒?你可知我是何等身份!」 钟泊雅捻了一缕髮丝在指间把玩,「我同僚曾说,他在塞外也遇见过一位名叫箫望的老闆,只不过干的是卖粮的生意。既然箫老闆从未去过塞外,那自然不是你。可那人也说自己是位你们那位王爷办事儿,还是独一份儿的差事。啧啧,看来这差事独一份不错,人却不是了。」 箫望冷眼盯着钟泊雅,心里明镜似的。 他的意思是,除了他以外还有无数个箫望给镇南王赚钱,他死了还有下一个箫望抵上来。 第36章 箫望一直是一个心比天高的人,从他搞出一个低配版的「黑铁云骑」来看,他就自命不凡了。乍然间有人跟他说,他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棋子,那他自然是不愿相信的,顿时羞辱感炸起,一把掀翻了桌子,兇狠的瞪着钟泊雅。 「天下同名同姓之人如此之多,薛公子多意了吧!」 钟泊雅瞧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抿着唇轻笑。 「此船可是要去雍城?听说雍城有天下独一份的赌坊销金窟,这么大的赌坊想必也是王爷的吧?不如箫老闆我们一道去看看这赌坊的老闆姓甚名甚?」 箫望冷笑一声,「好!我就随你去看看!看看是不是薛公子多意了!」 罗轩斋的船已经行了一夜,从襄城到雍城只需走四天的水路,罗轩斋的船本来也不是商船,行的速度也慢,钟泊雅和薛延两人在船上待到第五日,终于脚踩上了陆地。 钟泊雅在船上晃了很久,下了船脚底还打飘,好在薛延下盘很稳,扶住了钟泊雅。 钟泊雅心里暗暗泄气,明明自己的轻功也算不错,为什么自己晕的慌,薛延却没事。 箫望换了身得体的衣服,薛延第一次瞧着他人模狗样的样子,还多赏了他两眼,除了那副气血不足的样子,倒像个正人君子的样子。 箫望淡淡的扫了眼他们两人,被一群僕从簇拥着进了前面备好的马车。 薛延搀着钟泊雅往前走,上了马车。这里不是箫望的地盘,备着的马车自然不是什么好马车,钟泊雅上了车,刚行了没多久,抚着胸口想吐。 在船上也没吃什么东西,只喝了些粥垫着胃,想吐又吐不出什么东西来,十分的难受。
第42页 薛延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希望能让他舒服点。 「还难受的慌吗?要不要躺下?」 钟泊雅顺着他的力道,躺在了他的腿上,心里还是犯着噁心。 「你该不会是坏了吧?这才几天,就开始有反应了吗?」薛延调笑道,揪着他的头髮把玩着。 钟泊雅冷哼一声,歪了歪身子让自己躺的更舒服点。 薛延扶着他的头髮,一下又一下。钟泊雅现在肯定很不舒服,不然听了这番话早就跳起来锤死他了。 「再忍忍吧,等会儿就到了,我们下了车就找个地方躺躺。」 钟泊雅闭上了眼睛,将脸埋到了薛延的手肘处,静静的躺着。 薛延的手很烫人,就算是隔着衣料,他也能感受到那炽人的热度。这样的温度让他有点畏缩,却又让他依恋。薛延能给他别人都给不了的安全感。 那固若金汤的皇宫也不过是个困住人的牢笼罢了。歷代的皇帝觉得,那层层的大门,环环的高楼,以为那能阻止一切的危险,却把自己困在了一方天地里。举世的繁华都往这方天地里堆放,可那又有什么用? 什么都抵不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钟泊雅睡得迷迷煳煳间,马车停了下来。 销金窟这个地方是雍城乃至于大陈最大的赌坊,钟泊雅继位之后明令禁止大陈境内有赌坊的存在,而雍城是镇南王的地境,他身为外姓王,当年因为镇压南方有功,先帝给了他封地自治权,如今的南方大半个都是镇南王的天下。 钟泊雅很想办掉他的一切非法盈利来源,但是又没有由头。 之前的法令颁布下来,他给镇南王下过几道通牒,但都被无视了,他也是被气的不行,但那时候手上权利还没握紧,也做不下什么兴师动众的事情,只能忍下这口恶气。 如今亲眼瞧过了大名鼎鼎的罗轩斋,现在再看一次销金窟也算是了解一件人生的「遗憾」了。 销金窟不似罗轩斋那般金碧辉煌,进了门之后只觉得是个书香地界,怎么也想不到这里面会是个赌坊。 迈入那道门槛,扑鼻而来的就是墨香,文人骚客定会觉得这里是个雅致的地方。大堂内摆满了书架,还放着接待客人的太师椅。三人落了座,伙计端上了茶水,在一旁伺候着。 钟泊雅环顾了四周,四处逛了逛,抽了本书翻了翻,一脸无语的将书塞了回去。 薛延瞧着他的表情似乎不对,眼疾手快的抽出了那本书。那本书竟然是本春宫图。 薛延将那本书塞了回去,又抽了一本,没想到还是一本春宫图,画的还是宫廷秘史的春宫,图文并茂,让正经人看了铁定要羞红脸的。若是个死板的人,一定要痛骂这里的管事不知羞耻,礼义廉耻都不懂。 薛延随手翻了几本,招来了伙计,「有没有男子的图鑑?」 伙计立马秒懂,喜笑颜开的对薛延说:「有有有!客官随我这边来!」 钟泊雅气笑了,有点拿他无可奈何。 「你倒是惯着他?怎么,要替他赎身吗?在我们罗轩斋卖身的人,想要赎身可是千金的。」箫望冷冷的看着他,扫了眼随着伙计走过去的薛延。 「这样的没规矩,也是被你宠坏了,若是薛公子不打算为他赎身的话,那就少给点恩宠,不然你走是走了,倒是伤了人家的心。我们罗轩斋管人也是很严的,这种不懂规矩的脾气,少不得挨一顿棍棒。」 钟泊雅淡笑,「小老闆多虑了,若是觉得我会赖帐的话,今日薛某赢得钱财都归你,如何?」 「这般的有自信?」箫望两指在桌上点来点去,一副不大耐烦的样子,「若你赌技高超,能让这里的老闆出来见我,我罗轩斋的人随你挑。」 钟泊雅抿着唇轻笑,「只怕小老闆到时候别在气头上,连着我都要迁怒。」 箫望冷笑一声,「若是真如你所说,我定要知道这人是何能耐!若是薛公子你框我,可别怪我没好好招待过你!」 钟泊雅从书架处走回来,将自己的令牌放到了箫望的面前。 「箫老闆,我不必说明你该知道这是什么吧?我还有一次可以调动黑铁云骑的机会,您要不要赏个脸,亲眼看看?」 第37章 箫望直直的看着那块白玉,这块玉他并不看重,也不看重它还有一次可以调动黑铁云骑的机会,他看重的是他能见到一次真的黑铁云骑了。 黑铁云骑出没必定杀戮血腥,许多人见到了黑铁云骑就代表着死亡了。 箫望微微挑唇,「我倒是不想看这销金窟的老闆了,我只想看看,这名冠天下的黑铁云骑是个什么模样。」 钟泊雅含笑着收回了玉佩,将视线转到前面的薛延身上。 销金窟的老闆确实不是谁想见都能见到的。据说镇南王找了个赌技高超的人镇场子,赢了全场的人之后才有资格见到这位老闆,与他一决高下。 这种事情也只有那些在赌技上有所追求的人才会执着着要见见那位传说中的人物。 钟泊雅向箫望借了几个人,直接掀了场子。 那些当摆设的书籍散了一地,书架歪七八扭的躺着,惊扰了二楼不少的人,纷纷推开了厢门的门,围着走廊看热闹。 店里的打手各个就位围着他们几个,但看他们衣着华丽也不敢真的动手,只好派人去通知他们的管事的。
第43页 没想到,这里的管事的人居然是个女子,女人并不艷丽,梳着妇人头,衣着也不华丽,却透着大气。她踩着小碎步颦颦而来,端庄淑仪,仪态优美的向众人屈膝行了礼。 「不知道各位大人可是有哪里不满,可与奴家说了,奴家定然会尽所能的满足各位大人。」 「这个好说!」箫望摆了摆手,「你把你们这的老闆喊出来跟我赌一局就行!」 夫人淡淡一笑,「这位大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们能将销金窟做的这般大靠得就是规矩二字。大人若是想要与我们老闆赌一场,需得赢过在场的所有人才可以。」 「啪啪啪!」钟泊雅一副「说得好」的样子,用力的鼓了鼓掌。 「连深宅里的女子都知道的道理,居然会有人不知道。」钟泊雅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嘲讽谁,「这位夫人,在下有礼。」钟泊雅作了一揖,回了她方才的礼数。「夫人方才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倒是十分的贊同的。只是我想问问夫人,店有店规,我们需得依不是?」 「自然。」 「那国有国法呢?」 夫人脸色不变,道:「自然是要依的。」 钟泊雅点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告示,递给了这位夫人,「陈和二年间,孝灵帝发布告示,全国上下所有赌坊皆得关闭,否则以谋逆罪处置!既然夫人知道国法要依,那就请吧。」 那夫人及身后的各个僕从皆是一怔,夫人淡笑着将告示递给身后的丫鬟,镇定自若的看着钟泊雅,「公子,我销金窟既然能开到现在,自然也是有缘由的。雍城境内皆归镇南王管辖,您该知道,镇南王殿下可是有自治权的。」 钟泊雅冷冷的看着她,「你的意思是,镇南王的法令可以越过孝灵帝?」 「奴家不是这个意思,我销金窟自然是像镇南王殿下报备过的,殿下说他已禀明圣上,得了圣上的准许才许我等开业的。」 「那夫人是不知道陈和五年,也就是今年,我们圣上在年初之际就已经下令整顿,凡一切不和规的店铺皆有两月时间规整,改其经营门路。销金窟也在此例中。」 夫人些许是知道钟泊雅是来找事,不是来尽兴的了,也不再笑脸相迎了,她冷漠的看着钟泊雅,「公子是何意呢?我销金窟既然能开到现在,自然也是什么都不怕的!」 钟泊雅踱步走到她面前,拍了拍手,「诸位!」他望向二楼那群看热闹的赌徒,「此乃谋逆策反之徒,此地也是罪地,你们还要在这里呆着吗?」 「哈哈哈哈!」有人大笑道,「箫三娘!你还跟他费什么话!又一个来找事的!找人打出去就是了!什么谋反不谋反!你挡老子财路就是谋反!」 「就是!