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之罪》 第1章 我要当飞行员 滨江市郊别墅区王家宅院天井空地上,徐离盘腿窝在躺椅上,眯着眼享受着温和的阳光滋润,就跟不远处把自己缩成一团睁着惺忪睡眼的慵懒橘猫一般无二。 在徐离身侧不远,还有一位样貌英俊的年轻人,只是他的眼睛稍显细长,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裸露在外的皮肤在阳光的反射下更是呈现出如同白瓷般的质感。如果他的眼中能有些许光彩,那毫无疑问,这必定是位丰神俊朗的美男子。 可惜的是,他宛如雕塑似的坐在轮椅之上,不发一言,眼神空洞,如不是那胸口持续性的微弱起伏,很难想像这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长时间的光照让得徐离有些燥热,起身下了躺椅,便是准备去寻些茶水。却是刚转身便发现一名形态儒雅的中年人端着一杯果汁过来,此人正是这栋宅院的主人王敏行。 王敏行笑着将果汁递给徐离,招呼徐离重新坐下:“徐离啊,若是无事,平时过来多走动走动,你爸不在了,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不要拘束。” 徐离接过果汁,当王敏行提到自己的父亲徐思宇的时候,徐离的表情还是起了些许变化,但是很快就恢复过来:“王叔,你不用担心我。我爸走了五年了,释怀了......” “释怀了就好,释怀了就好!”不知为何,王敏行听此很是高兴,也不知道是为了徐离走出父亲去世的阴影,还是为了什么别的事情。 突然,王敏行话锋一转,目光转向旁边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言语之中颇多担忧:“王珏自从三年前的车祸到现在都是这副模样。徐离,你也是学过医的,你觉得他还有机会苏醒吗?” 这轮椅上的年轻人正是王敏行的独子王珏,跟徐离曾是少时好友。只是三年前意外遭遇车祸,脑部受伤,自此变成了宛如行尸走肉的植物人,甚至于那场车祸的始作俑者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此时,一片乌云遮蔽了太阳,在天井上投下来一大片阴影。这时候,王珏真实的模样终于完全展现出来。他的皮肤并非天生自然的白皙,而是那种病态的苍白,整个人看上去也显得有些瘦削,这是长时间没有活动而引起的肌肉萎缩的症状。 徐离眉目低垂,没有直视王敏行,只是面无表情道:“王叔,关于这个问题,我给不了你准确的答案。” 即便是知道结果,但听到徐离这么说,王敏行还是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他走到王珏身边,半蹲下来,掀起王珏右腿的裤脚,显露出王珏有些红肿的小腿:“徐离啊,王珏这小腿经常会有红肿,没问题吧?” 徐离的眼皮跳动一下:“王珏的右腿打个钢板,肌肉组织跟钢板之间可能存在轻微的排斥反应,不算什么大问题。” 三年前的那场车祸导致王珏的右腿严重骨折,因而在救治之时在王珏右小腿里植入了钢板。正常情况下,即便王珏右腿骨折情况比较严重,一两年的时间也差不多恢复了。可由于王珏无法活动,气血不畅,恢复速度很快,以致于过了三年钢板都没有拿掉。 “这样啊!”王敏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这东西什么时候拿掉?总不能一直放在里面吧?” “王叔,这个不急。当初我植入的钢板是用的最好的材料,不用担心锈蚀或者电解。一般来说,取出钢板只会有最早什么时候取,没有最晚什么时候取的说法。你若是担心,我找个时间陪王珏去医院拍个片子,如果他恢复得好,就可以考虑取出钢板了。”徐离笑着说道。不过很快话锋一转,岔开了话题:“不过,这次我过来正好是有件事请王叔帮忙的。” 王敏行放下王珏的裤脚,也找了个椅子坐下,奇怪起来:“什么事?” “我自从被市医院开除后也无所事事了两年多。如果方便的话,王叔......我想进成兴航空当个飞行员。”徐离这次是直接盯着王敏行的:“我跟着我爸学过飞,有全套的资质,应该不麻烦吧?” 王敏行是成兴航空总裁,想让徐离进去的确不是什么难事。而且,王敏行与徐离的父亲是多年的至交好友,这个请求应该不算过分。 然而,就是面对这个算是正常的请求,王敏行却是皱起眉头,脸上多有犹豫之色:“如果你是需要钱,我可以帮你的,没必要去当飞行员,那工作环境又不是去享福的。” “王叔!”徐离面容郑重:“我想走一下我父亲走过的路。王叔,你愿意帮我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敏行也不好拒绝:“那行!不过,让你进去我可以帮忙,但是之后的事情我就不好插手了。飞行系统是运行副总裁的直辖范围,不是特别重大的事情,我不方便管。” 王敏行似乎对徐离进入成兴航空有些不愿,答应得相当勉强。一通话说完,拿起身边的桑葚汁喝了一口。暗红色的桑葚汁有些许残留在王敏行的嘴边犹如即将结痂的血液般刺目。 徐离嗯了一声,装作随意地问道:“还有王叔......我爸的股份有消息了吗?” 原本还算镇定的王敏行心里一咯噔,眼神躲闪:“你爸活着的时候就说过用他的股份成立一个基金,用来帮助公司的困难人员。你爸走了后,我们按照他的遗愿成立了救助基金,你现在想要回来,得要公司董事会同意才行......” 就在这时,微风吹过,惊醒了正在小憩的橘猫,发出了一声不满的猫叫。同时,风起尘埃让得王敏行的眼睛眯了一下,他顺势站起身:“起风了,咱们还是回去吧!我让保姆把王珏推回去。” 说完,根本不给徐离说话的空间,径直往屋里走去了。 徐离冷笑一声,没有追上去。这时候,云随风动,刚才遮住太阳的云朵被吹离开去,阳光再度洒落下来。 当阳光重新抚摸在王珏的脸庞上时,王珏本能地眯了下眼睛。这个场景被徐离给捕捉到了,但是他并未放在心上。即便是植物人依旧具有一些低级的本能反应,倒不是需要什么大惊小怪的。 然而,就在徐离想要收回目光时,原本只是眯着眼睛的王珏突然轻微地偏了下头,以此来躲避直射的阳光。 前一刻还面容平静的徐离在观察到王珏这个小动作的刹那间,瞳孔急剧收缩起来。 第2章 你来当我的教员吧(求收藏,求推荐) 滨江机场工作区成兴航空基地大楼五楼飞标中心。 “徐离......”工作人员看着徐离的档案啧啧称奇:“现在能自己完成考证,换证,改装以及本场训练的人很少啊!这个还不是有钱就能办成的。” 通常来说,自己考飞行执照以及进行atpl考试都是出钱就能办成的。但是后续的改装和本场训练就不是有钱就一定可以搞定的了,需要有内部人员帮忙才行。像徐离这种完成一条龙训练的情况基本可以肯定他不是一般人,因而工作人员对徐离的态度还是相当不错的。 徐离笑道:“我这办完入职手续应该就可以着手下机队了吧?” “嗯,不过此前需要给你找个带飞教员,以后你的各种转升都需要他的签字。”工作人员再是翻了下徐离的档案,在翻到家庭关系一页时,原本面带笑容的工作人员顿时一僵,脱口而出一个名字:“徐思宇?” 她颇为诧异地转向徐离:“徐思宇教员是你的......父亲?” 徐离背在身后的右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抠起指甲,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是没有大的变化:“没错,是有什么问题吗?” “额......这个......”工作人员没有直接回答徐离而是四处张望了一下,在飞标办公室的角落看到一个正在办事的教员,便是站起身朝着那人喊了声:“李教员,方便过来下吗?” 那名李教员看上去四十多岁了,倒是随和得很,被工作人员一叫,笑呵呵地就过来了,到徐离身边时还瞄了徐离一眼:“怎么了?” 工作人员指了下徐离:“这是马上要入职的学员。教员,我看你的教学组还没有满额,要不他以后就跟着你?” “这事儿啊?好说!”李教员豪爽得很,还拍了拍徐离的肩膀:“以后我就是你师父了。你叫什么名字?回头带你去见见你的那些师兄。” 徐离连忙说道:“教员,我叫徐离。” “徐离?”李教员啧啧嘴:“这名字怎么好像有些耳熟?” 这时候,工作人员插了进来:“教员,他是徐思宇教员的儿子......这个......没关系吧?” 随着徐思宇三个字出现,李教员的脸色明显僵硬了片刻,旋即哈哈大笑,引得大半个飞标办公室的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徐离一时也有些摸不清李教员的想法,刚欲询问,却见李教员再是拍拍徐离的肩膀,这次的力道明显比上次要重上很多。 只见李教员感慨万千:“徐思宇的儿子啊!那我可教不了了,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我还有事,走了!” 就在徐离和工作人员诧异的目光中,李教员直接扬长而去,根本容不得徐离有任何说话或者辩解的空间。 此等变化让得工作人员颇为无奈,她摊起手:“你知道的,你的父亲在这里比较......出名,所以你的带飞教员可能不太好找。要是没带飞教员,你以后的转升就走不了了。” 自己父亲在成兴航空的名声,徐离是有些心理准备的,但是决计想不到教员们对自己父亲的意见这么大。 “那别的教员呢?”徐离问道。 整个成兴航空那么多教员,总该有个能收留他的吧? “最近学员比较多,教学组的名额很紧张。现在还能带学飞的教员只有那几位老教员了,而那些老教员......” “都是跟我父亲共事过的!”徐离万分苦恼。怕是剩下来的那几个老教员也会是跟刚才那个李教员一样的态度。这下不就不太好搞了,没有带飞教员在航空公司可是寸步难行啊! “我一会儿再给那几位教员打电话问一下?如果有好消息了,我再通知你?”徐离光在这里杵着也于事无补,还不如回去等消息。 正当徐离要说话的之际,鼻间忽起一阵香风,只见一名身着风衣的高挑女子不知何时到了徐离身侧,她给工作人员递过去一叠材料:“这是我的聘任a教的模拟机检查单,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工作人员接过材料,检查了下几处签名的地方,确认无误后点头道:“没问题了!这周四正好有一场波音的技术委员会议。没有意外的话,那天会同意你的a教聘任申请,当天就可以在档案系统中更改你的技术级别了。” 女子嗯了一声:“那就麻烦你了。” 说着,她忽然注意到身边的徐离正在看自己,秀眉微蹙,她不喜欢一个陌生男子在这么近的距离直勾勾地看着她。 面对徐离略有些唐突的行为,女子不悦起来:“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要是常人被问到这个问题,怕是还有些局促和尴尬,哪里知道徐离却是展颜一笑:“洛冰颜?” 唤作洛冰颜的女子一怔:“你认识我?” 徐离轻笑不已,手指指向工作人员手中拿着的模拟机检查单:“上面有你的名字......” “所以你就这么看着我?”洛冰颜实在是对徐离的行为有些无语,如此孟浪的男人,她还真没有见过。 “不!我是正好想到一件事。”徐离终于从洛冰颜的娇颜上收回目光,转而到工作人员身上:“我记得a类教员也是可以带飞学员的,既然如此,让她做我的教员不就行了?” 工作人员还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洛冰颜在经历短暂的震惊后,惊叫起来:“你说什么?” 第3章 紫眸(求推荐,求收藏) 在徐离语出惊人后,洛冰颜也只是经过了片刻的惊讶,很快就平静下来。只能说洛冰颜的个人素质已经到了相当高的水平,在面对徐离的种种言行时,她终于还是表现出来足够的涵养:“你是刚来的吧?可能不了解情况。没什么问题的话,我确实马上会聘任教员。按照规定,我也确实有资质担任你的带飞教员。但是,以我的个人意见的话,你劝你还是找一个能给予你飞行以外的方面帮助的教员。在航空公司工作,飞行技术只是其中之一。” 洛冰颜的话算是比较直白了,她觉着徐离只要是个正常人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倒不是因为徐离刚才略显唐突的言行而使得自己对其产生厌恶感而拒绝成为徐离的教员。说到底,教员带飞学员本来就是义务之一,洛冰颜并不抗拒履行这个义务。 只是她作为一个新晋的a类教员,除了提供飞行技术上的指导,其余方面她就力有未逮了。即便是民航这样的专业度极高的行业,依旧有人情世故的存在。在各类安全排查,训练检查中不乏非技术方面的因素影响。若是学员的师父是一个资历或者职位较高的教员,不敢说各类排查或者检查逢考必过,可好歹少有被刁难的情况发生。 检查员每年必须挂一定的人员,安全排查有时候会有固定的不通过率。当参与人员的表现都能符合标准时,谁会成为固定不通过率的牺牲品?这时候就可能要考虑到背景后台了。显然,在这方面洛冰颜这样的新人根本就是可以被忽略的。要是徐离做了洛冰颜的徒弟,那以后的路可就不太好走了。 这话说得过于露骨,以致于飞标的工作人员都有些不好意思。职场生存的法则在各行各业都是通行的,其中之一就是在入职之初找好靠山。而学员找自己的带飞教员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找......靠山。 “没事。”徐离轻轻笑了一下:“我不需要那种额外的东西,我只需要一个纯粹的带飞教员就行。” 洛冰颜美眸中闪过一丝讶异的神采,她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这家伙怎么好话歹话不分呢?以后要是跟了自己吃过苦头,最后生出怨气,闹得不愉快了,反倒是不美了。 “这......”工作人员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徐离看上去眉清目秀,机灵聪慧的样子,如何听不进去劝呢?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确实比较尴尬,有名额的老教员不愿意接收徐离,洛冰颜在成兴航空时间不算长,对徐离父亲徐思宇的事情感触不深,自然也不会抵触徐离。如此看来,让洛冰颜带徐离好像也是无奈之举了。 工作人员想洛冰颜投去询问的目光:“你怎么说?” 洛冰颜瞧着徐离棱角分明的侧脸,心中暗叹这好皮囊里面怎么是个不懂人话的呆子?不过,即便腹诽稍许,她还是哼了一声:“我随意......你后面不要怨我就行......” 这话原本是洛冰颜给徐离打预防针的,省得以后徐离找洛冰颜帮一些技术问题以外的忙,自己无能为力而生出嫌隙。 哪里知道徐离偏过头,与洛冰颜目光交接,展颜一笑,宛如初晨阳光般和煦:“只要你不怨我就好,我如何敢怨你?” 工作人员回过味来,脱口而出:“你们认识?” 洛冰颜面对如春风拂面一样温和的男子,不由心念微动。不得不说,徐离的模样的确是容易给人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的。他的眼睛宛若绚丽的星辰,闪烁着洞悉人心的智慧,与之对视,总归是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惬意。 不过,问题是......洛冰颜并不认识徐离,而徐离的话语倒是不太像登徒浪子的调戏之言,反倒是对于一个多年好友的愧疚,搞得洛冰颜一头雾水。 徐离轻笑着注视着比他低上半头的洛冰颜,目光之中尽是柔和。这时候,一缕阳光从从窗外射入,映照在洛冰颜白皙的娇颜之上。与此同时,徐离分明看见洛冰颜的虹膜颜色竟然透着淡淡的紫色,恍惚之间,徐离有些失神起来。 被徐离这么看着,洛冰颜感觉有些不妥,轻咳两声才是将徐离的思绪拉了回来。 对洛冰颜报以歉意的目光,徐离摆摆手:“如果没什么问题,那这事情就这么定了?” 工作人员瞟了眼洛冰颜,见洛冰颜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便是应了下来:“不管如何,还是要等她的教员聘任通告正式下来。最快的话,这周四就能有消息,到时候再讨论这件事吧。虽然说应该不会存在什么意外。” 徐离表示理解:“嗯,那麻烦你了。收到晋级通告后,我再联系你。” 每个教员的聘任都会进行公示,徐离是可以通过公司内网看到的。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先撤了?”徐离的目光在工作人员和洛冰颜两人间转动,最后在两人的默认后,先行离开了飞标办公室。 在徐离离开后,工作人员压低声音问洛冰颜:“你真要当他的带飞教员啊?” “怎么了?他都不介意我是新教员,我有什么问题?”洛冰颜品出了工作人员话里有话:“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感觉你语气不太对?” “是有点儿小问题。”工作人员脸色微微有些尴尬:“他是徐思宇的儿子,你不介意?” 这下倒是让洛冰颜怔住了:“徐思宇?徐思宇是谁?” “是咱们公司的一位老教员,创始人之一......” 洛冰颜奇怪道:“那不就是子承父业,飞行世家?挺好的啊!不过,既然他父亲是咱们公司的老教员,让他父亲带他啊,干嘛找我?” 工作人员清了下嗓子:“他父亲好几年前就去世了......” “原来是这样啊!”洛冰颜颇为感慨:“不过,这有什么问题呢?” “当然有问题......”这时候,刚才拒绝徐离的李姓教员在不远处当着一众飞标办公室的职员,以一种甚至可以说是仇恨的语气愤然道:“因为他的父亲是一个骗子,欺骗了我们所有人的骗子。” 第4章 恐怖回忆 滨江市某酒店一楼大礼堂,滨江精神疾病救助基金年会在此举行。作为国内极为知名的公益基金,不少金主慷慨解囊,使得整个基金会的资金源相对充足,年会规模搞得极是盛大。 一楼大礼堂占地广阔,除了最前方的金主以及基金的管理人员,大部分区域是媒体人员,受邀参加的潜在捐赠者以及一些受捐人员的代表。整片区域足足摆放了五十多桌,场面很是壮观,可见此基金的财大气粗。 不过,名义上是公益基金,但是在场面上呈现出泾渭分明的奇异场面。前方的金主,基金管理人员以及潜在的捐赠者个个都是衣着光鲜,不少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完全就是典型的上流人士风貌。而在区域后方坐着受捐人员的部分则是沉默凝重,大多人或许还很少见过这种场面显得有些拘谨。 在最角落处坐着一对上了年纪的母女。这对母女中的母亲陈红就是这个基金的受捐者,女儿程丽明明才三十出头,可面相上仿佛是到了四十多岁,眼神之中颇多沧桑疲累。 “妈,一会儿有可能会让你上去讲话。如果点到咱们了,你不要害怕,就按着前面他们给我们的稿子背出来就行。妈,那个稿子你应该都记住了吧?”程丽悉心地给母亲整理了略有些杂乱的头发:“妈,不要有压力,这么多人,选到咱们的可能性很小的。” 陈红半个身子微微蜷缩着,似乎很不习惯周围有这么多人,她的眼睛不断地附近人员脸上扫动,宛如受惊的野兽。她没有说话回应程丽,而是轻轻嗯了一声。 程丽瞧着陈红这副模样,心中也不是个滋味。但是,基金要求她们过来当采访的素材,她们也没有办法。没有基金会的捐助,陈红每月的治疗费用根本不是她们家庭可以支撑的。 扫过四周,程丽所在的位置是整个礼堂的最边角,几乎是灯光找不到的地方了,想来台上的人应该注意不到她们两个吧?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一会儿,然后安安静静地等待年会结束,最后安安静静地回家,最好不要有任何的打扰。 正当程丽恍神之际,台上的主持人的声音经过扩音器的作用播散到礼堂的每个角落:“下面有请成兴航空总裁王敏行王先生,这次他为我们基金会捐款五百万元,感谢他对精神病人的支持!” 随着主持人高亢的声音在礼堂之中回荡,坐在最前面身着古典红色唐装的王敏行面带和煦笑意走上台去,接过主持人的话筒,浑厚的嗓音响彻整个礼堂:“这次能与滨江精神救助基金合作也是我的荣幸,借助他们的渠道,我希望能为那些被精神疾病折磨的家庭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话说到这里,在受捐代表区域前方的基金工作人员立马朝着受捐代表们打了个手势。这些受捐者代表很快会意,连忙鼓起掌来,一时间,整片礼堂掌声雷动,气氛极为热烈。 台下王敏行的秘书非常满意基金会的准备,他偏着头跟基金会理事长小声道:“这次王总的捐赠活动必须要大加报道,为不久后的滨江市慈善企业家评选造势。另外,跟在场的媒体通个气,年会结束后王总要单独约一下他们......” 基金会理事长心领神会:“好说好说,跟媒体通气的事情交给我来办,保管安排得妥妥帖帖。” “嗯。”王敏行微微点头,如此一来,不久后的滨江市慈善企业家评选应该就是十拿九稳了。 就在秘书和理事长小声密谋时,台上王敏行的表情已经逐渐转为低沉,话锋一转就提到了自己的儿子王珏:“相比很多人知道我的儿子在三年前遭遇了一次车祸,至今还没有恢复意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儿子跟行尸走肉一般。自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明白钱财是身外之物,如果能帮助他们,才能得到更多的意义。而且,我也希望自己的行为能为我儿子积善行德,但愿他能早日苏醒......” 为了配合王敏行的演说,在台上大幕上投射下来是事先准备好的王珏小时候的照片。台下那些光鲜亮丽的上流人士皆是表情肃穆,甚至能听到轻微的啜泣声。 即便是见识过各种各样虚伪的富人,但是像王敏行这种将自己植物人儿子搬出来给自己造势的人也是罕见得很。 富人捐款的目的从来不是独一的,或许真有处于善心的,但是为了避税,为了转移财产,为了博得好名声的情况也是相当正常的。 王敏行此举既给自己塑造了一个慈善企业家的形象,同时也树立了一个悲情父亲,可供大众同情的点,实在是一举两得。只不过,这种刷新下限的行为也着实让理事长大开眼界了。 至于台下那些在擦拭眼泪的富人们到底是不是情之所至,还是装模作样,那就不是他关心的方面了。 随着王敏行“情真意切”的话语传递出来,台下大量的闪光灯爆发出来,似乎是提前商量好的。王敏行习惯了这种聚光灯围绕的感觉,言语之中没有丝毫慌乱,还是能维持一个几乎没有变化的语调。 如果单从表演能力上,王敏行绝对能媲美专业的演员。 不过,如果从一个没有相关利益上的路人角度来看,王珏的悲惨故事还是有一定的煽情作用的。至少投映在大幕上的王珏的小时候照片还是相当机灵可爱的,这么个耳聪目明的小男孩在未来竟然成了一个植物人,当真是有些可惜了。 然而,跟其他人或感慨,或嗤笑,或不以为意的反应不同。在王珏的小时候的照片甫一出现的瞬间,原本就有些畏缩的陈红在看到大幕上的照片时,整个人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上半身子蜷缩成一团,跟那受惊的刺猬一样别无二致。 身旁的程丽对自己母亲的突发反应始料未及,右手搭在陈红后背上,她能明显感觉到陈红全身都在颤抖。 “妈,怎么了?”程丽轻声问道。 陈红将自己的额头抵在膝盖上,不敢抬头目视外面的一切,似乎周围有无尽的危险在包裹着她:“丽丽,我看到那个小孩儿了......” 程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小孩儿?” 脑中那恐怖的回忆逐渐清晰起来,陈红筛糠般的身躯呈现在程丽面前,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会有如此恐惧的情绪。 只见陈红伸出左手抓着自己女儿程丽的衣角,如此才给她些许的慰藉:“是那个小孩儿,十五年前......给我指路的......穿黄色马甲的小孩儿!” 第5章 主任航医(求推荐,求收藏) 十五年前,湘平胡同程家小院门口。陈红披散着头发,手里攥着一堆糖果,蹲坐在自家门口前往着胡同两端张望过去。 忽地,拐角处走过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她背着书包看上去是刚放了学,迎面朝着陈红走过来。 陈红有些杂乱的头发引起了小女孩些许的注意力,不过她回家的路只有这一条,犹豫了下,低着头加快脚步,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陈红有些呆滞的目光在小女孩出现的一刻立刻闪亮起来,抓着糖果的右手更是用力了几分,目光定格在小女孩身上,不再有任何的移动。 小女孩显然也意识到陈红在盯着自己,联想到附近对这个女人的传闻,小女孩害怕更甚,脚步又是快了几分。 然而,就在小女孩路过陈红前面的瞬间,一直没有行动的陈红突然蹿出,一把扯着小女孩的手臂,将手中的糖果往小女孩怀里塞,口中还念念有词:“曦儿,这是你最喜欢的糖果,不要跟妈妈生气了,跟妈妈回家好不好?” 原本就紧张万分的小女孩被陈红的动作吓得魂儿都快散了,意识到陈红在拽自己后,小女孩彻底绷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 “曦儿不哭,跟妈妈回去,以后每天给你买糖果......” 小女孩的哭泣声或许拨动了陈红的某些不好的记忆点,她开始变得局促和慌乱起来,拽动小女孩的劲道也变得小了很多。 就在陈红迟疑的片刻,陡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外力推搡,整个人被推得踉跄起来,待到她反应过来,却见一个满脸怒气的中年妇女搂在小女孩,指着陈红骂道:“你个疯婆子!自己女儿死了还想祸害别家的?要是再让我看见,我可就要报警了!” 说着,将吓哭的小女孩抱起来,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只留下恍恍惚惚的陈红喃喃自语:“我女儿死了?我女儿怎么会死呢?” 就在这时,陈红的耳边响起来一个清脆的童声:“阿姨,你要找你的女儿吗?” 陈红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头,只见一个穿着黄色小马甲的男童站在自己身前,正带着笑容看着自己。 “你......见过我家曦儿?”陈红呆呆地问道。 “是一个穿红色裙子,背着书包的小女孩吗?”男童举起右手,指向胡同的尽头:“我在那边看见的......” “红裙子,背着书包,对就是我的曦儿!”陈红刚刚死灰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激动起来,可是她在看到男童所指的方向后,立马又犹豫起来了:“可是我老公让我不要单独离开这个胡同的......” 正当陈红纠结之时,男童缓缓走近,那宛如恶魔低语般的声音在陈红耳边回响起来:“可是你现在不去,以后都见不到你女儿了!” 此言一出,原本还有些迟疑的陈红彻底将丈夫的嘱咐抛在脑后,发疯似的往着胡同尽头跑去...... ..... 湘平胡同尽头,从成兴航空离开的徐离有些失神地注视着这条老胡同,十多年过去了,这里似乎没有一点儿改变。 在胡同尽头围坐着几个老头聚在一起下象棋,徐离凑近过去,笑着跟其中一个老头儿询问:“大爷,这个胡同里是不是有一家姓程的?” “姓程的?”老头儿怔了下,啧了下嘴:“以前倒是有一家,怎么了?” 徐离品出了老头儿话里的意思:“以前有一家,大爷你的意思是现在不在了?” “对啊!这条胡同十多年都没有搬家的,除了中间有家姓程的。”老头儿上下打量着徐离:“小伙子,你找那家人干什么?” 徐离神态自若:“没什么,借过他们家一样东西,想着回了,就找来了。” “还东西啊,那今天你可白跑一趟了。”老头儿撇撇嘴:“姓程的那家十五年前惹了人命官司,自那之后就搬走了。我说小伙子,这都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你这寻人的消息也太过时了。” “我不知道他们搬家的事情。”徐离有些不好意思:“那大爷你知道他们搬去哪儿了?” “这个我怎么知道?”老头儿想了下,跟着自己周围的棋友又打听一圈,还是无人知道程家人的去向,只能无奈道:“小伙子,你也听到了,这个是真不知道了!” 徐离也不纠结,朝着胡同里望了眼,没有说什么:“那算了,大爷你忙吧!” 想着没有找到程家人,徐离也没有沮丧,毕竟十多年前的事儿了,找不找得到只能看缘分了。 就在徐离想要离开的时候,刚才跟徐离说话的老头叫住了徐离:“小伙子,听大爷一句劝,要还的东西不是很重要的话就算了,别跟那家人扯上关系,不吉利。” 徐离只是朝着老头儿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身影便是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 成兴航空航医室。 临近下班时间,几个航医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航医室角落处,主任航医言冉还在做一些收尾工作。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其中一个航医朝着言冉笑道:“主任,有什么事明天再做呗!” 言冉盯着电脑屏幕,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下属:“到时间了吗?到了你们就先走吧。总局那边关于心脏支架的特殊许可有变化了,咱们公司好几个老教员都安了支架,我今天得统计出来,要是跟新规定有冲突,我还要尽快跟他们宣贯一下,这事儿可耽误不得。” 航医感叹起来:“主任,那事儿是急,可也没急到这个地步啊。你这样,搞得我们都不好意思下班了。” 看得出来,航医室的工作氛围很轻松,下属竟然还能调侃主任的。 “你这小子......”言冉苦笑道。 航医见言冉有松口的迹象,催促起来:“走呗主任!明天值晚班,可以小酌一杯。正好今天我听见一件有趣的事情,跟你讲讲。” 思考了一会儿的言冉也开始收拾东西了,嘴上还随意问道:“有什么有趣的事儿?难不成又是哪个领导的花边新闻?” “没有?领导哪有花边新闻啊?”航医很有自保的意识,不过话锋一转,倒是没有隐瞒:“刚才我听说徐思宇教员的儿子要入职咱们公司了。” 前一刻还在噙着些微笑意的言冉猛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目光刹那间变得无比冷冽起来:“你说谁?” 第6章 超级天才 驳杂的记忆再度清晰起来,不堪回首的过去使得陈红痛苦不已,而她的过于严重的反应也逐渐开始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在眼角的余光中,陈红发现许多人开始向她投射过来好奇的目光,就好像十五年前胡同尽头将她里三层,外三层堵住的,对其指指点点的围观路人。 “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你们不要过来!”深陷回忆漩涡中的陈红双手抱头,痛苦地尖叫起来,甚至盖过了台上在讲话的王敏行。 这下,原本只是引起小范围人群注意的陈红一下子变成了全场焦点,以致于王敏行都停止了讲话。 他先是神情不悦地扫了下台下的秘书,在瞧见自己秘书也是满脸茫然后便是肯定这并非计划好的流程。 略微分辨,王敏行便是发现了骚动的始作俑者正是坐在角落处的陈红。此情此景,他也不好视而不见,踌躇片刻,王敏行下了台,往着陈红这边走过去。 程丽万万没想到自己母亲在这样的场合出了问题,当她还在向围拢过来的人群解释自己的母亲没有大碍时,气质儒雅的王敏行赫然已经来到她们母女面前,同时开口询问:“出了什么事了?” “我妈可能不太适应这么多人的场合,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程丽一边将陈红搂在怀里安抚情绪,一边给王敏行解释情况。 王敏行可是基金会的大金主,要是惹了他不开心,基金会断了对自家的援助可就麻烦了。 王敏行眉毛挑动一下,注意到媒体人员也靠过来了,原本有些不快的表情逐渐变得柔和起来,耐心问道:“你母亲是基金会的受捐人?” “对的,王总。”程丽看自己母亲似乎并没有情绪稳定的征兆,便是歉意道:“王总,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在这边尽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王敏行摆摆手,做出一副大度的表态:“精神病人在这种环境下确实容易受刺激......” 注意到程丽眼角的疲累之相,王敏行心念一动:“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程丽愣了一下,虽然搞不明白王敏行到底是想干什么,但还是如实回答:“我现在就做一些零工。王总......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不不!”王敏行大笑起来,看起来极是爽朗:“家里有个病人要照顾,开支肯定不小,做些零工的话,估计经济上会比较困难吧?” “这个......”程丽有些不好意思:“有基金会的帮助,勉强可以支撑。” “勉强可以支撑,那可不行。”王敏行朝着过来的秘书勾了勾手指,叮嘱道:“看看公司有没有合适的岗位,给她安排一个......” 秘书瞧了眼衣着朴素,满脸沧桑的程丽,再是不着痕迹地扫了下周围的媒体人员,很快会意,马上应道:“我回去就安排!” 王敏行相当满意自己秘书的反应,他以一种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跟程丽说道:“既然你母亲不舒服,那就先回去吧?给你安排好工作了,我们会联系你的。” 身为当事人的程丽则是脑子有些发懵,自己这莫名其妙地就得到了一份工作算是几个意思? 随着王敏行给予程丽工作的承诺下来,周围顿时响起窃窃私语,其中不乏对程丽羡慕和对王敏行慷慨的赞叹声。 不过,此刻陈红的状态的确相当不稳定,久留之下说不得要出问题。虽说搞不清楚状况,但是程丽还是诚恳地感谢了王敏行,至少得到一份正式工作对现在的自己来说,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随着程丽和陈红的离开,王敏行带着秘书回到台前,路上他压低声音嘱咐道:“刚才的事情也给我着重宣传,知道了吗?” 早就已经猜到王敏行心思的秘书自然是很快应下来:“放心王总!明天您当场给予困难家庭正式工作的新闻肯定会上滨江头条的。” “不错!”王敏行点点头:“至于给她安排的工作......” 秘书笑道:“利用完了,自然是随便打发一个扫地的工作就行!” “嗯。”王敏行冷笑道:“便宜她了。” 就在这时,口袋中的手机震动起来,王敏行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是言冉的电话,迟疑了下,拍拍秘书的肩膀:“我有些事儿,后面就不上台了,你让他们继续后边的流程吧。” “好的,王总。”秘书点头应道,旋即去找基金会的理事长去了。 王敏行没有立刻接电话,而是找了个人少的角落才接听,只是甫一将手机放在耳边便是传来言冉气急败坏的声音:“王敏行,徐思宇的儿子要来咱们公司,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被言冉直呼其名使得王敏行有些不悦,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我知道。” “你知道还不处理?赶紧让他滚蛋。” “不行。” 王敏行如此直白的拒绝让得言冉懵了一下,随即言冉下意识地反问:“为什么不行!” 王敏行长出一口气,已经开始有些烦了:“是我安排他进公司的,你再让我开除他,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你安排的?”电话那头的言冉明显顿了一下,在反应过来后就跟被点燃的炮仗似的,音量陡然拔高:“你知不知道那小子有多危险?你让他进公司,万一出问题了怎么办?” “能出什么问题啊?”王敏行不以为意:“我又没跟他撕破脸,他现在没工作,想要子承父业,我也不好拒绝他。” 言冉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们现在没撕破脸,那是因为他还不知道徐思宇是怎么死的,要是他知道真相了,你我都得完蛋。” “你多虑了,这事儿都过去好几年了,他能查出来什么?”王敏行劝道:“我拒绝他进入公司反倒是显得做作了。怕什么,这事儿就我们几个人知道,放心!” “放心?放心个屁!”言冉大骂起来:“徐思宇的儿子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智商170的超级天才!十岁就完成了所有大学本科课程,拿到了学士学位。十岁啊,十岁咱们还在玩泥巴,他就是学士了,你还说我多虑?” 第7章 隐患前兆 “所以你真就什么都不懂呗?”飞机驾驶舱内,徐离窝在右座副驾驶座椅里,看着手机上公司内网的“新鲜出炉”的处罚通告,当场无语了:“写带飞日志不是标准操作吗?你这都能忘的?” 徐离左边的洛冰颜小脸通红,半天才小声支吾起来:“我都跟你说了,别选我当带飞教员。别的教员在聘任之后都会有半年左右的适应期,然后再收学员的,哪有我这样刚聘任就带飞的?很多带飞的程序我都不知道,带飞日志没有填也不能怪我啊!” 带飞日志是专门针对带飞教员的教学记录,而且主要应用于教员带飞自己二副学员的情况。之所以存在这种规定,主要是因为有些不负责的教员享受着教员工资,但是不愿意承担教员的带飞义务,尤其是带飞低号位的副驾驶。因为这类副驾驶的带飞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而低号位副驾驶阶段是奠基整个飞行员操作习惯的重要时间,决不能因为某些不负责任的教员而使得学员的基础出现问题。 为了增加教员对带飞日志的重视程度,公司对此制订了强制规定,只要缺失了带飞日志的填写,整个教学组都要扣分的。 所谓的教学组就是教员和学员的合称。每个季度都会对各教学组的考核分进行评估,要是排名靠后,不仅仅要扣钱,严重的还要停飞的,而且是全公司公示,着实丢人了些。 结果徐离和洛冰颜建立带飞关系后的第一次飞行,洛冰颜就忘了填带飞日志,今天飞行部的部门文件栏上就有了对此的处罚通告。 在徐离看到这个处罚通告的一刻,也表示他们的教学组已经被扣分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处罚公告只是限于飞行部的部分文件,并没有全公司公示,还算是保住了些许颜面。 徐离叹了一口气:“你总该回忆回忆还有什么要做的,这次航班别出问题了,再扣分,咱们的教学组就成倒数了。你想要刚成教员就领个倒数第一?” 洛冰颜性子软,被徐离这么一说,不但不恼,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应该是没有了,咱们这种不是左座带飞的情况,除了带飞日志,其他的应该是没有别的文字工作了。不过,这个月我都不能带飞了,正好学习学习,我后面再问问别的教员。” 徐离收起手机,看了一眼洛冰颜,没有再说什么。如果单从二人的对话中,很难意识到洛冰颜是教员而徐离是学员,从观感上,徐离才是起主导作用的那个。 “不好意思啊!”这样的情况下,洛冰颜竟然跟徐离道歉起来:“不过,上一次跟你飞,你的程序还是以前的,虽然都不是关键部分,但还是要纠正一下的。” 徐离虽然有完整的飞行资质,但是那是很久之前了。近来跟洛冰颜进行资质恢复的飞行后,洛冰颜发现徐离的操作程序还是遵循旧的程序,在这段时间里,标准操作程序有过些许改动,这就造成了一点儿冲突,即便这个冲突的影响不大。不过,作为徐离的带飞教员,洛冰颜觉得有必要将徐离的这点儿小问题给纠正了。 “嗯!最近有些事情,回头我把第七版的sop给背了。” 洛冰颜连忙摆手:“不不不,全背了,没这个必要。整本手册,你也背不上。” “没事,又不是forg,sop的内容不多。”徐离随意地回了句,相比于forg的内容,sop确实少了很多。 徐离话音刚刚落下,就听见几声沉闷的咚咚声,向着侧窗下方望去,只见加油师傅举着油单朝自己这边招手。 “油车来了,我先去加油了。油量29800磅,航路和目的地机场天气都是好的,就按放行加了?”徐离从飞行箱里翻出来反光衣披上,随口问道。 虽说放行油量中会根据天气状况额外给予机动油量,但是机长有权力凭借自己的判断稍微多加一些油。但是,这种权力是受限的,一般限制在五百英镑以内。如果自主决定多加超过五百英镑的燃油,就要通知签派更改舱单了。 不过,这种算是默认规矩的做法在现在也比较少见了,因为如今的放行在天气状况恶劣的时候都会给足机动油量,自主增加燃油算是多此一举了。 “不用了,正常加就行。”洛冰颜叮嘱道:“你可记得在下面盯着,最近局方查得紧,别被抓了现行。” 徐离晃晃手,起身离开驾驶舱:“放心,我等加完油再上来。” 洛冰颜叫来乘务长:“一会儿飞机要加油,如果正好碰上上客,你要确保安全通道的畅通,有什么问题立即通知我......” 在洛冰颜的念叨声中,徐离从廊桥侧梯下了机坪,给等待许久的加油师傅签了油量确认单,便是跟着加油师傅一起到了机翼加油口下面。 波音的加油系统跟空客的有一个比较大的区别,那就是空客的加油系统可以在驾驶舱里设置一个油量。一旦加到这个油量,燃油的注入就会停止。但是,波音没有这个功能,这就导致会有一点点加错油量的情况。 虽说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很小,但是为此局方下达规定,在加油期间必须有飞行员在旁监督,而且不管是那种机型。 徐离双手插兜,在机翼下面晃荡着,时不时看看油量表,这次要加的油量比较多,还需要等好一会儿,倒是不需要一直盯着。 忽然,徐离的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悄悄拿出手机一看,是王敏行的电话。他跟加油师傅知会了一声一会儿再过来,便是走到远处,与油车保持了足够安全的距离才重新拿出手机。 在徐离按下接通键的时候,将手机放在耳边时,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到了机头下方的前起落架上。在那里,好像有一抹红色在飘荡着。 就在徐离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耳边手机里响起来王敏行的声音,徐离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拉到了通话上。 第8章 起飞前的不安(求推荐,求收藏!) “徐离,现在方便说话吗?我看你好像有飞啊。”手机对头传过来王敏行充满磁性的声音,总是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王叔,现在没啥事,不过一会儿我要去拿油单,说不了多久。” “没事儿,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王敏行顿了下:“你进公司也有一段时间了,感觉如何?” 不知为何,徐离的嘴角突然扬起来一丝轻蔑的弧度,但是语气没有变化:“感觉挺好啊,怎么了,王叔?” “可是我听说你现在是跟了一个新教员,其他老教员都不愿意带你是吧?”王敏行语重心长起来:“你也知道公司里不少资历老的员工对你的父亲有些偏见,自然而然也会代入到你身上。带飞的问题只是一方面的,以后估计还会有别的问题。你想要跟随你父亲的脚步,这个我没有意见,但是就算是我也改变不了他们对你的偏见。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联系其他航空公司,在别的地方,你一样可以飞行,不用在这里受气。” 王敏行这一席话说得那是一个情真意切,一个关爱后辈的长辈形象一下子就立起来了。然而,徐离的笑意却是更浓了:“王叔,我就在成兴吧,挺好的!他们对我有意见就有意见呗,我也不在乎。” “徐离,你这实在是没必要啊!你爸走了,我是把你当半个儿子养的,我总该尽些自己的责任吧?我在公司听的那些风言风语,实在是太过分了......” 王敏行还想再劝劝徐离。然而,徐离根本不给王敏行这样的机会,直接找了个借口:“叔,油加好了,我去拿油单了,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啊。” 徐离二话不说,果断将电话给挂了,想到刚才前起落架上的东西,徐离瞧着还在加油,便是准备去检查一下。 只是脚步一迈,手机又有动静了。 “这么执着?” 徐离还以为是王敏行的电话,看了眼来电显示,并非王敏行,而是备注是吴彩英医生的来电。 徐离轻咦一声,着实没想到自己的心理医生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不过,他还是接通了电话:“吴医生,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传过来一个轻柔的女声:“徐先生,我这两天有些急事,后天的治疗得要延后了,估计下周会有时间。你方便改时间吗?” “下周没问题,具体时间等你通知?”徐离倒是很好说话, “嗯,我的其他预约时间都要改,等我排出来新的时间就跟你说。”吴彩英歉意道:“不好意思啊。” 徐离笑道:“没事,反正都是治疗的后期了,没那么急迫,那我等你电话了。” “好,有事再联系。” 挂了电话,加油师傅那边给徐离招招手,示意油加好了,可以过来拿油单了。原本打算去前起落架那边检查的徐离经过这两件事一打岔,竟然把检查的事情给忘了,直接往着加油师傅那边领油单去了。 在油单上签了字,徐离彻底将检查的事情抛之脑后了,就算回去飞机上从机头前面经过时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加好油上去,已经在上客了。徐离回了驾驶舱就开始投入忙碌的驾驶舱准备中,哪里还记得机头下方前起落架那里的若隐若现的红丝带? 徐离此前已经积累了足够的飞行时间,在恢复技术级别后直接定级为三级副驾驶,也就是第一副驾驶的起始阶段。 如果按照通常情况,这次起飞还会是由徐离来完成。不过,由于此前带飞日志的问题,飞行部暂停了洛冰颜一个月的带飞资格,只能让洛冰颜自己起落了。 对于无法带飞的状况,徐离自己根本不是很在乎。他来航空公司又不是为了转升机长之类的实际工作,有没有起落对他来说,意义不大。 反倒是洛冰颜有些不好意思。她的认知里,每个副驾驶应该都很在意起落数,可自己身为徐离的带飞教员竟然无法带飞,着实是讽刺了些。 不用起落的话,徐离就不需要做简令,安安心心当个副驾驶和pm倒是惬意得很。 飞机正常推出起动,在滑行到跑道口,塔台管制给予进入跑道许可:“成兴9541,可以进入跑道23,修正海压1021,速度快。” “可以进跑道23,修正海压1021,成兴9541!”徐离复诵之后,打开所有灯光,将自己这边的地形警告打开,顺便将洛冰颜那边的气象雷达给开了。按出气象雷达的测试按钮,退出测试模式,将应答机调至ta/ra位,给客舱一个即将起飞的信号。 “修正海压1021啊!” 正常情况下,在给予进跑道许可的时候,管制是不会主动提及修正海压数值的,除非修正海压的数值出现了变动。 徐离将原本的1020的修正海压调节为1021,同时备用仪表也需要更改,洛冰颜那边的自己调了。 “修正海压1021,一个,两个,三个,核实了!”徐离说着,确认了下跑道和五边:“跑道安全,五边安全,可以进跑道23,起飞推力91.2。” 习惯性地在确认下增压构型,襟翼位置和减速板手柄的位置没有问题后,徐离边是调整了座椅位置,边是嘟囔道:“不知道为什么,老感觉自己忘了些事儿,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洛冰颜此刻正在利用手轮将飞机机头对其跑道线,随口说道:“你这忘事的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快到退休的年纪了。” 徐离敲了下侧窗的把手,叹了一口气:“怕是我最近工作太辛苦了......” 洛冰颜嘴角抽动几下,徐离一周才飞两三天这也叫辛苦?不过,此时飞机已经对其跑道中线,也不是斗嘴的时候了。 “成兴9541,地面风220度3米,跑道23,可以起飞。离地后,自动脱波126.45。” 徐离按下计时按钮,同时复诵:“跑道23,可以起飞,自动脱波126.45,成兴9541。” “起飞指令有!” 在加油门之前,洛冰颜快速了再扫了下起飞构型,确认无误:“走了!” 说着,洛冰颜预调了40%的n1。可随着推力的增加,徐离的不安感变得越发浓重,他好像真的忘了什么。 第9章 起落架无法收上 成兴航空顶层总裁办公室。 此刻办公室里除了王敏行,航医室主任言冉也在。言冉眼巴巴地望着王敏行放下电话,便是急不可耐地询问起来:“徐离那小子怎么说?” 王敏行鼻子里挤出一道不耐烦的哼声:“没同意。” 言冉急了:“怎么能不同意呢?你跟他说可以帮忙转到别的航空公司了吗?” “你刚不就在我旁边吗?我说没说,你没耳朵听是不是?”王敏行将手机往办公桌上粗暴地一扔:“他明确表示不想换公司,至于公司里的不好的言论,他......不在乎!” “不在乎?半个机队的人都在排挤他,这都不走的?”言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神情有些呆滞:“这不就是赖着不走了?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 言冉越说越激动,刚刚还有些发懵的神情里出现了一丝疯狂:“王敏行,要是他查出些什么,你要负全部责任!” “够了!”王敏行一拍桌子,大喝而起:“徐思宇都死了五年了,他要是能查出来什么,还能等到现在?言冉,当初我跟你合作,不代表咱们就平起平坐,以后你说话的语气给我注意点。” 被王敏行这么一呵斥,言冉才算是控制住自己的情况,但是只是将明面上的情绪掩藏在了内心,他的眼神之中还是充斥着怨恨:“早知道这么担心受怕的,当初就不应该入伙。” 听到这话,王敏行冷笑不已:“你可少来了!你是什么人,自己不清楚?就这几年的时间,你从一个新来的实习航医晋升到了主任航医,你以为是自己的能力不成?享受了好处,现在要撇清关系?再说,八字还没有一撇,自己吓唬自己倒是够呛。” “好,是我刚才失态了。”言冉也逐渐冷静下来,语气稍稍缓和:“那你能不能动用自己的权力,强行解除徐离的合同。你好歹也是公司总裁,应该有这个权力吧?” “飞行员的合同最终还是要飞行系统的最高领导负责,我不便直接插手。而且,我之前跟你说过,是我让徐离进来的,再让我强行驱逐徐离,这不是摆明了有问题吗?”王敏行抿了下嘴唇,看得出来,他对同意让徐离入职成兴航空已经有些后悔了。 “飞行系统的最高领导,运行副总裁吗?”言冉琢磨了下:“你要是不方便直接出面,你跟运行副总裁通个气,让他出面不就行了?他总该会给你这个面子吧?” 王敏行来到落地窗前,背对着言冉,神情有些怪异:“现在的运行副总裁马上要离任,已经基本上不管事了。就算要这么办,也需要等新的运行副总裁上任。” “运行副总裁要换人?新的人选是谁?没听说有这个消息啊?” “是集团直接指派的。”王敏行承载栏杆上,望着下方公司小广场上人来人往,有着片刻的失神,口中喃喃:“就是不知道这个新来的是哪路神仙?” 以往数年,作为整个航空公司飞行和运行系统的最高负责人,运行副总裁从来都是有本公司的人担任的,从未出现过从母公司直接空降的情况。 数年来头一次出现这种变化,让得王敏行不由开始忧虑起来。虽说运行副总裁的职位是在他之下的,但这个是一个关键位置,由不得王敏行不在意。 说完,王敏行转过来对着言冉,身子倚着栏杆:“强制解除合同的事儿容后再议,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这么干了。强行解除一个飞行员的合同的事儿太少见了,容易引人注意。对了,你老婆呢?她是我可以让我放心的吧?” 言冉蹙起眉,脸色有些不自然:“她知道该怎么做!与其担心她,还不如想想怎么把徐离给弄出去,他在这里,我老觉着是一个极大的隐患。如果你觉得不方便,那我自己想办法,你只管看着就行。” “你想干什么?”王敏行警告道:“做得太过火,丢的是公司的脸面,到时候还不是我来收拾?” “自然是在合法合规的范围内行事。”言冉缓缓起身,松了松筋骨:“飞行员每年都会有复训,同样的每年也会有体检。只要把他的体检合格证搞掉了,他还能在公司里待下去?” 王敏行斟酌片刻,觉得此事可行,不过还是叮嘱道:“只要在法规范围内,即使牵强些也没有问题,但是记住!把握好度,弄得太过分,容易引起人心不稳。” 言冉阴森森地笑道:“我知道!现在机队那群飞行员对公司怨气很大。放心,我心里有数,绝对不会让他们有兔死狐悲的感觉的。” 就在言冉话音落下的一刻,办公室突然进来一个人,惊得言冉赶紧闭嘴。王敏行定睛一看,却是自己的秘书。 秘书也没有想到言冉在这里,刚才办公室大门没关,他也就没在意,直接就进来了。 没有管言冉,秘书向王敏行递过去一份文件:“之前程丽安排的工作已经下来了,这是人资需要王总你签署的文件。” 王敏行接了秘书的文件,并没有立刻签字,而是将文件往桌子上一扔,面无表情地说道:“去写一份辞呈吧,待会儿给我一起签了,交还给人资。” 秘书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王总,我......” 王敏行竖起一根手指:“我再说一遍,你现在辞职,咱们好聚好散。你要是再听不懂话,让你以后在民航业里找不到工作,我还是有这个能力的,滚吧!” 秘书脸色大变,不再祈求什么,面色苍白地出了王敏行的办公室,只留下阴沉到极致的王敏行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言冉。 ...... 此时,滨江机场23号跑道一边,成兴航空的飞机腾空而起。在升降表上出现指数的时刻,徐离平静的声音响起来:“正上升!” 洛冰颜随即回答:“收轮。” 徐离左手立刻放在起落架手柄上,一用力,就想要将起落架手柄提上去。然而,徐离很快发现一个问题,他竟然无法将手柄提上去。 第10章 《起落架不一致》 在无法移动起落架手柄的第一时间,徐离倒是没有过多慌张,他的本能反应是自己是不是单纯的用力问题。于是,他的身子微微往前倾了点,便于左手更好的发力。 此时,飞机高度已经超过四百英尺,洛冰颜接通自动驾驶,注意到徐离还没有收上起落架,顺口问道:“怎么了?” “没事。”徐离便是回应,便是将起落架手柄提上去,这次没有出现阻碍,徐离暗自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起落架手柄卡住了,原来真是自己发力不对。 洛冰颜看起落架手柄收上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飞机很快通过一千英尺,洛冰颜按下n1按钮,飞机开始以减推力运行,同时飞机开始增速。 “v2+15!” 在达到起始收襟翼速度后,洛冰颜指令:“襟翼1!” 徐离按照洛冰颜的指令,将襟翼手柄提到1的位置。 在速度增加到襟翼1机动速度后,再按照收襟翼计划,将襟翼手柄完全收上。 随着,襟翼完全收上,徐离顺口报告:“襟翼收上,过渡灯灭,稳定爬升。” 在说话的同时,徐离将自动刹车旋钮转到off位,同时将起落架手柄置于中立位置。然而,在将手放到起落架手柄上时,徐离的瞳孔一缩,他分明看到起落架的指示器的三红三绿六个灯全都是亮着的。 问题是,不应该是这样的显示才对。此刻,这六个灯应该全部熄灭才是。 “起飞后检查单!”洛冰颜下令道。不过在关注飞机状态的同时,心有所感,瞄了徐离一眼,只见徐离正直勾勾地看着起落架手柄的方向。 顺着徐离的目光,洛冰颜也向起落架手柄的位置投去目光。接着,三红三绿六个灯便是映照在洛冰颜的眼中。 洛冰颜也立刻意识到不对:“怎么回事?怎么灯全亮了?你刚才动什么了?” “我能动什么?刚准备把手柄放在中立位就看到这个了......”徐离想要提动起落架手柄的手缩了回来,这时候,最好不要乱动。 然而,还未等徐离和洛冰颜搞清楚状况,管制就提醒起来:“成兴9541,转频进近126.45!” 刚才按照塔台的要求,在飞机离地,状态稳定后就应该自行转频了。但是,一开始出现了起落架手柄提不上去以及现在的起落架指示灯的问题吸引了徐离两人的注意力,将自动脱波的事儿给忘了。 至少比起起落架灯的异常指示,这事儿不算是什么棘手的问题。 “126.45,再见了!”徐离很快回复道。 幸好起落架的问题还不算是特别紧急的,徐离他们至少还有精力处置通讯的事儿。要是真遇到什么过于危急的状况,徐离他们是可以不回复管制的。 在飞机状态和安全面前,通讯是可以排在后面的。 洛冰颜并不算慌乱,在徐离联系进近管制之前,说了一句:“先上安全高度,之后再处理!” 徐离点点头,立刻调频通讯面板,联系进近:“进近,成兴9541,跑道23,起飞了。” “成兴9541,标准离场,上标准气压六千。” 徐离没有立刻回复,而是看了一眼洛冰颜,在征得洛冰颜同意后,才是回答道:“标准离场,上标准气压六千,成兴9541!” 徐离迟疑的原因在于,他在考虑要不要遵循标准离场以及需不需要上升到六千米那样的高度。 滨江机场是平原机场,安全高度只有五千六百英尺,也就是一千八百米不到。如果是为了保证越障,飞机完全可以上到两千一百米,这个高度完全可以保证在机场的二十五海里范围内的绝对越障要求。 另外,飞机出现这个问题,徐离是倾向于返场的。那就不必按照标准离场程序了,可以跟管制申请到二十五海里范围内的某个空闲空域进行盘旋,以此来处置故障。处置完成后,返场落地。 然而,洛冰颜似乎倾向于自己解决一下起落架的问题,并不寻求管制的特殊帮助。或许,在洛冰颜看来,这个问题还没有严重到那种地步。 不过,鉴于本次航程极远,如果无法解决起落架的问题,那肯定是不能去到目的地的,低高度巡航的耗油远高于高空,而放行在制订燃油计划时,参考的也绝对不是如此低的高度。 “我们先按检查单做一下,如果能解决,继续飞行。如果无法解决,返场落地。”洛冰颜直接为整个故障的处理定下了基调。她在mcp板的高度窗口调节了六千米的英制高度一万九千七百英尺,接着使用高度层改变,先行上高度。 对于洛冰颜的处理方向,徐离没有表示异议。他再是扫了整个面板,确认除了起落架指示灯外,并无其他异常的灯光了。到目前为止,唯一的好消息是似乎这个起落架的故障是一个孤立的故障,没有联动其他部件的问题。 在完成爬升动作后,洛冰颜稍稍等了下,感觉飞机应该是稳定的,便是仰起头,看向后顶板上的备用起落架指示器。 这个备用指示器跟主用的指示器是相互独立的,它们都可以分别指示起落架的状态。不过,跟主用的起落架指示器不同,备用的装置只有三个灯,三个绿灯。 不过,此时此刻,备用的三个绿灯全部亮起,这就让洛冰颜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起落架没收上来?卡住了?”不管是主用还是备用的起落架指示器都在表明起落架依旧处于放下锁定的状态,而主用起落架指示器上的红灯则是表示起落架的位置和手柄位置不一致,因为起落架实际是放下来的,而手柄是收上去的。 徐离屏住呼吸,耳朵微动:“好像是的,这动静应该就是起落架放下才有的。主用和备用指示器相互印证,可以确定了吧!” 飞机带着起落架飞行时,由于空气阻力的原因,会产生不小的轰隆轰隆的声音,这更光洁构型下飞行还是有比较大的区别的。而且,从仪器上也佐证了洛冰颜的观点。 洛冰颜扶住额头:“我从学飞到现在还是第一次遇到起落架的故障......做检查单吧!《起落架不一致》检查单。” 第11章 无法处置? 这里就体现出洛冰颜对于故障状态评判的准确性。因为在快速检查单中,还有一个《起飞后起落架手柄不能收上》检查单。若是一不小心,有些飞行员可能会做这个检查单,那就是大错特错的。 《起飞后起落架手柄不能收上》针对的是起落架手柄,而非起落架的主体结构,其原因在于起落架手柄锁销电磁线圈失效,空地逻辑系统失效或者地面扰流板联锁活门无法关闭的其中一个。而现在起落架手柄的操作是没有问题,只能依据起落架手柄和起落架的实际位置的不同的条件来完成《起落架不一致》检查单。 因而,飞行员对于故障的判断以及找到正确的应对检查单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很多故障,尤其是电气系统的故障经常是大片的警示灯都会亮,而且涉及各个系统,想做检查单都不知道从何下手。这时候,就需要考验飞行员的经验以及技术了。 徐离在洛冰颜叫出检查单之前,就已经将之找出来了,随着洛冰颜一声令下,徐离开始执行检查单:“速度不要超过起落架放出限制速度,在270k/.82m以下。” “嗯,知道,继续!”洛冰颜此刻是将速度置于两百三十节,留出了足够的余度。 “选择其一,如果起落架手柄在收上位......所有红色和绿色起落架指示灯亮,打开然后关闭人工放起落架手柄口盖,合适口盖关好。” 洛冰颜嗯了一声:“去做吧,我看着飞机,接通讯。” 人工放起落架手柄口盖是在中央控制台后面地上,副驾驶如果要操作的话,需要将座椅后移,同时揭开肩带,拿开耳机。这样的话,徐离就不能负责通讯了,只能将通讯任务一并交给洛冰颜。 “交通讯!”徐离说完,将耳机取下,同时解开肩带,将座椅稍微后移,俯下身子,找到人工放起落架手柄口盖的卡扣,轻轻按了一下,口盖松锁,之后便能将之打开了。 人工放起落架口盖如果没有盖好是无法收上起落架的,这么做是为了应对可能的人工放起落架口盖接触不良的问题。 在打开口盖之后,三个人工放起落架的红色拉环便是出现在徐离面前。这三个拉环可以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完成人工释放起落架的操作。不过,现在的状况下,徐离他们并用不上。 徐离扫了下三个拉环,确认都是没有问题的,便是将口盖盖上,临了还拍了拍,保证是盖实了。 “好了?”洛冰颜瞄了眼后面的情况,瞧着徐离重新坐直了:“盖子没松?” “没有!”徐离重新戴上耳机:“接通讯,检查单继续!限制速度235节,起落架手柄放下,然后收上。” “交通讯!”其实此刻飞机速度是二百三十节,是小于限制速度的,但是保险起见,洛冰颜先将速度调到了两百一十节,省得遇到一些乱流,速度超了。 等速度降到两百一十节,洛冰颜看差不多了,便是指令:“起落架手柄放下.......” 遵照检查单和机长的要求,徐离将起落架手柄放下,很快主起落架指示器的三个红灯消失,只剩下三个绿灯。 洛冰颜深吸一口气,下面才是决定故障有没有消除的时刻:“收上吧!” “嗯!”徐离再是瞄了眼速度,稍微顿了一下,接着快速将起落架手柄置于收上位。 这个动作下,徐离和洛冰颜两双眼睛全都盯着起落架指示器,心中皆是在呐喊着:“灯都给我灭了呀!” 过了五六秒,原先存在的三个绿灯没有消失,反倒是之前熄灭的三个红灯又亮起来了。如此一来,又变成了三红三绿的状态。 “我......”徐离气得直想骂人,这不就是一通操作,什么都没有改变的状况吗? 洛冰颜的脸色略微有些僵硬,不过她的反应还算是平静:“如果还有红灯,检查单接下来是什么?” “没了!结束了!让我们参考飞行中性能起落架放下性能表!”徐离一摊手:“怎么办?收不上去!” “还能怎么办?收不上去只能返场了,总不能带着起落架去目的地吧?”洛冰颜想了下:“跟管制说起落架故障,申请取消标准离场,返场落地。” “要宣布panpan吗?”徐离问道。 “不用,还没到那个时候。”洛冰颜看上去除了有些烦躁,人倒是相当镇静,对于特殊情况的应对有条不紊:“如果可能的话,安排一个低空通场,让塔台目光确认一下我们起落架的确是放下来了。” 虽说从仪表等各种征兆来看,飞机的起落架确实是放下来的。但是,出于绝对安全的考虑,洛冰颜还是想要一个最后的验证。 不过,低空通场这种行为在大型机场中相当少见。估摸着就算机场方面同意,也需要排队很久。好在他们带了足够多的燃油,就算带着起落架盘旋也是绝对足够的,正好也可以消耗一下燃油,减轻飞机重量。现在飞机的重量还是稍重于最大着陆重量的,再盘旋一会儿,正好可以将之减到符合标准的范围内,倒是一举两得。 果然,在徐离向进近管制报告自己的情况后,进近管制立刻取消了他们的标准离场方式,转而雷达引导到一片空闲空域,高度也从六千米降到了四千五百米。 至于低空通场的问题,鉴于这种要求的确过于罕见了,机场方面的反应是可以满足,但是需要等上二十分钟。 因为在未来二十分钟会是一个进离场高峰期,如果让成兴9541低空通场,那需要调配的飞机量太多了。而且,徐离他们并未悬挂紧急代码,原则上来说,没有那么大优先权。 不过,起落架收不上去跟飞机火警或者发动机故障之类要命的问题比起来还是缓和些的,而且机组明确表示可以盘旋等待以便让管制进行调配。所以,机场方面还是答应了机组的要求,并且指定了一个空域供成兴9541盘旋。 在成兴9541加入盘旋之时,成兴航空运控部门已经收到了9541航班出问题的消息。 第12章 返场 首先受到消息的是运控的安全经理,这个职位是专门用来应对突发情况的。对于大多数严重程度可控的问题,安全经理是有权力做主的。可要是碰上一些机组宣布紧急状态的事儿,那安全经理就不能自行决定了,需要再往上请示了。 好在以机场为中介,运控这边大约了解了成兴9541航班的情况。没有涉及其他系统的,单纯的起落架无法收上的问题。 起落架对飞机来说当然是一个要命的构件,但至少所出的故障就不那么要命了。比起要落地的时候,起落架放不下来,现在9541航班所遇到的问题还算是可以接受的。 综合利弊后,运控直接通过卫星电话,与机组取得了联系,确认了飞机的情况。徐离将飞机上仪表状况告知了运控,经过合计,公司方面也同意机组对故障的判断。 在得知进行检查单后还没有解决问题后,洛冰颜要求返场的决定同样受到了公司的支持。 起落架收不上去的情况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先例。只不过,一般只是某个单独的起落架收不上去,三个起落架一齐收不上去倒是没遇到过。 当然了,一个起落架收不上去跟三个起落架收不上去的性质也区别不大了,反正都要返航。幸运的是,这个情况就发生在起飞后,返场落地倒是方便得很。 了解完情况,并做出决定后。运控方面就没有过多叨扰机组了,开始跟机场方面联系保障问题。 加入盘旋,并与公司方面达成一致意见后的洛冰颜以及徐离开始进行一些落地的准备工作。首先,洛冰颜得要将返场的情况告知乘务长。 结果乘务长进来驾驶舱一听要回去,表现出明显的讶异:“这是有什么问题吗?” “飞机出了些小问题,估计再盘旋二十分钟,我们就准备开始进近了。”洛冰颜无奈道:“一会儿你做个旅客广播。” 此前,洛冰颜是决定进行低空通场的。后来她跟徐离一合计,虽说滨江机场附近没有明显的障碍物,但是仅仅为了确定起落架的状况而使用低空通场似乎也没有必要。毕竟,大型客机的低空通场并非一个常见的操作,总归是在施行上存在一定的风险。 后续,他们跟管制商量之后决定,二十分钟后他们正常进近。机场会在23号跑道头安排一个观察员,同时塔台方面也是使用光学仪器进行目视确认。 今天滨江机场万里无云,在五边低高度时,两个观察点应该都能独立观察到飞机起落架的状态。要是有哪个观察点发现起落架有异样,到时候反馈到塔台管制室,再通知机组复飞也是完全来得及的。 如此行事,既避免了低空通场的一定危险性,也方便了机场方面的空域调配,倒是两全之法。 “飞机故障吗?”乘务长虽说有些惊讶,但是不慌。当然,她镇定的前提是洛冰颜和徐离看上去都很平静,情绪是可以传染的。只是,乘务长觉得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更加详细的情况:“如果有乘客问起来细节,这个怎么说?” “不说!”徐离直接替洛冰颜给出了答案:“飞机故障,返场落地,你只需要这么回答乘客。如果他们追问,你只管说故障问题不严重,不需要有任何安全上的担心。” 说着,徐离反倒是笑起来了:“我这可不是糊弄人,现在的问题却是不太严重。至于是什么故障,为什么出现,有什么后果,你们不要回答。这种情况,你们在应急训练中应该遇到过吧?不需要我手把手教你怎么应付吧?” 乘务长思虑片刻,她大概明白此刻是什么状况了。这样的情况还是比较好应付的,至少驾驶舱机组可以给出确保安全的承诺,那她们底气就足了。而且,到目前为止,飞机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故障现象,这样的状况是有利于安抚旅客的。 就怕那种比如一台发动机着火了,靠着边的乘客都看见了,这种情况还想要控制客舱的恐慌情绪,难度就比较大的。 “我知道怎么做了。”乘务长心中有了计较,说起话来也稳当得很:“那我去处理后面的事情了。” 徐离挥挥手:“去吧!” 等到乘务长离开驾驶舱,洛冰颜面色奇异地瞧着徐离:“你为什么连乘务长都不告知具体的故障细节?” 徐离整个人身子都窝在座椅里,状态显得极度慵懒,似乎现在飞机并没有存在故障返场的状况下。或许是洛冰颜本身心理素质就过硬,但是徐离的表现影响到洛冰颜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说什么?说了又怎么样?”徐离的双手搭在座椅扶手上,很是随意地回道:“这是需要她们配合撤离或是需要乘务组进行一些其他事情?她们要做的只是平静地将返场的决定告诉乘客,仅此而已。若是发动机起火,我们或许还要与她们进行更加详尽的沟通,以便于她们对撤离路线的选择。而起落架无法收上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她们似乎没有专业知识支撑去分析这个问题吧?如果你将要说的话无法让对方理解,那就不要说了。毫无限制地告诉她们,只会让她们感到困惑。在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让飞机上的人有困惑的感觉,这会造成一些不可预料的结果。” 洛冰颜一时无言。诚然,乘务组的那些乘务员根本就搞不清楚起落架无法收上到底是怎样一个问题?比起火警如何?比起发动机熄火如何?比起操纵面卡阻如何?她们没有概念。 或许,身为乘务长可以凭借丰富的经验和心理素质来压制这种对故障的疑惑而引发的不安。但是,那些别的乘务员呢?比她级别更低,经历更少的乘务员呢?不安是会传递的,而且一旦形成便难以遏制。 然而,洛冰颜其实并不认同徐离的理念。他将人看成了服从自己的工具,而不是一个具有主观能动性的单位。 不过,这并非涉及到根本问题,洛冰颜也就没有过多纠结。 徐离看洛冰颜没有说话,他以为洛冰颜认同了他的说法,也将这个议题揭过去了。现在,他更加关注另外一件事,因为他从起飞开始就产生的不安情绪正在迅速蔓延。 第13章 天大的笑话? 此刻,在成兴航空基地大楼门前,一辆银色小轿车的后门下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一身简练的白色西装配上内衬的黑色流苏领背心,让得其整个人透露着一股干练的风采。 女子下车之后,直接去往大楼的观光电梯,直上九楼,接着出了电梯后左转便是运控中心的入口。 成兴航空的运控中心入口在九楼,但实际上它占据了两层的空间,因而其顶高是大楼内普通空间的两倍,使得整个运控中心显得极为空旷。 之所以要给予如此巨大的空间,其原因在于运控中心里存在着一个足足高度超过五米,长度十米的超大型屏幕。在这个屏幕上实时显示着公司各个正在运行的航班的详细信息。 年轻女子来到运控中心的玻璃门前,远远就看见大屏幕上有一个航班信息的字体呈现出与别的航班信息不同的黄色。 若是航班正常运行,在这个屏幕上的信息是以白色字体呈现的。若是颜色变为黄色,那就是存在异常情况。要是变成了红色,那就是这个航班宣布了紧急状态。 在成兴航空的安全规定里,非紧急状态下的返航和备降还够不到使用红色标注的地步。 年轻女子的目光只是在那行黄色字体上停留了一会儿,便是下移到下方乱糟糟的工作氛围下。不得不说,成兴航空的运控中心如果光从直观的听觉和视觉感受上评判,似乎不像是一个监控机构,而更像是一个菜市场。 蹙起细眉的年轻女子慢步到门前,门口的保卫人员很快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虽然有些惊艳于对方的貌美,但他还是忠于自己的职责,在没有发现年轻女子佩戴工作证件后,将之拦了下来:“想要进入,请出示工作证件。” 年轻女子露出一丝笑意,就好像那冬去春来的柔风一样给人惬意的感觉:“我的证件还没有做好!” “你是新入职的员工吗?”保卫人员皱眉起来:“这边没有证件是不允许进来的!你要急的话,去你所在的部门申请一个临时证件也可以的。” “不用!”年轻女子摇摇头,隔着玻璃门指了指运控中央安全经理的座位:“你去跟他说,新任的运行副总裁应念情过来了,他会让我进去的。” ...... 成兴9541航班驾驶舱中,飞机已经盘旋了十来分钟。客舱方面因为乘务长完美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需要飞行机组操心的事情。 在结束盘旋的前五分钟,管制和徐离他们进行了进近前的最后确认:“成兴9541,三圈之后,我们会雷达引导你们从23号跑道左三边加入进近......” 此刻,飞机盘旋的位置是在23号跑道一边靠左的位置,如果是加入左三边的话,盘旋停止在航向050,倒是方便得紧。 “现在23号跑道还有最后一个放飞,大约在最后一圈的时候,给你们下高度。”进近管制补充道。 现在成兴9541还没有减速,高度四千五百米,这个高度对于飞机现在的位置是有些高了。但是,也没有高到哪里去,一个圈完全足够机组下高度加减速了。 徐离没有多说什么,就回了一句:“听你指挥了。” “另外按照你们公司的要求,我们会提前安排拖车在跑道外等待,如果有需要,后续直接联系塔台就是了。” “收到了,谢谢!” 此前,机组已经向机场报告了自己的起落架的故障。不过,鉴于此刻起落架大概率是放下锁定的。其实,落地跟正常落地没有什么区别,按理说是不用拖车的。 但是,起落架除了起到支撑飞机的作用外,还有就是前起落架是飞机滑行转弯的关键。当然了,在起飞前的滑行中前起落架的转弯功能并没有受损,可有个拖车毕竟保险些。要是落地后发现转弯有障碍,不方便脱离跑道,这时候再叫拖车就需要大量时间。飞机长时间占用跑道总归是给机场添麻烦的。 跟管制做了最后的沟通,徐离稍稍坐直身子,开始进行进近准备。主要就是重新设置着陆机场标高,以便增压系统重新增压。然后设置23号跑道航道,自动刹车,决断高度和导航频率。 在cdu里,因为是雷达引导,徐离便是不用再选择进近程序了,直接选择了落地跑道和进近方式,然后打了个23号跑道的五边延长线。 这些准备的事情都是徐离在做,洛冰颜则是在一旁核实。在此期间,徐离忽然自言自语起来:“如果排除起落架某个隐藏部件的损坏,造成起落架无法收上的原因无非就是a系统故障和人工放起落架盖板解除不良......” 起落架内某个隐藏部件的损坏,这不是机组需要研究的了。毕竟,一个单独的起落架系统也是相当复杂的,那个关节出了问题,都可能导致起落架无法收上。 不过,鉴于机务航前都会进行仔细检查,至少应该不是什么特别明显的问题。 至于徐离提及的a系统,准确来说是a液压系统,是提供收放起落架的液压动力的。不过,从液压系统面板上,并未出现a系统压力低的警告。在下du的sys页面上,a系统的压力数值非常正常。 至于人工放起落架盖板的问题,刚才徐离也检查过了。 “那还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影响到起落架的呢?”徐离一边在检查导航du上的距离圈,口中还是喃喃自语着。 洛冰颜没有回答徐离,而是在确认准备完成后,抽出简令卡,准备进行进近简令:“别想了,专心准备进近吧!” “好像是没什么了!”徐离伸了个懒腰:“可能就是那个小地方卡住了吧?” 忽然,徐离的目光落到了导航页面上23号跑道五边延长的粉红色直线上。猛地,他的脑海中闪过一点儿灵光:“不对,不对!还有一个.......该死!” 洛冰颜皱起眉,放下简令卡:“你是想到了什么?” “你接下通讯!”说着,徐离摘下耳机,他朝着洛冰颜看了一眼,脸上终于有一丝忧虑:“但愿我猜的是错的,不然我们可是闹了天大的笑话了。” 第14章 起落架安全销 滨江某精神病院病房走廊上,程丽正在和滨江精神疾病救助基金的工作人员商量事情,主要还是近期陈红的住院费用的问题。 自从参加了基金年会后,陈红已经稳定很久的精神状况突然恶化下来。无奈之下,程丽只能再将陈红送到医院治疗。这段时间的住院费用是程丽先行垫付的,差不多已经将这几年攒起来的积蓄挥霍得差不多了。 程丽的父亲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陈红又没有赚钱的能力,全靠程丽从自己的小家庭里拿钱给母亲的治疗补贴。 一次两次还行,时间长了,程丽的老公肯定又意见。而且,程丽由于自身原因迟迟无法怀孕,她老公本来就积怨已久,再这么下去,自己的家庭怕是也岌岌可危了。 各方面压力齐聚到程丽身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哪天自己会突然承受不住而崩溃。 “你的情况我已经报上去了。等你母亲出院,还是跟以前一样,医保报不了的部分由我们负责。”基金会的工作人员说道:“不过,我刚才看了下你这段时间的花费,估计要超出了救助的额度。我回头给你争取一下,看能不能全报了。” 程丽疲惫的眼睛中终于闪过一丝光芒,对着工作人员千恩万谢:“真的是太谢谢你了。我妈的病情已经稳定这么多年了,这突然又复发了,我也是没有想到的。” “这种事情谁说得好呢?这都快二十年了,真的不知道你母亲能不能走出来?那场意外已经折磨了她快二十年了。”工作人员感慨道:“不过,这次你也不用谢我!最近基金会又有了几个大金主,资金比较充裕,才能争取一下。要是放在以前,根本没有可能的。对了,之前年会上成兴航空的王先生说给你安排工作的,你还记得不?他已经给你办好了,不过他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转而跟我们基金会说了。这两天,你有时间带着身份证去成兴航空报道就行,好像是保洁的工作。但是,你的情况有个正经工作不错了。” 程丽微微点头,不过没有说什么。 “这次王先生给我们基金会捐了不少钱,还给你安排工作,真是难的的大善人啊。”工作人员说道:“去那边好好做,总比你现在做零工要好得多吧。” 就在这时,走廊不远处出现一个护士,朝着程丽这边喊道:“四号病房陈红的家属?” 程丽一个激灵,立刻转过身:“我是!” 护士:“陈红要见你!” “哦!我马上过来!”程丽连忙跟工作人员说道:“我先过去了,就......不送你了。” 工作人员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去吧,我也回去了!” 告别工作人员,程丽快步到陈红的病房。一进去,就发现陈红坐在床上发呆。注意到程丽进来,陈红脸上才是掀起一丝表情:“基金会的人?” “嗯!谈了会儿救助金的事情。”程丽坐到陈红床沿,给母亲掖了掖被子:“刚才睡得还好?没有做噩梦了?” “没做了!”陈红靠着枕头上,言语中还是有些吃力:“这段时间,我一闭眼睛就想起来十五年前的那个小女孩,造孽啊!” 程丽没有说什么,只是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红看着仿佛跟自己一样苍老的女儿,心中无比的愧疚。程丽这十几年里吃得苦大多都是源自于自己这个不称职的母亲。 突然,程丽抬起头,盯着陈红问道:“妈,之前在年会上,你说起的穿黄色马甲的小孩子是......大幕上投的那个小孩子吗?” 说到这里,陈红下意识地抓紧自己女儿的手。程丽感觉得出来,在提到那个黄色马甲的小孩子时,陈红还是会有近乎本能的恐惧。 “就算是过了十五年了,但是我还是记得清楚那个小孩子的样子,绝对错不了。”陈红言语笃定:“就是他唆使我出了胡同!如果那天我不出胡同,那件事就不会发生,你父亲也不会那么早就走了,你这些年也不用吃这么多苦!” “妈!”程丽反握住陈红的手:“你知道吗?那个小孩子是成兴航空总裁的独子......” “成兴航空总裁的儿子?”陈红眼中流露出些许迷茫,下意识地问出了一个问题:“那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程丽贴心地给陈红整理披散的头发:“我们家好像跟他们没有一点儿交集吧?所以,他的动机在哪里?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听程丽这么一说,陈红变得越加疑惑:“那个黄色马甲右边有个小口袋,边边是蓝色的,我怎么会记错呢?我不应该记错的!” 程丽一看陈红好像又要开始混乱起来,连忙打断陈红的思绪:“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在成兴航空得到了一个保洁的工作。这两天,你出院了,我就去那边报到了。” “成兴航空?你刚才不是说那个小孩子是成兴航空什么总裁的儿子吗?”陈红当即反对道:“你不准去。” 程丽拿起水壶,倒了一杯热水,一边幽幽地说道:“延刚已经跟我提离婚的事情了。我没本事赚钱,也......怀不了孩子。这次能有一个正经工作,延刚应该能对我少些意见吧?” 听到这里,陈红彻底绷不住了,她一把抱住程丽:“我的孩子啊,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 成兴9541航班驾驶舱上,生出极度不安思绪的徐离摘下耳机,将座椅往前拉了点,转过身子,打开自己右后方的一个小格子。 不久后,徐离从里面拿出来一堆红色的管套。然而,当洛冰颜看到徐离手上的东西时,脸色大变。她一把将管套堆抢过来,翻来覆去地检查:“起落架安全销呢?安全销呢?” 徐离嘴角的肌肉不住地抽动起来,有些无力靠在座椅椅背上:“我该说我们似乎找到了原因吧?我们真要成笑话了!” 第15章 追究责任 成兴航空总裁办公室里,王敏行有些无语地听着安全经理的汇报:“你说什么?起落架安全销没有拔?这......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正在慢悠悠品茶的新任运行副总裁应念情冷笑道:“上一次出这种笑话还是在十三年前!王总,我过来之前,林董事长跟我说成兴航空是一家成熟的航空公司。可现在,倒是让我开眼了。” 安全经理在这种场合当真是一句话不敢说。刚才应念情所说的林董事长就是成兴航空母公司林氏集团的掌舵人。如今,成兴航空的表现真的就是在打林董事长的脸啊。 面对应念情的下马威,自知理亏的王敏行无法反驳,只能忍着:“应小姐能受到董事长器重过来我们这里担任运行副总裁,想来能力是极为出众的。这次,成兴是让应小姐见笑了,以后还需要应小姐多费些心力了。” 应念情放下茶杯:“检查起落架安全销也是飞行机组人员的责任,这次出现这种低级错误,飞行员麻痹大意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正好我这次要对整个飞行系统进行一次彻底的改革,这次的事情印证了改革的必要性。” 王敏行眼角的肌肉颤抖了起来。如果是别人说这样的话,他估计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作为一个航空公司的基干,飞行系统的改革无疑会触动王敏行的利益。但是,应念情是受到母公司指派的,背景不一样。而且,要命的是,这次起落架的事情正好给了应念情最好的借口,他根本无法制止。 眼见王敏行沉默以对,应念情当然是知道他心里的小算盘的,不过并未点破。只见应念情缓缓起身,笑着对王敏行说道:“这茶也喝过了,话也说过了。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去忙了,不打扰王总了。” 王敏行强行挤出一丝笑意:“接下来就要辛苦应小姐了。” 应念情没有回答,自顾自地往着门外走去。不过,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突然停下来了:“对了,还有一件事。不久后,林董事长的儿子林黎回来这边,你还是提前准备一下吧?” “林黎要过来?”王敏行愣了一下:“他来这边干什么?” 应念情耸耸肩:“这个我就不知道,我也没兴趣打听。只是作为见面礼,提前告诉你而已,免得你到时候手忙脚乱。” 说完,应念情不再停留,直接从办公室里消失了身形。 一直等到应念情完全离开,王敏行才算是缓过来。刚才他思索了很久,似乎怎么也想不明白林黎过来这边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过,这事儿还可以暂时缓一缓,在确认应念情已经离开后,忍了很久的王敏行目光几乎喷火地盯着安全经理:“维修副总裁呢?