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炮灰,已跪地求饶》 第1章 女炮灰又重生 九昭蓉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一击,一股穿心的痛瞬间让她睁开了眼睛! 视线所及的是凰嚻宫内室柔软的帷幔,香炉散发出来的紫烟正徐徐悬浮在帷幔之间,呈现出一股暧昧的异情香色。 “主,主人……”有一个额外细弱的声音从耳边传了过来。 她条件反射的顺着那声音看了过去。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纤细的瘦弱的肩膀,脸上有些淤青,像是之前被什么人打过,五官格外精致,一双格外透黑的眼睛正映出他的脸。 等,等等?这里是什么地方?她身上的伤—— 伸手去触摸自己的胸口,却发现自己原本因强行升境界而变得苍老的手已经恢复了最初细嫩的模样,连肌肤都更显年轻许多。 九昭蓉整个人都挣扎的坐了起来,一把抓住那少年的手。 少年脸上有明显的厌恶和不悦,但强作镇定的没有拒绝,声音更是柔弱:“主人……你弄痛林昭了。” 林昭?这不是她数百年前收在凰嚻宫里的外门小厮吗? 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小厮被人买通,在她的辟谷丹下了媚药,导致自己被人夺了精纯灵气,境界跌落成筑基,并且之后的数百年都没有任何的长进。后来她一怒之下把林昭推入悬葬涯,也因此落得一个修罗女的称呼。 曾经所发生的事仿佛重新回了脑海,九昭蓉手腕越来越用力。 那少年也仿佛是被吓到了:“主人,您抓疼我了……主人,主人……” 九昭蓉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这个少年,像是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东西。曾经的一幕幕都呈现在她脑海—— 她是天玄山九尊掌门之女,天赋过人,不足百年就结成金丹,自立了洞府,入住了九玄山灵气最好的凰嚻宫。她一心以为天玄山掌门之位必为她所得,却没料到后来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四灵根废柴萧玄珩夺了先机。 那萧玄珩来历不明,灵根又十分普通,在入天玄山山门的时候根本看不出什么起色,却没想到在短短几年时间洗髓练气,修炼突飞猛,他的机缘又太过强大,任何绝世珍宠、神兵利器都会为他所得,这也使得他一跃成为门派里最有名望之人。 尽管如此,因自己是掌门之女,原本仍比萧玄珩更有机会继承门派,却没料到自己被这林昭下了药,夺了自身精纯灵气。 她的体质比常人特殊,是水灵根纯阴体质,放在修仙界,就是绝佳的鼎炉。为此她选择修炼无情道,更为了保住自己的灵气,不与人双修。可惜遭人暗算,跌了境界,从原本的金丹中期跌到了筑基,更成为了整个天玄山的笑话。 至此之后她无论怎么修炼,都停留在了这个阶段中。只能眼睁睁一步步看着萧玄珩坐上掌门之位,更得众人仰慕。 她想起来了,自己其实已不止一次重生。 为了复仇,她曾几次三番陷害萧玄珩,结果最终落得惨死境地。 第一世,她因境界跌落,便想了一个恶毒的办法,以萧玄珩境界升的太快恐是魔修,逼迫他跳入悬葬涯自证清白。他证实了,然后回来把她害死了。 第二世,她重生在他跳入悬葬涯之前,在悬葬涯上重伤了他,再将他推下去。结果他得了神秘秘籍,重新回来告发了她,害得她被逐出师门,并死在魔修手中。 第三世,她重生在他入师门的那一天,强行从他原本的师父手中夺过来当做自己的徒弟,然后不断的折磨他,羞辱他,最后他隐忍着一步步攀上比自己更高的境界,然后在一次妖兽潮涌向门派时,自己被暗恋萧玄珩的师妹弄死了。 第四世……第五世……几乎每一世死的都是她。 直到上一世,她在灵山岛引来了九级龙蛇怪,想要致萧玄珩于死地,却没料到自己反而命丧龙蛇怪之口。 当时胸口的疼痛现在还历历在目。 但是这一次,在临死之前,她却得知了一个自己这几世都从未知晓的一个真相! 原来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真实的,尽管她有血有肉,却不过是一本名为《平凡少年称霸仙侠界》的书中的配角而已。 而萧玄珩却是书中的男主! 所以他灵根再废,也有机会洗髓重生。 所以他运势滔天,世间所有珍宝神器都归他所有。 所以他不用强取掠夺,也能轻易得到掌门之位。 所以他得天独厚,注定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王者。 九昭蓉缓缓合上了眼帘,这已是重生的第七世,当知道这世间的一切,不过是人笔下的轻易书写的故事,而她或许连书中的重点着墨都不是,怕不过是助萧玄珩成长的一块垫脚石。 生生死死,到头来都是一抔黄土;孰是孰非,输赢争斗,都最终逃不过命运。 是自己执念太深吗?是她想得到原本不应该属于她的东西,所以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最终都会以命丧黄泉结局吗? …… “主人?”少年见九昭蓉闭着眼,一言不发,便带着一丝试探和小心翼翼的开口。 九昭蓉重新睁开了眼睛,她看着这个曾因一时怜悯而带上山的人。当初就是因为他导致自己境界大跌,甚至在后来的几世都未曾好好为自己活过的少年…… 心头确实涌现出一股愤怒与不甘,却在第一时间被另一件事情冲击:这一次,她重生在自己被破身之前?也就代表自己的那个徒弟,此时尚未遭遇灭门?她还能去救他! 九昭蓉不亏欠任何人,唯独亏欠自己那个便宜徒弟——戒钟离。戒钟离原本是佛家子弟,是玄闵寺素扶大师门下的弟子,在她境界跌落之前,玄闵寺遭到魔修袭击,全寺上下无一幸免,唯独他死里逃生存活下来,后来便被人送入了天玄山。 第一世九昭蓉在选徒的时候无意间收了他,这个弟子竟就这样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陪伴在她身边,鞍前马后没有任何一句怨言。后来她死前,他是唯一一个站出来挡在她面前的人。 第二世九昭蓉被驱赶出师门,便宜徒弟竟毅然决然的跟了出来,不管她去哪里,他都跟在身边。 第三世她并没有收他为徒,他过得要比自己想象中好,结果自己在兽潮袭来,快要死于爪下,是他冲上来救的她。 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谁能够飞升,除了前面被命运认定的萧玄珩,恐怕就只有她的便宜徒弟戒钟离了,戒钟离一心向佛,在她的门下也是潜心修佛,自己并没有对他有多少指点,他就是天生的佛修,积德行善是他骨子里存在的东西。 即便是像她这样的师父,他也能一心一意。 像这样的人…… ——像这样的人,老天就不应该让他承受那些痛苦和绝望! 九昭蓉几乎是一瞬间抬手推开了自己面前的少年林昭,不顾一切的冲出凰嚻宫。 她所在的门派距离玄闵寺有千万里远,九昭蓉连打二十张名贵的缩地符,不顾一切的赶过去!她现在拥有金丹期修为,即便不能阻挡那些攻上玄闵寺的魔修,至少也能将戒钟离和他的师父一起救出来! 他值得更好的人护他,值得更好的师父待他! “铃骨剑!”缩地符很快用完了,她长袖一拂,一柄飞剑就自袖中飞出,落于她的脚下。飞剑的速度虽抵不上缩地符,却还算快,带着她拼命向玄闵寺冲去! 怎料才飞行一段路,突然感觉到下腹传来一股热度,铃骨剑开始不稳左右晃动,带着她从上空坠落下来,直接跌入了一处偏僻山坳的湖中。 九昭蓉脑海闪过之前林昭诡异的求饶声,猛地意识到那下了媚药的辟谷丹,怕是已经吃下了! “王八蛋!!!!!!!!!!!!!!!!!!!!!!!!” 这湖的湖水实在是太冷了! 九昭蓉几乎是哆哆嗦嗦从湖中爬出来,模样十分狼狈。 因为她穿的是白色长衫,被水打湿之后明显透出了里面的躯体,可偏偏她毫无办法,因为自己是水灵根,最擅长的唯有水系法术,没办法将身上的衣服烘干。 她咳嗽着,攀着水草爬到岸边。因为冰冷的湖水,让她腹下涌起来热度淡了一些,但这媚药实在强悍,很快又攀升起来,扰乱了她的神智。 不,不行! 她重生几世,这是唯一一次重生在自己被破身之前!这是老天给她的机会,她可以不被跌落境界,她可以重新来回!这一世,她不要再像从前那样苟且偷生的活着!这一世,她要为了自己,为了所有爱她和关心她的人而活着! “铃骨剑!”她忽然扬声一唤,落在湖中的飞剑瞬间破水而出,横在她的面前。 眼神狠狠一紧,她毫不犹豫的伸手握住剑柄,一道割在自己的腿上!剧烈的疼痛压制着那热度,让她神智清醒了不少。 九昭蓉并不知道,此刻她所做的事情,正被湖对面一片树林中的另一个人所见。 那是一个十六岁少年,身姿显得有些瘦小,不知道是因为之前有受到过虐待而造成了发育不良,使得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小一些,如同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除了一双深邃如同墨盘的眼眸外,看不出任何出众的地方,头发是枯黄的,手脚都磨出了很多茧子,唯独他那修长的身段和立体的五官,可以让人想象到之后他会长成如何俊美模样。 此人正是九昭蓉几世以来的仇敌——萧玄珩。 第2章 女炮灰很柔弱? 此时的萧玄珩只是一个刚学会引气入体的少年,因为被养父母折磨,又遭同村人屡次欺辱,他提前从村中出来,准备上九玄山拜师修炼,却提前在这里遇到了九昭蓉。 他的视线顺着九昭蓉那身湿透的衣衫向下看去,柔软白皙的肌肤透明的像一块乳玉,细长的手拥有格外美好的线条,似乎是因为寒冷而略微缩了身子,像一朵盛开的莲花一般跪坐在湖边,倒是有一丝他从未见过的脆弱。 萧玄珩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没错,他这一世像九昭蓉一样,重生了。前一世的通天大道,他走的十分顺畅,记忆中这个九昭蓉似乎对自己抱有敌意,但显然是他成功道上的一块小石子,似乎在很早之前就死去了,倒是她的父亲,九玄山九尊掌门一直待他不薄,甚至后来为了他身受重伤仙逝了。 他游走世间千万年,从最初一个连练气都不到的少年,慢慢成长为化神圆满的神尊,却不料最后在飞升的时候出了意外,重生回自己年幼时期。 为了能够尽早开始修炼,他自己学会引气入体,又提前离开了原本的村子,前往九玄山,却没想到在这途中竟能遇到九昭蓉。 按道理,他不应该在这个地方遇到她才对? 而且面前的九昭蓉,并不像以前印象中的模样……印象中这个女子,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甚至有些高傲的。后来她境界跌落之后,产生了心魔,以至于无论怎么修炼都没有长进,整个人充满戾气,更是疯疯癫癫。 可现在面前所见的,却是一个娇小玲珑,有些脆弱柔美的女子? …… “去他妈的!”因为实在是太痛了,九昭蓉忍不住爆了一句脏话。 有一世她被逐出师门之后,跟了几个散仙混在一起,学会了许多三教九流的粗鄙语言,这要是放在以前,她绝对不会说出一个字。 这世界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她资质甚高,却敌不过一个萧玄珩;徒弟戒钟离拥有天上佛修心性,却会在这个世界惨死……是的,戒钟离会在这个世界惨死,无论经过几世,就像她永远敌不过萧玄珩一样,戒钟离在一世一世中,都是因救她、帮她、护她而死。 包括那本所谓的创造了这个世界的书,书中的结局,他也只有一个死字。 她为了自己抗争了几世,如今仍落得这样的下场!而这一世,她宁愿放弃自己的一切,放弃与男主萧玄珩的争斗,放弃自身所有的机缘,只为救下一个戒钟离! 强烈的意志让她挣扎着站起了身。 远处的萧玄珩看到她脸上不断浮起的红晕,意识到九昭蓉可能是中了媚药。他有些印象,似乎九昭蓉的体质非同常人,前一世他因村落遭魔修毁灭,被送上九玄山拜师,遇到了身中媚药的九昭蓉。当时九昭蓉因控制不住药性,强行与自己缠绵,以至于身上的修为被他所获,让他直接升到了练气中期。 微微蹙了眉……他一向羞耻于这种方式获得修为。修仙者,应顺应自然,脚踏实地凭借自身能力一步一步累积,而不是用这种旁门左道的方法。 上一世若不是九昭蓉强硬,他也不会落入她之手。 想到这里,萧玄珩决心不趟这浑水,转身打算离开这片树林,却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他略微僵了僵,扭过头看见九昭蓉又跌进了湖中。她似乎隐忍着身上的药性,想要攀上自己的飞剑,但几次攀上去都站不稳,飞不到半米远就掉进湖里了。 不过九昭蓉似乎并不气馁,刷刷刷从湖中爬起来,又摇摇晃晃攀上飞剑…… “扑通……” 萧玄珩:“……” “扑通……” “扑通……” “扑通……” 一连摔了十几次,连萧玄珩都开始佩服她的意志力了,中了媚药还能这么坚强,若是当初也有这样的定性,也便不会跌落境界了。 九昭蓉再一次掉进湖里后,几乎用尽了仅存的一点力气爬上岸,她气喘吁吁,看着满天星辰,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绝望。 上苍为何要如此不公平,萧玄珩可以恒运通天,戒钟离就不可以?! 为什么一定要让他遭受劫难,为什么她就不能救他,为什么明明让自己一次一次重生却无法改变任何事情,就要眼睁睁看着他死! 她想要嘶吼,想要问天,可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喊不出一句话,眼泪却在这个时候流了下来。她愤怒又如何,她绝望又如何,难道她问天,天就会向她解释向她示弱?命运如此,老天安排什么,他们就得承受什么! 这个世界,向来就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是老天安排怎么样他们就要承受怎么样! 但是…… 但是她不甘、不愿、不忍、不服!!!!!!!!!!!!!!!!!!!!!!!!!!!!!!!!!!!!!!!!! 第3章 害怕命运 突然,有什么东西轻轻拂过湖面,连远在树林里的修为极弱的萧玄珩都感觉到一股奇异的灵气正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九昭蓉在聚集灵力?她要做什么? 湖面已经开始震动,连周围屹立的树木都在瑟瑟发颤,无数灵气被九昭蓉吸引过去,开始不断填充进身躯里。 这种做法在萧玄珩眼里是极其错误的,把修仙者看做一个空瓶,在同一境界的阶段,空瓶能容纳的灵气只有瓶子大小,如果吸纳的过多,灵气会流逝,而像九昭蓉现在的作法,她一方面吸收灵气入体,一方面又强行滞留灵气在体内,就像空瓶被塞了一个盖子,灵气越来越多,但低境界无法容纳在瓶子里,最终便会爆裂! 除非…… 萧玄珩像是意识到什么,他猛地上前几步从树林中站出来,远远看着湖对岸的九昭蓉。 那些灵气被她压缩凝固,缠绕在她今丹田中的那颗金丹周围,灵气像触手一样一点一点拨弄着附着在金丹表面的药性。 林昭所用的媚药是从合欢宗那边取来的,这种媚药药性极强,若是普通筑基者中了这药,药性会流淌全身,并且这一辈子都无法褪去,直至交合而死;而金丹修者吃了,药性会附着在修仙者体内的金丹上,除非与人缠绵,否则无法驱除药性。 九昭蓉不想走以前的老路,又急于去救戒钟离,所以不顾一切聚集灵气,要用灵力强行剥下金丹上的药性。 但这个过程十分痛苦和危险,金丹对修仙者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若是稍有不慎破损受伤,接下来在修炼的过程中就会比旁人更艰难麻烦,甚至会导致无法提升境界。 但九昭蓉顾不得那么多,她极力压缩着灵气,不顾自己没充斥满的丹田和经脉,一点一点剥开金丹上那媚药的药性。 ——昭蓉,你知道为什么天底下所有的鸟中,只有凤凰能飞升上天吗? ——因为天下所有的鸟身躯都十分孱弱,飞的越高,就越无法忍受太阳的炙热,只有在经受了巨大的痛苦和磨练后,它们才能以更美好更强壮的躯体。而凤凰愿意忍受熊熊烈火燃烧,涅槃重生,飞向天空。 不是所有的鸟都能飞往更高的天空,那些飞不上更远天空的,是永远不敢去触碰太阳的鸟。 就像人一样……害怕命运,向命运妥协,那只能弱小的过一辈子!她不想这样活着,也不愿再背负仇恨和痛苦,她要为自己的信念而活,为更多人而活! 只听得“咔嚓”一声,丹田突然一阵暴动,金丹上媚药的药性彻底被剥落下来,随着灵气在体内急速流走。九昭蓉瞬间释放了被压制的灵气,空气像是被压缩了一下迅速朝着她涌动过来,然后一瞬间向四面八方炸开,体内的灵气瞬间消散在了天地间。 九昭蓉已经大汗淋漓,她支撑着手中的铃骨剑站了起来,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等等,丹田怎么空空的? 她的金丹呢? 第4章 玄闵寺 这特么就尴尬了,她的金丹居然没了?! 就这么在眼前消失了?! 九昭蓉连忙查看自己的修为,似乎并没有后退,但她体内的金丹确实好像忽然消失了一样,根本无法找到。 萧玄珩因为此时修为远远不如九昭蓉,也看不出她有什么问题,只瞧见她似乎懵逼了一会儿,然后很快回过神来,不管不顾的重新爬上飞剑,“嗖”一声飞远了。 这九昭蓉,按道理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才对……萧玄珩看着那越来越远的身影,有些不解的皱了皱眉头,但随即他也不再细想,九昭蓉在他的世界中不过是前期遇见的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前世她因他跌落境界,这一世则能避就避吧。 他重新动身,前往九玄山。 九昭蓉这边,她不顾一切的赶往玄闵寺,却仍旧来晚了一步。 玄闵寺里已经浓烟密布,几十个魔修在里面肆意砍杀,遍地都是血,血腥味在方圆百里都能闻得到,里面已经变成了屠宰场! 戒钟离! 九昭蓉心中担忧,也不顾那些魔修的修为是否比她高,立刻从天而降落。 距离她最近的几个魔修感觉到另一股灵力,抬起头来,看见一个女子落在他们面前,立刻停了手中的动作。其中一名魔修看透了她的修为,便讥笑道:“不过一个筑基道修,还想来救人?” 筑基?九昭蓉怔了一下,她明明是金丹修为,怎么会是筑基? 但此刻她已顾不得对方怎么看自己,因为她所站立的位置,她的脚下正流淌着鲜血过来,那屋檐中有多少玄闵寺的僧人被杀,这些人连前来供奉的香客都不放过! “铃骨剑!”几乎是在一瞬间,九昭蓉一把握住手中飞剑毫不犹豫的朝前方的几个魔修冲了过去。 在前几世,她境界大跌后便无法修炼最初的心法,为了能够继续往上走,她迫不得转为剑修,想要以剑修行,那个时候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为了握剑,为了复仇!这一世,她不再复仇,却要用这双握过剑的手,去救自己想护之人! 一剑砍断一个魔修的头颅,边上另外三个魔修立刻冲了过来,他们见九昭蓉用剑,以为她就只是一个剑修,却没料到在靠近的瞬间被三根水柱直接贯穿胸口。 鲜血飞溅起来,染了九昭蓉一身。 她抬起手缓缓擦过脸颊边的血,一双眼睛扫向玄闵寺的其他人。周围的魔修感觉到有旁人闯入,立刻从四面八方朝她冲过来,这些魔修修为大多在金丹之下,像是被什么人派出来扫荡玄闵寺的。 九昭蓉预估了一下人数,缓缓握紧了剑:即便修为在她之下,但人数众多,怕是不好对付。 她正如此想着,身后已有另一名魔修袭击而来,她脚尖一点直接跃到空中,单手抓住他的头颅,一根水柱直接缠绕,用力一抽,那头颅就凌空拔了起来。 这魔修的血一下子喷涌出来,溅到了她的眼睛。 她不由自主慢了动作,突然后背被什么东西狠狠一勾,一股剧痛瞬间蔓延到了脑海,让她整个头皮都痛得发颤! 第5章 修罗女? 可以明显感觉到,有血从背后流淌下来。 但九昭蓉知道,此刻她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不仅她要死,更是救不了戒钟离! 她竭尽全力攻向那些魔修,白衫上溅满了映红的血,半张脸都被血模糊,只有那一双眼睛,仿佛浴火燃烧般明亮。 “这人是怎么回事?明明只是筑基修为!”魔修中有人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她好像是剑修,又好像不是?”“不管了,把这妞杀了!” 所有魔修一涌而上,九昭蓉瞬间被无数利器淹没!手臂,肩膀,后背,双脚,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那些伤口狰狞而可怕,却丝毫不能让她退让半分!这些伤和痛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因为她是死过无数次的人!她连死都不怕,还怕受伤吗?! 长剑猛地一扫,最前方的一排魔修被砍倒在地,她几乎是迎着刀刃直冲上去! 嘶喊声、怒骂声,鲜血飞溅声,有魔修意识到情况不妙,暗自撤退,仍有一些不怕死的继续与她缠斗…… 当地平线上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这一切的一切终于停止。 阳光照射进玄闵寺,九昭蓉一身浴血,手中铃骨剑已残缺不堪。她缓缓迈开脚步,推开寺殿大门,站在一个穿着僧衣的少年和尚面前。 “别怕,”她声音轻的像莲花上的蜻蜓,“我来救你回家……” 微风吹过,玄闵寺的屋檐钟发出阵阵声鸣,远处是爬着藤蔓的低矮窗棂,破损的屋瓦漏下缕缕阳光,戒钟离就这样仰着头,看着那身后绽放万丈金光的女子。明明满身血腥,却那么温柔的微笑着,仿佛此刻天地间,她的眼中只能看到他的存在…… 九昭蓉就是这样带着一身鲜血,回了九玄山。 当时正是九玄山弟子的早课时间,天空有些蒙蒙亮,山坳间都是缭绕的云雾。九昭蓉乘着铃骨剑,降落在九玄山的洛坪台上。洛坪台的位置非常特别,处于门派的最中心位置,四周都是各个堂殿,还有初级弟子居住的屋落,平常是专门给低阶弟子使用的,有非常长的跑道,可以助他们起飞和降落。 若不是铃骨剑残破,九昭蓉心力耗竭,她也不会选择在这个地方降落,因为这里的视野实在是太好了,所有人都能清晰的看到…… 她是披着一身鲜血下来的,白色的长衫上,有血花大朵大朵盛开。 但是她就这么握着剑,笔直的站着,丝毫不为身上破损的衣衫和鲜血而感到难堪。她甚至都不在意脸上还沾着的血迹,目光平静的望着九玄山上悬浮的云层,伸出手,拉着身后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和尚,一步一步朝执法堂走去。 下面那一片正在上早课的弟子中,有人被眼前所见的场景震撼,竟情不自禁的喊出一句“修罗!修罗女!” 远处的九昭蓉一顿,明显脸色难看了下来。 ——为什么这一世她还要被人喊修罗女?!她又没干坏事!!!!!!!!!! 第6章 天灵丹 也许是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微微紧了紧,戒钟离小心翼翼抬起头,看着左前方的九昭蓉,她脸上的血还未擦净,却已经干了。佛家忌讳杀生,也不喜沾染血腥气,但他内心却是颤抖和震撼的,因为这个女子是为他杀生,是为她染血。 这种感觉很陌生,陌生到让他产生了罪恶感,好像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我不是为救你而杀人,我是为救天下苍生,”忽然的,九昭蓉在踏进执法堂之前,停在了石阶上,她仿佛像是听到了他心中的话,垂下眼眸,看着他,“这些血,也与你无关。” 她记得前几世中,戒钟离并不是被人所救,而是被几个魔修故意放过,以一句“这些人都死了,只有你还活着,他们一定会恨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而是他们”,给戒钟离植入了心魔,他后来一直将这句话埋在心底,以至于境界达到一定程度之后,怎么也无法突破。 这一世,她替他打碎了这些无妄的心魔。 “走吧。”她重新迈开脚步,执法堂门庭上的那玄铁钢龙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仿佛在宣誓着它的权威。 执法堂归七這长老掌管,七這长老算是九玄山境界最高的几位仙尊之一,因九昭蓉是掌门之女,七這长老对她也是颇为关照,如今看到她一身是血的踏进来,而且非常明显的觉察到她的境界从原本的金丹掉为了筑基,脸色瞬间变化:“昭蓉!怎么回事,有谁伤了你?!” 九昭蓉以为他问的只是身上的伤和血:“我在玄闵寺要遇到了魔修,大概三四十人,他们血洗了整座寺庙,只留下这一个孩子。” “魔修?”七這长老蹙了眉,“魔修通常都单独行动,怎么会忽然群攻玄闵寺?” 当然是因为玄闵寺里有一样魔修想要的东西了!九昭蓉心里咆哮出一句,但是表面上必须淡定,关于那件东西她所知道的并不多,也是在之后由执法堂自己调查出来的,她现在不能说太多,否则到时候事情反而会牵扯到她身上:“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也只是路过,觉察到异样,便出手相助。但只救下一人。” 说到这里,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侧的戒钟离,抬手将他轻轻推上前。 前几世中,戒钟离曾做过她的徒弟,只可惜自己境界大跌,状态极度恶化,又一心想复仇,不但没有花任何心思在他身上,让他独自一人成长,还因为针对萧玄珩,给他带来不少麻烦。这一世,她希望他能遇到一个好的师父,助他踏上飞升大道。 “七這长老,这个孩子来自玄闵寺,如今他失去了宗门,希望我们九玄山可以为他安排一下,他是天生佛修,留在九玄山怕是对他没有多少帮助,不如就近找一些合适的寺庙,送他去修行。”九昭蓉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长老刚想应承下来,却忽然想到了什么:“那些魔修既能血洗玄闵寺,恐怕也极有可能祸害其他寺庙,若将这孩子送出去,怕之后又遭灾祸。不如先暂且安顿在九玄山,待之后我们调查清楚那些魔修的动向,再安排也不迟。” 九昭蓉其实知道那些魔修血洗玄闵寺的原因,他们是为了夺取玄闵寺的镇寺之宝,好利用这宝物重塑魔尊肉身。不过这件事情牵扯了更多的人和事,也关系到这个世界的命脉,她不能透露太多。 这个世界注定为萧玄珩铺路,她倘若再像从前那般一意孤行改变太多人的命运,上苍怕是会让她彻底灰飞烟灭,连重生的机会也没有了。 如此想着,她也只能点点头:“一切听长老安排。” 之后七這长老又问了一些关于玄闵寺,大概了解一些情况之后,便决定派人前往调查。在他安排之前,忽然从袖中掏出一件东西,抬手递给九昭蓉:“昭蓉,掌门现在仍在闭关,你遭此劫难又跌了境界,我不能助你什么,这是天灵丹,能助你调息体内灵气。大道之路还长得很,你不必因为这一次的劫难,而心灰意冷。” 九昭蓉微微一怔,然后伸出手,将那天灵丹接过。 她记得第一世时,自己因被人破身,彻底从金丹修为跌到筑基,因为父亲尚在闭关,九玄山中许多尊者仙长都来看望自己,其中也包括七這长老。当时七這长老同样也是拿出了天灵丹,她却是狠狠把这天灵丹丢到了地上:“我不要这种没用的东西!我要恢复修为,我要你们告诉我恢复修为的方法,而不是这种东西!” 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这天灵丹是固灵化气的良药,七這长老是元婴尊者,他今后若要往上升阶,需要天灵丹为自己固化灵气,固化的灵气可以以特别的方式扩张灵脉,以至于不会因突然升阶遭受灵脉扩张而感受痛苦。 天灵丹非常稀有,更何况是品阶如此高的东西。她记得七這长老在这之后没多久就升阶了,也就是代表他宁愿自己忍受痛苦,也想把这好的东西留给她…… 眼眶有一瞬间的湿润,九昭蓉抬起手,缓缓将这天灵丹放回七這长老手里:“谢谢,这天灵丹于你而言更为重要。境界一事,七這长老不必为我担心,攀上天阶大道本就要不断经受磨难,这天底下没有轻轻松松就能往上走的路,我心里有数。” 在这世间,唯有泥泞之路才能留下脚印,她会一步一步踏着脚印,走自己的道。 七這长老没料到九昭蓉会说出这样的话,在他印象里,九昭蓉有些高傲和娇气,因为天资极高,加上是掌门之女,在门派中也算得天独厚。今天说出这样的话,让他着实吃惊,或许真的是因为受了劫难之后,终于长大了吧。 “也罢,既如此,你不妨先回洞府休养一段时间,如果之后有任何需要,尽管向我开口。至于玄闵寺和这孩子的事,一切交给我。”七這长老终是收回了天灵丹。 九昭蓉谢过之后,看了一眼乖乖站在堂内的戒钟离,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去了。 戒钟离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直到她消失在石阶下,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九昭蓉离开执法堂后,准备先回自己洞府——凰嚻宫。她的洞府并不远,但若是走路……怕是没有几天是到不了的。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破破烂烂的铃骨剑,九昭蓉表示她此刻心情并不好…… 第7章 法器 这飞剑她前世用了许多年,后来转为剑修之后,就弃在了储物袋里没有再动过,如今重生在世,却被她用破成这样了,真是凄惨。这里是门派几大堂院最集中的地方,略微思考了一下,她想着要不要去宝器库重新找一把新的? “九姑姑。”正在她犹豫的时候,忽然远处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走了上来。 她在九玄山的地位比较特殊,因是掌门之女,便拜在了掌门门下,与她一同为掌门之徒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已踏入元婴大阶的师兄冠山海,一个是金丹大圆满的师姐满汝雨,冠山海不爱收徒,他的洞府至今只有他一人居住,而师姐满汝雨却特别喜欢收徒弟收小厮,这面前的少年就是他其中一个徒弟。 按门派上的尊称,她即是这少年师父的师妹,就应该称她师叔,这是辈分,一般的喊法也是道号+师叔。但偏偏九昭蓉不取道号,她是九玄山掌门之女,这个“九姓”就已十分荣耀。于是门派里的人开始估摸着她的心思喊,从师叔到师姑,然后又喊九师姑,后来为了更显亲切,久而久就成了九姑姑,她倒也受用。 不过这师姐的小徒弟,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找上她来了?九昭蓉有些疑惑:“何事?” 那少年格外恭敬的朝她鞠了一躬,然后举起双手,呈上一条颜色通透,在阳光下闪耀五彩光芒的丝带:“师父让我将这融云缎带交给您。” 融云缎带?这不是师姐自己的法器吗? 九昭蓉是自打出生就拜了自己的父亲,也就是门派掌门为师,那个时候师姐满汝雨已是掌门之徒,小时候自己常常粘着她。融云缎带是师姐在拜师前就带来的法器,这法器非常特别,只要你披上这缎带,就能凌空而起,和飞剑虽然是一个道理,但看上去却更像是你自己在飞,而不是借助法器在飞。 加上融云缎带非常漂亮,半透明似薄纱,又能在不同温度和阳光照耀下呈现不同颜色,让九昭蓉十分羡慕。 小的时候她曾嚷嚷着要过几次,师姐满汝雨总是轻轻摇头拒绝,然后帮她找其他更漂亮的东西送她,算作补偿。后来等她长大一些,与师姐走得远了,就没有再提融云缎带了。 现如今师姐忽然又将这缎带送来,让她有一阵恍惚…… “师姐为何忽然……”记得前几世中,师姐似乎也没有把这缎带送给她啊? 那少年恭恭敬敬回答:“九姑姑这一次回来,受了重伤,师父的洞府距离洛坪台非常近,她看到你的铃骨剑坏了,就让我送融云缎带过来。” 刹那间,仿佛有什么过去的记忆涌入脑海。 ——昭蓉,这是我替你寻来的铃骨剑,它是用黑暗地界魔龙身上的骨头制作而成的,敲击能发出清脆的铜铃音,这把剑送给你。 ——不要,我要师姐的融云缎带~~~~~~师姐,你把融云缎带送给昭蓉好不好? ——好。师姐答应你,如果有一天铃骨剑坏了,师姐就把融云缎带送给昭蓉。 儿时,她曾多次想把手中这把铃骨剑弄坏弄破,就是为了得到融云缎带,但偏偏它是那么坚硬,硬是不破不坏。却没想到,最后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损坏,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得到师姐的融云缎带。 眼眶有些湿润,九昭蓉接过了它,柔软的质感仿佛带着满汝雨的温度:“替我谢谢她。” 从前她想要的是融云缎带的漂亮,而现在,她要的只是它的温暖。 第8章 师兄冠山海 融云缎带被小心翼翼收起来后,九昭蓉望着手中的铃骨剑:剑身已经有了裂痕,剑刃更是多了无数道缺口,在与那些魔修搏斗的时候,它阻挡了他们大部分的攻击。 这柄剑她不忍舍弃,也不愿舍弃。 或许,可以找到重新锻造它的方式?九昭蓉思考着。九玄山中炼器师并不多,稍微能够排的上名头的,似乎就是她那个便宜师兄冠山海了。 冠山海生性冷漠,他的府邸格外偏远,也从未收小厮和徒弟。似乎在她拜入师门之后,见他的次数都能用一只手数过来。九昭蓉对他印象不深,只记得有一世,自己没有收戒钟离为徒,反倒是后来被冠山海收为了徒,那一世戒钟离过得很好,只是后来因救她,断送了性命。 这铃骨剑,或许能让冠山海重新锻造一下?如此想着,她便决定前往冠山海的洞府一趟。 因为有了融云缎带,她即便身上有伤,也能轻易腾云而起。此时正好有新的一批弟子从山下徐徐而上,几十个少年少女在漫长的石阶上前行,有人已经气喘吁吁坐下了,有人还□□着继续往前走。人群中忽然有一个声音扬起:“看天上!” “是仙人!是九玄山上的仙人!” “哇,她不用任何法器就能飞吗?我们以后也能像她那样吗?” 少年少女中,有一个人还在继续前行,似乎是听到了喊声,他也慢慢抬起头,看向天空……天上飞行的人距离他很远,萧玄珩看不清晰,只以为是九玄山的某一个仙尊。 很多修仙者在刚修道的时候,想的并不久远。就像这些年轻的孩子们,为了漂亮,为了长寿,为了腾云驾雾,为了学习仙术。但是当他们开始朝着这条路行走,并且越走越远,最初的愿望就会淡化……有的人,会变得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而有的人,会走上一条偏执可怕的死路。 萧玄珩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很清楚自己之后要踏上的是什么路。所以他重新回过头,继续朝着这一条路踏上去。 九昭蓉借助融云缎带,很快来到了冠山海的洞府——东云潭。东云潭位于九玄山东面最偏远的地界,因边上有一龙潭而得名。这龙潭也并非无稽之说,相传曾有高人飞升上阶,却并未带走自己的契约神兽,而是将这神兽留了下来,据说就留在龙潭里。 冠山海的洞府外面有结界,一般人进不去,幸好九昭蓉带了九玄山的令牌,远远就丢过去砸开结界一个口子,冲着里面叫喊:“师兄!师兄在吗?我是九昭蓉,想找你问一个事儿!师兄!!!” 里面空荡荡的传回一些回声,却并无应答。 九昭蓉不敢进去,怕里头有什么机关,只能站在门口不停的喊。直到一阵风从里面袭来,她整个身子腾空而起,被直接送了进去。 好不容易摇摇晃晃站定,九昭蓉看见自己的师兄面色不佳的站在面前,头发是湿漉漉的,一身玄衣还有些凌乱……呃,难道刚才他……在沐浴??? 第9章 上品法器 九昭蓉活了几世,第一次看到师兄这副模样。 更准确一点说,她前几世根本就没跟这个师兄说过几句话,连师兄的模样都没仔细瞧过,满脑子都是复仇复仇。现如今看到这般模样的师兄,着实吃了一惊,吃惊过后,更觉得尴尬,连忙背过身去,假装在欣赏他屋里的陈设…… 冠山海与九昭蓉一样,他在九玄山呆了这么多年,通讯基本靠吼(后面会解释为何会靠吼),完全没有人会到他的洞府来,更何况这人还是他名义上的师妹。他接触的生物都特别少,更别说师妹了。 僵硬了片刻,他勉强先找了一个话题开口:“师妹,现在已是筑基了,真是不错。” 尼玛她筑基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现在都已经金丹修为了好不好?!不过她的金丹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好像周围的人都以为她跌落境界,成了筑基。 九昭蓉干咳了一声,假装不在意这些话:“多谢师兄关心,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师兄是九玄山中最好的炼器师,我有一件法器破损了,想请师兄帮我看看,能不能修复它。” “好,师妹将法器唤出待我一看。”冠山海优雅的长袖一拂,却不料因沐浴过身体没擦干,一串水珠喷了出来,溅在对面的墙壁上。 九昭蓉微笑着抹去脸上溅到的水珠,将铃骨剑取出,递到冠山海面前。 冠山海接过铃骨剑仔细查看了一番:“这是‘黑龙骨’水炼而成的。” 一眼就看穿材质,九昭蓉以为有希望,连忙追问他:“师兄,我这法器还能修复吗?上面这些缺口,是否可以重新复原?” “恐怕有难度。”冠山海摸了摸缺口,“我擅长火炼,不擅长水炼。这黑龙骨之所以选择用水炼,是因为水可以保持它原有的灵气。水炼与火炼不同,火炼主要是将矿石的材料融化重组,锻造成炼器师想要的形状和功能;而水炼是在原材料原有的基础上进行雕琢,并不改变材料本身,而是通过修改和调整来炼成适合原材料本身的法器。” 九昭蓉大概听出了意思:“师兄是说,如果找擅长水炼的炼器师,就可以修复它了吗?” 冠山海抬起眼眉:“不能。” 九昭蓉嘴角狠狠抽搐,那您老是什么意思?! “这铃骨剑虽是中品法器,却并不是我们这个世界打造的,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是五十年一度招摇地宫打开的时候,从里面取出来的法器。”冠山海将剑举了起来,透过烛光,可以看到里面流动的灵气,“水炼本来就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修者能够会的,不同世界里天地万物都不同,也会有各种适应自己世界的修者,每个世界的修者从学习的心法,到炼制符纸、法器,方式都不同。” 招摇地宫这几次字听起来耳熟,九昭蓉想起来了,这是坐落在九玄山东北部一处深山里的建筑,每隔五十年会开启一次,只有筑基以下修为的人才能进入。 里面的法器和珍宝都比较一般,但特别的是这个招摇地宫是一座倒立的塔型,据说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层,贯穿了几十个像他们这样的世界。 招摇地宫里面会有许多不同世界的法器,对于境界较低的弟子来说,是一次历练,也能从里面找到一些适合自己使用的法器。要知道在这修仙世界,并不是法器品阶越高就越好,而是要找真正适合自己的,才能发挥功效。 这铃骨剑,应该就是师姐前往招摇地宫历练的时候,从里面找到的法器,因为是由水炼而成,所以非常适合九昭蓉。 所以这铃骨剑,怕是不能修复了…… 见九昭蓉神情有些沮丧,冠山海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他很少与人接触,向来都是自己埋头修行,如今近小师妹难得主动找他帮忙,他居然一点忙都帮不上。抬手挠了挠后脑,冠山海忽然开口:“前几天我刚炼出一个上品法器,要么你拿去用用?你,你等着,我掏出来给你。” 九昭蓉心中一喜,虽然铃骨剑不能被修复,但若能得个上品法器也是极好的。她正要感谢,却见冠山海已经转过了身,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剪刀??? 九昭蓉:“……” 冠山海握着那剪刀,凌空剪了两下:“这把上品法器可防御可进攻,你看,这里有两个半圆圈,你的手要握在这里,大拇指与食指开合,这法器就能使用。” 九昭蓉:“……” “而且啊,这法器还能拆成两个部分。比如你看这里,用两只手握住两个半圆,输入灵力后用力一掰,这法器就变成了两部分。其中一部分特别锋利,可以当进攻法器,另一部分拥有非常强大的防御力,可以当防御法器,是不是很厉害?” 九昭蓉:“……” “拿着,师妹,不要客气。师兄也没有送过你什么东西,这就当是我给你的礼物吧。”冠山海把剪刀递了过来,又加了一句,“对了,我还没给这法器取名字,师妹你可以自行取一个。” “谢……谢……师……兄……”九昭蓉艰难困苦的接过了那把剪刀。 冠山海长舒一口气,对自己的表现特别满意:对,他现在也算尽到了师兄的义务了。 铃骨剑没修复成功,却得了一把“剪刀”法器……九昭蓉无奈的离开了东云潭,手中的剪刀折射着太阳的光芒,熠熠生辉。她前几世转过剑修,从来都是握剑而战,没有握过剪刀,只能暂且把这法器收入储物袋,等以后再说吧。 回到凰嚻宫,她打算先换下身上这身血衣,查看一下自己修为的情况,却在走至前院的时候,看见一个少年恭恭敬敬跪在面前的鹅卵石路上。 这少年就是林昭,给她的辟谷丹里下媚药,后又脱离她的洞府,与其他上山求学的少年少女一起入了九玄山山门。第一世时,她一直没有查到到底是谁害了她,直到后来一次执法堂出门办事,杀了一个专门炼制害人丹药的炼药师,那炼药师在死前说出九玄山也有人买了他的药,并且道出了林昭的名字,她才知晓。 那个时候她恨透了此人,便一怒之下将他推入了悬葬涯。 第10章 为自己而活! 这一世再面对他,内心却格外的平静,平静到仿佛从前遇害的不是她,而是其他人。 跪在地上的林昭不知道九昭蓉此时的想法,见她回来后境界跌落,猜测应该是已被人夺了身。他会给九昭蓉下药,纯粹是因为厌恶她。 九昭蓉当初救下他时,他对她感激万分,即便只是在她身边做小厮,他也觉得心满意足。但后来他得知自己竟然有水木双灵根,这样的资质放在九玄山会被很多尊者挑选,根本不用当什么小厮。九昭蓉不仅不推荐他,反而当奴隶一样奴役他,稍有不满意就打他,这让他心中充满了仇恨。 人就是这样,尝到甜头后,就会越来越贪婪。林昭不会思考倘若那个时候九昭蓉不带他上山,他连灵根是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会直接饿死在路边。 “主人,我已成功引气入体……想,想去参加这一次九玄山的入门考试。”跪在地上的林昭显得很柔弱,完全不像是会下媚药的那种人。 九昭蓉仍没有回一句话,只是静静望着他。 这让林昭有些着急,他其实已经暗自报名了这一次的入门考试,但名义上还得求得九昭蓉同意。不过以九昭蓉的性格怕是不会同意的,但没关系,他这些年一直来往九玄山的各大堂,名义上是替九昭蓉领取丹药和处理事情,实际上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凰嚻宫有个资质很高的双灵根小厮,已有一些想要收徒的尊者暗地里与他联系,会助他参加入门考试,摆脱九昭蓉的。 “你走吧。”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林昭以为九昭蓉要发怒甚至殴打他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她开口应了下来。 完全是吃惊的抬起头,视线一下子望进了九昭蓉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是平静的,安宁的,没有因跌落境界绝望,没有因他的求去而恼怒,就好像一池湖水,深邃又宁静,好像下面涌动着什么东西,他却看不清,他只能看到那双眼睛在周围落樱花的映照下,倒影出他的脸。 这种感觉十分陌生,就像那日她醒过来,看他的表情一样。好像自己所做的一切被她看穿,又好像她从来都不在意这一切。 他忽然意识到,这些年,他竟没有真正看懂过九昭蓉。 九昭蓉已不再看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回了自己宫内。林昭仍错愕的跪在地上,有些震惊和不知所措……就这样,就这样解除了这个自己恨透了的小厮身份了吗? 远处的落樱花正随风摇曳,飘落的花瓣在风中旋转,飘过九昭蓉的身边…… 佛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要学会解脱。 佛说,放下,就会自在。 佛说,睡前原谅一切,醒来便是重生。 佛还说,有一种快乐叫做放下……个屁! 九昭蓉几乎是每走一步都格外用力,脚下的鹅卵石都快要被踩碎了! 但她竭尽全力隐忍着,不让林昭看出她的情绪。 其实是非因果都和她有一点关联,倘若当初九昭蓉告知林昭他的灵根情况,也推荐他去九玄山考试,或许便能结下善缘。但另一个角度说,选择买媚药害自己的也是林昭本身的决定,世界上每一个人想法和观念都不同,如果换做戒钟离,他绝对报着善恩远大过恶意。 九昭蓉当然不会原谅他,如果不是林昭,自己或许在第一世就能过得很好,她不是神,也不是佛修,无需行善积德,更无法强迫自己去原谅一个害自己的人,她现在拼命隐忍是因为自己非常清楚,林昭所做的恶性总有一天会被曝光,他也会受到应有惩罚。 她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也不想太执着于愤怒和仇恨,就像前几世一样。 她已经决定了自己今后要走什么路,要做什么事,守护什么样的人。哪怕每个人最终都会走向同一个终点,不是飞升就是死亡,但她可以选择在走到这个终点之前,努力为自己活着。 第11章 挑徒弟? 关于金丹消失的原因,九昭蓉一直没有查明原因。 她换了衣衫又清洗了身上的血渍,重新坐下来调息时,用灵力在体内四处搜索寻找,依旧没有发现金丹的踪迹。难道自己这一次又跌落了境界?可是不对啊,境界若跌落,她的修为肯定也大跌,视野和心境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开阔,但她好像什么变化都没有,只少了一颗金丹? 金丹是修者使用灵力和施法的根源,一身的力量和修为都来自于金丹,金丹如果没有了,修为肯定会全毁,再不济就是境界大跌,甚至再也无法修炼,算是彻底废了。 但她丝毫没有任何变化,也不觉得有什么法力使不出来,杀魔修的时候依旧非常畅快淋漓…… 难道金丹其实仍在身体里? 九昭蓉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因为所以,又恐这件事情胡乱对外说了,反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便想着不如先试着调息一段时间,等体力和灵力恢复了,也许就能找到金丹了。 如此想着,她便深吸一口气,盘坐下来,开始调息回灵。 就这样,她一直在凰嚻宫调息了足足二十多天,直到最后一天被一道天玄山传令惊醒,才从宫中出了来。 天玄山的传令非常特别,别人的传令媒介都是纸鹤、鸟雀、蜂虫什么的,天玄山的传令媒介却是大猩猩。大猩猩是低阶妖兽,天玄山是它们原本是它们的栖息地,后来这里成立了门派之后,大猩猩也被收编为特殊成员之一,它们慢慢被驯化开窍,成为了天玄山的传令媒介。 大猩猩传递信息非常简单,就是从一个山头吼到另一个山头,然后由最近的那个山头的大猩猩跑到你洞府门口大吼大叫。 所以为什么天玄山的通讯基本靠吼,就是这么来的。 九昭蓉就是被专门给她传信的那只大猩猩给吼醒的。她颇为无奈的推开门,大猩猩在门口敲着胸脯又吼了几句,她点点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说的了。天玄山弟子的入门考试已经结束,现在到了分配弟子的阶段,他们是通知我过去挑徒弟是吧?” 大猩猩又嚎叫两声,九昭蓉丢给它一串香蕉:“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猩猩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九玄山有一年一度的弟子入门考试,专门从全世界各地去寻找拥有灵根和灵根较为不错的少年少女,安排进山门考试,若考试通过了,就可以得到分配。 灵根高的,自然分配到境界高又有权威的真人洞府去;灵根不高的,也有机会被一些金丹或筑基的修者挑选走。剩下最后一些没有被挑选的,就会成为外门弟子,学习一些简单的法术,安排类似看管兽园,种种灵草之类的活。 前几世中,九昭蓉的徒弟便是戒钟离,有一世为了折腾男主萧玄珩,她硬是从另一个真人手中将他抢了过去,结果自己仍没落得个好下场。 这一世她想着,与其去争个你我,不如随缘随遇。 她不会再和萧玄珩有什么纠葛,也不愿以自己这炮灰的命运去收戒钟离为徒,倒不如谁都不收,求个安静。 不过九玄山有规定,只要是筑基以及筑基以上的修者,即便不愿收徒弟,也要前往分配弟子的堇浮堂去签个到。 这里有个特别有意思的故事:九玄山从前有几百年的时间,所有修者都一心攀飞升大道,根本不愿带什么徒弟,每次到了分配的时间,堇浮堂里除了待挑选的徒弟,一个人都不来。最后掌门不得不下了一个命令,要求所有人都必须前来签到。 因为签到的时候你有可能会突然看中堂内某个弟子,然后就这么收徒了。 这个规矩就这么延续下来,九昭蓉也只能佩上融云缎带,前往堇浮堂一趟了。 第12章 男主某后宫1号 堇浮堂中仍有四五个待选的弟子站着,估摸是灵根不怎么样的。灵根不错的弟子大多数都给境界高的师叔师伯挑走了,九昭蓉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所剩无几了。 她本来就没打算收徒,纯粹是过来签个道。 却没想到在这群弟子中看见了戒钟离。前几世戒钟离遭遇劫难之后,被路过玄闵寺的一个散仙相救,送到了九玄山。九玄山的人为了照顾他,就让他连同其他参加这次入门考试并且通过的弟子一起待选。 这一次他是被自己所救,没想到七這长老还是带他来了堇浮堂,命运这种东西,有时候无论你怎么扭曲更改,最后还是会回到原来的位置。 九昭蓉到堇浮堂边上一个小厮那里签了个道,正准备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特别柔柔甜甜的声音:“父亲,我们收了这个小哥哥吧,这个小哥哥看上去很不错,虽然只有四灵根,但以后一定会有所成就的。你看,他都已经引气入体了!” 这个声音……九昭蓉抬起头。 只看见一个十五六岁,头上系着两个圆形铃铛的少女就站在萧玄珩边上,双手牢牢抓着他的衣摆,向边上一个看上去约莫三四十岁模样的金丹修士央求。 九昭蓉记得她是谁了,这个少女就是萧玄珩的后宫之一,乐瑶瑶。她的父亲就是身后那金丹修士乐贺,乐贺的辈分算起来应该是她师叔辈,因他是父亲同门师弟,只不过这乐贺心胸狭隘,斤斤计较,境界就一直停留在金丹期。 前几世因为萧玄珩的关系,她还和他们产生过争执,当时就是为了收萧玄珩为徒弟好折腾他。为此也与乐瑶瑶产生了矛盾,以至于有一世被乐瑶瑶推入兽潮,给咬死了。 摇了摇头,她这一世可不想再缠上这些麻烦,还是赶快签完到就走吧。 “罢了,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灵根了。”金丹修为的乐贺显然对萧玄珩不是很满意,但在场的不是伪灵根就是五灵根的,还有一个佛修是什么鬼? 他摇了摇头准备走,九昭蓉突然想起了什么,忽然出声喊住了他:“乐师叔。” 按照境界,她喊他师兄有余,但好歹也是父亲曾经的同门师兄弟,九昭蓉还是要尊重一下的。 她这一声喊让原本沉默着的萧玄珩皱了眉头,他记得上一世这九昭蓉似乎就在堇浮堂大吵大闹想要收他为徒,这一世难道她又准备对付他了? “哦,是昭蓉啊。什么事?”乐贺自然认识这个师兄弟的女儿,其实他并不喜欢九昭蓉,就跟他不喜欢九昭蓉的父亲九尊掌门一样,同样一起修炼,他还只是金丹期,连掌门的徒弟都不如。 九昭蓉一把从几个待选的弟子中拖出了戒钟离:“我听父亲和其他几位师叔说,乐师叔是咱们九玄山最慈悲最有善心的,这个孩子是之前是在玄闵寺里的,因为玄闵寺被魔修捣毁,如今他便住在了九玄山,乐师叔既要收徒,不如把这孩子也收了去,他会自行顿悟,当然也要呆在像乐师叔这样优秀的师父身边才行了。” 九昭蓉有自己的想法,既然萧玄珩注定是男主,那不如让戒钟离跟在他身边去,不是说男主的小弟一定也能飞黄腾达吗? 她几句马屁拍下来,让乐贺真人很是受用:“多收一个孩子么?倒也不是不可。” 第13章 求仙子收我 九昭蓉见乐贺真人要答应,脸上笑开了花。不过站在乐贺身边的乐瑶瑶似乎不高兴了,她只想要样貌好看的萧玄珩做师弟,可不要收一个小和尚。 她噘着嘴正要拒绝,九昭蓉却快她一步道:“这是师叔的女儿瑶瑶吧,长得可真漂亮,就这等相貌放在咱们九玄山,那一定是数一数二的,等瑶瑶以后修为更高一些,我们可要替她寻一个能配得上她的道侣才行呢。至少也要是元婴境界的。” 乐瑶瑶此时对萧玄珩只是有些感兴趣,还谈不上喜欢,修为又不过是炼气,听到九昭蓉这么说,脸都红了,羞涩的躲到乐贺真人后面。乐贺真人哈哈大笑了两声:“昭蓉这话说的,以后的事以后再看吧,等瑶瑶再长大一些,还要请你多向掌门美言几句。” “这不是应该的嘛。”九昭蓉顺杆子爬来爬去。 乐贺真人拂尘一甩,低头看了一眼戒钟离:“既然如此,你便随我走吧。” 戒钟离却不知道为什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小心翼翼抬起头,看着身旁的九昭蓉,九昭蓉摆了摆手:“你且去吧,跟着乐贺真人多学一些东西,或许今后你会遇到适合自己的机缘,助你攀上天阶大道。” 乐贺真人收了萧玄珩为徒,而萧玄珩今后简直可以说是运势亨通,戒钟离如此好的悟性和佛性,就应该跟在萧玄珩的身后。 在这个连结局都已经被注定的世界里,萧玄珩代表的就是光,而她只是光影背后一颗耷拉在地上的小石子,戒钟离就应该跟在萧玄珩这样拥有主角光环的人身边,而不应该被她这颗石子绊倒了脚。 这个世界她无法改变,但至少能够改变一个对世界来说微不足道的人的命运。 「戒钟离,你是沐浴着阳光发芽成长的大树,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走在更多人的前面,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戒钟离被乐贺真人牵住了手,带向了那扇被阳光照射进来的大门外,与他们并肩行走的萧玄珩却在这个时候忽然转过了头,他看到那阳光带着一粒粒悬浮的尘埃,从眼前拂过,轻轻撒在堂内站着的九昭蓉脸上,她的表情神圣而宁静,就像民间立在庙观里的神像,又如河中任水拍打的磐石。 这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这新的一世中,他记忆里的这个女子,似乎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突然,身后的光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萧玄珩诧异的回过头,看见戒钟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他转回身,松开了被乐贺真人牵着的手,跑向九昭蓉。 九昭蓉也怔住,她看见戒钟离跑到面前,一下子跪在地上:“仙子,在玄闵寺是您救的我,师父说过,得人恩惠,必要报之,弟子愿从此以后跟在仙子身后服侍仙子,求仙子收我。” 哈????九昭蓉没想到忽然会来这么一出,简直诧异:“乐贺真人乃金丹修者,跟着他比跟着我好。” “师父说过,人人生而平等,对恩人不能有嫌弃之心,恩人救我帮我是天大的福分,就算恩人再粗陋不堪、丑陋贫穷,我们也要一视同仁。”戒钟离目光斩钉截铁。 九昭蓉:“……” 第14章 收了收了 乐贺真人已经脸上挂不住了:“既然这小徒有报恩之心,昭蓉不如就收下他。” “不行!”九昭蓉连忙拒绝,然后蹲下来,郑重其事的对着戒钟离,“你跟着乐贺真人,能得到你所不能想象的机缘,这些机缘是普通人这一生都无法拥有的,如果跟着像我这样的人,你会痛苦一辈子,遇到各种不开心的事情,甚至遭到更多劫难!” 九昭蓉对乐贺真人的评价如此高,不但让真人有些飘起来,连乐瑶瑶都觉得难以置信。虽然她敬仰自己的父亲,但父亲到底是什么货色其实乐瑶瑶心里还是清楚的。 戒钟离却毫不动摇:“师父说过,是我的机缘,便是我的机缘,不是我的机缘,强求也无用。世事流转,一切早已命中注定,倘若跟着仙子便会失了这些机缘,就代表这些机缘与我无缘。” 你这么能说还拜什么师父……九昭蓉有些无可奈何:“你已确定?非拜我不可?” “嗯,非仙子不可。” “罢了,那你跟我回凰嚻宫吧。” 这命运果然无法改变,到头来戒钟离居然还是拜在了自己门下。难道这一世又会重蹈当初的覆辙吗? 她扶起地上的小和尚之后,抬头看了眼一直站在门侧边看着这一切的萧玄珩,萧玄珩的视线也正好看了过来,两个人相继顿了一下,萧玄珩很快垂了眼帘,一副懵懂未知的少年模样,九昭蓉则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跟这男主角硬碰硬,老天爷也不会这么快就收了她去? 堇浮堂中各自收了徒弟,九昭蓉就与乐贺真人在门口互相寒掺了几句,然后分开了。 乐贺真人的拂尘可以变大,乘载几人离开。但九昭蓉的飞天法器就只有融云缎带,融云缎带只能戴在自己身上,不能乘坐,她开始思考怎么带自己这个刚收的徒弟回去。 是抱着?背着?扛着?还是提着? 这好像是一个很麻烦的问题。 “师父,我有八珠宝伞,已是禅定修为,可以自驾飞行。”戒钟离主动站出来,替她解决问题。九昭蓉前几世太不关心这个便宜徒弟了,都忘了他其实来九玄山的时候就可以自驾飞行了,只能尴尬的笑笑:“那我先行,你跟着我走。” “是,师父。”戒钟离乖乖应道。 待他们乘法器飞上天后,有一个人从堇浮堂堂前的柱子后面慢慢走了出来,此人正是之前从九昭蓉洞府中离开的林昭。他的双灵根很快被人看中,拜入了元婴仙尊白暮离的门下,拜师之后他并没有立刻跟着离开,而以一句“想再与以前的主人告别”为由,留下来等九昭蓉。 白暮离仙尊还觉得这林昭有情有义,应允了下来。 林昭一直躲在远处看着九昭蓉,他以为九昭蓉跌了境界之后,会因收不到好的徒弟而恼怒,却见她完全没有任何影响,还莫名其妙向乐贺真人推荐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和尚,又收了这小和尚为徒…… 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身影,林昭一下子握紧了手:“我会让你悔恨当初将我当做小厮,而没有教我法术推荐我入九玄山师门!九昭蓉,总有一天我会站在比你更高的位置上,让你仰视我!” 第15章 英雄救美 九昭蓉借助融云缎飞在半空中,戒钟离也握着手中的宝伞跟在她的身后,因为怕戒钟离跟不上,九昭蓉放慢了速度,戒钟离却以为她受了重伤灵力不足,所以飞不快,更是慢了下来。两个人就这样磨磨蹭蹭飞了半天,才到凰嚻宫。 “我的洞府便在此处,里面没有其他外人,你随便选一间你喜欢的房间住下吧。”九昭蓉长袖一拂,洞府外设立的禁制就对戒钟离开放了。 “是,师父。”戒钟离乖乖应下来,然后小心翼翼跟着她进了凰嚻宫内。 九昭蓉因为之前打坐调息了一段时间,灵力已经恢复了大半,她一直在思考自己的金丹到底去哪儿的事情,总不会是在使用灵力剥脱媚药的时候给弄掉了吧?要真是弄掉了,她应该痛不欲生才对啊?可自己在体内找了许多,实在没有找到。 本着就算是百分之零点一的可能也要去找找的想法,她安顿好戒钟离后,就启程前往之前去玄闵寺的路上经过的那片湖边去找。 因为可能要离开数天,她叮嘱了戒钟离几句话:“我的洞府设有禁制,除我之外,禁制只对你一人开放,你不能放其他人进来;如果有九玄山的传令猩猩来知会什么事,你就丢给它一串香蕉,等我回来把事告诉我;我此次离开长则七八日,短则三四天,在我回来之前,你就在洞府好好修炼。” “是,师父。”戒钟离格外乖乖的。 九昭蓉非常满意,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放心,我会尽快回来。” 离开洞府后,九昭蓉为了不引人注意,换下了九玄山标记的长裙,只着了一件普通的男子衣衫。飞到一处距离那片湖泊比较近的位置后,就落到地面以步行的方式前往,一路走一路也可以在路边寻找。 以前她总仗着自己是九尊掌门之女,又有一身金丹修为,不怕那些想对她的水灵根纯阴体质动歪脑经的邪道修士,但这一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是尽可能隐藏自己的身份比较好,世界上纯阴体质大多为女子,男子几乎是绝无仅有,也不会有人有事没事就来检测一下。 这样想着,她就更放心了一些。 九昭蓉找了一段路后,什么也没有发现,因为本来就不抱着会找到的想法,倒也没有觉得多失望。在找了将近两三天之后,她忽然觉察到这一片靠近湖泊的林子中有一股其他的力量靠近,有别的修士来了? 她放慢了脚步。 若是普通修士,以她这样穿着普通的样子,也看不出身上有什么好东西,还不至于被杀人越货,但就怕遇到魔修,魔修执着于杀念,就算没什么好抢的,也喜欢杀了了事。 “救命!” 远远听到有人呼唤,九昭蓉明显顿了一下:什么情况? 她停下脚步,感觉到前面的灵力越来越靠近,干脆脚尖一点躲到了树上。但明显那喊救命的人是觉察到了她这边的灵力,想要求救,所以不顾一切的朝着这边跑过来。 九昭蓉用灵力扩大了视野,看清了林中穿梭的几个身影,其中跑在最前面的似乎是个炼气期的少女,身上穿着的白色仙袍有些褴褛,像是被什么东西撕烂了,一张白嫩漂亮的笑脸哭地梨花带雨,后面还跟了两个一样在逃跑的同门女修,修为都半斤八两。 什么东西在追她们?她朝这些少女们的身后望去,只见一只超级巨大,全身长满黑色硬刺的5级赤眼猪兽正狠狠追着她们。 5级妖兽已经有妖兽内丹,实力堪比结丹初期的修士,连九昭蓉都不敢随意去惹,这几个小姑娘怎么回事? 九昭蓉蹲在树上皱眉,她不想惹麻烦,又不忍这几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就陨落。而且这跑在最前面的小丫头长得挺不错,如果自己的便宜徒弟不是佛修的话,还可以考虑带回去做徒媳……等等? 她忽然之间像是想到了什么,睁大眼睛使劲揉了揉仔细瞧那女孩:眼眸柔弱含情,肌肤洁白如雪,一张樱桃般的小嘴正因奔跑而微张喘息,飘逸的白色衣裙上绣着银色秋叶纹路,简直是丰肌弱骨、楚楚可人、含苞待放、娇艳欲滴…… 银色秋叶纹,白衣翩翩,柔弱貌美女子……这不是萧玄珩的大后宫秦茹雪吗? 在《平凡少年称霸仙侠界》中,萧玄珩是在前往九玄山的路上遇到了被妖兽追赶的女主秦茹雪,萧玄珩凭着自己的机智救下了秦茹雪(其他丑的炮灰妹子都死绝了),让这位柔弱的漂亮妹子对他一见倾心,并且在之后的数千年升阶大道都对他含羞带媚、死心塌地,后来似乎成了萧玄珩最大的后宫。 她身上所绣的秋叶纹路正是安靖山秋叶派仙门的标志,那这妹子应该就是秦茹雪没跑了! 这萧玄珩怎么回事?他应该是在第二次入门考试的时候进的九玄山,所以会在路上遇到并救下秦茹雪才对,怎么全乱了? 戒钟离和萧玄珩都是在第二次入门考试后分配选徒的,这一世她提前把戒钟离带到了九玄山,没想到萧玄珩也提前来了。他提前来,那秦茹雪怎么办?!他把他的后宫妹子给遗忘了吗????? “啊——”那些逃跑的妹子中,已有人惨叫起来。 那赤眼猪兽已经咬住了一个女孩的脚。九昭蓉努力想当做没听见,但惨叫声太凄烈,她实在无法坐视不管。心中安慰自己,帮男主救下后宫,会不会让老天给自己多加积分,或许还能让自己活得长命一些,甚至也沾点光环什么的! 她不再犹豫,脚尖一点直接凌空跃起!那赤眼猪兽已经把其中一个女孩的脚咬得鲜血淋淋,九昭蓉瞬间从天而降,一把祭出铃骨剑刺进妖兽的脑袋。 但铃骨剑太过残破,加上这是5级赤眼猪兽,实力强大,不但伤不了它,还将九昭蓉震出几米远。 九昭蓉落地之后翻滚了一圈,看着手中更加破烂的铃骨剑,狠狠咬住了牙!这剑怕是不能用了,如果用灵力硬拼,又伤不了这妖兽……没有法器,果然不便! 等等!她不是有师兄送的剪刀吗? 第16章 霸气的剪刀 九昭蓉几乎没有多想,二话不说祭出了那把剪刀,远处的赤眼猪兽怔了一下,然后咆哮得冲刺过来。5级的妖兽已经开了窍,大概是觉得九昭蓉打算用剪刀对付它,感到被羞辱了。 其实九昭蓉也不想啊,可她特么只有这把法器能用了啊! 师兄所说的使用方法她也没记多少,就直接握着剪刀冲了上去,对着赤眼猪兽就一顿猛刺!没想到剪刀比想象中给力,硬生生把皮糙肉厚的赤眼猪兽扎出了几个窟窿。 这下猪兽彻底怒了,撒开蹄子就朝九昭蓉冲过来。 九昭蓉哪里敢再硬碰硬,握着剪刀拼命跑。一人一兽在这湖泊边绕圈,你追我赶,好不快活。 远处几个跌坐在地上的少女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九昭蓉,特别是秦茹雪,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 绕了足足十几圈,九昭蓉已经跑不动了,那猪兽却体力旺盛,呼哧呼哧的继续朝她冲来。九昭蓉没有办法,只能双手握住剪刀,竟自然而然的学会师兄之前说过的方法,注入灵力将剪刀一分为二,一把防御,一把挡在面前做武器! 那一瞬间,风从湖泊对面吹拂过来,额前的长发飞扬而起,九昭蓉缓缓压低了身躯,眼神猛地一锐,后脚旋风,以破空之势朝猪兽直冲而去! 猪兽也不甘示弱,背上的尖刺竟统统竖了起来,刷刷刷射向九昭蓉。 “公子小心!!!!!!!!!!”秦茹雪这一刻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只看见那九昭蓉左手的半把剪刀犹如万花绽放,无数光影在天空闪动,那些尖刺竟被她统统挡下! 猪兽已冲到她的面前,獠牙就要狠狠刺过去,却不料只刺中了一块在空中飞起的外衫? 它连忙把头抬了起来,却已看见九昭蓉握着右手的半把剪刀直冲而下,狠狠刺入它的眼珠,然后用力一划,把它整颗脑袋都切割了下来。 顿时鲜血飞溅,像血雨一样噼里啪啦洒在九昭蓉的身上,猪兽脑袋里的妖丹也从里面掉落了出来,滚落到脚边。 九昭蓉看也没看地上的妖丹,径直走到地上那件外衫前,将它捡了起来。 回过头,看见秦茹雪满身狼藉的蜷缩在远处,她略微皱了一下眉头:这女人可是男主萧玄珩的未来后宫之一,若是就这么丢在这里,万一又遇到危险什么的,到时候被冤枉是自己害死她的就惨了,干脆送佛送到西,把她带回秋叶派去,结个善缘,万一以后又惹恼了男主,这女人还能帮自己说说话。 如此想着,她便走到秦茹雪面前,抬手将外衫递了过去:“披上。” 她语气有些生硬,但秦茹雪却意识到面前这散修是在帮她,便感激的双手接过外衫,小心翼翼披了起来。这衣衫看似普通,质地却很柔软,而且有一股淡淡的熏香,竟意外好闻。 她披着九昭蓉的衣衫,恭敬的向她叩谢:“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公子?哦,她是扮了男装,这妹子以为她是男的。九昭蓉本来想解释,但又觉得解释起来麻烦,也不想把自己的体质泄露出去,就只能默认下来:“不必道谢,我去看看其他人伤的怎么样。” 这秦茹雪长得太漂亮,看久了都不敢直视她的脸。 第17章 秦茹雪赠帕 和秦茹雪一道来的还有两个女孩,其中一个脚腕被严重咬伤,已经没有办法行走了。九昭蓉回头看了一眼这片湖泊,知道金丹一事肯定不是那么快能找到的,便只能先背起这受伤的女孩,带着其他两个人先去秋叶派。 秋叶派是女子仙门,掌门是秦茹雪的母亲,大乘期仙尊秦芹。 当九昭蓉带着三个凄惨兮兮的少女登上秋叶派仙门的时候,差点被里面的人直接揍出来,如果不是秦茹雪在边上拼命喊着她是恩人,估计就要命丧秋叶派了。 秦茹雪和其他两个女孩都被带下去医治了,九昭蓉被秋叶派执法堂的老女人盯着,貌似十分客气,其实是恶狠狠的向她询问到底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九昭蓉只能将如何遇到秦茹雪等人,以及如何战胜赤眼猪兽的事情完完整整称述了一遍。 执法堂这边看她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一些,九昭蓉后背依旧汗渍渍的:“呃……既然人已经安全送回了,我也不便在此地久留,就此别过。” “这位道友既救了秋叶派的人,又亲自护送他们归来,我们秋叶派也不会一点道理都没有的让你空手而归,这是我们派中独有的治伤良药‘雪蝉丸’,只要还有一口气,只需一颗就能起死回生,”执法堂的人递上了一个瓷瓶,“里面共有三颗,特此赠给道友,算是感谢道友的相助之恩。” 九昭蓉不想接,她纯粹只想让秦茹雪欠个人情,但拗不过眼前执法堂的女人,只能郁闷的接下。 这下好了,得了这个丹药,人情就没的欠了。 她有些无奈的将药收入袋中,起身作了一个揖便转身准备离开,却见秦茹雪已经包扎了伤口,换了一身干净素雅的白衣,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公子。” 九昭蓉有些不习惯:“姑娘,大家同是修仙之人,你唤我道友即可。” 秦茹雪柔柔弱弱的向她恭敬行礼:“公子境界在茹雪之上,又是茹雪的救命恩人,怎敢以道友相称。” “救姑娘也只是举手之劳,不必太过在意,或许今后我也有需要相助的时候。”特别是你未来的男人可能会想要弄死我,到时候请妹子好好美言美言,留她一条小命。 秦茹雪又柔柔弱弱一拜,然后抬起眼眸,水汪汪的看着她:“不知恩人是否愿意告知茹雪姓名,茹雪想等伤愈之后登门道谢。” 呃……这话怎么有点耳熟?好像秦茹雪前几世被萧玄珩救的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难道是因为她扰乱了男女主角相遇的命运,需要她重新调整回来? 九昭蓉忽然有些后怕,担心男主集不齐后宫老天会灭了她,连忙道:“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叫萧玄珩。”顿了顿后,她又加了一句:“因为出门在外不便,所以易了容。姑娘若要找我,上九玄山即可,我师承九玄山乐贺真人门下。” 秦茹雪缓缓点了一下头,又从袖中掏出一块绣了香雪兰的手帕,小心翼翼递给九昭蓉。 九昭蓉一想,这妹子莫不是想让她给男主送帕子?还没见面就如此大胆,果然萧玄珩才是本书主角啊,真是妥妥的。 微笑着接过,九昭蓉又特意叮嘱道:“我在九玄山等你。”(萧玄珩啊,我可是拼了老命在帮你集妹子啊,你可千万不要再弄死我了啊) 秦茹雪脸颊飞起两朵红晕,格外漂亮。 第18章 再遇萧玄珩 九昭蓉这一趟出去,没有查到关于金丹失踪的一丁点儿消息,只弄了一瓶雪蝉丸。这雪蝉丸被秋叶派吹的那么玄乎,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倒是师兄送的这件上品法器,比想象中的厉害。 她在回九玄山之前,又特意召出来研究了一番,发现这把剪刀能攻能守,特别是防御力,之前那赤炎猪兽可是十分厉害的角色,它的獠牙都是传说撞断过山脉的,居然就这么轻易被这把剪刀给挡下来了。 她虽然被撞飞了起来,但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这剪刀都没有多少缺口。至于攻击力,毕竟这款型有些不顺手,她学会的只有刺和捅,很难描述它的攻击力到底好不好。 回想起师兄曾经对她说让她替这法器取一个名字……九昭蓉掂量了掂量,自言自语道:“那就叫可攻可守无敌剪吧,形象生动。” 她又不是主角,没必要取那些花里胡哨的名字。 将剪刀收回储物袋,她走了两步,忽然顿了一下:“这名字会不会太长了?别打架的时候还没喊完就被人杀了?算了,要不取个简单一点的?攻守无敌剪?啧啧……” 她就这样一路自言自语回了九玄山。 九玄山的后山是一片藏丛林,藏丛林是专门给低阶的弟子练习寻宝和捕捉低阶妖兽用的。师门会经常派出任务,要求他们在藏丛林里摘一些草药回来,或者打一些妖兽取它们的兽角、兽腿之类的。 九昭蓉这一次回来是从藏丛林走的,从空中飞过的时候听到下面传来一阵咒骂和拍打声,像是有人在打架。 她收了融云缎带下来,远远看见几个穿着淡蓝色九玄山门派衣服的少年在围着什么人殴打。这淡蓝色衣服应该是已被师门中某些仙尊收为徒才有的颜色……九昭蓉想了一下,好像是乐贺师叔门下的? 等等,该不会是萧玄珩吧? 她记得萧玄珩刚入九玄山时,因为资质低劣,却与乐贺师叔的独女乐瑶瑶走得近,而引起了他其他同门师兄弟的不满,经常遭到欺辱和殴打。 好像有一次他还被打得很惨,又被人遗弃在这藏丛林里,几乎要被那些低阶妖兽吞食,后来还是乐瑶瑶因为看不见他,特意出来寻找,才将他找回。那一次萧玄珩因祸得福,与一只“原本以为是低阶妖兽”,其实是传说中的上古神鸟的幼年体契约认主。 主角都是这样,在这片被人踏了无数遍的丛林里还能碰到上古神鸟……真是呵呵了,她小时候在这破地方玩了那么多遍,连根神鸟的毛都没遇到! 九昭蓉正在心里默默抱怨,听到那边几个少年似乎已经停手了…… “咱们走,这小子已经昏过去了。” “把他丢在这里合适么?不会被妖兽吃了吧?” “你怕什么,我们又没有杀了他,他手脚也没有被打断,只是流了点血而已。要真被妖兽吃了,也是他自己命不好。资质这么差,还敢天天粘着瑶瑶师姐。” 少年们逐渐散开,九昭蓉看到那棵树下蜷缩着一个身影,纤细瘦弱,全身都是血,正是萧玄珩。 第19章 萧玄珩脸红 居然被打得这么惨? 九昭蓉着实吃了一惊,她虽知道萧玄珩初期走得并不顺,经常遇到像她这样的炮灰绊脚折腾,却没想到他在这么小的年纪就遭受这些。 人的心境改变之后,看待事物也截然不同。前几世九昭蓉为了阻止萧玄珩变强,在悬葬涯边伤得他更重,但此一时彼一时,九昭蓉站在一个普通人的角度去看待萧玄珩,加上他年纪又小那么多,伤成如此,不免也起了同情心。 老天要让萧玄珩走上飞升大道,却也让他不断忍受折磨和痛苦。 从隐藏的树影下缓缓走出,九昭蓉来到了蜷缩在地面还在瑟瑟发抖的萧玄珩面前。她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出手帮一把,但又怕会因此坏了他机遇,接下来萧玄珩不是会有机会遇到一只上古神鸟什么的么? “冷……”蜷缩在地上的人喃喃□□了一句,伤口又止不住流下血来。 九昭蓉实在忍不住,蹲下来检查他的伤口。在伸手触碰的时候,地上那人不知怎么的轻微颤动了一下,若不是见他伤得重,她甚至要以为他此刻是清醒的。 九昭蓉动作并不大,只翻看了胸口和脖颈附近,好在这两个部位没有伤,大多伤都是在手臂和后背上的,虽然看着流很多血,却并不伤心脉。应该是那些人在殴打他的时候,他自动护卫了身体最脆弱的几个地方。 九昭蓉为了检查的更仔细一些,把他像条咸鱼一样翻来翻去一会儿,手免不了碰到一些男孩子比较隐秘的地方(什,什么地方???)。 “嗯?”在重新翻过来的时候,九昭蓉忽然看见萧玄珩的脸有些发红,“怎么回事?刚才不红啊?”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烧了吗?” 九昭蓉的手指冰冰凉凉,而萧玄珩的额滚烫如火。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先用灵力帮忙清洗这些伤口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咯咯咯”的声音。 什么东西?妖兽?!九昭蓉全身警惕起来,身体也慢慢往后转去,只见不远处的草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嘻嘻索索地动着。手已经不自觉的伸向了储物袋,只要那草丛里的东西冲出来,她绝对一剪刀飞过去!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草丛突然停止了动作,九昭蓉一怔。 “唰!!!!!!!!!!!!!!” 只听见巨大一声,无数草叶凌空飞起,有一只油光发亮的黑色母鸡从草丛里冲了出来,直直往九昭蓉这边冲过来! 这一切来得又突然又快,九昭蓉还没从这母鸡的身姿中反应过来,鸡就已经一飞冲天跳到了萧玄珩的身边,不停的“咯咯咯咯”护在那儿,还对九昭蓉充满敌意。 “这什么东西?这是鸡吗?”九昭蓉简直是怀疑自己的眼睛,这藏丛林什么时候开始有鸡了?还是母的?而且还一身黑毛? 她伸手要去抓,却突然有个意识在脑海铺天盖地打下来! ——那一次萧玄珩因祸得福,与一只“原本以为是低阶妖兽”,其实是传说中的上古神鸟的幼年体契约认主。 这…… 这……这该不会是那什么上古神鸟的幼年体吧?! 第20章 萧玄珩的上古神鸟 九昭蓉几乎是瞪大了眼睛,与那黝黑黝黑的母鸡大眼瞪小眼。 “真肥。” 这是一只格外精神的黑母鸡,身体非常肥大,没有公鸡的漂亮的尾羽,鸡冠也特别小,它因担心九昭蓉会伤害萧玄珩,拼命在原地扑腾,那肥硕的翅膀上下拍打,可怎么也飞不起来……这模样跟传说中的上古神鸟差距貌似大了一点吧? 难道是萧玄珩悄悄在这藏丛林养的鸡? 极有可能,许多新入门的九玄山弟子,尚未戒掉人间五谷,偶尔还会私下里做一些饭菜吃,这萧玄珩年纪也不大,想要吃点肉什么的也是正常的。 如此想着,九昭蓉伸手准备把母鸡赶走,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声传来,好像是乐贺门下的乐瑶瑶前来寻找了。既然乐瑶瑶来了,萧玄珩的伤应该也能被医治了。她留在此地若是被人看见,还以为是她以大欺小揍了萧玄珩,便站起身准备离开。 然而走了两步想起那块秦茹雪的绢帕……她重新回转身,挥开老母鸡,把袖中的绢帕取了出来,放进昏睡不醒的萧玄珩手里。 总算完成了任务,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在她离开的一瞬间,躺在地上的萧玄珩缓缓睁开了眼睛。 因为自己多活了一世,知道同门里有几个师兄弟看自己不顺眼,肯定会找机会欺辱他,所以在跟他们到藏丛林的时候,他多留了一个心眼。这几个师兄弟果然找了个借口殴打他,幸亏他早有防备,又在被打时特意护住了身体最脆弱的几处地方,不但伤得不重,还意识清醒。 却没想到等师兄弟离开之后,另一个人出现了——九昭蓉。 他几乎以为九昭蓉是来要他性命的,所以在佯装昏迷的时候故意发出声响,却没想她居然直接蹲了下来,开始查看他的伤口。 难道九昭蓉也像他一样,重生了? 这是她在查看她伤口时,萧玄珩最直接的反应。于是他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就想看看九昭蓉准备做什么。 这不忍还好,一忍反而让九昭蓉得寸进尺,她居然像翻一条咸鱼一样把他脸朝地翻了过去!看了半天,她又伸手抓住他的屁股重新翻了回来!!!这一刻他几乎就要破功,恨不得立刻跳起来跟九昭蓉大战三百回合,哪怕死了也无所谓。 好在自己前世的契约神鸟在这个时候冲了出来,护在他的身边。 糟了,神鸟尚未与他签订契约,如果九昭蓉也重生,她怕是会抢他的机缘夺这神鸟!萧玄珩几乎就要睁开眼睛—— “这什么东西?这是鸡吗?” 鸡?萧玄珩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就咳嗽了出来。 “真肥。” 九昭蓉吐槽了一句,紧接着似乎在挥手赶他的神鸟。大概过了没一会儿,远处传来了人声,她便起了身,准备离开。但不知为什么却又停在原地……难道还想杀他? 萧玄珩全身紧绷,就在这个时候手掌被掰开,有什么东西塞了进来。 他浑身一僵,等九昭蓉离开后,彻底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是一方绢帕,上面还有漂亮的刺绣,绣着香雪兰花。 什,什么情况??? 第21章 男主懵逼 女子送绢帕,这放在民间,就是向心中喜欢之人表达爱慕之情。 九昭蓉为什么要送他绢帕? 九昭蓉送他绢帕是为了什么? 九昭蓉怎么可能会送他绢帕? 萧玄珩像雷劈了一样呆坐在地上。他心中电闪雷鸣,脑海一片混沌。 边上的神鸟实在看不下去了,“咯咯”了一声。萧玄珩回过神来,意识到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寻找他的声音越来越近,他得立刻与神鸟签订契约。 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萧玄珩咬破自己的手指,五指张开面对着神鸟,神鸟也主动的立在他跟前,像是命中注定要与他签订契约一样,完全没有反抗:“这世间风云万千,升阶大道绵延漫长,我愿接受苍天指引,今日在此与你立下契约,若有一日升阶上天,必将引你一同前往,契约缔结,本命相携!契!” 刹那间有千万道光芒从萧玄珩身上绽开,神鸟的鸡爪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刻着一串古老咒文的金属戒环,上面还有非常强大的能量电流。 这已是签订了本命契约,从此以后他与神鸟命运相依,只要萧玄珩能攀上飞升大道,神鸟也能一同前往。 “玄珩哥哥。”乐瑶瑶听到这边有声音,匆匆追赶过来。她看见萧玄珩一脸虚弱的靠在树上,远处有一只黑色的什么东西“嗖”一下消失不见了。 难道是受到妖兽袭击了? 乐瑶瑶焦急万分:“玄珩哥哥你怎么样?是不是被妖兽攻击了?你身上的伤——” “没事,”萧玄珩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将握着绢帕的手藏到了背后,他抬眼看了看那几个站在乐瑶瑶身边的师兄弟,垂了一下眼睑,“只是一只低阶妖兽,我没有大碍。” 没必要在这里撕破脸,反而给自己惹上麻烦。 “玄珩哥哥也太不小心了,藏丛林的妖兽受了九玄山的灵气,可不能小瞧他们。不过,玄珩哥哥也不用担心,只要有一件好的法器,一般的妖兽,都不用怕。”乐瑶瑶兴奋道,“你知道吗?九玄山准备举办百门殿试,所有门派的弟子都可以参与比赛,只要能够获得前十名,就可以从兵器库里挑选一件称手的法器,若是能得第一第二,不仅荣耀万分,还能获得独一无二的奖赏!” 百门殿试是指与九玄山结盟的所有门派,各自选送出优秀的弟子进行为期二十七天的大型比赛,因为结盟的门派超过一百多个,故称之为百门殿试。 原本百门殿试是一百年举行一次,偶尔有鼎盛时期增加到百年内两场,而这一次九玄山重新启动百门殿试,并不是真的为了让各个门派之间进行切磋和学习,而是因为一件事情——关于玄闵寺被魔修摧毁的真正原因。 萧玄珩拥有前世的记忆,他知道魔修进攻玄闵寺是为了夺取寺中的宝物,而这件宝物可以重塑魔尊肉身,让魔尊彻底复活。 恐怕九玄山的执法堂已经调查出了原因,所以以百门殿试为借口,召集所有门派共同协商如何对付即将复活的魔尊,同时还能选拔出优秀的弟子,以备不时之需。 第22章 徒弟的礼物 百门殿试竞争极其激烈,不像乐瑶瑶口中所说的那般轻松。首先是各个门派内需要争夺参加百门殿试的资格,要从成千上万的弟子里脱颖而出,就已经非常不易了。每个门派可以送10名弟子参与百门殿试,意思就是你要在成千上万的弟子里进入前十名。 每个门派算送10位弟子,乘以一百就有一千名弟子参与百门殿试,这一千名都是精英,谁敢保证自己能从一千名里面夺得首魁? 谁也不敢。 萧玄珩心里很清楚,以现在自己的实力要赢得百门殿试的胜利,非常艰难,但他必须参加百门殿试不可,因为他知道在百门殿试首场比赛中,他会遇到影响他一生的机缘。 他是天生四灵根,无论怎么修炼都很难达到那些双灵根单灵根的实力,灵根又是天生所致,就像人出生即为人,鸟出生即为鸟,无法改变属性。然而在百门殿试首场的中,他们会前往一处名为“山海湿地”的地方,“山海湿地”之所以会变成湿地是因为在湿地的最中心生长着一颗炎果,天地恐这炎果会灼烧周围万物生灵而改变了土地的性质,以湿地护卫在炎果周围,防止炎果蔓延热度和炎气。 他前世就是在机缘巧合下服下了炎果,忍受身躯爆裂之痛,洗髓换骨从四灵根变成了变异炎灵根。 这一次他同样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一定要得到炎果。 虽然那种洗髓换骨的痛回想起来就感觉到全身骨头在颤抖,如果不是他意志力坚强都有可能暴毙身亡,但他知道,这是他必须去做的事! 那一边,萧玄珩已经被同门师兄弟接走了,这一边九昭蓉也回到了自己洞府门口。 戒钟离把庭院打扫得很干净,推门进去,就看见他盘膝坐在回廊的石阶下,像是正在打坐。听到九昭蓉回来,他立刻睁开了眼睛,然后乖巧的从地上站起来:“师父。” 九昭蓉点了点头:“嗯。” “师父,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没有人找你。”戒钟离乖乖汇报。 九昭蓉嘴角抽搐了一下:“好,我知道了。”(以后如果没有人来找她,就不必认真汇报了!!!!!) “师父。” “还有什么事?!” 戒钟离小心翼翼从背后取出一个红彤彤的果子:“这是我在庭院里种的养颜果,用生木咒催生长熟了,我看师父面色枯黄(?),皮肤干燥(??),黑眼圈深重(???),特意种来给师父吃的。吃了之后,师父的气色会好很多。” 她怎么一点都不记得,戒钟离居然是这个性格?!九昭蓉完全是勉为其难的伸手接过那果子,并且笑得十分难看:“谢谢徒弟关心……了。” 戒钟离特别开心,觉得自己帮到了师父。 就在九昭蓉准备回寝殿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了大猩猩的吼叫声,她不耐烦的走出去,那大猩猩对着她吼叫了几声,又摆出了几个动作。九昭蓉这一次是实在看不懂了:“到底什么事?谁传召我?” 大猩猩终于恨铁不成钢的怒吼出来:“你爹出关了,叫你去!!!!!!!!!!” 戒钟离在后面目瞪口呆:“它,它能说话?” “嗯,负责我洞府外传令的妖兽已经6阶了。”只不过因为说人话太麻烦了,所以它通常能节省就节省,遇到实在传令不清楚的就只能口述了。 第23章 九尊掌门 她的父亲是九玄山的掌门,名为九尊,乃九玄山境界最高的大乘期修士。 九尊仙君在这世间经历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岁月,看尽天下繁华,一双如星海般深邃的凤眸中已看不到任何波澜,留下的只有万般宁静。 九昭蓉不太记得父亲的年纪,她从出生开始九尊仙君就是这副风姿卓越的模样,过了数百年,依旧没有什么变化。这一次他闭关五十年,应该是感受到魔尊复活的波动,所以才重新出关的。 九尊仙君出关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九昭蓉,以他的境界,可以轻易察觉到她金丹出现问题的情况。 九昭蓉乘融云缎带来到太虚殿,远远看见一个穿着淡紫色长衫,飘逸俊雅的人站在门口的太极石盘前。许是经历了无数次生死,待再一次看见自己至亲的人时,九昭蓉竟觉得眼眶一湿,几乎要跪倒在他的面前:“父亲……” 听到女儿的声音,九尊仙君温和一笑,慢慢转过身来:“你又长高了一些。”视线从九昭蓉身上略一移动,他又开口:“你的金丹消失了?” 到底是大乘期修士,能一眼看出她的问题!九昭蓉连忙解释:“之前我遇到了一些事情,强行聚集灵气拨动金丹,却在释放灵气时发现金丹消失不见了。其他几位师叔都认定我跌了境界,但我感觉修为并没有减弱。” 九尊仙君点了点头,如墨长发垂落下来:“这与你的体质有关,你是癸水日主的八字,天生纯阴,加上你又是水灵根,非常容易与一些事物结缘。所以你的金丹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被一个东西吞噬了。” “吞,吞噬?” 金丹被吃了?!九昭蓉倒吸一口气,这特么还不如消失呢! 九尊仙君解释:“也可以用另一种说法,就是有一样东西吸纳了你的金丹,但你的金丹并未受到任何伤害,所以修为仍在。这件东西具有自我隐藏的能力,你找不到它,也就找不到被他吞噬的金丹。” “是类似空间一样的东西吗?” “与空间相似,但又有些不同。”九尊仙君道,“我这一次出关,是因魔尊再现,九玄山又即将举办百门殿试。你若想查到这样东西的来源,可以去‘山海湿地’,找緋山翁,它活了几百万年,知天下所有事。” 活了几百万年?九昭蓉大吃一惊:“这人活了这么久都没飞升?” “……” 九尊仙君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它是13阶古树妖兽。” 13阶?!接近化神后期的修为……九昭蓉倒吸一口气,要她去找一个13阶妖兽问话,这不会是让她这一世提前over了吧?!等等,“山海湿地”这几个字怎么有点耳熟? 九昭蓉有些尴尬的抬起头:“父亲,山海湿地好像是百门殿试的参赛弟子才能进去的地方。” 她一个金丹期修为的老女人,就算别人眼里是筑基期好了,但她也是有洞府并且自立门户的人,怎么可能跟一群弟子去参加百门殿试?!! 就好像师父跟徒弟比试决胜负一样,这也太丢脸了! “我已替你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九尊仙君安慰着,从袖中取出一粒药丸,“这是华虚丹,你服下之后容貌形态会发生异变,并且修为会被暂且压制在练气阶段,只要参与这次百门殿试,就有机会进入‘山海湿地’,届时你再想办法找到緋山翁。” 九昭蓉:“……” 这是要她跟一群小屁孩一起参加百门殿试的意思吗?!!!!! 第24章 变,变成了少年?! 九昭蓉有些绝望,她其实骨子里还是一个很骄傲的人,用这种手段参加百门殿试,还跟一群小屁孩抢夺资格,让她觉得非常丢脸。但她心里又十分清楚,金丹消失的事一定要解决,否则今后这条修仙大道怕是很难持续走下去了。 无奈之下,她只得答应参加。 手中的华虚丹晶莹剔透,九昭蓉离开太虚殿之后就到了后山处,这里有太虚殿的结界,可以遮掩她服下华虚丹的异变。 九昭蓉握着丹药迟疑了片刻,终于咬一咬牙直接把它吞了下去。 这一瞬间,忽然感觉到有一股奇怪的力量从胃中向四面八方扩散,紧接着全身的肌肉和骨头都开始震荡发颤,有什么东西开始在身体里凝缩,她原本充盈的灵力也被瞬间凝结起来,之前能够看到的辽阔视野更是被收缩到非常近的距离……就好像身上所有的力量和能力都被约束和挤压了,让她全身都抽搐颤抖。 九昭蓉匍匐到地上,紧紧握住地面的泥土,忍受着身体的剧变。这与每次升阶比起来,其实要好过很多,升阶会被强行扩张灵脉,那才是最痛苦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耳边有昆虫爬过的声音,眼睑微微一颤,她慢慢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果然要比之前纤细很多,腿和脚更稚嫩白皙,头发从原本的黑色变成了银白色。这副身体的年龄,应该是在十四岁左右。 九昭蓉扶着树干从地上站了起来,因为身体变小了,衣服就显得宽大了一些。她刚走了两步,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有些平……嗯,十四岁的小女孩,胸平也是正常的。她如此安慰着自己。 又走了两步。 等等!她感觉到不对劲,她感觉到太不对劲了!她觉得自己两腿间有什么东西在撞来撞去!九昭蓉猛地低头掀开了自己的裙摆…… “啊!!!!!!!!!!!!!!!!!!” 无数鸟雀从远处的树冠上惊醒飞走,还有一只被吓得掉下来落在了九昭蓉脚边。 九昭蓉脸色铁青,胸口上下起伏,感觉到整个人快要窒息了!她看见了什么?!她看见了什么?!她看见一个女人不可能有的东西就怎么明晃晃的出现在她的两腿间! 她只听说华虚丹会让她身体产生异变,可特么没说会让她变成一个少年啊! 九昭蓉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勉强包裹起这副纤细的身子,她不想看到那从来都没有看过的东西……刚走了两步,她又想起来,自己急急忙忙服下华虚丹,都没有回洞府向徒弟交代自己要消失一段时间的事情!要是就这么突然失踪了,那个便宜徒弟还不到处打探到处问,到时候别人都以为她失踪了,这可怎么办? 而且,她现在修为成了炼气级,但并不代表就可以参加百门殿试,因为她不是九玄山的弟子,完全没资格啊? 靠——早知道应该先准备好了,再吃丹药啊! 第25章 师姐…我是九昭蓉 九昭蓉很绝望,但也不代表没办法。 她金丹出现问题的事,现在只有掌门九尊仙君知道,如果要借个身份,肯定得找非常信任的人帮忙。在整个九玄山,她能特别信任的,大概就只有师姐满汝雨了。而且满汝雨门下有许多徒弟,她完全可以借一个徒弟的名头去参加百门殿试。 如此一想,她便起身前往师姐满汝雨的洞府。 满汝雨的洞府名为凤道阁,非常靠近洛坪台,九昭蓉偷了一件九玄山弟子的衣服,伪装成门派的人爬了很久的石阶才爬上凤道阁阁楼。阁楼门前有几个小厮正在打扫卫生,还有十几个满汝雨的弟子在练剑。九昭蓉挑了一个距离自己最近的弟子,走上前询问:“这位……道友。请问明慈真人在吗?(明慈是满汝雨的道号)” 那少年一怔,上下打量了九昭蓉几眼,认不出她是哪个洞府的,便也客气的回道:“师父正在阁内,请问你是?” “我是从凰嚻宫来的。”九昭蓉解释。少年的神情立刻柔和了很多:“原来是九姑姑的人,九姑姑找师父有事吗?你稍微在这里等一下,我去请示师父。” “好,多谢你。”九昭蓉嘘了一口气。 那少年登上阁楼去。大概过了不到半分钟,他就立刻下了来,远远对九昭蓉道:“师父请你快进去。” 九昭蓉愣了一下,便跟着少年上了阁楼。凤道阁造型十分别致,四面通透,有数百片琉璃镶嵌成屏风,在阳光的照耀下整个阁楼都呈现出五光十色来。满汝雨就坐在阁楼最中间,一个架空的梳妆台半悬浮在空中,上面是琳琅满目的饰品,满汝雨正在往头上戴簪子,一边戴一边自言自语:“蓉蓉宝贝终于要见我了,我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定得给我们家蓉蓉宝贝长脸!” “……”九昭蓉有些僵硬。 听到有人上来了,满汝雨停下手里的动作,满脸堆笑的转过身,笑容可掬的看着顶着一个少年容貌的九昭蓉:“你是蓉蓉洞府的小厮?还是她新收的徒弟?蓉蓉她找我有什么事吗?” 九昭蓉干咳了几声,面容僵硬的开口:“师姐……我是九昭蓉。” …… 阁楼的时间彻底静止了三秒,突然满汝雨从地上一步跃了起来冲到九昭蓉跟前,细长的手指抓住了她的肩膀:“哎????????你……蓉蓉……原来你……竟是男儿身?!” “我服了华虚丹,是父亲给我的。”九昭蓉有些无奈,师姐似乎每次都抓不到重点,“之前我并非跌了境界,而是金丹被什么东西吞噬了,在旁人眼里我才从金丹期跌落成筑基期,父亲让我参加百门殿试,好进入‘山海湿地’找緋山翁查明这东西的来历。” 满汝雨消化了半天后,眼睛越来越亮,突然一把将九昭蓉抱入怀里:“师妹,你这个模样也很可爱!我好喜欢!!!!!!!!!!!!!” 九昭蓉:“……” 第26章 新身份 九昭蓉挣扎着从满汝雨的怀里挣脱出来,一张脸被涨得通红:“师姐,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帮我安排百门殿试的参赛资格的。” 满汝雨太过激动了,她被推开之后搓着手一副想要再冲上来的样子:“蓉蓉自从升阶到筑基之后就与我生分了许多,连师姐的洞府都不来了。蓉蓉放心,你想参加百门殿试,我一定帮你安排。不如这样,你先喊我一声亲亲师姐,让师姐抱抱你,你这副异变的身体虽然发色和性别不同,但容貌与儿时的你还颇有几分相似,着实可爱。来,蓉蓉,小蓉蓉!~~~” 九昭蓉几乎要疯了,早知道就去找师兄冠山海,满汝雨的大脑回路实在太与众不同! “师姐,请不要再喊我小名了!那是我几百年前的名字了!” “好的蓉蓉!想让我喊你什么?” 九昭蓉:“……” 深深的绝望。 满汝雨在外人面前向来冷艳高贵,唯独对九昭蓉格外不同。主要是九昭蓉出生之后,就与满汝雨待在一起,对满汝雨来说,这是她一把屎一把泪拉扯长大的娃。 好在尽管她特别兴奋,但仍明白调查金丹一事对九昭蓉的重要性。翻看了自己的徒弟录,满汝雨找到了一个前不久刚陨落,但暂时尚未上报九玄山的徒弟名册:“我有一个徒弟外出做任务的时候,因为吃东西吃太撑给噎死了。正好你可以借他的身份。” “是什么样的人?”九昭蓉探头去看名册。 满汝雨手指一动,名册上的字就悬浮了起来,包括那人的姓名,来历,以及原本在名册上的肖像画。 九昭蓉在看到那肖像画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这么胖?” 画上的这个人看上去至少有三百斤啊!三百斤的徒弟,要她怎么假扮???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世界上还有一种叫焕颜丹的丹药。你尽管称自己在外面得了机缘,有人送了你焕颜丹,你服下之后就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满汝雨答得轻松。 好像这么解释也可以,九昭蓉点了点头,开始默记此人的来历信息。满汝雨见她如此认真,知道这一次百门殿试她势在必行,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叠符纸:“这些符纸中覆有我的剑气,你现在仅有炼气境界,若是遇到什么事情,可放出我的剑气,至少能抵挡一二。” 九昭蓉其实觉得满汝雨多此一举,她虽然境界被压制在练气,但要知道她好歹也活了数百年,魂魄都历练了不知道多少遍,神识远远比那些小屁孩强大,难道还怕进不了门派前十? 但满汝雨表情认真,九昭蓉无法拒绝,便只能接下。 有了新的身份和名字,九昭蓉在百门殿试开始前准备先回洞府一趟,以满汝雨徒弟的身份交代戒钟离一些事情。 她起身要离去,满汝雨却在这个时候喊住了她:“师妹。” 九昭蓉一怔,停下脚步。 “有些路你不必总是一个人走,跟着前人的脚印,也能走到更高更远的位置。”其实满汝雨非常清楚九昭蓉的性格,她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骄傲到无论遇到多少麻烦和痛苦的事,都会强忍着自己扛。 她既心疼,又难受。有时候希望这个师妹可以像小时候一样多依靠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转过身,都只露出孤单的背影。 眼波微微流动,九昭蓉垂了眼睑:“好……” 第27章 可怜兮兮的徒弟 九昭蓉得到了满汝雨徒弟的令牌,便化身成这个十四岁名为“华青时”的少年,前往自己的洞府。 戒钟离还在洞府里修炼,九昭蓉因为不能使用融云缎带这种极易被辨认出身份的法器,只能借了几张缩地符,跳到凰嚻宫最近的山坳附近,再徒步爬上去。 爬到山顶的时候已经从半夜到天明了,她气喘吁吁的推开门进去,看见戒钟离居然没有休息,就这么在正前方瞪大眼睛看着自己:“你是何人?凰嚻宫有师父的禁制,你是如何进来的?” 完,完了!她自己设了禁制,除了戒钟离就没对其他人开放,自己这么光明正大进来,岂不是暴露了身份! 九昭蓉顿在原地,戒钟离眼睛越睁越大,他上下打量九昭蓉这张少年脸,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整个身子一颤,有些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的颤抖着手,指着她:“禁制通常会对血缘关系特别近的人开放,难道……难道你是……你是师父的儿子?!” 她几乎要一口老血喷在墙上:“不是!” 这小徒弟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啊!九昭蓉感觉自己要疯了,她极力压制着自己抽搐的脑神经,尽量以平静的语调开口;“我是华青时,明慈真人的徒弟。师父让我过来交代你一些事情。” “可是你跟我师父长得有些像哎。”戒钟离喋喋不休。 九昭蓉终于怒了:“你能不能别在意这些细节,到底要不要听交代给你的话了?” “哦哦,你说。”戒钟离乖了下来。九昭蓉深吸一口气:“你师父因为特殊原因,要离开一段时间,她走的时候正好在明慈真人那儿,所以就派我过来给你说一些事情。你师父说,她这一次离开可能要几个月,要你自己在这段时间里好好修炼。她还交代,让你参加这次百门殿试的比赛,因为这次比赛对你的机遇非常大,你要多交几个朋友,特别是乐贺真人门下的萧玄珩,跟着他,你能得到很多好处。” 后面的话戒钟离明显没听进去,他在听到九昭蓉即将离开几个月的时候,神情一下子萎靡了起来:“师父要离开这么久吗?师父要去做什么?是很危险的事吗?” “非常危险,随时可能死人。”九昭蓉懒得跟他废话,干脆随口捏造了一句吓唬他。 戒钟离居然真的相信了,他站在原地呆了许久,眼眶有些湿漉漉起来,似乎是非常担心九昭蓉,但又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踌躇许久,他忽然褪下自己手腕上的一串佛珠,递了上来:“你,你能帮我把这个交给师父吗?” 九昭蓉一怔。 他就这么小心翼翼托着手里的佛珠,呈在她面前,佛珠的珠粒透着厚重的漆蜡,在阳光下散发着光芒:“这是我从小佩戴在身上的佛珠,是以前在寺中加持过的,住持说,这串佛珠可以给人带来好运。请你把这串佛珠交给师父,我希望师父可以平安归来。” 日光逐渐攀上身后宫殿的屋檐,远处迷雾中九玄山的钟声响起,沉重而绵延……九昭蓉就这样怔怔望着面前这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徒弟,心中仿佛吹拂起了明月清风,万丈光芒照射下来,把心口那一块几乎冻结固化的寒冰缓缓融化。 人间浩瀚,红尘滚滚,有时候人总是朝着更远的方向看,朝着更远的方向奔跑,却遗忘了脚下被你踏过的土地,还有路边盛开的花朵…… 她有些感动,也有些震撼,当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接过了那一串佛珠。 伸出手,忘记了自己现在不过是个少年身份,就如同当初救了他时一样,轻轻揉了揉他的头,目光所及的,是远处零次交错的树影,和天空高低起伏的云层:“你放心,她一定会回来……” 戒钟离一下子怔住,就这样呆呆望着。直到九昭蓉转身离去,消失在那棵落樱花树尽头。 那一瞬间,他分明在那少年身上看到了师父的身影,就好像两个人在那个时刻重叠,一样的气息,一样的语调。他甚至有些不相信,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留给他的,只有那漫天飘扬的落樱花,和远处天空响彻的钟声。 九昭蓉交代完事情之后,觉得一下子轻松了很多。她脚步十分轻快,匆匆下了山,准备回师姐的凤道阁。凤道阁距离平常弟子上早课的地方也很近,所以师姐徒弟收的多也是不无道理的。 这副身子虽说因为服用华虚丹产生异变,但因为仍是自己的身子,所以并没有觉得什么不适,唯独感觉异样的,就是自己被压制的修为,现如今成为炼气期,很多招式都无法使出来,灵力也不像之前那么充裕。 她抬手召出一条水柱,却在释放出去后不到三米的地方就消失了。 境界的差距摆在这里,现在这修为别说之前遇到的赤炎猪兽了,哪怕是随便来个2、3阶的妖兽都未必打得过。而且自己所有的法器都不能使用,一用就暴露身份。 完了,就这样的水平,进到山海湿地不会直接死翘翘吧?九昭蓉难得开始担心起来。 因为没有了缩地符,她走了将近三天才抵达弟子上早课的地方。这条路有个捷径,可以通过中间的鹅卵石隧道抵达凤道阁。由于走了好几天,她的模样有些憔悴,出现的时候九玄山的诸多弟子们正聚集在翰学堂外听真人讲课。 几乎是所有弟子都转过了头来,看着脏兮兮乱糟糟的九昭蓉一步一步从山路下走上来。 “那是谁家的弟子?” “好脏,刚完成任务回来吗?” “看他腰牌,好像是明慈真人的徒弟。” “明慈真人那么多徒弟,果然是什么货色都收啊。” 人群中,有一个人站了起来,微笑着冲九昭蓉打招呼:“青时,你来啦。过来这边坐,明谷真人正在讲课。” 这个冲她打招呼的,就是之前见过一次,同样也是满汝雨徒弟的少年——东篱。满汝雨并未告知东篱关于九昭蓉的真实身份,只编造了一个借口,说她是自己的外戚,借了一个名头想要留在九玄山,让徒弟东篱多加照顾。 师父如此吩咐,他当然得遵照了。 第28章 与男主…泡温泉 九昭蓉大概知道,这少年可能是得了满汝雨的交代,特意来照顾她的。便顺从的走到他的身边坐下。 少年使了一个清心诀,替她清理了衣服上的污垢:“我的名字叫东篱。师父的徒弟太多,可能你不太认得我,在师门里,大家都喊我大师兄。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我会替你安排。对了,你的住处我已经重新安排了,等上完课,我带你去。” 九昭蓉十分感激,但要喊一个小屁孩大师兄,她还是很难开口,只能尴尬又生硬的回了一句:“谢谢。” 东篱倒是不在乎一个称谓,而是温和一笑:“以后你喊我东篱就行。” 接下来就是听课时间,明谷真人是金丹初期,他在台上所讲的,大多都是前期弟子们在修炼时可能会出现的一些问题,以及如何辨别任务所需的草药、低阶妖兽的弱点、不同法器的作用等等。 九昭蓉听了半天有些昏昏欲睡,强撑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低头眯起眼来。旁人看起来相似听得认真,其实早就神游太虚了。大约是太累了,她甚至传出了轻微的鼻哼声,边上的东篱听见声音,温柔的笑笑,也不揭穿她。 就在九昭蓉睡得死去活来的时候,突然听见后面传来一阵争执声,她不悦的皱了皱眉头,苏醒过来。 台上的明谷真人脸色已经不太好了,她顺着明谷真人和周围其他弟子的视线朝身后看去,只见萧玄珩面色铁青的立在那儿,乐瑶瑶指着他像发疯了似得怒骂:“玄珩哥哥,你今天必须说清楚!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女人送了你绢帕?你怎么可以随便收其他女人的东西?!” 哈???九昭蓉一愣,她看到乐瑶瑶握着的手里有一块绣着花的帕子…… 等等,这不是她替秦茹雪送的那块吗? “你胡闹什么!明谷真人还在讲课!快把东西还我!”萧玄珩大概从来没有被当众丢过脸,他隐忍着怒气压低声音警告。 但显然乐瑶瑶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你若是尊着明谷真人讲课,就不该带这绢帕来!我不管,我就是不允许你收其他女人的东西!” 她狠狠将手一举,眼看就要把绢帕丢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萧玄珩竟不顾她站着的位置,直接伸手越过她将那绢帕握在了手里。乐瑶瑶一时没站稳,被他轻轻一撞就摔在了地上。 这下乐瑶瑶彻底呆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萧玄珩竟为了捡一个帕子推开了她。 眼泪几乎是一下子就从她眼眶涌了出来,乐瑶瑶不顾被磨破的手臂,从地上爬起来就哭哭啼啼跑走了。 其他乐贺真人门下的几个少年一看小师妹跑了,连忙追上去安慰,更是在离开前恶狠狠的冲萧玄珩喊出一句:“你等着!敢惹哭师妹,你死定了!” 人群中看着这一切的九昭蓉几乎目瞪口呆……这特么演得哪一出吗? 前几世没听说萧玄珩会惹哭乐瑶瑶啊? 萧玄珩脸色并不好,一块绢帕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但乐瑶瑶如此当众指着他大喊大闹,还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让他十分难堪。他已非懵懂少年,对少年少女的情谊也放淡了很多,或许从前乐瑶瑶如此待他,他还能觉得天真可爱,但现如今只会让他觉得无理取闹。 “好了,都坐下来。”明谷真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开始继续讲课。 九昭蓉回过头时与萧玄珩的眼神在空中相交,她竟有些心虚,立刻低下头来,生怕被他发现自己就是九昭蓉,这次绢帕事件的始作俑者。 说起来,她也是为了帮萧玄珩,秦茹雪是他的大后宫,她帮忙救了她,还替他们传递绢帕,结果还没捞到好处呢,偏偏自己还跟做了贼似的。 接下来的讲课,明谷真人似乎也不像之前那般激昂了,匆匆讲完要点,就宣布下课。九昭蓉伸了一颗懒腰坐起来,边上的东篱开口道:“今日下课比较早,不如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这九玄山还有她不知道的地方? 东篱扬嘴一笑:“去一个几乎没有人知道,非常特别的地方。” 他站了起来,抬头看见远处的萧玄珩正好也起身了,想到刚才那几个少年扬言的警告,想帮他一把,便喊道:“那边的道友,等会儿我们要去一处灵气丰韵之处,你要不要一同去?” 萧玄珩一怔,抬起头朝着这边看过来。两个看上去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少年,其中一个明目朗星、温文尔雅,另一个眉清目秀、轻云出岫,好像在上一世中对此两人并没有什么印象……他微微蹙眉,不知道他们邀请他是何故。 东篱看出他的顾虑,笑着道:“我见刚才那几人对你出言要挟,恐你回去他们便会对付你。不如与我们一道去别处走走,晚些回去,那些人气消了,也便不会找你麻烦。” 他如此坦诚,萧玄珩也不好拒绝,便应了下来:“多谢道友。” 三人并肩而行,一同离开了翰学堂。东篱年纪略长他们一些,也非常懂人情世故,一边走,一边就自我介绍起来:“我叫东篱,是明慈真人门下的大弟子;这是我的师弟,叫华青时。” 九昭蓉勉为其难的抬头朝萧玄珩点了点,算是打招呼了。 萧玄珩觉察到这叫“华青时”的似乎并不怎么乐意与他多交流,之前在听课时,他无意间与她对视,她也是很快低下了头,感觉像是……比较害羞?(九昭蓉:害羞你妹!) “我叫萧玄珩,是乐贺真人门下弟子。”萧玄珩也介绍道。 东篱点点头:“我知道,乐瑶瑶是乐贺真人的独女,在我们九玄山的弟子里算比较有名了。” 这有名,当然不是褒义了。萧玄珩有些无奈,乐瑶瑶的性格十分招摇,几乎所有心思都不在修炼上,不是想着如何打扮自己,就是收集一些没有实用性却花样繁多的法器,现如今又如此纠缠自己,那些同门的师兄弟不知道暗地里给他使了多少绊子。 “今日,多谢东篱道友相邀了。”萧玄珩虽不怕那些使绊子的人,但若今日提早回去,怕要被折腾很久了。东篱大方的拍了拍他的肩:“不必如此客气,大家同在九玄山,都是师兄弟。我年岁大你们一些,以后喊我师兄就行。” 萧玄珩笑了笑,竟不排斥:“好。” 东篱头一扭,看向九昭蓉:“青时年纪最小,那以后我和萧玄珩就都是你师兄了。以后我是大师兄,他是二师兄。若你们有什么难处,就随时找我。” ……九昭蓉第一次听说还可以这么排位份的,而且她一点也不想叫萧玄珩师兄!!!但她又不好在这个时候反驳,只能赶紧转移话题:“东篱师兄,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东篱嘿嘿一笑:“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 到……到了…… 九昭蓉呆呆的站在一块冒烟的石头边上,正前方是一片能见底的透明水池,还冒着缕缕白雾……没错,这个是,温泉池?! 只见走在最前面的东篱已经爽快的开始宽衣解带了:“这个温泉是我三天前发现的,周围非常隐秘,两边还有火成岩挡着,如果不是我带着你们来,你们根本就找不到。我告诉你们啊,这温泉水非常奇妙,很容易聚集灵气,只要你下去泡一泡,不仅身上的伤能够赶快好起来,而且若在此处修炼,还能精进得特别快!” 九昭蓉简直目瞪口呆,东篱已经脱得只剩一条亵裤了,她连忙扭过头准备走:“东,东篱师兄……我身上没伤,就不必泡了……我,我先回去了……” 东篱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青时师弟不必害羞,你上山时我可瞧见手上脚上的伤了。” 那特么是在对付赤眼猪兽的时候弄伤的!根本不是爬山爬伤的!九昭蓉还想推诿,连忙把目光转向另一边没有说话的萧玄珩:“萧玄珩师兄应该也不想泡温泉吧,我看今日还是算,算了……我们改日可以再来……今日没有带换洗的衣服,委实不方便。” 谁知萧玄珩完全不拒绝:“此处是九玄山灵脉,故水中富含灵气,对身上的伤确有帮助。” 尼玛啊,她不想泡!!!!!!!!!!!!!!! 东篱已经下到水里了,还发出一声满意的呻吟。九昭蓉站在岸上整张脸都涨红了,她虽然服了华虚丹身体异变成了一个少年,但特么内心还是一个活了几百岁的老姑娘啊! 萧玄珩也脱了长衫,露出纤细却有力的躯体,他抬眼看了看站在边上脸红如大虾的九昭蓉,忽然觉得这个小师弟挺有意思,前世似乎在九玄山中,没有见过这个弟子呢。不过九玄山弟子如此多,出众的却也寥寥无几。 他先一步跨入温泉池,然后友好的冲九昭蓉开口:“师弟,水温刚好。” “青时师弟莫不是害羞了?”东篱也在里面起哄。 九昭蓉又羞又恼,她活着几辈子,还从没被一群小屁孩调戏过!但她又不敢真下水去,连忙转身就要跑。谁知东篱是水木双灵根,手指一动控制了石边的树藤,一下子把九昭蓉卷了起来,拖入温泉中!!! 第29章 流鼻血 九昭蓉几乎要崩溃了,她挣扎着浮出水面,却看到一副赤裸的身躯就在自己面前——正是脱光了衣服的萧玄珩。 萧玄珩身为这个世界的主角,容貌本就是一等一的,白皙的肌肤淌着一滴滴透明的水露,就好像有光泽在上面流动,明明是一个瘦弱少年的模样,但身躯却比想象中的有料,那是一种夹杂在纤细与肌肉之间的感觉,风微微吹过他半扎在后面的发髻,眼眸映着水光,流光四溢。 九昭蓉鼻子一热,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萧玄珩一怔,抬手捏住了她的鼻尖抬了起来,声音格外好听:“师弟,你流鼻血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要疯了! “哈哈哈,青时师弟,你也太没用了,泡个温泉就流鼻血。”靠在岩石边的东篱大笑起来,“人家女孩子都比你强啊。” 这帮……这帮小屁孩!!!九昭蓉在心中欲哭无泪。 “你把衣服脱了吧,穿着很容易闷出病来。”鼻血止住了之后,萧玄珩在边上好心劝她。但九昭蓉坚决不脱,死死抓着衣服不放,一副小媳妇儿模样。这副样子惹得边上的东篱又嘲笑她起来:“我估计啊,这青时师弟可能是个女孩子,不然怎么下了温泉,连衣服也不敢脱。” 他本来是一句玩笑话,却没想到九昭蓉却整个人一僵,脸色都变了。 萧玄珩怔住:“你真是女孩?” “胡,胡说什么呢你!你才是女孩,你全家都是女孩!”九昭蓉咆哮。她一副欲盖弥彰的模样,让一直玩笑着的东篱都觉察到异样了:“青时师弟,如果你不是女孩,怎么不肯脱衣服?” “我……我只是不想脱!泡温泉为什么一定要脱衣服,不脱衣服也是可以的!”九昭蓉其实不怕被脱衣服,但她实在不习惯这种赤裸相对的感觉,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两个男的……就算他们还是少年,但毕竟也是男人啊。 “哪有泡温泉不脱衣服的,”东篱已经从岩石边游了过来,开始靠近九昭蓉,“既然你说你不是女孩,那为了证明一下,把衣服掀起来,给我们看看。” 掀,掀一下? 九昭蓉已经整个人泡懵了……这两个人明显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如果不证明一下,没准他们真会透过躯壳看本质,直接怀疑到她的真实身份。 如此想着,她脸色通红,双手紧紧捏着衣服,磕磕绊绊开口:“证明……就证明一下……给你们看了,就要相信我是男的!” 东篱点点头,另一边的萧玄珩已经把视线移到她的衣领口了。因为身体纤细,单只这么看的话,确实看不出是男是女,不过……萧玄珩眼神微微暗了下来,她的肌肤比普通男孩更白皙一些。 在两个少年凛然的目光下,九昭蓉只能心一横,抓住衣领,一鼓作气直接把衣服掀了下来! 阳光透过岩石上的树荫细细密密洒落下来,照在面前这个半裸着身子的少年身上,半敞开的衣襟皱着褶子褪到了腰间两侧,双手却仍紧紧握着,两只小巧的耳朵在阳光的映照下透出光来,却仿佛红透了似的,两片薄薄的锁骨下是一马平川的胸膛,那微微颤动的小喉结,严肃的抗议着他们的误解。 九昭蓉几乎就是在这样的情景下,低着声音抗议:“看,看到了吧!我是男的!” 萧玄珩和东篱几乎目瞪口呆……太,太可爱了吧! 九昭蓉重新把衣服穿上,靠在岩石边生闷气。东篱安慰了她几句,表示以后一定相信她就是男孩子。但显然九昭蓉并不高兴:“什么叫相信我是男孩子,我就是男孩子!” “是是是,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孩子。”东篱讨好道。 另一边的萧玄珩微微弯起嘴角,他第一次觉得其实在漫长的升阶大道中,还有别的东西能够让自己感到愉悦,譬如说……一些朋友。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一个奇怪的念想,人为什么一定要攀升大道,攀升大道之后又能得到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谁都想要成为人上人,谁都希望自己的境界能够一日比一日精进,谁都盼着有朝一日可以飞升上天。但大千世界,绵延漫长,有多少人在这条路上陨落,又有多少人境界大跌而一蹶不振。 他伸出手,握住了身下流淌的水,水顺着指间流动着,重新坠落到水面中…… 飞升到底是为了什么?飞升之后又拥有什么?谁也不知道,谁也无法知道。那些早已登上天阶大道的人,就好像与他们彻底隔绝了,不知道天的另一头,是否同样也是一个漫长无望的攀阶之路。 而他们呢?他们这千年万年的时间,为何一定要为了升阶而拼命?在这漫长岁月中,他们所度过的每一天,他们所遇到的事,所遇到的人,这些东西难道不才是最重要的吗?人是应该为快乐而活着……为这样每一日的岁月中偶尔发生的喜怒哀乐而活着…… 这一瞬间,他的心境开始发生变化,这种变化开始影响他的境界,让萧玄珩怔住了。 他伸手拿起长衫披了起来,登上岸:“东篱师兄,青时师弟,我境界有些松动,需要先离开了。下次有机会,我们再约。” 东篱也察觉到他的状态,便点了点头:“境界松动是好事,你可以回屋去闭关一阵,可能会有所提升。不过不要忘记七天之后报名参加百门殿试,若是错过了报名时间,那是极可惜的。” “好。”萧玄珩朝他们一作揖,便转身离去。 九昭蓉简直震惊,这男主也太厉害了,泡个温泉都能有所感悟?这神一般的感悟能力全世界也找不出几个吧……难怪旁人怎么努力,也比不过他…… 这妥妥的主角光环啊!!!!!!!!!! 第30章 报名遇到徒弟 接下来的几天里,九昭蓉不是和东篱一道去听课,就是自己暗自练习和控制练气期自己的灵力。她虽没有法器可用,但因神识强大,又身经百炼,许多高阶法术都已学会,稍有不慎,就会引起怀疑。 所以她不能用那些自己擅长的高阶法术,只能用最基础的,譬如石水咒、环水咒什么的。 但这些被自己忘了很久的法术,不练习一下,怕是用都不知道怎么用了。 九昭蓉就在风道阁的后山这边,不停地练习着一些低阶的法术,她为此还特别向师姐借了一本低阶法术大全,看上面有什么好使的就用什么。 这具身体异变之后是金水木三灵根,但她实在只会水灵根的法术,册子上那些金与木能使用的法术,她试了几下,却不得要领:“是因为华虚丹只是暂时的异变,所以三灵根也成了伪装吗?” “青时师弟,你在这里做什么?”她正自言自语着,忽然东篱出现了。 九昭蓉吓了一跳:“没,没什么。”完了完了,她刚才自言自语的话,不会被他听见了吧?这东篱看上去学识渊博,他不会知道华虚丹的用处,开始怀疑自己了吧?! 她有些紧张。东篱挑了挑眉,发出意味深长的一句:“哦~~~~~~~~~~~~~~?” “青时师弟是在为百门殿试做准备吧?”东篱靠近几步,低头看着缩着肩膀,十分警惕的九昭蓉。这个师弟胆子太小了,在他们面前总是畏畏缩缩的。 九昭蓉听他这么一说,连忙应承:“是,是啊。” 东篱若有所思:“青时师弟是金水木三灵根,像我们这般多灵根的,虽然增加了别的属性,却因为每种属性都会分摊灵力,反而会让我们在修炼时不如单灵根那般集中,灵力也不够充裕,速度会减慢许多。不过多灵根也有多灵根的好处,特别在低阶的时候。” 他忽然伸出手,身体两侧的树枝在这一瞬间生长蔓延,飞快的缠绕在了九昭蓉的脚边,紧接着另一根凝聚而成的水柱在一瞬间变作锋利的剑刃,直达九昭蓉的额间。 九昭蓉差点就要使出高阶法术直接将东篱弹开,但她很快意识到他的攻击中并没有杀气。 果然,水柱在半空中就停了下来,东篱收回手,对九昭蓉指导道:“低阶的时候,单灵根所使用的法术被属性所限,而我们多灵根,便可灵活运用这些属性的法术。你是金水木三灵根,金生水、水生木,你的灵根相辅相成,可以变幻出很多可以互相匹配的法术,正如我刚才所使的一样。” 还有这种用途?九昭蓉有些诧异。 她向来是得天独厚的单灵根,也不会去思考底层那些多灵根的人是如何修炼和作战的,正如东篱所说,单灵根的人修炼远远比多灵根快许多,能够学习的法术也更高阶。但现在他们大多都是炼气期,没有那么多高阶法术可学,那么反而在低阶法术中,可以做起文章起来。 东篱几句话,瞬间让九昭蓉开了窍,她谢过之后,又全身心投入在练习之中,然后反复翻看低阶法术大全,挑选了几种自己能使用,并且可以互相配合的法术。 就这样,七天匆匆过去了。 百门殿试的报名已经开始。九昭蓉一早跟随东篱前往翰学堂报名,翰学堂的门口已经聚集了千百名弟子,这些弟子都是来参加百门殿试门派报名的。 百门殿试的门派考试是在自己内部举行的,选出前十名者才算是真正加入了百门殿试的比赛。加入了比赛后,在第一场才可以进入“山海湿地”。所以九昭蓉必须参加考试,并且取得门派比赛的前十。 她拥挤在人群中,远远看见最前方的林昭,似乎已经报完名了。 记得前几世,林昭好像成功获得了前十名以内,不过却不知道他是第几名。这一世她若要抢一个名额,怕是要把第十名的那位挤出去了。 “哎?怎么有个和尚来了?” “你不知道啊,那是九姑姑门下的弟子。” “九姑姑?就是……掌门之女,那个境界跌到筑基的那个?她怎么收了一个和尚啊。” “谁知道呢。” 人群中忽然有人窃窃私语起来。九昭蓉抬起头,看见戒钟离从远处走来,所到之处周围的人都纷纷让开,似乎不愿与他为伍。 佛修与道修并不敌对,却因修炼不同,通常也不会有什么交集。这些人纷纷退开,是不想和他靠得太近,不过倒是有几个女弟子,十分好奇的盯着他瞧:“他虽是佛修,却好俊俏。”“是啊,剃了光头看上去还很俊朗呢。” 九昭蓉暗自好笑,前几世戒钟离的容貌,确实也吸引了九玄山不少妹纸对他芳心暗许,只可惜佛修不近色,那些妹纸怕是要浪费了自己的一片真心了。 “哎,是你!”人群中,那个被众人议论纷纷的少年和尚却忽然将目光锁定在了九昭蓉身上,他不顾旁人的目光,兴致勃勃来到她面前,朝着她微微鞠躬,“道友你好,之前谢谢你替师父给我传信。敢问道友,我那串佛珠是否已经交给师父了?” 九昭蓉心里一咯噔,连忙把手臂往袖中一藏:“给,给了。”完了完了,她当时一离开,就习惯性的戴在了手上!哪里想到这便宜徒弟一直记着! 戒钟离却完全相信了,再三鞠躬道谢。 边上的东篱微笑道:“你是九姑姑的徒弟吧?我是明慈真人的大弟子,叫东篱。九姑姑与我师父明慈真人是师姐妹关系。” “东篱道友好。”戒钟离认真的打了一个招呼,东篱却摆手道:“不必如此恭恭敬敬,你既是九姑姑的徒弟,以后也像他们一般喊我师兄即可。这一次你是奉命来参加百门殿试的门派比赛的吧?” “嗯。”戒钟离乖乖回答。 东篱点了点头:“如此,你便与我们一道参赛吧。百门殿试门派比赛初选是组队形式,四人一队,进行擂台赛,获得前十后,再拆分开重新一对一擂台赛,我们正好缺人。” 九昭蓉一听,要跟自己徒弟一队比赛,哪里肯,刚要出声拒绝,东篱却看见了从远处走来的萧玄珩:“玄珩师弟,你已出关啦?过来这边,我们一起组队参赛。” 萧玄珩因为那一次顿悟修为精进了不少,他正准备往他们这边来,却忽然被身后一人拉住。 头一转,竟是乐瑶瑶。 第31章 惹哭小师妹 乐瑶瑶因为之前绢帕的事情与萧玄珩闹了别扭,本来以为萧玄珩会来向她道歉,却等了半天等不到人。她心里不悦,便想主动找萧玄珩求和,却没想到他闭关了。 这一闭就闭了七天,好不容易等到他出来,却得知他径直去了翰学堂报名参加百门殿试,她连忙匆匆赶来,一把拉住了他:“玄珩哥哥!你是我父亲门下的,怎么能和别人一队,你要与我在一块!” 萧玄珩一下子蹙了眉。 他其实并不愿与乐瑶瑶一队,前世他就是与乐瑶瑶一队,当时同队的还有两个乐贺真人门下的徒弟,当时这队伍中,那两个徒弟一心想找萧玄珩麻烦,而乐瑶瑶虽是练气期,法术却学得不精,在擂台上拼命丢符纸,结果反而差点把自己这一方给害惨了,若不是凭着他的运气和契约神鸟的相助,怕是连组队赛的前十都进不去。 这一世他实在不愿与他们一道,便将袖子一甩,从她手中抽了出来:“瑶瑶师妹,我之前已答应与东篱师兄和青时师弟一组了。” 你什么时候答应的?!九昭蓉嘴角抽搐。 乐瑶瑶眼神像毒蛇一样扫过来,狠狠瞪了东篱和九昭蓉一眼!九昭蓉倒吸一口气,这眼神与当初她被推入兽潮时一模一样! 但她此刻并未说什么,而是继续央求萧玄珩:“玄珩哥哥,你若真要去,便带上瑶瑶一起,瑶瑶一定能够帮到玄珩哥哥的。” 萧玄珩头痛欲裂,他几乎就要答应了,东篱却在这个时候微笑着上前一步:“对不起啊小师妹,我们队伍已经满人了,刚才九姑姑的弟子已与我们约定,同我们一道参加百门殿试的门派比赛了。” 乐瑶瑶哪里肯,她一心要与萧玄珩一队:“九姑姑不过是跌了境界的筑基期修士,怎能与我父亲乐贺真人相比?她的徒弟连道修都不是,还来参加什么比赛。我偏要与玄珩师兄一队,你叫那和尚与别人组队吧。” 她如此没礼貌,惹得边上一群人都不快,东篱向来微笑着的脸上也露出了僵硬之色。 萧玄珩更是尴尬,早知这一世还不如拜在九昭蓉门下,小心翼翼活着也总比这般丢脸的好。 九昭蓉与她本来就有前世仇怨,如今还莫名其妙被诋毁,又不能当面斥驳,简直有苦难言。却在这个时候一直安静站在边上看了半天的戒钟离像是明白了什么,十分认真的上前一步开口:“这位小师妹,佛家有云:万物皆有定数,遇事不可强求,随缘随遇自吉祥。你如此执着跟着这位萧道友,想必是对他十分爱慕,小师妹是修道之人,爱不重不生娑婆,念不一不生净土,小师妹有如此重的‘贪爱’之心,无论是修道修佛,都不利今后的升阶之道的。更何况,强扭的瓜不甜,小师妹何不放下执念,一心向道呢?” 他一本正经,表情更是十分认真,让乐瑶瑶整个人几乎崩溃:“你,你这个臭和尚说什么呢!谁,谁爱慕了……谁有‘贪爱’之心了!” “小师妹不必如此害羞,你一心想与萧道友一组,我们都看得出来,你定是十分喜欢他的。情情爱爱本是世间最奇妙的东西,并不丢脸。”戒钟离态度诚恳。 周围的人都像看热闹似的围上来,乐瑶瑶涨红了脸,像是自己心中所藏被揭穿,直接被急得大哭:“你,你……我会告诉父亲的!” 然后哭哭啼啼跑了。 九昭蓉目瞪口呆,诸佛之所以能够所向睥睨,大概就是都像戒钟离这个样子的吧。 萧玄珩总算舒了一口气,东篱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现在小师妹走了,我们组队去报名吧。” “嗯。” 九昭蓉原本不想和自己徒弟一组,但迫于刚才乐瑶瑶这么一闹,如果自己现在还不跟他们一组参赛,反而让东篱为难了。她被迫无奈,只能和他们一起把名字写在了报名表上。 报名结束之后,他们领到了一个号码牌,接下来百门殿试的门派考试会在三天后举行,根据号码牌抽队,进行擂台比赛。 四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从翰学堂走出来,让等在外面排队的一众女弟子都亮起了眼睛:“哇,是东篱师兄,还有萧玄珩!”“那个是九姑姑门下的弟子,实在是太俊俏了,好想和他谈一场恋爱。”“咦,那个银发的是谁?怎么没有见过?长得好可爱。”“听说是东篱师兄的同门师弟呢!” 九昭蓉:“……”什么鬼?!她只是想进入山海湿地而已,可不要这种受欢迎的方式啊! “咦?”忽然手腕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九昭蓉听见有疑惑的声音,转头看见戒钟离停下了脚步,看着她手腕上那串佛珠:“我赠与师父的佛珠,怎么会在青时道友的手里?” 糟,糟了! 她非常习惯的把佛珠套在自己手上了!!!!!!!!!!!!!!!!! 九昭蓉内心简直是在咆哮。因为戒钟离本来就是要将佛珠送给自己的,她没有任何的犹豫,就这么套在了手腕上,但她忘记自己已经换了一个身份,这个身份对戒钟离来说是陌生的! 脑海电闪雷鸣,戒钟离脸上的表情已经从一开始的吃惊到后面的沮丧:“是不是……师父不愿收……师父一定是嫌弃我了……” “没有没有!”九昭蓉情急之下直接开了口。 戒钟离一怔,懵懵懂懂的抬起头,九昭蓉连忙道:“我回去之后,本想把佛珠交给你师父,但是她已经离开了。我原先想还给你,可……可后来,我忘了。我,我现在就还给你!” 她连忙把佛珠从手腕上褪了下来,递到戒钟离面前。 戒钟离望着佛珠半晌,上面滚圆的珠子一粒一粒,每一颗珠子上都印刻着一字佛禅,有些已经模糊不清,有些却依旧如新的一般。其实他很清楚,这一串佛珠保护不了九昭蓉什么,他要的或许只是一份寄托,他特别害怕有一日连这个唯一肯救他的人也离开自己了。 重新将佛珠接过,他表情十分沮丧,一副好像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第32章 百门殿试门派初选 东篱见小队的人都齐了,便建议大家一起到后山去演练一下,好熟知各自的灵力情况和法术属性,以此制定好的作战计划。九昭蓉其实觉得多此一举,以她的实力,别说四对四的比赛了,就算是一对四应该也不会输的,但她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更何况徒弟在这队伍里,多实践实践也是好的,便答应了。 “小师弟,等练习好了之后,我们带你去一处非常特别的地方,”出发前,东篱上前一步一把勾住戒钟离的脖子,“那里可舒服了。” 九昭蓉走了两步,脚一下子顿住…… 师姐!能不能管管你的徒弟,别天天想着带人去泡温泉!!!!!!!!!!!!! 他们四人中,戒钟离的法术偏向防御,而东篱和九昭蓉的则以攻击性为主,萧玄珩是四灵根,灵力和他们相比也弱一些,他被安排在保护戒钟离,以及阻挡东篱和九昭蓉盲区所受的攻击这个位置。 萧玄珩非常惊讶,因为之前经过温泉一事,他便以为华青时是那种可爱又需要被保护的角色,但当他们四人在后山演练的时候,华青时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和判断力,竟远在双灵根的东篱之上。 那是一种对危险的急速预判,和非常强大的爆发力。 当众人选择一只后山的低阶妖兽作为演练对象的时候,华青时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爆发了非常强大的势气,并且短短几秒钟就与东篱配合得当,几乎是眨眼间就将那只妖兽擒拿了下来。 东篱也很吃惊,他之前一次在温泉时偷袭华青时得手,恐怕是她根本就没有任何防备,但当她进入战斗状态时,却完全是两副样子。 “这里的妖兽太弱,我们应该去藏丛林的边缘。”又逮到一只妖兽后,九昭蓉便提议。 藏丛林的边缘更靠近外界,那里有两三阶的妖兽,他们这里有四个人,用那里的妖兽来演练更合适一些。 东篱犹豫了一下:“藏丛林距离温泉有点远……” 你除了泡温泉就没有别的想法了吗?!九昭蓉差点就要咆哮:“百门殿试马上就要开始了,这对我们来说是不可多得的机遇,难道你们想连门派的前十都进不去吗?” “青时师弟说的对,温泉以后有机会可以再去,百门殿试错过了,或许得等下一个百年了。”东篱听罢,点了点头,决定听九昭蓉的。 在藏丛林,他们的演练明显出了结果。 两三阶的妖兽实力远比一阶甚至还在幼年期的妖兽高出许多,四人从一开始就进行磨合训练,精细的调整释放保护罩的时间,防卫盲区点的走位,以及如何进攻,何时进攻。 九昭蓉发觉,萧玄珩在作战计划和部署上,居然超过了自己这个重生了七世的修士。难怪他是男主,这才活了十几年啊,居然就有如此聪明的头脑,简直比一些活了千年的修士都要厉害……所以她前几世怎么折腾,都弄不死他。 演练消耗了太多灵力,九昭蓉靠在树边气喘吁吁,这华虚丹压制了她的灵力,如今稍微这么动了一会儿就累得不行了。 “给。”却在这时,一双手伸了过来,上面是一块绣着香雪兰花的绢帕。 九昭蓉明显愣了一下,抬起头,居然是萧玄珩!!! 男,男主……居然给她递绢帕?!而且这还是他的大后宫秦茹雪送的绢帕!九昭蓉简直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所闻,这特么不是幻觉吧? “你脸上流了很多汗,”萧玄珩见她没接,便提醒了一句,“看上去就好像一只流汁的灌汤包。” 流,流汁的灌汤包—_—?! 九昭蓉嘴角狠狠抽搐,对男主刚刚升起的百分之零点零一的好感度瞬间降为零! 百门殿试的门派比赛在三天后正式开始了。九昭蓉他们这一队第一天就抽到了四场比赛。抽到的比赛场次越多,赢得几率就越大,因为最终排名是根据得胜率来的,但相对的,你一天就要比赛四场,非常消耗灵力和体力,也会拉低队伍胜率。 他们这一队一天就要应对四场,恐怕能赢两场就不错了。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包括之前没有和他们组到一组的乐瑶瑶。但令所有人意外的是,他们几乎是非常轻松的就赢得了一天四场的胜利。 第一场上来的四个小队的人在比赛刚开始的一瞬间就被东篱的树藤缠住,九昭蓉四根水柱牢牢锁定在他们额前,让他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输掉了比赛。 第二场上来的更是离谱,比赛开始前他们极度的叫嚣,比赛开始后他们就被打下了擂台。 第三场略微尴尬,因为是四个女弟子小队,登上擂台完全不打,就站在对面眼冒爱心:“别打别打,我们马上认输~~~~~~~~~~~~请让我们看一会儿。” 第四场算是遇到比较不错的队伍,但显然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在几回合之后,其中一人就被打下了擂台,瓦解了他们的战斗力,很快就取得了胜利。 赢得如此轻松,连九昭蓉就有些诧异,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要再放点水,否则这么一路躺赢下去,总是不太好的。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东篱握着手中的竹签,从翰学堂那边走了过来,神情有些异样:“我们明天的比赛,抽到了董彦之那支队伍。” 董彦之?九昭蓉一怔。 东篱解释道:“董彦之是元婴仙尊白暮离门下弟子,他是火系单灵根,在近些年的弟子中,他的灵根是最好的。董彦之组了一支队伍,队伍中的其余四人,均是双灵根弟子,实力远在我们之上。” 在百门殿试的门派比赛中,要说最有可能取胜的队伍,非董彦之他们莫属了。东篱几人的队伍,虽然实力尚可,配合的也不错,但毕竟灵根无法与他们匹敌。 第33章 被董彦之壁咚 在百门殿试的门派比赛中,要说最有可能取胜的队伍,非董彦之他们莫属了。东篱几人的队伍,虽然实力尚可,配合的也不错,但毕竟灵根无法与他们匹敌。 九昭蓉脑海死命回忆了一下,想不起这个叫董彦之的人,那估计此人应该活了没多久就死了,否则以单灵根这般资质,至少也应该闯出些名堂才对。 “他们队伍里其余三人分别是什么灵根?”萧玄珩听罢,也皱起了眉头。前世他并没有遇到董彦之这样的队伍,是因为这一世换了别人的队伍,所以情况也改变了吗? “其余三人中,有一人是火木双灵根,名字叫黄厚洪,此人是董家的仆役,算是跟随董彦之而来的;另一人叫做杨乐文,金土双灵根,以修炼防御性法术为主,在门派里实力也算数一数二;还有一人是今年这一届入选的,与我一样为水木双灵根,名字叫林昭。”东篱一一解释。 九昭蓉在听到林昭的名字时,微微怔了一下。 见众人沉默,东篱立刻打起精神来,笑着安慰:“你们不用担心,百门殿试门派比赛的组队赛只看积分,不看比赛输赢,输掉一场两场没有关系,只要最后我们的总分能进入小组赛的前十就行了。” 不过话虽如此,东篱仍是想全力而战,胜负当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比赛时候所累积的经验,这些经验远远比输赢和奖品更有价值。 九昭蓉却并不想输掉这一场比赛,虽然她不想强出头,但要是让她输给林昭这厮,她特么绝对不干! 只可惜在擂台赛上,她不能使用那些高阶法术,也不能用一些自己自创的法术,否则很容易被人怀疑身份。如此想着,她便考虑着要不要去藏丛林里,找一些妖兽练习一下之前所学的那些低阶法术。 不过藏丛林的妖兽实力着实不怎么样,听东篱说那董彦之的队伍,应该算是比较厉害的了,干脆越过藏丛林,去远一些有三四阶妖兽的地方试试? 她这样想着,便决定起身去藏丛林练习一下。 一路在藏丛林走,沿途凡是遇到的妖兽都被她拿来练练手,九昭蓉所到之处一片狼藉,有些妖兽被打得半条腿挂在树梢上,有些干脆整个头都被打入了土坑里。 “什么情况,这里怎么乱七八糟的。”她还在继续走,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孩充满戾气的咒骂声。紧接着边上另一个带了些奉承意味的声音传来:“这些妖兽定是察觉到彦之你的灵力,害怕的全躲起来了。” “啪”的一声,那男孩像是一脚踹倒了什么东西:“杨乐文,你脑子抽了,没看见这些妖兽是被人杀掉的吗?!” “是是是,彦之说的对。”那奉承的声音明显弱了下来。 九昭蓉已经皱起了眉头,从这几个人的对话里,她听出来似乎就是明天他们要对上的那支队伍。她准备先行一步离开,却在迈开脚的时候听到之前那个充满戾气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起来:“前面什么人?!” 被发现了……这下连用融云缎带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董彦之等人已经从后面转到了九昭蓉的面前,他们看到的是一个身体纤细瘦弱,穿着一身普通九玄山弟子衣袍的少年。 而九昭蓉,却把他们一一与东篱所形容的做起了对比:领头的这个少年一身玄褐色衣袍,头发是暗红色的,眉眼微高,一双眼睛是非常嚣张的金黄色,这种金眸只有修仙世家董家才有,此人应该就是那个火系单灵根的董彦之了。 跟在董彦之身后的是一个模样十分憨厚的男孩,块头非常大,眼神比较锐利,但却并不左顾右盼,一心跟在董彦之身边,此人应该就是火木双灵根的黄厚洪。 另一个灰头土脸,衣服上有些泥垢,明显摔了一跤,尖嘴猴腮的少年,大概就是刚才被骂到的金土双灵根杨乐文了。 最后一人她是认识的,就是从自己洞府中离开的林昭……只是在这几个人中,林昭似乎并不显眼,好像是被遗忘在后面,根本不像同队的队友。 董彦之没见过九昭蓉,但此刻他因为之前所练习的招数没得要领一直不爽着,本来想来藏丛林找妖兽再练练手,却没想到这里很多妖兽都莫名其妙被打死了,心里更加不愉快,看见九昭蓉站在这里,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这些妖兽,是你杀的?” 九昭蓉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不卑不亢抬起头:“走过路过,顺手杀了一下。” 董彦之纯粹随口一问,却得到如此嚣张的答案,顿时脸色难看了起来,用那双金眸打量着九昭蓉,声音透着压抑的戾气:“你是哪个门下的弟子?” “我是明慈真人座下,华青时。”既然对方问,九昭蓉就报上了姓名。 董彦之冷冷一哼:“明慈真人?那个金丹修士?与我的师尊白暮离可是差得远了。”他十分嚣张,上前一步靠近了九昭蓉,金眸缓缓眯了起来:“你是三灵根吧?啧啧,如此瘦弱,跟个女子似的。” 站在后面跟随董彦之的憨厚男孩黄厚洪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提醒他:“彦之,她是明日与我们比试的小组中的一人。” “哈?”董彦之明显不信,“你说这瘦弱的小子?我们今日可是连赢了四场,以我们的积分怎么会碰上这样的队伍。” 门派比赛的规矩是,第一天根据自由抽号的形式比赛,如果赢得的场次多,并且连胜多场,积分就会增高。第二日是根据积分划分为甲乙丙三组,甲组的中的队伍相互比试后,无论输赢,都会有积分,并且积分要比乙丙两组高,这也是为了拉开各个队伍的距离,并且实打实的挑选出优秀的弟子。 董彦之的队伍理所当然分入甲组的比赛场内,但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瘦小的少年竟也被分到了同一组赛场上! 黄厚洪认真的解释:“他是与东篱一队的,今日同我们一样,连赢了四场。” 东篱……董彦之一下子皱起了眉头,这个人在九玄山的弟子中很得威望,并且在几位师父中也留下了非常好的口碑,这让竞争心非常严重的董彦之十分不爽。他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九昭蓉的肩膀,将她按在了背后的树上。 有火焰从他的掌心中涌出,像一条火蛇一样环绕在四周。 董彦之的体型修长,但因是火属性灵根,平日里对体质训练非常注重,所以肌肉颇为强壮,就这么单手按着九昭蓉,竟一时让她无法挣脱。他的金眸闪烁着充满攻击性的暗光:“既然是明天就要交手的对手,不如今日先练上一练。” 第34章 教训 “彦之,这,这样会不会不好?如果被师父知道了……”队中最为胆小的杨乐文显然有些害怕,声音哆哆嗦嗦着想要阻止。却被董彦之直接出手丢了一个小火球砸中了脑袋:“少废话,你们去周围守着,别让任何人过来!” 杨乐文被烧了前额的发,连忙后退两步跌跌撞撞的跑开了:“是,是,我这就去,这就去守。” 董彦之也瞧了其他两人一眼:“厚洪,你和林昭都退下去,别让任何一个人到这边来。” 黄厚洪显然知道他准备做什么,耸耸肩膀,只丢了一句“别把人打死了,到时候不好交代”,就转身离开了。林昭深深看了一眼被董彦之按在树干上的九昭蓉,总觉得此人有些怪异,却也并未多想,跟上黄厚洪的脚步,一同离开了这个地方。 顿时,这一片藏丛林里,只有董彦之和九昭蓉两人了。 “好了,现在没有人打扰了。”董彦之勾起嘴角,金眸闪过一道道流光,“你说,我是先用手揍你一顿,还是用火烤了你的好?” 他的视线从九昭蓉的脸上缓缓往下移,在看到她衣领口下偏白的肌肤时,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明明是一个男人,却瘦弱成这副模样,若是不找个靠山,想要在修仙界活下来,怕还没修炼到筑基,都被外面的散仙给杀人夺宝了吧?” 九昭蓉就这么睁着眼睛看他在这边继续吹,不答一句话。 董彦之被她这样的眼神激怒,抓着她的肩膀狠狠扳到自己面前:“怎么?你不服气?你有什么好不服气的?你不过是一个无名无姓只有三灵根的废柴!你知道我是谁?我可是董家高高在上的嫡子,不仅血缘比你高贵许多,灵根也是你望尘莫及的,这一辈子我有无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丹药,而你呢?你什么都没有,你这一辈子只能跪在地上仰视我!我让你哭你就得哭,我让你笑你才能笑!你要是听话一点,我还能考虑把你——” “嗷!!!!!!!”在董彦之说话的一瞬间,突然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他几乎是一下子就痛得弯下了腰,难以置信的看着下面这一只狠狠击打在他腹部的手……这个,这个人…… 居然在他毫无察觉的瞬间出了手! 怒火几乎在同一时刻被点燃,董彦之猛地后退了两步,金眸散发出强大的戾气:“你这个混蛋!!!!!!!!!!!!!!!!!!!!!!!!!”他左手在一瞬间召出一个巨大的火球,那火球席卷着地面的树叶,有了助燃物后烧得越来越旺盛! “居然敢打我,不把你烧成焦炭我就不叫董彦之!”他狠狠一甩手,巨大的火球瞬间朝着九昭蓉砸了过去。 只听见“喷”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都震动了起来,周围的树都被巨大的火焰烧焦,冲击力使得站在远处守岗的其他三人都吃了一惊。 黄厚洪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都告诉过他,不要把人打死了。” 董彦之的脾气非常差,黄厚洪自小跟随他,不知道处理了多少这样的事情。若不是背后有一个董家撑着,以董彦之这样的性子,怕是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到了九玄山,原以为他会收敛,结果还是如此。 林昭也被这巨大的攻击力震惊了,他虽见过董彦之的招数,却并没有亲眼见过像今天这样震撼的。他立刻回转身朝巨大的声响方向走去,他想看看那边到底怎么样了,那个叫华青时的少年……难道真的被董彦之杀了吗? 有灰尘带着星火在空中沉淀,当火球终于烟消云散,一双带着火光的眼眸竟就在那棵屹立的树下缓缓呈现。 有风吹拂起九昭蓉额间的发,残破的衣袂可以看到被火吞噬的焦痕,脸上更有一道道被火球砸中后留下的灰烬,然而令眼前的董彦之震惊的是……这个被自己用强大法术狠狠袭击的少年身上,竟没有一道伤口! 她只用一只手,就阻挡下了整个火球的热度,除了一些被烧焦的衣袂,连一丝一毫的烧伤都没有! 董彦之几乎是难以置信的,被眼前的九昭蓉震住了。 不,他被震住的不仅仅是她轻易就阻挡了他自以为强大的法术,还有展现在他眼前,那堪比金丹修士的强大威压。这是彻底凌驾在自己境界之上,站在更高更远,甚至距离自己几十年几百年都无法达到的高阶修士的威压! 他想后退,却发现双脚就如同陷入了泥潭,身上更像被一座大山压制,让他不由自主弯曲了膝盖,几乎要跪倒在地面上! 怎……怎么可能…… “你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现在所拥有的吗?”烟灰散尽,九昭蓉一步一步走向了半跪在地上的董彦之。他惨白着脸,竭尽全力抬起头来,汗水几乎模糊了他的金眸:“什……什么?” “有多少人为了走上天阶大道,竭尽全力的修炼。” “那些仰望着天空,痛哭绝望,无论怎么伸手,都触不到修炼之门的普通人;那些属性远低于你,要花费成倍百倍的时间和心境才能及上你一丝一毫的天资;那些拼命往前奔走,忍受无数剧痛,只为改变自己被上天既定的命运……” “有那么多资质不如你的人,在拼尽全力往前追赶,”九昭蓉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站在他的面前,有光从她身后照射下来,落在董彦之的一双金眸上:“而你却只看的见身后的人。” “只看得见那些不如你,在向你追赶的人。” “是因为看着他们跌跌撞撞奔跑,却无法超越你,而有快感是吗?”九昭蓉低下头,手像刚才被他按住那般,按在了他的肩头,“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与你并肩而行,或者走在你前面的人,要比你走得更快更远?” “你或许没有真正看过这些人吧?那今日我便让你看一看。” 她已经扬起了另一只手,天地万物仿佛像是感受到了她灵力的召唤,无数水珠从藏丛林里的地面、树叶、草丛、水池,甚至是空气中升腾凝结而起,一点一点聚集在了九昭蓉的手掌之上。 董彦之抬着头,金眸的瞳孔上倒映着九昭蓉的脸……明明和他一样的年纪,明明不过是三灵根废柴,明明只是练气修士……不,不可能,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练气期的人…… “天地盘恒,万物皆灵,开旗急召,不得稽停,起!” 刹那间,所有凝结的露珠汇聚成了一道道急速盘旋的水柱,铺天盖地朝董彦之面前倾覆下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却完全无力动弹。 那些水柱在距离自己几厘米甚至是几毫米的地方瞬间停止消散,但紧接着又有无数,连数都数不清的水柱倾覆下来。若真要他性命,恐怕就在这短短一瞬间,自己已死了无数次,被射得千疮百孔了! 突然,董彦之瞳孔紧缩,他竟在那些水柱之中看到了更多细小的旋风在旋转! 这个人,在通过水流的转动,让水柱中产生旋风!这样的水柱若是射在身上……脑海刚闪过这个念头,有一根水柱就穿过他的发丝落在了身后的树干上,只听得“轰”一声巨响,身后大树居然直接被炸开,木屑碎片劈头盖脑打在他的脸上,让他彻底震惊。 只一根水柱就达到了这样的力量……更别说她身边那数百根数千根…… ——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与你并肩而行,或者走在你前面的人,要比你走得更快更远? ——你或许没有真正看过这些人吧?那今日我便让你看一看。 这是……他根本无法跨越的差距! 躲藏在远处的林昭正看到了这一幕,他几乎是难以置信的怔在原地,无法相信眼前所见:这个法术,是水灵根高阶法术,而且是九昭蓉自创的! 像这一类的高阶法术,练气期的弟子根本无法学会,更别说这种自创型没有录入书库中的法术。可眼前这个叫华青时的少年却会,他不但会,甚至练得如此纯熟,这远远不是一年两年就可以成的! 他的视线一下子落到华青时身上。 无数水柱在她身边漂浮绽放,就好像回到了当初他们的村庄被妖兽袭击,他拼命在人群中逃跑,那时就有一个人如同现在这般从天而降,身边悬浮的水柱铺天盖地消灭了近乎所有的妖兽! 记忆中的那个人仿佛与眼前的少年重叠。 那个强大的,美丽的,高高在上的,将他从痛苦中拯救出来,却又让他只能如此匍匐在地,高高仰视着的—— 林昭睁着双眼,喃喃开口:“九昭蓉……” 第35章 徒弟疑惑 九昭蓉教训了董彦之后,就离开了藏丛林,但是她走了没多少路,就疲惫不堪的跪坐到了地上。她现在的灵力被压制,刚才使用那一个招数让她耗尽了力量,倘若不修复,怕是连明天的比赛都去不了了。 原本她是想隐忍下来,但这董彦之实在是顽固不化,一想到父亲辛辛苦苦支撑着这个九玄山门派,底下资质尚佳的弟子居然是这幅德行,她就气不打一处。想着训斥这董彦之一顿,若是他能因此悔改,也算好事一桩,若仍旧冥顽不灵,那也没有办法,老天终会让他尝到恶果。 伸出手,她扶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刚才略微恢复了一丝丝灵力,但实在是太慢了,这九玄山灵气较为丰富的地方都在比较远的几个其他真人的洞府附近……等等,不是有一个温泉吗? 当时因为被东篱强拉着去,又有萧玄珩在,她没有在温泉里呆太久,很快就离开了。但那个地方确实灵气丰韵,若是去那儿修复,至少要比在这里好的多。 她如此想着,便强撑着身子,往温泉方向走去。 拨开几丛灌木和草叶,她踏着后山的小路很快到来了温泉附近,远远看见有白雾腾起,想到可以尽快把灵力修复起来,她加快了脚步。但万万没想到,当她从巨石后面走出,看见那一池温泉水的时候,竟瞧见三个赤裸的少年坐在温泉中间…… 东篱……萧玄珩……还有自己的便宜徒弟,戒钟离??? “青时师弟,你也来泡温泉啊。”东篱一看见她,就笑着打起了招呼,“我们原本就想喊你,但怕你不乐意来,就没有同你打招呼。如今你来了,实在是太好了。这里有个位置,过来躺下,还有气泡呢。”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这帮人都在这?!!!!!!!!!!!! 九昭蓉嘴角抽搐了一下,如今她单独前来,明显就是来泡温泉的,若是这个时候还否认拒绝,才会让人觉得奇怪。 她看着这一池少年,内心纠结反复,最终还是尴尬的“嗯”了一声,脱下外衫爬入温泉池。 戒钟离非常好奇的看着九昭蓉,因为她穿着内衫泡温泉,显得十分怪异:“青时道友,你泡温泉为何要穿着衣服?” 又来……九昭蓉嘴角抽搐了一下。东篱在边上笑着替她解释:“青时师弟其实不爱泡温泉,这一次她来此处,应该是消耗了灵力,想要修复一下。” 九昭蓉一怔,抬头看了一眼东篱:此人心思果然细腻。 萧玄珩蹙了一下眉,抬起头多看了九昭蓉两眼,她身体有些虚浮,但看不出外伤,应该正如东篱所说,她只是消耗了灵力。可她不过是炼气期弟子,需要做什么消耗大量灵力的事情? “青时道友,”坐在对面泡着温泉的戒钟离一直盯着九昭蓉,他看了许久,忽然又神乎其技的开口,“我看你脖颈下有一颗痣,与师父一模一样。” 九昭蓉一口老血差点喷出,连忙伸手摸了一下痣,表情有一些尴尬:“很多人身上都有痣,也有些人痣的位置会比较相似,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戒钟离非常认真的说道:“可是你这个痣的大小和位置,和师父一模一样。” 你要不要观察的这么仔细!九昭蓉拉了拉衣领口:“天底下相同的事情多了去了,别说痣一样了,有些人甚至容貌都长得一模一样。你,你干嘛总拿我跟你师父扯在一起,有完没完啊。” 戒钟离有些委屈的垂下头:“师父离开多日,我却没有办法与她说上一句话……我很想她。” 他的声音格外可怜,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九昭蓉顿时有些不忍,自己心中已发誓要好好照顾这个小徒弟,但因为金丹的事不得不隐瞒自己身份。在这天底下,她想要护他,就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若她只是一个废柴,即便护得了他一时,也护不了他一世。 “别太担心了,你师父既收了你为徒,就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她现在暂时离开,就一定有她的理由,但我相信她总会回来的,你也要好好修炼,不要辜负了你师父。”九昭蓉心中百转千回,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游过去轻轻拍了拍他没有毛的脑袋。 戒钟离漂亮的眼睛微微波动,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面前这个少年十分亲近,只要她在身边,就好像师父在身边一样。 萧玄珩看着面前两个人的互动,不知道为何觉得心中有些异样。这华青时身上有太多怪异之处,年纪轻轻却总显得老成,但有时又会冒出一些女子的娇羞和温柔……实在是太奇怪了。 众人各有所思,温泉也安安静静的泡完了。 第二天的门派比赛,九昭蓉他们一队早早来了赛场,原本以为董彦之那支队伍也会很早来,毕竟以董彦之的性格通常会在比赛开始前向周围炫耀一番,却不料直到比赛快开始了,他们都没有到。 直到鼓声响起,董彦之队伍中的一人才姗姗来迟,他向评判此次比赛的三位真人鞠了一躬,然后道歉道:“真人,彦之昨日受了风寒,今日已病倒在床,无法进行比赛了。” “既如此,今日首场便算你们输了。”席上的真人蹙了一下眉头。 底下站着的少年一脸惋惜,但还是点了点头:“是。” 东篱在听到董彦之等人今日首场居然不战,惊讶的朝九昭蓉他们看了一眼。九昭蓉低头眼观鼻,假装没看见。 上午一场不战而胜,第二场只能等到下午了。 九昭蓉灵力还没有完全修复,便打算再去温泉一趟,却在这个时候被萧玄珩拦住:“青时师弟,请等一下。”她脚步一顿,僵硬的抬起头:“玄珩师兄,有什么事吗?” 第36章 东篱被抓 “今早我听说,董彦之并非受了风寒,而是昨日在藏丛林被人教训了一顿,今日起来全身瑟瑟发抖,不敢应战,故而首场战役便没有参加了。”萧玄珩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九昭蓉。 九昭蓉赶紧调整脸部肌肉,做出吃惊的模样:“还有这种事情?” “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萧玄珩紧紧盯着她。 九昭蓉一副“天啊,到底是谁这么牛逼,居然可以教训董彦之”的样子,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神看萧玄珩:“莫不是东篱师兄悄悄做的?或者是玄珩师兄你?” 萧玄珩被九昭蓉夸张的演技骇住:“不是青时师弟吗?昨日我见你灵力耗尽前去泡温泉,以为是青时师弟出手教训了董彦之。” 九昭蓉后退三步,面部表情更夸张了:“天啊,那可是董彦之啊!火系单灵根,而且他是练气后期,指不定很快就会筑基了,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赢得过。玄珩师兄,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不过只是一个三灵根的废柴而已啊。” 听到废柴二字,萧玄珩微微皱起了眉头。 灵根确实是许多人的心病,这是天地所赐,很难更改,但事在人为,天地间有许多旁人都无法理解的契机,若是从一开始就认定自己无用,那老天又如何来帮你? 回想到自己前世为了洗髓换骨,忍受炎果带来的灼烧之痛,他忽然有一股异样的冲动从心底涌起,在山海湿地最深处,似乎不止一枚炎果,他看到时,还有另一枚特别小的,似乎是刚生出来的小炎果挂在旁边。当时他自己服下了炎果后,因为忍受炎果的力量带来的剧痛,还有身体上熊熊燃烧的烈火,把整棵炎果树都给摧毁了……但倘若那枚小的能够给面前这个人服下,他是否也能像自己一样洗髓换骨? 即便不能洗髓换骨,那是否也能从现在的三灵根,洗成双灵根? 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拉住了九昭蓉的手腕:“你随我过来,我有事要与你说。” 九昭蓉吓了一跳,以为萧玄珩还在怀疑她,连忙挣扎起来:“玄珩师兄,我已经说过了,董彦之的事情与我无关,你倒不如去问问其他人,我真的没有碰过他啊!” “你们在做什么?!”突然远处一声尖锐的喝声传来,萧玄珩一怔,松开了手。 乐瑶瑶与一群师兄弟从对面的拱门边走过,看见萧玄珩竟与一个白面少年拉拉扯扯,整个人都炸了,她几乎是飞一样的冲过来,一把推开了九昭蓉:“你这个娘娘腔,缠着玄珩哥哥做什么!” 娘……娘娘腔?九昭蓉被乐瑶瑶的形容惊得目瞪口呆。 萧玄珩其实并没有打算把炎果的作用说出来,他只是想告知九昭蓉,让她在进入山海湿地的时候跟着他,两人一起可以避过许多危险,待找到炎果时,他可以佯装不知道炎果的效果,让她把小的那枚服下。 但显然他准备做的事情被乐瑶瑶打断了。萧玄珩有些不悦,前世自己一直认为乐瑶瑶只是粘人了一些,但显然想来,她还多了一丝骄纵。 “玄珩哥哥,下午的比赛瑶瑶抽到了你的队伍,我不想与玄珩哥哥打……”乐瑶瑶狠狠瞪了一眼九昭蓉,然后很快把视线放回了萧玄珩身上,“我不会在比赛里出手的,玄珩哥哥你放心,我不会让玄珩哥哥输的。” 萧玄珩抽回被她拉住的手:“比赛便是比赛,瑶瑶只管打就是。” 他还不至于输给乐瑶瑶的队伍。 九昭蓉见乐瑶瑶缠住了萧玄珩,连忙趁着这个机会离开:“既然玄珩师兄有事要谈,我就先走了,告辞。” 萧玄珩还想同她说什么,却被乐瑶瑶再次拉住了衣袖,无法挣脱:“玄珩哥哥,你理她作甚,自从你与这些废柴组队之后,就与瑶瑶生分了许多。你可别忘了,你的师父是我父亲乐贺真人。若不是我同父亲说收你为徒,你也没有机会——” “你若觉得我没有资格当乐贺真人的徒弟,便与他说,送我离开就是了。”萧玄珩前世曾登上比乐贺、比九尊都要高的境界,骨子里带着冷清与高傲,听到乐瑶瑶一再用乐贺真人来压自己,几乎是狠狠拂了袖。 乐贺的为人在之后的数百年,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若不是自己初期只有四灵根,他宁愿自己领悟,也不会拜在他的门下。 乐瑶瑶碰了一鼻子灰,看着萧玄珩给她留了个背影离开,眼眶一下子涌上泪水。 边上的师兄弟立刻凑上来,安慰她:“瑶瑶别哭,这萧玄珩不识抬举。”“是啊,今天下午的比赛,我们狠狠赢他一场,让他后悔当初没有与你一队。”“就是就是,瑶瑶别哭了,你还有我们呢。” 然而这些安慰在下午的比赛中,并没有帮上太多忙。 九昭蓉和东篱几乎是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就把乐瑶瑶一行人直接揍出了擂台场。乐瑶瑶都来不及用她那些高阶的符,一身漂亮的衣服都被摔的破破烂烂。 之后的几场小组赛,他们也都非常顺利,几乎是一路过关斩将,获得了小组赛的最高分。今年的门派比赛有一个额外的规定,只要是小组赛的第一名,整支队伍将直接获得门派赛前十的资格,不需要再进行单人赛了。 如此一来,门派前十名就只余下六个名额,给其他进入小组赛前十的队伍进行单人比拼。 九昭蓉已经拿到了进入“山海湿地”的资格,自然放松了下来,揉着自己这一身快要散架的肩膀。被压制的修为给她带来了很大的不便,加上不能使用融云缎带,她想要回自己洞府一趟都不易。 关于那13阶古树妖兽緋山翁,她其实一点头绪都没有。 九尊仙君只告诉她緋山翁在山海湿地,但并没有告知具体位置,山海湿地那么大,她要如何寻找? 九昭蓉在接下来其他弟子还在为争夺单人赛前六名而努力的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山海湿地的地图。山海湿地其实并不是一块固定的地方,它连接着多重境界和前人留下来的许多仙府,有一些前辈弟子会留下自己所走过的路和去过的境界而记录相应的路线,这些路线拼凑起的山海湿地地图,可以说只是其中非常小的一部分。 但这一部分也可以让九昭蓉预判一下緋山翁的位置。 她花了数天的时间在九玄山万书塔里找到了关于緋山翁的资料,这只13阶古树妖兽已经盘踞在山海湿地千百万年了,资料上标注了緋山翁的特点:它的前身是苦楝树,喜欢呆在光照弱,又潮湿的地方,擅长隐藏自己的身份,通常走过路过都不会有人发现它。 九昭蓉读了半天,脑壳一阵狂跳:尼玛,走过路过都不会发现,那她还怎么找啊! “不好了,东篱师兄被执法堂的人抓了!” “大师兄怎么了?” “不知道啊,刚才我刚才在洛坪台,看见七這长老门下的弟子抓着东篱师兄就往执法堂去了!” 就在九昭蓉继续研究着关于緋山翁的事,门外凤道阁的弟子们突然喧闹了起来。她听到“东篱”二字,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资料。 什么情况??? 九昭蓉连忙出了门,凤道阁前的白玉石道场上,一群弟子正紧张的凑在一起私语。她尚未走上前打听,已有弟子提议前去执法堂看一看,或者准备为东篱辩护。 辩护?辩护什么?九昭蓉实在忍不住:“东篱发生什么事情了?” 人群中有弟子抬起头来:“我们也不大清楚事情原由,只知道东篱师兄好像重伤了一名九玄山的弟子。”“是一位元婴仙尊门下的弟子……”“不会吧?那东篱师兄会怎么样?他不会被取消参加百门殿试的资格吧?” 大家议论纷纷,更多却是担忧。 九昭蓉觉得此事十分蹊跷,她虽然不爱多管闲事,但东篱也算对她多有照顾,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坐视不管。更何况以东篱的温润的性格,怎么可能会与人起冲突,甚至重伤别人?这也太莫名其妙了。 她跟随凤道阁的其他弟子一同前往了执法堂。在执法堂外,已经围了好几圈的人了。 九昭蓉找了一个空隙钻进去,看到堂内不仅坐了七這长老,还有元婴仙尊白暮离。难道那个被重伤的弟子是元婴仙尊白暮离门下的弟子? 她立刻顺着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跪在堂前,被几个人看押着的东篱。