这举国上下就这么一个赌坊了,还要关掉销金窟,孝灵帝那个狗皇帝要逼急了我,我也跟着反了!」 「天高皇帝远的,四年前管不了,现在还想管?」 「皇帝怕不是吃饱了撑的,他自己玩十八摸,还不许我们摸摸银子?」 薛延抬头冷冷扫了那人一眼,那几个赌徒也是什么也不怕的,口出狂言,丝毫不畏惧,显然根本不是第一次了。 难过自己派过来的人,要么辞官,要么丢了命。 钟泊雅噙着笑容,越笑越灿烂,薛延真怕他会这么放声大笑。 「公子,您若是皇帝派来的,回去若是不知道如何復命,奴家可以教教您,何必让皇帝他老人家惹了众怒呢?」 许是有这些赌徒的撑腰,这夫人说起话来都带了点傲气。 「啊!!!」突然间一道嘶喊声震破全场。 方才那几个口出狂言之人,纷纷被锁链穿过嘴巴,猩红的血液噗嗤噗嗤的从口中涌了出来。离他们稍近些的人纷纷推开。他们一头被锁链贯穿钉在了身后的木板上,一头被一人牵着。 那人攀着四楼的桅杆,轻巧的靠在上面,半张脸带着银色的面具,一身黑色衣裳,浑身上下散发着戾气,让人看了不寒而慄。 「黑铁云十八奉命查封销金窟,凡抗命者,出言不逊者,意图谋逆者,杀无赦!」 在场之人纷纷尖叫起来。 他们过惯了纸醉金迷的生活,谁见过什么血腥场面?就算手上真有点人命,那也是打死一两个小厮丫鬟,那些奴才的命能算命吗? 那夫人前一刻还镇定自若,现在看到云十八,已经腿软到要人扶着了。 「云十八,销金窟谋逆罪已坐实,所有人等,杀无赦!」 钟泊雅冷冷的看着那妇人,仿佛已经在看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了。 「那也要看看你的本事了!」那妇人冷哼一声,云十八一人只身前来,她手上养了那么多的人,还有王爷给的杀手,她为什么要怕?左右不过是撕破脸的事,王爷也说了,撕破脸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了,不如就撕了! 第38章 店内的赌徒一见双方要开始干架了,腿脚麻利的立马冲出了门,其他人纷纷跟了上去,生怕跑慢了一步,自己的小命就丢在了这里了。 待那些人都跑了个没影了,那些打手唿哧哧的将钟泊雅等人围了起来,大门一关,颇有点「此处是我开,要想出这个门,先留下小命」的架势。 那夫人被保护在了层层人墙之后,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一点也不怕钟泊雅他们能闹出什么花来。
第44页 「这位夫人!我和这位公子可不熟,你们打你们打,我就此告辞!」箫望暗暗瞄了一眼钟泊雅,一挥袖子就撤了。 钟泊雅此番是和镇南王撕破了脸,他想收拢他也没什么价值了,日后终归是个死人。 「我看谁能出这个门!」夫人一声令下,那些人举着刀向他们砍了过来。箫望暗骂一声,被随从包围了起来。 「箫三娘,我乃襄城罗轩斋箫望是也,你敢杀我?」 箫三娘冷笑一声,「不过是个管帐的,死了就死了。我怎知道你是真是假?」 箫望气结,这还真是讽刺至极。自己辛辛苦苦给老闆管帐敛财,末了还要被杀。简直比卸磨杀驴还要可恶!他原本以为王爷对他们这些下人是有情谊在的,所以才会给他这么大的权利,谁成想这不过是他收拢人所用的手段罢了。 「箫三娘,我箫望记住你了!」箫望冷笑一声,对手下的杀手下令道:「谁取下她的项上人头,便赏百两黄金!」 氛围立马胶着起来,本来箫望便被归类为钟泊雅这一方的人,现在他话已出口,两方人立马开打,不分你我的混成了一团。 箫望起初一直注视着两方的战况,忽略了钟泊雅,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钟泊雅和那个云十八已经不见了踪影!就连那个小倌也不见了! 而他这边和箫三娘打的正起劲,他总不能说撤就撤了。 真是被这个狡猾的朝廷的人给耍了! 这一切分明就是他计算好的,让他们自己黑吃黑! 箫望恶狠狠的咬着后槽牙,若是再让他遇到他,定要扒皮抽筋,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好惹的人! 这厢薛延和钟泊雅被云十八带着去了一处小院落下了脚。 「还没见过这日进斗金的销金窟真正的面貌,着实有点可惜了。」薛延砸吧了一下嘴巴,以前在军营的时候,手上那群兵没什么乐趣,就喜欢聚在一块摇骰子。本来军营里是不许赌博的,奈何军旅生活艰辛,苦中作乐,薛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左右不许他们赌钱,也就由着他们了。 「呵!」钟泊雅冷笑一声,瞧着薛延,「那钱也没进你的兜里,你惦记什么?」 「这不是惦记着什么时候把它放国库里吗?」薛延立马回道。 许是薛延这样精打细算的想法正好和钟泊雅一样,钟泊雅只是低低的扫了他一眼,没再说些什么了。 「我乏了,让人少点热水,我要沐浴。」 「喏!」云十八得令便退了出去。 他们所在的是一家小宅院,四四方方,算上大堂还没有方才那销金窟的大堂大。 钟泊雅挑了一间屋子推门进去了,薛延站在院子里,盯着他那屋子半响,不知道在想什么。 「将军?」不知道从何处出现的云七吓了他一跳。 「何事?」 「将军在院子里站半天了,这日头正大,若是半夜还能上个月,这大晌午的,何必呢?咱们皇上的心思谁能摸得准,反正咱们只要忠心耿耿,皇上定不会亏待咱们的。」 薛延闻言轻笑,「我只是在想,若是皇上今晚宣我侍寝,我该如何推脱。」说完转身进了钟泊雅对门的屋子,留下目瞪口呆如被雷噼的云七,不知所措。 他听到了这种宫廷辛密,不会活不到今晚吧? 话说,他们将军居然...... 云七咽了咽口水。 孝灵帝年过二五却未娶妻,身为皇子的时候,先帝赐过一两个启蒙宫女给他,后来当了皇帝,虽然有忠国公这种天天催婚的臣子,但谁也不敢在钟泊雅面前多说什么,于是孝灵帝的后宫就一直这么空着。 之前忠国公曾在摺子里说过,皇家子嗣和江山兴衰挂钩,请皇上举行大选。 翌日,孝灵帝拿着摺子在文武百官的面前问他,你儿子那么多,是不是你当了皇帝咱么大陈的气运就能起来了?他干脆退位让贤算了,谁的儿子多,让谁干。 被吓坏了的臣子家中若是添了男丁也不敢再像往常那样庆祝,生怕孝灵帝一个不开心,拿他们撒气了。 万万没想到,他们孝灵帝不是没有需求,只是对象不同。他们将军在外辛辛苦苦打了十年的仗,还不容易熬了个头回来了,衣锦还乡,谁知道居然还要委身侍寝! 为人臣子真是太不容易了!太不容易了! 中午用的膳食可谓是钟泊雅离宫之后用的最丰盛安心一餐了。他的影卫不得轻易露面,这院子里的一切都留给黑铁云骑安排了。 钟泊雅用完膳便歇了,他以往都要午休,这段时日都没有好好的休息过,现在有点松了口气。但薛延却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虽然还未见到起风,却冷不想的能从他脑袋上噼开一道惊雷。 「云大,你随我来,我有话问你。」 云大是负责黑铁云骑工作分配的老大,凡是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将军。」云大行了礼。 「你们该知道,这个地方根本不安全,镇南王随时都能找过来。」 「这点属下知晓,只是皇上觉得,这是难得的机会,如果错过了,那就不知道还要在等多久了。」 「他想以身作饵?」 云大闷闷的不再吭声,薛延一口气憋在胸口,拿着剑的手紧了紧。「你们五十六个人时时待命,我不许你们离他超过这个宅子的距离!尤其是晚上,你们连着他的暗卫,轮流值夜。镇南王的暗萝卫可不是吃白饭的!」
第45页 「是!我等一定不负使命,定护全皇上!」 即便这样安排了,薛延心里还是暗暗打鼓。 镇南王的暗萝卫他也只是只听其名不知其影。据说他训练暗萝卫的手段十分的残忍,挑选孩童让他们自相残杀,从小泯灭人性,将他们当成畜生饲养。所有的功夫都是用来杀人的,他们不懂什么叫自保,就算是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是想尽办法完成任务。 镇南王的暗萝卫再可怕也不可能无坚不摧,不然他早就让暗萝卫刺杀钟泊雅得了。只是他们现在在镇南王的地界,他又不知道他的暗萝卫有多少人。 薛延摸了摸胸口放置兵符的地方,暗暗下了决心。 第39章 薛延离京的时候正是最热的时节,七月的暑期,现在一晃,他们竟然在京外过了两个月了,虽已经到了九月份的日子,平京已经消了暑气,但南方却还是闷热闷热的,时不时的会下场暴雨。 这日雨过,天阴沉沉的,像是落下的帷幕,叫人看了心里起不了什么好心情,但是钟泊雅破天荒的出了门。他在院子里呆了有小半个月,院子里是风平浪静,可院子外已经闹的腥风血雨了。 销金窟的事情的确闹得有点大,云大他们出去探回来的消息对他们挺不利的。雍城这边许多人靠着销金窟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黑洞生活,乍然出了事自然都是怨声载道的。而销金窟近日竟然还有重新开张的意思。 钟泊雅听了之后倒是没说什么。 早些日子薛延将兵符给了钟泊雅,钟泊雅没说收,于是他自作主张,让云十八带着兵符去了临城调遣兵马去了。 镇南王既然敢在雍城明目张胆的做这些谋逆的行径,自然对周边的城镇也是掌控了的。想来那些县官早就不是朝廷的人了。 临城离这十万八千里没有,但也是很远的了。它临海,原本只是一个叫海岛的小城,后来倭寇常来犯,先帝便设了衙役在此,还调遣军队驻扎,打了多年的仗才换得临城一个风平浪静。 临城的领军是薛延以前帐下出去的人,跟了薛延有五年,后来因为他父亲病重,才请书回乡侍奉病重的老父亲。