让他滚过来!” ...... 机队办公室小会议室。 徐离,洛冰颜和他们的中队长正在一种极度尴尬的气氛中僵持着。徐离和洛冰颜在落地后,直接被公司“请”了回来,然后就到了这里说明情况。 终于在徐离都快无法忍受的时候,中队长率先开口了:“刚才机务检查了,起落架安全销确实没有取下来。” 即便徐离和洛冰颜差不多知道情况了,但是真的听到这个事实,还是觉得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态面对这件事。 “洛冰颜,你是机长,航前应该会有绕机检查!说实话,你检查没?”中队长说完,还补充一句:“你最好不要说谎,机坪那边有监控的。” 洛冰颜的情绪还比较稳定:“我是做了绕机检查。当时我也看到起落架安全销没有取下来。不过,当时空速管套也没有拿,我还跟机务确认了一下,他们说一会儿就拿。” “那机务把东西拿上来的时候,你确认了没有?”中队长追问道。 “确认了!”洛冰颜的目光稍微有些暗淡:“不过并不仔细,我只是大致看了下。没想到,他们只取了空速管套,忘了起落架安全销。” 起落架安全销上面是有红色的带子的,这跟空速管套的颜色是一样的。而且,机务习惯性地会将两件东西卷成一堆。 在洛冰颜看来,起落架安全销和空速管套要不就是全拿了,要不就是全都忘了,哪有只取了其中一个的道理?正是基于这个习惯性的认知,洛冰颜没有特别仔细的检查。 听到这里,中队长将手中的笔扔到桌子上,颓然地瘫软在椅子上,双手抹了抹脸,看样子中队长受到的打击也不小啊。 缓了好久,中队长哭丧着脸:“我说洛冰颜,你也不是新机长了,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好了,刚升的教员肯定也保不住了,连带着我也要受到处罚。我真是......你开飞到聘教员从来没有出过问题,结果第一次犯错就整个大的是吧?至于你......” 中队长的目光落到徐离身上:“你是刚来的吧?刚才就定级三级副驾驶?你以前的经历哪里的?” “成兴航空!”徐离淡淡地回答道。 “你之前就是我们公司的?我怎么没有印象?”中队长上下打量徐离:“算了,管你是哪里的。身为副驾驶,这次事情的责任你也跑不掉!” “我是机长,也是负责人,机务本也是我签的字,跟他有什么关系?”洛冰颜当即表示:“这件事我负全责,跟他没关系。” 中队长拍案而起,指着洛冰颜厉声斥责道:“这是揽责任的时候?洛冰颜,你什么态度?” 说完,中队长的怒气稍敛:“我知道他是你第一个学员,你想护着他也是正常。放心,这件事机务那边负主要责任,分到飞行这边的......不算很重,再分到这小子身上,估计也就停飞半个月。这种程度的处罚,你们不会还有意见吧?” 洛冰颜脸色也变得缓和下来:“陈队,多谢了!” 中队长扯着头发,烦躁不已:“滚吧,现在看着你们烦,处罚通告出来了会联系你们的。” 第16章 是我的责任 徐离和洛冰颜被中队长粗暴地轰了出来,两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机队办公室的里屋小会议室隔音效果很差,中队长最后那声让他们两个滚蛋的吼声怕是半个机队办公室都听见了。 迎着机队办公室里大半好奇和戏谑的目光,徐离和洛冰颜逃跑似的离开了机队办公室。 “跟要把我们生吞活剥似的,火气这么大?”徐离倚在机队办公室门口的走廊栏杆上,撇嘴嘴不住抱怨:“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深仇大恨!” 洛冰颜推推徐离:“他是我们中队的中队长,只要我们出问题,他就要扣钱,火气当然大了。别在这儿了,咱们下楼,这边都是飞行部的人。” 徐离现在所在的整个楼层都是飞行部的,机队办公室左拐是档案室,档案室往前走是质量中心,机资,然后是飞标。左拐则是飞行部总经理和副总经理的办公室,还有就是理论培训中心。 成兴航空有段时间没有出事了,别的不说,洛冰颜和徐离搞出来的这事儿算是狠狠地出了名。洛冰颜看远处走廊的飞行部的工作人员都觉着他们是带着异样的目光在打量自己。这边她是一刻都不想待着了。 “哦!”徐离脸皮厚,根本不在乎。不过,洛冰颜不喜欢,那就随她的意。 为了避开人群,洛冰颜甚至没有走中央电梯,而是选择了偏僻的货梯,总算是让徐离见识了洛冰颜的脸皮有多薄。 不过,越是这样,徐离心中的愧疚之情越重。现在回想起来,之前下去加油的时候,他隐约察觉到了前起落架的问题,但是因为两通电话分散了注意力。至少在徐离看来,若是自己注意力再集中一些,兴许可以避免这次事情。 洛冰颜领着徐离直下一楼,去了飞行员的休息室。这个时间段,没什么出港的航班,休息室里空无一人。 休息室就挨着飞行准备室,主要给延误或者提早过来的飞行员休息,里面配了些零食和茶水。不过,很少有飞行员真的是过来的休息的。 真的有休息的需要,飞行员更喜欢去公司的出勤楼开个房间在床上躺着,而不是坐在沙发上。飞行员过来休息室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里面的吸烟室。不过,将吸烟室安置在休息室里面,很多不抽烟的飞行员当真是把设计这个布局的人骂了无数遍。 洛冰颜看休息室里没人,还挺高兴,招呼徐离坐下,自己弄了些茶水过来,跟徐离说起了正事。 “这次事情好在没有造成什么大问题。不过,我感觉我这个教员是保不住了。我不是教员的话,带飞不了你。而且,你也看到了,我是真没什么带飞经验,给不了你什么帮助,要不你就趁着这次机会,换个教员吧!”洛冰颜生怕徐离误会:“我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你不要乱想,我只是觉得你跟着我好像......没什么前途。你看这次就出了这事儿,连带着你也要受到处罚。这次事件里,你的表现很好,其他副驾驶遇到这事儿肯定要慌了,可你看上去比我还镇静,光是这份心性,我就感觉你的未来不可限量,在我这里......你屈才了。” “可如果说......我在加油的时候,好像看到了起落架安全销的丝带呢?”徐离抿了一口茶水,全程都在躲避洛冰颜的目光。说实话,徐离完全可以将这句话烂在肚子里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刚才洛冰颜的肺腑之言后,徐离还是决定坦白一切。 洛冰颜愣了一下,她确定道:“你的意思是下机坪加油的时候,看到了起落架安全销的带子了?我没有理解错吧?” “咳咳咳......”即便是以徐离这样的厚脸皮都不免脸上发烫:“我感觉应该是......没问题的。” “徐离!”洛冰颜不由起了身,面色肃然地盯着低着头的徐离:“既然你怀疑,那为什么不去检查一下?” 徐离此刻哪里好意思抬头,依旧维持着低头的姿态,支吾道:“中间出了些事情打岔了......” 在徐离的目光中只能看见洛冰颜的小腿,然而在伫立许久后,洛冰颜还是坐下来了,正好对上低着头的徐离。 徐离不知道刚才洛冰颜的思想活动如何,至少此刻洛冰颜的脸上似乎并没有多少恼怒之色,反倒是有些失落:“算了,我是机长,再怎么说,也不该将责任归结到你的身上。” 徐离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松了下来。他其实根本不在乎公司对他的处罚如何,他更加在意自己的话会不会对洛冰颜的心情产生什么负面影响。 不过相比于现在压抑自己的洛冰颜,他觉着还不如洛冰颜狠狠地责备自己一番。 “徐离。”洛冰颜扶着额头,轻呼了一声徐离的名字。看得出来,徐离刚才的话的确把洛冰颜气得不轻:“我看得出来,你没有把全部的心思放在飞行上。你是觉得飞行对你来说太简单了,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在分散你的精力?原因如何,我不会管!但是,既然你选择当一个飞行员了,至少在执行航班的时候,总该把全部的精力放在飞行上吧?这是对机上的乘客负责,也是对你自己负责。” 徐离没有说话,因为洛冰颜的确戳破了徐离的心思。他在对待飞行上确实没有那么用心,因为他来成兴航空从来就不是为了单纯地当一名飞行员,而是为了一些别的事情。 洛冰颜看徐离没有说话,便是知道徐离是默认了她的说法。一股难以抑制的失望感袭上心头,她叹了口气,没有再跟徐离说话,而是默默地离开了。 等到洛冰颜的脚步声渐远,徐离才是缓缓抬起头,面色复杂地看着洛冰颜远去的背影。 正当徐离失神之际,口袋中的手机振动起来,徐离拿出来一看是王敏行的来电。徐离皱起眉头,直接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双手捂脸,口中喃喃:“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17章 心理治疗 对徐离和洛冰颜的处罚结果很快就下来了,一如洛冰颜所料,洛冰颜的教员资格被拿掉了,而徐离从三级副驾驶直接撸到了一级副驾驶,着实有些狠了。 在看到内网公示的处罚通告后,徐离还想要给洛冰颜打个电话,结果对方根本不接,搞得徐离越来越烦躁。 徐离除了被降级,还被停飞一周了。不过,这倒是省得徐离再请假接受心理治疗了。当然了,虽说停飞时间覆盖了心理治疗的日期,但是这种特殊情况还是需要跟航医报备。航医的意思是治疗完成后将医学材料交上来,他们再开复飞许可。 自从徐离父亲徐思宇去世后,徐离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佳。不过,经过长时间的心理治疗,现在情况基本稳定下来了。 徐离的心理医生吴彩英并非工作在公立医院的精神科,而是一家私人的心理咨询中心。而且,除了极特殊的情况或者面向极特殊的人,吴彩英只接受预约治疗,算是一个相当有个性的女心理师。 吴彩英的私人心理咨询中心就在她家隔壁,是一间白色的二层小楼。若是不注意门口的标牌,大多数人可能会将这二层小楼当成普通的装修精致的居所。 小楼一层主要是接待的,装修上也是偏向于居家的,大部分咨询和简单的治疗活动就在一层进行。而二层的空间就隐秘很多了,大多是面向需要一些特殊疗法的治疗,比如催眠。很多时候,催眠疗法是需要使用要镇静药物的,而且不方便被打扰。这种情况下在一楼进行就不太方便了。 当然以徐显现在的状况自然用不上什么特殊的疗法,他来到吴彩英的诊所时,吴彩英早就掐准时间提前泡好的茶水,等徐离过来的时候,温度刚刚好。 这几年的治疗都是由吴彩英进行的,二人与其说是医患关系,更像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关系。 按照流程,吴彩英对徐离进行了一段时间的问诊。令人欣喜的是徐离已经基本上脱离了抑郁症的范畴,这跟吴彩英的预计结果差不多。 “你恢复得很好嘛,甚至都开始跟我谈论异性了,这在以前从来没有的。”吴彩英放下问诊用的笔记本:“很不错,去谈一场恋爱,这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做的事情。” 徐离知道问诊已经结束了,下面是单纯的闲聊时间,便是摆摆手苦笑道:“谈恋爱?该是我对你说才对,你年纪也不小了。听你口气,我似乎没什么问题了!” 吴彩英伸了个懒腰,显露出优美的线条:“你现在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其实你的情况本来就很轻微。” “可以!”徐离习惯性地回避了这香艳的一幕:“跟以前一样,给我打一份治疗记录。我回头要把治疗记录交给航医的。” 飞行员是不能私自治疗的,任何治疗都要报备给航医。 “没有问题!”吴彩英眼睛一转,露出一丝狡黠的可爱表情,站起身来,往后面冰箱走去:“为了庆祝你的病情康复,我特地准备了......提拉米苏!” 吴彩英打开冰箱,从其中托出来一块两个巴掌大小的提拉米苏蛋糕:“我知道你喜欢冰一点儿的!来试试我的手艺!” 吴彩英将提拉米苏蛋糕放在徐离面前的茶几上,分给徐离小叉子和盘子,还没等徐离开动,自己反倒是眼疾手快地切了一小块品尝。 也不知道这蛋糕是何等的美味,吴彩英在尝了一口后,发出一声愉悦的惊叹,整个人五官都开始放飞了,毫无表情管理的觉悟:“这就是甜品的魔力啊!” 看着眉飞色舞的吴彩英,徐离有些无语了:“这不过是里面巧克力的可可碱和咖啡因刺激大脑产生了血清素和内啡肽,什么魔力?” “哎......”吴彩英叹了一口气,将小盘子放下,郑重其事地看向徐离:“你觉得一个女孩子陪你吃甜品是要听你讲解化学和生物学知识吗?没意思,跟我说说那个......洛冰颜吧?她......漂亮吗?” 徐离撇撇嘴:“你在想什么?我对她没那方面的意思!” “那你刚才一直提她?”吴彩英哼了一声:“还嘴硬!” “彩英!”徐离的笑容逐渐敛去:“她叫洛冰颜......” “洛?”吴彩英也收起了戏谑之色,她很快反应过来洛冰颜名字里的蹊跷:“洛冰颜?她是.....” 徐离将身上的外衣紧了紧:“没错,她就是洛心的妹妹。我对她没有兴趣,只是纯粹地要担负起责任而已。” 吴彩英眉毛一跳:“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不知为何,徐离听到吴彩英的问题忽然笑了起来:“我对如何为我的父亲讨回公道感兴趣!” “那之后呢?”吴彩英追问道:“我是说为你的父亲讨回公道后?” 徐离思索了一下:“我不知道,或许......没有吧。” 吴彩英的脸色开始变得不太好:“这花花世界就没什么能引起你兴趣的?” “彩英,你要明白!兴趣源自于未知的期待,而我似乎得不到这种东西。”徐离的目光逐渐变得冷漠:“就像你现在的问话......就是为了想要知道我是不是又开始表现出反社会人格了!” 吴彩英搭在座椅扶手上的右手在与徐离对视后犹如触电般缩了回来,一股难以言喻的不适感好像蚂蚁在身上怕爬动一样让吴彩英很难受。片刻的对视下,似乎她的心中所想就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了徐离面前。 “或许你更适合当心理医生......”吴彩英的背部不由自主地挺直起来,这是紧张的表现。 “都说医者不自医,我曾经也是一位医生,即便并未涉猎心理学。”徐离缓缓起身:“不好意思,好像让你不舒服了。你把处方开给我吧,我要回去了。” 吴彩英咽了一口口水,她没有直接回应徐离的要求,而是说道:“徐离,见一见我的母亲吧?在你认为合适的时间。” “干什么?”徐离的嘴角掀起一丝令人胆寒的弧度:“就像十多年前,我跟王珏接受你母亲的心理测评那样吗?” 吴彩英脸色一变,身子猛地起来,想要辩解什么:“徐离......” 然而,还未等吴彩英开口,徐离直接挥手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会考虑的!” 第18章 他是你的师父 带着吴彩英开具的处方单,徐离面色复杂地离开了吴彩英的心理咨询中心。明明是一场简单的心理治疗,结果搞成这般不欢而散也是徐离没有想到的。 即便徐离再怎么控制,但是在提及自己和王珏的过往时,他的情绪还是不免出现了巨大的波动。不管怎么说,今天在吴彩英面前似乎有些失态了,或许自己应该找个时间请吴彩英吃顿饭赔礼道歉才行。不过,他现在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做,赔礼道歉的事情得要往后挪一挪了。 大约两个小时后,徐离的身影出现在了滨江市市郊某个钓鱼场。此刻,时至正午,太阳火辣,即便是在阴影处,地面蒸腾起来的热气都会给人烦闷的感觉。 明明已经到了九月了,太阳还能如此毒辣倒是少见得很。 这钓鱼场建在市郊偏僻处,很久之前是鱼塘养殖的地方,一共有三百多亩,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改成了钓鱼场。 穿过杂草丛生的入口小道,徐离心中暗骂这鱼场老板当真是摆烂得紧啊。这鱼场开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真就连入口小道都懒得整理一下。如此火炉般的气温下,穿过杂草之侧,惊起些许蚊虫,总是给人内心平添几分躁意。 入口所对着的是一处饭庄的建筑。在这边钓鱼的人,有的会直接让老板烹煮了。不过,现在明显不是吃饭的时候,别说吃饭的人了,就连鱼塘周围钓鱼的凉亭里都没有几个人影。 鱼场老板穿着清凉的夏装,躺在棚子里的凉椅子上玩手机。在注意到徐离的到来后,朝他瞧了眼后,便是收回了目光,继续专注手机游戏,嘴里含糊不清地冒出来一句:“吃饭?还是钓鱼?” 徐离指了下鱼塘西北角凉亭里的人:“找人。” 鱼场老板鼻腔里嗯了一声,之后便是不管徐离了。 徐离沿着塘边一路来到西北角的凉亭里。凉亭中有一个二三十岁模样的年轻男子穿这个深蓝色的短袖和灰色短裤,蹲在小板凳上,目光始终落在水面上,一动不动就跟雕塑一般。 徐离走到年轻男子身后,瞧了眼依旧没有动静的鱼漂,笑道:“这大热天你都能静下心钓鱼,可不像是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 “要是你能闭上嘴,兴许鱼儿能早点儿上钩,我也就不用再在这里耗着了。”年轻男子头都不回,似乎背后长了眼睛般直接回击了徐离。 徐离也不恼,拉了个小凳子坐在年轻男子身边,略带嘲讽道:“你要真想钓鱼,去野外啊!在这里钓的都是些傻瓜鱼,有什么意思?” 年轻男子终于动了,他微微偏过头,俊美的面庞上掠过一丝不耐:“所以你特意过来看我钓傻瓜鱼?你似乎也很闲啊!” “咱们成兴航空的董事都有这份闲心,我为什么不行?”徐离笑道:“是吧?霄哥?” 别看徐离眼前的男子衣着不显,可他却是成兴航空最年轻的董事秦霄。当然,他的股份是继承自他父亲的。 秦霄眼神越加不善:“你到底有什么事?如果是来扯皮的,那我没这兴致。” “霄哥,钓鱼就是修身养性,火气别这么大。”徐离也不藏着掖着:“还有几个月就是公司董事会了。到时候,董事会肯定要对我父亲的股份是否继续由公司托管进行表决,我希望你能投反对票!” 秦霄给气笑了:“我为什么要投反对票?你父亲的股份被公司托管,我还能收到额外的分红。要是我投了反对票,那些股份就要转移到第三方机构管理了,那我不是白白损失了一大笔钱?” “我父亲当年愿意把股份让公司托管是为了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而不是给你们分红的!”徐离沉声道:“而且霄哥,我觉得你不是那种贪图所谓分红的人。” “我现在就是了,怎么了?”秦霄直接将鱼竿扔到了水塘里,转过身子,直面徐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他做到了吗?徐离,五年前是谁在合并书上签字的?是你的父亲!当年成兴航空创建的时候,是你的父亲说要建立一个人人平等,没有权钱交易,没有结党营私的美好公司。可是结果呢?林氏集团把钱砸到他头上,最后还不是乖乖同意了收购?是他背弃了自己的理想,而你现在跟我谈理想?” 徐离深吸一口气:“霄哥,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秦霄冷笑不已:“当年林氏集团收购成兴的时候,我有没有劝过他,一旦成兴并入林氏这样的完全看重利益的资本集团,那下场就是变成一个逐利的大染缸。好了,现在的成兴航空是什么样?藏污纳垢,排除异己!跟那些别的航空公司有什么区别?当年跟随他自降工资的机长教员就是听信了他的理想宣言,不然谁会愿意跟钱过不去?两年时间,那些机长教员大部分时间就能领个基本工资。结果换来的是什么?背叛!” 说到最后,秦霄变得愈加激动,音量不断拔高,以致于鱼塘对头在玩手机的老板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随着秦霄声音落下,徐离沉默不言,周围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虫儿叫声以及偶尔的鱼儿窜出水面的响动。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还是情绪过于激动,秦霄额头渗出来一层细密的汗珠。汗水凝结滴落在他的睫毛上。 秦霄有些烦躁地拭额头眉眼上的汗水,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了。片刻之后,可能是觉得刚才说话有些重了,他有些无力地挥挥手:“你走吧!咱们没必要这么吵着。” 徐离半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他抬起头,盯着秦霄,眉眼之中多是严肃:“你不应该这么说他的。” 秦霄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他不仅仅是我的父亲。”徐离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他也是你的师父!你应该相信他,不是吗?就像以前一样!” 第19章 往事 在听到师父这两个字的时候,秦霄的脸上闪过一丝追忆。是啊,多么怀念过去的时光。 十年前,秦霄开始跟着徐离的父亲徐思宇学习飞行。在徐思宇身上,他不仅仅学到的是飞行技术,更多的是为人处世的道理。在秦霄眼里,徐思宇就是天底下最为正派的人,没有一点儿的道德瑕疵。此后,秦霄继承他父亲在成兴航空的股份,成为了董事会的一员。 虽然因为工作关系,他已经开始抽不出时间学飞了。但是在工作上,他以董事的身份一直在支持徐思宇对于改革公司的愿望。 在成兴航空最艰难的两三年里,徐思宇带头自降工资,因为徐思宇在飞行队伍里巨大的声望,其他很多机长教员也开始接受降薪的要求。这些人都是相信徐思宇所描绘的成兴航空未来的前景,愿意为了这个稚嫩的幼苗而承受金钱上的损失。 然而,在度过低谷开始逐渐崛起发展之时,以旅游业为主的林氏集团希望收购一家航空公司作为自己主业的支援产业,于是就看上了朝气蓬勃的成兴航空。 那时候林氏集团给的收购价格极其慷慨,慷慨到成兴航空的很多股东都有所意动。但是,秦霄知道只要成兴航空并入林氏集团,那就是墨入清流,成兴航空终究要受到资本的腐蚀,绝无可能成为徐思宇此前所描绘的那种充满家一般温暖的航空公司的样子。 幸好,起初徐思宇身为创始员工,握有不小的股份,他明确表示反对收购。而一向为徐思宇马首是瞻的秦霄自然也随之表示支持,一些还有些理想的小股东也聚了过来。 聚沙成塔之下,林氏集团的收购进程陷入僵局。 可这种僵局持续了不到一年,在某个秦霄已经忘记日期的下午,他收到了跟他一起反对收购的小股东的电话,说是徐思宇竟然同意了收购。 直到今天,秦霄都记得那天信仰崩塌的迷惘感。那如同要窒息的背叛和失望带来的愤怒几乎要将秦霄的灵魂化为灰烬。 从那天起,秦霄再也没有去见过徐思宇,即便在不久后徐思宇的葬礼上。他感觉这辈子都不会原谅那个人了。 如今,五年过去了,他已经自己早已是木石之心。可当徐离提起“师父”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心头还是紧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完全放下。 “所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秦霄的语气不再暴躁,平静如水。 徐离踌躇了片刻,他知道他下面说的话可能会让秦霄感觉到可笑,可他必须要让秦霄知道自己的决心:“成兴航空倾注了我父亲的心血,它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我要将它变成我父亲所希望的样子。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只要年末的董事会上否决了公司继续托管股份的议案,我父亲的股份自动转到第三方机构管理,我就可以走正常的法律程序以第一继承人的身份得到那笔股份......” “哈哈哈哈哈!”徐离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是引得秦霄放声大笑。声音之大,让得对头的鱼场老板眉头直皱。 前不久才吵翻天,现在又笑成这鬼样,这两人指不定有什么大病。 秦霄笑了好一会儿,额头,脖颈处出了一层汗,他擦了擦眼角流下来的咸咸的汗水,用一种戏谑的口气反问道:“徐离,且不说行不行,你要拿回他的股份无可厚非,你是他的儿子,天经地义。但能不能别扯出什么高尚的愿景,我听了恶心!” “霄哥,我没有胡说!”徐离连忙辩解道。 “你没有胡说?既然你理想这么远大,前几天起落架收不上来的事情是你的事儿不?这是技术问题吗?是态度问题!”秦霄咧着大白牙,但是样子看上去却充满了嘲讽:“你来完成你父亲的未完成的事业?我看你就是来摆烂的!你就跟现在的成兴航空一样在摆烂!” “但凡你没出前面那事儿,我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儿耐心跟你说两句,可现在......”秦霄往着鱼场出入口那边一指:“我已经没有兴趣再跟你说下去了。再争论下去,除了无意义的吵架不会有任何其他的结果。你说你是要接续你父亲的事业,不要用嘴说,做出来给我看!” 徐离缓缓地站起身来,他知道秦霄还没有对他父亲的事情释怀。其实,在过来的时候,他大约已经猜到这样的结果了,只是没想到秦霄的成见有这么深。 或许,不仅仅是秦霄,当年跟随徐思宇,相信徐思宇的那些机长教员们也跟秦霄一样怀有对他父亲极大的成见,并且毫无意外地延伸到了他的身上。 在入职成兴航空的时候,找不到愿意带飞他的老教员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没有再说些什么,秦霄说得对,再说下去也不过是无意义的争吵。行动永远比语言来得更让人信服。 走开数步,徐离忽然顿住脚步,转过头对着秦霄展颜一笑,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都已经是过眼云烟。 “霄哥,五年前我父亲走了之后,我也陷入过迷茫之中。迷茫于他为何背离了前半生的行事准则,迷茫于他不在我身边,我该以何种姿态面对未来的生活......”徐离的笑容变得愈加灿烂:“可是现在,我.....不再迷茫!” 说完,徐离转身离去,不再有只言片语,潇洒至极。 望着徐离渐行渐远的身影,秦霄突然感觉到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无助感。徐离不再迷茫了,可是他到现在还在挣扎之中! 忽地,秦霄耳边微动,听到了一点儿细微的响动。顺着动静源头望去,秦霄发现刚才丢入鱼塘里,漂浮在水面的鱼竿动了下。 顺着鱼竿顶端看去,分明是在不远处的鱼浮在被什么东西不停地往下拽着,带动了鱼竿也在晃动。 秦霄有些失神,自己在这干坐了一个多小时,片刻不敢出声,也不见有所收获。可徐离过来这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吵闹声不断。然而,鱼儿却......上钩了! 第20章 航卫停飞 成兴航空航医室。 主任航医言冉自从徐离进来公司,上班时间基本有一半的时间在发呆,这与此前看上去勤劳肯干的形象大相径庭,航医室里的其他航医最近都在私底下琢磨言冉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了。 一如往常,言冉过来岗位后不久,泡了壶茶,然后就开始魂游天外,面对案前一大堆文件,基本就是视若罔闻。 上司上班摸鱼,下面人根本就没法子,只能将原属于言冉份内的活儿给分了干了。只有涉及到需要主任航医签字的问题才敢去“打扰”言冉。 这段时间下来,言冉手下的航医怨声载道,但是没一个敢乱说话的。他们听说言冉在短短数年时间里,从实习航医一路升到航医室的主任,背后没人撑着,他们根本就不相信。像这种背后有人的,还是少惹为妙。 就在言冉出神之际,终于有些动静打破了他维持许久的状态。 “主任,这边有一个复飞文件需要你签字。”一个航医将一份文件放在言冉桌子上,说起话来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惊到了言冉。 即便航医的音量已经控制得极好了,可还是不免吓了言冉一跳。他倒是没有什么不悦的表示,而是哦了一声,习惯性地取了笔,随口问道:“什么情况航卫停飞的啊?” 航医马上说明:“是波音机队的一个副驾驶,接受了抑郁症的心理治疗,现在治疗完成,申请复飞了。” 普通的一些小病小痛,一般航医就能开具复飞证明。但是,抑郁症的治疗比较特殊,需要主任航医核实签字后才能使复飞证明有效。 “副驾驶?抑郁症?现在的年轻人啊!”言冉随便翻了下医学记录:“交上来的东西都看过了,没有问题?” “都没有问题,治疗记录,病历,处方单都在呢!” “嗯!没问题就行。”言冉倒是比较相信手下人的工作态度,随手将文件翻到最后一页,就准备在复飞证明上签字,可突然地,他握住签字笔的手僵在那里,因为他看到复飞证明的人员信息是波音六中队飞行员......徐离! 言冉愣了一下,他立刻放弃了签字,将文件再度翻到了首页,确认治疗记录上患者的名字也是徐离。这一瞬间,言冉脑子一空,他抬起头看向手下航医:“这个徐离是徐思宇......教员儿子的那个徐离吗?” “是啊!”航医点点头:“就是那个徐离,咱们公司没有这个名字重名的。主任,是有什么问题吗?” 言冉没有回答航医,而是低下头重新仔仔细细地将徐离的医学材料阅读了一遍,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 上交材料的航医就站在言冉办公桌旁边等着,他不懂一份医学材料至于看得这么认真吗?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读了。徐离的医学材料都是符合规定的,这都是他查验过的啊。 就在航医等得有些恼火之际,言冉终于看完了徐离的医学材料。突然,言冉久违地笑了起来,他拿着签字笔敲敲桌子上的材料文件:“这个复飞证明我签不了!” 航医一下子怔住了,这等了半个小时竟然等出来这么个结果,着实有些让他搞不明白了:“主任,这是为什么啊?材料我看过,都没有问题啊!” “怎么就没有问题了?”言冉将笔往桌子上一丢,靠在椅背上,得意不已:“他的治疗全在一家私人诊所进行的,这不符合要求啊!” 航医嘴角抽了一下,他很怀疑言冉是不是故意找茬,但还是耐心解释道:“虽然原则上飞行员的治疗需要在公立的三甲医院进行,但是徐离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在入职公司之前就一直在这家私人心理咨询中心接受治疗。心理治疗的过程应该是具有连续性的,就跟牙医一样,很少会中途换医生甚至说换医院的。这家私人的心理咨询中心虽说不是公立三甲,但是里面的医师是持有正规执照的,这是我让徐离提供过的。” 对于心理治疗,尤其是长期的心理治疗来说,医生和患者之间的相互信任是非常重要,否则患者对心理医生过多保留,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医生对患者病情的判断。 因而,在找到自己认为合适的心理医生后,基本是不会更换,这样才能起到理想和连贯的治疗效果。 而且,公立三甲医院是一般规定,又不是定死的。若是飞行员身处一个附近没有公立三甲医院的小地方,那在有疾病的时候还不能治疗了?这根本就没有道理的。 说实话,这个规定应该是每个航医都知道的才对,言冉身为主任航医说出来这种不专业的话搞得航医都在思考言冉是不是对他有意见。 言冉耸耸肩:“抑郁症又不是一般的疾病,怎么能在私人诊所接受治疗,这份医学材料的合规性就要打个问号。而且,我看这份治疗记录中,他吃过药,有局方的特许合格证吗?” 抑郁症的用药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飞行员的工作能力,所以每个患有抑郁症的飞行员的用药都是经过严格管制的,还需要局方提供的特殊用药许可。如果没有,那服用此类药物就是蓄意降低自身工作能力,是极为严重的处罚点。 “有的!”航医立刻说道:“在入职的时候,他就提供了此前的医学材料,体检合格证也是没问题的。” “那先将航卫停飞延长一个月吧!”言冉将徐离的医学材料递还给航医:“抄送飞行部领导的邮件就写此飞行员治疗效果需后续观察,不予复飞。” 航医人傻了,接过医学材料,犹豫了会儿,还是问道:“主任,按照局方规定,在病情稳定后四周内,飞行员状态稳定,就可以满足复飞条件啊。是最近关于精神类疾病的规定有了什么变化了?” “你是觉得他可以复飞了?”言冉笑得异常灿烂:“可以啊,那复飞证明你来签字呗?以后出了事,你来担责任!” 第21章 不予复飞 “不予复飞?什么意思,我提交的材料应该没有问题吧?”徐离在电话里收到了航医通知他不予复飞的决定,第一个念头是怀疑自己是不是漏交了什么材料。 航医连忙说道:“额,主任说你需要等上一个多月的观察期,之后再视情况决定复不复飞。” 听到这话,徐离不禁起疑,他已经停止服药很久很久了,而且现在已经是明确康复了,这都需要再等一个月? 徐离对这么长的观察期实在有些搞不懂:“按照航空医学手册,对于使用的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抗抑郁药物的飞行员可以在康复后数月重新获得飞行资格。我的医师是具有正规执照的,我也按照要求给你们提供了此前的治疗记录和进展报告,没有其他精神类并发症,没有使用除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的其他精神类药物,没有精神运动型迟滞现象。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已经不用服药超过两年了!我的医生明确表示我的已经没有问题了,而且这种康复的状态已经持续很久了。另外,我的病因......不会引起病情复发的,这在治疗记录应该有吧。” 航医被徐离驳得哑口无言,徐离刚才将航空医学手册中关于抗抑郁药物使用的部分全给说出来了,甚至比他知道得都要详细。 原本民航是无法接受使用抗抑郁药物的飞行员的,因为这类药物会在某种程度上损害飞行员的工作能力。 飞行行业对抗抑郁药物的拒绝是本能和直觉上的,但是如今抑郁症已经发展到了世界性的常见疾病,尤其是对于飞行员这种高压环境下,在承受更多负担下,更容易造成精神上的问题。 而对抑郁症的绝对排斥,会让某些患有抑郁症的飞行员选择隐瞒自己的症状。因为一些轻微的抑郁症只会被解读会单纯的心情不佳,甚至在正规的心理测试中都无法准确测出抑郁症的存在。加之政策上的压迫,很多只有轻微抑郁症的飞行员有意或者无意地回避这个问题。 鉴于抑郁症发病范围和发病率的客观现象,近些年,民航界开始对抑郁症的态度产生了转变。可因为民航直接关系到生命安全,在转变量上也是极其有限的。 在民航飞行员的用药上,只需要使用副作用极小的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除了这个药物外,其他药物是不被允许的。而且,对于用药和观察期的规定制定得极其严格,甚至药量变化都要暂时停止飞行员的飞行资格。 其实,如果徐离还在服用药物,即便符合规定,但是公司航医保险起见不予复飞,他勉强还是认可的,毕竟大家都不敢担责任。可是,徐离已经完全康复了,而且停药不是一天两天了,情况还非常稳定,这还要再给他安个一个多月的观察期实在是过分了。 而且,虽然抑郁症存在复发的风险,但那种情况大多出现了重度抑郁症患者身上。徐离从来没有到达过那种程度。 徐离缓了一会儿,情绪算是稍稍平稳下来:“观察一个月之后,没有问题就能复飞了?” “这个......我还做不了主,需要主任那边决定。”航医说道:“而且你的治疗都是在一家私人诊所进行的,能否换到一家公立的三甲医院精神科?” “干什么?再做一次心理鉴定?”徐离一下子明白了航医的要求,即便他相当不耐烦,但还是答应了:“我可以去公立三甲医院做心理鉴定。那可以保证我一个月的观察期结束后,能够被允许复飞吗?” 到现在,徐离已经放弃争论所谓的观察期的问题了,转而期望得到观察期结束后能够复飞的保证了。 眼见徐离咄咄逼人,航医心里也是烦躁得紧。一个复飞事件搞成这样当真是他没有预料到的,可是即便是这样的逼问下,航医还是给不了准确的答复:“你先去医院看一下再说嘛,后面有什么情况我们这边会及时通知你的。” 听到这里,徐离基本已经明白了航医的话外之音,他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这个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们的主任航医是......言冉吧?” 航医愣了一下:“你这是认识言主任吗?” 徐离露出一丝森然的笑容:“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挂了电话,徐离躺在家里沙发上,手臂掩着双眼,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微掀,接着嘴唇翕动:“言冉,你还真是死性不改啊!” 航医室里,刚才跟徐离通话的航医挂了电话,便是脸色极度不爽,朝着同事一通抱怨:“我就搞不懂了,人家都康复两个月了,还不让人复飞,什么意思嘛!不过,刚才我跟那个徐离通话,那小子对航空医学手册比我还了解,唬得我一愣一愣的,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毕竟是徐思宇教员的儿子,家风如此,正常!”同事看都没看航医,随口应付了一句:“我看你咬牙切齿的样子,火气大得很呐。” “被人家追着问,我是一个问题都答不了,窝囊啊!”航医双手背在后脑勺,窝在转椅上晃荡着:“如果说他是在用药阶段,即便符合要求,主任不让他复飞,我还可以理解,谨慎点没问题。现在抑郁症的人那么多,每年的增长率都超过百分之十,飞行又是高压行业。要是只要患了抑郁症就不能飞了,那以后我看还有谁开飞机去。” “也没说就不能飞了,主任的意思不是多观察观察吗?” 说到这里,航医伸出脚推了推同事的椅子:“我跟你说,我这人看人很准的。我感觉咱们主任好像是要彻底停飞那个徐离?” 同事一巴掌拍开航医的腿:“瞎琢磨什么?主任跟那个徐离又没有什么仇怨!干什么要彻底停飞徐离?没道理啊!” “不过,刚才我跟那个徐离通话的时候,他主动提起来咱们主任了,还说认识我们主任很久了。那语气,啧啧啧,我听了都瘆得慌。”航医满脸的八卦表情:“你说,该不会咱们主任跟那个徐离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怨吧?” 第22章 撤销体检合格证 “不可能吧?”同事被航医撩拨得心痒痒的,略微思考了一下:“徐离很久之前跟徐思宇教员在成兴飞过一小段时间,那时候咱们主任还没有来成兴航空吧?” “也是!”航医龇着牙,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眼睛一转:“你说会不会是咱们主任跟徐思宇教员有过节,然后恨屋及乌,连带着要整整徐离?” “啧啧啧,感觉可能性很小。”同事不自觉地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开始加入找寻“真相”的行列:“徐思宇教员是五年前年末去世的,咱们主任是年中的样子过来公司开始实习的,中间就差了几个月。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一个实习航医跟公司资历最老的教员能产生什么深仇大恨?得要过了好几年,还要殃及教员的儿子。” 航医翘起二郎腿,身子半瘫在座椅上,已经越来越放肆了:“你这话也有道理,但是我看人一向很准啊,不该有错才对。” “嘁!”同事翻了个大白眼:“你要是看人准,前两任女朋友什么货色心里没数?你可拉倒吧,兴许主任就是单纯保险起见,延长些观察期,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航医刚想再嘴硬,突然耳朵一动,条件反射似的蹦了一起,立时正襟危坐。在同事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情况的时候,航医室门口转进来一个身影,正是主任言冉。 言冉脸上噙着些许莫名的笑意,来到航医办公桌旁边,敲了敲桌子:“小王,你把徐离的情况汇总一下。” 唤作小王的航医强挤出笑容:“主任,是有什么事情?” “将徐离的问题上东北局,请求撤销徐离的特许体检合格证。” “撤......撤销体检合格证,那他飞......飞不了?”航医心中大震,下意识地看了眼隔壁桌的同事,发现同事也在满脸震惊地望向他。 “还飞什么?”言冉看上去心情很好:“抑郁症就别想返回飞行岗位了!按我说的做,弄好了先让我看一眼。” “这个......主任!刚才我跟他说是暂时延长观察期,那我把事儿通知他?” 言冉狠狠地一瞪航医:“告诉他干什么?就在这延长的观察期里把事情给我办了,知道了吗?” 言语语气之严厉,眼神之凶狠着实吓了航医一大跳,哪里还敢问什么,忙不迭地称是。 “好了,你们忙吧!”言冉只是过来交代了这事儿,就准备再离开。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来,一指还有些发懵的航医:“这事儿给我悄悄办,不准大嘴巴!” “知道,知道!”航医心惊胆战地送走言冉,等确认言冉走远了,这才看稍微放松些,刚才吓得他连喘气的声音都在控制,缺氧得都快翻白眼了。 缓了好一会儿,航医的呼吸声越来越大,似乎能充斥在整个航医办公室了。旁边的同事起初还觉得那航医只是刚才紧张过度,可听着宛如鼓点般的呼吸声,不禁关切起来:“你没事吧?” 话音刚刚落下,一声响亮的拍击声将他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只见航医拍案而起,指着同事大声吼道:“你再说我看人准不准?” ....... 运行副总裁办公室。 秘书看着应念情拟出来的飞行部试行改革方案,如坠冰窖,半天都没有缓过来。直到他看到最后一页,才是呼出一口浊气合上方案书。 应念情站在窗前,迎着朝阳,背对秘书,清冷的声音一如清冷的晨风:“感觉如何?” “太大胆,太......”秘书说到这里一时找不到一个准确而平和的词语。 “太放肆了?”应念情转过身来,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份方案书的看法。背对阳光之下,她整个人的身形的边缘镶嵌了一层醒目光边。 秘书组织了下语言:“我好像不太方便说这个词,但是......我看方案书里提及引入别家航空公司的检查员对我们公司的检查员和处于领导职位的飞行员进行定期检查,这个做法在操作性上会不会遇到什么问题?” 这个操作性的问题不但包括能不能找到别的航空公司的检查员,局方同不同意这种组合的方式,最关键的是,本公司的那些检查员和兼职领导职位的飞行员会不会同意这个方案。 其实,前面一个问题还是要解决,可以操作的。但是来自于本公司的强烈反弹就不是随随便便能处理的了,这其中牵扯到太多的利益纠葛了。 “找别的公司的检查员以及跟局方打招呼,这些我都会处理。我打算不从东北区找人,索性放远一点,在西南或者西北片区找人。那这些老资历的检查员以及领导们还怎么用他们的人脉关系!”应念情一只手搭在自己的椅子上,手指摩挲着扶手上的纹路:“至于可以预见的机队内部的反弹......谁要是提出反对意见,那我就可以认为他是对自己的技术的不自信。我可以接受他们反对甚至罢工,反正会有更多的人愿意顶替他们的位置。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们抱团,不过这群已经烂到根子里的东西,能有这么大的气魄抱团对抗公司?” 秘书听得那是一个心惊肉跳,他着实没想到应念情会首先拿公司检查员和飞行部领导开刀,这个新来的飞行系统负责人实在是胆色过人。 “应总,如果可以的话,是不是可以选择一个相对温和的方式?国内好像没有引入其他公司检查员定期检查自己公司飞行员的先例啊。” “所以,现在国内的航空公司的底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应念情寒声道:“我不是飞行行业出身,但是别以为我就不知道里面的规则。副驾驶,机长,教员都要受到定期的检查,那检查他们的检查员受谁的检查?别的检查员?这其中有多少相互包庇的,你应该有所耳闻吧?至于有领导职位的飞行员,即便是个中队长,那在各类检查,排查中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照顾,是不是有这事儿?嗯?没错,这已经是默认的规则了,但就是对的吗?” 第23章 翻版改革 “那些检查员和飞行部的领导的被监督的强度真的足够吗?”应念情随手转动着椅子,神态看起来很是轻松,但说出来的话却凌厉如刀:“我不否认现在的社会和职场是人情左右的。在这个公司,甚至说东北片区,都可能被这个因素影响,可是我并不想在任何技术监督中发现这个因素起作用,所以我只能将范围扩大到人情无法触及的地区,比如西南片区,西北片区......当然,不排除有那些手眼通天或者恰好在别的片区有些门道的人存在,我可以忍受这些非常见的情况存在。但是至少,我要保证八成以上的检查员和飞行领导的技术是匹配他们的职位的,而不是一群尸位素餐的草包。” 应念情的话语被开启的窗缝中流出来的微冷晨风带进了秘书的耳朵里,凉凉的,凉得让人胆寒。都说由易再难,可应念情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直接朝着最难啃的部位下手,光是这魄力就非一般男子所能具备的。 而且,刚才讨论的仅仅是方案书里的一部分。秘书光提引入其他公司检查员的事儿,并不代表其他改革措施就是温和的。 其中,就比如对特殊航线的分配问题做出了一个明确的规定。在成兴航空里,特殊航线指省内航线,高高原航线以及国际航线。 省内航线因为涉及特殊机场,落地费是普通机场的两倍。而国际航线的小时费则是普通航线的一点五倍。至于高高原航线则更加恐怖,不仅小时费更高,落地费也翻倍。 在这些特殊航线里,高高原航线虽然最赚钱,但是高高原机场落地难度确实大,而且飞多了对心脏不好,所以相对没那么抢手。 但是,省内航线和国际航线则不同。钱管够,风险也不大,处于性价比顶点的位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老资历的教员几乎包圆了省内航线,而国际航线基本是领导们的自留地。那些没有背景的普通机场和年轻教员只能在所剩不多的好班中喝点儿汤。 这个问题在别的公司也是一个鬼样。人为什么想要往上爬?因为利益和特权!而现在应念情不仅仅要动摇他们免除大部分被监督的特权,还要切切实实地消减他们的利益,当真是杀人诛心啊。 在方案书里,应念情规定了所有c类教员和带有行政职务的飞行员所执行的特殊航线不能超过此类航线总量的一半。而且,她还对飞行部领导的平均小时费进行了改革,总体来说,领导们拿的平均小时费要比以前少上一些了。 其实,应念情已经算是比较给那些部门领导和老教员面子了,没有把他们削得太狠。如果他们还不识时务,那应念情也就不打算再跟他们客气了。 然而,相比于对飞行部高层的整治,更让秘书感到惊讶的是,应念情同时还准备对飞行部的基层员工进行现状改变,总结而言就是两个字——裁员! 没错,应念情打算裁撤飞行部差不多百分之十的员工。 “应总,这百分之十的裁员......有些太多了吧?”秘书提醒道:“现在公司运营状况良好,一下子裁员这么多,会不会让外界误会咱们公司运转出了问题?” “所以,要分批次进行!首先就是那些部门领导的亲戚之类的不办事,吃空饷的家伙,然后再是常年考核靠后的员工。你可以派人在部门中进行一些约谈,主要内容就是谈及那些考核靠后的员工在其他员工中的印象问题。如果,那些人口碑不错,没有偷懒怠工的问题,可以再给他们证明自己的时间。那些平时工作消极,还不思悔改的,一律清除出队伍。记住,百分之十不是上限,而是下限!我相信以现在公司飞行部的状况,要被裁去的人只会比百分之十多。” “最低百分之十?”秘书没想到他还是胆子不够大,他刚才还以为顶格的裁员人数是百分之十呢!好家伙,依着应念情的说法,那就是底线百分之十,上不封顶了?这也太夸张了! “且不说裁员这么多会不会引起外界的无端猜测,说不定会引起基层恐慌!这个提案,董事会不会同意的。” “基层恐慌?”应念情伸出手指不住地晃动着:“我们裁员不是为了减少运营成本。将这些裁去的员工省下来的人力成本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于提高剩下员工的工资,另外一部分用于领头员工的额外奖励。工作效率不是光人多就能达到的!就拿我们公司的计划室来说,像我们这类中型航空公司的计划室一般人数控制在十人以内,计划员的平均工资是在一万五。而我们公司的计划室足足有将近三十人,平均公司八千。不仅总人力成本高于其他同类型的航空公司,排个计划还磨磨蹭蹭。要我说,直接将计划室的计划员缩减到六人,一人工资涨到两万,他们肯定抢着干,还能把一周的计划排得妥妥帖帖的。” “恩威并施,才是驭下之道。”说话之间,云儿遮蔽太阳,在办公室里投进来一片阴影。没有阳光的温暖,应念情立时觉得有些凉意。 在滨江,四季变化没那么明显,即便是在盛夏,阴凉之处甚至会给人以寒意。此刻,早晨时分本就还没有散去夜晚的凉意,没了太阳的照射,让得有些畏寒的应念情很是不舒服。 再是瞧了眼外面,应念情才是发现并非一片孤立的云朵遮住了太阳,而是漫天乌云席卷而来,怕是一会儿要下雨了。 应念情饱满的嘴唇抿了一下,她最讨厌下雨了,尤其是下雨的晚,今天下班怕是不能自己开车了。 秘书并不知道应念情在对即将来到的降水的烦躁,只是斟酌了好久,才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应总,这个方案书我会传达下去的。只是有些事儿......额,就是这个方案书,我好像以前见过差不多的......” “不用好像!”应念情优雅的眉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彩:“这就是已故徐思宇教员曾经提出的改革方案的翻版,你不用怀疑!” 第24章 辉煌过往 滨江市锦苑小区,这个小区傍着市里的一面小小的百川湖,小区门口就对着环湖步行街,周围没有其他高楼或者闹市区。小区内的楼是一字排开的,而且间隔很宽裕,面对百川湖的方向也没有任何高楼障碍物,拥有极好的湖景,算是市里档次比较高的楼盘了。 在小区里,还有一片小小的独栋别墅区。这些别墅都带有自己的小院子,而且离百川湖最近,风景秀丽,当然价格也不是一般人可以享受的。 在别墅区边角的别墅正是徐离所有,此刻他躺在家中客厅的沙发上拨弄着手机,看样子是在跟某个人发短信。 别看徐离单身一人,可偌大的房子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条。在客厅中的玄关正对的隔断架上摆放着一个金质的无首天使造型的市锦苑小区,这个小区傍着市里的一面小小的百川湖,小区门口就对着环湖步行街,周围没有其他高楼或者闹市区。小区内的楼是一字排开的,而且间隔很宽裕,面对百川湖的方向也没有任何高楼障碍物,拥有极好的湖景,算是市里档次比较高的楼盘了。 在小区里,还有一片小小的独栋别墅区。这些别墅都带有自己的小院子,而且离百川湖最近,风景秀丽,当然价格也不是一般人可以享受的。 在别墅区边角的别墅正是徐离所有,此刻他躺在家中客厅的沙发上拨弄着手机,看样子是在跟某个人发短信。 别看徐离单身一人,可偌大的房子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条。在客厅中的玄关正对的隔断架上摆放着一个金质的无首天使造型的奖杯。这是徐离因其在dna指纹上的贡献而获得的国际医学奖项。而在奖杯旁边的格子里放在三个裱好的相片,其中分别是徐离十二岁,十六岁以及二十一岁获得博士学位时的博士服照片。 没错,徐离一共有三个博士学位。当然了,这并非徐离只能获得三个博士学位,而是在他的第三个博士学位后,他就失去了探索的欲望。 原本不管是奖杯还是博士服照片,徐离都会定期清洁。但是,此刻奖杯和相片上已经积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看得出来,徐离已经很久都没有理会它们了,似乎这些代表他过去的东西已经被徐离完全遗忘了。 沙发上,当徐离再度收到对方发出的短信时,他的瞳孔不禁收缩了起来。这是一条附带了图片的信息,图片是一个看上去已至中年的妇女的工作证。在照片下面是对方发送过来的文字消息:“兄弟,这是我能找到的程丽最近的照片了,还是很多年前她找工作时提供的照片,再近的,实在找不到了。” 徐离顿了下,给对方发过去信息:“有她们现状的消息吗?” “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她父亲死了后,她跟陈红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不过,想来也不会很好吧!陈红害过人性命,程丽受到牵连,稍微好一点儿的工作都轮不到她吧!” “没有消息吗?”徐离坐起来,将手机放在一边,双手捂脸,在他的脑海里全是照片上程丽那张毫无生机的脸,她似乎真的看不到一点儿希望。 是啊,一个杀人犯的女儿还能有什么前途可言呢? 一个鲤鱼打挺,徐离伸了个懒腰,扭动腰肢,散去腰背之间的酸痛感。这段时间窝在家里当真是让他的骨头都生锈了。 就在今天,他去市里的三甲医院的精神科做了鉴定,那边的医生甚至查不出来徐离有任何抑郁症的症状。在看到徐离带过来的治疗记录后,很是奇怪徐离明明已经康复了,干嘛还要过来白跑一趟。 医生的鉴定发给航医后,徐离再度询问了是否能在观察期结束后恢复飞行,但是航医支支吾吾,根本无法正面回答。一听到航医这个口气,徐离就差不多知道自己的复飞之路怕是要坎坷无比了。 看着外面阴阴的天气,徐离心情不错。他不太喜欢那种阳光明媚的天气,阴天才是徐离最喜欢的。 既然碰上“好”天气,那再窝家里着实有些浪费了。徐离决定去成兴航空确定一些东西,以便让他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客观的健康原因无法复飞,还是有人利用这次由头打压自己。 看着下手表上的日期,今天还不是公司的便装日。徐离也没什么合适的正装,索性找了飞行员的制服往身上一套,打了个车就去了成兴航空的基地大楼。 到了成兴航空基地大门口,看着打车软件上的车费结算,徐离肉痛无比。没错,拥有三个博士学位,智商超过170的超级天才不会开车。他也曾经尝试过学习开车,还报过驾校。在毫无阻碍地通过科目一后,徐离在倒车入库上遭遇到了人生最大的障碍,练习多次无果后,恼羞成怒的徐离直接放弃了学习开车,直到现在。 给门卫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一路直奔主楼而去。徐离今天过来不是去航医室,也不是去飞行部,而是去找顶层的王敏行。 此前徐离还没有去过顶层王敏行的总裁办公室,因而,他没有直接去坐电梯,而是在一楼入口的大楼楼层位置图上琢磨着一会儿上楼后该怎么走。 大楼的顶层全是公司高层的办公室,他可不想一会儿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跑,要是冲撞了某个高层领导,不是给自己惹麻烦? 在避免麻烦的问题上,徐离向来是比较积极的。 就在徐离研究之际,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身边走过去一个穿着红色呢子外套的妇女。在这里,服装是比较统一的正装,除了领导不太受限制,颜色都是比较单调,因而陡然映入眼帘的大红色实在是足够引人注目。 不过,这个红色外套是那种土得掉渣的款式,一般只出现在地毯或者夜市上,公司白领很少会穿这种款式的衣服的。 被徐离注意到的妇女从徐离身侧走过后,拐进了电梯间,然而就在转身的片刻,徐离看清了那人的样子。 一瞬间,徐离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怎么感觉这人的样子有些眼熟啊? 第25章 示敌以弱 心念一动,徐离脑海里生出一个难以遏制的念头,他不再管什么楼层分布图了,快步到电梯间,在那个红衣妇女即将迈入电梯的时候,一把将其拉出来,只留下负责引路的人资员工不明所以的在电梯里。 “你......干什么?”人资员工愣了一下,在看到徐离身上的飞行员制服后,疑惑更甚。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赶紧扒开电梯门,也跟了出来。 徐离不理会人资的员工,而是将目光放在了红衣妇女身上。他仔细打量着妇女的样子,眉头立时紧蹙起来。 红衣妇女被徐离给拉住,还被人直勾勾地盯着,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儿,畏畏缩缩地问道:“是有什么事儿吗?” “啊?”妇女那满是皱纹和疲态的脸映入徐离眼帘,霎时间,徐离有些尴尬起来。就在刚才,他远远瞧见妇女的侧脸,有些像是程丽,可走近一看,这妇女年纪估摸着是四十五往上了,跟程丽的年纪完全匹配不上。 徐离有些歉意地挠挠头:“不好意思,我好像认错人了。” “哦!”红衣妇女松了一口气,本能地跟徐离拉开一点儿距离。 人资员工看是误会一场,也没说什么,重新按了电梯,等电梯门打开,他跟红衣妇女相继入内。 徐离耸耸肩,最近老是在找程丽,日思夜想的都出幻觉了,刚才那人应该就是个普通保洁吧? 电梯里,人资员工瞟了眼楼层的显示器,随着楼层的升高,他随口问道:“身份证件都带了?” “带了,带了!”红衣妇女连忙点头应道。 “那就行!今天弄好了就开始工作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红衣妇女唯唯诺诺道:“我叫......程丽。” 一点儿小插曲没有打乱徐离的计划,搞清楚了王敏行办公室的位置后,徐离一路直上顶层,找到王敏行的办公室,在门口探头往里面瞄了眼,被心思敏锐的王敏行给发现了。 “徐离,进来吧。”王敏行朝徐离招招手,眼见徐离走进来了,面带慈祥地看着徐离:“是有什么事吗?如果是起落架安全销那事儿,我这边可不好办啊!” “不是,不是!”徐离很是随意地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面容略微害羞:“起落架安全销的事情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可不好意思跟王叔你提。我这次过来是有另外一件事。” 王敏行放下手上的工作,摆出专心倾听的姿态:“说来听听。” “王叔,你也知道的。我父亲去世后,我接受过一段时间的抑郁症治疗,现在基本已经不吃药了,也基本好了。不过,不久前我把医学材料交给航医室那边,他们却让我等一个多月。我这边心里没底,航医室那边我也没有认识的人,就想着让王叔你去帮我问问情况,你看方便吗?” 王敏行脸上掠过一丝讶异:“意思是航医现在把你停飞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徐离略有些尴尬:“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 “如果仅仅是让我问个情况的话,那倒是不麻烦。不过,航卫那边的问题我不好干涉,我只能帮你询问情况,但不能帮你改变些什么。”王敏行一脸正色:“无规矩,不成方圆,徐离希望你能明白。” “无规矩,不成方圆?”不知为何,徐离听到这句话非常想笑,尤其是这句话是从王敏行嘴里说出来的,他更是感觉巨大的讽刺。不过,即便心里再怎么波动,脸上却丝毫不显,反倒是露出些许感激的神色:“这个我知道,就是想搞清楚航医室那边的情况,不用我自己胡思乱想的。” 眼见徐离“通情达理”,王敏行倒是爽快:“一会儿我还有个会,最晚明天,我会给你个准信的。” “那就麻烦王叔了。”徐离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王叔,我就这事儿,那后面就辛苦你了,你忙,我就回去了。” “嗯,去吧!”王敏行笑着挥挥手。在徐离走到门口的时候,念头突起,叫住了徐离:“徐离,之前我跟你说的转到别的航空公司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徐离着实没想到王敏行竟然会提起这事儿,稍稍整理下面部表情,等转过身子来,映入王敏行眼中的是徐离一张带有歉意的脸。 “王叔,我还是就呆在成兴吧,就不走了。” 王敏行笑容变得僵硬起来,不过没有再说什么,挥挥手:“没事了。” 徐离偏着头,朝着王敏行点点头,一句话不说,便是离开了王敏行的办公室。 等了一会儿后,王敏行感觉徐离已经走远了,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给言冉拨去了电话。很快电话接通,王敏行略带嘲讽地跟言冉笑道:“你知道刚才谁来找我了吗?徐离!” 言冉心里一咯噔:“找你干什么?” “他让我帮忙打听你们航医室对他抑郁症的处理结果。哈哈哈哈,这就是让你担心的天才?连谁是敌人,谁是朋友都搞不清楚!”王敏行得意不已:“我就说,他虽然聪明,可又不是神仙,凭什么能搞清楚五年前的隐秘?都说了,是你自己吓自己,现在放心了?” 电话里,言冉那边沉默良久,半天才犹疑地问了句:“他真问你那些了?” “还能骗你不成?刚从我办公室里离开,临走还对我感恩戴德的。所以,你还担心?” “那么现在看来他应该是一点儿都不知道他父亲的事情,还好,还好!”言冉的语气明显是如释重负:“不过,我还是觉得他在公司让我不舒服。我趁着这次机会,尽可能把他弄出去,你不要插手!” “我肯定不会插手的,只是他抑郁症不是治好了吗?顶多就让他多停飞会儿,还能把他弄出去?” 言冉早就是有所谋划:“我已经准备向局方申请撤销他的特许体检合格证,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王敏行没想到言冉如此釜底抽薪,大笑不已:“好好好,我就静待佳音了。” 随后就是一阵畅快的笑声! 而在此刻,王敏行以为已经走远的徐离正倚在门口,刚才王敏行跟言冉的对话尽入他的耳中。在王敏行的笑声中,徐离面色漠然,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第26章 危而不知 可亡矣 “什么?申请撤销体检合格证?什么理由?”在成兴航空大楼二号门正对的小花园凉亭里,一身黑色西服正装的秦霄正听着自己的助手汇报关于徐离的事情。当他听到航医室那边想要撤销徐离的体检合格证,显得极是讶异。 “是此前徐离患过抑郁症,主任航医言冉想要以此理由撤销徐离的体检合格证。”助手沉声道:“我去打听徐离的事情时,那些航医明显讳莫如深,我逼迫之下才说出了真相。徐离的抑郁症已经康复,但是言冉似乎并不接受,他还想要以这个理由,撤销徐离的体检合格证。” 秦霄目光扫过四周,确认周围没人,声音略显急切:“那按照规定,徐离的情况可以飞吗?” “原则上,徐离是可以继续飞行的。但是,患有抑郁症的飞行员长时间受到排斥,言冉以保证安全为理由不让徐离复飞,想来局方也不会拒绝言冉的申请。除非有一个具有相当重量级的鉴定结果可以证明徐离已经完全康复。” 秦霄嘁笑两声:“原则上?那不就是有人为操作的空间?提供一个可以说服所有人的鉴定结果,谁可以给?公立的三甲医院精神科医生可以吗?” 秦霄不懂航卫上的规定,但是大约知道公立三甲医院是航医最常要求的部分了。 “不行!此前徐离是在私人诊所就医的,但是之后他专门去过三甲的公立医院做鉴定,鉴定结果也是没有问题。然而,言冉并没有停止申请撤销徐离体检合格证的脚步。看上去,公立三甲医院精神科的份量还不够,而且,言冉似乎已经铁了心了。”助手补充道:“为此,我还特意调查过咱们公司是否有抑郁症病史的飞行员,结果还真的找到了。也就是说,并非只要患过抑郁症就无法重返飞行岗位。” “那你的意思是说,言冉故意针对徐离?他跟徐离之间有过节吗?”听到这里,秦霄还听不出自己助手的话外之音,他真就是太蠢了。 助手明显也很是疑惑:“据我所知是没有,至少在常规手段里,我发现不了徐离和言冉之间的问题。” “看起来是有些问题啊。”秦霄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露出深思的表情:“你就不用查了,正常查查不到的东西就不是你的工作范围了。徐离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去忙吧!” 此前,徐离找过秦霄,虽然两人的见面并不愉快,但是秦霄明显不如嘴上那般怨恨,至少在事后,秦霄让自己的助手特别关注徐离,这才搞到了言冉想要设法撤销徐离体检合格证的消息。 助手不明白徐离和言冉之间的问题,其实秦霄也不知道,但是他本能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在助手依言离开后,秦霄寻得一个偏僻的角落,思前想后还是给徐离打去了电话,他感觉有必要将言冉的消息透露给徐离。 然而,徐离对于言冉想要针对他的惊讶程度还不如秦霄主动打电话给他这件事。 不过,当秦霄提及言冉想要向局方申请撤销他的体检合格证时,徐离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了,不禁喃喃:“下手真够狠的啊!” 此前,他听到了王敏行跟言冉通话的内容,但是他只能听到王敏行的部分,其中并未提及撤销徐离体检合格证的事情,因而他本能地以为言冉只是想不断延长他的观察期,以此来恶心他。可徐离万万没想到言冉做事这么绝,竟然想要彻底断了他的飞行之路。 徐离的自言自语落到秦霄耳朵里,不由让秦霄浮想联翩:“你知道他要针对你?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之间有什么私怨吗?” “人在害怕的时候也会跟野兽一样胡乱撕咬。”得知言冉的企图后,徐离起初倒是惊讶了片刻,但也仅限于此了。 “你是说言冉在害怕?他在害怕什么?” 徐离语气轻松:“心里有鬼的人不都害怕撞上鬼吗?” 只不过,这话一说完,徐离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似乎这话把他自己也给骂进去了,当下对言冉的观感又是恶了几分。 “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哑谜。不过无所谓,听起来你好像并不是很在意,应该是有解决的法子了。”秦霄倒是干脆得很,听得徐离口气轻松,就基本放下心来:“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了。” 眼见秦霄要挂电话,徐离临了还是见缝插针地加了一句:“霄哥,谢谢你提供给我的消息,的确给我省去了一些麻烦。另外,你的行动似乎跟你说的话并不匹配啊。” 其实,即便秦霄没有告诉他这件事,徐离一样有法子解决,只不过到时候事出突然会有一段时间手忙脚乱的时期。秦霄能提前通知徐离这事儿,倒是给予了徐离充足的准备时间,省去了此后触不及防的麻烦。 真正让徐离感到高兴的是秦霄对自己的态度好像跟此前两人会面时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氛围并不相同。 言冉想要整治自己,说到底就是一个单人事件,影响并没有那么大。如果不是专门去打听,基本不会存在自然传播到秦霄耳中的可能性。照这么说的话,秦霄似乎在有意给他保驾护航。 秦霄此时嘴硬得厉害:“你可别误会,我只是讨厌言冉这种背后里耍阴招的家伙,没必要再往外延伸。” 徐离并不揭破:“原来是这样,那是我多想了。” “哼!”秦霄不再多言,直接挂了电话。 徐离放下手机,扶在家中二楼阳台的栏杆上,眼前是百川湖碧波粼粼的宁静风光,就如同徐离许久未曾平稳的心境一样。 突然,握在手中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徐离拿起来一看是接收到了一条来自于洛冰颜的信息。信息内容很简单,就是询问徐离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因为此前起落架安全销的事儿只停了徐离一周,但是一周时间过去了,洛冰颜发现徐离还没有飞航班就好奇地发信息过来问一下。 此刻,心情不错的徐离给洛冰颜回了一条信息——遇了些小问题,马上就能解决。 这时,徐离瞧见阳台前方不远处的书上趴着一只蚂蚱。时至金秋,气温终于开始往下降了,徐离都已经披上了薄薄的外套。 突然,徐离的指节弹在栏杆,发出了些许动静。若在盛夏时分,这点儿动静足可惊走蚂蚱了。然而,随着温度的降低,蚂蚱的神经反应能力变得迟钝起来,竟然没有丝毫想要飞走的迹象。 就在此刻,天空之下滑落下来一个迅捷的影子,却是一只黄雀。只见这黄雀快疾如风,在徐离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间扑向树上的蚂蚱,电光火石之间,就将蚂蚱叼在嘴中飞离开去。 徐离抚掌大笑:“危而不知,可亡矣。” 第27章 心理鉴定书 心理医生吴彩英家中。原本今天是没有预约的,吴彩英还准备好好地睡个懒觉,结果一大早家里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客厅中,吴彩英仅仅披了件丝质的粉色睡衣,边打着哈欠边沏茶。在她不远处的沙发上,徐离颇为自在地在翻近期的医学杂志。 “如果你以后再这么不打招呼地过来,我感觉会给我带来困扰的。”吴彩英端过来沏好的茶水,坐在徐离身边:“好不容易有个懒觉的机会......” 徐离放下杂志,笑着接过吴彩英递过来的茶杯:“如果你的困扰是担心我看到你的素颜,那我可以准确地告诉你,你可以放弃对此方面的担忧。” 吴彩英拨弄着还有些杂乱的长发,无语起来:“你这话......我该是高兴呢,还是生气呢?” “你可以姑且将其当成赞美之辞。”说着,徐离指了指沙发上散落的一大堆医学杂志:“你一个女孩家家的不看时尚杂志看医学杂志,这么用功吗?” 吴彩英撇撇嘴:“你管我!不过,最近一期的医学杂志里提到你此前发现的dna指纹技术已经被刑侦界定义为正式的法庭物证手段。啧啧啧,一篇博士论文就获得了拉斯克医学奖,如果你能继续研究下去.......” “不要再说了。”徐离打断了吴彩英的话:“如果有机会,我情愿没有那篇博士论文。” “谁信!”吴彩英娇哼一声,以为徐离就是在炫耀。徐离的这篇博士论文中提出dna某些区域中会存在重复的序列,但根据重复次数的差异就能对人的特异性进行定义。同时,他甚至还给出了琼脂糖凝胶电泳的方法用以分离,鉴定和纯化dna片刻。 凭借这篇博士论文,徐离成为了拉斯科医学奖最年轻的获得者。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前途无量的医学新星却在数年前突然停止了研究,到了滨江市的一家公立医院里当了名普通医生,最后又开始转入飞行行业。 说实话,吴彩英到现在都不明白徐离到底是怎么想的。 虽说吴彩英很想要挖掘徐离当年放弃一切的动机在哪里,可明显徐离是没有向她倾诉的打算的,只得托着香腮,有气无力地问道:“说吧,这么急过来找我是什么事儿?” 徐离的目光在吴彩英胸口裸露在外的一大片雪白上漂移了瞬间,他倒是没有直说来意,而是咂咂嘴,正色起来:“在说正事之前,如果你可以换一件衣服,我觉得咱们之间的交流能更顺畅一些。” “嗯?”吴彩英往下一看,立马知晓徐离所指为何,她狡黠一笑:“你不是对男女之事没什么兴趣吗?这在意这个?” 徐离哪里受到得吴彩英这样的做派,本能地目光闪躲起来:“可我是男人,我有本能,我控制不了本能!你能不能稍微矜持一点儿?” 吴彩英哼了一声,没有回去换衣服,只是将睡衣紧了紧:“就这样吧,可以了吧?” 徐离瞄了一眼,虽说还有春光乍现,但好在没那么“刺眼”了。整理下思绪,徐离才是谈起来正事:“我这次过来是为了我的体检合格证。我们公司的航医因为我的抑郁症想要撤销我的体检合格证。” “你的抑郁症不是都快好了吗?好长时间都不吃药了。不是说现在就算在吃药的飞行员原则上都能重返岗位吗?你这都好了,还要撤销体检合格证,是什么道理?”虽说吴彩英不是航医,但对民航的规定还是略有些耳闻的。 “这其中的原因有些复杂。不过,如果他们真的向局方申请撤销我的体检合格证,那我肯定要申请仲裁。到时候,你作为我的主治医生应该会受到局方和航医的问询,你方便配合一下吗?” “这个没问题。”吴彩英裹着睡衣窝在沙发里,饶有兴致地看着徐离:“不过,我的意见真的重要吗?如果真的有效,你也不会被逼到这个地步吧?” 其实,此前吴彩英已经将所有的医学材料给了徐离了。这样的情况下还是无法取信于公司航医,那她亲自接受问询的意义从理智上来说并不大,因为吴彩英能说的无非就是将记录上的内容口述出来。 公司航医不信纸质文件,却相信口述内容?吴彩英对此表示强烈怀疑,亦或者局方的评判标准和公司航医有差别? 徐离叹了一口气:“抑郁症放在飞行员身上实在太敏感了。要是有人想利用这个标签,那确实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 “看起来你在航空公司过得并不是很舒服啊。”吴彩英笑着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早知道这么麻烦,你甚至可以不用治疗的。你的情况其实并不严重,大概率是可以自我缓解的。” “你应该知道的,后面我只是想找个可以倾诉的人而已。”徐离说得有些烦躁:“说明白些,现在我们公司的航医心里是知道我没有问题的,就算是他提交给局方,局方心底里也门儿清。但是,只要用上防患于未然的理由,那我就没有任何辩驳的空间,因为没有人会愿意担责任。所以,为今之计只有一个份量足够重的人可以为我出具鉴定书,证明我的确没有任何心理问题。” 吴彩英边是喝茶,边是随口道:“可似乎我不是那种有这么大份量的人啊!” “可是你认识这样的人!”徐离目光变得无比锐利起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你的母亲为了提供这份鉴定书。” 吴彩英端着的茶杯猛地抖动一下,可她还没有说话,随着一阵咚咚的脚步声,从二楼楼梯上下来一名头发斑白的妇人。她噙着一丝笑意看着徐离:“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担着责任给你出具鉴定书呢?” 来人竟是吴彩英的母亲,国内精神疾病的泰斗级人物何月笙。 徐离面对如此传奇的人物,气场丝毫不落于下风:“我觉得你会的,因为这是你欠我的。” 第28章 聪明得让人害怕 身为国内精神类疾病的领军人物,何月笙的状态并非跟人们普遍臆想中的仙风道骨的老神医吻合。 已现白丝头发并没有梳得一丝不苟,只穿了一身灰白色的简单褂子,身材矮小,脊背略有佝偻,乍看之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五十多岁的老妇人。 何月笙走下楼,来到吴彩英身边,慈祥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在吴彩英有些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以同样慈祥的眼神看向徐离:“孩子,我不记得我欠你什么。” 徐离也是不恼,缓缓起身,在这样的长辈面前,他坐着就是极为不礼貌的:“先生,或许是年岁久了,我可以帮您回忆一下。” 先生其实是大多用于男性的,但是也可用于受人尊敬的女性身上。由此可见,徐离对何月笙是相当敬重的,即便他的言语之中似乎跟敬重偏离了一些。 “就在不久之前,我发现王珏要醒了。”徐离略微低着头,缓缓而言:“我将此事知会先生,就像十五年前,我知会先生王珏要杀您一样。想来,这样应该可以让您给我出具一个公平的鉴定书了吧?” “你说什么?”何月笙还没有说话,倒是吴彩英的反应相当激烈:“你刚才说什么?王珏想干什么?”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吴彩英哪里还管得上紧住自己的睡衣,甚至睡衣散开,露出了洁白紧削的香肩。 “没事!”何月笙按住要起身的吴彩英,还贴心地将自己女儿的睡衣拉好。她没有对徐离的问题做出回应,而是说了另外一个不相关的事儿:“其实,你的烦恼只是在于你选择了飞行员这个职业,放在别的职业里,这个问题似乎就不存在了。你完全可以在别的行业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徐离的眉毛挑了挑,如同扬起的利剑:“我人生的价值只是在于纠正此前犯下的错误。” “可是你并没有错误啊!”何月笙轻笑道。 徐离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冷漠:“对王珏的仁慈就是我最大的错误。” “孩子,仁慈从来不是错误。”何月笙搂住自己的女儿,坐了下来:“我看过你的治疗记录,我会可以出鉴定报告的。” 徐离朝着何月笙恭敬地弯腰致谢,没有说什么,便是准备离开了。面对何月笙,他经常会想到一些不想回忆起的东西。 就在徐离走出三五步的时候,何月笙朝着徐离唤了一句:“彩英说你答应跟我好好聊一下的,可作数?” 徐离没有回头,只是丢下一句:“等我觉得可以的时候......”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可怜的孩子。”待到徐离的身影彻底消失,何月笙发出一声惋惜的感叹。随即,她偏过身子,握住吴彩英的手,眼神莫名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你以前就是这么让他随意进来的吗?即使你穿成这样?” 以一个母亲的角度,自己的女儿似乎太不把将徐离当外人了。 “我们之间又没什么,单纯的医患关系而已。”吴彩英环抱住何月笙的手臂:“妈,你真的要给徐离担保啊?” “有什么问题吗?他的抑郁症早就康复了呀!”何月笙抚摸着自己女儿的头发:“我看过他的治疗记录,其实除了他父亲去世之后的那会儿时间,他确实有些心理问题,但经过治疗后,他的情况很快就解决了。从他两年前停止服药开始,其实在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就已经是个正常人了。” 吴彩英疑惑道:“那他还定期过来找我做心理治疗?” 何月笙捏了下女儿的小琼鼻:“所以说他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啊!他只是想要一个可以倾诉的人而已。” 吴彩英陷入深思,不过很快她就想起来徐离说过的王珏十五年前要杀自己母亲的事情:“妈,刚才徐离说王珏想要杀你?十五年前,那时候王珏才十岁左右的样子吧!” “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让他误会了,他对我有些怨气。” “有怨气就想杀人?什么道理?”吴彩英义愤填膺道:“我听你说过王珏这人,跟徐离一样智商很高,但是更加偏激,是不是?” 何月笙没有说话,只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仿佛在回忆过往。 一见母亲不说话,吴彩英就急了:“妈,就没有他蓄意杀人的证据吗?你有吗?还是徐离有?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你刚才都说他很聪明了,这样的聪明人会留下线索吗?而且,他也仅仅是有这个倾向而已,法律上不会对未发生的事情起作用的。”何月笙轻抚着女儿的长发:“彩英,你刚才说你跟徐离之间没有特殊关系,不会骗妈妈吧?” 吴彩英娇俏的脸颊上闪过一丝晕红:“妈,突然这么严肃干嘛?” 何月笙喟然一叹:“因为他太聪明了,聪明得让我感到害怕!如果他父亲还在多好啊,可惜不在了!” ...... 成兴航空总裁办公室。 言冉罕见地心情极其不错,坐在沙发上滔滔不绝地给王敏行讲述他如何撤销徐离体检合格证的打算:“材料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就可以提交到东北局的卫生中心。嘿嘿,之前担心了这么久,没想到徐离那家伙漏了这么大一个破绽。” “你就能确定局方会同意撤销他的体检合格证?”王敏行生性谨慎:“他就没有一点儿反制的手段?” 言冉哈哈大笑:“其实我跟你说啊,徐离的抑郁症早就好了,而且没有一点儿复发的问题。但是,保证安全这个理由太好用了,局方不会拒绝的。我一个主任航医认为他还有风险,局方听他的辩诉,还是听我的?这事儿就要看专业的人说的,除非他能找到一个比我份量高很多的人为他担保。” 王敏行心中稍稍稳了些:“能找得到吗?” “或许民航医学中心的主任?可是,他找得到吗?”言冉那是一个志得意满:“果然,智商再高,终究只是个年轻人啊!” 第29章 肮脏的交易 言冉成竹在胸的表现让得王敏行心中稍定,此前他缺乏考量同意了让徐离入职成兴航空,这才导致了一系列问题。即便他并不觉得徐离能掀起什么风浪,但是有言冉可以代劳,那他也是却之不恭。 “等他的体检合格证失效了,我会想办法让他离开的。”王敏行说道,心中甚至已经开始盘算此后的行事计划了。 “体检合格证都没了,他还能继续呆下去?”看起来,言冉对自己的计划相当满意,从刚才进来王敏行办公室开始,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不过很快的,言冉的笑意就渐渐敛去,徐离之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不需要再在意,这次他过来找言冉一是为了炫耀一下自己的手段,还有就是主要目的了——成兴航空综管部总经理的职位。 言冉斟酌了下,提问得还是比较委婉的:“我听说综管部李总马上要退休了,那这个空出来的位子有人选了吗?” 言冉所在的航医室是航空卫生部的主要部分,但是航医卫生部仅仅只是综管部的一部分。如果言冉能拿下综管部总经理的位子,那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言冉,你不要这么急切嘛,这位子终究是你的,你稍微收敛一下,搞得现在公司里风言风语的,影响不好。”王敏行不悦起来。 “我说王总啊,按照之前的约定,在四年之内至少把我提到一个部门一把手的位子,现在是第五年了,我能不急吗?”言冉脸上全是委屈的神色:“前年综管部的总经理外调,那时候就应该让我替上来。结果,那时候你说我升得太快,容易落人口实。我听你的话,忍到现在,这下总算是轮到我了吧?” 王敏行摆出一副循循善诱的样子:“综管部总归是一个大部门,这种部门的一把手多少人看着?你直接越过航空卫生部的主管,从航医室主任直接升到综管部总经理,肯定需要打点一下,不然引得太多人不满就不美了。” “什么意思?再让我熬是吗?”言冉这下子不乐意了:“五年前,咱们一切办的事,而且还是我实操的。结果你从部门经理一路直升总裁,现在反倒是嫌弃我升得太快落人口实了,还有天理吗?” “你别着急啊!都说会给你打点好的。”王敏行从座椅上站起来,走了几步,关上办公室的门,接着坐到言冉旁边的位置,郑重其事地跟言冉说道:“比起综管部总经理的事情,现在有一件更加需要你上心的事儿。” “嗯?”言冉现在已经对王敏行过河拆桥的行事方式心生间隙了,别看王敏行神情郑重,但是言冉根本就提不起兴致,他只关心综管部总经理的位子。不过,王敏行摆出这神秘兮兮的样子,言冉也不好驳了他面子,耐着性子应了句:“什么事?” 王敏行老人精了,立时就猜到言冉已经对他不满了。不过,这次他还真不是忽悠言冉,而是的的确确有个重要的事情需要吩咐给言冉:“不久后,林盛董事长的独子林黎会过来咱们公司,你说这不比你的综管部总经理重要?” 言冉半眯着眼,情绪上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他来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懂什么?把林黎招待好,区区综管部总经理还不是手到擒来?”王敏行笑着推了下言冉的肩膀:“我听说你老婆以前跟林黎是同学,怎么也算是半个熟人。就让她多多用心,带林黎去滨江逛逛。