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反派的挂件[穿书]》 1、魔魇1 玉暖生烟,暗香浮动。 红梢缀饰红轿四角,风铃随风颤动,一路铃声清越,散发着惑人的甜香。 四个白衣女子扛着红轿,一路疾行在山间,身姿轻盈,足底不染一丝尘埃。 她们要去的,正是山顶的木屋。 ——魔魇降临之地。 而轿中女子,正被红绸死死地束缚着四肢,一身华美的红裙,长发沿着背脊直淌到地上,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 只可惜身中剧毒,动弹不得。 而这个女子,正是季烟。 季烟,修真文《问道》的炮灰女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男主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恶毒女配的典型代表。 因她生了一双和女主相似的眼睛,三番四次勾引男主、陷害女主,造成无数次男女主之间的误会,最终自食恶果,被浑身浸满毒药,代替女主,献给魔头殷雪灼。 殷雪灼何许人也? 书里的终极反派,灭天灭地的病娇,天地所化的魔魇,杀人如麻。 季烟,披着炮灰皮,实际上是原书读者的季烟,现在就是要被献给殷雪灼,代替女主去死。 她觉得自己的头盖骨有点疼。 因为马上,按照书里的剧情,殷雪灼会掀了她的头盖骨。 是真的掀,没有任何修辞手法。 而不巧,季烟觉得,她就是因为殷雪灼穿书的。 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 季烟本是当代社畜一枚,某日被朋友安利了《问道》这本书,一气呵成地看完了,结果连着好几天失眠了。 《问道》这本书,本是一个大女主的狗血女强玛丽苏爽文,全文围绕着一群优秀的男人追随着一个女人的脚步展开,女主殷妙柔善良聪颖,倾国倾城,人见人爱,天下间所有的优秀男子都被这个独具个性的女人所吸引,并为之疯狂。 行文流畅,情节跌宕,就是有两个屡次被盖楼的话题点。 一个是万年老套路,全天下的男人看到女主的第一眼就爱她,甚至甘愿为她去死,不管女主做了什么,他们都无条件地爱她,而本书的很多恶毒女配,都喜欢无脑陷害女主,从而被男配们啪啪打脸。 这种全世界女人都死绝了的感觉,让一众读者头皮发麻。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槽点——反派太可怜了。 反派原是天地所化的灵魇,幼年时被昆宁派掌门所擒,因为灵魇天生能吸收天地灵气,对方为将天下灵脉据为己有,用活人的灵气和血喂养他,将他养成了一个没有人性的怪物。 而这个怪物一百岁时,还不会说话,直到他遇见了温柔善良的女主殷妙柔。 那时候的殷妙柔身为前掌门的女儿,在门派中人见人爱,天真烂漫,面对相貌恐怖的灵魇,一点也不觉得害怕,还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殷雪灼。 从此以后,殷妙柔就经常偷偷来见殷雪灼,懵懂的殷雪灼逐渐也被她动摇,对她格外不一样。 但好景不长。 时任掌门明枢真人道貌岸然,发现殷妙柔撞破他偷偷饲养灵魇之后,就起了杀心,将殷妙柔推入了炼渊之下,企图灭口。 而殷妙柔本来没有生还的可能,就在此时,殷雪灼居然冲破了桎梏,飞入了炼渊下,九死一生救出了殷妙柔。 善良圣洁的女主,总有人愿意她去死。 而殷妙柔很快又得知了自己的杀父仇人正是掌门明枢真人,她选择逃离昆宁派,日后再寻找机会报仇,却在下山之后,结识了后来的剑仙——韶白。 紧接着就一路奇遇,充分发挥了身为女主角的金手指,让全天下的男人为之趋之若鹜,又在危难之际,结识了太玄门的少主,本书男主季云清,和他展开了你追我赶的爱恨纠葛。 在主线上,作者非常争气,将所有的好运都给了女主,成功让她怼天怼地,一路杀怪,偶尔还会和各路男配发生感情纠葛,小黑屋强制爱更是轮着来,狗血的台词一盆接着一盆。 同时,作者也不忘发展恶毒的反派。 “终极boss”殷雪灼因为救下了女主,自身被关在炼渊思过,身体被灵火灼烧,并逐渐失去理智,力量越来越强悍,随着昆宁派掌门四处屠杀,导致天下大乱。 但他却因为心中念着美好的女主,始终残存一丝善念。 所以屡次对上正派时,殷雪灼被人控制,下手无情,但是对上殷妙柔,他都会挣脱桎梏,手软放水,渐渐地,殷妙柔也发现了这一点。 但她为了给生父报仇,除掉明枢真人、夺回掌门之位,决定利用一心喜欢她的殷雪灼。 决战之中,殷雪灼被殷妙柔利用唯一的一点善念,却被男主狠狠重伤,看见殷妙柔身边的季云清之后,殷雪灼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彻底绝望黑化,当场化魔。 当然,他失败了。 可能是作者为了把文写长,觉得反派还不能死这么快,这个时候,温柔善良的女主突然圣母光环发作,没有杀殷雪灼,而是将他重新镇压在了炼渊,怕他太容易闯出来,还用无数根锁链刺穿他的骨头,几乎废了他。 殷雪灼被仇恨驱使,一日不停地修炼,终于在男女主创立新的仙门、共结连理之日,用尽全力破出封印,大杀四方。 他吸收人的灵气,成为一方大魔,而且他为情所伤,变得非常变态,敌视人类,认为所有人都和殷妙柔一样,还非常憎恨两情相悦之人。 他占领魔域,统率群魔攻陷人族,想要覆灭整个天下,无人能平息他的怒火。 本文的后面就是殷雪灼不断地杀和殷妙柔相似的女子,成为了终极病娇反派。 就在他在变态的道路上一去不返的时候,圣母女主殷妙柔选择用自己来平息他的怒火,杀了殷妙柔的殷雪灼被暴走的季云清杀掉,临死的时候,殷雪灼的手里还握着殷妙柔的钗子。 最神奇的是,殷雪灼死后,大家才知道他还是保留着心里柔软的一面,始终留着殷妙柔的魂魄,殷妙柔被男主复活,男女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只留下小可怜反派永远消失在这世间。 季烟看完这本书的时候,已经哭完了整整一卷卫生纸。 太他么可怜了。 太特么虐了。 这个反派何其凄惨?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屡次挣脱控制救女主,反而被利用得彻底,最终死了被万人唾骂,成全了别人。 他不无辜,却太可怜,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万劫不复的下场。 季烟的心情……跟踩了狗屎一样。 去他妈的爽文,爽个毛线。 她大半夜的,凌晨四点,顶着哭红了的兔子眼,愤怒地留下书评—— “特么的作者你写个几把文,你他妈坟头被人挖了还是对社会不满,就知道拿反派赚眼泪,有本事你虐男女主啊,男女主整天怼天怼地,怼怼怼个几把怼,不就是靠尼玛的主角光环,我的病娇小可怜儿又无辜又可怜,女主根本不值得被他爱,艹,把我隔夜饭都恶心出来了。” 这条评论一发出去,很快就在评论区盖起了高楼,然后下一秒,季烟就穿书了。 穿的这个时候,刚好就是书的中后期。 殷雪灼已经冲出了炼渊,成为了万魔之主,现在正到处屠城,所过之处万物枯萎,尸横遍野,没留一个活口。 而季烟,穿到了同名炮灰“季烟”身上,马上就要被她口中的“病娇小可怜儿”开瓢。 季烟:“……” 讲真,她后悔了。 她慌得一批,还有点儿想妈妈。 可怜是因为他是美强惨,但是魔头真正来到面前的时候,季烟就怂了。 二次元和三次元真的不一样啊!!! 最极致的嘴臭,最修罗的感受。 红轿还在不断地前行,季烟挣脱不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白衣女子从轿子里拖出来,扶到了屋子里,她们强迫她坐在了床上,然后将她的双手分别用绸缎捆紧,吊在了床顶两侧。 再给季烟盖上了红盖头,隔绝了她全部的视线。 此时此刻,季烟只是女主殷妙柔的替身。 她被迫代替殷妙柔被献给殷雪灼,引诱殷雪灼过来,殷雪灼掀开她的盖头之时,就会碰到她身上的毒。 那是一种专门对付魔魇的毒。 殷雪灼会因此受伤,当然,他掀开了红盖头,顺便掀了季烟的头盖骨。 季烟咽了咽口水。 头皮发麻。 那群白衣女子很快就打扫好了屋子,垂首站在房间的角落,她们每个人身上都准备了法器,准备在殷雪灼中毒之时,趁机将他重伤。 当然,季烟知道,他们计划再周密,也只是螳臂当车,努力作死,殷雪灼即使中毒,也不会被这些小喽啰打伤。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季烟尝试着挣扎了两下,却完全挣脱不了,她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却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冷了几分,外面刮起了阴冷冷的风,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毛骨悚然的。 门窗吱呀乱摇,屋外的巨树折断了树枝,一根树枝蓦地飞入屋内,蓦地刺穿了其中一个白衣女子的身体,那女子无声无息的倒地。 其他三个白衣女子面露惊恐,袖中的手不住地颤抖。 他来了。 她们知道,殷雪灼但凡出现,必以流血预警。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慢慢响起,宛若踩在人的心尖上,越来越近。 季烟什么都看不到,脑子转得飞快,在想着用什么办法自救。 殷雪灼最痛恨殷妙柔,所以他杀尽天下所有和殷妙柔长得相似的人,只要看到了季烟的脸,殷雪灼一定会杀了她。 殷雪灼睚眦必报、心狠手辣,如果中毒,估计连她的脸还没看清,就直接弄死她了。 横竖都是个死。 季烟走神之间,已经闻到了周围弥漫的淡淡血腥气。 那四个白衣女子,都一声不响地死了。 她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浑身的血液直冲脑门,再也不敢动弹一下。 瞬息之间,殷雪灼已来到了她的面前。 季烟垂眸,看着红盖头下面,出现了一只手。 手型是极为好看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颜色却十分惨白,白得和死人的手一样,手背上全是狰狞的黑色脉络,黑黑的五个指甲,又尖又长,鬼的手都不如这个吓人。 这是殷雪灼的手。 “殷妙柔。” 意外的,他的声音特别好听,清凌凌的,语气十分温柔,却带着一丝变态的笑意。 “我来杀你啦。” 2、魔魇2 季烟的脑子木了一刻。 人总是很奇怪,越到关键时刻,好像越喜欢胡思乱想。 就跟她考试时经常脑子里单曲循环某种歌曲,恨不得换个头一样,她现在脑子里忽然汹涌着强烈的吐槽欲。 第一想法是:这只手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九阴白骨爪? 第二想法是:啊啊啊啊,这个声音太特么带感了! 最后,她的脑子里居然开始单曲循环“掀起你的头盖骨,让我来看看你的脸~” 季烟脑子里一边单曲循环,一边眼睁睁地看着殷雪灼的手即将碰到她的红盖头,电光火石间,她脑子一抽,不顾一切地喊了三个字—— “殷、雪、灼!” 掷地有声。 季烟头皮一麻,心想:完了。 她一开口,殷雪灼肯定知道她是冒牌的了,估计下一刻就要直接杀了她。 但出乎意料的,殷雪灼忽然收回了手,还心情极好地问了一句“什么事?” 语气自然,暗藏危险。 季烟浑身汗毛直竖,脑子又开始飞速地转。 什么事?她能有什么事?她也不知道她有什么事啊! 她难道要说“求求你别杀我?” 不,面对殷雪灼这种变态,如果求有用的话,大家早就建个庙把他供起来了,天天跪着给他上香,谁都不用死了。 要不,表达一下诚意? 季烟一咬牙,心想着死就死吧,干脆豁出去了,直接把所有事都说了出来,一气呵成:“我身上全是对付你的毒,他们逼我假冒殷妙柔过来送死顺便让你中毒,但是我看他们不爽很久了,我觉得你也挺无辜的所以特意提醒你不要碰我!” 她话音一落,头上的红盖头就飞了下来。 头盖骨还在,季烟暗暗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刻,她就呆住了。 面前的男子,和她想得有些不一样。 原书里对他的描写是阴冷残暴的,他可以捏爆一个人的脑袋,可以不眨眼地屠灭一座城,即使是面对曾经喜欢的殷妙柔,他也能在本书的后期,眼都不眨地捏死她,再将她的魂魄收集在盒子里。 他不是人,没有三观可言,化身为魔之后,只有极致的坏,坏到了骨子里,坏里又透着一股可怜绝望。 尽管原书提过他的相貌极为好看,近乎完美的皮囊看不出这个人的邪恶,可季烟看到那样恐怖的手,也想象不出来,这手的主人能有多好看。 他更应该像一个真正地从炼渊冲出的怪物。 可偏偏就是没有。 眼前的男子,四肢修长,身材挺拔,站姿却透着懒散,漆黑的长发散在身上,浑身宛若夜色一般黑沉浓郁,透出来的皮肤却像刺破黑夜的雪亮月光,衬着长眉冷眸,竟然好看得触目惊心。 像白玉,又像藏在蚌里的珍珠,光华灼灼,明亮耀眼。 却偏偏有这样一双手,时刻提醒着季烟,他是个坏人。 季烟硬生生的憋着没打哆嗦。 一哆嗦,头盖骨不保。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殷雪灼的脸看,殷雪灼忽然俯身,一双冰质的黑眸和她靠得极进。 她屏住呼吸。 殷雪灼在她身上闻了闻,他的气息是冰冷的,喷洒在她的颈边,像一条毒蛇在爬。 确定是有毒,殷雪灼忽然掠唇笑了一下,他笑起来很好看,但这却是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季烟觉得,他就差在脸上写“你们这群智障真的让老子觉得好笑。” 季烟:打住打住,再想就出戏了。 明明是这么紧张的氛围,季烟恨不得卸了自己的头,把里面的水摇出来。 季烟绷着脸,咬住了自己的唇,视线乱瞟,紧接着就看到了屋子里的其他几具尸体,死相凄惨,血流了一地,脸上还保持着临死前的狰狞表情。 这下她是完全笑不出来了。 殷雪灼往后退了一步,他似乎觉得季烟木着脸的表情有些有趣,还心情很好地问季烟:“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季烟:“……”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又来一个致命发问! 季烟想了想,忽然抬头,十分真诚地看着殷雪灼,说:“因为,殷雪灼,我喜欢你。” 其实不喜欢了。 穿书前再喜欢,真实地面对这个大魔头,她又不是个铁憨憨,这还能喜欢得起来? 殷雪灼笑,忽然转身,指着离他最近的尸体说:“我也喜欢她。” 季烟:“啊?” 殷雪灼慢慢走过去,一脚踩断了那人的脖子,还碾了碾,语气轻快,“因为杀起来手感不错啊。” 季烟:跟病娇说话果然不能用正常思维。 她硬着头皮接茬:“……听起来挺嘎嘣脆的。” 殷雪灼:“踩起来也很舒服,鲜血从脖子里滋滋流出来,将周围都染红,实在是美景……” 季烟尬笑:“是吗?你说得我都有些想踩了。” 殷雪灼抬脚一踢,将那尸体踢了过来,临死前瞪圆的眼珠子正好对上季颜的视线。 季颜:“……” 她默默地撇开了目光。 殷雪灼饶有兴趣,“想踩的话,就给你踩咯。” 不,她不想。 季烟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个什么玩意儿,居然还和殷雪灼认真讨论起了杀人。 是书里的人书里的人,她反复告诉自己,就当是个全息游戏算了,这样安慰着自己,季烟勉强伸出脚,在那人的脖子上踩了一脚,又飞快地缩回腿去。 殷雪灼笑了。 他忽然就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季烟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他笑着笑着,忽然又收了笑容,定定地盯着她看,似乎陷入了苦恼之中。 季烟觉得,他是在思考“应该怎么杀她”。 他想了一会儿,还没得出结论,索性也不杀了,黑色的袍底无风掠起,挺拔身形顷刻融成黑雾,瞬间消失不见。 屋内回荡着他留下的话,嗓音清雅好听,带着一丝笑—— “快跑哦,下次见面,我就这样踩断你的脖子。” 那声音说完,屋子里又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外面肆虐的风倏然停止,黑云消散,阳光破云而出,瞬间天地恢复清朗,宛若从地狱瞬间闪回了人间。 被捆在床上的季烟和脚底的尸体大眼瞪小眼。 季烟:???这就走了? 不是,他走可以,能不能先给她松绑啊! 她怎么跑啊! -- 季烟万万没想到,自己就算穿到了修真文里,也是修真文里的唯一凡人,垃圾中万里挑一。 是的,她好巧不巧就传到了同名女配“季烟”身上,可堂堂太玄门门主的妹妹、在修真界祸害女主的恶毒女配季烟,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 季烟双手被吊着,使劲地缩着手臂,但是绑得太紧,这绸缎质量又太好,季烟就是挣脱不了。 还特么系的是个死结! 要是放在随便一个路人甲配角身上,估计都能勾勾手指,这些小束缚完全不在话下,但是季烟不行,她甚至尝试用脚,非常不雅观的姿势都做了,把自己拧成了个麻花,还是挣脱不了。 她真是日了狗了。 没被殷雪灼杀死,难道要活生生地被绑在这里饿死? 季烟都要被气哭了,尼玛的这不是在玩人吗,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小白鼠,在这里乱蹦哒。但再怎么样都不能白白等死,季烟还是没放弃,挣扎累了就歇一会儿,然后继续开始挣扎。 就这样,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 季烟饥寒交迫,头晕眼花,已经打算放弃的时候,手上的绳索忽然自己断开,落了一地。 季烟站了起来,揉着自己的手腕,还是一脸懵逼的状态。 这……难道是书里的bug? 顾不得其他,季烟赶紧溜之大吉。 一路下山,沿途荒无人烟,季烟饿得头晕眼花,一直来到临霜城外,才看到了延绵不绝的城墙。 这些城墙非常的高,足足有五六层楼那么高。 至少季烟完全看不到城内的景象,城门口守备森严,几乎无人出来,城墙外笼罩着淡淡的光影,像个巨大的罩子,罩住了整座城池。 这应该就是结界了。 自从魔头殷雪灼率领众魔祸乱天下之后,太玄门门主季云清和昆宁派女掌门殷妙柔将门派结成联盟,其余小派纷纷效仿,将总坛设立皋都,成为如今的问仙盟,而所有在仙盟庇护下的城池,皆设立了法阵,防止魔族入侵。 但这些结界有的强有的弱,和当地的灵脉有关,而且虽然能防住大多数的魔,却不一定拦得住那些高等的魔将。 所以临霜城内戒备森严,若无必要,无人敢跨出结界一步。 其实原书里面,殷雪灼身为一只魔,差一点儿就灭了全人类。 之所以最后失败,还是因为殷妙柔。 殷雪灼真的爱上了殷妙柔吗?也许吧,玛丽苏的世界,她也不懂。 就算没有爱上,殷妙柔对他来说也应该是不一样的。毕竟他从前只是一个怪物,是殷妙柔让他有了自己的意识,让他记起自己的本体是灵魇,是天地所化的灵物,是美好的象征,而不是人人唾弃的怪物。 但季烟就是不喜欢殷妙柔。 准确说,是不喜欢这种虚伪的日天日地玛丽苏。 先不说她和一群男人纠缠不清,爱恨纠葛看得她头疼,单说她披着善良无辜的外壳,实际上又做驱使爱她的男人们做了很多心狠手辣的事情,这一虚伪的做法就让季烟接受无能。 最他娘的恶心的是,作者为了突出那些男人对她的痴迷,让他们一个个连送死都甘之如饴,只要她过得幸福。 殷妙柔也不负众望,过得很幸福,完全没有缅怀过这些为她而死的男配。 偏偏出了个殷雪灼,被她利用之后化身成魔,不让人族覆灭誓不罢休。 只可惜,最后还是失败了。 季烟现在想起来都心肝疼,她叹了一口气,朝城门走去。 “等等,干什么的?”守备伸手拦住了她,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着,发现她居然毫无灵根的时候,微微皱了一下眉。 还穿着一身红衣。 一个孤零零的美人,突然出现在城外? “你一个普通的凡人,怎么还到处乱跑?”那守备冷声道:“怎么出去的?叫什么名字?” 季烟老老实实地答:“我叫季烟,我是季云清的妹妹。” 说“季烟”对方可能不认识,说大名鼎鼎的男主,那守备果然变了脸色。 季烟抬了抬下巴,气定神闲,心想我虽然和季云清私底下不和,但好歹也是太玄门的人,一报名字,对方应该就能立刻通知太玄门的人,把她接走吧? 只要能回到太玄门,至少她不用再担心会死了。 她都想好了,只要一回去,她就立刻去和季云清表明态度,说明自己再也不会针对殷妙柔。 就这样一直苟着。 那守备和身后的人低声耳语几句,果然是去叫人了,如季烟所料,很快就来了一群着装统一的人,白衣蓝袖,腰间是火纹令牌,果然是太玄门的。 季烟开心地迎了上去,“你们终于来了,我都要饿死了,快给我弄点儿吃的……” 话还没说完,对方忽然捏诀,一道白光朝季烟的额头打了过来。 季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3、魔魇3 季烟晕倒前一秒,还有点儿难以置信。 “季烟”这个恶毒女配居然混得这么差? 她原以为“季烟”只是针对女主,对其他人来说应该还好,但究竟是讨人厌到什么地步,才能在得罪透了男女主之后,居然还让临霜城留守的太玄门弟子见面就动手? 一直到被带到了太玄门分坛,季烟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被那群人五花大绑,被迫跪在前堂中间,正上方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神态威严,应该是分坛坛主。 其他长老坐在两边,弟子们站在长老身后。 所有人都看着季烟。 有几个男弟子目不转睛地季烟的脸,忍不住心生感慨。 太美了。 乌发散在身后,肤如凝脂,眸若秋水,红唇泛光,像妖精。 即便这样狼狈,也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听说她和昆宁派掌门殷妙柔长得有几分相似,那传言中的殷掌门,又该是何种神仙风姿? 一定比眼前这个女子,还要美上千万倍。 众所周知,全天下的修仙人士都十分仰慕这位殷掌门,传言她非但生得貌美,修为高深,还心地善良,铲除了无数邪魔歪道,昔日殷掌门为父报仇、夺回昆宁派的事迹广为流传,让许多年轻后辈心生仰慕,甚至还有人闯入昆宁派,只为了见她一面。 她就像是天上下来的仙女,在所有人的心目中都是圣洁的,比天上的云还要洁白无瑕。 于是,季烟就被衬托成了地上的泥。 空有相似,神韵不及,心肠歹毒,还是个没灵根的废材。 季烟跪在地上,余光都能瞟见那些弟子们在摇头。 估计是觉得她太不堪了吧。 季烟觉得挺好笑的。 她虽然并不是特别了解这位恶毒女配的生平,但她知道,“季烟”身为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之前一直生活在皋都,这是第一回来临霜城,还没落脚,就被送去给了大魔头。 所以这群人,对她完全不了解,就自动给她判了罪,凭什么? 就因为殷妙柔高贵圣洁? 季烟默默跪在地上,上首的中年男子终于出声:“季烟,还不老实交代,你是如何生还的?其他四人呢?为何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 季烟没吭声。 那中年男子见她如此,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案,沉声道:“再不说,休怪我直接动刑了!” “啧啧。”季烟终于抬起了头,反唇相讥,“是不是很失望?最应该去送死的人居然没死,死的是那四个女弟子,你们一定在想,我一个废物都没死,是不是和殷雪灼暗地里有什么勾结?” 听她提到“殷雪灼”三个字,周围一阵哗然,上首的男子脸色大变,放在桌上的手一抖,茶水哗然坠地,发出一声清响。 她怎么敢……直呼魔主的名字? 那三个字对他们来说,宛若一种禁忌,一是因为这名字是殷掌门当年所取,她不愿再提当年的事,二是因为,曾有人叫了殷雪灼的名字,殷雪灼便真的降临了,他直接屠了一座城。 从此以后,世人不敢再提那三个字,只敢称呼他为“魔主”。 魔主,众魔之主。 季烟看着他们大惊失色的样子,撇了撇嘴。 说到底,这群人也只是欺软怕硬罢了。 只敢在这里欺辱她,有本事去和殷雪灼打,没本事杀几只低阶魔也行啊。 可他们不敢走出结界,只能龟缩在这座城里,不想办法对付魔,反而来拷问她这个人。 季烟这表情更加惹怒了上首的男子,那人站起身来,走到季烟面前来,忽然抬手—— “啪!” 季烟被扇得偏过了头去。 右脸连着牙都火辣辣地疼,耳内嗡嗡作响,疼得她忍不住呲了一下牙。 “操\你\妈的。”她用极低的声音骂了一句。 草尼玛的。 她长这么大还没挨过打,这哪里来的煞笔,从她嘴里问不出话,居然还扇她耳光。 季烟本就饿了很久,加上一宿没休息,又没有修仙之人的强健体质,现在头晕恶心,眼前的景象都开始产生了虚影。 她咬了一下唇,正要抬头继续刚回去,忽然定住了。 角落里站着一个人。 黑气缭绕,露出的肤色白得骇人,那只恐怖的手微微托着下巴,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变态笑容。 殷雪灼? 她刚刚随便一叫,真的把他叫过来了? 他是曹操吗说曹操曹操到? 季烟盯着那角落目不转睛,中年男子忽然感觉毛骨悚然,猛地转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见身边的女子幽幽道:“那里有个人。” “谁?”中年男子微微一惊,环顾四周,周围的人也纷纷害怕起来。 季烟和殷雪灼遥远对视,用讲鬼故事的语气说:“嘘,他在看你。” ——殷雪灼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变态至极的笑容。 “他在笑。” ——殷雪灼索性走了过来,衣袖与黑气融为一体,所过之处,黑雾缭绕。 “他过来了。” 中年男子:“……” 他忽然开始慌了起来,因为季烟的表情太逼真,一点儿也不像撒谎的样子,他猛地转身,看着季烟看的那个方向,却什么都没看到。 “装神弄鬼!找死!”他气急败坏,蓦地抬手,对准了季烟的天灵盖。 可下一秒,他却动不了了。 一只手凭空出现,握住了他的手腕。 是一只极为恐怖的手,不是人的手。 周围人全都吓得站了起来,有人甚至当场开始尿裤子,而那人面露惊恐,无论如何挣扎,那只手都稳稳地抓着他,而且越收越紧。 咔嚓。 一声脆响,伴随着一声惨叫。 殷雪灼硬生生地掰断了那人的手腕。 他松开手,任那人在地上惨叫打滚,殷雪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身形逐渐显露出来,微笑道:“我要杀的人,别人可没资格杀。” 可没人理他,除了跪在地上的季烟,以及地上那几乎痛晕过去的人,其他人都吓得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殷雪灼眯了眯眼睛,似乎不太高兴,他不高兴的后果就是,直接一挥袖,把这里人全部灭了。 只剩下那个地上打滚的中年男子。 殷雪灼似乎格外讨厌这个人,又蹲了下来,也不知道在哪弄了一把刀过来,用手掰断了刀刃,成了一个小小的刀片。 他用刀片划开那人的皮肉,将刀片塞进了那人的皮下。 再用手指一点,“去。” 只见那刀片宛若忽然活了一般,在那人皮下疯狂地钻,那人惨叫着扭动起来,鲜血流了一地。 季烟看得眼皮直跳。 那人声嘶力竭地惨叫着,因为痛苦,浑身都扭成了麻花,没有挣扎多久,很快就没了气儿,躺在那儿,死状狰狞。 现在,只剩下季烟一个活的。 季烟……季烟慌了。 她还记得殷雪灼上次离开时说的话。 ——“快跑哦,下次见面,我就这样踩断你的脖子。” 殷雪灼不是一个会食言的人。 原书里面,殷雪灼说要杀一个人,后来就算是身负重伤,也依旧去了。 更别说踩断季烟的脖子。 只需要脚起脚落,咔嚓一声,季烟就gg了。 季烟正打算等死,殷雪灼忽然除掉了她身上的绳索,将她凭空拎起,走出了前堂,一直走到院子里,把季烟丢进了湖里。 殷雪灼始终记得她身上有毒,就算是要踩死,也得洗干净了再踩。 季烟在湖里泡成了落水狗,又被他捞出来。 她趴在地上,不住地低咳着,殷雪灼似乎不想再等,脚底踩上了她的后颈,微微用力。 季烟感觉到一股剧痛袭来,撑在一边的手死死地抠进了地上的泥土里,痛得眼泪直流。 因他而穿书,又死在他的手上。 季烟觉得没有比自己死得更冤的人了。 她闭上眼,还没等到脖子被踩断,他忽然又收回了脚。 冰冷的手捏着她的双腮,她被迫仰起了头,殷雪灼俯身在她耳边,如同毒蛇,正嘶嘶吐着红信子。 “你对我做了什么?” -- 一天前,殷雪灼本欲离开,可才走了十步,就莫名回到了原地。 他只是一团看不见的气,却在屋内惊疑不定,他又走了出去,依旧回到了原地。 反反复复,始终如此。 他离开不了。 殷雪灼便站在暗处,看着这个没有灵根的凡人,用尽各种办法挣扎了一天一夜。 场面颇为滑稽。 他几乎没有见过比她还弱小无能的人,他怀疑这屋子里藏着什么法宝,实在看腻味了她挣扎的滑稽场面,这才动动手指,放她走了。 谁知她走一步,他也被迫往前一步。 始终都在十步以内。 殷雪灼想:或许是这个凡人身上藏着什么法器? 可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他一路随着她去了临霜城,目睹了她的全部经历,虽然她与他见过的其他人都有些不一样,但也不能打消他的杀心,他逐渐不耐烦,终于要动手杀了这个人。 可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被人打了耳光,他居然也感受到了脸上一疼,她被他踩着脖子,他居然觉得后颈很疼? 殷雪灼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仿佛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操控着。 一定是她对他做了什么。 4、魔魇4 殷雪灼看着眼前的女子,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杀意。 以至于天上黑云攒动,魔气四溢,临霜城的结界蠢蠢欲动,濒临崩溃。 这座城的平静被彻底打破,城中的人都开始惊慌失措,到处逃散,无数的修仙者涌了出来,可在这安静的院落里,殷雪灼只想杀了眼前这个人。 可他杀不了。 面前的少女如同没有生命的破布娃娃,挂在他的手上,脸色苍白,长发上还滴着水,虚弱至极,几近昏迷。 她回答不了他。 殷雪灼十分暴躁,还不得不收手,强忍着怒意,将手贴在她后心。 转瞬之间,季烟喘过了气来。 她闭着眼,羽睫颤了颤,睁开眼看着面前贴得极近的殷雪灼,他身上的寒气冻得她忍不住发抖,她蜷了蜷身子,虚弱地咳了咳,“我不知道。” 她一个普通人,哪能对他做什么。 停留在脸上的手狰狞恐怖,黑色的指甲戳着她的脸,手心的力道微微收紧,季烟又觉得脸皮要被他扯掉了。 很快,他松开了手,表情古怪地看着她,似乎又在思考着什么。 她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 他就是一个疯子,一只被人当成工具养大的魇,没有正常人的思维,也做得出更疯狂的事情。 季烟微微颤抖着,忽然,他将季烟平放下来,抬手撕碎了她的衣裳。 刹那间雪光乍现,春色盎然。 季烟惊惶地睁大眼,却动不了。 殷雪灼的墨瞳不带有任何感情,一寸寸划过她的身.体。 他找不到蹊跷,只好亲自看看她身上藏了什么。 可什么都没有。 没有法器,没有藏着什么特殊的药物,也没有被炼成蛊人的图腾。 殷雪灼的目光又落在了季烟的脸上,意味不明。 少女身子僵直地躺在地上,头微微偏到一边去,从脖子到双靥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似乎是在害羞,可细看,又能看出显而易见的羞愤。 季烟知道,殷雪灼不可能对她有意思。 他本就敌视人类,在他眼里,她或许只是个一捏就死的蚂蚁,没有人格可言,更何谈性别? 可她到底也是个正常人啊! 虽然不是思想也不是那么保守,但她也没这么开放啊! 她……她真的觉得好难堪。 季烟闭上眼,贝齿紧紧咬住下唇。 外面的人声隐约传了过来,似乎有一群人搜查到了这里,季烟微微一震,转过头来,哀求地看着殷雪灼。 “求你了……不要……”她眼底有泪水打转,这回是真的害怕了。 殷雪灼死死地皱着眉,还困扰在自己和季烟的联系之中。 听到季烟带着哭腔的哀求,他有些烦躁,把她拽着手腕抓起来,直接拢入了自己宽大的黑袍之中。 他的身子是冰的,季烟一抱住,就忍不住开始打颤。 “抱紧。” 殷雪灼将她彻底遮在怀里,一路杀了出去。 他化为了一团黑气,飞掠而过,所过之处,一片血海。 他不是人。 灵魇所化,本就是来去无影的东西,季烟在他怀里,彻底体会到了以前打游戏时的3d眩晕无限加强版,晃得她头晕脑胀,特别想吐。 身上的人微微滞了一下,似乎感觉到了她的难受,动作缓了一些。 殷雪灼这一路厮杀,彻底毁了太玄门分坛,也不急着将自己彻底暴露出去,只是杀了所有见到他的人。 然后他随便找了个被他杀掉的女人尸体,放开了季烟,冷冷吩咐:“换上她的衣裳。” 季烟迫不及待地松开了抱着他的手,她对着手心哈了哈气,浑身抖得厉害,脸色发青。 他简直是个冰块。 她觉得自己差点被他活活给冻死了。 季烟老老实实换上衣服,还是冷得发抖,她想站起来,却浑身都没有力气,双腿重如千斤。 只好蜷缩成一小团,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身后,连呼出的气是滚烫的。 季烟知道自己被这么折腾一下,肯定是发烧了。 她简直是非洲人转世,都穿到修真文里了,居然还会发烧。 真·水深火热。 殷雪灼皱眉看着地上的一小团,又感觉到了头晕和发热。 他有些烦躁,发泄似地抬手,蓦地击断了边上的巨树,那棵树斜斜坠下,轰然砸在地上。 一身巨响,尘土飞扬。 季烟被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面前折断的树,有点儿懵。 这位大佬,似乎有点暴躁啊。 但是他都这么暴躁了,居然还没捏死她。 季烟直到现在都弄没明白,他为什么不杀她了,为什么问她那么莫名其妙的话,撕了她的衣服,又抱着她到处乱跑。 她努力搜寻书里面的记忆,却毫无头绪。 【你不用想了。】一道电子音忽然响起。 谁?! 季烟吃惊地抬头,却发现那道电子音好像只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面前的殷雪灼一如既往地暴躁,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蹊跷。 【我是《问道》这本书的规则,按照普遍说法,你可以叫我系统。】 季烟:“……” 系统?她从前看的那些穿书文里面的系统么? 敢情她是有金手指的?这都多久了,它居然才蹦出来?! 【哎呀,我出来那么早就不好玩了,你看你的经历多精彩啊。】 【刺激不?带感不?是不是很激动?】 是啊,激动地恨不得锤爆这个系统的狗头。 她连节.操都丢了,这踏马什么煞笔脑残系统。 系统很有求生欲,很快就开始和她解释前因后果—— 【宿主你好,你是《问道》的第109273个读者,鉴于你看了这本书之后和大多数读者反应不一样,你选择了站反派并抨击作者,加上你满足和女配同名的附加条件,所以你成功地获得了进入这本书的唯一资格。】 【作者满足你的个人意愿,让你来拯救你口中的“病娇小可怜儿”。】 【你不是很可怜他吗?很喜欢他吗?你行你上啊。】 【为了防止你进入本书之后选择逃避,你和殷雪灼已经彻底绑定,他无法离你十步以外。】 【为了防止你进入本书之后死得太早,你和殷雪灼生命共享,你的所有疾病与疼痛,他都能感同身受(非触感共享)。】 【如果你们两个中一人死了,另一人也会死。】 【所以,不要担心他杀你,接下来的时间,请尽情上他吧!】 季烟:“……” 上个鬼哦。 她都被玩成这样了,又冷又饿又发烧,有本事给她个小说里常见的储物空间或者特殊异能啊! 【不好意思,不是末世文,没有空间戒指和异能。】 季烟:“尼玛的,给我闭嘴。” 殷雪灼听到这句话,忽然转过身来,季烟身子一僵,被他掐着脖子拎了起来。 瞬间呼吸受阻,季烟拼命扒着他的手,却只能感觉到脖子上的力道逐渐收紧。 大兄弟!你这样不行啊!你没有感觉到疼吗! 你会把自己也掐死的! 季烟心里疯狂呐喊,殷雪灼眯着眼看她,显然也感觉到了脖子上强烈的不适感,他勉强忍着,还在继续收紧力道,杀她的欲望比什么都强烈。 ——是个狠人。 不惜自己送命,也要杀了她。 季烟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终于松开了手,季烟宛若断了线的风筝,委顿在地,长发狼狈地散落在肩头,低头拼命地喘着气,眼泪控制不住地乱流。 太难受了。 殷雪灼很暴躁,她也很难受啊,她想着以后都跟他绑定了,那万一他一个不爽,就要掐着她玩怎么办! 在心里把系统骂了一万遍,季烟看着一步步走近的殷雪灼,忽然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你杀不了我的。”她反正死不了,季烟努力平息着呼吸,索性豁出去了,“如果你杀了我,你也会死的,我现在又疼又饿又晕,你是不是也有一样的感觉?” 殷雪灼冷冷抿唇,没有说话,眼底杀意汹涌。 她知道,她戳到他痛处了。 不可一世的殷雪灼,好不容易破出炼渊而出,成为了让所有人都畏惧的万魔之主,绝对不愿意受制于一个人类。 尤其是她这样弱小的凡人。 季烟捂着脖子,哑着嗓子,继续说:“我知道你很不甘心,我也没有办法,因为我和你一样,也是□□控的那一个,但你是堂堂魔主,就算面对这样的状况,你也绝不会为了杀我这样的小角色而选择去死,给我陪葬多不值啊,你还要去报仇。” 她这番话说的很有技巧。 既向他撇清了“这件事不是我造成的”,又顺便贬低了自己,利用他的高傲与仇恨,让他冷静下来,别一气之下要和她同归于尽,不值得。 殷雪灼没有说话。 季烟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他忽然又蹲了下来,长长的黑色指甲划过她的脸。 “你以为,这么说我就放过你了吗?”他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用很困惑的语气问她:“还是你觉得,我认为自己的命很重要?” 季烟:“?” 不是,你自己的命难道你觉得不重要吗? 季烟睁大眼干瞪着他,殷雪灼又把她拎了起来。 这回是拎,用两根手指提着她的后衣领子,以一种非常嫌弃的姿态。 “不过,我暂时还不想陪一个蝼蚁死掉。” “哼,还想控制我?你未免太过自信了。” “把你带回魔域慢慢折磨,总有一个办法可以杀了你。” 说着,他带着季烟飞了起来,直冲头顶的临霜城结界。 5、魔魇5 季烟觉得自己像个挂件。 就挂在殷雪灼的身上,被风吹着,左右乱晃,摇摇欲坠。 殷雪灼冲上最顶端的结界,越是靠近顶层,季烟越是有些喘不过气来,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结界之力逼得倒流,连身后湿漉漉的长发都被灵力烘干了。 殷雪灼感受到了她的难受,反手就给她加了个防护罩一般的小光圈,季烟立刻呼吸舒畅了起来。 大佬果然就是厉害啊。 菜鸡季烟默默地做着她的挂件。 殷雪灼一路冲破了结界,结界的光晕与他遽然碰撞,又瞬间撕裂,蓝色的光晕像流星拖曳的尾巴,划过了天际。 他浮空站在了临霜城的顶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座巨大的城池。 临霜城,如其名字一般,莅临终年霜雪的冰湖边,一边是望不见的白,一边是延绵不绝的青山。而城内,一半覆盖霜雪,白雪皑皑,一半春暖花开,四季如春。 这是一个很神奇的景观,死气沉沉的白和生机勃勃的绿,而绿和白的交汇之处,形成一个转动的风口,灵气直冲天空,几乎撕裂苍穹,又与这稳固的结界交融着。 殷雪灼可以靠蛮力的突破结界,但他麾下的魔并不能跨进一步。 季烟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奇观,目不转睛地盯着风口那里看,好奇地问:“那是什么地方?” 殷雪灼看了她一眼,“是灵脉。” 只不过这个灵脉有些奇怪,殷雪灼之前没有注意,现在季烟一问,他忽然眯起眼,眸子死死地盯着那儿。 “呵。”殷雪灼忽然冷笑一声。 季烟不知道他又怎么了,只见殷雪灼又忽然俯冲而下,带着季烟直直往城内冲去。 耳畔呼啸着冰冷的风,下面的景象急遽放大,瞬间有了失重感。 上和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季烟她……恐高了。 她吓得在他手里不住地扑腾,不住的喊着“慢点慢点”,殷雪灼在空中飞掠着,看见她怕成这样,露出了一丝怪异的表情,恶作剧一般地带着她晃了一圈。 一个过山车般的迷之走位。 落地之时,殷雪灼一松手,季烟就“扑通”一声,直接给他跪了。 “呕——”她撑着地面,胃里翻涌着,但由于太久没有吃东西,她什么都吐不出来。 殷雪灼终于有了几分报复的快感,勾起了一抹兴奋的笑,看着她这么难受,就算他自己也不舒服,心情却十分美妙。 季烟:这是个变态,她要冷静,冷静。 她深吸几口气,摇摇晃晃地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眼前却忽然一黑,她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季烟是被殷雪灼拍醒的。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她醒来之后,看着蹲在自己的面前的殷雪灼,很想问一句:“大哥,你拍我的脸,你自己的脸不疼吗?” 她忽然想起之前,殷雪灼杀那个人的手法为何如此残暴,就差当场掀了那人的头盖骨。 因为那个人狠狠扇了她一耳光,结果他也疼了吧。 还是连牙疼脸疼带着耳鸣的那种感觉。 殷雪灼看季烟醒了,皱着眉说:“我现在很晕。” 季烟:你当然晕了,我发烧了!你肯定也发烧了! 等等……她都昏迷了,他为什么没昏过去? 殷雪灼看着她疑惑的眼神,似乎知道她在纳闷什么,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我不是人,不会晕倒,也没这么弱小。” 但是他现在……状况很不好。 他感觉胃部隐隐作痛,还有点儿晕,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恶心虚弱。 这种感觉让殷雪灼很暴躁,他随便捏了一个石子在掌心,那石子化作齑粉,顺着指缝簌簌流下。 季烟看他现在的样子,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闭上眼,感受了一下,然后说:“我现在很饿,饿得胃疼。我还很冷,应该是发烧了,发烧的症状就是头晕乏力犯恶心。我需要吃东西,还需要看大夫,还得有充足的睡眠,要不然我会死的。” 殷雪灼:“……死?” 他听她说了一长串,“饿困冷”这样的字眼对他来说都很陌生,他的重点落在了最后一个字上。 他拧起眉看了季烟片刻,一脸“你这么弱鸡本大佬简直带不动”的一言难尽。 季烟眼睁睁看着殷魔头起身,化为一团黑气在原地暴躁地飞了几圈,然后才一脸不耐烦地问她:“在哪里吃东西?” 季烟默默指了指下面。 她现在和殷雪灼,正在一家酒楼的屋顶上。 殷雪灼单手拎起季烟,正要冲下去清场,季烟又连忙制止:“别别别!你这样会引出大动静的,你既然回来,肯定是要办什么事吧?那打草惊蛇就不太好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殷雪灼的眼神又变得很想杀她,就是那种“再哔哔一句我现在就和你同归于尽”的不耐烦。 他真的好暴躁啊,季烟默默不吭声。 殷雪灼收回手,隐没了身形,他的声音在季烟耳畔响起,带着冰冷冷的触感,“下去。” 季烟:“太高了……我这样跳下去会摔死的。” 话音刚落,一股力量托着季烟,让她轻松地从屋顶一跃而下。 季烟:诶嘿,有点爽的感觉。 这个世界的修仙者遍地都是,季烟下个屋顶不算什么,路人都见怪不怪。季烟站在人流涌动的街市上,抬头看了一下面前的华美酒楼,闻着那些饭菜的香味,感觉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她迫不及待地跑进了酒楼。 “这位客官,您是打尖儿呢,还是住店?”店小二眼尖地看到了季烟,连忙满脸陪笑地迎了上来。 对季烟的态度格外恭敬一些。 季烟想起自己穿的这一身衣裳,她扒人家衣服时,顺便连腰牌一起拿了,看来店小二把她认成了修仙门派的女弟子。 季烟说:“我住店,顺便给我准备一些饭菜,立刻!马上!” 拿店小二一脸谄媚的笑容:“客官,我们这儿的规矩是,先付一半住店的钱……” 季烟的表情凝固了一下。 糟糕,她忘了这茬,身上根本没钱。 手心忽然被塞了什么东西。 季烟抬手一看,发现是钱袋时微微一惊,还没反应过来,那店小二已接过了钱袋,把剩下的钱给了季烟,点头哈腰地对她说:“您这边请,是最西边的上房……” 季烟一路进了房间,店小二上菜很快,瞬间季烟面前就堆满了香喷喷的饭菜。 季烟坐在房间里,咽了咽口水。 一团黑气逐渐凝聚,殷雪灼懒懒地坐在床边,漆黑的长发拖曳及地,和浓黑的衣袍几乎融为一体,偏偏四肢修长,长眉高鼻,黑瞳清凌若水。 忽略他恐怖的手和不正常的黑气,他不动的样子,倒像一副灰白调的旧时美人图。 原书的作者为了将他塑造成一个带感的反派,让他成为了本书的唯一一个扭曲的角色。 极致的容颜配着恐怖的手,正如这个人生为美好的灵魇,内里却是极致的残忍。 季烟看着他懒散的样子,想起就是这么一个人差点把她脖子踩断,瞬间赏景兴致全无。 殷雪灼一勾手指,季烟腰间的钱袋飞回了他的掌心。 季烟恍然大悟,“刚刚的钱是你塞的?” 他简直无所不能。 季烟觉得自己仿佛开了个挂。 殷雪灼不想和她多废话,直接跳过她的提问,“还缺什么,你才不会死?” 季烟:“我还需要一个大夫。” 殷雪灼又瞬间消失不见,面前的窗子一开又阖,去干什么不言而喻。 季烟愣愣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还没回过神来,殷雪灼又回到了原地。 季烟:“……” 殷雪灼:“……” 两人大眼瞪小眼。 “那个,我们只能在十步以内……”季烟小声提醒他,莫名有点想笑,抬手捂住了脸,透过指缝悄悄看着殷雪灼。 大魔头表情阴沉,脸色黑得不能再黑。 也许是受到的心灵冲击有些大,殷雪灼现在还不太能接受现实,他站在那儿消停了好一会儿。 季烟看他没动静,干脆握紧筷子,低头吃起饭来。 她一路坎坷,终于吃上了来这个世界以后的第一顿饭,季烟扒拉着饭碗狼吞虎咽,几乎把自己给噎着,委屈得鼻子一酸。 从前她也是爸妈都疼爱着的女孩子,哪里受过这些委屈。 这才几天,她就在鬼门关周围走了好几圈,把这辈子受过的所有磨难都轮了一遍。 季烟抬手抹了抹眼泪,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 现在想这些没用的,都晚了。 她现在只能尽力保住性命,希望有一日,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 现在殷雪灼和她是共生的,那她可以借机让殷雪灼保护她,虽然殷雪灼比较变态,但在结局之前,他都是书里最强的存在。 至于那本书的结局,她想试着改变一下。 比如……提前剧透什么的? 季烟边吃边想,还没吃完,又被殷雪灼拎了起来。 季烟咬着筷子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带着她从窗户飞了出去,径直掠向医馆,抓人折返一气呵成,季烟被晃得头晕,差点把刚刚吃的东西吐了出来。 “轰——”的一声,面前的窗子又被砸开,一个人硬生生地被丢进了屋子,砸向了季烟方才吃饭的桌子。 刹那间木桌四分五裂,木屑飞扬。 饭菜哗啦啦碎了一地。 季烟手里还握着筷子,被殷雪灼放到了一边,她呆呆地站着,呆滞地看着面前忽然没了的桌子。 半晌,她心疼道:“啊啊啊啊啊我的饭菜!” 她饿惨了,看着面前一地的饭菜,完全没看摔在她面前不住呻.吟的人。 她收回之前的话! 这哪是开挂啊,根本就是带了个活祖宗在身边,还是那种完全没有正常人意识的活祖宗。 就不能轻一点吗!就不能温柔一点吗! 季烟的心在滴血。 但殷雪灼已经感觉到胃部不难受了,他知道季烟饱得差不多了,就把那大夫踢到季烟跟前,简言意骇:“去,给她看病。” 季烟表情复杂。 她看着慢慢爬起来,扶着老腰、瑟瑟发抖的大夫,对方在殷雪灼的视线下满脸惊恐,把手伸到季烟手腕上,手指抖得厉害,半天都没搭对脉。 季烟忍不住出声安抚:“老伯,您别害怕,只是给我看个病而已。” 她一出声,对方抖得更厉害了。 季烟:“……” 6、魔魇6 殷雪灼实在是太吓人了。 无论是外表,还是脾气。 也不怪这大夫害怕,季烟要不是因为是原书读者,加上现在自己的命保住了,她也会害怕。 殷雪灼的黑气便充盈在这狭小的屋子里,阻绝了窗外的暖阳,一丝风也吹不进来,四周一片阴暗,连温度都低了几分。 她看着那大夫抖了许久,才勉强给她搭好脉,过了片刻,大夫战战兢兢地说:“姑娘这是染了很严重的伤寒,需要注意保暖,卧床静养,我再开几个方子,按时服用就好。” 一边说,也一边感到惊讶。 看这姑娘的衣着,应该是修真之人,不应该会有这些小病。 就算只是普通人,因为最近魔族肆虐,问仙盟给百姓发了许多补药,所有人的体质都强健许多,甚少有人伤寒。 他是不知,身为太玄门门主的妹妹,季烟非但没有享受到格外的优待,还独独被排斥在外,不曾服下任何补药,混得连难民都不如。 殷雪灼一听要抓药,每日还要服用,就又不耐烦起来,瞬间闪到了那大夫那跟前,问:“有什么更快的办法?” 那大夫被殷雪灼的突然靠近,吓得直接跪了。 季烟:这一幕似曾相识。 大夫抖了许久,才哆哆嗦嗦道:“还、还有一种办法……” “就是有一种灵草……只有问仙盟才有,可以让普通人的身子强健许多,也能瞬间治好这些普通的病症……” 问仙盟。 殷雪灼眼神瞬间冷厉。 正好,他也要去问仙盟,顺便多杀几个人。这样想着,殷雪灼忽然兴奋起来,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季烟看着他突如其来的兴奋和变态,默默地咬了咬筷子。 “殷雪灼。”她弱声弱气地叫他,“我还想吃饭。” *** 季烟提出换房间时,店小二已经惊呆了。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窗子和四分五裂的桌子,瞠目结舌,“这这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季烟摸着鼻子,尴尬地笑:“我吃饱之后有点激动,就练了一下剑法……” 店小二看了看周围,问道:“剑呢?” 神特么练剑。 季烟十分淡定,睁眼说瞎话:“修仙之人,到了最高境界之后,便无需配剑,空气自能凝聚成刃,要不要我来给你演示一下?” 那店小二连忙摆手,赶紧溜之大吉,给她准备另一间客房,离开时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再拆屋子了。 一脸尴尬地送走了店小二,季烟关上了房间的门,深深地叹了口气。 殷雪灼的锅,她来背。 她太难了。 罪魁祸首还懒散地靠着墙壁,嫌弃地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在季烟吃得正香之时,忽然闪身到她身后,微微附低身子,在她耳边阴恻恻道:“多吃点儿,说不定是最后一顿了。” “……”季烟差点噎着。 他好煞风景哦。 殷雪灼靠得好近,季烟感觉后背冷飕飕的,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说:“我生病了,你这样我会病得更重的。” 殷雪灼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凡人,可真是弱啊……”他长长的指甲又探上她的脖子,在后颈轻划,手指微微一收紧,“你这么弱,迟早死在别人手上,被谁杀都一样……” “被谁杀都一样,但只有你杀不了。”季烟不假思索地打断他。 嘴上耍狠,谁不会啊。 殷雪灼被她噎了一下,很快又重新笑了起来,笑声让她有些毛骨悚然。 “你放心,我迟早会找到杀你的办法,我会实现我的诺言,踩断你的脖子,顺便送你个挫骨扬灰的礼……” 他猖狂地笑着,笑容越来越扭曲,又成了一团黑雾,将季烟彻底包裹住,想从她脸上看到什么害怕的情绪。 但她已经不怕了。 只是殷雪灼这来去几下,他周围散发的寒气,瞬间让饭菜冷了下来。 季烟:吃个饭我容易吗我。 她撂了筷子,郁闷地坐到了床上,不吃了。 想起还要和这魔头一直在一起,她感觉胃疼。 季烟又困又累,刚吃饱没多久,还没等到天黑,她就支撑不住浓烈的困意了。 她不知道殷雪灼平时睡不睡觉,她也顾不上他,在殷雪灼奇怪的目光下,季烟蹬掉鞋子,身子一歪,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这一睡仿佛过了很久。 仿佛有无数只手拉着她往下坠落,宛若无底洞一般,永远坠不到尽头。 季烟无梦,连意识都陷入无尽的黑暗,只感觉浑身都难受得厉害,浑浑噩噩间,她被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拍醒。 季烟猝然惊醒,却和一双冷冷的黑瞳对上了视线。 外面夜色正浓。 大半夜的,殷雪灼正撑在她的身上。 季烟:“……” 他的长发落在她的身上,周身冷气四溢,脸色算不上好看,手指掐着她的脸。 她就是这样硬生生地被他掐醒的。 季烟:“你干……” “嘛”字还没说出口,殷雪灼忽然抬起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 “很烫。”他说。 殷雪灼对热额外敏感,季烟休息的时候,他离不开十步以外,只能无聊地看着她睡觉。 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身体的温度节节攀升,像一个慢慢烧开的火炉,烧得殷雪灼也有些受不了了。 他一个不爽,就把她拍醒了。 季烟懵了片刻,拖着沉重的脑袋坐起来,有气无力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无辜地望着殷雪灼,“白天那个郎中还没给我开药你就把他杀了,我又没有灵草,只能越病越严重。” 都是他害的。 泡了水又抱了他这个活冰块,她晚上才开始高烧,已经算体质不错了。 罪魁祸首殷雪灼只是盯着她看。 算了,这人压根不可能对自己的行为愧疚。季烟无力地扶着床栏,摇摇晃晃地下床,穿着鞋走到窗子边,扒着窗子往下看。 她住的是客栈三楼,视线广阔,掠过重重飞扬的屋脊,即便是深夜,也能看见风眼映在穹顶的淡淡蓝色光晕,十分漂亮。 “殷雪灼。”季烟有气无力地问他:“你白天之时,看见这个灵脉,为什么忽然不走了?” 殷雪灼却勾了一下唇角,“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季烟:“我这样半死不活的,你就好受么?你爱说不说吧。” 殷雪灼确实也很难受,只是他从前受过更极致的折磨,这点儿感觉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殷雪灼顺着季烟的视线看过去,冷冷道:“那里有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 他拧起了眉,“现在还不知道。” “那你想拿回来么?”季烟毫不迟疑地问他。 她虽然不记得原书里,殷雪灼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问仙盟,但他确实是个不会便宜旁人之人,只要是属于他的东西,他都会不计代价地夺回来。 不计代价,无论东西重要与否,都不会便宜对方一分。 殷雪灼看着季烟,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就笑着说:“当然想。” 不仅想,他还想杀了这里所有的人。 “好。”季烟说:“明天,我们就混进问仙盟,我先想办法拿了仙草,然后接下来你要做什么,都随你,反正你这么厉害,压根不会受伤……”说着,她往后一个趔趄,因为头太晕了。 殷雪灼很迅速地化为一团黑气,成功没让她倒在他身上。 季烟:“……” 殷雪灼嫌弃地离了她足足一米远,拿起了床上的被子,朝季烟丢过来,兜住了她的头。 季烟抱着被子一脸茫然,殷雪灼用一种看“菜鸡”的眼神扫了她一眼,懒洋洋地说:“等什么明天,现在就去。” 他之所以停留,是因为她太脆弱了,否则他白天就直接杀过去了。 混进去? 不。 殷雪灼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混”这个字。 *** 季烟拿被子把自己裹了整整两圈,抱着殷雪灼时,才勉强不觉得冷了。 殷大佬带着她,再次体验了一把“深夜加强版4d环形动感眩晕”,非常刺激。 季烟只能听到周围澎湃的风声,她的视线所及只是殷雪灼的黑袍,耳边回荡着起此彼伏的惨叫声,甚至还有人喊着“有鬼”,估计是连殷雪灼的脸都没有看到,就被他扭断了脖子。 讲真,从大佬视角上看,简直就是开了挂打游戏,爽歪歪。 季烟乖乖缩在殷雪灼的怀里,本以为很快就可以打完全身而退。 但她高估了殷雪灼。 殷雪灼他……是个路痴。 还是路痴中的顶级路痴,彻底做到了睁眼不识路的眼瞎程度。 虽然偶尔杀人之前有问过路,但他化为一团黑雾横冲直撞,硬生生地把一个问仙盟分舵走出了迷宫的感觉,季烟都要被他晃吐了,抱着他腰的手臂酸到不行,她都挂不下去了,还是没见到这位大佬找到路。 季烟:可能等他找到路的时候,她已经烧糊涂了。 殷大佬原地思考了片刻,忽然抬手轰开了面前的墙。 瞬间就开拓出一条路来。 殷雪灼找到了窍门,有些得意地勾了勾唇角,抬袖扬起强劲的风,呼地轰开了面前拦路的无数堵墙。 “轰——隆隆——” “哗啦啦——” 无数墙壁倒塌的声音,甚至还轰倒了承重墙,有的房子甚至直接塌了。 硬生生地给他开辟出了一条无尽的直线大道。 季烟都看傻了。 7、魔魇7 殷·怕麻烦·雪灼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顺着这条大道飞得无比惬意。 但深夜行动的好处就是隐蔽,之前殷雪灼杀人无形,问仙盟分舵太大,只惊动了一小拨人,现在这一轰,不知道摧毁了多少建筑,彻底造成了地震般地动山摇的效果,直接把其他不明情况的弟子们给震醒了。 问仙盟的无数信号弹飞上天空,将黑暗的苍穹照得五彩缤纷。 问仙盟警戒。 临霜城全城戒备。 无数脚步声在飞快靠近,四周灵力翻动,法器齐齐祭出。 季烟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阵仗,之前她一点儿都不紧张,但整个问仙盟,十几个门派加起来对付殷雪灼,她就真的紧张了。 她抱着殷雪灼的手紧了紧,还不小心揪到了他的腰带,殷雪灼的动作滞了滞,不假思索的抬手,重重“啪”的一下,拍了季烟的脑袋。 季烟:“啊,疼。” 殷雪灼:“……”他也疼。 拍完才反应过来的殷雪灼没说话了,继续往前直线飞行,只不过他的动作比之前粗暴了很多,飞就算了,还边飞边搞破坏,一路拆房子,整个问仙盟的一半都被他拆成了废墟。 季烟:总觉得他想拆的不是房子,而是她。 