边上十分虚弱,被人搀扶着的……是林昭? 怎么回事?东篱重伤了林昭? “执法堂断案,其他弟子勿要窥视。”七這长老抬了眼帘,长袖一拂,一股强大的威压就释放了出来。围在门外的弟子直接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不敢靠近。 第37章 我相信师兄 九昭蓉修为被压制,虽有强大神识,也不免被他的威压震慑。她这才意识到原来七這长老竟是这般威严,看到从前他对自己真的已经算好了。也是,他主管执法堂,不威严如何服众? 既然七這长老不让弟子围观,九昭蓉也不能听下去,只能随这些弟子一起散开在门口。 门被关上后,里面到底如何审问,谁也不知道。但门口尚未离开的弟子,却已经谈起了一些他们自己的猜想:“我看这事儿颇有蹊跷,东篱师兄向来温文尔雅,怎会去伤一个连百门殿试参赛资格都进不去的人。”“就是啊,那个林昭是谁啊,根本就不认识。”“你们不认识他啊?他是百门殿试门派比赛的第十一名啊。” 百门殿试门派比赛的第十一名?也就是说,如果东篱被取消资格了,那进入比赛的人,就会是林昭了? 这确实令人生疑。特别是林昭此人,在九昭蓉心中的印象并不值得信任,他除了那张漂亮的脸,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让人骄傲的地方了。 外面的弟子还在等着结果,执法堂的大门却纹丝不动,也不知道里面审的如何了。 九昭蓉大概整理了一下这些弟子口中所说的话,得知是今日早晨在藏丛林,东篱忽然出手重伤了林昭,正巧有一位真人回九玄山路过,立刻制服了东篱,救下林昭。因有人证物证,所以执法堂就直接把东篱抓了回去,等到中午通知了元婴仙尊白暮离,便开始审问。 按道理,自己的师姐满茹雨也应该到场,但她在三天前被派去调查魔尊的事情,一直没有归来。 没有自己的师父坐镇,恐怕这一次审问对东篱会严重不利。 尽管外面的弟子都坚持着东篱师兄一定会没事的,他肯定不会害人的。但九昭蓉却已猜到了执法堂即将会判出的结果——人证物证具在,东篱怕是脱不了关系了。 果然,就在众人等待了将近三个多时辰的时间后,执法堂的门重新被打开了。两个执法堂弟子给东篱扣上了铁链,要将他送到鬼寂岩穴,那是专门用来关押犯了事情的九玄山弟子所设的牢狱之所。 同时,他也被不无意外的取消了百门殿试的参赛资格,资格顺延到了下一位,林昭身上。 所有人都窃窃私语,认定东篱肯定是被迫害的,否则如何会这么巧?林昭受伤,东篱师兄被夺了参赛资格,资格就被顺延到了林昭自己身上了? 但执法堂的审判已经出来了,纵然大家都不相信,却已成了既定的事实。 九昭蓉跟上了那两位负责押送的执法堂弟子,途中她喊了被铁链拴着的东篱几声,他茫然的抬起头,看向她的视线有些迷茫和恍惚。 “东篱师兄,藏丛林里发生了什么事?你真的伤了林昭吗?”九昭蓉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两位弟子见状,原本想伸手驱赶她,叫她不要多管闲事,却见她取出了一块令牌,这是凰嚻宫九姑姑的牌子。他们连忙停了下来,恭敬的朝她行了礼:“原来是九姑姑洞府的人,我们要尽快将这犯人送去鬼寂岩穴,只能给道友留出一刻钟的时间。” “多谢。”九昭蓉拱了拱手。 东篱的状态并不好,他似乎神志有些恍惚,但说的话却是清醒的:“青时师弟……你不必再问了,我确实伤了林昭师弟。” 九昭蓉呵了一口气:“执法堂判下来的,必然不会错。我只是不解,以你的性子,怎么会和林昭起冲突,又怎么会伤了他。在藏丛林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日早晨,我在藏丛林里寻找一种草药,准备回去炼制。在途中遇到了林昭师弟,便邀他一起,林昭师弟同意了。”东篱缓缓开口,“我们走了一段路后,看见了一个奇怪的窑洞。藏丛林我来了无数次,从未见过那个窑洞,觉得奇怪,便与林昭师弟一起进了去。进去后发现,里面似乎坐化了一位散仙。那散仙留下一堆白骨,和一个储物袋。我伸手去取那储物袋,突然里面有什么东西窜了出来,一下子落在林昭师弟身上。” “我赶忙上前查看,却不知为何林昭师弟突然倒下了。待我低下头,看见自己手中居然祭出了法器,法器重伤了师弟。”东篱说到这里,声音变得虚弱,“我想丢下法器去救林昭师弟,林昭师弟许是因为被我重伤,十分害怕,便逃出了窑洞。我追了出去,便被玉德真人碰见,他抓住了我,然后救了林昭师弟回九玄山。” 这么奇怪?九昭蓉皱了眉头:“那你有没有把这个事情告诉执法堂?” 东篱道:“我说了。但林昭师弟却告诉我,并没有什么窑洞,是我走到一半路,突然祭出了法器,直接重伤了他。后来执法堂派人去找我所说的窑洞,并没有找到。” 这里面肯定有蹊跷。连九昭蓉都能够察觉到异样,按道理执法堂不会不清楚情况,只是东篱重伤林昭已是既定的事实,根据眼前的证据,又有林昭的师父坐镇,他们只能以现有的证据情况来断案……不过,以执法堂的做法,恐怕会在之后继续调查,若是有新的情况能证明东篱无罪,他也会被释放。 但是东篱这一次的百门殿试,是一定参加不了了。 因为所有门派的内部比试已经结束,每一个门派的前十名,已从四面八方各个地区前往“山海湿地”,百门殿试的首场考核,即将拉开序幕。 九昭蓉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面前的东篱,她只能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世间机缘千千万,即便失了百门殿试的资格,我相信还有其他更多的机缘等着你。东篱师兄,你还年轻,攀上升阶大道之路更有几百年甚至几千年要走,以后有的是机会。” 东篱像是听进了她的话,又像是没有听,只是虚弱的垂下了头。 执法堂的弟子重新过来,拉上了他的铁链,带往鬼寂岩穴去。九昭蓉目送着他离开,最后在他消失在道路尽头时,忍不住又开口道:“我相信东篱师兄!你不会无缘无故重伤九玄山的任何一个弟子的!” 东篱的肩膀微微一震,他几乎要回过头来,却最终仍是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第38章 秦茹雪找上门?! 在百门殿试正式开始之前,九玄山给这一届每一位入选的弟子都发了一件青玄衫,青玄衫有一定的防护作用,还能阻隔“山海湿地”中某些沼泽地区的瘴气。 九昭蓉换上了青玄衫后,与一众入选的弟子立在了洛坪台前,微风拂过,带起了他们的衣袂翩翩,这是九玄山千挑万选出来的优秀弟子,在这些人里面,有一些会走上更高更远的天阶之路,而有一些人会因自己曾经所做的一言一行付出代价,最终陨落。无论结果怎样,至少在今日,这些人都一个个朝气篷勃、意气风发。 九玄山的九尊仙君踏乘彩云从天而降,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殊荣,由门派掌门亲自为他们践行。 “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万物生于天,万事宰于心,性定,则心宰;心宰,则物随。天阶大道绵延漫长,诸位九玄山的弟子,切记定性定心,悟道而上,惟心宰者能之。” 定性定心……九昭蓉随着九尊仙君的话语,望向了远方天空波澜壮阔的云层。在这世间,有多少人为了攀上那天道而不断前行,在这前行过程中,有许多心不坚定者、走旁门左道者、唯利是图者、半途而废者……这些人不是陨落,就是化为白骨轮回于世,那远处的天空上到底有什么,踏上天道到底能得到什么,谁也不知道。 但她知道的是,在这上苍重新给予她的这一世中,她已有了心中坚定之愿,愿守护某一个人,护他攀登天道,护他一世周全,扫平他前方坎坷之路,亲手托他登上那众人所慕的天阶大道。 这一瞬间,站在身旁的戒钟离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少年。 好像有一个恍惚,有另一个身影与他重叠,那个身影纤细修长,却坚定不移,仿若在山巅盛开的雪莲,美丽的,夺目的,熠熠生辉。 *************************** “山海湿地”的入口位于大荒地界北面,被称之为“雾陵幽径”,雾陵幽径的西面是海,在海潮之期,还能看到海水顺着岩石和山脉涌入这个地方。“山海湿地”的入口虽是固定的,但其实里面有多重境界,有些境界灵力茂盛,养出了许多高阶的妖兽,有些地方毫无灵气,便是修道者进去了也赚不到任何好处。 以前每一次的百门殿试中,有过半以上的弟子都会死在里面,无法出来。后来各门派因为担忧门下弟子损伤太多,都会在他们入山海湿地前给一枚“归程符”,若是遇到危险,就及时打碎“归程符”,直接返回入口处。 尽管如此,仍有一些来不及打碎“归程符”就丧命的弟子,死在里头。 通常千名弟子进去,只有七八成的弟子才能出来。 九昭蓉等人在元婴仙尊白暮离的带领下抵达了山海湿地入口“雾陵幽径”,雾陵幽径中已有数百位各个门派的弟子聚集在那儿了。有些门派之间比较相熟,就会互相闲谈起来,也有些门派非常孤僻,弟子都只站着,十分冷漠,并不说话。 九玄山在各个门派中算是有些许威望,加上元婴仙尊白暮离人缘不错,待他们落定,便有一些其他门派过来打招呼。 九昭蓉认得这些门派中部分佼佼者—— 北顶荒漠的炎府:道服以玄衣炎纹为主,擅长法器锻造,能够打造出可以跟随修道者本身一同成长的高阶法器,更能结合修道者的灵根法术来设计法器,门派中的弟子更是擅长作战,性格也大多勇猛。 赤水之畔的鬼谷:道服以灰褐色彼岸花纹饰为主,擅长奇经八怪的法术,而且该门派多收杂灵根或异变灵根的弟子,钻研一些稀奇古怪的修炼方式,以至于门派中的弟子五官容貌都发生了各种异变,不过鬼谷虽十分怪异且人数也不多,但每一个弟子都是精英,他们一个炼气期的弟子有时候能击杀筑基期甚至金丹期的,实力绝不容小觑。 昆仑之虚的祁连院:道服以白色坠莲花锦绣为主,该门派大多是剑修,且派中弟子多正直不阿,十分正义,在各个门派中留下的口碑都十分好。不过九昭蓉却不怎么喜欢祁连院的人,因为总觉得这帮人十分装逼,他们经常白衣翩翩,有事儿没事儿就出来行侠仗义,她担心自己哪天杀一只妖兽都会被他们以迫害小动物为名给制止了。 最后一个门派就是距离九玄山非常近,全派以女子为主的秋叶派:秋叶派的道服比较飘逸,因多为女子,道服的设计会更加柔美,花式也会多一些。秋叶派擅长炼制丹药,在战斗上就不怎么突出了,不过各个门派都与秋叶派关系处的比较好,因为他们的丹药对修道者来说非常重要,许多升阶的大神有时候都需要她们帮忙。 对了,之前她救的秦茹雪,就是秋叶派的人。 “请问……是否有一位叫萧玄珩的公子在这里?”九昭蓉正想着,身后就听到了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 她愣了一下,扭过头。 居然就是秦茹雪?!她也参加了百门殿试?! 九玄山十名弟子中,萧玄珩听到有人喊了自己名字,便一脸莫名的转过了身。只见一个柔柔弱弱的身影从不远处的迷雾中走出来:乌黑的长发如流水般散落在腰际,一身浅色绣秋叶的长裙,修长而细腻的手臂半握在身前,娇弱的脸蛋儿似有些泛红,一双美眸正盈光闪闪望过来,简直是美不可及。 周围的其他弟子早已倒吸了一口气,被这漂亮的美女闪瞎了眼睛。 九昭蓉瞧了她一眼,想起之前被问姓名的时候,她为了不破坏男主姻缘,就直接说出了男主的名字,并且还妄称自己是易了容。所以秦茹雪这一次来,因会把萧玄珩当做那一日救她的人。 萧玄珩似有些懵逼,不太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便是……” 第39章 香囊 秦茹雪听到他开口,又抬眼微微瞧了一下,竟是如此俊俏的少年郎,羞涩的垂下头去。她紧握着自己一双娇弱的小手,小心翼翼上前几步,眼波盈盈:“公子……这个香囊……赠你……” 但见她摊开手,一只做工精细的香囊就呈现在了掌心,细嫩如葱的手指握着它,慢慢递到萧玄珩面前。 萧玄珩有些莫名其妙,立在原地没有伸手。九昭蓉有些着急,因为之前是她救的秦茹雪,以前几世的尿性,这秦茹雪应该是萧玄珩的红颜知己之一,如今被自己破坏了缘分,怎么的也要给接回来,否则指不定自己又被莫名其妙弄死了。 她一急,就干脆走上前去,帮他接过了那个香囊,塞到萧玄珩手里:“玄珩师兄,这位道友亲自送香囊给你,你便接下吧,我们其他人可是好生羡慕呢。” 复又贴近他小声耳语:“漂亮妹子送上门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也许之后能成就一段缘分呢。” 秦茹雪见香囊已经送放入了萧玄珩的手中,便微微红了脸,然后盈盈一拜,也不多说什么,便回到了秋叶派几位弟子中去。 边上的一群弟子可是顿时炸开了锅,全把目光集中在了萧玄珩身上,还窃窃私语起来—— “刚才那名女子是谁?好生漂亮。” “你连她也不认识?那是秋叶派掌门之女,秦茹雪,是修仙界的第一美人啊。” “真是美得不可胜收,我刚才完全移不开目光!” “这么美的女子,怎么突然给那个杂灵根的送香囊?” 听着耳边这些话,萧玄珩一下子忆了起来。刚才那女子,便是前世与自己一起攀登天道的红颜知己秦茹雪。或许是前世自己已过了千年光景,印象中的秦茹雪更多是成熟的女子模样,不是现在这般娇小柔弱的年纪。记得前世他似乎是救了秦茹雪,后来两人关系慢慢走得近了,但是……他蹙起眉头,自己这一世他根本就没救过秦茹雪啊! 为何她这一世又会这样出现在面前,还给自己送香囊?什么鬼? 萧玄珩一脸狐疑。 边上的九昭蓉见他满脸疑惑,生怕他怀疑什么,连忙尬笑:“玄珩师兄实在是魅力无边,女子一见着你就给你送香囊,可能是有什么前世姻缘吧。呵呵……呵呵呵呵……” 萧玄珩:????(真是这样吗?) 萧玄珩握着香囊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对于他来说,这一世是崭新的一世,世事变迁,许多人和事都未必会与从前一样。在这一世,他更想坚定不移的攀登天阶大道,至于其他的儿女私情,他更多持着旁观的态度,不想过多参与。 扭头看着边上这个还在嘀嘀咕咕给自己洗脑的师弟华青时,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把手里秦茹雪赠给他的香囊放到了他的手里:“给你。” 九昭蓉愣了一下,完全没反应过来:“呃……师,师兄……你……” “我用不着,青时师弟经常蓬头垢污,这香囊你用或许适合。”萧玄珩大义凛然,完全不像是在嘲讽她的样子。 九昭蓉:“……” 大概过了数个时辰之后,雾陵幽径逐渐站满了各个门派的诸多弟子,有些门派已经开始结盟了。“山海湿地”的比赛规则非常简单,前期已有真人在雾陵幽径上释放了一百枚风铃铜蜓,风铃铜蜓是由炎府门派专门为比赛设计制作出来的小法器,该法器没有什么实用性的价值,是专门用来提供给进入“山海湿地”的弟子捕捉使用的。 不过可别小看了这风铃铜蜓,风铃铜蜓拥有可以无视任何禁制而穿透各个境界和洞府的能力,所以它们会散落在各个非常神奇的地方,让你想都想不到。 很多人会觉得,一百枚,一千个人争夺,百分之十的概率,好像也不错。但其实往届能够找到风铃铜蜓并且带回的弟子,简直是屈指可数,最多的时候也不过带回了十几枚,更多的时候连十枚都不到。 所以百门殿试中,最难的一项比试,应该就是“山海湿地”的了。 对于修道者来说,除了本身的硬实力以外,还要有极大的机缘傍身,否则又如何从千千万万的人群中脱颖而出,飞升上天? 九昭蓉从前没有参加过“山海湿地”的比赛,前几世苏醒时也早已过了这个节点,但她只粗粗记得萧玄珩似乎也并没有找到风铃铜蜓,好像还在这次比赛里受了伤,并且伤得特别重。不过他也捡了狗屎运,伤势复元之后,竟从原本的四灵根突变成了炎灵根,实力大幅提升,当时差点高兴坏了乐贺真人。 乐贺真人实力在九玄山并不高,收的徒弟也大多都是三四灵根,再好一些也只是双灵根而已,如今有个单灵根徒弟,岂不乐得要命? 不过他也为此开始觊觎萧玄珩的机缘,怀疑他是否遇到了什么才洗了灵根,后来似乎是多次迫害要逼迫萧玄珩道出原因。 只可惜,乐瑶瑶一心助萧玄珩,保他逃脱了自己父亲的魔爪。 九昭蓉微微甩了甩头,不再去想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风铃铜蜓并不是目的,她此次进入“山海湿地”,只为找到能够解答她金丹问题的古树妖兽! “青时师弟。”就在她摩拳擦掌准备等真人一声令下进入“山海湿地”的时候,身后的萧玄珩忽然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等会儿我们一道进去,两人同行也有个照应,你觉得如何?” 九昭蓉一怔,她没料到萧玄珩会突然邀请自己。因她此行有自己的目的,一时间也没有答应。萧玄珩像是看出她的顾虑,复又开口道:“若是找到风铃铜蜓,第一个便给青时师弟。” 话居然说到这份上了,九昭蓉再有一万个借口,也不好拒绝,但她又不想跟萧玄珩一组,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啊!九昭蓉十分纠结,站在原地皱眉头。 就在这个时候,大女主秦茹雪一身柔弱的飘了过来,轻轻朝萧玄珩一鞠躬:“公子,可愿与我等同行。” 第40章 甩不掉的徒弟 萧玄珩一怔,他抬头看了一眼秦茹雪,想起来似乎前世自己就是与她一组的。当时入围百门殿试后,因他被众弟子排斥,后是秦茹雪开口,邀请他与她们一队。“山海湿地”一赛,可以自行组队,也可以单独前往,风铃铜蜓本就难找,单独前往所得的几率其实往往大过组队,因为组队之后若是众人只找到一枚风铃铜蜓,如何分又得成个问题。 当然,他其实志不在风铃铜蜓上,以他现在的实力,便是得了风铃铜蜓进入下一轮比赛,也会很快落败。他来山海湿地,就是为了得到炎果。炎果可以洗髓换骨,让他从杂灵根变成炎异灵根。 九昭蓉见秦茹雪来救场,赶紧一把拉过边上的戒钟离,对着萧玄珩道:“玄珩师兄你自行前去吧,我已与这小和尚组了队,我们分开找,没准都能找到风铃铜蜓。” 她如此说着,也不顾萧玄珩怎么回答,就拖着戒钟离往前面走。身后的秦茹雪便盈盈朝萧玄珩一拜:“公子,往这边走。” 摆脱了萧玄珩,九昭蓉长嘘了一口气。 山海湿地的比赛已经开始,所有弟子都陆陆续续进入了湿地中。像九昭蓉一样手中有前辈们留下来的地图的弟子也不少,不过众人都一样,这些所谓的地图也不过是山海湿地中的冰山一角,最多就是前几步路的时候,稍作指引而已。 九昭蓉走了一会儿路,两边的人已经渐渐减少,前方是一片密林,过了密林之后会有一座废城,里面都是断壁残垣,没有生机。 她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思考着应该往哪个方向去找,忽然感觉到有一阵异常,她停了下来,扭过头…… 戒钟离居然一直跟着! 她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山海湿地很大,你跟着我未必能找到风铃铜蜓,不如我们分开找,才有机会。” 戒钟离一脸认真:“刚才青时道友已说,你将与我一队共同探索山海湿地,我既默应,就不能出尔反尔。” “我那只是随口一说。”九昭蓉欲哭无泪。 戒钟离道:“话已出口,便是诺言,佛祖教导我们,对人以诚信,人不欺我,对事以诚信,事无不成。” 啊啊啊啊啊啊!!!!!!九昭蓉捶地。 戒钟离的执着简直是天下无敌,他前几世死在半路上大概就是太执着了,要是能圆滑点也不至于死那么多次。 九昭蓉赶不走戒钟离,只能被迫与他同行。戒钟离平常的时候非常安静,也不多说话,无论九昭蓉怎么走,他都能在后面跟上。 穿过密林后,他们已经来到了那座地图上标注的废城,这座废城也不知道屹立在这里多少年了,城墙大部分都脱落残断,地面坑坑洼洼,都是碎石块,城内的屋房也大多看不出模样,不是只剩下墙,就是只剩下柱子。九昭蓉之所以会选择朝这个方向走,是因为废城的边上有一条护城河,这条护城河顺着水源的源头而来,她要找的古树妖兽喜阴,或许有可能会在源头方向的位置。 当然……这只是猜测,在山海湿地中,阴暗潮湿的地方可多了去了,也许她要在这里找上很多年,甚至数十年,更有甚者找上大半辈子,都未必能找到緋山翁。 九昭蓉在途中有明示暗示戒钟离多次,要求他自己去别的地方找,不要与她一道,但戒钟离不知道是笨还是怎么的,硬是没听懂,就一味的跟着她。 到后来九昭蓉忍无可忍,干脆非常直接的挑明:“我跟你说,我的机缘一向很差,你若是跟着我,怕是走上几年都找不到风铃铜蜓。” 戒钟离怔了半晌,然后表情更加坚定起来:“青时道友此言差矣,每个人所见所遇,都早有安排,一切都是缘。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都是天意。倘若上天注定我能找到风铃铜蜓,无论是否跟着青时道友,终究能找到;如果上天注定我找不到,便是我不跟着青时道友,也未必找得到。” 九昭蓉:“……” 好像很有道理,她居然无力反驳。 废城经历百世,早有无数弟子在这里走过,九昭蓉的目标是废城后面的护城河,但她发现自己在废城中走了很久,却没有感应到一点水的灵力,按道理若是有河,她早就应该感受才对。 “青时道友,”忽然,一直跟在身后的戒钟离停了下来,他非常认真的抬起头对九昭蓉说,“我们被困在阵法里了。” “哈?”九昭蓉一愣。 她立刻环顾了四周,发现自己走了非常长的一段路,却似乎真的只在这个废城里打转!她立刻扩大了神识朝着四周探去,这不探不要紧,一探彻底让她吓了一跳。自己竟根本就不是在废城里,她所见到的这些残垣断壁,不过是阵法的幻影。 难怪她走了那么久的路,仍没有走出废城,她最开始还以为是这废城很大呢! 真是彻底疏忽了,山海湿地不过是小儿科的地方,她根本就没有在意会遇到什么麻烦事情,结果一来就中套:“这是谁弄的阵法?你刚才跟着进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戒钟离道:“青时师弟在我眼中一直是特别厉害的修者,我原以为你就是朝阵法这里走的。” 真是谢谢你高看我一眼啊!九昭蓉嘴角抽搐。 不过也罢,这阵法看上去并不难破,只要找到阵眼,把它破坏掉,就可以从这里脱身出来。不过……九昭蓉轻瞥了一眼戒钟离:“我们既然入了这阵法中,就需要找到阵眼然后离开。这样吧,我们分头行动,你走那边,我走这边。” 戒钟离表情诚恳:“青时道友,不用找了,阵眼就在前面,那有亮光呢。” 九昭蓉:“……” 戒钟离狗皮膏药的程度简直让九昭蓉怀疑人生,她生出一种身体被透支的感觉。其实她很想帮他,护他,但她现在力量尚弱,又是炮灰,就怕自己稍有不慎反而连累了这个徒弟。 但每次看到戒钟离那小狗似的泪汪汪般盯着她的眼神,她又无法拒绝。 这阵也真是莫名其妙,哪有阵眼这么好找的?九昭蓉嘀咕了一句,带着戒钟离上前,要去破坏那阵眼。阵眼是一面蓝色旌旗,旌旗上刻着一串奇怪的梵文。 这梵文好像……戒钟离还在迟疑,九昭蓉已经直接出手一个水弹把那阵眼给炸了。 只刹那间,天旋地转,周围的时间、空间,仿佛都被什么东西吸了过去,开始扭曲,旋转,九昭蓉几乎要被吸进去,幸亏在千钧一发之际祭出了师兄送给她的攻守无敌剪,一把扎在地面牢牢握住。 她抬头看到戒钟离同样祭出了自己的八珠宝伞,宝伞阻挡了周围所有扭曲的时空气流,让他可以稳稳的立在地面。 跟徒弟一比,九昭蓉觉得自己惨多了。 戒钟离握着伞走过来,将九昭蓉也纳入了八珠宝伞的光芒下:“青时师弟,其实刚才我看见那梵文,就想提醒你了。” “什,什么?”九昭蓉忽然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戒钟离道:“那梵文是坐化的高僧所写,上面的意思是,这个阵眼是假的。” 一口老血憋在胸口,九昭蓉差点就身亡了,她挣扎着从地上起来:“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早点说我就不会去碰这阵眼了!” “青时师弟不必担忧,这阵眼虽是假的,但破坏了它,我们一样可以从这阵中走出去。只是区别有些不同。”戒钟离指着身边那些扭曲的空间,“这是佛修所制的时空阵法,会随着我们的移动改变时间和空间,当我们找到正确的阵眼出来后,时间和地点就不会改变,若我们找到的是假的阵眼,最多就是改变我们现在所在的时间和地点。” 戒钟离话音刚落,周围那飞旋扭曲的场景已渐渐消退,九昭蓉立刻看了看四周,这里果然已十分陌生,根本就不是山海湿地入口附近的几条路了! 九昭蓉正想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突然身后一道巨大的火光直接砸了过来! 真尼玛了,她都还没站稳!!!!!!!!谁特么偷袭!!!!!!!!!!!!!! 一股怒火无法释放,九昭蓉直接握起攻守无敌剪以雄纠纠气昂昂之势阻挡在了面前! 那火光闪烁着诡异的灰蓝色,直接炸开在她面前。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散落下来,溅了她一身。身后的戒钟离用八珠宝伞一挡,正好把原本应该溅到自己身上的蓝色淤泥反弹到了九昭蓉身上,她瞬间再次被从头到脚都盖了满面…… 戒钟离见状,连忙收起伞,满脸歉意地开口:“对不起啊,青时道友,我一时忘了收伞。” 第41章 入魔少年 她狠狠甩了一把脸上的污垢,将视线扫向了火光攻击而来的方向。令她震惊的是,那里竟有四五个人。只不过这些人,并不像是攻击她的,反而一身狼藉,身上还有血迹。 其中一人正是容貌精致的秦茹雪,她捂着身上的伤口倒在地上,一双眼睛穿过周围的树与灌木直直望着她。 “啊——”随着一声惨叫,只见他们身后有人缓缓走了出来,那是一个面容十分诡异的少年,半张脸被头发遮挡,脖颈上可以看到凸出的跳动青筋,这些青筋连着脉络延伸到他手臂上,那手臂根本不像人的手臂,诡异的肌肉和深蓝的颜色,无比彰显着它突变的力量。 九昭蓉一眼就看到这少年身上的道服,是灰褐色且绣着彼岸花纹饰,这是赤水之畔的鬼谷门派!鬼谷门派擅长奇经八怪的招式,刚才那一击是这弟子的法术? “山海湿地闯关有令,不能杀同届参赛弟子!你难道不知道吗?”九昭蓉立刻抬高了声音,因她看见刚才被这少年所击倒的人,似乎已经气绝身亡。 但对面的少年不但无动于衷,甚至直接抬手再次用那只奇怪的手臂击穿了另一个弟子的胸膛。 不,不对!九昭蓉察觉到这名鬼谷的弟子有些奇怪,她虽被压制了修为,却能清晰看到那弟子身上源源不断溢出来的魔气! 他被魔修控制了?不像啊……等等,他是入魔了! 九昭蓉瞬间弹开数步远,一把将戒钟离挡在了身后:“你站在此地别动!” 她这句话慎重而严肃,让戒钟离为时一怔。但他很快意识到九昭蓉如此警惕的原因,前方那个杀了人的弟子此时眼瞳里已经看不到人性,留下的只有一圈深渊般的墨黑。 这是已入魔了!与往常所遇到的魔修不同,魔修一直以来都释放自己的天性,想杀就杀,想留就留;但修道之人却与之相反,修道先修心,修心就要摒弃很多东西,有些修道者甚至会压抑十年、几十年、上百年心中的东西,但到他们一旦入魔,就会变得比魔修更嗜血更残暴! 鬼谷弟子向来实力强大,能击杀筑基甚至金丹的修士。她现在修为被压制,纵然手中有师兄冠山海亲自打造的法器,但这法器她极少使用,根本无法应战。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召出高阶法术! 但高阶法术需要消耗大量灵力,她被压制修为后体内灵力非常少,高阶法术往往只能用一次,若一次未中,他们恐怕都要完了! 但此时此刻,也别无他法! 观察了一下,秦茹雪距离自己有二十步距离远,她身边还有两个活着的弟子,但那两名弟子伤得更重,恐怕已经无力逃脱! 九昭蓉在这一瞬间下了决定,她脚尖一点飞快跃上远处一块巨石上,手中水灵柱直直打向了那名鬼谷少年。 鬼谷少年抬起手臂一挡,九昭蓉已凌空飞起,瞬移到了他的头顶,手掌高高扬起,一股巨大又强有力的水绳就一下子涌出,狠狠缠住了他的脖颈! 要逃跑只有趁现在! 九昭蓉猛地抬起头,看向倒在不远处的秦茹雪众人:“站起来!” 秦茹雪狠狠一震,波光粼粼的眼眸就这么看着她。她看到她就这么立在自己身前,双手锁定着追杀他们的恶徒,声音高亢而响亮:“快!逃到林子里去!” 身体里像是忽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力量,她感觉到四肢完全不受控制,就这么支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拼命的,拼命的跑向她口中所说的林子! 秦茹雪一走,九昭蓉就再也没有抑制体内的灵力,她直接抬起了手,召出了铺天盖地的水柱:“天地盘恒,万物皆灵,开旗急召,不得稽停,起!” 刹那间,地面所有的水珠都升腾了起来,在她身后汇聚成一道道急速盘旋的水柱! 她在挥下手的一瞬间,那少年的肩膀微微一颤。她知道,其实这个人尚有意识,被魔性控制,当然也并不代表今后无法摆脱,但更多的可能就是,他会被魔性耗尽心脉,痛苦死去。他想挣扎,想摆脱,却发现自己越陷越深,直至死亡。 她见过太多入魔的人了,疯狂的,嘶喊的,这种被魔性控制的痛苦远比一般只控制了四肢和中了幻觉要来得厉害。 世间本就是如此,你越往上,所要承受的压力和痛苦就越大,这些压力和痛苦会滋生魔性,把你一步步引入地海深渊。就像在大海中行走,你周围都是想要将你吞没的巨浪,而你眼前只有一条细小的道路通向天阶,何人能片叶不沾就踏上去? 前进一步就是磨难,后退一步也是深渊。 “愿以此功德,庄亚三界净土,消除宿业障,同生极乐国……”九昭蓉缓缓合上了眼睛,那水柱铺天盖地的砸落下来,只听得一声声水柱炸开轰鸣,那鬼谷少年已尸骨无存。 远远立在林边的戒钟离,却在这一刻忽然怔住,他喃喃重复着九昭蓉的话,仿佛有什么更深更远的东西,远到他无法触碰,深到他无法感知的距离……好像曾几何时,也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 愿以此功德,庄亚三界净土。 「我希望我的死,可以净化被罪孽玷污的三界土地……」 消除宿业障,同生极乐国。 「就让三恶道众生的悲伤苦楚以我一人承受,以此消除我们所犯下的业障。」 九昭蓉已经缓缓落到了地上,她这一击没有任何保留,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灵力,整个人完全虚脱,一下子跌倒在地。戒钟离飞快的出现在她身后,一把将她抱住,那一瞬间,九昭蓉将他与前几世为救自己而义无反顾冲出来的戒钟离,重叠在了一起。 她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没关系的……这一世……” 由我……来护你…… 她终于失去了意识。 第42章 诡异的境界 九昭蓉昏迷了足足四天,她的灵力恢复的非常慢,如果不是有秦茹雪给她服下了“补灵丸”,可能还要昏迷更久。当她苏醒过来时,看见戒钟离就坐在对面的柏树下,有落叶已经沾满了他的周身,他却纹丝不动,好像一尊佛像。 “他恐周围有妖兽,便布下了禁制,在这里守了四天。”身边有人轻轻开了口,九昭蓉转过头来,是秦茹雪。 秦茹雪身上的伤并不重,在这几天时间里已经好了大半。她在戒钟离守卫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悉心照顾九昭蓉,但有许多未解的事情,却一直堵在口中,想要问,却并没有问出口。 她看到了九昭蓉所祭出的那把法器,与当日救她之人是一样的。 “我记得你不是同萧玄珩在一队么?”九昭蓉苏醒后,便觉得事情怪异,“怎么忽然又遭人追杀?队伍里的其他人呢?你们应该不止那么几个才对。” “我们与萧公子一道进入山海湿地之后没多久,就遇到了一个迷心障。迷心障分散了我们的队伍,之后又无法联系上,便只能各走各的路。”秦茹雪讲述道,“途中我们遇到了其他几位门派的弟子,便商议组成了新的队伍。” 当时他们这支队伍在山海湿地里走了七八天,总共寻得了两枚风铃铜蜓。但是队伍中有十几个弟子,两枚风铃铜蜓如何分配? 因风铃铜蜓一直交在昆仑之虚的祁连院弟子手里保管,途中有人生出了异议,表示担忧祁连院的人会把风铃铜蜓占为己有。祁连院的弟子向来以正派自居,一听门派被人羞辱,当下便与队中那些提出异议的人闹了起来。 就在两方争论不休的时候,突然那个一直安静的站在一旁的鬼谷少年像发了疯一样,冲上来袭击祁连院弟子。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住了,当那祁连院弟子的尸首倒在地上时,他们才意识到,有人为了抢风铃铜蜓竟动手杀了人!当时队伍里有人喊了一句和九昭蓉说的一样的话:“山海湿地闯关不能杀同届参赛弟子,否则要被剥夺比赛资格,难道你不知道吗?!” 结果那个鬼谷少年不但毫无畏惧,甚至用诡异可怕的眼神看着所有人:“都死了,不就没有人知道是我杀的了吗?” 当时在场的有十多名弟子,却根本不是那个鬼谷少年的对手,他就像拥有了神助,力量源源不断的涌现,把同队的弟子都一个一个杀死。秦茹雪和其他几人从他手中逃脱,却被他紧追不舍,几乎就要丧命。 之后便是遇到了九昭蓉。 迷心障?九昭蓉皱了皱眉,这听起来好像是魔怪所用的法术。 “青时道友,你醒了。”柏树下的戒钟离,在听到他们谈话之后,慢慢睁开了眼睛,头顶的树叶飘了下来,落到脚边,“灵力恢复的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看到自己的便宜徒弟为自己操劳了四天四夜都没有合过眼,九昭蓉不免有些心疼:“不必专门下禁制守着,山海湿地没有那么多妖兽。” “那可未必。”忽然另一道声音从柏树后面传了过来,九昭蓉一怔,抬眼看去,竟是林昭?! 林昭怀中还揣着一些果子,就这样径直走了过来,随手递给戒钟离一个,又把果子拿到了九昭蓉和秦茹雪面前。秦茹雪介绍道:“他是你们同门派的弟子,我和他一样被那鬼谷弟子追杀。” 九昭蓉皱了眉头,她对林昭有没由来的不信任:“你们被追杀,为何不使用‘归程符’?” 在进入山海湿地前,不是每一位弟子都收到了一枚“归程符”吗?只要遇到危险,打碎“归程符”,就能立刻返回入口处。 “不知道为什么,进到这里之后,我们的‘归程符’都已失效。”秦茹雪取出手中的一枚归程符,果然上面原本闪烁的蓝光,此刻变得十分黯淡。 九昭蓉不太明白她的“这里”是什么意思,这不就是山海湿地里的其中一片树林吗? 林昭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他伸出手,指向了天空一处位置:“青时师弟不如好好看看,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九昭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天空中只有一片蒙蒙的白雾,看不到任何东西。等等,不对……那是什么?她忽然怔住,整个人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竟在那片白雾后面,看到了一堵巨大的城墙,城墙上竖立着无数像山一样巨大的旗帜,每一面旗帜上都写有符文。 “这里应该是山海湿地中的一个境界,我们误入了此地。”林昭解释道,“而且这里似乎有特殊的屏障,境界里的灵气与外界的灵气无法相通,‘归程符’也就无法使用了。” 灵气无法相通?九昭蓉支撑着要站起来,却忽然发现体内灵力根本没有恢复多少,差点就要跌坐回去,幸亏被身后的秦茹雪上前一步扶住。 戒钟离表情十分严肃:“青时道友,你现在不要逞强。这个境界里我们能使用的灵气非常少,如果不是秦道友给你服下了‘补灵丸’,你甚至都有可能醒不过来。” 这个明明看上去比自己还纤细的少年,却在面对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将他护在了身后,还为了救人耗尽了灵力。戒钟离暗暗发誓,接下来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个小师弟……嗯,对,以后就喊青时师弟吧,叫道友会不会显得太陌生了? 戒钟离认真思考。 九昭蓉却已在脑海飞快回忆了一遍所有地图上有印象的地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在山海湿地中,有这样一个境界的? 此时的林昭目光也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他已连续两次观察到她使用九昭蓉的自创法术,如果说这个人跟九昭蓉无关,他是怎么也不可能相信的。他甚至有一种直觉,面前这个少年模样的人,或许就是九昭蓉! 是九昭蓉服了什么缩骨的丹药,退回了儿时少女的模样,然后又女扮男装了吗? 他盯着她的目光微微闪烁,然而很快又恢复了,站起身有板有眼的重新跟九昭蓉介绍:“青时师弟在藏丛林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时我未来得及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元婴仙尊白暮离门下弟子,林昭。” 九昭蓉微抬起头,视线与他相对:“嗯,我是华青时。” 林昭看不到她眼中的任何情绪,仿佛就与那日她放他离开时一样,平静不起波澜。 林昭是一个颇有隐忍力,又精于谋算的人,他在得知自己就是双灵根资质的时候,并没有立刻与她撕破脸,而是慢慢渗透进整个九玄山,然后再找机会被那些看中他资质的真人接走。 这也是这一世里,九昭蓉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直接放他走的原因。 就像之前她救秦茹雪,林昭分明也是同他们在一队的,但显然遭到追击的却只有秦茹雪等人,他早已先一步躲到了什么地方。若不是九昭蓉出现,怕是等那入魔的鬼谷少年杀光所有人,他才会偷偷出来了。 若是在平常时候,九昭蓉根本不屑与林昭为伍,但此时他们被困在这个特殊的境界内,她体内的灵力完全没有恢复,只能凭着体力来防卫。戒钟离虽然修为在林昭之上,但碍于他是佛修,又没什么战斗经验;秦雪茹更如此,她自小被掌门保护着,虽连遇几次劫难,但修为屁点都没涨,完全派不上用处;唯一能用的,反而是这个服侍在身边多年的前小厮——林昭了。 九昭蓉在心里默默流泪,但也别无他法,只能继续装作一个懵懂无知的青涩少年:“现在可如何是好?我们该怎么走出这里?” 林昭因她忽然又转变的态度感到疑惑,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从她身上看到九昭蓉的影子,但现在又忽然恢复了一副少年模样……她到底…… “我们小队是遭到四阶妖兽追击,误入此地的。起初我们只觉得异样,在进入此地没多久,追击我们的妖兽便没有再跟来。后来鬼谷那名弟子忽然发难,我们便四处逃散开来。”秦茹雪回忆道,“进来时,也没有遇到特别的东西,更没有看到天空那堵墙。” “可能是你们遇到了什么传送点。”九昭蓉皱着眉头,“这境界里面情况如何?除了灵气与外面有异之外,还有别的奇怪之处吗?” 林昭道:“这里头,妖兽比外面多。但似乎大多性情都比较温和。” 他去采摘野果的时候,遇到过一些,那些妖兽显然对他不感兴趣,并没有攻击过来。 “既如此,就代表暂时在这个境界内,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九昭蓉沉思了片刻,“你们在我昏睡的四天,应该有在周围附近探索路线,结果如何?” “除了正北方后面是一处峭壁,其他三个方向都能继续走。”林昭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了大概地形,“这是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背靠着峭壁,有许多岩石。正南方往前我走了大约10公里左右的继续,仍是在树林里;正东方有一股热气传来,我有走大约三四公里路,遇到了沼泽湿地,就停了下来;西北方我只探索了一段路程,以灌木和荆棘为多,不知道前方有什么。” 九昭蓉虽然不喜欢林昭此人,但他确实用起来很顺手,聪明、懂事、有智慧。就是人品不好。 “那我们兵分三路,往周围再探一探,到了戌时三刻,回到此地集合。”九昭蓉当机立断。 他们总共有四人,其中秦茹雪是战5渣,九昭蓉不放心,便安排戒钟离与她一队,两人从正南方的密林继续往前探。而她和林昭,一个往正东,一个往西北前行。 第43章 识破身份?! 戒钟离准备走的时候十分担心九昭蓉,一步三回首的朝她看过来,因为她已经耗光了身上的灵力,即便用了“补灵丸”,也只不过能勉强维持在她灵脉里流动而已,若是遇到了什么危险的事情,怕是很难应对。 九昭蓉却没想这么多,她的灵力只要够打开储物袋就行,前世中有一世自己就是剑修,哪怕灵力不够,直接用体力硬拼也不至于丢掉性命。 四个人开始分头行动,秦茹雪在九昭蓉离开前递给了她一个瓶子:“青时,这里面是止毒丹,如果遇到有瘴气,或者受了毒草毒物的侵害,服下它就会没事的。” “嗯。”九昭蓉点了点头接过,忽然愣了一下。 刚才秦茹雪喊她什么??? 扭过头看去,秦茹雪已经小心翼翼踩着碎步跟上了戒钟离。 这个境界确实比较奇怪,看似没有危险,但仍需小心谨慎。九昭蓉顺着正东方向走,果然如林昭所说,走了没一会儿就感觉到一股热气。林昭大越是担心这热气的源头会有什么问题,所以不敢一人前往。 她继续往前走,大概走了半个时辰左右,脚下的土地开始发生变化,原本平坦的泥地开始凹凸不平,并且这凹凸程度越来越夸张,有些凸起的泥石上长满了青苔,而凹下去的那些泥土与浑浊的泥水混合在一起,潮湿又阴暗。 在一脚踩在凹下去泥土上差点被陷下去之后,九昭蓉意识到了问题:这就是林昭说的沼泽地? 继续往前走,便印证了林昭所说的话,这里确实已是一块沼泽地,四周有许多细密的树,十分诡异。脚下的凹下去的地方已经成了泥浆水,九昭蓉只能踩在那些凸起的泥石块上。 但泥石块上布满了青苔,稍有不慎就会跌下去。 而且……实在是太奇怪了。她有些不可置信,缓缓蹲下来用手触了触那泥浆水,这水居然是温热的,而且越往前,似乎越热,前方已经升腾起了一股浓浓白雾。 13阶古树妖兽緋山翁,喜阴湿暖温之地……九昭蓉脑海缓缓闪过这句话,这里会不会就有她要找的緋山翁? 九昭蓉忽然认真了起来,开始朝四周观察。沼泽地非常大,周围生长的树看上去不像好几千年的样子,都非常细长,跟个藤条似的。 藤条?!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这些树都非常细长,她走在中间竟没有观察到,这些树都只有树干没有树冠!因为这些根本就不是树,是树藤! 猛地抬头,视线之上竟是一棵巨大而耸立的树怪! 原本树立在四周的树藤瞬间动了,齐刷刷朝着九昭蓉扑来!九昭蓉连连两个后空翻躲过,抬手要祭出法器,却发现手背处一阵刺痛! 有谁动了她储物袋的封口? 又有十几条树藤冲过来,九昭蓉无法祭出法器,只能硬拼着体力躲过。她拿出储物袋一看,果然上面被人下了禁制,虽然这个禁制看上去很普通,但她仍需要耗费一定灵力解开,偏偏她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了! 九昭蓉只迟疑了半晌,突然头顶处铺天盖地砸下来无数藤蔓,直接将她缠进了树藤里! 只听得“轰”一声巨响,有数十道剑光从九昭蓉身边炸开,把那些几乎将她淹没的树藤给切割得七零八落。九昭蓉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些树藤带有锋利的荆棘,身上、手上、脖颈上都是细小的划痕。 她在树藤罩下来的一瞬间,使用了满汝雨当初送给她的苻纸,这些苻上有满汝雨的剑气。 那时她还觉得满汝雨多此一举,她虽被压制了修为,但好歹也经历数百年,更是活了几个轮回,还会怕一些低阶弟子之间的小比赛?所以她把苻纸随手往身上一塞,也没有多想。没想到今日,还多亏了它们,否则自己恐怕这一次九死一生了。 她想挣扎着站起来,却因伤势过重一下子跌回到地上。九昭蓉非常清楚,自己现在必须离开这里,否则还有更危险的事情!她支撑着手臂往前走,却在一步跨出沼泽地的时候被身后残留的几根树藤追了上来,瞬间缠住了她的手脚! 眼看树藤就要把她往后拖去,却在这个时候听见一声“定”,紧接着有一张苻纸从身后飞了过来,直接贴在了树藤上! 那些藤条瞬间静止下来。 九昭蓉已无力挣脱,她想转身看看是谁救的她,却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 有一双纤细的手从后面缓缓伸了过来,探在她裂开伤口的肩膀上,九昭蓉微微侧了一下目,终于看清那个救她的人……竟是林昭! 怎么可能,他竟能轻易穿过沼泽地?不,不是……他是用了她做引子,将她引到沼泽地,当那些树藤把所有攻击力都集中在她身上的时候,他便轻易穿了过来! 一想到此人的心计,九昭蓉就觉得头皮发麻,现在自己动弹不得,绝对不能跟他产生冲突。 活了几百年,九昭蓉第一次如此放下脸来面对一个比自己境界还低的小鬼:“林,林昭道友,多谢你相救。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 林昭却一声不吭,一双眼睛静静的盯着她,看着她浑身不自在:“林昭道友?” 他覆在九昭蓉肩上的手,忽然微微一用力,让九昭蓉痛得一下子皱了眉。这个时候,林昭却忽然开口了:“你便是这样,一直对我蹙眉,从没什么笑脸。” 九昭蓉一惊,林昭知道她的身份?不,不可能,她除了告诉满汝雨,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而且她服下华虚丹之后,没有再使用融云缎带和铃骨剑,那把师兄送的法器,又没有多少人知晓……他是在试探? “林昭道友……你在说什么?我们不过只见了几次面……我何时对你蹙眉了?”九昭蓉勉强露个微笑,打死不承认。 “是么。”林昭像是忽然发了狠,使了灵力牢牢抓在她的肩膀上,这种力量像是要撕她的血肉,啃食她的骨头。九昭蓉只觉得有一种强烈的剧痛从肩膀穿透而来,痛得她整个身子都要躬下来,却被双手拴着的树藤牢牢捆住! 手腕在树藤上剧烈摩擦,立刻红肿泛血。 第44章 林昭的胁迫 这个该死的混蛋!九昭蓉眼底瞬间闪过厉色, 如果她能动弹,早就一水柱炸他个稀巴烂了! 林昭却在这个时候嘴角扬起一笑, 他容貌偏阴柔, 皮肤又白,眼角透着一丝魅色, 就这么一笑,更是格外好看。九昭蓉一僵,她前前前前前前前世就是因看他容貌不错, 才收在身边做小厮的, 林昭此人除了容貌好看,真的一无是处了。 “你若不是她, 那我剥了衣服查一查可好?”他忽然轻柔呵出一句,但听在九昭蓉耳里却跟□□一样爆开。她简直是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你疯了啊!” 但他好不在意她是否愿意, 抓在肩上的手就这么一滑,探到她胸前, 缓缓拉开了她的衣襟。 林昭一直怀疑九昭蓉是缩骨成了十四五岁的年纪,然后女扮男装成了面前的华青时。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何这么做, 但他已笃定,九昭蓉就是华青时,两人的感觉太像, 而且华青时能够学会九昭蓉独有的法术,任谁也不会相信他跟九昭蓉无关! “你……你住手!”感觉到皮肤一阵凉意, 九昭蓉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她突然像一条咸鱼一样左右晃动, 硬是不让林昭碰她。 林昭的手探到左边,她弹到右边;手探到右边,她弹到左边。 林昭有些无语,他干脆一把抓住九昭蓉的脖子,脸就紧紧挨着她的鼻尖,施加压力:“别动!” “你要扯我衣服我能不动吗?!!!!!!”九昭蓉咆哮,“你这个……这个……断袖之癖!我是男的你还撕我衣服!!!!!!!!!!” “是不是男的,你自己不清楚吗?”林昭毕竟年轻,被她这么一吼,有些怒从心来,本来想温柔一点,干脆不管不顾,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就狠狠一撕!只听得“嘶啦”一声,九昭蓉的衣服瞬间被撕成了两半,她身体纤细白皙,但胸前确实平坦无余——是个少年。 林昭却皱了眉头,怎么也不信:“或许你这个年岁时,胸本身就是平的。” “哪个女孩子十四五岁胸会是平的!!!!!!!我说了我是男的,你自己眼睛不会看啊,瞎啊!!!!!!!!!”九昭蓉几乎要喷火了。因为又气又羞,脸已经彻底涨红。林昭却不依不饶,视线往她身下一移:“要脱裤子验证。” “林昭你去死吧!!!!!!!!!!!!!!!!!!” 九昭蓉简直就要咬人了!她想要挣脱开林昭的手,但自己手脚还被树藤缠着呢。 她挣脱不了,只能像一条鲶鱼一样左右扭动,林昭原本按着她的脖颈,她这么一动反而抓不住,手一松竟然滑到了她的胸前。 一瞬间,时间定格。 林昭也愣住了,他不过是想验证华青时是否就是缩了骨后女扮男装的九昭蓉,完全对她没有别的想法,但她这样动来动去的,反而让他触到指下光滑细腻的肌肤。 “你这个……你松手!放开我,别碰我!”九昭蓉已经咆哮了。 林昭却怔在原地,指间顺着她的身体渐渐往下移动……眼看自己的裤子真的要不保了,九昭蓉已经绝望到准备跟林昭鱼死网破的时候,突然头顶传来一阵奇怪的兽鸣声!似鸟叫,又像鸡叫,声音急促且尖锐,让林昭一瞬间停了手,视线瞬间集中在上方。 只见有一个肥硕的黑色身影一晃而过,速度太快他有些分辨不清,那身影像鸵鸟,但又比鸵鸟快速且会飞。是沼泽地的其他妖兽? 林昭本能的压低身形迅速跳回沼泽地里,那妖兽却忽然又从天而降,直直朝着他追来。 什么情况?这妖兽目标是他?林昭立刻丢出一道雾气符挡住了妖兽的视线,然后迅速朝着另一个方向逃了过去。 雾气在空中停留了大约半刻钟的时间,九昭蓉背对着沼泽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听见一阵奇怪的叫声,然后再也没了林昭的踪影。周围安静的可怕,而她就这么像条咸鱼一样半裸着身子挂在树藤上,要多惨有多惨。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影缓缓从雾中走了出来。九昭蓉以为又是林昭,全身瞬间警惕。却见那已快消散的雾气中,走出的却是萧玄珩。 萧玄珩看到一身狼狈被挂在树藤上的九昭蓉,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他快步走上前,用手中的风刃割断了树藤,将她从上面放了下来:“我得了一只契约妖兽,刚才我用它引开了那名叫林昭的弟子。” 九昭蓉一落地,第一时间把衣服拉了起来,她脸色十分难看,心里已经把林昭千刀万剐了n遍。本来她还不想脏了自己的手,现在她就算把手放进屎盆子里,也要弄死他!!!!!!!!!!!!! “你没事吧?”见她动作迟缓,萧玄珩扶着的动作不经轻柔了一些。九昭蓉查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好在都是皮外伤,只除了灵力仍没有恢复之外,其他伤势虽重,但不伤心肺:“多谢玄珩师兄,我没事。 ” 萧玄珩眉头皱了一下,觉得这个青时师弟着实不易,都到了如此地步,竟还能强撑着。 他原本为了寻炎果进入了这个境地,因沼泽地十分危险,便从另一侧一条非常隐秘的小径走,准备进到山海湿地的中心地带,云蜿曲洞。没想到在小径中走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有人发出严厉的斥责声,再仔细一听,似乎有些耳熟。 他只犹豫了片刻,就决定上前一探究竟。 这不看还好,一看几乎让他难以置信:青时师弟被悬挂在树藤之上,同门派中另一名与他们一起参加百门殿试的那个叫做林昭的弟子,居然在对青时师弟上下其手!青时师弟拼命抵抗,脸色已经苍白了,显然拒绝对方的触碰,但没想到那弟子却十分强硬,甚至要挟要脱他裤子…… 身为一名男人,被同性如此侮辱,若是放在他身上,早已发怒发狂甚至气绝身亡了,根本做不到青时师弟这般隐忍。 “玄珩师兄。 ”忽然地上的人一声呼唤,拉回了萧玄珩的思绪。九昭蓉递上自己的储物袋:“我的灵力已经耗尽,能不能帮我破了袋上的禁制,我想取药服下。” “好。”萧玄珩立刻驱动灵力,帮她破了袋上被封的禁制。 九昭蓉取出了当初秋叶派作为谢礼送给她的雪蝉丸服下。很快,身上那明显的伤竟然奇迹般的愈合起来,原本惨不忍睹的伤口,也慢慢恢复到最初模样。边上的萧玄珩眼神一暗,这“雪蝉丸”他有印象,似乎是秋叶派的独门丹药,因为疗效非常好,所以被许多修仙者追捧。 这雪蝉丸制作方法并不容易,所以秋叶派是不会轻易赠人的……青时师弟为何会有? 伤势虽然愈合,但灵力还是空的。九昭蓉握着手腕微微扭动了一下,从地上站起身:“玄珩师兄为何会在这个境界中?这里的灵力似乎与外界阻隔,用归程符也无法离开。” 萧玄珩隐瞒了自己要找炎果的事:“我也是无意间来到此地,因为感觉这边热度异样,便猜想或许源头有什么秘宝,想前去一探。” 九昭蓉不疑有他,这是男主的机缘,前几世她破坏了无数次,最后该是他的仍是他的。这些机缘对男主来说应该非常重要,九昭蓉不准备跟着他一起去,否则万一老天觉得她又在搞破坏,再次惩戒她,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她恭敬的起身,朝着萧玄珩微微抱拳:“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玄珩师兄探险了,我与戒钟离约了在后面的林中碰头,先告辞了。” “等等,”萧玄珩却拦住了她,“青时师弟,刚才那位林昭弟子差点对你欲行不轨,你若此刻只身离开,若是路上碰见他,又遭他毒手怎么办?不如这样,你随我去前面一探,稍后我随你一同去见钟离师弟。正好我也想从这个境界离开,大家一起想办法,总归比一个人要强。” 呵呵,还遭林昭毒手?她现在可是没被树藤绑着,储物袋也解除了禁制,就算没了灵力,对付对付林昭那厮还是轻而易举的好吗? 九昭蓉有些不屑,但又不能表现在脸上,只继续拒绝道:“前面都不知道有什么妖魔鬼怪,我怕再次遇袭。” “青时师弟不必担心,有我呢。”萧玄珩不再啰嗦,一把拉着她就往前走。 九昭蓉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穿过这片沼泽地后,前方的热度就越来越高,地面上大部分植物都无法生长,只有一些白色的藓类还在顽强生存。九昭蓉觉得十分奇怪,她以前去过很多奇奇怪怪的境界,但像这样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这前面到底有什么?”她喃喃自语,跟着萧玄珩继续前进。萧玄珩像是对这一块地形非常了解,轻轻松松避开了许多危险的地方,终于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地面裂缝前。 萧玄珩微微收紧了手:这里就是云蜿曲洞,炎果所在的地方了。 第45章 炎果! 九昭蓉有些吃惊, 她不知道这境界里竟然如此大的一个底面裂缝, 这个裂缝宽大的程度犹如站在悬崖峭壁, 从上往下望,几乎是看不到底。地缝从两侧延伸,一直横穿边上的树林和山脉。地缝的对面距离这边至少有一百多米,根本无法跨越。难道是境界的边缘? “已经没有路了, 我们得往回走。”她观察了半天,感叹了一句。萧玄珩却压低了身影,朝地缝左侧一个方向指去:“那里有个洞,我们从那里走。” 什么情况,都到了这种地步还要继续走?难道是老天暗示男主前面有珍宝?九昭蓉狐疑。 萧玄珩带着九昭蓉进了地缝下的那个洞穴,扑面而来一股热度, 让九昭蓉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她回忆起第一世中,萧玄珩从山海湿地回来之后似乎身受重伤,一连休养了几个月才缓过神来。 心头就开始打鼓了:这里面不会是有什么护法妖兽啥的吧?一般有高阶珍宝存在的地方,都有守护兽看着, 这萧玄珩忽然这么热情拉着她一起去,难道是想要她当垫背?!!!!!! 一想起自己前几世都因萧玄珩而死,后背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这萧玄珩果然心狠手辣, 居然想出如此阴招对付她,这一世她自己好端端的过日子, 都没害过他半分, 居然还有这样的恶毒心肠, 着实可恶!(萧玄珩:?????) 九昭蓉已拒绝过两次,萧玄珩还硬拉着她继续走,恐怕再以普通借口拒绝也是不行了。九昭蓉脑洞一开,立马倒在地上佯装伤重:“玄珩师兄……我,我好像走不动了……实在是太痛了……” 萧玄珩一怔,他回过头来,看见她半跪在地上,单手支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护在自己肚子……呃,因为跪着,又好像是护在了自己某个重要部位上。似乎是真的痛得不行,脸色格外苍白,有汗不断从额上滑落,一双眼睛却仍倔强的望着他,似乎是忍到了极致才开的口。 难道那个林昭刚才有对她做出更过分的事?!萧玄珩明显僵住了,他施救的时候确实晚了一步,林昭又背对着他,只看到他对青时师弟动手动脚,却没仔细看到底摸了或者抓了哪里。 一想到面前这个少年遭遇那般羞辱,他不免有些心疼:“也罢,你在此等候,我前去看看,回头来找你。” 他说着,便准备继续往前走,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对九昭蓉叮嘱:“我之前在这境界中,遇到了一只会幻化成不同人容貌的树妖,你要小心些,无论等会儿有什么人与你说话,你都不要应。” 树,树妖?九昭蓉立刻抬起头来:“什么树妖?长什么模样?” “他的模样我不太确定,因能变幻出许多人的模样,甚至能变成与你相熟的人。他离开的时候,是变成了一个白须老翁,也不知是不是他本体变幻的样子。他与旁人的区别,就是发间生长着树枝,修为远在我们之上。”萧玄珩前世曾在洞中遇到,若不是有神鸟相告,那树妖差点就要将他骗走。 是緋山翁吗?九昭蓉有些激动:“那树妖是朝哪边去的?” “就往地缝方向……”萧玄珩话音未落,九昭蓉已经瞬间从地上爬起:“玄珩师兄,我感觉我好像好了很多!走吧,我们继续往里面走。” 萧玄珩:“……” 两人继续深入洞中,里面的热度也显然要比外面高出了很多。九昭蓉虽然猜测萧玄珩口中所说的树妖会有可能是緋山翁,但不知为何心头又升起一阵异样,緋山翁是13阶妖兽,若真要害人吃人,哪里需要用行骗这种低端手法? 以緋山翁的修为,轻轻松松能卷走山海湿地里一大群修士,直接吃的骨头都不剩才对。 他们继续往里走,洞里的全貌也越来越清晰,这里面有许多红色的岩石,这些岩石每一块都滚烫发热,通常情况下在这种地方是根本无法存在植物,但令人惊奇的是,就在那些红色岩石上面,居然有像藤蔓一样的植物缠绕。 九昭蓉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她伸手拉住了走在前面的萧玄珩:“我们不能往里面走,这里很不对劲。” 萧玄珩转过头来:“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九昭蓉正要回话,忽然看到面前这“萧玄珩”头发上延伸出来的树枝,猛地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 这不是萧玄珩,是树妖! 什么时候的事?她记得从入洞穴之后一直是跟在萧玄珩身后走的,完全没有分开过。这树妖是如何替换了萧玄珩的?又或者萧玄珩是什么时候从自己视线面前离开的? 假“萧玄珩”似乎对九昭蓉很感兴趣,他用着萧玄珩的脸,两道秀气的叶眉下,那双深邃的眼眸就这么认真的盯着她,嘴角轻抿,表情似笑非笑,好像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花儿来。九昭蓉无法判断他的修为,但从感受到的威压来看,这树妖应该不会是13阶妖兽。 她将视线从树妖头顶的树枝移到身后岩壁上缠绕的藤蔓处,忽然发现那藤蔓的叶子和树妖头顶的叶子有些相像…… 那是这树妖的本体! 九昭蓉眼神猛地锐利,几乎是一瞬间祭出攻守无敌剪出手砍向那藤蔓。假“萧玄珩”脸色一变,飞快的追上来要拉住九昭蓉,怎料手不够长只抓住了她的发带。 猛地一抽,发带瞬间散落,九昭蓉不管身后散开的头发直接砍到了藤蔓上! 假“萧玄珩”脸色瞬间变化,似乎是感觉到了痛楚,他不顾一切的冲上来把打算砍第二下的九昭蓉按在了地面。这树妖的修为远在九昭蓉之上,就这么将她按在地面上,九昭蓉拼命挣扎了一下,却无法挣脱开。 假“萧玄珩”干脆整个人跨坐在九昭蓉的身上,两只手按着她不让她动弹:“你身上很香,我要吃你,你别动。” 吃她她还不动?当她是傻子啊! 九昭蓉更加用力挣扎,甚至放出神识想要威胁树妖。但显然这树妖并不怕她这点修为:“我知你是金丹修士,不过区区你这点修为,我还看不在眼里。” “你知道我的事情?你是緋山翁?”九昭蓉双手被按在头顶动弹不得,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拼命仰起头来。 假“萧玄珩”显然很不屑:“我怎么可能是緋山翁那老头,他困了我数千年,若不是他我早就跑到外面去了,哪里还会呆在这个地方吃苦。不过没关系,他虽能活千年万年,但只要不飞升,他的寿命终归有限,我知道他元寿将尽,待我吃上几个人之后,从这里逃出去!” 他说着,垂下头来贴着九昭蓉的脖颈嗅了嗅:“你身上的味道真不一样……很香很甜……你是纯阴体质的水灵根?” 像是得了一个好东西,假“萧玄珩”的眼睛开始放光,他空出另一只手开始剥九昭蓉的衣服,边剥边自言自语:“太好了,真好……我好喜欢你的味道……实在是太美了,你身上真的好香。” 九昭蓉只以为自己要丧命在此,有些绝望的要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青时师弟”。然后她抬起头,看见真正的萧玄珩从斜对面另一个洞口处走出来,他手中握着一大一小两个非常奇怪的红色果实,正诧异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 萧玄珩几乎目瞪口呆,他竟看见“自己”跨坐在九昭蓉身上,并且似乎在撕扯她的衣服。 九昭蓉见他半天没反应,立刻冲着他喊道:“玄珩师兄,攻击岩石上的藤蔓,这是树妖的本体!快!!!!!!!!!!” 说时迟那时快,萧玄珩迅速出手使出法术攻击藤蔓!树妖立刻松开九昭蓉,跳了起来挡在藤蔓的面前,扛下了那一击。 原本伪装成萧玄珩的容貌渐渐消散,树妖恢复成了本来的面貌,那是一个六七尺高,身上包裹着树皮的妖兽,头顶处有许多延伸出来的枝条,悉悉索索发出非常诡异的声响。那树妖一恢复真身,就目露凶光的看着出现的萧玄珩:“我便觉得你有些奇怪,原来是冲着炎果来的!” 炎果?九昭蓉一怔,不太明白树妖所说的话。 萧玄珩已经快步走到九昭蓉身边,他挡在她面前,警惕得看向对面的树妖。树妖狰狞道:“区区一个杂灵根,还妄图逆天而为,想用炎果洗髓换骨,也不怕被烈火焚身,直接断送了性命!” 洗髓换骨……九昭蓉一瞬间抬起头,看向护在面前的萧玄珩。萧玄珩是男主,他一生能得到常人所不得的机缘,也包括一次他被洗髓换骨,从四灵根废柴成为了得天独厚的炎灵根!而现在这个机缘就摆在自己面前,这树妖说的明明白白——这炎果能将杂灵根洗成单炎灵根! 这是天地间,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炎灵根是异灵根,远比水灵根更强大!她若服下,就不必再受纯阴体质所困! 第46章 緋山翁 然而这念头仅在短短一瞬间, 九昭蓉当下最快的反应是迅速丢出一张高阶瘴气符,然后拉住萧玄珩, 猛地朝洞口方向跑!那树妖的修为远在她之上, 男主就算有什么神鸟护卫,也不是树妖的对手!更何况她身上没有灵力, 要是死在这种地方也太不值当了! 她跑了一半感觉到身后似乎没有人追上来,前方就是洞口,她气喘吁吁的慢下脚步, 扭过头正要对萧玄珩说话, 突然整个人僵住! 她,她, 她居然拉了树妖出来! 洞穴里的萧玄珩也目瞪口呆,刚才瘴气突然出现, 他以为是树妖作怪,便立刻出手要攻击树妖, 树妖也迅速冲了过来,然而感觉到树妖被什么东西一把抓住, 紧接着便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 等瘴气消散,他看见九昭蓉已经拉着树妖跑远了…… 难道……青时师弟为了就他,竟要单独与树妖战斗?!萧玄珩只觉得心口有一阵热度涌上来, 他已活过一世,但从未见过真正这样无私和纯粹的人(九昭蓉:???)。 想到师弟有可能葬身此地, 萧玄珩立刻追了上去准备救人! 九昭蓉在洞穴口与树妖大眼瞪小眼, 那树妖压根不知道九昭蓉准备做什么, 因为炎果被盗一事,树妖已经大为恼火了,此刻也不顾眼前这修者味道有多好,只想杀了她! 树妖当下甩手飞出无数藤蔓朝着九昭蓉冲过去!九昭蓉无法用法术,只能用手中的攻守无敌剪抵挡,但显然不是对手!她整个人都被藤蔓凌空撞飞,冲出了洞穴! 这个洞穴的位置在地缝口的边缘,眼看自己就要朝着底下深渊坠落。九昭蓉用尽力气狠狠抬手将剪刀插在了岩壁上,整个人就这么悬挂在地缝边缘,脚下是地缝深处的一片黑暗,有冷风席卷而上,带着地狱一样的诡异呜鸣。 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掉下去,掉下去就死定了! “青时师弟!”萧玄珩的声音从地缝上面传了过来。 九昭蓉心中一喜,以为自己可以得救。却不料萧玄珩在洞穴口看不到九昭蓉的身影,以为她已经被树妖吃了。立刻不顾自身承受力,强行集中灵力借助神鸟进阶!那已经从黑母亲变成黑鸵鸟的神鸟,在得到灵力的一瞬间,双翅猛地打开,飞舞到空中变幻成巨大的孔雀模样,展开了尾翼射出无数羽箭! 那些箭噼里啪啦射到树妖和洞穴口的岩壁上,打落了一大堆碎石。碎石就这么飞溅起来铺天盖地落向下面的九昭蓉! “萧玄珩!!!!!!!!!!!!!!!!!” 九昭蓉在一声绝望的怒吼中,坠下了地缝悬崖。 有时候九昭蓉在想,她是不是一直就在这个恶性循环的深渊里。无论她对付萧玄珩也好,不对付萧玄珩也好,自己都会死?萧玄珩活着就是来炮灰她的,萧玄珩的存在就是她炮灰人生的开始? 幸运的是,她以为这一次又将会是一个轮回,但当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就躺在地缝的崖底,天空飘落着许多尘埃飞絮,崖底有很多之前洞穴所见的发光的石头,能够轻易看见周围的东西。这底下是一条潮湿的溪流,溪流边上生长着一棵巨大的苦楝树,那树的树枝似乎连接着整个地缝峭壁…… 不,不仅仅是这样,九昭蓉抬起头来,顺着那树枝朝远处看,她惊讶的发现,这树枝几乎链接了一整片土地。 ——它前身是苦楝树,喜欢呆在光照弱,又潮湿的地方。 书册中描写緋山翁的话在这一刹那浮现在了九昭蓉的脑海。潮湿的溪流,看不到阳光的巨大地缝底下,还有面前这一棵巨大而魁梧的苦楝树。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山海湿地里寻找的緋山翁,就在自己眼前。 但是她又有些不敢相信,緋山翁是13阶妖兽,如此强大修为的妖兽在这个地方,为何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甚至现在緋山翁就立在自己面前,但它就像一棵普通的树一样,没有任何能引人注意之处。 九昭蓉有一怔的恍惚,她就这么站在苦楝树前,一直望着它。崖底无风,苦楝树树叶却会时不时的飘落下来,坠至地面。 九昭蓉突然想起一句话:水浅而声弱,水多而声响,水满则无声。 当一个人的修为非常低微的时候,他们处于修能者中的弱势,不能与别人抗衡,只能在一些普通人面前或者同阶层的人面前逞威逞能;当一个人的修为达到金丹、元婴、大乘,甚至更高的时候,他们在修者中拥有了地位,拥有了话语权,他们无论说什么,必有人呼应;而当一个人的修为达到在这世间没有人能触及的地位,当它经历了万年、亿年,甚至更久更久,任何地位也好、旁人的看法也好,都早已不在乎了,他便会与天地万物归于一体。 有一种肃然起敬之感从心底涌动出来,九昭蓉来到苦楝树面前,恭恭敬敬跪拜在地上:“緋山翁尊祖,小道九昭蓉恳请一见。” 苦楝树……毫无动静。 九昭蓉再次靠近一点,继续恭恭敬敬跪拜:“緋山翁尊祖,小道九昭蓉恳请一见。” 苦楝树……依旧无动于衷。 九昭蓉站了起来,走到树前抬手捶了捶树干,声音大了几个分贝:“緋山翁尊祖!緋山翁尊祖!小道九昭蓉想见你一见,小道有不解之惑,求緋山翁尊祖答疑!” 苦楝树像是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整个地面开始震动发颤,溪流的水也震荡飞溅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个沉如古钟的声音从前方的苦楝树中穿透而来:“有话就问,别捶我树皮!” 九昭蓉连忙收了手,恭恭敬敬回去跪着:“是这样的,我本是金丹修士,一次吸纳灵气之时,无意间发现金丹从体内失踪了,后有大乘仙尊告知金丹仍在我体内,只是被什么东西罩住了。所以我这一次前来,便是想问緋山翁尊祖,这罩住我金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可有破解之法。” 苦楝树沉默了半晌:“你体内罩住金丹之物,是魔尊用来摄取修士法力的天魔杵,天魔杵能吸取修士的金丹、元婴,淬炼成珠,储藏进天魔杵内的十二镜像空间中,等吸取足够量后,便会带回魔尊身边,供维持魔尊元神所用。如今魔尊已重塑了肉身,便不再需要天魔杵所带来的力量维持元神,天魔杵没有了用处,便成了无主法器,它落入你的体内,看似是天魔杵罩住了你的金丹,实则是你体质特殊,反过来困住了它,让它无处可去。” 天魔杵……九昭蓉蹙着眉头,那日她前去玄闵寺救戒钟离,根据时间来推算,其实魔修应该先一步得到了重塑魔尊肉身的法器并送了出去,留在那里的剩余的魔修实力并不强,纯粹只是来灭口的。 是她吸纳周围灵气的时候,遇到了天魔杵吗? “敢问尊祖,这天魔杵有什么办法可以剔除?”九昭蓉最担心的是,如果自己的金丹一直被罩着,是不是代表她以后无法提升修为和境界,只能一直被压制在金丹期。 “天魔杵是魔尊的法器,如何驱动它,这要问魔尊,我就是一棵树,哪里知道那么多。”苦楝树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摇了摇树枝,甩下一堆竹叶,“走开走开,别再烦我了,我维持这境界耗了我多少灵力,你一小修士为了自己的破事儿絮絮叨叨问来问去,一点公理心都没有。” 九昭蓉大吃一惊:“这境界……你您创造的?” “废话,要不是我困着炎果在这境界里,周围一圈早就被烧光光了,还能让你们这么瞎扑腾。”苦楝树说完,就不再开口,似乎已经闭目养神了。 九昭蓉想继续问关于天魔杵的事情,但怎么敲树皮,它都不回应了。 综合了緋山翁说的话,若是她想剔除掉体内的天魔杵,还得找魔尊帮忙不成?呵呵呵呵……她找魔尊吃个饭都难,还找魔尊帮忙?这简直就是送死。 九昭蓉有些无奈了,她坐在地缝崖地,感受着上方吹来的阵阵冷风。 忽然,有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从上面噗嗤噗嗤下来了,九昭蓉以为是什么妖兽,吓了一大跳,全神贯注抬头盯着,手里的剪刀已经蓄势待发。 那东西一落入视野范围,就被地缝崖地那些发光的石头照个彻底——居然是萧玄珩的神鸟! 只是此时所见的神鸟,已经从黑母鸡进化到会飞的鸵鸟又进化到会飞的孔雀……虽然通体还是黑的,但似乎实力上有所提高。那神鸟一见着九昭蓉就一阵“叽叽叽”叫嚷,然后飞下来一把衔住九昭蓉的后领,直接挥舞翅膀升了上去。 九昭蓉来不及反应,已出了地缝,然后后领忽然一松,她被神鸟直接丢到了地缝外的草地上。 正揉着摔疼的屁股准备站起来,突然听到身边一阵痛苦的呢喃,她扭头一看,萧玄珩竟一身狼藉的倒在边上。他全身上下如同被大火灼烧过一般,衣服已看不出样子,身上和脸上有皮肤重生过的痕迹,整个人痛苦地蜷缩着,仿佛无法从之前经历的痛苦中清醒过来。 第47章 魔……魔尊?! 九昭蓉靠近过去想查看萧玄珩的情况, 忽然他模模糊糊意识中抓住了衣摆:“青时师弟……” “萧玄珩?喂, 萧玄珩?你醒一醒, 萧玄珩。”九昭蓉扯了扯自己的衣摆,没扯出来,只能试着喊着他的名字,想要把他叫醒。但显然萧玄珩现在意识并不清晰, 除了牢牢握住她的衣摆外,似乎并没有其他的反应。 天上的神鸟非常担心他,飞下来蹭到他身边呜鸣着,九昭蓉不耐烦的一掌拍开神鸟的头:“你一边儿去,别吵吵。” 神鸟莫名其妙被拍了头,可怜巴巴缩到了一边。 九昭蓉从储物袋里摸出了秋山派给的丹药, 想塞进萧玄珩嘴里让他服下, 但萧玄珩神志不清,完全不吞咽……怎么办?她抬头看了一眼边上的神鸟,神鸟像是已经开窍,用眼神怼了一下九昭蓉, 如同在对她说:你用嘴喂他啊! 她觉得一阵恶寒,完全不想照神鸟的意思做。想起以前自己洞府外的大猩猩因为吃的太撑肚子胀气了,她掰开嘴直接塞药丸进喉咙里的方法, 她干脆把萧玄珩一把拉到了膝盖上,直接伸手拉扯开他的嘴。 神鸟瞪眼看着她。 九昭蓉把药丸往萧玄珩嘴里一丢, 上下按住鼻子和嘴, 使劲摇晃了一下, 药丸就这么滚下去了。 神鸟:“……” 服下秋叶派的丹药之后,萧玄珩似乎好了一些,呼吸也慢慢平缓了。九昭蓉舒了一口气,以前她天天想着整死萧玄珩,但自从知道他是男主之后,她生怕他出什么问题,病了弱了瘦了黄了,到时候老天爷以为又是她害得,把她分分钟灭了,再轮回一次,她可不想再痛苦了。 “青时道友。” “青时公子——” 刚给萧玄珩服下丹药没多久,远处已传来戒钟离和秦茹雪的声音,九昭蓉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衣摆被萧玄珩抓着。 什么鬼,怎么有点像凶杀案死者临死前抓住凶手的场面?! 完了,她可不想被人误会!情急之下她用剪刀一把剪开了衣摆,然后把萧玄珩抓着衣摆碎片的手塞到一边看不见的地方,立刻从地上站起来,冲着远处赶来的两个人挥手:“我在这里。” 秦茹雪脸上都是焦急之色,听到她的声音便连忙赶了过来,却发现不止九昭蓉一人,地上还躺着一个,正是萧玄珩。她看到九昭蓉身上有些伤,衣服都残破了不少,却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事。身后跟随而来的戒钟离倒是第一时间判断出了他们的情况:“你们遭到了妖兽袭击?” “嗯,在地缝那边的山洞里,冒出来一只树妖,特别厉害。”九昭蓉道,“我先逃了出来(其实是被害得掉下了地缝崖底),是玄珩师兄拼死一战,现在却不知道树妖怎么样了。” 戒钟离朝那地缝方向的洞穴一眼:“那里似乎被什么东西灼烧了,洞口都是石块融化的岩浆。” 这么厉害?九昭蓉当时只顾着救萧玄珩,没仔细查看洞穴的情况。她立刻抬头吩咐秦茹雪:“你照顾萧玄珩,去边上的树林等一等,我和戒钟离进洞穴查看一下情况。” “等等。”秦茹雪却一把拉住了九昭蓉,“你之前耗尽了灵力,如今身上又有伤,现在那洞穴里的树妖不知道是否还活着,你们若是进去岂不是更危险。” 她脸上都是担忧之色,漂亮的眼睛水汪汪的,几乎要流下眼泪来。 九昭蓉第一次被一个这么漂亮的美女如此担心,感觉有些不适应。她非常大气的拂开她的手:“别担心,我敢进去,就能保证活着出来。”其实她大概能猜测,那树妖恐怕是已经一命呜呼了,因为在前几世的记忆力,萧玄珩虽然受了重伤,确实活下来的,若那树妖还在,早就扑出来继续找他们麻烦了。 秦茹雪不再说话,她慢慢垂下了头,纤细的手因为无处安放而抓住了自己的裙摆,漂亮的眼睛一下子滑落了眼泪。 九昭蓉心抖了抖,觉得自己让漂亮妹纸掉眼泪非常罪大恶极。但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以前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啊。只能勉强又安慰了一句:“别,别哭了……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安安全全出来的。” “嗯。”秦茹雪柔柔的应了一句。 九昭蓉带着戒钟离进了地缝的洞穴,里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像是烧过了一场大火,更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过似的,地面的岩块都被烧得滚烫,燃点低的石块更是成了岩浆。 戒钟离撑开八珠宝伞,带着九昭蓉一路往前,走了没多少路,就看见已经彻底烧成灰的树妖残骸,再往里面走,发现了树妖延伸在里头的根茎,根茎也被烧焦了……回想起树妖曾说到能够洗髓换骨的炎果一事,还有在地缝底下遇到的緋山翁也提到了“炎果”,以及之前萧玄珩手里曾拿了两个红色的果实,她大概能推断出,可能是男主已服下了炎果,并且进行了洗髓换骨,从而导致周身发生异变,烧毁了树妖。 既然已经探明一切,九昭蓉就准备带着戒钟离离开洞穴,她一转身,却发现戒钟离已半蹲下来,手掌贴在树妖的根茎之上,默念了经文:“化度众生,出离苦海,令归正道,不入邪宗……” 那一瞬间,九昭蓉忽然意识到,戒钟离竟是在超度这枉死的树妖。 这树妖修为在她之上,又开窍能言,已非无智无念的生物,而是和三界中每一个人一样,是拥有生命会思考的个体。在这条攀登天阶大道的漫长岁月里,她和其他修者一样,一路杀了不知道多少妖兽,夺取内丹,炼化兽皮兽骨锻造法器,却从未思考过它们其实跟我们一样都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甚至某一天它们也登上了天阶,那一刻我们与它们是否就是平等的。 然而在这漫漫升阶之路,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像戒钟离这样。如她,如九玄山的仙尊,如男主萧玄珩……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悲凉,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的存在都只是一个故事,一本书,所有的一切都因萧玄珩的存在而存在。 而他们,仅仅只是陪衬、炮灰、路边的石子……那又何尝不是和这些妖兽一样呢? 返回地面,秦茹雪已把萧玄珩转移到了边上的树荫下,自己却站在地缝口上等他们。 这个境界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原本被雾气笼罩的天空逐渐清明,九昭蓉感觉到空气中多了许多可以被转化的灵气,身体像干涸已久的河床,拼命吸收起了这些灵气。 緋山翁曾说它就是维持这个境界的本体,它之所以创造境界是因为担心炎果会灼烧世界苍生,而将其囚困在这里。如今炎果被萧玄珩吞食,守护炎果的树妖也被烧成了灰烬,它便不再需要继续维持这个境界了。境界一解除,灵气便涌了进来,灵气相通,“归程符”应该也可以用了。 果然,掏出“归程符”,上面已有隐约的光点闪烁了。 她抬起头,看向戒钟离和秦茹雪:“我受了伤,无法再继续比赛了,现在这个境界已经与外界相通,我会带着萧玄珩离开,你们继续留在山海湿地比赛,等找到风铃铜蜓,再出来与我们会和。” 九昭蓉已经见过了緋山翁,继续留在山海湿地也没有意义了。 秦茹雪柔柔弱弱的上前一步,不愿走:“我……我愿与青时公子一起离开。” 戒钟离也不忍华青时放弃这个机会,他正准备开口,却被九昭蓉打断:“百门殿试的比赛,是你们占了门派十名中的名额才能来参加的。我是真的受了伤不能继续比赛了,但你们不一样。有多少人想要进来却进不来,你们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你们自己,你们代表的是门派,代表的是身后那些进不来的同门师兄弟。你们的师父,尊长,都期待你们在这一场比赛中有所成就。” 戒钟离微微一怔,有些喃喃道:“师父……希望我赢得比赛吗?” 为了让他不跟着,九昭蓉立刻回应道:“那是自然,你师父既要你参加比赛,当然希望你可以得到名次,好给她长脸。” 戒钟离乖了下来。 九昭蓉排了拍他和秦茹雪的肩膀:“别担心,我会在山海湿地的门口等你们,其他已经用‘归程符’离开的弟子,都在那里。萧玄珩伤得太重,我必须带他回去。” “嗯。”那两人,终于点了头。 九昭蓉起身走到了躺在树荫下的萧玄珩身边,挖出了他身上的归程符,又从怀中掏出自己的苻,抬头看向戒钟离和秦茹雪:“你们加油,我在外面等你们出来。” 随即一捏,两枚归程符立刻破碎! 周围悬起了一道蓝色光,将她与萧玄珩包围了起来,一下子升到天空,消失在了他们视线中。 归程符会带着弟子返回山海湿地入口“雾陵幽径”。 当九昭蓉与重伤昏迷的萧玄珩回到雾陵幽径时,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威压,归程苻的蓝光渐渐消散,她竟看见一个浑身充满黑色魔气的男子就站在自己不到三米远的地方! 那男子身边还被抓了五六个各个门派的弟子,远处另一边开启着法器,护着身后二三十个弟子的,是各个门派的真人。那些真人表情非常着急,看着刚出现的九昭蓉和萧玄珩,大声冲他们喊道:“小心!那是魔尊!” 魔……魔尊?!! 第48章 被魔尊抓了 九昭蓉倒吸了一口气, 双腿都有些发软! 传说魔尊已经达到渡劫期修为,登峰造极, 逆天抗命, 只要渡劫成功,就能飞升仙界!他从前被数百位正道大乘期修士合力淬灭, 只留下元神被封印在昆墟血冢,现如今熬过千年岁月,终于重塑肉身, 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糟了!她终于想起来, 这魔尊确实是在百门殿试的时候抓走了一波弟子,专门带回去炼化他的什么法器。这也是魔尊与男主萧玄珩的第一次见面。 虽然男主处于昏迷状态, 但两人已注定是宿敌关系。因为当时救了男主并且送他出山海湿地的人是秦茹雪,秦茹雪因此被魔尊抓走, 当做炼化的对象。男主在实力提升之后,就扬言一定要消灭魔尊, 救出秦茹雪。 这里还有一个内幕,据传魔尊在抓住秦茹雪后, 逐渐被她的温柔善良吸引,并没有杀秦茹雪。而秦茹雪那时爱慕之人却是萧玄珩,便使得魔尊对萧玄珩产生莫大的敌意, 想要杀死他。 但男主怎么可能是那么轻易被杀死的?她重生了几次都没弄死他,渡劫期的魔尊也没啥卵用啊! 要知道, 男主这种生物, 可是天地让他存在的存在啊!弄死男主, 不就是跟天作对吗? 九昭蓉还没从地上爬起来,魔尊的视线已经落到了他们身上。因为距离很近,她清楚的看到了他的容貌……俊美绝伦的容貌,脸如雕刻、轮廓分明,一双眼睛细长精致,紫色眼眸有流波般的光。非常意外,她以为魔尊是哪种长相特别奇怪的,但他看上去却不过是二十多岁的模样,高挺的鼻子,薄情的双唇,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如同一个风流不羁的公子哥。 唯独他周身缠绕的魔气,和身上隐隐散发的威压,让人意识到眼前这人的修为,远在现场任何一个修者之上。 为什么她一出来要遇到魔尊?!为什么她要这么倒霉! “没想到还有自己送上门来的?”魔尊的声音有点低哑的,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魅惑。九昭蓉欲哭无泪,只能尴坐在地上。魔尊微微跨前一步,饶有意思的盯着他们两个:“我还差一个人带回去炼化,你们两个人,谁去?”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他们两人中,有一个铁定要被魔尊带走了。 这难题实在有点不公平。萧玄珩已经昏过去了,他无法回答,能回答的只有九昭蓉。她若是回答把萧玄珩送过去,自己就落了一个不好听的名声;若是把自己送过去,她这一世才刚活够,还不想死。 只短短思考了片刻,她就决定牺牲萧玄珩,保全自己。原因很简单,萧玄珩是男主,老天一定会保佑他的,就算把他丢到魔尊面前,老天也会用各种办法救活他,就像前几世自己怎么找萧玄珩麻烦,他都活得好好的……另一个原因,当然是自己今后不必再扮演华青时了,就算这个身份落个不好的名声,也跟她无关! 九昭蓉当即站起来要把萧玄珩推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身后钻出来一个什么东西,九昭蓉才起身就被一股力量往前一推,她整个人扑向前,一下子倒在了魔尊的脚下…… “居然还有如此自我牺牲精神的小修士?真是感人。”魔尊眉眼一挑,很是意外。 不!!!!不是的!!!!她没有!!!!她是被人推的!!!!!!!!九昭蓉想要挣扎,却已被魔尊从地上拎起:“既然如此,你就是最后一个。” 然后把她甩入了边上那五六个一同被抓的弟子中间,指间法力一动,直接带着他们凌空飞起。 九昭蓉眼睁睁看着下方的其他人,那些真人和弟子们的眼中,对她充满了敬意:“那是哪个门派的弟子?竟敢直面魔尊?”“他愿意牺牲自己救同伴,实在是大德,大义。”“看他道袍是九玄山的弟子,九玄山果然是万派之首。” 九昭蓉:“……” mmp,到底是谁踹的她?! 在她即将消失在这群人的视线中时,一个黑不溜秋的身影从萧玄珩身边慢慢挪了出来——是他的那只神鸟!九昭蓉的眼神像刀似的冲着它噼里啪啦扫射过去! 这只破鸟,你等着,她要是能活着出来,一定要把它的毛全拔了!放在炉子上烤! 九昭蓉的眼神再骇人,也躲不过被魔尊抓走的命运。她与其余五六个弟子一起,被魔尊一路带到了魔修的老巢——天魔鬼狱。 天魔鬼狱是三界中的一个境界,由黑龙尸骨凝聚而成,是魔修的聚集地。这里的天空是常年的黑色,空气里漂浮着许多雾霭,地面永远是潮湿的,生长的植物也因为照射不到阳光而呈现一种病态的白。 这里的每一个修者,都不容小觑,便是路边偶尔走过的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也能顷刻要了你的性命。 九昭蓉和其余几名弟子被带入天魔鬼狱后,就关进了一辆马车,由一名魔修接手驾驶着带往某处关押之地。同车的弟子中,有三名是炎府的弟子,两名祁连院弟子,还有一名鬼谷弟子。这几人看上去有些实力,应该是提前找到风铃铜蜓后出来的。 两个祁连院弟子中,有一人一直用一种非常敬佩的目光看着九昭蓉:“这位道友着实大义,竟愿舍弃性命救同门弟子。” 九昭蓉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但脸上还得表现出谦卑的样子:“哪里哪里,我只是做了一件非常平常的事。” 那弟子又道:“只可惜我们都要死了,还会被炼化成魔尊的法器。” “魔尊到底要炼什么法器?需要用修士的性命?”九昭蓉有些奇怪,这魔尊刚重塑了肉身,按道理应该修生养性才是,这么大张旗鼓出来抓人,也不怕正派人士群起而攻之? 炎府一名弟子回答了她:“魔尊是在炼造泫金幻阴幡。这是他的本命法器,在千年前被数百位大乘期修士淬灭时,他的本命法器也受到了重创,被摧毁了。现如今他已重塑肉身,自然也要修复他的本命法器。” 魔尊的法器也真多啊,她身上还有一个他的天魔杵,现在又来一个泫金幻阴幡?果然是大反派,像她这种炮灰活到现在特么手上就一把破了的铃骨剑和一把造型奇葩的攻守无敌剪…… 九昭蓉表示羡慕。因炎府擅长法器锻造,对这些神兵法器都有些了解,她便多问了几句:“这泫金幻阴幡有什么作用?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炎府的弟子答:“器册上记载,泫金幻阴幡有斗转昼夜,无穷周天之力,幡上画有二十八幻星图,分别代表二十八星宿,象征周天星斗运转,天罡地煞之和。它的力量具体有多大,我们也不清楚,毕竟魔尊当年被淬灭,已是千年前了。” 这么厉害?九昭蓉有些怀疑,不会是吹牛吧?这特么都能扭转乾坤了,还会被男主这小菜苗打败? 她满脸怀疑,马车此时已进入了一个黑色的建筑群中。两边都是高耸的围墙,围墙上有许多人骨镶嵌,空气中弥漫起了一股绿色的雾气。九昭蓉一闻,忽然脸色大变,连忙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之前秦茹雪给她的止毒丹服下。 这绿色的气体里,有使人迷幻的东西。 对面其他几个门派的弟子中,只有鬼谷弟子闭了气,他似乎也觉察到了绿色气体的问题。九昭蓉便把止毒丹都倒了出来,递给他们:“服下,不要去闻空气里的东西。” 众人有所意识,纷纷拿过止毒丹服下。 马车继续往前进,他们陆陆续续看到一些特殊的铁笼子,被倒吊在两边,笼子里关押着各式各样的生物,有些是妖兽,有些是已面部全非的人,他们的状态都有些不对劲,好像很疲惫,又好像被抽离了灵魂,眼神全是空洞的。 极有可能是长期吸入这些绿色气体,变成这般模样的。 “我们怕是要死在这里了……”对面祁连院弟子中的一人,已经开始绝望起来了,“我虽不怕死,却觉得自己付出至今,到头来却是最先陨落的。” 九昭蓉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实力不弱,单系金灵根,还是炼气后期,应该马上就要筑基了。正如他所说,死这件事情每个人都会经历,只是早一些晚一些而已,他们不甘心的是已经走过的路,吃过的苦,明明拥有那么好的灵根,明明为了变强这样努力,可最后却要这样死去。 九昭蓉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她心中有了打算,既然已经被抓到了天魔鬼狱,若是直接放弃了,那一定是死路一条。既然都要死,为什么不挣扎一下,没准还有活的希望?她随即开口:“我还不想就这样死在这里,有那么多修士被抓到天魔鬼狱,也有许多修士逃出去过,我也打算一试。” 鬼谷弟子先抬了眼帘:“你有什么打算?” “先暗中观察,了解周围情况,然后找准时机,逃出天魔鬼狱!”九昭蓉简单明了。 第49章 合欢宗魔修 马车中的其他几人, 虽然并不抱太大希望, 但反正是要死, 也准备拼死一搏。众人互相报了姓名,也告知了各自的能力。 其中祁连院的两名弟子,一人名为慎阳,就是刚才所说的单系金灵根, 剑修;另一人叫做屈承,土木双灵根,同是剑修,实力稍弱些。 炎府的弟子中有两人都是火木灵根,手中储物袋中有七八件特制的法器;另一人名为况沂昌,火系单灵根, 他是炎府执法堂堂主之子, 有两件上品法器和十五件中级法器,这些法器应该能在之后派上用处。 还有一名鬼谷弟子束景河,他是雷火灵根,习了一种名为天机雷闪的法术, 可以在范围一公里之内通过地面放射雷电。 轮到九昭蓉自我介绍了,她抬起头,表情有力:“我叫华青时, 金水木三灵根。会一些初级法术,手中有一件上品法器, 叫做攻守无敌剪。” 众人:“……” 有人不确信, 以为她还能说出什么牛逼之处, 特地等了片刻,然后终于忍不住开口:“华道友……没别的技能了吗?” “这些还不够吗?”九昭蓉一脸迷茫。什么意思?这些小鬼在看不起她?! 主要是她之前牺牲了自我,又能快速认知空气中气体的问题,还信誓旦旦表示要逃出天魔鬼狱,让所有人以为她有什么特殊之处,或者实力很强。结果听了半天,她反而是所有人里面实力最弱的,顿时各种沉默。 九昭蓉正要申辩,突然觉察到前方有人过来,立刻收了声:“嘘,安静。” 众人立刻不再说话。九昭蓉佯装低头,视线却朝着前方瞥去。只见一具两米多高的骷髅正缓缓朝着他们走来,那骷髅下身穿着裤子,脖颈上有红色的披肩,眼部被一块布覆盖着,布上画着两只眼睛,正诡异的晃动。 它手上还拉着一串铁链,铁链后面跟着十几个修士,那些修士修为有高有低,不过全都是眼神空洞的模样。 等等?!九昭蓉忽然瞳孔一缩,她竟在那群修士中看见了自己的师姐满汝雨! 之前确实听说师姐被派去调查魔尊的事情,但她却不知道她竟就在天魔鬼狱。而且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师姐的修为远在他们之上,如何也会变成双眼空洞的样子,这些绿气这么诡异,连她都能觉察到异常,师姐等人更应该发现问题才对啊? 就在九昭蓉万分着急的时候,忽然骷髅后面的满汝雨像是察觉到她的存在,抬眼朝她一瞥,随后很快恢复原本被控制的模样。 九昭蓉心头一颤——师姐是伪装的! 就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忽然遇到老乡似的,九昭蓉变得安心了下来,她更坚定了自己能够逃离这里的信心。自己重生了几世,死了几世,这一世她不想再像从前一样妄送了性命。她要活着,她要好好活下来,哪怕对于老天来说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她也要在这微不足道里苟且偷生! 马车继续往前行,他们被关押的地方与外面那些铁笼子不同,是一处低矮的平房,四面没有窗,只有一道铁栅栏。这铁栅栏十分特殊,是用深海玄铁做的,普通的法器根本无法把它撬开。 不知道是这帮魔修认为他们几个低阶修士不值一提还是怎么的,并没有派看守看着,只把他们一关就走了。 九昭蓉立刻看向那几个有法器的炎府弟子:“这铁栅栏你们有办法弄破吗?” 炎府中那名叫况沂昌的弟子显得很不屑:“当然不能,这是深海玄铁,别说普通法器,便是上品法器也没办法弄破它……不过,这墙就简单了,这好像就是普通泥灰糊的墙,随便一拳就能打破。” 鬼谷弟子束景河却冷冷一笑:“这墙是普通,但墙里的魔怪却能把你们生吞活剥了。” “墙里的魔怪?”其余人都吃了一惊。九昭蓉点了点头,替束景河解释:“这堵墙里有一只石妖,我们现在被关押的平房其实是石妖的口,若是强行攻破,反倒会被它吞吃下去。” 九昭蓉有金丹期神识,自然能一眼看穿石妖,但束景河只是练气期,竟也能看穿,倒是厉害。 边上的其余人都不说话了,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九昭蓉盯着面前的深海玄铁,思考着是不是要等他们被抓出去炼化的时候再想办法逃走。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一道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只见不远处的雾霭中,走出来一个一身红衣,赤脚裸着肩膀的妩媚女子。 那女子头顶有一朵金色莲花,乌发半披在肩上,手中握着一把赤红折扇,指甲又细又长,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们几人,目光夺人心魄:“哟,这就是魔尊抓回来要炼化法器的小修士啊?一个个肤白肉嫩的,怕是连真元都没有泄吧?” 她这话说得十分露骨,九昭蓉心里一咯噔:头上有金莲,手握红折扇,爱穿红衣……这该不会是魔修中赫赫有名的合欢宗吧?! 合欢宗的女子习了一种以和修士合欢来夺取他们修为的法术,这种法术因为迫害了无数少年青俊,从而被正派修者疯狂逐打,后来便只能沦落至魔修之地生存。 那女子像是专门来这里挑拣的,走至铁栅栏外就瞧着里头上下打量:“只可惜境界都不过练气,不过没关系,你们多多少少有一些修为,奴家特别喜欢你们这样细皮嫩肉呢。” 祁连院的两名弟子看她如此说话,也猜出了她的身份,脸都气涨了:“你这合欢宗的魔修,我们是不会就范的!” 他们话音才落,却听到身后的九昭蓉举起了手,说了完全相反的话:“我就范。” “华道友?!你……你居然……居然如此厚颜无耻?!”祁连院以正道自居,之前还觉得九昭蓉牺牲自我十分伟大,如今却听到她说这样的话,瞬间好感值降到负两千,“我们简直看错了你!” 九昭蓉白了他们一眼,这两个小傻子,难道看不出来她只是想混出去吗?她心中如此想,嘴上却只能说:“我们反正要死,不如在死之前快活一把。” “无耻,简直无耻!” “九玄山的弟子竟是这般的人,待我们以后出去,定要到你师门里去告上一告!” “你就等着被吸成人干吧你!” 祁连院两小傻子义正言辞的叫嚷。 那女魔修却十分满意九昭蓉的识时务,她伸出手对着铁栅栏轻轻一拨,铁栅栏就打开了一个小口子:“走吧,跟奴家好好去快活一番。你放心,奴家一定会让你非常满意的。” 九昭蓉屈身钻出了铁栅栏,就在这个时候里面的鬼谷弟子束景河也一同跟了出来,他脸上面无表情,却同样说出了和九昭蓉一样的话:“既如此,我也想同华道友一起体验一下。” “你们两个厚颜无耻的人,你们的门派有你们二人简直丢脸!”“那魔修一定会把你们吸干的!”“愚蠢!”栅栏里的其他人更是看不下去了,纷纷骂着,没有跟出来把他们揍一顿已经算好了。 九昭蓉很想提示他们一起跟出来,但又怕开口了会被这魔修察觉,只能想着等会儿挟持她逼迫把关着的人都放了。 见已有两人跟出来了,女魔修“嘻嘻”一笑,手指一动重新关闭了栅栏,声音轻盈柔美的呵了一句:“两位,跟着奴家来吧。” 她一转身,九昭蓉立刻祭出了法器,准备冲上去抓她,却不料在这个时候鬼谷的束景河更快她一步,手中闪出电光雷鸣,整个人一下子跃到空中,一把擒住了女魔修的头颅,噼里啪啦一阵电击,那魔修的脑袋一下子炸开,然后“轰”一声倒在了地上。 “你疯了!现在杀她,其他人怎么放出来!这魔修能打开深海玄铁的栅栏啊!”九昭蓉当即吼道。 束景河冷冷的抬起头:“石妖关押犯人,若是都逃走了,它便会预警告知魔修。留个几人在,我们能更容易逃出天魔鬼狱。” 九昭蓉倒吸一口气,他竟早就在算计了? “走吧,我们逃出来的事,应该很快会被人发现。”束景河不再久留,率先往前走去。九昭蓉虽想救其他人一道离开,但此时连自己都性命不保,只能先与束景河一起去寻找天魔鬼狱的出口,若是有办法,再回来救其他弟子。 在找天魔鬼狱的出口前,他们需要想办法逃出这魔宫。 魔宫是魔尊所居住的地方,里面有几处专门关押正道修士的平房,大概都是用来炼化,或者做人蛊的。还有几处是魔尊手下处理事情的宫殿,剩下的应该就是专门用来炼丹炼法器的炉室。 九昭蓉与束景河走了一段路,突然听到了铁链声,两人立刻躲藏到一处墙壁后面。只见又有一个骷髅牵着一串修士从前方走过,似乎要去什么地方。 师姐之前也是跟着一个骷髅走的! 第50章 灰飞烟灭 “我要去找一个人, ”九昭蓉压低声音开口,“这魔宫九曲十八弯, 要逃出去很难, 更别说我们还得找天魔鬼狱的出口。刚才我看见了门派里一名金丹大圆满的修士在此地,她是专门来调查魔尊的, 找到她,或许能有出去的办法。” “我跟你,走!”束景河没有任何犹豫。 两人便远远跟在那骷髅后面, 朝着魔宫深处前行。 这骷髅像是被什么人操控的, 只顾拉着铁链带着那些被捕的修士走,并没有别的动作。九昭蓉虽跟的比较远, 但也能察觉到这骷髅的状态——它虽然只被人操控,但从身上扩散出来的威压, 却在她和束景河之上。如果没有猜错,这些骷髅都是魔尊炼化出来的。 继续往前走, 路面开始变得更黑更破碎,束景河忽然停了下来, 九昭蓉跟着他的动作也慢了脚步,抬起头来。 只见前方是一条巨大的熔浆河,河内的熔浆波涛汹涌, 无数岩浆拍打在岸边,形成一道一道黑色浆液。在熔浆河的上方, 悬浮着几十块石头, 这些石头铺成了一条通往对面的桥。桥的尽头, 还有两具非常庞大的人形雕像,这两个人形雕像看上去狰狞可怕,其中一人断了一个手臂,另一只手被铁链缠绕着,胸口还有刀疤;另一人断了头颅,却像是在拼命挣扎着,身上也同样被铁链缠绕。 “传说天魔鬼狱是数万年前魔尊用两个渡劫期修士的魂魄固化而成的,魔尊抽离了他们的魂魄,用法阵生生世世困在熔浆河中,他们的仇恨和愤怒逐渐将周边的地面吞没,从而形成了天魔鬼狱。”束景河的声音像是淌过冰山的水,夹杂着寒意,缓缓传来。 九昭蓉却已将视线从雕像上移开,落在了桥的对面。 那里有数十个散发着金色亮光的法阵,在法阵的最中间,伫立着一面镜子,镜子在不停的旋转,镜子里有一面幡旗,幡旗上画着二十八个图形。 这是魔尊的本命法器——泫金幻阴幡。 骷髅将带过去的修士放置在不同的阵法中,那些修士被推进阵里后,地面立刻延伸出了无数铁链将这些修士牢牢固定。紧接着便听到一声声惨叫,那些修士的脸色瞬间变化,有鲜红的东西顺着铁链被吸食过去,散发着金光的法阵也逐渐变成了红色。 九昭蓉被眼前这一幕骇住,她只觉得全身发冷,这是被活生生的剥离了血肉和修为,这些修士死后连轮回都无法入,只会灰飞烟灭。 “等他们都死了,就轮到我们了。”束景河眯起了眼睛,“你看最中间,那里还有七个阵没有用,颜色也与别的不同。魔尊抓我们时,对你说只差一个,怕是等这些修士被吸食完了,我们就会被送到这里炼化。” 他转过身来:“你要找的人怕是已经被吸食成灰了。” “不会,师姐的境界在我们之上。她从身边走过时,并没有被控制。”九昭蓉迈开脚步,踏上了那悬浮的石块,“她一定就在前面。” 束景河沉默的看着九昭蓉跨过了浮桥,走向对面。他其实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人,她不过是一个杂灵根低阶弟子,但不知道为何,有时候她无意间会给人一种信服感,但有时候却又觉得她所做的事情鲁莽而没有根据。 就像此刻,他明知道前方十分危险,甚至跟过去有可能断送性命,但是有一种更强烈的感觉,让他想迈开脚步,跟上去。 他沉默半晌,最终还是跟了过去。 九昭蓉避开地面那些可怕的阵法,越过正中不断旋转的镜面,往更深处走。这里应该就是魔尊用来炼化法器的炉室,师姐跟在骷髅后面来到这个地方,是想调查什么东西吗?九昭蓉的视线在周围搜寻,但似乎什么都看不到。 继续往里走,脚下越来越潮湿,甚至出现了一个一个水坑。她低下头来,水坑照出她的脸,有些模糊不清。等等……她忽然抬起头:“刚才那一个骷髅不见了?” 束景河脚步一顿:“刚才带着修士过来的,是两个骷髅。” 九昭蓉瞳孔猛地收缩:“两个骷髅?你确定?我们在马车上的时候,你看见的是几个骷髅?!” 束景河听到她如此说,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两个,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往回走!”九昭蓉瞬间扭转身,但她还未跨出一步,眼前竟变成了最开始的那一条岩浆河!他们所走过的那个阵集,还有魔尊炼化的泫金幻阴幡场地,都不见了! 糟了,她竟中了幻术。 刚才她所看见的师姐或许根本就不是师姐,而是骷髅反射在她眼睛里的东西。她虽服了华虚丹,但体内真正的灵魄仍是强大的金丹期,这些骷髅专门针对金丹期及以上的修士设了幻术,前面一个骷髅确实是引路人,但后面的骷髅却是专门用来引诱和迷惑修士的! “融云缎带!”九昭蓉祭出缎带,一把捞起束景河就要越过熔浆河,但在飞至半空的时候熔浆河内的熔浆却席卷上来,猛地缠住了她的脚。 滚烫的岩浆侵蚀了她的脚骨,烧焦的气味和剧烈的疼痛让她发出一声痛苦低吟。 这熔浆河是专门用来困住高阶修士的,她逃不出去!九昭蓉几乎是在一瞬间狠狠推了一把束景河,束景河借着融云缎带的力量飞过熔浆河,摔到了对岸。 她在坠落下来的刹那,熔浆河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阵炉,周围一圈是凹入地面,流淌着火光的血浆水,两圈金属阵器形成一个圆盘,不断旋转,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有十几道铁链从血浆水中延伸出来,缠住了她的手脚,像是被什么东西钉进了肉身内的魂魄,强烈的刺痛让她忍不住惨叫出声。 “华青时——”束景河向来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在鬼谷门派他学会最多的就是自私自保,但在刚才他被推过来的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华青时是在牺牲自己救他! 九昭蓉当然不想牺牲自己救他,但这熔浆河就是一个法阵,而且是专门用来对付高阶修士的,她不推他,两个人都要被囚住!既然如此,在那种情况下肯定是能救一个是一个啊! “啊!”脚下的阵炉开始侵蚀九昭蓉的血肉,剧烈的疼痛让她惨叫不止,那是如同抽筋剥骨的痛楚,远比进阶时更残忍。进阶是知道灵气扩充灵脉,是知道自己还能活,但这侵蚀却是要夺她性命,炼她魂魄! “华青时!”远处,束景河焦急的看着这一边,却无力搭救。 九昭蓉被困在阵炉中,铁链缠绕进她的肌肤,血骨,灵魄!汗水从额上不断滑落,进入了眼睛,她视线彻底模糊,耳朵里有阵阵巨响,好像是死前的雷鸣。 秦茹雪被魔尊抓到天魔鬼狱就能活,而她只能如此惨死吗?! 就因为她是炮灰,她的死活老天不会管,老天也不屑管,哪怕她自己想要挣扎求生,都不能吗?!她有多么不甘,不甘自己就这样断送性命,不甘自己轮回多次,重生多次,都是一样的结局!主角不是她,她就要死,她和那些被杀被炼化的妖兽有什么区别?! 不……她不要死……她还不想死!她想活下去,她还想好好活着,还想见更多人,还想看见花开,听到鸟鸣,闻到花香! “啊!!!!!!!!”一声惨烈的喊叫,九昭蓉开始运用全身的力量,想要冲破铁链的束缚。 她越挣扎,铁链越嵌入她的身体,这种灵魄被紧勒的疼痛让她不断哀嚎,但她不敢停下片刻,只能竭尽所有力量挣扎。远处的束景河完全震住了,他看到九昭蓉身上涌出无数鲜血,那些鲜血浸透了她全身,让她彻底变成了一个血人。 铁链开始松脱,有几根已经从她身上崩裂,但断了一根,又有另一根缠绕上来,生生将她困住! 就在九昭蓉以为自己会被阵炉彻底吞没的时候,忽然有一个身影穿过束景河,一把抓住融云缎带飞跃而来! ——是师姐满汝雨! 满汝雨以最快的速度踩在了阵炉上,手中长剑舞动而起,砍断了所有铁链。那些铁链一断,立刻又冲了上来,想要缠住九昭蓉,却被满汝雨挡住,铁链反而缠在了她的身上。 她将九昭蓉救出,直接用融云缎带捆紧,朝着对岸的束景河推了过去。铁链迅速从阵炉里冲出来要囚拿九昭蓉,满汝雨长剑飞起,挡住了所有铁链! 当九昭蓉摔在束景河身上时,满汝雨的剑也落在了她的身边。 “师姐!!!!!!!!!”九昭蓉全身是伤,脚踝被侵蚀已经无法站立起来,她拼命抬起身,看见阵炉那些铁链已经缠绕住了满汝雨,灼烧灵魄而生起的烟雾弥漫起了整个阵炉的上空。 满汝雨就站在里面,血骨因为侵蚀从她肌肤上露出。但她竟然没有发出一声叫喊,就这么站着,远远看着她。 九昭蓉开始剧烈挣扎,就算断了这双脚,她也要进去救她! 但满汝雨却在这个时候缓缓对她摇了摇头……这阵炉已经抓住了一人,便不会放开。别说她只是金丹期大圆满,就算是元婴期的师兄,也未必能从这阵炉里逃脱。 “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昭蓉,这是我替你寻来的铃骨剑,它是用黑暗地界魔龙身上的骨头制作而成的,敲击能发出清脆的铜铃音,这把剑送给你。 ——师妹,你这个模样也很可爱!我好喜欢! ——师妹。有些路你不必总是一个人走,跟着前人的脚印,也能走到更高更远的位置。 “师姐!!!!!!!!!!!!”随着九昭蓉一声哭喊,满汝雨已彻底被铁链吞没,整个人融化入阵炉中。有无数烟灰飞升而起,像是满汝雨被灰飞烟灭的魂魄,星星点点,飘落在九昭蓉的周围。 第51章 华青时竟是九昭蓉? 阵炉吞没了一个金丹修士, 很快就会有魔修来这里查看了。束景河不能让九昭蓉继续呆在这里, 他立刻将她从地上背起, 带着满汝雨的剑,逃离了此处。 魔宫昏暗无垠,束景河寻了一座石桥,带九昭蓉躲在了下面。 九昭蓉独自一人跪在地面, 她喉咙里不断呜咽,痛苦和绝望让她很想大声哀嚎哭泣,但却只能压抑着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束景河站在一旁,就这样看着,他知道此刻无论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没有用。 九昭蓉从未想过这个世界如此残酷, 她记忆中满汝雨是没有这样早就死的, 她会继续升阶,会到元婴期,然后遇到一个她喜欢的人,在门派结为双修。 是她的出现害了她!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去破坏萧玄珩的命运, 老天就能容她,她妄想自己可以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甚至还能护住戒钟离, 护住更多的人。她总是对自己说,只要不再像从前那样,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是……一切却并没有好起来。 满汝雨死了, 为了救她死了。 她就这样满身是血的跪在地上, 眼泪混杂着血水不断往下流。她只觉得脑海空空荡荡,身上的伤口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有胸口像是被撕裂了,无论怎么敲击,都无法缓解里面的痛楚。 “你如果一直是这副样子,她就是白救你。”束景河告诫道,“我们不能留在这个地方,得想办法逃出去。” “桥下有人!”就在束景河说完这句话,桥上突然响起一个魔修的声音! 紧接着三个身影就从上面跳了下来,将他们团团围住。这几个魔修修为都在金丹期,实力远远大过他们! 束景河暗自眯起了眼睛,他虽只有练气期,但鬼谷弟子向来实力超过境界,若全力一击,杀死一个金丹魔修还是可以的。但如今有三人,怕是很难对付。偏偏华青时又重伤,连站也无法站立…… 他正如此想,却听到耳边一阵低吟,只见身边之人竟握住了刚才那被阵炉吞没的修士的剑,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 她的脚踝上还淌着血,白骨森森,但她的双目却仿若被点燃,涌起熊熊烈火。 束景河震慑住,这是他第一次从一个人的眼中看到这样浓烈的情绪,愤怒、绝望、解脱、无所畏惧。她的眼神那样强烈,强烈到仿佛可以把周围所有人都吞没!还有她身上扬起的一股威压,这绝对不会是一个练气期弟子所有的,这是凌驾在金丹期……不,不对,这是要比金丹期更强大,仿佛经历了无数次生死淬炼,比任何人都强烈的威压! “天不容我,地不容我,世不容我,无人能容我……好啊,既然如此,我便不活。在我临欲命终时,搅尽天下苍生,谁都不必再活!!!”九昭蓉已扬起手中长剑,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对穿一名魔修的胸膛,然后狠狠拔出,鲜血铺天盖地飞溅下来,像淋了一场血雨。 那些魔修如临大敌,纷纷使出绝招对付她,但她仿佛完全不害怕,右手断了还有左手,双脚断了还能用膝盖行走。 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们,就如同地狱的魔鬼。 魔修一个接一个被杀,最后一个瘫倒在地上,恐惧的看着面前的人。他在天魔鬼狱住了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哪个魔修露出如此可怕的煞气,这女人根本就不是道修,她简直比魔修还要魔修! “华青时!留他性命问路!”束景河要阻止,那魔修却已被九昭蓉割断了头颅,滚落到地面。 她缓缓转过身,带血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你走吧,我已不想活。” “华青时!你要把你师姐留给你的性命也丢掉吗?!”就在她转身之际,束景河大声喝住了她,“你忘记她死之前对你说了什么话?她要你活着,她牺牲性命让你活着!你不想活,但她的性命延续在你身上,你要让她再死一次吗?!” 「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眼泪一瞬间从眼眶滑落,九昭蓉定在原地,没有动作。 束景河走上前,背过身蹲到了地上:“上来,我带你出去。只要能活着,我们就有办法改变命运,如果我们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或许是这句话触动了九昭蓉,她终于缓缓合上了眼帘,趴在了束景河的背上。 他们在魔宫里兜兜转转不知道多久,途中碰见了几个魔修,大多都躲过了,最后他们抓到了一个修为只有筑基的魔修,在他的指引下,终于出了魔宫。 魔宫外就是天魔鬼狱的境界,从那魔修口中得知,要离开这境界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通过有高阶骷髅看守的活什河桥。但以他们现在的状况,要通过这座桥是绝无可能的……无法过桥却还想离开天魔鬼狱,便只能想办法淌过那条充满戾鬼和冤魂的活什河了。 束景河背着九昭蓉站在河边,看着面前滔滔河水中尖叫挣扎的戾鬼和冤魂:“我们许会死在这里……” 他非常清楚,这条活什河不是有修为有能力就能通过的,意志力不坚定者,会被河里的那些东西生吞活剥,它们会挖出你内心最脆弱的东西,挖出你的绝望和痛苦,挖出你的憎恶与愤怒。怕是在这个世间,没有几人能淌得过这样的地方。 但是他也知道,如果不淌过去,他们同样会死在天魔鬼狱。束景河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扭头对着背上的九昭蓉说:“我要渡河了。” “嗯,”九昭蓉垂了眼帘,“走吧。” 脚跨入河中的那一刻,无数戾鬼、冤魂铺天盖地蜂拥而来,它们扭曲着,尖叫着,不断的抓着他们的手脚,想要把他们拖入到河底去!它们在这活什河里呆了千年万年,没有轮回没有来生,他们日日夜夜受罪受苦,连绵至今,就如同与地狱融为了一体……不,它们本身就已是地狱。 「若堕此河,从初入时,至百千劫,一日一夜,万死万生。」 这便是活什河。 束景河与九昭蓉的身影在这些戾鬼、冤魂中起伏,他们偶尔被吞没,偶尔又挣扎着探出头,前方的彼岸明明只有数米远,但他们就这样一直在河中央徘徊。 不知道过了多久,九昭蓉忽然发现束景河的身影已经消失,他被这些波涛汹涌的戾鬼和冤魂。 吞没,沉入了河底。而她,如同一片浮萍,在这河面上漂浮游荡。有无数双手抓着她的身躯,想要落入河底去,他们在她耳边不停的说…… 你只是书中一个渺小的角色,你的存在不过是为了成就萧玄珩而已。 你与我们是一样的,活着如同死去,死去又似活着。 快些下来吧,快些下来陪我们……这条河才是你最终的归宿。 「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在这些声音中,有一个声音却并不相同,九昭蓉意识模糊,她只觉得这个声音一直缠绕在耳边,不断地重复重复。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又像是过了千年岁月时光,她呼吸微弱,却已被冲上了活什河的对岸。有一道结界覆盖下来,将她推出了天魔鬼狱境界。外面是一片荒漠,风沙徘徊,她就倒在沙地上,全身是血。 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华虚丹再也无法维持她现在这个身体,开始收缩药力……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身影从远处而来,那是已经恢复了力量的萧玄珩。 他从山海湿地被人带回九玄山后就一直处于沉睡状态。但他却有一个强烈的意识,当时华青时跌入了地缝崖底,他要去救他,他想救他!许是这个念头太过强烈,原本至少要花上数月才能养好的身体,竟在短短三日内强行恢复。 苏醒后他发现自身的四灵根已经洗炼成了炎灵根,并且在他无意间突破了境界,由练气期升到了筑基。 他立刻起身冲出屋子要去找华青时,却被人告知:华青时为了救他,自愿被魔尊抓走,成为炼化法器的人质。九尊仙君已前去搭救那些一同被抓的弟子,但不知道情况如何,毕竟魔尊有渡劫期实力,远远比九尊仙君高出一截。 他不顾一切的赶往天魔鬼狱,凭借自身记忆抵达了天魔鬼狱的边界处,却看见一身是血的华青时倒在那儿。 “青时!” 他要走上前,却在这时竟看见地上的华青时发生了变化! 少年的身躯慢慢变成了一个曼妙的女子身体,银色的长发慢慢成了如墨的黑色,细长的双腿蜷缩着,稚嫩的脸也逐渐化成了一张有些熟悉的女子面孔……荒漠的太阳洒下光芒照在地上那人的后背处,勾勒着她纤细又单薄的线条,上面几乎没有一块地方是完整的,破裂的伤口和不断涌出的血,足以证明她之前经历了多么惨痛的遭遇。 萧玄珩心神剧震,他几乎难以置信……华青时,竟是九昭蓉? 第52章 努力讨师父欢心的徒弟 九昭蓉是从一阵清脆的鸟鸣声中苏醒过来的。 她睁开眼睛, 阳光正从窗纸外慢慢照射进来,有细小的尘埃在光中飘荡起伏, 然后稳稳落在她的手背上。她低下头, 看到自己的手已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不再是三灵根的华青时了。 从床上坐了起来, 脚上的伤似乎好了许多,大概是被服下了什么药,准备站起来, 稍一运作灵力, 忽然却怔住。她慢慢探索着身体的状况,发现原本自己充沛的灵脉竟收缩了许多, 神识所能涉及的范围,也变得比从前狭小了。 “你跌了境界。”门外传来声音, 九昭蓉抬起头,看见是自己的父亲, 九尊仙君。 他在得知山海湿地入口遭遇魔尊,许多参赛弟子都被抓走, 立刻连同数位大乘期仙尊一起赶往魔尊所在的天魔鬼狱。只是他们到底晚了一步,被抓的弟子全部都被炼化,也找不到当时身为华青时的女儿。 幸运的是他出天魔鬼狱时, 遇见了萧玄珩,当时他怀中抱着满身是血的九昭蓉, 她是所有弟子中唯一一个逃出天魔鬼狱的人。 只可惜她原本的金丹境界, 却在这一次天魔鬼狱一劫中跌到了筑基。 “修炼本无岁月, 你往后的日子还长。这一次你虽跌了境界,体内罩住你金丹的东西,却也因此离开了。”看着面前失魂落魄的女儿,九尊仙君满腔的话,却只能说出如此一句。他有很多大道理,但这些道理能对着别的弟子讲,却无法对着自己女儿说。 九昭蓉抬起头,她的视线穿过九尊仙君,望向外面一望无垠的天空……她挣扎了那样久,到头来,却还是跌落了境界。 她争过,放弃过,又选择自己活过,然而每一条摆在她面前的路似乎都是一样,在这个已经被注定的世界里,在这本被叫做《平凡少年称霸仙侠界》的书里,她永远都只能走这一条路,跌落境界,让出所有平坦大道,只留给萧玄珩行走。 而这一次,她更是失去了一个守护着她的家人。眼泪从眼眶滑落下来,她抬起头,看向九尊仙君:“师姐……是否已经……” “她已陨落。” 明明是已知的答案,却在真正从九尊仙君口中听到,九昭蓉仍觉得心狠狠一痛,她侧过头:“父亲,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九尊仙君看了她片刻,终是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去。 在他踏出门的那一刻,九昭蓉再也抑制不住,绝望地大声痛哭。她的声音是那么凄厉,在这空荡荡的凰嚻宫,徘徊回荡。戒钟离端着刚煎好的药走到门口,听到里面的哭声,一下子止住了脚。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师父哭,也是第一次见到她会如此悲伤。 他忽然发现,他虽尊她一声师父,然而她的事情自己却一无所知。她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离去,不知道师父为什么重伤归来,不知道师父为何会像现在这样如此痛哭。 这种感觉很难受,就好像他与她之间隔着非常远的距离,这个距离他跨不过去,她也不会跨过来。 自那一日后,九玄山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山海湿地的惨剧并没有给山中其他人留下太大印象,毕竟九玄山陨落了也只有一个名叫“华青时”的弟子,其余大部分弟子都已经顺利归来。并且百门殿试也得了最后的结果,排名在第一位的便是九玄山九姑姑的徒弟——戒钟离。 众人想上凰嚻宫给戒钟离道贺,但听说九姑姑去了一趟天魔鬼狱,元气大伤归来,此时正在养伤,也不好给她的徒弟庆贺。 除此之外,凤道阁洞府的主人金丹大圆满修士满汝雨在调查魔尊时陨落了,这使得九玄山笼罩上一层阴霾。 众人都纷纷担忧起来,从前魔尊是一直被封印的,如今他重塑肉身归来,已经接连害死了一些门派的弟子,还有九玄山中颇具实力的几位尊者,倘若等魔尊实力彻底恢复,岂不是要毁灭三界? “你们听说了,这一次山海湿地未归来的一些弟子里面,有人投靠了魔修。”晨课的时候,有几位参加了百门殿试门派比赛,却没有入围的弟子正在议论。 “九玄山的弟子不是都归来了吗?”有人不解。 那说话的弟子压低了声音:“没有都归来,我们门派去了十名弟子,只有七名回来了。一名听说是被魔尊抓走炼化成了法器,叫做华青时。还有两名没有被魔尊抓走,门派说是遭遇山海湿地里的妖兽袭击,葬身在其中了。但我听说……归程符的制作真人发现,有一名弟子已经通过另外一个入口离开了山海湿地……那名弟子投靠了魔修,去了天魔鬼狱。” “真的假的?不会也是被抓走的吧?” “他是在山海湿地内被抓走的,归程符还没有用呢。若是被抓走,只要捏碎了归程符不就可以回来了吗?他没有用归程符,就是自愿去的。” “那两名弟子中谁跟着魔修走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两个弟子未归,你们猜一下便是了。” “我记得其中有一个是不是当初抢了东篱大师兄的名额?那个元婴仙尊的弟子,叫林昭?!” “就是他,他也没有回来!” “我猜就是这个人,他冤枉了大师兄,本来就不是好东西!” 众人不断的议论,台上讲课的真人有些不耐烦起来,拿着戒尺敲了敲桌子:“安静!你们还听不听课了。”他一声喊,台下的人立刻不再说话,规规矩矩的坐着继续听讲。 九玄山的执法堂内,七這长老紧蹙着眉,对面还站着一排执法堂护法,这些护法大多境界都在金丹期左右。正如晨课上那些弟子所说,九玄山中有一名弟子叛派逃走,去了天魔鬼狱。这名弟子正是林昭。 执法堂已调查出林昭在一年多前就与一名魔修有来往,并且他从那魔修手中购得了一些奇怪的丹药和法器。其中一些法器就使用在了东篱身上,导致东篱迷失心智重伤了他,还有一些丹药大概也用在了某些地方,但尚未有人上报,便无从得知。 山海湿地事件一出,执法堂便准备在入口处拿下林昭,却不料他竟得知了消息,直接从另一入口逃脱了。 现在他们已安排人去鬼寂岩穴释放东篱。但此事只是开始,九玄山已遭魔修渗透,有一林昭内叛,便会有其他像林昭这样的人被魔修蛊惑,他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立刻想办法重新整顿九玄山:“下午召集各个洞府的真人,于掌门正殿内集合商议。” 凰嚻宫,戒钟离并没有接到执法堂的传令,因为九昭蓉重伤未愈,她洞府又只有一名弟子。 戒钟离非常担心九昭蓉,她自从归来之后就没有再出凰嚻宫,整天闷在宫里,又没有闭关,也没在修炼。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想着法子弄些对恢复伤口好的药和吃食送来。 这一日他听说九玄山山顶的天泉水有助于修复伤口,便千里迢迢挑着桶去取,来回取了三四趟,把浴桶灌满水,恭恭敬敬的给九昭蓉送进去,想让她好好洗个热水澡恢复精神。 关上门守在外面,听着里面稀里哗啦的水声,戒钟离觉得很满意:“师父一定洗得很开心。” 他话音才落下,突然里面传来剧烈的争斗声,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炸开在门板上,打湿了糊着的门纸。 “师父?”戒钟离试探着喊了一句,里面没有回应,只有持续的打斗声。 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人闯入了宫中? 他十分担心,也顾不得其他便推开门闯了进去! 只见里面竟是一片水漫金山,九昭蓉胸前只披了一件薄纱锦,露着肩膀和双腿,单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握着满汝雨留下的残剑,正与那浴桶里涌出的水怪厮打! 九昭蓉的脸色几乎是难看到了极点,她看见戒钟离进来就怒不可遏的吼道:“你这水是从哪里打来的?!” 戒钟离只看见她白皙的肌肤,如墨的长发遮住了线条优美的后背,水珠不断地从她如墨的黑发上流淌下来,滑过她的肩膀和身体,犹如闪动着柔光的美玉。他像魔怔了一般呆呆站着,看着面前的九昭蓉。 隔了几秒钟,他突然扭头就逃出了宫殿,还直接关上了门! 九昭蓉简直是欲哭无泪,这到底特么是什么事儿啊!她好好养个伤怎么就这么难?!一剑对穿了水中的妖兽,铺天盖地的水直接炸开了整个凰嚻宫,别说是院子,整个洞府没有一处是完好的,都如同被洪水侵蚀过一样。 远处洛坪台上的弟子听到一阵轰响,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对面水雾缭绕的山头:“那是什么地方?怎么炸开了?” “好像是九姑姑的凰嚻宫。” “九姑姑可能在练什么新法术,她是水系单灵根,可厉害了。” “哦……” 第53章 负责? 九昭蓉深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穿上衣服从残破的宫殿里出来。这凰嚻宫已经彻底没办法住了, 估摸就算是修缮至少也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走下台阶, 她看见戒钟离可怜巴巴的跪在正前方的鹅卵石路上:“师父……” 他声音听起来像小狗似的,十分委屈。 九昭蓉嘴角抽搐了一下,尽量忍着满腔怒火:“你那水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打来的?里面的水已经吸收了天地灵气幻化成了妖兽!” “师父……我会负责的。”戒钟离像是内心挣扎了很久,慢慢抬起头来, 表情有些艰难,又有些坚定。 “哈?”九昭蓉听得云里雾里,“你负什么责?这凰嚻宫吗?罢了,你还需好好修炼,修炼才是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凰嚻宫到底不过是一个洞府,既然如今无法住人, 便交给别人来修缮, 等修缮好了回来继续住就是了。” 戒钟离认真的看着她:“我已看了师父身体,便要对师父肩负责任。师父,刚才我已思过了,我虽是佛修, 年岁也不到成婚时间,短期内尚不能与师父双修,但为保师父名声, 我愿还俗先与师父定亲,待我成年之后便与师父成婚, 此生世世护在师父身边。佛祖一定不会怪我的。” “……” 九昭蓉目瞪口呆, 这小秃驴在胡思乱想个什么鬼啊:“你就看了我个肩膀就要负责?要是别的修士露个胸你岂不是要献身了?” 戒钟离听到九昭蓉说了这样的话, 脸瞬间炸红,有些疙疙瘩瘩:“佛,佛祖说过……要降服自己的心,就要远离贪欲,使自己行于正轨,我既已看了师父的身体,就不会去看别人的身体。” “要是别人硬脱了给你看呢?”九昭蓉扶额。 戒钟离一本正经:“那我便自戳双目。” 九昭蓉有些哭笑不得,又觉得戒钟离这样认真实在无奈,干脆几步走到他面前,抬手对着他的脑袋一敲:“榆木脑,你是佛修,佛修若成亲了还修什么,你若成了凡人便只能活个百岁,而我要活千年百年,到时候你怎么护我?” 小徒弟呆住了。 九昭蓉呵了一口气:“形躯生命是短暂无常的,你所看到的不过只是皮囊而已,于我而言,皮囊没有存在的意义,一切法相都不实,唯有法身是实在。你既通佛禅,连这些道理都不懂吗?” 她如此说着,见天色要暗下来了,便一收长袖:“走吧,今日这里是没办法住了,我们去借个住处。” 她已踏出了凰嚻宫,戒钟离却仍跪在地上,呆呆得思考着她说的话。 ——佛修若成亲了还修什么,你若成了凡人便只能活个百岁,而我要活千年百年,到时候你怎么护我? 他若成亲便只能是个凡人,而凡人至多只能活过百岁,那么百岁以后呢?百岁以后师父会如何,他又会如何?抬起头,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戒钟离忽然心头扬起一个异想,若他不是佛修……又能如何? 凰嚻宫已毁,九昭蓉无处可去,被迫安置在了师姐的凤道阁。 伊人已去,凤道阁却如往昔。九昭蓉踏进这阁楼中,四面镶嵌的数百片琉璃屏风,在晚霞的照耀下,依旧熠熠生辉。那个悬空的梳妆台上,还摆放着师姐的许多首饰,她平日里其实戴的不多,却每次见她时,总是往头上插一些。 有风从窗外吹进来,手中这把剑上悬挂的缨络轻轻拂动,划过她的手背。九昭蓉恍惚间,仿佛看到那一日师姐就坐在前方的位置,她转过头,脸上带着笑意。 「蓉蓉宝贝终于要见我了,我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定得给我们家蓉蓉宝贝长脸!」 「师妹,你这个模样也很可爱!我好喜欢!」 「来,蓉蓉,小蓉蓉!」 那声音就在耳畔,不断的重复来回……九昭蓉缓缓跪坐到地上,手中抱着师姐的剑,望着空荡荡的凤道阁,滑落了眼泪。 她已竭尽全力不去想,但又如何不想? “九姑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九昭蓉并未转头,她听出来,是东篱。东篱被林昭迫害无法参加山海湿地的比赛,也因此没有遇到魔尊。他如今已被释放,却没想到回到凤道阁,已物是人非。 “何事。”她压抑着声音里的哭颤,尽量放平语气,不想被人听出她哭过。 东篱跪在了地上:“九姑姑,您是从天魔鬼狱出来的,他们都说我师父死在了天魔鬼狱里,可我不相信。请您告诉我,师父她真的已经陨落了吗?是您亲眼看见她陨落的吗?” 晚霞的最后一缕光终于被黑夜吞没,乌云不知何时已经覆盖了整座九玄山。细细密密的小雨飘落下来,击打在凤道阁的阁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九昭蓉缓缓从地上站起,她转过身,走到了东篱面前。 东篱不敢抬头,他害怕看见九昭蓉脸上的表情……其实他早已经知道结果,只是仍不愿相信。 不知道过了多久,九昭蓉伸出手,将满汝雨的剑递到他面前。东篱的眼眶一下子涌出眼泪……这是师父的本命剑。 无需多言,他便已知晓答案。 东篱就这样接过剑,缓缓朝着凤道阁和九昭蓉叩下头。 他后退着离开,推开门时,外面竟围着一堆满汝雨的弟子,他们焦急地等待着,似乎也像东篱一样不甘心,也想再一次确认答案。在看到东篱拿着满汝雨的本命剑出来后,终于再也抑制不住,纷纷哭了起来。 凤道阁洞府的府主陨落,门下的弟子也要一应安排到别处去了,第二日早上九昭蓉踏出阁楼,就看见东篱在清点人数,准备将名册重新整理后送到偈允堂去。正清点到一半,执法堂的护法已带着人前来,命令凤道阁所有弟子都前往执法堂一趟。 东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询问。那护法看了站在阁楼门口的九昭蓉一眼,虽不情愿,但还是解释了一句:“今日九玄山要检验所有门内弟子,所以命令每一个洞府门下的弟子都要前去汇合。” “检验所有弟子?什么意思?” “听说有一个九玄山的弟子和魔修勾结,他们怕是担心门派中还有别的人也……” “那勾结魔修的弟子又不是我们凤道阁的,为什么我们也要去检验!” “就是就是。” 人群中有人十分不满,但凤道阁现已是无主洞府,没有人能护他们。东篱也只能鞠躬应诺:“多谢护法相告。” 看着这些师姐的弟子们一个个害怕担忧的样子,九昭蓉决定站出来:“执法堂向来办事公正,检验弟子一事应该是针对派中所有人的,先从弟子检验,之后也会轮到各个派中真人,我随你们一道去看看吧。” 众弟子十分感激:“多谢九姑姑。” 他们知道,九姑姑虽然跌落了境界,但毕竟是掌门之女,门派中各个长老前辈都会给她一分薄面。若真有什么事情,她也能为他们说上一两句话。 执法堂距离不远,从凤道阁下山的路上就能看到,那边已经聚集了许多弟子。正如刚才的护法所说,各个洞府的弟子都将前往那里进行检验。自从魔尊重塑肉身后,每个门派都开始警惕,唯恐派内大乱。 “九姑姑,门派的弟子检验,是如何的检验的啊?会很难吗?”弟子中,有人似乎有些担心,以为这检验就跟入门考试一样,“如果不通过,会不会被逐出师门啊?” 九昭蓉抬手指着执法堂前的一块八卦水潭:“看到那个八卦水潭了吗?水潭两侧伫立着石狮雕像,当雕像嘴里的石球被拿开,就会有专门针对入魔者的天坛圣水灌满整个潭面,若是你们趟过去能够安然无恙,便能通过检验。” “这么简单啊?那只要我们没有入魔,也和魔修没有瓜葛,就能轻松趟过去啦。”那些弟子似乎舒了一口气。 九昭蓉点了点头:“一般初级检验便是如此,就怕执法堂准备另一种方式。” 她向来说什么灵什么,当众人抵达执法堂门口时,看见执法堂的人正在排列队伍,每九个人一组,每个人手上都握了一块质地特别的石头。 戒钟离认得这个石头:“这是测心石。” 他以前拜入玄闵寺时曾经测过,这测心石会根据你所遇到的一些事情而检测出你内心第一时间反应出来的东西。当时玄闵寺用的是一间密室,会有佛修在里面释放各种幻境,让你遇到不同的人或妖兽,处于不同的状况,从而判断你是否适合修佛。 九昭蓉并不担心戒钟离,以他的心性就算在幻境里呆上十年,测心石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但其他弟子就未可知了。 这种方法不检测魔气,而是直接检测人的内心……说实话,现在这些修士,有哪几个敢真正问心无愧?不过执法堂应当不会过分严苛,只找那些真正与魔修有过接触,或有入魔之心,及已入魔之人吧。 第54章 测心石 凤道阁的弟子与众人一样, 都依次排好了队伍,陆陆续续进入执法堂后面的暗室, 每九人一组, 手中都握着测心石。因为所有弟子都要检验,戒钟离也不例外, 九昭蓉自然也不担心,便让戒钟离与东篱等人一组,排队等检验。 执法堂正厅内, 则坐了一排各个洞府的真人, 其中元婴仙尊白暮离和乐贺真人都在那里。乐贺真人近几日都非常得意,他门下弟子从普通的四灵根升级成了炎灵根, 而且还突破境界到了筑基,任凭谁的弟子都没有这样快过。 特别是面对的还是元婴仙尊白暮离, 要知道这白暮离仗着自己是元婴修士身份,不知道抢了多少优秀的弟子, 他手中单灵根的徒儿就有一个,双灵根的也数不胜数。 可这一次他那个单灵根的徒儿依旧是炼气期, 而且连百门殿试都进不去,他的徒儿就不同了,实力远远超过他们。 见九昭蓉进来, 乐贺真人再次炫耀起徒弟萧玄珩来:“昭蓉来啦,你来的可好, 前段时间听说你重伤, 原想来看你。不过正值我徒儿进阶典礼, 便未曾前去。你才醒来没多久,可能不知道,我徒儿萧玄珩从四灵根升阶到了炎异灵根,而且还突破境界到了筑基期,与昭蓉你现在可是同等境界呢。” 他全无恶意,纯粹只是想炫耀自己徒弟而已,但话里话外确实不好听,显得像在吐槽九昭蓉跌境界,与他徒弟一样级别的感觉。 九昭蓉不予计较,也就没有回应。怎料乐贺真人还絮絮叨叨,像是非要让她夸几句才甘心:“在九玄山所有弟子里面,也就我的徒儿升阶最快,以他现在的修为,许再过个几十年,便能升阶到金丹期了。届时门派内的弟子大赛,他定能夺得魁首。哎,像炎灵根这样的异灵根,本就天下难寻,能为我徒儿所有,也算是缘分了。” 九昭蓉继续沉默。 乐贺真人:“当初挑选弟子的时候,我一眼就相中了他,便觉得他今后会有所成就,果真如此。” 九昭蓉持续沉默。 乐贺真人:“也便是我这个师父眼光独到,不像某些人,挑了那么多好徒儿,却也不过如此。所以说,并不是初始灵根好就是好,也要看自身的发展。” 九昭蓉:“……” 元婴仙尊白暮离:“……” 乐贺真人能活到现在真是难得,要不是在九玄山,估计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见九昭蓉仍旧不说什么话,乐贺真人到后面也总算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不好听了,便不再说什么,继续喝喝茶,等自己的徒儿们过检测:“像这种测心石,无论哪个弟子进去,都不可能干干净净出来,届时挑看一下,只要石头不变成黑色,别的让过了便是。” 乐贺真人指的是测心石的属性。测心石能根据人心中所想,反射在石头上,呈现不同的颜色。 人有七情六欲,如爱欲、贪婪、暴怒、怠惰、自负、憎恶等等,不同的心思和回应,都会呈现在测心石上,出现各种不同的颜色。不同心境对应不同颜色,心境的深浅也对应了颜色的深浅。若是已入魔或与魔修有沾染着,便会呈现黑色。 元婴仙尊白暮离一拂长袖,一面水镜就呈现在了众人面前:“已有弟子从里面出来,诸君自行一见吧。” 水镜中投射了暗室的正门,有几组弟子已经从里面陆陆续续出来了。他们手中的测心石也交到了外面一位执法堂护法手中查看并登记。 乐贺真人的女儿乐瑶瑶正好映照在了水镜中,她手里握的石头呈现了三种颜色,分别是爱欲、自负、憎恶,其中爱欲和自负的颜色特别深,她还完全不知,尤为得意的对边上的人道:“瞧,我这颜色可比你多一些呢。” 这边的乐贺真人脸上着实不好看了,他干咳了两声,把头撇了过去。 其余弟子从里面出来,或多或少都能映出一些颜色,当然弟子中也有几名年纪尚幼的,纯洁如纸,手中的石头也没什么变化。 几波弟子下来,都未见到有与魔修沾染着,也未遇到有入魔迹象的弟子。众人略微舒了一口气,却在这时,水镜中忽然传来轩然大波:“是黑色!测心石呈现了黑色!” 堂内的所有真人都一惊,连忙透过水镜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僧衣的少年从里面跨出来,手中的测心石竟然呈现了半透明的黑色! “不可能!”九昭蓉直接从椅子上站起,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戒钟离! 戒钟离如此心性,怎么可能与魔修沾染,更不可能入魔。 执法堂的护法却已第一时间将戒钟离拿下,并且扣押上了深海玄铁制成的链拷。其他弟子还在排队等待检测,戒钟离已被他们带了下去。 九昭蓉立刻站起身追了出去,却在门外被七這长老拦下:“昭蓉,你弟子一事,现在不可插手。”九昭蓉焦急道:“七這长老,戒钟离当日因玄闵寺被毁,是我亲自送他入山,他只是一介佛修,又如何会与魔修扯上关系,请长老为他正名!” “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是非论断,执法堂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若信我,此时便不能出手,其余弟子仍在等待检验,堂内的真人也都看着,你若生事,让执法堂处于何种地步?”七這长老拦下九昭蓉,是怕她做出什么事情来,届时自己也被背上污名。 “七這长老,我能以真人之名为戒钟离做保证,他的测心石变色一事,一定与魔修无关!” “昭蓉!”七這长老狠狠喊醒了她,“你已非金丹期修为。” 九昭蓉猛地一震,她这才意识到,其实从跌落境界那一刻,她就已不再是九玄山中被人尊重的九姑姑了。金丹期才能被尊为真人,才能自立门户开辟洞府,而她不过是因为有着掌门之女的称号,否则怕是连自己的洞府都早被人收了去。 九昭蓉不再言语,七這长老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此时我一定会查查核后再给你交代,戒钟离是你的徒弟,我不会平白无故给他定罪。只是你也要心中有个准备,测心石通常不会有误。” “我明白。”九昭蓉垂了眼帘。 弟子的检验持续进行中,九昭蓉却已没了心思。她返回凤道阁,等东篱他们回来后,仔细询问了与戒钟离同组弟子的情况。不过她问过后,却并没有发现异常,所有人都是同时间进去的,看到幻象之后也都各自在那里嚎叫或嬉闹,并没有发觉身边的人有什么问题。 其实能有什么问题,九玄山所有真人都在现场,执法堂的护法和长老也在,有哪个人敢在这种情况下动手脚。 难道真的是戒钟离自己……他的心魔未消吗? 前几世中,戒钟离都曾被魔修植入过心魔,他虽未表现出来,却一直将心中的问题压抑在深处,会是那心魔作祟吗?还是魔修在他身上放了别的什么东西?她想破脑袋也回想不出来,因为戒钟离每一世死之前,都未出现异常。 执法堂的检验持续了十几日天,终于将所有弟子都一并检测完了。所有人中,唯独戒钟离的测心石呈现黑了。七這长老为了此事,单独接见了戒钟离,两人在执法堂的暗室呆了足足七日,所有判断都会在他们出来之后有个结果。 东篱也有些担心戒钟离,因为两人曾组队参加过百门殿试,他还是比较相信戒钟离的为人。 只是靠他一人相信无用,他便想着去找当时一同组队过的萧玄珩。萧玄珩归来之后从四灵根洗髓成了炎灵根,境界又升至筑基,乐贺真人十分重视他,他在九玄山中也有了地位,相信比他有话语权。 如此,他便在七這长老与戒钟离出暗室之前先去了乐贺真人的洞府。 乐贺真人的洞府并不远,路途也好走,只是建造十分奢华,是一座半山腰的道观。他到了之后想要找人问萧玄珩的住处,却被几个弟子怼了回去:“人人都来找萧玄珩,这山上是见不到旁人了吗?”“不过是运气好,洗髓了灵根,倒像是自己有多了不起似的。”“就是啊,我要是也成了炎灵根,指不定升阶更高呢。” 看来萧玄珩在乐贺真人门下人缘并不好,东篱心中略微一明,脸上却还堆着笑:“哪里的话,乐贺门下的弟子旁人都是十分羡慕的,我听说乐瑶瑶师妹最近也境界也提升了不少,许是也快到筑基了。” 听到乐瑶瑶几个字,那帮弟子更加不悦了:“哼,师父现如今可是巴着那个萧玄珩了,我听说他想把瑶瑶师姐指给萧玄珩,现在应该已经在观海亭商议此事了。” 在观海亭吗?东篱立刻拱手:“多谢师弟指路。” 萧玄珩确实是在观海亭中,只不过并没有乐贺真人在场。乐贺真人虽想为女儿指婚,但毕竟师父架子在那儿,也不愿低声下气来开口安排,他又知道女儿的心思,便特地安排他们二人在观海亭见面,让乐瑶瑶开口暗示,若是萧玄珩应下来,便会自己来向他提出迎娶乐瑶瑶,便是再好不过了。 第55章 道侣 观海亭在道观最南面的瀑布泉旁, 两侧盛开了白梨花, 风一吹就有花瓣落在瀑布中, 顺水倾泻下来,非常漂亮。萧玄珩原以为是乐贺真人有什么事情找他,特意邀他到观海亭,却不料在这里只看见了乐瑶瑶。 今日的乐瑶瑶有些不同, 她穿了一身淡黄色的长裙,长发系成双平髻模样,还缀了精致的银钗珠链,脸上更是画了淡淡的妆,一双眼睛映着身后飞舞的白梨花,格外美丽动人。 她远远看见萧玄珩走来, 心几乎要跳得飞起。 萧玄珩经历百门殿试磨炼后, 许是又升了境界的缘故,他比第一次见时更英姿挺拔,身形也长高了不少。最初乐瑶瑶只是对他有些许好感,之后慢慢的发现自己总是喜欢跟着他, 不喜欢他与别的女子交好,看到有别的人给他送绢帕她会生气。 现如今他从四灵根洗髓成了炎灵根,境界又至筑基, 实力越来越强,以后他在九玄山, 也定会越来越受到重视, 甚至会踏上更高更远的路……一想到这里, 脸颊上就飞上了两朵红晕,若是能在此与他定下道侣之约,以后自己便有了依靠。 “玄珩哥哥……”乐瑶瑶声音柔柔的,像清脆的银铃,“你来了。” 萧玄珩微微蹙了一下眉,左右看了看亭中:“师父何在?不是他找我有事吗?”乐瑶瑶轻轻跺了一下脚,娇嗔道:“父亲有事,让我在此等你。玄珩哥哥,难道瑶瑶找你聊聊天,都不行么。” 萧玄珩有些无奈,他因洗髓灵根一事身上的伤并未全好,加上刚刚升阶没多久,还需要休养调整。但这几日已经被乐瑶瑶烦了多次。最开始是恭贺他升阶,弄了什么贺宴,让他吹了一晚上冷风;之后又缠着他去各个洞府拜访,说是他已升了筑基,应该广交人缘;现如今又骗了他来这观海亭,瀑布下又潮湿又冷,他着实不太喜欢。 见萧玄珩不说话,乐瑶瑶以为他不愿与自己见面,脸上也有些不高兴了:“玄珩自从升阶之后,就对瑶瑶冷漠了许多。是不是玄珩哥哥升阶了,便觉得只有炼气期的瑶瑶无用了?” “我只是有些疲累。”萧玄珩淡淡回道。 乐瑶瑶瘪瘪嘴:“玄珩哥哥此番却说疲累,那日你苏醒过来,可是马不停蹄的去救你的什么兄弟华青时,我要拦你,却拦都拦不住。现在好了,那个什么华青时还不是死在天魔鬼狱了,他就是命短,你还去救他做什么。而且,你后来又抱了那个九姑姑回来,那样的老女人,你直接通知门派,让其他人带回来就是了,你居然还抱着她。” “乐瑶瑶!”萧玄珩忽然提高了音量,眼神带着不悦,“你如果找我只是想说这些话,我便不奉陪了。” “玄珩哥哥……玄珩哥哥……”眼看他要转身离开,乐瑶瑶着急起来,连忙上前几步拉住了他的衣袖。萧玄珩将手一抽,把衣袖抽了回来:“我身上的伤未好,还需静养,不能在此呆太久。” “玄珩哥哥,瑶瑶……瑶瑶不说那个华青时了。是瑶瑶不好,瑶瑶知道他是你的朋友。”乐瑶瑶到底不笨,察觉到萧玄珩的不悦,连忙转开话题,“今天,今天是父亲想要让你同我见一面……多说说话……” “师父?”萧玄珩有些不解,“你不是说师父临时有事离开了吗?” 乐瑶瑶红了脸,慢慢低下头不敢看他:“是,是父亲……希望我们可以……可以……更多些时间在一起……父亲他,想要让……让我们以后可以结成,结成道侣。” 结成道侣?萧玄珩脸上明显不知道是什么表情:“道侣是在今后漫长的修行大道中,一起修炼升阶的伴侣,须得在思想、戒律,乃至心境都能达成一致的人。你我二人年纪尚幼,在此时谈道侣一事,实在过早。更何况我一心只愿攀登天阶,尚且不想考虑这等凡尘俗世。” 乐瑶瑶眼眶一红,几乎要哭出来,她还想继续说什么,却看见不远处有一人走了过来,是凤道阁的东篱。 “萧师弟。”东篱走上前来,见乐瑶瑶也在,便向她微微行礼,“瑶瑶师妹。” 乐瑶瑶本来就因为萧玄珩的婉拒而心怀不满,东篱又来破坏她的好事,便将所有怒气都发给了他:“玄珩哥哥已是筑基修士,比你高出一个境界,这师弟之称还是你能喊的吗?” 东篱有些尴尬,萧玄珩冷冷撇了她一眼,不去理会她,而是彬彬有礼的看向东篱道:“东篱师兄,有何事。” “是关于戒钟离一事,想请萧师……萧道友相助。”东篱已经更换了称呼,萧玄珩却并不在意:“你我二人之间,不必如此生疏。刚才你说到戒钟离,是指弟子检测中,他测心石出现黑色,被七這长老囚于暗室,进行问心审判,是吗?” “正是。我们曾与钟离师弟同组参赛,他的人格品性我十分了解,此次测心石出现黑色,许是遇到了什么情况。我十分担心他,便想前来与你商议,看看能否出出主意,相助他。”东篱自己曾蒙冤被关押,自然也不希望同门师兄弟也遭此厄运,“九姑姑也十分担心他,只是九姑姑毕竟是他的师父,若是出面直言,旁人会以为她包庇徒弟。” “九昭蓉?”萧玄珩表情明显变化,他喃喃自语了一句,“是了,戒钟离是她的徒弟……” 他不再管身后的乐瑶瑶,抬起袖便请东篱引路:“我随你一道去看看情况,你途中跟我说一下,当时检测中,是否有发生异状。” “好。” 七這长老已经从暗室中出来,但戒钟离并没有被送回凤道阁,反而被看押了起来。九昭蓉意识到情况可能不妙,便匆匆赶往执法堂。途中她遇到了带着萧玄珩前来的东篱,表情僵了一下。 东篱立刻朝她一致礼:“九姑姑。” 萧玄珩看她的目光却有些不同,他已筑基,此时的修为与她平起平坐,不必唤她九姑姑的称呼。他又知道了她从前扮演华青时的身份,两人有些相熟,但此时见面却似又陌生。如此望着,眼眸便忽然深邃起来,像是要望入她的内心深处。 九昭蓉因为担心戒钟离,也无心与他们寒暄,便只淡淡“嗯”了一声,便率先进了执法堂去。 七這长老知道九昭蓉会来,却不知东篱与萧玄珩也一道来了。他缓缓回坐到椅上,抬头看了一眼九昭蓉:“你可知戒钟离现在的修为到了何种境界?” 九昭蓉略微一怔:“禅定?” “是聚元!”七這长老抬高了声音,“你是他的师父,竟未察觉他已连升两级境界,这样快的修炼速度,普通人如何能做到?” 佛修的境界提升与道修不同,道修有七个境界,引体后,便是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分神、大乘、渡劫七大境界,渡劫后若成功,便能飞升;而佛修为入禅、禅定、宁神、聚元、舍利、移心、离窍、金身、佛劫九大境界,方可攀登天阶。 其中佛修的聚元,便相当于道修筑基境界,戒钟离初入九玄山时,不过是禅定期,他却在短短时间内连升两个境界,从禅定到宁神,再从宁神到聚元……这样快的速度,除非……心有魔障。 “长老!”九昭蓉几乎要从座椅上站起。 七這长老抬手制止了她:“你不必着急,我与他在暗室问心七日,他除了心有执念,并未察觉其他入魔迹象。所以应当不是他自身入魔,而是被人植入了魔种。” 魔种……一旁的萧玄珩皱起了眉,他看了一眼九昭蓉,九昭蓉的脸色也并不好。 魔种是一种能强化人心境的东西,可以让人固化信念,以此提升修炼速度。从前有一段时间,有许多道修为了提升修炼速度,故意在体内种下魔种,以此更快的升阶,当时魔种在修仙界可以说是风靡一时。但他们很快发现,魔种的固化信念能力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可怕,人的信念可以被固化,但这种固化不是靠自身心境的改变产生,而是靠外物控制,会非常不稳定,会更容易演变成执念,甚至心魔。一旦人的信念变成执念,魔种就开始发芽,生长,之后这执念便会越来越深,慢慢引你入魔,待到魔种花开之时,人就是彻底魔化,再无回头之日。 “你自玄闵寺救他归来,那些魔修不杀他,必然是在他身上种下魔种了。”七這长老解释道。九昭蓉连缓气的机会都没有:“魔种一旦入体,就很难除去了!” 七這长老点了点头,却仍给了她一线希望:“戒钟离因是佛修,心性要比常人更好一些,那魔种应该尚未生长太多。你要引魔种出来,也并不是没有办法。你知道修仙世家董家吗?董家是天地传承血脉,凡是董家嫡系出生,便一定是火系单灵根。董家族人中,境界达到元婴者,便会承袭一种独属于董家的法术——血莲火隐。以血莲火隐引导魔种,有一定希望将它逼出来。” “既然如此,我们便启程前往董家,以董家和九玄山的关系,他们应该会帮忙。”九昭蓉只觉得有了希望。 七這长老却道:“血莲火隐是董家的秘术,有传言说,这秘术若是使用,除了异常消耗体力外,更会导致使用者大跌境界,数百年来,他们族人中也仅有一人使用,那人也是为引魔种而出,连跌两阶境界,至此之后便再也没有办法修炼升阶了。” 这秘术听起来怎么这么不靠谱?!九昭蓉抽搐了嘴角:“那如何是好?”九玄山面子再大,也不能拿人家境界开玩笑。 东篱听了许久,忽然在这时开口:“九姑姑不如寻个机会先去董家打探,若是他们有什么更想要的,或是更大的需求,也可以以引出魔种作为交换。” 这世界上还有比提升境界更想要的?九昭蓉虽然觉得不太可行,但此时也确实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她应了一声,复又抬起头:“我与董家不熟,找个什么借口去比较好?” “元婴仙尊白暮离门下就有一董家弟子,名为董彦之。”七這长老提醒。 九昭蓉顿时一僵……就是那个被她狠狠教训过的小子????? 第56章 苍元国董府 元婴仙尊白暮离在九玄山向来冷傲, 他因是元婴圆满,即将升境, 所以拜在他门下之人众多, 董彦之就是其中一个。九昭蓉与他关系非常一般,也就面上打打招呼, 私底下几乎没有什么来往。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当她踏上他的洞府,提出想救助自己唯一的徒弟戒钟离, 为此需要进驻董家打探的时候, 白暮离二话不说就同意帮她。 并且立刻把已经沮丧了不知道多少个月的董彦之喊了过来。 董彦之因为在百门殿试门派比试的时候被九昭蓉所化的华青时狠狠教训,导致开始怀疑人生, 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修炼,整天呆在房间里愁眉苦脸。如今得知师父找他, 也是一脸懵逼的来到前厅。 前厅里还坐了另外几个人,一个是他在九玄山的宿敌, 永远比他受欢迎的东篱师兄;还有一个是原本是杂灵根,境界比自己还差, 但现在却居然升阶到了筑基的萧玄珩;还有一人是听说跌了境界,但实力仍然不俗的掌门之女九姑姑…… 干嘛?这几个人想干嘛? 元婴仙尊白暮离脸上一直是一副千年禁欲脸,他抬起头来, 努力表现出一副关心的模样,对董彦之开口:“彦之, 你数年未归家中, 应该有些想念了吧。” 董彦之两脸懵逼:“???……没有啊。” 白暮离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回答:“既然想家了, 就回去看看吧。” 董彦之瞪着眼睛,不明白师父怎么变得如此莫名其妙:“师父,我没有想家啊。” 白暮离一锤定音:“我已安排了人护送你,明日就启程。” 董彦之:“……” 董彦之被强行回家,他虽然一头雾水,但既然师父开口,自己这段时间又心境不太好,也只能顺从的应承下来,回去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九昭蓉起身,谢过了白暮离。 她原想自己带着戒钟离前往董家,却不知道为何萧玄珩忽然提出要与她同去?这男主是怎么回事?他这么好心帮戒钟离?怎么看怎么都不像……难道是董家有什么珍宝,是命中注定要被他所得?所以老天强行剧情,让他跟着去? 九昭蓉想不太明白,但她又不敢拒绝,生怕万一坏了男主机缘,老天不知道还要害多少人。 戒钟离虽然暂且从执法堂被放了出来,但七這长老为了防止他出现什么异样,以一朵冰晶莲暂且封印了他的法力。戒钟离也知道了自己体内被种了魔种,出来时一副自己做错了事的模样,可怜巴巴的看着九昭蓉。 九昭蓉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安慰:“不过是一颗魔种,以你的心性,便是几十年几百年都未必会促得它生长。我会在这段时间里,想办法帮你把魔种引出来的。” 记得前几世,戒钟离在临死前都未有什么异常,想来那魔种只是提升了他修炼的速度,并没有影响他的心境。若不是这一次门派集中检验弟子一事,他甚至都不会发现已被种了这种东西。现在想来,也是因祸得福,只要早点引出来,就不会有什么事情。 她带着戒钟离一路沿着九玄山的石阶下来,萧玄珩等人已经在下面等候。董彦之还带了另一位弟子一同返回董家,那名弟子她也见过,就是董彦之的跟班黄厚洪。 董彦之并不喜欢萧玄珩,因他之前曾与自己一样境界,如今升到了筑基,更让他嫉妒讨厌。而九昭蓉却不同,她曾是金丹期修士,又是掌门之女,便是跌了境界,那也是有尊荣的。所以董彦之很懂事的上前一步,对着九昭蓉行礼:“九姑姑。” 九昭蓉瞥了他一眼,点点头。 董彦之拍了拍手,一个小厮就架着一辆非常漂亮的仙鹤马车过来了:“九姑姑,这是董家专门安排的坐骑,您请上坐。” 仙鹤马车价格昂贵,董家可真是大手笔:“好。”她也不推托,最先上了车。之后戒钟离与萧玄珩也一并乘上。董彦之是最后一个上来的,上来之后他吩咐了一句黄厚洪,让他跟在马夫身边看管着。 这仙鹤马车虽然能腾云驾雾,且行驶平稳,但有一个缺点就是与普通法器比,速度会慢一些。不过董彦之要返回家中去,又是数年未归过,所以带了很多东西,若是乘坐法器,自然是不太方便的。这样一来,在路上的时间至少要耗费十多天。 不过董彦之似乎准备了一切,九昭蓉刚坐进去没多久,他就取出了几盘瓜果:“这是昨日晚上我让黄厚洪下山去买来,专门孝敬九姑姑的。” 九昭蓉有些意外,董彦之在普通弟子面前,态度可是完全两样的。 她取了一颗葡萄尝尝,觉得确实好吃,便回了一句:“有心了。” 董彦之立刻高兴起来,也大方的招呼其他人:“你们也吃吧,这水果是挑了最好的买的,而且还是专门用灵水浇灌种植出来的。” 听到灵水两个字,戒钟离忽然一顿,想到了什么,脸颊瞬间红扑扑起来。他抬头悄悄看了九昭蓉一眼,然后背过身去:“你,你们吃吧……我不饿。”他握着手中的佛珠半晌,开始念起了经文。 萧玄珩不贪食欲,也没有品尝。董彦之轻哼了一声,自己吃了起来。 这十多日确实漫长,你要说修炼吧,边上还蹲着其他三个人,修炼起来特别膈应。你要说聊聊天吧,一个本身话不多的萧玄珩,一个一直在默默念经的戒钟离,一个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奉承着她的董彦之……这董彦之怎么回事?以前她只以为他是嚣张跋扈的,却不知居然也有这么乖巧,这么懂事的时候。 就比如说这一路来,她其实并不需要进食,但董彦之总会时不时的拿出点东西来孝敬她。一会儿是灵果,一会儿是美食。 九昭蓉刚勉为其难吃掉了他奉上来的一碗说是什么极品灵香茶,隔了片刻他有递过来一条烤鱼:“九姑姑,这是我命黄厚洪在溪边抓来的灵鱼,请你尝一尝。”她实在是吃不动了,只能找个借口婉拒:“我不吃烤鱼……” “那九姑姑喜欢吃什么?” 九昭蓉随口丢出一句:“烤鸡。” 她话音刚落,萧玄珩忽然抬起头来看她,九昭蓉猛地意识到他契约神鸟幼年期时就是一只鸡。想起那鸡当初害了自己被送到魔尊那边去,九昭蓉就顿时来气了。她加重了语气,咬牙切齿道:“对,我特别喜欢吃烤鸡,最好是那种全黑的。” 萧玄珩的储物袋不知道怎么的……略微抖了抖。 董彦之还不明所以,连忙应道:“好,我定让黄厚洪抓几只黑色母鸡烤了给九姑姑吃。” 萧玄珩:“……” 董家虽是修仙世家,却与皇权有些关联,他们的宅府修建在苍元国帝都,天府城。天府城是非常繁华的都城,里面虽然大多都是普通人,但他们却见识过许多修仙者,便是见到仙鹤马车从天而降,也不觉得有多少奇怪,最多就是围观看看。 董家早在十天前得到传书,说九玄山掌门之女九昭蓉会护送董彦之归府,便早早在门外等候。 仙鹤马车降落后,董家家主董睿广就前来恭候,董睿广是元婴期修士,境界要比九昭蓉高,按道理应该是九昭蓉向他行礼。但在九昭蓉下了马车后,他却上前一步,对着她鞠了一躬:“多谢真人送犬子归府。” “您不必如此客气。”九昭蓉着实吃了一惊,连忙也还了礼。 董睿广抬起头,同样对着萧玄珩和戒钟离致礼道谢,萧玄珩似并不意外,戒钟离微微颔首,回了一个手礼。 一路入府后,董家的人都非常客气,处处周全。九昭蓉意识到,董家虽是修仙世家,却不像在门派中,一切尊卑都是靠实力和修为说话,他们更多的时间参合在皇权和斗争中,他们习惯了这样的为人处世、客套妥帖。 便是如此,所以董彦之在面对她和面对其他弟子时会有所不同,显得更尊重许多。 董彦之回府后,便去见各房的姑姑婶婶,一大堆亲人。九昭蓉坐在客厅里喝茶,顺便四处打量周围的建筑。 这董府奢华至极,所有建造的木柱都是由灵树砍伐制造而成。 “董家立于天府城,不像山中那般灵气充沛,只能以其他方法将灵气聚集在府中。”萧玄珩开口说道,“刚才在院外,还种了许多灵植。”九昭蓉点了点头,其实董家之人若是认真放在修炼上,过个千百年,许会有所成,但他们宁愿与皇权掺和在一起,送上九玄山的孩子一般也在二十年左右后就会接回,一旦离开后修炼速度明显变慢了,也导致明明有得天独厚的单灵根族人,整个董府到现在却只出了两名元婴仙君……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不过每个人的追求不同,又或许董府与这苍元国皇族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存在吧。 第57章 六公主凤芷芙 九昭蓉还在正厅里喝茶, 原本去见各种亲戚的董彦之忽然又跑了回来, 他恭恭敬敬的朝着她一鞠躬, 有些局促的开口:“九,九姑姑……我有一事相求。” 嗯?九昭蓉放下茶杯:“你说。” 董彦之微红着脸:“刚才我去见母亲……我,我的未婚妻也在那儿。她听说有九玄山的仙人在府上,想求见。”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手拼命捏着自己的衣角。 九昭蓉倒不知道这董彦之原来早早订了亲。她其实并不喜欢被人围观,更何况董家本身也是修仙的,怎么九玄山下来的就是仙人,董家人就不是了吗?如此奇怪。本想拒绝,但一想到自己此次前来就是希望找个由头让董家的人帮戒钟离拔除魔种,若是连这点小忙都不帮, 便显得太不近人情了:“既是你未婚妻, 便引她进来吧。” “是!谢谢九姑姑!”董彦之一听她同意了,高兴极了,连忙蹦了出去。 九昭蓉瞥了一眼萧玄珩,见他并不在意。如今萧玄珩已是筑基期, 按道理应该与她平起平坐,但董府的人更重视九昭蓉一些,大概因着她的掌门之女身份。 她继续喝着茶, 等董彦之的未婚妻来。 大概隔了半刻钟的样子,门外已经传来了一些声音。九昭蓉为了扮演好这个仙人模样, 略微挺直了后背, 端庄起来。 只见一个身着芙蓉花长裙, 佩着流苏发饰的少女从外面小心翼翼跨进来,她显得有些紧张,一张杏仁小脸充满了好奇,白如凝脂的双手握着自己裙摆,往前走了两步,又不安的朝后头看看,似在等董彦之一起进来。 九昭蓉见她衣着不俗,猜测着她的身份。董彦之已从后面跟了进来,示意那少女先向九昭蓉行礼。少女懵懵懂懂地弯下腰来鞠躬:“小、小女苍元国六公主凤芷芙,拜见九玄山仙人。” 竟是皇族公主?九昭蓉吃了一惊。 她行了礼后,小心翼翼抬起头来,朝着周围看了一圈,视线落在萧玄珩身上时,忽然怔住了,整个人呆呆望着,完全收不回目光来。 萧玄珩身为天命男主,容貌向来不凡,一身靛蓝色广袖长衫,腰间系着鸦青色万纹腰带,墨黑色长发被玉簪固定,修长的身子撑起了他已升阶到筑基的修为,那略微漠然的星眸只淡淡一望,就让人无法收回目光,当真是玉树临风、俊美不凡。 董彦之见自己的公主未婚妻竟被萧玄珩勾了魂,气得狠狠将她一拉:“芙儿你已见着仙人了,便回去吧,不可在此打扰他们。” 六公主凤芷芙此刻却怎么也不肯走了,她望着萧玄珩,向董彦之询问:“这位……也是九玄山的仙人吗?” “他是同我一样今年入九玄山的弟子而已。”董彦之当面诋毁,显然不怕没有背景的萧玄珩。 萧玄珩风轻云淡,似乎并不在意旁人眼中自己到底如何。 凤芷芙一听,便觉得地位有些亲近:“彦之,他叫什么名字?你为何从来没有对我说起过。” 董彦之本来是拗不过她想要见仙人,才带着她来的,如今她反而一个劲的问萧玄珩的事,让他又着急又生气,却又不能在这个时候起冲突:“母亲已在等我们了,快走吧。” 凤芷芙甩开他的手,不顾他的阻拦,朝萧玄珩走近了几步:“我叫凤芷芙……你,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萧玄珩微微抬头轻瞥了她一眼:“我名萧玄珩。” 九昭蓉在边上目瞪口呆……难道,难道这苍元国六公主也是男主的后宫之一?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可能、或许、貌似、大概、看起来、记忆中……是有这么一回事?!前几世中萧玄珩升阶后与其他弟子和真人一道被九玄山派到了什么地方镇压兽潮,好像那个时候他就是被这个地方的一国公主看上了,并且公主一心想嫁他为妻。 这该不会说的就是面前这个凤芷芙吧? 果然不愧是男主……后宫佳丽满天飞啊,到哪儿哪儿都有妹纸。萧玄珩能一边修炼一边泡妹一边飞升,真是令人望成莫及…… 九昭蓉看他的眼神是露骨的嫌弃,她将戒钟离往自己边上拉了拉,生怕他被萧玄珩给传染了。戒钟离有些莫名其妙,看了一眼自己的师父,然后乖乖站着,也没有拒绝。 “芙妹,我们快走吧,母亲还在等着呢。”董彦之拼命拉着凤芷芙,凤芷芙虽然仍不想移开脚,但知道如此站下去着实失礼,只能一步三回首的跟着董彦之先离开。离开时还在路上向他询问萧玄珩的事情。 九昭蓉因为要助戒钟离剔除体内所种的魔种,便暂且在董府住上了几日。她还在寻法子怎么让董府的人同意帮忙,萧玄珩这几天却桃花运十足,天天被凤芷芙跟着。 自从凤芷芙见到萧玄珩后,魂都被丢在这里了,每天眼巴巴的来董府找他。 九昭蓉倒是不讨厌这个公主,她非常真性情,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睛闪闪亮亮,像是会发光似的。她总是会拿各种皇宫里的美食来,表面上是几位九玄山的仙人人手一份,但惟独萧玄珩那份是亲自捧过去的。 萧玄珩基本上是不吃的,实在无法推托,便会吃上一些,这个时候凤芷芙就会非常开心,在院子里蹦来蹦去。 董彦之好端端一个未婚妻,就这么眼看着要被萧玄珩抢了,他急的焦头烂额,却没有办法解决。他与凤芷芙自小一起长大,又从小定了亲,当然是非常喜欢她的,凤芷芙也比较爱和他一起玩,但大多时候她对他更像面对哥哥一样的感觉,如今出现萧玄珩,一切都不一样了。 九昭蓉本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即便是与公主的订婚又如何,董家是修仙世家,又与皇族关系匪浅,本身董彦之的母亲就是公主出生,凤芷芙又是他的表妹,便是亲上加亲。 