把林黎招待得开心了,顺便提一提你的事情,这事儿不就成了?” 言冉越听越上头,王敏行这说法还真是具有不小的可行性。据他所知,林黎在滨江是没什么熟人的,那他老婆不就成了跟林黎拉关系的绝佳中介? “此事可行!”言冉不由激动起来,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小心翼翼地问王敏行:“可是我老婆整天跟林黎混在一起,没什么问题吧?” 王敏行先是一愣,旋即很快明白言冉是在担心什么。毕竟像林黎这种纨绔子弟,让自家老婆陪着,说不得会羊入虎口,真要发生这事儿,言冉不是成了小丑一个? 为了打消言冉的担心,王敏行压低声音:“我打听到的消息啊,这次林黎过来是为了咱们公司的那个女机长洛冰颜。人家是带着明确目的来的,你还担心什么?再说一句不好听的,林黎什么家世,眼界很高的......” 言冉表情略显尴尬,王敏行这不是在暗示自己老婆不够档次,人家林黎根本看不上?虽说话糙了点,但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如此一来,言冉立时放心了不少。 “行!我回头跟我老婆说一下。”言冉笑呵呵的,完全是对王敏行的说法深信不疑。不过,言冉话锋一转,突然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我听说最近新上来的运行副总裁想要改革整个飞行部啊!漏出来的一些改革事项已经让不少人都炸了锅了。” 王敏行看唬住了言冉,心里也轻松了不少:“你又不是飞行部的,她怎么折腾跟你又没有关系。” “是跟我没关系,但是我听到的改革内容跟好几年前徐思宇提出来的改革方案很像,我这心里就瘆得慌。” 王敏行无语了:“你这人是不是被徐思宇的鬼魂敲过门啊?怕个死人怕到骨子里了。” “你也别说我,我这辈子就做了这一件亏心事,不害怕才怪。”言冉面带希冀地看着王敏行:“你说她这么乱搞,会不会有可能被排挤下去?” “不可能!”王敏行斩钉截铁,语气果决得让言冉感觉不可思议:“你知道她凭什么空降到运行副总裁吗?他是林盛董事长钦定的儿媳妇,未来林氏集团的女主人,她能倒?” “不是!”言冉一下子懵了:“林黎不是中意那个洛冰颜吗?怎么突然又变成应念情是林董事长钦定的儿媳妇了?” 言冉彻底凌乱了,有钱人玩得这么花吗? 第30章 阴谋挫败 成兴航空航医室,自从言冉跟王敏行聊过综管部总经理的事情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是不一样了,红光满面的,一些跟他关系不错的人还私下请教是不是找到了什么养生补气的好方子。对于这类问题,言冉从来都是笑而不语,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效果好过任何神丹妙药。 就在言冉将徐离的材料提交给东北民用航空卫生中心后的第三天,言冉从早上上班开始基本就不好好工作了,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玩手机,目光还不时飘到左前方的一名航医身上。 他申请撤销徐离体检合格证的事儿一般四十八小时就能出结果了,如果不出意外,这个早上局方就会给他们答复了。 等得心痒痒的言冉哪里还有心思工作了,索性直接开启摸鱼模式,反正这个办公室里他是头头,没人管得了他。 就在这堪称煎熬的等待中,言冉心念一动,放下手机,瞟了眼不远处航医的电脑屏幕。不知何时,那名航医已经在电脑桌面上打开了一份文档。 言冉这下彻底坐不住了,这个文档很可能是局方给他们的正式答复。不过,两人位置之间还是有些距离的,言冉也看不清这个文档到底是什么内容。 耐着性子等了两分钟,眼见航医还在看,言冉有些等不住了,装成一副随意的口气喊了下那航医:“小王,看什么呢?” 航医没想到会被言冉突然点名,身子哆嗦了一下,转头瞧了言冉一下,发现言冉也在看自己,也顾不得再看文件了,面带奇异之色地来到言冉办公桌旁边。 言冉看着航医脸上那不可名状的表情,眼皮不禁跳动了几下:“你这什么表情,出了什么问题?” “主任,徐离那事儿的回复收到了......” 即便已经所有猜测,可听到这话,言冉还是止不住地心头一紧,但是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淡淡说道:“怎么说?” “局方驳回了我们的申请,认定徐离的状态符合标准,体检合格证继续有效。”说实话,航医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主任,你说这事儿.......” 言冉脸上的肌肉一下子僵住了,半天才缓过劲来,不断地重复着:“不可能啊!不可能啊!怎么会这样呢?” 瞧着自家主任宛如陷入癔症的样子,航医小心地提了句:“主任,会不会局方就是觉得徐离没问题啊?而且,他的确是......没问题啊!” “怎么没问题?”言冉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他的抑郁症病史不是实实在在的?” “可是......”航医嘴巴动了几下,最后看言冉的样子,还是将话吞回了肚子里。 徐离抑郁症的病因是在于至亲的突然离世,也就是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才出现了稍微明显的抑郁症症状。但是,在经过短暂治疗后,情况迅速好转。其实,在最近的治疗记录中,航医能够感觉到徐离完全就是一个正常人,而且这种正常状态持续了快有一年了。 本就不严重的症状,加上持续很久的稳定的康复状态,这样的条件下,如果徐离都能被撤销体检合格证,也是比较离谱的了。只能说,局方的回复是航医认为比较正常的。 可是,言冉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他的低着头,眼球无焦点地不断摆动着,印证着他杂乱的思绪。 猛地,言冉站了起来,拍了下航医的肩膀:“我出去一下。” 说完,急匆匆地往航医室外跑去。前两天,他还信誓旦旦地跟王敏行保证这次绝对能搞定徐离,结果直接被打脸。 事已至此,言冉得要跟王敏行再商量商量情况,如果是局方单纯觉得他的申请没有道理,他捏着鼻子也就认了。可要是是徐离从中运作,那情况就复杂了。至少,徐离就不是想像中得那般随他们拿捏。 可就在言冉转出航医室没走两步之时,火急火燎的脚步陡然停下,在他前方不远处站了一个看上去和和气气的中年女人,竟然是吴彩英的母亲何月笙。 何月笙看着满脸震惊的言冉,笑了一下。相比于情绪平静的何月笙,言冉则是惊得身子开始哆嗦了,颤颤巍巍地说了两个字:“老......老师!” ...... 飞行准备室。 徐离一只手扶着桌子,正在跟航医通话:“我知道了,观察期结束了,就可以正常复飞了是吧?” “没错!”航医确定道:“在预定的复飞日期前一天,如果还没有收到允许复飞的邮件,你就联系一下值班航医说明情况,让他发复飞邮件。” 徐离现在的情况是处于航卫停飞的状态,要从这种状态转换至正常执飞的状态就需要航医发布复飞邮件,同时抄送飞行部各领导,没有这个邮件,徐离是不能复飞的。 前几天徐离问观察期结束后能不能正常复飞,航医还顾左右而言他,这下语气就确定得不行了。早就知晓这种结果的徐离没有丝毫开心,他在跟航医通话的同时,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洛冰颜。 此刻在洛冰颜身边正站着一个副驾驶着装的年轻男子,头发乌得发凉,脸上的皮肤比洛冰颜还要白上一些,凑近洛冰颜,脸上始终噙着些许谄媚的笑容。 隔着老远,徐离就能闻到淡淡的香水味道,不是洛冰颜身上的,而是男士香水的味道。 太上头了!不仅仅是这男士香水的味道,还有那人恨不得贴着洛冰颜的让徐离感觉到无比讨厌的做派。 许是太过上头了,徐离甚至都忘了回答航医的话了,直到航医意识到问题,出言询问是否听清了才算是反应过来。 咬牙切齿的徐离跟航医结束通话,眼看那个年轻副驾驶拿着航前准备卡再次凑近洛冰颜,徐离终于忍不住了。快步插入洛冰颜与副驾驶中间,途中瞄了眼任务书上副驾驶的名字,心中默念:“原来这讨人厌的家伙叫林黎!” 第31章 出事了 徐离突然出现在林黎和洛冰颜中间,倒是吓了洛冰颜一大跳,而被隔开的林黎则是露出些许不悦的神色,他的目光在徐离和洛冰颜之间来回晃荡了一下,以一种对他来说尽量克制的语气问道:“兄弟,有什么事吗?” 徐离还没有说话,洛冰颜却是拉着徐离的袖子,小声介绍:“他是咱们组的。” “嗯?” 徐离和林黎同时发出轻咦之声,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指着对方,皆是朝向洛冰颜,异口同声:“他是咱们组的?” 洛冰颜被两人的反应着实给吓了一跳,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等等等等!”徐离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事儿了,拉着洛冰颜就去了隔壁休息室,只留下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林黎。 到了休息室,徐离劈头盖脸地质问洛冰颜:“那小子是谁?” 洛冰颜两根手指抵在徐离胸口,让得二人始终保持一个手臂的距离:“你刚才离我太近了!” “我......”徐离着实无语了,刚才洛冰颜还拉着他的袖子,行为何等亲昵,转头就要保持距离,果然女人才是天底下最难以搞清楚的生物:“好!我就站在这里说话,那家伙是谁?什么时候我们组多了一个人?你不是机长了吗?还能带副驾驶?” 洛冰颜翻了个白眼:“我只是暂时降到了机长,又不是一辈子是机长,怎么就不能带副驾驶了?还有,我带副驾驶,还需要你同意吗?” “可你是.......”徐离话说到一半,最终还是咽了回来,语气中透着极度的不自信:“我好歹是你第一个带飞的副驾驶,总归是跟我说下吧!” “那今天你知道了?”洛冰颜放下抵住徐离胸口的手,随意道:“你什么可以结束停飞?” “快了,航卫上出了点儿小问题,已经解决了。” 徐离还想再问些细节,可洛冰颜根本不给徐离这个机会:“乘务组马上要来了,我要去协调了,不跟你说了。” “不是,别走啊!你还没说那小子到底凭什么进我们的组里?” 洛冰颜走到休息室门口,侧过身子,说出了让徐离稍微冷静的一句话:“是机队硬塞给我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向了飞行准备室的方向。 “机队搞的?”徐离一想起来林黎的那张脸就感觉生理不适。他这次过来公司办些事,恰好查到洛冰颜有航班,时间也对得上,就特地过来准备室跟洛冰颜说说话。自从那次起落架安全销事件后,两人都没有见过面了,结果碰上这么个扫兴的事情。 查了下洛冰颜之后的班,徐离脸都绿了。今天这班飞完,明天竟然还有一个过夜的班,而且就是跟这个林黎。 “计划室的人脑子进水吧?”徐离骂了一句,越想越不爽,收起手机,一路直奔中央电梯。 成兴航空董事秦霄正悠哉悠哉地在办公室里喝茶,迎着阳光,暖暖活活的,好不惬意。只是这一转身,迎面撞上了不知道何时到来的脸色铁青的徐离,吓得茶水都抖落出来一多半。 “你干嘛?”秦霄无语地拍拍衣服上的水渍,将茶杯放回桌子上,略显恼怒地埋怨徐离:“你进来的时候能不能出个声儿?” 徐离上来才不是跟秦霄扯皮的,直接进入主题:“霄哥,你的话在机队,计划室和调度席好使不?” 秦霄看着恨不得贴在自己身上的徐离,不自觉地稍微拉开一点儿距离:“怎么了?想要我给你办点儿事儿?我们关系没这么好吧?” 哪里知道徐离根本不管秦霄话里的拒绝之意,恬不知耻地再度逼近:“你是公司董事,怎么着使唤个机队的人,计划员和调度员的人还是可以的吧?” “正常情况下,我并不直接插手公司的事情的。不过,如果是些小问题,我还是有些话语权。不是......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徐离急道:“霄哥,那个......你打电话给空调让他们把明天洛冰颜的滇云过夜的班给换了呗,或者把副驾驶换了也可以。还有,让计划室的人以后不要排洛冰颜和林黎一起的航班。” 秦霄认识徐离也是有段时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徐离这么急切的:“洛冰颜?你的那个带飞教员吗?还有林黎是谁?不对,林黎这个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啊?” “管这么多干什么?霄哥,咱们一码归一码,你就帮我这个忙,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徐离不断地催促着秦霄,完全是誓不罢休的样子。 然而,秦霄则是在思考另外一件事情——林黎的名字。这个名字,他老是觉得在哪里听过。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头绪,便是暂时舍开徐离,唤来了自己的助手:“辛澄,林黎这个名字你听过吗?我怎么觉得有点儿耳熟啊?” “林黎?”助手辛澄怔了一下,几乎是脱口而出:“咱们集团董事长的儿子不就是叫林黎吗?秦总,有什么事吗?” “你说什么?”相比于秦霄恍然大悟的反应,徐离的反应显得有些激烈:“你说他是林盛的儿子?” 辛澄点点头:“我不知道刚才秦总问的林黎是不是林董事长的儿子,但是名字都是一样的,这个我确定。” 徐离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阴沉如水,如果刚才他仅仅是有些不爽,那现在他真的多了一个不得不将林黎从洛冰颜身边移开的理由。 “你等会儿!”为了确定身份,徐离用手机打开了公司的内网的排班小程序,从中调取了今天洛冰颜所执行的航班的机组信息,其中自然就包括林黎的,而机组信息中就有林黎的证件照。 徐离将林黎的证件照拿给辛澄看了下:“是同一个人吗?” 辛澄瞄了一眼:“没错,就是他!这不是咱们公司的航班查询系统界面吗?林董事长的儿子怎么在上面?” 此时,秦霄也察觉到了事情的异常:“徐离,有什么问题吗?” 徐离扯着头发,心中烦躁无比:“霄哥,好像出事了!” 第32章 电灯泡 “秦总,林黎点名说航班任务要跟洛冰颜机长捆绑在一起,我这不好换他的班。”电话里,调度不无歉意地给了秦霄一个让徐离很是失望的回复,正如徐离所料,林黎就是冲着洛冰颜去的。 秦霄没有逼迫一个小小的调度员,直接挂了电话。在他的面前,脸上始终绷着的徐离一见秦霄挂了电话,便是急不可耐地询问起来:“怎么说?能换班吗?” 秦霄无奈地摇摇头:“换不了!应该是有高层领导特别跟机队,调度室和计划室打过招呼了,他们都知道林黎的身份,没一个能帮忙的。” “机队不让换组,计划室和调度室不肯换班,还真是目标明确啊!”徐离咬着牙,语气中尽是愤愤不平。林黎的身份实在太敏感了,至少秦霄的公司董事的身份完全压不住。 其实,秦霄不知道徐离到底在担心什么,不过看徐离那急得头上冒火的样子,怕不是一件小事。 “那这事儿怎么办?我好像是没法子了。”虽然有心想要帮帮徐离,但是现在的情况也确实超出了秦霄的能力范畴。 徐离沉思良久,林黎是铁了心要跟洛冰颜捆绑了,碍于林黎的身份,现在几乎是无解的情况。既然他无法左右林黎,那就加入进去,时刻盯着这家伙。 “霄哥,你跟调度说明天把我加进组里,我现在就是个二副,也不算配备超标。”徐离补充道:“如果可以的话,让计划室也把我跟洛冰颜机长捆绑着飞。” 秦霄脸色一僵,徐离这行为不就是要硬当个大电灯泡吗?不过,徐离可不这么认为,洛冰颜跟林黎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无非就是林黎这个登徒浪子恬不知耻地想要染指洛冰颜,自己这是护花使者。 其实,徐离如此在意林黎,一方面是林黎对洛冰颜的心思着实让徐离感到厌恶,二来是林黎的父亲林盛,这是徐离将来可能的对手。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以秦霄的身份是完全可以办到的,只是他老是感觉徐离有很多事情在瞒着自己。 心中早有疑惑的秦霄还是忍不住:“这事儿好办。不过,你明明不是那种争风吃醋的人,怎么会对林黎如此在意?” “霄哥,有些事情我也没有完全搞明白,等我全部弄清楚了,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的。”徐离倒是沉得住气:“相信我,那一刻不远了。还有霄哥,我现在还是航卫停飞期间。你先别打电话,等我去找一下航医,商量一下能不能让我明天就复飞,如果不行的话,你也就暂时不用打这个电话了。” 徐离本身就没有问题,那个多安排出来观察期很有可能就是言冉故意恶心徐离用的。如果没这事儿,徐离也懒得将自己的复飞时间提前了。可现在不一样了,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的是明天就复飞。 有了打算的徐离没有过多给秦霄过多透露,跟秦霄道了声谢,便是匆匆离开了秦霄的办公室。往飞行准备室又瞧了一眼,人已经不在了,估摸着是已经进场了。 徐离站在飞行准备室的入口,望着空荡荡的屋子,一时有些怅然若失。 ..... 果然,跟徐离预料的一样,在他亲自去往航医室询问情况后,航医表示如果徐离强烈要求,可是给他发复飞邮件。不过,无论如何都需要请示一下主任航医言冉。 徐离当时去航医室的时候,并没有撞见言冉。航医说言冉出去了,等他回来会把徐离希望提前结束航卫停飞的事情报告上去的,只要言冉同意,复飞邮件立刻就能发出去。 当徐离得知还要言冉同意的时候,他心就凉了半截了。言冉那家伙对自己有提防之心,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如意? 原本都已经放弃希望的徐离在返家之后竟然就收到了复飞邮件,这表明徐离恢复了执行航班的资格。 这样的结果绝对是徐离没有想到的,言冉竟然没有故意使坏?这跟徐离预计的不一样的。 不过徐离也懒得管言冉是怎么想的了。在收到复飞邮件后,徐离立刻给秦霄打过去电话,让他帮忙给自己调班。 知会过秦霄后不久,徐离就一直盯着手机,果然很快就有了新的航班任务,正是第二天跟洛冰颜林黎一起的那个计划。 ..... 次日下午三点,当徐离出现在洛冰颜面前时,洛冰颜疑惑地看着徐离:“你不是还在停飞吗?怎么又来公司了,还拉着飞行箱?” 徐离一手拉着飞行箱,一手抓着纸质的航班资料。将飞行箱放在靠桌边的位置,徐离从航班资料里抽出来任务书展示在洛冰颜面前:“我复飞了,咱们一起飞!” 洛冰颜深深地看了徐离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那眼神瞧得徐离浑身不自在。 恰好林黎慢悠悠地走过来,瞧得徐离竟然跟洛冰颜站在一起,再是分辨徐离的模样,不就是昨天那个跟自己同组的副驾驶吗?可他记得今天的航班应该只有他跟洛冰颜才对,怎么平白无故地多出来一个人。 瞄了眼桌子上放着的任务书,确认了真的多出来了一个人,林黎立时就不乐意了。将飞行箱放好,他装出来一丝绅士的笑容对洛冰颜道:“机长,我出去打个电话。” 洛冰颜无语地抚着额头,她基本能猜到林黎到底想要出去干什么,当真是头疼无比。这两个男人脑子里到底是在装些什么玩意? 徐离也不管林黎出去打电话,倚着桌子边沿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洛冰颜看林黎还真的要出去了,只得朝他招招手:“别打电话了,是我让调度加进来的。” “嗯?”林黎还有些不相信,狐疑地瞄了眼嘴角含笑的徐离。 “他也是我们组的,我们这边正好缺个二副,就让他过来了。”洛冰颜着实受不了这两个人了,有些烦了:“赶紧过来做航前准备吧!” 机长都明说发话了,林黎也不好当面驳了洛冰颜的面子,咬了咬牙放弃了打电话的念头回到了桌子旁边,只是一抬头,正好对上徐离轻笑的面庞。 本来就对徐离相当不爽的林黎皱起眉头:“你笑什么?” 徐离原本还挺收敛的笑容在林黎的问话之后突然释放开来,变得愈加放肆,以致于就连洛冰颜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知道吗?今天我在家做饭,放在水盆里的鱼竟然自己主动跳到了旁边的锅里。”徐离越说笑声越大:“你们说天底下怎么就这么蠢的鱼呢?” 林黎一翻白眼,看着徐离这样子,本能地吐出一个词语来:“神经病!” 第33章 起飞风切变 摆渡车下,一众机组人员下车,大包小包地往下拎。由于要过夜,人均都要多一个过夜袋,除了徐离。 徐离这人洒脱得很,带了见能披在外面的便装外套以及换洗内衣就没有了。要是出去,就把飞行员的制服外套一换,其余裤子皮鞋什么的就不换了,不注意看,估摸着也发现不了,突出一个随遇而安。 徐离身为第二副驾驶,基本就是干加油填本的杂活。不过,徐离对林黎这种纨绔子弟的水平向来没什么信心,而且有了之前起落架安全销的教训,徐离可是仔仔细细地将所有的管套和安全销都检查了一遍。 除此之外,再弄完加油的事项后,徐离上来驾驶舱还暗中将仪表面板全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算是放下心来。其实,徐离不知道的是在他上来之前,洛冰颜已经检查过一遍了,至少找出来三个错误。 昨天洛冰颜跟林黎飞过之后,大约就了解这人的水平,说心里话,就这水平连徐离一半都不到。换做别的机长,连续两天出这么多错误早就开骂了,洛冰颜却也只是提醒了几句。说到底,洛冰颜的性子还是太软了。 不过,若是那些个机长知道了林黎的身份,怕不是还要供着这位小神仙。 虽说林黎的水平不敢恭维,可还没有烂到离谱的境地。徐离坐在观察员的位子上看了一会儿林黎的工作情况,也是稍微放松下来,这人至少还算够用。 主要还是洛冰颜,林黎和徐离的组合放在一个厕所大小的驾驶舱里,气氛怪异得紧。除了一些工作上的必要交流,其余方面一点儿话都没有,充斥着僵硬的气息。 徐离这人不是什么外向的人,但也受不住这种堪称窒息的氛围,确认林黎没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后,就窝在观察员的位子上玩手机了。 就在这尴尬到让人感觉到生理不适的环境下,飞机完成了关舱,推出,起动和滑出。徐离在后面无比庆幸今天这航班只有一段,时间也是在一个半小时左右,不算特别长。不然,在这种环境下呆够三个小时,徐离感觉自己会发疯的。 相较于徐离的不适感受,洛冰颜还算是轻松自在,她本来就是那种偏于孤僻的性格,就算是一天不说话,她也不会感觉到有什么不妥。倒是林黎,这家伙时不时地就小声叹气,比起徐离,似乎也没有好到哪去,就是活生生的煎熬。 他发誓,这次过夜航班结束后,就算是掐着机队人员的脖子,也要将徐离从洛冰颜的教学小组里剔除出去。 随着飞机对其跑道,洛冰颜进行最后检查,得到起飞指令后,开始前推油门,待到推力稳定,按下to/ga电门,推力一直加到了预设的推力值。 在两台发动机的巨大推力下,飞机开始逐渐加速。不过,徐离感觉得出来,飞机的滑跑方向一直处在细微的变化之中,这说明洛冰颜一直在不断修正飞机的滑跑方向。 在驾驶舱准备期间,他们收到的通波是本场存在五米的不定风。这种不定风是比较烦人的,至少比更大的稳定侧风要更加难以处理。 即便是对于大侧风环境,是可以在高速状态下的压盘来抑制侧风对飞机滑跑方向的影响的。可在不定风的情况下,这样的操作是无法达成的。 虽说徐离预计到了不定风的存在会导致飞机滑跑方向的不稳定,可毕竟五米的风量并不算特别大,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看来这个影响还是比较明显的。 不过,飞机的滑跑方向即便有些小不稳,可终究是控制在了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而且徐离是非常相信洛冰颜的操作的,这并不算一个过于难处理的情况。 这点儿小插曲并没有引起徐离太大的心理负担,在速度突破八十节后,随着舵面效应的提高,不定风对飞机的影响也开始逐渐加剧,飞机滑跑方向上的不稳更加明显起来,以致于徐离都稍稍坐直了身子。 就在飞机速度越过v1的一刹那,徐离分明看到林黎一边的pfd姿态仪下方出现了windshear的提示。 徐离呼吸一窒,心脏都在这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而此时,洛冰颜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外面,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风切变的显示。 不过,很快她也会知道了。因为在瞬息之后,驾驶舱中立马响起来:“windshearahead!windshearahead!” 原本就因为滑跑方向的不稳而有些紧张的林黎在听到这个警报声后,就好像触发了某个条件反射一般,大脑短时过载,剩下的就只有避险的本能,而这个本能有时候是会出错的。 洛冰颜的情况就冷静太多了,她虽然没有看到风切变的图像提示,但在听到音响警告的瞬间还能保持冷静的思考。 因为刚才林黎已经报了v1,此刻飞机是不能中断的,所以她并没有收油门的动作,甚至她还准备提醒一下林黎继续起飞。 可是,还没等洛冰颜出声,已然丧失思考能力的林黎在本能的驱使下大喊:“风切变,中断起飞!” 这一嗓子着实吓了洛冰颜一大跳,她立马意识到林黎是判断失误了,便是想要纠正林黎的错误判断,以防他做出一些错误的举动。 可是,洛冰颜被林黎这一嗓子吓出来的片刻时间差落到林黎眼里就不一样了。在突然而至的压力下,林黎判断失误,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他在注意到洛冰颜没有动作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错了,而是觉得洛冰颜错了,洛冰颜在听到自己的提示后没有反应过来。 在这一瞬间,林黎感觉到一种强大的责任感,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左手抓在油门杆上,想要自己收了油门。 洛冰颜在林黎抓上油门杆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她立马意识到林黎这家伙竟然想要自己完成中断起飞的动作! 这油门但凡收下去,他们可就要出大事了。 或许是根本没有想到林黎敢这么做,在洛冰颜意识到问题的时候,林黎就已经开始动了。正当洛冰颜心惊肉跳,来不及阻止之时,徐离一脚蹬住油门杆,直接卡死了林黎收油门的动作。 第35章 把他处理了 徐离所遭遇的起飞风切变归根结底是没有出问题,但是过程着实是惊险了一些。而且,按照公司规定,不管有没有出现后续问题,只要遭遇风切变都需要在落地后第一时间报告给公司。 另外,鉴于这次风切变中涉及到中断起飞的部分,林黎的错误决断虽然是被徐离给制止住了,可他当时的语音可是被记录下来了,后续调查的时候肯定会被翻出来的,这是遮掩不得的。 因而,在飞机落地后,洛冰颜不仅仅将遭遇风切变的事情按照规定报告给公司,而且打电话给了运控说明了在起飞滑跑阶段遇到的问题,其中就包括林黎的决断失误的情况。 鉴于林黎在事后的精神状态,洛冰颜还要求让飞行部临时调过来一个第一副驾驶,用以替换掉林黎。 林黎本人在事后也对自己在起飞滑跑阶段的错误决断感到后怕不已,当时要是他把油门收了,是可能小命交代在那里的。就算没有洛冰颜的要求,暂时他也不想飞了,需要稍微平复一下心境。 于是,在各方要求下,洛冰颜的换人要求很快就被同意。公司直接让一个五级副驾驶买别的公司的机票飞到滇云与洛冰颜以及徐离汇合,而已经无心飞行的林黎则是自己买票回了滨江。 即便是林黎的身份再特殊,出了这种事情肯定还是要去飞行部说明情况的。他自掏腰包买的机票,回来滨江机场后,公司还安排了内场车过去接人,然后直接将他拉到了基地大楼。 等林黎到公司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但是飞行部还有些人没有走,就是等着林黎做事件调查的。 林黎现在当然是知道自己当时的行为有多么离谱,着实是羞于启齿。可是,舱音有记录,洛冰颜和徐离两个人都看着,他是一点儿作假的余地都没有。 不过,唯一的好消息是他的愚蠢行为在最关键的时候被徐离给制止住了,这个他极度讨厌的人竟然给他擦了屁股。 不管怎么说,没有造成严重的安全后果是他到目前为止还有操作空间的唯一理由。他不在乎罚多少钱或者降到什么技术级别,林黎唯一的诉求就是不要将此事公示,冷处理即可。 可是,按照规定,林黎的这种情况所导致的处罚结果是必须要在公司公示的。而负责调查此事的负责人却是知晓林黎的身份,很是为难。 他只能劝说林黎:“小林总,这次处罚就是公司的处罚,不涉及局方,影响范围不大的。” 可林黎哪里能听他的劝说,直接瞪了一眼负责人:“那你的意思是我在公司里丢人就没有影响了?我再重申一下,罚钱你们随意,降级你们随意,但是就是不准公示出来。” 调查负责人脸都绿了,他要是敢顺了林黎的意思,就属于严重违规,在公司肯定呆不下去了。可要是忤逆林黎,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好下场啊。 在一通对自己小人物悲哀命运的内心哀呼中,负责人弱弱地提出来了一个具有建设性的意见:“小林总,这事儿应总不会同意的......” “什么意思?你是不想干了?”林黎朝着负责人吼了一声,在安静的小会议室环境里甚至产生了回声。调查负责人被吓得哆哆嗦嗦,他强烈怀疑自己是不是才是那个被调查的人。 就在负责人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小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应念情款款而入。她挥挥手,示意负责人可以先离开了。早就是被豪横的林黎搞得焦头烂额的负责人如蒙大赦,灰溜溜地快步离开了小会议室。 等到小会议室里就剩下应念情和林黎,林黎反倒是整个人都松散下来,很是随意地将脚翘在会议桌上,吊儿郎当地看着应念情:“他们好像很怕你啊!你这才过来多久,就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 应念情拉了个椅子坐在林黎对面,冷冷道:“因为他们知道你只不过是过来玩上一段时间,终究是要离开的,而我有的是时间收拾他们。” “嗯,很有气势,怪不得我爸这么中意你。”林黎耸耸肩:“直接跟你谈也省事。这次事情不允许公示出去,其他方面,你们随意。” “不行!”应念情直接拒绝:“我要是答应,我在飞行系统里不是威信扫地?” 林黎一下子不乐意了,但是对应念情他还是保持了起码的尊重:“应念情,你该不会忘了你为什么能拿到运行副总裁的位子吧,真以为是你的本事?我爸想让咱们走到一块儿,那咱们就好好演戏。你继续当你的运行副总裁,我继续在公司干我自己的事情,大家互不干扰。我这事儿要是公示出去,我爸知道了,还能让我在这里呆下去?你以为我不好过,你就能好过?” “特意过来泡一个女机长,真有你的,林黎!你爸知道你是这么个大情种吗?”应念情讥讽起来,不过她也没有在立刻拒绝林黎,而是认真思量起来。 林黎等得不耐烦了,收回翘在桌上的双脚,扶着椅子把手站起来,作势要离开,嘴里还念叨着:“那我自己去找王敏行帮忙了......” “王敏行虽然级别比我高,但是飞行系统是我负责,他的话也没用。”应念情偏过头,望向已经走到门口的林黎:“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必须让母公司在董事会的代表支持我的改革方案。” 林黎嘴角一掀:“可以,我会跟他说的。” “你就不看看我的方案书?” “五年前,成兴航空还有些作用,现在不过是集团的边缘产业,你要怎么折腾,随便!”林黎摊开双手:“既然咱们交易这么愉快,我附带一个小小的要求可以吗?” 应念情蹙起秀眉:“什么事?” 林黎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阴冷起来:“有一个副驾驶让我非常讨厌,你给我把他清出去。” 应念情来了兴致:“还有人能把你气得好歹?倒是罕见得紧。是谁啊?说出来让我见识见识。” 林黎哼了一声:“一个叫徐离的副驾驶,也是洛冰颜的教学组的,赶紧把他处理了。” 前一刻还幸灾乐祸的应念情表情瞬间变得惊愕起来:“你说谁?” 第36章 医生 成兴航空地下停车场中不断回荡着高跟鞋撞击到地面发出的颇有节律的咚咚声。这声音急促而紧密,一如应念情纷乱悸动的心思。 在快步而行的应念情身侧,他的秘书手捧着一份档案文件,诚惶诚恐地回答着应念情的问题:“徐离是不久前入职咱们公司的,之前起落架安全销的事件里,他就是当班副驾驶。” 听见这话,应念情心中更是烦躁无比。她借助起落架安全销的事件狠狠杀了王敏行的威风,可是竟然不知道当时的副驾驶就是徐离。 “档案呢?”应念情脚步不停,伸出手,向秘书所要档案文件。 “应总在这儿呢!”秘书赶紧将文件放到应念情手里,还念叨着:“应总,这是管控文件,千万不能弄丢啊。” 哪里知道应念情根本不回应秘书,抓着档案文件就往自己的车位走去,只留下一句话:“没事了,你回去吧。” 秘书很是尴尬和担忧地站在原地,他很想再提醒应念情好好保管文件,但是刚才瞟了眼应念情覆上冰霜的侧颜,他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应念情拿着档案文件一路上了自己的车,她没有立刻发动车辆,而是开始翻阅起徐离的档案。这份纸质档案里有徐离的各种信息,尤其是档案右上角贴着的证件照,应念情只是看了一眼就确认了徐离的身份。 “徐离!”应念情按捺住躁动的内心往下看去,在工作经历上记录了徐离在成兴航空之前的去处。 这本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记录,但是当应念情看到滨江第一人民医院的字样时,她的俏脸立刻变得惊异起来。 合上文件,应念情在车中静思良久,最终摸出来自己的手机,从里面调出来父亲应景的电话,拨了过去。 很快电话接通,应念情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语气还算是平静:“爸,睡了没?” “没呢,跟你妈在看电视呢!”对头传过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丫头,有什么事吗?” 应念情顿了片刻:“爸,我现在去家里,大约半个小时,你先别休息。” “啊?你要来家里?在家里睡吗?我让你妈给你收拾一下房间......”应景一听女儿要回家住,兴奋不已,即便是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那股子高兴劲。应念情隐约间还能听见应景催促老伴儿去收拾房间的声音。 应念情原打算只是回家问些事情的,但是看父亲这般高兴,也就没有澄清:“爸,那咱们一会儿见。” “丫头,丫头,你吃过晚饭没?” 应念情心里一暖:“爸,我在公司吃过了,不说了,我开车了。” 说完,挂了电话。应念情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全是徐离在滨江第一人民医院的工作记录。她之所以如此在意那条记录,因为她的父亲应景就是滨江第一人民医院的院长。 自从徐离的父亲意外去世之后,他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她是万万没有想到徐离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竟然在她父亲的医院工作过,而她父亲身为院长很可能是知道这一点的,可应景却没有告诉她。 再次连续深呼吸,摒除脑中一些不好的思绪,她终于发动了车辆,一脚油门下去,往着父母家中而去,她需要一个答案! 比预计的半个小时更快,大约二十分钟,应念情就推开了父母家中的大门。 跟应景一院之长的身份不同,他仅仅住在一处普通的老式小区里。这小区的楼层倒是普遍不高,但是因为太老了,连电梯都没有,每次上下楼只能靠双腿。 好在应景的房子在三楼,勉强还可以接受。 应景迎着一路风尘仆仆而来的女儿,接过应念情的包,从鞋柜里拿出来拖鞋给女儿换上。自始至终,应景的笑容就没有从脸上消失过。 应念情的自主意识很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特质。但是对于将女儿当成掌上明珠的应景,他宁愿女儿可以更多地依靠自己。 应念情在成年之后就搬出去自己住了,只有在一些特殊的节日才会回家小住几日。他端是没想到应念情今天会突然回家,让这老两口可是高兴坏了。 换了鞋,放好东西,应景笑呵呵地拉着女儿:“丫头,你妈下去买了些菜,时间太短了,简单了些,但肯定比你在公司吃的好,你将就吃两口。” 应念情被父亲拉着,耳边还能听见自己母亲在厨房做饭的动静,估摸着是后面还有菜。就这半个小时不到,两口子不仅要收拾她的房间,还要准备饭菜,但是在应景脸上没有半点儿疲累之相,有的只是见到女儿的高兴劲。 应念情没有进去厨房,而是推着应景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怎么?不饿吗?你进去看看呀,肯定合你胃口,你喜欢吃什么,我们可都记着呢!”应景也不催促女儿吃饭,这都是随着应念情。正好,还有一道硬菜在做,等会儿一起吃也好。 应景被女儿推着坐沙发上,脸上的皱纹都绽开了:“丫头啊,这次可得多住几天,最近一段时间医院没什么事,我正好在家陪着你。” 应念情坐在应景身边,脸上也是掀起一丝笑意:“爸,说起医院,我正好有些事情要问你。” “嗯?”应景稍稍有些讶异。即便是从小耳濡目染,也是医科大学毕业,但是应念情对医学方面的东西一向是不怎么上心的,更别说主动提起医院的事情了。不过,他也没有多想,随手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茶水:“什么事啊?” 应念情沉吟的片刻,脸上的笑意逐渐敛去:“爸,我找着徐离了。” 前一刻还笑容满面的应景听到这话脸色一下子僵住了:“啊?那你们说什么没有?” “没有,我们还没有见过面。”应念情说着,眼皮抬了抬:“不过,我看过他的档案,上面记录了他的过往的工作经历......” 应景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不自然,他轻轻咳了两声:“有.....什么问题吗?” 察觉到父亲不自在的应念情目光炯炯地盯着应景:“爸,徐离在你的医院呆过,你知道的吧?” 第37章 这是他的命 应景听到女儿的话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目光头一次从应念情身上移开,脸上即便是装出来的笑容都支撑不住了:“丫头,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应念情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自己的父亲。应景被女儿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不知道啊。医院那么大,那么多人,就算他在,我也不一定知道啊。” “爸!”应念情拿过来沙发上的柔软靠背塞在父亲的腰部,突然叹息一声:“你知道吗?在我面前撒谎,你都会抖肩的,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儿没变。” 应景嘴角的肌肉抽动了几下,自己的一些习惯性动作在女儿面前当真是毫无秘密可言。他放下自己的水杯,低着头,好像是一个在生着闷气的小孩子:“你会生我的气?” 虽说应景没有直白的承认,但是这话跟承认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听到此处,应念情陡然激动起来:“爸,你知道我找了徐离很久了。” “找他干什么?”应景的语气变得稍重起来:“你还真想跟他在一起?” 应念情脾气也上来了:“我怎么就不能跟他在一起了?” 应景薄薄的嘴唇抿了起来,许久之后才冒出来一句话:“你现在不是在跟那个林黎谈吗?怎么还放不下徐离,这都多少年了,你这辈子就指着他了?” “林黎?不过是你跟他爸的臆想而已,你还当真了?” 应景反问:“怎么了?林黎模样不错,家世也好,有什么看不上的?” 不过,说到最后,似乎是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于美化林黎了,只能对着女儿循循善诱:“我知道,林黎是憨实了些,但总比心机太多的男人要好......” “憨实?”应念情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爸,你还是真的给他面子啊!憨实?我跟他在一起,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他愚蠢的味道。他没有心机?他一肚子坏水,我会不知道?只不过他的阴谋手段就跟三岁小孩子一样幼稚。” 应景扶着额头,他倒是没有真的把林黎当成自己的女婿。在他头一次见过林黎之后就知道林黎绝非应念情可以接受的。 林黎实在是有些......蠢而不自知了。 “丫头,你不喜欢林黎,那再找别的就行,我不干涉你。”应景摆摆手:“我只有一个条件,不要把心思放在徐离身上。” 应念情立马反击:“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就徐离不行?他有什么不良嗜好,还是模样配不上你的女婿要求,抑或是你觉得他跟林黎一样愚蠢?” 应景被女儿呛得哑口无言,一时之间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诚然,徐离不抽烟,不喝酒,不沾染任何不良嗜好。至于模样上,徐离也是上等的美男子。而说到智力,在应景所认识的人里,还没有在智力上能超过徐离的。 乍看之下,徐离几乎就是一个完美无瑕的男人,可是应景依旧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跟他在一起。 面对自己父亲的沉默,应念情追问起来:“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啊!” “因为他太聪明了,这算是一个理由吗?”应景长出一口气,颓然地靠在沙发上,充满了无助与彷徨。 都说女大不中留,他真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了。 应念情不可思议地看着父亲:“这算是什么理由?” “为什么不算理由?你现在看林黎蠢笨如猪,他徐离看你何尝就不是一样?”应景语气也开始变得激烈起来。最近几年,凡是涉及到徐离的话题,父女二人的氛围都不是很好,今天算是一如既往了。 应念情稍微按压了自己的情绪:“那为什么以前我上大学的时候就跟徐离接触过,这事情你也知道。当时,你还夸赞徐离,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始终如一不是你教给我的吗?” 几乎是在应念情问题出来的片刻,应景就情绪激动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因为他的父亲不在了!” 说完,应景双手捂脸,表情中闪过一丝痛苦:“我不想以别人的苦难来作为驳斥你的理由,可如果你真的想要知道,我只能这么回答你。你只是知道徐离很聪明,但是他多聪明你却没有清晰的概念。普通人在他眼里的一举一动就好像猴子杂耍一般可笑,你觉得他会接受跟一只猴子共度一生吗?” “不可能!不可能!我知道智商超群的人有很多会因为绝对理性而变得冷漠,可是徐离不是那样的人,我跟他相处过,我知道他是什么人。”应念情完全无法接受自己父亲对徐离的评价。 过于聪明通透之人能看穿他人在言行之中的掩藏的背后意义,世界上的很多东西在他们眼睛没有一点儿秘密可言。而普通人掩饰自己的拙劣表现在他们眼里是那般无聊和可笑,因而这类人经常难以与普通人融洽地相处。 而徐离无疑是聪明人中的佼佼者,应景将一些聪明人的负面特征粗暴地安在徐离身上,在应念情看来就是对他的诋毁和丑化。 “可是他的父亲走了,没有人会引导他的人生,没有人会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没有人会为他隔开社会的黑暗。当他开始以自己的视角看待世界时,他与那些以绝对理性评判一切的聪明人就没有本质的区别了。”应景无比惋惜地叹息起来:“五年前他的父亲去世了,也带走了那个作为人,拥有人性人情的徐离。” 应念情神思大震,这是应景头一次向她表露内心最深层次的看法。可是,这些话落到应念情耳朵里却只是带来她对徐离更加强烈的疼惜。 “如果,我能成为他父亲那样的人......”应念情失神地问道。 应景慈爱地抚过自己女儿的长发:“虽说我跟他的父亲没有过深的交往,但是在我所认识的人里,包括我自己,在个人品德方面,无人能比得上他的父亲。就是这么一个在私德上完美无瑕的人依靠至亲的血脉亲情和十数年的相处才和徐离建立了无法分割的情感纽带,继而影响徐离的一切。” 应念情越听心里越难受,甚至语气之中都带着些许哭腔:“爸,那徐离他......” “好孩子......”应景握住女儿冰冷的小手:“没人能够帮助他了,这就是他的命!” 第38章 岷龙江畔 滇云龙岷江江堤大道。 落地滇云后的洛冰颜和徐离在处理好起飞风切变的事务之后,可以暂时继续飞行。吃了晚饭,两人便是过来酒店旁边的江堤上吹吹风,散散步。 沿江大堤里酒店的直线距离不到一千米。二人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星起月现,夜幕满天。这片区域其实处在滇云市市郊,周围并没有什么繁华的闹市区。可是在两人到达江堤附近时,隔着老远就能听见熙熙攘攘的人声,其中夹杂了不少商贩的叫卖声。 龙岷江江堤足足有二十米宽,道面并非沥青或者水泥,而是全部都是大块青石铺就。在靠着龙岷江一次的边沿的栏杆全都是石质的,隔着二三十米就有一个雕刻的小型龙头,龙头下面都会有一面长两米宽一米的石头刻画,上面都是蛟龙出海的图像。而在栏杆表面也都是经典的回龙纹,看得出来市政府在修建江堤大道的时候还是相当用心的。 而在大道另一侧则是没有栏杆,连接的是跟江堤大道并驾齐驱的细密草地。草地之上布满了弯曲纵横的小道以供行人从马路穿过草地过来江堤大道这边。 草地之上并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以致于在江堤大道上散步时视野极其广阔。一边是湿润的江水气息,另一边是勃勃生机的青草芬芳,置于其中,那便是真正地与自然融为一体。 江堤大道两侧各有一排路灯,在徐离两人过来的时候,路灯已经亮了,将整片大道照得宛如白昼。徐离可以看到每隔一段距离会有一处应该是政府特意预留的买卖区域,会有不少小贩在指定的区域内叫卖,有小吃,还有一些滇云特有的玉石木雕以及香料,另外就是一些日常杂货了。 耳边繁杂的行人谈论和小贩的叫卖声杂糅在一起,给这里增添了不少烟火气息。 看得出来,这里应该是周围居民饭后溜达的常规去处,至少徐离在路上就见着了不少只穿着睡衣就过来的人,还有不少人就穿着个拖鞋,随意得紧。 “滇云这边的市政是真不错,什么时候咱们滨江也能有这么好的散步去处。”洛冰颜看上去似乎心情很不错,走起路来,两只手随着脚步的节律一拍一拍的,跟企鹅的走路姿态很是相似。 徐离笑道:“不是说会建沿海大堤吗?” 滨江市虽然说是滨江,但准确来说应该是滨海,市区周围并没有类似于龙岷江的河流。 “都说了好久了,连动工的影子都没有。”洛冰颜撅起小嘴哼了一声:“不过这次起飞滑跑遇到风切变,你直接上脚踢也太鲁莽了,哪有这么干的?” “那该怎么做?”徐离不以为意:“起身用手挡着?那可是来不及了。只要达到目的了,管我用手用脚。” 洛冰颜很是狡黠地偏过头,朝着徐离绽开一丝欢喜的笑容:“可不一样呢!你这么做,说不得回去之后要被通报批评呢。不过,应该也仅限于此了,不会有什么重的处罚的。” 洛冰颜转过来面对徐离的时候,在路灯光照的映衬下,洛冰颜浅紫色的眸子给予徐离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竟让徐离有些迷离起来。 直到洛冰颜转过头去,徐离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有规定油门杆只能动手不能动脚的?公司这都要管,他们闲得慌吧。” 对于成兴航空,徐离可是没有一点儿情面。 “你以为他们真的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没事儿都要给你折腾点儿事情出来,不然怎么显得他们做事了呢?”洛冰颜将双手背负在后,一蹦一跳地来回走,形态极是可爱。 一个年轻的女机长会有这般调皮的一面让得徐离不由会心一笑。 “不过......”洛冰颜自顾自地走着,也不回过头看徐离:“你既然不喜欢飞行,为什么还要过来呢?” 只能说洛冰颜的话题转换实在是有些快了,不过徐离也只是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飞行?” “那你喜欢飞行?”洛冰颜追问。 徐离笑容更甚:“我不喜欢。” 洛冰颜一步跳到了一块青石正中央,就那么立在了那里,没有再往前。她缓缓地转过身子来,面朝着跟随而来的徐离。 平时在工作的时候,洛冰颜都会将头发束成一个单马尾。可今晚,她只是将头发随意地散开,在江风的吹拂下,散落的发丝抚过她犹如白玉般的面庞,呈现出一股惊心动魄的美丽。 她稍稍弯着头,面带些许疑惑:“那你喜欢什么?” 或许这个歪头的动作只是一个下意识的行为,加之幅度极小,洛冰颜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可落到徐离眼里,他只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然而,徐离还是相当沉稳的,他略一思考了下,最终只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 “骗子!”洛冰颜失望地转过身子,有些小脾气地跳到前面一个石砖上,嘴上还念叨着:“那你过来公司干什么?我看你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可能是石砖表面有些湿滑,洛冰颜的右脚尖落在石砖上的一瞬间,身子一个踉跄起来,眼看就要跌倒。 跟在洛冰颜身后半个身位的徐离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洛冰颜的右手手腕。如此用力之下,当是稳住了洛冰颜的身形,然而却是将洛冰颜的朝向拉到了面对自己的角度。 一刹那间,徐离和洛冰颜四目相对,距离之近,两人甚至可以从对方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江风微寒,沁入心田。可这一刻,徐离却能呼吸到一丝温暖的气息。 二人距离如此之近也只不过持续了短短片刻,接着便是不约而同地分离并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洛冰颜慌乱的小手整理着她其实并不杂乱的秀发,而徐离则是双手在裤子上摩擦着,即便他的裤子上并没有可以将手插入的袋子。 在一段尴尬得快要起鸡皮疙瘩的氛围里,徐离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情绪逐渐平息的洛冰颜身上:“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来公司?我以前可以回答你,可是现在......我好像回答不了了。” 第39章 红颜知己 刚刚平息情绪的洛冰颜似有所感,侧脸之上闪过一丝红晕。不过,徐离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装作无事地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洛冰颜摸了下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迎着江风吹了会儿才是追上徐离而去。 不过,刚走几步,洛冰颜便是被一个老妪截住。只见这老妇人头上裹着红色方巾,右手挽着一个篮子,里面全是鲜嫩的红玫瑰。 “小姑娘,这些都是新鲜的玫瑰花,一支就两元,你看看嘛。”老妇人拿出一支红玫瑰展示在洛冰颜面前。 滇云是国内最大的鲜花出产地。一支品相不错的红玫瑰在普通花店怎么也要五到六元,而在滇云,连半价都不到。 实际上,若是到滇云南郊的花卉交易市场大批量购买,还能将价格压下去。 若是些别的小东西,洛冰颜可能看老奶奶生活辛苦,也就买了,唯独鲜花不行。洛冰颜不仅买不了玫瑰,还似避开瘟神一般与老妇人拉开距离。 老妇人心焦,鲜花这东西可不是好储存的,每过一天,她就要折损一些存货。而鲜花的购买者除了生意人,大多就是年轻男女了。她好不容易看到面善的洛冰颜,如何能够放过? 洛冰颜这边才退了一两步,老妇人立时跟上,嘴里还在兜售着:“小姑娘,如果你觉得还贵,多买些我还能更便宜,你在家里买可比这贵多了。” 老妇人的眼力很好,从洛冰颜刚才跟徐离说话的口音和衣着装扮就推测出她大概率只是在滇云短暂出差的年轻白领。这类人群的购买能力还是相当不错的,稍微粘着兜售或许就能卖出去了。 然而,老妇人没想到洛冰颜在她追上的同时脚步连退,更是用手捂着口鼻。如此避之不及的态度让得老妇人以为洛冰颜是在嫌弃她,又气又恼。 不过,她向洛冰颜伸出展示的红玫瑰被人当空截住,正是回返的徐离。他拿过红玫瑰,朝着老妇人笑道:“她对鲜花有些过敏,你就不要拿着花对着她了,这支就当我买过了了。” 说着,徐离从口袋里翻出来两枚硬币递给老妇人,同时将那支红玫瑰也还给老妇人。 “啊?她......她过敏啊。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老妇人连忙道歉,都不好意思接过徐离给出来的钱了。 “如果你能换些别的东西卖,她刚才兴许就买了。”徐离哈哈大笑,爽快地将硬币和红玫瑰放在老妇人的篮子里:“花你就留着吧!” 说完,迈步到洛冰颜身侧,拉起洛冰颜,快步离开了这里。 洛冰颜的过敏状况倒是不严重,走了几步,便是放下了捂住口鼻的手。徐离见洛冰颜没什么大碍,不禁埋怨起来:“买不了花就走呗。要是觉得她辛苦,给点儿钱就当买过了,她也用不着追着你。” “刚才没有想起来。”洛冰颜小鼻子皱了皱,她闻到花香的味道就容易鼻子痒。这种过敏体质使得她在春天的时候都要戴着口罩。不过,症状也仅限于此了,倒是不算严重:“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对鲜花过敏?这事儿我可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徐离脸色一僵:“额......我猜的,看得捂着口鼻的样子,然后......猜的。” “真的?”洛冰颜狐疑地打量着徐离的表情,看得徐离好不自在。原本这种四目相对的行为其实是很容易引起尴尬的,即便是关系极其亲密的情侣或者夫妻,更别说徐离和洛冰颜之间绝对还没到那种地步的关系。 像洛冰颜这种知道分寸的女孩子基本是不会做出如此失礼的动作的,可是不知为何,洛冰颜始终盯着徐离,片刻之后,蹙着秀眉,冒出来一句:“咦,我怎么感觉你有些面熟?” 徐离的眉眼之间总是给洛冰颜一种熟悉的感觉,不是来自于近期的相处,而是更早的时候,早到让洛冰颜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徐离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你认得我了?” “我难道还不认得你?”洛冰颜撇撇红润的小嘴,倒是没有过多纠结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终于结束了有些尴尬的对视,重新沿着江堤往前走去。 徐离也没有再说什么,就这么跟在洛冰颜身边。两人无言而行,最终身影隐没在人流之中。 ...... “这都要处罚我?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在机队办公室门口的走廊上,徐离扶着栏杆,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中队长:“我还以为公司会奖励我呢?结果不奖反罚?” “哎呀,哪有用脚蹬油门杆的?你但凡换个方式,也不至于到现在的境地。”这次就算是看徐离不爽的中队长在跟徐离说起处罚决定的时候都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了:“而且,继续起飞还是中断起飞是责任机长决定的,你的行为属于越殂代疱。” 徐离翻了个白眼:“我再慢些,等他把油门收了,我现在估计要等着过头七了。” 中队长老脸一红:“就是一个公司内部的警告嘛,不影响的。” “还没影响?上次起落架安全销的事情,我们组就扣了不少分了,这次再扣分,那到了年底不是妥妥的倒数了?” 说到教学组考核排名的问题,中队长那可就底气足了,甚至还略带嘲讽地反击起来:“你以为没这次警告,你们组就不会倒数了?看来你是对之前起落架安全销闯的祸还没有深刻的认识啊。别挣扎了,肯定是倒数了。” “就算是咸鱼都想着翻翻身,我们组就这么摆烂了?”徐离一摊手:“就算是形式上的,总归还是要努努力的,凉得也能体面些。” 这下中队长也不耐烦了:“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我就是通知你的,有本事你去找运行副总裁啊,最后的处罚文件是由她签署的。你把她哄开心了,说不定,她就不签字了,你敢去吗?” 徐离眼睛眨了眨:“她办公室在哪里?” ...... 当中队长再三确认徐离真的要去找运行副总裁讲道理时,他诚心诚意地给徐离竖起了大拇指,还不住地夸赞徐离简直就是无惧生死的好汉,然后就将运行副总裁的办公室的详细位置说给了徐离听。 中队长如此惧怕运行副总裁的原因不可仅仅在于职位上,而是这位初来乍到的运行副总裁手段实在狠厉了些。刚上任就出台了一系列改革方案,把整个飞行部折腾得是人人自危,尤其是平时作威作福的飞行部部门领导。 之前,这么领导整天在公司里面晃荡,一个月都飞不了几班却还能拿到平均小时费。这下意识到问题严重性了,甚至都开始要班飞了。 只要稍微有些职权的领导都是怕死了这个新的运行副总裁了。如果按着他们的描述,那个运行副总裁基本就是一个青面獠牙的吃人恶鬼。 不过,徐离听说那个运行副总裁是女的,那该死青面獠牙的......母夜叉了。 原先运行副总裁的办公室跟其他高层领导的办公室一样都是在顶层的。然而,这位新总裁却是将办公室搬到了飞行部的楼层,就挨着飞行部总经理的办公室,搞得现在整个飞行部的楼层经常鸦雀无声,就算是出来上厕所的员工在走廊走路的时候都是低着头,恨不得飞到厕所去,免得撞上了新任的运行副总裁。 其实,徐离还是比较喜欢这种敢于向领导层下手的新官的,否则尽是干些欺软怕硬的事情,不过都是治标不治本的行为。 不过,现在整个飞行部的压抑氛围和传得满天飞的谣言搞得徐离也有些担忧。万一这位新任的运行副总裁真是性格暴躁的主,自己此行去跟这位讲道理不是送菜上门。 怀着有些忐忑的心情,徐离来到了位于楼层角落的办公室门口。办公室门没有关,徐离偷偷朝里面瞄了一眼,只见里面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西服套装的女子站在窗前朝外望去,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 “也不是三头六臂的模样啊?”徐离嘟囔一句。 在飞行部的传言里,这个新任副总裁就该是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恶鬼模样,可如今看来,光是身材背影的话,很可能不是母夜叉的形象,反倒可能是一位大美女啊。 不知道是不是徐离的那一声嘟囔惊动了窗前的副总裁。突然之间,她转过身子,目光一下子就放到了门口的位置,正好瞧见站在那里的徐离。 在阳光的抚慰下,应念情的侧颜染上了一层圣光,犹如九天而下的仙女,看得徐离微微一怔。而应念情在看见徐离的时候,清丽的容颜上掀起一丝矜持的笑容:“徐离,你终于来找我了。” ...... 机队办公室里,刚刚送走徐离去找运行副总裁的中队长正倚在自家中队助理的办公桌边沿,啧啧嘴:“你说徐离那小子看起来机灵得很,怎么脑子这么不好使?跟运行副总裁讲道理,你说会不会把自己给讲没了?” 中队助理穿着一身宽松的上衣,脸上浓妆艳抹,在听到中队长的一通略带嘲讽的话语后,妖媚一笑:“都说虎父无犬子,可徐思宇教员怎么有了这么个拉胯的儿子?这才进来公司多久就吃了两次处罚。徐思宇教员飞了一辈子都没见过被处罚几次。”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提醒他一下的,毕竟这小子愣头青,还不知道副总裁的厉害?”中队长阴阳怪气地自说自话:“可惜了,可惜了呀。” “那副总裁真这么凶吗?我听见过的同事说长得很漂亮啊。”中队助理的八卦之火开始熊熊燃烧起来了。 中队长瞄了下四周,确认周围人没有关注自己这边,才是弯下上身,小声说道:“漂亮有什么用?蛇蝎美人知道不?” “蛇蝎美人?哈哈哈!”中队助理笑得花枝乱颤,那本来就宽松的领口更是显露出惊心动魄的弧度,而中队长的视角恰好能窥见一二。 如此媚态让得中队长一时口干舌燥,舔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再是压低声音询问起来:“还有事儿吗?” 中队助理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明白了中队长的隐藏意思,本来就涂得如初绽桃花的脸上更是羞红不已:“不多了......” 中队长早已经是欲火焚身,喘气声都粗重了几分,立时道:“赶紧弄完,一会儿老地方见。对了,你老公今晚回家吗?”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中队长的声音更低了。 “他出差去了......” 闻言,中队长大喜:“那今晚你也别走了,你先忙着。” 中队长兴奋地搓搓手,刚准备去忙些别的事情,只是这一转身,迎面就撞上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应念情的秘书。 中队长吓了一跳:“屠.....屠哥。” 应念情的秘书屠毅心深深地看了一眼中队长,面无表情地将手上的两份文件往中队助理的办公桌上一扔:“林黎的处罚结果应总已经签了,处罚正常执行,并不公示。至于徐离的处罚......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以后不要再提了。” 中队长脸色一变,林黎的身份他大约猜到一点儿,所以对其在处罚上开了方便之门,他是没什么意外的。可是怎么徐离的处罚就直接取消了?难不成徐离刚才找运行副总裁讲道理,真把运行副总裁给说服了?那个传得都快妖魔化的运行副总裁这么好说话的? 屠毅心眼见中队长有些失神,重重地哼了一声:“是没有听见吗?” 中队长一个激灵:“听见了,听见了,我这就去办。” “嗯。”屠毅心的目光在畏畏缩缩的中队助理身上扫了一眼,突然叹了一口气:“出勤楼是给机组休息用的,不是给你们......算了,你们注意些吧。” 如此几乎是明示的话落到中队长和助理耳朵里当真是如遭重击,两人纷纷称是,不敢有丝毫反驳的言语。 屠毅心摇摇头,心中暗叹现在真是世风日下。 第40章 创伤后应激障碍 运行副总裁办公室内,在他人嘴里雷厉风行的应念情在徐离面前显得甚至有些拘谨。应念情感觉自己回到了大学时分跟在徐离身后的学妹的感觉。 当年在大学时候,徐离就如同太阳般耀眼,还没有毕业就已经开始参与国际化的医学课题的研究,并凭借博士论文拿到了极具含金量的拉斯克医学奖,堪称风头无两。 应念情贴心地给徐离沏好茶,而徐离则是大喇喇地往沙发上一坐,很是自然地享受着应念情的招待。 应念情坐在徐离对面,有些紧张地问道:“学长,你完成博士论文后就没有消息了,我还以为你出国深造去了。” “原计划是那样的,不过后面出了些事情。”徐离不愿意多谈这个话题,而是很快将话题转到了应念情身上:“你呢?怎么在这里了?” “我?我毕业后回来就在我父亲朋友的公司工作了一段时间,然后林盛就邀请我过来坐这个位子了。” 徐离似笑非笑的:“总该是有些别的内情吧?” “林盛想让我当他的儿媳妇,呵!”在这件事情上,应念情没有一点儿隐瞒,不过最后的那声嗤笑算是表明了应念情对林盛一厢情愿的态度。 徐离抚掌大笑:“对付糖衣炮弹,把糖吃了,炮弹打回去?如果是林黎的话,你们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交往啊?” 如果应念情和林黎之间有什么绯闻,早就传得满公司都是了。可到目前为止,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各有心思而已。”应念情笑了一下,犹如百花绽开:“我需要这个位子实现一些东西。” “是我父亲的改革方案?”徐离靠在沙发上:“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理由要实现我父亲的改革方案,但是一个运行副总裁还不足以将之完全实现。五年之前,林氏集团还没有收购成兴航空的时候,那时候公司里的不少人还是有些理想的,当然推行这个带有理想主义的方案的阻力也就没有那么大的。可是现在......成兴航空就跟别的航空公司一样充满了寄生在公司血肉上的吸血虫。而这些吸血虫从最上面到最下面都有。你现在只是动了飞行部,还没有撬动根基利益,要是再将方案扩大化,你就会知道什么叫阻力了。” 应念情顿时有些急了,就好像一个急于邀功的小孩子:“我已经让林黎说动公司董事会同意改革方案了。” “这么快?看来我对林黎的智商还是高估了。”徐离伸出一根手指:“念情,我父亲的改革对象从来不是飞行部。飞行部的这些问题不过疥癣之疾,真正的毒瘤在市场部,那才是最大的吸血虫。你若是只是在飞行部折腾,他们看在林盛和林黎的面子上自然不会阻止你。而你若是只是想清扫一个飞行部,我觉得你会成功的。” 听到徐离这么说,应念情突然有些沮丧:“看来我还是太年轻了。” “你本来就很年轻,有什么好自责的地方?”徐离微笑道:“不过,你不是医学专业吗?怎么转了经营了?” “学医只不过是我父亲的愿望,但是我自己的爱好却是商业经营。”应念情喝了一口茶:“学长,你不也是一样?你的三个博士学位里,好像也没有飞行技术一项吧?” 徐离苦笑不已:“学飞也只不过是我父亲的愿望,曾经我也仅仅以为这是一个愿望而已,没想到真的在我身上实现了。” 应念情赶紧安慰:“世事无常,谁又说得清呢?” “世事无常?”听到这四个字,徐离陡然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要是真的是世事无常,那我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我接受命运,可我不接受别人强加在我身上的命运。” ...... 即便徐离不想承认,但这个时候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么一个现实,那就是上面有人当真是舒服得不行。 应念情明确表示如果徐离需要,可以给他大开方便之门,至少在飞行系统里,她还是有些话语权的。不过,徐离本来就不是为了在这里享受特权的,他也从来没想过真的在飞行上做出什么建树,于是婉拒了应念情的好意。 解决完了自己处罚的事情,两人好歹也是故友重逢,恰好徐离的住所跟应念情的家相距不远,两者正好顺路,徐离也不会开车,很自然的,徐离便是准备搭应念情的车回家。 也就是在今天,应念情头一次提前下班了。 乘坐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徐离二人边是闲聊着,边是往应念情的停车位置过去。只是在路过一处过道时,随着一阵亮光闪过,过道里开过来一辆红色跑车。 徐离一眼就瞧见跑车里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开车,而且样子徐离还认识,正是林黎。 林黎似乎没有发现徐离二人,一边开车,一边跟副驾驶上的女人有说有笑。林黎的红色跑车从徐离二人眼前飞速驶过,到近处时,应念情也是注意到了车里的林黎。 待到车辆走远,徐离有意无意地询问应念情:“刚才是林黎吧?” “嗯,是他。”应念情倒是不以为意,没有多想,接着往自己车的方向走过去。 徐离跟在应念情身后,脑中还在回忆着刚在坐在林黎车里副驾驶位子上女人的模样,随口问道:“跟林黎一起的女的是谁?” “言冉的老婆吧。跟他好像是同学,专门负责接待他的,怎么了?”应念情也没有多想,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坐进自己车里,瞧着徐离还在往着停车场出口的方向看着,便是奇怪道:“你在看什么?” 徐离的思绪被应念情的喊话收了回来,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 在徐离二人离开公司的时候,天空之上还是阳光明媚,可刚出了机场工作区没多久,便是乌云蔓延,已有降水之相。 “看起来要下雨了啊。”徐离整个人蜷缩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等车开进市区的时候,已经隐隐能听见响雷的声音了,天幕之上更是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窒息感。徐离指着前面的不远处的匝道:“前面右拐过去。” 徐离话音刚落,就见乌云吞噬了最后一丝昏黄的阳光,周遭顿时陷入黑暗之中,隔壁的道路过去的车辆也都陆陆续续打开车辆灯光了。紧接着,淅淅沥沥的雨水淋落下来,发出此起彼伏地咚咚声。 “念情,开个灯呗,都看不清路了。”徐离随口说道:“还有雨刷也开一下呀,你这......” 徐离的话在车辆路过匝道入口的一刻戛然而止。就在不久前,徐离还跟应念情指了在这个匝道拐弯,可应念情却直挺挺地越过了这个匝道。 走错路了不算什么,徐离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天黑了,下雨了,应念情却既不打开车辆照明,也不开雨刷,现在还无缘无故地错过了道口,种种迹象表明应念情出问题了。 徐离一转头,便是看见应念情脸色煞白,就好像虚脱了一般,胸口急速起伏,给人一种濒临窒息的感觉。 “念情,你怎么了?”徐离轻轻喊了一声,然而应念情却没有一点儿反应,只是她的呼吸频率越来越高,高到了完全超出正常范畴的程度。 徐离的目光扫过车风挡。此时雨势渐大,没有雨刷的帮助,雨水已经覆盖在了风挡玻璃上,极大地影响了前方视野,而且应念情始终没有打开车辆照明,徐离基本已经看不清前面的状况了。 心知出了问题的徐离连忙叫道:“念情停车,先停车!” 可是,应念情就像着了魔似的,对徐离的喊话视而不见。这时候,徐离又不是去抢应念情的方向盘,最关键的是,他自己就不会开车,强行接管车辆的控制权,说不得会引起更大的危险。 急火攻心的徐离运足中气,一声大喝:“停车!” 这一嗓子喊得徐离自己脑壳儿都生疼,而首当其冲的应念情仿佛也是被这道巨大的喊声将魂魄给叫了回来,一踩刹车,车辆很快就停在了马路之上。 一瞧见终于是停了,徐离连忙拉起手刹,然后找了一会儿双闪灯的开关,将其打开。这时候,徐离不得不庆幸自己好歹学过科目一,不然怎么拉手刹,怎么开双闪估计都不知道。 弄完这些,应念情已经是冷汗直下,徐离见此连忙在车子里翻找些什么,嘴上还在提醒应念情:“念情,你呼吸太快了,再这么样下去,你要碱中毒了。” 应念情本来就是心有恐惧,而在此刻,胸口憋闷,手脚麻木,更是增添了她的恐惧感,本能地又开始加快呼吸了。 “该死,要过度换气了!”徐离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了,左手按压在应念情的胸口上,帮她捋顺呼吸,右手还在继续翻找。 很快,徐离找出来一个纸袋子,将封口撕掉,袋口对着应念情的口鼻罩下去。这是应对急性换气过度的常规治疗方法。 此举过后,应念情的症状稍稍缓解,呼吸频率也开始恢复正常。可就在徐离以为应念情脱离危险的时候,车子前面不远处的斑马线上走过去一个路人。 在车大灯灯光的照射下,映出了那人的身影。或许是奇怪怎么会有人将车停在那个位置,路人朝着徐离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个动作正好被逐渐缓过劲来的应念情看见了,前面才稍稍放松的心境在见到这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场景后,她脑海里某个深藏许久的记忆被唤醒。只听一声尖锐的惊叫声,应念情的双手不断地面前挥舞着,仿佛要驱离开某些让她无比恐惧的东西。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从最初的慌张,不过片刻,应念情的声音已经变得带了哭腔,刚刚才平复的呼吸又开始加速起来。 徐离见此,将应念情抱紧怀里,还在不断地安慰着:“不怕,不怕,我在呢,我在呢!” 虽说不知道应念情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但是如果继续下去,用纸袋罩住口鼻的方法就不太管用了,需要接受正规的医学治疗了。 许是徐离的怀抱给予了应念情一些心理上的安慰,身躯的颤抖逐渐平息下来,但是言语之中哭泣却丝毫未减:“我不是故意的,是他突然冲出来的,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我知道,我知道,跟你没关系,跟你没关系,没人怪你的。”徐离轻柔地拍击着应念情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徐离没有询问应念情为何会这样,这种情况下追根究底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随着徐离的安抚,应念情的情绪慢慢恢复正常。或许是刚才承受的精神压力太大,在徐离意识到她的呼吸声变得匀称后,低头一看,应念情已经是微闭着双眼,陷入了浅浅的睡眠之中。 只是很明显的是,在应念情的本能中似乎还夹杂了极大的不安,即便是在睡眠中,双手依旧仅仅抓着徐离的衣服。 徐离叹了一口气,现在的状况着实是有些尴尬了。不过,幸好停车的时候听到了路边,要是还停在路中间,那才是真的难办了。 问题是徐离自己也不会开车,这可如何是好呢? 徐离的朋友本来就不多,这时候想到能帮忙的就更少了,思前想后,徐离还是放弃了找自己这边朋友的打算。应念情现在的状况肯定不能让她一个人回家了,得让过来帮忙的人后续也能接着照顾应念情。 徐离在车上翻出应念情的手机,用她的手指解锁了手机,在通讯簿里找到了应念情父亲的电话。在徐离的记忆中,应念情的父亲应景是会开车的。只不过,一想到要跟多年前的老领导说话,徐离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不过,这种感觉也就持续了一小会儿,徐离还是拨通了应景的电话。很快,电话那头传过来应景的声音:“丫头?” 徐离犹豫了下,以一种略带僵硬的语气跟应景说道:“院长,好久不见啊!” 第41章 三年前的车祸 大约三十分钟后,应景打车过来。在看到自己女儿躺在徐离怀中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无奈。倒也不是徐离想要占应念情的便宜,实在是应念情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怎么都不肯松手。 徐离是做过医生的,自然知晓此刻应念情的精神才稍微平复下来,只能暂时顺着她。没法子,徐离只能抱着应念情挪到后座去。就是在换座位的片刻分离,竟然惊醒了应念情,即使是应景在,应念情还是在找寻徐离。 她就像是被惊吓的小孩子,徐离成为了她寻求安全感的唯一所在。 无言之下,应景驱车先行前往最近的应念情的居所。路上,车内的气氛着实有些尴尬。面对自己曾经的领导,徐离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尤其是还抱着他的女儿。 不过,这种让人感觉不适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最终还是应景打破了沉默:“三年前,念情出过一次车祸。自那之后,就留下了心理阴影。” “创伤后应激障碍吗?” “嗯。”应景点点头:“自从那次车祸后,她就不会在下雨天的时候开车了。不过,今天好像是遇到了些意外状况?” 徐离坐在后座可以在后视镜上看到应景也在看着自己,这明显是让他给一个答案。徐离自己也相当无奈:“出发的时候天气还好好的,没想到变得这么快。” 听到徐离这么说,应景收回了注视徐离的目光,自顾自地说道:“念情信任你,比信任我更甚。身为父亲,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失败得紧了。这或许就是我当年强迫她上医科大学的恶果。” 徐离的脸色稍有些不自然:“虽然我不介意院长你说得这么直白,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可以稍微给我留些颜面的。” 或许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话有些伤人,应景的语气变得没有那么冲人:“不好意思,这只是我作为父亲对女儿的保护本能而已。” “父亲......”徐离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的笑容:“真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词语啊。” 在开到某个岔路口的地方,徐离和应念情的路就要分开了。好在过了这段时间,应念情睡得熟了,徐离慢慢地将应念情从自己身上移开,同时也没有将之惊醒。 到了岔路口,徐离主动要求停车,这个岔路口走到自己家也不过五六分钟。要是车开进去,后面还不好掉头。 即便是此前的氛围不太好,不过在徐离打开车门要下车的时候,应景还是对徐离表示了感谢。不过,徐离却在思考另外一件事。 “院长,你刚才说念情的问题是出在三年前的车祸。她不能在下雨天开车,那意思就是出的车祸是三年前的某个下雨天了?”徐离的目光停留在应景的侧脸上,关注着他的任何表情的变化:“其实在天黑之前就已经开始有点儿下雨了,但那时候,念情的反应还不是很强烈。只是在乌云盖过太阳,周遭变黑之后,她的情况才突然变得严重起来。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车祸那天不仅仅是下雨天,还是在晚上?” 应景的眉目逐渐低垂下来,以一个平静得接近冷漠的语气劝道:“徐离,就到现在为止不好吗?总归还算是一次不错的重逢。” 徐离却是没有管应景类似于警告的话:“念情跟我说过,她毕业后就回来滨江了,那大概率就是发生在滨江吧。三年前的话,我记得那年滨江报道的车祸一共有八起,但是并没有一起符合的,那就是没有报道出来的。” 应景的脸色愈加冰冷,阴森森地说道:“你该下车了。” 然而,徐离的下一句话才是诛心之言:“我恰好知道一次车祸,三年前,在雨夜,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被报道,是在......沿海公路吧?” 最后一句话落到应景耳里犹如天声震落,他低着头,沉声道:“徐离,你多言了。” 不知为何,徐离叹了一口气,充满了失望与惋惜:“院长,三年前你做错了。” 说完,徐离没有再说什么了,出了车子,身形孤独地远去,最后融入黑夜之中。 ...... 翌日清晨,应念情给徐离打了个电话,对昨天自己的失态表示抱歉。不过,在提及自己如此失态的原因时,应念情只是单纯地说自己遇到过车祸,并没有细说,而且应念情的言语之间大部分只是单纯的歉意,倒是没有什么其他情绪。这么看来的话,应景似乎没有把他与徐离之间的对话告诉给应念情。 不过,应念情身上的情况本来就比较复杂,徐离也没准备当什么执行正义的法律圣人。应念情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经被徐离猜得七七八八了,对徐离来说,也算是不错的。 只是,现在徐离也没时间关心应念情的事情,因为又有人开始打洛冰颜的主意了。 林黎因为起飞风切变的问题,暂时停飞了。一下子,徐离就感觉世界都清净了。原本他还打算跟洛冰颜享受一下舒舒服服的工作环境,可航前准备的时候,一个身穿便衣的老教员突然找上了洛冰颜,上来就跟洛冰颜套近乎。 同事之间碰到了聊上几句很正常,但是那个老教员的话题越说越离谱,从应念情多高,学历如何,到家庭成员情况现在怎么样,大有查户口的嫌疑。 而且这老教员隐晦地询问洛冰颜的个人信息的时候,眼睛还在洛冰颜身上来回打量,看得徐离血压飙升。 起初,徐离以为这老家伙为老不尊,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还敢打洛冰颜的主意。可再往后聊,徐离开始回过味来了,敢情这老教员是在给自己的儿子物色媳妇呢。 或许是对洛冰颜的情况相当满意,老教员越说越是那个喜上眉梢:“小洛啊,我跟计划室那边说过了,下周周二到周五给你控班,不介意的话,一起吃个饭?” 洛冰颜也大约猜得出来老教员的意图了,从本心上来说,她是不愿意赴会的。可这个老教员在她副驾驶阶段帮过她不少,就这么粗猛地拒绝好像又不太好,一时陷入纠结之中。 徐离在旁边也是听得无语得厉害,这都什么年代了,谈个恋爱还要父母上阵?徐离看得出来,估计这老教员以前给予过洛冰颜不少帮助,这人情世故还真不太好弄。 就在这时,徐离眼角的余光瞟见准备室门口走过去一个人。由于角度问题,徐离其实只能看到那人的侧身,但是他走起路来恨不得把拽字刻在脑门上的样子,不是林黎还能是谁? 若是在平时,徐离不得暗呼一声晦气,可是现在他看林黎不由顺眼了太多。 暂时放下老教员和洛冰颜的事情,徐离离开飞行准备室,快步向着林黎的方向而去。 被老教员搞得有些进退为难的洛冰颜想着要不就暂时答应算了,反正吃个饭而已,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是,她忽然意识到刚刚还站在自己身边的徐离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消失了。下意识地,洛冰颜往四周张望过去,想要寻找徐离的踪迹。 老教员见洛冰颜东张西望的,心中稍微有些不悦,催促了一下:“小洛呀,没什么问题吧?” 洛冰颜还没有回答,倒是老教员身后如同鬼魅般冒出来一句:“我有问题。” 老教员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却是发现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林黎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后。只见林黎看看洛冰颜,再看看老教员,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还特地给她控班,请她吃饭,你想干什么?” “教员应该是想介绍自己的儿子给洛机长认识吧?”徐离的身影也冒了出来,脸上噙着一丝无辜的表情:“挺好的事情......” 林黎一听,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老东西,你敢!” “小林总,你这是?”老教员被林黎一瞪眼,起初还有些疑惑,但是再看看洛冰颜,立马意识到大事不妙,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知道原来洛机长是小林总的......