不过,临霜城并不是特别强大的主城,反而因为地处偏僻,主角还在千里之外的洛城,这里甚至连重要的配角都没几个,殷雪灼要对付这群乌合之众,简直轻松到跟割韭菜似的。 由于他粗暴的找路方法,他很快就找到了炼丹房。 炼丹房里还燃着炉火,有几个小弟子正在守着,殷雪灼进去收了一波人头,站在燃烧的丹炉前,若有所思地眯了眯黑眸。 他围着丹炉晃了一圈,掌心冒气一簇淡蓝色的冰焰,瞬间炸开了面前的丹炉,几粒药丸落在了他的掌心,泛着淡淡的金光。 季烟好奇地凑过来看,他却放开了怀里的季烟,冷淡地说:“去找。” 说完便原地消失,一副不打算管她的样子。 殷雪灼还是下意识地排斥着她。 季烟也懒得和他计较,径直在偌大的炼丹房兜兜转转,一路走到了偏阁,一抬头,看着面前长七八米高五六米的丹药柜,表情瞬间凝固了。 ???这是个柜子? 不是,这也太大了吧! 这要她怎么找啊?! 修仙世界对她一个普通人来说真的太不友好了。 而且她也不知道灵草长什么样子啊! 季烟咽了咽口水,对着空气说:“要不,咱不治了吧……” 回去喝喝草药,说不定她依靠着自身免疫力,就好了呢。 殷雪灼出现在不远处,他正靠着墙,不耐烦地抬了抬手指,一脸“你再逼叨我必杀你”的表情。 季烟只好硬着头皮开始找。 其实与其说是找,她觉得自己更像个大傻逼,来来回回地开抽屉,把所有像“灵草”的草都抓了一把出来,然后最下面四格的抽屉被她翻完时,季烟已经累得像狗了,就差吐舌头喘气,还出了一身汗。 她觉得自己这一运动出汗,要不适得其反直接病死,要不这汗流着流着说不定就好了。 殷雪灼就靠在一边,抱着手臂看着她,笑容不怀好意,像是看着耍猴的在表演。 季烟开第五层抽屉的时候,怎么跳都够不上了。 她又不会飞。 “殷雪灼……”她欲哭无泪。 你能不能不要作壁上观! 她死了他也会死啊!这个人就这么不惜命的吗! 殷雪灼轻轻“啧”了一声,还没动,外面忽然响起了人声:“咦?这里怎么没人看守?” 似乎是有人进来了。 殷雪灼杀人随性,偶尔喜欢毁尸灭迹,就跟杀那个大夫一样,外面那几个看守丹炉的弟子,就是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连尸体都没有。 季烟一听到声音,就立刻紧张了起来,连忙对殷雪灼比手势。 跑啊,跑啊大佬! 殷雪灼勾起了唇角,忽然有些兴奋起来,眼角泛着血色,似乎觉得这样的场面更让他感兴趣,季烟越慌,他就越想戏弄她。 所以他直接隐身了。 季烟:???你妈的,见死不救,小心我就地自尽。 慌如狗的季烟情急之下跑到了角落里,抬手抓散了自己的头发,又掐着自己的胳膊肉,硬生生地逼出了几滴眼泪,再把身子蜷缩起来。 还好之前殷雪灼给她找的衣服是修仙门派的,她正好装出一副刚刚受惊不小的女弟子的模样。 外面来人众多,不过都是些很年轻的弟子,很快就将整个炼丹房巡视一圈,有弟子走到内阁时,终于发现了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季烟。 “你是谁?为何独自在此?” 发现季烟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穿着淡青色的锦袍,身后背着一把剑,蹲下来查看季烟的情况。 季烟抽噎着,慢慢抬起了头。 纵使知道对方是个姑娘,那少年也没想到居然是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被她水汪汪的眸子一看,霎时红了耳根,有些无措地说:“你、你没事吧?你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处?看你的衣着,似乎是清韵阁的?” 清韵阁是个刚起步不久的小门派,不过也追随大势加入了万仙盟。 误打误撞,还真被她捞到一个身份, 季烟咬着唇点了点,紧张地盯着眼前的少年,紧紧地环着身子,像是被吓坏了。 “你别害怕……”那少年名叫韶辛,头一次应对这么好看的姑娘,有些无措,又怕太过唐突,说来说去只有“别害怕”和“我不会伤害你”。 季烟把头埋进臂弯,借机调整了一下表情,顺便漫不经心地想:原来这是个纯情小少男,还是那种没怎么接触过妹子的。 也难怪,昆宁派从前的规矩是只收男弟子,殷妙柔因为是前前掌门弘道真人的女儿,这才一直留在昆宁派。 后来殷妙柔做了掌门,虽然改变了招收弟子的规矩,也招了不少女弟子进来,但也才实行两年。 这少年十六七岁,按照问仙盟普遍的修炼时间一算,既错开了殷妙柔当弟子的时间,又错开了新的女弟子进入师门的时间。 估计他还在师门那会儿,连个雌性生物都没见过。 也难怪季烟挤挤眼泪就能让他手足无措,他蹲下来那会儿说的第一句质问,明明还是有点气势的。 太可怜了吧。 季烟正好利用这一点,忽然带着哭腔说:“有、有魔……” 方才这么大动静,也不像是正常人干的,韶辛果然眼色一沉,神色凝重起来。 “是什么魔?你可看见了它的样子?你又是怎样活下来的?”他沉声问。 致命三连问。 季烟:“……”她还没想好怎么撒谎。 季烟只低头哭泣着,尽力摆出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不管你问我什么,反正我被吓坏了不听不听就是不听。 “六师兄。”就在此时,其他昆宁派的弟子们搜查完毕,都走了过来,一看见季烟都有些诧异,“清韵阁的人怎么会跑到炼丹房里来?为什么这里只有你一个人?” 季烟还没说话,韶辛忽然起身,挡在了季烟的面前,对他们说道:“她说方才在这里看见了魔,我猜应该是方才异动之时,大家都跑出来搜查,她听到这里有动静才过来看吧。” “魔”字一出口,周围的弟子们纷纷变了脸色,年纪小一点的弟子甚至开始害怕。 “至于魔。”韶辛叹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季烟,“魔生性嗜杀,她吓成这样,我猜是看见了那魔的样子,她身上灵力全无,许是见了魔之后发生了什么。” 还没来得及编借口的季烟:“……?” 不是,大兄弟,你刚刚还问我这个问题呢,你现在就给自问自答了? 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么完美的理由。 决定了,就是他说的这样! 季烟看着少年的背影,他梳着高高的发尾,发尾在身后欢快地跳动着,淡青色的昆宁派服饰将他衬得朝气蓬勃,和师弟们说话时,他好像又自然了一些,也流露出了几分镇静的气场来。 “我先带着这位师妹去休息,顺便问问她其他事,你们继续搜查这周围。”韶辛攥了攥拳头,紧紧地蹙起眉,语气十分沉重,“如果真是魔,能无声无息地混入临霜城,还造成这样的破坏,想必是很厉害的大魔了,若不找出,后果不堪设想。” 其他弟子脸色各异,纷纷领命,很快就拎着剑继续去搜查了。 这么大的丹药房瞬间只剩下两人, 季烟默默蜷缩在那里。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她的病还没好,仙草翻了半天,也不知道怀里那一撮里面有没有对的,她好像怎么做都不对。 狗日的殷雪灼是真的坑,带着她一路杀到了这里,到了关键时候居然还撂挑子不干了,就故意刁难她。 他现在估计还在暗处,兴致勃勃地看着她继续演。 “你是不是受了伤?”韶辛蹲在季烟面前,仔细打量了她一下,皱着眉说:“你身上灵力全无,浑身发热,看起来状况很不好,我见过许多受伤症状,却也没见过有人会灵力全无的。” 所有修仙弟子都有灵根,修为或许有区别,但像季烟这么废的还找不出一个来。 韶辛自动默认成了“这位师妹被魔重伤导致修为散尽”,看着季烟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悲哀的怜悯。 没了修为对修仙之人来说,便如老虎没了牙,写字的没了手,乃是致命的打击。 “你也不必太难过,据说这世上有重塑灵根的药物,也有一些法宝可以提升修为,师妹如今还是好好疗伤为妙。”这少年叹息着,很自然地从怀里掏出了一颗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递给了季烟,“这是灵草所炼制的丹药,本是明日打算派发给城南百姓的,你快快服用一颗。” 季烟捧着手里的黑色的药丸。 一脸懵逼。 彻底不知所措。 不是……她薅了半天的草,结果现在告诉她,“灵草”其实是个丸? 8、魔魇8 稀里糊涂吞了药丸,季烟被韶辛带着往清韵阁弟子歇息的院落走去,一路上,季烟看到很多弟子都带着法器四处乱跑,周围一片断壁残垣,在无数精美的房屋之中,那一条坍塌形成的直线大道看得她一阵头皮发麻。 殷雪灼简直就是一进化版哈士奇,走到哪里拆哪里。 拆迁队的挖掘机都没他厉害。 季烟路过一名弟子时,那弟子手里的镇魔塔忽然发出强烈的光,那弟子微微一惊,对着季烟大喝道:“且慢!” 季烟被他叫住,转过身来。 那弟子端着塔,在季烟周围晃了一圈,果真塔越来越亮,差点闪瞎人眼。 “你是魔?”那弟子凝视着季烟,深深地皱起眉头,看向季烟身边的韶辛。 韶辛也皱起了眉,他没感受到季烟身上的魔气,但镇魔塔乃是法器,绝不可能出错。 一般微弱的魔气韶辛并不是不能感知,那唯一一种可能,就是季烟身上的魔气十分强大,可以做到隐蔽于无形。 季烟:糟糕,要穿帮了。 她急中生智,又发挥戏精本质,咬着唇,露出茫然的神色,摇头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是魔……” 她确实是□□凡胎,谁都看得出她此刻身子虚弱。 可镇魔塔更不会出错。 那名弟子面露凝重,对韶辛说:“师兄,我觉得她有点蹊跷,我们拿镇魔塔四处搜寻,都没有感受到半点魔气,唯有这位师妹身上魔气浓郁,还不易察觉,我觉得应该立刻交给道云真人处置。” 道云真人便是如今的统领万仙盟临霜城分舵的昆宁派长老。 道云真人是出了名的严厉极端,最为憎恶魔族,若是让他看到季烟身上有魔气,季烟不死也得脱成皮。 季烟看向韶辛,韶辛沉吟片刻,说道:“不行。” 那弟子一惊,“师兄?!” 韶辛皱起好看的眉,断然道:“若无证据,不可如此。道云真人的行事,向来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她方才亲眼见到了那只魔,或许是被魔所伤,才致使染上魔气,可道云真人未必会轻易放她一马,她既是清韵阁的弟子,便去交给清韵阁的文裳长老……” 韶辛还没说完,季烟忽然打断他,说道:“我想去见道云真人。” 弟子:“……” 韶辛:“???” 季烟看着他们两个同时露出疑惑的眼神,心里算盘打得飞快。 笑话,她本来就是个冒牌货,要是去见什么文裳长老,绝对立刻露馅。 她宁愿去见那什么道云真人,反正殷大佬陪在她身边,道云是谁她在原书里听都没听过,面对终极反派,估计也就是个炮灰的命。 身边带着个大佬就是好啊。 虽然殷大佬他本人很不情愿的样子。 季烟很有底气,她都是差点死过一次的人了,一点都不害怕。 人人都知道道云真人行事作风,避之唯恐不及。韶辛本为她捏了一把汗,但见她神态坦荡,气质从容,分明自己只是弱不禁风的女子,却拥有这般胆量,让许多男子也望尘莫及。 他心头五味杂陈,还想再劝说一二,“你再好好想想,若是文裳长老……” “师兄不必为难。”季烟冲他露出了一丝安慰的笑容,“道云真人只是嫉恶如仇了一些,虽严厉,却也分是非黑白,我既清清白白,又何必害怕被他为难呢?” 韶辛被她的笑容晃了眼,一时撇开目光,心绪沉沉浮浮,竟有些不知所措。 季烟也不再看他,而是对那个弟子说:“劳烦这位师兄给我带路罢。” 那弟子点了点头,正要带着季烟离去,季烟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下,看着朝反方向走的韶辛的背影。 ……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刷一波好感? 季烟觉得她刚刚的表现几乎完美,这个韶辛似乎在弟子中很有地位的样子,说不定以后还能碰的上呢? 她忽然提着裙摆追上了韶辛。 季烟伸手拽住了韶辛的衣袖,“等一下!” 韶辛被她抓着衣袖,转过身来。 少年站在皎皎月色之中,扬着秀气的眉梢,语气有些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季烟很果断地把自己的腰牌塞给了他。 韶辛:??? “这个送给师兄了,我想知道……师兄你的名字……”季烟红着耳根,低着头,有些局促不安地捏着裙摆。 少年迷惑地看着她,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我叫韶辛。” 季烟点头,朝他扬起嘴角一笑,又连忙提着裙摆跑了回去,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韶辛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腰牌。 上面刻着她的名字。 原来她叫“白绣”。 *** 季烟一路走到问仙盟戒律殿外,脑子里还在想着“韶辛”这两个字,总觉得有些耳熟。 直到来到戒律堂外,她被人押着走进去,跨入门槛时差点一个趔趄。 卧槽。 卧槽。 韶辛??? 她想起来了! 韶辛不就是剑仙韶白的弟弟吗?就是那个在殷妙柔逃出昆宁派之后,帮助她一路打怪升级,却对她爱而不得的男配韶白! 韶白天生剑骨,天资卓绝,更是个彻头彻尾的剑修,后期几乎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原书的这个阶段,殷妙柔和季云清已经互相袒露心意,甚至已经为爱鼓掌过了,韶白伤心之下闭关修炼,也就是在他这次闭关之后,才会修为大涨,成为真正的剑仙。 这个人对殷雪灼的威胁非常大,殷雪灼好几次杀殷妙柔差点得手,都是被韶白突然打断。 但韶白此人,有一个软肋。 就是他弟弟,韶辛。 韶辛和韶白并非一母所生,兄弟俩从小感情然好,但因为韶辛是庶出,并不讨父亲宠爱,后来家道中落,又恰逢闹饥荒,家人选择卖了小儿子韶辛换粮,韶辛一路流浪,几次差点饿死,因缘巧合之下,才被收入昆宁派为徒。 后来他在昆宁派长大,将往事彻底埋在心里,看似为人温和,实际上始终不肯原谅哥哥韶白。 韶白好几次想要挽回弟弟,逼得太紧,还差点让这个昆宁派的新星险些陨落,坠入魔道。 当然,《问道》后期,在玛丽苏女主殷妙柔的一波骚操作之下,兄弟二人同归于好。 不过由于是玛丽苏女主文,这剧情还有一个狗血点。 韶辛本是一个特正常的好少年,结果后来回了皋都之后,对掌门殷妙柔一见钟情了。他觉得这就是他心中的圣洁女神,一直处于爱慕但不敢说出口的暗恋状态。 后期要不是女神殷妙柔拼命让兄弟俩和好,甚至用苦肉计伤害自己,韶辛也不会轻易原谅韶白。 这就是玛丽苏女主光环的牛逼之处。 全天下的男人都爱她,甚至可以超越这么多年的仇恨,唯一一个铁了心要杀她的,还是因爱生恨的殷雪灼。 季烟的心情挺复杂的。 误打误撞碰见了关键人物,这个时候,韶辛应该还没见过殷妙柔,也还没被韶白纠缠。 希望刚刚的好感刷到了,她觉得要让殷雪灼赢过主角团的话,还是得不断地寻求突破口。 比如她,现在就是一个bug。 原书这个时候,她早就凉了。 季烟心神百转,一个趔趄之后勉强站稳,被人押着跪了下来,面前站了几个长老,为首那个看起来格外凶的,应该就是道云真人。 她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不过那时的殷雪灼还在围观她被人欺负,现在的他,正俯身贴在她的耳边。 “继续伪装,查出灵脉的事情。”他阴恻恻的声音带着笑,还好心地安抚她,“他们要是敢欺负你,我就帮你踩断他们的脖子,把他们做成傀儡……” 他动不动就要踩人脖子。 季烟感觉他在她身边晃来晃去,她一会儿耳朵冷,一会儿后颈冷,一会儿连头皮都凉飕飕的,就希望他立刻停止哔哔。 灵草炼成的丹药服下之后,药效逐渐显露,季烟的头渐渐不疼了,甚至觉得神清气爽。 估计殷雪灼终于摆脱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此刻非要出来蹦跶几下。 “白绣。”道云真人看着镇魔塔上亮得刺眼的光,终于沉声说话,抬手直接点在季烟的额头,却微微一惊,“你身上魔气浓郁,却为何没有修为?” 季烟迟疑道:“……弟子之前撞到了一只魔,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时就是这样了。” 道云真人冷哼,“胡言乱语!” 季烟:“……” “老夫见过无数的魔,从未见过能吸人修为的,在人体内注入魔气的。”道云真人低头盯着她,眼神忽然一闪,想到了什么,“除非是……只有他可以吸食灵气,做到你说的这些,不、不可能,若是那人,如今临霜城不可能如此平静,你也绝不会活下来。” 季烟:“?” 所以您老这不是就给她找到借口了嘛。 你们昆宁派的人好像都挺喜欢自问自答的,跟他们撒谎都不需要她来编理由。 季烟乖巧地跪着,安静如鸡,看着脑洞越开越大的道云真人来回踱步,他好像很惊恐,不停地揣测,又不停地否认,周围其他几个戒律堂的长老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出来,对季烟说:“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只魔的样子呢?” 季烟还没说话,就听到耳边传来殷雪灼的声音—— “跟他们说,你见到了我。” 季烟如果说什么都不记得的话,可能会被他们怀疑被魔控制或者什么其他的,真和韶辛说的一样,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殷雪灼似乎有自己的打算。 季烟抬头说:“其实,我好像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快说!”周围几个长老全都看了过来,十分急切。 季烟支支吾吾道:“就是,好像是一团黑气……” 她话音一落,明显地感觉周围的气氛凝重许多。 有风掠入空旷的戒律堂,吹着每一个人后颈,大家都感觉有点儿背后发凉。 黑气? 众所周知,那个大魔头平时就是一团黑气。 该不会真是殷雪灼吧? 季烟看着他们神色各异,还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了句:“他说他要找的什么东西丢了,想要拿回来,对,他好像和我说了这么一句,还要我传话给你们,如果不乖乖拿出来,他就立刻屠了临霜城。” 按大反派的行事风格来说,殷雪灼说这句话很符合他的风格。 果然,诸位长老不疑有他,纷纷站了起来,面临魔头的威胁,这几位低头互相讨论着什么,此时此刻完全没理会季烟了。 季烟跪着,悄悄挪了挪跪麻的腿,又捶了捶大腿,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 好像这本书的所有人都怕殷雪灼,只要一提他,大家都不正常了。 这究竟是有多变态,才能让人怕成这样? 季烟这样想着,忍不住抬头搜寻了一下殷雪灼的身影,表情却瞬间变得很奇怪。 那几个长老低头讨论着,殷雪灼就站在他们身边。 他姿态懒散地贴着道云真人站着,因为个子太高,微微弯腰凑过去,将耳朵靠近对方唇边,他的长发落在肩背上,整个人像一只慵懒漂浮的鬼.魅,好整以暇地听着对方滔滔不绝,说着应该怎样对付他。 一边听着,唇角一边掠起一丝愉悦的笑容。 怎么看怎么毛骨悚然。 季烟:“……” 9、魔魇9 不是,你们难道就看不见他吗?? 他就在你们身边偷听啊! 季烟用一种见了鬼般的眼神看着这一群人。 她发现这几个人围成一团,只有道云真人和另一个长老是背对着殷雪灼的,其他人都面对着化为实体的殷雪灼,但是却一直都没什么动静。 难道他们…… 季烟睁大眼,殷雪灼轻轻拨弄了一下黑黑的长指甲,对面一个女长老也开始说话,季烟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只是看到殷魔头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被控制了。 季烟笃定了,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真的太强了。 其实她本来已经不怕殷雪灼了的,然而此刻,忽然又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心悸感。 鼻腔吸入了一股冰冷的空气,充斥在肺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呼吸沉重艰难起来。 季烟脑子混混沌沌地想:他真的太可怕了。 看他轻描淡写地杀了人是一回事,眼睁睁地看着活人成为他的行尸走肉又是一回事,她好像突然意识到,殷雪灼是真的坏透了。 他可怜,却也是坏到极致,无可洗白。 季烟想起他之前那句“把他们做成傀儡”,语气轻描淡写,和说要踩断她的脖子时一模一样。 他向来说到做到,无论是多么荒谬的想法。 察觉到季烟惊恐的目光,殷雪灼忽然扭过头,勾起一抹极其变态的微笑,对着季烟眨了眨眼睛。 仿佛在说:瞧瞧,我说的话,都做到了呢。 季烟心情复杂。 她后来被关押了起来。 五个长老里面,有三个被殷雪灼控制,道云真人估计还不知道真相,还在想着要怎么对付殷雪灼,季烟被软禁在了一个布满结界的院落里,坐在床上对着墙壁发呆。 殷雪灼心情似乎很好,懒散地歪在季烟身边,拿他的长指甲戳她,“在想什么?” 他靠近时,连呼吸都是冷的,和他的体温一样冰冷。 季烟蜷缩着,轻声道:“我就忽然觉得,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还没毁灭全世界。” 殷雪灼仿佛被她这句话逗笑了,他捏着她的下巴,忽然靠近季烟的脸,“你今天似乎有些怕我?” 季烟的身子在发抖。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抖个什么劲,对方又杀不了她。 可她就是抖,可能是之前看到他把活人变成那样的后遗症,殷雪灼一凑过来,她就感觉到了冷,哆嗦得更厉害了。 殷雪灼眯起双眼,唇角微微勾起,手指在她脸上摩挲着,“所有人都怕我,他们越是怕,我越是要杀了他们,看着他们带着恐惧而死。” 这个变态,真的是没救了。 季烟垂着眼睛,偏头躲开他冰冷的手指,想了想,慢慢吞吞道:“你开心就好。” 反正她也左右不了他。 “……”殷雪灼定定地瞧了她半晌,忽然松开手,一脸索然无趣。 还以为她会哭着求他不要呢。 殷雪灼起身走到床边,看着远方的灵脉发出的淡淡蓝光,像一颗误坠凡尘的宝石,在苍穹之上留下了淡淡的尾痕。 那里的光芒越来越亮,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殷雪灼眸色微沉,眼尾微微泛红,涤荡着汹涌的杀意。 *** 第二日丑时,季烟又被被子层层裹紧,挂在了殷雪灼的腰上。 殷雪灼想直接靠近灵脉。 季烟挂在他的腰上,越来越适应那股眩晕感,殷雪灼一路畅通无阻,夜风吹动他漆黑的长发,即便没有发带绑缚,他的头发都不曾乱了半分。 几缕长发落在了季烟的脸上,连发梢都冰凉冰凉的。 季烟却没心思挥开脸上的发丝。 她听到了几段对话,从殷雪灼身边飞的小蝴蝶身上传来。 说起来,这个小蝴蝶很神奇,羽翼是黑色带蓝的,非常漂亮,在空中划过时,还留下淡蓝色的尾痕,殷雪灼拿手指一点就出来了,季烟觉得他这种气场的大佬玩蛇才对,可他偏偏玩蝴蝶。 半夜三更,各个门派说得上话的人都没睡,他们似乎聚在什么地方讨论大事,说话的声音很清晰地通过蝴蝶传了过来。 季烟猜想,应该是殷雪灼提前在那三个傀儡长老身上放了监视的东西,他虽然不是人,却因为被人类养大,也学会了人类最狡猾的那一套。 那些对话的内容,全程围绕着殷雪灼展开—— “那晚那么大的动静,我们连个影子都没见着,结界也没任何动静,如果不是魔主,他麾下哪个魔将能有如此实力?!” “倘若真是他,我们便要立刻去通知掌门盟主,立刻派人支援临霜城,他一定会毁了临霜城的!不会留一个活口!” “方才那个清韵阁女弟子都说了,他是回来取自己的东西的!” 立刻就有人问道:“他能有什么东西在临霜城?难道是什么法宝,非取回不可?” 道云真人忽然出声:“我猜,他要取回的东西,可能是和灵脉有关。” “灵脉?!” “我记得当初临霜城的灵脉早就被彻底摧毁了,这里本不该有灵脉支撑结界,但后来好像是殷掌门重新变了个灵脉出来?” 听到“殷掌门”三个字,殷雪灼忽然冷笑了一下。 他忽然开口说话,嗓音阴沉沉的,“那殷掌门是用什么东西重新变出灵脉的呢?” 他话音一落,一道女声机械地重复了殷雪灼的话,引发了一阵沉默。 好像涉及到了什么不好的话题,半晌都无人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惴惴不安地说了一句—— “该不会是玄冰鳞吧?” 玄冰鳞? 这是什么东西? 季烟紧紧地抱着殷雪灼,疯狂搜寻脑海中关于玄冰鳞的记忆,最终无果。 她对这个设定毫无印象,书里好像没有提到过,又或许只是一笔带过,显得无足轻重。 《问道》的主角毕竟是殷妙柔,全文的笔墨着重用在了殷妙柔是怎样一步步变得强大,又和各种强者纠缠不清,对于反派殷雪灼的笔墨,主要用在了他因为仇恨疯狂报复殷妙柔的地方。 却没有细说很多关于殷雪灼的细节,对于这个反派的刻画,更多地在他的性格上,而他很多的经历,一直到正文完结,都充满着浓重的神秘色彩。 原作者有说过要写番外,不过季烟还没来得及等到番外出来,就被拖入了书中的世界。 原书剧情之中,殷雪灼也没有来过临霜城,更没有注意到这里的灵脉。 她这是偶然改变了剧情走向,然后发现了隐藏支线剧情么? 玄冰鳞应该就是殷雪灼要找的东西,季烟感觉殷雪灼此刻有点儿不太正常。 他飞得越来越快,季烟几乎要从他怀里坠落,掉下去的最后一瞬,殷雪灼的手臂环过了她的腰肢,手掐着她的腰侧,十分用力。 浓黑的指甲越来越长,惨白的手背脉络狰狞,黑色的纹路扎在皮肉上迅速蔓延。 季烟:妈耶,这是当场黑化了吗? 季烟怂得不敢动,腰上的肉被他用力掐着,疼得她想要挣扎却没有办法,一直被他掐到腰侧没有了知觉,他估计是愤怒到想自残,干脆开始虐待她了。 季烟一边腹诽,一边疼得抽气,揪着他衣裳的手越来越用力,眼泪不受控制地飚了出来。 眼泪顺着小脸滑落,瞬间就洇湿了殷雪灼的衣裳。 他微微一顿,好像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手上的力道顿时松开,手捏着季烟的衣领子,把她提了起来,和他对视。 季烟哭得好可怜。 一双眼睛肿的像兔子,直抽气,疼得她唇瓣都在颤抖。 殷雪灼怔了一下,很快就裂开嘴短促地笑了一声,低低的气音,不带任何假笑的成分。 就是单纯被她逗笑了。 “你这么怕疼?”殷雪灼拎着她晃了晃,像拎一只瑟瑟发抖的小仓鼠,“胆小又怕疼,还连灵根都没有,你有什么用?” 季烟:???你妈的,有用也不是给你虐的啊! 她恨不得锤爆面前这个人的头。 妈的死变态。 殷雪灼又松开她,把她重新搂在了怀里。 这一回是搂的,不是用掐的,季烟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裳,带着委屈小声咕哝了一句:“肯定都肿了青了。” 殷雪灼身形一滞,没理她,继续往前飞去。 这回他的速度终于正常了。 殷雪灼一路前行,很快就到达了灵脉周围,但只是站在空中,并没有靠得太近。 所谓的灵脉,在季烟眼中,更像一个深陷的陨石坑。 里面涌动着无穷无尽的光影,十分漂亮,卷起的灵力汇聚成风眼,从灵力的海浪之中霍然冲出,直汇天空。 殷雪灼靠近的刹那,漆黑长发被风掠起,露出月色下冷酷的容颜,月色晦暗,风忽然自下方涌起,刹那间鼓动耳膜,震颤着神经,荡出无边的风浪,摧毁了周遭无数凛冽的风。 下方的灵脉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开始震动。 季烟感觉到了呼吸困难。 殷雪灼抬手给她加了个防护罩,身子往下掠去,身子与空气急遽摩擦,发出低低的尖啸。 他想要再靠近一点。 靠近到几乎要碰到时,却不能再靠近分毫。 殷雪灼眸底泛红,漆黑长发在空中乱舞,季烟缩在他怀里,几乎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往下俯冲的一刹那,季烟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比跳伞还要刺激,是蹦极的无限加强版。 耳朵几乎要和空气摩擦生热。 季烟满脑子都被“啊啊啊啊”的尖叫刷屏着,还不断地夹杂着“卧槽”。 殷雪灼到底是个什么物种! 他是大鹏吗?扶摇而上九万里的那种?比光的速度还快? 季烟忽然开始乱他妈走神,一会儿想光的速度到底是多少千米每秒,一会儿又觉得玄幻世界误她,她要回去找妈妈。 她若抬头,便会看到让她为之震撼的一幕。 ——世人皆没见过的魔魇化形。 但一切风暴过去之前,季烟都不曾抬头,直到周围逐渐恢复寂静,殷雪灼落在灵脉不远处的山坡上,放开了怀里的季烟。 季烟几乎站不稳,软软跪倒在地,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不住地喘着气。 殷雪灼站在她面前,垂眸看着她慢慢缓回来。 直到他感觉不到呼吸困难之后,才对她伸出手来。 殷雪灼的手很吓人,但季烟没有任何犹豫,就把手递给了他。 他用力一拽,将她困在怀里,冰冷冷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 “看。” 季烟抬起头来,瞳孔里映入了无尽的流光。 像是一大片流星雨。 灵脉动荡之后,天上的结界出现了裂缝,那些看似坚不可摧的防护罩,从中间断裂碎片,纷纷往下坠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星星。 缤纷绚烂,光芒万丈。 季烟扬起小脸,忍不住惊叹,“哇——” 人生第一次看到流星,还是雨! 太漂亮了吧! 少女的长发被风吹得乱舞,唯有一双眸子湿润剔透,像流星映入湖底,在黑夜里闪着淡淡的流光。 身后的大魔头微微附身,在她耳侧轻飘飘地问:“好看吗?” “好看!”季烟十分兴奋,都忘了他是什么人,抓着殷雪灼的袖子,指着一处,欢喜雀跃,一对小梨涡在唇边若隐若现,“你看这里!好漂亮啊!就好像伸手一抓,就能抓到一大把星星。” 殷雪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笑更盛。 确实很美。 然而越美的东西,却越是致命。 殷雪灼眼睫一落,看向了山坡下逐渐聚来的各大门派。 他虽然还没拿到自己的东西,却几乎摧毁了这个结界。 他得不到的东西,也休想被其他人利用。 季烟看流星看得正开心,殷雪灼忽然伸手,掰着她的下巴,硬生生让她低头去看下方。 季烟:“?” 他贴在她耳侧,带着恶意缓缓道:“你看,他们也过来看这美景了呢。” “这些碎片落在他们身上,他们伸手一抓,就能像你说的,能抓到一大把星星。” “然后……”他的笑容越来越盛,轻轻地吐出一个字,“砰。” 季烟:“……” 他越说越兴奋,最终贴着季烟的耳朵,兴致勃勃地问她:“还想不想看炸烟花?我炸给你看?” 天光映着他清隽的侧脸。 语气却带了三分疯狂,七分扭曲。 10、魔魇10 炸烟花? 炸人才对。 季烟原本开心雀跃的心情,瞬间被他这煞风景的几句弄得荡然无存。 殷雪灼似乎很喜欢看她开心过后又失望、还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季烟皱着小脸一声不吭,他越发开心地在她耳边大笑,跟抽羊癫疯似的。 变态无疑。 如果她能早点穿书,穿到他还没黑化之前,她就算是求,也要让殷妙柔别伤害他幼小脆弱的心灵。 这黑化之后太特么可怕了。 季烟看着下方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带着镇魔塔,但不管镇魔塔的光亮得有多吓人,他们都无暇顾及这么多了,只是想要抢救这半死不活的灵脉。 天上的结界破了。 虽然还没有完全消失,却也维持不了多久。 那么即将会有大量的魔冲入临霜城,大肆屠杀,接下来的魔潮,众人都不敢想象。 事到如今,他们就算不认为殷雪灼亲自来了,此时此刻也不得不信了。 殷雪灼站在高处,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人,他们不敢靠近灵脉,又妄想修补,那些弟子蜂拥而出,很快就一个接一个被坠落的碎片所伤,惨叫声不绝于耳,当真如他所说,开始了炸烟花。 不过那些人的丑态,殷雪灼看了这么多年,早就腻味了,反倒是怀里这个小东西,让他觉得有点意思。 “这么美丽的景色,不看岂不可惜?” 他微微掂着季烟的下巴,让她抬头,可她偏偏像个鹌鹑,好不容易抬了头,还紧紧地闭着双眸。 不过,就算看不到,有用什么关系呢? 风送着一丝隐约的血腥味,来到了季烟的鼻尖,她知道会是怎样的画面,即使不看,凭空想象也很有趣。 季烟有些犯恶心,殷雪灼死死掐着她的脸,她终于忍受不住,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一片地狱。 所有人人都在惨叫挣扎,没有受伤的弟子拖着受伤的弟子,却也无可躲避,先来的人逐渐倒地,后面的人不敢上前。 季烟怔怔地看着,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你为什么非要这样?” 非要用这样残酷的手法杀人,又辣眼睛又没有意义,这让他很有快感吗? 殷雪灼冷冷地哼了一声,“这只不过是个开始,你以为人就是好东西么?他们自私,残忍,这些报复,远远不够。” 他阴沉的声音穿透耳膜,季烟却听不进去,她的目光落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身上,那男孩的一双腿都被炸得血肉模糊,此刻正努力地往季烟的方向爬。 这么小的孩子……季烟看得心微微揪起。 他看不到季烟,季烟却突然挣脱了殷雪灼的钳制,提着裙摆跑了过去,蹲在他的身边,伸手去扶他,“你没事吧?” 那男孩不住地打着哆嗦,季烟看到他脸色惨白,额头上冒着冷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一咬牙,撕开自己的衣角,给那男孩勉强包扎了一下,希望能止血。 天上的碎片还在不断地坠落。 正当季烟正在包扎之时,那男孩却忽然一把拽住她的手,他的力气大地惊人,毕竟是修仙之人,即使受了重伤,季烟也完全不是对手,她抬头看着男孩儿,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他狠狠地往身上一拽。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股热浪从后方袭来。 季烟骤然感到灼热滚烫。 碎片碰到季烟的最后一刻,一道尖利的风瞬间刮了过来,直接将碎片击落。 那带着光晕的碎片落在地上,瞬间起了火焰,将周围的泥土都烧得发黑。 季烟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就是人啊,你帮他,他还会拿你当肉盾,有什么意义呢?” 殷雪灼慢慢走到她身边,微微一勾手指,季烟面前的男孩儿便立刻化为了一片灰烬,被风一寸寸地吹散了。 季烟呆呆地跪着,低头没说话。 殷雪灼像逗弄一只小仓鼠,看她玩够了,又捏着她的后衣领子,将她提了起来。 “你仔细看看这些人,他们都死不足惜,你帮了他们,他们迟早恩将仇报,这就是人性。” 殷雪灼在她耳边低语,一字一句,带着蛊惑一般的口吻。 她忽然拔下了头上的钗子,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带我离开这里。”她忽然抓住殷雪灼捏着她下巴的手,努力忽略他的手上冰冷滑腻的触感,转过身去,仰着小脸看着殷雪灼。 他微微低头,垂落的长发落在她的肩上,两人挨得极尽,季烟却只觉得冷。 她死死地抓着殷雪灼,发钗抵着自己的脖子,深入一寸,划出了一道血迹。 殷雪灼的脖子上也出现了一道血痕。 她说:“你做什么我都不干预,你怎么想对我也不重要,你不要逼我,否则我们就同归于尽。” 殷雪灼轻轻嗤笑一声,俯身对着她一字一句道:“你以为这样可以威胁到我?” 季烟脸色苍白,她又开始发抖,却斩钉截铁道:“你也威胁不到我,我现在孤身一人,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我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甚至本就该死,我死了一点都不亏,就看你觉得亏不亏了。” 她其实怕死。 一边这样说,一边抖得厉害,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兽,明明怕得不敢动,还要呲牙威胁对方。 殷雪灼此生最见不得被人威胁。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阴郁地盯着她半晌,抬手打掉了她手上的钗子。 那钗子铿然落地,瞬间被殷雪灼周围的黑气烧成灰烬。 季烟一怔,又被他捏住脖子,瞬间被拎得靠他更近了一些。 怀里的女子柔弱无力,虚虚地靠着他,像情人间的缱绻细语,他的手却惩罚性地紧了紧,直到看到她露出痛苦的表情。 丝毫不管自己会不会难受。 “那很遗憾,我威胁不了你了。”殷雪灼无不遗憾地说,“不过,等这里的事情了结,把你带回魔域,我有一万种方法杀了你。” “这世上除了生与死,还有很多的选择,比如被做成傀儡、成为人蛊、或者被炼化成别的东西,你的魂魄依然健康如常,可以永世伴随我身边,不会受伤,也不会死去。” 这是个疯子! 季烟没有想到还能这样,她瞪大眼睛看着他,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殷雪灼冰冷的面庞。 她的眼神越来越惊恐,殷雪灼抱着她重新飞起,这一回没有被褥的阻隔,她浑身上下都被冻得打哆嗦,他什么都怕,唯独不怕寒气,便用恶意地用这样的方式报复她。 【宿主,提醒一次,殷雪灼是你的攻略目标,他说的方法只要不造成你的受伤或者死亡,理论上是成立的。】 系统这个时候突然冒了出来,不断地在季烟脑海里叮叮叮。 不就是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么!殷雪灼都把话撂这了! 【本系统无法改变宿主的命运,为了宿主的人身安全,特此做出提示:宿主既然是为了殷雪灼进入本书,不妨好好做他的支线,会有新的转机。】 季烟听得迷迷糊糊,不知道这个“支线”是指什么,“转机”又是什么。 殷雪灼但凡说要做的事,只要能做到,从不反悔。 季烟在脑海里问:“我到底要怎样才能切断和他的联系?” 【只有一个条件。】 【杀死殷妙柔和季云清。】 季烟:“……” 说白了,就是让殷雪灼成为最后的赢家,到时天下无人再可拦他。 那时候切断了联系,她不是死得更快? 操。 这他妈就是个坑。 季烟思绪万千,转瞬之间,已回到了被软禁的小屋外,被殷雪灼拖着往屋子里走去。 就在此时,季烟听到了风声。 不是一般的风声。 更像兵刃割裂空气的气音,像银针刺穿树叶。 下一瞬,一道雪光披着月色,蓦地划破了黑暗,刺入了季烟的眸底,瞬间之间的灵力激荡开来,像湖中一落子,震开的涟漪形成强劲气流,巧妙地弹开了季烟脖子上殷雪灼的手。 出招迅疾,措手不及。 白光闪过,殷雪灼瞬间化为了一团黑气,无声消失在原地,季烟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了下来。 对方不了解殷雪灼身为魔魇可以凭空消失,还以为他消失了,居然跑到季烟身边,抬手托住了摇摇欲坠的她,“白师妹!你没事吧?” 是韶辛。 少年眸色焦急,俊秀的五官衬着领口淡银色的暗纹,在月下宛若玉人。 没想到居然是他,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韶辛,“怎么是你?你……你快逃!” 他不可能是殷雪灼的对手。 “无碍。”韶辛却紧紧地揽着她,季烟脖子上的掐痕触目惊心,他不顾她的挣扎,迅速推开门,将季烟扶到床上坐下,抬手给她把了把脉,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事,那只魔居然一直跟着你,难怪你身上一直有魔气。” 季烟惊疑不定地看着四周。 殷雪灼呢?他应该还在,为什么没有出现? 按照他的脾气,居然没有当场杀了韶辛? 韶辛不知道她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还以为她受惊过度,连忙抬手贴在她后心,帮她运气调息片刻,才松开了手。 疗完伤,他坐在床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因为季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白师妹……”韶辛有些尴尬无措,一贯面对女孩子的紧张又开始犯了。 季烟却直接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本来灵脉那里传来动静,所有人都去了那里,但是我记得只有你身上有魔气,便想过来确认一下你还在不在,果然你不在了。”韶辛说到正事,眉目沉凝下来,“是不是刚才那只魔将你带到了灵脉,也是他击碎了结界?” 现在也没什么必要瞒了,季烟无力地点了点头。 “是魔主吧?”韶辛说。 季烟睁大眼,十分惊讶。 韶辛是唯一一个和殷雪灼交手之后,猜出了他的身份,并还如此镇静之人。 “你若被他胁迫,大可告诉我,我会帮你。”韶辛看着季烟脖子上的掐很,面露不忍,几番欲言又止,少年垂下眸子,攥紧了自己的佩剑,“我虽然远远不是他的对手,却未必怕他。” 季烟:“……” 不是,你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有底气啊? 那几个长老都慌成了狗,韶辛居然这么淡定地坐在这里?? 她疑惑地看着韶辛,韶辛似乎知道她的疑虑,又解下腰间的香囊,递给了她。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送给我的东西,当时他说可以对付殷雪灼,我起初并不在意,直到今日,我才将它拿出一试。” 对付殷雪灼? 殷雪灼居然还有克星? 季烟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可以看一下么?” “自然可以。”少年无所谓一笑,将香囊递到了她的手中。 季烟小心翼翼地打开,看到里面又许多碎裂的小硬块。 像一片贝壳被碾碎的样子,更像鳞片,泛着浅蓝色的光泽,晶莹剔透,质感如铁,十分漂亮。 “这是什么?”她有些好奇。 韶辛一笑,“这是玄冰鳞,是灵魇身上的鳞片。” 11、魔魇11 灵魇? 殷雪灼不就是灵魇吗? 季烟一怔,显然是有些措手不及,怔怔地看着那一香囊的碎片。 这……这该不会是殷雪灼身上的东西吧? 季烟抬眼,看见角落里出现了一团黑气,那团黑气在韶辛看不见的角落,凝聚成了眉眼森然的殷雪灼。 殷雪灼并没消失。 他此刻却死死地盯着季烟手上的香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闪烁着凶狠的杀意,黑黑的指甲漫不经心地刮着身边的墙壁,木质的墙壁被他刮出细粉,顺着指尖簌簌落下。 像被他揉碎的人骨。 “为什么玄冰鳞可以对付他?”季烟勉强撇开视线,问韶辛。 她似乎问到了什么让人讳莫如深的秘密,韶辛面色微变,忽然低声说:“你可知,如今那个人……原是灵魇所化?如今之所以是魔魇,是因为他从前是被人豢养的。” 季烟记得原书里提到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殷雪灼才会一步步走入魔道,并如此痛恨被人类。 韶辛说:“昆宁派先掌门明枢真人野心勃勃,就是他杀了殷掌门的爹,此事你应该知道吧?” 季烟点头。 她脖子还难受着,仗着手里捧着玄冰鳞,故意想气殷雪灼,特意挨得韶辛近了一点,还从桌上摸了一把瓜子,边磕边听八卦,兴致勃勃。 “……”韶辛似乎被她突然起来的兴奋弄得无语了一阵,缓了一缓,才接着说:“当初明枢真人去无须之海一趟,本是为取灵剑,却偶然得到灵剑周围,以灵气所化的幼年灵魇。” “灵魇此物,以天地灵气所化,可吸食一切灵气,可治病救人,也可杀人,前三百年为幼崽时期,只能吸食一点微弱的灵气,极为孱弱,但一旦长成,体内便如汪洋大海,力量极为强悍,也可吞噬灵脉。” “明枢真人为了将天下灵脉据为己有,便将捕获的幼年灵魇拘押,待他长成,便可以利用他去将全天下的灵脉移到自己的手里,为了让灵魇容易被控制,便喂食他活人和野兽的血肉,让他日渐成为一个怪物……这些都是民间的传言,你应该略有耳闻吧?” 季烟点头。 何止是略有耳闻,原书里也是这么说的。 只是原书对殷雪灼的过去只是略提了这样一句,让她大致知道殷雪灼是怎样一步步走入邪道、万劫不复的,但是对于这种抽象的话,她并不能完全想象出来是怎样的画面。 是怎样的残忍……才能把一个灵物喂成邪物? 仿佛是在解答季烟的疑问,韶辛又继续说:“灵魇天生会有化羽,鳞片结于羽翼之上,称之为玄冰鳞,每一片玄冰鳞都宛若容器,灵魇吸食的灵气越多,玄冰鳞蕴含的灵力越可怕,若将之割下,可锻造法器,亦也入药,也可形成媒介,引周围灵气汇聚。” “当初的明枢真人,便割下了那只灵魇所有的鳞片,他每长出一片新的,明枢便继续割下一片,用以锻造神剑。” 韶辛说着,叹了口气,“而后来,灵魇成年化魔,他的鳞片自然带了无尽的魔气,只是后来明枢真人几乎控制不住他,后来具体发生何事,众人对此也只有揣测。” 那么多的鳞片,一片一片地拔光? 那得多疼啊。 只是想想那样的画面,季烟忽然就磕不进去瓜子了。 韶辛继续道:“他化魔之后,被囚于炼渊,为了让他无法挣脱枷锁,殷掌门和几位元婴强者合力将他重伤,剔除了那些魔化的玄冰鳞,只是那些玄冰鳞后来的用途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化魔之前的那些玄冰鳞因与魔气相克,既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也成了他的软肋。” 季烟想起来了。 原著男主季云清在殷妙柔“死”后,在昆宁派禁地取出了一把神剑,那把剑是明枢真人亲自命天下最好的铸剑师锻造的。 据说只有那把剑,可以彻底地杀死殷雪灼。 难道就是用殷雪灼的鳞片做的? “白绣师妹?师妹?” 察觉到季烟的出神,韶辛忽然叫她。 季烟忽然回神,迅速把手上的香囊重新塞回了韶辛手上,仿佛什么烫手山芋。 她一想到这些东西是从殷雪灼身上硬生生拔下来的,被那群人反过来当做宝物对付他,就一阵反胃恶心。 她不知道灵魇的原形是什么,殷雪灼的本体又是什么样子。 可不管是什么生灵,她脑子里浮现的都是那张阴冷偏执又好看的脸。 如果换成是她,她也会恨的吧? 季烟转过头去看角落,却发现角落里的殷雪灼又不见了。 “师兄不要介意,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怕。”季烟低下头,抿了抿唇,“如果不是被人这样虐待,他或许也不会这样痛恨人族吧,从一开始,就没有人告诉过他孰是孰非。” “师妹。”韶辛似乎不赞同她的话,皱眉道:“有人对他不好,他自可去找那个人报仇,这世上这么多人,包括你我,都是无辜的,他既然要害我们,我们又凭什么不能先除掉他?” 季烟点头,“是这个道理。” 他们要除掉殷雪灼,殷雪灼恨人入骨。 《问道》的这个阶段,已经是个不死不休的死局。 季烟其实很想为殷雪灼说几句,因为她知道结局之中,他到底是存在几分善念的,才会留住殷妙柔的魂魄,最终成全了别人。 她欲言又止,又觉得没必要说这么多。 算了。 她对于这本书这个世界来说,到底也只是一个过客,她来到这本书里,又如此渺小无能,她做不了这么多,改变不了所有人。 季烟又委婉地表达了一下对自己安全的担忧,韶辛答应帮她像几位长老求情,季烟又借故说头晕,让韶辛离开,韶辛担心魔头继续缠着她,将香囊里的玄冰鳞碎片分她一半,希望有用。 韶辛很信任她。 季烟收下了碎片,等到韶辛一走,她就把那些碎片从窗子外丢了出去。 仿佛是烫手山芋。 “你不要?” 她一转过身,身后的窗棂忽然自动阖上,屋外无风,烛火蓦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蓦然惊扰。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带着扭曲的笑,响在季烟的耳畔,“这可是个好东西,当初他们不折手段,都要抢了去。” 熟悉的寒气漫上后颈,男人的身形逐渐出现,他微微躬身,是贴在季烟耳边,十分旖旎的姿势。 “问那个人做什么,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我都可以说给你听。” 那些痛苦的过去,无数个被折磨的日夜,殷雪灼刻骨铭心,死都不会忘。 他喜欢把伤疤撕开的感觉,那种疼痛让他清醒。 他要杀了所有道貌岸然的人。 “殷雪灼。” 怀中的少女忽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裳。 “你当初……应该很疼吧?” 殷雪灼看着她,露出一丝阴郁的笑,“怎么?你在可怜我?” 季烟摇了摇头。 “我确实有些可怜你,可你如今这样强大,我又不赞同你滥杀无辜。”她垂下眼,深呼吸着,肺部却好像被堵住一样,呼吸时带着铁锈一般的腐朽沉重,“我改变不了你,也体会不到你当初的痛苦,你要做什么,我也改变不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谁都无法对当年负责,她也改变不了现在这种互相对立的局面。 说她自私自利也好,她来到这本书里,本来就只想保命,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至于其他人……能救就救,救不了……她有什么办法呢。 她现在自保都困难。 殷雪灼都撂狠话说不会放过她了。 她深吸一口气,“可是,我也能决定我自己的意愿,我不想看那些血腥的东西,因为我是个人,我做不到彻底麻木。我知道你想杀我,但是现在你必须忍着我。” “所以。”她艰难地仰着头,只提出最后的请求,“在最后一刻到来之前,我配合你的一切行为,你也不要为难我,好不好?” 她需要一点时间。 需要一点时间好好冷静一下。 系统所说的那些新的转机,到底是什么,她又能不能彻底下定决心,和殷雪灼站在一个阵营,无论与天下人为敌成什么样子,无论他要不要杀她。 季烟精神恍惚,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便软软栽倒了下去。 无尽的黑暗拉着她下坠。 不断地坠落。 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好像看到了原书的场景。 少年殷雪灼一身白衣,眉目清澈温柔,似乎是刚刚学会化形不久,站在昆宁派的禁地里,手腕上都拴着沉重的锁链。 一个黄衣少女站在他面前,一点都不怕他,还对着他笑。 “你真的要我帮你取名字吗?” 少年懵懂地望着笑意盈盈的少女,笨拙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你长得很好看,干净得像雪,又炽热得像一团火,不如跟着我姓,叫‘殷雪灼’如何?”少女思索着,眉开眼笑。 少年定定地望着她,从身上取下了一块鳞片。 “谢谢。”他说:“送给你。” “这是什么啊?”少女接过那块鳞片,好奇地摩挲着,“这是你身上的东西吗?” 少年凝视着她,说:“这是玄冰鳞。” 那些人贪婪地想要他身上的鳞片,可他却将自己唯一剩下的一块鳞片,送给了这个给他取名的少女。 他以为她是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将自己最开始的所有善意都给了她。 可这个人,最终却背叛了他。 她与那些伤害他的人为伍,还将他镇压在了炼渊之下,用他送给她的东西对付他,口口声声说他是邪祟。 他是被人硬生生喂养成魔的,他也不想杀那么多人。 但是没有人听他的辩解。 季烟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殷雪灼被锁链绑着,奄奄一息地躺在炼渊的火海之中,满身伤痕,鲜血淋漓。 12、玄冰鳞1 “殷雪灼!” 季烟惊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浑身大汗淋漓,那梦实在是太真实了,季烟胸口剧烈起伏着,还有些惊魂未定。 一转头,就对上殷雪灼凑过来的脸。 季烟:“……” “叫我做什么?”他语气不善地眯了眯眼。 估计是第一次遇见睡觉叫他名字的人,他望着她的眼神透着奇怪的打量,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凑过来的样子有多吓人。 季烟心口一哽,有点想把他骂一顿,你妈的能不能不要每次在她睡觉的时候都凑得这么近,你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脸,这惨白惨白的样子真的让活人吃不消。 不过她想起那个梦,单纯无辜的少年灵魇和后来被锁链捆起来的魔魇,心头却又一软,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算了,她和他计较什么。 但殷雪灼显然对她刚才的梦很感兴趣,还凑过来问:“你为什么要叫我的名字?” “我只是梦到你了。”季烟没有防备,可能是刚睡醒,胆子也比较大,张口就说心里话:“不过还好是梦,我梦见你亲手把玄冰鳞送给了殷妙柔,还被她关在了炼渊,不过你以前怎么可能这么单纯善良呢,肯定是假的。” “……”殷雪灼的眼神更古怪了。 季烟:??? 不会被她说中了吧? 玄冰鳞真的是他自己送出去的? 不是,殷雪灼以前居然是个这样的傻白甜?别人给他取个名字,他就能自残报答? 季烟一时居然不知道应该是同情他,还是感慨一下世事无常。 那么干净温柔的少年,现在长成了一只嗜杀成性的魔。 季烟不敢抬头看他,忽然悄悄往旁边挪了挪,还没挪多远,被殷雪灼摁住了头顶,他用力一摁,一直把她推倒在了床上,撑手在她身边,咬牙切齿道:“是假的!” 季烟:“……”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眼神已经出卖自己了? 明明就是真的,死鸭子嘴硬,有什么好好面子的。 谁还没个黑历史呢,何必介怀,她都懂。 季烟悄悄拽过被子,他的视线下慢慢裹住他的手腕,再把他的手腕挪开,坐起来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十分体贴地顺着他说:“那就当做是假的吧。” 殷雪灼:“……” 什么叫当做? 他眯了眯眼,还没说出威胁的话来,季烟又从他身边溜下去床,左右蹦跶了两下,又难受地扭了扭,自言自语地嘀咕:“我好难受啊。” “你又怎么了?”他皱起眉。 季烟:“我好久没洗澡了,身上黏糊糊的,我想洗澡。” 一夜过去,她和殷雪灼说话的语气又恢复如常,仿佛昨夜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 她和殷雪灼的关系其实很微妙,有时候他会使劲欺负她,她也会生他的气,双方互相看不顺眼,但又会点到即止,不到最后一步,都相安无事。 譬如昨夜他差点掐死她,今天的氛围又忽然轻松了起来。 季烟想起那个梦,又忍不住悄悄瞄了他一眼,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殷雪灼此刻却又露出了嫌弃的眼神。 也不怪他嫌弃,对他一个魔来说,季烟的生活方式实在是太麻烦了,每天不是在解决麻烦,就是正处于麻烦之中。 一不小心,还会死掉。 不能穿墙,不能打架,还胆小怕疼,被他弄哭过好几次。 殷雪灼十分鄙夷,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写着满了蔑视。 要是在一开始,季烟或许还比较在意,不过她这几天被他折腾得免疫了,就无视了他的眼神,乖乖地在屋子里等着,过了一会儿,韶辛果然来了。 韶辛的脸色很难看,给她说了外面的事情。 “昨夜魔头毁了结界,不知为何,魔潮并未连夜来袭。” ——那是因为殷雪灼只能跟在季烟身边,压根没空去召唤魔潮。 “昨夜有几十名弟子不幸遇难,百姓也受到了不小的波及……几位长老也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 ——魔头昨晚非要炸烟花给她看,估计全被炸了。 “可结界仍在不断地碎裂,至今还在掉落碎片,我们已让所有百姓闭门不出,但难免还有人不断受伤,周围的小魔也开始往这边聚集,人手根本不够。”韶辛重重地锤了一下墙壁,咬牙切齿道:“能破坏灵脉,分明就是魔主所为!可偏偏几位长老就是不信,如论如何都不愿向洛城求援!” ——因为好几个长老都被殷雪灼控制了,当然不会求援了。 季烟嗑瓜子磕得欢快,直到韶辛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对了,才立刻放下手里的瓜子,心情复杂地表达了一番自己对局势的担忧。 然后又鼓励了一番韶辛,冠冕堂皇地说了一通大魔头一定会被除掉什么的。 “但愿如此。”少年皱着眉坐在椅子上,眉目间是难掩的惆怅,全然没了初见时的朝气蓬勃。 韶辛是个很善良的人,季烟站在敌对的立场上,还忍不住安慰道:“师兄,你不必担心,这里的师兄弟们都还在,至少现在局势还能稳住,只可惜……”她垂下眼,故意道:“只可惜我只能呆在这里,不能为你们出一份力。” 韶辛点了点头,看向她,温声道:“师妹,我昨日特意去向几位长老提了你的事,你既然被魔盯上,在这里也不安全,如果你愿意帮忙,可以和我们一起去抵抗那些入侵的低等魔。” “真的?!”季烟眼睛一亮,立刻跳了起来,立刻握紧了韶辛的手,疯狂感谢,“师兄你真好!” 她终于不用在这里和大魔头大眼瞪小眼了! 少年猝不及防被她抓了手,脸上倏然浮起一道红霞,惊慌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他干巴巴道:“那,师妹,你……准备一下,我再带你出去……” 这么惊慌失措? 季烟又觉得好笑,勉强忍着笑说:“师兄,我还想洗一下澡,明日再出去吧……” “好、好!”韶辛盯着一边的门看,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这就让人给你打热水来……” 说完就夺门而出。 刚一逃出去,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师妹压抑不住的笑声。 韶辛的身子晃了晃,原地摔了个踉跄。 季烟有了热水,就开始快乐地洗澡了。 殷雪灼对看女人洗澡没有兴趣,他就坐在屋顶,不远不近,刚好离季烟十步的距离。 但是季烟是真的烦人。 她洗澡就算了,她居然还唱歌。 唱歌就算了,她还唱得奇奇怪怪,又难听,歌词也莫名其妙。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来啊~爱情啊,反正有大把愚妄~” “来啊~流浪啊,反正有大把方向~” “来啊~造作啊……” 殷雪灼:“……” 殷雪灼起身,化为黑气在屋顶暴躁地飞了几圈,感觉耐心快到达了极限,时不时故意蹬着脚下的瓦片,想给下面那人一点警告。 可惜季烟已经唱嗨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屋顶的动静。 