但她没想到,因为凤芷芙喜欢萧玄珩的事,竟让董家家主董睿广亲自来游说了。 这一日九昭蓉一人在房中修炼,下人在外面禀报,说是董睿广求见。九昭蓉便与他去了偏厅小坐。董睿广先是问候了她近日的情况,是否住的习惯,之后慢慢把话题转了过来,说到了凤芷芙身上:“蒙皇上恩德,将六公主赐给吾儿为妻,本是想再过些年等他们大一些就成亲的,但这几日我却十分担忧……六公主似乎……对萧道友十分有好感。” 九昭蓉有些郁闷,为毛萧玄珩的摊子要对着她来说:“六公主真性情,许是遇到了自己命定之人。便是董彦之今后不与公主成婚,以他的灵根,攀登上阶指日可待,也不怕遇不到其他道友。” “九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董家……代代与皇族联姻,因皇家炎龙血脉,与董家血脉相合,才能诞下单火灵根子嗣啊。”董睿广长呵一声,“此时你父亲也知晓,便允许我们董家子嗣在九玄山修习仙术,待他们境界达筑基后,便送返董家。” 还有这种事情?!九昭蓉怔住,难怪董家放弃那么多灵气充沛的山头,偏偏要挤到这皇城中来了。 “六公主乃皇上唯一明珠,其余均为皇子。皇上对六公主十分疼爱,那位萧道友修为又高于吾儿,还是炎异灵根,我恐陛下会将公主嫁与旁人,请九姑娘相助。”董睿广说到动情之处,差点没跪下来。 九昭蓉却有些犹豫。 她想救戒钟离,但那凤芷芙可是男主的后宫之一啊,前几世她害萧玄珩都被弄死了,这一世她就怕自己稍有什么小动作就害了男主,或坏了他机缘,或丢了他女人……要是老天惩罚下来,她岂不是又要死? 但眼前这机会又十分难得,元婴修士降境界虽十分严重,要是董家从此以后连单灵根子嗣都没有了,对他们来说却是更严重的事。两相权衡,这董家家主必定是会答应帮忙用秘术替戒钟离除魔种的!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屋外的戒钟离。此时他正十分认真的挑选的今天晚膳用的灵植,夕阳的光洒落在他单薄的肩头,勾勒出一条泛着金光的肩线。 这一世,她想认认真真护他。 护他平平安安,护他一世周全,护他踏上这天阶之路平顺坦荡,护他能够终有一日立在这天下所有人都瞻仰的位置。 “好,”夕阳落入眼眸,有流波在她眼底闪动,“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帮你。” 董家并非只有董睿广一名元婴修士,还有一名是已大渐弥留的董家老祖,董海仙尊。董海仙尊已活了千年之久,因一次庇护苍元国被妖兽袭击,元气大伤。现如今虽仍在元婴期修为,但怕是也撑不过多久,便要逝去。 这一次九昭蓉提出了交换条件,董睿广与董海仙尊商议过后,决定同意帮戒钟离剔除魔种,而九昭蓉也必须发下心魔誓,必须破坏萧玄珩与六公主凤芷芙之间的交往,倘若阻止不力或阻止不成,将永生永世无法升阶。 九昭蓉应诺下来,当即发了心魔誓。 董海仙尊长袖一拂:“让你徒弟明日在董府朝明阁等我,睿广接下来的十日里,禁止任何人踏入朝明阁。” “是。”董睿广恭敬的应答。 第58章 努力捣乱的九昭蓉 这几日萧玄珩一直都很奇怪。 每当六公主凤芷芙出现的时候, 九昭蓉就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蹭到他们身边。 有时候自己在庭院修炼, 凤芷芙拿了宫中的御膳糕点来, 他还没吃一口,九昭蓉就忽然出现, 表示很喜欢吃那糕点,然后被她整盘端走;有时凤芷芙要送什么小东西给他,九昭蓉也会从边上冒出来, 表示很喜欢那小东西, 然后直接拿走…… 几次下来,别说萧玄珩, 连凤芷芙都察觉到了异样。这一日她又来董家找萧玄珩,萧玄珩在亭中静坐, 凤芷芙绣了一块绢帕想要送给他。 但她并没有立刻掏出来,而是左右看看, 似乎在担心九昭蓉的出现:“玄珩仙人,你说……那个九仙人是不是喜欢你啊?” 萧玄珩原本闭着目, 因凤芷芙几次三番来找他,他有时静坐一天都不开口答话。但这次他却睁开了眼睛,将视线落在凤芷芙身上:“何意?” 凤芷芙难得见他说话, 高兴的不得了。以前她次次来找萧玄珩,有时候勉强搭上一句, 有时候他根本就不说话, 这也使得每一次那个九仙人来都能把东西顺走。这一次他主动问话了, 凤芷芙自然要多说几句:“每次芷芙来找你,九仙人就会出现,她还把我原先想送给仙人你的东西都拿走了,一定是她不希望我送你东西。” 萧玄珩深邃的星眸微微一动,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在我们人间,若是一个女子总是阻止另一个女子给某个人送东西,那就代表那个女子喜欢这个人了。”凤芷芙一副非常懂的样子。 萧玄珩慢慢放下静坐的手,撩起衣摆坐正了起来:“不过是她喜欢这些东西罢了。” 他记得九昭蓉还是华青时的时候,性子更平易一些,一颦一笑也全在脸上,并不像现在这样端着。许是因为那时换了一副容貌,便恢复了些许女儿心态。她日日都呆在九玄山,见到皇族的一些东西,喜欢也是正常的。 凤芷芙却不这么认为:“玄珩仙人不信,等会儿我们便看着,九仙人一定会来的。她若只是喜欢这些东西,为何总是抢你的,董家小玩意儿也不少,彦之哥哥送进去那么多,还不是给退回来了。” 她这样说,让萧玄珩又想起了当初自己在藏丛林重伤,九昭蓉还给自己塞了一块帕子…… “玄珩仙人,芷芙这次专门绣了一块绢帕给您,上面是苍元国的国花——鸢萝。”难得萧玄珩主动与自己说话,凤芷芙连忙从袖中掏出了一块淡蓝色的帕子,想要递上去。 却在这个时候,亭外踏入了另一个人,正是姗姗来迟的九昭蓉:“这帕子我喜欢!!!” 凤芷芙:“……” 九昭蓉上前几步,插在他们中间,双手叉腰指着那块绣得并不是很好看,连上面的花也认不出样式的帕子:“我最喜欢喇叭花了,这喇叭花帕子,我要了!” 萧玄珩沉默了……鸢萝似乎与喇叭花,确实有几分相似。 凤芷芙送了好几天礼物,没有一样送到萧玄珩手里的,如今好不容易搭上话了,九昭蓉又出现!她眼眶一红,彻底不干了:“不行!呜呜呜呜,九仙人不能抢了,呜呜呜呜!这是我送给玄珩仙人的!” 九昭蓉伸出来的手明显一顿,她脸上特别尴尬!说实话,她也不想欺负一个小女孩,也不想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自己发了心魔誓,必须破坏他们两人更进一步的接触…… 心魔誓一旦发了,就必须做到,如若做不到,今后修炼进阶,这心魔就会日日浮现。 凤芷芙哭得很可怜,九昭蓉看着她那双因为刺绣而伤痕累累的手,有些于心不忍。正犹豫着要不要这一次算了,萧玄珩却在这时开了口:“我已有一块绢帕,你这一块便送与她吧。” “嗯?”凤芷芙眼巴巴的看着他,“玄珩仙人有绢帕了?是,是谁送你的?” 手一托,一块绣着香雪兰花的绢帕就出现在他掌心,萧玄珩轻描淡写答道:“是一位故人相赠。” 见他果真有一块帕子,凤芷芙神情立刻萎靡了。她眼泪汪汪的将自己绣的塞到了九昭蓉手里,复又抬起头瞪了她一眼:“我是不会放弃的!” 然后哭哭啼啼跑了。 九昭蓉无可奈何的立在原地,看着手中的帕子。这几日她一味抢这六公主准备送给萧玄珩的东西,如今屋子里已经有了一堆,难道走时还真带着它们吗?她一个修仙者,储物袋里塞这些什物,若是被别的散仙杀人夺宝,看见储物袋的东西怕是要哭了吧? 算了,要么收拾收拾,转交给董彦之吧。 她转身准备离开,忽然身后的萧玄珩伸出了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青时。” 微风吹过,亭上的紫藤萝随风而动,投射的影子落在他的眼前,光阴交错。九昭蓉一怔,她意识到萧玄珩刚才喊的是自己之前另一个身份的名字。 华青时时的往事历历在目,让现在恢复成原身一直端着姿态的九昭蓉整个炸红了脸! 她居然忘了当初将自己从天魔鬼狱边缘带回来的人就是萧玄珩,他肯定知道自己就是华青时了!啊啊啊啊啊……她那个时候还跟这厮脱光了衣服泡温泉!还喊了那么多声“玄珩师兄”!啊啊啊啊……她想挖个地缝钻下去! 萧玄珩微抬起头,剑眉下是一双深邃俊利的眼睛,就这样望着她:“那日在山海湿地入口,你以命换我,我已知晓。” 九昭蓉脸上巨汗:“玄珩师……萧玄珩道友,真是太客气了,大家同在一个门派,相互照应是应该的。”说起来就来气,要不是你那只破鸟,她也不会遭这等罪!!! “这份恩情,我不会忘。”他的声音略微低沉,却又似坚定,握着九昭蓉的手也微微一紧。 九昭蓉本来就觉得自己从前那华青时的身份在他面前做了许多尴尬的事,如今只恨不得赶紧逃走,还管他记得什么,只随口敷衍:“你记得就好……我,我有事先走了!” 然后急忙抽回手,飞也似得逃走了! 萧玄珩仍坐在亭中,看着她渐渐远去。 在这之后,九昭蓉再也不敢出现在萧玄珩面前,便是凤芷芙再来董府,她也不去了。原本想等戒钟离拔除了魔种后就返回九玄山,到时候萧玄珩一走,六公主也就没办法再与他见面,勉强给董府一个交代,却不想苍元国在此时出了事情。 苍元国地势较低,呈现凹形盆地趋势,其中天府城位于最中心的位置,周围所有河流之水都是流淌向天府城的。然而在天府城最中心,却有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泊名泽图湖,这些河流的水源源不断涌入湖泊,却从不见湖泊的水位上升,便是到了雨季,也亏得这个泽图湖在,所有水都能被它汇聚。 然而这泽图湖并非只有益而无害,传说泽图湖之下直通另一个妖之境界,在那境界中全是成千上万的妖兽,那里是妖兽聚集地,有时人们靠近湖泊,偶尔也会被湖中的妖兽拖下去,活活吃掉。 董家一直以来都镇守着这片泽图湖,泽图湖本身拥有封印之力,许是上古仙人施加在此,通常只要人们不刻意下到湖中去,都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近些年,泽图湖却有些不安生,常有一些靠近湖边的人,被引入了湖中惨死。 董家猜测,泽图湖的封印已到了薄弱期。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循环,就好像有固定的时间似的,有时隔上数百年,有时却只间隔一百年,泽图湖就会出现异常。 出现异常,就代表那些深藏在泽图湖底下另一个境界的妖兽,即将突破湖面蜂拥出来。它们能出来的时间只有十二个时辰,只要熬过这十二个时辰泽图湖的封印就会重新收缩闭合,妖兽就无法再出来。而董家必须保证在这十二个时辰内所有出来的妖兽都能被消灭,否则苍元国大乱。 这十二个时辰的兽潮,被他们统称为“万兽行路”,每当“万兽行路”降临,董家便会向九玄山等各大门派求助,与他们一同消灭这些妖兽,庇护国民。 也因此,董家虽是修仙世家,族人中嫡系血脉又多为强大的火系单灵根,却并不像其他门派修仙者那般冷清自傲,反而更谦卑客气。 “万兽行路”即将来临,已在苍元国的九昭蓉等人也得了传信,让他们暂且在天府城等候,各个门派已派了真人前来相助。 九昭蓉回忆起来,似乎有一世自己就是死在“万兽行路”中的。难道就是这一次?“万兽行路”的妖兽潮虽然妖兽诸多,但修为均不高,根据往常的经验,所派来的真人并不多,反而以低修为的弟子为主,纯粹当是一场历练。 然而自己死的那次“万兽行路”却非常奇怪,所有涌出来的妖兽修为均在高阶,当时弟子死了无数,那些妖兽不知为何纷纷涌向了九玄山去! 自己则被乐瑶瑶推入兽潮,活活遭妖兽生吃了。 第59章 保护师父 一想起那时自己惨死的痛苦, 九昭蓉就打了个冷颤, 她决定回一封传书, 告知父亲这一次“万兽行路”的危险性,绝对不是派些低阶弟子前来就能解决的! 她尚未来得及传信,董家一名外派巡逻的族人却匆匆跑了进来,他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家主, 不好了!泽图湖发生异变,湖水水位已开始下降!” 这是“万兽行路”要来的征兆! 董睿广大惊:“为何会来得如此快?不是至少还有数十日时间吗?老祖尚在朝明阁施法,董府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有几人在府上?全部召集来!” “是!” 看样子,董府的人是准备派出修士去湖边镇守了,一旦妖兽出动,他们在尚未等来门派所派的真人弟子之前, 就要先阻止妖兽袭击。九昭蓉准备回房传书, 却在门口遇到了萧玄珩。萧玄珩像是等在这儿似的,见九昭蓉来,便向她开口:“‘万兽行路’还有三日就要来,戒钟离的魔种什么时候能够剔除?” 九昭蓉一怔, 没完全反应过来:“董海仙尊与他在朝明阁已经呆了七八日,大约再有两三日就能出来。” “戒钟离一出朝明阁,你就带着他离开天府城。”萧玄珩说着, 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一串榄形金链,递到九昭蓉面前, “这是云道天珠, 佩上它, 那些妖兽就无法攻击到你。” 云道天珠?!这可是超上上上品的法器!前期男主之所以能够找到许多珍品且安然无恙,全亏了这云道天珠的功劳。云道天珠不仅仅像萧玄珩所说可以避开妖兽袭击,它最强大的地方在于可以提前预算天机,避开一切会发生倒霉事情的地方! 就好比说,只要佩戴上云道天珠,九昭蓉当初从山海湿地里传输出来,就完全不会落到魔尊边上去,云道天珠能更改她所在地的运势,保证她不会遇到各种麻烦事! 像什么洗澡出现妖兽,走路被骗进阵炉,统统都会被云道天珠修改! 萧玄珩是什么时候得了这样好的东西?男主真不愧是男主啊,这样的东西都能得到……他不会是老天爷的私生子吧?! 呃……但他怎么把这云道天珠…… “暂且借你一用,躲过这次兽潮,记得还我。”萧玄珩在最后加了一句。 “……”九昭蓉又感动又无语。 朝明阁的大门依旧紧闭,九昭蓉等着戒钟离出来,一直在外面徘徊。她虽然奇怪萧玄珩为何能断定“万兽行路”在三日后就会出来,但人家是男主,男主肯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他这么说肯定没错了! 九昭蓉就这么日日夜夜站着,一步都不挪脚。 天府城已经进入完全戒备阶段,所有城民都躲藏在了地下室里,而皇族也被董府的人庇护起来,整个皇宫都笼罩了一层结界。九昭蓉虽已经传书回九玄山,但她知道传送一定是来不及的,现在时间如此紧迫,怕是连门派的弟子都赶不到,兽潮就要来了! 九昭蓉数着时间,算着戒钟离什么时候出来,但是一天又一天过去,兽潮将临,朝明阁的大门却一直紧闭着?这是怎么回事?当初董海仙尊不是说十天的吗? 她抬头看看天空,天府城上空已乌云密布,这是妖兽聚集的征兆! 不行,再等下去怕是兽潮来了他们都未必能出来!九昭蓉起身准备给朝明阁四周设立结界,却在这个时候朝明阁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了。董海仙尊率先从里面走出来,头发已经全白,脸色也显得十分苍白,好像干枯的木树。 “仙尊!”九昭蓉上前。董海仙尊却顾不得她,抬头也同样看向天空:“万兽行路要来了吗?竟这样快……”他抬手一掐指,脸色大变:“我须得赶往泽图湖,那小和尚的魔种已被我引出,你且自行照顾他,我先走一步!” 说罢董海仙尊便唤出法器,直接飞出府邸。 九昭蓉连忙进了朝明阁,里面是一片昏暗,四面八方有通透的窗棂,所有的光都集中进来,照射在正中间禅坐的戒钟离身上。 他被褪去了上衣,露出纤细又瘦弱的身体,额头和身上布满了被火焰灼烧而留下的伤痕,这些伤痕在九昭蓉走近时却忽然变化成了一朵朵奇怪的花形,然后随即便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是董家秘术血莲火隐所残留的影像吗? 她顾不得这些,要伸手将面前的人唤醒,却在这个时候戒钟离忽然睁开了双眼!一下子扑了上来,抓住九昭蓉的脖颈狠狠按在了地面! 他的眼眸中有一层阴霾浮现,仿佛刚才天空呈现的黑云浓雾,又如寒山之巅的冰雪,让人望而生畏。但是很快,那阴霾仿佛被什么东西收住,脖颈上的力量也逐渐松了下来。戒钟离的眼瞳恢复清明,他看见九昭蓉被自己按在身下,而且他还裸着上身…… “师,师父……”他整个人都懵了。 九昭蓉被压得肋骨都要崩断:“你还不给我起来!”戒钟离瞬间从地上爬起,然后倒退着跪到一边,可怜巴巴道:“师父……我……我不是故意的。” “别废话,快穿上衣服跟我走!外面兽潮将至,慢一步我们都会死在这里!”九昭蓉哪里还管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她此时一心只想把戒钟离给带出天府城。 只要兽潮还没来,她就能带着他逃出去! 戒钟离披上僧袍,九昭蓉已拉住他的手:“走!”两人飞快的踏出朝明阁,怎料天空突降威压,巨大的压力让只有筑基期的九昭蓉猛地受力,脚下的石砖都开始崩裂。她仰起头,只见天空已出现了数只巨大高阶的妖兽,它们不断在天空盘旋,想要突破天府城,却被一道无形的结界封锁。 这是董家设置在天府城六个角所形成的六芒星封印!兽潮已经来了! 她一下子握紧了手,腕上那串云道天珠撞到了她的腕骨……九昭蓉知道,如果要活命,就必须将戒钟离送出天府城……不,要送出苍元国! 因为这批兽潮根本无法抵挡——苍元国几乎是在“万兽行路”这十二个时辰时间内,彻底夷为平地。那些妖兽甚至攻向了九玄山,尽管最终被制止了,但也死伤了无数人! “紧紧跟着我!”只短短思考了数秒钟,九昭蓉当机立断,带上戒钟离就冲出了董府。 外面早已一片混乱,董府的修士都在与妖兽厮杀,躲在地下室的城民被巨大的妖兽挖出来,活生生咬下头颅,鲜血一片一片飞溅,几乎整个城池都是血腥味。泽图湖的方向,可以看到黑压压一片妖兽涌出,怕是那些金丹修士没有想到,这一次从湖底下的境界突破出来的妖兽都会是那么高阶! 九昭蓉正要朝城外逃去,突然一个巨大的八头狗妖从天而降,一跃落到了他们面前!那狗妖实力足有六阶,她已跌落境界,筑基期恐怕没那么容易能敌得过。 等等,她佩戴了云道天珠,为何还能碰到妖兽? 九昭蓉猛地转头,看到了站在身后的戒钟离……云道天珠之所以能预算天机,是因为不断在夺取他人的运势转成佩戴者的运势,所以它只能庇护一人,若是身边还有其他同伴,那名同伴反而会被强行夺去运势,遭遇厄运! 她要摘下云道天珠给戒钟离,却不料戒钟离忽然一步挡在了她身前。 “器!”只听得一声召唤,一串八宝砗磲佛珠瞬间呈现在了戒钟离面前,佛珠在空中回转盘旋,上面悬挂的八样佛珠佩器发出阵阵声响。 戒钟离单手握珠,其中一样佩器自动从佛珠上飞出来,悬浮在正前方。那是一件微型铜钟,上面刻着一串梵文。戒钟离眼神一锐,双手合十,铜钟在这一刻绽放出了金色光芒!只听得他启唇默念:“佛光注照,本命元辰,九曜光度,无量神佛——消!” 铜钟当即飞升上空,变作一口巨大的古钟,铺天盖地罩了下来! “哐当”一声,八头狗妖瞬间被铜钟罩住,伴随着那阵金光,慢慢化作烟尘消散在了风中。 九昭蓉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徒弟修为竟已到了如此地步?!七這长老不是说他只到聚元修为,与道修的筑基差不多吗?这……这还差不多?!这也差的太多了吧?!!!!! “师父,你没事吧?”戒钟离收了那八头狗妖之后,第一时间担心起九昭蓉来。 九昭蓉抽搐着嘴角,视线不停地打量面前这个看上去不过少年的小和尚,完全没有消化刚才那一击带给她的刺激:“七這长老之前封印了你的法力……” “已经解开了。”戒钟离回答,“是董海仙尊帮我解开的。” “那我记得……你不是只有一个八珠宝伞吗?刚才的砗磲佛珠又是从哪儿来的?”九昭蓉瞪着他。戒钟离非常无辜:“师父,我一直有这串砗磲佛珠,因为平常的时候不怎么用,所以没有拿出来。” “……”连她徒弟法器都这么多?! 九昭蓉只觉得内心一阵酸涩。她堂堂九玄山掌门之女,尽管是个炮灰,但也太凄凉了吧?全身上下除了一把没法用的铃骨剑,就只有攻守无敌剪了,得些丹药就跟做任务掉的装备似的,符纸也是别人给的,而且还用光了……这让她怎么玩?! 第60章 皇宫结界 “万兽行路”已来临, 泽图湖的金丹修士竭尽全力, 却仍敌不过蜂拥的妖兽潮。无数妖兽铺天盖地袭击上来, 那些金丹修士瞬间就被吞没成渣。 九昭蓉原想让戒钟离戴上云道天珠先逃出去,但戒钟离执意跟着她, 怎么也不肯先逃出去。无奈之下,她想到了天府城的皇宫。她前世并未在天府城,也没在此地遇到妖兽,当时是九玄山已派出一部分弟子后, 意识到兽潮的厉害, 派出了第二波, 她便是随第二波前往救援的真人一起去的。抵达时天府城已经被毁灭, 但惟独一个地方还勉强支撑着——那就是皇宫! 董家的人世世代代庇护皇族, 皇宫更是他们竭尽全力守护之地。 她看了一看手中的云道天珠, 萧玄珩将这天珠给她后,并没有离开苍元国, 他有什么目的要留在此处,大概也极有可能会在皇宫里。 “走,我们去皇宫!”当机立断, 为了活命, 九昭蓉决定前往皇宫躲避, 倘若兽潮到最后连皇宫都要吞没, 那还有这串云道天珠!就算打昏了戒钟离, 也要把云道天珠给他戴上! 九昭蓉祭出攻守无敌剪, 带着戒钟离一路厮杀逃向皇宫。 此时皇宫中, 还有董府家主董睿广,以及四位长久住在皇宫庇护着皇族的金丹修士镇守。护卫军里三层外三层护在城墙下,其余皇族子弟都聚集在金龙大殿中等待,董彦之站在六公主凤芷芙身边:“芙妹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凤芷芙自出生后从未遇到过“万兽行路”,她十分害怕,却努力强撑着:“嗯,我没关系的。彦之哥哥,你去看看玄珩仙人怎么样了?” 萧玄珩将云道天珠给了九昭蓉后,便暂且安身在皇宫中,皇宫很大,最外面的城墙四角有董家的金丹修士张开着结界,但结界并不稳固,只能抵挡一阵妖兽的袭击。萧玄珩为了拖延时间等其他门派的真人弟子前来,立在了金龙大殿正门外以自己的灵力加固结界。 董彦之本来就讨厌萧玄珩,听到凤芷芙这话,立刻回道:“萧玄珩修为高得很,又在结界内,暂时死不了。” “你怎么这样,玄珩仙人留在宫中这样帮我们,你却说风凉话。”凤芷芙不高兴了。 董彦之更觉得委屈,自从凤芷芙见了萧玄珩后,对他越加冷淡了,从前明明只黏着自己的,现在却天天嘴上挂着萧玄珩,简直可恶:“芙妹你别生气,我照办就是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到门口看看去。” 他走出金龙大殿,看见门口的石阶上溅了一些血渍。董彦之抬起头,发现皇宫上方的结界已经出现了一个细小的空洞,有一些个头小的妖兽发现了空洞,从里面钻了出来,但已被萧玄珩杀了。 情势已经这般危险了?董彦之也大吃一惊,他连忙走到萧玄珩身边:“各个门派安排来的真人什么时候能到?还没有来吗?” “怕是还要再等一两个时辰才能到。”萧玄珩眯起眼睛,这一次的妖兽似乎比前世涌出来的更快些,是因为董海仙尊不在这里的缘故吗? 董海仙尊原先是镇守在泽图湖边的,兽潮冲出来时,他以自身血肉封印泽图湖半个时辰,也给其他赶来的真人拖延了时间。但如今董海仙尊为戒钟离剔除魔种,怕是境界大跌,封印不了泽图湖多久。 他们正说着,又一只瘦小的鸟怪从上面的空洞里钻入,速度飞快的朝着他们冲来。 董彦之哪见过这样诡异的妖兽,头上长满了眼睛,尖嘴上布满了倒刺。他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全身都发抖起来。 “玄凰!”只听得萧玄珩一声令下,他的储物袋自动开了口,一只巨大的孔雀契约兽从里面一跃而出,直直冲上了天空! 那只长满眼睛的鸟怪根本不是这孔雀的对手,但见孔雀一扇双翼,一阵飓风瞬间铺天盖地袭了过去,风中飞旋了无数羽刃,直接将那鸟怪秒成碎渣,鲜血夹杂着肉块噼里啪啦落下来,溅满一地。 原来……他们之间实力竟差了如此之多…… 董彦之呆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僵着。他从前在九玄山是多么得意,天赋灵根,修炼又如此之快,只在短短时间就到了修炼期顶峰,稍微再努力一些就能升阶到筑基。但是眼前这人,还有当初那个华青时……他们一个又一个的出现,一个又一个打破他的脑中的想象。 修仙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苦苦追求就是为了守卫皇族,就是为了与女子成亲吗?这些人又在追求什么?他们为何会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强大? ——有多少人为了走上天阶大道,竭尽全力的修炼。那些无论怎么伸手,都触不到修炼之门的普通人;那些属性远低于你,要花费成倍百倍的时间才能及上你一丝一毫;那些忍受无数剧痛,只为改变自己被上天既定的命运…… ——你或许没有真正看过这些人吧? 曾经华青时的话就这样浮现在了耳边,董彦之呆呆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能够绽放出来的焰之光,在这些强大的人面前是多么的暗沉。什么时候,他也可以像他们一样,拥有真正强大的力量…… “来了!”董彦之还呆在地上,萧玄珩突然出声警示!他一抬头,又有三只妖兽从空洞里钻了进来! 那只叫“玄凰”的契约兽狠狠咬住一只妖兽的头颅,剩余两只飞快的朝着地面的两人冲下来。 萧玄珩忽然立身上前,手中祭出了一把云纹长剑,他握住剑柄,一跃而起,手中的剑影如同散开的兰花,在空中划开道道光辉,两只妖兽瞬间毙命,鲜血散落一地。 董彦之尚未反应过来,其中一只坠到地上的妖兽突然咔嚓一声裂开了肚子,里面爬出一只更小的怪物,就要冲着他扑来! “天地盘恒,万物皆灵,开旗急召,不得稽停,起!” 突然上方一束水柱飞速而下,一击就将小怪物秒杀。董彦之原本因害怕而挡在头上的手缓缓放下,他看到空洞里降下两个身影,一个是撑着八珠宝伞的戒钟离,另一个却是手指上还残留着刚才法术水痕的九姑姑九昭蓉! 九昭蓉一落地,就张开指尖结界,补上了那一个破出来的空洞,她手腕上的珠链随着她施法而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萧玄珩未料到她竟会回来:“你应该带着戒钟离离开此地。” “我也想走,但你这手链只能护我,不能护他。我宁愿自己送命,也不希望他遇到危险。”九昭蓉十分坦然,“这皇宫能阻挡一阵兽潮攻击,我在这里同你们一起等其他门派赶来救援的真人。” 戒钟离收了伞,乖乖立在九昭蓉身后。萧玄珩轻瞥了他一眼,抬头问九昭蓉:“他身上的魔种已除去了?” “嗯,董海仙尊说已除去。”九昭蓉回复道,她观察了一下皇宫周围,董家金丹修士的结界好像并不牢固,刚才自己补了一个空洞,但未必其他地方没有,这结界被外面的妖兽撞击啃咬,估摸只能撑半个时辰左右了。 萧玄珩的视线还落在戒钟离身上,他发现戒钟离的修为又提高了不少,尽管还没有升阶,但似乎距离升阶并不远了。 佛修需要积德行善才能提高修为,戒钟离来天府城之后做了什么?为何修为提高如此之多? “咦?”正在此时,戒钟离忽然抬起头,他伸出手,手心中有冰凉的水露落下来:“下雨了。” 什么?萧玄珩和九昭蓉均一怔,他们仰起头来,透过结界看着天空。那结界之上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降落了雨水,先是细微的点滴,之后逐渐大了起来,噼里啪啦落在他们身上。 这雨水夹杂着一股怪异的气味,像是植物被碾压过,带着一股草腥味。 九昭蓉忽然转身推开了金龙大殿的门:“快进大殿,这雨是从魔灵草上萃取,能溶掉结界!”她话音刚落,周围城墙上的结界已经开始扭曲异动,几只巨大的妖兽正拼命撞击着,其中一只从扭曲的夹缝中钻了进来,一口吞下了尚在加固结界的董家修士! 众人立刻进到大殿中,九昭蓉未来得及关门,董睿广已经赶来:“你们在里面护住陛下和皇子公主,我在门口镇守!” 他瞬间合门并结下封印,然后屹立在了门口。 结界已经彻底破灭,妖兽铺天盖地的朝着仅剩的金龙大殿冲过来,董睿广知道凭自己一人根本无法阻挡面前的兽潮,但他身上肩负的是一个国家的命运,是守卫王族的责任,他要保全他们,还要保全殿内董家仅剩的血脉! 双手猛地抬到胸前,他一咬牙将体内的元婴直接祭出:“天地诸元,玄火奉命,丹心结凝,结界——开!” 只刹那间,他全身上下的肉骨瞬间化为血水,伴随着元婴绽放的光芒,凝结在了整个金龙大殿之上,形成了最后一张巨大的结界…… 这是元婴修士以自身血肉张开的结界,也是拖延妖兽攻入此处的最后屏障。 第61章 拼死战斗 “父亲!!!!!!!!!!!”董彦之几乎是哭喊着跪在了地上。金龙大殿的正门上鲜血透过门缝渗透进来, 淋湿了地面。 什么是道心, 什么是活, 有的人为了攀上大道不折手段,有的人宁愿自己陨落也要守护心中某样东西。董睿广将其一生都奉献在了董家,奉献在了苍元国,以他的悟性和灵根原本可以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他却选择在此以牺牲自己庇护他们,用血肉筑造这最后一层防卫墙。 九昭蓉转过身,看着金龙大殿中那十几个拥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苍元国皇族,龙椅上的帝王惊恐地朝着四周张望,丝毫不为董睿广的死亡而惋惜,他嘴中只喃喃念着:“我们要死了吗?那些妖兽要杀进来了吗?” 大殿之上, 除了这些毫无修为的皇族, 唯一能够战斗的只有九昭蓉、萧玄珩、戒钟离、董彦之,还有跟在董彦之身后的黄厚洪。 九昭蓉祭出攻守无敌剪,握在手中:“殿中所有九玄山修士听着!董家家主董睿广已牺牲了性命在金龙大殿布下了最后的结界!无论这个结界能维持多久,我们都要坚守此地, 等待其他门派的真人和弟子赶来!在这期间若有妖兽敢攻入大殿……佛来斩佛,魔来斩魔!” 眼眸一抬,她已经上前一步跨在正门之前, 地上的血淌过她的脚边,上面是死去亡灵留下的执念。 董彦之在这一刻霍然起身, 一同立在了九昭蓉的身边。 萧玄珩仰起头看着大殿顶端张牙舞爪的金龙雕刻, 上面不断震荡着, 发出剧烈的轰鸣。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妖兽在进攻着大殿,他们能够撑多久呢? 前一世董海仙尊封印了泽图湖半个时辰,给他们拖延了时间,而这一世董睿广又以血肉为金龙大殿布下结界……距离那些赶来的真人至少还有一个时辰,他们能够撑得到他们回来吗?抬起头,看向正门之前的九昭蓉。 她的眼瞳中仿佛燃烧着深红的火焰,周身悬浮的灵力星光点点,从她身上扬起来的力量震慑了董彦之,同样也震慑了他。 什么时候这个原本几乎不存在在记忆中的人,竟到了这般模样。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随着结界开始变虚弱,金龙大殿发出了剧烈的震荡声,外面的妖兽不断的撞击攻打,想要涌进来将里面的人吃光。九昭蓉像一尊雕像一样站立,手中的法器紧紧握着。 殿中有人开始哭了起来,尽管那哭声已被拼命压抑,却还是让其他人更觉得害怕和惶恐。戒钟离在此时走了出来,双手合十,吟起了静心咒。 他的声音十分平和,又仿佛带着魔力,竟静静平抚了殿中这些人的心。 突然,正门处响起一阵巨大“轰鸣”,九昭蓉睁开双眼,那门上已出现了一道裂缝,有一只布满诡异筋脉的黑色兽爪从裂缝里拼命伸进来,还发出了嘶吼声。 “啊!”胆小害怕的凤芷芙惊呼出声。 那妖兽一听到里面的声音,更加用力的撞击嘶吼!董彦之因为董家灭亡、父亲离世,心中盘旋而起的仇恨在面对那只突然闯入的妖时一下子到了临界点,他几乎是越过九昭蓉直接不顾一切的杀了上去:“我让你们给董家偿命!!!!!!!!!!!” “董彦之!”九昭蓉大喊一声,想要阻止。董彦之的手心已经涌起了一股巨大的火光,他眼中看不到任何东西,只想杀了这妖报仇! 当巨大的火焰重重砸在门上的时候,由他父亲庇护洒落的结界瞬间被打破,那只黑色兽爪的妖兽瞬间冲了进来,一把抓住了董彦之。 这是一只五米多高的狐虎妖兽,锋利的獠牙伴随着张开的嘴朝着董彦之的脖子啃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九昭蓉脚尖一点跃上了空,她一把骑在狐虎妖兽的头上,手中的剪刀狠狠插入它的眼睛! “嗷!!!!!!!”狐虎妖兽嘶吼一声,下方的萧玄珩配合而上,云纹长剑直入妖兽的脖颈,一剑毙命! 九昭蓉从妖兽身上跃下,一巴掌打在了董彦之的脸上:“复仇重要,还是保护你身后那些人更重要?!这是你父亲牺牲性命布下的结界,他这结界是用来保护皇族和你的!” 董彦之呆滞在原地,他看着那支离破碎的大门,终于意识到是他亲手摧毁了父亲的结界…… 外面的妖兽已经开始涌入,九昭蓉和萧玄珩握着法器阻挡在正前方,戒钟离祭出八宝砗磲佛珠护在身后。 这是一场硬仗!撑得下去就能活命,撑不下去就永坠长河! “杀——” 金龙大殿一阵腥风血雨,五个九玄山修士重组成最后一道防线,庇护着身后那群瑟瑟发抖的皇族。董彦之与黄厚洪实力虽弱,但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两人合并作战配合得到,将一些从缝隙里溜进来的妖兽驱逐到九昭蓉等人面前。 九昭蓉与萧玄珩就是两把已经开刃的剑,所有闯进来的妖兽都被他们砍倒。鲜血飞溅,衣上已经没有一处完好。 “佛光注照,本命元辰,九曜光度,无量神佛——罩!”一旦妖兽要伤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戒钟离的法器就立刻形成屏障,阻挡那些妖兽的攻击。 体力一点一点在消耗,冲进来的妖兽却越来越多,脚下几乎没有可以站立的地方,全部都是妖兽的尸体和一滩一滩血水。九昭蓉脸上已不知道是血还是汗,她的视线逐渐模糊,脚上的动作也开始越来越慢。 喘气声,呼吸声……她已经有些无法支撑了。 要死在这里了吗?这一世,又要这样死去了吗?她抬起头,看着仍在应敌的萧玄珩……命运到底是什么,如果这个世界是一本书,那到底是谁在书写这本书? 为什么萧玄珩可以,而她就不行……为什么谁都能死,唯独让主角活……命运,真的无法改变吗?还是说……自己其实从未改变过……一世又一世,一世又一世,她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在改变自己的命运,而是想通过改变别人的命运来改变自己…… 但是…… 她低下头,看着地面血泊中的倒影……真正该改变的,不应该是自己的命运吗? 刹那间,一股力量仿佛从丹田之下涌动上来。萧玄珩怔住,他看到九昭蓉竟在这个时候提升了修为!虽然尚未升阶,但涌动的灵气已经源源不断输送入她的体内! 她再次站了起来,眼眸重新燃起火焰,举起手中的法器,冲向了妖兽! 当地平线最后一缕夕阳即将落下,突然天空炸开了一朵巨大的烟花。九昭蓉猛地仰起头:“各个门派的真人赶到了!” 天空之上,无数乘驾着法器的真人和弟子们浑身浴血,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首先遇到了那群冲向九玄山的兽潮,他们几乎是一路与兽潮奋勇抵抗,一面镇压一面传书让门派增援派出更多的人前来天府城。 其中九玄山掌门九尊仙君和秋叶派掌门秦芹第一时间飞至金龙大殿的顶端,张开巨大的结界重新将他们包围起来。 其余数十位元婴尊者前往泽图湖封杀从里面涌出来的妖兽;剩余金丹期真人则在城中阻杀其余妖兽;还有一部分最初被派出来的炼气期和筑基期弟子纷纷落到地面,前去救援那些被妖兽撕咬而受伤的城民。 “万兽行路”的十二个时辰在一点一点过去,九昭蓉从金龙大殿中出来,看着天空所有修者,心底涌动的力量越来越强烈!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是有血有肉的!绝对不仅仅是那么一本书而已! “师父。”戒钟离从殿中跟了出来,他紧紧护卫在她身后,唯恐那些妖兽又突然出现伤到了她。 九昭蓉转过身,又风从她额间吹过,拂起了根根青丝:“戒钟离。你是师父这一世唯一的期望,我会助你攀登天阶,无论前方的路有多难,无论有多少危险会阻挡,我都将替你扫平!这条路,你一定要走下去;那天空之上的位置,你一定要踏上去!” 那瞬间,就好像天下所有光芒都映照在了她的脸上,身后的妖云已渐渐散开,戒钟离就这样怔怔看着她,仿佛从前也有过这样的画面,但那画面却非常模糊,自己无法看清楚。 随着万兽行路最后一刻时间过去,泽图湖的湖水重新升了上来,那个通往妖兽境界的入口终于闭合了。 苍元国除了身后这座金龙大殿,其余地方早已一片狼藉。苍元国的帝君小心翼翼从殿里出来,看着视线所及的苍茫,终于承受不住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走吧。”九昭蓉合上眼帘,带着戒钟离和萧玄珩走向了那些还在收拾残局的九玄山师兄弟中。 立在苍元国皇族身前的董彦之忽然迈开了脚步,也要跟上去。身后的凤芷芙忽然开口喊住了他:“彦之哥哥!你要去哪里,你不留下来保护我们了吗?” 董彦之背对着她,没有回头:“芙妹,从今日开始,我要走我自己的路……” 一条比从前更远,更高,一条更接近前面那三人…… 甚至超越他们的路! 第62章 小天界 兽潮虽然结束, 但苍元国却几乎覆灭, 所幸尚有余民活着, 他们从地下室爬出来,踩着遍地狼藉, 重新整理起了自己的家园。无论生活变成什么模样,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 苍元国帝君痛苦过后,带领身后的一众皇族,朝着天空中各个远去的诸位真人仙君, 深深鞠了一躬。 九昭蓉返回九玄山, 执法堂的七這长老已经在等候了。她带着戒钟离一落地, 七這长老便上前:“昭蓉, 你徒弟身上的魔种, 是否已除去了?”九昭蓉点了点头:“董海仙尊闭关十日, 将钟离身上的魔种剔除,他现在已经能通过测心石了。” “好, 好。”七這长老连连点头,忽然他察觉到九昭蓉身上的异样,“你的修为提升了?要突破了吗?” 这句话, 却让九昭蓉沉默下来:“在天府城, 我确实感觉到修为在不断提升, 但不知为何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塞住, 到了瓶颈。想要突破出去, 却怎么也无法突破。长老, 是否跌落境界的修士, 就再也没有可能升阶了?” “境界跌落,要再升阶,确实不易。其中最难之处,并非心境,而是天劫。”七這长老长袖一拂,引九昭蓉前往执法堂的正厅,“你先带戒钟离随我来,他虽说剔除了魔种,但还需留在执法堂观察一段时日。而你身上的事,我会详细与你说明。” 九昭蓉点点头,跟随七這长老去了执法堂。 戒钟离先被两名护法带了下去,他会被安置在执法堂专门用来复审修士的青新院,大约住上一年左右的时间,期间戒钟离会被时时刻刻监视,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便会放还原处。 七這长老此番与她说的事,也是九尊仙君特意嘱咐,安排他告知九昭蓉的。兽潮一事影响颇大,九尊仙君与秋叶派掌门为保苍元国百年内安康,强行加固了泽图湖的封印,两位仙君都元气大伤,如今九尊仙君已回太虚殿闭关了。 他闭关前交代了七這长老一些事,其中一件就是关于九昭蓉的升阶问题:“许多修士,往往在遭遇境界跌落后,就无法再升阶。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源自于自身心境,心境遭受重创,就无法提升修为,无法提升修为,便不能升阶;而另一个原因……则为天劫。昭蓉你既能提升修为,就代表你的心境已经突破,我观你现在距离升阶,只差分毫而已。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所在,就是没有天劫。” 天劫是每个突破境界者必须要经历的,除佛修以外。佛修讲究积善行德,佛修的进阶是老天赐予的,他们的善行已抵消了劫难,是水到渠成。而道修却不同,道修没有善行抵消劫难,他们升阶必须遭受天劫洗礼。 天劫看似伤精错骨,其实对升阶非常重要,因为天劫可以打破升阶者的瓶颈,就好像涌动的泉水想要变成瀑布,但泉眼却小的可怜,水源只能一点一点流淌,不能飞流直下。当天劫降临,泉眼就能被彻底打破,水源倾泻而出,进阶便能随即达成。 然而九昭蓉在这个世界已经历过升金丹期的天劫了,她想重新在金丹期升阶,老天却不再放下雷劫。这个时候她就要想办法自己找天劫来渡。 但一个世界在升同一境界时,只能渡一次劫,九昭蓉要重新渡劫,就要前往另一个她没有渡过该阶段天阶的地方。 “你应该听过招摇地宫吧?”七這长老抬起头,沾了茶杯中的水,凌空画起了一幅图,“招摇地宫是一座倒立的塔型地宫,里面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层迷宫,贯穿了几十个像我们这样的世界。通常情况下,各个世界之间是不相通的,也不能来往。但在九百年前,许多修仙者在招摇地宫发现了一个特殊的,可以让修仙者前往的世界,名为小天界。” 小天界无修仙者,属于非常特殊的世界。所有前往小天界的修仙者都不能使用灵力和法术,就如同成了一个普通的凡人。唯一不同的是,修仙者体质特殊,根据自身修为和境界,寿命会比凡人长许多。有的修仙者渡了天劫后便返回了,有的修仙者却一直未渡天劫成功,最后似乎永远留在了那里。 九昭蓉若要升阶,就必须前往小天界受劫,渡劫成功后就可以从小天界返回。 “昭蓉,前往小天界渡劫一事,你要慎重考虑,你所受之难,必比从前更为凶险。”七這长老从袖中取出一件如指甲般大小的银色法器,递给九昭蓉,“这是掌门让我转交给你的东西——指尖罗盘。” 指尖罗盘非常小,可以当做一枚纽扣镶嵌在衣衫上,它的作用就如同它的名字,可以在小天界作为指引方向所用。无论九昭蓉渡劫是否成功,她若想要返回,就必须用到指尖罗盘。 指尖罗盘所指引的并非地区方向,而是世界方向。罗盘的正中心镶嵌着他们这个世界里最正中的“不周天山”黑曜石,指针永远指向他们的世界。只要沿着指针罗盘行走,就能离开小天界,回到原本的世界中! 九昭蓉离开执法堂后,返回了凤道阁。凤道阁的弟子已经被分配到了其他洞府的真人门下,剩余没有被挑选走的,只能成为门外弟子。九昭蓉回来的时候,只有东篱一人还站着。 “东篱,你没有被分配吗?”以东篱双灵根和在九玄山的口碑,应该有很多真人想要才是? 东篱看着石阶上一层层被覆盖的树叶,勉强打起精神转过身对着九昭蓉鞠躬:“九姑姑……我已被分配至元婴仙尊白暮离门下。今日即将前往他的洞府……在离开前,我想再看一看凤道阁。” 九昭蓉知道他心有不舍,但师姐已经离去,凤道阁最终也会被收回。他便是再不舍,也无济于事。只可惜她不过筑基修为,若是以前的金丹期修为,还能拿回凤道阁,给他们保留住最后一点念想……想到这里,她忽然抬手,拍上了东篱的肩:“你若能等,便等我归来,我此次会离开一趟,寻求一个渡劫的机会。我若能渡劫过来重返金丹修为,便会向门派要了这凤道阁,让你们所有人都回来!” 东篱猛地一震,他抬起头,眼眶瞬间盈出泪光……声音有些颤抖,却坚定且用力回道:“我等九姑姑归来!” 既已下了决心前往小天界,九昭蓉便准备把其他事情都安排一下。 手腕上的云道天珠还在,她想前往乐贺真人的道观还给萧玄珩,却在出门的时候得知萧玄珩并不在九玄山。那弟子说,萧玄珩在万兽行路事件过去之后,便没有回九玄山,直接去了别的地方:“我听说是玄珩师兄在万兽行路中得到了一根高阶妖兽的脊梁骨,他想要把这脊梁骨锻造成法器,就去寻找能锻造这妖骨的锻造师去了。” 果然……萧玄珩当时留在天府城中是有缘由的,男主真不愧是男主啊,什么机缘就像是为他铺垫的,走哪儿哪儿都能得东西。 既如此,她便决定等自己从小天界回来后,再还这天珠。 抬头看了看那座立在九玄山间的执法堂,九昭蓉迈开脚步,决定去与戒钟离道个别。这一次她离开后回来,便不会再让戒钟离独自一人了,她会陪着他,直到送他登上最高处的位置。那时候她若老了死去,便随风掩埋在这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里,与土长眠。 戒钟离被留在了执法堂的青新院后,像被关起来的小狗,可怜巴巴的缩在屋里。边上也有同样被丢到这里的一些弟子,大部分弟子都是犯了错,被师父丢进来的。 他知道自己需要被观察一年时间,但这种感觉特别难受,魔种一事九昭蓉并未怪他,他却觉得这是他的错,因为他才害得九昭蓉千里迢迢去沧元国,才遇到了兽潮,差点就丧了命。 有时候他待在房间里,闭上眼睛就好像看见九昭蓉坠入了兽潮之中…… 脑海的画面是那么的清晰,就如同真实发生过:九昭蓉跌落进兽潮中,那些妖兽疯狂的将她撕咬着,鲜血飞溅满了整片天空,四肢吞入了妖兽的口中,只有那乌黑的长发还在空中飘动。 他忽然呼吸急促起来,储物袋中的八宝砗磲佛珠甚至直接飞了出来,出现在他手中,好像要与什么战斗。 “钟离。”忽然,门外响起了九昭蓉的声音。 戒钟离一下子拉回了神志,他呆呆看了一眼手中的法器,立刻将它收了回去。然后站起身打开了门:“师父。”见到九昭蓉的那一刻,他的心似乎平缓了下来,眼睛闪动着光芒,有些委屈的模样。 看见他这副样子,九昭蓉有些于心不忍。但她知道自己这一次必须得前往小天界:“钟离,执法堂给你安排的住处,还习惯吗?” “嗯。他们对我很好。”戒钟离回答。因为有九昭蓉这一层关系在,护法们对他自然比别人好上许多。 九昭蓉点了点头,然后开口:“师父要前往一趟小天界,突破境界重升金丹期。你会在青新院呆上一年的时间,等我归来时,你或许已经能从里面出来了。” “师父要离开九玄山?师父,我能不能与你一同去?”戒钟离一听她要离开,焦急了起来,“我,我可以保护你。” 第63章 小天界的修士 九昭蓉忽然轻轻一笑, 她伸出手, 拍了怕戒钟离的小秃头:“我知道你能保护我, 但小天界这一劫是我自己必须要渡过的,你若跟了去,我反而要分心思保护你。别担心,我答应这一次走后回来, 就不会再离开了。” 戒钟离睁着眼睛看她:“那师父什么时候能回来?” 青新院外的梨树被风轻轻一吹,飘落下纷纷落叶,九昭蓉背对着树,有叶子飘落到了她的肩头,轻的几乎无法察觉。 她眼睛认真看着戒钟离,却并没有回答他, 而是道:“该回来的时候, 就会回来。你且等着,或许你出了青新院,我便回来了。” 说罢,她收回了手, 准备转身离开。 戒钟离呆在原地不知道多久,他就这样看着九昭蓉慢慢踏出去,慢慢走到青新院的门边, 即将离开这个院子…… “师父——” 他忽然跑了上前,一把拉住了九昭蓉的衣袖, 然后可怜巴巴的取下自己腕上的那串佛珠, 小心翼翼递给她:“师父, 这是我从小佩戴在身上的,在玄闵寺加持过,请师父佩上它,让它保护师父,给师父带来平安。” 九昭蓉愣住,这是之前她还是华青时的时候,戒钟离就想转交给她的,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还了回去。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到了她的手里。 她将佛珠接过,佩戴在了手腕上,与那串云道天珠相撞在一起。 这虽不是什么法器,却充满了徒弟的心意。九昭蓉轻轻抚过佛珠上镌刻的咒文,朝他扬起一个笑容:“嗯,等我回来。” “好……” 师父,我会等你回来的。请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到我的身边。 戒钟离就这样看着她,目送着她离开,一直消失在山间小径的尽头里…… 小天界的通道就在招摇地宫里,招摇地宫坐落在九玄山东北部一处深山之中,每隔五十年会开启一次,只有筑基以下修为的人才能进入。但因为许多修仙大能为了重新升阶需要前往小天界,所以有一位元婴期修士利用一个媒介将小天界的通道从招摇地宫里复制了出来。 这个通道并不在九玄山,而落于“不周天山”。 “不周天山”是他们整个世界的中心,这是一座倒悬浮在天空的定界山,相传有此山在,他们的世界才存在与这个位置。 天地万物,世界苍生,并存于他们周边有千千万万甚至上亿个世界,每个世界都有一个像“不周天山”一样的定界山存在,就如同棋盘上的格子,定界山能够框定世界的位置,以至于不与其他世界重叠相撞。 九昭蓉利用缩地符和融云缎带,花了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抵达“不周天山”。仰头看着“不周天山”上倒流的瀑布和向下生长的树木,她微微握紧了手中的铃骨剑……此去有多少凶险,她心中其实并没有底,但她既已经下定决心,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要冲击金丹,渡劫归来。 因为小天界中不能使用法术,她便将所有法器包括融云缎带都收回了储物袋中,只取了里面那把铃骨剑在手,然后将储物袋埋在了“不周天山”下的一棵梧桐树底。 铃骨剑因破损而失了灵力,并且剑身也有些许裂缝,但这剑毕竟是由黑龙骨锻造,在小天界中还是能够使用的。 她此前从师兄冠山海手中要了一个剑鞘,专门用来配铃骨剑,然后带着它一同前往小天界! 小天界在“不周天山”上的入口并不明显,九昭蓉握着剑根据地图的位置寻找了两日终于在一个倒流的瀑布内找到了。瀑布的后面是一座悬崖峭壁,那入口就在峭壁上,媒介是一面巨大的青铜镜,镜子后面就是小天界! 九昭蓉深吸一口气,然后纵身一跃跳上瀑布,直接跃入了铜镜之中! 铜镜瞬间张开一道青蓝色的光芒,将九昭蓉整个人吞没!里面是冰冷阴骨的寒风,还有倒影而出的瀑布和不周天山,这是铜镜里的假象! 她立刻取出指尖罗盘,沿着相反的方向行走。 脚下冰冷的土地开始扭曲抖动,周围的瀑布和不周天山也逐渐崩塌断裂。突然,脚下感觉到一空,她整个人如同坠入了一条波涛滚滚的长河,两边的水疯狂的涌来,侵入她的口鼻,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九昭蓉想要控制这些水,却发现身上的法力已经不能使用? 她……已经入了小天界! 脑海瞬间闪过这个念头,她开始疯狂扑腾起来,然后凭借着毅力浮上了水面。 她颤动了一下眼睫,甩来了脸上的水,睁开眼睛: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与自己的世界有些相似,却又并不相同的全新世界!她在水中央,两边生长的树偏黄绿色,却枝干笔直,有一些水鸭在边上游过,偶尔发出一阵叫嚷,似乎在讨厌这个莫名出现的外来入侵者。 九昭蓉抬起头,看到了天空悬浮的两轮明日,一轮偏大些,颜色呈浅蓝,一轮更远更小,颜色与自己所在世界的太阳相同。 小天界…… 七這长老曾说,小天界是无修仙者的世界,即便是后来有他们世界的修者进入,也无法在这个世界使用灵力和法术,就如同成了一个普通凡人。但他们这些修者又与这个世界的人有些不同,他们的体质与修为挂钩,能够活得比这里的人更长久…… 从水里爬上岸,九昭蓉拧了拧衣裙上的水,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这应该是一个村落,远处还有几个妇孺在晾晒衣服,村里的人好似不多,也有可能能干的村民都去种地了。 她来到一座低矮的屋舍边,取了一件晾在外面的普通的农家衣衫换上。 其实她一直很警惕,这小天界在数百年内,有一部分修士前来渡劫,但真正返回的却并不多,也就是说剩余的修士,不是还活在这个世界中,就是已经死在了这个世界里。修士没有了法力,又无法使用灵力,便与常人无异,便是剑修,在没有灵力的相助下,也只是比常人略微会些功夫而已。 那些修士……也不知道如何了。 九昭蓉握了握腰间的铃骨剑,决定先离开这个村落,去别的地方打探。她要渡劫,便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来临,这个时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在此之前,倒不如先寻一处能够安身之所。 九昭蓉离开村落,走了大概五六十里路,周围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道路的两边也能见到一些陆陆续续的摊子。摊子上陈列的东西都与自己世界差不多,人们说话的语言也相差无几。 她打听了一下,得知前方就是一个大城,而且此城与商道相邻,经常有商队来往,也算比较繁华。 进了城后,里面果然人来人往,骡子和马车十分密集,所到之处人与人之间都能触及肩膀。九昭蓉略微安心了些,人多,她就不显得突兀。 她慢慢走着,观察着这座城里的人,还有那些开着的店面和小摊。这小天界与他们世界真的非常相似,无论是衣着还是工具用具,除了这里没有修仙者外,就像是他们那个世界的普通城镇一样。 等等,忽然她脚步一顿,视线看向远处一个地方。 那里停着一排排铁质的囚车,囚车非常牢固,还插着几面玄黑旗帜,囚车里关着四五个人,有男有女,年纪看上去大概在三十左右,但其中有几个白发白冠。九昭蓉缓缓眯起了眼睛,这几人是修仙者,她能够看到他们的境界,都在筑基期。 “这些人怎么回事?”她喃喃自语。 “他们是修士。”正对面一个摊位的小贩忽然开口,他见九昭蓉是一个人,想趁机卖点货物,便热情解释,“你是乡下来的吧?你不知道,在我们的世界里经常会有一些没有身份的人来,听说这些人能活好几百年呢。” 九昭蓉心中震惊,脸上却表现出一副求知状:“真的假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些人能活这么久,再怎么掩饰也会被人发现的。人们发现他们异常之后就开始捕捉他们,抓起来之后严刑逼问,才从他们口中知道了修仙者的事情。后来就经常有人抓他们贩卖,听说用这些修者的血肉炼丹,吃了能延年益寿,甚至长生不老呢。”那小贩说着,也不忘推销自己摊上的胭脂,拿起几个给九昭蓉瞧,“姑娘生得花容月貌,不如买些胭脂用用,这东西乡下可没有,女子若是抹了,那可变得比天仙还美呢。” 九昭蓉本来在听到这里的人抓修士还炼丹有些恐慌,如今听这小贩瞎推销,自己身上又压根没带钱,整个人都僵了僵。 若是说自己没钱,怕是会觉得奇怪,于是她强作镇定,拿过那胭脂左右看看,脸上露出不屑之色:“这东西里面有很多铅粉,用多了脸上会变得坑坑洼洼的,我才不用。啧啧,太差了。” 小贩:“……” 隔了两秒,小贩开始赶人:“走走走,不买就别挡着!” 第64章 桃花运 九昭蓉离开小贩的摊位后, 视线又落回了那几个被抓的修士身上。她没想到在小天界, 修士竟会落得如此地步, 要被人活捉了去炼丹。看来接下去她得想办法隐藏身份,万万不可被人知道了自己是修士。 通常修士的身份, 除了实在活得太久,一般都不会轻易被人发现,因为他们本身已无法使用法术。但还有一种方式…… 修士的身份只有修士能够看穿,如果有作恶的修士与小天界的人合作, 专门帮助他们抓捕别的修士, 她就算再想隐藏身份也没有用。如此想着, 九昭蓉觉得站在那铁囚车附近可并不安全, 准备转身躲到什么巷子里去, 却在经过一个告示栏的时候, 忽然脚步顿住了。 这告示栏贴嵌在一堵直立的墙上,里面贴了很多东西, 比如求货信息,通缉令之类的。其中有一张是捉拿一个逃跑的修士,那修士还有肖像画贴在上面——竟然是萧玄珩! 萧玄珩在小天界?!九昭蓉简直难以置信, 难道他想要打造的什么法器, 得到小天界里来?可小天界不是不能使用法术吗?这里大部分都是凡人, 怎么炼法器??? 九昭蓉仔细看了一下这张通缉令, 上面写着, 这个逃跑的修士是属于皇极府的人, 凡是有人发现他的线索通报, 就能得到一百两白银,若能抓了此修士送到皇极府,更能得到一百两黄金。 听起来似乎赏金不菲,因为边上有蛮多人在打听萧玄珩的下落。 就在九昭蓉想撤退的时候,忽然身后来了两个官兵模样的人,那两人上去就撕下了挂着萧玄珩的通缉令,并且新贴了一张。 九昭蓉抬头一看,上面的赏金竟然足足增加了三倍?!提供线索可得三百两白银,抓到此修士能得三百两黄金?!她几乎目瞪口呆:“这是得罪了什么人啊,居然花这么多人来抓他?” “这哪是得罪什么人啊,你不知道吗?皇极府的大小姐,看上这个修士了。”身后一个仔细记录着萧玄珩容貌,准备去找线索领赏钱的汉子瞥了九昭蓉一眼,脸上有些不屑的说道,“这些从外面来的修士,容貌都十分不错,这通缉令上的男子,相貌更是一等一的。我听说当时这修士被抓了要送去炼丹,这皇极府的大小姐路过,就这么看上了,硬是把他救了回去。原本想要与这修士成亲,但那修士誓死不从,最后干脆跑了。” “不会吧……”九昭蓉简直不敢相信,萧玄珩再怎么是男主,桃花运也太特么旺了吧?!谁给的人设?!简直丧心病狂!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都纷纷来看这个公告栏。九昭蓉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钻进一条巷子里。她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到萧玄珩,他是男主他有万般机缘,可她不是。 前几世虽然也死了,但好歹轰轰烈烈,这一世要是被抓了炼成丹药,她也太憋屈了,简直一世不如一世! 如此想着,她便往巷子更深处走去。 还没走多远,忽然听到身后有别的脚步声传来,九昭蓉一怔,没有来得及转头,就听到后面的人大声喝止道:“站住,别跑!”“抓了可以回去卖钱,这可是修仙者啊!”“你以为你能跑得到哪里去?!”“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什么?!这么快就有人察觉了她的身份?!九昭蓉抬手就要召唤铃骨剑,猛地想起现在全无法力,只能突然加速往前跑了几步,然后猛地抽剑一个转身向后面追来的人刺去! 那些人大概没想到前面忽然有个人杀了过来,神还没清就被刺中胸口,直接倒在了地上。 第一个死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壮汉,九昭蓉抬起头看到后面还有四个人,铃骨剑上的血未净,脚尖一点就跃了过去,在他们连一声“救命”就没喊的前提下,直接抹了脖子。 她一收剑,血便溅到了脸颊上,缓缓滑落下来。 九昭蓉蹲下来收走了他们身上的钱财,正要准备离去,却忽然听到前面一排木架子后面传来响声。 “谁?!”她厉声喊道。 那木架子一抖,一个修长的身影便从后面走了出来。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长若流水的发半披在肩上,穿着一身深紫色蜀锦绸衫,腰间束着一根鸦青色宝相花纹宽腰带,一张面庞格外俊秀:“女侠放心,我没看见你杀人抢劫。” 九昭蓉眯起了眼睛:“你是谁,躲在里面做什么?”她已起了杀意,男主弄不死,男主机缘不敢破坏,可这些杀修士炼丹的小天界人,她可有的是能力解决。 那年轻男子连忙解释:“我是他们口中的修士,这些人想杀我炼丹,我便跑进了这巷子里。没想到正好碰见女侠你杀人抢劫……哦,不是,我没有看见你杀人,也没看见你抢劫,女侠你大可放心!” 他是修士?九昭蓉眯着的眼神更细了:她可看不出他身上有半分的灵力和修为,这分明就是一个凡人。 不过…… “你既然是修士,我正好可以抓了你去卖钱。”九昭蓉上前一步,那年轻男子连连后退:“女,女侠!我说,我说……我其实不是什么修士,只是今日在喝花酒的时候胡乱吹嘘了一通,结果被这几个人听了去,以为我真是修士,所以才想来抓我的。” 九昭蓉轻蔑道:“那些修士一个个要被炼成丹药,你吹嘘自己是修士有什么好的?” 那男子认真回答:“修仙者被炼成丹药,不过是那些贪婪的人想要长生不老。又有谁知道这些修仙者到底来自哪里呢。或许他们所来的地方,是众人望尘莫及之处,而我们在修仙者眼里,也或许只是蝼蚁。到底他们才能长命,而我们不过百岁而已。” 他这话并不假,修仙者在小天界落得如此地步,是这里的人贪婪,想要长命。但便是炼化修仙者成丹药就真的能长命?谁知道呢。 至少在他们的世界,有另一条修仙的捷径,远比他们这样的好。 九昭蓉缓缓收了剑,那年轻男子以为安全了,正要舒一口气,却见她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他腰上的钱袋:“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全拿出来!” 掂了掂钱袋,估摸着里面有些钱,她要在这里生活一段日子,等候渡劫的日子来临,当然得想些活路。现在她既是凡人,钱财绝对是不可少的。眼前这男子穿着精致又是锦缎,肯定是有钱的。如此想着,她还要再扒他的衣裳看看里面有什么值钱的,那男子拼命闪躲:“女,女侠……女侠你放过我吧!你要钱,我都给你!” “二弟真是好兴致,走哪儿都有女子强行投怀送抱。”九昭蓉还在抢东西,却听到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 她手一僵,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居高临下骑在一匹白马上,挤在了这狭窄的巷子中。她乌黑的长发系了一根红绳系在发后,头上没有戴多少饰品,衣着虽然艳红却无刺绣,分明是干净简洁,却给人一种精贵之感,这或许就是与身俱来贵气? 女子的视线有些锐利,从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上,移回九昭蓉跟前:“这些人,是你杀的?” “姐,这些人想要抓我去炼丹!”身后的年轻男子几步跳出来,一副遇到了非人待遇的模样,拼命控诉,“幸亏这位女侠搭救,不然我就惨了!” 那红衣女子冷冷一笑:“我看她不只是想搭救你,还想抓你回去当面首养着。” 她如此说着,然后从马上一跃而下,走到了他们跟前。九昭蓉一眼看到她腰间上的令牌,竟有“皇极”二字?这人该不会是…… “我名皇极乔,这是我二弟皇极朝,姑娘是何人,从何处而来?”红衣女子虽是问话,但语气十分强硬。九昭蓉联想到那告示栏上的通缉令,猜测面前这人该不会就是皇极府那个想要和萧玄珩成亲的大小姐吧?我去……为什么她总是和萧玄珩的女人搞在一起?! 这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九昭蓉脑海飞转,见面前这女子并不好惹,便想了一个周全的身份:“我是专门抓修士领赏金之人,你弟弟在外面妄称是修仙者,我便跟了过来想抓他。” 皇极乔一怔,回头狠狠瞪了身后的男子一眼。她是相信的,这个二弟不学无术整天在外面游手好闲、胡作非为,自称是修仙者这等事,他怕是确实能做出来。地上这些躺着的人,怕是也以为他是修仙者所以前来抓人,却没想到被这女子给杀了。 “告示栏上贴着的那人,你可见过?”既是专门抓修士的,皇极乔便想到了萧玄珩,“他叫萧玄珩,是我们府上逃出去的修士。” 第65章 大玄国 “我也在找他, 看到赏金是黄金三百两, 便想抓了此人, 赚些钱财。”直接说不认识,那岂不是欲盖弥彰,九昭蓉装出一副蠢蠢欲试的模样,“我已经记下了此人的容貌, 便是见到了也定不会忘。” 皇极乔一听,反而垂了眼帘:“萧玄珩手里有能易容换面的丹药,只凭相貌是不能抓到他的。”她复又喃喃自语:“果然要多买几个修士去找,才有可能找到他吗?” 皇极乔大概是心里有了什么决定,重新骑上马,对着站在边上的年轻男子一声令下:“父亲令你跟着我办事, 一切就要听我命令。今日是我出来找你, 你若不想以后回府挨骂,就赶紧滚出来,门口有马车等着。” 就在这狭窄的巷子里,皇极乔以高超的马技掉了头, 出去了。 边上的男子闷在地上站了半天,然后抬头对着九昭蓉扬起一笑:“这下你知道我名字了……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这钱袋就不用还了, 你拿去用。不过能不能把名字告诉我?” 九昭蓉不想搭理他。 皇极朝又郁闷了一阵,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来:“我可以用这个跟你换你的名字。在我们这里, 所有修士都是可以被捕捉被掠杀的, 你要是找到那个萧玄珩想要带回来领赏金, 就必须给他带上这个玉牌,这玉牌是‘有主修士’的证明,没有它,你便是抓到了萧玄珩,也会被别的人抢走。” 还有这种东西?九昭蓉简直惊讶,在小天界,修士原来就跟牲畜和奴隶一样? 她当然不会去抓萧玄珩,但若有了这个玉牌,若是什么时候被人发现自己也是修仙者的身份,也不怕立刻就被抓走了。这样想着,她便伸手将拿玉牌接过,然后抬头瞥了他一眼:“我叫九昭蓉。” “九昭蓉?好,我记住你啦。”皇极朝抖了抖衣上的灰尘,冲她一摆手,然后走出了巷子。 巷子外已停了一辆马车,一个个子矮小却白发白须的老者对着出来的皇极朝微微一鞠躬:“小王爷。” “嗯,你随我上马车来,我有一事问你。”皇极朝脸上仍是笑嘻嘻的,但与刚才在巷子中不同,不知不觉多了一丝压迫力。那老者瞧了一眼巷子口,压低声音提醒:“里面那个筑基修士,是否要悄悄派人抓回去?” “不必,先留着。”皇极朝道,“我已给了她玉牌,旁人不敢带走她。” “是。” 九昭蓉虽然得了这玉牌,但并不想明目张胆挂在腰上,倘若日后有人发现了她身份,再出示应该也可用。她有了钱银,便准备找一处人少的地方闭关,等候渡劫之机来临。 走出巷子,之前停着几辆铁囚车的地方已经空空荡荡,那些被抓的修士应该已经被送走了。另一边,还有一个比较大的石台,石台上残留着血迹,走过的时候听说是有一个修士趁机逃脱,被贩子抓回的时候,已经重伤,流了许多血。 “这些修仙者能活几百年呢,就算受伤应该也会自动好的。” “啧啧,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怪物。” “太可怕了。” 边上的路人如此说着,九昭蓉却听得很不是滋味。人往往恐惧自己所不了解的事物,在这个世界,他们这些修仙者竟会落得如此地步,着实可悲。 这座城人来人往,又邻近商道,对九昭蓉这样想隐藏身份的人来说,并不是安生之地。她花了点钱买了一头驴,准备骑着它去其他地方找找适合闭关的场地。 原先也想如那红衣女子那般骑马的,但九昭蓉从前只用法器飞,或者用缩地符走,完全没乘坐过这样的动物。后来那卖马的商贩不想错过她这个客户,就推荐了一头驴给她。驴性子温和,又矮小,骑着它跑不了多快,但至少安全可靠。 商贩还送了一个胡萝卜挂在驴头上,想让它往哪里走,就把萝卜引向哪。 九昭蓉就靠着这头驴,走了一些村落和其他不算繁华的城镇,各种旁敲侧击的打听,收集了关于小天界的一些情况。 这里的人当然并不称这个世界为小天界,他们甚至都没有境界和世界的概念,只以为那些修仙者是从天上下来的。在这个世界的有些国家,甚至把修仙者奉为神明,当然也有像她现在所处的这个国家,把修仙者抓来炼丹的。 她所处的这个国度名为“玄”,因地域面积非常广阔,国力强盛,又有许多附属国,便被其他人统称为大玄国。大玄国的帝君是六十多岁的皇极承,皇极承有四个兄弟,其中三个兄弟因为皇族争斗而被贬被杀,唯一一个十分信任的兄弟便是皇极府的主人,四十七岁王爷皇极正平,皇极正平有两子一女,其中最小的儿子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而大女儿就是九昭蓉有过一面之缘的皇极乔,二儿子则是那个抢了他钱袋的皇极朝。 其实来到小天界渡劫的修士并不多,每百年间也不过几十人,累积下来也不足百名修士。猎杀修士炼丹是在近几年才开始的,因为大玄国帝君皇极承年纪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恐惧死亡,不知道是被什么人哄骗,说是炼化修仙者为丹药,长期服用可以延年益寿,甚至长生不来,这才导致修士开始被猎捕追杀。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相信这种说法,就像皇极府的四王爷,他不信世界上有什么丹药可以让人长生不老,更觉得这种杀修士的作法有违人道,便经常规劝大玄帝君,只可惜大玄帝君一心想活命,并不听他所言。 如此想来,那皇极乔也确实是不在意萧玄珩的身份,一心想与他成亲。这样的女子,倒是真心诚意,萧玄珩好福气啊。 不过,九昭蓉现在心中在思考的却是关于萧玄珩的另一件事情。 这几日她一直在各种打听小天界的消息,也听到了一些关于皇极府下发通缉令捉拿一个修士的事。这里的修士就是萧玄珩,有人说皇极府捉萧玄珩,除了是因为皇极府的大小姐看上了这名修士以外,还因为这修士从皇极府里拿走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长明灯烛。 这长明灯烛历史非常悠久,传说是这个世界存在以来这盏长明灯烛就一直亮着,从未熄灭过。 在大玄国之前,就有世世代代的人守卫着,一直到传到皇极一族,皇极一族靠着它得到了天下,之后便守护至今。如今这样重要的东西被一个修士带走了,他们当然要找回来,所以赏金也不断在加高。 难道这长明灯烛大概又是什么神兵利器,或者奇幻珍宝? 九昭蓉有些不可置信,萧玄珩身上装磁铁了啊?什么宝贝都往他身上跑?老天厚此薄彼的也太严重了,这种机缘,要是遇到渡劫岂不是得被活活劈死才能消了他们这些普通人的羡慕嫉妒恨? 她心中难免不平,但想想自己因为从前嫉妒他都死了数次了,现在便是萧玄珩突然遇到机缘直接飞升她都见怪不怪了,何必自寻烦恼。还不如找一处僻静之地好好闭关静坐,等候渡劫的时机到来。 如此想着,手里的胡萝卜一甩,她又继续上路了。 这大玄国虽然对修士十分不友好,但因为土地面积广阔,也不是每个地方都繁华,像一些僻静的无人山脉还是非常多的。九昭蓉并不想离开大玄国,这其中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大玄国针对修士这个情况已经实行了几年,国内基本上修士都逃到了别的国家,所以当时她所看到的铁囚车就是大玄国的贩子去其他国家抓回来的,如此一来外面反而更不安全;另一个则是她手中有皇极朝给的玉牌,哪怕自己真的一不小心被人发现了,这玉牌还能保她不被抓走,也算安全。 如此想着,她挑了一处入眼的山脉,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山洞,放了自己那只小破驴子,就开始闭关了。 冲击金丹的必备条件她都已经满足了,之前在苍元国历练后她提升了修为,重回筑基期大圆满,在进入小天界时又特意凝神聚气,灵力在灵脉中十分充沛。 只要能够有一个契机,一个从筑基期跨越到金丹的契机。 从前她突破境界,是非常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那个时候从筑基期到金丹期,甚至都没有像现在这般还需要特意闭关。或许是因为跌落过境界的缘故,要再爬上去就变得非常难,这跨过的障碍也比从前更微妙。 她此刻就如同立在一个迷雾之中,从前那盏指路灯已经熄灭,宽敞的大道也被彻底阻断,现如今要重新找一条通往升阶的道,就要比最开始更艰难。 凝神闭气后,她进入了一种完全无我的状态,洞外的花草风声、鸟兽禽鸣,都仿佛处在另一个界层之中。 然而,这闭关并没有维持多久,九昭蓉就被活活饿醒了。 在小天界闭关至多只能维持七八日,身体很快会坚持不住,抗议并发出提醒。九昭蓉懊悔自己没有带辟谷丹,现在简直是追悔莫及! 正准备起身去抓只野鸡吃吃,忽然听到洞外传来一阵“咯咯咯咯”的声音! 她眼睛一亮:难道是野鸡自己跑上门来了?! 第66章 皇极朝的心计 连忙卷起袖子小心翼翼蹭到洞口, 她趴在一块石头后面谨慎观察起来。只见洞外一片草丛中, 有一只黑色的母鸡正扑腾着翅膀咯咯乱叫, 像是非常着急在找什么东西。 九昭蓉眼睛一亮,这鸡跟萧玄珩的有点像, 也是黑的! 吃了它!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三个字,九昭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来,朝着那母鸡追了过去。 母鸡听到声音后一转头,就看见九昭蓉流着口水冲出来的凶悍样, 吓得鸡毛都要炸开了, 开始飞快的扇动肥硕的翅膀想要跑。九昭蓉在后面紧追不舍, 手里就差有两把刀霍霍摩擦了。 这鸡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奈何翅膀短小飞不起来, 只能拼了老命在原地转圈, 九昭蓉也死命追逐。 眼看就要追上了,那鸡忽然使出了破釜沉舟之势, 凌空一跃飞到了一棵低矮的树上,九昭蓉扑了个空,满嘴都是泥…… “女侠?你这是在……玩泥巴吗?”一个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 九昭蓉狠狠抹了一脸泥抬起头, 竟看见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皇极朝, 他居然也出现在了这个山脉里, 还在她的洞口附近:“你怎么在这里?” 皇极朝蹲了下来, 托着腮帮子扬起漂亮一笑:“我在这里狩猎呀, 我和一群朋友约了出来玩, 他们说这山中有许多鹿啊,羊啊,还有老虎什么的,就一起过来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到女侠,真的好巧啊。” 她可不觉得巧……九昭蓉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看到皇极朝确实是一身狩装,像模像样是来打猎的,但这山脉可是她挑了很久才找到的,四周至少要翻过四五个山头才能走到这个山洞,更何况这山脉地处非常偏僻,都快到大玄国的边境了! 这厮还能找过来,怎么可能是巧合?! 她脸上没表现出情绪,但心里已经对皇极朝产生了疑心。就在此时,后面的树丛里又噼里啪啦出来几匹马,马上均是一些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 这些人看见蓬头垢污的九昭蓉,脸上有了戏谑之色:“我道是奇怪了,为什么皇极小王爷要拉着我们千里迢迢跑到这中地方来玩打猎游戏,原来是藏了个人在这里。” “啧啧,就是看模样……挺特别,小王爷,你口味果然不同凡响。”“还不如花选楼的姑娘漂亮。”“看她一脸泥,啧啧,好脏。”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诋毁,九昭蓉嘴角抽搐的看着他们。 皇极朝顿时觉得尴尬,挠了挠头向九昭蓉解释:“我……我其实一直想再见见你,可是不知道你在哪儿。之前给你的玉牌,其实混有追踪香,我派了追踪蜂找到你在这个地方……我,我可不是故意跟着你的,那追踪香是每一块玉牌本身就有的。” 九昭蓉双手抱胸,一脸“我不相信”的表情:“我要是抓住了萧玄珩,这玉牌在他身上呢?” “才不会,那个萧玄珩已经到府上自首了。”皇极朝立刻道。 萧玄珩自首了? 九昭蓉有些震惊,这不可能吧?萧玄珩来小天界明显是有目的的,既然已经从皇极府离开了,又怎么可能还会回去?难道是因为美人如玉,他准备娶那皇极乔了?啧,那秦茹雪怎么办?乐瑶瑶又如何应对?还有六公主啥的…… “阿朝,我们得走了,天快暗了。”刚才还在戏谑他的几个男子抬头看了看天色,不再嬉闹,恢复了往常的称呼,“再不下山,怕是得困在这山里了。” 皇极朝一听,便立刻转向九昭蓉:“我们要下山去,你……你去吗?” “我去做什么。”九昭蓉对他故意隐瞒玉牌有追踪香的事情已心生不悦,这皇极朝颇有心思,并不单纯。更何况她一心想渡劫,重登金丹期,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他们瞎扯。至于萧玄珩,他是天命男主,死不了,无需她担心。 皇极朝却踌躇不肯走:“你一个女子,这样单独一人在山里,非常危险。不如你跟我下山,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大玄国的帝都,我们皇极府就在那儿,你可以去我家做做客。” 九昭蓉已经不耐烦了:“我对你说的都没兴趣,你快点跟他们走吧。” 她转身要离开这个地方,那边陪着皇极朝来的人中,有一个似乎看不惯九昭蓉的态度,扬起手里的马鞭就朝着她打了过去:“一个乡下丫头哪来这么大脾气!让你走你就得走!” 鞭子挥下来的一瞬间,九昭蓉已侧身躲开。却不料站在她边上的皇极朝却在这个时候伸出手,反而多此一举挡在她面前。 那鞭子在皇极朝手上狠狠一抽,打出一道血痕。 “阿朝!”马上的人立刻下了来,几步走到他面前。看见他已经破开的袖子和里面血淋淋的伤痕,简直不可置信:“你发什么疯!变情圣了啊,为这么个乡下丫头!” 皇极朝像没事人似的收回手去:“小伤而已。”他又连忙去看九昭蓉:“你没事吧?我这些朋友就是性子急,他们没有恶意的……你,你要是不愿意下山,也没关系,以后我再来看你。” 他说得非常客气。九昭蓉却嘴角一抽……还要再来? 她要是继续待在这山李,估计是要被他烦上了。而且这玉牌上有什么追踪香,指不定到时候还有什么阿猫阿狗上来。而且,因为没有辟谷丹,她每次闭关都只能持续几天时间,根本起不到什么帮助,闭了也等于没闭。 “罢了,我跟你下山。”那萧玄珩已经去皇极府自首了,虽然两人关系一般般,但好歹也是同门的人,她先还了手上这串在小天界起不到任何作用的法器云道天珠,再要几颗辟谷丹好了。 皇极朝一听,立刻高兴起来:“真的?好啊,我们在山下扎了营。晚上休息一晚,明天可以启程去帝都。我们在营地里准备了很多吃的,女侠……昭蓉你一定要去尝尝。” 他小心翼翼喊了她名字,见九昭蓉没什么意见,便更高兴起来。 众人开始下山,九昭蓉在回到洞里取了铃骨剑时,感觉那只黑色母鸡好像回来了,但抬头却又看不到它影子。难道是错觉? 下山后,九昭蓉果然在山脚下看见了一排马车,边上搭建起了一个小院落那么大的帐篷,还有一排随车带来的厨子在那边烧菜做饭。 真是一应俱全。 众人入了帐篷,里面已经摆放好了一排桌几。皇极朝热心的安排九昭蓉坐下,便命令下人把吃食端上来。九昭蓉跪坐在一张桌几前,有些不太习惯这种宴席式的招待。她独自一个人惯了,便是当初在苍元国的董府,他们也知道修仙之人不喜吵闹,又能聚集灵力,无需日日进食,也没有这样聚餐。 食物非常精致,每个人前面都有桌几,桌几上会陈列同样的菜,还有汤和糕点。九昭蓉自从来到小天界后就没怎么吃东西,肚子确实有些饿,就尝了几筷,味道竟然不错。 对面几个年轻男子都是大玄国的皇权贵族,有些是朝臣之子,有些世代为皇商。其中一个穿青色锦缎的男子身上更为财气一些,他与周围的人敬了几杯酒后,突觉无聊:“我前几天买了一个女修士回来,本来打算送到宫里给陛下炼丹的,但那女子长得挺好看,便留下来先玩个几天。今日大家这么有兴致,我不如喊出来,让她给大家跳个舞,助助兴怎么样?” 九昭蓉一下子停了手中的动作,缓缓抬起头。 其他人显然没注意到她的表情,纷纷附议:“好啊,其实我还真没见过几个修士呢!”“每次外面有修士抓来,都直接送到宫变成丹药了。”“就是就是,人们都说这些修仙者一个个容貌出众,我真想亲眼瞧瞧。” “好,我立刻让她出来给你们瞧瞧。”那青衣男子立刻扬了声音,“来人,把关在我马车后面笼子里的女修士带出来。” 不过一会儿,一个被铁链拴着的女子就被两个侍卫从帐篷外带了进来。那是一个披着满是污垢的破烂麻衣、浑身狼藉的女子,她眼睛上绑着一根发黄的带子,手腕和脚上都是铁链所勒出的伤痕,因为看不见路,小心翼翼走着,却被身后的侍卫一推,直接摔倒在他们面前。 对面坐着的那群贵族男子显然对她这副脏兮兮的样子很排斥:“怎么一阵臭味。”“这也太脏了吧,你不是说长得很好看吗?眼睛上那绑着的是什么?都看不到脸了。” 青衣男子笑道:“她的眼睛被我挖了。你们不知道,这修仙者诡计多端,前几天差点被她跑掉,我干脆挖了她的眼珠子,她就哪也去不了了。” “哈哈哈,这也太狠了,好歹也是个女子。” “就是啊,弄成这样还怎么助兴。” “不过她最后总是要被炼成丹的,有眼睛没眼睛也没什么区别。” 耳边是阵阵嬉笑之声,九昭蓉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钉在地面……她看着面前这个元婴期女修,心口像是被一把利刃割着,撕扯着。 元婴期……她会到小天界来,说明在跌落境界之前,她甚至是在大乘期的修为。这样的修为在他们的世界中那已是非常德高望重的修士了,甚至半只脚都几乎要跨进天阶大门。可就是这样一个本应该高高在上的修士,却在小天界落得如此地步…… 她与她一样,为了渡劫,为了能够攀登更高的位置而来到这里。她尚且如此,那么自己呢? 看着地上如此凄惨的女修,她的脸仿佛与九昭蓉重叠。 这会是未来自己的下场吗? 第67章 神鸟母鸡 “原来这就是修士啊, 听说其他国家把这些人当做神仙, 说他们是从天上下来的。”有几个人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 走到那女修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我看这副样子,倒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阿朝, 怎么样?你姐姐不是一心想和一个修士成亲么,你可要劝好了,到时候别冒出来像这副样子的姐夫啊。”其他人半开玩笑打趣起了皇极朝。 皇极朝也不生气,还回答的很认真:“我姐姐要做什么事,我向来阻止不了。” “那也是,你姐姐的性子, 大玄国哪个敢拦她。”众人笑着, 又把目光放在了地上这女修上。有人伸手扯下了她脸上那条带子。 一张漂亮的脸上,两只被挖空后的眼睛就赫然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九昭蓉几乎一下子弓起身,就要站起来。却在这个时候皇极朝开了口:“她好歹是一个女子,别再欺辱她了。来人, 把她带下去,好生清洗一下,给她送去一些吃食。” 外面的侍卫听到吩咐, 便匆匆进来,拖着那女修出去了。 帐篷内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众人有说有笑的, 并没有因为那凄惨的女修而影响心情。只有九昭蓉, 就这样跪坐着,望着面前丰盛的菜肴,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匆匆来到小天界,原以为这样的一个世界里,她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渡劫飞升。却不知到了这个地方才发现,这种地方竟比天魔鬼狱更残忍,更凄凉。在天魔鬼狱,即便是痛苦和绝望,也有有尊严的死去;而在这里,活着没有尊严,死了更会被炼成丹药,一身修为吞入人的腹囊。 若是不她从前有剑修的一点记忆,怕是会比那女修更凄惨,早已死在这些人手中了。 这一餐晚宴,吃的并不痛快。九昭蓉除了最开始的几口,后面几乎都没怎么吃。皇极朝在晚宴上说说笑笑,视线却总会不经意间,瞥向九昭蓉。 待晚宴结束,年轻的公子哥们都回各自营帐休息,九昭蓉准备站起来,皇极朝却在这个时候递了一盘牛肉和一壶酒给她:“我知道你在生他们的气,那女子虽是修士,但在你和我眼中都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他们这样对她,确实不对。你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拿这些去垫垫。” 九昭蓉沉默了片刻,没有多说什么,她抬手拿过了酒,却没有拿牛肉,便掀开门帘走出了帐篷。 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漫天星辰。九昭蓉翻身坐上营地附近的一棵树上,抬手饮了一口酒,非常辣,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苦涩。手腕上的佛珠碰撞着云道天珠,发出清脆声响,她闭上了眼睛,一口一口喝着闷酒。 从前她从不喝酒,因那时她一心只想报复萧玄珩,只想将这个人拉下神坛,让他万劫不复。那时她从未认真看过这个世界,也没有看过这个世界中的每一个人。 她总是自怨自弃,认为世界不公,认为苍天只针对她一人。 而如今,她看到这些远比她走得更远,走得更高的,却落得比她更凄惨的地步。世界确实不公,不……应该说,世界从未公平过。 酒不断的滚入喉咙,辣的她涌出眼泪。 “咯咯”树脚下,有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响起来。她迷迷糊糊望下去,是那只在洞口发现的黑母鸡。这鸡真是好笑,难道还不怕死的非要凑上来被她吃不成?九昭蓉笑了笑,没有去搭理它,又抬头饮了一口酒……等等。 忽然的,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一个翻身从树上下来。那只鸡还在原地等着她,咯咯咯咯叫个没完。 萧玄珩的神鸟最初的幼年体就是鸡,难道神鸟随同萧玄珩到小天界后,被压制成了幼年体的模样?这鸡……其实是萧玄珩的鸟??? 她抬起手,那黑母鸡真的非常乖巧的没有动,九昭蓉轻轻摸了摸它的羽毛,它也很欢快的叫了两声。 九昭蓉突然用力,一把将它从地上拎起来:“呵呵,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功夫。你把我踹到魔尊那边的这笔账我们还没算。正好,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一把将鸡屁股跳转过来,抓住它屁股上的毛狠狠拔了十几下!母鸡一阵叫嚷,屁股上顿时光秃秃,啥也不剩了。 远处正好有两个出来小解的侍卫看到这一幕,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他们提上裤子匆匆跑回营地:“天啊,小王爷带下山的女人太可怕了,她在那边的树下面生吃鸡!”“我也看到了,简直是茹毛饮血,活生生的拔了鸡的毛,还狠狠咬了鸡的脖子!(九昭蓉:???)”“不会是山里的妖怪吧?” 听到外面的说话声,皇极朝在帐篷里微微抬了一下头,然后向身后对那个白发白须的老者吩咐:“你去看看。” “是,小王爷。” 九昭蓉拔了鸡毛后,松了手,母鸡一掉到地上,就飞快的扑腾几下,跑得老远站定看她。 掸了掸身上的毛,九昭蓉重新恢复表情:“我不杀你,不是因为我消了恨,而是即使杀了你,死去的人也不会活过来。你与萧玄珩灵体相连,你想飞升上阶,就要助他飞升,你推我而保全他,换做是我,我也会如此做。” 母鸡咯咯了一声,表示确实如此。 师姐之死并非这只神鸟所害,神鸟只是走了前面第一步,送她去了天魔鬼狱,而她自己走了后面十几步,才害得师姐灰飞烟灭。如若真要恨,那该死之人应该是她。 “说吧,你既然出现在这,应该是找了我一段时间了,是萧玄珩让你来的?还是他出了什么事情,你特意来寻我,想让我帮忙?”九昭蓉可不认为这神鸟忽然出现,是全无目的的。 神鸟扑扇了一下翅膀,跳到她的面前,然后用爪在地上画出了几个字。 九昭蓉探头一看,上面写了“主人”二字。这神鸟是要找它主人萧玄珩?她皱起眉头:“不是萧玄珩带你来的?你是自己进的小天界?” 神鸟拼命点头。 “那你为何找得到我,却找不到萧玄珩?”九昭蓉迟疑道。神鸟立马又蹭上来,对着她手腕上的云道天珠轻轻一啄,上面的珠子滚动了一下,发出淡淡光芒。她显然很吃惊:“这云道天珠……是你的?你是给萧玄珩的?” “咯咯”,神鸟回应了,似乎对九昭蓉这种吃惊的表情很不满。它可是上古神鸟,有一两样法器有什么稀罕的。 “……”九昭蓉瞬间沉默了,一只鸡都比她法器好。 原来这神鸟并非是被萧玄珩带进小天界的,怕是萧玄珩也知道小天界不能使用法术,便是契约兽去了也会成为原始形态,天地万物,所有神鸟神兽最终都是源自于世间没有就有的形态变幻的。所以他留下它独自闯进小天界。 偏偏神鸟担心萧玄珩性命,也不顾一切跟了进来。却因为找不到他,只能通过云道天珠先找到九昭蓉。 真是感天动地,男主有上品法器不说,神鸟都这么贴心贴肺。她有些羡慕嫉妒恨,蹲在地上托着腮帮子:“你希望我带你去见萧玄珩,但我有什么好处?之前你踹了我一脚的事儿,我可历历在目。我没把你宰了做成烤鸡,已经算网开一面了。” 神鸟似乎知道九昭蓉未必肯答应,它在地上刨了刨,画出一柄剑的模样,又在边上写下了一个“炼”字。 这剑正是九昭蓉的法器铃骨剑!这神鸟的意思难道是……她一把将它从地上抓起来:“你是说我的铃骨剑可以被炼化重造?小天界里有人能做到?萧玄珩是不是也是为此而来的?他要锻造法器,那个炼器师也能够炼造我的铃骨剑?!” 神鸟点点头。 九昭蓉心头猛跳。这铃骨剑是师姐所赠,她一心想修复它,但之前师父冠山海说这法器在他们的世界无法炼造,没想到小天界里有人可以:“好,只要铃骨剑能够被修复,我就带你去见萧玄珩。” 远处,站在火光下的白须老者慢慢眯起了眼睛,缓缓隐藏回了身后的阴影里。 第二天,九昭蓉准备在神鸟的指引下前往另一个郡县去找炼器师。她尚未开口,皇极朝却很兴奋的牵着马跑到她面前:“昭蓉,刚才你没起身时我们在商量,此去帝都路途遥远,我们准备先到州庆郡去玩一玩,那边有一个连贯的瀑布,从上至下有六层,被称为六泄瀑布!” 这么巧?这州庆郡,正是她接下来准备去的地方。 皇极朝还在兴奋状态:“我们商量过了,反正州庆郡就在我们要去帝都的路上,等我们到哪儿,稍作休息几日,再回帝都也可。你……你愿意一起看六泄瀑布吗?还是说你想直接去帝都?” “我随你们去州庆郡吧。”九昭蓉并未拒绝。只是她心里仍有些奇怪,怎么她要去州庆郡,这皇极朝也准备去了?真是巧合吗? 皇极朝高兴的点了点头,然后视线忽然落到她脚边的黑母鸡上:“这只鸡,是昭蓉准备带在路上吃的吗?要不要让人帮你先煮了?你想盐卤还是烧烤?” 神鸟:“……” 九昭蓉十分淡然:“这是我存的口粮,如果想吃,我再告诉你。” 第68章 炼器师 州庆郡位于大玄国东南方, 在其他郡县里, 州庆郡算是位置比较偏僻的, 也并不怎么繁华。九昭蓉最初在听皇极朝说,这里有一个六泄瀑布, 好像是什么好风景之地,等真的抵达州庆郡,从街道上那些萧条的店面来看,估计这瀑布, 也没什么知名度。 在这样的地方, 会有炼器师么? 九昭蓉有些怀疑。小天界的人当然是无法锻造法器的, 那这炼器师, 是从他们的世界过来, 然后躲藏在此地的修士吗?可是这里的灵力又没有办法使用, 所有修仙者来此地后,都会变成凡人, 又如何炼器呢? 神鸟一落地,已寻着某个方向前去。九昭蓉看了一眼身后的皇极朝,找了个理由:“我肚子有些饿, 去前面街上找找吃的。” 皇极朝似乎完全相信她:“嗯, 我们先找一家能居住的客栈, 回头我在此地等你回来。” “好。”她随意应了一句, 便匆匆跟着神鸟前去。 神鸟在街上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圈, 终于在一座坍塌的宗祠后面找到一条小路, 带着九昭蓉急匆匆跑了进去。这小路通往一片茂密的竹林, 竹林完全没有路,他们要在里面行走,还要小心从地上冒出来的尖头竹笋。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竹林渐渐疏了起来,脚下也开始出现鹅卵石地面,九昭蓉一脚踩在其中一块鹅卵石上,突然头顶传来一阵巨响。她一怔,仰起头的瞬间铺天盖地的水就倾泻了下来,倒了她一头! 她还保持着呆立的姿势,堂堂水系单灵根,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小天界,连水也控制不了,还被湿了全身…… 神鸟像是知道这个地方有陷阱,故意躲开了这一块鹅卵石,半扑扇着鸡翅飞到另一边高起的石头上,咯咯咯咯的看着她。 九昭蓉都特么怀疑这鸡是故意骗她来,想整死她的! 她开始谨慎起来,小心翼翼看着地面的石头慢慢往前挪,然并卵,她一路走到竹林深处靠近崖壁下的小木屋前,至少被从头到脚灌了十几次水。 神鸟每次遇到她被淋水的时候,都会站在边上“咯咯咯咯”,绝对是在嘲讽她! 距离木屋还有十几步路,门却自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十分粗壮且完全没有修为的中年大汉,那中年大汉用十分诡异的目光看着九昭蓉:“我总共在路上设下了十七个陷阱,第一次见到把所有陷阱都踩一遍的人,真是佩服佩服。” 说完,九昭蓉踩上了最后一个,悬崖上发出阵阵轰鸣,然后一大片瀑布就砸了下来,她整个人连头发丝都湿了个彻彻底底。 “哦,这是我新设的陷阱,第十八个。啧啧。”中年大汉强有力的吐槽,“你这运气,看样子是天生炮灰命吧。” “……”九昭蓉无限沉默,大眼瞪小眼。 这云道天珠在小天界使不上任何作用,但也好歹发挥一点余温余热啊! “进来吧。”那中年大汉像是知道她要来做什么,侧身邀她进屋,“里面有炉子,把身上的衣服烘干。” “多谢。”九昭蓉连忙走了上前。那神鸟要从身后跟过来,九昭蓉抬起一脚把它踹了出去。并且眼神凶狠的瞪了它几眼:你丫的刚才嘲笑我? 神鸟安静了。 木屋里面非常温暖,九昭蓉进来后就兴致勃勃找所谓的火炉,但找了半天却什么都没看见。只有一滩喷涌的水柱在正中间的炉子里上下翻腾。但令人奇怪的是,这屋子里却能一直感觉到热度。 她伸手靠近那水炉试探,不但没有感觉到热度,反而觉得异常寒冷,但离开这水炉,却反而感觉到空气中有阵阵热量穿透而来。 “这是水炉。”中年大汉从墙上摘下一块布巾,丢给九昭蓉,“你先擦干吧。” 九昭蓉接过,道了一声谢。那大汉就没有再理睬她,而是从靠墙的四层架上取下了一把断裂的铁锄,放到这奇怪的水炉上烧炼了起来。 铁锄一遇到炉中的水柱,像是真的被烧着了似的,原本裂口的地方竟开始发出蓝色的火光,然后裂缝慢慢愈合了起来,就如同人受伤的伤口一样!九昭蓉几乎看的目瞪口呆,她脑海里忽然闪过冠山海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水炼与火炼不同,火炼主要是将矿石的材料融化重组,锻造成炼器师想要的形状和力量;而水炼是在原材料原有的基础上进行雕琢,并不改变材料本身,而是通过修改和调整来炼成适合原材料本身的法器。 “这是水炼?”她喃喃说道。那中年大汉似有些惊讶,抬头看了她一眼:“来寻我之人,只知道我能打造兵器,却不知道这打造是水炼而成。你还算有点眼光。” “你是从其他世界来的?你身上并无修为。”九昭蓉原以为小天界只有他们世界的修士前往渡劫,却不知道还有别的世界也有人来此。 中年大汉大笑三声:“我与你不在同一个世界,修为境界自然不可看破。我们也不像你们能长命百岁。” “大师!”九昭蓉声音发颤,她取出了自己的铃骨剑,递到他面前,“请帮我看看,这把剑您是否能够修复……这是我师姐所赠,也同样是水炼打造。” 她一直存放着,其实并没有心存希望可以重新修复铃骨剑,她不舍得丢,不舍得弃,是因为这把剑上有师姐的情,师姐的义,师姐的温度……而如今当有这么大一个惊喜砸在她面前,她何不惊喜何不颤抖? 接过剑,中年大汉仔细看了一下:“这是极品材料黑龙骨所制,可惜打造者技术并不成熟,大概是练手之作,把极品材料炼成这般模样。啧啧……” 打造成这般模样她也用的很顺手好不好:“能修复吗?大师。” “不能。”中年大汉瞥了她一眼,九昭蓉正要沮丧,大汉嫌弃的耸耸肩,“就这样的烂技术让我来修复,太为难我了。还不如重新打造一遍来得方便。” 九昭蓉赶紧朝他摆了三拜:“求大师相助。” 中年大汉面带微笑:“不用这么客气,我开门做生意,谁来都一样。你这黑龙骨乃是极品,水炼需要耗费一些时间,而且我还要专门帮你去找一些别的材料来辅助。不过你运气好,之前有一个客户已经取了长明灯烛的灯油来,你可以借用,不需要再去取了。我算了一下,加上材料和打造费,算你六百两好了。” “六百两银子?!”九昭蓉倒吸一口气。 那中年大汉呵呵了一声:“小姑娘,是六百两黄金。” “……”六百两黄金?!她哪来这么多钱啊?!抓一个萧玄珩都尼玛只有三百两黄金而已!这是杀猪啊,活生生的杀猪啊! 看她一脸穷酸相,大汉眼睛眯了起来:“怎么,出不起啊?出不起你还来找我?当我冤大头啊。”九昭蓉连忙道:“不,不是的。只是……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我原本以为……” “原本以为是免费的?你们那个世界的修仙者真奇怪啊,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免费的东西。”大汉冷哼着,干脆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驱赶她,“去去去,别在这烦我,没钱就滚蛋。” “能,能便宜点吗?我身上真没有那么多钱。”九昭蓉眼泪汪汪。 大汉瘪瘪嘴:“我给你便宜你就能买得起吗?看你这副穷酸样,天生炮灰命。走开走开,我就这个价格,爱炼不炼。” 九昭蓉被直接踢了出来…… 她活了几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从前她在九玄山,丹药是每天门派会发的,法器装备都是师姐给的,便是下山去办事,那些平民百姓看见修仙者,哪个不是恭恭敬敬的,住什么都不用钱,还像董府那般好吃好喝的供上……但到了小天界,她简直就跟乞丐似的。 无奈的走下台阶,神鸟立在下面等她,看到她没有留下剑,猜到估计是没钱……神鸟摇了摇头,心里感叹:幸亏本鸟跟的主人不是她,简直穷,简直惨。 返回街道,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九昭蓉看见皇极朝就在他们之前分开的地方等她,像是等了许久,头发上都凝结了水露。见九昭蓉回来,他脸上立刻扬起笑容:“你来啦,我们已经安顿好了,州庆郡没什么好的客栈,郡守就把他的府邸让出来给我们休息。” “嗯。”九昭蓉闷闷不乐,只随口应了一句。 皇极朝察觉她不在状态:“如果你不喜欢住郡守府,我还可以找别的住处的。你想要住哪里?我带了钱,城里所有客栈都能去。” 钱……九昭蓉抬头看看面前的皇极朝,想着这人好像是什么小王爷,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出那么多黄金来。但让她开口借钱,她总觉得心里十分别扭,更何况她就是借了钱,也未必还得起。哎,真是一份钱难倒真英雄啊! 九昭蓉最后也没有提到钱的事儿,而是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如此说,皇极朝便也不多问什么,带着她前往了郡守府。神鸟就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等着九昭蓉带它去找萧玄珩了。 第69章 皇极府 夜里, 九昭蓉翻来覆去睡不找。她看到床头摆放的铃骨剑, 心里特别不甘心。好不容易在小天界遇到一个能够锻造它的炼器师, 她却被六百两黄金给难倒了!要知道,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倘若等她返回自己的世界,这铃骨剑要再锻造就难了。 她辗转反侧后, 忍不住从床上爬了起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在穿过一座院子的时候,看见皇极朝站在一棵梨花树下,他的神情有些悲伤,就这样看着梨树发怔。 什么情况,半夜三更的。 九昭蓉想掉头就走, 却没想到皇极朝非常敏感, 一下子发现了她:“昭蓉?你怎么也出来了,是睡不着吗?” “呃,我是在梦游……”九昭蓉随便找了听起来完全不靠谱的借口。 皇极朝微微一诧异,然后忽然笑了起来:“你梦游还能和我说话, 好厉害。” 他就站在梨树下,风吹拂着树叶和花不断在眼前飘落,有光影在他身上晃荡, 仿佛这一刻他与这树,这影融为了一体。 九昭蓉怔了一下, 其实她有时候看不透面前这个人, 正如当初她分明是在杀了那些人后准备抢劫他, 偏偏他却对皇极乔说自己是救了他。他并不愚笨,只是不想揭穿。但她就是不太懂,皇极朝为什么要这么做。总不会是换了个世界,她特么就开始享受女主待遇了吧?! 难道皇极朝是看上她了?!九昭蓉睁了一下眼睛,开始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性。然而她才思考了两秒,对面的皇极朝却忽然开口:“你和我的母亲很像……” 九昭蓉:“……” “其实我对母亲的记忆并不深,六岁的时候她就离开这个世界了,也没有留下一张画像。但是当我遇到你的时候,对母亲的记忆却忽然涌现出来,你给我的感觉和她很相似。”皇极朝像似在回忆着,眼眸映着星辰,流光轻闪。 呵呵,九昭蓉扯了扯嘴角,这意思是说她充满母爱吗?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只能勉强安慰他:“我相信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的。” 皇极朝一怔,意识到她会意错了,也没有生气,而是扬起一个笑容:“我母亲没有逝世,她是修仙者,渡劫之后就回到属于她的世界里去了。” “你母亲……是修仙者?”九昭蓉大吃一惊,她倒是完全没有想过——他们世界的修士是可以和小天界的人成婚的。但这种可能性应该非常小才对,便是在他们的世界里,修仙者与凡人也几乎没有在一起的。 因为凡人寿命并不长,修仙者大多一心向道,便是想在漫长岁月里找一个道侣,也要挑选心境相仿的,便更无可能与凡人结合了。 皇极朝却肯定的回答了她:“嗯,我并非嫡出,我与皇极乔是同父异母。” 他的母亲也并没有嫁给父亲皇极正平,她愿意与他在一起,并且生下一个孩子,只是为了求得一个庇佑。修仙者在小天界就如同一个凡人,她若没有皇极府相护,便有可能遭人杀害炼成丹药。 “母亲生下我后,在府上住了六年。直到有一天,她就站在像这样的一棵梨树下,天上出现了七彩光芒,非常漂亮。”皇极朝望着天空,回忆道,“那些光芒化作一道道光流,不断冲刷在她身上,当光流结束,她告诉我,她即将离开这个世界,并且无法将我带走。” “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与她不一样。”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格外悲伤,有委屈,有难过,有无可奈何。九昭蓉非常同情他,毕竟修仙者来到小天界目的都是十分明确的,即便生下了孩子,他们的道心也大多不变。 就像她的父亲九尊仙君,她虽是掌门之女,但更多时候还是靠自立根生,除了旁人给的三分薄面,任何东西都要靠自己争,九尊仙君从未过多帮自己什么,人的修为越高境界越高,七情六欲也会随之淡泊。 他猜测,或许这皇极朝的母亲也是水系单灵根的缘故,所以他会产生自己与他母亲有些相似的错觉。 想到这里,她慢慢走上前去,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没关系,你若是真的思念,就把我当做你母亲好了,我不介意多收一个干儿子。” 这一瞬间,皇极朝的面部表情明显一抽,他尬笑了一下:“不,不用了。” 在得知皇极朝的身世后,九昭蓉对他的警惕放下了许多。人总是这样,当别人莫名其妙的示好,你会惶恐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当知道了原因真相,你便能够坦然接受。 这一晚,九昭蓉与他聊了许久,她虽放下了警惕,却仍没有说出自己是修士一事。不过,她提及了自己缺钱的情况,皇极朝立刻答应,会帮她筹到这笔六百两黄金的钱,他此次带出来的钱财虽然多,但当然没有这么大一笔数目,不过一起跟着他来的其他朋友相互一凑,还是能凑出来的。 第二天一早,皇极朝就挨个敲了那些公子哥的房门,平平凑凑正好六百两黄金,交给了九昭蓉。 九昭蓉拿着这些钱回到竹林的木屋中,那中年大汉可高兴坏了:“好,好!看样子你还是有点手段啊,这么一个晚上就赚大钱了?打劫去了啊?” “炼造铃骨剑需要多久?”九昭蓉不想跟他废话,直截了当问。 中年大汉接过她递上来的剑,滑出剑刃透过光照仔细端详:“我会重新水炼它,不出意外的话,三十天就可以取。” “好,麻烦大师了。”九昭蓉准备转身离开。 那大汉忽然将剑一收,抬起头:“我会给你打造一个极品法器。” 九昭蓉一惊,回转头来,那大汉已经背过身去:“别以为你给了这么点黄金就是花了多大的价钱,我能打造给你的东西,放在你那个世界里,抵得上十座城。” 不过是看着这剑本身材料好,而且……那女娃子对这剑有感情。 九昭蓉终于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几乎是万分惊喜,连忙鞠躬感恩:“多谢大师!” 返回郡守府,皇极朝见她心情好了很多,也格外开心。原本他们准备去看六泄瀑布,但后来听说这个季节瀑布的水非常小,便放弃了,只休息调整了一日,就前往帝都。 九昭蓉以感谢皇极朝为名,护送他回皇极府,目的就是带着神鸟去找萧玄珩。 他们在路上走了大约十多天,终于在一个晌午时分,来到了大玄国帝都——悬瓠城。悬瓠城是繁花之城,城中四处可见生长的花木,所有的建筑都呈青瓦高墙之态,真当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 其他几位公子哥回了悬瓠城,便各自道别回府了。九昭蓉看着那被拴在马车后面的女修,她跌跌撞撞跟着,摔倒后甚至被一路拖着离开,心中难免凄凉。 这女子的下场,或许有一日也会轮到她身上。但她现在能做什么呢?她什么都做不了。 “前面就是皇极府!”马上的皇极朝已经拉了缰绳,他指着前方一座高耸入云端的云塔方向,兴奋的介绍道,“那是我母亲曾经修行过的地方,父亲特意命令所有工匠赶在两年之内建造出来的。” 九昭蓉远远看着,那云塔恍若仙境般,在云雾缭绕之巅屹立。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又在短短时间内想尽办法建造出来,看来皇极正平是想要靠这些东西留住皇极朝的母亲……只可惜,再怎么像仙境,也不过是一处没有灵力的普通宝塔。 进了皇极府,九昭蓉觉得更多的是森严庄重,周围的建筑并不富丽堂皇,但却有一股极大的压抑感。皇极朝在进入府邸后也不再像外面时那么轻松,整个人明显拘谨起来。 府上的人来来往往,手中都端着许多果盘糕点正不断送去其中一座宫殿里。 皇极朝压低声音告诉身后的九昭蓉:“萧玄珩自首后,长姐就把他安排进了前面那座殿里,府上天天给他送好吃的好喝的,但那萧玄珩油盐不进,送进去的东西大多都是坏了之后又被重新拿了出来。” 萧玄珩在那宫殿里?九昭蓉眯了眯眼睛,她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神鸟,神鸟心领神会的飞到了道路边上,离开队伍往那宫殿方向跑去。 九昭蓉准备等神鸟确认后,便找个由头离开皇极府。 她的进阶一直处在瓶颈期,即便已经到了小天界,但仍没有突破之势,而这皇极府并不是什么能够让她安心闭关之地,这里的人都接触过修仙者,府上怕也有一些雇佣来的修士,九昭蓉觉得,或许自己的身份早已被皇极朝知晓,甚至当初他交给她的玉牌,本意也是给她保身的。 皇极朝确实待她很好,她进入皇极府后,他便安排整理出了南苑一间比较僻静的客房给她休息。 她远远比那些遭遇凄惨的修士好太多了,但皇极朝虽是个小王爷,顶上却还有皇极乔和皇极正平,还有大玄国帝君管着,万一这些人要对她下手,也抓去炼个丹什么的,恐怕他也救不了自己。 “等那鸡确认府中之人就是萧玄珩后,就离开吧。”她喃喃自语道。 第70章 夺舍 九昭蓉在南苑等了两天, 神鸟像是失踪了似的, 一直没有回来。 起初她觉得是神鸟已经找到了萧玄珩, 所以不回来知会她了,但又觉得便是神鸟不通人情, 萧玄珩总会来客气的道个谢吧?她思索再三,决定夜里出去探一探那宫殿。 皇极府的守卫比较森严,便是到了夜晚,也有三四班巡逻队在府内巡逻。九昭蓉溜出来的时候, 几次差点被他们发现。她虽是府上的客人, 但半夜三更出来瞎转, 也会令人怀疑。 九昭蓉绕了几圈, 避开那些巡逻队, 很快就来到了萧玄珩的住处。这里是皇极乔安顿给他的, 果然与其他地方不同,格外富丽堂皇, 连台阶都是玉石雕刻。 她翻身而上,趴在一个窗棂下面。里面有人影在晃动,还有对话声: “这应是萧玄珩的契约兽, 大小姐, 我们已经放出去消息三十多天了, 但那萧玄珩还是不上当, 没引他来, 反而只抓了一只无关紧要的妖兽。” “皇极府守卫森严, 这妖兽今日能入皇极府, 定是被人带进来的。今日进府之人是谁?” “是小王爷,他还带了一名女子进来。” “女子?” “嗯,是一名女修。” 窗棂外的九昭蓉微微屏住呼吸。她意识到自己身份果然早已被皇极府的人看穿,而且现在情况不妙,神鸟被抓,这萧玄珩也压根不在府里,而是这皇极乔故意放出去的消息,想要引萧玄珩出现。 这皇极府的人手段一个比一个了得,皇极乔不愧是男主后宫之一,样貌好看,性格火辣,而且手段还高明。 萧玄珩啊萧玄珩,你这是在集葫芦娃啊,每个妹子都有不同风情且性格各异,简直羡煞旁人!她活了几百年,怎么就遇不到一个这么喜欢自己的? 她在窗棂下郁闷无比,里面的人已经开始商量怎么对付她了。 “那女修是小王爷带来的,大小姐,我们恐怕不好下手。” “嗯,阿朝是我弟弟,我自然不想让他伤心。但这女修来路不明,且与萧玄珩似有些关联,你要想办法从旁打听,看看她到底什么来路,混入皇极府有什么目的。” “是,大小姐。我明日用这人皮面具扮作萧玄珩的模样,前去一探。” 九昭蓉抽了抽嘴角,小心翼翼从窗下离开。 她虽然知道了真相,但现在处境并不好,皇极乔怀疑她认识萧玄珩,若真被探出来,恐怕自己会被借此要挟萧玄珩出来的砝码。到时候她会被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那神鸟已经被抓,现在只能佯装不认识萧玄珩,别露出马脚,等寻个机会,从皇极府里逃走。 她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脚下的步子也逐渐加快,准备赶紧回南苑去。结果在路过一口古井的时候,听到下面传来轻微的声音。她是修士,虽然在小天界无法使用法术和灵力,但感官依然灵敏。这声音应在地底下较深的一个地方,常人听不太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敲打石壁? 她俯身在古井边听了一会儿,意识到这声音确实是从里面传出来的。但探头从古井里往下看,却只有映着星光的水。 这底下有什么东西在!九昭蓉一个翻身跃进古井,攀着石壁小心翼翼往下挪。 古井的水非常冰冷,她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开始在底下摸索。古井下有一些石块和碎物,还有一些冰冷的铁器……等等,好像不是铁器,是一个拉环,就在古井侧边的岩石上。沿着拉环往后摸去,那拉环的四周是一道石墙,潜入在岩石中。 拉动了拉环,石墙有一些松动,但并未冒出什么气泡,看来这石墙背后也已被水淹没。 九昭蓉一使劲,石墙就被打开了,四四方方一个口,允许一个人钻入。她虽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但强烈的直觉却鼓动着她往里走。一躬身,她钻入石墙里,沿着狭小的通道游了大概半里左右,几乎快屏不住呼吸了,忽然看到了上面有亮光,一下子钻了出去。 眼前出现了一条潮湿的石阶,石阶上方是一个入口,并没有门。她从水中走出来,听见声音就是从入口里传出来的。 九昭蓉走上石阶后逐渐放慢了脚步,她侧身停在入口处,透过视线朝里面看。 里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地下室,有一盏油灯挂在墙上,微弱的火光非常安静,没有任何晃动,在油灯的下方,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被铁链拴着,大概是长期被关在此地,他的皮肤显得十分苍白。九昭蓉意识到,眼前这人是一个炼气期修士,他刚才应在地上刻着,所以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察觉到有人进来,那男修睁开了眼睛,看见半立在入口处的九昭蓉,他立刻从地上坐了起来:“你是修仙者?是黑徒派你来的?” 九昭蓉摇了摇头:“不是,我听见了这里的声音。黑徒是谁?” “黑徒是与我一道进入小天界的修士,”那男修道,“我名元魁,是南靖国肇源派修士。我曾是筑基期修士,因跌落境界而来了小天界。我在小天界遇到了他,却不知他是魔修,还被他抓了起来,关在皇极府的地下室。” 说到此处,这叫元魁的男修有些气急攻心,开始剧烈咳嗽:“他们已将我关了数年,就等我心境崩塌,无法承受,然后伺机夺舍。” 九昭蓉上前几步:“你说那黑徒是魔修?一个魔修为什么要夺你的舍?你不过练气期。” “我若是筑基期,他的主人怕是夺不了我的舍,区区一个凡人,还妄图逆天改命!”他咬牙切齿,“炼气期的修士修为弱,心境也不如筑基期强大,自然容易被夺舍,我被他们关在此处多年,心境跌了数次。若不是靠着地上的心经强撑,怕是早就被他们夺舍了。” 九昭蓉低头一看,地上他用石头刻下的,确实是一篇心经……等等,他刚才说什么?九昭蓉有些惊愕:“你说要夺你舍的是个凡人?” “便是这皇极府的小王爷,皇极朝。” 通常情况下,凡人确实不能夺舍,但这皇极朝小王爷极其不同,他父亲虽是小天界的人,但母亲却是修仙者,传承了一半血统给他,他看似是凡人,体内却存留着一定的灵力。 黑徒是皇极朝的母亲留在小天界的人,他的目的就是要帮皇极朝夺舍,并用修仙者的身体前往他们的世界去! 元魁自然不甘心就这样被人夺了身体,便日复一日撑着,这一撑就撑了数年。途中还有其他几个修士被抓进来的,但灵根并不算好,后来就被送了出去,也不知是死是活:“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如果实在撑不过,我宁愿死去,也不会把身躯让出。” 九昭蓉几乎难以置信:“我没有在皇极朝身边看到其他修仙者,你所说的魔修黑徒长什么模样?” “他白发白须,年纪看上去很大,应该是所修的诡异法术所致。” 元魁显得有些虚弱,“黑徒是皇极朝母亲的徒弟,他一心要助自己师父的儿子前往我们的世界,不达目的,他是不会罢休的。” 九昭蓉仔细回忆了一下,仍没有想起他口中所描述之人,是她没有留意,还是皇极朝从开始就藏着此人不让她看见? 若真是如此,那他的心计着实可怕! 记得初次与皇极朝见面,两人在巷子中,皇极朝躲在一堆架子后面,当时也是他一不小心发出了声音,自己才发现了他,现在想来,或许也是他故意的。因发现了自己的修士身份,所以试探至此……这皇极府是绝对不能久留了! “道友,”元魁已从地上站起,他朝着九昭蓉微微一拜,“我知你能进来找到我已是不易,生死有命,我落得这般下场,便是逃得出这囚牢,也逃不出皇极府。我这一生别无所求,只愧对教我养我之师。我在离开师门之前,曾与师父约定,一定能从小天界回来,让他等我……” “你若有机会回到原本的世界,求你替我传一个口信回我师门,告诉我师父,让他不必再等。” 九昭蓉忽然怔住了……这句话是多么的熟悉,就如她当初离开九玄山,与戒钟离所下的约定。有时候他们从未想过,就这样一个轻描淡写的约定,却有可能无法完成。 九昭蓉救不了他,正如她当初救不了那名女修一样。 她也想义无反顾,但苍天并不站在她的边上。她要活,就得冷血旁观;她要活,就得苟且偷生……这个世界不是围着她而转的,这个世界也不会一直都美好。 元魁已重重磕下头。 九昭蓉就这样立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身上湿透的衣衫都已冰冷,她抬起了自己的手,看了看掌心的纹路,上面的生命线交织盘桓,一生的命运都尽在里头。 人的命运,是真由苍天所定吗?人的命运,是真的无法改变吗? 那若有一日,她能站在比苍天更高的位置上,她的命运,师姐的命运,戒钟离的命运,所有人的命运,又当如何? 她缓缓合上眼帘:“好。” 第71章 魔障 九昭蓉返回南苑之后, 并未回房, 而是立在院中, 像一座雕塑一样站着。她不知道站了多久,就这样一动不动,小天界的星光璀璨,却并不温暖, 甚至有些刺骨寒冷。 直到地平线的光芒出现,她才缓缓仰起头,看着这片陌生的天空。 皇极乔派来的人已贴上了□□,走到院口想要试探九昭蓉。却不料看见九昭蓉一身风霜立在前方,表情平静而淡漠。那试探者反而显得突兀,他如此出现, 本身就怪异, 更何况一进南苑,就与她面对面了:“你……你怎么也来了皇极府?” 试探者想要努力装成萧玄珩来拉家常,九昭蓉连表情都没有变:“我知道你不是萧玄珩。告诉皇极乔,只要她答应我的条件, 我会助她找到萧玄珩。” 就这么直截了当,连个缓冲的过程都没有。 那试探者一口老血,昨天在心里酝酿许久的话完全派不上用场。他表情狰狞了一下, 然后撕下脸上的脸皮面具:“你已在皇极府,还敢跟大小姐谈条件?你既已承认认识那男修, 就如实交代他的下落, 否则被做成了丹药, 到时候别后悔。” 九昭蓉抬起眼帘,视线直直射过来。那试探者猛地一惊,他在她眼中看到了强烈的杀意。这种杀意铺天盖地,竟骇住了他,让他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也,也罢!你既知晓那萧玄珩的下落,我就去禀报大小姐!” 九昭蓉仍站在原地,试探者已匆匆离去了。 皇极乔一得到消息,连妆容都没有梳就直接来到了南苑。她看到九昭蓉时略微一惊,这女子就是当初在巷子里遇到的人。原来她认识萧玄珩!不知怎的,心里升起一股妒意,脸上的表情却未变:“萧玄珩在哪里?!” “我有两样东西在你府上,一样是昨日你们抓住的妖兽;一样是被皇极朝关在古井里的修士元魁。你放了他们,我带你去找萧玄珩。” “你敢跟我谈条件?”皇极乔声音一下子疾厉起来。 九昭蓉缓缓抬起头,与她平视:“有何不敢?” 她昨日在寒风中站了整整一夜,有许多东西她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躲什么,藏什么,恐惧什么。这一世她活得比任何时候都小心谨慎,是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早已注定,她无论怎么做都不能改变,便想随波逐流,苟且偷生。 她就像一只路边乞怜的小兽,匍匐在名为命运的兽王脚边,可怜巴巴的盼望它丢下一点剩菜残羹,好让自己可以苟活。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如此胆小怯懦……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变成了这副样子。 皇极乔见过许多修仙者,有些狂妄自大,有些风轻云淡,有些柔弱怯懦,有些狡诈多端,而唯独面前这个女修与萧玄珩一样,他们的眼中有很奇怪的东西,犹如寥寥星火,却能迸射出力量与焰火。 皇极乔可以强逼她说出萧玄珩的下落,但这样或许要花上更久的时间。所以她只沉默了片刻,便同意她的条件:“好,我安排人将他们放了。” 皇极乔当然做好了打算,古井下的修士是皇极朝的,她便是放了也有的是办法抓回来。而那妖兽,本来就是为了找到萧玄珩而抓的,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 皇极府一大早沸沸扬扬,众人看见一个满身褴褛的男子被人从古井下面带了上来。 许是多年未见阳光,元魁一直伸着手挡着天空的两轮太阳。他呼吸着,感受着周围自然的气味,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向九昭蓉。九昭蓉一直背对着他,没有说任何话,纤细的挺而直,透过远处照射的光芒。 皇极朝至始至终都没有现身,便是元魁从古井里放出来随着九昭蓉一同离开,他也没有出现。 九昭蓉自嘲的笑笑,大约是被自己知道了真相,便不再像从前那样,勉强着与她结交搭讪了。 皇极乔带了一大堆人马跟随着她前去找萧玄珩,九昭蓉当然不知道萧玄珩在哪里,她要去的地方是州庆郡。从这里返回州庆郡,算上时间足够有三十天,她准备放弃升阶,取回铃骨剑,带着他们重返修仙界。 她不知道前路到底会如何,其实每一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会如何,如果因为害怕和胆怯就止步不前,这天阶大道她将永远跨不上去! 因为皇极乔着急找到萧玄珩,这一路他们几乎没有停歇,原本需要十多日才能抵达州庆郡,却只花了九天时间就赶到了。 九昭蓉下了马车朝着自己曾穿越过的那片竹林走去,却远远看见竹林里燃起了火光。 她大吃一惊,不顾一切赶了过去,皇极乔与其他人也一道紧紧追着她。 竹林里火光肆意,浓烟和大火几乎铺天盖地,九昭蓉难以置信,炼器师的木屋就在竹林里面,难道他出了什么事情?! 就在她猜测之时,火光中已缓缓走出一人,深紫色的绸衫,鸦青色宝的花纹腰带,半披在肩上的长发随着身后燃烧的火焰在空中飞扬,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老者手中握着一把羽扇,那羽扇并无法力,却轻轻一扫便将两边的火光扫开。 ……这是皇极朝。 九昭蓉已顿住了脚步,身后赶来的皇极乔似是第一次看见这般的皇极朝,整个人怔住,有些难以置信:“阿朝?” 皇极朝微笑着,目光十分平和,却带着一股强大的压迫力:“长姐,你要放了我的人,无论如何也该与我打一声招呼,这修士我关在古井下多年,你该知道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阿朝,此男修一直在我掌控之下,此番我只要找到萧玄珩,便会重新将他抓回去给你处置。”皇极乔立刻辩解。但对面的皇极朝却只轻轻一笑:“长姐如此聪明,却偏偏只要牵扯到那萧玄珩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你觉得……她真的会知晓萧玄珩的下落吗?” 皇极乔猛地回头,看向身后的九昭蓉。九昭蓉却看都未看她一眼,眼神只紧紧盯着皇极朝:“炼器师在哪里?” “他已经死了,你的剑,也葬身在这火海里。”皇极朝慢慢踱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九昭蓉,你为什么要去管其他修士的死活呢?当初在巷子里,你杀了那么多人;在我们露营的时候,你也没有救那女修……在你们的世界里,你也杀了不少像黑徒这样的魔修吧?你已经沾满鲜血、不干不净了,就这样一直下去不是很好吗?” “我沾不沾血,干不干净与你无关!”九昭蓉疾厉道。 身后是噼里啪啦竹子被烧裂的声响,皇极朝就站在九昭蓉的面前,他看见她眼瞳中映出的火光,还有那与当初在巷子中所见时一样坚定不移的眼神。 是了,就是这样的眼神,她与所有来小天界的修仙者都不同,她的眼睛里看不到欲望,只有仿佛随时都可以被点燃的烈火……她不是为自己而来,是为了某一个人,为了某一件事。那个人不在他们的世界,却需要利用他们的世界来让她变强。 她只有强大了,才能站到那个人的身边,去完成什么事情。 皇极朝是那么想抓住她,仿佛觉得只要抓住了这样一个人,自己的存在就有意义。他在这世界活了二十多年,却完全没有归属感,他的母亲是修仙者,他的父亲却是凡人,他被这个世界排斥着,抛弃着,看着那些不断被炼丹被杀戮和折磨的修仙者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另一半身躯也被如此对待。 他想跟随母亲去修仙界,可不是修仙者,就无法穿过那媒介通道。为什么?他体内明明拥有灵力,为什么那个世界不接受他? 没关系的,他总能想尽办法去那里,换上别人的身躯,拥有别人的灵根和修为:“你跟我是一样的,昭蓉。” 想要改变这命运,想要逆天而上! 九昭蓉冷冷看着他,皇极朝已魔障了,他虽是个凡人,却与那些入魔者无异,他已经彻底被自己内心的执念所控制。 视线望向身后那茫茫火海,忽然有什么强烈的念头从心底铺天盖地涌上来!她不能就这样放弃,她的这一条生命,是更多的人护着走到现在的!有人要她活着,有人在等她回去! ——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你不想活,但她的性命延续在你身上,你要让她再死一次吗?!只要能活着,我们就有办法改变命运,如果我们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九昭蓉?!” 只一瞬间,原本站在面前的九昭蓉竟一下子跃过了皇极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冲入了身后的竹林。 皇极朝大吃一惊,他想要伸手拉住她,却连她发丝都无法触及,就好像当年从自己面前离去的母亲一样,明明就在面前不远处,却仿佛隔了千万里。 一闯入火海,周围的热度瞬间烧到了九昭蓉的身上。剧烈的热度让她身上的衣衫蒸干又湿透,湿透又蒸干,手臂上的汗毛全被烫得蜷曲,皮肤也开始发干脱落,甚至露出了血肉。 “铃骨剑!!!!!!!!!!!!!!” 她不顾一切的感应着,她知道法器在小天界是失效的,但是如果没有剑,她就无法杀出重围!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要冲出去! 第72章 拔剑 大火几乎吞没了她的声音, 她呼喊着, 感应着, 在火光和浓烟里,忽然有一缕恍如丝线般轻柔的力量从前方的位置飘荡过来, 缠绕在了她的指尖! 九昭蓉几乎在这一刻涌起了力量,她竭尽全力的朝着那个方向赶过去,一道一道火焰阻拦她前进的路,她却义无反顾的扑入这烈火之中。越接近, 感应就越强烈, 就在她几乎就要握住那把即将在眼前的铃骨剑时, 一棵巨大的竹子被烧断了竹竿, 直接倒塌在了她的面前, 将她困住! 无法前进, 后退路,她的手脚已经被烧伤, 呼吸也逐渐艰难……她会死在这个地方吗?她会化为灰烬与土壤融在一起吗? 不!她要活下去! 九昭蓉忽然伸出手,就这样穿过燃烧的大火,直接探向前方!指尖一下子触到了冰冷的剑柄, 外面包裹着的水炉一瞬间蒸腾成气, 冒出白烟涌向了天空。 这是她的铃骨剑!!!!!!!! 手掌毫不犹豫的握住, 她想将剑抽出来, 却发现剑身牢牢嵌在什么东西上, 怎么也无法拔出。怎么回事?这把铃骨剑…… ——就这样的烂技术让我来修复, 太为难我了。还不如重新打造一遍来得方便。 这把剑已被重新锻造, 它是全新的铃骨剑!她已不再是它的主人了……九昭蓉顿时明了。但她又怎么甘心,铃骨剑倾注了她多少感情,这是师姐第一件送给她的法器,便是重新锻造,它也只能有她一个主人! 九昭蓉握着剑柄,爆发着全身的力量抽取,手掌上的血和汗滚入了剑刃,发出“兹兹”声响! 剑身像是有所感应,一瞬间涌出千丝万缕牢牢缠住了九昭蓉的手掌。只听得咔嚓一声,剑下的磐石裂开了缝隙,九昭蓉终于拔出了剑,牢牢握在了掌心! 这是一把全新的铃骨剑,通体玄黑,剑柄是龙骨的原型,没有任何雕琢,只有顶部镂空出一个龙身形状,原本所佩的剑鞘早已融成铁水。她全身都热血沸腾,举起手中的剑对着周围的烈火凌空一扫,只感觉一道强烈的气压铺天盖地席卷开去,周围数十米的火焰瞬间被熄灭! 当火光褪去,她终于看清楚了脚下所站的这一块土地。这是一座彻底被烧毁的炼器室,除了她手中所握的这一把剑,还有其他剑零零散散插在地面那块巨大的磐石上。 有些剑也已炼成,有些剑却还只是半成品,它们的炼器师,却已化作了灰烬。 九昭蓉微微扫了一眼就准备转身离去……等等?忽然她看到了那些残剑中的一个剑影!几乎是难以置信,她飞快跨了过去,站到了那把屹立在角落的剑前! 这把……这把剑……她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那根黏在指尖的纤细丝缕并不是她刚才所拔的剑! 而是……面前这一把……它,才是铃骨剑?! 不是吧?????九昭蓉僵硬了看了一眼手里刚□□,且威力无比的剑,那这把是谁的?尼玛啊,难怪刚才拔了半天没□□,原来这根本就不是她的剑。她还yy了那么久,以为铃骨剑被重炼后就不认识主人了…… 九昭蓉尴尬万分,她抬手把真正的铃骨剑拔了出来握在手上,铃骨剑已被重新炼造,形状和剑身都大不相同,剑刃是通体银白,纤细但光华,轻轻挥动没有刚才那黑色的剑来得厉害,却能释放出数千道剑刃。 她简直要哭了,心中十分恐慌。 这炼器师虽接了很多活,但真正炼造法器的却只有没几件,其他残剑都是普通凡人所用……在这炼器室里,插着的法器就只有她的铃骨剑和这一把玄黑色的剑的。 而这段时间来找炼器师炼法器的,除了九昭蓉,还有一个就是萧玄珩……她不会是拔了男主的剑吧?! 她这算是抢了男主法器灵宝了吗?完了完了,老天怕是要弄死她了! 九昭蓉简直欲哭无泪,她还站在原地纠结怎么办的时候,皇极朝身边的魔修黑徒已经缓缓从火海中走了过来。九昭蓉瞬间回过神,暂且不管剑的事,一手握黑玄剑挡在身前,一手握铃骨剑在身后蓄势待发:“这小天界害死了那么多修士,你还要为那凡人害人夺舍。” 魔修黑徒平静的睁着眼睛,仿佛并不在意她的话。他的容貌看上去已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朽,声音却格外稚嫩,仿佛只有十四五岁:“小王爷看上的东西,都要留下来。” 九昭蓉真是呵呵了:“你那么听他的话,怎么不干脆把自己的身体给了他,让他夺舍?” “太差了,配不上小王爷。”黑徒竟认真回答了她,他的眼睛一直锐利得盯着九昭蓉,就像是一匹狼。九昭蓉知道与此人多说无益,身子逐渐压低了下来,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黑徒却脚尖一点直接跃上了半空,手中的羽扇用力一挥,地面带起了一阵狂风,席卷着尘土烟灰一下子冲向了九昭蓉! 说时迟那时快,九昭蓉单手握黑玄剑猛地一个转身,剑身飞旋出强大的冲击力击打在那股狂风中!另一只手的铃骨剑已穿透风层狠狠刺了过去,在快要刺中黑徒的时候被他用羽扇阻挡了下来!那羽扇非常坚硬,羽毛也不知道是什么质地,竟无法刺入。 九昭蓉迅速转动手腕,铃骨剑在掌心旋转数圈,千万道剑刃近身射出,噼里啪啦打向黑徒。黑徒的羽扇能挡得住剑,却挡不住那么多四处飞舞的剑刃,他整个身子被冲击力撞击出去,摔在了火海外的众人面前。 皇极朝一怔,黑徒就摔在他脚边,他有些难以置信。 黑徒是他母亲留下来的魔修,通过强行吸取别人的修为进阶,在小天界的这段时间,他又通过旁门左道的方法吸了一些道上的高手的武力实力应该绝对在九昭蓉之上才对,怎么会…… 竹林的火海仍在涌动翻腾,火光几乎照亮了整片天空,皇极朝怔怔望着,他忽然全身一僵。那天空中,有一层不同于火光的东西在闪烁。那是透着不同的颜色,从天上更高处的地方照耀而下,与火海融为了一体。 只听得一阵巨大的轰鸣,紧接着就有连绵不断的雷电击打在了火海中。那雷电一道又一道,每次闪过天空就会变成白光色,巨大而震撼。 火海外的所有人都震住了,包括立在马车前的皇极乔。 这是修仙者渡劫的之兆。她从前也曾见过一次这样的雷云,就在皇极府,那是皇极朝的母亲,那个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笑意,声音也格外好听的女子。只是这面前的雷云,要比从前的更大,更响彻。一道又一道,一道又一道,她数着,足足击打了二十七道天劫! 这些雷劫彻底摧毁了这一片燃烧的竹林,地面早已变得平坦一片,只有无数浓烟还在滚滚涌动。一个身影缓缓从烟尘中走出来,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头发早已凌乱地散在身后,手中两把剑就那么姿态高傲的握在手上,一张满是烟灰的脸上是张扬的笑容,就那么一步一步从里面踏了出来。 九昭蓉…… 皇极朝已缓缓眯起了眼睛,他视线扫过地上的黑徒,他深中几百刃,看来已经凶多吉少了。 皇极乔身后跟随而来的所有护卫已在最快的时间将九昭蓉包围住,不敢让她继续上前。这些护卫其中有一部分是专门保卫皇极乔所设,这些人武功高强,且个个有内力,另外一批就是皇极乔专门找来抓萧玄珩的,武功实力更是一等一,就这么齐刷刷的围上来,足足有两百多人。 但他们并不敢靠前,只立在原地,等皇极乔发话。 “你逃不出这个世界的,九昭蓉。”最先开口的,却是皇极朝,他缓缓抬起手,在皇极乔身后,已有密密麻麻的士兵涌了出来,这些士兵都隶属于皇极府,他只调动了一部分,就已有数万人,“你所升的境界,在这个世界没有用,你的法器,也只是一柄有些微弱力量的废铁。” “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没有用?”九昭蓉冷冷道。 皇极朝微微握住了袖下的手:“若有用,就不会有那么多修仙者死在这个世界里了,你们纵然有滔天的境界,只要在我们的世界中,就如同蝼蚁一般,任何人都能将你们扒皮抽骨,炼制成丹!” “那又如何?纵然你们炼制多少丹药,吃下多少修仙者的血肉,也永远都会只是一个凡人。皇极朝,你想夺舍换体,可你以为你夺舍之后就能成为修仙者了吗?你的躯体再怎么变,灵魂还是一样的。修仙进阶,修的是魂,是心!” 只有魂强大了,心强大了,肉体才能不断熬过淬炼。 那通往天阶的大道,有多少人倒在路边,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她倒下过,而这一次,她要站着爬上去! 第73章 罗盘指引 手中的双剑已经扬起, 九昭蓉眼神坚定, 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出手砍伤倒了周围那些围困她的人。 无数鲜血飞溅, 两柄长剑却毫不停歇。黑玄剑横扫千军,铃骨剑万剑穿心。九昭蓉以极快的速度将近百名武功高强的护卫砍杀,那些护卫也并非吃素,九昭蓉单独一人, 后背露出了许多空挡,他们将所有的攻击都击中在那儿,利刃刺入她的背和肩,鲜血浸透了整件衣衫。 皇极朝被其余士兵护卫着,他在人群中远远看着她。 九昭蓉分明已被砍了无数刀,身上都是伤与血, 但却丝毫没有慢下来, 她反而越来越快,力量也越来越强大,她的脸上完全看不到痛苦,反而是张扬的笑容, 颊侧鲜红的血就像是勋章点缀…… “元魁!”当周围数百个护卫被砍倒在地,前方已经铺开了一条血路,她捡起地上一把护卫刀, 朝着远处被皇极乔重新抓回囚车上里元魁丢了过去,“走!” 元魁伸手凌空接住那把刀, 直接砍断了囚车的锁铐, 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全身如血热在沸腾!曾经他以为自己会这样漫无天日的被扣押下去, 直到他无法支撑,要么死去,要么被人夺舍……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日,逃出那囚牢,来到这天地下。 眼前那女子就如同燃烧的烈焰,她的力量源源不断透射而来,比灵力更加强大,让他也能鼓起勇气:若真要死,那至少要死在战场上! “抓住他们!一个都不能放过!”皇极朝已被眼前所发生的震住,他怒气横生,紧握的拳已溢出了血,“如若反抗,就砍断他们的手,砍断他们的脚!” 铺天盖地的士兵已朝着他们冲来。 九昭蓉背靠在元魁身后,手中的剑紧紧握着。她知道纵然拥有男主的神器和铃骨剑,也根本不可能敌过这数万人。她喘着气,脑海闪过无数画面,忽然有一个画面被定格,那是七這长老当初递给她的指尖罗盘! 猛地低头看向衣领,指尖罗盘就被缝制在此处,她屏住呼吸,看着因为自己剧烈战斗而不断晃动的罗盘指针。 只见它慢慢旋转,然后逐渐稳定了下来,那枚镶嵌着黑曜石的指针,不偏不移,指向了州庆郡的六泄瀑布山! 六泄瀑布山就在视线所及的地方,但他们与它的距离,却太远太远。 九昭蓉望着那被水雾缭绕的山脉,发上的血已经划过了眼睑,整个视野都是血红色的:“元魁,出口就在瀑布山那,我们必须攀上山崖,才能回到修仙界。” 元魁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那六泄瀑布山伫立在远方的天空下,山脉上的树看不太清楚,只有一片黄绿。这就表示山距离他们至少有一百多里路,就算用跑的至少也要三四个时辰,他们的体力早已在这些士兵的围攻下耗尽,又如何能在这种状况下抵达六泄瀑布山?! 胸口不断起伏,他微喘着气,视线在那些不断围上来的士兵中搜寻,忽然,前方那辆曾运着他们来州庆郡的马车跳入他的眼帘:“九昭蓉!” 他立刻暗示。 九昭蓉顺着他的视线一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人视线一交,九昭蓉手中的长剑快速而准确的扫向靠近马车附近的那一批士兵。皇极朝意识到他们要乘车逃跑,当即下了命令:“砍死那匹马!” 有个士兵就要冲上去杀马,一直躲在车轮底下的黑鸡却在这个时候突然跳了出来,它狠狠一啄士兵的头,那士兵大喊一声摔倒在地上。 这可是萧玄珩的神鸟,灵性比旁的妖兽不知道高出多少,它轻而易举扑腾上马背,在马屁股上抓了两爪。马开始发了疯似的撒蹄奔跑,撞开所有冲上来的士兵。 说时迟那时快,九昭蓉竭尽全力杀出一条路,一把抓住了迎面冲来的马车,翻身坐了上去。元魁也随之而上,抓住缰绳上了马:“我会骑马,你砍断马套上来!”没有车的束缚,马可以跑得更快。 “好。”九昭蓉抓住了他伸过来的手,用力一跃坐上了马,然后一剑砍断了马套。 眼看着他们冲出人群冲向六泄瀑布山,皇极朝再也站不住了,他一把踢开身边一个护卫,抽出他腰间的佩剑翻上了一个骑兵的马:“所有人跟我来!” “阿朝!”皇极乔一下子拦在了他的马前:“那女修铁了心要回自己的世界,你拦不下她,别去送命!” 皇极朝居高临下,眼神格外冷漠:“我不是你,放不下萧玄珩,却不愿伤他,才让他屡次逃脱。我要留下的人,便是砍了双手双脚,刺瞎了双眼,只留得一口气,也要将她囚下!” “驾!”他一抽缰绳,飞快的追了出去。 什么是生死极速,九昭蓉与元魁骑在马上,她仰头看着天空,蔚蓝又辽阔的天仿佛就在头顶,却又仿佛很远,两边的树林不断飞快的往后退,消失在尽头,却又有新的树出现,再次消失…… 「生亦何欢,死亦何哉。看破了生死,六道轮回又有何可怕呢?」 在竹林时雷劫降落,她听到有一个声音如此问她。 那时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拼劲全力活着,拼劲全力活在这个被书写的世界里,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心中所守的信念……问她生死有何可怕?她当然怕,她还没有活够!她要活得好好的,要在这个世界真真正正的活下去! 六泄瀑布山山脉高耸,六道瀑布铺天盖地往下淌,九昭蓉和元魁所骑的马在连续不断的奔驰过后已经精疲力竭,他们立刻弃马上山,想要甩开后面的追兵。 皇极朝匆匆赶来,看着他们二人已经上了山去,立刻命令身后的士兵封山。只要封了这座山,他们便是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瀑布山因常年浸润在水雾中,路非常难走,脚下都是湿滑的青苔,九昭蓉身上又有伤,她几次摔倒,又拼尽全力站起来,继续向上走。元魁搀扶着她,看了一眼身后从四面八方涌上来的士兵,心中有些担忧:“六泄瀑布山真的是修仙界的入口吗?若不是,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再也逃跑的可能了。” 九昭蓉取下了衣领上的指尖罗盘:“这是我从修仙界带过来的,它的指针上有黑曜石,永远指向我们那个世界的不周天山。” 元魁微微蹙眉:“我以前来时也带了一个指向标,但已被他们收走了。我记得当时我特意打开指向标观察过,似乎并不是在这个地方。不过大约是我记错了,因为我来时并不在大玄国。” 九昭蓉一怔:“你来时是在什么地方?” “比大玄国偏僻一些,在西南方的一个国家,叫炎荒。”元魁回忆道,“炎荒是沙漠国,雨水甚少,我是木灵根,在炎荒国呆的十分难受,就来了大玄国。” 炎荒……九昭蓉略一犹豫,忽然元魁身后一支箭射了过来,擦过他的脸颊直接钉到了她身后的树干上。 远处皇极朝已经带着人马逼近,她没有办法再考虑太多:“管他到底什么情况,我们已经上了这山,还能跑到哪里去!快,先上山顶!这指尖罗盘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两人又开始没命似得往山上爬,却在这时一直跟在身后的神鸟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它疯狂的冲上来,叼住九昭蓉的衣襟就要往后拉,九昭蓉以为它爬不动了,还一把捞入怀里安慰:“别怕,我带你跑,回头我救了你,你要告诉萧玄珩,他那把剑不是我自己愿意拔的,是没看清楚拔错的!” “咯咯咯!!!”神鸟拼命叫嚷。 九昭蓉摸了摸它的头:“我知道,我知道。不必再感动了,虽然当初你害我被魔尊抓,但此时你也赶了马车来救我们,我以后不想着吃你了。” “九昭蓉,”走在前面的元魁忽然止住了脚步,他转过头,表情并不太好,“你上来看看。” “怎么了?”她匆匆抱着神鸟爬上去。他们所处的是六泄瀑布山的一处山坳,这里地势凹凸不平,树木也生长不好。当九昭蓉攀上来的时候,眼前出现的一块巨大黑石让她整个人都怔住了……这是一个通体玄黑的石块,没有任何杂质,四周有棱角,像是被什么人开采后放置在此地的,足足需五六个人环抱那么大。 这是……不周天山的黑曜石。 九昭蓉握着指尖罗盘,那上面的指针不偏不倚就是指着它的! 她自从进了小天界,就没有去看过指尖罗盘,只想着等以后升阶了再用罗盘离开,所以也不清楚返回修仙界的入口到底在哪儿。如果她当初有先看过指尖罗盘,就会发现它所指的方向一定不会在六泄瀑布山!因为有人在此放置了一块黑曜石,所以凡是在瀑布山周围四五百里以内的所有罗盘指示标,都会指向这个地方! 第74章 她想活着! 这块巨大的黑曜石, 怕是小天界的人故意放置在此, 就是为了引一些修仙者迷失的。如果九昭蓉不靠近州庆郡, 就不会被它指引。 她忽然心头震荡,缓缓回过身, 看见皇极朝就站在身后不远处,那些士兵已经将他们重重包围住。皇极朝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仿佛像是至始至终都笃定她无法逃出手掌心:“我原以为你是不会跑的,即便要跑, 也不会就这样撕破脸。当初在山脚下的营地里, 你不是已经看过那女修的下场了么。” “女修……是你安排的?”九昭蓉听到他的话, 她有些不可置信。 皇极朝并不否认:“你看见了她的下场, 却还敢从皇极府抢人, 你是不怕自己被挖了眼珠子, 还是觉得以你现在这点修为,就能逃得出这个世界?” 九昭蓉虽已警惕皇极朝此人, 却没料到他的手段远比心计更可怕:“这黑曜石,也是你摆放在此?” “我却没有这么大能耐,黑曜石是大玄帝君所置, 这六泄瀑布山, 也是为了引修士自投罗网的捕仙器。”皇极朝知道这州庆郡有一位炼器师, 许多修仙者都会慕名而来, 黑曜石摆放在此附近也有这个原因, 所以在九昭蓉需要钱财的时候, 他出手相助了。 因为他知道, 只要有她想要的东西在此,她就会回来。 九昭蓉握着手中的剑,看着越来越多的士兵围困住他们,这些士兵成千上万,除了这座山头,怕是山脚下还有很多人镇守,以她和元魁现在这点体力,怕是根本逃不出去了。 皇极朝也不着急,他们早已是瓮中之鳖。 元魁看着站在面前这个将她从古井中救出的女子,他意识到这一战,他们是彻底输了。其实从一开始逃出皇极府,他就有想过自己或许最终还是会被抓回来。但现在至少,他已经得过这样一次机会,已经拼尽全力逃过了。 便是输……也心甘情愿。 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护卫刀,从九昭蓉身后走了出来:“既然我们已经无处可逃,就不必再逃了。” “元魁?”九昭蓉皱起眉头,元魁的视线直视着皇极朝:“我知道你一心想夺我舍,皆因我心智抗拒而不成。如今那魔修黑徒已死,你要再夺舍便是难上加难,倘若你能放过九昭蓉,我愿意让这躯体给你。” “你说什么!”九昭蓉一把将他拉住,“你疯了,让他夺舍,你的魂魄就会被强行剥脱,幸运一些能堕入轮回,若是不幸就会灰飞烟灭!” “看破了生死,轮回或灰飞烟灭,又有何可惧?”元魁缓缓转过身,他脸上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我在地牢中数年,并非因畏惧死亡,而是怕活着的人不知我如何死,不知我为何死。” ——生亦何欢,死亦何哉。看破了生死,六道轮回又有何可怕呢? ——怕,我当然怕!我还没有活够!我要活得好好的,我要在这个世界真真正正的活下去! 其实修仙升阶并未只有一个答案,如九昭蓉,如元魁,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道心,不同的道心能以不同的方式攀登大道。从前的九昭蓉能够那么快的修炼到金丹期,是因为她的骄傲和尊荣,她不允许失败,也不允许输。 但也正因如此,在从前的她在跌落境界之后就一蹶不振,再也无法爬起来。 而这一世的九昭蓉,舍弃了所有骄傲和尊荣,一心只为守护的人而战。 皇极朝看着面前这两个被彻底包围的人,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一股仿佛无法掌控的直觉,他从活着开始,就喜欢让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他所计划的步子走,可九昭蓉却是意外,而现如今,连这被他囚在古井地牢那么多年的修士也成了意外。他讨厌这种意外,讨厌无法被掌控的感觉! “你以为这副躯体,我一定会想要吗?”突然的,他抽出剑毫不客气的刺入了元魁的胸口,并连着拔出再次狠狠刺入! 有鲜血从元魁喉咙涌上来,血腥味,又咸又苦。 皇极朝细长的手指握着他的后颈,那张俊美的脸就牢牢贴在他面前:“你的皮囊我保存了数年,虽然确实很好,但我后悔了。我宁愿留在这只有寥寥数十年岁月的世界里,至少在这里,我想让你们死你们就得死,想让你们活你们才能活!” 最后一剑狠狠拔出,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犹如地狱中遍地丛生的鬼魅。 “元魁!”九昭蓉挥剑刺向皇极朝,却被身后涌上来的士兵格挡住。她看到皇极朝就站在这些士兵的身后,满身鲜血映着他的紫衣,他笑着,张狂的看着她:“对,就是这样,恐惧的看着我,憎恨的看着我,没有人可以从我手里逃走,你的命运不属于你,属于我!!!!!!!!!!!”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头爆裂、炸开,曾几何时,她也被这样的命运束缚,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她的命运不属于她,属于这本被书写的故事,属于这注定被炮灰的命运。 但现在,这命运锁链,她要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一剑划开前方阻挡的一名士兵的脖颈,九昭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了上来,铃骨剑在左,黑玄剑在右,周围的士兵围攻上来,她以一人之力全力格挡! 有刀刃划过她的手脚、后背,但那又如何,这副身体所经历的死亡和伤痛已数不胜数,她的灵魂已千锤百炼,还惧怕区区刀伤? “皇极朝!”最后一剑砍杀了一名阻拦在面前的士兵,九昭蓉已经站在了皇极朝的面前,她手中长剑毫不犹豫刺了下去。皇极朝持剑抵挡,却根本不是她的对手,黑玄剑狠狠扎进他的胸膛,鲜血一瞬间从衣襟上蔓延,飞溅到她的脸颊上。 皇极朝第一次感觉到了生命流逝般的疼痛,他拼命睁着眼睛,想要看清九昭蓉的脸。那张脸就呈现在自己面前,冷漠的,高高在上的,仿若看一只蝼蚁一般看着他。 是了,那个时候……母亲也是这般看着他…… 无论他做得有多好,在她的眼里,自己就只是一个毫无灵根,无法使用法力的凡人。 便是在那日母亲离开,他拼命奔跑着,想要抓住她的衣角,她也是用这样冷漠高傲的眼神看着他:“阿朝,母亲的世界不属于你,你若想来,就换了一身凡人血骨,出现在我面前。” 人们杀修士,炼修士,并不仅仅因为修士在他们眼中是异类,而是因为他们的高高在上,他们的触手不可及。因为他们知道,无论自己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无法与他们站在一起。 当黑玄剑拔出,身后的士兵已经再次涌了上来,有人搀扶住了皇极朝,将他拉到后面的马下。 身上的鲜血已经流满一地,皇极朝竭尽全力支撑着,看着九昭蓉。她在人潮中战斗,鲜血不断绽放,长剑就是天地间照耀的光芒,夺目的、绚烂的,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意识终于在厮打声中逐渐被抽离,皇极朝合上眼帘,昏死过去。 远处的九昭蓉已身中一十九剑,她刺伤了皇极朝,这些士兵就不会再手下留情,杀了她反而能立功。有一个士兵出手砍向她的头颅,九昭蓉一个侧身躲过,脚上却被另一人狠狠砍伤,整个人摔倒在地。 她支撑着想要起身,手掌下是元魁倒下所流的鲜血。抬起头,她看到那些刀光剑影已经闪落……就要死在这里了吗?就要在这个地方了吗? 可是……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去做,她还没活够,她还想继续活下去……继续活着,继续活在这个虽然残酷、不公平,但仍然会有很多人等候着她归去的世界! 就算是炮灰也好,就算渺小如草芥也好……求求老天,求求你…… 她还想继续活着啊!!!!!!!!!!! 刀几乎就要砍入她的头顶,忽然有一个身影从身后茂密的树丛里飞跃而来。她抬起头,看见萧玄珩穿过无数士兵,手中一把短刀飞快的扫开所有阻挡的人,天空的光穿透树影照射在他肩头,青色长衫包裹着他修长的身形,他几乎就像神祇一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九昭蓉!”他一声喊,手中一颗雪蝉丸直接弹到了她掌心。九昭蓉整个人都为之一振,她飞快的吞服下药丸,身上的伤口开始缓慢的愈合,全身的力量逆流而上! “萧玄珩,接剑!”从地上起身,九昭蓉将手中的黑玄剑丢了过去。 萧玄珩一把握住剑柄,这是他用魔龙血骨炼造而成的神兵法器,前一世他曾用这把法器冲入天魔鬼狱剿灭了魔尊,这一世他重来小天界就是为了锻造它,却没想到被九昭蓉拔出,并已经认了主。 九昭蓉见他盯着法器片刻,还以为要秋后算账,也不顾身上疼痛,连忙解释:“我也在炼器师那里锻造我的铃骨剑,当时竹林大火,我去取剑的时候实在看不清楚才误拔了你的剑!若能活着回到我们的世界,我会解除与黑玄剑的契约!” 第75章 萧玄珩 “不过一把剑, 我未放在心上。”萧玄珩曾登上渡劫期境界, 他在世的时间远比九昭蓉多得多, 他心里非常清楚,法器只是修仙的辅助,真正助力你往上走的,是你的心境, 是你的意志与决心。 他虽可惜失了一把神器,却觉得这神器能助九昭蓉脱身至此,也算值得。 九昭蓉身上已遍布伤口,她纵然服下雪蝉丸,在小天界的修复速度也远远不及灵力充沛的修仙界。现在最重要的是能逃离此地,但不能久留。 他握住长剑一扫地面, 无数尘土飞溅而起。那些士兵纷纷后退数十步, 萧玄珩一把揽住九昭蓉,脚尖一点跃起:“玄凰,带路!” 黑母鸡一听命令,连忙从躲藏的草丛里钻了出来, 飞快的在尘土中开路,带领他们冲出了最里层的包围圈。外面同样是数不胜数的士兵,但数量要比刚才少了许多, 萧玄珩黑玄剑如剑花般绽放,一个个士兵全部倒下。 九昭蓉看着这个护在自己面前的人, 他已从一个少年逐渐走向了成熟, 不同于少年的稚嫩, 他的身上有着一股成熟而坚韧的信任感和安全感,身躯也比从前更修长高挺,容貌也更俊朗临风。 她几乎有一瞬间的失神……难怪那么多女人为他痴迷疯狂,老天几乎把所有优点都集中在了这个人身上。救个人都能这么帅,这特么也是没谁了啊! 她正怔怔望着他,萧玄珩已经低下了头:“你现在能动了吗?” “动……动什么?”九昭蓉有些懵逼。萧玄珩看了一眼她的伤势:“我们已经逃出了包围圈,但山脚下都是皇极府的士兵,你能坚持住吗?” 九昭蓉瞬间回过神,连忙从他怀中钻出,器宇轩昂的站直身体:“当然!” 萧玄珩见她这副模样,微微挽起嘴角,竟觉得有些好笑。 九昭蓉已全神贯注起来,手中的铃骨剑紧紧握住,目光盯着山脚下那些守卫的士兵:“我们若直接杀出去,怕是逃不远,这些人都有马,很容易追上来。” 萧玄珩认同她的话,不过他已有了对策:“皇极乔已赶至山脚下,我们出去后立刻挟持她逃走。” “哈?”九昭蓉瞪大了眼睛,“皇极乔不是……不是你的女人吗?” 萧玄珩蹙了眉:“不是。” “不是?她可是花了三百两黄金想要抓你,还声称要跟你成亲的啊。这样痴心的女子,你居然不动心?难道你不准备后宫佳丽三千了?”九昭蓉震惊道。 萧玄珩听她如此说,反而一脸莫名,更是极为认真的对她教导:“九昭蓉,修道之人需一心向道,便是今后要结道侣也要找一位道心相同、境界相仿之人,才可相辅相成。若与多位修者结缘,反而会乱了道心,与升阶无益。” 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九昭蓉简直目瞪口呆,这厮上辈子有多少女修纠缠,秦茹雪、乐瑶瑶、凤芷芙……她光用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他居然还来说教她? 九昭蓉简直就跟吃了屎一样。 不过现在更好,若萧玄珩要护皇极乔,他们还逃不出去。现在既然能以皇极乔作人质逃走,她可是巴不得啊! 两人瞬间下山,飞快的杀死了几个在山脚镇守的士兵。周围听到声音,连忙要追过来,萧玄珩和九昭蓉却动作更快一步,一人夺马,一人挟持住站在人群中的皇极乔,飞快的往后退去:“谁敢上来,我就杀了她!” 九昭蓉喊的雄纠纠气昂昂。 那些士兵纷纷停住,却握着兵器不肯放。九昭蓉一剑划伤了皇极乔的手臂,鲜血瞬间涌出,她声音更大的威胁:“放下兵器,全部后退!” 皇极乔被九昭蓉挟持着,视线却一直望着身边的萧玄珩。她找了他那么久,却没想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萧玄珩侧目看了一眼皇极乔,配合了九昭蓉一句:“让你的人把马车牵过来。” 皇极乔一动不动,眼眶已经湿红:“萧玄珩,你可以杀了我。” “让你的人把马车牵过来。”萧玄珩只淡淡的重复。九昭蓉有些看不下去了,她紧了紧手中的剑,对皇极乔威胁:“你们别打情骂俏了。皇极乔,你如果真喜欢萧玄珩,就配合一下让我们走,否则我们便只有死路一条。” 她这句话落罢,皇极乔的视线仍看着萧玄珩,眼泪却滚落下来:“好……所有人都给我退下,牵一辆马车来。” 那些士兵互相望了望,终于还是退后了数十步。 有人遵照命令将马车牵了过来,九昭蓉挟持着皇极乔乘上车,萧玄珩翻身上马驾驶着马车逃离了六泄瀑布山。 在马车中,九昭蓉与皇极乔面面相觑,她还是保持着剑抵在她脖子下的姿势,只是视线略微望了一眼重新扣会衣领上的指尖罗盘:“入口不在六泄瀑布山,那到底在什么地方?” “在炎荒南面,屯兰道。”外面的萧玄珩听到她自言自语的声音,便回答了她。 九昭蓉没有多想,她以为萧玄珩是来时已经确定过了离开的路,却不知他是上一世已经走过了这一遭,而九昭蓉却是第一次来的小天界。 她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皇极乔,对方完全不搭理她,只顾眼神悲伤的望着萧玄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女人……现在怎么办?要丢下去吗?” “先留着,等出了大玄国地界,便将她弃了。”萧玄珩丢进来一个瓶子,“里面是三蛊散,让她服下后,她的武功会被控制,也不能离开我们百步之内,闻不到三蛊散母蛊的气味,蛊毒就会侵蚀她的身体。” 他居然带了这么多东西,简直是一应俱全,就跟以前来过小天界似的!九昭蓉十分佩服,然后捡起了瓶子,取出一颗递给了皇极乔,声音硬邦邦:“吃吧。” 皇极乔湿红着眼,她像是完全不惧死,一把抓过就服了下去。 九昭蓉这才放下剑,抬起胳膊扭动了一下,举了这么久,简直酸死了。 她看了皇极乔一眼,见她如此深情,便好心规劝了一句:“你别对萧玄珩报什么想法了,刚才让我拿你当人质逃出去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皇极乔听到她如此说,压抑的痛苦和愤怒终于让她忍不住开口质问:“你当日留在我府里,就是为了长明灯烛?你用它炼你的法器,然后带着它离开这个世界,对不对?” 萧玄珩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并不回答。 皇极乔抬手指着九昭蓉:“她是修仙者,所以你只会跟修仙者在一起,这女人才是你今后打算娶的,是不是?!” 九昭蓉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她刚要说话,却不料萧玄珩在这个时候开了口:“是!修仙者,只会与修仙者在一起。凡人只活百年,修仙者要过千年万年,岁月漫长,百年与我们而言不过一息,不过一瞬。一息一瞬,能记住多少?皇极姑娘,请不必执迷不悟,你的人生,应当与别人过。” “可我只要你!”皇极乔眼眸闪动,眼泪一下子滑落了下来。 九昭蓉听着这情话,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夹在中间十分尴尬:“呃……萧玄珩,要么我来驾车,你先跟她在车里好好谈谈?” …… 一阵静默后,她听到萧玄珩回了两个字:“不必。” 马车不快不慢的朝着炎荒国方向行进,九昭蓉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多余的。皇极乔大概是真的喜欢萧玄珩,她并不希望萧玄珩被皇极府的人抓住,一路上也没有任何小动作,有一次甚至拿出令牌助他们通了关。 萧玄珩驾车到了一个城镇的驿站后,就雇佣了一个车夫,由车夫引路,他们三人便坐在车里大眼瞪小眼。 九昭蓉觉得气氛实在尴尬,干脆闭眼想要装睡。萧玄珩却在此时开口:“我们已经离开六泄瀑布山很远,你看一下罗盘的指针。” 她立刻照办,拿出指尖罗盘瞧了瞧,上面的指针果然已经变化。 “我们先去炎荒国,再从炎荒前往屯兰道。到屯兰道后,你需化成男装。”萧玄珩提醒了一句。九昭蓉有些奇怪:“换男装?为什么?” “屯兰道是一个无国界商贸集市,里面没有律法,杀人越货之事时有发生,那里又以男人为多,你是女子,在那里不方便。”萧玄珩已经说得非常委婉了,但九昭蓉一脸懵逼:“怎么了?我又不怕,谁敢抢劫我,我身上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 萧玄珩无可奈何,他抬起手在她脑袋上一敲:“让你换你便换,别多问。” 他,他居然……他居然敢敲她脑袋!!!九昭蓉简直了,这萧玄珩到底懂不懂辈分,她可是九玄山的九姑姑,而且现在她境界已经恢复金丹期了,辈分比他可高了去了! 皇极乔看着他们的互动,眼神微微暗淡下来。萧玄珩在她面前向来淡漠,从来不会有这样的神情。 第76章 屯兰道 马车陆陆续续行驶了一个多月, 终于出了大玄国国境。萧玄珩将皇极乔带下了马车, 递给她三蛊散的解药:“服下之后, 三日内勿吃甜食,身上的蛊毒就会自行清除。” 皇极乔就这样看着他, 并未接过解药:“萧玄珩,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但问无妨。”他十分平静。皇极乔看着那药瓶,还有身边那辆停在原地的马车,车上的黑母鸡正饶有意思的盯着她瞧。她仰头望了望这片天空, 她的世界, 与萧玄珩并不一样:“若我也是在属于你们的世界, 若我也是一个修仙者, 你会不会……给我一个机会, 喜欢我。” 周围的空气都是沉默的, 安静的。 九昭蓉坐在马车里默默鼓掌……这女子的性格她是十分喜欢的,不扭捏不矫揉造作, 喜欢什么便是什么,想问什么便是什么。 “不会。” 数秒过后,萧玄珩回答了她。 皇极乔抿着嘴, 眼泪滑落下来, 却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她伸手接过了那解药, 然后微微点了头, 擦去眼泪:“好……我明白了。” 万法缘生, 皆系缘分。缘起即灭, 缘生已空。世间万物皆是幻象, 一切随缘生而生,随缘灭而灭 。若是有缘,时间、空间都不是距离;若是无缘,终是相聚也无法会意。皇极乔与萧玄珩相差的,并不是世界的距离,而是今生的注定。 萧玄珩返回车内的时候,九昭蓉一直仔细查看他的表情。或许是盯得太久了,萧玄珩微微抬眼看了看她:“怎么了?” 怎么了?九昭蓉才想问他怎么了:“你不喜欢皇极乔?你觉得她不好吗?” “她很好,但谈不上喜欢与不喜欢。”萧玄珩答道。九昭蓉半歪着头:“那你觉得谁最喜欢?是秦茹雪吗?还是乐瑶瑶?或者是那个苍元国公主凤芷芙?” “九昭蓉。”萧玄珩郑重其事的看着她,“喜欢与不喜欢,都只是人的私情心欲,这些东西与修行无关,也无甚好处。” “……”这厮居然教训起她来了! 前几世到底是谁跟那么多妹纸暧昧不清,被妹纸纠缠不休的!这家伙到底要不要脸! 将皇极乔留在了大玄国边境,他们就重新踏上了旅程。炎荒之路十分漫长,至少有三四个月的时间要在路上磨,萧玄珩尽量挑选了相对修仙者而言比较友好的国度,也确保这一路能够安稳。 九昭蓉掰着手指数着回去的日子,生怕去的太迟了,自己的小徒弟会等久。 小天界的时间和他们原本的世界不同,他们的一天时间比较长,差不多一天半就等同于他们世界的一天。如此一来他们若在这世界呆上大半年,没准回到原来的世界就已经过去一整年。她既然答应了戒钟离会在他出青新院的时候就回去,就希望尽可能的做到。 萧玄珩一路上除了静坐修行,几乎没有别的多余的话,他的心态实在好过九昭蓉,难怪最后登上天阶之人会是他,而不是自己。 “萧玄珩,你说若有一日真的登上了天阶,那上面会是什么样子呢?”九昭蓉托着腮帮子,望着天空,“会是有许多真正的仙人在吗?会有天宫什么的吗?或者,也是像我们这样的另一个世界?” 微颤了一下眼帘,萧玄珩睁开眼睛:“我未去过,不曾知晓。” “你以后一定会去的。”九昭蓉喃喃自语。她知道萧玄珩是命定之人,是这本书的主角,他一定会登上那触手不可及的地方,去到旁人花上千年万年都无法抵达的地方。萧玄珩见她如此的肯定,心口微微一暖:“嗯……” 通往炎荒国的这一路还算一帆风顺,途中偶尔遇到一些前来抢劫钱财的,或者不小心入住了一家黑店,也都能平安解决。像类似猎杀修仙者的情况,总算没有发生。 九昭蓉觉得非常神奇,萧玄珩似乎早就知道小天界要用钱,这一路吃穿用度全是他付的,九昭蓉完全是蹭吃蹭喝。她不怎么喜欢欠人情,便想着回去的时候把钱都还了,于是一路默默记着所花去的钱。但她计数不太好,算着算着就懵了。 有一次萧玄珩看见她在计数,特意过来瞧了一眼,结果看到她二十以内的算术居然都算错了。 在抵达炎荒国后,车夫就拿了雇佣金回去了,萧玄珩把马车也送给了他,算是他一路周到和辛苦的服务。炎荒是沙漠国,马匹在这样的地方行进并不快,更何况马总是要喝水,还不如更换骆驼为坐骑会快一些。 九昭蓉换了一身男子服饰,头上还戴了一个炎荒特有的大沿帽。这里的气温实在是太高了,日晒照顶,若不戴帽子,估计头发都要烧焦了。 萧玄珩大概是炎灵根的关系,他丝毫不惧怕热度,可九昭蓉是水灵根,晒久了就觉得头疼。自己果然不愧是炮灰,这属性都跟萧玄珩对着干,不炮灰她炮灰谁? “从这里到屯兰道还有七八日路程,你能坚持住吗?要不要先休养几日再走?”萧玄珩其实有些担心九昭蓉,她服下雪蝉丸后伤好得并不快,怕继续颠簸会加重伤势。九昭蓉觉得他简直多此一举:“我在这里休养个十几日伤也好不起来,还不如早点回修仙界,用灵力调整调整更快些。” “嗯。那便依你。”萧玄珩觉得有理,也没有反驳。 