后来他父亲药石无用,只剩他和母亲,家中也无其他兄弟姐妹,于是薛延託了钟泊雅与他找个合适的地方安排一下,没想到竟将他插进这般重要的位置上去。 想来以前自己若是有事託付钟泊雅,他定尽心尽力的去完成,可是现在他的事情,自己似乎都不怎能插手,只能做点微不足道的事情。 钟泊雅难得心情好,拿了把雨伞谁也没招唿就出了门。虽然谁也没招唿,但是他一出门,原本平静的院子一下子炸了起来。 薛延拿了佩剑跟了上去,刚出门,哪还有钟泊雅的影子。 云大嘆了口气,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薛延,「皇上最喜欢热闹的地方,也最爱凑热闹,将军不妨去茶楼看看。」 薛延接过油纸伞,上了街才想起来自己对雍城也不熟。但左右不过是街连着街,拐角逮到一个乞丐问了问就问出了个大概来了。 钟泊雅刚进了市集,无数双眼睛都盯上了他。他本来就显眼的慌,找了那么久就差将雍城翻过来了,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自己耐不住性子跑了出来。 跟着他的人立马请示自己的上级,跟着钟泊雅在集市上闲逛。 钟泊雅心情很好,买了许多的小吃,油酥饼的油实在是多,浸透了油纸弄得他手指上都是油,他举起指头啜了啜手上的油脂,抬头就看见薛延紧巴着一张脸看着他,许是找了他许久,黝黑的脸皮上都是汗渍。 也许是被他捉到了,钟泊雅啜着手指头走到薛延面前,带了点不好意思。 「你怎么也跟着出来了?」明知故问。 「不放心你。」薛延将他腋下夹着的伞取了下来拿着,方便他吃手上的饼。 那饼油腻腻的,刚吃两口尚可,再多吃一口钟泊雅都想吐,于是那剩下的大半张饼都进了薛延的肚子里。 钟泊雅吃不了太多油腻的东西,可偏偏爱买这些,路边遇上了卖炸鱼的摊子,掏了银子准备买一斤,好在薛延拦住了他。 这炸鱼一两五文钱,在雍城这富得流油的地方来说,算是很便宜划算的了。加上这个摊子是个老字号,许多人排着队的买,一买四五斤都很正常。只不过他们买了都是回去一大家子一块儿吃。这玩意儿油腻,倘若当小食,是吃不了太多块的,于是在薛延的坚持下,钟泊雅只买了二两凑了个热闹。 炸鱼块上撒了辣椒面和一些酱汁,用新鲜的荷叶包着,香的诱人。 钟泊雅吃了两口之后便意兴阑珊的转手递给了薛延,奔向下一个摊子上去了。 薛延嘆了口气,有种带孩子的感觉。小时候的钟泊雅乖的不得了,出门从不要着要那,给他什么就吃什么,哪像现在,挑的不行,还爱乱花钱。 两人在市集上逛了一上午,钟泊雅看了看天色,「饭点了,我们去吃饭吧!」 「......」吃了一上午的薛延差点把肚子里的那些东西都吐出来。 钟泊雅手上拿着根糖葫芦,咬了一口之后就一直拿着,街上的门店五花八门的,他看到一家店门口插着旗,写着大大的「茶」字,一晃身子就进去了。 薛延手上拎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沉着气跟了进去。
第46页 钟泊雅今日真的只是出门逛街的,他的所有行为都正常的很,可就是正常的很,让薛延心底里打鼓。 算算日子,临城的驻军也该快到了,也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 他们大军行动,肯定不方便走官道,可不走官道的话,时日又来不及。想来镇南王也该听闻临城兵动的事情,他这几日已经关了城门,大力的搜捕薛延他们,也该是猜到了什么了。 钟泊雅挑的这家茶馆正好是饭点,不少人一边听说书,一边吃着酒,唠嗑。 店里客人还算挺多,大傢伙儿坐在一块,认识的不认识的一块唠唠嗑也算是一种乐趣。 钟泊雅扔了锭银子要了个桌子,小二乐颠颠的给二人清理出一个不大的八仙桌方桌。 到了店里钟泊雅倒是不再像方才那般作妖了,只要了壶茶水,点了一些糕点作罢了。 薛延看他支着下巴看台上那位老先生将一些不知打哪搜刮来的小故事,听得津津有味,也不出声打扰他了。 薛延不爱听这些说书的瞎说,倒是隔壁桌说的话挺戳他耳蜗子。 「要我说,镇南王反是迟早的事。你看这两天挨家挨户的找人,那人将销金窟闹成那样,前儿个日子又传出皇帝南巡的消息,这人八成就是皇帝的人。就算镇南王不反,这皇帝也该要逼他反了。」 「马兄,这天下太平的,你怎么就天天想着这种事儿呢!咱们雍城在镇南王的整治之下不也安安稳稳?皇帝不念咱么王爷年轻时的戎马征程,也该体谅他的治理有功吧?」 那被称为「马兄」的人嗤笑一声,「若是两方相安无事,我将我项上人头割下来给你当球踢!你且看着,也就这两日的事!」 「不不不!马兄言重了,我只盼无事发生,马兄的项上人头我也不要。」 「兄台,你们这瞧着都是读书人啊?」薛延向他们打招唿道。 「正是,马兄乃是陈和二年间的举人。在下不才,今年才得了个秀才。」 薛延笑笑,「你可知晓他为何陈和二年便中了举人?」 那人疑惑的皱了皱眉头,「在下不才,请兄台指教。」 「因为你一肚子的小鸡肠。」 「你!」那人反应过来自己被人骂了,任谁平白无故的被人骂了都不高兴,涨红了脸,「这位兄台,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与你初次见面,不曾......」 「你不是当官的料,换一个吧!」薛延摆摆手打断他,继而对那位马兄拱了拱手,「三年一大考着实不易,今年秋闱,在下希望能在进士中见到马兄!届时,一同畅饮国家大事!」说完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 马兄受宠若惊,忙还了礼。 「哎,瞧瞧,这镇南王狼子野心,简直就是司马之心,路人皆知。」钟泊雅把玩着自己的摺扇,抬眼翘了翘那迂腐秀才,「这些愚人也是被养的太安逸了。」 薛延嘆了口气,那马兄所预言之事恐怕今晚就要成了。外面日上竿头,昨夜下的雨已经瞧不出什么痕迹了。 第40章 整个上午都未下雨,钟泊雅和薛延在茶馆里多坐了会儿,下午就开始飘雨了,好在是小雨,没下多久就停了,但空气中湿漉漉的像是拧不干水的毛巾,钟泊雅难受的回了小院就让人备水沐浴。 薛延拿着厨房里准备好的糕点进钟泊雅屋子的时候,他刚沐浴完,拿着一块干毛巾擦着头髮,身上只穿了一层薄纱质的衣裳,看上去像个粉雕玉琢的假人儿。 「巧了,你给擦擦。」钟泊雅拧着厚重的头髮,擦起来要反手,不大好弄,瞧见薛延进了来,正好使唤他了。 薛延接过那块半湿不干的毛巾,裹住钟泊雅的头髮开始细细的搓揉。 钟泊雅安静的坐在那处,拿起糕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他不是个贪口的人,通常这种茶食吃两口就不吃了,因为要就着茶吃,糕点做的都很甜。他们小院里的厨子是云大精挑细选出来的,做的糕点甜度适中,钟泊雅一会儿就吃完了一块。 薛延站在他的身后,只能看到他因咀嚼而鼓起的腮帮子,再往下便是他白皙的脖颈。 自罗轩斋那夜之后,他和钟泊雅又回到了之前的模式,从未亲密,却时时挂念着。 他知道自己不该贪心太多,可人就是贪心的动物,一旦有了开始,就想再深入。 而且钟泊雅的态度实在是太让他拿不准了,那样旖旎的夜晚仿佛只是他的一个臆想,从未存在过似的。 这段时间钟泊雅大多时间都在自己的房里,薛延想要见他,得自己像个由头,于是他每日三次来给他请安,茶食糕点也都是他亲自过来送。 钟泊雅该是明白他的心意的。 薛延看着因为失去水分而毛躁起来的头髮,拿起梳子一点一点的给他梳平整。 「衡臣,你说,不日回京,朕封你一个侯爷噹噹如何?」 薛延专注于手上的动作,生怕弄疼了钟泊雅,「都可,最好是个闲散职位,每日点个卯就能遁的。」 钟泊雅乐了,「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 「实在是累了,若是皇上不肯,微臣也只有辞官回家歇歇了。」 「你倒是想得美!」 「就......」钟泊雅思索片刻,「封你个御前带刀侍卫好了。朕想日日瞧见你。」 薛延手上动作一顿,握着梳子的手抖动着,激动地握住钟泊雅的手,「濡域的日日可是我想的日日?」
第47页 他的鼻息喷薄在钟泊雅的脸侧,挠的钟泊雅虚虚的躲了一下,只是转脸就对上这人黏煳煳的眼神,让他好不害臊。 「濡域,我想轻薄你。」 薛延说出的话最终泯灭在钟泊雅的唇齿间,钟泊雅捏在指间的糕点最终变成了糕饼散落了一桌。 被架起双腿的时候,钟泊雅攀着薛延的肩膀,半湿的头髮黏在他的肩上,被他拂去,然后抱着他的腰将他托起放到了床上。 钟泊雅在房事上一点也不害羞,但有一条,适可而止。 像薛延上次那样无度的索取,第二日就赏了他一巴掌。所以这次薛延学乖了,钟泊雅说累了,要歇了,也便不敢再造次了。 薛延搂着钟泊雅闭上了眼睛,虽然外面有人守夜,但也不得不警惕点。 果然,夜半之时,外面有了打斗声,声音不小,将睡着的两人都惊醒了。 薛延给钟泊雅掖了掖被子,「你在屋子里不要出来,我出去看看。」 钟泊雅点了点头。 放在雍城连巴掌都没有的小院子一下子被围上了一层火光,自然这火光不是从院子里散发出来的。 薛延跳上房顶,外面围了层层的甲冑。每隔三排的甲冑举着一排火把,好不壮观,将这个小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黑铁云骑还未现身,钟泊雅的暗卫和一些蒙面刺客打了起来,两方人马打的不分伯仲,想来该是镇南王的暗萝卫。 薛延从腰间抽出信号弹放到天空中,璀璨的金黄色花朵在天空中炸开,一瞬间,西南,东南,东北皆响应出银色的花。 