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斗米道开始》 第一章 长河泛舟者 悠悠长河之上,正有一老者撑船而行,船身狭长,不算太大,看起来十分简陋,似乎只是古代的一名普通船家。 老者身旁,则有十余个少男少女,他們个个喜笑颜开,说说笑笑,神色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老者轻轻撑竿,超载的小船虽然不堪重负地晃晃悠悠,但还是坚定地向前驶去…… “清朝康熙十二年到了,想下船的可以下船了!” 当船行驶到某一河段时,老者把船头靠上岸边,并向众少男少女吆喝了一声。 “芜湖!带清,爷莱纳!” 一个激动的少年从船上跳下,一落到岸上,就“芜湖芜湖”地乱嚎,言谈之间,充斥着十足的热血: “俗话说得好,穿清不造反,那啥套电钻……哥哥我这就去反清复明,正好三藩之乱,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远去的他在船上其他人的眼中,身形如云雾般消散,不知所踪…… 小船继续行驶,当走到一个新河段时,老者又吆喝道: “明朝正统十四年到了,想下船的就下船!” “我要下船!” 又是一个热血少年跳下船去,愤愤不平道: “妈的土木堡战神!爷非得让你死在瓦剌!还我于少保命来!” 他走了两步,身形也消散在众人眼前。 “元朝世祖至元十六年到了!” “我的大宋啊!爷来救你了!文少保挺住!” 每到一节河段,船上就会有一个人跳下岸去,他们或热血,或悲伤,或激昂。 从清朝开始,船逆水而行,经明朝、元朝、南宋、北宋、五代、唐朝、隋朝、南北朝、东晋、西晋、三国、东汉…… 没错,这是一艘穿越之船,专门带着后世的人们穿越历史! …… 渐渐的,船上的人越来越少,直到仅剩下了船夫与一个少年…… 这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少年身着粗布衣裳,皮肤黝黑,身材精瘦,明显有些营养不良,看着实在是没有一副好形象。 他瘦巴巴的脸上略有呆滞,双目也总是没什么光彩,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 这不是个聪明的孩子…… “人家都走了,怎么你还不下船?” 撑船的老者放下长竿,任由长河之水载着小船缓缓飘动,他则安逸地坐在船头,笑问呆呆傻傻的剖鱼少年: “再往前走,可就要回到伏羲女娲、三皇五帝的上古时代了啊!” 少年愣了愣,而后苦恼道: “船家,我不是不想下船,而是我……我可能……买错船票了……” “嗯?” 船家也愣了: “你原本想买什么票?” “我本来想买的是【仙侠】船票,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买成了【历史】……” 船家皱眉: “不应该啊,卖票的怎么会犯这种错误?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买的?” 少年想了想,回忆道: “他问我要去哪儿,我就说三国,结果他就卖了我一张【历史】票……” “三国?这不就是历史吗?没错啊?” 老者迷糊了。 却听少年弱弱道: “三国……不是《三国演义》吗?” 老者:…… 老者不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你说三国演义,就把演义二字说全了,卖票的还以为你要去历史三国呢!” “……那现在怎么办?” 少年慌了手脚,啥也干不了了。 “怎么办?凉拌!” 老者幽幽叹了口气,随即又无奈道: “行吧,反正船上就剩你一个人了,我吃个亏,专门带你跑一趟【仙侠】区的《三国演义》吧……” 说着,老者调转船头,从长河的一条支流驶出,离开了历史长河,转道入了幻想长河…… 想在不同河道里改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少年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反正起码一两个月。 在这不短的时间里,老者与少年也进行了一些交流,彼此都有了部分了解: 少年名为张觉,是一个赶上了现代穿越浪潮的普通穿越者,但他的穿越方式不是那种天打雷劈、坠崖、被车创死等等老套的非法穿越,而是通过了正规穿越机构审批的穿越的正规穿越者! 在各项审批通过之后,张觉才在“穿越者客运中心”里买了张船票,搭船进行穿越。 本来一切都准备好了,包括世界背景详解、人物关系详解、当地民风民情,还考取了【古汉语文字四六级】、【古官话口语二级甲等】……堪称是做足了准备! 却不成想竟然一开始就出了差错,他把船票给买错了…… 老者在了解这些之后,纵使职业道德上佳,也是忍不住嘲笑了起来: “你小子,还真是个大聪明,当代卧龙啊……” 名为张觉的少年羞耻不已,把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 不过老者虽然嘲笑他,但也不禁觉得自己与这小子有缘,索性送佛送到西,对他认真道: “汉末三国是个乱世,想活下去,难度实在不小,除非投靠一位明主。” “想选哪家投奔?我可以顺手帮你入伙。” 汉末三国时代,军阀混战,各自为政,普通人想在这乱世之中活下来,难度系数不是一般的大。 想活得好,只能在曹刘孙三家里选一个。 老者笑了笑,问: “曹操怎么样?北方雄主,一代奸雄。” 张觉听了,却连连摇头: “曹老板是出了名的暴虐,在他手底下干活,太危险!” 什么“汝妻子吾自养之”,什么“借人头一用”,什么“我闻过则喜”,还有“空盒子”、“人肉军粮”等等…… 若投曹操,张觉总觉得心慌。 “哦?那孙权呢?” 老者又问。 张觉还是摇头: “孙十万也不怎么样,三天两头打合肥,给人曹魏送军功,自家政局也乱成一锅粥,实在不是个好去处。” 老者听了,笑道: “那你一定是想跟着刘备刘玄德了!” 却不料,张觉依旧摇头: “刘皇叔倒是人品绝佳,仁义无双,但创业艰难,前期屡战屡败,居无定所,手下人的八字要是不够硬,很容易就折了。” “后期好不容易有了地盘,可先是丢了荆州、折了二弟关羽,后又夷陵之战,一把大火,亏得裤衩子都没了……” 老者皱起眉来: “三家都不要,那你是想投谁?” 张觉迟疑到: “我想跟着诸葛亮,诸葛亮会法术,我想学,至于投哪个明主,我倒没想过……” “学法术?” 老者想了想,摆摆手道: “诸葛亮才会几个法术?跟他能学到什么!” “这样吧,既然你曹刘孙三家都不愿意去,而且又想修仙,那我就带你找个能教正规仙法的师父。” “啊?” 张觉不理解: “《三国演义》里面,还有修仙的人吗?” 三国,难道不是一个只有些许玄幻色彩的历史争霸世界吗? “当然有,你到了就知道了!” 老者站起身来,手执长竿撑动小舟,载着迷茫的张觉,向着远方漂去…… …… “到了!” 这一天,老者终于停止了划船,把好几个月没靠过岸的船给靠上岸边。 张觉还在睡大觉,一听“到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这就到了?这是哪儿啊?” 放下长竿,老者从怀中抓过一片鱼干慢慢嚼着,又淡淡道: “东汉桓帝永寿二年,公元156年,五斗米道的驻地益州阳平治……汉桓帝知道吗?就是诸葛亮《出师表》里那句【未尝不痛恨于桓灵也】的汉桓帝,等他死了就是汉灵帝上位了。” 张觉傻了都: “不是说三国吗?怎么还在汉桓帝年间?!曹刘孙呢?!” 老者思索道: “曹操的话,已经出生了,今年刚满一岁。” “刘备的话,还得再等个五年左右才出生。” “孙权嘛……他爹孙坚今年也刚刚一岁,和曹操是同年生人……” 啊?! 张觉愕然,下巴都快砸脚面上了: “我穿这么早干啥?陪小曹操和小刘备过家家吗……” 三国,再怎么也得从黄巾起义开始算吧?你这给我弄到曹操才学会走路的时间点来干啥…… 老者却笑道: “你不是想修仙吗?这个时间点正好,去五斗米道,找道主张道陵拜师,张道陵这会儿还活着。” “张道陵知道吗?就是张天师,他是道教的创始人,也是后来汉中军阀头子张鲁的亲爷爷。” “现在只需交纳五斗米粮,就能拜张天师为师,简单、实惠……” 张天师?张道陵?! 张觉浑身一震: 张道陵,张觉自然知道,张天师嘛,道教祖师爷,据说厉害得很,要是能拜他为师,那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份。 可是,在《三国演义》这种只带着些许仙侠元素的世界里的张天师,真的会修仙吗? …… 第二章 新身份 “下去吧!” 老者开始不耐烦地赶人,张觉也只能小心翼翼地下了船。 一步跃至河岸,站在这东汉年间的厚实土地上,坐了好几个月船的张觉,终于感受到了一抹久违的踏实感! “给!” 张觉刚落地,正想往前走,船上的老者却又朝他扔了一个小东西,他下意识地接住,只觉得沉甸甸的。 仔细一看,却是一只碧玉镯子,但模样又不像是普通玉镯。 “老先生,这是何物?” 张觉拿着镯子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老者为什么要给自己一个玉镯。 老者抚须一笑: “你只管收好,到了那边以后便戴在手上,届时自然知晓其中妙用……言尽于此,再会吧。” 说着,他便把长竿用力往岸上一撑,卸完了乘客的小船,轻快地离岸而去,连人带船突兀消失不见…… “真是个奇怪的人。” 张觉摇摇头,不过看了看手中玉镯,他也欣然接受了: “白捡一个镯子,倒也算是赚了!” “接下来,便是穿越进入这《三国演义》世界了……” 张觉把镯子揣好,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船票来,这就是他先前买的船票,其不仅是用来乘船的,更是时光管理机构给他特别颁发的一个穿越小福利。 “走着!” 兴冲冲的张觉拿好了船票,闭着眼睛往前方走去,一步踏出…… 叮! 【您好,请选择入世身份!】 一声机械音在张觉耳畔响起,并在张觉脑海中投射出几行文字来: 【身份一:皇亲国戚,您可获得汉室宗亲的初始身份,恒定为中山靖王刘胜的十四世孙。】 【身份二:门阀世家,您可获得世家子弟的初始身份,恒定为益州某张姓小型世家庶出子。】 【身份三:平民,您可获得益州在籍编户平民初始身份,父母双亡,无亲无故。】 三个身份任选一个,作为穿越者未来事业的启动基础,这就是正规穿越机构的福利,无需借尸还魂,机构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合理的身份。 不过为了保持世界的合理性,机构安排的身份都不是什么很厉害的身份,不可能一上去就是皇帝、大官、四世三公等等。 张觉看着这三个选项,稍稍思索了一下: “皇亲国戚,听起来好像很牛逼,可却是中山靖王刘胜的十四世孙……依照汉代的推恩令,刘胜的十四世孙差不多就等于平民了,比刘皇叔的身份还没用……” 再看门阀世家: “这个倒是有点用,虽然是小型世家出身,还是庶出子,但也不是平民,有钱有粮是肯定的。” 但是,张觉却否定了这个世家的身份: “世家虽好,但家中亲戚很多,弄不好还有爹妈……我宁愿父母双亡,也不想认陌生人当爹妈!” 否定了唯一有用的世家身份,张觉又看向皇族出身: “虽然皇族身份有总比没有好,但皇族亲戚更多……这个也不行!” 选来选去,张觉最终把目光投向了看似最低下的平民出身: “平民出身的话,虽然穷是穷了点,但至少是个合法的身份,父母双亡、无亲无故的天崩开局,更是正和我意,反正我也不想有什么亲戚来羁绊我。” 一念既定,张觉便果断地选择了平民身份! 【已选择身份三!】 【尊敬的穿越者,时空管理局全体成员祝您旅途愉快,前程似锦!】 张觉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瞬间没了意识…… …… “喂!醒醒!” 迷迷糊糊的张觉忽听一声叫嚷,意识重新清明起来。 “谁啊……”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团干稻草上,似乎是正在睡觉。 环视一圈,他的目光便锁定在了自己身旁的一个瘦小少年身上。 这少年身材瘦小,似是一阵微风就能把他吹倒,身上还穿着件比他身材略大的道袍,这竟然是一个小道士! “还睡!再晚点儿,连稀粥都没你喝的了!” 小道士撇撇嘴: “今儿个我五斗米道行善施粥,这可是好不容易的美事儿,你可别错过了……” 随着小道士的催促,张觉还有些混乱的头脑立刻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一点点记忆碎片莫名涌现: 记忆中,自己家原本和和美美,虽是平民之家,可也算是一户有几亩地的自耕农,父母很勤劳,男耕女织,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可不成想,一次偶然的山匪袭村,父母却惨遭毒手,只剩下他一个半大小孩躲在空米缸里幸免于难,再加上附近乡民及时组织起来前往救援,这才赶走了山匪,让小孩逃得一命。 不过虽然逃得一命,却也从此只能独自一人生活,靠着乡人的帮衬,一直勉强生活到现在。 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如今十四岁的他,向来体弱多病…… 张觉翻阅了这些记忆,发现这的确是比较符合自己预期的身份: 父母双亡,无亲无故,刚刚好,只是自己原本比较健康的身体莫名变得虚弱了。 “拿着!” 小道士见他体弱,便亲自盛了一碗稠粥摆在他面前,语气稍缓: “我知你体弱……这是贫道专门给你剩下来的,慢慢吃,要是不够,我再去盛点……” 张觉这会儿也感受到了身体的虚弱,便也没有推辞,端起陶碗来默默喝着。 粥食下肚,几分充实感让张觉多了些力气,他挣扎着爬起身来,向小道士深深一礼: “多谢道长!” 这本是张觉礼貌性的一言,哪知小道士听了却如同获得了什么重大的成就般,瘦小的腰板挺得笔直,明明心头十分欢喜,又故作镇定道: “不用多谢,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五斗米道向来谨修功德,以善待人……” …… 待得小道士离开以后,张觉望了望自己到处漏风的破土屋子,新记忆中父母还在时,家里一切都井井有条,虽不富裕,却也不像现在一样凄凉、残破……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身体素质……再这样下去,我怕是挺不过今年了……” 张觉把背靠在墙上,尽可能地节省体力,脑子里则飞快地想着以后的事情。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在身上摸了摸,从衣裳里摸出了一只圆润的碧玉镯子! 这赫然就是穿越以前,那个渡船老者给他的东西。 “说的那么神神秘秘,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妙用!” 张觉眯着双眼,遵照老者的言语,把镯子戴在了手腕上。 下一刻,镯子突兀消失,宛如融入了他的体内。 同一时间,一个虚拟界面出现在了张觉眼中: 【精:6(常人10)】 【气:4(常人10)】 【神:5(常人10)】 【当前状态:极度虚弱!】 …… (非系统文,这个数据面板只是个实时体验报告一样的东西,暂时没有别的用处,没法加点什么的……) (本章修改过,发现内容改变的读者不必在意。) 第三章 献地,入道 没有什么“深蓝加点”,也不能打怪升级,这个玉镯带来的面板,相当于是个实时体检报告,只能让张觉知道自己的当前体质水平。 看了面板报告中的数据,张觉面色越发凝重: “道门中的精气神三宝就是人性命的本源,我目前的状态连常人的一半都不到,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死期怕是也就在一两年内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死后的魂魄还会不会飞回时空管理局,但张觉肯定是不想死的! “必须短时间内得到有效的医治才行!” 张觉开始盘算起来,究竟怎么样,才能让自己获得有效的治疗。 父母双亡、无亲无故,新记忆里的张觉能活这么大,一半是因为命够硬,一半则是乡邻的偶尔帮衬。 但乡邻又不是他的亲人,平时发发善心也就罢了,真要指望他们帮自己治好身体,他們是既没有那个心,更没有那个力…… “乡邻指望不上,那就只能豁出去碰碰运气了!” 张觉脑海里回想起了之前的小道士,与之相关的记忆纷至沓来: 此地是大汉十三州之一的益州境内,离村不远就是一座名为【阳平】的小山。 听村里人说,阳平山上住着一个姓张的老神仙,老神仙在山上收了很多徒弟,称为【五斗米道】。 每逢年过节,山上的老神仙就会让徒弟们下山来,为周边的民众治病施粥,至今已有近百年的历史了! “如果渡船没有把我送错站,那这座【阳平山】上的张姓老神仙,就是那位道教创始人,张天师张道陵了!” 张觉细细思量: 虽然《三国演义》里并没有出现张道陵,但张道陵的孙子却是有戏份的。 张道陵的孙子,就是那个占据汉中,与刘璋、刘备、曹操打过仗的张鲁! 而据说张道陵“飞升”的时间点,与张鲁继承五斗米道的时间点之间,其实只差了二十多年,张鲁肯定见过他爷爷。 而张鲁与曹操、刘备大约是同龄人,所以张道陵生活的时间段与曹操刘备生活的时间段,应该是有重合的。 这一点,先前渡船老者也说得很精确了: 现在是汉桓帝永寿二年,张道陵还活着,曹操刚刚满一岁,孙权的老爹孙坚也才一岁,刘备刘皇叔倒是还差几年才出生。 也就是说,张觉若是操作得当,也不是没有可能拜张天师为师。 以三国演义的仙侠背景,祖天师张道陵绝对会法术,而且本事绝不在那什么“南华老仙”之下,比左慈于吉之流更是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一个有法术在身的张天师,治好自己的身体应该没太大问题吧?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若想操作一番,那就只能行那破釜沉舟之事了……” 张觉盘算片刻,便下定了决心,依照新的记忆,在家中土墙的某一角上扣了扣,扣破表面的黄泥覆皮,从中取出一个沾满土灰的木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张泛黄的素绢,写着几亩田地的产权…… …… 等到莫约傍晚时分,一个熟悉的瘦小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给,这是贫道专门给你留的稠粥,慢慢喝吧。” 善良的小道士把陶碗放在一旁,向张觉呼唤道。 一直倚墙闭目保存体力的张觉,闻言睁开眼睛,看着这个小道士,歉意道: “多谢道长仁善,只可惜我家穷困,又无亲无故,无法酬谢道长……” 小道士连连摆手: “什么话!我五斗米道施粥,难道是想借机收敛民财吗?积德行善罢了,无需你酬谢。” 说着,送完了粥食的小道士就要离去。 这时却听张觉呼道: “道长请留步!” 嗯? 听得此言,小道士莫名后背一凉…… “你还有何事?” 小道士不解地转过身来。 张觉费力起身,虚弱地朝他一礼,诚恳道: “道长大恩、天师大恩,张觉无以为报,愿将家中耕地献予天师,聊表心意,还请道长笑纳!”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地契,向惊呆了的小道士恭恭敬敬地双手献上! …… “什么?” 当小道士惴惴不安地找到他师父时,这个中年道士有些诧异: “有乡民自愿向天师献上土地,以表心中谢意?” 这年头天灾四起,人祸也不少,因各种原因,贫民的土地被富户兼并的事情屡见不鲜,很多大地主、世家就是这么起家的。 可农民的根本就是土地,若非万不得已,几乎是没有哪个农民愿意把地卖掉的。 那些地主世家为了兼并农民的土地,要么故意放贷搞利滚利,要么直接派人威逼利诱,使尽了各种手段。 但还真是鲜少听说过,农民自愿把土地无偿献给他人的! 中年道士觉得古怪,便问小道士: “那些田地的成色怎么样?” 小道士答: “那农人专门领我看过了,虽然只有五六亩,但都是水土上佳的良田,亩产稻米三石不是问题,只是因为常年无人耕种,有些荒芜。” 中年道士更惊异了: “放着良田不耕种,还要献给他人,这莫非是个败家子懒汉?” “非是他懒。” 小道士认真道: “弟子问过周边的乡人,这人自幼父母双亡,也无亲戚帮衬,全凭命硬才活到十四岁,因常年缺衣少食,身体极其虚弱,跑两步都费劲,父母留下的水田他根本没有精力去耕种……” 中年道士听罢,也不禁为此人叹息: “世道将乱,生民凄惨,竟至于此!” “也罢,我阳平治上下也缺粮米,这田地我便做主收下了,不过不能无偿。” “但其体弱多病,若给其钱财,便如三岁小儿持金过市,乃是取祸之道……” 中年道士犯了难,收了人家的地,总不能白拿吧? “师父,弟子倒有一言。” 小道士犹豫了一下,向师父提议道: “他体弱多病,若在山下这般居住,迟早丧命,正好我阳平治里有符丹妙术,何不把他招上山来,一边为其医治,一边授其道书?” “不过倒也不必收其为徒,让其做个闲散之人就好,只待他治好身体再说,届时无论他要下山入世,还是愿入本道,都任他挑选便是……” 中年道士点点头: “也好,便依你言语。” “一会儿返回阳平治,把他也一块儿带回去吧!” …… 第四章 初识天师道 就这样,张觉如愿以偿地跟随施粥道士们来到了传说中张道陵所居住的地方,阳平山。 与张觉所想象的人烟稀少的世外仙山不同,其实阳平山上住的人还真不少! 人来人往,有男有女,房屋错落有致,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除了人们都穿道袍,一切都与外界无异。 真是像极了晋时陶渊明笔下的那个桃花源…… 至于道观什么的,张觉却并没有看到,也不知是这年头道教还不兴修建道观,还是说道观在别的隐秘地方,只是没让他看见而已。 “到了!” 道士们在回山以后各自离去,只剩那个施粥的小道士领着张觉来到了一处茅庐之中。 二人入了草庐,小道士取出两个坐垫,一人一个地坐下。 坐定后,小道士笑着道: “山上之人皆各有其居所,这是我的居所,你往后就与我住在一起,放心,不会缺了你衣食的。” 张觉初来乍到,不通山上情况,便借着机会问他: “我初来仙山,不知师兄可否为我讲解天师之事?” 虽然张觉还没拜师,只是个山上的闲人而已,但也已经能算是五斗米道的人了,叫小道士一声师兄并没有什么不妥。 “没问题!” 小道士估计也想在张觉面前显摆显摆见识,便欣然接受: “我五斗米道源于张天师,因入道需缴纳五斗粮米而得名……当然,我们不太喜欢这个俗气的名字,有时候也自称为【天师道】或【正一道】……” 随着小道士的讲解,这个未来将影响华夏历史文化将近两千年的神秘道派,逐渐在张觉眼中清晰起来。 五斗米道,又称【天师道】或【正一道】,是张道陵所开创的道脉,也是历史上第一个道教分支! 张道陵原名张陵,生于汉光武帝刘秀建武十年,是沛国丰邑人,与汉高祖刘邦算是老乡,其更是汉初三杰之一的留侯张良的八世孙。 可以说,张陵浑身上下都叠满了buff,他与大汉朝有着解不开的缘分! 前期的张陵当过朝廷的官,后来才开始修的仙,据说他先是得到了黄帝的丹术,又得到了太上老君的传道。 太上老君赐他三件宝物,一名【三五斩邪雌雄剑】,一名【正一盟威符箓】,一名【阳平治都功印】,其中的【正一盟威符箓】就是正一道“正一”二字的来源。 张陵修道有成以后,便在巴蜀地区传道,收徒无数,从者数万! 为了方便管理,张陵便把教区划分为了二十四块,教徒們分居于这二十四个区域,称为【二十四治】。 其中,张陵自领一治,这便是二十四治之首的【阳平治】。 而张觉如今所在的阳平山,就是【阳平治】! “……天师生于建武十年,他出生时,中兴汉室的光武皇帝还正值壮年,而天师如今,已有一百二十二岁了!” 小道士骄傲地说起自家祖师爷的事迹,神色中尽是崇敬。 张觉也听得惊讶: 好家伙,张天师从刘秀时代活到曹操出生,几乎是一个人活过了大半个东汉王朝! 这种寿命与成就,怪不得会在后世成为传说级别的神仙。 不过,若是张觉没记错,张天师今年就会飞升……至于他究竟是老死了,还是真的飞升成仙了,这就有待考量了。 但不管怎么说,张觉如果想拜他为师,时间就只剩下了不到一年,如果不能尽快拜师成功,张觉就会失去这个大机缘…… 张觉想了想,故意问小道士: “那天师现在还收徒吗?” “嗯?” 小道士愣了愣,不禁扑哧一笑: “你该不会是想拜天师为师吧?天师好多年前就不收徒了,连天师的弟子们如今也鲜少收徒,你就算要拜,也只能拜天师的徒孙。” “就比如我,我就是天师的徒孙,你可以拜我为师……” 说着,连小道士自己都笑了。 