我......” 说到最后,老教员嘴巴都不利索了。他隐约知道林黎这次过来成兴航空是为了一个女人,可他哪里知道会是洛冰颜? 这当面挖林黎的墙脚,看林黎的样子都快恨不得把他抽筋断骨了。哪里还敢停留,惶恐不已地溜了,生怕再多停留一刻,林黎当场就把他给收拾了。 摆平老教员,林黎看了一眼洛冰颜,没有说话,反倒是走到徐离身边,拍拍徐离的肩膀,大有鼓励之意:“不错,不错。” 徐离心里都快笑炸了,不过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朝着林黎点点头。 林黎相当满意,或许是觉得此前起飞风切变的事情自己的表现过于拉胯,暂时没有脸跟洛冰颜说话,此后,竟然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等林黎走后,洛冰颜狠狠瞪了一眼,将徐离拉出准备室。在准备室入口的走廊尽头停下,当即便是埋怨起来:“那个老教员以前帮过我不少,你怎么能让林黎这么对他?” “一码归一码。”徐离一摊手:“从此之后,应该不会有人不开眼了。” 扯林黎的大旗倒是好用得很,而且今天的事情应该很快会传开,以后公司里应该不会再有人打洛冰颜的主意了,除非他想尝尝林黎的厉害。 说真的,林黎这个人除了对洛冰颜表现出了越界的兴趣让徐离感觉到不快外,他们之间并没有直接的不可调和的矛盾。 如果他不是林盛的儿子,看在利用他这么多次的份上,徐离甚至都有些觉得对不起他了。 洛冰颜自然也看得清楚徐离将林黎耍得团团转,对此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她不喜欢徐离替她做决定的感觉。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洛冰颜言语之中有些恼意了。 徐离耸耸肩:“我没干什么啊,不都是林黎干的吗,跟我没关系吧。” “还说没关系。”洛冰颜神情变得冰冷起来:“从你第一次见到林黎就质问我开始,你最近的表现真的很反常,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徐离也收起了嬉笑之色:“我只是让那些错误的人离你远一些。” “你凭什么觉得那些人是错误的人?由你决定吗?”洛冰颜音量逐渐提高起来:“你是什么立场,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可在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洛冰颜就后悔了,她的脑海里不禁闪过自己与徐离过往的点点滴滴。不可否认,在与徐离相处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久违的祥和和宁静,仿佛徐离就是最安全的港湾。 “徐离,不好意思,我激动了。”洛冰颜将散落下来的青丝挽到耳后:“徐离,如果咱们要做朋友,那他就不应该这般干涉朋友的生活。如果你......不想做朋友......” 不知为何,说到这里的时候,洛冰颜的脸颊闪过一丝红晕,声音也变得支支吾吾起来:“我......我是你的带飞教员,我是你的......师父,这样不太好。” 徐离的嘴角突然挂起浅浅的笑意:“可是我从来没有喊过你师父。” “你......”洛冰颜一愣,略一回忆,好像徐离还真就没有喊过自己师父。一般来说,飞行行业里的带飞教员就等同于师父,平时学员也都是师父师父地喊着的。洛冰颜对这事儿本来就不是很在意,被徐离这么一提,她才意识到区别所在。 可是,越是这样,洛冰颜越是感觉到心跳加速。难道说徐离从一开始就对她有另外的想法? 其实,她并不讨厌徐离,相反,甚至还有些好感。不过,洛冰颜这种保守到极致的女人实在接受不了跟自己手下的学员谈恋爱,尤其是在飞行行业里,学员基本就是徒弟的意思。 师徒恋?这有些超出洛冰颜的接受范畴了。 然而,徐离没有再称呼问题上过多纠结,反倒是言语平静地说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第42章 严重违纪 “你说什么?”洛冰颜有些没有抓住徐离言语中的意图:“你要给我讲故事?” 徐离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之中掩藏着无尽的沧桑与悲凉,这种异样的情绪似乎很少会出现在徐离身上。 徐离的目光凝聚在洛冰颜那泛着浅紫色的眸子之上,在十多年前,他也曾经看到一双相同的眼睛,这双眼睛里蕴含了太多的故事。 慢慢地,徐离心思勾动,幽幽地讲述起来:“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男孩还有他的朋友,他们两个很聪明,非常聪明。有一天,小男孩想要请他的朋友去看电影,但是出于小孩子游戏的心态,他不想简单地将电影票给他的朋友。于是,他决定跟他的朋友做一个游戏。” “徐离......”洛冰颜察觉到徐离的情绪不太对,但是却被徐离抬手止住了后话。 “你听我继续说......”徐离虽然是对着洛冰颜说话,但是眼睛却没有看向洛冰颜,而是盯着走廊尽头地面的角落处,眼睛眨都不眨,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讲述之中:“在放学之后,小男孩找了个机会,悄无声息地用双面胶将电影票粘在了朋友的后背上。然后跟朋友说,他在教室里藏了一张电影票,只要朋友能找到,就能去学校对面的电影院看电影。说完,小男孩就先行去了电影院,只留下他朋友在教室里找电影票。” 洛冰颜越听越感觉不对劲,徐离的语气虽然很平稳,几乎没有起伏。但是那种完全没有感情色彩的讲述方式总是给洛冰颜一种恐怖诡异的感觉。 “平时,小男孩都会跟朋友玩一些小游戏,因而他的朋友确定教室里一定有一张电影票。可是,他找遍了各处角落却依旧没有发现电影票的所在。眼看电影开场的时间愈加临近,小男孩的朋友开始变得焦急起来。突然,小男孩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刚准备去摸索自己的后背,可他身后却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徐离的目光陡然落到洛冰颜脸上,在二人对视之间,洛冰颜从徐离眼里看到了悔恨与愤怒:“小男孩的朋友让小女孩不要说话,但是小女孩不明所以,还是指着小男孩的朋友的后背,说他的背上有一张电影票。” 说到这里,徐离的喉结出现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他的眼皮跳动了几下,就好像神经反射下的肌肉抽搐。徐离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要安抚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终于他的瞳孔猛地一收缩,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后来,小男孩的朋友设计杀死了小女孩。” 洛冰颜的脸上浮现出讶异和不解的神色:“他干嘛要杀人?” “因为他觉得小女孩的行为让他变成了一个蠢货。”徐离的表情不再变化,恢复了起初平静如水的状态。 “这......这是什么逻辑?就因为提醒了他一句,他就要害人性命?”洛冰颜对这种病态的逻辑有近乎本能的厌恶,而她更加想要知道的是,为什么徐离要给她将这么一个让人感觉到不适的故事? 洛冰颜抹了抹脸,希望将这个违背自己对世界认识的故事驱逐出脑海之中。在此之前,她还以为徐离是要跟她讲什么重要的事情,结果就是这么个堪称恶心人的故事? 正当洛冰颜有些恼意的时候,她注意到徐离脸上没有丝毫歉意或者取笑的意思。她愣了一下,意识到徐离并非讲这个故事来当作玩笑或者一些别的娱乐目的,而是真的想要自己倾听这个故事。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洛冰颜没有躲避徐离的目光,而是反问起来。 徐离抿了一下嘴唇,露出一丝迟疑的表情,但是最终他还是问出了那个掩藏在心里多年的问题:“如果你是那个小女孩,你会怪小男孩吗?” 洛冰颜怔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那个小男孩,不是小男孩的朋友?” “对!就是那个想要做游戏的小男孩,如果他不把电影票贴在他朋友背上,小女孩就不会死了。”徐离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就好像这个沉重的话题。 如此一个不合常理的问题落到洛冰颜耳朵里,给她造成了一时的迷惑。要说小男孩一点儿责任都没有,可一切的起因都是小男孩一时兴起的玩了所致,即便他根本没有预计到之后的发展。或者,准确来说,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无法想到事情会朝着那样的方向发展。 面对洛冰颜的沉默,徐离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不知道吗?或许他是该负起责任的吧?” “所以,他是一个好人吗?”洛冰颜的眸子里闪烁着求问的光芒:“我是说那个小男孩是好人吗?” “你......”这下轮到徐离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 他是一个好人吗?多么朴素而幼稚的问题啊!小时候,孩子们会将人群粗暴地分为好人与坏人。等他们长大了,自觉这种分类显得幼稚可笑,世界上很多东西并非非黑即白的,单纯地以好坏评判一个人是狭隘的。 可是,面对这个幼稚的问题,徐离的心脏却仿佛受到了无与伦比的重击。他微微低下头,眼中尽是迷茫之色:“他是好人吗?我好像不知道了。” ...... 滨江某包间里,一桌中年模样的男男女女觥筹交错,场面极为热闹。但是,在聚会角落处,一脸阴沉的言冉喝着闷酒,根本就不参与老同学们的酒局。 这次聚会是他大学的同学会。原本言冉是要在拿到综管部总经理的位子后,在老同学面前好好地炫耀一番。可是现在综管部总经理的位子暂时还没有稳当,徐离的事情也被搅黄了,言冉心里自然不快。若非早就答应过来,依着他的性子肯定是不来的,喝闷酒有什么意思? 言冉的存在在整间屋子都显得格格不入,终于有个老同学发现了言冉的异样,端着小酒杯笑眯眯地过来搂着言冉的肩膀:“言冉,怎么回事啊?也不见你说话的。前几次的聚会,你可是炒热气氛的那个啊。” “没什么事,遇着一些不顺的事情。”又是一杯酒入肚,换作之前,言冉舌尖能感觉到酒水之中的醇香,可如今,他只觉得满口辛辣,而且开始头晕脑胀起来了。 “哦?”老同学也是一饮而尽,只不过他的状态就比言冉要好上不少了。喝酒也要看心情的,心情好,那是千杯不醉,心情差,几杯下肚,就开始晕乎了。 将空酒杯放到桌子上,老同学颇有兴趣地打听起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啊?方便的话,跟我说说,万一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呢。” 说实话,这个老同学看上去一副为言冉排忧解难的做派,实际上心思可没这么好。前几年,言冉一路高升,在同学聚会上出尽了风头,这次好不容易逮着言冉撞上事儿了,他心里说是没有幸灾乐祸,那是不可能的。要是再能问出些能让言冉丢脸的事情,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若是平时,言冉根本理都不理这个所谓的老同学。可现在,在酒精的作用下,言冉的脑子显然不如平时来得清醒,被别人一钓,热血上涌就开始抱怨起来:“不久前,我们公司来了个小畜生,他有抑郁症病史。我是一个航医,即便是他已经康复了,但是我出于安全目的,想要撤销他的体检合格证有什么错?可是到了最后关头,咱们的何老师,何月笙老师竟然亲自给他出具了一份心理鉴定书,这不是在拆我的台吗?后面还特意找到我,让我不要再为难那个小畜生。你说我心里能痛快吗?” “何月笙老师?”老同学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没想到随口一问还有意外收获啊。何月笙是他们在医科大学时的讲师,勉强有些师生情谊。但是,这类师生情谊毕竟淡薄了些,在何月笙发达之后,他想要跟何月笙经营经营关系都没个门路。没想到,言冉竟然跟何月笙还有联系。当下,急忙问道:“你有何老师的联系方式吗?给我,给我!” 说着,急不可耐地拿出手机,就要记何月笙的电话号码。 哪里知道言冉粗暴地将之推开,烦躁不已:“你可拉倒吧,咱们这样的人在何老师心里有什么份量?有份量的是那个小畜生。” 老同学眼睛咕噜咕噜一转,笑眯眯地问道:“那小畜生是谁啊?我认识吗?” 言冉冷笑不已,他还能不知道这个老同学是什么心思?于是,不无讥讽道:“他叫徐离,你能认识?想借着他搭何老师的线,妄想!” 说着,言冉只觉得头疼欲裂,难受得厉害。这饭局是呆不下去了,硬在这边撑着也没意思,便是拿起晾在椅子上的外套,站起身,准备先离开了。 可是,言冉刚起身,左手就被老同学给抓住了,顿时引得言冉有些不乐意了:“你干嘛啊?我跟何老师没什么联系,你折腾我有什么意思?” 然而,那老同学却是皱着眉,疑问起来:“你说的那个徐离是得了拉斯克医学奖的徐离?” 言冉一怔,抹了抹发烫的脸颊:“你怎么知道?” “我在咱们市里的第一人民医院工作,好几年前,院里就进来一个叫徐离的,而且一直有传言那个徐离就是得了拉斯克医学奖的徐离。”老同学神秘兮兮地说道。 “他在第一人民医院工作过?”言冉还是第一次听说徐离以前跟自己还是同行,不过这也仅仅是引起了言冉些许兴趣。徐离以前干什么,跟他有半毛钱关系? 他抓抓自己的头发,也不知道为什么,醉酒之后老是感觉头皮痒痒的。 “可不是吗?”老同学应和道:“只不过,后面他被开除了,就没消息了。” “开除?”言冉一下子酒醒了半截:“为什么开除?” 老同学摇摇头:“具体细节我不晓得,好像是因为一次重大违纪,然后就被开除了。” “重大违纪!”这一下,言冉浑身一个激灵,全身汗液蒸腾,剩下的半截酒也醒了差不多了:“什么原因的违纪,你知道吗?” “我都说了不晓得具体细节了,你还问?” 言冉长出一口气,浓郁的酒味正好对着老同学的脸,呛得老同学都要破口大骂了。可还没等老同学开骂,言冉便是已经掏出了手机,给自己手下的航医打过去了电话。 很快电话接通,言冉捋了捋舌头,以一个尽量清晰的口吻说道:“小王,你现在还在公司吧?” “对啊,主任!不过,快走了,怎么了?” “你现在赶紧去档案室,把徐离的档案调出来,看一下他的过往工作经历。”言冉一边说着,一边捂着自己的额头。即便是脑子清醒些了,但是大量饮酒之后带来的剧烈的头痛感还是挥之不去:“要是档案室的主管不让你看,你就让他打电话给我,我跟他说。” 员工档案还是有些敏感度的,正常情况下是不会随便给人看的,至少一个普通航医是没这个权限的。不过,万事都有商量的余地,言冉的身份就是属于可以商量的那种。 唤作小王的航医透过电话都能听得出来言冉这是喝多了,他强烈怀疑是不是言冉在编排自己。但是,事儿还是要办的。 “主任,那我现在就去。”挂了电话,小王直奔档案室而去。 放下手机,言冉暂时不准备走了。他随手拉了个椅子坐下,瘫在上面,再过几分钟,小王那边就应该有消息了。 飞行部的档案室就是航医的楼上,脚步快些,一两分钟就能到了。若是档案室的人不阻拦,的确很快就能找到徐离的档案了。 果不其然,过了大约五分钟,言冉都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言冉一个激灵,看了眼来电,正是小王的,连忙接通电话:“怎么说,怎么说?” “我刚才问了档案室的人,徐离的档案被借走了。”小王航医说道。 “什么?别借走了。”言冉整个人都快跳起来了:“谁借走了?” 小王航医明显也有些疑惑:“是运行副总裁应总的秘书......” 第43章 作风委员会 “你说谁?运行副总裁?应念情?”一时之间,言冉发觉自己脑子好像不太够用了。这个初来乍到,风风火火的运行副总裁怎么跟徐离扯上关系的? 言冉喘着粗气,捋了捋杂乱的思绪,才是继续问道:“那电子档案呢?他有电子档案吗?” “好像也没有。”小王航医也是颇为无奈:“徐离才入职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录入电子档案呢。主任,需要我给应总的秘书打个电话问问吗?” 本来就心烦意乱的言冉被小王航医的话给气笑了,反倒是阴阳怪气地说道:“可以啊,你试试呗。” 小王航医听出了言冉话里的意思:“主任,那现在怎么办?” “这样,咱们航医室的系统里总该有徐离的证件照吧,你复制下来发给我,我等着。” “现在再回去吗?”小王人麻了,这来回跑的,都快错过回程的公交车的。 言冉冷冷道:“那你的意思是让我等到明天早上你上班是不是?” 主任都这么说了,小王哪里还敢怠慢,赶紧下楼回航医室,打开已经关闭的电脑,调出徐离的信息。 没一会儿,言冉就收到了一个信息,正是来自于小王的图片传输。 言冉将图片点开,然后将徐离的证件照给自己的老同学看:“你看看,是不是他?” 老同学接过手机瞧了一眼,当即便是点点头:“就是他,我记得还是清楚的。怎么了,现在他在你们公司当飞行员?可以啊,手艺多得很啊。” 见到老同学确认,言冉只感觉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突出一个爽快。当然了,这事儿虽说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可还是要再等等,等应念情那边将徐离的档案归还回去,自己要亲自查一查徐离的过往工作经历。 只要确认徐离确实是在滨江第一人民医院工作过,而且还有过重大违纪的历史,那他可就有招来对付他了。 ..... 三天之后,徐离从中队长口中收到了一个让他万分震惊的消息,那就是公司的作风委员会已经开启了对他的调查,其原因在于此前的工作里存在重大违纪的情况。 飞行员,或者准确来说是空勤人员是非常注重过往工作经历的。比如一个飞行员要跳槽到另外一家航空公司,老东家是会给飞行员出具一个评鉴书的,其中包括了此飞行员在本公司的工作期间没有重大的违规问题。 新东家还是相当关注这个文件的。要是飞行员在与老东家的分手过程不是很愉快,老东家拒绝出具这份证明或者在这份证明上搞些手脚,那对飞行员来说还是相当难受的。 “什么意思?现在作风委员会连过往的工作经历都要过问了?我以前是在医院工作,又不是在航空公司。”徐离心里烦躁不已,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就不能让他安安心心地生活下去? “你以前是医生?”中队长愣了一下:“那你的重大违纪是什么?该不会是治死过人吧?” 徐离实在没有心思跟中队长扯这种皮,心中已然在盘算着该如何应对。 中队长见徐离一脸的嫌弃,有些尴尬地说道:“这事儿要是放在以前,估计还没这么严重。可现在不一样了,局方强调作风问题。作风问题是个框,都往里面装,你能到哪儿说理去?不过,在医院的重大违纪,你也是够可以的。” 医院里的重大违纪,普通人最直觉的感受就是医疗事故。真要是牵扯到这类问题,那徐离的情况可就不妙了。 不过,应该不是牵扯到刑事案件的。不然在办理空勤登机证的时候就得出问题了。 “现在的情况怎么说?作风委员会,到底是什么性质的问题?”说真的,徐离一直觉得作风这两个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至少他的理解里,作风委员会应该只会关注飞行员的私人生活作风。一些飞行员生活不检点搞得闹到公司里,导致公司颜面尽失,那才是作风委员会该去管的。可千算万算,怎么就轮到自己头上了? 中队长一摊手:“这么跟你说吧!只要作风委员会开启调查了,那么他们内部就基本默认你有问题了。如果你拿不出来什么决定性的证据,那就等着接受处罚吧。” “什么决定性的证据?”徐离头都要疼了。决定性的证据那就是让滨江市第一人民医院撤销他的违纪处罚,这倒是谁都知道的法子,可关键是,他确实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人家凭什么撤销? 这不就是陷入了一个死胡同了? 就在徐离一筹莫展之际,中队长神情暧昧地凑过来,朝着徐离挤眉弄眼:“你搞不定自己的问题,那你就去搞定作风委员会的那群老头子啊。” 徐离有些嫌恶地拉开距离:“什么意思?” “上次你去找应总让他撤销你的处罚结果,事儿是不是成了?这次就再来一次啊!”中队长搓着手:“徐离啊,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跟应总之间有些......私人关系啊?” “这么做可以吗?”徐离不由陷入了深思,至于中队长的后半句话,直接被徐离给忽视了。 让应念情以运行副总裁的身份向作风委员会施压,这事儿到底有没有搞头吗? ...... “当然是不可以的。”作风委员会办公室里,一个须发皆白的委员正在悠哉悠哉地泡茶。这些作风委员会的委员大多是空勤人员出身,职业期间表现不错,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客观原因无法执行空勤任务了,就转到了地面。委员瞄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应念情:“我说应总啊,我们作风委员会又不是隶属飞行部的,是一个独立机构,你的话在我这边也不好使啊。” 老委员泡茶没什么讲究,用的还是那种白色的老式茶缸。应念情也是最怕这种守旧顽固的类型,更要命的是,作风委员会里七成以上的就是这样的人。 应念情头疼不已:“陈老,徐离的事情没那么严重,我父亲就是那家医院的院长,肯定不是医疗事故。再说都好多年前了,没必要这么纠结吧。” “可不能这么说。”老委员语气和蔼地纠正应念情的话:“我听说这个叫徐离的,一进公司就出事儿了。要是没起落架安全销那事儿,我觉着给他一个机会也行。但是,现在......恐怕不行!” 老委员虽说上了年纪了,但是精神矍铄,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应念情听着怕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我说应总啊。你要是今天就这么打住了,那此时就不提了,再要是咄咄逼人下去,受调查的可要加个你了。”老委员泡好茶,直起腰,揉了揉自己的腰部,抱怨起来:“这个茶桌太矮了,每次泡茶都要弯着腰,什么时候能换一个啊?” 应念情目测了下茶桌的高度,的确是有些尴尬,便是笑道:“回头我跟后勤的人说一说,换一个合适的。” “应总还是好心啊。平时没什么事,谁会关心咱们?”老委员感叹不已:“这茶桌啊,坐着嫌高,站着嫌矮,不上不下的,最是难受。” 应念情立马抓到了老委员话里的隐意:“陈老意思是徐离的事情还有回转余地?” 老委员的手指指节贴在茶缸壁上,估摸着差不多了,竟然一巴掌就抓住了茶缸,喝了起来。 应念情看得那是一个心惊肉跳的,刚才可是沸水冲泡的,这还没多久呢。难不成老委员的巴掌和胃都是金刚不坏的? 一口热茶下肚,老委员那是一个精神舒坦,咂咂嘴:“应总啊,你这直接过来让我停止调查,那肯定是不行的。不过徐离这事儿说严重吧,那肯定是不到捅破天的地步,可这么轻易地放过他,那也不太好。这样,我们也不是蛮横无理之人,你应总亲自过来跑一趟,还好心给我们换桌子,那我就指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应念情眼睛大亮:“陈老,什么法子?” “你刚才也说了,徐离的严重违纪不是医疗事故,那确实就有回转的余地。”老委员说道:“你爸不是那医院的院长吗?只要徐离的违纪不是个人道德方面的,你让你爸给他出个情况说明,那就算是一个交代了,这事儿就过了。” 应念情这高兴还没多久,突然想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要是涉及到到个人道德方面呢?” 这下老委员一摊手,表示爱莫能助:“那就没得说了。为今之计,你还是祈祷他仅仅是个工作失误吧。” ...... 得了老委员提点的应念情暂时舍了工作,直奔自己父亲的医院,倒是把正在工作的应景吓了一大跳。自己这个女儿可从来没有来过自己的院长室啊,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可听到女儿的来意,应景原先的喜悦之情荡然无存。应念情采取以退为进的法子,跟应景说的并非要什么情况说明,而是直接让应景撤销徐离的处罚。 对于自己女儿这种要求,应景只得感叹一声女生外向,应念情真是完全将自己代入了徐离一方了。 “念情,我虽然是院长,但不是所有东西都是我能决定的,想要撤销徐离的处罚?不可能!”应景直接拒绝了女儿的要求,免得应念情还有什么别的幻想。 应念情当然是知道自己这个性格古板的父亲不会开这个口子的,她提出这个有些越界的要求不过是尝试尝试,被拒绝了也没什么失望的。 “爸,徐离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严重违纪的?是单纯的工作失误吗?”应念情眨巴着眼睛看着应景,搞得应景都不好意思拉着脸对应念情。 应景这辈子刚正不阿,唯独对自己的女儿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刚刚沉下去的脸色一下子就绷不住了,极度无奈道:“丫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嘛,你能不能稍微体谅一下我作为父亲的难处啊?” “那你说徐离到底是因为什么严重违纪的?”应念情往应景的院长位子上一坐,瞧这样子,应景今天不给个说法,应念情就打算在这里赖着了。 “我真的是......你以为我还能故意针对徐离不成?”应景头大如斗,最终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女儿,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行行行,你想知道我就跟你说,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四年前,徐离在医院的时候违规调阅了一份病人的档案。那个病人并非徐离负责的,这样的话,他就是侵犯了病人隐私才吃了严重违纪的处罚。后来,又出了一些小事儿,他就......离开医院了。” 其实,按照事实来说,应景是打算说医院把徐离开除了的。因为在吃了严重违纪的处罚后,徐离不但不思悔改,在工作上还多有疏忽,仿佛心思就不在工作上。此后,徐离出了几个小问题,倒是不严重,连处罚都没有。可这样的工作态度应景肯定是不能让徐离继续在医院呆下去了,于是就动了让他离开的想法。 结果徐离一听医院想让自己走,竟然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应念情估计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下意识地反问应景:“违规调阅病人档案?他要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想要干什么?”应景摘下眼睛,他现在太阳穴直突突:“丫头,现在这情况我也跟你说了。徐离违规调阅档案的事情,我可没有诬陷他。好了,事儿说开了,你想怎么办吧?” 这下倒是难住应念情了,原本她想着要是徐离仅仅是工作上的失误,那情况还好一些。但是,违规调阅病人档案,这事儿可就不好说了,已经有些牵扯到私德问题了,那不是正好碰着作风委员会的红线了? 应景瞧见自己女儿突然没声儿了,瞄了眼,只看见应念情手指尖敲在办公桌上,双眼无神,似乎在是想什么东西想入神了。 应景扣了扣办公桌,发出些许动静:“丫头,想什么呢?魂儿都飞了?” 突然,应念情的眼神之中恢复光彩,她抬起头直面应景:“爸,如果徐离再回来医院,可以吗?” 应景愣住了,好久才缓过神来:“你说什么?” 第44章 担保 飞行准备室里,洛冰颜正在做酒精测试,完了之后,往着准备室一众机组扫过去,想要找寻徐离的身影。 通常情况下,徐离都是来得比较早的。可是,她看了一圈,根本没有找到徐离的位置。倒是在角落处的一个桌子旁的副驾驶朝着她招招手:“机长,这边。” “嗯?”洛冰颜拉着飞行箱过去,首先就是看桌子上的任务书,还真是自己执飞的航班,不过第二副驾驶换人了。 洛冰颜放好飞行箱,拿出手机再检查了一遍电子航班计划,在网上的航班信息里,第二副驾驶的人选也更换了。 “换人了?”洛冰颜奇怪道:“这班的副驾驶以前不是有徐离的吗?” “对的,机长。昨天临时换的,我是备份备上的。”副驾驶确认了洛冰颜的说法。 “调度说什么原因换人了吗?” 副驾驶道:“徐离哥好像停飞了。听公司传,徐离哥现在正在接受作风委员会的调查,机长你不知道吗?” 洛冰颜从航班计划出来后就看了一眼,后面哪里还会看?再说副驾驶换人又不会通知机长。不过,让洛冰颜更加在意的是作风委员会,徐离什么时候招惹上作风委员会了? 难不成乱搞男女关系?这算是最常见的理由了。不过,徐离看上去不像是那种人啊。想到这里,洛冰颜不由感觉自己是不是太脱离群体了,讲道理这些八卦消息她身为机长应该是最先知道的一批。结果现在还需要副驾驶来给她科普。 洛冰颜脸上表情不变,装成随意地问道:“知道是什么事儿不?” “知道一些。”副驾驶明显也是相当感兴趣,说起话来的时候,眼睛都是发亮的:“好像说是徐离哥以前是当医生的,结果因为一次严重的医疗事故,被医院开除了。然后这事儿被公司知道了,就被作风委员会调查了。” 洛冰颜这下彻底绷不住了:“医疗事故,怎么可能?” 只能说谣言都是越传越离谱的。实际上除了去问了应景的应念情知晓原因所在,其他人其实根本不知道徐离的具体情况,全靠臆测,从严重违纪一路上升到医疗事故。 要是医疗事故的话,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几乎铁定是要被停飞的,什么招都不好使。 “具体情况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大家都这么说。”副驾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洛冰颜此刻心思大乱,看副驾驶这样子估计也是听风是雨的,问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索性暂时放下航前准备了,直接去外面给徐离打去了电话。 此刻的徐离同样是烦躁不已,他找过了作风委员会的人了,那边人嘴硬得很,打死不松口。只要求徐离出具情况说明,如果不涉及私德,委员会可以给他网开一面。可如果是涉及私德,那无论如何都商量不了。 这已经是作风委员会看在应念情面子上可以做出的最大让步了。然而,徐离自己心里清楚私自调阅病人档案可不仅仅是工作问题,绝对是在个人品德方面的问题。虽说,徐离并非出于什么偷窥的阴暗念头,但是实际做出来的事情就是给人这种感觉的。 跟上次言冉拿他抑郁症做文章不同,这次的的确确正中他的命门了。他总不能否定自己确实做过的事情吧? 然而,这个时候洛冰颜的电话让得徐离更是烦躁到了极点。不过,他还是接了洛冰颜的电话,因为这通电话很有可能是他作为同事的最后一桶电话了。 电话一接通,洛冰颜便是开门见山:“徐离,作风委员会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面对作风委员会的时候,徐离都在尽力美化和修饰自己曾经的过错。可是在面对洛冰颜的时候,徐离犹豫了。不知为何,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洛冰颜撒谎来维持一点点虚幻的颜面。 在多次欲言又止后,徐离还是决定坦白:“几年前,我犯了一些错误。” “是医疗事故吗?”洛冰颜直截了当地问道。 “什么医疗事故?”徐离想不到自己成了搞出医疗事故的庸医,连忙解释道:“不是医疗事故,是一个违纪问题。” 洛冰颜在电话里等了一下,在确认徐离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想法后,不由追问起来:“你确定没有跟我解释的必要性了?还是说,有些东西不方便跟我说?” 从内心上,徐离的确不愿意跟洛冰颜分享所有的细节。倒不是徐离可以隐瞒什么,而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想了好一会儿,徐离只能给洛冰颜一个相对模糊的答案:“我只能说我的确做错了,但是那是有原因的。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反正结果都一样的。” 说实在的,在这个关口,徐离已经是有些要放弃了,毕竟他知道以应景的性子绝对不可能为他撤销处罚结果的,而且应景即便是院长也不是一手遮天,想要撤销处罚是需要走一段繁复的流程的。 听出了徐离语气中暗含的意思,洛冰颜却是反问起来:“那你的意思是不想当飞行员了?” “现在是我想当还是不想当的问题吗?”徐离苦涩道:“如果可以的话,那我肯定想继续当下去啊。” “你想继续当,那就可以。”洛冰颜直接挂了电话,然后当即拨通了调度的电话。电话接通后,洛冰颜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是洛冰颜,今天的航班任务你找别人飞吧。” 调度那边明显愣住了,很少有飞行员这么直白地要求换人的。不过,这种情况虽然少见,却也不是没有,当即一边找备份人员,一边询问洛冰颜具体情况。这种事儿万一领导查起来,总该是要有个理由的。 结果洛冰颜只说了一句话:“心情不好。” 飞行员自觉心理状态不好的确可以拒绝执行航班,这也是为自己和乘客安全负责,可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调度还是第一次遇到。 至少他可以肯定的是,洛冰颜看上去似乎真的心情不太好。 挂了电话,洛冰颜去飞行准备室取了自己的飞行箱,再跟副驾驶说明了换人的情况,接着就把飞行箱暂存在签派席那边,然后一路直上了作风委员会的办公室。 当洛冰颜的身影出现在作风委员会的办公室时,里面的值班委员不由感叹起来:“最近两天这里当真是热闹得很呐,行政总裁过来了,运行副总裁过来了,总部董事长的儿子也过来了,现在咱们的洛机长也过来了,什么事?还是徐离吗?” 说实话,作风委员会的委员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热闹的场景,让他们不得不好奇这个区区副驾驶到底是什么背景,搞得一群人轮流关顾这里。 洛冰颜的眉毛挑动起来,什么时候徐离的事情还要行政总裁和运行副总裁都要过来了?至于总部董事长的儿子,她倒是知道是谁的,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她倒是没有纠结于此事,倒是直接说明了来意:“没错,我就是为了徐离的事情来的。” “我们应该说得很明白了吧?底线已经划出来了,你不要让我们难做。” “我不是那种逼迫别人的人,而且我也没这个资格。”洛冰颜稍等了片刻,似乎在下一个很大的决心:“如果我愿意给他做担保呢?” “不行!”值班委员下意识地否定了洛冰颜的说法。不过,他立马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望向洛冰颜:“你说你要给徐离做担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洛冰颜脸上尽是坚定之色:“以后他出问题,我都要受到连带责任。” 就像在制作空勤登机证的时候出了问题,只要有具有足够份量的公司或者个人愿意担保,就可以跳过某些问题。这样的操作延伸到作风委员会的调查也是一样的。 可是,几乎不会有人做这种事。一旦洛冰颜成为徐离的担保人。洛冰颜出问题,徐离不用负责任,可徐离出问题,洛冰颜却要担责任,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值班委员不禁反问:“你跟他什么关系?情侣?不会吧!就算是情侣很多也做不出来这种舍己为人的事情。” 别说情侣了,就算是夫妻,在现在这个社会照样分得清清楚楚的,有几个真能毫无保留地为另一半的? 洛冰颜明显不愿意在自己与徐离的关系上纠结太多:“我就是他的教员,其他的,没什么特别的关系。我只是觉得他是一个......好人,不该承受这些。” “好人?”值班委员怔了一下,他很难想像这个词语会从一个年轻嘴里说出来。这个好人明显不是那种好人卡的带有贬义的好人,而是其初始意义。可这种直白的词语从洛冰颜这类女性嘴里说出来总是有种另类的幼稚。 值班委员忽然感觉有种没来由的失落:“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般形容一个人的了,真是让人怀念啊。” 此刻,在成兴航空大门口,打车过来的徐离急匆匆地往公司里而去。刚才结束了与洛冰颜的电话后,他越回味越感觉不对劲,再是一查洛冰颜的航班竟是发现她当天的计划取消了。 虽说不知道洛冰颜想要干什么,可心中的不安在经过时间的酝酿后变得愈发浓郁,最终他再也坐不住了,直接打车往公司这边过来了。 到了基地一层,徐离直奔中央电梯而去,他猜得出来洛冰颜很可能是去了作风委员会办公室那里。 可刚走到一层中央的室内喷泉旁边,从另一扇门里快步走来应念情。刚才在路上的时候,他就接过了应念情的电话,询问他在哪里。徐离只随口说了自己在往公司去,然后就挂了电话,当真是没想到应念情会直接跟到公司。 应念情一瞧见徐离的身影顿时欣喜万分,脚步都变得快了几分,在临近徐离身前数步的时候便是开口了:“徐离,我爸同意让你回......” 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她就意识到徐离根本就没有听她说话。此时,徐离的侧脸对着应念情,而他的目光凝视在中央电梯方向缓缓而来的清丽身影。 洛冰颜走得很慢,她的头微微低着,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前方不远处正有一人在盯着她。 不知道洛冰颜此刻在想些什么,然而事实却是她如同被取走了灵魂,只会机械式地往前走,直到来到徐离前方三四步的地方,似有所感,她慢慢抬起头,一双眸子里映出了徐离的影子。 洛冰颜先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她的脸上一扫阴霾,露出一丝俏皮的笑容:“我觉得你应该感谢我。” 徐离并没有细问洛冰颜所指何事,而是报之以笑意:“你是用了什么方法?” “也没什么......”也不知道是刻意,还是自然而然的,洛冰颜将双手背在身后,就好像那天在滇云岷龙江畔一样:“只是用了一些......传统的方法,比如告诉他们你其实是一个好人。” “我自己都不知道。”徐离摇摇头:“我想他们应该也不会相信才对。” 洛冰颜皱了皱小琼鼻,她的眸子凝固在徐离的脸上,仿佛要看透眼前这个看上去如同白玉般温润的男子到底是不是内心也似外表一样无暇。 片刻之后,在时间仿佛都要停滞的时候,她好像得到了答案,脸上再也没有迟疑与迷惑。只见洛冰颜展颜一笑,好似凛冬已过,春暖之下,丽花绽放的瞬间:“如果一个好人愿意担保的话,他们会相信的。” 忽地,洛冰颜上身前倾,红润的嘴唇微微掀起,仿佛邀功似的向着徐离问道:“所以徐离......你知道我是好人吗?” 徐离一窒,他万万没想到洛冰颜竟然以自己来担保他。他半低着头,两人距离之近,徐离能看清楚洛冰颜根根分明的睫毛以及她的瞳孔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我知道......”徐离轻声回道,轻柔得好像生怕惊吓到了眼前这个如同精灵般的女子。 洛冰颜撇撇嘴,用刚才徐离的话调侃他:“你又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 “不!”徐离摇摇头:“我知道,我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 这一刻,似乎时间都凝固住了,只余下徐离和洛冰颜四目相对下的某种异样的情意。在两人不远处,应念情呆呆地看着这一场景,她不知道徐离为什么会和洛冰颜有这样的对话。不过,她知道这样的对话意味着什么,她好像没有机会了。 第45章 目视盘旋进近 “你说什么?洛冰颜给他担保?”在王敏行办公室里,当林黎听到言冉说起作风委员会已经停止对徐离的调查,而原因却是洛冰颜的担保时,林黎整个人就不好了,说到最后声音尖锐得甚至有些破音了:“她怎么能给徐离做担保?徐离凭什么让她做担保?” 很明显,林黎根本就不是很关心作风委员会停止对徐离调查的事情。他所关心的是作风委员会这么做的理由。 林黎虽说不学无术,可他还是知道给另外一个飞行员做担保是意味着什么的,他相信洛冰颜也是知道的,但是这样让他更是难受。 即便洛冰颜是徐离的带飞教员,可这么做似乎已经超过了正常的师徒关系了吧? 然而,言冉和王敏行跟林黎的关注重点完全相反,他们在意的是徐离又是逃过了一劫,至于洛冰颜跟徐离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兴趣知道。 “我说你以后能不能做些有把握的事情啊?”火气上涌的林黎直接将气撒到了将徐离告发到作风委员会的言冉身上。 言冉当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可碍于林黎的身份,他也只能憋着,倒是一直不发一言的王敏行出来打圆场了:“小林总,言冉也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啊。” 林黎现在是醋意喷发,七窍生烟,哪里还听得进去王敏行的劝?直接站起身来,啧啧嘴:“不行,这事儿绝对不能这么算了。” 说完,林黎眼睛一转,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新招了。急于找回场子的林黎哪里还愿意跟王敏行和言冉两只虫豸多言,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出去了。 如此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言冉心里那是一个憋屈啊。在林黎离开后,当即对王敏行大倒苦水:“你说他什么意思,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是那个洛冰颜从中作梗,徐离现在早就滚蛋了。他不找洛冰颜的麻烦,跟我撒气?” 即便王敏行也有些不爽林黎的失礼,可对于林黎将自己与洛冰颜放在一起比较的行为,他还是表示了极大的不屑:“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一百个你捆在一块儿都比不上一个洛冰颜,你说你在这种事情上跟他生气,有意思吗?” 如此暴击直接让言冉心态炸裂,当场就要爆粗口了,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埋怨起来:“我跟他爸好歹也算是合作伙伴,他就不能给我点儿面子?” “那是他爸,不是他!五年前的事情,他不知道。”王敏行不愿意在这个无聊的话题上再做拉扯,而是问起来了另外一件事:“对了,这几天你老婆招待得还行不?如果不错的话,等这事儿过了,小林总火气消了,综管部总经理的事儿就可以跟他提一提了。当然,最好还是你老婆提,别太刻意。” 说起这事儿,言冉就是气不打一处:“这两天招待得夜不归家了。不是,这到底是是什么情况?” 王敏行脸色一僵,赶紧保证道:“你想多了,那些富二代就是夜生活丰富,很正常!” “真的?”言冉半信半疑。 “肯定是真的啊。”王敏行汗都要出来了:“你看,洛冰颜是小林总喜欢的类型,你再看看你老婆,跟洛冰颜是一个类型吗?那完全就不搭边嘛,所以不用担心的。” 言冉略一思考,好像还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便是也没有说什么。 “差不多就这样了。你暂时也别再管徐离的事情了,免得在惹上小林总。等他这股火气去了,你才好提综管部总经理职位的事情。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言冉觉着好像还是言之有理的,当务之急确实是综管部总经理的事情,其他的可以放一放。 送走了言冉,王敏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刚才睁着眼睛说瞎话竟然能将言冉给稳住,这也是亏得言冉这人好糊弄啊,换做正常人早就察觉异常了。 不过,洛冰颜和徐离之间有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也好,至少林黎能因此持续性地敌视徐离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只是徐离这小子每次出事的时候都有人护着,端是让王敏行有些不爽。 ...... 成兴航空食堂。这是一栋两层小楼,紧挨着客舱部的机供品仓库。第一层是小超市,还有洗衣房之内的杂项服务,第二层才是员工食堂。 对于在正常时间内的餐食,食堂是不收费的。当然了,餐食的花样也不会有多好,只是聊以果腹而已。 不过,对于免费餐食的要求,大多数员工也不会过于苛责。在成兴航空一系列不当人的规定里,免费餐食算是少数还算有些当人的举措了。 由于洛冰颜的担保,作风委员会便是停止了对徐离的调查,自然徐离也重新可以飞行了。不过,此后徐离的任何行为都会不可避免地与洛冰颜绑定起来,一旦自己这边出了问题,洛冰颜也要遭殃。 虽说不知道是谁举报了自己,但是在偌大的成兴航空,跟自己有过节的不过一手之数,想想也大约知道是谁了。反正也快到下手的时候,他们就是秋后的蚂蚱,已经蹦跶不了多久了。 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紧迫性相比,徐离在恢复飞行后倒是遇上了一件闻所未闻的事情,那就是副驾驶的年度检查。 在跟洛冰颜飞完了一个小早班后,徐离两人顺道去了食堂吃饭。吃饭之际,徐离就收到了年度检查的邮件。 在收到邮件的初始,徐离强烈怀疑是不是飞标的人发错邮件了,一度想要打电话给飞标问问情况。倒是洛冰颜在成兴航空呆得久了,让徐离把邮件给她看了下,这才制止住了徐离的动作。 “这不就是年度检查而已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洛冰颜将手机还给徐离,继续闷头吃起饭来。 徐离可不像洛冰颜那样有这么好的胃口,将接过来的手机放在一边,无语道:“副驾驶的年度航线检查,这是什么玩意?不是只有机长才会有年度检查吗?是这几年局方又有什么新发明了?” 在徐离的认知里,只有机长及以上级别才会有所谓的年度检查,副驾驶根本就不存在此类检查。不过,徐离这几年并没有怎么关注民航上的事情,也不敢确定局方搞出来了什么新规定。 “不是局方的发明。”洛冰颜说到这里,罕见地脸上一红:“是咱们公司搞出来的,算是公司内部的检查,已经施行好几年了。” 徐离将筷子往饭里一插,只感觉脑壳儿隐隐作痛:“你们公司是不是闲得慌?全国的航空公司有谁给副驾驶搞年度检查的?” “不怕事情离谱,就怕不做事。反正做的事再离谱,受苦的也是下面人,更大的领导哪有什么感觉?大领导只知道下面的小领导做了事。”洛冰颜撇撇嘴:“你还不知道吗?大家都只是想保住自己的位子,从来就没有把为基层员工的感受纳入考虑范围里。还有......” 洛冰颜说着,将徐离插在饭里的筷子拔出来放在一边:“以后不要这么干,不吉利的。” 徐离没有再继续吐槽成兴航空,而是话锋一转,询问起来年度检查的事情:“这个航线检查很严格吗?如果不通过有什么后果?” “跟复训有点儿像,第一次不过就停飞一个月,之后安排第二次航线检查,再不过就停至少三个月。”洛冰颜见徐离没有经历过副驾驶的年度检查可能有些担心,于是安慰起来:“不用担心的,航班里都是走正常程序,又不用你处置故障,难度不高的。” “我对此保持怀疑。”现在公司里还是有些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的人的,可不能以常理度之。不过,王敏行是行政总裁,很少会直接干预飞行部的事情。言冉也仅仅是主任航医,讲道理也不应该能影响到航线检查才对。自己只要正常飞,想来他们不会有什么可乘之机的。相比而言,徐离倒是更加在意洛冰颜刚才拔出筷子的举动。 他将筷子搭在碗边,似笑非笑地调侃起来:“没想到你还在意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 在徐离看来,像洛冰颜这样的新时代女性应该对封建迷信嗤之以鼻才对,倒是没成想,洛冰颜对这类事情还是比较敏感的。 洛冰颜狠狠地瞪了徐离一眼:“你以为我在意的是这件事吗?” 徐离心里一暖,一切都在不言中,没有再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是说起来了航线检查的事情:“我收到的邮件里,说是检查员是叫王德胜,这个教员怎么样,有什么喜好吗?” 虽说徐离很讨厌人情世故方面的事情,但是他心里也知道这些东西有时候还是免不了的,尤其是在飞行行业里。 严格意义上来说,在任何检查之前,受检查的人是不能请检查员进行任何吃喝玩乐的活动的。可是,总有些人觉得你不请他吃个饭什么的,就是不尊重他,事后在检查的时候就故意整些幺蛾子,烦不胜烦。 “你是说请吃饭之类的吗?”洛冰颜露出些许思索的表情:“这个王教员好像是从总公司那边转过来的,过来的时间不长,我跟他都没说过几句话,倒是对他不是很了解。” “总公司?林氏集团吗?”徐离心里一咯噔。 洛冰颜当即点头:“对啊!五年之前,林氏集团收购了成兴航空。此后,一直在从成兴航空抽调人员,接着自己组建了一家航空公司,叫盛林航空,现在已经是国内排行前列的大公司了。” 听到这事儿,徐离一时沉默。如果自己的父亲没有死,成兴航空还按着正常的轨迹发展下去,那现在也不至于还是沦落到二流航空公司的地步。只要成兴航空还是林氏集团的子公司,就免不了被吸血的命运。 “不过,我虽然对王教员不熟悉,可从别人嘴里倒是听过一些传闻。”洛冰颜想了下:“听一些别的机长说过,这个王教员人还不错,也不是很关注吃吃喝喝的事情。就算检查前没什么表示,他检查的时候也是按规定来的,不会故意整人。” 徐离一怔,露出极端不可信的表情:“从那边来的人还有好的?” “你这话说得,敌意这么大吗?总体上来说,王教员的口碑还是不错的,所以大概率不用担心一些正常以外的事情,好好飞就行了。”洛冰颜说到最后突然压低声音,朝着两边看了下,确认隔壁桌没人,这才小声说道:“当然了,那边确实没几个好东西,不过,我们这边也好不了多少,蛇鼠一窝罢了。” “你也是这么觉得吗?”徐离整个人都笑嘻了:“我还以为你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呢。” “我在成兴航空这几年,从你父亲不在后,这个公司就烂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不过为了生活忍气吞声而已。” 洛冰颜的话直击了徐离的内心,他原以为五年多过去了,很多人已经不知道成兴航空以前如火如荼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可如今,即便不少人只是将念头隐藏在最深处,可他们还是能够明辨是非的,因为他们见过光明。 徐离呼出一口气:“是啊,该到改变的时候了。” ...... 徐离的年度航线检查,成兴航空9331航班驾驶舱内,飞机在临近目的地机场富江时,徐离从检查员王德胜口中得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 “教员,你的意思是让我飞目视盘旋进近?”徐离人都傻了:“目视盘旋进近也是在副驾驶的考核范围内吗?” 王德胜笑眯眯地说道:“以前是没有的,可马上公司不是要开通一些国外机场的航线了吗?那里会有目视盘旋进近,因而就加进来了。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徐离一时语塞,他不但有问题,还是大问题,因为他从来就没有飞过目视盘旋进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飞。 第46章 是不是这样飞啊,教员? 目视盘旋进近有时候也叫反向进行,是一种初始进近反向跟最终落地跑道不一致的进近方式。 比如富江机场是05/23号跑道,落地跑道是23号,但是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在23号跑道上完成仪表进近,而在05号跑道上有盲降系统,就可以先按照05号跑道进行初始进近,在下降到最低高度后,以保持目视的方式在安全区内以特定的程序转入23号跑道进行落地。 成兴航空是不运行目视盘旋进近的,因为所有的国内机场除非在紧急情况下都不刻意运行目视盘旋进近,倒是在国外某些机场会有目视盘旋进近。 不过,即便是涉及到这些机场的国际航线的航空公司也不会要求公司所有飞行员进行目视盘旋进近的学习,只会对特定的需要执行此类航线的飞行员进行专门的培训。 徐离知道的情况是,成兴航空所有副驾驶的复训都不涉及目视盘旋,在熟练检查中,检查员也不会考目视盘旋,因为这根本就用不到。 不过,在成兴航空的标准操作手册里倒是有关于目视盘旋进近的飞行方法的章节。但是,徐离可以肯定,十个成兴航空的副驾驶里,有九个从来都没有翻过sop里目视盘旋进近那一章,剩下的一个人估摸着就是在巡航的时候闲得蛋疼,随便看了下。 正是知道这种情况,徐离自然而然也就没有看目视盘旋的内容。可到了航线检查的时候,王德胜竟然真让他飞目视盘旋进近。 至于他说的成兴航空要开国际航线,简直就是扯淡。徐离知道的几个需要进行目视盘旋的机场都是距离非常远,737根本飞不过去,怎么也得要777或者787这样的大型机。可是,成兴航空根本就没有此类的大型机。 而且,成兴航空的财务情况根本就不支撑去开辟国际航线,国内航线还没整明白呢! 前两天洛冰颜还说王德胜的口碑不错,今天就给自己整出这么一场好戏,当真是讽刺得厉害。只能说自己对林氏集团的评价没有丝毫错误,从那里出来的,没几个好东西。 不过,徐离并没有完全放弃,而是询问道:“教员,富江机场两边都有盲降,没必要飞目视盘旋进近吧?” “到时候跟富江机场申请一下嘛。现在那边没什么飞机进近的,应该会同意的。”王德胜看起来和蔼可亲地说道。只是这模样落到徐离眼里真是让他恨得牙痒痒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上,也没什么谈下去的必要了,徐离放弃了让王德胜改变主意的想法,直接说:“教员,我去下卫生间。” “嗯。”王德胜点点头,不过加了一句:“你快点儿,马上要进近准备了,耽误了可不好。” 徐离心中大骂,这家伙简直就是阴险到了极点,生怕自己借助上厕所的功夫去临时查阅目视盘旋的程序。 目视盘旋进近那章足足有五页纸,上厕所的功夫哪里能看得完?可就是这样,王德胜都不放心,还催着徐离快些。 即使心里不爽,可徐离还是没有跟王德胜撕破脸,只是说道:“教员,很快的,一两分钟。” 一听徐离这般说,王德胜顿时放下心来,脸上笑容更甚:“那就行,去吧!” 王德胜可是老江湖了,刚才他一说要飞目视盘旋进近,徐离的脸色就变了。即便徐离的情绪控制能力很强,立马就收敛了,可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他基本可以确定徐离跟其他成兴航空的副驾驶一样都没有看过目视盘旋进近的飞行方法。光是这一项,足可以让徐离通不过这次航线检查了。虽说以这个理由挂了徐离,说出去稍微有些丢人,可他不在乎。 至于徐离上厕所的事情,要是徐离去得久了,他还会有那么一点点担心。可要是只去一两分钟,除非他是个超人,不然怎么根本不可能看完,记住并理解目视盘旋进近的程序。 正如王德胜所料,徐离确实不知道目视盘旋进近的程序方法,而他上厕所当然也不是为了放水,就是为了偷看两眼标准操作手册。 徐离的手机上下载了电子版的sop,是可以离线查阅的。对于正常人来说,目视盘旋进近那一章内容很多,从如何开始进近,如何切入三边,如何转入目视剖面,以及如何加入复飞程序都有相关规定,只要有任何一个环节出错了,那这个进近就是失败的。 普通人一两分钟别说理解了,就算是囫囵吞枣地看完都做不到,所以王德胜才会这么放心。不过,他遗漏了一点儿,徐离不是普通人。 徐离从进入前舱卫生间开始,立刻拿出手机找出sop的电子文档,翻到目视盘旋进近的章节。正如此前预计的那样,目视盘旋进近的内容极度庞杂,远比其他仪表进近要复杂很多,光是怎么复飞就够很多飞行员琢磨很久了。 徐离就算是不世出的天才也不可能在一两分钟内将五页多的内容全部流畅地理解下来,只能先全部记住了,之后再逐渐消化。 可是在一两分钟内将五页多的内容记住也已经是天方夜谭了,而且这些内容里可不仅仅是文字,还包含了大量的图解示例,这玩意儿可比单纯的文字难记多了。 然而,徐离就是这么快速地翻动手机屏幕,除了在两处关于复飞起初转弯方向的图解示例那边有了些许停留,其余地方基本是一目十行地看过去的。 为了不占用太多时间,徐离是一遍就过,根本不从头再验证的。 其实,后来徐离也发现了王德胜的心机了。他是故意等到要做进近准备的时候才跟徐离说后面做目视盘旋进近的。不然,徐离要是铁了心上个十几二十分钟的厕所,他就算是检查员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生理需要。 可临近进近准备了,徐离要是占用太多时间,那就错失了进近准备的时间,这是一个相当不专业的行为,王德胜完全可以用这个理由挂了徐离。 所以不管徐离愿不愿意,他的时间确实就只有这么多,这不是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 几乎就用了一分钟的时间,徐离就看完了所有内容。剩下的时间,徐离没有再过一遍,而是稍微顿了几秒钟,回忆自己是否已经记牢。 五页内容的快速记忆对普通人来说难如登天,可对徐离这种智商超群的人来说,并非多么遥不可及的事情。 略微回忆了下,确认自己没有任何模糊的地方,徐离不再迟疑,收起手机,假装冲了下马桶,便是出了卫生间。 再次回了驾驶舱,王德胜对于徐离的快速相当满意。别的不说,这小子在认命上还是很彻底的,没有无谓的挣扎或者喋喋不休的反驳。等半年后的第三次航线检查,就考虑放他一马了。 没错,王德胜的计划里,第二次补考,他还会给徐离使绊子。 等徐离坐定,王德胜笑道:“目视盘旋进近可不好做,要是你觉得做不来,咱们就不做了。不过,你这检查也就过不了了,下次再来嘛。” 一般副驾驶听到检查员这么说,基本也就认命了,免得不懂装懂,胡乱飞程序,反而惹恼了检查员。 王德胜有些话还是没有撒谎的,比如目视盘旋进近确实不好做,如果徐离能知难而退,他也就懒得真飞个目视盘旋进近了。 联系到徐离此前的反应,他的预计是徐离应该会同意自己的话。 可是,他失算了! 徐离在听到王德胜的提议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稍稍等了一下,仿佛在犹豫着什么,实际上他在消化刚才所记忆的内容。 王德胜看徐离那犹豫不决的样子,估摸着徐离是心有不甘,于是就开始忽悠人了:“徐离啊,你要是不知道怎么飞目视盘旋进近,那就认了。要是乱飞,到时候出了问题,你可担不起责任了。” 准确来说,这已经不是忽悠,而是威逼了。 王德胜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要是徐离还不明白,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哪里知道徐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也不是很难嘛。” “什么?”王德胜一愣:“你在说什么?” 正好一切的徐离微笑着看向王德胜:“教员,我是说目视盘旋进近也不是很难嘛。” “你......”王德胜彻底怔住了:“你什么意思,你要来飞目视盘旋进近吗?你可想好了,出了问题是什么后果。你不逞强,大不了一次不过,一个月之后再来,就当是休假了。要是进近过程中出了问题,那可就不是一个月的事情了。” 此时王德胜还没有领会徐离的意思,还以为徐离这小子是个愣头青,心里就想着胡搅蛮干的。虽说同样的安全问题放在一个检查员与低号位副驾驶身上的处罚结果是不一样的,但是王德胜又不是犯贱,能不受处罚当然是不想受处罚的。 “怪不得这小子惹恼了小林总,怕不是个一根筋的蠢货吧?”王德胜心里嘀咕着。林黎什么身份?徐离一个小小的副驾驶能把林黎气得够呛,可不是这小子就是个不知轻重的家伙嘛? “那就别出问题好了。”徐离的笑容愈加灿烂:“按照通波,富江机场的落地跑道是23号,那咱们就从05进行初始进近了?现在富江机场正常不运行目视盘旋进近,恐怕是要提前联系一下,不然咱们的进场程序会有问题。” 听见这话,王德胜心头一紧,心想着这小子当真是要飞目视盘旋进近啊。到了这个关口,反倒是王德胜有些躁意了:“你小子是听不懂好话歹话是不是?行,行,行!你去飞,可是只要稍微有偏离程序的地方,飞机就由我来操纵。不过,一旦我接过操纵了,你这次检查也就挂了。” 既然徐离不识好歹,那王德胜也懒得装成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了,说起话来恶狠狠的。 徐离神情轻松地笑了一下:“今天富江机场的风只有一米......” 王德胜冷笑道:“那又怎么了?” “那就代表我不用进行风修正了,那就代表我只需要对高度进行修正即可,那就代表这次目视盘旋进近其实没有那么难。”徐离点开平板,上面正是富江机场05号跑道的盲降图。 王德胜脸色一僵,没想到徐离还知道风修正和高度修正,这岂不是说明这小子并非胡搅蛮缠,而是真的知道怎么飞目视盘旋进近? 目视盘旋进近的各个转弯时机虽然遵循程序,但并非一成不变的,而是会根据本场风向风速和飞机与机场的相对高度会有一些变化。 一旦风修正和高度修正做错了,那转弯时机就自然不对了,很容易转着转着飞机出了保护区。在目视盘旋进近中有两个绝对不能碰的红线,一个就是要始终保持对跑道的目视,还有就是飞机的活动范围必须在保护区内,只要这两个红线任意一个触发了,那这就是失败的进近。 原本以为徐离不知道目视进近的内容,可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说出来了目视盘旋进近的难点所在,这让王德胜大为惊讶。 然而,这还不算,让他更加惊讶的还在后面。 只听徐离继续说着:“05跑道目视盘旋进近的决断高度是2550,一会儿我切入05号跑道的航向道,不预位app,使用v/s下降到2550英尺改平,然后右转向航向095。机翼改平之后,计时三十秒,转入三边,切跑道头后,按照高度修正,飞行二十五秒,开始缓慢下降转入目视剖面,能见跑道后建立最后的着陆形态,最后目视着陆。如果复飞,保持航向到跑道中段,接着连续左转一百八十度加入05号跑道的复飞程序。不过,富江机场应该很久不使用目视盘旋了,到时候复飞程序的加入方式可以提前跟塔台沟通一下。” 徐离一口气将整个操作步骤尽数说出,然后他缓缓地偏过头,轻笑着看向王德胜:“是不是这样飞啊,教员?” 第47章 报告局方 “富江机场,成兴9331,预计05分落地,要一个进场条件。”徐离使用第二部甚高频提前联系了富江机场。 正如此前徐离所料,富江塔台给出着陆方式是23号的盲降,这才是正常的进近方式。不过,徐离很快就申请:“成兴9331,方便的话,申请05号盘旋进近。” 此话一出,富江塔台的管制员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证实起来:“成兴9331,证实你想要飞05号目视盘旋进近?23号跑道的盲降是可用的。” 放着好好的盲降不飞,飞麻烦的目视盘旋,这莫不是有什么大病了?很久以前,因为23号跑道的五边下滑道下面有一块小山头,所以无法进行仪表进近,没有办法才用目视盘旋的。 可是大约在三年前,依靠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那个碍事的小山头直接被削平了,此后23号跑道就可以进行仪表进近了。 自此之后,富江机场即便保留了目视盘旋进近的程序,但是再也没有实际运行过了。 徐离确认道:“是的,申请05号跑道的目视盘旋进近。” 塔台那边明显等了一下,然后换了一个声音更老的管制员:“成兴9331,你们飞机是有什么问题吗?无法进行盲降?” “不是,我们是检查需要。”徐离道:“方便吗?” 管制员倒是没再多说了,直接确认了下来:“没问题,那进场程序改为富江01a进场,05号目视盘旋进近,修正海压1022。” “富江01a进场,05号目视盘旋进近,修正海压1022,一会儿见。”搞定了进场程序的问题,徐离便是开始进行进近准备。 由于国内机场正常情况下已经不运行目视盘旋了,即便还保留有程序,可实际能不能运行还得跟管制员确认。只能在管制员同意后才能进行进近准备。 在左座的王德胜听得富江塔台说可以目视盘旋,嘴角一抽,而且看徐离那胸有成竹的模样,他更是愁思涌上。 不是这小子真知道怎么飞目视盘旋进近吧?这要是飞下来怎么办? 正常航班的航线检查跟模拟机检查可不一样,模拟机上奇奇怪怪的故障随便出,航班上可不兴这么搞。目视盘旋进近已经是王德胜在规矩范围内能想到的最为难徐离的科目了,这要是让徐离飞下来,一时半会他还真想不到怎么再使绊子了。 没个由头,总不能没事找事地把徐离给挂了吧?这要是徐离脾气大告上局方,自己可就危险了。可没把徐离挂了,怎么跟小林总交代呢? 正当王德胜胡思乱想之际,徐离的进近准备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展开了。 他们的着陆跑道是23号,但是他们一开始是要对着05号跑道飞,加入05号跑道的航向道,所以航道要设为05号跑道的050,而导航频率也不能是23号的盲降频率,而是05号的盲降频率118.1。同时,最低下降高度以05号跑道的目视盘旋高度2550为标准,在pfd上设置为2550,而在mcp上则是向上取整即2600英尺。 同时,按照进近速度,保护区设定为4.2海里。不过,这个保护区并不是单单以05号跑道头或者23号跑道头为中心的,而是以跑道两端为中心分别划出保护区,飞机要在这个双圆的保护区内飞行。 看着徐离不慌不忙地准备着,没有一点儿错误。王德胜心里越来越不安,这样的神态绝对不是装出来的,这小子是真的知道怎么飞。 通讯在转入富江塔台之后,塔台管制员指引飞机切入05号跑道的航向道,此时是可以使用vor/loc的,但是在截获航向道后,绝对不能预位app方式。不然飞机一旦截获下滑道,飞机就只能通过更改导航频率,关闭指引或者断开自动驾驶才能从盲降中脱离开。 徐离没有预位app,而是使用v/s方式不断调整下降率,手动让飞机处于下滑道之上。在飞机改平到2550的高度上时,将横滚的vor/loc方式转换为航向选择,右转到航向095。 “教员,那我就一直自动驾驶飞了?”在转弯之际,徐离随口问道:“还是必须手动飞行?” 王德胜翻了个白眼:“随你。” 瞧得王德胜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徐离心中冷笑不已。待到飞机改平到航向095,徐离立即开始计时,三十秒后,在转入三边航向。 在这个过程中,飞机一直保持高度,同时要求能始终目视跑道。不过,这天天气极佳,基本上是万里无云,跑道看得清清楚楚的,算是老天爷也在帮助徐离。 飞机在切过跑道头的一瞬间,徐离重新开始计时,按照高度修正的方法,计时二十五秒。二十五秒后,飞机开始左转切入最后的目视剖面。 在左转切入的同时,徐离指令王德胜放下襟翼三十,建立最后的着陆构型。 只是此时此刻,徐离遇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按照标准操作手册,开始下降的时机应该是在切入目视剖面,也就是五边的时候。可是,徐离计算了一下高距比,如果在切入目视剖面后再下降,那么飞机就容易偏高。 五边飞机高度偏高的情况在五边长度足够的时候是没有什么大影响的,因为按照稳定进近标准,飞行员有足够的余度来修正这种偏差。 可是,碍于目视盘旋进近保护区的限制,最后目视剖面的只有不到三海里,这个高度已经是在一千英尺左右了,也就是按照稳定进近的标准,徐离只有五百英尺的高度来修正偏差。 然而,徐离计算下来,五百英尺的高度根本就修正不了高度偏差。倒不是就落不下去,而是在五百英尺以下,飞机的下降率会超过稳定进近的标准。 这就给徐离带来了一个两难的选择,是违背标准操作手册,提前一些下高度,还是违背稳定进近标准? 此时,徐离已经没有过多的思考时间了。几乎就在一两秒的空档,徐离就做出了选择。在转弯过程中,还没有完全切入目视剖面之前,徐离就是用垂直速率的方式以一个小的下降率提前下降。 这下一动,原本都有些垂头丧气的王德胜眼光大亮,不过,他没有说什么。 在提前下降的作用下,飞机的高度就很好解决了。徐离在转入最后目视剖面后,断开自动驾驶,在目视条件下,安全落地。 在此之后,便是一切如常。 等飞机滑入停机位,发动机关车,刚做完关车检查单,急不可耐的王德胜就开始兴师问罪了:“徐离啊,你确定知道目视盘旋进近的标准程序怎么飞?什么时候开始下降,sop上是怎么写的?” “在加入最后目视剖面再开始下降。”徐离将检查单插入遮光板的卡槽里,面色平淡地回答道。 一听徐离这么说,王德胜大喜,但是很快收敛喜意,装成一副隐怒的样子:“那你什么时候下降的?刚才在天上,你信誓旦旦地说要飞目视盘旋,结果还是个半吊子,你知道提前下降是要出问题的。” “确实是我的问题。”徐离叹了一口气:“我没想到咱们的sop还有问题。” “嗯?”王德胜愣住了:“你是在质疑sop吗?你自己做错了,还敢把错误推到sop上?你提前下降,万一出现地形警告了怎么办?” 徐离抹了下脸,偏过头,面朝着王德胜:“那应该怎么飞?” 王德胜倒吸一口凉气:“你是在反问我吗?是我检查你,还是你检查我?” “不不不!”徐离突然笑了起来:“我就是想知道该怎么飞,我水平有限,洗耳恭听。我刚才切入目视剖面的时候大约是两海里多一点点,如果那个点才开始下降,按照高距比,飞机会比标准高将近三百英尺,那么算下来,飞机要持续保持1200英尺每分钟的下降率,你觉得这样的下降率就很安全?” 徐离说着笑容逐渐收敛:“我是想知道教员是还有什么保持稳定进近的下降率,有能消除高度偏差的方法!” 王德胜一怔,刚才他就琢磨着怎么挑徐离的刺了,倒是没有计算什么高距比的问题,经过徐离这么一说,在略微回忆了一下刚才飞行的过程,似乎还正如徐离所说的那样。 再是思虑片刻,找不到徐离话中的漏洞之处,他便是开始无中生有了:“那你不知道把三边飞长一点,这样五边不就长一点儿了?” “教员的意思是不管高度修正的公示,自行拉长三边吗?”徐离冷冷道:“我可是严格按照公示飞的三边。” 王德胜被徐离说得火气上涌:“那你就考虑了高度差,风呢?修正风了?” 徐离本来就被王德胜的故意针对搞得烦得不行,这下王德胜还在挑刺,说起话来也开始不客气了:“刚才实际的风量不足一米,机场报的是静风,这样我怎么修正,修正静风吗?” 一时之间,驾驶舱中气氛剑拔弩张。 徐离的语气彻底激怒了王德胜:“你就是这么说话的?没大没小,你师父是谁?不知道学飞之前,先学做人?” 话题转到洛冰颜身上,徐离算是彻底撕下了最后一点儿保留:“先学做人,我觉得这句话应该还给你才对。” “你.......”王德胜额头上青筋暴起,他飞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冲的副驾驶。平素,那些副驾驶遇到他哪个不是毕恭毕敬的。可这个徐离不但敢还嘴,甚至还敢反唇相讥。最重要的是,王德胜知道这次航线检查自己确实是故意刁难了徐离。 被踩着尾巴的王德胜几乎要气得跳脚了,指着徐离:“你的航线检查单呢?拿给我!我懒得跟你费口舌,你违反标准操作程序就是你的问题。” 徐离针锋相对:“公司这么多年没有运行过目视盘旋,程序是不是还符合实际运行的要求,难道就不能是手册上的描述有瑕疵?” “那你去找飞标,去找总飞行师。”王德胜已经是气得失去理智了:“反正今天你就过不了了,检查单呢,给我拿过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徐离也不再争辩了,直接从飞行箱里拿出来航线检查工作单给了王德胜。 王德胜冷笑不已:“你再横啊!” 说着,王德胜也去翻自己的箱子找笔去了,他现在就要给徐离签不合格,得是要让这小子长长记性。 原计划,如果这小子识相的话,第三次航线检查自己也就放他过了。可现在,王德胜改决定了,定要让他吃吃苦头才行,让他知道谁才是该听话的那个人。 等王德胜找到笔,摘了笔帽,准备签字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发现徐离在翻动手机。再是瞟了一眼,徐离好像是在拨号,于是讽刺起来:“你现在给飞标打电话?晚了!有本事再横下去啊,刚才不是挺有底气的吗?” 然而,徐离根本就不理王德胜,继续输入号码。不过,在一边的王德胜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徐离输入的号码好像不是公司飞标的号码啊。 随着徐离号码的输入,王德胜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最终他是在忍不住了:“你不是再给公司飞标打电话,你这是要打给谁?” 在最后一个数字输入完成后,徐离嘴角掀起一丝弧度:“公司给我做不来主,那自然就是找能给我做主的人.......” 王德胜闻言大惊:“你到底是要找谁?” “你觉得我要找谁?我们飞行员该找谁?”徐离笑着反问王德胜:“反正飞机上各种数据都在,我就想知道这事儿捅到局方那里,让局方的人看看到底是谁在找事。” 王德胜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制止:“徐离,你可要想好了,举报自家公司的人,不管结果如何,你以后都在成兴呆不下去了。” “你是想要试试吗?”徐离的手指缓缓移到拨打键上:“你觉得我敢不敢打过去?现在,我觉得是你该想好了!” 第48章 切开气管 王德胜敢不敢跟徐离闹到局方理论?答案肯定是不敢的。因为考副驾驶目视盘旋进近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且徐离对于提前下降给予了充分的解释,理由绝对是站得住脚的。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sop的描述了。 可是sop在大部分时间里是正确的,但并非就要教条地遵守sop,就连非正常检查单在特殊情况下都可以超越,sop当然也可以这么干。 而且,正如徐离所说,成兴航空太长时间没有运行目视盘旋进近了,有些程序可能真的已经不适用与现在的运行环境了。 不过,即便这件事徐离占理,可真闹到局方了,就算赢了,那徐离在成兴航空也呆不下去了。捅自家人刀子的事情,不论理由如何,丢的都是公司的脸,家丑漏出去了,还是漏在局方面前,公司的领导不得都看不顺眼徐离?这样的情况下,徐离如何能在公司呆下去? 说到底,这就是个两败俱伤的选择,就看谁先认怂,结果还是王德胜败下阵来。虽然徐离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可王德胜已经有些看不透他了。 骂骂咧咧地出了驾驶舱,趁着过站时间,王德胜去了廊桥里给林黎打过去电话,说明了情况。可是听到王德胜说没有搞定徐离的时候,林黎直接破口大骂起来:“你堂堂一个检查员搞不定一个副驾驶,你干什么吃的?” 王德胜憋屈得厉害:“小林总,我真的没想到他还会目视盘旋进近......” “我管你怎么做,我只要结果。”林黎当即说道:“下年度的局方检查员的申报名单,你就别想了。” “小林总......”王德胜心脏骤紧,还想再辩解几句,可林黎竟然直接把电话给挂了,气得王德胜恨不得把手机给砸了。 就在这时,乘务长过来跟王德胜报告情况:“机长,有一个乘客半个月之前做过手术......” “什么手术?”王德胜烦躁地将手机放回口袋里。 “好像是肺部的手术,地服已经让她签了免责了。”乘务长询问道:“机长,让她上来吗?” “签了免责了?”王德胜想了下:“有陪同吗?” “有一个她的亲戚。” 王德胜此时心乱如麻,就没有多想:“既然如此,就让她上来吧。头等有空位吗,有多余的位置就让她坐到前面吧,你们辛苦多关注关注。” 说完,王德胜瞧了眼廊桥尽头,隔着玻璃门已经能看到乘客在排队了,怕是马上要检票进入,自己再在这里呆着好像不太好。 不过,一想到一会儿还要回去驾驶舱看到徐离那张脸,他就头疼得厉害。这次算是栽在这小子手上了,以后还是少惹他为好吧。 等到王德胜回到驾驶舱,徐离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王德胜说起航线检查工作单的事情就是知道他这是认栽了。 不过,王德胜尽管占不到实际上的便宜,可嘴皮子上还是不落下风:“你也别得意,今天的事情我得要告诉别的教员,检查员,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公司还有这么一号大脾气的副驾驶。” 他不敢跟徐离到局方那边硬刚,但是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去,总得恶心恶心徐离才行,至少把徐离的名声搞臭,那对徐离以后的职业生涯也是非常不利的。 徐离原本是在输入cdu的数据,听到这话,突然朝着王德胜灿烂一笑:“教员,估摸着公司的教员和检查员大部分都认识我的。” 王德胜嗤笑:“怎么,你以前就名声在外了?” 徐离停下手上的动作,笑意愈发灿烂:“教员,你是从总部过来的吧,可能还不知道,徐思宇是我的父亲,我应该在大多数教员和检查员心里形象已经定性了,不需要你再去补充了。” 一听到徐离父亲的名字,王德胜脸色大惊:“你是徐思宇的儿子?” ...... 飞机起飞返程滨江的巡航阶段,随着驾驶舱给予了松绑安全带的信号,前后舱的乘务员都准备开始干活了。可是还没等乘务员准备好餐车,前舱的帘子陡然被掀开,一个中年妇女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我......我侄女喘不过气了,你们赶紧广播找一下医生。” 刚刚起身的乘务长怔了一下,旋即赶紧放下手上的工作,跟着那中年妇女来到头等舱。此时,在头等舱第一排右边靠窗的座位上,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窝在座椅上,胸口急速起伏,乘务长甚至能听到如同破风箱一样的呼吸声。 可如此剧烈的呼吸却改善不了她缺氧的事实,年轻女子本就虚弱的面庞上已经没了血色,嘴唇的颜色也慢慢变深。 “她是吃东西卡着了?”乘务长大惊失色,赶紧过去想要询问那名年轻女子的情况。 跟在身后的中年妇女忙是说道:“没有啊,我侄女就没吃东西啊。” “那怎么会这样?”乘务长不断地拍打着年轻女子的后背,想要给她捋好气息,可是基本没有什么帮助,只听见她的喘息声不断加重,已然开始有窒息的表现了。 在此期间,乘务长还尝试呼唤这名年轻女子,可是年轻女子根本就没有反应,估摸着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 乘务长也是当机立断,知道此刻的情况已经超出她的能力范畴了。她回想起来这个年轻女子不就是那个半个月前做过手术,还被王德胜同意升舱进入头等的乘客? “莫不是她的情况跟此前的手术有关?”乘务长知晓此时万分危急,一边让三号乘务长进行旅客广播寻找医生,一边去问中年妇女具体的手术情况:“你说你侄女做的是肺部手术,具体是什么手术?” 中年妇女眼见着自家侄女就跟被人卡住喉咙一样,已经是慌了神了:“我这......我也不是很清楚啊,就是我姐让我陪着把她送过来.......我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的。” 很明显这个亲戚就是临时拉过来的,加之此刻中年妇女心理素质本就不行,慌神之下,哪里还能清醒地思考? 乘务长见此情景心中也是急得厉害,为今之计只能期盼飞机上正好有医生了。 此刻驾驶舱中可比客舱安静太多了,几乎是落针可闻,除了工作上的喊话,其余没有任何交流。在进入巡航阶段后,徐离和王德胜分别都松开肩带,各自将座椅椅背调下来,往座椅里面窝着。 突然,隔着驾驶舱门徐离好像听见客舱在做旅客广播。起初,徐离并没有在意,下意识就以为乘务组又是在介绍机上商品了。可是,稍稍听了下,徐离就感觉好像有些不对,怎么感觉不是在卖东西,而是找人啊? 不仅仅是徐离,就算是身边的王德胜也意识到问题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按下旅客广播的监听按钮,想要细细听听乘务组到底是在做什么广播,可听了没两个字广播竟然就结束了,两个人听了个寂寞。 “什么情况?”就在旅客广播结束的时候,徐离已经能隐约听见前舱好像有些杂乱的动静。 徐离想了下就准备呼叫乘务组,然而还没等按下呼叫铃,倒是乘务组打电话过来了。徐离接通之下,传过来乘务长焦急的声音:“机长,头等舱这边出事了。有个女乘客喘不过气了,刚才我们广播找医生,没人回应。” “喘不过气了?”王德胜脸色一变:“什么叫喘不过气了,怎么就喘不过气的,吃东西卡喉咙了?” “应该不是,陪同人员说她没有吃东西。那个女乘客就是上客之前我给你报告的半个月前做肺部手术的。” 这下王德胜也有些慌了,他是飞行员又不是医生,这事儿可不好弄了。不过,他没有犹豫了,直接跟乘务长吩咐道:“乘务长,你继续广播找人,我跟管制联系下,就近备降了。” 这人命关天的,肯定是不能再往前飞了。 然而,就在王德胜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猛地发现徐离竟然在解安全带,顿时怔了一下:“你想要干什么?” 此时,徐离已经解开所有安全带,同时将座椅往后拉,明显就是要起身的样子:“想要干什么?当然是救人!就算是就近着陆,最快都要二十分钟,二十分钟的时间,那人早凉了。” 这事儿王德胜能不知道,可是他只会开飞机,就近尽快落地是他唯一能做的了,一瞧见徐离竟然还在这个时候添乱,立时火气就上来了:“你不在驾驶舱给我配合,准备去客舱救人不成,你当你是医生吗?” 此时,徐离已经起身,他边是打开前舱的监控,先是确认驾驶舱门外没有异常人员,边是跟王德胜说道:“以前是!” 王德胜愣住了:“你是医生?” 徐离才没有时间跟王德胜争论自己是不是医生的事情,确认门外安全后,嘱咐了王德胜最后一句:“教员,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我tm当然没问题,关键是......”王德胜什么技术级别?单人把飞机搞下去绝对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徐离这边。 “好!” 徐离得到王德胜肯定的答案后,没有丝毫迟疑,直接打开驾驶舱门。还在前舱的三号乘务员见到驾驶舱门突然打开吓了一跳,因为她没有收到驾驶舱有人要出来的任何通知。 徐离出来后,关闭了驾驶舱门,目光望向头等舱的位置,朝着三号乘务员询问:“人在那边?” 三号乘务员虽说没有搞清楚状况,但脑子还算清醒,当即点头:“就在那边,第一排!” “让安全员把住头等舱的入口走廊!”徐离低声喝道。 此时,虽然徐离看上去年纪不大,也不是机长,但是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令人信服的气质,三号乘务员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承了下来。 