薛延欲下房顶,身边簌簌飞来两只暗箭。薛延抽出剑挡了几支箭后,放箭的人自知这种小打小闹伤不了他,扔了箭,拿着大刀几步跳上房顶和薛延真当真枪的对擂起来。 薛延不比他们这些吃好喝好养在府里的高手,他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杀出一条回乡的路,浑身戾气,和人动起手来不是那种不痛不痒的点到为止。他会挑对手的动作的间隙,毫不留情的砍下最深的伤口。 那人的同僚眼看着自己的同伴落了下风,飞身上来助他一臂之力,和薛延打了起来。 薛延一人和两个高手周旋一点也没有显露出颓势,反倒有渐渐压下这两人的趋势,在下面旁观的人暗暗吃惊,这便是大陈的战神吗? 镇南王坐在马车里,皱着眉头,下令让剩下的四人一道上了,必定要拿下薛延,否则他今晚实在是悬。 方才薛延放出了皇家特用的信号弹,可见院子里的必定就是钟泊雅没错了,没想到他敢自投罗网,千载难逢的时机,他不能错过了。 「速战速决,不可等他援兵到了!」 六个人对战薛延,薛延吃力的勉强和这六个人对打,其中一人见薛延不支,闪身退了出去,飞身下了院子,薛延眼见那人要去找钟泊雅,分了神,被人划出了一道口子。 薛延被这五人纠缠着,本来还能沉着气和他们对扛,但他们将注意打到钟泊雅身上,那就是拼了他的命也不行。 黑铁云骑留在院子里的人都已经出来应战了,钟泊雅的暗卫也是如此, 没有人护在钟泊雅的身边了! 薛延第一次觉得这样的力不从心,想将一个人护好,让他永永远远的平安是这样的难吗? 薛延顾不得身上的伤,虚晃一击退开那几人,飞身下了屋顶,那人已经进了钟泊雅的屋子,他还没能多靠近,身后紧着他不放的五个人已经跟了上来。薛延不愿与他们有过多纠缠,可越是不想,越是不行。 钟泊雅的屋子安静的如同千斤鼎压在他的心口,根本不想多战,因为分神被多伤了几道口子,还好只是浅伤,并没有伤到筋骨。 薛延眼盯着钟泊雅的屋子,那屋子的房门忽然被一股大力振开,里面飞出一人,薛延堪堪避开,正好砸到他同伴身上。 薛延匆匆和这几人拉开距离,看到钟泊雅缓缓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的衣衫半拢,可见穿的仓促,一头的黑髮被他用一条髮带裹在一起,乱七八糟的,毫无形象可言。 可就是这样,却别有滋味。 钟泊雅淡淡扫了眼薛延,又看向那几人,手上拿着柄短剑,只有半臂之长。 「连我的人都敢打,找死。」说着轻点足尖,那些人还未反应过来,钟泊雅已到了他面前,短剑落的又快又狠,接了几招竟然接不住他的气力。 钟泊雅的力气并不大,但他够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接二连三,那人越发觉得不能够接住他的招式时想拉开与他的距离,只觉得脖颈一热,自己的血喷了他半个身子。 钟泊雅解决完一个,另一边的薛延也杀了一人,很快将这四人逼出了小院。 薛延收了剑,噙着笑看着钟泊雅,「陛下,你可从未告诉过我你会武功。」 钟泊雅拎起他衣袍一角将自己短剑上的血擦干,「朕喜欢你着急的样子。」他沾满鲜血的手捧着薛延的脸,在他嘴角落下一个吻,「朕也喜欢你看不透朕的样子。」 第41章 薛延激动地揽住钟泊雅的腰,「濡域,我这半生皆为你一句欢喜了。」 往夜宁静的雍城街道间冒出了无数火把,千万人一下子涌入城中,只是他们身穿的并不是朝廷统一制作的铠甲,他们是叛军! 整齐划一的行军声轰轰轰的响彻宁静的街道,被惊醒的百姓缩在自己的屋子里,不敢开门,好奇心作祟下,只敢从窗缝往外看,好傢伙,一个个穿戴整齐,手拿长矛,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大战呢!
第48页 是的,他们是要去打仗,只不过是一场必输的仗。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就地投降,以免皮肉之苦!」 薛延嗤笑一声,用衣摆覆上剑身,从剑柄抹到剑尖,银白的剑身上还是残留着血丝。 「这话向来都是我让手下喊给给人听的,真是难得听一次呢。」 钟泊雅反手收了短剑,也笑道:「朕继位以来,许久没有人这么以下犯上过了。那些以下犯上的人,朕都教过他们怎么是个为臣之道。」 「黑铁云骑也该归位了。」 薛延话音刚落,东南方向一片厮杀声响起,马蹄声踏踏,渐渐向这里逼近。 「陛下,可要这乱臣贼子觐见?」 钟泊雅整了整衣袖,挺直嵴背背着手,「宣!」 薛延一脚踹开了小院的门,守在门外的士兵显然没想到里面的人竟然会直接打出来,根本没有一点准备,皆被那骇人的力道震了出去,一连飞出去七八个人。 在门前的人立马戒严,只是看着薛延那一身的戾气,纷纷不敢靠近。 他们是知道王爷身边那六个高手的厉害的,只是现在四个都受伤了,两个死了,他们这种只会三脚猫功夫的人当然不敢忽略自己的小命随便造次了。 「罪臣还不来见?」 薛延冷声道,那安坐在车厢里的人片刻后才动了动。 下来的人钟泊雅见过,第一次见这个人的时候钟泊雅还小,如今隔了这么多年再见,恍如隔世。 那时候他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他却是朝堂上数一数二的手握实权的人,否则也不能让老皇帝到死都惦记着。 「皇叔,你输了,愿赌服输,你该死。」 镇南王轻笑一声,「谁说胜负已分?」他招招手,埋伏在侧的弓箭手纷纷就位,「拿下他!本王重重有赏!」 霎时间万箭齐发,薛延忙将钟泊雅护在身后,长剑挥舞打落了一地的箭羽。 薛延毕竟只有两只手,任他武功再强,也是个血肉之躯,很快便有些体力不支,身上也被散落的箭刺伤了。 而身后几个黑铁云骑终于摆脱了那些暗萝卫,加入了薛延的护驾阵营。 云大一声口哨声响彻黑夜,不远处也接应了一声。 「皇叔!」钟泊雅高声喊道,「暗萝卫已败,你还想用什么来争!」 「那边鱼死网破!」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谋逆,若是输了,那便是连九族都不保了,他们堪比亡命之徒,手上握着武器厮杀了过来,几个黑铁云骑和薛延拦在钟泊雅的面前,但是杯水车薪。他们人多势众,双拳难敌四手,就算武功再强也没有用。 而就在他们快支撑不住时,这个巨大的包围圈被撕开一个豁口。 他们骑着黑色的骏马,穿着黑底云纹的战袍,手上握着自己的专属武器,一路厮杀过来。他们向一把利刃,轻而易举的剖开这个看似坚固的包围圈。 虽然救兵未到,但是黑铁云骑到了,也算是能喘口气了。 钟泊雅数年前就让黑铁云骑渗透进雍城,潜伏在这里,只留下几个用的趁手的人放在身边,等得就是今天。 镇南王自认为自己排查森严,就算雍城混入探子也是在他的掌控之中。可是黑铁云骑毕竟不是普通的兵。 事已至此,成王败寇。 或许从刚开始他所做的事情就是一个错误。 这么多年来他敛财聚权,可最终没能斗过一个小儿郎。 他在朝中也做了手脚,可前些日子才得知那些人不过是钟泊雅反安插给他的细作。这些年他用无数的金银财宝换成铁炼兵刃,原来那些事情钟泊雅早就知道。 他什么时候开始想造反的呢?他也早就不记得了。 老皇帝对他从来都不放心,多次想要收回他手里的权利,鸟尽弓藏,自古都是将军出安定,安定无将军。他只是想要有个底牌来保护自己一家老小的命,最终却是自己葬送了他们的性命吗? 镇南王走下马车,有热血溅到他的脸上,身边死尸不少,地上的血像是昨夜的雨,打湿了地面。 无数人在为他的过错付出生命。 他曾经想过占据南方自立为王,不再听从大陈,可是大陈国力雄厚,想要攻打他是没有问题的。而他到时候不过是死尸一具。 他明明想的那么透彻,为什么会想起兵造反呢? 所有人都说大陈的皇帝容不下他的,也是所有人都在劝他,谋反吧,你自己当了皇帝才能活啊! 究竟是自己当了皇帝才能活下去还是自己的不甘心呢? 他早就开始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了,从屯兵的那刻起,从有了谋逆的想法起,他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如今,他终于能够安心的睡上一次了。 什么高枕无忧,当皇帝的怎么可能高枕无忧。 那种提心弔胆的日子还是留给钟家的人吧!若能重来,他愿解甲归田,和自己的妻儿共度余生。 镇南王望着站在人后的钟泊雅,淡淡一笑,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褶皱,再不復年轻时的俊美。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下,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抵在脖颈下,溅出了今晚最悲壮的血。 他的佩剑为了守护大陈杀了无数敌人,如今,他自己是他杀得最后一个。 他深爱这个国家,却因为这个国家的君主的不忿想要毁掉它。死前想来也是可笑至极。