张觉尴尬一笑,把这个问题轻轻带过,转而又问道: “天师真的是仙人吗?” “这个嘛……” 小道士迟疑道: “天师的本事并不比仙人差,但他目前还没有成仙……” “好了好了!” 小道士拍了拍手,对张觉认真道: “暂时不谈那些……你现在还没有拜师,无需做早课什么的,也不需要学习科仪,在山上的日子,你可以随意安排,没有谁会让你去做什么的。” “师父他们会定期为你治疗身体,待你痊愈以后再行去留,如果你想下山去生活,师父会把田契还给你,你可以回家务农,若是……” 小道士话还没说完,张觉就坚定道: “我愿意留在山上,哪怕只让我砍柴烧火也好!” 开玩笑,好不容易上山来,又回去干什么? 如今三国时代还在萌芽,等刘皇叔他们崭露头角,张觉起码也得有四十岁了,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农民,他拿头去在乱世里谋生啊…… 摆在张觉面前的从来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拜师修仙! 若拜不成张道陵,那就拜张道陵的儿子与徒弟,再不济就拜他的孙子张鲁,虽然张鲁在三国演义里的表现不佳,甚至可以说是很菜,连刘璋都干不过。 但再怎么说,他也是张道陵的孙子,肯定会仙法道术,拜他为师也不差…… “那好吧。” 小道士听了张觉的坚定之言,也只好点点头: “从今天开始,你要一边治病,一边随我学习道书文章,既然你想留在山上,就不能不学道。” 张觉大喜,连连向他致谢: “多谢师兄!多谢师兄!” “哎,不用谢……” 小道士故作高深,实则心头欢喜: 在山上当了这么久的小辈,今儿个终于可以试试当长辈的感觉了! …… 就这样,小道士先为张觉讲解了山中之事,又帮他收拾好了家什,让他得以长久居住下来。 而后,又为他打理了一下乱糟的仪容,带他洗澡更衣,脱掉破旧的粗布衣裳,换上崭新的道袍,最后把散乱的头发束好,扎起道冠。 一套下来,张觉摇身一变,从一个形容不整的农家少年,变成了一个装束朴素的小道士! “啧!没想到你打理整洁以后,倒也模样不赖嘛!” 师兄看着张觉身穿道袍的形象,不禁讶然: 身形虽然瘦得跟猴子一样,脸上也没什么肉,但气质倒也还不错,特别是精神头,许是因为上山的愿望达成了,张觉的双眼中隐隐透着喜悦的光彩,一看就是个精神小伙! 师兄笑道: “既然安顿好了,那就开始治病吧。” 张觉舒服地摸着新衣裳,只觉得未来可期,一听师兄说要开始治病了,便不由期待起来: 听闻张天师曾与黄帝讨论丹术,不知他传下的五斗米道究竟有些什么灵丹妙药…… 然而,师兄接下来的操作却让张觉看得一愣一愣的: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纸,上面东扭西歪地画着些古怪的符号,而后取出一个空陶碗,一手执黄符,一个举空碗,并且嘴里还念念有词。 完整的,张觉听不太清,只零零散散听得“太上老君”、“驱病”、“滋补”、“如律令”之类的词句…… 这是? 张觉还在发呆,师兄却已经念完了咒语,执符的手微微一抖,刹那间有火星升起,黄符凭空自燃! 接着,他把黄符丢在空碗里,任符纸燃烧殆尽,只剩一片灰烬。 做完了这些,师兄又往碗里倒了些温水,把纸灰兑在水里,并用筷子搅拌均匀…… 当当! 筷子敲了敲碗沿,发出沉闷的响声,师兄笑着向张觉递出了符水,轻声道: “喝吧。” “啊?” “啊什么啊,快趁热喝了,不然凉了就不灵了!” 咕噜~ 愣愣的张觉莫名咽了咽口水,脑子里全是四个字: 封建迷信! …… 第五章 修道先念经,道德五千文 “快些喝掉,不然凉了就不灵了!” 师兄又一次催促道,符水直往张觉手里放。 不经意间,端着陶碗的张觉眼前升起了一段错觉: (大郎,该喝药了!) 张觉:…… “真喝啊……” 脸上满是为难之色的张觉,看了看手中脏兮兮的灰灰水,又看了看师兄那严肃的表情,虽然心头颇为抗拒,但还是一咬牙: 闭眼,张嘴,仰头,吨吨吨! 嗝~ 干净又卫生了啊。 “这就对了嘛!” 师兄这才微笑起来,从双手颤抖的张觉处接过空碗,又笑道: “接下来的每一天,师弟你都需要喝三次符水,早中晚各一次……” 啊?! 正在勉强压抑灰灰水里那股子怪味儿的张觉,一听这话,顿时戴上了痛苦面具: “能不喝吗?” “当然不能!” 师兄把脸一板: “这符可是天师所传的【正一盟威法箓】里记载的仙符,饮之能驱百病、补元气,外面不知有多少王侯将相愿花千金相购却不得一张,若非你是我正一道弟子,上哪儿去也休想喝到!” “切莫身在福中而不知福。” 张觉也算是分得清好歹的人,听了师兄的善意言语,虽然心理上还是很难接受这种封建迷信,但也坚定地点点头: “多谢师兄教诲!” 不就是喝符水嘛,只要它真实有用,能治病,那它就不是迷信,而是科学! 这么一想,张觉的心理抗拒力度就小多了。 “那好,你可以在屋中睡觉,也可以先在附近随便走走,熟悉一下山中风物,我要先去向师父请教科仪了,等我回来再教你读书念经。” 师兄嘱咐了几句,这才端碗出门而去。 张觉自是乖巧答应,而后却仍然坐在蒲团上。 “察询!” 张觉默念一声,下一刻,一张虚拟面板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精:6】 【气:4】 【神:5】 【当前状态:极度虚弱(持续恢复中)】 “嗯?见效这么快?” 张觉讶然。 记得之前体检时,自己的【当前状态】这一项只是“极度虚弱”这四个字,可现在却多了个“持续恢复中”的备注。 而这段时间自己也没干啥特殊的事情,唯一的可能就是刚刚那碗符水。 “符水驱病气,补元气……看来师兄没说错,这符水不是迷信,它真的有用!” 一时间,张觉彻底放下了对符水的成见,开始将之当作正常的治病手段。 或许前世的灰灰水是迷信产物,但在这个仙侠背景的演义版三国世界里,连法术、仙人都存在,若符水真的有效,倒也没什么毛病…… “不过,这个持续恢复中,究竟有多强的作用呢?” 带着探究的好奇心,张觉哪儿也没去,也没干别的事,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垫子上,默默感知着身体的变化…… 如此片刻后,张觉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静极之时,他甚至能体会到心脏与脉搏的跳动,一呼一吸也尽在意识之中。 而这时,他体内的一些小变化终于被他感知到了: 从腹部开始,一点点温暖之意缓缓升腾,速度虽慢,却胜在源源不绝,暖意扩散开来,到达身体的每一处,慢慢驱散乏力的症状…… 直到暖意不再升起时,张觉睁开眼睛,尝试着挥了挥拳头,虽然体会不出什么变化,但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自己的虚弱状态减轻了一些。 再次打开面板: 【精:6】 【气:4】 【神:5】 【当前状态:极度虚弱】 面板数据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个“持续恢复中”的备注消失了,也或许是有数据变化,只是变化太小,在面板上显不出来而已。 张觉沉思起来: “看来喝符水虽然神奇,却也不可能见效太快,需要长期服用才行。” 但不管怎样,至少这让他看见了养好身体的希望,只要坚持下去,迟早能治好…… …… 莫约傍晚之时,有些无精打采的小道士才回到草庐。 张觉上前迎接,见了他那没精神的模样,不由迷惑: “师兄为何如此无神?” “没什么。” 小道士摆摆手: “只不过是学得有些累罢了,待夜里睡会儿就好了……” 说着,小道士从怀中取出一本线装书,笑道: “来!瞧这是什么?” 张觉眼尖,认出了书封上的几个大字: “《老子五千言》。” “嗯?” 本意为逗弄师弟的小道士闻言一愣: “你识字?!” 在大汉朝这种上下知识阶层差距极大的时代,知识的传播是受到很严重封锁的! 能识文断字的人,基本都是世家出身,甚至是汉室皇族、外戚,而普通的平民百姓几乎一辈子也没机会读书,斗大的字也认不下一箩筐。 这年头,知识分子那是相当的值钱,当官也并非难事,因为全国范围内的文化人加起来,有没有十万都是问题,他们不当官,谁当官? 一本珍惜书册,在这个时代足抵千金,还有价无市,是能当作传家宝的! 所以,小道士才对张觉识字的事情这般惊讶,因为他一介平民却识字,这根本就不合理…… 不好! 张觉话一出口,就自知失言,为免让小道士生疑,他连忙脑子一转,故意摸了摸脑袋,扭扭捏捏道: “不瞒师兄,以前父母在世之时,我曾偷偷与好友去里长家偷摘果子,经常看见里长在那里拿着这卷书背诵。” “有一次被里长抓住了,里长也没罚我们,只是教我们认了几个字,还让背书……” “哦?” 小道士诧异: “教孩童认字背书?这里长倒也是个妙人……你认了多少字?背了几段?” 张觉尴尬一笑: “那会儿只顾着摘果子,谁会专心认字背书啊……就认了个书名,还有【上、大、人、孔、已、己】这些简单的字,至于背书嘛……” 张觉咳了咳嗓子,开始磕磕绊绊地背起来: “道可……道,非……不是道,名可……” 他这认真的模样十分搞怪,语调也引人发笑,内容更是错漏百出,小道士忍俊不禁,连连捧腹笑道: “好了好了,别背了……我来教你重新学!” 张觉的演技着实优秀,小道士不再怀疑。 张觉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以后需要多多注意着点,不能表现出与身份不合的东西,免得让人家生疑…… “来,跟着我念: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 小道士打开书页,逐字逐句地开始教张觉读书识字。 张觉谨记方才的教训,不敢显露异常,只装作不识字一般,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学习: “道可道,非恒道……恒?” 张觉发现了盲点,不解地问: “师兄,不是【非常道】吗?” 小道士则不屑道: “那是外面的人因为要避孝文皇帝的名讳而改的,我们天师正道,自然要遵守原版,何必捧帝王的臭脚!” “继续!名可名,非恒名!” 张觉闻此,也只能乖乖跟着念: “名可名,非恒名……” 一先一后,二人念诵着古版的《老子五千言》,诵经声悠悠传响,在这夕阳西下,渐渐入夜的时分,似乎有着某种自然而然的道蕴。 月盘升空,华光洒落,阳平山安静如常,偶有鸡犬之声,反衬得山中愈发幽静,无关世俗纷乱,不扰红尘杂事,安宁而美好。 …… 第六章 道门的起源 时间是很慢的东西,却又是很快的东西。 当一个人无所事事之时,他就会发现自己度日如年,而当一个人全身心投入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中时,则又会不知不觉间失去很多的时间…… 张觉自从上山以来,虽然没有学到什么仙法道术,但小日子却也过得有滋有味。 作为一个闲散人员,山上没有人会安排张觉去做什么事情,他不需要跟其他小道士一样做早课、学科仪。 每天只要按时喝三次符水,再跟随师兄识字与背诵经文即可,剩下的时间可以自行安排。 张觉或上山游赏阳平仙景,或在家中种植一些小花小菜,轻轻松松,犹如神仙日子! 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在符水的的长期疗养之下,张觉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原本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导致的虚弱,逐渐地好转过来。 瘦猴般的身形渐渐充实,筋骨变得有力,加之山上伙食不错,这让正值长身体时候的他嗖嗖嗖地往上长,仅仅不到两个月,他就长高了半个头! 这惊人的成长速度,把他师兄给吓得不轻,继而又羡慕起张觉来: 明明是一样的伙食,怎么这小子飞一样地往上长,而我却不长呢? 小道士最后把原因归结到了符水上,认为张觉长高的秘诀就在于符水,便偷偷地找师父要符,也想喝了长高,而后被师父狠狠教育了一顿…… 吨吨吨! 又是新的一天,张觉闭着眼睛喝干了碗中符水。 啧! 虽然喝了将近两个月的符水,但张觉依旧不喜欢这股怪怪的灰味儿。 符水下肚,微微暖意从腹中升起,不久后又消散殆尽…… 一旁的小道士羡慕地看着长高了一大截的张觉,不禁叹道: “若非我很确定喝符水没法长高,我都要偷喝了……师弟,等你这病治好了,怕不是得长成八尺大汉!” 身高八尺的道士?怎么感觉怪怪的…… 张觉嘿嘿一笑,而后点开体检面板: 【精:8】 【气:7】 【神:9】 【当前状态:亚健康!】 精属性从6涨到了8,气属性从4上涨到了7,神属性从5涨到了9,总的说来,虽然还不到常人的水准,但也长进巨大。 只要接下来继续长期喝符水,再保持良好的伙食,搭配适量的运动,等自己成年之时,就差不多达到平均10点的常人水准了,甚至可能还会超过常人水准! 一切都还不错,如果能尽快拜张天师为师,学习仙法道术就更好了…… 张觉有些遗憾,这两个月以来,经过他的多方询问,最终确定张天师是真的多年不曾收徒了。 而历史上张天师就“飞升”于今年,如果自己再不抓紧时间拜师,那就真没机会了! “师兄,我都上山两个月了,什么时候才能学习道法呢?” 张觉不再对小道士提什么拜天师为师,转而开始问修道的事情。 “别着急。” 小道士笑着一手指向自己道: “你可知我花了多久才得以学习道法?” “一年?” 张觉试探性地回答。 小道士摇摇头: “三年!” “啊?” “的确是三年,从我九岁时上山拜师,到被师父授以道术,整整过了三年,而且道术艰涩,难以成就,我今年十五岁,修道三年,却还连个驱病符都画不出来……” 小道士毫不留情地击碎了张觉的幻想: 想短时间内修仙学道?做梦去吧,哪家的仙法那么容易教出去!真要那么简单,大汉王朝早就全民修仙了…… 眼见张觉神色落寞,小道士又安慰他道: “不过你不用着急,反正你若要修道,也得先把身体养好,不差这几年的,迟早有机会拜师学道。” 张觉勉强笑了笑,心头却无奈地一叹: 不管要几年,反正张天师今年就不在人世了,自己怎么着都拜不了他。 看来只能退而求其次,趁早做好心理准备,等过了这几年的考察期,再去想办法拜张天师的儿子和徒弟们,再不济,就只能去拜张鲁了…… “好了,不谈那些远的。” 小道士转移了话题: “既然喝过了符水,那就开始今天的背诵吧!”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本书,这却不是《老子五千言》,而是《老子想尔注》! “《五千言》你这两个月已经会背了,那往后就换成《想尔注》吧。” 张觉虽然很早就会背《道德经》了,但因为要保持人设的缘故,所以他故意装作不识字,各种拖慢学习进度。 但演戏也不能演得太假,所以就算他已经拖慢了进度,可他《道德经》的背诵进度依然很快,两个月背完五千言,这速度让小道士自惭形秽: 他当年背这个,虽然也没花多长时间,甚至不到两个月,但他出身世家,是有家学基础的。 反观张觉,却几乎是零基础,字都不认识几个,却依旧能两个月背完《五千言》,实在是让人惊叹。 总之,他认为张觉是块读书的料,未来哪怕下山入世,也不会当一辈子贫民,这是汉代知识分子的自信! 小道士开始为张觉介绍新教材: “《想尔注》不是古时经典,而是天师自行所作的道书,根植于《五千言》,却又融入了天师自己对大道的理解,乃是一卷不逊于古人经文的经典之作。” “相比于《五千言》,《想尔注》可能没那么高深莫测,但却是我天师道的根本经文之一,学道于天师门下者,不可不学《想尔注》!” 接着,他便逐字逐句地教张觉诵读,每读一段,便要为张觉解释其中道理。 这与教读《五千言》时截然不同,他教《五千言》时,只不过是粗略背诵而已。 而这《想尔注》却是宛如儒家经典的“微言大义”一样,小道士仔细为张觉讲述其中道理,不再是只教背诵。 这让张觉很奇怪,为何小道士对两部经文的态度如此不同呢? 而后学着学着,张觉就越发觉得不对劲儿了: 这《想尔注》所言,虽与《五千言》同源而出,却又与之道理不同,就像是在……曲解原文一样! 《五千言》通篇没有什么说教之辞,可《想尔注》却处处都是说教,并且把“道”给人格化了,认为“道”就是“太上老君”。 人们若想成仙,那就要把“太上老君”作为最高神,并且遵守“太上老君”的训诫,以诫言作为自己的行为准则,名为训诫,实则是“教规”…… 张觉悟了: 怪不得后世道家变成了“道教”,原来根子在这儿,是张道陵对道家思想进行了“二创”,这才出现了这个以成仙为宗旨的教派! …… 第七章 何方仙人? 这叫什么?这就叫思想同化! 张道陵不可能保证外人在拜师之后不会泄露仙法与背叛五斗米道,所以为了把门下所有弟子组织起来,建设出华夏史上首个教派,他就必须统一思想。 因此,他选择用神鬼之流来作为思想武器,将来路各不相同的门人们的思想统一起来! 张道陵不怕弟子门人里被朝廷和世家掺沙子,因为只要来人接受了“太上老君”这个最高信仰,就会害怕与崇拜祂,并发自内心地遵守祂制定的“教规”。 而后,再加之成仙长生对凡人的致命诱惑…… 自然而然的,五斗米道上下便会成为一条心,外人掺沙子再多也没用,因为世上没有任何世俗势力开得起“长生成仙”的价码,而张道陵可以,由不得沙子们不反水! 这,便是五斗米道的立身之本…… 张觉恍然大悟: 怪不得仙侠故事中,那些仙人宗派要收徒时,总要设置一个“试炼期”,凡人要经过长期的试炼与考察,才能拜师成功。 原来道理在这儿,什么“日久见人心”都是次要的,其主要目的更在于在此期间对其进行思想教育,使其从内心接受教规门规,转变为自己人。 此为,同化! …… 五斗米道对张觉的思想同化,就从他开始学习《想尔注》时起。 小道士师兄天天都会抽出宝贵的时间,来教导张觉关于五斗米道的三观: 五斗米道认为,世界的本源是“道”,“道”演化出了世上一切事物,而“道”的人格化就是“太上老君”,所以“太上老君”就是最高等级的神圣! 因为“太上老君”至高无上,所以五斗米道的弟子都应当信奉祂、学习祂。 而学习“太上老君”的方式,就是遵守祂的训诫,以此训诫来修身养性。 当弟子完全接受了训诫,学完了太上老君,那他就有资格成仙了! 当然,张觉对此持怀疑态度: “遵守训诫就能成仙?怎么听着那么玄乎啊……” 难道不应该还有什么“导引术”、“功法”之类的吗? 张觉想来,所谓的遵守训诫就能成仙,不过只是托辞罢了,而真正的仙法道术,那都是秘传中的秘传。 想真正修仙? 不好意思,你先遵守训诫,等你先变成自己人再说吧…… 一句话,概不外传! 而在三观重塑之余,小道士也为张觉讲解了不少五斗米道的政略观点: “天师认为,天子治国应当遵守【无为而治】的方式,地方官员也不应当欺凌百姓,世人清心寡欲,不生杀伐,如此便是人间乐土……” 这方面倒还可圈可点,其提出了重视生命、制止凶行的政治理想,不过要是皇帝真拿这一套来治国,那他敢用就敢亡国。 因为它不适合当前积弊严重的大汉朝,或许只有当年汉高祖初定天下时才能这么治国,那时可以无为而治,但现在不行。 总之,《想尔注》内容丰富,虽然张天师对道家思想进行了一定的曲解,但也仍不失为一部道教经典! “咳!” 小道士讲着讲着,忽然又咳嗽一声,语气古怪道: “其实《想尔注》里也不只是这些东西,其中还有【丹经】、【长生秘术】、【房中术】等等……” 嗯?! 一听见来了重头戏,原本都快神游天外的张觉立马一个激灵,两只眼睛都快冒光了! “不过,那些都是入道之后才能阅读的,这里不是全本……” 小道士嘻笑着击碎了张觉的渴望: “暂时你就别想了,你还没有入道,甚至连许多修道基础常识也没有,就算给你长生妙法,你也无从练起啊!” “唉……” 张觉叹了口气,摇摇头道: “我并不是为了长生妙法而期待,而是为了【房中术】……” “啊?!” 在小道士目瞪口呆之中,张觉故意忧愁叹道: “眼看我也老大不小了,却依旧孤单一人……若此生求道无成,下山去也不失为富家翁,再会些房中术,该是何等美事啊……” “……” 小道士无言以对,半晌才红着脸斥道: “你以为房中术就只是那点……事情?那可真不是,房中术是阴阳合修之妙道,也是一门仙术,岂可将之与俗人所想之事等同起来!” “说来你还别不信,天师的夫人从未修习过仙法,可正是因为与天师修习房中术,她如今虽已一百余岁,却还齿发完好,形象与四旬妇人无异……” 张觉大惊: “这么厉害?!” “那是当然!” 小道士刚刚骄傲地抬起头,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嘶……自己这番话,怎么感觉像是在炫耀天师道的房中术一样?这玩意儿私下里自己练练就得了,毕竟影响不太好,若传了出去,只怕世人皆要以此来讥讽天师道…… 咳! 小道士连忙转开话题,免得隔墙有耳,惹来祸事: “那啥……咱们继续学《想尔注》,刚才说到太上老君的哪条训诫了?” ……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张觉除了每日例行的喝三次符水以外,便是向小道士师兄学习《想尔注》。 虽然张觉并不是很认可《想尔注》里的各种训诫,但日子久了,倒也学得了其中的内容。 并且渐渐相信了“太上老君”就是“道”,就是世界的本源…… “世界的本源究竟是什么?” 深夜,张觉睡在草席上,目光虚望着屋顶,脑子里默默思考着这个问题,在一旁,小道士师兄已经呼呼睡去。 在世界的本源问题上,各家有各家的说法,有说物质的,有说意识的。 别的世界张觉不清楚,但在这个《三国演义》世界里,其本源绝对不是物质,因为当初划船老者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个世界源于人们对于这部小说的认识。 也就是说,这是个唯心的世界! 而既然都是唯心的世界了,那它的本源当然千变万化,是什么样子都有可能,变成人格化的“太上老君”,也不是不行…… “当然不行!” 正在张觉昏昏欲睡之时,却听耳畔响起了一道严肃之声。 “谁?!” 张觉受此一惊,吓得心脏都慢了半拍: 这谁在半夜嚎叫呢?! “师兄!醒醒!” 来不及多想,神经绷紧的张觉便飞速扑到熟睡的小道士身旁使劲摇晃他的身体,努力想把他叫醒。 这半夜来客,除了盗贼还能是什么?自己小胳膊小腿,病也还没有完全治好,万一对方行凶,自己可就死定了! 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小道士师兄叫醒,不指望师兄能大发神威击退盗贼,起码两个人要比一个人安全些…… 可奇怪的是,张觉都快把小道士给摇散架了,小道士却一无所觉,依然睡得正香。 这根本不正常! “别摇了,再摇他就脱臼了……” 伴着一声无奈之音,一个浑身散发着淡淡华光的“人”,逐渐从空气中显现出来。 他一身道袍,仙风道骨,年岁莫约中年人,此时,他面上微微有些笑意: “我施了点小法术,你师兄他现在还在做着美梦呢,醒不过来的。” 张觉心头咯噔一下: 完蛋! 这人明显不是凡人啊…… 正巧,张觉手腕上忽地一紧,一个熟悉的面板跳了出来: 【检测到超自然灵体,探查功能已激活!】 接着,便是对方的体检报告: 【精:0】 【气:0】 【神:???】 【当前状态:已死亡/灵体!】 …… 第八章 入梦南华,天师斩邪! 灵体?超自然? 张觉惊得后背都是冷汗,根本来不及多探索体检面板上多出来的新功能,只傻傻地看着面板上的各项数据: 【精:0】 【气:0】 【神:???】 精气两项怎么可能都是0?按照理论来讲,哪怕是再虚弱濒死的人,精气神中的任何一项也不会是0,除非这是个死人。 所以……这是个鬼?! 咕噜~ 张觉艰难地吞了吞唾沫,脸上难掩惊恐万状的苍白之色,想跳窗逃跑吧,两条腿却又战战兢兢,根本不听使唤…… “你在害怕我是鬼?” 谁料对方竟然轻轻笑道: “我可不是什么鬼,贫道是仙,羽化尸解之仙。” 张觉这下子就更害怕了,联想到方才这人出现时所说的话,心头不由冒出一个惊悚的想法: 这人莫非会读心术? 却听对方又笑道: “我说不会,你信吗?” 张觉:…… “仙人何必戏弄我?” 眼见自己毫无抵抗力,张觉索性直接开摆,苦涩道: “您连我心里在想什么都知道,又何苦来为难我一个连仙法都没学过的凡夫俗子……” 当双方实力差距过于悬殊的时候,贸然的反抗只能让自己白白送命,还不如直接认输,先保住小命再说。 认输之后,张觉又刻意提醒道: “仙人本事虽然胜过我千倍万倍,但此地乃是阳平山,属天师治所,若仙人不愿惊动天师,还请高抬贵手!” 的确,张觉凡人一个,当然敌不过这个疑似神鬼的家伙,可张道陵就住在阳平山上,堂堂道教创始人,怎么着也不能怕了这个孤魂野鬼吧? 如今最好的保命办法,就是狐假虎威,扯起张道陵的虎皮来恐吓对方…… 然而,令张觉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摇摇头,淡定地表示: “张陵?