洗澡唱歌就是让人上头,她在水里有节奏地抖着腿,一会儿从野狼disco切换到青藏高原,一会儿从凤凰传奇唱到你是风儿我是沙,把所有她能想到的国歌儿歌流行音乐全都轮了一遍。 “来啊,造作——” “砰——” 一声巨响蓦地传来,季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是捂胸抬头,却看见屋顶多了一个洞。 季烟:??这只哈士奇又在搞什么?这回又要拆她屋顶? “……殷雪灼?”她试探着喊了他一句。 “闭嘴!” 某人压抑着怒意,暴躁地打断她。 说了觉得不够,又恶狠狠地加了一句:“再唱我立刻就把你带回魔域杀了你!” 季烟:“……” 不是,大清早发这么大火气干嘛。 她唱一下歌怎么了? 明明唱得这么好听!这人懂不懂欣赏! 当然,唱歌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殷雪灼这人吧,特别粗暴不讲道理,还不懂人类的礼义廉耻,季烟都说了不唱了,他居然直接从屋顶上的那个洞里跳了进来,季烟尖叫着捂胸大喊“色狼”,他一脸不耐烦地抬起手指,在她唇边轻轻一点,季烟张了张嘴,只能发出微不可闻的气音。 “啊……啊……”她捂着脖子,瞪大眼,一脸悲愤地看着殷雪灼,对方低头扫了一眼浴桶里一片白花花,一脸“我又不是没见过”的表情,差点把季烟气得当场晕过去。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季烟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件事。 就当是在养猫了,她以前养猫的时候洗澡蹲坑都被围观,殷雪灼也就长得像人而已,没事的没事的。 季烟自我调节了几分钟,才慢吞吞地从浴桶里爬出来,手忙脚乱地穿好衣裳,缩在被子里不动了。 季烟哑巴了,世界清净了。 殷雪灼很满意,一直在屋顶上隐着身形,孤零零地坐着,一直到了晚上,下面确实没说话唱歌声了,却传来了磨牙声。 殷雪灼走到她床边,低头凑近,确定她是真的睡着了,但是磨牙也磨得有些欢快,表情有些奇怪。 殷雪灼抬手推了推她,把季烟推醒了。 季烟醒来时,又看见面前放大的魔头脸,她这回有了心理准备,没有被吓到,而是坐了起来,拥着被子默默和他对视,心里却很纳闷。 难道她又叫他名字了?可她这回没梦到他啊。 殷雪灼突然说:“你饿了?” 季烟:“?” 她不饿啊。 殷雪灼:“那你为什么磨牙?” 季烟:“……”她磨牙?不对啊,她大学三年的寝室生活,见过了各种打呼噜磨牙的室友,却从没被人说过她磨牙啊。 季烟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殷雪灼微抬手指,季烟试着咳了咳,确认能说话了。 她尝试用科学解释一下,“其实这个事情,有很多原因,比如牙齿咬合不当,长时间紧张焦虑,情绪波动过大,或者是一些身体疾病,都有可能引发磨牙,当然也不排除遗传因素。” 殷雪灼淡淡看着她。 他并没有听懂她在哔哔什么。 最终只得出一个结论——人类,真的是个很麻烦的生物。 殷雪灼抬手,正要继续禁季烟的言,季烟眼看自己又要失去声音,脑子一抽,居然凑过去,把殷雪灼刚刚抬起的手指按了回去。 她细腻白皙的手指,就这样按在他狰狞恐怖的手上,指腹不小心划过他尖利的指甲,触感冰冷如刀。 殷雪灼似乎没料到她居然还敢主动碰他,抬起眸子,眼角微微一沉,微露几分杀意。 他又不是第一天想杀她了,季烟硬着头皮说:“且慢,且慢,我觉得我的嘴还挺有用的。” 殷雪灼冷冷笑了一下,“有什么用?” 季烟四处张望了一下,飞快地思考起来。 屋顶那个被他捅穿的大窟窿漏着风,月光洒在窗前,流泻了一片皎洁月光。 季烟:“我给你念一首诗吧。” 殷雪灼:“嗯?” 季烟:“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是不是写的超好!” 殷雪灼用一种宛若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她,摇摇头,“说人话。” 季烟:“……” 她哪里没说人话了? 13、玄冰鳞2 听不懂啊? 也是,殷雪灼估计都不知道诗文是个什么东西,季烟考虑着换个话题,继续和他唠嗑,但还没张嘴,就被他狠狠捏住了腮帮子。 殷雪灼的手太冰了,凑过来时,连呼吸都是冷飕飕的,季烟如堕冰窖, 他忽然露出了阴冷冷的笑意,“怎么?今日突然又不怕我了?” 他的眸子微微透出猩红,季烟和他对视着,抿了抿唇。 她老老实实,实话实说:“我要是怕你,你会放过我吗?” 他不会。 他这个人,绝不会因为你跟他有几分交情就心软,更何况她和他也没什么交情,殷雪灼恨不得杀她而后快。 既然注定结局是这样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只希望自己现在好过一点。 他看着她,冷漠地哼了一声,松开了手,“你倒是看得开。” 季烟抬手揉了揉脸,看着殷雪灼转过去的冷漠侧脸,“老实说,我不想死,我身为一个普通人,确实就这么弱,也不是故意给你带来麻烦的,殷雪灼,我要是求你放我一命,你会放吗?” 殷雪灼没理她,季烟心道果然如此。 她正要倒下去继续睡,忽然听到他冷淡的声音,“想得倒是美。” 季烟:“……” 她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抬手扯过被子蒙住头,翻身背对着他,继续睡了。 殷雪灼等了半天,还是没等到她说话,扭过头看着她。 他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他说想得美,又没说不行。 她居然都不求一下? …… 第二天一早,韶辛就带季烟去了临霜城的边界。 很多弟子都在来回忙碌,无数的弓箭依次摆成几排,堆成高高的箭墙,射杀空中飞向结界的那些低等魔。 还要抵御趁机要摧毁城墙的妖兽。 那些妖兽极其凶悍,獠牙极为吓人,有的也有几百年的修为,修为稍高一点的弟子都在齐心协力对付妖兽,还有弟子来回奔走,为受伤的弟子疗伤。 韶辛和季烟来到目的地,只见一道剑光从空中划过,韶辛就御剑上了城墙。 五六米高的城墙啊…… 季烟呆滞地仰望着上面的韶辛。 连个电梯都没有,她上不去。 她这么废她也很无奈啊。 韶辛发现她跟丢了,又赶紧跑了回来,想起季烟修为尽废,面露为难。 “师妹,你如今没有修为傍身,在这里十分危险,不如还是回去休息吧。” 季烟义正言辞地拒绝:“师兄!虽然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可我也还是想帮上大家,我就算杀不了魔,也可以帮忙递武器,或者我就做报信的……” 韶辛为难,“师妹,倒也不必……” 季烟一闭眼,再次睁开时立刻泪眼汪汪,难过道:“还是说,师兄嫌弃我是个废人,觉得我是在这儿添麻烦……” 韶辛:“不是不是不是!!!” 怪就怪在韶辛一面对姑娘就紧张,季烟一哭,他更是手忙脚乱,当下什么原则都没有了,带着季烟兜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适合季烟的东西。 一架大炮。 以含有灵气的晶石做的大炮,投入空中炸开,可以杀一群小魔。 季烟对这个东西有点兴趣,韶辛觉得此物极其容易操作,只需要点火瞄准即可,也没怎么交代就直接走了。 反正射程远,只要她不对准自己人开炮,应该不会出事。 但他低估了季烟的创造力。 季烟站在大炮前,仔细研究了一下。 她觉得这个大炮设计得很特别,上面还有镶嵌着很多的小灵石,还有一些小孔,似乎也是放灵石的,但为什么没有放满呢?季烟觉得这是个问题。 还有这个炮,驱动装置在哪里?机动原理是什么?身为一个工科女大学生,季烟觉得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如果她点火之后炮不飞上去,在原地炸了怎么办? 季烟琢磨着,觉得应该和上面的灵石有点关系,她把几个灵石取下来,放在了其他几个小孔上面,感觉恰好契合,又推打开了一边的阀门,那几个灵石中间形成了一道浅浅的光波,季烟觉得这可能才是驱动装置。 这样看起来正常多了嘛。 果然还是要用科学思维啊。 季烟搓了搓手,打开火折子,点了火,对准天空中飞的小魔,又犹豫了一下。 殷魔头还在她身边呢,她这么针对他的手下好像不太好。 季烟把大炮一转,对准了城墙那边的妖兽。 就是它们了! 发射! 随着一声巨响,季烟手里的大炮轰然打出了一炮,其实这炮的射程很安全,怎么打都可以射在城墙外,不会出事,只不过季烟改动了几颗灵石,导致发射大炮时灵力不足,在半空中行成了一道极低极矮的抛物线。 然后—— 季烟眼睁睁看着爆炸开来的巨大冲击力,瞬间轰垮了城墙。 随着一声剧烈的震动,无数人的惊叫响了起来,连还在认真攻击城墙的妖兽们都齐齐呆滞了一刻,然后撒丫子狂奔,争先恐后地冲了进来。 瞬间兵荒马乱,局势逆转。 有人被埋在了城墙底下,有人仓皇着应对忽然冲进来的妖兽,还有人忽然反应过来那炮射过来的方向,大喊着“有内奸。” 内奸?内奸在哪?谁是内奸? 季烟茫然地站在大炮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群弟子拿着剑朝她冲了过来。 内奸是她啊?! 不是,她真的只是一片好心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边的殷雪灼露出身形,弯腰大笑,笑得站不起来,甚至扶住了一边树。 季烟:“……” 笑笑笑,你怎么不笑死算了。 殷雪灼笑得快要岔气,等到那些人越来越近时,才抱着季烟倏然飞起,原地消失,留下一群弟子面面相觑。 殷雪灼没有飞很久,在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停了下来,继续扶着墙笑。 季烟就默默看着他笑。 他的笑声透露出的情感非常不友好,比如“怎么会有人这么蠢”,“这群愚蠢的人类居然自己轰自己的城墙”,“季烟果然只能帮倒忙”等等的吐槽。 他真的好开心哦。 殷雪灼笑着笑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变了变,忽然扭头看向季烟,神情忽然严肃。 她虽给那些讨厌的正派人士添了乱,更多时候却是在他身边的…… “你是不是被那群人派来的?”殷雪灼越想越有道理:“他们觉得你是多余的,所以派你到我身边,专门给我添乱,是不是?我之所以离不开你,其实是中了他们的暗算!” 一定是那群自称正道的凡人改变策略了。觉得与其派一个武力极高的人过来,倒不如寻一个季烟这样的,无声无息地就可以瓦解敌人内部。 殷雪灼这样想着,眸色便倏然幽暗起来,望着季烟的眼里瞬间有了杀意。 季烟:“……” 季烟暴躁跺脚:“你太过分了!” 他这是在侮辱她! 14、玄冰鳞3 季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这要怎么解释? 说“我不是被他们派来做间谍的,我是真的废”吗? 季烟虽然是真的废,但是她绝对不会亲口承认自己的废,当然,前提是殷雪灼不掐她。 他的手又掐上她脖子时,还没用力,季烟就立刻拼命地说自己是真的废和正派没有关系,她之所以被献给他只是因为要给他下毒没有别的。 殷雪灼……又笑得站不起来了。 季烟恨不得找个屎盆子扣他脸上。 你妈的,就不能友好一点吗? 他们好歹也算是共生关系吧?以后还要不要合作了?! 当然,季烟绝对不敢真的去找个屎盆子,她只能站在一边,郁闷地等着他笑完,然后又被他拎了起来,回到之前大炮所在的位置,把那大炮和其他的炮位置调换了一下,顺便杀了所有指认季烟的人。 等韶辛急匆匆赶来时,季烟就一脸“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而罪魁祸首炮,正在离季烟很远的地方。 中间阻隔着无数狂奔的妖兽,和崩塌的城墙废墟。 因为她太废了所以没这个本事搬运大炮,连个城墙都上不去的人,有什么本事偷天换日?韶辛虽然十分想不通,但没有怀疑她,也成功地躲过了被殷雪灼灭口的危险。 韶辛只是问了她一些问题,季烟都搪塞过去了,然后韶辛觉得这件事或许是暗中的魔头做的,眼下又被他抓到一个证据,便急匆匆去找几位长老了。 季烟就这么神奇地摆脱了嫌疑。 她心跳得特别快,全程都强撑着装傻,一直到韶辛离开,才松了一口气,差点给殷雪灼跪了。 这魔头做事特别肆无忌惮,季烟真的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暴露了就把发现真相的全杀掉,炮坏了就换个炮,简单又粗暴,粗暴得……季烟着实捏了一把汗。 但不得不说,正常人都想不出来的办法,在这个大家都很正常的环境里,真的是有奇效。 季烟后来又继续心安理得地帮倒忙。 殷雪灼本来对她爱理不理,但是自从她轰开城墙之后,他对她的一举一动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季烟无论干什么,殷雪灼都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她好不容易用绳索爬上城墙,这货还会忽然把她往后一丢,然后在季烟吓得要死的尖叫声中,乐呵呵地把她捞起来。 他连杀人的频率都少了一些,每天就看着季烟有多蠢。 她真蠢,真的。 季烟就像一只怎么折腾都折腾不死的小仓鼠,被殷雪灼揉圆搓扁,颠来颠去,她一开始还特别害怕,短短几天,她就快要适应了。 就连挂在殷雪灼身上飞,她也淡定了很多,手不抖心不颤了。 蹦极跳伞算什么?相比之下都是小意思。 真的勇士,就是敢于面对爱折腾的魔头。 季烟就是个勇士。 她真的一点都不废啊!要是再来个穿越人士,心理承受能力肯定没她好! 季烟晚上依旧回老地方居住,有一天晚上下了雨,雨水直接从屋顶那个大窟窿里漏进来,季烟差点儿又要生病了,殷雪灼不想和她一起生病,遂冷着一张脸,暴躁地去劈了巨石,用法术捏成一个铁板,盖住了屋顶的大窟窿。 自己捅的篓子,还是得自己补。 季烟到了晚上,除了吃就是睡,偶尔会看到殷雪灼在拨弄他的蝴蝶,还会对着蝴蝶说话。 “截断临霜城和周边城池的通路,封锁洛城外的山路,但见凡人,全都杀了。” 殷雪灼的心狠手辣并不是开玩笑的,季烟估计他是在和自己麾下的魔将联系。 殷雪灼手底下有几个非常强大的魔将,从前在魔域都是占据一方的大魔,各个都活了上千年,手底下无数条性命,让很多修仙人士闻风丧胆。 但他们都臣服于殷雪灼。 灵魇化身,本就是天地所生,有着先天的优势,殷雪灼看似只有三百多岁,实则他吞噬了不少灵脉,累积起来的力量已十分变态,不用特殊手段都搞不死他。 本来魔域和人间之间的阻隔很难跨越,可殷雪灼从人间来到魔域,他找到了让魔来人间的办法,才让那些大魔得以祸乱天下。 季烟混吃等死,才混了几天,韶辛就带着几个弟子过来了。 “白师妹,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韶辛还没开口,他身边的一个冷冰冰的男子忽然就出声了。 韶辛脸色不太好看,只沉默地看着季烟。 季烟倒也没反抗,反正殷大佬一直跟着她,只是出门之前,她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要把我带去哪啊?” 韶辛低声道:“盟主要见你。” 哦,盟主要见啊,那就见吧。 等等。 盟主?? 万仙盟盟主是哪位啊?她没记错的话,不是季云清吗? 卧槽卧槽卧槽。 男主亲自来了?还这么快? 殷雪灼不是派人去截断通路了吗? 季烟瞬间停住了脚步,身后的弟子表情不善地推攘了她一下,“干什么呢?还不快走?” 态度非常不善。 来者不善,她这一去,基本上就是穿帮的命了。 韶辛转过身来,有些疑惑地唤了她一声,以为她有些害怕,柔声安抚道:“师妹,盟主是我私自传讯叫来的,只要盟主来了,临霜城一定有救了。盟主素来宽仁,并不会为难于你,不必紧张,这回盟主还带了风流云风城主,只是要见你一面,问问关于魔主的事情。” 季烟:“……” 那更不能去了。 季云清本就不是一个善茬,生性多疑,修为高深,顶着男主光环,年纪轻轻便到了金丹境界,要知道,像季云清这样不足百岁就能金丹的,已算是极为有天赋。 那些大能,多数修炼成百上千年。 再加上精通阵法之术的风流云。 这事有点不好解决。 这个风流云,乃是国师之子,精通阵法之术,正好也是男配之一,殷妙柔的忠实追随者。 季烟记得小说原文里,殷妙柔利用风流云给的阵法之术,不仅加固了每个城池的结界,还几次设陷阱猎杀殷雪灼麾下的魔将,到结局时,更是以山河为棋,布置了致命的杀阵,只为了让季云清成功杀死殷雪灼。 估计派风流云来临霜城,是为了尽快修复结界。 而季云清的到来,便极有可能是针对殷雪灼的。 不过季烟松了一口气。 殷妙柔没来就行。 这个玛丽苏女主的变数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她更怕殷雪灼一看见殷妙柔就暴走,到时候不好收场,殷雪灼要是因此受伤,他被捅个大窟窿,那她岂不是也要有个窟窿。 还是别了吧。 季烟一犹豫,没想到周围几个弟子直接抬手劈了她一掌,冷笑道:“不过是个没修为的废物,还在这里犹犹豫豫,让盟主久等,你担待得起?” 季烟后背一疼,一股腥甜涌上喉间,眼泪瞬间冒了出来。 一边的韶辛欲言又止,看着季烟的眼里露出几分不忍。 季烟咬紧下唇,没有再反抗,老老实实跟着他们走,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得她头晕目眩,几欲晕倒。 修仙之人的随便一掌,对她来说都要致命了。 她还没走很远,心里默念倒数123,一股黑气擦着她的身子飞速掠过,那几名弟子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就软软倒地。 黑气隐没,殷雪灼慢慢显露身形,他又是一脚,踩断了打季烟那人的脖子,踩得骨头咯咯作响。 “找死。”他冷哼。 目睹这一切的韶辛还没反应过来,看见殷雪灼的第一反应就是拔剑,将季烟拦在身后,“魔头休要猖狂!”他一边喊着,一边摸向腰间的香囊,却发现自己出门太匆忙,居然忘了带。 韶辛脸色瞬间惨白,拿剑摆出起手式,对身后的季烟道:“师妹,你快跑!去叫人过来杀了这个魔头!” 过了许久,身后却没有动静。 韶辛一抬头,就对上了殷雪灼嘲讽的眼神,再一转身,又看见季烟十分平静的表情。 韶辛:“……” 季烟不好意思地对他露出了几颗白牙。 原形毕露。 韶辛:“……” 韶辛:“你一直在骗我?!!” 少年的眼神由茫然转至恍然,又从恍然变得迷茫,最后瞬间化为冰冷的锋利。 她和魔是一伙的? 季烟尴尬地笑笑:“算是吧……” 主要是主角团出现了,她要是真去见了季云清,少不了引发一场恶战。 殷雪灼抬手,掌心冒出一小簇火焰,一步步走近韶辛,冷笑道:“拿玄冰鳞对付我,没有人教过你,别人的东西碰不得吗?” 他眼中的杀意太清晰,话音一落,周围便蔓延出冰蓝色的火焰,像冰封千里的霜雪,涤荡着无形的杀气,瞬间让韶辛体内气息翻涌,单膝跪地,撑着手不住地呕血。 季烟眼看殷雪灼要大开杀戒,也不知为什么,也感觉体内一股翻江倒海,突然张口“哇”地吐出了一大滩血。 艹,她怎么也吐血了? 殷雪灼:“……” 殷雪灼动作顿住,拧起眉看着她,季烟勉强对他笑笑,结果这一笑,满口都是血,殷雪灼的表情更古怪了一些。 “你受伤了。”他皱起眉,闭目感受了一下,确实觉得五脏六腑隐隐作痛。 他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收回了手上的火焰,暂时没管地上的韶辛,而是将季烟拉到身边,抬手贴在她后心,将灵力传入她的体内,季烟逐渐觉得身体轻松了很多,他的气息冰冰凉凉,像一阵清凉的风,瞬间涤荡了她体内的躁热浑浊。 季烟喘过气来,拉着殷雪灼的袖子,冲他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有一个办法,先别杀他。”她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转头看着韶辛,思索道:“白绣这个身份不能用了,不如先用韶辛身上剩下的玄冰鳞压制魔气,我去骗季云清,你觉得怎么样?” 殷雪灼抬起一根食指,抚了抚下巴,眸光微闪,“季云清可是你的哥哥,你却要骗他?” 季烟心里微惊,没想到他早就知道她和季云清的关系了,不过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她对殷雪灼笑了笑,十分坦荡,“他要是把我当成妹妹,会让我来送死吗?我来到临霜城时,太玄门的人是怎么对我的,你难道忘了?” 殷雪灼微微眯眼,抬手拢了拢她鬓边的发,笑意微凉,“季烟,我可是要杀你的,你若是想回到他身边,借他之力捉拿我,再利用我换他饶你一命,也未必不可能。” 他不信她。 不过想想也合理,殷雪灼从前备受利用,既能活到这个地步,早就不轻易相信任何人,看似漫不经心,在细节处却心机深沉。 季烟说:“你落到他的手上,下场也只是个死字而已,我和你性命关联,我又怎么活?”她抬头看着他,“殷雪灼,就算你要杀我,我也拿你没有办法。” 她无论落到谁的手里,下场都是一个死,可只有他可以选择放她一条生路,其他人都不会。 即便他不愿。 殷雪灼垂着眼皮,静静地看着季烟。 半晌,他古怪一笑,转身看向韶辛,正要抬手当场杀了他,季烟又忽然阻止道:“先别杀他,他是韶白的弟弟,以后或许还有用。” 跪在地上的韶辛原本听到殷雪灼叫她“季烟”时,就已经惊讶非常,此时此刻更是睁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想到季烟居然连这一层关系都知道。 殷雪灼倒也不杀了,索性召唤出了他身边的那只小蝴蝶,那蝴蝶在空中扑闪着翅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大,看到放大后的样子,季烟这才发现,这其实并不是什么蝴蝶。 它四肢修长,张开嘴时,露出长着尖锐的獠牙,头上有一层浅浅的绒毛,像小动物一样,眸子水亮水亮的,与其说是昆虫,倒更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妖怪。 还挺可爱,就是有点儿凶。 季烟看着它将韶辛抓了起来,像老鹰叼着猎物,飞向了天边。 “你把他带去了哪儿?这样不会被发现么?”季烟好奇。 “先带去魔域关押起来,小六要带一个人离开,还是容易得很。” 殷雪灼周身黑气渐渐褪去,一句话说到结尾,嗓音逐渐变得清朗温柔,赫然就是韶辛的声音,身子也一寸寸变成了少年模样,个子变矮,眸子变得清润明亮,高高束起的长发显得朝气蓬勃。 变成韶辛的样子,他展颜一笑,通身的阴郁之气登时消散不少,居然看不出半分破绽。 韶辛如此阳光的少年,让殷雪灼假冒起来,居然毫无违和感。 他的气质素来偏向阴郁,如今一笑,七分有了韶辛的感觉,剩下三分又不同。 莫名让季烟想起了梦中的那只灵魇。 ——温柔无害的幼年殷雪灼。 15、玄冰鳞4 披着韶辛皮的大魔头一路杀人。 他若遇上成群结队的弟子,便装作高冷应对,一旦碰到落单的,就干脆利落地弄个半死不活,问出韶辛的居所方向,再一脚把对方踩死。 季烟到现在为止,发现他杀人不是用手就是用脚,跟碾蚂蚁一样,不知道是哪里养成的坏毛病。 他还没有拿出过武器,然而原著中的大反派殷雪灼是有武器的,好像是一把非常长的弯刀,她有点儿好奇,可惜这群人对殷雪灼来说,实在是太弱了,根本不值得他掏家伙。 而且殷路痴现在还有点儿暴躁。 找路不能拆房子,也不能变成黑雾用飞的,在万仙盟内御剑也显得奇奇怪怪,两条腿走得又慢又无聊,一不小心还会走错方向,殷雪灼每走一步,对凡人的嫌弃更多一分,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为什么会有人这种生物”。 季烟:我无话可说。 不过虽然粗暴了点,效果还真有,殷雪灼杀了一路也问了一路,后来也不毁尸灭迹,直接让几个尸体横在那儿,很快就引发了新一轮的骚动。 别人在骚动,殷雪灼和季烟在偷玄冰鳞。 季烟将剩下的一半玄冰鳞放在身上,魔气果真被压制住了,可惜殷雪灼和这玩意儿有点相克,季烟刚拿到手里,他就离了她十步远。 季烟:“……” 效果这么好的吗? 季烟装模作样地往殷雪灼走了几步,想看他还有什么反应,殷雪灼站着不动,看她又故意蹭过来一点儿,望着她的眼神里写满了古怪。 季烟好奇:“你怎么不后退了?” “你没有灵力,拿着它和拿着废物无异。”殷雪灼皱眉,一脸嫌弃,“只是这感觉令人讨厌。” 好歹也是他身上的一部分,这么厌恶的吗?季烟揣着香囊,放心地跳回了殷雪灼身边,仰着小脸问他:“接下来去哪儿?” 殷雪灼眸色微暗,冷冷一笑,“既然已经打草惊蛇,自然是去灵脉。” 灵脉已和之前大为不同。 之前五彩斑斓的灵脉,如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竭,里面还翻涌着绵延无尽的灵力,那些修真门派的弟子只敢远远围在很远之处,以剑阵抵御上方掉落的结界碎片,不敢贸然靠近灵脉,但殷雪灼带着季烟,却能一直走到灵脉旁。 许是因为有玄冰鳞的保护,季烟并没有觉得呼吸困难。 “然后呢然后呢?”季烟好奇地往那个大坑里面探头探脑,“你是不是现在又要对灵脉动手?” “在这里等着,他们马上就会回来。” 殷雪灼走到她身边,抬手在季烟颈后轻轻一按,她便昏迷在了他的臂弯间,殷雪灼弯腰将她轻轻地放在地上,身子化为黑雾消散在空中,静静等待着其他人的到来。 …… 万仙盟骚乱不已,季云清迟迟等不到押送“白绣”的弟子们,反而等到了许多弟子的尸首。 “那群押送白绣的弟子都不见了,包括白绣。”风流云站在季云清身边,低头看了一下尸体脖子上的致命伤,“手法残酷,一击致命,他们体内的灵力全被吸走了。” 季云清脸色一沉。 一定是殷雪灼。 那只魔魇……季云清没想到,他居然这样明目张胆地闯入临霜城来,还滞留了这么多日。 殷雪灼暴戾嗜杀,行事雷厉风行,能今天杀的人,绝对不会隔夜杀,看来这里有什么东西,让他至今都没有达成目的,才会一直拖延到这个时候。 “盟主!盟主!”其他门派的弟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对季云清道:“有、有好多魔闯了进来,冲破了结界!已经杀了很多百姓了,弟子们抵御困难,魔将赤阳也来了……” 季云清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其他几名弟子又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盟主不好了!灵、灵脉那里有了异动!结界好像更为松动了!” “禀报盟主!灵脉……灵脉那里有了魔气……”后面跑来的几个弟子,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都打着哆嗦,好像看到了非常可怕的场面。 一来就是一堆坏事,还一个比一个吓人。 季云清:“……” 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风流云面色凝重,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结界,确实岌岌可危。 只要这结界彻底破了,低等魔便能倾巢而出,赤阳加上殷雪灼,即便是他们两个,来得匆忙,带不了多少援兵,也根本阻止不了临霜城的灭顶之灾。 “这样,季兄,你我兵分两路,你先去对付赤阳,只要能压住赤阳,那些小魔便不敢轻举妄动,我精通阵法之术,即刻去灵脉处看看。”风流云见惯了许多场面,迅速想好了对策,立刻对季云清道:“倘若你我碰上殷雪灼,便以传讯符迅速通知,立刻增援。” 殷雪灼的力量太过强悍,他们必须小心应对。 季云清和风流云对视一眼,各自捏诀御剑而去。 此刻,灵脉周围的魔气疯狂地涌出。 周围的弟子无人敢靠近,都面面相觑地看着那个昏迷不醒的女子,之前这里还风平浪静,真不知道这人是何时出现的。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灵脉下方的黑气向四周蔓延着,所过之处悉数腐朽,很快就要吞噬这个女子。 这个女子,正是季烟。 她只觉得头晕,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要动,却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黑雾逐渐靠近自己。 一道清亮的剑光刹那间割裂黑气,将即将吞噬季烟的黑雾逼退几分。 风流云瞬间抵达,站在了季烟身边,抬手挥出无数道白光,宛若暴雨梨花,醇厚的灵力向四周涤荡,瞬间震开一片安全的空地。 长剑归鞘,他顾不得其他,弯腰拉着季烟往后撤。 才撤了几步,他感觉到这女子已经微微转醒,遂松开了手,皱眉发问:“你为何在……” 话刚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季烟抬起了头来。 是一张很熟悉的脸。 一双眸子清澈柔软,像他喜欢之人。 偏偏配上了其他的五官,又成了另一幅令人厌恶的面孔。 是季烟,这个恶毒的女人。 害了柔儿无数次的女人。 风流云瞬间住嘴,看着她冷笑一声,也不管她在不在此了,直接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拽了起来。 “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那你就直接去死吧。” 风流云用力一推,将怀里的季烟狠狠推向了那一片黑雾。 哎哎哎哎! 季烟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就看见这个素味蒙面的男子要谋杀自己,她还搞不清情况,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往前栽去。 周围所有弟子都未曾预料此变,人群里有微微的哗然,所有人都盯着这个被推向魔气的女子。 魔气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甚至能腐蚀石头,更何况是一个娇弱貌美的女子? 他们屏住呼吸,面露不忍,又忍不住好奇地想看。 似乎下一刻就会看见她惨叫着化为一滩血水的样子。 那女子冲入了黑雾之中。 她摔在了地上。 她……没事? 嗯??? 季烟身上被浓黑的雾气包裹着,惶然地蜷缩起来,浑身上下却无一处受伤。 没有想象中的血腥场面,她甚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觉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转身和这一大票盯着她的人对视。 众人:“……” 风流云:“……” 季烟还有点儿懵,脑子里发出了三连问。 ——她是谁?她在哪?她在做什么? 她看着面前这个眼神冰冷,刚刚想谋杀她的人,脑子还是没反应过来这是哪位仁兄。 这时,耳边突然出现了殷雪灼阴恻恻的笑声。 “风流云居然这样想杀你,倒是有趣得很,看来你混的也不怎么样嘛……”他似乎心情愉悦,在季烟身边飞来飞去,一会儿声音出现在她左耳边,一会儿出现在她右耳边。 季烟:“……” 她本来就是恶毒女配啊! 难道殷雪灼一直把她当正派人士么?她这么弱正派都不要她好吧。 不过话说回来,这居然就是风流云? 季烟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传说中的男配之一,风城城主风流云。 怎么说呢,还挺帅的,就是眼神太冰冷了,看起来很凶的亚子,好像随时都要跳起来捅她一刀。 季烟悄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是,这到底什么情况?” 为什么一觉醒来,就是这个状况啊?! 还有,她为什么突然晕了?是殷雪灼把她弄晕的吧?肯定是他,除了他还能有谁干得出来! “不过是一出好戏而已。” 殷雪灼语气慵懒,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布局,“我让他们看着你被魔气吞噬,知道你对魔气免疫,必会利用你来靠近灵脉,修补结界,届时,我便可借他们之力,拿回我的东西……” “你看,他们看着你的眼神,充满了疑惑畏惧,也充满着算计,这就是凡人,自私自利。” “乖,走过去,让他们利用你。” “我会保护你的。” 殷雪灼的声音凉如夜风,吹入季烟的耳中,字字带着蛊惑人的温柔,季烟沉默地听着,宛若被迷惑了心智,依着他的话,一步步往前,直到走出了黑雾。 一把剑架到了她的颈边。 季烟抬头,风流云唇边划过一丝讥诮,“你不怕魔气,看来,你和魔是一伙的了?” 季烟还没说话,风流云又傲慢地接着道:“像你这种恶毒之人,活着便是蛆虫,也只有与魔为伍,才有容身之地了吧?” 季烟:???你妈的,我骂你了吗,张口就来? 她看着风流云这欠扁样,臭脾气上来了,冷冷地回了一句:“你他妈才是蛆,你全家都是蛆。” 杠过大反派,再杠这种低级别男配,季烟的嘴就不带收敛的。 她话音一落,就看到面前的男人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显然是被她的口吐芬芳给弄懵了。 然后季烟就听到一声低低的笑。 是“噗”的一声,像是没憋住,声音很近很近,几乎就贴在她身后。 殷雪灼被她逗笑了,黑雾里探出的长指甲一下一下,轻划着季烟的后颈,“骂得可真动听。” 过奖过奖。 这种程度的骂人对季烟来说还不算什么,她还没开大呢,毕竟她是慕名混过祖安区的女人。 不要问她强不强,她在祖安有爹娘。 季烟小小的谦虚了一把,又抬眼觑着风流云,一秒切换状态,控诉道:“你凭什么说我和魔族勾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勾结魔了?我连灵根都没有,区区一个弱女子,就被你推进刚才那地方,你不就是想看着我死吗?” 风流云噎了一下。 他表情不善地看着季烟,捏紧了手上的剑,要是在平时,他一定当场斩了她,哪里给她说这么多废话。 可他看着她身后的灵脉,眸子忽然闪了闪。 她对魔气免疫?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若真是如此,杀了便有些可惜,不如再利用一番。 风流云冷冷一笑,抬手拿出袖中的法器,瞬间将季烟捆了起来,将她推向众弟子所在之处,吩咐道:“把她押起来。” 季烟被他捆得结实,又被其他弟子按住,她奋力挣扎了一下,那绳索却越缩越紧,一直勒得她疼…… 一股灵气又从后心传来,很快治愈了所有的疼痛。 是殷雪灼。 他如影随形,不会让她受伤。 季烟微微安心,心底却又五味杂陈,抿了抿唇。 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再次抬头时,只见风流云聚气为盾,浑身上下流转着淡淡的白光,竟硬生生地靠着修为,强硬地冲进了魔气之中,辟出了一条路来。 他一路往前冲,想要彻底贴近灵脉,看一眼里面的情景。 季烟感觉到身后的寒意忽然消失,而不远处的风流云本在前行,却忽然感觉一股无形的杀气从后面袭来。 不是灵力,不是魔气,而是一股杀气,浮空无形,却像惊涛骇浪倾覆过来,瞬间让风流云毛骨悚然。 他很敏锐,瞬间回头,一刀当空一斩,却露出另一处的破绽。 一声尖啸,又从侧面掠来,快得让人难以置信。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风流云拼尽全力一挡,却内息翻涌,吐出一口鲜血来,周围护体的屏障立刻消失,魔气又朝他涌了过来。 风流云一惊,又立刻捏诀再次加固了屏障,任凭口中铁锈味蔓延。 是谁在偷袭他? 风流云什么都看不见,周围只是茫茫魔气。 他心惊肉跳,体内气息逆涌,撑不住周围的魔气侵蚀,急遽退了回去,抬手抹去唇角的血。 “风城主,您没事吧?”身后有弟子担忧地叫他。 “没事。”风流云抬手调息片刻,转过身来,眼睛如鹰一般死死地盯住了季烟。 他说:“把她带走,先关起来,等盟主回来再处置。” *** 季烟又跪了。 她觉得自己的膝盖有点太难了,每次一遇到这种场合就被迫罚跪。 但弱鸡没有说话资格。 季烟此时此刻正被五花大绑,跪在一个空旷无人的大殿之中,外面安静得离奇,估计所有人都出去忙了,她就得乖乖在这儿跪着,等着他们忙完回来处置她。 风流云拿来捆她的绳子是一个宝物,没有风流云亲自解开,季烟别想轻易挣脱。 但她有殷大佬带飞呀。 季烟被绳子勒得疼,殷雪灼也不太舒服,用粗暴地手法拽了拽那绳子,差点硬生生把这宝物掰断,看得季烟眼皮子直跳,连忙喊停。 还是算了算了,真断了又不好撒谎了。 殷雪灼有点烦躁,又围着季烟走来走去,打量着四周。 “这里被加了驱魔的法阵,倒是有点意思。”殷雪灼的手上腾起一团蓝色的火焰,嗤地照亮黑暗的四周,也因他不再压抑魔气,周围的法阵飞速运转起来,殷雪灼掌心的火焰猝然小时,只剩下一簇小小的火苗。 那只顽强的小火苗在殷雪灼掌心跳动了两下,也终于阵亡。 殷雪灼:“……” 他收回手,冷着眉眼,不爽地哼了一声,嘀咕道:“风流云,还算没白学阵法。” 季烟默默看着他装,有点儿想笑。 看来这个法阵真的有点儿本事,居然让殷雪灼受限,果然主角团自带光环和天赋点加成,和一般的炮灰完全不一样,殷雪灼这下不能再随便乱来了。 原书里面,殷妙柔的男人们一个比一个优秀强大,运气也十分好,就算被殷雪灼打落山崖,也能捡个心法秘笈什么的,风流云更是前任国师之子,听说他十岁就十分精通阵法之术,和什么什么高人切磋过,季烟记得也不太清楚了。 总之就是很厉害。 论武力,风流云连季云清的对手都不是,更别说直接挑boss殷雪灼,但论阵法辅助,他让殷雪灼吃过不少亏。 比如现在。 殷魔头显然不太高兴。 季烟:看来她只能靠自己了。 季烟默默的跪着,不知道跪了多久,才终于听到开门声。 那厚重的大门被轰然挥开,发出沉闷的清响,脚步声踩在冰冷的地砖上,非常缓慢地靠近着季烟。 一缕月白色的衣角从季烟身边掠过,散发着淡淡的青竹香。 清冽,冷淡,如高岭之花。 便是《问道》的男主,季烟名义上的哥哥,季云清。 季烟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看过来的季云清。 季云清生得无疑是很俊美的,墨瞳长眉,鼻若悬胆,加之气质冷淡,第一眼就让人觉得像皑皑白雪,清高疏离,不可亵渎。 轮五官精致,倒比不上灵魇所化的殷雪灼,他更像是殷雪灼的另一种极端。 如果说殷雪灼是阴暗的死神,那么季云清便是高贵的神祗。 不愧是原书男主。 季云清手上还提着一把剑,剑身长而流畅,宛若晓月白雪,自带凛然之气,剑身上残留着血迹,那些血很快就如同水蒸气一样蒸发不见,只留下一股黑烟。 可见是魔的血。 季云清冷冷地俯视着季烟,忽然抬手,将剑尖对准了季烟。 季烟:“……” 又是一个见面就要杀她的? 季烟眼睁睁地看着那锋利的剑尖搭上她的喉咙,她浑身紧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剑挑着,抬起了下巴。 ???嗯? 季烟懵逼地抬头,和季云清对视着,季云清淡淡道:“妹妹失踪多日,为兄以为你已经死了,看来妹妹得天庇护,一直活到了今日。” 这句话,怎么听都有点儿怪怪的,像是在阴暗怪气地内涵“你居然活到了现在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果然没一个希望她活的。 季烟看着季云清,被捆在身后的手死死地掐了一下自己,眸底忽然涌出泪来。 她没别的优点,就是能演。 “哥哥……”她看着季云清,忽然哽咽了一声,“哥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季云清微微怔了一下,随机冷淡道:“季烟,你还想耍什么花招?” 季云清在遇见殷妙柔之前,从前对“季烟”的称呼是“烟儿”,“季烟”一直都很黏着这个哥哥,她身为养女,其实一直都悄悄地喜欢着季云清。 后来殷妙柔出现了,一切都变了。 季云清开始对殷妙柔笑,对她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一面,他们在一起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季烟嫉妒疯了,每次嘴里都亲热地叫着殷妙柔“嫂嫂”,实际上恨不得将殷妙柔碎尸万段。 只可惜她太蠢,每次玩的小把戏都被殷妙柔轻易识破,渐渐的,季云清不再对她有耐心,甚至觉得她心肠歹毒,可“季烟”身为一个恶毒女配,绝对不愿意善罢甘休,所以她干了几票大的,差点儿害死殷妙柔。 成功地让所有男配以及男主,都选择弄死季烟这个小婊砸。 于是才有了季烟被献给殷雪灼的后续。 季烟现在就算是装可怜,在季云清的眼里,也是面目可憎,无须怜悯的。 她只好硬着头皮打亲情牌。 “哥哥,这些日子,烟儿受尽苦楚,已经彻底知道错了,烟儿当初不知天高地厚,现在再也不敢害殷姐姐了,哥哥可不可以原谅烟儿……”季烟双眸通红,泪盈于睫,端的是我见犹怜,“从前是烟儿妄想独占哥哥,才会针对殷姐姐,可这些日子,我落于魔族之手,颠沛流离,才知道哥哥对我的好……” 季云清被她柔弱的语气弄得愣了一下。 记忆中的季烟,起初是乖巧可爱的,后来自从开始对付柔儿之后,她就变得蛇蝎心肠,甚至在最后被揭发时,歇斯里底,宛若一个泼妇,丝毫没有这种可怜的语气。 是的,“季烟”不是白莲花型恶毒女配,她的恶毒都写在脸上。 所以,现在的季烟忽然变得这样我见犹怜,倒真像是被摧残之后,苦心悔改的样子。 不过想起她从前做的那些事情,季云清转瞬又露出冷笑,“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季烟哭哭啼啼,“哥哥,你已经将烟儿送给那魔头了,烟儿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哥哥难道非要杀了烟儿不成吗?” 她眼中带了一丝绝望,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季烟心里清楚,季云清是真的想杀她。 如果没有门主的授意,以她太玄门门主妹妹的身份,一开始她进入临霜城时,那些人不会那样对她,甚至扇她耳光,要对她动刑。 肯定是有恃无恐,知道她没有什么价值了。 但是现在的季云清不会。 她对魔气免疫,季云清没有直接一刀砍死她,而是用这样的方式和她说话,肯定是要利用她,季烟这样,说不定还是如他的意,可以被他利用一番。 果然,季云清面色稍缓,收回了手上的剑。 季烟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季兄,你可莫要被这个女人给骗了。” 就在此时,风流云忽然走了进来,听到他的声音,季烟身子一僵。 妈的又是他! 风流云慢悠悠走到季云清身边,忽然俯身凑近季烟,看着她满面梨花带雨,啧啧笑道:“方才骂我的时候那么凶,现在怎么就能装出这么一副可怜的样子呢?季兄,这个女人两幅面孔,你可不要又被她利用了。” 季烟瞪着他。 这傻逼男的就是来拆她台的,绝壁是。 “你要杀我,我为何骂不得你?”她气得发抖,咬着唇控诉,“你将我推入魔气之中,不如我哥哥万分之一好,也不如我哥哥长得好看,脾气也甚差,难怪殷姐姐不喜欢你,我骂你,与我对哥哥和殷姐姐有愧有何冲突?你休要血口喷人……” 她这话很有技巧,既狠狠地戳了风流云的痛处,又骂了他一顿,顺便一波熟练地拉踩,帮季云清拉点儿仇恨。 风流云:“……” 风流云果真心口一疼。 16、玄冰鳞5 风流云生性骄傲,此生唯一挫败的事情就是没有追求到心爱的女人,季烟说的每个字都在扎他的心,他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季烟不管他的,又继续看向她的老哥季云清。 “哥哥你当真不信我吗?”她哭得厉害,“以前,父亲去世的时候,我以为哥哥是我今后唯一的依靠,可连这些事情,你都不相信我吗……” 季云清看着她哭,被风流云一打断,他忽然警惕了起来,表情恢复冷淡。 “只是有几个疑点,你若能解释清楚,我便相信你了。” 季烟:“什么疑点?” 季云清围着她走了几圈,发现她身上并无魔气,眸子微闪,“第一,殷雪灼生性嗜杀,山上还有那几个女弟子的尸首,为何独独只有你一个毫无修为之人活了下来?” “第二,为何这么巧,你刚好会出现在灵脉那里,还不会被魔气杀死?” “第三,你离开山顶之后,又去了哪里?” 季烟回到临霜城的那天,当日看到季烟的人都被殷雪灼给杀了,她自此杳无音讯,季云清想过她被野兽吃了,被魔抓走了,都没想过她会活下来。 三个问题,可谓字字诛心。 “就是。”风流云调整好了心情,站直了身子看着她,继续反唇相讥,“要是说你是魔抓走了,现在故意被放回来做奸细,倒是更为可能。” 说完,风流云又微微躬身,直视着季烟的眼睛,“是不是,白绣?” 见过季烟的人没有被全部灭口,她暴露自己,是迟早的事情。 季烟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她的脑子飞速转了转,本来季云清的问题确实很一针见血,但风流云的话,突然给她带来了一点思路。 被魔抓走了?也不是不可能。 “实不相瞒,其实我……”她忽然咬唇,难以启齿,“我……确实是被魔掳去了,就是像风城主说的这样……” 假话怎么编都有破绽,不如半真半假。 “殷雪灼因我身上的毒受伤之后,他恼羞成怒,本想杀了我,却觉得杀了不解气,他把我带去了魔域,叫那些魔侮辱我……”季烟咬唇,浑身剧烈地抖动着,因为怕露馅,她故意低着头,纤瘦的背脊微微拱起,却显得更加可怜了,“那些魔本就残暴,我无数次想寻死,可我还没死成,殷雪灼那个变态……便将我带来了这里,他看中了灵脉下的东西,让我接近你们得到那个东西,否则便杀了我……” “也是他让我伪装成白绣,我实在是反抗不了他,只能暂时听从他的吩咐……” 暗处的殷雪灼:“……” 好大一口锅从天而降。 除了最后两句,全他妈瞎扯淡。 季烟却觉得自己牺牲好大,连名声都豁出去了,继续哭着说:“可那个恶魔……他将我害成这样,我就算是死,也不要为他卖命,我也不愿意继续再错下去了,不想伤害哥哥……” 季烟既然是被魔族侮辱了,自然也不会再害怕那些魔气。 灵脉下的东西,更是鲜为人知的秘密,季烟连这都知道…… 而季烟假扮白绣的那几天,身边确实是有魔出没,韶辛早就把这件事告诉过他们。 一切都圆回来了。 风流云完全挑不出破绽来,挑了挑眉梢,转头看向季云清。 季云清没想到季烟居然遭遇如此悲惨,也沉默了。 他想杀她,却未曾想过要这样折磨她,让她痛不欲生,比死还难受。 毕竟这么多年,他都一直将她当作亲妹妹,毕竟小时候,若不是她因为他受伤,也不至于成了个毫无灵根的废人,只是后来她越来越心狠手辣,他才对她失望至极。 季云清微微抿唇。 “罢了。”季云清看向风流云:“风兄,先给她松绑罢,她毕竟是我妹妹,我姑且信她一次。” 风流云冷哼了一声,还是抬手收回了绳子。 季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抬手抹去眼泪,吸了吸鼻子,“哥哥肯信我,烟儿真的很开心……” 季云清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烟儿,你先住在这偏殿好好休息,这里周围都是驱魔的结界,即便是殷雪灼,在此地也会受限,我再派几个人过来照顾你,外面很危险,你若要出去,一定要与人结伴而行,不可单独乱走。” 季烟重重地点了点头,破涕而笑,“我一定乖乖的!” 季云清看着面前赫然乖巧了许多的妹妹,只当一场磨难,真的让她彻底悔改了,便对她温和地点点头,先行出去了。 季烟等到季云清和风流云都走了,才终于靠着墙壁,歇了一口气。 她的眼睛哭肿了,季烟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又吸了吸鼻子。 太真情实感了,她都差点儿信了。 “让我麾下的魔将侮辱你?”一道冷飕飕的气流煞风景地凑了过来,“你的主意倒是不错,回去可以施行一下。” 季烟:“……” 大哥,这是她情急瞎掰的,别当真。 “我麾下五名魔将,都十分骁勇,一个原形乃是魔蟒,浑身的鳞片锋利如刀,一个乃是瘴气所化,没有让你快活的本事,还有一只蛟,剩下两个嘛……已经玩死了不少人类女子了。” 殷雪灼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捏着季烟的下巴,指甲在她颈上微微滑动,冰冷的触感,带着毛骨悚然的痒。 她毫不怀疑,她要是挣扎一下,他又会立刻捏住她的脖子。 “你喜欢哪一个?”殷雪灼笑眯眯地问她。 她哪个都不喜欢。 季烟看着越凑越近的魔头,他看她不说话,又自顾自地说:“不若我替你选一个,便是我麾下最得力的蛟龙,赤阳。他今日正好来了临霜城,相信不久就能让你体验一下……” 季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弱弱地提醒他:“可是我要是被弄疼了,你也会疼的……” 殷雪灼的表情卡壳了一下。 他眯着眼看了她片刻,扫兴地收回了手,一脸遗憾的表情。 季烟:???你妈的,叫你变态你都不冤。 殷变态在原地踱步了片刻,又说:“魔域有一种草药,倒是有麻痹身体的效果……” 季烟听得头皮发麻,连忙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其实我觉得,还是不用了,你麾下那些魔将留着去杀敌比较好……” 殷雪灼垂眸扫了一眼她拉着他的手,慢悠悠地拒绝,“不行,你必须选一个。” 他兴致盎然。 与其说对选什么很感兴趣,他更觉得季烟现在纠结得要死的表情十分有趣,就是那种恨不得锤爆他又做不到的样子,这让殷变态得到了某种极大的快感。 非要选一个……这到底什么变态嗜好,喜欢看人为爱鼓掌? 季烟看着他,低声恨恨地嘀咕了一句,“选你妈。” “嗯?”殷雪灼忽然转过身来,挑起了眉梢。 季烟没想到他居然听见了,瞬间背脊紧绷,警惕地看着他的手,又慢慢摸上了她的脖子。 季烟先一步闭上眼。 这一回,却并未掐她,殷雪灼的表情逐渐变得古怪,“选我?” 季烟:“……” 她说选你妈不是选你吗。 这可真是个美妙的误会。 她睁开眼看着殷雪灼,眼睛乱瞟,硬生生地默认下这个误会,除此之外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难道她要说“不我不想选你我只是在骂你”吗? 殷雪灼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又凑过来说:“选我,自然是可以的。” “不过可惜,我天生就不会与女子交合。”他仔细打量着季烟,企图用更恶毒的言辞吓唬她,“不过你若选我,我也可以好好用别的手段让你快乐一番……” 季烟的重点却落在了殷雪灼的下面。 原来他那里不行吗? 殷雪灼本来说得很起劲,但越说越发现她的视线不对,顺着她的视线往下,脸色瞬间黑了黑,暴躁地摁着她的脑门,把她往后面一推。 “滚开!” 季烟被他推了个后仰,后脑重重地磕在了墙上,痛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殷雪灼:“……” 他后脑一疼。 17、玄冰鳞6 季烟趴回了床上。 殷雪灼坐在她身边,慢慢用手指按揉着她后脑上微微肿起的包,她疼得龇牙咧嘴,频频想从他手指下逃脱,被他抬手按住了身子的一处,浑身上下的力气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抽离。 美人无力地伏在床上,长发顺着流泻在床边,床边嵌入墙上的烛台有火光跳动,一层暖蒙蒙的光打上如绸缎般光滑的青丝,交映着白瓷般的肌肤,黑白分明。 倒是一副绝佳的美景。 只可惜殷雪灼眼中只有不耐烦,他的手指很冰,刺得季烟不住地轻哼,但那股尖锐的疼痛感确实逐渐消退,像被冰敷过后的消肿,甚至比草药更灵。 “为什么你摸摸就好了?”季烟尝试着小幅度地转了一下脑袋,抬头瞄了殷雪灼一眼,“你的鳞片是宝贝,你的手也是什么宝物吗?” 殷雪灼垂目扫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句,“我浑身上下都是宝,若我死了,所化成的灰烬也可用来炼丹,可医死人药白骨,想不想杀了我?” 季烟:“……” 不等她回答,殷雪灼又自顾自地冷笑,喃喃道:“你若吃了这样的丹药,便可生出绝品灵根,也不会再如此弱小,不过我不会死,你也就注定是个小废物。”说到小废物,他又嫌弃地看了一眼她后脑上肿起的包。 寻常打斗都不止磕磕碰碰,她只是撞了一下墙,居然疼得直哭。 季烟:“……” 能不能不要进行人身攻击,她只是单纯地问一下嘛。 不过她还真没想到殷雪灼就是个活的法宝,又好奇道:“对啦,我一直都很疑惑,你的原形不是一团黑乎乎的像雾一样的东西嘛,为什么会有鳞片呢?” 殷雪灼手指一顿,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谁说那我原形?” 他又不是蜃气所化。 季烟的眼睛亮了亮,“不是吗?那你的原形是什么样子啊?” 她的眼睛太亮了,看着他的眼神像是看着什么新奇的宝物,殷雪灼被她明亮的眸子直逼得皱了眉,不假思索地抬起手,手却在她的头顶顿住,想到了什么,又悻悻地收了回来。 “你不会想知道的。”他沉沉一笑,“我若有现出原形之日,定是大开杀戒之时,见过我原形的人,如今基本上都死了。” “基本上?”季烟瞬间抓住重点,“也就是说还有人活着?是谁呀?你也不是完全没失手嘛。” 殷雪灼表情一僵,不耐烦地说:“你太聒噪了。”说着就抬手,又封了她的喉咙。 季烟张了张嘴,只能发出几道模糊的气音。 靠。 一言不合又禁她言! 季烟努力伸手,发泄似地要拽殷雪灼的衣袖,她雪白的手指碰上他之前,指尖的黑衣又瞬间化为了一团黑雾,瞬间消失了。 季烟看着虚空发愣,又沮丧地一头扎进枕头里。 殷雪灼肯定是恼羞成怒了!绝壁是! 她不爽地在枕头上蹭了蹭,将头发都蹭乱了,不知道看不见的虚空中,殷雪灼就附身在她身边,近得几乎贴到她的脸颊,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一层浅浅的绒毛。 他听到她不满地嘀咕:“死变态,只会欺负我,有本事去把季云清打一顿啊!” 殷雪灼:“……” 殷雪灼并不是没有这个想法。 只不过揍季云清还得挑个合适的日子,殷雪灼虽行事简单粗暴,但他如此,只是因为自己有与之匹配的实力,他有这个资格任性,并不代表他是个莽撞之人。 季烟待在住所,先休息了一会儿,一觉醒来之后,季云清派来伺候季烟的人很快就来了。 那是几个有修为的女弟子,季烟仍旧是用着“白绣”的身份,她们只知道盟主特意吩咐过她们,要仔细照看白绣,对季烟的态度也勉勉强强算得上恭敬,不过让季烟受不了的是,她们居然比殷雪灼还粘人,殷雪灼在十步以内,她们便是寸步不离。 说白了就是监督。 偶尔还会仗着季烟只是个“没有修为的废物”,聚在一起议论她—— “这个白绣啊,据说是之前被魔盯上了,莫名出现在灵脉那里,之前不是有魔气入体、从而控制神智的说法吗?你说盟主让我们看着她,会不会是觉得她已经被魔控制了?” “啊?她要是真被控制了,我们会不会有危险啊?”有人十分担忧:“我听说,之前韶师兄和她走得很近,但是后来就无端下落不明,你说会不会被她杀了啊?” “控制也只是控制神智,又不能增长修为,她一个废物,能掀出什么风浪来?”另一人嗤笑,“我要是她,自杀得了,没有修为的人,比腿瘸了还废物,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逐出师门吧?” “……” 她们议论的声音不大,季烟大半夜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很想坐起来喊一声——姐妹们,你们背后嚼人舌根的话能不能低调一点啊? 她是没有修为,又不是聋了。 大半夜的,让人睡一觉不行吗? 季烟的脾气一直都很好,准确来说,她其实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而是佛系,什么都佛,别人还在争个头破血流的时候,她却可以睡得很香,就算白天被气到了,也不会因此不吃不喝,委屈自己。 这也是她一直能忍受殷雪灼的原因,反正打又打不过,和他生气是浪费表情,还能自杀咋地。 所以,她现在被人私下里议论也无所谓,只要不问候她全家,她可以假装听不见,反正议论的是“白绣”,又不是季烟。 但季烟现在……睡不着啊! 她故意重重地翻了个身,企图弄出点儿动静来,那几个女弟子仍在小嘴叭叭,季烟沉默许久,终于忍无可忍,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起来,还没过去大撕一场,就听到了几声沉闷的倒地声。 殷雪灼收回了手,挑起冷漠的眼角,哼了一声,“聒噪。” 殷魔头也受不了了。 他头一回看见比季烟还吵的人,吵得他只想杀人。 季烟连忙跑过去检查了一下,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魔头这回有分寸,只是把对方打晕了。 “走,趁现在。”殷雪灼隔空抓来被子,麻溜地把季烟一裹,抱着她飞了出去。 他这回没忘记季烟怕冷的事,特意带了被子,季烟乖乖缩在殷雪灼怀里,穿梭在冷霜般的夜色之中。 夜幕高悬,满月皎洁,头顶是破碎的结界,无数的碎片仍旧在陆续跌落,条条白光照亮天空,映入殷雪灼的漆黑眸底,荡开一片冰冷霜色。 殷雪灼的长发在空中飘飞,擦过季烟的脸颊,触感冰凉。 季烟看着面前与记忆有些区别的万仙盟,微微惊讶,“这里……才短短几日,居然又残破了不少。” 之前不是这样的。 万仙盟的建筑大气恢宏,富丽堂皇,虽然被殷雪灼拆了一半,到了夜间,也有无数的弟子来回巡逻,四处灯火通明,并不会……如此荒凉。 殷雪灼的嘴角微微一勾,羽睫下的黑眸带着嘲弄的讽笑,“几个最普通的小魔,就让他们招架不住了,” 季烟触及殷雪灼冰冷的笑容,默默没吭声。 万仙盟的前厅内灯火通明,季云清和风流云仍旧在商讨如何修补结界。 一面镜子悬浮在空中,投射出女子倾国倾城的容颜,正是殷妙柔。 殷妙柔远在昆宁派,分身乏术,未曾随季云清来临霜城一趟,但自从听到了殷雪灼的消息,她便放不下心来,刚练完功,便刻不容缓地用通讯法器通灵镜联络他们。 “云清,我听说……你见到烟儿了?”殷妙柔隔着通灵镜,提起季烟,语气颇为复杂。 季烟冒充她被献给殷雪灼,本是一招偷龙转凤的毒计,意在让殷雪灼中毒受限。 但与此相应,无人觉得季烟可以生还。 殷妙柔当真没想到她还能活下来,细细一想,继续处处都是疑点,她感到深深的忧虑,“云清,非我心胸狭隘,烟儿她没有修为,为何可以从那只魔手中逃脱?你可仔细查过其中的蹊跷?” 即便是现在,提到殷雪灼,殷妙柔也不再愿叫这个她昔日亲自取的名字,她当年给一只嗜杀成性的魔取名字,本就是自己一时糊涂,她将之视为自己犯下的大错,提起他,也再也不会叫“殷雪灼”,口口声声只是“那只魔”。 “那只魔”已带着季烟,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外面,隐蔽着气息暗暗偷听。 季烟缩在殷雪灼怀里,一边揪着被子,一边瞟着殷雪灼的表情。 本来是来打探敌情的,没想到这么巧,居然听到了大魔头的老情人殷妙柔的声音。 ……算是老情人吧?季烟也不知道他俩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总之,现在的大魔头,表情很阴沉。 浑身上下都冒着黑气,指甲无声无息变得很长,眼角红得几乎是泛着血色,肤色愈发惨白,衬得眼珠黑得透冷,眼角红得惊心,带着病态的扭曲 一副要杀人的狂躁阴郁。 