吩咐好事情,徐离一步迈入头等舱,立时视野开阔起来,在第一排的位置上,乘务长还在尝试捋顺年轻女子的呼吸,而陪同的中年妇女则是在旁边急得都快哭了。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年轻女子已经开始翻白眼了,嘴唇也开始发紫,明显是快撑不住了。 徐离一把拉开乘务长,乘务长原本还恼怒于有人在这个时候添乱,可转头一看发现是副驾驶,立时住了口,只是大为疑惑地看向徐离,难不成这副驾驶还会救人。 只见徐离凑近年轻女子,抵在年轻女子的脖颈处,像是在摸索着什么,嘴上还在问话:“你刚才说她做过肺部手术,什么手术?” “这个......不是很清楚。”乘务长有些歉意道。 “不知道?”徐离很快将目光移到了旁边哭哭啼啼的中年妇女身上,就见她疯狂地摇着头,便是放弃了追问下去的念头。 不过,就算不知道是什么手术对于徐离的判断也没有过大的影响。 “有酒吗?我是说高浓度的白酒。”徐离突然问向乘务长。 “酒?”在这样的环境下,就连乘务长也开始脑子卡壳了,一时竟然转不过弯来。 徐离皱起眉头:“今天有头等,航食肯定会上酒的。” “对对对!”经过这一提醒,乘务长立马想起来了:“有伏特加,伏特加可以吗?” “可以。”徐离想了下:“再去找一把小刀,你没有就去跟其他乘务员要,应该有人有的,还有准备一个吸管,托盘,再拿些小毛巾过来。” 乘客的安检标准比较高,应该是没有小刀的,而机组人员因为工作需要就稍微松一些了。乘务员大部分是女孩子,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多得是,有个小刀也正常。 至于吸管,有头等的话,航食肯定也配了。 乘务长没有问徐离到底要什么,直接跑去前舱让三号乘务员准备东西,同时通过内话询问后舱的乘务员有没有小刀。 很快,东西就给徐离准备好了。徐离清点了一下,感觉没问题了,就准备开始了。 旁边的乘务长此时终于忍不住了,小心地问道:“哥,你准备怎么做啊?” 此时,徐离正在开伏特加的瓶盖,随意地回道:“切开她的气管。” 第49章 空中急救 “切......切开气管?切喉咙那边吗?”乘务长人都傻了,她还以为徐离有什么好办法,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切开气管:“那切开喉咙,她不就是要死了?” 徐离将手放在托盘上,让三号乘务员慢慢将酒精倒在他手上,用以消毒,一边说道:“你听不见她喘气的声音吗?虽然我不知道是她自身疾病导致的,还是手术的后遗症,但是至少我可以肯定她现在窒息的原因在于气管里卡了痰液。现在这个环境下无法祛痰,那就只能切开气管急救了。” 若是单纯的食物卡在喉咙里,还能使用海姆立克急救法。可痰液堵塞就不好办了,需要专门的仪器辅助,如今在飞机上哪有这等设备? 徐离边是细致地给手部消毒,同时让乘务长将年轻女子的座椅靠背往下放。此时此刻,乘务长也已经是无计可施了。飞机上没有医生,总也不能看着这女子活活憋死吧,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遂是依照徐离的要求,将靠背一直往下放,放到了几乎平躺的姿势。 徐离消毒好双手,接着将小刀也进行了消毒。此时,目光放到已然躺下来的年轻女子身上,她已经由于缺氧昏迷过去了,这样的状态至少能保证一会儿的急救不会受到影响。 徐离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给年轻女子恢复通气,就算救过来了,她的大脑也会受到不可逆的损伤。 不再迟疑,徐离让三号乘务员和乘务长按住年轻女子的四肢,省得突然惊醒拉动伤口。等年轻女子被完全控制,徐离拿着小刀,手指在她的喉咙上摸索了一会儿,以确定下刀的位置。 刚才乘务长听到徐离要切气管如此惊讶不是没有道理的。人的脖子上有一条大动脉,要是不慎切到颈动脉,那在如今的环境下,当真是神仙难救了。 徐离的手上感觉还是一如既往的准确,然而在刀尖触碰到喉咙的表皮时,徐离却迟疑了。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动刀了,手上功夫不知道还剩下多少。 换作以前,徐离早就下刀了,可现在却犹豫起来了。 侧边的乘务长看出了徐离的迟疑,不过她不晓得徐离内心的想法,还以为是出了什么问题,紧张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乘务长这声询问直接按住了徐离有些纷乱的心思,他深吸一口气,平缓加快的心跳,暗骂自己怎么变得这般不中用了。 抛却最后一丝犹豫,徐离轻声回道:“没事。” 随着徐离的声音落下,他手上的刀尖也随之插入皮肤之中。 一直在关注徐离手上动作的乘务长赫然发现出血没有想像得那么多,只有少量的血液从刀口渗出。 徐离只划出了一个不到两厘米的口子,然后轻轻分开刀口,接着乘务长竟是能听见空气流经小孔时产生的尖锐啸声。 “通了!”徐离眼睛大亮,随之而来的是年轻女子胸口一阵起伏,好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眼见目的达成,徐离赶紧将准备好的吸管插入刀口之中用作导气管。一通操作下来,总算是成功了。 “派个人在这边看着她,一会儿我们还是尽快落地。”徐离指了指托盘等杂物:“还有把这些东西收拾了。前面的卫生间就不要让经济舱的人用了。一会儿落地后,让安全员守住走廊,让她先离开,免得被人拍了视频什么的放到网上舆论发酵。” 一顿吩咐完,徐离感觉也差不多了:“行了,就这样吧。” 陪同的中年妇女一看自家侄女好像救过来了,抓着徐离的手,感激不已。徐离很是不习惯这种场合,好不容易才脱了身,回去驾驶舱。 一进来,发现飞机已经开始下降了。王德胜瞥了下徐离:“后面什么情况?” 徐离一屁股坐在座椅上,感觉有些疲累:“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刚才虽然没做什么体力活,但是那一刀下去所承担的精神压力还是相当之大的。这“久疏战阵”所带来的影响是徐离没有预料到的。 “我去,救过来了?你救的?”王德胜又惊又喜:“那要是没有危险,咱们继续往滨江飞,最近的机场咱们公司没有合作,要是备降了,会有很多麻烦。” 徐离放下座椅的扶手,用湿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渍,刚才没注意,自己竟然紧张得出汗了,简直不可思议。 “不行,她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不代表就可以一直拖下去。机舱又不是无菌环境,刀口一直暴露在空气中万一感染了怎么办?”徐离直接否定了王德胜的想法:“还是就近着陆,送去治疗,人命关天的事情,不要贪小便宜。” 听到这话,王德胜倒是没有反驳。他是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刚才也只是提了一嘴,既然不能再往前飞了,那就继续就近备降。 不过,一想到备降之后的事宜,王德胜就头疼不已。 ...... 区域管制在听说飞机上有急病乘客后,立马安排徐离他们连续下降,直接雷达引导到了备降机场。备降机场方面应该是受到了提前通知,转入塔台频率后,管制直接指挥飞向了五边,以求最快的速度落地。 虽然整个备降过程有些过于紧凑了,但是总算是没有出什么大问题。从决定备降到飞机落地,花了大约二十分钟,已经算是相当快速了。 然而,让徐离等人头疼的事情还在后面。有些事情王德胜还是说对了,比如备降机场跟成兴航空没有协议这件事。 机场不是无条件服务于飞机的,需要机场跟航空公司之间有协议,这样才方便开展工作。要是两者之间没有协议,那落地之后将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急救的事情那是首要大事,着陆的兴安机场基本是全力保障了,在飞机落地后,客梯车,救护车已经等待已久的医疗人员就迅速行动将年轻女子给抬了下去。至于跟随年轻女子一起的中年妇女自然也下了去。 过来的医疗人员还上来跟参与急救的乘务组以及徐离了解了下情况。当得知是徐离果断采用切开气管的手段时,不禁对徐离的手法大加赞叹。他看过那个切口,完美避开了颈部的血管,所以这个切口的出血才会如此之少。 这样老道的手法没个十年八年是练不出来的。而当他注意到徐离不但无比年轻,甚至还是一个飞行员的时候,惊讶之情更甚。 被医疗人员一通彩虹屁攻击,徐离不由老脸一红。放在普通医生身上,徐离的手法的确相当不错了,可跟徐离自己比,这样的发挥实在拿不出手。 在徐离状态最好的时候,曾经有过做腹部手术切开了一道十厘米左右的口子,结果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的例子。这才是徐离所认为的完美手法。 当然了,对于一个多年不动刀的人来说,没切到颈动脉,徐离也就认为可以捏着鼻子认了。 医疗人员的问话没有持续多久,大约一刻钟的样子。在此之后,徐离向公司报告了一下情况。按照规定,所有备降都是需要报告的,而且本次备降过程中,为了尽快落地,他们是宣布了panpan的,那就更需要说明状况了。 具体情况肯定是要等回到滨江总部之后再说,反正王德胜和徐离都觉着自己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就在徐离认为一切搞定,等加完油就能起飞回滨江的时候,他接到了机场塔台一个让其无语的消息——机场方面无法供油。 兴安机场是一处特别特别简陋的机场,航班量奇少,而且还不是每天都运行。这样情况下,兴安机场为了节省开支就没有配备油站的必要性了。 大部分过来兴安机场的航班要不是额外带了返程的燃油,要不就是提前跟兴安机场打过招呼,让机场方面从其他地方临时调一辆油车过来。 很明显,徐离他们的飞机不但没有额外燃油,也没有提前跟兴安机场打招呼。这下徐离他们就尴尬了,飞机没油可加了! 虽然说徐离非常讨厌王德胜,但是不得不说,王德胜还是有些预见性的,降落到没有协议的机场真是相当要命的事情。 如果是在跟有协议的机场,即便是需要从外面调油,顶多也就是花些路上的时间。可要命的是两边是没有协议的,很多东西需要现谈,这样的话就相当费时间了。 原本从塔台那边得知,从其他地方调油需要大约两个小时。结果光是成兴航空的运控跟兴安机场谈细节就花了两个多小时,搞得王德胜心态直接爆炸,不停地打电话催促运控,发展到最后,王德胜在电话里直接问候了运控的家人。 如果仅仅是加油一项问题,那徐离或许还可以忍受。但是,事情远远比徐离想的要复杂。由于等候时间过长,一些乘客实在是饿得厉害了,兴安机场的候机厅不过巴掌大,里面全是卖酒和卖茶叶的,根本就没有可以果腹的东西。飞机上的餐食也发得差不多了,以致于几个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乘客都快跟乘务组动手了。 不过,大部分乘客还是表示理解的。虽说徐离一直想要将急救的事情掩盖住,但是落地之后救护车那动静怎么也藏不住的,再加上头等舱的乘客一通大嘴巴,事情还是给漏出去了。 原本一些对备降不满的乘客在人命面前还是住了嘴,即便心中多有怨气,可大部分人还是保持克制的,结果没有克制住的是飞行机组成员。 王德胜倒是不饿,此前他已经被徐离给气饱了,吃不吃东西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关键是他本来就烦得不行,加上公司在跟兴安机场协调加油事宜时磨磨蹭蹭,王德胜把运控的人给骂了一顿,而且骂得还比较凶。 结果那个运控的也是有脾气,当场撂挑子不干了。王德胜等了大半个小时才知道他们已经是处于三不管的状态了,气愤之下,直接打电话给飞行部总经理。然而,得知情况的飞行部总经理反过头来又把王德胜骂得狗血喷头。 在兴安机场等待的好几个小时里,徐离基本就是在王德胜打电话骂别人和别人在电话里骂王德胜的环境里度过的,以致于时间长了,等王德胜那边没动静了,徐离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 王德胜的情绪有多激动呢?就算是隔着厚厚的驾驶舱舱门,大半个客舱都能听见王德胜的咆哮声,那股子火气啊,就跟要把人抽筋扒皮似的。 原来还想要“造反”的乘客一见飞行员比自己火气还大,瞬间就怂了,哪里还敢说什么,乖乖地挨着饿回去了座位上坐好。 其实,就算遇着些糟心事,如果最后还能起飞,总归结果还是好的。毕竟等上三四个小时也不会导致徐离他们执勤期超时。 然而,在等到公司终于和机场谈好调油的事情时,他们又收到了一个令他们几乎绝望的消息——他们没有起飞时间了。 这就是备降时最怕遇到的情况之一,飞机落地了,但是起不来了。 此前已经在骂人和被骂之间持续许久的王德胜彻底摆烂了,听到这个无语的消息也是麻木了。经过公司了解,最快的起飞时间也会在五个小时之后,这样的话,那就有执勤期超时的风险了。于是在综合各方面因素后,公司决定今天就不起飞了,明天补班。 被折腾得精疲力尽的机组和乘客也乐意如此,可是问题是住处去哪儿。兴安机场所在的兴安镇是一个小地方,哪里有不错的酒店? 若是按照正常机组的住宿标准,得要开两个小时的车去市里。不过,已经不想再折腾的王德胜表示随便找个酒店住就行。 于是,公司很爽快地给他们安排了一家快捷酒店,而且还是挨着一间学校的。 挨着学校的酒店是什么情况,很多人还是心里有数的。 入住房间之后的徐离,耳朵里全是隔壁炮火连天的动静,他想把飞行部那帮人杀了的心思都有了。 第50章 王珏苏醒 虽说徐离的年纪也不算大,可是隔壁的动静还是让他不得不感叹一句,年轻人的精力就是好啊。 说实话,徐离在男女之事上面并不算很热衷,或者准确来说,他并不将那种事放在一个特别高的位置。在与异性的交往中,他更加关注在精神上的契合,而肉体上的东西当作一种调节剂倒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即使徐离的定力不错,可是听了小半个小时的动静,徐离还是受不了了。跟公司那边询问了下机上抢救的女乘客所在的医院,他准备去看看。 那个女乘客是经他手急救的,出于医生的职业习惯,他也想看看那人的情况如何。而且,最关键的是,现在房间里根本就住不下去,取出走一走还是不错的。 不管怎么说,那名女乘客是在飞机上出事的,成兴航空还是保持了对其的关注,在徐离询问医院所在后,很快就给出了准确的位置。 徐离用手机导航看了下到酒店的距离,大约三公里的样子,倒是不远。这样的距离,徐离也不打算打车了,直接走了过去。 到了医院,徐离询问了今天送过来的机场的急救人员。护士站的值班人员倒是听明白了徐离想要找谁,可是徐离不是家属,护士不方便透露病人的具体信息。 不过,幸运的是,当时上飞机跟徐离询问急救情况的医生也在值班,看到徐离过来,立马认出来了。 徐离跟医生说明了来意,最后还是医生带徐离去了病房。 在走去病房的路上,徐离才得知那个女乘客叫陈玲。半个月做的手术是肺癌根治术,不过明显手术并不是很成功。 陈玲因为肺癌的侵蚀,气管已经有萎缩的情况,这才使得痰液完全堵塞气管。而且,医生还透露陈玲的母亲不久前从滨江飞过来了,现在就在病房里陪护着。 原本就是打算过来稍微了解状况的徐离一听人家母亲都过来了,而且听医生说,自己的急救措施没有造成什么副作用,陈玲的情况也稳定下来了。于是,在走到陈玲病房的时候,徐离想着还是别进去了,他实在不太喜欢某些场合。 然而,就在徐离萌生退意的时候,原本关闭的病房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名看上去神情疲惫的中年妇女。 徐离分辨之下,发现这人好像并非当时在飞机陪同陈玲的人,难不成这个中年妇女就是陈玲的母亲? 不过,徐离心里有种感觉,这个中年妇女老觉着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倒是中年妇女出来后,一头撞见门口的徐离,在看清楚徐离的模样后,竟然一下子愣住了。 带着徐离过来的医生立刻给徐离介绍:“这就是陈玲的母亲邢芳芳女士。” 说着,又准备给邢芳芳介绍徐离,然而,邢芳芳却不可思议地喊出了一个名字:“徐离?” 邢芳芳一开口,徐离立马就反应过来了:“你是王敏行家里的......保姆?” 在见到邢芳芳之后,徐离也不得不感叹命运的神奇。他确实认识邢芳芳,因为邢芳芳就是王敏行家的保姆,徐离此前去过几次王敏行家,所以才感觉邢芳芳有些面熟。 只是两人基本没有交流,其实私下也没什么交情,纯粹就是认识的关系。 邢芳芳在得知徐离就是救了自己女儿的人,对徐离一顿感激,搞得徐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所以徐离此前才不愿意进去,他就是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 两人说着说着就谈到了陈玲的情况,说起自己女儿,邢芳芳就是满脸愁容:“这丫头真是苦命孩子,父亲走得早,自己年纪轻轻的又得了癌症,唉......” “那后面还要转到滨江吗?” “原计划就是转到滨江第一人民医院的,我在滨江工作,也方便照顾她。她在老家的小医院得不到好的治疗,滨江总归是大城市,水平肯定是不一样的。”邢芳芳叹息道:“但愿转到滨江后能有一个好结果。” 人这生老病死的事情总归是有些伤感的,这几句下来气氛都变得低沉起来。徐离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人,只能说道:“我在滨江第一人民医院认识一些人,如果有需要,在我能力范围内,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邢芳芳大约知道徐离以前是医生,说这话可不完全是客套话。但是,邢芳芳还是拎得清自己位置的,知道自己跟徐离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私人关系。除非万不得已,她还是不会去找徐离的。 徐离觉着自己好像已经没话说了,再呆下去那就是徒增尴尬,于是就准备离开,还婉言谢绝了邢芳芳想要送行的想法。 不过,在徐离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便是问了一下邢芳芳:“王珏醒了没?” 都准备送走徐离的邢芳芳愣了一下:“没有啊。” “没有吗?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吗?”邢芳芳的回答倒是让徐离有些讶异了,之前他看到王珏就有醒过来的征兆了,虽然很不显眼。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苏醒的迹象应该是比较明显了。 邢芳芳几乎没有思考:“没有啊。” 看邢芳芳的神态,应该没有撒谎,不过这就跟徐离的预计有些出入了。 “是有什么事吗?”邢芳芳问道。 “哦,没什么事,随便问一下而已。”徐离摆摆手:“那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哦哦,那您慢走。”邢芳芳倒是没有怀疑什么,直接将徐离送到了医院门口才分开。 ...... 王敏行家中,正在陪儿子王珏晒太阳的王敏行接到了品牌部的电话。 原来不久前徐离在飞机上急救女乘客的视频被发到了网上,应该是当时头等舱的乘客偷拍的。原本这就是一个意外的飞行时间,归属于飞行部管理。结果,视频一发到网上,引起了不小的民众讨论,成兴航空一下子成为了社会热点。 由于开始涉及到公司的对外形象,这件事也就从飞行部转到了品牌部。成兴航空自成立以来,还从未有这样的关注度,搞得品牌部的那些人有些不知所措了,但凡有什么问题就请示王敏行,使得王敏行不胜其烦。 若是换成别人,王敏行或许还觉得是件不错的事情,毕竟增加成兴航空的名气对公司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可主人公是徐离,这下王敏行就没那么开心了。至少在应对这件事上,王敏行表现得相当消极。 “平时你们公关的手段不是挺多的吗?怎么现在事无巨细都来问我,什么事情都要我来做,还给你们开工资干什么?”王敏行语气之中颇多不客气:“以后没什么大事就别往我这里打电话,我只做最后方案的裁定。” 品牌部的人被王敏行一顿骂,气势上立马有些虚了:“王总,方案中有些事情需要飞行部配合......” “那你就去找飞行部商量,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哦哦,好的,王总!”品牌部的人眼见王敏行已经到了爆发边缘,便是不敢多说了:“那王总你忙。” 王敏行直接挂了电话,骂了一句:“晦气!” 说完,将手机往躺椅上一扔,脸上尽是烦躁之色。这下徐离成了名人了,未来一段时间,不仅搞不了他,还需要捧着,想想都感觉讽刺得厉害。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阳晒久了,还是因为徐离的事情给气的,王敏行只觉得口干舌燥的,随口朝着屋子里喊了一句:“拿一杯冰的西瓜汁过来。” 只是,话一出口,王敏行才是想起来家中保姆邢芳芳这两天是请假了。邢芳芳在王家当保姆也已经很多年了,从来没有请过假。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前几天突然找到他说有些急事,需要请几天假,而且是当天就开始。 王敏行看邢芳芳着急得很,也就没有为难,放她离开了。平时邢芳芳在的时候,将家里收拾得妥妥帖帖的,没什么感觉,等到邢芳芳不在了,那感觉就出来了。 这两天,王敏行临时找了个保姆,结果哪里都不顺心。就一天,他就把新保姆给赶走了。 王敏行抹去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准备自己去屋子里弄杯果汁。等果汁喝完,王珏每天晒太阳的时间也差不多足够了。 正当王敏行要进去屋子里的时候,院子大门突然打开了,进来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正是请假归来的邢芳芳。 王敏行一看着邢芳芳,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大喜,赶紧迎上去:“事情办完了?” 邢芳芳看上去神情疲惫且沮丧,见着王敏行过来,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办完了。” “那就好,这两天你不在,家里多了不少麻烦事。”王敏行指了指王珏:“我回去弄点儿喝的,你看着珏儿,五分钟之后把他推进去。” “嗯。”邢芳芳应着,眼见王敏行要走,踌躇片刻,还是追了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跟王敏行询问起来:“王先生,有件事要跟你说下......” “嗯?”王敏行皱着眉:“你该不会又要请假吧?” “不不不!我不是请假。” 王敏行倒是松了一口气:“不是请假就行,什么事,你说。” 邢芳芳的双手在裤子上摩挲着,脸上都有些发烫,很是难以启齿。不过,一想到自己女儿急需用钱,便是鼓足勇气:“王先生,我家里有些事急需用钱,你看方便的话,可以预支一下我的薪水吗?不用多,就两个月的。” 听到这话,王敏行倒吸了一口凉气,旋即难以置信地看着邢芳芳:“邢芳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预支薪水,你疯了?我跟你签的合同里有可以预支薪水的条款吗?” 邢芳芳也知道这个请求比较唐突,但是她真是有些没法子了,只想着自己在王家兢兢业业工作了好几年,王敏行能稍微念个情分,稍微接济一下。 “王先生,我是家里有个病人......”邢芳芳小声解释道。 王敏行都给气笑了:“那是你家的,又不是我家的。而且,听你的口气,估计不是什么小病小灾吧?俗话说,病去如抽丝,那可是花钱如流水。你赚钱也不容易,真要是没法子了,那还是......算了吧。” 说到最后,王敏行俨然变成了谆谆教导,循循善诱的劝导,只不过这话听起来着实是刺耳了些。 从单纯的利益角度,王敏行的话或许没什么毛病。一场大病拖垮一个家庭的事情相当常见,更遑论邢芳芳估摸着也没什么继续。 可人若是只考虑利益,那在某种程度上,还能算人吗?至少邢芳芳是做不来这些的。 “如果按照合同,你请的假是要扣这个月一半的工资的。我看在你这些年工作勤劳的份上,就不扣你钱了,所以......要知足。”王敏行朝着王珏的方向努努嘴:“其他的事情就别想了,干活去吧。” 邢芳芳知道预支薪水的事情算是黄了,她也不好赖着王敏行,只能颓丧地点点头,往着王珏轮椅那边走了过去。 望着邢芳芳失魂落魄的背影,王敏行越来越感觉当年自己跟林盛合作是何等正确的事情。虽说舍去了所谓的兄弟情,但是得到了巨大的现实利益,至少不会向邢芳芳这样在金钱面前无能为力。 犹如行尸走肉的邢芳芳脑子里全是滨江医院医生给她看的新的化疗方案的预计费用清单。在自己女儿陈玲情况稳定后,她就将女儿转到了滨江第一人民医院。经过对陈玲的病情诊断,滨江医院的医生决定给陈玲换一个化疗方案,效果应该是比老方案更好的,但是其中有些药物是不在医保里的,这下费用就几乎翻了一番,平均下来每个月需要一万多。 这样的支出对邢芳芳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负担,好在她前几年攒了一些些钱,可这些钱也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邢芳芳发愁自己女儿的治疗费用的时候,她身前坐在轮椅上的王珏突然手指动了一下。不是那种幅度轻微的程度,而是肉眼可以明显分辨的情况。然而,邢芳芳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第51章 供罪书 从兴安机场返回滨江的徐离受到了飞行部的一些简单的询问。不过,这次事件中机组的处置都是严格按照标准的,飞行部的人只是问了大约半个小时就没有再刁难徐离了。 就在徐离以为没什么问题后,接下来几天全都是品牌部和市场部的狂轰滥炸,甚至有让徐离去给他们航线推介会站台的提议,结果被徐离直接拒绝了。 他拿的是飞行员的岗位工资,执行航班是他的本职工作,至于什么站台,配合拍摄宣传片,那都是另外的活......要加钱。 不过,显然成兴航空的品牌部和市场部没有徐离这样的觉悟,也有可能这两个部门白嫖自家员工惯了,觉着徐离就应该无偿配合公司的工作,最后就在徐离这边碰了一鼻子灰。 在应付品牌部和市场部对自己白嫖的意图期间,徐离的航线检查倒是没有出问题了。倒是原先肚子里窝了不少气的王德胜最近一些时日开怀了不少。 虽说施展急救工作的是徐离,但是不管怎么说当班机长都是王德胜,不免也能沾到些喜气。就这两天,有不下十家媒体向王德胜发去了采访邀约,这对好大喜功的王德胜来说,只能说是春风得意,脸上那是突出一个红光满面。 如此意想不到的结局早就将对徐离的怨气给驱离了,航线检查的事情自然就好说了。 航线检查的小风波过去后,徐离又开始担心年末董事会的事儿了。之前,他找过秦霄,希望秦霄能在年末的董事会上就处置自己父亲股份的议案投出反对票,结果被秦霄给拒绝了。然而,就在前两天,徐离想着自己总算是救了个人,应该能在秦霄这边转变转变形象了,于是又去找了秦霄说道说道董事会投票的事情。 可是,跟徐离预想的不同的是,秦霄对投反对票的事情还是一点儿配合的意愿都没有,搞得徐离无奈又烦躁。 虽说可能有些武断,但是徐离真的觉得秦霄跟自己的父亲至少在脾气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臭又硬。 搞不定秦霄,徐离只能另想办法了。可是,眼看年末的董事会已然临近,难不成自己父亲的股份的事情又要耽搁一年? ...... 和烦心事缠身的徐离一样,邢芳芳也在为女儿的医药费发愁。跟王敏行提出预支薪水无果后,邢芳芳每天除了干活,剩下的时间就是在琢磨着该怎么弄到钱。 然而,她一个初中文化的中年妇女,除了当保姆,根本就没有一技之长。也就是近些年来,保姆的薪水水涨船高,若是换成什么别的工作,她女儿医药费的问题还会更加急迫。 可是,总得找个解决的路子才行啊。此前她的积蓄已经用在了最近一次的化疗中,等两个月之后的第二次化疗呢?那该怎么办? 某天下午,王敏行夫妇出去办事,家中只留下了邢芳芳和王珏。由于已经晒过太阳了,邢芳芳还是将王珏安置在了屋子里的客厅,还开了电视,虽然她也知道王珏看不了电视,可至少这么大一间屋子有些动静才安心些。 王珏暂时不用管,邢芳芳就开始收拾屋子,无非就是拖拖地,擦擦家具之类的活儿。首先是客厅,然后是厨房,最后去了王敏行夫妇的卧室。 由于王敏行夫妇的卧室里看不到客厅的情况,按照王敏行的要求,邢芳芳必须保证王珏始终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 想着王珏也坐了很久轮椅了,于是邢芳芳决定将王珏挪到王敏行夫妇的卧室里躺一会儿,自己正好趁着这个时间把卧室收拾一下。 将王珏安置到床上躺好,邢芳芳就开始收拾卧室。工作都是些寻常活,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在擦拭床头柜的时候,邢芳芳突然注意到半开的抽屉角落里有一个金戒指。 这个钻戒几乎被抽屉里的杂物给完全掩盖住了,若是不细看,还真不好发现。单纯从这金戒指的摆放位置来看,估摸着王敏行夫妇都快遗忘这金戒指的存在了。 其实想想也很正常,像王敏行这种收入的家庭,买些首饰都是相当正常的,而且王敏行夫妇可不是什么勤俭节约的人,花钱大手大脚惯了。邢芳芳在这里做了好几年的保姆,更是对王敏行夫妇的消费习惯了如指掌。而且,看这金戒指的样式着实普通了些,估摸着是哪次购物的时候心血来潮给买了,后来发现不怎么样,直接就束之高阁了。 换作以前,邢芳芳顶多是感叹感叹有钱人家当真是不一样,然后将戒指放回去。可是,现在的邢芳芳不一样了,在女儿医药费的压迫下,邢芳芳起了一些别的念头。 对于王敏行夫妇来说,估计都忘了抽屉里还有这么个金戒指,自己若是拿了,自己女儿第二次的化疗费用就有着落了,而且大概率王敏行夫妇也是不会发现的。 只能说有些念头只要出现了,那就跟瘟疫一样无法遏制。捏着金戒指的手指感受着金子传递到皮肤上的冰凉之感,邢芳芳脑中偷窃的想法逐渐开始占据她的大脑。 邢芳芳在这里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工作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做哪怕一丁点儿坏事,所以王敏行夫妇才敢放心地将家里交给邢芳芳。就算事后王敏行夫妇发现戒指找不到了,很大可能也不会怀疑到邢芳芳身上,而是觉得是自己乱放到某个角落了。 盘算了许久之后,邢芳芳越来越觉得自己偷拿戒指被发现的风险非常小,于是,那枚金戒指没有被放回抽屉里,而是被邢芳芳攥在了手心。 头一次做这种违法之事的邢芳芳只觉得心脏砰砰乱跳,连呼吸都不自觉地粗重起来了。她不断地说服自己就是为了女儿迫不得已,只干这一次。 持续的自我催眠甚至渐渐让这个平素老实的中年妇女开始真的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可是,突然之间,邢芳芳似有所感,脑袋缓缓地偏向了床那边。只是这一眼,直接吓得邢芳芳魂飞魄散。 原本平躺着的王珏不知何时竟然转过头来,一双乌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邢芳芳。目睹了邢芳芳全部犯罪过程的王珏没有愤怒,没有激动,而是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平静到邢芳芳的所作所为跟他没有半点儿关系。 然而,这样的冷漠却仿佛一只大手般,一下子扼住了邢芳芳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来气了。 ...... 二十分钟后,得知自己儿子苏醒的王敏行夫妇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一到家就看见半躺在卧室里的王珏。 王敏行的老婆一看儿子竟然真的醒了,激动得差点儿当场晕过去,想要抱住自己的儿子,又害怕王珏身子虚弱不敢乱动。 或许长时间不运动了,即便是寻常时候,王敏行会将王珏带出来晒晒太阳,给他做按摩什么的,但还是架不住肌肉萎缩的情况,连带着王珏说话都费劲。 “妈,给我去找个信得过的理疗师。”王珏这人在苏醒后看到自己父母的第一眼不是互诉喜悦之情,反倒是极端理智地考虑起自己的身体恢复。 王敏行和他老婆都知道王珏的性子,倒也不觉得有些什么问题,他老婆听见儿子开口说话了,兴奋之情更甚,忙是说道:“我就认识一个不错的理疗师,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王珏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来:“去外面打吧。” “哦?哦哦!”王敏行老婆倒是识相得很,忙是离开了卧室,出去打电话去了。 王敏行瞧见王珏虽然虚弱,但是意识清醒,说起话来条理清晰,大概率是没什么其他问题的。将目光转移到床边无比拘谨的邢芳芳身上:“珏儿什么时候醒的?” “就二十多分钟前,醒了就跟你们打电话了。”邢芳芳说起话来身子都是哆嗦的,她生怕王珏将刚才自己想要偷东西的事情告诉王敏行。 严重些,她可能进局子的。就算抵死不认,保姆偷雇主家的东西,这事儿王敏行稍微一宣扬,她在保姆这一行也就干不下去了。 “嗯,不错。”王珏的苏醒让王敏行高兴异常,突然想起来此前邢芳芳说起的预支薪水的事情,便是开口道:“之前你不是说有急事要预支薪水吗?珏儿醒了,咱也讨个好彩头,下个月月初发薪水的时候,我会把下两个月的一起打给你。” 原本这等喜事落到邢芳芳身上,那是得偿所愿,肯定是值得高兴的。可现在,邢芳芳是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她已经在等着王珏将偷窃的事情告发了。 结果等了一会儿,王珏还是没有出声,反倒是有些不耐烦地缓缓说道:“现在的保姆都是这般脾气的吗?雇主提前预支薪水也一声谢谢都没有?” 害怕极了的邢芳芳跟等着最终审判似的,听见王珏终于出声了,条件反射似的就想要跟王珏求饶,结果话没有出口算是反应过来了。不可思议地望向王珏。 王敏行可没注意到这些小动作,心情极好的他哈哈大笑起来:“这些年你把珏儿照顾得不错,是你应得的。” 虽然搞不清楚为什么王珏没有揭发自己,但是这也不是邢芳芳能够决定的了,索性不去想了,开开心心地接受王敏行的馈赠。 “王先生,真是太谢谢你了。”想通了的邢芳芳忙是对王敏行表示感谢。 “无妨,无妨。”王敏行摆摆手,不是很在意:“珏儿才醒,身子还虚弱得很,以后还得要你悉心照顾呢。” 邢芳芳连忙点头:“这个我知道的。” 王敏行舍下了邢芳芳,走到床边,便是要坐下跟王珏说上几句话。可哪里知道数年不见自己父亲的王珏脸色相当冷漠,扶住额头,显出颇多不耐:“爸,我累了,你先出去吧,有什么事后面再说。” 王敏行脸上不由一僵,这房间好像是他的啊。而且,王珏好像完全不把自己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啊。 不过,别看王敏行是一家之主,可实际上在王珏进入植物人状态之前,王家的大事都是王珏拿主意的,就连王敏行在自家儿子面前都感觉气势不足。 虽说感觉有些丢脸,不过王敏行倒是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倒是很是识相地干笑着:“那我先出去了,珏儿你先休息。” 说着,王敏行瞧了眼床边的邢芳芳,轻喝道:“你也出来吧,珏儿要休息。” 然而,王珏却是打断了王敏行的话:“她先不出去,我有事要交代给她。” “珏儿,你这......”王敏行实在想不通自己这个儿子能跟保姆有什么可交代的。不过,即便是心中起疑,却也没有问什么,竟是乖乖地独自离开了房间。 在这个家里,王敏行的地位当真是不怎么样。 等到王敏行离开,房间里就剩下了邢芳芳和王珏。对于这个阴翳冰冷的“大少爷”,邢芳芳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畏惧,比畏惧雇主王敏行更甚。 别看王珏年纪不大,但是邢芳芳光是跟他对视一眼就觉得自己心底的秘密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了王珏眼前。 王珏稍稍挪动了下上身,眼角的余光落到旁边忐忑不安的邢芳芳身上,突然露出一丝淡笑:“如果我不把你偷东西的事情说出来,如何?” 闻言,邢芳芳大喜过望,以为王珏是要放过自己了,忙是感激道:“谢谢大少爷,谢谢大少爷。” 在现代社会,保姆哪里还会有喊少爷的?可现在邢芳芳感激得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很低的位置上。 不过,让邢芳芳失望的是,王珏从来就不是什么宽宏大量之辈,他冷冷地说道:“那你写一份供罪书吧,把你偷窃的事情全写上去,然后交给我,这事儿就这么了了。” 邢芳芳万万没想到王珏竟然让她写这种东西,这玩意儿写了岂不是有一个大把柄落在王珏手上了? 仿佛是感觉到了邢芳芳的迟疑,王珏不屑一笑:“你觉得我是什么圣人不成?你毫无付出地就将偷窃的事情揭过了,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第52章 仇人? 随着王珏的苏醒,王敏行直接请了一个长假在家陪儿子,顺带给王珏讲讲近些年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关于徐离的事情。 在卧室阳台的躺椅上,王珏全身插满了针,这是过来的理疗师进行的针灸疗法。现在王珏的身子还是虚,不适合剧烈的锻炼,等肌肉萎缩的情况好转了,才适合正常的运动。 王敏行搬了个椅子坐在王珏身边,一副求教的样子:“儿子,你说徐离这件事怎么办,有必要注意吗,还是随着他就行?” “徐离的事情你暂时就不用管了,等我好了之后,我来处理。”王珏微闭着双眼,淡淡地说道:“还有跟言冉和林黎两个人说说,让这两个蠢货安分些。他们以为自己是在拿捏徐离,实际上却是在给徐离递把柄。” 王敏行不由地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言冉还好说,林黎也不一定听我的啊?” “你真是......”王珏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之中全是对自己父亲的嫌弃,他很难想像跟自己的亲生父亲怎么如此愚蠢? 感受到王珏的眼神,王敏行轻轻咳了两声:“珏儿,我这......没你聪明,这个没办法啊。” 王珏叹了一口气:“林黎此前在中断起飞的事情了犯了重大失误,结果他为了压住处罚公告的公示,甚至答应了帮助应念情的改革方案在董事会上通过。他为什么要压处罚公告公示,肯定是害怕林盛知道啊!那说明他过来成兴航空并不受林盛支持,他不想被林盛抓到强行让他回去的借口。这不就是一个把柄吗?现在徐离受到大量关注,还无中生有地攻击徐离,他就不怕徐离反击?这段时间会有不少媒体会采访徐离,他就能保证徐离不会在这些媒体面前说些‘真话’?” 后面的话王敏行都明白,只是前面一部分他有些惊讶:“你是说林黎是跟应念情私下做了交易?” “那你以为林黎是什么天大的善人会无偿在董事会上帮助应念情?”王珏实在是无法忍受王敏行的智商了。自己只是通过王敏行述说的信息片段都能推测出来的东西,王敏行作为当时的亲历者竟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当真是迟钝到了极点。 “还有,这么多年下来,你竟然一点儿作为都没有。”王珏不客气地教训起来:“言冉这种货色就不值得任何信任,用完之后就应该赶紧扔掉,最不济也要掌握住他的大把柄,以确保事发之后,他能守住自己的嘴巴。可是这些年下来,你竟然跟他和平相处,你在想什么?” 王敏行被自己儿子一通训,还不敢还嘴:“言冉近些年来也没干什么能当作把柄的事情啊。” “他自己不做,你就不能推他一把?”王珏已经不想再跟王敏行说话了,只是偏着头,又闭目养神去了。 王敏行瞧见王珏不想跟他说话了,只能悻悻不已地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先休息。” 就在王敏行刚刚站起来的时候,王珏突然抬了抬手,指向了房间里的轮椅:“我昏迷的这几年用的东西全部处理掉,我不想再看到。” 王敏行哪里敢怠慢,忙是说道:“好的,好的,我就找人处理。不过东西比较多,今天可能处理不完。” 王珏没有回应,仿佛睡着了一样。 王敏行心里一咯噔,他是知晓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气的。不说话不代表他默认了,而是他已经开始失去耐心了。 慌乱之下,急忙说道:“我去找人,今天把事情办好了。” 说完,急急忙忙地出了房间。一出来就一头撞上了等在外面的老婆。 他老婆一看王敏行出来,马上迎上去:“珏儿说了什么,还有什么需要的?我看他在阳台上,会不会吹风着凉了啊,要不要换个位置啊?” “没事,我刚在那边呆过,没什么风。”王敏行脸上满是愁容:“珏儿让我们今天之内把他昏迷的这几年用的东西全部处理了。” “那些东西啊?”他老婆怔了一下,倒是很快就点头表示赞同:“是要全处理了,都是些晦气的东西。不过,我看东西挺多的,今天弄得完吗?” 王敏行狠狠一瞪自己的老婆:“所以我在愁啊,现在都下午了,还能找到人帮忙吗?” “这个......恐怕不好找啊。”他老婆想了下,突然想到了一个点子:“你跟你们公司后勤部的人说一下,让他们派个人过来帮帮忙啊,这样还不用花钱的。” 只能说小资产阶级的某些本性在王敏行老婆身上展露无遗。 按照现在的时间确实不好找人,但是只要愿意额外的钱,还能有找不到人的道理?在这个社会,钱不说能解决百分之百的问题,至少极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可以办到的。临时找个家政帮忙处理物品至少不在钱无法办成的事项里面。 不过,王敏行的老婆却不愿意出这份额外的钱,相比而言,白嫖公司的人力资源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听到自己老婆的话,王敏行眼睛大亮,头一次觉得自己老婆智商爆棚,大笑着给公司后勤部打电话过去了。 成兴航空后勤部哪里敢怠慢行政总裁的要求,十分钟后找找好了人,让人直接打车去王敏行家,还给王敏行回了个电话,态度极为恭谨。 对于后勤部的迅速动作,王敏行表示相当满意。在大约半个小时后,后勤部派过来的人就到了王敏行家里,结果王敏行一看来的人倒是小小惊讶了一下。来的人竟然是此前他在慈善晚会上遇见过的程丽。程丽在成兴航空的工作还是王敏行给的。 程丽在王敏行面前还是有些拘束的。不过,王敏行对程丽的到来也是有点儿不满,因为他知道程丽应该才入职不久,这种新员工手脚利不利索还真不好说。 “后勤部那边就没有别的人了吗?你是新员工才对啊。”王敏行不解道。 讲道理,后勤部应该不会故意派个新人。 程丽连忙解释道:“王总这个时间公司已经没什么人,就剩我一个了,然后我就过来了。” “这样啊。”王敏行想了想时间好像确实有些尴尬,也绝了再换人的念头了,招呼来邢芳芳:“你就跟着她干活就行。” 程丽不知道哪些东西要扔,哪些东西要留着,必须要跟着邢芳芳后面才行。 不过,王敏行特别补充了一句,指了指王珏的房间:“那个房间你们绝对不能去,还有干活的时候动静小一些。时间比较急,忙去吧。邢芳芳,你带着她些。” 邢芳芳点头:“王先生,我知道的。” 说着,朝着程丽招招手:“你跟我来吧。” 在邢芳芳的带领下,两人开始先将需要丢掉的东西归类好,之后在集中处理。 别说程丽虽然是新人,但是干起活来手脚倒是利落得很,完全没有慌乱的样子。王敏行稍微盯了一会儿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就留下他老婆花些精力看着。 在此期间,理疗师还过去了王珏的房间一趟,没过多久之后就出来了。 得益于程丽和邢芳芳的不错的配合,需要处理的东西很快就被整理出来了,用了不到两个小时,远比王敏行预计的时间要短。王敏行已经联系了专门的处理人员,一会儿他们就会开辆车过来,将东西全部拉走。 在程丽和邢芳芳将需要处理的东西从屋子里移到院子的过程中,王敏行的老婆特意找到了王敏行,指了指在搬东西的程丽:“你说这个公司派过来的人是新人,不是吧?我一直在看着,手脚麻利得很。” “是新人啊,她进去公司还是我介绍的。”王敏行撇撇嘴:“不过,她却是干得不错,还是你的主意好。” 他老婆一愣:“你介绍的?” “哎呀,就是之前的那个慈善晚会,她是那个基金会受援助者的家属,就是做个样子,当时不少记者在场。” “这样啊。”他老婆立马就领会意思了,不过她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咱们珏儿醒了之后,估摸着家里的事情要多起来了,一个邢芳芳可能做不过来啊。” 听到自己老婆的话,王敏行表示极大的赞同。身为王珏的父亲,他可是知道王珏有多难伺候的。而且,前些时日邢芳芳请假搞得自己不胜其烦犹在眼前,是有必要再找一个保姆了。 “那你什么意思,再找一个?”王敏行问道。 他老婆朝着程丽努努嘴:“还找什么,这不就有一个了吗?” 王敏行怔了怔:“什么意思,让她留在咱们家里干活?她可是公司的人,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老婆白了王敏行一眼:“现在手脚利索的保姆可不好找。与其花时间精力去另外找合适的新保姆,还不如就选这个。至于公司的问题,你是公司总裁,后勤部敢说什么吗?再说了,让她过来,开工资的还是公司那边,咱们还能省不少钱,你知不知道啊。” 现在一个好保姆的花费也不是小数目啊,能白用公司的资源,何乐而不为?没人会嫌自己钱多。 “让公司开钱给咱们养保姆,这......”只能说自己老婆这手着实有些狠了,不过转过弯来的王敏行相当满意这样操作。自己往上爬不就是为了特权嘛,有特权不使,那不就是浪费了吗? 王敏行的老婆一看自己丈夫脸上表情的变化就知道他的想法了,便是朝着程丽那边喊了一下:“你过来。” 还在干货的程丽没想到主人家会喊自己,还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等到王敏行老婆又喊了一声才确定,连忙跑过去:“夫人,你找我啊?” “程丽是吧,你以前做过保姆?” 程丽说道:“我没有做过保姆,不过照顾我妈很多年,有些经验。” “这样啊,那就解释得通了。”王敏行老婆开门见山地说道:“以后你就不用去公司了,来这边干活吧。” 闻言,程丽有些迟疑:“可是,我签的合同是在公司啊?” “什么公司啊,都是一样的干活,一样的拿工资,在哪儿干活有什么不一样?”王敏行摆摆手:“就这么定了,后勤部的人我会跟他们说的。” 程丽没想到自己的工作就这么在王敏行夫妇一两句话里给改了,而自己似乎还没有什么反驳的能力。 就在此时,王珏的房间被打开了,王珏扶着门框,缓缓而出。 王敏行的老婆一看自己的儿子出来,大惊之下,就想要去扶王珏。如今的王珏走起路来还不是很利索,速度很慢。 然而,王珏直接抬手制止了自己母亲的帮忙:“我自己走。” 很快,王珏的目光就注意到了自己父母对面的程丽,皱起眉来:“她是谁?” 王敏行反应过来:“珏儿,她是找过来帮忙处理一些杂物的,以后应该就在咱们家帮忙了。” “嗯。”王珏的目光在程丽的脸上停留了稍许,毫无预兆地突然冒出来一句话:“你认识我?” 王珏非常敏感,她能感觉到程丽的表情有些异样,至少不是一个陌生人初见时候的表情。在她的脸上充满了讶异,恐惧等复杂情绪。 程丽当然是第一次见王珏,但是如果她的母亲陈红没有说错,那么眼前这个虚弱的年轻人就是导致了她家所有苦难的源头。 “嗯?”王敏行夫妇一下子怔住了,皆是目光有异地望向程丽。其中,王敏行开口问道:“你认识我儿子?” 讲道理,程丽应该不认识王珏才对。但是,看程丽的样子确实有些奇怪。 程丽吞咽了一口口水,显出极度紧张的神态。在这种场合,她有些不好控制自己的情绪,最终只是低下头:“我有些......害怕。” 在某种方面上来说,这是一个正确的表达,因为她确实在害怕,只是含糊了害怕的理由。 “你先走吧。”王珏挥挥手,示意程丽先离开,他有些话要跟王敏行说。 第53章 意想不到的变化 等程丽离开,王珏一只手扶在椅子上,轻声说道:“关于他父亲的股份,他之前有跟你提过吗?” “说过一两次,但是都被我混过去了,怎么了?” 王珏感觉到一丝奇异:“就这么容易的混过去了,他不该是能被轻易混过去的人才对。” 王敏行耸耸肩:“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从来没有一直追问,都是点到为止。或许,他是认命了吧。” “认命?”王珏突然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之中充满了讥讽:“他要是会认命,他就不会徐离了。每年年末会有董事会讨论他父亲的股份处置的议案吧?” “是啊,每年都有,怎么了?” 王珏终于是支撑不住,还是坐在了椅子上,甚至微微有些喘气声:“把董事会提前,越近越好,试试他的反应。” “提前董事会?这要去单独联系很多董事哎,有这个必要吗?” 王敏行虽说是总裁,名义上应该是向董事会负责,无权影响董事会的召开时间。例行董事会的时间变动需要得到足够数量的董事同意才行,一般总裁是没这个实力的。不过,王敏行跟母公司董事长林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是有能力说动不少董事同意董事会的时间变更的,可这会是一项极大的工程,而且会让他欠不少人人情。不到万不得已,他肯定是不想这么做的。 王敏行的老婆也在一旁劝:“珏儿啊,说动那些董事会的成员更改时间这是要欠很多人人情的,以后都是要还的啊。就为了试探徐离,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王珏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在休息一会儿后缓缓站起身来,沉默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王敏行和他老婆皆是头皮发麻,这种无声的回应最是直击心灵。王敏行老婆心情忐忑地看向自己的老公:“这......怎么办?” 王敏行双手叉腰,在客厅来回踱步,许久之后,还是颓然地叹息道:“算了,还是听珏儿的吧,明天我就去找那些董事谈一谈。” ...... 数天后,成兴9443航班。 在徐离一连拒绝十二家媒体的采访邀请后,那些媒体估摸着也知道徐离这人是有些问题了,此后采访邀约就直线下降了,徐离立马清净了不少。 不过,相较于外面媒体的识相行为,成兴航空的品牌部和市场部明显就没有足够的自知之明了。在被徐离多次拒绝后,依旧不厌其烦地想要徐离参加各种乱七八糟的活动。 品牌部和市场部丧心病狂到什么程度呢?他们直接联系了计划室给徐离疯狂控班,最近一段时间,徐离竟然没有排出一班来,当真是离谱得紧。 最后,以致于烦得厉害的徐离开始疯狂接别人不要的航班计划,这样自己就有了相当正式的拒绝理由了。而此时的成兴9443航班就是徐离接的别人的计划之一。 既然不是跟洛冰颜一起飞,徐离的积极性就没那么高了,安安心心,老老实实地下去加油,打算就是做个称职的观察员。 在加好油回了机舱的时候,发现前舱里挤了不少人,机长,第一副驾驶和乘务长都在,而且都是面朝着头等舱的方向。 “干什么呢?”徐离将油单揣在口袋里,走近机舱里,从人群的缝隙里往头等舱瞧了一眼,却是发现头等舱里坐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这人他还认识,正是成兴航空的董事秦霄。 怪不得机组的人全挤在前舱了,原来是在跟公司领导打招呼呢。 不过,想来秦霄是不太喜欢被这么多人包围的感觉,随便应付了两句,就开始有意无意地示意周围的人散去。 这些个机组人员跟秦霄又没有什么私下的关系,过来说上几句纯粹就是出于礼貌跟秦霄打个招呼,如今领导嫌烦了,周围人自然是识趣地逐渐散开了。 没多久,飞行机组的全回了驾驶舱,客舱乘务组开始分发矿泉水,检查应急设备之类的工作,而且她们会不约而同地避开头等舱的位置。这就造成了前不久还人挤人的头等舱一下子变得安静无比,对比极为强烈。 徐离撇撇嘴,暗道这种虚伪的东西当真是无聊得紧。他没有打算跟秦霄叙叙家常,讲道理他们之间也不是叙家常的关系,于是在路过前舱的时候,朝着秦霄点头致意了下,便是准备进去驾驶舱了。 然而,徐离刚刚转身,后面就传过来秦霄慵懒的声音:“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徐离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子来:“我最想跟你说的是董事会的事情,你愿意这还有聊的必要吗?” 徐离前前后后找了不少次秦霄,就是为了年末董事会关于其父亲股份处置的议案,结果秦霄咬死不松口,徐离已然有些放弃了,至少他知道光靠口舌是无法令秦霄动摇的。 “如果是在一个小时之前,那确实是没有必要了。不过现在,有变化了。”秦霄幽幽地说道:“就在刚才,我接到通知,年末的董事会提前到半个月之。” “什么?”徐离脸色大变:“这一下子提前了两个多月,怎么会提前这么多?那我父亲股份的议案呢,也会在董事会上讨论吗?” 秦霄摊开双手:“那是当然。” 徐离眼中精光连闪,这次董事会提前确实搞得他有些猝不及防:“原因说了吗?” “会议时间的更改是由两名董事发起的,理由是下个月他们要调往分基地,无法参加年末的董事会,所以才申请会议时间提前。之后,董事会方面就同意了时间提前的申请,并且已经签发了会议时间变更的通知,正式通知。” “什么狗屁理由?”这种唬小孩的理由能被董事会同意,那就说明董事长以及大部分董事都已经是心照不宣,至于理由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半个月的时间太短了,完全打乱了徐离的计划。在他的计划里,秦霄如果能投出反对票,那肯定是最为方便的。但要是秦霄抵死不配合,徐离也有另外的法子,但是要命的是这个备用的法子需要时间来筹备,至少半个月的时间绝对是不够的。 徐离的目光终于落到了秦霄的身上:“那半个月后的董事会,你还是不投反对票?” “徐离,这么跟你说吧......”秦霄撑着扶手,稍稍坐直了些:“你知道我投反对票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董事会里的所有董事都会丧失你父亲股份的那部分分红。有一点你说得对,我对那些分红确实看得没那么重,但是别的董事不一样。要是我投了反对票,他们所损失的利益都会归咎到我的身上,我就成为了众矢之的,所以你觉得我会投反对票吗?” 徐离摇摇头:“我知道这不是绝对的。” “没错,但我需要一个理由。”秦霄的目光无比的真诚:“做任何事都需要一个理由,尤其是一件需要承担风险的事,不是吗?” 徐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果然我一开始寄希望于所谓的个人情感就是失败的。” 徐离之所以没有加快自己的布局,一方面肯定是因为没有想到年末的董事会会突然提前,毕竟这种定期会议更改时间的概率太小了,尤其是如此大幅度地提前,另一方面就是徐离还在对自己和秦霄之间的私人情感有一些幻想,觉得即便秦霄跟自己有些误会,但是在某些事情上,他会暂时放下嫌隙支持自己。 不过,很显然的是,徐离似乎是想多了。 徐离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过身去,便是要朝着驾驶舱走去,只是他的身后响起来秦霄的声音:“难道你不应该首先考虑一下你是否有那个东西?” 徐离脚步不停:“无用的东西就应该丢弃。” “徐离,我们不是你的父亲,不可能单方面地向你付出感情,你就没有思考过情感是相互的,是需要反馈的。” 然而,这次徐离根本就没有回应秦霄,直接进了驾驶舱,身影消失在秦霄的视野之中。 “该死!”秦霄骂了一句。 或许是徐思宇将徐离保护得太好了,以致于徐离在某些方面就跟小孩子一样幼稚。虽然从个人情感上来说,在必要的时候,秦霄是愿意帮徐离一把的,但是至少要让秦霄看到自己的付出会是值得的。 两人的交谈就在如此不愉快的氛围下结束了,回了驾驶舱的徐离之后再也没有出来过了。既然秦霄指望不上了,那就有必要将后续的计划往前提了。只是,如此一来很多环节就容易出问题,而且计划的起始并不是受他主观决定的,他必须被动地等待一个机会,就是不知道未来的半个月内,老天爷能不能给到他这个机会。 在驾驶舱的时候,徐离偶尔还会感觉当个第二副驾驶也是个不错的体验。在大部分时间里,第二副驾驶是没什么事情的,尤其是飞机在进入巡航之后,基本处于无事可干的状态,只需要分出些许注意力监控一下飞机状态即可。如此空闲的情况倒是给予了徐离不少思考的时间。 这次执行航班的机长和第一副驾驶都是闷葫芦的类型,进入巡航之后长达两个小时,除了工作上的交流,任何别的方面的闲聊完全没有,整个驾驶舱在大部分时间里只能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 这样的环境至少能给予徐离一个不错的思考环境,直到乘务组将机组餐送到驾驶舱这边。这次航班的时间跨越了午餐时间,而且时间还是比较好的,开餐时间是在落地前四十分钟,机组吃完餐食就可以进行进近准备了,时间衔接非常完美。 乘务组将餐食送进来的时候,机长还特定问了下秦霄的餐食状况。乘务员说头等舱单独配了餐食,只是她询问过秦霄之后,秦霄表示不想要吃东西,所以暂时还没有开餐。 秦霄自己不想吃,那机长也没辙,索性就不管了,自顾自地吃起来了。 飞行机组餐食里自然也包括了徐离,只不过徐离并不喜欢机组餐,因为这些餐食大多又油又辣,徐离肠胃有些敏感,不管是油腻还是辛辣的食物都容易导致徐离拉肚子。 看着机长和第一副驾驶吃得那个香啊,徐离真是搞不明白这些东西真有这么下饭吗?不过,机长和第一副驾驶都是吧唧嘴,吃饭的动静着实有些大了,甚至快盖过发动机的轰鸣声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徐离根本无法正常地思考问题,加之确实有些饿了,即便不是很喜欢机组餐,但还是挑了些吃。 徐离的机组餐是两荤一素一汤。荤菜是辣炒午餐肉,红烧鸡块,素菜则是炒油麦菜,汤是排骨玉米汤。 徐离从来不吃家禽肉,油麦菜倒是吃了几口,至于排骨汤,除了玉米,汤里面只有指甲大的排骨肉。 没法子,徐离只能就着辣炒午餐肉多吃了些饭。不得不说,辣味是真的下饭。其实徐离是不怎么吃午餐肉的,但是用辣椒一炒竟然别有一番风味。 非常罕见地徐离将大半的米饭给解决了,总体来说,这次吃饭的体验还是不错的,唯一有些让徐离感觉到疑惑的是吃午餐肉的时候隐隐约约有些酸味。不过,这股子酸味非常淡,淡到让徐离以为是不是自己感觉错了。 徐离吃完后大约五分钟,机长和第一副驾驶也都吃完了,叫来乘务员将餐盘都收拾了,之后就是机长喝茶,第一副驾驶剔牙的场景。 徐离则是窝在自己的座位上,暗自想到自己是吃多了,这样吃完东西就一直坐着对身体不太好,以后得要注意了。 不少飞行员在进公司之前都是身材没问题的,但是飞得时间长了,身材就开始慢慢走形了,机组餐绝对是因素之一。 原本这只是一个很正常的进食,在经过几分钟的饭后消遣之后,机长和第一副驾驶便是准备开始进行进近准备了。 进近阶段已经处于关键阶段,徐离肯定是不能分神想其他事情的,就在他想要关注一下前面两人的准备动作时,突然感觉到腹部隐隐作痛。 第54章 无法落地 在乘务组广播飞机还有三十分钟落地的时候,乘务长低调地找到了还在看杂志的秦霄:“秦总,驾驶舱要你过去一趟。” 秦霄合上杂志:“都快落地了,去什么驾驶舱?” 他本能地以为机长又想要给他献殷勤,这种行为已经让秦霄感觉些许厌烦了。 “不是,有些事情。”乘务长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秦总,你还是去看一下吧。” “嗯?”秦霄隐约察觉到事情有异,将杂志塞进前面的口袋里,解开安全带,站起来:“走。” 秦霄往前舱走的时候,乘务长朝着头等舱的安全员使了个眼色,安全员立马会意,也是起身跟上秦霄。不过,他没有进入前舱乘务间,而是守在头等舱跟前舱乘务间之间的连接位置。 秦霄来到前舱的时候竟是发现驾驶舱门是处于开锁的状态,顿时火气就上来了,这明显是违反规定的。刚准备发火,忽地听到驾驶舱里传出来痛苦的呻吟声。 “什么情况?”秦霄也不管什么规定了,望了眼身后乘务长和安全员都守着呢,直接打开了驾驶舱。 随着驾驶舱门的打开,只见徐离不知何时已经上座到右侧副驾驶的位子上,而第一副驾驶则是换到了徐离原先坐的观察员的座位。 空中换座这倒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是此刻驾驶舱中的三人的表情就不是正常的了。除了徐离稍好一些,机长和第一副驾驶都是瘫在自己的座位上,有气无力地喘着气,脸上皆是泛着异常的蜡黄色。 这时候,徐离注意到秦霄过来了,朝着秦霄挥挥手,有些艰难地说道:“赶紧换人,你过去左边坐着。” 秦霄此时脑子有些发懵:“不是,你们到底是怎么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情况?可能是食物中毒了,你别废话了,你不是会飞吗?赶紧换人,你看他这样子还能飞吗?”徐离的情况明显比机长和第一副驾驶要好一些,但是也好得有限,短短两句话说得停顿了好几次。 起初,徐离发觉自己有些肚子疼还以为是自己吃辣导致肠胃不适,没有太在意。可是不久后,机长和第一副驾驶都开始起反应了,两个人轮番钻厕所,拉得那是一个昏天暗地的。 这时候,就算是再白痴的人也能意识到可能是食物中毒了。只不过,相比于大快朵颐的机长和第一副驾驶,徐离吃的机组餐要少上很多,情况也就比机长和第一副驾驶要好一些。他倒是没有要去卫生间的生理冲动,只是肚子干疼,也是受罪得厉害。 “食物中毒,怎么可能食物中毒,你们不都吃不一样的餐食怎么会都中毒呢?”秦霄不禁发问。 民航中关于机组餐食是有规定的,机组之间所用餐食必须是不一样的,如果条件限制下只能食用同样的餐食,那必须在不同时间里食用,而且间隔一般要超过一个小时。 机组食物中毒也不是没有,但是整个组全部沦陷,秦霄甚至都没有听说过。 徐离现在就感觉肚子里的肠子就跟被卷成麻花似的,阵阵绞痛不断地在侵蚀着徐离的神经,他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在见到秦霄还在纠结为什么他们会同时食物中毒的时候,徐离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秦霄吼道:“你是打算让他们继续飞下去?” 恍然大悟的秦霄知道自己的话有些不合时宜了,犹豫了下,还是朝着机长说道:“你们先出来。” 机长和第一副驾驶如蒙大赦,捂着肚子就往驾驶舱外面跑。好在今天头等舱没有人,不然机长和副驾驶突然从驾驶舱里跑出来,八成是要引起不小的恐慌的。 机长和第一副驾驶出来后,为秦霄腾出了位置,秦霄这才拉开座椅坐到了机长的座位上。 徐离一只手扶着遮光板,喘着气,慢慢地跟秦霄说着情况:“我已经将情况跟管制说了,区域管制那边将我们的情况转给了进近,一会儿转进近频率后,他们会雷达引导我们尽快落地。其他事情不用担心,你就负责落地就行。” 还在调整座椅的秦霄一听自己要落地,马上提出反对意见:“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多少年不飞了,让我落地,你不怕出事?” 秦霄确实跟徐离的父亲徐思宇学过飞行,但是自从秦霄继承了他父亲在成兴航空的股份后,他就基本不飞了。飞行这种手艺活长时间不练就容易荒废了,这时候,毫无预兆地让秦霄落地,他自己都没有信心。 徐离何尝不知道秦霄手生,就连徐离几年不动刀手上活都生疏了,但是现在的情况不是他能决定的:“那怎么办,让我落地吗?我现在连动杆的力气都没有。” 准确来说,徐离现在连说句话都感觉费劲。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咱们可以换些方式,比如使用自动着陆之类的。” 徐离抓起中央控制台上打印出来的目的地长川机场的通波:“你看看风向风速,侧风二十二节,已经超过自动驾驶着陆的极限了,你确定要使用自动驾驶着陆?” 秦霄将通波拿出来看了下,在对比电子航母上长川机场的跑道方向,确认徐离说得不错。自动驾驶着陆的风速标准是要比手动降落更加严格的,最大侧风是二十节,但是如果手动降落,侧风标准可以提到三十节。 所以,秦霄唯一的选择就是手动着陆。 可是,飞机着陆这是考验手上真功夫的,不是靠嘴皮子。即便种种不利的情况压在秦霄身上,也无法让他的着陆技术在短时间内恢复啊。 面对如此尴尬境地的秦霄还是希望找到一个相对可行的方案,比如换一个目的地机场,至少在电子飞行计划中就列出来了一个备降场。秦霄不相信两个备降场也能有这么大的侧风。 秦霄这个提议是相当正常的,可就是这么个正常的建议直接被徐离给否决了:“那个计划上的备降场章州机场,它的接地区有一个明显的凸起,这种跑道是不能使用自动驾驶着陆的。” 自动驾驶着陆不仅仅有更加严格的风速限制,对于下滑道的角度也有要求,甚至对机场的高度同样有限制。之所以自动驾驶着陆限制这么多,就是因为自动驾驶着陆在大部分标准情况下的落地是有保障的,但是只要其中任何一项出现了问题,那就无法保证安全了。 就拿备降场章州机场接地区的凸起来说,由于自动驾驶的着陆方式是固定的,多少高度开始预打配平,多少高度开始拉平,多少高度开始收油门,这些都是定死的。所以,在自动驾驶着陆的方式下,飞机的着陆曲线也是固定的。 但是对于接地区凸起的跑道是不能使用正常着陆曲线的,不然在飞机出姿态的时候,飞机机轮就要撞上凸起部,这种情况下,飞机是很容易砸坏的。 为什么机长这么宝贵?因为机长是人,可以根据天气条件,着陆环境做出细微的着陆动作的调整,这种主观性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章州机场?我......”秦霄一时语塞,太长时间不飞,他甚至都忘记了章州机场的特殊性:“难道附近就没有别的备降机场了?” 徐离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那只手隐隐可以看到还在发抖,这是过度疼痛的表现,或者准确来说是被优柔寡断的秦霄给气的。 秦霄一见徐离脸都快白了,于是也不说话了。每个人的命只有一条,但凡有更好的方案,徐离会让秦霄赶鸭子上架? 想通了这一点,秦霄直接接过了飞机的操纵权。虽说手上功夫有些生疏,但是程序上的东西还是记得的,秦霄做的倒是不错,而徐离只负责一些辅助工作,就连通讯都是交给秦霄的。 果不其然,区域管制很快就将频率转到了长川塔台。其实,按照正常规律,区域管制和塔台管制之间应该还是会有一个进近管制的,但是似乎为了效率化的沟通,管制方面直接越过了进近管制。 跟预计的一样,长川塔台直接指挥徐离他们飞向01号跑道的盲降过渡点,大约是在四边起始的位置。之所以不能直接切入五边,乃是因为四边转五边的地方有一个山包,直接切过去就需要保持一个高高度,此后不方便下高度。而先飞个四边就是为了绕开那处山包。 虽然先飞四边稍微费些时间,但是区别也不算很大,顶多相差三四分钟。 秦霄在程序上做得还不错,而且,虽说徐离能做的事情不多,但至少还能分出些许精力关注秦霄的动作,倒是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飞机在塔台管制的指挥下,加入01号跑道的盲降程序。在无线电高度两千五百英尺的提示出来之前就完成了最后着陆构型的建立。 塔台很早就给徐离他们落地许可,而且根据此前通波上所写的那样,如今01号跑道的正侧风分量已经达到了二十四节,比此前的预报还大了一些。 二十四节的正侧风风量对飞机的影响已经是比较明显了。飞机的机头所对的方向和跑道方向之间有着明显的夹角,这就是偏流角。 而且,长川机场的侧风还不是稳定风,飞机一直随着气流出现了上下左右的明显起伏。在还没有断开自动驾驶的时候,秦霄就表现出来肉眼可见的紧张。等高度下降到离地高度一千五百英尺以下,气流还没有丝毫减小的时候,秦霄的紧张表现更甚。 此时,徐离眼见即将落地了,小声地说了一句:“还有一点多英尺了,要不你先断开适应一下?” 一千多英尺的高度对正常五边下降的飞机来说也就是两分钟不到。对于秦霄这种长时间没有碰飞机的人来说,还是稍微提早一些断开自动驾驶,找一找操纵的手感。 秦霄当然知道这一点,只是感受着飞机不断的起伏,他本就不怎么充足的内心更加不安起来。可事到临头,也由不得他打退堂鼓了。 确认好飞机已经做好了落地准备,他先是双手把住驾驶盘,断开自动驾驶,待到飞机稍微稳定下来之后,右手从驾驶盘上放开,搭在了推力手柄上。 只能说秦霄的确是手生了,在有指引的情况下,断开自动驾驶后,他甚至无法准确地跟上指引,同时飞机的速度也在上下波动,最严重的时候离襟翼标牌速度只差了三四节,差点儿就要超速了。 眼看着飞机状态不稳,徐离忍不住了,在旁提醒道:“你就稳住58的油门,不要一直动油门,速度稍微大一些无所谓,不要小了就行。” 在气流不稳的时候,飞机的各项数据不可能一直都能保持得极为精准。所以就要知晓哪些是必须要保持住的,哪些是有一定余度的。 首先是油门,因为气流波动而导致的速度波动经常会让飞行员为了修正速度而不断增减油门。这样极容易让本就不稳定的飞机更加不稳,最后飞行员必须不停歇地改变推力,平白给自己增加工作量。 所以,飞行员必须要保证基准油门稍大的推力。不要过于在意速度的变化,宁大勿小即可。这样才能让自己有更多的精力保持飞机始终在下滑轨迹上。 可是,即便徐离出言提醒了,秦霄还是稳不住飞机。在离地五百英尺的高度时,飞机已经快高于下滑道一个点了,一旦超过一个点,即便落地了,那也是不稳定进近,是触碰红线的大问题。 就在这个偏差出来的时候,飞机有遭遇一股上升气流。本来就偏高的飞机位置一下子又鼓了上去,眼看就要高出一个点了。 徐离立马提醒:“下滑道偏高!” “啊?”然而,本就神经绷紧的秦霄根本没有精力听清楚徐离的提醒,但是他本能地就偏过头,想要问徐离在说什么。就是这一分神,秦霄的修正动作就慢了,飞机一下子鼓起来了,超过了下滑道一个点。 第55章 我自己来! 秦霄由于过度紧张,在感受到飞机被气流顶上去的时候,甚至分不出精力去看里面的仪表情况。都不用徐离提醒,秦霄光是看到papi灯就能知道自己现在飞机的状态非常有问题。 “不行,落不下去了。”秦霄在看到papi灯持续性地变成四个白灯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落不下去了,要是强行降落,说不得要出更大的事情。 其实,就算秦霄不说,徐离也准备提醒他复飞了。现在飞机的高度高出标准的下滑道太多了,这已经是一个不正常的下滑轨迹了。 徐离叹了一口气:“复飞吧!” 现在秦霄是pf,虽说徐离喊了复飞,但是最终的复飞决策还是需要秦霄来做的。不过,秦霄早就有了复飞的心思,徐离再这么一说,也不再犹豫了,一把油门加上去,调定复飞推力。 “复飞!” 秦霄下了一个明确的复飞指令。 在推力增加到复飞推力的时候,徐离说道:“复飞推力调定。” 此时,秦霄对于徐离的报告没有一点儿反应。在复飞的大仰角,大推力的状态下,飞机是有些不稳的。本来就对飞机操纵极为吃力的秦霄哪里还有精力去对徐离的标准喊话做出反应。 只能说秦霄手上的功夫确实粗糙了些,在起始爬升阶段,秦霄竟然按不住飞机抬头,在一开始的时候,飞机的空速不但不上升,甚至开始有下降的趋势。 徐离心头一紧,这样下去飞机是要失速的。 “顶住盘!” 徐离也是顾不得自己的腹部剧痛了,直接上手,帮忙将驾驶盘按住。只是这一动,便是牵动痛处,本就绞痛的腹部更是翻江倒海,疼得冷汗都下来了。 不过,幸运的是,徐离的及时干预还是取得了一些效果的。随着飞机姿态恢复到正常的复飞姿态,飞机的速度也修正回正常的情况。只是眼见着飞机的速度不断上涨,徐离看秦霄抿着嘴,紧张不已的模样就知道他现在脑子是过载了,也就不难为他了,直接说道:“那我襟翼十五了。” 说着,没有等到秦霄有所反应,直接将襟翼收到了十五的位置,另外喊出:“正上升。” 经历过初始上升的紧张感,秦霄的脑子算是稍微能运转一下了,听到徐离的声音,稍微反应了下才是回道:“哦,收轮吧。” 徐离收起起落架,同时报告塔台:“塔台,成兴9443复飞了。” “成兴9443高度上修正海压1500米,修正海压1015,可以连续右转飞长川台,右转盘旋等待。” 这个复飞程序就是标准的复飞程序,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徐离在复诵了塔体指令后,塔台方面急不可耐地询问道:“成兴9443,是什么问题复飞,还要二次进近吗?” “飞机状态问题,我们盘旋一圈之后,加入进近程序。”徐离说完,瞄了眼空速也就没等秦霄指令,直接将襟翼收到了五。 若是在正常状态,徐离肯定会按照标准将飞机的情况告知。可是现在,徐离只觉得肠子都在打麻花了,真是没什么多余的力气说话了。 不过,徐离也不是瞎弄,他肯定是按照增速收襟翼的计划来做的。 二次进近显然是仅有的一个选择,但是在秦霄这边二次进近已经不是一个真正的选择了。 飞机的襟翼收到襟翼五的位置后便是不往上收了,直接保持襟翼五的状态重新加入进近程序。可当飞机连续右转飞向长川本场的时候,秦霄接上自动油门和自动驾驶,当即表示:“落不了,绝对落不了,我落不下去。” 秦霄自认自己并非什么天赋异禀之人,自是也不存在什么潜力爆发的戏码,之前的尝试已经让他足够清楚地了解自己现在是怎么样的实力了。尤其是在复飞的时候,要是徐离帮他顶住盘,飞机说不定会失速呢。 “你不落,谁落?刚才也广播了,还能指望谁?” 鉴于秦霄对自己极度的不自信,徐离最终还是同意让乘务长做了一次旅客广播寻找乘客中有没有飞行人员。 要不是看秦霄确实没有底气,徐离其实并不愿意做这个旅客广播,因为这容易将事情扩大化。 不过,广播下来根本就没有任何回应,这基本就是符合现实的。要是飞机上没有加机组的飞行员,那基本就没可能找到乘客中的“野生”飞行员了。 此时,飞机已经改平并飞向长川本场的vor台,秦霄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徐离说清楚强行逼迫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平庸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奇迹的。如果徐离对自己还抱有什么幻想,秦霄想着该是让徐离抛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你让我二次进近,三次进近结果都一样,我的水平就摆在这里,我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有什么突飞猛进的可能,你得要认清这一点。”秦霄拿起左手边的湿毛巾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刚才的复飞着实有些吓着他了:“徐离,现在咱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自动驾驶落地。你将安全交给我,还不如交给自动驾驶,两三节的超标准的风应该影响没有大吧?” “应该?”徐离直接给气笑了:“你是要我将生命交给一个不确定的自动驾驶上?” 秦霄被徐离接二连三的强迫也弄得有些火气了:“那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咱们就在本场盘旋,等风小下来?” 反正秦霄算是吓破胆了,打死都不愿意在落地了。 “未来两个小时之内,本场的风只会越来越强。”徐离说话都是咬着牙的,也不知道是烦的,还是疼的。 就在这时,飞机上通讯面板的卫星电话指示灯亮了,是成兴航空的运控打卫星电话过来询问情况了。此前过来长川机场途中,徐离他们就已经把情况跟运控那边说了。当时,运控那边倒是没什么意见,当然他们也不存在有意见的资格,那是唯一的选择。 秦霄接了卫星电话,很快扬声器里就传来运控人员的声音:“秦董,我看你们飞机又拉起了,是复飞了吗?” 秦霄本来就烦躁得很,被运控人员这么一提,直接火气就上来了:“不是复飞还是什么,拉起来好玩是吧?” 运控人员哪里敢反驳秦霄,更不敢询问复飞的原因,只能低声下气地继续道:“那秦董......后面怎么说?二次进近吗?” 秦霄在说话之前偷偷瞄了一眼徐离,只见徐离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便是没有开口询问而是自行下了定论:“一会儿我们还是尝试自动驾驶着陆。” “可是我看长川机场的地面风已经超出自动驾驶着陆的极限了......这样会不会不安全?” 哪里知道这句话倒是激得秦霄一通痛骂:“你们tm现在问我自动驾驶着陆安不安全了?怎么不去问问那些航食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能把整个飞行机组都废了?我已经决定了,一会儿尝试自动驾驶着陆。” 然而,紧随秦霄这句话之后的是一道有些虚弱的声音:“我说过不能自动驾驶着陆,我的命不能交给一台不受控的机器。” 秦霄心头一凛,望向身边的徐离,那道声音正是出自于徐离:“那你准备怎么做?” 徐离的眼中的光芒逐渐坚定:“你不行,自动驾驶不行,那就我来!” “你怎么来?你现在根本就操纵不了!”秦霄光是看徐离的样子就知道他有多虚弱,刚才就是帮他顶了下盘就疼得徐离冷汗直流。这样的状态怎么能保证最后下降阶段的持续操纵? 徐离没有回答,而是将右手搭在驾驶盘上:“我断开自动驾驶,手动飞一下看看。” 虽说徐离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手动操纵的话是会遇到一些问题的,但是具体影响到什么程度还是需要真正体验一下的,即便他认为结果应该不会有什么改变。 说完,徐离犹豫了下还是将左手也握住驾驶盘,保持双手握盘的姿势,按下自动驾驶断开按钮。随着嘟嘟嘟的自动驾驶断开警告响起,飞机开始变为手动驾驶的状态。 此时,飞机已经是改平状态,徐离肯定是不能胡乱操纵的,否则飞机就要偏离高度了,徐离不想在这个时候搞出些别的事情。 不过,在最后下降阶段,飞机所需要的操纵力道不算特别大,徐离准备稍微操纵一下飞机。当然了,安全起见,徐离还是通知了塔台:“成兴9443,我们一会儿需要做一些微小的机动,高度最多在两百英尺内浮动,航向偏差在五度以内。” 长川塔台倒是没有过度询问原因,很快就同意了徐离的申请。倒是运控因为秦霄在跟徐离说话的时候没有按发话按钮,听不到驾驶舱内的对话,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一直在喊秦霄这边。 秦霄还在纠结徐离的人工操纵的问题,听得运控一直在喊他,心里烦了,按下发话按钮,直接让运控那边闭嘴。 徐离握住驾驶盘的双手稍微活动了下手指,接着便是轻轻带了一下。这仅仅是一个非常微小的操纵动作,所需要的力道也很小。然而,徐离就感觉带住的不是驾驶盘,而是他的肠子,仿佛要把他的肠子给扯出来了。 “该死!你操纵!”徐离疼得脑子嗡嗡叫,已然是无法再操纵下去了,赶紧将操纵交给秦霄。 好在秦霄这个时候脑子还算是清醒,马上接过飞机操纵,将高度重新稳定下来。待到飞机状态稳定,徐离苍白虚弱的脸色落到秦霄眼中,看得秦霄那是一个心惊肉跳。 “我说你飞不了,这是能逞强的事情吗?”秦霄重新接上自动驾驶:“你好像又严重了,还是尝试自动驾驶着陆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徐离缓了好一会儿,才是说道:“你帮我飞到五边,后面我来飞。” “你怎么飞?你稍微动了下杆就受不了。” “我手指还能动,不动杆我照样可以落地。刚才我看低空环境下虽然有气流,但还是可以接受的。”徐离额头上冷汗直流,已然是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赶紧进近,我只能试一次。” 现在食物中毒的症状越来越明显,疼得已经开始让他精神涣散了,再这么拖下去,徐离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了。 刚才秦霄复飞的手法徐离算是见识过了,正常的复飞都搞不定,更别说超低空甚至零高度的复飞了。要是秦霄至少在复飞上还可以独立完成,徐离还能让尝试一下自动驾驶着陆,如果在低空环境下自动驾驶出现了问题,还能拉起来,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可是,秦霄的复飞能力实在太差了。这样的操纵能力在超低空或者零高度的情况下复飞,要不就是飞机失速,要不就是飞机砸在道面上,同样是极度不安全的。 既然都是不安全的,那徐离更愿意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 秦霄一咬牙,徐离既然说可以落地,那就再尝试一下。大不了等情况不对,他在接过操纵复飞即可。 二人很快达成共识。飞机在飞到本场上空后盘旋了一圈就重新加入了进近。一直到最后下降阶段,着陆形态完成的工作都是由秦霄来完成的,而徐离则是瘫在座椅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不过,秦霄知道徐离并没有真的睡着,而是养精蓄锐,待会儿会有一场极耗心力的操纵。 在飞机离地高度一千英尺的时候,徐离似乎感觉到一般,缓缓睁开眼睛,抖擞抖擞精神,即便他依旧是面如金纸,看上去颇为吓人。 此时,飞机已经取得落地许可。徐离的左手搭在推力手柄上,目光死死地盯住不远处的跑道,口中轻声说道:“一会儿听我口令断自动驾驶。如果复飞,我来下口令,你来做动作。” 秦霄是可以明白徐离的话的,但是他看到徐离的右手始终没有放在驾驶盘上,而是独独操控推力手柄,心中一凛:“难不成你要单靠油门落地?” 第56章 单手落地 “有什么问题吗?”虽然临近落地,但是徐离的后背并没有挺直,而是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显得有些慵懒。这倒不是徐离故意散漫,而是他需要后背有一个支撑,这样可以让他省些劲。 “这样的乱流下,你单靠油门落地,至少用一个配平也行啊。”就算没有力气推拉驾驶盘,至少还是能操控配平的吧,电动配平的操纵只需要一根大拇指而已。 徐离没有说话,他的右臂就这么耷拉在座椅右边的扶手上,动都不动。 瞧见徐离的沉默,秦霄脸色突变,他想到了一个非常不好的可能性:“你的右手不能动了?” 徐离抓着推力手柄的左手手指张合数次,掌中分泌出来的汗水让他感觉到些许不适。面对秦霄的质问,徐离只是淡淡回道:“我左手手指还能动。” “你这......”秦霄脸色瞬间苍白,这不就是变相承认了吗? 然而,徐离却比秦霄要镇定得多。在飞机无线电高度两百英尺的时候,徐离轻声喝道:“断开自动驾驶。” 秦霄犹豫了下,还是依照徐离的指令将自动驾驶断开了。但是,他的双手一直扶着驾驶盘,随时等待徐离的复飞指令。 不过,要是徐离在五十英尺以下喊复飞,他的负担真的很大。五十英尺以下的复飞是需要技术含量的,很显然,他现在并不具备这种技术实力。 好在,在自动驾驶断开的时候,并没有紊乱的气流影响飞机。然而,即便没有非常明显的乱流,但是微小的扰动却是持续不断的。 可是,徐离的左手就跟在弹奏一曲优美的乐谱般,手指不断地搓动油门,硬是将飞机稳定在了标准的下滑道上。 秦霄在一旁都看傻了,单靠油门将飞机落地在民航历史上是有过先例的,但是那次可是付出了接近一半的机上乘客的性命,秦霄可不愿意重蹈覆辙、 不过,到目前为止,徐离展现出来的操纵能力简直就是惊为天人,因为徐离对油门的控制不是单一的,他是分别操纵左右发动机的推力。 徐离眼花缭乱的操纵落在秦霄眼里就跟神迹一般。如此频繁地动油门,其中大部分时间还是处于两边油门不对等的情况下,这都能保证飞机状态的稳定,实在是匪夷所思。 在飞机高度下到无线电高度五十英尺的时候,飞机刚好到跑道上空,这是一个无比标准的进场高度。 这个时候,飞机不仅仅高度标准,而且处在跑道中心的延长线上,位置极为精确。 