你若是指望那个小辈过来赶走我,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别说他还没有羽化成仙,就算他已经羽化了,论起本事来他也还是不如我。” “更何况,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他此刻不知道我来了呢……” 道人神秘一笑,笑得张觉遍体生寒: 依照对方的意思,恐怕连张天师也降不住他,甚至张天师此刻就在某个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想到这种可能,张觉暗道不好,而后勉强问道: “既然仙人如此神通广大,为何还要前来戏弄小子?” “你猜。” 张觉:…… 你猜我猜不猜?我猜我猜不着…… “罢了。” 道人摆摆手,不再当谜语人,转而很是认真道: “你不是本界人,你是域外来的!” 张觉心脏一突,勉强笑道: “仙人在说什么呢?小子怎么听不明白啊……” “别装了,我早知道你是域外来客,张陵也知道,很多人都知道,只不过我是第一个来主动找你的。” 道人的言语彻底击碎了张觉的最后一丝侥幸。 张觉面色一垮,事实上自己就不应该抱有侥幸心理,因为自从发现对方会读心术开始,自己就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了…… 面对一个能读心的存在,这有什么好抵赖的? “仙人果然慧眼如炬,一眼就认出了小子。” 张觉直接开摆,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既然已经暴露了,那就没必要藏了。 接下来对方要杀要剐,张觉都没什么好说的,自己这种穿越行为,虽然得到了时空管理局的批准,属于合法穿越,但对于此界之人来说,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域外天魔! 众所周知,域外天魔向来不干好事,被抓住了,打死也正常,就是不知道时空管理局包不包回收失败穿越者的业务…… “你认为我会杀了你?” 道人双眼一眯,显然是又读心来着。 “不然呢?” 张觉苦涩道: “死便死了,小子只想知道我是怎么被您发现的?” 时空管理局不是很牛逼吗?怎么连个假身份都做不好?刚穿越几个月,就被土著抓了个现形? 究竟是时空管理局太菜了,还是说这个《三国演义》世界水太深,深到连管理局也把握不住…… “这你不用管,反正我们都发现你了。” 道人的语气莫名有些幽邃。 “快!讲!域外是什么样子的?你是怎么来到我们世界的?怎么才能够出去?怎么……” 他的语气逐渐急不可耐,言辞中透着掩饰不住的激动与狂热!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连连问出,心理防线已经崩溃的张觉只好一一回答,只求一会儿死得痛快点: “域外是一条长河,长河的每一段都连接着一个世界,我是坐着一艘小船顺河水渡来的……” 听着张觉绝望中的回答,道人的面色从狂热到震惊,从震惊到愤怒,最后变成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这个世界只是一本小说形成的……” “果然!果然!” 他的目光透出邪异的妖光,疯子似地哈哈狂笑: “这个世界真的有问题!它是残缺的!我没想错!没想错!!我不是疯子,李耳他们才是傻子!” “说!怎么才能出去!怎么才能离开这个世界!” 面对逼问,绝望的张觉摇摇头: “我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 道人扑上来卡着他的脖子,面色疯狂无比: “一定是你不想让我出去!说!说!说!……” 张觉被他掐得几乎窒息,眼珠子直欲爆出目眶,手脚不停地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 我,要死了吗? 张觉眼角滴下泪来,满腔皆是怨气: “我……我……不甘……心啊!……” 下辈子,再也不想什么穿越了…… 呛啷!! 正在这生死关头,忽听一声清悠的剑鸣,张觉濒死的意识陡然一震,爆发出无比强烈的求生欲: “想杀我,去你大爷的!” 张觉凭空生出一股气力,一脚正蹬在疯狂道人的胸前,竟把他踢飞了出去! “张!陵!” 被踢飞的道人在半空中一脸怨毒,却没有多看张觉一眼,而是恨恨吐出两个字来。 下一刻,一道剑光划破了虚空,连带着周遭世界与那仰面飞在半空中的疯狂道人一起,从中斩成两半! 咔! 世界裂成两半,并慢慢崩溃,一起崩溃的,还有被从头顶劈成两半的道人尸首。 一切都崩灭无存…… …… 冀州钜鹿郡的一处山野中,一名正在安睡入梦的中年道人忽然痛呼一声! 他睁开眼来,面色不解: “贫道不过只是去益州阳平治神游了片刻,为何会被张陵那小子以斩邪剑斩落一缕神念?” 他埋头苦思,想要记起方才的梦中事情,却因为神念殒灭而什么也想不起来,残余的神念中只记得张陵那斩开梦境天地的惊悚一剑! “嘶……明明我记得梦中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啊?都怪张陵!” …… 第九章 张天师与张鲁 “啊!” 回想着天地破灭的那恐怖的场景,张觉忽地惊醒,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正好与一名持剑而立的白须老道对视在一起。 老道见他醒来,便收起手中宝剑,张觉看得真切,老道除了这把宝剑,背上还另有一把宝剑,二剑负于其背上,一左一右呈交叉状,看着犹如传说中的剑仙,十分帅气! 围顾四周,却见依旧是自己与师兄所居住的那间草庐,没有天地崩灭,也没有那个疯狂逼问自己域外之事的诡异道人。 一切如常,岁月静好,除了天色已经大亮,原本睡在自己身旁的师兄,这会儿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面前这位背负双剑的老道…… “醒了?” 老道的声音有些温和,配上他仙风道骨的老道形象,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张觉不知对方是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讷讷地点头: “嗯……” “是不是梦见了一个很疯狂的中年道人?” 老道问。 张觉一愣: “梦?” “嗯,刚才那是一个梦,一个走火入魔的古仙给你托的梦,他总是喜欢给人托梦。” 老道慈祥地笑了笑: “不过已经没事了,贫道已经斩了他这缕元神,往后若他再来,我再斩他便是。” 张觉大惊: 原来刚才是个梦吗? 这会儿一想,之前的场景确实有点不合理,堂堂天师道治下,竟然有外来者擅闯,简直不把张道陵放在眼里! 而且对方一直在诱导自己主动说出域外的事情,可对方明明表露出了能够读心的仙术,为什么他还要诱导自己说话,而不自行读心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并不能够知道张觉的心思,至少不能知道全部心思,否则他还问什么,直接搜魂岂不是更好! 还有对方一直在给予张觉某种心理暗示,先开口道破张觉穿越者的身份,击垮张觉的心理防线,之后又表示不仅只有自己知道他是穿越者,连张天师也知道,甚至这场行动就是经过张天师默许的…… 从各种方面向张觉施加心理压力,最终使他完全崩溃,丧失一切抵抗的念头与能力。 这时,对方再问什么问题,失去所有心理防线而趋于崩溃的张觉,自然是知无不言,予取予求,只盼一死。 可事实上,对方的本事并没有他故意暗示中的那么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甚至张觉在濒死时还能一脚把他踹个仰面而飞! 这些无不证明,这个诡异的道人其实真没多牛逼,他以心理暗示来玩弄人心的本事,远比他的仙法更厉害…… 张觉不笨,当被人提醒以后,他便自然而然地想通了这些关窍,于是经过了短暂的呆滞,张觉诚恳地向白须负剑老道一拜,直呼: “多谢天师救我!” “哦?” 负剑老道抚须轻笑: “你为何这般笃定我就是张陵?” 张觉一听这话,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心念,顿时为之一定! 他恭恭敬敬道: “天师戏我!我虽不认得天师仙体,却也久闻师兄所讲的故事,天师曾被太上老君授予【三五斩邪雌雄剑】,而您背上又正好背负双剑,弟子如何不能猜到?” “果然聪颖过人!” 老道……不,应当是张天师笑了笑,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不错,我便是张陵。” 张觉闻之大喜,连忙又拜: “弟子久慕天师风采,今得天师相救,正是老君显圣,为报天恩,弟子愿随侍于天师身侧!” 是的,张觉从来没有放弃过拜张道陵为师的打算,哪怕小道士师兄天天在他耳边念叨什么“不可能”,他也从来是左耳进右耳出,全当没听见。 然而,张天师却摇了摇头: “我早已不收徒了,何况我大限将至,此时收徒,不是误人子弟吗?” 张天师话一出口,张觉就失望地低下头来: 看来真的是拜不成了…… 可此时,他却又听张天师说道: “你之来意,我悉知矣,你之来处,我亦悉知矣……” 张觉悚然抬起头来! “怎么?很惊讶?” 张天师笑道: “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有看出来,但你还是自己显露出来了……记得你初学《五千言》时吗?” 张觉一脸茫然。 “你曾对你师兄说,你向里长学过《五千言》,可据我所知,你们里长根本就没读过书……” 张觉心中冰凉: 是自己失算了,这种经不起调查的谎言,怎么能骗得了张天师呢…… “还有你的见识,你虽然尽力在遮掩,可在与你师兄日常闲谈时,却依旧会暴露出种种非凡的见识。” “你知道朝廷的构架,知道天子与世家的关系,知道西域、东海、北海、南海……知道许多典故,知道大汉与先秦的历史……甚至知道【房中术】这种道门术语是什么意思……” 张天师啧啧称奇: “你这份见识,休说种地的贫农,连世家子也是少有!你宛如一点黑夜里的烛火,这如何能藏得住……” 他每说一句,张觉的脸色就惨白一分,直到没有半分血色: 太过优秀,也是一种错误吗…… “从那时起,我便对你起了兴趣,所以我才吩咐你师兄提前教你《想尔注》,想以此缓缓教化你,将你收入五斗米道。” 张陵一叹: “可我也失算了,没有保护好你,这才发生了昨夜的古仙托梦,幸亏我及时赶来,否则你已然在梦中死去……” 张觉茫然无措,终于苦涩道: “天师也想知道那些秘密吗?” 枉自己以为聪明,却到头来聪明反被聪明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导致了如今的困境…… 然而,张天师却摇了摇头: “不,我并不想知道那些。” 张觉愣住了。 张天师叹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生本就在天地这方囚笼中,即便超脱了天地,也不过是到了一个更大的囚笼中罢了……我已经一百二十二岁了,何必要去另一方囚笼中了此残生呢?” “狐死首丘,叶落归根,我哪儿也不想去了……” 说到这里,张天师又轻松地笑了起来: “也罢,从今天开始,我会尽可能地教导给你天师道的所有仙法,你也不必拜我为师……” 张觉都懵了: 什么情况?之前还在说自己的身份,怎么忽然就要教给自己仙法?这……这逻辑不太对吧! “还在惊讶?” 张天师摇摇头: “这么和你说吧,我并不在意你的出身,因为我能看出来,你并不是一个恶人……日久见人心,倒也不完全是托辞。” “你学了我的道法,那你就是我五斗米道的一份子,如果未来有机会,我就指望你来辅佐你师兄了!除此以外,别无所求……” “而且我还会答应你,替你保守这个秘密,待我羽化之后,世上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你的出身,而那个托梦的古仙,我也会让他忘掉关于你的一切。” 张觉一头雾水,实在是没明白张天师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过他还是向张天师恭敬一礼: “多谢天师大恩!” “不过……弟子想问一下。” 张觉迟疑道: “我师兄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还要我辅佐?” 这里又不是洛阳皇宫,小道士师兄也不是什么太子,辅佐他干什么? 张天师闻之,意味深长地说道: “他是我的嫡孙,名鲁……” 张觉一愣,半晌也没反应过来。 …… 第十章 社会空想家张鲁 张天师走了。 在约好了半夜前来传授张觉仙法以后,他就走了。 他走得很快,明明只踏出去了一步,却瞬间原地失踪,这仙法看得张觉十分羡慕…… 片刻之后,小道士师兄就欢欢喜喜地进了门,一见张觉,便笑道: “师弟你醒了?早上我见你睡得香甜,便没有打搅你……咦?你盯着我做什么?” 张觉面色古怪地望着他: 睡得香甜? 要不是张天师来得及时,贫道就得在梦中被那疯道人给掐死了…… 张觉迟疑了一瞬,而后问道: “师兄你每天都要向天师汇报我的言语吗?” “啊?!” 小道士目瞪口呆,继而面露羞愧: “师弟你……你都知道了?” 张觉无奈地叹了口气: “天师方才找过我……” 张觉此言一出,小道士的心理防线瞬间就瓦解了,他尴尬地笑道: “那什么……师弟你的言行实在与众不同,我偶尔也向天师谈起一二……” 实锤了,这小子是个伪装的间谍! 张觉暗叹: 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有老六在身边,怪不得张天师对自己的日常言行了如指掌,原来监听器在这…… “所以,师兄你先前给我说的身份也是假的喽?” 张觉吐槽道: “什么【出身世家】,什么【九岁上山】,什么【考察三年】……你根本就是从小住在山上吧!天师嫡孙?” “啊这……” 被拆穿了的小道士越发尴尬,只好不再隐瞒,叹道: “师弟说的没错,我就是天师的嫡孙,名曰【张鲁】!” 未来的汉中军阀张鲁,此刻就这么活生生地坐在自己旁边,这让张觉自从穿越以来第一次有了种身在《三国演义》的感觉。 反观之前的几个月,张觉更像是在玩“凡人修仙传”…… 既然已经被拆穿了身份,小道士……应该是张鲁,张鲁索性和盘托出: “其实我一开始发现师弟你言行特殊时也没在意,只是偶然对天师说起时,天师却让我监听你平日的出众言行,我这才知道,原来师弟你不是普通百姓,而是世家出身……” 嗯? 张觉双目一眯: 我是世家出身?我怎么不知道?莫非…… 果然,随着张鲁的越说越多,张觉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一个猜想: 难道……张鲁根本不知道什么域外之事,而只是单纯地以为自己是大汉朝其它某个世家安插进五斗米道的钉子? 当这个想法被张鲁的后续言语所证实之后,张觉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张天师没说谎,世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自己是穿越者的事实,而其他人如张鲁,则只以为自己是世家子弟。 那么,这就好办了…… 张觉眼珠一转,故意摆出一副“被你发现了”的神情: “张师兄果然慧眼如炬,一眼就发现了我的身份……没错,你猜的是对的!” 张鲁听得此言,顿时面露无奈之色: “师弟,我待你如何?” “自是亲如兄弟!” “那天师道待你如何?” “天师道于我有救命之恩,张觉没齿难忘!” “好!” 张鲁忽然面色涨红,气势莫名激昂起来,慷慨陈辞道: “今汉帝昏庸,外有羌胡寇略郡县、掠夺百姓,内有世家结党为祸一方,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天下民众无不困于水火之中……” 张觉:??? 什么情况?刚才不是还在说我是世家出身的问题吗?怎么忽然把楼给歪到天下兴亡的大事上面来了! 而且这些社会问题,是你一个修仙的道士应该考虑的吗? 总之,张觉怎么听,就怎么觉得违合! 可张鲁正在激昂状态之中,与平常判若两人,根本没有在意张觉的一脸懵逼…… 待得张鲁畅舒了胸中激情之后,才终于看向张觉,目光中透着无比的真挚: “师弟,我知你出身世家,以往不曾想过这些天下之事,但我也知晓你胸中有韬略、腹中尽文采,纵是日常言辞,也难免才气四射!” “正当此天下将乱之世,师弟何不与我勠力同心,共襄盛举,带领天下百姓推翻世家与朝廷,建立一个地上道国?” 张觉:…… 张觉恍然看到了某个刘皇叔,该说不说的,这些乱世之主拉人入伙的手段,那简直是一样一样的…… 张觉能怎么办? 他只能学着三国演义里的谋臣一样,顺着张鲁的话往下接: “愿闻师兄之志。” 张鲁瞬间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开始为张觉描绘他的宏图大志: “我所设想的世界,应当是没有世家、没有朝廷的,天下的土地全部交由天下的穷苦百姓们一同耕种。” “粮食、肉食、布匹等物品则摆在街上,任由百姓们取用……” “我要让四海之内再无穷人因冻饿而死,人人吃得饱!人人穿得暖!人人修仙法,所有人一起长生不老!” 张觉:??? 张觉吓傻了都快: 您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天下大同”?! 人人有饭吃、有衣穿也就罢了,咱先不考虑农业社会生产力它究竟够不够达到这个标准的问题。 咱就只说全民修仙,天下一起长生不老,这个理想究竟靠不靠谱? 众所周知,连张天师都要今年羽化,满打满算才活了一百二十二岁,你这上来就说要全民长生不老……这不是瞎姬儿扯淡吗! 张觉无语地望着依在陶醉于理想仙境之中的张鲁,总觉得这位天师嫡孙的脑子可能有点毛病…… …… 待得入夜以后,白天因畅抒理想而劳神的张鲁,这会早已经呼呼大睡,而张觉却还静静地坐在垫子上,点着一盏孤灯,等待某个有约的人。 忽然,一个熟悉的白须老道轻轻地推门而入。 “拜见天师。” 张觉向他恭敬一礼。 张天师也冲他笑了笑,又指着熟睡的张鲁道: “这下子,知道我为什么要你以后辅佐他了吧?” 张觉一滞,苦着脸点点头: “师兄胸怀大志,然智略不足,的确是需要他人的辅佐……” 张鲁这已经不是智略不足的问题了,他这分明就是理想世界空想家,有理想是好的,但光有理想而没有具体策略,那就是在空想! 张觉哪怕没有看过《三国演义》,这会儿也能猜到张鲁的下场了…… 张天师叹了口气: “我羽化以后,嫡子张衡倒没有他念,我很放心,但唯独放心不下这个嫡孙……可天师道迟早是要传到他手上的。” “我知你有韬略,还望你在学会我的仙法以后,多多辅佐他,不求完成他的理想,至少也要让他保住性命,留存下我天师道的基业……” 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孙子,张天师也是很无奈了…… 心中吐槽了几句,张觉缓缓点头: “遵天师之命。” “嗯。” 张天师满意地抚了抚须: “今夜,我便教你一门我天师道的根本仙法。” “其名为:《太上老君观想法》!” …… (历史上的张鲁在治理汉中时,的确是干过让民众在街上任意取用衣食之事的,只能说,他的目光确实很超前。) 第十一章 所谓太上老君 “你相信世上有神吗?” 正在张觉安安静静地期待修仙妙法之时,盘坐于他面前的张天师却忽然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 嗯?! 张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生怕这位道教创始人从怀中摸出个十字架来…… 为什么二者的即视感竟能如此相像? 犹豫了一会儿,张觉试探地答道: “弟子相信有神……” “不。” 然而张道陵却眉头一皱,严肃地对张觉斥责: “你在撒谎!” 张觉:…… 好家伙,顺毛撸你还不乐意,非得让我自暴是个无神论者你才开心是吧? 瞅见了张觉的一脸懵逼,张道陵叹了口气,认真道: “贫道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世上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神明,所有的神,都是伪神!” 张觉直接惊悚地张大了嘴巴: 这位老道,真的是道教天师张道陵吗?! 夭寿了,道教创始人亲自跳出来反对封建迷信了! 张觉真是忍不住想问他一句: 【陛下何故谋反?】 可张道陵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他只是面不改色地对张觉道: “世人愚昧,自亘古以来望见周遭,有雷霆天火,有地龙翻身,有天降蝗神,有阴雨晴雪,有春夏秋冬,有天狗食日,有彗星袭月……” “世上种种自然天象,都是人的见识所不能解释的,于是便萌生了神明崇拜,认为天地万象皆有天神理之。” “上古之世万民蒙昧,以为献祭给神明礼物,就可以获得神明护佑,为表虔诚,逐滋生【血祭】、【人祭】等野蛮习俗,万民因之困苦。” “幸中原有圣人辈出,逐渐扫除蛮荒祭礼,以圣人智慧启迪民智,方有三皇治世、五帝定伦,中原之地始有文明,因称神州,殊于蛮夷……” 张道陵缓缓讲述着一段他所知晓的宏大史诗,张觉听得奇异,逐渐也放下了违合感,开始安心听取天师讲道。 “但是,无论圣人如何辈出,面对世上的无数民众也依然力有不逮,圣人能教化百人、千人,甚至是万人,弟子遍天下,可十万人呢?百万人呢?千万人呢?” “就算圣人教化了所有当代人,可后世的一代又一代人呢?十代呢?百代呢?千代呢?” “圣人之力有穷,而世之民众无穷,庄子有言:【以有涯而随无涯,殆矣!】,孟子也说过【杯水车薪】之言。只要不是达到了亿万黎庶尽舜尧的时代,那种种蛮荒血祭之礼终究会死灰复燃!” 张觉连连点头: 的确,在达到全民素质教育之前,就凭一两个圣人想教化全民,那不过是痴心妄想、杯水车薪罢了。 更别提圣人也是人,而人力有穷,不可能穷尽一切学问,所以圣人他自己也不是什么都懂的米国懂王啊…… 连前世都根除不了封建迷信,又何况是这个东汉末年呢? “当年我求学做官之时,也曾试图以一人之力来教化百姓,可就像庄子与孟子所说过的一样,那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张道陵缓缓发出一声无力的叹息: “于是我转变了思路,先向黄帝求取了丹术,又主动向老子的羽化身【道德仙人】求取了仙人之道,最后修得一身仙法。” “这时,我见蜀中上古巫祭之陋俗仍盛,便在此间收徒传道,又作《想尔注》,逐渐传开了如今的【五斗米道】……” 张觉听到这里,又是一脸茫然: “天师,既然你反对祭祀神明之风,却又为何要建立一个崇神的五斗米道,还推出来一个真神【太上老君】?” 这莫非就是所谓的打不过就加入? “你懂什么!” 张道陵瞪了他一眼: “我这法子虽然无法根除祭神的愚昧行为,却也是在掘它的根!” 啊? 在张觉迷惑的目光中,他得意道: “既然无法根除祭神,那我就自己造神!造出一个,甚至一群无害的神!” “这些新神,不会与血祭、人祭等恶习沾边,人们若要祭祀祂们,只需时令水果、五谷杂粮即可,而照样能令信众安心……拜神嘛,求的就是个安心。” 天师抚须笑道: “我一面以无害的黄老道家思想来造神,一面又在巴蜀等地伐山破庙,铲除这些上古以来的旧神信仰,代之以我五斗米道的新神信仰,如此,陋习自止……” 张觉震惊得无以复加,原来张天师伐山破庙,开创道教神系,为的是这个啊! 仔细一想: 确实,后世道教信仰传开以后,即便是偏远山区仍然迷信,也顶多是给三清老祖、玉皇大帝、月老什么的神,乃至于佛门的观音菩萨等神明上一柱香。 了不起再送些瓜果蔬菜,再厉害点儿就上猪头、鸡鸭什么的,基本上没有把人当祭品的,而那种要吃童男童女的神,都是邪神没跑了! 在这斐然成果之中,就有张天师及其子孙的一份贡献。 同时,张觉也恍然明白了一件事: 为什么后世朝代很少拿道教开刀,甚至还有立道教为国教的皇帝? 无它,就是因为这些道教神明都是经过无害化处理的,相比于那些整天扯着神明大旗就敢人祭或造反的家伙,道教神明可真是太乖巧了。 