屋内还在继续说着话。 “柔儿,你不必担心,按照她的说辞,是魔主想要拿回灵脉下的玄冰鳞,留她一命,只是想利用她。我和风兄这么多日派人暗中监视,并无什么不妥,我想她并未骗我们。” “那魔头这几日也未曾出现,只是赤阳已经在临霜城外虎视眈眈,我猜他是在等时机。” 季云清看着殷妙柔,一边说话,一边擦拭着剑上属于魔的血。 风流云仔细看着面前星盘上的图案,皱起了眉,“结界被破坏成这样,我们的弟子们支撑不了多久,我去灵脉那里看了,想要修复灵脉,还是只有一个办法,必须拿出灵脉下的玄冰鳞。” 那片玄冰鳞,并不是之前的灵魇鳞片。 灵魇的鳞片固然可以克魔气,但主要针对于殷雪灼,对于其他的魔来说,并不能起到震慑作用,风流云和殷妙柔当初商讨多日,最终决定用殷雪灼化魔之后的鳞片,以毒攻毒,用殷雪灼的气息来震慑外面的魔。 当初他们将殷雪灼镇压在炼渊下,效仿明枢真人,仍旧割下了他所有的鳞片,以备不时之需。 果然是有用的,只不过他们没想到这么快,用玄冰鳞引灵脉的法子,居然被殷雪灼发现了,他要取回自己的东西,甚至不惜直接冲撞这里的灵脉,也不怕被反噬。 风流云沉吟道:“我们必须先拿出下面的玄冰鳞,再换上新的法宝,重新聚成灵脉,时间刻不容缓,要不然等这里的结界彻底毁灭,赤阳率领群魔闯入临霜城,我们不可能防御得住。” 那些魔太多了,更何况魔蛟赤阳原形庞大无比,只需要在城内飞上一圈,定然房屋垮塌,天崩地裂,没有人可以幸免。 季云清表情凝重,通灵镜那边的女子也露出担忧的神色。 “怪我……”半晌,她垂下眸子,唇畔逸出一声叹息,“我当初应该杀了他的,若不是因为我,怎会有这么多人死在他手中,归根结底,他只是想报复我罢了。” 季烟听到身边的殷雪灼发出一声嗤笑。 那一声嗤笑是从喉咙里哼出来,配上他此刻阴郁的神情,愈发显得变态阴鸷。 大魔头真的很不开心。 季烟又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果然,殷妙柔一开始自责,里面的两个男人都开始心疼,纷纷开始劝她,听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季烟觉得还是快点儿遛比较妙,于是伸手拽了一把殷雪灼。 ……没拽动。 殷雪灼看起来很不妙。 瞳孔泛着诡异的红,手背上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脉络,突出骨节泛着青白。 漆黑的长发无风自动。 仿佛下一刻便化成原形,冲进去大杀特杀。 不能让他暴走。 季烟一咬牙,丢开身上的被子,整个人撞进了他的怀里,四肢并用地扒拉着他。 ——魔头!看我啊!看我!冷静冷静!咱们先遛! 殷雪灼只觉得胸口涤荡着滔天的杀意,满脑子只有“杀”之一字,他眼前闪烁着昔日的画面,一幕幕带着血色,宛若陈年的珈疮,化了脓血,坏到了骨子里。 那么多年埋藏的仇恨,仿佛一瞬间被剜了个干净彻底。 他双手凝聚着灵力,恨不得就在现在毁了一切,杀了所有人,屠了临霜城,用通灵镜告诉殷妙柔,下一个死的就是她。 但他还没动手,就感觉到怀里撞进来一团小东西。 温热的,软软的,四肢短小,扒拉着他,拼命地在拱。 企图引起他的注意。 18、玄冰鳞7 季烟太冷了。 她忍着殷雪灼的寒气,还在拼命地扒拉着他,她拼命努力着,一会儿觉得自己像是在拽一头牛,牛也没他倔,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真是太难了,劝魔头什么的,真不像她干的活儿。 今夜之后,她可能又得生病了。 好冷啊。 季烟冻得唇色发白,身子不自然地打着哆嗦,很快就感觉身上一暖,殷雪灼已经捞起被子,重新把她紧紧裹住。 他猝然回神,抱着她迅速回了住所。 那几个女弟子还没醒,季烟坐在床上,裹着被子一动不动,看着殷雪灼清完她们的记忆,又回到了床边,默默地看着她。 季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她也望着他。 嗯……殷雪灼现在的容颜,好像恢复了一点儿。 之前要杀人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眼角泛着诡异的红色,长发无风自动,既冷酷又妖艳,像从地狱爬出来鬼魅。 现在呢,虽然也还是魔头的样子,却顺眼多了嘛。 季烟默默地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一点,还是没感觉到暖和,整个人都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咬着唇一声不吭。 殷雪灼看着她这副难受的样子,又有些暴躁起来。 他想了想起身,走到那几个女弟子面前,伸手抓住她们的衣服,眼看就要扒下来给她,季烟吓得大叫,“你……别别别别别!” 女孩子的衣服不能随便扒啊!! 他是怎么回事,他不知道男女大防吗?季烟的魂都要被他给吓飞了。 殷雪灼给出的回答很理直气壮,“你冷。” “……”季烟一边发抖,一边气急了说:“我冷的话缓一会儿就好了嘛,你不要扒女孩子的衣裳!你知不知道看了人家的身子是要负责的!” 殷雪灼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很认真地反驳她:“我看过你的。” 但她没说要负责。 季烟:“……” 她差点儿要被他气晕过去。 这能一样吗!这当然不一样!……也不对,这当然是一样的!但是他不能因为看了她就看别人……也不对,他也不能看她啊! 还有,为什么她对于他看她这件事,为什么这么能接受啊! 季烟都要被他搅糊涂了,她整个头都大了,也暴躁地在床上滚了滚,殷雪灼又朝她走过来,老实地坐在床边,还凑近了附身看她,拿手指戳着她软乎乎的脸颊。 “你刚才为什么抱我?”他表情古怪,觉得她是在自作自受,明明怕冷还抱,是不是傻了。 他本来是要杀了那些人的。 可季烟在怀里拱来拱去,硬生生拱得他杀意全无,看着她这蠢样子,霎时没了脾气。 季烟感觉身子暖和了一些,才全缩成一团,露出清澈的黑眸,小声道:“殷雪灼,你之前是不是想杀了他们?可你一冲动,你就拿不回玄冰鳞了。” 她也听到了的。 灵脉下的东西,也是他的鳞片。 她知道他是怎样的愤怒,尤其是伤害他的人就在他的面前,还说着什么“后悔当初没杀了他”。 殷妙柔当初坠落炼渊时,是殷雪灼挣脱身上的禁制,舍命救她,如果不是他,她连昆宁派的门都出不去,更别说什么除魔卫道,拥有现在的实力和地位。 她要是他,也会很愤怒……可气也没用啊,人生这么长,谁遇不到几个渣男渣女呢,被渣就渣呗,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难不成一直活到过去不成? 季烟没谈过恋爱,但看到过谈恋爱的室友要死要活歇斯里底的样子,觉得……真没必要。 你难受,对方也不会感同身受,反而委屈的是你自己。 当然,付出过感情,很多难受也是身不由己。 季烟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导一下,于是说道:“殷雪灼,要不我唱一首《忐忑》给你听吧,送给你当时忐忑的心境。” 殷雪灼:“?” 季烟裹着被子坐直了,清了清嗓子开始唱—— “啊啊啊啊哦!” “啊啊啊啊哦嘿!” “……” 殷雪灼:“……” 他看着她鬼哭狼嚎,盯了半晌,默默扭过了头去,一时没绷住,露出了一抹笑,转瞬即逝,很快又恢复了冷漠的表情,抬了抬手指。用法术封了她的喉咙。 季烟张了张嘴,什么都发不出来了。 殷雪灼起身,却一直没有看她,只是背对着她走到了窗边,凶巴巴道:“不许唱歌!” 季烟:我委屈。 她在活跃氛围啊,唱歌哄他,他还凶她。 季烟对着他的背影龇牙咧嘴地做了个嘴脸,又比了比中指,然后才扯过被子,翻了个身睡了。 殷雪灼站了一会儿,感觉到身后安静下来,才转过身来。 季烟已经睡着了。 她睡的好快。 殷雪灼看着她的睡颜,抬手抚了抚额,又露出了一丝有点崩不住的笑。 第二天,季烟又坐不住了。 她在这里待了很多天,这几日季云清都忙着杀入侵的魔,以及抵御妖兽,上回季烟轰开的城墙还没补上,眼看着灵脉也支撑不住,所有人都焦头烂额,不知道该先解决哪一边的事情。 季烟又自发地说想去帮忙修城墙。 季云清并没有禁她的足,季烟猜他可能是顾忌着之后还要利用她去试探灵脉,现在才想临时和她发展一下兄妹感情,季烟一点儿也不带客气的,直接提着裙子欢乐地跑到了临霜城的城墙边。 昔日她轰出的大窟窿,已经修补了一大半了。 季云清带来的弟子修为高深,正有条不紊地法术运送巨石,慢慢堆积起坚不可摧的城墙。 季烟找了个石头墩坐下,支着下巴看着那特别高的城墙,对着虚空说:“殷雪灼,你说我要不要去帮忙呢?” 殷雪灼平时不爱理她的,这回却破天荒地说了句“去”。 他很喜欢看季烟帮倒忙的样子。 这种拉仇恨的行为非常危险,季烟拍拍裙子站起来,眸子清澈明亮,兴奋地说:“那我要是被人追着打的话,你要记得保护我啊!”说着,她兴奋地一头扎进了人群。 暗中的殷雪灼看着小姑娘撒丫子狂奔的背影,眯了眯眸子,也化为黑气跟了过去。 季烟虽然废,但她非常能搞事情。 比如有的弟子长时间用法术运送巨石,灵力枯竭,有些吃不消,季烟主动帮忙给他们送恢复体力的灵丹,老是分不清丹药的长相,每次都送错药。 送成了泻药顶多闹闹笑话,季烟居然还误打误撞送了毒药,她看见对方当着她的面开始吐血时,简直是惊呆了。 你们修仙人士都这么随便的吗,为什么要把毒药和灵丹放在一起啊?她以为顶多只是疗效不对而已! 季烟又赶紧让殷雪灼带着她遛。 季烟花了一下午三个时辰的时间,差不多把能帮的忙都“帮”了一遍,成功地让众人昨日好不容易赶上的进度,今天第一回实现了负增长。 她觉得自己真是太棒了。 殷雪灼以后应该给她颁个奖,比如“魔域最佳间谍奖”,“魔域最佳演员奖”什么的。 当然,也有人认出了季烟,知道她没有修为,故意欺负她。 “白绣,你过来!”有人一边施法加固抵御妖兽的小型结界,一边嚷嚷着叫住她,“去给我把一边的法宝拿过来!” 季烟脚步停住,也没说什么,跑到一边找了找,看到一堆奇怪的东西。 这么多东西,哪个是法宝啊? 若是寻常的修仙人士,自能感应到法宝的灵气,但季烟没有灵根,什么都感觉不到,她犹豫了一会儿,挑了个长得最像法宝的葫芦递了过去。 “是这个吗?” 对方抽空转头瞟了一眼,当即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拿个喝水的葫芦给我?你这废物存心耍我是不是?” 季烟莫名被吼了一嗓子,也很委屈,和他讲道理:“你又没说长什么样子?” “我不说你自己难道不……”那人正要继续反驳,忽然想起来季烟是个什么样的废人,上下看了她几眼,冷嗤了一声,“对了,你不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你这种废物居然还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我要是你,与其这么没用,倒不如出去给妖兽吃了。” 季烟也生气了,“……废物吃你家大米了?” 又来一个莫名其妙嫌弃她弱的。 季烟几乎没有迟疑,直接怼了回去。 这都什么世道,没有灵根都不配活了吗?季烟想起之前悄悄议论她的女弟子,这一个个的,别说是恶毒女配“季烟”,要是换她来,从小到大走到哪里都被人说是废物,她也会忍不住恶毒十倍。 那人没想到季烟居然还敢顶嘴,瞬间面色青白交错,绝对忍受不了被一个废物训斥,他忽然抬手捏诀,正要好好教训季烟一顿,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身子狠狠地砸在一棵树上,砸得树叶簌簌落下,那人捂着胸口倒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季烟。 殷雪灼拎起那人,另一只手拎着季烟,直接把他们带到了无人的角落。 他把季烟放了下来,再把那人丢垃圾似地扔到一边,季烟看着他抬手点出一簇蓝色的火焰,很快那人就开始惨叫,痛苦地翻滚起来,过了很久才缓过来,十分惊恐地看着殷雪灼,哆嗦着不停。 他想要抬手施法逃跑,却什么法术都使不出来了。 “你现在也成了‘废物’。”殷雪灼笑容冷血而变态,一脚踩在这个人的胸口,用力碾了碾,却没把人踩死,而是扭过头来,对着季烟抬了抬下巴。 “过来,随便揍他。” 19、玄冰鳞8 季烟乐了。 殷雪灼真是太懂她了,他怎么知道她想揍人呢,季烟撸起袖子,乐呵呵地上前,殷雪灼收脚后退几步,抱着双臂靠着一边的树,饶有兴致地看着季烟打算怎么揍人。 季烟揍人,非常放得开。 她先狠狠地踢了那人的肚子几脚,又骑在那人身上,先左右开弓扇耳光,响亮的巴掌声让殷雪灼兴致盎然,他凑近了看,季烟又捏着拳头,打人专打脸,瞬间把那人打得鼻青脸肿,鼻血横流。 “叫你骂我!当废物的感觉是不是很!爽!啊!” “来啊!继续骂啊!” “老娘这不叫废!这叫有!靠!山!” “来!叫爸爸!叫爸爸就不打脸了哟~” 非现代社会,打人不犯法,季烟真是疯狂发泄,恨不得把自己这段时日受的委屈全部发泄出去,让这龟孙子好好领教一遍。 她打人最多用拳头,季烟的力气也不算大,打不死人,但是侮辱的意味很足,对方一开始还疯狂叫嚣,后来被揍得不住求饶,只能依着季烟的话,疯狂喊她爸爸。 “叫季爸爸!” “季……季爸爸……” “声音不够大!再来!” “……季爸爸!” 季烟撸起袖子揍出了汗,连拳头都打得火辣辣得疼,差不多觉得过瘾了消气了,才站起身歇了一会儿,那人蜷缩成一团不住地告饶,殷雪灼见状上前,正要抬脚踩脖子灭口,被季烟拦住了。 季烟说:“我已经发泄过了,就别杀他了吧,抹去他这一段记忆就行了,他以后就好好当他的‘废物’,别人也怀疑不到我身上。” 殷雪灼哼笑了一声,收了手,眼尾却兴味地翘起,看向她,眸光潋滟流转,“你方才你让他叫你……爸爸?是什么意思?” 季烟面露纠结,想了想,勉强解释道:“叫爸爸的意思呢,你勉强理解成对方对我心服口服,认我当大哥的意思,也有他当龟孙的意思啦。” 她也不知道自己解释对了没,其实从前和室友说笑打闹,也经常说什么帮忙带个饭就得叫爸爸什么的,不过只是开玩笑啦。 季烟纯粹口嗨。 殷雪灼沉思了一下,忽然对季烟说:“叫爸爸。”他指着地上那人,“不然我就杀了他。” 季烟:“???” 不是,大佬你这么活学活用的吗? 季烟看着他的表情瞬间精彩纷呈,殷雪灼的表情很兴奋,还不耐烦地催她,“快,叫爸爸。” 叫……叫个屁啊! 殷雪灼太会占她便宜了吧! 季烟一脸牙疼,往后退了一步,殷雪灼等得有点不耐烦了,指尖点出了一簇火苗,眼看就要把那人活活烧成灰烬。 总不能真的乱杀人吧,季烟脑子一抽,居然真的嗫嚅着叫了声“爸爸”。 声音细弱蚊蝇,殷雪灼却听得一字不落。 殷雪灼抬了抬下巴,微笑着看着她,“不错。” 他一脸得意,甚至很兴奋,一脸“你让我当爸爸简直是捡了便宜”的样子,似乎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季烟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你好棒棒哦。 殷雪灼似乎很喜欢“爸爸”这个称谓。 后来季烟到处帮忙,像只小仓鼠来回蹿,殷雪灼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时不时过来骚扰一下,非要她叫爸爸。 他真的很无聊,季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乐此不彼,非要一直听她叫,她要是不叫,他还会当场翻脸。 季烟本来又怂,不敢和魔头正面刚。 就……频频被他占便宜,季烟还试图和他说清楚:“其实呢,爸爸这个词,还有一个含义,就是爹的意思,你总不想当我爹吧?” 殷雪灼:“你骗人。” 季烟:“……” 殷雪灼一脸看穿了她的表情,眉眼飞扬,冷笑着戳穿她的阴谋:“你就是不想叫我爸爸。” 季烟:“……” 她这破嘴啊,她肠子都悔青了。 为什么一开始要认真给他解释什么叫爸爸? 她应该说爸爸就是孙子的意思,然后他可能就天天叫她爸爸了。 季烟一犹豫,殷雪灼又站到她面前,不满地捏着她的脸,非要她叫。 季烟叫完之后,他又一副被顺了毛的样子,原地消失了,过一会儿再来继续骚扰她。 乐此不疲。 季烟:这货的心理年龄绝对停留在十岁。 殷十岁从热衷于杀人,逐渐变成了热衷于捉弄季烟,现在又沉迷上了要季烟叫爸爸,季烟本以为他已经够折腾了,没想到他偶尔还能煞风景。 比如季烟忽然看到路边一株极为漂亮的野花,正蹲在一边欣赏着,殷雪灼会忽然点评一句“丑”。 季烟爬城墙,殷雪灼:“太慢了。” 季烟累的喘气,殷雪灼:“啧啧啧。” 季烟:“……”她好想把他的嘴给堵上。 到底是谁话多,到底是谁比较吵,他就这么寂寞,非要没事出现一下刷刷存在感吗? 他最初的高冷呢? 他一开始不是很不愿意搭理她的吗? 继续保持啊! 季烟:好生气,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季烟还没微笑很久,又被殷雪灼气得破功了。 那一日风和日丽,季烟看见了一对恩爱的小情侣。 是一个女弟子和男弟子,两人都穿着太玄门的衣服,坐在一起休息,时不时说说笑笑,眉目传情,偶尔还会来点儿肢体接触,看起来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季烟身为母胎单身,每次看到这种恩恩爱爱的小情侣都会自觉绕开走,但玄幻世界的小情侣不是一般的小情侣,当男方拿出一个宝盒,施法召唤出里面的小灵蛾时,季烟真实被秀到了。 “感觉他们好恩爱啊,又是一个门派的,估计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吧。”季烟忍不住感慨。 周围黑气一晃,殷雪灼破天荒地从虚空里走了出来。 他冷冷扫了一眼那一对情侣,冷哼道:“恩爱?都是表象罢了,这女人绝对是在利用他得到很多好处,等以后遇上修为更为高、相貌更好的,定是转眼就另寻新欢,若是再狠一些,便会利用对方的真心为自己铺路,修仙之路极为漫长,将来若有珍奇法宝,定是还要利用对方以命相搏,最终用命换来的东西,反而成全了其他人。” 季烟:“……”好好的爱情故事被他编排成这样。 你这么能编,咋不写小说呢。 季烟觉得他的思想太偏激了,就跟她以前看的武侠小说里的女子一样,一旦被一个男人所伤,就口口声声“全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厉害点儿的还得成立什么反男人联盟。 他不能被殷妙柔伤害之后,就觉得全世界都是殷妙柔啊。 这种思想要不得。 她还是忍不住说:“其实吧……这世上真的有很美好的感情,除了爱情之外,还有友情,亲情啊,你没有遇见,但是也不代表没有,不是所有人都只是为了利用,我们看问题还是得从两面……” 殷雪灼黑眸冷冷的,嗤笑道:“天真。” 她天真??季烟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瞪着他,“我怎么天真了?你又不能预知未来,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好结果?要是每个人都没好结果,人岂不是早就绝种了?” 殷雪灼抬起一根手指,眸色一黯,阴恻恻道:“我杀了他们,他们就一定没有好结果。” “不可以!”季烟吓得跳到他面前去拦住他,气得跺脚,“你这是根本在耍赖,你就是说不过我,所以才要耍赖是不是?” 殷雪灼耷拉着眼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表情冷得像冰。 季烟逐渐开始底气不足,但她还是坚持地和他对视。 半晌,殷雪灼骤然眯起双眸,不耐烦地说了句“无聊”,一脸懒得和她计较的表情,原地消失不见。 季烟:???你妈的,到底是谁无聊? 20、玄冰鳞9 季烟没在外面玩多久,就被季云清传唤了。 季云清近日焦头烂额,本随口问起随从季烟的动向,起初倒是挺正常的,得知她后来主动去帮忙修补城墙时,倒是微微一怔,有些出乎意料。 记忆中的季烟,娇生惯养,从不主动帮助旁人。 但他转念一想,只要能修补好结界,她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她要乱来也随她。 季烟被传唤过来时,已经调整好了表情,又摆出了一副既可怜又有些期待样子。 “烟儿。”季云清上前,低头看着她,缓声问道:“听说你这几日一直在帮忙修城墙?” 他忽然这么关心她,一靠近过来,季烟就闻到了一股清冽的香气。 是独属于季云清身上的冷香。 如果是“季烟”,或许会被这样温柔的表象所迷惑吧? 只可惜,现在的季烟对这种男人好感度,甚至都赶不上殷雪灼的一半。 “我只是想尽可能帮上一点忙……”季烟佯装娇羞,低头咬了咬下唇,抬眸凝望着季云清,“哥哥找我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会尽全力去做……” 她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热切。 季云清看着她的眼神柔和了些许,抬手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她的脑袋,“现在临霜城岌岌可危,本来我也想让你多歇几日,只是百姓的性命更为重要,烟儿,你可愿意随我一起去灵脉看看?” 季烟乖巧地点了点头。 “哥哥。”她忽然上前一步,拽住季云清的袖子,急切道:“我……我这几日想了很多,我觉得殷姐姐配得上哥哥,我……” 她嗫嚅许久,欲言又止,季云清微微蹙眉,语气仍旧温和地安抚,“有什么想法,你直说就好。” “我想和殷姐姐和解,亲自向她道歉。”季烟咬唇看着季云清,“倘若她是我嫂嫂,可今后总会在同一片屋檐之下相处,我想让她原谅我……” 季烟被自己的一番话酸得牙疼。 真是太白莲花了,殷妙柔对她下了杀手,她居然还说要和解。 季烟这么说,只是单纯地有点想要那面镜子。 通灵镜。 上回在外面偷偷瞥了一眼,感觉像视频通话一样,特别新鲜,季烟第一次这么好奇玄幻世界的高科技,就像撸过来玩一玩儿。 至于和殷妙柔道歉什么的,走走过场啦,认真的话殷雪灼会掐死她的。 季烟居然会主动低头,季云清始料未及,他眯着眼审视地看着季烟,心底忽然有了几分怀疑。 总觉得有几分蹊跷。 季烟见他一时未出声,便知道他有些怀疑她了。 但是她知道,他不会拒绝的。 季云清这人,哪里都算说得过去,就是特别自负。 他总觉得万事皆在掌握之中,除了殷妙柔,从不会对其他人带有恻隐之心,即便是殷雪灼,都没有让他彻底乱了阵脚,更何况是季烟,她在他眼里只有利用价值,稍许反常,在季云清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更何况,他是要利用她的,利用完就扔的,何必怕她闹出什么幺蛾子? 季云清想着,便从袖中掏出了通灵镜,递给季烟道:“此物你先收着,任意两面通灵镜之间,只要施法便可通讯,稍后去灵脉时,也用得上此物,我先在上面加上与我联络的咒诀,待到事情结束,你再去找柔儿。” 季烟接过通灵镜,抱在怀里摩挲了一下。 这镜子太好看了! 之后没过多久,季云清便先去了灵脉处,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风流云亲自过来将季烟带去灵脉处。 风流云对季烟极不待见,一路脚步如飞,也不管她跟不跟得上,万仙盟的范围实在是太大了,毕竟是让殷魔头迷过路的地方,季烟一直追着风流云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特别狼狈。 太、太不怜香惜玉了! 艹,狗男人走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季烟看着那风流云的背影,气也上来了。 她提着裙子往下一蹲,也不管姿势优不优雅,开始耍赖。 去他妈的,老娘不走了。 “你走不动了?” 殷雪灼看她蹲下,又凑了过来,看了一眼风流云的背影,古怪道:“不过两条腿走路罢了,如此之慢,你还走不动?” 季烟:这绝对是种族歧视。 殷雪灼又继续好奇,“你就不怕他真的丢下你了?” “随他丢不丢,又不是我要修灵脉。”季烟一边蹲下喘着气,直嘀咕,“这什么人啊,故意欺负弱小,他绝对就是故意的,艹,气死我了,难怪他争不过季云清……不过季云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每次看见我时都一脸假笑,估计暗地里也算计我呢。” 殷雪灼在她耳边压着声音笑。 他现在又兴致勃勃,完全忘了自己之前还嫌她无聊。 “你再不跟上,可就跟丢了。”殷雪灼意味深长地提醒她。 季烟:“丢就丢吧,他们没我不行,肯定得回来找我。” 季烟非常有底气,果然她还没在原地蹲多久,风流云又折返回来,季烟迅速将不雅观的蹲姿换成了坐姿,挂上了楚楚可怜的表情,风流云脸色阴沉,本来还想指责她,一看见她这副表情,好像是他们欺负了她一样。 风流云皱紧眉头。 这个女人真是太弱了,太麻烦了。 风流云不耐烦地嗤了一声,“让你走几步就不行了?” 季烟弱弱的,小声辩解,“我没有修为,我也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风流云皱起眉,烦躁地来回走了几步。 修仙自是以强者为尊,无论男女,越是优秀强大,越是让人趋之若鹜。 譬如殷妙柔,乃是所有门派弟子心中的女神,修为高深,温柔强大,无数人都想与她一较高下。 与之相反,就是眼前这个弱地坐在这里的季烟,又没气质,又没能力,还心机深沉,简直从上到下除了脸就没有优点。 许是季烟蹲着的样子太引人注目,其他弟子也纷纷往这里看,窃窃私语不断地传入季烟的耳朵里—— “这个人居然连修为都没有,一个女子就这样蹲在地上,着实粗俗。” “这是哪里来的凡人?没有灵根,也有资格进万仙盟?” “好像和盟主有关系。” 季烟:很好,全天下都欺负我这个弱女子。 弱女子季烟倔脾气上来了,决定一弱到底,用沉默和面前这位抗议。 暗处的殷雪灼兴致勃勃地看着,他看见风流云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饶有兴趣地托着下巴,笑意盈盈。 季烟虽然偶尔让他觉得烦,有时候能气一气其他人,倒还有点意思。 “算了!”僵持良久,风流云狠狠一咬牙,转头瞪了季烟一眼,恨恨道:“我带你御剑!” 21、玄冰鳞10 御剑乘风飞行,多带一个,对风流云来说并不算什么。 但带着季烟飞,风流云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嫌弃”,仿佛季烟在他眼里就是一坨不可描述的东西,那种眼神让季烟恨得牙痒痒。 由于被殷雪灼带着飞过,季烟对这种程度的御剑已经免疫了,她不仅没有如风流云的意吓得痛哭流涕,还故意和风流云说话。 “你看我哥哥,多么优秀,宽肩细腰,英姿飒爽,长得也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季烟凑在风流云身边,悄悄从袖子里掏出通灵镜,故意放大声音,疯狂用夸人来挑拨离间,“不愧是殷姐姐喜欢的人,如果没有殷姐姐,我一定不会放弃的,不过我现在我已经放弃了。” 风流云冷笑,“你还算有自知之明,你连柔儿一根头发都不如。” “是啊,我现在已经配不上哥哥了,我特别有自知之明。”季烟话锋一转,“你看我都这么有自知之明了,你也有点儿自知之明吧,不要一口一个“柔儿”,你怎么能这么亲热地叫我的嫂嫂呢?难道你还没放弃?想把她从我哥哥手里夺回来?” 风流云:“……” 季烟:“不可能成功的,我哥哥又厉害又温柔,论修为,你也不是他的对手,你看整个万仙盟都听他的,论势力也比你强,我要是女人,肯定不会选你的。” 风流云:“闭嘴。” “哎,你可别不信。”季烟说嗨了,滔滔不绝,“我们不说那些身外之物,就单说感情,你不知道我哥哥和殷姐姐的感情有多好,我以前那么陷害殷姐姐,哥哥都从来没有对她皱过一次眉头,对了,你知不知道,他们本来是要早些成亲的……” 风流云:“闭嘴!” 他不知道季烟为什么每次都这么讨厌,季烟当然不会闭嘴,她绘声绘色地和他描绘两人恩爱的场景,企图直击风流云脆弱的心灵。 虐狗嘛,太简单了。 风流云听她说了一路,气得差点气息不稳,脚下的剑晃了晃,季烟“啊”地叫了一声,风流云立刻把她捞住,没让她摔下去。 季烟:“谢谢。” 风流云:“闭嘴!”鬼要你说谢谢。 他听见她说话就头疼,要不是她还有利用价值,他现在就把她丢下去。 季烟悄悄瞄了他一眼。 下颚绷紧,手指在抖,脸色发黑。 气得不轻啊。 看来这人的心理素质不太行啊,不过谁叫他得罪她了。 风流云这人眼中除了殷妙柔,其他的女人既不是女的又不是人,这么傲慢无礼,要不是季烟武力不行,说不定还要打他一顿教他做人。 御剑飞行的速度很快,转瞬就到了灵脉外,这里比之前看起来更吓人了,魔气四溢,甚至盖过了灵气,和季烟第一次看到它的样子大相径庭。 季云清在灵脉外等候已久,一看到他二人来了,迅速收回了手中的通灵镜。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地看了季烟一眼。 方才季烟说的那些话,一字不落地通过通灵镜传入了他的耳中。 饶是冷淡如季云清,被人夸成这样,都一时没能消化得过来。 季烟:感动吧,欣慰吧,感受到了她的诚意了吧! 季云清稍稍缓了缓,才慢慢走到季烟面前,淡淡吩咐:“你进去之后,只需拿出通灵镜,我们便能看到里面的情景。” 季烟点了点头,拿出袖中的通灵镜,将它紧紧地握在手中,一步一步走进了黑雾之中。 黑雾里的魔气,对凡人之躯并不友好。 季烟其实很怕魔气,只是殷雪灼在她身边,在她进去一刹那,便给她加了一层屏障,他在黑雾之中显露出身形来,就这样走在她的前面。 长发落在腰间,黑袍迎风翻动,个子很高,四肢修长,裸露出来的皮肤白得吓人。 但是季烟看着他,就忽然安心下来。 季云清对她只有利用,风流云对她满是恶意,她自己在这个世上是活不下来的,殷雪灼强大如斯,她不知不觉地,做一切事情的底气都是因为有他在。 虽然,殷雪灼……或许也要杀她吧…… 季烟有些走神,走着走着,便一头撞上了殷雪灼的后背。 他转过身来,皱眉看了她一眼,“你连路都不看?” 季烟:“……” 她尴尬地对着他傻笑,殷雪灼古怪地瞥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手指轻轻一勾,季烟手中的通灵镜便漂浮在空中,发出耀目的白光,将周围的魔气驱散了些许。 也将灵脉的样子,全部传到了外面。 上回只是远远一看,现在看到这一片白光,有些像投影一样,季烟有些好奇,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虚空中的镜像,什么都没摸到。 “真蠢。”殷雪灼淡淡点评。 季烟:???她第一次见,摸一下怎么就蠢了! 季烟气呼呼地瞪向殷雪灼,殷雪灼看都不看她一眼,抬袖一挥,面前的镜像便消失不见,他又点出了一只淡蓝色的蝴蝶,对着蝴蝶说:“去找赤阳,告诉他,这里的结界已经很弱了,让他在两日之内彻底摧毁结界,不必与凡人纠缠,直接攻打万仙盟,先杀修仙弟子。” 那只蝴蝶在殷雪灼的指尖停留片刻,很快就飞走了,季烟知道它其实不是蝴蝶,但还是忍不住在它飞走的时候伸手捞了一下,殷雪灼冷笑着提醒:“你若摸到它,也许就会被吸干精气而死。” “啊?”季烟吓得缩回了手。 这玩意儿还能吸人精气?这是什么小妖精? 季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只蝴蝶越飞越远,忍不住嘀咕道:“果然是魔头养的蝴蝶,就知道不是正常的蝴蝶。” 她嘀咕的声音特别小,自以为没被殷雪灼听到,殷雪灼警告性地盯了她一眼,就重新隐身了。 季烟又重新走出了黑雾。 出去时,她看见季云清和风流云的表情都很凝重,估计是没想到灵脉居然恶化得这么快,季烟站在那儿没有说话,默默听着他们讨论。 他们好像打算在两日之后就动手修补灵脉。 两日啊。 太迟了,季烟忍不住看了他们一眼,眼神里露出几分怜悯。 殷雪灼要开大了,只怕等不了两日。 22、玄冰鳞11 季烟回去之后,又被迫待在了住处,一群女弟子贴身看着她,将近日暮时分,季烟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天色。 四周静悄悄的。 季烟忽然小小地惆怅了一下。 有股说不上来的疲惫漫上心头。 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她大抵心知肚明,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她靠在床头,感觉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太多太多的事情让她不能喘气了,就连未来,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里的人都很强,各有各的活法,可只有她……几乎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在夹缝中生存,季烟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积极乐观的人,再艰难的逆境都不能让她绝望,可总有时候,会忍不住觉得疲惫无力。 她会活下来的,不会有事的。她默默安慰自己,想起最近死的那些人,至少她比他们好太多了。 她有金手指,她有系统。 她还有剧透。 对,没有人比她更懂这本书了,她觉得自己可以的。 尽管殷雪灼之前说想杀她,可系统说了,只要她努力站在他那一边,未必不会迎来转机。 季烟任由思维乱跑,想起两日之后,殷雪灼麾下的魔将会攻入临霜城。 两日之后,季云清要修补灵脉。 都是两日。 太巧了,这个时间撞得有些危险,只要季云清再早一点点,就可能破坏殷雪灼的计划。 该怎样拖延时间呢? 季烟靠在床头,手指绞弄着裙摆上的衣带,漫不经心地思索着,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总感觉又有什么冰凉冰凉的东西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季烟睁开眼,果不其然,又是殷雪灼。 殷雪灼正皱着眉头,两根手指扯着被子,笨拙地把被子往她身上拽。 他坐在床边,微微俯着身子,冰凉的发梢扫着她的脸颊。 难怪这么痒。 不过……大魔头这是在干嘛呢?突然这么好心,给她盖被子? 季烟默默瞅着他,殷雪灼一偏头,正好和她四目相对。 殷雪灼:“……” 季烟:“……”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季烟率先打破平静,她很识相地往被子底下钻了钻,裹紧自己,顺便冠冕堂皇地感谢了一下殷雪灼:“你真是太了解我了,我要是不盖被子睡觉,又会生病的,谢谢你!殷雪灼!” 殷雪灼古怪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又扭过了头不看她。 季烟缩在被子里,有些纳闷儿。 大魔头这是怎么了? 季烟缩在被子里,探出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望着殷雪灼的背影,又忍不住找他说话。 “喂,殷雪灼。” 她悄悄戳了一下他的手臂,殷雪灼扭过头,凶狠地瞪了她一眼,嗯……季烟觉得他有点儿奶凶奶凶的。 可能是相处久了,再刺激的场面都见过了,季烟真不是特别怕他,还缠着他问:“殷雪灼,两日后……你真的会杀了我吗?把我做成什么人蛊?” 殷雪灼没理她。 季烟自顾自地说:“其实,我虽然给你添麻烦了,但是我在你身边还是挺有用的呀,你看我能帮你骗季云清,你要是……不那么讨厌我的话,可以不可以放我一马呀?” 殷雪灼还是没理她。 算了,季烟叹了一口气,低头揉了揉睡得有些迷糊的眼睛。 她低头的时候,没有看见殷雪灼的背影僵硬了一瞬。 殷雪灼只是默默坐着,垂眸凝视着自己的掌心,眸色晦暗不明。 这只手狰狞恐怖,无人不怕它。 这只手捏死了太多弱小的生命,他捏死那些人的时候,甚至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瞬息之间,那些人便连一粒灰尘都不剩。 季烟比那些人还要孱弱一百倍,用什么十步以内来钳制他,委实太可笑了些。 他好歹是天地所化,活了数百年,执掌魔域,让那些正道人士恨得牙痒痒,却无人奈何得了他,怎会被困于这种可笑的事情上? 他一向冷血。 但他听到季烟问他杀不杀他时,他下意识有些抵触,甚至觉得十分扫兴,就好像有意思的东西突然没了,多待在这个临霜城一秒,他都暴躁地想杀人。 身后许久没有了动静,呼吸声均匀绵长。 她又睡着了。 殷雪灼转头看着她,忍不住把她的被子拉紧了一点儿。 太弱小了。 可别又病了。 季烟前一夜再惆怅,第二天照例活蹦乱跳。 她很少为没必要的事情一直纠结,因为丧也没用,丧也不会有转机主动过来找她,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性子,季烟从前读大学时,人缘特别好,所有认识她的人都说她积极乐观,性格大气开朗,平时对待朋友,几乎是没有脾气的。 季烟快乐地起床,又跑了出去。 她四处溜达,东张西望,清澈的眸子盈满了兴奋,整张脸都写满了“想搞事情”。 季烟想起自己有通灵镜,季云清这段时间估计也有点儿焦头烂额,一个赤阳就让他有点吃不消,想拖延季云清的进度的话,干脆利用通灵镜骚扰一波好了。 她就开始逢人就说吹彩虹屁。 吹季云清和殷妙柔的彩虹屁。 “季盟主玉树临风,年纪轻轻修为超群,果真是天下最难得的男子!他与殷掌门实乃神仙眷侣,千古佳话……” “当年殷盟主尚且年少,在桃花林中初遇殷掌门,彼时殷掌门为报杀父之仇忍辱负重,也正是如此坚韧的性子,才深深地吸引了这个年少出名的太玄门少主。” “殷掌门抵御魔族身受重伤之时,殷盟主本在千里之外,却不顾一切地御剑赶回,一夜杀尽群魔,冲冠一怒为红颜……” “……” 身为原著书粉,没人比她更懂男女主的经历,季烟吹起来简直不带眨眼的,临霜城低处偏远,并非强大的主城,这里的弟子更是无缘亲眼见过传言中的殷妙柔,对此十分好奇,短短半日,季烟就成功地散播开了他们的爱情故事。 谁叫人的本质就是八卦呢。 季云清还没被季烟影响,殷雪灼先受不了了,直接夺了季烟的通灵镜,想要当场给她掰断。 季烟扑过去要抢,殷雪灼瞬间化为黑气,重新出现在她的身后。 她服了,“不要!不要啊大佬!” 殷雪灼单手捏着镜子,挑着潋滟的眼尾,昂头道:“叫爸爸。” 季烟:“……” 你到底对爸爸有什么执念。 季烟不想合作,但是她又舍不得镜子,反正不是第一次丢人了,她一边小声叫了爸爸,一边想,她和殷雪灼也许存在着万恶的阶级矛盾。 殷雪灼却不满意,掂着镜子,冷淡道:“声音太小,没听到。” 季烟:“爸爸!!!!” 殷雪灼:“噗。” 他笑得直不起腰来,由于笑得的时候没有控制好力道,掰断了季烟的镜子。 季烟:“……” 好了,同归于尽吧:) 23、玄冰鳞12 季烟要被他气死了。 她的镜子啊,这么好看的通灵镜,她这几天睡觉都抱着,他怎么可以!就这么掰断了! 季烟恨不得拽着他的衣领子疯狂摇,她都叫爸爸了啊!爸爸你就是这样骗你闺女的吗! 她今天这flag就立这儿了! 她再叫他爸爸她是狗! 殷魔头言而无信,还一点儿都不心虚,一脸“我只是要你叫爸爸又没说你叫了爸爸我就还你镜子”,季烟气得脸颊红彤彤的,像熟透的小苹果,殷雪灼还觉得好玩儿,凑过来捏她脸上的肉肉。 过分! 季烟打开他的手,往后退一步,殷雪灼就凑近一步,她一直退到了墙边,后背靠着墙,殷雪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高挑的个子罩下一片阴影,眯着眸子凑得极近。 近得她可以数清楚殷雪灼密密的睫毛,又卷又翘,长睫下的黑眸,宛若黑曜石一般熠熠发光。 他冰冷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眼神暗藏危险。 季烟被他冷冷地一盯,瞬间背脊发凉。 殷雪灼用喉咙哼出一声不悦的嗤笑,“敢躲我,你这几日,胆子似乎大了不少……” 他越靠越近,季烟缩着脖子,直想顺着墙往下滑,声音细弱蚊蝇,“……你……你老是耍我……” 她真的越滑越下去,殷雪灼被她拍开手,本大为不悦,想给她点儿教训,没想到季烟越来越矮,最后居然蹲在了地上,怂成一团。 殷雪灼:“……” 他忽然表情诡异,抬手扶额。 甚至有点儿想笑。 他低头盯着季烟看了半晌,揪着季烟的后衣领,把她拎了起来,和她圆溜溜的眼睛对视着,季烟咬着唇,眸子里水光打着转儿,别提有多委屈。 “不就是一面镜子。”殷雪灼不悦地啧了一声,把她放了下来,抬手点出一只冰蓝色的小蝴蝶出来。 “它叫小七,可以传讯,甚至可以帮你杀人,通灵镜不过是拙劣的小把戏,怎及它万分之一。” 殷雪灼把小蝴蝶放在季烟的头顶,小蝴蝶在季烟的头顶欢快地扑扇着翅膀,季烟头顶小蝴蝶,样子活像是小姑娘扎了个小蝴蝶结。 她茫然地看着他。 显然是没反应过来。 这可是殷雪灼的蝴蝶啊……真就这么给她了吗? 季烟:受宠若惊jpg。 后来,由于镜子没了,季烟又被蝴蝶顺毛了,她也不折腾了。 算了算了,镜子和蝴蝶差距太大,她拿人手软,真不好意思再和殷雪灼闹。 她还把自己担忧的事情和殷雪灼说了。 殷雪灼凉凉瞥她一眼,冷笑道:“何须你操心,我自是有安排。” 他走到窗边垂袖而立,黑色衣袍被风吹得广袖飞扬,侧脸本是隽秀无双,黑睫沉沉一压,却透出三分孤冷。 殷雪灼有时候总是这样,显得很孤僻,像最凶狠的野猫,傲慢冷淡,警惕心强,随时都会给你挠出一道血痕出来。 季烟抱膝坐在床上,望着他,黑暗里的眸子显得迷蒙柔软。 她轻声道:“那你一定要赢啊,我不是指临霜城这件事,我是说以后。” 她希望他以后走的路,不会和那本书中写的一样。 不会屡次被人算计,不会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不会到了最后,成全了殷妙柔,却让人万世唾骂,没有人明白他的委屈。 殷雪灼没有回头,只是高傲地抬起头,冷淡地说:“当然是我赢。” 他好有自信。 季烟抬手探向头顶,小蝴蝶飞了下来,落在她的手背上,羽翼缓缓扇动,凑得这么近,季烟可以清晰地看到翅膀上绮丽的纹路。 果然不是蝴蝶。 没有昆虫的特征,翅膀上也没有磷粉,反而像是无数细碎的小鳞片,密密麻麻地叠着,反射着流丽的光华。 殷雪灼就是喜欢吓唬她,上回非说这蝴蝶摸不得,可她现在摸了,一点事也没有。 殷雪灼口是心非,他的蝴蝶可比他乖多了。 殷雪灼的计划的确很周密。 他虽不精通阵法之术,却极为了解玄冰鳞,自从知道临霜城的灵脉下是玄冰鳞之后,他要让自己麾下魔进入临霜城,并不一定必须彻底砸破结界。 但是季烟没想到,他做事如此不折手段。 他又拔下了自己的另一块鳞片。 鳞片的末端还沾着猩红的血,鳞片所在的身体部位独属于殷雪灼的原形,季烟并没有感觉到多疼,但殷雪灼倏然苍白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他很疼。 可疼痛似乎已成深入骨髓的习惯,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甚至挑起唇角,笑容变态又兴奋。 是一种蠢蠢欲动,想要大杀四方的兴奋。 他的蝴蝶将鳞片带了出去。 两日的期限还未满,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甚至连临霜城的许多弟子都逐渐放松下来时,真正的灭顶之灾才悄然降临。 季烟当时还在和蝴蝶玩耍,被一声巨响轰得一惊,那声巨响从外面传来,像是有个巨人抡着铁锤狠狠砸在天上,声音尖锐中夹杂沉闷钝响,好像轰地砸裂了苍穹。 紧接着,便隐约有尖叫声传来,原本晴朗的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 像日蚀一般,犹如夜幕降临,伸手不见五指,无数的魔倾巢而出,遮蔽了所有的天光。 一阵尖锐的吼啸穿过天空,声音刺痛耳膜,紧急着狂风呼地卷起,将无数屋顶的瓦片带得呼啦啦乱飞。 是结界彻底破了。 这一刻终于到了。 季烟听着外面的声音,心跳也跟着逐渐加快,手脚僵直冰冷,只是安静地坐在殿中。周围的火光一簇簇依次熄灭,只剩下最后一盏摇曳的小火苗,在她面前顽强地跳跃着。 监视季烟的几个女弟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然乱了阵脚。 紧接着,大门便被人急速推开。 “烟儿!”季云清慌张地闯了进来,手上还提着滴血的长剑,却一把将她从床上拽起,沉声道:“现在就和我去修补灵脉!” 他慌忙冲来,几乎不给季烟反应的时间,指尖迅疾弹出了什么,季烟只感觉后颈一痛,浑身便变得软绵无力,被季云清拽入了怀中,细腰被坚硬的手臂死死地钳制着,美人无力地靠在他胸前,满面惊惶。 从她角度上看,可以看见他绷紧的下颌,面前刺目的剑光急速一闪,她便被他带着掠了出去,快得像一道刺破天空的电光。 季云清很强。 他的身子掠在虚空之中,剑光却围绕着身形不住地射向四周,形成一片耀目的屏障,又像向四周铺开的无边白雾,将周围靠近的魔瞬间冰冻,冰层碎裂的瞬间,黑气便在原地消散。 太玄门剑修一派尤为出类拔萃,名震天下,季云清有一剑挑云山的破云剑之名,乃是无人与之争锋的惊鸿孤剑,如今的季云清继承门主之位,更是实力强横。 是毋庸置疑的强,让人心服口服的强。 不然也不会在继承门主之位后,又如此年轻地夺下了万仙盟盟主的位置。 身为《问道》男主,在众男配之中脱颖而出,没有几把刷子是不行的。 现在,季云清就半抱着季烟,在蜂拥过来的无边魔潮里面厮杀,要是寻常人或许早就力竭而亡,而他尚且游刃有余。 只是好几次魔都要抓到季烟的衣角,季烟胆战心惊,只能死命地抱着季云清不撒手,又想要他赶紧丢开她。 其实真的不需要保护啊! 他这样带着她,她也成了魔袭击的目标,反而他要是把她丢在一边,有殷雪灼在,她也不会受伤。 总好过现在抱着她打,一边碍手碍脚,一边腹背受敌,时不时还有几只魔爪子穿过防御缝隙,差点抓到季烟。 季烟的魂都要吓飞了。 季云清拿出符篆,终于捏诀放出一片灼热的火焰,瞬间将众魔击退很远,他再也不拖延,直接御剑起飞,抱着季烟飞向灵脉。 24、玄冰鳞13 “季云清,你今天就死在临霜城吧……” 一道阴沉的声音,夹杂着龙啸,从天边传来。 紧接着又是轰隆声,像是远方的闷雷,季烟感觉自己的耳膜被震了震,就感觉一股浓郁的魔气朝自己席卷过来。 季云清在空中一转身,险险擦过那一击,碰到魔气的后背迅速变黑,衣裳转瞬化为阵阵烟灰,隐约有血迹渗了出来。 “赤阳!”季云清咬牙,冷声道:“有本事滚出来,与我当面一战!” 赤阳? 殷雪灼的魔将?那只蛟龙? 赤阳却在暗处嗤嗤冷笑,“你们人满口冠冕堂皇的话,谁与你当面一战?你还没有资格,我也懒得和你战。” 季云清被他噎了一下。 季烟:不愧是殷雪灼的部下,讲话都有他的风格。 她默默地缩着,季云清还在不断地往灵脉的方向冲,赤阳一路追着他,时不时搞点突然袭击,看似想要阻止他赶过去,又显得不是那么专心,就好像是专程过来煞风景的。 时不时还嘴贱一下。 赤阳:“季云清,你那个漂亮的美人儿呢?怀里抱着的这个好像不是啊,你另寻新欢了?” 赤阳:“你猜我的魔主在哪儿?你以为你可以把灵脉救回来?” 赤阳:“这个临霜城实在是太偏僻了,我还是想拿下你们的皋都,不过来日方长,先毁了临霜城再说吧。” 赤阳:“不过说真的,临霜城也太好夺了,你是不是故意的,想送我们魔主一个人情?” 季云清:“……” 季云清:“滚!” 饶是镇静淡然如季云清,也被赤阳的碎碎念弄得浑身不舒服,他一声“滚”字出口,与此同时,广袖一挥,袖底的符篆呼啦啦飞掠出去,不要钱似地往赤阳的方向砸去,刹那间无数的火球瞬间将天空映染城橘色。 一片刺目的火光中,季烟看清了赤阳的样子。 还真是……一条蛟龙啊。 好大一条黑龙,那长长的触须就比她整个人都粗上一圈,黑色的鳞片泛着银白的冷光,一对金色的竖瞳冰冰冷冷,乍一看让人汗毛倒竖。 赤阳躲避攻击的那一瞬,季云清调转方向,继续加速,终于将他甩开。 他飞得太快,要不是有系统的设定,季烟都担心殷雪灼跟丢。 转眼之间,便到了灵脉外。 风流云和几位剑宗弟子已经搭好了阵法,无数人在外面护法,季烟一进大阵,就感觉一股说不清的压迫感沉沉压来,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还好腰间有玄冰鳞的碎片护着,季烟勉强能支撑,只是唇色苍白了一些。 “这是回灵丹,你服下之后,会短暂地汇聚出灵根,足够你进入灵脉下方,使出一些简单的术法,取出里面的东西。”季云清从怀里拿出一粒药丸,继续交代道:“你念诀的同时,我们会立刻驱动法阵,助你取出灵脉下的东西,你得到那物之后,不要有任何犹豫,立刻在阵中毁掉它,接下来的重塑灵脉,便全权交由我们。” 季云清说了很多。 他的目的,是想利用季烟毁掉灵脉下的东西,他再用新的东西重塑灵脉,到时候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可季烟的心却沉了沉。 回灵丹。 他要她吃回灵丹? 季烟很想继续装傻,但“回灵丹”这个东西,在《问道》里面出现的次数太多了。 这是个很有奇效的丹药,可以瞬间让废人恢复鼎盛时期的力量,也可以让普通人长出灵根,但它的神奇之处不在于这些效用,而在于服下之后的后果。 只要服下了这颗药,必死无疑。 而且不是一般的死法,而是七窍流血,逐渐失去意识,最终化为一滩血水。 所以,《问道》中,除了那些鱼死网破想要拉人垫背的反派,这药一般的作用,就是专程将人折磨致死。 原文之中,剑仙韶白为了救殷妙柔,最终服下这种药增长实力,最终尸骨无存,而殷妙柔最终为了给韶白报仇,将回灵丹喂给了那些害死他的反派。 可季云清现在,把这颗药递给了她。 用温和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哄着她,要她发挥最后的力量,给他们修补灵脉。 季烟死死盯着那粒药丸,一时没动。 季云清看着她,微笑道:“烟儿,怎么了?你放心,哥哥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季烟抬头看着他。 她的心瞬间凉了下去。 不知怎的,她又忽然想到了那天晚上,漫天的碎片漂亮得像流星雨,那个双腿被废,却将她拉到面前抵挡碎片的少年。 她对这群人没有恶意,即使没有阻止殷雪灼,也没有主动要他们的性命,那天晚上她甚至因此差点被殷雪灼掐死,可他们还是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一个个都想要她死。 去他妈的。 什么魔什么人,管他谁对谁错,谁要害谁。 她就算是死,也不会便宜这群人, 季烟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拿着药丸,仰头吞了进去。 这一瞬间,身上忽然感觉到一股滚烫的热流,顺着丹田迅速升了起来,灼烧着五脏六腑,季烟抬手,果然看到掌心有淡淡的灵气涌动。 季云清眸色微闪。 他的微笑越发温柔,抬手摸了摸季烟柔软的长发,“乖,去吧,只要你去了,就可以拯救整个临霜城,所有人都会感激你的大恩。” 宛若温柔的蛊惑,季烟怔怔地抬起头来。 季云清的笑容,真是讽刺。 她不是第一次讨厌他,可此时此刻,她感到恶心。 “季烟”究竟是为什么没有灵根? 如果不是她小时候为了保护季云清受伤,怎会没有灵根,做了一辈子的废物?“季烟”屡次针对殷妙柔,季云清觉得自己三番四次容忍“季烟”胡作非为,已经仁至义尽了。 可最终,连给个毒药,都是带着谎言。 季烟忽然问季云清:“哥哥,如果我死了,你会后悔吗?” 季云清眸子微闪,“你不会死的。” “我只想知道,你会不会后悔?” 季云清皱了皱眉,但碍于局势,他姑且压下心头的不耐,沉声道:“会。” 季烟朝他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看得季云清心底莫名一沉,她没等他说话,就转身走向了灵脉,一走进黑雾之中,她看见从黑雾里走出的殷雪灼,不知为何,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你就这么难过?因为他想杀你?” 殷雪灼垂袖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又哭又笑,眼泪怎样都止不住,眉头皱了又皱,发出一声嫌弃的嘟囔,“你喜欢季云清?” 季烟哭着否认:“我不喜欢!” 殷雪灼:“不喜欢你哭什么?” 季烟:“我不想哭啊……呜……我就是好生气,气哭了……我其实也有点儿想哭,那是回灵丹,我都要死了……”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特别狼狈,干脆蹲了下来,好好地拿袖子擦眼泪。 殷雪灼垂目看着她,薄唇微微抿起,露出了一个略微困惑的表情,转瞬即逝。 他顿了顿,忽然低声道:“其实你可以不吃。” 他当时是看着她的,甚至已经做好动手的准备。 结果她吃下了回灵丹。 他真没见过像她这样笨的人,既然知道回灵丹会要她的命,她居然还吃。 季烟抬手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可是,你不是要取回你的东西吗,我不吃的话,你的东西取不回来……你也会不高兴杀了我的。” 左右都是死,她宁可成全殷雪灼,不让那群人得逞。 “……”殷雪灼没说话,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他确实说过要杀她的话,现在回想起来,他的眼神带着点儿茫然,居然无言以对。 四周的黑雾愈发浓郁,风吹得他广袖纷飞,黑发在身后飞扬,那一张如玉雕琢的脸庞逐渐变得妖艳,似是感知到灵脉下熟悉的气息在召唤,殷雪灼唇色更红,上挑的眼角泛着诡异的艳色。 他在逐渐失控,黑眸里翻腾着戾气,袖中的手却攥得死紧,却没看他身后的灵脉,只是看着季烟。 她也是被抛弃的人。 和他一样。 可被抛弃了又怎样?他享受着报复的快感,冷眼看着他们痛恨他要杀不了他的样子,也是一件极其美妙的事情呢。 殷雪灼眯起黑眸,唇角忽地掠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冷冷地哼笑了一声。 “何必稀罕他们。”他把她揪着衣领子提了起来,弯腰贴在她的耳边,“别哭了,拿出下面的玄冰鳞,我替你杀了他们。” 他的笑容瞬间变得疯狂,把季烟按在那巨坑边沿。 “他们不要你,我要你。”他语气温柔下来,一字一句宛若温柔的蛊惑,“做我的人蛊,你就不会死了,还能陪着我永生永世,不是很美妙的事情吗?” 季烟安静地望着他,羽睫扇了扇。 这样……似乎也不错。 陪着殷雪灼永生永世…… 他虽然老是欺负她玩,可他待她确实很好…… 她表情茫然,心像是一片乌云逐渐罩住,周围的空气稀薄起来,让她的头有些晕。 昏昏沉沉,思绪纷乱,恨不得就此沉沦。 季烟缓慢地点了点头,声音低了下去,“这样……好像也不错,反正跟着你,我还能活很久很久,谁也不会欺负我……” “只有我能欺负你。”殷雪灼忽然靠近,贴在她的耳边,语气很温柔。 季烟茫然重复:“只有你……” 殷雪灼笑了,笑容邪气,“只有我。” 他冰凉的指尖滑过她的脸颊,漆黑的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又将她拉到巨坑前,手背上黑纹密布,黑色指甲死死地掐着季烟的肩。 他迫不及待,眼角泛着血色,嗜杀的兴奋感逐渐侵蚀理智。 季烟抬手,掌心倾泻出淡淡的灵力,牵引着灵脉下面的东西。 与此同时,外面的人开始施法,周围的法阵飞速运转,助她一臂之力。 里面逐渐有一个东西飞了出来。 那是殷雪灼的鳞片。 他丢了十几年的东西,今天终于重见天日。 那片鳞片浮在空中,逐渐飞入季烟的掌心,它通体漆黑,却泛着幽蓝色的光,莫名让季烟想起殷雪灼养的那只十分漂亮的蝴蝶。 她捧着玄冰鳞,递给了殷雪灼。 殷雪灼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手指碰到玄冰鳞的一瞬间,周围的压抑的魔气终于全部释放出来。 像惊涛骇浪,一泻而下,湮没天地。 轰—— 周围的剑阵被这毫不收敛的一击击溃,无数的魔都涌向了这里。 近距离的季烟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了一只无比巨大的翅膀。 非常大,季烟几乎看不到边际。 是一双透明的蓝色翅膀,像是蜻蜓的薄翼,又像蝴蝶羽翼,遍布着艳丽的纹路,以一种肉眼不可及的速度急遽扑闪着。 很可怕,也很美,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季烟惊呆了。 靠得这么近,季烟甚至能看到上面的脉络,这翅膀不像蝴蝶一样布满鳞粉和鳞毛,上面却遍布着无数的鳞片,密密麻麻,全是玄冰鳞。 那片鳞片归位了。 殷雪灼在她耳边轻笑了一声,抱着季烟直冲天空! 无数的惊叫声同时响起,巨大的羽翼卷着冷冷的风,所过之处冰封千里。 季烟抱着殷雪灼的腰,低头看着下面。 什么法阵,什么剑宗弟子。 此时此刻都乱成一团。 用殷雪灼的话来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新手村的小菜鸡,在满级大佬面前不堪一击。 季烟委实被震撼到了。 ……这就是殷雪灼的实力吗? 一道剑光紧追而至,季云清很快就杀了过来,纵身一劈如雷霆。 殷雪灼侧身躲过,抬袖一挥,季云清被逼退数米,浮在空中,冷冷看着他。 他很快就注意到了殷雪灼怀里的季烟。 “季烟!”他终于反应过来,狠狠咬牙,怒道:“我说为何阵法会突然崩溃,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季烟揪着殷雪灼衣裳的手紧了紧。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再也忍不住。 “你能骗我服毒,我就不能骗你吗?”季烟冷笑着,破口大骂:“你他妈怎么不自己去死,撺掇我去送死,我以前得瞎成什么样才能看上你,死渣男给老娘滚远点,滚回你妈的娘胎里重造!” 季云清被她骂懵了,“你!” “季烟,给你回灵丹只是为了拿出玄冰鳞,哥哥并非是想杀你。”他深吸一口气,很快冷静下来,“我是你的哥哥,我又怎么还会害你?回灵丹的解药就在我手上,我本打算事成之后再给你解药,你宁可信这个魔头,还不信我吗?” 季烟冷笑,“你不会害我?” 季云清皱眉,继续道:“烟儿,你有什么怨恨,日后再说,你现在跟着我,总好过跟着这个魔头,没有一个人可以在他身边活得下来,你若投靠我,杀了这个魔头,我会立刻给你解药,把你带回皋都。” 回灵丹根本没有解药。 都临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想骗她? 季烟不想理他了,把脑袋往殷雪灼怀里一扎,叫他:“殷雪灼。” “嗯?”殷雪灼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漫不经心地摸着她的发顶。 动作温柔,像是摸着一只小宠物。 季烟闷闷道:“你随便杀吧,你帮我报仇,捅死对面那个煞笔,捅不死的话,打他一顿也好。” 殷雪灼微微一怔,很快就兴奋地扬起唇角,眼底闪烁着嗜杀的血光。 “好。” 25、玄冰鳞14 季烟记得, 殷雪灼说过, 他若有现出原形之日, 定是大开杀戒之时。 那对羽翼铺天盖地, 割裂苍穹, 鳞片上的流光宛若覆盖了一片霜雪,羽甲所掠之处,皆是一片血色的炼狱。 