第49页 他爱大陈,就如这个国家曾经给过他庇护一样爱他。他的所作所为背叛了他的爱,自戕不过是谢罪罢了...... 第42章 镇南王伏诛本该是所有人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自戕。 有人猜测他是不甘心,不愿看到自己沦为阶下囚,所以自戕了;也有人说,他是到了最后关头,良心发现,觉得自己错了,所以自愧难当,自戕了。 不管民间传说成了什么样子,钟泊雅还是命人厚葬了镇南王,以一个王爷的身份,而不是一个谋逆者。 钟泊雅穿着玄色的九爪龙袍坐在美人榻上,手上翻着今日呈上来的奏摺。利津的事情已经解决,灾情已经稳定了下来,灾民们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 人生就是这样,你还来不及为你失去的东西去哀痛的时候,生活就开始迫使你往前,当你好不容易能够喘口气了,回头看那些伤痛,有的比起你现在所承受的已经不算什么了,有的早已被现在的幸福给磨平了创口。 薛延正式受封御前带刀侍卫之后,朝堂上的人都绕着薛延走了。 虽然很多人觉得皇帝对他明升暗降,但是还是不能忽略皇帝对他的恩宠。毕竟在座能睡在皇宫里的,靠近龙床最近的那位可是他啊。 薛延的地位很高是不言而喻的,但随着这么高的地位,也有无数的烦恼。 薛珂年就纳了闷了,人家升官发财,有权有势了,那巴结的人能将门槛都踏破。到了他们家,避之如蛇蝎。 而且,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家说亲的媒婆那是络绎不绝,到了他们家,想给薛延说个亲,人家小姐听到大陈的战神之名,自然是喜不自禁的,但是家里的父亲都反对这门亲事。拒绝的人越来越多,倒是传出了不少的难听之言。譬如战神那物件堪比驴鞭,能将人噼成两瓣。 薛延听了:...... 钟泊雅听完笑的不行,最终是被薛延摁在床上,死命的要将这人噼成两瓣才好。 薛延二十有六,现在快要入冬,等过了年那又增了一岁,换成平常人家,孩子都能打滚了。可把薛珂年给愁煞了。 于是这天,钟泊雅桌子上的摺子里乱入了一条很奇怪的奏言。 钟泊雅看了两眼之后就扔了,没想到薛珂年还锲而不捨的往摺子里写,写了小半个月,可把钟泊雅给写毛了。 这日照例朝会,文武百官两股战战,腰都不敢挺直。 他们这些人,大的本事没学会多少,察言观色那是一流的眼色。 钟泊雅今日心情不好,他们这些人精只稍瞧钟泊雅一个走路的姿势就晓得了,于是今日的早朝格外的安静,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又撞到枪口上去,自找苦吃。 钟泊雅听完这些人的上述之后,撑着下巴,隔着鎏看着薛珂年那副老脸,气从胸来,但他又不能拿这种事情问罪他老人家。更何况,这还是自己的老丈人。 气死人了! 「忠国公!」 忠国公抖了抖自己的老腿,颤巍巍的俯下身子,「臣在!」 「朕瞧着你最近挺忙啊!」 忠国公狠狠咽了口口水,整个朝廷的人都知道他是最闲的差事了!皇帝这是要找他的茬吗! 「臣、臣、臣!」 钟泊雅摆摆手,「朕给你个差事,这薛大人啊,忙着给自己儿媳呢,天天往着奏摺里写,朕不回吧,有点过不去,朕要是回吧,这整个京城的大家闺秀,朕也不认识几个。朕琢磨着你以前倒是挺关心朕的事情的,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给薛大人挑一个温婉贤淑,端庄怡人,持家有道的儿媳。行了,散了吧!」 忠国公一口老血积在心头,拿着笏板的手捏得紧紧地,心里将薛珂年骂了个千八百遍。你找不到儿媳怪谁,怪谁!这事你还劳烦皇上,你活该找不到儿媳! 「禀皇上,臣有事启奏!」 薛延向前跨了一步,他知晓他父亲给他找亲事的事情,本来没当回事,也告诉他父母不要找了,他不愿成亲,没想到他父亲居然去找钟泊雅赐婚了,真是一把火烧在了他的眉毛上,难怪钟泊雅这几日看见他就皱着眉头,也不愿多理他。 「奏!」 「臣心有家国,心有皇上,不愿成婚,请皇上成全!」 钟泊雅嗤笑一声,「薛将军可知道,百善孝为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那皇上是否也要举行大选?」薛延直直的看着钟泊雅,想看清他那垂旒后面的脸色,确认他的心意。 钟泊雅扶了扶光洁的额头,「朕的父皇母后都死了,朕孝顺谁去?薛将军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文武百官:「......」 皇上您说的可真对。 「皇上明知道臣心里只有你一人,又何必为难臣呢。」 文武百官:「这是什么辛密?我不听!我死了!」 钟泊雅浅笑,摆了摆手,「散了吧。」 李季磨磨蹭蹭的凑到薛延面前,「将军言重了,过了今日,您让天下的人如何看待您和皇上?您让薛大人以后如何在同僚面前抬起头来?」 李季看着石化在那的薛珂年,嘆息着摇了摇头,「薛大人一生耿直,您让他如何接受?」 薛延闭上眼,沉沉吐了口气。 「今日之事我早就想说了。我与他又不是偷鸡摸狗,为什么不能说?」
第50页 薛延从不怕别人的眼光,钟泊雅更是。而且,也没人会想不开在钟泊雅的面前说三道四的。 他和钟泊雅之间註定是无名无分的,可是他还是想告诉所有人,这个人很好,特别的好,这样好的人是他的。 一路上坐在马车里,薛珂年都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薛延也不敢去瞧父亲的脸色,心里沉沉的。 一回了薛府,薛珂年走得飞快,「关门!来人!来人!」 「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一回来就囔囔?」 薛夫人刚巧在大堂和帐房先生核算这个月的开支,就看见薛珂年气喘吁吁的回来。 「都给我下去!」薛珂年喘着粗气,下人们从没见过自己老爷动过真怒,立马鱼鸟散了个干净。 「薛延!」薛珂年跳起来给了薛延一巴掌,这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打的薛延嘴角溢出了血。 「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回事儿啊!怎么一回来就打孩子啊!」薛母心疼的不行,拦在薛延跟前,不许薛珂年再打下去。 「怎么回事儿!你问问你儿子怎么回事儿!我的这张老脸都给他丢尽了!他居然还敢以下犯上!好在皇上没开罪他!」 薛母心疼的捧起儿子的脸,瞪了一眼薛珂年,「你的脸重要,我儿子的脸就不重要吗!都肿了。」 薛延捏了捏薛母的手,「娘,我给你找了个儿媳。不过,他是个九五至尊。」 第43章 「皇上,薛大人给薛将军告了病假,这两日都不上朝了。」李季小心翼翼的将御膳房上的燕窝呈给钟泊雅,尽可能地不让抑制住自己手抖的情况。他现在可怕成为池鱼了。 明明那是件大事,虽然那些大臣不敢乱嚼舌根,可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不出一日京城里都传疯了皇上和薛将军的事,那话本子也是一出接一出的来。 今儿个上早朝也没瞧见薛将军,李季便晓得薛家人是个什么态度了,这好好的大儿子,为国建功立业多体面,平日里瞧不出任何的毛病来,说断袖就断袖了,断的还是当今圣上,这圣上什么脾气,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没当场把你斩咯已经是很忍着咯。 李季倒是知道钟泊雅没有不开心,相反还很开心,只是吧,物极必反啊,暗地里那些呈摺子的大臣都遭了不少的罪,下了朝拉着李季的袖子只问皇上心情如何,吃的可好?潜台词——我们还能活过今天吗? 李季当时没放在心上,想着薛将军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咱皇上表了心意,那皇上心底里肯定是欢喜的。谁知道中午用膳的时候,因为小太监那嘴巴没把门,说了句那道红烧肉是薛将军在的时候最爱吃的,就被钟泊雅面无表情的吩咐,去慎刑司领罚。 这个罚也不知道怎么罚吧。 慎刑司最后以出言不逊为由,张嘴一百,现在那小太监的嘴肿的连饭都吃不了呢。 钟泊雅觑了一眼李季,「抖什么?要是病了,就回去歇着,换个人来伺候。」 李季刷的一下白了脸,「皇上你心里想什么奴才不知,但要是想薛将军,您就去看看呗。现在宫里上下都被您给吓得不轻,那脑袋都别裤腰带上了!」 钟泊雅一口喝了盅里的汤水,将盅随手一扔,摺子也不看了,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一堆。 「行!你说的对,这普天之下,还有朕不能去的地方吗!」 钟泊雅换了身衣裳,带着李季出了宫。虽然这薛府他去过无数回了,但这么提心弔胆的去,还是头一回。 钟泊雅去薛府向来都是翻墙进,薛府的家丁也就捉捉普通的小毛贼还行,要真来个刺客什么的,估计人死绝了,咽气了都没人发觉。 钟泊雅径车熟路,走到了薛珂年的书房前。李季敲了敲门,道:「薛大人,您,接个驾吧。」 屋内烛光闪烁,不一会儿,房门被打开了,薛珂年一脸死人相的看了一眼钟泊雅,连礼数都废了。 钟泊雅越开薛珂年,进了书房,李季在后头给二人关上房门,守在了门外。 钟泊雅在当皇帝以前,常常看书遇到了不会的都会来请教薛珂年。他没有太傅做老师,薛珂年算得上他的半个师傅。 「皇上。」钟泊雅方一落座,薛珂年便行了大礼。钟泊雅喉咙一哽,知晓了薛珂年的意思。 「朕近日想起了些经年往事。」钟泊雅看着跪在地上的薛珂年,声音缥缈,「薛大人当年待我如亲儿子般深厚,亲自为我取字时,瞧着可比薛夫人生了薛二还开心,曾几何时,我们这么的生分了呢?」 「皇上请恕微臣冒犯之罪。」 钟泊雅苦笑着摆摆手,「那时候朕还未继位,薛大人谈什么冒犯不冒犯。叔父,我只问你一句,你现在可还将我当成你的侄子?」 薛珂年双手举过头顶,将脸埋到了胸口。「微臣惶恐!」 钟泊雅冷笑一声,喉结滚了滚。 「既然如此,薛珂年,朕也不说废话了。朕今日来问你要一人,你给最好,不给,可别怪朕不给你留情面了!」 「皇上,薛延是我薛家的子孙,求您网开一面,放过他吧!」 「放过?薛珂年,朕是要杀他还是要如何,你说让朕放过他?你可别忘了,是你儿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心悦我!」 「皇上,薛延他毕竟是个男子,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薛珂年不忍再往下说下去,他和妻子一夜未眠,抱着哭了半宿的妻子说了许多的话。钟泊雅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是他们的半个儿子,养在身边怎么都比薛延这个十几年都在外的亲近些,即便这些年疏离了,可逢年过节的问候从不少了他们这些长辈的。