有祂们来统一民间信仰,王朝的稳定值起码上升十倍! …… 胡思乱想的张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再次看着慈眉善目的张天师,张觉神色中不禁多了几分敬重,可他还是有个疑问: “天师,既然你说世上没有真神,那太上老君……” 张道陵哈哈一笑,意味深长道: “太上老君不一样。” “祂确实有现实原型,就是道祖李耳本人,但要说李耳就是天地的本源之【道】,那当然又不对……” 张觉明白了,感情太上老君是个混合神,是张天师对老子李耳形象的二创…… 张道陵语重心长道: “我接下来要教给你的《太上老君观想法》,其实所观想的并不是真正存在的太上老君,而是我根据自身对天地大道的感悟,所描绘出来的【道】的形象。” “祂是我看到且感悟出来的【道】的大概形象,但你要记住,祂并不是【道】本身,我的描述只是我所看到的,犹如盲人摸象,不得其全貌。” “你若要在大道上有所建树,就一定不能迷信于我所看到的【道】,而要学会自己感悟、总结,在我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这一刻,张道陵不是一个天师,而是一个尽心尽责的老师,他不希望后人永远把他的【道】奉为圭臬,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由衷的希望,后人能一代更比一代强! 张觉的心头受到了真挚情感的触动,不禁吟出了一句古文: “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此而已……” 张道陵当即一个战术后仰,面上带着惊色: “妙妙妙!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妙啊!” “此句是你所作?” 张觉尴尬一笑: “不是……是一位古贤人所作……” “哦……” 张道陵目放奇光,忽而叹道: “我原以为你虽有些智慧,但也不足以辅佐你师兄,现在看来,你的确是身怀大才!” “这……不是……这真不是我说的……” “哦。” 张觉:…… …… 张天师授张觉之仙法,自然云云而已,不足为外人道也…… 只是当天色转明,美美睡了一夜的张鲁师兄从旁边醒来,并舒服地伸懒腰之时,却见张觉正在那盏孤灯边上低头念叨着什么。 “师弟,起这么早啊?” 张鲁疑惑道: “平常你不都是要睡到日上三竿之时的吗?” 喃喃自语的张觉这才如梦方醒: “是啊,我还没睡觉呢……” 说着,劳累的他直接仰面躺下,双目紧闭,轻微的鼾声渐渐响起,竟是当场就睡着了! 张鲁:…… …… 第十二章 太上老君长啥样? 见张觉睡得实在太死,张鲁也不敢贸然把他叫醒,加之张觉在山上完全就是个闲散人员,反正也没什么事要他干,要睡就睡吧。 张鲁无奈地帮他盖上了被子,这才起身洗漱,出门去学习教内的各种科仪。 这些神神道道的礼仪虽然没什么实际作用,但作为未来的道主,他必须将之全部学会,毕竟这可是五斗米道吃饭的本事…… …… 张觉一睡就睡到了午后,待睡醒以后,发现张鲁还没有回来,便稍稍收拾了一下形象,坐在垫子上继续思考昨夜学自张天师的仙法: 《太上老君观想法》! 这门仙法顾名思义,就是指在意识中观想“太上老君”的法门,属元神修炼之法。 具体的练法很简单,观想“太上老君”就行了! 但问题来了,昨夜张天师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世上根本就没有“太上老君”这个神,有的只是老子李耳,但李耳也不是大道本身,所以他的形象不等于“太上老君”。 所以,“太上老君”这么一个半虚拟的神,祂究竟长什么样? 这个答案,就是张道陵给张觉唠叨了半宿的仙法,而所谓的仙法,其实就是“太上老君”的长相。 具体的长相,连张道陵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能说个大致的轮廓,剩下的全靠张觉自己领悟并填充。 而众所周知,用言语来形容人的长相,那注定是极其抽象的。 取个不是很恰当的例子,这就像一千个人眼里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同样的一段语言描述,不同的人可以想像出截然不同的人物形象。 所以,张觉所理解的“太上老君”形象,和张道陵所描述的原版,那肯定不是同一张脸…… 张觉也曾吐槽过这个问题,建议张道陵把他的“太上老君”画出来,后人照着这个画来直接观想不就好了? 可张道陵却表示,他自己理解出的“太上老君”,那也不是真正的“太上老君”啊! “太上老君”哪来的具体形象? 可以这么说,张道陵眼中的“太上老君”,与其他人眼中的“太上老君”,本质上都是错的。 既然都是错的,你抄我的答案有意义吗?何况我本来就是错的,后人若是照抄,岂不是错上加错? 那样的话,张天师可就真是误人子弟了…… 不过,好在张道陵还是为后人留下了一个【轮廓】,而这个轮廓,就隐藏在他所作的《老子想尔注》之中。 这可不是类似于《武穆遗书》和《四十二章经》或《楞伽经》那种在夹层夹缝里留东西的方式,而是正大光明地写在字里行间的。 没错,所谓的“太上老君”之【轮廓】,其实就是张道陵假借“太上老君”之口,所说的那些训诫! 照着那些训诫而想象出这样的一个“人”,就是张道陵为后人划出的【轮廓】,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藏,因为不知道的人永远也不会想到,五斗米道的根本仙法其实就是那些看起来没用的训诫…… “原来就这么简单啊……” 张觉默默感慨了一声,张道陵果然有大智慧,深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样一来,除非连《想尔注》都失传了,否则五斗米道再怎么衰落,也迟早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嗯?等等,好像《想尔注》在后世确实是失传了…… 张觉深吸一口气,借此抛去了心中杂念,开始第一次观想属于自己的“太上老君”。 默念《想尔注》中的种种训诫,宛如武侠小说里的大侠们运转“心法”一样,张觉就照着这个形象进行幻想。 一点一点地,一个有些模糊不清的人形出现在了张觉脑海之中: 祂没有具体的五官,也分不出祂的性别与年龄…… 虽然说是“太上老君”,可张道陵从来没有说过祂就必须是个老头儿。 真正的“太上老君”,就是大道本身,而大道这种东西,哪里有什么性别与年龄之分呢? 全凭修道人自行填充设定就好,你认为祂是男的,那祂就是男的,你认为祂是女的,那祂就是女的,你认为祂是第三种性别……那也随你了,反正后果自负。 “太上老君”宛如一个空白的人,你想给祂加什么设定都可以,反正祂只是你一个人的“太上老君”,你别传出去误人子弟就行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张觉脑海中那个“太上老君”的空白形象也是逐渐清晰起来: 衪不是一个老头,而是一个年轻人,再看其长相……不能说与张觉一模一样吧,只能说是完全一致! 眉眼、鼻子、嘴巴、脸型,全都和张觉本身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倒不是因为张觉有什么渎神的想法,而只是因为谁也不会想在自己脑子里放一个其他模样的人! 当然,亲人与爱人除外。 但张觉可没什么亲人值得他如此怀念,自然是选择自己的形象了。 脑海中的形象一构成,张觉忽然精神一振,感觉自己本来虚无缥缈的精神刹那间形成了一个实体! 某种明悟升起: “这便是我的元神了……” 从这一刻起,张觉拥有了元神,正式成为了一名五斗米道的修仙之人! 不过他这种元神初成的小修士,现在还没有任何法力在身,既不能施展法术,也不能画符治病,更不能飞天遁地。 此刻的他与凡人相比,并没有什么区别…… “察询当前状态!” 张觉眼前浮现出一个面板: 【精:9(常人10)】 【气:8(常人10)】 【神:11(常人10)】 【当前状态:亚健康!】 噢,他现在与正常凡人也不是没有区别,瞧!这不是还比凡人弱几分嘛…… 张觉细思: “这些日子又喝了不少驱病符水,精气神三项又涨了一些,甚至【神】属性还比常人高了1点,照这个势头下去,最多再有一个月,我就全属性恢复到常人水准了。” “等到全面恢复,就可以正式拜师五斗米道了!” 虽然张天师已经传给了他五斗米道的根本仙法,还答应会再尽力教给他许多仙法道术,但严格意义上,张觉还并不是五斗米道的弟子,他还得拜师。 而最好的拜师人选,当然是张道陵本人,可天师自己也说了,他大限将至,今年必定寿终,不可能收徒! 所以张觉只能退而求其次,拜在他人门下,可到底要拜谁呢? 张觉莫名想起了张鲁: “难道真的要拜他为师?” 不行不行!自己现在与他以师兄弟相称,要是真拜师了,怎么互相称呼? 你喊我师弟,我喊你师父,咱俩各喊各的? 什么礼崩乐坏,孔夫子震怒啊! 张觉不禁打了个冷颤…… …… 第十三章 给天师整不会了 时光如流水,转眼间便是一个月过去了…… 这一天,一个瘦瘦高高的道士从梦中醒来,舒舒服服地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这便是又修养了一月时间的张觉了! 也不知他是本身血脉中就隐藏着高大的基因,还是说阳平山上的符水确实拥有某种连张道陵都不知道的催长功效。 上山短短不到半年,张觉就从一开始的瘦猴体型,突飞猛进地窜起了好高一截,比之当初高了快两个头! 虽然他的身形依旧很瘦削,但可以想见,只要后续的营养能跟得上,未来的体型绝对是彪形大汉级别的。 更别说,他今年才十四岁,未来成年时究竟能长多高,那实在是难以想象。 即便是在这个平均男性身高并不算矮的大汉朝,张觉未来也一定是极高极壮的猛将体型,足以傲视同龄人! 比如他旁边正在无比艳羡看着他的张鲁师兄: “师弟……我敢说,就算你未来修道无成,也可以下山参军,搏出一份不凡的功名来!” 张鲁今年十五岁,还比张觉大了一岁,可张觉如今却反而高了他足足一个头,让他在与师弟说话时不由自主地想抬头仰视。 张鲁自诩也不算矮子,可每当面对师弟时,他总是感到难以形容的自卑…… “嘿嘿……师兄哪里话,我不过就是长得快了一点点罢了,师兄只要好生练体,未来肯定比我高!” 张觉的漂亮话,说得张鲁勉强恢复了一点自信,他笑了笑: “也罢,师弟今天还要喝符水吗?” “应该不用喝了吧……” 张觉默默点开了体检面板: 【精:10】 【气:10】 【神:13】 【当前状态:健康!】 在这苦苦忍受符水那股灰味儿近半年以后,符水近期对他终于失效了! 此时张觉的【精】、【气】两项属性终于都上涨到了常人水平,【神】属性更是因为这一个月以来的刻苦观想“太上老君”而超出了常人水平。 虽然超的不多,且目前也不能支撑他施展什么法术,但也使得他精神头特别好,说他一句“很有精神!”,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最直观的变化,就是张觉现在特别能熬夜,一宿不睡也还是精神饱满! 但精神上能熬夜,却不代表身体上能熬夜,真要熬久了,身体还是会受不了。 不过,这也已经很难得了,【神】属性的超凡,除了让张觉能熬夜以外,还使他的头脑比以往更清晰,这不是说他变聪明了,而是说他的思考能力比以前更敏锐了。 总之,一切都欣欣向荣,只要稳步前进,张觉的未来必定是一片光明的! “还不错。” 张觉看着自己的数据,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又莫名想到了当初差点被疯道人梦中掐死的事情: 记得面板好像在那时还开了一个新功能……叫什么“探察他人”? 想着,张觉尝试把体检目标暗暗放在了一无所知的张鲁身上: 【精:8】 【气:8】 【神:36!】 【当前状态:健康】 嗯? 张觉先是对师兄那高达36点的神属性感到惊讶,不愧是从小学道的天师嫡孙,这修为倒是还挺不错的,【神】属性都快赶上常人的四倍了! 不过……为什么师兄的【精】与【气】属性都那么低,才8点,连常人都不如? 张觉稍微想了想,终于明白过来: 所谓的常人平均10点,应该是指的成年人,而师兄今年才十五岁,还没成年呢,当然不到10点…… 等等!那我又是怎么回事?! 张觉一愣,又点出了自己的体检报告: 【精:10!】 【气:10!】 【……】 不对啊,自己明明也没成年,为什么【精】、【气】两项都达到了十? 难道真是因为符水能催长? 张觉一时有些迷惑,最后只能归结为人与人之间的体质不同。 就像某些人能一个滑铲把老虎杀了,一个关节技能把熊给锁喉了一样……体质原因嘛,无伤大雅。 …… 见张觉真的已经喝符水无效以后,五斗米道终于停止了持续近半年的符水输送。 听张鲁偶然说过,五斗米道里虽然都是修仙之士,但修为精深的还真没有几个,而真符是高手才能画的,所以五斗米道总计数万门人之中,能画符的寥寥无几。 连张鲁都说,他自己也画不了符,而张觉每天所用的符,全是他师父专门画的,而按照汉朝市面上符水的有价无市之景,张觉早就欠了五斗米道一屁股债,十八辈子都还不完…… 当然,修道人没那么市侩,钱财于他们如同浮云,给张觉的符纸,其实并不被张鲁的师父放在心上,完全不用还。 但不论如何,张觉始终是承了五斗米道一份救命之恩,这些,他都默默记在心里: “天师要我辅佐师兄,我虽然实在没有什么治国理政的能力,但在他需要我的时候,我必将全力以赴!” 张鲁则并不知道师弟在想些什么,他每天的工作,除了学习家传道术与科仪之外,就是教给张觉《老子想尔注》等道书,培养他的向道之心。 虽然两人相处的不错,但该做的思想教育还是要做的,不然张觉要是以后当了叛教的白眼狼,那麻烦可就大了…… …… 太阳逐渐落山,夜幕悄然而至。 讲完了《想尔注》中的一段训诫,又嘟囔了两句让张觉早些睡,不要熬夜云云之后,张鲁便极有作息规律地开始睡觉了。 不久,他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显然已经入睡…… 这时才有一人轻轻推门而入。 “见过天师!” 张觉例行恭敬地施了一礼。 张道陵摸了摸胡子,又观察了一下张觉,不禁赞道: “好一个未来的雄壮大汉!你身体恢复的速度,比我预想的要快上不少。” “这都是天师传下的符箓巧取天地造化之功而成啊……” 张觉半是实话,半是吹捧道。 “嗯……” 张道陵笑着点点头,坦然受之,而后坐于张觉面前,在一盏孤灯的光华中,他对张觉问道: “这一个月以来,你的观想法练得怎么样了?” 张觉以元神内视了一下,只见得意识深处赫然有一尊与自己横样一般无二的年轻人。 祂身形清晰,行走坐立之间,还在诵念着什么经文,若能听见,便会发现这分明就是《想尔注》里的训诫…… 这便是张觉所观想出来的“太上老君”! 张觉回过神来,向天师一拜: “弟子的观想法,已经观想出一尊能行能坐,能诵训诫的【太上老君】了。” “不错。” 天师笑道: “老君形象已成,接下来只需时时勤加观想,便可用老君大道凝练元神,使元神壮大,直到元神进无可进,那时就是功德圆满、羽化成仙之时!” “这……这就成仙了?” 张觉有些不敢相信: 仙侠小说里的主角想成仙,那都是要先经过什么“金丹”、“元婴”,最后还要挨天打雷劈……反正要多难有多难。 可张天师这法子,为什么却这么简单? “那不然呢?” 张道陵饶有兴趣地反问他,想听听他的见解。 张觉迟疑了一下,还是把“金丹”、“元婴”之类的东西说给了他…… “啥金丹?啥元婴?肚子里长石头?男人怀胎?!你确定你说的不是牛黄狗宝吗……” 张道陵一脸发懵,修道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这么迷茫,作为专业修仙的天师道道主,张觉寥寥几句话,硬是把他给整不会了…… …… 第十四章 内丹与外丹 “……我不明白你说的这些与修仙究竟有什么关系……” 张道陵沉默了许久之后,语重心长地对张觉道: “依我看,你可能并不清楚【仙】是什么。” 张觉愣了愣,认真一拜: “愿闻其详。” 【仙】的概念,华夏人基本都知道一些,但张天师对【仙】的定义,张觉还真的挺好奇的。 至于“金丹”、“元婴”这些东西,毕竟世界观不同,兴许只是张天师这边不兴讲这些罢了,而并不是说它一定就是错的,毕竟诸天万界,无奇不有嘛…… “所谓的【仙】,一开始其实仅仅只是对不在俗世混迹的世外之人的尊称罢了。” “而当三皇五帝之后,仙又被赋予了长生不老等定义,所以一大批原本的所谓上古仙人,一下子就跌落了凡尘,因为他们没有这些能力。” “可这时,仙的定义依旧与现今的定义相差极大……直到老庄之世,特别是庄子,庄子上承老子等道家先圣的思想,又受楚国的崇巫之风影响,于是这才定义出了如今的【仙】!” 天师缓缓道: “新定义出的仙,既要能【御六气之辨】,又要能【朝游北海暮苍梧】。” “既要能如鲲鹏般纵平生之逍遥,又要能如大椿般度八千岁春秋若等闲。” “精气则化为元气归于自然,元神则与万世而长存!” 天师说罢,自己面露缕缕仙意,似沉醉于古文美韵之中。 张觉听罢,也顿觉自身飘飘然,宛如已经是庄子所描述的那般逍遥之仙…… 不过,张觉忽然又一想,好奇地问天师: “天师,那仙人能摘星拿月吗?” 张天师眼皮抖了抖,努力淡定道: “不能。” “天师,那仙人能吃太阳吗?” “不能。” “天师,那仙人能手搓可控核聚变吗?” “……啥叫核聚变?” “天师,那仙人能一拳爆星吗?爆亚欧大陆也行啊,实在不行,把亚欧板块推动几步也行啊!” “……亚欧大陆是啥?” “……” 若说方才的【金丹】、【元婴】之言只不过是开胃菜,那张觉接下来的一连串言辞,对张道陵而言就堪称是精神轰炸了! 纵使是张天师,他也实在是想象不出后世的人们究竟有多能整活儿,张觉几句问题下来,张道陵完全沉默了…… 说到底,还是生产力制约了大家的头脑,古代人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还有核聚变之类的东西,他们提出的【仙】,永远都是自己见识中的一部分。 而【仙】定义的演化,实则也是文明进步的一种体现,它只能是一浪更比一浪强,前浪只能被拍死在沙滩上…… 从最初的隐士就是【仙】,到长生不老才算【仙】,再到长生不老加飞天遁地才算【仙】,最后到如今的元神逍遥、法术乱放才算【仙】,它反映的就是人们在幻想领域的进步。 而所谓的修仙者,其实就是能把这些幻想付之实践且成功的人! 张觉悟了。 “所以随着时代的进步,人们整的活儿也越来越多,给仙增加的定义也越来越强、越来越扯。” “甚至出现爆地球、爆太阳、爆银河、爆宇宙……就没有人类不敢爆的,直至更加玄学,还涉及到时间、空间……” “但其实一开始的【仙】,根本没有那么离谱。” 怪不得张天师说成仙只需元神羽化即可,因为现如今对仙的定义,其实就只有这些要求。 所以,要是自己对张天师说起后世那些离谱的【仙】之定义,动手实践能力极强的张天师,会不会真的把它们给实现了? 此念一出,张觉顿时心头一发不可收拾,面色通红,忍不住向张天师说了起来: “天师,您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我们那边对【仙】的定义?” 张道陵还在原地发呆,仔细琢磨着什么叫“可控核聚变”、“亚欧大陆”,一听张觉所言,立马又来了兴趣,认真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试为陵言之!” “咳!天师可知,仙有三花五气,三花聚顶、五气朝元,是为大罗金仙……” 张道陵:!!! …… 张觉一连说了许多种仙,什么“大罗金仙”,什么“仙王仙帝”,什么“不朽至尊”、什么“逆天邪神”…… 他越说越离谱,把张道陵吓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这……这……” 该说不说的,张天师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不过张天师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在剔除掉一大批过于离谱的东西之后,张觉也是逐渐冷静了下来。 于是他不再说那些过于不合时宜的【仙】,转而从道教历史方面寻找有用的信息,再向张天师诉说。 这下子,天师震惊的面色才渐渐平复下来,而后开始认真思索其中的可行性。 良久以后,当张觉提到了某一个道教术语概念时,张天师终于目中精光一闪: “你方才说了什么?” 张觉愣了愣,而后又重复了一遍: “弟子刚才说,我们那边修仙练道,讲究一个丹道!丹分【外丹】与【内丹】,外丹指的是用外物铅汞之流炼制丹药,据说吃了这种丹药,就能成仙,不过实则有剧毒……” “哼!” 张天师嗤之以鼻: “看来又是秦皇与先汉孝武皇帝那般,为求长生而服食铅汞丹药的蠢帝傻皇之流吧?” “服丹确实是能有助于成仙,但那是我辈用来【尸解】、【兵解】的,谁说是给凡人吃的?” 哦? 张觉兴趣大起,安安静静地听天师讲道: “这丹药,是那些元神道行上又不上、下又不下之人吃的,服丹以后炼化,就能强行以铅汞之毒性压制三宝之【精】与【气】,而分离元神,从而强行羽化成仙。” “虽然这样的仙天生本源不足,寿元有限,但也能求个长生,乃是成仙捷径。” “我也修丹道,我之丹道传自黄帝,又经我改良,能炼【龙虎大丹】,以此成仙,效果比其他丹药更好……但若凡人吃了,那就是死了也白死!” 张道陵面色不佳,想来他也是很厌恶普通人因追捧仙道而自作聪明的服丹行为,吃死了人,还得赖修道的炼假丹…… “外丹我懂,那内丹又是什么?” 张道陵稍稍缓和了神色,又问张觉。 “内丹啊。” 张觉想了想,道: “内丹与外丹不太一样,内丹以自身精气神为丹材,又以自身为炉,将精气神炼化混元一团,称为内丹……大概原理就是这样,再细致些,那弟子就不太懂了。” 张道陵若有所思…… 当夜尽天明之时,张道陵这才起身离开。 只是在走出屋子以后,他忽然仰头望天,面上带着几分别样的自嘲: 什么庄子划定的【仙】? 听听人家这,不说内丹外丹之类的,就说仙王仙帝邪神妖神圣人们。 对他们而言,长生不老是最低要求,飞天遁地是小菜一碟,张嘴就要啃宇宙,闭口又要内天地。 化身亿万是标配,倒果为因是常规,时间线它就是渣,重启宇宙不算啥! (若问吹比哪家强,唯我起点中文网!) 【狗头】 …… 第十五章 元神尸解仙的缺陷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张觉的精神轰炸效果实在太强,自从那一晚上与他谈论过域外对【仙】的种种离谱设定之后,张道陵就不怎么来教张觉仙法了。 而眼见如此,张觉心头也满是自责与后悔: 都怪自己吹牛逼吹得太嗨,这下好了,把人家修仙专家张天师硬生生给整不会了! 最重要的是,一百二十二岁高龄的张天师被他这么一顿精神轰炸,万一炸出个好歹来,一口气没喘顺…… 那时,天师道该如何慌张,张觉不知道,但要是张天师真的提前没了,那他本来答应要教给自己的其它仙法道术怎么办?岂不是学不到了? 于是乎,张觉如此惴惴不安了好些天,直到朝夕相处的张鲁发现了他的心情不佳,便关心地询问他: “师弟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吗?若是身子骨还未痊愈,我这就去找师父取符水……” “别!多谢师兄好意,我没事儿。” 张觉连连摆手,好不容易忍着符水怪味儿治好了身体,他可是万万不想再喝那倒胃口的符水了! “那师弟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张鲁认真地问道: “你我以兄弟相称,何必忌讳!但有心事,可尽管与我说来,我定当为师弟排忧解难!” “那……好吧。” 张觉想了想,吐露实情自然不可,但询问张鲁一些别的事情倒也可以,比如关于此世修行的一些必要知识,自己什么也不懂,不如让这位天师嫡孙来教教自己。 张觉便问: “师兄可知当今仙道的起源?” “自然知晓!” 张鲁笑着坐好,道: “当今所谓仙道,实传自老子、庄子之手,其中尤以庄子为主,甚至可以说,庄子便是当代仙家的共同祖师。” “庄子作《南华经》,畅叙其对仙人的看法,以其玄妙宏大的思想,对上古以来的仙家妙法进行了革新,并创造性地论述了仙人的【逍遥】之意。” “从此,修不得【逍遥】仙意的修士,都算不得真正的仙人!” 张觉暗自将之与张道陵所述相比对,发现二者脉络大致是一样的,只是张鲁说得更细致罢了,便又问: “师兄,何谓逍遥?” 且听张鲁悠悠道: “所谓逍遥,便是不染凡尘、不沾烟火……说好听点,就羽化成仙以后,会自我斩断前尘羁绊。说难听点儿,就是与亲友故交一刀两断,从此六亲不认……” “庄子承老子【忘情】之理,并融入自家仙道,而创出的逍遥真仙,虽然【我】还是【我】,却并无过往感情,是【忘情之仙】!” “所以,修道人羽化成仙之后,就会抛下一切感情,从此随心而为……或许在庄子看来,只有这样的【逍遥】,才能真正超脱于世俗,才算是真正的仙吧……” 说着,张鲁又有些莫名的落寞: “不过庄子用意虽好,却也因此制造了不少人间悲剧。” “往日恩爱的夫妻,在羽化以后便形同陌路;往日情深的父子母子,羽化后不再亲近;往日莫逆的好友,羽化后再无情谊……” 张觉以此幻想了一下,发现这个成仙法子虽然能得到【逍遥】,但也会失去太多情感,实在是有些恐怖: 你可曾想过,朋友不再是朋友,家园不再是家园…… 等等!