就在徐离准备缓慢增加推力让飞机出一个着陆姿态的时候,此前一直相对稳定的气流陡然变化,飞机以一个难以控制的状态往着左边平飘过去。 此时,飞机剩余高度已经很小了,修正的空间极小,甚至在秦霄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徐离指间运动,在同一时间将左侧油门再往前推,右侧油门收回一点点,一瞬间就形成了推力差,竟是硬生生地将飞机从左飘的趋势中修了回来。 而且,徐离对于两侧油门的调整是镜像的,保持了对总体油门的增加,这样在修正飞机横滚的时候,依旧让飞机增加了俯仰,从而形成了标准的着陆姿态。 在着陆姿态出来的瞬间,徐离没有收回油门,而是保持住推力,让飞机自然接地。民航历史上跟徐离差不多操作的那个机组就是在最后关头收了油门,使得飞机快速下沉,最后飞机狠狠地砸在道面上,飞机断成了两截。 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徐离算是吃了一个不错的红利。因为在飞行员的本能认知里,收油门接地就跟脱衣服睡觉一样自然。但是,这种自然而然的事情在这次着陆里确实致命的。 油门的增加虽然短暂让飞机形成了仰头的姿态,但是没有升降舵的配合,这样的姿态是无法维持的,所以飞机会在仰头姿态减小的情况下,开始逐渐下沉。 不过,这种情况下的下沉一般都是可接受的。 最后形成姿态到飞机接地也不过转瞬之间,秦霄这样水平的人根本就无法捕捉徐离在毫厘之间的精妙操作,就在稀里糊涂之间飞机接地了。 飞机接地的刹那,徐离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油门收光。他已经没有劲再拉起反推了,索性直接说道:“交操纵。” 剩下的一切就全部交给秦霄了。 即便秦霄的水平不怎么样,但是徐离的着陆位置相当标准,根本就不需要如何修正,只要维持住滑跑方向即可。 而且,进近的时候,他们选择的自动刹车是最大档位的,飞机一接地,自动刹车生效,整架飞机就像是被按在跑道上一般飞快地减速。以致于在秦霄接过操纵,拉起减速板的时候,飞机的滑跑速度已经降低到了八十多节。 随着飞机速度减到几乎停止,秦霄没有打算再继续滑行,他早就忘了如何细致地使用手轮了,还是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了。 等到飞机停下,秦霄倒是没有设置停留刹车,而是转头询问徐离的意见:“我们在这等着?” 然而,徐离没有回答他,展现在秦霄眼中的是皱着眉头,斜着脑袋昏睡在座椅上的徐离。 ...... 月明星稀,长川医院某病房。徐离从沉沉的睡眠中苏醒过来,只觉得喉咙一阵疼痛,待到视野清晰,发现床边椅子上坐着一男子,正是秦霄。 此时,秦霄一只手捂住额头上,还有一只手握着手机正在通电话。 “嗯,我现在在医院,你们直接派人过来接收飞机就行......”秦霄说到一半,忽地心有所感,往徐离这边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徐离竟然醒了,忙是跟电话那头说道:“我有些事,挂了。” 说完,秦霄直接挂了电话,惊喜不已:“你醒啦,感觉如何?” 徐离轻轻咳了两声:“感觉肚子有些饿,还有......喉咙疼。” “哈哈哈哈,肯定肚子饿啊,你胃里的东西都洗没了。”秦霄说话的时候给徐离倒了杯水:“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要不喝点儿水?” 徐离摇头:“现在嘴里淡得很,越喝嘴越淡,还是算了,再说我也不渴。医生给我洗胃了,说我情况怎么样了?” 对付食物中毒,洗胃算是相当常见的应对方法了。只不过,这间医院的洗胃手法估摸着有些粗暴,徐离感觉自己喉咙都快被捅穿了。 “没什么大事,放心吧。”秦霄笑道:“刚才公司那边查了,航食本身没有问题,但是在运输过程中忘记放干冰保鲜了,食物变质了。恰好这次你们的航食都是偏辣的,变质了也不容易发现。” “我就说当时吃起来有些酸,还以为是我舌头被辣麻了。”徐离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秦霄。 秦霄一怔:“什么意思啊?不说话了,要休息了吗?” “饿得发慌,又不能吃东西,难受得厉害,还是睡觉吧。”徐离举起手挥了挥:“没什么事儿你就出去呗,我不习惯睡觉的时候房间里还有一个男的。” “你要休息那就休息,不过有些事情我还是要跟你说说的,你姑且听一下。”秦霄稍微整理了下思路:“机务检查了飞机,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咱们......你这次处置得不错,公司那边打算给你表彰,或许可以恢复你的技术级别。” 此前,因为起落架的问题,徐离从第一副驾驶降到了第二副驾驶,而且一直没有恢复。不过,鉴于本次机组失能和上次机上急救乘客给公司带来的正面影响,飞行部打算越过惩罚期为徐离恢复技术级别。 “还有,你就在这里安心休息吧。公司给你批了半个月的带薪休假,也算是奖励之一。” 飞行员只要请了假,不管请多少天,那么这个月的生产激励和绩效奖金都会大打折扣。而这次成兴航空给徐离批的假就没有这么负面影响了。 然而,这两个好消息说下来,徐离连动都没动,明显是完全没有兴趣。 秦霄直接无语了:“还有一件事,是我个人对你的答谢。半个月后的董事会上,针对你父亲的议案,我会投反对票的。” 终于徐离动了一下,不过还是没有转过来,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还能改变主意?” “这次算是你救了我一命,值得一张反对票。”秦霄撇撇嘴:“不过我对你的看法没什么改变,这次只是一场平等的交易。” 但是,这一次徐离没有再回话了,整间病房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面如如此场景,秦霄微微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默默地离开了病房。 随着秦霄的离开,病房之中仅剩的呼吸声都变得轻微了很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席卷而来的睡意还是盖过了难忍的饥饿感逐渐迷糊起来。可是,突然之间,徐离隐约听见了脚步声,接着便是后背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 浑浑噩噩的徐离被这么一拍稍稍清醒了些,下意识地还以为是去而复返的秦霄,加之被人扰了清梦,语气也有些不客气:“干什么?” 但是,回答徐离的不是秦霄,而是一道犹如空谷啼鸣般清亮的女声:“听你这声音,好像也没什么大事啊!” 原本还半眯着眼的徐离猛地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转身一看,洛冰颜竟然俏生生地站在了床边。 洛冰颜穿的是飞行员的制服,只不过衬衫上套着的是一件米色外套。 “你怎么在这里?”徐离对于洛冰颜的出现绝对是始料未及:“公司有飞长川的航线吗?没有吧。” 洛冰颜拉来椅子坐下:“咱们是不飞长川机场,但是有飞天宁啊。天宁离这边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徐离一惊:“两个小时车程,你坐了两个小时的车过来的?” “我正好飞天宁过夜,落地后我听说你出事了,就直接打了车过来了。”洛冰颜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喝了起来。她从落地,退场,入住酒店,再打车过来长川过程中一口水都没有喝过。现在只感觉喉咙里又干又疼。 徐离盘腿坐在床上,脸上有些发烫:“没什么事,就是此话了肚子,丢人了。” “丢什么人?单手靠油门就将飞机落下去了,如果这都算丢人,那全体飞行员都没脸可丢了。”洛冰颜放下水杯,喝了水,总算是缓了一口气:“徐离,我一直觉得你很有天赋,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有这么厉害。” 单手靠油门就将飞机落下去,还是在大侧风的环境下,即便是不少机长都完不成,而徐离却干成了。而且,从洛冰颜得到的信息来看,徐离所面对的压力不仅仅是操纵压力,当时他还要承受食物中毒所带来的的全身不适感。另外,除了生理上的不适,徐离还要承担巨大的心理压力。如此恶劣的条件下,徐离的表现堪称完美。 徐离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的?” “咱们这个圈子小得很,这类消息捂不住的。别说是我了,国内其他航空公司估摸着都知道七七八八了。” 其实比起洛冰颜的赞叹,徐离更加关心洛冰颜舟车劳顿来这边的事情。 “你吃饭没?”徐离问道。 光是看洛冰颜的样子,估摸着是回酒店连衣服都来不及换,随便披了件便装外套就过来了。这份关心自己的情意,徐离不禁心中一暖。 算了下时间,洛冰颜很可能连饭都没吃呢。 洛冰颜咂咂嘴:“你呢,你吃了没?” “我洗胃了,还不能吃东西。现在你也看到了我没什么事儿,要不你去弄点儿吃的?”说实话,徐离也是饿得难受,但是洗胃的话,至少要过了二十四小时才能吃些流质事物。 “哦。”洛冰颜想了下:“那我去外面买些吃的,一会儿就回来。” “嗯?”徐离立马品出了洛冰颜话里的意思:“你吃完还不回去吗?” “不回去了,我后天下去才有回去的航班,今晚我就睡在这里了。”洛冰颜认真道。 第57章 十五年前的隐秘 说实话,徐离听到洛冰颜提出要在病房里陪夜的时候,他一度感觉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或许洛冰颜真的只是单纯关心徐离的身体情况,可是这话落到徐离耳朵里,还是容易想入非非的。 最后,还是在徐离的坚持下,洛冰颜在医院附近自费找了个酒店住下,省得明天来回跑麻烦。找好酒店的洛冰颜倒是没有立刻去吃晚饭,而是先去附近的衣服店里给徐离买了一套换洗的衣服。 徐离的情况不算严重,顶多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总该是要准备些便装的,不能让徐离出院的时候还穿着制服吧? 只能说还是女孩子细心,至少在准备换洗衣服上,秦霄就完全没有想到。 “我也不知道你挑衣服的喜好,就凭着自己的感觉挑了两件,你要试试吗?”洛冰颜将整整两套衣服,从上衣,裤子到鞋子一应俱全,而内衣则是买了四套,便于更换。 徐离并不在意什么衣服样式之类的东西,只是望着床尾衣服堆里若隐若现的内裤,徐离还是不免有些不好意思的。除了他的母亲,还是第一次有异性给他买内衣的。 徐离清了清嗓子:“不用了,看着都好。” 洛冰颜哭笑不得的:“你该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 虽说徐离确实是有点儿,不过嘴上还是很硬的:“现在身上没什么力气,明天再说。” 洛冰颜似笑非笑地瞧了徐离一样,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将衣服都收拢好,分门别类地给徐离放进衣柜里。 在此期间,徐离靠在枕头上,随意道:“你还没有吃饭吗?折腾了这么久,不饿吗?” “我怕衣服店关门了,这些弄好了就去。”别看洛冰颜说得轻松,她是从早上七点多出门一直到现在晚上九点多,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除了在过来医院的车上稍微眯了一下,其余时间根本就没有休息。 就在洛冰颜快要将衣服都整理好的时候,窗外猛地一个炸响,听声音有点儿像是炮仗的动静。不过,这一声儿猝不及防而且声量极大,端是将徐离吓了一大跳。 而在专心整理衣物的洛冰颜同样受到了惊吓,只是她的反应远比徐离要严重不少。洛冰颜在听到外面陡然而至的响动的瞬间,心脏本能地剧烈收缩。换作普通人,到目前为止,应激反应也就停止了。 可是,洛冰颜却仿佛喘不过来气似的,扶着衣柜,胸口发闷。 徐离的心跳才从刚才的巨大响动中平缓过来,却是发现洛冰颜的异样,忙是下床扶住洛冰颜:“怎么了,心脏不舒服?” 洛冰颜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一只手抓着徐离的手臂,摆摆手:“没事儿,小问题。扶我去床边坐一坐。” “小心些。”徐离见洛冰颜这般神态,哪里还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将洛冰颜扶到床边坐下。 洛冰颜在床沿坐了一小会儿,估摸着是缓了一些,拍拍胸口:“刚才是什么,这么响?” “好像是炮仗。”徐离仔细观察了下洛冰颜的脸色,似乎确实没什么大问题,才算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稍许,洛冰颜基本是没什么不适的感觉了。这下她脑子倒是反应过来了,有些疑惑起来:“刚才你去扶我的时候,怎么知道我是心脏不舒服?” “啊?”徐离顿觉不妙,脑中思绪连转,满口胡诌出一个理由:“你刚才不是捂了胸口了,不就是心脏不舒服了?” “我刚才捂胸口了吗?”洛冰颜略显迷茫,她好像觉得刚才扶着衣柜的时候没有捂胸口啊,是坐到了床沿那边才捂胸口的。 难不成是自己记错了? 一见洛冰颜起疑,徐离连忙转换话题:“你这心脏不舒服,怎么还做飞行员啊,体检能过吗?” 洛冰颜被徐离这么一换话题,真就顺着徐离的话说下去了:“当然能过啊,只是我飞行有限制。我飞不了高高原,每月的飞行时间必须控制在六十小时以下,而且每次航前都需要测量血压和心率。” 总体来说,民航的运行环境还是比军航要好上很多很多的。因而,民航飞行员的体检标准是要比军航飞行员要低不少的。 “就算可以飞,但是为什么不找个清闲一点儿的工作呢,没必要干这一行吧?虽说大部分时间民航的运行环境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万一出了什么特殊情况呢?” 洛冰颜笑了下:“其实我心脏的问题是很轻微的。主要是今天确实太累了,平时我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的。我算是很幸运了,心脏问题是遗传的,我姐姐跟我一样心脏也有问题,但是要严重很多。” 在洛冰颜说到自己的姐姐时,徐离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眼神之中更是添了些许哀伤。 或许真的是没有把徐离当成外人,洛冰颜在提到自己的姐姐后,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比起我的姐姐,我算是受到上天眷顾了。我姐姐受到稍微一点儿惊讶就会出现严重的呼吸困难的症状。原本以为这就是她最大的不幸了,然而在十五年前,她在放学回家的途中被一个疯女人给活活吓死了。” 只在一旁静静听着的徐离突然冒出来一句:“那你现在还恨那个疯女人吗?” “嗯?”徐离的问话让得洛冰颜有些猝不及防,她算是没有没想到徐离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她想了想:“我听说那个疯女人是她女儿夭折了才得了精神病的,后面好像因为精神病的原因没有坐牢。不过听说她家后面很惨,她丈夫过劳死了。其实,我姐姐走的时候,我只是被我妈通知的。没有看到我姐姐的遗体,没有参加葬礼。现在过了这么多年,说恨吧,好像有些淡了。” 徐离轻声问道:“如果没那么恨了,那家在过去的十五年所遭受的苦难能不能值得你的原谅呢?” “原谅?”洛冰颜先是疑惑地看了一眼徐离,接着表情变得无比冷峻:“我凭什么原谅她们,她们可以去问我姐姐!” ...... 滨江市王敏行家中。 王敏行去了公司,他老婆则是约着闺蜜去做美容了,只有王珏留在家里做康复训练。 王珏天性阴翳,不喜言语,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出来。不过,这样倒是让程丽稍微舒服些,她实在不愿意面对王珏那张脸。 自从家中多了程丽帮忙,邢芳芳的工作就清闲不少了。而且,王敏行预支的几个月薪水也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现在唯一要忧虑的就是滨江医院对她女儿的化疗方案是否有效了。 邢芳芳在庭院扫地的时候,程丽则是在整理杂物间,顺便看看有没有此前王珏昏迷时所用到的东西了。 然而,在整理杂物的时候,程丽从一堆旧物中发现了一个老旧的相框。应该是放置在杂物间太久了,相框表面覆盖了薄薄的一层灰尘。 初见此物,程丽倒是没有放在心里,还对着相框吹了吹,然后用手擦擦上面的灰尘,便是准备先放在一边。 然而,就在要把相框放下的一刻,程丽的目光在相框里的照片扫了一下。很快,程丽的目光立刻就定格在了照片上。 这是一张小孩子的照片,看上去十岁左右的样子,风格是十几年前的影楼风,相当好辨认。而且,这小孩的眉眼之间跟王珏有些相似,应该是王珏小时候的照片。 本来,这张照片平平无奇,根本无法吸引程丽的注意力,她也没有兴趣关注王珏小时候的照片。然而,在照片中王珏穿的衣服才是重点。 只见这张照片里,王珏上衣是一件贴身的蓝色针织衫,但是在外面套了一件黄色的羽绒小马甲。这款小马甲的右边胸口处有一个口袋,两边袖圈则是呈现蓝色。 “黄色马甲,右边有口袋,蓝色的边边?”程丽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她母亲一直在说十五年前有一个穿着黄色马甲的小孩儿唆使她离开胡同去大路上找了那个可怜的小女孩。 此前,程丽始终觉得这个黄色马甲的小孩儿只是她母亲臆想出来的,只是出于愧疚而捏造出来的虚拟人物,以此来分担自己的罪恶感。 甚至,直到她母亲陈红在慈善晚会上看到王珏小时候的照片,认定王珏就是那个黄色马甲小孩儿,她依旧没有相信。因为没有动机,她们家跟王家没有一点儿交集,为什么别人处心积虑地要毁了她们家? 可是现在,铁一般的事实摆在了程丽面前,由不得她不相信。 “怎么会这样?”程丽瘫坐在地上,她无法相信自己家这十五年来所遭受的苦难竟然是出自于一个小孩子之手。 在此之前,程丽一直觉得自己家庭的不幸是老天爷降下来。可现在事实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人为的,故意的,如此巨大的冲击几乎要震碎程丽的认知。 就在这时,杂货间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都收拾好了吗?” 还沉浸在巨大震惊中的程丽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脚步声,面对猝不及防的声音,程丽惊吓之下,手中相框掉落砸在地上。 程丽手忙脚乱地拾起相框,发现相框玻璃上竟然出现了两道裂纹。 在门口探出半个身子的邢芳芳离得稍远,没有注意到相框玻璃上的裂纹,而是询问道:“刚才起风了,吹了不少落叶下来。要是方便的话,跟我一起先去把院子里的叶子收拾了?” “哦,好的,好的。你去吧,我马上就来。”程丽蹲在地上,背对着邢芳芳。她需要在这里稍微整理一下她的情绪。 邢芳芳见程丽答应也就没在杂货间门口停留了,道谢了一声,回去院子那边工作了。 程丽缓缓站起身来,将相框放在了杂物间的一个小台子上,犹豫了下,用手机对着相框拍了个照片。 长长呼出一口气,程丽平复下心绪从杂货间出来,却是迎头撞上了刚从自己房间里出来的王珏。 刚刚才缓和下来的心境瞬间又扰乱起来,定在原地,身子都不听使唤了。 原本王珏并没有太过关注程丽,可是程丽一样的表现实在是太引人注意了。于是,王珏的脚步停下,默默地在程丽的脸上扫了一样,皱起眉头:“哭了?” “啊?”程丽心头一紧,本能地擦拭了下内眼角的位置,竟是发现的确有些湿润。刚才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自己竟然流眼泪了。 “没......没什么,刚才整理杂物的时候,有灰尘进眼睛里了。”程丽赶紧将眼角的泪水擦干净,下意识地避开王珏的目光。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仿佛有一团火,不受控制般地又抬头瞄了一眼王珏。 原本她以为刚才自己回避目光的时候,王珏或许也已经将目光移开了。然而,等她瞄见王珏的瞬间才是发现王珏的目光还聚焦在她身上。 这突如其来的对视让程丽显得猝不及防。只不过,一想到自己原本美满的家庭就因为眼前这人变得犹如地狱般可怕,她原本闪躲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程丽眼神之中的变化被一向无比敏锐的王珏尽收眼底,他的眉毛微微挑动:“你的眼神变了?” 程丽微微低头,并没有直面王珏的问题,而是平静地说道:“我去院子里工作了。” 说着,程丽一声不吭地往着屋外走去。 盯着离去的程丽的背景,王珏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有点儿意思。” 说话之间,王珏摸出手机,给王敏行的秘书打去了电话。等电话接通,王珏淡淡说道:“是我!那个公司派到我家里的保姆,能查出她的详细信息吗?” “程丽吗?她的详细档案要向滨江精神疾病救助基金要,她是有什么问题吗?” 王珏的目光透过敞开的大门望着庭院里已经跟邢芳芳汇合的程丽,面色无比的淡漠:“不不不,不是有什么问题,可能是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第58章 恶魔?天才? 当天下午六点,程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下班离开了王敏行家。这次她没有坐公交回家,而是直接打了出租车以最快速度回了自己的出租屋里。 她母亲陈红跟她并不住在一起,因为她的丈夫受不了陈红发病时疯疯癫癫,大吵大闹的样子。没法子,她只能在自己租房的那栋楼里再租了一间。 鉴于自己拮据的经济状况,程丽给母亲陈红租的房间是地下室,此前是房东用来摆放电动车的。 回了家,程丽发现自己的丈夫武延刚并不在家,再是一翻家中放钱的抽屉,里面原本攒下的三千块钱已经只能下寥寥几张百元大钞了,其余的不翼而飞。 武延刚是上晚班的,白天很少会有事。如今家中无人,比起被贼光顾的可能性,她丈夫武延刚将积攒下来的钱拿去打牌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若是换作寻常妻子遇到自己丈夫有这等不良嗜好或许还会心生怨气,可是程丽见此情景,心中只有无尽的悲哀。 武延刚以前是没有打牌赌钱的恶习的,而且他也愿意为陈红的治疗分担经济上的压力,直到八年过去了,这种生活没有一点儿改变,武延刚终于受不了了。 整整八年的时间,程丽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而且问题还就是出在程丽身上。另外,原本只是以为需要稍许照顾一下陈红的武延刚却是没想到这一照顾直接照顾了八年。 程丽的学历比武延刚高一些,但是陈红的原因,稍微体面一些的工作根本就没有可能,只能做一些零活。而只有初中学历的武延刚则是在做着卖力气的活,挣得全是辛苦钱。 两口子皆是收入微薄却要为程丽的不孕症花钱,还要时常接济一下陈红,以致于自结婚以来,家中的存款从来没有超过五千块钱。 这种近乎没有希望的生活让原本还算勤劳的武延刚彻底摆烂了,从来染上了打牌赌钱的恶习,使得本就糟糕的经济状况雪上加霜。 程丽就这么呆愣愣地坐在家中的小板凳上,目光飘落到床头柜上的离婚协议书上。在这份协议书的丈夫一栏,武延刚已经签了自己的名字,可程丽却迟迟不肯签字。 说到底,她跟武延刚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孩子,至于陈红的事情,是问题之一,但绝非致命的。 其实不仅仅是武延刚,就连程丽自己也极度渴望有一个孩子。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没有希望了,若是能有一个孩子,或许她的生活还能有些盼头。 在她的打算里,她准备再存一些钱,然后去首都的大医院再尝试一下。如果那边还是同样的诊断,那程丽也就只能认命,同意离婚了。 只不过,这刚刚攒起来的三千块钱还没有捂热乎就被武延刚给祸害掉了。程丽不知道自己和武延刚之间还能不能撑到攒够钱的那一天。 足足一刻钟的失神后,程丽终于还是动了。她缓缓站起身来,朝着屋外走去,顺着墙壁斑驳的楼道一直下到地下一层。 程丽所在的这栋楼本来就是老旧的居民楼,就连自己的屋子都弥漫了一股淡淡的霉味,更别说地下一层的位置了。 程丽一到地下室车库的门口,鼻腔里就充斥着潮湿阴冷的气味,而且这边是没有灯的,只能通过楼梯口那边传递过来的自然光稍稍照亮里面。 她是有陈红房间钥匙的,也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打开了房门。随着房门的打开,更加浓烈的霉味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光线昏暗的房间,只有借助排风扇的扇叶缝隙间漏出来些许光明才能稍微看清房中的情况。 打开灯光,屋子里只有一张简易的木板床,床板上没有床垫,只是用一层棉花被垫在上面。除了床外,屋子里还有一个老旧的柜子,用来收纳一些衣物和杂货。或许是因为长时间处在这种阴暗潮湿的环境下,柜子表面布满了不少霉斑。 没办法,这间屋子是没有窗户的,只有一个排风扇与外界相连,以致于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异味。程丽也不想自己的母亲住在这种地方,但是她真的已经没有法子了。 就在这时,陈红从门外走进来,瞧见自己女儿在屋里愣了一下,拍拍程丽的后背:“丽儿,你怎么过来了?” 程丽一转头,略有些慌张:“我是来找你的。吃晚饭没啊,上去一起吃嘛。” “不了,不了。我去了延刚会不高兴的,我还是不要给你添乱了。”陈红忙是指了指小桌子上的电饭锅:“我中午还有些剩饭,就在这边吃了算了。” “没事的,延刚他出去了。”程丽挽住陈红的手臂:“妈,上去吧。” “出去了?”陈红小心地问道:“延刚他......去打牌了?” 程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拉着陈红往外走。看到自己女儿心情不好,陈红也就没有再坚持。 等二人出了屋子,程丽摸了下自己的口袋,口袋里放着她的手机。在这一刻,程丽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就是将手机里所照的相框照片给陈红看看。 不过,一想到陈红在看到那张照片之后可能会受到刺激导致旧病复发,程丽最终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 滨江市某高档小区。 吃完晚饭,正在客厅一起看电视的吴彩英何月笙母女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吴彩英正看得起劲,被这敲门声一打扰顿觉有些不爽,不过还是套了件衣服开门去了。 等大门打开,一个面容沧桑的妇女展现在吴彩英面前,竟然就是程丽。 吴彩英看见站在门口的程丽,明显怔了一下,随之脱口而出:“丽姐!” 在吴彩英面前,程丽显得有些拘谨:“彩英啊,阿姨在吗?” “啊?在在在,在的!”反应过来的吴彩英转过身朝着客厅方向望去,发现何月笙已经听见动静往这边过来了。 待到何月笙走近,才是发现来人是程丽,也是惊讶不已:“程丽,你怎么来了?” 程丽咬了咬嘴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挣扎片刻,还是说了出来:“姨,你在公安局那边有认识的人吗?” “公......公安局?”何月笙惊得跟吴彩英对视一眼,忙是将门外的程丽拉进来:“程丽啊,你到底是怎么了?” 程丽反手抓住何月笙的手臂:“姨,十五年前的我妈的案子你还记得不?那时候,我妈一直说是一个穿着黄色马甲的小孩子唆使她出胡同的。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一切都是我妈凭空臆想出来的。可是今天,我好像找到那个小孩儿了。” 即便是从来都是泰然自若的何月笙听到程丽的话都觉得心神剧颤:“你确定,那人是谁?” 程丽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我可以确定,那个人就是现在成兴航空行政总裁王敏行的儿子王珏。” 如果说程丽的前一句话是给予了何月笙巨大的震撼,那么这句话几乎让何月笙站立不稳:“王......王珏,怎么是他?” 吴彩英也是听说过王珏这个名字的。只不过,她对王珏的认知并不多,根本没有何月笙那般震撼。 倒是程丽瞧见何月笙的反应,立马就意识到了何月笙认识王珏:“何姨,你认识这个人?” 何月笙稍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她没有直接回答程丽的话,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程丽,你刚才问我在公安局里认不认识人是想干什么?” “十五年前,我妈的确做错了事情,她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是,归根结底,一切的源头还是王珏,他凭什么能够逍遥法外?”程丽说话的时候,言语之中多有冷冽之意:“我知道光凭一张照片和我母亲的证词还不足以让警察重启调查。但是,何姨你人脉广,如果在公安局那边有认识的人能不能帮忙说上话?” “你想要报仇?”虽说猜到了程丽的想法,但是何月笙听到程丽亲口说出还是能从其语气中感受到磐石般的坚决:“程丽,你要知道一件事,警察是看证据的,不是靠人情的。且不说我在警方那边没有熟识的人,就算有,结果也不会有变化的。而且......程丽,我从一个长辈的角度给你提一个衷心的建议,不要去惹王珏,你斗不过他的。” 此言一出,程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何姨,二十多年前你初到滨江人生地不熟的,是我外公收留你的。我们不是挟恩图报之人,所以这些年来我们从来没有求助于你,但是十五年前那场案子对我们家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你应该是知道的。你现在竟然让我就这么放过他,这样真的好吗?” 何月笙并非滨江本地人,而是出身在滨江市郊的一个小村子。二十多年前,何月笙孤身来城里求学。一个乡下小姑娘什么都不懂,还是当年陈红父亲心善收留了何月笙,让她有了一处安身之地得以安心学习,之后才有了何月笙的飞黄腾达。 这是一份天大的人情,但是程丽以及她母亲陈红觉得助人是善举,不应该以此求得回报。因而,即便这些年家中困苦,还是没有向何月笙提起。但是,王珏的事情已经触及到程丽的内心最痛楚的地方。她深知自己人微言轻,决计是翻不了案的,只能厚着脸皮求助于已然声名显赫的何月笙。 她相信何月笙也是重情重义之人,看在当年的情谊上,应该会伸出援助之手。可万万没想到,何月笙给她的回答确实这般。 程丽死死地盯着何月笙:“何姨,你是不是认识那个王珏?” 顺着程丽的话,吴彩英也是看向何月笙。在此之前,她从自己母亲口中大概听过王珏这个人,只知道那人是极其聪明之人,但其余信息并不细致。 说起王珏,何月笙脸上露出一丝回忆之色,她喟然叹息:“就在你母亲出事前不久,我给王珏做过一次心理评估......” “你说什么?”程丽大惊失色,没想到还有这等秘辛。 倒是吴彩英已经有所耳闻,反应不是很大。 “那时候,滨大附小有两个出了名的天才学生,智商都是超过一百五,其中之一就是王珏。”何月笙缓缓说着:“那时候国内顶尖大学流行少年班,专门搜罗这类少年天才,王珏就入了国内排名第一的大学的视野中。在入学的知识考试上,王珏表现极佳,完全符合要求。但是,在心理评估上,王珏却出了问题。” 程丽眼皮一跳:“什么问题?” 何月笙目光炯炯:“反社会人格!王珏在心理评估中表现出了明显的反社会人格倾向。他是一个聪明到极点的恶魔,你要是对他动手,一旦没有一击必杀,那他绝对有能力让你无声无息地消失。” 何月笙说这话的时候,神态严肃,或者应该说是笃定,完全不像是在夸大。 或许是生怕程丽不相信,何月笙还语重心长道:“程丽,我知道你心中的怨恨。但是,活着永远才是最重要的,你不要觉得我是在夸大其词,他是绝对有这个能力的。” 可是这话落到程丽耳朵里却还是不能让程丽相信:“何姨,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不信他有那么大的能量。” “程丽,你还想不明白吗?二十五年前,你家门口的胡同里有多少摄像头,几乎将整条胡同都纳入了监控之中。当时,你母亲也跟警方提过了那个穿黄色马甲的小男孩。可是,警方调取监控后为什么一点儿也没有发现?”何月笙说到这里的时候心中也感觉丝丝凉意:“那说明王珏已经搞清楚了胡同里所有监控的死角,他从进入胡同,跟你母亲说话到离开胡同,全部是避开了监控。这样才能让警方找不到丝毫的印证你母亲所说的证据。当时,王珏才十岁不到吧。你觉得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有这样的心机,不可怕吗,你斗得过吗?” 第59章 匿名彩信 “所以,这事儿就这么算了?”程丽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何月笙微微叹息:“生活中就是充满了无奈,不是吗?” 程丽的目光在有些迷惘的吴彩英和态度坚决的何月笙身上来回变换,最终还是定格在了何月笙身上,她试探着问道:“何姨,你是在......怕他?很久之前就......怕他?” 讲道理,何月笙这种人不应该是胆小怕事之辈,就算知道王珏是个危险人物,看在以往的人情上,至少会尝试帮忙一下,决计不会这般直言拒绝的。 “程丽,你走吧,这件事我帮不了你,我需要为彩英考虑。”何月笙歉意道:“如果是经济方面的需求,你给一个数,我会尽可能满足的。” 这话已经间接表明何月笙的态度了。 程丽也不是死皮赖脸的人,既然何月笙都这么说了,她也不打算再继续呆下去了,朝着何月笙微微颔首:“钱的事我们会自己解决的,就不需要何姨你操心了。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程丽竟是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去,甚至吴彩英都没有来得及挽留。 等到程丽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吴彩英忍不住问道:“妈,丽姐说你很久之前就在怕王珏,到底是什么意思?” 何月笙情绪明显不太高,缓缓地关上大门:“你小时候我突然决定出国深造,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当时你突然决定出国深造没有一点儿征兆,而且还出去了好几年,还硬要把我跟爸都带出去。”吴彩英狐疑地盯着何月笙:“妈,你提这事儿干什么?” “那时候,我已经在心理学界崭露头角,出国深造对我来说基本没有什么意义......” 说到这里,吴彩英立马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你在躲他,躲王珏?” “上次徐离过来的时候,他不是说过十五年前救我过一命吗?他没有说谎,我是欠他一条命。”何月笙表情无比的颓废:“没想到十五年前一次寻常的心理评估竟然会惹上这么一尊煞神。” “那当时心理评估的另外一个学生是?”吴彩英好奇道。 “当然是徐离,你明明能猜到的。” 吴彩英确实没有什么惊讶的反应:“不过,你不是说徐离也有反社会人格的可能吗?可最后还是让他通过了。” “不一样。徐离的表现非常轻微,而且反社会人格的诊断在年幼的时候会有比较大的误判可能性。想王珏这种在十岁不到就表现出极端明显的反社会人格倾向算是相当罕见的。徐离的情况我比较倾向于认为他是高智商下的绝对理性,因而产生出对外界冷漠的感觉。”何月笙继续说道:“而且,他们两人有一个更大的区别......” 吴彩英好奇更甚:“什么?” “他们的父亲......”何月笙露出一丝回忆的神色:“他们的父亲太不一样了......” 吴彩英轻声道:“看起来徐离的父亲给你的印象很深啊。” “至善至纯,不外如是。”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何月笙依旧能清楚地回想起她与徐思宇的短暂会面。那是一个几乎在人格上没有丝毫瑕疵的完人,即使何月笙仅仅与他相处了很短的时间,却能无比肯定地得出这个结论。 吴彩英没想到自己的母亲对徐离的父亲评价这么高。不过,她旋即想到了也一件事:“那陈红阿姨的事情?” “她?”何月笙的目光变得暗淡起来:“她不过是王珏向我收取的一点儿利息而已。” ...... 成兴航空航医室。 言冉从徐离进公司以来基本就没有高兴过几天,然而今天却是真真正正,由内而外的神清气爽。就在刚才,他老婆田甜给他发了消息说自己跟林黎提了综管部总经理的事情,林黎表示可以帮言冉使使力。 虽说没有明确的保证,但林黎是什么身份,他愿意出面的话,区区一个综管部总经理的位置还不是手到擒来? 一想到自己数年夙愿得以满足,言冉感觉全身上下的毛孔都舒张开来了,竟是将脚搭在自己办公桌上,还哼起了小曲儿,搞得手下一众航医一头雾水。 自从前段时间王敏行私下跟他说不要再管徐离的事情,言冉这段时间当真是安逸得紧,加之综管部总经理位置已经是囊中之物,这段时日着实是这几年来少有的美好时光。 就在言冉还在想着上任综管部总经理后该如何炫耀的时候,手机屏幕上跳出来一条信息。言冉脖子伸了伸,往手机屏幕瞟了一眼,立马放下双脚,赶紧将手机拿过来。万一是老婆又给他发来什么好消息,可得第一时间知晓才行。 悠哉悠哉地拿起手机,一看屏幕,竟然是一个匿名号码发来的彩信。言冉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不是一条垃圾短信,想着就要先删除再说。 可是,不知怎么的,言冉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删除,而是点开了信息。随着信息打开,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是一张图片。 言冉点了下图片,旋即图片开始下载,下载完成后原图跳了出来占满了大半个屏幕。前一秒还乐呵呵的言冉在看到图片的内容后,脸上的笑容逐渐敛去。 这是一张酒店大门为背景的图片,然而重点不是酒店,重点是酒店门口的一男一女。这一对男女挽着手臂,宛如情侣一般往着酒店内走去,恰好言冉还就认识这对男女。 男的是林黎,而女的竟然是他的老婆......田甜。 言冉只觉得五雷轰顶,他让他老婆招待林黎怎么就招待到酒店去了? ...... 二十分钟后,一辆豪华轿车停在了莫斯温泉酒店门口。酒店服务生马上迎上去询问是否要提供停车服务,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脸铁青的言冉。 言冉下车后根本就没有理会服务生,直接往着酒店内堂走去。 在那条匿名信息里除了照片还有一小段文字——莫斯温泉酒店1404房间。 这段文字代表什么言冉当然是知道的,这也是此行他的目的所在。进了酒店大堂,言冉找到电梯所在,一路直上十四楼。 匆匆来到1407房间,言冉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去敲门。但是,事到临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些有些犹豫了,定在门前许久就是不见行动。 等了好一会儿,言冉长出一口气,还是抬起手往门上敲了几下。 很快,房间里就传来一个男人不耐的声音:“干什么?” 言冉心脏入受重击,因为他分辨出来这个男人的声音就是林黎的声音。他强行按压下内心的怒意,以一个尽量平静的口气回答:“客房服务。” 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临近,房间门打开,门缝中显露出一个光着上身的男人形象,正是林黎。 林黎一看见言冉明显愣住了。然而,言冉一把推开林黎,直冲进房间内,一下子就瞧见了还躺在床上,香肩裸露的妻子田甜。 见此一幕,言冉只感觉天旋地转,差点儿瘫坐在地上。倒是在床上的田甜在经历过起初的震惊后,很快就冷静下来了,甚至还有闲情地点了一支烟。 “你怎么过来了?”田甜言语平静地问道。 “我怎么个过来了?”言冉都快气笑了:“你个贱人,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廉耻?” 田甜不慌不忙地将烟灰弹到床头柜的烟灰缸里,神色淡然到跟过来的林黎都惊叹不已。 “所以,你想要干什么?”田甜拉了个枕头靠着:“就过来跟我说我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如果是这样,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妻子这犹如挑衅般的话直接激怒了言冉,数步向前,扬起右手,就准备给田甜一巴掌。然而,在言冉右手举起的瞬间,田甜的目光陡然变冷:“言冉你给我想好了,你要是敢打我,五年前的事情,我就敢给你抖落出来。” 这句话犹如一盆冰水将几近失去理智的言冉浇了个透心凉,他那右手就是僵在半空,硬是扇不下来。 “五年前的事情,你也有参与,少在这里威胁我。”言冉恶狠狠道。但是,任谁看着都觉得言冉是色厉内荏。 田甜不咸不淡地一耸肩:“我顶多是一个从犯,你可是主谋之一,能一样吗?你要是不受威胁,你尽可以扇下来,看我敢不敢。” “你......”言冉怒目圆睁,眼眶欲裂,可就是不敢真的扇下去。 就在这有些尴尬的氛围里,林黎插了进来:“言冉,这事儿......” “你给我闭嘴。”言冉手势一转,一把扯住林黎的脖子,眼神之中竟是燃烧的烈焰。 然而,林黎根本就不反抗。双手举起,脸上甚至还噙着些许微笑,仿佛根本就不把言冉放在眼里。 没错,即便是这样的境况下,林黎都笃定言冉不敢跟自己动手。不管是他还是田甜,他们都看清了言冉的本质,一个没有只会耍小阴招的懦夫。 果然,别看言冉怒气冲天,但是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不敢对这对奸夫**有任何报复性的行为。 颓然地松开林黎的脖子,言冉狠狠地指着林黎:“你给我等着,这事儿不算完。” 说着,在林黎略带轻蔑的目光中,言冉飞快地跑出了房间。 等到言冉离开,田甜冷笑一声:“他真是从来都没有变。你觉得他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林黎扭了扭脖子:“你不都说他从来都没有变了吗?那肯定是随着他的性子行事啊。” 言冉的性子是怎样的? 贪财! ...... 滨江郊区林家庄园。 林氏集团董事长,林黎之父林盛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正是快气疯了的言冉。 书房之中,言冉咬牙切齿地将林黎的所作所为告知了林盛。而慈眉善目,看上去就跟一尊弥勒佛似的林盛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变化,仿佛他儿子所行的禽兽之事不过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林盛拍拍言冉的肩膀:“言冉啊,小孩子嘛,不懂事。” “这是不懂事?”言冉不可置信地看着笑容可掬的林盛。 林盛抚掌轻笑:“那你想要怎么说?” 别看林盛说这句的时候脸上都是慈祥的笑容,但是落到言冉耳朵里却是感觉不一样了。他听得出来林盛话里的威胁之意。 “果然是蛇鼠一窝,都不是好东西。”言冉心中暗骂起来。 “言冉啊,事情是我儿子做的,但是你却来找我,为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林盛竖起两根手指,悠悠说道:“两千万,这两千万算是我对你的一点儿歉意,如何?或者你要跟我说什么爱情无价的鬼话?” 言冉脸上表情变换,林盛的话直接击中了言冉的内心最深处。他看似过来找林盛讨说法,实则不过是想要从林盛这边敲些好处费。 而且,林盛的出手相当爽快,由不得言冉不动心。两千万啊,多少人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个数目。 “我和我老婆是真心相爱的......”言冉突然说道。 林盛眉毛一挑,终于是露出一丝意外的神色。然而,言冉的下一句却让林盛大笑不已。 “不过,我体会到了林董事长的诚意了,我觉得这件事是可以商量的。” 林盛笑声停息:“言冉啊,这才是认识的言冉。女人嘛,有了钱,什么女人没有?” 言冉脸上表情略有些僵硬,这种情况好像是自己卖了老婆换了两千万。不过,田甜不要脸在先,言冉也只是稍稍愧疚了下,就很快在内心认可了这场交易。 一旦没有了道德上的负担,言冉精明的本性就开始占据主导思维了。他凑近林盛,摸着鼻子,小声道:“林董事长,这两千万你先留着,等我离婚了,你给划给我。” “离.....离婚?”林盛怔了一下,不过很快明白了言冉的小心思,只能不得不感叹言冉的利己主义。 达成交易的言冉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林氏庄园。上车之后,他拨通了自己律师的电话:“王律师吗?跟你咨询个事儿。” “言先生,什么事儿?” 言冉眼睛微眯:“离婚的财产分割。” 第60章 杀心 跟自己的私人律师谈了整整小半夜的言冉罕见地在第二天迟到了。不过,言冉并非值班,晚到一些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言冉发现从进公司开始,所有他认识的,不认识的员工在路过他的时候,仿佛都带着异样的目光。有些三三两两结伴的,更是会低头窃窃私语,有些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而且,言冉看得出来这笑意并非是出于什么善意的目的。 一开始,言冉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从上楼后到航医室都发现自己手下的人都带着隐隐约约的奇怪表情,言冉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了。 他将包放下,慢悠悠地走到手下一个航医身边,拍拍航医的肩膀:“小李,是有什么事吗?” 航医望着言冉脸上噙着的笑容,马上摇头:“主任,没什么事儿啊。” “没事儿是吧?”言冉的笑容瞬间敛去:“从我刚才进来,你脸上就写着有事两个字,还说没事儿?别废话,赶紧说。” 姓李的航医着实有些尴尬,但是想着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得七七八八了,自己藏着掖着好像也没啥意思,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主任,那个......都是我听说的啊。就是......公司里都在传嫂子好像跟那个......小林总有些......特别的关系......” 航医说话的时候,那真是每说一个字都要偷偷瞄一眼言冉,生怕言冉将火气撒到自己头上。 果不其然,听到真相的言冉整个人都快炸了。这昨天的丑事怎么今天就传遍整个公司了? 又羞又怒的言冉直接舍下航医,一路狂奔到总裁办公室,迎接他的却是还在劝说他冷静的王敏行。 “我说言冉啊,这些都是流言,有什么好在意的?你看公司里的那些领导不都有些男女上的风流事吗?现在不都还是好好的,没必要这么着急的。” 听到这话,言冉当即骂道:“他们是结了婚搞别的女人,我是别人搞我的老婆。他们是风流韵事,我是奇耻大辱,这tm能一样吗?” 说实话,王敏行也觉得这事儿不好劝。任何男人在这一方面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大度的表现。即使心中将林黎骂得体无完肤,可是在言语上,王敏行只得维护林黎,利益上的捆绑让他是不可能跟林黎分割的。 言冉抓扯着自己的头发,他现在当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家丑不仅外扬了,而且是满公司都知道,以后他就要成为整个民航圈子的笑柄了。 “你有法子把这事儿给压下去吗?”已然绝望的言冉只得求助于王敏行通过行政上的手段强压流言的传播。 王敏行当然也想要制止这个流言的扩散,但是从理智上来说,传播程度到目前的样子基本是控制不住了。不过,心里话肯定是不能跟言冉说的,而是换了个说法:“我会跟各部门领导私下说一下,让他们在内部群里通知手下员工不要讨论相关内容。” 言冉急道:“就不能下正式文件吗?” 这种私下沟通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只有那种正式文件才有真正的约束效果。 “不行。”王敏行摇摇头,拒绝了言冉的提议:“公司不会因为这种事而下正式的封口文件的。” 单单是这句话,王敏行确实没有忽悠言冉,而是这个文件的的确确下不来。 言冉整个人就像骨头被抽去似的:“那我以后不就成了一个大笑话了?” “言冉,这种流言你管他作甚。该升职还是能升,该赚的钱还是能赚,有什么区别?”王敏行劝说道。 “有什么区别?”言冉呵呵一笑:“王敏行,如果现在传的是你的流言呢,你老婆跟外面的野男人乱搞呢?” 前一刻还在劝言冉宽心的王敏行立时换了副嘴脸,神情冷冽地哼了一声:“言冉,注意你的言辞。” “那不就得了?”言冉冷笑不已:“所以,以后不要说这些站不说话不腰疼的废话!” 跟王敏行几乎撕破脸的言冉直接扬长而去,只留下面色铁青的王敏行。 “那么多女人,怎么就搞上了言冉的老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王敏行骂道。 在王敏行这边没有得到任何帮助,言冉在出了办公室之后为了躲避人流,甚至没有走客梯,而是去了极为偏僻的货运电梯。 从货梯下到航医室的楼层后,他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先去了楼梯间那边,确认四下无人给林盛打去了一个电话。 很快电话接通,言冉当即说道:“林董事长,我改主意了。两千万你现在就划给我吧,那件事就一笔勾销了。” 虽说林盛不晓得言冉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不过也没有多想,直接同意了言冉的要求。 然而,跟林盛通完电话的言冉并没有结束,而是犹豫了下,又给自己的老婆田甜打去了电话。 此时,夫妻二人已经撕破脸了,电话接通后田甜说话的语气也是形同陌路:“什么事?如果你是专门打电话过来骂我的,那我觉得还是省了电话费为好。” 本来就烦躁不已的言冉被田甜这么一撩火,快是要气炸了,但是想到自己的计划,还是强压下了内心的怒火:“你跟林黎的事情,公司都传遍了。” “什么?你疯了,这种事都往外面捅?”虽说田甜不在乎自己偷情的事情被言冉知晓,但不代表她的脸皮厚到将此事公之于众也能做到泰然处之。 “这种事我tm能往外捅,你能不能有点儿脑子?”言冉破口大骂:“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事儿泄露出去了,但总归是要想个解决的办法的。” 田甜一想,这种头顶草原的事情好像确实没道理由言冉捅出去,于是语气也缓和了些:“怎么解决?你们公司那么多人,全给堵上?” “那总得做些什么吧?不管是演场戏给外人看看,还是怎么的。难道就这么放任流言传下去?” 田甜那边思虑良久,似乎是该这么办。就算是跟言冉撕破脸了,但是能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还是好的,总不能就硬顶着一个出轨女人的名头活着吧? 至于言冉说的演戏之类的提议,田甜觉着还是有些可行性的。自己可以配合言冉演一段时间夫妻恩爱的戏码,等时间长了,流言自然会淡下去的。 而且,即便言冉看自己再怎么不爽,这种事情对他也有利,想来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想到这里,田甜觉得是可以合作一下:“可以,要怎么做后面打电话再说吧。还有......离婚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了。” “离婚的事情自然是要谈的,但当务之急还是压住流言。这事儿电话里不好说,还是当面聊比较好。”言冉淡淡说道:“还有......流言也牵扯到林黎,把他也喊过来,我不想跟他单独通电话。” 田甜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当即答应下来:“可以,我会跟他说的。” “那时间和地点我一会儿发信息给你。” “行,见面说。” 挂了电话后,言冉低声骂道:“贱女人。” 搞定了田甜和林黎,言冉又给他母亲打去了电话:“妈,你现在把存在银行的定期的钱全部拿出来,利息不要了。还有找一下护照,订去国外的机票,越快越好。” 不久之后,打完了好几个电话的言冉返回航医室。从楼梯间到航医室两百米都不到,可是言冉感觉走得跟在地狱煎熬似的,任何一个与他擦肩而过的人,言冉都感觉那人带着异样的目光,即便那人没有明面上的表示,估计心里也在暗暗嘲笑自己。 像言冉这种将面子看得极重的人来说,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挺到了航医室,言冉将航医室里的航医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支出去,只留下了之前告诉他流言的李姓航医。 说实在的,李航医看同事都出去了就剩下自己一人,心里没来由地发虚。想着是不是刚才自己乱说话惹恼了言冉,言冉这是想要修理自己了? 果然,领导的丑事自己就算是装傻也应该闭口不谈的。 等人全出去了,言冉还稍等了一会儿,确认那些人已经走远了,才是缓缓来到李航医的身边。这样的动作让本来就心情忐忑的李航医更是紧张不已。 只见言冉停在李航医身边,突然说道:“还有扎来普隆吗?” “扎......扎来普隆?”李航医愣住了。言冉的问题跟他的预计差得有点儿多啊。 “没错,扎来普隆,我记得我们有存货的。” 李航医这才百分百确定言冉是在说一个药品的名字,而不是自己听错了。不过,扎来普隆这种精神管制类药物,言冉想要干什么? “我得要查一下单子,不过我记得应该是有的。”李航医不由皱起眉头:“主任,你要扎来普隆个干什么,那可是管制药物。” 扎来普隆是一种非苯二氮卓类催眠药,主要是用于镇静催眠,肌肉松弛,抗焦虑和抗惊厥。因其药效猛烈而且起效极快,被国家列为二类精神药品管控、 在此之前,言冉就想好了说辞,倒是也没有停留,装作随意地说道:“最近有些失眠......” “失眠?哦哦哦!”李航医想着前段时间言冉红光满面的,也不像是失眠的样子啊。但是,一想到公司里传的流言,李航医马上心领神会,不是“最近”失眠,而是“马上”要失眠了。 不过,即便如此,李航医还是有些犹豫:“主任,你要是睡得不好,那我给你弄点儿褪黑素吧。那玩意儿是非处方药,没什么管制措施,而且副作用也要,不比扎来普隆来得好?扎来普隆药力太强了,正常人吃了没几分钟都顶不住。” 扎来普隆的药效强到第二天的药力残留都能影响工作能力的。而且在服用规定上,必须是上床前或者在床上难以入睡时服用。要是提前太多,还没上床呢就可能睡倒在某处。 这玩意儿就是这么猛! 本着由弱到强的原则,李航医推荐的褪黑素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是,言冉又不是真的有睡眠问题,被李航医这么一打岔,火气就上来了:“我是主任,还是你是主任?我自己的情况不比你清楚?别废话,赶紧去拿药。” 被言冉一通训斥,李航医小声嘟囔:“医者不自医,谁知道你清不清楚?” “你小子嘟囔什么呢?” “没......没什么。”李航医忙是转移话题:“不过,这扎来普隆是管制药品,主任你要拿需要做记录的,我不能随便给你啊。” 普通时候,空勤人员要从航医这边那些创口贴,感冒灵之类的寻常药物都要记录的。更别说扎来普隆这种管制类药品了。 “我知道的,你赶紧去拿药。”言冉喝道。 李航医还是有些拿不准:“主任,说真的,这玩意儿正常情况下是不能提供的,你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后面上边问起来,稍微没有解释明白,那问题可就大了。” 若是言冉是空勤人员,那不管怎么说李航医都不会给药的。因为扎来普隆是严重影响工作能力的。不过,言冉不是空勤人员,这方面才有些操作空间。 可不管怎么说,扎来普隆有些特殊。即便俨然是主任,一旦后期解释得不完美,肯定要受到严重的处罚的。 在李航医看来,睡不着觉不算什么合适的理由。 “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言冉差点儿骂出声来,平时怎么没发现这家伙有这么磨叽的? 不过,最后言冉还是压下了火气,耐着性子:“你觉得我会拿自己的主任职位开玩笑?” 李航医想想也是,瞧得言冉这么笃定,便是不再纠结,而是去库房拿扎来普隆胶囊去了。 当然了,对于管制类药物,李航医也没有给太多,只给了半板一共四个胶囊。李航医还要给言冉解释给这么少的原因,结果言冉不以为意。 四个胶囊正好是两个人的量,刚刚好。 第61章 活埋 言冉家中客厅。 言冉当天下午就发了信息给老婆田甜,让她和林黎两个人在晚饭时分过来家里商量流言满天飞的事情。 对于这个地点的选择,田甜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她正好也要回去那些贵重物品,反正她跟言冉是过不下去了,也该到分家的时候了。 林黎其实也不想过来的,但是一听自己乱搞别人老婆的消息在公司乱传,顿时慌了神,这要是让洛冰颜知道了,那岂不是出大问题了。 于是,即便再怎么不乐意,林黎还是过来了。 田甜和林黎过来屋子里,两个人都坐在沙发上,仿佛客人一般。倒是言冉笑呵呵地在沏茶,似乎此前头顶大草原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似的。 田甜跟林黎两个人是过来商量事情的,不是慢悠悠地品茶的。虽说搞不懂言冉为何从昨天好像要把他们生吞活剥的状态变成了如今泰然处之的表现,但田甜终究还是耐不住性子了,不耐烦地叫唤起来:“我说言冉,你不是说过来商量事情的吗,磨蹭什么呢?” 面如田甜如此不客气的话语,言冉也是不恼,而是不紧不慢地将沏好的茶水端过来:“事情好办,不用急。” 相比于田甜,林黎反倒是更加着急的那个:“好办的话,你倒是说啊。” “就让田甜下班的时候过来接我几次,你也不用太过刻意地去回应,别人问起来再说。”言冉随意道。 林黎有些不信:“就这么简单?” 言冉将两个茶杯分别推到田甜和林黎面前:“就这么简单啊。或者你可以让各部门放出要降薪的传闻,只要事关自己的根本利益,那些个员工就没有心思去关注什么八卦流言了。到时候,流言不是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林黎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如果只是单单传出点儿降薪的传闻,那他还是能比较容易地办到的。而且,细想之下,言冉说的方案确实有可行之处。 田甜冷笑一声:“一句话的事情在电话里不是照样说?好了,事情谈完了,来都来的,我正好把东西拿一下。” 言冉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东西你拿就拿了。不过,离婚协议的事情我跟王律师谈过了,但是还需要跟你沟通,你后面还要跟王律师见一面。” “随意。”田甜淡淡地瞟了眼喝茶的言冉,于是也放下戒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而身边的林黎则是一点儿防备都没有,顺手就将茶水一饮而尽。 眼见田甜和林黎喝了不少茶水,言冉不再掩饰,而是笑呵呵的:“茶水可好?” “润喉而已,有什么好不好的。”田甜不愿跟言冉再多口舌,只是站起身来,开始摆弄起自己带过来的行李箱。 倒是一边的林黎还在琢磨着怎么去掉自己勾搭人妇的名头呢! 言冉悠哉悠哉地撑在扶手上,神情逐渐冷冽下来:“田甜啊,你知道要是放在古代,你这事儿是要受什么处罚吗?” 在摆弄行李箱的田甜皱眉不悦:“说什么胡话?” 这话音一落,田甜就觉着天旋地转的,眼睛皮跟千斤重似的,不住地往下耷拉,仿佛倒头就能睡着。 “咦,怎么这么乏了?”田甜目光转动,却是瞟见身旁还坐在沙发上的林黎已然倒头睡去。然而,田甜脑筋显然并不那么灵活,即使到了现在的情境,她甚至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不过,言冉扶着额头,刚才他还是稍稍抿了些茶水,药效没那么强烈,但还是有点儿的。当然,言冉的困意还在可控范围内。 他看着已然昏睡过去的林黎以及快支撑不住的田甜,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得疯狂起来:“我可不是在说胡话,你和他应该被浸猪笼的,不是吗?” 到这里,就算田甜再如何反应迟钝,也明白言冉别有所图。只是,在她发现问题的时候,视野已经慢慢模糊下来,最后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 滨江市郊某野外芦苇地。 这片野地杂草丛生,其中大多是齐人高的芦苇,稍微矮些没在其中甚至都不见踪影。跟不远处鳞次栉比,灯光耀眼的都市圈产生了极大的对比,这里就是被遗忘和舍弃的地方。 然而,就在幽静凄冷的环境里却稀稀落落地响起来丝丝杂草芦苇窸窸窣窣的动静。借着远处大厦投射过来的微弱灯光,在芦苇地差不多中央的位置,这片芦苇密度比较低,算是这片野地里少有的“空地”。 在这片空地的边缘竟然停了一辆车,只是这车的车身上尽是泥点子,估摸着开过来这一路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而且在微光的映照下,这车子明显是那种极为老旧的,甚至车玻璃都掉了一块,可硬是还在开着。 而在这旧车旁边,昏睡的田甜和林黎竟然就躺在杂草丛生的土地上,在两人不远处,言冉则是拿着铁锹哼哧哼哧地在掘地,已然挖出了一个长近两米,深度接近一米五的大坑。 这么大的坑明显不是一蹴而就的,很可能昨天他就在这里挖了好一会儿了。 言冉一边挖着,目光落到躺着的田甜和林黎,冷笑不已:“原本该让你们沉江的,这次算是便宜你们了,只能活埋了。” 如果是按照言冉最初的构想,就该把田甜和林黎放竹笼和着石头沉江。不过,滨江市附近的河流周围人口密集,而且水面上船舶众多,打渔的也不少。 要是沉江的话,被人发现的风险还是有些的。而且,就算没发现,万一哪个打渔的撒网下来,把他们的尸体捞上来了也就不美了。 倒是这片芦苇地,平时根本就没人过来。运气好的话,等个三五年都不会有人发现。而且,按照天气预报,明天会有大雨。在雨水的冲刷下,自己埋人的痕迹也能冲刷掉不少。安全性上要提高不少,无疑给自己出国躲避争取来不少时间了。 就在言冉歇息的间隙,手机突然来了提示,拿出来一看是银行卡金额变动的信息,正是林盛转过来的两千万封口费。 看到这短信,言冉都快笑出声了。自己都要将他儿子活埋了,林盛那老家伙竟然还给自己一笔巨款。 不过,言冉也知道林盛其实不关心林黎搞没搞他老婆。林盛愿意给言冉一大笔封口费的原因还是在于五年前他们合谋弄死徐思宇的事情。 林盛害怕言冉盛怒之下将徐思宇死亡真相捅出来,到时候才是大麻烦,至于自己儿子乱搞有夫之妇的事儿,林盛根本就不在意。 不管林盛出于什么想法才给他钱,但是钱已经到手了,加上前几年他攒的钱,一家子在国外舒舒服服地过完下辈子绝对是足够了。 从昨天跟李航医拿扎来普隆开始,言冉就没打算做什么解释,明天晚上出国的机票已经准备好了,他终于能脱离这个让他无比恼火的地方了。 言冉环视四周,觉得这坑差不多够田甜和林黎躺了,就想着去将两人拖过来。可当他往田甜和林黎的方向看去的时候,似有所觉,猛地回身,顿时冷汗直流。 只见在车子对面的空地边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点点亮光,而且借着光亮照射四周,在亮光之后隐约蹲着一个人影。 “谁?”言冉猛地大喝,又惊又怒。 随着言冉暴喝落下,那个莫名而出的亮光陡然消失,而在其后的人影缓缓走近,待到深坑边缘处,言冉终于能看清来人身份。 “徐......徐离!”言冉几乎吓得双腿发软,一掌抵住土壁才算是稳住身形。 徐离就这么闲逸地蹲在土坑边缘,似笑非笑地望着坑里的言冉:“我还在担心你会不会忍下去呢!” “什么意思?”言冉一怔,脑中思绪乱飞,隐约抓到了些许线索:“那个匿名信息是你发的?” 徐离耸耸肩:“不然你以为呢?” 言冉呼吸一窒:“那公司的流言?” 徐离咧嘴一笑:“当然也是我!” “你.......”言冉脑子瞬间空白起来。这一刻,他开始有些乱了,如今的情况已然超出了他的思考能力。 “我,我什么?”徐离叹了一口气:“不得不说,你真是让我感到惊讶。不过,正好也给我送来了一个不错的素材。” 言冉这下是明白了,立即联想到此前徐离所在位置的亮光,全身汗毛都炸起来了:“你刚才在干什么?” 徐离漫不经心地举起右手,在他的手里握着一个手机:“活埋人啊,这样的画面不得记录下来?” 听到这话,言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咬牙切齿:“你阴我!?” “不不不不,这话不能这么说,应该叫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徐离摊开双手:“你说如果我现在报警,如何?” 到这个时候,言冉反倒是冷静下来了,他按压下内心的慌乱:“不对,你如果真要报警,刚才早就报警了,还会等到现在?” 言冉眼珠子乱转:“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次你倒是聪明了。”徐离没有再提报警的事情,而是收起手机:“五年前,我父亲的死有你一份吧?” 言冉脸色大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嗯?”徐离重重地哼了一声:“林盛,王敏行,还有你!我有没有说错?” 徐离精确地点出当年参与的人选直接击破了言冉的心防,可言冉没有当场崩溃,而是还在嘴硬:“我不能接受我没有做过的事情。” “那你是想让我报警,还是将刚才拍的视频寄给警察?”徐离也不着急:“如果你能指认王敏行和林盛,我可以为你出具谅解书,这样你就可以适当减刑。而且,今天的事情我可以当成没有发生过。” “今天的事都是你的阴谋,你还想拿这东西威胁我?”言冉几欲疯狂:“徐离,你以为耍些小心机就能得逞?” 徐离叹息不已,仿佛是无比的失望。他慢慢站起身子,居高临下地望着言冉:“言冉,你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不管这件事是不是我促成的,你活埋这两人的行为都是铁一般的事实,有什么可以否认的。而且,就算不通过警察,林盛知道你要活埋他儿子,你觉得他还能跟你一条心,还能放过你?另外,五年前的事情你还想否认?” 言冉此时也是赖着脸了:“你少给我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徐离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前些时日作风委员会收到举报,说我在当医生的时候有重大违纪,举报的人是你吧?” 言冉冷着脸,却是没有说话。 然而,徐离也不甚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当时你举报我有重大违纪,难道就没有打听一下我为什么违纪了?” 言冉眼皮一跳:“你什么意思?” 其实这句反问基本就是言冉承认了自己举报徐离的行为。不过,徐离已经是心知肚明也没有纠结这事儿。 “四年前,我在滨江第一人民医院的时候确实有过一次重大违纪。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四年前,滨江第一人民医院......”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勾动了言冉心中某个敏感的点。他隐隐有一点儿不好的预感。 徐离弹了弹手指甲,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我重大违纪的原因就是......违规调取了其他病人的档案,一个据说是因为流产而患上抑郁症的女人的档案。” 说到这里,此前还一直在嘴硬的言冉彻底绷不住了,脸上露出无比骇然的神色,比之刚才发现徐离的踪迹还要震惊。 他指着徐离,浑身都在发抖:“你......你知道什么?” 徐离的眼睛缓缓眯了起来:“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知道!” 说着,徐离将一份档案纸袋丢给言冉:“你或许可以打开来看一看。” 言冉接住档案纸袋,然而他的心脏却是砰砰直跳。 “这是什么?”言冉下意识地问道。 徐离轻笑一声:“你老婆的医学档案。” 第62章 设局 “你老婆五年前流产是真,患了抑郁症是真,但是有没有严重到需要持续性的服药就有待商榷了。”徐离耸耸肩:“我看过你老婆的档案,甚至还询问过你老婆的主治医生。他的意见是,你老婆的抑郁症状况并不严重,但是本人却自述情况相当严重,坚持要求服药。你说说是医生错了,还是你老婆错了?” “你们一直这么嘴硬,不过就是觉得我父亲没有尸检就火化了,不会留下什么证据,是吧?” 言冉心里一咯噔,不过此时的言冉反倒是有点儿破罐子破摔了,他冷笑道:“从徐思宇出车祸到殡仪馆火化,王敏行都是跟随着的......” 言下之意,徐思宇的尸体一直处于监控之中,绝对没有可能做什么尸检,徐离就是虚张声势。 “你确定他是一直跟随着?”徐离反问。 言冉冷声道:“王敏行亲口跟我说的,这种事上,他骗我有什么好处?” 说到最后,言冉心头一紧。如果王敏行没有说谎,徐离也没有说谎,那就说明徐离找到了一个王敏行没有意识到的空隙。 猛地,言冉脑中闪过一丝灵光,顿时冷汗直下。 “想到了?”徐离嘴唇微掀:“没错,就是在拉去殡仪馆的路上,我自己做的尸检。” 言冉眼睛睁得滚圆:“你没有法医资质,做出来的尸检根本就没有任何法律效力。” “我不需要什么法律效力,我只要知道我父亲是被人害死的就行,我有的是办法把你们送进去。”徐离盯着言冉:“做一个选择吧!” 事到如今,言冉却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一时难以决断。那可是杀父之仇啊,言冉真的有些担心徐离是否能按照约定给予他减刑的机会。 徐离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你是不是还觉得我在求你?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在你们的利益集团里有一个薄弱的一环,我突破不了你,可是很容易就能突破你老婆。你老婆不是主谋,只要给予适当的利益或者......威胁,她就会就范。你觉得有必要走到这一步吗?” 言冉浑身一颤,徐离的眼光当真是毒辣得厉害,一下子就找到了田甜这个突破点,直击了言冉的心防。 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的言冉只得无奈点头:“你要我做什么?” “当然是做证人,这不就是你现在仅有的价值吗?” 言冉身为主谋之一,他的证词是具有相当的作用的。 言冉沉吟少许:“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做尸检?” “你们既然敢把我父亲的抗凝血药物换成氟西丁,很可能也准备好了尸检的说辞。”徐离淡淡道:“若是我要求正式尸检,就算检查出来了氟西丁成分,你们或许还会给我父亲安一个背叛理想后患上抑郁症,最后失神身死的说法吧?这套说辞不是很合理吗,是吧?” 言冉眼皮狂跳,徐离的猜测其实就是事实。他们确定准备了类似的说辞,而且当时王敏行和徐思宇私交极好,以他的口吻说出来,可信度还更高。 “而且,没有尸检你们不是更加肆无忌惮?王敏行在我父亲死后两个月从飞标的训练经理就升到了飞行部总经理,一年后直升安全总监,再过半年升行政总裁。你的升迁速度虽然比不上王敏行,但也差不了太多了。这还不够明显吗?”徐离脸上古井无波:“欲使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这五年过得很舒服吧?” 言冉只觉得遍体生寒,他一直以为徐离对徐思宇的死亡懵懵懂懂,没想到徐离心里跟明镜似的。而且,在四年前就精准找到了他获取氟西丁的路子。 他已然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朝着还在昏睡的田甜以及林黎说道:“那他们呢?” “就让他们在这里躺着吧,再过大半个小时药效就过去了。” “那我现在去哪儿?这两个人肯定能意识到我对他们不利了,我不可能回家的。” 徐离早就计算到了这一点儿:“我给你一个地址,在你出庭作证之前就先呆在那里吧。” “那我先给我妈打个电话。”言冉颓然不已,出国逍遥的计划算是破灭了。 “不!”徐离摇摇头:“首先......我需要你的手机办件事。” ...... 不久之后,市郊林盛豪宅。 吃完晚饭,正在悠闲看报纸的林盛忽然手机响了,拿过来一看号码是言冉的,便是有些不悦,心想着这小子是不是贪得无厌,还嫌弃封口费不够? 不过想了下,林盛还是接通了电话:“什么事,我记得钱已经转给你了?” “一会儿我给你发去了有趣的东西,看完之后,你再做选择。”言冉平静得仿佛寒冰一样的声音在电话里传出来。 林盛皱起眉:“你在胡说些什么?” 言冉却是不管林盛的疑问,机械式地说道:“把林氏集团的股份从成兴航空剔除出去吧,不管你用什么方式,一个小时以内。” 林盛还想再说些什么,结果言冉竟是直接挂了电话。 “什么玩意儿?”林盛放下手机,心道这言冉莫不是吃错了什么药。 忽地,手机提示受到一个彩信,发信人正是言冉。 林盛紧锁眉头,犹豫了下还是点开了信息。这是一条视频信息,视频内容是一处昏暗的野外环境,在视频画面中央有一个人好像在挖着什么,而且看样子就是言冉。 “这什么东西啊?”林盛看到这里实在是摸不清头脑。正当林盛兀自陷入疑惑之际,视频的聚焦点猛地从视频中央转到了边缘处,并且镜头拉近,将那处的细节呈现得更加清晰。 只见视频中隐约可以看见一辆车,而在车边竟然躺着两个人,似乎是一男一女。 或许是拍摄者担心林盛看得不清楚,镜头对着地上的一男一女聚焦而去,再度放大。这一下,林盛惊得直接站了起来。 因为这画面中躺着的其中一个男人就是他的儿子林黎。 林黎的状态明显不正常,正常人谁会躺在这种杂草遍地的肮脏之所?再是联想到刚才视频中言冉挖坑的画面,林盛只觉得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就在这时,视频播放戛然而止,只留下惊骇不已的林盛。 原本方寸不乱的林盛这下彻底坐不住了,连忙再度拨了言冉的号码,然而却提示对方已关机。爱子心切的林盛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客厅来回踱步。 再是点开短信,林盛还想再看看那个视频确定一下。然而,信息中的视频却提示已损坏。 “这......”林盛很快就反应过来,言冉这是留了一手,这种视频只能看一次,点开之后就会自毁。 这时候就需要林盛决断了。单单一通电话,一条视频就要将林氏集团从成兴航空退出,这明显是一个需要极大魄力的决定。 说实话,如果林黎换成了任何一个他的亲近之人,林盛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纠结的念头。在林盛心里,天底下除了林黎都是外人,自然都是可以牺牲的。 然而,出事的恰恰就是林黎,直接戳中了林盛的心窝子。 犹豫不已的林盛倒是想过报警,但是他不敢赌,他儿子可只有一个啊。而且,虽说不知道言冉为什么要他将林氏集团从成兴航空中退出,但是如果仅仅是这个要求的话,说真的,并不算什么不可接受的要求。 集团可以转让,出售股份,又不是让他白给。另外,成兴航空只是在林氏集团转型的时候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时间到如今,成兴航空只能算是林氏集团的一个边缘产业,舍弃成兴航空倒不是什么割肉的痛事。 要是操作得当,林盛是有把握在一个小时之内将集团在成兴航空的股份处理掉的。只能说言冉这家伙真是太狠了,只给他一个小时的时间,根本就没有可以深思熟虑的空间。 感觉到时间缓慢地流逝,林盛已经不能再等了。涉及到自己儿子,林盛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了,他不敢赌了。最要命的是,现在回想起来,视频里跟林黎躺在一起的女人该不会是言冉的老婆吧?也就是说,言冉这么做并非无的放矢,而是对此前林黎行为的报复。 有动机,有视频佐证,而且还是事关儿子性命由不得林盛做其他选择。 林盛摸出手机,打出了一个电话:“李伯,你过来一下。” 下了决心,林盛倒是当机立断,直接联系手下将林氏集团在成兴航空的股份给处理了。没用一个小时,仅仅四十几分钟,成兴航空的最大股东就不再是林氏集团了。 而且,林氏集团还立即召开了一场中等规模的记者见面会,主要内容就是宣布林氏集团退出成兴航空的事情。 搞定一切后,林盛连忙打电话给言冉打去了电话。但是,一如刚才言冉的电话还是没有接通。无奈之下,林盛就只能给言冉发了一条短信,内容就是自己已经照做了,希望言冉确保自己儿子的性命无虞。 当然,这条短信下去犹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儿回应。 ...... 就在林盛无比担忧林黎之际,言冉在跟自己家人说明情况取消出国计划后,只能按着徐离给的地址过去。而徐离则是给言冉处理一下现场,比如那辆二手黑车。 虽说为了尽可能掩藏自己的身份,但是车子留在那里总归还是会留下蛛丝马迹的,必须要处理了。即便改变不了言冉会暴露的结果,可总归线索少一点儿也是好的。 孤独一人的言冉顺着徐离给出的地址来到了小区大门,望着小区入口“锦苑”两字,言冉还是不得不惊讶徐离给他安排的容身之所竟然是本市有名的高档小区。 其实,如果言冉知道徐离给他的地址就是徐离自己家的话,或许会更加惊讶吧。 言冉在进来小区的时候问了门卫,按着门卫的指示寻到了别墅区的位置。 “17栋......”在整整一排独栋别墅区里,言冉依靠着每栋别墅门前的灯光检查着门牌号,找寻着17栋别墅的所在。 确认了别墅排列规律的言冉往着17栋的位置快步而去,只是在临近目的地的时候,言冉顿时停住了脚步。因为在17栋别墅门前正站着一个人,而且看身形好像还是一个女人。 此时的言冉心虚得厉害,最是怕见人,一瞧见前面有人本能地害怕起来。他没有再往前走,而是望着附近的别墅门牌上确认那女人所站的别墅正是他的目的所在。 “该死!” 言冉就站在离那女人大约十米的位置,硬是不敢再往前走了。 那女人在17栋别墅大门按了会儿门铃没有反应后,又掏出手机像是打了电话,似乎还是没人接,便是收起手机,作势要回去了。 一看那女人终于要走了,言冉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于是装成一副路人的模样,尽可能表现得自然些。 那女人离开的路线正好是言冉过来的路线,很快就从言冉身边擦肩而过。 言冉感觉到女人的离开,总算是轻松了些,就准备等那女人走远一些,自己再过去别墅那边。 然而,应该逐渐远离的脚步声陡然在言冉身侧停了下来。前一秒还在暗自窃喜的言冉心里一咯噔,装作看手机的头低得更多了。 “该死的,快走啊!”言冉是侧对着那女人的,只有眼角的些许余光能略微扫到那女人的身形。准确来说,他只能看到那女人的鞋子。 但是,依靠着极其狭窄的视野,言冉发觉那女人不仅停下了脚步,甚至还转到朝向自己了。 虽说从理智上来说,自己活埋他人未遂的事情应该还没有暴露,至少不应该会被身边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知晓才对。但是,心虚不已的言冉本能地就害怕起来,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而且,更要命的是,他能感知到那女人甚至开始往自己这边走过来了。这让本就杯弓蛇影的言冉汗毛直竖。 第63章 初恋 随着脚步的临近,言冉冷汗直下,他感觉到那女人最终在他身边停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仿佛能感知到那女人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这种犹如煎熬的经历终于是让言冉承受不住,极度的恐惧转化为愤怒,猛地转过身子去:“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一转身正好与那女人对视上,在看清那女人的样子后,言冉整个人懵住了。跟言冉一样,那女人的惊讶之情也少不了多少,只听她不可置信起来:“言主任?” “洛......洛机长?”言冉脱口而出。 眼前这个把言冉吓得半死的女人竟然就是洛冰颜。 言冉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我说洛机长,你怎么在这里,而且还不出声,人吓人是能吓死人的。” “我是来找徐离的。刚才天暗我也没看清你的样子,走近才发觉是你。”洛冰颜瞧得言冉脸色不太好,倒是信了几分言冉受到惊吓的话。同时,洛冰颜注意到言冉衣服上有不少泥渍,于是好奇道:“言主任,你衣服这是......” 言冉下意识就想敷衍敷衍洛冰颜,可脑子不受控制般地跳出一个念头,却是改变了敷衍洛冰颜的想法,而是露出委屈之色:“洛机长啊,你教了个好徒弟啊。” “嗯?你是说徐离吗?”洛冰颜听出了言冉的话外之意,明显不是什么好话。 “不然呢?”言冉唉声叹气:“你那徒弟当真是把我玩弄得晕头转向。先是耍手段让我老婆出轨,然后拿着我老婆出轨的证据激我。我一时气昏了头跟那对奸夫**起了冲突,手段激烈了些,结果冲突过程被徐离拍下来了,还拿视频要挟我。另外,他还用我的手机给我老婆的情人的父亲发去冲突视频,以求更多的利益,结果勒索的罪责反倒是落到我身上了。” 只能说同样的事情,通过模糊重点就能达到另外的效果。在言冉的话里,他似乎就是被徐离设局了,结果一时冲动被徐离抓住了把柄而被挟制,他倒是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言冉的话不多,但是信息量极大,洛冰颜一时有些消化不过来。她捋了好一会儿:“你的意思是徐离在要挟你?” “主要也是我自己冲动了,才被徐离抓了把柄。”言冉拍拍自己的衣服:“我这狼狈样还不是拜他所赐?现在这情况,我这主任的位子是做不成了。咱们好歹是一个公司,只是好心给你提个醒,离你那个徒弟远一些。” 这么长的时间,言冉也算是看出来了,徐离和洛冰颜之间肯定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要是能挑拨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恶心一下徐离也算是给自己出口恶气。 然而,言冉话音刚落下,于昏暗灯光的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影:“你说离谁远一些?” 