第51页 现在两个儿子一起剜他们的心窝子。答应了,他们就成了天下人的笑柄,不答应他们日后会恨他们这些为人父母的。 「够了!」钟泊雅捏着扇柄的手指发白,「一切照旧,明后两日休沐,薛大人在家好好想想吧。宫里的东西,内务府不日就会送来,您就收着吧。」 钟泊雅说的不日,第二日内务府便抬着赏赐到了薛府,进进出出,将薛府的院子都摆满了。薛珂年坐在大堂,连那些地位尊贵的公公们都懒得待见了。薛夫人捏着帕子坐在薛珂年旁,看着这些太监忙前忙后的清点东西,眼珠子一个接一个的往下掉。 「不是我不同意,他们两个要是成了全天下的笑柄那可怎么是好?牙儿小子好不容易才继承的大统,这转眼就让咱们家的臭小子给毁了!他一个皇帝,跟我们家那黑皮小子混在一起,怎么能有个孩子?这以后的皇位该怎么办?那些老臣怎么容许他胡闹。」 「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怎么一个安稳的年都不让人过呢!」薛珂年嘆道。 「还不是你!」薛夫人指着他的鼻子骂道,「都是因为你整日猴急猴急的想抱孙子,到处给儿子找媳妇,要添那摺子里!你是嫌牙儿小子事情不够多还是不够烦的!」 「怎么就怨我了?要抱孙子你不也有份吗?我给咱们儿子找个媳妇有错吗?他都老大不小了,和他同期的儿子都能背诗了!就你儿子现在还光杆子一个!」 「我儿子怎么就光杆子一个了?他同期能有他厉害找个九五至尊来给你当儿媳吗!我儿子可比他那些同期厉害多了!人不光是大将军,媳妇都是当今皇上!」 内务府的各位公公默默的退出了大堂,锤着墙憋笑,都听闻薛大人家一向和乐融融,果然是和乐融融,连夫妻两吵架都格外的有意思,叫旁人看了忍不住的乐。 「薛大人,薛夫人,这宫里头赐下来的东西,奴才们都清点完了,这是礼单,薛夫人你拿着,回头入了库也好登记。」 「哎!」薛夫人接过那单子一瞧,厚厚的一沓,平日里办个酒席收到的礼都不一定有这十分之一的多。 「牙儿小子突然间怎么赏这么多东西?」 薛珂年心里苦,还不是卖了儿子,人家给的补偿? 「回夫人的话,皇上说,这是他的嫁妆!」 「噗!!!」薛珂年一口茶水没咽下去,全数呛在了喉咙管里,他错了,他就不该和他夫人犟嘴,如果他不和他夫人犟嘴就不会觉得口干,如果不觉得口干就不会去喝水,也不会在喝水的时候听到这惊世骇俗的话。 薛夫人愣了愣,嘴巴张了半天,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连被呛得咳嗽不停的薛珂年都没去管。 「公公啊,这宫里头的聘礼该怎么下?有个章程没有?」 公公笑着回道:「奴才这里只有先帝嫁公主时的单子,夫人要是没有眉目,倒是可以参考参考。皇上说了,薛夫人愿意给皇上做顿饭,就是最好的聘礼了!」 第44章 农历十二月下旬,朝廷的官员都迎来了他们的假期,纷纷回家和家里的人一起辞旧迎新,为来年的新气象做准备。 今年的皇宫有点不大一样。 皇宫里的所有人,上至成了太后的德妃,下至冷宫的太监都知道,皇上娶了男妻。虽然很奇怪,但是,他们那个性格古怪的皇帝,似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都能让人接受。只是在听到消息的时候震惊一瞬,旋即表示,哎,那样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虽然还未举行测风大典,但整个京城的人怕是都知晓了这件事情了。 皇帝让宗人府的人将薛延的名字写进玉牒的时候,曾遭多名王爷一同抵制,一同跪在了宗人府的祠堂内。 所有人以为这件事会以钟泊雅低头为了解,谁知道钟泊雅倒是不客气,让那群千金之躯的人在祠堂里跪了三四个时辰,才施施然到场,表示,今日摺子太多,多费了点神。 几个王爷怒不可制,拿着宫规指着钟泊雅大骂他目无尊长,蔑伦侼礼,妄图触犯祖宗家法。 钟泊雅坐着听着几个王爷一一列举了他的数条罪状,掩着唇轻笑。「朕大喜的日子,就不追究你们不敬之罪了。」钟泊雅收起自己的神色,冷冷的看着他们,「祖宗家法不可废?哼!朕继位的日子里,就是朕说了算。什么祖宗家法,能管得了朕?」说完将那厚厚一本宫规扔进了取暖用的炭盆里。 「几位皇叔若是觉得日子太好过了,那就去陪陪五哥,他一个人在皇陵里,这样的天气怕是要冻坏了人呢!」 自此,再也没人敢在钟泊雅面前提这件事了。 二十九的晚上,屋外大雪漫漫,积雪都到了成年男子的膝盖处。钟元箐跺着脚将腿上的雪抖落,捧着炭盆的手小心翼翼的。 皇陵不适宜住人,他带着妻儿来到这的第一年过得无比艰难,甚至冻死了守夜的太监。后来,熬过了第一年,往后的日子都好过了不少。今年算算,竟然已经是第六个年头了。 「夫人,快过来烤烤火!」 皇陵不比其他的地方,常年寒冷异常,宫中提供的炭根本不够烧的,只能自己出去烧炭。而自己烧出来的炭往往没有宫中的好。钟元箐这些年都将宫中的炭放在后头用,先将自己烧的炭用完。 但是今年不比往年,他的第二个儿子出生了,怎么都要用最好的。
第52页 「五郎辛苦了。」皇子妃将怀中熟睡的孩儿放到床榻上,才走到炭盆旁。炭盆离床不远也不近,不会烤到孩子,也不会冷到孩子。 「希望今年的年也过得像往常一样安稳。」皇子妃笑道。她嫁给五皇子的时候,五皇子正得势,但好景不长,她没过太久舒服的皇子妃的日子就收拾细软陪他来到了这里。皇陵的生活困苦,几乎事事亲力亲为,五皇子的几个妾室有到了这里受不住病死的,有忍不了这样的生活跑掉的,几年下来,竟然只成了夫妻二人的日子了。 「只愿如此。」钟元箐捂住她的手,将她揽到怀中。同甘容易共苦难,自他落魄至今,只有髮妻不离不弃。 「皇上驾到!」太监尖锐的嗓音在屋外如同撕开静默的剪刀,激的夫妻二人一个激灵。从他们来到此处后,就再也没和成为皇帝的钟泊雅见过面了。就算每年的祭祀,钟泊雅也不会宣他来见。两人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从不过问彼此。钟元箐想过,这可能就是钟泊雅给他的最后的尊重了。他的去处是他给他的机会自己做的抉择,钟泊雅不会用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提醒他经歷过的难堪。 因为太过陌生,所以夫妻二人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而屋外凌乱的脚步声却表明,这是真的。 钟元箐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房门就被推开了,屋外的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随着钟泊雅的进入又被封在了门外。 「草民/民妇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钟泊雅抬眼看了看钟元箐,挑着美人榻坐了上去。 钟元箐尽力稳住自己的身子,与钟泊雅的一剎那间对视让他下意识的别开眼睛。钟泊雅已经成长为一个真真正正的帝皇了,连眼神都是君临天下的漠然。 「皇兄并未削藉,称自己为草民实属不该。」 钟元箐伏着身子,「微臣知错!」 钟泊雅打量着这间屋子,屋内并没有华丽的摆设,所有的摆件都是能用得上的。就比如说,他靠着的小茶几上放着的小篮子,里面摆满了女红制品,都是小孩子用的。 钟泊雅把玩着那只红色底料的虎头鞋,也许是第一做的缘故,虎头鞋做的很丑,一点老虎的样子都看不出来,但针脚细密,可见做的人的用心。 「皇兄的儿子,几时满的月?」 「回皇上,上月中旬满的月。」 「嗯。」钟泊雅点了点头,「嫂嫂这是头胎吧?回头我让内务府的人多送点东西过来,好好补补,第二胎才安稳。」 钟元箐手上的青筋胀痛,几番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说出口,满是不甘心的回咽下去。 「皇兄有话直说,不比这么忍着。」钟泊雅丢掉手上的虎头鞋,抱紧了手炉,「哦,快平身。朕这几日啊,被那几个吃白饭的皇叔吵得头疼,想起还有黄兄长这么个清净的地方,所以才躲了过来,向皇兄讨一分清净。」 钟元箐抚着皇子妃,拍了拍她的手,「进去陪着孩子吧。」 皇子妃看了看钟元箐,点了点头,进了内屋。 钟泊雅淡淡扫了眼钟元箐,指着他对面摆着的板凳说:「坐。」 钟元箐双手捏拳藏在衣袖中,咬着牙看着钟泊雅,却又无可奈何。 「皇陵清净,不知皇兄可以听闻些什么。」 