张觉惊讶地看向张鲁: “那张天师他……” 张鲁不禁眼圈微红,苦涩地回答: “你想的不错,天师他今年就会羽化,虽然得以长生逍遥,却也会不认亲友,再不与人间有所瓜葛……” 啊这?! 张觉惊呆了: 这仙法限制这么大的吗?成仙之后直接六亲不认,万一我以后成仙了……咦,我好像本来就没什么亲戚?那没事了。 不过仔细想想,当前版本的仙法实在是与后世所传相差太大,仙人既没法摘星拿月,也不能肉身成仙,更不能拥有感情。 如今的成仙理论,还停留在【尸解仙】的版本,修士只练元神,元神火候到了,就离体羽化成仙,比较出名的例子就是汉晋时期的丧葬文化,所谓的“金缕玉衣”就是干这个的。 他们认为死者穿上金缕玉衣,就能元神飞升成仙! 当然,张道陵与张鲁都对此种丧葬行为嗤之以鼻,活着的时候不努力修仙,还妄想让尸体穿金戴玉就能升仙……什么土财主思维? 历史上,“金缕玉衣”文化的消失,也正是因为修仙理论版本升级了,曾经的版本之子【尸解仙】,一下子就成了版本之孙,逐渐被时代所抛弃。 据张觉的道教历史知识来看,后世的道教仙人普遍都是“三宝合一”,精气神共同成仙的。 讲道理,这种三宝合一的仙,肯定要比“一条腿走路”的【尸解仙】更厉害,而且也大概率没有“忘情”这个debuff。 比如后世那个吕洞宾,他在成仙后还能调戏人家美女白牡丹,玩儿的不是一般的花,怎么看也不像是“忘情”了一样…… 要是有的选,张觉当然是更想成未来的三宝合一之仙,而不是当前版本的元神尸解仙,可无奈时代限制了一切,即便是张天师,现在也只能修一修尸解仙。 …… 在为张觉讲了些当今仙道常识以后,张鲁每每想到自家爷爷今年以后就不再认自己当孙子了,就不由得情绪低落下来。 见此,张觉也识趣地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转而问起了别的: “哎!对了师兄,既然庄子他发明了现今通行的仙人定义,那他自己成仙了吗?” 那可是道家圣人级别的人物啊,要是他还活着,自己还真想去找找他,尝试与之交流一下仙道,看看庄子能否提前搞出后世成熟的三宝合一成仙法…… 可让张觉万万没想到的是,方才还在为爷爷而伤心的张鲁,一听“庄子成仙”四字,立马就变了脸色! “师弟慎言!” 张鲁面上颇为严肃,看得张觉莫名其妙: “怎么了师兄?” 难道庄子还有什么不能提的吗?他没有成仙? 张鲁语气凝重: “庄子天纵奇才,成仙有何难?自然是成仙了!” “但你要记住,往后千万不要去寻找庄子的羽化之身……” “为何?” 张觉一脸茫然,庄子成仙就成仙呗,顶多也就是六亲不认,不至于让人谈之色变吧? 历史上的庄子,也不是什么坏人啊…… 却听张鲁幽幽道: “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关于庄子羽化之后的故事,听完你就知道了。” “这个故事要从庄子羽化之前的一场梦境说起,有一天,他梦到了一只蝴蝶……” …… 第十六章 庄周梦蝶,南华仙人 “却说庄周梦蝶时,曾自问,究竟是庄周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庄周……” 张鲁缓缓开口,讲起了一个后世众所周知的故事: 【庄周梦蝶】! 这个故事流传很广,张觉自然也是知道的: 用道家的哲学说法来看,庄子这是感悟到了“忘我”的无上大道,已经是道家哲学的最高境界了。 真与假,实与虚,在庄周眼中逐渐没有了界限,世界的本源显现在他的眼前,这是古今无数哲人都难以望其项背的境界! 但对于俗人而言,他们只会觉得是庄老头睡觉睡懵了,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而已…… 张觉两种说法都知道,也都觉得很有道理,但显然,张鲁给他讲这个故事的用意,并不是分析庄周的思想: “庄周自从那一天做了这个梦以后,就逐渐地明白了某些东西,并且时常与前来拜访他的古仙今人说起这个……” “庄周说,我们所在的世界,其实是一个虚假的世界!” 张觉瞬间瞪大了眼睛,震惊无比地看着张鲁: “什么?!” 庄周怎么会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他又不是和自己一样的穿越者,没有在域外长河上坐过船,不可能知道啊…… 张鲁见他这模样,只以为他是惊讶于这番论调而已,并没有多余的猜测,于是很理解道: “不止师弟你觉得惊讶,其实我也很惊讶,甚至连去拜访他的客人们也一样惊讶,世界怎么会是假的呢?” “于是大家都笑着说庄周糊涂了,并不将之当作一回事,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直到庄周羽化那天……” 张鲁的语气忽而低沉下去: “虽然被众人笑话了,但庄周却一直坚持己见,固执地认为世界是假的,于是在羽化时,他选择了继续做梦,继续探究世界的真假。” “然而他这一睡,却彻底地一睡不醒了!” “其他仙人专程在他身边陪伴,等待他羽化,却迟迟没有见到他的元神羽化身,好不容易等到一道元神离体飞出,可……可那人的意识却已经不再是庄周……” 张觉懵了: “庄周羽化之后不是庄周?什么意思?” 好家伙,莫非他被夺舍了不成…… “这……” 张鲁迟疑了一下,才道: “这么说吧,这个新的意识算是庄周意识迷失于梦境以后,由元神重新孕育的意识,它继承了庄周的所有记忆……从伦理上讲,它勉强算是庄周的儿子!” 张觉:? “师兄,我没听明白……” 张觉忍不住吐槽: 原来的意识死了,元神重新诞生意识,并继承前身的一切……这真的是庄周的结局吗?怎么有股子牛头人的味儿啊…… 张鲁也有些为难: “这个……其实我也不太明白,太高深了。” “不过,这个继承了庄周一切的新意识,似乎天生有缺陷,他的神智有时是正常的,有时又和疯子一样。” “他在继承庄周记忆的同时,也继承了庄周做梦的习惯,他特别喜欢在做梦之时以神识周游四海八方,并托梦给别人……” 张觉心头一突,骇然想起了什么: 莫非那天那个托梦给自己的中年疯道人,就是庄周死后的羽化身?!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怪不得对方明显精神不正常,总是逼问自己域外之事,还说什么“世界是假的”……特别是他胆敢在张道陵眼皮子底下搞事,称天师为小辈,一副看不起他的神色…… 张鲁还在讲述: “在入梦别人时,他偶尔会教给这人一些仙术,美其名曰【仙缘】,而这些受术者大多心性不定,欲念深重,一朝得到仙法,便会在世俗搞出乱子来。” “有盗取财物的,有行凶伤人的,有愚民敛财的……堪称无恶不作,更有甚者,还会以法术鼓动百姓造反!” 嗯? 张觉双目一眯: 为什么莫名有种即视感?就像是这套行为自己好似在哪里见过一样。 在哪儿呢? 张觉一时想不起来。 但没关系,张鲁很快就帮他想起来了: “这个仙人,因为继承了庄周的记忆,而庄周的著作称为《南华经》,所以他自号为【南华仙人】。” 轰隆隆! 张觉脑海中宛若有一阵惊雷震响,炸得他晕晕乎乎的: 南华仙人? 一瞬间,张觉眼前浮现出几段内容来: 东汉末年,冀州钜鹿人张角得南华仙人授以《太平要术》,因此创立【太平道】,掀起了一场撕开大汉朝最后一条遮羞布的农民起义。 史称“汉末黄巾大起义”! 自此,曹操、刘备、孙策、孙权、袁绍、董卓、关羽、张飞、赵云……汉末各路君臣先后登场,开启了一段重写天下格局的宏大史诗。 “原来是这样……” 张觉一脸难看,张鲁却以为师弟只是在害怕南华仙,于是安慰他道: “师弟无需惧他,那南华仙人虽然有些本事,但天师也不见得就怕了他!” “何况因其恶名,天师嫉恶如仇,早就想斩了这厮,只是他向来居无定所,逍遥于天地,所以才抓不住他罢了。” 张觉则叹了口气: 师兄你哪里知道,这家伙再过些年,就会整一个震惊大汉十三州的烂活儿出来……到那时候,天下混乱、朝纲不存、诸侯并起。 百姓流离失所,十室九空,使得“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等到天下重定,那已经是近百年以后了…… 假如《三国演义》里要评出一些战犯来,南华仙人绝对榜上有名,而且名次还不低! …… 入夜,张鲁照例睡觉了,只剩张觉在案几上用手撑着头,呆呆地看着案几上摆放的那盏油灯。 不过他并不是真的在看油灯,而是在想着白天时在张鲁那里得知的事情,那些有关庄周与南华仙人的事情。 昏黄的灯火中,似乎映射着未来的天下乱局: 头缠黄巾的道士们指挥饥民冲击城关,抢粮食、夺州郡,尸骸遍野、流血千里! 而来剿灭他们的官军之中,有人狼子野心,有人心怀苍生,有人为图官爵,但无论这些人是为了什么,百姓的死亡却是不可避免的。 而最终的结果是,饥民们死伤相藉,大汉朝也因为镇压黄巾而逐步走向灭亡,二者没有任何一个赢家…… “在想什么呢?” 慈祥的白须老道悄然推门而入,并坐在了张觉面前,笑着问他。 张觉却依旧呆呆地,许久后才道: “天师,您能斩杀南华仙人吗?” “南华?” 张道陵讶然,摇摇头: “我未成仙,无能为力。” “那成仙以后呢?” “成仙以后,我已忘情,如何会去斩他。” 张觉明白了,黄巾起义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 …… (把南华仙人作为庄子,是我的二创,大家不要代入原版三国演义哈……) 第十七章 张天师的内丹术 “怎么了?” 张天师好奇地问: “为什么忽然想着要斩杀南华?” 张觉欲言又止,好半天才道: “天师,假如弟子说南华仙人会导致天下大乱的话,您会如何?” “哦?!” 张天师惊讶了一声,继而抚了抚胡须,哑然失笑: “我不相信。” “万一是真的呢?” 张觉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若非不好明说自己知道未来的走势,张觉早就给天师讲一讲《三国演义》了! 而即便张觉没有明说,但见他此刻的神色与语气,张道陵也还是从其中读出了某种意味。 不过,天师依旧笑着摇头: “我还是不信。” “天师!我……” 实在是忍不住的张觉,正要再提示几句,甚至已经打算明说了! 可他的动作,却被天师接下来的言语给制止了: “我不相信一个南华就能搅得大汉朝天下大乱,假如大汉真的乱了,那南华也仅仅只能充当诱因罢了,天下大乱的真正原因,从来都只在于内部积弊!” 张觉一滞,本来准备好的说辞又堵在了喉咙里…… 天师悠悠道: “我生于光武帝之世,亲历了明章盛世,投笔从戎的班超与我是同龄人……我曾见过击破北匈奴的窦宪,也见过英年早逝的孝和皇帝,还有那个跋扈将军梁冀……” “天下一百二十年来的变化,都一一映在我的眼里,大汉朝弊在何处、因何而弊,我都一清二楚。” 这个活过了大半个东汉王朝的老者,向少年人讲述起了他的亲眼所见: “汉之弊,一在于世家!” “光武帝之所以能重定汉室,离不开世家的帮助,他的根基就是世家,所以大汉自光武中兴以来,世家就是其难以去除的心腹大患。” “世家以学问传家,以学问取官,以学问专横,家族子弟遍及大汉上下,皇帝实与世家共治天下……” “其弊二,在于豪强兼并土地。” “汉之豪强遍及州郡,虽不如世家般与国同休,却也财货富于平民,豪强以此对平民百姓的土地巧取豪夺,由小而壮。” “及至今世,家资百万、千万者屡见不鲜,往往一县之地,便有大半土地兼并于一家,平民丧失土地,为求活命,要么依附豪强成为隐户,要么举家成为流民盗匪,扰乱他地民生……” “再加之边患四起,西有羌人寇略,战火波及关中,北有鲜卑、匈奴、乌桓等屡犯而不尽,朝廷因而弃土边郡。” “并州、冀州、凉州等北地胡人众于汉人,埋患不浅,南有山越、南蛮及各路蛮夷,屡反汉官,掠取人畜。” “还有天灾渐多,旱、涝无序,江河失度,蝗虫肆虐,瘟疫不止……” 张道陵寥寥数语,便把张觉给说呆了: 做为一个东汉本地人,天师肯定比自己更懂东汉的祸患究竟在哪儿。 原来,大汉已经危险到这种程度了吗? 只要不聋不瞎不傻,那就肯定能从张天师话中得出一个结论: 大汉药丸! 别说什么“独汉以强亡”的话,其实东汉末年强的只有军队,地方民生则早就苦不堪言了,说它有亡国之兆,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不然,你猜张角为什么能聚拢那么多饥民造反?这些饥民要不是真的活不下去,至于跟着张角造反? 抛去三国各家君臣为这个时代染上的传奇色彩,这就是个普通的王朝末年罢了,而所谓“独以强亡”的大汉朝,其实早就丧失了对全国大权的掌控力。 百姓成了隐户与流民,朝廷找谁去收税?没有足够的税收,那朝廷还能干嘛啊…… 张道陵的眼光,早就看穿了汉朝的外强中干,而与他同样能看出此兆的人并不在少数,比如他孙子张鲁,张鲁之所以怀有建立“地上道国”的思想,正是因为汉朝自己不给力! “所以,你懂了吗?” 张道陵语重心长地对张觉道: “我并不相信一个南华就能祸乱天下,除非天下本身就有积弊……就算我斩了南华,难道百姓就不会造反了吗?” “斩南华而救大汉,是治标不治本的想法,你一定要记住,未来你师兄若起事,你在旁辅佐时,千万不要重蹈大汉覆辙……” …… “好了,不聊这些了。” 说了一会儿,张道陵便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了,转而道: “我这几日没来寻你,是因为我在推导你所说的【内丹术】!” 一听这个,本来还在思索黄巾起义之事的张觉,立马转移了注意力,双目中透出惊喜之色: “天师,莫非您已经摸索出了内丹术?” “那倒不至于,没那么快。” 张道陵笑了笑: “不过听了你对内丹的说法,我细心推演了几天,倒也有些成果……” 张觉听了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己或许可以提前几百上千年修习到内丹术,成就“三宝合一”之仙。 惊的是,张道陵竟然真的能仅凭自己所说的只言片语,就推演出了成果,天师不愧是道教创始人! 若按历史来,内丹术的正式出现得等到唐末五代才行,因为内丹术的正式开创者,正是那位纯阳仙人吕洞宾。 而继承吕氏内丹术并发扬光大的人,就是【全真道】祖师王重阳! 自此,与【天师道】分庭抗礼的【全真道】便应运而生,后人也以修行方式的不同,将二者分为“外丹派”与“内丹派”。 不过在这张道陵还活着的东汉年间,所谓的“内丹”与“外丹”之分还没有出现,甚至连“内丹”这个概念也还没有,丹道仅指“外丹”。 所以张道陵能以外丹的底子推演出一些内丹术,实在是让张觉震惊到了! 不过一想到张道陵可是“天师”,是正儿八经的道教祖师级人物,在有人提点的情况下,他能弄出内丹术成果来,倒也不是什么令人惊奇的事情…… “请天师教我!” 张觉忍住激动,向张天师恭敬一礼。 天师笑着点点头,也没多言,直接进入正题,为张觉讲起了他所领悟出的内丹术来。 不多时,讲道便结束了,张觉也默默地记忆这些宝贵的知识…… “我这内丹术,肯定与原版的不同,但以我多年的外丹经验,推出的成果应该也大差不差,总之都是将精气神三宝同炼,最后合三为一,修出内丹。” 张道陵讲到这里,张觉也把仙术记忆得差不多了,于是又问道: “天师,那等到修出内丹时,算不算成仙呢?比之现今流行的元神尸解仙,又如何呢?” 张道陵毫不犹豫地回答: “此法,当远胜于尸解之仙!当此法大行其道时,【仙】的定义也将再度革新,庄子的【逍遥之仙】恐怕将沦落为昨日黄花,再也无人问津!” 张道陵很清楚,这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版本升级! …… 第十八章 玉镯的新功能 又是一天清晨。 张天师早已悄然离去,而张觉也正在遵照天师所授的翻版内丹术来思考它的练法: 张天师版本的内丹术,基本原理就是把精气神三宝作为丹材,以人体为鼎炉,最终三宝合一,淬炼出一粒混元内丹来! 但毕竟张天师不是专修内丹的,内丹祖师吕洞宾还差五六百年才会出生,所以张天师复刻出的内丹术,路子那是相当的野…… 后世内丹术有“采黄芽”、“活子时”、“运转河车”、“捉坎填离”、“赤龙白虎”什么的专业术语,非专业人士看了,那简直就是看天书,通篇谜语人发言,看得人头皮发麻。 但张天师可不懂那些有的没的,他是外丹术出身,自然也是以外丹术的视角来看待的三宝合一。 所以他搞出来的这个所谓的“内丹术”,就算内丹祖师吕洞宾来了,也得看得一脸懵逼…… 张天师认为,甭管它内丹还是外丹,既然要炼仙丹,那就得需要仙药,没有仙药怎么炼仙丹? 而人体三宝太弱了,配不上“仙药”之名,所以在成丹之前,需要先“升级药材”,说白了就是先强身健体,把人体三宝升华到极致,然后再想办法成丹。 “要练天师的内丹术,其根基就是要把精气神三宝都给练起来,【神】方面,我有太上老君观想法,唯独【精】与【气】两方面……” 张觉想了想: 有什么办法能提升【精】与【气】呢? 要搞懂这个问题,就要先明白【精】与【气】是什么。 “精与气,实则是一体的,二者合起来就是人的身体,所以要强化这两项,就得强身健体!” 张觉琢磨了片刻,便打定了主意…… 于是当张鲁神清气爽地睡醒以后,就发现自己的师弟不见了,惊慌失措的他出门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师弟,你这是?” 只见得,平日里除了养花种菜就啥也不干的张觉,这会儿却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趴在院子里,双手支撑地面,身子一上一下地起伏,宛如某种不可描述的行为……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就在张鲁目瞪口呆之时,累得不轻的张觉也终于停止了俯卧撑,躺在草地上一动也不想动,大口大口地喘气。 “师兄起来了?” 张觉劳累地笑了笑,解释道: “我这是在锻炼身体呢……” “这也叫锻炼身体?” 张鲁一脸茫然: “何况师弟你刚刚痊愈,炼体之事也不必急于一时啊。” 闻此,张觉不好说是天师私下教了自己仙法,只说: “这不是闲着没事干嘛……” “对了师兄,要不要一起来炼体啊?” 张鲁一听,连连摇头: “还是算了吧……我天师道又不是那些世俗武人,何必练什么身体?” “何况待我等元神大成之后,元神离体羽化成仙,那就更不需要肉身这套桎梏了。” “此言差矣!” 张觉严肃地提出了不同意见: “若只修元神,不修肉身,那万一与他人争斗起来怎么办?” 张鲁傲然: “不怕,我辈修士自有法术护身,刀枪不入,何惧凡夫俗子!” “这……” 张觉语塞,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说,犹豫了片刻,他才试探性地问道: “师兄已能刀枪不入?” “咳……勉强吧……” 张鲁咳嗽一声,目光微微有些躲闪: 刀枪不入?等他再练个十几年还差不多,就凭他现在这种连符都画不好的微末本事,说刀枪不入,纯粹是吹牛。 不过在师弟面前,吹牛也无伤大雅,反倒是可以加强一下师兄应有的威严…… 张觉不知张鲁在吹牛,只以为他是真能刀枪不入,这下可让他震惊到了: 原来看似很菜的张鲁师兄,竟能有这般本事! 只是既然他这么厉害,那为什么在以后的诸侯混战中表现得那么菜…… …… 心虚的张鲁强装镇定地离开了。 而张觉在稍微震惊于师兄的本事之后,也没多想,转头继续做起了锻炼身体的各种运动: 俯卧撑、负重跑、举重、跳高、跳远…… 正当他累得气喘吁吁时,手腕上却忽然一紧,而后许久不用的虚拟面板自动跳了出来: 【检测到您正在进行身体锻炼,特开启新功能!】 张觉诧异: “什么新功能?” 这由撑船老者所送的玉镯子,当初说是妙用非凡,结果自己戴它快半年了,也就只是出现了一个自我体检功能与体检他人的功能,感觉没什么用处的样子。 莫非它还另有妙用? 在张觉的好奇中,面板内容多了些变化: 【新功能:ai托管!】 托管?什么意思? 张觉不解,便试着点了点它,然后面板上就出现了几个可供选择的训练项目: 【俯卧撑】 【负重跑】 【举重】 【跳远】 【……】 嗯? 张觉试着点击了一下【俯卧撑】。 下一刻,张觉莫名觉得身体不受控制,明明自己没有对身体发号施令,可身体却自行做起了俯卧撑,而且做得十分标准,比他亲自来做还标准! “什么情况?!” 张觉大惊,连忙想着要停下,而心念一起,刚刚自己开始做俯卧撑的身体,一下子就又回到了张觉的掌控中。 “原来是可以中断的啊……” 虚惊一场的张觉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想到了新功能的妙处: “所谓的新功能,其实就是ai托管身体锻炼,让我可以做到另类的一心二用……” “所以在【托管】进行的同时,我的意识是可以干别的事的,也就是说,我能一边练体,一边练神?” 想到这里,兴起的张觉立马开始尝试: 先在【托管】里选择俯卧撑,而后等身体自行开始做运动时,自己又在脑海里观想“太上老君”…… “真的可以!” 尝试了片刻以后,张觉不由惊喜万分,这下子,就可以把有限的时间利用到最大化了。 身体上的锻炼无需他操心,他只需专心观想“太上老君”即可! 当下,张觉不再迟疑,抓紧时间开始一心二用,同时提升元神与肉身…… 不过很快张觉就发现,这样做虽然节省了时间,但高强度的锻炼却也让身体不堪重负。 当ai托管榨干他最后一点体力之后,托管就结束了,极度的劳累感瞬间爬上了张觉的意识,让他不由自主地脱离了观想状态。 “不好!” 大惊失色的张觉,只觉得强烈的疲惫感涌上心头,明明自己根本不想睡,可累到极限的身体却在强迫他睡觉,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再不睡,就真的要累死了! “喂喂喂!等会儿再关机啊,我还没进屋躺下呢……” 张觉惊恐的神色忽而一松,身体也自然趴下,两眼一抹黑,瞬间在草地上睡着了…… 等到傍晚时分,学了一天各式科仪的张鲁才哼着小曲回到小院。 一进院门,张觉直挺挺趴在草地上的身体就进入了张鲁眼帘,让他不禁一愣,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师弟?!!你怎么了?你别死啊!” “师父!师父!快来人啊!” 张鲁惨号一声,惊得阳平山鸡飞狗跳…… …… 第十九章 拜师张衡 当张觉迷迷糊糊地重新醒过来时,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的青草与泥土,而是熟悉的茅庐屋顶,自己正躺在平常睡觉的榻上。 “我……还活着?” 张觉庆幸地舒了一口气,刚想从榻上坐起身来,却立马感到浑身充满了劳累过度的酸痛感,特别是双臂,胳膊上传来的肌肉无力感,险些让惊恐的张觉以为自己手断了! “师弟你醒了?!” 张鲁听到屋里的动静,连忙匆匆跑进来,手头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符水。 见张觉满脸惊恐之色地想要挣扎起身,张鲁神色一喜,而后又急忙制止了师弟的挣扎: “师弟你别乱动,还是等你休养两天再起来吧。” “我这是?” 张觉勉强不再乱动,也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在做俯卧撑的时候累晕了,这会儿是运动过度所导致的肌体损伤,心头不禁暗骂: 这坑爹的ai托管,有你这么托管的吗? 做起运动来压根不知道休息,非得把自己累瘫才停,做个俯卧撑都能累成这德行……你这不是人工智能,改叫人工智障吧! 这会儿,张鲁也开始苦口婆心地说教起他来了: “师弟你可吓死我了!我午时一进门,就看见你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吓得我还以为遭了盗匪呢……” “不是我说你,你久病不起,好不容易痊愈了,当然得四处蹦蹦跳跳,补上从前的缺憾,可这也得有个限度才行啊!” “人是血肉之躯,又不是铁打的身子,哪能无限制地炼体呢?你这样练下去,不用多久就又得卧病不起了……” 面对张鲁的严肃说教,张觉不敢解释,只好连连点头,表示师兄所言极是,小的知道错了…… 所幸张鲁不是唐僧,虽然说教了许多,但也没说太久。 只是在张觉终于松了一口气时,张鲁却递来了一碗热腾腾的灰灰水,他没多言,但其中含意不言而喻: 喝! 闻见那熟悉的怪味儿,张觉脸都绿了…… 一碗干净又卫生的符水下肚,张觉当场戴上了痛苦面具,纵然喝了快半年,他也始终是受不了这怪味: 太恶心了! 不过有一说一,符水气味儿恶心归恶心,但效果倒还真是立竿见影,张觉刚喝完,腹内暖意便散布到周身各处,驱散酸痛感。 待符效耗尽,方才还无力至极的双臂,竟很快就能活动了! “哎哟……” 张觉挣扎着直起上半身来,又尝试着下地行走,虽然还有些不适,却也已经无甚大碍。 “小心点!” 张鲁连忙搀了他一把,免得他又摔出点好歹来。 正这时,门外又走进来了一位道人! 这道人的模样莫约中年,只是耳边有不少白发,其实际年龄应该比表面上来得大。 他一进门,便打量了张觉几眼,而后淡淡一笑: “往后炼体时,切勿像今日般劳累,须知人非铜铁,过犹不及。” 张觉愣愣地望了他一眼,立马记起,这个中年道人就是半年前带着张鲁一同下山的施粥道人之一。 “爹……” 张鲁见了这道人,立马恭敬地叫了他一声。 却不料对方冷哼道: “叫我什么?” 张鲁连忙改口: “师父!” 道人这才严肃道: “说了多少次了,阳平山上无父子,你应该以师礼待我,此乃天师所立的规矩!” “知道了爹!” “你这臭小子……” 见张鲁故意给他摆鬼脸,道人虽气愤,但当着张觉这个外人的面,他还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为师年岁也不小了,等天师与我皆羽化以后,天师道上下就全部交在了你手里。” “你身为天师嫡孙,自当肩负起天师传道之业,言行举止怎可如此轻佻?” “你需时时守住天师所立的教规,而要让他人遵守,你就要先做好表率,自己以身作则,如此方可传承天师大道,使我正一道统绵延不绝……” “知道了!” 张鲁似乎很烦父亲的说教,小脸一垮,就差来上一句: 啊对对对…… 道人见怪不怪,也懒得跟他置气,转头望向一旁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张觉,无奈叹道: “瞧见了吗?” “啊?” 张觉茫然抬头。 道人语重心长道: “我天师道除了这竖子以外,上下皆是潜心向道之人,常年清心寡欲、不理俗事,是以也并无太多处理外事的头脑。” “这竖子空怀有大志,却无足够的头脑,举止也十分轻佻,令人忧心,而天师道上下道士也没法帮他出谋划策。” “所以等我与天师皆羽化仙去,而你师兄承袭大位之时,你一定要好生辅佐于他,万勿纵容他逆天行事、引火烧身……” “爹!” 听见父亲当着师弟的面这么吐槽自己,张鲁当然很不乐意,哪有这么说儿子是废物的? 而张觉听了,则大惊失色: 这是托孤来了?! 我一个小小的穿越者,何德何能先后被两代张天师委以托孤重任? “道长言重了!” 张觉恭敬一拜。 而对方的身份,此刻也是很清楚了: 既然张鲁管他叫爹,那他肯定就是张道陵的儿子,也即是未来的二代张天师,其名为: 张衡! 注意,此张衡非彼张衡,大众所熟知的那个造了“地动仪”的张衡,虽然也是东汉时人,可那个张衡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二人同名同姓同时代,但并非同一个人。 眼前这个张衡,乃是张道陵的儿子,等张道陵羽化以后,就是他继的位,是天师道第二代天师,论身份并不在另一个张衡之下! 至于为什么他不像另一个张衡那么出名,除了他不会造地动仪以外,更重要的原因却是他的位置特别尴尬: 他爹是道教祖师张道陵,他儿子是三国名人汉中军阀张鲁,唯独他没什么成就,被这俩名人夹在中间,他能出名就怪了…… 与之同病相怜的,还有当年孔子的儿子孔鲤,孔鲤同样被父亲孔子与儿子子思子夹在中间,一向不出名,连他自己都吐槽过: 他对孔子说【你父不如我父】,又对子思子说【你子不如我子】,真可谓是苦中作乐了。 当然,因为儿子张鲁目前还没成为三国名人,所以此时的张衡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将会步上孔鲤的后尘,成为夹在父亲与儿子之间的尴尬存在…… “嗯?” 张衡闻此,眉头一皱: “道长?你该称呼我为什么?” 张觉愣了愣,忽而福灵心至,当下不顾身上残存的酸痛,恭恭敬敬地向张衡磕了三个响头: “拜见师父!” 张衡这才轻松一笑: “孺子可教也。” …… 第二十章 导引术 这一拜,张觉就成为了张衡的徒弟、张道陵的徒孙! 虽然终究还是没法像自己原本所设想的一样,直接拜张道陵为师,但张觉在山上待了这么久,也老早就看开了,拜不了就拜不了。 张道陵毕竟只有不到半年的寿元,就算自己拜他为师,半年时间又能学到些什么? 那不过只是空有一个祖天师关门弟子的名头罢了! 与其非要死磕在张道陵身上,还不如拜在张衡门下,以张衡多年随父修道的经历,做他的弟子,其实与直接拜张道陵为师并没有太大区别。 关键是张衡的寿元还挺多,能有足够的时间与精力来教导自己,所以从利益的角度出发,拜张衡才是最佳选择。 何况张鲁与自己以师兄弟相称,而他称张衡为师父,自己于情于理,也该拜在其门下…… 至于说,拜师的流程是不是太过简单了? 其实不然。 这年头,虽然讲究尊师重道,但也没到那种收个徒弟就非得让天下人都知道的夸张程度,简简单单磕几个头,再叫一声师父,就已经算成了。 …… “嗯。” 平平淡淡地收下了这一个徒弟,张衡笑道: “听这竖子说,你是因为想练体,才把自己累成这样的?” 张觉不敢隐瞒: “回师父,是这样的。” “哦?怎么练的?” 张衡好奇道,他很想知道这个来历神秘的徒弟究竟是怎么把自己给练趴下的。 “师父请看!” 说着,张觉咬着牙趴在了地上,忍住胳膊上残留的酸软之感,为张衡做了几个标准的俯卧撑。 “爹你瞧,好怪的法子啊……” 一旁的张鲁吐槽道: “何况我辈修士一身功行皆在元神上,元神有成时,自有法术刀枪不入,何苦要练体?” 张衡却冷哼一声: “还刀枪不入,你这竖子自小修道,至今已有近十年苦修,可曾能刀枪不入!” “这……” 方才还在批评张觉自讨苦吃的张鲁,顿时哑了火: 确实,自己的本事还不足以做到刀枪不入…… 张衡严肃道: “想要无视刀剑加身,普通修士起码要四五十年的苦修才行,你这竖子虽然资质比常人稍好,所需时日会少一些,可你又如何保证自己在这期间不会遭受刀兵?” “届时,你又待如何?凭你这张硬嘴来抵挡兵刃吗!” 张鲁彻底埋下了头,半个字也不敢再说。 张衡又转头向张觉道: “你有心练体,自然是一件好事,至于你那古怪的法子,我观其练体效果实则并不算好,不仅费时费力,还会对身体产生暗伤,日积月累之下,总是不好的。” 张觉听了一脸苦涩: 如果有的选,自己当然是想练更好的方法! 他倒是听说后世的运动员会有科学的锻炼方法,可是自己前世只是个普通人,所知道的锻炼方法,也就俯卧撑、负重、跑步之类的大众法子,不练这个,也没别的可练…… 正这时,却听张衡笑道: “我这里倒是有一套上古仙人传下来的养生导引术,不仅能锻炼体魄,还能同时锤炼元气,修到高深火候时,更能延年益寿……不知你可愿学?” 张觉闻言大喜,连忙再拜: “弟子愿学!愿学!请师父教我仙法!” 上古仙人虽然已经跟不上当前的仙之版本,甚至连【尸解仙】都比不上,充其量就是一群长寿,且很能打,或许还会些法术的隐世之人。 但那毕竟是上古仙人啊,古仙的导引术,简直不要太炫酷。 况且古仙就算再怎么跟不上版本,他们的导引术也肯定比俯卧撑之流强多了! 见此,张衡也不多言,直接开始现场传授古仙导引术。 张觉看得聚精会神,而一旁原本对练体嗤之以鼻的张鲁,竟也认真地学习起来,浑然忘却了方才对练体的轻视…… 所谓的导引术,其实倒也不是什么过于神奇的东西,它本质上就是一连串肢体动作再加些呼吸法,若光是肢体动作,练起来和广播体操那是一样一样的! 后世各家道派都有导引术传承,传得神乎其神的《易筋经》、《洗髓经》,其实就是导引术的一种。 (注:非武侠小说,现实里就有这两本书,而且都是道教功法,不是佛门原创的。) 导引术的肢体动作取材于各种动物的行为,例如华佗的《五禽戏》从某种角度讲,它也是一门导引术。 但导引术又不止有肢体动作,它还应该有配套的呼吸法,二者合练,才会有同时锤炼【精】与【气】的效果。 若只有肢体动作,那它和广播体操也没什么区别,配套的呼吸法才是其灵魂所在! 所以,当张衡为张觉与张鲁传授所谓的古仙导引术时,那些由动物行为所演化出的奇怪肢体动作,张觉只看了一遍就学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时间全是在学呼吸法…… 【叮!】 忽然,脑海中的一声提示音响起,诧异的张觉仔细一看,却是面板上可供选择的【ai托管运动】中又新增了一项: 【无名导引术】! 这……这就学会了?我自己都还没学会呢,你个人工智障居然比我先学会? 暗暗吐槽一句,张觉默默点击【ai托管】,并选定了这个新增的【无名导引术】。 下一刻,在张觉完全没有自主控制的情况下,他的身体便开始在ai的托管下,摆出一连串奇怪的姿势,有的像老虎扑食,有的像老熊蹭树,有的像猴子跳跃…… “嗯?!” 张衡本来还在教着二人各种要领,却愕然发现张觉已经开始自己做了,并且动作极为标准,说句伤人的话,这比张衡自己练得还标准…… 更让张衡惊诧的是,张觉不仅是动作极为标准,他甚至连呼吸法都十分标准,标准到以张衡的眼光,也挑不出任何毛病出来! “奇才啊!” 张衡不由惊叹起来: 怪不得老爹非得让自己收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为徒,原来是因为他早就看出此子天生奇才啊! “虽然他来历成谜,但见识广博、头脑清醒,还是个修道奇才……若能尽心辅佐那竖子,那我家纵使被那竖子给败坏了,也起码能留下一脉香火,不至于道统断绝!” 张衡暗自下了决心,要好生拉拢张觉,使之尽心竭力地辅佐自己那脑后生反骨的糟心儿子…… 张觉也没练太久,在稍作尝试,确定那个人工智障真的学会导引术之后,他就退出了托管。 “多谢师父,弟子已经学会了此仙法!” 张觉脸都不红地向师父行礼,顺理成章,把ai的本事放在了自己身上。 “真奇才也!” 张衡不吝夸赞,而后又骂了旁边还没学会的张鲁一顿: “竖子!” 张鲁:…… 他学的快,关我屁事啊! …… 第二十一章 失败主义谋士 “既然你已拜入我门下,那便不好再无所事事,从明天开始,你就跟着你师兄一同来找我学习科仪诸事吧。” 在传授了那套古仙导引术之后,张衡又交代了一下正式授艺的事情。 之前,张觉因为尚在考察期内,加之身体不适,所以在阳平山上当了足足半年的闲散人员,但从明天起,他就不能再这么无所事事了。 张觉需要学习怎样做一个合格的道士! “是,师父。” …… 待得张衡走后,天色也差不多暗了下来,师兄弟俩又简单地吃了些饭食,算是填填肚子。 接下来便是日常的闲聊: “师弟,先前师父教的那套导引术,你真的都学会了?” 纵然是亲眼看见张觉之前做过一遍导引术,张鲁这会儿也还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种麻烦的东西,你是怎么看一遍就学会的?” 学会? 张觉瞥了一眼面板上的【无名导引术】: 这东西,自己可没学会,那是人工智障学会了! 但这人工智障姑且也算是自己的金手指,四舍五入,说是自己学会的也行…… 不过张觉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扯下去,毕竟在张鲁眼里,自己并非奇异的域外之人,而是一名普通的世家子弟,若是自己暴露了什么不该暴露的,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张觉只是嗯啊嗯啊地搪塞了两句,便把问题扯到了别处,三扯两扯,张鲁也觉得无聊,没过多久便去睡了。 听得张鲁渐渐平稳的呼吸声,张觉终于得以安静下来,开始独自思考一些白天没空思考的问题…… “我未来,真的要辅佐张鲁吗?” 张觉莫名望了一眼熟睡的张鲁,总觉得这厮不太靠谱: 《三国演义》里关于张鲁的篇幅并不多,他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作为曹刘孙等君主争夺天下的背景板而已。 张鲁一辈子做得最出名的事情,就是割据汉中长达二十年,与益州刺史刘璋交战并取得优势! 但等到刘备入蜀打垮刘璋以后,张鲁就成了一个受气包,被曹操与刘备两大势力夹在中间,两头都挨打,最后实在是挨不动了,就以汉中之地投降了曹操。 他这一投降,直接导致了曹刘两大集团围绕汉中的归属权展开了争夺,最后爆发汉中大战,这才有了黄忠刀劈夏侯渊的著名桥段“定军山”…… 纵观其一生,完全就是个用来衬托主角曹刘的背景板! 所以,这个背景板一样的人物,值得自己跟随吗? 平心而论,张觉认为不值,张鲁的失败证明其根本没有与三大主角竞争的实力,如果非要选一个君主,自己大可以去投曹、投刘。 但现在,自己的身份注定只能辅佐张鲁: 张道陵、张衡父子把秘传的仙法传予了身为域外之人的自己,不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自己都承了他一份恩情。 张觉不是白眼狼,既然张道陵父子施恩于自己,那自己当然是要报答的,而报答的对象,只能是张鲁! “这仙法,可没那么好学啊……” 张觉忽而幽幽一叹: 自己现在的情况,就有点像是春秋战国时的“家臣”,不管张鲁是傻子还是天才,自己都必须绝对忠诚地辅佐他,而决不能背叛,否则张觉可不敢保证成仙以后张道陵会不会一剑劈了他…… “真是的,一个个都觉得我是人才,觉得我是聪明人,能辅佐张鲁……你们为什么这么信任我的能力?” 张觉就纳闷了,自己顶多也就是见识比常人丰富些,为什么张道陵父子却觉得他能给张鲁当谋士? 我真不会出谋划策啊…… 看看未来的对手们: 刘备有卧龙凤雏,曹操有郭嘉戏志才,孙权有周瑜张昭,袁绍有田丰沮授……连张鲁未来的主要敌人、在汉末诸侯里几乎是最菜的刘璋,也有一干蜀中谋臣! 而张鲁这边嘛……说实话,张觉没听说过张鲁有谋士的,搞不好未来张鲁帐下的众臣都是他的师兄弟甚至师叔师伯们充任的…… 一帮专业修仙的道士所临时拼凑成的政权,居然能够在汉中坚持二十年之久,实在是个奇迹! 总之,张觉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带着张鲁从诸侯之中脱颖而出,也不认为张鲁所设想的“地上道国”有任何建立的可能性。 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条死路。 “算了,反正原剧情里天师道也不会灭亡,还是遵照原本剧情,到时候直接投降给刘备或曹操吧。” 张觉摇摇头,万般无奈地成了一个失败主义谋士,琢磨着到底向谁投降更好…… …… 时间悄然流逝。 从这一天起,张觉便开始成为了一个正式的道士。 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向师父张衡学习道家藏书,以及各种法事科仪。 所谓的法事科仪,其实就是各种祭祀礼仪,有祭神的,有求雨的,有驱邪的,还有办丧事等等。 虽然张天师告诉过张觉,世上并没有什么神灵,但五斗米道作为第一个道教分支,对各种科仪都是有严格规定的。 毕竟要让没念过书的民众安心,那就少不了装神弄鬼的手段,道士在给他人做法事时,要是弄错了科仪,百姓就会怀疑他的业务能力,进而不能安心。 所以一个合格的道士,怎么着都得学习科仪…… 而在学习之余,张觉依然有不少的时间可以自由安排,这些时间他没有浪费,全都用在了修习仙法上。 托了【ai托管】的福,自打有了它以后,张觉便可以做到同时兼修元神与肉身。 每次要观想“太上老君”时,张觉就把【无名导引术】挂在ai上托管,一边炼元神,一边修精气,三宝协同发展,真是好不充实! 不过张觉偶尔也觉得自己这个金手指太弱了: 【ai托管】说起来厉害,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该耗费的时间一点没少,该劳累的也还是在劳累,有多少付出就有多少回报,来得很真实。 哪像那些能直接加点的系统,什么时间也不用消耗,什么汗水也不用流,简简单单手指一点,轻轻松松突破境界,只要点数多,宿主一天就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要多爽有多爽…… “呼……” 又是一次修习结束,退出观想状态的张觉深呼一口气,身体因托管修习导引术而劳累的感觉渐渐涌上心头。 不过虽然劳累,但也不像是第一次托管时的直接累瘫那么严重,张觉完全能够承受,只需吃饱喝足再睡一觉,就能满血复活! 这其中,固然有导引术比俯卧撑更养生的因素,却也有ai托管自主限制运动时间的原因: 说起来很不可思议,这人工智障竟然能够自我完善,在吸收了第一次过度运动的经验之后,每当运动到达一定极限时,ai就自动关闭托管,以免对张觉造成损伤。 这人性化的进步,让总是骂它人工智障的张觉也不得不承认,它还是有一丢丢智能的…… “查询当前状态。” 张觉睁开眼睛,默默点开自己的体检报告: 【精:12】 【气:12】 【神:15】 【当前状态:健康(疲劳)】! 上山大半年,总算是把三大属性都提升到了超越常人的水准! …… (今天有事,只有一更,对不住大伙) (关于ai外挂是不是太超标了的问题,我觉得它不仅不超标,反而是太弱了,哪家的外挂还得靠宿主本人修炼的……) (至于画风问题嘛,这本来就不是严肃向的书,要是太严肃,那就成了土著修仙了,穿越者身份反倒成了累赘……) 第二十二章 别样的感触 清晨。 “师弟,起来了!” 听着一声叫喊,睡眼惺忪的张觉艰难地从榻上坐起身来: “师兄你让我多睡会儿嘛……” 因为昨夜练功太累,从而导致张觉这会儿非常不情愿起床。 可张鲁却早早地整理好了衣裳,见师弟这副模样,不禁嘲笑道: “谁让你非要练体的,还一练就是好几个时辰,不累才怪!” 张鲁这话不假,自从学会了古仙导引术以后,张觉每天都要坚持练两个时辰以上的导引术。 虽然导引术有淬炼精气的功效,但毕竟不是修真世界里的修仙功法,未至精深阶段,那它就是套延年益寿的广播体操,任谁不间段跳四五个小时的广播体操,他也得累啊…… “呵!我又不是你,一开始就有元神仙法可以练,我刚拜师,不练导引术练什么?” 张觉冷哼一声,一边起床打理衣裳,一边对自己的现状进行吐槽: 【太上老君观想法】是张天师秘传给自己的,属于不能向外透露的秘密,谁都不行,连张鲁也不行,否则会出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张觉目前能对外表现出来的功法,就只能是来路清白的导引术了。 “呃……你这一说,倒也是。” 张鲁想了想,确实,师弟目前唯一能练的,就只有那套导引术,也不怪他天天将大把大把的时间磕在上面。 “那这样吧,今天我就求师父传你仙法!” 张鲁得意一笑,拍拍胸口,向师弟保证道。 “真的吗?!” 张觉故作惊喜。 “不信?等着!” 张鲁哼了哼,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架式。 说着,师兄弟俩也都收拾好了,两人说说笑笑离开了茅舍,前往师父张衡的住处,学习今天的功课。 …… 说来也是奇怪,不知是不是因为张天师立过什么奇怪的规矩,张衡与张鲁明明是父子关系,却又分居在不同的地方,给人一种父子分家的感觉。 张衡住的地方并不算奢华,但比起张鲁的简陋茅草屋,他所居住的小木屋倒还是可圈可点的。 屋外有一方小菜园,等张觉师兄弟到来之时,鬓发花白的张衡正在其中浇灌青菜…… “见过师父。” 张觉二人恭敬向他一礼。 “嗯,来的挺早。” 张衡笑了笑,放下手头工具,又转身回了木屋,取出三张坐垫,师徒三人一人一张,稳稳坐好。 “今天,我来给你们讲讲丧葬之仪……” 张衡刚开口,张鲁就弱弱的插了一句: “师父,今天能不能教给师弟元神仙法啊?我看他天天练导引术,感觉好累的样子……” “嗯?” 张衡闻言皱眉,转眼看了看张觉,问: “你也想学仙法吗?” 语气里莫名带着种严肃。 张觉一凛,连忙道: “弟子能拜入师父门下,学习古仙导引术,已是天大的福分,不敢贪得无厌!” 听到张觉的话,张衡这才面色稍缓。 元神仙法不同于过时的导引术,导引术早就跟不上时代版本了,说是大路货也不为过,各个大小世家里都有传承,并不只是五斗米道的专利。 说句老实话,这种过时了的东西,传了也就传了! 可元神仙法不同,这是正儿八经的版本之子,是真正能修炼成为【尸解仙】的仙法,而且俗世中绝无传承,全大汉仅五斗米道一家有仙法,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仙法一旦外泄,便堪称是五斗米道的极大损失! 所以自从张道陵初立五斗米道时起,就始终保持着严格的授法流程,所有入道弟子,都需要经过长期考察与思想教育,短则两三年,长则十余年。 一直要等到此人完全对五斗米道死心塌地之后,才能授予仙法。 张道陵立下的这个制度,张衡向来严格遵守,要么不传法,要么就得确定来人并无二心时再传法。 而显然,张觉还没有受到张衡的完全信任,所谓的让张觉辅佐张鲁,只不过是他爹张道陵私下里所说罢了。 至少张衡觉得,这个年轻人底细成谜,暂时还不能传法…… “你还年轻,仙法之事不必着急。” 张衡安慰了张觉两句,便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 “师父……” 张鲁还不死心,打算再求一求父亲。 “嗯?” 张衡瞪了儿子一眼,吓得张鲁连忙闭嘴。 …… 等到早上的科仪学完了以后,张衡又管了两个徒弟一顿饭,这才让他们回去。 而对于没有学成仙法这事,张觉倒是没什么埋怨的。 不提张天师已经私授过仙法给他了,只说按正常流程,要学人家的仙法,肯定需要人家先完全信任他才行。 否则,人家凭什么把仙法传给你?万一你是个二五仔呢? 说来也是自己的锅,挑选身份时光顾着不要家人,却忘了收敛自己的学识,以至于搞到现在这种尴尬局面。 明明是平民出身,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整个一四不像,搁谁都怀疑,不怪张衡小心。 “早知道,我特么就该选世家出身,皇族也勉强,至少这两个身份在无意间说出些天文地理来,也算是很正常的啊……” 张觉心中暗骂,不骂别人,只骂自己,选啥身份不好,非得选个平民…… 反观张鲁这边,却是一脸的闷闷不乐: 明明答应了让师弟学习仙法,却最后没办成事,这让骄傲的张鲁心头十分难受! 于是,在经过长久的心理斗争之后,张鲁一咬牙: “师弟!” 正想着心事的张觉一脸茫然: “何事?” “我来教你仙法!” “啊?” “没错,师父不肯教,那我来教!” 张鲁回到草庐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门窗都关好,确认此间更无六耳以后,他便认真地向张觉教起了“太上老君观想法”…… “记住了吗,师弟?” 张鲁亲口为他解了一遍,之后又怕他记不住,还贴心地将仙法完完整整写了下来,交给张觉慢慢学习。 而张觉拿着手中的仙法却没有看,只是愣愣地望着依旧耐心讲解的张鲁,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师弟,师弟!” 张觉身子一抖,目光复杂地看着张鲁。 “怎么了?你看着我做什么?” 张鲁不解地摸了摸脸,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 “没什么……” 张觉摇摇头,又忽然问道: “师兄,你不怕我是奸细吗?” “奸细?不怕。” 张鲁无所谓地摆摆手: “你是个好人,我知道!” “我……” 头一回被人发好人卡,张觉一时语塞。 同时,他突然对这个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大同社会”理想的师兄,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跟着这样一个没什么脑子的老好人混,其实也不是不行的…… …… 第二十三章 道士下山 入夜。 张鲁依旧早早地睡熟了,而张觉却没睡,他坐在案几一旁,在微微昏黄灯火的映照下,怔怔地望着手中那张由张鲁写就的“太上老君观想法”…… 一道久违的身影悄然推门而入,熟络地坐在了张觉对面。 “看什么呢?” 张道陵笑着问他。 张觉叹了口气: “是师兄给我的观想法。” 话一出口,张道陵就笑不出来了,他脸色一垮,从张觉手里接过那张写着仙法的纸页,仔细看了一遍,而后无语地望向睡得正香的乖孙子: 天师道的根本仙法都可以随意送人……你真不愧是我的孙儿! 张道陵忽然对天师道的未来感到一片迷茫: 这么个败家子,真的不会把基业给葬送掉吗…… “天师,说实话,我觉得师兄可能不太适合继承您的位置……” 连张觉都不禁吐槽起来: 就张鲁这么个心态,未来天师道能传将近一千八百年,那可当真是个奇迹! “唉……” 张道陵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传他,又能传给谁?或许,这就是天命吧。” “所以这下你明白,为什么我非得让你辅佐他了吧?” 张觉点点头。 说句不好听的,张鲁这个人,完全就是个缺心眼儿、老好人,对他人几乎没有警惕心,不论搁在哪个年代,他都是上当受骗的料。 