两人买了一些路上所需的水和食物,便踏上了前往屯兰道的路。许是这几日天气不怎么好,沙漠起了风沙,原本设定的七八天路程,却走了足足十日,抵达屯兰道的时候,两人已经用尽了水和食物。 其中九昭蓉用量特别大,她实在是觉得太干燥了,没有水也没有灵力,对她来说简直就跟地狱一样。两桶水七八三分之二都是她喝掉的。 屯兰道是沙漠边缘的一处低矮峭壁,峭壁连绵不绝,从前有商人在此开道,沿着峭壁砸出了一条能通行马车的路,便由此得名。后来随着贸易之路变迁,屯兰道逐渐荒废,反而慢慢演变成了一条沿边的集市。 集市比想象中的大很多,最底下停靠的都是骆驼和帐篷,峭壁上有三四层集市,那些集市有些有帐篷,有些只席地摊了一块毯子就在卖东西。 如萧玄珩所说,这里大多是男人,女人非常少,便是有,也是五大三粗吆喝卖东西的。偶尔有纤细的女子走过,也大多像歌妓舞女。便是那些体面人家的女眷,都是裹得严严实实,旁人不得见的。 九昭蓉跟着萧玄珩穿梭在集市里,她低头看了看衣领上的指尖罗盘,罗盘的指针到了这个地方居然失效了,指针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各种乱飘。 她忍不住抬手拉住了萧玄珩的斗篷:“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去买门票。”萧玄珩道。 “啊?什么门票?”这不是通往修仙界的地方吗?九昭蓉彻底弄不懂了。萧玄珩正要告知,却见前面有两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走了过来,他立刻伸手揽住了九昭蓉的腰,一下子贴到自己身前。 九昭蓉懵逼了两秒,然后整个人都炸了:“萧玄珩你干什么!!!”她以为萧玄珩突然犯起了后宫病,拼命挣扎要推开他。 萧玄珩却整个人倾了下来,压制在她头顶:“嘘,别动。现在过来的是两个屯兰道的女妓,她们十分缠人,若是缠上了我们怕是花上一天的时间都甩不开。你配合一下。” “配,配合什么?”九昭蓉呆愣的抬起头。萧玄珩的脸靠得她很近,呼吸几乎就在鼻息上。 那两个女妓走过来,一见相拥而抱的居然是两个男子,便十分嫌弃的瞪了他们一眼,然后把目标转向了对面另一个赤脚大汉,撇下他们笑盈盈的围了上去。 见女妓走了,萧玄珩轻舒了一口气。 前一世他在此处就是被这些女妓纠缠着,逃了不知道多久都没有逃开,最后干脆撒了一笔钱才脱身,结果导致没有买到门票,最后打工了好几十日才重新买了票离开。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下的九昭蓉,九昭蓉全身僵硬的跟个木头鸭子一样,一动不敢动。 一时间忘了松手。 九昭蓉等了片刻后,有些忍不住,小心翼翼问出声:“那两个女妓是不是已经走了?”萧玄珩立刻将手松了开去:“嗯,已经走了。” 她长舒一口气,然后立刻抬起头问萧玄珩:“你刚才说的门票是什么?” “屯兰道通往我们的世界,但真正的路只有一条。”这里的人从很早开始便注意有一些修仙者会聚集在此地,久而久之就知道这些修仙者是为了回修仙界,这里有一条可以通往修仙界的路。 他抬手指向一些集市中各个角落和岩石里摆放的黑曜石:“他们便用许多黑曜石放置在屯兰道,扰乱修仙者的罗盘,修仙者找不到回去的路,就只能想办法打听。而这里的人却通过以前的修仙者知道了哪一条是真正的路,他们就以此为交易,卖起了门票。一张门票十两黄金,所有买了票的修仙者都可以上车,他们会用骆驼车送这些修仙者抵达小天界和修仙界的交界口,如此,就可以离开了。” 九昭蓉简直目瞪口呆……这小天界的人简直是赚钱小达人,故意断了他们的路,再来个一条龙服务啊! 第77章 重返修仙界 萧玄珩找到了屯兰道的卖票者, 支付了二十两黄金, 购买了两张门票。卖票者送给他们两个铃铛, 悬挂在手腕上。又指了指远处一座两层楼高的沙漠客栈:“晚上就住那儿,第二天傍晚骆驼车就会来载人。” “好。”萧玄珩拱了拱手,然后带着九昭蓉前往了沙漠客栈。 九昭蓉心里敬佩,这一条龙服务简直周全, 还带赠送房间的。结果到了沙漠客栈才知道,尼玛这住宿还是要自己掏钱的,并且价格与周边其他客栈比起来贵了至少四五倍。 但他们必须得住在这里,因为骆驼车只会来这里载客……小天界这些人简直是无孔不入的赚钱啊。 沙漠客栈里客人并不多,除了两两三三的修仙者,也有一些有钱的凡人投宿在此, 大概是因为这方圆百里内, 算是唯一能遮风挡雨的客栈了。 萧玄珩和九昭蓉进客栈后没多久,一楼有几个修仙者已经注意到了他们,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各顾各吃饭喝茶。萧玄珩来到柜台前,掏出银两:“一间上房。” 一间?等等!九昭蓉连忙拉了一下他的袖子:“两间!我回去之后会想办法还你钱的!你票都买了, 还差一间房间的钱啊!” 萧玄珩靠近她耳畔压低声音道:“这客栈里的修仙者,并非人人都买了票的。客栈投宿不过几两银子,但去修仙界的门票却是要十两黄金。这里有一部分修仙者专门从已购票了票的修仙者处抢门票。你我若分开入住, 更容易被他们得手。” 九昭蓉沉默了…… 萧玄珩随后付了钱,拿着门牌带九昭蓉上了二楼客房。 客房并不大, 一张桌子一张床, 还有一个靠窗的书桌。中间连屏风都没有, 没办法遮挡。好在九昭蓉可以席地休息,并不需要床:“你去睡吧,我在这里修炼一下。” 没灵力法力修炼什么?萧玄珩笑了笑:“今晚我们怕是不能睡,再晚一点,应该会有修仙者来抢夺我们的门票,你别闭着眼睡着了。” “哦。”他如此说,九昭蓉便只能强提起精神来。 果然,大约到了子时时分,门外已经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九昭蓉全神贯注,等着背水一战。却不料坐在桌边的萧玄珩忽然站了起来,对着门口高声道:“我手中还有十两黄金可以给诸位中的一位买到门票,请你们商量一下,谁来取这十两黄金。” 他话音一落,门外沉默了大概片刻,便开始噼里啪啦打了起来。萧玄珩怡然自得的喝着茶,等着外面战斗结束。 九昭蓉虽然吃惊,却又有些不明白:“你这样说,就不怕他们抢了我们的门票,再抢这黄金?” 萧玄珩回答道:“若是他们实力真的强大,在小天界做一些贵族富商的保镖,或沿途抢劫钱财也能赚得十两黄金。他们之所以会选择在这里埋伏,又挑夜半时分动手,一是实力不济,二是他们并不愿去做抢夺凡人这种事。我既已提出给他们中的一人十两黄金,便是让他们互相争取,谁胜谁负,这门票就是属于谁的。” 目瞪口呆,简直目瞪口呆!九昭蓉看着坐在边上的萧玄珩,此人不愧为天选之子,难怪自己几世了还干不过他。 很快,外面已经安静了下来,有一个粗狂的声音朝着里面喊了一句:“我赢了。”萧玄珩放下茶杯:“请阁下在门外稍安勿躁,等天明之时,我会奉上这十两黄金。” “好!我替你们守着门。”外面的人说罢,就听到席地坐下的声音。 萧玄珩微微一笑,然后转身看着还张着嘴掉着下巴的九昭蓉:“现在你可以安心休息了。” “呃……” 安然无恙的度过了一晚,第二天天亮,萧玄珩打开门,将十两黄金递给了门外的大汉。那大汉应是散仙,修为已是筑基,他有些腼腆,大概还是觉得有些尴尬,毕竟之前他是准备抢劫的。接过黄金后,他挠了挠头道:“我去买了票,然后继续帮你们守门。” 萧玄珩笑了笑:“不必了,沙漠客栈白天的时候不会有人来抢劫的。”他这话一说,大汉更觉得脸红,怏怏的离开了。 他们白天稍作调整,晚上夜幕降临,有一辆骆驼车便摇摇晃晃驶来了。 车上下来两个当地人,都十分粗壮,他们递过来两条汗巾,让九昭蓉和萧玄珩蒙上眼睛,然后把他们戴上了骆驼车。车内除了他们两人,似乎还有四五个修士。九昭蓉一上车就闻到了血腥味,大概是其中某个修士受伤很重。 骆驼车摇摇晃晃行驶起来。九昭蓉因为被蒙着眼睛,反正看不见,便闭眼休息起来。这条路似乎非常长,又似乎这车故意在绕路,大概是不希望他们记住路,所以一直兜兜转转。 “前方就是交界处,诸位仙人可以摘下面罩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驾车的汉子忽然说话了。 九昭蓉一听,连忙伸手去摘脸上的汗巾,骆驼车上其他几个修士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手,他们一脚踢中了骆驼车上的萧玄珩,萧玄珩凌空飞了出去。紧接着那些修士纷纷冲下车,与萧玄珩厮打起来。 车内,九昭蓉来不及取下汗巾,便被另一个修士一把扑倒在地。那修士牢牢抓住她的双手按在地上,还有一人不知道取出了什么东西,掰开她的嘴塞了进去。 一股浓重的药味在口中弥漫,九昭蓉想要吐掉,却被那人捂住了口鼻,药丸滚入了喉咙,并且很快发作了起来。 她感觉到身体开始发热发烫,四肢和手脚都不受控制,心脏也跳得飞快。 “小王爷,她服下药了。”抓着她双手的那修士低声开口。九昭蓉心中一惊,只见眼睛上的汗巾被人扯了下来,她看见压制在她身上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少年,一双眼眸犹如从地狱而来,深邃黑暗。 这个人……是黑徒?他身上的衣服,是之前被自己重伤的黑徒所穿。 他已不是老人模样,除了满头白发,脸则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样子。此刻他的眼睛紧紧盯着九昭蓉,手就按着她的肩膀:“我说过,不会让你轻易逃脱的。” 九昭蓉眼瞳瞬间收缩,此人的语气……难道他…… “你是皇极朝?你夺舍了?这副身躯是黑徒的?!” “真是聪明。若不是你用剑杀了我,我也没办法占了黑徒的舍。黑徒曾与我契定血誓,倘若我死去,就会自动夺了他的舍。这副身躯我虽不满意,但好歹也是双灵根,只可惜你伤他太重,我又夺了舍,他境界大跌,已成了炼气期。”皇极朝用着黑徒的身子,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不过没关系,只要我占有了你,你的灵力就会全到我身上……要知道,你可是水灵根纯阴体质呢。” 皇极朝原来一直以来,都打着这个主意!难怪对她十分好,又屡次相助她,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她的特殊体质,一直就等着哪一日能夺了她所有的灵力! 九昭蓉想要挣脱他的束缚,但根本站不起身。她不知道被服了什么药,浑身燥热,且四肢根本无法控制,好像全身心都想靠上去,贴上皇极朝。 皇极朝十分喜欢九昭蓉现在这副模样,不再高高在上,反而多了一丝妩媚和柔弱,他声音已经黯哑下来,伸手脱下自己的上衣:“别担心,你是我第一个女人,我会好好待你。等到了修仙界,你所求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他已经俯下身来,九昭蓉脑海一片混沌,她就这样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仿佛第一世时所发生的事情,就要重现在眼前! 就在这个时候,车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开,萧玄珩已经杀尽了外面的修士,执剑冲了进来! 皇极朝裸着上身抬起头,他一把握住车坐底下的剑,整个人凌空跃起,朝着萧玄珩就杀了过去。 萧玄珩刚才被那几名武功高强的修士刺伤,这些人身上的武器中含有剧毒,他的手脚已经脱力。但看到九昭蓉意识迷糊的倒在骆驼车里,猛地意识到皇极朝准备做什么!手中的剑一下子握紧,他不顾身上剧毒就直接迎了上去! 皇极朝一剑刺过来,萧玄珩立刻出手,他任凭剑刃穿透他的左肩,手中的长剑趁机狠狠划过皇极朝的脖颈,鲜血一下子喷涌而出! 没料到这萧玄珩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杀了他,他脖子裂开一个大口,呼吸瞬间苦难起来。四肢挣扎着挥舞着剑乱砍,然后就这样睁着眼睛,缓缓倒了下去。 骆驼车的车夫早就吓得跑走了。萧玄珩身上已经毒发,他强撑着身体走到车旁,抬手将九昭蓉抱了下来:“玄凰……引路……” 神鸟哪敢犹豫,他们已到了修仙界与小天界的交界处,随着从那边透过来的细微灵力,神鸟拼着命带路。 萧玄珩迈开脚步竭尽全力朝前奔走,身边的树影开始不断往后退去,空气的灵力开始变得浓稠,好像有一张无形的巨网覆盖在他们身上,一接触到他们体内的修为和灵力,这网就逐渐消失了,仿佛像是认同他们属于这个世界一样,前面的道路也越来越清晰。 萧玄珩就这样抱着怀中的九昭蓉,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灵力开始铺天盖地的涌入他们的身体,他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耳边已经传开瀑布之声,手边的泥土中可以看到许多黑曜石。 他们……终于回到了不周天山。 第78章 她干了什么?! “嗯……”蜷缩在他怀中的九昭蓉已神志不清了, 她已恢复了金丹期实力, 灵力又铺天盖地涌入她的身体中, 这些灵力反而促进了体内药力的流转,让她意识模糊。 手朝着身前的这个胸膛摸了过去, 隔着衣衫的接触让她觉得根本无法止渴,她忽然一个翻身跃上来,将萧玄珩按在自己身下。 萧玄珩本来就中了毒,又只是筑基期修为, 哪里敌得过此刻强大的九昭蓉。 她牢牢抓住萧玄珩胸前的衣襟, 然后猛地用力将它撕开。纤细而精干的胸膛就这样袒露出来, 九昭蓉将脸贴了上去, 感觉一股凉意就席上来, 十分舒服。萧玄珩想要伸手把九昭蓉拉开, 但她已经用上了灵力,根本动弹不得:“九昭蓉, 九昭蓉!” “别吵。”九昭蓉看着萧玄珩的嘴唇一张一合,里面不停的发出声音,实在觉得有些烦躁, 她忽然低下头来, 轻轻吻在那张嘴唇上, 柔软又冰凉的触感, 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她除了第一世迷迷糊糊被夺了修为, 之后就再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 所以她完全懵懂和不解, 只知道这样亲着,似乎能止渴,便蜻蜓点水般的亲吻着。 萧玄珩怔在地面,他的头发被九昭蓉握在手心里,青丝一缕一缕滑动,她的嘴唇十分炙热,却并不是全吻下来,而是贴着他的唇线,轻描淡写。 “呃……”一阵闷哼,九昭蓉竟忽然在他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像发狂的小兽。 已经恢复成孔雀形态的神鸟看见九昭蓉这厮居然敢轻薄自家的主人,差点就要冲上来把她掀开。萧玄珩却忽然出声,阻止了它:“她中了药,意识已经不清了。小天界的药只针对凡人,修仙者能随灵力流动而自己消散,等渗透在灵脉里的药力褪去,就会没事。” 神鸟郁闷了一下,只能呆坐在边上等。偏偏九昭蓉还肆无忌惮的在它面前对着萧玄珩又啃又咬,它实在看不下去,背过身飞到了树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九昭蓉啃啃咬咬半天,体内的药力开始逐渐散去,她整个人便觉得疲累,模模糊糊俯在萧玄珩身上睡了过去。 萧玄珩身上的□□也已经随着灵力运转被排出,他坐了起来,把九昭蓉抱起身:“玄凰。” 神鸟听到命令,立刻从上面飞了下来,萧玄珩骑上神鸟,轻轻拍了拍它的脖颈:“多亏你了,先找一个地方地方休息调整吧。” 神鸟叫了一声,便带着他们飞了出去。 九昭蓉醒过来的时候,躺在一个比较干燥的山洞里,脚边生着火堆,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她揉着太阳穴坐了起来,感觉体内的灵力已经可以回转,灵视能探测到的距离也扩大了不少,看来自己已确实恢复成金丹期了。 她正高兴着,抬起头却看见萧玄珩盘坐在对面,闭着眼正在调息。 这萧玄珩经过小天界一役,修为大大提升了,已经达到了筑基期圆满,估摸再过不久就能冲击金丹,达到与她一样的境界。 想到自己是花了数百年的时间才到金丹期,中间又遭遇了各种跌落境界,重新爬起来,甚至受伤无数。这萧玄珩就这么年纪轻轻,不到二十岁就要赶上她的成就了,心中仍有些不是滋味。但心中从前的妒意却已经没有了,每个人的机遇不同,天赋不同,所走的路也不同,他有他的道,而自己也有自己的道。 她只管走自己的路,别人如何,与她无关。 九昭蓉要收回视线,忽然眼睛一瞥,瞄到萧玄珩脖颈上的吻痕和咬痕……等等,什么情况? 她有些震惊,脑海也回忆起了当初在小天界的骆驼车上,自己差点被皇极朝给侵占,若真如此,自己应该已经跌了境界了。但她还是金丹期,说明皇极朝并没有得手。那难道是……皇极朝占她不成,反而向萧玄珩出手了? 可萧玄珩不是水灵根纯阴体质啊,而且两个男人…… 九昭蓉想不通,看着萧玄珩的目光也越来越诡异。萧玄珩原本在调息,感受到一股炙热的目光,实在调息不下去了,便睁开眼睛。九昭蓉就在眼前,视线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你醒了?”萧玄珩开口。九昭蓉点点头,然后视线从他脖颈上的吻痕处移上来,又看了看他被咬伤的嘴角:“你……你这些伤……” 萧玄珩清风云淡:“你中了小天界的媚药,不过并不严重,现在药力已经褪去了。” 啊?怎么忽然说到她中媚药的事情上?九昭蓉愣了两秒,然后一个十分可怕的想法在脑海出现!她简直是惊恐的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是说这些伤是……我?” “嗯。”萧玄珩并不遮掩,仿佛这只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他也不会介意。 九昭蓉简直要炸了!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她特么到底干了什么事儿啊! 山洞的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回想起来,自己在第一世的时候也是因为中媚药,跑下山后遇到了当时完全没有修为的萧玄珩,然后自己就饿狼扑虎的冲了上去……现在又特么来了一次,不过总算药力不强,萧玄珩也已是筑基圆满修为,能够应付应付。 “咳咳,那你多多休息。”深吸一气,九昭蓉决定忘了这件事,反正她已没什么印象,萧玄珩又是一心向道,为了名声也不会到处乱说的。 再说了,也没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 她自我安慰一番,心情也逐渐开朗起来。无论如何,他们已返回了修仙界,她的修为也恢复了,这是一件好事! 九昭蓉已经是一副我什么都没做过,也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了。萧玄珩不再多说,大约是知道她会是这样的反应。短暂的调息过后,两人便出了山洞。 神鸟一直在外面守卫,一看见九昭蓉出来,就表情鄙视的瞪她。 九昭蓉本来就强装着镇定,见这破鸟居然还敢用这种不屑的鄙视眼神看她,气得咬牙切齿,但又不好发作,便决定赶紧过河拆桥。她摘下了手腕上的云道天珠,直接塞回萧玄珩手里:“这是之前你借我的东西,我先还你。关于小天界里你帮我垫的钱,我到时候会一并送还给你。” 萧玄珩看了一眼躺在手掌上的云道天珠,抬起眼帘:“黄金便不必归还了,不在小天界,我们通常也用不到。” “那我回头换成别的东西还给你……”九昭蓉只想赶紧走,她看着萧玄珩身上被自己留下的痕迹,实在是太别扭了,“我接下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也不耽误你了,我们就此道别。” 如此,她便转身准备走,萧玄珩却忽然伸手拉住了她:“九昭蓉。” “干嘛!”九昭蓉一被他拉住手腕就想起自己做的蠢事,立刻条件反射的跳开。萧玄珩有些无奈,他抬手将黑玄剑递了过来:“这把剑已是你的了,你取走吧。” 九昭蓉哪敢要男主的法器,连忙挥手道:“当初在小天界是我一不小心拔了它的。我现在就解除与这剑的器契。”萧玄珩却阻拦道:“这并非普通品阶的法器,而是神器,神器一旦与人结契,就不能解除了。你既与它有缘,它就是你的。” 什,什么?!不能解除吗?!九昭蓉连忙试了几次,发现果然黑玄剑没有屁点反应,连接两人的契也一直存在。她的内心几乎要狂炸了!她抢了男主的法器!!!而且还不能还给他!!! 她差点就要跪下来对着老天忏悔了:“我真不是故意拔这剑的,当时浓烟滚滚,我摸到剑柄就以为是铃骨剑……你别怪我。以后我若能得什么好法器,一定补偿给你。” “你不必放在心上,这剑既已跟了你,说明与你有缘。你若真心想补偿,且答应我一件事。”萧玄珩看着九昭蓉,忽然表情郑重道,“我锻造此剑的目的是摧毁天魔鬼狱,杀了魔尊。你若能答应今后助我灭杀魔尊,便是对我最大的补偿。” 魔尊……九昭蓉几乎在一瞬间抬起了头,师姐死去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她伸出手,接过了剑,并牢牢握住:“好!我九昭蓉在此立下心魔誓,此生必助萧玄珩摧毁天魔鬼狱,杀死魔尊!如若失言,就让我坠入地狱黄泉,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萧玄珩并未想到她竟会发下心魔誓,这一瞬间,他竟有些不忍……要知道当初他亲自带着九昭蓉从天魔鬼狱边缘回来,那时她已身负重伤,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想到前世九昭蓉似乎也是早早死去,他竟情不自禁伸手拦住了她。 九昭蓉一怔:“怎么了?” 萧玄珩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你此番是回师门,还是去别的地方?”九昭蓉自然是挖回自己的储物袋,然后赶回九玄山看自己的徒弟了。 但她怕萧玄珩要同路,便随口说:“我还有件事情要去办,办完就回师门。” “好,一路顺风。” “多谢。” 第79章 鬼寂岩穴 与萧玄珩分别, 九昭蓉第一时间就是找回了自己的储物袋。幸亏自己藏得比较好, 又或许是没有人看得上她这破储物袋, 挖出来的时候还是完好无损的。她席地而坐,打开储物袋数着里面的东西,因为多了两把剑,九昭蓉显得格外的高兴, 感觉自己一下子从穷酸苦上升到了白富美阶段。 而且这两把剑都非常出色,黑玄剑攻击力强,铃骨剑攻击范围广,若是再配合她的灵力法术,嘿嘿嘿嘿……她一个傻笑着,差点没流口水。 兴奋了一会儿后, 她收起了储物袋, 唤出融云缎带,高高兴兴返回九玄山去。 因不周天山距离九玄山十分遥远,加上没有缩地符,她在路上至少要花两个多月的时间。但她心情特别好, 简直像在游山玩水,还时不时的回味一下自己重新升阶的境界,心里简直不要太得意!金丹期啊, 她又回到金丹期了! 而且还有两把极品法器,其中一把更是神器。要知道这可是男主萧玄珩用的啊, 哈哈哈哈!她简直做梦都想发笑。凄惨悲苦了几个轮回, 这一世终于扬眉吐气了! 她飞着飞着又忍不住唤出黑玄剑狠狠亲了两下。 储物袋内—— 铃骨剑:什么鬼?主人疯了么? 攻守无敌剪:她是得了好东西后, 兴奋的发疯了。 铃骨剑:那破神器有什么了不起的,又黑又重,还没我轻巧。 攻守无敌剪:呵呵,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行么?你重新锻造了,牛逼了,我这么丑,读者都嫌弃,别说主人了。呜呜呜,我要被抛弃了,我的命运好凄惨。 铃骨剑:你放心,主人这么穷这么小气这么抠门,你一定不会被抛弃的,顶多就是被卖掉。 攻守无敌剪:呜呜呜呜……(更凄惨了) 九昭蓉重返金丹期后,整个人英姿勃发,当她以融云缎带从天而降落在九玄山的洛坪台上时,下面围观的一群弟子简直亮瞎了眼睛:“哇,那仙子是谁?好帅气!”“是九姑姑!九姑姑回来了!”“听说九姑姑因为跌了境界,所以去小天界重新冲击金丹了,她现在是不是已经恢复金丹期了?”“我看不出修为啊,我境界太低了,谁来说说啊!” 弟子中,东篱在看到她归来的一瞬间,几乎热泪盈眶,他亦看不出她的修为,但九昭蓉此番模样归来,必定是冲击金丹成功了! 九昭蓉从洛坪台上下来,一群弟子已自然而然的让开了路。九昭蓉从中间穿梭而过,看见了眼眶湿红的东篱。她停了下来,伸手轻轻在他肩一拍:“告诉偈允堂,凤道阁那块地方,本真人要了,从前属于凤道阁的弟子,都可以归来!” “是!”东篱用力点了头,然后朝着九昭蓉一拜,“多谢九姑姑。” 既已归来,九昭蓉自然是要去探望她的小徒弟。算了一下时间,她在小天界至少也呆了将近半年多,算在这个世界里,加上来回不周天山的日子,不多不少应该差不多正好一年。 不知道戒钟离如何了。 执法堂门庭外已是落叶纷飞,玄铁钢龙雕像不知为何似乎显得有些萧瑟,失了往日的权威。一年前九玄山助苍元国阻止了万兽行路,又封印了泽图湖,元气大伤,执法堂也忙里忙外的调查这万兽行路逼向九玄山的原因,七這长老估计是累坏了。 九昭蓉决定不麻烦七這长老,自己前往了青新院。 青新院就在执法堂内,穿过门庭往后走一段路,再过一条鹅卵石路就到了。九昭蓉匆匆赶到青新院,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并不像有人在居住的样子。 青新院是执法堂专门用来复审修士的院子,需要复审的修士都会在里面居住一年左右。戒钟离进去的时候里面还有一些别的弟子,但此时这青新院却空无一人……什么情况?难道这些人都被放出去了? 她觉得奇怪,连忙往回走了一段路,拦住了一个执法堂护卫询问:“请问,居住在青新院里的人去什么地方了?我来找我的徒弟戒钟离。” “九姑姑。”那护卫一看到九昭蓉,立刻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青新院在半年前就已无人了,当时发生了一件事,有一位弟子杀害了院中所有人,之后院子就空了。” “杀害了院中所有人?那戒钟离呢?我的徒弟如何了?!”九昭蓉大惊,以戒钟离的实力,难道也被杀了?! 那护卫摇了摇头:“事情被七這长老暂且按下来了,具体情况我们也不知道。死去的弟子都已经归还各个师门,或入葬,或送返。七這长老把那名杀人的弟子关押在了鬼寂岩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判。” 不详的预感自心头慢慢扩散,九昭蓉谢过了护卫准备转身回洞府找戒钟离,却有另一名执法堂弟子上前来:“九姑姑,总算找到您了。七這长老一听说你回来,便让我寻你去见他。” “长老在何处?!”九昭蓉连忙道。 那弟子对着她一鞠躬:“九姑姑请随我来,七這长老在鬼寂岩穴等您。” 鬼寂岩穴……即便九昭蓉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什么。她急忙跟随这执法堂弟子前去,一路走,右眼一路跳。那弟子走得很快,大约是七這长老也急着找她,所以这弟子丝毫不敢慢下速度。 鬼寂岩穴位于九玄山背面最阴冷的地方。九玄山有一面背阳的位置,一年四季都几乎没有光照。两边是比人还高的杂草生长,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岩穴。这些岩穴有些很浅,有些很深,最深的一个可以下至地面数百米深之处,进入里面便听到风吹过岩穴时发出的诡异之声,十分吓人,顾名思义被称为鬼寂岩穴。 鬼寂岩穴是专门关押九玄山犯错弟子的地方,每一个岩穴都有玄铁栅栏打造,里面可以关三至四名弟子。其中那处最深的岩穴则是专门用来关押重犯的。 两边都是阴暗潮湿的地下水流,中间一个金刚玄铁笼悬挂在岩穴最底部,周围还有结界封印,里面的人想要逃出来,简直是难上加难。 九昭蓉被带至鬼寂岩穴最深的岩穴门口,那弟子让她在此处等候,便下去请七這长老。 过了大约半刻钟左右,七這长老从岩穴下方御剑而出,立在了九昭蓉面前。他神色看上去十分憔悴,看见九昭蓉已恢复了金丹期,略微有了一丝安慰:“昭蓉,你能恢复金丹期是一件好事。” “长老,戒钟离他……”九昭蓉刚要问,七這长老抬手一摆,示意她先别多问:“你随我下来,他就在下面。” 九昭蓉乘上七這长老的飞剑,慢慢从岩穴洞口下去。两边的岩石上是地下河渗出来的水,越往下水势越大,到了底部,已积起了一滩混浓的水潭,水潭的中央有一块突出的岩石块,岩石块上吊着的就是关押九玄山犯错弟子的金刚玄铁笼,九昭蓉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戒钟离!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上面的人,只平静的在地上合眼禅坐,一身僧衣上是干涸的血迹,周身有奇怪的淡紫色光芒萦绕。 “他已是舍利修为。”七這长老缓缓转过身,看向九昭蓉,“他此修为,如同你现在的金丹期。” “怎么可能?”九昭蓉着实一惊,之前戒钟离升阶快是因为身有魔种,但是在苍元国,他的魔种已经被剔除了,为什么还能如此快的升阶?难道魔种还在体内?并没有剔除?不可能啊,董家的人怎么可能会骗她。 七這长老解释道:“他体内所剔除掉的并非魔种,而是魔莲所结的莲子。我原以为那些魔修是想破他心智,让他入魔,便在他身上种了魔种。但现在看来,他体内所种下的却非魔种,而是魔莲。” 九昭蓉第一次听说“魔莲”这种东西:“这是何物?与魔种有什么区别?” “魔莲并非人人都能种下,这是一种比魔种更可怕,是种入人魂魄上的东西。”七這长老眯起了眼睛,“千百年来,能被魔莲种下的人,不过也寥寥数人,这些人死后遁入轮回,魔莲仍伴随着他们投胎转世,无论过了多少轮回,生生世世,魔莲都会伴随他们。” 魔莲的存在是非常特殊的,有人说它是从前某位魔尊的心头血滴落在了一朵莲花上,凝结成莲子之后就成为了魔莲的诱种,一旦被种入某些体质特殊的人体内,就会扎根在灵魂上。这些人从此之后无论轮回几世,升阶都会比旁人快很多,无论是修仙或修魔,都能突飞猛涨。 而且更有传说,现任的魔尊就是这被种了魔莲的人之一。 也就是说,魔莲拥有者,是极有可能在某一世,某一个轮回,成长为魔尊。他们轮回转世,过百年千年甚至万年,其中某一个阶段,或许就是魔尊。 世界上被植入魔莲的人寥寥无几,至今所知道的,也只有四五人而已……七這长老活了上千年,除了戒钟离外,他从前也曾只见过一人,那人不愿为魔,便自行坐化,灰飞烟灭,不入轮回。 第80章 救徒之法 九昭蓉怎么也不会想到, 戒钟离身上所种的, 居然会是这样的东西! 她低下头看着被囚困在岩穴下方金刚玄铁笼里的少年, 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在青新院中发生的事……是戒钟离所做?他杀了同行所住的其他弟子?” 意外的是,七這长老竟摇了摇头:“他并未杀一人。是青新院中一名弟子急功近利, 强行突破升阶,导致元神毁灭爆破,害死了院中其余弟子。所幸戒钟离当时已进阶到舍利修为,又有魔莲护体, 救了一命。也正因为如此, 我才发现了他身上魔莲的秘密, 为了暂且保住他, 便以调查为名, 将他囚禁在此。若是被其他门派的人知道他身有魔莲, 必定会被当做隐患,受万火焚身极刑, 灰飞烟灭。” 七這长老向来处事公正,他今日能破例留戒钟离半年时间,也完全是看在九昭蓉的面子上。 九昭蓉在知晓戒钟离并未杀人后, 心中略微一缓, 这魔莲是他魂魄中带来的东西, 本就无法改变, 但倘若戒钟离真的胡乱杀了人, 她不知道他的佛心是否还能稳固。 只是这魔莲如此可怕, 又深深扎根在魂魄中, 怕是不像魔种那般可以被轻易除去。袖下的手一下子握紧,九昭蓉抬起头看向七這长老:“长老,魔莲一事若被其他人知晓,恐戒钟离凶多吉少。昭蓉只愿能护住此徒,求长老告知救他之法。” 她说罢,几乎要跪下来,七這长老一把将她拉住:“魔莲力量强大,别说是我,便是你父亲九尊仙君也无能为力。戒钟离若要像从前一样修炼攀登天道,怕是已经不可能了。” “若不攀登天道,可否能保他这一世平安?”如果修行之路太难走,那至少在这一世可以让戒钟离平平安安的,等他老去转世重生,便又是一个全新的轮回。 七這长老沉思片刻,还是开了口:“为今之计,唯有废他灵力,封他灵穴,毁他灵根,放逐在黄泉襄漠,以黄泉襄漠的戾气镇压魔莲,才能保他性命。但倘若如此,他从此以后便只能是一个普通人,再也不能修炼得道。而且,封他灵穴需要真人的本命法器,以本命法器封印,才能不伤到他的灵魄,否则极有可能在封印之时,便因伤到灵魄而致他凄惨死去。” 九昭蓉微微一震,脚下竟有些不稳。 她听着七這长老所说的话,缓缓低下头看向那金刚玄铁笼里的戒钟离……她好不容易才恢复到原来的修为,以为自己可以就此庇护他,却不知原来到头来,却根本什么都护不了。 她要救他,就要让他在这一世变成一个普通人,然而变成普通人的过程却更痛苦残忍,戒钟离身有魔莲,若不封印被人发现,就会死的更凄惨,甚至灰飞烟灭,再也无法转世。 七這长老虽然告知了她这个方法,但知道九昭蓉并无本命法器,便劝导她:“我留他至今,也是恐你今后心中有结,无法安心升阶。你没有本命法器无法封印灵穴,其他真人即便有本命法器,也不可能将那么宝贵的东西安置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昭蓉,你就当自己与他缘分一场,从此之后断了师徒关系,让我将他交出去处理。” “不行。”九昭蓉喃喃开口,她的视线一直望着下面的戒钟离,只反复重复,“不行……” 若把戒钟离交出去,他不仅仅这一世会死,更从此以后灰飞烟灭,再无□□回。各个门派的人必然不会让一个有魔莲灵魂的人再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危害修仙界。 “我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祭炼出属于我的本命法器,来封印他的灵穴。”九昭蓉眼神逐渐坚定,她在这一世定要护住戒钟离! 当修仙者达到金丹期,结丹以后便可以祭炼属于自己的本命法器,这个祭炼的过程原本应该非常漫长,因为这需要修仙者与法器长时间的磨合和灵力相连,一旦祭炼成功,本命法器就会与修者命魂相连。哪怕今后被别人得到,也是无法使用的。 九昭蓉升阶后,本想在漫长的金丹期里慢慢祭炼适合自己的本命法器,但眼下怕是来不及了。 祭炼有多种方法,一种是根据自己的意识和灵力,通过体内金丹炼化而成;另一种就比较快速且捷径,那就是选择现有的一件法器,直接进行祭炼。 前一种方法虽然漫长,但炼造而成的本命法器非常容易与自己灵体相同,使用也更得心应手。而后一种方法,修仙者要与法器一同进炼造炉里炼造,痛苦不说,法器也未必会接受与修仙者命魂相连,非常容易出现差错而导致双方都掉阶,即便难得成功了,这法器也并不容易使得得心应手。 七這长老哪里想到九昭蓉竟准备如此做,他立即出声阻止:“昭蓉,这弟子不过是你一时兴起救回来的人而已,你何苦如此,便是他资质再高,你舍了他,九玄山今后还是会招新的弟子上山,你再选一个弟子便是了。” 九昭蓉摇了摇头:“我是可以再选别的弟子,但对他而言,却只有我一个师父。我不救他,便没有人再救他。” “你要想清楚,本命法器并不容易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祭炼。”七這长老又规劝了一句。但九昭蓉心意已决:“长老,请多留四十九日时间给戒钟离,四十九日之后,若本命法器成了,我便亲手来封印他。” 七這长老知道再劝也无用,只能应下来:“好吧。倘若四十九日后你本命法器未成,我便将他交由其他门派一同处置。” 九昭蓉要祭炼本命法器,就需要找一人能够看守炼造炉的火候。这里的火候与平常炼制法器不同,不是真的火焰,而是运转炼造炉所需的灵火。灵火不能炼造法器本身,而是通过灵力强化修仙者与法器之间的羁绊,同时将修仙者的意识与法器相融,从而让法器根据修仙者心中所想幻化出修仙者想要的形态,从而成为本命法器。 这种祭炼的方法,法器本身形态不会改变太多,最多就是稍有变化而已。 九昭蓉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师兄冠山海,冠山海是九玄山的炼器师,实力很强,炼器能力也不错,由他掌握火候,应该能够比较放心。 她驾着融云缎带匆匆来到师兄的洞府东云潭,找他帮忙。冠山海几百年不出门,也很少有人会找他,没想到最近连续两次来找他的却是自己的师妹。冠山海推开门,看见九昭蓉满身风尘站在外头,似乎已是金丹期修为了。他挠了挠脑袋,憋出一句夸奖的话:“恭喜师妹,短短一年就升阶到了金丹。” 九昭蓉有些无语,她几百年前就升阶到了金丹期,只不过上一次见他的时候自己被天魔杵罩着金丹看不到而已,后来虽跌了境界,但修为仍比旁人高一些……这师兄……是有多与世无争啊? 但她现在没时间解释这些事儿,只朝着他微微一拜:“师兄,我有一事想求你相助。” “好,我助你。”冠山海也没听是什么事儿,就直接应了。九昭蓉愣了一下:“师兄都不问是什么事情吗?” 冠山海沉默三秒:“是什么事情?” 九昭蓉:“……” 她如此这般解释了一下自己要祭炼本命法器的事,冠山海点了点头:“可以,我洞府里正好有一个炼造炉,你可以在此炼造。但以我一人之力要看守火候并不容易,我回头让门派多派一人帮你。” 冠山海从前几乎不说这样的话,他实力很强,也从不担忧自己会无法看守一个火候。只不过这一次是自己的师妹要祭炼本命法器,他不愿有百分之一的风险出现,才决定安排两人。 九昭蓉万分感激,朝着冠山海再一拜:“多谢师兄。” 冠山海摆了摆手:“祭炼本命法器并不是易事,你这几日先回去做些准备,我清理好炼造炉再唤你上山。” “师兄,我只有四十九日时间,没有多余时间可以等了,明日我就想上山。”九昭蓉连忙道。冠山海犹豫了片刻,还是同意了:“那好,明日午时,你携着想要炼制的法器一同前来。” 返回自己洞府,从前因水妖而毁了大半的凰嚻宫已经修复到了原来模样。她席地坐在地面的草席上,合眼思考自己应该与手上哪一个法器一起祭炼。 她需要一个自己非常熟悉,并且能够愿意与自己意志相融,也愿意为自己改变形态的法器。 首先黑玄剑就已经被排出在外了,这剑是神器,被本身能被她驾驭已经是捡了狗屎运了,若要让神器屈尊与自己意志相融,怕是她炼上九九八十一天都没办法炼成。其次是攻守无敌剪,这剪刀她用了数次,虽然好用,但毕竟没有那么熟练。 算来算去,自己唯一的选择就是铃骨剑了。铃骨剑她用了几世,相对而言熟悉许多,唯一担心的是现在铃骨剑被炼器师重造过,实力增强了很多,也不知道能否祭炼成功。 但怎么着,都几世了,好赖也有些感情了吧? 她如此安慰着,便下定决心来。 第81章 本命法器! 第二天一早, 九昭蓉就执着铃骨剑上了东云潭。冠山海已经清理了炼造炉, 还将整个炉室清空, 只留给九昭蓉祭炼所用。 炉室里还有一人,就是门派专门派来帮助九昭蓉看守火候的。此人就是董彦之,他是火系单灵根修者,虽然修为并不高, 但掌控灵火的能力比旁人强上许多。董家灭亡后,董彦之回了九玄山,开始日日夜夜的修炼,他最近已经达到了炼气期的圆满,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突破进阶。 不过他太想变强了,反而容易急功近利, 加上之前执法堂发生了弟子因修炼而害死青新院其他人的事, 他的师父便希望他慢下来,便送他来此相助九昭蓉。 董彦之对九昭蓉十分敬佩,此番见到她,也是恭恭敬敬的行礼。 冠山海已经起了炉, 他打开炉盖,对九昭蓉做最后的嘱咐:“本命法器的炼制并不容易,如果你不能掌控, 就弃剑出来,不要强撑, 否则容易导致自己掉阶。法器若是被毁了, 我以后可以帮你重新打造更好的。” “嗯。”九昭蓉点了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 抬手举起自己的铃骨剑。冠山海说这样的话是希望她能够留一点余地,但这一世自己能够有机会在金丹期助一把戒钟离,她就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人生真的太漫长了,三三千界是三三,生生转世又生生……九昭蓉缓缓合上眼帘:“我愿割肉喂鹰,再生孔雀。” 语毕,她便纵身跳进了炼造炉中。 灵火在这个时候猛地燃烧起来,炼造炉凌空悬浮到了空中,受着四面八方的灵火燃烧,在炉室里缓缓旋转了起来。冠山海与董彦之也随即坐在了炼造炉的两侧,开始守候燃烧的灵火。 九玄山大多数真人的本命法器都是通过日积月累的时间慢慢炼造的,很少有人选择九昭蓉这种残酷和痛苦的方法。他听到了九昭蓉跳入炼造炉时所说的话,并不理解它的意思。便抬头询问对面的冠山海:“仙君,九姑姑刚才所说的‘我愿割肉喂鹰,再生孔雀’,是什么意思?” 冠山海原本合着眼,听到这句问话,便重新抬起了头:“佛祖在没有成佛之前,有一日在森林里打坐。他遇到了一只追逐鸽子的鹰,鸽子快要被鹰抓住了,情急之下就飞到了佛祖的衣袖里……” 他缓缓讲述着—— 那只老鹰飞到佛祖面前,让佛祖放出这只鸽子。但是佛祖想救它,就对老鹰请求,希望老鹰能放过鸽子。但老鹰却说,如果我放了它,我就会饿死,你为了它活而救它,那谁又来救我? 佛祖为了救这只鸽子,于是告诉老鹰:我愿意用我自己的肉来代替它。 老鹰同意了,但它告诉佛祖,必须用他身上和这只鸽子同等的肉才行。之后老鹰从别的地方拿来一个秤,佛祖将鸽子放在秤的一边,然后用刀割了自己身上的肉去放在秤的另一边,佛祖就这样不断割啊割啊,不知为何,无论他如何割都始终不能使这个秤平衡,于是这个时候,佛祖就起身自己跳进了秤里面,秤终于平衡了……此时,天地风云变色,真正的佛祖就如此诞生了。 “世间因果本就注定,无人能够左右,如果想改变一个生命的因果,就需要付出所有的一切。”冠山海望着炼造炉周围的灵火,火光在他眼瞳闪动,“或许九昭蓉有想要改变的东西,便下定决心舍身付出自己的一切吧。” 董彦之有些怔住,他顺着冠山海的视线望向了炼造炉,耳边只有灵火发出的噼啪声,炉中却安静的连一根针落地的声响都没有。 炼造炉的空间非常大,从外面看只有普通炉鼎大小,但里面的空间却被折叠增加过。因为通常炼器师在炼器时,并不知道所炼造的法器会有多少大小,世界上法器千千万,有些法器大如群山,有些法器小如芥子,所以炼造炉的空间通常会设置的非常大。 九昭蓉盘膝坐在里面,正前方树立的就是铃骨剑。 她要与铃骨剑意志相融,就需要向铃骨剑证明自己有这个资格。但她真的有这个资格吗?九昭蓉有时候想,如果当初铃骨剑遇到的主人不是她,而是其他人,那么铃骨剑会不会能够被更好的使用? 轮回几世,她都是惨死的。同样,铃骨剑也断过无数次,毁过无数次……面对她这样的主人,它是否还能认同她,是否愿意与她意志相融,成为她的本命法器? 这些问题久久在脑海徘徊,灵火的热度缠绕着她与铃骨剑,却没有丝毫变化。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九昭蓉一直维持着静坐的姿势,铃骨剑在空中上下悬浮,也无动于衷。这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不过幸运的是灵火的热度尚未灼烧到她,外面看守火候的两人掌控的一直很好。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董彦之忽然察觉灵火有些异动,他睁开眼睛看向对面的冠山海,冠山海朝他点了点头:“祭炼开始了。” 祭炼本命法器总共有许多步骤,最初的几步都比较简单,问剑、问心,当开始进入正轨,才是真正的祭炼阶段。祭炼远比想象的痛苦,这些灵火会同时灼烧被炼造的法器和修仙者,这种炼造并非是普通的那种炼器,灵火不会改变法器本身,也不会伤害修仙者的肉身,它所灼烧的是修仙者的意志和心魄,灵火要将法器的器魂与修仙者的灵魄连接在一起,这个过程原本灼烧肉身本体更痛苦。 九昭蓉能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热度,身上没有丝毫灼烧的痕迹,但比真正被灼烧还要痛。 铃骨剑已经开始震动,它被铸造过两次,这一次被灵火所烧,它便一下子悬浮了起来,开始在炼造炉里疯狂颠簸,想要冲出炉去。九昭蓉却只安静的盘坐着,丝毫不为所动。 冠山海听到铃骨剑挣扎的声音,立刻向董彦之发令:“增大火势,强炼法器!” “好!”董彦之抬手掌控灵火,原本在平稳燃烧的灵火瞬间扬起了火光,开始以更强大的热度灼烧炼造炉。 九昭蓉在炼造炉中感觉到灵火的热度上升,铃骨剑同样也感受到了。它强烈的抗拒着,拼命的撞击着炼造炉,外面的冠山海立刻扬手召出了摆放在炉室四个角落的铁砂,形成一道道铜墙铁壁,包围住了炼造炉。 铃骨剑挣脱无能,便将剑头转向了九昭蓉。九昭蓉察觉到它的意图,缓缓睁开了眼睛:“你若想刺我,便刺下来,我不会退让半步。” 铃骨剑瞬间便朝着她的身躯冲去,毫不犹豫的扎入了她的胸口! 九昭蓉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但脸上却扬起了笑容:“你没有对准我的心脏,看来还是认我这个主人的。” 她抬手一把握住剑柄,狠狠从胸口拔出。铃骨剑想要从她手上挣脱,但九昭蓉却牢牢握住:“知道为什么在我的三件法器中,我只选了你吗?” “因为你是我九昭蓉第一件握在手中的兵刃。” “因为你陪伴我死了一次又一次。” “因为你同我一样,断剑重生!” “你是我选定的本命法器,若不能祭炼你,我就不叫九昭蓉!”她将手中的铃骨剑举起,左手一把握住剑刃,鲜血瞬间涌出,淌过剑身。 她的手掌就这样紧握着剑刃,以手作鞘,以自己的意志缓缓将面前的铃骨剑重新抽出,仿佛予以它重生。这一瞬间,铃骨剑开始剧烈震荡,从前连接在它身上的那一根纤细的丝线,变作了千丝万缕,在炙热的灵火下,一下子九昭蓉与它自己缠绕在了一起。 炼造炉外的冠山海感受到了里面的状态,他知道祭炼已经进入到了新的一重,铃骨剑接受了九昭蓉,愿意成为她的本命法器,接下来便是她们二人共同炼化的时间。 九昭蓉要将自己的意志完全与铃骨剑相融,铃骨剑也需要根据九昭蓉的意志改变形态,变成九昭蓉心中所想的模样。 即便它的形态已经固定,但在祭炼的过程中,它能够强化自己的力量,变得更锋利,变得更适合九昭蓉本身。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炼造炉内滚烫炙热,炼造炉外守着火候的人也苦苦等待。 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直到第四十九日的凌晨,天空第一缕光芒照入九玄山,炼造炉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然后听见“轰”一声巨响,九昭蓉已从里面跃出,立在满是碎片的炉室之中。 冠山海和董彦之抬起头,她的正上方悬浮着十二把全新的铃骨剑,铃骨剑在空中旋转一圈后,重新合并了起来,慢慢回落到了九昭蓉的手中。 这是十二铃骨剑,她的本命法器! 每一把剑身都镌刻着铭文,这些铭文能够与九昭蓉的水灵根法术相结合,产生极强的力量。 冠山海有些震惊,他从前也见过有人祭炼本命法器,但大多以自身法器祭炼的本命法器,形态上都不会有太大改变,而九昭蓉的铃骨剑,居然能在短短四十九天复制成十二把,并且还能重新合并,恢复成一把的形态,着实厉害。 九昭蓉一握住剑,就朝着冠山海和董彦之一拜:“多谢!”然后飞快的披上融云缎带,飞向了鬼寂岩穴。 第82章 处刑(上) 七這长老早已在鬼寂岩穴等她。 一见九昭蓉归来, 就知她已经炼成了本命法器。七這长老仰起头, 看向九玄山天空翻滚的云层:“昭蓉, 你若将本命法器封在他的体内,从此以后你便失了一件能护你的东西, 你与法器命魂相连,它既受了牵制,你也同样会被牵制。” 这就代表她今后在升阶的道路上,要比周围任何人都困难, 旁人若只需十分之力才能升阶, 她就要付出一百分之力, 甚至一千分之力。 九昭蓉自然知晓本命法器的重要性, 但为了能护住戒钟离的性命, 她只能如此做。 魔莲一事是无法隐瞒的, 若戒钟离之后做出了伤及天下苍生之事,九玄山就脱不了干系, 七這长老绝对不会把九玄山放在风口浪尖上。既如此,他要么将戒钟离身有魔莲之事向各个门派公布,要么选择提前将戒钟离的灵根废除, 灵力摧毁, 再封印他所有灵穴, 以防魔莲诱他走向更可怕的道路。 一旦被各个门派知晓戒钟离身有魔莲一事, 他必将被万火焚身, 灰飞烟灭。 与其如此, 她宁愿他成为一个普通人, 只要能活着……待他老后死去,能得重生。 “长老,我心已决。”微微握紧了剑,九昭蓉回答了他。 七這长老长呵一口气:“罢了,你既已决定,我便遵你所言。今日,我会向九玄山门派所有人宣布,戒钟离杀害青莲院同门师兄弟,对他处刑。” 他们要废戒钟离灵根灵力,就必须要有一个理由,而这个理由绝对不能是他身有魔莲之事,所以只能以此说法对他处刑。 执法堂的传令消息非常快,短短半天时间,九玄山上下所有仙尊真人和各洞府弟子都知晓了戒钟离杀害青莲院同门师兄弟一事。执法堂发出通告,会在第二天午时在洛坪台对戒钟离处刑。所处刑罚非常残忍:废了灵力,封了灵穴,毁了灵根,放逐于黄泉襄漠。 这一通告让九玄山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虽然杀害同门师兄弟是大罪,但这简直已是极刑,通常只是废了灵力逐出师门,却从来没有还要封了灵穴毁了灵根的,甚至还要放逐在那偏僻可怕的黄泉襄漠。 而且这戒钟离的师父不是九玄山的九姑姑吗?被判如此重的刑罚,九姑姑就不帮帮他吗? 弟子中一片震惊之声,东篱在得知此事之后也大为吃惊,他原本就不相信戒钟离会杀害同门师兄弟,便一直等着执法堂的调查结果。他原本以为执法堂会像当初帮他洗清冤屈一样最终把戒钟离放了,却没想到等到的却是这个结果?! 他连夜赶到凰嚻宫,想请九昭蓉出面帮戒钟离辩驳说情,但凰嚻宫却一直紧闭着门,始终没有打开。东篱意识到,这或许代表九昭蓉已经默许和认可了执法堂的判断,戒钟离这极刑是必受无疑了! 处刑之日很快来临,不到巳时,洛坪台周围已经站满了人。执法堂的七這长老还没有出现,但护法已经提前到来了,他们竖起了九龙白玉处刑柱,戒钟离将会被绑在上面,接受刑罚。 下面的弟子十分畏惧的看着这柱子:“九玄山已经数十年没有竖九龙白玉处刑柱了,听说竖此柱的目的,是担心受刑者忍受不住而倒下去。”“这处刑柱上有强大的灵力,可以让受刑者保持清醒。”“那也实在太惨了,那名弟子要被废除灵根,封住灵穴,这样的痛苦还不让他昏死过去……” “嘘,别说了,执法堂的七這长老来了。”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开一条路,远处的天空中,七這长老已经牵制着一条玄铁链,带着被囚禁半年有余的戒钟离来到了洛坪台。此时距离午时行刑时间还有半个时辰,戒钟离被丢到了地面,沾血的僧衣有些褴褛。 他望着周围看向他的所有九玄山弟子,其中还有部分真人与仙君,他想要找到九昭蓉的身影,却始终没有看见她。 七這长老落于地面,他负手背过身,看向洛坪台下的弟子们:“九玄山弟子戒钟离,触犯师门门规,杀害同门子弟,罪无可恕,今日予以处刑!若有异议者,可在此时提出,若无异议,午时行刑!” 外面一片窃窃私语声,却没有人敢提出异议。东篱担忧的看着上面的戒钟离,忍不住要站出来,却旁人拦下:“大师兄,你上去也没有用,执法堂调查此事已经大半年了,是不会弄错的。”“就是啊,你看那戒钟离,他的僧衣上都是血,他自己却没有任何伤痕,这些血必是他杀了其他弟子溅在他身上的!” “戒钟离是佛修,他如何会杀人!又为何要杀人!”东篱辩驳道,“杀人对他来说什么任何好处啊。” 周围的人却七嘴八舌道:“若没有好处,他为何升阶那么快?”“就是啊,他刚来的时候才什么境界,现如今要比我们师父修为都高了。”“这人肯定是入魔了,执法堂这样判他,那是理所当然的,连九姑姑都没说什么,你担心又有什么用。” 东篱还想说什么,此时周围的人群忽然炸开了声,他们纷纷看向天空:“九姑姑来了!” 只见九昭蓉乘着融云缎带,从远处踏云而来,缓缓降落在洛坪台上。她一落地,原本跪在地上的戒钟离便立刻抬起了头,他等了整整一年,日日期盼,终于等到师父归来了。 “师父……”他声音有些颤抖,又带着一丝可怜和委屈。 九昭蓉就立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她脸上十分平静,没有任何表情,也未开口说一句话。 戒钟离挣扎了一下,想要站起来,却被玄铁重新拉回地面跪着,他只能努力仰着头,小心翼翼看着她:“师父……我未杀人,请师父信我。” “你若未杀人,身上的血迹从何而来?”边上,执法堂的七這长老已严厉出声。 “这些是我的血,我听到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在青新院炸开了,我身上流了很多血,很疼……等我醒过来,我便被关在了岩穴里……师父,我真的没有杀人……”戒钟离磕磕绊绊的解释,他不怕被别人怀疑和冤枉,却害怕九昭蓉不信他。 但他无论怎么解释,九昭蓉都无动于衷。 七這长老已上前一步,声音威严:“你说这是你的血,那你身上为何没有伤?青新院那么多的弟子,为何你还活着,他们却全死了?” 戒钟离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上面确实没有任何伤痕。 “戒钟离,我们已调查清楚,你心入魔障,修为诡增,在进阶之时发生异变,杀害了青新院一共七名弟子,罪无可恕。今执法堂予你极刑,将废你灵力,封你灵穴,毁你灵根,放逐于黄泉襄漠,你可认罪?”七這长老再道一句,声音响彻整片九玄山天空。 戒钟离听不到他即将要受的刑,他只是拼命伸出手,拉住了九昭蓉的裙摆,声音颤抖凄怜:“师父,请师父相信我,请师父相信钟离……” 九昭蓉的心几乎如刀割一般,但她只能强迫自己忍下来,不要去看他,不要心软。她慢慢抽开了自己的裙摆,转过了身去:“你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实在令我失望。戒钟离,你我师徒缘分,到此便结束了。” “不,师父……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听到这句话,戒钟离全身都一颤,他想要拉住她,却被玄铁牢牢扣在地面。他竭尽全力的伸着手,指甲在地面挖出了一道道血痕:“师父,我愿废除灵力,我愿被封灵穴毁掉灵根,求师父不要赶我走……师父,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我不会再犯错……师父,师父……” 他一声一声哭喊,声音凄惨。 九玄山的弟子都为之动容,觉得此刑罚实在过重,九昭蓉身为他的师父,又实在太过残忍。但他们又何尝知晓,九昭蓉此时比他们更痛,更难受。 七這长老已抬头看了看天空:“时辰差不多了。”他长袖一拂,被玄铁困在地面的戒钟离立刻被拉了起来,十几个执法堂的护法上前,将他绑在了行刑柱上。 “行刑——” 周围的人已不敢再看,有些甚至遮住了眼。七這长老举起了手掌,狠狠击打在了戒钟离的胸口,这一掌瞬间消了他体内所有的灵力,强烈的痛楚让戒钟离嘴角溢出鲜血。 七這长老收回了手,他退至九昭蓉身边,对着她道:“现在执行第二道,封印灵穴。” “封灵穴似乎是要很特殊的法器?” “我听说必须有真人的本命法器才行啊。” “哪位真人来封印?本命法器被封在别人身上,自己岂不是不能用了?” 下面的弟子有些难以置信,他们纷纷抬头看向洛坪台,台上除了一些尚未到金丹期的执法堂护法,剩下的就只有七這长老和九姑姑了。 难道是…… 眼瞳瞬间紧缩,所有人都看到九昭蓉从七這长老身侧跨了一步上来,纤细的手臂缓缓举至了空中。只听到一声召唤,一柄浑身散发着银白炫光的剑便出现在了眼前。这柄剑慢慢在空中上下起伏,然后一瞬间裂变成了十二把,缓缓升至高空。 第83章 处刑(下) 九姑姑竟要亲手封印自己的徒弟?! 他们震惊的看着洛坪台上, 九昭蓉祭出的本命法器, 这法器不多不少正好十二把, 封印一个修仙者的灵穴正好就有十二个,仿佛这本命法器就是为封印戒钟离所炼造的一样。 戒钟离被玄铁绑缚在行刑柱上,他痛苦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九昭蓉, 因被消了灵力,身上已使不出一丝力气,他艰难的呼吸着,将口中的血水咽下:“师父……钟离,钟离愿意受刑,求师父不要赶我走……” 九昭蓉的手臂在颤抖, 她缓缓合上眼睛, 不再看他。手中的十二把灵骨剑已经调转了剑身,每一把剑刃都对准了戒钟离。 “师父,我已在院中悄悄种了养颜果,等它成熟后, 我可以去摘了给师父吃。” “我以后一定每天都听话,不会惹师父生气……” “我会努力修炼,不会拖师父后腿……” “师父……啊!!!!!!”第一剑已飞入直下, 深深刺进了戒钟离的膝盖上,梁丘穴中。铃骨剑刺入后深深锁印在盖穴道上, 形成一朵银铃印记。 紧接着第二剑, 第三剑, 他的惨叫声响彻整座九玄山,这种封印灵穴的痛苦便是元婴仙君也无法忍受,列缺穴、后溪穴、临泣穴、申脉穴……每一剑都是在最致命最痛的位置,只四五剑下去,戒钟离的僧衣已满是鲜血。 每射一剑,九昭蓉也自损心脉,她强忍着不让喉咙底下的血涌出,悬浮在手腕四周剩余的剑再次驱动,射在戒钟离灵穴上! 戒钟离已奄奄一息,他从最开始惨痛的叫喊,到后面几乎痛得已没有了声音,他满身是血,额头的汗水混着血腥从脸颊淌过,浸透了他的眼眶。他竭尽全力的,用尽仅存的力气,微弱的向九昭蓉哀求:“师,师父……求你……不要赶我走……我,我可以……再受此刑……三倍……四倍……都可以……” “不要……赶我走……” 台下的其他弟子纷纷落了泪,有些人甚至出声替戒钟离恳求。但九昭蓉却只留给他们一个挺直的后背,手中的剑没有丝毫的停顿。 第九剑,第十剑,第十一剑……第十二剑……当终于最后一剑彻底封入他的体内,九昭蓉已无法站立,她心脉大损,差点要跌在地上,幸亏七這长老上前一步,将她扶住:“现灵穴已封,执行第三道,摧毁灵根!” 七這长老准备替九昭蓉执行,却被已重新站立起来的九昭蓉拦下,她忍下嘴角的血,声音坚定:“我来。” 她重新转过头,一步一步走到行刑柱前。 戒钟离已浑身浴血,他是那么卑微的,用沙哑的声音,凄惨的向她哀求:“师父……毁了我灵根后……请不要把我……送去黄泉襄漠……我想……留在师父……身边……” “求求你……师父……” 但回应他的,是九昭蓉覆在他额上冰冷的手。她不愿看他,终于痛苦的仰起头来,手中灵力从他头顶的灵脉直接涌了进去,将他体内那棵曾经茂盛生长的灵树彻底摧毁! 有眼泪从九昭蓉眼中涌出,她却只能仰着头,希望这眼泪能顺着眼睛流回去。但眼睛却承载不住眼泪的重量,从眼角处淌了下来。 戒钟离已彻底昏死过去,连行刑柱都无法再让他保持清醒。 身后有执法堂的人上前来,将戒钟离带了下去,他们会将他送去黄泉襄漠,那里据说是死者与生者的交界处,荒凉寂静,唯有死者的戾气久久在那儿缠绕。 行刑结束,九昭蓉从洛坪台上缓缓走下,两侧的弟子纷纷让开了道,不敢面对这样的九姑姑。她没有乘法器,就这样沿着脚下的青石路一路走,一路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无法支撑,一下子栽倒在了地面。 有枯黄的树叶从头顶飞旋下来,落在她的脸上,冰冰冷冷。树叶遮住了她的眼睛,她再也无法承受,任凭眼泪不住往下流。 她也想肆无忌惮的护着戒钟离逃走,她也想雄赳赳气昂昂的对着所有人说:戒钟离是我的徒弟,我护定他了!但是她更知道……选择如此做后,她带着戒钟离逃不了多远,就会被人抓住,然后眼睁睁看着他灰飞烟灭。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你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 她绝望也好,痛苦也好,挣扎也好,嘶吼也好,没有谁能够出来助她护她,她只能不断忍受,不断忍受……在这片漆黑的烂泥地里挣扎着爬上去,爬到更高的位置,爬到别人触手不可及的位置…… 唯独如此,她才可以肆无忌惮的站在戒钟离面前。即便他身有魔莲,她也可以告诉天下人:她护定他了! “九昭蓉。”头顶处,有一人的声音传来,九昭蓉抬手遮住了目光,不想被人看到她落泪的样子。 来人正是萧玄珩,洛坪台的刑罚,他是亲眼所见,也意识到九昭蓉现在因本命法器被封印在一人身上,恐怕心脉有损。但他并没有立刻将她扶起来,而是盘膝坐在了她身旁:“黄泉襄漠里,我认识一个朋友,可以帮你安排让他照顾戒钟离。” “嗯。”九昭蓉轻声回应。 “你心脉受损,在接下来的时间,最好闭关调息,待你出来后,或许他已经融入凡人世界,过得很好。” “好……”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分外安静,萧玄珩已经离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九昭蓉终于抬起了手,将遮住自己眼睛的树叶移开,缓缓站了起来。她步履有些蹒跚,朝着自己洞府一步一步走去,直到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戒钟离被处刑后,九昭蓉就一直在自己的洞府凰嚻宫闭关,九玄山中的人都不敢打扰她,周围一圈的大猩猩也不知道被谁抓起来丢到边上的树林里了。九昭蓉修为虽然没有跌,但身体状况已不如从前,之后的进阶怕是要比旁人困难许多倍。 戒钟离被执法堂的护卫以兽车护送,前往黄泉襄漠。九昭蓉因心脉受损,需在洞府强行闭关,待重新恢复后再去黄泉襄漠找戒钟离。 她这一闭足足过了四年之久。 这四年的时间里,九玄山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许多人和事已然不同。曾经与她一同并肩作战过的小弟子们,已从炼气期升阶到了筑基期,其中以东篱和董彦之实力最强。而那位最受欢迎的男主萧玄珩,已达到了她金丹期的修为。 听说他在升阶之时,天空照出了万般光华,雷劫轰鸣作响,许多弟子都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围观。 萧玄珩升阶到金丹期之后,就自立洞府,搬到了九玄山最僻静的一处地方,他的师父乐贺真人为此十分不愉快,甚至听说两人之间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出现了嫌隙。不过乐贺真人的女儿乐瑶瑶还是每天跑去萧玄珩的洞府求见,眼巴巴的想要与萧玄珩结为道侣。 不过乐瑶瑶这四年来完全没有长进,她的炼气期已经停留很久了,连修为都没怎么上去。 九昭蓉从洞府出来,看见院子里生长的养颜果生了又老去,老去又重生,地面已杂草丛生,养颜果也与这些杂草纠缠在一起,看不清它果子的模样。 这四年的时间,她拼尽全力的修复心脉,为的就是能够前往黄泉襄漠,去庇护戒钟离。 她出关以后第一时间去找萧玄珩,想询问他在黄泉襄漠的朋友关于戒钟离的消息。因得知萧玄珩已经搬迁了洞府,便问了地址,带上融云缎带前往。 萧玄珩的洞府坐落在九玄山东面的一处峭壁崖下,名为天日舍。九昭蓉抵达的时候看见乐瑶瑶就站在天日舍外,手中捧着一盘果子,期期艾艾的瞧着里面:“玄珩哥哥,这些是瑶瑶亲手所种的灵果,特意送来给玄珩哥哥品尝。” 乐瑶瑶等了片刻,天日舍的结界拉开了一道口子,有一个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身黑色绸绫长裙,外面罩着驼色绣花的薄纱,秀发颜色有些特别,是黑中带了几丝灰,被挽成云髻发饰,一双眼睛眼影很浓,五彩斑斓,显得十分怪异,但整体却给人十分绝艳之感。 一见到此女子,乐瑶瑶整张脸都难看了起来:“玄珩哥哥呢!你怎么还在他洞府里!” 那女子挽嘴一笑:“主人正在里面修炼。乐姑娘,主人说了,你若是送了什么东西过来,直接交给我就行,不用亲自给他了。” “交给你?我上次交给你一叠灵玉糕,转头就看见你把它吃了!你这个贱女人,肯定是你挡着故意不让玄珩哥哥见我,你让开,我要进去!”乐瑶瑶咬牙切齿,伸手要去推那女子,怎料那女子长袖一拂,直接把她甩出两米开外,重重摔在了泥地。 这女子竟有如此实力和修为?九昭蓉一怔,在她身上探了探,顿时了然。 乐瑶瑶打不过她,只能哭哭啼啼放下一句狠话后逃走了。九昭蓉瞥了这女子一眼,开口道:“没想到你竟能化成人形。” 第84章 黄泉襄漠 没错, 这女子就是当初那只神鸟, 她修炼成孔雀形态后, 已能幻化人形。只不过护在萧玄珩身边时,以兽形战斗会更快速。现在萧玄珩几乎都在洞府里修炼, 便很少让它战斗,自然就可以幻化人形了。 神鸟玄凰对九昭蓉已是十分熟悉,在小天界的时候她还拔了自己屁股上的毛呢。其实她并不怎么喜欢九昭蓉,这女人运势特别差, 每次跟她在一块, 连着自己都要倒霉。但跟刚才的乐瑶瑶比, 九昭蓉又好太多了。见她今日来, 怕是确实有什么事找萧玄珩, 便没有阻止:“主人就在洞府里, 你随我进来吧。” 九昭蓉有些着急,她不想进去, 怕客套太久:“我就来问他一个事儿,你飞的快,能进去直接帮我问一下, 萧玄珩在黄泉襄漠的朋友是谁, 该怎么联系他?我准备去黄泉襄漠找我的徒儿。” 玄凰白了九昭蓉一眼:“你以为我是九玄山的大猩猩, 专门帮你传信的?自己进去问!” “……” 这破鸟…… 九昭蓉有些无奈, 她只能跟着神鸟进了天日舍, 当面找萧玄珩询问。她其实并不想见到此人, 因为萧玄珩见过她太过难堪的事, 包括自己当初对戒钟离行刑后,躺在地上痛哭,也被他瞧了个正着。 萧玄珩确实是在修炼,他进入金丹期后,开始放慢了升阶的速度,每日都聚集灵气在体内回旋流转,开始累积浑厚的灵力再慢慢往上走。 九昭蓉来的时候,他刚调息了一轮,慢慢吐出气息。 “咳,咳。”站在门外的九昭蓉干咳两声,提醒他有人过来了。萧玄珩睁开眼睛,见是九昭蓉,便从蒲团上站起身:“你来了。” 他抬袖请九昭蓉进来,她却只站在门口不动:“我想前往黄泉襄漠,所以来打听一些关于那边的事情,顺便想知晓你那位朋友具体的信息……好找到戒钟离的下落。” 萧玄珩略微一皱眉,邀请的姿势并没有改变:“你先进来吧。” 九昭蓉无奈,只能先进了屋内。她没有找地方坐下,就在蒲团边上站着等萧玄珩说话,萧玄珩转过身来,知道她确实着急,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告知了她黄泉襄漠的事:“戒钟离被执法堂的护法送过去后,我便派了灵鸟前往黄泉襄漠给我那位朋友传信,希望他能相助戒钟离。但他一直在黄泉襄漠寻找,却并没有找到他。” 什么?九昭蓉一惊:“黄泉襄漠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人非常难找吗?” 萧玄珩回答道:“黄泉襄漠之地大部分都是荒漠和沼泽,地域面积虽然不大,但因昼短夜长,入夜后便会有沙尘席卷大片区域,找起来并不容易。不过我没想到,他找了四年,却仍没有找到他。” 萧玄珩说罢,走至屋内一个书架前,从里面抽出了几封信:“这是他这四年搜索的黄泉襄漠几片地域,你若前去寻找,可以以此作参考。” 九昭蓉打开那几封信,里面都是以炭笔所画的地图,这些地图曲折离奇,看来这黄泉襄漠确实很难找人。她注意到地图右上角有一片黑□□域,觉得有些奇怪:“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就是黄泉襄漠最边缘之地,被人们称之为‘黄泉’,因此处传出的戾气诡异凶狠,每一个前往这块区域的人都断送了性命,谁也无法知晓那里是什么地方,后人便以‘黄泉’相称。有人说,那个地方就是活人与死人交接之处,只要走过去,就会变成死人。”萧玄珩解释。 九昭蓉微微皱眉:“还有如此奇怪的地方。”她回想起来,当初七這长老所说的镇压魔莲的戾气,应该就是指这里传出来的了。 虽然萧玄珩的朋友并没有找到戒钟离,但她仍感谢他所做的一切:“萧玄珩,这次我前往黄泉襄漠,或许要在那里呆上数十年才能回来,当初答应你消灭魔尊之事我一直牢记在心,若你需要相助,随时来找我。” “好。”萧玄珩微微颔首。 九昭蓉收起信准备离开,萧玄珩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仿佛这一个场景从前在某一个时刻自己也曾见过,那个时候九昭蓉也像现在这副模样,孤单凄冷,转身在一片苍茫天空下,缓缓离去。 前世,他与九昭蓉并没有太多交集,那个时候九昭蓉的形象和容貌也几乎没有留在记忆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名字符号。而这一世,她却真真实实存在在自己的生命里,印刻在他的脑海中。修仙之路那么漫长,千年时间转瞬即逝,他不知道她会继续停留着,抑或像周围的其他人一样,随着时光流逝而逐渐淡忘。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羁绊非常奇妙,曾经有一位仙者告诉他,缘分是上天注定,而羁绊则是由人本身来加深的。羁绊依赖着一件件事缘、物缘、情缘而存在。 事缘就好比山海湿地的比赛、苍元国一役,还有小天界的经历,他们在经历这些同样的事情时反复相遇,才能不断加深羁绊;而物缘与事缘相近,因为某一件法器、某一个珍宝而相遇……唯独这情缘,格外与众不同。 情缘是不需要通过事缘和物缘就能不断加深羁绊的,这个羁绊是由人本身而创造,并不是由事情和事物来引导。 就像九昭蓉会为戒钟离强行祭炼本命法器,又在洛坪台上封印他的灵穴,乃至现在她亲自前往黄泉襄漠去寻找他陪伴他,这是九昭蓉凭自己的意识与戒钟离加深的羁绊。这是她与他的师徒之情,师徒之绊。 萧玄珩从屋中踏出来,目送着九昭蓉离去。 他从来都不知道,九昭蓉会是这样性格的人。在他面前,她似乎每一次都想撇清关系,互不相欠,生怕有什么事麻烦到了他,或给他造成什么困扰。而在戒钟离面前,她能隐忍,能改变,能变得十分强大,能竭尽全力,能不顾一切。 “玄凰。”他轻轻开口。屋外的女子便幻化成孔雀模样,环绕在了他的身边。萧玄珩抬起手,指了指远处的九昭蓉:“黄泉襄漠之路十分凶险,你护送她去吧。” 语气虽有商量,但对玄凰来说这就是命令。 它有些不乐意,要知道这九昭蓉的运势是全修仙界最差的,跟着她九成九没什么好事儿,它漂亮的羽毛好不容在这几年时间里重新养好了,可不想又给弄糟蹋了。但它又不能拒绝,只能咯咯咯咯叫几声,不情不愿的挥动翅膀,朝着九昭蓉方向飞了过去。 九昭蓉下山没多久,就发现跟在身后的神鸟玄凰了。它在头顶飞来飞去绕了十几圈,终于在某一圈的时候落了下来跳到她的肩膀上:“咯咯,咯咯咯……” “你还是变成人形吧,我听不懂你说话。”九昭蓉抽搐了一下嘴角。 它立刻变成之前的女子模样,对着九昭蓉搔首弄姿:“哼,我就知道你这女人不是省油的灯。也不知道给主人使了什么迷魂汤,非要让主人派我来保护你。” “你说萧玄珩派你来保护我?”九昭蓉惊了一下,“不是吧?” 就这破鸟…… “喂,你那什么眼神!你在怀疑我的实力?!就你这种运势比路边被马车压死的□□都差得女人,还敢看不起我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堂堂上古神鸟,我在远古打仗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玄凰见九昭蓉这语气,差点炸毛了。 九昭蓉向来喜欢安静,鸟类的声音又比较尖锐,玄凰几句话下来就让九昭蓉头痛欲裂:“你回去吧,就说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你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保护不了你?!” “九昭蓉,你这臭女人,你给我说清楚!” “九昭蓉,九昭蓉!” 慢慢长途,一人一鸟,一个沉默,一个呱噪。 九昭蓉一直觉得,这玄凰是萧玄珩派来给她找麻烦的。前往黄泉襄漠之路非常漫长,即便有法器飞行,至少也要走几个月的时间,玄凰就一路在耳边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她中途停下来找一个山洞或破庙休息,它就嫌弃这嫌弃那;她想要用缩地符加快速度,带上它就要增加两倍符纸分量;偶尔自己服用辟谷丹,它就嚷嚷着要吃鱼……这一路她完全都在伺候这破鸟大爷,给它抓鱼,给它订房间,迁就它慢慢飞,连缩地符都不能用。 九昭蓉已经决定,以后哪怕遇到很牛叉很了不起的妖兽,也绝对不会收为己用的,她可不想再伺候一个妖兽大爷了。 “啧啧,这什么破地方,周围一片乌漆嘛黑的,连个住的地儿都没有。”度过了漫长的数月时光,他们终于抵达了黄泉襄漠的边界,满是荆棘丛生的安戈山脉。 安戈山脉因受黄泉襄漠影响,生长的树大多奇形怪状,而且许多植物都有倒刺荆棘,仿佛在阻止人们进入。 第85章 寻找戒钟离 九昭蓉本想乘融云缎带飞过此山脉, 却发现法器在这安戈山脉中竟会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吸引, 以至于每每在空中飞行, 都会被自动带回地面。难道要徒步走过这山脉?这可就费时间了……九昭蓉心中纠结。 边上的玄凰看了她一眼,有些趾高气昂道:“就你这样的智商,出发前也不知道打听一下黄泉襄漠的入法,做事都莽莽撞撞, 难怪一事无成,修为几百年了也不过金丹期,真不知道主人为什么非得让我保护你。” 九昭蓉无奈:“那你说,怎么翻过去?” 玄凰十分不屑的再瞥她几眼,然后身形一变幻化成了孔雀模样,拿屁股对准她, 拍了拍已经重新长了毛的屁股, “咯咯”叫了一声。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让九昭蓉坐在它背上,由它带着飞过去。 九昭蓉有些吃惊,这破鸟一路来要多趾高气扬就多趾高气扬, 却没想到在关键时刻居然还真的愿意帮她一把? 其实这真是她想太多了。萧玄珩对玄凰下了命令保护九昭蓉,它自然得遵照命令做,沿途都顺风顺水, 它当然就各种挑事儿嘚瑟,现在要翻这座山脉, 它也不想跟着九昭蓉从地面爬过去, 便只能劳烦自己驮着她过去了。 神鸟到底是神鸟, 九昭蓉一上背,就“嗖”一下飞上了天空。 安戈山脉之所以会吸引各种飞行法器到地面,是因为飞行法器通常距离地面都并不远,山脉深处有很大一块磁石,大部分的法器都能被它吸引下去。而玄凰不受磁石控制,并且飞行的高度也比法器要高,便轻易越过了安戈山脉。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九昭蓉因为玄凰帮了这个忙,瞬间忘了这一路被它折磨和呱噪的事了。 一进入黄泉襄漠,玄凰立刻降低了高度,并且很快挑选了一处勉强能降落的荒地将九昭蓉放了下来。它落地后并没有幻回女子形态,而是依旧保持了兽形,这就代表它感知这黄泉襄漠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九昭蓉打开之前从萧玄珩手里得到的信,根据上面所画的图观察周围的地形,因为在地面,很难看清楚此刻所在的位置,所以她一直皱着眉。 玄凰就一直呆在它边上,比之前安静了许多。 不到片刻,九昭蓉已根据那股戾气所传递来的方向,大概估摸出了自己所处于黄泉襄漠某个直线区域。她转头对玄凰道:“我们今日必须先找一处地方安身,这黄泉襄漠夜里会有风沙,若是迷路了,便很难走出这个地方。” 玄凰内心一阵嘲讽:这还用说? 它虽然被迫保护九昭蓉,但内心实在对这个女人有些看不上。 其中原因有很多:第一就是她的运势极度差,比普通人还倒霉一些,简直就像是老天并不想让她存在似的;第二就是她比起萧玄珩来说真的太没什么处事经验了,好像这几百年都是在山洞里度过的一样,又笨又蠢;第三…… 玄凰忽然怔了一下,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九昭蓉。第三……她的性格又倔又执着,明明前方困难重重,却总要一头栽下去……明明看着很懦弱,有时候却又能不顾一切。 这种人,就是天生的炮灰命。 她是被摆放在路上的石子,遭受命运碾压,却仍要拼劲全力的滚爬。它不知道她要什么,但却会有一种莫名的错觉……她会在这条路上,顽强的走下去。 九昭蓉找了一棵坍塌的枯树,树下有一处凹下去的位置,正好可以躲避风沙。她带着玄凰在此处躲过夜晚的风沙,玄凰已经蜷缩成一团躲在角落熟睡了,她还在地面计算着自己接下来要去寻找戒钟离的方向。 这一世,她想庇护他平安老去,然后转世重生。等到了来世,她必不会让他再入九玄山,也不会让世人知晓他身有魔莲,她要找一处没有人的地方,安安心心陪伴他长大。 魔莲再强大又如何,由她教导指引,或许会有那么一日,让他能够攀登上天阶。 九昭蓉抚上手腕的佛珠,心中暗暗期盼,希望能够尽快找到戒钟离。风沙过后,她就爬出这棵枯树,踏上了行程。 在接下来的几十天时间里,九昭蓉一直和玄凰在黄泉襄漠寻找着戒钟离的踪影,但他们寻遍了许多地方,都没有找到戒钟离的踪迹。就这样又找了一个白天,在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个修士聚集地,九昭蓉准备前往那里打探打探消息。 修士聚集地是很多修士交易置换的场所,黄泉襄漠是三不管地带,许多掠夺的法器、珍宝都可以在这个地方销售贩卖。 他们到了聚集地后,就开始向周围的人打听戒钟离的下落,但这里的人大多唯利是图,根本不愿搭理九昭蓉。就在她一筹莫展时,突然眼睛一亮,只见前方一个摊位上竟摆放着一串佛珠,那正是戒钟离的法器——八宝砗磲佛珠。 九昭蓉几步上前去,伸手就把八宝砗磲佛珠拿了起来:“你从什么地方得来这东西?” 摊主是一个尖嘴猴腮的修仙者,他见九昭蓉如此质问,猜测她可能认识这法器的主人,便扯谎道:“来这个地方的都是买卖法器珍宝的,我这佛珠当然是与别人交换得来的!” “你与谁交换得来的,那人在哪里?!”九昭蓉握着佛珠的手一紧,目光锐利的射向摊主。 戒钟离是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法器拿来做交换的,除非是被人所夺! 那摊主见她气势汹汹,面目立刻狰狞起来:“干什么!你不买东西就别问这么多!滚滚滚,别挡着我做生意!” 他这话才落罢,一柄黑玄剑就直接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九昭蓉的声音又冰又冷:“我再问一遍,与你交换的人,在什么地方?” 那摊主不过筑基修为,见九昭蓉要来强的,立刻大喊了起来:“来人啊,杀人夺宝啦!救命!!!” 这聚集地虽然没有律法和制度,却有一些收了保护费的地头蛇看护着。那些人一听到这里有人大喊大叫,立刻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那摊主颇为得意:“怎么样,你有本事继续狂啊,来,继续要挟我啊?” 玄凰哪里见过这种恶心的嘴脸,它就要冲上来教训他,却不料九昭蓉更快一步,直接一剑砍断了他的手臂! 只见鲜血瞬间喷射出来,溅在了摊位那些法器珍宝上。 那摊主像傻了一样呆愣了片刻,直到疼痛传来才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胳膊大喊大叫。与他完全相反的是九昭蓉那冰冷的、无动于衷的表情,她继续重复着问刚才的话:“与你交换的人,在什么地方。” 后面赶来的几个地头蛇已经朝着九昭蓉冲了上来,周围买卖的人纷纷围观起来准备看热闹。玄凰准备护在九昭蓉的面前,但她只抬起了握着黑玄剑的手,完全没有犹豫的就杀向了那几个地头蛇。 这些人有筑基期和金丹期,实力并不比九昭蓉差,但九昭蓉就像是完全无所畏惧,她先是割下了修为较弱的几人的头颅,带着一身鲜血冲向了那两个金丹期。金丹期修士瞬间祭出了法器要与她缠斗,法器所释放出的利刃切割在她脸上,手上,脚上。 九昭蓉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驱动灵力使出法术攻向了他们:“天地盘恒,万物皆灵,开旗急召,不得稽停,起!” “她,她是单灵根修士!” “这女人什么情况,她身上的伤都感觉不到痛吗?” “像一个疯子。” 围观的人看到九昭蓉义无反顾的战斗,都被吓到了。那些地头蛇虽然还能继续与她打,但见她如此不怕死的态度,都有些犹豫起来,他们收了小钱不过是看管一下这些摊位,稍微维持维持秩序,没必要真的赔上性命。 他们停下手里的动作,九昭蓉也不恋战,而是重新转身返回那个摊位,将倒在地上大喊大叫的摊主拎了起来:“与你交换的人,在什么地方。” “我,我说!我说!这些东西是别人寄存在我这里卖的!我有几个货源,其中有三人几年前被人收买,去沼泽地看管一个犯人。这串佛珠就是那犯人身上扒下来的。还有一些东西,已经被卖掉了……我说的是真的!”那摊主吓得立刻全盘托出,“沼泽地就在西南方向四五十里的地方,你……你可以去看看!” 九昭蓉一把将他丢到了地上,然后将那串八宝砗磲佛珠收入储物袋。她面无表情的从地上那些尸体边走过,围观的人纷纷让开了路,她轻瞥了一眼神鸟:“玄凰,跟上。” 然后跨入了人群。 玄凰几乎是呆了,它怔了片刻才回过神,立刻飞过人群,跟上了九昭蓉的脚步。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玄凰忽然意识到,九昭蓉要寻找戒钟离,这个念头已经开始让她产生了魔障。 第86章 决裂 那摊主所说的沼泽地, 确实就在距离聚集地西南面不到五十里的地方。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风沙开始肆虐。但九昭蓉却以剑为杖, 不顾一切的进了沼泽地,寻找戒钟离的下落。 玄凰实在没办法飞了, 只能像鸡一样在地上走,努力跟在她后边。 这九昭蓉最大的缺点就是倔强和执着……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对修仙者是大有好处的,修仙最怕那些左顾右盼之人, 从来都不坚定道心。而九昭蓉, 道心虽然坚定, 但只要遇到她的徒弟戒钟离, 道心就立马靠边站了。 早知如此, 当初又何必对他下那么大狠手, 不就是触犯了门规,杀了几个同门弟子么, 求一下情,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不过……玄凰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九昭蓉在洛坪台上对戒钟离处了刑, 它当着萧玄珩的面吐糟了她心狠手辣。当时萧玄珩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道了一句:她选择如此做, 便自有她道理。 难道有什么隐情? 玄凰有些疑惑, 它抬起头来看着前方九昭蓉的背影, 很想问些什么, 却看见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然后猛地弯下腰拉住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根非常粗的铁链,铁链的一端被拴在沼泽地底下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另一端被延伸上来,似乎曾经锁拷过什么东西,但似乎已经被挣脱了,上面有奇怪的野兽齿印,这铁链被野兽给活活咬断,上面还有血迹。 玄凰跳了几步上前,看见九昭蓉已经在这块沼泽泥下面摸索,然后仿佛是摸到了什么东西,缓缓拿了起来。 那是一块破损僧衣的一角。 戒钟离被拴在了这种地方?玄凰简直难以置信,这里又脏又潮湿,即便是被九玄山放逐,也不应该受到如此待遇。它抬起头看九昭蓉,九昭蓉握着那一角僧衣站立着,眼眸底下折射着沼泽地昏暗的月光,如同一座孤立的雕像。 看来戒钟离确实曾被关在这里遭人看守,难怪萧玄珩的朋友寻找了四年之久,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如果不是九昭蓉熟悉戒钟离,认出了他的法器,怕是再找上十年二十年,也未必发现的了这些线索。 “走。”九昭蓉在这块囚地附近找到了三四个人的脚印,她立刻顺着脚印追了上去。 脚印从沼泽地出来后,就延伸进了不远处的一片荒木林,荒木林能够遮挡大部分的风沙,那几个人应该是躲到了里头去。 九昭蓉完全没有停下片刻,迅速进入荒木林搜索。 很快,前方有一缕火光出现,还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九昭蓉放慢了脚步,像黑暗中躲藏的野兽一样,慢慢靠近过去,那说话声也越来越清晰。 “我们怎么知道梼杌犬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这些妖兽不是不喜欢潮湿的地方吗?”其中一个修士声音粗壮,语气带着愤慨,“这下可好,人是九玄山门派交给我们看管的,现在被那群梼杌犬叼走了,连尸骨都没留下。” 梼杌犬是黄泉襄漠特有的妖兽,喜欢呆在黄泉襄漠干燥的一些区域,譬如荒漠、沙地,传说梼杌犬是上古四凶兽之一的梼杌死后,它的毛发落到地面演变而成的,也是唯一能够自由穿梭在黄泉的妖兽之一。 九昭蓉已经靠近了那四个修士的背后,遮挡在一棵枯树下,她清晰的看到了面前几人的样貌。 其中三人是有修为的修士,身上带了许多刀疤,模样有些穷凶极恶,而且修为都很高,一人元婴期,两人金丹期。还有一人并非修士,但似乎实力不俗,腰间佩有捕兽器具,像是一个捕猎者。 那捕猎者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似乎察觉到有别的什么东西靠近,十分警惕的朝四周查看。但却被另一个修士打断:“喂,李拐子,你到底能不能找到那群梼杌犬的下落?” 捕猎者扭过头来道:“梼杌犬向来独自活动,很少如此成群结队,更不喜靠近潮湿之地,此事实在怪异。至于你们口中所说之人,他既然已被梼杌犬叼走了,必然是被吃的尸骨无存,哪里还会留下。你们找了也是白找。” “便是白找也得找,九玄山门派十分有名望,得罪了他们,我们可吃不了兜着走。或者你看看,能不能抓个几只梼杌犬,到时候直接送到九玄山交差,就说人被梼杌犬吃了。”另一个修士开了腔。 捕猎者轻哼了一声:“哪里能这么容易,先跟上它们再说吧。” 他话音刚落,突然身后发出一阵剧烈骚动,对话的几个人瞬间警惕起来!捕猎者第一时间扬起手让他们别发出声音,视线已牢牢盯住那一块黑暗位置。 玄凰伏低姿态缓缓从黑暗中出来,它瞳孔映照着面前这几个修士和那捕猎者,他们正差异为何荒木林会出现一只孔雀妖兽,却突然闻到一股强烈的血腥味! 刹那间,铺天盖地的水柱从身后席卷而来! 那个元婴修士最快反应过来,他祭出一把巨大的黑伞遮挡在自己面前。身边的其他修士和那名捕猎者却在一瞬间炸开,化为了血水。 九昭蓉不能让他有片刻喘息的机会,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召出黑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狠狠向他挥去! 剑带起一股巨大的力量,将那元婴修士连人带伞掀飞起来。 玄凰伺机扇动翅膀射出羽毛利刃,瞬间将那修士吞没,他直直的从天上坠落下来,砸在了地面那滩血水中。 九昭蓉上前一步,直接用剑刺入他的上肩灵穴,将他彻底封在了地面。 那元婴修士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他之所以会被九昭蓉打到如此地步,完全是因为她手中的神器和身边这只实力强大的妖兽,修仙者之间的差距除了境界修为之外,法器和妖兽也是极为重要的。 九昭蓉区区金丹期,实力再强也与他相差甚远,即便偷袭他也不怕,但这神器的实力却远在他之上,还有这孔雀妖兽……到底是哪里弄来的?!这羽毛看着轻飘飘,每一根却扎在他最要命的地方,要不是有那把法器黑伞,他差点就一命呼呜了。 他挣扎着,忍着身上的剧痛仰起头:“道友!我与你无冤无仇……” “九玄山让你看管那个和尚,你就把他拴在沼泽地那样的地方?!”九昭蓉哪里由得他挣扎,握着的剑柄狠狠往下一压,痛得那修士叫喊了起来:“啊……道,道友!原来您是从九玄山来的……我们没有违约,这四年我们一直是看守着他的啊,哪里晓得前几天夜里突然冒出一大群梼杌犬把他给叼走了……我,我已经找了捕猎者,专门就是想把那和尚给找回来的。” 九昭蓉倾下身,一双眼睛冰冷冷的望着他:“九玄山是这么让你看守他的?让他整整四年被拴在潮湿和污垢的沼泽地里?” “是,是你们九玄山执法堂那几个修士说,等这人老了,执法堂的七這长老还要前来杀了他,淬灭他的魂魄……我们想着,反正他连魂魄都要被毁掉,这样的人必定是九玄山门派里犯了大错的人,就拴了起来……我们看管也方便一点。” “你说什么?”九昭蓉一下子怔住,“七這长老会来淬灭他的魂魄?” 那修士拼命解释:“是啊,我听你们门派那些执法堂的人亲口说的,真没有骗你啊!要不然你们九玄山的人让我看守他做什么,他被毁了灵根,早已是一介凡人了,如何出的了黄泉襄漠?” 九昭蓉握着剑的手几乎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她忽然意识到,尽管七這长老当初已同意放过戒钟离,不将他身有魔莲一事公布出去,但他同样也不会同意让他转世轮回,带着一个极具危险的可能再次来到世界上。 对于修仙者来说,一百年不过是短短一瞬间,倘若戒钟离轮回转世,同样会成为新的危机,七這长老是不会让这样的危机存在的…… 他与其他门派一样,最终都会消了他的魂魄,让他灰飞烟灭。 玄凰听了这元婴修士所言,完全一头雾水。这九玄山为什么要淬灭九昭蓉徒弟的魂魄?虽然杀了同门师兄弟确实罪大恶极,但这刑罚也太重了吧? 淬灭魂魄,那是永生永世都没有转生机会了啊。 九昭蓉已经重新立直了身躯,她仰起头,看着黄泉襄漠灰黑的天空,黑夜即将过去,黎明的光已经照射进了荒木林。身下的元婴修士艰难的喘着气,鲜血从喉口不断涌上来:“道友,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若要找那和尚,就顺着梼杌犬去……或许在黄泉之地,还能找到他……” “黄泉……”九昭蓉缓缓重复了一句,她抬手抽出黑玄剑,了解了这元婴修士的性命。 玄凰见她这副模样,像是真要去那个活人根本无法生存的黄泉之地,急切的用嘴狠狠啄了一下她的手背,想让她清醒一点!它虽是被使唤来帮助九昭蓉的,但可不想就这么丢了性命。 九昭蓉知道玄凰想阻止她,但黄泉之路,她非去不可。因为她知道……戒钟离还活着。 她在戒钟离身上封印了自己的本命法器,若他已死,身上的十二铃骨剑就会返回她的身边,剑没有回来,就代表他仍存活于这世上。 转过身,九昭蓉以剑为界,与玄凰之间的地面划开了一条线:“玄凰,今日你护送我至此,便已完成了萧玄珩的命令。黄泉之路我一人去便可,你回萧玄珩身边吧。回去后,若有人问起我,就说我已死在了黄泉襄漠。” 她不恨七這长老,他要淬灭戒钟离的魂魄,是他对这个天下苍生的责任。七這长老愿留戒钟离多活一个轮回,已是他对她这个掌门之女的恩德和纵容。 但这样的恩德和纵容,却无法真正护住一个身有魔莲的戒钟离。 即使她消了他的灵力,封了他的灵穴,毁了他的灵根,世上的人仍惧怕他,唯恐他未来有一日残害整个天下……既然如此,她便只能与这世上所有的人划开界限。 因为她九昭蓉,就是要容他、护他,助他有朝一日登上那高高在上的天阶! 所以…… “从此以后,九玄山便再无九昭蓉。” 第87章 黄泉 “九昭蓉!”玄凰第一次在如此危险的黄泉襄漠幻化出人形, 就是为了阻止面前这个女人。它就立在那条地上所画的线对面, 视线紧紧看向她。 它并不喜欢九昭蓉, 这种不喜欢是因为九昭蓉自身所带的运势不好,就像有些人类不喜欢乌鸦,认为乌鸦会带来霉运一样。但它又不讨厌九昭蓉,她的倔强、坚持、蠢笨和不顾一切, 就好像化成了一道势不可挡的光,狠狠扎在它的心上,让它无法将这个人从脑海里抹去。 九昭蓉现在的决定,让它意识到这个人可能从此之后就不会再回到九玄山,甚至不会再出现在大部分世人的眼中。她就像一个即将赴死的勇士,要踏向那不可预知的前程。它想伸出手, 想要拦下她:“你没必要为了那个和尚放弃自己现在的一切, 你已经是金丹期了,又是单灵根,你若能好好修炼,或许有朝一日能踏上那个位置。” “我曾为了那个位置, 做了很多事情……”九昭蓉的声音随着黎明的光缕,飘落而来,“我杀过很多人, 夺了他们的法器和珍宝,抢了他们的机缘, 踏着那些鲜血, 以一直以来最高傲的姿态朝着那个位置不断前行。” “但是忽然有一日我发现, 其实在这世界上,还有比那个位置更重要的存在。” 为此,她可以忍受百般痛苦,可以拼尽全力,可以不顾一切,可以付出比从前多千倍百倍的努力朝着那个位置爬上去,只是为了护住这个“存在”。 九昭蓉已经转过身去,她迈开脚步,朝着那不断弥漫着戾气的方向前行…… 玄凰就站在线的这一端,它看着她慢慢走远,终于还是忍不住从体内分身出了一缕元神,幻化成一只黑色母鸡,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她奔了过去。 ——这个女人,真是麻烦。 黄泉,这个被修仙界的人赋予如此称呼的地方,但凡想要活命的,皆不会来此。九昭蓉几乎走遍了大半个黄泉襄漠,终于来到了黄泉。 远远望去,空气中弥漫着的戾气竟已多到了能够肉眼所见的地步,那是黑黄色的烟雾,就缭绕在黄泉之地上方。光芒无法穿透,所以看过去就如同一片黑暗。玄凰的分身法力孱弱,却能通过本体传来声音,并时时刻刻关注九昭蓉的情况。 “这里看模样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走进去就是寻死。九昭蓉,你清醒点,别到时候没有人给你收尸!”它一直“叽叽喳喳”跟在九昭蓉脚边,明显对黄泉里传递出来的戾气感觉到极其的不舒服。 九昭蓉点了一盏茧灯,靠着里面微弱的火光,正式踏入了黄泉之地。 入了黄泉后没多久,她发现脚边有一些异动,将茧灯提起来照过去,只见面前出现了密密麻麻模样十分怪异的花。这些花长着许多的毛,每一朵都是合拢的模样。 当她的脚经过它们的时候,只要稍微触碰上这些花的叶子,它们就开始扭动起来,其中那朵被她的衣摆触到的花一瞬间便打开了花苞,只见里面竟是一只妖犬的獠牙,那獠牙朝着九昭蓉的脚狠狠咬下来,她飞快的踢了一脚后瞬间跃上左前方一块低矮的岩石上…… 玄凰的分身更是拼命蒲扇肥硕的翅膀,死命爬到九昭蓉肩头:“这应该是那些梼杌犬的幼崽,这玩意儿真恶心,居然长在地上!” 这些连片的梼杌犬幼崽只要被唤醒,就会像病菌一样瞬间蔓延开来,最初只是九昭蓉脚边所踢的那几朵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妖犬,之后很快周围一圈妖犬都被吵醒,发出尖锐的声响,并且不断张开口想要撕咬什么。 但幸运的是这些妖犬或许暂时无法离开地面,又或者仍需地面下什么东西的养分,它们只是对着九昭蓉方向临空撕咬,却无法冲上来。 九昭蓉万幸自己还能找到这么一块凸起的岩石,否则自己怕是要被这成千上万的妖犬花给吞没了。 她才庆幸,忽然发现这岩石另一侧竟躺着几十具已经干枯的人骨! 这些死去的人并不是一道来此的,人骨中有些已经风化了衣衫,有些骨头都已石化,还有一些能看到些许腐肉。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朝着四周望去:自己来的那条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地面的妖犬花围住,这些妖犬花附近每隔一个区域都可以看到一块凸起的岩石,这些凸起的岩石都十分有规律,像是被刻意摆放在此的。 前方黄泉的深处,隐隐约约也能看到一些岩石散落,她有些疑惑,难道曾有活人穿越过黄泉,故意留下了路?继续往前走的话,这些岩石会一直延顺下去吗? 九昭蓉祭出融云缎带,想要乘上它飞至空中查看,却发现这融云缎带无法漂浮在空中。 “黄泉的戾气太重,飞行法器无法乘风而起,便是我也至多只能飞一时片刻,就要落回地面去。”玄凰透过黑母鸡提醒九昭蓉。 九昭蓉已经蹙了眉,她低头再次看向脚下的岩石,忽然脑海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意识! 如果这些岩石并不是活人所铺下的路,那就会是一个更可怕的诱饵和陷阱……因为所有进入黄泉的人,走了没多久后就会触碰上妖犬花,妖犬花异变,他们或返回黄泉之地的边缘,或像她这样选择一处凸起的岩石站立。 当你发现岩石能形成一条路后,就会沿着这些岩石往前走,如果不小心触醒了妖犬花,只要在附近找到岩石稍微躲一阵,等妖犬花安静后,又可以继续前行了。 而当你越往前走,这些岩石之间的间距就会越来越大,等到你忽然又一不小心触醒了妖犬花,抬起头来却发现下一块岩石已经距离你无法走到的位置,或者前方已经不再有岩石的时候,你便再也无法返回。 而这些妖犬花,就会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你撕咬下来,将你彻底吞没。 “九昭蓉,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如果继续往前走,你很有可能会被它们吃掉。这黄泉不是什么好地方,我感觉到很不舒服。”玄凰虽然没想到这么深,但妖兽的直觉让它察觉到了危险。 九昭蓉却只缓缓摇了摇头,她将玄凰从肩头抱了下来:“你若害怕,便回去吧。我要继续往前走。” “我不是害怕,而是这前面的路真的不能走!”玄凰拼命扇动着鸡翅膀。 “我知道不能走,”九昭蓉微微垂了一下眼帘,她回答道,“但是我必须走。” 妖犬花还在发出撕咬声,在这昏天暗地的黄泉之地,就好像黑夜里要拖人入地狱的鬼魅。九昭蓉盘膝坐了下来,她要等待这些妖犬花安静后,继续前行。 玄凰简直操碎了一颗老妈心,它第一次遇到这么冥顽不灵的人,简直比一万头牛还难拉!它从九昭蓉的怀中钻出来,想要继续劝说,却发现九昭蓉已经开始调息了,根本就不管边上吵吵嚷嚷的妖犬花。 这心也太大了点吧? 它有些无奈,只能爬到她头顶蹲着,时刻监视着四周的情形。 修仙者的调息有许多方法,九昭蓉为了摒除外界干扰,使用了观想调息法。观想调息法需要专一系念,系心不乱,安然而住的。但这种方法有时候会让人产生幻觉,将一些并不真实的事情结合周围环境投射在脑海中,产生幻景。 九昭蓉开始调息后没多久,周围那些吵吵嚷嚷的妖犬花忽然安静了下来,整个世界仿佛沉静在了一片空旷的境界中。 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黄泉之地的戾气似乎已经消散了,妖犬花不知为什么一朵朵变成了石雕,伫立在地面,只朝着远处一个方向。 她从岩石上跳下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那里有一束光,还有清澈的流水声。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逐渐扬起了一阵阵迷雾,她听到“哗”一声水响,低下头,发现自己竟已经走出黄泉,站在一片水面上…… 水面又空旷又大,投射着她的影子。 忽然的,她在水面下看见了一个人的身影,那是一个佛修,穿着一身僧衣,正背对着她朝着水底深处走去。 她与他就像在一面镜子的两端,她无法穿透水面去,而他也没有走出来。 “戒钟离!”她大喊了一声,那佛修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过头来。 九昭蓉意识到这人就是戒钟离,便拼了命的想要沉下水去找他,却发现隔着这道如同镜子一样的水面,她根本无法穿透过去!她只能拼命呼喊着,想要将他唤住。 就在这个时候,那水面另一头的戒钟离缓缓转过了身,他身上残留着十二铃骨剑封印的伤痕,脸上却扬起一个温和的微笑:“师父,我知道你为何而封印我,因为我身有魔莲,有魔莲者,今后就会被它控制,然后毁灭苍生。” “不是的!戒钟离,不是的!你不会毁灭苍生,你是佛修,你要积善行德才能登上天阶,你不会做伤害天下苍生的事情!”九昭蓉跪在水面上,她拼命拍打着,溅起了一道道涟漪,“你还有我,我会帮你,我会帮你的!” “我这一世是佛修,这一世有师父,若我陨落转世,下一世或许就会成为魔头,甚至会伤害师父,伤害更多的人。”戒钟离是那么平静,他明明站在距离她一墙之隔的位置,却仿佛距离千山万水,“师父……我不应该存活在这世上。” “戒钟离!”九昭蓉绝望的大喊一声! 她瞬间被水面淹没,身体缓缓沉了下去,整个场景仿佛掉转,她看见戒钟离站在了水面上的位置,他缓缓跪坐下来,合上眼帘仰起了头。 她看到他身上的僧衣开始燃烧,烧到了他的胸口,烧到了他的发,他的身体像烧烬的烟灰一样缓缓散开,随风飞扬起来,升向了天空。 不,不——戒钟离!!! “九昭蓉!” 头顶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抓了一把,九昭蓉一瞬间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自己仍坐在那块岩石上,额头已经大汗淋漓,周围的妖犬花还在吵吵嚷嚷。玄凰伸着爪子在她头上拼命的挠:“你怎么回事,调个息还能入梦魇!” 梦魇……九昭蓉大口大口喘着气,她从岩石上站起身,看着天空黑压压的戾气。 这些戾气趁虚而入,勾出了她心中恐惧之事:其实她不怕天下人会伤害戒钟离,因为她可以护他!她最害怕的是戒钟离若有一日得知自己身有魔莲,便会选择会护天下苍生而牺牲自己…… 第88章 终相遇 玄凰从来没有见过九昭蓉出现这样恐慌的神情, 她之前在面对几个金丹修士和元婴修士的时候都毫无畏惧, 却在此刻调息的时候竟如此大汗淋漓, 她到底梦见了什么东西? 大汗过后,全身逐渐开始发冷, 九昭蓉望着这一望无际的黄泉,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沸腾的妖花犬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握住手中的黑玄剑,从岩石上走了下来。 玄凰的元神本来打了个盹, 感觉到脚下在动, 便睁开了眼睛, 看见九昭蓉已经穿梭在了这些妖花犬中, 她动作很轻, 连衣袂都没有擦到妖花犬上, 从它们中间的间隙轻易擦过,往黄泉的深处前行。 知道劝无可劝, 它也只能打起精神,替九昭蓉观察前方的路。 黄泉之路十分漫长,那些凸起的岩石随着更深入, 也逐渐逐渐拉开距离, 当最后一块岩石消失在了视线里, 玄凰就知道他们是真的再也没有办法回头去了。 这怕是世界上最难走的路, 因为你不知道前方是否有重点, 你不知道走到哪一步才能停下来喘口气, 或者这一辈子走下去, 也没有一个可以停歇的地方。他们就犹如深海中漂浮的小舟,四面八方都没有陆地,唯有继续乘风破浪,才有可能抵达彼岸。 看不见天空,看不见太阳,只有遮天蔽日的戾气,九昭蓉已不知道时间是过去了数个时辰,抑或已经走过了数天,甚至数个月? 玄凰趴在九昭蓉的头顶,它因是元神□□,意识要比九昭蓉清醒,每当九昭蓉神志开始慢慢混沌,它就啄一下她的脑壳,让九昭蓉清醒过来,继续往下走。但这条路真的太漫长,永远不知道前方的尽头在哪里,玄凰觉得再这样下去,九昭蓉真的可能会死,而自己这一缕元神也会命丧黄泉。 但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它开始有些绝望,甚至以为自己这缕元神即将要被这群毛都没长全的妖兽吃掉的时候,忽然身下的九昭蓉停住了脚步。 它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前方那一片妖花犬中,有一具浑身鲜血淋淋,几乎残缺不全的躯体躺在那儿。远远看去,竟没有一处地方是完好的。 “戒钟离……”九昭蓉喃喃开口,她忽然加快了脚步,甚至不顾那些沉睡的妖花犬,几乎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那具躯体身边。 她伸出手,轻轻将人翻了过来…… 这是一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年岁的人,大约十八九岁的模样,头发长及脊背,身体十分纤细瘦,皮肤更是苍白,他的左手已经被整个吃掉了,肩膀也有被野兽撕咬的痕迹,身上、背上、四肢,几乎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全部血肉模糊。 这是……那个小和尚?玄凰有些吃惊,四年过去,这小和尚竟头发都这么长了? 他还活着!九昭蓉脑海唯一的念头就是此,她立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仅存的几颗雪蝉丸,全部给他服了下去。 那雪蝉丸迅速吸收天地灵气,开始修复戒钟离破损的四肢和伤口。许是感觉到了疼痛,他整个人蜷缩起来,浑身瑟瑟发抖。九昭蓉连忙将他揽入了怀中:“别怕,我在这里,我在你身边。” “九昭蓉,这人是你徒弟戒钟离?”玄凰几乎有些难以置信,它见他这般面目全非的模样,实在无法与那小和尚联系在一起。 而且不知为什么,它总觉得这戒钟离出现在此处十分怪异,他被梼杌犬当做喂养妖花犬的食物拖入黄泉,竟能留下性命?要知道他可是被毁了灵根封了灵穴的,就跟普通人无两样,能走到这个位置,不是被活活吃了,也该被饿死了才对。 不仅仅是这样……玄凰那来自兽族的直觉不断在告诫它,让它不要靠近这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戒钟离。 九昭蓉完全来不及回答玄凰,她急切的替戒钟离疗伤。雪蝉丸需要有灵力者才能化开使用,戒钟离没有了灵力,她便源源不断将灵力传输进去。 但这些灵力很快遇到了阻碍,被她所封印的几处灵穴阻挡。 她不敢在此时强行取出封印的法器,便一口咬破自己的手腕,将含有灵力的血让戒钟离服下,这些血水顺着他的咽喉慢慢扩散到身体里,化开那些雪蝉丸,他的伤口终于开始一点一点修复起来,那残断的手臂也重新生长。 玄凰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周围的妖犬花,生怕一不小心碰上了,就把他们一道给生吞活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戒钟离身上最严重的几处伤口终于慢慢修复好了,但他尚未醒来,依旧处于昏迷状态。 九昭蓉摘下头上的发带缠住流血的手腕,她将戒钟离背了起来,望着身后那一片长满妖犬花的黄泉路,远处有微风吹过,那些妖犬花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响。此时,她早已分不清来时的路。 但她不能停留在这个地方,她必须继续走下去,哪怕没有方向,也要朝着一个方向不断前行。 黄泉之地再大再漫长,终究是有边缘的,若能坚持走下去,或许有机会走到边缘,便能有活的希望。 她再次踏上了漫漫长路,玄凰跳到了她的肩头,轻声提醒她:“我的原身一直守在黄泉边缘,虽然我不知道你该往哪里走,但是我能告诉你你所经历的时间——你在黄泉里已经呆了足足七十二天。” “好……”九昭蓉回应道。 若不是玄凰一直反复啄击她的头顶,让她保持清醒,或许早在找到戒钟离之前就已经倒下,被那些妖犬花吞噬殆尽了。 “玄凰,多谢你。” 因为背上需要负担一个人,九昭蓉所付出的毅力要比之前行走时更艰难许多,她行走的速度也很慢,一方面要避开那些妖犬花,一方面要坚持不断的往前走。 有时候走得太久,人就会出现幻觉,她会看到九玄山的风光重现在眼前,就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就在自己面前呈现出来。里面有自己熟悉的花,熟悉的石阶,熟悉的宫殿,熟悉的楼阁……还有那随风飞扬的落英花,仿佛从幻镜中飞舞出来,飘过她的耳畔。 每当这个时候,玄凰就会狠狠啄自己一口,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 就这样,她一直走啊走啊,走啊走啊……两边的妖犬花消失又出现,出现又消失……不知不觉,她所走之路已超过了七十二天,她的灵力在这充满戾气的黄泉之地几乎耗竭,因为体能的下降,转化入体内的灵力也变得格外稀薄,她又将所有辟谷丹都留给了戒钟离。 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一个幻影,那是一座高起的山脉,这山脉屹立在黄泉之地中,周围的妖犬花并没有生长在上面,在那山脉里,可以看到生长的绿色树木,还有缭绕的烟云。 再走近一些,她能看到流淌的瀑布,清澈的湖泊,甚至还能听见悦耳的鸟叫……什么时候海市蜃楼竟变得如此真实?她已到了无法分辨幻觉的地步了吗? “九昭蓉,前面那座是山吗?”忽然,头顶的玄凰发出了声音。 九昭蓉一惊,她意识到自己所看见的幻觉,玄凰竟也能看见!这就代表,面前这座屹立在黄泉之地的山,是真的! “是山,我眼中确实所见。” 玄凰明显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我的元神陪你走太久,连自己都出现幻觉了。不过这黄泉之地,怎么会有突然冒出来一座山?”它觉得不太靠谱,但九昭蓉明显已经不能再硬撑下去了。 “你的体力已经不能再继续了,这座山我暂时看不出什么问题,不如上去瞧一瞧。”玄凰如此说。 九昭蓉额头的汗已经滑过了眼睛,模糊了视线:“好……” 她身上最后一颗辟谷丹也已给戒钟离服下了,继续走下去,他们只会死在这片黄泉之地里。无论这座山多么蹊跷,她都只能冒险一试。 当九昭蓉朝着山的方向前行,越来越靠近山脚时,才发现这座山远比想象中的更高,更壮阔。山脚底下那些妖犬花开始变得越来越稀疏,中间偶尔参杂着一些其他花草生长,九昭蓉也开始加快步伐,在又走了将近半天的路程,那些妖犬花已经不再出现在脚下了。 她听到山腰附近传来水声,便继续往前走,玄凰为了不给九昭蓉负担,已从她的肩上下来,在前面小心翼翼的带路。 “是溪流。”玄凰闻到了水的气息,立刻扇动翅膀飞到了前方一棵树上,它看见正前方的那些岩石上,有溪水在不断冲刷流淌! 如同沙漠中饥渴的旅人遇到了绿洲,九昭蓉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她跟随玄凰来到了溪水旁,甚至不敢伸下手去触碰,害怕若是一碰,这些水就会消失,变成那一朵朵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妖犬花。 玄凰却比她更快一步,一下子跳入了溪水中,飞溅的水花落在九昭蓉的脸上,她轻轻舔舐,干裂的嘴唇瞬间得到了滋润。 这真的是水,这面前所见的一切……是真的! 第89章 蜕变 那一瞬间, 九昭蓉心中紧紧绷着的弦终于松动了, 早已疲惫不堪的她终于在这一刻松懈下来, 整个人摇摇晃晃蹲下,将戒钟离扶到了地上。 一落地,脑海像是被彻底关闭了开关,九昭蓉只觉得眼前一黑, 就彻底昏了过去。 玄凰在溪水里扑腾了片刻,发现岸上的九昭蓉情况不对,连忙爬回岸边,抖落羽毛上的水珠想要奔过来查看情况。它刚走至九昭蓉的身边,忽然有一只纤细的手缓缓从九昭蓉的身侧伸了过来! 那只手看似纤细,却强有力的将九昭蓉从地面上抱起。 玄凰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往后跳了两步, 它眼睛紧紧盯着面前那手的主人……此人就是之前一直昏迷不醒的戒钟离! 他是在进入这座山后苏醒的?还是在进入山之前就已经苏醒了? 戒钟离身上的伤已经愈合了大半, 他的僧衣被夺,只赤着上身,披散在后背的青丝长发随着他俯下的身躯而滑落至胸前,他的手环在九昭蓉的肩上, 将她放在了自己膝盖间,然后缓缓低下头,目光静静望着她, 仿佛想要将这四年未曾见过的所有时间都望回来:“师父……” 他这一声呢喃和呼喊,压抑了不知道多久的苦涩和绝望, 在这昏天暗地的黄泉襄漠, 忍受着痛苦和折磨, 只为了等她而来。 玄凰已如临大敌,它锐利的目光牢牢盯在戒钟离的身上:“你身上哪里来的灵力?你分明已被毁了灵根,封了灵穴!” 就在刚才戒钟离苏醒的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灵力就蜂拥而来,源源不断流入他的身体里。这些灵力能量之强,数量之多,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好像是一条干涸的河床突然迎来了狂风暴雨,那些雨水冲刷着河床上的泥土,将整条河灌满! 河道水满,河水重新流动,它明显感觉到在戒钟离的身体里,有一股全新的,强大的灵脉在流动运转。 戒钟离听到玄凰的声音,他在抬起头的刹那,脚下的草叶竟随着他灵力的驱动而快速蔓延生长!它们密密麻麻攀爬向玄凰,玄凰立刻扇动翅膀想要逃到身后的树上。 但那树也瞬间动了起来,树枝和藤蔓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玄凰整个都包裹在了里面,形成一个倒悬在空中的藤蔓相缠的球体,那球体被收回树枝下,变成像虫卵一样的东西,就这么悬挂着,偶尔能看到那些藤蔓在里面缠绕收紧,逐渐将玄凰的□□元神吞噬。 远在九玄山闭关修炼的萧玄珩忽然感觉到心口一阵钻心的疼痛,他猛地睁开眼睛从蒲团上站了起来……玄凰受了重伤? 他与玄凰订了契约,通常玄凰若是小病小灾,并不会有这样大的感应在他身上,此刻他能如此明显的察觉到痛楚,怕是玄凰所受之伤十分严重,甚至波及到了它的元神。 黄泉襄漠虽然危机重重,但以玄凰的能力,应该不至于受如此重伤,他们在那边遇到了什么事情? 玄凰确实受了极重的伤,它万万没想到自己那一缕元神竟会被区区一棵树的树藤给活活缠食吞没。元神受损,让她根本无法再维持幻化的人形,几乎是在一瞬间从孔雀兽形退至黑鸵鸟的形态,但是元神的伤仍让它难以喘息,它再次退化形态,重返母鸡幼年体。 想起自己的□□在黄泉之地中所遇的事情,它就感觉到浑身羽毛战栗。那戒钟离身上的灵力运转实在诡异,若不是刚才他在吸收灵力的一瞬间被它察觉,否则根本无法察觉。 而且……在自己那缕元神临死之前,它亲眼看到他的体内那棵已枯死的灵树,已经被一朵黑色莲花替代,那朵黑色莲花延伸出了全新的灵脉,在他身上遍布,这新的灵脉就是之前灵力忽然聚集的原因。 九昭蓉的徒弟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难道习了特殊的功法?竟能自生灵脉? 玄凰伤得太重,它在黄泉边缘察觉到里面戾气忽然横生,此地已不能久留,便用尽身上的力气先逃至不远处的一个沼泽地,准备调息休养,等恢复了些许灵力后,再去打探黄泉里面的情况。 黄泉内,那座高耸的山脉周围云雾缭绕。所有戾气一遇山峰便化为水雾,凝聚成云雾在四周扩散。没有了戾气的阻隔,阳光便能穿透云雾照射进来,虽然有些稀薄,但照在脸颊上,也能感觉到温暖。 九昭蓉不知道沉睡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一股清新的气息飘至鼻息下,这气息让她的意识逐渐恢复过来,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线上方是粗糙的木质悬梁,悬梁顶端有许多编织紧密的草藤覆盖,草藤上压着厚重的茅草……这是在茅草屋内? 她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茅草屋并不大,四面墙由木柱所砌,靠墙是一排原木书柜,柜上却陈列着许多瓦罐所种的小花小草,在书柜旁有一扇敞开的窗户,窗外正一缕一缕飘洒进阳光,那些阳光照射在书柜上的花花草草上,帮助它们茁长成长。 屋内还有一张四方桌,桌上有一个托盘,盘中摆放着一只碧色的小碗,那碗里不知道盛着什么汤水,能看到热气腾腾而上。她所闻到的清新之气,就是从碗中而来。 这是什么地方?她仍在是黄泉之地那座山脉上吗? 九昭蓉已从床榻上下来,她推开屋门,外面是清脆的鸟鸣,盛开满白色小花的院树正飘落着花瓣,脚下的鹅卵石子沿地铺盖,一直延伸到院外,那里有一个非常大的湖泊,远远望去,湖面波光粼粼,十分漂亮。 有一阵阵清脆的金属声响从湖那边传了过来,九昭蓉循声而去,只见那靠近湖畔的一块青石板上,有一个身影背对而坐,他手中握着什么东西,似乎在水中洗漱。 “戒钟离?”九昭蓉试探开口。 只见那身影略微一僵,然后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转过身。 那确实就是戒钟离,只是他不再是从前那十四五岁光着脑袋的小和尚模样,而是长成了一个十八九岁,拥有一头黑色长发的翩翩公子。他不知从哪儿得来了一身墨色雨花锦长衫,就这样穿在身上,更显得温雅俊逸、姿态临风。 在看到九昭蓉出现的那一刻,他脸上扬起了柔软的笑意,周围仿佛盛开了千朵万朵的莲花,灿烂夺目:“师父……” 什么时候,她的徒儿竟已这般大了…… 九昭蓉就这样怔在原地半晌,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才终于回过神来,走上了前去。她看见戒钟离手中握着一只铸铁药壶,脚边还有一些空碗和滤器。 “师父已睡了好久,我怕师父一直睡着,便在山中寻了一些草药给师父煎服。”戒钟离的声音轻缓流畅,“屋中桌子上的药汁尚有些烫,想晾凉一些,再给师父服下。” “这里是什么地方?”九昭蓉看向四周,湖面十分平静,天空更是能看得到太阳。 戒钟离收起药壶,慢慢从青石板上走上来:“是师父带我来这儿的。我在黄泉之地被梼杌犬啃咬,后来师父出现救了我。我知道是师父一直背着我在黄泉路上走,我们走了很久很久,然后来到了这座山上。” 他们仍在黄泉之地的这座山上吗?九昭蓉微怔了片刻,她忽然想起了玄凰,便四处寻找它的身影,却怎么也没有找到:“钟离,与我一道爬上山的神鸟你看见了吗?它是一只母鸡形态,能通晓人事,可开口言语。” 戒钟离回想了一下,然后答道:“我醒来时,身边只有师父一人。” 难道是被溪水冲下去了吗?九昭蓉有些疑惑,她又看了看这山中周边的风景:“这里是位于山的什么位置?” “在一个山坳处,师父昏迷之后,我便在山中搜寻,发现了这一片湖泊,还有那间屋子。师父,这里是不是很漂亮?也许是某一位高人在这黄泉之地建造了这样一个世外桃源,那个人一定希望可以与世隔绝,永远生活在这样的地方。”戒钟离如此说着,目光映着湖面,闪动着波光。 九昭蓉转过身看他,见他身上已无大碍,便伸出手来:“你身体可好些了,把手给我,我看看你的身体情状况。” “师父不必担心,我身上的伤早已好了。”戒钟离并没有递出手去,而是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碗盘,他走近九昭蓉身侧,脸上带着笑容,“师父,我原以为这一辈子都再也无法见到你,当师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真的特别高兴!我知道,师父一定是相信我的,我并没有杀人,没有害同门师兄弟。” 他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带了一丝犹豫,有些小心翼翼看向她:“师父,你是相信我的……对吗?你以后不会再赶我走了,对吗?” 九昭蓉看着他胸口那被十二铃骨剑封印所留下的疤痕,心头略微颤动:“嗯。” 这一世,她好不容易再次寻到了他,便不想再让他受苦。九玄山予他的惩戒仍无法护他长久,她更不希望戒钟离得知自己身有魔莲,而选择牺牲自我,坐化烟灭。 她伸出手,轻轻在他的发上揉了揉—— “师父相信你……” 第90章 魔尊 九玄山天日舍, 萧玄珩已祭出一柄飞剑准备赶往黄泉襄漠, 玄凰与他命脉相连, 就在刚才他已察觉到它已连跌了两个境界,重回幼年兽体。玄凰会选择重回幼年兽体, 必是因为身上所受的伤极其严重。 玄凰已如此,那九昭蓉会如何?她会死吗? 他踏上飞剑正要离开,却在此时有一弟子匆匆从天日舍外赶来:“萧真人,大事不好了, 天魔鬼狱突发异动, 有大量魔修不知为何攻向了安靖山秋叶派仙门, 秋叶派掌门已请求九玄山相助, 此事惊动了九尊掌门仙君, 他已出关, 并召集九玄山内所有金丹期及以上弟子前往洛坪台集合。” “什么?!”萧玄珩吃了一惊,他收了飞剑从云端踏空而下, 落在那弟子面前,“这是何时的事?为何之前没有任何消息?” “具体情况并不清楚,似乎就是在一夜之间安靖山外包围了许多魔修, 秋叶派的仙门就在安靖山上, 那些魔修不到半日光景就开始发动进攻, 秋叶派那边已有人传了飞信送至我们门派这里。执法堂长老一收到信, 就禀报了九尊掌门。”那弟子焦急的解释, 并道, “请萧真人立刻前往。” “好!”萧玄珩应声后, 便立即赶往了洛坪台。 洛坪台上,已经站了数百位金丹以及元婴期修士,众人正在私语议论此次魔修忽然包围攻打安靖山秋叶派的事。 “我听闻天魔鬼狱的魔尊已炼成了泫金幻阴幡,他莫非是想要试一试他这本命法器,所以专门挑了了实力孱弱的秋叶派?” “秋叶派有大乘期仙尊秦芹坐镇,即便派中高修为的仙人不多,但也算不上孱弱啊。” “那这是为何?这魔尊忽然出动,着实奇怪。” “是啊,而且我听说他那本命法器泫金幻阴幡有斗转昼夜,无穷周天之力,就恐我等前去相助,也抵不过一个魔尊强大。” 萧玄珩已立于人群中,他听着周围之人的议论,心中也觉得奇怪不解。前一世他记得魔尊是在很久之后才出天魔鬼狱攻上安靖山的。 他对当时他出天魔鬼狱的缘由记不大清楚,因为他重生之时已过千年,修为更是接近了渡劫期,那个时候现在的魔尊早已被他淬灭,连同天魔鬼狱都一并消失在了这个修仙界。但在当时,似乎魔尊是有一次特地从天魔鬼狱出来,攻上了安靖山。 算算时间,那个时候他同样也是金丹期,不过修为并不像现在这般快,前一世他用了将近百年的时间才修得金丹期。 其中一部分原因是自己在遇到一些机缘上,并不像这一世这般主动去寻找,而是随着运气相遇,便慢上了数十年;还有一些原因便是当时树敌众人,这一世大多能化解便提前化解,不能化解则当机立断的解决。 就像与乐贺真人的冲突,他提前修为升至金丹期后,便立刻搬出了他的洞府。 萧玄珩努力回忆了一下,忽然想起来当时那魔尊似乎与秦茹雪有些情感纠葛,后来他上安靖山,也是想要找到当时从天魔鬼狱离开的秦茹雪。 难道这一世,魔尊也已与秦茹雪相遇了吗? 洛坪台过不了片刻,已人山人海,九尊仙君从太虚殿而来,一身紫色长衫飘逸若仙,风姿卓越。周围原本窃窃私语的诸位真人仙君都已经安静了下来。 他立在洛坪台最中心的八卦阵图上,抬起眼眸,看向九玄山诸人:“魔尊出世,必将哀鸿遍野、苍生涂炭。如今安靖山秋叶派有难,仙界百派中,九玄山为百派之首,自当竭力相助。诸君,请随我一道前往,与魔修一战。” “谨遵掌门之令!”众仙人一应并诺。 九尊仙君言罢,拂袖召出九天玄云,轻踏而上。他看向立在地面的七這长老:“七這,九玄山不可无人看守,你与朱雀、青龙、白虎、玄武四堂,一并留守九玄山。其余堂弟子和各个洞府师门众弟子,随我来。” “掌门,我还有一事。”此番魔尊来袭,七這长老请九尊仙君出关,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为了九昭蓉的,“昭蓉自小天界归来已恢复金丹期修为,但她因一事前往了黄泉襄漠。我已派人追寻,得知其入了黄泉襄漠中的黄泉之地。那里凶险万分,据说从未有活人能从里面出来过……我恐她出事。” 九尊仙君微微颔首:“九玄山中,可有实力不错又能信得过的弟子?” 七這长老略微思量:“近些时日已升为金丹期的萧玄珩不错,他是炎异灵根,又一心向道,为人谦虚谨慎、不骄不躁、浩然正气。” “你可让我徒儿冠山海带其一同前往寻找昭蓉。”九尊仙君说罢,摊开手,一柄闪烁着银光的长剑便出现在手中,“这是上清云魄剑,你便赠与那名弟子,助他此番之行。” “好。”七這长老应声后,接过了那柄剑。 上清云魄剑是九尊仙君从前使用过的贴身法器,它的属性为火,并不适合九昭蓉,却非常适合炎灵根的萧玄珩。九尊仙君将上清云魄剑赠给萧玄珩,是因为黄泉之地艰险难行,九昭蓉是九玄山的弟子,但也是他九尊仙君之女,非要论断,这算半公半私的任务。 冠山海是他的徒弟,救九昭蓉是理所应当,但萧玄珩不是,赠与法器也算是提前给予人情。 七這长老将上清云魄剑交给萧玄珩,又通知了掌门吩咐一事,萧玄珩恭恭敬敬接过,并俯身应道:“请掌门放心,我定将昭蓉带回九玄山。” 昭蓉?七這长老怔了一下,有些意外萧玄珩对九昭蓉的称呼竟有些亲密,难道他们二人十分相熟?回忆起来,似乎当初将九昭蓉救回九玄山的也是此人,之后在苍元国为戒钟离拔出魔种时他们二人也是同行的。 一想到戒钟离,七這长老就蹙了眉头。 魔莲一事兹事体大,非他一人能够承担。原想送戒钟离去黄泉襄漠,找人看守,等其年迈老去,再前往淬灭其魂魄。但没想到他竟逃入了黄泉之地,在那种地方,活人无法生存,戒钟离若是已死,他再转世重生,便不知会在何处了。 如此,他又安排了两名实力高强的金丹期大圆满修士,以护送之名跟随萧玄珩与冠山海一同前往。他予他们的命令就是——在黄泉之地找到戒钟离,将他魂魄彻底淬灭。 此时九昭蓉已与戒钟离在黄泉山脉中度过了数日。 她的灵力和体能逐渐恢复,手腕上的伤口也开始结痂了。这座山脉十分奇怪,黄泉一望无际,遍地都是戾气横生,唯独此山灵力充沛,草木皆灵。 她为寻找失踪的玄凰,在山中搜寻了几日,发现山脉纵向足有一百多里,山脚边缘一圈都被妖犬花包围,若离开了这座山,怕是会像之前一样,不是耗尽体力在妖犬花中行走,就是触上花叶被妖犬花吞噬殆尽。 这山就像是这黄泉中的幸存地,你可以在这个地方生存下来,却无法逃离出去。 九昭蓉担心这山是黄泉所设的陷阱,但她与戒钟离在山中住了数日,却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山依旧如往常一样,木清水秀,美轮美奂。 “师父,我在屋后的竹林里,挖出了一坛酒。”九昭蓉返回草屋时,看见戒钟离抱着一只褐色的酒坛立在院中,他脸上十分欢快,如同发现了一个宝贝,“这酒好像已经埋了很久,我刚才闻了闻,真的特别香。” 九昭蓉走上前去,她接过酒坛轻轻闻了闻,果然芳香扑鼻。 看戒钟离十分欢喜的模样,九昭蓉觉得有些好笑:“你是和尚,五戒中忌饮酒,你又不能喝,这般高兴做什么。” “哦……”戒钟离一下子耷拉了耳朵,“我听旁人说,酒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滋味。师父,为什么诸佛都不饮酒,从前住持大师只让我们守戒不准饮酒,却并未说为何不能饮。” “饮酒会乱人心性,使人失去理智,甚至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九昭蓉并不通佛理,只知晓一二,便随意答了一句。 戒钟离却十分认真:“如果酒是这样的东西,为何世人却说酒最美妙?世人喝了酒,也会乱了心性吗? ” 九昭蓉一怔,她抬起头,看着面前已高于自己的戒钟离,他的眼睛明媚闪亮、灿若星辰。九昭蓉答不出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世人饮酒,并非真的因为酒有多美味,而是它能使人暂时忘却烦恼,忘却心中苦楚。然而当他们醒来后,那些痛苦和烦恼,依旧缠绕于身,并未消失。 她抬起手,轻轻拂过酒坛上凝结的泥盖,轻轻开口:“世人也一样……只是有时候,我们需要有那么短短一刻的时间,暂时忘却许多不想记得的事情。” 忘却烦恼,忘却琐事…… 哪怕当我们醒过来后,痛苦依旧存在…… 第91章 饮酒 这一日, 九昭蓉打开了酒坛, 与戒钟离坐于院中, 饮酒吃菜。 戒钟离是和尚,九昭蓉便给他替换了茶,两人一个饮酒,一个喝茶, 桌上陈列着三四个小菜,全是戒钟离采了山上的野菜野果所炒的斋菜。 天空的云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去,九昭蓉仰起头来,她看见了漫天的星辰,在偌大的墨盘中盈光闪烁。星空距离他们是那么近,近到仿佛伸手就可以将它们摘下来。 有晚风轻轻从她耳边拂过, 吹起了些许发丝。戒钟离看到九昭蓉从前冷静冰凉的眼睛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柔软, 如同一潭清水,映着星光月色,闪动明媚……他知道,她已经如同戏文中所说的那样, 喝醉了酒,乱了心性。 乱了心性的人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吗?如果师父做了,他要如何阻止她呢? 戒钟离就这样怔怔的看着她…… 九昭蓉已经从椅子上缓缓立起了身, 她眼角微微弯起,忽然漾开一个笑容:“老天一直想要我的性命, 但我仍活在这世上。” 她双手支撑在桌上, 慢慢看向戒钟离:“但我就是想不明白, 如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为何还要让我们这样的人像陪衬一样存在?为何不让那些该飞升的人直接飞升?为何还要让我们也一同忍受痛苦和折磨?” “师父……”戒钟离见她这副摇摇晃晃的模样,连忙站起身将她扶住。 九昭蓉转过头,她看到戒钟离的脸就在自己面前,她微微靠近一些,想要看得更清楚。戒钟离忽然浑身一僵……九昭蓉的鼻尖几乎触到他的面颊上,两人的距离那么近,近到可以听见彼此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戒钟离。”九昭蓉忽然开口,呼出的气息就在两人唇齿之间,“你为何几次三番舍命护我,救我?” 她靠得十分近,戒钟离完全怔住了,并没有听进她所说的话,目光只能看向她已经泛起微红的脸颊:“师,师父……” “你是为你的佛,为了你的功德而救我吗……还是……为……”九昭蓉已经觉得昏昏沉沉,她缓缓靠在了戒钟离的肩头,发出最后半句尚未问完话,就睡了过去。 戒钟离立在月下,他微微侧头,看到肩头的九昭蓉已合上了眼睛。 往事种种仿佛如烟云般在脑海流淌而过。她浴血来到他面前,她坐于花丛间调息休养,她乘着缎带在天空飞行,她靠在浴桶旁露出了白皙肩臂,她握着长剑挡住所有妖兽魔怪…… 师父…… 伸出手,白皙的指尖缓缓探向了肩上人的面颊,在指腹几乎要触到的那一刻,却忽然停住了。 沉重的呼吸就在鼻息下,戒钟离像是条件反射一样,一下子将手收了回去。他没有再看九昭蓉,而是搀扶着她,缓缓托放到了石桌上。 起身要去屋内拿一件外衫来,视线却落在了石桌上那一坛酒。 其实关于饮酒一戒,曾有与他同样年纪的小和尚问过住持大师,那时大师并未作出解释,而是这样回答—— 「酒为放逸根,不饮闭恶道,宁舍百千身,不毁犯教法,宁使身干枯,终不饮此酒……」 这一句话,他到现在也未曾明白。为何世间人人都对酒趋之若鹜,而他们却要戒。何为戒?为何要戒?为何他们要与世人不同?为何世人可以纵情纵欲,而他们却要封闭自己的七情六欲?要隐忍?要舍身? 忽然,有一片随风而至的花瓣落入了九昭蓉的酒杯中。 戒钟离伸出手,指尖轻轻触在那酒水之内,将花瓣拾了起来。 望着手中的花瓣,他闻到一阵清新的酒香……这一刻,他仿佛被魔怔了一般,缓缓抬起手,将指尖含入了唇内。那一刻,一股香醇轻轻顺着唇瓣划入舌间,那是一种难以言喻,带着一丝辛辣、一丝香苦、一丝甘甜的味道…… “好香……” 黄泉襄漠近日有些不平静,特别是常年驻住在黄泉襄漠中的修士,他们大多是烧杀抢掠,不恶不做的散修,上了通缉令,或抢了法器珍宝来此地贩卖。 天魔鬼狱魔尊出世一事虽未波及黄泉襄漠,但消息早已沸沸扬扬传出,几位在集市上的小贩也在窃窃私语:“这魔尊果然不凡,听说他一离开天魔鬼狱,许多仙门都感受到了强大的威压,连我们黄泉襄漠里的那些妖兽,都开始躁动不安了。”“啧啧,魔尊喜怒无常,不知道杀了多少修士,我便是留在这黄泉襄漠,也不会去当一个魔修,入驻到那什么天魔鬼狱的。”“你们说魔尊这次出来是为了什么?他的修为已是修仙界第一人了,难道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吗?”“谁知道呢。” 小贩们闲谈着,已经来到此地的萧玄珩微微蹙起了眉。他与冠山海走了数月终于来到了黄泉襄漠,同行的两位执法堂金丹期真人引路带他们来这个聚集地打探消息。他们要进黄泉寻找九昭蓉,必须确定其所在的位置,以及更多的了解黄泉的信息。 前世他尚未来过黄泉,也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 萧玄珩入了黄泉襄漠后便不断向外扩张的灵识,沿途有察觉到玄凰留下的气息,却并没有找到它。难道玄凰也是一同进了黄泉吗? “那日她欲修炼本命法器,我便猜到她要做傻事。如今为了她那徒儿,她竟如此不顾一切。”身旁的冠山海连续几日都在喃喃自语,“是我这个做师兄的不好,是我没有好好照看她。我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师兄,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自从满汝雨陨落后,冠山海就整天在洞府里思考该如何照看自己仅剩的这个唯一的师妹,他起初想着再炼造一个又漂亮又好看的法器给他,日日苦练结果等到她返回山门时,她已是金丹修为,却要修炼本命法器了。 他自然竭尽全力相助,却不料她的法器竟是为了封印她的徒儿,本命法器全部封印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自身会受到极其严重的创伤。 他眼睁睁看着她伤重闭关,苦苦在外等候四年,想着出关后便送上自己亲手炼制的法器。 她却去了黄泉襄漠…… 现如今生死未卜,冠山海只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天底下最无用的师兄,思考着以后是不是要转个职业什么的,不做炼器师,换个炼丹师干干也挺好,这样万一师妹出了什么事,他一个丹药下去,没准还能救活她。 “明海仙君(明海为冠山海道号),我有一事不解,当日昭蓉的弟子戒钟离虽犯下杀害同门师兄弟的大罪,却不至于要受如此大的惩戒,为何九玄山在封其灵根毁其灵穴后,还要放逐黄泉襄漠?”以戒钟离的心性,若能一直活下来,必然造化匪浅,但萧玄珩达渡劫期时,印象中也没有这么一个人物出现,想必那时戒钟离已经陨落了。 他知道九昭蓉会同意九玄山对他执行如此大的惩戒必然是有原因的,但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却怎么也无法参透。 冠山海看了一眼身旁这容貌出众一身正气的年轻修士,他如此亲昵的称呼九昭蓉,让他忽然心生不爽。连他都没跟师妹如此亲密,这野小子哪来的? 于是连脸皮都不抬一下就直接越过他继续往前走,只丢下一句:“不知道!” 萧玄珩抽了一下嘴角,有一种自己怎么忽然被明海仙君讨厌了的错觉…… 两名执法堂的真人已经询问了关于黄泉之地的消息。虽然没有人活着从黄泉之地出来,但些许传闻还是源源不断在修士之间传递。其中有一些消息是真实的,有一些却可能是道听途说。 他们综合了一下,判断出其中几条比较可靠的消息。 一是黄泉之地戾气横生,凡是进入的人就无法使用飞行法器,只能靠双腿行走;二是外界之人经常听见那边传来可怕的沙沙声和牙齿啃咬的声音,所以判断在黄泉之地中有许多妖兽存在。 “九姑姑确实已进了黄泉,我们从安排的人口中得知,半年前九姑姑来到黄泉襄漠寻找她的徒弟戒钟离的下落,后来在得知戒钟离被梼杌犬带进了黄泉后,便追了上去。之后便再无消息。”执法堂的真人告知了他们关于九昭蓉的情况。 萧玄珩微微皱眉:“梼杌犬?” 他从未听过这世上还有一种叫梼杌犬的妖兽,不过他却知晓梼杌。梼杌是上古四凶兽之一,后来与玄凰、螣蛇、应龙、勾陈等诸神兽战斗,力竭而亡。 冠山海并不搭理这个长得帅又似乎与自己师妹比较亲密的萧玄珩,他转向那两位真人:“那些在黄泉襄漠的修士可曾说,通常的法器不能在黄泉使用?” 两位真人略微一怔:“这倒是没有,只说飞行法器因为戾气太重,会压得它们无法在空中飞行。普通法器,应当可以。” “好。”冠山海点了点头,“我们先去黄泉边缘。” “直接入黄泉吗?”两位真人问道。冠山海从袖中取出一件巧夺天工的灵鼠:“这是我数年前打造的法器‘铜灵鼠’,它的作用与风铃铜蜓一样,是专门用于比赛时给弟子捕捉使用,原本想用于下一届的山海湿地比赛,此时可先探一探那黄泉之地。” 铜灵鼠他一共打造了五件,其中两件已转交给炎府让他们复制打造,剩余三件中有一件被他带在身上,此时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第92章 带你离开 黄泉其实没有所谓的边缘, 因为本身他们处于的黄泉襄漠都已受戾气侵扰, 而越接近黄泉, 这戾气更重,空气也越压抑。 萧玄珩跟随冠山海与其他两位执法堂真人来到了非常靠近黄泉的一处地方, 这里原先好似有个村落,但后来黄泉戾气蔓延,村落里的人也都逃走了。黄泉就如同不断扩张的沙漠,侵吞了这一片土地, 并肆无忌惮的向周围扩散。 从前黄泉襄漠不过几个连贯的荒漠和沼泽, 现如今已连成片, 足有数万亩之大, 尽管与无边无界的山海湿地比起来只是小巫见大巫, 但倘若它一直这么侵吞下去, 或许有朝一日也能大到如此,以至影响更多的自然生灵。 冠山海立在一片废墟之中, 他抬袖取出了三只铜灵鼠,手指一动输入了灵力,那灵鼠瞬间动了起来, 立在他手掌上用爪子不停挠着脑袋上的小耳朵, 鼻尖一动一动, 四处嗅了起来。 “咳咳。”冠山海轻咳了一下, 接着从储物袋里不停地掏, 掏了好久才掏出一块又旧又破甚至已经看不出花色的小毛毯子, 递给铜灵鼠闻。 边上的萧玄珩有些诧异:“这毛毯是……” “师妹幼时常常哭闹不止, 手中总爱抓着一些东西才肯入睡,这小毛毯就是她儿时特别喜欢。”冠山海回答的有些羞涩。 这几百年前的东西还能嗅得出味道?而且人在成长的过程中身上的气息也是随之改变的,若是顺着这东西上的气味怕是找不到九昭蓉了吧。萧玄珩抽搐了一下嘴角,然后从身上取出了一块绢帕:“明海仙君,你不若试一下这个,这是昭蓉所赠之物。” 冠山海一看,居然是一块刺绣绢帕!他的小师妹……竟给这家伙送了绢帕?! 他脸色瞬间更不好看了,这野小子……他完全不去接那绢帕,而是埋头从储物袋里使劲掏了掏,掏出一块炼造炉的碎片,直接递给铜灵鼠嗅。并且有些挑衅的看了一眼萧玄珩,仿佛在说:师妹用过的东西,我这里还有很多! 萧玄珩一脸莫名其妙:这明海仙君,有收集癖吗? 铜灵鼠嗅出了上面九昭蓉与铃骨剑的气息,它们发出“吱吱”的声响,然后很快从冠山海手心里跳到了地上,悉悉索索朝着黄泉方向去了。 铜灵鼠速度很快,且能不分昼夜的寻找,冠山海能通过铜灵鼠身上的灵力感知黄泉内的一些情况,他便盘膝坐了下来,开始自铜灵鼠身上扩视搜索。 其余两名执法堂的真人,则在他身边施法护卫。 萧玄珩抬首望了望这片十分靠近黄泉的区域,起身准备在此处寻找一下玄凰的下落。就在刚才他进入这片区域的时候,其实已感知到了玄凰留下的信息,但因急于找九昭蓉,便暂未告诉其他人。更何况神兽一事,他并不希望有太多的人知晓。 他开始在这座废墟村落里面搜寻,大概找寻了半个时辰左右,在一片低矮的鸡棚下发现了一片血迹,这血迹是玄凰受到重创之后留下的,还有一根已退化成幼年体的鸡毛留在这里。 萧玄珩立刻拾起了那根鸡毛,顺着上面留下的信息转向了另一个方位,那边是一个十分偏僻的沼泽地,玄凰就在那儿! 他完全没有犹豫,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那片沼泽。 前脚刚跨入,就有一只黑色的母亲凌空飞起,一把扑入了他的怀抱,流着鼻涕眼泪哭泣着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萧玄珩微微一怔,意识到这就是已经退为幼年体的玄凰,抬手轻轻抚了一下它的鸡脑袋:“发生了何事?” 玄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咯咯”控诉。萧玄珩与玄凰立契后便心脉相通,当他得知玄凰之所以会受重伤是因为分离出来的一缕元神被戒钟离所伤时,显得有些吃惊:“戒钟离也在黄泉?他已被废了灵力与灵根,如何能重伤你?” “咯咯咯咯咯咯(我那缕元神被吞噬之前亲眼所见他身上已被摧毁的灵树被一朵黑莲替代,那黑莲生长出了全新的灵脉,布满他的全身)……”玄凰扑腾着翅膀眼泪汪汪。 “黑莲?”萧玄珩缓缓蹙起了眉,他回忆了一下,似乎记忆中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东西……等等,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前一世他曾进入天魔鬼狱剿灭魔尊,魔尊死的一瞬间灵魄仿佛就是化为了一朵黑色的魔莲,之后便消失在了他的面前。后来他曾有调查过这黑色魔莲一事,得知魔莲是一种种入人魂魄上的东西,但凡魂魄拥有魔莲者,无论转世重生多少回,魔莲都携带在体内。 它能够强化修者的意念,使其聚神聚气,让修者在修炼时速度比旁人快上数倍甚至数十倍。但也正因为如此,拥有魔莲者很容易产生执念,这样的执念会让他们越来越偏执,甚至魔化而成为魔尊。 难道玄凰所看见的黑色莲花,就是魔莲?戒钟离身有魔莲?! 脑海一瞬间闪过九昭蓉在洛坪台上封印戒钟离的画面……所以九昭蓉当初要封印他,是因为她知晓了戒钟离身有魔莲一事。 若不封印,戒钟离便会遭各大门派审判,被直接淬灭魂魄,以防转世重生。 萧玄珩心中震撼,回想起洛坪台一幕,九昭蓉为炼本命法器已经伤痕累累,却还要不顾心脉受损强行将法器封入戒钟离体内,她想救他性命,却不知便是封了戒钟离所有灵穴,摧毁他全部灵根,魔莲仍能以自己的方式让他换脉重生。 身有魔莲,便代表生生世世都无法摆脱魔道,普通人尚能左右选择,而魔莲者却永生永世都无法选择。诸人要害他灭他,全是因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戒钟离没法选,也没得选。 萧玄珩抬起头,看向远处黑压压一片的黄泉之地。他此时并不知道戒钟离的心性是否改变,但无论如何,九昭蓉都是护不了他的。 魔莲之强之大,若是能因凡人区区心境而改变,便不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了。 因玄凰重伤,萧玄珩便将它收入了自己一枚空间法器戒中,让其在里面疗伤修复。他起身返回了之前那个村落,却发现冠山海等人竟已不在了,地上只余有一张纸条,上面是冠山海留下的几个狗爬一般的丑字:已入黄泉。 他们已经找到九昭蓉的下落了? 黄泉山脉—— 九昭蓉醉酒一夜,早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昨日的事情差不多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自己与戒钟离在院外饮酒赏月,后来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起身后看见桌上留了一份糕点和一壶茶,却并没有看见戒钟离的身影。九昭蓉饮了茶后略微清醒一些,边走出了院子。通常这个时候戒钟离应该会在院子里,却发现找了一圈并没有看见他。 “人去了何处?”难道是去采野菜了? 这段日子他们一直生活在这座位于黄泉之内的山中。九昭蓉自小便修仙,五谷杂粮吃的并不多,更别提下厨一事,他们生活在这里时,戒钟离却十分热衷于采摘做饭,九昭蓉也常常陪他一起食用,心中想着自己的徒儿已被废了灵根,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不能让他难过。 她如此想着,便四处找寻,想要帮他一起采摘。在走至山脚下的时候,九昭蓉发现那妖犬花中悉悉索索似乎发出了什么声音。难道是梼杌犬? 正警惕着,却听到“哗”地一声轻响,只见一只青铜质地的灵鼠从那花丛间钻了出来,四处嗅了嗅,然后来到九昭蓉的脚边,慢慢立起身子,胡子一动一动,使劲盯着九昭蓉半晌:“师妹。” 九昭蓉目瞪口呆:“谁是你师妹?”这老鼠什么情况,哪来的?还乱攀关系! 老鼠捋了捋胡子,又发出声音:“师妹,我是冠山海。” 真的是师兄?!九昭蓉立刻伸手将灵鼠捧了起来,她左看右看,发现铜灵鼠的身侧刻有冠山海的道号“明海”。师兄竟找到了黄泉,她几乎要激动起来:“师兄,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你来了黄泉?” “师妹,魔尊率领了数百魔修攻上了安靖山。师父已出关赶去阻止,他得知你入了黄泉,便令我前来救你……”灵鼠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十分坚定的继续说,“我们都很担心你。” 魔尊攻上了安靖山秋叶派?九昭蓉的手微微一颤。 她并没有忘记自己在天魔鬼狱所经历的一切,师姐满汝雨化了一身血骨救她,那凄惨的场面至今犹在脑海! 冠山海确实已进入了黄泉,他使用了法器“赤羽地舟”,这法器是借助灵力直接在地面行走的,此时正载着他与其余两名真人赶往九昭蓉所在的方位。 原本冠山海以为能够很快来到九昭蓉的身边,却发现她所在的这座山并非恒定不动,它像是一座被拔地而起的云中之城,伫立在黄泉妖犬花中,不停地更换位置。他的三只铜灵鼠找了很久,也唯独只有一只进入了山中,找到了她。 “师妹,你须得离开你现在的这座山,我会乘舟而来,带你离开黄泉!” 第93章 猎杀 离开……九昭蓉回转身, 看着身后这一座在黄泉中屹立的山峰。 其实若这山峰是真的安全, 戒钟离在这里便能不被其他门派的修士发现, 就能保全性命;若是出了黄泉,他必然会被重新暴露在世人的目光下,到时候九玄山执法堂会再次找上戒钟离,淬灭他的魂魄。 但是, 这座黄泉里的山是真的安全吗? 九昭蓉迟疑了片刻,她在此处已住了一段时间,尽管暂未遇到什么危险,却总觉得这座山十分怪异,并不像眼前所见的这般平静。 如此想着,她略微犹豫了一下, 便决定先带戒钟离逃离黄泉之地。修仙界天大地大, 凡间尘世更是一望无边,戒钟离此生已无法修炼,她愿化为一个普通凡人,护戒钟离走完这一世, 直到他死后轮回。 “好,师兄。”九昭蓉立刻应声下来,“你且等我, 我将我徒儿一并带出来。” 冠山海愣了一下:“你找到了你的徒弟戒钟离?” 他此话一出,站在冠山海身后的两名执法堂真人互相对视了一下, 微微上前一步仔细听了起来。九昭蓉的话传音至冠山海的识海中:“嗯, 他与我一道在这山中。” “也好, 你既寻到他,便将他一同救出来。你手中的灵鼠切勿放开,它会引导我们寻找你。”冠山海回道。 九昭蓉并未多想,以为冠山海口中的“我们”也是父亲九尊仙君派来一同救她的弟子,便返身回了山中寻找戒钟离。 九昭蓉开始满山遍野寻找,但戒钟离仿佛像是消失了一样,整座山都快翻遍了,却仍没有找到他的身影。她实在是焦急万分,又反复在山中寻找,最后无意间走回了茅草屋边,却看见戒钟离就站在院中,手中捧着一盆红色的野果,正小心翼翼放入一个洗净了的酒坛里。 “戒钟离?”九昭蓉微微一怔。 听到她的声音,戒钟离立刻抬起头来,他不知何时已换了一身衣衫,藏青色的束身里衣,外面罩着一件绣有锦纹的小口袖衫,十分干净利落。 或许是因为他以前从未留过头发,如今的一头黑发只用一根发带系在脑后,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一双眼睛微微闪动着光芒,脸上是满满笑容:“师父,我在山中摘了许多覆盆子,专门给你泡酒喝。” 覆盆子?戒钟离之前一直在摘野果吗? 她走上前,只见石桌上的盘子里摆放着许多非常小巧的红果,一粒一粒,看着汁液饱满的样子:“我找了你好久,你在什么地方摘的这些果子啊?” 她只是随口一问,戒钟离却停顿了一下,然后岔开了话题:“我在屋子里找到了一些高粱白酒,怕师父喝着觉得没有味道,便去山中找野果,看到有许多覆盆子长在地上,就摘了一些来。师父,我刚刚尝过,特别甜的。” 九昭蓉并没有继续探究这野果,她伸手将酒坛的盖子盖上,阻止戒钟离继续放野果进去:“钟离,明海仙君已经来救我们了。这座山并不是久留之地,你随师父离开黄泉。” 戒钟离怔住,他抬起头,目光闪动:“师父……我们一直在这里,不好吗?” “此山来路不明,坐落在黄泉之地中,周围又到处是妖犬花,还有铺天盖地的戾气。”九昭蓉解释,“而且这几日我都在寻找玄凰,它与我一同入山,却下落不明,足以证明此山并不是安全之地。” 她说的振振有词,戒钟离只是就这样看着她,眼睛也不移开。直到九昭蓉说累了,声音有些疲倦下来,他才认真的把那些野果包了起来,揣入怀中,极为认真的看着九昭蓉:“只要师父不赶钟离走,无论去哪里,钟离都跟着你。” 九昭蓉心念微动,伸手想要像从前一样摸摸他的脑袋,却发现他已高了许多,最后便只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一直护着你的。” 她当即带戒钟离下了山,两人重新进入了那大片大片的妖犬花中。 手中的灵鼠不停地捋着胡子,像是在释放出信号引导冠山海来。戒钟离就站在九昭蓉的身后,双手护着怀中的覆盆子,脚下的衣摆触上了那原本随风而动的妖犬花,妖犬花竟无动于衷,只是轻轻转了一下花骨朵,避开了戒钟离。 他们在此处一直等着,因为有手中的灵鼠,冠山海时不时的告知她大约还有多少路程,大概等了一天光景,前方逐渐出现了一艘地舟,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驶来。 冠山海一看见前方的九昭蓉,立刻从地舟上一跃而起。他虽平日里几乎不出门,但却是九玄山中实力数一数二的元婴修士。他踏空而来,脚几乎是只差分毫的擦过那些妖犬花,轻而易举来到了九昭蓉的面前。 九昭蓉以为冠山海实在太过担心了,便一见着她就匆匆飞来,怎料站到了自己面前,冠山海就跟木头一样僵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师兄?”九昭蓉疑惑地开口。 冠山海确实十分担心她,但真见到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他前后左右看了半天,确认九昭蓉并无大碍,便舒了一口气。然后尴尬的站在原地半天,又忽然捣鼓起自己的储物袋,在里面死命掏了半晌,取出了一支簪子,递到了九昭蓉面前。 这支簪子通体黑色,顶部有两朵剔透如莹的瓷花绽放。一握手中,就感觉到自己的灵力被转化了一部分进簪子中。 只见簪子忽然绽放出了光芒,缓缓悬浮起来,自动落在了她的发上。 “这支簪子是我打造的上品法器,能够化灵为体,适合你的灵力。”冠山海挠了挠头解释,然后又加了一句,“还没起名字。” 这是送给她的?九昭蓉有些感慨,师兄冠山海平时虽然对她不闻不问,但其实仍十分关心她。九昭蓉扬起了一个笑容,摸了摸发上的簪子:“多谢师兄。” 他们说着,地舟已经行驶到他们面前。舟上还有两位金丹期修士,穿的都是九玄山的衣服,九昭蓉并不他疑,反而恭敬的向他们行礼:“多谢两位真人前来施救。” 那两位金丹期修士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戒钟离,然后侧身引他们上舟:“九姑姑不必客气,请上舟。” 九昭蓉点了点头,然后带着戒钟离一并乘上地舟。 冠山海在前面驱动灵力驾舟而行,九昭蓉与戒钟离坐在中间,两名金丹期修士坐于舟尾,一路相安无事。 地舟速度极快,众人大约在黄泉行驶了十几日,便马上要抵达黄泉的边缘了。 九昭蓉之前在途中向冠山海讨了一颗辟谷丹,这辟谷丹能让戒钟离扛个十日左右,但此时已经超过这个时间了。九昭蓉便想着再要一颗,正准备开口,突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极强的厉气! 她猛地转身,只见那两名金丹修士突然出手,掌心幻化出四五根尖锐利刃,直直朝着她身后的徒弟射了过去! “戒钟离!”九昭蓉完全是条件反射,她一步上前护在了戒钟离面前,那些利刃无一例外射在了她的肩头、胸膛、手臂! 冠山海当下出手一掌击打开了那两名金丹修士,上前扶住九昭蓉! 这些利刃带着强大的灵力,直接融成铁水渗入了她的身体里,强烈的刺痛让九昭蓉惨叫一声,鲜血从口中涌出。 两名金丹修士见误伤了九昭蓉,当即抬手驱动法力,将那些铁水从她体内收了回来。其中一人上前半步,立刻向冠山海禀报道:“明海仙君,七這长老令我等淬灭戒钟离的魂魄,这是执法堂的执行令牌。” 执行令牌一出,所有九玄山弟子都要听令,辅助执法堂完成此次任务。 冠山海怔住,他只接到命令前来营救九昭蓉,却并不知道九玄山要毁了戒钟离的魂魄。他想起之前萧玄珩曾问过他的话,这戒钟离因犯了杀害同门师兄弟的大罪受到处罚,被消了灵力毁了灵根而送至黄泉襄漠,但正如萧玄珩所疑惑的,尽管杀害同门是大罪,但并不至于要受如此重的惩罚……现在执法堂七這长老甚至派人要淬灭戒钟离的魂魄,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九昭蓉身上的铁水虽被那两名金丹期修士收回,但刚才这一击几乎要了她半条性命,她知道执法堂出手,必然是一定要完成任务的,若此时不能护住戒钟离,他一旦灰飞烟灭,这今后的生生世世,他将都不存于这个世上! “黑玄剑!”她不顾身上的疼痛,一下子祭出剑飞跃而起,直接刺向了其中一名金丹修士。 那修士大震,不敢与她硬打,只召出无数利刃挡住了她的攻击:“九姑姑,你要抗命?!你是九玄山的弟子!” “从此以后,我便不是!”九昭蓉一剑划断了所有利刃,抬手召出铺天盖地的水柱,就朝着那金丹修士冲了过去! 只听得“哗”一声巨响,所有的水柱忽然在这一刻化为了水雾,在空中逐渐散开。九昭蓉支撑着身子护在戒钟离的身前,她看到那水雾之后,与两名金丹期修士站在一起的,是冠山海。 他手中握着乾坤太虚拂尘,轻而易举挡住了她最强的攻击。 第94章 我入了魔吗 冠山海看着面前身受重伤的九昭蓉, 他想保护今生这唯一剩下的一个师妹, 却不能让她犯下滔天大罪, 与九玄山对抗。区区一个徒弟她竟要护成如此,冠山海绝对不能让她做出傻事, 倘若她杀了九玄山的弟子,那才会彻底担上污名,这辈子都无法洗清。 九昭蓉牢牢握着手中黑玄剑,她的衣上已满是血迹, 发间那件花簪法器正盈盈若若散发着光芒。胸口不断起伏, 目光却格外坚定。 在看到冠山海挡住了她的攻击, 站在与自己的对立面时, 九昭蓉并不吃惊, 他是父亲九尊仙君的首席弟子, 此生只会站在九玄山这一边。 如同她的父亲,倘若有一日天下苍生要与她的性命来衡量, 他必定会选择天下苍生。 但是她不行,她做不到。 “九昭蓉!你今日违抗执法堂的命令护那戒钟离,可知会有什么后果?!纵然你是掌门之女, 亦要遵守九玄山的规矩!”其中一名金丹修士刚才差点被九昭蓉杀掉, 他大骇, 这九昭蓉虽然才返金丹期, 却有如此大的力量。 冠山海挡在两名金丹修士面前, 一是不想他们出手再伤九昭蓉, 二是想止熄此战, 带九昭蓉回去:“师妹,见执行令牌,我们便要遵守九玄山的规定。” 九昭蓉强忍着身上痛处,她抬起眼睛,里面仿佛燃烧着滔天火光:“师兄,两位真人,我知道九玄山的命令一定要遵守,我也知道我徒儿身惹滔天大罪。但我无法像你们一样分清黑白对错,无法认为该杀之人就该杀,该活之人就该活。戒钟离是我徒儿,此生我要护他!此生……我护定他了!” 她猛地抬手召出铺天盖地的水柱,那些水柱引得手中的黑玄剑震荡作响,每一条水柱中都有强大的灵力席卷着水流高速旋转,她在这满是戾气的黄泉边缘,不顾一切驱动了身上所有的灵力! 冠山海当即拂动尘拂,周围立刻飞旋起了道道尘土,冲上天空阻拦九昭蓉! 身后的两位金丹修士只把目光看向九昭蓉身后的戒钟离,有明海仙君一人阻挡九昭蓉,他们就能伺机杀了他,将他的魂魄彻底淬灭! “戒钟离!” 九昭蓉被冠山海拦在半空,她眼睁睁看着那两名金丹修士幻化出利刃朝着戒钟离杀了过去! 从前种种在脑海如惊涛巨浪般翻腾而起!戒钟离跳入兽潮为护她被撕咬粉碎,戒钟离跟随被驱赶出师门的她一起游走在凄凉的黑夜,戒钟离阻拦所有要杀她的同门面前为她辩解…… 一世又一世,一世又一世,而偏偏这一世,她要亲眼看着他死在面前,灰飞烟灭吗?! 几乎在这一刻,她不顾一切的使出了身上所有的灵力,将冠山海的尘土瞬间席卷而起,一分为二消散在空中。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戒钟离! 戒钟离就立在原地,他小心翼翼护着怀中采摘的覆盆子,却不知它们早已在这些天腐烂发黑。当那两名金丹修士杀过来的时候,他还懵然无知,只感觉到有一阵强烈的风袭来,抬起头,看到无数利刃朝着他飞刺而来,整个人都呆住了。 就在这一刻,有一个身影从天而降,一把将他抱护在身前……是九昭蓉! 她为了摆脱冠山海,已耗尽了灵力,这一击她准备以肉身阻挡,哪怕让自己魂飞魄散,也要保住戒钟离性命! “师父……”戒钟离睁着眼睛,她看到九昭蓉身后无数利刃飞来,体内的魔莲在这一瞬间迸射出了强大的魔力! 这些魔力铺天盖地扩散开来,身后黄泉内的妖犬花像是获得了极强的力量,竟从地面生根而起,无数花骨张开了血盆大口,瞬间就将那两名金丹修士吞噬了下去。 冠山海当即拂动拂尘祭出地舟,他一步跨了上去并飞升而起,躲过了那些妖犬花的攻击! 怎么回事?刚才那戒钟离体内的是什么东西?!冠山海蹙下眉头,他快速的在下方弥漫的尘土中寻找,却发现戒钟离和九昭蓉已经消失不见了。 黄泉襄漠,戒钟离抱着怀中的九昭蓉拼命奔跑。 九昭蓉为救他被铁水侵蚀了身体和灵脉,加上耗尽了自己的灵力,此时已伤上加伤,在最后一刻护在戒钟离面前,也全凭了意志力。现如今她已昏迷了过去,心脉虚弱。 他带着她拼命跑着……他害怕九昭蓉会这样昏死过去,他害怕身后那些人会再次出现伤害他们…… 他不能让师父有事,他不想让她死! 忽然前方一个身影从荒疏的枯树间站了出来,戒钟离微微喘着气,他抬起头,看向来人……是萧玄珩。 “萧师兄。”戒钟离开口喊道,他颤抖着手,紧紧抱着怀中的九昭蓉,“师父,师父受了重伤,请救救她。” 萧玄珩在得知冠山海已进入黄泉后便准备跟随前往,玄凰劝阻萧玄珩与其踏入黄泉送命,不如候在黄泉边缘随时接应,冠山海若在黄泉内遇到危险,便可能派回灵鼠给他传令消息。萧玄珩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踏入黄泉,却不料此时黄泉上空的戾气突然扭曲蔓延,紧接着周围密密麻麻出现了无数梼杌犬朝着他攻击而来。 玄凰本就重伤,他以一人之力无法阻止那么多铺天盖地的梼杌犬,被逼迫到了距离黄泉数十里外的一片沼泽地后,那些梼杌犬都停了下来,逐渐散开。 等他从沼泽地中出来,准备返回黄泉之地,却遇到了抱着受伤昏迷的九昭蓉拼命奔跑的戒钟离。 此时戒钟离身上已可以看到一股弥漫的黑色魔气在不断扩散,但他并未作出伤人举动,反而十分担忧九昭蓉,拼命向他请求:“师父被两名金丹修士所伤,萧师兄,求你救救师父,求你救救她。” 萧玄珩正欲上前,玄凰却在此时以微弱灵力强行幻化成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人形,一步跨了出来拦在他面前:“主人!我之前所分化的元神便是被他所毁灭,此人虽是九昭蓉的徒弟,但他现在身上满身都是魔气,早已变成了魔头,你若上前去,他便会害你!” 玄凰此话一出,戒钟离忽然全身震了一下,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抱着九昭蓉的双手,上面一股股弥漫的魔气正不断的缠绕涌动…… ——住持师父,今日我在化缘的途中遇到一名修仙者,他说他今日杀了一个已入魔的人。住持师父,什么是魔? ——魔是障、魔是磨,魔为心中妄念,一旦生成,便再难断。 ——住持师父,如果有一日我心中有了妄念,我会变成魔吗? ——你想变成魔吗? ——钟离不想。 ——嗯,只要你不想,你就不会变成魔。 他不想,他不想变成这个样子……他不想变成魔头,不想要身上这样的力量……他只想变回从前的样子,他只想回到九昭蓉的身边…… 戒钟离微微退后了一步,他小心翼翼将九昭蓉放到了地上,然后抬起双手拼命擦拭,想要擦掉上面弥漫的魔气。然而他看到的是体内全新的灵脉正在运转跳动,无数力量从魔莲中源源不断涌出来,紧紧将他缠绕。 他开始撕扯那魔气,撕扯那若隐若现的灵脉,但直到手臂鲜血淋淋,这魔气依然在他身上徘徊。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不断的往后退,他看到地上昏迷的九昭蓉,又抬头看着对面目光凌厉的玄凰…… 忽然,有什么画面重新在脑海闪现! 他看见自己在一处溪流边,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手中的力量驱动而起,无数树藤从树叶底下席卷而出,缠绕住了一只黑色的妖兽,那妖兽挣扎恐慌,最终却被吊挂在了树枝上,越缠越紧,越缠越紧,然后被吞噬殆尽,化为了一滩血水。 ——他杀了生。 “戒钟离?”萧玄珩发现戒钟离的异常,他拂开拦在面前的玄凰欲走上前,却看见戒钟离已抬起了头,眼中满是泪水:“萧师兄……我入了魔吗?” 所以九玄山才下令对他进行处刑,所以师父才会封印他的灵穴毁掉他的灵根,所以他才会被送到这黄泉襄漠…… 可是他不想入魔,他不想成为一个魔头。 住持师父说入魔是因为心有妄念,他是因为有了妄念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吗?那他的妄念是什么……他的妄念…… 「别怕,我来救你回家……」 「如果跟着像我这样的人,你会痛苦一辈子,遇到各种不开心的事情,甚至遭到更多劫难。」 「榆木脑,你是佛修,佛修若成亲了还修什么,你若成了凡人便只能活个百岁,而我要活千年百年,到时候你怎么护我?」 「戒钟离。你是师父这一世唯一的期望,我会助你攀登天阶,无论前方的路有多难,无论有多少危险会阻挡,我都将替你扫平!」 他的妄念……是九昭蓉。 戒钟离像是猛地浑身一颤,他抬起头来,呆呆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九昭蓉,然后忽然转身,彻底消失在了这一片枯树林中。 玄凰想追上去,却被萧玄珩抬手一拦:“且放他离开,无论如何他都是九昭蓉的弟子,她会变成这般模样,也都是因为他。先看看九昭蓉的情况吧。” 萧玄珩已这般说,玄凰也只能收回了爪,更何况现在它便是追上去,也未必是戒钟离的对手。 第95章 与天抗争 九昭蓉醒过来时, 已躺在了自己的凰嚻宫中。 她缓缓支起身坐了起来, 身旁的窗棂柔柔软软落入了一缕阳光, 洒落在她的手背上。抬抬起手,上面受伤的地方已经愈合,里面受损的灵脉似乎也已被修复了。 窗外传来“咯咯”一声轻响,一只黑母鸡一下子跃到了窗棂上, 肥硕的身子挡住了大半阳光。它目光十分高傲的瞧了九昭蓉一眼,然后幻化成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坐在窗棂上,晃动着双脚对着九昭蓉嘲讽:“你可算醒了,受了这么点伤就睡那么久,我还要和主人陪你在这破院子里呆多久啊。” 她微微蹙着眉,从床上站了起来, 走到窗棂旁, 看见院中萧玄珩正盘坐调息着,他在凰嚻宫外设下了结界,专门用来保护九昭蓉这段时间养伤。 她有些意外,因为戒钟离不在九玄山四年, 凰嚻宫的院子早已杂草丛生,但此时却已焕然一新,有新的灵植种在院中, 还多了许多花花草草。 玄凰十分得意的哼唧一声:“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惊喜?我可是花了十几天时间帮你收拾了院子。要不是主人非要在这里看护你,我才不要呆在这么破破烂烂的地方呢。” 