季烟的第一个念头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怎么这么像鸟人呢?” 飞禽走兽, 有一对翅膀, 奇奇怪怪的哦, 像打网游一样。 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她紧紧抱着的男人化形了。 她被他扔到了背上,胆战心惊地抱着他坚韧的骨翼,殷雪灼的身体逐渐变得纤长, 眼睛变成了一对冰冷的竖瞳, 獠牙锋利, 四肢逐渐伸长,手成了尖利的黑色爪子, 长发无限地变长,一对尖耳朵从头发里探了出来, 因为靠得这么近, 她反而难窥全貌。 她伸手摸了一把他的翅膀。 然后才感觉不对劲。 等等……这也太像蝴蝶了吧?! 季烟抱着蝴蝶翅膀, 彻底震惊了。 殷雪灼的原形居然是这样的? 但是说是蝴蝶,又不全然像,整个蝶翼薄如蝉翼,流转半透明的光芒, 盈盈铺展在空中,绵延得几乎看不到尽头,几乎与天光融为一体,看似广袤无边,又像好像没有那么大。 蝶翼后还有十分漂亮的拖尾,像是季烟从前从科普书上看到的多尾凤蛾,翅膀缀着细小的鳞片,泛着无数的荧光,缤纷绚烂,艳丽夺目,却带着致命的剧毒。 季烟说不出话来了。 不愧是殷雪灼,连原形都这么的……该死的美丽。 所以她抱的大腿是只精灵和蝴蝶的杂交种吗?说好的狰狞恐怖大魔头呢?! 季烟都想趁机rua他了。 季烟任由思维发散,又想起了殷雪灼养的那几只冰蓝色的小蝴蝶,长得虽然和殷雪灼有点儿区别,体型也没这么骇人,可是也是有獠牙和锋利的爪子,看起来似乎有点儿情缘关系的样子,该不会是殷雪灼的族孙什么的吧? 季烟思维一旦发散,就完全停不下来,直到身下的蝴蝶翅膀嗡动,陡然一个急转,骤然掀起一阵狂风,差点儿把她给卷下去。 季烟连忙往前爬了爬,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抱住了殷雪灼翅膀根部,乖乖做她的挂件。 殷雪灼:“……” 他有点儿痒。 他顿了顿,很想把身后挂着的小东西甩下去,季烟似乎没有意识到她是在挠他痒痒,还不住地摩挲着翅膀的边沿。 殷雪灼没工夫理她,很快专心起来,看向了紧追过来的季云清。 季云清。 殷雪灼心底冷笑,因为兴奋,翅膀拍打得更快了,卷起的风几乎将周围的云层吹散。 一声尖啸,身后卷起无边风浪,他冲了过去。 翅膀上的无数鳞片,犹如无数的刀锋,将空气都割裂得无比锋利,险险擦着季云清的身子,在他身上留下无数道血淋淋的伤痕。 那些伤口散发着黑气,季云清身子晃了晃,蓦地对下面一吼:“风流云!” 下面的风流云已筹备好新的法阵,拿出的新的玄冰鳞,抬手捏诀,重新运转起新的阵法。 那是灵魇的鳞片。 随着无边的灵气被吸引过来,风流云身后的弟子们已重新排列好新的阵型,他们似乎早有准备,季烟居高临下,这才发现四周的山石排列得非常奇怪,更像是一个预先备好的陷阱。 以灵魇鳞片为媒介,专门对付殷雪灼的陷阱,季烟的心微微悬了起来,明显感觉到,身下的大蝴蝶微微滞了滞,随即周身的杀意愈发凛冽。 这是殷雪灼心底最阴暗的经历之一,是他的血淋淋的伤疤,亦是他的逆鳞。 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拿他的东西,还口口声声说他是邪祟。 殷雪灼毫不犹豫冲着风流云冲了过去。 巨大的羽翼急遽坠落,羽甲被空气摩擦得几欲燃烧,周围的魔都开始后退,不敢靠近他们的魔主。 那些运转大阵的弟子面露惊恐,努力抵抗,阵法撞上殷雪灼的羽翼,发出一道尖锐的刺啦声。 像是利器刮过骨头,沉钝尖锐,继而轰然破碎,风声席卷了一切。 那是一股令人惊骇的力量,风流云不敌,季云清不敌,甚至世人无人可敌。 这个时期的殷雪灼,是全书里最强的存在,不到挑boss的最后一刻,这只boss可以一直随心所欲地杀戮。 季烟在巨大的冲力之下,就算被殷雪灼提前加了屏障,也依旧慌得一批。 她只拼命抱着他的大翅膀,只听到耳边一声巨响,随即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洒上了她的侧脸。 她茫然睁眼,第一眼是满身是血的风流云,季云清横剑挡在风流云面前,但也已身受重伤。 腹部被殷雪灼尖利的爪子捅穿,殷雪灼骤然抽出右手,季云清脱力地跪倒在地,蓦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泛青。 四处都是一片尸骸,房屋坠毁,无人生还。 只有殷雪灼一人是安然站着的。 季烟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随机身子一落,她已到了殷雪灼的怀里。 殷雪灼已化为人形,身后的透明蝶翼逐渐变小,垂落下来,拖曳在身后,继而变成几道漂浮的光点,消失不见。 殷雪灼单手搂着她,弯腰凑在她耳边笑,“报仇了,开不开心?” 他微笑着,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变态笑容,可怖的手微微掐着她的后颈,一副“我是为了给你出气”的语气。 可他偏偏把四周弄成这副样子,哪里是在邀功,分明是在吓唬她。 殷雪灼兴奋地盯着季烟,就在等着她下一刻被吓哭的怂样。 可她却忽然把他一抱,点头说:“我消气啦,殷雪灼,谢谢你。” 经历了这些,她已经想好了。 她无所谓做不做坏人,谁对折辱她,她就讨厌谁,谁对她好,她就相信谁。 是坏人又怎么样。 好人容不下她,可偏偏只有坏人容得下。 殷雪灼猝不及防被她一抱,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骤然眯了眯眼。 还没动作,她先自觉地放开了手。 然后吸吸鼻子,嫌弃地指着他说:“你身上真的好冰,我又要生病了。” 殷雪灼:“……” 殷雪灼懒得跟她走温情路线,直接把这小挂件一拎,在她的尖叫声中,扔给了身后的赤阳。 “都要被做成人蛊了,生个病怎么了。” 殷雪灼警告地瞥了她一眼,被他这样怼了一下,季烟挂在赤阳的怀里,耷拉下了脑袋。 赤阳一脸懵逼地抱着这个人类女子,有点没搞清楚情况。 怀里这团小姑娘,有点软软的,他都不敢用力,怕一不小心把她捏死了。 这是魔主新看上的女人?新养的宠物?新找的食物? “那个……”怀里的人类抬头看着他,小声说:“你就是赤阳吧?我和殷雪灼不能相距超过十步,你跟紧他哦,不然他会发飙的。” 赤阳:“……” 赤阳看见自家魔主又扭头看过来,凶巴巴地瞪了这个人类一眼,她瑟缩了一下,乖乖地没动了。 赤阳:他不就离开魔主一个月,为什么感觉错过了好多? 也许是季烟的语气太过于认真,赤阳不知怎的,还真的按她说的,寸步不离地跟着魔主。不过整个临霜城几乎被他们拆得差不多了,现在也没什么可忙的了。 奄奄一息的风流云几乎已经丧失行动的能力,只有季云清还死死地护着他,即使身受重伤,也仍旧和殷雪灼对峙着。 “不自量力。”殷雪灼伸着一根食指,黑长的指甲漫不经心地刮着下巴,“季云清,这一幕似曾相识呢。” “从前你对我下杀手的时候,有想过还有这一天吗?”殷雪灼忽然笑起来,笑声越来越猖狂,活脱脱一个变态反派,“对了,我还得感谢殷妙柔,如果不是她放我一命,我怎么有机会杀了你呢?” 季云清死死盯着他,“呸”地吐出一口鲜血来,“你以为自己就赢了么?” 殷雪灼轻蔑地抬了抬下巴,微微啧了一声,蓦地抬脚,一脚踩在了他的后背上。 他用力碾了碾,季云清死死撑着地,额头上青筋暴跳。 “我自然会赢,将你踩在脚下,颇为舒服。”殷雪灼微微一笑,故作思索道:“我忽然不想杀你了,不如将你先关入炼渊,体验一下我当年的痛苦?殷妙柔说不定会来救你呢,然后我再当着你的面,将她赏给我的魔将们如何?” 殷雪灼的言辞极尽恶毒,用最挑衅的言语激怒着季云清。 季烟听着,觉得身心舒爽。 从前这魔头只喜欢损她,这回看着他损别人,这感觉简直不要太美妙。 不过,季云清毕竟是男主,季烟觉得他没这么容易对付,还是很谨慎地提醒了一下:“殷雪灼,你别和他废话了,直接杀了他吧,留着后患无穷。” 季云清寻声看向季烟,难以置信,她居然真的这么想他死。 他咬牙道:“季烟!你……”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季烟断然打断他,冷笑道:“我不欠你什么,从前是我傻,喜欢上你这样的自私冷血之徒,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从今以后,我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你体内的回灵丹,确实有办法可解。”季云清忍了又忍,还是不甘心道:“杀了这魔头,以魇族为药引,自然可以救你。” 季烟嘲讽地看着他,“你以为我现在怕死吗?” 季云清一时怔住,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样决绝的一面。 在他眼里,季烟一直都是弱小的,她的弱小让她贪生怕死,她从未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态。 “说句难听的话,我是死是活……”季烟冷冷吐出四个字,掷地有声,“关你屁事。” 关你屁事。 季云清被她这一声几乎骂懵了,倒是一边的殷雪灼,越发地饶有兴致,季烟每说一句话,他的唇角就往上扬了一寸。 他喜欢听季烟骂人。 殷雪灼懒洋洋地收回脚,也跟着嘲讽了一句,“季云清,你们人都这么喜欢做困兽之斗吗?” “老老实实自裁而死,我才敬你有几分骨气。” 季云清面色清白,身下的血越流越多,殷雪灼不再犹豫,指尖点出幽蓝的火焰。 这时,季烟眼尖地看到风流云动了动。 风流云撑在地上的那只手,忽然伸进了衣袖中,掏出一把符篆来! “殷雪灼!”季烟第一个反应过来,蓦地大叫了一声。 与此同时,无数道剑光,犹如一面刺眼的冰墙,蓦地飞向殷雪灼。 殷雪灼面色一变,旋即冷笑,闪身躲过致命一击,那几道剑光却随着他在空中拐弯,紧随而至,凶险异常。 瞬间拖住了殷雪灼,就这最后一瞬,一道大阵骤然平地而起。 以风流云的血为媒介,以玄冰鳞的灵力加持,立即将风流云和季云清裹入其中。 他们要逃! “还想逃!”赤阳怒喝一声,下意识放开季烟,冲了上去,抡起他的武器一劈,狠狠砸在阵法外,却只能发出一声刺耳的钝响。 有玄冰鳞在,外力难破。 殷雪灼眼看他们要跑,最后一瞬居然不躲剑光,反而迎面而上,冒着自己受伤的风险,直冲季云清的方向。 ……却在最后一刻,大阵骤然消失。 他们眼睁睁地从手里逃脱了。 殷雪灼难以置信,在空中微微一滞,这一瞬间的犹豫却让命门暴露在外,紧接着便是闷哼一声——那几把剑穿过了他的肩胛。 剑在穿过身体的刹那间凭空消失,肩头被扎了个窟窿,黑气四溢,看着就疼。殷雪灼似不知疼痛,只死死地盯着季云清消失的那个方向。 “哼。”他冷笑着,拍了拍手,“好、好得很!这回放你一命,下回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说着,他转过身来,脸色忽然变得古怪。 他看到了哭得泪流满面的季烟。 季烟捂着肩头,疼得小脸煞白,蹲在地上蜷缩成了小小一团。 “殷雪灼。”她脸上挂着眼泪,因为疼痛,连牙根都在哆嗦,气急败坏地骂:“反派死于话多啊!你少哔哔两句就成功了啊!” 就差一点儿啊。 可风流云突然那么一下,谁也没有料到,风流云奄奄一息,还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 季烟死死咬着牙关,十分不甘心。 狗日的男主光环! 疼死她了。 26、九幽之火1 季烟哭成这样, 周围的魔都看着她哭。 赤阳看着自家魔主, 又看了看这个凡人姑娘, 有些诧异。 这姑娘谁啊, 又是对魔主直呼大名的, 又是骑在魔主原形的身上,还这么牙尖嘴利,魔主居然都不杀她。 殷雪灼看着季烟, 后知后觉地抬手, 用指尖碰了碰受伤的肩膀, 一股尖锐的疼痛直冲上来,确实有些疼,但他几乎没什么反应。 也许是因为常年的受伤, 已经让他逐渐对疼痛驾轻就熟, 熟悉到甚至连皱眉都没有。 甚至这种寻常的伤, 会让他更加清醒。 殷雪灼双目狭长,眼角泛着鲜艳的红色, 指尖淌下的血让他兴奋异常。 季烟的眼泪却汹涌得愈发厉害。 殷雪灼古怪地看了她片刻,慢慢走到她面前, 冰冷的手捏住她的下颌, 让她抬起头来。 看清她满面泪痕, 愈发烦躁了,冷冷斥道:“这点儿疼痛都受不了?” 他越是这样,季烟却是哭,唇瓣都抖个不停, 满脑子都盘旋着骂他的字眼,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因为他而疼,他还嫌弃她怕疼?! 这人真的是过分,季烟好生气,可她揪着他的衣裳,眼泪哗啦啦地流,哭着哭着,就莫名越哭越委屈,最终都分不清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委屈在哭。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季云清逃走了,临霜城灭了,玄冰鳞拿到了,她也中毒了。 他不会陪她一起死的,他要把她做成人蛊了。 季烟哭得头晕,身子一轻,殷雪灼把她抱了起来。 不是温柔地打横抱,而是抱孩子那样面对面地抱,他紧紧抿着薄唇,捉着季烟的手放到自己腰间,想让季烟像往常一样抱着他,他再带着她飞起来,可她痛得没有力气,即使靠着他,身子也不住地往下滑,连站着都困难。 殷雪灼皱了皱眉,眼底瞬间闪过一丝躁意,手三番四次探上了她的脖颈,恨不得现在就掐死她,又莫名地松开了。 他又弯下腰,把季烟打横抱了起来。 她的身子自然地蜷缩着,脑袋埋在他颈边,吐出的气息是温热湿润的,仿佛三片羽毛拂过一般轻柔。 殷雪灼的表情僵了僵,许久之后,才默默收紧手臂。 身后展开巨大的羽翼。 殷雪灼飞了起来。 季烟只感觉耳边有风的声音,周围的空气逐渐稀薄起来,连阳光都逐渐隐没起来,她又疼又晕,只知道自己被带向了什么地方。 周围的声音都在远去。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掐着自己的掌心,意识已经混沌不清。 疼,只是疼。 又疼又累,脑子里一直绷着一根弦,让她在昏迷与清醒之中反复徘徊。 殷雪灼感觉到掌心传来微微的刺痛,低眼看向她。 脖子却一紧。 季烟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整个人都贴向他。 “我疼……”她的眼泪滚烫,一颗颗砸在他冰冷的皮肤上,烫得殷雪灼触电般地一僵。 怀中的人成了烫手山芋,他差一点儿就把她丢出去。 季烟却毫无所觉,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是抱着殷雪灼,反复说着“疼”这个字。 她看起来真的很疼。 虽然不是特别理解,也不懂她为何如此怕疼,殷雪灼却加快了速度,回到魔域之后,他谁也没见,直接在万魔面前闪身消失,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宫殿里,兜了一圈,想找个地方把季烟放下来,又发现连张床都没有。 魔魇无须睡觉,殷雪灼的宫殿里没有可供人类休息的地方。 殷雪灼烦躁地皱了皱眉,怀里的季烟还在不住地喊着疼,他干脆走出殿外,抬手轰开了殿外的一棵槐树,直接用法术捏成了床的样子,放到了宫殿的角落。 再把季烟放到了床上。 殷雪灼就这样坐在她旁边,默默地看着她。 人类是需要睡觉的,如果不睡觉的话,也会死的。当初季烟是这么跟他说的,可是他现在把她放在这里,让她睡觉,还是能感觉到她的气息正逐渐变得微弱。 她还疼吗? 殷雪灼抬手点出了一只蝴蝶,吩咐道:“去把秋宓叫过来。” 很快,一身蓝衣的女子慢慢走进了宫殿,身影婀娜,双足踏在冰冷的地砖上,鞋底与地砖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秋宓生得很美,甚至美得妖艳,长发披散在身后,妩媚的眼尾微微上勾,红唇潋滟泛光。 “魔主。”秋宓走到殷雪灼面前,恭敬地点了点头。 殷雪灼冷淡地“嗯”了一声。 秋宓没想到魔主回来第一件事,居然是召她过来,她有些诧异,忍不住微微抬头,目光却落在了这张临时捏出的床上,又看了一眼上面的凡人季烟,忍不住好奇,“魔主这是要吃了她吗?想吃炖的还是煎的?” 人啊,秋宓的第一反应就是杀。 如果不是用法术直接吞噬的话,那么一个大活人,吃起来就有点麻烦,但魔族在吞噬凡人方面向来很有经验,也可以做得比较好吃。 就是需要点技巧。 殷雪灼:“……” “不是。”殷雪灼微微坐直,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在肩背上晃了一下, 他个子很高,四肢修长,即使慵懒地坐着,依旧带着高傲的王者气势,睥睨着站立的秋宓。 殷雪灼抬手指着自己的肩,“给我疗伤。” 秋宓:“啊?” “疗伤。”殷雪灼漠然扫了她一眼,眼神慑人地冷,“我受伤了,她……我疼。” 他冷着脸,到底是没有说出他和季烟的联系,硬生生地说出“我疼”,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别扭,与他满身冷漠孤傲的气质格格不入。 季烟要是醒着,估计还得笑他一下。 她就是很话痨,还很烦。殷雪灼莫名焦躁,心想:等她不疼了,他就立刻去把她炼化成人蛊。 想到炼化人蛊,又莫名烦躁得想杀人。 秋宓看着殷雪灼,表情瞬间诡异了起来。 搞什么?魔主说……他疼? 他会疼吗?以前的魔主差点断了翅膀,也没见要她疗伤啊。 “魔主。属下……”她有些迟疑,更多的是不敢靠近。 她虽精通治疗之术,却从未为魔主疗过伤,一是魔主太过强大,几乎不会受伤,二是……殷雪灼不相信所有人,也不会让别人靠近他三步以内,更别说碰到他了。 即便受伤,他也总是那样默默忍着,躺在殿后的风台上,靠着魔魇的自愈能力慢慢好起来,仿佛永远都感觉不到疼痛。 这是第一次,他要秋宓给他疗伤。 秋宓浑身紧绷着,胆战心惊地靠近了一步,跨进三步的距离时,她有些紧张,更有一种属于魔主的威压沉沉笼罩下来,让她喘不过气来。 秋宓抬手,慢慢覆上殷雪灼肩头的伤口。 淡淡的白光,像春风般柔和细腻,慢慢涌入撕开的皮肉之间。 风流云搏命一击,几乎用了他的全部力量,能伤得了殷雪灼,也绝对不会是轻伤。秋宓小心翼翼地抚平着伤口,紧张地观察着殷雪灼的脸色。 他双眸微阖,睫毛沉沉压下,一动不动。 仿佛没有感觉。 但,随着时间流逝,一股杀意逐渐从周身溢出,那是秋宓天生感知危险的本能,她能感觉到,殷雪灼想杀她。 退出三步之外时,秋宓脸色苍白,跪在地上,低头恭敬道:“属下已为魔主止了痛,魔主是被符篆所伤,没有大碍,很快就能愈合如初。” 殷雪灼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秋宓正松了一口气,又听到他说:“你去准备九幽之火。” 九幽之火,是魔域幽山深处经年燃烧的火,火焰是蓝色的,像冰一般冷,却可炼化世间的一切。可用于炼制法器,亦可炼化活物,若修为不够高深,只要靠近,魂魄就会被烈火烤炙。 殷雪灼自从多年前来了魔域之后,便将九幽之火据为己有,并将它的一部分炼化进了自己的身体之中,只是尚未完全融合,他要炼化宝物时,如果追求完美,仍旧会选择去取火。 秋宓应了一声,又问起季烟,“这个凡人,魔主可要交给属下处理?” 从前的凡人,都是交给下面的人随便处置掉的。 殷雪灼皱了一下眉,“不用,我自己照看。” 秋宓:“???” 她不是照顾的意思啊?!等等……魔主刚刚说,他要亲自照看,照看这个凡人? 秋宓的表情茫然了一下,很快镇静下来,低头告退。 后来没过很久,季烟就悠悠转醒了。 她躺在床上,意识昏昏沉沉的,只隐约觉得身下硬邦邦的,硌得她浑身不舒服,连个枕头都没有,季烟不舒服地扭了扭,睁开眼睛时,才发现殷雪灼正低头看着她,是一种看小傻子的眼神。 季烟:???你这个表情是几个意思? 察觉到她看了过来,殷雪灼瞬间转开了目光。 “醒了就别睡了。”他起身,在空旷的大殿中走了几步,和猫儿一样踏地无声,漆黑的长发落在背后,被殿中的一丝微光映着,宛若丝绸一般柔软而有光泽。 季烟这才发现,她正躺在一个“床”上,还是睡在空荡荡的宫殿里。 这个床,长得四四方方,特别难看,可见制作极其敷衍,与其说是床,她觉得更像一口棺材。季烟被自己的脑补给煞了一下。 而且这口棺材,还和四周的富丽堂皇格格不入。 这个宫殿极其宽阔,如果非要形容一下的话,就是半个广场那么大,可以容纳五十个人在这里花式滑冰,而且上面非常高,季烟估计了一下,大概是两三层楼房的高度。 占地面积广,而且墙壁极为精致,镂刻着精美的图案,还镶嵌着漂亮的玉石,散发着幽幽的光,都不需要点灯了。 很有玄幻世界的风格。 这应该就是殷雪灼住的宫殿了。 殷大佬虽然经历比较惨,但在魔域过得是真奢侈,季烟想起自己现代租的狭小公寓,扑面而来都是赤.裸裸的贫富差距。 季烟忍不住爬起来四处看看。 她绕着墙壁走了一圈,还忍不住伸手摸摸,由于殷雪灼不能离她十步以为,只能跟在她身边,表情古怪地看着她摸着那些墙,眼睛里仿佛倒映着璀璨的星星。 她似乎很兴奋? 殷雪灼不太明白她的情绪,他就看着她到处蹦跶,像看着一只新来的小宠物在熟悉环境,然后把宫殿走了一圈之后,她气喘吁吁地抱着一个大柱子,感慨道:“真大啊,累死我了!” 殷雪灼:“……” 大吗? 季烟四处蹦跶了一圈,出了一身汗,发现自己现在的精神还不错,好像肩也不疼了。 咦?这么快就好了吗? 季烟好奇地凑到殷雪灼身边,用手戳了戳他的肩,又感觉到一股刺痛袭来,痛得她小小地呲了一下牙。 “自讨苦吃?”殷雪灼垂着眼睑,眸色幽暗,看着她悻悻地收回手。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已经完全好了。”季烟嘟囔一下,“我以为你的自愈能力惊人呢,就是被捅成筛子,都可以瞬间长好的那种,没想到还是我高估你了啊。” 殷雪灼:“……” 他抬手打了一下她的脑袋,“闭嘴。” 闭嘴就闭嘴,凶什么凶。 季烟抬手捂额头,炸毛了几分钟,很快就萎了。殷雪灼这回打的不是很疼,她很快又被其他地方吸引了注意力,将大殿的门拉开一条缝,好奇地探着头往外看。 哇。 这就是魔域啊。 没有她想象的混乱,反而很壮美,周围都是一片延绵的山海,一眼望不到尽头,她所在的这个宫殿,居然是浮在半空中的,周围耸立着无数的铁塔,天上红光笼罩,一轮满月在天边悬挂,居然是红色的月亮。 比流星雨什么的壮观多了。 “殷雪灼,我想下去看看。”季烟跑回来,拉着他的衣袖摇,非常兴奋,像是初次去游乐园的小孩子。 殷雪灼垂眼看了一眼她拉着他衣角的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季烟没事就喜欢拽他,想去玩要拽他,情况危急拽他,没事的时候也拽他,有时候拽完还会嫌弃他摸起来太冷。 仿佛是为了印证殷雪灼的想法,他刚想到这些,季烟就立刻收回手,嘀咕道:“好冰啊。” 殷雪灼:“……” 季烟却还是不甘心,又伸腿在他脚边碰了碰,“去嘛……” 殷雪灼迅速收脚,后退了一步,想要和她保持距离。结果他刚刚后退一步,季烟又往前凑了一步,他又退,她又往前,直到他背靠着墙壁,瞪着眼和她对视。 季烟:总觉得这个站位奇奇怪怪。 殷雪灼也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这样的站位不符合他身为大佬的逼格,立刻化为一团黑气从季烟耳畔擦了过去,落在了她的身后。 “叫……”他沉吟着,还没说出“爸爸”二字,季烟就很熟练地叫:“爸爸!” 非常之没骨气。 “走。” 他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把她拎了起来,屈尊降贵地掠出了宫殿。 魔主跨出宫殿的瞬间,外面就起了异动。 无数的小魔感受到魔主靠近的气息,迫于强大的威压,都纷纷往后退散,群魔退散的声音宛若天边的闷雷,滚滚而来,而下面是一片起伏的黑色浪潮,可见数目之多。 季烟又被震撼了一把,扑面而来的是殷雪灼的逼王之气。 脚底切切实实踩到实地时,她又开始撒丫子狂奔。 她沿着足足有一百级的台阶往下跑,跑到下面已经气喘吁吁,还没歇好,又看到附近有个特别高的台子,周围悬挂着无数的铁链,上面传来叫喊声,似乎很热闹,她又拽着殷雪灼,想要上去。 殷雪灼把她拎了上去。 季烟坐在足足有她胳膊粗的三条锁链上,远远地躲在众魔后,好奇地往下张望。 是两只魔正在打架。 周围的魔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几圈,都在兴奋地嘶吼着,一只魔忽然撕掉了对方的胳膊,一口要在了嘴里,鲜血溅了一地,周围的呐喊声又被推向一个新的高潮。 季烟:“……”画面太凶残,她不应该上来的。 这有点儿像打擂台,只不过这些魔是真的以弄死对方为目的,一只魔吞噬另一只之后,明显变得更加嗜杀好战了,紧接着又会有其他的魔上前,和他继续厮杀,看谁吞噬掉谁。 ……这不会导致人口骤降吗? 魔族没有因为内斗而灭绝,真的神奇。 季烟走神间,一只魔已经接连吞噬了三只魔了,只不过很快又有一个很强的魔冲了上去,瞬间将那只魔撕成了碎片。 “啧,废物。”殷雪灼隐着身,略带轻嘲的冷淡嗓音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显然是觉得死得太快了。 季烟:“……” “害怕吗?”殷雪灼骂完了废物,又凑过来恐吓她:“魔域强大的魔将,可都是用这种方式脱颖而出的。” 季烟好奇:“一直杀,一天下来会死多少魔啊,你就不怕你手下无人可用吗?” 殷雪灼嗤笑了一声,“魔族修炼极其缓慢,大多会选择吞噬弱小增长修为,那些弱小的,就算不死在这里,也会死在人族手里,还不如成为大魔力量的一部分。魔族无须多少数目,只需各个都是精锐。” “你看。”他指着那后面长长的一条队伍,无数的魔一个个排着队,一个个蠢蠢欲动,双眼泛着猩红,恨不得立刻冲上擂台,一决生死。 “我禁止他们互相吞噬,只有在这里,他们可以用实力增长力量,你看他们……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变强呢,成为强大的魔,或是为强者献上自己的性命,才能去凡间,将那些人撕成碎片。” 殷雪灼的语气轻快,似乎是再说一件很荣耀的事情,看着他的子民们如此,很是欣慰。 季烟顺着他的思维想,又觉得好像很有道理的亚子。 仿佛他是个爱民如子、治理有方的明君呢。 在这儿耗了一会儿,殷雪灼又把季烟从上面拎了下来,让她继续参观。 弱小的凡人季烟迈着小短腿,一直走啊走,路上遇到了好几只魔,对方想要吞噬她,都被突然现身的殷雪灼吓得噗通跪了。 季烟看着他们从青面獠牙的样子,瞬间变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可怜,弱小无助里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委屈,其中几只的原形都被吓出来了,毛茸茸的耳朵不住地扑簌着,显得更我见犹怜了。 前后差距太大,季烟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这些魔都这么好玩的吗? 殷雪灼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以后可以给你挂个牌子,写上‘不可食用’。” 这样她在魔域行走,就不会被魔觊觎了。 殷雪灼这样想着,似乎还脑补了一下季烟挂着牌子的样子,越发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他兴致勃勃,干脆就地取材,用之前捏床的手法,真的捏了一个木牌,兴冲冲地要给季烟挂上。 季烟:“?” 又不是卖身葬父,她挂个牌子干嘛?! “我不要!”季烟往后跳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随机想到什么,她回呛道:“我马上就要被你做成人蛊了,用不上牌子了!大佬!你在我临死前放过我吧!” 此话一出,殷雪灼的动作顿了一下,旋即眯起了眼睛。 季烟:“……”糟糕,她好像说了什么不太好的话。 殷大佬可能自己都忘了要把她做成人蛊的事,现在正心情很好地逗着她玩儿呢,她现在提醒他这件事,不就是催他快点弄死自己吗? 季烟咬了咬唇,警惕地望着他,后背慢慢靠上身后的大槐树。 她浑身紧绷。 “死”这个字好像什么禁忌,一旦提出,就将气氛全毁。 殷雪灼垂眼看着她,那双窄窄的双眼皮低垂着,凌厉的气场微敛几分,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他不说话,季烟一时也没吭声。 就这样对视着。 他定定地看了季烟半晌,手指点出了一簇蓝色的火焰,将木牌烧成灰烬,道:“那就不戴了吧。” 说完,就转身往前走去。 季烟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好像有些不高兴了,像是生了闷气一样。 可明明应该难过的是她啊?季烟都觉得自己的心态是不是太好了,一个即将被杀的人,居然还能让杀她的人闹脾气。 “殷雪灼。”她对着他的背影喊:“你走慢点儿啊,我快跟不上了,你要是走出了十步,会立刻回到原地的。” 殷雪灼:“……” 27、九幽之火2 季烟觉得自己的心态太好了。 也许是破罐子破摔吧, 她居然一点都没有走到绝路的哀凉。魔域的风很冷, 吹得季烟的裙摆翻飞, 她在前面慢慢走着, 殷雪灼就在她身后, 安安静静地跟着,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只要季烟回头, 就能看到他始终在她三步之外, 不曾离去。 站在这里, 让所有魔都无法靠近伤害她。 季烟走走停停,一路看着风景,绕过了很多小路。魔域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生物, 连植物都带有具有轻微的攻击性, 季烟只要一靠近, 它们就会伸长枝蔓攻击季烟,有一株藤蔓甚至直接把季烟缠了起来, 眼看就要勒断她的脖子,被殷雪灼瞬间割成了碎片。 “魔藤一般不攻击比它强大的生物。”殷雪灼皱着眉, 眼神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都懒得损她了。 季烟来魔域之前, 这些植物是魔域最弱小的生物, 季烟来了之后,连植物都打她的主意。 这小废物,每次都能废得让他大开眼界。 季烟蹲下来,看着长得比自己胳膊都粗的藤蔓, 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冷战,乖乖蹭到殷雪灼身边,不要和他站太远。 殷雪灼还冷着一张脸,脸上明晃晃地写着“非礼勿近”。 季烟都直接无视掉了。 “殷雪灼,那是什么啊?”季烟忽然眼尖地瞥到天边一束若隐若现的红光。 像是有什么东西散发着耀目的光芒,像极光一样,和天空融合在一起,十分漂亮。 殷雪灼顺着看了一眼,忽然兴味地勾起了唇角,轻笑了一声。 “那里啊,那里关着你的同类呢,想不想去见见?” 她的同类? 季烟有些迷茫,殷雪灼却来了兴趣,丝毫不等她回答,把她拎了起来,往那里飞去。 季烟一直到了魔域的地牢,才想起来她的同类是哪位。 韶辛啊。 魔域的地牢和季烟想象中的大为不同,这里与其说是地牢,更像是一个无底的炼狱,从上方下去,无数的铁笼子里都囚禁着各种奇怪的生灵,有魔有妖也有人,有的面如春晓,十分勾人,有的丑陋不堪,三头六臂,还有的长得像异形,简直是科幻片的外太空生物,看得季烟毛骨悚然。 殷雪灼显然是故意吓她。 季烟吓得抱紧了他的腰,把小脑袋埋进他的胸口,殷雪灼微微僵了一下,这才加快速度,不在那些恐怖的笼子边逗留。 最下面的笼子里关押着韶辛。 韶辛眉目低垂,被铁链牢牢地拴着,跪着那儿一动不动,衣服还是干净完好的,也没什么伤痕,只是看着清瘦了,连通身的气质都阴郁了许多。 这些笼子的体积并不小,比人还要高一些,四周用灵力封着,里面的人既看不到外面,又听不到外面,外面的人却可以清晰地知道里面的一切。 “想和他叙旧么?”殷雪灼笑得意味深长,“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季烟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笼子。 她进去时的脚步声唤醒了韶辛,少年本无力地垂着头,闻声抬起眼来,看见季烟之时,眸中闪过一丝惊怒,立刻挣扎起来,“是你!” 就是她!和魔为伍,一直以来都在骗他! 韶辛这些日子被关在这个大笼子里,不知道临霜城到底如何了,他每日都在担忧中度过,一看到季烟平安出现,当即心里一沉,心里已经有了极为不妙的预感,手脚发凉,寒意透骨。 季烟看着少年惊恸的眼神,微微顿了顿,还是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临霜城已经被灭了。” 韶辛瞳孔蓦地一缩。 身子一颤,带动锁链哗啦啦作响,韶辛死死地盯着季烟,剧烈地喘着气,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声质问,“你也是人,为什么非要帮着魔害人?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季烟平静地看着他,淡淡道:“我不是帮着魔害人,我只是单纯地选择站在殷雪灼那一边。” “这有何区别?!” 少年出奇地愤怒,哑着嗓子愤怒地问她:“殷雪灼杀人无数,若不是他,这些魔岂会为祸人间?你是人!你就这样残害自己的同族吗?!” 季烟看着他,却忽然有点儿想笑。 “我是人,可是要我死的,也都是人。”她忽然抬手,认认真真地掰起手指数了数,“太玄门的人,季云清,风流云,殷妙柔,还有那天打了我一掌的人,还有很多很多的人……” 除了韶辛,所有人都不曾待见过她。 甚至让她服下了回灵丹,一心一意要她的命。 季烟并非仇视人族,可她也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既然他们待她不好,殷雪灼待她好,她就向着殷雪灼,就这么简单罢了。 这里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只是一本书而已。 抱歉,她真的做不到如此有情怀。 “韶辛,我来见你,是因为你是个好人,我讨厌季云清那样的人,但是我不讨厌你。”季烟看着他,“我看你想知道,那我就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你好了。” “灵霜城的灵脉之下,的的确确藏着殷雪灼的玄冰鳞,季云清和风流云想要取出玄冰鳞,重塑灵脉,他们需要一个人冒死成为他们的棋子,他们选择了我,让我闯入全是魔气的灵脉,拿出玄冰鳞。” “我只不过是把玄冰鳞物归原主罢了。”季烟怜悯地看着韶辛,反问道:“是你告诉我的,东西既然是人从灵魇身上偷来的,那就要做好有朝一日换回去的准备,韶辛,我的道理有错吗?” 韶辛脸色苍白,死死地盯着季烟。 他确实无法反驳她。 “你闯入魔气,为什么没事?”韶辛盯着她,注意到了她话中的其他内容,将信将疑,“什么叫舍命?你是说,季盟主为了修补灵脉,不惜牺牲人命?季盟主并非这样不择手段之人。” 在他眼里,季云清年少名满天下,清冷独绝,皎皎如月,同辈之中无出其右,乃是当世最清正无双之人,如今更问鼎仙盟盟主之位,绝不可能用这样的手段达成目的。 “你爱信不信吧。”季烟也没打算非要说服他。 少年垂着眉眼,也沉默起来。 他被捆在这里多日,滴水未进,若非修仙之人体格非比寻常,早就支撑不住了,但即便如此,少年的脸色也透着虚弱的苍白。 季烟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又率先打破平静,“如果你愿意为殷雪灼效力——” 话还未说完,少年怒而打断她,“你休想!” 好大的火气,季烟又闭上了嘴,但还是提醒了他一句,“这是你唯一的路,落在殷雪灼的手上,你不投诚,便只有另一个下场。” 那就是死。 殷雪灼太强了,他素来自傲,在他眼里,甚至无人配与他为敌,即使季烟说过可以利用韶辛牵制他哥哥韶白,殷雪灼也未必放在心上。 他不会,甚至不屑于利用一个小小的凡人,去威胁另一个凡人。 季烟言尽于此,再多的话她说了也没用,便转身要离去,在推开门最后一刻,韶辛忽然叫住了她,语气激烈道:“魔主残暴嗜杀,毫无人性,他可以杀人族,也曾亲手杀过自己的下属,也可以毫不留情地杀了你,你以为你跟着他就会有好下场吗?” 季烟脚步微顿。 笼子外的殷雪灼浮空而立,水润的眸子看着指尖的火,跃动的火光映得他眼神幽暗。 听到韶辛的质问,他忽然抬起眼尾,冰凉的眸光落在季烟脸上。 这个小东西,这段时间给他带来了不少乐趣。 但他的杀戮太多……亲近的,仇视的,甚至是他喜欢的,越喜欢,杀得越果断。 殷雪灼的目光一寸寸划过季烟纤细的脖子。 如果她现在犹豫…… 季烟背对着韶辛,什么都看不到,只是注视着面前的铁笼子,听着韶辛最后的质问。 “那也是我自己选的。”她转过身看向韶辛,眸色清澈,没有犹豫,一字一句无比清晰,“你们口中残暴的魔头,却比人待我更好,他不许别人骂我废物,知道我怕冷,会记得抱我之前拿被子裹住我,他从前九死一生,只是为了救一个给自己去过名字的女孩子,这就是你们口中的魔。” “我不相信你们,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他虽喜怒无常,却对我来说,却比很多人都真性情许多。” “坏到无可救药又怎样?我跟定他了。”她说着,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来,“再说了,你以为,我现在还怕死吗?” 似是在印证她的话一般,韶辛望着季烟的眼神逐渐变得惊疑不定,季烟感觉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流了出来,伸手一摸,才发现全是血。 鼻血控制不住地汹涌,季烟一阵头晕目眩,下意识抬手扶住铁栏杆,眼前却一阵阵发黑。 视线彻底黑下去的刹那,身体已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季烟!” 殷雪灼掠了过来,宛若一股凌厉的风,稳稳接住了下坠的季烟,看着怀里脸色瞬间灰败的少女,他的眸光沉浮不定,眼神蓦地狠戾起来。 他抱紧季烟,化为一团黑雾,倏然消失在了原地。 季烟的意识沉浮不定。 她昏昏沉沉,又晕又冷,如坠冰窖,却又忍不住抓紧面前的衣裳,努力贴近面前的男人,却没有汲取到半分温暖。 有的,只是透骨的冷。 季烟不记得过了多久,她被平放在了坚硬的床上,身下的木头硌得她难受,抱着她的那只手臂刚要松开,她却迅速地抱住了它,紧紧地抱在怀里,好像只有抱着,才有安全感。 殷雪灼皱眉,莫名地看着神志不清的季烟。 她流了好多血,还缠着他不肯放手,殷雪灼被她这样抱着手臂,满眼都是冰冷的戾气。 他烦躁地想杀人。 不知道是因为被她缠住,还是因为她的血弄到了他的身上,还是因为别的。 殷雪灼极想杀人,眼中翻腾着兴奋的杀意,右手不受控制地掐住了季烟的后颈,手指却迟迟不用力。 他垂目看着她,眼底的火逐渐熄灭,最终冷冷抿唇,手掌往下,反而贴在她的后心,为她传了灵力。 “醒过来。”他冰冷的唇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清晰地唤醒她的神智。 季烟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身体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头晕目眩,甚至严重地泛着恶心,搅得她浑身难受。 一股暖流从后心蔓延开来,好像一缕光刺破黑暗,拨云见雾,将一切难受驱散。 殷雪灼冰冷的声音瞬间刺入她的意识之中。 “醒过来。” 季烟醒过来了。 她睁开眼时,看到是殷雪灼的手臂,视线缓慢上滑,才对上他幽黑的眸子。 在这冰冷的宫殿里,殷雪灼雪白的脸显得格外阴森,他不带感情地看着季烟,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季烟这才发现自己是死死地抱住他的,怀里的手臂温度冰冷,活像是搂了一个大冰块。 季烟慢慢地放开他,一低头,发现自己身上全是血。 血流了太多,现在已经没流了,季烟可以想象到自己此刻的样子多狼狈。 应该是回灵丹发作了罢。 很奇怪,她现在还不觉得疼,只是觉得浑身酸软,只想继续睡过去。 季烟晕晕的,身子又想往下滑,被殷雪灼粗暴地捞了起来,他的手继续贴在她后心,传递着淡淡的暖意,企图用他的灵力抗击回灵丹的药效,减缓季烟的毒发。 但回灵丹既然如此厉害,又岂是外力轻易可转圜的?殷雪灼传了一会儿灵力,发现没用,又暴躁地要继续加大力度,季烟却抓着他的手,低声道:“我……我好多了……谢谢你……” 殷雪灼古怪地看着她,半晌,他恢复阴沉的神情,冷笑道:“你以为我是为了救你么?” “我讨厌让你死在季云清的手上。” “你在我身边,姑且算是我的人,没我的允许,谁都别想要的你命,你就算要死,也只能乖乖被我炼成人蛊。”他抬起冰凉的手,轻轻捏着她的后颈,“谁也别想先一步取你性命,更何况你我性命相关,我也不会陪你去死。” 他很喜欢这样捏着她,手指的力道不轻,却也不至于让她疼,季烟听着他看似冷酷的话,缓慢地点了点头,“你一开始,也是这样和我说好的。” 殷雪灼又不欠她什么,也不算是她的谁,她早有心理准备,神色很平静。 殷雪灼低下头,鼻尖贴近她的发边,轻轻嗅了嗅,略显嫌弃道:“浑身都是血的味道,应该带你去洗一洗。” 季烟:“你杀了这么多人,还讨厌血腥味吗?” 殷雪灼没理她,继续在她身上闻了闻,忽然对她笑了一下,“你临死,都不想求我什么?就这么坦然赴死么?” 季烟无辜地看着他,“我求的话,你会答应吗?” 殷雪灼瞥了她一眼,脸上明晃晃地写着“酌情考虑,看我心情”。 他漫不经心地想,冲着她在魔域地牢里说的那些话,他也不排斥身边永远带着这个小拖油瓶了。 如果她求他的话,他就不把她做成人蛊了,人蛊不能说话,也没有好闻的体香,他不喜欢。 引出她的魂魄,放在自己的指环里,偶尔还能把她放出来玩儿,似乎也不错。 如果她还能再讨他开心一点,他就干脆救她,不管有多困难。 他在等着季烟求他。 可季烟下一句却是“我想吃火锅”。 殷雪灼:“……” 季烟一本正经,“我这几天过得太苦啦,已经好久没有吃过火锅了,这个很好做的,就是缺一点食材,我做梦都想吃火锅,要不你去弄点食材,做好了我们一起吃?” 殷雪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半晌,他冷冷笑了一声,原地消失不见。 虽然不知道火锅是什么东西。 但他很想捏死她。 殷雪灼很不开心。 不开心的后果就是,别说吃了,连西北风都不给喝。 季烟晚上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还嫌弃这个“床”连被子和床单都没有,这让她怎么睡嘛。 季烟睡不好觉,晚上还冷,殷雪灼连个被子都不给她准备,这宫殿好看归好看,晚上的温度也是真的低,季烟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最终被冻醒了,她开始打喷嚏,一打就停不下来,最终泪眼汪汪,双目通红。 “殷雪灼……”她爬起来,又去揪殷雪灼的袖子,“我好冷,我又要生病了。” 殷雪灼看着季烟。 她自己似乎没有感觉,可他清晰地看到她的眼睛很红,眼角有一丝血流了出来。 回灵丹毒发的其中一个症状,似乎就是七窍流血。 继鼻血之后,又是眼睛的血。 然后她会逐渐失去意识,并化为一滩血水。 殷雪灼召唤出蝴蝶,又叫来了秋宓。 “她冷。”他对秋宓说,“让她好受一点。” 秋宓有些惊讶,看着一边的季烟,那小姑娘蜷缩成一团,身子不自然地哆嗦着,眼角的血顺着脸颊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她很坚强,没有哭,只是手上的血发呆。 秋宓走了过去,在这个凡人小姑娘身边坐下,拿帕子给她搽净脸上的血,再施法给她探了探身子的情况。 季烟第一次看见秋宓,她从来没见过比秋宓更好看的人,忍不住说了一声,“姐姐你好漂亮。” 秋宓意外地挑了挑眉梢,冲季烟安抚一笑。 凡人,这样弱小的凡人,小嘴却这么甜,意外地乖巧讨魔喜欢。 秋宓虽然被无数人夸赞过貌美,季烟真诚的赞美却仍旧让她愉悦。 季烟安安静静地坐着,至始至终盯着秋宓的脸看,秋宓查探完毕之后,忍不住露出一丝怜悯。 “救不回来了。”秋宓说:“这具身体已经开始腐朽了,人的躯体太脆弱了,若是有灵根的人,或许还能勉强支撑过三日,但她至多还能活一个半日,已是极限了……除非她能脱胎换骨。” 季烟恍惚了一下。 她下意识看向殷雪灼。 殷雪灼烦躁地捏断了椅子的扶手,又一脸不悦地把手中断裂的木头丢开。 又是一副极其暴躁的样子。 这人,明明之前还撂狠话,现在又暴躁成这样。 好像要炼她的是他,不想她死的也是他。 但是他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他会和她一起死的,趁着现在她还没有痛苦,他应该快点儿动手。 殷雪灼忽然问:“火锅在哪里弄?” 殷大佬良心发现,想给她最后一点儿快乐。 季烟笑了起来,跳起来扑了过去。 殷雪灼被迫接了她满怀,她破罐子破摔,也不怕冷了,开心地抱了他一下。 “就在凡间!” 从魔域到凡间一趟,以殷雪灼的速度,来去只需小半日,季烟收集好了食材,在魔域的后山生了火,还让殷雪灼临时捏了个锅出来,加了一点儿水,煮得咕噜咕噜冒泡。 殷雪灼无需饮食,无需睡觉,但也见过凡人吃饭的样子,却第一回看见这种吃法。 “把水加进去,然后煮开,调料放足,再煮肉。”季烟拿筷子夹了一块肉,吃得津津有味。 殷雪灼凑到锅旁边闻了闻,表情有些古怪,他不觉得很香,但是季烟看起来真的很开心。 有这么好吃吗? 殷雪灼抬手要伸进锅里,被季烟迅速用筷子打开。 殷雪灼危险地眯起眼睛。 “要用筷子啊大佬,用手抓不干净。”季烟没想到他连这都不懂,完全忽视掉了他不爽的表情,在锅里夹了一块肉出来,凑到殷雪灼嘴边,“来,张嘴。” 殷雪灼:“……” 他脸色僵了僵,不自在地往后躲,季烟却一直凑过来,非要他尝一口,殷雪灼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到底还是被迫咬了一口,喉咙滚动一下,咽了进去。 怪怪的。 季烟笑眯眯地问他:“好吃吗?” “不好吃。”殷雪灼不悦地坐到一边,嫌弃地撇过头,季烟却不管他了,自己吃得非常开心,殷雪灼又忍不住看过来,季烟只要看过来,他就假装没看她。 季烟吃着吃着,忽然感觉喉咙里漫上一股腥甜,她抿紧了唇,若无其事地将血咽了回去,抬手擦掉了唇角的血迹。 殷雪灼背对着季烟坐着,不知道坐了多久,感觉身后没了动静,他转过头,这才发现季烟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已经晕了过去。 他起身,把她打横抱起来,刚刚站直身子,也感觉一股来自内脏的尖锐疼痛。 毒发了。 终于开始疼了。 殷雪灼抿紧薄唇,他把季烟抱回了宫殿里,放在床上,又默默注视着她。 …… 季烟又从混沌中挣扎着醒来,鼻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肺部仿佛充满着棉絮,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她低头咳了咳,摸到了一手黏腻的血。 殷雪灼坐在她不远处。 他在打坐,周围笼罩着淡蓝色的光晕,像覆了一层霜雪,衬得容颜如同冷玉。 季烟一边捂着嘴咳血,咳得撕心裂肺,一边还忍不住看他。 他应该也很难受,所以才破天荒地打坐调息吧。 她昏迷之前,还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没想到殷雪灼一直拖到现在还没动手。 他肯有一两分怜悯心,也不枉临霜城中,她费尽心思地帮他周旋。 季烟看见殷雪灼身后有着如蝉翼般几近透明的翅膀,和长发一同垂落在地上,微微嗡动着,上面的鳞片散发出淡淡的蓝光。 好像是他的一半翅膀。 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露了出来。 季烟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在殷雪灼身边坐下,近距离地观察着他的翅膀。 没有那天见到的那么巨大,往下耷拉的翅膀看起来漂亮又无害,纹路非常漂亮,上面的鳞片已经长出了大半,密密麻麻,全是玄冰鳞。 季烟看到其中一片的根部泛着血丝,有些格格不入,好像是灵脉下的那一片。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摸一下,又摸了一下。 滑滑的,还有些冰冰凉凉,羽翼摸起来很坚硬,难怪杀伤力这么强呢。 她的指尖碰上殷雪灼翅膀的那一瞬间,殷雪灼就睁开了眼睛。 眼底满是戾气,他讨厌被人靠近,却瞬间看到了偷偷摸她翅膀的季烟,她的眼睛很亮,似乎很喜欢他的翅膀。 居然会有人喜欢他的翅膀?他当真是第一回看见。 他抖了抖翅膀,躲开了她的手,古怪道:“你干嘛?” 季烟被他撞破,连忙收回了手,又忍不住瞟着他的翅膀,“我觉得很好看……就想摸一摸。” “可怕吗?” “不可怕。” 殷雪灼嗤笑,“胆子倒是挺大的。” 季烟无辜地望着他。 殷魔头好像没生气诶?那她还可以继续摸吗?季烟悄咪咪再次伸出手指,试探地戳了戳最奇怪的那个鳞片。 殷雪灼皱起眉,瞪了她一眼。 但是没什么实质性的动作。 季烟胆子肥了,人之将死,天不怕地不怕,甚至敢倒着薅大佬的毛,季烟在他的翅膀上上下其手,本以为他会把她一脚踹开,没想到他居然斜斜地往一边一歪,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一副猫儿被撸得打呼噜的样子。 看来她的手法还不错?季烟有些兴奋,她第一次撸翅膀,又顺着他纹路往下用力摸了一把,一边观察着殷雪灼的表情。 他看起来好享受哦。 季烟:没想到我最后的时光,居然是在撸魔头。 季烟津津有味地撸了许久,殷雪灼忽然睁开了眼睛,抬手揪着她的衣领子,把她提到了自己的跟前。 瞪着一脸无辜的小姑娘,他想凶都凶不起来了,古怪道:“你就真的不怕?” “啊?”季烟惊讶,“可怕吗?” 他像蝴蝶啊,这么漂亮,哪里可怕了?如果他是个蟑螂蜘蛛的话,她应该会害怕了。 她反问得如此理所当然,连殷雪灼都茫然了一下。 不可怕吗? 他心底莫名复杂,随即想起了什么,又冷笑道:“有人和你说过一样的话,什么不害怕,也不过是虚伪的谎言。” 有人? 季烟回忆了一下,“是殷妙柔吧?” 糟糕,她太顺嘴了,一说完她就后悔了。 殷雪灼的脸色果然阴沉了下来,满眼戾气。 这么大脾气。 季烟心底咋舌,不过她现在胆子肥了,他就算是摆出这样的表情,她也不是特别怕。 “殷雪灼。”她看他如此生气,忍不住叫了他一声,硬是在他的目光里溜出他身边,又去摸翅膀。 也许是因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心态都彻底变了。季烟一边摸着他的翅膀,一边语重心长地开始劝他。 “其实我觉得你不用老是介怀这些的。”她说:“殷雪灼,女孩子第一次看到你的原形不害怕,只能说明她胆子大而已,并不是对你一见钟情,也不是要和你交朋友的意思。殷妙柔说了又怎么样,我见过赤阳的原形,我也不怕呀,难道赤阳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吗?” 原著里,殷妙柔是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在了殷雪灼的致命之处。 她给了他最弱小时的希望,也给了他后来的绝望,让他一生想起她就恨。 其实根本不用这样偏执的。 “就像谈个恋爱,谁都可能遇到渣男渣女呀,不喜欢踹开不就行了,天下好人这么多,干嘛非要淌这片鱼塘,还老是回味被绿的感觉,是嫌被绿得不够刻骨铭心吗?” “我要是你的话,我才不管殷妙柔呢,天下这么大,去哪里不好,何必惹一身麻烦。” “我要是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季烟自顾自地说着,又开始唉声叹气,“以前的你肯定没有现在这么凶巴巴的。” 殷雪灼皱着眉头看着她,“……” 她真的好多话要说,恨不得把这辈子没说完的话一口气说个遍一样。 吐槽完了他,又吐槽了一遍殷妙柔和季云清,还觉得不够,又开始感慨什么“玛丽苏的鱼塘你去不得,她还是个无敌大海王”。 殷雪灼反正没听懂。 但是隐约是明白的,她是在为他打抱不平。 “哎,我跟你说,殷妙柔的男人们,除了姓季的,其他人都没有好下场的!你别喜欢殷妙柔了!”季烟还扒拉着他,苦口婆心地说,殷雪灼被她叨叨得头疼,捂着她的嘴把她按到了一边,不耐烦道:“知道了。” “你不知道!”季烟被他摁趴下了,还嘀嘀咕咕,“你要是知道的话,之前我提起殷妙柔的时候,你的表情才不会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 殷雪灼:“……”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忍不住笑抽了一下,笑容转瞬即逝,很快又变得一本正经。 然后继续凶她:“给我闭嘴!” 28、九幽之火3 季烟没有醒来多久。 她很快就重新昏迷了过去, 殷雪灼也再也控制不住, 吐出一口血来, 他调息片刻, 抬手搽去唇角的血, 低头看着身边奄奄一息的季烟。 方才的说笑热闹,仿佛像一场幻觉。 殷雪灼其实很讨厌热闹,他喜欢一个人待在黑暗的地方, 越是偏僻黑暗的角落, 似乎越能容得下他这只阴暗孤独的魔魇。 此时此刻的安静, 才是他最熟悉的感觉。 刚才的别扭无措终于没了。 一切都要结束了。 结束她弱小的生命,结束他这一场荒诞的经历,让一切回到原点。 他不允许有人亲近他, 也不许有人了解他太多, 季烟已经屡屡过界, 他必须动手。 殷雪灼起身,漆黑的长发和黑衣几乎融为一体, 他的身体太过冰冷,把季烟抱在怀里时, 还能感觉到她在无意识地打着抖。 秋宓已经在魔域的九幽坛等候多时, 她按照魔主的吩咐, 早已准备好了一切,还将周围的低等魔全部遣散,九幽之火的灵力太过于强大,或许也会将那些小魔吸入吞噬, 烧成灰烬。 殷雪灼抱着季烟飞去了九幽坛,巨大的火焰池终年不灭地燃烧着,像云海一般翻腾着,幽蓝流光将魔域的天空映得极为漂亮,仿佛是连接着天穹。 季烟如果还醒着,估计会比看到流星雨还要兴奋吧。 殷雪灼微微抬手,怀中的女子逐渐从他怀里脱离,慢慢漂浮在空中,逐渐飞到九幽坛的正上方,下方的熊熊烈火几欲将她吞噬。 殷雪灼凌空而立,眉眼冷漠,广袖一挥,池中的火焰蓦地大盛,四周瞬间运转起了强大的阵法,几乎吞灭天地。 季烟其实看得到这美景。 她现在和殷雪灼一样飘在空中,不过殷雪灼是用法术飘着的,她……变成了一只阿飘。 系统还比较人性化,觉得最后这一段的痛苦级别会超过常人极限,没有让季烟亲自经历,把她的魂魄引了出来,让她旁观着“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被殷雪灼炼化成不人不鬼的东西的。 风景很美,殷雪灼也很好看,但季烟,只是盯着“自己”看。 万恶的玄幻世界居然没看到一面镜子,季烟过了这么久,才终于知道自己长得是什么模样。 极为漂亮。 即使双目紧闭,也不难看出这具皮囊有多美,五官如天工所铸,红唇泛光,雪肌若玉,温润透亮,若是睁开眼,又当是如何美景,不言而喻。 一张可以祸国殃民的脸。 季烟一直以为自己长得也就一般,撑死了也就网红级别,不能再美。 不然殷雪灼为什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以前对她的态度实在是太恶劣了! 原来不是她有问题,是这厮有毛病。 哦,对了,季烟忽然想起来,他鸡儿似乎不太行。 季烟飘在空中,心情复杂地看着殷雪灼辣手摧花,她其实有些不太舍得这么美丽的皮囊,眼看着娇弱的美人儿将要被烈火吞噬,季烟抬手捂着眼睛,隔一会儿透过指缝悄悄瞄一眼,就怕看到“自己”被烧了一半的狰狞模样。 但她却发现那冰蓝色的火焰越来越小,最后居然一副分分钟要熄火的样子。 咦?这是没油了么? 季烟好奇的地飘到秋宓身边,发现秋宓的表情居然比她还惊讶。 殷雪灼这又是在玩什么? 季烟托腮望着浮在半空中的美人,美人的发髻被风吹得彻底散开,漆黑的长发在风中乱舞,脖颈处逐渐蔓延出冰蓝色的诡秘纹路,一直从衣裳里面蔓延到耳后,衬得容颜少了三分妖艳,多了七分清冷。 美人的皮囊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肌肤变得愈发白皙剔透,泛着冷玉一般的光泽,宛若洗筋易髓,脱胎换骨,明明五官没有变化,却好像更好看了。 好看得像妖精。 不,更像那团冰蓝色的火。 季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还没来得及骂一句“卧槽”,灵魂就不受控制地飞向那具躯体,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意识失去多久,季烟隐隐有了感觉。 仿佛漂浮在一片柔软的云上,身体被一片柔软包裹着,丹田内翻腾着一股冰冷的气流,像是一块冰塞进肚子里,却又不让她感到那么排斥。 而五脏六腑的疼痛逐渐被涤荡得干干净净,一股淡淡的暖意流过四肢百骸,让她意识骤然清醒。 再次睁开眼时,季烟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 是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感觉,轻盈地几乎要凌空跃起,浑身上下的感觉非常舒服,简直神清气爽,恨不立刻跳起来蹦两下。 不仅如此,她还感觉自己的夜视能力变得特别好,周围明明是一片漆黑的,但是她能清楚地看到自己在哪里。 她躺在一个看起来很像地宫的地方。 四周非常辽阔,墙壁和柱子上的花纹极其美丽,像藤蔓一般攀爬在柱子上,让季烟想起殷雪灼翅膀上的绮丽纹理。 而殷雪灼就坐在她身边。 他靠着石柱坐着,双眸微阖,漆黑的长发一直落在地上,整个人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只是闭上眼时,他不再显得阴冷狠戾,下颌线反而带着柔美的弧度,脸色极白,唇色极红,是惊心动魄地好看。 季烟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不应该被炼化成什么人蛊了吗?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反而像进阶了一样,而殷雪灼现在的脸色却好像不太好看的样子? 季烟想起自己看到的最后一幕,她低头拉开自己的衣裳,果然看到锁骨周围都是冰蓝色的纹路。 她到底怎么了啊!!! 季烟有些抓狂,一抬头,就对上了殷雪灼的眼睛。 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整个人都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动作,只是一双眸子漆黑如渊,面无表情地望着她自己扒自己衣服的动作。 季烟:“……” 季烟觉得有点尴尬,悻悻地收起自己不太雅观的动作,觉得劫后余生值得纪念,就忍不住抬起手,给他打了声招呼,“嗨。” 殷雪灼忽然一扯薄唇,发出了一声冷冷的不屑的嗤笑。 季烟:???她好心打招呼他居然还这个态度? 