要是张鲁只是个普通平民,那倒也没太大问题,反正家小业小,他再怎么折腾都惨不到哪儿去,旁人见他忠厚老实,说不定还会帮衬一下他。 但张鲁偏偏是张道陵的嫡孙,未来天师道必然要交到他手里,一旦日后信错了人,那下场简直不要太惨,他完蛋不要紧,天师道上下却要跟着一起完蛋,属实是殃及池鱼了…… 是以,张道陵非要让张觉来辅佐孙子张鲁,就很好理解了,毕竟谁摊上这么个继承人,都得操碎了心! “你觉得你师兄如何?值得辅佐吗?” 张道陵转而问道。 张觉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 “师兄是个好人,我应该辅佐他。” 张鲁对待自己,真可谓是掏心掏肺了,一点儿也不拿他当外人,而张觉自诩还算是个人,受此恩遇,自然心中感动。 虽然不至于像古人一样为张鲁肝脑涂地,但也应当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张道陵听后,这才满意。 “不过弟子才疏学浅,恐怕难以辅佐师兄……” 张觉有些为难地道。 “无妨。” 张道陵抚须一笑: “你若不能辅佐他,那你就找些有能力的人来,我只怕你师兄误信奸人,败了家业,有你替他把关,不要轻信他人,我便无忧矣。” 只是帮师兄看人吗? 张觉想了想,觉得这点本事,自己还是有的,三国演义里那么多文臣武将,到时候自己请几个靠谱的过来就好。 只不过张鲁的“地上道国”理想实在过于虚幻,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性,谁来也不好使,诸葛亮也不行! 所以……还是得投降。 失败主义谋士再次悲观起来。 …… 闲聊了半晌以后,张道陵总算是想起了自己此来的目的: “对了,今日我来寻你,是想让你明天下山去一趟。” 张觉诧异道: “下山?” “嗯,听说山下有什么妖邪作怪,我羽化期将至,不便出行,你师父他们也有事在身,没空出门,所以我准备让你师兄带你一起去见见世面……” “妖邪?!” 张觉大惊: “世上还有妖怪吗?” 这真的是《三国演义》?怎么连妖怪都冒出来了?! “当然有。” 张道陵笑道: “不然,你以为当初伐山破庙时,打的是什么东西?世上妖异可多了!” 张觉顿时就害怕起来: “天师,就我这点本事,恐怕……” “慌什么?一切有你师兄。” 可是,师兄他也很菜啊…… 张觉根本不觉得张鲁能打得赢什么妖怪,就他那点本事,指不定谁打谁呢! “这些你别管,你师兄可以应付得过来……” ……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张鲁就被张衡叫走了。 等他回来时,脸上透着浓浓的喜色! “师弟,我们可以下山去玩儿了!” “哦……” 张觉面无表情。 张鲁不解: “师弟你不开心吗?” 张觉摇摇头: “师兄,我昨日刚刚开始修习仙法,这几日正是苦修之时,若下山去,岂不耽误了修行?” “这有什么?山上能修行,山下一样可以啊!” 张鲁摆摆手,开始兴奋地对他讲起了此行的目的: “山下有户人家不知招惹了什么妖邪,夜夜梦见有人对着他们哭,一家上下七口人,全都做着同一个梦……” 只是做梦吗? 张觉松了一口气,连直接伤人的本事都没有,只能托梦吓唬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厉害家伙。 “师兄你搞得定吗?” 张觉怀疑地问。 “当然!” 张鲁挺起胸膛,傲然道: “我可是从小就学法术的,一般的妖邪难不倒我!” 那不一般的呢? 张觉心头暗暗吐槽。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还真对妖邪有些好奇,前后两辈子也没见过什么妖怪,若是这次作怪的东西不是太厉害,长长见识倒也无妨! “多久下山?” 张觉准备收拾行装。 张鲁却笑道: “现在就下山!” “不用收拾东西吗?万一要好几天才能回来……” 张觉有些犹豫。 “不用不用,处理一个小妖邪而已,能用多久?顶多下午就回来了。” “那好吧。” 既然张鲁都这么说了,张觉索性就听他的,反正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妖邪,就当是下山郊游。 在山上待了大半年,他都快忘记山下是什么光景了! “走着!” …… 而在师兄弟两人欢欢喜喜地下山之时,张衡却黑着脸,听老爹在那吐槽儿子干的好事: “都是你平日里不好好管教他,昨天他俩刚回去,他就把观想法教出去了……” “这个逆子!” 张衡咬牙切齿,恨不得狠狠抽儿子两巴掌: 天师道的基业,迟早要败在你手上! 张道陵坐在一旁,见儿子这一脸愤怒,不由斥道: “现在骂有什么用?早干嘛去了!” “事已至此……往后我不在了,山上诸事,就全靠你了。” 张衡闻言,心情有些低落,良久才道: “我倒没什么问题,只是鲁儿,师父……爹!那个来历不明的小子,真的值得信任吗?” “怎么,信不过我的眼光?” 张道陵笑了笑: “放心,他是个聪明人,明白事理。” “关键在于,要让鲁儿与他结下羁绊,以情感为羁绊,方可不怕他离开……要让他舍不得离开。” …… 第二十四章 边郡戍卒 张道陵父子的交谈,张觉与张鲁师兄弟俩可不知道。 二人抱着郊游的兴致自阳平山而下,途中闲暇之时,张觉好奇地问: “师兄,所谓的妖邪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往我虽听说过山精鬼魅之事,但向来不甚了解其中关窍……” 不是张觉见识少,而是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三国演义里面除了神仙以外,居然还能有妖怪! 这真的是我所熟知的三国演义吗? “小事一桩!” 张鲁拍拍巴掌,一直想在师弟面前显摆显摆的他,当即自信地昂起头来,开始为师弟科普有关妖邪的知识: “所谓妖邪,其实就是一些常年与人相处,从而得了些好处的东西罢了,虽然听起来吓人,但实则并没有多厉害。” “例如人所饲养的鸡犬牛马羊豚这六畜,如果一直养着不杀,它们就会渐渐通晓人性,知道人的思想,听懂人的语言。” “还有见过人血的刀兵、古墓里的冥器、日常使用的铜镜……等等等等,这些都是很常见的妖邪。” 张觉听了,对此很是迷惑: “就这?” “不然呢?” 张鲁反问。 张觉沉吟了一下,道: “难道妖邪不应该是聚了天地之元气,能飞沙走石、变幻人形,还能施展法术的那种吗?” 张鲁听得发笑: “师弟你大概是神话听多了,妖邪要都是你说的这么厉害,那这大汉朝早就没人了!” “厉害的妖邪自然是有的,但世上九成九的妖邪都只是很弱的那种,甚至都不需要我辈修道人来动心,连胆子大的农夫都能弄死几个不成气候的妖邪……” 说着,张鲁又开始给张觉讲起了自己以前见过的小妖邪: “我见过通人性的灵蛇,因为有农人无意间踩坏了它的蛋,就被它尾随了十几里地,最后咬死在家里。” “我也见过农人养了几十年的老牛,因为年老了耕不动地,就整天流眼泪,吓坏了养它的老农。” “我还见过能与人正常言语交流的学舌鹦鹉,不是单纯学舌,而是真的学会了说人话!” “还有一面先秦时传下来的古镜,人照镜子,照出来却不是他本人,而是一个先秦王侯……” 张觉顿感大开眼界! 张鲁所说的这些小妖小怪,虽然都不成气候,没有张觉想象中的那么神通广大,却十分贴近人们的生活,听来极具传奇性。 给张觉的感受,就像是在听《聊斋》,里面的故事充满了诡谲怪异。 这种故事听多了,便莫名唤起了张觉的一些记忆: 《三国演义》里的主线是历史争霸,支线又夹杂了神仙之事,而在神仙之外,也有一些不是神仙所为的妖异之事。 其中比较出名的,就是刘皇叔的的卢马,它既能跃过檀溪,直接飞上悬崖,也能“妨主”,比如可怜的小凤凰庞统就被它妨死了。 还有曹操临死前砍的那棵树,一剑下去直接喷血,曹操之所以死那么突然,就有被这树给吓到了的原因…… 张觉不禁感慨道: “师兄,你说我要是把你遇见的那些妖邪故事编成书,会不会很受世人追捧啊?” “嗯?” 张鲁一愣,而后若有所思: “应该……可以吧?俗世的人们不就喜欢这些故事吗?” “行!” 张觉暗下了决心,等回山以后,他就开始写书,学《聊斋》那么写妖魔鬼怪,到时候就让师兄当主角,效仿宁采臣,和成精的老牛、野狗什么的谈恋爱…… …… 就这么一路上说说笑笑,师兄弟俩离开了阳平山,直往目标村庄而去。 阳平山下,除去张觉出身的那个村庄以外,还有六七个小型村落,它们的共同特点就是人少,每个村落仅有两三百号人,远远比不上后世动辄上千人的村庄规模。 这很正常,毕竟这个年代全国人口也才五六千万,而且大都集中在富庶的北方平原区。 而阳平山所在的益州蜀地,人口本来就少,还大都聚居在成都等大城附近,阳平山附近自然就没什么人。 不过若是再往南走一段距离,就可以抵达益州治所成都,那里的人口可就多多了,城池也极为繁华,比之中原大城也不见得就差了…… 当张鲁张觉师兄弟抵达目标村庄时,天色还是正午模样。 “敢问老丈,听说此地有邪物作怪,不知是哪一家?” 张觉对着田间一名老农行了个道礼,笑着问起妖邪之事。 一听“妖邪”二字,老农就变了脸色: “你们是阳平山上来的?” “正是。” 张鲁也行了一礼,认真道: “吾乃天师徒孙,奉天师敕命,特来消灾解难。” “天师?!” 老农喜道: “原来是天师的徒孙来了!” 不过他又摇摇头: “你们来晚了,他们家正在办丧事……” 这话把张觉二人吓了一跳: “为何?莫非他们家已经已经有人被妖邪害死了?!” “那倒没有……是他们家大儿子从军出征的死讯回来了。” 说着,老农便为二人领路,来到了村中一处普通的农家小院之外。 “就是这儿,你们进去就知道了。” 老农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只剩张觉张鲁师兄弟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懂现在的情况: 不是有邪物托梦吗?怎么又变成了在给战死者办丧事…… “师兄。” 张觉迟疑道: “这邪还驱吗?” 张鲁咬了咬牙: “管他呢!先进去问问再说!” 张鲁当先上去敲门。 不多时,门开了,从门中探出个小脑袋,警惕地问道: “你们是谁?” “我们是来驱除妖邪的……” 张鲁正在说明来意,却见那小脑袋立马缩了回去,喊道: “爹!三叔!有坏人来了!” 张鲁连忙道: “我们不是坏人,我们……” 踏踏踏! “谁!” 一连好几声急促的脚步,就见大门轰然打开,从中冲出两个手执农具的精瘦汉子,看那架式,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开始动手。 这阵仗,吓得张鲁连连后退: “误会!误会!” “我二人好心前来驱邪,你等为何如此无礼!” 张觉大喝一声,见情况不对,立马跳到张鲁身边,警惕地看着对方,一旦对面的要动手,自己就护着战五渣师兄先行撤退。 对面两个凶狠的汉子一听这话,当场就愣住了: “驱邪?” 这时,其中一个汉子才反应过来,顿时回过头去,对着报信的小孩大骂: “你这竖子!下次再乱喊,看乃父不把你吊起来打!” 骂完了孩子,两个农家汉子这才向张觉二人连连拱手致歉: “误会!误会!都是那竖子乱喊,二位仙人切莫误会!” “快请进!” …… 进了小院以后,在一个汉子的吆喝下,立马就来了个妇人,为张觉二人摆上几样吃食饮水。 半天滴水未进,加之方才被无礼对待,张觉二人也不客气,吃了一阵之后,这才问起妖邪之事: “我二人奉天师之命而来,听说你家七口人同做一个梦,梦见有妖邪背对着你们哭,不知那妖邪之事如何了?” 两个汉子闻此,纷纷一叹: “好叫二位仙长知晓,今早刚来了消息,我家早年间从军的大兄,已在云中郡战死……我等大概已经猜到了,那托梦的并非什么邪物,而是我那苦命的大兄。” 张鲁闻之,生性善良的他便开始安慰起了这两个伤心的汉子。 而张觉听了,却不禁皱起眉来: “战死?莫非北边又在打仗了?是匈奴人吗?” 那汉子道: “不是匈奴人,听说是什么……鲜卑人?” 鲜卑? …… (永寿二年,鲜卑首领檀石槐完全占据匈奴故地,七月,寇云中郡。) 第二十五章 为何诵经? 一张供桌上摆着个刚刻好的牌位,牌位左右置有时令果品,还有一盏长明灯静悄悄地燃烧…… 这就是战死者的灵位,自打清早消息传来以后,这家人便立下了这个简易的灵位,对死去亲人致以哀思。 看着面前这个简易的灵堂,张觉与张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最后只能安慰了几人两句。 那个汉子一边流着泪,一边说起他大哥的往日种种: “大兄小时候对我们颇为照顾,宁愿自己少吃几口,也要让我们这两个幼弟吃饱,甚至自己都不娶妻,将积蓄全留给了我们,而他则前去从军,吃军饷,只为了我们不挨饿……” “父母虽还健在,可先前被托梦惊得大病一场,今早又忽闻大兄噩耗,顿时昏迷不醒,眼瞅着也要不行了……” 张觉听罢,不禁心有所感: 都说苦命人同病相怜,自己此生的记忆也是相当凄惨,听得同样的苦命之人,实在是心中戚戚。 而这样的悲剧,在如今的大汉朝比比皆是,甚至越到后来就会越惨,当天下大乱之时,更不知将会有多少地方十室九空。 这是时代的弊病,也是平民百姓的命运,王朝末年,哪里会有平民能过得好…… “你家父母在哪里?贫道或许能尝试施救。” 张鲁倒是很直接,直接让汉子领他去见病危的老人,汉子不敢耽搁,连忙引二人前去旁边的一间房舍。 进门后,便见得两个老人躺在榻上,个个面若金纸、气若游丝。 所谓医道不分家,张鲁仔细为两个晕迷的老人把脉诊断,片刻后眉头一皱,对汉子摇摇头: “先被阴魂惊了元神,后又突闻噩耗……已是无救矣。” 汉子本就没抱什么希望,听见这话,也没搞什么医闹,只是默默垂泪。 “不过,贫道可以让他们暂时醒来,有什么想说的,趁着最后的机会赶紧说吧。” 汉子一听,连连行礼: “多谢仙长大恩!多谢仙长大恩!……” 只见张鲁从怀中取出两张符纸,又把符纸各自折成一团,分别塞进两个老人嘴里。 片刻之后,两个昏迷不醒的老人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爹!娘!” 那汉子喜极而泣,连忙把外面的一大家子人喊进屋来,与即将故去的两个老人作最后的道别。 老人也自知时间不多,立马对子孙们交代起了以后的种种事情…… 不多时,两个老人交代完了所有事情,再无遗憾地闭上了眼睛。 “爹!娘!” …… 张觉万万没想到,原本只是打算下山见识见识妖怪,结果却办成了一桩丧葬法事。 在两位老人去世后,张鲁自请操办法事,为战死者与二位老人祈福。 各种神神道道的仪式做完,又为死者诵经,祈愿他们在阴间拥有一段新的幸福生活,不再有阳世的诸多苦难…… 本来只计划在山下驱完邪物就回阳平山,当天去、当天回,最后却因为繁琐的丧葬法事,而整整耽搁了七天! 这七天时间,张觉跟着师兄亲身学习了做法事的方法,把师父口头传授的科仪诸事进行了实践: 祭品要用什么、长明灯要怎么摆、念什么经文可以起到什么作用,有的经文念了可以让死者在阴间富贵,有的念了可以让死者在阴间不受他鬼欺负,有的念了则有益于死者的亲属后代…… 可张觉一直就不太喜欢这种枯燥乏味且毫无实际意义的迷信仪式,有这时间来浪费,还不如让我练几遍导引术,继续锤炼精气! 生命是有限的,浪费生命是可耻的! 于是某天夜里,趁着这家人都去睡觉了,实在忍无可忍的张觉低声对还在诵经的张鲁问道: “师兄,我不理解!世上真的有阴间吗?我们念的经真的会有那些奇异的效果吗?” 张天师早就说过了,世上根本没有真神,那托名于神明的经文,又哪里来的功效呢? 张鲁闻言,持续的诵经声终于停了下来,他认真回答: “世上并无所谓的【阴间】,也没有安抚亡灵的【后土娘娘】、【泰山鬼帝】他们。” “连修道人的元神都尚且不能永存不朽,又何况是普通人的魂灵呢?凡人的魂灵,在没有修士干预的情况下,最多在世上残存七日,七日一过,即是魂飞魄散。” 张觉迷茫了: “那我们祈福的经文,岂不是……” “经文对于死者亡灵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 张鲁微微一叹: “但是,谁又说经文是念给死者的呢?” “不是念给死者的?” 张觉更迷糊了: “难不成是念给活人的?” 张鲁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反问: “师弟,你觉得一个人去世以后,最伤心的人是谁?” 张觉想了想,迟疑道: “应当是其亲友。” “世人哪里懂得世上无神?在他们眼里,死者会去到阴间,受到后土娘娘与泰山鬼帝的管辖……” “当其亲友听了我们的经文,知道我们在为死者祈福,而且死者在阴间会过得很好时,他们会开心吗?” 张鲁又问。 张觉又迟疑道: “应该……会吧?” 在民智未开的时代,鬼神之说是有相当多的信徒的,人们都相信死者会去往鬼神所在的阴间。 倘若这时候有个道士来说,只要他念了经文,死者就会在鬼神的照料下生活幸福,那其亲友自然会开心起来…… “所以。” 张鲁指着灵堂上摆着的三个牌位,认真道: “鬼神之说虽然有愚民之弊,却也是寄托了生者哀思的事物,而我道经文,正是利用了深入人心的鬼神之说,来为生者舒缓对死者的哀思!” “经文从来都不是念给鬼神的,而是专门念给活人的……” 张觉若有所思。 张鲁重新开始念经,张觉也跟着念起来,二人轻微的诵经声传遍了灵堂,原本充斥着凄凉气氛的灵堂,竟渐渐换上了一种令人安心的氛围! 隔壁睡熟的人们,也仿若卸下了对逝者的哀思,睡得安心,睡得清静…… 经文并不通神,它只是一贴安慰剂罢了。 …… 第二十六章 传道 七日时间,转眼即过。 这七天下来,张觉与张鲁全天候为死者念经,祈求死者在阴间生活得比阳间幸福。 并且还假托五斗米道在阴间也有人脉,说张天师时常神游阴间,与后土娘娘关系不浅,与泰山鬼帝也引为知己,双方常常在宴席上畅快对饮! 所以自己师兄弟两人方才托了个关系,专门请后土娘娘在阴间照顾三个死者,三个死者还会保佑亲友在阳间发财致富、子孙满堂云云…… 不管张觉张鲁这两个道士自己信不信,反正这家人是信了! 毕竟大家都没读过书,而从祖辈那里传承的知识也充满了神鬼之说,一个两个的都满脑子封建迷信。 再说,以张天师神鬼莫测的威名,说他能和后土娘娘、泰山鬼帝一起饮酒吃饭,倒也不是什么离谱的事情。 于是这家人明明接连死了三个亲人,却一点儿也不伤心,甚至还挺开心,逢人就吹嘘自己的父母和大哥在阴间托到了张天师的关系,自己一家未来会衣食无忧、子孙满堂! 这景象,颇有一种庄子丧妻却不悲伤,反倒鼓盆而歌的意思…… “师兄,我们是不是牛皮吹大了,有些用力过猛啊……” 见到此景,张觉惴惴地问张鲁。 张鲁也有些慌,但在师弟面前,他还是强装镇定: “没事儿,很正常……” 二人正说着呢,却又远远地听见其他村民互相议论: “这张天师果然神通广大,连在后土娘娘那边都有关系,还和泰山鬼帝把酒言欢!” “啧!周家这回可是赚到了,天师的徒孙亲自在泰山鬼帝那边托关系,有了鬼帝照扶,不仅周家二老和老大在阴间过得好,周家老二和老三也快发家了,往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唉……说得我都想死了,好请天师徒孙也来帮我家托托关系……” 张觉:…… 张鲁:…… 不妙啊! 张觉惊恐地对张鲁道: “师兄,要是这事儿传出去了,百姓们都想自杀,好让咱们给托关系怎么办?!” 这可不是开玩笑啊,他俩把托关系吹得那么言之凿凿,保不准就有愚民自杀,要是真闹出大乱子来,张天师指定不会放过他们…… “这……” 强装镇定的张鲁终于绷不住了,慌了手脚的他连忙望向张觉: “师弟!师父向来说你聪慧……你快想想,怎么办才好啊?” 得,这就开始问计于我了! 张觉暗骂,自己可没什么谋士天赋啊,为什么张道陵这祖孙三代都觉得他聪明? 我真不是个合格的谋士! 不过急事当前,张觉也不得不开动头脑,琢磨究竟怎么才能弥补这个过失…… 张觉这么一想,还真让他想出了个不错的办法,于是与张鲁耳语了一番。 张鲁听罢,连连点头: “就按你说的办!” …… 这一天正午,趁着各家农人都在村外田地里耕作,张觉二人便主动坐在了田埂上,并旁若无人地闲聊五斗米道的神鬼之事: “天师已有半月没去过泰山鬼帝那边了,再过些日子,趁天师前去赴宴之时,咱们就央求天师带上咱俩,一起去鬼帝宴席上好好吃喝!” “嗯!听说鬼帝的宴会上全是各种山珍海味,有天上飞的,有水里游的,有地上跑的……可好吃了!” “还有,鬼帝特别仁善,除了宴请天师和各路仙家以外,他还经常给阴间众鬼分发饮食,神仙吃的,小鬼也能吃,鬼帝人可好了!” “后土娘娘也是,她们也喜欢给众鬼分发衣食……” 两个小道士,你一言我一语,各种描绘阴间的好处,言语虽然夸张,却也让人听着心痒痒。 这年月知识封锁很严重,平民百姓们对神话传说的认知几乎全部来源于口耳相传,但毕竟老百姓的文化创造力十分贫乏,传下来的神话并不多。 这就导致几乎所有人都喜欢听故事,以满足贫乏的精神需求…… 终于,两人这旁若无人的神话闲谈引起了田间农人的兴趣,一个又一个男女老少放下手头的活儿,好奇地前来围观。 大伙都很好奇,神仙们的生活是怎样的? 而两个小道士的言语,恰好对上了大伙的胃口。 周树人说的好,华夏人民都喜欢搞围观! 随着时间的推移,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不明真相的人们萌发了看热闹的本能…… 有人听着听着,不禁对阴间生活很是神往,便吆喝着问: “两位仙长,阴间真有那么好吗?泰山鬼帝还给小鬼发山珍海味吃?” 中计了! 两个被围观的小道人相视一笑…… “那是当然!” 张觉故意大声道: “不仅泰山鬼帝,还有后土娘娘,他们所有的神仙都是大善人,三天两头地给亿万小鬼们发山珍海味,小鬼们吃得比阳间富豪还好呢!” 众人一听,顿时个个羡慕,阴间普通小鬼竟然吃得比阳间富豪还好,真幸福! 有人不禁感慨: “阴间这么好,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啊,还不如死了呢……” “那是!” 张鲁就跟个捧哏似的,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劲头: “人死以后,阴间的田地可以随便开垦,你想垦多少就垦多少,全是平原,水渠也四通八达,而且一年到头都长庄稼,稻米一年三……十熟!” 三?十? 三十! “一年三十熟?!” 大伙都惊呆了: “那得产多少粮食啊……” “还不止呢!” 张鲁编完一个粮食神话,张觉立马接上: “你的土地永远都是你的,没有豪强世家会夺走它,也不用交赋税,鬼帝还挨家挨户分发大水牛,牛有房子那么高,一天就能耕一千亩地!” “对!” 张鲁又接上: “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所有鬼物都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 大伙吓傻了都快…… “这是真的吗?” 因为太过离谱,导致大家虽然没读过书,却也觉得这吹得太假了,怎么可能呢? “这还能有假?” 张觉双目一瞪,高傲地拍了拍强装镇定的张鲁,大声道: “这位就是张天师的亲孙子,天师常常带他去阴间郊游!他说的话,那还能有假?你们这是看不起天师吗!” 张鲁差点就没绷住,但见师弟给自己疯狂打眼色,他也只能勉强拍拍胸口,强作淡定道: “对!这都是天师带我亲眼见过的!” 顿时,大伙就沸腾起来: 原来阴间真的这么好啊! 什么?假的? 不可能!张天师的孙子,还能说假话不成! “不过……” 见事态有些控制不住了,不少人自觉活够了,想自杀去阴间过好日子……张觉连忙开始收尾: “不过嘛,阴间虽好,但泰山鬼帝只对别的死者好,而他最为看不起的,就是自杀的死人,自杀者在阴间不仅享受不到好生活,反而会天天挨打,鬼帝专门派官吏去打那些自杀的鬼……” 他这么一番话下来,大伙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原来阴间最看不起自杀的人啊? 那……还是别自杀了,免得在阳间受了苦,到了阴间还吃苦…… 而搞定了这一系列“传道”之事以后,师兄弟俩也松了口气,连忙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地溜走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这番“传道”本意为制止这个村子里的人自杀,却因为乡人的言语而流传了出去,并逐渐成为了周边平民百姓们对阴间的刻板印象。 由此,阴间从死者的归宿,逐渐演化为了超脱于人间的乐土…… …… 第二十七章 天师将羽化 “玩儿够了?” 当张鲁与张觉回到阳平山向师父复命之时,张衡冷冷一笑: “半天就能干完的事儿,你俩硬是拖了七天……想必是在山下大鱼大肉吃得撑了,才回来的吧?” “爹!