它从窗上跳了下去, 飞奔到萧玄珩的身边:“主人主人, 九昭蓉醒了。” 萧玄珩听到玄凰的声音, 缓缓睁开了眼睛,转过身来。有阳光从他身后照射而来,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和肩线。看到九昭蓉终于苏醒,萧玄珩脸上扬起了一个笑容,温和而俊朗:“你醒了。” 九昭蓉推开门走至了院中,她与萧玄珩就隔着一道石阶:“戒钟离他……” “九玄山没有抓到他,你在黄泉襄漠受了重伤,明海仙君将你带回医治。”萧玄珩说着,朝她伸出手,“将手给我,我看看你的伤势。” 玄凰在边上鼓起了脸:“看什么看,你输了那么多真气给她,没好才奇怪呢。” 萧玄珩输了真气给她?真气是修仙者体内已将灵力转为修为的天元之气,输送真气其实就等同于给予修为一般,萧玄珩输送真气给她,自己便会损耗修为,若是十分严重,也会影响境阶。 九昭蓉哪里知道自己只是昏睡了一阵便欠了萧玄珩这样大的一个人情,心下顿时有些尴尬。她尚未开口,萧玄珩却打断了玄凰的话:“不过是些许化解灵药的真气罢了。你能苏醒,是多亏了秋叶派秦道友给你送来的‘天罡地元丹’,天罡地元丹修复了你损伤的灵脉。” 这愚蠢的主人啊!!!话说这么明白还怎么让她欠人情啊,不欠人情以后还怎么得好处啊!蠢货!傻缺!玄凰在边上仰头捶地。 “秦道友?”九昭蓉微微一怔。 “便是秋叶派掌门之女,秦茹雪。”萧玄珩说着,脸上露出惋惜之色,“安靖山一战,秋叶派几乎全军覆没,掌门仙尊秦芹为阻魔尊继续收割其他修士性命,以自身血骨启动了本命法器擎天杖,重伤了魔尊后,便陨落了。剩余秋叶派弟子只余几十人,暂且被安置在九玄山,以防魔修再袭。” 其实若以魔尊从前的实力,便是三四名大乘期仙尊也不惧怕,只不过现在他重塑了肉身,这肉身与他并不完全契合,所以实力大减了。 不过秋叶派掌门秦芹陨落,却是意料之外。 说到此处,萧玄珩又想起了之前戒钟离身上缠绕的魔气,他微微侧了一下头,看向九昭蓉:“戒钟离身有魔莲,以你之力,恐是无法护住他的。” 九昭蓉猛地抬起头:“你如何知晓?” “执法堂已向各个门派公布戒钟离身藏魔莲一事,其中昆仑之虚的祁连院派出了数百位金丹期修士,他们在修仙界布下天罗地网,想要在戒钟离实力尚未强大至危及苍生前将他抓回。”萧玄珩其实已亲眼看见戒钟离身上的魔气,他虽想替他隐瞒,但执法堂在得知两名派遣出去的金丹护法都被戒钟离所杀,便当即将他身有魔莲之事公布天下人所知。 现如今戒钟离已遭天下各个名门仙派通缉,他亦不知去向,九昭蓉便是有三头六臂,也很难再护住他。 九昭蓉一下子怔住,她立在原地,看着凰嚻宫的屋檐上不断飘落的叶子,它们是枯黄的,却有着阳光的金色,就这样一片一片落下来,坠在地面。 戒钟离身有魔莲之事被公布,便代表从此以后……天下将与他为敌。 “哼。”玄凰见九昭蓉怔在原地,便嘲讽般的劝诫,“就以你这点金丹期的力量,别说救你那身有魔莲的徒弟了,便是拦下祁连院仙门派出的金丹期修士都难。我劝你啊,别做什么傻事,你的徒弟肯定已经没救了。我今早出来,看到九玄山执法堂也在召集修士捉拿戒钟离,啧啧,他们真的是布下了天罗地网。” 九昭蓉一言不发,就这么站着。 玄凰觉得恨铁不成钢:“喂,臭女人,我告诉你,我可是为你好才跟你说这些话的。你知不知道那个叫魔莲的东西,一旦植入魂魄就再也无法拔除,你那徒弟哪怕这一世死了,那魔莲还会跟着他,他轮回重生,生生世世就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入魔。” “玄凰。”萧玄珩抬手阻止,他在玄凰脑袋上一拍,它立刻变回了黑母鸡模样,站在地上“咯咯咯咯”,似乎还想劝诫九昭蓉。 其实不止是玄凰,执法堂七這长老公布戒钟离身有魔莲之事,也是想要让九昭蓉彻底死心,无法再庇护他,以此保全九昭蓉……还有明海仙君,自黄泉归来,他并未将九昭蓉违抗执法堂命令之事交代出来,是希望九昭蓉能够从此以后安心留在九玄山修炼…… 她有众人护她,助她……而戒钟离,却没有任何人站在他的身边…… 袖下的手缓缓握紧,九昭蓉看向凰嚻宫已大变模样的院子,所有从前戒钟离所种的灵植都已被移除替换,但惟独那一株养颜果,还在角落静悄悄的生长。 她不能舍弃他。 因在那七世之中,他也未曾舍弃自己。 而九玄山……她抬起头来,看着远处云海跌宕……七這长老想让她清醒,师兄冠山海护她帮她,玄凰好心劝诫,萧玄珩救她性命……她知道,他们真心待她,即便是选择淬灭戒钟离,也只因他身有魔莲。 世间本无对错,只是众人选择站在阳光所能照射之处,而那些被黑暗吞没之人,注定会遭受痛苦和折磨。 九昭蓉不愿背叛师门,更不愿叛出九玄山,但她又该如何选择?像众人一样站在阳光下,看着戒钟离从此烟消云散吗? 迈开脚步,她从石阶上缓缓下来,站在了凰嚻宫的院中,阳光毫不吝啬,也同样洒落在她身上,温暖的,舒适的,她抬起手,指甲上反射着光,绚烂夺目。 其实她一直身在光芒之中,只是从未察觉。 她成长至今,有多少人庇护着她,相助着她,如若不是他们,她根本无法走到今天这一步。若她今时今日叛出九玄山,她就是不仁不义;但若她舍弃戒钟离任由他灰飞烟灭,她就是忘恩负义…… 九昭蓉缓缓转过身,望着身后的萧玄珩,青丝长发随风而动,眼眸水光潋滟:“萧玄珩,若有一日天下让你抉择,负一人,抑或负苍生,你会如何选择?” 萧玄珩负手而立,他看着面前的九昭蓉,在沉默了不知道多久之后,才缓缓开了口:“我会与天抗争,不负此人,亦不负苍生。” 九昭蓉淡淡一笑:“好。” 不负此人,不负苍生。 那一日后,九昭蓉亲自上了九尊仙君的太虚殿。九尊仙君自安靖山一役后,便返回太虚殿闭关调息,他为了将魔尊重伤,亦耗了不少修为。 九昭蓉来到太虚殿,这里是她从前经常嬉戏打闹的地方。每当父亲闭关,她就会吵闹不止,想要见九尊仙君。满汝雨无法,便只能带她来这里,让她坐在白玉扶栏上,望着远处翻滚的云层:“蓉蓉,你看,等那边那片云变成一条龙的形状,太虚殿的门就会打开,师父就会出来了。” 那时她天真的相信了,便一直骑在扶栏上等,眼巴巴的望着太虚殿关闭着的门。 而今日,她重登太虚殿,却跪在了那白玉扶栏前的石阶下,朝着殿门方向深深磕下了头。 七這长老知道她要为那戒钟离离开九玄山,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呕出!几乎是在她前脚刚到太虚殿,后脚他就匆匆赶来,直接将她拦下:“昭蓉,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那戒钟离身有魔莲,终有一日他会毁灭苍生,不是这一世,便是下一世,你若护他,苍生何辜!” “长老,我知这天下间那些魔莲拥有者,大多数会走上入魔这一条道,他们会危害苍生,危害天下,但是难道就不能有一人,能够摆脱魔莲命运束缚,也能走属于他自己的天道,攀登属于他的天阶?”九昭蓉仰起头,她目光望向七這长老。 七這长老皱下眉头,狠狠拂袖:“闻所未闻!每一位魔莲拥有者,不是成为魔尊毁天灭地,就是搅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这是早已注定的事!” “是谁早已注定?若天地间所有事情都已注定,那为何我们还要如此竭尽全力的修炼,为何要攀上那根本不知道会有什么东西的天阶?”九昭蓉目光坚定,“长老,今日我跪在此地,便是想向天争一争,想向天搏一搏,哪怕结局会是粉身碎骨,至少我已竭尽所能!” 她曾为了骄傲和尊严而活着,她曾为了荣耀和光辉而干尽恶事,她曾向命运妥协活得小心翼翼,她曾为苟且偷生而伤痕累累……她的命运仿佛已被画在地面,她必须沿着这条路走,直到迎接她的终点。 但那终点真的就仅限于此吗? 不,那终点,绝不会仅仅在此! 第96章 八卦阵火 九昭蓉的倔强简直让七這长老痛心疾首, 他自知再继续规劝, 九昭蓉也不会听, 便向她许下九玄山门规:“好,你若要离开九玄山, 便要遵照九玄山的规矩来。所有门中弟子想要脱离门派,必须穿过九九八十一道八卦阵火,你若能穿过,我便放你离开九玄山!” 八卦阵火是由九玄山朱雀堂、青龙堂、玄武堂、白虎堂四大堂聚集才能共同开启的防御阵火, 倘若有一日九玄山遭遇大劫, 这八卦阵火的九九八十一道圈门, 便能抵御强敌。 九玄山成立以来, 八卦阵火只启动过两次, 一次便是三千年前魔修动乱, 八卦阵火启动防御了魔修进攻,并成功将他们逼退。 还有一次, 则是在九尊仙君接任掌门之前,那时的九玄山掌门名为涂正卿,一位大乘期名门修士。涂正卿当时因爱上了一位魔修, 便散尽自身修为和灵力, 弃了掌门之位, 要离开九玄山。 九玄山上下所有人都前来阻止, 甚至当时的四大堂启动了最强的八卦阵火, 就为阻拦涂正卿离开。 却没想到涂正卿以失了灵力和修为之躯, 硬是撑过了九九八十一道八卦阵火, 最终离开了九玄山。 从那以后,九玄山便定下了门规,若是有弟子要离开九玄山,必须以不用灵力和法器之力,穿过九九八十一道八卦阵火,方可还其自由。 九昭蓉跪在太虚殿的石阶下,缓缓向七這长老叩首:“多谢长老。” “你!”七這长老简直觉得她不可理喻,“好,好,我便看你如何能熬过那九九八十一道八卦阵火,若有一道过不去,你就得留在九玄山,从此以后哪里都不准去!” 八卦阵火当然不是那么好渡过的,古有十八层地狱,第十六层为火山炼狱,落此炼狱者,痛苦而难忍,全身肌肤都被灼伤融化,露出鲜血皮层还要继续在炼狱中行走。而八卦阵火,有十六层地狱之说。 八卦阵火总共有九九八十一道,第一道只是普通火势,第二道便是滔天大火,第三道如同身在火炉,第四道更似走在火海中……这九九八十一道,每一道都灼身灼心,当初前任掌门涂正卿走完最后一道八卦阵火,已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七這长老笃定九昭蓉定熬不过九九八十一道八卦阵火,只要她在任何一道投降认输,他便能将她留在九玄山中。 九昭蓉也知八卦阵火难闯,她从太虚殿回来,路过了洛坪台。 洛坪台能俯视整座九玄山,从远处云端下的雾霭,到脚下玄武堂正殿的屋檐,还有那一根屹立的行刑柱,天地间所有美景,就这般映照在她的眼瞳中,美丽绝伦…… 其实她知道,这一世自己也曾走过不少错路,但又有谁能够保证,在自己漫长的人生之路中,从没有做过一件傻事,从来没有说错过一句话,从来没有后悔和懊悔的事情? 人生是如此,修行亦是如此。 也许这一次她所做的决定是错误的,也许她无法穿过八卦阵火便倒在了地上,也许她即便闯过了八卦阵火也找不到戒钟离,甚至即便她找到了戒钟离也无法帮助他摆脱魔莲的束缚……但那又如何呢? 修炼之路本就崎岖坎坷,她要这样平平安安躲在九玄山中一辈子吗? 她能保证在接下来漫长的岁月中,她可以稳步向上,不偏不倚踏上天阶吗?她能肯定除去这一次的抉择,今后就再也没有抉择和痛苦了吗? 不,她不能保证。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为什么不去试试看,那被天下人唾弃的魔莲拥有者,到底能不能踏上天阶之道?! 玄凰站在洛坪台不远处的一条青石小道上,它看着洛坪台上安静而祥和的九昭蓉,心中的担忧如波涛般汹涌澎湃起来:“这死女人就是倔,倔得跟个牛一样。她前世怕不是什么牛妖转世的吧?” 走在前面的萧玄珩略一顿步,他转过身来:“玄凰,你很在意她。” 不是反问句,而是肯定句。 玄凰整张脸涨红起来:“主人,你胡说八道什么啊!就那样的女人,运势又差,长得也没有我美,动作粗俗脑袋还笨,除了灵根勉强入眼,其他的简直惨不忍睹,我干嘛在意那样的女人!我没有!” “嗯,你分析的很认真。”萧玄珩点了点头。 玄凰毛都要炸开了:“我没有分析!我也没有很认真!” “嗯嗯。” “主人!!!” 八卦阵火需要四大堂堂主合力开启,所以九昭蓉要闯九九八十一道八卦阵火脱离九玄山一事,很快便在九玄山中传开了。 各个真人仙君门下的弟子,都热议起来:有人觉得九昭蓉有情有义,愿意为了一个徒弟做到如此;有人却觉得九昭蓉忘恩负义,九玄山对她如此好,她却要为了区区一名弟子脱离九玄山。 众人各有纷说,却都有众人各自的道理。 元婴仙尊白暮离正在自己洞府喝茶,忽然发现结界异常,抬起头,看见冠山海一脸憔悴的从外面进来,他头发十分凌乱,衣衫也好几天没有清理,脸色更是惨白和消瘦。 白暮离微微抽了一下嘴角,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数百年来,你倒是头一次来我的洞府,何事?” “师妹……师妹一定是十分怨恨我了。”冠山海那日将九昭蓉带回九玄山后,就立刻逃回自己洞府闭门不敢出来。 他活了几百年,很少与人打架,却没想到自己竟有一日会与师妹针锋相对。他就像乌龟一样,缩着头不敢出来,也不敢去打听九昭蓉的事,怕她苏醒之后就会找自己算账,或者来一个什么恩断义绝。 白暮离一头雾水:“你前往黄泉救了她回来,她为何怨你?” 冠山海十分凄惨的抬起头:“我打了师妹。” “哈?” “她想救她的小白脸徒弟,我恐她与执法堂起争执,便出手阻了她。”冠山海哀嚎道,“师妹定是觉得我心狠手辣,不配当她的师兄了。” 白暮离安慰道:“你也是为她好,她定会理解你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九昭蓉的性子确实有些倔,她当日炼化本命法器,不顾心脉受损封印了戒钟离,硬是瞒下了魔莲一事。 冠山海听他这样一说,哀嚎的更严重。他本来也想着自己是为九昭蓉好,将她带回九玄山或许过个几百年她就不记得这件事儿了,到时候自己再送上一些上好的法器给她,她便又会对他笑逐颜开,哪知道今日一早起来,门外的破猩猩就十分兴奋的提醒他,九玄山有人要闯九九八十一道八卦阵火,而且闯阵火之人就是九昭蓉! 她的师妹愿意为了那个小白脸徒弟做到如此份上,那他阻拦她之事,岂不是让她一直怀恨在心了?! 呜呜呜呜…… 冠山海堂堂一名元婴仙尊在边上哭啼哀嚎,白暮离冷若冰霜的脸都要绷不住了,他无奈的抬起手顺了顺他的背:“一切皆有定数,你师妹此次选择闯八卦阵火,不如一道去看看。她若是闯过了,便是离开九玄山,那也是名正言顺的修士,今后也有机会回来;她若是闯不过,你便趁机送上些丹药医治她,她便会感激你。” 闯关与叛离师门或逐出师门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此,若是被九玄山逐出师门,九昭蓉就会像从前某一世那般,从此被各个门派所不容,她也再无返回九玄山的可能。 而若是闯关出去,她便是平等自然的修仙者,今后依然有机会回到九玄山。 冠山海听他这么一说,便默默抬起头,心中开始更加坚定要成为炼丹师的决心。是了,法器什么的都是浮云,他的师妹那么爱受伤,他要多炼一些丹药给她! 对了,可以向秋叶派那几个女修学学……他默默拿出小本本,记录起来。 九玄山四大堂堂主,已在执法堂的召集下敲定了开启八卦阵火的时间。其中青龙堂堂主是一个鹤发童颜,已有千年年龄的老顽童,他一听说九昭蓉要闯九九八十一道八卦阵火,胡子都翘起来了:“这小妮子,我以前算她命的时候就觉得她以后定是要被男修勾了魂魄去的,简直就跟当年的涂掌门一模一样!看吧,为了爱情不顾一切!” 边上沉默寡言的玄武堂堂主抬起眼:“九昭蓉是为了她的徒弟闯的阵。” “看吧,还师徒恋,更是不伦不耻!”青龙堂堂主继续嚷嚷。 其他两堂的堂主原本也要插话,却不料七這长老在此时一下子从椅上站了起来:“昭蓉不过是一时兴起,待她闯阵失败,我会好好教导她。诸位堂主,三日后开启八卦阵火一事,就拜托你们了。”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眼睛锐利的看向青龙堂堂主:“还有,大家都已经上了年纪了,弟子之间的一些事情,还请诸位堂主不要胡乱猜测。” 说完,他便拂袖直接从议事殿内跨了出去。 青龙堂堂主一脸懵逼:“干嘛,他干嘛莫名其妙发火?我说错了什么了吗?还有,谁上年纪了?!我才活了一千岁,我多年轻啊我!” 周围一众堂主没有理睬他,都各自散去了。 第97章 渡劫冲阶 三日后, 九玄山山门脚下。 四大堂堂主齐聚, 还有执法堂的十二护法, 以及执法堂长老七這。部分真人仙君数百年都未曾见过八卦阵火开启,都前来一观,简直跟看西洋镜似的。 众人都认定九昭蓉肯定无法忍受九九八十一道八卦阵火,途中就会退缩, 如此一来便是看看这八卦阵火也是好的,毕竟这是九玄山最高的防御阵法。 冠山海也是早早来了,他昨日用了一堆上品法器在秋叶派弟子手上换了许多丹药,就等着九昭蓉喊一句“疼”他就立马冲上去。 “九姑姑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群中已有弟子喊出了声。 众人纷纷抬起头,只见那平步青云的石阶上, 九昭蓉换了一身素色仙衫, 一步一步从石阶上跨下来。她脸色若常,甚至带着一丝温和自信的笑容,就这样迎着风,缓缓下到九玄山山脚。 七這长老略一诧异, 九昭蓉今日的修为比昨日竟大大提升了不少,她难道在一夜之间有所顿悟? 她今日可是要闯这九九八十一道八卦阵火,她竟还能在这样的状态下顿悟提升? 脚一落地, 九昭蓉便朝着正前方的四大堂堂主深深鞠躬,又转身向七這长老、冠山海等诸位仙君真人行礼。 冠山海站在人群中, 他微微握紧了手, 十分担心。 九昭蓉抬手轻轻抚上那枚由冠山海打造的法器簪子, 走到了他的面前。她脸上全无责怪,反而充满了感激之色:“师兄,当日在黄泉多谢你阻拦我,是我犯下过错,一意孤行。” 九昭蓉想护戒钟离,从前她怨天怨地,甚至看不到身边之人的关心和担忧,觉得这一世自己要付出一切去保护想保护的人,觉得自己是勇敢无畏。 但她真的勇敢无畏吗?不,她只是一意孤行,她甚至忘记了除戒钟离之外,身边还有许多同样关心她的人。 她想护戒钟离,也不愿身边关心她的人担忧伤心。 八卦阵火九九八十一道,她要踏出这火光去,她要找到戒钟离,她要助他攀上正道,待有一日归来,她会与他重新踏上九玄山师门。 “你……一切小心。”千言万语到了冠山海嘴里,就被缩成了短短一句话。 九昭蓉再次鞠躬行礼,然后义无反顾的拂袖站上了山门脚下的石林前。 “八卦阵火,启!”四大堂堂主已跃身而起,他们分别站在了石林的东南西北四角,众人大喊一声,同时驱动法力! 无数风从四面八方被吸卷而起,第一道八卦阵火在石林上方徐徐升起,那是一个八卦形状的拱门,拱门四周都被大火点燃,散发的热度让周围围观的弟子都忍不住后退了数步。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八卦阵火从九玄山山脚盘旋而上,沿着青石阶一段一段开启,直至最后一道在九玄山太虚殿前。 太虚殿上有记录所有九玄山弟子名册的腾龙,腾龙苏醒,卷宗落地,九昭蓉的名字就可以在里面彻底剔除。 九昭蓉已收起了自己所有法器,同时将灵力封闭。 她立在石林中第一道八卦阵火前,眼眸倒映着那不断晃动燃烧的火光,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迈开了脚步! 天阶到底在哪里…… 天的高度何时才能触手可及…… 她活在这世上,一生又一生,一世又一世…… 她还需要多久才能踏上那个遥不可及的位置…… 第一道八卦阵火火焰已将她彻底吞没,周围围观的弟子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七這长老更是皱紧了眉头,牢牢盯着那道门。 ——她想知道!!! 只看见火光忽然被熄灭,一个人影已从第一道拱门内跨出,她身上毫发无损,连衣袂都干净如常! 周围的弟子简直要欢呼起来,心中纷纷为九昭蓉叫好!七這长老也是舒了一口气,脸上却毫无表情:“不过是第一道罢了。” 挤在人群中的玄凰看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刚才九昭蓉在入第一道阵火时,它就一直屏住呼吸,好不容易她穿过了,它立刻松了气,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都没呼吸,难怪脸都憋红了。 扭头看了一看身边的萧玄珩,玄凰觉得自家主人真的非常镇定:“主人,你觉得九昭蓉能不能穿过九九八十一道八卦阵火?” “千年前涂掌门虽散尽了修为灵力,他的身躯却经历了大乘期天劫锤炼,九昭蓉的身躯只受过两次金丹期天劫,若是度过一半八卦阵火,尚有可能,若要度过九九八十一道,怕是难上加难。”萧玄珩道。 “所以说她这是做什么自找苦吃呢。”玄凰哼哼唧唧,“她闯得过去算是个英雄,闯不过去,以后在九玄山丢脸可就丢大发了。” 确如萧玄珩所说,九昭蓉在穿过第一道、第二道、第三道八卦阵火时,尚且能保持衣不沾火,到了后面几道,众人已看到她一身狼藉,身上、手上、脚上……已满是烧灼的伤痕。 但她硬是一声不吭,连痛也不叫,就这样一步一步,继续往上走着。 第十七道……第十八道…… 她穿过阵火的时间越来越长,身上的伤也越来越重。 到了第三十道,众人看到她的肌肤已被烧出了里面红色的血肉,脚踝白骨赫赫,十分瘆人。 “不能再走了。”七這长老抬头看向四大堂主,突然高声命令道,“关闭八卦阵火,九昭蓉已不可能走下去了!” “七這你瞎嚷嚷什么呢,闯八卦阵火者,除非自己说不想闯了,或者已经昏死过去了,才能关闭。”青龙堂主翘起了胡子,“她要走就继续走,走不动了你上去再把她抬下来!” “你……”七這长老简直气炸,这青龙老头! 山脚下的弟子也万分担忧起来,这九昭蓉身上已伤成这般,也才走了三十道阵火,后面还有五十一道,她是根本无法走过的,为何还要这样继续往上走。 “主人!”玄凰快疯了,它死命叼住萧玄珩的衣角,“走,我们去把那个女人拖下来,你当初救她耗了真气,这次她要是又出什么毛病了,回头又要你的真气了,趁现在还能医治,把她拉下来!” “玄凰。”萧玄珩却缓缓抬起了手,他指着在石阶上不断向上的九昭蓉,“你看天空。” 只见远处的天空之上,翻滚的云层已渐渐出现了晕彩之色,那些颜色混在云层中不断翻滚跃动,朝着九玄山的方向徐徐而来。 这是…… 升阶渡劫的迹象? 玄凰猛地一震,它此时才认真去看那不断攀援向上的九昭蓉,她身上的修为竟在每过一道阵火之门时,都在不断增长提升! 九昭蓉已在金丹之期停留了太久太久,她曾攀上金丹中期,却遭遇天魔鬼狱一难跌落境界,她再次前往小天界渡劫,忍受雷劫洗礼重登金丹期……怎料又在这之后,为救戒钟离,她不得不强炼本命法器封入他人体内,导致心脉受损……她一次一次往前,又一次一次退后,身上的修为不断千锤百炼,终于在这一刻,她的心境彻底突破,被压抑的修为开始沸腾直上! 她要踏上去!要踏上这高高在上的石阶! 她要踏上去!要踏上那高不可攀的位置! 无论烈火多么滚烫,无论浓烟多么熏眼,她是九昭蓉,在这一世,她不要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若要活,就活得轰轰烈烈!若要活,就要活到天下之人都想站上去的那个位置! 不仅仅是为戒钟离!更是为了她自己! “长老!”在石林四周护阵的十二位执法堂护法同样察觉到了异样,他们纷纷抬头看向七這长老,“怎么办,九昭蓉要渡劫了!” 在这种情况下渡劫?她简直是在发疯! 七這长老十几口老血卡得脖子都粗了,他那么笃定九昭蓉闯不过九九八十一道八卦阵火,正是因为九昭蓉只有金丹期境界。金丹期与元婴期最大的不同,就是元婴期修炼出了元婴! 人的肉身不过是一具皮囊,在世间存活,能吃能喝,能哭能笑,而元婴,则是人的另一副身体。 盘古开天地,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降为地。人的皮囊就是浊者,而修仙者所修炼而成的元婴,则是清者。元婴根据修仙者的不同境界,会逐渐提升清浊程度,只要元婴不灭,皮囊便在! 九昭蓉决定在这个时候强行突破境界升阶,便是为了到达元婴期,利用体内生成的元婴,成功闯过剩下的八卦阵火! “这小丫头片子疯了吧?”青龙堂堂主喊出了七這长老的心里话,“元婴期是那么容易就能达到的吗?就算她已修炼了数百年,也根本触摸不到上一境界的门槛边儿!修为没到大圆满就胡乱冲阶,她怎么攀上去!” 修为如同脚下堆积的石块,你要攀上那层云,就要不断积累修为朝着那个高高在上的方向前行。 世间有许多修仙者即便到了金丹期大圆满都不敢冲击境界,是因为在那层云的周围还有一堵厚厚的石墙阻拦着,你要用你身上所富余的修为石块不断撞击敲打,击破石墙才能踏上那层云! 而九昭蓉,不过才刚爬到云的边缘,面前尚有那么一堵石墙挡着,她也敢冲阶元婴期?! 她拿什么冲?!拿什么撞破那道石墙?! 第98章 元婴已成 天空翻滚的五彩云层已聚集在了九玄山顶峰, 山脚下众弟子被执法堂驱散, 若继续留在此地观战, 免不了会被雷劫击中。 石林里的四大堂堂主简直欲哭无泪,特别是青龙堂堂主, 他从前算出九昭蓉命运多舛,便对她极少接触,现在只不过开了一个八卦阵火,他还要跟着一起连累!元婴期渡劫的雷云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噼里啪啦下来, 他铁定要被霹上一道! 可偏偏这八卦阵火不能松懈, 他要维持阵型, 就得一直呆在石林里施法, 连躲都没地方躲! “七這老头!你快去阻止她, 她现在若冲阶元婴,必将失败!”眼看雷劫将至, 青龙堂堂主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嚷嚷。 七這长老一拂长袖,祭出青铜玄狮一跃骑上, 追向了九昭蓉。 已被她闯过的其余阵火拱门虽被熄灭, 热度却仍铺天盖地, 七這长老坐骑青铜玄狮都有些忍受不住这热度, 只得拼命往上追去。 九昭蓉跨出第三十一道阵火, 迈开脚要进入第三十二道, 却被七這长老一把抓住了肩膀。他看着自己掌下这具血肉模糊的身躯, 手臂已开始颤栗:“昭蓉,你可知前方之路有多艰险,那是悬崖峭壁!那是万丈深渊!你踏错一步,必将粉骨碎身!” “这世间,没有哪一条路能够一直平坦宽阔到底。”九昭蓉是如此平静,仿佛身上所受的伤,仿佛刚才所闯过的阵火,都只是落在身上的雨滴和尘埃。 她缓缓转过身,看向七這长老…… 全身上下早已一片血肉模糊,唯独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夺目:“我能做的,就是走下去。” 有多少人徘徊在金丹期停滞不前,他们是没有能力冲阶吗?不,在他们之中,有许多人已经达到了金丹期大圆满,与元婴之阶,只差触手可及的距离……但他们不敢伸出手去,或在伸出手的时候,畏惧这堵墙会不会坚不可摧。 越畏惧,墙便越厚,墙越厚,与元婴之阶的距离就越大。 九昭蓉已站在了这一堵墙面前,这是她经历七世都从未来过的地方。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顺从了命运,在这世上苟且偷生的活着,以为只要筑造了坚硬的壳,就可以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后来她知道,命运之手永远都在身后推动,她越顺从,越会被命运驱赶得遍体鳞伤。 她尝试着努力,尝试着变强,尝试着想要改变命运,但命运总是那么高高在上,它不断地打败你,不断地让你跌倒,让你跌得更痛,让你摔得更惨。 于是她开始退缩,开始愤怒,开始不顾一切,甚至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判断力,还伤害到那些想要保护她的人…… 但其实跌倒的又何止九昭蓉自己一个?在这世界上,有多少修仙者遭遇了更痛苦更绝望的事情,但他们仍竭尽所能的活着,竭尽所能的朝着那天阶攀爬。 “长老,”九昭蓉抬起头,“无论前路如何,我九昭蓉,必将踏上去!” 铿锵有力,坚定不移! 七這长老怔住,他覆在她肩上的手缓缓收起。 九昭蓉朝着他微微颔首,然后回转身,踏着火光进入了下一道阵火之中,她的背影与滔天的火色融为一体。 九玄山山顶的五彩云层已经呈现出了绚烂夺目的光芒,那些光芒全部照射下来,如同一束光束般打在了九昭蓉身上。这一瞬间,云层之间忽然发出了阵阵轰鸣,原本五彩之色也在互相挤压碰撞之下变得灰黑无比。 雷劫将至! “九昭蓉!” “轰隆!”一声巨响在九玄山半山腰上炸开,所有人都紧紧盯着那第三十二道阵火之门。 只见烟云缭绕下,有一个身影依然挺立,她缓缓从里面跨了出来,身上泛起了一层淡淡金光。 众人长舒一口气,原以为她会稍停片刻再继续前行,却没想到她反而加快了步伐,径直往上踏入了第三十三道阵火! 雷劫噼里啪啦打落下来,那八卦阵火却被九昭蓉一道接着一道闯过。她的动作是那样快,毫不犹豫,毫不停歇!她一步一步往上,身躯被烈焰灼烧,又被雷劫不断淬炼! 金丹开始疯狂吸纳周围的灵力,身上的灵脉也开始跳动扭曲,生长出了更多的新的脉缕…… 第四十七道,第四十八道,第四十九道…… 第五十道! 九昭蓉踏入的一瞬间,周围的热度和身上的疼痛刹那间消失,她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冰冷的焦土之上,天空压得很低,几乎伸手就可以触到那一缕缕飘动的云层。 在焦土的正中央,有一根伫立的冰柱,冰柱晶莹剔透,她走上前去,看到上面投射出了自己的影子。 那个影子是自己,却又不是自己。 她看到她的影子露出了高傲的笑容,站在九玄山上,俯视着脚下所有的山河湖泊;她看到她的影子胆小怯懦,为了活着卑微的讨好旁人;她看到她的影子怒气横生,滥杀了许多阻挡在面前的人…… 有一个声音就在那片黑暗的天空中,如此近得询问她:“这样的你,如何跨过这堵石墙,来到我们的地方?” 九昭蓉静静看着冰柱中的自己…… 是的,在这个世界上,她或许并不称得上是一个正义的、正直的修仙者,她拥有喜怒哀乐,拥有骄嗔恨痴,她不完美,她甚至连一个好人都算不上!她一路走来,犯了很多过错,伤害了很多的人……然而,她还是走到了现在。 我们每一个人,不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吗? 有时候我们犯下过错,无法挽回,我们痛苦绝望,然后朝着更好的自己前行;有时候我们骄傲自我,不肯回头,当彻底失去后,在心中埋下了一根尖刺,却要带着尖刺继续往前……我们跌倒碰壁,我们遍体鳞伤,我们无数次摔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又摔倒…… 或许在未来的路途中,我们仍有可能犯错,仍有可能闹笑话,仍有可能受挫绝望……但我们仍旧得一直走下去。 手掌缓缓贴上了冰柱,冰柱中的影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回过头来,也伸出手,贴住了她的掌心。 那重情重义的九昭蓉是她,这骄傲自我的九昭蓉也是她…… “这样的我,就是要踏上你们的境界!”九昭蓉猛地用力一按,冰柱顷刻破裂! 最后一道雷劫从天而降,狠狠砸落下来,那冰柱中的九昭蓉与现实中的九昭蓉紧紧握住了手,仰头迎接这一道雷劫! 只听见“轰隆”一声巨鸣,一切烟消云散。 乌云密布的天空一瞬间放晴,有无数光华从四面八方涌来,在九玄山的上空形成了一圈巨大而美丽的光晕。 所有远远站立的弟子都震惊了,这是元婴期修士诞生时才会出现的绝美异色,百年难得一见,更何况这异色就在九玄山上空,那么明亮,那么耀眼。 七這长老骑乘青铜玄狮缓缓落回石林处,他的视线也如同其他弟子一般望着天空的美丽光晕,目光颤动。 “啊,啊,我刚才屁股被打到了一道雷,好痛!”突然,耳边一阵呱噪传来,正是维持着八卦阵火的青龙堂堂主,他像小孩似的翘着胡子,龇牙咧嘴,“这小妮子,遇到她就是没好事!我屁股都被烤焦了!” “……”七這长老狠狠扭头白了他一眼,然后从青铜玄狮下来,对着其余堂主一拱手,道,“请继续吧。” 九昭蓉体内的元婴已成,躯体由元婴之力庇护重生,肌理生长,血肉相连。 接下来的三十一道八卦阵火,与她而言便更是不在话下。她一路向上,无人可挡,血肉毁灭再生,青丝燃尽再长,当九九八十一道八卦阵火终立于她身后,她已站上了太虚殿的石阶。 仰起头,一条巨石腾龙就张牙舞爪的悬于屋檐之上,它缓缓睁开了眼睛,缠绕着白玉石柱来到了九昭蓉的面前。 张开嘴,九玄山名册卷宗便落了下来。 九昭蓉伸手欲接,却不料此时太虚殿的门忽然打开,九尊仙君一步从里面跨出,那卷宗便落入了他的掌中。星海凤眸缓缓望向了九昭蓉,九尊仙君屹风而立:“昭蓉。” 九昭蓉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朝着他深深叩首:“父亲……” “离开九玄山后,莫要忘了,我还是你父亲。”九尊仙君长袖一拂,那卷宗便瞬间悬浮在了空中。 只看见一阵白光闪耀,卷宗在面前缓缓打开。 数万年的门派历史,无数掌门仙尊之名均在其上。九尊仙君手掌开合,九昭蓉的名字就从卷宗上缓缓浮起,消散在了空中。 名单已除,从此以后,九昭蓉便与九玄山再无干系。 她缓缓从地上立起身,九尊仙君抬手唤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的小猪,递至九昭蓉面前:“从前你为九玄山中人,我不便赠你太多什物,现如今你已离开九玄山,我便赠你一物。此乃上古神兽‘当康’,你可结为契约神兽,护你一路安康。” 神兽?!九昭蓉连忙抬起头,却看见一只粉黑小猪趴在九尊仙君掌心不断打着哈气,一副没睡饱的样子…… 呃…… 能换别的吗? 第99章 妖兽九尾狐 九昭蓉收了神兽“当康”后, 便自九玄山上返回。 白暮离携一众仙尊均在山脚下等候, 见到她时, 便拱手祝贺。九昭蓉一一回谢,走至冠山海面前时,她微微一怔,目光闪动, 然后弯下腰来,深深鞠了一躬:“师……明海道友。” 她既已脱离九玄山,便与冠山海不再是师兄妹关系。 冠山海静静站在原地,良久,他伸手从储物袋中捧出了一堆瓶瓶罐罐,递给了九昭蓉:“拿着。” 九昭蓉愣了一下, 莫名其妙接过……什么情况?冠山海什么时候改行当炼药师了??? “若法器坏了, 我帮你修。”冠山海想交代九昭蓉很多话,但他又不是一个特别会说话的人,塞了一堆丹药之后,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极其认真的抬起头,追加了一句:“若在外面受苦,你就回来。” “好。”九昭蓉扬起一个笑脸, 用力点了点头。 四大堂堂主已从石林里出来,站在最前面的七這长老收起了自己的坐骑, 缓缓来到九昭蓉面前:“昭蓉, 你此去, 我却没什么可以赠你的。三日前在太虚殿,你对我说的话,我已记在心中,我盼有朝一日,你能验证你所言。” “我会竭尽所能。”她深深一拜后,终于望了九玄山最后一眼,然后转过了身,离去。 有风从九玄山上空吹拂而下,穿过了她重新生长的一头乌发,九昭蓉一边踏着青石路往前走,一边缓缓抬起手,摘下那簪子重新将发盘了起来,盛开的瓷花绽放出了美丽夺目的颜色,形成了一道蓝色水光从她指尖倾泻下来,环绕着她的衣衫,将所有破损之处修复。 袖子中的小猪感觉到了异样,便从里面钻了出来,小心翼翼挪到九昭蓉的手上后,又爬到她的肩头,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然后靠着她又开始眯起眼睛打起了盹。 九昭蓉盘好了发后,刚伸出手指撩拨了一下小猪的头,却听到前方林中发出一声大喝:“你这个见异思迁的臭女人!” 她咯噔了一下,没弄清楚是什么情况。 只见林中悉悉索索一阵,然后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就从里面钻了出来,身后还跟着萧玄珩。 刚才那声大喝,就是这女孩,玄凰的化身所喊的。 之前九昭蓉在穿八卦阵火,又遭雷劫击打,玄凰恐九昭蓉无法支撑,硬是幻化成鸵鸟之身飞至空中,替九昭蓉引开了一部分雷劫。怎料自己灰头土脸下来后,却看见她居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只野猪,而且似乎还结契成约了! 九昭蓉一脸莫名,不知道玄凰莫名其妙发什么火,不过她看向萧玄珩时,却有感激之色。之前是他一言,让她顿时茅塞顿开,也因此顿悟了。 从前她嫉妒萧玄珩得天独厚,是苍天命定之人,而现在她却觉得,便是这样,才是萧玄珩,因为是萧玄珩,苍天才会命定他。 萧玄珩看着面前的九昭蓉,刚才她闯阵火又渡劫时的场面仍历历在目。可以说,他的震撼直到现在,都未曾从胸口消散…… 他曾走过千年光阴,有许多东西都已淡忘,便是记得,也只是一个画面,一个浅薄的印象,如秦如雪、如九玄山。这一世他活着,一心只想着踏上天阶大道,与升阶有利便往之,与升阶无关便淡之,只除了面前的九昭蓉。 她就像一个意外,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跌跌撞撞,步履蹒跚,却一步一步走在自己面前。 他曾与她并肩而行,原以为之后他必会快她一步,登上元婴期。他甚至想着之后该如何助她也一并升阶上来。 却没想到最后比自己快一步的人,反而是她。 她从金丹期跌落,却在小天界历劫,重返金丹期;她炼本命法器,任凭心脉受损封印戒钟离,却在闭关四年后强闯八卦阵火,引雷渡劫,踏上了元婴期大道…… 九昭蓉…… 萧玄珩微微颤了一下眼帘。 他知道,这一世,她与他都不过走了仙阶大道的小小一步,往后还有百步千步的路途,在等着他们前行。未来到底会如何,谁都无法知晓。 正如当初他重生归来,所遇所见,与前世已大不相同。 一个人,一阵风,一朵花开,一只蝶舞,都会引动整个世界的改变,他不例外,她也不例外。然而无论未来之路将如何,他相信,她会与他一样,一直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萧玄珩,你也来送我吗?”九昭蓉安抚好了玄凰后,便抬起头看向一同前来的人。萧玄珩微微一笑:“祝贺你,升阶成功。” 九昭蓉挠了挠头:“也是运气好,刚才有几道雷打下来,我差点扛不住。” 她说得如此轻巧,萧玄珩却知其中的不易。他微微颔首后,便负手立在地上,不再回话,也并未离去。 九昭蓉愣了半晌:“你不回山门吗?” 玄凰从边上钻出来:“你这人怎么回事?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我们在这边等了你半天,当然是要跟你一路同去,你不邀请也就算了,还一个劲的让我们回山门,你到底会不会做人啊!” 哈?九昭蓉目瞪口呆:“你们也要一同去吗?” 萧玄珩温和笑笑:“我修为已停滞数月,与其留在九玄山闭关,不如随你四处走走,感悟天地自然。只是一道路,若遇戒钟离,我便离去。” 萧玄珩仍是九玄山弟子,遵循门规是必须的,倘若九昭蓉真的找到了戒钟离,他自然不便同行了。 见九昭蓉没有立刻应答,玄凰以为这厮升阶到元婴期又得了神兽就开始嫌弃他们了,立刻龇牙咧嘴起来。正要怒骂,却见九昭蓉扬起一笑,绚烂夺目:“好。” 如此,九昭蓉便与萧玄珩一道上路了。 九昭蓉想找到戒钟离,却并不是一件易事。各个仙门早已派出许多高手搜索寻找,他们找了那么久都尚未找到,更何况九昭蓉? 她原本想着先从几处修士较多的贸易集市探听,萧玄珩却给出了一个更好的方法:“各大门派云集,许多集市贸易都有他们的耳目。你贸然打探,一则打探不出什么结果,二则便是打探出了结果,你也暴露了身份,他们会顺着你打探出的结果,更早一步找到戒钟离,如此,并不妥当。我有一法,可助你找到戒钟离。天地万物犹如星辰密布,普天之下有一人能推算星运,算出戒钟离所在之地。只要找到此人,便能找到戒钟离。” 九昭蓉并不全信命运,但命运之手确实一直在背后助推。她抬起头来,看向萧玄珩:“你说的这人,有方向可寻?” “此人为白蟒神君,它是神兽修炼而成,已升阶飞天。但每当天下有一事发生,他便回降临于世,来做一件事。”萧玄珩略微一顿,临空画出了修仙界六合八荒的地图,“在凡人的天地间,有各个国度掌管着五湖九州,而这些国度的帝君,每一任都身有真龙血脉,但倘若一国破灭,该国帝君的真龙血脉就会被重新收回,而收回之人,就是白蟒神君。” “竟如此神奇。”九昭蓉听罢仍觉得不可思议,这些事情她从前根本就不知晓。而且……这萧玄珩如何知道这么多事,他现在也不过是九玄山一位金丹期修士才是。 萧玄珩见九昭蓉十分奇怪的看他,便微微一笑:“我有一次寻宝,途中偶遇一位仙人,也才知晓。” 其实是他在前世时有一次被一国女帝缠住,后没过多久该国便被敌对的邻国攻破,女帝纵身跳落城墙自尽,白蟒神君降临回收真龙血脉,他因此得缘而见。 九昭蓉不疑有他,心中只觉得这大概就是主角的光环:“也就是说,我们只要纵观天下,若有哪个国家有亡国迹象,便去那儿等候白蟒神君即可?” 那这白蟒神君恐怕也要忙死了,天底下国家这么多,灭亡的应该也不少吧,他一天要降临几回? 萧玄珩点了点头:“根据时间推算,东南方的中州之地,有一国已有亡国迹象,此国名为——庆阜国。” “庆阜国?”九昭蓉喃喃重复了一遍。 庆阜国,原属中州之地大国,十年前幼帝登基后,后宫干政摄政,以至内政混乱,朝臣分心,国力衰竭。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原本辽阔的疆土都被一一割让,抑或转赠。 之后太后宾天,幼帝仍不过十四岁,便由摄政王辅佐国政,而此摄政王原是太后面首,却李代桃僵成为了辅国宰相,传闻其野心昭昭,与敌国私通来往,更有夺位之意。 由此,庆阜国的亡国迹象,便天下人皆知了。 九昭蓉与萧玄珩在行进了数月后,抵达了庆阜国。抬头观天之色,乌云密布,雾霭阵阵,却是已离亡国不远了。 玄凰闻着空气中的气息,觉得有些奇怪:“我感觉这庆阜国有妖物作祟。” 萧玄珩笑了笑,对玄凰的鼻子表示肯定:“你所猜无误,坊间传闻,庆阜国辅国宰相乃妖兽九尾狐,祸国殃民。” “啊?九尾狐不是女的吗?”九昭蓉一怔。 萧玄珩扭过头:“九尾狐有公的。” 第100章 庆阜国 九尾狐虽不是上古神兽, 却也算最早一批从妖兽修炼得道且能幻化成形的, 加上其狡诈聪慧, 实力强大,曾与众神兽联手恶战凶兽, 多多少少称呼起来,也能算上一句上古仙兽。然而其却在之后的修炼升阶过程中,发现人类的修炼速度远比妖兽快,为了能快速得到修为, 他便开始食人吃人, 以至于升阶飞升时遭遇前所未有的雷劫, 直接将其打回了原型。 玄凰似乎十分不喜欢九尾狐:“从前我就觉得这妖兽其身不正, 嘴里讲的话, 十句里面有九句都是假的, 那时许多对付凶兽的歪点子,都是他起的。当初老天就不应该只把他打回原形, 直接打死了更好。” 现在可好,修炼了几千年,又出来作妖了。 九昭蓉并没有接触过九尾狐, 只凭玄凰几句话, 也感觉不出喜恶来, 至于九尾狐食人, 正如修仙者猎杀妖兽取其内丹、兽骨制作成法器, 其实并无区别。 但天道的喜恶也确实难捉摸, 修仙者杀妖兽就没有过错, 而妖兽吃人却是天理难容。 无论如何,他们这一次前来就是为了等庆阜国亡国,待白蟒神君下世,若能询问到戒钟离的下落,便可以找到他了。 庆阜国的国都是大阜都,大阜都此时看上去仍是十分繁华,道路两边是竖立着各种招牌的旗帜,香车宝马川流不息,酒楼、茶馆、糕点铺、药房,无数商贩立在街头,迎接着人来人往的客商。 九昭蓉与萧玄珩在街道中行走,这街道四通八达,但所有起点方向,却都在正前方一座十分高大的城楼中,那城楼有围墙严密防守,正是庆阜国的皇宫。 一条护城河环绕着大阜都,其中一根分支沿着街道流淌而来,顺入了皇宫中。 九昭蓉穿出街道后,看到了这座庆阜国的皇宫。庆阜国曾是数一数二的大国,皇宫也是庄严肃立,无数旗帜随风飘扬,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国家,即将灭亡。 玄凰使劲嗅了嗅,忽然觉察到异样:“我感觉到了骚狐狸的气息。” “嗯,我也闻到了鸟臊味。”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响了起来,九昭蓉一怔,立刻警惕的回过身。 只见一个银黑发男子立在他们身后不到五步的距离,他一身红色大袖袍,袒露的胸膛上悬挂着两串颜色靓丽的金环饰,微微挑起的眼眉风情万种,只这么站着,却给人十分强烈的气势。 九昭蓉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祭出了黑玄剑,一把横在面前。 那男子微微挑了挑眉:“唷,现在的小辈真是了不得,一个元婴期修士也敢对着我举剑了?” 萧玄珩立刻抬手护在了九昭蓉面前,他面色平静,对着男子微微躬身行礼:“参见九尾仙君,我们是九玄山弟子,因需打探一人下落便前来此地等候白蟒神君降世,若有得罪,请多包涵。” “我名迦牧,别九尾九尾的叫,我不喜欢别人这么喊。”男子用修长的手指掏了掏耳朵,显很不乐意,“你们倒是挺厉害啊,还知道亡国帝君会被收回真龙血脉,届时会有白蟒神君降世?是你边上这只鸟告诉你的?还是那小丫头肩上的野猪说的?” 玄凰本来就讨厌这迦牧九尾狐,听到他如此没有礼貌的称呼自己,整个人都炸了,直接冲上来就要顶他。 结果迦牧大红袍一抬,直接拿手按住了玄凰的脑袋。 玄凰因损伤了元神,幻化的人形只有十一二岁年纪,手脚都短,怎么扑腾都打不到他身上,迦牧调笑道:“啊呀,你这鸟怎么还是这么点修为?啧啧,我被老天打回原形一次都能修到现在的境界,你就跟个弱鸡一样。哦,对了,我差点想起来,你最早的本体就是一只鸡。还是黑的,乌骨鸡吗?哈哈哈哈!” “噗……”虽然形势并不乐观,但这九尾狐的吐槽能力实在太强了,九昭蓉很想忍住,但想起玄凰的原形,她还是觉得十分好笑。 玄凰本来就涨红了脸,听到连九昭蓉都笑它,气得彻底炸了:“鸡又怎么样!总比你这只狐狸好!我们有着高贵的血统,你就是个妖兽!” “是是是,你们血统高贵,生的还是蛋。我们生的可是崽。”在妖兽眼中,修炼速度更快,且能统治大部分土地的人是要高于妖兽的,而人是胎生的,那么妖兽一列中,同样胎生的听起来自然就厉害一些,妖兽之间也会互相鄙视,胎生的鄙视生蛋的,生蛋的鄙视植物。 其实这种比较毫无逻辑,在修仙界,真正能拿来比较的只有修为和境界。 吵吵闹闹半天,这叫迦牧的九尾狐显然并不打算伤害他们。九昭蓉舒了一口气,开始收回了自己的剑。 却在此时,那迦牧忽然抬头看了一眼九昭蓉,这一眼仿佛有无数钩子从他眼中出来,只一瞬间九昭蓉几乎看不到周围其他颜色,听不到周围其他声音,只能看见迦牧,他的身影就在她眼中,俊朗潇洒。 九昭蓉怔住,她朝着左右看了看,然后又回过头来,瞧着迦牧:“怎么回事?” 她一出声,这种感觉便如潮水般退去,耳边又传来的车马上,还有玄凰叽叽喳喳的埋怨。 那迦牧似乎十分意外,微微挑了一下眉,仔细打量了九昭蓉,却看不出什么情况,只以为她身有法宝,阻挡了自己的魅术。 “罢了,只要你们不坏我的好事,爱在大阜都呆多久就呆多久吧。”他松开玄凰,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缓缓朝着身后一列正跪在地上等候他上轿的队伍中。 那队伍里有一顶轿子十分特别,明黄靓丽,与周围其他车马比起来更显富贵。九昭蓉朝着那轿子看去,忽然轿帘微微一动,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从里面探出了头来,朝着九昭蓉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很快又缩了回去。 九昭蓉有些吃惊:“那是庆阜国的帝君?帝君是女子?” “嗯,庆阜国现任国君是女帝。”萧玄珩解释道。 在修仙界辽阔的土地上,女子为帝的国度其实并不多,而且不知为何大多以女子为帝的国度往往持续不了多久就会亡国,最长的七八十年,短一些的十几年,甚至六七年。 许是因为女子比男子容易动情一些,人一旦动情,判断力就会大幅度减弱。 九尾狐迦牧离开后,玄凰还杵在原地龇牙咧嘴,九昭蓉有些好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就那样讨厌他?只是因为他以前食过人吗?” “我讨厌他,是因为他满嘴都是谎话,甚至还以谎话骗人害人,骗兽害兽。”玄凰愤愤道,“你怕是不知道,这迦牧在被打回原形前曾有过五个主人,这五个主人都是女子,修为极高,她们都十分信任迦牧,所以结契的时候结的是单向契,若是主人受伤,迦牧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可是结果呢,那五个女子后来都死了,通身修为全无,是被极残忍的方式吸食走的。” 还有这样的事?九昭蓉有些吃惊,她抬头看了一眼萧玄珩,萧玄珩显然也知道此事:“玄凰与凶兽一战后,耗尽了修为化作一枚蛋沉睡了数千年。那时迦牧已被奉为仙兽,与神兽并列。后来迦牧食人吃人遭到了人类的追捕,也因此导致所有神兽都被人类厌恶。” 玄凰中途苏醒了一次,结果也差点被牵连所杀,后来它干脆一直沉睡,直到人们将它们淡忘。 “那我们留在这里岂不是很危险?”九昭蓉有些担忧,这迦牧看上去修为极高,她甚至都看不透他的境界,以现在她区区元婴期的能力再加上萧玄珩,怕是也打不过。 萧玄珩是男主,老天爷会救他,可她不是啊! 玄凰瞥了九昭蓉一眼:“他已飞升过一次,因为食人吃人遭遇十分强大的雷劫被打回原形了。这一次他修炼,自然不敢用从前的方式胡乱提升修为了……更何况,以你的姿色,他还入不了眼。” “……”吸食个修为还看脸啊? 不过既然他们暂且安全,便能安心在这大阜都呆上一段时间了。 这一次九昭蓉出来提前在储物袋里存放了一些金银玉珠,他们选了一处能看得见皇宫,又比较僻静的屋院做休息之处。九昭蓉升阶后一直连日奔波,她需要停下来好好调息休养,适应新的灵脉和灵力。 萧玄珩在屋院附近张开了结界,玄凰陪伴在九昭蓉身侧,它的元神到现在都尚未修复完全,也需与九昭蓉一同休养。 这大阜都看似繁华,但人来人往的街道,却涌动着一股莫名的不安。 萧玄珩在九昭蓉与玄凰短期闭关的这段时间,打听了一些情况。原来庆阜国前段时间刚经历了一场战争,邻国百谒率领数万兵马攻占了淮冢峡谷以南的所有地方,庆阜国难以抵挡,又恐百谒继续进宫危急女帝所在的大阜都,便提出了停战,割让了七座城池和许多金银珠宝,又送上了马草粮食,才得到了暂时的平静。 不过……这百谒暂时停战怕只是因为之前的战争耗费了他们太多精力物力,也需要休息整顿。等他们这一次休息够了之后,怕就是庆阜国亡国之时了。 第101章 真龙血脉 萧玄珩本想多打探一些事情, 却在走了一段路后感觉到了所布结界的异动。他立刻返身赶回九昭蓉与玄凰闭关的屋院去。 远远看见自己的结界只是略微晃动了一下, 并无破损。 为以防万一, 他还是进了屋院查看里面的情况。只见里面有奇怪的烟云缭绕,整个屋子都笼罩在了一股淡淡烟熏味的气息下。萧玄珩条件反射的抬袖遮住了鼻息,皱下眉头来:“什么情况?” 他的视线快速在屋内搜索,只见原本在床榻上调息的玄凰和九昭蓉竟都不见了!他几步上前查看, 确实看不到任何人影,而且也感应不到玄凰,他们都已经离开了吗?去什么地方了? 正要回转身,忽然身后有一股力量一下子将他掀倒到了床上! 萧玄珩一声闷哼,他抬起头,看见九昭蓉站在自己前方, 她的目光已经变成了当初从小天界出来时的模样, 模糊的、茫然的,却带着一丝焦虑与急切。 “九昭蓉?”萧玄珩轻轻喊出声。 九昭蓉却无动于衷,她只是忽然倾身上来,就像他们那时逃出了小天界, 他身中□□无法动弹,而九昭蓉却压坐在他身上一样。她缓缓俯下身来,鼻尖几乎触到他的脸上, 她轻轻躬身亲吻在了他的面颊上,然后缓缓下移, 吻住了他的唇, 吻住了他的嘴。 萧玄珩一下子怔住, 他缓缓伸出手,触在了九昭蓉的发上。她的发丝柔软细腻,如冰晶蚕丝,指尖轻轻没入发丝之中,他托着她的后发,忽然眼睛一睁,一下子将面前的九昭蓉拉开。 那“九昭蓉”瞬间化作了紫色烟云,消散在了这间屋子里。萧玄珩翻身从床上站了起来,目光凌厉地看向周围:“什么人?!”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逐渐崩裂消散的屋瓦,还有那一根在空中飘动银黑色狐毛。 原来他刚才并没有回到九昭蓉与玄凰所在的屋院,而是被引到了另一处大阜都郊外的空地上。他抬手将那狐毛握在了手中,难怪世人都说九尾狐的魅术天下第一,无人能及,刚才他中了幻术,却根本觉察不出。 对了,九昭蓉! 他立刻返身重回真正的屋院,见外面的结界未动,却仍不放心,立刻进到了里面,看见九昭蓉与玄凰十分安静的坐在床榻上调息修炼,才舒了一口气。 九尾狐迦牧为何要以魅术设计他?难道是为了给他们一个警告吗? 萧玄珩前世与九尾狐并无接触,所以完全不清楚这迦牧的性格到底如何,以迦牧现在的实力,要拿捏他们应该是轻而易举的,选择放过他们便不会再对他们出手才是,为什么他还要如此做?着实不解。 不过,萧玄珩以此忽然意识到,尽管这一世自己的修为比前世要上升的快得多,但在这大千世界中,他仍不过一粒尘埃罢了,金丹期的修为,连九昭蓉都不如,更如何与其他分神期、大乘期的高手相抗衡? 若是遇到真正想要害他们的高手,他们怕是无力招架了。 九昭蓉调息修整了数十日,待她睁开眼睛,发现玄凰仍在边上闭目休养。她从榻上下来,推开门去……萧玄珩就坐在院中,盘膝在地,维持着结界。 萧玄珩犹如海浪中的定海之针,无论海面如何波涛汹涌,只要有他在,便觉得心是静的,是平的,一切都会安然无事。 九昭蓉走上前准备与他打个招呼,怎料萧玄珩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竟一下子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九昭蓉怔了怔:“怎么了?” “无事。”萧玄珩舒了一口气,他以为又是幻术,“你醒的时间刚刚好,百谒的兵马再次攻打了庆阜国,这一次庆阜国无力抵挡,军队已经打到了大阜都城门外,估计再过数日,这城门就得破了。” 九昭蓉从打开院门踏出了结界,看见街道竟如一夜之间破败,所有店面全部空空荡荡,有一些残落的杂物落满了一地,偶有一些居民还在收拾着东西,停在屋门口的牛车上是满满当当的家具。 萧玄珩跟了出来:“城内的大部分商贩都已经逃走了,只有一些老弱妇孺仍留在此地,现如今百谒的兵马围至了城门,城内的人想要逃,也是逃不出去了。” “看这副样子,城破之日是没有多久就要来了。”九昭蓉喃喃道。 “嗯。”萧玄珩点了点头,“我们需入宫候在女帝身边,等待白蟒神君降临。” 萧玄珩唤醒了玄凰,玄凰还揉着眼睛浑浑噩噩,就被他拎起后领纵身一跃入了庆阜国皇宫。皇宫里面十分萧瑟,大部分宫人也都逃走了连官员都称病告假不肯来上朝,其实全都逃走了。 他们隐了身形进入主宫寻找,却发现女帝不知道躲去了哪里,寻遍皇宫都没寻到。难道是提前逃走了吗? 九昭蓉有些疑惑,她开启了灵识扫遍整座皇宫,终于在一间破损的宫殿里面找到了躲藏在门板后面的女帝。她全身瑟瑟发抖,蜷缩在角落不肯出来,有两个贴身宫女正在劝着她:“陛下,陛下快些出来吧,诸位大臣都在大殿等着您呢。” “你们胡说,那些大臣都已经逃走了,他们怕死,早就丢下我跑了!”女帝在门后面喊了一句,声音有些颤抖。 宫女们互相看了看,又道:“不会的,还有很多大臣在大殿等您呢,迦牧丞相也在那儿。” “迦牧?”女帝缓缓探出脑袋,“他入宫了吗?” 宫女们连忙道:“丞相早已在大殿等您了,您快些出来,女婢们带您去。” 他们如此说着,女帝才小心翼翼从门后面出来。宫女们立刻搀扶她上了龙辇,匆匆赶到了大殿去。大殿里确实还有一批大臣等候着,只是这批大臣并不是真心帮助女帝的,他们一心想让女帝投降,只要女帝投降了,战争就能结束,他们这批根本走不动的老臣也许还能投靠百谒王朝,留个官位当当。 女帝一踏入大殿,他们就拿着降书央求女帝盖章签字:“陛下,如今百谒已打到了城门口,若城门被攻破,陛下您就完了。微臣们想,与其如此等死,不如我们先降了,陛下也好留一条性命。陛下,您在这降书上签个字,我们冒死将这降书送出去,让百谒停止战争。” 一群年迈的老头围了上来絮絮叨叨,女帝吓得拼命往后退了几步:“迦牧呢?迦牧在哪儿?我要见迦牧!” 之前骗了她出来的宫女早就不见踪影,她们只是受了大臣吩咐,将女帝带回大殿,她们得了大臣给的赏赐,便匆匆逃出了皇宫。 大臣还在苦苦相逼,殿外已有士兵跑了进来,一下子跪在地上:“报!百谒的军队已经攻破了城防,正朝着皇宫冲来了!” 竟这样快?隐在暗处的九昭蓉吃了一惊,她抬头看向身边的萧玄珩,萧玄珩正皱着眉头:“刚才我们寻遍皇宫,未见到九尾狐迦牧,他留在这亡国之地那么久,到底欲意为何?” 而且与其说是这九尾狐留在亡国之地,倒不如说是他害得庆阜国步步衰退,以至于临近亡国。 以庆阜国的运势,应当不至如此,但迦牧先是迷惑了太后,使得朝廷内乱,战争连连,其后太后病亡,迦牧又执掌了王朝,引导女帝一步步让庆阜国走向衰败。 他既如此做,便一定有他的目的。 玄凰在边上冷哼了一声:“谁知道他想干什么,九尾狐向来喜欢恶作剧,从前他故意引得玉麒麟对他爱慕难舍,后又将她残忍抛弃,我前去质问,他却说只是想试试像麒麟这样高傲的神兽会不会产生情意,又道他根本就没有喜欢过她。最后害得玉麒麟自爆元丹灰飞烟灭。” 如此一听,这九尾狐的性格着实可恶。萧玄珩想到之前自己被幻象所欺,应该就是九尾狐的所作所为,但他却觉得这九尾狐所做的一切,似有原因,并非恶作剧这般简单。 此时,敌军已攻破城池要杀入皇宫来了,那些大臣焦急万分,说话也没有了分寸,对着女帝呵斥道:“陛下,你别再找丞相了,若不是他迷惑了太后干涉内政,庆阜国也不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他就是一只妖,是狐狸精!快把这降书签了,你还能留一条性命!” “真好,我原以为你们不知道我是狐狸呢。”一个声音忽然自大殿殿门传来。 所有大臣都停了动作,纷纷转过身头。 只见穿着一身红色大袖衫的迦牧就立在殿门外,他抬脚跨了进来,一头银黑发随风而动,眼眸扫过殿内所有贪生怕死的大臣,声音轻亮道:“陛下,你若签了这降书,这帮老臣倒是能活命,但陛下你便是必死无疑。他们要吞并庆阜国,又如何会让拥有真龙血脉的陛下活着?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帝君。” “迦牧!”女帝一见到来人,几乎立刻高兴起来,她推开那些围着的大臣,跌跌撞撞跑到迦牧面前,“你来了,我知道你定会来救我的。” 第102章 飞升渡劫 迦牧微笑着, 看着十分依赖自己的女帝, 他倾身下来, 目光十分认真的望着她:“陛下,你想不想救庆阜国?你想不想让庆阜国在这片土地上面一直屹立下去?” “迦牧, 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能打退百谒那帮敌军吗?”女帝央求着,她拉着迦牧的衣摆恳求,“我知道的,你是仙人, 你会用仙术。当初你让宫里的百花绽放, 让我喜欢的小金鱼复活, 所以你也有办法让百谒退兵, 让外面那些死去的城民复活……” “我当然可以, 陛下。”迦牧挽起一个笑容, “但我的法力太弱了,若要让百谒退兵, 让那些死去的人复生,以我一个人的力量是做不到的。陛下,不如你借我一样东西, 你把这样东西借给我, 我就可以让庆阜国转败为胜。” “什么东西?”女帝呢喃着抬起头。 迦牧微挑的眼眸散发出了漂亮的光华:“把陛下的血给我, 您身上的真龙之血, 可以给我带来很强大的力量, 拥有这些力量, 我就可以拯救庆阜国了。” 女帝吓了一跳, 她松开手后退了几步:“不行,我会死的。” 迦牧眼睛瞬间暗了下来,他忽然出手一把抓住女帝直接飞出了大殿!大殿的屋顶被撞开一个破洞,他直接带着她站上了皇宫宫城上,指着远处一片残垣废墟道:“陛下你看,这就是现在的庆阜国,你的子民正在受苦受难,那些百谒的敌军在残杀他们,在掠夺他们的钱财,之后他们就会攻入皇宫,杀死那些照顾过你的宫女,杀死你豢养的所有宠物,你的小金鱼,你的鸟雀,都会死在他们手里。你真的想看着这一切都化为废墟,毁在你的手里吗?” 迎着风,女帝的头发被吹得十分凌乱,她不过十四岁,自小在宫中成长,从未看过这样的血腥和杀戮。她哆哆嗦嗦着,颤抖着手抓着迦牧的衣摆:“把血给你,我会死吗?” 迦牧弯下腰来,他抱起女帝:“我只是借你的血一用,用了之后便会还你。别怕,你忘了我能起死回生吗?你若死了,我便重新将你救回来。” 女帝僵硬了半晌,她终于还是合上眼帘,点了点头:“嗯。” 这一刻,迦牧脸上露出了狰狞的欣喜之色,他伸出手,指甲瞬间延长尖锐,然后一瞬间插向女帝的胸口! 真龙血脉仿佛感知了外界的侵入,立刻反出电闪雷鸣,困住迦牧的手要阻止他。迦牧大喝一声:“是她自愿把血给我的,尔敢阻止?!” 只一刹那,他的手指便探入了女帝的心脏,一把抓住了里面流淌盘旋的真龙之血,狠狠将血凌空挖出! 远处站立的九昭蓉大吃一惊,她看到女帝瞬间便失了性命,身子如柔软的破布,瘫倒在了地上。萧玄珩皱着眉头,他的猜测果然没错,这迦牧确实是有目的才留在此地的,只是他拿了女帝的真龙之血准备做什么? 女帝已亡,白蟒神君怕是会立刻降世了! 迦牧举起手掌上盘旋舞动的龙形血珠,他开始大笑起来,肆无忌惮,身上的灵力更是扭曲颤动,强大的威压震慑了远处隐身的九昭蓉等人,他们甚至维持不了自身的法力,被强压到了地上,无法动弹。 这是……渡劫期的威压。 难道这九尾狐……九昭蓉猛地抬头,只见天空不知何时已黑漆漆压过来一片乌云,那乌云又厚又密,里面能看到强大的雷电闪动,它正在快速的逼近皇宫。 完了,这九尾狐要飞升! 迦牧一瞬间将真龙之血吞入体内,龙血立刻产生了巨大的力量,将他整个身躯包裹住。 苍天就是这样不公平,世界上永远不是人人平等!有的人生来就是帝王,苍天选择他们称为帝君,让他们拥有真龙之血,而他们这样的妖兽,却要受尽苦难和折磨!迦牧一下子睁开了眼,野兽般的竖瞳狠狠盯着天空:“为什么人杀妖兽就无罪?而妖兽吃人就是罪恶滔天?你毁我修为阻我飞升,这一次我就要用你所赐给人类的真龙之血阻挡你的雷劫,飞升上天!” 渡劫期的雷劫那可是真的会死人的!九昭蓉与萧玄珩几乎是在一瞬间就选择退离皇宫,但是他们才跃过皇宫城墙,却发现有一道无形的结界将他们阻拦在了其中。 玄凰立刻化身兽形飞至高空,发现这结界是迦牧所开。 此结界十分强大,能阻挡天上击打下来的雷劫,但同时也阻拦了结界中的人离开。九昭蓉与萧玄珩一方面能受结界庇护,另一方面也十分凄惨的要被困在雷劫附近。不过以现在的情况,他们便是逃也逃不出多远,这雷劫就要下来了! 萧玄珩立刻召回玄凰,带着九昭蓉尽可能地躲避到距离迦牧更远一些的皇宫角落去。 此时九尾狐迦牧已经飞升上空,直面雷云! 九昭蓉与萧玄珩立在一堵残垣断壁的宫殿内,抬头看着天空:“渡劫期的雷劫会以渡劫者附近为中心,我们身在皇宫,虽然会受到波及,但雷劫主要针对的是他,我们只要能撑得过,便不会有事。” 话虽然没错,但渡劫期的雷劫力量却十分巨大,别说皇宫附近,便是整个大阜都都会被击打到!而且这九尾狐戾气深重,这雷劫恐怕不会普通,以他们一个金丹期一个元婴期的能力,怕是不能阻挡! 九昭蓉正担忧的看着天空,忽然感觉到手腕一凉,她低下头,看见萧玄珩不知在何时取出了云道天珠,佩在她的手上。 “云道天珠是天地运势法器,有它在,能保你不被雷劫击打。”萧玄珩说罢,松开手后退了两步,“你留在这里,我去别处。” 他没有把另一句话说完,那就是云道天珠会借运转运,它护住了九昭蓉,就会把所有不好的运势转到身边的人那儿去。萧玄珩自从与九昭蓉同行后,就没有再佩戴它,一直存放在储物袋里,如今他们被困九尾狐的结界中,以九昭蓉这差到极点的运势,很有可能会被雷劫打到,而且会被打很多次!若真如此,她必将粉身碎骨。 萧玄珩让她佩上云道天珠,就是为了借天地运势,避她躲过受波及的雷劫。 九昭蓉一怔,她要脱下云道天珠还给他:“萧玄珩!我已受元婴期雷劫,便是被打到也能撑上一撑,你不过区区金丹期,若你被打到恐怕很难撑过!” “无事。”萧玄珩已转过了身,留给她一个背影,“我运势向来很好。” 九昭蓉刚想追上去,却听到雷云发出噼啪巨响,就知道雷劫已落,恐再靠近萧玄珩便会祸及到他,只能停在原地。 渡劫期的雷劫劈天盖地,第一道雷劫下来时只感觉到周围一阵白光,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一阵狂风波动扫过,九昭蓉虽有云道天珠庇护,却也被那夹在在狂风中的碎石割伤了手脚。她抬起头来,看见九尾狐迦牧已被打出了真身。 那是一只银黑色的狐兽,九条尾巴在空中蜷缩成了一个扇形,利爪狠狠击打出一道利刃扫向了雷云! 雷劫再次降落,与利刃相撞相冲,在空中炸开! 怎料雷劫却更甚一步,冲开利刃后再次击打向九尾狐,只感觉狂风落叶一般压下极强的威压,九昭蓉整个人倒在了地面,五脏六肺几乎被压碎,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 就在此时,她肩头的神兽“当康”突然变身,化作了一只巨大的黑色野猪兽,一个翻身压挡在了九昭蓉的上方。 九昭蓉本来就被压得口吐鲜血,如今又被神兽一压,肠子都要被拉出来了! 但就在此时,那雷劫直挺挺得打在了她的正前方,无数雷电顺着地面噼里啪啦朝着她蔓延过来,却在周围半米的距离突然被阻隔,一下子散了开去。 是这“当康”救了她?! 九昭蓉连忙伸手把它翻了过来,却发现“当康”浑身冒着一缕白烟,像是被烤熟了一样。不过用手轻轻一碰,它立刻恢复了过来,从地面坐起,重新将九昭蓉护在身下。 她佩了云道天珠都被打成这副样子,那萧玄珩……不会被活活打死了吧?! 他可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啊?!老天应该不会这么容易让他就死掉吧?要知道前几世她可是怎么折腾他他都没死的,这一次怎么着也应该逢凶化吉啊? 九昭蓉如此担忧着,却听到头顶传来一阵痛苦之声,九尾狐迦牧已从天空坠落下来,直接砸到了地面上。 它的身上闪烁着一阵金光,那是真龙之血护体的力量。 迦牧咧着兽牙,笑得格外猖狂:“哈哈哈哈,果然不愧是真龙之血!老天,你就这样打下来,狠狠打下来!有真龙之血庇护,我迦牧这一次定要飞升上天!” 便在此时,天空的雷云间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色身形,那是一条银白巨蟒,于雷云之中飞涌翻腾,受着雷云中的雷劫轰鸣,却丝毫无损。 迦牧狠狠一震! 那是白蟒神君!他要前来收回真龙之血了! 第103章 强行夺舍 九昭蓉艰难的从“当康”底下探出头, 只见一条银白巨蟒顺着轰鸣的雷电盘旋到了地面, 幻化出了一个人形。那人形一落地, 九昭蓉身上被压制的威压仿佛瞬间消失了一样,她感觉到一种完全不同于他们这个世界的力量,这个力量强大而柔和,让她不禁想臣服在地面, 朝着面前出现的人叩首。 这就是飞升上阶的神君,是这个世界所有修仙者都想达到的高度! 白蟒神君…… 他一降落于地,连看都不看迦牧一眼,就直接抬起了手。迦牧身上的真龙之血开始沸腾涌动,迦牧发出惨烈痛苦的叫声,身形从九尾狐与人身之间不断切换闪回, 最终那一缕真龙之血直接从他的肌肤上裂开的伤口中飞涌出来, 悬浮到了空中。 “不!”迦牧大声叫喊着,他已化成了九尾狐原形,飞扑起来要去抢回真龙之血,却见雷云忽然降下滔天大雷, 直打得他皮开肉绽,痛苦不堪。 而远在前方的白蟒神君却毫发无损,丝毫不畏惧这渡劫期的惊天雷劫。 迦牧在鲜血之中抬起头, 他看向白蟒神君,心中的仇恨与愤怒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白蟒神君!你也是妖兽升阶, 你也应该知道我们的痛苦!人能杀妖杀兽, 他们夺取我们的元丹, 剥开我们的血骨炼药炼器,而我们呢?我们妖兽只是吃几个人却要被老天捶打!为什么?!为什么上苍要这样不公平?!为什么人就比我们妖兽要高贵?!在上苍眼里,我们妖兽低贱如泥!连活都不能活得像人一样吗?!” 白蟒神君已收回了真龙之血,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迦牧:“何为公平?你与生俱来便是九尾妖兽,而其他普通野狐未开灵窍未得灵识,连你的一尾都不如。若论公平,你比他们又好了许多。天下本就不公平,你与谁说都无用。” “可是我不甘,我不甘飞升之时忍受老天如此捶打,老天从来都没有想让我飞升上阶,天只想杀我,天只想毁我!!!”迦牧凄厉得怒吼着。 “你若皮糙肉厚,又何惧老天捶你打你。”九昭蓉被压在神兽当康之下,无意识的嘀咕了一句。 白蟒神君忽然瞥过视线,看了一眼被压在一头野猪身下的九昭蓉。九昭蓉见白蟒神君看了过来,连忙竭尽全力扒拉出半个身子,向白蟒神君磕头:“神君,神君!我来此地就是为了等您,我想请您帮我算一个人,我的徒儿戒钟离不知去向,您能推算星辰运势,求告知我徒儿所在之处,我想找到他!” 白蟒神君呵呵一声:“那你可真是了不得,在渡劫期的雷劫之下等我?” “我也不想啊,我不知道这九尾狐要渡劫飞升,如果知道他要渡劫,我肯定换一个地方等您了!”九昭蓉哀嚎。 白蟒神君倒是觉得这小修士挺有意思,略微看了一眼她的运势,着实吃了一惊。这小修士的运势差到了极致,竟能熬到如此地步,甚至还升阶到了元婴期。此人有如此能耐,倒也不易。这般想着,便决定结个善缘:“好吧,你给我一件你要找的人的东西,我替你算上一算。” 九昭蓉褪下手腕上的佛珠,远远丢了过去。 一接住佛珠,白蟒神君便打开了星辰运盘,算出戒钟离现在所处的位置:“此人魂嵌魔莲,生生世世都无法与魔割舍,现在所在之地,便是魔气横生的天魔鬼狱。” 天魔鬼狱?魔尊所在的地方?九昭蓉整个人怔住。 白蟒神君已将佛珠归还与她:“命由天定,运由己生。天薄我福,以厚以德迎之;天劳我形,以逸以心补之;天厄我遇,以亨道通之。此为一人之命运亦。” ——命是天给的,无法逆转改变,但运是需要靠自己创造的。倘若老天给你的福分淡薄,你便积德行善,累积福分;倘若老天让你艰难劳苦,你便苦中作乐,以心弥补;倘若老天让你际遇困窘,你便以你的能力让它通达。这才是对待命运不公的最好方法。 九昭蓉听罢,心中激荡万分,她恭敬的接过佛珠,朝着白蟒神君深深一拜。 此言不仅仅说与九昭蓉,也是说与那身后遭受雷劫的九尾狐迦牧。他的雷劫之所以如此之重,并非仅仅因为迦牧吃人食人,而是他自己本身就不敢面对雷劫!他越不敢面对,雷劫就越重! 他想以真龙之血阻挡雷劫,雷劫却偏让他承受更大的痛苦! 白蟒神君已化蟒离去,而迦牧仍在地面遭受雷劫击打。这一次他同样无法渡过雷劫飞升上天,几乎就在魂魄都要被击打得灰飞烟灭之时,迦牧突然运作灵力直接脱壳而出,魂魄竟在空中幻化出了一个全新的身形,那身形仔细一看,居然是九昭蓉的模样?! 雷云以为迦牧已死,便戛然而止。 而迦牧所幻化的九昭蓉人形竟跌跌撞撞跑向了更远之处张开结界支撑着的萧玄珩面前。 “救我……”人形艰难开口,朝着萧玄珩伸出了手。 萧玄珩立刻松开结界,上前要将“九昭蓉”搀扶住,那人形却突然大动,一把将萧玄珩抱住,并仰头吻上了他的嘴唇。 萧玄珩一时间怔住,神识一松,人形便瞬间侵入他的躯体强行夺舍。 原来九尾狐迦牧留着九昭蓉与萧玄珩就是为了渡劫失败而做准备。萧玄珩的炎系单灵根是比谁都得天独厚的天资,再加上他天生运势极强,当迦牧看到他的那一刹那便思考着若是自己能入得他的舍,便是再修炼个数千年,定能飞升上天。 于是他借着这一次渡劫的机会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将他们留在自己视线底下,又以魅术试探萧玄珩的薄弱之处,以便自己雷劫失败时还有能力可以趁虚而入。 他张开结界抵挡雷劫,又有目的性的将萧玄珩困在自己附近! 这一切的一切只为这一刻,他要夺舍重生! “萧玄珩!”九昭蓉已从神兽当康底下出来,她远远冲着萧玄珩大喊了一声,已被迦牧侵入识海的萧玄珩忽然在这一刻睁开了眼睛。 人类眼瞳一瞬间变成了九尾狐的竖瞳! 他被迦牧夺舍成功了?! “主人!”玄凰瞬间飞扑了起来,它幻化成兽形要冲上去,却在这一刻有一个人比它更快一步直接冲到了萧玄珩的面前,将他一把按在了地上,举起的手幻化出十几枚水柱,狠狠将萧玄珩钉在地面。 是九昭蓉! “玄凰,张开结界,制住他!”夺舍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迦牧已被雷劫打掉了千年修为,只剩一具残躯魂魄侵入萧玄珩的体内,他们现在魂躯一体,她还有机会将迦牧从他身体里驱赶走! 玄凰听到九昭蓉的喊声,立刻张开了一道结界,将萧玄珩困在其中,不让迦牧带着主人的躯体逃离出去。 九昭蓉狠狠抓着他的双手按在地面,脸紧紧贴下身:“迦牧!你以为你夺了萧玄珩的舍就能依靠他飞升登阶了吗?我告诉你,只要你还是现在的你,别说换了一副人类的身体,就算你换的是白蟒神君的身体,你也一样登不上天阶!” 迦牧用着萧玄珩的脸,面目狰狞的看着九昭蓉:“你区区一个元婴期修士,懂什么叫飞升,懂什么叫天阶!我升了足足两次都上不去,你连飞升的边都摸不到,还敢来教训我!” “我没有教训你!刚才白蟒神君所说的话你难道没有听见吗?你以为你飞升失败是因为你这具兽身的缘故?还是你杀人吃人的缘故?我告诉你,你飞升失败是因为你心有畏惧,你认为老天不公平,你认为你一生下来就是妖兽,比人还低等,你觉得你爬到现在的位置已付出了无与伦比的代价,所以老天必须要让你登上去,登不上去不是你的错,是老天的错,是不是?!”九昭蓉掐着他的手腕,有血从里面流淌出来,湿透了衣袖,“但我告诉你,老天没有错,这个世界生来就是不公平的,你若要公平,就自己爬上去!” “我已经爬上去了,是老天把我打下来的!”迦牧撕扯开被钉住的衣衫,一把将九昭蓉推倒,狠狠翻身坐在了她的身上,“是老天,老天把我一次又一次打下来,我迦牧的雷劫,比旁人痛十倍,百倍!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为什么人人都可以,只有我不行!” ——为什么上苍如此不公平,萧玄珩可以恒运通天,戒钟离就不可以?! ——这个世界,向来就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是老天安排怎么样他们就要承受怎么样。 ——为什么萧玄珩可以,而她就不行……为什么谁都能死,唯独让主角活…… 九昭蓉看着面前的迦牧,仿佛透过他,看到了从前自己的影子……那个自怨自艾,不顾一切想要变强,却被命运一次一次捉弄的自己。迦牧也像她一样,不断忍受命运摆布,不断想要爬上那个所有人都想要上去的地方。 他更残酷,更决绝,更不折手段,他放弃一切后果,吸食旁人的修为,用尽所有手段攀登上高峰,却被更彻底的打落下来。 从前的自己,不也是一样吗?从前的自己,不就是现在面前的迦牧吗? 那个时候的九昭蓉,真的是一心想攀登天阶吗?不,不是的……她睁着眼睛,就这样看着面前占据萧玄珩身体,几乎癫狂的迦牧:“你并不是真的想飞升天阶,你只是想以飞升天阶来证明给上天看,即便你烂如淤泥,也可以爬上去。” 第104章 邪念? 迦牧一下子怔住, 他呆呆的低下头, 看着九昭蓉。 身下的这个女修, 就这样睁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 她的瞳孔倒影出这副身体的容貌,目光镇定而坚决。 迦牧伸出手来,想要触上九昭蓉的脸,却忽然一下子顿住, 他感觉到身体开始不受控制, 就如同原本是他悬浮在水面之上, 却有一双手从下面将他拉住, 想要将他重新拉回去。 忽然的, 他低下头, 看见那双拉住他的手并不是身躯里萧玄珩的魂魄,而是面前这个女修。 此时的九昭蓉, 正牢牢抓着他,看着他的眼睛:“我跟你不同!我要爬上天阶,是因为我要站上那个世人触手不可及的位置!我要去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 我要进到那个世界去, 进到那个天下所有人都想去的地方!哪怕里面是刀山火海, 地狱烈火, 我都在所不惜!” 几乎是一瞬间, 仿佛整个魂魄都被坠入了一片深邃海域—— 迦牧看到自己的身体慢慢下沉, 周围越来越黑, 越来越冷,那个名为萧玄珩的人从身边悬浮而起,游向了最上方那阳光照射的水面。 他意识到,这一具身体已不能掌控,他夺舍失败了! “萧玄珩!”看到迦牧的兽瞳一下子消失,九昭蓉整个人舒了一口气,她还处于被萧玄珩压在身下的姿势,脸的上方就是萧玄珩刚刚睁开的眼睛。 只是此刻他们的距离十分近,近到连呼吸都触着鼻尖,轻柔的飘荡着。 萧玄珩刚才几乎被彻底夺舍,如果不是一直听到九昭蓉的声音,他就再也没有机会浮上水面,再也没有机会重获生机。 他深知被夺舍的危险,只是他向来谨慎,旁人极少能夺他的舍,这一次会被九尾狐占了先机,是因为他预知了自己的破绽,而这个破绽,就是在这之前的街道中,他暴露给九尾狐的。那时九尾狐使用魅术,以九昭蓉幻形引他上当,尽管很快被他识破,但那短短数秒的时间,他还是露出了破绽。 九尾狐知晓后,便在灰飞烟灭之前脱离元神幻化成九昭蓉的模样来夺舍。 当重新夺回意识,萧玄珩第一眼看到的仍是九昭蓉,他甚至怀疑现在面前所见的人,也是虚假的,也是九尾狐幻化的虚影。 他便这样俯在她的身上,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仿佛想要判断身下这人到底是不是那个自己熟悉的九昭蓉。 “萧玄珩?”九昭蓉轻轻开口。 她看到萧玄珩的眼睛此时正一动不动的望着她,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拂动,如同风吹起湖面漾开的波澜,沁人心腑。就在此时,身后呱噪的玄凰冲上来一脚踩在她的脸上,扑入萧玄珩的怀抱:“主人!主人你终于回来了!” 九昭蓉差点被踩出鼻血,她一声闷哼,然后脸上红着一脸鸡爪印推开一人一兽从地上站了起来:“萧玄珩你怎么回事?就算那九尾狐是渡劫期修为,但他已被雷劫打成那般模样,你若是集中精神,就不会被它夺舍。” 萧玄珩坐在地上任由玄凰蹭着胸口,他轻轻揉了揉它的鸡脑袋,抬起头重新看向九昭蓉:“抱歉,刚才我是不小心。” 玄凰一听自己主人被教训了,立刻跳起来冲着九昭蓉吼:“臭女人!还不是你的错!要不是刚才那九尾狐变成了你的模样前来向主人求救,主人也不会放松了警戒被他夺舍,还不是怪你!” 哈?这还怪得到她头上? 九昭蓉觉得玄凰强词夺理的水平简直高人一等,她又不善争执,便收起黑玄剑回头去看皇宫里其他生者的情况。 萧玄珩已盘膝坐了起来,玄凰仍有些心悸,刚才要是九尾狐真的夺舍成功,萧玄珩便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主人,九尾狐所幻化的九昭蓉漏洞百出,连我都能分辨的清楚,你怎么就认不出来呢?” 萧玄珩并不回答。其实他不是认不出来,而是在刚才那样的情况下,九昭蓉满身是伤的朝着他走过来,他根本无法分神去辨识她。 那一瞬间,他脑海所想的便是救她。 他眼神微微一动,便垂了下来。玄凰死命盯了他半天,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简直难以置信道:“主人!难道你对九昭蓉动了邪念?!” 萧玄珩眉头抖了一下,无可奈何的重睁开眼:“没有。” “还说没有!你要是不在意他,刚才就不会被九尾狐夺了舍,你看见九昭蓉出事,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伸手去救她!你定是对她动了邪念了!”玄凰痛心疾首。 萧玄珩开口答道:“那不是邪念。” “不是邪念是什么?”玄凰咆哮,“你就是对她动邪念了!” 萧玄珩实在无力与玄凰争执,干脆闭目调息,不再理会。 玄凰简直不要太难过了,它就这么蹲在边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 “主人啊,你对谁动邪念不好,非要对九昭蓉。这女人长得不好看,运势还特别差,你以后找道侣,那怎么的也应该是一个能够跟你匹配的人才对啊!像九昭蓉这种类型的,谁碰到谁倒霉,主人啊,你千万不要再对她动邪念了,咱们换一个女人好不好?我觉得那个乐瑶瑶……啊呸,我觉得那个秦茹雪挺好的?或者苍元国的六公主?再不济元婴仙尊白暮离门下的董彦之也行啊,他是火系单灵根,跟你特别配。” 萧玄珩:“……” 胡说八道,那不是男人么! 九尾狐死后,雷云很快就散去了,九昭蓉并没有在庆阜国的皇宫里找到生还者,连外面的都城街道都受到了牵连,大半的城民都被雷劫牵连而死去。 九昭蓉与萧玄珩离开时,整座大阜都都是一片废墟之像,如同被大火侵蚀过一样。 如果那九尾狐是因为吃人食人而遭到雷劫更严厉的惩罚,那为何这雷劫在降落时,却也要一样伤害这些无辜的百姓呢?所以……其实从头到尾,九尾狐飞升所受的雷劫,都是与其他人一样的。 只是因为他自己心有畏惧,最后到头来反而受雷劫困扰,无法升阶。 离开了庆阜国后,九昭蓉就打算按照白蟒神君所指引的方向,前往天魔鬼狱寻找戒钟离。玄凰一直对戒钟离抱有敌意,这一次听说他竟然在那天魔鬼狱里,更是觉得九昭蓉不应该去找他:“臭女人你可是要想清楚,天魔鬼狱那种是什么地方?只有堕落的魔修和入了魔的人才会去那种地方的,戒钟离入了天魔鬼狱,就代表他已经入了魔,已经是一个大魔头了!” 天魔鬼狱是什么地方,九昭蓉自然非常清楚。 曾经她在金丹期时去过天魔鬼狱,在那个地方遭遇了十分残酷而绝望的劫难,那个劫难使得她跌落了境界,并且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九昭蓉知道,此次前去或许仍会遇到许多可怕而未知的事情,但她不能畏惧。 戒钟离在那里,她要找到他,并将他带出来! 萧玄珩并不打算阻止她。似乎无论九昭蓉想做什么事情,他都从来不阻止,而是给出更可靠的建议:“天魔鬼狱只有一条入口,那就是活什河桥,从前你是被魔尊带入,没有人能阻你,这一次你若前去,要过活什河桥,便没有那般容易了。” “我知道。”九昭蓉很清楚活什河桥有多少难走,当初她就是因为无法度活什河桥,才选择淌过河去的,她还记得那些鬼魂的哭鸣和叫嚷,久久徘徊在耳旁到现如今都未彻底消停,“活什河桥只有两种人能度过,一是死人,二是魔修和入魔者。” “还有一种。”萧玄珩道,“有一批魔修专门从人间挑选各个拥有灵根的男男女女进行圈养,这批人每年有两次时间,会由灵车运送入天魔鬼狱。能够被魔尊看入眼的,就会被留下来,若是没有看入眼,就会被重新送回去,继续养着。” 被魔尊留下来的这一部分人,就会在天魔鬼狱接受魔修的修炼方式,直接修炼成魔修。 而这专门圈养有灵根的男男女女,为培养魔修所准备的地方,被称为“祭钟鬼殿”。 祭钟鬼殿位于一个四面环山的峡谷之中,里面有数百位魔修专门看管,九昭蓉不必混入其中,只需在外等候,当运输的灵车通过时,混上灵车,便能伺机进入天魔鬼狱。 这个方法远比强闯活什河桥或横渡活什河容易许多。 但现在有一个风险就是,以这种方法进入天魔鬼狱,若是一人尚且可以,两个人想同时混上灵车,就显得麻烦很多了。 九昭蓉自然知晓这难度,也清楚天魔鬼狱是十分凶险之地。她向萧玄珩道了谢,表示自己将独自一人前往,与他就此别过:“戒钟离已确定在天魔鬼狱,你有九玄山弟子的身份,不便与我同行,我一人去便足以。” “昭蓉。”萧玄珩忽然将她拦下,“有时候你不必总是一个人走,让我陪你一道去,若遇戒钟离,我再离开亦可。” ——师妹。有些路你不必总是一个人走,跟着前人的脚印,也能走到更高更远的位置。 九昭蓉忽然怔住,仿佛这一刻,萧玄珩的模样与师姐重叠在了一起……这个世界便是这样,你曾失去了亲人、朋友,你悲伤难过,认为这个世界将从此以后独自一人前行……然而当你行走了很长一段路后,忽然发现,身边不知不觉已多出了新的朋友,新的伙伴。 他们就像细密的雨滴,慢慢渗透进你的世界里,伴随你继续前行。 第105章 祭钟鬼殿 既然已决定同行, 那混上灵车的方案, 便要变一变了。 在魔修们专门圈养有灵根的男男女女的“祭钟鬼殿”, 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默许一些原本的正道修士、佛修等主动加入祭钟鬼殿。 魔修的修炼方式诡异多段,修炼速度也快于一般门派的修炼方法。有一些正道修士在修炼了数百年仍长期停留在一个境界之后,就会心生异向,转而开始寻找其他修炼途径, 甚至为了突破升阶而想要变成魔修。 这些人能力残次不齐,有些还停留在炼气期,有些已到了筑基期,还有一些甚至到了金丹期和元婴期。 魔修非常欢迎这部分人,对于他们而言,选择那些从头培养的小屁孩, 倒不如选择本身已有修为的人进行转化。一来省事儿方便, 二来本身有修为的人实力强大,往往转化为魔修之后能力更加不凡。 正道门派更喜欢从小开始培养,是因为正道门派都有自己的心法秘术,从小培养能够稳固心性, 扎实基础,且不容易走上歪门邪道。 小孩和成年人相比,往往更单纯, 更容易引导。 成年人大多经历了许多事情,看着心态挺好, 但其实更深处不是崩了就是歪了, 很难扭转和更改。 九昭蓉与萧玄珩已定了计划, 他们会以想要转化为魔修为由,进入“祭钟鬼殿”,等待登上灵车的机会。两人不能一同前行,须得一前一后,因为大多数想要转化为魔修的人,内心深处已得不到旁人的认同,便不会有结伴而行的同伴。 更何况九昭蓉与萧玄珩都是单灵根,两人一同进入“祭钟鬼殿”的话,实在太过显眼了。 于是他们商定,两人相隔三个月的时间,先由九昭蓉进入“祭钟鬼殿”,三个月后萧玄珩再进去。他们的时间掐的比较紧凑,等萧玄珩入“祭钟鬼殿”之后,再隔一周左右,便是灵车前往天魔鬼狱的日子了。 祭钟鬼殿因位于四面环山的峡谷,名字中又带有“殿”字,九昭蓉便一心以为是一座宫殿模样的建筑。但当其乘着融云缎带抵达后才发现,这祭钟鬼殿竟然是一艘巨大的石船。 说它巨大,是因为这一艘船屹立在峡谷中,几乎充斥满整座峡谷每一寸土地,石船总共分为十九层,上十二层为船上部分,由宫殿屋檐建造而成,下七层为船下部分,可以看到一扇扇敞开的窗户,却不知里面的结构为何。 九昭蓉抵达后便立在了石船前方,石船船身非常高,如同城防所建造的城墙,阻拦旁人入内。 她就站在外面看了没一会儿,便听见船内发出一阵巨响,紧接着船身侧便打开了一道石门,有一魔修从里面走出来,来到九昭蓉面前:“你可是想入祭钟鬼殿?” 九昭蓉一怔,此魔修穿着一身甘蓝色长衫,胸口配有一玉,虽披散着头发,却给人一种文质彬彬之感,且他手中抱着一架古琴,声音也温顺舒适,倒像一个琴师。 她在打探他,那魔修同样也在打探九昭蓉,九昭蓉已达元婴期,修为要比现在祭钟鬼殿里大部分储备的灵根者都高,若能收入鬼殿自然是好的,但也恐她难以驯服,到时候带进天魔鬼狱反而麻烦。 “这位道友?”见九昭蓉迟迟没反应,那魔修便提醒了一句。 九昭蓉立刻回过神来,她装模作样的以一种十分挑剔的语气开口:“我原想着若是成了魔修也许实力能增强一些,没想到头一个出来迎我的却只是区区金丹期。” 那魔修一听,倒是露出了笑容:“道友有所不知,三年前我不过炼气期,三年后我却已达金丹。” 三年时间?她这次倒是真的震惊了:“你只用了三年就到金丹期了?这么快?” “当然,也是因人而异的。魔修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样可怕,自然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魔修不过是比你们平常所使用的修炼方法,有了更多选择而已。”见九昭蓉一直打探修炼的事情,那魔修原本对她的戒心便放了下来,“道友不如先随我进祭钟鬼殿走走看看,若考虑好了,再决定留下也不迟。” 还能参观?九昭蓉简直觉得不可思议:“我原以为你们会很严格,没想到竟也这样客客气气。” 那魔修一笑,也不多言,抬袖请她入内。 九昭蓉略微犹豫后还是迈开了脚步,跟着他进入祭钟鬼殿。 此魔修名为琴峥,是负责看守祭钟鬼殿的守卫之一。祭钟鬼殿并不像萧玄珩之前所说,有数百名魔修看守,九昭蓉一路走来,大约也只见到两三人,她粗略估计了一下,便是加上许多她没见到的,最多应该也只有三四十人而已。 难道是因为之前魔修在安靖山一役后,损失了很多人?所以现在这祭钟鬼殿看守的魔修也并不多,而且现在因为急于吸纳新的魔修转化者,所以对九昭蓉的到来,也便客气了很多? 她如此猜测,心中有了七八分肯定。 祭钟鬼殿内部非常大,不同层阶居住着不同的修士。其中最上面几层是高阶修士所居住的,中间数层则由入祭钟鬼殿的修士自行挑选。最下面的七层却不是给修士居住所用,而是关押一些专门用来炼化或提供给魔修吸食修为的人。 九昭蓉大概参观了一圈,途中看到修为最高的看守魔修也不过元婴期,而这祭钟鬼殿中想要转化为魔修的修士,实力也都一般,稍微好一点的就是金丹期了,差一点的似乎才刚刚入门。 她脸上明显起了不屑之色,被魔修琴峥看到之后,也只淡淡一笑:“我还不知道友名字,可否告知在下。” “华青时。”九昭蓉既要隐瞒身份,便不便说出真名。她虽已离开九玄山,但也恐被人查出是什么干系。 琴峥点了点头:“我观道友年纪轻轻已修为极高,不知为何要入祭钟鬼殿?” “你观我年纪轻轻便有元婴修为,却不知其实我早已修得更高境界,只不过因心境跌落导致境界大跌才重回这元婴期。我原先还曾前往小天界想再渡劫升阶,却几乎在那丧了性命。如今我耗在这元婴期徘徊不前,在这修仙界无法渡劫便升阶无望,与其如此,便想以其他方法再试一试。与我而言,魔道正道又如何,只要能飞升天阶,什么方法都一样。”九昭蓉端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说得义正言辞。 那琴峥听到她说小天界,又知道同一个世界在同一境界内只能渡劫一次,便信以为真,心中更是感概,现在的修士果真厉害:“正是如此,道友快人快语,心又果断,难怪境界如此之高。你若能转为魔修,想必修为更是快得惊人。就像我们这里的束尊者,他是数年前才成为魔修的,那时不过炼气期,而现在却已是分神期修为。” 九昭蓉一惊,竟还有一个分神期魔修守卫:“他是什么人?修为竟升得如此快?” “他名束景河,听说是从活什河中爬上来的,此人所习的功法是魔尊亲自传授的,修为提升快得诡异,在天魔鬼狱中无人能及。”琴峥感叹道。 九昭蓉却整个人呆住了。 他口中所说之人……是束景河?! 束景河是从前与她一起被魔尊抓回天魔鬼狱的鬼谷弟子,当时他确实只有练气期修为,但实力却足有金丹期那般强大。赤水之畔鬼谷门派弟子通常擅长奇经八怪的法术,他们的每一个弟子都是精英,有一部分能以炼气期击杀筑基期甚至金丹期。 九昭蓉记得当时她还是华青时化身,因遭天魔鬼狱陷阱而伤势惨重,是束景河背着她一路逃出来,然后横渡活什河的。 最后她在天魔鬼狱边界苏醒,束景河却不知下落。 她一直以为他已身亡,却不知他竟还活着,而且……还变成了一个魔修? 九昭蓉大为吃惊的模样,让琴峥觉得很满意,他以为九昭蓉是羡慕魔修修炼速度快,便立刻趁此机会安顿她留在祭钟鬼殿:“道友,以你的心性,入魔修定能超过束尊者。你若已考虑清楚了,便随我前去烙印,只要烙了印,以后你便是祭钟鬼殿的人。届时送入天魔鬼狱见到魔尊,若被魔尊留下了,便有机会习得更好的修炼法术。” “好。”九昭蓉不再犹豫,她要入天魔鬼狱是毋庸置疑的,即便现在还有一个不知情况的束景河。 琴峥当即便带着九昭蓉去了第十层的登记处登记。 登记便是刚才他所说的烙印,以黑莲天火在手背上刻上一个印记,便代表此人已居于祭钟鬼殿。待日后送出祭钟鬼殿时,印记便会自动消除。 这印记也能让她在此之后通过活什河桥。 琴峥似乎对九昭蓉十分热情,在修仙界,无论是魔修还是正道,永远是以实力为上的,魔修之间这种区别更为明显,强者可以残杀任何一个弱者,琴峥虽有金丹期修为,在魔修的世界中,也需要寻找强者依靠。 他通常对所有进入祭钟鬼殿的人态度都很好,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今后会遇到什么造化。而像九昭蓉这般实力强大者,更是努力去结个善缘,以便今后有什么需求可以互助。 九昭蓉进入祭钟鬼殿后,便从琴峥口中探听到了许多关于天魔鬼狱的事情。 第106章 遇束景河 天魔鬼狱是由黑龙尸骨凝聚而成的境界, 一年四季无光, 天空永远是黑色的, 空气中漂浮着雾霭烟尘,潮湿的地面, 阴郁的环境,连地面生长的植物都是偏白偏黑的模样。在天魔鬼狱中,实力最强的便是渡劫期魔尊。 整个天魔鬼狱,没有人知晓魔尊的来历, 似乎大部分人有印象开始, 魔尊就已是天魔鬼狱的霸主了。 即便魔尊曾被封印在昆墟血冢数千年, 但整个天魔鬼狱还是以他为尊, 四大魔堂堂主统治着所有魔修助他重塑了肉身, 又恭迎他归来。像琴峥这种半路出家的小魔修, 当然是近不得魔尊身的。 九昭蓉原以为天魔鬼狱只是魔修的聚集地而已,却不知道原来里面也有如此分明的阶级划分, 比九玄山还要复杂。 琴峥并不喜欢居住在天魔鬼狱,因为天魔鬼狱虽然阶级分明,却仍是一个可以不按规则行事的地方。魔修在天魔鬼狱可以随意杀人, 不受约束, 即便同样是魔修, 若是实力太差, 也会惨遭杀害。 譬如四大魔堂堂主之一的枯木峰, 就是被自己的下属杀害后夺了位, 魔尊也不闻不问, 反而还重用了新的堂主。 在天魔鬼狱,就是实力为上。 “像我这般的实力,要是活在天魔鬼狱,不是被人杀,便是被人吸食了修为。还不如呆在这祭钟鬼殿中,安安稳稳升阶。”琴峥说着,轻轻抬手拨动了一下琴弦,琴发出悦耳之声,清脆婉转。 九昭蓉已留在祭钟鬼殿七八日,她平时几乎都呆在被分配的房间内,一步也不踏出去,唯恐被人看熟了,到时候想溜都不容易。而这魔修琴峥却总是喜欢呆在她的房间里,有事儿没事儿就与她说说话。 九昭蓉有时候想把储物袋里的神兽当康放出来透透气都不能,她简直要怀疑这琴峥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琴峥啊,这几天都没有新的修士想进祭钟鬼殿吗?你不用四处搜索搜索的吗?”九昭蓉坐在床榻上,看着屋内自来熟的琴峥,语重心长的规劝。 琴峥弹琴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头来:“青时道友是厌烦我了吗?” 九昭蓉嘴角狠狠抽搐:“哪里哪里,我只是担心你这样分神照顾我,怕你误了修行。而且现在我看这祭钟鬼殿守卫不是很多的样子,万一有人闯入什么的,你们岂不是很麻烦?” “祭钟鬼殿来去自由,不会有人胡乱硬闯。现在束尊者坐镇此地,亦无人敢惹是生非。”琴峥一曲弹罢,抱着琴站了起来,“好吧,你既如此烦我,我先出去办自己的事,你好好休息吧。” “走好……”九昭蓉并不挽留。 琴峥无奈的笑笑,便推开门出去。 他一踏出门,脸上的表情便与之前在屋内截然不同,而是换成了一副冷漠之色。有两个魔修守卫从旁边跟上来,小心翼翼站到他身边:“琴尊者,这新来的女修……有无问题?” “暂且倒是看不出什么问题,她打探天魔鬼狱的事,许是想知晓魔修生活的情况。”琴峥像是在回答那两名魔修的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奏琴想乱她心神引她说出真话,她却丝毫不受影响……莫非身有法器,阻了我的琴声?” 那名魔修并没有听到他后半句所说,只确认了九昭蓉并不异色,便安下心来:“如此便好了,安靖山一役我们死了好多人,新任的北魔堂堂主掌管祭钟鬼殿送人一事,他们给我们下了指令,让我们今年多送一些修为高的人过去,可您是知道的,现在那些正道修士避我们如蛇蝎,谁愿意进祭钟鬼殿呢。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元婴期修士,总算这一批像些模样了。” 琴峥微微眯眼,神色显得有些不悦。 这新任的北魔堂堂主就是那杀了原堂主登堂入室的魔修。听说此人容貌十分俊美,从前是正道门派九玄山门下弟子,暗中与原北魔堂堂主有来往,还拜了师。 可是谁也没料到此人叛离九玄山进入天魔鬼狱之后,竟会杀了原堂主,取而代之。 天魔鬼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人面如冠玉,脸上时常带笑,待人又仿佛彬彬有礼客客气气,却是一个真正杀人不眨眼的狠厉角色。 所以说,这魔修又有何可怕,魔修喜怒全在脸上,说杀人就杀人,说吃你就吃你。但正道人士才是最可怕的,笑里藏刀,和你称兄道弟,却在背后狠狠捅你一刀,收了你的性命。 九昭蓉在祭钟鬼殿又呆了差不多一个多月,因她极少出门,所以也没有见到这些魔修口中尊称的束尊者束景河。 在第五十九日的时候,有一个魔修前来敲门,让九昭蓉到祭钟鬼殿第十层的正殿集合。 九昭蓉一怔:“怎么忽然要集合了?具体是什么事情?” 那魔修瞥了她一眼:“自然是好事。北魔堂派了人来,让祭钟鬼殿今日就送一批人入天魔鬼狱觐见魔尊大人。你们先去正殿集合,束尊者会从你们之中挑选三十人出来,一并以灵车运送进入天魔鬼狱。” 这么快?!可是现在萧玄珩尚未到,若是她提前进了天魔鬼狱,岂不是和他分道扬镳了? 九昭蓉迟疑了:“我能不能在祭钟鬼殿多呆些时日看看情况?我听说魔尊喜怒无常,万一他杀了我怎么办?” “祭钟鬼殿召集所有人在正殿集合,每一个人都必须到场!别废话,快走!”那魔修没有什么好气,觉得这元婴期修士怎么这么扭扭捏捏胆小怕事,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强的地方。 九昭蓉没办法,只能先跟着魔修走出屋子,前往正殿集合。 正殿就是最初烙印的第十层。第十层十分空旷,整一层都没有多余的房间,只有左侧摆放着一排书架,书架上都是名册,下面有一个年迈的魔修一天到晚在写着什么东西,边上还有一个火炉,火炉上悬浮着用来烙印的东西。 九昭蓉到时,正殿已经站了百来人了,有些人似乎在这里呆了很久,聚集在一起闲谈唠嗑;有些是像她一样新来没多久的,不是左顾右盼,就是独自一人站在角落等待。 她估摸看了一眼,金丹期修为以上的竟有三四十人,其中还有一个舍利修为的佛修。 佛修居然也想成为魔修?!什么世道…… 琴峥也在正殿中,与他站在同一侧的是一个棕黑色长发的男子,一身暗红色劲装,腰间配着一串骷髅骨饰,皮肤是有些病态的白,一双眼睛冷得如同从冰窖中出来一样。他佩着一双手套,周围除了琴峥外便无人敢靠近。 九昭蓉起初没有注意,以为只是一个管事的魔修,但她很快意识到,此人有些面熟,仿佛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待转过视线再次仔细查看,她忽然全身一震! 那个棕红色长发的男子……竟然就是束景河! 他与从前已经完全不同了,除了面容仍有些相似,发色、皮肤、身形都已全然不同。只短短这些年间,他竟已经蜕变成了这般模样……就好像曾经一把锋利的小刀坠入了铁炉中,待再次出来,已锤炼成了黑色锻刀。 不知是九昭蓉盯着他的目光太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束景河朝着九昭蓉这边冷冷一瞥。九昭蓉僵了僵,然后假装在看边上的琴峥。 琴峥也感觉到了九昭蓉的视线,抬起头来对着她轻轻挽了一下嘴角。 “那是前几天刚入祭钟鬼殿的元婴期修士。”琴峥对身边的束景河道,“她叫华青时。” 像是听到了什么熟悉的名字,束景河微微蹙了一下眉,再次转过视线朝着九昭蓉看了过来,像是在判断什么。琴峥以为他是对九昭蓉的修为感到惊讶,便解释了一句:“她跌了境界无法再提升,便想转为魔修,以其他修炼方法突破境遇。” “嗯。”束景河淡淡应了一句,便不再看九昭蓉了。 随后,正殿中所有想转为魔修的人都已经到齐了。这些人的灵根、修为、骨龄都已记录在册,由祭钟鬼殿看守中的两位尊者从中挑选出最适合的三十人,报到名字就站到另一列,等待稍后被送上灵车,前往天魔鬼狱。 两位尊者一人便是琴峥,另一人是九昭蓉所见到的束景河。他们一起翻阅记册,又核对了一下现场所站的人,然后将名字圈出来,记在另一个册子上。 等所有名字被挑选出来后,就由另一个魔修现场报出。 九昭蓉心中盼望先别报到她,否则她现在一登上灵车,就与萧玄珩分道扬镳了。届时若是萧玄珩再入祭钟鬼殿,就不知道该怎么与她碰上面。 但往往她越不希望的事情,就越要发生。 九昭蓉是所有人中最先报到的,她的名字响彻整个正殿,还来回荡了三遍:“元婴修士,华青时。” “元婴期修士?元婴期的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就是那个站在最角落的,还是个女的。” “看年纪也不大啊,修为竟如此高了?” 周围一片沸沸扬扬起来。 九昭蓉嘴角抽搐了抽搐,绷着一张脸直接骂了过去:“看什么看?没见过漂亮的女修吗?再看挖了你们眼珠子!” 众人:“……”难怪此人要入魔修,整个脾气就不太好,性情暴躁,是魔修的料。 第107章 画中女子 正殿之中, 很快三十名修士便挑选好了。 北魔堂派来的魔修是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 她是监管此次祭钟鬼殿灵车运送的负责人之一。当她听到人群中九昭蓉在骂人, 便抬头朝她看了过来,却没想在见到她容貌的时候着实怔了一下,还有些不可置信的再仔细瞧了瞧。 琴峥已将登记好的册子递了过来,阻了她的视线:“滕嫦大人, 三十位修士已经选好了,您是否要过目一下。” 那女修名为滕嫦,是合欢宗魔修,虽是金丹期境界,修为却比琴峥要高,已达金丹期圆满。她接过册子, 却并未看一眼, 而是一直盯着九昭蓉的方向看:“那修士是谁?从前怎么没在你们祭钟鬼殿见过这等人物?” “不过一名元婴期修士,倒是能让滕嫦大人入眼。”琴峥以为滕嫦只是惊讶她的修为,便随口回了一句。 滕嫦想要再打探,另一边的束景河已经走了过来, 将她未接过的册子直接推到她面前:“出发。” 灵车运送修士,祭钟鬼殿也是要派出一个守卫沿途护送的,近几年护送的守卫一直都是束景河。 他的冷漠似乎整个天魔鬼狱的人都知晓, 滕嫦也清楚现在的职责是先把人送入天魔鬼狱去,便没有再多问, 而是接过册子, 对着所有选出来的修士说了一句:“诸位道友, 今后若是入了天魔鬼狱,得了魔尊大人的眼,我们便算是同僚了,途中行路大概半个月左右,若是有什么需求,随时向我滕嫦提便可。诸位,请吧。” 石门打开,所有修士便跟随着滕嫦出了祭钟鬼殿。 殿外已有数十辆灵车等候,那些灵车十分古怪,没有牛马拉车,只有一辆辆空车悬停在地面。所有灵车的周围不知为何弥漫着阵阵绵雨,听得水声噼里啪啦落在车棚上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九昭蓉跟随众人踏入了雨帘,她立刻感觉到这雨中带着一股奇怪的力量,似乎就是这股力量驱动这些灵车前行,同时还能警惕周围那些想进入灵车的人或妖兽。 众人陆陆续续上了车,九昭蓉随意挑选了一辆准备踏上去,那女魔修滕嫦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侧,十分客气的替她掀开帘子:“前路漫长,姑娘若是有什么觉得不便之处,便来找我。这辆车我只安排两人与你同坐,也好让姑娘觉得空旷一些。” 她这话说得十分烫贴,但听在九昭蓉耳朵里不知怎么的就像老鸨要卖女儿似的,让她觉得一阵别扭:“太客气了,我与旁人一样就好。” “旁人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如何能与姑娘一样。别担心,一切我来安排。”滕嫦如此热心肠,九昭蓉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难道这女人是想拉拢她让她也入什么合欢宗? 现在天魔鬼狱都这么缺人了? 她一阵胡思乱想后,默默爬上了车。 灵车上空的雨逐渐变得大了起来,只感觉到周围的灵力忽然浓郁,紧接着所有灵车整齐划一的动了起来,开始沿着这条路前往天魔鬼狱。 九昭蓉坐在车中,透过车窗朝外看去。这雨只在灵车周围所下,稍微远一些地方,连地面都还是干的。同车中的一个金丹修士抬了一下眼皮:“这灵车四周都有设防,雨水淌过便不留痕迹,车上的人便是想沿途留一些印记,也很快会被这雨水冲刷干净。” 居然这样厉害?九昭蓉探出半个身子朝着车子底下看去,果然发现这车轮滚过留下的印子,在雨水的冲刷下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如今已上了灵车,便是想给萧玄珩留下一点讯息都难,不过她也想到,等萧玄珩根据他们约定的时间进了祭钟鬼殿,应该就会知道她已经离开的消息。与其留下什么线索稍有不慎会被魔修发现,不如什么都不留,等萧玄珩自己打探。 这样想着,她便重新坐回了车里,开始闭目养神。 灵车一路摇摇晃晃前行,中途几乎没有任何停留,很快在过了半个月左右时间,就抵达了天魔鬼狱的入口——活什河桥。 活什河桥有强大的高阶骷髅看守,这些骷髅都是由魔尊亲自炼化,它们强大的实力曾让九昭蓉吃了亏,还因此害得师姐在这天魔鬼狱灰飞烟灭。 灵车一驶上活什河桥,九昭蓉就全身收紧,她的五指牢牢扣住了自己的裙摆,眼神也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但是很快,她又逐渐将身体放松,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掀开了车帘。 桥上能看到一些进进出出的魔修,还有两三米高的骷髅守卫。这些骷髅在桥上来回走动,巡逻着所有进入天魔鬼狱的人。桥的下面能听到不断撞击桥墩而发出轰鸣的河水声,这些声音中还夹杂着尖叫、哭泣、呐喊。 有多少人死在这个下面,又有多少人永生永世都不得轮回。 灵车很快就驶过了活什河桥,九昭蓉坐在车里觉得奇怪:“没有人检查一下车里的人吗?难道不怕有人混进来?” “所有上了灵车的人手上都烙了祭钟鬼殿的印记,这个印记能让守卫辨识通过。若是没有印记的人,只要踏上活什河桥,守卫就会将他们拦截下来,直接丢入河里。”坐在对面的金丹修士又睁了一次眼,“我前一次跟随灵车进来,便遇到了有正道修士想混过这活什河,结果被直接丢了下去,活活被河里的东西拖到深处,淹死了。” 九昭蓉听罢有些惊讶:“你之前被送进来过?又来怎么又回祭钟鬼殿了?” 那金丹修士道:“想留在天魔鬼狱,一是能被魔尊瞧上眼,分配职务留下来;二是能被魔尊下属四大魔堂留下来。我前一次来,魔尊并不在天魔鬼狱,四大魔堂也只挑选了七八人给分配职务,其余人便随着灵车回去了。” “不是说只要是魔修,就能进这天魔鬼狱吗?” “大部分魔修自然是能进天魔鬼狱的,但像我们这样曾经在正道门派呆过的修士,想进天魔鬼狱,却是比较麻烦。不过,我已在修炼一种特殊的功法,若功法能成,再进天魔鬼狱就是轻而易举了。” 那金丹修士说着,灵车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九昭蓉透过车帘朝外看去,只见一座鬼气缠绕的黑色宫殿出现在眼前,正门处的牌匾上,提着“北魔堂”三个字。 “咦?以前都是直接送入魔尊所在的魔宫里的,这次为何停在了北魔堂?”金丹修士似乎显得有些惊讶,“难道是魔尊又不在?” 没道理啊,这一次是临时加送的,如果不是魔尊命令,又如何能让祭钟鬼殿提早送人进来。 “诸位道友,魔尊大人正在北魔堂与堂主议事,请在堂西厢房稍后。”女魔修滕嫦已从灵车最前端走来,她微微抬手,那灵车便自动落了地。 九昭蓉跟随其他人一起下了车来,在滕嫦带领下进入了北魔堂。 沿途护送的束景河也一同进了北魔堂,他要等待这些修士被挑选结束后,将剩余的人重新送回祭钟鬼殿。 九昭蓉一直跟着大部队走,却在进入堂西厢房的时候被滕嫦意外拦了下来:“姑娘,我想请您去另一处地方稍作休息。” “嗯?就我一人?”九昭蓉一愣。 滕嫦道:“您的修为与他人不同,待遇自然也是不同的。在天魔鬼狱,一切以实力为尊。”她这样说着,便转身引着九昭蓉去了北魔堂的另一处地方。九昭蓉不敢质疑,生怕自己只是想混进来的目的被人发现,只能跟着她前往。 北魔堂与之前的魔宫不同,虽然鬼气缭绕,却与普通门派的宫殿楼阁相似。滕嫦带着她进了正殿后面的一处内阁,这内阁的装饰摆设都比西厢房规格高上许多,还有一道侧门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 九昭蓉觉得此处应是北魔堂地位比较高的人居住休憩的地方,自己这样被堂而皇之带进来实在不妥:“呃……这个地方……” “姑娘便在此休息片刻吧。”滕嫦完全不给她提问的机会,直接将她丢在这里就走。 “啊?等等。魔修妹妹……喂喂,那位魔修姐姐……”九昭蓉尴尬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魔修妹子走远,却根本喊不回头。 这什么情况?就她一个人搞特殊?还是她否极泰来,一进天魔鬼狱就给她机会开溜? 九昭蓉愣了片刻后,抬头看了看这屋子的其他陈设。这间内阁像是书房,两侧都有书架,左边有一扇窗,窗下摆放着一张书桌,书桌密密麻麻堆着许多书籍和册本。她走到书桌前看了看,发现书籍都十分普通,册本也大多是一些看不懂的账目和记录。 微微扭过头看了一眼那被帘子遮住的侧门,心里略微一犹豫,还是走了进去。 这侧门的后面,原来是一间寝殿,里面的陈设也十分简单,一张床榻,几道床帷,还有一张酒几。她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特别的通道可以溜出去,便准备转身回去……却忽然看到那床帷后面的墙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 远远看去,那是一个女子的肖像? 她奇怪的走上前,掀开那一道遮挡住视线的床帷,当这幅肖像画呈现在眼前的时候,她忽然整个人都怔住了…… 这画上的女子……竟然就是她! 九玄山的道衫,凰嚻宫的庭院,还有那把在画中尚未被锻造成本命法器的铃骨剑。 第108章 林昭! 九昭蓉几乎难以置信, 掀着床帷的手微微一颤, 只觉得身体里有一股冷意直冒上来, 眼前那幅画中的自己此时正透过画温和的看着她。这画十分细致,上面人像的衣衫每一根丝线都十分分明, 而且这画似乎已有数年之久,笔墨都已经有些泛黄, 什么情况?这画是何人所作?为何会挂在这个地方? 九昭蓉正欲上前仔细查看,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袭来, 九昭蓉条件反射的召出黑玄剑, 直接朝身后刺了过去! 但见身后是一个穿着白衣暗红色纱袖衫的魔修, 此魔修通身无半点装饰, 却俊美至极, 白肤桃眼, 秀挺的鼻梁下红唇犹如抹着初春盛开的桃花红,明明身有魔气, 却又含着几丝仙人风采,左手一支长竹玉萧,轻而易举挡住了黑玄剑的攻击。 那人原本紧蹙眉头面含怒气, 却在看见九昭蓉的一瞬间顷刻瓦解, 他几乎是难以置信的一步上前将她的手腕牢牢握住:“九昭蓉?” 九昭蓉一脸懵逼的握着黑玄剑:“啊?你谁啊, 你认识我?” 等等, 此人感觉有些面熟……九昭蓉呆愣片刻, 忽然有一张少年的脸在脑海中回闪而过, 她瞬间抽回手腕抬剑挡在面前:“林昭!” 此人竟是从前从自己洞府求离出去的小厮林昭。 林昭曾在九玄山拜入元婴仙尊白暮离门下, 后又在百门殿试比赛中抢了东篱的名额成功进入门派前十名,获得进入山海湿地的资格,可惜谁也没料到他在山海湿地时通过另外一个入口逃了出去还投靠了魔修,来到了这天魔鬼狱。 只是没想到这么些年没见,他竟已从当初的俊秀少年成长为如此祸国殃民的美男子,从以前开始林昭的容貌在九玄山就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了,他与萧玄珩相比,更为秀气一些,而现在成了魔修之后,竟能长成这般皎如玉树、貌赛潘安的模样,她真是始料未及。 见九昭蓉如此警惕,林昭的脸色也顿时变化,已被挣脱的手轻轻一拂袖负在身后,他重新蹙起眉有些不悦的看向她:“你为何来了天魔鬼狱?还进到我的房间里?” 这里是林昭的房间?九昭蓉后退了一步:“你叛离师门后成了魔尊的手下?还入了这北魔堂?” “与你何干,当初在九玄山我跟随你身边那么久,你只当我是一名小厮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明知我有双灵根,却从未想过收我为徒,引我入门。”林昭微微侧过脸,似想起了以前不高兴的事情。 “我自然不敢引你入门。林昭,有些事情我不当面提起,是因为前尘往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不会放在心上。但你自己为人如何你很清楚,像你这样的人,想入我九昭蓉的门,想都不用想!”九昭蓉对林昭本来就有一肚子气,当初他下药害她,之后在山海湿地又趁她被树藤缠住撕她衣服逼她承认身份,这些事情一桩桩的全记在账上!她不说不做,并不代表她不记仇。 “你!”九昭蓉这一句话,几乎让林昭气得呕血,但他如今毕竟已执掌了整个北魔堂,又在天魔鬼狱历练了那么些年,不再是当初容易冲动的青葱少年。 强忍了怒气,林昭重新言归正传:“你不呆在九玄山,为何来了天魔鬼狱?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今日魔尊就在堂内,你若被他发现了,就会挫骨焚身!连个魂魄也不留!” 九昭蓉自然知道魔尊的厉害,只是她没想到,混进天魔鬼狱后,居然会在这个地方遇到林昭:“我来这里,当然有我的目的,这是我的事情,也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林昭徒然近身,一步跨到九昭蓉面前,“这是我的北魔堂,你一个正道修士混进我执掌的堂内,你说与不与我有关!” 北魔堂的堂主竟然就是林昭? 九昭蓉大吃一惊,她这才仔细查看了林昭的修为……竟已与她一样,达到了元婴期! 林昭是如何修炼的?难道是像那九尾狐一样习了什么吸食人修为的心法?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九昭蓉一瞬间抬起手便朝着他使出了水柱! 林昭万万没想到九昭蓉竟再次对自己出手,他连连后退却措手不及,手中长萧抵挡在胸口,仍被水柱击打个正着,整个人飞了出去狠狠撞到了墙面上,身上的衣衫瞬间变得残破不堪。 但他不知道练了什么邪术,露出的胸口上竟毫无损伤。 九昭蓉转身就要逃出这寝殿,却被已从地上站起来的林昭张开了一道黑色结界,直接将她阻在了寝殿内:“九昭蓉!你此时出去,一旦撞见魔尊,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难道是想吸了我的修为,好让你再升境界?”九昭蓉可对这林昭心存芥蒂。她看见林昭已从身后赶来,残破的衣衫后面,那袒露的肌肤白皙撩人,不过奇怪的是,他的锁骨下方似乎点了一颗鲜红色的砂痣,这砂痣的模样,竟似那通常只有女子才会点的守宫砂? 林昭看见九昭蓉的目光盯在自己这砂痣上,立刻将破损的衣服一拉,直接遮住了锁骨。 这下九昭蓉更觉得怪异了,她上下打量林昭,然后猛地意识到什么,眼神变得奇怪起来:“林昭,我从前一直以为你这人虽然心思太多,但总算也是铁骨铮铮,没想到你居然成了魔尊的入幕之宾,还为他点了守宫砂?” “九昭蓉,你别胡说八道!我这砂是为了……罢了,不与你多说!”林昭听得此言,气得简直要炸了,他强忍着怒气上前把九昭蓉拖了回去,“今日你就在此,哪里都不准去。等魔尊离开后再说!” “你若真想帮我,就现在放我出北魔堂,我来天魔鬼狱,是为寻找一人。”九昭蓉见他似乎暂且并未打算害他,便开口道,“我是通过祭钟鬼殿来的这里,只要你放我出去,暂且还不怕遇上什么人。” 林昭这才意识到,九昭蓉会出现在他的房间,必定是被人带进来的。他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的下属滕嫦。 滕嫦是合欢宗的人,曾有一次擅闯他的寝殿,想要爬上他的床,却被他直接丢了出去。怕就是那一次,她见到了墙上的画…… 想到墙上的那幅画,他便觉得不该让九昭蓉呆在这寝殿里,不过她向来迟钝,从刚才两人争执开始,怕是已经把画的事儿给丢到脑后了。 林昭紧紧皱下眉,他再次开口,阻她离开此地:“天魔鬼狱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这里的魔修从不讲什么规则,他们想杀人就杀人,想夺修为就夺修为,以你现在这么点手段,若出去了便会被那些魔修给盯上。” “林昭,你也太小看了。”九昭蓉根本不想呆在这个地方,不说林昭此人心机深重,指不定让她留在北魔堂是想吸了她的修为,但就现在戒钟离进了这天魔鬼狱,却不知道他处于何种境界,她便觉得心急如焚。戒钟离身有魔莲,来这魔修的地盘已是十分可怕的事情,若有人想利用他—— 她正想着,突然感觉心口一阵剧痛,一股鲜血便猛地涌上喉咙,从嘴角溢了出来! 林昭一惊,连忙上前将她扶住:“怎么回事?” “唔……”九昭蓉根本来不及反应,紧接着便觉得自己心脉受到了二次重创,鲜血直接从口中吐了出来。 林昭立刻将她扶到床榻上,抬手为她输入了一股真气,这真气一入她的体内,便察觉到她所受的重创似乎来自九昭蓉本命所契的法器:“你已炼成了本命法器?你的本命法器去了哪里?为何不在你身上?!” “它被封印在戒钟离体内……”九昭蓉擦去了嘴角的血迹,“有人在强行取出我的本命法器十二铃骨剑……而且已毁了两剑。” 她的本命法器受了重创,九昭蓉自身也会受到反噬。 林昭心中酸涩:“你竟将那么重要的东西封印在一个和尚身上?当初你不收我为徒,我以为你只是看不上我这双灵根。但你之后却收了那戒钟离……为什么?他到底有什么地方好?值得你为他如此?” “你怎么废话这么多。”九昭蓉简直忍无可忍,她推开林昭准备起身,却突然心口再次剧痛,直接昏死了过去。 “主人!!!”林昭这一瞬间直接喊出了以前的称呼,他立刻把九昭蓉扶回了床榻上,将体内真气源源不断输进去。这一输就几乎要了林昭大半修为,他收回手的时候略微调息了一下,境界才堪堪维持住,没有跌下去。 抬手擦去了九昭蓉嘴角的血渍,他拉过被褥替她盖上。此时,外面已有人前来通报:“堂主,魔尊大人请您一同去挑选祭钟鬼殿送进来的修士。” “好,”林昭强忍了一下,不让刚输完真气的虚弱感外泄,“我稍后就来。” 他起身后抬手幻形将破损的衣衫修复好,便跨出了寝殿。 第109章 鬼集市? 殿外, 那前来禀报的人就是合欢宗滕嫦。 她一看见林昭踏出来, 就察觉他身上的异样, 却也不点破,而是微微上前半步,朝他欠身道:“堂主,所有祭钟鬼殿的修士都在堂西厢房那候着, 我们是请魔尊大人去堂西厢房呢,还是先将那些修士带到正殿处,再请魔尊大人过去?” 林昭冷冷瞥了滕嫦一眼:“所有祭钟鬼殿的修士,确定都已在堂西厢房了吗?” 这一眼看得滕嫦浑身一僵,她几乎要跪倒到地上。她擅作主张将一名与堂主寝殿墙上的画里十分相似的女子送了进去,只不过是想查探这堂主的喜好, 却没料到触了他的逆鳞……难道那送进去的女子, 已被斩杀? “你既跟了我做事,以后所有事情都须得向我事先禀报,若是再擅作主张,你这条性命就不必再留着了。”林昭施了威压给她, 是想给这滕嫦一个教训。 滕嫦立刻听懂了,连忙磕头道:“是,是, 堂主教训的是。” 林昭收回了威压,直接越过她朝着前方走去:“不必麻烦了, 直接请魔尊大人前往堂西厢房即可。” “遵命。” 九昭蓉仍昏睡在林昭的寝殿里。 她的本命法器被人连毁了三剑, 心脉受到严重损伤, 若不是林昭输入真气救她,怕是日后会影响她修炼升阶。不过幸运的是不知为何那取剑之人停了下来,似乎只从戒钟离身上取了三剑,还余九剑留在戒钟离体内,暂时未强行取出。 她就这样昏昏沉沉睡了不知道多久,这北魔堂鬼气太重,她又受了重伤,昏睡之时都觉得痛苦难忍。大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忽然那周围缭绕的鬼气像是被什么东西驱散了出去,她的呼吸开始顺畅,睡得也安稳了许多。 待到有一阵淡淡的光亮照到了她的身侧,她感觉到了一丝温暖,整个人也靠着那边微微缩了缩。 忽然觉察到手指碰到了什么东西,像是十分柔软的纱衣,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林昭就躺在她的身侧,他身上佩戴了一枚阳明珠,这阳明珠的光如同太阳一般,照射在整个寝殿内,驱散了周围的鬼气。 九昭蓉一动,林昭就苏醒了,他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长舒了一口气:“前日你发了烧,昏沉了许久。幸好这阳明珠驱散了鬼气,你才好了许多。” 他就靠在她的身边,像从前在凰嚻宫,他经常与她同住一寝,九昭蓉天生怕热,他的体质偏寒,便有时候会躺在她的身侧。现在这副场景,就如同回到了从前,只不过他已不再是当初那连个子都不及九昭蓉胸口的少年,现在他与九昭蓉同站在一起,却早已比她高出一个头不止了。 “我睡了多久?”揉了揉太阳穴,九昭蓉只觉得头痛欲裂,还有些昏沉沉的。 林昭抬手朝着远处桌面上的一杯茶碗凌空一抓,就落到了他掌中,他将茶递到九昭蓉面前:“睡了三日,你心脉受损太过严重,若不好好调养,以后会影响升阶的。” 九昭蓉习惯性的接过那茶,正准备喝,却稍微迟疑了一下。 林昭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我如果要害你,你心脉受损的时候就不必费真气来救你。” “我也觉得奇怪,你当初害我不止一次两次,怎么突然这么好心来救我?难道你现在修炼的方法需要一个水灵根的元婴修士?”九昭蓉只随口一句话,林昭心头有些震怒,却强忍着不与她计较,接过那茶便饮上一口,然后重新递了过去:“喝吧,我还不至于现在害死你。” 他既如此,九昭蓉也不好再怀疑什么,乖乖接过茶喝了下去。林昭站在一旁,见九昭蓉脸色已好了些许,便开口告知她现在的处境:“祭钟鬼殿送来的修士,魔尊挑了两人,剩下的已经安排到四大魔堂,全部都留下来了。这段时间你就呆在我房里休养,你的名册已经入了北魔堂,其他人不会有疑。” “不行,”九昭蓉放下了茶杯,“我来天魔鬼狱是为了找戒钟离,我不会呆在这个地方。” “我在天魔鬼狱这么久,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你要找的人,根本就不在这里。”林昭来到天魔鬼狱已有数年时间,戒钟离若也在这里,他便应该早就知晓。 九昭蓉立刻道:“我问了白蟒神君,他是飞升上阶的天神,算出了戒钟离就在天魔鬼狱。” 林昭虽然不知道这什么神君,但见她如此肯定,便皱起了眉头:“北魔堂掌管了天魔鬼狱大部分的地方,我确实没有见过他。难道……是在鬼集市?” “什么鬼集市?” “那是天魔鬼狱低阶魔修的聚集区。在天魔鬼狱里,并不是每一个魔修都能快速升阶的,有些魔修即便能吸食旁人的修为,却无法转化为自身修为,修炼速度也比不过旁人,加上心境起伏不定,便只能停留在低级的境界中。这些魔修无处可去,在外面又容易遭到正道修士的追杀,便留在了天魔鬼狱,慢慢于东南角的一处地下河洞穴内聚集了起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聚集区。那些魔修因为境界不高,便只能以各种法器、珍宝来护身,在那边便多有一些炼器者和炼丹者,有些魔修慕名前往购买,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鬼集市。” 林昭认为,现在天魔鬼狱的大部分地方都是由四大魔堂管辖的,每一个进入天魔鬼狱的人他们都会监督审核,除非戒钟离进来时被带入了鬼集市,否则他应该会知道他的存在。 不过,戒钟离不像九昭蓉,并非是混着祭钟鬼殿进来的,他能跨过活什河桥,就代表他已是魔修,或者已经入魔了。 他虽然不清楚戒钟离的情况,但以在九玄山那段时间所接触的来看,戒钟离应该是所有人中心性最好的,他会发生这样的恶变,难道是有什么原因不成? 林昭心中略有盘算,又见九昭蓉着急寻找戒钟离,便开口道:“这样吧,我回头派人去鬼集市帮你查看,你这几天暂且留在我房里休养。这北魔堂,你最好一步都不要跨出去,若是你遇到什么麻烦,我未必能救得了你。” 他这话说的好像九昭蓉很没用似的,她略微撇了撇嘴,先应了下来。 林昭安顿好她后,便起身离开寝殿。他一踏出房门,便安排了两名魔修守在这殿门口:“屋里的人你们给我盯紧一点,她若逃出来了,便立刻通知我。” “是,堂主。” 九昭蓉所想的没错,林昭并不打算放她离开。 他有一万种方法诱骗她来天魔鬼狱,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在这个时候自投罗网了来……林昭走在这充满了鬼气的北魔堂,望着天空漂浮的黑色雾气微微发怔。 回忆起最初在凰嚻宫的那段日子,他并非不情不愿,只要能留在九昭蓉的身边,即便是只做一个小厮,也是可以的。那个时候他之所以会选择离开,只是不希望九昭蓉一直低看他,不希望九昭蓉永远将他当做一个小厮。 他记得那个时候她看他的眼神,就如同路边的野草,地面的石子。 他的存在对她来说可有可无,若某一天他死了,九昭蓉会立刻找其他人来替代他的位置。对她而言,自己不过就是一个管管院子,扫扫地,打打杂的下人罢了。 所以他才心有不甘,他想与她站在平等的位置上,看她像看一个男人一样看他。 但是九昭蓉是水系单灵根,他即便离开凰嚻宫在九玄山拜了师门,也没有办法入她的法眼。更何况九昭蓉已经修炼了百年,那个时候她便已经是金丹期的修士了……所以,他不折手段对她下了药,想让她跌落境界。 只要她跌了境界,而他就有机会慢慢爬上去,爬到和她相等的位置,到那时候他便不再只是一个低等的下人,也不会只是一个普通的修士,他可以平等的站在她的面前…… 但是天不遂人愿,他最终还是走上了魔修这一条路。 因为他知道,只有入了魔,他才能以更快的速度修炼,才能以更强的实力站在与她对等的位置上。 “堂主。”有一位黑衣魔修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前,跪在地上,“彼岸花的果实属下已经采集来了,封在冰柱之中。” 林昭微微侧身,目光落在了下属手中握着的那根晶莹剔透的冰水柱,冰水柱中封冻着三枚黑红色的果实。 天魔鬼狱有数万顷的彼岸花生长,这些彼岸花常年受活什河的戾气缠绕,其中一部分便孕育出彼岸花果。彼岸花果通常人服下就会变得疯疯癫癫,失去神智,但若拿来炼丹,加入几味草药软化,就可以炼制出一种让修士服下后便会失去记忆的丹药。 九昭蓉警惕心很高,林昭必须慢慢来才能引得她服下这东西。丹药炼成后总共有七枚,每一次服药都要在当天的同一个时刻,譬如第一天服药时是在巳时三刻,那么在接下来的七天内都要在巳时三刻服下。 以现在她对自己的态度,怕是能吃下一颗都已经不错了,更别说还要按照固定的时间来。所以林昭现在并不着急,先将她留下,再一步一步来。 他伸手将那封冻着彼岸花果实的冰柱缓缓握紧在手中……既然她已经来了,他就不会再放手了。 第110章 堂主什么眼光啊 九昭蓉当然不可能待在这个地方坐以待毙。 林昭虽言明会派人帮她去找戒钟离, 但谁知道他找到戒钟离之后会做什么事?要知道, 她可是重生几世次次都栽在他的手里。 当然, 她也不想立刻撕破脸,林昭现在的修为并不在她之下, 又掌握了这个什么北魔堂,还是魔尊的属下,若是直接得罪了他,指不定自己死的更快。他既让她暂且呆在屋内, 她便先呆上几日, 一来正如林昭所说, 她的本命法器被毁了三剑, 伤了心脉, 需要调息修复;二来她想趁这段时间等萧玄珩进入天魔鬼狱。 于是接下来的这段时间, 九昭蓉一直住在林昭的寝殿调息休养,天魔鬼狱鬼气缭绕, 却唯独这座寝殿中摆设了阳明珠,阳明珠的光芒驱散了那些鬼气,有时候连寝殿的屋檐上都能透射出光亮来。 北魔堂内来来去去的魔修都知道此事, 他们互相打听, 得知堂主在自己宫殿里关了一名女修, 那女修是正道门派, 被堂主抓来了天魔鬼狱。 还有人说, 堂主寝殿的墙上, 一直挂着这名女子的画像, 说他爱慕难舍,才将她抓来此地。 各人众说纷纭,有些感慨这名女修倒霉,被魔修看上,这一辈子便是毁了;也有人羡慕这名女修,林昭的容貌在天魔鬼狱数一数二,多少男女想要成为他的帐下之臣,却都没有机会。 九昭蓉待在寝殿内调息休养,完全不知道外面那些魔修的猜测。包括那两个守门的魔修,有一次甚至悄悄假装什么东西掉了进来,溜入殿内看她,对上视线后又逃也似的离开。 之后北魔堂里的魔修传出——那正道女修长得不过如此,还不如守门的鱼奴漂亮。 九昭蓉调息了数日,加上之前林昭渡了真气给她,身体逐渐好了六七成。她不想在这个寝殿里呆下去了,便走到结界处,向门外守卫的两个魔修喊话:“喂,你们两个。林昭在哪儿,我要见他。” 两魔修一听,其中一个颇为不悦的没有搭理她,另一人好心开口:“堂主出门办事,暂且未归。” “那行,我自己出去。”她抬手召出了一道水刃,直接划开了那张着的结界,轻而易举跨了出去。 那两名魔修原以为她实力低弱,之前溜进去一见也不过只看了相貌,如今她轻易撤了结界便出来,才意识到此女修实力远在他们之上。要知道那结界是堂主林昭所设,便是通常的魔修,也要好一会儿才能将它打破。 其中态度一直不怎么好的那名魔修立刻祭出了一个法器,准备将九昭蓉拦下来。九昭蓉微微歪头,刚才召出过水刃的手就这样转向他:“你确定要动手?” 这女人竟是元婴期修为?! 另一名魔修身上带有检测修为的法器,他意识到修为境界的差距,便连忙将自己同伴的法器按了下来,堆起一张笑脸:“姑娘,堂主真的在外面办事,他已经去鬼集市好几日了,听说今天就会回来,等堂主回来,我立刻请他来见您……堂主交代了,让您在寝殿内休息,您不如再回去坐会儿。” “他既然不在,我就出去转转,等会儿他回来,你们再来通知我。”九昭蓉直接绕过他们就要走出去。 那两名魔修哪里敢让她走,立刻跟了上来重新将她拦下:“姑娘,堂主交代让我们看着您……您可千万不要为难我们啊。” “那你们看着啊,我出去转转,你们跟着便是。”九昭蓉一拂袖,再次绕过他们往前走。 这下两名魔修没有了办法,脾气不好的那位甚至想直接对着九昭蓉动粗了,但另一位却强压着不让他动手:“她是元婴期,若要拦下她,势必两败俱伤,堂主对她与旁人不同,若是伤了她,不知我们会有什么下场。她既在天魔鬼狱,必定逃不到哪儿去,我们跟着便是。” 如此,九昭蓉便顺利走出了寝殿,在北魔堂内肆无忌惮的来回走动。 她查看着整个北魔堂的建构,以防之后可以有机会逃脱,而堂内的一众魔修,也把这个被堂主藏在寝殿内的女修看了个清清楚楚。 “长得很普通啊。” “是啊,容貌只能算得上清秀,你看她,肩膀好粗啊。” “一点儿都不纤细,连堂主的万分之一都比不过。” “是不是弄错了?怕不是堂主的情人,是堂主的仇人吧?” 那些魔修对着九昭蓉指指点点,她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她就受关注起来了?什么情况?这特么让她以后怎么溜出去? “你为何出了寝殿?”正在此时,林昭已从堂外进了来,他身后跟着数十人,一见九昭蓉像孔雀一样立在前方被人围观,便立刻几步走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不是让你在殿内调息休养吗?” 林昭一出现,周围的魔修瞬间便站到了两侧,似乎每一个人都十分怕他,别说刚才那般的流言蜚语了,便是喘息声都几乎听不到。 九昭蓉有些不悦,这林昭管得太宽了吧?她要休息就休息,不想休息就不休息,还有强制让人休息的?直接抽回了手,她态度有些生冷:“我已经好了六七成了,不想日日呆在你的寝殿里。” “好了六七成?”林昭声音有些上扬,“你心脉损伤成那样,又在这天魔鬼狱中,即便休养个半月,也未必能好六七成。九昭蓉,你不为自己身体考虑,也要为今后升阶考虑!” 他一副很担心的样子,看得九昭蓉如同吞了一只蛤蟆:“林昭?我升阶不升阶关你什么事儿?你忘记你从前对我做的了?” 她一句话就让林昭长袖下的手瞬间握紧……九昭蓉油盐不进,林昭从以前就知道她的性格。 在他印象中,九昭蓉极少哭泣流泪,她的心就像是石头做的,很难与旁人产生羁绊。除非被对方捂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不断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不断影响着她,最终才能让她生出情绪。 所以她为那戒钟离如此劳心劳力,他真的想不透是为什么。想不透,却又无法问,他便强忍着,更努力的示好接近,让她慢慢放松警惕。 他知道,像九昭蓉这样的人,既然无法用心捂热,那便只能强取掠夺。 “关于戒钟离的事,我已有眉目。你先随我回书房。”林昭伸手再次拉住九昭蓉,直接转身带往之前寝殿外的那间书房去。周围站着的魔修都有些诧异,却并不敢作声。 等他们离开后,众人才敢小声的私语起来:“真的不假……堂主对她与旁人完全不同。”“不会吧,我们堂主什么眼光啊。他都比那女子好看数十倍。”“呜呜呜,我的初恋,我的堂主。” 返回书房,九昭蓉立刻向林昭询问戒钟离的事。她原以为不会那么快有消息,没想到林昭办事效率这么高:“戒钟离真的在鬼集市吗?他现在怎么样?” “鬼集市非常复杂,并不是你想象中那般简单便能搜索出来,我派去打探的人,已确认他进入了鬼集市中。只是现在暂时还没有将他找出来,里面错综复杂,居住了两万多名魔修,有成千上万的地下河洞穴,一时半会儿无法将他找到的。”林昭说着,似乎是怕九昭蓉不相信,将一张鬼集市的地图递了过来,“你可以看一下,这地图也只画出里面的五分之一罢了。” 九昭蓉接过地图展开一看,这鬼集市果然十分错综复杂,一条已经半干涸的地下长河有无数分支,每一条分支上都有无数洞穴,这些魔修都居住在这些洞穴里,若要找人,怕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她将地图直接收了起来,准备自己前往:“林昭,从前种种恩怨,我们就此便一笔勾销,这份地图我带着,戒钟离的事情我会自己寻找,不必再麻烦你了。” 她这就是不信任他。 林昭那样聪明,怎么不知道九昭蓉的想法。她是在担心自己如果找到了戒钟离,就会拿着戒钟离来要挟她,或者对戒钟离进行迫害。 林昭心里百转千回,脸上却十分淡然:“既然如此,我也不阻拦你。只是鬼集市里确实不安全,没有向导你也寸步难行,我安排一人为你引路,若有什么需求,也可以让她助你。” 他说着,直接召来了之前带领九昭蓉进天魔鬼狱的滕嫦。 九昭蓉想了想,便是她现在拒绝,以林昭此人的尿性,怕是会派人暗中盯着她,还不如直接同意让人跟着,至少还在自己眼前:“好吧。” 林昭心中舒了一口气:九昭蓉没有拒绝,代表她心中还有一丝顾忌,并不打算撕破脸。他其实非常怕九昭蓉不管不顾的性格,若是真的撕破脸,怕是将她重伤的情况下,她也不肯罢休的。 这样也好…… “滕嫦,你持北魔堂的令牌,带领她前往鬼集市。途中若有什么所需,一应予诺。”林昭吩咐道。 “是。” 第111章 地下长河鬼集市 天魔鬼狱本就是十分阴气之地, 而鬼集市却是天魔鬼狱内阴气最重的一个地方。鬼集市位于天魔鬼狱里一条地下长河之内, 长河已是半干状态, 河床高起的溶洞里集聚着许多境界修为低下的魔修。 这些魔修实力孱弱,便长年累月居住在此,为了保命,他们经常炼制一些奇形怪状的法器和丹药, 来维持自身寿命。 滕嫦安排了一艘小舟,载着九昭蓉驶入了鬼集市。里面十分阴暗,唯有两侧溶洞里发出的烛火光,将部分鬼集市的面貌照入她的眼帘。 九昭蓉看到许多容貌怪异畸形的修士,这些修士大多已经过了寿尽之元,却用丹药长年累月吊着性命。他们中有人畏惧死亡, 有人害怕死后来世连微弱的修为都没有。每当有船只进入, 溶洞里躲藏的修士都会探出头来,九昭蓉看着他们一张张怪异和枯黄的脸,浑身的汗毛几乎都要竖立起来。 她甚至在这些人里面,看到一些年幼的孩子, 这些孩子里,有些拥有灵根,有些连灵根都没有。 “那些小孩是魔修所生的孩子, 他们生来就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滕嫦见九昭蓉吃惊, 便解释了一句。 九昭蓉一下子怔住……她回想起从前自己总是抱怨上天不公, 认为上天给了旁人更好的, 却没有给自己更好的。而现在眼前所见的这些人呢……这些孩子从一开始就没有站在与她相同的位置上,他们比她活在更痛苦,更绝望的世界里。 有人出生就非富即贵,有人出生贫穷可怜;有人出生灵根甚高,有人出生平凡无助;有人四肢健全能听能跑,有人未闻花香,未见过天空颜色,甚至没有双脚可以在地上行走…… 是的,上苍是不公平的,在芸芸众生中,上苍给与你的东西,或许比别人差上许多,但也比许多人都更好。 ——命由天定,运由己生。天薄我福,以厚以德迎之;天劳我形,以逸以心补之;天厄我遇,以亨道通之。此为一人之命运亦。 白蟒神君的话再次浮上心头,这一瞬间,九昭蓉仿佛感受到心境的再次变化,她缓缓盘膝坐了下来,开始感悟。 滕嫦十分吃惊,只是进了这鬼集市,这女修竟忽然顿悟了? 魔修中,能自行顿悟的人非常少,他们以旁门左道吸取修为修炼自身,便也放弃了正道修士升阶修炼提升自我的顿悟能力。升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心境,修为只是铺垫,而心境能打开那道升阶大门。魔修每一次升阶,不是靠自身感悟冲破阻拦的,而是靠吸取和转化来的强大修为。 但这种做法越到上面,便越艰难,这也是许多人为什么不选择魔修的原因。 滕嫦为九昭蓉护法,小舟就这么慢悠悠的在鬼集市的长河里飘荡,直到九昭蓉顿悟完毕,重新睁开眼睛为之。 她的心境略有提升,看向滕嫦时也比从前更加平静:“我们已经到哪儿了?” 滕嫦道:“我们现在在鬼集市的中部,这里聚集的魔修最多,许多交易的人都会来此地,也更有希望打探出你想找的人的下落。” “好,多谢你。”她微微点头。 小舟靠上了一个破旧的码头,有一个伛偻的老魔修替他们拴住了绳索,搀扶他们下来。滕嫦取了一些灵石递给那老魔修,老魔修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两位大人放心,这舟老身会为你们看好的。” 鬼集市的溶洞外边,有一排木桥相连着,这座木桥不知道建了多少年,桥身破破烂烂,有些地方有修补过,有些地方没有。踩上去可以听到咯吱咯吱的声响。 木桥的一侧靠河,一侧靠着那些溶洞,每一个溶洞里住着几十个人,人与人之间只以一块黑漆漆的帘布遮掩。 九昭蓉随便走进一个溶洞,想要向里面的人打听戒钟离的下落,那些人却纷纷拉起了帘布,并不想与她交谈。滕嫦在边上安慰她:“这里的人有些非常惧怕外面来的魔修,因为天魔鬼狱本来就没有什么规则,吸食修为,抓人炼器,剥皮练丹,这里的人都怕了。” “滕嫦,”九昭蓉转过身来,“既然这里没有什么规则,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想要成为魔修?” “有些人想要走捷径变强,有些人自己误入歧途,而有些人是无法选择。”滕嫦微笑道,“就像我。我的母亲是青楼妓子,我出生时耳边便萦绕着那些作恶的声音。我从小耳濡目染,认为女人只有这样才能生存,到了十四岁,老鸨就开始让我接客,我一接就接了十年。” 真正的青楼是什么样的地方?那不是什么达官贵人会光临的场所,那是只有码头上的粗汉,娶不到媳妇儿的老光棍,色馋极饿的农夫才会去的地方。 她每天都要接几十个这样的人,有时候会被虐打,有时候会被咒骂。直到有一天,一个非常低级,不过炼气期的老修士光顾了这个地方,他告诉她,她身有灵根,可以修炼。在那之后,她以身体为代价,每天免费服侍这老修士,服侍完之后悄悄学着引气入体,悄悄学着如何用蹩脚的方法修炼。 她跌打滚爬着在这样的生活中度日,到了三十岁才跨入练气期的大门,之后她便离开了那青楼,想要向其他修仙者一样找一个普通的门派学更好的修炼方式。 可惜她那时候已经三十多岁,又是五杂灵根,修为低下,身子骨又因为长期与人交合而残破不堪。 没有一个门派要她,收她。 “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我以这副身子为代价,跟了无数散仙,一步一步爬着,走着,后来便来到了这天魔鬼狱,成为合欢宗一派。”滕嫦讲述着她自己的故事,脸上却十分平静,仿佛这故事里受难的主人公并不是她,而是别人。 滕嫦要在天魔鬼狱生存,便要攀附更强的人,她选择北魔堂,之后又想以这副身体爬上林昭的床。被拒绝后,她便想着如何讨好他,所以之后在看到九昭蓉时,才会将她带进林昭的寝殿。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她想怎么样,而是她能怎么样。 九昭蓉内心震撼,她原以为天下的魔修大多都是自己选择的,但事实上更多的,却是受到环境影响,受到命运调拨,最终走投无路,才来到这个地方。 看见九昭蓉脸上露出同情之色,滕嫦便温和一笑:“其实我觉得自己现在过得很好,若是真的活在正道修士的那些门派里,指不定我已经死了无数次了,能来到天魔鬼狱,我觉得很好。” 所以对很多人来说,天魔鬼狱的存在反而成就了他们,若是没有天魔鬼狱,或许更多像滕嫦这样的魔修,便早已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九昭蓉缓缓握紧了手……戒钟离身有魔莲,今后的生生世世便再也无法摆脱魔性,既如此,或许他可以以魔修的身份,攀爬上那众人都仰望的位置。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九昭蓉便与滕嫦在鬼集市的各个地方打探戒钟离的下落。有一些胆子大的魔修,会以虚假的消息来欺骗他们,想要得些好处,九昭蓉无法分辨,只能一个一个去核实,如此一来反而更费了时间,又费了功夫。 林昭并没有骗她,在这偌大的鬼集市,想要找到戒钟离,确实不是易事。 鬼集市不分日昼,九昭蓉在滕嫦的陪同下不知道寻找了多少天,她开始显得有些疲惫,之前本身就因本命法器被毁三剑而损伤了心脉,使得身体状态逐渐下降。 滕嫦建议她先返回北魔堂休息静养,却被她拒绝:“鬼集市中有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 “有是有,但自然比不得北魔堂好。”滕嫦道。 “无事,就在集市里找一处地方休息吧。”九昭蓉不想回北魔堂,也不想看见林昭那张脸。 滕嫦便在鬼集市内找了一间客栈,这客栈是常有外面的魔修进来购买东西而居住的。虽然算不上好,但至少要比其他地方干净许多。九昭蓉便在这客栈住下,准备休息几日。 滕嫦的房间在她隔壁,这几日经常有男子出入那房间,九昭蓉能听到滕嫦与那些男子嬉闹的声音,之后没过几天,那些男子走出来后,面色都青黄泛黑,如同一具僵尸。 九昭蓉起初有些困惑,后来想起滕嫦是合欢宗,专门与人交缠吸取他人的修为。 有时候滕嫦吸取了别人修为,调息过后便会为九昭蓉从外面带些食物进来,鬼集市内灵气稀薄,并不适合修仙者常住。她见九昭蓉面色古怪,猜测她不太习惯自己的修炼方式,便笑道:“我们合欢宗以这样的修炼方式,曾经还有一位祖师爷飞升上阶呢。其实姑娘完全可以入我们合欢宗来,以堂主对你的喜爱,你能从他身上得到不少修为。” 第112章 魔修长老 九昭蓉嘴角抽了抽, 对滕嫦的修炼方法十分抗拒, 但她并不想坏她心情:“合欢宗我怕是入不了, 我修炼的是无情道。” 其实九昭蓉并不全算是修炼无情道,无情道只是一种她的选择, 她的体质特殊,是水灵根纯阴体质,在修仙界内就是绝佳的鼎炉,若与人双修, 对方就可以将她的修为和灵力大幅度转化到自己身上, 她反而会大跌境界。 滕嫦有些惊讶, 看九昭蓉的眼神也变得很怪异:“那真是可惜了……” 无情道?修炼无情道的人她也见过一些, 却与九昭蓉并不一样。她所见的那些修炼无情道的人, 脸上和眼中看不到任何情感, 仿佛抛弃了自己的内心,完全没有喜怒哀乐之情。而九昭蓉却容易被情绪影响, 有时候做事似乎也很冲动。 但是……滕嫦微微皱了眉头,她有时候又确实铁石心肠,很难被什么东西打动, 明明偶尔会流露出同情之色, 但那神色却与做事截然相反, 杀人时也丝毫不眨眼睛。 不过修无情道也未必真的要摒弃自己的所有情感, 天道无情, 大道有情, 人若无情, 便是入魔…… 鬼集市这几日不知为何忽然变得有些异常,空气更为潮湿,地下河的水水位也上涨得有些奇怪。有些溶洞本身比较接近水面,而因为水位上涨,这些溶洞内竟然有一半都被淹没了。九昭蓉与滕嫦休息调整后继续在鬼集市里寻找戒钟离的下落,有时会看到一些魔修正从一个被淹没的溶洞里搬出来。 这几日她们的调查略有收获,有人看到一个与九昭蓉描述比较相似的人被人带进了鬼集市。但这些线索就跟之前林昭所调查的一样,基本上有头无尾,这些提供线索的人都只是见到,见过,却不知道那人被带去了哪儿。 但根据这些人口中所说,戒钟离似乎是被一个白须老者给带进来的,那老者弓着背,手中拄着一根骷髅拐杖,看不出修为,眼睛好像是瞎的,却能准备的判断出哪条路能走哪条路不能走。 “骷髅拐杖……”滕嫦心中忽然闪过一个身影,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人的身份,可能是百年前天魔鬼狱的魔修长老——荀英。 荀英的年龄甚至比魔尊还要长,但他的修为却只有金丹期,听说他到了快要坐化的时间,便会用一种蛊虫,将魂魄寄居在新的躯壳里,当这蛊虫在新的躯壳孵化后,他的魂魄便占据了这一副新的躯体。这种方法要比夺舍简单很多,但极少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操作的。 千年前魔尊被封印后,荀英掌管了整个天魔鬼狱,后来他被查出就是他叛通正道修士,引了百位大乘期修士封印魔尊于昆墟血冢。天魔鬼狱的魔修便群起而攻之,刺瞎了他的眼睛,又烧伤了他的肉身,他被逼无奈逃进了鬼集市。 后来他到底如何了,谁也不知晓,唯独他的骷髅拐杖,似乎还伴随在他的身边。 难道那荀英抓了面前这女子要找的人,准备做下一个寄居的躯体?滕嫦心中有所考量,她并不打算将此时直接告诉九昭蓉,而是悄悄派了人将九昭蓉所调查得到的讯息送到北魔堂林昭手中。 这段时间林昭也在打探戒钟离的消息,同时他派去的人也在暗中跟着九昭蓉。当所有线索逐渐联系到了前任魔修长老荀英身上的时候,林昭便觉得这件事情棘手起来了。 林昭所判断的与滕嫦完全不同,如果荀英要借助一具躯壳转化,根本不需要从外面千里迢迢带人进鬼集市,鬼集市里有那么多拥有灵根又新生没多久的魔修孩子,他完全可以朝他们下手。但他却偏偏千挑万选将戒钟离带入天魔鬼狱,又带进了鬼集市…… 而且根据之前九昭蓉本命法器受损来看,这荀英甚至还在帮戒钟离剔除身上的封印。 等等!林昭忽然想起来,这几天他还特意派人出去调查戒钟离的事,得知九玄山执法堂已向各个正道门派发出通告——戒钟离身怀魔莲。所有正道门派正在全面追击他,所以他才会被人带进鬼集市的! 荀英是在助这戒钟离!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他身有魔莲?据说有魔莲者不仅可以修炼飞快,而且跨过境界时可以畅通无阻,天地间魔莲拥有者并不多,但凡身有魔莲者,都极有可能在某一世,某一个轮回,成长为魔尊。 现任的魔尊体内,也是有魔莲相助,才修得如此无人可及的修为。 若真是如此,那此事背后的隐情就远比他之前所猜测的要大了。魔莲是生在拥有者魂魄中的,荀英哪怕是占据了戒钟离的躯体也没有用……所以他助戒钟离,是想让他取代魔尊吗? “来人,给滕嫦传令,让她将人带回北魔堂。”林昭立刻下了命令,他略微一顿,又加了一句,“如若反抗,就将人打昏带回来。” 戒钟离一事可大可小,但对于他来说却是一次能够立功的机会。 他在天魔鬼狱立下根基,付出了不少代价,能得到现在这样的地位,甚至比一些修为高于他的魔修更得到魔尊重视,也是因为他比他们更擅长捕捉魔尊的心理。天魔鬼狱实力代表一切,而实力不仅仅只有修为,还需要头脑和强大的执行力。 滕嫦很快收到了林昭的指令,她眼珠一转用灵力改变了纸上的字,然后上前递到还在打探消息的九昭蓉面前:“姑娘,堂主说你想找的人,他已经帮你找到了。” “什么?”九昭蓉一怔,她立刻将那纸接过,上面只有几个字“已寻到,速回”。她有些疑惑:“戒钟离是在鬼集市里找到的吗?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已经被带回北魔堂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堂主确实一直在派人帮你寻找那个叫戒钟离的人。”滕嫦微笑着,“我从没见过堂主有对什么人如此上心的,姑娘真是好福气。既然堂主已经找到了,我们不如回去看看,也许他已经被接回北魔堂了。 九昭蓉只略微思考了一下,便立刻应了下来:“好。” 这鬼集市她来找过后,才发现确实如林昭所说那般难寻,现在自己线索实在太少,如果林昭真的已经找到戒钟离了,她至少还能得知他是否安好。 如此,九昭蓉便跟随滕嫦回了北魔堂。 她一回去,便匆匆去找林昭,却被得知林昭已前往魔宫面见魔尊,最快要到晚上才会回来。至于滕嫦所说的戒钟离一事,北魔堂里的人都不太清楚。 这里的人办事和执法堂有些相似,但凡是安排给各自的任务,通常周围的人都不清楚其中的性质和内容。 滕嫦安慰九昭蓉,让她在林昭的书房等候:“堂主晚上就会回来,你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这样吧,你先在书房等着,我去帮你打听打听,等会儿如果有什么消息,我就来答复你。即便是没打听到消息,堂主也差不多时候回来了。” “好,麻烦你了。”九昭蓉道谢。 滕嫦离开,九昭蓉却并没有回书房,她站在北魔堂的正门口,来回踱步,等着林昭什么时候回来。 守门的是一个蛮漂亮的女孩,不会说话,脸颊两侧有鳞片,也不知道修了什么邪术,就坐在门槛上,看着九昭蓉来来回回的走。偶尔有魔修进出,瞧了一眼九昭蓉,对着守门的女孩打趣:“鱼奴,看,那个就是堂主带回来的女修,是不是还没有你漂亮?” 女孩压根不搭理这些魔修,只托着腮帮子看着继续来回踱步的九昭蓉。 不知道过了多久,北魔堂正门上的灯笼亮了起来,因为没有昼夜之分,天魔鬼狱便以灯笼为示,灯笼亮起,就代表天黑了,灯笼熄灭,就代表天亮了。 九昭蓉已经有些焦虑起来,难道林昭找到戒钟离后,就将他交到了魔尊哪里? 她就不应该在这里等,得去魔宫! 刚要动身,前方却走来了一行人,最前面的就是林昭。他已从魔宫回来,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魔修,好不威风。那些魔修中有些修为甚至在分神期,远比林昭高出一个境界,却竟也甘愿屈于他之下。 “林昭,你已找到戒钟离了?他在哪儿?”一见到人,九昭蓉便立刻问起戒钟离的下落。林昭令身后的人停在原地,上前几步来到她面前:“我打探到一些关于他在鬼集市的消息,但人尚未能带回来。你知道的,鬼集市那个地方太过混乱,我恐强行派人出动,会误伤了他。” “那他现在具体在什么地方,我去找他。” “你找不到他,他被前魔修长老带进了地下河道深处的一个溶洞里。河道深处的溶洞比河面上多处三四倍,里面污秽肮脏,不见光亮,要找到戒钟离并不是难事。” 听到这句话,九昭蓉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紧紧盯住他:“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在与滕嫦传令时将此事告知我,却要让她将我带回来?” 林昭浑身一怔,他欲找个借口解释,却看见面前这女子眼瞳中微微闪烁的火光。 他猛地意识到,九昭蓉已察觉出端倪!但她仍回到这北魔堂,只不过是无计可施,即便知道可能是陷阱,也不顾一切的来这一趟! 第113章 九昭蓉他要定了 这一瞬间, 林昭心中忽然充满了恐惧, 他恐惧九昭蓉会就此离开, 从此以后再也无法相见。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之前跟随在他身后同来的魔修迅速围了上来,将九昭蓉团团困在了里面。 林昭目光逐渐暗了下来,抓着她胳膊的手也一下子收紧:“你在那鬼集市中,倘若遇到任何危险的事, 我便无法来救你。主人,我是为你着想。” “为我着想?”九昭蓉冷冷瞥了一眼周围的魔修,“你就是这么为我着想的?” 她突然出手召出黑玄剑,一瞬间划向了林昭!林昭连连后退,胸口的衣衫被划开了一大个口子,露出了里面殷红的守宫砂。但九昭蓉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再次一剑刺来, 被林昭抬手握住了剑刃! 鲜血从他掌心溢出,林昭几乎是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你真要杀我?”她这剑里带着咄咄逼人的杀气,这种杀气他太熟悉了,是真的要致他于死地的杀气! 周围所有魔修都屏息等着林昭的指令, 九昭蓉想要抽回手中的黑玄剑,却发现林昭因为不知练了什么邪术,那剑在他手中纹丝不动。 这黑玄剑威力巨大, 却能够被林昭轻而易举握住,并且只流了那么一点血, 他虽然只有元婴期, 但实力却并不弱!九昭蓉意识到情况不妙, 便瞬间松手往后退了一步,抬起的手掌带起了一股巨大的水流,盘旋上了天空:“天地盘恒,万物皆灵,开旗急召,不得稽停,起!” 刹那间,那股水流分散了开来,变成了一道道急速盘旋的水柱! “拿下她!” 林昭终于下了命令。 所有魔修瞬间围攻了上来,水柱如同龙腾一般,铺天盖地击打着那些魔修。实力弱的已被逼退,而四名分神期的魔修轻而易举就躲开了九昭蓉所有的攻击,他们手中祭出一条玄铁晶石绳,直接射向了九昭蓉。 这玄铁晶石威力巨大,锁定目标后无论对方怎么躲,都会被狠狠捆住。若是一旦捆住,越挣扎,就会收得越紧。 九昭蓉欲强行挣脱,却被玄铁晶石缠住了右手,一旦被缠上,那玄铁晶石就像藤蔓一样拼命攀爬上来,准备把九昭蓉整个人都给捆绑住! “黑玄剑!”九昭蓉大喊一声,那原本已握在林昭手中的黑玄剑瞬间凌空飞了起来,划开一剑竟是攻向九昭蓉的! 这一剑威力强大,硬生生砍断了玄铁晶石,却也让九昭蓉受了创伤! 周围的魔修都有些震惊,这正道修士只是为了挣脱玄铁晶石的束缚,竟然不顾自身安危。她的眼神冷漠坚韧,一挣脱开束缚就凌空跃起,一把握住了空中的黑玄剑,然后瞬间落在一名魔修的身后,抬剑便割下了他的头颅! 那魔修连惨叫声都没有便直接断了气! 四位分神期魔修因接了命令是拿下她而并非杀了她,出手的时候一直留有余地,这一下他们却不敢再放松警惕,看向九昭蓉的目光也严肃了起来。 这女修虽然只有元婴期修为,但杀人却不惧自身受创,这种才是最可怕。 他们互相眼神意识,远处林昭微微眯眼,缓缓点了一下头。这个意思便是代表即使重伤九昭蓉,也要将她拿下。 林昭之前为九昭蓉输真气,只是想让她消了对自己的戒心,无论她是升阶也好不升阶也好,他要的只是这个人,即便九昭蓉被废了灵根,只要能将她掌控在自己手中,他不怕使用更残忍的手段。 只可惜九昭蓉敬酒不吃吃罚酒,无论他付出什么代价,她对自己永远都是冷漠的,永远都是不信任的。既然如此,那他何必自讨苦吃? 哪怕是彻底毁了她的灵脉,废了她的灵根,他也要将她留在这北魔堂里! 这个人,他是要定了! 周围的魔修得到林昭默认,便不再有所顾忌,其中两名分神期魔修祭出了一个巨大的黑色骷髅,这骷髅是他们炼制的傀儡,骨架上滴落着绿色的腐蚀液,这腐蚀液一旦被人沾上,就会灼烧进皮肤,烧烂血骨。 骷髅一被祭出,就朝着九昭蓉扑了过来,九昭蓉抬剑狠狠砍断那骷髅的一只手,腐蚀液瞬间飞起朝她溅了过来! 九昭蓉翻身躲过,却有三滴溅到了她的肩头,那液体瞬间灼烧起肩上的皮肤,冒出缕缕白烟,发出灼烧的声响。她痛得惨叫一声,抬手要抚上伤口,却立刻停住手……若是手掌上也沾染那绿色液体,怕是连剑都无法握住。 除了这骷髅以外,身后另两名分神期魔修已冲了上来,其中一人手臂上幻化出数十枚银色铁环,那些铁环一悬浮到空中,就裂出一道道弯刃,所有铁环凌空飞起,瞬间朝着九昭蓉方向射了过来。 她忍着肩上的剧痛以黑玄剑阻挡,但那些铁环如同吸铁石一样,噼里啪啦吸附在了黑玄剑上! 黑玄剑释放出了剑气将那些铁环瞬间震碎,铁环的碎片散开到了空中,却开始二次裂变,变成了更小的小铁环,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再次铺天盖地朝着九昭蓉袭来! 她无法躲过,抬手竖起了一道水墙! 那铁环被阻拦在了水墙后面,却仍有七八枚硬是穿透而来,狠狠穿透她的手脚、膝盖、肩膀…… 林昭就站在距离她十几米以外的地方,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九昭蓉,眼底深处却是暗潮涌动!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等着九昭蓉出现,等着将九昭蓉彻底握在自己掌心……从前的日日夜夜,他做梦都在想,做梦都将她揽入怀中。 无论九昭蓉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毫不在意,只要是她,只要是九昭蓉! “啊!!!!!”九昭蓉身上已伤痕累累,当最后一名分神期魔修的法器狠狠击打在她身上,她几乎满身是血,重重摔倒在地。 北魔堂门内已聚集了一些前来看戏的魔修们,他们都知道堂主林昭的厉害,却没想到那个女修竟敢当面与他抗争。被四名分神期魔修追着围攻,便是整个天魔鬼狱里,也只有魔尊大人能够抗衡,这小小女修,真是不要命了吗? 九昭蓉当然要命!她就是要命,才要与林昭争斗!林昭此人什么心计,她非常清楚。纵然是强忍着不撕破脸,到头来反而如同温水煮青蛙,迟早死在林昭这口大锅里! 既如此,她还不如拼上一拼! 九昭蓉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一刻,她的眼神如同被点燃的星火,看向周围那四名包围她的魔修,手中的黑玄剑已再次握起,身上的血不断淌过剑身:“我这条性命,是被许多人留下来的,我既来了这里,就没打算死着出去!” ——走吧,我已不想活。 ——华青时!你要把你师姐留给你的性命也丢掉吗?!她要你活着,她牺牲性命让你活着!你不想活,但她的性命延续在你身上,你要让她再死一次吗?! ——只要能活着,我们就有办法改变命运,如果我们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林昭忽然狠狠一震…… 这个眼神他曾见过,那是九昭蓉救了她的徒弟戒钟离归来,落在九玄山的洛坪台上。有无数个日日夜夜,当九昭蓉离开后,他清理完院子就会在洞府等她归来,而那一次他对她下药,想迫害她跌落境界,却等了数日未见到她。 直到他前往九玄山执法堂,想要打听九昭蓉的下落,却看见她乘风归来,满身浴血。那时周围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说她是修罗女,说她可怕而危险。 而只有他,在那一刻无法将视线移开,这就是九昭蓉,骄傲的九玄山掌门之女。 她的骄傲与生俱来,一直存于骨子里。那不是自大,也不是自满,而是一种更坚定更强大的自信和坚决。 “当康!”她弹指打开了储物袋的封口,一只拇指大小的猪兽从里面爬了出来,似乎是嗅到了九昭蓉身上的血味,它微微一动鼻子,然后瞬间化形成了一只巨大的猪兽,这一次它的形态与之前在渡劫期雷劫下略有不同,口中伸出了四个长牙,浑身变作青色,还有两只如蒲扇的大耳,头顶一簇靓丽的粟色毛发随风飞扬。 在修仙界,神兽的数目非常稀少,再加上它们的形态与妖兽比较接近,很少有人能立刻判断出它们便是神兽。北魔堂内围观的魔修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以为是那女修的契约妖兽。 唯独坐在门槛上的少女鱼奴微微亮起了眼睛,似乎知道这神兽当康。 当康一出现,那巨大的骷髅便瞬间被它撞个粉碎骷髅上的液体落在当康的皮肤上,竟丝毫无法侵入,就如同只是泥巴溅到它身上似的,轻轻一甩就落地。 九昭蓉趁着那控制骷髅的两名魔修分神,迅速执剑朝着他们狠狠一扫,其中一名魔修及时躲开,而另一名正中一剑,被强大的冲击力甩了出去,直接砸在北魔堂的围墙上! 第114章 拿下她! 这女修竟能顽强到这种地步?! 北魔堂内的魔修都震惊了, 甚至不知道为何居然生出一股她要是能逃脱, 那可就真的厉害了的心态。当然, 也有许多魔修觉得她不过是负隅顽抗,毕竟林昭手下四位副堂主都是分神期境界。 九昭蓉深吸一口气, 她擦去了脸颊上的血,目光逐渐沉静下来,全身的灵力开始在周围回旋。其实她很清楚,便是有神兽当康相助, 要杀掉四位分神期魔修, 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但她只要一个机会, 从这里逃脱走, 进入错综复杂的鬼集市, 林昭便是再有能耐, 也无法立刻抓到她。 她身上的伤并没有完全好,加上刚才打斗又不断受创, 现在多使出一份灵力都感到力竭疼痛,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松懈! 抬手取下了发上的瓷花簪, 这是由师兄冠山海打造的上品法器。九昭蓉借助发簪的能力, 迅速聚集起了更多的水柱, 这些水柱中有实有虚, 密密麻麻竖立在了上空, 对准那四位分神期魔修! 魔修们知晓九昭蓉这一招法术的厉害, 而且他们诧异在她已损耗了不少灵能的情况下, 竟然还能召出这么多水柱来,警惕更升一阶。那名被击打到墙上的魔修已经下了来,他立在地面,忽然张开了嘴,伸手从里面取出一节人骨九节鞭 ,那九节鞭四周缠绕着十二枚红色血玉,力量十分强大! 其余三名魔修见状,也分别从各自的身体里取出了不同的诡异法器,全部是由人骨锻造而成,四周环绕了不同颜色的十二玉。 围观的魔修中有人第一次看到四位副堂主取出这样的法器,都十分震惊:“那是什么东西?” “这是四位副堂主的本命法器!我来天魔鬼狱数十年,第一次见到他们取出本命法器!”人群中,已有人叫喊了起来,“这些本命法器的材质,就是由他们几位自己的血骨锻造的,与他们融为一体,堪称魔器神级上品!” 血玉人骨九节鞭,青玉龙灵探骨爪、黑玉护神戟、白玉彩缨雷公钻,这几件法器周围环绕的十二玉,是由魔尊亲赐的魔血炼化而成,威力十分巨大。 北魔堂位列四大魔堂之首,魔尊让林昭掌管北魔堂,便是让他替他掌管天魔鬼狱,所以魔尊才会安排实力更为强大的分神期魔修以他为尊。林昭的掌管能力和洞察力先决于其他魔修,执行力也非常强,对于魔尊而言,比起强大的实力,能够掌管一个天魔鬼狱的人,更为重要。 林昭对九昭蓉势在必得,便是因为这四名分神期魔修,九昭蓉是元婴期修士,纵然法器傍身,也赢不了四个分神期! “开旗急召,不得稽停!”九昭蓉已瞬间落下手掌,那成千上万的水柱一刹那朝着四名分神期魔修冲了过去! 他们却并没有躲开,而是驱动了手中的法器,四件法器四十八颗玉珠,迅速将他们周围罩住,玉与玉之间出现了一张透明的屏障,那水柱威力巨大,却根本无法穿透屏障,轻而易举便被化解。 “当康!”在所有水柱要消失之前,九昭蓉一下子翻身坐在当康的后背,她抓住它的耳朵轻轻挠了挠,“去鬼集市,快!往前走!” 当康迅速起身,一步跃起就要跨过那些魔修,却被其中一名狠狠甩出九节鞭,迅速缠住当康的后蹄,往后一拉直接将它拉了回来! 水柱已经用尽,魔修们迅速将九昭蓉与当康包围,其中一名的法器青玉龙灵探骨爪化作超级巨大的罩,铺天盖地朝着他们照过来。当康以长牙去挑,却被狠狠别了牙齿,它可怜巴巴的退后几步,龇牙咧嘴冲着那骨爪低吼。 九昭蓉仰起头,那骨爪倒影在眼瞳中,已经越来越接近,越来越大。 林昭的目光几乎疯狂,他藏在袖下的手一瞬间握紧……九昭蓉,九昭蓉,九昭蓉!!! “黑玄剑!”她猛地举起剑,双手凌空施法,将体内所有灵力都纳入了其中!黑玄剑迅速扩大,一下子高悬于她的头顶,如同一根铁柱,狠狠将那骨爪顶在了她的顶端! 但骨爪巨大的力量还是压得黑玄剑剑柄下的地面凹陷了一大块,当康想护在九昭蓉身上,却被她一抓耳朵,轻轻纳入了储物袋:“躲进去!若被他们抓到,你便会被抽筋拔骨,活活吃肉!” 当康一听,连忙嗖一下进入了储物袋。 九昭蓉双手护在黑玄剑两侧,源源不断输入着灵力,她心脉有损,又连续受了创伤,衣内的伤口不断开裂,血不住的透过衣襟流出来,几乎湿透了她的全身。 “九昭蓉。”林昭已经踏了进来,他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站在她面前,看着脚下这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这天魔鬼狱,你是出不去的,何不留在我身边,你想要攀登天阶,我便助你攀登天阶。” 