钟元箐自然听说了,他和薛延的事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皇陵守卫的将士们将薛延封为战神憧憬着,突然有一天告诉他们,你们的战神要当皇后了,谁能不议论一番。 「皇上自己没有儿子,所以要抢走我的儿子吗?」 钟元箐几乎咬碎了后槽牙才说出这些话,他不甘心当初败了,因为败了,所以才落到如此被动的局面,自己的家守不了,自己的儿子也保不住。 「皇兄还记得钰儿是怎么去的吗?」 钟元箐身子一抖,红了的眼睛几乎冒出火来。 钰儿是他的第一个孩子,第一年到了皇陵,水土不服,不出几日便倒下了,高烧不退。皇陵这个地方离京城远的慌,守灵的卫兵连夜出去带了个大夫回来,结果大夫拿不住,给开了几副药,药服了下去并未见好转,妾室求着他去皇宫请个太医过来,可是钟元箐那个时候还心高气傲,始终不能接受那个不受宠的钟泊雅承了大统,始终不肯点头同意,等到钰儿不能进食再去请太医的时候,所有事都晚了。 太医到的时候,钰儿刚绝气,满屋子的死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第45章 钟元箐愤怒的看着钟泊雅,他气定神闲的模样让他愤恨不已,明明当初是三个人的战争,却不想半路杀出这么一个人来,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所有人都没将他放在眼里,却也是他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钟泊雅轻抬下巴,高傲的模样总是让钟元箐想起他当初被人像囚犯一样的挨着,塞在无边的黑暗中,耳边只有厮杀的喊叫声,金属利刃交碰的铿锵震得人头皮发麻,却无人能救你于这水火之中。 「皇兄清醒一点吧,你在皇陵之中,能有什么留给你的儿子?生了病有药吃?就这寒冬腊月的,你这屋子和外面有什么区别?先不说你的孩子能不能熬过五岁这道坎,他长大之后,念什么书,拜谁为师,你能给他一个好的前程吗?皇兄认清点现实吧。」 「你要我的孩子有什么用?你和薛延的事情满朝文武都知道,他将来也会知道他不是你的孩子!」
第53页 钟泊雅垂下眼睑轻笑一声,「这满朝文武的人都在逼朕要一个孩子,朕给他们一个孩子让他们住嘴罢了。」 钟元箐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突然痴狂了般哈哈大笑了起来,伏在桌上不能自已,眼泪像是这些年受的苦一样忍不住的往外流,炙热的泪流过冰冷的脸颊,留下七绕八弯的泪痕。 「这些年,朕知道皇兄过得并不好,可是人生还长着呢,皇兄有了一个麟儿,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可弟弟就不一样了,皇兄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这个孤家寡人吧!」 钟泊雅说完,再扫了眼这冷冰冰的屋子,将手上的手炉搁在了桌上。 李季撑开伞走在外侧为钟泊雅挡去了大半的风,转手吩咐了小太监几句话,让他去做了。 「殿下,皇上的意思是,明儿个大年三十,他也不好扰了你们一家三口的团圆,初一的时候让奴才来小殿下,您准备准备吧!」 钟元箐瘫在一旁,如同被抽去了魂魄一般,一声不吭。 钟泊雅并没有回皇宫,他在皇陵歇了下来,这里的行宫打扫的仓促,却不妨碍他暂歇几日。 钟泊雅扫过那冒着热气的炭炉,道:「今年多给晟王添点炭火,这皇陵天寒,别冻下病根来了。」 李季猫着腰,「喏。」 出了门身后的小太监就疑惑地问李季:「师傅,这晟王是是谁啊?我怎么从没听过啊?」 李季抽了他一拂尘,「所以你蠢啊!皇上的意思是立五殿下为晟王!赐亲王号!」 小太监吃痛的揉揉手,「这五殿下还真是父凭子贵啊,他都多少年没人搭理了。这头皇上想要个孩子,正好他赶上了,今儿个就给封亲王了,也太好了吧!」 李季白了他一眼,「亲王有什么用?说出去体面点罢了!手上没权又没钱的。」 钟泊雅闭上眼睛躺在冰冷的床榻上,脑子里难得的平静了下来。多少年不曾喘口气了?太累了,太累了...... 他至今都不明白,老皇帝是看上他哪一点了,会将皇位传给他。他自认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为君者心怀天下,以天下事为己任。他从未做到过。他能做的就是一件件的解决掉老皇帝递到他面前的难题。 初一的早晨,世间一片祥和,还未天亮,鞭炮声便响彻了天际,就算是身在偏僻的皇陵,也仿佛能听到一两声的样子,听着都觉得喜气洋洋。 钟泊雅坐在暖暖的车厢内,抱着熟睡的孩子,静默的看着他,一点点的将他刻进了自己的脑海里。 稚儿睡得深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父母,离开了自己的家,乘着马车奔向那森严庄重的皇宫。 钟泊雅将他往自己的怀里搂了搂,贴着他软嫩的脸颊,「钟芩。」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儿子,我会用我的一生来疼爱你。 钟泊雅从五殿下那里抱了个孩子回来这件事谁都知道了,却谁也不敢说,孩子入了玉牒之后,五殿下的册封也到了皇陵,封晟王,赐免死金牌。多可笑一件事。 可让所有人诧异的是,孩子刚过了周岁,钟泊雅便将他立为太子,封储君称号。 要知道你都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活过成年礼,封太子一事实在是太早了,却也无处不彰显钟泊雅对他的宠爱。 据说,太子刚到干坤宫那会儿,那是哭着喊着谁也不肯要,乳娘怎么哄都不行,连乳汁都不肯吃,钟泊雅日夜陪在他身边,连摺子都不看了,陪了好几晚才让太子殿下收起了防备,渐渐接受这个新的环境。 薛延毕竟是当朝的将军,不可能真的像个女人一样被幽拘后宫,那段时间薛延和钟泊雅两个人换着哄孩子,就差把这辈子的耐性都耗上去了。 钟泊雅披头散髮被孩子的哭叫声吵得心烦意乱,薛延抱着他又是唱歌又是摇拨浪鼓的,可怎么也不见效,钟泊雅气的拔剑就要砍这个忍得他快疯掉的小混蛋,剑气吓得孩子一哆嗦,察觉到钟泊雅真的是动了真怒,一瞬不瞬睁着大眼睛看着钟泊雅,眼泪水刷刷的往下淌,却不敢喊了。 「别哭了我的小麟儿~」钟泊雅转脸扔了剑,从薛延怀里抱走了孩子,心疼的蹭了蹭孩子的脸颊。 薛延愣怔的看着已经空了的手臂,小心脏扑腾扑腾的跳,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钟泊雅要杀了他。 以钟泊雅那样的性格,居然能忍受至今,也算是自我折磨了。 孩子听话后的日子也不好过,薛延大部分时间都要去城外的军营,孩子就留给了钟泊雅,钟泊雅是怎么都不放心那些手脚粗鄙的太监照顾孩子的,时刻将他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虽然在他眼皮子底下,也是太监宫女餵食换尿布(......)。 孩子长得很快,第二个冬天到的时候他已经能自己走路了,嘴巴里含煳不清的喊着「皇皇」,却还是让钟泊雅狠狠的开心了一把,薛延却抱着小傢伙,将他扔给了乳娘,「为什么还不会喊我,罚你一晚上不许见你父皇!」 难得摆脱了一晚孩子的钟泊雅在第二日早晨忍无可忍的将薛延踹下了床。 「反正这几日放假,趁着麟儿还没醒,再来两回!」 钟泊雅冷冷的扫了一眼他的胯间,大有再来就给你剁掉的意思。 薛延装作没看见,掀开暖和的被窝就钻了进去,「为夫给你松松筋骨,昨夜累坏了吧!」
第54页 ...... 第46章 陈和九年的春天,正是痢疾发作的季节,前一年是个风调雨顺的时年,百姓收成很好,打出来的稻米个个饱满圆润,不仅仅是家里的仓库满满当当,就连国库也十分的充实。 大陈的百姓过了一个平平安安,笑口常开的年,谁知道第二年的开春,痢疾像是从土壤里冒出来的野草,毫不起眼,却长势疯狂。你甚至连它的起源都不知道,等到你反应过来时,它已经连绵数里,没过人的膝盖了。 钟泊雅这几日被这件事闹得头疼不已。 灾民无数,大夫药品有限,就算能供上粮食,但在生病的人面前,这根本毫无用处。 痢疾发作时多为腹痛发热,然后开始呕吐腹泻,等到开始便血时,人也就没用了。百姓私下将这种病叫做「两头开花」,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旦染了这种病,不出十天,就没救了。能就回来的人少之又少。 钟泊雅命人将这些灾民控制起来,带到城郊,不许进城,以免大面积的感染,可这种病还是在城内爆开了花。 被带去城郊的人越来越多,守在家里的百姓闭门不出,就算得了病也不敢上报,因为谣言说,被带出城的人都被秘密处死了。街道上从未如此的宽阔过,一只活物也瞧不见。整个平京如同一座死城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活在惶恐之中,甚至有人开始说,都是因为钟泊雅触怒了上天,因为他败坏人伦,不肯举行大选,导致皇宫之中后位空缺,后宫空虚,阴阳失调,没有了皇后的镇压的龙气引起了上天的注意,以此来警示皇帝。 钟泊雅整日被灾情闹得头都疼了,现在还有人给他添油加火,差点没把御书房的书桌给掀了。只是眼下除了想尽办法控制住灾情蔓延,也再无其他的方法了。 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在死去,每天烧掉的尸体的焦臭盘桓在平京的城墙外,让人惶惶不得终日。 