冤枉啊!” 张鲁连连摆手,同时张觉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请师父明察,自那日下山以后,我与师兄本是前去驱除妖邪,不料遭逢变故……” 张觉原原本本地把自己与张鲁这七天以来的所见所闻,都如实报给了师父。 而张衡听罢了,面色这才稍缓。 只是作为一个修道人而言,俗世的兵戈之事对他并没有什么意义,他不关心大汉朝究竟要如何应对鲜卑人的寇掠…… “那托梦的阴魂如何了?” 张衡问。 张鲁如实答道: “那阴魂并未现身,自我二人为其诵经起,那户人家就再也没有梦见其兄长,想来是已经逐渐魂飞魄散了。” 世上并没有阴间,亡灵也不会永生不死,逐渐魂飞魄散,是所有死者的归宿,是天地的道理,连修道人也不例外。 是以张觉二人没有对死者的魂飞魄散感到任何悲伤,他们只是心生感慨,感慨人的生死无常…… “嗯。” 张衡点点头: “也罢,算你们完成任务了……” 说着,他又对张鲁道: “幸亏你及时赶了回来,不然我就要亲自下山来寻你了。” 张鲁好奇: “爹,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吗?” “嗯,是有事……” 张衡顿了顿,目光瞥了张觉一下,对他道: “七日诵经,想必你也乏了,先下去休息吧。” 张觉见此,知道这对父子有私事要谈,于是颇为自觉地躬身行了一礼: “弟子告退。” 而后他才默默转身,离开了张衡的木屋,把空间留给二人…… …… “说些话而已,非要搞得神神秘秘的……” 张觉回到了居住的茅屋,一边腹诽师父,一边娴熟地点开手镯面板,选择ai托管,练习无名导引术。 休息什么的,大可不必,张觉虽然念了七天经,但有修为在身,倒也不累。 只是因为念经,导致张觉整整七天都没空练习导引术,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此刻一将导引术挂上托管,张觉瞬间便觉得心神舒畅: 只见他时而作猛虎扑击状,时而作老熊蹭树状,时而又跃高跃低,像极了一只灵活的猿猴…… 而在作出这些奇奇怪怪的动作之余,他的呼吸节奏也是时快时慢,充满了玄妙的意味。 导引术不是修仙世界的练气功法,是以张觉也没法在体内经脉里运转元气,但导引术也同样不是普通的广播体操,长期坚持练习,自然会有其妙处。 张觉自从得到这门古仙所传的导引术以后,至今已有两个多月,练到如今,虽然不能飞天遁地,却也明显感到自己的体质在逐渐增强。 他一步就能轻松跃出近两米,跑起来健步如飞,上百斤的柴禾背在背上也视作无物。 在身体素质上,张鲁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说句不客气的,张觉至少能打两个张鲁! 张鲁作为师兄,除了元神修为还对张觉保持绝对优势以外,其他方面都已经落后,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二者的差距也就会越来越大…… 张觉总觉得,其实相比于给师兄当失败主义谋士,整天谋划应该向谁投降,自己还不如做个武将,真刀真枪地帮师兄砍人抢地盘。 等师兄未来割据汉中,自己兴许还能和曹刘两家的猛将们过过招,满足一下曾经带兵打仗的愿望: 斗关羽,战张飞,阵斩夏侯渊,刀劈孙十万…… 想着想着,张觉便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转而逐渐将心思放在观想法上。 脑海里那个“太上老君”不断吟诵着训诫,吐露着大道的妙处。 …… 莫约傍晚时,忽而一阵动静惊醒了修炼中的张觉,退出状态后睁眼一看,原来是张鲁回来了。 可不知为什么,张鲁的心情十分低落,眼眶红红的,似乎还在抽泣。 “师兄,怎么了?” 张觉担心地问。 张鲁抽泣了几声: “是天师……天师快要羽化了……” “啊?!” 张觉一惊: 这么快吗? 虽然张道陵之前就说过,他羽化之期将近,但张觉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自己和师兄刚在山下呆了七天,一回来,张天师就要羽化了?! 不过张觉心态很好,在稍稍惊讶之后,便将之暂且压了下去,转头开始安慰张鲁: “师兄哭什么?天师羽化,乃是他功德圆满的结果!” “羽化以后,天师便会蜕去凡体而成仙体,从此无病无灾,无有羁绊,可朝游北海,亦可暮见苍梧,逍遥于世,岂不快哉?” “这是喜事,有什么可哭的呢?” 听了张觉的安慰,张鲁勉强好受了一些,只是依旧悲伤: “天师倒是脱了羁绊,得证逍遥,可他从此再无人间情欲,哪怕我是他的嫡孙,他也不会再多看我一眼……我舍不得他。” 虽说羽化成仙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但毕竟人在羽化以后就不再是“人”了,没有人的感情,行事全凭心头所愿,往日的亲友一概不认。 这样的羽化对亲友而言,与死亡又有什么区别呢? 作为张道陵的亲孙子,张鲁终究是舍不得自己的亲爷爷撒手人寰。 对此,张觉也没辙,只好继续宽慰,并哄着他早些入睡。 如此哄了他足足半个时辰之后,有些伤神的张鲁总算渐渐熟睡,不再去想那些伤心事…… “吁……” 眼见张鲁在榻上睡着,张觉轻呼了一口气: 明明自己是师弟,却搞得像是张鲁的爹似的,平时要给他出主意,伤心时要给他安慰,最后还得哄他睡觉……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张觉暗暗吐槽。 而这时,天色也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道熟悉的身影悄然推门而入。 “拜见天师!” 张觉恭敬行礼。 张道陵微微一笑,坐在了张觉面前,先是看了看熟睡的张鲁,而后朝张觉叹道: “往后,就交给你了。” 张觉点点头: “弟子一定好生辅佐师兄。” 张道陵忽而遗憾道: “你若是早些来到此世就好了,不需早太多,只需早上十年告知我有关内丹之事,我便有机会修成内丹,三宝合一,肉身驻世。” “虽不敢言长生不老,却也至少能延寿上百年!可惜,天不假年,造化弄人,竟叫我在此生最后一年才得以遇见你……” 张觉诧异: “天师不是已经推演出了内丹术吗?为何不练?多少也能延寿一些吧?” 张道陵明明已经推出了内丹术,为什么放着不练,非要等死呢? 张觉迷惑不解。 “呵!” 天师无奈一笑: “早年哪知三宝合一?我修了一辈子仙法,却也脱不开庄周的藩篱,只修了元神之法,而对导引术则向来不屑一顾……明白了吧?” 这…… 张觉愣了愣,似乎明白了张道陵不修内丹的原因。 他迟疑着点开面板,选择察询他人数据,目标定为面前的张道陵,下一刻,一页数据刷了出来: 【精:1】 【气:1】 【神:???】 【当前状态:油尽灯枯!】 …… 第二十八章 嗣天师 精1?气1? 张觉大惊,看向张道陵的目光顿时诡异起来: 乖乖,自己以前三项数据都仅有常人一半不到时,就已经虚成了那种德性,而天师你这【精】、【气】都只有一…… 张觉很怀疑,自己只需要轻轻推他一下,张天师就得当场羽化! “嗯?” 张道陵面色有异,似有所感,不由好奇地问张觉: “方才是什么东西扫了我一下?” 张觉闻言,心头大惊: 果然是祖天师,修为强到了这种地步,连系统扫描都能感觉到! 于是他只好老老实实回答: “禀天师,那是弟子从域外带来的一点小手段,能用来检查人精气神三宝的情况。” “哦?还有这等奇物?” 天师有些好奇,但继而释然一叹: “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好自为之吧……” “既然你能看见我如今的状态,想必你也猜到了我无法修成内丹的原因,没错,我的精、气二宝本就没有专门修持过,加之年老体弱,二者早已衰败。” “而我所创出的内丹术,必须要先将三宝从【凡药】升华成为【仙药】,然后才能以自身为炉,以三宝为材,炼制一颗混元内丹。” 张道陵感慨万分: “天不假年啊,我终究是没有机会再锤炼精气二宝,修不得仙药,炼不出金丹……” 他大半辈子都在学习庄周修【尸解仙】,想求得元神逍遥,不成想直到晚年了,才终于得知还能三宝合一…… 这能怎么办? 张道陵良久无言,最终满腔复杂之情,只化作一口幽幽之叹息。 “这内丹术我并不打算传下去。” 天师忽然道: “我早已想通了,正一道往后依旧传承符箓之术,继续修行元神尸解仙……” “啊?” 张觉有些莫名其妙: “天师,为何啊?” 内丹术多好?何不让张衡张鲁二人传承,祖天师修不成内丹,他们可不一定。 “说不定师父和师兄能修成内丹,有望长生不老呢?” 张道陵摇摇头: “他们不行的。” “他们久随我修行尸解仙,仙心已立,向来轻视肉身精气……况且内丹之术,与我正一盟威道本心不符。” “我正一道以符法外丹之术起家,底子就是元神尸解仙,符法必然需要足够元神之力来施展,而外丹更是专门为了服食以后分离元神所用……” 张道陵言语中尽是尸解仙的原理与术语,张觉听得半懂不懂,但也勉强听明白了一点: 正一道的立身之本,压根就是尸解仙,而非三宝合一,所以二者并不搭边,贸然传下内丹术,极有可能为正一道的发展埋下隐患。 届时有的人修尸解仙,有的人修三宝合一,弄不好,未来就得分裂…… 张道陵虽然很想把内丹术传下去,但后人毕竟不是他,想要兼修是几乎不可能的,因而道派内部分裂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所以思来想去,他还是放弃了传下内丹术的想法。 但若真要让这好端端的内丹术失传,张道陵也同样舍不得…… “觉!” 天师沉声道。 张觉一震,连忙应声: “弟子在。” 天师语重心长道: “我这内丹术既然源自于你,便也应当传授给你,往后你师兄修尸解仙,你就修三宝合一,待你修习有成,自可脱离正一道,自行开宗立派……” 张觉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天师要把自己给扫地出门?! 他顿时拜倒,恭声道: “弟子诚心入道,怎敢有叛教之念?请天师怜我!” 张道陵见此,只叹息一声,也不再提及此事,转而道: “近日以来,我潜心钻研内丹之术,虽不算尽数了然,却也小有成果,有感于先前我所创之术过于粗糙,是以又作以改良。” “至今,方成了一门合用的内丹仙法,我时日无多,今日便将之传给你,望你日后能学有所成,不负我之心血!” 说着,他伸出手指,正点在张觉眉心。 下一刻,张觉脑海中赫然出现了一部精妙的仙法,只是其中内容过于高深,是以张觉并未多看,只是又向天师行了一礼: “多谢天师赐法!” 张道陵点点头,又道: “我先前答应过你,会将毕生仙法道术都尽力传给你,如今,已传下我道至高元神仙法《太上老君观想法》,又传下新作的内丹术,剩余道术,只差外丹术与正一符箓未传。” “此二者,非短期所能学会,我已命在旦夕,无暇再教,便交由你师父来教你吧,平日里尽管前去求学,衡虽不信任你,却也不至于在这方面藏私。” 张觉恭敬再拜。 张道陵这已经差不多是在交待后事了,他说的很多,也说得很快,似要与无情的岁月争夺时间。 而张觉只是恭敬受之,没有多余的闲话。 …… 次日。 恰逢九月九日重阳佳节,五斗米道二十四治之阳平治中,已多年不现于人前的天师张道陵,忽然离开了闭关静修的洞府。 仙风道骨的老天师,领着一个莫约四五十岁的妇人,行走于阳平山中。 “师父!师娘!” 有弟子在路上偶遇二人,立马上前行礼。 天师只含笑点头,身边的妇人也慈祥地回应门人弟子。 那弟子似乎也明白将要发生什么,见过礼数之后,便默默地退下…… 阳平山上处处都有天师的弟子,这些弟子们年岁都不小,并早已成家,平日里男耕女织,在山上过着平凡的生活。 天师领着妻子出行的消息一经传出,弟子们便托家带口地前往拜见,要见天师最后一面。 所有人都知道,天师羽化期已至…… 一个个弟子来来去去,天师夫妇也都一一对以笑容。 终于,张衡领着两个徒弟来了。 “爹,娘。” 张衡颇为平静,早已知晓的事情无需伤感,只是他并没有遵守往日的规矩,称张道陵为师父,称妇人为师娘,而是罕有地称呼为爹娘。 “往后,你要好好管理基业。” 张道陵笑道: “我与你娘去了以后,你便是阳平治的【都功】,继承我的天师之号!” 一枚小巧的方形玉印从张道陵手中递出。 张衡默默接过了这象征了五斗米道最高权力的印章,把它紧紧握在手中。 印上刻有六个篆文,曰: 【阳平治都功印】! 张衡自此接过了父亲的传承,是为正一道第二代天师! …… (永寿二年九月九日重阳节,张道陵与其妻一同羽化飞升。) 第二十九章 羽化与授箓 张觉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看着这场权力交接: “昔年道德仙人传我三样至宝,【正一盟威法箓】我早已传给了你,【阳平治都功印】今日也交给你了,剩下的斩邪雌雄剑,你也一并拿去吧。” 交接了玉印之后,张道陵又从背上解下了两把宝剑,一并交给了张衡。 这下,张道陵终于再无牵挂…… “大父!” 一直跟在父亲身后的张鲁,这时终于忍不住悲伤,哭号着扑进了张道陵的怀里。 “别哭。” 张道陵斥了他一声,而后又叹道: “大父知道你心怀伟业,看不得天下百姓受苦,总想着要建一个太平无忧的大同之世……我也劝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他又指向张觉,认真对张鲁道: “不管你究竟想做什么,往后都必须要问计于你师弟,凡事必不能随意而为!” 自己的孙子是个怎么样的人,张道陵十分清楚,他也知道自己劝不住张鲁,所以才费尽心思地给他找了个比较可靠的谋士。 不指望张鲁以后发扬光大,只盼望张鲁多听听张觉的意见,不要搞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引得五斗米道覆灭,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张鲁抽泣着点点头: “孙儿明白。” “那便好。” 张道陵说罢,把张鲁推给妻子,让他俩最后再说说话。 “衡!” 张道陵忽然道: “我要你尽快为你的二弟子授箓!” 张衡抬起头来,看了看父亲的双目,又望向一旁安安静静的张觉。 虽然张衡依旧不信任张觉,怀疑其来历,但一来张鲁这个坑爹儿子连根本仙法都教给他了,二来父亲又开口要求自己。 二者一叠加,张衡也只能无奈地答应下来: “孩儿之后就给他授箓。” 张道陵这才满意。 …… 没过多久,张道陵便领着妻子转身离去,回到隐居的庐舍中,不再与任何人交谈…… 莫约半个时辰以后,只见两道元神清气自后山冲霄而起,绕着阳平山飞转了几圈,所过之处,皆有清灵仙音鸣响! 闻听仙音,凡是修习元神者,都觉得头脑清明、元神活跃,连修为都有所增长。 满山道士,无一不得到了好处! 不止是人,还有山间的鸟兽们,也都莫名脑子一清,目光中多了几分懵懂的灵气…… 仙人羽化,泽及鸟兽,便是如此。 这一刻,望着盘旋于空中的两道元神清气,所有人都知道,一百二十二岁高龄的张天师,已然成功羽化,自此逍遥人间、长生久视! “恭送天师!”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呼道。 两道清气没有回应,只是继续飞舞,直到整整九圈以后,才忽然向天边飞遁而去,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 也就是这一天,张觉得到了师父的召见。 小木屋中并没有别人,仅有这师徒二人…… “你师兄已经把观想法教给你了对吗?” 张衡忽然问。 张觉没有隐瞒,直言道: “是这样的。” 张衡闻言,叹道: “我之所以不教你仙法,本意为先考察你一段时间,而并非藏私。” “既然你师兄已经教过你仙法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你专心修习吧……不过,只修仙法而不修道术,却也是不好。” 他从案上取来一份竹简,在简上写下了张觉的姓名、籍贯、生辰等个人信息,又在其中加了些神神道道的说辞。 什么“太上老君有知”,什么“名列道册”,什么“我道正统”,林林总总加起来,大意就是: 太上老君在上,这个人从今往后就是我们正一盟威道的在册弟子了,请您赐他神威,保佑他成仙了道云云…… 写完以后,又取来一份竹简,把信息复制了一遍。 一份由张衡进行存档,一份则交到了张觉的手中: “此为【箓】,收好了,有了此物,你便是我五斗米道的在册之人。” 这便是所谓的“授箓”! “授箓”的含义,就是上告神明,我收了个徒弟,从今往后他就是自己人了,大伙要赐给他神力,让他能够使用法术济世安民。 差不多就是个宣告。 其次,“箓”也承担了户籍资料的职能,只有得到了“箓”,才算是教派的一员,其相当于是俗世的户籍信息。 张衡收回去的那一份,未来要汇总存放,编写入专门的户籍信息资料库,而发给张觉的那一份,则承担身份证的功能。 基本就是大汉朝的编户造册制度的翻版…… 后世的道教授箓,会越来越复杂,从授箓仪式到“箓”的职能,全部都会复杂化。 但如今天师道才刚刚建立了一代人,授箓制度是以非常简单,张衡随便写了两份,授箓就算完成了! “授了箓,你便有资格随我学习符法。” 张衡认真道: “符法乃是我正一道安身立命的手段,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切勿荒废时光。” 张觉手执竹简道箓,顺从地躬身道: “遵师命。” …… “你可算是被授箓了!” 当张觉回到茅舍之时,早就等着他的张鲁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有箓的道士,不算是正统道士,既不能学观想法,也不能学符法……往先你虽然被我爹收为徒弟,但没有授箓,就总归是外人。” “现在就不一样了,我爹再也不会对你另眼相待了!” 张觉倒没想那么多,只把竹简放在榻边,而后问道: “师兄,天师羽化成仙以后,会去往哪里呢?” 张鲁摇摇头: “仙人之心,我等如何揣度?他们没有了凡人的情感,行事全凭心意,自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朝游北海暮苍梧,他们来去自如,可能早上还在北海观涛,晚上就跑去了苍梧之地。” 说着,张鲁不禁叹息: “可不管他要去哪儿,他都不会再回到阳平山来,羽化之后的仙人,已经不再有情感了……” 祖天师就这么走了,走得很突然。 但阳平山上的人们并没有因此而悲伤,因为天师没有死去,而是元神羽化成仙了,从此长生久视,逍遥快活。 这不仅不是一件值得哀伤的事情,反而是一件喜事! 对阳平山诸人而言,如此,对阳平山之外的一些人而言,一样是如此: 当天师羽化的消息从阳平山传开以后,昔年他所划分的其他二十三个天师道分支驻地,却是萌生出了某些大胆而贪婪的想法…… …… 第三十章 天生反骨的张鲁 没有谁是必不可少的,皇帝驾崩后自有新皇登基,丞相卸任后又有新相上位。 天师羽化成仙,亦然。 张道陵飞升以后,大家的日子还是照常进行,该吃吃,该喝喝,该修仙的继续修仙。 可能唯一一个受到影响的人,就是张觉吧。 自从天师羽化之后,张觉就多了一项学习任务,每日除去学习法事科仪外,还要再多学一门符法。 “我正一道所传的各式符法,都来源于道德仙人所赐的【正一盟威法箓】,其中包括治病、祈雨、呼风、护体、驭兽、御火、避水、驱邪等各种用途,倘若全部学成,当称为在世仙人!” 木屋中,新任天师张衡向二徒弟讲解符法的种种妙处。 张觉听得神往: 这些符法就相当于是一个又一个的法术,全部学会之后,自可呼风唤雨、驾驭五行,基本就等同于神仙! 如此符法,要是自己能学到,未来即便是修仙无果,也足以在三国乱世中搏取一席之地,无论去了哪家诸侯的地盘上,都少不了荣华富贵…… 可就在张觉幻想自己未来的美好生活时,冷不丁从旁边传来一句吐槽: “爹你就别画大饼了,法箓虽然妙用无穷,施展起来也的确宛如神仙在世……可世上又有几个人用得出来啊?” 正在侃侃而谈的张衡立马瞪了自己儿子一眼: “多嘴!” 张鲁不屑地侧过头去,对张觉语重心长道: “师弟你有所不知,我家法箓虽好,可个个都起点颇高,常人没有三十年苦修,连个最低级的【驱病符】都画不出来!” “你若是想着学完了符法就能纵横天下,那当真是大错特错……” 张鲁还真没骗他。 以张鲁自身为例,他从小就苦修元神,到现在已将近有十年修行,可照样是画不出几张有用的符来! 张觉听了,心头也默默地想着: 确实,以面板上的体检数据来看,张鲁的【神】属性足有36点,远超常人两倍多,不可谓不高。 况且他从小就学习《正一盟威法箓》,肯定会的不少,可即便如此,张鲁所表现出来的本事也不比凡人强,张觉自信一拳就能打翻他! 从这一点来看,张觉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原著中的张鲁那么菜? 讲道理,他可是张道陵的孙子,正儿八经的三代天师,不应该修为那么弱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张鲁的修为可能不错,但他光有一身修为,却施展不出太多对敌的法术,因而表现得很菜,除了打更菜的刘璋时还行,其余的曹操与刘备,他一个都打不过…… “咳!” 张衡咳嗽一声,不再理会儿子,转而继续对张觉道: “你师兄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正一法箓虽好,却需要极为高深的元神修为才能施展,所以你一定要刻苦修行元神。” 张觉点点头: “弟子明白。” “嗯,今日为师先教你一式《驱病符》,你回去以后要时常记得练习,等到修为足够时,自然可以施展……” …… 学完了【驱病符】以后,师兄弟俩就回到了茅舍。 张觉一回屋,就坐在榻边全神贯注,以手代笔,在另一只手背上画着些奇奇怪怪的线条。 可这些线条实在是不好记,张觉一连画了好多遍,也始终不得其妙,总觉得差了些形神,这让他有些愁眉苦脸: 看来这符也不是那么好画的…… “学习符箓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师弟你不必这么急的。” 张鲁见他这不得要领的模样,耐心道: “我当初学习符箓之时,每学一式就要用七八天,全部学完,足足用了七年!你如今初学符法,反正往后的时间还长着呢。” 张觉闻言叹了口气: “道理我都懂,可我又怕让师父失望……” “那都是小问题,慢慢来就好。” 张鲁无所谓道: “要是爹不教,那我就来教,反正我也会,如今你受了箓,学什么都不违规,我教你就是了!” 说着,他又凑上前来,兴冲冲地对张觉道: “先不提符法的事情。” “师弟,上次我们在山下向百姓所宣扬的阴间之事,我越想越觉得大有可为!” 这家伙思维太跳跃,张觉差点没反应过来他说的究竟是什么事情,等反应过来后,才莫名其妙道: “你指的是?” “我是说阴间具体的样子!” 张鲁认真道: “我翻阅了很多经文,可是没有任何一本经文细致地描述过阴间,世人对阴间的认识,也大约只知道它是亡灵所归之处,还知道有【泰山鬼帝】管束亡灵,除此以外,再无其它。” “所以我就想,我们能不能自己编出一个阴间来……” 张觉诧异了。 世上本无阴间,那只是世人对自己的一种安慰罢了,而张鲁若要在这个问题上作文章,那他就等于是在干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 编写神话! 作为宗教,那必然要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神话体系。 张道陵创教之时也弄过自己的神话,比方说“太上老君”,他认为太上老君是一切的起源、是道的本身,所以太上老君就是五斗米道的至高神。 但若硬要扯起来,张道陵造的这个“太上老君”其实并不完善,他只解释了世界与人的起源,却没有解释人死以后的归宿。 因为它不完善,所以张鲁想要补全它: “上次我们对百姓说,阴间由泰山鬼帝管理,且阴间之鬼永生不死,还有不用交税,以及粮食一年多熟……我觉得完全可以在这上面延伸。” “我想编出一套完整的阴间设定,往后收取信徒时,此事或可起到奇效!” 他这么一说,张觉就不禁想到了佛门那边的“轮回转世”、“阿鼻地狱”之说,若是五斗米道向世人传教,这些神话还真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人们信了这套阴间神话,就不会怕死,反而会视死如归,争着死后去阴间享福,如果张鲁想要割据一方,实现他地上道国的理想,那么信徒们就是他最好的士兵…… 这么一想,张觉看向师兄的目光顿时就变了: 这厮还真是天生反骨,随时都准备造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