九昭蓉简直觉得好笑:“林昭,你的花言巧语对我来说没有用,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三头两面、口蜜腹剑、笑里藏刀、阳奉阴违!天底下所有人遇到你都要倒霉,我也不例外。还助我攀天阶呢,你没让我跌到炼气期,已经谢天谢地了!” 围观魔修们:精辟!他们的堂主确实口蜜腹剑、笑里藏刀! 林昭已经黑了脸,他知道下药一事已被九昭蓉知晓,她必然对他戒心深重。只是天底下哪一个男人不希望自己想要的人能够也以同样的心态待自己,更何况被她这样厌恶,让他生出一种自己污秽不堪的感觉。 是了,来到这天魔鬼狱,无论他装得自己有多干净,身上却早已满是污秽,肮脏不堪。 这里不是死人,就是魔修,没有日月,只有黑暗和微弱的烛光。他不想以卑微的姿态站在她面前,更不愿被她以这样轻蔑的眼神看待。 所以…… 九昭蓉,我若此生要在这天魔鬼狱的泥潭中挣扎,就一定要将你也一并拖下来! “拿下她!”他不再心慈手软,长袖狠狠一拂,一步跨出骨爪的阴影之下。 这一刻,其余三位分神期魔修瞬间驱动了法器!血玉人骨九节鞭直接缠上了此刻在控制着黑玄剑而无法动弹的九昭蓉身上,那鞭子缠绕着她的腰际一下子蔓延上来,上面勾出的荆棘长刺狠狠扎入她的体内! “啊!!!!!”九昭蓉一声惨叫,手中的灵力一脱,黑玄剑便瞬间缩回原型,那骨爪一瞬间覆盖下来,狠狠将她罩在了地面。 为了不让她再逃脱,另一名分神期魔修将法器白玉彩缨雷公钻残忍的钉入了她后背的蝴蝶骨中,直接将她的灵力封印!九昭蓉几乎痛不欲生,她跌倒在地面,浑身虚脱,黑玄剑因她失了灵力而一下子落到了地面,无法再驱动。 北魔堂内的魔修们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林昭的手段他们早已知晓,只是没料到他竟对自己喜欢的女子都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这就是林昭能坐上四大魔堂之首的原因,他向来都是想求之物,必而得之。 当一切结束,九昭蓉已彻底无力反抗。天空的骨爪已被收了回来,林昭一步上前拂开衣袖遮住了九昭蓉伤痕累累的身躯,他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直接跨向北魔堂。 堂内一群挤在门口的魔修瞬间让了开去,看着林昭抱着那女修回了寝殿。 其余四大副堂主已经各自收了法器,其中一人伤势不轻,直接坐于地面调息了起来。剩余三位互相各自看了一眼,也回了堂内。 门槛边上的鱼奴跑到刚才打斗的地面上仔细翻找,从地面找出一根青黑色的猪毛,仔仔细细看了许多遍,然后脸上忽然笑了起来,似乎是非常开心的模样,把那猪毛小心翼翼藏入了自己腰间的一只小袋子中。 回到寝殿,林昭立刻取出了一枚疗伤丹药,直接喂入九昭蓉的口中服了下去。 九昭蓉整个人蜷缩在床榻上,她身上的伤口开始快速愈合,但所受内伤和所损灵脉却没有办法那么快修复,更何况她的体内被封入了一枚雷公钻,这雷公钻直接阻挡了灵脉的输送,将她的灵力封印。 林昭就这样立在床榻前看着她,九昭蓉身上的血湿透了衣襟,勾勒出她的身形。林昭一双黑眸渐渐幽暗下来:“你这件衣衫已满是血迹,无法再穿了,我替你换一件。” 他说着,伸出手探向她的衣领口,九昭蓉只觉得背脊生寒,她一下子转过身一把打开了他的手:“滚开!” 林昭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只是这样居高临下看着她,犹如抹着初春盛开桃花红的双唇微微一启,声音黯哑:“主人,我只是像往常一样为你换一件衣衫罢了。你伤得太重,衣衫已经被血湿透了。” 九昭蓉却抓着领口,声音疾厉道:“我不需要!” 若是从前,只要她一声命令,林昭就会乖乖退下去,而现在,他却倾身下来,与她的鼻尖几乎相触:“主人,湿衫不换,恐会生起风寒。” 第115章 林昭,你—— 林昭已握住她的手腕, 不顾九昭蓉的抵抗, 将她的双手强硬的拉开到两侧, 按在身后的床榻上。他的呼吸湿润温热,缠绕在她的鼻息间,这样近的距离让九昭蓉十分抗拒,她开始强烈挣扎起来, 甚至抬脚狠狠踢到林昭的身上:“你干什么!林昭,你——” “主人,还记得从前在凰嚻宫,有一日我淋了雨回来,你厌烦我衣上的水弄湿了你的寝殿,却又不以灵力帮我烘干衣衫, 只想驱赶我出去……”林昭缓缓倾下身, 他看着九昭蓉的眼睛,“外面都是狂风暴雨,我不敢出去,便只能脱了身上所有衣服, 丢出窗外,浑身裸露的蹲在角落里。” 他说得很轻很慢,呼吸拂过九昭蓉的脸颊:“我就这么蹲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起来,便生了风寒, 烧得混混沌沌……” 那时候他在九昭蓉的眼里, 就只是一件能打扫院子、能端茶送水的工具罢了, 他烧了数天,而九昭蓉从来都是不闻不问。 若不是他命硬,强撑了下来,或许现在九昭蓉早已换了一个小厮,而他,早就化作了一堆灰骨,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 九昭蓉却根本不记得这样的小事,她只恨自己当初没立刻杀了林昭,想着天道自会收了他,却万万没想到这一世他竟能入了天魔鬼狱,还成了北魔堂的堂主。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已被封了灵力,又受了伤,无论怎么挣扎,都没办法摆脱眼前此人:“你既然如此恨我,那还等什么,直接杀了我,取走我的性命!” “我怎么能取走你的性命?当初是你从村子里救了我,我的性命便是你给的。”林昭的每一句话都说得十分漂亮,仿佛之前重伤她的魔修并不是听了他的命令,仿佛他至始至终都是在关心她一样。 九昭蓉已经不想再跟他废话了,她竭尽全力挣扎起来。 林昭也没有施力,他甚至连灵力都没有用上,就这么抓着她的手腕,任凭她在自己身下挣扎踢踹。直到她逐渐力竭,微微张嘴不断喘息。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倾身下来,一下子夺住了她的双唇! 九昭蓉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她几乎不敢置信,林昭竟然……她抬脚要将他从面前踹开,却被一股灵力的威压整个人压制住。 第一世中自己被下药夺身的场景铺天盖地涌入了脑海,焦虑、恐惧、害怕、愤怒,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了起来,她开始剧烈挣扎,甚至狠狠咬了一口林昭的嘴角。 林昭一声闷哼,便开始不再顾及,他空出一只手脱去了自己之前打斗中破损的衣服,锁骨上的那颗守宫砂刺眼夺目。 他非常清楚九昭蓉的性格,顽强,抗拒,若是他一味迁就和忍让,便是十年二十年,甚至上百年,她也不会屈从于自己的!既然如此,那就强行占据,他毫不在乎她身上那点破修为,对于魔修而言,夺取修为的方式千千万万,便是九昭蓉再是鼎炉体质,他也看不上眼。 他想要的只有她!要她这具身体里的灵魂,要她这九昭蓉的意识,要她的声音,要她的呼吸,要她的一切一切! 他向来都是冷静自持,而这一刻他逐渐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情绪,九昭蓉因为愤怒和羞辱已经没有了往日那倨傲的模样,她像一头困兽,在他怀中徒劳挣扎。 她的衣衫已经被林昭扯开,之前留下的大大小小伤口大部分都已经被丹药愈合了,但仍留下了细小的伤纹在上面。林昭的指腹拂过这些伤,如同虔诚的圣徒在观摩高高在上的神像,这是他守了多少年,等了多少年,才能真正触及的身躯…… 就在他俯身要贴上那些伤口的时候,忽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堂主!魔尊大人急召,请您进魔宫一趟!” 林昭微微蹙眉,从床榻上站起身来:“好,我即刻入宫。” 九昭蓉已无力逃脱北魔堂,她被封印了灵力,此时又是正好让她服下彼岸花果所炼成的丹药的时机。她抬手握住九昭蓉的脸,祭出了一直藏于身上的药瓶,取出了丹药塞进她的口中,让她被迫服了下去。 九昭蓉被强塞了药,呛得咳嗽了起来,她抬起头,眼神几乎是要杀了林昭:“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若是疗伤的药,刚才已经服下了,这药一入肚,她就感觉到一阵昏昏沉沉,十分难受。 “在我入魔宫的这段时间,你便在此休息吧。”林昭自然不会告诉它这丹药的作用,他将九昭蓉留在了寝殿,又派了一名分神期魔修在此看守,便离开了北魔堂。 九昭蓉被服了这丹药后没过多久便昏睡了过去,滕嫦接了命令前来替她换了衣衫,看到她满身是血的样子,竟生出了一股同情之色:“原以为若能被堂主那样的人看上,便是你的福气,却没想到……” 竟成了这般模样。 滕嫦踏出寝殿的时候,看到原本应该守门的鱼奴竟然蹲坐在了寝殿的门口,她奇怪的走了过去:“鱼奴,你坐在此地作甚?门口不去看了吗?” 鱼奴不会说话,便抬起手朝着身边那位分神期魔修一指。滕嫦顿时明了,这鱼奴应该也是堂主派来看守九昭蓉的。鱼奴是妖兽与人类诞下的孩子,继承了妖兽一半的血统,她的修为并不低,且有一招旁人都学不来的法术,但凡让她看守什么地方,便任何东西也出不去。 她不需要使用结界,而是利用空气中所有潮湿的水雾,这些水雾能够选择允许通过和不允许通过的人,九昭蓉若要离开,那些水雾就会让她进入一个虚幻的空间中,让她迷失方向,只能在原地打转。 滕嫦觉得有些好笑,里面的女修已经被封印了灵力,还被伤得那样重,便是这样还要让鱼奴看守,堂主是有多怕她逃跑啊? 算了,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这女修是自己要进这天魔鬼狱的,既然进来了,那一切结果就由她自己承受。 天魔鬼狱魔宫。 林昭已候在了正殿等待魔尊。魔尊这一次召他来,便是为了之前他所提的魔莲拥有者戒钟离一事。魔尊前长老荀英带着戒钟离进了天魔鬼狱,这对旁人来说或许算不上什么好事,但对魔尊来说,这戒钟离却有非常大的利用价值。 魔尊原名封肇,是世间少有的魔莲拥有者之一。他依靠魔莲之力快速升阶,在四百年的时间里就达到了渡劫期修为。那时他为了升阶不顾一切,杀掠了不少正道修士,所以被百名大乘期修士合力击杀,封印在了昆墟血冢。 他的肉身曾经殒灭,之后通过通过特殊法器重塑了肉身,但他在这世间存活的实在太久,魂魄也因当初的封印而削弱了不少,为此他魂魄中存在的魔莲受了影响,已掉落了数片花瓣,魔莲的力量远不如从前。 若是能找到这个魔莲拥有者,他便能连同这拥有者的魂魄一起,直接将对方的魔莲炼化,然后修复自己体内的魔莲。 所以今日他召集了四大魔堂堂主,前来商议捉拿位于鬼集市中的戒钟离一事。 正殿内除了林昭之外,还有其他三位堂主,他们分别掌管天魔鬼狱的不同区域和事宜。魔尊从前不是单独行动,就是把指令分派给不同堂的堂主,而这一次,他却将他们一起召集了过来,要求他们在七日之内将戒钟离从鬼集市中找出来,捉到魔宫! 东魔堂堂主出生于鬼集市,他知道里面有多错综复杂,便是他自小长在那里,也几乎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一个人。他略有犹豫,想向魔尊宽恕一些时间,而林昭却跨出一步提道:“若要七日内将一个人从鬼集市中找出来,最快的方法便是驱赶鬼集市里面的所有人,将他们都逼出来后,然后逐一对照。” 东魔堂堂主有些不屑:“说得倒是轻松,这鬼集市蔓延数万里,又是地下之河,如何将里面的人都赶出来?我们四大堂派出所有人,都没办法将他们都赶出来。” 林昭连瞥都没瞥他一眼,直接开口:“堵住鬼集市周边的十二个出口,将毒油灌入地下长河,点燃后毒气会充斥整个鬼集市,位于长河河道周边的所有魔修都会从里面逃出来,便可以逐一排查。而在河道下面其他溶洞中的人,虽然毒油燃烧成的毒气被水隔绝了,但时间一久,毒油便会与水相溶,河道下那些隔绝了上层空气的人没有了水源,时间一久便会因饥渴难忍而出来。” “你开什么玩笑?!鬼集市中有许多孩子并无灵根,身上也毫无修为,这毒气一入体,他们便会立刻毒发身亡!”东魔堂堂主听到他的作法,几乎整个人都要跳起来! 他来自鬼集市,知晓里面的艰难和痛苦,林昭的手段简直是残忍无道! 林昭并未理他,而是看向了魔尊。 对于魔尊而言,鬼集市里面那些孩子的性命只不过是地上的沙粒,他们存在与否他根本不在意。林昭的方法一出,他即可同意:“林昭,此事便交由你负责,其余三堂听从你的调度。七日之内,我要在魔宫看见此人。” “是。” 第116章 鱼奴 九昭蓉昏沉了不知道多久, 她苏醒过来的时候, 只觉得头依然混混沌沌。她缓缓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连床榻都干干净净, 不见一点血迹。 她揉着太阳穴支撑着手坐了起来,忽然一双明晃晃的眼睛出现在她视线里,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却是一个脸上带有鳞片的女孩, 五官还算漂亮, 就是脸颊和脖子上的鳞片显得怪异, 她的眼睛很大, 而且一眨不眨, 就这么盯着九昭蓉。见她已经醒了, 她微微上前,像兽犬一样轻轻在她身上嗅了嗅, 紧接着眼睛更加闪亮,她从小口袋里掏出了几根猪毛,递给九昭蓉, 咿咿呀呀的比划。 九昭蓉有些警惕,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这女孩似乎是之前蹲坐在北魔堂门口的人, 她也是魔修?为何会在这寝殿内? 见九昭蓉一动不动, 女孩似乎有些着急, 她拿着猪毛晃了晃, 然后趴上来想要在九昭蓉身上找什么东西。九昭蓉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你想见当康?” 女孩拼命点头, 一副开心的样子。 “可是我灵力被封,无法驱动储物袋将当康召出来。”九昭蓉指了指后背上被封印在体内的雷公钻。 那女孩微微一愣,然后爬上床榻仔细瞧了瞧九昭蓉后背的位置,雷公钻被封印在皮肤下层,表面看不出任何东西。她忽然伸手覆在了九昭蓉的后背,然后一股强大的灵力忽然从她手心里涌了出来,直接探入她的体内将那雷公钻卷住! 九昭蓉完全来不及反应,后背上被封印的雷公钻就被突然拔起,剧烈的疼痛让她惨叫一声,那枚雷公钻一瞬间就被脱离了出来! 只听得“叮当”一声,雷公钻掉落到地上。 九昭蓉立刻调息了一阵,身体内的灵力没有了雷公钻的阻碍,终于可以畅行无阻了。 鱼奴见九昭蓉已经恢复了灵力,连忙又把握着猪毛的手抬了起来,举在她面前拼命晃动。九昭蓉虽不知道她为何那么想见当康,但能借了她的手拔出了雷公钻,也是一个意外惊喜。女孩身上没有杀气和戾气,她便抬手以灵力解开了储物袋,一只粉黑色的小猪立刻便从里面爬出来,慢腾腾挪到床上。 当康一出现,鱼奴便一瞬间高兴了起来,她冲上来就把小当康捧在了手心里,张开嘴想要去亲。当康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以为这女孩要吃它,连忙化了身形变大,一蹄子踢到鱼奴脸上要把她踹开。 怎料鱼奴完全不怕疼,鼻子都被踹出蹄子印了还非要继续凑上去,紧紧抱着当康不放。 只听得“砰”一声,当康化作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开始挣扎着把身上的女孩给扒拉开去,他死命扯着被她抱着的手臂,扭头对着九昭蓉哀嚎:“主人,主人救我……” 九昭蓉第一次见到当康的人形,它比其他神兽都懒一点,化成人形要耗费许多灵力,而且又不能立刻作战,所以几乎从不在人面前化形,现在被突然出现的一个女孩死抱着不放,他实在没办法了。 “当康,她好像认识你。”九昭蓉将当康的半个身子从鱼奴怀中拉出来。 当康愁眉苦脸:“我不认得她,我都不知道她是谁。主人,我想回储物袋去,不想出来。”他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抽出自己的一只手臂,结果另一只又被抱住了。 九昭蓉表情认真:“是不是你以前对她始乱终弃了?” 当康呆愣了半秒,然后拼命摇头:“从来都没有!我从古至今连个姑娘的手都没牵过!!!!!!” 抱着它的鱼奴一听,忽然更加眉开眼笑起来,她再次扑上来将当康抱住,当康简直欲哭无泪,只能要命的挣扎。九昭蓉见这女孩十分喜欢当康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若不是现在我们被困在这个地方,也可以救了她一起走,她虽在北魔堂,但身上却没有魔修的戾气。” 原本抱着当康的鱼奴忽然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她用闪亮亮的眼睛望着九昭蓉,然后抬起布满鳞片的双手在空中轻轻晃动了一下。 只见原本缠绕在整个寝殿外面的水雾忽然密集了起来,空气开始变得越来越潮湿,这潮湿中带着一股海与水的气息,腥腥的,却并不难闻。这些水雾开始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甚至进了寝殿内,布满了他们周身。 九昭蓉起初觉得十分惊讶,当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异元秘境,原本寝殿的床榻、桌椅竟然都消失了,身边只有一片纯白的水雾。 有一双手伸了过来将她拉住,九昭蓉低下头,看见正是鱼奴。 鱼奴带着她在水雾中行走,身边的当康有些难以置信:“这是妖兽赢鱼的法术……她没有妖兽内丹,只是一个人类,为什么会用赢鱼的法术?” 从前妖兽嬴鱼聚集在在邽山的河道中,邽山的河靠近大海,有人说嬴鱼就是从大海里来。它们的两腮能够伸展开来变成双翼,叫声犹如鸳鸯般悦耳。那个时候赢鱼总会在发大水之前出现,因为它们通人性,想要提醒人类小心水灾。但却因此被人们误以为它是恶兽,只要它出现,就会发大水。 后来人类便想尽办法将它们赶尽杀绝,久而久之,嬴鱼便逐渐消失在了修仙界中,极少有人再看见了。 嬴鱼有一个非常特别的法术,它们能够聚集空气中的水汽,将水汽凝结成水雾。当水雾逐渐密集起来,就会产生一个特殊的空间,这个空间如同迷宫,又像一道屏障,只有被她允许的人才能在里面自由行走,若不允许便会被永远困在里面。 而鱼奴此时所施展的,便是嬴鱼的法术。 北魔堂在她使出法术的一瞬间,进入了一个完全被迷雾占据的空间,所有人都被困在原地,他们在不停地走不停的寻找出口,但其实一直都在原地打转。 鱼奴轻轻松松就将九昭蓉从北魔堂里带了出来,她十分得意的抬起头看着九昭蓉,像是等待夸奖的孩子。 九昭蓉万万没想到这个女孩竟然真的会将他们带出北魔堂,而且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她缓缓蹲了下来,看着面前的鱼奴:“你想跟着我们走吗?” 鱼奴忽然扬起一个笑脸,然后十分开心的跑到九昭蓉身侧,一把挽住当康的手臂,用力点了点头。 当康向来怕麻烦,这女孩来历不明,又是一个魔修,他才不要带着她:“主人,你来天魔鬼狱就是为了找你的徒儿戒钟离,这小丫头都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带着她一点儿都不方便!” “我觉得挺方便的,”九昭蓉表情认真,“她能带我出北魔堂,应该还能带我去鬼集市。” 鱼奴一听,连忙刷刷刷点头。 当康强烈拒绝:“主人!这小丫头会用妖兽赢鱼的法术,实在太过诡异了,我们现在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万一是什么邪恶的怪物怎么办?万一,万一她是我的天敌怎么办?” “猪有天敌吗?” “……” 当康想哭。 九昭蓉要去鬼集市,确实需要鱼奴相助。她的法术可以直接透过空间迷宫将她带到鬼集市中去,还可以不被其他魔修发现。 当康并不喜欢这粘人的小丫头,三人一路在迷雾中走,这丫头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自己身上。他们因为不知道她名字,只在她的袋子上看到了一条鱼的图案,又见她脸上身上都有鳞片,使的还是赢鱼的法术,便叫她阿鱼。 她似乎比较满意这个称呼,更加高兴的跟在他们身边。 九昭蓉并不知道,她从前鱼奴的名字也只是魔修里面的人随意喊起来的,她自小在天魔鬼狱长大,小时候做过许多打杂的事情,又做过其他魔修的奴隶,加上从来没有人给她起过名,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喊了她鱼奴。 这个名字她并不喜欢,但总是被卖来转去,就和奴隶没什么区别,也无法摆脱这个标签。在被林昭买走安置在北魔堂守门的这段时间,她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蹲在门槛边上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 这个永远没有白天的天魔鬼狱,这个永远阴暗潮湿的世界,她要在这里呆多久,要每天重复着这样的事情做多久? 她不知道,没有人能告诉她。 直到九昭蓉出现……她知道这个人与北魔堂里所有魔修都不一样,她身上没有那股阴暗潮湿的味道,她身上闻起来是干燥的,有着一股非常特殊的味道。 这个味道她很小的时候曾经有过,那是在河岸边,有温暖的光芒照射下来,水汽蒸发而上……那是太阳的味道。 她喜欢太阳的味道,记忆中,在她尚未进入天魔鬼狱里,她便常常在岸边坐着,晒着太阳。有一次,她皮肤晒干了,连鳞片也翘起来了,整个人被晒得昏昏沉沉,连回到水里的力气都没有。 她以为自己就要完了,要被晒成一堆鱼皮死在这河岸上。却在这个时候,有一只来河边喝水的猪慢腾腾的走了过来,它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她,然后用自己的猪鼻将她一拱一拱,拱回了水里。 它就是当康。 那是她这一辈子,见过世间最帅的兽……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才貌双全,无与伦比,天下无双。 第117章 戒钟离! 鱼奴是真的喜欢当康, 前往鬼集市的这一路, 她几乎眼睛都从来没有在当康身上移开过。当康虽然历练了上万年, 但如此被一个小姑娘盯着,还是觉得脸烧得慌,他想躲进九昭蓉的储物袋去,但又怕九昭蓉在途中遇到什么危险, 于是干脆直接变回了猪的形态。 然而……鱼奴更高兴了。 当康简直欲哭无泪,这小丫头怎么回事?怎么看上它这只万年老神猪了?! 九昭蓉虽然浑身是伤,但看到鱼奴亮晶晶的眼睛,还有当康吃瘪的样子,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她这一路走来,有过很多痛苦, 遇到过很多事情, 碰到了数不尽的麻烦,但其实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有那么一个小乐趣,有那么一个小欣喜, 有那么小小能够快乐的一瞬间,就忽然觉得……这未来之路,还能够不断走下去。 鱼奴的法术让他们顺利避开了沿途会遇到的魔修和北魔堂的追兵, 他们通过一个入口进入了鬼集市。就在他们进入鬼集市没多久,那些出入口就被大批量的魔修控制了。 九昭蓉之前从林昭口中得知, 这鬼集市除了水面之上的溶洞之外, 还有水面下的一部分溶洞, 那部分溶洞需要潜入水底下,游过一段路才能到达。她之前都是在水面上的集市中寻找,这一次重返鬼集市,她便想着进入到水面下的那一部分溶洞去。 水面下的溶洞空气要比水面上稀薄很多,里面的空气并不与水面上相通,而是通过一些细小的石缝石孔从外面传过来的。 鱼奴从前在鬼集市呆过一段日子,知道水面下的溶洞怎么走,便带着九昭蓉和当康潜入了水下,顺利游过几段路后,抵达了水下溶洞的集市区。 住在这里的魔修大部分修为都高于水面之上那些人,小摊位上晒出来的法器珍宝也比上面品阶高了不少。通常了解鬼集市的修士在前来购买法器珍宝的时候都会直接潜进水下去。 九昭蓉意识到其实林昭并没有打算让她找到戒钟离,否则当时滕嫦引路,就应该告知还有水下溶洞这个事情。 她身上的伤势未愈,加上水下鬼集市的空气稀薄,在集市中走了没多少路,就觉得十分疲累,甚至迈开的脚都感觉到十分沉重。边上的当康意识到九昭蓉情况不对,便只得重新幻化回少年模样,上前将她搀扶住:“主人,我们现在已入了鬼集市,北魔堂的人不会立刻找得到我们,不如先寻一处地方休息一下。” 九昭蓉已经十分虚弱,在这魔修聚集的鬼集市,也不知道之后会遇到什么,面对什么,当康说的没错,她必须先寻一处地方调息休养,尽快恢复伤势。 鱼奴带着他们到了水下鬼集市里一个非常宽阔的地方,这里被人称为集市道场,因为顶部的溶洞经常落下积水,就没有什么人在此处居住或摆摊。集市道场的角落有一些陈列的石头凳椅,他们便在此处休息。 当康不敢离开九昭蓉半步,站在一旁护卫,而鱼奴似乎有些累了,大约是刚才使了不少法术,坐在当康身边一个劲的打哈气,过了没一会儿,就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直接睡觉了。 九昭蓉与北魔堂四大分神期魔修战斗后,力量被削弱了不少。 她非常清楚以现在的状态是没有办法恢复到初期时的力量的,只能暂时稳住身体,至少不要连走路都觉得头晕目眩。 水下鬼集市的人要比上面少了许多,在这集市道场,偶尔有几个魔修走过,也是互不干涉,对坐在角落调息的九昭蓉等人,连看都不会去看一眼。 就这样大约过了四五个时辰,鱼奴已经醒了过来,她抬头看了看仍在站岗的当康,更觉得它帅气逼人,正要伸手去拉当康的头发,九昭蓉却在此时忽然睁开了眼睛:“我感觉到铃骨剑在这附近。” 当康转过身来:“是在这水下鬼集市里吗?” “嗯,而且非常近,我受了重伤,灵力也削弱了不少,加上铃骨剑被封印在戒钟离体内,除非是距离在一百尺以内,否则我很难感应到。”九昭蓉已经站了起来。 一百尺的距离,那是在一个非常近的位置,如果不出意外,就在他们身边周围这一圈,而且是刚刚进入这个范围内的。 正如此想着,忽然感觉到脚下有什么东西在震动,当康觉察到异样,后退了几步护在九昭蓉面前。只见四周有一些魔修不知怎么的跌跌撞撞朝着集市道场的方向集中了过来,之后便有更多的魔修密密麻麻涌到了集市道场,原本空旷的只有三四个人的道场,一下子聚集满了数百人。 那些魔修似乎在畏惧着什么,全部聚成了一团:“水上面有东西!”“我也看到了,我原本要送一件珍宝给客人,才浮出水面,就看见四大魔堂的人倒了奇怪的东西进来!”“毒油,是毒油!” 毒油是从邝天蟾蜍身上提炼出来的,这毒油十分厉害,遇水时先浮在水面,之后过上十二个时辰便开始与水相溶,迅速的将毒液扩散到水里的每一个角落。若是有人喝了被毒油污染的水,便会立刻毒发身亡。 “魔堂那些人要做什么?我看他们运了很多毒油来?” “是要把我们都毒死吗?” “当年我就不应该来这地方,不应该成为什么魔修!” 整个集市道场都一片沸沸扬扬,众人都不知道水里发生了什么事,大部分人都惶恐害怕。九昭蓉感觉到铃骨剑就在附近,但她身边密密麻麻挤着一大群的魔修,无法立刻找到戒钟离。 当康没见过戒钟离,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只能凭借之前九昭蓉的描述在人群中找来找去,忽然他的视线落在了远处一具浮在水面的什么东西上。 “那是什么?” 随着他一声喊,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去,只见那水面上浮着的却是一个满脸都焦黑的魔修,他痛苦万分的穿过河道游了过来,用尽所有力气爬上岸:“他们,他们把浮在水面上的毒油点着了!毒气杀死了很多孩子,还有许多魔修都逃了出去!” 水下鬼集市与水上鬼集市的空气是不相通的。所以毒气无法通过上面传下来,这里的人暂时没有什么危险,可若是等那毒油与水相溶,十二小时一到,他们想穿过这毒水回到上面去,那就难了! 毒水会要了他们的性命,让他们直接死在河水中! 如此一来,这集市道场上的所有魔修都恐慌了,他们有些想要赶紧穿过河浮到水面去,有些担心那毒油还在燃烧到时候会把自己给烧死。 议论声各种纷乱,也有胆子大的先下水去查探情况。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毒油已经烧光了,没火了!”一时间,所有人都挤向了水里,他们纷纷要游出这个地方,逃到地面上去。 集市道场不到片刻便只剩下十几个人,这些人里面有些胆小怯懦,还在水边观察;有些似乎并不想离开这个居住了一辈子的地方;还有一些本就寿命将尽,干脆坐着等死…… 九昭蓉一眼就看到了正前方台阶上坐着的戒钟离! 他披着黑色的斗篷,遮住了大半个身体,但仍能辨认出他现在的模样与从前有些不同,皮肤更苍白了一些,身形也非常消瘦。在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白须老人,老人的手里握着一根骷髅拐杖,看样子似乎是很厉害的法器。 “戒钟离!”九昭蓉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 那一瞬间戒钟离的瞳孔一下子缩紧,他几乎停顿了呼吸,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当看到九昭蓉就站在他的面前,惊喜,害怕,恐惧,各种神情在他脸上一闪而逝,所有的表情到了最后,都化为了悲伤,他没有站起身,就这么坐在原地,仿佛将自己蜷缩在了角落:“师父……” 他轻轻的,喃喃开口,声音带着祈求:“不要过来……不要看我……” 九昭蓉微微一怔,她这才看到,戒钟离那被斗篷遮住的另一侧脸,竟有暗色的莲花藤纹路蔓延着。不,不只是脸,他的手臂,他的脖颈,有许多纹路布满了他的身体。 他的额间有一条极细的线,竖立的,中间略粗,上下很细,像是有什么印记藏在里面。 “为何会变成这样?”九昭蓉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缓缓蹲在他面前,她伸出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那暗黑色的纹路中似乎还带着灵力,像是生长在身体外面的灵脉。 “这里抗拒魔莲的结果,你越想拒绝它,它便会越出现在你面前。”身边的白须老头忽然在此时开了口,他似乎看不见什么东西,目光总是放在直线上,但却能感觉得到九昭蓉的方位,微微转过身面向她,“你的徒儿不想入魔,日日诵经念佛想抑制体内魔莲的魔气,而这魔莲……却偏要让他入魔。” 第118章 我若为魔 戒钟离自从在黄泉襄漠逃走之后, 辗转去了很多地方, 正道修士一路追杀他, 他逃回了那座被魔修攻打后已经残破的玄闵寺。他跪坐在身上长满青苔的石佛像前,不断磕头祈求, 他以为自己入魔是因为对九昭蓉产生了恋欲,他向佛主忏悔,向天地恳求,他害怕这样的自己会被世间不容, 会被九昭蓉不容。 他怕九昭蓉睁开眼睛看见现在的自己, 看见这一身魔气, 已经堕入魔道的魔头。 “求佛祖……求佛祖消了我身上的罪孽……我愿从此以后日日留在这玄闵寺中, 我愿断了喜怒哀, 断了惧爱恶欲……求佛祖……求佛祖…… ” 他不想入魔, 他不愿入魔。 但佛祖只是像往常一样微垂着眼,慈祥地看着世人, 不言不语。 戒钟离就这样一直跪着,一直磕着,直到额头鲜血淋淋, 仍然不敢停歇。此时破庙的窗棂外已降下了初雪, 雪花顺着风轻轻飘落进来, 动冷了他的手掌, 他仍虔诚的跪着, 默念着经文, 不断向佛祖祈求。 渐渐地, 他感觉到身体中力量的流逝,他以为这是魔气的消散,便更加虔诚。 他不吃不喝,一直跪了九天九夜,体内的灵力也无法维持他这样的状态,在第十日的时候,戒钟离终于昏了过去。 待他苏醒时,身边已坐了一个白须老头,老头目不能视,却能判断雪花飘落的位置,他轻轻抬起头,有一片雪花飘落下来,入了他的掌心:“你看这雪,飘在空中时洁白剔透,它们有些飘入湖中,与湖水融为一体;有些落在枝头,沾在花叶之上;有些落入地面,与污泥混在了一起……它们谁也无法决定自己最终落在哪里,只能随风飘动,随缘而落。” “若是落在那淤泥之地,那也是它的天命……”老头缓缓转过了身,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温热的干饼,递给了戒钟离,“你体内的魔障,便是天意给你的,你无法将它舍弃,所以不必如此。” 那个时候,戒钟离身上已经出现了魔莲的暗纹,他天天祈求日日诵经,却在这一日从白须老头苟英口中得知,这身上的魔障,是由扎根在魂魄里的魔莲导致,魔莲无法从魂魄中剔除,它会生生世世伴随着他,便是投胎转世,也与他在一起。 他不畏惧死亡,却畏惧死后重生,若不再有今生的意识,会不会有一日他就真的变成了一个魔头,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后来,他便随着苟英入了天魔鬼狱,他们来到这鬼集市中,看到了魔修生存的地方。他曾经历过魔修的猎杀,经历过死亡,而如今却立在这满是魔修的鬼集市中。 他看到他们就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有喜怒哀乐,有悲欢离合……一直以来对魔修的定义,都是正道修士给予的,他们认定他们是恶,认定他们是邪,认定他们是魔,但当他真的看到他们,接触到他们,却觉得他们与自己是一样的。 在正道修士中,也有人杀人夺宝,也有人炼丹杀妖,而这一切放在魔修身上,却是不该,却是残忍。 在天魔鬼狱的这段时间,他常常坐在河边,看着河水中倒影的自己,手上、脸上、身上……那些魔莲延伸出来的暗纹,有时候会变多,有时候会减少。 有一次一个魔修所生的孩子跑跑闹闹撞上了他,那孩子指的他脸上的暗纹笑着问他,那是什么。 他一下子怔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时,苟英从身后走上来,蹲到地上,对着那孩子道:“你知道地藏菩萨吗?地藏菩萨为了救度身在地狱里的众生,而选择留在了地狱,众生度尽,方证菩提。这位小哥哥就是地藏菩萨的化身,他身上的莲花花纹,是上天赐予他的,让他带着它来到我们天魔鬼狱,帮助我们。” “那是不是,以后我可以不住在这个地方?”那个孩子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拉住戒钟离的衣摆,热切地问道,“我们能到外面去吗?我听说外面很漂亮,有草,有花,还有太阳……我们以后能去吗?” 戒钟离愣在原地,他怔怔看着这个孩子,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轻轻开口回答道:“嗯,一定能的。” 就这样,他便一直留在这天魔鬼狱的鬼集市中。直到在这一日,再次与九昭蓉重逢。 能够再见到她,他是高兴的,欢喜的,却又害怕九昭蓉看见他身上的暗纹时,会生气,会发怒,会厌恶。所以在九昭蓉出现后,他就将自己整个蜷缩了起来,像蜗牛一样缩进壳里。 九昭蓉看着从前乖巧、善良的徒弟如今竟变成了这般模样,她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住,如同刀割一样疼痛。 她轻轻抚过他脸上的暗纹,用最温柔轻软的声音安慰道:“没关系的,世间那些所有入魔的人里面,也有能攀登天阶的,师父在这里,师父会帮你的。” “师父……”戒钟离以额贴住她的手掌,她的掌心十分温暖,有热度轻轻从那一头传递过来,“我若为魔,会不会有一日伤害到其他人……会不会有一日有人因我而死,因我入地狱,受地狱之苦……” “不会,不会有人因你受苦,你也不会伤害任何人。”九昭蓉一下子将戒钟离抱入了怀中,“你所作所为,上天都看得到,你不忍杀生,不忍伤人,你潜心向佛,这一切一切上天都看得到。” 戒钟离贴着她衣上暖暖的柔软,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师父,你说上天为何会把魔莲给我?” 九昭蓉心猛地一颤,她不知道,不知道上苍为何会选择像戒钟离这样的人。上苍可以选林昭,可以选滕嫦,可以选琴峥,他们每一个都想变强,每一个都愿为魔为鬼,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魔修……为何偏偏是戒钟离?为什么偏偏要是戒钟离?! “因为上天想要你拯救众生。”一直沉默未言的苟英,却在戒钟离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开了口,“人在尘世,皆沾五欲六尘,世人都无法脱离它,无法解脱自在。而莲也如这尘世间,于污泥中,但它却与人不同,莲能出淤泥而不染,能清静、无染、光明、自在。你身有魔莲,便是上天给你的启示,上天要你承受苦难,在这苦难之地中感化自然,拯救众生。” 九昭蓉并不完全认同苟英所说,上天从来都没有真的在意过什么人,天命书写了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却围绕着萧玄珩……他们存在与否,上苍并不在意。 但此时此刻,只要苟英的话能够让戒钟离重新振作起来,她愿意相信那就是事实,她愿意相信这是老天给戒钟离的考验。 只要熬过风熬过雨,那天空所悬挂的,就是灿烂彩虹。 “主人。”在他们谈话之时,当康已经看到水面出现了异样,整个集市道场的人已所剩不多,大部分都潜水逃走了,而后面逃走的那一部分人,却触碰到了水中融化的毒油,全部毙命,一个一个都以尸体形态浮上了水面。 九昭蓉当即站了起来,看向水面方向,其他未逃走的魔修已惊呼了起来:“完了,毒油融入了水!我们出不去了!”“不是有十二个时辰吗?”“定是毒油烧成了毒气,毒气融入水后便要比原本的时间快!这下子,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主人,难道是北魔堂想要抓我们,所以才放了毒油,点燃毒气?”当康觉得实在太奇怪了,他们一逃进鬼集市,怎么就突然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苟英虽看不见,却大约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对鬼集市大动干戈,怕是只有魔尊下了命令才能如此。区区北魔堂,还没有那么大的阵仗。” 魔尊?九昭蓉缓缓转过头:“魔尊为何对鬼集市下手?鬼集市不是一直存在于天魔鬼狱,已经很多年了吗?” “怕是要找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了。”苟英支撑着骷髅拐杖,从石阶上站了起来,“你不是这孩子的师父吗?难道你不知道魔尊同样身有魔莲,他重伤被封印后,为了复活重塑肉身,连累了魂魄中存在的魔莲,魔莲受损,他进阶和魔力都会大幅度下降,若要恢复从前的实力,便要抓到同样拥有魔莲之人,将那人的魂魄与肉身直接炼化,便可修复他体内原本的魔莲……他这么着急,怕是知道你的徒弟就在这天魔鬼狱了。” 九昭蓉浑身一震:是她泄露了戒钟离在天魔鬼狱一事,林昭定是调查了他,得知他身有魔莲,所以禀报给魔尊知晓! 这下可如何是好?这鬼集市遍布了毒气,现在连河水也全是毒,难道他们要死在这里? 其他人哀嚎着,唯有苟英依旧冷静淡然:“魔尊要活抓他,才能用他的肉身和魂魄炼化,自然不会让他死。待过上几日,便会有避水的法器被送进来,想活命的,自然会跟随法器出去。” 只是戒钟离若一旦出去了,便会立刻落入魔尊手中,再无生机可言。 第119章 心生妄念 集市道场, 三三两两的魔修都聚集了起来, 河水中已布满了毒, 他们没有办法逃走,便是站在河边哭嚎也没有办法,与其在这里浪费精力,倒不如聚在一起, 商量如何出去。 苟英却不与他们一道,他拄着拐杖对着九昭蓉等人开口:“此处离河水太近,河中的毒容易沾染到附近的人,你们先随我走吧。” 九昭蓉没有犹豫,便带上当康、鱼奴,和戒钟离一起跟着苟英走。(来自作者的疑惑:怎么感觉像带着菜?) 苟英与戒钟离一直住在水下鬼集市最深处的地方, 这里的溶洞距离河水有很长一段路, 洞内也相对干燥,甚至还有一应俱全的桌椅床榻。之前戒钟离被苟英带入鬼集市,就是一直居住在此处。 溶洞的角落有一个水缸,苟英用拐杖朝那指了指:“那只猪, 去那儿打一壶水过来,泡点茶给你主人喝喝。” 呃……猪?!当康反应过来的时候,差点没给炸毛了, 但他又觉得十分怪异,这老头分明目不能视, 为什么知道它的真身?而且刚才这一路走来, 他能轻松避开那些高低不平的路。 心中嘀咕着, 身子已经很自觉的过去舀水了。 鱼奴跟在它身后也一同去帮忙,九昭蓉和戒钟离已坐在了溶洞内唯一一张圆桌前,苟英将桌上的杂物扫落在地,翻出了几只又黑又脏的茶杯。 九昭蓉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一副不太想喝的样子…… “你徒儿身上的本命法器,是你封上的?”摆好杯子后,苟英挑开了话题。九昭蓉一怔,神情有些落寞下来:“嗯,当时执法堂的人已经发现了他身有魔莲,将他交出去断送他的性命,和封了他灵穴让他成为一个普通人那样活着,两者我只能择其一。” 苟英摇了摇头:“那些所谓的正道修士以匡扶正义、拯救众生为名,却做着杀人害人之事。你们总以为魔修就是邪就是恶,其实那只是另一种修炼方式罢了。佛有佛修,道有道修,妖有妖修,魔自然也有魔修。难道世间所有修炼者都必须与你们一样,才能叫正义吗?你们不过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在你们那些正道修士里面,干着偷鸡摸狗之事的人,数不胜数。那些以人做炉鼎之人,那些六根不净的双修者,与魔修的合欢宗、吸食修炼术,又有什么区别?” 九昭蓉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事实确实如此,无法可驳。在正道修士中,有人以其他低阶修士为炉鼎,有人以双修修炼,有人夺取他人法宝,杀害他人性命。修仙的世界里并不是所有正道修士都是好人,当然同样的,在魔修之中,也并非所有魔修都是恶。 像在这鬼集市中,那些自小生长在这里的魔修从未见过他们的世界,他们从一生下来,就被环境所影响,注定成为魔修。而更多魔修者,或被迫无奈,或苟延残喘……他们为了能够继续活下来,成为了魔修。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 当康已经打了水过来,苟英又指挥他们去边上的炉子里烧水,当康堂堂一神兽格外憋屈,却也只能乖乖去烧水。鱼奴见它额头都是汗,连忙用袖子给它擦脸,结果抹了一脸鱼鳞。 “他体内的魔莲,恶用则为恶,善用则为善,就如同古时大禹治水,洪水已发生,若围堵势必破堤而出,损伤更重,不如疏通之,引导之,开拓更多河道,让更多农植得到灌溉,才能使其真正的利用魔莲成长,登上天阶。”苟英转向九昭蓉,他的双目浑浊苍白,分明已看不见任何东西,但这一刻九昭蓉却觉得他眼中囊括乾坤,有万千世界浓缩在里面,“你封印在他身上的本命法器就是围堵他的堤坝,需要取出来。” 九昭蓉抬起头:“戒钟离的灵根已经被毁,即便取出法器,他的自身的灵脉也已经无用了。” 苟英淡淡回道:“有魔莲在,他的灵根能依靠魔莲的力量重新生长,恢复原本真正的修为,而不仅仅只是现在这一身魔气。知道为何魔莲拥有者能在修炼上超越常人之速度,就是因为他们有两副灵脉,两副灵脉便能聚集双倍的灵力,从而修炼也快过常人。” 竟是如此?九昭蓉惊愕住。 “我原想取出你封印在他体内的本命法器,但强取法器会伤到本命法器拥有者本身,我取出三剑后,被你徒儿阻止,我也便作罢。如今你既然来了,便自己帮他取出来,也省得他又为你考虑,不顾自身痛苦。”苟英有些无可奈何。 本命法器封印在体内,并非毫无感觉,灵穴是修炼者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一旦封印了法器,就会不断产生痛楚。 戒钟离身上封印了十二剑,这痛楚便一直跟随着他,只是他从不说,也不愿剔除这本命法器,因为这是九昭蓉所留,是九昭蓉的东西。 九昭蓉一怔,她原以为自己本命法器被取出三剑,是因为取剑者力量薄弱,所以无法再取出后九剑,却不知竟是被戒钟离阻止的。她抬头看向坐在身侧的戒钟离,戒钟离已经将头缩在斗篷的帽内,不敢看她:“这剑是师父的本命法器……我不想它们被毁掉。” “你太傻了。”九昭蓉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本命法器要从灵穴中取出,需要至少三天的时间,在这三天时间内,九昭蓉要聚集体内所有灵力,探入戒钟离的体内,将自己的本命法器唤醒,然后从灵穴中抽离出来。 封印与抽离完全不同,封印只要知晓灵穴大概方位,直接刺入即可。而抽离却是要用灵力完全找到本命法器所封印的地方,接触到法器,才能将它们拔出来。这就必须要让戒钟离脱了身上衣衫,让九昭蓉确定体内所封印的正确位置。 溶洞只有一张床榻,这床榻便给了他们抽离本命法器使用。 戒钟离被九昭蓉按在床上,整张脸都烧得通红,连暗纹都几乎看不见了:“师,师父……衣服……我,我自己可以……” “脱吧。”九昭蓉原本正在剥戒钟离的外衫,剥到一半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徒儿已不再是从前的小少年,他已经长大了,已经成熟了,连个子都要比她高了。她一个女子这么火急火燎的脱男子的衣服,实在不太合适。 收回手背过身去,就听到戒钟离悉悉索索慢腾腾脱衣服的声音。 九昭蓉等了片刻,也不见戒钟离喊她,便蹙了眉头:“还没好吗?怎么脱得这样慢?” “好……好了……”戒钟离小心翼翼的回了一句。九昭蓉转过身,看见他已经脱了自己上身,露出了白皙细腻的肌肤。许是因为长久未曾修炼,他的身体略显偏瘦,肌肤柔软白净,肌肤上有几道攀爬着的暗纹,仿佛隐隐闪动着光泽,一头长发披散在肩后,有几丝从胸前滑落下来,微微翘着与暗纹交织在一起。 戒钟离第一次在九昭蓉面前裸露上身,整个人羞涩到无法言喻,双手不自然的揪着边上的床单,眼神有些茫然和无措。 九昭蓉转过身来的时候只觉得有一股血从脑门涌了上来!她虽然不是第一次见男子裸露的上身,但到底看得不多,从前在温泉时见到的也只是少年时候的身躯,而现在却是真正的成年男子。她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敲打着,砰砰直响,加上戒钟离一副害羞到不行的样子,使得九昭蓉都不自然了起来。 不行不行不行!她可是师父!可是有身份的人!怎么能像小姑娘那么没用?! 九昭蓉甩了甩脑袋,强作镇定得爬到了床上,面对着戒钟离坐了下来:“之前苟英从你身上取出的三剑,分别在什么位置?” “阴谷、四海和梁丘三个灵穴位。” “……”九昭蓉有些吐血,这苟英真会挑啊,把最好取的三个灵穴的法器都给抽出去了!罢了,无论好取不好取,反正都是要取的,她重新抬起手来,“那我从天突穴开始,你要忍着。” “嗯。”戒钟离点了点头。 天突穴在脖颈下侧,两块锁骨中间的位置。九昭蓉的手指轻轻触了上去,一股灵力顺着穴位缓缓涌入戒钟离的体内,寻找着那封印在其中的十二铃骨剑之一。 一旦九昭蓉进入状态,就会十分认真,不再分神其他事情。此时戒钟离才敢小心翼翼抬起头,他看到九昭蓉就坐在自己面前,她的脸是小小的,皮肤很白,看不到一丝瑕疵,眉毛是柳叶儿模样,清秀扬长,眉尖部分却微微向下,似乎有些忧愁的模样,她的眼睛很明亮,上面的睫毛根根分明,并不长,也不卷翘,鼻子很挺,但上面却有几颗汗珠渗出来……还有她的嘴唇,她的嘴唇是淡红色的,好像春天盛开的桃花,并不艳红,却又十分柔美。 这样近的距离,她身上所有的气息都缠绕在他的鼻息下,戒钟离几乎无法移开视线,视线就这样怔怔望着她,几乎让人心醉。 佛祖,请告诉我,为何我的心跳不止,为何我无法移开视线…… 佛祖,是因为我心有悸动,是因为我心生妄念吗? 那我该如何斩断这思念,斩断这目光,斩断这份心中砰跳的悸动…… 佛祖,倘若倾慕一个人会毁掉我所有修行,那我能否就用这所有修行来换取一人的陪伴,只要她在我身边,只要她与我同行。 师父…… 第120章 青铜饕餮 整整三日, 九昭蓉就在这溶洞中, 一剑一剑将自己所有封印在戒钟离体内的本命法器抽离。那剩余的九把剑已鲜血淋淋, 就悬浮在九昭蓉的头顶,有一些剑身甚至带着灵脉和血肉。 戒钟离一直咬着嘴唇不喊一声痛, 但最后一剑抽离时,他还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然后昏了过去。 九昭蓉连忙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将仅存的灵力输入他的体内, 为他重新打通已经多年未运转的灵脉。戒钟离的灵根之树已被她摧毁, 暂且灵脉中没有丝毫灵脉, 完全靠她的灵力支撑。但就像苟英所说, 那灵根之树已有复苏的迹象, 魔莲强大的力量正在修复它。 当最后一缕灵力输入完毕, 九昭蓉已没有了任何力气,她盘坐了起来, 开始重新调息。而此时戒钟离已经缓缓苏醒。 他微微动了一下手腕,支撑着手下的被褥坐起身。 九昭蓉进入快速调息阶段,完全封闭了五官, 所以感觉不到戒钟离苏醒, 也感觉不到他抬起袖子, 轻轻擦拭她额上的汗, 更没有听到他那一声饱含深意的呼唤——师父…… 当康原本一直守在外面, 当他察觉到九昭蓉忽然进入了调息阶段后, 便知晓本命法器已都成功拔除了。他返回溶洞, 看到戒钟离已经摇摇晃晃从床上爬下来,穿着一半的衣服去桌上取水,九昭蓉已经连续三天未进食,若是在往常时候当然没什么关系,但此刻她已耗尽灵力,不进食进水会伤了身体。 当康看他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便上前将茶杯接了过去:“你先休息吧,主人不会有事的,她已有元婴期修为,灵力吸纳比从前要快上许多。” 手上的杯子已被拿走,戒钟离便呆呆看着自己的手,过了许久,才重新回过头来,看向仍在调息的九昭蓉:“师父她……为什么会在天魔鬼狱里……” “你不知道?”当康有些意外,“她是来找你的。” 来找他的……戒钟离缓缓握紧了自己的手:“师父……师父是想为九玄山抓我回去吗?” 当康一下子抬起头:“她为了站在你这边,强闯了九九八十一道八卦阵火,脱离了九玄山,才来到天魔鬼狱找你。”所有人都阻止她,所有人都制止她,她却毫不犹豫,义无反顾。 眼泪一下子盈满了眼眶,戒钟离想忍着,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哭泣,但眼泪无法承受,还是一下子滑落了下来。 当康吓了一跳:“喂,你没事吧?” 戒钟离摇了摇头,然后缓缓蹲到地上,将头埋入膝中,低低抽泣了起来。 当康虽然活了一大把年纪,但与人接触的并不多,第一次看见有人当着它的面哭,显得手足无措起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巧鱼奴从外面进来,她采了一些溶洞岩壁里生长的菌菇,看见当康把人弄哭了,便过来凑热闹。 当康更加尴尬,连忙把鱼奴轰走:“你别站在这儿,快去把苟英找过来,主人的徒弟不知道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剑没有□□……快去啊。” 鱼奴连忙丢下篮子就跑出去找苟英。 苟英这几日一直与尚未离开的其他魔修接触,他们在找离开的方法,水下鬼集市没有寻常可以自由进出的出入口,但也有一些隐秘的洞穴在周围,那些洞穴里,或许会有一两个可以通到外面去。只是这些洞穴没有人真的走过。 苟英得知戒钟离身上的封印已经解除,便返回了溶洞,他不知道洞中是什么情况,便问站在一边安慰戒钟离的当康:“猪,那只猪,你主人已经把本命法器都取出来了吗?” 当康狠狠白了他一眼,瘪瘪嘴道:“嗯,除去被你摧毁的三剑,剩余九剑已经都抽离出来了。” “好,好。”苟英拄着拐杖准确的找到戒钟离蹲坐的地方,他伸手轻轻在他头顶一拍:“别辜负你师父,也别辜负天意,这魔莲能让你快速成长升阶,在这个世界上,你唯有变得比任何人都强了,才能保护你要保护的人。” 苍天从来都不公平,这世界也一直都是弱肉强食:妖兽害人吃人,修士杀兽取丹;正道修士歼灭魔修,魔修迫害正道修士……你要活着,要立足,便要拥有力量。 微弱的力量能够自保,强大的力量可以保护他人。 戒钟离缓缓抬起头,看到苟英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面仿若呈现了另一个混沌的世界,海纳百川,苍穹莫变。 九昭蓉调息了足足一天时间,她身上的灵力仍然微薄,但至少勉强能驱动简单的法术。她睁开眼睛,发现鱼奴一直支撑着手臂在旁边盯着她看,见她醒了,便兴高采烈的摇醒坐在对面桌边的当康。 当康立刻睁开了眼:“主人。” 九昭蓉微微吐息,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戒钟离如何了?” “他挺好啊,我看他自从身上的封印法器被抽离之后,脸色都好了不少。”当康不太会说话,脑海闪过什么便说什么,“主人,他们已经去寻找水下集市的出口了,让你在这里先休息。” “这水下集市还有别的出口吗?”九昭蓉愣了一下。当康也不太清楚:“那瞎眼老头说反正在这里也是等死,便带着戒钟离去了西北方向的洞穴群中,听说那里有可能会有出口通向外面,但好像从来都没有魔修走过。” 九昭蓉点了点头,她略微动了动身骨,走出溶洞朝着外面看了看:“他们往哪个方向走的?” “就是集市道场那儿。” “好,我们过去看看。” 这水下集市灵气稀薄,九昭蓉即便再调息闭关也无法将灵力修复,与其这样浪费时间,还不如去找找有什么办法可以离开这里。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那魔尊,根据苟英的说法,魔尊大肆对付鬼集市就是为了逼出戒钟离,可是现在戒钟离的修为并不高,而她也只是区区元婴期,别说魔尊了,就连林昭手下的四大分神期魔修都斗不过。 一旦戒钟离被抓,他必将遭到非人对待,魔尊会炼化他的肉身和魂魄……从前师姐死时的画面在脑海闪过,九昭蓉一下子握紧了手掌! 她不能让戒钟离落得如此下场。 到了集市道场,有三三两两的魔修从一处洞穴口中走了出来,这个洞穴通往另一处的洞穴群,被困在水下集市的魔修都联合了起来,在里面寻找出口。 她看到有几个魔修从里面出来时,冲着其他站在道场上的人摇了摇头:“洞穴群太大,进入后如同一座迷宫,很难辨别方向。” “是啊,我们也走了好几个地方,差点连回来的路都找不到了,幸亏沿途以黄石粉做了标记。” “我们也是,实在是太难找了。” 众魔修议论纷纷,似乎都对找到出口不抱希望。 就在这个时候,集市道场旁边的河面忽然发出了“咕噜噜”的声响,有水泡不断起伏冒出,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青铜乘器从水下一下子涌了出来,直接浮在了水面上。 那青铜乘器浑身古铜色,身形如同一只张嘴的饕餮兽形,眼睛处镶嵌了两枚绿色的宝石,周身雕刻着奇怪的咒文,那咒文上隐隐散发着莹绿色的光亮,与眼睛的颜色相仿。这是修士的乘器,乘器有飞行乘器,地上乘器等多种形态。 大多数修仙者以飞行乘器为主,偶尔也有地上乘器,如同冠山海的舟。而那水中乘器,却是非常少有的,只有海域附近专门以猎杀捕捉水妖兽的修仙者才会打造使用。 这水中乘器能在水中自由行走,同时不让乘坐在其身上的修士受水的干扰,它身上的绿色光芒会形成一个屏障,将乘坐着保护在里面。 九昭蓉十分震惊,像这样大的水中乘器至少能在背上站几十个人,这青铜饕餮一来,几乎把整个水下集市的河面都被霸占了。 道场上的魔修先是震惊了一下,随后忽然激动地欢呼了起来:“这是水下乘器,有人来救我们了!只要坐上这乘器,我们就可以避开毒水,逃到外面去了!” 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也不管这乘器到底是谁放进来,统统争先恐后的爬了上去。 那青铜饕餮就一动不动的悬浮在水面上,任凭人们爬上它的后背。 苟英老者曾说过,魔尊要捉戒钟离,必定不会先害了他性命,让他魂魄离去。所以在一段时间后,会送入避水的法器,将里面的魔修连同戒钟离一同诱骗出去,再伺机抓住他。 所以这青铜饕餮他们要是上,出去就必死无疑。但若是不上,关在这个地方,到头来也是要死…… 九昭蓉已蹙起了眉头。 大部分道场上的魔修都爬上了青铜饕餮的背,也有一些魔修敲锣打鼓去喊其他尚未逃脱的魔修,带着他们一同登上乘器。而九昭蓉就站在集市道场上,没有任何动静。 此时洞穴口,戒钟离和苟英老者已从里面出了来,他们也寻找了一段时间,和其他人一样并没有找到出口。戒钟离跨出洞穴时抬起头,被眼前那河面上的青铜饕餮怔住了:“师父,那是什么?” 第121章 你要活着! “那是饕餮运芦, 魔尊的四大法器之一, 这个法器可以下到水面三万尺的地方, 捕捉位于水下深层的妖兽。”苟英虽然看不见,却清晰知晓出现在对面的是什么。 当年魔尊为了捕捉水妖鲛人,以它们泪珠炼丹,打造了这个饕餮运芦, 当时他捉了三百鲛人,日日关在魔宫内鞭打施刑,三百鲛人死了两百七十个,哭出的眼泪传闻有一个湖池那么大。他们在魔宫遭受了足足数十年的痛苦,最后大部分都死去,只余几人最后在魔尊丹药炼成后, 被放回了大海。 自那以后, 饕餮运芦就没有再使用了,现如今为了捉拿戒钟离,它竟然被重新驱动了。 九昭蓉现在担忧的是,如果不乘上这饕餮运芦, 他们就逃不出水下集市,就要死在这个地方;但倘若他们乘上饕餮运芦,就如同进入了敌人的陷阱, 到时候戒钟离势必逃无可逃! 苟英用拐杖驻点了点地:“走吧,围在那里看也没有用, 魔尊要捉你的徒儿, 必然不会让他死在里面。不必那么着急出去, 只要没找到他,饕餮运芦还会再来一趟。” 他如此说,众人便不再等在这河边,他们返回之前的溶洞,路上遇到了几个正快速奔跑的魔修,他们一听说有乘器进来能把他们运出去,便连忙往乘器方向赶。 九昭蓉看着这些魔修里面,有几个年纪不过七八岁,十分稚嫩,却已练了一身魔气。 返回溶洞,戒钟离将之前他们在洞穴里寻找出口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那洞穴群存在千年,因为平常入口都是在河面的另一边,只要游过去就可以抵达,方便许多,便很少有人再找其他什么出入口。而洞穴群,就成了一些孩子嬉戏游玩的地方。 里面很深,有许多密密麻麻的洞穴,互相贯穿相连,若是入的太深,就会找不到回来的路。所以那些孩子会在身上备黄石粉,只要黄石粉用完,沿着地上的粉末回来即可。 他们所探最深的,也不过是几百米以外的洞穴,再也没有走过更深更远了,也因此没有找到什么出入口。 九昭蓉在听完戒钟离所说后,认为从洞穴群找出口,并不是什么好方法:“这个水下集市的地理位置本来就比水上集市低,即便有什么出口,也不一定是通往陆面的,万一是另一条河道,万一是从其他什么地下河里传了风进来的怎么办。” 她说的不无道理,但现在除了找其他出口,便是乘上那饕餮运芦,直面魔尊……然而,他们现在有直面魔尊的力量吗? 并没有。 别说九昭蓉如今身受重伤,又只是小小的元婴期修士,便是大乘期的九尊仙君,也要与其他大乘期仙君联手,甚至牺牲性命才能勉强应对,还伤不了魔尊分毫。 他们现在如同困在这瓮中的鱼,出了水面就会死,不出水面也会被活活困在里面,送了性命。 当康只知道保护九昭蓉,为九昭蓉战斗,像这种计谋类的它实在无能为力,只能站在一边发呆。鱼奴打着哈气坐在当康身边,她只要能跟着当康,无论去哪儿都可以。 苟英缓缓转过身,面向愁眉不展的九昭蓉:“如今你徒儿封印已解,体内灵根之树也彻底恢复了,若是他能迅速提升修为,或许还能与魔尊一战。即便不赢,好歹能带我们逃脱出去。” “不可能,钟离不过舍利修为,便是再迅速提升,也只能高出一阶而已。魔尊是渡劫期,再怎么提升修为也无法与他抗衡。”九昭蓉觉得苟英简直是异想天开。 戒钟离像乖宝宝一样坐在边上不言不语,等着他们讨论。 苟英似是而非的一笑:“你只知道魔莲能加速修炼,提升修为,却不知道它还能从旁人身上更快速的夺取修为,并且这些修为会完完全全融合进自己体内,转化成属于自己的力量。”戒钟离曾被封印过数年时间,这段时间内魔莲自身不断提升进阶,已远远超过了戒钟离本身,现如今只要有人能把修为转化给戒钟离,他就能像狂风席卷地面一样,快速把所有东西都卷入其中。 戒钟离听到这里,一下子从椅上站了起来:“不行,每个人的修为都是自己辛苦练就而成的,我不能从别人身上拿走修为。” “戒钟离是佛修,佛修靠得是功德,他若靠夺取他人修为升阶,前面所做的努力就会功亏一篑!”九昭蓉也万万不能同意。 苟英浑浊的眼睛面向九昭蓉:“难道你现在还认为,你的徒儿是佛修吗?” 魔莲尚在他体内沉睡时,戒钟离所累积的功德,确实让他一步一步慢慢升阶领悟,而当魔莲苏醒,那些快速提升的修为,却并非功德所致,那是魔莲转化而成的。 他的境界看似像佛修,却早已不是佛修了。他可以是舍利修为,也可以是金丹修为。 一时间,整个溶洞都安静了下来,九昭蓉沉默着,不再言语。 戒钟离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如果不是自己身有魔莲,魔尊就不会以这样残忍的方法驱赶鬼集市的人,也就不会造成那么多杀戮。 苟英长老说的对,他早已不佛修了,现在的他,背负了那么多人命,又何来功德可言? “师父……”戒钟离缓缓抬起头,“魔尊想抓的人是我,若能以我一命救更多的人,我愿意舍弃这条性命。待魔尊将我的魂魄炼化,我也不会再转世重生,带着这魔莲继续危害他人。我不愿再连累师父,连累更多的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九昭蓉声音疾厉,“你若被他炼化,他就会魔力大增,到时候就会危害更多的人!” 前几世那一幕幕惨死的画面仿佛在这一刻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铺天盖地闪过,她几乎是一把抓住戒钟离的手腕,目光就那样直直看着他:“戒钟离,你要活着!这一世,你要为自己而活!” 不要再为她而死,不要再为任何人而死! 「倘若这个世界非要让你为魔,我愿开天辟地,只为送你登上天阶!」 “苟英长老,你所说的转化修为的方法,需要我如何做。”她有一身元婴修为,若是能将大部分都转给戒钟离,他能升阶多少?能到什么地步? “此方法略有凶险,”苟英道,“你徒儿身上的魔莲其实并未完全绽放,只盛开了数片花瓣,魔莲的力量也未达到最大化。若想将转化修为,需要让魔莲的花瓣全部打开,在魔莲的力量达到最顶峰时,魔莲自会驱动力量,夺取你身上的修为。” “夺取?”九昭蓉不太理解,“不是我自己转化给他吗?” 苟英对身为正道修士的九昭蓉表示有些不满:“你有听说过什么人能自己转化修为给别的修士的吗?便是在魔修中,所有修为的转化都是靠掠夺的,譬如合欢宗,也是依靠夺取的方法获得的。” 听起来有些诡异,而且似乎并不可控。连身旁的当康都觉得不太靠谱,它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自己主人,若是她掉了修为跌了境界,自己因为与她定了契约,或多或少也会受到影响。 九昭蓉却并不担心自己修为下降或受损,她担心的是这种方式,会对戒钟离造成伤害:“魔莲全部绽放,钟离会受影响吗?” “现在在他魂魄中的魔莲,并未完全成熟,强行绽放,会让他在短期内失控,但这失控是暂时的。魔莲转化了修为后,逐渐会恢复原本的形态,到那时候他便会再次清醒。”苟英解释,“这种失控不会让他受损,反而能让他更快适应魔莲的形态变化,他若有朝一日要飞升天界,魔莲彻底绽放是迟早的事。” 当康在边上听了许久,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主人,这种方法谁也无法保证后果,如果戒钟离发狂夺取了你的全部修为,你甚至会因此丧命。” “人在世间行走,没有什么事情能一定确保后果的,要活着,就要冒险,若是不想冒险,那我们只能继续在这里等死。到时候魔尊闯入,你、我,还有这里的所有人,都必死无疑。”苟英已经站了起来,“等魔尊炼化了他,实力大增以后,外面所有的正道门派,都不再是他的对手,那个时候修仙界会变成什么模样?必将是一片生灵涂炭……” 这句话让当康一下子怔住,他从前经历过那样的生灵涂炭,整个修仙界如同一片火海,混沌黑暗,无边无际。 九昭蓉缓缓握紧了手,她不再犹豫:“好,那就这样做!” 我们已身在困顿,无法自救。既然如此,破釜沉舟一回又如何。她不怕失掉修为,掉落境界,甚至断送性命,她只怕她想护之人遭受痛苦,只怕那些在九玄山上关心她爱护她的人遇到危难。 ——愿以此功德,庄亚三界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消除宿业障,同生极乐国。 第122章 失控 魔莲寄居于魂魄中, 与魂魄共成长, 当魂魄脱离肉身, 转世轮回,魔莲的成长也不会停止, 当魔莲拥有者到了下一世,下下一世,魔莲会比前几世更强大。而戒钟离的魔莲尚未彻底绽放,这便表示他转世轮回的每一世, 都在魔莲未成长时便死亡了。 要让魔莲绽放, 便需要强大的魔力来唤醒它, 苟英将手中的骷髅拐杖交给了九昭蓉:“里面寄存了我数百年的功力, 以此杖为契, 定能唤醒魔莲。” 水下集市中的所有魔修都已经逃上了饕餮运芦, 整个集市都是空空荡荡,只剩下九昭蓉等人。 苟英带他们到了一座更大的溶洞内, 里面有一座客栈,这是水下集市唯一一间客栈,有外面的人来水下集市挑选和购买珍宝法器时, 大多都会住在此处。客栈十分宽敞, 建设和格局与外面有些不同, 它是将房屋与石壁结合在了一起, 将石榻做床, 将石壁做墙, 周围则是砖瓦累积, 造型非常别致。 里面也是所有摆设一应俱全,其中最大的一间房屋呢,还有一个空出的楼台,楼台是平常来此处的客人喝酒娱乐所用,楼台的地面是用地毯铺设的,可以选择在此唤醒魔莲。 苟英将骷髅拐杖交给九昭蓉后,就去客栈的周围布结界,魔莲唤醒是十分危险的事,若是被人中途打断,戒钟离不仅会彻底失控,甚至会伤了神志。 当康和鱼奴则留在里面护卫,若是戒钟离出现什么异样,或者他毫无克制的夺取九昭蓉的修为时,还可以出手制止。 戒钟离并不想消耗九昭蓉的修为,但他知道如果不这么做,到头来连师父的性命也保不住。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魔莲被唤醒时,尽可能的克制,不让自己彻底失控,只要能够不伤到师父,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想保护她,以一个更强大的身躯,以一个更强大的力量,来保护她。 苟英的骷髅拐杖力量确实强大,当九昭蓉握住的一瞬间,神识一下子扩大到了周围数百丈的距离之远,难怪苟英虽然目不能视,却能轻而易举感知到身边的人,而且行路时,也能避开一些难走的路。 她将骷髅拐杖立于地面,一个巨大的阵法顷刻就在地上显现,九昭蓉紧握着拐杖,拐杖中的力量源源不断聚集在了地面的阵法上,地面席卷起了一层淡淡的风,将地毯的绒毛吹起。 九昭蓉的长发也被风带起,她抬起头,面对着阵法外面的戒钟离:“进来,站在阵心之内!” “嗯。”戒钟离一步跨进了阵法,只感觉这一刹那,脚下阵法的纹路仿佛与身上的暗纹产生了联系,有强大的力量源源不断涌上来,冲击着灵脉,以及灵脉深处的那一朵墨莲。 当他在阵心站定,阵法突然在这一刻像是狠狠收拢,地面的风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唯有隐隐闪动的光如电流一样顺着地面涌动。戒钟离已经盘膝坐了下来,合上眼帘。 这骷髅拐杖上的力量其实并非苟英一人的,苟英是魔修,他活了千年,那些被他夺去的修为和灵力有许多无法被吸收转化,便只能不断转入拐杖中。这些力量只能唤醒魔莲短期内盛开,而真正能让戒钟离提升实力和进阶的修为,需要从活人身上夺取过来。 这种自愿献上修为的人,在天魔鬼狱又被称为献祭者。 而这一次,九昭蓉就是献祭者。 骷髅拐杖里的力量已经开始源源不断顺着戒钟离的身体进入魔莲之中,这些力量会给魔莲产生一种错觉,就如同生长在地面的花朵,突然天气变暖之后,会异季节而开发,魔莲一旦盛开,就会开始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维持它,这个时候它便会驱动戒钟离,让他本能的想要去夺取身边人的修为。 九昭蓉牢牢握着手中的骷髅拐杖,她能清楚的感觉到拐杖中的力量在消失,在减少,而戒钟离身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产生了一股极强的威压,这股威压她曾在魔尊封肇身上感受到过。 “咔嚓”只听得一声声响,拐杖顶端的部分已经开始断裂,九昭蓉伸出另一只固定住拐杖,她看到拐杖上面的白骨已经风化和破裂,如尘土一般飘落下来,撒到地面。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阵外的当康忽然出声:“主人!” 他这一句喊得十分着急,九昭蓉猛地抬起头,只看见戒钟离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阵心站了起来,他的眼瞳不再是黑色,而是隐约涌起了一股紫雾,他身上的暗纹已经完全消退,仿佛都被额间那条竖立的黑线吸收,黑线微微展开一个细小的口子,里面有魔气源源不断涌动出来。 他的模样已与从前羞涩纯真的模样不同,而是冷漠的,高高在上的,双瞳俯视着周围所有的人,仿佛他们都不过是蝼蚁。 “戒钟离?”这完全不像是失控,反而更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另一个经历了世间万千,经历了沧海桑田,同时拥有着更强大,更遥不可及的力量的人。 九昭蓉手中的骷髅拐杖已经彻底破碎,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在了戒钟离的身上,她能感受到他强大的力量,还有身上若隐若现的魔莲。 魔莲已经盛开了! 她要将自己的修为祭给他,但此刻她却犹如被什么东西震慑住,站在原地完全动弹不得。 戒钟离开始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过来,他的眼睛犹如盯住了什么猎物一般,牢牢望着九昭蓉。当康觉察到不对劲,想要冲上来护住她,却被戒钟离抬手扬起的一股黑雾直接缠绕了起来,卷至空中。 鱼奴见当康被欺负了,整个人瞬间发怒了起来,她迅速聚集起了周围所有水雾,将戒钟离围困起来,并且想要上前将当康救下。 而戒钟离只是像看跳梁小丑一样望着不断扑腾的鱼奴,随后甩出了当康直接砸到鱼奴身上,两人一并跌出了楼台。 空中弥漫的水雾在这一瞬间变成了灰色,戒钟离已来到九昭蓉面前,他伸出手,握住了九昭蓉的下巴,微微抬起,凑上了嘴唇,在她的脖颈下轻轻嗅了嗅:“好香……” 他并没有立刻夺取她的修为,反而像戏弄着她一样,伸出手缠住了九昭蓉的腰,唇齿不断在她的脖颈上嗅着,舔舐着。这种感觉让九昭蓉全身都竖起了汗毛,她想要挣脱,却发现戒钟离的力量很强大,根本无法撼动。她只能开始喊他的名字,想要让他找回一些神志:“钟离!戒钟离!” “嗯,师父……”忽然身后的人轻轻呼应了一声,让九昭蓉整个人坠入了谷底! 什么? 她难以置信的,拼命将头抬起来:戒钟离那张脸就在自己脸侧,他并未失去神志……甚至,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做什么! 脖颈上的舔舐已经不足以抑制体内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强烈欲念,戒钟离忽然张开了嘴,在她细嫩的肌肤上狠狠咬了一口!鲜血混杂着灵力远远不如进入他的口齿间,这股味道让他完全无法抗拒,他不断咬着,吸允着,双手更是将九昭蓉禁锢在自己身前。 九昭蓉意识到他咬破的并非只是血肉,还有她的灵脉,这灵脉连通着水灵根的灵树,里面的力量正源源不断被戒钟离吸允入肚! 这种如同野兽进食一般的啃咬和吸取,让九昭蓉痛苦地几乎整个身子都蜷缩起来。 她已无法站直身子,缓缓跪坐到了地上,戒钟离整个身子倾压下来,将九昭蓉按倒在了地面,身体完全覆在她的上方。他一只手环着她的腰际,另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她倾泻下来的长发,就好像要将她整个人都吃入肚子一般,急切的,粗暴的。 九昭蓉之前重伤过,加上为了抽离当时封印在戒钟离身上的本命法器,已经用了自己大部分的力量,如今身上的灵力被快速的吸取走,让她意识逐渐昏沉,她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发现只有冰冷的地毯。 戒钟离垂下来的长发滑过了她的脸,她忽然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已经松开了口,就这样撑在她的脸侧,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师父……” 这一声喊,不似从前那般带着敬畏,反而有着一丝粘稠的柔软,连尾都微微延长。 九昭蓉看到他嘴唇上鲜红的血,还有眼睛里完全看不透的情愫……这样的戒钟离,与之前大不相同。九昭蓉想要开口回答,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她打算侧过头去的时候,忽然戒钟离倾了下来,他的嘴唇微微在她的唇齿上方,呵出的气息与她纠缠,然后像是试探,又像是长久被压抑的情绪终于被释放,他不再掩饰,不再压抑,一下子吻了上去。 那一刻,九昭蓉的眼睛猛地睁大,她几乎是难以置信的,甚至连反应都被停顿了! 戒钟离—— 第123章 夺修为 “唔……”戒钟离的吻是强烈的, 火热的, 与他从前那温和羞涩的性格完全不同, 九昭蓉被牢牢压制在地面,她的头发被他的手指缠绕,她的腰被他紧紧搂住,贴在他的腹部, 她能透过肌肤感觉到他不断跳动的心脏,还有他从口腔里呢喃出的声音。 近乎痴迷,近乎发狂…… “师父,师父……” “住手……”九昭蓉几乎是一下子侧过头,将唇从他嘴下移开,她剧烈呼吸着, 视线放空着望向远处的溶洞岩壁, “钟离,我是你师父。” 戒钟离俯着身,呼吸顺着她的脸颊吹拂到耳边的毛发上,轻轻拂动。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却并未开口回答,而是缓缓低下头,吻上了她的脖颈。他的唇齿柔软又细腻, 就这样轻柔的吻着,舔舐着, 偶尔咬开一个小口, 吸允里面的灵血。 九昭蓉极度排斥这样的夺取方式, 他可以像之前一样大口大口吸取她的修为,但像这样细细密密的舔舐,却并不像在夺取灵力修为,反而更像情人之间的爱抚。 她开始挣扎起来,想要将戒钟离从身上推开,然而戒钟离却微微施力,将九昭蓉整个人圈在了怀中,他将她抱了起来,坐到了自己腰上,然后亲吻的唇从脖子上缓缓游走下移,直到她的锁骨,她的胸口。 “戒钟离!”九昭蓉几乎整个人弓了起来,她一下子睁开眼睛,狠狠抵住了戒钟离的胸口:“你如果再这样,我就与你断绝师徒关系。” 这句话,终于让他慢了动作,他重新回到了她的脖颈上,声音轻柔的从她耳侧拂过:“师父……永远不要丢下我……永远不要离开我……我想在你身边,一直在你身边……” 这句话说罢,他终于不再弛缓,而是一下子张开口咬住了她脖颈深处的灵脉,那是灵穴汇集之口,无数灵力都在里面盘旋。戒钟离的牙牢牢固定住她的脖颈让她无法移动,然后开始大口大口吸取灵力修为。 这种痛楚要比之前加剧数十倍,九昭蓉几乎疼得身子微微一弹,然后双手紧紧抠住了他的后背! 这是活生生的夺取修为,将她体内所有力量直接吸取走! 戒钟离的修为开始快速的上升,其中最让人惊讶的是,九昭蓉的修为虽高于他,但毕竟也有限,可是当戒钟离吸取她身上的修为转入自己身体里,这股修为竟然开始膨胀,扩大,她忽然意识到,戒钟离现在有些失控的状态,正是他自身快速提升修为的时刻。 九昭蓉眼睁睁看着他的修为节节攀上,而自己的修为不断下降,当修为下降到一定程度时,她感觉到自己的神识一下子缩小,就如同原本涌动的海潮突然变成了溪流,只觉得身体的意识开始慢慢消散,力量也几乎耗尽…… 她掉阶了。 而戒钟离,她的境界已经突破了上去,九昭蓉甚至无法判断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境界,拥有多强大的力量。 因为修为的大幅度收缩,她已经产生了昏眩和战栗,身体开始条件反射想要排斥戒钟离,想要排斥这个夺取自己修为的魔物,但戒钟离牢牢禁锢着她,口齿在她的脖颈下吸允。 金丹期……筑基期…… 九昭蓉的修为不断下降掉落,她的昏眩严重到了开始失去意识,脑子混混沌沌,只有一片嗡嗡声:“戒钟离……放开……放开我……” 身体的本能让她开了口,但疼痛和昏眩让她分辨不清自己是否已经发出声,还只是心中所想。可戒钟离根本就没有停手,他仿佛变得更加兴奋,夺取的修为也越来越多。 终于,九昭蓉眼前忽然变作一片漆黑,她彻底昏死了过去。 当苟英赶来的时候,整个楼台已是一片狼藉,戒钟离强行升阶,巨大的力量和威压震碎了楼台上所有的陈设,连地上的地毯都破碎撕裂。唯独在他怀中的九昭蓉安然无恙。 苟英已没有了骷髅拐杖,无法感知戒钟离此刻的修为境界,但从身上这股强大的威压能感受到,他的实力已远在那些分神期的修士之上。 他几乎像是面对着神明一样,重重朝着戒钟离跪拜了下来:“尊主。” 戒钟离却只是淡淡的睁开眼睛:“与师父同来的两人已被我重伤,跌落了楼台。你去将他们找回来,等我调息过后,便带你们一同离开水下鬼集市。” “是,是……”苟英连番磕头,仿佛能够被他驱使,是他的荣幸。 九昭蓉此时仍处于昏迷状态,她的境界从元婴期跌到了筑基初期,如果不是最后戒钟离自己强行收手,她怕是要被彻底榨干,一丝修为都不剩。 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发,指腹擦去了她额上的汗和血。 其实在刚才,戒钟离吸取她修为的时候,只要一想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是曾经属于师父的,那种内心深处的喜悦就一下子充斥了他的胸腔,这种喜悦感让他无法控制,就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扩大,他的修为也在此时大幅度的提升,再加上九昭蓉的修为,一下子让他跳跃了数个境界,达到了金身期修为。 金身期修为要远高于道修的大乘期,但与渡劫期不同。道修的大乘期其实与渡劫期并有非常明确的界限,举例说,如果有大乘期的修士达到了大乘期巅峰,同时有资格冲击境界飞升,那就可以被称为“渡劫期”,而纯粹的渡劫期称呼,则是如像魔尊那般,已经在这个大乘期巅峰持续了很久,同时不断在冲击飞升,所以又称为渡劫期。 而像九尊仙君那种,便是刚迈入大乘期行列,或只在大乘期初、中阶段。 戒钟离虽已入魔,也确如苟英所说,魔修已经不是佛修,境界不能以佛修的境界来衡量。但就像魔尊能以道修的境界来衡量一样,在戒钟离前期都是以佛修升阶,此刻以佛修境界来衡量,便是金身期。 金身期有很多个阶段,戒钟离已达到了不灭金身,接近佛劫,只是现在他的修为和境界并不稳定,若要与魔尊抗衡,仍是十分危险。 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尽量争取更多的时间,把九昭蓉等人送出去,逃离天魔鬼狱。 水下鬼集市的其他魔修,都已经通过饕餮云芦离开了,当康因为被戒钟离一击,受了伤,苟英原先准备将它安置回九昭蓉的储物袋,但鱼奴怎么都不同意。无奈之下,苟英将一枚空间玉佩挂在了九昭蓉的脖颈上,让当康和鱼奴一同进入那个空间玉佩中。 这枚空间玉佩并不算上品,里面只有一亩地,一湖池,还有一间竹屋。当时他身为天魔鬼狱长老之首,有一个鬼集市里的魔修想要调入四大魔堂中,便送上了这个空间玉佩。 它唯一与众不同的就是坚不可摧。 当时那魔修送上玉佩后,他的鬼侍卫觉得寒碜,便直接砸了玉佩要摔碎,却没想到这玉佩坚硬如石,砸在地面上都没有破。他起了兴致,就让鬼侍卫拿刀砍,用法器压,甚至丢入了火炉里炼化,却不料玉佩丝毫不为所动,没有任何破损迹象,甚至完好无损。 之后他就将这玉佩留了下来,以防不时之需。它的空间虽小,但若是真能坚不可摧,所有逃入玉佩中的人,至少在短时间内能够保命。 他拿出来给九昭蓉,是因为戒钟离十分在意她,甚至包括她身边的契约兽,以及一个跟契约兽走得近的哑女,都会略微上心。 戒钟离将九昭蓉抱起后,用斗篷掩住了她的面容。他与苟英返回了水下鬼集市的集市道场,发现那饕餮运芦离开后没多久,果然又返回来了。看样子魔尊是铁了心要将他逼出来,不抓到他,便誓不罢休。 “走吧。” 戒钟离没有犹豫,一步便跨上了饕餮运芦。 苟英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戒钟离的变化,除了本身的修为和实力以外,他已与从前腼腆羞涩的模样大有不同。其实在修士中,一旦境界突破后人的思维和意识就会随之提升和变化。 戒钟离在低阶期产生的不解和疑惑,一旦境界突破就会彻底发生翻天覆地的改观,他会意识到很多东西,有许多从前想不清和无法理解的东西也会逐渐变得清晰,并且以更高一层的眼界去判断和解析它。 他们登上饕餮运芦后,便顺着地下河缓缓驶出了这座屹立了数千年的鬼集市。 四大魔堂的人一直守在鬼集市周边的十二个出口,饕餮运芦停靠在了一个地下河出口的岸边,这里聚集了一部分鬼集市中的逃出来的魔修,他们正排队通过此处,每一个人都会被四大魔堂的魔修检查。 苟英看见那些四大魔堂的人背后还站着几个骷髅傀儡,这些骷髅傀儡都是魔尊炼化,实力非常高强。 戒钟离的来到让周围原本排队的魔修们都觉察到了异样,他们纷纷转过头朝着后面看,那股强大的威压正源源不断涌过来,压迫地他们几乎无法站直身体。 第124章 魔尊! 门口守卫和检查的魔堂魔修也觉察到了, 他们一下子警惕起来, 对着队伍最末端的戒钟离喊道:“什么人!到最前头来!” 排队的魔修纷纷让开了道, 戒钟离抱着怀中被斗篷遮盖的九昭蓉,抬起眼帘一步一步从黑暗的阴影处走出来。当众人看清他的面孔, 还有他额间那一条黑色且散发着魔气的印记时,全部都震住了。 “魔……魔神……”有人情不自禁的呼喊了出来。 魔神,不被天地,不被湖海, 不被世间所融的存在。相传他是修仙界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魔尊, 那时天地依旧是一片混沌, 魔神与神兽、凶兽在这混沌世界中生活, 后来天地逐渐分开, 清者上升为天, 浊者下沉为地,魔神就留了下来, 并且杀了上界天地的一只已飞升的黑龙神君,以它的尸骨开辟了天魔鬼狱。 在这修仙界,所有曾经见过魔神的人都已经死去或轮回, 他们口中留下了关于魔神的很多容貌和形态。有人说魔神的脸长的如同一个倒放的头盖骨, 两眼长在下颚处, 看不见任何物体, 却能预知未来和末日;有人说魔神是一条丑陋的毒蛇, 上身为人, 下身为蛇尾, 手握刀斧,经常砍杀众生;有人说魔神是一个挥动着翅膀的黑鹤,能幻化成俊美的人形,迷惑所有神妖仙兽…… 无论他们的描述如何五花八门,唯独有一样,每一个描述者口中都会说到——那就是魔神额间的印记。 那是一条细长竖直的黑色印记,上下是细尖的,中间微微有些宽度,里面涌动着强大的魔力,这些魔力就是魔神力量的源头。 后世那些魔尊之所以会成为魔尊,是因为他们得到了黑色魔莲。而魔莲的创造者,就是这魔神,世间第一位魔尊所留。 相传是他的心头血滴落在了一朵莲花上,凝结成莲子之后就成为了魔莲的诱种,这些魔莲诱种飞入了一些体质特殊的人体内后,就扎根在了灵魂上,让他们在生生世世轮回转世中,得到了强大的力量,成为了魔尊。 所以戒钟离的出现,给了他们极大的震撼,他们立在原地,几乎无法动弹,就这样呆呆望着他。 连魔堂检查的魔修也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他们接到命令是找到一个画像上的修士,却不知这修士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而且他的额间,还有从前魔神的印记:“快,快去禀报魔尊!” 几乎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阻拦,戒钟离抱着九昭蓉,一步一步踏出检查的围栏,那巡逻的骷髅傀儡看到有人逃了出来,立刻转身往戒钟离这边走来,它的手刚举起要将他们抓住,戒钟离已轻轻抬手,一串从前被九昭蓉拾回来的八宝砗磲佛珠已出现在他的手掌周围。 八宝砗磲佛珠是金光渡身,在魔气缠绕的一瞬间原本那根串联的绳索一下子断裂,所有佛珠和法器都悬浮了起来,在他的手掌周围旋转。 其中一枚佛珠飞了出去,直接贯穿了骷髅傀儡的头颅,那骷髅摇摇欲坠了两下,轰隆一声散架倒下。 何为魔,何为佛,三千大道,善恶同根,无善便无恶,无佛便无魔。世间万物本就不分善恶,只是有人以一条界限为标准,一条界限为对错,但这条界限真的对吗?这条界限真的能分得清魔佛善恶吗?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天地万物都是天地结合的产物,既如此,魔佛亦同,善恶皆对。他不管上苍到底是让他入佛还是入魔,只要能护得住师父……清规戒律,破,破,破! 属下禀报了戒钟离已出了鬼集市,林昭即刻入魔宫将此事上报魔尊。 魔尊听了林昭的描述,面色微微一动:“魔神?是那些鬼集市的魔修所唤?” “是众人见到他额间有疑似魔神印记,便如此呼喊。”林昭回答,“戒钟离在鬼集市中不知从何处得到了力量,修为境界已提升了数阶,远在分神期之上,怕是已到了大乘期……” “哦?区区一个鬼集市,竟藏着这样一个人。”魔尊已从椅上站了起来,“他此刻在什么地方。” “活什河桥。” 活什河桥,巡逻的骷髅守卫已被戒钟离全部击垮,他要带着九昭蓉离开天魔鬼狱,几乎是佛来斩佛,魔来斩魔。四大魔堂的人都不敢上前阻拦,连之前重伤了九昭蓉的四位分神期副堂主都只紧紧跟着他身后,没有上前去。 就在他们几乎要跨过活什河桥的时候,忽然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身后袭来,那是一道黑色风刃,几乎瞬间劈开了空中弥漫的魔气,朝着戒钟离冲来。 戒钟离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的一刹那以手为盾,将那风刃扫到了一侧。 活什河桥万年石墩发出一阵沉重的闷响,石块纷纷坠落。 这一道黑色风刃就是魔尊封肇所放,他几乎是兴奋的缓缓睁大了眼睛,看着桥上屹立的戒钟离!什么魔神,不过是一个同样拥有魔莲的佛修而已,额上的黑色印记不算什么,他身上那魔莲竟如此干净纯粹,仿佛一直都未培育,仿若刚刚初生! 这样的魔莲是最好的,没有沾染任何魂魄的污浊,能够炼化出来的力量会非常强大。 他几乎迫不及待,甚至不顾周围其他魔修安危出手祭出了巨大的泫金幻阴幡,泫金幻阴幡刹那间覆盖了整座活什河桥,周围原本的河面、石桥,还有脚下的土地,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一片纯黑,看不到半天星光的纯黑。 林昭靠得魔尊封肇太近,他也置身于泫金幻阴幡中,眼前一下子变黑,他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凭威压感知魔尊和戒钟离所在的位置。 戒钟离的力量竟变得如此强大,他也是始料未及。 而且刚才他在他的怀中看到了昏迷的九昭蓉,九昭蓉分明已跌了境界,落到只有筑基期的修为。 难道戒钟离他……林昭的手一下子握紧了拳,九昭蓉的体质他非常清楚,能够让她一下子跌落了境界,会是因为她已与戒钟离同房了吗? 如何可能?!九昭蓉待那和尚只是师徒之情,她怎会把自己的身子交出去?! 正待他猜测之时,忽然混沌的黑暗中闪现了一缕光,戒钟离手掌间盘旋的佛珠已绽放了光芒,他将怀中的九昭蓉放到地面,用她脖颈上的空间玉佩将她收了进去。这玉佩不灭不破,能在他与魔尊封肇战斗之时庇护九昭蓉。 封肇一心想夺取戒钟离身上的魔莲,他的泫金幻阴幡聚集了周天星斗运转之力,特别是此时戒钟离完全被泫金幻阴幡罩住,在这一片黑暗里,深藏在其中的星辰正释放着强大无比的力量。 林昭知晓封肇的厉害,他虽未亲眼见过他使用本命法器泫金幻阴幡,却从其他魔修口中了解它的厉害之处。 记得曾有一个魔修告诉他:“当夜空距离很远的时候,你不仔细看就无法发现里面的星辰,但倘若你停下脚步,一直望着头顶的那一片黑夜,那些隐蔽其中的星辰就会一粒一粒呈现在你眼前。你越看,它们就越多,直到一大片星空呈现在你面前,将你笼罩。这就是魔尊的泫金幻阴幡,里面的每一颗星辰,都足以与一名大乘期修士的力量匹敌,更何况……那是漫天星辰!” 果然,当泫金幻阴幡中第一颗星辰出现,一股极强的力量就铺天盖地涌了下来! 林昭也站在这一片黑暗之中,他同样也受到了波及。那股力量是朝着戒钟离去的,但威压却几乎挤压了他的身躯,喉咙深处都溢出了鲜血。 一颗星辰的力量都是如此,若是漫天星辰…… 不行,他不能留在这个地方,得立刻从这里逃出去! 林昭取出一件引路法器。这泫金幻阴幡看似是罩住了他们所有人,其实只是用一种特殊的方法蒙蔽了他们的视线,他们所站立的仍旧是天魔鬼狱的地面,而戒钟离也仍在活什河桥上。 以引路法器逃出去,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更何况现在魔尊想要对付的人只有戒钟离。 林昭已驱动了法器,他准备从泫金幻阴幡里逃走,但在准备离开时却又停住了脚步……九昭蓉尚在里面。 魔尊的力量太过强大,他为了擒住戒钟离极有可能使出泫金幻阴幡绝大部分的力量。戒钟离是死是活他并不不在意,但九昭蓉……他却不想她惨死在这里面! 他对她用尽手段,只是知道九昭蓉性格倔强要强,他重伤她、对她下药,是知道不会伤及她性命,同时能够掌控她的情况下才做的。而现在九昭蓉虽然被戒钟离藏进了一个空间玉佩中,但以魔尊的力量,这玉佩怕是不能保住她的性命。 必须将她带出去! 林昭当下放弃了引路法器,他以一道结界护住了自己周身三尺以内的地方,寻找时机接近戒钟离去取得存有九昭蓉的空间玉佩。 第125章 逃出泫金幻阴幡 戒钟离没有本命法器傍身, 唯独一串魔化的八宝砗磲佛珠。佛珠的珠链已断, 所有佛珠如宇宙中盘旋环绕的星辰, 在他手掌间聚集力量。 泫金幻阴幡的第一重冲击铺天盖地朝着戒钟离杀了过来,戒钟离护住手中的空间玉佩,抬手将四枚佛珠召唤在面前,佛珠以四个角对接起一个半透明散发着光芒的结界, 轻而易举抵挡住了冲击。 魔尊封肇微微眯起了眼睛:“有意思。” 他双手在空中凌空一抓,只见十几个星辰立刻散发了耀眼的光芒。那些星辰开始聚集碰撞,一股巨大的力量开始盘旋升起! 戒钟离后退了一步,他松开护着空间玉佩的手,握住八宝砗磲佛珠的其中一个法器:“佛光注照,本命元辰, 九曜光度, 无量神佛!” 只见那法器一瞬间化身成了地狱魔佛,巨大的身形笼罩在了戒钟离身上。 第二重冲击犹如涌动的浪潮,从头至顶朝着戒钟离罩了下来。地面开始剧烈的颤动,断裂, 土地裂开了非常大的口子,笼罩在黑暗下的活什河开始沸腾,肆虐, 尖叫! 这冲击被巨大的地狱魔佛阻挡了一大半,但仍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袭击到了戒钟离身上。他的衣衫被切割得七零八乱, 身上的肌肤也呈现出了伤痕。那脖颈上的空间玉佩开始前后摆动, 似乎畏惧着魔尊的力量。 林昭虽然靠近了戒钟离, 但仍隔了一段路的距离,他停在原地不敢上前,这股力量也有一部分冲击到他的身上,若不是他的结界阻挡,怕是自己也会受到重创。 他抬头看了看已经残破的结界,若是再有一重力量下来,以他现在的修为,根本无法阻挡! 但是九昭蓉……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戒钟离脖颈上的空间玉佩,玉佩的绳索已有些破损,他若是能上前将它夺下来……不行!他不能再上前了! 林昭的理智在告诉他,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赶紧逃出去! 但是他的心却强迫着他留下来,因为九昭蓉在这里,他不能让九昭蓉出事!他不能让她死,不能让她灰飞烟灭! 是,他是恶人,他两面三刀,不折手段,作恶多端!来到这天魔鬼狱,他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即便是在九玄山,他也害过九昭蓉,害过东篱!天底下女人那样多,以他的能力和容貌,想要换多少个都可以!但是……九昭蓉,却只有一个。 那个孤傲、冷漠、高高在上的,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出现救了他的九昭蓉,只有一个! 谁都可以死,他也可以死,但九昭蓉不行。他不能让她死……他要让她活着! 林昭狠狠握紧了手,不顾一切的靠近了过去!这一瞬间,泫金幻阴幡的第三重力量已经击打下来,戒钟离祭出了第二个佛珠上的法器。当林昭来到他身后的刹那,巨大的力量直接压迫了下来,林昭只感觉到身体里的骨头犹如被活生生的抽离,剧烈的疼痛让他口齿眼角都流下了鲜血。 就在这个时候,戒钟离脖颈上的空间玉佩断裂了绳子,直接飞了出来。林昭用尽所有力量一跃而起将那玉佩护在了手中。 “何人!”戒钟离几乎同一时间转过身,他不顾身上的伤痛,眼睛如同毒蛇一样射到了林昭的身上。 林昭握着玉佩,缓缓站了起来:“我会带她逃出泫金幻阴幡!戒钟离,魔尊要的人是你,你不能保住她性命,那就交给我!我不会让她死在这种地方!” 戒钟离全身一震,林昭的眼神坚定而决绝。 泫金幻阴幡的第三重力量突然加大,林昭全身剧痛,几乎是身体内的胸膛都要位移!这一刻戒钟离一下子出手将林昭直接推出了这重力量之外:“你带着师父走!” 林昭被重重摔了出去,双手却将玉佩护在自己怀中。落地之后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驱动了引路法器水流萤! 水流萤在被泫金幻阴幡笼罩的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芒,开始飞在空中寻找出路,林昭硬生生强迫自己降了一个境界,将剩余的修为用来修复已经残破不堪的躯体,然后带着空间玉佩跟上水流萤逃向泫金幻阴幡的出口。 泫金幻阴幡的出口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找,魔尊封肇召唤出来的星辰越多,泫金幻阴幡内所波及面积就越广,力量也越大。 水流萤晃晃荡荡的带着路,林昭要护住它不被这股力量摧毁,自己又要以修为硬生生抗下无论走多远都能波及到的冲击力,还要牢牢抓住手中的玉佩,不让它受任何损伤。 他就一直在这泫金幻阴幡中走啊走,走啊走,强压下来的冲击力越来越大,无论他走得多快走得多远,这股冲击力就仿佛就跟在他的身上。林昭知道是魔尊封肇在不断召唤星辰,星辰聚集的力量越大,冲击力就越大,哪怕他逃得再远,也会不断遭到力量的碾压。 到了最后,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双目已经失明,他看不到路,只能凭借着修为感知水流萤的方向……不断走,不停地走,永无止境的走…… 一日又一日,一日又一日…… 终于,有一缕微弱的清风从前方拂来,穿过他的发梢时,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带着玉佩走出了泫金幻阴幡。 但眼前仍旧一片漆黑,在泫金幻阴幡巨大的冲击力下,他的视觉已经消失,连修为也跌落到筑基期修为。而且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仍在不断渐弱,消退……这是泫金幻阴幡冲击力下的后遗症,这个后遗症会一直跟着他,直到耗尽他的寿命。 九昭蓉此刻仍藏在空间玉佩中,空间玉佩内是没有灵力的,若不将她释放出来,她会在里面断送性命。 林昭缓缓跪坐到了地上,他以一丝微弱的灵力暂时强行修复了视力,然后将空间玉佩打开后,进入了里面。 这个空间远比想象中的小,一眼就能望得到头的绿草地,一片并不算大的湖池,还有一座低矮的竹屋……竹屋里面似乎有人? 林昭一怔,九昭蓉是被戒钟离直接送进来的,一般情况下会直接躺在这绿草地上才是,难道是被什么人扶入屋内了?这空间玉佩中还有其他人? 他跨过湖池的木桥走向竹屋,看见里面有一个女孩身影正在端着水喂给躺在床榻上的九昭蓉喝,那女孩的手臂上有着一片片鱼鳞一样的东西—— “鱼奴!”他直接推开了门踏了进来。 鱼奴一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整个人瞬间警惕起来,她转过身看见站在门内的林昭,双手护住了床榻上的九昭蓉,还有一只受了重伤的猪。 林昭一下子明白了,难怪九昭蓉能逃离北魔堂,原来是得到了鱼奴的帮助,之前手下来报,他以为是九昭蓉用了什么方式将鱼奴要挟走的,看来事实并非如此。这样想着,他慢慢眯起眼睛来:“鱼奴,这空间玉佩是我一路护着逃出来的,我不会伤害她。” 鱼奴直接给他翻了个鱼白眼:那时候在北魔堂门口,九昭蓉怎么被林昭的下属打得凄惨,她可看得一清二楚。 见她无动于衷,林昭也不生气,而是上前了一步:“这空间玉佩里没有灵力,你给她喝水也救不了她。你若信我,就让我带她出去,不放心的话,你跟着便是。” 鱼奴不说话,林昭单手负在身后:“如果我真的要把你们怎么样,或者外面有什么我的手下,现在你也不会看到我在这里与你这样讲话,我完全可以把他们召进来直接把你们活捉……鱼奴。不如这样,你先带着他们出去,我随后跟出来,你看看外面情况便是。” 林昭如此说了,鱼奴也略微犹豫了一下。 他又道:“你再继续留在空间里,九昭蓉的伤势就会加重,她现在灵力微弱,修为又掉至筑基期,再不巩固,怕是要跌到练气期了。” 鱼奴一听,开始着急了起来,她连忙背起了九昭蓉,又伸手抓住当康的蹄子,直接倒拎着出了空间玉佩。 外面果然已不是天魔鬼狱了,九昭蓉虽然接触到了周围的灵气,但因为她的修为被夺取得太多,以至于灵气修复非常缓慢。 林昭同样跟出了空间玉佩,他突然出手一击将背着九昭蓉的鱼奴重伤,然后一把将九昭蓉夺过:“鱼奴,你现在的修为只能护九昭蓉一时,却护不了她一世。她的境界跌落至此,已无法攀登天阶大道。若继续与修仙者为伍,以她的心性只会更痛苦,皆时心境大跌,她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模样,甚至会落得更凄惨的下场。” 鱼奴倒在地上,她挣扎着抬起头来想去救回九昭蓉,却无能为力,只能龇牙咧嘴地瞪着林昭,一副要吃了他的凶悍模样。 其实林昭说的没错,若以前几世九昭蓉的心性,当得知自己跌落境界并且永远无法恢复的时候,她会痛苦绝望,做出更无法挽回的事情。 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必须要做出手段:“与其如此,不如让她以凡人身份好好活着,总比痛苦更好。” 他抬手召出了一个药瓶,这就是之前给九昭蓉服下过的彼岸花果炼制而成的丹药。 这丹药按照规定时间连续七天服下,能使一个人失去记忆,但九昭蓉之前服了一颗,现在所剩的丹药并不足以维持七天,若要抹去她的记忆,必须从头再来。林昭知道现在别无他法,剩余的六颗药未必能让九昭蓉全部忘记,但无论如何,总比完完整整记得那些痛苦的遭遇要好。 第126章 林昭之死 林昭这一生, 从未真正待一个人好过。 他做的所有事情, 都是有利可图, 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圈套埋伏。然而就是这样冷漠自我的一生, 却又唯有九昭蓉,能让他不顾一切。 他可以看着任何人死,却不愿看着九昭蓉死;他能让任何人堕入地狱,但若是地狱没有他在, 他就不愿让九昭蓉也下来……因为她若下来, 没有他, 便没有人能庇护她。 林昭就这样抱着怀中的九昭蓉, 一路行走在荒道陌路之上, 他已连续给她服下了剩余的彼岸花果炼制的丹药, 九昭蓉昏昏沉沉,一直没有苏醒, 或许待她苏醒过后,就会忘掉很多事情,忘掉他, 忘掉九玄山, 忘掉那些痛苦和悲伤, 忘掉那永无止境的攀阶之路…… 他准备将她送往滕丘滦卫州, 那里与修仙界隔着一条滦河, 滦河只有凡人可以渡过, 拥有修为的人, 除非是大乘期修者,否则都无法横渡。 大乘期的修士大部分驻守门派,不会去凡人为多的地方,更何况滕丘滦卫州没有任何妖兽魔怪,所以在那里几乎没有修仙者。 九昭蓉虽然仍有修为,但她已跌境界两次,唯一能重新渡劫升阶的小天界也已经去过了,想要再升阶,几乎绝无可能。微弱的筑基期在修仙界什么也做不了,加上九昭蓉的体质,怕是最后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炉鼎,惨遭厄运。 既然如此,还不如送她去凡人的世界,去那没有任何妖兽,没有修士争夺法器珍宝,没有不升阶就会被人踩在脚下的地方。 只是要送她去到那滕丘滦卫州,需要渡过这滦河。 林昭已抱着九昭蓉走了数十日,来到那波涛滚滚的滦河边上,他幻化出一条普通的小船,将九昭蓉抱入其中。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发,他深情的望着,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将身上所有修为和灵力都化为了璎珞纹花钿,封印在了九昭蓉的眉骨间。 他失了法力,之前用灵力维持的视力一瞬间消失,眼前再次变成一片漆黑。他只能摸索着抓住船身,用尽身上所有的力量推向滦河。 滦河的河床是平斜的,河床上都是淤泥和石子,即便船下了水,也十分容易被卡住。 林昭只能以自身的力量推着船往河中央去,淤泥下的石子划破了他的脚,河水漫过了他的脖颈,下巴,甚至是鼻腔……他仍不停下脚步,继续推着,推着…… 直到那艘载着九昭蓉的船终于随波流向了对面,他的身体彻底被河水淹没。 ——我愿化身一枚铜镜,直到骐骥过隙,青灯古刹,还能映照你的容颜;我愿化身一片草原,你戎马驰骋,我伴你天下;我愿是你酒器中的一粒青梅,与你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若有重逢时…… ——九昭蓉…… 滦河的水席卷着小船越飘越远,船上九昭蓉的所有修为和灵力都被林昭封印,滦河的水开始逆流运转,将她送往了滕丘滦卫州。而林昭的身体,却将永远葬于这一片河水之下。 滕丘滦卫州四周环绕滦河,滦河蔓延宽阔,两边岸头的风速也不同,对面波涛汹涌,这一边却风平浪静。载着九昭蓉的小舟被吹入了一条内河,这内河贯穿一片树林,沿岸都是高耸的树木,将这艘小船彻底遮蔽了起来。 小船漂泊了一段距离后,被一根树枝勾住,慢慢浮动到了岸边,这岸上有一片银杏树,此时正值落叶季节,漫天飞舞的银杏叶很快将九昭蓉覆盖。 彼岸花果炼制而成的丹药会让她在这个地方沉睡很长一段时间,或是十年二十年,或是五十年六十年,直到记忆被药力逐渐化去,才会苏醒过来。 滦河的水依旧在静静流淌着,银杏树的叶子从最开始的茂盛飘落,到最后与地面相融。时间匆匆来去,白雪覆盖了整片树林,待到冬去春来,银杏树又发起了芽儿。时光岁月就是一个来回变迁,流光转世,生生不息。 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直到又是一个秋季来临,九昭蓉在这滦河边的树林中,沉睡了足足六十七年。 “少爷,这里有个奇怪的东西?”忽然,在这一片静谧的树林中,有一个清脆的女声响了起来。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穿着鹅黄色的衣衫,身后慢慢跟来的是一个骑在马背上的男子,青衣黑发,容貌俊秀,他的腰间束着一条黑色腰带,腰带上刻着一个“佟”字,像是家族印记。 他听到丫鬟的声音,便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是什么?” “好像是一个棺木,好晦气!呸呸,少爷咱们走吧,不要在这荒林子里转了。”那丫鬟摸到了木质的船身,以为是一口棺材,便往后退了几步,拍了拍手掌想要离开。 青衣男子却并不害怕,反而上前抬手拂开那厚厚的银杏叶:“这不是棺木,是一条船……嗯?”像是忽然看到了什么,他倾身下去:“里面有个人。” “啊?怎么可能!少爷你肯定弄错了,只有棺木里才会躺着一个死人!” “这不是死人,是活人。” 银杏叶被全部拂开之后,九昭蓉的容貌就呈现在了他们眼前:她的衣衫有一部分已经风化,看不清形制,肌肤上还留有一些伤口,像是有许多年未愈合的样子,头发乌黑浓密,就披散在身后,眼睛是闭合着的,但鼻息间却有淡淡的呼吸。 身后的丫鬟也已经小心翼翼上前,她看到木船中躺着的人,十分惊讶:“少,少爷……她真的还活着吗?是不是被什么人杀了,丢到这里来的?我,我们快走吧……” “人还活着,若丢下不管,她才会真的丢了性命。”青衣男子已经伸出手,将九昭蓉从木船里抱了出来。 将人抱在身上的时候,他略微有些意外。这人非常轻,掂量起来都不如一块被褥重,她的额间还有一枚花钿,颜色鲜红……奇怪了,看她身上的衣服似乎有些风化,按道理应该是被留在这里许多年了,但花钿如此新,又像是刚贴上去没多久的样子。 那丫鬟见自己的主人抱了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女子,连忙在边上劝道:“少爷,这女人或许是从滦河那边过来的,你看她躺在这木船上,这条内河又连通着滦河。我听说那边都一些妖魔,这女子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历,也许,也许是妖怪变的。” “妖魔过不了滦河,你太危言耸听了。”青衣男子也不管身后的丫鬟如何劝诫,抱着九昭蓉翻身上了马。 九昭蓉的衣服风化严重,一双白皙的脚被他这么一抱,就直接袒露了出来。男子微微蹙了一下眉,脱下自己的外衫将她披上:“今日不打猎了,我们先回去。” “哦。”丫鬟不太高兴的应了一声,又抬头看了看那被青衣男子抱在怀中的陌生女人,嘀咕道:“少爷可是已订了婚的人,别到时候被赵小姐知道你带了个女子回府,还害了你名声。” 九昭蓉是被一些闪现的破碎记忆惊醒的,她醒来时脑袋一片昏昏沉沉,身上盖着的被子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压制着,拼命想要睁开眼睛,却仿佛又无法睁开眼睛。 她的意识开始挣扎,想要摆脱这种束缚,手指微弱的动着,然后忽然像是有一道电流贯穿整个身子,她的意识慢慢苏醒,慢慢夺回了身体的主控权。 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她睁开了眼睛。 “姑娘,你醒了便醒了,躺在我们彦郡太守府的大床上,难道还盼着留下来不成?我可告诉你,你这点小伎俩能骗得了少爷,却骗不了我。我们少爷可是和赵王府家的小姐定了亲的,你该纠缠我们少爷不放,也不怕被赵小姐拆了骨架子。”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这声音虽然清脆,却因太响反而有些尖锐。 九昭蓉就如同被一个金锣在耳边狠狠敲了一通,她拼命支起了身子,抬起头。只见床边站了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孩,大越十六七岁的模样,一双还算漂亮的眼睛正趾高气扬的瞪着她。 ……什么情况? “怎么?装柔弱啊?大夫早就看过了,你身体根本就没什么大碍。快给我起来,趁着我没调查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别污了我们少爷的眼睛。”那丫鬟伸手要来拉九昭蓉的胳膊,她条件反射的伸手要握住什么,却发现手掌一动,什么都没有出现。 这种意识很奇怪,仿佛明明接下来就应该会有什么东西出现,但并没有出现。至于会出现什么,她却完全想不起来。 那丫鬟已拉住了她的胳膊,用力朝着床外狠狠一拉,九昭蓉没有防备,直接摔到了地上:“别装模作样,快点给我滚出彦郡太守府。” “香卉!你在做什么?”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那拉着九昭蓉的丫鬟一瞬间松了手,她耷拉了肩,往后退开几步,朝着门外进来的男子致礼:“少爷。” 第127章 逃奴 九昭蓉摔得不轻, 但她却只是抬起手看了看自己被擦伤的手臂, 并没有喊一句痛, 仿佛这种伤痛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那青衣男子已经上前来,想要将九昭蓉扶起,他伸出手想拉起她,九昭蓉却收了一下手臂, 眼神带着一丝警惕:“你是谁?”远处的丫鬟见这女子如此不识好歹,又想开口教训,但碍于这男子在此,只能忍气吞声道:“这里是彦郡太守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咱们太守府的大公子。” “我名佟元魁。”青衣男子回答道。 “佟元魁……”九昭蓉喃喃重复了一句, 却对这个名字丝毫没有印象。这种感觉非常奇怪, 就好像她忽然处于一个混沌的状态,有很多零碎的记忆在脑海中徘徊,却怎么也无法拼凑起来。 她从地上站起身,开始环顾四周, 试图从周围的场景中找回一些熟悉的东西来贯连这些零碎的记忆,但不知为何看着周围的场景,反而觉得更陌生了。陌生的屋子, 陌生的陈设,陌生的人……她从面前的男子身前走过, 直接跨出屋子到了外面。 外面是一个院子, 种着一棵偌大的银杏树, 银杏树飘落的叶子铺满了整个地面,连院中的石凳石桌都成了金黄色。 不……不对……在她的记忆里,没有这样的地方。 青衣男子已从屋里跟了出来,他见九昭蓉怔在原地看着周围,便上前一步:“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出现在彦郡郊边的树林里?” 九昭蓉转过身,表情却有些迷茫。男子微微一怔,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你是否想不起来了?” “我记得一些东西,”九昭蓉像是自言自语,“我记得我住在一座山上,周围有许多人……我记得我有一把剑,剑名铃骨……我记得自己在找什么人,但一直没有找到……我还记得我的名字……” 她抬起头:“我叫九昭蓉。” 佟元魁蹙起了眉,他原以为救了这女子后,可以安排她的家人来将她接回去,但现在这状况却让他意外,这女子竟有些记不清事情?是受过伤失忆了吗?他立刻转身吩咐道:“香卉,你去请大夫再来一趟,就说中午让他瞧的那位姑娘,身体仍有些不适。” “什么不适,分明就是想赖着不走,装什么失忆。”那丫鬟心中十分不快,但又不能违背命令,只能出去请大夫。 大夫来的时候,九昭蓉还站在院子里发呆。 佟元魁请她回了屋里,让大夫把脉探病,大夫得知九昭蓉记忆缺失,便起身在她头部上方仔细检查了一番,并没有找到受伤的迹象,复又把脉探究,仍觉察不到有什么病症:“姑娘只是气血略有不通,并无其他病症。暂时记不得一些事情,许是昏迷之后所致,或许再过些时日,就能慢慢想起来了。” “我就说嘛,本来就没什么病,估计就是装的。”丫鬟香卉在身后嘀嘀咕咕。佟元魁有些不悦的轻瞥了她一眼,那丫鬟立刻收了口。 大夫简单开了一些补身体的药后,便起身走了。 佟元魁吩咐香卉去煎药,香卉心有不满,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违抗主子的命令。她抬手去拿桌上的药方时,故意把手一撞,将那滚烫的茶水撞向了九昭蓉。 九昭蓉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伸手一把就将拿茶杯握住!她的动作又快又稳,茶杯里的水居然也只是轻轻晃动了一下,完全没有溢出,惊得香卉后退了一步,然后也不敢再有小动作,连忙拿起药方,朝佟元魁行了个礼就匆匆逃了出去。 佟元魁同样有些惊讶,这女子身有武功?而且见她能如此握住茶杯且稳住里面晃动的茶水,功力并不浅。 只是他向来通晓人事,知晓若在此刻问太多话,反而让对方不悦,便将心中的疑虑压了下去,保持着不会让她感觉到不舒服的距离,在桌子的另一侧坐了下来:“九姑娘,你不必太过忧心,既然大夫如此说了,想来多休养几日,你便会想起自己的事情。这里是滦卫国的彦郡,我父亲是彦郡太守,待你记起了自己的事情,我便帮你找到家人。” “大夫说我身体无恙,便不用多此一举留在这里休养了。”九昭蓉站起身对他倒了谢。 如此,佟元魁也不再多留。 他救九昭蓉回来,只是因为道义所在,他的父亲是彦郡太守,便是此地的父母官,有人在彦郡内落难,必然会出手相助。 他送九昭蓉到了太守府府门,又吩咐下人去拿了一些银两和衣物:“姑娘,你现在尚未恢复记忆,身上也没有带银两,在这彦郡内无居无所,吃食又不知如何安顿。这些东西你先拿着,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大可到太守府来找我。” 九昭蓉正要接过,突然身后一把折扇凌空飞了过来,直接打落了佟元魁手中的银两和衣物。 “元魁,你可是即将要迎娶咱们滦卫国最美的女人,我们几个兄弟简直是羡慕的紧,你倒是还在这里与其他女子打情骂俏。这要是被咱们的如若郡主瞧见了,还不把你抽筋拔骨了?”只见数匹马从远处缓缓踏来,马上分别是几个容貌各异,却都是器宇轩昂的少年公子。 刚才出声的,是一个穿着黄衫红纹,腰间佩有龙纹玉饰的少年,那把折扇,也是他丢射过来,故意打断佟元魁的。此人是滦卫国十二小王爷赵溥心,今年正好十六岁,年纪虽小,却因母亲早逝,便自小独立,性格看似有些顽劣,实则心思沉浮。 而他口中的如若郡主,是他七哥的掌上明珠,赵如若。今年与他年岁相同,但按辈分来说,赵如若还得喊他一声叔叔。 在他身边还有两人:一人二十出头,穿着一件蓝黑交领衣袍,腰间缠着棕色连勾雷纹腰带,腰带上刻有“晁”字,是护国将军晁丰之子晁光霁;另一人看似也就二十左右模样,白衣长衫,脸上挂着一丝温文尔雅的笑容,似乎是脾气极好之人:“如若郡主温良恭俭,是不会为难佟大公子的。” “司景,你父亲可是刑部司司使,你这样胡说八道可是要被抓去坐牢的。就如若那丫头的脾气,你说她温良恭俭简直是在糟蹋这个词你知道吗?” 赵小王爷朝着那白衣男子无奈一瞥。 九昭蓉蹙着眉,看着这三人翻身下马来到了他们面前。 赵溥心伸手接过侍卫帮他捡起的扇子,重新展开饶有意思的盯着九昭蓉瞧了瞧:“容貌么,也还行,就是身子瘦了点,像是饿了许多年似的。元魁,你放了我们鸽子不去猎场,就为了这么一个金屋藏娇?” “小王爷,她是我今日早上在郊外树林中救回来的,并不是什么金屋藏娇。”虽然知道赵溥心在开玩笑,但佟元魁还是答得一本正经。 赵小王爷“嗯”了一声,视线上上下下打量着九昭蓉:“她身上的族号呢?” 在滦卫国,所有姓氏都为一族,每一族人都会将自己的族号标记在身上。有些地位的,则如佟元魁、晁光霁那般,会将族号刻在腰带上;一般的普通民众,则会将族号缝制在衣服上;而赵氏皇族,不需要刻族号,他们有特定的佩玉,象征着他们的地位。 其中最低等的,便是奴隶,奴隶是被剥夺了族号后,世世代代为奴为婢,一直绵延下来的。他们身上不允许有族号,也没有姓氏,通常根据买卖,在手臂上刺以购买者主家的黑纹族号印记。 九昭蓉获救后,佟元魁便让下人查了一下她的身份,发现她既没有族号,手臂也没有刺印记,便无法判断她的身份,故一直礼待着。 他将此事告知后,其他人只觉得许是遇到了匪徒一类,丢失了族号而已,但赵小王爷却并不如此认为:“我听皇上说,最近滦卫国内有一些逃奴,用特殊的方法除去了手上的印记,想要逃到滦河对面去。” “滦河有漩涡和迷雾,想从滕丘滦卫州离开的人,全部都被江水吞没了。她若真是逃奴,现在应该葬身于河底,却不会像现在这样站在我们面前。”白衣男子司景好心替九昭蓉说了一句话。 这赵小王爷最爱惹事生非,加上赵如若与他关系一直很好,今日撞见佟元魁与其他女子拉拉扯扯,他自然不肯轻易放过:“那就把她送到衙门去,让那边的官吏帮她好好找找家人——来人,将这女子送走。” 他话音一落,就有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将九昭蓉挟在中间。 九昭蓉只是平静的站着,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抵触,她的目光安静淡然,就这样扫过了面前这几人,跟随着两位侍卫前去。 这种感觉让赵小王爷产生了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或者说这种怪异的感觉从最开始就存在——这个女子就好像不属于这个地方,就好像看着他们的时候,如同在看待另外一个完全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世界一样。 第128章 狩猎林 大概是得了赵小王爷的吩咐, 衙门的官吏故意针对九昭蓉, 她一来就直接被当做没有族号的逃奴给关进了牢里。 地牢潮湿寒冷, 九昭蓉盘坐在地上想要调息,这仿佛是她从前经常做的事情, 但她忽然发现盘坐下来后却不知该如何做,她想努力寻找一些与从前有联系的事情,但就像有什么东西阻碍了她,那是已经被忘却的一些东西, 她在脑海中不断寻找, 却无法找到。 “扑哧”一声, 地牢上方的小窗口上忽然飞来了什么东西。 她抬起头, 那是一只肥硕的母鸡, 这地牢是建造在地面之下的, 窗口就在后山一块与路面平行的位置,有农户在此处散养着鸡鸭, 它们有时候会在山中乱跑,寻找虫子吃。 那鸡好奇的探过窗口朝里面瞧了瞧,九昭蓉也瞪着眼睛瞧着它……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忽然轻轻开口:“玄凰?” 那鸡“咯咯”了一声, 像看白痴一样看了她片刻, 然后拉了一稀拉屎就走远了。 九昭蓉怔怔望着, 刚才脱口而出的这个名字, 亲切又熟悉, 有一些细碎的对话, 在脑海中翻滚涌动。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堂堂上古神鸟,我在远古打仗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你这臭女人,你给我说清楚! ——九昭蓉,你没必要为了那个和尚放弃自己现在的一切,你已经是金丹期了,又是单灵根,你若能好好修炼,或许有朝一日能踏上那个位置。 有光从头顶的小窗口照射进来,落在她的身上,九昭蓉缓缓伸出手,她像是要握住那束光,但指尖穿过光缕,却无法将它触碰。仿佛那光的尽头,就是脑海所闪现的那个声音中所说的“或许有朝一日能踏上的那个位置”…… 赵溥心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九昭蓉站在光束之下,她仰着头,目光望着那缕光的尽头,手悬在空中,指尖朝着那阳光照射的位置轻轻握着,像是要抓住光的样子。 她在这里关了一日一夜,衙役没有给她食物,也没有给她水,但她看不出有任何不适的模样,即便是在这潮湿阴暗的地牢中,她仿佛也显得格格不入。 昨日他已经命人去调查她的身份,却完全查不到她任何信息,没有人见过她,没有知道她是谁,她就好像凭空出现一样,突然就来到了滦卫国。赵溥心从铁栅栏外一步一步踱过来,目光就停留在她身上——难道这人,是从滦河那一边来的吗? 滦河是一条他们都无法度过的河,它的河道很宽,河水中有许多漩涡和风浪,从滕丘滦卫州往外渡时,河面会扬起一团迷雾,船驶入后就会迷失在迷雾中,久久无法驶出,之后没过多久就会被卷入河底。历史上,有许多人想要横渡滦河,最终却一个一个葬身了河底。 后来滦卫国便下了命令,谁都不准横渡滦河,若敢下水渡河去,便会被抓起来,发配到边境之地去开垦荒土。 传说在滦河的另一头,居住着许多妖精怪物,它们也无法渡过来,所以滕丘滦卫州一直是安宁的,除了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外,并没有发生更可怕的事。他喜好打猎,有时候也想着如果能渡到滦河那一头,看看妖精和怪物长什么模样。 它们会与人长得一样吗?还是有其他怪异的形状。 面前这个女人没有族号,也不像是奴隶,她会有可能是从滦河那一头来的吗?如果是怪物,她会不会忽然变成凶恶的模样,甚至张开血盆大口,把人给活活吃掉? 赵溥心缓缓眯起了眼睛,身后跟着的衙役要打开牢门,却被他阻止:“明日狩猎场,你把她带过来。” “狩猎场?”那衙役愣了一下,没有怎么明白,但又不敢多问,只能应诺,“是,遵命,小王爷。” 滦卫国有一片非常庞大的狩猎林,这狩猎林位于彦郡东侧,与郊外的靠近滦河的树林不同,狩猎林十分辽阔,足足有数万亩大,里面生长的树疏密有致,又是平原地带,适合马匹行踏。里面还有大面积的湖泊,有许多动物生存,大到如狮群,虎群,也有狗熊、犀牛,小到如野兔,狐狸,还有狼群生活在里面。 狩猎林不是日日开放,一年中有两个阶段是禁止猎人入内的,一个是四月初至九月下旬,一个是三月中旬至六月下旬,这两个阶段分别为兽类和鸟雀的繁殖期,便为禁猎时间段。 过了禁猎期后,皇上便会召集皇公贵族挑选一个黄道吉日进行狩猎比赛,一来祈求今年狩猎林中的动物繁衍生生不息,二来祈求国运昌隆。 这狩猎比赛等同于狩猎林的开场,比赛结束后,其他依靠狩猎为生的猎人,才能进入狩猎林打猎。 赵溥心吩咐衙役将九昭蓉送到狩猎场上的时间,是结束了狩猎比赛没多久,众位皇公子弟仍处于兴致勃勃阶段,常常会互相邀约进行狩猎攀比。但衙役不太清楚将这女人带到狩猎场是做什么的,难道也要让她一起参加狩猎比赛? 衙役摇了摇头,拉着囚车无奈的来到了狩猎林中。 有人已经在狩猎林准备了,都是赵七王府的下人。他们的小姐赵如若今日要来狩猎林观战,须得把遮阳棚和茶水糕点都提前准备好。 赵如若郡主在滦卫国可谓是赫赫有名,她虽生得貌美,却是一枚红红火火的小辣椒,提亲的人倒是也不少,但她却每一个看得上眼的,反而看中了都城隔壁彦郡太守的太守之子佟元魁,没等到提亲,就自己跑到皇上面前,让皇上赐了婚。 只是定了亲后,佟元魁对她仍如从前一样恭恭敬敬平平淡淡,她免不了心里着急,于是求着十二皇叔赵溥心举行狩猎比赛,硬是把佟元魁也请来,好在这狩猎场见面。 她怕日晒,排场也大,便让自己王府中的人在这狩猎林中建了一个遮阳棚,还带了许多糕点茶水来,简直就像是来郊游的。 九昭蓉被囚车押送过来时,赵如若正好在下人丫鬟的陪同下,抵达了狩猎林。此时太阳当空,日头很毒,她命人遮了伞在头顶,却还觉得炎热:“真是的,小皇叔怎么挑的日子,这么热的太阳。” 她一边抱怨一边往下人准备好的遮阳棚走,却看见一辆停在日头底下的囚车,那囚车里坐着一个女子,目光平静的望着她。 “那人是谁?怎么一个犯人押到这狩猎场来了?”她觉得有些奇怪,便派人上前询问。 下人从衙役问了情况,便回来禀报赵如若:“郡主,那女子听说是一个逃奴,用特殊的药水消了手上的奴隶印记,结果被佟公子撞见,抓了回来。原本是关在衙门那儿的,十二王爷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让衙役将她送到这狩猎林来了。” “小皇叔肯定又在想什么坏主意。”赵如若轻哼了一声,又瞥了瞥九昭蓉,“你给她送些水过去,这样热的天,等他们来了人都要给晒死了。” “郡主大善!奴婢这就去。”她身后的丫鬟听了,连忙奉承。 狩猎林中,偶尔能听见鸟雀的鸣叫,还有野兽的咆哮声,赵如若坐在遮阳棚下,虽然大部分阳光都已被遮挡了,但还是热得不行。秋天的时节又格外干燥,她等了一会儿见赵溥心一行人还没来,有些不耐烦了:“小皇叔到底什么时候才来啊,我都等了好久了。” “你等了有多久?”她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马匹声。 她连忙走出棚子,看到赵溥心等人骑着马正从狩猎林另一处地方走来,同行的还有晁光霁、司景,以及她一直痴痴等着的佟元魁。 一见到佟元魁,她的表情就立刻温柔了起来,不再向之前那般咄咄逼人,而是有些小女孩心态的跺了跺脚:“你们早就来了?为什么不提早告诉我。不是说狩猎比赛要到未时才开始吗?” 赵溥心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交给边上的侍卫:“比赛自然是未时开始,但赶早来,也能捉些好的。不碍事,下午视野好,能猎到大的。” 他说罢,就有几个侍卫将他们早上猎到的一些野兔和獐子扛了过去,准备中午就地做些吃的。 赵如若觉得有些血腥的,不敢去看。 另一旁的佟元魁其实并不想参加这些狩猎比赛,只是父亲希望他今后参与朝政,须得多与他们结交,才无可奈何一同前来。最近这段时日滦卫国并不安稳,邻边噬元国不知为何开始频繁骚扰边境,朝中两派开始争论是否要发兵开战。 有传闻噬元国天降仙君,那仙君法力高深,从天外而来,想要在滕丘滦卫州寻找什么东西。噬元国原本已年纪老迈的皇帝得了仙君赐予的仙丹,不仅返老还童,听闻还能长生不老。 为此那皇帝派出了不知道多少人,四处帮这仙君寻找东西。 “他们果然把她送来了!”佟元魁还在沉思,身边的赵溥心忽然欣喜出声,他几步跨过遮阳棚走到十几米处那座囚车跟前,居高临下看着里面的人,“很好,今天我们的比赛可就好玩了。” 第129章 猎物 佟元魁看清囚车里的竟然就是当日他救下的女子:“九姑娘?小王爷, 她不是已被送至衙门, 让衙门的官吏帮她寻找亲人了吗?” “元魁, 本王知道你心慈好善,这女子的身份衙门里的人也早就查了,滦卫国一万三千个族氏中,并没有哪个族氏丢了姑娘, 你说她不是逃奴,那难道还能是滦河对岸的妖怪不成?” 赵溥心微微摩擦了一下指腹间因常年拉箭产生的茧子,“她既然是逃奴,就是犯了死罪,今日送到这狩猎林里来,一方面算是准备对她处刑, 另一方面也好趁机给我们狩猎比赛找些乐子。” “在这狩猎林里处刑?”刑部司司使之子司景微微蹙了一下眉, 似乎不清楚十二王爷赵溥心到底要做什么。 赵溥心拂袖一笑:“在这狩猎林里有千百种动物,每一种动物我们根据它们的体型和凶猛程度计分,譬如熊与狮子,若是猎到了便算九分;若是豺狼与野猪, 那便是五分;再低一些的野兔狐狸等,则算一分。而这个人……”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囚车里的九昭蓉:“她也是今日的猎物, 谁若是能猎到她,那就算十五分。” “猎人?”一旁的赵如若大吃一惊, 有些被吓到了。 佟元魁第一时间站出来反对:“小王爷, 即便她是逃奴, 也应该由衙门来处刑,怎么能带到狩猎林被我们这般戏弄?她与我们一样,也是人。” 赵溥心眼神一暗,转过身时目光已尖锐起来:“佟元魁,她是逃奴。滦卫国律例,凡是逃奴被抓到者都可以直接处刑。你是想让我现在一剑杀了她,还是给她一些生的希望,至少在这狩猎林里,她若是能躲得过我们比赛的三个时辰,就算是重获了自由之身,狩猎林数万亩路,随她行走。” 他此话一出,佟元魁袖下的手微微握住了拳,朝着囚车里的九昭蓉深深看了一眼,便不再言语。 他们三人虽与赵溥心经常在一块,也算是好友,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贴心贴肺,赵溥心是十二王爷,当今天子最小的兄弟,身上流着皇族血脉,无论他做了什么事,这血脉永远都高于他们一等。 佟元魁没有再反对,而一旁的司景和晁光霁也只是侧过了身,不再看那囚车里的女子。 赵溥心微微示意后,就有两名侍卫上前将囚车打开,他们把一串银铃脚铐铐在了九昭蓉的双脚上,然后将她从里面放了出来。 这脚铐非常沉重,会降低九昭蓉的行走速度,而且银铃相撞发出的声音能够无时无刻提醒狩猎者她的位置,只要她逃跑或行走,他们就能找到她。 佟元魁心有不忍,他忽然伸手向晁光霁借了他的佩剑:“既然这是猎物中积分最高的,那便不应该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这剑就当做是她的獠牙,给她能够反击的力量。” 他将剑递了过去,赵溥心只一笑,似乎并不担心一把剑能起到什么作用。 九昭蓉缓缓抬起手来,握住了这把剑。 这一幕似曾相识,却又与记忆中的场景不同……这把剑是男子所用,剑柄与她从前那把相比更粗重一些,而且剑刃上看不到缺口,似乎并未经常使用。而她从前的那把剑,陪伴她无数岁月,经历了无数次毁灭与重生。 ——知道为什么在我的三件法器中,我只选了你吗? 「因为你是我九昭蓉第一件握在手中的兵刃。」 「因为你陪伴我死了一次又一次。」 「因为你同我一样,断剑重生!」 身体深处,仿佛有什么炙热滚烫的东西想要涌动出来、冲撞出来,但她额间的封印却在这一刻产生了极大的刺痛感,让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佟元魁见她状态有些不对,想要上前扶住她,却已被身后的赵如若拉住:“佟哥哥,我带了你最爱喝的凤凰单枞茶,走吧。” 他被她拉着前往身后的遮阳棚,回过头时看到九昭蓉已握着剑缓缓蹲到了地上。她似乎有些痛苦,不知道是因为得知自己要成为别人猎物遭到猎杀,还只是因为身体不适……其实他很想帮她,毕竟当初是他将她救回府的,若那个时候他送她去别的地方养伤,没有遇到赵小王爷,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但他能做的仅仅是给她一把能保护自己的剑,却不能站出来为她开脱。 每个人都身不由己,他也一样。 众人已经离去,赵溥心给了她逃跑的时间,等狩猎比赛开始后,他们就会骑马追赶上来。九昭蓉仍蹲在地上,她单手握着剑,剑身垂在地面,另一只手紧紧捂住额头的花钿,只觉得那里疼痛难忍。 感觉到有一个投影在自己脚边,一直没有离去,她缓缓仰起了头。 只见那个被称为司景的白衣男子仍站在她边上,低着头看她。他的目光平静而温和,身上有一股干净的书生气,绣着银色竹纹的衣袖微微抬起,从里面取出了一块巾帕,递给了她:“待会儿你沿狩猎林西面方向走,那里地势高低起伏,马匹不容易过,他的马未必能到得了那个地方。你的身上有铃,所以趁着现在这段时间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待到狩猎比赛开始后,你便找一处地方躲起来,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动。只要他找不到你,等比赛结束,你就自由了。” 他在帮她……九昭蓉能感受得到,但她却并不觉得他口中的“自由”,是她想要的东西。她要的不仅仅是自由,而是破碎的记忆中,有个人曾经说过的那个……或许有朝一日能踏上的……那个位置。 九昭蓉几乎是在这一瞬间,猛地握紧了剑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就朝着狩猎林西面的方向跑去。 司景怔怔的站在原地,手中递出的巾帕还悬在空中。他忽然淡淡一笑,然后收回了自己的手。 九昭蓉不顾一切的在狩猎林中奔跑,她脚上的脚铐限制了她的动作,却无法限制她的力量。手中的长剑轻而易举挥去了遮挡在面前的树叶枝干,她很快就来到了一片高低起伏的山坡群中,这里马匹无法轻易行走,确实能够阻挡那些狩猎的人。 她大口大口喘息着,然后扭头进入了这片狩猎林的深处。 赵溥心给了九昭蓉足够的逃跑时间,他们是在用完午膳之后才开始的狩猎比赛。原本比赛的时间还要再晚一些,但赵溥心实在按耐不住,午膳结束后就迫不及待的取弓箭上马:“如若,今日你猜猜我们四人之中,谁会取胜?” 赵如若抿了抿嘴:“这我如何知道,小皇叔的猎术在滦卫国确实数一数二,但司景和佟哥哥的也不错,晁大哥的猎术,我却是没见过,不过他是晁将军的儿子,肯定比你们都好。” 她如此说,反而让赵溥心更高兴了:“所以说我为什么每次都喜欢带着如若出来,就是因为在这滦卫国里,只有如若敢说实话。好啊,既然连如若都猜不出胜负,那今日就赛上一赛,看看到底谁能获胜!驾!” 随着他一声喊,四匹马立刻在这狩猎林中奔跑了起来,朝着林中的猎物奔去。 赵溥心一心想要猎到九昭蓉,他放弃了蹲守狮群和黑熊,而是一路寻找着九昭蓉的踪迹。原本以为一个小小女子脚上又拷着脚铐应该逃不了多远,但他没想到自己在这狩猎林里找了一个多时辰竟然完全没有看到她的踪影! “还真是有些能耐!”赵溥心狠狠握了握缰绳,他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铜哨,对着天空一声吹响。 只见一只盘旋的黑鹰立刻俯冲下来,一下子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赵溥心眯起了眼睛,将与九昭蓉脚铐上同样材质的铃铛拿了出来,在黑鹰眼前轻轻晃动:“去,把她给我找出来!” 他赵溥心想要的猎物,还能有找不到的道理? 九昭蓉已躲在一处高起的巨石后面,她脚上的脚铐只凭一把剑无法撬开,若是行走就会发出声音,容易引起狩猎者注意,所以只能暂时躲在这里,等狩猎比赛结束。 而黑鹰以它绝对的优势在天空盘旋搜索,很快就锁定了躲在巨石后面的九昭蓉。它在空中一声清脆且又长的叫声,给下面的赵溥心辨别了方向。赵溥心嘴角一勾,立刻挥起了鞭子:“走!去猎那逃奴!” 几乎是在同一刻,躲在巨石后面的九昭蓉忽然睁开了眼睛,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她的位置似乎已经被人发现了! 手中的剑微微握紧,她压低身形屏住了呼吸,听着周围的声响。 地面已经传来了马蹄声,由远及近,正朝着这边走过来,马的主人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冲着她过来的!她要被发现了吗? 脑海忽然闪过许多腥风血雨的画面,这些画面中有一名女子满身鲜血,她握着剑杀了一个又一个的人,遍地都是血,遍地都是尸骨,而那名女子却并未停手,直到所有人都倒下……有光从天空照下来,落在那女子肩头,她缓缓转过身……是她自己。 第130章 她要杀他?! 有风从狩猎林中穿梭而过, 细细沙沙的青草声仿佛就在耳旁, 细腻而柔软。赵溥心的声音就顺着风传过来, 带着一丝急躁和不耐烦:“她不是躲在这个附近吗?到底在哪里?该死的,这个死逃奴!看我不一箭射穿她的心脏。” 九昭蓉脑海闪现的记忆被赵溥心的声音打断, 她缓缓沉下心来,仔细聆听他的谩骂,以此来判断他的方向。 手中的剑开始微微握紧,眼睛也眯起了起来……刚才那些闪现的记忆画面, 让她意识到自己从前杀过人, 而且杀了很多人, 遍地都是鲜血, 满身都是殷红。所以, 即便现在再杀一个, 对她来说也没关系。 她准备弓身起来,却在微微弯腰的时候一下子顿住, 这风中除了赵溥心,还有别的东西存在。那个东西更隐蔽,更锐利, 仿佛就俯卧在草丛之中, 正用那一双兽眼紧紧盯着独属于它的猎物……是母狮! 九昭蓉听到了它刻意压低的呼吸, 还有肌肉绷紧的声音! “那个逃奴呢!出来!你给我出来!以为躲着就能相安无事吗?!”赵溥心还在肆无忌惮的喊着!就在这个时候, 突然巨石后面的九昭蓉猛地现身, 她几乎是一跃就立在了岩石上方, 手中的长剑高高举起, 一双眼睛几乎比野兽更可怕,更凶残,就那样紧紧的盯着赵溥心,里面是骇人的杀意。 赵溥心在对视上她目光的那一刻,全身就如同被什么东西定住,那一双眼瞳中的滔天杀意,让他全身如置冰窟! 她要杀他! 只见她手中的剑如花一般在空中闪过一道光影,赵溥心的心猛地一紧,那把剑一瞬间刺过他的耳畔,狠狠扎在身后的什么东西上! 耳后传来一阵野兽的嘶吼,赵溥心僵硬着身躯缓缓转过头,看见一只母狮的头颅被长剑刺穿,鲜血顺着它下颚下对穿的剑刃滴落着鲜血。面前的逃奴用力一转剑柄,然后一把将剑抽了出来。 剑刃上的血飞溅到他的侧脸,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她犹如一个地狱死神,任风吹过她的发。 九昭蓉面无表情的将抽回的剑横在身前,用衣袖擦干了上面的血迹,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赵溥心还僵在原地,他看着九昭蓉的身影慢慢走远,几乎要消失在前方的密林中……突然,他全身的意识都涌上了脑海,赵溥心拼命往前追了几步,冲着九昭蓉喊道:“你留下来!我免你死罪!” 九昭蓉的身影只是微微一顿,却并未停下脚步。 赵溥心从来都没有被人如此拒绝过,他有些恼怒,甚至有些气愤,他觉得这个逃奴不知好歹,即便救了他性命又如何,天底下救了他性命的护卫数不胜数! 猛地举起手中的弓箭,他对准了她:“你如果不停下来,我就用箭射穿你的心脏!” 然而……那个逐渐消失的身影,却并没有停下来。 赵溥心拉着的弓弦一直紧绷着,他几次要松开手指将箭射出去,但几次又缓了下来,最终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弓箭。 “你救了我的性命,我不会再杀你了!”赵溥心远远冲着九昭蓉喊道,“佟元魁说你失了记忆!你留下来,我帮你找!我赵溥心说一不二,说到做到!” 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密林和光影下,赵溥心忽然有些失落起来……他之所以会针对九昭蓉,是因为他能感觉得到,她与别人不一样。这种不一样很难言语,就好像两个人不在同一个世界,他与她也并非平等,不是他高高在上,而是她俯视着他,俯视着他们所有人。 “悉索”一声,忽然树林间的光影一动,赵溥心抬起了头,他看到那个身影重新回了来,站在他视线能及的地方。 “好。” 他听到她的回答,就在狩猎林穿梭的风中。 赵溥心是骑马载着九昭蓉回来的,他一路没有猎到一只动物,分数自然是所有人之中最低的。佟元魁非常惊讶,他原以为赵溥心会把九昭蓉直接猎杀了再带回来,却没想到她不但身上无伤,甚至还是坐着他的马回来的。 九昭蓉落地后,赵溥心立刻吩咐人打开她的脚铐。守着囚车的狱卒听了,连忙取出钥匙跑了过来。 怎料他走得太急,脚下不稳直接摔在了地上,钥匙飞了出来,落在佟元魁与司景之间。佟元魁尚未反应过来,司景已经俯下身,将钥匙拾了起来,来到九昭蓉面前,弯下腰,替她打开了脚上的脚铐。 九昭蓉揉了揉脚踝上被脚铐磨损的地方,赵溥心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你没有族号,在滦卫国不方便,你既然姓九,我就帮你专门打造一个属于你的族号。” “私设族号,是会受刑的。”司景有些无奈道,“小王爷不如借别人的族号给她用一用,既不显然,旁人也无法查实。” 赵溥心想了想,觉得也对:“那好。佟元魁,她是你救回来的,你们家族的族号,就暂时借她一用吧。” “是,小王爷。”佟元魁遵命道。 其余几人不太理解为什么赵溥心对九昭蓉的态度突然发生了改变,不过这十二王爷本来就喜怒无常,他看似老城,但其实年龄也不过十六岁,内心深处仍是充满了孩子气。他带着九昭蓉回来后,就解散了狩猎林的这一场比赛,连名次都没有排。 赵如若有些不开心,缠着赵溥心赔罪:“明明说好了是比赛,小皇叔说取消就取消,这我可不同意。小皇叔必须赔我们一顿酒席,否则我们就不走了!” “好啊,那今晚在我王府设宴,把你们全请来。”赵溥心财大气粗,根本不怕花钱。他想起九昭蓉在地牢里关了一天一夜,什么都没有吃,便立刻转过身:“晚上的宴席,你也来。我会让人给你做世间最美味的佳肴。” “我没有什么胃口。”九昭蓉直接拒绝了。 赵溥心被拒绝后,脸上顿时挂不住面子,但九昭蓉的性格似乎就是如此,他已经不是一次碰钉子了:“我会邀请许多朋友同来,他们见多识广,一定能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九昭蓉沉默了半晌:“好吧。” 虽然只是短短两句对话,却让边上佟元魁等人都十分惊讶,连赵如若都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九昭蓉与赵溥心。 赵溥心身份地位很高,是滦卫国第十二王爷,当今圣上最小的儿子,也是最受宠的。他的母妃早亡,圣上就对他更多照拂,赵溥心在皇宫这样的大染缸中逐渐沉浮,养成了他现在的性格。他知道面对什么人该以什么样的态度,也非常明白身份地位之差,在面对逃奴和下人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 但是面前这个人,不仅拂了他的面子,还直接拒绝了他……赵溥心不但没有发作,反而放软了态度,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再次邀请她。 九昭蓉确实不饿,她没有感觉到疲惫,也不觉得想吃什么东西,她意识到自己与其他人有些不同。 在地牢里的时候,对面牢房里的人一看见送来的食物,就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而她丝毫没有想要吃的欲望,而且似乎在她那些琐碎的记忆中,也没有一个关于吃东西的画面,连饮水喝茶也不多。 从狩猎林归来,赵溥心直接带着众人去了自己的王府。 他准备大设宴席,甚至邀请了平日里都不怎么走动的几个皇亲贵胄,还请了滦卫国最好的歌舞坊里的舞女歌女入府表演。 九昭蓉被王府的佣人带下去洗漱,她一直不肯放开剑,便是洗漱的时候也必须将剑摆在自己手臂能够勾到的地方。那些佣人清洗她身体的时候,发现她额间的花钿像是与生俱来的,怎么也无法擦去,暗自觉得怪异,面上却跨着九昭蓉好看、漂亮。 赵溥心虽然经常邀请外面的人进府,但从未留人在府上沐浴更衣,这女子却是第一人,指不定他们的王爷存了旁的心思。 她洗漱之后换上了一套藕粉色交领上衫,下裙是莲花刺绣云纱锦,黑色的长发盘成了滦卫国未婚女子发髻,因赵溥心府上没有女人用的首饰,佣人便以一株海棠花为饰,点缀在她发髻上。 她们原想让她披上一条缎带,但九昭蓉要持剑,便硬是没让她披成。 因为洗漱和更衣花了很长的时间,当九昭蓉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挂上了圆月,宴席早已开始了。她就这么执着剑踏入了坐满了人的宴席中,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看向那个出现在门口的女子。 赵溥心在抬头看到她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怔住了…… 殿外的月色正倾泻下来,披洒在她肩头,她握剑而立,犹如一尊神像,让人望而生畏。她的目光平静而悠远,几乎没有落到宴席中的任何一个人身上,就这么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朝着里面跨了进来。 第131章 妖,这是妖! 赵溥心几乎是不由自主的一下子站起了身, 他的目光就这样怔怔望着九昭蓉, 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了殿堂中。周围都是身姿曼妙的舞女, 他们穿着艳红的衣裙,白皙的手臂舞动着,却根本无法遮掩住面前这个女子。 她几乎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没有一个人能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她的周身如同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九昭蓉…… 赵溥心喃喃念着她的名字,终于在一曲舞毕后,那些舞女退开到两边,他才回过神来。 伸出手,他邀请她坐在自己身侧的位置。九昭蓉却立着没有动,因为那个位置太靠近赵溥心, 而且并非独立的座位, 反而与赵溥心是同桌。这就如同代表她并非是他邀请来的客人,反而是某个客人的附属品一样。 赵溥心自小长在宫里,自然一眼就意识到九昭蓉不愿入座的原因,他便抬手命人重新设了座位和桌几, 就摆在自己边上。 如此,九昭蓉才坐下。 下面的皇亲贵胄都不可思议的看着赵溥心和九昭蓉,他们面上不说, 心中却开始猜测九昭蓉的身份。见她衣服上的族号是“佟”,难道是彦郡太守之女?但似乎没有听说彦郡太守有个女儿啊, 他们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佟元魁吗?而且这佟元魁也即将成为未来七王爷府的驸马。 众人的目光时不时的朝着上座瞄去, 下面的歌舞继续开始了。 九昭蓉几乎没有吃任何东西, 她就盘坐着,手边一杯茶也纹丝不动。整个宴席上赵溥心看了她不止十几次。之前在地牢里,九昭蓉一天一夜未进食未饮水,按道理如何无论看到面前这些美味佳肴,都应该动摇才对,但她不仅无动于衷,甚至连茶都不喝一口。 若是说她故作矜持,却也完全没有必要,真的饿了渴了,怎么的也应该偶尔吃上一口一筷才对。 “这些菜不对你胃口吗?”宴席过了一半,赵溥心实在忍不住了。 九昭蓉抬起头:“之前我有说过,没有什么胃口。” 真的是没有胃口?赵溥心简直无法相信:“之前你在地牢里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难道你不觉得饿吗?” 九昭蓉如实回答:“不饿。” 赵溥心:“……” 他觉得她不像在说谎,就像之前第一次见到她,到之后的无数次,他忽然察觉到……她似乎平常并不经常说话,但只要说,似乎都是她内心真正所想。 譬如之前他在狩猎林想要要挟她留下来,她无动于衷,直到他提出会帮她寻找家人寻找丢失的记忆,她才重新转过身,回给他一个“好”字。在她的眼中,没有什么阿谀奉承,没有什么高低你我,而只有她要与不要,愿与不愿。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她到底从哪里来?她从前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 赵溥心有些看不透,有些疑惑,有些无法理解。 在他的印象中,便是身份在高贵的人,也会有许多难处,也会有许多无法言喻,无法去做的事情。哪怕是他,甚至哪怕是当今天子。 他怔怔看着,周围的说话声,舞□□雅的舞姿,丝竹响乐,酒杯相碰,所有的声音和画面几乎都被模糊,他坐在自己的椅上,眼睛却是一直看着九昭蓉,完全没有移开。 下面的佟元魁注意到了赵溥心的异样,他抬起头与对面的司景目光相触,司景微微摇了摇头,也表示不解。他们猜测或许在狩猎林中发生了什么事,导致赵溥心对那女子的态度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小皇叔莫不是喜欢上佟哥哥救回来的女人了?”赵如若为了能多与佟元魁说说话,便起了这个话题。 佟元魁一怔,倒是并不这么觉得,十二王爷看那女子的目光,虽然有些欣赏和仰慕,却并没有喜欢和爱恋之情。更何况人与人之前的感情从来都不会是只一眼就能产生的,感情需要日积月累的培养,需要双方同等的付出和靠近。他抬手握起酒杯微微饮了一口,不予置评。 佟元魁不说话,赵如若只能把头转向司景:“司景哥哥,你说对不对?小皇叔盯着那个九姑娘不知道看了多久了,他从前别说如此盯着女子看了,让他盯着一本书看都没有这么久过。” “郡主若是心有猜测,不如直接问问小王爷,看看他如何回答。”司景淡淡一笑。 “问他?我若是真问了,他肯定不承认。小皇叔从未喜欢过一个人,也没听说他与什么女子有过交往。还是罢了吧。”赵如若耸耸肩,继续顾自己吃东西。 宴席持续进行到了后半场,之前殿中跳舞的舞女已经纷纷退了下去休息。此时宴席上有一个想要讨好赵溥心的官员子弟站了起来:“十二王爷,前些日子我遇到一个从噬元国来的货商,他买了一批噬元国的舞女,专门带到咱们滦卫来赚钱的。这些噬元国的舞女会跳非常特别的舞,能够唤得杯中酒化为水蝶,与那些舞女共舞。” 还有如此神奇的事情?周围的人听了觉得十分惊讶。连原本盯着九昭蓉看的赵溥心也转过头来:“是吗?世间还有这样奇怪的舞?” “王爷不知,自从噬元国来了一位天外仙君后,他们那边便出现了许多奇妙的东西。这水蝶之舞据说也是那位天外仙君传授给宫中某位妃子,后来被一个宫女悄悄学了去,然后逃出皇宫传授给其他人的。”那官员子弟见已引起了众人的兴致,便立刻对着赵溥心微微鞠躬,“王爷,我花了大价钱将那几位舞女从商贩手里买了回来,您若不嫌弃,我便请他们进来为众人跳上一段。” “有意思,你便请她们进来。若跳得好我便重重有赏。”赵溥心招了招手,命那人带舞女进来。 殿中大部分人都直起了身朝着殿门外看……只见过了不到一刻钟,便有四位赤着脚,穿着异国服饰的女子从外面进来了。 她们的皮肤略黑,五官却非常深邃,每个人的眼睛部位都绑着一条丝带,手腕和脚腕上挂着叮咚响的铃铛,脖颈上还有一串奇怪的银饰。她们的衣服颜色非常鲜艳,一层一层的纱裙和飘带,看似累赘但穿在身上却并不觉得突兀,反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周围的人都在打量这四个舞女,九昭蓉也不例外。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四人有些异样,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赵如若对她们眼睛上的丝带表示十分好奇:“她们为什么蒙着眼睛?蒙着眼睛怎么跳舞呀?” “郡主有所不知,这水蝶之舞非常神圣,凡是学了此舞之人终身都不可明视,若是用眼睛看了什么东西,跳舞之人的性命就会被这舞动的水蝶勾走,再也无法归来。”那官员子弟解释。 “居然有如此说法,简直匪夷所思啊。” “是啊是啊,闻所未闻。” “这噬元国到底从何而来那仙君,莫不是渡了滦河而来?” 四位舞女已经在殿中站成了一排,那官员子弟朝着角落的乐师使了一个眼神,一首带着异域风情的轻快乐曲便响了起来。 众人屏息仔细瞧着,那舞女已经开始在殿中舞动了起来,她们的双手如蛇一般慢慢延伸到上空,腰部细腻的摇摆和舞动,露出了雪白的长腿和手臂。 九昭蓉缓缓眯起眼睛,她手边的茶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晃动起来,里面的水仿佛受到了感召,开始翻滚涌动。 “酒,这酒水开始动了!”其他席座上的人也惊呼了起来! 只见每一个人的桌几上摆放的酒杯或茶杯都颤动了起来,里面的水如同一条水蛇一样慢慢脱离了盛器,一下子涌动到了半空,铺天盖地扑向殿正中四位舞女。 当酒与水一下子洒落在她们身上的瞬间,所有的水珠瞬间变化成了一只只透明的水蝶,随着她们的舞动开始飞舞起来,映着晃动的烛光,简直美轮美奂。 就在此时,其中一个舞女蒙在眼睛上的丝带被一只水蝶带了起来,九昭蓉看到了她的眼睛,根本没有人类的眼瞳,里面是透明涌动的水!这一瞬间,那四位舞女突然扭转了身躯,她们手中的长袖一拂,铺天盖地的水蝶突然朝着赵溥心冲了过去! “王爷小心!”守在两侧的侍卫完全来不及反应,他们想冲上来护卫,但水蝶已到了赵溥心跟前! 说时迟那时快,九昭蓉一把踢开了桌几挡在水蝶面前,然后一个翻身跃起一剑将所有水蝶扫落在了地面。 当水与飞起的桌几碗盘砸落到了地面的时候,九昭蓉已绕到了那四位舞女身后,一剑将她们四人的身躯划开!只看见有一股股透明的水流从她身体里流了出来,然后“砰砰砰砰”数声,舞女们犹如一只只膨胀的水袋一样爆开了。 水花纷纷散落下来,九昭蓉握着剑立在正殿上,衣衫已经被淋湿。 所有在场的人都被吓傻了,刚才那一幕简直是措手不及,而且这四个舞女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她们身上冒出来的全部都是水? “妖,这是妖!这是滦河对岸的妖,它们已经踏入滕丘滦卫州来了!”人群中有人忽然大喊了起来,“边域的传闻是真的!那里有村民上报,说看到有一些东西渡过了滦河!那奏章是我早上传给陛下的,我亲眼所见!” 第132章 怀疑身份 司景第一时间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衫下来披至九昭蓉身上, 周围的人还在议论纷纷刚才那四位舞女突然爆裂成水弹的事情, 谁也没有注意到浑身湿透的九昭蓉, 唯独他招呼了边上一个丫鬟,让她们带着九昭蓉去更衣。 座上的赵溥心仍心有余悸, 如果刚才不是身边的九昭蓉突然现身助他,他怕是已经被这些舞女杀害了。 抬起头想要寻找九昭蓉,却发现她已被丫鬟带下去换衣服了,整个宴席上阵阵议论和私语声,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就像刚才这些人不会起身来护卫他, 此时此刻他们更不会担心他是否有受伤, 是否感到恐惧……他是高高在上的滦卫国十二王爷, 他德高望重被众人敬仰, 在他们眼里他就应该无所畏惧,威严自在。 “小王爷, ”司景上前一步来到赵溥心面前,他的眼神示意了一下下面那群仍在讨论着妖与滦河对岸事情的皇公子弟,“在您的宴席中若传出这种谣言蜚语, 恐皇上会心有不悦。” 赵溥心自然知道,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皇上最小的儿子就一定受宠, 就可以肆无忌惮, 但父皇的儿子那样多, 他若是真的无所顾忌, 如何能像如今这样得个安闲?早就被一群虎视眈眈的人错骨焚身了!今日之事, 虽不是他的过错,但在他的宴席上传出这样的谣言,对滦卫国不好,更会让父皇烦心,若是惹得国内上下都不安生,他就是第一大错! “住口!”心头涌起一股恼怒,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怒骂,“今日殿上所发生的,不过是有几个从噬元国来的邪祟想要刺杀本王,什么从滦河对岸来的妖,你们亲眼见过吗?亲眼看见它们从滦河对岸游过来的吗?这些话今日在这宴席上说了,本王能不闻不问,若是被父皇知道了,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承担?” 下面原本沸沸扬扬的人全部被吓住了,没有一个敢出声。 司景缓缓转过身:“事情暂未调查清楚之前,诸位大人还是先把一些猜测和怀疑放在肚子里。朝廷需要稳定的局势,若查清楚后不是滦河对岸来的妖物,因你们几句话反而惹得人心惶惶,陛下想来是不会高兴的。” “是,是……”众人纷纷应和。 接下来,整个宴席都变得十分安静,各个坐在席座后面的官员和皇公子弟都闷声喝着酒,有些连筷都没有动,似乎还有些惶恐。 赵溥心也心烦意乱,他实在觉得无趣,便起身散了宴席。 司景、佟元魁等人并没有走,因为这宴席上的事已经发生了,即便散去的人不敢四处乱讲,但此事必定还是会上报到皇上那儿。这看似与赵溥心并无什么关系,反而他还是遇害者,差点就被那些东西给伤到了,但皇上更担心的是这些东西的源头来自何处,到底是否是滦河对面来的妖物。 赵溥心烦心的晃动着手里的杯子:“司景,之前献上舞女的那人……” “小王爷,我已派人候在他府外,届时会将他与府内接触舞女的一干人等全部押送到刑部司审问。”司景回禀。 “好,”赵溥心将手中的酒杯放回了桌上,“今日之事怕是很快会传到父皇耳朵里,明日我会进宫面见父皇,其他事情交给你们处理吧。” “是。” 司景等人离开了十二王爷府,赵如若被早已候在门外的七王爷管事接走了,留下司景、佟元魁,还有晁光霁三人立在门外,晁光霁要回将军府去,便与他们拱手告退。他的那把剑暂时还留在九昭蓉处,那是他的贴身佩剑,他虽然想拿回来,但九昭蓉如今在十二王爷府,而且十二王爷待她与旁人不同,他暂且不太好开口讨要。 佟元魁有些歉意:“光霁,我原想让她用你的剑防身,狩猎林中有许多野兽,她毕竟只是一个女子。你那把佩剑,我会想办法从十二王爷手中要回来。” 晁光霁倒是并未生气,他只是抬了抬头:“无妨。只是我那把剑为男子所用,剑柄较宽,剑身太重,并不适合她。” 但那女子身手十分干净利落,倒是让他大为吃惊。 “我回头去挑一把好剑送到十二王爷府,想必到时候你的佩剑就会被还回来。”佟元魁如此说道。 晁光霁淡淡“嗯”了一声,然后再次拱手,骑上马回将军府去了。 门外只剩下司景与佟元魁两人。他们目光相视一望,非常有默契的没有上马车,而是让侍卫跟在他们几米以外,两人并肩而行。 其实就在刚才的宴席上,九昭蓉对四位舞女出手的方式已让司景产生了怀疑,她仿佛已知晓那些舞女身份,挥剑并未刺中她们要害,而是直接割破了她们皮囊,而她们真的一下子便爆开了:“元魁兄,那位叫九昭蓉的姑娘是你救回来的,你是在何处发现的她?” “彦郡郊外的密林处,我发现她时,她一直昏睡着,身上的衣衫有些褴褛,像是风化了许多年。”佟元魁也看出了宴席上九昭蓉的问题,再加上当初救她回来时本来就有些异样,此时他心头已升起了一个怪异的念想。 前段时间,边域那边确实有传闻说看到妖物渡过了滦河来到了滕丘滦卫州,如今事情尚在论证,但未必是假。 妖物到底长什么模样,或者有多少个模样,他们谁都不知,而那女子,虽然容貌与常人无异,但她出现的位置确实就是滦河分支的内河旁,刚才宴席上,她攻击舞女的方式就像她已知道她们的身份,也知道该如何对付一样……实在奇怪。 “九昭蓉一事,你打算禀报你父亲吗?” 司景的父亲是刑部司司使,今日之事,怕是皇上会交代他父亲来查证。 听到佟元魁如此问,司景倒是略微一惊,佟元魁的性格他有些了解,此人规规矩矩,且一身正气,有人遇险他要救,有人困顿他要帮,像九昭蓉此事,若按照他往常性格,也应该是直接要求他上报,却没想到还会有此一问:“你是否想护她?” 佟元魁摇了摇头:“陛下这段时间因为滦河对岸有妖物渡河一事,已让他忧心忡忡,若是我们将九姑娘身份可疑一事上报,反而害了她。” 司景听罢只笑笑,长袖一拂,先他一步往前跨去。 佟元魁跟了上来,想要再问他是否会上报,却见司景挥了挥手:“刑部司司使是我父亲,并非是我。九姑娘也是你救的,与我无关。若是父亲调查起来,只管来问你,若是问我,一问三不知。” 这算是回答了他。 十二王爷府,九昭蓉已重新换了衣裙出来。她被安置在府上的一间客殿中,殿外有一片非常大的院子,此时正值秋季,桂花开得正旺,满院芬芳,香气逼人。 她握着手中的剑站在院里,视线望着那漫天飞舞的金黄花瓣,它们有些落在地上,有些落在池中,有些落在围墙的屋瓦上…… 这个场景仿佛与记忆中的一个画面重叠,那并非落花时节,也没有桂香,那只是敞开的两扇巨大红门,有阳光从红门外照射进来,那阳光带着一粒粒悬浮的尘埃,从眼前拂过,正如此时漫天的金黄。 在那画面中,有两个身影在红门外的石阶下,一个身材修长,立于地面挥舞着手中的剑;一个系着小小的发髻,坐在白玉扶栏上。 这一瞬间,九昭蓉忽然一步跨到了前方空旷的鹅卵石地上,她仿佛与那身材修长的女子融为一体,抬起了手中的剑,以完全同步的招式,舞起了手中的剑。 她想要串联这些记忆,想要找回那些被她忘记的过往。 「师姐,你喜欢剑吗?」 「不喜欢。」 「那师姐为什么要练剑?」 「因为师父告诉我,我若以道修修炼,至多只能达到元婴期,若到以后无法突破,便要以剑修为路。」 「那昭蓉以后也和师姐一样,做个剑修。」 「昭蓉不用怕,你是世间最好的灵根,天阶的大门,不会阻挡你进阶的。」 身体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被唤醒,但是很快随着院外发出的一个声音忽然熄灭,重新沉睡了下去。 “你怎么站在院外?” 赵溥心进来的时候,九昭蓉正好收了最后一式,她将剑负在身后,目光平淡的转向他,并未回答。 赵溥心现在已经基本上熟悉九昭蓉这样的性格了,倒也没有生气:“今日在宴席上……多谢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我指不定已经被那几个邪祟害死了。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实在可怕。” “席上有人说,他们从滦河渡过来。”九昭蓉开了口。赵溥心连忙否认:“怎么可能,滦河守卫我们滕丘滦卫州千百年,从未有谁能渡过它。” 九昭蓉沉默了半晌:“我今日看见那些舞女的眼睛,便仿佛从前与她们有过交战,知晓她们的弱点,才在殿上将她们一击毙命。若她们是从滦河对岸来的,那我会不会也像她们一样,从滦河的另一边来。” 第133章 龙玉 九昭蓉那句话, 让赵溥心久久不能安眠, 他躺在自己寝宫的床榻上, 看着窗外的月光如柔软的轻纱一般洒落……她会是从滦河渡过来的吗?滦河那边除了妖物,还会有人的存在? 实在辗转难眠,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之前在院中的对话还历历在目,九昭蓉猜测自己是否会从滦河对岸来, 他当机立断的阻止——滦河那边只有妖物,那里的土地都是黑色的,地面还有许多爬出来的魔怪!在滕丘滦卫州,只有死人才会去对岸,那里就是地狱!你是活着的人,怎么可能会从那个地方来! 是的, 滕丘滦卫州中所有人都惧怕滦河对岸的世界, 仿佛那里就是人死后的地府,无数妖魔鬼怪都存在于那边的土地。 九昭蓉听了之后,一直沉默,没有再说话。 赵溥心不想放她离开, 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最后他对她道:“明日我会入宫见父皇,如果你愿意, 也可以一同入宫。宫中有藏书阁,其中一列藏书记录的是滕丘滦卫州的各个地域风貌, 还有每个国度的风俗人情, 你可以在那里找找线索。” 他眼巴巴的望着九昭蓉, 直到她缓缓点头,才觉得舒了一口气。因为怕她忽然又反悔,赵溥心连她的院子都不敢留,立刻找了借口离开,返回了自己寝殿。 他就这样呆坐在床上不知道多久,月光渐渐下移,冷风从窗外吹拂进来,却并不觉得冷…… 第二天早上,赵溥心生了风寒,原本得病是不能面见皇上的,但因为昨晚宴席上的事已经传到了皇上耳朵里,赵溥心不得不爬起来进宫一趟去解释。 入宫的马车早早来接了,九昭蓉与他在马车中面对面坐着,他一连打了十几个喷嚏,一个堂堂王爷的尊荣顿时丢得一干二净了。赵溥心掏出帕子擦了擦鼻尖,赶紧用话题把九昭蓉的视线移开:“入了宫后,我会安排一个宫女带你去藏书阁,这里有我的令牌,你用我的令牌就能自由进出藏书阁。” “嗯。”九昭蓉接过了令牌,这是一块通体黑色的木牌,但这木的成分比较特别,而且还有一股淡淡的味道。 “这是滦卫树的木,我们国的名字就是以它命名的。”滦卫树在滦卫国比较常见,但像这样通体黑色的,却只有皇宫里才有,所以他们的令牌都是以皇宫里滦卫树的枯枝制作而成,数量稀少,且无法复制。黑色的滦卫树能够散发出奇特的香味,这些香味能够驱散虫疫,静心宁神。 九昭蓉翻看着掌中的令牌,不一会儿马车就到了皇宫。 车马是不准直接进皇宫的,他们便在门外下了车,赵溥心安排了一个宫女为九昭蓉带路,并叮嘱她一定要等他谈完事情之后再一同出宫。 滦卫国皇宫的藏书阁并不大,九昭蓉取出令牌示意了守门的宫人后,便可以进入了,里面大约有几十个书架的书,总共有三层,算起来也不过数千本。九昭蓉虽然忘记了很多事情,但她印象中藏书阁应该能够容得下数十万册书,这才能算得上是藏书阁。 她找到了记录滕丘滦卫州风土人情的书籍,前前后后翻看了十几本,上面的画着的图,却并不能引起她记忆中的某个点,也没有找到与记忆有关的东西。 