季烟忍不住道:“殷雪灼,你……”才说了四个字,就被他一把扒拉进了怀里,殷雪灼搂着她,力道非常大,季烟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勒断了,感觉他凑到了自己的颈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姿态亲昵,动作自然。 季烟:“!”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季烟被他兜着脖子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类摁着吸的猫,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 殷雪灼转性了? 季烟在他怀里小小地挣扎了一下,耳边传来他冰冷的声音,“再动,掐死你。” 季烟:不、不敢动。 她只好乖乖地趴在殷雪灼的怀里,殷雪灼一会儿在她脖子上闻一闻,一会儿用手指摩挲着她的脸,一会儿手还在她身上乱摸,季烟的身子紧紧地绷着,惊讶地发现,殷雪灼冰冷的体温消失了。 而她来不及胡乱揣测,殷雪灼摸得越发放肆,季烟怀疑这人是要对她图谋不轨,可他摸完了之后,居然把她往边上一推,冷冷道:“便宜你了。” 便宜她?为什么便宜她?她被他摸了便宜的难道不是他?! 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 季烟很想骂他一句,发现没有合适的脏话形容她复杂的心情。 算了,她跟大魔头讲什么道理。季烟撑着手站起来,感觉自己的身体好轻盈好轻盈,忍不住蹦了一下。 ……然后她就蹦到了天花板上。 季烟挂在顶部的石壁上,抱着一个突出的石柱,惊慌失措地求救:“殷雪灼殷雪灼!我我我、我为什么飞上来了啊啊啊,你快救我啊啊啊我要掉下去了!” 殷雪灼用看智障一般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他懒懒地勾了勾手指,季烟便被一股力量托着稳稳落地,她一落地就蹲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怂成一团。 别说是跳了,她走都不敢走了。 就怕过于身轻如燕,一抬脚又飞了。 她这是进化了吗?季烟欲哭无泪。 殷雪灼看着这么怂的季烟,又皱了皱好看的眉头,想按照惯例做出个嘲讽的表情,转瞬一想,又连表情都懒得做了。 季烟这种级别的废材,真的不值得他嘲讽。 季烟蹲在地上,慢慢挪到大魔头身边,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 “殷雪灼,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季烟的心情非常一言难尽,完全没有那种劫后余生的快感,甚至还有点凌乱,“为什么我好像突然会了轻功,我感觉我现在可以飞起来,还有我为什么没死啊,是你救了我吗?” 殷雪灼敷衍地“嗯”了一声,“我把九幽之火和你融合了。” 季烟:“……” 不是,融合是什么意思啊?!他一副在谈论天气的语气,但是季烟现在真的很慌啊。 季烟蹲着不敢动,殷雪灼往外走了几步,发现她没跟上来,又不耐烦地扭头看着原地蹲的季烟,冷淡道:“九幽之火生自上古时期,乃是天下最强大的灵火,可炼化世间的一切,我将它移入你的体内,与你魂魄融合,才可让你逃过一死,但你如今既然成了火,自是身轻如燕一些。” “那你为什么好像也有些不对劲?”季烟好奇:“你的体温……” “我没问题。”殷雪灼漠然道:“是你的体温和我一样了。” 季烟:“!” 靠啊,她居然变得和殷雪灼一样了? 季烟有些不太能接受,谁愿意做根大冰碴子,但是一想,好歹捡回来一条命,算了吧算了吧。 至少以后挂殷雪灼身上,她不会再觉得冷了。 殷雪灼垂眸看着她一脸纠结的样子,自己倒没觉得哪里不好。 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忽然手下留情。 甚至有些不爽,却也没说为何不高兴,只是不耐烦地揪起季烟,直接握着她的手,把她往外拽去。 季烟被殷雪灼拉着手,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发现现在所处的地宫非常宽阔,只要一走动,回音就不住地回荡着。 感觉这里可以塞下殷雪灼的原形呢。 想起殷雪灼的原形,季烟又想起石壁上的绮丽图案,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四周漆黑幽暗,回荡着脚步声。 殷雪灼走出地宫,秋宓已在外等候多时。 “魔主。”秋宓恭敬地上前,看着殷雪灼手里的季烟,对她笑了笑,“季姑娘。” 殷雪灼直接把季烟推进了秋宓怀里,“给她看看。” 态度非常恶劣。 他到底在不爽些什么?季烟不太明白,她乖乖靠着美人姐姐,这位美人长得真赏心悦目,魔域居然还有这种绝色,季烟又忍不住盯着她看,还在心里比较了一下自己的脸和她的脸,谁更好看。 如果说她是妖艳那一款的,眼前这位姐姐就是暗黑系御姐吧。 秋宓牵着季烟的手腕,让她在原地盘腿坐下,她坐在季烟身后,抬手在她后背输入一股灵力,季烟只觉体内有一股寒气在流转,周围蔓延出冰蓝色雾气,她抬手,指尖便冒出一簇蓝色的火焰,像是殷雪灼手里经常出现的那团火。 哎嘿。 她居然能变火了! 这不是殷雪灼的能力吗?他的能力居然跑她这儿来了! 那她是不是也可以修仙了?还可以用火打架?像殷雪灼那样,一抬手就撂倒一片? 她终于不再是废材了,季烟非常快乐,但她还没来得及嘚瑟,殷雪灼就无情地打断了她的幻想,“你依旧没有灵根,一团火是不可能修炼的,你一辈子都不可能。” 季烟:“……” 殷雪灼带着恶意,继续嘲讽:“你以为自己捡回了一条命?不,你从前或许会有机会转世,但是现在若是死了,便只会魂飞魄散。” 季烟:“……” 殷雪灼:“哦对了,小废物,你知道魂飞魄散是什么意思吗?” 季烟:“……” 殷雪灼的是真的嘴毒,季烟此时此刻满脑子祖安语录刷屏,要不是这个人她打不过,她直接口吐芬芳糊他一脸。 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一张咬牙切齿的笑脸,“小废物不知道呢,大佬你要不要示范一下?” “……”殷雪灼瞥了她一眼,没想到她还真的自称“小废物”,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兴致缺缺地隐身了。 殷雪灼每次欺负她,都是故意想看季烟非常生气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那副憋屈的表情非常好玩,只要她露出那样的表情,他就特别开心,简直就是一小学鸡,叫他小学鸡都是抬举他了。 季烟才不会如他的意。 秋宓一边给季烟传输灵力,一边听着季烟和殷雪灼的对话,十分惊讶。 她眼中的魔主十分危险,喜怒不定,即使是他最信任的下属,上一刻他还对你微笑,下一刻或许就会直接翻脸,所以即使是她,也不敢有丝毫不敬的行为。 这个凡人……魔主和她几乎形影不离,还为了她破例多次。 就连如此重要的九幽之火,也说给她就给她了。 她究竟是什么来头? 在秋宓眼里,这实在是太荒谬了,她实在想不透这是为什么。 面前的少女气息平稳,秋宓抬手运气,缓缓收手,站起身来。 “一切正常,只是你的身体与之前大为不同,或许需要时间适应。”秋宓温柔一笑,笑容里透出三分安抚之色,“你随我过来。” 漂亮姐姐说要她跟着走,季烟就乖乖跟着走。 但她刚刚迈出脚,就感觉身子一轻,想起飞上天花板的经历,季烟又怂怂地缩回了脚。 她不敢。 秋宓才走了两步,察觉到了她的犹豫,转念想到什么,也沉默了片刻。 季烟:总觉得又被嫌弃了。 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秋宓忽然走到她身边来,让她紧紧搂住自己的胳膊,温柔安抚道:“你还没适应九幽之火的力量,如果害怕走路的话,就抓紧我。” 哇塞,这也太温柔了。 季烟被温柔小姐姐迷了眼,乖乖地点头,秋宓说什么,她都愿意照做。 小姐姐什么的,比大魔头可爱多了。 秋宓点了点头,又继续往前走。 秋宓走起路来,也是体态婀娜,摇曳生姿的。 尤其是这一身极为贴身的衣裳,与人类女子的保守截然不同,反而衬出窈窕体态,裙尾宛若水波一样轻荡,白皙长腿若隐若现,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万种。 像一只高贵优雅的猫儿。 季烟站在她身边,慢慢的……就自卑了。 为什么秋宓这么风情万种啊,季烟仔细观察着她类似于猫步的走法,越看越挪不开眼。 同样都是女孩子,为什么差别这么大啊。 她要是男人,都要心动了。 殷雪灼居然没有吃这个窝边草,他到底是鸡儿不行还是鸡儿不行? 季烟一直跟着秋宓,被秋宓带着飞到了一座宫殿里,刚一进去,就被迎面而来的一团白色给扑倒了。 然后季烟被摁在地上,被舔了一脸口水。 季烟:“……” 她被舔得犯恶心,拼命挣扎起来,对方越发兴奋了,舔得更为卖力,季烟又逃不开对方的魔爪,就在地上扭来扭去,发出细碎的呜咽声,抬手捂着自己的脸,对方舔着她的手背,看着她滚来滚去,也往季烟旁边一歪,和她一样滚来滚去。 一边滚,还一边亲昵地蹭着季烟,发出小狼似的“嗷呜”声。 这是一团体型极大的毛茸茸。 大概有多大呢?跟马一样高,跟狮子一样壮硕,浑身雪白的毛发柔润光滑,迎风招展,矫健威猛,两只腿站起来的时候比季烟都高,偏偏这只矫健威猛的大家伙,居然趴在季烟身边要蹭她。 大眼睛粉鼻子,比猫儿还可爱,一对耳朵居然是折耳的,长得又像狮子。 这到底是个什么物种啊?! 季烟躺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这只毛茸茸看见她不动了,又要趴在她身上舔,还叼着她的衣裳,要把她往其他地方拖,直到被身边的秋宓喝止:“白白,不得胡来!” 白白发出一声呜咽,念念不舍地松开嘴。 季烟飞快地爬起来,要跑又不敢走路,小步小步地挪在了秋宓身后。 白白还望着她,依依不舍,还歪着脑袋,企图从秋宓身后找到季烟。 “你不必紧张,这是银驭麒兽,他叫白白,从小被魔主养大,算是魔主的坐骑,如今还没到化形的年纪。”秋宓也有些无奈,很熟练地变出一颗黑色的像石头的东西出来,丢到了远处,白白嗷呜一声,飞快地去追了。 “白白喜欢魔主,只是魔主不喜人靠近,它想舔想蹭都不行,许是憋闷已久,如今你身上有魔主的味道,没想到会对你下手。” 季烟:沃日,又是因为殷雪灼。 殷雪灼就在附近隐身,他都不制止一下,估计又在看好戏。 秋宓看着白白快如闪电的身姿,淡淡道:“它如今还是幼崽,长大之后会变得很强,许是不会如此黏人了。” “很强是有多强啊?”季烟好奇。 秋宓想了想,说:“如今魔主手下五位最强的魔将,其中一位便是白白的父亲从霜,相信白白长大之后,不会逊于从霜。” 哇哦。 这么强?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父亲当了魔将,儿子就成了坐骑? 究竟是魔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季烟又忍不住吐槽殷雪灼了,“殷雪灼就这么把别人的儿子抢过来当坐骑吗?” 秋宓听到她直呼大名,大惊失色,稍稍缓了一缓,才说:“不是这样的。” “能在魔主身边,是魔域中所有魔一生之中最为向往之事,白白的地位等同它的父亲从霜,这是极大的殊荣。” 季烟:她真的不懂了。 秋宓微微一笑,解释道:“我们魔与人不同,人喜欢互帮互助,但魔向来是以强者为尊,生死不计,魔主是这千年以来最强的魔,他刚来魔域时,独自吞噬了六只联手杀他的大魔,收复几位魔王,魔域千年来寸草不生,十分贫瘠,也是他让许多灵魇来魔域生活,用灵魇的灵气滋养魔域,让许多珍贵的灵物生长在了魔域。” “你看如今的魔域,一点都不荒凉。” “他还重新制定规则,不许众魔私下决一生死,让许多的幼崽有了长大的机会,但也不抑制我们魔的天性,他鼓励强者之间的厮杀。” “从前魔主来魔域之前,五位魔将各自为王,盘踞一方,如今全都心甘情愿地臣服。” “他用绝对的力量威慑群魔,又想尽办法振兴魔族,我们不介意杀戮,对我们而言,人族害怕的魔主,其实并不是那么坏,我们追随魔主,甘愿为他献出生命,他也待我们极好。” “能在他身边,自是一种荣耀。” “白白生来灵根不足,十分孱弱,从霜无法忍受后代孱弱,无数次想要杀了他,是魔主亲自给他寻了法宝脱胎换骨,若不能留在魔主身边长大,白白或许早在很多年前,就被其他魔吞噬了吧。” 是这样的吗? 季烟怔了一下。 她真没想到,殷雪灼会如此对待这些魔,不是将他们当做复仇的工具,而是真的在振兴魔族。 原书对殷雪灼在魔域的经历,只有一句“他镇压诸魔,自立为王,魔族日益强盛,势不可挡”。 就是这样抽象的一句话,如今在季烟的面前徐徐展开,成了如此鲜活的现实。 他……只是对人不好吧。 即使对魔好,也不曾让谁靠近他分毫,他一直都这样排斥被靠近,或许也是一朝被蛇咬,当初受的伤太重,他害怕再次被背叛吧。 季烟咬了咬唇,垂下眼,不再说话。 秋宓说了这么多,也是想让这个凡人女孩知道,魔主对整个魔域有多重要,希望她能对魔主有几分尊敬畏惧之心。 她却不知,殷雪灼和季烟早已形成了某种契约,殷雪灼并没有离开,她私下说殷雪灼的旧事,殷雪灼都在暗处听得一清二楚。 他讨厌出现在别人的口中,若是以往,秋宓必被严惩。 但他没有出现。 他忽然想看看季烟的反应。 季烟果然露出了那种有些纠结的表情。 殷雪灼一直都很想不通,季烟为什么越来越不怕他,有时候还能感同身受他的痛苦,他很讨厌被人怜悯,也讨厌和“好人”一词扯上关系,更讨厌被人假惺惺的同情。 但是季烟这样,他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她和殷妙柔不一样。 殷妙柔总是一副温柔仁慈的样子,但殷雪灼觉得她是最阴险的毒蛇,看似温柔无私,实则不择手段,所有的虚伪都藏在皮囊之下,他看不透她。 但季烟……她好像有点儿傻。 季烟要是知道殷雪灼是这个想法,估计又瞬间不想同情他了。 29、九幽之火4 当然, 季烟并不知道, 她还在继续同情殷雪灼, 秋宓见季烟沉默, 也不再多说, 直接带着她往大殿里面走。 这个大殿的后方,是一个水池。 但里面的水不是一般的水,而是冒着黑色的雾气, 季烟猜想这可能是魔气, 按照一般套路, 可能会有什么特殊的功效? “你体内有九幽之火,无须惧怕魔域的水。”秋宓说:“你在这里浸满三个时辰,可以增强体质, 今后……也会承受得住一些……” 季烟怀疑自己听错了, 仰头看着秋宓, “承受什么?” 秋宓却没有多说,只是上前, 一抬手就扯开了季烟的衣服。 季烟:“!” 季烟捂着胸后退,浑身都要炸毛了, 警惕地看着秋宓。 同样都是女孩子, 不要非礼啊! 秋宓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甚至无需靠近季烟,只要抬抬手指,季烟身上的衣服就逐渐变成了碎片,季烟一看不妙, 赶紧噗通跳进了池水里,乖乖泡着不动了,秋宓站在水池边,满意地点头,“三个时辰之后,我来接你。” 说完就转身离去。 季烟:你们魔都这么粗暴的吗。 季烟只好乖乖地泡三个时辰,期间白白一直在外撞门,它想进来找季烟玩儿,殷雪灼现身赶走了白白一次,其他时候,殷雪灼都没有现身。 季烟怀疑他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副空气的状态,不需要睡觉不需要进食,就这么无聊地原地挂机。 殷雪灼不看她泡澡,季烟显然放松了很多。 她乖乖躺在水里,十分无聊,忽然开始欣赏起自己的身材,一会儿觉得自己白皙的大长腿无比好看,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的胸特别丰满,腰细若柳,一丝赘肉也无,身材好到近乎完美。 肌肤如白玉一样无暇,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冰肌玉骨,吹弹可破。 季烟掐了一把自己,皮肤也瞬间红了,无比娇贵。 这样好看的躯壳,不好好打扮实在是太浪费了,季烟想起自己每次被殷雪灼拎着到处晃,她经常被弄得一身狼狈,灰头土脸,根本没有机会做精致的小仙女。 算了……仙女系不适合她。 季烟水里泡着,后来逐渐犯困,就直接在水里睡着了,三个时辰的过得很快,秋宓拿了一套人类女子穿的新衣服给季烟换上,鹅黄色的裙子色彩鲜亮,显得季烟愈发活泼乖巧、小巧玲珑,在魔域里行走时,成了一道明丽的风光。 秋宓带着她回到殷雪灼的宫殿, 殷雪灼不睡觉,那座宫殿多数时间是给他练功的,他自恃强大,其实也很少练功,但只要他在这里,连五大魔将都不敢随意进来打扰。季烟看见秋宓用了什么东西才打开那特别高的殿门,将她拉了进去。 季烟一进去,秋宓就退了出去。 季烟独自站在空旷的殿中,还是没有弄清楚什么情况。 把她洗干净带来这里,这举动咋这么像……古代妃子给皇帝侍寝呢? 季烟甩了甩脑袋,把自己满脑子奇怪的想法甩掉。 侍个鬼的寝,殷雪灼明明不行。 她往前走了几步,对着空荡荡的空气喊:“殷雪灼?” “我在。” 殷雪灼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他站在她身后,抬手握住季烟的肩,往后一拉,就把她拽进了怀里,抱着她飞到了前面一处比较高的横塌上。 他靠着身后的雕花横栏,懒懒散散地斜躺着,季烟趴在他的怀里,靠着他的手臂,茫然地对上他戏谑的目光。 他的指尖探上她的脸颊,黑色的指甲微微划动,“你虽没有灵根,却因九幽之火可以一直保持现在的样子,永远如此年轻,只要不被人杀死,就能与我同寿,你可高兴?” 季烟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可以活很久很久吗? 她认真地想了一下,好奇地问:“那你可以活多久啊?” 殷雪灼眯了眯眼,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道:“我?我乃灵气所化,自可与天同寿,活得比所有人都久。” 好大的口气。 天有多少年的寿命?他才三百多岁而已,就这么张狂。 殷雪灼抬手掐着季烟的脸,要她专心地看着他,语气威胁,“你还没有回答我,与我一起永生,你可高兴?” 他语气深沉,又露出了那种阴郁的表情,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季烟的表情。 和大魔头一起永生啊。 季烟眨了眨眼睛,笑道:“我愿意啊。” 殷雪灼微微一怔,盯着她看,似乎要从这种笑容里看出一丝虚假。 只要她有一丝虚假伪装,他就会后悔救了她,他就算得不到九幽之火,也要重新将她做成人蛊。 但季烟的笑容,看不出一丝害怕,甚至还心安理得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想了想说:“可以活着当然好啊,其实跟你在一起这么久,我也差不多适应了,也没什么不好,你还能保护我……我都不需要害怕被人欺负,就是我们俩要做什么都得在一起,好像不是很方便,以后朝夕相处的话,会不会一直看着对方,看着看着就厌倦了啊?” 毕竟对着一张脸年复一年,就算是夫妻也得有七年之痒了吧,她和殷雪灼估计更禁不起考验。 季烟合理假设,又拽了拽他的衣袖,“那,你以后要是厌烦我了,又要把我做成别的东西的话,麻烦你下手轻一点,好歹我们也算有几分交情了吧?” 殷雪灼古怪地看着她。 真没见过这么淡定,还和他谈条件的,一点也不怕死,明明她的胆子也不是很大。 殷雪灼撇过头,冷淡道:“看心情。” “……”就这种事情都不爽快地答应一下,要不要这么小气。 季烟心底腹诽他,揪了揪他的袖子。 殷雪灼摸起来不冷了,其实躺在他怀里还挺舒服的,他看起来高高瘦瘦,其实贴着他的时候,季烟知道他并不是骨瘦如柴的身形,相反还应该偏向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种?她靠着一点都不觉得咯得慌,甚至产生了一种这是个正常人的错觉。 季烟抬手抓了一把殷雪灼冰凉的头发,他的黑发长如丝绸,从指尖滑过,带着微凉的触感。 殷雪灼又立刻盯着她看。 “我就忍不住,想摸一下……”季烟一边迎上他不太友好的眼神,一边继续薅了一把他的长发,还想继续得寸进尺,暗搓搓地试探他:“殷雪灼,你想撸翅膀吗?” 殷雪灼:“……” 季烟特别想摸他的翅膀,望着他的眼神都闪闪发亮。 殷雪灼断然道:“不行。” 季烟果然又露出了有些失望的表情。 殷雪灼说不许就不许,上回是他打坐时松懈,因为季烟毒发,体内气息不稳,加之右半边翅膀和玄冰鳞融合出了岔子,半边翅膀才不小心跑了出来。 魇族的翅膀乃是命脉,他这回绝对不给她摸,说什么都别想。 殷雪灼看着面前无比悠闲的季烟,又忽然生出了一点茫然——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和她靠在这里说话?还让她这样有恃无恐? 大魔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坐直了身子,恢复了往日的冰冷阴沉,将季烟拽得坐起来。 季烟被他拽得一懵:“你干……” “嘛”字还没出口,一股灵力瞬间侵入身体,季烟惨叫了一声。 这一声惨叫,完全是因为猝不及防,叫完季烟就脸红了。 一半是因为疼,一半是因为其他……怪怪的感觉。 好像一股酥麻的电流顺着背脊直接蹿上头皮,四肢都瞬间软了下来,季烟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有说不上来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是怎样的,就好像喝了酒一样有点儿飘,还有点麻,有点儿起鸡皮疙瘩…… 丹田处更是生起一股灼热之意,仿佛是她体内的那团火被唤醒了一样。 之前是冰凉的感觉,现在这火好像才烧起来。 季烟咬着唇,瞪了殷雪灼一眼。 这一眼也显得绵软无力,她看不见自己的脸色微微泛红,眸子里满是水汽,眼波柔软,端的是妩媚动人。 殷雪灼牵引着身材娇小的少女,让她微微低头,额头抵在自己的胸口,背脊微微拱起。 他的手贴在她的后心,缓慢地引导她体内的火。 “我将火引入你的体内,可不是白送给你的。”他欣赏着她奇怪的反应,勾起唇角,笑容兴味,“这火从上古时期烧到现在,永不熄灭,乃是天下最难驯服的灵火,我用了许多年都只能融合它的一部分,现在它进了你的体内,我就从你的身体里融合这火,也是一样。” 什么叫“从她的身体里”? 要不要说的这么有歧义啊! 还有,她为什么感觉这么奇怪啊,以后他要练功不会都拽着她这样吧? 季烟一边咬着唇不吭声,一边用剩下的理智腹诽他,还想起了之前秋宓说的话,什么叫她更能承受一些?指的就是这件事吗? 季烟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感觉一股奇怪的酥麻感,又流窜过五脏六腑。 那股酥麻感,不是什么撩拨性的,反而……像蹲坑蹲久了忽然站起来的感觉,麻得季烟头皮都要炸了。 殷雪灼又特么的玩她!!! 她软软地哼了一声,张口狠狠咬住了殷雪灼……的衣裳。 就当是在咬他!咬死他! 殷雪灼看着怀里有些难受的小姑娘,眯起眼轻轻“啧”了一声,显然不太满意她这副柔弱的小身板。 这才什么程度,反应就这么大,魔域的小动物都比她坚强。 他忽然掐紧她的腮帮子,让她张嘴松开他的衣服,又用手臂箍住了季烟的腰肢,将她往侧边微微一带,让她贴近了他。 贴得太紧了。 季烟的脸一红。 30、九幽之火5 殷雪灼忽然和她贴得这么近, 隔着薄薄的衣料,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男人的下颌就在她的头顶, 微微抵着她, 让她无所适从。 季烟僵着身子,不轻举妄动,忍着身体里奇怪的感觉, 觉得这种情况特别尴尬。 她恨不得马上晕死过去。 但殷雪灼没有让她晕的意思, 还继续引导着她体内的火, 他微微垂着浓密的睫毛,看着怀里的小姑娘。 她的耳后的蓝色纹路愈发明显,向藤蔓一般缠绕着往上, 闪闪发光。 衬得她的侧脸清冷又妩媚。 殷雪灼对美色不为所动, 但他发现, 将火引入季烟的身体之后,他再吸收九幽之火, 就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拉着他,吸引他将神识投进去。 他和季烟同时被吸入了神识。 里面是一个空旷的空间, 像是一片荒野, 却十分广阔, 放眼望去,根本望不到尽头。 天空中有白色的光倾泻而下,像一条流泻的天河,空中飞着无数的蓝色火焰, 周围却弥漫着浓黑的雾气,和那条天河交映着,明暗交杂,像无尽的黑暗陡然被一道白光割裂。 脚下踩着的是实地,季烟茫然四顾。 这是哪儿啊?她不是还靠着殷雪灼吗?为什么突然到了这里? “这是灵府中的一个小小的空间。” 殷雪灼冷淡的声音缓慢响起,嗓音如水一般凉。 他走到了她的身边。 季烟惊讶地看着他,她没想到他也进来了,不过想想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殷雪灼刚才在那儿搞违规操作,估计他不知道又怎么捣鼓了一下,才捣鼓出了一个空间吧。 这灵府,应该是他的灵府吧?季烟觉得自己没本事拥有“灵府”这个东西。 但殷雪灼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又说:“这是你的灵府,准确来说,是九幽之火催生的灵府里的空间,我的灵府没有这么贫瘠。” 他又是一副嫌弃的口吻。 这语气太欠揍了,季烟脑子一抽,抬手推了他一把。 殷雪灼被她一推,往后踉跄了几步。 殷雪灼:“……”他居然被她推动了? 季烟:“……”她没用力啊? 季烟茫然地看着他,殷雪灼也茫然地看着她。 季烟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殷雪灼,好像后知后觉地懂了点什么。 季烟心底有个揣测,又大着胆子不怕死地又推了殷雪灼一把。 殷雪灼果然又被她推动了,像个普通人。 殷雪灼:“……” 大魔头自己似乎也很惊讶,抬手企图用一下法术,手在空中划了几下,却什么都没有。 哎嘿。 季烟乐了。 卧槽这个空间居然这么好!如此了解她追求平等的诉求,居然让殷雪灼也变得和她一样了?! 大魔头没了法术,那就不叫大魔头了,叫小蝴蝶。 叫他嘲笑她废! 自食恶果了吧! 殷蝴蝶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他看着自己的手,又眯起眼看着季烟,刚好看到她满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季烟都还没来得及收敛自己的表情,就看见他的眼神陡然阴沉下来。 完了完了,殷蝴蝶恼羞成怒了! 季烟在殷雪灼发怒之前,迅速跑到他身边,抬手捋了捋他的衣袖,就当是在顺毛了,一边语重心长,“刚才的事情我也很意外,不过我们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想办法出去,出去就好啦,你的法术一定是可以恢复的。” 殷雪灼古怪地看了一眼她顺毛的动作。 季烟悻悻收手。 殷雪灼又扭头去,估计是在花时间接受现实,过了一会儿,他嘀咕道:“出不去,只能等。” 九幽之火的空间,既然能封闭他的力量,那么也不是随便可以出去的。 但空间初次形成,就算能困住殷雪灼,也维持不了多久。 季烟“噢”了一声,又悻悻地坐了下来,殷雪灼又不解地看着她,“你干什么?” “坐啊,等着呗,傻站着干嘛?”季烟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抬手拉着殷雪灼的手,也没用多大力气,就成功地把他拽了下来,看他又想站起来,干脆按着他的肩头往下一摁,“坐嘛。” 殷雪灼:“……” 他的表情又阴郁了起来。 不过再阴郁也奈何不了季烟,季烟很自在地晃着腿,觉得很无聊,还兴致勃勃地跟殷雪灼提议:“要不我给你唱一首歌吧?” 殷雪灼:“不许唱!” 不听就不听,季烟无聊地叹了口气。 殷雪灼听到这一声悠长的叹息,又偏头看向她。 他是真的想不通,也不明白,季烟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怕他了?又要唱歌,又要摸翅膀,还敢对他动手,她是不是脑子被火烧坏了? 季烟无聊地坐着,完全没察觉到殷雪灼注视,她开始自娱自乐,就数着自己指腹上有几个螺纹,数完左手数右手,看起来很是投入。 数到最后一根手指的时候,手腕一紧,她的手被殷雪灼抓了过去,殷雪灼也在她的手指上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季烟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然后殷雪灼又盯着她不说话了。 季烟觉得他这种只知道复仇的魔,估计很难体会到她的快乐,她往他这边挤了挤,张开手指对着他,慢慢告诉他:“你看,每个人的手指上都有这样的指纹,有的是漩涡一样的螺纹,有的不是漩涡,是簸纹,民间有一种说法,不同数目的螺纹和簸纹,代表着不同的命运……” “比如有人说,一螺穷二螺富,三螺四螺卖豆腐,五螺六螺开当铺,七螺八螺把官做,九螺十螺享清福,还有人说,十个螺纹的人和十个簸纹的人是天生一对,是生生世世注定的。” 殷雪灼:“无聊。” 虽然嘴里说无聊,但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螺纹。” 季烟:“啊??” 殷雪灼不耐烦地说:“我全都是螺纹。” 季烟:要不要这么口是心非?明明你心里很好奇还故意说无聊。 等等。 殷雪灼十个都是螺纹? 季烟心里一跳,还没说什么,殷雪灼又把她的手抓过来,粗略地看了看,表情变得很古怪。 季烟……刚好十个簸纹。 她和殷雪灼还真是离不开对方,不过天生一对这个就免了吧。 气氛忽然有些安静,两人都没想到会这么巧。 季烟用余光扫着殷雪灼的表情,他很自然地放开了她的手,点评道:“准了一半,你确实只能和我在一起。” 季烟含糊地“嗯”了一声,把手收到怀里,悄悄蹭了一下掌心。 被殷雪灼的指甲挠过,掌心痒痒的。 空间封闭确实没有很久。 殷雪灼和季烟再次睁开时,依旧是之前那个姿势,殷雪灼抱着她,季烟整张小脸都埋在他怀里,浑身软软的。 殷雪灼收回了手,抬手点起一簇火焰来。 冰蓝色的火焰,映得他眸底发寒。 他的力量已经恢复了,九幽之火的力量又融合了少许。 虽然进度一如既往地缓慢,但把季烟带在身边,确实方便了很多,他不需要专程去九幽坛融合灵火,也无须让魔将为他护法,只需要在这里,抱着季烟,寻找藏匿在她体内的灵火。 “殷……雪灼……” 怀里的小姑娘弱弱叫他,声音细弱蚊蝇。 殷雪灼闻声低头。 季烟双靥绯红,衬得脖子上的纹路越发勾魂摄魄。 她浑身无力,感觉被他吸干了精气一般,声嘶力竭地喊他,也只能发出这样小的声音。 声音小的,像撒娇。 一叫完他的名字,还没说完后面的,季烟就立刻闭嘴了。 她不要撒娇,不要。 总有一种自己在勾引殷雪灼的错觉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进去一趟就这么累,感觉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榨干了一样。 殷雪灼看了她片刻,松开钳制她的手,让她平躺在这高榻上休息。 “你体质太弱,一次就让你这样,以后每日,你就在这里泡着魔域的水,直到适应为止。” 凡人,太弱小了。 季烟静静地躺着,昏昏沉沉,微微闭上眼睛,卷翘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抖动。 很快,她的呼吸变得平缓,逐渐进入梦乡。 殷雪灼无聊地坐着,又把手伸到她的颈边,幻想着掐断她脖子的感觉。 只需要微微用力,捏断她的骨头,和他杀死其他渺小的人类一样。 但睡着后的季烟,睡颜无比香甜,安静无害得像小动物,不,魔域最弱小的生物都没有她脆弱,她就跟凡间的兔子一样,随手一拎就可以拎起来,随手一扔就可以把它摔死。 殷雪灼低头凝视着她,想起她毒发的时候。 那时她刚吃完所谓的火锅,已经昏迷不醒,殷雪灼把她放回殿中的床上,看着她昏迷的容颜。 她真的太弱了。 好像一捏就会死掉的样子。 他感觉五脏六腑翻涌得难受,而季烟即使昏迷着,眼睛也在流着血,他又把秋宓叫了过来,秋宓勉强给季烟止疼之后,又忍不住道:“魔主……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她一命。” “什么办法?” 秋宓迟疑道:“是……阴山雪微草。” 殷雪灼皱起了眉。 阴山雪微草,三百年才有一株,如今世间唯一一株,只在殷雪灼的手中。 那是他花了很大的代价取来的灵物,可以帮他融合九幽之火的力量,只是好像遇到了瓶颈,至今尚未完全实现,秋宓之前一直不提,是因为她觉得殷雪灼并不会为了一个凡人去取来这株草。 殷雪灼本来也不愿。 他不是什么好人,也从来不会怜悯一个凡人。 更别说将如此重要的九幽之火给她了。 只是殷雪灼骨子里太傲,他屡次用阴山雪微草融合灵火失败,已经觉得这株灵草没什么用了,于是他炼化季烟的肉身之时,本来态度坚决,但看到她被烈火灼烧的躯体时,就忍不住,用阴山雪微草试了一试。 反正不是什么有用的灵草,殷雪灼漫不经心地想,万一拯救这个小废物,他也不排斥把她带在身边。 谁知阴山雪微草居然对她起了效果,他体内的九幽之火骤然失控,殷雪灼想叫停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九幽之火被吸入了她的体内,和她融为一体。 做到了殷雪灼多年以来未曾办到的事情。 这小废物捡了个大便宜。 太便宜她了。 殷雪灼再意难平,看着这个小废物的睡颜气得牙痒痒,也完全没有办法。 要是别人敢打九幽之火的主意,殷雪灼必将那人挫骨扬灰,但这小废物……算了,给她就她吧,是他宽宏大量,不跟这只小废物计较。 反正有了火,她也只能跟在他身边。 一辈子也逃不掉。 31、九幽之火6 季烟又睡了一觉。 比起之前的不安, 这一觉睡得尤为香甜, 没有了病痛和寒冷, 她甚至梦到了许多从前的事情, 她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大学生, 那时安逸的生活恍若隔世,没有杀戮的现实世界,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滋味。 再次醒来时, 季烟只听到模糊的人声。 断断续续, 传入耳中。 她懒洋洋地翻个了身, 抬手挡住些许的光亮,悄悄睁开一只眼睛,这才发现不远处的男人背影。 殷雪灼是站着的。 他的个子很高, 这样站着, 挡住了一片的光, 只沉沉罩下一片阴影,漆黑的广袖垂落, 长发披散在身后,背影瞧着极为淡漠。 一身黑袍衬得侧脸极白, 白得像纸, 毫无血色, 却很好看。 像泼墨的山水画里走出来的,慵懒随意,又恰到好处。 只是到底是魔头,他即便懒懒地站着, 也有一股沉重的气场弥散开来,徒增几分压迫,让他看起来,的的确确像是魔域的王。 一个一身银甲的男子就站在不远处,五官肃杀,眉目岑寂,头发和人类男子一般束起,黑发中却掺着许多银丝,并不像白发苍苍年岁已久,反而平添几分肃杀凛然。 季烟见过他,是赤阳。 那只抱过她的大蛟龙。 那回看他还有几分不正经,现在瞧着,又觉得赤阳的的确确称得上殷雪灼手下最得力的魔将,气质稳重,宛若一座大山一般,可以想象出他是怎样指挥那群小魔大杀四方的。 季烟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一动不动,一边又有些好奇他们在说什么。 魔王与魔将之间的对话,独属于大反派之间的交谈呢。 难道是在商量着怎么干坏事?对付人族? 赤阳确实是在说人间的事情。 “季云清和风流云重伤之后,去了洛城疗伤,果真如属下所料,那群修仙人士又开始闹腾,口口声声要讨伐您,为他们的仙盟盟主讨回公道,又是一副义愤填膺的虚伪样子。” 赤阳嗤笑一声,话锋一转,“只可惜,人性贪婪,对付魔的同时,这群乌合之众还惦记着自己的那点儿利益,属下只是略略派内线煽动了一下,果然那群人极好利用,有人意图借着临霜城的事情,趁机赶季云清下台,说他年纪尚轻,即使修为高深,也没什么领导才能,这可急坏了殷妙柔。” 殷雪灼漫不经心地听着,半晌,冷笑一声,“可笑。” 可不是可笑? 嘴里嚷着要对付魔,结果他们略施小计,对方就开始内斗,斗得乐此不疲。 赤阳继续道:“殷妙柔这几日衣不解带地照顾季云清,不让别人有打他主意的机会,只可惜啊,有些人实在是太好利用了,属下买通的那几个内线悄悄潜入,寻找机会下手,不过我们的人还没动手,季云清就下落不明了。” 下落不明了? 殷雪灼眯起眼,骤然回身,眸光掠向赤阳。 赤阳畏惧魔主锋芒,立刻低头弯腰,摆出极为谦卑的姿态。 殷雪灼道:“为何会失踪?殷妙柔偷偷转移了?” 赤阳摇头,“属下觉得不是,这个时机,她把季云清转移,就是让局势更乱,她应该没这么傻吧?属下觉得她应该也很着急,只是无暇分.身,那些长老们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几位宗门也逐渐人心不稳,这样下来,她自身难保。” 殷雪灼微抬下巴,“这样更好,既然如此,倒也是个不错的机会,我们也可趁机攻取那座……什么城来着?” 殷雪灼很少记住名字,他态度傲慢,甚至觉得很多名字不配被他记住,赤阳体贴地提醒,“是六华城。” “嗯,六华城。”殷雪灼颔首,语气懒洋洋的,垂眸拨动着自己的指甲,眼神深晦不明,“听说那里有不少的灵石法宝,倒也可夺来,赏底下的小魔们玩玩……” 他的语气清淡,分明是不轻不重的口吻,季云却偏偏从他的字句里琢磨出些微的寒意。 无须多余的修饰,便有了无比阴沉的气场。 妥妥的一个大反派。 真的没人比他更像反派了,又是话多又是脾气坏,闲下来就想着搞事情,时时刻刻都想除掉正道,根据反派定律,偶尔还会在正派里面弄一点卧底进去,挑拨离间。 真的全中。 尤其是这一身的扮相,黑得纯粹,毫不含蓄。 季烟悄悄地抬头,打量着殷雪灼。 她其实只是悄悄地动了一下,但殷雪灼的听力极好,能捕捉到极远之处的细小声音,便倏然看了过来,季烟对上他的眼睛,心头一凛——他该不会讨厌她偷听吧? 季烟心头瞬间上演了无数大戏,从小到大看过的无数电视剧片段一股脑地闪现出来,致使她一下子联想到“后宫不可干政”,一下子又联想到“生性多疑的反派和小俘虏的故事”,一会儿又想到两军交战,窃听军情应该是什么罪名来着? 总之都是听到不得了的秘密之后被灭口的戏码,莫名让她有些紧张。 季烟一紧张,就看见殷雪灼朝她掠来。 他的身影原地散为黑雾,又倏然出现在她身边,已变成了慵懒坐着的姿态,一只手捏着她的脸蛋,凉凉道:“小废物,醒了啊。” 季烟: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小废物,她有名字的! 季烟被他放肆地捏着脸颊,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还没坐稳,又被他拦着腰搂进怀里,他抱着她,一点儿也没觉得这样的姿势不对,把她按着捏够了,才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紧接着,无数的下等魔鱼贯而入,手上都端着很多吃的。 都是凡间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显然是给季烟。 季烟怔怔的没回过神来,顷刻之间,面前便摆开了无数道丰盛菜肴,清蒸红烧爆炒一应俱全,还有许多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菜品。 还有燕窝!雪参!鹿尾!连鱼都有十几种! 天哪。 季烟恨不得挑起来狂摇殷雪灼。 太丰盛了吧!太棒了吧! 荤素全都有,还这么多!这得是有四十几道菜了吧? 你们魔域出手,都这么壕气的吗? 季烟简直看傻了,小嘴微张,有些傻愣愣地望着面前一长排的满汉全席。 “这、这……给我的?”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看看殷雪灼,又看看赤阳,最终看向送菜的小魔们。 但每个人的脸上的都写着“除了这个小辣鸡,谁还吃饭”。 就是给她的! 简直太爽了吧,这么多菜,她还要小跑着才能绕一圈吧,她真的一个人吃吗?她一盘菜吃一口的话,应该就可以饱了吧? 有生之年体会到了皇帝吃饭的感觉,季烟十分兴奋,简直无从下手,埋头吭哧吭哧地挨个吃了过来。 季烟埋头吃饭,殷雪灼抬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顶,像摸一只小宠物,季烟低头小口小口地吃着,一边不满地在他的骚扰下躲了躲,不过秉承着有奶就是娘的真理,她懒得和他计较。 冲着殷大佬对她这么阔绰,她也不好意思再和他计较着什么了。 季烟埋头吃饭,一点儿也不顾忌形象,赤阳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狼吞虎咽的凡人,他显然还是记得季烟的,就是上回那个当众骂过魔主的小姑娘。 赤阳从未看见和魔主相处得这么亲昵自然的人,魔主体内有九幽之火,即便是他们这些属下,也不敢靠魔主太近,这个凡人委实有些特别。 若赤阳知道,殷雪灼将九幽之火给了她,恐怕更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赤阳稍稍缓了缓,确定魔主没有停下的意思,便继续开口。 “此外,殷妙柔近日一直在暗中寻找季云清的下落,中途遭人暗算,跌落悬崖……” 悬崖? 季烟本来啃着鸡腿,忽然抬起头来,插嘴道:“什么悬崖呀?” 赤阳顿了一下,又看向殷雪灼。 ……好吧,他们魔主还低头专心地摸小姑娘发顶,压根没有制止的意思。 莫名有点像赤阳见过的,人间的昏君。 他想了想,回答季烟道:“是六华城后的断崖。” “那个啊……”季烟咬着筷子,回忆了一下。 脑子里电光一闪。 她说为什么感觉这事情走向越来越耳熟呢。 她记得原书里,提过那个悬崖。 只是故事走向有些不一样,并没有牵涉到临霜城,季云清也不是在临霜城重伤的。而是韶辛的哥哥韶白出关之后,和韶辛发生了一点儿兄弟间的恩怨,结果韶辛一气之下误闯魔族营地,季云清为了拉拢剑仙韶白,也选择深入敌营。 不过有了临霜城这个插曲之后,剧情走向似乎变了。 韶辛被抓来了魔域,韶白不会误闯魔族营地,季云清受伤的起因变成了临霜城,机缘巧合,又和原书的剧情重合上了。 原书里,殷妙柔一边寻找季云清,一边被几个恶毒反派趁机构陷,这是她身为女主,光环最弱的时候。 然后她落崖了。 落下了一个万丈高崖,正常人下去都尸骨无存的那种。 这个时候,身为女主的金手指出现了。 她找到了崖下几只躲避人类的魇族。 也正是从那几只魇族身上,她发现了殷雪灼的致命弱点,而那几只魇族后来还是被人发现了,那群贪婪的人将他们迫死,他们死后,果真如殷雪灼口中所说,浑身是宝,炼成宝物之后,便可增长修为。 反派当然没有得逞,增长修为的丹药,也落在了殷妙柔的男人们手上。 这也是主角团实力提升的一个重要转折。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迎来了新的剧情。 季烟沉思了一下,表情瞬间凝重起来。 殷妙柔落入悬崖了,原书里面,将她从悬崖底下救出来之人,恰好是韶白。 韶白,韶白。 韶白这个时间,不知道出关没有。 韶白出关之后,会去找他的弟弟韶辛,紧接着殷妙柔才出事,但现在前面的剧情都没了,剧情显然加快了很多,韶白如果出关,找不到弟弟,到底是会去救殷妙柔,还是来魔域救韶辛呢? 季烟表情凝重起来,咬着筷子不吃了,又问赤阳:“你知道,最近韶辛怎么……”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被殷雪灼打了一下脑袋,“闭嘴,快吃。” 季烟:??你妈的,吃个饭都要催哦。 她挣扎了一下,选择无视殷雪灼,继续问赤阳:“那韶辛……” 赤阳:“……” 赤阳只是看着季烟身后眼神逐渐阴沉的殷雪灼。 妹子,快别说了吧,魔主不耐烦了。 一口一个别人的名字,你是不是欺负魔主现在还不杀你呢? 季烟显然是没有这个自觉的,然后赤阳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殷雪灼逮住,暴躁地被捏住脸颊欺负了一顿,然后小姑娘委委屈屈地趴在一堆饭菜面前,咬着筷子不吭声了。 讲真,季烟小时候挑食不爱吃饭,她妈都没这么催过她。 殷雪灼太过分了。 季烟咬着筷子,几乎要把筷子嚼烂。 她其实早就已经吃饱了。 问题是,她都吃饱了,这些饭菜一样吃一口,居然都还没尝遍。 她陷入了沉思,有些心疼了。 好歹也是接受现代教育长大的,以前剩饭都不太好,现在剩得这么多……难道都要倒掉吗?太浪费了吧,要是有个冰箱就好了,放冰箱里冷冻一下,明天还能再吃一顿。 季烟把这个想法和殷雪灼说了。 殷雪灼:“……” 他又是关爱智障儿童的怜悯眼神。 季烟抓狂:“我是认真的啊!你不觉得这样太奢侈了吗?你们魔域的厨子都很闲吗,做这么多盘菜只吃一口?” 殷雪灼古怪道:“你觉得这是魔域做的食物?” “难道不……”等等?魔好像不需要吃饭,所以这些饭菜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该不会是从人间抢过来的吧?专门抢过来给她的? 殷雪灼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你是我的人,他们不敢怠慢你,不知道该拿什么喂你,索性把凡人经常吃的菜各抢一份过来,让你自己选。” 殷雪灼对手下办事很满意,养他的小废物,当然需要这么仔细,季烟也只有跟着他,才能享受到如此好的待遇。 殷魔头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还真是抢来的,季烟心情复杂。 她是该多谢他对她这么好,还是该可怜一下被一群魔抢了菜的人? 季烟试图和他讲道理:“殷雪灼,你这样是不对的,别人辛辛苦苦做的饭菜,你怎么能让你的手下去抢呢?” 一边的赤阳低头咳了一声,第一次看见有人说魔主不对,他有点儿没缓过来。 殷雪灼眯眼,杀气四溢:“看来你不喜欢。” 他可能下一秒要掐她,或许杀做饭的凡人,或许杀抢菜的小魔,总之季烟是怂了,她乖乖地拿着筷子,埋头继续吃了起来。 算了,只是抢菜而已,连屠城都是家常便饭的殷魔头,让他讲道理是不可能的。 季烟吃饱了之后,赤阳也退下了,殷雪灼随意挥袖,面前三十几道菜就迅速消散成灰烬。 殷雪灼把季烟抓到怀里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吃得有些鼓起来的肚子,季烟觉得痒,在他怀里扭了扭,抓着他的手不让他摸,殷雪灼被她抓着手,沉默地看着她。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气氛逐渐僵化,季烟觉得现在这个气氛,需要找点话题转移,于是又提起韶辛,“那个,韶……” “不行。”殷雪灼断然打断她。 季烟:“……” 这男的真的绝了。 她就想要去见个人嘛,为什么不行! 季烟试图讲道理:“我去见韶辛,说不定可以劝他投靠你呀,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 殷雪灼:“不需要。” 季烟:“那我就想见一见呢?” 殷雪灼不怀好意一笑,“可以啊,你自己去。” 去就去!季烟生气地从他怀里爬起来,才抬起脚要走一步,又乖乖地蹲了下来。 草。 她不敢。 上回飞出去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她不敢走路。 季烟蹲着一动不动,殷雪灼又开始哈哈大笑,嘲笑她废。 季烟被他无情嘲笑,倔脾气也上来了,她偏要出去,反正他离不开她十步以外,他还真能坐视不管不成?季烟一步一小挪,扶着墙慢慢蹭到门边,好不容易蹭到那里,一道白影忽然蹿了进来,快如闪电。 “嗷呜~”那道白影腾空跃起,欢快地扑向季烟。 是白白! 季烟余光瞟到白白的身影,对这只大家伙心有余悸,惊叫一声就要跑。 她跑得太急,完全忘了自己这奇怪的体质,两条腿往前迈了几步,脚底往前一滑,宛若踩中了香蕉皮一样,直接来了一个飘逸走位,一下子遛了出去。 然后砸进了殷雪灼的怀里。 其实殷雪灼接住了她,她这个架势,摔在哪里都会磕疼,殷雪灼不想被这小蠢蛋连累。 季烟一抱住殷雪灼的腰,整个人都跟八爪鱼一样往他身上缠,搂着他的脖子,躲避白白的飞扑。 殷雪灼随便一挥袖,白白在半空中身形一滞,在一丈之外落地,摇着蓬松的大尾巴在原地打着转转,金色的眸子好奇地注视着躲在殷雪灼怀里的季烟。 “你来做什么?”殷雪灼问它。 白白:“嗷呜~” 殷雪灼不耐烦,“她不是给你吃的。” 白白:“嗷嗷嗷……” “也不能陪你玩,她很容易死掉。” 白白:“呜呜……” 季烟竖起耳朵听他们的对话,警惕地抬头,她一看见白白,白白又兴奋地原地蹦了起来,对她甩着尾巴,还忍不住抬头发出轻轻的呜咽声。 这只……什么兽来着,真的好漂亮啊。 英姿飒爽,四肢矫健,白色的长毛迎风招展,气质威严凛然。 啊,好想撸。 比殷雪灼的翅膀看起来还有吸引力。 但是上回的经历太可怕了,季烟乖乖缩着,把殷雪灼当成救命稻草抱着不肯撒手,用又警惕又好奇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白白瞧,眸子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白白看着这个凡人,对殷雪灼继续嗷呜——主人你看,她也喜欢我! 殷雪灼皱眉:“不可以。” 白白:我想要她当媳妇儿! 殷雪灼:“你还没成年,不需要。” 季烟:咦咦咦? 他们是在讨论什么奇怪的话题?是关于她的吗?为什么一边看着她一边聊? 还有他们这个对话的模式,真的特别像一对父子啊。 太和谐了。 既然殷雪灼养大了白白,四舍五入白白也是他的儿子了吧?殷雪灼的儿子,四舍五入也算是她的小辈了吧?季烟身为一个长辈,好像这样怂不太好,这样怂不利于以后撸白白,她忍不住坐直了点儿。 白白越发兴奋了,“嗷嗷嗷嗷嗷!” ——主人你看!她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力! 殷雪灼把刚刚坐直了季烟摁回了自己的怀里,压低声音,凶巴巴地威胁她,“再给我敢动一下试试?” 季烟:我动一下碍着你啥了? 她被殷雪灼强行按在怀里,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她试着小小的挣扎了一下,莫名觉得别扭。 这样的走向好像不太对劲,她怎么能和殷雪灼这么亲热呢,不是十步的距离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必须肌肤相贴呢。 不过……好像从一开始她在他面前就没什么可保留的了,现在也没什么好维持操守的。 季烟不自在地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乖乖靠在他怀里,把玩着殷雪灼的长发,做她脆弱又无助的小废物。 白白又闹腾了一会儿,见季烟再也没看它,这才失望地走开。季烟又在殷雪灼怀里睡了一觉,又是被他硬生生掐醒的。 她自打跟了殷雪灼之后,已经逐渐学会了碎片化的睡眠,随时随地都可以睡着,随时随地都能被摇醒,过得和一只家猫一样,也没什么脾气,随便他怎么折腾。 季烟被掐醒时,殷雪灼表情不满,和她说:“你今天已经睡了一觉了。” 言外之意:凡人不是睡一觉就够了吗?你还睡什么? 季烟嘀咕:“我睡午觉啊。” 神特么午觉。 殷雪灼信她就有鬼,他单手把她拽了起来,往外走去,季烟已经对走路这事ptsd了,她担心自己又飞了出去,所以一站起来,就紧紧地把殷雪灼的胳膊搂在怀里,他每往前一步,都是把她往前拖一截。 殷雪灼垂着眸子,偏头看了她一眼。 她真的好怂。 像只树懒抱着树干,死活都不挪一下。 殷雪灼试着晃了晃手臂。 季烟把挂件精神发挥到了极致,他一晃她也跟着他晃,但随便他晃,他怎么晃她都牢牢地挂着。殷雪灼又把季烟从自己胳膊上扒拉下来,季烟又迅速地抱住了他另一只手,跟牛皮糖一样,黏到哪里是哪里,反正就是不撒手。 她挂得很熟练。 而且死都不撒手。 殷雪灼:“……” 见过怂的和死皮赖脸的,没见过她这么能赖皮的,大魔头也罕见地沉默了。 场面有一瞬间的寂静。 季烟看着殷雪灼古怪又嫌弃的表情,表示也很无奈啊。 她有什么办法嘛,她也不想这样抱着殷雪灼呀,她想过很多可能,但真的没想过自己这一重生,走路居然成了最大的难题。 殷雪灼显然也没想到,她居然废到这个地步,给了她一具身轻如燕的躯体,她居然都还怂得不敢用。 她怕摔死。 还怕高。 殷雪灼抬手按了按眉心,有点儿想笑。 身为魔头,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束手无策。 不过殷魔头从来不会委曲求全,他大可以用更粗暴的方式解决季烟,他也确实有在考虑用了,只是他的不高兴只有短短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暴躁魔头把季烟带到了魔域的无人荒岭幽水境,看着她在幽水境里跳来跳去,又重新找到了快乐。 季烟真的好蠢啊。 她站在断崖边的巨石上,殷雪灼要她跳到对面的山峰上去,她居然蹲在地上不敢跳,他都说了会接住她了,她还是不跳。 殷雪灼懒得和她废话,直接抬手助了她一臂之力,季烟不受控制地往前飞去,在空中胡乱扑腾,叫得无比凄惨,嗓子都要叫哑了,最后挂在了半山腰的歪脖子树上,又成了一只倒挂的大树懒。 “哈哈哈哈哈哈。”殷雪灼和这只大树懒对视着,弯着腰笑得站不起来。 季烟:“……” 她努力地往上爬了爬,把树枝抱得更紧。 殷雪灼站在空中,漆黑长发被风吹得胡乱飞舞,白雪般的面庞上,黑眸逐渐染了笑意,“你有本事一直挂着不下来。” 季烟悲愤道:“哪、哪有你这么欺负我的!” 殷雪灼:“我欺负你?我分明是在教你走路。” “教走路是用跳悬崖教的吗!”季烟气得双靥通红,眸子腾起水雾,控诉他,“哪有人直接跳过走跑跳,直接要飞的!” 她真是……真是哔了狗了。 她连路都不敢走,他要她飞!还要飞过悬崖! 还是这种万丈高的悬崖! 季烟看一眼腿都软了,别说是飞,她连爬都不敢爬,只想找个东西挂着,挂到天荒地老。 32、九幽之火7 季烟是真胆小。 她从前就不敢参加蹦极这样的活动, 后来被迫被殷雪灼拎来拎去, 她的胆量稍微大了些, 不再惧怕各种飞, 却也因此养成了另一个坏习惯——喜欢挂着。 在殷雪灼身上挂习惯了, 如果飞的时候不挂的话,她就总觉得自己要掉下去摔死。 所以现在殷雪灼不管怎么嘲笑她,她都死活不撒手。 殷雪灼等了她一会儿, 才亲自上前, 开始掰开季烟抱着树干的手, 她的力气太小,丝毫拗不过殷雪灼,不情不愿地被他掰开手之后, 又迅速攀着他, 挂在他的身上, 手臂紧紧缠住他的脖子,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 “我不要跳, 我不跳。”她拼命抱着他,像是幼儿园小朋友不肯去上学时的反抗。 殷雪灼被她抱得紧紧的, 又开始从身上扒拉她, 季烟用力拽着他的衣襟, 不小心用力一拉,不小心扯开了他的衣襟,露出一片雪色胸膛,季烟小脸一红, 趁着她不自在的这一会儿,殷雪灼把她拎在了手上,任由她悬空扑腾。 他垂目看了眼衣衫不整的自己,冷笑了声,“岂由得你想不想,想日后都被我抱来抱去,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好了?” 殷雪灼从没见过比她还废得心安理得的,连腿都不想要了,把他当成了代步工具。 他只有奴役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成了她的坐骑? 季烟在他手上扑腾了两下,抓紧了他的衣袖,就这么死死地抓着,好像抓了才有安全感,一边抓着他的衣裳,还一边无辜地和殷雪灼对视着。 她不管,她就不。 但她想的确实太简单了,确实低估了殷雪灼的能力,殷雪灼只是抬了抬手指,连一个高级点的法术都没用,季烟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了起来,殷雪灼让她怎样,她就得怎样。 殷雪灼看她几次都没跳过断崖,估摸着是不是一开始的难度太大了,就把她带到了幽水境下面的溪流边,那溪水连接着瀑布,水流极为湍急凶险,冲刷着尖锐的石壁,其上起伏着许多凹凸不平的巨石,一旦不慎落水,极有可能被溪水冲走。 殷雪灼让季烟站在岸边,指着对面,“跳过去。” 手把手亲自教轻功,他觉得没有把他更有耐心的师父了。 这种难度,她总得过得去吧。 季烟只朝对面看了一眼,又原地蹲了下来,缩成一团。 殷雪灼:“……” 他额头青筋一跳,掐着她的后颈,硬生生把她提了起来,再也没了耐心,沉着嗓音,阴恻恻道:“杀不了你,我有的是手段对付你。” 季烟:嘤。 她真的太难了。 季烟为难地看着对面,小脸皱成了一团,眸子里水光打转儿。 到底是犟不过魔头,她试探性地伸出一只脚,一边伸出试探性的脚,一边可怜兮兮地扭头看向殷雪灼,这样子,活像是第一次学走路的奶娃娃。 殷雪灼松开掐着她后颈的手,看着她慢慢蹭到河边,忽然闭上眼往前跳。 这闭着眼睛跳河的动作,看得他眼皮子一跳,殷雪灼一勾手指,直接把空中的季烟捉了回来。 “闭上眼怎么跳?”殷雪灼不满地捏着她的下巴,强硬地逼她看向第一个落脚点,手臂在她腰间一紧,带着她往前掠去。 他在顷刻间化为了朦胧的雾气,和山间的白雾融为一体,唯有一只手臂成了实体,牢牢横在她的腰间,他飞的不快,掠动的姿态像一缕轻烟,轻柔无声,很轻巧地落在了溪流中凸起的石块上。 季烟踩着实地,尚且没反应过来,殷雪灼又捏着她的下巴,注视着怀里呆怔的小丫头,低声问道:“懂了没?” 他的嗓音低沉中掺着一丝清冽,从头顶传来,季烟的心漏了一拍,还没说好,殷雪灼又落在了她三米之外。 “你自己来。”他说放手就放手,又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他一放手,季烟又忍不住想蹲下来,却被殷雪灼凶狠的眼神警告了。 季烟不知道这魔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非要教她轻功,还这么严格,季烟在殷师父的注视下咽了咽口水,盯准下一个落脚点,往前蹦了过去。 她蹦的时候用力过猛,气息不对,姿势更不对,差点儿就栽进水里,还没来得及尖叫,又被殷雪灼捞了起来。 “继续。” 殷雪灼铁面无私,再次无情地松开了她。 季烟又硬着头皮继续跳。 季烟一次又一次跳,逐渐熟练了起来,也懂怎样把握平衡了,只是每次都气息不稳,几乎没有一次跳准的,姿势还难看,殷雪灼老是嘲笑她。 “你这是在学青蛙么?青蛙跳得都比你好看。” “让你跳,不是让你在空中扑腾。” “运气不行,姿势太丑,东倒西歪,像只鸭子。” “啧。”殷雪灼眯起眼,嫌弃道:“你还不如游过去。” 季烟:???你妈的,你有本事不教啊,我求你教了吗? 态度能不能别这么恶劣? 季烟忍不住怼他,“我第一次学,你说我不会运气,你也没教我运气啊。” 殷雪灼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又靠了过来,亲自搂着她,将手贴在她后心,慢慢控制她的呼吸。 