几日下来忙的脚不沾地的生活让钟泊雅和薛延瘦了不少,像是脱了水一般,而更让人受挫的是,当朝的太子,皇帝放在手心里疼得小崽子毫无预兆的染上了痢疾。 钟泊雅得知之后差点晕倒在地,好在薛延及时扶住了他。 据乳娘说,太子殿下午时用餐的时候说肚子不舒服,不肯吃东西,于是乳娘连哄带骗的喝了些鸡汤。可喝下去没多久就开始拉肚子,乳娘一摸额头顿时吓坏了,连忙请了太医。 现在痢疾正盛行,太医不敢轻言是简单的发热受寒还是真的得了痢疾,纷纷惶恐的不知如何是好。 这痢疾的药和受寒的药完全不一样,万一药下重了,小太子没能扛过去,那他们的人头可全都得落地,可药下轻了,没有效果,一样难逃责罚。 太医院的几个老太医聚在一块商量了半日,最终决定先下一副药效轻的试试,被打几十大板,总比丢了脑袋的好。 薛延搀扶着钟泊雅好不容易到了未央宫,就看见这几个狗东西推三阻四的不肯用药,气的钟泊雅当场想要了他们的狗命! 钟泊雅头疼的坐在床边,薛延也搬了张凳子坐了下来,看着小脸苍白昏睡着的钟芩,心都揪在了一块。 「将屋内的香全都灭了,窗户打开通通风。」许是心情压抑,闻着屋内的焚香味道都觉得噁心。 「皇上,痢疾极易传染,这里有奴才们守着,您看了小殿下就出来吧!您的身子要紧啊!」 钟泊雅捏住钟芩柔软的小手,小手冰凉,心都被冰了一下。 「从今日起,所有政事都移到未央宫。若再让朕听到这样的话,同这些太监宫女们同罪。」钟泊雅指着外屋跪了一地的未央宫奴才们,「这些人,全都收押进慎刑司,朕要知道,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宫内撒播痢疾!」 众人跪了一地,耳边听着被收押的太监宫女的哭喊声,心狠狠震了一把,这居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不过想想也是,宫中防范森严,痢疾往往爆发在贫穷脏污之地,宫内用具这些日子更是日日清洗,怎么也不可能染上才对。 「宣,晟王夫妇进宫侍疾。」 「喏!」 薛延意味不明的看了眼钟泊雅,这些年他除了封过钟元箐为晟王之外,再无其他的赏赐,钟芩是他们的儿子,已和钟元箐夫妇无关了。 钟泊雅吩咐完这些事后无力的靠在窗框上,薛延心疼的靠过去,将他搂紧怀里。 「衡臣,我好怕......就跟当年听到你在塞外生死不明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薛延一下又一下的拍着他的肩膀,「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晟王夫妇乘了一天的马车到宫中,沐浴更衣再到未央宫不过是一日多的时间,却恍如度年。 晟王妃这些年渐渐养好的身子一下子垮了一般,毫无生气的坐在椅子上,手帕绞的死紧,看着隔住内外屋的屏风,眼里眼泪打转。 虽然这个孩子不再是他们二人的,却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怎么也割捨不掉。 二人相偎相依。说是侍疾,也不过是坐着空等罢了。 过了一日的小殿下已经不怎么进食了,喝进去的水也全数吐了出来,拉肚子也无甚可拉。太医们顶着暂时是自己的脑袋在外屋吵得不可开交,一下说用这个药,一下说用那个药。 最后居然说,小殿下现在身体虚弱,需要进补,才有力气熬下去,还开出了一个十全大补的方子,气的钟泊雅一脚踹翻了院使,指着左右院判的鼻子道:「今儿个出不来一个能救我儿子的方子,朕砍了你们一家老小的脑袋去服侍我儿子!」
第55页 前面逼着太医院,后面又高金悬赏民间太医。但谁都知道,太医院掌握着全国最全面的医术,有着最老道的医者,他们都解决不了的事情,谁能解决的掉? 药剂一副有一副的灌到小太子的肚子里,又一口又一口的吐出来,所有人都活在死神笼罩的恐惧之中,惶惶不得终日。 第47章 第三日的早晨,钟泊雅勉强喝了口粥,钟芩夜间转醒了一次,难得的清醒了一会儿,小脸白花花的,眼泪汪汪的看着钟泊雅,嘴里喊着「皇皇,我好疼啊」。钟泊雅梗着嗓子才哄了两句,他又昏睡了过去。 这三日钟芩一直没有退烧,药剂灌下去也没有用,钟泊雅想办法每隔一个时辰餵他两口粥,就怕他熬不住。所有人都看着钟芩,都怕他会便血。 第三日已经是钟泊雅的极限了,他再也忍受不了这样漫长的,无力的等待了,犹如一把锯齿一点点的在磨割他的神经。 薛延捏着他的手,手上带了暗劲压制住他,深怕他会失控。 「庸医!都是庸医!」钟泊雅掀翻那汤药,双眼通红。薛延扯过他,将他搂紧怀里,死死地抱住,「没事的,都会过去的。」虽然他看起来没有钟泊雅那样的崩溃,但是他的内心已经面临无尽的黑暗了,但他知道,他不能跟钟泊雅一样,如果他也崩溃了,钟泊雅该依靠谁呢? 到了第四日,小殿下已经彻底的不进食了,所有人的心都彻底的坠下了。他们不再焦虑,不再担忧,不再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了。脸上的泪痕该干的干了,没干的也只能抹了。 太医院断诊小殿下已经药石无用,就不回来了。 钟泊雅抱着薛延,五指捏得紧紧地,不敢去看钟芩。晟王夫妻二人一个已经晕厥,一个还强撑着坐在外面。 「皇上!皇上!」李季的小徒弟慌慌张张的跑进未央宫,「皇上,太医院吏目求见,说是斗胆献药!」 钟泊雅整个人抖了个机灵,「让他进来!」 屋子里的人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慌慌张张的忙碌起来,准备试药。 一小吏目能带来什么神药救活一个太医院都下判的人?可就算没有希望,也不愿浪费这渺茫的存在。 钟芩服下药后,半个时辰一餵水,没想到一个时辰不到,烧了几天的烧竟然退了!众人欣喜若狂。 「陛下,小殿下烧了数日,肠道脆弱,不宜进食刺激油腻之物,这两日先服用米汤为好。等到肠道养好了才可进食硬物。」 钟泊雅松了口气,转脸冷冷一笑,「你好大的胆子,你手上明明有药方,竟然藏而不报!」 吏目不卑不亢的对钟泊雅一拜,「回禀皇上,臣并非不报,药理之事本就是与天争夺,臣畏惧皇威,贪生怕死,不敢拿太子殿下的千金之躯冒险。」 「那你今日怎么就敢了呢?」 「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判下无救,那么臣医活医死也都无甚关系了。」 钟泊雅冷冷的看着他,所有人都觉得这小小吏目真是敢说,怕是小命不保。钟泊雅却嗤笑一声,「你是在告诉朕这帮庸医贪生怕死,推卸责任,所以不敢下药医救。」钟泊雅笑着看着那院使,「朕记得我的八哥儿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风寒,结果高烧不退,人就这么没了。太医院的药方查不出任何的问题,就是治风寒的药方罢了。看来我八哥当时不是普通风寒吧,而你们这群庸医,怕问罪你们......」 「来人,将这群庸医乱棍打出宫去!」薛延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钟泊雅抱起,不管钟泊雅怒气沖沖的瞪着他,走路带风的将他扔进了内屋的美人榻上。外头李季忙给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先生都扶了起来,「各位大人都回去吧,在皇上气还没消之前,都别进宫了。」 几位老先生忙不迭的连爬带滚的出了未央宫。 「薛衡臣!」 「麟儿大病未愈,不宜见红。而且那些老先生怎么就惹到你了,他们为了救咱们的孩子还不够累吗?这几日都睡在这,一把老骨头的跪在外面,你有点良心行吗!我知道你不愤,那也都是你瞎想,我经常问老于头要药,和他打交道最多了,外头那个小吏目一肚子的花花肠子,看诊下药剑走偏锋,老先生们自然是稳重为上,你就别乱想了!」 「我!」 「我什么我,我马上叫李季传膳,你这几日都没好好吃饭,吃完饭在这里窝一觉,醒来的时候麟儿肯定能揪着你的衣服喊你『皇皇』了。」 钟泊雅被堵得无话可说,软软的摊在美人榻上,一脸怨气的看着他。 薛延出了内屋,吩咐了传膳,也让李季在宫中安排晟王夫妻的住处。 「薛大人,我从未想过,皇上会这么重视太子殿下。」钟元箐与薛延一道走到未央宫外,他看着薛延这个比他小了许多,却看起了更有担当的男人,由衷的笑了笑,「我曾担心,殿下只是皇上给臣子们的一个交代,不会真心待他,毕竟有我这么一个爹。」 薛延拍了拍钟元箐的肩,道:「多虑了,以濡域的性子,他都没把你放在眼里。」 「......」 「啊,我想起来了,濡域去年就在城里给你修葺了一座府邸,趁这个时候,你们搬回京城吧。」这几日钟泊雅六神无主,拉着他念叨了许多的话,大多都是以后要怎么和钟芩生活。「濡域说,虽然生恩不及养恩,但毕竟你们也是太子的父母,以后每月进宫陪陪太子,与他说说话。他虽然是皇上,但也不能剥夺你们做父母的权利。」
第56页 晟王握了握手掌,「当真?」 「假的!」薛延笑笑,转身进屋了。这几日憋着的一口气可算出来了,他心情大好。 不仅是这些,他和濡域要将这世间所有能给的,都塞到钟芩手中。 爱他,纵容他,娇惯他,让他成为一个比钟泊雅还无理取闹的孩子,让他成为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全文完。 钟泊雅:你找老于头拿什么药,你哪里病了? 薛延:给你用的药,就是每次...... 钟泊雅:闭嘴!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