合上书,她微微呵了一口气,抬手将书一本一本放回原处,忽然有一本颜色比较灰黑的羊皮书落入了她的视野。 这本书放在非常角落的位置,上面积了许多灰尘,怕是打扫藏书阁的宫人都很少注意到。书的封面写着滕丘滦卫州五个字,没有任何前缀后缀,也不知道书里面会是什么内容。 翻开第一页,跳入眼帘的便是一块空旷无垠的湖面,书中记载,滕丘滦卫州在数千年只是一片巨大的湖泊,湖泊名为滦。一日,天空忽然电闪雷鸣,有九条巨龙在空中缠斗,场面十分壮观。 其中一条龙被击落,坠入滦湖化身出了一块龙玉,龙玉引得湖底产生剧变,湖底上升,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州地,便为滕丘滦卫州。滕丘滦卫州周围环绕的湖水,则成了滦河。 滦河拥有神奇的力量,但凡进入滕丘滦卫州的人,除非龙玉消失,否则永远无法离开。同样的,龙玉也庇护着滕丘滦卫州这片土地,换句话说,滕丘滦卫州是依托于这龙玉存在的。 这龙玉除了能够庇护滕丘滦卫州外,相传还拥有净化天地浊气的力量,即便是天生入魔者,也能被龙玉洗净身心,重登天道。只是龙玉流传在出生于滕丘滦卫州的人身体中,它会挑选一人与他共存,若此人年老死亡,龙玉又会选择其他人继续共存。世间谁也不知道龙玉在哪儿,或许你擦肩而过的一个人身体里,就隐藏着龙玉。 在书中最后一句话提到,倘若龙玉被人取走,这座滕丘滦卫州就会重新沉入湖底,消失在人们眼前。 “龙玉……”九昭蓉喃喃默念着,她正要继续往下看,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好似有什么人骑着马驶入了皇宫。 她放下书走出藏书阁,看到一个背着旗帜的士兵驱马在宫道上飞驰,这是有十万火急的军情时才会允许如此破例。 周围的宫人似乎知道了什么,开始窃窃私语:“怕是边域起了战事,否则不会有人敢用这条宫道骑马的。”“边域这几年只有噬元国与我们滦卫国不太和睦,难道是噬元国打过来了?” 他们的猜测并没有错,确实是边域起了战事,噬元国发兵攻占了滦卫国的守城百定城,百定城生活的大多是守城将领的亲眷,这使得其中一批军队为救自己妻儿母亲的性命而叛敌投降。 然而这仍不是最可怕的,那名士兵踏入了金銮殿,跪在地上双手呈上了急报:“陛下,噬元国所派的十五万大军中,有一批人十分诡异,我们砍杀后他们的身体会化作一滩水,然后重新凝结成人型,继续起来战斗,如同妖物!” 龙座上的滦卫国帝君全身一震,他的目光瞬间看向了下面站着的十二王爷赵溥心:“他口中所说的妖物,便是你昨日宴席上出现的?” 赵溥心也大为吃惊:“我宴席上出现的舞女被杀后确实炸开成了一滩水,但她们并未重新凝成人型。” “回禀陛下,我们在应战时也偶有遇到一些砍杀之后并未重新凝为人型的,许是击中了它们的要害。”那士兵继续回禀,但神色忧心忡忡,“噬元国的军队中,还有一个白发老者在指挥作战,那老者似乎目不能视,却能轻易判断出我军作战阵型。有人听到噬元国那边的人喊那老者为——仙君。” 仙君?就是之前传闻噬元国那位天降的仙君? “噬元国的军队现在打到了何处?”赵溥心问了一句。那士兵道:“已越过边域,朝着都城方向来了。” 通常邻边的两国在边境附近发动战争,大多都是为了领地,倘若噬元国是想扩张领土,应该是趁机吞并附近的几座大城,而不是朝着都城这个方向来啊?难道他们真的以为滦卫国不堪一击,进到了他们心脏之处还无力反抗吗?! 龙座上的帝君几乎是大怒,一下子站起了身:“来人,招护国将军晁丰进宫接旨,率领二十万大军,即刻抵御噬元国军队!” 赵溥心总觉得那噬元国的军队来得奇怪,他们不攻占城池扩张领土,反而直接朝着都城而来。 而且那传说中降临噬元国的仙君不是一直在找什么东西吗?为什么现如今不找了,反而要来攻打他们滦卫国? 难道他们要找的东西……是在滦卫国里? 只可惜圣上已当机立断,他身为儿臣,不能在此时左右天子之言。但他并不想坐以待毙,从金銮殿出来之后,他便想去刑部一趟,看看昨日那舞女行刺案调查的如何了。 刑部司设立在都城北边,赵溥心先与九昭蓉汇合,两人一同离开了皇宫后,直奔刑部司去。 九昭蓉还在思考刚才所翻的那本书上的内容,而赵溥心忧心忡忡,没想到才短短一天时间,昨日宴席上所发生的事竟已蔓延到了滦卫国! 马车一直摇摇晃晃行进,突然车身一阵剧烈晃动,九昭蓉稳住了身形,而对面的赵溥心却被重重撞了一下头。 他恼怒的掀开了帘子:“怎么回事,你怎么驾车的?!” “小王爷……”车夫几乎是哆哆嗦嗦的转过头,只见马车前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几十个舞女,这些都是商贩从噬元国买回来的,此时她们没有再遮掩自己的眼睛,所有人都能清楚的看到她们空洞的眼孔里旋转流动的水,“妖……妖物……小王爷,前面都是妖物……” 这下不仅仅是马车中的赵溥心,连九昭蓉都彻底怔住了,这些东西一遍又一遍出现在他们面前,目标非常明显——就是赵溥心! 第134章 魔修男孩 “调头, 走!”赵溥心在这一瞬间当机立断。 车夫立刻狠狠一把马头, 马在狭小的道路上调转了方向, 朝着都城城门逃了过去。那些舞女却以非人类的速度跟在后面穷追不舍,沿途的泥地上留下了长长一条水渍印记。 车夫吓得哆哆嗦嗦, 根本不敢往后看,马车一路横冲直闯,街道两边的摊位全部都给撞飞了。城门有守城的士兵把守着,他们一看到冲过来的马车是十二王爷的, 连拦也不敢拦, 连忙让开了路。 马车冲过去没多久, 就有一群舞女模样的人也从他们眼前闪过, 速度快得就如同奔跑的马儿一样, 把那些士兵全部都怔住了:“刚才那是什么?是人吗?”“我看不太清楚, 她们跑得太快了,好像是女人!” 冲出城门其实是非常不好的选择, 九昭蓉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她掀开了帘子看到外面已经是一片农田,两边偶尔闪过一两座屋舍, 还有在稻田里收割稻谷的农人。 在城内至少还有守城军和护卫, 但出了城却只有他们两人和一个马夫了。 “小, 小王爷!”就在此时, 驾车的车夫突然一声大喊, 马车一瞬间被狠狠拉停下来, 他哆哆嗦嗦往后退了几步, 整个人都退进了车厢里,“小王爷……外面,外面有好多妖物……” 赵溥心一下子上前掀开了车帘! 只见挡在前面道路上的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数百人……甚至是数千人……这些人大多是从噬元国来的,有些是商贩,有些是奴隶,有些是运货的苦力,还有一些舞女歌姬,被人从噬元国卖到了滦卫,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睛都十分怪异,里面看不到眼珠子,只有不断流淌涌动的水。 车夫哪里还顾得了尊卑,他进了车厢后就直接躲在了最角落瑟瑟发抖,不敢再出去。赵溥心拉着九昭蓉跳下马车准备往后跑,却被那些追上来的舞女给拦截住了。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追着我做什么!”赵溥心简直是气急败坏。 九昭蓉已经抽出了剑,横在自己身前。若只是王府里那四个舞女,她还尚且有能力对付,但若是这数千名妖物,她怕是螳臂当车了。 这些人已经缓缓上前,将九昭蓉和赵溥心包围在其中,马车上的车夫见这些妖物是针对他们两人的,立刻从车上爬了下来,飞也似的逃走了。 赵溥心咬牙切齿:“这个忘恩负义的狗!” 车夫原本是驯马厂里的驯马师,因为一次意外从马上摔下来伤了腰,后来便无法再骑马了。赵溥心见他可怜,才收到王府做了一名驱马车夫,却没想到到头来他先吓得跑了,完全没有救他的意思。 反倒是这个只见了几面的女人,一次又一次的挡在他面前,一次又一次的救他……赵溥心不想拖累九昭蓉,但此时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自己唯一的弓箭也落在车上,并没有拿下来。 “我去取弓箭!”他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九昭蓉伸手要将他拦下来,却发现他已经冲入了包围的人群里! 那些人几乎是在这一瞬间动了起来,方向全部朝着赵溥心冲过去。 九昭蓉狠狠一扫将靠近她眼前的那几个伸出手去抓赵溥心的人砍倒在地,水流一瞬间噼里啪啦爆破,飞溅起来的水遮挡了她的视线。 她抬袖一遮,再次放下的时候却已经看不到赵溥心,只有成百上千的妖人不断的朝着她挤压过来,似乎要阻止她往前走。 “赵溥心!”九昭蓉在人群中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却根本听不到他的话回应! 手中的长剑不断在人群中挥舞,那些妖人不断在她眼前爆开,巨大的爆破之力重伤了她的手脚和后背,但还有源源不断的妖人挤上来,仿佛是故意想要让她刺穿身体,故意以更近的距离在她身上爆破,让她受更重的伤。 九昭蓉竭尽全力的厮杀往前,突然手臂上狠狠一痛,她低下头,看到其中一个妖人身上流动的水中含着细沙和铁屑,这些细沙铁屑划过她身体的时候,比刀片还要锋利,还要刺痛。 她拼命抬起头,看到这成百上千的妖人后面,站着一个披着红色斗篷的孩子,斗篷的帽子遮住了那孩子的面容,却掩盖不住他嘴角微微抿起的不悦:“咦,这是一个修仙者?苟英长老可没告诉我,那小王爷身边还有修仙者护卫的呢。” 他脚尖一点,跳到了身后一棵结满了果子的桃树上,仔细看着九昭蓉这边,似乎有些若有所思:“好像被封印了灵力?正好,那省得麻烦,直接杀了了事。” 那孩子从红色的斗篷下缓缓伸出一只手,只见空中忽然出现了无数道水柱,那些水柱一落地就与地面的泥土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又一个身形高大的泥人,迈开巨大的步伐朝着九昭蓉走来。 九昭蓉已经受了伤,身体里仿佛有什么力量想要涌动出来,但又如同被一块冰封冻在了河面上,任凭底下暗潮涌动,也无法突破这一面冰层。 她只能以手上这一把剑敌对抗争,剑刃上已被砍出了无数缺口,手掌也被粗大的剑柄磨出了许多血茧。 桃树上的孩子似乎玩得十分开心,他摘了一个桃子坐到了树干上看着九昭蓉厮打,那几个身形高大的泥人一到她面前,就将她整个人掀了起来,狠狠抛到了空中,又重重摔落在地,看模样似乎其中一只胳膊都给摔断了,连抬也抬不起来。 “真好,还是修仙者耐打一些,不像那些凡人,轻轻一扫就死了。”他晃动着双脚,一口一口吃着桃子,心中盘算着今天的任务似乎有些过于简单了,“其实魔尊大人何必将苟英长老和我一起派到这种地方来,有我一人就足够了,等把抓到的小王爷带回去,魔尊大人就能取出龙玉啦!” 他似乎有些得意着,突然看到自己一个泥人竟被九昭蓉砍断了一只脚,泥人重心一失,整个摔倒在了地上,烂成一滩泥。 “该死的,这女人那么难对付!”狠狠丢下桃子从树上站了起来,他再次抬起手掌,“天地盘恒,万物皆灵……” 九昭蓉猛地抬起头,目光穿过所有密密麻麻的人群,看向披着红色斗篷的孩子。 周围的风随着他的召唤开始涌动了过来,遮挡住容貌的斗篷帽子在这一刻忽然被掀开,她一瞬间便看到了那孩子的脸,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 他的召唤仍在继续,细细密密的水流在他手指间盘旋成了一根一根的水柱,那些水柱如此熟悉,那句召唤几乎就在她嘴唇中喃喃吟出—— 「开旗急召,不得稽停……」 “开旗急召,不得稽停,起!” 那一瞬间,天空中幻化而出的数十根水柱铺天盖地朝着九昭蓉袭来,她脑海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水柱如何形成,里面的盘旋的力量有多巨大,一旦落到身上会变成何种模样,她就像经历过,感受过……非常清晰的如走马灯一样在脑中飞快闪现。 ——有多少人为了走上天阶大道,竭尽全力的修炼。 ——那些无论怎么伸手都触不到修炼之门的普通人;那些属性远低于你,要花费成倍百倍的时间和心境才能及上你一丝一毫的天资;那些拼命往前奔走,忍受无数剧痛,只为改变自己被上天既定的命运…… ——长老,今日我跪在此地,便是想向天争一争,想向天搏一搏,哪怕结局会是粉身碎骨,至少我已竭尽所能! ——无论前路如何,我九昭蓉,必将踏上去! “昭蓉!!!” 当第一根水柱铺天盖地降于九昭蓉头顶,她额间的花钿在这一瞬间忽然暗下了颜色,九柄铃骨剑自她体内隐现了身形,以剑气将那根水柱阻挡在了她的头顶! 但紧接着后面几十根水柱追击上来!!!!! 就在这一刻忽然有个身影从天而降,一把将她护在了身后!那几十根水柱无一例外的狠狠击打在面前这人的身上! “什么人?”桃树下的男孩一瞬间警惕了起来,那从天而降的是一名穿着九玄山道衫的男子,素衣白衫,身上传来的威压厚重而强大,压得他倒退了数步。 那男子身后有一只浑身燃烧着火光的凤凰飞舞而来,凤凰双翼在空中重重一扇,底下所有他幻化的皮囊水人瞬间一个一个爆破,连泥人都立刻干裂破碎,霹雳啪啪落到了地面,散成灰烬。 那几十根水柱分明全部击打在了他的身上,但除了略微破损的衣衫,竟看不到丝毫伤痕?! “玄凰。”来人轻轻唤了一声,燃火的凤凰立刻降于地面幻化成了一个女子模样,几乎跨上来将伤痕累累的九昭蓉搀扶起来:“主人,她伤得太重,已经昏过去了。” 萧玄珩幽暗的眼眸轻轻瞥向了那个男孩,他连手都未抬,咒也未念,身后便一下子出现了一条巨大的火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男孩冲了过去! 第135章 心魔誓 糟了!男孩迅速张开了无数个水盾, 一层一层阻挡在自己面前。但那条火龙根本不惧怕这些水盾, 直接张开了燃烧着火焰的血盆大口一下子将男孩吞没! 男孩的肉身刹那间被烧毁, 他整个身体缩小成了一团泥巴,拼命从火龙的嘴里逃出来,一落到地面就形成了陶泥人偶,窜进旁边的稻田中消失了身影。 萧玄珩已转回身, 他几步上前将九昭蓉抱起,九昭蓉额间的花钿隐隐显现,之前隐现出来的九柄铃骨剑已经重回了她的体内。玄凰刚才输了一股真气给九昭蓉,但发现她体内的灵力像是被封冻住了一样,无法运转。 “主人,她的灵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封印着, 很难解开。”这种封印与其他方式不同, 普通封印是阻止修仙者使用灵力,但是灵力运转仍能在体内进行。 而这种封印,却犹如将她体内所有灵力冻结,无法运转, 也无法使用,犹如变成了一个凡人。久而久之,甚至会忘记自己曾是一个修仙者, 自己曾能御剑飞行,自由自在翱翔在天空之巅。 萧玄珩尝试着以灵力解开她额间的封印, 但也只能掀开一个小角, 并不能将她的封印解除。 “主人, 我们要先离开这个地方了。”玄凰已看到周围一些种田的农人开始朝着这边围观了过来。 萧玄珩微微颔首,抬袖召出了一柄飞剑,直接御剑而上,飞向了天空。 下面一群农人几乎目瞪口呆,有人已经跪到了地上,冲天空渐行渐远的萧玄珩拼命磕头:“是神仙,是神仙来了!”“神仙来救我们了!神仙会保佑我们滦卫国的!”“嗯,我看见刚才那神仙,杀了所有妖人。”“是神仙身边的凤凰大仙杀的,实在是太厉害了!” 他们窃窃私语着,却不知稻田里躲藏的陶泥人偶此时正咬牙切齿地看着天空:该死的正道修士,竟然也跨过了滦河来到了滕丘滦卫州,虽不知道那人的目的是什么,但此事必须尽快禀报苟英长老! 人偶化形出一只水雀,翻身坐了上去,也同样飞上了天空,消失在众人眼中。 彦郡的天气这几日有些喜怒无常,白天还是阳光普照,到了傍晚便下起了滂沱大雨,天气也一下子骤冷起来。玄凰抬手点亮了屋中的烛火,吩咐客栈的小二下楼去熬了一晚汤羹。 那小二觉得十分奇怪,怎么一男两女同住一间房的,难道是大老婆小老婆?啧啧…… 玄凰从前几乎没有服侍过什么人,如今九昭蓉昏迷不醒,虽然她身有灵力但不能运转,疗伤的丹药服下去也没办法快速修复愈合,只能以凡人的汤药慢慢调养。 萧玄珩尚在一旁调息打坐,十天前他刚刚渡劫踏入大乘期,身上渡劫留下的伤势尚未恢复就不顾一切的赶来寻找九昭蓉,却没想到她不仅失了记忆,还变成了如今的模样。玄凰有些感慨,要知道那可是从天高高在上,无论多少苦难都无法困住她的九昭蓉啊! “玄凰。”调息了一段时间之后,萧玄珩缓缓睁开了眼睛,“鱼奴和当康已经通知他们了吗?” “嗯,我们一找到九昭蓉,我就发了信息出去。”玄凰回答。 当日萧玄珩根据与九昭蓉约定的方法前往祭钟鬼殿,却在途中得知天魔鬼狱里出了大事,魔尊在活什河桥上大开杀戒,说是要抓一个身有魔莲的人,而那人额间的印记与数万年前的魔神十分相似。 祭钟鬼殿里找不到九昭蓉,他猜测她已入了天魔鬼狱。 此时祭钟鬼殿内也大乱了起来,原来有人听说魔尊封肇已死,许多魔修都遭到连累被杀,他们自然不敢再留在祭钟鬼殿等死,纷纷逃了出去。 萧玄珩跟随一位魔修主事赶往天魔鬼狱,却不料活什河桥塌陷,所有里面的魔修都无法出来,而外面的魔修也无法进入。整个天魔鬼狱都变成了一片混沌,远远看去,那黑夜天空仿佛已与地面相融,里面传来一阵阵哀嚎尖叫和呐喊。 他想渡越活什河,双脚刚踏入河水就被随之赶来七這长老给拦了下来,他身后还站着数百位金丹真人和元婴期仙君。 原来魔尊封肇在天魔鬼狱大战一事已传到了各个门派之中,魔莲拥有者也在天魔鬼狱里,魔尊又被传出已在大战中身亡,如此时机那可是千载难逢的!他们众仙派聚集在此,就是要趁机将天魔鬼狱彻底封印起来,永绝后患! “九昭蓉尚在天魔鬼狱!”萧玄珩背对着活什河,他拦在众人面前,“让我进去将她带出来,请诸位仙君给我一个时辰的时间!我会将她救出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身后的滔天水浪传来一阵阵尖叫和嘶吼声,震耳欲聋。 七這长老有些震惊,他并不知道九昭蓉居然在里面!如果他们封印了天魔鬼狱,那就代表她再也无法从里面出来! 他尚在犹豫,身后其他门派的修士却已催促了起来:“九昭蓉虽是九尊掌门之女,但她已脱离了九玄山,便不再为你们九玄山所护。封印魔修聚集地是为天下苍生着想,难道你们要为了救一个人而牺牲天下人性命吗?” “就是啊,别说那九昭蓉已不是九玄山弟子,纵然是,也应当为大局着想。” “我们门派的弟子,一个个都愿意牺牲自我,拯救天下苍生。” “此时不封印天魔鬼狱,今后就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赶紧动手吧!” 那些一个个名门正派,此刻只想着封印天魔鬼狱,而里面活着的其他人,全部不顾他们的性命! 萧玄珩垂在袖下的手一下子握住了拳。他忽然意识到,众门派以九玄山为尊,九玄山即是他们的表率,七這长老是万万不可能选择去救九昭蓉。即便九昭蓉是七這长老看着长大,他会不忍,不舍,不愿……可不忍不舍不愿又如何,现在让他选择的是救天下苍生,还是只救九昭蓉一人! 这一刻,从前九昭蓉问他的那句话再次浮现在脑海…… ——萧玄珩,若有一日天下让你抉择,负一人,抑或负苍生,你会如何选择? 那时候他回答:我会与天抗争,不负此人,亦不负苍生。然而此时此刻,他在众人面前却根本无能为力,他无法与天抗争,无法不负九昭蓉亦不负苍生。 他曾攀上天下人都望尘莫及的境界,站上雪峰之巅,俯视着整个修仙界;他那一颗心早已历练了整整数万年的时间,变得淡漠,变得沉静;世间万物曾在他的眼里都被视为上苍的产物,芸芸众生,生生死死,肉身归于土壤,魂魄轮回转世,从未脱离于这个世界……纵然九昭蓉在天魔鬼狱里身亡,也会有一日转世重生在这修仙界,她的肉身消亡,也会有新的躯体诞生。 他明知道如此,却仍站在活什河的前面,无法挪开步伐。 九昭蓉…… 他不愿她死,不愿舍弃她,不愿看到她受伤,不愿她绝望痛苦,不愿她灰飞烟灭……若老天真要他选择,苍生与九昭蓉……他愿舍弃苍生,选择九昭蓉! 那一刻,萧玄珩一转身,直接踏入了活什河中! 活什河里的戾鬼、冤魂铺天盖地蜂拥上来,它们伸出手抓着萧玄珩的手脚想要把他拖到河底,玄凰大喊一声就要下去将他捞回来! 却在这个时候有人更快一步冲上来,一把抓住了萧玄珩的衣衫,将他直接拎出了活什河。 那是九昭蓉的师兄冠山海,他一把将萧玄珩甩到了岸边,从袖中取出一枚空间玉佩递到他面前:“她不在天魔鬼狱。你若要救她,就去滕丘滦卫州。” 滕丘滦卫州,拥有着一条护卫着它的滦河,除非是大乘期修为和凡人,否则谁也无法抵御那波涛汹涌的滦水之河。 九昭蓉的契约神兽当康曾想横渡滦河,却被河水卷成了一个球,直接丢了回来。跟在它身边的鱼奴可怜巴巴的几次将他扶起来,到最后一次当康渡河又被丢回来的时候,她拉着它的猪蹄,怎么也不愿让它再去渡河了。 萧玄珩站在他们身后,看着滦河之水汹涌澎湃,他抬手轻轻拍在当康的猪腰子上:“我会将她从滕丘滦卫州带回来。” 当康艰难的仰起头,它已被摔得皮青脸肿,全身都是淤青。 这滦河只有大乘期修士和凡人才能度过,别说萧玄珩此刻无法渡过滦河,便是他渡过了,九昭蓉那跌落到筑基期的修为也无法再从那里回来……他能如何将她带回来? 当康并非不相信萧玄珩,只是它知道这实在是太难了。 “我萧玄珩在此立下心魔誓,此生必将九昭蓉带回修仙界,若违此言,永生永世,不登天阶!”就在当康垂下了头,面对滔滔江水无济于事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它几乎是难以置信的转过身,看着立在风中的萧玄珩……他竟立下了心魔誓。 第136章 大三百七十岁?! 九昭蓉一直在噩梦中挣扎, 她梦见自己死了无数次, 被无数妖兽撕咬吞没, 被人活活推下悬崖,被人用冰冷的利刃贯穿胸膛, 那种临死的疼痛是那么清晰那么真实,仿佛真的曾经出现过,仿佛无数次伤害了她的这副身躯。 她开始满头大汗,开始在梦中挣扎求生, 但那些濒临死亡的画面不断席卷上来, 就像是波涛巨浪, 想要把她淹没在痛苦的河水里。 就在这个时候, 忽然有一双手牢牢抓住了她! 如同被握住了救命稻草, 她反手将那双手给拉住, 然后猛地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周围是一间普通的屋子陈设,她躺在床上, 身边坐着一个黑发素色长衫的男子,自己的双手此时正紧紧拉着那男子的手腕,几乎把他掐出了血印。 九昭蓉有些怔住, 她缓缓松开了手, 看着面前这个男子。他一身半旧素衣, 乌黑长发束着一条青色发带, 有几缕从雪白的脖颈下滑落下来, 衣领上绣着奇怪的图样纹路, 似乎能隐约看到一个“九”字。男子五官十分俊美, 长眉入鬓,双目似星,脸上带着一丝温和,身上仿佛有一股与旁人不同的气息,犹如一朵正在绽放的花,无声无息却不容忽视。 “九昭蓉。”萧玄珩轻轻一声唤,他抬起手,以手背覆在她额上,“你的烧似乎已经退下了。” “她醒了吗?”萧玄珩身后,玄凰已经凑了上来,它仍旧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模样,死命从后面探出头来,“怎么一副傻不愣登的样子?那个混账林昭给她吃了什么东西?不会除了失忆,连脑子都变傻了吧?我记得彼岸花果吃多了好像会变成傻子啊。” 九昭蓉听着玄凰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话,更是呆住,怔怔看着他们许久……有些事情记不起来,但熟悉感却依然在,她能够感觉到,面前这两个人与她十分相熟。 见九昭蓉仍旧迷茫的样子,玄凰有些不高兴了:“你怎么回事?真的把我们忘了?我们可是你最亲密的人!”(作者:???) 最亲密的人?九昭蓉更加懵逼了。 玄凰觉得这一趟算是白来了,要知道萧玄珩为了能够尽快赶来此地,以旁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修炼升阶,其中一次更是强行突破,吃了不少苦。结果九昭蓉是找到了,却变成了这副傻不愣登的模样……亏,这一波实在是亏! 九昭蓉坐在床上努力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想起什么最亲密的人,倒是觉得那花枝招展的女人看上去像一只炫耀的鸡。 玄凰气到翻白眼,这九昭蓉真把他们忘得一干二净了。 萧玄珩倒是并不着急,记忆被彼岸花果消了之后还是有机会找回来的,便是真的找不回来了,也并不阻碍之后的修炼升阶。倒是九昭蓉现在身上的灵力被封,若要解开,并不是易事。 “你无需担心,我们是来接你回家的。”萧玄珩轻声安慰了她,“你不记得的事情,以后可以慢慢想起来,如果你想了解自己以前的事,我们会慢慢告诉你。” 他的话仿佛带着魔力,让九昭蓉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九昭蓉逐渐从萧玄珩和玄凰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她是九玄山掌门九尊仙君之女,为了救徒弟戒钟离而在天魔鬼狱遭遇劫难,之后又被人封印了灵力,顺水飘过滦河来到了这滕丘滦卫州。 玄凰告诉她,这滦河是有去无回的,除非她能够修炼到大乘期修为,但现在她的灵力还在封印阶段,连解开都不是易事,再加上她曾几次跌落境界,早已没有渡劫天雷,想要升阶除非像佛修那般以功德升阶,便不需要天劫;或成为一个剑修,历练千年万年,领悟剑意然后升阶。 不过这世间剑修并不多,因为剑修的修炼漫长而艰苦,有些甚至数千年都未领悟一丝剑意,寿命将至便只能坐化陨落了。 九昭蓉坐在客栈后面的花园中,听着玄凰在边上一边讲述关于她的事,一边抱怨吐槽。 在玄凰的嘴里,她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冲动倔强,凡是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去做,不管是不是能力所及。而且她似乎在那个修仙界属于长得不是特别好看的人,玄凰形容她“虎背熊腰”…… 但她照照镜子,自己也不像是虎背熊腰的模样。 除了玄凰和萧玄珩,还有两个也是一同从修仙界过来找她的。他们不住客栈,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一块玉佩里,其中一个脸上手上都是鳞片,因为怕被人认为是妖物,便每天都要戴着斗篷;另一个则是翩翩美少年,他很少和九昭蓉说话,更多的时候就是远远站着盯着她,眼睛一动不动,像是怕她会突然消失一样。 十二王爷赵溥心已被那些妖人抓走了,萧玄珩这段时间有打听一些消息,但基本上是噬元国和滦卫国交战的事情。 都城也暂时没有贴出赵溥心失踪的告示,不过城中的人都在说十二王爷是被噬元国派来的妖物抓走的。原来这段时间噬元国在战场上操纵一些诡异的士兵已被许多人所知,加上当日赵溥心被妖人带走时有许多农人看见了,消息便这么一传十十传百传来了。 九昭蓉不太清楚那些妖人从何而来,但萧玄珩却心中有个大概。 关于滕丘滦卫州的传说从前也曾在修仙界风靡一段时间,传说滕丘滦卫州是数千年九龙争斗时,其中一条坠入湖中化身而成的州地,那条龙死后还留下了一块龙玉,这龙玉拥有净化天地浊气的力量,魔人使用后能够净化体内魔气,正道修士使用则能够绕过天劫直接突破升阶。 许多人曾想前往滕丘滦卫州寻找那块龙玉,但修仙界中大乘修士寥寥无几,即便偶尔有人真的渡河去了,也一直没有寻找到龙玉的下落。 此番噬元国出现的仙君,其实是天魔鬼狱的魔修长老苟英。 天魔鬼狱在六十多年前被各大门派聚集力量封印,但没想到不到五十年就被天魔鬼狱里一位灵力强大的魔修解开了封印。 那名魔修被众人推上了魔尊之位,而其中的魔修长老此番也是受了魔尊命令来到这滕丘滦卫州的。他们的目标很明显——就是寻找龙玉。 萧玄珩是为九昭蓉而来,然而阻止魔修取得龙玉同样也是他的职责。 就在天魔鬼狱封印解开的那一年,泽图湖的妖之境界再次打开,万兽行路无人可阻,许多实力强大的妖兽从里面涌了出来。九玄山派出无数高手沿途斩杀从泽图湖逃出来的妖兽,九尊仙君更以肉身封印在泽图湖上,才使得妖兽不再继续涌出作乱。只是至此以后九尊仙君必须日日居于泽图湖的湖中亭内,一旦他离开,泽图湖的妖之境界又会再次打开。 或许那龙玉能够代替九尊仙君,净化妖之境界的浊气,至此以后泽图湖就不再是一个祸患了……不过,这也只是猜想罢了,现如今九昭蓉已找到,接下来除了要想办法解开九昭蓉的封印,还要阻止魔修苟英取得龙玉。 萧玄珩立在湖边的长廊中,望着远处湖面的残荷,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着枯萎荷叶。 龙玉一事,尚有眉目,但九昭蓉身上的封印,却并不好解。更何况她如今身上只有筑基期修为,即便日后解开了封印,在修仙界也再无天劫可历,届时她要如何升阶,又是一个难题。 他负手站立,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便转过了身。 九昭蓉身上的伤已经大好,玄凰这几日一直在她耳边叽叽喳喳,说着萧玄珩有多辛苦,多操劳,多不容易,为了能够来救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等等,让九昭蓉莫名觉得内心十分愧疚。玄凰还说当日九玄山乐贺真人本来想把自己漂亮的女儿嫁给他,结果萧玄珩为了努力修炼升阶而放弃了这门本来极好的婚事,现在萧玄珩已经年过百岁了,却连一个媳妇儿都没有。 虽然没有媳妇儿这事儿不能全算到她头上,但萧玄珩毕竟是为救她而耽误的,九昭蓉虽然一脸懵逼,但还是决定亲自前来道个谢。 萧玄珩静静站在她面前,九昭蓉酝酿了酝酿,因为失了记忆对面前的人有些陌生,别说道谢了,连打个招呼都有些不自然:“呃……萧,萧大哥,多谢你前来救我。” 萧玄珩一张俊美的脸上扬起微微一笑:“昭蓉,你比我大三百七十岁。” “……”九昭蓉瞬间沉默了。 三百七十岁?!萧玄珩已经快百岁了,她大三百七十岁的话……那她现在岂不是已经将近五百岁了?!她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看上去也并没有这么老…… “修仙者每次渡劫升阶,肉身就会经受淬炼,淬炼后的肉身,能够忍受大千时间漫长岁月的变迁,我们的的衰老也会慢得多。”见她拉了拉自己的脸皮子,萧玄珩好心解释,“你听着年岁很大,但在修仙者之中,还算年轻的。” 第137章 曾经饿狼扑虎 他的安慰貌似并不能让九昭蓉舒缓情绪, 她失忆这段时间是一直留在滕丘滦卫州的, 滕丘滦卫州里年纪最大的老人也不过一百出头一些, 像她这副容貌出门别人都尊一声姑娘,现在告诉她她居然已经有几百岁了?完全消化不了。 萧玄珩见她鼓着脸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在修仙界,容貌并不是我们看中的, 所以旁人并不关注你的年龄,你的样貌。修为和境界,才是修士与修士之间互相评判的东西。” “那我的修为如何?”九昭蓉有些蠢蠢欲试,她的身份既然是一个门派的掌门之女,那修为肯定是很高了吧? 萧玄珩目光平静:“你修为曾经已至元婴期。” “曾经?” “嗯,但在天魔鬼狱, 你的修为被魔修掠夺, 便降到了筑基期阶段。” 筑基期?听起来好像也挺厉害的,九昭蓉抬头问他:“筑基期和你比起来,哪个厉害一点?你现在的修为到了什么阶段?”萧玄珩温和的笑笑,不说谁与谁厉害, 只回答了后面那句:“大乘期。” 大乘期?听起来好像也是很威武的样子……原来她以前那么厉害,九昭蓉有些神往,她曾在脑海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 画面中的她能够召唤水柱,还能祭出强大的法器:“我身上的封印以后真的能够被解开吗?解开之后, 我是不是可以像你一样施展法术?” 萧玄珩忽然靠近了一步, 他伸出手从九昭蓉的背后抱了过来, 轻轻握住了她身前的手:“你若要施法,我现在可以帮你……” 他呵出气息就在耳旁,身后贴着他修长而有力的胸膛,让九昭蓉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想微微挣扎,却被萧玄珩阻止:“别动,你试着借用我的灵力,施展你的水灵力。” 走廊后面不远处的花园拱门下,玄凰趴在草丛里盯着那两个正在互动的人,脸上露出姨妈般的笑容:“主人平常看上去冷冷清清的,勾搭起妹子来还是挺有一手的么。” 边上的当康就不太理解了:“仙君不是在教法术吗?” “你傻啊,教法术需要靠那么近吗?你看过九玄山哪个师父教法术靠得那么近的?主人修为那么高,便是渡灵气也不需要这么近的。”玄凰白了当康一眼。 当康懵逼了。他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靠了过来,扭头看见鱼奴正学着萧玄珩的模样从身后抱过来想握住他的手,他连忙从草丛里跳了起来:“你干嘛,别靠过来!” 鱼奴很委屈:别人都是这么做的,为什么她不可以。 九昭蓉借着萧玄珩的灵力,果然在手掌上慢慢幻出了几颗小水珠,她整个人兴奋起来,一下子扭头要与萧玄珩说话,却不料萧玄珩的脸靠得太近,她的额头就这样轻轻滑过了他的嘴唇,润润湿湿,带着一股淡淡的气息。 她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整个人从他怀中退了出来,抬起头看萧玄珩,却发现他只是温柔地笑着,并没有觉得不适。 她尴尬的抬手擦了擦自己的额,萧玄珩见她这副模样,便安慰了一句:“你从前与我做过更亲密的事情,我并不在意。” 更,更,更亲密的事情?!什么事情??? 萧玄珩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九昭蓉很想知道到底亲密到什么程度,但尴尬的根本无法问! 后来九昭蓉有悄悄去问玄凰,玄凰那只破鸡一听九昭蓉打探她从前对萧玄珩做的事,整个都炸了起来:“你还好意思问?你以前对主人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你不知道吗?当初你在小天界渡劫,主人为了救你被人下了毒,他带着你拼命逃回修仙界,结果你在半路上居然把他按倒在了地上,脱他的衣服,摸他的胸膛,把他全身都又亲又咬!” 晴!天!霹!雳! 九昭蓉几乎不敢相信:“你骗人,我怎么可能会做那样的事!” “就知道你会赖账,当时你在干坏事,我在边上用青铜镜记录下来了。就等着你耍赖的时候放出来给你看!”玄凰抬手祭出了一面铜镜,得意洋洋的呈现出画面给九昭蓉看。 九昭蓉眼睁睁看着镜中的自己饿狼扑虎一般把萧玄珩按倒,然后翻身坐在他身上对着他又啃又亲又咬…… 啊啊啊啊啊啊!!!!!! 她简直要疯了,后面的画面根本没敢再看下去,直接捂住脸蹲到了地上:她以前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她以前居然如此饥渴难耐? 玄凰收起了镜子,居高临下的盯着九昭蓉:“主人现在又为了你千里迢迢来到这滕丘滦卫州,你要是敢负了他,你就是狼心狗肺、衣冠禽兽、忘恩负义!” 九昭蓉:“……” 她感觉自己莫名其妙被背上了一个莫大的锅,而这锅是她失忆之前干的,现在这账要算在她失忆之后了! 玄凰不要太得意,从前九昭蓉倔强强硬,做任何事情都一意孤行,而且还修炼了一张铜墙铁壁的脸皮,无论做过什么事儿转头就能假装没发生。而现在她失了忆,连灵力都被封印了,不记得往事,性格虽然仍旧与从前有些相似,但明显比以前柔软可欺,这几日它可劲调戏她,看她吃瘪的模样,它就觉得高兴。 人在境遇突变时性格会受到压抑,九昭蓉因为记不得从前的事情,对于认识自己的玄凰和萧玄珩等人会产生一种原始的依赖感,就像干涸的河床遇到了河水,她想从他们口中所说的一点一滴尽快拼凑自己的过去。 但可惜这个过去,让她实在难以消化。 她从前居然对那个谪仙般的萧玄珩做过那种事情?那萧玄珩竟然也完全没有反抗?等等,难道以前她和他已经做过了不可磨灭的事情了? ——你从前与我做过更亲密的事情,我并不在意。 啊啊啊啊啊!!!!!!九昭蓉蹲在地上欲哭无泪。 远处的当康小心翼翼守着她,见她莫名其妙仰头长啸然后又死命捶地,心中更加惶恐:那个林昭给她吃的什么东西,怎么自从找到她之后发现她做的事情越来越莫名其妙了?现在还莫名其妙蹲在地上哀嚎……是不是变成傻子了? 萧玄珩已经查到了魔修苟英现在所处的身份,他在天魔鬼狱中不知道修炼了什么邪术,夺取了一名元婴期魔修的身体,然后炼化了数百位魔修的肉身和魂魄,锻造了一把新的骷髅拐杖,之后他自毁了这副魔修身躯里残存的修为,带着这根骷髅拐杖渡过滦河来到了滕丘滦卫州的噬元国。 噬元国的国君见他从天而降,又借助那根骷髅拐杖能使出许多法术,便尊他为仙君。现如今他已是噬元国的第一国师,掌管着噬元国内大大小小事务,并且从中派出了许多凡人在整个滕丘滦卫州里搜索龙玉。 如果估计不错,苟英此时应该居住在噬元国国都——梵煞城。 九昭蓉的伤势已经大部分痊愈,萧玄珩便准备带着她一同前往梵煞城,查询龙玉下落一事。而且那日被魔修幻化出的人偶抓走的滦卫国十二王爷赵溥心似乎也被抓到了梵煞城,他们的目标是龙玉,却将那小王爷带走了,或许他与龙玉有关。 因为需要遮掩身份,萧玄珩不便用飞行法器,便在驿站里雇了一辆马车。一辆马车挤了两个人两只妖,还有一个半人半妖。 驾车的车夫特别爱聊天,他们一坐上车他就驱着马唠起了嗑:“这位公子,你是带着你家的娘子和侍妾去噬元国游玩吧?噬元国我特别熟,我堂哥的邻居的二姨夫就是噬元国人。” 九昭蓉一怔,她原想解释,却被玄凰拦了下来:“真的吗?噬元国梵煞城你也十分熟悉?” “那是当然,我上个月才去过。”车夫道,“不过这段时间噬元国正和我们皇上打仗呢,我啊,只能送你们到边域关口,你们若要过去,怕是得自己走。” “我听说梵煞城有一位仙君,你知道那位仙君住在梵煞城的什么地方吗?” “他住的地方你们去不了。那是梵煞城的玄阴圣殿,只有国师和国师的弟子才能进去的,便是噬元国的皇帝也要先通报过那位仙君,得到邀请后才有资格进去呢。” 车夫如此说,玄凰便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萧玄珩,萧玄珩微微点了点头,玄凰便不再打探,马车继续缓缓前行。 九昭蓉因为伤势刚愈合没多久,身体还有些疲劳,坐在车里一直打着瞌睡,但边上没有支撑物,只能时不时的垂一下头,差点摔下去。 萧玄珩轻瞥了她一眼,伸手祭出一把带着剑鞘的剑,递给九昭蓉:“这是你的剑,你用这个支撑吧。” 九昭蓉懵懵懂懂的睁开眼睛,发现面前这把剑形态十分漂亮,剑柄是龙骨的形状,拔出剑鞘后里面是通体黑色,没有任何雕琢。她握上剑后觉得大小与她十分适合,只是自己记忆中她的剑好像并不是这个样子:“我记得我的剑,好像叫铃骨。” “嗯,铃骨剑那是你的本命法器。这把剑是我曾在小天界锻造而成,被你误拔后认主的。”萧玄珩淡淡一笑,“你在天魔鬼狱一役后便遗落了它,我帮你寻了回来。” 第138章 司景 九昭蓉抱着黑玄剑仔仔细细看了半天, 然后憋出一句:“不是特别漂亮。” “但是它很实用。”萧玄珩前一世曾做过黑玄剑的主人, 对它的用法略有心得, “你现在灵力被封,正是使用它的最好时机。黑玄剑可以自身转化周围的灵气为它所用, 当你挥剑时,它所爆发的力量也是普通法器的三四倍,当你在无灵力的状态下可以自由发挥它大部分的力量,等到你封印被解开, 再使用它便更得心应手。” 之前九昭蓉虽然使用了它, 但并未以最好的方式来操作, 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九昭蓉本身有非常好的单系水灵根, 她用剑为器只是增加了战斗的筹码, 相当于只将剑当做一个媒介而已。 但其实黑玄剑自身的力量就已经足够强大了。 他如此说来, 九昭蓉便来了兴致,更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研究着手中的剑, 原本对它“不漂亮”也“不好看”的看法因为萧玄珩的一句话立马改观了。 嗯嗯,这剑仔细看看,非常有内涵。 噬元国与滦卫国虽然是相邻国, 但两个国家的风俗和习惯完全不同。噬元国的底下通了一条暗河的暖流, 所以国家很难生长农作物, 在噬元国国土生长的植物大多颜色偏白, 且非常有耐热性。 噬元国的居民穿着也非常有自己的特色, 男子除了隆重场合会着上衣外, 基本上是光着膀子的, 其中在普通场合也会着上衣的基本上是贵族,因为贵族讲究体面,同时也能买得起非常昂贵的蚕丝衣衫,又透气又凉快。 梵煞城是噬元国的主城,他们过了边域之后,就是步行至噬元国,沿途看到的城镇都显得非常萧条,普通居民所住的甚至不是屋瓦房,而是木棚搭建的棚房。主城除外,主城大多是贵族聚集的地方,所有的房子建设都非常漂亮,也别有风格。 他们抵达梵煞城后,玄凰便去打探关于那个仙君所在的“玄阴圣殿”,而九昭蓉和当康等人四处去询问赵溥心的下落。 主城里有许多其他国家的人,滕丘滦卫州其实有许多国度,其中比较大的就是噬元国和滦卫国,其他国家的土地非常小,有些甚至只是部落。 梵煞城有三四个不同性质的集市,其中一个集市是当地人贩卖东西为多的,剩余几个集市则是不同国家的商贩参与比较多,贩卖的东西也根据集市来规范。有些是专门卖蔬菜瓜果的,有些是买工具的,有些则是布匹等。 九昭蓉握着黑玄剑在集市中穿梭,她询问了几个集市里的商贩和旅人,大部分人都不耐烦的挥手赶她离开。 行进至一处比较安静的区域,两边开的像是酒馆一类,九昭蓉走过的时候突然有三四个大汉从阴暗的巷子里钻了出来,面露凶相的看着九昭蓉:“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这里可不是你能进的。” “我只是路过。”九昭蓉不想惹事,她抬头看了看前方的一间酒馆,酒馆大门写着“暂停营业”四个字,猜测可能有什么贵族包了场。 她转身准备离去,却在视线一瞥时看到了酒馆二楼敞开的窗户里有一个比较熟悉的身影。 “司景?” 她才疑惑的自语了一句,那几个大汉突然就朝她冲了过来,准备向她发难! 九昭蓉一瞬间抬手挡住了其中一个大汉粗壮的大手,右手往腰间一扣,直接将黑玄剑连鞘一起举了起来,剑头狠狠打到了那大汉的下巴处,痛得他往后退了几步摔到了地面。 当康准备上前,却被九昭蓉直接喝止。 她之前在客栈见过它幻化的模样,若是在这样的街道里直接幻化了兽形,旁人就会认为它是妖怪,到时候反而更麻烦。 大汉们一看九昭蓉还会武功,便认定她是有目标来到这酒馆的,他们的职责就是保卫酒馆里的人,当然不可能轻易放过她。剩余几人几乎是一拥而上,九昭蓉一个卧身后便以带剑鞘的剑直接横扫了他们的腿部,其中两个大汉被直接放倒,剩余一个凌空一跃算是躲过了,但没反应过来就被九昭蓉晃出了一半剑刃的黑玄剑抵住了脖颈:“我无意与你们起争执,否则可以直接用剑要了你们的性命。那楼上有一个人是我朋友,叫司景,你们可以前去禀报,他也认识我。” 那个大汉愣住,眼睛瞥了一下寒光凛凛的剑:“敢问姑娘叫什么名字,我要前去禀报。” “我叫九昭蓉,从滦卫国来。” “好,我先去禀报,若姑娘真是司景大人的朋友,刚才便多有得罪了。” 九昭蓉在楼下只等了片刻,司景就从酒馆走了出来。梵煞城气候炎热,司景换了一层略微单薄的长衫,原本半披散在身后的黑发也盘了起来,看上去更为清秀。他在听到护卫禀报说九昭蓉出现在了酒馆楼下,便立刻下了来:“九姑娘?” 九昭蓉以为司景出现在梵煞城也是为了寻找赵溥心,便立刻上前:“你有找到赵溥心的下落吗?我和朋友在梵煞城问了许多地方,但都没有打听到消息。” 司景微微垂了一下眼帘:“梵煞城太大,一时半会儿是无法找到他的。”他的视线移到了九昭蓉身后跟随的两个人身上:“他们就是你的朋友吗?” “嗯,它是当康,她是阿鱼。”九昭蓉转身介绍道。 当康看到司景的一刹那,眼神瞬间起了变化,但他并未说什么,只是朝司景点了点头。 司景想邀请九昭蓉上酒馆小坐,商议寻找赵溥心的事,九昭蓉原本想答应,却被当康拉住了衣袖,小声提醒:“主人,我们约了萧仙君在酉时一刻在牌坊那边等的。” “是啊。”九昭蓉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了,“我今天还有事情。明天,明天我们还是这个时候,约在这里碰面。” “好。”司景轻瞥了当康一眼,点头应诺。 他们离开后,司景仍站在原地,之前那几个大汉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司景抬手轻轻一扬:“跟上去,看看他们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 梵煞城的牌坊设立在一条靠河的集市尽头,这里聚集了一些来往的商船,许多货物都从这个牌坊前的码头卸落。九昭蓉与萧玄珩约定的时间是酉时一刻,但他们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却一直没有等到萧玄珩。 直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才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当康,是不是我们约错地方了?梵煞城还有其他牌坊吗?” “就是这个地方,牌坊的柱子上还有阿鱼留的标记。”当康指了指贴在柱角石墩上的鱼鳞,“可能萧仙君调查到了什么消息,暂时过不来。” 九昭蓉蹲坐到地上,她站的太久了,小腿都有些发麻。牌坊后面就是一条滦河的分支,河水淌过码头的石板,发出清脆悦耳的水流声。她就这么托着下巴蹲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了看边上百无聊赖的当康:“萧玄珩说你是我的契约神兽,那你以前见我的时候,觉得我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很厉害,很威武的那种?我能一个打十个吗?” 当康认真回忆了一下:“主人每次召我出来,都是遇到麻烦的时候。一个打十个我是没有看到的,基本上你都是被人打,然后就是受伤。” 九昭蓉嘴角抽搐了两下:“难道我没有打赢的时候吗?” “我想一想。”当康仰头望着已经暗下来的天,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没有想起九昭蓉赢过的画面。眼看这气氛要尴尬下去了,九昭蓉立马换了别的话题:“听说我还有一个徒弟,他是什么样子的?” “尖嘴猴腮,特别丑陋。”当康诋毁道。 九昭蓉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啊?我以为修仙的人长得都很好看……原来我收的徒弟这么丑啊。” 一瞬间,她就对这个便宜徒弟没什么好感了。 一人,一妖兽,一半人半妖兽就这么蹲在牌坊下面,托着腮帮子等啊等啊,直到黑夜出现了星辰,码头都停止卸货了,两边的集市也都散了人,萧玄珩还是没有来。 九昭蓉有些等不住了,她准备在牌坊下留个信息,然后自己去别的地方找找。正低头在牌坊柱子的石墩下刨土,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九姑娘?” 她一抬头,看到司景从远处遮挡了月光的树荫下缓缓走了出来,他手中提着一个酒壶,像是从酒馆打包回来的样子。因为看见九昭蓉蹲在地上刨土,视线便落在了她脏兮兮的手掌上:“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脏兮兮的手在裙子上擦了擦:“我在等我朋友,约了时间见面,但他还没有来。” “是吗?”司景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并不安全。不如到对面那间茶楼小坐一会儿,茶馆能够看得到牌坊这里,如果你朋友来了,再出来找他便可。” 茶楼?九昭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朦胧的迷雾中,似乎确实有一座茶楼屹立…… 第139章 司景身份 她已经在牌坊下蹲了几个时辰了, 如果萧玄珩要来, 应该早就会来, 大概是真的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如此想着,她也觉得司景的提议不错,在茶楼坐着等,反正也能看到牌坊这边的情况。 她拍了拍裙摆, 就从地上站起来,准备跟着司景前去。当康却觉得这司景不靠谱,想伸手将她拦下来,却发现他伸手的一刹那,竟然穿过了九昭蓉的身体? 怎么回事?!它立刻警惕起来,开口呼喊了九昭蓉的名字。但她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继续跟着司景往那茶楼的方向走去。 身边的鱼奴也察觉到了异样, 她冲上去想要拉住九昭蓉,但怎么拉都拉不住她的衣摆,手就像在那一刻变成了透明,直接从她身上穿过, 连一丝触感都没有。 九昭蓉已经跟着那个男子进了茶楼,当康担心她出事,便不顾一切的想要跟进去护在她身边。却发现当它追到茶楼边上时, 发现这座茶楼所在的地方竟然是那条河上。河水涓涓流动,茶楼在这一刻变成了海市蜃楼, 慢慢消失在他们眼前。 “这茶楼好奇怪, 已经如此晚了, 竟然还营业。”她进来时,看到大堂还有几个客人正在喝茶谈生意,觉得十分怪异。 司景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然后温和的解释道:“或许是有些国家的商人生活习性与我们不同吧。” “是吗?”九昭蓉还是觉得奇怪,司景已经抬手请她上二楼厢房,“我已经让店家取了最好的茶叶来,二楼有一个雅座,我们去那儿等吧。” “嗯。“九昭蓉不疑有他,便跟着司景到了二楼。 二楼比较奇怪,只有一个厢房茶室,里面坐着一个弹古筝的女子,他们进来时也不抬头,也不说话,也不打招呼,就一直弹奏着,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他们一样。九昭蓉想起来刚才进入这茶楼,大堂里那些人也是这副样子,好像根本不在意他们存在与否。 他们刚坐下不到片刻,就有一个店小二端了一壶茶上来,九昭蓉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发现这茶十分好喝,好像有一股说不清的东西透过喉咙流到了胃里。 “九姑娘,你的那些朋友,好像已经坐在一楼了,我吩咐店家给他们沏一壶君山银针吧,清热解渴。”司景手中端着茶杯,视线朝楼下大堂轻瞥了一眼。 九昭蓉被他的目光带到了下面,看见“当康”和鱼奴已经进来了,只是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坐在楼下大堂那儿,并没有上来。听到司景如此说,九昭蓉也没有怀疑,便点了点头:“多谢。” 这茶楼十分安静,尽管楼下有一些商客在交谈,但声音传到二楼,却仿佛隔着很长一段距离。 九昭蓉想向司景打听一些事情,便在喝了两杯茶后先开了口:“司景,你知道滕丘滦卫州有一个关于龙玉的传说吗?” 司景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头来,脸上是猜不透的温和笑容:“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之前小王爷将我带到了宫里的藏书阁,想让我翻看一些关于滕丘滦卫州风土人情的书籍,好找回记忆。我当时翻到了一本书,上面记着关于滕丘滦卫州的由来,里面提到了龙玉。”九昭蓉如实回答。 指腹磨着杯沿,司景的眼眸微微抬起:“确实有如此传说,滕丘滦卫州的前身是由一条龙坠入滦湖后化身成的龙玉而形成的州地,但这也只是传说罢了,千百年来,谁也没有见过那龙玉。” “书上说,龙玉流传在出生于滕丘滦卫州的人身体中,它会挑选一人与他共存,若此人年老死亡,龙玉又会选择其他人继续共存。”九昭蓉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与赵溥心在城中遇到了一群妖人,正如当日在王府宴会上遇到的一样。我们被逼迫到城郊后,赵溥心就被他们抓走了,而那些妖人之后只想杀我灭口。所以……它们的目标只有他一人。” 司景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九姑娘见过的那些妖人,会是从滦河那边来的吗?” “不是,那些妖人是被一个男孩召唤出来。从滕丘滦卫州过来的或许就是那个男孩,他可以以水成形,控制许多水形的妖人。”九昭蓉说到这里,突然听见边上古筝的琴弦发出“嘣”一声断裂。 她猛地抬头,那弹古筝的女子手被琴弦割伤,上面留下来的竟然不是血,而是源源不断的水,透明的水! 这一刹那,九昭蓉猛地抽出腰间佩剑横在面前:“妖人!” 那女子抬起头来,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在这个时候忽然变了颜色,它竟是由纸糊上去的,里面的水渗透了出来,湿透了纸眼,墨汁都被融化,从眼角两侧流了下来。 有一个身影缓缓从那女子背后走了出来:红色斗篷,十一二岁的男孩面孔,还有满脸的桀骜不驯:“我还以为她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原来只是从书上看到了龙玉的事。苟英长老就是多此一举,一听说有其他修士从滦河那边过来,就担心是来找龙玉呢。” 他脚尖一点,落到九昭蓉面前的茶桌上,双手负在背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喂,你的那些朋友既然已经找到你了,还跟来梵煞城做什么?” “你把赵溥心带到什么地方了!”九昭蓉全身警惕,她想要呼喊茶桌另一边的司景,却看见他十分平静的坐着,像是早已知晓面前这男孩会出现……男孩微微勾起了嘴角,顺着九昭蓉的目光看了一眼稳如泰山的司景:“束景河,你这张脸还要戴多久?” “司景”缓缓抬起了眼帘,他伸出手拉住左侧脸皮,轻轻一撕,便扯开了之前那一张面皮。 当面皮被撕开,露出的是一张与之前完全不同的脸,棕黑色长发缓缓落下,白色衣衫也随着面皮撕破而褪变成了一身暗红色劲装,他的皮肤十分苍白,一双眼睛冷若冰霜,浑身充满了煞气。 九昭蓉瞬间往后跳了半米,原本单手握剑的姿势,已经改为了双手。 这面皮仿佛带着一股力量,不但能够遮掩使用者自身的容貌,还能改变他的气场和性格,面皮之前的“司景”和面皮之后的这个人,完全不一样。 男孩曾见过这面皮的厉害,如今再次见到,还是觉得非常神奇:“不愧是苟英长老制作的奇变面皮,普天之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它更厉害的了。只可惜长老为了渡河已经自废了灵力,从此以后修仙界便再无第二张奇变面皮了。” 他说完,再次把目光聚集到九昭蓉身上:“现在她怎么办?身有龙玉之人已经找到了,只等长老取出龙玉,我们便可回去。这女修虽然灵力被封,但她知道的太多,留着没什么好处。” “杀。”束景河冷冷道。 他的话音才落,九昭蓉已一个纵身冲下了二楼茶室! 她在地面滚了一圈后站起来想要带当康与鱼奴逃出这个地方,却不料手刚拍到当康的肩膀上,就听见“砰”一声巨响,那当康和鱼奴像水弹一样炸开了,将她整个人冲击到了身后的墙上。 束景河站在二楼冷漠的望着下面一身狼藉的九昭蓉,他已准备出手,身后的男孩却更快一步从二楼翻身下去:“将她留给我,我就喜欢杀修士!” 明明是那么高的距离,他跃下来后轻巧的落在一只茶杯的边缘,茶杯不碎,连桌子都纹丝不动。男孩左手凌空画出一道水圈,水圈内有无数水刀开始聚形。但他似乎并不着急立刻杀她:“喂,女修!你若能躲得过我第一波攻击,我就让你多活半个时辰。” “我要活的,不只是半个时辰。”这一刻,九昭蓉已率先出手。 她仿佛非常清楚那水圈的弱点和力量,挥起手中的长剑直接冲着水圈中心的聚集点扫了过去!聚集点一被打散,原本正在环绕成形的水刀立刻开始瓦解。 男孩顿时大怒,手臂往后一弯,然后朝着九昭蓉狠狠一扇,那尚未彻底被打散的一部分水刀已快速的朝着她铺天盖地冲了过来! 九昭蓉一个侧身躲过了部分水刀,然后猛地压低身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男孩冲了上来,手中的黑玄剑一下子割在他脖颈上,狠狠一拉!鲜血立刻飞溅了起来,像淋雨一样洒在她身上。 男孩哪里知道她竟能破解他水刀攻击的方向,而且速度如此快! 他一掌将九昭蓉打了开去,后退几步站定,左手捂住了自己被割开了一大个口子的脖颈,拼命用灵力抑制和修复。 九昭蓉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个男孩,双目如同被点燃一样,燃烧着火光。 二楼的束景河忽然浑身一怔,他从前也曾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神,强烈的,浓郁的,仿佛经历了无数次生死淬炼,强烈到几乎要把周围所有人都吞没! 第140章 强解封印 九昭蓉清楚的知道, 他们想要在这茶楼里夺了她的性命, 求饶是无用的, 这些人目的非常明确,而且很清楚接下来要做什么。在她的潜意识里, 一旦陷入了困境,就必须自救,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时候都会有人来救她,来帮她。 但是对手实在太过强大, 之前她以一人之力对抗面前这个男孩, 尚且无力相抗, 现在她虽然有了一把新剑, 却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既然如此, 与其等着送命, 不如绝地反击! 手中的黑玄剑已再次横到了面前,九昭蓉的眼眸就倒影在剑身上, 红色的鲜血与眼瞳的倒影重叠在了一起,竟犹如在烈火中盛开的黑花。 魔修男孩的斗篷已经被割断,缓缓飘落到了地上, 九昭蓉看见他额头上画着一个“不”字, “不”字的周身有波浪一样的形状晕开, 再仔细看, 那波浪形态竟然是一串梵文。 当他施展法术的时候, 额头的“不”字就会发出光芒, 紧接着一圈一圈水刀从他身后铺天盖地幻化出来, 全部指向了九昭蓉:“你竟然敢伤我?好啊,看看到底是你这个被封了灵力的女修厉害,还是我厉害!” 那些水刀一瞬间朝着九昭蓉射过来! 她长剑凌空一转,最前排的水刀瞬间被挥落在地碎成一片。脚尖猛地用力一点,她整个人翻身起来凌空到了魔修男孩头顶! 她的距离离他那么近,那波浪形的梵文清晰的映在了她的眼瞳中——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世间的一切本质都是空的,从未生起也未曾毁灭,不惹尘埃也无谓净土,没有增加亦没有减少……所以面前这个看着仿佛拥有实体,拥有生命,能够说话,还有自己性格脾气的人……其实并未真实存在过……他是虚相所化而成! 她一下子落于地面,盘膝而止。 那魔修男孩已经转过了身,悬在半空的手腕背后召出了比水刀更厉害的水柱:“天地盘恒,万物皆灵,开旗急召,不得稽停,起!” 水柱盘旋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非常刺耳非常响,九昭蓉盘膝在地,那水流的冲击声,力量的涌动声,还有冰冷的水珠飞溅到她脸上的触感,这一切一切都像是在告诉她这是真实的,那强大的力量就要攻击而来了! 然而当水柱真的从天而降落至她身上的时候,竟一瞬间化成了泡沫,又如尘埃水雾,朦朦胧胧弥漫了整个茶楼。 九昭蓉已经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一具泥质的人偶悬浮在水雾之中,那人偶身上所刻的梵文,就是迷惑众人的力量源头。 其实魔修男孩本身并不存在,他只是一个投影,一个被放置在人偶中的法术。而这法术能够激起人内心的害怕和恐惧。你越害怕,它越强大,你脑海所形成的意识相信它是真的,那么它施展出来的力量攻击到你身上,就会变成真的。 九昭蓉是水系单灵根,她看到的魔修男孩所使用的法术全部都是她曾使用过的力量;而萧玄珩却不同,他看到的是属于他自己的炎灵根所施展出来的炎系法术。 萧玄珩因为修为强大,他一眼便看穿了魔修男孩的本质,为此心无畏惧,解决他自然轻而易举,而九昭蓉被他迷惑,以至于它所施展的法术攻击到她身上时,便全部变为了真实。 当恐惧消散,真相便袒露眼前。 九昭蓉缓缓站起身,她来到那个人偶面前,伸出手将它握在掌心之中。 储藏在人偶中的法术带着一股极其强大的灵力,这股灵力仿佛并不排斥她,当她的手掌握住之时,灵力顺着她的灵脉进入了体内。那已被冻结的灵能在这一刻得到了些许力量,就像冰川之水开始融解,灵脉里凝固的灵力像水流一样缓缓涌动起来,九昭蓉额间的花钿更暗了一层,边缘甚至开始脱离。 熟悉的力量已经出现在她的身体里,但那封印就如同铁链缠绕着她的躯壳一样,牢牢禁锢着她! 九昭蓉开始运用全身的力量挣扎起来,她想要冲破封印,想要冲破这铁链的束缚!她开始挣扎着,那封印紧紧勒着她的身体,勒着她的灵树。 她挣扎、嘶吼、呐喊,竭尽自己所有的力量要摆脱封印的束缚。 站在二楼的束景河几乎是震惊的看着她……这一幕仿佛回到了天魔鬼狱,那漫天烟灰的炼炉中,那个名为华青时的少年被困在里面,灵魄被铁链缠绕,浑身涌出无数的血,血浸透了少年的身体,就如同一个血人。 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明明是两张不同的面孔,但此时此刻却仿佛在他眼前重叠! “啊!!!”九昭蓉身上微弱的力量到底不足以解开这强大的封印,她遭到更严重的反噬,鲜血一下子从嘴角溢出。 这一刻束景河直接从二楼翻身下来,抬起一掌便打入九昭蓉体内,以更强大的灵力将那略微涌动的灵流重新封印起来。 如果不这么做,她身上的灵脉就会因为强行冲击而支离破碎,到时候即便封印被解开,她也再也无法使用灵力。 她手中的人偶已经被捏碎,所有茶馆里的妖人都化作了水雾消散在了空中。 九昭蓉以黑玄剑支撑着身体,缓缓抬起头来,她看向身后替她加固封印的束景河,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从脑海深处涌了起来。 ——华青时!她要你活着,她牺牲性命让你活着!你不想活,但她的性命延续在你身上,你要让她再死一次吗?! ——只要能活着,我们就有办法改变命运,如果我们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我们许会死在这里…… “束景河……”她看着他,喃喃颤动了嘴唇。 “轰”的一声,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排山倒海涌动而来,束景河就像是魔怔了一般呆立在地上,从前见她时那种怪异感再次翻起涌荡:「那是前几天刚入祭钟鬼殿的元婴期修士,她叫华青时。」 这一刻,华青时的身影从九昭蓉的那张面孔中更清晰的呈现出来,他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个女子就是从前与他一起在天魔鬼狱并肩作战的华青时! 那个时候他不过区区练气期,却被困在世间最难逃脱的天魔鬼狱中。为了活命,为了能够逃到外面去,他背着她淌入了当时包围了整个天魔鬼狱,被称为人间炼狱的活什河。 他们的命运便是在那一刻,彻底被分开。 他沉入了河中,遭戾气缠身,为了摆脱那些不断尖叫和嘶吼的鬼魂,他最终选择让魔气入体,彻底称为了魔修,重新爬上了属于天魔鬼狱这一边的岸头。 后来,他在天魔鬼狱历练了数年后从里面调配到了祭钟鬼殿,想要打听华青时的下落,却在那些九玄山弟子口中得知,华青时已经死在了天魔鬼狱里。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她重新出现在他眼前,还是以这样一个女子的身份。 九昭蓉认出了束景河,却无法回想起与他经历的事情,也不记得他的背景身份,只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却又有些陌生。她想到此人设局骗她入了茶楼,又与那个魔修男孩是一伙的,便挣扎起身缓缓往后退了几步,眼神警惕的看着他。 他的修为应该远在那个魔修男孩之上,以自己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他抗衡。 九昭蓉的警惕,让束景河意识到两个人身份的悬殊,自从在活什河里他让魔气入体开始,他便已无法再站立在阳光下,更不再是鬼谷的弟子了。 他是魔修,一个夺人性命,掠人修为,杀死了无数曾经与他并肩作战过的那些正道修士的魔修。 他也曾道心向上,他也曾鲜衣怒马,奈何苍天最终让他踏入了这漫天黑地的天魔鬼狱,让他走上这一条不归之路。他挣扎过,抗争过,但上苍弃了他,若不成魔,便要落入轮回,却不知下一世是否还能拥有灵根,重登修仙之道。 他不再看九昭蓉,而是缓缓转过了身,推开了茶楼的门。 九昭蓉有些困惑,她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远,门外的阳光照射在他的后背,勾勒出挺直的肩线。 世人都活在满是荆棘的命运之中,谁也没有退路,脚下的路千万条,但所有路的尽头,不是飞升,便是死亡。 他不知道这条路还要走多久,也不知道这条路的未来会再遇到什么人或什么事,他唯一知道的是,从此以后,他的信念中便再也没有华青时这个人了。 人就是如此,追逐着某个信仰,或许明明早已知道真相,却不愿揭穿,只想借着这微弱的信念继续坚持,继续行走。而当那追逐的东西终于出现在面前,你曾以为的以为却顷刻瓦解崩塌。 有时候,永远无法追逐到的,远远要比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好。 至少他与她之间,不会是非黑即白,不会是黑白正道。 第141章 剑修 九昭蓉踏出了茶楼的大门, 脚下是河边码头的木板, 木板下有水流冲刷着礁石, 发出哗哗声响。身边是来来回回扛着麻袋装货的扛夫,她抬起头,看见天空已是白天,太阳灼热的照射在头顶, 还有鸟雀在天上叽叽喳喳飞翔而过。 身后的茶楼已经消失了,或许说其实它并不存在…… 九昭蓉从身边穿梭的这些扛夫群中穿过,踏到了实实在在的泥地上。前方的牌坊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了一群人,她挤了进去,看到当康和鱼奴维持着之前的动作等在那里。 他们的脚边被砸了许多石子和菜叶,鱼奴的头发上甚至还有蔬果的残渣, 她整个人蜷缩着, 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人要这样对待她。当康伸着手护在她的头上,那些围观人的指指点点,他们投掷而来的菜叶石子,大部分都砸落在当康的身上。 “这是妖怪, 他们从滦河那边过来的。” “那女孩脸上有鱼鳞,肯定是鱼怪!我们的孩子会被她吃掉的。” “把他们赶走!别让他们呆在这里!” 九昭蓉几乎是拼命拨开那些围观的人群,然后几步跨上去一把护在了他们身上:“为什么还等在这里, 这些人在朝你们丢石头!” 当康在看到她出现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它眼睁睁看着九昭蓉消失在眼前, 便不顾一切的在牌坊周围四处寻找, 可是找了一整个晚上都没有找到她。它害怕自己与鱼奴一旦离开牌坊太远她就会找不到他, 便一直蹲在这里等。 而鱼奴不愿离开当康,两个人便蜷缩在一起等着九昭蓉回来。 直到有一个路人一不小心撞散了鱼奴的斗篷,她脸上的鳞片被露了出来,之后人群便开始尖叫起来,有些人逃散开去,有些人则朝着他们丢砸起菜叶和石头。 它已经离开过九昭蓉六十多年,它不敢再离开,不敢再走远,一定要等着她回来的。 “主人……”当康发出低低的呼唤,显得十分可怜。九昭蓉伸手将它抱起后,它因为太过虚弱,变回了小猪的模样。 鱼奴一见着九昭蓉回来,便立刻散开了一层雾气,将那些围观的人群驱散在了雾中。 当雾气逐渐弥漫,周围嘈杂的声音像是被一下子隔远了,耳边只有空空荡荡的风声,还有水流滑过石子的轻盈,九昭蓉抱着怀中的当康,跟着鱼奴走在这迷雾里。有一些细碎的片段,跟着这一层笼罩的雾气,在脑海逐渐清晰…… 她记得以前,她也曾走过这样的路,安静的,静谧的,周围是升腾的雾气,耳边还有清脆悦耳的鸟鸣,风从树叶中吹过,发出沙沙轻响,有一个修长而高大的身影,牵着她的手,走在青石路上。 周围雾气中可以看到隐约的树木,它们慢慢倒退着,直到前方出现了一座雄伟的宫殿,带路的人慢慢停了下来,转过身。那是一个一个穿着淡紫色长衫,容貌异常俊雅的男子,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一双眼睛深邃沉静:“昭蓉……以后九玄山,便是你的家。” 窗外的雨稀稀拉拉砸落在头顶的瓦片上,天空黑压压的袭来一片乌云,有雷鸣声在头顶响彻,好似随时都会降到地面,摧毁一切。 九昭蓉带着当康和鱼奴逃离了被人群包围的牌坊,他们找了一座荒废的破庙,躲藏在里面避雨。 梵煞城炎热的气候是从地底下来的,而天空降落的雨却能让温度变得凉爽许多。这座破庙应该建造已经有一些年头了,墙壁上生长着一些青苔,地面到处都是碎石碎瓦,还有断了半截的房梁。 九昭蓉坐在角落闭着目,她已经想起了许多事情,包括她的身份,她曾经历过的一些磨难,她的师兄和师姐,还有父亲九尊仙君。 但还有许多东西,仿佛与她身上的灵力一样被封印着,无论怎么回忆,都没有办法记起。 萧玄珩已经和他们失去联系一天一夜了,九昭蓉暂且没有能够找到他的方法,便在找到这座破庙时,回去牌坊那里留下了记号。倘若他去了那个约定的地点,就可以找到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当康现在的状况并不好,它显得十分虚弱,似乎与她自身灵力被封印有关。萧玄珩曾告诉她,当康和鱼奴是靠着空间玉佩才渡过滦河的,他们的修为并没有够到能渡滦河的地步。 鱼奴之前为了救当康,剥下了靠近心口的一块鳞片,导致元气大伤,至少一百年内都没有办法恢复。而当康则是因为与九昭蓉缔结了契约,九昭蓉修为倒退,使得它也受了影响。 她身上被人所封的灵力十分强大,里面甚至蕴含了灵血,故而在额间形成了红色花钿。想要解开并不是易事,她在茶楼时曾想要强行突破,结果差点暴毙而亡,这封印连萧玄珩都暂且没有办法,她同样也无济于事。 道修的境界之分,她大多已经忆起,因为跌了两次境界,她想要再从筑基期升阶到金丹和元婴,在修仙界几乎是没有可能了。 仰起头,看着天空阵阵雷鸣……这滕丘滦卫州虽然与修仙界隔离,但其实它这块土地仍旧属于修仙界内,她想要升阶,就必须度过雷劫,而没有雷劫,她就无法升阶。 当然,修仙界内,并不是所有修士都是道修。 混沌一气,大道三千,修仙界内能够飞升踏天的修炼法门一共有五种不同类型:道修、佛修、剑修、妖修、魔修。 其中道修、妖修、魔修在升阶时需要渡过雷劫。因为这三种修炼法门,有破坏自然之律,夺取万物万灵之罪:道修看似修戒条戒律,大部分修士也都以通过自律的方式修炼修行,但他们同样在吸收天地灵气,猎杀妖兽炼丹,本身就已是超脱自然,逆天而为;魔修自不必说,杀人放火,食人修为,他们要走捷径,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有些雷劫甚至会打掉他们所有吸食得来的修为,让他们从头再来;而妖修,它们本身并不开窍,要修炼便得付出比人类多出千年万年的岁月,它们原本应遵循生命规律,顺生应死、繁衍不息,却转而修炼得道,想要越过界限攀登天阶,上天自然要给它们惩戒。 而佛修与剑修,并不会受到雷劫干扰。 佛修以积累功德而升阶,当功德越多,境界便越高,虽然佛修也有明确划分境界,但其实这个境界级别只是为了区分实力而设立的,真正代表他们境界的,反而是他们所累积的功德。当然,这也不代表佛修不需要渡劫,佛修只是不受雷劫影响,但各个阶段升阶过程中的心魔,才是他们最大的障碍。 剑修与佛修有相似的地方,也有不同之处:剑修不累积功德,而是以剑气和剑意为升阶之本,它不掠取万物万灵,也不杀人吸取修为,所有修剑之人,毕生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与剑为舞,感悟剑意。 九昭蓉若继续修道,前方等着她的也只是筑基期的大圆满,无论如何都再也踏步上去了。现在她若真想继续往上走,便只有佛修和剑修这两条路。 佛修她自然不考虑,那些心经梵文并不是她擅长的,更何况她这一世杀人无数,若要修佛,怕是功德得从负数开始往上攒了。 如此,便只有剑修这一条了。 可是要成为一个剑修,实在是太难了,修仙界中剑修数目屈指可数,有些人历练百年千年,都未曾领悟剑意升阶;而有些人熬不过漫长的岁月,最终坐化消亡…… 九昭蓉微微抬手抽出了那把黑玄剑,剑身上映出了她苍白的面孔。 吾生有涯,而大道无涯,若畏艰巨困苦,她便永远止步于此,再也无法攀上天阶。这一生,她曾踏上旁人不曾踏上的位置,却又一次一次遭遇劫难,一次一次跌落境界。若要说她不恨不怨,自然是不可能,但她更清楚的知道,仇恨只会蒙蔽她的双眼,而怨怼只会阻挡她继续前行的步伐! 纵然再多劫难又如何,纵然跌倒流血又怎样?!来,刀山剑树她不畏!来,汤海火山她无惧!只要能够攀上去,只要能够踏上去! 她九昭蓉,绝对后退一步! 这一刹那,黑玄剑仿佛感受到了她心中坚定之意,竟发出了嗡嗡震动。 九昭蓉执起剑走出破庙,任凭天空降落的雨水砸落在她身上。她仰起头,看着那高高在上,无法触手可及的乌云,从前九尊仙君教诲师姐满汝雨剑诀时的身影和动作在脑海闪现。 ——剑诀第一式,昏镜重明。 她缓缓举起手中之剑,横在了面前。雨水冲刷着剑身,洗净了它的污渍和戾气,仿若重获新生:“昏镜重明!” 手臂刹那间挥舞,黑玄剑在空中划开了一道破口,犹如游龙横扫,带着强大的气势直接割碎了空中降落的一排雨滴,剑气在空中飞旋而起,发出嘶嘶破风之声,连雷电都因畏惧而停止轰鸣。 第142章 并,不,介,意? “第二式, 百巧千穷!”九昭蓉点剑而起, 整个人如飞燕一般快速跃到了空中, 黑玄剑在身前划开了如花般的剑影,与天空降落的雷电交织在了一起。 她的动作开始越来越快, 手中的招式也层出不穷,那些脑海中的记忆仿佛在这一刻与她相融。 三百年前,有一个身影也像她这般站立在雨中,不断练习着。那个身影瘦弱纤细, 握着一把赤色长剑。 剑名断赤虹, 人名满汝雨。 满汝雨并非单灵根, 九尊仙君告知她今后会三劫, 第一劫为情劫;第二阶为悟劫;第三阶为进阶之时, 再无升阶可能的阻隔之劫。她若要攀上天阶, 就要度过此三阶,为了以防万一, 九尊仙君教她入门剑诀,以备今后遭遇阻隔之劫时,转为剑修, 以剑修升阶。 她入九玄山山门后, 第一个见到的便是站在雨中不断练习的满汝雨。那是一个炎热夏季, 天空多变, 原本万里晴空, 却忽然黑压压袭来一片乌云, 噼里啪啦的雨水就砸落了下来。 她站在走廊中, 看着满汝雨抬起头望了望天色。原以为她会放下剑回屋去,却没想到她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练习着入门的剑诀,手中的长剑划开一道道水花。 她移不开视线,就这样在走廊中看了许久,直到乌云散去,她轻轻擦拭了脸上的雨水抬起头,看向了她。 那一刻,阳光从乌云中照射而下,身后是横跨天际的彩虹,她细细密密的长发沾着雨水披散在肩头,肌肤雪白,衣衫微蓝,手中的剑穗微微拂动,上面所缀的铃铛轻轻晃动,发出悦耳的声响:“你就是昭蓉吗?我叫满汝雨,是你的师姐。” 这是她见过世间最美丽的女子,天上地下,无人可比。 “蠖屈求伸……枯树生花……”最后两式比剑而落,九昭蓉终于停了下来,她跪坐到地上,缓缓仰起头。 雨水冲刷着眼睛,看不到眼角流下的泪,已经顺着脖颈落到了衣衫中。 她已想起了关于满汝雨的全部记忆,想起了她从前的美好,想起了她对她的照顾呵护,想起了她递给她铃骨剑,想起了她不顾一切冲入炉火救她……这一刻,她甚至有些感谢那让她失去记忆的人,至少这一段刻骨铭心的痛苦,她能够暂时忘却。 可是前路还是要继续走不是吗?那些已经消失了的人 ,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存活在我们身上,只要我们还活着,他们就如同一直存在一样。 对吗? “师姐……” 雨下了整整一夜,九昭蓉以九玄山山门剑诀入剑修门道,原本以为至少要再过数十年才会稍有剑意,却没想到在她入剑门不过一晚,身上已泛起了一层淡淡剑气溢出的流光。 难道她从前已入过剑修?九昭蓉略有疑惑,她的记忆现在并不完整,所串联而起的也只是个别记忆非常深刻的人而已,关于剑修一事,她并没有想起什么。 不过关于萧玄珩,她倒是忆起了几个画面。但似乎并不好,在她的记忆中,自己曾加害过萧玄珩数次,将他推入悬葬涯,辱骂他,殴打他,甚至还做过更为残忍的事……但令人奇怪的是,他竟然还愿意千里迢迢来到这滕丘滦卫州救她? 这实在太奇怪了?那个玄凰也是,她记忆中几乎没有这么花枝招展的女子,倒是有一只鸡,总是时不时的出现。 所以……这个萧玄珩,真的是来帮她的吗? 她从前若是对他做过那么多不好的事情,他不是应该来报复才对?为什么还要救她,还要帮她? “咯吱”一声,破庙的院门却在这个时候被打开了,萧玄珩寻着九昭蓉留下的线索倒找了这里,他看到她一脸迷茫的站在前方发怔,全身都湿透了,觉得有些怪异:“屋内也淋雨吗?” 九昭蓉就这么看着他,眼睛一瞬不瞬,却没有回答。 玄凰从后面跟进来,看到九昭蓉像傻子一样盯着萧玄珩,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怎么回事?一天不见她又看上去更蠢了。那个什么彼岸花果丹药后遗症这么严重啊?” 萧玄珩长袖一拂,缓缓来到九昭蓉面前,他个子比她高,便微微弯下腰靠近她的面颊,声音轻柔:“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以前对你好吗?”九昭蓉就这么认真看着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萧玄珩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你救过我一命,还为我疗伤。” “但玄凰说我以前对你做过不好的事情,我……我也有些记得。”九昭蓉记得的都是自己迫害萧玄珩的场景,而玄凰所说的则是她动萧玄珩动手动脚一事。 背后的玄凰轻轻一哼,并没有否认。 萧玄珩一直看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瞳瞳幽深,仿若在里面有一潭深泉,流光四溢:“我并不介意。” 并,不,介,意???!!! 九昭蓉倒吸一口气,她记得好像有一种人有受虐倾向,别人越虐待和殴打他,他反而越高兴越兴奋……这萧玄珩看上去是那么仙风道骨、温文尔雅,没想到背后竟然……如此……特别…… “呃……”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尴尬的“咯吱咯吱”把头扭到一边,飞快的转移话题,“我们在牌坊下面等了很长时间,你一直没有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萧玄珩还未解释,后面的玄凰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们是不是傻!梵煞城有三个牌坊,我们是约在当时分开的那个牌坊那儿的!那个牌坊上写着‘忠孝为本’!你们等的那个上面刻的是‘子孝妇贤’!你们分不清牌坊,好歹也认认字吧!” 啊?九昭蓉一脸茫然,她扭过头看向庙里傻蹲着的当康和鱼奴,他们都懵逼的摇了摇头,显然没去注意牌坊匾额上的字。 玄凰真是呵呵了,九昭蓉就算是失忆了,这笨还是在的。 从以前到现在,她就压根没有聪明过! 原来萧玄珩调查归来后,便与玄凰返回牌坊下等九昭蓉。他们等了数个时辰,天已经彻底黑了,也没有看见他们前来。萧玄珩便让玄凰留在牌坊处,他去周围寻找……他们二人只以为九昭蓉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是等错了牌坊。 不过好在他们最终还是找到了九昭蓉,对赵溥心的调查,也略微有了眉目。 萧玄珩告诉九昭蓉,他询问了梵煞城的守城士兵,就在赵溥心被抓走的第三天,有一辆奇怪的马车进了城,那马车身后跟着许多奇怪的人,有老人,有妇人,也有商贩,穿的都是滦卫国的衣服。 他们本来要盘问,却被国师的弟子直接带走了。当时那弟子拿着的是皇宫的令牌,说是受皇上圣旨,要把马车里的人送入皇宫去,他们也就放行了。 萧玄珩求证过,那辆马车确实被送进了皇宫,并没有去国师的玄阴圣殿,而那个所谓的国师,这几日一直都在玄阴圣殿内,并没有出来。 “你的意思是,赵溥心在皇宫里?是噬元国皇上抓他来的?”九昭蓉有些疑惑。 萧玄珩回答道:“有这个可能。所以今晚我要夜探皇宫。” 原本他想直接入皇宫查看,但却发现这皇宫周围似乎有一层极强的结界,修士若进入了皇宫,在里面就无法再使用灵力。这结界力量有些古怪,与滦河阻拦滕丘滦卫州的人离开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他不能判断结界是谁所施,或许会跟赵溥心有关? 九昭蓉还在思考,萧玄珩已经看到了她身上微微溢出的剑气光华,他有些意外,九昭蓉竟然自己选择开始修炼剑修法门。 她选择的入门剑诀是什么? “萧玄珩。”九昭蓉忽然抬起头,“等我们找到赵溥心后,是不是就要离开滕丘滦卫州,回修仙界去?” “嗯。” 如果赵溥心就是龙玉化身,一旦他被破解,滦河护卫滕丘滦卫州的力量就会消失,确实可以带着九昭蓉返回修仙界。 九昭蓉极为认真的看着他:“若我不想走,想留在滕丘滦卫州呢?” 萧玄珩一怔:“为何?” “我身上的封印一直解不了,去了修仙界,也无法使用灵力。”九昭蓉回答,“而且即便封印能解,我已经跌了二次境界,再想升阶上去,已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我不如暂且留在滕丘滦卫州,以剑修为路,重踏仙门。” 她语气十分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边上的玄凰简直要炸了,九昭蓉记忆逐渐开始修复,一意孤行、倔强要命的性子也慢慢袒露出来了:“我们千里迢迢来滕丘滦卫州救你,你反而要留在这里过冬,你怎么想的啊你!你要以剑修升阶,哪里不能修炼,九玄山地方那么大,还容不下你一个剑修?” “好。”萧玄珩在略微沉默片刻后,便尊重了她的选择,“等滕丘滦卫州的事情结束,你若要留下来,我陪你。” 那一刻,九昭蓉一下子抬起了头。 萧玄珩就立在院中,屋瓦上沉积的雨水顺着瓦片流淌下来,滴落在地面凹下去水坑中,发出清脆的叮咛声,雨后的虫鸣悉悉索索,全然被隔绝在他身外,仿佛天底下所有一切都不再重要,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人。 第143章 皇宫中的龙 萧玄珩决定今晚就进入梵煞城皇宫查探赵溥心的事, 倘若他真的是龙玉化身, 便不能让他落入魔修的手中。只是这皇宫周围拥有非常强大的结界, 他们一旦进入后,就无法使用灵力了。 玄凰取了一片羽毛覆盖在九昭蓉的黑玄剑上,那剑一下子缩小了身形,变成了一根细小的发簪, 插在九昭蓉的发上:“我的羽毛都能让黑玄剑在一个时辰内维持成其他形态,时间一到后,它就会失去力量,黑玄剑便会恢复原形。你若在宫中遇到麻烦需要用剑,只要取下发簪砸落地面,就可以拂开遮盖在上面的羽毛, 剑就会恢复原本的形态;若是没有遇到麻烦, 也要在一个时辰之内离开皇宫,否则剑显出真身,你们要出皇宫就不太方便了。” 九昭蓉点了点头,戴上斗笠跟着萧玄珩离开了破庙。 他们在入宫时候不能惊动皇宫守卫, 否则在里面行事就会非常麻烦,萧玄珩与九昭蓉分别换上了梵煞城皇宫宫人的衣着,直接从皇宫一个入口内进去。 结界设立在皇宫的城墙之上, 守卫站立在城门之外,在此时尚能使用灵力。萧玄珩以灵力遮形, 带着九昭蓉大大方方踏进了皇宫。 一入皇宫, 那刚才还守着城门的士兵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有些奇怪的扭过头看着身后好像是莫名出现的九昭蓉和萧玄珩,有些懵逼……这两个宫人是从其他地方路过的吗? 一踏入皇宫,九昭蓉就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压袭来,这气压中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仿佛就从头顶铺天盖地压迫下来。 “我原以为皇宫的结界是为了阻挡旁人进来,现在看来,是为了遮掩这里面的腥风血浪。”萧玄珩同样也察觉到了,他抬头看了看皇宫上方的天空,这天空竟已被浓重的血腥味笼罩,加上结界的阻拦,外面的阳光完全照射不进来。 滕丘滦卫州虽然被滦河阻隔,但它仍属于修仙界,若是在此地有修士修炼进阶,同样会遭受雷劫洗礼。而且在这修仙界,雷劫不仅仅在修士进阶时会出现,倘若世间有人杀气过重,譬如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杀了成百上千人,譬如有滔天怨气无法释放,老天同样会降下雷劫。 所以这皇宫的结界,其实是为了阻挡被苍天所见,这皇宫里的腥风血雨,远远在成百上千之上,这里被杀死了更多的人,而且是在短期内用更残忍的手段杀死的。 他们的怨气和血腥味集中在皇宫顶端,被结界阻挡,才避免被雷劫所击打。 萧玄珩根本无需寻找,他一眼就看到了怨气的源头,就在一座黑色的宫殿里面!而且那宫殿门窗紧闭,外面有一群侍卫把守着……这种现象在皇宫并不多见,由此可见,里面定是有什么情况发生。 “走!”一声令下,九昭蓉立刻跟了上来,与萧玄珩前往那座宫殿。 两人逐渐靠近那宫殿,守门的侍卫已经发现,他们目光全部警惕的盯着他们,仿佛在他们眼中有一条无形的界限,一旦跃过这界限,他们就会冲上来将二人制服。 其中有一个侍卫已经往前跨出了一步,态度恶劣的对着他们吼道:“你们两个宫人不要靠近这里,该办什么事就去办什么事!再靠近一步就直接拿下,关到戒所去!” 九昭蓉一怔,正准备低下头避开这些侍卫,却不料身边的萧玄珩突然出手,他一把抽出她发间的簪子幻化成黑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迎上了那些侍卫。 侍卫们完全来不及反应,那把黑玄剑在萧玄珩手中犹如一条游龙,只看见几道白光闪过,守在黑色宫殿门外的一排侍卫统统停止了动作,倒在地面。 他将手腕一收,黑玄剑就负到了他背后:“走吧。” 轻声一唤,他已经推门踏入了那座宫殿中。九昭蓉怔在地上许久,她一直以为萧玄珩只会用灵力,纵然有法器为剑,那也应该是以灵力支撑法器驱动的,却没想到他的剑法如此娴熟。 连忙跟上他踏入宫殿,九昭蓉只感觉到迎面有一股汹涌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当宫殿内的场景出现在眼前,她整个人都震惊了:殿内的十二根石柱上,缠绕着手臂般粗壮的黑色铁链,那些铁链的末端牵制着一条浑身银白的巨龙,那巨龙匍匐在一排剑阵之中,浑身鲜血淋淋……这还不止,九昭蓉亲眼看到银龙的尾巴末端,竟然被硬生生切割下一大块肉,甚至还有一个宫女拖着托盘,有另一个屠夫正在用刀继续切割龙肉。 刀一落下,银龙就发出惨痛的吟叫,然后它剧烈挣扎起来,铁链立刻牢牢将它束缚,让它无法动弹。 “什么人!”听到有人入了殿内,那屠夫立刻一脸凶悍的扭过头。 萧玄珩执剑立于九昭蓉跟前,他的视线没有因为这一句质问而转移,目光就这样静静的停留在殿内这条巨大的银龙身上。 这是上古妖兽——应龙。 水虺修炼五百年化为蛟,蛟再修炼千年化为龙,龙需再炼五百年成为角龙,角龙熬过千年岁月最终才可成为应龙。数百万年前在修仙界应龙尚有百条有余,之后神兽与妖魔一战,应龙也参与了其中,它们的数目便开始急剧减少。到了如今,整个修仙界已见不到一条应龙的身影。 而就在这滕丘滦卫州的噬元国,它竟然被关在这样的地方,被人割肉放血…… 屠夫杀意已起,挥舞着手中的割龙刀就要朝他们冲上来,萧玄珩握着黑玄剑一剑划破了他的喉咙,鲜血飞溅到了石柱上,那屠夫连一句声响都无法发出,就这样痛苦的倒在了地面。 捧着托盘的宫女吓得跪倒在了地上,朝着九昭蓉和萧玄珩求饶:“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被皇上指派来这里取肉的……” 九昭蓉看这条银色巨龙已经被拴在这里半年有余了,那被割肉的部位几乎有普通平民建在后院的柴房那么大:“你们的陛下割这条龙的肉用来做什么?” “用,用来……”那宫女吓得瑟瑟发抖,似乎不敢讲,但看到萧玄珩手中带血的剑,还是把头一磕,一股脑的说了出来,“皇上是用来食用的。国师说,每日子时需割生肉半斤生食入腹,方可……延年益寿。” 九昭蓉大吃一惊:“吃龙肉?你们的皇上可是一国天子,天子的血脉为真龙之血,乃是上苍所赐,他流着龙血,就代表他与这龙是一样身份,他竟然还吃它!” 九昭蓉并不知道应龙是水虺修炼而成,与天地间直接诞生的神龙不同。但只要是修炼得道,龙便是龙,她所质问之言并无过错。 萧玄珩越过宫女来到应龙面前,这条龙已经十分虚弱,它身上的力量源头龙筋已被抽出,若不是被人用极为残忍的方式强留龙魄在体内,怕是早已安息堕入轮回,不必在此受如此的折磨和痛苦。 应龙像是有所感应,它没有对靠近自己的萧玄珩发怒,而是慢慢垂下了头,用一只巨大的龙眼看着他。龙眼剔透如镜,照射出萧玄珩的身影,他看到里面有一丝血泪涌出,落到了地面。 它在哀求……哀求他能了结它的性命,放归它到轮回之中。 “萧玄珩?”九昭蓉不解其意,出声正要询问,却见黑玄剑忽然挥剑而落,一剑刺穿了它的龙心! 应龙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龙吟声,声音几乎响彻整个宫殿,整座皇宫。它的身体开始脱落鳞片,然后就像飘落的花瓣一样,一瞬间飞散在了空中,消失在了众人面前,只留下了一颗圆润的内丹。 由水虺修炼得道而成的龙,死后会像其他妖兽一样留下内丹;而天地间孕育诞生的龙,死后所留下的,才是龙玉。 应龙是被渡河而来的魔修抓到这里的,目的就是利用它来掌控噬元国的国君,让他以为吃了龙肉就真的能够长生不老,再以此诱骗他派出更多的人,花下更多的财力物力才寻找真正拥有龙玉的人。 他收回了黑玄剑,缓缓转过身。 九昭蓉看到他那一双眼睛,犹如林中的深潭一样幽深,静谧,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感流露,仿佛刚才那一剑所刺的,不过路边野草,或风中尘埃。 她几乎被震慑住,直到萧玄珩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擦去她脸颊上溅到的血渍:“走吧,我们去找赵溥心。” 在这世间,每一个人都有七情六欲,难受便哭,开心就笑,不悦就怒,即便是遮掩,也总有迹可循,她遇见萧玄珩这几日,他极少外露情绪,却偶尔会淡淡一笑,如沐春风。而今日所见的萧玄珩,却仿佛与记忆中自己的父亲九尊仙君重叠,平静的,持重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些淡漠……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她与他之间的差距,并非仅仅只在实力上,还有那完全无法跨越的心境。 她知道,他并非无情,而是已历练到一定境界。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如白云苍狗,空不留痕;如鱼跃水面,水不留迹;物来则应,物去不留,不苦不乐,不悲不喜。 第144章 他是无法成佛的! 九昭蓉与萧玄珩在皇城中杀了关押应龙宫殿的守门侍卫, 已经惊动了远在玄阴圣殿的国师苟英, 他缓缓握紧手中的骷髅拐杖, 浑浊的眼睛抬了起来:“走吧,我们去皇宫一趟。” 玄阴圣殿内几位他所谓的关门弟子立刻拱手领命:“是, 长老。” 噬元国皇宫,九昭蓉跟随萧玄珩下到了关押应龙宫殿底层的密室中,里面昏暗无比,四周墙壁上还有应龙残留下来的鲜血顺着石缝流淌而下。 九昭蓉摸索到了墙壁上的一盏油灯, 她将灯芯点燃, 整个密室的模样便呈现在了他们眼前。 这是一座地下阵炉, 阵由黑色石子铺盖而成, 石子缝隙里涌动着暗绿色的液体, 有数百条铁链从液体里延伸出来, 缠绕着里面一个已奄奄一息的少年,正是赵溥心。他身上千疮百孔, 铁链是直接贯穿了他的身体将他拴在这个地方。 暗绿色的液体顺着铁链不断流进他的身体里,将他的肌肤腐蚀溶解,然而很快他的肌肤又再次重生而起, 将铁链包裹……他就这样不断忍受着腐蚀之痛, 又不断的肌理重生。 九昭蓉被眼前这一幕惊骇住, 她几乎就要冲上去想将赵溥心救下来, 却被萧玄珩拦住:“这是阴阳炼魄浆, 人一旦被它沾上, 无论是肉身还是魂魄, 都会被彻底炼化。赵溥心应该就是身有龙玉之人,龙玉能修复他不断受损的肉身,魔修要取得龙玉,就要彻底把他的肉身溶解。” “我们要救他出来。”九昭蓉一下子握住了袖下的手。 赵溥心已经彻底昏死过去,她可以看到他身上挣扎过的痕迹,那些铁链上残留着他的指甲印和鲜血,在他昏死之前,他恐怕已经惨烈的挣扎过了。 “我们救不了他。”萧玄珩却直接打断了九昭蓉的念想,“他已经千疮百孔,即便现在砍断铁链救他出来,他的肉身能被龙玉修复,但魂魄却已经被炼化了大半……可以说,他现在看似活着,其实早已死了。只是魂魄被炼入了阴阳炼魄浆中,所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肉身和魂魄彻底消亡,留下龙玉为止。” 九昭蓉一下子抬起头来,她的眼中有愤怒,有怒火:“为什么那些魔修一定要得到龙玉?这种东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萧玄珩慢慢望向赵溥心千疮百孔的身体里,已逐渐若隐若现的龙玉,“它能够洗净魔修身上的魔障,能够让一个已经坠入地狱的人重新爬起来,回到阳光之下。” “大道三千,修炼法门本就不是单一的,道修也好,魔修也好,每一种都有自己的方式飞升踏天!到底是什么人一定要洗净身上的魔障?那个人既然已经入魔,就以魔修之身飞升又如何?难道他重回道修或其他佛修、剑修,就能直上入天了吗?!”九昭蓉几乎是怒不可遏。 萧玄珩忽然侧过身看向了九昭蓉,那一刻他的眼睛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眸底波澜泉涌:“那人此生不为飞升,不为登入天阶,他在等一人,等她回来时,他能变回从前的样子。” 九昭蓉一下子怔住,她看到萧玄珩的眼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这种情绪他无法表达,她也无法参透。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失去了什么东西,而这样东西曾经对她来说非常重要,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个人是谁?” “他是……”萧玄珩尚未把名字说出,忽然地下密室的门再次被打开,有一个面容布满皱纹,白发白须的老者已从石阶上缓缓走了下来。 他的身后跟着数十个穿着统一的男童女童,年纪都不过十二三岁,但每一个身上都有强大的灵力和修为。 这是魔修苟英,也是噬元国现任国师。 苟英的双目一直没有好,他自从在天魔鬼狱被群起而上的魔修刺瞎了眼睛后,这疼痛就一直跟随在他魂魄之中,无论他借助多少个肉身苏醒,眼睛依然无法恢复。他虽目不能视,但能通过手中的骷髅拐杖感知前方所在的人。 其中一人身有灵力却仿佛被封冻,个子不高不矮略微瘦小,应该是一女子;另一人身上浩然正气且气运亨通,这种气运普天之下他只在一人身上见过,那就是九玄山门派仙君萧玄珩。 他从石阶上落地,双手朝萧玄珩微微一拱:“没想到九玄山掌门,今日竟然有幸来与此地。” 九玄山掌门?九昭蓉浑身一怔,她难以置信的转过头,不太理解身边的萧玄珩怎么一下子变了身份。 她记忆中,九玄山掌门不是父亲九尊仙君吗? “魔修长老苟英。”萧玄珩负手将黑玄剑交给了九昭蓉,目光淡然的看着这个在天魔鬼狱屹立万年却仍不倒的魔修老者。 前任魔尊在时,他便供奉他,之后前任魔尊被封印,他掌管了整个天魔鬼狱,却遭其他魔修围攻,被赶入鬼集市。到后来他又找上另一个身有魔莲之人,将那人一步一步引魔尊之位,万年的漫长岁月,天魔鬼狱的魔修换了一批又一批,唯独他仍坐在这最高的位置上。 “我原以为你们正派道修是不需要龙玉的,没想到堂堂九玄山掌门,还要亲自越过滦河来取。”苟英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嘲讽,但萧玄珩并没有被他激怒,他只是非常平静的看着他,似乎在这无法使用灵力的结界中,他也毫无畏惧:“你一心想让他登上天魔大道,只可惜他要这龙玉,却并非为了飞升登阶。” “无妨,只要是魔尊想要的东西,我苟英无论刀山火海,都会为他取来。”苟英毫无血气的脸上,透着森森鬼气。 萧玄珩眸中波澜不兴:“你以为他得了龙玉后,洗净身上魔障,还会是你们天魔鬼狱的魔尊吗?他从前是以什么入的修炼之门,过了六十多年,你似乎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苟英眯起了浑浊的眼睛。 他当然知道,他们天魔鬼狱现在高高在上的魔尊,从前是以佛修入门。积累功德,善行善心,若不是一枚魔莲毁了他毕生修行,以他的功德和心性再过数百年,怕是能够轻而易举登入天阶。但命运就是这样,老天曾给了他一副善良心肠,也同时将他拖入了地狱泥潭。 “萧掌门口才不错,”苟英淡淡一笑,“或许魔尊大人得了龙玉后,洗净身上魔障,会重择佛修之路,只是你我都知道,这条路他早已无法踏上去了。” 萧玄珩神色一凛,袖下的手缓缓握了起来。 他听到苟英继续说道:“只要魔尊念她一日,贪她一日,无论龙玉如何洗净他身上的魔障,他都会下到地狱里来,下到和我们一样的地方。” “他是无法成佛的。” “啊!!!!!”就在他们对话之时,身后阵炉中的赵溥心忽然发出一阵惨烈的叫声,众人一下子转过身,他们看到那阴阳炼魄浆溶解他肉身和魂魄的速度已远大于龙玉修复的速度,赵溥心已在灰飞烟灭之际,发出了最后的嘶吼,就如同楼上那应龙,最后一声龙吟一样! 这一刻,九昭蓉忽然出手,她纵身一跃飞入了阵炉,阴阳炼魄浆立刻延伸出数十条铁链要囚住她,她握剑凌空一转将那些铁链砍断,然后一脚踩在其中一根延伸入赵溥心体内的铁链上,不顾浆液开始融解她的鞋脚,“咔嚓咔嚓”飞快砍断所有铁链,然后一把抓住赵溥心的残破的衣领,直接将他从阵炉中提了出来。 “九昭蓉!”萧玄珩大吃一惊,他这一声喊,让苟英全身一震,他立刻挥起骷髅法杖,一股强大的力量铺天盖地朝着九昭蓉涌了过去。 九昭蓉将剑柄一转,直接横空一扫把涌过来的力量截断。 因为在这皇宫的结界之内无法使用灵力,苟英所释放的力量只是一股戾气,但这股戾气已完全接触到九昭蓉,他原本浑浊的眼睛仿佛也被重新点燃,竟缓缓睁了开来:“你是……九昭蓉……” 他望着九昭蓉的方向,仿佛只要能够这样看着她,就可以记录她此刻所有的一切,将这所记录的东西转达给远在天魔鬼狱的那个人。 但是九昭蓉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她几乎是一瞬间便转移到了他的面前,举起手中的剑就朝着他的脑袋劈了下来。 身后的男童女童立刻一拥而上,把九昭蓉困在中间。 她一个俯身将剑直接扫过这些男童女童的脚踝,顿时鲜血流满一地,男童女童大声尖叫哭喊, “砰砰砰砰”化为了人偶傀儡跌落到地上。 黑玄剑一剑刺入苟英的胸膛,九昭蓉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居高临下的将他按跪到了地上。苟英完全没有反抗,手中的骷髅拐杖已经滑至脚边,他跪倒在她脚下。 ——苟英,我不惧生死,不惧雷劫,我只畏惧死后重生不再有今生的意识,便无法再看得到她。 ——若有一日我找到她,她看到我现在这般模样,是否会怨我恨我,再也不认我? 尊上…… 你要找之人……便在眼前。 第145章 戒钟离再现 “啊!!!!!”身后再次传来一声惨叫, 九昭蓉猛地转回头, 她手中的剑还插在苟英胸膛, 却看见那站在赵溥心身侧的萧玄珩突然出手一把探入了赵溥心的心脏,他细长的手指牢牢握住了里面的龙玉,然后猛地一抽,将它从里面直接抽离出来。 龙玉一离开赵溥心的身体, 便绽放出了耀眼的光芒,赵溥心的身体开始像之前的应龙一样脱落鳞片,然后悬浮到了空中,化为烟尘消散。 皇宫四周的结界在这个时候彻底被解开,铺天盖地的黑云袭到了黑色宫殿的顶端,应龙被挖穴吃肉, 龙玉拥有者被残忍夺取玉心, 苍天翻滚起了一道一道乌黑的浓云,里面已经电闪雷鸣,雷劫将至! 苟英仍匍匐在地上,他感知到远处那个“萧玄珩”身上溢出来的一层层力量, 这股力量那么强大,那么熟悉,它来自天魔鬼狱, 它来自他们的尊上! 远在破庙中的玄凰一下子抬起了头,它猛地幻化兽形飞到了屋檐顶端, 看着皇宫方向那一层黑压压的乌云……不对, 有什么东西好像被它遗漏了…… 它眯着眼睛思索着, 忽然脑海闪过它在梵煞城一个集市与“萧玄珩”相遇的情景。那时他们与九昭蓉分开行动,玄凰去打探街道上的酒坊客栈,萧玄珩去玄阴圣殿查看情况,而九昭蓉则与当康鱼奴一起在集市商贩处打听,它寻找了大约三个时辰左右,在途中与“萧玄珩”相遇,那个时候“萧玄珩”回来的方向,却根本不是玄阴圣殿! “他不是主人!”玄凰一下子从屋顶上飞了下来,它唤醒了还在休养的当康和鱼奴,直接将它们背到身上,“去皇宫!九昭蓉要出事了!” 当第一个雷劫从天空劈打下来,他们所在宫殿,一瞬间变成了废墟,噬元国国君等了良久没有等到龙肉,便不顾一切的匆匆赶来,结果刹那间丧生雷劫之中。 周围是坍塌的石墙,九昭蓉整个人震住,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她一直以为的“萧玄珩”,此刻他的身躯已被雷劫劈破了伪装的皮囊,露出了里面真实的容颜。 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披落在身后,那一身素色长衫已化为银黑衣袍,精致而白皙的脸上盘旋着诡异又极致的莲花纹路,纹路延伸到额头那一条象征着魔尊印记的黑色竖线,里面涌动着强大到骇人的灵力。 有那么一瞬间,九昭蓉的记忆中曾浮现过与面前的他十分相似的人,他们拥有同样的眼睛,同样的眉,同样的嘴唇,但记忆中的那个人却更温润,更柔和,更美好…… “戒钟离……” 她喃喃开口。 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排山倒海轰鸣起来,曾经那些破碎无法拼凑的记忆在这一刻突然全部串联起来,九昭蓉像是被梦魔怔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所有曾经的过去开始不断回闪重现,然后伴随着第二道雷劫降临,突然乍见明月清辉! 那个她跟随着入宫,杀了应龙,又手握龙玉之人,并不是所谓的萧玄珩,而是她的徒儿,戒钟离! 他手中的龙玉已化为了一颗细小的玉珠,戒钟离就这样一步一步来到她的面前,伸出手将她揽入了怀中……他的发贴着她的面颊,下巴抵在她的肩头上,手中的玉珠不偏不倚置入了自己额间的黑线之中。 然后刹那间,天地倒置! 脚下是乌云密布的天空,而头顶处确实他们刚才站立的废墟宫殿。宫殿中残留的应龙之血慢慢降落下来,弥漫成血色浓雾缠绕在他们周围,九昭蓉睁着眼睛,她看到乌云之中有水流涌了上来,慢慢将自己与戒钟离整个包围在一片湖池之内,他们就这样伫立在了水中,水的深处是仍闪烁着雷电的雷劫云。 龙玉已顺着他的额间缓缓落入魂魄深处的魔莲之上,悬浮于盛开的魔莲莲芯内,他身上的黑色纹路开始脱落下来,就像是一张沾染浓墨的纸浸入了水中,水融化了那些盘旋的黑纹,一点一点褪入进水面,直到它们彻底消失。 戒钟离就如同重获了新生,他就这样抱着九昭蓉,慢慢跪坐到了水中,手臂将她收紧入怀,气息拂过了她的耳畔:“师父……” 倒置的天地不知何时已经摆正,九昭蓉发现他们所处的皇宫已是一片水漫金山。 龙玉被夺后,滕丘滦卫州将重回湖底,而滦河也将不复存在。 “九昭蓉!”皇宫的结界已经消失,玄凰不顾一切赶了回来,它落入地面幻化成人型一把将九昭蓉从戒钟离的怀中夺了过来,“此人已经不再是你的徒弟了!” 九昭蓉整个人僵住,她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着跪坐在水中的戒钟离。 玄凰抬手指着他已被龙玉净化了魔障的身躯:“六十七年前,天魔鬼狱经历了一场战役,魔尊封肇被杀,戒钟离夺取了他身上所有修为,升阶至渡劫期。九玄山联手十二仙门将天魔鬼狱封印,数十年后,他杀死了七万三千九百六十名魔修,用他们的血打开了封印的阵法,从里面踏了出来。” 那一天封印被解开,整个天魔鬼狱上空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就像今日这般……连上天都看不过去,一大片雷劫在天魔鬼狱击打了整整五年时间,就是要对戒钟离惩戒。 雷劫过后,他便派出剩余魔修四处搜寻九昭蓉的消息,在得知滕丘滦卫州有龙玉之后,又安插魔修长老苟英来到此地。 “他早已不是当年你所认识的那个戒钟离了,他是天魔鬼狱的魔尊!”玄凰伸出手,将九昭蓉挡在了身后,她的目光凌厉的看向戒钟离:“我的主人在哪儿!” 戒钟离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眼眸平静无波,眼底却有凛冽寒芒。 一股强大的威压忽然铺天盖地从他身上涌了过来,直压得玄凰整个人匍匐到了地上,它的人形瞬间消失,先是幻化成凤凰兽型,紧接着一步一步倒退,直接退化成了幼年体。尽管如此,它仍不得动弹,全身骨头就如同被碾压砍斩,这是渡劫期的威压,巨大的等级差距让它模糊了视线,连耳朵都发出阵阵轰鸣声响。 九昭蓉就这样怔在地上,她睁着一双眼,就这样看着面前的戒钟离,苏醒的记忆在这一刻像画卷一样一张一张在眼前翻过,无数声音铺天盖地在脑海回荡! ——仙子,在玄闵寺是您救的我,得人恩惠,必要报之,弟子愿从此以后跟在仙子身后服侍仙子,求仙子收我。 ——这是我在庭院里种的养颜果,用生木咒催生长熟了,特意种来给师父吃的。 ——师父,我愿废除灵力,我愿被封灵穴毁掉灵根,求师父不要赶我走……师父,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我不会再犯错……师父,师父…… ——师父,魔尊想抓的人是我,若能以我一命救更多的人,我愿意舍弃这条性命。 “师父……”戒钟离压制了玄凰,已不再顾忌它的存在,而是抬起头,看着玄凰身后站立在地上的九昭蓉。他的这一声轻唤仿佛与从前记忆中的话语重叠,但九昭蓉只是怔怔的望着他,并没有往前。 龙玉洗净的只是他身上的魔障,却无法洗净他那一颗已经入了魔的心,他能躲过渡劫时的雷云惩戒,却躲不过这一颗会继续将他拖入地狱的魔心。 戒钟离见九昭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便迈开脚步朝着她走来,他手一伸就有一件佛衣幻化而出披在肩上。 他的目光已与从前那种小心翼翼,温和忍让完全不同,这种目光是冷峻的,静谧的,就好像只要被他盯上了,就完全无法逃脱一样。 “……戒钟离。”他的靠近,让九昭蓉无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她意识到面前这人与从前记忆中的戒钟离,已完全不同,“你已经入魔了。” “嗯。”戒钟离轻轻开口,他的语气很平静,早已升入渡劫期的他,当然知晓龙玉只能洗净一身魔气,却无法阻止一颗已入魔的心。但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慢慢朝着她走近,然后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一缕发,发丝缠绕着指间仿佛感受着她的存在,“有许多个日日夜夜,我就这样看着墙上那幅画,想象着你出现在我面前。” “那个时候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老天让我修佛,却又将我推入魔潭;为什么老天让我遇到师父,却又要将你从我身边夺走……”他缓缓说着,那一缕发已被他拾起,放置唇边轻轻嗅着,闻着,“可是到后来,我却不再思考这个问题了。” “因为我已不在乎这一切,于我而言,只要有你在,一切便可。” “你让我修佛,我便修佛,你让我修道,我便修道……九昭蓉,这一身魔障,不为天不为地,我是为你而洗的。” 他的称呼,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改变。 第146章 师父…嫁给我 魔为何?佛为何? 魔就是你, 你也是佛。其实这天下之间并没有所谓的佛魔界限, 佛能升阶飞升, 魔也能升阶飞升。你说魔是度自己,佛是度众生, 而众生之中也有你,所以佛度众生,就是度自己。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 即见如来。你所见到听到的一切都是你所念、你所思, 魔佛也不过是你心中的一个梦而已, 所以佛也是你, 魔也是你。 他曾踏过更高的境界, 踏上白云之巅, 踏上飞升的临界点,那里万里无云, 皆是天海。他听到一个声音问他,你是否要渡过这片天海? 他问:天海那边有什么? 那声音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你想要什么? 这一瞬间, 他忽然意识到, 自己这一生所走过的路, 并非为了到达某一个地方, 去到某一个界限, 他想要的是这一路走来时, 身边有那个人的存在。 所以从前所经历的一切, 在这一刻对他而言都不再重要,于他而言,只要有九昭蓉在,一切便可。 她在,即是天海彼岸;她不在,便是无间地狱。 九昭蓉只觉得全身发冷,她站在破碎的宫殿之中,看着戒钟离站在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位置,周围是漫天飞舞的烟尘,还有鲜红的血雾弥漫。她产生了一种错觉,明明她与他的距离那么近,却仿佛隔着天山火海。 戒钟离的境界已远在她之上,她无法判断他的想法,也无法以他的想法判断对错,她能做的就是举起手中的黑玄剑,将他隔离在身躯之间:“放了玄凰。” “好。”戒钟离威压一收,玄凰立刻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只是兽形仍被余威的压制,暂时无法恢复。 九昭蓉将玄凰护在身后,手中的黑玄剑不撤,她再次向戒钟离开口:“萧玄珩在什么地方?” 大片大片的烟尘落在戒钟离的衣衫上,他抬起眼眸,目光静静望着九昭蓉:“我已将他丢入了冥殁之界。” 冥殁之界是阿鼻地狱的复制境界,它是一个十七层的巨大迷宫,每一层都有可怕的东西存在,一旦进入里面之后,你不会死,但也得不到解脱,冥殁之界内所有的时间都是无限的,连生命也是无限的,你无论伤得再重,都不会死,只会痛苦的活着。只是除了痛苦之外,你就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玄凰听到戒钟离竟然将萧玄珩丢入了冥殁之界,发出了一声惨痛的悲鸣,它不顾身上的压制强行幻化,以损伤元神之法从幼年体重新冲破到了凤凰兽型,然后一下子飞到了高空。 九昭蓉仰起头看着在天空盘旋的玄凰,袖下的手已经缓缓握紧:“他从前帮过你,也救过我,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你知道为什么。”当一片烟尘落到了他的眼帘上,戒钟离已伸手按住她的黑玄剑,他抬手轻易解开了她额间那一片赤红色的封印花钿,如墨盘般的眼瞳中幽深一片,仿佛沉浸在海底的暗流,深邃的让人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我不喜欢你的身上沾染任何其他人的东西。” 封印一除,灵脉内的灵力刹那间涌动,灵力的涌动原本应该让九昭蓉感觉到力量的恢复,但此刻她却像僵硬在地面,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你什么意思?” “萧玄珩钟情于你,所以我不能让他留在你身边。”戒钟离的指腹顺着她额间已消失的花钿处滑到了鼻尖,又慢慢落下来,到了她的肩头,他的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头缓缓埋入她的颈项间,像是在寻求慰藉,但环抱的手却越来越紧,想要把她整个人都抱入怀里,“我从前应诺过你……待我成年之后便与你成婚,此生世世护在你身边……” ——我已看了师父身体,便要对师父肩负责任。为保师父名声,我愿还俗先与师父定亲,待我成年之后便与师父成婚,此生世世护在师父身边。 ——榆木脑,你是佛修,佛修若成亲了还修什么,你若成了凡人便只能活个百岁,而我要活千年百年,到时候你怎么护我? “我已用龙玉净了魔障,佛修道修,我都能陪你走下去。” “我不会只是那个无用的小和尚,你活多少岁月,我便活多少岁月,我能护你,守你,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与你分开。” “师父……嫁给我……” 他最后一句呢喃,已黯哑了声音,他将她抱在怀中,手臂将她桎梏在怀里,他轻轻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像是在熟悉曾经离别的数十年岁月。 九昭蓉几乎是不可置信,她拼命挣脱了一下,想要推开身前的戒钟离:“你疯了吗……我是你的师父。” “嗯,我知道。”戒钟离轻声回应。 “戒钟离,你已经心入魔障,你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想要娶我,你只是因为在这世间唯有我一个师父,将我当做亲人,不愿与我分别,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九昭蓉用力挣扎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戒钟离那张精致的脸,规劝道。 戒钟离低下头看着她,他忽然一笑,呼吸拂过她的脸颊:“你总是这样自欺欺人,在天魔鬼狱,你将一身修为给我时,我亲吻你,你却以为我是受了魔莲蛊惑才如此行事,对吗?” “只是你不知晓,我从前做了多少个梦,在梦中我亲吻你,拥抱你,抚过你身上每一寸肌肤,将你按在怀中,做我想做的事情。魔莲蛊惑不过是给我一次逞凶的借口,而你天真的相信,我对你没有别的心思。” 九昭蓉整个人一怔,她忽然感觉到有一双手透过衣摆的缝隙间轻抚了上来,她顿时觉得全身汗毛直竖,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用力挣扎了起来,然后拼了命的从他怀中退开。 戒钟离并没有强留她在怀中,而是摊开手,淡淡扬起一笑:“如果只是将你尊为师父,我会做如此之事吗?” 疯了,这一切都疯了。 九昭蓉微微喘息着,她看着面前已与从前全然不同的戒钟离,忽然心中升起了难以言喻的抵触,她清楚的知道,他并非在说笑……他是认真的。 而且刚才她的挣扎,戒钟离并没有强迫用力,但为了能够逃脱出来,她竟也使上了灵力。也就是说,如果戒钟离要动手,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她与他之间的差距,足足有数个境界之大! 猛地握住了手中的黑玄剑,九昭蓉突然跳开几步隔着戒钟离三尺距离,然后一瞬间将剑直接插入地面!地面瞬间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湖水倒灌,顺着裂口“哗哗哗”往下流淌,如同瀑布尽头。 这条裂缝开始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宽,阻隔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但对于现在身有渡劫期修为的戒钟离来说,并不是什么鸿沟。 “玄凰!”她大声呼唤! 有一枚空间玉佩顷刻从玄凰口中飞落下来。 只见玉佩的周围开始涌动起了许多白色迷雾,一落入九昭蓉手中,就像一股气流被炸开一样,迷雾瞬间弥漫了整座已被水吞没的梵煞城! 鱼奴已从空间玉佩中出来,九昭蓉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目光坚定的对着她说道:“将戒钟离阻隔到更远的位置,不能让他跨过冥殁之界的裂缝!我要和玄凰去救萧玄珩!” 她此时不能与戒钟离为敌,但也不能继续和他呆在这个地方,要离开,不如直接前往冥殁之界! 鱼奴刚要点头,周围的迷雾在这一刻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所吸引,开始一点一点朝着戒钟离的方向涌动过去。九昭蓉立刻将黑玄剑递给鱼奴:“这把剑是路标,我在此地打开冥殁之界的大门,进去之后若想出来,就需要靠这把剑为标识,请你不要离开这个地方!等我们回来!” 她话音一落,便纵身一跃,玄凰从空中飞落下来,直接载上了九昭蓉,进入了冥殁之界的裂缝。 迷雾被戒钟离收拢,水下的裂缝早已合拢,只有一把剑插在上面。 戒钟离来到黑玄剑面前,看见鱼奴已经伸开手十分警惕的瞪着他,她要护卫在这黑玄剑边上,不能让九昭蓉找不到回来的路。 脚下的水已经蔓延到了膝盖上,远处身受重伤的苟英艰难的站了起来,他胸口那一剑还在流血,但服下丹药后伤口处已经收拢了很多。苟英远赴滕丘滦卫州寻找龙玉,但万万没想到戒钟离竟然亲自来了。他蹒跚着来到他面前,整个人跪到了地上:“尊上,让我下到冥殁之界将九昭蓉找回来。” 戒钟离斜斜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抬起手幻出一张银色面具覆到了脸上,那面具镌刻着奇怪的铭文,一佩在脸上就顷刻改变了戒钟离的容貌,他已变成一个瘦弱的十七岁少年,连身上的渡劫期修为也被遮掩起来。 “你留在这里,守着这把剑。”他脚尖一点,一道阵纹便向四周扩散了开去,将黑玄剑周围一圈内都包裹起了一个结界,结界阻挡了外面水位的上升,把这个入口彻底封闭起来。 戒钟离慢慢抬起眼帘:“我去带她回来。” 第147章 冥殁之界 入了冥殁之界, 除非通过十七层迷宫, 找到入口的路标, 否则就无法从里面出来。 冥殁之界是数千年前修仙界人对犯下过错的修士所复刻的境界,相传当时有渡劫期神君复制了阿鼻地狱十七层炼狱场景,制作成了冥殁之界。冥殁之界的入口可以从任何一个地方打开,但出口却很难寻找, 除非入口处,有路标为识,才能引导里面的人出来。 九昭蓉乘着玄凰进入了冥殁之界第一层迷宫,这里是汤山火海,遍地都是袒露的岩浆,漫天都是飞舞的烟尘, 玄凰在天空飞行时, 差点被一股喷涌出来的热浪烧灼了翅膀,它寻了一处勉强能落地的位置,将九昭蓉放了下来。 一落地,她就感觉到脚下传来一阵滚烫, 幸运的是戒钟离解开了她的封印,有灵力相护,她暂且能在这炙热的汤山火海中忍上一时。 玄凰从凤凰形态变回了幼年体, 它蹲坐在九昭蓉的头顶,轻轻啄了一下自己的屁股, 拔出一根毛叼起来递给九昭蓉。 九昭蓉愣了一下, 看着毛上似乎还沾着屎, 正有些嫌弃,那毛一下子掉落在她掌心,顷刻消散成粉末,洒落到了她的身上。刹那间,只感觉满身的热度一下子消失了,甚至有一种十分凉爽舒适之感袭来。 若是从前,九昭蓉如此嫌弃它给的东西,玄凰早就咒骂了,但此刻它却安安静静蹲在她的头顶:“往左前方走。” “你的兽形也能说话了?”九昭蓉有些吃惊。 玄凰目不斜视:“刚才我给你的是我的二羽之一,凤凰有两条命,一条在涅槃之前,一条在涅槃之后,第二羽是浴火重生后所得,它能把我的感知传递给你,所以你不惧热,是因为我不惧。” “但我感觉不到萧玄珩在哪儿。”九昭蓉开始沿着它所说的方向走,她感觉到玄凰身体有些虚弱,是因为刚才它突破戒钟离的束缚强行幻化所致。 玄凰微微垂了一下头:“我也感觉不到,但我知道前七层怎么走。” 九昭蓉一怔:“你走过?” “我涅槃时,去过阿鼻地狱。”玄凰是天地间诞生的神兽,它初诞生时就要经过涅槃才得凤羽,所以在出生没多久,它就掉进了阿鼻地狱。 只是妖兽与人不同,阿鼻地狱于人而言,实则有十八层,而与妖兽而言,只需度过七层就可回到入口处。玄凰在里面呆了近三百年,才从第一层走到第七层,涅槃而成,离开了阿鼻地狱。 冥殁之界是复制阿鼻地狱而建造的,建造者只复制了十七层,那是因为最后一层并不痛苦,只拷问心境。 九昭蓉在第一层行走,脚下的岩浆滚滚流淌,时而冒出蒸汽涌动上来,十分骇人。这一层几乎看不到任何生的东西,除了火山和岩浆,就只有已经陨落了许多修士尸身,这些尸身都还活着,但实则已死了,只是他们的知觉还在,半个身体被岩浆包裹,发出惨痛的叫喊。 九昭蓉走过这一层比较容易,因为有玄凰护体,且它一路指引,躲过许多陷阱峭壁。 不同层的迷宫入口都不同,九昭蓉一路带着玄凰行走,她回忆起曾经在黄泉妖犬花海,她也是如此与玄凰一起寻找出路。 “玄凰,”她轻轻唤了一声,抬起头看正在闭目养神的黑鸡,玄凰在指路,无论她怎么走怎么动,它的头都只朝着一个方向,十分神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那个萧玄珩是假的?和你一起渡过滦河时,他就已经是假的了吗?” “不是。”玄凰睁开了眼睛,“我与主人一同来到滕丘滦卫州,一直未与他分开。直到我们找到你,和你一起前往噬元国国都——梵煞城。” 在梵煞城众人分开,去探听赵溥心的消息,之后它在途中与“萧玄珩”相遇,那时,他便已经是假的了。 ——我以前对你好吗? ——你救过我一命,还为我疗伤。 这一句话,并不是萧玄珩回答的,而是戒钟离回答的。那个时候九昭蓉仍在失忆阶段,脑海里记得的事情不多,也不记得自己与萧玄珩从前发生过的事情。她没有救过萧玄珩,最多只是在山海湿地时与他一起敌对炎果的树妖,之后从山海湿地出来遇到前任魔尊,她也是因为机缘巧合,被抓去了天魔鬼狱。 她救过一命之人,是戒钟离。 在玄闵寺,她执着铃骨剑,耗尽心力击杀了在寺庙里的所有魔修,将戒钟离从里面救了出来。后来他因受九玄山执法堂惩戒,送入了黄泉襄漠,她又出手相救,为他疗伤。 九昭蓉一下子沉默了,她的沉默让玄凰也安静了片刻,不知道过了多久,它忽然垂下了头,覆在她的脑袋上:“我太累了,想要休息一下。你就一直沿着这条路走,无论看见什么,遇到什么,都不要停下来。” “玄凰,没有你指路,我怕走不过这一层迷宫。”这是冥殁之界的第七层,也就是玄凰走过的最后一层路。周围是密密麻麻的刀片残剑,一望无际的山脉,每一座山脉都是这样锋利的刀刃剑柄,漫山遍野都是,根本望不到尽头。 但玄凰一直没有回应她,九昭蓉忽然意识到什么,她伸手想轻轻推醒玄凰,却在触到它羽毛的时候发现它的身上全是血。 她吓了一跳,连忙将它抱了下来。然而眼前看到的一切,却让她整个人僵住,玄凰身上满是伤口,有刀刃伤,有烫伤,有被酸雨侵蚀之伤,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全部血迹斑斑,甚至露出了肉骨,十分凄惨。 「刚才我给你的是我的二羽之一,凤凰有两条命,一条在涅槃之前,一条在涅槃之后。」 二羽代表的就是它的命魂,它把其中一条命魂借她,是担心九昭蓉在冥殁之界里被每一层的戾气和陷阱所伤。 她缓缓低下头来,看见自己脚下所走过的路并不是之前眼睛所看到的平坦之地,那是布满了利刃的荆棘,她每走一步,利刃就割在她的脚上,手上。她之所以感觉不到疼痛,是因为这些疼痛都在玄凰身上。 所以从一开始,那片羽毛,并不是真的能把玄凰的感知传递到她身上,而是把她的感知全部传递给了玄凰。 岩浆也好,酸雨也好,刀山利刃也好…… 「我太累了,想要休息一下。你就一直沿着这条路走,无论看见什么,遇到什么,都不要停下来。」 无论看见什么……看见这些真正存在的东西,这些被玄凰遮掩在她眼前的陷阱和刀刃…… 无论遇到什么……遇到被利刃刺入手脚,遇到被酸雨腐蚀肌肤…… 都不要停下来…… 双脚在这一刻忽然犹如灌铅一样沉重,九昭蓉知道,她每走一步,玄凰就要受一份痛苦,她曾以为玄凰因为走过阿鼻地狱的七层炼狱,就能轻而易举出去。但她忘记了,那阿鼻地狱的七层炼狱,玄凰走了足足三百年。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其实至始至终,自己都是以一意孤行的态度做决定。无论是当初为救戒钟离进入满是妖犬花的地界,还是不顾旁人劝阻肆意妄为的闯入天魔鬼狱……她从未考虑过后果,也未考虑过是否真的能够达成目的。 她都是一意孤行的,都是凭着所谓的满腔热血而不顾一切的去做。 所以玄凰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吐槽她,骂她,嘲讽她…… ——这个女人,真是麻烦。 ——九昭蓉,你清醒点,别到时候没有人给你收尸! ——这死女人就是倔,倔得跟个牛一样。她前世怕不是什么牛妖转世的吧? ——就你这种运势比路边被马车压死的□□都差得女人,还敢看不起我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堂堂上古神鸟,我在远古打仗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还有……守护她…… 慢慢扬起了头,她看向天空那一轮象征着路标,黑玄剑所在的圆月……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傻鸟。” 这一瞬间,体内的九把铃骨剑一瞬间悬浮了出来,她抬起手掌,周身散落的羽盾光点重新聚拢回掌心,变回了一根羽毛。 羽毛重新放回玄凰的身上,九昭蓉一手托着玄凰,一手握住了九把铃骨剑中的其中一把,剩余的铃骨剑立刻环绕成一圈,以她动作的方向,笔直的朝向刀山剑林的顶端:“铃骨剑,开路!” 随着她身形一动,所有铃骨剑像旋转的飓风一样快速的扫开遍地的利刃荆棘,以绝对的速度往山顶的方向前行。 九昭蓉迈开脚步前行,那些遗漏的利刃和刀剑还是刺入了她的脚上,腿上,但这些疼痛和玄凰所受的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她是没有什么能耐,就是只有一腔热血,只有跌落到筑基期的这点修为……她在这修仙界甚至是冥殁之界中都只能算一个弱者。 但是……这冥殁之界,她已经进来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真正的对错选择,道理之论!她进来了,她要救萧玄珩,这些都没有错! 错的是她力量弱小,错的有人在竭尽全力守护她她却全然不知…… 但是没关系,她现在知道了,她还站在这里,她要带着它找到萧玄珩,然后从这冥殁之界里逃出去! 第148章 找到萧玄珩 九昭蓉找到萧玄珩时, 是在冥殁之界的第十三层。 第十三层是极寒之地, 漫天都是冰雪, 脚下所走过的地方都会黏住你的鞋脚,九昭蓉在这一层行走时, 双脚完全是机械式运作,她甚至感受不到知觉。自从跃过前七层之后,九昭蓉便放慢了脚步,玄凰与她估算以萧玄珩的实力, 应该会在第七层到第十七层之间, 但具体在哪一层, 他们无法知晓, 只能凭玄凰与萧玄珩微弱的感应。 在第十三层时, 玄凰睁开了眼睛, 它感觉到萧玄珩似乎就在这一层,但又无法完全判断。九昭蓉只能一遍又一遍在这一层徘徊寻找, 终于在第二十九天找到了被大雪堆积的萧玄珩。 他已失去意识和知觉,若不是雪地上插着一把九尊仙君赐给他的上清云魄剑,九昭蓉根本就找不到他。 极寒之地实在太过寒冷, 九昭蓉考虑再三, 决定先将萧玄珩和玄凰带进空间玉佩的空间内, 里面虽然没有灵力, 但至少温度适宜, 能缓解他们现在极其窘迫的现状。 空间玉佩里与第一次进去时并不相同, 似乎鱼奴和当康曾在里面待过一段时间, 他们在那亩地上种了一些蔬菜瓜果,还在湖里养了鱼。 九昭蓉进入空间后本想先带萧玄珩去到竹屋里,但她全身都冻僵了,根本无法拖动他,只能先坐在草地上调息,以灵力尽快运转来融化身上的霜雪。萧玄珩身上外伤不多,但似乎受了极重的内伤,他的灵脉有受损,导致灵力运转困难。 玄凰不顾自身安危,硬是挣扎着起来为萧玄珩调息,九昭蓉实在看不下去,稍微能动之后立刻把玄凰拍开,以自己微弱的灵力输送给萧玄珩。 但萧玄珩是大乘期修为,灵脉的容纳量远远大于九昭蓉,她那点灵力,也只能让萧玄珩稍微动一下手指头。 “玄凰,我去拆一些竹子过来,你生生火。”九昭蓉能动之后,就将萧玄珩转移到了竹屋里,里面有一个火炉,但火炉里没有炭,她只能把竹屋的一部分拆除,先将就着生火取暖。 他们现在的处境并不好,空间玉佩虽然能阻挡外面的风雪,但毕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空间玉佩里没有灵气,萧玄珩只能修复外伤,却无法修复受损的灵脉。她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等萧玄珩苏醒后,再做打算。 火炉点燃了,九昭蓉抱着玄凰蹲坐在边上,另一侧的床榻躺着昏迷不醒的萧玄珩。竹节在火的燃烧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之前长久的徒步和一路所受的刀割雨淋让她浑身都提不起劲来,现如今火炉暖暖的温度传了过来,享受着片刻安宁的九昭蓉抱着怀中的玄凰,逐渐打起了瞌睡。 玄凰也一样耗尽心力,它比九昭蓉更早一步睡了过去,还时不时得抖动翅膀换个姿势。 火炉仍在噼里啪啦作响,里面的火光摇曳回荡,映照在他们身上。 不知道过去多久,九昭蓉忽然听到了闷雷的声响从外面传了过来,她一下子被惊醒:什么情况?玉佩的空间里怎么会有雷声? 她抱着玄凰走到竹屋外,看了看天色,似乎没什么变化,这雷声应该是从空间外面传进来的。但她进来时是处于第十三层的极寒之地,极寒之地只有风雪声,怎么会有雷声? “这是在第十四层。”玄凰已经醒了,它幻化成了少女的人形,走到空间最边缘处,侧耳听了片刻,“第十四层是漫天雷火,我虽然没去过,但曾听人说起。这一层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打雷,无论走到哪儿雷火都会降落下来,十分可怕。” 九昭蓉怔住:“我进来时,将空间玉佩放在了雪地上,难道是被谁拾了起来?” “有这个可能。”玄凰微微点头,“此人修为不弱,他能带着我们走出冥殁之界是最好了,不过他既然有如此修为能通过极寒之地来到第十四层,自然能看穿这玉佩是一个空间。也许他是想戴在身上,等遇到麻烦的时候顺便进来躲一躲?” “那我们要出去看看吗?”九昭蓉迟疑了一下,她不知道这个修士是善是恶,若是魔修,到时候反而免不了一战。但她现在修为孱弱,萧玄珩又重伤为醒,玄凰也奄奄一息……实在凄惨。 玄凰当然不建议出去,别说出去了要跟着一起受苦,万一遇到个坏人,他们根本打不过:“不如先静观其变,若是主人能在这个阶段苏醒,我们再做打算。” “也好。”九昭蓉点了点头。 外面这个修士似乎并没有在第十四层停止,他们在空间里待了一段时间后,外面的雷声逐渐减弱,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了非常细微的滴水声。 玄凰告诉九昭蓉,这已经到了第十五层:血汤层。 她听到的滴水声,其实是血汤从缸里溢出来,滴落到地面的声音。这一层四周遍地都是巨大的水缸,水缸里装着许多断了手脚的修士,他们被放在里面奄奄一息,却又不得出来。里面的血不停的往下流,导致地面一片血海。 这一层远比之前几层可怕,人在这一层走,时间久了就会迷失自我,稍有不慎就会走进水缸之中,然后再也无法出来。 九昭蓉担忧的是如果这个修士拿着这枚空间玉佩一不小心走进了水缸,那么等同于把他们也一同带进了水缸里,到时候他们即便出了玉佩,也一样无法从水缸里出来了。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玄凰也开始思考,要不要先出去看一看,毕竟现在握着玉佩的这个人,和他们已经在一条船上了。即便是魔修或者恶人,也要齐心协力先出了这冥殁之界才是。 “你留在这里照看萧玄珩,我出去看看。”九昭蓉已经做了决定,她正准备从空间出去,突然前方一阵白光闪现,一个纤细瘦弱的少年就这样贸贸然的出现在了空间里。 少年看上去斯斯文文,一身青色衣衫有些发皱,尾部还沾染了血水,他五官俊秀,面容如玉,看到里面有人也并不吃惊,而是恭敬的朝着他们微微鞠躬:“道友好,我进来稍作休息。” “你知道空间里有人?”九昭蓉微微一怔。 那少年淡淡一笑:“这枚玉佩放在雪地上,周围又无其他修士的尸骸,想必是主人所留。冥殁之界十分险峻,有空间玉佩在手,时而方可保上一命,必然不会被主人随意丢弃或遗落,故而猜测是玉佩的主人入了这空间里。” 原来是这样,九昭蓉见他身上并无魔气,又身在这冥殁之界,不是正道修士,就是云游的散修:“道友来自何处?为何进了这里?” “我在途中遇到一魔修害人,与他争斗时,那魔修以身为契,拖着我入了冥殁之界。”少年显得有些无奈,然后又恭恭敬敬的抬头自我介绍,“我名微雨泊。” 冥殁之界的大门只有打开者才能入内,若要将旁人丢入冥殁之界,需要先将那人带入大门,然后打开者在片刻之内返回,才可免被误入迷宫之中。通常实力弱者,容易被强者制服,再带入冥殁之界受惩戒,也是寻常之事;还有一种就像这位少年口中所说,两人实力接近或略有差距,对方鱼死网破,拖着他一起进了冥殁之界,打开者并不考虑返回。 九昭蓉也大致交代了自己进来的原因,但略过了魔尊和龙玉一事,只说自己的朋友被丢入了冥殁之界,所以想进来将他带出去。 这空间现在有四人存在,九昭蓉,玄凰,萧玄珩,还有这新进来的少年微雨泊。 萧玄珩还重伤在榻,而微雨泊在迷宫中走过了十五层,虽然并没有受到太大损伤,但毕竟也消耗了大量灵力。他此时进来是想稍作休息,再带着玉佩前往第十六层。 九昭蓉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的蹭了便宜,那少年微雨泊却丝毫不介意:“我是穷门穷派,平日里法器珍宝并不多,像空间玉佩这样的东西,平日里也是见不到的。又误入了冥殁之界,想要单凭自己的力量出去,十分困难。我捎携这玉佩,也算作与你们一个交易,带你们闯过一程,也好进来借宿休息。” 他语气不卑不亢,也完全没有任何拐弯抹角的隐瞒,倒让九昭蓉安心了许多,对他也有了信任感。 玄凰看不出这少年有什么古怪之处,便没有多说什么,只在竹屋里照顾萧玄珩。 这少年似乎平日里经常做活,进空间没多久,见边上有菜地瓜果,湖里还有鱼,竟跑去采摘了一些,又抓了一条鱼,在竹屋后面搭了一个临时的简陋灶台,煮起了东西。 九昭蓉看不出他是什么灵根,见他能使火和水,便猜测可能是四五杂灵根。通常双灵根和三灵根不会有互相冲突的灵系。 灵根除了个别如炎、雷等异灵根外,主要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其中像水火这种相克的灵根,极少出现在双灵根和三灵根中,而像四五灵根,灵系太多无法排除,便会出现相克灵系一起出现的情况。 这少年是四五杂灵根,但修为却如此高,确实少见。 “九道友,我做了一些吃食。在空间里没有灵气,想要补充力量,还是需要靠一些外在的食物。”她正想着,那少年已从屋后走了出来,捧着一盘菜微笑着看她。 第149章 玉佩真正的空间 微雨泊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亲切感, 这种亲切感能让周围的人自然而然对他产生信任。九昭蓉从他手上接过用竹条制作而成的筷子, 轻轻尝了一口。 微雨泊微笑着道:“这里没有油盐酱醋, 只能简单烧制一下。” “很香。”九昭蓉默默又吃了一筷,她其实消耗的灵力不少,在空间里又无法恢复灵力,只能依靠外界的食物来补充体能。 “我有一事不明, ”见九昭蓉已经端着盘子开始快活的吃了,微雨泊转身坐到了竹屋边的围栏上,“这个空间非常大,为什么你们只住在最外面的竹屋里,不去其他地方走走看看吗?” 九昭蓉一下子顿住,她握着筷子塞了一嘴的青菜抬起头:“这个空间很大?不是只有竹屋这么一块地方吗?” 微雨泊摇了摇头:“竹屋只是空间的入口滞留地, 你们从来都没有朝湖池底下看过吗?” 湖池底下? “我带你去看看。”微雨泊从围栏上下来, 带着九昭蓉来到了那一片草坪中的湖池边。湖边有许多生长的杂草,微雨泊把杂草拨开,带九昭蓉踏进了湖池中,脚下都一块一块滑润的鹅卵石, 在湖的中央,可以看到倒映的天空和白云。 九昭蓉疑惑的看了半天,仍没看出什么名堂, 湖底下只有几条鱼游来游去,什么都没有。 微雨泊捡起一块鹅卵石朝着湖中间丢了过去, 只见水面开始荡起了一层一层涟漪, 那倒影的天空和白云也跟随着晃动起来。因为湖水清澈, 她可以看到那石子一直朝着水底深处落下去,石子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最后完全看不到它的影子:“我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微雨泊一把拉住她的手:“那我们再走近一点看看。” 他拉着她往湖中央跨了几步,突然感觉前脚似乎没有踩到湖底,整个人一空,身体瞬间就坠入了湖中。两边的湖水涌动过来,她有些意外的想要挣扎,却被微雨泊拉住手臂,继续往湖下游去。 九昭蓉忽然意识到什么,随着他所指引的方向朝湖下看,只见刚才她以为的倒影的天空和白云,竟然是真真实实存在在湖底的。等等……是了,他们之前一直所处的竹屋是在空间里的,当时进入空间时并没有所谓的天空,只有一片白茫,但湖池的“倒影”却有蔚蓝的天空和白云,这本身就十分奇怪。 只是她在现实世界呆的太久,便没有在意湖池的问题,只以为是倒影的画面,其实这根本就是位于湖底的另一块区域。 她屏住呼吸和微雨泊一同穿过了湖底,周围涌动的水开始从衣裙上褪去,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眼前出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远处是群山和树林,天空是蓝色的,还有白云和飞翔的鸟群。 这竟然才是那枚玉佩真正的空间…… “真是辽阔,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微雨泊望着远处绵延无际的群山,感叹。 九昭蓉也震撼于眼前所见,这玉佩里面居然有这么大的一块区域,而且这块区域十分隐蔽,即便有人发现了这枚空间玉佩,第一时间到达的也是竹屋的位置,除非仔细观察才能找得到这里。 “九道友,我去四处探一探情况,这里有山,若能在山中找些草药来,还能给萧道友服下医治他的伤势。”微雨泊已经卷起了袖子,似乎准备翻山越岭。 九昭蓉原本也想探寻一下这个空间里面偌大的区域,但她想到上面还有昏迷未醒的萧玄珩,还有元神受损的玄凰,便打算先回去照顾他们。毕竟已经有了一个“微雨泊”这样的前车之鉴进入了空间,若有其他人进来,可不是每一个都像微雨泊这样好说话的。 “道友先行吧,我需返回照看我的朋友。”九昭蓉拱了拱手,“若有什么发现或遇到任何危险,便回竹屋找我。” “好。”微雨泊淡淡一笑,应了。 微雨泊已经自行离去,九昭蓉便回到了竹屋中。玄凰还在照顾萧玄珩,九昭蓉将湖底下有一个更大空间的事情告诉了它,它似乎也有些惊奇:“从前当康和鱼奴在这玉佩里居住了许久,我和主人也偶尔进来,却并没有发现湖底下还有玄机。那个叫微雨泊修士,居然观察如此仔细?” “他是小门小派出生,性格和做派些许会有些不一样。你想,通常的门派不会像九玄山一样会分发丹药和法器,为了能修炼升阶,提高自己实力,他还是需要依靠一些丹药和法器的帮助,这些东西哪里来?当然是去各个地方历练时采集一些草药或猎杀妖兽换取的。他若不是一个十分仔细的人,哪里能采集和猎杀到那些东西。”九昭蓉替那少年辩解了一句,“他现在还在下面空间里探索,还说会给萧玄珩采些草药来呢。” 玄凰不算太认同九昭蓉所说的,而且那少年来历不明,修为又非常高,实在诡异:“那湖底下既然还有更大的一个空间,你怎么也不去探索探索直接就回来了?像这种高阶空间,或许里面还藏着某些大能坐化后留下的宝物呢。” “我若是在下面瞎逛,你们这儿又有什么人进来,你独自一人无法应付啊,我还是留着比较好。”九昭蓉瘪瘪嘴,“而且下面很大,一时半会儿也没那么容易找到什么宝物,更何况我们现在以离开冥殁之界为目的,他若是能找到什么好的宝物,没准还能帮我们更快的离开这里。” 她如此说,玄凰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确实正如九昭蓉所言,现在他们最重要的是能够离开冥殁之界。 冥殁之界第十五层一直很安静,除了滴水声就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九昭蓉坐在竹屋中照看萧玄珩和玄凰,许是实在太过疲劳,迷迷糊糊中竟然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发现萧玄珩竟已不在竹屋,连玄凰也不见了? “怎么回事?”她走出竹屋,在外面看了一圈并没有看见他们,便更觉奇怪,“难道萧玄珩已经苏醒,玄凰带着他下到湖底的世界去看看了?” 她如此想着,正准备踏入湖中,忽然听到一阵水声,微雨泊已经从湖底重新出了来。 他身上的衣衫湿透,贴着纤细的肌肤从水里走上来,看到九昭蓉就在面前,便挽嘴一笑:“我在下面发现了石盐和野菜籽,便猎了一只野猪上来,之前请你吃的菜没有调料,如今倒是都俱全了。” 九昭蓉朝他身后的湖底看了一眼:“你上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萧玄珩和玄凰?那萧玄珩就是一直在踏上昏迷不醒的那个人。” “未曾,他已经苏醒了吗?” “我不太清楚。刚才我就打了个瞌睡,醒来便没看见他们。”九昭蓉有些担心,“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必担忧,他们若真的出事,势必会弄出点声响。九道友只是在边上打盹,他们要喊醒你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吗?”微雨泊安慰道,“许是他们醒来在四处走走,发现了湖底的地域后,就先去瞧一瞧。下面那么大,我未碰上也是正常。” 九昭蓉点了点头:“我之前把湖底有更大空间的事情告诉了玄凰……” 微雨泊一笑:“那就是了,他们只是下去看看,萧道友身上还有伤,估摸过会儿就会回来。” 他将手中的野猪提了上来,然后打开腰间的储物袋,从里面取出一块石盐和一小袋采集来的野菜籽:“不如我们先处理一下食物,等他们回来,也好一饱口福。这石盐得浸水煮过才可使用,野菜籽还得轧出油来,还有这野猪,不好处理啊。” 微雨泊一边说着,一边已拎着东西往竹屋后面搭建好的灶台走去,九昭蓉在原地站了片刻,也起身去帮他的忙。 九昭蓉从来没有进过厨房,不会做菜,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肉,微雨泊倒是动作很麻利,切肉切菜,他随身一把匕首就如菜刀一样使得十分灵活。九昭蓉在边上绕了几圈,发现帮不上忙,就干脆站在边上,看他忙活。 她有时候有些想不明白,微雨泊的修为已到了一定境界,即便是小门小派,也不至于还要做这些杂事,更何况修仙者本来应该是不热衷于口欲才是。 “我修仙,就是为了享受生活,活着对我来说才是最快乐的。生活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琴棋书画诗酒花……若不是误入了冥殁之界,我现在肯定泛舟湖上,大鱼大肉了。”微雨泊一边切肉,一边自言自语了一句,他抬起头看九昭蓉,“九道友你呢,你修仙是为了什么?” 九昭蓉微微一怔,她其实到现在以来,并没有想过为什么修仙,因为从记忆开始,她一直都在修炼中,为了升阶飞升而努力……她想变强,是因为曾有想要保护的人,但这与选择修仙无关。 第150章 剑魄 九昭蓉久久的沉默, 让正在熏肉的微雨泊意识到自己或许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他翻了一下肉块, 看着下面不断燃烧的竹火,忽然又开口道:“其实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有些人生来就被规定未来要做什么,未来能做什么;有些人连温饱都需要解决,也不会看得那么远……只有像我这样懒散又有闲时的人,才会无聊到享受生活。” 熏肉的香味飘了过来, 对食物向来极少在意的九昭蓉, 竟然也在这一刻觉得香味扑鼻, 她抬起头看着继续忙碌的微雨泊, 忽然不由自主的伸出手, 拉住了他的衣摆:“你……修炼的是……” 微雨泊听到声音, 转过头来:“我最开始是道修,但因为灵根太杂, 后面就转为了剑修。” “你是剑修?”九昭蓉一怔,“我未看到你的剑。” “哈哈,你想看我的剑?”微雨泊停下手里翻动的熏肉, 将那把匕首递了过来, “喏, 就是这把。” 哈?九昭蓉目瞪口呆, 那把匕首上还有油腻腻的油渍正在往下滑:“这, 这个割肉的匕首, 是你的剑?” “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固定的剑, 握到什么就是什么。”微雨泊笑了笑,“这匕首是我之前与人在酒楼里喝酒打赌赢来的,在凡人手里,那可是绝对的宝物,削铁如泥,锋利无比。我就一直带在身上了。” “你是剑修,却没有剑?那你如何修炼,如何到现在的修为境界?”九昭蓉简直不敢相信。 微雨泊将匕首上的油甩了甩,然后从地上站起:“我是不知道旁人是如何修炼的,我修炼至今,没有什么固定的法器。今日握着匕首,那剑就是匕首,明日握着树枝,那剑就是树枝。” 他说罢,长臂一扬,然后一个纵身来到了竹屋后面的那一小块草坪上,边上有一棵不大不小的树伫立着,当他将匕首举起,那一瞬间衣摆竟无风自动,仿佛有一股力量自他体内溢出。 九昭蓉呆呆怔着,她看到微雨泊就借着这一把短小的匕首,在草坪上舞起了一连串的剑舞,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把短匕首皎若飞龙,舞起周围漫天花叶,如火树银花,银光乍现。 这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微雨泊身上感染过来,九昭蓉两眼紧紧盯着他的身形,甚至不由自主的跟随着他舞剑的动作在袖下比划起了手,他的身上有一股不可阻挡的剑意,这剑意是自他体内溢出,传递到他周身,传递到他握着的匕首上。 她亲眼看到那把原本看上去其貌不扬的匕首,在每个舞动的瞬间,展现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当匕首凌空劈向地面,整个草坪都在这一刻被切割开来,露出一道巨大的裂口。 ——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固定的剑,握到什么就是什么。 九昭蓉忽然意识到他那一句话的意思:他已修炼到了以身为剑,无论握到什么东西,自身的剑意都能传达到手中兵器。 “轰隆”一声。正看着微雨泊舞剑,忽然竹屋外传来一阵巨响。 微雨泊手中的剑停了下来:“什么声音?” “好像是湖那边发出来的,我去看看。”九昭蓉转身从竹屋背后走了出来,她看到屋前的那一片湖池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涌动出来,里面看到许多翻滚的气泡,还有湖面不断荡起的涟漪。 微雨泊负手收起匕首,走到九昭蓉身旁,他看着翻滚的湖面,蹙下了眉。 九昭蓉以为是萧玄珩和玄凰从湖底那个空间回来了,正准备上前去,却被身后的微雨泊一把拦下:“等等,有古怪。” 他话音刚落,那湖中涌动的湖面突然延伸出了成百上千条燃烧着火焰的藤蔓,这些藤蔓仿佛就是从空间下面涌动上来的,并且如同拥有感知一般,立刻朝着九昭蓉和微雨泊方向冲了过来! 九昭蓉条件反射的祭出了十二铃骨剑,微雨泊已更快一步冲了上去! 他的动作非常快,仿佛身上忽然暴涨了极强的力量,那一股强大的威压瞬间压得九昭蓉无法动弹,她眼睁睁的看着微雨泊仿佛惊涛巨浪一样席卷过去,手中的匕首在空中划开无数光辉,带着强烈的肃杀之气,掀起了万丈风尘! 那些火焰藤蔓几乎是在一瞬间被击毙,九昭蓉根本无法判断他是从哪一条先砍的,就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顷刻间所有藤蔓都被切割成了上万块,然后噼里啪啦落满一地。 微雨泊收了手中的匕首,那股威压便瞬间消失了,但九昭蓉仿佛仍旧被余威镇压着,全身都不可抑制的颤抖。 这种强大是她从未遇到过,比之前遇见已到渡劫期的戒钟离,甚至是早已飞升上天的白蟒神君感受到的更强烈,就像是全身突然打开了另一种全新的感应,这种感应从前没有过,比普通的威压更为震撼。 “没想到居然还能找到这里……”微雨泊自言自语了一句,手里的匕首在衣袖上擦了擦。 九昭蓉微微一怔,她有些疑惑的走上前:“那东西是什么东西?你之前在下面已经遇到过了?” 微雨泊没有立刻回答,他像是想了一下,然后十分淡定道:“我之前在下面探寻的时候,已经遇到了这种燃烧着火焰的藤物,好像是因为在空间里生长,产生了异变。底下还有很多,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杀了十几只了。原本以为那东西是上不来的,没想到居然还能找到竹屋的入口呢。” 这空间底下有这种怪物,那萧玄珩和玄凰?!九昭蓉未等他把话说完,已直接冲向了湖底的入口。 “喂,九道友!”微雨泊拦不住她,只见湖面荡开一片水花,她已经穿过了那个入口! 然而令人震惊的是,穿过这湖底,却并没有看到之前所见的那番景色。没有一望无际的草原,没有远处的群山,也没有蓝天和白云,有的只是一个安静的湖池,长满了蔬菜瓜果的一亩地,还有那一座一模一样的低矮竹屋。 她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九昭蓉!”忽然前方伸来一双手,将她直接从湖中捞了上去,拖到了岸边。 她抬起头,是萧玄珩?!他已经苏醒了? 萧玄珩似乎十分虚弱,他手中还有使用灵力后产生的余光,身边的玄凰搀扶着他,将他和九昭蓉一并带离那个湖池。 就在此时,有一只手猛地从湖底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九昭蓉的脚。九昭蓉一个措手不及就被拖回了水里,湖水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几乎将她淹没。 在水里,她竟看到之前那个还是满脸温和笑意的微雨泊竟露出了一张狰狞的笑容,他在水底牢牢抓着九昭蓉的脚,似乎想要把她继续往下脱去。他的力量十分强大,九昭蓉根本无法从他手中挣脱。 湖面开始剧烈晃动,有另一个身影从上面游了下来,她的胳膊被人狠狠拉住,拼了命的往上面拉,之前所见的那带着火焰的藤蔓顷刻从她背后涌了过来,袭向微雨泊。 微雨泊眉宇一皱,松开了九昭蓉的脚,抽出那把匕首对付起了藤蔓。 九昭蓉再次被带回岸上,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头一仰贴上了身后一具胸膛,她扭过头,看到萧玄珩湿透的衣衫,他发发丝还滴落着水珠,一双深邃的眼睛从九昭蓉脸上扫过:“快,上岸!”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驱动力,九昭蓉不由自主的快速爬上岸,然后把萧玄珩也拉了上去。 玄凰已化为了兽形,它立刻驮上九昭蓉和萧玄珩,直接从这空间玉佩中飞了出来! 外面是冥殁之界的第十五层,视野所及之处几乎全部都是一片血海,还有那密密麻麻一个一个的巨大水缸。水缸里放满了人骨和尸体,还有一些没有丧命的修士在水缸里面挣扎扑腾。 九昭蓉要伸手抓住那枚悬浮在面前的空间玉佩,却见一个身影从里面闪现出来,率先一步将那玉佩一把握在手里——是微雨泊。 “小心!此人是飞升剑修,神君白洛化身。”萧玄珩跨前一步,伸手将九昭蓉护在了身后。 九昭蓉浑身一怔,有些难以置信:“他是飞升的剑修?” 萧玄珩已祭出了上清云魄剑:“没错。神君白洛在三千年前已飞升登阶,但他不知为何又重返了修仙界,之后数年,他又在修仙界消失了。所有人曾以为他是回天阶去了,却没想到他竟然在冥殁之界中。” 萧玄珩一直在冥殁之界寻找出口,他也像九昭蓉一样,在途中遇到了“好心”的微雨泊,当时微雨泊强大的实力已让萧玄珩有所怀疑,但没想到他更快一步,在第十二层重伤了萧玄珩,若不是当时萧玄珩正好在两层迷宫之间的入口,他跌入了第十三层极寒之地,怕早已被微雨泊吃干殆尽。 “他已经死了,只有魂魄留驻在冥殁之界里,你所见到的这个少年身躯,是他复制了其他活着的修士的肉身,专门来欺骗我们的。”萧玄珩告诫九昭蓉,“他已练成了剑魄,魂魄即剑,剑即魂魄,他留在此地,就是为了吃人食人,以修士血骨和生魂来喂饱他的剑魄。” 第151章 死战 “微雨泊”就那样伫立在两人面前, 他手中那把所谓的匕首不过是从一具尸首中拆下来的肋骨。九昭蓉所感受到的剑意不假, 剑气也不假, 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一个曾经飞升上阶的人,为什么还要下到他们这样的世界里,甚至变成这么一个食人吃人的剑魄。 他从前口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琴棋书画诗酒花难道都是骗人的吗? 他说他修炼只是为了享受生活, 那他现在沦落到的地步,所做的事情,就是他口中所说的享受生活? “你们二人都是世间难得的单系灵根,若能被我所食,我的剑魄实力就会增加数倍,这冥殁之界你们是出不去了, 倒不如成全我, 与我融为一体。”他举起手中那枚空间玉佩,然后猛地抬起手中肋骨幻化的匕首,一剑便将这曾经谁也打不破的玉佩劈成了两半。 如此一来,九昭蓉他们便再也回不去这空间里了。 “之前那湖底的新空间……也是假的?是你变幻出来的?”九昭蓉目光紧紧盯着那个“微雨泊”。 他大笑一声:“也只有你会相信。我本想先骗了你进到幻境里, 再将这萧玄珩给先吃了,却没想到你居然为了他再次冲进湖底,反而回到了原本的竹屋。” 这“微雨泊”设下了两个幻境, 一个就是九昭蓉第一次穿过湖底看见的幻境,“微雨泊”本想将她困在这个地方, 先回竹屋把萧玄珩给吃了。但九昭蓉为了保护他们, 并没有跟着他去探索这个虚假的空间境界, 反而回了竹屋。 之后九昭蓉在竹屋中睡着,“微雨泊”设下第二个幻境,让她在梦境中进入了复制的竹屋,想要将她困在里面,再伺机把昏迷不醒的萧玄珩给吃了。却没想到萧玄珩在这个时候已经苏醒。 他以火藤拨开了九昭蓉梦境中的竹屋一角,虽然被他用匕首砍断,但九昭蓉却为了去救他们而误打误撞逃出梦境,返回了真正的竹屋。 “微雨泊”举起手中的匕首,轻轻舔舐上面的血渍:“没关系,一个一个吃,还是两个一起吃,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 “你是剑修飞升,你已经比我们走得更高,走得更远,你去过我们都不曾去过的地方!为什么还要到这样的地方来!”九昭蓉一下子握住拳,她看着面前的“微雨泊”,不为自己上当受骗而愤怒,却为他得到了旁人不曾拥有的,却还要沦落到这个地方变成这个样子而心痛,“难道你觉得现在的你,就是在享受你所谓的生活,享受你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琴棋书画诗酒花吗?” “微雨泊”冷漠的看着她:“我只是走到了属于我的尽头,留在悬崖墙壁无法往前,倒不如回到原点重新来过。九昭蓉,你虽得天独厚拥有单系灵根,但你和我一样,七情六欲中,缺少一情,多了一执,更适合剑修之路。只可惜剑修之路会有顶峰,当你走到顶峰之时,就会上无可上,到那时,你也会像我一样,回到原点来。” 其实天地本就是一个巨大的环,死去埋入黄土,轮回重生来世,便是飞升上阶,那也不过是另一个巨大的循环。 而他口中所谓的顶峰,只是因人而异,剑由人创造,单一而简单,它的单一简单能助偏执者快速飞升,但若到了更高的位置,更更高的位置,它与其他修炼法门相比,就会显得薄弱许多。 九昭蓉觉得可笑:“你说了这么多话,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吃人的借口而已。” “也是,与其和食物说话,不如用行动更快一些。”他完全没有否认,反而握起了手中的匕首,剑气一瞬间展开,那把匕首已经幻形出了一把剑的模样。 萧玄珩压低了身形,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这“微雨泊”已经飞升过一次,尽管他现在只是一个剑魄,又寄托于其他修士肉身上,但实力几乎等同于渡劫期大能,不是他现在这副大乘期残躯和九昭蓉一个筑基能对抗的……手中的上清云魄剑也感受到了对方巨大的力量,甚至开始发出剧烈的震动声。 “玄凰。”萧玄珩没有转过身,而是背对着他们,命令道,“带九昭蓉先走。” “主人!”玄凰当然清楚萧玄珩这一句话意味着什么,它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我们契定了契约,我不能离开你!” 萧玄珩以地为界,一剑划开了他与他们之间的位置,地面深深留下一道印记:“我会解除契约,现在你带着九昭蓉走!” ——玄凰,今日你护送我至此,便已完成了萧玄珩的命令。黄泉之路我一人去便可,你回萧玄珩身边吧。 曾经,九昭蓉也是如此。 在即将进入黄泉之地时,她在地面划开了一条界限,阻止玄凰跟随她一并进入,因为她知道,这一入或许就是生死两命,阴阳两隔。今日萧玄珩如此做,便是想以牺牲自己性命,来换取他们逃脱的时间。 “走啊!”萧玄珩见玄凰迟迟不动,终于大声呵斥了出来,他转过头,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睛下,涌动着波涛巨浪,“带着九昭蓉走!快点走!” 一旦微雨泊出手,他能抵挡多久?半个时辰?一刻钟?甚至只有短短一分一毫? 手背的青筋已经暴跳,他紧紧握着剑,声音开始嘶哑:“这世间风云万千,升阶大道绵延漫长,苍天虽有指引,但我无力完成契约诺言,今日在此,我萧玄珩,解除与玄凰缔结之约,从此各自命运,无牵无挂!” “主人——”玄凰惊呼一声,一股巨大的力量排斥着它直接冲出了数十米远,它身上的缔结之物崩裂断开,直接碎成了烟灰,消散在空中。 微雨泊已经冲了过来,玄凰忍痛从地上站起,幻化成凤凰兽形带上九昭蓉飞到了空中。 九昭蓉看着下面的萧玄珩与微雨泊形成了两道光影,已经以肉眼无法判断的速度交战了起来,巨大的力量震碎了周围一排排血缸,漫天腥味冲腾而起。 “萧玄珩!”九昭蓉要从玄凰身上跳落下去,却被玄凰一个侧飞在此接住,它当然也想回去助他,但那微雨泊的力量远在玄凰和九昭蓉之上,他们就像路边的蚂蚁,想要阻挡一辆碾压而过的马车,根本做不到。 “玄凰。”九昭蓉紧紧抓住了它脖颈上的羽毛,“玄凰!你听我说,我知道萧玄珩让你带我离开是想救我,我们若回去,也极有可能是死路一条。但我不想为了活着,而不顾他的性命把他丢在那儿。” “玄凰……我有一个秘密埋藏在心里许多年,从未对你,也未对萧玄珩说过。我从很早以前就认识萧玄珩,也从很早以前就认识了你……那个时候你翱翔在天空,比太阳夺目,比彩虹绚烂……我死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才在这一世再次与你们相遇……” “我怯懦过,害怕过,绝望过,痛苦过,我为了活着战战兢兢,我害怕与你们的相遇会害了我的性命,让我再次死去……但是后来我知道,人活着,不仅仅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还有许多人,还有许多事,值得我们去做,值得我们去守护。” “玄凰,我不怕死,我只怕死的时候,只有自己孤身一人。” ——萧玄珩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是九尊仙君的女儿,这掌门之位,只有我才可以坐上去! ——今日,这悬葬涯就是你的末路!萧玄珩,别怪我心狠手辣,谁让你挡了我的道,阻了我的前程。 ——萧玄珩,今日你不杀我,终有一日我会杀了你! ——不要同情我,我九昭蓉,不需要你们的同情! 这七生七世,她做过许多错事,犯下过许多过错,做过很多让她后悔的选择,也许这一次她的选择也是错的,未来某一日她也会后悔,但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正确和错误!现在,她想这么做,决定这么做! “我们回去!回到萧玄珩身边!” 玄凰在这一瞬间立刻凌空回旋,它直直朝着地面还在厮打的萧玄珩冲去,眼泪从它巨大的眼睛里滑落下来,消散在空中。 九昭蓉看见萧玄珩时,他已身中数剑,全身鲜血淋淋,身子更是半跪在地上,已无力再站起来。 微雨泊的匕首狠狠从他上方举起,就要朝着他的脑袋劈下来,就在这一刻,九昭蓉猛地从玄凰背上跃了下去,她双手一扬,九把铃骨剑顷刻出现在四周:“中!” 随着她一声驱动,铃骨剑飞快的朝着微雨泊射了过去。 他握匕首的手被其中一把剑直接划破了血肉,微雨泊立刻条件反射的往后一退,躲过剩余数剑的攻击。抬起头,他看到重新出现在眼前的九昭蓉,脸上已经扬起了狰狞的兴奋:“好啊,本来以为只能吃一个,现在又回来了,那就两个一起吃!” 第152章 你不应该回来的 九昭蓉一落地, 四五根水柱就瞬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天地盘恒, 万物皆灵, 开旗急召,不得稽停!” 那些水柱飞旋着冲向微雨泊, 里面强大的力量在他眼里却犹如面前一只扇动翅膀的翠鸟,柔弱不堪:“你以为就凭这点法术还能阻拦我?九昭蓉,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是飞升剑修,连你面前的大乘期仙君都赢不了我, 你以为你能赢吗?” 他几乎是一挥手, 连匕首都没用, 那水柱就顷刻被击碎, 化作雨水散落在空中。 一击不成, 九昭蓉再次召出插在地面的九把铃骨剑, 她深吸一口气,一下子握住主剑的剑柄, 周围其他剑立刻跟随她驱动了起来,所有剑尖都指向微雨泊。 “怎么,还打算用剑赢我?”微雨泊几乎觉得可笑, 他大概是实在看不上九昭蓉这点孱弱的实力, 干脆不急着杀人, 反而慢条斯理的握起了手里的匕首, “修仙界看样子是许多年未曾出现过好的剑修了, 现在连你这样初入门的都敢对着我举剑。今日, 我不如让你看一看, 什么才是真正的剑术。” 只见他突然出手,速度快如霓虹,刹那间就来到了九昭蓉的面前!短短的匕首在她面前凌空划过,距离那样近,九昭蓉完全来不及用剑阻挡,身后的铃骨剑悬浮未动,她额间的发已被削落。 微雨泊仰天大笑,他暂未杀她,却让她真真切切看个清楚,什么叫剑修,什么是剑修。 