他的长发带着微凉的触感,落在她的肩头,宽阔的胸膛就贴在她身后,姿势旖旎暧昧,季烟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弧度优美的下颌。 其实从这样的角度看,殷雪灼真的特别帅,是她吃的那种类型。 只是他太凶了,让季烟想起自己从前考驾照的时候,被驾校教练花式嘲讽的噩梦。 他不去驾校应聘,真的屈才了。 季烟被殷雪灼抱着飞了两次,好像懂了一点,又试着自己飞,轻轻一跃,就落在了下一个地方。 诶?好像真的不难? 季烟又试着跳了一下,这回虽然有点歪,但是也没落水。 不需要特别用力,也不需要屏息凝气,季烟想起自己之前好像立定跳远一样的姿势,确实有点儿不太好意思。 难怪殷雪灼说她是蛙跳。 轻功嘛,讲究的就是随性飘逸,季烟来回跳了一下,越跳越觉得简单,又开始有点飘,想挑战高难度,盯准了最远的那一块巨石,暗暗发力,往前一跃。 噗通。 季烟落水了。 殷雪灼:“……”一会儿没看着她,她怎么就把自己玩到水里去了? 殷雪灼皱了皱眉,正要施法把水里的季烟捞出来,忽然感觉一股熟悉的气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迫近,刹那间来到了耳边,鼓起的风浪割裂空气,震动耳膜嗡动,像是恶狼窥伺已久的猝然出击。 还没看是谁,就看到一只巨蟒破水而出,激起万丈水墙,黑色的鳞片尖利如刀,在光下冷光四溢,冰冷又肃杀,尖利的獠牙中丝丝吐着红信子。 ……牙缝中隐约露出一缕独属于小姑娘的淡粉色衣角。 巨蟒在狭窄的溪流中摆了摆巨大的蛇尾,像是在向他的魔主打招呼,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吃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还欢快地冲殷雪灼摇尾巴,像一只邀宠的哈巴狗。 -- 魔蟒戎戈前段时间带着一群小魔,去人间干了几波坏事。 这些凡人把城池修得固若金汤,结界那样坚不可摧,还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里面不出来,戎戈觉得自己过得太没意思,还和那个殷妙柔交手过一次,没吃亏,也没讨到好处,戎戈恨得牙痒痒。 他听说赤阳帮着魔主灭了临霜城,如今正春风得意,戎戈觉得他和赤阳其实差距不大,不过一个是魔蟒,一个是蛟龙罢了,到底也是出于同宗。 赤阳这家伙不厚道。 这么好的差事,也不叫他一起。 戎戈摧毁了凡间的一座山头泄气,才回了魔域,又碰上了老哥们——五大魔将之一昌溟。 昌溟是一只毒冰猁,当年和他在魔域各自为王,互相不给面子,偶尔还打得不可开交,都想着吞并对方。但自从他们都追随魔主之后,大家都成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加上魔域现在不兴私自斗殴,戎戈和昌溟关系缓和了不少。 至少没有一见面就打架了。 昌溟这回看见他,居然一反常态,笑眯眯地凑了过来,跟他八卦,“这回魔主去人间一趟回来,似乎心情极好。” 戎戈纳闷:“难不成是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法宝?” 昌溟摇头,“这便不知了,不过魔主一反常态,居然带了两个凡人回来,其中一个还亲自养在身边,魔主无须进食,想必是打算养肥点赏给我们吃吧。” “凡人”这个词,在众魔的眼中,除了当成食物,确实找不出第二个用出来。 戎戈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感慨起魔主的好来,“魔主从前得了仙草灵石,也都赏了我们,说不定这回真是换了口味,想赏点吃的?吃凡人虽然不涨修为,但是口感还不错……”但戎戈转瞬又纳闷,“可两个也不够分啊……” 戎戈总觉得怪怪的。 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难道不是吃的?可是除了吃还能干嘛?拿凡人当宠物养好像也不太好,这种宠物寿命又短又孱弱,还喜欢忘恩负义,还不如养从霜的儿子白白呢。 戎戈越想越不对劲,还没想通,昌溟笑着抬手把他一拍,斩钉截铁道:“你想多了!” 戎戈:“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不重要,我要我觉得,我现在就告诉你,魔主确实带了一个凡人回来吃。” 戎戈:“……” 昌溟兴致勃勃地挨过来,和他勾肩搭背,还仔细给他分析:“这几天魔主迟迟没有把她赏给我们吃,你说这是为什么?之前几次好差事,我去过,赤阳去过,连从霜也去了,就你没去,我们都捞到了不少好处,可你呢?魔主估计是觉得亏待你了,才特意给你留着的,别担心,直接去吃吧。” 见戎戈还是犹豫,昌溟又嗤笑一声,“叫你去捞个好处,你还怂得不敢,不过是吃个凡人罢了,就算吃错了又怎么样,魔主又不会为了个凡人和你计较,戎戈,你什么时候这么窝囊了?” 他窝囊?戎戈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气,瞬间被昌溟激得火冒三丈。 不就是就吃个凡人吗? 戎戈得知魔主在幽水境,就径直过去了,刚好就看见一个凡人在水上跳来跳去,戎戈眼看她落水,直接潜入了水中,飞掠过去,一口将她衔在嘴里,破水而出。 然后就和魔主对上了眼神。 戎戈许久没见过魔主了,这回很想表达一下自己对他的思念,就欢快地摇着巨大的尾巴,蟒尾带起一股强劲的气流,风卷残云,将周围的花草全部卷得七零八落。 魔主的眼神瞬间凉透了,冻得戎戈一个激灵。 戎戈一个激灵,嘴里的人类吞了进去。 戎戈:“嗝。” 殷雪灼:“……” 不知为什么,戎戈觉得魔主的眼神更冷了。 33、九幽之火8 季烟被一口吞进去的时候, 还没反应过来。 这一切太快了, 而且这只蟒蛇实在是太大了, 她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把她一搅, 浑身上下都是黏腻腻的液体, 还没来得及反胃,就往一个隧道里滑去。 真的是隧道,蟒蛇的喉咙太宽阔了, 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一条巨蟒活吞了。 要不然她肯定当场吓哭。 季烟没哭, 她就觉得好恶心。 太特么恶心了。 这黏黏的液体太像鼻涕了, 这到底啥玩意儿啊啊啊啊! 季烟身下是起伏的柔软肠壁,也是湿漉漉的,滑腻的触感让季烟想起了很多软体虫子, 蛆啊水蛭啊蛇啊之类的, 她这辈子最讨厌软体虫, 脑子里一旦有了画面都要裂开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季烟恨不得当场死亡,她还没来得及呕, 周围又是一阵蠕动,硬生生地把季烟挤了出去。 “呕——” 戎戈被殷雪灼掰着牙, 难为情地扭成了一团, 被魔主揍得不住地干呕, 硬生生把刚刚吞进去的人类吐了出来。 看到了蜷缩成一团的季烟,殷雪灼面色稍霁,掌下微微一捏,就把这只大蟒变成了细如蚯蚓的小蛇, 在手心死劲儿地捏了捏,差点儿把这只魔蟒给扯成两半,又一把丢开,惨遭魔头□□的大蟒蛇委屈地蜷缩到了一边,盘成了一团,一动不敢动。 狗日的昌溟,又坑他玩儿。 这人类明明吃不得。 刚刚魔主撬开他牙的时候,粗暴得恨不得撕了他。 戎戈:我委屈。 可是更委屈的是季烟,季烟稀里糊涂被吃进去又吐出来,之前在蛇腹里太暗没看清楚,这回一出来就清晰地看到了身上的黏液,她的脸色当场就白了,小手撑着地疯狂地干呕起来。 她把早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脸色惨白惨白的,抬头看殷雪灼时,殷雪灼还能看到她眸中颤颤的水光。 “殷雪灼。”她一张嘴,眼泪便啪嗒啪嗒地砸了下来,“好恶心啊,真的好恶心啊呜呜呜……这他妈什么玩意儿……我不行了……” 殷雪灼的眸色更冷,一脚踩在了这戎戈身上,狠狠地碾了碾,小如泥鳅的戎戈在他脚底连挣扎都不敢,只是欲哭无泪。 殷雪灼抬手引起周围的水流,把季烟草率地冲刷了一遍,又单手把她拎起,往自己的宫殿飞去。 他将季烟丢入了宫殿后面的水池之中,将她浑身上下来回浸了几遍,小姑娘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襟,两眼红彤彤的,还不住地吸着鼻子抽泣,身子还在轻微地打着抖。 她这回是真的吓坏了。 殷雪灼有些烦躁,把扒拉着自己,在胸前拱来拱去的毛茸茸的脑袋往下一摁,粗暴道:“老实点!” 季烟被他一凶,愈发委屈。 又不是她要被吞的!谁看见那大条巨蟒都会怕的啊!这么恶心真的很让人崩溃啊还不许人哭了吗! 季烟恨恨地放开攥着他的手,头一次没了这么好的脾气,转头生起她的闷气,还没来得及气出个所以然来,殷雪灼也跳进了水里,一手把她摁在水池冰冷的玉璧边,扯开了她的衣裳。 “啊——” 季烟仓皇地搂着自己的肩,又要转过去,殷雪灼把她转过来,丝毫不觉得看了她有什么不对,坚硬的手臂死死地钳制着她,不许她乱动,慢慢将她沾满黏液的长发打湿。 太脏了。 殷雪灼满眼戾气,也甚是恼怒。 他没什么耐心,把乱动的季烟扒拉干净,摁在怀里,她本来还跟落水的鸭子似的胡乱扑腾,又逐渐在他怀里安分下来,脑袋埋在他的胸口,从耳根到脖颈都逐渐被染上一层淡淡的绯红。 殷雪灼有些疑惑,两根修长的手指捻住她通红的耳朵,说:“红了。” 季烟:“……” “你很热?”殷雪灼感受了一把水温,水温是正常的凉,只是他们的身体比水温更冷,此刻浸在水里,是温热的感觉,并不至于把她烫红了。 殷雪灼的手指突如其来,就这样夹住了她的耳朵,季烟小小的一个激灵,因为他不掺任何目的的质疑,反而让她无措起来。 她要怎么解释呢? 她只是正常的反应啊,哪个女孩子被人扯开衣服,还这样泡在水里,都得面红耳赤。 可她又不好跟这魔头说清楚,她就觉得怪怪的,一边催眠自己,殷雪灼不懂这方面的事情,一边又觉得羞愤得无地自容,耳根越来越烫了,烧得她脸颊也火辣辣的。 季烟:“不、不是。” 她的语气磕磕绊绊,像是有些无措,脑袋埋得更紧,像是故意隐瞒着什么一般。 难不成是戎戈伤了她? 殷雪灼皱着眉思索片刻,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强硬地把她从自己的怀里挖了出来。 只见是一张红彤彤的小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却比平日显得更为可爱,圆溜溜的眼珠子里还氤氲着水汽,羞愤莫名,无措地望着他。 长发湿透,头上还不住地往下落着水珠,将睫毛打得湿透透的,衬得眸子更如小鹿般清澈无辜。 九幽之火的淡蓝色纹路蔓延在耳后,映着极致的绯色,更添几分妩媚。 若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此时此刻或许即将把持不住。 但殷雪灼只觉得怀里的人不正常,除了耳朵,脸也是红的,脖子也是红的,红得像是熟了一样。 她像一只熟透的虾子,殷雪灼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了捏,觉得手感还行。 他一捏,怀里的小姑娘瞬间炸毛,开始胡乱扑腾,高高溅起的水花落了他一脸。 “你你你!你……你过分!” 现在的季烟一点就炸,羞愤又生气,又不知从何气起,又生气又没有办法,最终崩溃地背对着殷雪灼,不住地啊啊乱叫。 太过分了!!! 她被吞了就算了!又被他扒衣服洗澡!这人一点都没自觉,他没自觉就算了,他本来就是个大魔头! 她简直是脑抽了,关键时候害什么羞啊,脸红还被他抓住了! 丢人死了。 她怕不是个煞笔吧! 季烟真的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发泄似地吱吱乱叫一通,像只乱打滚的小仓鼠,还没叫上几句,殷雪灼黑眸危险地一眯,抬手抹去一脸的水,抬手点了她后颈一处,季烟只觉得力气又没了,整个人都瘫软在了他的怀里,任由他随便摆布。 殷雪灼几乎是没有什么性别意识。 他有的只是种族意识,专业歧视弱鸡人类一百年,季烟落在他的手里,睁大眼望着上空,真的好他妈绝望。 就让她莫名想起自己从前在家里给养的猫洗澡时的场景,她养的猫天生怕水,死活不配合,季烟摁着它洗刷干净时,它估计也是如出一辙的绝望吧? 她为什么混得和猫一样了? 为什么殷雪灼洗得这么兴致盎然?季烟两眼放空,看着凑近的魔头脸,他偶尔还捏一捏她的脸颊,像是玩上了瘾,一点也没有不耐烦。 你的魔头人设呢!你倒是给她不耐烦啊!不耐烦地甩开她啊! 季烟:魔头人设崩了,呼叫系统。 平时就爱装死的系统压根懒得理她,连一声[哔——]都没有发出来。 事后,季烟穿着秋宓送过来的新裙子,裹着自己的凡人专属小被子,缩在一边一动不动,只露出一双警惕的大眼睛,死死地瞅着殷雪灼。 殷雪灼不动,她也……不敢动。 她就警惕地看着他,害怕他接下来有什么动作。 她原地蹲了一会儿,又开始觉得被子裹得她有点热,一会儿又觉得腰间的衣带系得有点太紧了,勒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季烟又小小地在被子里扭了扭,一会儿又觉得殷雪灼给她穿衣服时,是不是把衣服的顺序穿错了。 这样一想,仿佛胸前的系带也瞬间绷紧了不少,勒得她呼吸困难。 季烟开始浑身不对劲起来。 殷雪灼散漫地靠在殿中的长榻上,漆黑长发流泻而下,和纯黑的衣袍几乎融为一体,侧脸冰凉如玉石,一只手懒懒地撑着脸颊,浑身上下都透着慵懒随意。 他无论是往哪里一坐,都好看得像一幅古典美人图。 季烟看着他耷拉着眼皮,似乎是折腾累了,正在小憩。 可魔头不是不需要睡觉的吗?季烟也不知道他是真休息还是假休息,但他闭着眼睛总察觉不到她在干嘛吧?季烟忍不住拱进被子里,两只手握住身后的衣带,想拆开重新系。 殷雪灼给她套衣服果然不靠谱,这都穿的啥呀,季烟茫然地摸着那结,摸了半晌,发现他居然系是死结。 他有病吧!?! 季烟解这个死结都要解疯了,在被子里鬼鬼祟祟地拱来拱去,动作越来越大,殊不知殷雪灼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双眸,微微侧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蓦地开口,微凉的嗓音回荡在冰冷的殿中,“你在做什么?嗯?” 季烟:“……” 殷雪灼仿佛一眼看透她,眼神冰冷而锐利,手指一勾,裹住她的被子就不翼而飞。 哦,她在尝试脱衣服。 “……”季烟的脸再次涨得通红。 34、九幽之火9 季烟坐着在那里, 动作僵硬在最后一刻。 她手还停留在后背解衣带的动作上, 这个动作还不太雅观, 被子不翼而飞之后, 她傻傻地和殷雪灼对视着, 直到对方又露出了奇怪的眼神。 那种家长发现不听话的小孩不写作业悄悄开小差的无奈。 不是,你这个眼神几个意思啊! 季烟蹲在原地,又有点儿崩溃了。 她干什么都要被他抓包, 她只是觉得衣服穿得不舒服而已, 她真的只是觉得衣服不舒服啊! 殷雪灼却朝她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 “过来。” 季烟:不过去,打死都不过去。 她缩在原地装死。 不死心地做着殊死挣扎,就是不动。 殷雪灼倒也不急, 静静地等了她一会儿, 看见她不过来, 居然破天荒地没有发作,甚至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继而扭过了头,悠闲地闭目小憩, 手指还微微屈起, 悠闲地轻叩着身边的扶手。 嗯??大魔头破天荒地没生气? 又没凶她又没掐她, 季烟第一次没得到回应,还有点儿浑身不对劲。 完了,她是不是斯德哥尔摩了,被殷雪灼欺负习惯了, 居然不被他欺负就不适应。 季烟觉得这不是个好征兆,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想让自己清醒一下。 这可是个魔头啊!她反复给自己洗脑,还没默念上几句,余光忽然瞥见什么庞然大物从门口进来了,速度极快,像是滑进来的,还一边滑一边发出“嘶嘶”的声音。 季烟转头去看。 这一眼就瞬间炸毛。 卧槽。 是那条大蟒蛇!比她人都大好几倍的大蟒蛇! “啊——”季烟尖叫一声,浑身汗毛倒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提着裙摆就往殷雪灼那边狂奔,跳进他怀里抱紧他的腰,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就算殷雪灼懒洋洋地不配合,她也拼命地往他怀里钻。 蛇,把她吞了的蛇! 季烟瑟瑟发抖,欲哭无泪。 她把整张脸都埋在殷雪灼的胸口,埋了半晌,感觉没动静了,又忍不住用余光往外瞥了一眼,这一眼发现那条大蟒蛇就近在咫尺,吓得她又在殷雪灼耳边疯狂尖叫一通,抱着殷雪灼的胳膊,脸都吓白了。 狗逼殷雪灼,他肯定是故意的!难怪他一点都不着急,他就是故意把那条蟒蛇放进来吓她的!好让她主动投怀送抱。 果然她不能对这狗男人抱有任何期待。 殷雪灼被她凑到耳边的尖叫闹得头疼,还没把季烟从身上扒拉下来,季烟就一口一个非常熟练地喊:“爸爸爸爸!爸爸你保护我啊爸爸!” 殷雪灼:“……” 她太熟练了,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不过看见她真的很害怕的样子,殷雪灼觉得差不多行了,才慢慢坐直起来,手臂把季烟往怀里带了带,将她护在怀里。 怀里软软的一团,手感依旧是那么的好,毫无戒备地依偎着他,殷雪灼很满意,只用冰冷的眼风扫了一眼戎戈,“变小。” 戎戈自打进来,就被季烟这一惊一乍的尖叫弄得一头雾水,他看着这人类缩在魔主怀里,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哦,原来真不是吃的。 他立刻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乖乖变成了普通蛇的大小,殷雪灼的眼神仍旧很冷,他又缩小了一下,然后又缩小了一下,最后硬生生在大魔王的注视下,变成了蚯蚓大小。 戎戈:想我昔日魔王,堂堂五魔将之一,混得像条泥鳅。 戎戈心里苦。 他笨拙地扭动着细长的身躯,抬着头,一对金黄的竖瞳胆怯地注视着魔主,嘶嘶吐着红信子。 殷雪灼还不满意,冷笑一声,“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 戎戈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始口吐人言,慢慢说起整个事情的起因经过。 他说着,整颗蛇头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 他哪知道这个人吃不得嘛。 以前吃了那么多人,魔主也没说他吃错了啊。 再说了,魔主也没昭告群魔,他又常年不在魔域,完全不知道魔主现在养宠物的癖好如此独特了……他一条老实蟒,他容易吗他? 好差事轮不到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居然还被昌溟那家伙坑了,他一边深刻地和魔主检讨自己的错误,一边疯狂把锅往昌溟身上甩。 “昌溟一见到属下,就主动和属下说话,非要属下去幽水境一趟。” “属下也觉得魔主养的凡人不能吃,可昌溟他非要我吃,他骗我说着凡人就是为我准备的事物,属、属下真的不知道不能吃。” “老实说,她这也没长多少肉,看着全是骨头,也没修为……这也不好吃啊……” 季烟:???不是,你甩锅就甩锅,嫌弃她不好吃是什么意思? 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上司,就有什么样的下属呢。 季烟很想反驳,又怕一抬头就看见那只大蟒蛇,她紧紧抱着殷雪灼,继续做她的树懒。 殷雪灼一边享受地抱着怀里柔软的少女躯体,一边漫不经心地听了来龙去脉,眼皮子微微掀了掀。 黑睫下的眼瞳冰冷如霜。 他手下的魔一个比一个桀骜不驯,他倒是甚少管教,平时就算私底下打架斗殴,只要不违规吞噬低等魔,他也懒得管他们怎么折腾。 以前昌溟戎戈打架,撞垮了魔域的一座高山,殃及千万小魔,殷雪灼也没插手。 他其实是个很懒的君主。 但是这个很懒的君主,他养的小废物差点被吞了。 她要是真被吃了,别的不说,他也会被戎戈的胃给消化掉……殷雪灼完全不能接受,无论从哪一方面。 他眼底满是戾气,恨不得现在就捏死这泥鳅大小的戎戈,黑色的指甲在季烟的后颈上慢慢划过,带起一阵毛骨悚然的痒。 季烟:头皮麻了。 季烟悄悄在殷雪灼掌下扭了扭,十分难受得抬起头,露出一双湿润的眸子,努力露出可怜的表情,眼巴巴地瞅着他。 殷魔头果然扭过了头,手收了回去。 “把昌溟叫来。”殷雪灼淡淡道。 戎戈微微一喜,连忙以蚯蚓的形态爬了出去,刚要在门口重新变出巨蟒,就听见身后的魔主凉飕飕地补了一句“就这么爬过去”。 戎戈:“……” 这这这,这也太远了,这要爬多久啊…… 戎戈瞬间就傻了。 本着将功赎罪的心态,戎戈就算被勒令要爬,也真的去把昌溟叫来了。 昌溟睚眦必报,是整个魔域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冷血无情,这回居然破天荒地变成缩小的原形进来,戎戈还以为他良心发现,打算主动认错,谁知道这只毛茸茸的毒冰猁一进魔主寝殿,就先伸了个优雅的懒腰,软软地叫了一声“喵”。 戎戈:??你卖个屁的萌? 死对头画风突变,戎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昌溟却没看戎戈,他脑袋一歪,翻过身子躺在地上,露出软软的肚皮来,继续伸着软软的肉垫,继续喵喵叫。 明明不是猫,他的猫叫却很熟练,果然叫了几声之后,殷雪灼怀里的季烟悄悄探出了头来,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 看到面前的昌溟之后,她惊喜地大叫一声,“好可爱!” 这只!毛茸茸!尖耳朵!是猫科动物! 戳中她的心了!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漆黑的眸子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和歪着脑袋的昌溟对视着。 嗯……体型有点像缅因猫,但是耳朵更尖一点,身体粗壮,毛色偏深,有点像老虎,但更像猞猁。 季烟还在和昌溟对视,还有点儿犹豫,昌溟忽然又软软地“喵”了一声。 尾音又娇又软,可爱得要命。 季烟再也把持不住,从殷雪灼怀里跳了出来,直接扑向了这只大猫。 她要撸! 季烟跑得太激动了,完全忘了自己还没彻底学过走路,又是一个和之前如出一辙的脚底打滑,小手胡乱挥舞着往前栽去。 然后“哐叽”一声,摔了。 平地摔。 在场所有:“……” 季烟趴在地上,胳膊摔疼了,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通红。 啊啊啊。 太丢人了。 季烟趴在地上,默默把脑袋埋进臂弯,耳根红得滴血,装死一样一动不动了。 殷雪灼皱起眉。 显然也是被她蠢到了。 昌溟仔细打量着这个笨拙又可爱的凡人姑娘,他之前听赤阳提过一句,只知道她的地位非比寻常,也正是因为知道她可能不是普通的凡人,昌溟才会撺掇那傻啦吧唧的戎戈去吃她。 昌溟素来狡猾,是个老阴阳人了。 戎戈这笨蟒很好鼓动。 戎戈果然倒霉了,这个凡人果然不一般。 昌溟深知凡人喜欢养猫,尤其是这种半大的凡人,对毛茸茸尤为没有抵抗力,这才化成原形过来。 眼见着魔主没什么反应,昌溟自发地凑到季烟身边,两只爪子往前一伸,微微拱起背,在她面前软软地叫了一声。 “喵呜~” “喵喵喵……” 他一叫,季烟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她试探性地抬头,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和这只小猞猁对视着。 好可爱呀。 季烟和它凑得好近,能清楚地看到它身上柔软的毛发,她也觉得不疼了,爬起来坐在地上,张开双臂,把昌溟紧紧搂在了怀里,还使劲儿地蹭了蹭。 “好可爱,你是哪里来的小可爱呀。”季烟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就是魔将“昌溟”,继续开心地撸着他的肚皮,又低头埋在它毛茸茸的肚皮上,深吸了一口气! 吸猫!爽! 戎戈:“……”神特么小可爱。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同僚居然这么没脸没皮,都多少岁的魔了,居然欺骗无知少女。 魔蟒戎戈企图靠近,又想起季烟怕他,只好盘成一团,独自缩在角落里委屈。 他不就是没毛么,为什么待遇差这么大。 季烟那边十分快乐,她把这只缩小版的猞猁摁在地上来回撸了一遍,然后手穿过它的腋窝,把它举了起来,先观察了一下公母,失望道:“原来是只公的,不能生小崽崽啊。” 昌溟:“……” 季烟转念一想,公的也还行,又兜着它的小屁屁,像抱孩子一样抱着它,爱不释手。 她怀里的昌溟一开始还挺得意,但没想到季烟的撸猫手法逐渐粗暴,最后居然摸上了他的尾巴和屁股,眼看节操不保,他不情不愿地在季烟怀里蹬了一下后腿,季烟又捏了捏他的脸,不满道:“乖儿子,给妈妈抱抱嘛。” 昌溟:??? 儿子? 昌溟沉默了,连殷雪灼都古怪地看着这一幕,眼睛落在季烟兜在昌溟屁股上的手,沉声道:“过来。” 季烟抱着小猞猁乖乖挪过去。 殷雪灼单手抓起她怀里的毒冰猁,把它往外一丢,抬手一点,这团可爱的毛茸茸便成了一个黑衣男子,狐狸眼,相貌中带着一丝邪气,看起来极为不好惹。 季烟:“……”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沉默许久,她抓起殷雪灼的袖子,在上面抹了抹,企图把猞猁的味道转移到殷雪灼身上。 “……”殷雪灼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他忍了忍,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滚”,那一蛇一猁还没开始动,季烟以为他在说她,乖乖地起身,打算走远点,结果被殷雪灼一把扯到怀里来,被他狠狠地擒住下巴。 她被迫仰起头,瞳孔微缩,惊怔地望着他。 殷雪灼心底充斥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怒意,危险地眯起眸子,容颜半隐在黑暗里,唇角的弧度冰冷。 季烟和他心虚地对视着,听见殿门关上的声音,那两只分明是为祸一方的魔将,却溜得比兔子还快,四周很快恢复安静。 只余下他们俩。 季烟想了想,可能是殷雪灼天生洁癖,因为她把猞猁的味道沾他身上而不满,她觉得气氛要活跃一下,就率先尴尬地笑道:“哈哈……没想到啊,你们魔域的魔还有这么可爱的……” 殷雪灼冷漠地看着她,那种眼神就是“你完了”的眼神。 季烟心底一虚,他眼神愈发嘲讽,季烟觉得他下一秒又要开始讽刺她,鬼使神差地,在他开口的前一秒,她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嘴。 哦漏。 完辽。 她不小心用了摸猞猁屁股的那只手。 季烟看见殷雪灼的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他又露出熟悉的冷笑,手又慢慢探上了她的后颈,慢慢用力,明显又是想掐她。 季烟头皮一麻,紧张地闭上眼睛。 但下一秒,唇上却传来柔软的触感。 季烟脑子一木,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刚好看见殷雪灼放大的密密的睫毛,他正低垂着眸子,手抵着她的后颈,并非是要掐她。 而是一个不许她后退的姿势。 唇瓣在她唇上重重一碾,像是发泄似的。 是的,不是亲,是碾了一下。 一个带有报复性的碾。 像是要把唇上沾的不好的东西,也抹到她嘴上一样。 殷雪灼微微让开,这才满意地看着季烟。 这样,应该就出气了吧。 35、九幽之火10 季烟:“……” 她被亲得有点儿懵。 但她一看见殷雪灼报复性的表情, 立刻就明白了。 就像那种小学生打架, 你把我撞了一下我非要撞回来一样, 他真的是在很认真地报复她, 报复的手段好幼稚, 幼稚到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不,他这水平,估计小学生都比他会。 他应该是幼儿园水准。 季烟想了想, 也学自己还在上幼儿园的侄子, 伸出一根小手指, 对他比了一个“小”。 ——不跟你玩了哦。 殷雪灼蹙眉,黑润的眸子看着这跟小手指,抬手握在了手心, 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季烟冲他露出一个假笑, “就是我很想揍你又拿你没办法的意思。” 殷雪灼果然露出了极为愉悦的笑容。 果然是这样, 他单纯就是癖好独特,季烟早就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怪癖, 每次把她欺负得很炸毛的时候,他的心情就无比愉悦。 现在看来, 果然这人就是小学□□, 就是贱贱地喜欢看她气得憋屈又没有办法的样子。 季烟一边看着他笑, 还一边有些遗憾,毕竟是初吻,就这么被这魔头糟蹋了。 一点想象中的浪漫都没有,只有互相较劲。 可能是因为今天刚刚被他扒拉着洗了澡, 她早就对于这种事情无所谓了,只是小小的叹息了一下,初不初吻的其实已经无所谓了,看着殷雪灼笑得这么开心,也基本上麻木了。 人啊,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沉默着沉默着熄了火。 季烟抱了昌溟,殷雪灼不喜欢,他还是硬生生地拽着她泡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季烟这才发现角落的两三个铁箱子里放着很多衣裳,全是女子的裙子,看起来都是为她准备的。 什么颜色的都有,还挺好看的。 就是这也太多了。 不过季烟转念一想,按照殷雪灼每次都撕她衣服的做法,这些衣服也是一次性的,又好像不多了。 太奢侈了。 季烟又想起自己吃饭时的满汉全席,这么奢侈的生活,她从前做梦都不敢这么夸张。 这样一想,跟着殷雪灼混,真的很棒啊。 季烟这回洗澡没有乱扑腾了,殷雪灼把她抓到怀里闻了闻,才一本正经地点头说:“干净了。” 季烟:???所以您闻出什么来了吗? 其实那只猞猁闻起来并没有什么味道,季烟抱它的时候,也只是觉得它毛茸茸的,摸起来很舒服,每一根毛发都光滑柔顺,并不是那种普通的脏兮兮的野生动物。 毕竟是魔,这些有法术的家伙都不食人间烟火,更别说惹一身腥味。 对于殷雪灼的幼稚行为,季烟表示毫无反应,被拽到殷雪灼面前之后,甚至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钻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非常熟练地抱着他打盹。 殷雪灼:“……” 他低头定定地瞧了她几秒,手微微犹豫了一下,放在了她的腰间。 一捏,都是软软的肉肉。 季烟:“!” 季烟这个盹,只打了很小的一小会儿。 殷雪灼其实不排斥她睡在他怀里,他甚至很喜欢这样抱着季烟,因为她摸起来软软的,但是季烟率先受不了了,从他怀里蹦了出去,这一蹦又差点儿飞上天花板,她连忙蹲下来稳住身形。 却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这人真的好过分,他的咸猪手到底在摸哪里! 季烟感觉那只手一会儿捏她腰上的小肉肉,一会儿在她背脊上抚弄,一会儿又把玩着她的手,颠来颠去,不亦乐乎。 季烟:我睡得着才怪。 殷雪灼看她醒了,表情还有点儿遗憾,显然是还没捏过瘾。 季烟:“你是个变态吗!你知不知道女孩子是不能乱摸的!” 殷雪灼微微一笑,“你是女孩子,但你也是我的。” 季烟:“……” 他的表情很一本正经,季烟知道他只是单纯地在告诉她事实,但是这么突然说这种类似言情小说中的霸总台词,让她莫名老脸一红,心跳漏了一拍。 殷雪灼生得这样好看,微笑着说出这样的话,真的很难让人不动心。 季烟莫名有些别扭,慢慢地蹭回了殷雪灼身边坐着,表情还带着点儿郁闷——换谁被蛇吃了之后又是洗澡又是摔跤还被欺负的,谁都郁闷啊。 殷雪灼偏头看了看她,稍稍皱了皱眉。 季烟看起来真的有点萎靡不振。 小脑袋耷拉着,撅着小嘴一言不发,因为之前在他身上蹭过,衣裳还有点儿凌乱,总之—— 怎么看怎么可怜。 他的小废物受了委屈,今天被折腾狠了,刚刚洗澡的时候还有点儿发烫,似乎是生病的征兆? 殷雪灼觉得自己养了凡人这么久了,对凡人已经算是很了解了,他开始根据自己养凡人的经验,分析季烟的状况。 于是不假思索地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脸颊,感觉不是很烫。 季烟:“!” 她猝不及防又被他摸了一下脸,这宛若耍流氓的行径让她睁大眼睛,殷雪灼挨得好近,季烟听到他一本正经地嘀咕,“好像又没病?” 季烟:“……” 你才有病。 季烟瞪着他,殷魔头检查完小姑娘,还很体贴地问她:“你可觉得哪里不适?” “有啊。”季烟神情阴郁道:“我心里不舒服。” 她可太难受了。 眼看殷雪灼又要来摸她的胸,季烟捂住胸,赶紧改口道:“不是不是!我我……我就是有点儿不开心……” 她装模作样地吸了吸鼻子,开始控诉他,“你都不许我见韶辛,还强硬地逼我洗澡,你也没有保护好我,让那只大蛇吞了我……” 她真的好委屈。 季烟的眸子里,眼泪在打着转儿。 殷雪灼微微抿唇,垂着眸子看着她,似乎在思考她是不是真的很委屈。 其实他不是特别想得明白,平日与人族对抗,他麾下的所有魔,连性命都是朝不保夕的,魂飞魄散都不见他们如何委屈,她这点事情……为什么可以委屈成这样? 未免也太娇气了一点。 可季烟好像本来就是娇气的,她这么脆弱,别说与人拼命,连魔域的植物都能吃掉她,好像这点儿微不足道的事情对她来说很严重,又合情合理了。 殷雪灼勉强接受了一下“这些事情很严重”的观念,又顺着她问:“那你想要如何,才能开心起来?” 季烟低着头,眼睛却悄悄亮了亮。 提要求吗? 她脱口而出:“以后我自己洗澡!” “不行。” “以后我自己穿衣服!” “不行。” “我要挂着你,我不要学走路了!” “不行。” 季烟的表情又重新阴郁了起来,“……所以,什么都不行,你到底问我干嘛?” 殷雪灼黑润的眼珠子望着季烟,思索了一下,继续摇头,眼神一点点褪去迷茫,变得清润淡漠。 他打从心里带着点儿抗拒,逐条否决,好像这每一条都不可或缺,明明是他在为难季烟,此刻却更像是季烟在为难他。 季烟唯恐彻底丧失主权,最后在他要收回目光之前,又迅速抓住他的衣袖道:“那、那见一下韶辛,总归可以吧?” 殷雪灼不假思索,“不……”瞥到她又委屈起来的眼神,他皱眉道:“为何非要见他不可?” 季烟顺势就委屈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啊。” 殷雪灼挑眉,抬手捏住她的脸,“为了我?” 季烟撅起红唇,“那回赤阳说殷妙柔落下悬崖了,若是落崖而死,不难寻到尸骨,至今都没有消息,一定是还活着,韶辛的哥哥韶白也不知出关没有,若是出关的话,他一定会去救殷妙柔的。” 殷雪灼一听到熟悉的名字,眼神瞬间冷厉下来,斜起眼风扫了她一眼,“所以呢?” “所以,你要想办法阻止呀,那个崖底……”季烟犹豫了一下,剧透不太好,他本就生性多疑,她又怎么和他解释,她提前知道崖低有灵魇的事情呢? 她灵机一动,换了个说法,“殷妙柔能混到如今的地位,可见她是极有手段的,此乱她若不翻身还好,若是真的翻身了,和韶白联手铲除了趁机戕害她的宗门,以后他们更加齐心协力对付你,对你可不好啊。” 这样说,应该就很合理了吧。 还符合了反派思维,主角没事的时候就要搞事情,主角出事的时候更要防止他们绝处逢生。 这样看来,她还有做反派的天分呢。 季烟悄悄得意了一把。 然后下巴就被白皙修长的手指捏了起来。 殷雪灼的手很白,修长干净,只是上面细密的黑色脉络,让整只手显得无比恐怖,如果忽略不看,仅仅只看手指的形状,是很好看的。 殷雪灼掐着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须臾,蓦地勾起唇角,发出一道带笑的气音来,是一种很讥讽的姿态。 浑身上下都写着“你这小废物还挺有想法的”。 “想不到你还挺聪明的。”殷雪灼饶有兴趣,懒散地靠在一边,歪着头看着她,“说说你的计划。” 她的计划啊? 季烟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具体的计划。 “就是……你让韶辛来吸引他哥哥注意力的话,韶白就不会急着去救殷妙柔呀。”季烟搓着小手,试探道:“然后,你不是很想杀殷妙柔吗,你可以趁机去杀了她。” 不过她想起原书剧情,殷雪灼杀了殷妙柔之后,还依依不舍地保留着她的魂魄,就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她也不知道殷雪灼现在,对殷妙柔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还会舍不得吗? 他还放不下吗? 殷雪灼对别的女人不为所动,连秋宓那样的大美人儿都可以忽视,是不是因为心里已经有了殷妙柔呢? 季烟不知道,但是殷雪灼如果不真杀了主角,他的下场仍旧会和原书一样凄惨。 季烟其实对于这个女主的不满,主要还是来自于她的玛丽苏光环,一个人凭什么享受着所有人的拼死拼活,又这样理所当然地反踩一脚?殷妙柔是最没有立场讨伐殷雪灼的人,季烟对她的厌恶,来自于整本书的玛丽苏设定,也来自于她对殷雪灼的心狠手辣。 季烟,其实还有点儿嫉妒她。 一开始并不觉得嫉妒,现在一想,却越想越嫉妒。 去他娘的光环,凭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她呢,季云清那样的脑瘫爱得死心塌地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殷魔头都逃不掉这种设定? 殷雪灼就只会欺负她,他嘴里说着要杀殷妙柔,估计还是把她当成那种因爱生恨的白月光吧。 36、九幽之火11 殷雪灼还是那样懒散的姿态。 原以为季烟会长篇大论, 说出个不得了的计划出来, 没想到是这样简单的想法, 不过殷雪灼并不失望, 他甚至觉得, 季烟就应该这样简单,她如果心思过于诡谲,反而让他厌恶。 心思诡谲的女人, 总让他想起一些不那么好的回忆。 这小废物说这么多, 打着关心他的旗号,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过……算了。 他扭头看向季烟,把她抓到身边来,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句, “勉强答应你了。”说着, 就把她搂在怀里, 身形原地消失,不过顷刻之间, 就飞到了魔域地牢外。 地牢外看守的小魔一见魔主亲临,都惶恐迎驾, 殷雪灼直接掠向最底层, 来到了关押韶辛的牢笼外。 魔魇的速度太快了, 那些小魔许久才追上来,一看是魔主要见韶辛,忙不迭道:“禀魔主,这个人族, 上回赤阳大人来瞧过一次,审问了他一些话,只是给了他一点点小的刑罚,如今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小的估计也没什么用处了。” 顿了顿,又说道:“之前这个人,一直吵着想要见‘季烟’,但是赤阳大人并未理会,也不许我们打扰魔主您……” 见她? 殷雪灼怀里的季烟探出头来,皱了皱眉。 上回一见,她毒发走得匆忙, 韶辛现在的样子,十分不妙。 发丝凌乱,浑身被血染红,身形消瘦不少,也不知对于魔来说“小小的刑罚”,实际上又是何等的残酷。 她忍不住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们就不能对他好点儿吗?万一死了怎么办?” 那小魔惊异地看了季烟一眼,但魔主不曾开口,他们迫于威压,丝毫不敢回答。 季烟从殷雪灼怀里挣脱出来,在笼子外近距离看了看韶辛,有些担心。 这一动不动的,不会真出事了吧? 她又回到殷雪灼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你能不能……救他一下啊……” 殷雪灼也没犹豫,直接满足了季烟,让人把韶辛带出来了,临时把安置在了最靠近殷雪灼宫殿的石室,殷雪灼愿意答应季烟把人带出来已经算很给她面子了,偏偏季烟还缠着他,让他使唤那些小魔给韶辛换一套干净的衣服。 韶辛陷入了昏迷,一直到了晚上,他才醒来。 季烟在石室外犹豫,看向身边的殷雪灼,忽然抬手拉住他的衣袖,“你……你能不能别和我一起进去啊……” 殷雪灼垂眼看着她。 那态度显然是不行。 季烟纠结道:“可是他怕你呀,我不方便和他单独说话,你就在外面委屈一下好不好?殷雪灼?” 殷雪灼:“不行。” 季烟:“爸爸?” 叫爸爸也没用。 不仅是她现在已经把爸爸叫得十分顺嘴了,就连殷雪灼自己,都已经被她叫得免疫了。 季烟原地踌躇了一下,又蹭上前来,忽然抓住了殷雪灼的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把他的手往自己的肚子上一放,让他捏肉肉。 她一脸自我牺牲的屈辱表情:“那这样总可以了吧……你、你随便捏吧。” 太难了,她居然混到了要出卖肉.体的地步。 殷雪灼眯起眼,果然舒舒服服地捏了一下季烟肚子上的小肉肉,说起来,季烟被他养得圆润了些许,还记得第一回见到她的时候,她瘦得浑身上下都是骨头,一看就是被一群人排挤欺负了的小可怜。 殷雪灼很满意自己的喂养手法,捏够了肉肉,很大度地说:“去吧。” 殷雪灼虽然是魔头,却比很多人都要说一不二,也十分讲信用。 他说不进去,就真的不会进去。 季烟放心地进去了。 那个石室很小,即便隔着石墙,她也小心地数着步数,没有和殷雪灼离得太远,来到韶辛身边之后,季烟拿出自己之前找秋宓要的治疗伤口的药膏,在他身边蹲下,发现他早就已经醒了。 韶辛看着她。 气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尴尬。 “原来你就是季烟。”韶辛张了张嘴,率先打破宁静。 季烟点了点头,抿起唇。 她一直没有和韶辛表明自己的身份,好像是那一次毒发,殷雪灼叫了她的名字,才让韶辛知道她是谁。 韶辛无力地靠着石壁,打量着面前这个小姑娘。 不得不说,比起上一次监牢相见,季烟的脸色好了很多,不再虚弱,原本枯萎的长发变得很柔润黑亮,连眼睛里的神态都亮了不少,浑身上下甚至散发着莹亮的光泽,像璞玉忽然被打磨精致,让人移不开眼。 殷雪灼真的没有亏待她。 一个心狠手辣的魔,居然真的容下她了。 韶辛想起之前那一面。 他听她说临霜城的事,只当她被魔族策反,再多的话都不曾完全放在心上,可是她忽然的毒发,让他意识到她并没有说谎。 她口中的“你以为我还怕死么”,原来是人之将死的破釜沉舟。 韶辛知道她是季烟之后,心底便是一沉。 他当然知道季烟是谁。 季盟主的妹妹,当年构陷殷掌门,让所有修仙界的人都为之不齿,甚至还有人嚷着要惩罚她,所以后来她成为了“祭品”,被献给殷雪灼。 原来她是这样认识殷雪灼的。 韶辛心情复杂,眼前这个人无论是谁,他都有立场反驳她。 可唯独是“季烟”,被拿来送死的季烟,她有理由站在殷雪灼的角度,因为是他们先要她死的。 季烟看他一直盯着自己没说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有点儿尴尬,就举起手里的药,率先打破平静,“要不……我先给你上药?” 韶辛却紧紧盯着她,一言不发。 季烟:大哥,你到底在看什么,看得我瘆得慌。 韶辛忽然说:“你是不是因为他们强迫你去送死,所以才反过来投靠殷雪灼,只是为了报复他们?” 季烟愣了,许久,却摇头,“不是。” 韶辛微微一怔。 “我没必要这么极端,因为几个人想杀我,就恨所有人,我自己也是人,不是吗?”季烟想了想,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他解释,组织了一下语言,“其实,也没必要上升到那样的层面,我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是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而已。” 韶辛蹙眉道:“可是,魔本是邪恶的。” 季烟说:“也许吧。” 其实她接触了这么多的魔,并没有感觉到什么邪恶,温柔的秋宓姐姐,还有那些为了强大连性命都不要的小魔,还有那条被殷雪灼吓成泥鳅的大蟒蛇,毛茸茸的小猞猁,还有非要舔她的白白,感觉他们都挺好玩儿的。 只是众生各有各的生存之道而已。 季烟没有忘记这回来找韶辛的目的,她想了一下,说道:“我这回来找你,是想和你说一件事情。” “你觉得魔是邪恶的,这一点我并不想改变,我也无须要求你的立场。只是我这回来,不是为了魔族,而是为了魇族。” 韶辛怔了一下,“魇族?” 魇其实分很多种,其中最为稀少的是殷雪灼这样的灵魇,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幼年都一样的弱小。 很孱弱,又因为浑身是宝,经常被人大肆捕捉,为了各种利益。 所以几乎没有可以成年的魇族,殷雪灼这样的,也是千年来的头一个。 但是修真界此前有过明文规定,私下捕捉魇族是违反门规的,韶辛不知道为什么这事又扯到了魇族身上。 季烟说:“殷妙柔最近堕崖了,生死未知,很多人都在寻她。” “什么?!”韶辛大惊,正要站起来,却扯到了伤口,痛得抽气。 季烟连忙把手里的药膏递给他,示意他自己给自己敷药,又说:“你不用担心你的殷掌门,至今既然未曾找到尸体,想必是还活着。那个崖底有很多的魇族,我现在只是担心,倘若那群人去悬崖下找殷妙柔,找到那群魇族,又该怎么办?” 她其实担心的是那群魇族被人炼成丹药,最后增长主角团的修为。 而且,魇族……她想到是殷雪灼的同族,也有些不忍心。 这群人已经知道了魇族长成后可以多强,《问道》原文里也有提及,有人想要用同样的方法,养成新的魔魇对付殷雪灼,可是都失败了。 一个彻底魔化的灵魇,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养成的,他们急功近利,为了对付殷雪灼,还肆意用同样残忍的手法折磨灵魇,季烟觉得他们与被视为邪魔歪道的明枢真人没什么两样。 又是同样的捕捉,难道还要千千万万个殷雪灼出现吗? 显然这一点,韶辛也是极为赞同的,他也对很多这样的事情略有耳闻,一听季烟提及,神情便立刻凝重了起来。 季烟说:“你可以不站在魔族的角度上,只是你是韶白的弟弟,身份特殊,我们要救那群灵魇的话,还是需要你的帮忙。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帮忙解决这个事情,事成之后,我一定会求殷雪灼放了你。” 她都这样说了,韶辛应该没理由再抗拒了吧。 韶辛心底稍有动摇,却怀疑道:“你为什么突然要救魇族?” 季烟朝他一笑,“那你为什么又被我说动呢?” 两人相对沉默。 少年靠着冰冷的石壁,呆呆地看着季烟,心忽然便茫然了起来,他原本以为她是自私自利的人,可现在也看不清她了。 季烟给他思考的时间,把药塞给他,“你还是快给自己上药吧,这是秋宓给我的灵药,据说很管用。” 韶辛茫然地低下头,慢慢涂起伤口来。其实他大多伤是在体内,被魔气侵蚀之后,他必须好好调养才能恢复,现在是半点儿法术都使不出来了,宛若一个废人。 因为体会到了身为废人的惶恐和无助,他看着同样没有修为的季烟,才万般不理解,为什么她就好像看得特别开?过得比谁都舒坦呢? 韶辛走神间,也不小心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季烟给出的答案很简单。 少女抱膝坐在地上,想了想,笑着说:“我虽然弱小,但是我并不认为,弱小就应该被人践踏在脚下,那些人自恃强大,傲慢无礼,我不喜欢他们,我也不喜欢迎合我不喜欢的人,我为什么要因为他们的偏见就不高兴呢?” “与其因为没有修为就自卑,还不如好好享受呢,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的,没有很大的学业工作压力,每天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就是危险了点儿,可是还有殷雪灼保护我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季烟每次遇到危险,第一个想起的就是殷雪灼。 反正有他保护她啊。 季烟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就怕殷雪灼的耳朵太灵敏,隔着这么厚的石墙,还能听到她说的话。 到时候又得嘲笑她了。 季烟和韶辛说完话之后,便出去了。 一出去,殷雪灼看见她空空如也的双手,便冷笑道:“有修为何须上药,你倒是管得太宽了些。” 一上来就是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 这人真的无聊,她就爱给人上药怎么了。 季烟没管他,殷雪灼又化为一团黑气,凑到她颈边,凉飕飕道:“如今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之前骗他的时候,也丝毫没有犹豫呢,呵,女人都是这样虚伪么?” 这个“呵,女人”,季烟听着,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回怼道:“我给别人送个药就要冷嘲热讽,呵,男人。” 殷雪灼:“……” 他冷了眉眼,慢慢跟在季烟身后,又阴沉沉道:“我可以杀了他,你的药也就白送了。” 季烟:“……” 不是,他至于吗? 就为了让她白送药,他就要杀人? 季烟转过身,古怪地看着殷雪灼,忽然严肃道:“殷雪灼。” “嗯?”殷雪灼用眼角瞥了她一样,语态散漫。 她就要求他不杀人了吧?殷雪灼懒洋洋地等着她过来讨好。 可下一秒,却听见季烟说:“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很酸很酸?” 还酸得莫名其妙。 殷雪灼:“……” 他的表情僵了一下,再次转过头时,就看见季烟已经自顾自地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嘀咕着什么。 殷雪灼隐身凑近,听见她在吐槽他—— “酸什么啊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37、九幽之火12 “我喜欢她?” 秋宓例行检查季烟体内的九幽之火时, 就被殷雪灼当面问了这个问题。 秋宓:“……” 饶是淡定如她, 都差点儿没站稳。 殷雪灼又问秋宓:“我很酸?酸是什么意思?” 为了不让季烟听到笑话他, 他还很幼稚地给季烟施了法术, 此时此刻, 小姑娘正蜷缩在他身边睡得香甜,一只小手还虚虚地抓着殷雪灼的头发,许是睡前最后一刻正在玩他的长发。 秋宓:“这个……” 这要她怎么说嘛。 喜欢这个词, 对于她来说, 也很遥远啊。 秋宓想了想, 小心翼翼地问道:“魔主,您希望她过得好吗?” 殷雪灼转头看着身边睡着的季烟,黑润的眸子倒映着季烟的睡颜, 满是困惑。 秋宓又问:“如果有人欺负她的话, 魔主会很生气吗?” “我会杀了那人。”殷雪灼这回不假思索。 小废物只能被他欺负。 秋宓又想了想, 脑海中使劲搜刮着在从前听说过的“喜欢”,又问:“如果她和别人在一起, 魔主会难过吗?” 殷雪灼古怪道:“为什么要难过?”他神态冷漠,轻描淡写道:“杀了便是。” 秋宓:“……” 秋宓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 让魔来处理感情问题, 太难为魔了。 只是, 秋宓还是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魔主,属下可以看出,她对您或许是很重要的,但您……是天地间唯一的魔魇, 魇族很少动情,一旦动情,便是不死不休,所以,倘若没有到那种地步的话,属下觉得……您对她,或许并不是喜欢。” 秋宓也不希望,向来强大的魔主会被一个凡人牵绊住。 殷雪灼屈指淡淡敲着身边的木雕,不置可否,挥袖让秋宓退下之后,他的手指按了按季烟的后颈,让她苏醒过来。 “殷雪灼……”季烟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什么为什么又睡着了。 她其实不困呀,躺着躺着也能睡着。 季烟坐起来,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殷雪灼让外面的小魔进来送饭,季烟埋头吃饱之后,还惦记着韶辛,又装了一大碗饭菜,跑去石室给韶辛送去。 殷雪灼的神情瞬间阴沉。 他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果断,也没有在秋宓勉强表现得那么无所谓,如今厌恶韶辛到了极点,居然还勉强忍着没杀,只是因为季烟还里里外外忙活得勤快。 季烟根本不知道殷雪灼的内心戏居然那么多,她这几天都忙着照顾韶辛,眼见着韶辛的伤好了一点,她偶尔还去给他送饭,和韶辛说说话,她现在没什么朋友,除了和殷雪灼朝夕相处,似乎只剩下韶辛能陪她聊天。 “这些菜真的太丰盛了,我都跟殷雪灼说了好多次,他虽然没有再跟第一次一样弄几十道菜来,也还是很夸张。”季烟捏着自己胳膊上的肉肉,长叹一口气,问韶辛:“我是不是真的长胖了?” 韶辛:“……” 少年吃着饭菜,迷茫地看着她自我纠结。 季烟还是喜欢瘦一点,虽然太瘦也不好看,但是这样长肉不长胸,只是显胖不显丰满,也太难看了些。季烟又捏了捏自己脸,郁闷道:“我感觉我不是瓜子脸了,我好像成了圆脸。” “我今天的衣服已经没穿错啊,可是感觉紧了一点儿,该不会是又胖了吧?” 韶辛:“……其实,也还好,我觉得你现在比从前好看许多。” 季烟眼睛一亮,“真的?!” 少年笨拙地点头。 季烟又开始嘀咕,“果然还是你好,殷雪灼真的太过分了,我问他是不是胖了,他居然说我比白白还胖。” 她气得腮帮子鼓鼓,又吐槽殷雪灼,“果然我不能问他,他只会嘲笑我。” 韶辛:“……” 韶辛不知道为什么她老是把那个大魔头挂在嘴上,每次她开始骂殷雪灼的时候,他都有点儿紧张。 那可是殷雪灼,杀人不眨眼的魔主,可是她的神态又太自然了,韶辛每次白白紧张一番后,又有点儿茫然……难道是他过于大惊小怪了?其实真的没这么可怕? 可是真的很可怕啊。 季烟每次在韶辛这里吐槽完殷雪灼,又跑出石室找殷雪灼,她这几天走路熟练多了,就是偶尔脚底打滑,会来个平地摔。殷雪灼看她每天都去找韶辛,忍了她好几日,所幸那几日他在和赤阳商量怎么在人界搞事情,无暇理会她怎样,也随便她瞎胡闹。 后来商议完毕,殷雪灼又把季烟拽去幽水境了。 又要她继续练习走路。 差点忘了还要学轻功的季烟:“……” 草,她就不该对魔头抱有幻想。 季烟之前对小溪有不好的回忆,一看见小溪就想起那条巨蟒,殷雪灼这回换了个地方,寻了魔藤密布的洞窟,让她在这些魔藤之间自由穿行。 “这些魔藤与外面的不同,它们早已进入休眠,只要你不碰到它们,就不会被攻击。” 其实魔藤从不攻击魔,偏偏季烟太弱小了。 殷雪灼像个教孩子走路的老父亲,和她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就隐身时刻观察着她。 接下来的事情就全部交给了她自己。 洞窟里有很多凸出的山石,是给她落脚的地方,也有可供攀附的石壁,一眼看上去并不难,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季烟觉得好难。 她犹豫了一下,反正躲也躲不过,殷雪灼屈尊降贵亲自教她,她还是尽量努力一下吧。 季烟寻了一个出发点,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往前轻轻一跃,身子宛若风一般飞掠出去,路过一处突出的石壁时,她抬手一抓,勉强稳住了身形。 第一步成功了! 她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来。 这具身体的确身轻如燕,季烟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簇火焰,可以被风轻轻吹动,无须太过费劲,仿佛长了一双轻盈的翅膀。 那些修仙人士,平时飞檐走壁,都是这样的感觉吗? 季烟不知道,九幽之火身为上古时期的火焰,本身就胜过了那些□□凡胎,她此时此刻的感觉,是那些人无论怎样修炼都无法达到的境界。 季烟很快收心,看向了下一处落脚点。 她一连掠过好几株魔藤,逐渐找到了感觉,都不曾惊扰到魔藤一丝一毫,季烟毫不费力,甚至是一丝汗都不曾流,她自从重获新生之后,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之前那种累赘感了,身体也好了不少。 随着她的飞掠,有清凉的风穿过幽静的洞窟,吹着小姑娘裙摆翻飞,像一只上下蹁跹的碟。 映着她如花般的笑靥,端得极为漂亮。 殷雪灼安安静静地跟着她逐渐往前,随手摘下了一朵石壁上的花,指尖微微一碾,带了满手暗香。 他水润的黑眸里,倒映着季烟的身影。 九幽之火在季烟体内留下的灵府,正在缓慢地产生变化,他能感觉到融合在他体内的一部分九幽之火越烧越旺,仿佛在感知着季烟的气息。 殷雪灼至今都不曾想明白,他到底是为什么,会把九幽之火给她。 或许是从习惯抱着她开始,又或许是那天在监牢之外,他听见她说了那些话,从而动了恻隐之心。 又或许,是那天她摸他的翅膀,她的眼神很干净,坦然地告诉他,她不害怕。 她有时候看似胆小怯懦,被他一吓就怂,有时候,这柔弱的身体里却仿佛藏匿着无人可比的勇气,连死都不畏惧,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彻底击垮她。 殷雪灼微微勾了勾唇角。 又继续跟了上去。 季烟不知不觉,已经飞去了很远,她现在卡在了一个地方,面临着一个很大的难题。 面前有一株极粗的魔藤,横在她的面前,几乎将整个洞窟牢牢封死。 只留下一条缝,刚好够她过去,只是稍微偏移,便会惊扰魔藤。 季烟稍微估计了一下距离,深吸一口气,掠了出去。 她这一回飞的很有技巧,特意用下面一块突出的尖石踮了下一脚尖,在半空中重新蓄力,让身形更加稳了一些,只是她到底不是很熟练,即将穿过缝隙时,身形仍旧晃了一下,撞上了魔藤。 那魔藤忽然动了。 动得极为迅疾,这一株魔藤本就比其他的年岁更长,修为更深,季烟才在空中滞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腰间就被藤蔓迅速缠绕了起来。 四面八方的藤蔓全部苏醒,无数的枝蔓向季烟伸来。 “啊——” 她尖叫一声,瞬间被勒住了脖子,轻微的窒息感传来,她还没来得及呼救,就感觉身子一轻,重新落回了殷雪灼怀里。 殷雪灼搂着怀里的小姑娘,不悦道:“滚。” 仅仅只是一个字,那些魔藤宛若遇到了什么害怕的东西,如潮水一般褪去。 季烟:他这一波逼装得秀到她了。 殷雪灼果然是怼天怼地的存在,季烟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还没看清周围,下巴就被两根冰凉的手指重重地钳制住。 