徐离冰冷的声音传入言冉和洛冰颜耳中,皆是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纷纷向徐离出现的方向投去目光。 徐离半身陷入黑暗之中,半身渲染着一层昏黄的灯光,锐气逼人的目光落在言冉脸上:“言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咳咳,我也没说错什么。”言冉在徐离面前本能地气势就弱上几分。 洛冰颜走近徐离身边:“徐离,他说的是真的?” “这要看你怎么理解了。”即便跟洛冰颜相距几近,但是两人并没有眼神交汇,徐离自顾自地说着:“或者准确来说,你是不是该问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说到这个,言冉就有些心虚了:“徐离,没必要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吧?” 洛冰颜皱眉:“意思是,你承认了?” “哈哈哈!”徐离终于将目光移到洛冰颜脸上,两人目光交合,却是感觉到一丝丝的陌生:“没错,我是利用他老婆出轨设了个局。后面也跟他做了交易,至于某些威胁,我觉得那只是纠正错误的必要手段而已。” 洛冰颜却是不同意徐离的说法:“我不管你跟他有什么恩怨,但是这种事情不应该交给警察吗,你这么做不是枉顾法律?” “我枉顾法律?”徐离猛地激动起来,一指言冉:“要是我枉顾法律,四年前我确定他们害死我爸,我有一万种方法把他们无声无息地全部弄死,至于耗费精力等到今天?” 洛冰颜瞳孔收缩:“徐离,你到底在说什么?” 刚才短短一句话中蕴藏着太多信息,让得洛冰颜有些无法快速消化。但是,徐离在话语中透露出来的狠厉风格几乎使得洛冰颜开始不认识徐离了。 从洛冰颜见徐离第一面,徐离就好像一个心高气傲,玩世不恭的年轻人。可现在的徐离充满了暴躁与狠辣,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相较于震惊的洛冰颜,言冉则是被徐离狂妄到极致的话语给激起了最后一丝血性:“徐离,你少在这里口出狂言,真就蹬鼻子上脸了?” 要不是自己被徐离算了一道,手柄给徐离抓住了,哪里能让徐离在这里大放厥词?说得像他就是一只随时都可以捏死的蚂蚁。 “你还真看得起自己啊!”徐离不屑道:“你们依靠王珏的法子害死了我爸,我难道就不能做同样的事?” 言冉浑身剧震:“你怎么知道是他出的主意?” “这个主意是你们几个废物能想到的?”徐离声音渐冷:“要不是出了一些变数,你觉得会有跟我做交易的资格?” 在二人对话的时候,洛冰颜则是在咀嚼着王珏这个名字,一些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徐离已经不想再跟言冉浪费口舌:“滚吧,趁我现在还能控制自己。” 说到这里,言冉已经是肝胆俱裂,哪里还愿意呆下去,灰溜溜地往着别墅方向跑去。 等到言冉走远,洛冰颜叹了一口气:“徐离,你这样不好的。” “我不好?”徐离的眉毛挑了一下:“十五年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天底下最好的人是谁,是我啊!” “你......”洛冰颜连退数步:“不......你是......徐宁?” 洛冰颜依稀记得小时候因为她姐姐心脏不好,天生有些自卑,不敢于同龄人交往。然而,突然有一天她姐姐洛心跑过来跟她说喜欢同班的一个男生,名字叫......王珏。 洛冰颜当时跟洛心是同一所学校,只是低了一年纪。听了洛心的话,好奇之下,悄悄去洛心的班看看那个王珏到底长什么模样。 结果相比较相貌俊朗的王珏,洛冰颜更加喜欢跟王珏同桌的另外一个男生。之后询问姐姐洛心才知道那个男生叫.....徐宁。 此后,四人慢慢发展了不错的友谊。而洛冰颜则是毫不掩饰对徐宁的喜欢,曾在徐宁面前说天底下最好的人就是徐宁,以后还要嫁给他。 徐离眉目渐渐低垂下来:“我父亲起初用宁字是取宁静致远之意,结果我性子太冷,我父亲感觉宁字不适合我。其实,在洛心出事前不久,我就改了名字。” 徐离忽然笑了起来:“没想到十几年不见,不过是改了名字,你就不认识我了。” “不!”洛冰颜捂着脑袋:“怎么会这样?” 洛冰颜确实没有将徐离和徐宁联系在一起。十几年的时间,徐离早就长开了,哪里还有多少小时候的痕迹。而且,初见之时,徐离表现出来的气质跟她记忆中的徐宁实在是差别过大了。 如此一来,怪不得她与徐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徐离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当时,她还以为徐离是什么登徒浪子呢。 原来那时候,徐离就将她认出来了。 徐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洛冰颜消化这些信息。 等了许久,洛冰颜的情绪才算是逐渐平复下来,她那拥有着淡淡紫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徐离,仿佛要从此时徐离的五官中找到曾经的记忆。 十多年一晃而过,曾经初恋般的存在再度回到自己面前,这是何等的缘分。但是,那散发着草莓味的初恋和此刻阴翳的徐离却是无法重合起来。 她缓缓地摇着头:“徐离,你不该这样的。” 徐离的笑容敛去:“五年前,在成兴航空烈火烹油之际,林氏集团想要收购成兴航空。但是,我父亲看清了林氏集团的资本本质,即使当时的收购价格很慷慨,可他还是坚决反对。当时,成兴航空的不少高层已经在金钱面前产生了动摇,唯有我的父亲苦苦支撑......” “我父亲心脏有支架,需要定期服用抗凝血药物。这种药物对飞行员来说是有严格要求的,保险起见,我父亲吃的药都是从航医那边拿的。”说到此处,徐离露出一丝悲哀的神色:“可是,当时的航医将抗凝血药物偷偷换成了氟西丁,一种原本应该用在抗抑郁的精神类药物。正常人持续服用氟西丁会让反应变得迟钝,判断能力受到影响。” “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我父亲在药物和王敏行的蛊惑下,竟然同意了收购。”徐离眼眶红了起来:“事后,我父亲反应过来自己铸成了大错,愧疚难当,心神大损,浑浑噩噩之下出了车祸。” 徐离深吸一口气:“五年过去了,我父亲成了贪图利益,背叛自己理想的伪君子。而那个航医却从实习航医一路直升到主任航医,王敏行则是从训练经理到了行政总裁。他们攫取了巨大的利益,骂名却是让我父亲背着。你说,这还有没有天理?” 这是徐离头一次毫无保留地将徐思宇身死的真相和盘托出,当场震撼了洛冰颜。徐思宇的事情她大概知道一些,只是没想到还存在如此曲折。 “那个航医是?”洛冰颜轻声问道。 其实,洛冰颜已经猜到答案了。但是,她更加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徐离的目光落到了已经进入别墅院子的言冉:“你知道的。” 洛冰颜一只手抓住徐离:“那你想要干什么?” 徐离眼睛微微闭起:“我想要变成王珏那样!” ...... 此刻,林家庄园里,等了许久依旧没有儿子消息的林盛整个人都变得焦躁不安。他原以为自己只要按照言冉的话去做,林黎就能安全回来。 可是,股份处理了,记者发布会开了,林黎已经杳无音讯。 在书房里苦苦等了大半小时,林盛再度拨了言冉和儿子林黎的电话,却还是没有任何可以接通的迹象。 “难道是他觉得我对股份的处理不满意?”林盛心中开始担心起来。 说实话,由于言冉只要求林盛将林氏集团的股份从成兴航空中剔除,但是具体方式如何没有做出要求。所以,林盛就耍了一些小心思。 他不晓得自己的小心思会不会让言冉不满意,从而不释放林黎。 “早知道就乖乖将股份抛售出去了。”林盛暗自悔恨。 如果真要是因为自己耍小心思的缘故而让林黎没有脱离险境,他估摸着下半辈子都要在后悔中度过。 越发焦急的林盛已经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报警这件事了。但是,不管是被绑架的人,还是绑架人都太敏感了。要是一个处理不当,爆出来的可不仅仅他儿子的绑架案,五年前徐思宇的案子说不得都要再起波澜。 左右为难的林盛还是下不了报警的决心,想着是不是真的自己的股份处理方式有问题。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林盛拿起手机就准备王敏行打过去电话。 然而,电话刚拨出去两个数字,书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仆人喜冲冲地跑进来:“老爷,少爷回来了。” 闻听此言,林盛的手指定格在屏幕上,愣了一下,立刻将手机收起,放弃了打电话的念头。 “黎儿现在在哪儿?”林盛急忙问道。 仆人忙道:“刚进大门。” 林盛哪里还呆得下去?舍下仆人,急匆匆地往院子那边跑去。一进院子就看到不远处失魂落魄,浑身脏污的林黎摇摇晃晃地往着自己这边走过来。 第64章 车祸录音 半个小时后,洗了热水澡出来的林黎慢悠悠地来到林盛的书房。 在此之前,林盛已经将家中仆人屏退,省得被听取一些不方便外传的东西。 一身睡衣装扮的林黎用大毛巾擦着头发,在进来书房的时候,相当不悦地将湿毛巾往书桌上一丢:“爸,言冉那狗东西就不管了?” 林盛知道儿子憋屈,可有些事不是他能够随性而为的,只能耐心跟林黎解释了:“儿子,言冉那家伙是该死,但是......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把他逼得太狠了。” 林黎一脚揣在一张红木椅上,椅子撞到书桌桌腿上,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隆声:“还不到万不得已,我差点儿被那家伙活埋了。非得等到我凉了,才算是万不得已?爸,是不是因为五年前的成兴航空的收购案才让你束手束脚?” “咳咳,那事儿你不是也知道些吗?”虽说是父子,但说起此前自己耍得那些阴招,林盛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五年前,咱们集团将所有资源放在旅游业上,急需一家航空公司的运力作为配套。当时,成兴航空不管是从规模,还是运行范围都高度契合集团的要求。可是,在收购成兴航空的时候,一个叫徐思宇的家伙反对收购。那家伙虽然表面上是员工,但是他是成兴航空的创始成员,拥有不小的股份。于是,后面我就想了些办法把他给......清除了。只是那手段稍微不太见得了光,而且言冉正好也参与其中。” 林黎倚着书桌,倒是直言不讳:“所以你害怕言冉将五年前的事情抖落出来?” “不然呢?”林盛每每想到此事都觉得后悔不已。倒不是他对害死徐思宇这件事有什么心理负担,仅仅是觉得当时的做事方式不够缜密,应该找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与王敏行和言冉实际操作,自己只负责遥控指挥。这样即便暴露了,他林盛也不用承担责任。 “真tm晦气。”林黎虽然气愤难平,可也知道五年前的那场收购案是整个集团的命门,确实不能曝光出来。 相较于自己遭受的一切,集团的命运才是根本利益。也就意味着,自己真可能需要忍气吞声了。 “儿子,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想要对付言冉肯定是不能通过警察的,不过可以换个别的方式,而且必须一击必杀,否则被言冉反应过来主动去找警察也是麻烦得紧,所以,还是要从长计议。”林盛安慰道。 林黎翻了个白眼:“这还差不多。” 有些事白道走不通,那就走黑的。近些年来,林家发展迅速,手脚也开始变得不干净起来,走黑的渠道也不是没有。 “不过,言冉那家伙让我们退出成兴航空是什么意思?那些股份怎么处理的,真就卖了?” 说实话到现在林盛都没有想明白言冉的目的是什么,然而对于股份的处理,林家的损失还是可以接受的。 “一部分股份出售了,还有一部分作为五年前王敏行办事的报酬转给他了。”林盛的指节有节律地敲在桌面上:“五年前的收购案,王敏行是出了大力的。这几年,他也给集团办了不少事,将一部分股份给他,是他应得的。” 在成兴航空并入林氏集团后,王敏行身为行政总裁,不断压榨成兴航空以服务于林氏集团。简而言之,王敏行对扮演走狗的角色相当有心得。 林黎嗤笑起来:“狗嘛,总是要喂一喂的。” 成兴航空早已不如往昔,股份其实没那么值钱。林氏集团变现一部分,另一部分用来喂养王敏行倒也不算有什么损失。 突然,林黎想到一件事:“王敏行得了这么多股份,那岂不是要进董事会了?” ...... 翌日清晨,滨江市中心某咖啡厅外面露天座椅,徐离和秦霄对面而坐。 一大早,秦霄就打了电话给徐离说出了大事要当面商量,结果两人便是相约于此。徐离来时,秦霄便已经点了两杯咖啡等着了,徐离坐下的时候咖啡温度刚刚好。 不过,徐离落座之后却没有动咖啡。秦霄见徐离迟迟不动,这才知道是自己失误了,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不喜欢喝咖啡的,要换点儿别的?” 徐离摆摆手:“没事,又不是过来喝东西的,出什么事了?” 一说到正事,秦霄的脸色也变得凝重不已:“就在昨天晚上,集团在董事会的代表突然退出董事会了,而且林氏集团昨晚还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成兴航空脱离林氏集团独立运行。” 早就心里有数的徐离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 “哦?”秦霄一愣:“就这反应?” “退出就退出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徐离的指头摩挲着咖啡杯的杯壁,还能感受到些许温度。 秦霄啧啧嘴:“定力这么好吗?不过,这事儿还没完。我尽早发现咱们公司的股权结构发生变化了,大股东不再是林氏集团,而是......王敏行。” 听到这里,徐离的眉毛挑动了一下,不过表情变化依旧不是很大。 秦霄自始至终都在观察徐离的脸部表情,发现这小子当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林氏集团为什么退出成兴航空,还把一大部分股份转让给了王敏行?” “天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做了事自然该有酬劳的。” 秦霄感觉到徐离话里有话,只是不太明白其中的深意:“我最讨厌谜语人了,你这样真的好吗?” 不过,秦霄说得像是什么都不懂,但是心里隐隐约约有些猜想了。只不过,有些事情需要徐离来说,他不方便挑明了。 “不觉得做谜语人也很有意思吗?”徐离的指尖按在咖啡杯的杯沿,目光变得稍稍锐利起来:“霄哥,一旦董事会无法通过继续托管我父亲股份的议案,那此后我父亲的股份会自动转入第三方机构托管。等我以继承人身份取得那部分股份,我只保留分红权,至于在董事会的投票权就转赠给你。” 秦霄怔住了,徐离这思路转换也他太快了。 “要不是我在有些地方需要用到钱,分红我都不需要。”徐离眼皮抬起:“霄哥,你觉得如何?” 秦霄脑子明显还没有转过来:“依靠你父亲的股份,你完全可以在董事会取得一个席位,干嘛给我?” “我对公司运营没有兴趣,而你是践行我父亲理想的最好人选。”徐离耸耸肩:“霄哥,你就不要推辞了。而且,我们两人股份合并,就能在董事会上拥有第二大的话语权。将来,可能需要你保我一下。” 秦霄瞳孔微缩:“你是说王敏行要对你不利?” “以防万一而已。”徐离说得轻松:“还有,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准备一下大笔资金了,不久之后会用得上的。” 秦霄刚准备喝咖啡,听到徐离的话,止住了动作:“用到哪里?” 徐离忽然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之中有着丝丝寒意:“购买王敏行的股份啊。” “怎么可能?现在王敏行是公司第一大股东,他怎么可能出售自己的股份?” 徐离的笑容愈发冷冽:“不义之财总归是要吐出来的。” ...... 与此同时,王敏行家中阳台。 昨天晚上王敏行一夜没有合眼,原因无他,就在昨晚他接到了林盛的电话。电话里,林盛表示会将集团在成兴航空股份的七成转赠给王敏行,作为这些年来王敏行工作的奖励。 一开始王敏行还以为林盛在拿他开涮或者给他开空头支票,结果很快他就发现了林氏集团从成兴航空退出的新闻,接着就是公司高层的一系列电话,这下王敏行才确定林盛所言非虚。 五年前,王敏行跟林盛合作推进了林氏集团对成兴航空的收购。当时,林盛允诺王敏行之后的升迁之路,同时表示若是王敏行表现不错,会给予股份奖励。 对于股份奖励这事儿,王敏行从来都没当回事。没想到,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林盛将集团在成兴航空的大部分股份转给了他。他一下子从一个单纯的管理领导转变为了公司的持有者之一。而且,即便只是集团在成兴航空的七成股份,也足够让他成为公司的最大股东了。在下一次的全体股东大会上,对董事会重组时,他就是董事长的唯一人选。 王敏行一手扶在阳台栏杆上,目光落到别墅前山清水秀的美景之上。五年前,他还是一个小小的训练经理时,这样的地段,这样的房子是想都不敢想的。可如今,他真的拥有了一切。而且,这一切似乎还不是终点,未来他将走向更高处,完成最后的阶级跃迁。 或许,在此之前,王敏行对于设计害死徐思宇这么个好兄弟还有着那么一点点的愧疚。可如今的回报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想像。至少跟没有半点儿利益可言的友情相比,出卖它所得到的真的是太多了。 清晨的阳光还夹杂着丝丝的寒意,洒落到王敏行眼周,映着他眼里密布的血丝愈加狰狞。就在不久前,他接到了好几个公司董事的电话,想来不少公司高层就已经知晓股权变动的消息了,这些电话是提前表忠心呢。 一想到平时踩在他头上的那些公司董事如今个个对他客客气气,王敏行激动得不能自抑,身子甚至都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很快,他就要换办公室了。 只是正当王敏行还沉浸在走向人生巅峰的无尽喜悦时,身后猛地传过来一道冷漠的声音:“你确定不睡会儿?” 王敏行一个激灵,转身一瞧,儿子王珏斜倚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珏儿,我昨晚我睡了一会儿的。” “从昨晚十点开始你就在客厅里晃荡,我早上起来了,你还在那里,这叫睡了?”王珏轻轻叹了一口气:“得了些股份,真的有这么高兴吗?” 一提到股份,王敏行眼睛都充血了,兴高采烈地说道:“儿啊,这可不是小数目,是林氏集团在成兴航空七成的股份。这一下,我直接就成了公司最大的股东了。” 王珏瞧得父亲状若疯狂的样子,叹息之声更甚:“无聊。” 前一刻还兴奋不已的王敏行被王珏浇了盆冷水,脸色一僵,着实有些尴尬:“珏儿,我知道你看不上这些东西,但这些真的很重要。” 王珏还是掀不起半点儿兴致:“空气也很重要,但是它也是唾手可得的。你觉得需要因为呼吸到空气而感到高兴吗?” “珏儿,你这......”王敏行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自己儿子的话。或许在智慧如妖的王珏眼里,他所取得的一切成就就跟空气一样随手可得,自然也没有必要感到任何喜悦。 王珏瞧得父亲的窘迫模样,没有再继续股份的话题,而是话锋一转:“三年前的那段录音还在吧?” “啊?哦,在的,在的,我都存在手机里的。”王敏行忙是摸出自己的手机,在里面一通寻找,终于找到了音频所在:“三年前,我从你手机里提取出来后就一直保存着。” “总算是办了些事。”王珏接过王敏行的手机,随手按下了播放键。 随着音频的播放,先是一段王珏和王敏行之间的寻常通话。但是过了十几秒,音频里突然传出来一声闷响,接着就是持续不断的像是撞击一般的动静。 待到撞击声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像是雨水落到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而且还夹杂了一些电流声。 等了大约半分钟,里面开始出现鞋子踩踏在水潭里的声音,而且这声音越来越近。 “来了!”王珏眼睛猛地变得锐利起来。 紧接着,音频中响起来一个女人惊慌的声音:“你没事吧?喂,还好吗?” 很快女人的声音变得愈加慌乱,呼喊数次无果后一小会儿,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爸,我撞人了,就在沿海公路上,我害怕。” 此时,女人的声音中已经带着些许哭腔,当真是害怕到了极点。 听到这里,王珏停止了音频播放,将手机丢给王敏行:“做得不错。” 儿子的表扬让王敏行有些飘飘然:“当时我就觉得这录音会有用就保存了下来,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这女人就是肇事司机吧,要把这段录音交给警方吗?” “然后呢?”王珏反问。 王敏行一怔:“然后就找肇事者啊?” “就凭这录音?”王珏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从来不做这无用的尝试,你且保管好录音就行。” 第65章 三年前的初次见面 滨江第一人民医院门口,徐离一身休闲装出现在此处。他听闻邢芳芳的女儿陈玲已经在滨江这边接受治疗了。 此前,徐离知晓王珏苏醒就是邢芳芳告诉他的。如今,王珏苏醒,他已经不方便再去王敏行家了,只能依靠邢芳芳传递消息了。 过来之前,徐离已经打听好陈玲的科室,主治医师。他没打算过去找陈玲,说实在的,他去探望陈玲都没什么话可说。 虽说徐离在滨江医院工作的时候,没主动经营过私交方面的事情,但不代表徐离在滨江医院就没有朋友了。巧合的是,陈玲的主治医生就是徐离少有的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同事。 来到阔别已久的滨江第一人民医院,入口,走道等一系列建筑没有一点点变化,还是原来的味道。虽然此前徐离选择蛰伏在滨江医院有一些个人方面的原因,但是这里不失为一段有趣的回忆,如今故地重游,倒是让徐离颇多感慨。 有着明确目的的徐离直上十楼肿瘤科,找到陈玲主治医生闫勇的办公室。 闫勇是滨江医院肿瘤科的明星医生,年纪轻轻就坐到了主任医师的位子。或许是天才之间的惺惺相惜,闫勇算是徐离在滨江医院私交最好的人了。 对于徐离的到来,闫勇也是极为惊讶。不过,在经历起初的讶异后,闫勇还是兴高采烈地招呼徐离喝茶。 闫勇在泡茶的时候,徐离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你什么时候开始喝茶了,以前你不都是喝碳酸饮料的吗,现在这么健康吗?” 闫勇舀了一勺茶叶倒入玻璃杯中,笑着回道:“这两年生离死别见多了,怕了。对了,你茶要浓些?” “少些放,最近喝不惯浓茶。”徐离神情轻松地在凳子上转着圈儿:“你不接诊吗?” “今天不接诊了,一会儿巡完房,今天任务就算结束了。”闫勇泡好茶,将杯子递给徐离:“托着下面就好,有点儿烫。” 见徐离接过去,闫勇挨着桌边抱住双臂,轻笑着打趣道:“你该不会是过来查岗的?” 徐离吹了吹茶杯,随意道:“我这种工作不积极的人还查岗?我是有个认识的人是你手下的病人,过来找你些事儿。” “嗯?谁啊,我手下病人可不少。” 徐离抿了口热茶:“刚转过来的,叫陈玲,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有印象吗?” “陈玲?名字的话我不是很有印象,但是我手下却是有一个刚转院过来的姑娘,是从长川那边转过来的,是吧?” 徐离点点头:“对,就是她。我知道你肯定都是对病人一视同仁的,但是尽可能地对她多花些精力吧。” 闫勇啧啧嘴,回忆起那个名字叫陈玲的年轻女孩儿的情况,脸上表情有些复杂:“那个女孩儿跟你是什么关系?” “嗯?”徐离倒是品出了些味道来:“就是认识的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闫勇明显松了一口气:“虽然这话从医生嘴里说出来不是很好,但是如果仅仅就是认识的人,那就还行。那个女孩儿情况不是很好,我换了化疗方案,不过我对能不能压住她的癌细胞没什么把握。” “这样啊。”徐离这下心情也不太好了:“你尽力而为吧,这种事儿也要看命的。对了,我转些钱给你,帮她们垫些医药费。记住啊,不管找什么理由,别让她们知道我出钱了。” “不是,你这做好事有必要这么藏着掖着吗,又不是做贼。”闫勇实在搞不懂徐离的脑回路。 徐离摸了下杯壁,又是喝了一小口,便是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我这人就喜欢做好事不留名。好了,事儿也说了,走了。” 徐离倒是潇洒得很,交代完事情挥挥手就离开了办公室。只是在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门口有一个背着他站着的妇人,那妇人正是过来陪床的邢芳芳。 ...... 时光飞过,又是几个日夜过去。 由于林氏集团退出成兴航空,造成成兴航空董事长直接空缺下来,原定提前而来的董事会被迫取消。 至于林家方面,林盛暂时不敢逼迫言冉太厉害,至于找些黑手报复言冉又需要时间计划,以致于短时间内,林家父子只能咽下这口恶气。 不过,林盛思考之下觉得还是一切的源头还是林黎撬了言冉的墙角,才让言冉恼羞成怒。所以,深思之后的林盛觉得必须要给林黎找个能管得住他的女人。 其实,林盛早就对自己儿媳妇的人选心里有数了,便是现任成兴航空运行副总裁应念情。此前林黎也说过,应念情能直升成兴航空运行副总裁的主要原因就是林盛将这个职位当成给未来儿媳妇的见面礼。 应念情的父亲应景好歹也是医院的院长,还是适当要给予尊重的,所以林盛对应念情也是以让两个小辈自己培养感情为主,没有过多干涉。 可是,这次林黎乱搞,差点儿把自己小命搞掉了,算是让林盛知道该自己出手干预了,不能让林黎再胡作非为了。 不过,应念情貌似比较反感类似相亲的聚会。于是,林盛只能曲线救国,换一个借口。正好最近王珏苏醒,林盛便是以庆祝王珏苏醒为理由,邀请应念情过来一聚。 从本意上来说,应念情跟王敏行一家根本就没有任何私交,至于王珏是谁,她甚至都不认识,完全就不想去。 然而,此前林盛慷慨地给了她成兴航空运行副总裁的职位,甚至在林氏集团退出后依旧保住了她的职位,算是对她极好了,粗暴地拒绝的话,总觉得不太好。 没法子,碍不住情面,应念情最后还是答应了。 当晚,王敏行父子驱车过来聚会地点,停到停车场后,一脸不耐烦的王珏从车里出来,而王敏行则是满脸歉意地跟在后面。 “儿子,这次是林董事长好说歹说,真的是推不了。这次是给林黎安排相亲的,你到个场就行。”王敏行不住地解释着。 不仅应念情不喜欢这种场合,王珏同样极为厌恶。不过,林盛这次是志在必得,给了王敏行巨大的压力,最后王敏行都快给王珏跪下了,王珏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王珏根本就不理会王敏行的解释,而是自顾自地往前走。王敏行跟在王珏后面,完全不像是一个父亲,倒是更像一个跟班。 林盛为了给儿子赚足面子,选择的是滨江最贵的餐厅,一顿下来足足花了十几万。当然,对林盛这种身家的人来说,十几万不过是毛毛雨。应念情是知道林黎的身家背景的,要是应念情是个贪图金钱的女人,也不至于让林盛愁到现在。 高档餐厅什么的都是辅助,最重要是看林黎和应念情到底能不能对上眼。 此前,林盛已经将包间位置告诉了王敏行。王敏行和王珏两人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来到林盛预定的锦竹厅。厅门甫一推开,内部刺眼的光亮让得王珏不由地眼睛微眯。 待到他适应了内部的照明亮度,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处极为宽敞的厅室。刺目的灯光正是从上方硕大的水晶吊灯而来。 厅室中除了一个大圆桌,还有专门供休息的场所,有沙发,电视,麻将桌,甚至在角落还有给孩童准备的娱乐设施。 在王珏将室内粗略扫过后,目光还是落到了圆桌周围的宾客上。 此时,林盛和林黎已经到了,这两人王珏是认识的。而在林黎身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蓝色衣裙的清丽女子。 只见这女子粉黛轻施,水眸朱唇,青丝尽皆束起,只在鬓角处吹落下些许细绺,露出在外的一对藕臂在水晶吊灯光照的映衬下散发着柔和的,仿佛玉质的光芒。 当真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女人。 此女不是他人,正是聚会的主角之一,应念情。 林盛瞧见王珏进来,笑着朝他招招手:“王珏啊,坐这边。” 林盛给王珏所指的位子是正对厅门的,在滨江市这边的坐次习惯里,吃饭的话,对着门的是主位。 跟在王珏后面的王敏行哪敢让王珏坐主位,马上劝道:“董事长,珏儿哪里能坐那儿啊,那是您的位置。” “这次是家宴,哪有这么多规矩。王珏这次能醒过来,着实是大福星啊,坐在主位,咱们也沾沾福气。”这倒不是林盛假惺惺,而是真的有这层意思。 三年前,王珏被撞得成为植物人。通常来说,植物人如果苏醒的话,半年之内是比较大概率的。时间拖得越长,苏醒的几率越小。 然而,王珏在昏睡了足足三年后还能醒过来,着实是运气值爆棚的。 在很多地方都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说法,林盛想要沾沾王珏的福气确实是真心的。不过,他倒是更想让自己的儿子能得了王珏的福气,把应念情给拿下了。 王敏行可是察言观色的老手了,瞧着林盛的做派好像不似作伪,于是想着要不就让王珏坐主位了? 然而,王敏行兀自还在犹豫之际,王珏可不是那种会在意人情世故的人。林盛让他坐主位,他自然就不会推辞。 一场私人聚会的主位而已,他王珏还能坐不得? 王珏坐于主位,这么一来,他左手边是林盛和林黎,右手边则是王敏行,而他的对面则是应念情。 王珏并不认识应念情,他对美色一事兴趣不大,纵使应念情姿色绝顶,王珏也只是露出了初见陌生人的那一丝丝打量之色,之后便是没有对应念情过多关注。 倒是王敏行坐定之后,发觉林盛根本就没怎么理他,反倒是和颜悦色地跟应念情找着话题,跟此次私人聚会明面上为了庆祝王珏苏醒的主题完全不吻合。 虽然王敏行知道这次聚会是为了撮合林黎和应念情,但是这般视他如无物也过于现实了吧。 不过,看林盛卖力地给应念情介绍自己的儿子,王敏行不由感觉林盛此时根本就不是一个集团老总,而仅仅是一位为子女婚事操心的普通父亲。 林盛中意应念情当儿媳妇的事儿,王敏行早有耳闻。正是因此,即便应念情是徐离的师父,二人走得极近,但是王敏行并不敢殃及应念情。 只是,今天看林盛对应念情的态度,王敏行觉得可能自己对应念情在林盛心中的地位的评估还是偏低了。 如今这架势,应念情很有可能成为林氏集团的女主人啊,估摸着要提前结交结交。 相较于卖力推销的林盛和盘算未来的王敏行,主角之一的林黎则是显得兴致缺缺。他如何搞不清楚自己父亲搞这聚会的原因,但是他实在对应念情这种心高气傲的女人没有兴趣。 应念情不仅家世不错,自身也十分优秀,至少比起林黎这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要超出太多了。在应念情面前,林黎找不到所谓的优越感,这是他所不喜的。 为了能让自己儿子跟应念情多说说话,林盛将林黎的座位安排在挨着应念情,结果两人从落座下来接近一刻钟,除了见面时的打招呼,硬是没有一句对话,搞得林盛极度郁闷。 林盛也算是人精了,这十几二十分钟看下来,自己儿子怕是跟应念情不在一条线上,走在一块儿是有些难了。 有些失望的林盛发觉落座之后的王珏没什么话,便是将应念情引见给王珏:“王珏啊,这是应念情,黎儿的朋友,你们认识认识。” 虽说应念情不是很喜欢这个聚会,但是该给林盛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客气地朝着王珏点了点头:“你好,我是应念情,初次见面。” 王珏刚准备随口应付一下,可是在听到应念情的声音后,明显怔了一下。 应念情看王珏没有反应,以为自己声音太小了,又是重复了下:“你好,我是应念情,初次......” 话还没有说完,王珏突然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他朝着应念情摆摆手:“不不不,应小姐,我们不是初次见面。” 第66章 孽缘 “哦?王珏你跟应小姐很久之前就认识了?”林盛好奇地打量着王珏和应念情的表情。王珏自从进来这里头一次露出笑意,而应念情则是颇有些诧异,眉眼之间也尽是思索之色,似乎在努力回忆自己是不是真的见过王珏。 然而,王珏根本就没有回答林盛,而是含笑着问向应念情:“应小姐,可还记得我了?” 应念情秀眉微蹙:“抱歉,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了?”王珏抚掌轻笑:“没想到应小姐是贵人多忘事啊。” 应念情眉头锁得更紧了,她老觉着王珏话里有话,可这种场合又不好摆出来明说。 林盛此刻心中有些奇异,从王珏进来后与应念情的互动反应来看,王珏应该是跟应念情没什么交情的。怎么自己一介绍完应念情,王珏反倒是变得认识应念情起来了,着实有些诡异了。 王敏行也是人精,他这个儿子虽说思维方式异于常人,但是从来不无的放矢。说认识应念情,那基本是不会撒谎的。 “该不会珏儿跟这应念情有过一段情吧?”王敏行想着。 不过,细想之下应该没这个可能。从王珏开始懂事以来,他就没见过王珏对男女之事上有所热衷。应该是不用担心王珏挖林黎墙脚的情况。 不管怎么说,王珏这没头没脑的话让得席上氛围有些奇怪,王敏行向着侍立在旁的服务员招招手:“人齐了,上菜吧。” 林盛也觉着这气氛不太对,连忙附和起来:“待会儿前菜是雕花梨,先爽爽口。” 没过多久,服务员给每个人端上来一个小盘,盘子上都是如同雪莲般的雕花。这当然不是真的雪莲,而是用梨子切片雕刻而成,手艺之高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这些雕花用的梨都是用的进口的水晶梨,肉质雪白细腻,清凉爽口。”服务员在上菜的时候还会附赠对菜品的介绍,仿佛生怕客人觉得掉了档次。 不得不说,这雕花梨的原料水晶梨的确是上品梨种,而且都是进口。且不说口感如何,光是这卖相确实让人赏心悦目。 林盛笑道:“这雕花梨是我亲自点的,以前吃过,记忆犹新啊。” “那可要好好尝尝了。”王敏行夹起一片梨瓣吃下。 这雕花师傅当真是手艺超群,梨瓣薄如蝉翼,放在灯光下甚至有些透明起来。入口之后,梨肉太薄竟是直接化成了汁水。 王敏行连连点头:“清凉可口,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这可不是奉承林盛,而是这雕花梨却有独到之处。 林盛见王敏行神情不似作伪,而是由衷赞叹,身为聚会的发起者,他也是觉得面子十足,喜上眉梢。 正自高兴呢,林盛眼角余光瞧见应念情只是含蓄地咬了小半块,之后便是不再吃了,便是说道:“应小姐,这雕花梨是不合口味吗?” “这个......”应念情略微低下头:“身体不是很舒服,凉物就少吃些了。” “啊?”林盛愣了一下,旋即立马反应过来,万分抱歉:“应小姐是我考虑不周。这东西确实是凉物,那给你换个热汤暖暖胃?” 应念情忙是摆手:“林叔叔,我这不碍事的。你们吃,我失陪一下。” 说完,应念情轻轻地擦了下嘴,起身离开了座位。 等应念情离开,林盛还是往服务员那边招招手:“你们这边有推荐的前汤吗?” 应念情确实不碍事,中途离席去了洗手间一趟,只是在回去的走廊里,却是瞧见了后背倚在墙上,面带笑意,正直勾勾地瞧着自己的王珏。 应念情心中起疑,这王珏好像是专门等自己的啊,不过她不打算主动跟王珏说话,她不是很喜欢王珏的气质,过于阴冷了。 出于礼貌应念情在路过王珏的时候,朝着他略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然而,应念情刚走出没两步,王珏的声音便是从应念情身后响起来:“应小姐,难道还没有想起来我是谁吗?” 应念情脚步一定,回过身子来:“我们真的见过吗?” “也是,这月黑风高的,还下着雨,没注意也是正常。”王珏直起腰背,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三年前的雨夜,沿海公路。这样的话,应小姐能想起来没有?” “沿......”应念情俏脸色变,话都说不清楚了。王珏提到的时间地点正好对应了她内心的一个巨大的秘密。 不过,应念情还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片刻惊慌后,依旧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完,应念情作势要离开。 然而,就在应念情转身的刹那,身后的王珏以一种略带哭腔的语气说道:“爸,我撞人了,就在沿海公路上,我害怕。” 王珏所说的话正是不久前他从王敏行手机里听到的录音,而且王珏虽说为了模仿,语气中带着些许哭腔,但是脸上则始终噙着淡淡的变态笑容。 这下,应念情几乎站立不住,只能手撑着墙壁才能稳住身形。 说到最后,王珏脸上的疯狂笑容愈加明显:“三年前,你撞人的时候可知道我当时就在打电话?而恰好,在我昏迷之前,我按下了电话录音。真是一场奇妙的缘分呢,是吧,应念情?” ...... 席散人去,一身盛装打扮的应念情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失魂落魄地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多,路边行人渐少,周遭除了时不时开过的车辆动静,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 晚风拂过应念情裸露在外的肌肤,感觉到丝丝凉意。但是,相较于内心如坠冰窖般的寒意,这已经是如春天般温暖了。 许久之后,形单影只的应念情忽然感觉到周围一暗,本能地抬起头,只看见一个瘦削的身影立在她的面前,正是徐离。 “你打电话给我,是让我过来看看你的新衣服的?”徐离看得出来应念情心情不佳,只能希望开些玩笑让应念情高兴一些。 哪里知道,应念情一把环抱住徐离的腰肢,将脑袋埋在徐离怀里。 如此情况,徐离着实有些猝不及防,刚想要将应念情推开,但是感受到胸前的湿润与颤抖不止的娇躯,徐离还是没有那么做。 徐离深吸一口气:“到底怎么了?” 应念情此时的状态明显是有问题的。 “徐离,你觉得我是好女孩儿吗?”应念情略带哭腔的声音问道。 徐离一怔:“是啊,到底是怎么了嘛。” 然而,应念情将徐离抱得更紧了:“我不是好女孩儿。三年前,在沿海公路,我撞了一个人。当时我太害怕了,我打电话给我爸,他让我走,其他的事情他来处理。” 徐离眼皮一跳,着实没想到应念情会提起这件事。 “后来我走了。三年过去了,那一晚似乎都从我的记忆里剥离了,可是......”应念情的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他今天......又找到我了!” 即使到现在,应念情的脑海里还萦绕着王珏那近乎变态的笑容,那仿佛猫戏老鼠般的笑容。王珏手握着现场的车祸录音,而且也分辨出了应念情的身份,可是王珏竟然没有报警。 她明白王珏的心态,这是要好好戏弄于她。 对于应念情几乎自白的话语,徐离的反应不是很大。因为在上次应念情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时,徐离基本已经猜出了三年前王珏的车祸有可能是应念情所致,甚至于应景参与其中都是符合徐离的猜测。 “没事的,会没事的。”徐离温柔地轻抚着应念情的头发。 其实,此刻的徐离是有想让应念情主动自首的念头的。只不过,看着应念情梨花带雨的模样,徐离还是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徐离的安抚起到了作用,应念情惊恐之情稍稍平息下来。徐离环顾四周,街道上已然是门口罗雀,而且时间渐晚,气温下降,应念情这衣服加上情绪剧烈波动,身体是要出问题的。 徐离拍了拍应念情的后背:“这边天凉,我送你回家,还是去你爸妈那边?” “我不想回家,也不想去我爸妈那儿。”应念情抬起脸,一双珠玉般的眸子尽是泪水:“让我跟你在一块儿,好不好?” 若是应念情想要回家,她也不会坐在这里了。若是她想要去她爸妈那里,就不是给徐离打电话,而是打给她爸妈了。 美人相求,徐离当真是苦恼不已。将异性带到自己家里是一个具有相当暗示性的行为,至少徐离不想让应念情有此类的误会。 只是,徐离总不能就将应念情丢在这里吧? 思虑再三,徐离一咬牙,直接扶起应念情:“你要是不介意,那就去我家呆一晚。” 应念情倚靠在徐离肩头,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是没有再说什么了。 徐离叹了一口气,朝着路边招来一辆出租车,便是先将应念情带回家去了。 半个小时后,徐离来到了锦苑小区的别墅,开门的动静惊到了屋里的言冉。已然准备睡觉的言冉发觉徐离抱回来一个女人,一开始并没有过多关注,但是在发现那女人竟然是运行副总裁应念情时,言冉着实是惊讶不小。 “她怎么会在这里?”言冉现在比较敏感,或者说,他是实在搞不懂徐离了。 此刻,应念情已经睡着了,是被徐离横抱回来的。徐离小心地将应念情安置在沙发上,用毛毯先盖着,便是准备去找些热水给应念情暖暖身子。 言冉见徐离不回答,竟然追着徐离询问。 徐离在倒水的时候被言冉问得烦了,直接呵斥:“言冉,暂时给你个容身之所,真以为咱们有什么私交?滚蛋!” 言冉当然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跟徐离询问一些生活上的事情,但是徐离将成兴航空的运行副总裁给抱回家了,这事儿不问,他老觉着心里痒痒的。 八卦是深藏在每个人心底里的本质,谁都不能控制对八卦的探求。 徐离的确是不愿意搭理言冉,可想想这家伙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送去坐牢,话不说清楚,这段时间里估摸着他会是如猫爪挠心,要是大嘴巴了可就不好了。 想了想,徐离还是随口说道:“她是我同学,心情不太好,就在我这边睡一晚,够了吗?” “如果我说不够呢?”徐离的答案显然是不满足言冉的预想的。 就在这时,应念情迷迷糊糊地喊着:“徐离,徐离......” 徐离忙是倒好水,快步到应念情身边。如此场景,言冉只觉得这两人之间肯定不是像徐离说得那么纯洁。 ..... 翌日清晨,应念情占了徐离的房间,徐离则是睡在了沙发上。说实在的,睡沙发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平时若是没事,徐离一般是在八九点才会自然醒,尽早则是在七点多就再也睡不着了。 徐离也不是赖床的人,或者说他也没床可以赖。起来洗漱一番,顺便把他跟应念情的早餐做好了。至于言冉的份,徐离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暂时收留他,可没到给他做早饭的地步。 徐离的手艺说实在的也不怎样,就会烤烤面包,熬熬粥之类的。 等徐离弄好早餐,应念情也已经出来了。由于昨晚回来得太晚了,应念情后来换了徐离的衣服。出来的时候,上身就套了件宽松的t恤,下面则是一条灰色短裤,一对修长的玉腿甚是扎眼。 应念情倒是在徐离面前没什么顾忌,在t恤里面,徐离甚至能看见某些吸睛的线条,场面实在是有些过于劲爆了。 徐离盛好粥坐下,随口说道:“你确定要这么穿?” 应念情睁着惺忪睡眼:“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徐离喝了一口粥,目光瞟向二楼:“我是说,这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男的,你不在意吗?” “嗯?”应念情一怔,昨晚她迷迷糊糊的,还真没有注意言冉的存在。要是有另外的男的,那可就要注意些了。 “你不早说。”应念情娇哼一声,连忙回去房里加衣服去了。 香烟美景在前,徐离却是没什么喜悦之情,他本身是不希望应念情对他如此肆无忌惮的。在大学的时候,徐离就知道应念情喜欢自己,而时间走到现在,似乎应念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啊。 大学时分,应念情还是有些含蓄的,现在越来越不把他当外人了。 忽地,徐离摆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徐离瞄了一眼,竟然是邢芳芳的电话。他放下筷子,接了电话。 对面很快传来邢芳芳的声音:“徐离,没打扰你吧。我有些王珏的事情要跟你说说。” 第67章 敌人的敌人 “不久前,王珏和王敏行提及过一段录音,我恰好听过一些,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邢芳芳说道:“而且,王敏行还说起了三年前王珏的车祸的事情,这些消息有用吗?” 徐离露出一丝思索的神色,目光落到了自己房间的方向,此刻应念情正在里面换衣服。 “除此之外,他们还说过其他相关的事情吗?”徐离问道。其实,他大约猜到那录音是什么了,昨晚应念情跟他一起回来的路上提过王珏那时候做了电话录音,而她的声音全被录了进去。想来应念情说的跟邢芳芳见到的应该是同一段录音。 倒也不是说邢芳芳的情报就没有作用,至少印证之下,可以确定王珏不是在唬人,而是确实拥有一段车祸的现场录音。 邢芳芳停顿了一下:“好像王珏让王敏行好好保存那段录音。当时,他们在阳台那边谈事情,我不能靠得太近,只能大概听到些内容。” 徐离沉吟起来,意思说那份录音还不在王珏手里,而是由王敏行保存着。这算是一个不错的消息,虽说粗看之下,仿佛录音在王珏或者王敏行手上是没有区别,但是在某些特殊时刻,这两者是有这巨大的差别的。 “你的消息很有用。”徐离想了下:“如果你还有什么需求,我可以尽量满足的。” 徐离本能地认为邢芳芳如此尽心地给他提供消息是存着交易的心思,他不介意这种相处方式,或者说他觉得这样更加舒心一些。 “不不不!”邢芳芳忙是解释道:“不用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此前,徐离救过陈玲一次,这确实让邢芳芳对其心有感恩。但是,真正让邢芳芳愿意死心塌地地给徐离传递消息,还是上次意外发现徐离私下去找陈玲的主治医生之后。 徐离还想说些什么,他不是很喜欢欠别人人情。然而,邢芳芳仿佛料到他想要说什么,急忙说道:“徐离,我事儿也说完了,你忙吧,我挂电话了。” 说完,邢芳芳竟然直接挂了电话,根本不给徐离再说话的机会。 王敏行家中杂货间里,邢芳芳放下手机,长出了一口气:“玲儿能遇到徐离这样的好人,真是大福气啊。” 想着等女儿陈玲情况稳定下来,她也不准备再在王敏行家里工作下去了。毕竟通报主家隐私,邢芳芳还是在道德上有些负担的。 收好手机,邢芳芳一转身,整个人直接愣住了。 在杂货间门口赫然站着程丽,刚才她打电话的时候,特意观察了房间外的情况,应该是没人才对,怎么程丽会在这里? 只见程丽死死地盯着心虚不已的邢芳芳,突然冒出来一句:“跟你通话的那个人......我想跟他见一面。” 挂了电话的徐离撑着脑袋,筷子在粥里打着圈圈,双目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这才是回过神来。 “想什么,这么入神?”加好衣服的应念情坐到徐离身边:“刚才我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你这样了,到底在想什么?” “没什么?”徐离放下筷子,轻笑着:“你呢,睡了一觉,舒服些了?” 应念情明显情绪不算很高:“好受些了,不过,也就那样。” 被人抓着一个足以毁了自己前途的把柄,应念情总不能将之无视吧。 “不好意思,我昨晚跟你说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应念情倒是不担心徐离会举报自己,只是昨晚一番自白,无疑也等于给自己打上了一个非常不好的烙印。 徐离沉吟片刻,到目前为止,警察还没有找应念情,那就说明王珏还没有报警。王珏这种人如若一开始不报警,那很可能后面都不会报警了。掌握了应念情的把柄,王珏其实更倾向于好好戏弄一番应念情,这样他才能得到更多的乐趣。 徐离问道:“念情,你是打算就这么继续生活下去吗,还跟以前一样?” 应念情眉眼低垂:“那我该怎么办?” 徐离的目光不自觉地偏离开应念情的脸:“或者,你可以去......自首。三年前,你父亲帮你匿名打了急救电话,这是从宽的情节,而且如果是自首的话......我的意思是与其下半辈子担惊受怕,还不如主动接受处罚。” “这就是你要说的?”应念情一把抓住徐离的手腕:“你是想让我进监狱?” 面对应念情咄咄逼人的目光,徐离的眼神不住地闪躲。他已经开始后悔提出自首的建议了,果然这种事就不该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就在如此窘迫的时候,徐离的手机又响了。手机铃声一下子打破略显尴尬的气氛,徐离轻咳几声,拿起手机,甚至没看来电号码是什么,直接接通了电话。 随着电话的接通,邢芳芳的声音再度响起来:“徐离,不好意思。跟我一起在王敏行家做工的保姆希望能见你一面。” 听到邢芳芳的声音,徐离这才意识到是接了谁的电话,只是他有些不明白邢芳芳的意思:“你是说王敏行家的保姆要见我,见我干什么,她谁啊?” “具体是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邢芳芳的声音有些紧张:“不过,她的名字叫程丽,你认识吗?” 徐离惊异之下,反手抓住应念情的手腕:“约个时间地点吧。” 随着电话挂掉,徐离还是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自己一直在寻找的程丽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不过,也存在同名同姓的可能性,待会儿见面了就知道了。 “徐离,你弄疼我了。”应念情皱着眉想要甩开徐离的抓握。 “啊?”徐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抓着应念情的手腕,连忙松开:“不好意思。” “你到底怎么了,接个电话而已,反应这么大?” 徐离抹了抹脸,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念情,自首的事情你自己决定。但是,录音的事情,我需要处理一下,那东西在他手里太危险了。” 应念情美眸之中光彩闪动:“你想要怎么做?” ...... 一个小时后,滨江市某茶馆,徐离率先来到此处,等待着程丽的到来。 大约十分钟后,一个身穿着红色毛线衣的中年妇人循着服务生的指引来到了徐离桌边,此人正是应约而来的程丽。 程丽初见徐离,有些惊讶于徐离的年轻:“你是......徐离?” 徐离则是呆呆地看着疲态尽显的程丽,他很难想像还没有到四十岁的程丽怎会有这般老态。 程丽就见徐离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一时有些搞不懂徐离的意思,再是询问起来:“你好,请问是你是徐离吗?” 第二次询问才是打断了徐离的思绪,回过神来,徐离整理下情绪,向着程丽招招手:“我就是徐离,坐吧。” 程丽坐下之后显得略微拘谨,或者说,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她会本能地拘禁起来。 “你好,我叫程丽,前面邢芳芳跟你通话时提到的。” 徐离点点头:“我知道的,你找我干什么?” 提到正事,程丽脸色变得肃然起来:“我听邢芳芳跟你的通话,你是在打听王珏的消息?” 徐离顿了下,倒是没有否认:“嗯。” “那你有没有发现什么王珏的罪证?”程丽急不可耐地问道。 瞧得程丽的模样,徐离不由紧缩眉头:“你在干什么,想要对付王珏?” 程丽似乎是在听到邢芳芳跟自己的通话后,觉得自己跟她有着同样的目标,或许可以合作一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话倒是不错。但是,徐离显然不希望程丽参与对付王珏,至少程丽很可能无法自保。 程丽看徐离的表情,反倒是质问起来:“怎么了,不可以吗,咱们不是在做同样的事吗,你能做得,我就做不得?” 徐离忙是举手打消程丽的敌意:“你不要激动。我是觉得,与其在这个时候想着对付王珏,你难道不是应该更关注自己的生活吗?” 虽然不知道程丽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但是看程丽未老先衰的模样,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是啊,一个精神病加杀人犯的女儿会有什么幸福呢? “我的生活?我还有那种东西吗?”徐离的话直接戳中了程丽内心的伤疤:“我不知道王珏对你做了什么,但是十五年前,我母亲受到王珏的蛊惑,无意间害死了一个小女孩儿。即便我母亲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没有进监狱,可自那之后,我的生活就毁了。因为我母亲的事情,我在上学的时候受到霸凌,有一次被踢中了腹部,也提碎了我最后一点儿希望。” 程丽的不孕症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在于学时所遭受的腹部伤势,而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在王珏身上。 生活?她的生活仅仅就是从王珏那边讨回公道。 “你是说......生育方面的事情吗?”毕竟是涉及隐私的范畴,徐离提起来还是有些尴尬的。 程丽皱起眉:“我们来这里好像是讨论王珏的事情才对。” 徐离知道在初次见面时说这种话题有点儿唐突,但是徐离并不希望程丽执着于对王珏的仇恨中,这对她没有一点儿好处,而且很可能给自己招来不好的东西。 “我知道,我是说......我以前是个医生,如果是......身体上的问题,或许可以提供帮助。”徐离还是希望转换一下程丽的生活重心。 “你是医生?”程丽脸上露出些许狐疑:“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解决。” 徐离摇摇头:“你是想要去大城市的医院?但是,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不是钱就能办到的,需要人脉。” 程丽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握紧起来,徐离直接戳破了程丽的心思。她最近确实在攒钱,准备去首都最好的医院看看自己的情况,算是她的最后一搏了。 然而,听徐离这么一说,仿佛事情并不是如自己想得那么简单。 程丽试探着:“你......什么意思?” “当然是帮你的意思了。”徐离真诚道:“我当过医生,认识......那方面的专家,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给你打个招呼,而且在费用上,你也不用担心。” 若是在平常时分,徐离觉得不会说出如此离谱的话。二人仅仅是初次见面,徐离却表现出了过分的善意,很难不让人怀疑。 果不其然,程丽疑惑起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这么帮我?” 她跟徐离就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关系,顶多也就是同病相怜的苦命人。可这种虚无缥缈的关系实在不能成为徐离释放如此善意的理由。 凡事必有因,除非徐离真就是至善之诚的圣人。 被程丽这么一反问,这才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了,有些吓着程丽了,只能跟程丽坦白:“我父亲也是因王珏而死,我知道那种痛苦。但是,你不应该淹没在仇恨之中,王珏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你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不行,这不是一个足以说服我的理由。”程丽这时候显出无比的执拗:“王珏一日不受到应有的惩罚,我心难安。” 徐离扶住额头,程丽对王珏的仇恨已经刻入骨子里了,凭自己一两句话根本改变不了她的想法。于是,徐离只能退而求其次:“算了,随便你吧。不过,王珏的事情我还不能告诉你,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我劝你,王珏非常危险,你在挖他的底子,你确定他就不知道?” 对于自己身份的保密,程丽还是有些信心的:“那件事已经过去十五年了,他还能想到会有人因此调查他?” “所以,你对他还是太不了解了。”徐离摇摇头:“过了十五年了,你知道当年王珏蛊惑你母亲杀人是为了什么吗?” 程丽一愣,竟是无法作答。说实话,这是让程丽一直想不通的点。她家跟王珏好像没什么恩怨,可王珏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做事总该有动机吧? “或许,他就是一个坏到骨子里的魔鬼呢?” 徐离叹了一口气:“所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第68章 人心第一高 程丽最终还是接受了徐离的帮助。不过,程丽还特意给徐离写了一张欠条,看医生的所有花费日后会尽快归还的,这算是程丽最后的倔强了。 她终究是认清了,拥有一个给予她希望的孩子才是当务之急。 至于徐离对程丽的忠告,程丽显然不是很上心。她或许感觉得出来王珏很可怕,但是可怕到什么地步,她其实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不知者无畏! 等到程丽离开,徐离在茶馆多呆了一会儿,心中都是在盘算着王珏的事情。王珏的苏醒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如果王珏能继续沉睡下去,徐离有充足的时间以一个稳妥的方法将林盛,王敏行和言冉全送去坐牢。可是,王珏苏醒之后,徐离不敢保证事情还能顺利得进行下去。所以,徐离开始失去耐心,同时行使一些剑走偏门的路子,比如处理言冉的事情。 徐离以言冉老婆出轨林黎为起始,将言冉玩弄于鼓掌之间,但如此行事其实是有风险的。越是精密的计划越容易出错。只是徐离这次比较幸运,事情的发展还是在他的计划之中。 言冉的事情,王珏并没有参与进来。或许是他刚刚苏醒,身体机能还没有完全恢复,无心照顾别的事情。可王珏的身体总有一天会完全恢复,到时候,可保不准他还能保持安静。 徐离必须趁着王珏的精力还没有完全用在对付他的时候,将他的事情全部办成了。 “但愿一切都好吧。”徐离的指尖划在茶杯之上,眉宇之间愁云满布。王珏的存在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徐离起身去结了账,推门而出后不久,手臂突然被人扯住。 徐离脑子里全是王珏的事情,被人突然这么一拉,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只见徐离反手扣住那人的手腕,接着上身蜷缩起来,往着身后那人狠狠撞去。 然而,徐离在反手扣住那人的手腕之时,发觉那人手腕的皮肤滑嫩如雪,顿时心中一紧,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马上顿住身形。 果不其然,等徐离看清所扣之人,才是发现那人竟然是洛冰颜。 立马放开洛冰颜的手腕,徐离忙是去察看洛冰颜是否被自己弄伤:“刚才没事吧,有没有弄疼你?” 洛冰颜甩甩手:“没什么事,只是你反应也太大了,再大些力气,我手腕都要被捏碎了。” “不好意思,我在想别的事情,被你吓着了。” 洛冰颜哼了一声:“我才是被你吓着了。” “不过,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才就在茶馆里。别乱想,我比你来得早,只是凑巧而已。”洛冰颜问道:“刚才那个女的是谁?” 徐离心里一咯噔,不过听洛冰颜问话的内容,她似乎并没有听见自己跟程丽的对话。 “一个苦命人而已。”徐离没有多说什么:“她身体不太好,我给她介绍了医生......” 徐离话说到一半,忽然发觉洛冰颜笑眯眯的,疑惑起来:“你什么表情?” “这样多好。”洛冰颜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光芒:“这才是你嘛,多好!” “你还在在意言冉的事情?”徐离冷哼一声:“我不觉得在言冉的事情上,我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洛冰颜神色一紧:“徐离,你想要为你的父亲找回正义。但是,通过不正义的手段是得不到正义的结果的。” 洛冰颜感觉徐离已经往着偏激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徐离忽地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偷情的是言冉的老婆,活埋人的是言冉自己,给林盛发信息的是言冉的手机,让林氏集团从成兴航空退出的林盛,似乎都跟我没有关系吧?” 洛冰颜被徐离驳得哑口无言。确实,整件事徐离都没有直接参与,但是事情的发展都在徐离的掌控之中。 “你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会沿着我预设的方向一直走下去吗?”徐离耸耸肩:“因为他们心里都有鬼!” 洛冰颜被徐离这般无所谓的表态给惊住了:“你把他们当成工具?” 徐离略微扬起下巴:“人心是最复杂,却也是最简单的。在我眼里,他们就是可以随意拨弄的零件而已。” 如此神态,洛冰颜感觉到丝丝寒意。可怕的不是徐离猖狂的话语,而是他真的将他所说的一切实现了。 言冉老婆出轨的事情,只是徐离跟应念情在成兴航空地下停车场偶然撞见的,但是就是利用这么个小小的事情,徐离完成了后续一系列计划。 他首先只是单独给言冉发去田甜出轨的证据,就是想让事情处于可控范围内。如此一来,懦弱的言冉在发觉自己老婆出轨的是林黎时,肯定不敢彻底翻脸,大概率是以此从林盛处谋得更多利益,然后跟田甜离婚。 从林盛那边拿到一大笔封口费是非常重要的一环,是不能跳过的。因为,如果没有那笔钱,言冉在此后自己颜面尽失的情况才有底气杀人灭口。 不然,没有足以在国外生活下半辈子的巨款。就算公司里传满了他老婆的流言蜚语,迫于生活的现实压力,他也不敢行极端之事。林盛给的那笔巨款恰好给了言冉动手的底气。 至于骗林盛是通过言冉的手机,而非其他匿名号码也是有讲究的。首先,言冉跟林黎因为田甜的事情是有巨大的嫌隙的,那么言冉就有对林黎动手的动机,从而增加了那段视频的可信度。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点。徐离不希望林盛因为那段视频报警,一旦警察牵扯进来,事情会变得相当复杂。 虽说从逻辑上来说,林盛应该不会为了那些并不算过于值钱的股份让自己的独子以身犯险。可徐离需要一份保险,那就是林盛和言冉之间关于三年前合谋害死他父亲的事情。 只要让林盛误认为一切事情都是言冉所为,那他碍于言冉鱼死网破主动暴露三年期合谋之事,那也决计不会报警。 在对付言冉的计划里,所有步骤都是经过仔细计算的。言冉,田甜,林黎,林盛不过是实现徐离目的的零部件而已。 其实,洛冰颜还没有完全理解徐离在此事中的埋藏的精妙操作,她只是单纯地觉着徐离行事方式过于偏激而已。 洛冰颜叹了一口气,眼神之中尽是担忧:“难道你就不想回到以前,以前多好。” 徐离缓缓地举起右手,掌心抚摸着洛冰颜的侧脸。面对如此亲昵的行为,洛冰颜并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而是侧着脸,轻轻地蹭着徐离的手掌,仔细地感受着徐离掌心的温度,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 “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啊。”徐离凑到洛冰颜耳边:“可惜,没人可以回到过去。” ...... 徐离的别墅中,言冉百无聊赖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应念情早已经离开了,偌大的房子又是空空荡荡起来了。 在此之前,言冉对大房子是有一定的幻想的。可是,在这里住了几天之后,言冉开始觉得房子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人少的时候,觉得阴森森的。 忽地,言冉的手机响了,是他妈的号码。言冉倒是没有多想,接了电话:“妈,怎么了?” 在住进徐离家里的那天晚上,言冉就跟他妈说取消出国计划,另外有些工作上的事情,一段时间内不会回家。所以,言冉不是很担心他妈刨根问题,这通电话或许是些生活上的琐事。 “儿子,你是不是借高利贷了啊?”哪里知道言冉他妈直接问出来一个让言冉完全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啊?”言冉直接给问懵了:“妈,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我什么时候借高利贷了?” 言冉虽然这么说,可他妈明显不是很相信,语气之中依旧充满了怀疑:“儿子,你有难处不要藏着掖着,咱们母子俩儿一块解决。” 言冉的确有难处,比如被徐离给死死地拿捏住了,但这又不是属于高利贷的范畴。 “妈,到底怎么了?你上来就问我借没借高利贷,总该有个由头吧,你是发现了什么?” 言冉如此确信搞得他妈开始动摇了,不禁再次询问:“儿子,你真没碰高利贷啊?” 言冉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妈,家里又没缺钱,我又不做生意,我干嘛要借高利贷?当大善人给那些放贷的利息?” 言冉这么一说确实很有道理。不过这样更让言冉的母亲感到疑惑了:“可是,今天有好几个看起来凶得不行的小混混来家里问你的情况。咱们楼下那家不就是借了高利贷,结果隔三差五地被小混混上门闹事吗?” 言冉的母亲是一个地道的农村妇女,由于社会阅历的匮乏导致对事物相关性的认知比较贫瘠。鉴于楼下人的经历,她直接粗暴地将小混混上门跟借高利贷联系到了一起。 “妈,你说有小混混上门找我?”相比而言,言冉的联想能力就丰富多了。他知道自己是没有借高利贷的,那会不会是别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以自己的名义借了高利贷,比如曾经的妻子田甜。 不过,言冉细想之下这个可能性也比较低。田甜虽然花钱大手大脚,但消费还是在可理解的范围内的,之前给她的钱应该是够的,没理由去借高利贷。 可如果不是高利贷,那会是什么呢? 言冉他妈回忆了下:“说是小混混吧,他们也没干什么,身上穿的都是真正经衣服,就是我看那些人的模样不像是好人。” “他们说什么没有?”言冉追问。 “就问了你现在在哪里。你不是说出差了吗,我哪里知道?” 言冉不禁愈加疑惑,听他妈说话的语气似乎也没有受到为难。对方就这么好说话? “然后他们就走了?” “对啊!”言冉的母亲说道:“不过,他们说你做错了事,如果还找不到你,后面会来家里收利息的。不对啊,这还不是牵扯到了高利贷嘛。儿子,你没骗我吧?” 听到这里,言冉隐隐有些猜测了,而且是一个非常不好的猜测。利息不一定是金钱上的,还可能是些别的东西。 那些人说自己最近做错了事,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呢? 言冉的第一感觉就是想要活埋林黎和田甜。田甜无权无势,没有力量再事后报复,可林黎就不一样了。这些年,言冉还是知道林家的所作所为的,他们绝对有渠道请动一些黑道上的人物的。 那么,那些人说的收利息就指向一个让言冉非常不愿意接受的可能性——林家有可能会伤害他的母亲。 或许是还不敢过于明目张胆的报复,也可能是忌惮言冉将三年前的事情曝光,林家还是显得比较克制的。但是,林家父子决计不可能咽下那口气的。如果自己决定为徐离出庭作证,林家会不会狗急跳墙针对他的母亲? 想到这里,言冉方寸大乱。打算活埋林黎两人的那晚,言冉被徐离当场撞破,心神大乱,考虑事情不免漏洞百出,比如对自己母亲的安置。 言冉母亲一直听不到言冉的回话,于是喊道:“儿子,怎么不说话了?” 言冉强行按下内心的慌乱,忙是说道:“妈,你在家里等着,我去找你。” “嗯?你不是出差了吗,马上回来吗?” 言冉知道林家父子现在满世界找他,他这时候露面很容易走进一条死路,可是他顾不得了。 “妈,我马上回去。” 言冉挂了电话,换了衣服,就准备先回家去把母亲先接出来。至于能将母亲安置到哪里,言冉暂时还没有概念。 然而,心急如焚的言冉刚打开大门脚步便是顿住了,他无法离开屋子,因为在门口,徐离就站在那里。 和程丽见面回来的徐离恰好堵住言冉的去路,他或许也没有意识到言冉会离开。不过,徐离很快冷静下来,眸子渐冷:“你要离开?这会让我很难做!” 第69章 人生的指引 可能言冉也没有想到出门就正好遇上了徐离,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刚才一往无前的气势瞬间烟消云散。 不知为何,在徐离面前,言冉要自觉矮上一头。 徐离面无表情地说道:“给我一个理由吧。” “徐离,我不是真要走,我是......我出去安置一下我妈,她有可能被林家父子盯上了。”言冉双手合十,不断地乞求着徐离:“刚才我妈打电话给我说有人上门找我了,我怀疑是林家父子派去的。他们找不到我,把火气撒到我妈身上怎么办?” “你确定是林家父子的人?”徐离脸上若有所思:“万一你在骗我呢?” 言冉急了:“我干嘛骗你?林家父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我妈都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现在他们主要还是想找我,没花多少精力在我妈身上,现在去还有可能接出,再晚就来不及了。” “听上去是这么个道理。”徐离点点头,斜倚在门框上,朝着门外一摊手:“那你走吧。” 徐离如此爽快的作风反倒是让言冉有些拿不定主意,脚步不懂,狐疑不已地盯着徐离:“你真让我走?” 徐离嘴角含笑:“当然啊,我不是说了吗?救母献身,不错,不错!明年清明我会给你烧柱香的。” 言冉最怕的就是这种。徐离这人说起话来很是瘆人,偏偏体验过徐离手段的言冉还不敢将徐离的话当成耳旁风。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言冉一下子就蔫了。他倒是想过打电话跟他妈说明真相,但是他妈一个农村妇女,要是得知了真相,哪里沉得住气?慌慌张张的,盯着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端倪。所以,比较保险的方法就是不要告诉他妈真相,然后安排一个信得过的人去接。 可问题是,现在言冉有哪个可以信得过的人? 而且,不仅仅是将人接出来就不用管了。之后,他妈如何生活,如何继续隐藏都是需要操心的,这可不是一个人就随随便便搞得成的。 徐离说的那些话,言冉岂能不知道?只是,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身处危险之中。 徐离一挑眉:“脑子清楚了?那就回去吧!” “那我妈呢?” “我来处理。”徐离挥挥手:“你先回去。” 言冉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要去吗?可林家的人很有可能认得你啊。” “那就找他们不认识的人。”徐离直接关上了大门:“你就好好呆着。” 大门关闭之后没有再打开,看起来言冉暂时是接受了自己的建议。徐离倚靠在大门门板上,脑子在筛选着能去接言冉母亲的人。 这个人必须要足够可靠,而且还需要一定的经济能力,因为要给言冉的母亲立刻安排一个可以长时间居住的庇护所,而且还要是林家父子不认识的,至少是不那么熟悉的。 这样的人选不是那么好找的,让徐离颇有些头疼。言冉母亲所遭遇的情况是他对付言冉导致的,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清理一下自己行为所带来的副产物。 思前想后,徐离还是觉得秦霄是唯一可以拜托的人选。只是,一旦请求秦霄帮忙,那势必就要给秦霄坦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徐离担心秦霄会跟洛冰颜一样对他的行事方式有所抵制。 果不其然,在打给秦霄说明情况之后,秦霄足足在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接受了徐离设计言冉的事实。 “徐离,几年不见,你真的是......”秦霄不是洛冰颜,他能理得清徐离在整件事里的精妙设计,环环相扣,严丝合缝,宛如最为精巧的机器。 但是,这种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行为无疑昭示出来徐离深沉如海的心机,不禁让秦霄脊背发凉。 他知道徐离很聪明,但不应该是这种方式的聪明。 徐离坐在小区花园的长椅上,嘴唇嗫嚅着,最后还是没有像跟洛冰颜那样反驳,而是淡笑起来:“我找你好像是说接言冉母亲的事情,你能办得到吗?” 秦霄给气笑了:“这件事归根结底不是你造成的吗?” “那只是纠正错误的必要行事下的一点儿小问题。”徐离认同秦霄的话,但并不想要在这件事上过度的纠结,他已经有些厌烦了。 秦霄是这样,洛冰颜也是这样。徐离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何一直将自己定位为一个光明仁善的圣人形象? “纠正错误,你是说你父亲的事情?”此前秦霄已经大约猜到了一些:“言冉跟你父亲的死有关系?” 徐离也不掩饰:“如果不是,我为何要对付他,真以为我闲得无聊?”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的做事方式即便给你父亲讨回了公道,你父亲也不会开心的。”秦霄沉声道:“不正义的手段是得不到正义的结果的。” “该死!” 徐离不禁暗骂一声,就在不久之前,洛冰颜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语。他的父亲倒是光明磊落,毫无瑕疵,可是他的下场是什么? 秦霄继续劝道:“徐离,如果你父亲的事情真的有问题,那就去找警察重新调查,你现在的行为算什么?” 然而,徐离根本就不愿意再讨论这个没有终点的问题了,这完全就是个人认知上的差异。他直切主题:“你去把言冉的母亲接出来,我把成兴航空给你,如何?” “什么?”即便只是通过电话,徐离依然能感觉到秦霄的震惊:“你在说什么?” “既然你觉得我的处事方式有问题,那就不谈私情,只说交易。”徐离淡淡道:“王敏行的股份在不久之后会被强制法拍,你只要收购了那些股份,你在成兴航空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秦霄算是明白了:“你还要对付王敏行?” “顺带而已。”徐离再度确认:“我处理王敏行,你处理言冉母亲的事情,公平交易吧?准确来说,接出言冉母亲只是举手之劳,但是你得到的却是能吞下王敏行所有股份的机会,怎么看都是你赚了。” 秦霄那边怒极反笑:“言冉的母亲我回去接出来的,但不是为了王敏行的那些股份。你知道人为什么万物灵长吗?因为我们有人性!而你......在丢失那东西。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看我们以后还是不要通话了。” 说完,秦霄竟然直接挂了电话。 “道不同?”徐离缓缓地放下手机,脑袋耷拉在长椅椅背上,呆呆地看着蓝空上积聚而起的云朵:“可是我已经看不见路了,该怎么办呢?” ..... 只能说秦霄的手段也是不小,说到做到的。第二天一大早,言冉就打电话跟徐离说他母亲已经被接出来了,还被安置到了一处公寓里,生活方面也有专人照顾,相当舒适。 徐离没有细说秦霄的事情,只是让他好好呆在家里。 挂了电话,徐离在刺目的阳光下眯着眼睛,落入他眼帘的是一处二层小楼,正是他的心理医生吴彩英的住所。 徐离是来践行自己的承诺的,他答应过吴彩英的母亲何月笙在合适的时候过来进行一次心理评估,而现在他觉得就是合适的时候。 秦霄和洛冰颜都在质疑自己的行事方式,说得像是自己是什么剑走偏锋的疯子一般。那他到底是不是疯子自然是要经过专业人员评测的,而何月笙就是最为权威的。 徐离长出一口气,敲开大门。当吴彩英望见来人是徐离的时候,大吃一惊。徐离往着屋子里看了一眼,发现何月笙正在吃饭。 何月笙也是发现了徐离的拜访,略微怔了下,放下筷子,她着实没有到徐离会来找她。 此前,她跟徐离约定做一次心理测评。当时,徐离说是会在合适的时间过来,但落到何月笙耳朵里,她更倾向于徐离只是在敷衍她。 徐离朝着何月笙点头致意,何月笙缓缓站起身来,也是微微颔首,她知道一会儿该有正事了。她朝着门口走过来,拍了下女儿吴彩英的肩膀:“彩英,把桌子收拾一下,一会儿我跟徐离去二楼。” “不要准备什么吗?”吴彩英将徐离拉进屋子里,朝向何月笙:“马上开始?” 何月笙的目光在徐离脸上扫动着,以求观察到他最细微的表情。不过,此时徐离并没有掩藏自己,他的情绪基本都写在脸上。 “不用准备什么,这不是一个正式的心理测试,只是一次谈心而已。”何月笙带着慈祥的笑意拉过徐离的手:“你看起来有些迷茫?” 徐离没有抽出自己的手,而是任由何月笙拉着:“最近在做一些事。” “一旦你决定了做什么事,你是绝对不会动摇的。那出问题不是事情本身,是事情之外的东西或者.....人?”何月笙笑眯眯地问道。 徐离低着头,突然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声应答很轻,但是却让何月笙重重地吃了一惊:“我已经你不会回答的。” “反正你也能猜到一些。”徐离抽出自己的手,目光瞟到前往二楼的楼梯:“现在就上去吗?” “都可以。”何月笙拍拍徐离的手臂:“你不用为自己的迷惘感到焦虑,因为那是一件好事。” 一个小时后,徐离和何月笙结伴下楼。何月笙脸上始终噙着淡淡的慈祥笑容,好像弥勒佛似的。倒是徐离一直板着脸,看不出来是喜是悲。 坐在楼下沙发看电视的吴彩英心里好奇得厉害,她迫切想要知道徐离跟自己母亲说了什么。虽说她是一个心理医生,但是对于徐离这样的人,吴彩英依旧保持着强烈的探索欲望。 听见脚步声的吴彩英往着楼梯那边看去,发现两人已经下楼,忙是迎上去,挽着何月笙的肩膀:“妈,聊完啦?” “嗯。”何月笙笑着推了下吴彩英:“去送一下徐离吧。” “嗯?”吴彩英一怔,瞧着走在前面一声不吭的徐离,快步赶上去,拉住徐离的衣服:“你这就回去了?” 徐离侧过头:“不然呢?” “我是说你可以留在这里一起吃个饭,说说话之类的。”吴彩英叹了一口气:“你再这样,我真的怀疑你能不能找到老婆。” 徐离不是很有兴致跟吴彩英拌嘴,他停住脚步,轻声说道:“我现在有点儿乱,若是你想吃饭,后面找个时间我请你吧。” 说完,徐离径直往屋外走去,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吴彩英呆呆地看着徐离远去的背影,不自觉地问向身边的何月笙:“妈,你们刚才说了什么,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何月笙抚摸着吴彩英的脑袋:“他有了在乎的人,只是不知道该将那个人放在什么位置。” 吴彩英眼中还是充满了疑惑:“我不是很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不过你会明白的。”何月笙若有所指地说着:“原先在他父亲走后,我担心他会走跟王珏一样的路。他现在确实有这种迹象了,言语之中偏激,急躁,武断。” 吴彩英心头一紧:“他开始出现反社会人格了?” “还没有,如果有,我会找到民航局把他给停了的。”何月笙将吴彩英拉到沙发上坐下:“如果他就这么继续下去,王珏就是他的未来。可是,仿佛有了转机了。” “什么转机?”吴彩英心里就跟猫爪爪挠似的:“妈,你一口气说完,别藏着掖着。” 何月笙没有立刻回答自己的女儿,而是似笑非笑地望着吴彩英:“以前,徐思宇领着他在走路。后来,徐思宇没了,他就不知道该怎么走了。前途迷茫,是很容易走错路的。可现在不一样了,有一个人出现了,他现在就纠结要不要将那个人放在徐思宇曾经的位置上。” 吴彩英这下算是听明白了:“你是说徐离找到精神寄托了?” 徐离很聪明,但其实他也很脆弱,他需要一个人来引导他。 “是谁?”吴彩英眼睛都在发光了。 何月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洛冰颜!” 第70章 谈一场恋爱吧 洛冰颜下班回家停好车,拖着箱子往回走。她所在的小区是一处老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车都是露天停着的。小区内所有住房楼都不超过十层,楼间距也相当宽敞,采光不错。而且,小区内绿化极好,甚至在这个不大的小区中央还有一片小型人工湖。 若是说遗憾的话,这小区的房子太老了,水电方面有些问题,还有就是物业的工作实在有些敷衍了。每逢大风大雨后,小区走道里铺满了吹落下来的树叶,却是长时间不见有人打扫。 洛冰颜昨晚落地太晚了,就在公司睡了一晚,早上才回了家。昨晚在公司的时候,外面疾风骤雨,回来小区这边果然就是满地湿漉漉的叶子。 吹拂在湿润微凉的晨风间,飞行箱轧过潮湿的地面溅起的细小泥点沾染在箱子的皮革表面,使得洛冰颜皱眉不已。 “真是不知道我们物业费都用在哪里了。”洛冰颜不满之情溢于言表:“是不是该换个地方了?” 这处房子是她母亲留给她的,洛冰颜并非没有财力再换一套,只是嫌麻烦而已。不过,眼看这小区的物业服务越来越差,洛冰颜觉得是该另寻一处住所了。 忽地,在走到楼下的时候,洛冰颜的脚步停了下来。在楼道口那边站着一名身材高挑的清丽女子,她在观察到洛冰颜到来后,朝着洛冰颜微微颔首:“洛冰颜?” 洛冰颜的目光在眼前女子身上仔细地扫过,确认自己并不认识眼前女子:“我是,不过,我们认识吗?” “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清丽女子朝着洛冰颜伸去手:“你好,我叫吴彩英,徐离的心理医生。” “徐离的心理医生?”洛冰颜一怔:“你是过来找我的?” 吴彩英向着洛冰颜迈过去一步,风儿吹起她的衣裙,光洁嫩白的小腿一闪而过。她歪着头,细细地打量着洛冰颜,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果然初恋的加持就是不一样啊。” 洛冰颜不喜欢被一个陌生人这么看着,下意识地侧过身子来:“你找我有什么事?” 吴彩英挽起长发:“当然是徐离的事情。” “徐离?”洛冰颜问道:“他怎么了?” “你是想让我在这边说话吗?”吴彩英轻笑道:“或者,你可请我进去喝杯茶?” 洛冰颜心中暗道这人当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不过,她也没有说什么,而是自顾自地进了楼,吴彩英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说起这小区的另外一个大问题就是楼里普遍没有电梯,好在楼层都不高,权当锻炼身体了。 洛冰颜的家是在三楼,爬起楼来还不算吃力,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提着箱子耗力气。 