他手中的匕首又短又小,却如芒如龙,刀刃上有一股内敛又强大的光芒,这是剑气,并且是非常强大,犹如拥有生命力的剑气! 九昭蓉僵立在地面,血雾透过那一排排滴着血水的水缸在她眼瞳里透出光影,耳边无风,但有剑刃在空中快速穿梭而带起的噗噗噗声,这声音就像水底涌动的暗流扬起了水泡,又像积压在树干上的雪纷纷落入了地面。 微雨泊的匕首就在她面前舞动,她的呼吸绞入他剑气里,伴随着他手中的匕首呜鸣出阵阵声响,她完全无法动弹一下,连眼睛都不敢眨上一眨。 他的剑气破开了身后千万只巨大的血水缸,轰鸣声震耳欲聋。忽然,一声地动山摇,他看到他那把匕首竟然撕裂了面前的天空,有一抹抹流光异彩从空中裂缝中出现,然后很快又合拢。 当最后一剑收起,九昭蓉看到那残余的剑影,随着流光缓缓回落到了地上,天地间刹那安静,唯有他挺肩收剑的身影伫立在眼前。 这一刻,九昭蓉竟觉得有一瞬间的悲痛,她在世上见过许多厉害的修士,有些德高望重,有些修为甚高,但没有一个能如面前的微雨泊一样给她如此的震撼。他以剑修飞升,踏上众人仰望的天地,此时此刻却站在这样的地面,以吃人食人苟活。 天地的顶端到底在何处,那些一个个飞升上天的修士现如今又变成了什么模样……如果人的一生就是永无至今的往前,往前,再往前……那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会像他一样,上无可上,而选择舍弃所拥有的一切,回到原点。 “九昭蓉!”突然,身后的萧玄珩一声呐喊。 九昭蓉一下子拉回了意识,她看到微雨泊已经露出了狰狞的表情,一双眼睛如烈狼一样狠狠盯着她:“好了,让你在临死前见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剑修,接下来也该犒劳一下我的胃了。” 她知道,微雨泊这一次会来真的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九昭蓉抬起手,将铃骨剑横在了自己面前,她以绣作布,擦去了剑身上的血迹和污垢,然后抬起自己的眼帘:“第一式,昏镜重明。” “哈哈,你这是什么入门级剑术!” 微雨泊大笑,他连这次连招式都未起,匕首如游龙穿梭,带着强大的气势冲至九昭蓉面前!九昭蓉身后的八把铃骨剑立刻动了起来,铺天盖地朝微雨泊刺了过来,微雨泊一把握住其中一剑,手上无半点血伤,就直接将那剑捏碎在掌心,手里的匕首从其余几把剑中穿了过来,一匕首扎进九昭蓉的肩膀! 九昭蓉剩余九把铃骨剑,一把被微雨泊捏碎,本命相连,只觉得有一股血腥味从喉咙深处涌上来,但她不甘示弱,以手中的主剑狠狠划向微雨泊,只是他动作更快一步,直接后退躲过了这一剑。 匕首从她肩头抽了出来,飞溅起一片血花,染红了微雨泊的衣衫:“太慢太慢,你的剑跟不上你,你也跟不上你的剑。” 他话音刚落,突然身后密密麻麻射来许多羽毛,那些羽毛扎在他后背上,发出巨大的爆破声,将他整个人炸飞起来,摔到了一个血缸上,连人带缸都碎了一地。 九昭蓉可不是一个人,还有玄凰在身后! 微雨泊还没从地上站起来,九昭蓉已使出第二式,剩余八把剑中的七把,除了主剑还握在她手上,其他剑铺天盖地射向地面的微雨泊! 轰隆一声巨鸣,玄凰在空中以为成功了,却看见九昭蓉忽然倒向了地面,鲜血从她的嘴角不断溢出! 那七把剑竟都被微雨泊用一把匕首砍断,碎成了粉末消散在空中。 这是九昭蓉的本命剑,剑受损,她的心脉也会大伤。 微雨泊已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简直觉得可笑,这九昭蓉不过筑基修为,却还要如此硬撑着与他打斗,还有天上那只破鸟,不过是上古神兽之一罢了,飞升过后,这些实力孱弱的神兽,根本就不堪一击。 他匕首一挥,剑气直接扫上了玄凰。 玄凰飞旋了几圈躲过那剑气,却未料这剑气带着余威,余威扫到它的翅膀后,一下子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血肉模糊,它整个身子失去了重心,从天上掉落了下来。 九昭蓉手中只剩最后一剑,她支撑着身子勉强从地上站起,双手握剑挡在萧玄珩面前。 萧玄珩见她已伤重却还这般强撑,心中不免悲绝:“你不应该回来的。” “这世间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九昭蓉没有回过头,她的目光牢牢盯着微雨泊,鼓起全身的力量准备与他决一死战,“我和玄凰想回来,便回来了。” “若死了,你这一身修为就再也没有了。” “嗯,我知道。” “你若能逃走,还可以回到九玄山,还能见到你想见的其他人。” “嗯,我知道。” “既然如此,你还回来做什么。”萧玄珩轻轻呵出一口气,看着面前挺直着后背,毫不动摇的九昭蓉。 然后,他听到她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因为你在这里。” “真是感人肺腑,既然如此,你们两个今日就一同被我吃了吧!”微雨泊已露出了一张亟不可待的脸,他猛地举起手中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向了九昭蓉和萧玄珩。 九昭蓉手中最后一把铃骨剑发出了巨大的轰鸣的声,它仿佛意识到自己在这一日即将陨灭,却想再最后一刻护住身后之人! “死吧!!!!!” “昭蓉——” 刹那间,周围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九昭蓉的铃骨剑距离那匕首仅有数厘米的距离,眼前就要撞上,却在这个时候有另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天上降落,那股力量远在九昭蓉和萧玄珩之上,那是渡劫期的力量,铺天盖地的,直接击打向微雨泊! 微雨泊意识到这股力量袭来,他完全来不及躲闪,只能将匕首的力量一转,以力止力,将手中的剑刃朝天空发了过去。 听到一声重重轰鸣,天空炸开了无数浓烟,有一个身影从浓烟中飞落而下,身后悬浮起了数百颗舍利子,完全不留给他迟疑的时间,直接噼里啪啦打了下来! 微雨泊大怒,手中的刀刃快速舞动,将那一颗颗舍利子击落,但他为此留出了后背的空门!九昭蓉找准时机,一冲而上,铃骨剑直直对穿他的胸膛,剑从胸前穿出,鲜血顺着剑刃一点一滴落回衣衫,湿出一大块血痕。 几乎是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微雨泊看着身后的九昭蓉,她的身上同样被舍利子击伤,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全部血肉模糊…… 唯独她的那一双眼睛,犹如天空中耀眼的星辰,犹如篝火中浮动的火焰,锐利的,坚定的,绽放出绝对的强烈的光芒。 浓烟中飞落下来的人已站到了微雨泊身后,他一身紫灰长衫,修长的手缓缓握住了九昭蓉对穿的那把剑的剑刃,然后一点一点继续往上提,剑便更深深扎入微雨泊的胸膛:“君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瞋痴,愿君今日临终命,面见我佛阿弥陀,即得往生安乐刹……” 随着他的这一句话,面前的微雨泊开始像被点燃一样慢慢脱落,慢慢燃烧,他开始撕心裂肺的挣扎,甚至伸出手要抱着身边的人同归于尽,但是他只刚刚伸开手臂,就如同被风吹散的树叶一样,刹那间消散在了空中。 第153章 萧玄珩之死 九昭蓉整个人彻底瘫痪到地上, 她握着仅存的一把铃骨剑, 压在喉咙口下的血开始不断涌出来, 全身都不可遏制的颤抖。剧烈的疼痛让她坚持不了多久,意识很快就消弭,整个人昏昏沉沉,蜷缩到了地上。 那站在飞舞的一片片烟灰中的少年慢慢低下头, 看向地面痛苦不堪的九昭蓉,他正欲伸出手,却被身后的萧玄珩呵斥住:“戒钟离!” 少年的手一下子顿住,他背对着他,没有转过身。 果然是他……萧玄珩其实并不能确认这个出现的少年就是戒钟离,他隐藏了面容, 连修为都无法看透, 但不知为何他却有那种强烈的感觉,当他出现,当他出手救下九昭蓉的一瞬间,这种意识就在脑海呼之欲出。 他出声试探, 少年果然没有否认,这一刻他才确认,他就是戒钟离。 萧玄珩心里很清楚自己现在根本就不是戒钟离的对手, 他若要出手消灭他,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他也很清楚, 戒钟离会来这冥殁之界, 不是为了别人, 而是为了九昭蓉。 少年已弯腰将地上痛苦难忍的九昭蓉抱了起来,在他眼里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人,他来就是为将九昭蓉带出冥殁之界。 “戒钟离,”萧玄珩支撑着上清云魄剑,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今日你带走九昭蓉,是给她一条活的生路,我不会阻止你。但请你好好想一想,你带走她之后,将送她去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九昭蓉曾是修炼到多少人都不可及的元婴期,她这一生能够走到更高更远的位置,她是为了你才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你要因为自己那一点私欲,就准备彻彻底底将这个为你付出一切的人摧毁吗?” 少年已经抱着九昭蓉一步一步走远,但身后却响来萧玄珩的拷问声,他每说一句,少年的脚步就沉重一分,抱着九昭蓉的手更如同压着千斤重担。 萧玄珩不忍九昭蓉丧命,但更害怕九昭蓉从此以后沦落为一个傀儡,一具行尸走肉:“她救你,帮你,助你,却从未阻拦过你的意志。你在九玄山以佛修身份修行,她没有让你转为道修;你从前不忍杀生造孽,她握着剑杀了一个又一个人,却把所有功德全累积到你身上;你身有魔莲要被各个门派淬灭魂魄,她强闯九玄山九九八十一道阵火脱离门派去天魔鬼狱救你!戒钟离,你现在手里抱着的这个人,为了你付出了她的所有修为!” “我知道……”终于,戒钟离无法沉默,他转过头,目光水波流动,声音有力的再次重复,“我知道的……我知道……” “好。”萧玄珩微微颔首,他将手中的上清云魄剑举了起来,横到他面前,“今日你带走九昭蓉后,我希望你送她去一个地方。她在修仙界已无法以道修身份修炼升阶,唯有北洺青羽剑宗能助她继续修炼,那是剑修门派,曾经飞升过三位以上的剑修仙君。这把是我的上清云魄剑,今日,我愿在此了结性命,了断你心中之怨。” 戒钟离一震,他抬起头,将视线落在面前的萧玄珩身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萧玄珩浑身是血和伤,但他却屹立着,目光平静:“你屡次阻我,无非是不想让我出现在九昭蓉身边。你不亲手杀我,是怕九昭蓉会因此与你产生隔阂,既然如此,今日我自己在此了结性命,既能随了你的心愿,她也不会将我之死怪在你的身上。” “戒钟离,我别无他求,只愿九昭蓉能以剑修身份,踏上那高高在上的九重天!” 他最后这句话铿锵有力,眼眸中的平静也瞬间跌宕,犹如海面之下涌动的暗流,汹涌澎湃。 “主人!”玄凰要出言阻止,戒钟离已抬手一拂袖,一股威压便罩在了玄凰的身上,让它动弹不得。 萧玄珩握着手中的上清云魄剑,他忽然漾开一笑,如同洒下阳春三月之光,便是在这满是血腥味的血汤层,也能闻到万千花香:“从前我活到过更高更远的位置,在那里犹如寒冰淋身,只有孤独和寂静伴在身侧,而这一世我享受了从未享受过的东西。信任、陪伴、友情,还有……” 他的目光慢慢落向了被戒钟离手中怀抱的九昭蓉身上:“钦慕一人,爱一人,守护一人,想与此人共度余生。” ——你要是不在意他,刚才就不会被九尾狐夺了舍,你看见九昭蓉出事,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伸手去救她!你定是对她动了邪念了! ——那不是邪念。 ——不是邪念是什么?你就是对她动邪念了! ——九昭蓉尚在天魔鬼狱!让我进去将她带出来,请诸位仙君给我一个时辰的时间!我会将她救出来! ——我萧玄珩在此立下心魔誓,此生必将九昭蓉带回修仙界,若违此言,永生永世,不登天阶! 他曾走过千年光阴,千年岁月……所遇人或事都如风霜流沙,潇潇拂过,不留痕迹。这一世他活着,原想忘却凡尘种种,一心一意踏上天阶大道,然而世事难料,他遇到了九昭蓉。 遇到了九昭蓉,他不再只为升阶而前行,不再事不关己高高挂之。 遇到了九昭蓉,他做了许多本以为自己不会做的事,走了许多本以为自己不会走的路。 遇到了九昭蓉,他该笑时会笑,该痛时会痛。 遇到了九昭蓉,他觉得便是在漫天黑雾中行走,便是在地狱深渊中挣扎,都是幸运和快乐的。 九昭蓉……九昭蓉…… 萧玄珩微微颤了一下眼帘,手中的上清云魄剑已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下。 “主人!!!”玄凰几乎是绝望的挣扎喊叫起来,它不断从各个兽形之间切换,想要摆脱戒钟离的威压,但无论它怎么变幻,身上的力量都犹如一座大山压顶,让他动弹不得。 「萧玄珩,若有一日天下让你抉择,负一人,抑或负苍生,你会如何选择?」 “宁负苍生,不负你……” 鲜血一瞬间从剑刃上流淌下来,玄凰撕心裂肺的哭喊在天际响彻,萧玄珩的身躯像一座屹立的山脉轰然倒塌,重重摔在了地上。 冥殁之界十七层,每一层都荒凉寂静,有多少修士被困在这个地方不生不死,有多少人遁入此处再也无法找回原本的路。而这个曾经跨越无数漫长岁月,爬上修仙界最顶端的人,就这样在这个地方,倒下了。 玄凰身上的威压终于被撤离,它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想要将萧玄珩抱起来,但兽形没有双手,它只能以最后一丝微弱的力量变幻成一个小孩,然后哭泣的跪到他的面前:“主人,主人……不会的,你不会死的……你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你还要修炼升阶,还要登上天阶去……主人,你醒过来,你快醒过来……” 它的哭声撕心裂肺,而九昭蓉却无法听见,她被抱在戒钟离的怀中,一步一步离开了这荒凉寂静冥殁之界。 十五层血汤层依旧静得可怕,唯有血水滴落在地面发出的滴答声伴随着玄凰。 它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到来…… 即便到了最绝望的关头,它仍旧相信萧玄珩会吉人自有天相,它相信他会继续活下去,它相信会有什么契机突然出现,然后帮助到他。就像当初它跟随他之后,无论萧玄珩去到什么地方,遇到多么可怕的妖兽和怪物,他总是能够化险为夷。 就好像老天是站在他这边的,就好像他天生就带了主角光环,哪怕遇到再危险的事情也一定可以度过。 可是它错了,萧玄珩就躺在眼前,却已经没有了生机。 他并不是什么天之骄子,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或许他的运势确实得天独厚,或许老天也曾站在他的这一边。但他却并没有将所有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东西都握在手心里,他让出了黑玄剑,让出了云道天珠,强行突破升阶,又不顾一切来到滕丘滦卫州…… 他做了许多原本他不会做也不应该做的事情,他一次一次改变自己能通向天阶大道的命运去往了另一条根本不知未来的路。 旁人避犹不及,而他却甘之若饴。 “主人……” 玄凰跪在地上不知多少日夜,直到上清云魄剑上的血色凝固成黑,面前萧玄珩的尸身却依旧如初。它仰起头看着这一层弥漫着血雾的天空,有什么东西从脑海缓缓浮现——这里是冥殁之界,冥殁之界内所有的时间都是无限的,连同生命也会被无限拉长,无论伤得有多重,都不会死,只会痛苦的活着…… 像是一瞬间有什么希望之火在心头被点亮,玄凰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它不顾一切的撕开代表着自己第二条生命的羽毛,咬破了手腕将血滴在羽毛上,然后小心翼翼放在了萧玄珩的胸口处。 羽毛被血液融解后,化出了千丝万缕的血管将萧玄珩整个人包裹了起来,如同一只巨大的蛋壳。 玄凰退化回了幼年体,小心翼翼倚靠在这“蛋壳”的身边,它用身体的温度贴着,热度传递到了血管上,传递到了“蛋壳”中,里面原本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忽然再次发出了“砰砰”震动。 第154章 青羽剑宗 九昭蓉睁开眼睛的时候, 正对面就是一扇敞开的窗,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山脉, 有几株杏花从窗沿底下延伸出来,伸展向天空。缭绕的云雾虚掩在山脉之间, 阵阵鸟鸣声穿过山云传入屋内,仿若置身仙境。 “你醒了?”有一个青色衣衫的剑童端着药碗从外面推门进来,看见九昭蓉已经坐起身,便将药端到她面前, “你已经睡了二十八天啦, 师父说, 你若是再不醒, 就直接把你丢到外面的溪里去喂鱼。” 她不是在冥殁之界吗?这里是什么地方?九昭蓉没有接过那药, 而是左顾右盼想要辨认现在所在之处。 剑童挠了挠头:“别瞧来瞧去了, 这里是青羽剑宗,你受了重伤, 被人送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师父说,虽然你身有灵力,但灵脉具断, 怕是以后无法修道啦。你若要继续修炼, 便只能转为剑修。” “请问, 是谁送我来到此处的?”九昭蓉脑海闪过失去意识前尚在地上的萧玄珩和玄凰, 难道他们是被后来出现的高人所救, 一起离开了冥殁之界吗? 剑童回答:“我也不太清楚, 好像是大师兄带着你们回来的。” 你们?萧玄珩和玄凰果然也一起来了?九昭蓉似乎舒了一口气:“多谢你们。我想现在去见见他们, 可否引见一下?” “好,那你先吃了药。” 剑童重新把药碗递给过去,九昭蓉连忙接过,一口干脆的闷了下去。剑童收回药碗,引九昭蓉出了屋门。 屋外是一座座咫尺可见的山脉,山脉间有瀑布飞流直下,九昭蓉跨出来后,发现身后的这座屋子是悬空建造在悬崖墙壁上的,屋子底部用木桩支撑在崖壁的石缝间,脚下的路都是由一排排木板铺垫而成。 周围还有许多类似这般的建筑,建筑与建筑之间也全由木桥相连,正前方有一座桥连接着非常高的一处山顶,山顶被云雾缭绕,看不清上面有什么,但隐约可见青黑色的屋檐。 “那里是山顶的道场,青羽剑宗的弟子都会在那个地方练剑。大师兄和你的朋友应该都在那儿。我带你去。”剑童背着一把剑,慢腾腾的走向木桥。 九昭蓉一怔:“为何不御剑而行?” “师父说,若要做剑修,就要将自己看做一个凡人。我虽有灵力,但在青羽剑宗却不能使用。其他师兄弟,都是一样的。”剑童引着路走在前面,时不时有风穿过木桥的缝隙中,发出阵阵声响。 九昭蓉之前也想以剑修修炼,但只学了最初级的入门剑术,并不知道之后有什么窍门方法。她只知剑修远比道修艰辛,意志不坚定者,根本无法坚持下去。 他们就这样一步一步在木桥中行走,大约走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才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山顶道场。 她原本以为所谓的山顶道场就只是一块山顶的平地,却没想到踩上却时脚下竟有一层非常浅的水面。她抬头望去,只见这山顶被一望无际的水面覆盖,水面下是不到几厘米深的地面,能看到有被雨打下来的花瓣在水底静静的躺着。 天空的云层和远处的石阶、屋檐都倒影在水面上,仿若水天一色,十分震撼。 左前方有几十个穿着同样青衣的年轻弟子正在练剑,但让九昭蓉惊讶的是,无论他们如何挥舞手中的剑,脚下的水面竟没有起半丝波澜,仍旧平如镜面。 剑童跨上了水面,九昭蓉低头看去,他所走的地方,虽有小小涟漪,但也几乎是微乎甚微,并不像普通人走过一般会留下明显的水纹。 她抬起脚也跟了上去,水纹立刻漾开,而且涟漪越来越大,几乎打破了整个水面的宁静。 “第一次上来,都会这个样子。”剑童见她迟疑,便挽起两个小酒窝笑道,“师父让我们静心静行,剑术不仅仅在手上和动作上,更在心上。我们弟子须得在一年内走在这里没有明显波痕,之后才能真正留下来,算是入门弟子。” “竟有如此深意。”九昭蓉有些感概,她原本以为剑修就是多练练剑,感悟感悟就行了。 剑童抬手指了指前方的一座屋院:“大师兄应该和你的朋友在里面,我带你进去吧。” “好,多谢你。” 踏入山顶道场的屋殿,室内非常宽阔,脚下是深灰色的大理石铺成的地面,殿中有几个年轻男女正站立着似乎在商议什么事情。 其中站在最中间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弱冠年岁的男子,一身青色绣竹的青羽剑宗道服,腰间陪着一把剑鞘通体白璧的剑,俊眉修目,斯斯文文,但身上洋溢着一股江湖少侠的气息。站在这男子对面的则是一个十七岁左右介于少年与男子之间的人,一身紫灰长衫,身上也没有佩剑,显然并不是青羽剑宗的。 九昭蓉有些诧异,她并没有在人群中看到萧玄珩与玄凰,视线所及的,都是完全陌生的人。倒是那个穿紫灰色长衫的,似乎之前在冥殁之界一役中有所见过。 “大师兄。”剑童已经兴冲冲走上了前,他指了指身后跟着的九昭蓉,“她已经醒了,吵着嚷着要来找她的朋友,我就将她带来了。” 吵……嚷?她可没有! 九昭蓉正瘪瘪嘴有些不满,殿中站着的一群青羽剑宗弟子却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朝着两边散了开去,让开了殿内空旷偌大的一块区域。 “呃?”九昭蓉一怔,她尚未反应过来那人群中被称为“大师兄”的男子突然出手,一把纯白无暇的剑直接从他掌下出鞘,剑尖划开一道颜色亮丽的弧线以飞快的速度朝着九昭蓉刺了过来。 她哪里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几乎是狼狈的往后退了几步,来不及应对,身上仅存的最后一把铃骨剑一下子从体内幻出,阻挡在了她的身前。 两剑在空中发出剧烈的碰撞声,九昭蓉脚尖一点直接凌空跃起抓住了铃骨剑的剑柄一把将那“大师兄”的剑挥开:“你干什么啊你!” 那白璧无瑕的剑回到了男子腰间的剑鞘中,他依旧是彬彬有礼的站着,然后抬起头来到她面前:“九姑娘,你的灵脉皆损,若以自身之力召出本命剑,怕是需要一定难度,我以剑相逼,本命剑为了护你,自然会从你体内出来。只是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最好将剑配在身上,别再收回灵体内了。” 九昭蓉一怔,她这才知道刚才此人是为了助她才如此做的,连忙拱手道谢:“抱歉,是我误会你了。” “无事,你的朋友既送你来到青羽剑宗,也得到了师父的认可,从此之后你便可在我们剑宗修炼,虽未拜师门,但我们也算师兄妹了。”那男子微微一笑,如沐春风,“我名南门正卿,是青羽剑宗的首徒,以后你也可以唤我大师兄。” 边上原本让开的其他弟子见九昭蓉已唤出了本命剑,纷纷围了上来:“太好啦,我们还担心你的剑与你心意不相通,出不来呢。”“哇,你这把剑好好看,上面还有一个铃铛。”“你可真厉害,在我们剑宗,除了师父,没有人拥有本命剑过。”“是啊是啊,连师兄都没有,我们好羡慕啊。” 周围一群人莫名其妙的热情,让九昭蓉有一些尴尬。她以前在九玄山地位甚高,便很少有人敢与她如此说话,基本弟子也是远远看她一眼,就立刻跑开了,除了她的师姐满汝雨,几乎没有一个能够说得上话的朋友。其他长老仙君,虽然偶尔会聚上一聚,但大部分都是各顾各的,并不像现在这般热情洋溢。 那叫南门正卿的大师兄站在人群中淡淡笑着:“我们青羽剑宗有许多门下弟子,你今后以剑修修炼,若有不懂之处,可以问我,也可以问其他人。” 九昭蓉拼了命从人群中钻出来,乱着一头秀发挤到南门正卿面前:“这位道友……大师兄……与我一同从冥殁之界来的其他人在什么地方?” 南门正卿朝边上的紫灰衣衫少年瞧了一眼,像是在回答:喏,不是在你眼前吗? 不是的,不是这个人……九昭蓉摇了摇头,她继续看向他:“我有两个朋友,一个名为萧玄珩,一个名为玄凰,玄凰它是神兽凤凰化身,萧玄珩是九玄山大乘期道修,请问他们在什么地方?” “我未曾见过你口中所说的这两人。”南门正卿似乎也有些疑惑,他抬头看向紫灰衣衫少年,“你有见过吗?” 紫灰衣衫的少年目光一直静静看着九昭蓉,九昭蓉不知为何似乎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很难说得清楚的熟悉感,她回想起来之前在冥殁之界她与微雨泊一战,在最后关头似乎就是这个人出现顺势救了他们,便立刻朝他一拜:“这位道友,当日多亏你出现制造了机会助我胜了那吃人的剑魄。请问后来在那儿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两位朋友现在在何处?” 第155章 师徒缘尽 “他们已经死了。” 紫灰衣衫少年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低沉温和, 只说了短短一句话, 却让九昭蓉如坠冰窟。 死了?怎么死的?微雨泊不是已经被他们杀了吗?为什么萧玄珩和玄凰会死?这怎么可能!九昭蓉瞳孔缩紧,脸色逐渐苍白了起来,她紧紧盯住那少年,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在冥殁之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微风吹过, 山顶道场的屋殿上方悬挂的撞钟发出了沉重的嗡鸣,紫灰衣衫少年慢慢转过身,有光透过屋瓦的裂缝穿透下来,落在他的肩上,她听到他说:“他自己选择断送了性命,陨落在冥殁之界。” 九昭蓉脑海一下子变作空白, 她立在原地良久, 忽然不声不响的转过身朝着屋殿外走去。 周围的人都怔怔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去哪儿,只有那紫灰衣衫的少年从后面跟了出来:“他们已经死了,你现在返回冥殁之界, 也无济于事。” 九昭蓉只是这么握着剑,一步一步走在积满水的的地面上,她没有听进跟后那人说的话, 只是继续往前走的,脚下的水漾开了一道一道水波, 让远处还在练剑的一帮弟子们都止住了动作, 奇怪的转过头朝她的方向看来。 紫灰衣衫少年似乎知道无法劝阻她, 他伸出手,数十颗舍利子围绕他的手腕盘旋成了一圈,目标对准了前方的九昭蓉:“我既已将你从冥殁之界带出来,就不会让你回去。如果你继续执迷不悟,我会打伤你。” 九昭蓉完全无视,脚步没有停止,继续往前行。 舍利子在手腕上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射出去,身后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终于,她听到一个声音轻轻唤住了她:“师父……” 九昭蓉全身一颤,她的心像被忽然撕扯了一下,然后僵硬的转过了身。 她看到那紫灰衣衫的少年就站在自己身后,他用着完全不同的容貌,却比任何人都熟悉的声音喊住了她:“萧玄珩已经陨落,他让我将你送到青羽剑宗,希望你以后以剑修身份,修行升阶。” 九昭蓉就这样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那么熟悉,看着这个从前小心翼翼跟在自己身后,看着这个会羞涩的微笑着捧出果子送到自己面前的少年…… 他掩盖了自己的容貌,刻意选择的这具外形贴近了少年时期的模样,眼睛大而圆润,眉毛浓墨修长,鼻梁高而挺直,皮肤白皙稚嫩,就像从来不会作恶,永远是一个善心善德的小和尚……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前这个熟悉的人,已经变成了如此陌生…… 她对上他的眼睛,声音干涩冰凉:“他是如何死在你面前的。” 这一刻,戒钟离的呼吸几乎一滞,他没有从九昭蓉身上看到挣扎,也没有看到她表情有任何痛苦,她是那么平静的站在自己面前,但偏偏却让他感觉到她深藏在情绪底下的撕心裂肺,难过和绝望。 这种感觉让他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忽然意识到,在九昭蓉的心中,萧玄珩已经有不可磨灭的地位,这种地位在一点一点的相处中逐渐建立起来,他已经无法将这个人从她的心里撕开,丢弃。 “横剑自尽。” 当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九昭蓉几乎是在一瞬间睁大了眼睛,她像是要寻求认证,就这样紧紧盯着戒钟离,紧紧看着戒钟离,直到她终于确认他并未说谎之后,整个人像是失了重力,一下子瘫坐到了地上,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戒钟离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剧烈响动,他不敢动也害怕动,他怕动一下九昭蓉就会睁开眼睛,他害怕她睁开眼睛就会给自己判刑。 他既希望九昭蓉能原谅他,又恐惧她张开口说出的却是彻底决裂的话,这种矛盾在他心头不断震荡,他无法抑制的颤抖。 终于,不知道过去多久,九昭蓉闭着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她从地上站起身,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木然,就这么淡淡望向戒钟离。这一瞬间,戒钟离心神俱荡,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愤怒、悲伤、痛苦、绝望……最后的最后,却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终于趋于平静,他看到她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一种舍弃凡尘,归于平静的解脱。 “你我师徒缘分,到此为止。” 她的声音冷酷到了极点,比从前在洛坪台上对他用刑时,更冷漠冰凉,如同冰刀一样狠狠扎在了戒钟离的心上。 这一瞬间,戒钟离竟像无法站住身子,他微微一晃动,几乎后退了三步,勉强支撑在站在地上。山顶的风吹过了水面,巨大的水纹层层漾开,他看到自己的身影投射在水面上,仿佛里面那个人在嘲笑着自己的愚蠢和怯懦。 是啊,他从来都是怯懦的,在她面前。 谁都不能打倒他,除了九昭蓉。 “师父……”他缓缓躬身,跪在了她的面前,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此时此刻,他竟没有勇气求饶和妥协。当初在洛坪台上受刑,他有一万句话可以恳求可以奢望,而现在,他却连张开口的力量都没有。 因为他知道,这一次,九昭蓉不会再回头。 ——你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实在令我失望。戒钟离,你我师徒缘分,到此便结束了。 ——戒钟离,你要活着!这一世,你要为自己而活!倘若这个世界非要让你为魔,我愿开天辟地,只为送你登上天阶! ——戒钟离,你是沐浴着阳光发芽成长的大树,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走在更多人的前面,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从前的种种,在这一刻化作了镜花水月,消散在风中。 戒钟离终究没有留在青羽剑宗,这一日后他便离去了,剑宗里有一些女弟子还觉得十分可惜,原本以为这个少年也会和九昭蓉一样留下来。他们偶尔有人探问,可惜却都不知道他的出去。 他到底去了哪里,没有人能知晓,就连天魔鬼狱的人,也再也没有找到他。 九昭蓉留在了青羽剑宗。她后来才知道,原来当时她是被戒钟离带出了冥殁之界。戒钟离遵照萧玄珩的约定送她前往青羽剑宗,在途中遇到了被强大妖兽围堵的剑宗大师兄南门正卿。 顺手救了他之后,便跟随他一起到了剑宗内,青羽剑宗的掌门因戒钟离救了自己的大弟子,便破例收纳九昭蓉在门派里,教授她剑术。 九昭蓉虽然略微有些基础,但根基太差,留在青羽剑宗的这段日子,她与最低阶的弟子一同练剑,先从最简单的水面行走开始,然后再到舞剑静心静行。 剑宗的弟子得知她从前也是一个仙门的师尊,却因与魔修一役而灵脉具损才流落到他们门派修炼剑术,便经常时不时的远远偷窥瞧她,有些胆子大的还会上来搭讪。 “我听剑童阿弼说,这位九仙子已经有四百多岁了,年纪都快赶上我爷爷的爷爷了。” “啊?年纪这么大了?可我看着她不过才二十出头的样子啊。” “你不知道,他们道修活得都比较久,许多道修都活到了上千岁呢。” “哇,真的假的,之前我还听说有几个师兄弟还想跟这位九仙子告白呢。” “嘘,她过来了。” 一群弟子还在叽叽喳喳的议论,九昭蓉已走过木桥来到了山顶的道场。她在这里修炼了数月,短短时间内就控制了力道和气息,能轻易踏上水面而不泛起涟漪。 剑宗大部分弟子至少要花上一两年的时间,而且还并不稳,时不时的会有涟漪泛出。九昭蓉不但掌握了,甚至在这个道场练剑的时候,脚下都能稳定到没有水波。 周围的弟子都对九昭蓉很好奇,尽管她已经来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她的身世背景,她曾在天魔鬼狱那场战役之事,都令人神往。只是九昭蓉大多数时间都十分沉默,他们也不好随意开口向她探问什么。 而且他们每次遇到她时,她几乎都是在练剑。 或许是因为她身有筑基期修为的缘故,灵脉虽然受损,灵脉内的灵力仍能维持她的身体状况,即便数十日不吃不喝也没有关系。所以剑宗的弟子早上起来看到她在练,晚上回去看到她在练,半夜出来赏个月还看到她在练。 好像除了练剑,她几乎什么都不做一样,她的剑术也从最开始略显薄弱,到后来慢慢变得厚实,有时候他们能从她身上看到洋溢而出的剑意,这是每一个以剑修为目标的人都想看到的东西。 “这位九仙子也太厉害了,我在剑宗七年,都未曾练出剑意。”夜幕降临,几个弟子也零零散散要离开山顶道场。 人群中的南门正卿静静站在水面上,他看着仍在练剑的九昭蓉,眼眸漾出夕阳的光辉:“或许她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或者有什么想要完成的许诺……” 第156章 剑胎元神 锲而不舍, 金石可镂;耐心之树, 结金之果……人生有千百条路, 千万条道,有的人走上一条, 因为疲惫和倦怠,换了其他路走;有的人走着走着,停了下来,不再继续前行;有的人畏惧害怕, 重新回到了原点。有多少人能坚持不懈的走下去, 又有多少人执着得朝着同一个方向毫不停歇。 九昭蓉这一生走得路比任何一世都长, 都久远, 若是放在从前像这般跌倒了, 她恐怕再也无法站起来, 恐怕会怨天尤人,甚至放弃自我。 但是这一世她没有, 这一世她颠沛流离,这一世她倒下了无数次,重伤无数次, 在绝望痛苦中活着, 在垂死边缘中挣扎, 她失去了太多太多的人, 那些人如云烟一样从身边穿梭而过, 唯独她还屹立在这条路上。 这一瞬间, 她忽然有一个强烈的意识从心底油然而生! 这一条众人瞻仰之路, 这一条从古至今牺牲了上千万甚至上亿人的升阶之路,那上面到底有什么东西,那上面到底是何模样!她要去看一看,她要去瞧一瞧!她要问问这操纵命运的上苍,为什么人走这一世必须遭受这样的苦难和艰难,承受了这一切之后,是否真的就能得到光明和释怀! 她要不顾一切的修炼,不顾一切的往上踏往上走! 这一生,她总要上去! 伫立在山顶道场的一棵小树丫上,有一只猪小心翼翼卧着,边上还有一个身上布满鳞片的女孩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练剑的九昭蓉。她用手臂捅了捅那猪,用眼神询问:「你主人还要这样练多久,我们都盯了好几个月了。」 “她失恋了,需要发泄一下。”当康认真回答。 数月前九昭蓉被戒钟离从冥殁之界带出来后,他们就一路悄悄跟随,来到了青羽剑宗。青羽剑宗不收异族和妖兽化身之人入宗派,当时九昭蓉昏迷不醒,当康和鱼奴只能躲在暗处看着青羽剑宗的人照顾她,后来九昭蓉苏醒,与那戒钟离断绝了师徒关系,便留在青羽剑宗当了挂名弟子。 当康和鱼奴不能正大光明留在青羽剑宗,只能每天上下山前来探望九昭蓉,他们连续上上下下爬了几个月,猪都快要变瘦了。 九昭蓉像是彻底变成了一个人,从前她好怒,激愤,遇事又容易冲动,而现在她似乎把一切情绪都埋藏在了心底,无论旁人说什么,怎么说,她似乎都完全不在意,甚至说是根本入不了耳。她每天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练剑。 她完全心无旁骛,周围一切都无法影响她。只要一把剑,就能练上十天半月,直到身体疲惫不堪,才停下来打坐调息,待灵力恢复,便继续起身练习。 山顶道场的太阳升起落下,落下升起,日子一天天飞逝而过,如白驹过隙,春去夏来,夏过秋至,秋退冬临,冬走复春。树叶凋零了腐烂,腐烂又滋生,当新的一年树叶又在树梢在发芽,当康已经锻炼出了一身精肉,趴在繁茂的枝桠上看着九昭蓉。 短短数年时间,九昭蓉已入了剑修大门,从最基础的化剑到剑气,从剑气到剑势,再从剑势到剑意。 今日一过,九昭蓉已凝结剑胎元神,手中那把铃骨剑对她而言只是剑的躯壳,她能通过自身之力把剑意与铃骨剑合二为一。即便铃骨剑破损毁灭,也能够再次凝聚而起,不受外形控制。 青羽剑宗的人一开始确实有些小瞧了她,以为一个道修转为剑修,没有吃过苦肯定坚持不下去,即便坚持下去了,也势必叫苦连天,因为剑修之路远比道修之路更漫长许多。但九昭蓉却彻底打破了他们最初的看法。 她不但坚持下来了,并付诸了比旁人多上十倍百倍的努力,更有甚者是她的悟性和进阶速度,居然比青羽剑宗里历届师兄弟都要快上许多。 南门正卿也颇为惊讶,像九昭蓉这样拼命的弟子虽然不多,但偶尔也有持之以恒练剑习剑的弟子,但这些弟子中却没有一个像九昭蓉这样升阶快速的。他心中充满了疑惑,便有一日在师父青羽剑宗掌门出关时提了一下此时。 青羽剑宗掌门嵇安修已入剑圣境界,他只远远看了一眼在山顶道场练剑的九昭蓉,便说出了缘由:“此人七情六欲中少了一情,多了一执。以剑修开道,比旁人更易进阶升境。” 南门正卿没有理解:“师父,少了一情,多了一执是什么意思?” “人由天地而生,天地赋予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在这些人中,偶有少了一情的,如缺喜之人,便日日哀伤,泪流不止;如缺怒之人,便不怒不气,作恶惹事也一笑置之。如山顶那人,便是缺少了七情中的一情,虽缺但并非是无,只是很难与旁人一样,容易与人产生情意,当然,若是有了情意,便也很难摆脱,因往往缺此一情之人,更容易抓住动情之心不放。她少了一情,多了一执,做任何事情便比其他人专注用心。如此,更适合剑修之路。”嵇安修缓缓道出后,复又抬眼看了看已调息静坐的九昭蓉,“正卿,你去带她来见我。” 南门正卿微微一怔,便立刻恭敬的领命:“是,师父。” 九昭蓉还在原地打坐调息,听到有脚步声顺着水面传来,她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个靠近自己的青衣男子:“大师兄。” 虽然她只是青羽剑宗的挂名弟子,但总算受了这里不少恩惠,这一声大师兄,南门正卿还是担待得起的。他轻轻颔首,便将师父的命令告知了九昭蓉:“师父今日出关,命你前去一见。” “可知道是何事?”青羽剑宗的掌门嵇安修与他的父亲九尊仙君年纪相仿,似乎从前也是旧识,在九昭蓉修炼的这段时间,嵇安修大约出关了三四次,但并没有见他有哪一次召见自己的。 南门正卿也不太清楚,不过他略有猜测:“你今日已凝结剑胎元神,寻常的剑谱剑招已不适合你了。师父或许会传授你一套适合你的剑术让你修炼。” 九昭蓉领命,下了山顶道场,前往嵇安修的住处。 嵇安修与其他掌门不同,他并不喜欢住在高处,所修行修炼的地方,均在青羽剑宗山脚背后的一块瀑布下。九昭蓉到时,看到那瀑布下有一座屋殿,这屋殿竟被一股剑意笼罩,上方倾泻下来的瀑布之水也不敢触及这剑意,纷纷分开到了两边。 九昭蓉踏入屋殿,里面没有半点陈设,唯有几根红柱屹立着。红柱上盘旋生长着玉兰花藤,有纯白的玉兰花在上面盛开。 “过来。”忽然一个声音自屋殿深处传来,九昭蓉一抬头,便看到了一身玉色兰纹的嵇安修。嵇安修已活了数千年,他的道修境界仅停留在筑基期,所以岁月在他身上略微留下了痕迹,一头白发如银雪一般披散在身后,面容却是三十岁左右的成年男子模样。 九昭蓉既是挂名弟子,那也算是嵇安修之徒,她恭敬的走上前,朝着嵇安修一拜:“嵇仙师。” 嵇安修淡淡瞥了她一眼:“你与正卿一样,唤我师父便可。” “是,师父。”九昭蓉拱手应道。 “你在青羽剑宗修炼已有数年,如今你已凝结剑胎元神,今后的修炼之法,便与从前不同了。” 嵇安修抬手凌空一招,整个屋殿突然出现了成千上万把剑! 这些剑悬浮在空中,每一把都由无数文字组合而成,那些文字散发着光芒,从剑尖一直盘旋而上流入剑柄内。 嵇安修负手走过九昭蓉的身边,跨向那一把把悬浮着的剑:“这些都是青羽剑宗每一任陨落的掌门和高阶弟子留下的剑道心法,里面包括已飞升的三位剑圣所留下来的,你可以任选其一,顺着他们的剑道心法修炼。” 九昭蓉望着面前这成千上万的剑,被上面的剑意和剑气所震慑:“剑修之路,可以顺着别人的剑道心法修炼,不需要自己领悟吗?” 嵇安修听她如此问,嘴角微微一扬,似乎满意她能够在这个时候提出如此疑问:“你可知这世界上第一个修仙之人,连何是练气,何是筑基都不知?你从前是道修,在修炼时,你所遵循的,同样也是前人所留下来之法,剑修之路也是一样的。剑道心法只是你的引路人,你可以遵循前人留下来的方式修炼,但这只是你踏上剑修之路的开始,大道有三千,其中最难的便是剑修。当你发现你所遵循的剑道心法与你心中所悟有所区别时,就代表你可以遵照自己的想法开始修炼了。” 嵇安修已经转过身,他的目光郑重的望向九昭蓉:“你是否已做好准备,要踏上这一条剑修之路!” 九昭蓉全身一震,她看着面前密密麻麻悬浮的剑,每一把剑的背后都是一个陨落的剑修。这些剑修踏上了自己的修炼之道,但最后却只有三人飞升登阶,更有无数人便从此陨落消失,只留下这些剑道心法警示世人。 她缓缓迈开一步,手中的铃骨剑感应到她内心的波动,也发出了阵阵嗡鸣。 ——昭蓉,你可知前方之路有多艰险,那是悬崖峭壁!那是万丈深渊!你踏错一步,必将粉骨碎身! ——这世间,没有哪一条路能够一直平坦宽阔到底!无论前路如何,这天阶之路,我九昭蓉,必将踏上去! “是!” 铿锵有力,坚定不移! 第157章 剑道心法 九昭蓉留在这屋殿之中, 盘膝坐地, 周围环绕的成千上万把剑都绽放着光芒,每一把剑都是剑道心法, 可以任她选择。 通常人在此屋殿中会想着挑选那三位已飞升上阶的神君之剑道心法来修炼,但九昭蓉查看过那三把剑的心法, 其实并不适合自己。周围悬浮的剑法又非常之多,她一一查看花了七八天的时间,仍只看了一小部分, 并且似乎与自己所修炼的方式差距甚远。 九昭蓉在地上盘坐休憩,她原想等体力恢复后继续挑选剑道心法, 却不知为何在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一柄心法之剑悬浮到了自己的眼前。 她睁开眼睛, 看到那把剑一直飘荡在九昭蓉的身边, 周身散发着金黄色光芒, 绕着她来来回回,一直没有离去。 九昭蓉一怔,她抬手将那剑握在手中,此心法创作者的身影便进入了她的脑海。 那是一片漫天花雨下, 一个身着九玄山门派衣衫的女子在挥舞着长剑, 她的身影在花雨中回旋拂动, 犹如一片摇曳的叶, 一朵绽放的花。九昭蓉整个人怔住了,她呆呆睁着眼, 脑海中站立的自己根本无法将视线从面前这女子身上移开…… 师姐……满汝雨…… 她喃喃开口, 看着女子已转过了头, 对着她的方向漾开一笑,刹那间百花盛开,彩云照耀。 这微笑如此真实,仿佛师姐是真实存在,真实对着她笑一样。但九昭蓉只是握着手中的剑,就这样静静看着,望着……她知道,满汝雨的笑只是留存下来的一丝剑意罢了。 在这座屋殿里,能把剑道心法留下来的剑修,修为均在剑师境界之上,九昭蓉从前只知道满汝雨修为是在道修的金丹期,却不知她的剑修修为已到了剑师境界,竟比她想象中的高出那么多。她原本应该比她站得更好,走得更远,可她却为了救她,放弃了活的希望…… 那一瞬间,九昭蓉如头被狠狠浇了一盆冰水,她跪坐在地上,看着手中这把代表着满汝雨剑道心法的长剑,脑海里会闪出了当时天魔鬼狱阵炉的场景,无数铁链仿佛在这一刻从周围涌动上来,将她整个人狠狠缠绕。 满汝雨就站在阵炉对面,她握着剑一冲而过,将她从阵炉推开,自己却葬身在火海中,化为了灰烬。 九昭蓉的内心开始剧烈波动,手中那把聚集着满汝雨的剑道心法之剑发出了震荡的嗡鸣,突然她在梦靥中睁开了眼睛,握着手中那把剑,与花雨飞舞下的满汝雨一起挥臂舞剑。 花瓣在空中飞旋洒落,九昭蓉与满汝雨动作整齐而一致,她们手中的剑宛如游龙,“刷刷刷”得在空中划开无数剑影,有风穿过她们的发丝,穿过她们的衣袂,穿过她们脚下扬起的尘土,一直吹拂到悬挂于九天之上的朝阳中。 火烧般的云层洒下了万丈光辉,九昭蓉轻轻喘着气,她停下了手中的剑,看着面前那个满汝雨。 满汝雨微笑着,发上的红色丝带拂过她的眼眸—— “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那一句从前在她临死前所说的话,再一次在这个梦靥中出现。九昭蓉怔怔站立着,她看到满汝雨随着花瓣的飞落,化作了无数烟灰,消散在了空中。 “九师妹。”有一个声音忽然从现实的世界中穿透而来,原本在梦靥里的九昭蓉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南门正卿焦急的站在她的面前,一手正握在她肩膀上使劲摇晃:“九师妹你怎么样?刚才你被剑意拉入了梦境里,我担心你会出不来!” 她抬起头,看到除了南门正卿,屋殿的门外还站着一群十分紧张朝着里面探头探脑的青羽剑宗其他弟子。他们听说九昭蓉得到嵇安修召见,便猜到她应该是凝结了剑胎元神,嵇安修准备传授剑道心法给她了,于是一群人跟着南门正卿前来,准备给九昭蓉祝贺。 却不料他们在门外等了半天,也不见九昭蓉从里面出来。 直到南门正卿觉得异样,才推开门进去查看。却见九昭蓉入了梦靥,手中还握着一把剑在那里挥舞着蹦跶。 南门正卿连忙上前阻止,九昭蓉却在这个时候自行醒了过来。 “九师妹,你已经选好心法了吗?”南门正卿看了一眼她手中握着的那把散发着金黄色光芒的剑。这剑似乎是女子剑,此剑道心法的创造者境界也很高,不过尚未及师父和其他剑神。 九昭蓉沉默了半晌,然后微微点了头。 剑道心法是已凝结了剑胎元神的弟子自行选择,无论所选心法的创造者境界高低,都不能干预。当然,大部分人会选择境界高的,古往今来的青羽剑宗弟子,基本上会选剑神及以上剑修所留下来的剑道心法,九昭蓉只选了一个剑师的,南门正卿有些意外。但这是她的选择,他不会阻止,反而高兴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恭喜九师妹了,从此以后,你也算正式踏入了剑修行列。” “大师兄,不如今日我们不练剑了,一起为九仙子庆祝吧!” “是啊是啊,我们可以去虹光池举办一场酒宴。” “这个主意好!我已经七八年没去过虹光池了!” “我听说以前师叔祖在那里埋了很多宝贝,我想去挖一挖。” 门外的一群弟子听到九昭蓉已经选好了剑道心法,纷纷为她高兴起来。他们叽叽喳喳的提出很多庆贺的建议,让南门正卿无奈又想笑:“你们到底是为她庆祝还是想自己去玩?” “大师兄真讨厌,不要戳穿我们嘛!”“我们可以一边庆祝一边玩!”“对啊对啊!我们青羽剑宗好久才能出一个能选剑道心法的,以前大师兄选了之后我们也庆祝的!”外面的弟子嚷嚷着抗议。 剑修之路要比道修更漫长更枯燥,从最开始的化剑入境到后面的剑胎元神,有人要练数十年有人要练数百年,像九昭蓉这样不眠不休以短短数年时间就达到这个境界的,少之又少。青羽剑宗的弟子每天都在枯燥乏味的日子中度过,好不容易盼着有人凝结剑胎元神选了剑道心法,当然要庆祝一番了。 南门正卿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九昭蓉:“九师妹,你意下如何?” 九昭蓉自从来到青羽剑宗,别说庆祝什么的,她连吃饭睡觉都没有过,整年整年在练剑,累了就调息,调息完继续练,南门正卿怕这个师妹性子如此,不爱热闹,也不好强行让人家庆祝。 九昭蓉一怔,门外挤着的一群弟子已经露出了可怜巴巴的眼神。 她一直淡着一张脸,完全从她脸上看不出神情。就在众弟子以为要没戏的时候,九昭蓉忽然微微绽开一笑,轻声应答:“好。” 外面的弟子一瞬间呆住,他们怔怔望着九昭蓉良久,有人不相信的拍了拍自己的脸:“你看到没,九仙子刚才笑了一下。”“我看到了……我开始怀疑人生。”“她笑起来,好漂亮……不愧是修过道的妹纸,就是好看!”“你花痴啦!” 虹光池,位于青羽剑宗最偏远的一座山峰峰坳中。这里每日的傍晚十分,当太阳即将落下,阳光洒落进池中,就会出现奇特的景象,池面会悬浮起一条霓虹,霓虹的光芒会照射在水池中,非常漂亮。 虹光池的周围生长了许多樱花树,此时正值春季十分,漫天樱花盛开,站在其中,恍若入了之前梦靥里遇见满汝雨的那个场景。 九昭蓉来时,青羽剑宗的弟子已经在这里摆了许多桌几,他们在山下买了许多食材,就地起灶做起了美味佳肴。有些弟子拿出了珍藏数十年的美酒,开坛便闻到了甜美的芳香,与身后那片樱花林相融,更觉美妙。 九昭蓉被人请入了其中一张桌几前,几盘菜先摆上了她的桌。 身边的南门正卿举起了酒杯,对着她轻轻颔首:“九师妹,今日你便宽心畅饮,好好放纵一番。” 她望着桌上的酒,看着周围纷飞的樱花,仿佛回到了从前某一刻,那时她入了黄泉救戒钟离,因被妖犬花围困逃离不得,便进入了一座伫立在黄泉的山中…… ——师父,我在屋后的竹林里,挖出了一坛酒。这酒好像已经埋了很久,我刚才闻了闻,真的特别香。 ——你是和尚,五戒中忌饮酒,你又不能喝,这般高兴做什么。 ——哦……我听旁人说,酒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滋味。 指腹轻轻蹭过酒杯的杯口,九昭蓉回忆着从前种种,思绪飘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南门正卿正好侧目看了她一眼,见她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扬起了一丝浅浅笑容。 这笑容与之前在剑道心法的屋殿不同,带着一丝温柔,一丝宠溺,如同在深海碧潭里一朵水花静静绽放,几乎让人移不开视线。 南门正卿顿时觉得心头一阵跳动,然后看到九昭蓉的表情慢慢变化,从那丝温柔的微笑,变得哀恸悲伤,之后她微微垂了眼帘,握住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第158章 七這长老 九昭蓉身上藏着心事, 南门正卿能看出来, 青羽剑宗的其他弟子也能看出来。她虽然置身在虹光池美丽的景色中, 但眼眸深处却有一股淡淡悲伤涌动。 她一杯接一杯的饮酒,直到天地开始旋转, 直到意识开始模糊。 九昭蓉站起了身,走过这些嬉笑打闹的人群,穿过漫天飞花的樱花树林,来到了一块悬崖峭壁的尽头。她看到尽头底下的深渊, 也看到了尽头上空那一轮皎洁弯月……从前的戒钟离, 就犹如这一轮弯月, 清白纯正, 散发着莹莹光辉, 可是弯月只能在黑暗的夜空中才能绽放光芒, 一旦到了天明白日,它的光辉便彻底暗淡。 而萧玄珩, 便如那天明时悬挂于高空的朝阳,他是明亮的,耀眼的, 撒在身上的光辉永远温暖柔和, 没有炙热, 也没有咄咄逼人。 她慢慢握住腰间的佩剑, 一下子抽出横在面前。 剑身上映着月光投射的倒影, 还有九昭蓉一缕被风吹拂的发。有风从地面拂过, 席卷起飘落的樱花, 手中的长剑随着风一并在空中挥舞起来,银光皎洁,如梦似幻。 修仙之路漫漫长,你遇到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情,谁走进了你的生命,谁又从你的生命中离开……这一切仿若一场梦,一场沉睡在真实意识里的梦。你是醒着,抑或是沉睡,于天地而言,你是什么,与你而言,天地又是什么。 九昭蓉有时候会想,若一个人真的微小如尘埃,那即便你不存在了,天地依旧照常运转……但她有时候也会想,天地的意识存在于你的脑海,天地才为存在,你若不存在了,天地于你脑海的意识也便不存在了,那又何来天地? 如此一想,她忽然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释怀了,手中的剑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很轻,轻到几乎感觉不到它的重量。 九昭蓉在樱花月下舞着剑,南门正卿出来寻她时,看到她已经进入了忘我的状态。 身后有弟子想出声喊九昭蓉,却被南门正卿制止:“她在悟剑,莫要打扰她。” “九仙子竟如此厉害,她才刚得了剑道心法的传承,就可以悟剑了。”那弟子有些羡慕的看着九昭蓉的身影,“大师兄,我听说悟剑要花上许多年的时间,九仙子岂不是又要不吃不喝待在这里修炼了?” “嗯。你去吩咐其他弟子,今日过后,虹光池附近便不要再来了,等九师妹悟剑结束为止。” “是,大师兄。” 虹光池的酒宴过后,青羽剑宗再次恢复了宁静。山顶道场还是日日有弟子练剑,屋檐下的古钟仍发出厚重的嗡声,唯独少了九昭蓉的身影。众人都知道,九昭蓉在虹光池边的悬崖下悟剑,若她能悟剑成功,就能达到剑魄境界。 青羽剑宗四季交替流转,虹光池的水也升了涨,涨了落。一晃二十年过去,九昭蓉鬓边的长发已与剑身同长,衣袂受了风吹雨淋,显得有些泛白和破损。 南门正卿每隔七日都会来此地查看九昭蓉的情况,时间久了,他也便认得了九昭蓉的契约神兽当康,和一个脸上手臂上有鱼鳞的姑娘。 当康不能长期留在青羽剑宗,但可以时不时的过来陪伴九昭蓉,南门正卿第一次遇见他们时,还以为是有什么妖兽闯入了剑宗,差点就要打起来。后来知道他们是跟随九昭蓉来的,也便没有将此事上报。而现在,他干脆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带点烤鸭烤鸡什么的,给当康鱼奴解解馋。 这一日南门正卿没有按照往常的时间过来,大约到了傍晚时分,他才出现在虹光池边,看着已悟剑成功,身上微微闪烁着剑魄光芒的九昭蓉:“师妹,九玄山那边来了一位仙君,说是你的旧识。” 九昭蓉原本垂目在调息打坐,当听到“九玄山”三个字时,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来的是哪一位仙君?” “九玄山执法堂长老——七這。” 自滕丘滦卫州一役,九昭蓉留在青羽剑宗已有数十年光景,在这段时间里,九玄山却得不到任何关于萧玄珩和九昭蓉的消息。 当年各大仙派合力封印了天魔鬼狱,但在五十年后遭天魔鬼狱新任魔尊强行解开了封印,并因此影响到了远在苍元国被封印的泽图湖。泽图湖下有一个通往妖之境界的地域,里面聚集着成千上万的妖兽,这些妖兽实力各有不同,但与修仙界的妖兽相比,实力却强上许多。 泽图湖的封印被波及后破裂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无数妖兽从这个口子里窜逃出来,一路吞吃了数不尽的活人。九尊仙君为彻底封印泽图湖,防止妖兽继续涌出作乱,以肉身为界,封在了湖面之上。只是自那之后,九尊仙君便无法再踏出泽图湖一步,一旦他离开,封印的阵法就会消散,妖之境界便将再次打开。 当时九玄山仅有一人升阶到了大乘期,那就是萧玄珩。九尊仙君将门派掌门之位禅让给了萧玄珩,自己则留在了泽图湖,准备于此消耗一生修为。 萧玄珩彼时正准备前往滕丘滦卫州寻找九昭蓉,他得知滕丘滦卫州的前身有一个关于龙玉的传说,龙玉能净化浊气,而泽图湖之所以会成为妖之境界的出入口,就是因为泽图湖湖底埋葬了大量的尸骨,怨气浊气深重。若能以龙玉净化此地浊气,或许也能让九尊仙君脱离现在无法离开泽图湖的局面。 萧玄珩便在九玄山交代了一些事情,带着栖身于玉佩里的当康、鱼奴,横渡了滦河。 只是他这一去,却再也没有回来,直到整座滕丘滦卫州被沉入湖底,龙玉也一去不返,萧玄珩仍未归来,而九昭蓉似乎也消声灭迹了。 九玄山在之后的数十年时间里,不断搜寻萧玄珩的下落,就在数天前,执法堂得到一个消息,有一位道修从青羽剑宗做客回来,说在那里来了一位九仙子,原本是道修,后来掉了阶碎了灵脉就转剑修了,没想到升阶非常快,现在都能悟剑了。 七這长老立刻派人上山一探,得知这个九仙子,正是九昭蓉! 于是他立刻请了拜帖,匆匆赶到青羽剑宗。 九昭蓉原本的衣衫已经泛白破损,她身上没有带其他衣物,便换了一身青羽剑宗的青色长衫。当七這长老看见她从门外跨入,整个人微微一怔,原本坐着的身躯已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九昭蓉……变了很多…… 从前的她如同一朵夺目耀眼的花,没有什么事情是她不会做不敢做的,那个时候她高傲倔强,一双眼眸能看到熊熊燃烧的火焰。而现在的九昭蓉,比从前更沉稳更内敛,眼眸依然是那眼眸,只是炙热的火焰被隐藏在了眼底深处,旁人轻易无法看透。 “长老。”九昭蓉朝着七這长老微微一鞠躬。她抬起头来,在七這长老身后还站了两名弟子,一名是董彦之,仍是筑基期修为,但已是筑基大圆满,即将冲击金丹;一名便是秦茹雪,她依旧美得惊心动魄,但不知为何她的手臂上有一道十分显眼的伤痕。九昭蓉对着他们微微颔首,算是一同打了招呼。 董彦之性情也比从前沉稳了一些,但他看到面前的九昭蓉,仍止不住的颤抖了手臂。在得知九昭蓉出事后,他也想一同前往帮忙,但奈何自己实力孱弱。 七這长老眼眶有些湿润,九昭蓉从道修转为剑修,如今竟能修到剑魄境界,她是吃了多少苦头,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有许多话憋在心里想说,只是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轻轻道出一句:“你长高了。” 九昭蓉一怔,她忽然看到七這长老发鬓的白丝,意识到其实并非是自己长高,而是七這长老已经开始慢慢转老。即便是道修,纵然寿命能跟随修炼延得再长,也顶不住巨大的压力和变动。 这些年,魔修动乱,各个仙派内斗不休,七這长老一人支撑着九玄山,确实辛苦。 门外已有剑童端了茶进来,九昭蓉请了七這长老坐下,又对站在对面的董彦之和秦茹雪淡淡一笑:“你们连日赶来也十分辛苦,先坐下喝些茶吧。” 两人便也一同坐了下来。 七這长老此次前来一共是为了两件事。一件是向九昭蓉打听当年在滕丘滦卫州所发生的事,包括关于萧玄珩的下落,还有龙玉一事;另一件事是希望请九昭蓉重回九玄山。 现在九玄山格局大变,因为九尊仙君被困在了泽图湖,掌门萧玄珩下落不明,群龙无首。许多洞府府主便在内部互相分了派系,譬如乐贺真人就仗着自己是九尊仙君的同门师兄弟,开始插手九玄山内部的许多事宜,想要觊觎掌门之位;还有以元婴仙尊白暮离为首的一批真人弟子,白暮离已至元婴期大圆满,即将冲击升阶,他不愿管这些闲事,但他底下的弟子真人却希望白暮离在升阶到分神期后,能取得掌门之位。 第159章 联姻 原本这些是九玄山内部的纷争, 多多少少也能应对, 但这些年愈演愈烈。甚至就在一年前, 乐贺真人门下的乐瑶瑶犯下大罪,她从一位魔修手中购买了一只九阶妖兽, 悄悄放置在了九玄山秦茹雪休憩的屋院内,当时这个屋院还有其余几位弟子同在, 九阶妖兽重伤了屋院内包括秦茹雪在内的所有弟子,其中一名弟子为此毁了灵脉, 再也无法修道。后来执法堂赶到, 才将这妖兽斩杀。 执法堂执法严明,将乐瑶瑶逐出了师门。却没想到乐贺真人第二天就把乐瑶瑶又给接了回来,说什么“瑶瑶是我女儿, 我带着我女儿一同在我的洞府住, 有什么不可”…… 七這长老原本就为处理九玄山的事压得快喘不过气来,乐贺真人要耍无赖,他也实在懒得计较, 此事也就作罢。 九昭蓉微微蹙着眉, 她抬头看了一眼秦茹雪:所以她手臂上的伤, 是那时被乐瑶瑶所放的妖兽击伤的。 秦茹雪微微遮了一下手臂,似乎不愿被九昭蓉看到这伤疤。 滕丘滦卫州上所发生的事, 九昭蓉并无保留,一五一十告知了七這长老, 但对于萧玄珩在冥殁之界自尽一事, 她并未直说, 只说她入了冥殁之界后,遇到了萧玄珩,但两人之后遇到了飞升剑修的剑魄,无法敌过,萧玄珩丧了性命,九昭蓉被戒钟离带离了冥殁之界。 七這长老浑身一怔,若是掌门真的陨落,那九玄山接下来怕是真的要进入派系纷争了。不过他最没想到的是,当初那个小小的少年和尚,竟有一日真的会成为天魔鬼狱的魔尊。 世事难料,果然如此。 关于第二件事,七這长老希望九昭蓉重回九玄山,其中目的应该是希望她能协助他平息九玄山的纷争。 九昭蓉并未立刻拒绝,一来七這长老毕竟是尊长,她若直接拒绝,会拂了他的面子;二来她从前受七這长老诸多帮助,于情于理都应该帮他一帮。更何况九玄山是她自小生长的地方,若是拒绝,便是太没有情理了。 但她在九玄山时并没有什么威信,不过也是靠着父亲九尊仙君才在门派中有些地位而已,两位派系中的人物,一个是自己父亲的同届师兄弟,一个是即将迈入分神期的仙君,她现在既不是九玄山的人,也不是正正当当的道修,一个剑修,如何参与其中? 她立在地上慢慢思考,也不急着回答。 七這长老却一直观察着面前的九昭蓉,九昭蓉彼时已练成了剑魄境界,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之色,加上她不再像从前那样直白,不会有话直说,也不再鲁莽冲撞,让七這长老着实吃惊。 她的这副样子,倒是越来越像九尊仙君了。 “长老,之前你说,父亲尚在苍元国的泽图湖中。我想前去见他一面,再作打算。”九昭蓉思考过后,抬起头如此道。 七這长老点了点头:“理当如此。” 她这是并没有把话说绝。 九昭蓉让七這长老等人在厅内稍后便可,她前去见南门正卿。南门正卿其实一直站在厅外的院子里,青羽剑派掌门将大部分事务都交代给了他,所以剑宗里大部分事情的安排,都是这个大师兄担着的。 九昭蓉要向南门正卿请辞,南门正卿只目光静静望着她片刻:“你以后还会回来吗?”九昭蓉一怔,她略一低头,嘴角扬起轻轻一笑:“总会回来,只是也许要过上一段时间。” 南门正卿点了点头:“好,等师父出关,我会向他禀报。” “多谢了。”她抬手行了一礼,便转过身去。 有树花从她身后刷刷飞过,犹如当日那晚,她站在樱花树下,握剑起舞,衣袂飘飘,毕生难忘。 九昭蓉已能御剑飞行,之前在青羽剑宗因为师门戒律,她上下山顶道场,一直是走路的。出了剑宗,便能抬袖召剑,以剑作乘器,飞在空中。 她知道苍元国的方向,便立于前面带路。七這长老与其他门派弟子同乘法器,跟随在后。法器上,董彦之微微侧头,与秦茹雪说道:“你有没有觉得九姑姑变了很多,她以前看上去更凶悍一些,而且总是冷面冷脸。现在她看着十分随和,但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秦茹雪怔怔望着前方的九昭蓉,袖下的手缓缓握紧,她似在回答董彦之,又似在自言自语:“嗯……她与从前,已完全不同。” 苍元国天府城,与九昭蓉初来时,已经大不相同。天府城是苍元国的帝都,从前是一座非常繁华的大城,街道常常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但近些年遭遇两次万兽行路,城里的人大多都逃的逃,躲的躲,连都城都被搬迁到很远的地方,除了一些废瓦废墟,还有实在无法逃走的老人妇孺,便再也没有留下什么东西了。 泽图湖的四周可以看到一道水蓝色的结界竖立,这是九尊仙君设下的封印之阵,他便在湖中的亭子里静坐,以肉身之躯镇守在此。 九昭蓉踏入天府城时,九尊仙君便得知她来了,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街道远处四个身影缓缓接近,其中一人就是她。 设下封印之阵要耗费大量灵力,九尊仙君从前的一头青丝已经变作雪白,头上的白玉发簪都已看不到颜色。他从亭中踏空而来,悬浮在水面于结界这一头看着湖边的九昭蓉。 只短短□□十年的时间,九昭蓉便已成长到这样的地步……他看到她身上受损的灵脉,还有一身仅在筑基期的修为。若不是她转为剑修,此生此世怕是只能止步于此了。只是剑修之路太过漫长,她原是单系水灵根的资质,就这般浪费了。 不过这样也好,修炼之路本就是如此,不断坎坷前行,或许有一日,她能踏上那天阶之路。 “父亲。”看到九尊仙君,九昭蓉微微闪动了一下眼眸,她上前一步,抬手贴在结界上,“这泽图湖,耗尽了你太多灵力。” “只我一人,能救众生。”九尊仙君风轻云淡,似乎并不为这点灵力担忧,“你转为剑修,师承何处?” “青羽剑宗。” 九尊仙君微微颔首,他知道这是一个好去处,从前他送了满汝雨在那里踏入剑道,只是没想到她最后陨落在了天魔鬼狱。抬起头看向身后的七這长老,他知道九昭蓉能来此地,定是七這长老寻到了她:“七這是否想让你回九玄山?” “萧玄珩陨落在了冥殁之界,九玄山门派内乱,长老想让我回去助他。”九昭蓉如实回答。 九尊仙君沉默了良久:“你自己如何打算?” 九昭蓉一怔:“父亲不希望让我回九玄山?” “于天下苍生而言,我希望你回九玄山助七這稳定门派局势,但于你……你既然已入剑道,凡尘琐事,反而会坏了你的修行。”九尊此话一出,让九昭蓉一下子愣住了。九尊仙君向来以天下为己任,即便是她也未曾在门派中得到半分偏袒,后来脱离门派,才换来他一只神兽相赠,却没想到会在这时,听到他这句话。 远远站着的董彦之瞧着九昭蓉与九尊仙君说话,以为他们在叙父女之情,忍不住红了眼眶:“九姑姑定是许久没有见到九尊仙君了,我在九玄山呆了近百年,头一次看到仙君说了这样多的话。” 秦茹雪没有理会董彦之,而是目光一直静静望着九昭蓉,她知道在青羽剑宗,九昭蓉并未直接答应七這长老的话,她之后何去何从,还是一个未知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九昭蓉似乎已与九尊仙君说完了话,她朝着他躬身一拜,然后转身走了回来。 九尊仙君一拂袖,返回了亭中。 秦茹雪忽然握紧了手,目光一瞬不瞬得望着九昭蓉,似乎在等她开口说一个答案。 九昭蓉回来后,对七這长老微微行礼:“长老,我已经和父亲谈完话了。萧玄珩之死,他已知晓。他有一计,可以暂稳九玄山局势。” 七這长老连忙问:“何计?” “请师兄出关,为他联一门亲事。” “这算什么计谋?”董彦之一脸懵逼。九昭蓉口中的师兄,就是已至分神期的冠山海。若说实力,冠山海确实能勉强担任掌门一职,但若说声威,冠山海没有半个徒弟,还不如乐贺真人背后支持的弟子多呢。 九昭蓉没有因为董彦之的打断而生气,她只是淡淡一笑,便继续回答:“父亲希望暂缓公布萧玄珩已陨落的消息,为师兄联一门较有名望的亲事,待九玄山三足鼎立,再公布陨落消息。如此一来,山中局面更改,届时再挑选新的掌门,也好过两派之争后无论谁踏上掌门之位,另一派必将遭殃。” 七這长老蹙眉沉思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只是你那师兄孤寡数百年,性格又固执,怕是不会同意联婚。而且现在诸多门派,哪一派有合适的姑娘配给他啊。” “师兄那里,回头我去说服。至于门派……”九昭蓉想了想,“昆仑之虚的祁连院名望甚高,他们的掌门可有女儿?” “他们的掌门,是个儿子。”董彦之抽搐了一下嘴角。 九昭蓉沉默了两秒,认真的抬起头:“儿子也可以结成道侣,我明日上祁连院去求亲。” 第160章 重回九玄山 九昭蓉的提议当然是被否决了,别说现在冠山海尚未有结道侣之愿, 便是他有, 也不能为了九玄山门派而给随意给他配一个见也没见过,瞧也未瞧过的道侣。九尊仙君的提议也是建立在冠山海同意的情况下才实行的, 若是冠山海不同意, 便不能以联姻来考虑。 七這长老沉默着, 边上的董彦之还在叽叽歪歪:“我听说明海仙君(明海为冠山海道号)已经有一个中意的人了?那人还上过我们九玄山呢,正巧就是祁连院的。” 九昭蓉立刻侧目:“是哪一位?” 七這长老一脸懵逼,他怎么不记得祁连院那边有什么仙子上过九玄山?好像只有六年前祁连院门派掌门亲自上山来取过一个法器……等等,法器……冠山海就是炼器师。 董彦之完全没看到七這长老异常的脸色, 他还在口若悬虚:“那日我们在洛坪台上修炼, 天空忽然来了一位仙子,穿着祁连院的道服,容貌十分漂亮!我们都看不透那仙子的修为, 听人说至少是在元婴期以上的。可厉害了!那仙子眼眸就朝着人群中一瞥, 我们许多弟子的魂都给勾走了!” 七這长老已经黑脸了,秦茹雪也感觉到了异常寒冷的气压, 但董彦之依旧在状况外:“那仙子一落地就问我们明海仙君的洞府怎么走,我们告知后,就二话不说前去了。我猜可能是明海仙君在外面惹了风流债,然后被人追到了九玄山——啊呀,长老你干嘛敲我的头!” 七這长老愤愤得拂袖瞪了董彦之一眼:“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那日来的, 是祁连院掌门凤安歌!” “啊?祁连院掌门是个女的?”董彦之愣了愣。七這长老很想把他的头给拧下来:“凤安歌自然是男子, 你整日不知道在修炼什么,满脑子都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冠山海与祁连院掌门是如何相识的谁也不知,但凤安歌确实偶尔会上九玄山,从冠山海处取法器或修法器。 九昭蓉决定先回九玄山一趟,一来探探冠山海的口风,看看他是否有意结道侣;二来见一见乐贺真人与白暮离仙君,看看他们二人到底是作何打算;三来……她有确实许久没有回九玄山了,不知道山中的弟子到底如何了。 九昭蓉要返回九玄山一趟,这让跟随在后面的秦茹雪有些高兴。其实这一次七這长老得到关于九昭蓉的消息后出来寻她时,秦茹雪是主动表示要一起前往的。原本七這长老只带了董彦之一人,见秦茹雪柔柔弱弱的过来央求他,他也便同意了。 秋叶派自从被魔修攻毁后,秦茹雪便一直安顿在九玄山中。只是她来时,九昭蓉却没过多久就闯过了九九八十一阵,离开了门派。 有时便是如此,你想遇见,偏偏老天不让你遇见;你遇见了,偏偏老天还让你们分离。 看着九昭蓉御剑而起,秦茹雪从后面小心翼翼走了上来:“九道友,我能不能……与你共乘此剑……我的法器……在魔修一战时,受了损伤,无法再使用了……” 九昭蓉微微低头,她看到秦茹雪双手握着绢帕不断搅着,似乎有些紧张。便伸出手:“上来吧。” 秦茹雪立刻漾开一笑,握住她的手上了剑,然后站在九昭蓉的身后,无处安放的手悬了片刻,慢慢放在了她的腰上。 因身后有人,九昭蓉御剑便放慢了速度,风轻轻从发间穿过,飞扬而起的发带飘到了秦茹雪的鼻息间,传来淡淡青草香。秦茹雪靠着九昭蓉,她微微闪动明眸,声音从唇齿间呵出,飘至九昭蓉耳畔:“我曾在萧掌门手中看到了一块绢帕,那是我赠与你的。” 九昭蓉一个跌列,差点从剑上掉下来。她一下子扭头,看到秦茹雪目光闪动,就这么靠在她身后看着她:“当日在湖边,是你救了我,但你留的却是萧掌门的名字。为什么?” 秦茹雪曾一度以为……九昭蓉是男修。 初次相见,九昭蓉扮作男子模样从天而降,轻而易举(其实绕着湖跑了n圈)斩杀了当时的5阶妖兽赤眼猪兽。她将外衫递给她为她披上,又亲自护送她们返回了秋叶派。秦茹雪当时想,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子,彬彬有礼,风度翩翩,一颦一笑都印刻在了她的脑海。 她第一次主动送了绢帕出去,又亲耳听到九昭蓉说会在九玄山等她。 为了能见到她,她参加了百门殿试并且成功入选,但是她没有见到她,却见到了与她拥有相同法器的华青时。 那一刻,她脑海闪过无数念头,世界上有许多易容丹等物,是九昭蓉幻化成了华青时,还是华青时幻化成了九昭蓉。还是这样的法器,世界上比比皆是? 脑海的念头一直困扰着她,让她彻夜难眠。 直到百门殿试结束,她亲自上九玄山时,却得知华青时途中遇到魔尊,被带到了天魔鬼狱去,并且已陨落了。 那一刻她几乎万念俱灰,重返秋叶派后,没过多久整个门派惨遭魔修侵袭,若不是九玄山出手相救,她连自己性命都不保。失去了从前的一切尊荣,她像浮萍一样来到了九玄山,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之后度过了漫长岁月,直到有一天,萧玄珩抱着一个满身是伤的女子降落到了洛坪台,她一眼就看到了与从前救她的“男修”容貌极为相似的九昭蓉。 当时九昭蓉灵脉受损,她将原本是为助她升阶扩充灵脉所用的“天罡地元丹”送到了九昭蓉面前,让她服下修复灵脉。 她想等着九昭蓉彻底康复了,再当面问她缘由。可是谁有能想到,九昭蓉竟不顾身上刚刚恢复没多久的伤势,强闯了九九八十一道阵火,离开了九玄山。 这一次秦茹雪前来,一是想见九昭蓉,二是想求个明白。 九昭蓉自从转为剑修之后心性极为沉静,却难得在听到秦茹雪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尴尬了起来,她一想到自己从前做的蠢事,就觉得懊恼的要命。那个时候她一心想着不跟男主萧玄珩作对,不抢男主的机缘不抢男主的女人……哪里想到会有后面那么多的发展。 她脸有些泛红,站立不安的挠了挠头:“秦道友……那时,是我对不住你。我,我没有恶意,就是怕你有所误会。” “误会你是男修?”秦茹雪追了一句。九昭蓉更尴尬了……九昭蓉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从前如此,现在亦如此。即便入剑修后心性沉稳了很多,但仍被秦茹雪追问得面红耳赤。 秦茹雪见她这副模样,也只是暗暗一笑,手慢慢环住九昭蓉的腰,不再追问。 众人回了九玄山,九昭蓉御剑而下,脚尖轻踏入地。早有耳闻九昭蓉归来的九玄山弟子都拥簇着围在洛坪台上。当日九昭蓉强闯九九八十一道阵火离开了门派,现如今她又以道修身份入了剑修,今日一见,她身上的剑意凛然,明显不仅仅是剑修入门的级别。 乐贺真人听到九昭蓉回来,本来是十分不屑的,但奈何自己是仗着与前掌门同宗之名想要争抢掌门之位,这师兄之女归来,自然要来接应。便也早早候在了洛坪台,他看到九昭蓉落地,身上的剑意颜色和锐利,一下子怔住:“昭蓉,你已炼成了剑魄?” 剑修与道修不同,剑修升阶不需要历劫,但剑修的境界难度各有不同,其中有两处极难的境界横在非常接近的位置,一个就是剑胎元神,一个则是剑魄。 剑修入门,之后便是漫长的练剑时间,这段时间慢慢上升的境界是自然而然的,没有突然突破的这种感觉。但若要练成剑胎元神,则需要一个很特别的过渡,一旦炼成,与之前就有截然大的区别。 剑胎元神之前,你可以以任何剑法剑术修炼,而练成剑胎元神,接下来的剑修之路,就要自己走。所修炼的东西,也不能再像之前那么杂了,许多剑意剑道得自己悟……当然,现在许多剑修,会借鉴前人所悟的心得来修炼,譬如九昭蓉就是借了满汝雨的。 剑胎元神之后的剑魄,更是了不得。剑魄是剑本身的魂魄,剑是无情物,是死的,即便有些神器法器拥有自己的意识,但也是它体,而非自我体。 剑修修炼而成的剑魄,既是它体,也是自体,两个人的意识是一样的。 譬如铃骨剑,从前要将其炼成本命法器,九昭蓉吃了不少苦,铃骨剑可以拒绝她。而剑魄就是九昭蓉本身,她无论握住什么东西,都能为剑。握住铃骨剑,剑与九昭蓉便合二为一。至此之后继续往上的境界修炼,便是纯粹的提高剑意和剑术,与升阶无关了。 这两个最困难的境界一过,九昭蓉便算踏入了剑修大能,日积月累下去,除非陨落或再难上升开悟,否则便无需经历劫难,便能踏入天阶。 九昭蓉听到乐贺真人的声音,微微侧身看了过来:“乐贺师叔。” 她答得平静而恭敬,但那一身冷厉的剑意却让乐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九昭蓉此人与从前大不相同,她已成为隐在云层中的龙,让人生畏。 第161章 上古法器 乐贺因被她的剑意震慑,脸上略微露出不高兴的神色, 但他很快掩饰了起来, 一副长辈与小辈说话的口吻开口:“从前你不顾门派亲情离了九玄山, 如今你能回来, 自然是好的。但以后你可不能再随意任性的说走就走了,知道吗?” 九昭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却没有任何回应。乐贺有些气恼, 正要继续说什么,九昭蓉忽然长袖一拂:“我此次归来, 一为告知掌门萧玄珩一事, 二为我父亲九尊仙君嘱托。诸君, 九玄山有你们在,父亲是放心的。” 乐贺真人一怔:“萧玄珩他居然……掌门他现在在何处?” “萧掌门入了冥殁之界。”九昭蓉话音一落, 周围的人已经倒吸了一口气。那冥殁之界就如同地狱, 活人若是进去, 便再难出来了。 乐贺真人脸上明显一喜, 但努力露出一副痛苦的姿态:“这可如何是好,萧掌门入了冥殁之界便再难归来, 这九玄山群龙无首,得尽快选出一名掌门才行。” 这时,一直沉默的七這长老忽然站了出来:“冥殁之界并非是有去无回之地,从前也有数人能从冥殁之界出来。未证明萧掌门已死, 九玄山怎可如此着急的选出掌门。我已与九尊仙君商议, 务必等萧掌门归来之后, 再重整九玄山。” “若是他回不来呢?我们已经等了多少年了?我看他是回不来了!”乐贺真人一听,立刻翻了脸,也不顾道德不道德,“九玄山无人执权,所有规矩都变成你七這所定,我看是你想当这九玄山掌门吧?” 七這长老冷冷瞥了他一眼:“到底是你想当,还是我想当?乐贺真人自己心里清楚吧?” 乐贺听后,更加叫嚣起来:“你们大家都听听,堂堂执法堂长老说的这是什么话!整个九玄山为了一个失踪几十年没回来的掌门,难道要一直空悬到门派覆灭吗?” “乐贺真人。”在他们即将吵开之际,九昭蓉忽然开了口,这一次她不再唤乐贺师叔,而是喊了疏远的称谓,“父亲知晓九玄山掌门悬空,会对门派不利,所以托我今日与大家一说,请诸君再等萧掌门一年,若是一年内掌门无法归来,九玄山便另则掌门。还是说,你们连一日也等不得了?” 她此言一出,反倒让乐贺僵了一僵,他原本就是凭着九尊仙君同门师兄弟的名义想争夺一下掌门之位,若是不尊重九尊所言,便是打脸。他尴尬的抽了抽嘴角:“那自然是……可以等的……我也是为了门派考虑。” 九昭蓉不动声色:“这是自然,大家都知道乐贺真人‘关心’九玄山门派。” 周围的人略微打了个哆嗦,觉得这九姑姑百年不见,身上少了一丝浮躁高傲,却多了一丝魄力。 众人既然没有意见,九昭蓉便朝七這长老略微点了一下头:“接下来关于萧掌门一事,请长老逐一通知各个洞府仙君真人,我前去见明海仙君一趟。” “好。”七這长老话音落罢,却听见边上一名弟子开口:“九姑姑,明海仙君在雨花楼,与祁连院掌门在一起。” 九昭蓉抬头与七這长老目光对了对,便朝那弟子微微一笑:“多谢指路。” 祁连院掌门竟然与师兄如此相熟?她从前怎么一点都不清楚。九昭蓉一边往雨花楼去,一边心中思索。 祁连院掌门凤安歌在三千年前接任了掌门之位,一直屹立至今。相传他容貌绝佳,若不是因为他身处高位,甚至可以凭得上修仙界三千年美貌第一人。九昭蓉只听过他之名,却没见过他的人。 雨花楼是九玄山一处景观台,踏上楼可以俯瞰整座九玄山全貌,九昭蓉御剑而来,远远看到有两人立在雨花楼延伸出的楼台上。 其中一人就是师兄冠山海,另一人穿着白色束衣,外罩墨色大袖衫,一头乌黑长发披散在肩,头发以一串深海明珠相缀,肤白唇红,一双眼眉如阳春三月桃花盛开,伴随着雨花楼飘落而来的花叶,更是明艳动人。便是九昭蓉这样七情少了一情之人,都忍不住为他多侧目了两眼。 “昭蓉!”冠山海原本正与那美男谈话,忽然看见天空飞来一人,看见模样后整个人都微微立直了身躯,“你……真的是你……” 九昭蓉一落地,便将剑一收,恭敬的朝着两位仙君行礼:“师兄,祁连院掌门。” 那美男目光浅浅淡淡的朝九昭蓉瞥了一眼,然后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冠山海向来不会表达情感,九昭蓉一走走了近百年,如今她忽然回来出现在面前,他几乎要以为是幻觉,整个人僵在原地。 九昭蓉有要事要与冠山海商谈,一个就是关于萧玄珩陨落之事,一个则是九玄山现状以及九尊仙君提出的建议。但碍于边上站了一个祁连院掌门,她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便只交代了后面的半句:“师兄,我从泽图湖处来。父亲说……你年纪差不多了,应该择一位道侣了。” 冠山海正因为九昭蓉归来而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突然听见“道侣”两个字,整个人一下子石化了:“什,什么?” “父亲说,你差不多可以找一个道侣了。”九昭蓉认真的重复了一遍。 冠山海觉得自己不但产生幻觉,现在更是幻听了。自己失踪近百年的师妹突然回来了,结果回来第一句话居然是催他找个妹纸结道侣??? 边上的凤安歌也被九昭蓉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惊住,他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从九昭蓉身上一扫而过——嗯,是个剑修。 冠山海消化了很久才确认九昭蓉所言是真的,整张脸一下子炸红:“师,师父为什么会突然提这个事儿……我,我没打算结道侣,我不想跟女人打交道。” “师兄你整日躲在自己洞府里,见过的女人除了我和师姐,便再没有别人了。你若多与其他女子接触接触,便会想与他们打交道了。师兄,结个道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天地生万物,本就有阴阳,阴阳同修,这是人之常理。”九昭蓉言之凿凿。 冠山海几乎要崩溃了,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消失这么久的师妹突然回来催他结道侣?还是师父吩咐的?百年前不催这个时候催?他还没老吧?! 冠山海抬起袖子拼命往后躲去,九昭蓉上前一步要继续催问,却撞到了一个胸膛。 她抬起头,看到凤安歌护在冠山海面前,他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缓缓落在九昭蓉脸上:“为何九尊仙君会有如此提议?是因为九玄山这些年来派内纷争之事吗?” 九昭蓉原本想隐瞒,却不知人家早已猜透,她立在原地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凤安歌见她默认,便继续开口:“九玄山掌门一直未归,确实会让门派里人心惶惶,我此次前来,便是受你师兄所托,前来商议如何安定九玄山派内之事的。” 九昭蓉一怔,她连忙抬起头:“凤掌门可有办法?” “九玄山派内纷争,归根究底是因为一直没有找到掌门萧玄珩,迄今天下有两个方法可以找到十分难寻之人。一个是遇亡国灭世,白蟒神君降临,请神君一算;一个是找到上古法器佛观水,此神器不仅能找到你要找之人,还能映射出天下所有人的命运,甚至拥有逆天改命的能力。”凤安歌并不知萧玄珩已陨落,他所提的建议也是保证在萧玄珩还活着的情况下。 只是他口中所说的第二个方法有些神化,九昭蓉疑惑道:“逆天改命?世间还有如此的东西。” 凤安歌长袖一拂:“我儿时曾见过一次,那是一个通体玄黑的托钵,注入水后便可探寻人之命运,只是使用此上古法器之人会损耗大量修为和真气,便极少有人使用。” “逆天改命之说呢?” “从前有流传一个故事,说仙派中有一人利用上古法器佛观水回到了曾经的某一个时刻,改变了当时的一个决定,由此之后的命运也大不相同。不过这是前人所流之言,倒是无人论证。世间若真能逆天改命,那岂不是不必再入轮回,凡是发觉自己做错了便重活一遍,修道之路谁能一帆风顺,若是一错再错,岂不是要重活一世又一世?如此,想来是不可能的。” 重活一世又一世……九昭蓉不知为何忽然影射到了自己身上,她之前从未想过为何她在死后还能重新苏醒,重头再活一遍,那时她只以为是上天对她命运的捉弄。如此听凤安歌一说,难道她能重活,会是另有隐情吗? “昭蓉?”过了许久,九昭蓉一直站着没说话,冠山海等了半天没反应,便从凤安歌身后出来,“道,道侣一事就此作罢……你让师父不必担心,我会想办法找到掌门的。” “不必找了,他已陨落。” 第162章 祁连院掌门 “不必找了,他已陨落。”九昭蓉一句话, 让凤安歌微微一怔, 他蹙起漂亮的剑眉,低头看着这个个子虽不高, 但气势强大的女剑修。 冠山海也着实吃了一惊, 掌门陨落这可不是小事。 九昭蓉实在无法隐瞒, 便将萧玄珩入了冥殁之界,之后她前往冥殁之界寻找萧玄珩,两人遇到飞升剑修微雨泊的剑魄等一系列过程。九昭蓉一句一句诉说,边上的凤安歌一直安静的听着她阐述。 凤安歌年岁长九昭蓉数千年, 他见过的女修不下千百个, 却没有一个像九昭蓉如此这般坚强的。他看到她身上的灵脉似有损耗,又从旁人口中得知过她的事情。九玄山前掌门九尊之女九昭蓉,为了自己的徒儿不惜强闯九九八十一阵火, 离开了九玄山。 她曾登上元婴期修为, 但之后连续掉落境界,如今只有筑基期修为。可她却并没有徘徊不前, 反而转为道修,又重修得剑魄。 他漂亮的桃花眼在她身上不断来回扫望,觉得这女子远比他想象中的坚强。特别是当她提到萧玄珩入了冥殁之界,她竟然只身前往营救? “萧玄珩是你情郎?”九昭蓉还在阐述,突然边上的凤安歌冒出这么一句话, 把九昭蓉整个都给呛到了。她目光坦荡, 一下子抬头看他:“凤掌门, 我与萧玄珩是挚友。” 凤安歌微微勾了嘴角:“只是挚友,你愿不顾性命去救他?” 九昭蓉懒得搭理这个人,祁连院仙门怎么说也是一个堂堂正正,在众人面前算是名门的望派了,怎么他们的掌门说话这么奇奇怪怪。 冠山海还沉静在萧玄珩陨落一事中。九昭蓉已跨前一步,面对着他:“师兄,九玄山如今两方势力争斗,无论哪一方上任为掌门,另一方必然遭到打压甚至驱逐,到时候九玄山分裂成两个门派,这是我们都不愿看到的。若师兄能与一位德高望重的女修结成道侣,师兄便能得到众多人的支持,届时九玄山三局鼎立,再从中择选出一名掌门,剩余两方互相压制,便不会严重到可能导致分裂的情况了。” “可,可是……”冠山海被她一连串说得忍不住倒退了几步,他修仙这么多年,找道侣一事根本就想也没想过,这实在是太突然了。 九昭蓉目光诚恳:“师兄放心,若结道侣,师妹一定帮你找一个漂亮,修为高,声望也好,绝对能配得上你的女修,必然会让师兄心满意足的。” 凤安歌见九昭蓉气势咄多的逼婚,竟觉得有些好笑:“你师兄一生关注均在修炼上,若是让他结了道侣,岂不是害了他?” 他如此一说,九昭蓉倒是一下子怔住。 父亲九尊仙君虽有提议,但却并没有让九昭蓉命令冠山海结一位道侣,他是希望九昭蓉问过冠山海意见,若是冠山海不愿,自然不能强迫。九昭蓉见冠山海满脸的迷茫和尴尬,意识到他确实从未考虑过结道侣一事,若是强迫他结了,反而还害了他的修行。 九昭蓉担忧则乱,她从前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好好修炼便可,门派的事,弟子们的事,都有九玄山支撑着,有九尊仙君,有执法堂长老。 但是自从看见九尊仙君被困泽图湖,七這长老苍老了身躯前来寻她,才忽然意识到……有时候我们只顾着自己,却不知道有人为她顶着苍天,遮风挡雨。 她从前任性、自我,只顾自己的决断和感受,而自从遭遇各种磨难和挫折,转为剑修归于宁静后,她逐渐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这天下其实从未太平,只是有人以背为盾撑起了一个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若这个地方坍塌分裂,那些在“家”中的弟子,便再没有安身之所。 ——滕嫦,既然这里没有什么规则,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想要成为魔修? ——有些人想要走捷径变强,有些人自己误入歧途,而有些人……是无法选择。 从前魔修滕嫦的一句话重新回荡在了耳边。在这世界上,有很多修士受到环境影响,命运调拨,或走投无路,或苦苦支撑,而她能如此幸运的走到至今,便是因为九玄山,和九玄山顶上一直苦苦支撑着的人的存在。 九昭蓉沉默半晌,她忽然抬起头来,恭敬的朝着凤安歌和冠山海一鞠躬:“多谢凤掌门点化。师兄,是我太过鲁莽了。” 冠山海看着这个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的师妹,现如今难得前来拜托他一事,自己却如此拒绝,于心不忍,正准备回答,却被身后的凤安歌微微一按肩,听到他说:“萧掌门陨落,九尊仙君又困泽图湖,九玄山是百派之首,若有难,我们其余门派也必将支持。不过与其让你师兄介入此局,形成三局鼎立之势,不若直接推举一位实力强大,适合统领九玄山之人。” 凤安歌的想法谁也希望如此,只是九玄山实力强大的仙君并不多,除了困在泽图湖的九尊仙君,还有陨落的萧玄珩,其余人的修为不是在分神期,就是低于分神期,一个偌大的门派,竟选不出一位适合的人来。 “若是师姐在,也许还能分担一些……”想起前几世,师姐满汝雨结成了一名道修,那名道修留在了九玄山门派。她虽对那道修没有什么印象,却也知道那人实力强大,若不是有萧玄珩在,那道修或许日后也有机会继承掌门之位。 她想到这里,忽然一怔。 凤安歌见她似乎被点通,便勾起嘴角淡淡一笑:“你是九尊仙君之女,自小生于九玄山。曾登上元婴期修为,现如今即便转为剑修,实力也不比从前弱。你的声威在九玄山只增不减,倘若你结成道侣,身边有一个可靠之人,同样也有就会三足鼎立,或日后登上掌门之位。” 边上的冠山海眉头一皱,正要制止凤安歌继续乱说下去,却见他已微微倾身,朝九昭蓉一鞠躬:“姑娘若是不嫌弃,在下愿与姑娘结为道侣,辅助姑娘安定九玄山。” “凤安歌?!” “什么?”九昭蓉以为自己听错了,奇怪的抬头看向边上这古里古怪的祁连院掌门。冠山海几乎是一瞬间从凤安歌身后站出来护在九昭蓉面前,怒目而视:“凤安歌你开什么玩笑。” 凤安歌似笑非笑:“我哪里有在开玩笑,我未结道侣,现在结一个有何不可?” 九昭蓉这下才认真的上下打量面前这大乘期修士,她见过像九尊仙君那般恍若谪仙的,也见过像萧玄珩那般正义凛然的,却从未见过像凤安歌这样的:“祁连院掌门,我听说你有一个儿子。” 都有儿子了,怎么会没有结道侣? “那是我四百年前捡回来,养在身边替我照看仙门的。”凤安歌答得自然,“现在祁连院上下事物,都是他替我打理,我想着与其自己这样占着位置不放,不如让出来给他好了。” 九昭蓉觉得这凤安歌不是开玩笑,就是心怀不轨。面上没有直接拒绝,但语气已经有些委婉的推脱了:“多谢凤掌门抬爱,我与你年……境界相差甚多,我是剑修你是道修,怕是不太适合,没法结成道侣。” 凤安歌正要再说什么,却听见天空一声轻响,有一个身影乘着法器直降而来。那是一个年轻男子,亚麻色长发的男子,穿着一件淡蓝色交织绫长衫,腰系白色龙纹腰带,身形挺秀,英姿飒爽。 男子一落地,便走到九昭蓉与冠山海面前,朝他们微微一拜。然后沉着脸看向凤安歌:“父亲,今日有四堂会议,现已快到时辰了,长老们催您回去。” 凤安歌见儿子追来,便一把将他的身子扳了过去,面对着九昭蓉:“儿子你看,你爹帮你找的娘,你觉得怎么样?” 那男子一双琥铂色眼眸有些无奈的闪动了一下,他彬彬有礼的再次朝九昭蓉拜了拜:“这位仙子,父亲这几日受了刺激,日日想着找道侣结亲,让您见笑了十分过意不去,我这就将他带回。” 九昭蓉微微抽了一下嘴角,抬手挥了挥:“走好。” 凤安歌还想继续说什么,男子已召出坐骑,将他直接按了上去,然后他翻身坐在了凤安歌身后,一拉缰绳,就直接带着这个不管事儿的掌门飞到了天上,渐渐远去。 九昭蓉与冠山海目送他们离开后,天色已经渐晚了。九昭蓉虽然觉得这凤安歌没说出什么好点子来,但有一句她却听了进去。 师兄也好,她自己也好,只要有人能打破现在两派相争的局面,就能暂缓九玄山的安危。师兄结道侣,她结道侣,又有什么区别? “师妹……”冠山海低头时,看到九昭蓉目光一瞬不瞬望着天空。 九昭蓉听到他的声音,便转过头看向他:“师兄放心,师兄不愿做的事,我来做。九玄山,我一定会守下去的。” 第163章 选道侣 九昭蓉重回九玄山一事, 只用了短短一天的时间就昭告了整个九玄山上下。 凤道阁原是九昭蓉升阶之后拿回来的洞府, 自她离去,凤道阁也一直空着。她回来以后,便重新入住了凤道阁。凤道阁前方有一个巨大的石台, 这石台是从前满汝雨练剑的地方,而这凤道阁,则是满汝雨办事和休息之所。 九昭蓉决定从诸多门派中, 挑选一人结成道侣,再以自身之力平衡整个九玄山。她与冠山海不同,跟随在她身后的弟子有东篱等一批原属于师姐满汝雨的弟子,而乐贺真人和白暮离仙君也因她的身份不会当面撕破脸。 冠山海在得知九昭蓉决定自己结道侣来维持九玄山的平衡, 急得连忙从自己洞府赶到了凤道阁。冠山海心中十分自责, 以为是因为自己的推托才把九昭蓉逼到了这份上。他觉得自己纵然再不喜, 也应该担起师兄的责任来, 便鼓起勇气准备告知九昭蓉自己同意结道侣一事, 却不料走到门口就听到九昭蓉与一名弟子在里面讨论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九姑姑, 我觉得这门修士容貌实在不佳, 而且他年纪已有七百岁,却只是区区一名金丹修士, 实在与姑姑不配。” “嗯,换下一个。” “九姑姑!这个不错这个!这是赤水之畔鬼谷仙门送来的画像,里面这修士有分神期修为呢!” “你瞎挑什么呢, 这鬼谷修士头大耳长, 就跟个怪物一样, 怎么配九姑姑!” “嗯,换下一个。” 在……在干什么呢?!冠山海推开门去,只见凤道阁阁楼的地上,摊满了一幅幅画卷,每一幅画卷中都是一名男子的画像,有七八个弟子正在认真的梳理这些画卷,九昭蓉就端坐在前方的一张木桌前,桌上还叠了一大堆画像。 东篱看见冠山海进来,便连忙直起身子:“明海仙君。” “这是……”冠山海目瞪口呆。东篱解释道:“九姑姑准备结道侣之事,执法堂已经公告了各个门派仙门,这些都是他们送上来的得意弟子的画卷,里面的修士境界都在金丹期或金丹期之上的。我们正在帮九姑姑挑选。” “师妹,结道侣一事……非同小可。你,你不能这样随意。”冠山海磕磕巴巴。九昭蓉很认真的抬起头:“没有随意啊,师兄。各个仙门都非常认真的对待此事,这些都是他们送上来的画卷。” 冠山海焦急:“你结道侣,万一影响你修行怎么办?你的体质……” “师兄放心,我现如今是剑修,体质也不再只倚靠灵根和资质,即便找了道侣,也不影响我之后的修行。”九昭蓉回答。 冠山海实在没办法了,他上前一步:“师妹,我考虑过了。你之前说的建议非常好,我觉得……我也可以……结,结……结个道侣。” 周围收拾画卷的弟子们忽然听到这一句话立刻抬起头,朝着冠山海看了片刻,东篱不知道之前九昭蓉在雨花楼与冠山海有过对话,以为冠山海这一次来,也是为九昭蓉结道侣一事。愣了片刻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明海仙君,那……您需要交一幅画像过来吗?” “哈???”冠山海愣了愣,他目光慢慢从一群弟子身上扫过,看着一地的画卷,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句话……简直就像在表明自己想与九昭蓉结道侣一样!整张脸瞬间被烧红,他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扭过头就跑出了凤道阁。 东篱一脸莫名:“九姑姑,明海仙君……要算在里面吗?” 九昭蓉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她摆了摆手:“不必了。” 冠山海踏出凤道阁后,连头都不敢转就准备祭出乘器直接飞回自己洞府埋起来。正准备踏上乘器,看到有一个弟子托着放着画卷的盘子匆匆从前头走来,准备递入凤道阁。那画卷的绳子是浅蓝色的,上面扣着一个白色坠莲花,这是祁连院的标识。 这是从祁连院送来的?冠山海一怔,便上前唤住那名弟子:“这画卷,是谁送来的,画上之人是谁?” 弟子一看是冠山海,立刻恭敬的行礼:“明海仙君好,这是祁连院凤主薄送来的画卷,卷中之人是祁连院现任掌门凤安歌。” 凤安歌?他如何又来凑热闹!冠山海一怔,心头的疑惑慢慢升起。之前在雨花阁,他只以为此人是在开玩笑,现如今居然是他的儿子亲自送了画卷过来……可凤安歌只见过九昭蓉一面。 若说一见钟情,他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冠山海与凤安歌有些交情,但其实对方的人品性格却并不熟知。凤安歌早年是因为一件法器需要修复才找到了他,之后偶尔有一些关于法器神器的问题,他会亲自上山来询问。 起初他有些厌烦,后来次数多了,而且凤安歌每次来都会以一些器书和材料作为交换,久而久之他也就接受了。 而最近一段时间,因为九玄山有些不平,关于乐贺真人与白暮离相争掌门之位的事也时不时的传入向来不问世事的冠山海耳里。冠山海忍无可忍后,便第一次主动邀约凤安歌过来,目的也是希望他这个祁连院掌门,能够给出一些建设性意见。 却没想到这一天,九昭蓉也回来了,并与凤安歌打了这一个照面。 凤安歌活了数千年,他单身至今从未动过找道侣的念头,怎么偏偏遇到九昭蓉就想结道侣了?而且凤安歌之子向来不喜他在外面调戏小女修乱开玩笑,这一次却亲自送了画卷过来? 着实奇怪! 他皱了下眉头,伸手将那弟子手中的托盘接过:“我送进去。” “呃……哎,明海仙君——”那弟子手一空,再抬头的时候冠山海已经重新入了凤道阁。弟子一脸莫名的挠了挠头:“什么事儿啊,莫名其妙。” 冠山海端着一个画卷进来的时候,东篱和众弟子都吓了一跳,连九昭蓉都大吃一惊:“师兄,父亲若知道你与我结道侣,他定会从泽图湖冲出来杀向九玄山的。” “胡,胡说什么。这是祁连院掌门凤安歌的画卷。”冠山海涨红了脸。 凤安歌的?九昭蓉一下子从椅上站了起来,上前几步接过画卷展开,上面画着一名倾国倾城的男子,正是凤安歌。她原以为凤安歌之前所说只是开玩笑,如今怎么真的送了画卷过来?难道她容貌出众,被他一见钟情了? “凤安歌此画像,是由他的养子送到九玄山的。”冠山海开口,“如此看来,他欲与你结成道侣之事是真。” 九昭蓉上下打量着画卷,上面有标注凤安歌的年岁、灵根和修为:“他想入九玄山?” 凤安歌若要入九玄山,以他大乘期的修为,自然是绝对敞开门欢迎的。但他修为如此高,又是祁连院的掌门,若是直言想进九玄山,别人怕会觉得他有所意图,所以他便想以这种方式进九玄山吗?九昭蓉微蹙眉头:“师兄,你觉得此人如何?” 冠山海道:“若以修为灵根来看,他是上乘。” “人品如何?” “我不太熟。” “我觉得此人想入九玄山,应该有所图谋。”九昭蓉略一思考,“难道是我们门派法器阁有什么神兵利器吸引了他?”可若是修为至大乘期,通常也不追求法器之类的,反而更注重修行。 冠山海也无解。九昭蓉沉默了片刻后,把这画卷丢了出去:“既然无解,就不搭理他,而且此人年纪比我大许多,到时候若惹了一身是非反而麻烦。” 祁连院云阁亭,凤安歌垂目屹立在亭边的红木栏前。有一着淡蓝色长衫的男子从后面走了上来,朝着他躬身行礼:“父亲,九昭蓉将您的画卷退回来了。” “看来我真是老了,一张脸连个小姑娘也吸引不了。”凤安歌缓缓睁开眼,语气有些幽怨。他扭过头,看向自己这个风度翩翩的儿子,“既然如此,那便将华虚丹拿来吧。” 凤安歌口中的华虚丹,从前九昭蓉也服用过,服用后,修为会被压制在练气期,容貌也会产生异变。 “父亲真的非如此做不可吗?”男子不气不怒,恭敬的取出一个盒子,将里面的丹药递了上去。 凤安歌接过丹药长呵了一口气,整个人俯身在木栏上,目光悠远的望向天空:“人活着总是要争一争,这一世我只能止步于此,下一世谁知能走到哪一步。倒是九尊教出来一个好徒弟一个好女儿,看着不谙世事,却如此警惕。” 身边的男子没有再回话,而是沉默的看着凤安歌服下了丹药,开始变化。 其实这结道侣之法,是凤安歌告知九尊仙君的。九尊仙君长居九玄山,风轻云淡,也不会使这种计谋。当时凤安歌提出来建议结道侣之人,其实就是九昭蓉,而非冠山海。只是九尊仙君传到九昭蓉口中,便换了一个人。 倒不是九尊仙君不公,而是九昭蓉那时已脱离了九玄山,九尊仙君自然会选其他人。凤安歌原想利用这次机会进入九玄山接近九昭蓉,只是没料到九昭蓉警惕性如此高,而且似乎油盐不进,无论是他的容貌抑或境界修为,都无法打动。 倒是有些小瞧她了。 第164章 佛观水(上) 九昭蓉择道侣一事还没有一个结果,修仙界又出了事情。 天魔鬼狱的魔修这段时间开始伺机而动, 七這长老得到消息, 他们盯上了一个不知名的小仙门——天照榭,执法堂派出去的弟子回来禀报, 天照榭周围已有数千魔修包围, 仙门内数十名弟子与年迈的掌门正在全力对抗。 九玄山收到消息后, 便准备前往施救,但没有了九尊仙君的一呼百应,执法堂只能派出部分护法前往,七這长老需要坐镇九玄山, 也不能时时刻刻离开。 九昭蓉略微思考, 便暂时放下了手中的画卷,前往执法堂自动请缨。九玄山虽然此刻并不安定,但毕竟它的名望声威犹在, 一来她不希望门派蒙羞, 二来她既然插手了九玄山的事,也要立足生威。 天照榭距离九玄山七百里距离, 九昭蓉率领执法堂十二名弟子前往。在途中遇到了其余一同前来施救的门派,有赤水之畔鬼谷、北顶荒漠炎府,还有昆仑之虚祁连院。九昭蓉因为最近择选道侣一事声名远播,途中其余各个门派中总有人时不时的朝她打量,还窃窃私语。 “那是九尊仙君之女。” “是剑修?不是说她是单系水灵根吗?” “好像是遭了许多劫难, 灵脉受损严重, 无法再修复了。” “你们家谁送了画像?我们门派有三四个弟子送了。”“我们门派也是, 哎呀,有一个弟子还是门派里特别受欢迎的呢,多少小仙子喜欢呀。”“就是就是,嘘……我们队伍里就有一人。”众人目光如夏日灼光,热切的在九昭蓉身上打量。 九昭蓉目不斜视,继续往前御剑而行。 待眼前逐渐出现天照榭的山脉,她前脚一重,整个身形朝着下方飞了下去:“是魔修军队!” 就在众人正下方,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数千名魔修正在屠杀天照榭的弟子,天照榭是小门小派,弟子只有几十人,掌门已年迈体弱,接近陨落时期,还有三四名大弟子,修为都不过金丹期,根本无法抵抗强大的魔修军团。 九昭蓉翻身从天而降,脚尖一落地,就有一股强烈的剑意横扫了出来,魔修瞬间被砍断了手脚,痛苦的俯倒在地上。鲜血漫天扬起,九昭蓉手握着铃骨剑,挡在身后一部分体力已快耗尽的天照榭的弟子面前:“退后,防御!” 那些弟子尚未反应过来,便又有数十位各个门派的修士从天而降,将陆续逼近的魔修阻挡在眼前。 九昭蓉目光扫过面前这些魔修,发现他们的修为都不高,大部分在筑基期和金丹期,其中只有一两位魔修在元婴期修为。她记得当初自己在天魔鬼狱所见的魔修,修为实力远远高于此,无论是琴峥还是滕嫦,至少都在金丹期,更别说比这之上的束景河了。 这些魔修……并不是天魔鬼狱的魔修吧? 九昭蓉略微思量,便又有数十个魔修从后面拥挤上来。其余门派的修士基本上是护卫在身后天照榭弟子前方与魔修战斗,唯独九昭蓉手中的铃骨剑一握,整个身子往前一倾,迅速进入了魔修军队之中。 周围的修士都一怔,看着她毫无畏惧的在里面战斗,一把长剑犹如游龙穿梭,银光闪过之处,飞溅起无数血色,那些血色之下,是九昭蓉轻盈的身躯。 魔修前赴后继,如同被控制的傀儡,明知道会被斩杀,但仍旧继续往前拥挤,九昭蓉一身鲜血,动作完全没有停顿,但数千魔修并不是小数目,九昭蓉在斩杀之时,还有更多魔修冲破了身后的门派修士防线,冲向了天照榭! 就在此时,一个青色长衫的男子从天而降,他一把银白长剑,迅速将包围在九昭蓉身边的魔修解决,然后一个翻身,落到了九昭蓉的身后:“九师妹。” “大师兄。”九昭蓉一怔,来的人竟然是南门正卿。 青羽剑宗与其他门派不同,他们大多数镇守在门派内以练剑为主,极少出来管其他的事情,但九昭蓉一抬头,却看见除了南门正卿,还有其余弟子一同前来了,这些弟子一个个手握长剑,快速进入了与魔修的战斗之中。 “师父算出你今日会遇险,叫我等来助你。”南门正卿快速解释了一句,便握剑杀向了那些魔修。 九昭蓉略微一怔,虽然应付这些魔修有些吃力,但若说遇险,那还不至于吧? 她虽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想,反而加快了速度,手里的长剑不停在魔修里挥舞。那些前赴后继的身躯一个一个死在面前,瘫倒在地上堆起了长长一排尸体。 就在九昭蓉与众门派的修士即将把这数千魔修灭尽的时候,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一把抓住,她身子不觉往前趔趄,好不容易稳住后低头一看,只见魔修的尸首中有一只手伸了出来,牢牢抓住她的脚腕。 “九师妹!”南门正卿察觉到异样,飞快的冲上来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但脚下那双只抓着她的手非常大力,如同地狱的鬼魅,一把将她往下拉扯,周围的尸首在这一刻忽然化作了许许多多枯骨,将她整个身体包裹,慢慢吞没。 苏醒过来时候,周围是一片朦胧的迷雾,之前打斗的魔修还有天照榭的弟子都似乎被淹没在雾里,听不到声音,也看不见人影。 九昭蓉握着剑从地上站起,她喊了一声南门正卿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里是天照榭?还是她已被带入了什么幻境里? 九昭蓉不敢放松警惕,她迈开脚步在雾中选择了一个方向行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身边的雾一直缭绕着,但已隐约可以看见周围的一些场景,这似乎是一个院子? 青瓦白墙,爬着一些细碎的树藤,藤下生长着不粗不细的树,并不茂盛。脚下的路面渐渐清晰,是一些铺着的鹅卵石,每一颗都圆润顺滑。院中应该还种着什么花,可以闻到一阵清新的芬芳。有一个身影蹲在前方的花丛间,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她立刻警惕起来:“你是什么人?” 听到了她的声音,那少年微微抬了头。十四五岁的少年微微弯起的眼眉灿烂如光,一张精致的五官上是明亮的微笑,衬得他略微单薄的身子所撑起的衣衫都恍然失色:“仙子好,我是昆仑之虚祁连院的一名弟子,受了门派指示前来相助天照榭击退魔修。” “你是祁连院的弟子?”九昭蓉略微一怔,她看到这少年身上的衣服确实绣着祁连院的标识,“你怎么在这个地方?” 少年从蹲着的地面站起来:“我与魔修战斗,但被什么东西拉到了地下,醒过来时就在这里了。”他说着,又指了指这个院子:“你来之前,我一直在周围查看,这里似乎就是一个院子,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九昭蓉顺着他的视线朝院子的周围看去,发现正如这少年所说,院子四周的围墙没有门,只有攀爬的藤蔓,其中一侧有一间两层高的屋瓦房,却没有任何出口。 她转身要往那间屋瓦房走去,少年却从背后走了过来:“这间屋子上了锁,无法入内。” 上锁?九昭蓉走到房子的正门前,看见两扇门上确实挂着一个锁,这锁十分特别,并非是普通的钥匙锁,而是用九连环相串而起的道具锁。少年解释道:“我之前曾想解开此锁,但比想象中的难。此锁看似是九连环,但实则在操作时它会出现许多特殊结构,无法解开。” “那为什么不直接把它斩断?”九昭蓉查看了一下锁的材质,不过是普通的铁制。少年笑了笑:“我们现在是被拉入了一个特殊的境界之内,所有的东西都有可能产生危险。若此处为陷阱,破坏了锁,反而会遇上更麻烦的事。” 他说到这里,目光微微动了动:“九仙子,不如你试一试,我无法打开……或许你可以。” 九昭蓉没有多疑,伸手便将那九连环拿了起来。 这九连环看上去确实复杂,但不知为什么九昭蓉却有一种奇怪又强烈的意识:这锁她能打开。 这种意识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让九昭蓉握着九连环的手微微顿了顿。她抬头看了看周围这个院子,没有了第一次进入时感到的突兀和陌生,反而与刚才那种奇怪强烈的意识重合,就好像这个院子…… “九仙子,打开锁了吗?”身边的少年突然发出了一问,九昭蓉飘远的意识一下子被收了回来,她再次看了看这院子和手中的锁,刚才那种熟悉感被冲散了。 “我先试试。”她如此回答,然后低头开始开锁。 少年站在她身后微微露出一笑:“好。” 周围开始陷入一片安静,耳边只听到九昭蓉慢慢开锁的声音。院子里有鸟雀飞过,还有树枝草叶被风吹过发出的沙沙声。 第165章 佛观水(下) 门上的九连环在她手中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孩童的玩具,那些原本复杂的机关和操作就如同与她意识串联, 她能轻易辨识和解开。九连环最外面的锁拷开始一个一个被她解开, 九昭蓉怔怔的望着这扇门,有一些奇怪的记忆从她脑海更深处浮现上来, 耳边响起了一阵怪异的声响, 像是有一把藤椅在地上来回摇摆, 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九昭蓉的手缓缓停下来,她顺着声音转过头来,看到那一片藤蔓的低矮墙角,有一把竹木藤椅, 一个银发老妇坐在藤椅上, 背对着她,摇摆着藤椅,似乎在休息。 她放下九连环, 朝着那银发老妇走去, 身边一直等着她开锁的少年微微蹙了眉头,他伸手唤了一句:“九仙子?” 但九昭蓉像是没有听见, 她继续往前走着,来到那一片低矮的墙角边,伸手握住藤椅的椅背,慢慢将椅子转了过来。 当面前老妇的容貌缓缓呈现在她面前,九昭蓉忽然觉得全身一僵。这老妇看上去七八十岁, 满头银发, 面容憔悴。她身上穿着粗布质的长衫, 一双手可以看到许许多多伤痕,像是触碰了什么东西,被细小的石子或木横划伤的。 九昭蓉看到她那一双眼睛,浑浊没有光泽……此人似乎双目失明。 “师父。”有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九昭蓉转过身,同样是那两扇屋瓦房的木门,但并没有九连环锁,也没有之前所见的那个少年。她看到的是一个僧人,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僧衣,雪白的颈上挂着一串佛珠链。 这个人的容貌……与戒钟离一模一样。 只是戒钟离拥有头发,而面前这个僧人并没有。 他缓缓靠近九昭蓉,然后穿过她的身边,蹲坐在了老妇身边。他伸手将老妇的手掌握住,慢慢翻过来看着上面的伤口:“师父,你若有什么需要置办的东西,可以告诉我,让我帮你去做。” 那老妇仰起头,浑浊的眼睛似乎望着远处天空:“钟离,我已时日无多了……” “不会的,师父。我已差人帮你炼制续命丹,丹药很快就会送过来,只要师父服下去,便又能延长十年寿命。”僧人慢慢俯下身,他贴在老妇的手背上,像是感受着她的温度,“有我在,师父能够一辈子活下去,长长久久活下去。” “钟离。”老妇长长呵出一口气,“你不必再为我炼制续命丹了,延我寿命,便要夺人性命,你原可以累积功德,飞升成佛,却为我放下滔天罪孽,沾满鲜血。” “你知道吗?我九昭蓉这一生不亏欠任何人,唯独亏欠你。” “若有来世……若能重来……” ——我定不走从前之路,流从前之血,度从前之苦,我愿一心一意踏上修炼之路,不骄不闹,不急不躁。 九昭蓉整个人震在原地,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这藤椅上的老妇,看着她脸上的皱纹,手掌的纹路……她听到她口中所说的那句话,还有自己的名字……九昭蓉…… 这个老妇,竟然就是她自己?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九昭蓉一下子转过身,藤椅和老妇一瞬间消失不见,只有身后那两扇木门,敞开着发出摇摆的咯吱声。 门内陈设着普通的桌椅,衣柜靠墙而立,左边是床榻,右边是灶台。消失的老妇变成了一个二十六七岁左右有着九昭蓉容貌的女子,她肚子凸起,似乎已怀着孩子,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握着菜勺正在灶台前炒菜。 有一个年轻男子从九昭蓉身后跨进来,却不是戒钟离,而是萧玄珩。 这个萧玄珩与现在九昭蓉记忆中的萧玄珩不同,他身上充满了正义之气,言谈举止不算稳重,反而更多的是自信:“昭蓉,随我回九玄山吧。” 有着九昭蓉容貌的女子慢慢抬起头来:“我从未去过九玄山,为什么夫君要用‘回’字?” 萧玄珩走上前来,从后面将女子抱入怀中,双手轻轻抚上她的肚子:“回了九玄山你便知晓……从前的种种,都已经过去。我们可以在那儿展开新的生活。” “好……”女子低下头,露出温柔一笑,“我随你回去。” 九昭蓉倒退了两步,身后因是石阶,她几乎从石阶上摔下去,幸亏有一只手将她拉住!她猛地抬头,之前所见的场景似乎一下子在眼前消失,只有与自己一同跌入这个院子中的少年站在眼前扶着她的手臂:“九仙子,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看到幻觉了?” “幻觉?”九昭蓉喃喃重复。 那少年道:“是的,这个院子偶尔会显现出一些奇怪的幻觉,这些幻觉有时会幻化出我们身边的人,有时会非常接近我们从前发生过的事。” 九昭蓉重新站稳了身子,她看到面前那两扇木门依旧是关闭的样子,上面的九连环锁仍拷着,并没有打开。 她有些疑惑,难道刚才自己所见的真的是幻觉?但这个幻觉却如此真实,就像是自己以前曾经历过。只是九昭蓉活了七世,每一世的记忆都非常深刻,她并没有一世活到了七八十岁,也没有一世与萧玄珩成为夫妻……别说成为夫妻,没跟萧玄珩成为宿敌已经算不错了。 “九仙子快开门吧,也许里面有什么你想知道的东西。”身边的少年再次催促了起来。 九昭蓉略微僵了片刻,还是伸出手,继续去解这个九连环。 少年大约是怕九昭蓉又看到什么幻觉,便站在身边与她聊起了天:“有时候会有一些熟悉的情景出现在我们记忆里,就像从先经历过,但不记得自己经历过。其实有时候我会想,可能今生今世我未曾经历,但前一世,前前一世,或者更久远的某一世,我做过这样的事情。” “人死后便是轮回转世,但这转世到底是重来还是走新的一趟人生……谁又能知晓呢……” “咔嚓”,九连环锁在这一刻终于被打开,九昭蓉握住门环,缓缓将门推开……里面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雾,看不到任何屋内的陈设,也没有什么桌椅灶台。 这扇门就像是孤立在地面上,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跨过门槛,脚下是厚厚的一层雪,有寒冷的风席卷而来,九昭蓉仰起头才看清,这并非什么迷雾,而是从天而降的大雪。九昭蓉站立在风雪中,环顾四周,熟悉又陌生的场景,与记忆中相似,却又与印象中不同——这里是九玄山悬葬涯。 她曾在此地逼迫萧玄珩跳下悬崖,也曾在此地与萧玄珩厮打推他坠入悬崖。只是九玄山四季如春,悬葬涯从未有过现在这样大雪飞降的情景。 九昭蓉踩着积雪往前走出几步,忽然成堆的积雪从眼前坍塌下去,坠入了悬葬涯的深处。九昭蓉就站在悬葬涯上,看着深渊下面的空旷与黑暗。然后有什么东西从下面徐徐升了上来,那是一个通体光滑的托钵,上方黑色,下方暗褐色,周身没有任何纹饰,只有饱受风霜雨林所留下来的一道道细纹。 它在空中慢慢旋转而上,其中有一处地方似乎被什么东西打破,留下了一道缺口,那缺口的裂缝从托钵上延伸下来,一直到钵底。 “它果真在你身上,我终于得缘所见。”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九昭蓉转过头,看见之前那个少年从门后面走过来,他每走一步,身体就犹如散开的尘埃,一点一点漂浮重塑,逐渐蜕变成了一个倾世容貌的仙君……凤安歌。 他托起手掌,有一块碎片自他手心飞起,落到了那个托钵附近,嵌入了上面缺口的地方,原本的裂缝在这一刻开始恢复,最终愈合成了一个完整的形态。 凤安歌望着那个在空中悬浮转动的托钵,眼神幽长:“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这上古神器佛观水存于世间,我原以为只是传说,寻寻觅觅千百年,终于得偿所愿。不枉费我煞费苦心,设下此局将你引入。” 他长袖一挥,那托钵便瞬间从空中落下,坠于他的掌心:“你得此神器相助重启人生,却没想到还只活到如此地步,真是可悲。” “我身上……一直存有这个东西?”九昭蓉怔在原地。凤安歌勾起了嘴角:“你活了不止一世吧?若没有这神器,你以为自己为何能够重启人生。你重活了一世又一世,难道以为这只是命运给你的考验?” “那刚才我所见到的人,都是幻觉?是你设下的陷阱?”九昭蓉看向面前托着托钵凤安歌,“你化成少年模样,带我进入这个幻境,就是为了取它?” “这个幻境?”凤安歌不知为何忽然笑了起来,“这里可不是什么幻境。九昭蓉,是我进了你的意识,这院子,你之前看到而我不能看到的东西,那扇门的锁,这些都是你记忆深处的东西。我曾说佛观水是一个托钵,其实它根本无形无色,常人无法追踪,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只是这神器的一个虚体而已。” 她记忆深处的东西?九昭蓉缓缓摇了摇头:“我记得我自己活过的每一世,我的记忆里并没有之前所见到的场景。” “那或许该让这神器给你看看,你到底遗忘了哪一世。”凤安歌将手中的托钵往前一置,指尖的水便源源不断注入了钵中,倒影出了九昭蓉的脸。 她的脸在里面慢慢变化,她身上的衣着,脸上的装饰,还有那一脸冷漠的高傲。 这是从前的她……从前那个九玄山的九昭蓉! 第166章 真正的第一世(上) 从前的九昭蓉是孤傲的, 冷漠的, 居高临下的。她看不起平民出生的萧玄珩, 看不起他的杂灵根, 看不起他那低贱的出生和永远自以为是的正义。在九玄山,她就像一支生长在高山悬岭的白杜鹃,一身素雅长衫, 从未低过头, 也几乎很少与人多说一句话。 但就是这样的她,在被林昭陷害之后身中媚药,从九玄山逃离出来却在路上撞到了萧玄珩。 她意识逐渐迷离, 偏偏萧玄珩一身正义, 见她痛苦难忍便将她搀扶起来要送她去找大夫。九昭蓉推开他数次,他却一次又一次返回来。 最后一次, 她倾下身覆在他面前, 伸手将他按倒在了地上。 萧玄珩那时不过少年,他没有引气入体,与凡人无异。他无法挣脱她, 也不懂她要做什么。就这样躺在地上, 怔怔看着倾身下来的九昭蓉。 她亲吻他的唇瓣,用手扣住他脑后的发, 他青涩的, 被动的, 微弱的反抗, 两人唇齿交缠, 肌肤相触,滚烫的身躯纠缠撕磨……九昭蓉体内的灵力被缓缓转入他的身躯,一身金丹期修为就这样彻底跌落,最后只沦落到了筑基初期的修为。 当天亮时,她绝望的从山洞中出来,满身狼狈,返回了九玄山洞府。 因为跌落了境界,又失去了贞洁,九昭蓉一时间沦落为整座九玄山的笑柄。她留在自己洞府中七天七夜,没有再踏出去一步。 到了第八日,猩猩前来传信,徒弟择选之日已到,她必须前往堇浮堂。九昭蓉为了仅剩的尊荣,忍到了大部分人都挑完了徒弟后,才前往堇浮堂签到。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堇浮堂看到萧玄珩。除了萧玄珩,堂中还有一个弟子,那便是戒钟离。戒钟离当时穿着僧衣,满身是伤,十分凄惨的立在边上。他被执法堂派去的弟子从一所寺庙中救回来,但已被那些魔修摧残折磨。而那夺而来自己修为的萧玄珩,却正义凛然的站在堂中,站在她的眼皮底下。 九昭蓉只觉得气血上涌,袖中的手狠狠握紧,几乎就要冲动的把面前这少年杀了。但就在此时,乐贺真人从堂外进来,不屑的打量堂内剩余的弟子:“真是的,什么好的资质都被人挑走了,留下来的都是一些杂灵根,还有一个什么佛修?九玄山到底是怎么招募弟子的。真找不到什么好灵根了。” 乐贺真人的视线一抬,看到了九昭蓉。他见她的目光一直停在萧玄珩的身上,以为九昭蓉要抢这还有点灵根的弟子,便伸手将萧玄珩拉到了自己:“就你了,跟我来吧。” 少年萧玄珩抬头看了一眼九昭蓉,目光十分平静,仿佛从前他们之间发生的事,不过是过眼云烟。 九昭蓉隐忍着不想戳破,更不想让众人知晓自己的修为竟然失在一个杂灵根弟子身上。便直接走到前方签到处签了到,然后转身准备离开。她经过戒钟离时,连停留都不曾停留,却不料这小和尚似乎是因为伤势还未恢复又太过疲惫,一下子倒在了她的脚边。 马上要跨出堇浮堂大门的少年萧玄珩听到后面传来什么人倒地的声音,连忙转过头。他看到有人晕了过去,又瞧见九昭蓉似乎对这人不理不睬准备离开,便停了下来,上前几步要将地上的戒钟离扶起。 门外却传来了乐贺真人不耐烦的呼喊:“怎么这样慢?萧玄珩,你还不出来?” 萧玄珩扶着戒钟离的手略微一顿,他抬起头再次看到了面前的九昭蓉,忽然对着她开口:“这位仙子,可否暂且收了这弟子为徒,他在这里站了三个多时辰,身上又是伤,怕继续等下去,伤势会更重。” 九昭蓉的目光冷漠的在他脸上扫过:“我收弟子,不需要你一个杂灵根来过问。” 萧玄珩全身一僵,他立在地上久久沉默后,起身将戒钟离搀扶到一旁,然后快速走出堇浮堂准备跟乐贺真人禀报,想求乐贺真人一同收了这小和尚。 九昭蓉跨到门口,看到萧玄珩跪在地上恳求,但乐贺真人显然并不愿意:“我收你不过是缺个打下手的,那门内的和尚连道修都不是,我收他做什么?你少多管闲事,随我回洞府。” “师父,那位弟子已经晕过去了,我恐他撑不过择选的时间。您高高在上,弟子十分敬仰,有人在师父面前快要送了性命,师父定是不会不救的。”少年萧玄珩态度诚恳,说话周全。 乐贺真人被这个刚收的小弟子烦着不放,不由心生怒气,正要发火,却见九昭蓉正好从堇浮堂跨出来。九昭蓉是掌门九尊之女,乐贺真人自然态度比旁人好上许多:“昭蓉,你在九玄山多年,怎么不收一个徒弟?随便找个收了来,给你打打下手也好。” 九昭蓉根本不愿与这个乐贺真人打交道,也不愿看见萧玄珩:“多谢真人关心,我并不需要。” “有个徒弟照顾你,总比你一个人呆在洞府的好。我新收的这徒弟宅心仁厚,非要我将里面的小和尚一并收了。不如这样,我做主帮你收了那和尚为徒,你若用着不顺手,回头丢给我便是。”乐贺真人自己不想收一个和尚为徒,却又要装作大义的模样塞给九昭蓉。 九昭蓉心中恼怒,她正要拒绝,却见萧玄珩已朝他恭敬一拜:“我曾与这位仙子有过一面之缘,知仙子善心善德,您一定会救他的。” 他如此一说,如同在逼迫九昭蓉非得收了戒钟离。她袖下的手狠狠一握,目光冰冷得在他身上扫过。乐贺真人有些疑惑:“你们见过?” 九昭蓉眉头一皱,她一甩袖,不同意也不拒绝,直接离开了堇浮堂。 乐贺真人对九昭蓉如此态度略有不爽,若不是看在她是九尊掌门之女的份上,他根本就不会搭理一个掉了境界的女修。见九昭蓉已走,他扭头对萧玄珩道:“把里面那和尚扶出来,晚点送到九昭蓉洞府去。” “九昭蓉……” “就是刚才你所见的那位跌了境界,不过筑基修为的女修。” 戒钟离被送到凰嚻宫后,九昭蓉完全没有理睬他,倒是他自己慢慢打理起了凰嚻宫里的一些杂物。扫地擦桌,花时间来修整凰嚻宫院里的花花草草……九昭蓉外出归来时,看到院中长满了新的灵植,还有颜色各异的花在里面盛开摇曳。 她不爱劳作,也不喜打理,但人总是喜欢住在干干净净的地方,九昭蓉虽不像最开始那样排斥这个莫名被送来的徒弟,但心中对萧玄珩有怨有怒,对戒钟离也一直没有好脸色。 九玄山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九昭蓉的境界自从跌落到筑基期之后,就再难往上升了。偏偏比她入门晚,年岁比她小数百年的萧玄珩因为得了她的修为,境界开始突飞猛涨。他在百门殿试中参赛入了山海湿地,机缘巧合洗髓换骨从杂灵根变成了异炎灵根。 之后又得到了法器珍宝,修炼速度节节攀升,不到百年就突破筑基,修炼升至金丹期。 然后过了三四十年,他的金丹期达到了巅峰,从乐贺真人门下,拜入了掌门九尊仙君弟子一列。九昭蓉则孤独的留在凰嚻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在筑基期徘徊。 她从前的尊荣竟失,整个九玄山都只记得萧玄珩,而不再记得九姑姑九昭蓉。 乐贺真人觊觎萧玄珩洗髓换骨的方法,暗中使计将萧玄珩骗到了悬葬涯,想要逼迫萧玄珩交代洗髓换骨的方法。九昭蓉在悬葬涯对面无曜谷修炼,看见了乐贺真人与萧玄珩的对话。 乐贺真人已知道九昭蓉的一身修为是被萧玄珩所得,他大笑着辱骂九昭蓉不过是一个失了贞洁被整座九玄山耻笑的女修,如果她不是掌门之女,怕是早就被人唾弃当面笑骂:“萧玄珩,九尊仙君收你为徒,但他要是知道你那体内原有的修为是从他的女儿九昭蓉身上夺来的,你觉得他会怎么想?他还会收你为徒吗?你若是乖乖交代洗髓换骨的方法,我还能保你一命,只毁了你修为灵根,让你像一个普通的凡人活着。你若是不交代,我就让你和九昭蓉一样,成为整个九玄山的笑柄!” 他此话刚落罢,却听到一阵破空声。九昭蓉祭出铃骨剑,从无曜谷直冲而来,要一剑将乐贺毙命! 但乐贺金丹期修为,实力远在九昭蓉之上,他轻易躲过她这一剑,反手将九昭蓉重伤。 萧玄珩不再隐忍,立刻出手与乐贺真人打斗了起来。乐贺只以为萧玄珩就只有金丹修为,却不料他有神兽护体,一人一兽,打得乐贺措手不及。在他节节败退之时,九昭蓉从身后突袭而来,一剑穿透了乐贺的胸膛。 鲜血溅满了她的衣衫,她从地上缓缓站起身,将手中的剑指向了萧玄珩。 她要将自己曾经所遭受的一切掩埋,无论是乐贺真人还是萧玄珩! 第167章 真正的第一世(中) “九昭蓉——”萧玄珩快速往后退了一步, 看着面前握着剑, 脸上淌下鲜血的九昭蓉。他看到她眼中隐忍的痛苦, 愤怒, 憎恶,就如同看着一个低贱的物种,在她的眼里, 无论萧玄珩爬到何种地步, 都不过是她眼中的一只蝼蚁。 玄凰化作凤凰之身盘旋在空中,只要萧玄珩一声令下,它就会俯冲下来将九昭蓉吞没。 但他立在悬葬涯边, 没有动作, 目光只是紧紧望着九昭蓉:“从前所发生的事,我没有忘。那时我尚且年幼, 虽非我所愿, 却也是我做下的事。但九昭蓉,你今时今日境界被困,并非只因为当初你的修为转入了我的体内, 你心中积怨深重, 困在自己的局里无法出来,这才导致你过了近百年仍停滞不前。你今日杀了乐贺真人, 又想要杀我, 便是杀尽所有的人, 你的修为也无法上升。你的问题在你自己, 不在于从前和过去!” 萧玄珩的规劝九昭蓉根本听不下去, 她手中的长剑一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他杀了过来。 玄凰徘徊在天上没有得到指示,便一直不敢下来,不过萧玄珩是金丹期修为,比九昭蓉筑基期高出太多,萧玄珩又有法器傍身,根本不怕眼前这弱不禁风的九昭蓉。 但九昭蓉就像疯了一样,她的眼中看不到实力差弱,她不顾一切的与萧玄珩厮打,脑海和意识只有一个字:杀!她要杀了萧玄珩,要杀了这个害得她跌落境界,害得她成为九玄山的笑柄,害得她这一百多年来都痛苦绝望无法再提升修为的人! 萧玄珩再□□让,却被九昭蓉逼得步步后退! 他想用声音唤醒九昭蓉,但她已经被仇恨遮住了双眼双耳,她听不见也看不见,腥风血雨笼罩了她所有的意识。 萧玄珩的剑被凌空撞开,剑直接掉入了悬葬涯里。空中的玄凰眼看九昭蓉的剑就要扎在萧玄珩的身上,它不再等候指令,直接从天而降一团巨火轰在了九昭蓉的后背。 九昭蓉整个身子被掀翻,直接飞了起来跌到悬崖边。 “九昭蓉!”萧玄珩伸手要上前将她拉住,但九昭蓉眼中仍旧想着如何杀死他,她剑一挥,萧玄珩无法再拉住她的手,松开的一刹那,九昭蓉整个身子便坠下了悬崖。 悬葬涯深不见底,九昭蓉在重伤的情况下坠崖,几乎是凶多吉少。萧玄珩踏上乘器潜入悬葬涯,开始寻找九昭蓉的下落。但涯底黑暗无比,没有任何光线,很难寻找到坠崖的人。 玄凰陪在萧玄珩身边找了五十多天,终于在一条狭窄的地缝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九昭蓉,她因为重伤,体内的灵力耗尽,灵脉受损。萧玄珩背着她从涯底出来,原本想送她回九玄山,但以九昭蓉的性子若是这副重伤模样回九玄山,会被更多的人瞧不起和羞辱,反而让她更加难堪。 萧玄珩带着她前往灵力充裕,但人迹稀少的焚木山脉,搭建了一座世外木屋为九昭蓉疗伤。但九昭蓉伤势实在太重,灵脉无法吸收林中的灵力,也无法愈合身上的伤口。 她的灵力不断从身上流失,身体如同受伤的凡人一样流着血,萧玄珩只能以草药和布条包扎,来为九昭蓉养伤。 玄凰劝萧玄珩离开,这九昭蓉已经疯了,万一她醒过来又拿剑刺杀他该怎么办? 萧玄珩虽有犹豫,但最终还是留下来继续医治九昭蓉。 就这样,九昭蓉在焚木山脉昏迷了足足一年之久,终于在一天清晨,她睁开了眼睛,从木榻上坐了起来。玄凰全身警惕,以为她又会发难,却发现她目光有些茫然……玄凰询问后得知,九昭蓉竟然失忆了! 失忆了的九昭蓉,从一开始的小心谨慎,到后来慢慢习惯了焚木山脉的生活,便逐渐流露出了一些少女心态。她喜欢在焚木山脉里行走,采摘一些瓜果,捡一些小动物。她骨子里还有一些高傲的本性,但与从前的九昭蓉比起来,简直是天场地别。 或许是因为更换了环境,或许是因为没有必须变强的理由,或许是不再追求更高的修为和永无止境的尊荣,她放下了从前压在心头的东西,变回了一个普通的女子。 她每天最开心的就是逗弄玄凰,捡回来一只野鸡,当着它的面比划菜刀,吓得玄凰以为九昭蓉又恢复了记忆。 萧玄珩有时会回九玄山一趟,但大部分时间还是留在焚木山脉照顾九昭蓉。 玄凰注意到萧玄珩的目光停留在九昭蓉身上越来越久,他会从外面买一些胭脂水粉回来,看着九昭蓉涂了满脸,然后傻笑着问他好不好看。萧玄珩会温和的站在她面前,伸手轻轻抹去她眼角被画花的粉黛:“嗯,好看。” 玄凰虽是神兽,但也知晓男女之间的感情,萧玄珩与九昭蓉越走越近,终于有一日,他们在天地的见证下,于焚木山脉拜堂成亲了。 那一日,木屋被装点得喜气堂皇,九昭蓉穿着一身嫁衣,牵着萧玄珩的手,站立在天空下。玄凰听到他们的誓言:今日,我们以天为证,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成亲之后,萧玄珩回九玄山的时间便越来越少,他们常常在一起牵手而行,去到人间每一个地方,去赏四季盛开的花。萧玄珩放下了往常的修炼,对于他来说,攀登天阶已不是他的目标,享受现在,享受幸福快乐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数年后,九昭蓉怀上了孩子,萧玄珩从一个修仙者成为洗手作羹汤的夫君,他甚至不再回九玄山,打算这一生一世都留在焚木山脉与九昭蓉在一起。 但是幸福的时光却在某一天被打破。 九玄山派了人四处寻找萧玄珩,在九昭蓉怀了孩子的第三个月,找到了焚木山脉。九昭蓉尚在木屋里休息,萧玄珩让玄凰照看她,自己先跟随他们回了九玄山。 九玄山因受了万兽行路的袭击,加上与天魔鬼狱魔修的战役,已不如从前。他们需要萧玄珩回来相助,替九尊仙君主持整个九玄山。 萧玄珩考虑再三后,决定带着九昭蓉返回九玄山。 他回焚木山脉,踏入木屋从身后抱住了九昭蓉:“昭蓉,随我回九玄山吧。”九昭蓉奇怪的转过头:“我从未去过九玄山,为什么夫君要用‘回’字?” 萧玄珩眼眸一颤,没有回答,只是低低呢喃:“回了九玄山你便知晓……从前的种种,都已经过去。我们可以在那儿展开新的生活。”九昭蓉沉默了半晌后,露出温柔一笑:“好……我随你回去。” 回到九玄山,仿佛一切与在焚木山脉没有什么区别。 九昭蓉入驻在萧玄珩的洞府,外面的地方她不被允许出去,连其他人想要进来看她一眼,都被萧玄珩的结界阻拦下来。九昭蓉每天种种花,养养小动物,需要什么东西,玄凰都会为她采买来。 只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太久,萧玄珩被派出去拦截泽图湖即将再次喷涌而出的万兽行路,玄凰也一同前往。而乐瑶瑶此时出现在了洞府外,将九昭蓉从里面骗了出来。 她看到九昭蓉怀着的孩子,看到她身上已经跌落到只有练气期的修为,居高临下的质问她为何还要回到九玄山,为何还要出现在众人面前:“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从前那个九姑姑吗?你看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的修为连我都不如!你的灵脉被毁了,身子也不知道被什么人夺了去!你还有什么资格为萧哥哥怀孩子,你有什么资格成为萧哥哥的道侣?九昭蓉,萧哥哥已经升阶到元婴期了,你与他,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看看你的脚边,这些攀爬的蝼蚁,就是你现在这副模样!” 九昭蓉茫然的看着她,不知道这个忽然出现的漂亮女孩为什么会说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乐瑶瑶以为她佯装失忆,气得恼怒起来,从怀中掏出了无数符纸,想要恐吓九昭蓉,将她从萧玄珩的洞府里驱赶走。 这些符纸是从前乐贺真人留下的,威力无穷,九昭蓉又怀胎数月,根本无力抵挡符纸的威力。 乐瑶瑶召唤出藤蔓缠住了九昭蓉的手脚,符纸中的雷电火光一道一道砸落在她身上,鲜血从她的身上溢出,皮肤血肉逐渐被摧毁,九昭蓉哀嚎着蜷缩着,她想用手护住自己肚中的孩子,但双手被勒出了血痕,却根本无法伸到腹前! “啊——”痛苦声,求饶声,九昭蓉呼喊着萧玄珩的名字,让原本就怒火中烧的乐瑶瑶更灼红了眼睛:“你再叫!你再叫他的名字我就让你更痛苦!更难受!你不该回来的,你不该和萧哥哥在一起的!他是我的,他是属于我的!!!” 汗水从额间滑下,九昭蓉只觉得肚痛难忍,视线开始模糊,双耳出现了巨大的轰鸣声,原本被什么东西阻塞的脑海忽然出现了无数场景,那些铺天盖地的记忆如同惊涛巨浪一样翻腾出来,压得她全身发颤! ——我收弟子,不需要你一个杂灵根来过问。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我的尊荣,我的九玄山,还有那高高在上的掌门之位,这一切原本应该属于我! ——萧玄珩,我恨你,我恨你恨你!!!!! “九昭蓉!!!!!”有一个声音破空而来,仿佛在佛观水的梦境中,却又仿佛在这一片大雪纷飞的悬葬涯。 凤安歌刹那间收回了手中的托钵,他往后退了一步,只见一个身影从空立在雪地上的木门外冲了进来,一下子站到了九昭蓉的身前,将她护在了身后。 凤安歌几乎有些难以置信,他看着面前出现的人,漂亮的桃花眼慢慢眯起了起来:“你竟然还活着……萧玄珩掌门。” 第168章 我愿不负你 悬葬涯的风雪还在肆虐, 九昭蓉几乎是呆怔着立在原地, 看着面前出现的萧玄珩。她记得他倒在血泊中, 记得戒钟离告诉她……他已经自刎身亡。但他还是出现了, 过了这足足一百年之久,重现站在她的面前。 凤安歌微微眯起眼睛,萧玄珩原本身有大乘期修为, 但此时他竟看不穿他的修为境界……他升阶了?是分神期?还是渡劫期?无论是哪个阶段的境界, 他的实力已是远远高于他之上。 “昭蓉,你还好吗?”萧玄珩护在九昭蓉面前,他转过身来, 看向她。 而九昭蓉却呆呆怔着, 她看着萧玄珩,看着他那张熟悉的面孔, 与刚才佛观水中第一世的全部记忆……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她被乐瑶瑶迫害, 肚中的孩子掉落,裙摆上满是鲜血,就那样匍匐在地上, 天空下着滂沱大雨, 她哭泣着,挣扎着, 从萧玄珩的洞府爬下山。鲜血流了整整一地, 一直蔓延到山脚下, 渗透进泥土里, 渗透进路边的草叶上。 指甲紧紧扣入泥土里, 她痛苦,绝望,嘶吼声响彻整片丛林。她的痛苦不仅仅只在身上,也不只是失去孩子,被乐瑶瑶折磨迫害,她的痛苦从心底而来,当记忆逐渐恢复,那种不甘、愤怒、痛恨、悲伤、挣扎,几乎要把整颗心脏撕裂。 她恨萧玄珩,但记忆中又有在焚木山脉所生活的点点滴滴,无助又绝望的矛盾在胸膛炸开,仿佛这一瞬间天日无光。 “啊!!!”她不断嘶喊着,不可遏制的颤抖着,嗓子变得嘶哑,指甲上全是泥土和鲜血。 便在此时,戒钟离寻着漫天血腥味赶了过来。他在得知九昭蓉回了九玄山后,便常常前来探望她。因为九昭蓉失了忆,戒钟离便从不在她身边提及一句过去的事情,他害怕从前的过去会让她痛苦也会让她难受。 可是他没想到今日前来,却看见九昭蓉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衣衫褴褛,面如死灰。 “师父!”戒钟离冲上前来,一把将她从地上抱起。 九昭蓉缓缓抬起头,眼睛落在戒钟离一身袈裟上,她目光涣散,眼角全是泪痕。戒钟离见过她的太多模样,孤傲的,冷漠的,温和的,微笑的,但却从未见过她如此落魄,仿佛这一次真的被彻底打败,如同破烂的人偶,憔悴垢身。 “钟离……”她终于喊出了他的名字,然后将整个人埋入他的怀中,“带我离开这里……离开九玄山……” “求求你……” “好。”戒钟离解开袈裟的扣子,将它披盖在九昭蓉的身上,然后祭出八珠宝伞,带着她离开了九玄山。 萧玄珩归来时,九昭蓉已经离开了数月。地面的血迹也被雨水冲刷,看不到任何痕迹。他在整个九玄山门派寻找和打听,终于从一些弟子口中得知,九昭蓉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掉落了孩子,被戒钟离带走了。 戒钟离没有留下任何信息,萧玄珩不顾一切的寻找,找了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终于在他升任掌门的那一天,执法堂一名护法传来消息,他们在乌鸦之脊的谷地,找到了九昭蓉。 萧玄珩立刻动身欲前往,那名护法提醒道:“掌门,九姑娘……已成为凡人。你见到她时,不要太惊讶。” 萧玄珩微微一怔,他即可召出玄凰,骑乘它飞向了乌鸦之脊的谷地。 那谷地因为地势低,外面的温度和气流过境时,大部分都会被阻挡,里面的温度基本维持在春秋季节,没有冬季也没有夏季,谷地四处盛开着花,五彩缤纷,非常美丽。 他落地后,看到一座低矮的木屋,建筑风格与从前在焚木山脉中的那一间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一座木屋带着一个院子,四周无门,看不到入口。 萧玄珩翻墙而入,里面是鹅卵石铺路,两边都是高耸的树木和被培栽得非常漂亮的花。他看到围墙上有一串串相连的藤蔓,藤蔓的叶子非常茂盛,正低垂下来遮住了大半个墙壁。在其中一个墙壁前方,有一把藤椅在摇摆,藤椅上坐着一个人,那人满头白发,背对着他,藤椅发出轻轻的“咯吱”声。 这一刻,萧玄珩忽然意识到为什么那个执法堂护法要刻意提醒他那一句话“九姑娘已成为凡人,你见到她时不要太惊讶”。他与旁人不同,他接触九昭蓉太久太久,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能确定面前这人,就是九昭蓉。 只是他没有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竟已经白发苍苍。 他就站在她的背后,不敢上前,只是这么站着,看着。直到藤椅的摇曳戛然而止,九昭蓉感觉到身后有人前来,慢慢转动藤椅,转了过头。 萧玄珩的心在这一刻被收紧,他看到九昭蓉已经浑浊的眼瞳,里面没有任何光彩,仿佛是一片死寂。然后他听到她唤出声音:“戒钟离?是你吗?” 萧玄珩颤抖了一下嘴唇,他抬起脚慢慢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轻轻覆在她满头白发之上:“昭蓉,你还好吗?” 九昭蓉原本浑浊的瞳孔竟然在这一瞬间瞬间猛地收缩,她呼吸停顿下来,细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握紧,几乎要把腿上的衣摆捏碎。良久后,她别开了头,将发从萧玄珩的手中移开:“回去吧,我不想见到你。” 她已恢复了记忆,从前的种种她依然没有忘却,即便后来再焚木山脉他们曾有过快乐的时光,但那也是因为她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从前的过去。 她又恨又爱,这种矛盾就像一个没有头的线球,无法解开,梗咽在心口。 “我们已许下誓言,我们结为了夫妻,结为了道侣。” 漫漫阳光透过谷地的薄雾穿透进来,树影下,萧玄珩缓缓蹲到了九昭蓉的藤椅旁,他目光闪动,声音低微,“昭蓉,从前所发生的事,都是过去。” ——今日,我们以天为证,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枝影交错间,余温随着阳光,洒落在九昭蓉的手背上,她慢慢合上眼帘:“萧玄珩,我因你跌落境界,因你失去尊荣。我知道以前所发生的事不能全怪在你的头上,但它就如同一根尖刺,一直在我心头,无法拔去。” “在悬葬涯底,你救了我让我存活下来,我确实应该感激。我欠你的,在焚木山脉那段日子,就权当还给了你。而你欠我的,就用我们尚未出生就已死去孩子,相抵吧。” 九昭蓉背过身去,不再多言。 萧玄珩就这样蹲在藤椅旁,久久没有出声。 戒钟离知道萧玄珩今日前来,他隔着一堵墙站立着,后背靠在墙面上,微风轻轻吹过,有藤叶拂过他的肩膀,轻轻软软。 自那一日后,萧玄珩常常来这个院子。九昭蓉大多时间都坐在院中,对他不闻不问。直到时间又流逝了数十年,这一日戒钟离来给九昭蓉送水果,她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钟离,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戒钟离微微一怔,视线落在她拉着自己衣角的手背上,她的修为被降落至炼气期,身上的灵脉一损再损,这使得灵力无法维持她的肉身,她已活了数百年,即将接近陨落时期。 她手背上的皮肤,已经开始发皱,眼角也出现了纹路。 戒钟离忽然意识到,九昭蓉是不想再让萧玄珩看见她现在这副模样,比起满头白发,人类的苍老更可怕。 “好。”他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张开结界,将这座院落收拢在空间中,带离了乌鸦乌鸦之脊谷地。 此后,萧玄珩再也没有见到九昭蓉。她在一个更僻静,更安宁的地方生活。只有没有门的院落陪伴,度过了一日又一日,一日又一日。 九昭蓉本以为自己会在数年之后就陨落,但她发现自己活了一年又一年。终于有一天,她意识到戒钟离给他的所谓疗伤丹药中,多放了一味丹药。那枚丹药中蕴含着能够延长寿命的灵力,是从活人身上得来的。 大千世界,其实灵力灵气包含在万物生灵之中,戒钟离身在佛门,有许多人超脱了生死,想要远离尘嚣,戒钟离从这些本来就准备放弃生命的活人身上,取来了灵力,寻找炼丹者炼制丹药,为她延长寿命。 即便是征得活人同意,但从功德而言,戒钟离没有救人,反而促使他人放弃性命选择死亡,违背了佛修积德行善的本意。 他的修为一降再降,手中也沾满了鲜血。 这一日,戒钟离再次递上了丹药。九昭蓉没有再服,她仰起头,用已经失去视力浑浊的双眼看向天空:“钟离。你不必再为我炼制续命丹了,延我寿命,便要夺人性命,你原可以累积功德,飞升成佛,却为我放下滔天罪孽,沾满鲜血。” “我这一生,走过许多弯路,做过很多错事。若当初我跌落境界之后,放下了,便不会沦落于此;若当初我收你为徒,悉心培养你,你或许能踏上更高更远的路。” “你知道吗?我九昭蓉这一生不亏欠任何人,唯独亏欠你。” “若有来世……若能重来……” 我愿不负你…… 第169章 她不要来世,不要重生 有时候, 命运就是如此。 你以为努力了能够改变, 你以为笑看了就能应对, 可是到头来兜兜转转, 你所走的路,你所结的果,还是被画在那一副被称为命运的画卷上。 九昭蓉以为这一生她已与从前不同, 可是到头来自己还是灵脉尽断, 还是被萧玄珩所救。此时此刻,或许上苍也在天空中嘲笑她,笑她自不量力, 笑她自以为得与命运相斗。在她临死之前, 戒钟离使用佛观水重启她的人生,她不断进入轮回, 死了一次又一次, 到最后以为自己终于争过了老天,可到最后还是老天赢了,胜了。 九昭蓉握着手中的剑, 她立在悬葬涯的雪地里, 就这样看着面前的萧玄珩。那些恩怨痛苦,那些从前过往, 如同惊涛巨浪一样在胸口撞击震荡…… 忽然的, 有一双手轻轻伸了过来, 将九昭蓉握住。 她一惊, 回过头来, 看见玄凰幻化的小女孩就站立在自己身后,它元神散尽,将一切力量给予了萧玄珩,此刻幻化的人形,也是借了萧玄珩的灵力才能显现。此刻的它握着九昭蓉的手,用略微苍白的脸绽开一个笑容:“别怕,我们来救你了。” ——哼,我就知道你这女人不是省油的灯。也不知道给主人使了什么迷魂汤,非要让主人派我来保护你。 ——喂,你那什么眼神!你在怀疑我的实力?! ——九昭蓉,你这臭女人! 玄凰身后,是悬葬涯的上空,星空浩瀚,遥不可及,而立在星空之下的人,渺小的犹如蝼蚁,犹如尘埃……忽然的,有什么东西在脑海悸动……这几生几世,她永远只看着所走命运的结果,却没有想过所走命运的过程。 是的,无论她做了什么,努力了什么,结果像是都没有任何改变,她依旧灵脉尽毁,依旧跌落境界……但在这之前,她曾升到了元婴期,曾去小天界渡劫,她遇到了很多人,发生了很多事。 从前的玄凰,将她推落悬葬涯,而今生的玄凰,却拉住了她的手前来救她。 从前她有转为剑修,却毫无长进,而今生她依旧在剑修这条路上奋斗,却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并且炼成了剑魄。 并不是没有改变,并没有完全一样……修炼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一个结果?为了能够有一日飞升上天? 不,不只是这样。 飞升只是结果,而修炼的本身,在于这个过程,在于你所遇到的,你所接触的,你感知的天地自然,还有人情冷暖……为什么要局限于结果,为什么要局限于过去?她已经和从前不同了不是吗?这一世,她已经在为自己活了不是吗? 仿佛一瞬间,所有堵塞在心中的过去一瞬间被清洗,九昭蓉只觉得明月清辉,心有白莲徐徐绽放。 她反握住玄凰的手,转身面向萧玄珩:“我很好,多谢你赶来救我。” 萧玄珩微微一怔,他入九昭蓉的意识时,察觉她心绪不宁,状态混乱,原以为需要花上一定的时间才能将她唤醒,却没想到她竟在短短一息时间就自我清醒了过来。 如此,便更好了。 他略一点头,然后将手中的剑指向了远处的凤安歌:“祁连院掌门,你操控魔修围攻天照榭,又窥探九尊仙君之女神识夺取法器佛观水,证据确凿,你有何话可说?” 凤安歌仰天长笑:“我毕生所求便是这佛观水,操控魔修又如何,窥探神识又如何,只要有这佛观水,我便可转世重来,夺得更多法器珍宝,以更快的速度升阶入境,便是区区此祁连院掌门的称号,我都可以拱手让给任何人!” “突破境界靠得不是法器珍宝,靠得是心境。即便有再多的身外之物辅助,若心境无法突破,就只会停留在最初的阶段。”萧玄珩摇了摇头。 凤安歌已是大乘期修为,他自然知道萧玄珩所说,但突破心境何其之难,他度过了数千年时光,自从踏入大乘期后,便再也没能继续往上升阶。他曾尝试过很多次,想要打破更往上的瓶颈,用修为一次一次撞击,但每一次都被打回来,每一次都遍体鳞伤仍无法突破哪怕只有一根手指。 不是他无能,而是这境界根本无法继续向上!既然如此,那他就用更多的力量,更多的修为,无法改变心境又如何,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只要力量足够强大,那堵伫立在他面前的墙,就必然能够突破! 凤安歌猛地举起手中的佛观水,他已经时日无多,踏入大乘期后消耗了自己太多时间,这一世他无法升阶往上,既然如此,那就转世重生! 他要回到最初,回到初生,回到还能改变一切命运的时刻! 他要改变现在的一切,获得重生! 佛观水在他的手掌中突然绽放了刺眼的光芒,九昭蓉手中的长剑忽然握紧。这一幕也曾出现在她眼前。 那时她已迟暮,戒钟离捧着佛观水来到她的面前。他托起她的双手,将她的掌心贴在佛观水的钵壁上,佛观水无形无色,但失去视力的九昭蓉却能清楚看到它的存在。 然后,她听到他轻轻念起了咒文,整个佛观水就像此时这般,绽放出了耀眼夺目的光芒……天地并况,惟予有慕,爰熙紫坛,思求厥路。恭承禋祀,缊豫为纷,黼绣周张,承神至尊。 「师父……来世重生,请不要忘记我……」 佛观水瞬间进入她的体内,时光开始倒退逆转,生长的树木重新回归于土壤,太阳西退东落,瀑布逆流而上,河水回到初始,一切的一切,恢复到了九昭蓉苏醒在九玄山的那一刻,她从床榻坐起来,目光怔怔的看着窗外的星辰。 之后的七世,她不断死去,不断重生,体内的佛观水在一次万兽行路中被妖兽咬破一块碎片,化为种子落入了地面,被之后的凤安歌所拾。 便是在那一次轮回之后,九昭蓉重回了与萧玄珩相遇之前,尚且跌落境界之时。 只是她无论如何重生轮回,她以为的改变却到头来却仍没有改变。但即便如此那又怎么样,在这大千世界中,每个人的结局都一样,不是飞升就是陨落,倘若只是因为看到结局就要悲愤痛苦,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活着只是为了一个结局吗?只是为了一个因果吗? 不是的,活着是为这一路走来的风景,这一路所遇的人,所发生的事。无论痛苦也好,欢笑也好,这才是活着的意义,这才是她修炼的意义。 九昭蓉猛地举剑而上,她一剑刺向启动了佛观水的凤安歌! 凤安歌眯起眼睛,他嘲讽九昭蓉的不自量力,手中长袖一抬,一股巨大的风便朝着九昭蓉狠狠冲了过来。 但在这一刻,九昭蓉竟一剑挥开了那迎面而来的巨风,风被劈开两道从九昭蓉的肩膀快速划过,吹散了她的长发。凤安歌大吃一惊,他记得九昭蓉初炼成剑魄,但刚才那一剑却不是剑魄能拥有的力量……她是剑师?是剑圣? 这怎么可能?!她一个断了灵脉的九昭蓉,为什么可以一次又一次升阶升境?是因为佛观水让她重生的缘故吗?是因为她身上有其他法器珍宝吗?! 凤安歌更加不顾一切,他启动佛观水之心再次坚定! “萧玄珩!”九昭蓉凌空跃起,她大声呼喊,远处的萧玄珩已快速上前,他以剑逼迫凤安歌出手相斗。那佛观水失了凤安歌的空中,只在他的上方凌空悬浮。 九昭蓉已跃至凤安歌的上空,她伸出手猛地抓住佛观水的钵体!从前所经历的一世一世记忆再次透过佛观水铺天盖地袭向她的脑海:每一世的惨死,每一世惨痛的哀嚎,每一世的痛苦绝望,每一世的颠沛流离…… 「只要能重生,只要能改变过去,你就能得到别人的机缘,避开所有灾祸和劫难,踏上那高高在上的天阶。」 「若有来世……若能重来……」 不!她不要来世,不要重生!她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那些曾发生在她身边的事情,那些带给她痛苦也带给她欢乐的过去,那些迫害了她还有帮助了她的人,是这所有的所有才成就了现在的九昭蓉! ——师妹现在已是筑基了,真是不错。 ——青时师弟,要不要去泡温泉?可舒服了。 ——华青时!你要把你师姐留给你的性命也丢掉吗?!你忘记她死之前对你说了什么话?她要你活着,她牺牲性命让你活着! ——昭蓉,你可知前方之路有多艰险,那是悬崖峭壁!那是万丈深渊! ——主人现在又为了你千里迢迢来到这滕丘滦卫州,你要是敢负了他,你就是狼心狗肺、衣冠禽兽、忘恩负义! ——你让我修佛,我便修佛,你让我修道,我便修道…… ——命由天定,运由己生。天薄我福,以厚以德迎之;天劳我形,以逸以心补之;天厄我遇,以亨道通之。此为一人之命运亦。 命是天给的,无论重生多少次,都无法逆转改变!倘若老天让她艰难劳苦,她便苦中作乐;倘若老天让她际遇困窘,她便以自己的力量闯过困境!她不惧怕未来,也不否认过去!她要做的,就是继续沿着自己想走的这一条路,不偏不倚,继续前行! 猛地用力一握,她落入地面,站在凤安歌的身后。 掌心的佛观水已缓缓停止旋转,绽放的光芒顷刻化为星光,消散在了空中! 第170章 带你回家(大结局) “将佛观水还给我!!!”佛观水被夺,凤安歌突然发了狂, 他一把抓住萧玄珩的剑, 满血的手突然像缠绕的腾蛇一样开始沿着他的肌肤向全身游走,他的长发开始枯萎凋零, 皮肤也变得干枯萎缩。 萧玄珩抽回剑后退了几步,凤安歌竟在一瞬间变成了七八十岁的老妪模样, 他开始咆哮, 开始面目狰狞,双手捧着自己的脸, 看着自己的手:“不, 不……我不要变老,我不要陨落!我还能活的, 只要有佛观水,我还能回到从前,我还能重头再来!” 他的目光一下子看向了九昭蓉手中的托钵, 突然双手的指甲绵延变成, 他像疯了一样朝着九昭蓉冲了过来。 九昭蓉握剑抵挡, 但凤安歌大乘期修为, 根本不惧怕九昭蓉的剑修身份, 他的肌肤虽然萎缩, 但上面盘旋的血色纹路却让他身躯变成了铜墙铁壁,九昭蓉的剑无法划开他的肌肤, 更没办法将他刺伤。 九昭蓉节节败退, 萧玄珩一把冲上前将九昭蓉护在身后, 左手凌空举起,一股巨大的火墙便从他手中盘旋而出,直直的冲向了凤安歌。 但凤安歌一掌将那火墙击打开去,更不顾一切的朝着他们厮杀而来。 萧玄珩在全力阻挡,而九昭蓉因为意识中产生了巨大的暴动,影响到了自身,她开始头晕目眩,整个人半跪在地,以铃骨剑支撑,手中的佛观水还悬浮在她掌心。她看着凤安歌已经变作狰狞的面孔,看着他一身的执念化作了魔气将他紧紧束缚,就如同从前她一样,坠入这永无止境的深渊不可自拔。 这上古神器虽无过错,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上古神器的力量让无数人趋之若鹜,更让他们为了得到它而发疯发狂! “转世重生又如何,修炼升阶又如何,你若觉得天地不慈悲,那你就慈悲给天地看!你若觉得天下负你,那你就活得比天下更好!今日,我就要毁了这佛观水,让它永远消失在这世上!”九昭蓉猛地将手中的托钵一把甩向了高空! 凤安歌一把推开了萧玄珩,他的眼睛装不下任何东西,只能看到那悬浮在空中的佛观水!整个身子纵身一跃,他伸手要将佛观水握住。 但九昭蓉更快一步,手中的铃骨剑已飞旋而起,带着九昭蓉一股巨大的剑气直接冲向了佛观水的钵壁! “不,不要毁了它!我要重启人生,我要重启人生!”凤安歌不顾性命一把将佛观水抱入了怀中,铃骨剑直接穿透他的后背刺入佛观水中,整个托钵刹那间出现了裂缝,缝隙开始发出“噼里啪啦”的断裂声,只听得一阵巨响。 佛观水在空中整个炸开,连同凤安歌一起,化为了无数飞扬的尘土,随着风雪消散在了空中。 九昭蓉落地后扬起手,铃骨剑已落回了她的掌心,她握住剑柄,周围的景色开始崩裂坍塌,那些风雪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过去,一点一点消失在她面前。 待再回过神来,她已站在天照榭中,脚下是遍地的血水和魔修的尸体,周围则是血战了三天三夜的各个门派修士。 “掌门?!”“萧掌门!”萧玄珩就站在他的前方,身后那些九玄山的弟子看到萧玄珩的出现,几乎是惊喜的围了上来。 九昭蓉看着远处天边慢慢下沉的夕阳,手中握着的铃骨剑缓缓放了下来……一切终于结束了。 天照榭一战结束,各个门派的修士都自行返回。九昭蓉带着凤安歌的法器前往了祁连院,将法器归还给了祁连院凤主事,也就是凤安歌的养子。那年轻的男子看着手中的法器,微微垂落了眼帘:“如此,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父亲……执念太深了。” 他一生所求佛观水,到最后却与佛观水同归于尽。 萧玄珩返回了九玄山,掌门归来,乐贺真人带着乐瑶瑶与其他一众弟子站在山门前迎接。乐贺真人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只觉得之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执法堂七這长老长舒了一口气,他原以为九玄山这一次定有大难,无论是门派分裂也好还是内乱也好,都不是他想看到的。现如今萧玄珩不但归来,而且他的修为与从前比更上了一个境界……是渡劫期的神君了。 九昭蓉从祁连院返回,见到了被驱逐出九玄山的乐瑶瑶,她一边哭泣,一边抹泪,一步三回首。乐贺真人几次想开口为她求情,但终究没有办法保住她。 乐瑶瑶犯了打过,执法堂一直没有处置,也是怕引起九玄山两派纷争,现如今萧玄珩归来,之前所犯的错误便要一一追究。 九昭蓉上山后,拜见了七這长老,又去探望了自己的师兄冠山海。仙君白暮离升阶成功,踏入了分神期阶段,他得知自己的弟子为了派系纷争而笼络了许多人,甚至还闹出门派内乱,便立刻将他送到了执法堂,任凭七這长老处置。 整个九玄山,似乎重新归于了平静。 “昭蓉,其实你不必回青羽剑宗,你已得了剑道心法,之后的剑修之路,以领悟和修炼为主,不需要再借助青羽剑宗的力量了。”在九昭蓉提出要返回青羽剑宗时,七這长老有些不舍。 九昭蓉这一生多灾多难,七這长老一直看在眼里,若是没有了九玄山的庇护,也不知道她今后会怎么样。 九昭蓉握着剑,清风徐徐拂过她的长发:“长老不必忧心,九玄山以后我会常回来看看。我回青羽剑宗,是因为我曾答应那边的弟子,事情办完,就会回去。而且之后我怕是也不能在青羽剑宗呆太久,父亲尚且封印在泽图湖,我想寻找方法,可以代替父亲彻底将泽图湖封印,或者去到湖下那个妖之境界看看,里面到底存在了什么东西。” 她的人生之路还长,她想去的地方还有很多。 九昭蓉已如此说,七這长老也不好再阻拦,他伸手轻轻拍了拍九昭蓉的肩膀:“若是累了,就回来。九玄山永远是你的家。” “好……” 九昭蓉下了山,看着道路两边不断后退的树木,她回想起来从前第一次上山时,被九尊仙君牵着手,那些树也是如此,不断在身后倒退。只是那个时候她是上山,而现在……她是下山。 望着头顶笼罩的树荫,她微微扬起一个笑容。正在此时,前方有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只先玄凰没有好气的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颇为不满的瞪着下面的九昭蓉:“喂,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每次救了你,你都这样不告而别。” 九昭蓉一怔,她看到树下,还站着一人……是萧玄珩。 经过了百年的风霜,萧玄珩比从前看上去更成熟,更稳重。他就这样立在那儿,便如同一座山,风雨不摧,安如盘石。 九昭蓉走上前朝着他们深深一拜:“多谢当日出手相救。” 玄凰怔了怔,它忽然从树上跳了下来,难以置信的上前左右打量九昭蓉:“哇,你怎么回事?被人夺舍啦?性格大改啊?什么时候这么彬彬有礼了。以前救你的时候也不见你给我们行这么大的礼啊?” 它如此说着,眼睛却紧紧盯着九昭蓉。萧玄珩知道玄凰不舍九昭蓉,只是她有她的修炼之途,他无法阻止,也无法强留她在九玄山。 “昭蓉,”萧玄珩走上前,他忽然伸手,将玄凰轻轻一推,送至她的面前,“九尊仙君被困泽图湖,我知道你接下来准备去寻找可以代替九尊仙君封印泽图湖之物,玄凰在接下来之路,可助你一臂之力。” “主人!”玄凰一下子僵住。它猛地转过头,看到萧玄珩眼中流转着暖暖光泽:“我原想与你一起离开,但我知道,你更希望我留在九玄山镇守。昭蓉,等有一日九尊仙君能从泽图湖中离开,届时……我能否与你一道同行……” 微风吹拂着头顶的树荫,斑驳的投影照射在地面摇曳出各种形状,九昭蓉就这样立在原地,她看着面前的萧玄珩和玄凰,轻轻绽放了一个灿烂笑容:“好。” 九玄山的风依然温和,萧玄珩立在山间的泥路上,看着一人一兽缓缓离开的背影。 他身后的草丛微微动了动,有一猪一鱼从里面钻了出来,追着那一人一兽的背影跑了过去。萧玄珩只觉得阳光静好,一切都显得格外温暖。 他轻轻一笑,拂袖转身,重新踏上返回九玄山的路。 尾声 修仙界中,开始流传出一个关于剑修女子的事。传说这位女剑修身边跟着一鸟一猪一鱼,在这修仙界的世界里,没有她去不了的地方,也没有她打不赢的妖兽。她总是握着一柄长剑,勇往直前的行走在每一个旁人不敢去的冒险之地。 后来又听说,她在途中捡到了一个小男孩,那男孩身怀黑莲,被许多名门正派追踪,后来他遇到了九昭蓉,九昭蓉便带上了他,一同在修仙界冒险。 那些名门正派有时会把他们逮住,然后跟在女剑修身边的一条鱼就会变出很多雾气,一群人很快就会消失逃走,无踪无影。 岁月匆匆,十年光影转瞬即逝。两名刚踏入炼气期的修士正准备上山拜佛祈求寻宝好运,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争吵声。只见一个气质出众的漂亮女修拖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拼命往庙中走去:“戒钟离!戒钟离我跟你说,你今日必须拜入佛光大师门下成为佛修,你要是不进去,我就让玄凰把你烤了!” “师父,师父……不要让我当和尚,我不想当和尚,我要跟在师父身边!”那少年死命扳住寺庙大门,就是不肯进去。 另一边的树上停着一只浑身玄黑的凤凰,那凤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懒洋洋的开口:“九昭蓉,我早就说了不要收养他。这大魔头陨落转世后,还是以前那副德行。你想让他重新拜入佛门,下辈子吧。” “我觉得他很好。主人,戒钟离前世选择陨落,是想在今世与你重遇。他今世既然已与从前不同,就未必要让他走上老路。不当佛修,也可以当道修,或者剑修。”有猪从岩石后面爬了出来,幻化成少年模样,走到寺庙门口看着扳着门板的戒钟离,善意的向九昭蓉求情。 树上的凤凰立刻跳了下来:“你这猪懂什么!他要是当道修剑修,万一又爱慕了九昭蓉,难道还想逼死我主人一次?” “你主人现在是渡劫期,戒钟离现在连练气都未入门,怕是打不过。”当康认真回答。 玄凰大声嚷嚷:“放屁,他身有魔莲,那可是开挂的玩意儿!能让他修炼速度十倍百倍的增长!我可不会放纵这个家伙!我要替主人看着这女人!” 一鸟一猪争论不休,九昭蓉已经把戒钟离拖进了寺庙,跪在佛光大师面前:“佛光大师,这是我从前收养的小徒弟,名叫戒钟离。他非常有慧根,通佛通礼,请大师收入门下,以功德助他成长。” “我不要!我不要当和尚!”戒钟离拼命逃离佛光大师,冲到九昭蓉面前抱住了她的腿,“师父,师父,是你救了我,我想跟在师父身边,服侍师父,永远做师父的徒弟!请师父不要赶我走!” 九昭蓉拔了拔自己的腿:“你跟在佛光大师门下,比跟着我好。” “不,我就要跟在师父身边,无论师父变成什么模样,我都要跟在师父身边!” ——仙子,在玄闵寺是您救的我,师父说过,得人恩惠,必要报之,弟子愿从此以后跟在仙子身后服侍仙子,求仙子收我。 ——乐贺真人乃金丹修者,跟着他比跟着我好。 ——师父说过,人人生而平等,对恩人不能有嫌弃之心,恩人救我帮我是天大的福分,就算恩人再粗陋不堪、丑陋贫穷,我们也要一视同仁。 这一幕幕,仿佛回到了初次相遇那年,九昭蓉在堇浮堂收徒,戒钟离从门外转身,伴着阳光中悬浮的粒粒尘埃,跪在她的面前。兜兜转转一世一生,一切仿佛回到了初始,却又与初时并不相同。 九昭蓉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戒钟离的脑袋:“等你剃了度,披上僧衣,我便带你回家。” “回家?”戒钟离抬起头来,“师父与我一直漂泊在六合八荒,我从未听师父说还有一个家。家在哪儿?那里漂亮吗?” “有。”九昭蓉仰起头,看向远处天空云卷云舒,“那里很漂亮……” 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