楼梯一侧的栏杆是那种红漆木质扶手,下面是铁栏杆。由于时代久远,红漆掉落了不少。而另一侧的白色墙壁上也有不少霉斑。 洛冰颜走在前面,吴彩英跟在后面。或许是习惯了提箱子上楼,爬了三楼,洛冰颜脸不红,气不喘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心脏有问题的人。 洛冰颜开门而入,还给吴彩英留了一条门缝。 “你就穿这双。”洛冰颜换了鞋,将飞行箱放在玄关,又从鞋柜里拿出来一双干净的拖鞋。 吴彩英也不客气,换了鞋,便是往里屋走去。 张望下去,吴彩英发现洛冰颜这屋子也不大,标准的三室一厅。进门过了玄关右手边就是吃饭的地方,再是挨着厨房,而左手边似乎是主卧,直走就是对着客厅和两个次卧。 吴彩英看了一会儿便是没有兴趣了,随意坐在沙发上,瞧着在换衣服的洛冰颜:“为什么不换个房子?” 以洛冰颜的收入,这房子明显不太够看了。虽然是三室一厅,但各处空间偏于拥挤,而且明显看得出来里面的家具什么的都有些时日了。 “懒得换。”洛冰颜套了件居家的外套:“你喝什么,茶,还是白开水?” “倒杯水就行。”吴彩英突然笑了起来:“要是你跟徐离在一块儿了,你可以搬去他家,他家房子可大了。” 洛冰颜端来热水,放在吴彩英面前的茶几上:“你刚才说徐离,他怎么了?” 吴彩英的手在水杯上摸了一下,很快便是收回来了:“你觉得徐离是怎样一个人?” “嗯?”洛冰颜还以为她是带来关于徐离的一些特别消息呢,怎么突然就转换到了讨论徐离此人的方向。 吴彩英撇撇嘴:“你看起来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啊。” “我只是不太明白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洛冰颜沉吟片刻:“不过,如果真要说徐离是怎么样一个人?我感觉是聪慧,冷静......理性。” 说到最后,吴彩英不禁掀起一丝笑意:“你还是给他面子啊。还是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冷静,难道不是冷漠吗?” 洛冰颜不再说话了,也不知道是在抗议,还是不愿意再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了。如果吴彩英过来真的就只是为了讨论徐离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洛冰颜感觉可以停止相关话题了。 鉴于与吴彩英近乎不存在的私交,洛冰颜感觉没有立场跟吴彩英讨论类似的话题。 “好吧,你好像有些不耐烦了。”吴彩英一摊手:“徐离跟我提过你,听说你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要是你对徐离的判断主要是基于他小时候的表现,那确实是有道理的,至少他小时候应该还是不错的。” 洛冰颜越听越摸不着头脑,但是她没有插嘴,只是静静地听着吴彩英说下去。 “似乎前段时间你跟徐离有些意见相左的情况。”吴彩英看了一眼还在沉默的洛冰颜:“我感觉你可以跟我交流一下的。” 洛冰颜低着头,状似随意:“我对他的行事方式有些意见而已。” 仅仅一句话,洛冰颜便是再度恢复了沉默。她跟徐离的事情属于私事,不愿意跟吴彩英说太多,即便吴彩英是徐离的心理医生。 “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啊?” 洛冰颜淡淡道:“吵架从来都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吧?” 洛冰颜言语之中已经透出些许不耐,因为她根本不明白吴彩英到底想要干什么,说起话来都是弯弯绕绕的。 吴彩英看出了洛冰颜的不悦,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你知道徐离很聪明,但是他大概不知道他聪明到什么地步。聪明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有时候太过聪明就不是那么让人感觉愉快了。我们都是普通人,在他眼里显得那般无趣,所以他会变得漠视规矩,漠视他人......” 洛冰颜总算是明白吴彩英想要说什么了:“你是说徐离有反社会倾向?” “不不不!他还没有。”吴彩英连忙纠正道。 “那就是可能会有?” 吴彩英一窒,旋即苦笑起来:“你可以不用对我的话有这么多联想的。” 不过,吴彩英在于脸色严肃到极点的洛冰颜对视之下,还是无奈地点点头:“他确实有这样的倾向,对徐离这样的人是会有更大的概率产生这类心理问题。不过,他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青春期,如今只需要正确引导,他就不会出问题。” “所以你来找我?”洛冰颜忽地有些丧气:“可是,你好像找错人了,他不听我的话。” “不是的。”吴彩英摇摇头:“他只是感觉到迷茫。徐离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心思向他人敞开,此前只有他的父亲值得他坦诚相待。现在他父亲不在了,他开始变得不知所措。你们之间的争吵不过是他对你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感到的不安而已,这是他保护自己的本能。因为,你可能会取代他父亲的位置,而他不知道该不该让这种事情发生。” 吴彩英接着说道:“相信你跟徐离也相处一段时间了,应该能感觉得出来你在徐离心中的不同。他需要引导,而你是最好的人选。所以......” 吴彩英的神情变得愈发肃穆:“你跟徐离谈一场恋爱吧。” ...... 数日后,徐离急切的身影出现在了滨江第一人民医院肿瘤科医生闫勇的办公室里。当徐离找到闫勇之际,闫勇给徐离说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陈玲的化疗方案没有成功! 虽然陈玲的化疗方案还没有走过一个完整的疗程,但是从复查的情况来看,她的肿瘤不但没有缩小,甚至增大了些,而且各种癌症指标也在大幅增加,这是一个相当不好的征兆。 “她的家属知道这个情况吗?”徐离问道。 闫勇拍拍徐离的肩膀:“肯定知道啊,她的妈妈现在在院长室。院里最近有一个癌症新型疗法的实验小组,她妈妈希望让陈玲进那个小组。” 徐离皱眉:“可是这种小组有名额的。” “所以,她去求院长了啊。”闫勇即便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可还是无法习惯:“不过,这种命事情院长也不好个人决定,她怕是要失望了。” 常规疗法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那么唯一的希望只能是新型疗法了。邢芳芳自然是明白这一点的,可惜的是,陈玲并没有被纳入新型疗法中,她只能去求院长。 “不行,我去看看。” 闫勇一惊:“你知道院长不喜欢你的,你过去有什么用?” 滨江第一人民医院的院长就是应念情的父亲应景。因为应念情的关系,应景对徐离的观感不是很好。加之四年前徐离偷看病人的档案,应景本能地觉得徐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让其对徐离更加不待见。 “那就不管了?” 徐离丢下这句,急匆匆地出了闫勇办公室。 院长办公室就在肿瘤科上面一层,徐离忙得都没有等电梯,而是爬了楼梯。徐离在这医院工作过一段时间,自是对院长办公室的位置了然于胸。 上了楼梯,徐离左转,往着走廊尽头而去,在走廊尽头的房间就是院长办公室。 还没有走到办公室门口,徐离就能听见邢芳芳带着哭腔的哀求声:“院长,我女儿才二十多岁啊,她要活下去的,你给她一个机会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了。” 接着就是一阵吵闹声,徐离可以分辨出来办公室里不止有邢芳芳和应景,估摸着还有其他医生在。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扶着邢芳芳出了办公室。只见邢芳芳满脸是泪,头发乱糟糟的,哭得鼻涕都出来了。 就算是出了办公室,邢芳芳还是状若疯狂地朝着办公室里面喊着:“院长,你救救我女儿吧,救救她吧。” 看样子邢芳芳是被扶出来的,实际上更像是被架出来的。没办法,邢芳芳这样的精神状态已经有些不正常了,院方肯定不能让她跟应景呆在一起的。 许是喊得累了,还是觉得没有希望放弃了。邢芳芳在没有得到应景的回应后,瘫坐在地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地,她的眼睛望向了徐离这边,脸上露出一丝惊愕的表情,只是很快这份惊愕就被颓丧所淹没。 两名医生看她不闹事了,也就将之放开了。不过,还是站在邢芳芳身边,生怕她再去惊扰应景。 一时之间,办公室前的走廊里寂静无声。 突然之间,邢芳芳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她没有再回去应景的办公室,而是默默地站了起来,驼着背,好像背脊都被压弯了,往着远处静静地走着。 她的眼中已经没有神采了,在越过徐离身边的时候,邢芳芳稍稍停顿了一下,微微低了下头,接着再是沉默前行。 邢芳芳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好像一记重锤直击徐离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来气。 邢芳芳或许在陈玲患上肺癌的那一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当这一天快要到来的时候,她终于知道她从来都没有准备好。 徐离深吸一口气,按压住内心不断躁动的心脏。按理说,他跟邢芳芳和陈玲并没有那么深刻的情谊,他完全可以不管的。 但是在这一刻,徐离不知为何觉着......他应该做点儿什么。 第71章 忌日 “你说让我把陈玲弄进实验小组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办公室里,应景不断地敲击着桌面,显出他无比的愤怒:“这是以权谋私!” 徐离面对处于爆发边缘的应景不为所动,他甚至脸上噙着些许笑意:“可医生总该是要救人的。” “天底下那么多人要救,每个人都有活着的理由,谁来判断他们哪个可以得到获得救治的机会?”应景脸色稍霁:“你动了恻隐之心,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我不怪你。不过,今天就此打住,你出去吧。” 然而,面对应景的逐客令,徐离显然不准备就这么轻易离开。他笑吟吟地说道:“院长,虽然很困难,但是我知道以你的能力,将陈玲塞进实验小组是有可能的。” 应景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顿时又开始不好了。平常时分,他的心境都相当平和。可一遇到徐离,应景总感觉自己静不下来。 “你也知道很困难啊。进入实验小组的患者是经过公平筛选的,就算我是院长,硬塞一个人进去,我会遇到大麻烦的。”应景是一个好人,可他还没有好到将自己的前途全部赌上,就为了给一个素昧平生的病人强来一个机会。 “我知道。”徐离点点头,并没有否定应景所指出的难处:“人生嘛,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总该是要做出选择的。就比如这次你是冒险将陈玲弄进实验小组,还是任由三年前念情的车祸录音被公开......” 应景一下子站了起来:“什么车祸录音?” 徐离摊开双手:“念情没有跟你们说吗?就在不久前,她遇见了三年前撞的那个人,那个人在发生车祸的时候按下了电话录音,将念情的声音给录进去了,你不知道吗?” “你说什么?”应景闻言大惊失色。 他当然不知道录音的事情,他要是知道三年前他就会将录音处理了。三年前,应念情发生车祸打电话给他。应景听女儿描述的车祸地点就知道附近没有监控,便是让应念情先行离开,然后他匿名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当时,王珏就是被送来了滨江第一人民医院急救,应景甚至去看了他一眼。然而,他当时就关注了王珏有没有死,毕竟车祸中死没死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他根本就没有将精力放在王珏的手机上。 徐离面色微沉:“救护车是你叫过来的,王珏是被送到这里的,所以他的身份你肯定也知道。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王珏有多危险。录音在他的手里对念情意味着什么,想来你比我更清楚。” 应景缓缓眯起了双眼,眼缝之中精光闪烁:“你想要干什么?” “咱们做一场交易。”徐离淡淡说道:“我处理了录音的事情,你处理陈玲的事情,如何?” 然而,应景还是有些不相信徐离的话:“我怎么确定录音的事情是真的?” 闻听此言,徐离不免嗤笑起来:“应景,不可否认,你是一个好医生,但是,你真的不是一个好父亲。或者,你希望做一个好父亲,可现实却跟你希望的相去甚远。” 徐离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应景的讽刺,可应景却半点儿辩驳不得,因为徐离说的就是事实。 只见应景握紧双拳,腮帮子鼓起,面色极为纠结。这时候,徐离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等待应景的决定。 不过,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很难的决定。 如徐离所料,不到半分钟后,应景终于还是做出了选择:“你能保证能处理干净吗?” “我从来不无的放矢。”徐离将手插入兜中:“所以,这是交易达成的意思?” 应景紧握的双拳放开,不知为何,他突然笑了起来:“没错,我同意了。不过,我很高兴。” 徐离原本放松的肌肉稍稍收紧,他不喜欢应景现在的样子,好像是在嘲弄他一般:“你什么意思?” 应景笑声渐止:“念情一直说你是一个好人,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你只是在你父亲走后陷入了迷惘之中,走错了路而已,可内心或者本质里,你总归是一个好人。” “我不让念情跟你走到一起,因为我觉得你很危险。但是,这跟我潜意识里认为你是一个好人的判断并不相符,所以我纠结过,觉得是不是我错了?”应景朝着徐离慢慢走过来,脸上带着些许戏谑:“可今天我知道我不用纠结了。因为你不过就是一个拿自己朋友做筹码的小人而已,我庆幸阻止了念情。” 此刻,徐离跟应景之间不过一步之遥,徐离甚至能看清楚应景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稀疏的白发。面对应景的嘲弄,徐离转过身去,侧对着应景:“三年前,如果你能让念情面对自己的错误,她现在也不用惶惶不可终日。你可没有资格来评判我的为人。” 说完,徐离背向应景,便是准备离开。 只是,开门的间隙,徐离停住脚步,轻声而言:“我帮念情处理录音的事情,不代表我认可念情的逃避行为。若是可以的话,还是让念情自首吧。” 此话之后,徐离不再说话,离开了应景的办公室,在门缝之中只留下应景变幻不定的脸色。 独行走廊里,徐离的脸上没有半点儿高兴的样子。虽说刚才徐离跟应景在言语之上针锋相对,可无法否认的是,应景说的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他刚才确实拿应念情做了筹码。 从理智上或者利益最大化的角度上来说,即便没有跟应景的交易,他也会帮忙应念情处理掉录音的事情。如此一来,与应景的交易其实算是白赚的,可有些事情是不能用这种标准来判断的。 走到电梯前,徐离停下脚步,叹了一口气:“我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下了楼,徐离在医院门口给邢芳芳打去了电话,说明了陈玲会被选入实验小组的事情,当然他没有提及跟应景交易的事情,只说自己以前在医院工作的时候认识院长,私下摆脱院长的。 邢芳芳不知道其中曲折,也没有多想,只是对徐离千恩万谢。在邢芳芳持续不断的感谢话语里,徐离挂了电话。 在息屏的时候,徐离注意到了日期,眉毛一挑,才是意识到今天是洛心的忌日。这些天事情都是接踵而至,他差点儿都忘了洛心的事情了。 没有回家,徐离先去花店买了一束白百合,接着去衣服店里买了件黑色外套套在自己的卫衣上面,然后打车去了滨江市郊的一处公墓去。 这处公墓是建在山腰之上,一共分成了四片大区,远远望去,密密麻麻的全是墓碑。 徐离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了,驾轻就熟地往着洛心所在的七十八号墓地而去。然而,走到近处,却是发现洛心墓前已经站着一名身着黑衣黑裤的高挑女子。 徐离心里一咯噔,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洛冰颜正好就在祭奠洛心。 此前徐离过来这边,都会选择在下午五点之后,这样基本不会遇到洛心的家人。可是,刚才在医院发生的事情让徐离心里有些乱糟糟的,竟是忘记了要特意避开洛心家人的事情。 此时,在洛心墓前遇见洛冰颜,联想起前几日他与洛冰颜的不愉快,徐离心生退意,他不想在洛心墓前跟洛冰颜吵架。 然而,就在徐离想要离去,另寻时间过来的时候,洛冰颜突然出声了:“都到这里了,还想要回去,我有这么可怕吗?” 徐离抓紧百合花,终于打消了离开的念头。这种情况下,他确实不能再走了,不然就是对洛心的不尊重。 他缓缓向着洛心墓前走去,洛冰颜始终对着洛心的墓碑,并没有看向徐离,也没有再说话。就在这显得有些僵硬的氛围中,徐离走到了洛冰颜身边,目光落到了洛心墓碑之上。 在墓碑上方有着洛心的照片,跟洛冰颜在眉宇之间有些相似。这张是洛心十岁时候的照片,充满了阳光与朝气,只是用来当成遗照,当真是令人唏嘘。 洛心的心脏问题确实比较严重,但是只要细心呵护,不出意外的话,是可以拥有普通人差不多的寿命的。可洛心在人生刚开始的时候就熄灭了生命之火,惋惜不已。 每次徐离看到洛心的遗照都感觉剜心之痛,若是在之前,徐离都会坐在洛心墓前,或是静默良久,或是自言自语地说着话。可此时,洛冰颜也在,有些话徐离不方便说出口。 感觉到今天不是一个跟洛心“聊天”的好时候,徐离默默地将百合花放置在洛心墓碑前,接着准备离开了。 然而,一直静立在墓前的洛冰颜突然说道:“往年都没有见着你。” 徐离苦涩道:“在这里,还不如不见。” 他往年特意晚来就是为了避免现在尴尬而僵硬的气氛。 徐离说完,对着洛心墓碑默哀片刻,便是打算走了。这时,洛冰颜慢慢转过头来,目光落到徐离身上:“你之前问过我一个问题......” “什么?”徐离疑惑。 “就是那个小男孩,小女孩,还有他朋友的故事。”洛冰颜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当时你问我那个小女孩该不该怪罪那个小男孩?” 徐离身躯颤抖,他万万没有想到洛冰颜会在墓前提到那个故事。若是换在别的地方提起这个故事,徐离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是在洛心墓前,这个故事有着特殊的意义。 徐离躲闪开洛冰颜的目光:“你现在是要回答我吗?” 洛冰颜轻声说道:“害人性命的是小男孩的朋友,为什么小男孩反而要自责?” “因为一切都是那个小男孩引起的。”徐离低着头说道。 “不是的。”洛冰颜摇着头:“因为小男孩是好人,他哀伤于生命的逝去,所以背负了本来就不属于他的罪恶。我从未想过好人还需要受到责罚,更何况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徐离咬着牙,脸上尽是愧疚之色:“可是,如果小男孩没有玩那个游戏,小女孩就不会死。” “如果你这么认为......”洛冰颜忽然抓着徐离的手,感受着徐离不住颤抖的身子,洛冰颜心头掠过一丝心疼:“那他十多年来的自责与悔恨已经还清了一切。” “不!还不清了,永远都还不清了。”徐离懊悔地抱住自己的头,视野之中,墓碑上洛心的照片好像是对着他在笑。可越是这样,他越是感觉到心如刀绞。 洛冰颜将徐离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徐离,姐姐不会怪你的。” 此言一出,怀中的徐离如遭重击,身如筛糠。其实,在徐离给洛冰颜第一次讲出这个故事的时候,她就已经隐隐有些察觉了。只是,洛冰颜并没有揭穿这一切,她希望徐离能自己将事情说出来。 没错,故事里的小男孩就是徐离,小男孩的朋友则是王珏,而那个小女孩就是洛冰颜的姐姐洛心。 如果是普通人听到这个故事,可能会觉得这个故事是何等的荒唐。然而,十五年前,王珏就是因为一个可笑至极的理由,设计害死了洛心。 十五年的时间一晃而过。都说时间可以冲刷掉一切东西,可是徐离不知道为什么十五年过去了,他还是能记清楚得知洛心身死消息时的震撼与无措,以及葬礼上,洛心毫无声息,苍白如纸的面容。 “我不知道会这样的,我不知道会这样的,那应该只是一场游戏而已。”汹涌如潮的思绪不断地冲击着徐离的心防,他痛苦地嚎叫着,似乎要将这些年来积聚的苦闷宣泄出来。 是啊!那应该是一场游戏才对,为什么会演变成那样? 洛冰颜轻柔地拍着徐离的后背:“所以,这跟你没有关系......你已经为此痛苦足够久了。” 闻言,徐离一下子跪在洛心墓前,额头抵在地面上,不断地重复着:“洛心,对不起!洛心,对不起!” 第72章 诅咒 王敏行家中阳台上,王珏倚着栏杆,手中一叠资料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在资料首页,赫然写着程丽的名字。 此前,王珏让王敏行的秘书去调查程丽的背景,而他手里的资料正是刚刚王敏行秘书传给他的。 “程丽,陈红的女儿?”王珏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感叹缘分妙不可言。脑海里,王珏不由浮现出胡同里那个疯女人的形象。 此前,他仅仅觉得程丽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常,没想到其中还藏着这么多的秘密。 这份资料不仅仅介绍了程丽的情况,连同她的母亲陈红也有详细的描述,连陈红的住址都标注了出来,只能说王敏行的秘书还是有些本事的。 王珏合上资料,走近屋里,将资料丢在茶几上,面露沉思之色。 “宁化小区......”王珏口中念叨着陈红所住的小区名字,渐渐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或许该见一见熟人了。” ...... 宁化小区四栋一单元地下一层某房间。 刚从医院做完定期检查回来的陈红正在准备午饭。前段时间,她刚刚稳定的病情又有了起伏,于是只能再定期往医院那边跑。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情况又是稳定了下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陈红的午饭倒也没什么好弄的,就是昨晚的剩饭加些水烫成稀饭,然后就着些咸菜,唯一的荤腥就是去医院检查回来时在路上买的一个肉包子。 即便是放在平常人身上,陈红的这顿午餐也显得相当简陋。不过,心知自己女儿难处的陈红已经习惯了这样,能尝些荤腥就不错了。 陈红屋里没有专门的饭桌,只有那种一米不到的便携式小桌子,她则是坐在旁边的一个塑料小凳子上。 她将肉包从布袋里取出来,摸了下,还有些温热,倒是不用再热了。将包子倒到碗里,再从一个塑料罐里夹出些许咸菜,便是只要等着稀饭好了。 突然,陈红听到了一声敲门声。她愣了一下,没有分清楚是自家的门响了,还是其他地方的动静。 正当陈红疑惑之际,第二道敲门声传了过来,这下陈红确定是有人敲自己的门了。 她站起身来,朝着门那边喊了声:“谁啊,丽儿吗?” 不过,程丽好像是去别的城市看病去了,按计划怎么也要到明天才能回来,难不成是提前了? 面对陈红的喊话,门外的人并没有任何的回应。 陈红疑惑不已,隔着猫眼往外面看去。只见站在门外的是一个年轻男子,样貌英俊,双手空空,没拿什么东西。 陈红想了一会儿,自己似乎并不认识门外这人。不过,这男的手里也没什么武器之类的玩意,周围也不是无人之地,陈红便是没有多想,终于还是打开了门。 见门打开,门外的男子显出完整的身形,看上去清爽干净,给人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陈红上下打量着男子:“你是谁,找我吗?” “没错,我是找你的,陈红是吧?”在陈红打量男子的同时,男子的目光也在审视着陈红。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睛里越来越亮,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玩具。 “我是陈红,你是?”眼见真是找自己的,陈红心里本能地紧张起来,毕竟她有些不好的过往,生怕有人来寻仇。 男子没有立刻回答陈红的话,而是朝着屋子里扫了一眼,脸上戏谑之意更浓:“你好像过得不太好啊。” 陈红眉头紧锁,这男子看上去不像是寻仇的,也不像是警察,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你好,我应该不认识你才对,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你不认识我?你应该认识我才对的。”男子轻轻笑着,忽然凑近陈红:“你女儿呢?” 一听问起自己的女儿,陈红立马就警觉起来了:“我女儿就在楼上。” “你是说程丽吗,她不是应该外出治病了吗?”男子竟然一句话就戳破了陈红的谎话,因为他就是王珏。程丽外出治病是要向王敏行请假的,他对程丽的去向了如指掌。不过,他此行并非为了程丽。 眼前这陌生男子竟然还知道程丽的去向,这让原本都准备关门的陈红慌了神:“你到底是谁?” 王珏露齿而笑:“我是谁不重要,我只是想知道你找到你女儿没有?不是程丽,而是程曦!” “曦......曦儿!”陈红几乎站立不稳,还是抓着门框才暂时稳住了身形。只是,她看向男子的眼神变得愈发恐惧。 他不但知道程丽的去向,甚至连陈红夭折的小女儿都知道,不免让陈红悚然而惊。 “看起来你还是没有找到啊。”王珏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只是落在陈红眼里却显得阴森森的。他忽然指向楼道出口的位置:“穿红色裙子,背着书包的小女孩吗?我在那边看见了!” 此言一出,陈红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十五年前那如同噩梦般的回忆再度清晰起来,她瞬间瘫坐在地上,脸上的五官扭曲在一起,眼神之中充斥着无边的恐惧。 只见陈红缓缓地举起手,颤抖地指着王珏:“你......你是那个小男孩!?” ...... 数百里以外的大京市某医院长椅上,程丽失魂落魄地看着人来人往。这些人有的面露焦急之色,有的垂头丧气,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医院虽说是救苦救难的地方,但也是积聚了各种负面情绪的场所,此刻的程丽就是散发负面情绪的源头之一。 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刚才医生所说的话。 此前,她接受了徐离的帮助。徐离给她联系了一个医生,程丽还特意在网上查了下那医生的情况,确实是国内顶尖的不孕症专家。 带着最后的希望,程丽请了假,乘坐火车到了大京市的医院,结果得到的诊断没有给予她希望,反倒是为她悲惨的人生钉上了棺材钉。 “如果在你受伤后两年内过来治疗,还有恢复的可能性,现在已经没可能了。你的子宫环境已经不适合受孕了,即便受精了,也会很快流产。” 医生的这段话就好像魔咒似的,在程丽的脑子里盘桓。怀孕总归是子宫的问题,即便是试管婴儿,最后还是要将胚胎移植到母体子宫内,可程丽的子宫已经不具备温养胚胎的功能了。 她身体内的土壤已经干涸了,她没有希望了。其实,在过来大京市的路上,程丽就有过心理准备。因为滨江市虽然医疗条件比不上大京市,但是好歹也差不了太多。这些年来,她走遍了滨江的大小医院,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模一样的,她心里就已经明白大概了。 去大京市只是她最后的倔强了!可现在,她不用再硬撑着了。 生活的苦痛早就已经摧毁了程丽的所有,支撑她走下去的只有两件事,孩子与母亲。这一刻,她失去了一个信念,独腿而行,还能走多远呢? 突然,程丽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瞧了眼屏幕,是滨江第四人民医院负责她母亲病情的医生。 程丽心里一咯噔,连忙接通电话:“医生,我妈出什么事了吗?” 她记得今天应该是她母亲定期检查的日子,难不成检查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 “程丽,你母亲被邻居送来医院了。早上做完检查的时候,她的病情还很稳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你母亲送来的时候,病情急剧恶化了。你现在这哪儿,赶紧过来这边。” 程丽惊得站了起来:“医生,我在大京市,我现在赶回去,估计晚上到。” “那你赶紧回来。”医生犹豫了下,还是补了一句:“不过,你得要做好心理准备。” 听到这话,程丽便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医生,我妈现在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了?” 医生叹息道:“我不知道她回去后经历了什么,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她受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巨大刺激。有可能,她后面都恢复不过来了。” 程丽呆愣愣地挂掉了电话,有些话医生是不会乱说的,一旦说了,那就是十之七八的事情。如果她母亲下半辈子只能疯疯癫癫地活下去,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在原地缓了许久,程丽才算是恢复了些气力。她没有立刻赶往火车站,而是给自己的丈夫武延刚打去了电话。 不管她怎么赶,她回去滨江都要五六个小时,如今她母亲情况危急,旁边总该是要有人看着的。 等电话接通,程丽急忙说道:“延刚,我妈出事了,送去四院了,你能去看看吗?” 哪里知道武延刚根本没有回答程丽的问题,反倒是问道:“你不是说今天见着医生的吗?医生怎么说,还能怀上吗?” 程丽没想到武延刚这时候提到了怀孕的事情,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医生说......没有可能了。” 说到最后的时候,她几乎是咬着牙说的。她知道医生的诊断不仅仅终结了她的怀孕梦,也断绝了维系婚姻的最后一丝可能性。 她知道自己的婚姻已经不可能保住了,只是希望武延刚能看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去照看一会儿陈红。 可听到说没有可能再怀孕了,武延刚二话不说直接挂了电话,一句不提去看看陈红的事情。 程丽万万没有想到武延刚如此决绝,呆立在当场好一会儿。片刻之后,程丽一步一步地往着医院出口而去,脸上竟是噙着一丝丝笑意。 这下,她真的失去所有了 ...... 六个小时候,程丽出现在了陈红的病房里。此刻的陈红蹲在病房角落,全身蜷缩在一起,目光无神地盯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程丽身边的医生介绍道:“送她来医院的人是楼上的,是被你母亲的叫声吸引过去的。他说下楼找你妈的时候,发现你妈屋子的门是开着的,你妈就坐在门口哭,不管怎么问,你妈都不回答,只能送到医院了。” 程丽朝着陈红轻声喊了一声:“妈。” 程丽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这个病房不大,陈红绝对是能听得见的。然而,陈红对自己女儿的喊声却是无动于衷。 “刚送过来的时候,你妈的反应很剧烈,我们使用了镇静剂才暂时安定下来。”医生也是忧心忡忡地望着角落处的陈红:“可是,等镇静剂药效过了,她反倒是安静下来了。就窝在那个角落里,怎么都不愿意呆在床上。” “她在害怕。”程丽叹气道。 医生当然知道陈红在害怕,但关键是她在害怕什么? “送我妈过来的那个人没说看到什么其他东西?”程丽问道。 陈红现在的状态明显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了,但是什么刺激了陈红还不得而知。不过,有些病不是知道原因就能治好的。 医生摇摇头:“没有,他说除了你母亲,没有看到别的什么其他奇怪的人或者东西。” 程丽沉默了半晌,还是决定靠近看看。旁边的医生嘱咐道:“她现在情绪非常不稳定,如果有什么异常就停止沟通,不要再刺激她了。” 程丽点点头,缓步走到陈红近前,轻轻地呼喊:“妈,是我啊。” 这次,程丽离陈红只有一步之遥,陈红终于是有所反应了。只见她慢慢抬起头,目光与程丽接触,怔了一下,然后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抱住程丽:“丽儿,他来找我了,他来找我了!” 程丽惊喜于陈红还认识自己,但是陈红的话透露出一个相当重要的信息。虽说陈红没有指明他是谁,但是程丽知道那个人就是王珏。 难不成王珏找过她妈了,王珏就是刺激点? 下一刻,程丽还想安抚一下陈红,然而,陈红却是像触电似的,一把推开程丽。在陈红的视角里,眼前女儿的面容缓缓扭曲,最终变成了一个年轻男人的模样,那个犹如梦魇一般的存在。 陈红再度蜷缩在角落,双手抱着脑袋,身子筛糠似的颤抖:“你不要来找我了,不要来找我了。” 程丽被母亲狠狠地推开,眼见陈红好像极度畏惧自己,便是知道陈红又开始出现幻觉了。这时候,医生扶起程丽:“不要再刺激她了,她现在认知都出现问题了。” 程丽一手撑在病床床尾,一手扶着自己的额头,她现在只觉得一根锥子正在插入她的脑袋里,疼痛无比。 “医生,你跟我说实话,我母亲还有恢复的可能性吗?” 医生踌躇片刻,还是说出了实情:“从目前来看,除非有奇迹发生,她应该是没有恢复的可能性了。如果有条件的话,让她长期住院吧。” 程丽望着已经认不出自己的母亲,不禁陷入了沉默。 第73章 爆炸性释压 在程丽接受着生活的无情鞭打之时,徐离和洛冰颜的关系在经过那次墓前相遇后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两人一起执行航班从航前准备开始除了必要的工作上的,其余类型的对话一句都没有,而且全程没有眼神交流,怪异得就连乘务组都感觉得出来机长和副驾驶之间好像有什么问题。 直到飞机进入巡航阶段,徐离松开肩带,不断地调整着座椅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他老是感觉坐着不舒服。 在一次又一次地更改了座椅的高度,椅背的倾斜度角后,洛冰颜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无语道:“要不我跟你换个位置,我看你怎么坐都不舒服来着。” 徐离这才停止了调整,干笑着摸着鼻子:“不用了。” 这下氛围就没有那般尴尬了,洛冰颜面无表情地继续道:“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从航前到现在都给我摆脸色。” 徐离这边刚放下扶手,一听洛冰颜的话,身子不由紧绷起来:“我什么时候给你摆脸色了?” 洛冰颜也不说话,就低着头,目光好像一直落在前方du上。 徐离和洛冰颜现在的状态就差了一层窗户纸,可是隔着一层窗户纸的时候最是拧巴。才有所缓解的驾驶舱氛围一下子又变得僵硬起来。 徐离脊背笔直地坐在座椅上,后面都没有靠着椅背,整个人都是绷着的,只是目光偶尔瞄一下旁边沉默不言的洛冰颜,他就感觉头皮发麻,心中无限感叹这就是女人吗?果然是天底下最大的麻烦。 突然,一直不说话的洛冰颜开口了:“意思就是说你过来这边当飞行员不是真的相当飞行员喽?” 洛冰颜说话的时候始终半低着头,没有看徐离一眼。 不过,徐离对于洛冰颜能跟他说话已经相当高兴了,于是乖乖回答:“当然啊,飞行又没什么意思。我办好自己的事情后,应该就不干了吧。” 徐离话音刚落,洛冰颜微微侧过脸:“什么才算是办好事了?” 这下,徐离不由沉默了,他朝着头顶板指了指。 洛冰颜一怔,不过很快明白了徐离的意思,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你活着还是真累啊。” “能让我感觉累的人只有一个。”徐离的目光突然扫到洛冰颜的侧脸:“不过,现在好像要多一个了。” “不过......”徐离像是鼓足了勇气,咳了两声:“如果我离开公司了,你......打算怎么办?” 洛冰颜的手搭在遮光板上,朱唇轻轻抿着,迟迟不给答案。这已经不算是暗示了,而是彻彻底底的明示,徐离似乎就想在这里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如此行为让得洛冰颜猝不及防,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徐离的话,而在在驾驶舱里说这些话会不会感到一丝怪异。 “徐离,在工作呢!”洛冰颜哼道,看似责怪,其实已经给了徐离答案。 徐离没有在继续相关话题,在驾驶舱确认洛冰颜的真心确实有些奇怪。 不说与飞行无关的话题,那就提一些相关的,其中最让徐离在意的就是洛冰颜的心脏问题。诚然,洛冰颜的心脏问题并没有大问题,而且她的飞行任务也受到限制了,符合了标准。但是,徐离还是希望洛冰颜换一个工作,这个想法从到公司报道第一次见洛冰颜开始就产生了。 “你就没想过跟我一起离开吗?”说完这句话,徐离担心洛冰颜误会,又补充道:“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驾驶舱的工作环境不是很好,小问题也会演变成大问题,你总不能不考虑下半辈子的事情吧。” 徐离为洛冰颜考虑的可不仅仅是当下,他想要洛冰颜健康地走完一生。洛冰颜的心脏问题不大,只要呵护得当,能在不太影响生活质量的前提下得到正常人的寿命,这比洛心的情况要好上太多了。 洛冰颜则是没有徐离想得那么远,随意道:“我会注意自己的问题的,我飞得也不多,别说高高原了,就连高原航线都很少飞,计划室也会有意避免给我安排晚班,这还要担心?” 单从洛冰颜的航班任务结构来说,已经接近养生的级别了,确实没有什么压力。 “这个能一样,万一出了问题,你的心脏能不能顶得住,还是你觉得一辈子都不会出问题。”徐离急道:“比如释压的话,特别是爆炸性的释压,你的心脏就不一定能顶得住。” 洛冰颜猛地打量起徐离来:“你是以什么立场来干预我的职业规划?” 这个问题直接噎住了徐离,他挠挠头发,可以躲闪开洛冰颜的目光:“跟你心里想的一样!” “那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我。”洛冰颜摇摇头:“我们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需要迁就另一半的地步。而且,我们不是小孩子了,我不会就凭你的一句话就相信任何事情了。” 最后一句直接击中了徐离的心脏,驳得他哑口无言。 此前,洛冰颜提过她甚至都没有参加姐姐洛心的葬礼。因为那时候徐离找到洛冰颜,跟她说洛心需要去很远的地方,很美好的地方,如果她去找洛心,洛心会因为眷恋家人无法离开的。 当时洛冰颜出于对徐离的绝对信任真的就乖乖呆在了家里。直到数年后,家人已经无法隐瞒才将真相告诉了洛冰颜。 徐离此举当然是害怕刺激到洛冰颜,毕竟洛冰颜跟洛心一样心脏有问题。他当时只想将洛心的事情能瞒多久就瞒多久,等洛冰颜大一些,接受能力也能强一些,不至于出些大问题。 洛冰颜不怪徐离让她错失了与姐姐见最后一面的机会,只是不希望徐离不要将她一直当成一个需要安排好一切的小孩子。 不知道为何,徐离莫名地感觉到一丝沮丧:“是啊,你长大了。” 其实,洛冰颜也不是逞强。她的心脏虽说有问题,但是说不定比那些安装了心脏支架的飞行员还好些呢!那些人都能飞,她洛冰颜凭什么不能飞? 洛冰颜没有看到徐离的表情,但是听得徐离的声音不由心脏揪紧,想着是不是自己话说重了。刚想补救一些,突然听见一声巨大的闷响。她还没有搞清楚是什么,忽地感觉耳朵很是不舒服,在她的面前,还飘着淡淡的白色水雾。 “徐离......”洛冰颜胸膛要炸开了,视野甚至都开始模糊起来,接着一阵持续性的警告声冲入耳中。 飞机释压了!而且是爆炸性的释压!机舱的压力变化太快了,几乎在机舱高度警告响起来的片刻,洛冰颜就已经开始反应迟钝了。 此刻,飞机高度已经超过一万米了,人暴露在这样的环境下,十秒不到就会失去意识。这就是快释压比慢释压危险的地方,尤其这种爆炸性的释压,机舱高度上升太快了,给飞行员的反应时间太少。 而且,前面不久徐离才说洛冰颜的问题在爆炸性的释压状况里是非常危险的,没想到一语成谶。 洛冰颜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拔出氧气面罩给自己戴上,随着新鲜的氧气注入,洛冰颜感觉好受了一些,但是胸膛中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捏住了一般,快要被挤爆了。 在机舱高度警告响起来的同时,徐离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戴上氧气面罩。然而,在他验证机组通讯时,发现洛冰颜根本就没有反应,转头一看,洛冰颜捂着胸口,左手还在摸索着氧气面罩。 看洛冰颜这情况,徐离就知道不好了,他首先抑制了机舱高度警告,不然这玩意一直想着,他感觉头疼。 就在徐离抑制音响警告的间隙,洛冰颜倒是艰难地戴上了氧气面罩,可依旧情况不佳。徐离将增压方式选择到人工位,同时将外流活门扳到完全关闭位,可是还是无法恢复对机舱高度的控制。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释压之前那声闷响很可能是机体的某个部位发生破损了,而且还不是微小破损,不然不会产生如此快速的急剧释压。 如果是机体破损产生的释压,采用人工方式关闭所有外流活门也无法抑制释压。跟徐离的预计一样,机舱高度表和升降率表基本没有变化,那就说明飞机的增压已经完全不可控了,按照操作程序,下面就是应该做记忆项目和宣布紧急状态了。 可是,徐离没有立刻做动作,而是伸出左手搭在洛冰颜的脖颈处。此刻,洛冰颜已经戴上氧气面罩了,但是嘴唇却开始发白起来了,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徐离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了,直接将手按在洛冰颜胸口心脏的位置。 洛冰颜完全没想到徐离会“袭胸”,右手抓住徐离的手腕,但是她此刻虚弱无比,根本拿不开徐离的手。 这下,洛冰颜又急又气:“你干什么?” 徐离自然不会趁着这时间行非分之事,透过手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洛冰颜在疯狂地跳动着,完全不是一个正常的频率。 刚才释压的时候,人体在缺氧环境下会自发地提高心跳频率来供给更多氧气,但是洛冰颜已经戴上氧气面罩了,这种心跳速度应该会逐渐平复下来。 即便洛冰颜是因为特情环境下比较紧张也不至于心脏跳动得怎么快。 “我干什么?”徐离抽回手掌,突然有些生气:“我刚才就跟你说,要是爆炸性释压,你的心脏会受不了的。” 此时,洛冰颜难受得厉害,哪里听得清徐离在说什么? 徐离也没时间再责怪洛冰颜了,下面一段时间将由他一个人完成所有程序,而且以洛冰颜的状态,他必须要尽快落地。 不再管洛冰颜,徐离半起身子打开旅客氧气电门和安全带电门,同时打开所有外部灯光,将发动机起动电门转到连续位,打开自己这边的地形显示,最后将应答机调整为紧急状态编码。 做完这一切,徐离联系了管制员:“mayday,mayday,mayday,成兴9112机舱释压,请求紧急下降。” “成兴9112,右侧偏离航路六海里,可以下标压三千六百米。”管制员的反应也是相当迅速,直接给了下降指令。 不过,应该是这片空域里有其他飞机的影响,管制员没有指令直接下降,而是让徐离他们先偏离航路再下降,这是规避冲突的常规做法。 三千六百米的英制高度是一万一千八百英尺,还是比一万英尺要高。不过,凭着记忆,徐离看出这段航路的安全高度就是三千四百米,下面应该是有地形影响。不过,这片空域的山地不多,再往前飞一点点就会脱离山区,此后就能继续下高度到一万英尺以下了。 此时飞机的高度超过一万米,下到三千六百米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这段时间足够飞机飞出山区了,应该会在下面的一个高度里,管制会给出一个更低的高度。 “右偏六海里,高度三千六百米,成兴9112。”徐离简短地复诵了管制的指令,直接在保持自动驾驶接通的状态下,利用航向选择右转三十度,切入右侧六海里偏置,同时调定新的高度,按下高度层改变,速度设置在三百节,将减速板拉到飞行卡位。 若是常规的释压,没有飞机机体破损的时候,速度可以设置到接近极限速度,这样可以提供更大的下降率。但是在机体受损的时候,速度需要受到限制,三百节是一个比较理想的数值。 要完成六海里的右侧偏置需要飞行计算机配合,徐离在飞机转弯的时候就开始下降了,同时还要腾出手来给飞行计算机输入指令。 这个程序对徐离来说并不复杂,只是一个人做两个人的活还是有些忙的,一会儿他还要进行旅客广播,完成检查单,算是工作量巨大。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徐离最焦急的还是如何最快将洛冰颜送到地面上。 “徐离,我胸口疼。”洛冰颜皱眉道。 “所以,你就该听我的话。”徐离低吼道:“你一直听我的话,就不会有事的。” 第74章 凶杀 龚州机场塔台管制员已经收到天南区域管制室关于成兴9112的简短报告。根据机组要求,龚州机场已经要求足量的救护车待命,以便应付可能的人员伤亡。 而且,据机组反应,当班机长因为急速释压产生了心脏不适,接地后需要急救。至于乘客方面,暂时还没有收到严重的受伤报告,除了一个镶了假牙的乘客因为急剧的气压变化而导致牙龈出血不止。 此时,龚州机场气象条件极佳,各种导航设备也运作良好,完全可以接收成兴9112落地。即便当班机长无法行使职责,但是机场方面已经告知机组可以使用自动驾驶着陆,为了保证导航信号的稳定,机场会有意让其它飞机避开信号保护区。 机场担心的反倒是落地之后的情况,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类似的情况了,生怕出现一些人为上的失误。 然而,塔台管制员忽然注意到成兴9112在切入五边航道之后竟然没有减速,不过,他没有立刻干预,直到飞机越过了最终进近定位点,这也意味着此刻飞机应该截获了下滑轨道。 此刻,飞机再晚减速也应该有所行动了。可是,在通过最终进近定位点后,飞机才从两百五十节的速度降到两百节左右,之后再也不下降了。 “太快了,速度怎么这么快?”在飞机离跑道大约七海里的位置,管制员终于忍不住了:“成兴9112,你还不减速吗?” 成兴9112此时的速度已经接近光洁形态下的速度了,他们不放襟翼的吗? “不减速了,我将保持这个速度落地。”驾驶舱中,徐离按下发话按钮:“我计算过了,跑道长度是足够的。” “我的问题不是跑道够不够,而是飞机还有什么问题吗?”管制员问道。 一般来说,正常飞机的进近速度要比现在9112低四十节左右,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夸张的速度差距了。管制员担心的是成兴9112飞机又出现了什么问题,不然不会出现如此离谱的进近速度。 然而,徐离的回答直接驳得管制员哑口无言:“我赶时间,正常进近速度太慢了。我将以所有襟翼收上的形态完成着陆,不用担心,我可以保证安全。” 驾驶舱里,洛冰颜已经昏迷了,徐离是一刻都耽误不得。所以,他以所有襟翼收上的形态,即vref加四十节的速度作为进近速度,以求最快落地。 不过,这种着陆形态是在前缘襟翼和后缘襟翼都出现问题的情况下不得已采用的进近方式。在这种形态下,飞机的进近速度太大了,由此导致标准的下降率是要超过一千英尺每分钟的,大部分时候估计要稳定在一千一百英尺每分钟的下降率,而标准的着陆构型的下降率只有八百左右,其中差别太大了。 进近的持续性的大下降率很容易引起地形警告,但凡手抖一下,地形警告都要响。而且,在这种形态下,自动驾驶着陆就不太能使用了。 当然,徐离也没打算使用自动驾驶着陆。此时,龚州机场几乎是静风了,即便是所有襟翼收上着陆对徐离来说也不是一件难事。手上的精细活从来都是徐离的强项。 在距离跑道三海里的位置,徐离断开了自动驾驶,转为手动操作。可能真是天公作美,在断开自动驾驶的一瞬间,飞机几乎没有状态上的变化,这说明此刻龚州机场是真的静风。 有时间气象报告中的风向风速跟实际风是存在差距的,不过这次确如管制员所说,龚州机场就是静风。 一直到拉平阶段,徐离所用力道比平时小一些,因为此刻飞机速度很大,气动性能很好,若是以三十度襟翼状态下的拉平力道来接地,飞机很容易拉飘,这时候飞机的姿态就要小一些。 果不其然,徐离轻轻一带飞机的下降率就敏感地减小起来。不过在下降率减小后不久,飞机的两个主轮便是接地了。 max档位下的自动刹车在主轮接地的刹那开始作用,飞机的速度飞快地减小着,同时减速板自动升起,徐离拉出反喷。 不过短短五六秒,飞机就接近停止下来。徐离赶紧收回减速板和反推,同时踩断自动刹车,靠着余速赶紧退出跑道,一到脱离道上就停住飞机,关闭发动机。 一听发动机关了,周围的急救人员迅速聚拢过来。 ...... 洛冰颜被迅速送到了龚州医院,在此期间,成兴航空一直催促徐离会公司接受调查,而徐离根本不管始终陪在洛冰颜身边。最后在洛冰颜入院的第二天下午,秦霄还是找上门来了。 徐离的处置程序上没有问题,但是在最后进近阶段以光洁形态接地是明显值得商榷的,即便他是为了尽快落地。 洛冰颜病房外,徐离倚在墙上,脸色略微有些疲惫,脸上的胡渣都没有刮,身上还是穿着工作的白衬衫,只是两天下来,上面已经沾染了不少污渍,可徐离仿若未觉。 秦霄站在徐离面前,双手插兜,看着徐离失了魂的样子,叹息道:“你就算担心她,也应该回去接受一下调查才对。你现在拒不接受调查,之后的事情会很难办的。” “难办,那就不要办了。”徐离忽地从裤袋子掏出自己的空勤登机证,随手丢给秦霄:“把这个东西还给他们吧,我不需要了。” 秦霄呆愣愣地接住徐离的空勤登机证:“你什么意思?” “不干了。”徐离抹了抹脸:“公司想要一个交代,那这就是我的交代。” 秦霄赶紧劝道:“徐离,虽然你最后的着陆构型有些问题,但是我看过你的飞行数据,没有触发任意一个警告,问题没有那么严重。” 徐离摆摆手:“我已经找到更有意义的事情了,不希望再将时间浪费在飞行上,还有......” 徐离说着,竟从另外一个口袋里拿出来了洛冰颜的空勤登机证:“顺便把这个也带回去吧。” 秦霄直接人傻了:“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洛冰颜以后也不飞了,这不是很明显吗?” 秦霄往病房里望了一眼:“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 “我的意思。”徐离挥挥手:“话说完没,我要进去了。” 听徐离这么说,秦霄突然露出一丝笑容:“你做得了她的主?” “现在可以了。”徐离将手搭在秦霄肩膀上:“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秦霄反倒是推了下徐离的肩膀:“我收回之前的话。徐离,你真是让我感到惊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竟然把.......好好好,飞行员不干就不干了,有些事情确实比飞行更重要。不过,虽然你说能做洛冰颜的主,但这种事情还是要洛冰颜点头,等她身体恢复了,让她去公司一趟吧。” 徐离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点点头,挥挥手,示意秦霄离开。 秦霄也是有趣得紧,意识到徐离跟洛冰颜走到一块儿后,整个人就好像中彩票似的,也不再询问其他事情了,欢脱地离开了。 送走了秦霄,徐离回了病房,发现刚才还在休息的洛冰颜已经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 徐离蹑手蹑脚地拉了个凳子坐到洛冰颜身边,轻声细语地说道:“我让人把你的空勤登机证送回公司了。” 洛冰颜的眼睛终于眨了一下,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徐离眉毛略微跳动,帮着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我以为你会不高兴的。” 洛冰颜头歪过来,朝着徐离展颜一笑:“不,我很高兴。” ...... 同时,滨江第四人民医院院内小亭子里,程丽和吴彩英相对而坐。 “丽姐,红姨的事情我们能帮上什么的吗?”吴彩英关心道。 程丽脸上无喜无悲:“彩英啊,能给我些钱吗?” “钱?”吴彩英一愣。 在此之前,何月笙母女曾经不止一次地表示想要帮助陈红母女,其中就包括经济上的援助,不过都被程丽给拒绝了。可是,这一次程丽竟然主动提起了,倒是让吴彩英有些意外。 “丽姐,你要多少?”吴彩英没有迟疑,直接向程丽询问数目。 程丽想了下:“彩英啊,刚才医生也跟你谈过了,你觉得我妈还有恢复的可能性吗?” 吴彩英也是精神方面的专家,她的意见还是很有参考性的。 结果吴彩英直接沉默下来了,有些话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就知道。”程丽凄惨一笑:“我妈以后估计要长住在这里了,医药费方面......” “放心,这些我都会解决的。”吴彩英忙是说道:“丽姐,那你呢?” “我?”程丽低下头:“我不需要了。昨天,我签了离婚协议书了,我现在解脱了。” 吴彩英不由皱起眉头,以一个心理医生的直觉,吴彩英觉得程丽的精神状态好像有些不太对。她站起身来,走到程丽跟前:“丽姐,你没事吧?” 程丽抓着吴彩英的手:“我没事,以后你要是有心,过来看看我妈。” 吴彩英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丽姐,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日子总该是要过下去的,你不要胡思乱想啊。” 程丽抬起头,拍拍吴彩英的手背,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彩英,你先回去吧,我想要静一静。” “丽姐,我再陪陪你吧。”这个时候,吴彩英哪里敢离开。 “没事的。”程丽收回手,又恢复了如同雕塑般的状态。 吴彩英看程丽这模样也是束手无策,现在程丽是刚受打击,让她一个人静一静或许是不错的选择,明天她再过来陪她说说话。 “丽姐,那我走啦,明天我再过来。” 一直等吴彩英走远,程丽都没有说话,直到吴彩英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程丽才是喃喃自语:“彩英,我已经熬不下去了。” ...... 徐离的辞职被通过得异常顺利,或者说不顺利才有问题。而且,徐离获得飞行资质都是自费的,想要辞职没什么阻碍。不过,洛冰颜的情况就复杂一些了。当然了,洛冰颜这种身体原因导致的停飞,成兴航空也没有法子,只是需要走一些流程。 数天后,洛冰颜的身体稍稍稳定下来了,便是从龚州转回了滨江医院。 某日上午,邢芳芳外出买菜为王家的午饭做准备。最近一段时间,程丽不知道为什么请了一个长假,加上她要照顾女儿,导致医院王家两头跑,累得不行。 不过,累是累了点儿,女儿陈玲的病情终于有了起色,她就算累些心里也高兴。而且,今天一大早程丽就回来上班了,后面应该不用那么累了。 就在她挑选青菜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好像是来信息的提示音。邢芳芳放下青菜,掏出手机看了下,竟然是程丽发过来的信息:“过两个小时再回去,在客厅电视右边的盆栽里有一个微型摄像头,把它拿给徐离。看完后,删除短信。” “什么啊?”邢芳芳看着这没头没尾的信息根本就摸不着头脑,想了下,给程丽拨了个电话过去。然而,电话里却提示对方已关机。 再是拨了一次,程丽还是关机状态,邢芳芳也就不再拨打电话了。不过,她需要考虑一下要不要听从程丽的话等上两个小时再回去。若是在其他时间,等两个小时也就算了,现在的时间要是在外面耽误两个小时,那肯定就赶不上做午饭了,要是王家人追究起来,那也是一件麻烦事。 “该怎么办呢?”邢芳芳一时陷入了纠结之中。 ...... 王敏行家中,程丽删除了发给邢芳芳的短信记录,接着便是关了手机。 从房间里出来,发现在王珏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看电视。王敏行和他老婆都已经出去了,家里就剩下王珏一人,这样对程丽来说倒是不错的消息。 程丽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往电视右边的盆栽上扫了一眼,接着便是准备收拾沙发前茶几上的水果。 “水果不用换了。”王珏淡漠地看了一眼程丽,突然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程丽触碰在果篮的手僵在半空,她缓缓地直起身子,盯着王珏:“为什么这么做?” “我是指哪件事?”王珏轻笑着:“是前不久我去找了你母亲,还是十五年前,我引诱你母亲杀人?” 虽说已经知晓了王珏的所作所为,但是听王珏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程丽还是觉得有一股怒火在胸膛燃烧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她和母亲所有苦难的源头,可他却好像是在进行一场游戏般轻松。 程丽握紧双手:“为什么是我母亲?” 这也是程丽一直不明白的,她家跟王家根本就没有交集,而王珏为什么会盯上她母亲? “看起来你已经准备好摊牌了。”王珏一耸肩,放下遥控器,眼光陡然锐利起来:“我有一个非常讨厌的人,而你母亲曾经帮过她。” 程丽身子一颤:“你是说......何月笙?” 王珏双手一摊:“过了十五年,终于知道了?我原计划是要杀何月笙的,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直接跑到国外了,那我就只能从你母亲身上收点儿利息了。如何,我没有直接杀了你母亲,你或许该感谢我的。” 没想到自己一家的祸乱竟然源自于一时善心帮过何月笙。程丽扶着沙发,她无法接受原因竟然是这个。 “是十五年前那次入学心理测评,所以你要杀何月笙?”程丽低声道:“就为了一个大学少年班的入学名额就要杀人?” 此前程丽找何月笙的时候,何月笙就提过这段往事。之后,吴彩英找到她时也补充了一些情况,她算是对当年之事比较了解的。可是,越了解越觉得王珏的变态。 说到这个,王珏原本云淡风轻的表情陡然变得狰狞起来:“入学名额,我怎么可能在意那种无聊的东西?我恨那个女人,因为她让徐离通过了,而我没有通过,那我岂不是代表我比不上徐离?” 在王珏看来,天下人除了徐离,其他人都是低贱的蠢货。若是有人说他比不上某某人,王珏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感觉,他只会觉得提出这个论断的人是个脑残。但,如果有人说他比不上徐离,那王珏一定会暴跳如雷,因为他真的可能比不上徐离。 “哈哈哈!”程丽突然大笑起来:“你知道当年为什么你没有通过而徐离通过了吗?心理测评只是一个方面......” 王珏眼睛逐渐眯起来了,他非常不喜欢让一个蠢货来讨论他最为在意的痛点。不过,他没有阻止程丽,而是缓缓地拿出起了茶几上的一张小毛巾。 程丽并没有注意到王珏的小动作,而是嘲讽道:“因为你父亲就是一个势利小人,而人家徐离的父亲是何等高尚,何月笙认定你跟着这样的父亲将来绝无回转的可能。哈哈哈,不仅你比不上徐离,你父亲也是,你们父子就该被徐离父子踩在脚下。” “看起来你真的做好了准备。”王珏缓缓站起身来,同时右手包着毛巾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我调查过你,真是一个可怜人啊。所以,今天你是请求我结束你的痛苦,是吗?” 程丽在王珏拿起刀的时候,眼神稍稍波动了一下,却很快平复了下来。她也不逃,就这么直面王珏:“我要解脱了。” 王珏锐利的眉毛挑动起来,似乎是惊讶于程丽竟然能如此平静:“如果你不是一个只会送死的蠢货,还是觉得法律真的会制裁到我?放心,警察不会查到我的,只会查到另外一个人,比如那个原本现在应该回来的邢芳芳。” 在王珏提到邢芳芳的时候,程丽心中一紧,可下一刻,一柄尖刀已经刺入了她的胸口。 ...... 最终邢芳芳还是听从了程丽的话,在外面转悠了两个小时才回了王家。看着已经到了午饭时间,自己这才刚回来,再联想到王珏那张冷漠到极致的脸,邢芳芳就感觉一阵寒意。后面得要好好问问程丽到底想要干什么? 进了门,邢芳芳鼻子嗅了嗅,总感觉屋子里有些异味。不过,玄关和客厅之间还有一个隔断柜,她也看不到客厅里的情况。 “是什么东西放坏了?”邢芳芳刚换了拖鞋,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动静,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得脖子处被什么东西狠狠勒住。霎时间,邢芳芳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邢芳芳虽说是女人,但是常年做着体力活,力气可不小。恐惧之下,身子剧烈扭动竟是挣脱开了束缚。只是用力过猛之下,身子一个踉跄,直接摔到了隔断柜旁。 邢芳芳背靠着隔断柜,这才发现了刚才的情况到底原因为何。 只见王珏笑容满面地从门口往她这边缓步而来,手上戴着手套,攥着一根麻绳,望着惊惧不已的邢芳芳,突然有一些懊恼:“果然躺了三年,身体还是不如从前了。” 王珏也不急着去抓邢芳芳,好像是猫戏老鼠似的,这个过程是他最为享受的。 邢芳芳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知道为什么王珏突然要这样对她。可猛地,邢芳芳由于极端的恐惧而不自觉的剧烈呼吸,鼻腔之中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 她本能地循着血腥味的源头微微偏过头去,这是一眼,几乎吓得邢芳芳亡魂皆冒。只见就在离她位置不住两步的地方,程丽低着头坐在沙发上,在她的胸口还插着一把尖刀。伤口处流出来的血液已经凝固成暗红色,可程丽的嘴边还在滴落着粘稠的血液。 这下邢芳芳只觉得宛如置身地狱之中,她慌不择路地爬起来,往着里屋跑去。王家别墅的出口只有王珏背后的大门,她往里屋跑依旧是死路一条,但是她已经没有能力去思考这一切了,无尽的恐惧犹如洪水一般将邢芳芳彻底淹没了。 她只想要离开这里! 然而,慌忙之下,邢芳芳刚跑了两步,脚下便是一滑,身子狠狠地扑倒在了电视右侧的高脚支架上,连同支架上的盆栽一块儿给推到了。 破碎的瓷片和泥土布满了大半个客厅,邢芳芳却是感觉自己两条腿不听使唤了,她想站起来,却无法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 耳边传来王珏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那是死亡来临的征兆。 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愤充满着邢芳芳的胸膛,她女儿病情刚刚有了好转,怎么就要死在这里了? 突然,邢芳芳的目光定格在了面前散落的泥土之中。在里面,她竟然发现了一个指甲盖大的微型摄像头。 这一瞬间,邢芳芳联想到此前程丽发给她的短信,一切都明晰了。 王珏戏谑地走近邢芳芳,看着邢芳芳背对着自己,跪坐在地上不再逃跑,他陡然冷笑起来:“之前你偷了东西,我只让你写了一封供罪书,你觉得我真的就是放过你了?现在才是体现你价值的时候。” 王珏将麻绳套在邢芳芳脖颈之上,邢芳芳却像是放弃了挣扎,没有半点儿反抗。 “这样多好?”王珏脸上露出疯狂的笑意:“鉴于你这么配合,我不会动你女儿。供罪书我会交给警察,印了你指纹的凶器也是。家中保姆偷窃主家财物被另外一个保姆发现,羞愤之下杀人灭口,事后畏罪自杀,多美妙的说辞啊,是吧?” 随着王珏话音的落下,他陡然用力,麻绳狠狠地勒在了邢芳芳的脖子上。 ...... 晚上,参加完聚会的王敏行夫妇心满意足地回了家,只是一到家就发现家中有好几个穿戴好像是扫雷器似的电子仪器的人员在屋子里找寻着什么。 而王珏则是坐在沙发上,奇怪的是,整个沙发都被盖上了一层黑布。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跟王珏报告道:“没发现有任何监视监听的设备,不过......” 那人回头指着里屋的一个小房间:“只有那个房间还没有查,要我让人去检查一下吗?” “不用了。”王珏略微皱眉:“难道是我想错了?” 就在这时,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王敏行夫妇过来,指着那领头的就问:“儿子,他们是谁?” 王珏却是没有回答,而是跟领头的说道:“既然没有那就算了,你们走吧。” 领头的一看可以收工了,马上招呼手下人离开。只留下满脸发懵的王敏行夫妇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等那些人离开,王敏行又是问道:“这些人到底是干嘛的?” “找一些小东西的。”王珏随意道:“聚会结束了,看你们脸色,好像谈得很不错?” 一说到刚刚结束的聚会,王敏行马上就眉飞色舞起来:“跟公司的几个董事见了面,不久后的股东大会上,董事会会重组,不出意外的话,我就会是下一任董事长了。” 王珏往沙发上一躺,如此喜讯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还有。”王敏行笑道:“就在不久前,徐离那小子竟然主动辞职了,你说奇不奇怪?不过这小子走了也好,省得弄出些幺蛾子。儿子,这算不算是双喜临门?” 相比于自己父亲即将就任董事长的事情,王珏显然更加在意徐离的动向。不过,他倒是没有说什么,因为他手上有些事情亟需处理一下。 突然,王敏行的老婆像是闻到了什么,才是注意到沙发上盖了一层黑布:“儿子,沙发怎么回事,盖东西上去干什么,还有怎么感觉沙发那边有些味儿啊?” 王珏不以为然地说道:“盖上东西自然是不想让别人看见。” “有什么东西不能让人看的?”王敏行老婆没想太多,随手就将黑布掀开,当她看到沙发的真容时,整个人惊叫起来,吓得瘫软在地上。 在黑布被掀开的一角,米色沙发的外套上浸染着大片暗红色的血液,刚才她闻到的异味就是源自于此。 王敏行看到这一幕也是大惊失色,当即问道:“儿子,这都是怎么回事?” “血啊,有这么吓人吗?”说着,王珏笑着指向刚才领头人指着的那个没有探查过的房间:“那里还有更加有趣的东西,你们要去看看吗?” 王敏行陡然意识到原本应该在家的两个保姆现在都不见人影,立马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结果。 仿佛是看穿了王敏行的想法,王珏缓缓地站起身来:“就是你想的那样。不过放心吧,不会跟我们扯上关系的,只要稍微处理一下就行。” 王敏行都快吓哭了:“儿子,这真的没有关系吗?” 这可是两条人命啊! “我处理得很干净,不会留下证据的。”王珏看起来很轻松:“而且我手上有一些小东西可以引导警方向另外一个方向调查。不过,真正需要关注的是徐离,我觉得有必要处理一下徐离的问题了。” 第75章 反杀 滨江医院某病房里,洛冰颜正在收拾东西,下午她就可以出院了,住院这几天当真是煎熬,一想到马上就能解放,洛冰颜已然是迫不及待。 不久前,徐离将他的空勤登机证交还给了秦霄之后,成兴航空果然没有再打扰他了。这样倒是让他清净了不少,专心照顾洛冰颜。 洛冰颜在收拾内衣,徐离则是在整理杂物。或许是还觉得有些害羞,洛冰颜收拾内衣的时候还特意找了个角落,免得让徐离看见。 “明天早上我打算去公司办理一下停飞的事情,你跟我一起?”洛冰颜小声道。 洛冰颜还做不到徐离那般潇洒,一些必要的手续还是要走的。对洛冰颜来说,飞行还是有些特殊意义的,告别飞行还让徐离陪同,足见洛冰颜将徐离放在了一个比较特殊的地位。 徐离自然是求之不得:“可以,可以!不过,我不会开车,得你接我过去。” 洛冰颜轻笑道:“你连飞机都会开,考个驾照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我是......”徐离刚说出两个字,突然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应念情的号码。徐离也没有多想,直接接通了电话:“念情啊,怎么了?” “前两天落在龚州的事情我听说了,你还把空勤登机证给还过来了,不飞了?”电话里,应念情平静如水的声音传到徐离耳朵里。 此时的徐离神清气爽,甚至还调侃起来:“莫不是你还要挽留挽留我?” “算了,挽留就不用了,你决定好的事情我不干预。”应念情说道:“你辞职了,以后估计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今晚一块吃个饭?” “吃饭?”徐离想了下,按住手机的麦克风,朝着洛冰颜喊道:“我一个朋友约我晚上吃饭。” 洛冰颜放下手上的活:“朋友喊了就去呗。” 徐离咧嘴一笑:“女的,还很漂亮。” “你去吧,我不会生气的。”说完,洛冰颜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了。 徐离知道洛冰颜不是那种说一套做一套的女人,她说不生气,那就不会生气。应念情说得也有道理,他辞职后,没什么特别事情基本是不会见面了,约个饭也没什么。 决定了,徐离便是跟应念情说道:“可以,哪里什么时间?” “就晚上七点半,你最喜欢吃鱼了,市中心那边有个做鱼不错的,一会儿我把详细地址发给你。” 徐离脸上笑容不变:“对啊,我最喜欢吃鱼了,那我等你消息。” “那晚上见。”应念情说着:“对了,你晚上开车过来吧,我车坏了,后面可能要你送我回去。” “没问题。”徐离随意道。 应念情后面也没说啥了:“嗯,那晚上见了。” 挂了电话,徐离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起来,他放下手机,默默地开始收拾东西。刚才与应念情的对话前半部分还很正常,但是到后半部分就透露出了种种诡异。 因为徐离最讨厌吃鱼,同样也不会开车,而这两点应念情是知道的。 “看起来有些人等不及了。”徐离心中暗道。 同一时间,在成兴航空运行副总裁办公室,应念情慢慢关闭了通话,冷冷地望着办公室沙发上大喇喇坐着的王珏:“我照你的意思把徐离约出来了,录音总该删了吧?” 王珏笑眯眯地说道:“不急,不急,这事儿才办了一半,这么急干什么?” 刚才应念情跟徐离通话的时候是打开免提的,二人说话的内容尽入王珏耳中。 “晚上跟徐离吃饭的时候打开语音通讯,我需要一字不落地听到你们在说什么。但凡我听到有任何你明示或者暗示他的话,我立刻就把录音交给警方。”王珏寒声道。 应念情火气也上来了:“那万一你事后反悔怎么办?” “我向来说一不二,录音始终只有一份,就在我父亲手上,你只要把事情办好了,我没有兴趣为了破例。” 应念情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接受了王珏的提议。 ...... 晚上七点,徐离按着应念情所给的位置到了市中心的餐厅。徐离是压着点来的,等他来到应念情预定的座位时,应念情已经到了。 徐离不动声色地坐下,目光不着痕迹在周围扫荡着,坐下之后,应念情将倒好的茶水推到徐离面前:“喝口水吧,我尝过了,水温刚刚好,菜一会儿上来。” “你动作倒是很快。”徐离接过应念情推过来的茶水,但是并没有喝。 “反正按这边招牌的点就行。”应念情顿了一下,突然说道:“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有没有在......” 应念情话还没有说完,徐离重重地咳了一声,直接打断:“你点的什么,给我看看吧。” 应念情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太急了,急得想要告诉王珏的位置,但是这样很容易让王珏察觉出来异常来。 “你什么时候还关心吃什么了,不是别人点什么你就吃什么的吗?”应念情收敛好情绪,还是将她那边的菜单推到了徐离面前,并且给徐离一个一个地指出自己点了什么。整个场面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对好朋友轻松愉快的用餐氛围。 或许是受到徐离镇定平静的气场感染,应念情起伏的心境也是逐渐平复下来,状态愈加自然。 很快服务员上菜了,先不说味道如何,光是花样就很多。煎的,烤的,蒸的,炒的,煮的,即便徐离不是很在意吃的,也不由惊讶于这家餐厅的玩得是真的花。 “你是怎么找到这家餐厅的。”徐离拿出手机,朝着应念情招招手:“能把鱼做出这么多花样还真是少见,拍照留念一下。过来,靠近一点。” 说着,徐离左手举着相机,两个人微微起身,朝着镜头各自比出一个土得掉渣的剪刀手。可是,应念情很快发现徐离并没有打开前置镜头,而是依旧用着手机背面的镜头,在手机屏幕中将大半个餐厅都囊括其中了。 应念情反应何等之快,立马就明白了徐离的想法,还是装成一副配合徐离自拍的表情。 很快,徐离按下照相按钮,接着抿了一口茶水,看得应念情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去一下卫生间洗个手。”徐离笑着收起手机,往着店里角落处的卫生间走去。 徐离一走,应念情立刻转过头去,望向不远处中央区域的一桌。果不其然,在徐离起身后,隐藏的王珏也随之起身,跟着去了卫生间。 王珏这个人疑心太重,他必须要保证徐离没有趁着上卫生间的时候耍什么花招。这家店的卫生间有些特别,入口先是一小段走廊,走廊尽头左拐是女卫生间,右拐是男卫生间。王珏快步走到走廊尽头,下意识地直接右转,余光只是瞟了眼在女卫生间入口洗手池的身影,那是一个穿着银色外套的人。 王珏便是没有多想,直接进去了男卫生间。 哪知王珏一进去男卫生间,站在女卫生间洗手池前边的人转身就往外走,看他面容竟然就是徐离。 只见徐离边走边脱下外套,再将其翻转过来,竟是又变成了之前的黑色外套。徐离的衣服是两面可穿的。 徐离快步回到应念情的座位处,在应念情震惊的目光中,拿起自己的水杯径直往着王珏的座位而去,接着不着痕迹将两个水杯给调换了,再是回了自己的座位。 在卫生间遍寻徐离无果的王珏带着种种疑惑回到座位上,却是发现徐离竟然已经回了位置,而且还跟应念情有说有笑,他的蓝牙耳机里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两人在说些什么。 王珏潜意识里老觉着哪里出问题了,但是又想不出来。远远望去,只见徐离又是喝了一大口茶水,而且喝完之后还安安定定地坐在原位上。 王珏大喜,这下确定徐离是中招了。一边拿起手机准备报警,一边随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然而,就在王珏茶水入喉的一瞬间,耳机中监听的徐离和应念情的对话陡然诡异地安静下来了。下一刻,应念情有些激动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喝下去了。” 只这一声,王珏全身汗毛竖起,下意识地望向徐离和应念情的方向,却是见两人不知何时已经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这个方向。 被耍了! 王珏立马想到自己估计是被徐离反将一军了,刚是起身,视野所见,却是看到餐厅门口进来两个警察,而且一进门目光就锁定在了自己的方向。这一瞬间,王珏心脏猛地收缩起来。 而在不远处安然而坐的徐离则是嘴角含笑:“时间刚刚好。” 接着,竟是举起手机,打开摄像模式,将王珏和警察全部囊括其中。 王珏此时全身肌肉绷紧,没有任何迟疑,找准餐厅后厨的位置,疯狂地往那边跑去。警察一见王珏逃跑,也是迅速追了上去,一阵鸡飞狗跳后,王珏和警察皆是消失在餐厅里。 “可惜了,他反应太快了。”应念情知道王珏占了先机,不出意外的话,警察是追不上了,当真是错失了一个好机会。说着,应念情向着徐离急道:“录音在他父亲手上。” “我知道。”徐离点点头,轻松地拨通了王敏行的电话。很快电话接通,徐离淡淡道:“王叔,我有一个好东西待会儿传给你,你看完之后如果觉得不错,就把王珏放在你手机的录音给删了。对了,我该提醒你一下,在剧烈运动后,毒品成分会更快地进入血液中,就算是洗胃都没用了。只要你删了录音,我可以不告诉警察他们追的人是谁。” 正如徐离预计的,王珏终于还是摆脱了警察的追捕一路逃回了家里。 王敏行看到王珏冷汗直流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赶紧扶住王珏:“儿子,你怎么这样了?” 王珏一把抓住王敏行,死死地盯着他:“徐离有没有联系你。” “不久前打电话给我了,让我把录音给删了。说是只要我把录音删了,他就不告诉警察你的身份。”王敏行边是给王珏擦着汗,边是担忧道:“儿子,你这到底是是怎么了?” “被徐离摆了一道。我需要去医院住两天,把东西排出去。”王珏一手抓着王敏行的手腕,一手撑着沙发,但是他的双腿还是止不住的颤抖。他没有想到初次的毒瘾反应有这么大。 王敏行也不敢多问:“我会帮忙安排信得过的医生负责的,不过这录音要删吗,不删的话,徐离也不知道吧。” “删了,删了!这次我栽了,失败者没有资格耍小聪明。”王珏咬着牙,他感觉到自己掌心好像有无数的小蚂蚁在钻来钻去。 徐离这人太可怕了,掐准时间提前报警,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就算他不被警察抓住,被迫逃跑而产生的巨大运动量会让毒品成分更快地进入他的血液循环中,他连洗胃的机会都没有。 只要他吸收了那玩意儿,徐离有的是手段拿捏王珏,王珏哪里还敢在这个时候搞小动作?其实,回想起来最可怕的是,徐离算准了可以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调换两人的茶水,这分明就是认为他王珏是可以随意玩弄的。 “该死,该死,该死!”王珏不断地痛骂着,不是骂徐离,而是在骂自己。随着王珏情绪逐渐激动,一股强烈的恶心感袭上心头。这是王珏过于激动导致反应进一步加剧了。 “那我删了?”王敏行弱弱地问道:“需要我跟徐离说一下吗?” “不用,他知道我会删的,我们没有别的选择。”王珏喘着粗气:“尸体都处理好了?” 说起这事儿,王敏行还是心有余悸:“处理好了,应该很快就会被发现了。” 王珏点点头:“警方应该会找我们问话,就按照我教你的说。若是提起我,就说我身体不舒服,后期会配合调查的。快的话一天的时间,足够把东西排出去了。” ...... 当天晚上,徐离保险起见还去医院洗了胃。他第一口为了防止王珏听出异常是真的喝了下去的,即使量非常非常少。徐离也曾经打算含在嘴里,但是嘴里含着水说话跟正常说话是不一样的,王珏绝对是能分辨出来的。 徐离喝入的量非常少,几乎就是润下嘴唇的程度,洗一下胃就基本没有大碍了。不过徐离生性谨慎,后面还吃了些促进新陈代谢的药物,保证自己不会有任何残留。 此后,徐离并没有打电话给王敏行确认录音的事情,他可以确定王敏行会照着他的要求行事的,即便王敏行看不清局势,王珏却是可以的。 翌日清晨,心情不错的徐离跟洛冰颜一起办理了出院手续,一会儿他们先回洛冰颜家里,把东西放好再去公司将停飞手续给办了。 洛冰颜还在穿着外套,瞧着徐离嘴角含笑的模样,不由也笑了起来:“看起来昨晚那顿饭吃得不错啊,今天早上过来开始就一直笑。” “想起来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徐离笑道:“一会儿去公司还要把工作证和体检合格证也带过去,别忘了。” 洛冰颜瞪了徐离一样:“你似乎对辞职很有心得啊。” “准确来说,我是对上班没什么热情。”徐离哈哈一笑,心情甚好。 就在这快乐的氛围里,洛冰颜和徐离一路办了出院手续。原计划,回去洛冰颜的家中将东西一放,然后带着证件就去成兴航空的。可洛冰颜毕竟大病初愈,坐车回家后感觉到些许疲累,便是放弃了直接去公司的打算,反倒是在洛冰颜家里休息了好一会儿,还吃了一顿午饭,直到下午时分才驱车前往成兴航空。 洛冰颜忙着办理停飞手续,徐离则是百无聊赖地窝在车里玩手机,车载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新闻。忽地,徐离放下了手机,因为他听到了电视里在提及一段新闻。 “昨日,于我市市郊发现一女尸,同时在某出租房内发现一疑似自杀的女性尸体。两人为某航空公司高管家中保姆,程某与邢某。据悉,邢某疑似有盗窃前科,本案凶器已经找到。警方初步判断是邢某偷盗主家财物被程某撞破,愤而杀人,此后畏罪自杀......” 随着新闻的播报,电视屏幕里出现了两张打了部分马赛克的照片,徐离一眼就分辨出这两人就是程丽与邢芳芳。 “怎么会这样?”徐离万万没想到程丽和邢芳芳竟然双双殒命。新闻中提及的猜测并非最终结论,但是肯定是发现了些证据才会有此猜测的,还是具有一定参考性的。 不过,徐离根本就不信这所谓的猜测,那更大的可能性就是有人故意诱导警方往错误的方向调查。 徐离胸膛之中只觉得有团火在燃烧,光靠直觉他基本就能知晓此事是何人所为,非王珏莫属。只有王珏才能有这颠倒黑白的手段。 王珏这人虽说残暴嗜血,但是心思缜密。他敢动手,那就意味着几乎不会留下证据。如果就这么放任自流,极有可能案件会随着王珏所计划的那样发展。 徐离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要报警王珏吸毒,不管罪名如何,先把王珏给抓了再说。可转念一想,王珏摄入的那点儿毒品量经过一整天的医学手段干预,估计已经排得差不多了,根本就威胁不到王珏。 徐离虽说跟程丽和邢芳芳之间没有太大的私交,可绝对无法坐视王珏这般肆意妄为。他想了下,给王敏行拨去了电话,但是提示手机关机。他算了下时间,王敏行此时可能在警察局录口供。 于是,徐离没有再打王敏行的电话,而是打给了秦霄。 很快电话接通,秦霄反倒是先开口了:“徐离,你知道不,王敏行被带去警察局了。” “我知道。”徐离将手指插入头发中:“他的事情先不说,你帮我查一下滨江市里有哪些高档的私人医院。如果可以的话,帮我再查一查有没有一个叫王珏的在这些医院里面。” 哪里知道秦霄对找人的活计根本不上心,反倒是对王敏行被弄去警察局的事情让他更感兴趣:“徐离,王敏行这事儿就不管了?” “不管了,事情跟他没关系,他会出来的。”徐离烦躁道:“你按我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