季烟被迫抬起头来。 殷雪灼捏着她的下巴,仔细观察了一下她被勒得发青的脖颈,眼底戾气更重,抬手一挥,一股黑气砸向了石壁,他压抑着怒意,冷淡道:“滚出来!” 嗯?他让谁滚出来? 季烟被迫抬着下巴,只能看到殷雪灼冷漠的神情,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像蛇一般爬了出来。 季烟看到殷雪灼身后的石壁逐渐被藤蔓覆盖,那一面绿墙密密麻麻,看得她头皮紧绷。 “这是什么啊?”她忍不住问他。 殷雪灼半弯着身子,和她的身高保持平行,右手捏着她的下颚,拇指在她颈边往上一滑,强迫她将头仰得更高,露出细白的秀颈。 他的指尖在她的勒痕上轻点,慢慢抹去这些痕迹,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这株魔藤年岁太长,想不到已经修炼出了灵识,虽未曾化形,却足以占据整个洞窟为王。” 季烟似懂非懂。 难怪那株魔藤这么粗呢,比她的腰还粗,太吓人了。 殷雪灼彻底消去了淤痕,满意地松开手,冰凉的眼风径直掠向一边。 那株大魔藤已经乖乖出来,在一边盘成一团,看起来蔫哒哒的。 被殷魔头吓坏了吧。 明明是个大藤蔓,季烟却莫名看出了几分委屈的情绪出来,有点好笑。 殷雪灼太凶啦。 季烟喜欢看殷雪灼凶别人,他每次凶她的时候,动作都特别粗暴,但是他实际上没有伤害过她,时间久了,季烟都不怕他了,觉得他老是故意恐吓,虚张声势,只是想把她逗哭。 可是他凶别人的时候,是真的很凶,眼风冷冷一掠,就透出了三分凶狠的杀意,谁对上他的视线,谁就立刻腿软。 像一只嗜血成性的野兽。 这只野兽正搂着她,正抬手要烧死这株魔藤,那魔藤竟也十分通灵性,眼见着要死,居然朝季烟飞蹿过来。 季烟只感觉手腕上传来滑腻的触感。 抬手一看,这魔藤变成了好细小的一根,居然乖乖盘在她的手腕上,还用一端蹭着她。 这这这……这是在讨好? 季烟看着这魔藤,很想说一句,大哥,你撒娇错对象了。 她也只是个挂件而已,对她撒娇没用啊,对殷雪灼撒娇才行啊。 魔藤当然知道对殷雪灼撒娇更好,可是它怂,它临死之际能爬到这个凡人姑娘身上来,已经是胆量突破天际了,哪里敢多靠近魔主一分。 它看魔主对这个凡人不一般,反正不管三七二十一,拼命撒着娇。 季烟看着这株在她手腕上乱扭的藤蔓,莫名觉得它的动作妖娆得宛若勾引。 季烟:你好骚啊。 这魔藤非常之不要脸,季烟沉默了一会儿,把被缠着那只手背在身后,抬头看向殷雪灼,和他打商量,“要不……你放它一马呗?” 殷雪灼冷笑更甚。 他寒声道:“谁许你碰她的?” 那魔藤一抖,真的是抖,连季烟都能感觉到它的惶恐,很快它又回到了之前盘的地方,继续瑟瑟发抖。 简直莫名其妙,她又不是什么宝贝,被碰一下怎么了。 她总觉得殷雪灼看着她的表情又充满着嫌弃,这种嫌弃和她之前抱猞猁时的嫌弃如出一辙,透露出某种熟悉的感觉,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季烟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觉得背脊发凉。 他该不会又想给她洗澡吧? 就因为手腕被缠了? 她真的不想洗了啊! 季烟要当场炸毛,也生出了一丝逆反心理来了,他越嫌弃她,她越要乱摸,当下对魔藤抬手,也掷地有声地喊:“过来!” 殷雪灼眼风一掠,“你敢。” 季烟偏不,继续道:“过来!” 魔藤:??? 魔藤看着这明显有了分歧的两人,纠结地扭成了一团麻花。 彻底不知所措。 38、九幽之火13 魔藤觉得自己太难了。 他不就是挂在这里修炼吗, 招谁惹谁了, 谁知道会突然看见一个凡人, 谁又知道这个凡人动不得, 它真的好委屈。 现在还面临着生死抉择。 是过去, 还是不过去? 魔藤纠结了一下,要是其他魔,估计只会听更强的那个, 但魔藤独自修炼至今, 脑子其实不太灵光, 时常犯蠢。 脑子不灵光的后果就是,它听了季烟的。 季烟看着乖乖圈在自己手腕上的小藤蔓,在殷雪灼的死亡凝视之下, 把手背在身后, 逞强道:“我觉得它是无辜的, 这说起来还是我的问题,如果不是我碰到它, 它也不会攻击我。” 魔藤圈在季烟手腕上,末端翘起来, 像个小脑袋, 忙不迭点头。 殷雪灼的表情阴沉得不能再阴沉, 眼睛死死地盯着季烟的手腕,缓缓抬起手。 季烟总觉得他这个表情,像是要把她的手腕给活生生掰断一样,在他的手指碰到她的最后一刻, 她脑子一抽,忽然上前握住他的手,用力摇了摇。 殷雪灼:“……” 季烟看着他,厚着脸皮讨好道:“你最好了!你一定不会和我计较的对不对!” 殷雪灼挑起眼尾看着她,淡淡吐出两个字,“不对。” 他偏要计较。 季烟为难了一下,“爸爸……” 殷雪灼从鼻腔里轻哼了声,“叫爸爸也没用。” 这逼太难伺候,现在还一脸傲娇,季烟气得磨了磨后牙槽,琢磨了一下,又叫:“大佬?” “殷雪灼?” “魔王大人?” “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魔主?” “大帅哥?” “……”她越叫越离谱,殷雪灼皱了一下眉头,撇过了脸去,季烟感觉到他的态度有一丝丝软化,继续再接再厉,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又继续讨好地叫,“……灼灼?” 轻飘飘的两个字,倏然穿透耳膜,殷雪灼的睫毛微微抖了一下,仿佛触电一般,倏然往后退了一步。 就对上了季烟清澈无辜的眸子。 他的眼神动了动,羽睫下的黑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神态莫名紧绷,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带了某种恶狠狠的意味。 看起来反应很大。 季烟不知道一句“灼灼”,为什么让他反应这么大,但能让他转移注意力,就说明她是叫对了的,少女的眸子倏然散发出光彩来,继续兴高采烈地叫:“灼灼!灼灼灼灼!” 她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胳膊,踮起脚,又想凑过来骚扰他,可惜个子还是太矮了,只能凑到他的下巴高处来,鼻尖浅浅的呼吸,就像羽毛一样拂过他的脖颈。 殷雪灼又立刻往后退,倏然回神,凶巴巴地压低嗓音,“不许叫!” 季烟顽劣心起,偏要叫,“灼灼灼灼!叫你灼灼怎么了!” 殷雪灼又后腿一步,眼前只有季烟凑过来的脸,她嘴里不断地叫着那个称谓,实在是太吵了,吵得他脑袋胀痛,心跳也变得不太寻常了起来。 殷雪灼垂在袖中的双手狠狠一攥,眼神逐渐变得凶狠,像一匹恶狼般,死死盯着她那张不断开合的嘴。 “你……”季烟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粗暴地扯了过来,他眼角泛着红色,盯住了她的唇,忽然低头,又狠狠地咬了下去。 不是亲,而是咬,咬得凌乱无措。 季烟被他咬得一疼,小手揪紧了他的衣裳。 她痛他也痛,同样的疼痛才让殷雪灼倏然清醒,他羽睫微颤,看着泪眼汪汪的季烟。 她的唇,被他咬破皮了。 殷雪灼看着近在咫尺的红唇,眸内急遽翻腾着难明的情绪,抓着她的手不住地用力,捏得她轻微地挣扎起来。 季烟被他咬得痛极,此刻不敢再那样叫他了,只是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她不知道他忽然是怎么了。 为什么不能叫“灼灼”? 只是一个称谓而已,她没想那么多,只是开个玩笑啊…… “你……”她游移不定,在这样安静的气氛之中,小声问他:“你没事吧?” 她有些担心他,她是不是不小心触碰了什么逆鳞了? 殷雪灼又忽然睁开眼,眼底满是猩红,瞬息之间化为了一阵烟雾,将季烟卷入怀中,迅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魔藤确实逃过了一劫,殷雪灼早就忘了这只渺小生灵的存在,但让季烟郁闷的是,他不理她了。 殷雪灼消失了。 像大多数时候一样,他隐没在虚空之中,再也没出现过。 季烟第一次发现,这魔居然还这么会玩冷战。 她一个人呆在冷冰冰的宫殿里,没人陪她说话了,平时不觉得殷雪灼很重要,现在才发现他不出现的时候,她还怪别扭的。 睡前没有头发可以玩了,也不能睡在他的怀里。 就感觉好难受好无聊。 季烟以为自己在冷战方面很厉害,以前和闺蜜吵架的时候,最长也有半个月没说话,没想到和殷雪灼的僵持还没超过三天,她就受不了去找韶辛了。 韶辛这几天被关在石室里,已经逐渐活成了季烟的树洞,少年的性子温柔沉静,也有耐心听她发一堆牢骚。 季烟:“殷雪灼他生我气了。” 季烟:“我就叫了他一声‘灼灼’,他反应就这么大,他本来就叫殷雪灼啊,叫灼灼有什么不对,难道是觉得我太肉麻了?” 季烟:“他都三天没和我说话了,太过分了。” 韶辛听了半天,非常疑惑:“他为什么要生气啊?” 季烟立刻站起来,疯狂点头,“你也觉得他小家子气对不对!一个大男人居然这么容易生气,他真的太过分了。” 韶辛:“不是……我是说,为什么他会因为这个事情生气。” 季烟:“因为我说了他不喜欢的话呀。” 韶辛:“你得罪他了,他也不会生气啊。” 她古怪道:“?他不生气难道还高兴吗?” 韶辛:“???不是,我的意思是,他若心生不快,不应该直接动手吗,为何还有心思与你置气?” 季烟:“……” 她发现她和韶辛扯了半天,居然不在一个频道上面,而且说的好像也不是同一个殷雪灼。 韶辛眼里的殷雪灼不会生气,因为他残暴冷酷,得罪他的都死了。 季烟眼里的…… 她觉得他就是个幼稚的小学鸡。 她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当下也沉默了,连忙对自己说是假象假象,一边从石室落荒而逃。 季烟晚上睡觉没有抱的,已经连续失眠了几天了。 她想逼殷雪灼出来。 于是她自己去幽水境练习飞行,大魔藤陪着她,这只魔藤自从死里逃生之后,就很忠心地跟随着季烟,会变长变短,变粗变细,季烟如果要摔跤,魔藤就会迅速地把她缠起来,保护她的安全。 也不需要殷雪灼了。 季烟心情复杂。 她感觉今天魔域的天气有点冷,她手脚都冰冰凉凉的,身体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不适感,她勉强忽略了那种不适,在幽水境里蹦蹦跳跳,悬崖还是不敢跳,但是那种激流和陡峭的山坡已经难不倒她了,魔藤像蛇一样盘在一棵巨树上,对着季烟不住地摆头,想让她学爬树。 季烟勉强尝试了一下,在魔藤的慢慢引导下,爬到了树巅,抱着其中一根树枝,居高临下地看着整个幽水境的景观。 幽水境如其名,很是幽静美丽,遥远的地方与天水相接,无尽的起伏的山脉,像云一眼延绵成一片。 其实魔域是个不错的地方,就是太过荒凉,没什么生气。 季烟问魔藤:“我怎么感觉才几天不来,这里格外安静啊?” 魔藤在空中摆动着身子,季烟看着它笨拙的样子,扑哧笑出了声。 魔藤又耷拉下了脑袋。 季烟说:“你是想说,这里的魔都有事离开了吗?” 魔藤连忙点头。 “是去人界了吗?” 魔藤继续小鸡啄米。 啊,果然又是搞事情去了,她就知道,殷雪灼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只不过没跟她说而已。 季烟感觉小腹隐隐有些不舒服,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太熟悉了,让她想到某些独属于女性的噩梦——不会这么巧吧,换了个身体都还这样? 季烟警觉地慢慢爬下树,上树容易下树难,她爬到一半脚底打滑,还好身轻如燕,半空中重新借力跃起,才稳稳地落在地上。 双脚刚一落地,就感觉一股熟悉的胀痛感伴随着热流袭来。 卧槽。 似乎可能也许!真的是大姨妈! 啊啊啊啊啊啊啊要漏了啊! 季烟捂着肚子蹲下来,瞬间崩溃了。 -- 戎戈自从上回吞了那个凡人之后,就被罚留在魔域,维护魔域的秩序。 看似是个小差事,其实……很难。 魔域的魔其实是分很多种族的,有的族群嗜杀成性,有的族群喜欢乱搞男女关系,有的族群喜欢为了求偶斗殴,还有的甚至……爱搞破坏。 虽然搞破坏的本事比不上魔主。 戎戈想起魔主有一次去了魔域最富庶的应苍峰,结果因为应苍峰地形复杂,掌管着应苍峰的魔将桓乌当时又不在,直接在应苍峰迷路了。 然后那大翅膀,直接差点儿把应苍峰的山头瞬间削平,让所有应苍峰的魔大老远跑到了隔壁城避难。 魔主的力量太强悍了,戎戈是真的心悦诚服,不过也是真的委屈。 赤阳他们又去人界了。 好差事又不带他。 就是因为他没毛。 昌溟那家伙还特别过分,故意用通讯的法器给他传输人界的影像,让他在这个犄角旮旯里酸。 大蟒蛇蔫哒哒地在山间游走,忽然闻到了一丝极为香甜的气味。 那香气并不是特别浓郁,朦朦胧胧被风吹散,是很淡的幽香,混着黏腻的甜味,对魔来说,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像是最无害的小羊羔误闯狼群。 香气所过之处,足以引起群魔骚动。 像是最新鲜的血的味道,鲜嫩可口,一咬下去还多汁。 戎戈在山间摆了摆巨大的蛇尾,几棵巨树应声而倒,溅起一地烟尘,他吐着红信子抬起头,骤然眯了眯金色竖瞳,感觉到四面八方的小魔都往香气来源处涌去,似乎都想争夺这一口美味。 这群宵小,他在这里,还想和他抢吃的? 戎戈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一个神龙摆尾,在山间发出巨大的轰隆声,十分莽地超那香味的源头冲去。 香味的源头——季烟,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脸色苍白,浑身发软,魔藤不知她突然怎么了,急得不住地在树上盘来盘去,紧接着它就感觉到了四面八方的魔气威压,那属于很多魔域的高等魔,有姑获鸟,玄海雕,还有魔蛟…… 魔藤身为一个刚刚有自主灵识不久的小魔,吓得蜷缩进了季烟的怀里。 季烟还在不自然地抖着。 太疼了。 痛经就是这种感觉,她意识还是清醒的,只是根本站不起来,后背起了一层薄汗,手脚发凉。 妈蛋,殷雪灼还不出来吗! 这个狗男人就这么作壁上观的吗! 季烟只要一动,就感觉身下一股热流奔涌而出,大有一泻千里之势。 她越来越欲哭无泪。 玄幻世界来姨妈什么真的太坑了,为什么都和九幽之火融合了,姨妈还照旧来啊! 她真的好他妈绝望。 季烟感觉到头顶上开始有红色的大鸟盘旋,好几次低飞似乎都想叼走她,还有无数的奇形怪状的魔缓缓靠近。 紧接着,她就看到这些魔似乎感觉到什么一般,迅速后撤,地面开始疯狂地震动,像是什么庞然大物朝这边爬来。 一条大蟒,又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39、九幽之火14 戎戈张开血盆大口的一刹那, 脑子忽然转了一转。 鉴于上回吃错人, 他的下场太过于凄惨, 这回他吃东西前留了一下意, 特意花了那么一丢丢时间, 看了一下这是个什么品种的食物。 ——然后对上季烟湿漉漉的黑眸。 戎戈:“……” 他后悔了。 草啊!!!为什么又是她!!! 戎戈简直要对这个凡人小姑娘有心理阴影了,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偌大的魔域连第二个可口的食物都找不出来!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有生之年,他一定要在魔域开个养殖场!随!便!吃! 但现在。 戎戈和这个弱小的凡人对视着。 现在怎么办。 魔主呢? 为什么把她一个人丢在这荒郊野岭还流着血啊!知不知道很危险的啊! 戎戈有点儿抓狂, 但是他一动不敢动, 只是和季烟对视着, 他怕她一动,她又被他……吓哭了。 季烟呆呆得看着面前的巨蟒,那一瞬间不是不害怕。 她不哭只是因为被吓懵了。 等她回过神来, 马上就要酝酿着哭出来的时候, 面前的大蟒蛇, 慢慢地缩小,直到了变成了一条小蚯蚓, 扭扭捏捏地盘成了一团,看起来比她还胆小。 季烟:“……” 好的, 确定无疑了, 这就是上回吞她的那条。 季烟确定不会被吞之后, 又重新埋下了头,主要是她太痛了,痛到没时间和这条蟒蛇计较。 戎戈闻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血的香味,看到周围的小魔迫于威压不敢靠近, 却也早已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戎戈想了想,瞬间化成了人形。 黑气散去,蛇的身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锦衣的男子,眉目清隽,双目狭长,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起,端得是人间普通贵公子的相貌。 只是这贵公子的表情却很难看。 他垂头看着季烟,忽然抬手施法,指尖魔气四溢,一股强大的结界逐渐变大,将整个幽水境笼罩住,驱逐了这里其他觊觎季烟的魔。 “你很疼?”戎戈蹲在季烟身边,有些紧张地望着她。 季烟额头上满是冷汗,抬头看了他一眼,眸子里写满了无助。 “我……你先把我带回去……”她咬着唇,不再害怕戎戈,小手紧紧地抓着他。 再不回去,血就控制不住了啊!!! 季烟从头到尾都写满了无助。 戎戈不再迟疑,本来打算把她抱起来,想了想又怂,干脆扯出了缩她怀里的魔藤。 魔藤畏惧眼前这位魔将,抖如糠筛,缩得和之前的小泥鳅一样大小,怂得如出一辙。 戎戈直接沉声下令,“变大,把她带去魔主的宫殿。” 魔藤乖乖变大,直到这巨型藤蔓变得比季烟整个人都要粗壮,才小心翼翼地将季烟裹了起来,迅速飞向魔主的宫殿。 戎戈原以为魔主会在那里,没想到他一直没有出现。 鉴于是他发现的季烟,加之上回的事情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戎戈特别害怕被碰瓷,万一这脆弱的凡人不小心就死掉了,岂不是就算在他头上了? 于是把季烟放下之后,他火急火燎地找秋宓了。 秋宓得知消息的时候,万分惊讶,也没有拖延,直接匆匆地赶来。 只是还没完全靠近魔主所在的宫殿,就被一股强大的威压迫使远离,不敢再靠近。 周围所有飞禽走兽,都避开千里之外,瑟瑟发抖。 魔主是在里面的。 他平日气息内敛,并不会放出体内强大的灵力,因为他的气息对于很多小魔来说是很可怕的,但今日也不知怎的,突然不再收敛,将所有的气息都放了出来,像是瞬间倾塌的苍穹,沉沉压在了所有魔的头顶,喘不过气来。 “魔主既然出现了,我也不便去了。”秋宓对戎戈道:“有魔主在,想必那个凡人也不会出事,大人不必担心,只是她为何会流血?” 戎戈摇头,皱眉道:“她一个人出现在幽水境,若不是我出现得及时,她怕是要被其他魔也吞噬了。” 秋宓也不思其解,不知这突然出了什么岔子。 其实,季烟只是在痛经。 她蜷缩着一动不动,拿被子紧紧地裹着肚子,让身体回暖,还没等到秋宓,就看见面前逐渐出现了一缕黑色的袍底。 殷雪灼终于出现了。 他站在她的面前,蹙眉看着她,缓缓蹲下身子来,将她半搂在怀里,翻过身一看,只看见裙摆处全是血迹。 殷雪灼盯着她身后的血迹,皱起了眉。 季烟:“……” 她吃力地抬手捂屁股,“你你你……你别看啊……” 她来个大姨妈而已,太丢人了,他还盯着看! 话说,玄幻世界没有姨妈巾,真的太难为她了,季烟不知所措,明明面色苍白,却因为羞耻,小脸上浮出一层淡淡的绯色。 殷雪灼抓开她遮遮掩掩的手,确认是她受伤了,只是不知是如何受伤的,他一直在她身边,也并未感觉到有什么威胁靠近。 总不会是比他还要强大的存在。 殷雪灼感觉小腹处难受得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使劲地在肚子里搅和着,他终于体会到了她此刻的痛楚,表情甚为难看,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抿着唇一言不发。 “你怎么了?” 他的语气还有几分冷战之后的别扭,一切的难受都隐没在紧蹙的眉头之后。 季烟痛得没力气说话,缓了缓,才说:“我……我肚子痛。” 殷雪灼:“你是如何受伤的?” 季烟:“我没有受伤啊……” 殷雪灼:“你没有受伤,为何会流这么多的血?” 季烟:“……这个血并不是受伤流的啊。” 殷雪灼眼神困惑,又问:“那是为何?难不成还是它自己流的?” 季烟:“……” 就是它自己流的啊! 她痛得一头扎进臂弯里,蜷缩成一团,不想理他了。 他太啰嗦了,还刨根问底地问,非要问出个所以然出来。 痛成这个样子,她真的没力气说话,明明是痛觉共享,她很想问一句,他就不痛吗?为什么他还有这么多话啊?! 季烟捂着肚子一言不发,缓缓地吐纳着,秀眉紧蹙。 以前她每次痛经就是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躺一天差不多就好了,就是没有卫生巾很难为情,她一动不敢动,就感觉只要一动,身下便鲜血奔涌,太难受了。 殷雪灼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想着是不是上回回灵丹的余毒未清,所以才会如此。 若是因为回灵丹……殷雪灼的掌心冒出火焰,缓缓贴在季烟的后背上,慢慢唤醒她体内的九幽之火,又是熟悉的酥麻感传来,季烟难受地哼了一声,一口咬住了殷雪灼的手腕。 太难受了! 痛经加上那种麻麻的感觉,殷雪灼是要玩死她吗! 季烟恨恨地发泄着身体的痛感,这一回咬得毫不客气,他手腕的痛感也让她感同身受着,她却没有半点儿要停下来的意思。 直到口中弥漫着血的味道。 殷雪灼的血尝起来和一般的血不一样,并不是那种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味,而且带着一丝奇异的甜香,季烟舔到血时,甚至没有任何反胃感,这样的血,甚至对她有着某种诱惑。 她微微一惊,连忙松开嘴要抬头,殷雪灼却把她毛茸茸的脑袋往下一摁,“继续吸。” 季烟:你到底是什么怪癖,喜欢被人吸血? 殷雪灼闭上眼,感觉手腕上的血流的太慢了,季烟钝钝的牙只是咬破了一点儿皮,便用指甲成刃,划开了更深的口子,刹那间鲜血奔涌,悉数喂给季烟。 “我说过,我的身体是宝物,血也可入药,缓解疼痛并非难事。” 殷雪灼闭上眼,丝毫不心疼自己的血,还不耐烦地催促她,“快吸,吸了就不疼了。” 他小腹也疼,只是并未和她一样这样姿势难看地忍着,只是微微蹙起的眉心暴露了他的情绪,体内灵力流转,缓缓纾解着痛楚,很快就平复了大半,虽然气息还是有点儿不稳。 季烟看着他流血的手腕,犹豫了很久,脑袋顶又被他一摁,吃了一嘴的血。 季烟:“……” 她感觉自己像嗷嗷待哺的婴儿,他就像喂奶的……算了,不能这么做比喻,季烟都要出戏了。 殷雪灼的血确实有用,比红糖水痛经药都见效要快,很快,季烟小腹的胀痛感就减轻了许多。 今天的痛经来得猝不及防,季烟的心里还是五味杂陈。 不过能让殷雪灼也体验一把痛经的感觉,她也觉得挺好玩儿的。 他怕不是开天辟地第一个痛经的男人。 季烟又疼又好笑,悄悄地呲了呲牙,两人静默无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季烟感觉小腹的胀痛感稍稍好了些许,缓了过来,抬起头时便看见了冰蓝色的翅膀。 殷雪灼坐着坐着,翅膀又漏了出来。 季烟躺着没动,也没有惊动他,只是近距离地看着他微微抖动的蝶翼。 这一回,他的翅膀没有漏半边,而是两边一起漏了出来,淡蓝色的光芒映着他淡漠的容颜,显得他如玉人一般纤尘不染,不像是嗜杀的魔头,而像是不染尘埃的高岭之花。 现在的模样,安安静静,老老实实。 季烟还以为他要和她冷战到什么时候去呢。 没想到一个痛经,就让他冒了出来。 季烟不敢坐起来,她怕一坐起来,鲜血又流得到处都是,只好这样躺着,静静地欣赏面前的美景。殷雪灼的耳朵不知不觉也变尖了,皮肤变得越发白皙通透,眼尾泛着艳丽的红,红得妖艳,季烟总觉得这样下去,他可能要现出原形了。 果然,痛经不管对什么物种来说,都一样的有杀伤力啊。 殷雪灼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太漂亮了。 季烟也不知看了多久,殷雪灼才睁开眼,他发现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时,稍稍怔了一下,很快就发现自己的翅膀耳朵全露了出来。 他微微一惊,耳朵翅膀飞快地收了回去,恢复如常。 像只骤然被惊扰的大蝴蝶, 季烟还有点儿遗憾,她还没看够呢。 殷雪灼看她现在精神稍微好了些许,便继续之前的问题,“为何流血?” 他问得自然,仿佛从未有过冷战,他只是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季烟眨了眨眼睛,“因为大姨妈啊。” 大姨妈? 殷雪灼皱起眉,微微抿起唇,季烟又难为情地动了动,拉他衣袖,“殷雪灼,我衣服上全是血,已经脏了,我……我想洗澡,还有这一身血污,有没有什么办法……” 殷雪灼说:“止血?” “不是!”季烟头疼地说:“就是……我这血到处流,实在是太难受了,你懂吗……” 就比如给个卫生巾啊。 季烟真的不知道怎么和他说。 这个世界的卫生巾也不叫卫生巾吧,还有这一群魔从来不会来月经,就算是在人间,那群修仙之人或许也早就不曾有过这样的烦恼,她现在真的好孤立无援。 殷雪灼却点了点头,一副他懂了的样子,起身往门口走去。 季烟:??你真的懂了吗? 她好像还没有说得很详细啊,她只是顺嘴说了一个大姨妈啊,他真的知道大姨妈是什么吗? 她看见殷雪灼的背影,总觉得有那么一点儿不妙的预感。 殷雪灼站在门口,收敛了因为腹痛不小心泄出来的威压,点出了一只冰蓝色的小蝴蝶,淡淡吩咐道:“传我命令,即刻封锁全魔域,搜寻一个法术高强的人物。” 他顿了顿,眼神冷了些许,补充道:“那个人,名叫‘大姨妈’。” 40、九幽之火15 全魔域搜寻“大姨妈”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魔主亲自下了令, 就是这个“大姨妈”伤了他养的凡人, 如果捉到这个“大姨妈”, 一定要将他带到魔主面前, 万万不能让他跑掉。 所有魔都很兴奋, 争先恐后地去找,唯恐被其他魔捷足先登。 如果能捉到“大姨妈”立功的话,就是一个大好的在魔主面前表现的机会。 虽然群魔不知, “大姨妈”到底是这东西的名字, 还是指代一个新物种。 所有魔都是第一次听说“大姨妈”。 他们也不知道长啥样。 也不知道是人是魔, 是男是女。 反正找就对了。 戎戈也忙着去找,魔域了无边际,都城不过只是渺小的一隅, 但群魔数量太多, 加之有些高等魔的力量十分强悍, 对地形也十分熟悉,按理说想要找个从未见过的生灵其实也不难, 可他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半点“大姨妈”的下落, 这在从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这让很多魔都开始疑惑了, 难道这个“大姨妈”比魔主还厉害, 居然能让他们这么多魔都丝毫感知不到气息? 或者是“大姨妈”已经无声无息地逃出了魔域? 于是尚在凡间的几位魔将也开始跟着寻找,虽然他们有些莫名其妙,第一回听见有人的名字如此诡异,居然叫“大姨妈”。 季烟第二天已经不是很痛了, 只是因为还在流血的原因,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她一边过着咸鱼养老般的生活,还一边纳闷着,殷雪灼上回不是懂了吗?所以呢?好歹给她一个可以垫着的东西吧! 然后她听到了戎戈关于“大姨妈”的汇报。 季烟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 草,果然。 她不能对殷雪灼抱有什么幻想。 他懂了?他懂个屁啊,季烟一想到昨天所有魔都在一本正经地帮她找“大姨妈”,脑补一下那个画面,就被尬了一脸。 太尴尬了。 她的脸都没了。 她抓狂,“这个大姨妈不是这个意思啊!它不是一个人!你们别找了,快别找了!” 气得小脸通红,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最后一群魔听季烟说了半天,还是没懂这个大姨妈到底是什么,季烟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对牛弹琴,一直说得口干舌燥,她到底要怎么解释,才能告诉他们,她一时顺口说出的“大姨妈”,其实只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 最后还是秋宓大概懂了一些,插嘴道:“我曾听凡间有个说法,便是女子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来葵水,所谓葵水,如同人类睡觉吃饭一般,是极其正常的,并非受伤。” 季烟疯狂点头。 终于有个魔理解她了! 她真是……太感动了。 秋宓向所有魔解释了一遍,季烟又不好意思地一头扎进了殷雪灼的怀里,这叫什么事嘛……她来个生理期,居然还闹得这么浩浩荡荡,怪难为情的…… 季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告了一段落,她已经坚持了一两天了,再坚持几天就好了,谁知道她低估了殷雪灼。 殷雪灼让秋宓亲自去了凡间一趟。 那天季烟刚刚睡醒,就看见殷雪灼拎着一个一面红一面白的长条状的东西,缓缓走到了她的面前。 季烟缓慢抬头,视线上移,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把东西举起来给她看,说:“穿上。” 季烟:“!” 季烟这辈子都不想再来月经了。 她怕了。 她要对这事儿有心理阴影了。 谢天谢地,殷雪灼虽然喜欢扒她衣服给她洗澡,但对这种流着血脏兮兮的样子不感兴趣,季烟在水里泡着,又十分羞涩地换上秋宓从凡间找来的“月事带”,一穿好衣裳就躲进了被子里,把自己包成了粽子,假装自己不存在。 她这一缩就缩了一整天。 殷雪灼也没管她,他绕过拐角,便见戎戈和秋宓都已等候多时,秋宓一见他出来,便低头进去查看季烟的情况。而戎戈直接抬手召唤了一个法器,这法器漂浮在空中,与先前季烟喜爱的通灵镜类似,却比通灵镜大上许多,里面呈现着许多凡间不同地方的景象。 有的地方平静如常,有的地方似乎是剑炉,正有许多人在如火如荼地锻造武器,准备着抵御魔族,还有的场景是那群名门正派互相争得面红耳赤,总之,可真是精彩的很。 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这些景象的呈现角度都十分偏僻隐蔽,像是有人暗中窥伺一般。 这法器并无窥伺的功能,说到底,还是有人潜伏在另一边,暗中将一切通过法器投射出来。 说来,这样的计策,也是殷雪灼的手笔。 殷雪灼自人族而来,当年从人那里吸取了不少血淋淋的教训,便也学会了这种暗中使诈、派遣卧底的诡计,他向来聪颖,许多事情除非不知,一旦学会,便也能制造出更多的手段来。 ——这卧底,也只不过是其一。 殷雪灼淡淡看着镜子那边的人们,唇角一抹讥诮的笑容,凉瑟如秋夜灯花。 “明日我便亲自去人界,让从霜和赤阳重整大军,每日骚扰边关城池,让那群人日日给我提心吊胆着。”殷雪灼转过身,高挑的身影被光影割裂成深深的影子,语气也淡得如他凉薄的嗓音,“趁这几日他们群龙无首,不流血岂不是可惜。” 戎戈低声请示,“那昨日首战之后的人族俘虏……” 这些俘虏按照往常,是有特定分配的,一般来说是直接赏给众魔吞噬,或者派去做苦役开掘灵石仙草,如果是分给性.欲强的魔族,还少不得一番折磨。 这些以前都是交给魔将桓乌管辖的,不过桓乌另有别的任务,如今不在魔族大营,便要请示殷雪灼了。 殷雪灼皱了皱眉,其实他很懒,不爱管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正便打算随便说句“杀了”,不知为何,脑海中又蓦地闪现了小姑娘委屈的脸。 都是如季烟一样的凡人。 “算了。”他按了按额角,垂目道:“没本事的全都放了,修为低的废了修为再放,修为高的直接杀了,永绝后患。” 人魔之战,他说这种话已算万分荒唐,也不能太过心软。 戎戈愣了一下,抬起头来,没想到魔主居然会这样下决定。 但他也不敢置喙什么,直接退下了。 殷雪灼转身,正要回到季烟身边,忽然听到季烟在和秋宓说话。 季烟背着他和秋宓说话的模样,看起来十分乖巧,“姐姐,是殷雪灼让你来的吗?” 秋宓微笑道:“是的。” “他还生我的气吗?” “我其实就叫了他一声‘灼灼’,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反应会这么大……”季烟委屈地嘟囔,“这男的好小气,好多天没和我说话,要不是我突然来了生理期,还不知道他要不理我到什么时候。” 殷雪灼:“……” 季烟还在那儿继续絮絮叨叨,“他会不会今天过后又消失啊?那你能不能帮我跟他说,我不想冷战,他要是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直接和我说不更好嘛?” 季烟其实也只是开玩笑,殷雪灼这样,她真的憋了一口气在,只是她虽然在殷雪灼面前大大咧咧,毫不客气,这些话也还是背着他说的。 秋宓顿了一下,抬眼直视着季烟的眼睛,忽然道:“魔主的名字,其实一直以来都是禁忌,你唤他全名,魔主不计较已是待你极好,日后……还是不要再那样唤了吧。” 季烟怔了一下,“为什么啊?” 殷雪灼这三个字叫不得吗?可是她叫得非常顺口,别人都畏惧地叫他一声“魔主”,可季烟从来没想过,只是因为殷雪灼不喜欢被人叫名字。 为什么呢?因为这个名字是殷妙柔取的吗? 那叫灼灼,又是哪里触动了他? 季烟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是因为名字耿耿于怀,想起他过去的经历,又觉得好像是自己太粗心大意了些,脸色红了红,低下头来。 好吧,就当他是创伤后应激反应,以后她不乱来了。 “那我以后不叫了……”她咬咬唇,“秋宓姐姐,他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走出来吗?” 秋宓看着她,面露犹豫,沉默许久,抬手握了握季烟的小手。 “魔主的事情,我们这些下属从不敢过问太多,只是他这些年,的的确确是一心复仇,但凡阻碍他复仇之人,他都不会放过。” 秋宓想了想,说道:“其实魔主在我们眼中强大如斯,那些过去并不算什么难以抹去的污点,我也不知道他走出来了没有,只是那些碰不得的禁忌,还望你日后少提,从前有一位魔将不慎提过,都是直接被魔主斩杀……” 殷雪灼一直都是那样果断的。 秋宓想不通季烟为什么这么想知道魔主释怀了没有,其实也不必知道,对于秋宓这样的魔来说,只管追随忠诚就好了。 季烟似懂非懂地点头,秋宓又淡淡道:“来,坐好了,我给你看看体内的九幽之火。” 季烟乖乖坐好,不再多问,秋宓走到她身后,慢慢给她检查身子。 殷雪灼在门口驻足,听着她们的谈话,又倏然转身出去,站在空旷的大殿中,眼神晦暗不明。 他其实并不是生季烟的气了。 只是被她叫得猝不及防,心跳骤乱,许多事情来不及思量,就当着她的面无所遁形,他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找个地方冷静下来。 所以他消失了。 他一直都在,根本离不开她,只是这样故意的隐身,欺骗不了他自己,只是徒徒让她看不见而已,对他来说,更像是什么欲盖弥彰。 他一直都很讨厌“殷雪灼”这个名字。 讨厌这个名字代表的过去,代表的那个人,还有昔日那个孱弱又蠢笨的自己。 但是他偏偏不愿换名字,这三个字对他来说,更是一种提醒,让他始终记得伤口的滋味,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阴暗的魔魇。 什么纯净如雪,炽烈如火。 他不相信。 所以季烟用那样亲近自然的语气叫他“灼灼”的时候。 殷雪灼真的被吓到了。 他慌了。 41、九幽之火16 秋宓离开后, 殷雪灼重新走到季烟身边, 小姑娘趴在被子上, 还在认真地把玩着手上的火焰——方才秋宓帮她驱动体内的九幽之火, 这小火苗又从直接蹿了出来, 季烟觉得特别好玩儿。 看见殷雪灼过来,她把手上的火给他看,“你看!” 他微微蹙眉, 季烟以为他又要开始嘲讽她了, 谁知殷雪灼看了半晌, 忽然将手放在她头顶,季烟只觉得丹田的气息翻滚起来,掌心的火焰倏然变大, 照得她的眸子都是一片跳动的幽蓝火光。 “哇!”她太惊喜了。 这么大的火!都要赶上殷雪灼了! 太漂亮了! 感觉还很霸气! 殷雪灼语气平平, “九幽之火在你体内, 你自能随意用它,只是你还不懂如何使用, 如今对它来说,也只是一个可供寄生的容积罢了。” 季烟迫不及待道:“那你可以教我吗!殷……”她想到什么, 又立刻说:“这个我会好好学的!” 殷雪灼蹙眉, 黑润的眸子凝视着她, “你叫我什么?” 季烟非常讨巧地叫,“爸爸?” 殷雪灼冷哼一声,显然不太满意。 季烟:“……殷……雪灼?” 殷雪灼:“叫灼灼。” 他一边说着,一边撇开头不看她, 微微昂着下巴,一脸冷淡傲娇地在一边坐下,懒散地靠着。 季烟:“……” 不是,为什么现在又可以叫了? 她刚刚才接受了他的敏感小可怜的人设,才勉强顺应了不要随便叫他的现实,现在他又告诉她可以了。 他这么自相矛盾真的好吗? 这么别扭真的可以吗? 魔头心,海底针啊。 殷雪灼说可以叫,季烟也不推辞了,她的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响亮地叫了一声“灼灼!”张开双臂,紧紧地将他的手臂抱住了。 殷雪灼偏着头没看她,也没应,仿佛要她叫“灼灼”的人又不是他了。 季烟挨着他,观察着他故作冷淡的侧脸。 他真的好像一只猫儿啊,就是那种明明被主人叫,却故意不回头只是动动耳朵的猫儿,特别爱装。季烟以前养猫的时候,特别喜欢骚扰自己的猫,现在也抬手骚扰殷雪灼,不住地叫:“灼灼灼灼灼灼!” “吵死了。”殷雪灼抬手扒开她的小脑袋。 他扭过头,黑眸触及她的笑容,微微怔了怔,又不太自然地咕哝道:“不就是一个称谓,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还说她呢。 明明大惊小怪的是他好不好? 季烟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就是很开心,之前冷战的坏心情一扫而空,发了那么多天的牢骚,此时此刻也全然忘记了。 殷雪灼那天被顺了毛,出奇得有耐心,教了季烟一些关于九幽之火的法术。 九幽之火身为上古灵火,的的确确不一般。 季烟因它身轻如燕,殷雪灼说借此浮空也不难,只是季烟连复杂一点的轻功都不太会,浮空什么的也不知道还要多久。 然后,它还有一个很强大的功能,就是熔炼铸造法宝。 可熔炼世间一切有形无形之物,从法器到魂魄,即使是人的躯壳,都可以被火熔炼,所以殷雪灼一开始,也是打算用这火,将季烟熔炼成一个没有生命意识的人蛊。 季烟虽然没有灵根,是个武力值负数的小菜鸡,但如果专心发展练气这种副业,完全不愁发家致富,或者靠着法宝逆袭的,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浮想联翩,就被殷雪灼一句话残酷地打回了现实。 “这世间法宝亦分许多等级,法器与灵器仙器等又有不同,每一阶皆是天差地别,需要你对九幽之火的驾驭,于你而言,只不过是换了个与修仙不同的修炼方式而已,你连走路都不稳当,还想练器?” 殷雪灼无情打击,以一声嗤笑结束,“倒不如专心做个容器,让我慢慢融合九幽之火,何必折腾。” 季烟:艹。 他果然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季烟还没来得及反驳,殷雪灼说到“融合九幽之火”,似乎想起了很久没有做过的事情,把季烟拽到了怀里,又是那个熟悉的姿势。 季烟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还没来得及喊“不要”,就感觉到一股熟悉的酥麻感涌了上来。 啊啊啊啊啊啊! 好麻!!! 季烟对这玩意儿要ptsd了,太特么难受了,她这回提前有了心理准备,一声也未哼出口,只是小脸已经逐渐绯红,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殷雪灼的怀里,她就乖乖地做起了她的小鹌鹑。 殷雪灼的长发流泻在肩背上,季烟靠在他的肩头,可以闻到他发间淡淡的清香。 像是清风飒飒掠过竹林,风中带着微凉的触感。 她心弦微动,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置身于灵府的空间之中。 这个看似广阔的小空间,与她上回来时区别不大,只是地面发生了些微的变化。 地上慢慢长出了青绿色的小草。 殷雪灼站在她身边,正皱眉看着周围。 “怎么了?”季烟问他。 他看起来有些不悦,似乎是不满意着什么。 “太慢了。”他说:“日后还要多做才是。” 季烟:“……” 她可以拒绝吗? 在魔域的最后一日,季烟过得还算充实。 她学会了怎么催动指尖的小火苗,虽然这火苗太小,对她来说,就像随身带了个打火机,也没什么实际的用处,也足以让她高兴了好久。 她高兴得一整晚睡不着觉,迟迟不窝回自己的小被子里,玩了许久的火,又兴冲冲地去找韶辛炫耀。 “你看我的火!”季烟非常兴奋,把指尖的小火苗凑到韶辛面前,“我也会了一点法术!” 大半夜被她摇醒的韶辛:“……” 季烟太开心了,举着那簇小火苗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韶辛呆呆地坐了许久,这才回过神来。 “这是……”他惊疑不定,“可是你的灵根……” 季烟无比得意,“这是殷雪灼的火!” 韶辛:“……” 韶辛有点儿被冲击到了。 所以,是那个大魔头把自己的火焰给了季烟?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神奇的关系哦。 季烟大半夜的找韶辛嘚瑟完,又在韶辛诡异的目光只下,被殷雪灼逮回去睡觉了。 “睡觉!”殷魔头比她还要惦记睡觉,用被子把她裹成了蚕茧,一本正经道:“你若不睡觉,会死的。” 季烟:“啥?!” 年轻人熬个夜怎么就要死了? 你别以为你和我认识了一段时间你就很了解人类了。 季烟被他这严肃的语气也震到了,殷雪灼是真的觉得凡人不睡觉会死,更何况她还在流血,就抬手摁了季烟的后颈,季烟只觉得眼前一黑,沉沉的睡意就袭上了心头。 草。 这是物理助眠! -- 季烟这一觉睡醒之后,本以为这一日与往常没什么不同,没想到殷雪灼说要带她去人间。 季烟软磨硬泡,说了许多利弊,吵得殷雪灼头疼,殷雪灼才答应把韶辛带上。 韶辛的待遇与季烟不同,按照战俘的待遇,直接装在了铁笼子里,要不是季烟非要和韶辛说话,殷雪灼也不会把他放出来。 虽然妥协,但殷雪灼全程也是臭着一张脸,季烟怕这个小学鸡又要冷战,直接抱着他蹭了一波。 殷雪灼这才面色稍霁。 魔族之前依魔主之令去攻打人族的城池,第一波魔潮几乎毁了人族半座城池,殷妙柔季云清相继失踪,几大仙门勾心斗角,谁也不服谁,魔族趁虚而入,不知占了多大的便宜。 《问道》的这个时候,殷雪灼的魔族大军所向披靡。 那些仙门各自不服,死伤惨重,之前如何不服季云清,如今便有多打脸,所以后来主角团强势归来之后,力挽狂澜之举让所有仙门心悦诚服,不再敢置喙分毫。 所以,季烟觉得不能让他们强势归来。 接下来的剧情,一定不能按照原书走向去走。 她只是稍稍向殷雪灼提了几句,其实殷雪灼也并不蠢,他麾下魔族攻势更加猛烈,原书里有几个仙门在一战中元气大伤,但仍旧留有一息可以苟延残喘,日后被殷妙柔所救之后,再为杀殷雪灼出了一份力,可季烟发现,现在那几个仙门直接被殷雪灼屠了。 连根拔起,毫不留情,除了还没来得及修炼的小孩,一个都没放过。 雷厉风行,压根不需要季烟担心。 季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偏差让剧情发生了这样的偏移,不过这样也行,免得将来后患无穷,季烟并不想插手殷雪灼太多的事情,她乖乖做挂件苟着就行。 魔族大营坐落在人界城池的十五里之外,占据峡谷山峰,平地以法术筑起巍峨的大营高墙,千年魔藤在三里之外盘踞,无人胆敢靠近分毫。 放眼望去,整座山的青绿几乎被覆盖,只余下数不清的魔。 殷雪灼亲临魔族大营的那一刻,四位魔将都已到齐,无数的魔盘旋在天地之间,天上飞禽叫声凄厉,巨大的羽翼展开,遮天蔽日,乌泱泱如一片浮动的黑色云海,又如风斩长草一般往两边撤开,敬畏地让出一条路来。 而地上寒光刺目,望不见尽头的群魔如同绵延的银色巨龙,列阵恭候,严阵以待。 殷雪灼一到,便是排山倒海的喊声。 “恭迎魔主!” 气势恢弘,群魔震吼,声动云霄。 42、韶白1 殷雪灼浮空而立, 长发披散在身上, 从袍角到每一根发丝, 都不被疾风所侵扰, 放眼望去, 是无尽的魔族匍匐在他一人的脚下,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 能征服整个魔域,需要多么强大的力量呢? 季烟不知道。 他是天地而生, 吞噬了无数能产出灵宝灵石的极品灵脉, 体内的灵气真元犹如汪洋大海, 无穷无尽地运转,让他永远不会感到精疲力尽,可以始终立于不败之地。季烟还记得原书里写过那些大能联手围剿殷雪灼, 七八个元婴大满和好几个化神期的修士合力对付他, 都只能落个两败俱伤。 除非是用特殊的法子, 不然很难杀死他,或者说, 如若一次不能让他魂飞魄散,寻常的“杀死”也不过只是小儿科的计俩罢了, 反而有助于他涅槃重生。 就像是一片片割下了纯净的玄冰鳞, 旧的鳞片没有了, 蝶翼上又可以重新生长出无数的鳞片,新的鳞片衍生出了魔气,更加坚硬肃杀,也让他更加坚不可摧。 季烟紧紧地挂在殷雪灼的腰间, 从他的视角上看,居高临下望去,甚为震撼。 太威风了吧。 她被场面震慑,似乎被感染了一样,一动不敢动。 尽管她知道殷雪灼是个大魔头,平时她和殷雪灼相处,也并不会觉得有什么,随着越发了解他,她越发觉得殷雪灼是个幼稚鬼,但此时此刻,她才真的意识到他是个整个魔域的王,又是为何让那些人连提一句名字都忌惮无比。 他是真的可以灭了人族啊。 季烟看呆了,使劲儿地搂着殷雪灼,把脑袋埋进去——她突然点儿恐高,这样站在空中实在是没有安全感。 殷雪灼慢慢落地,站在了上首,前面四位魔将早已恭候多时,季烟草率地扫了一眼,昌溟赤阳戎戈她都见过,只有一位眼生的男子。 那位季烟没有见过的魔将走上前来,沉声道:“属下见过魔主!属下已将大军整肃完毕。” 殷雪灼颔首,不置可否。那魔将倏然变成原型,赫然就是一只庞大无比的雪兽,比人还要高,体型比白白要大上许多,却长得极为相似。 它仰头长啸一声,声音如震如雷霆,那一声厉啸瞬间让魔潮退散。 天上盘旋的飞禽缓缓飞走,天地再次变得亮了起来。 季烟知道这位是谁了。 原来是秋宓曾经提过的,白白他爹,从霜。 从霜一吼完毕,又重新变回了人形,仅仅只是站在那儿,气势便是非同一般的肃杀,眼神像鹰一般锋利,端得是冷血无情,让人看一眼都害怕。季烟也不敢直视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位差点儿因为儿子不强,就要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了。 果真是最冷酷的魔啊。 几位魔将上前,与殷雪灼说了几句关于魔族大营的事情,殷雪灼的态度一直懒洋洋的,只是他怀里的小姑娘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赤阳戎戈昌溟都见过了,表示习以为常,倒是从霜冷厉的眸光宛若刀子一般,瞬间刺了过来,让季烟又瑟缩了一下。 太可怕了。 这眼神让她想到高中时期的班主任,就是那种“我看穿了一切你完了”的眼神,比起殷雪灼那种阴沉沉的“你死了”的狠戾眼神,这位少了几分阴鸷,多了三分凶狠。 就像现代某些剧里游荡在闹市街头的社会大哥,明显就是把想揍人挂在脸上。 季烟总觉得她要是再盯着他看,他说不得会冷冷地回一句“你瞅啥”。 然后就要干架的准备状态。 季烟:我害pia 她紧紧抓着殷雪灼,往他身后躲,恨不得抓着他的袖子挡住脸,总觉得那冷厉的目光在她脸上刮来刮去,就像被班主任抓住上课和男朋友手拉手一样惊惶无措。 戎戈看见季烟怕从霜的样子,心里有些窃喜。 啧,这姑娘又害怕了。 胆子真小。 果然不止怕他一个啊。 他终于有个伴儿了。 从霜虽然有毛,但是有毛又怎么样,这臭脾气全魔域找不出第二个来,还是让季烟害怕。 戎戈忽然产生一种“我终于要翻身”的错觉,看着从霜的眼神无比欣慰。 昌溟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赤阳不知之前戎戈和季烟之间的事情,看不出这气氛的微妙,倒是对季烟笑道:“季姑娘,听说你流血了?” 季烟:“……” 卧槽,能不能不要开口就这么尴尬。 赤阳不知道此流血非彼流血,抓“大姨妈”的事情还沸沸扬扬,魔主又没专门派人辟谣,他看见季烟脸红,还以为是她为自己流血而感到羞愧,毕竟对魔族来说,受这样的小伤,的的确确是值得羞愧的事情。 于是他继续问道:“伤好了吗?还疼吗?” 季烟:“……好了好了真的好了。” 大哥,别问了。 尴尬死了好吗。 戎戈也开始打哈哈,“那什么……你叫季烟是吗?之前和你见了两面,才知道这你叫这个名字,名字挺好听的哈。” 戎戈一带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起来。 “哎呀,这个名字,一听就很有内涵,一定是你们人界有文化的人给取的……小姑娘长得还挺标致,和魔主站在一起赏心悦目的……” “是啊,虽然不太能打,但是这么好看,说不定都不需要打,敌方就被迷倒了,这也不失为策略之一。” “哈哈哈,那个……其实魔族每次出征,也需要一个好看点儿的吉祥的……” “这凡人一看就很聪明,人家不需要打,是策略型的……” “……” 季烟:你们就尬吹吧。 太尬了,这群魔根本就是找不到优点夸她还在拼命地夸。 对于魔族来说,力量便是一切,倒不追求什么弱质纤纤,就连秋宓这样的大美人,也是个颜值与实力并存的大奶妈,可以奶整个团的那种,一奶满血有没有,普通的伤势什么的都不在话下。 但长成季烟这样的,细胳膊细腿,一看没几斤肉,连食物的最低标准都达不上,就这么吃还嫌塞牙。 他们能夸得这么一本正经,季烟是真的服。 好在殷雪灼也懒得和他们浪费时间,他没听几句,就各自给他们分布了新的任务,然后带着季烟四处巡视起来。 魔族的大营,和季烟从前在电视剧里看的扎满帐篷的大营不同,或许是因为身处玄幻世界的缘故,这里的建筑仍旧恢弘。 无比高大的宫殿,错落有致的房子,占据了整个峡谷,飞禽走兽的栖息地按照种群划分,天上时不时有姑获鸟飞过,叫声清越悠长。 甚至为了方便驻扎,还有一个山头突兀地被削平,不知是哪位大佬一巴掌给拍的。 季烟跟在殷雪灼身后,好奇地四处观看。 很多魔不爱变成人形,觉得人形碍手碍脚,平时就是原形的姿态,有的模样非常狰狞恐怖,像鬼魅一样飘来飘去,还有的浑身上下的鳞片像尖刀一样,倏然从季烟面前蹿过去,将她吓了一跳。还有的魔由于实力薄弱,不敢靠近殷雪灼,魔主所过之处,都退避三舍。 季烟一路在看,也有许多魔在好奇地打量着她。 弱小的,香甜的,毫无灵力的凡人。 看似毫无用处,却和魔主十分亲昵。 渐渐地,他们记住了季烟的相貌,日后即使季烟落单,也不会被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伤害。 季烟不知道殷雪灼的用意,只是一路欢快地东张西望,时不时还指着一处,对殷雪灼说:“殷雪灼!那道蓝光是什么啊!” 殷雪灼抬起眼睑,瞥了一眼,道:“那是人族的法阵。” 为了抵御魔族,那些人也算下了血本。 季烟“哦”了一声。 两军交战,气氛剑拔弩张,人族那边看起来也很厉害的样子。 比起魔族这边一股扑面而来的西方朋克风,感觉人族那边的画风应该会正常很多吧。 季烟还是很好奇那些修仙人士平时是怎样的,他们是怎么御剑飞行,是怎样使出那种炫丽的招式的,上回目睹季云清打斗,招招凌厉,杀气纵横,说真的,还真挺帅。 只可惜季烟没灵根。 只能酸酸地看着,不能自己体验一把了。 玄幻世界终究和她格格不入。 季烟想起九幽之火,晚上回了住处,就又开始练习手上的火,经过昨天和今天的练习,季烟已经逐渐熟练了起来,百分之八十的时间是可以催出小火苗的,剩下百分之二十,都是她对着空气瞎喊。 还是满嘴跑火车那种瞎鸡儿乱喊。 “变!” “变变变!” “小魔仙!全身变!” “……” 殷雪灼被她吵得太阳穴突突地疼,伸手捂住她的嘴,压抑着嗓子,十分暴躁,“闭嘴!谁教你的,召唤九幽之火并不是靠喊的。” 喊口号干嘛,你啦啦队来的吗? 季烟抱住他的胳膊,软软地叫了一声“灼灼”。 殷雪灼倏然挑眉,浓密的睫毛落下,淡淡看着她。 看她想怎样。 季烟果然非常好意思地提要求,“你可不可以……再帮我一下下……” 她想看大火焰。 殷雪灼懒散地躺在一边,闻言偏了偏头,倒是淡淡“唔”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展开了手臂,季烟顺势滚到他怀里去,额头挨着他光滑的下巴。 少女眸子晶亮,看起来万分期待。 大火苗,大火苗。 殷雪灼慢慢把手挪到她后颈,像撸猫一般揉了揉,手指又插进她披散的长发之中,漆黑的指甲从她娇嫩的肌肤上划过,眸子深深。 季烟等了半天,还是迟迟不见他动作,茫然地眨了眨眼。 ???所以,你倒是动手啊。 她又不是爬过来给他揉的。 殷雪灼揉揉后颈,又揉揉脸颊,再揉揉肚子,最终揉得稍稍满意了,这才露出一丝微笑来。 这一丝微笑,并不是那种一般的笑容,带着点儿坏坏的感觉,眼角眉梢刹那间活了起来,煞为好看。 季烟心里有不详的预感,几乎是在下意识地,就要从他身上爬起来,跑的姿势才做了一半,殷雪灼一勾手指,猝然抽出了她手腕上缠绕的魔藤,随意一甩,魔藤在他手中倏然变得无比之长,再往前一抛,立刻将季烟的细腰团团缠住。 再往后一拽。 季烟:“啊!” 魔藤:“……” 殷雪灼把季烟慢慢扯到了身边,很是满意这根临时找到的“绳子”,随手把魔藤甩到一边,那魔藤似是受惊了一般,缩到了角落里扭成了大麻花。 殷雪灼笑眯眯的,眸光潋滟,好整以暇地捏捏季烟的脸颊,“跑什么呢?不是你求我的吗?” 季烟欲哭无泪:“我不要了我不要了,你放过我吧大佬!” “不行哦。”殷雪灼抬手按了按她的红唇,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指,十分享受季烟此时此刻纠结万分的表情。 她皱着小脸,一副要上刑场的视死如归。 殷雪灼用手指强行在她脸上摆出一个笑脸,“笑一个。” 话音刚落,掌心就遽然涌出灵力。 这一回没有贴在她后心,而是直接贴在她的小腹处,季烟又软软地哼了一回,这一声轻哼仿佛带了哭腔。 殷雪灼太坏了!! 季烟似哭非哭,又好生气,却只是无力地瘫软在他的臂弯里,殷雪灼另一只手慢慢抚摸着她的长发,宛若给一只猫儿顺毛,时不时捏捏她小巧的耳垂。 季烟又想咬他。 可是她一看到殷雪灼手腕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又立即闭上了眼睛,默默咬紧牙关。 她小腹隐隐作痛,都是他在拿血给她止疼。 手腕上的伤口愈合了又被划开,如此往复,来魔域之前,他也给她饮过一次血。 算了。 季烟低头勉强忍着,把头靠在他颈边,和他挨得太近。 又近得如此自然。 殷雪灼可以闻到她淡淡的发香。 -- “这里好像又发生了一点儿变化。” 季烟脚踩着满是绿茵的地面,环顾四周,感觉这里比起上次,又稍稍有了一点儿生机。 她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季烟左顾右盼,发现远处也有了一些变化,那些从天空中流下的白色光晕更亮了些许,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她往那边走了几步,好几次回头往后看,确定殷雪灼一直在她身边之后,这才安心。 “这里的变化,或许是与九幽之火的融合程度有关。” 殷雪灼站在她身边,边走边道:“你与九幽之火越契合一些,这里便越有生机一些,但这些白光代表着什么,暂时还不清楚。” 这是第三回来到这个空间,索性四处走走看看,这里的空间看似广袤无边,实际上应该是有边际的。殷雪灼沉吟着,又尝试用了一下法术,眸色倏然一沉——仍旧用不了任何法术。 原以为第一次只是初期融合,所以他才使不出法术,但现在他和季烟都适应了一些,仍旧是这样。 看来,这里的限制比他想象中的强。 殷雪灼抬眼,身后忽然展开了巨大的蝶翼。 这里的空间广袤无边,足以让庞大的翅膀肆意伸展,淡淡的蓝光晕染着无尽的黑暗,季烟听到身后传来羽翼破空的扑簌声,这才倏然回头。 ……殷雪灼,变成了原形。 这是她第一回,这么正面地看着他的样子。 宝石般通透的竖瞳泛着金光,肌肤如白瓷一般剔透,尖尖的耳朵从黑色长发之中冒出来,身后的光芒耀眼,映入她惊怔的眸底,让她一下子说出不话来。 也没来得及反应,他锋利细长的手指伸向她,坚硬的手臂将她牢牢地圈在怀里,带着她展翅飞起。 蝶翼卷起狂风,将刚冒头的如茵绿草卷得往两边偏去。 季烟缩在大蝴蝶的怀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空间,一路往前,这才发现这空间的边缘处居然是蓝色的火焰在蓬勃地燃烧着。 老实说,这个空间的样子,就像是季烟从前打网游的副本一样,场景啊什么的都没什么逻辑可言,但是真的很美。 殷雪灼飞行的速度很快,季烟感觉这体验比做坐飞机还要刺激一百倍,一下子被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倏然之间,就可以将这空间全部飞完。 这只大蝴蝶真棒。 季烟好想趁机摸摸他的翅膀,她馋他翅膀很久了,每次都不给摸,这回她被钳制在他臂弯里,也完全没机会摸到。 她在心里悄悄盘算着,以后要怎么才能慢慢哄得他经常露翅膀。 “所以这里是有边界的,那我们要怎么样,才能从这里出去?一定要完全融合吗?”季烟好奇地发问。 其实她也不介意在这里。 景色很美,殷雪灼还没武力,不能欺负她,还能看到大蝴蝶。 就是进来的过程太难受了一些。 季烟只是随口一问,殷雪灼却忽然松开手,将她丢了下去。 “卧槽啊啊啊啊!!!” 他要谋杀吗?! 季烟骤然从他怀里脱落,吓得小脸惨白,飞快地往下跌落,殷雪灼骤然化为黑雾,凑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提气。” 提气? 提!个!屁!啊! 她都要慌死了好吗,谁在半空中可以冷静地运气啊!她又不是那些从小就修仙的人! 他突然这一下是要吓死她吗! 季烟简直要疯了,压根不记得他在耳边说了什么,本以为殷雪灼不至于这么坑,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摔死,谁知她落地的最后一瞬,他也没出手。 ——而是周围的灵火骤然升起,将季烟稳稳地托住了。 “果然。”殷雪灼就在她身边看着,“你是这个空间的主人,九幽之火会主动保护你。” 所以呢!所以呢! 你就是为了测试这个狗屁火焰,而把她摔下去吗! 季烟:好了,友尽吧。 她阴郁着一张小脸,呆呆地坐在原地,殷雪灼心情还很好地在她面前蹲下,拿尖利的指甲戳戳她的脸,一直戳得她有些疼,她抬手捂住脸,恨恨地瞪着他。 殷雪灼大笑:“哈哈哈哈!” 季烟:“……所以你在笑什么?很好笑吗?还要不要愉快地玩耍了,同归于尽好吗?” 殷雪灼笑得歪倒在一边,还很好心地提醒她:“你是不是很疼?” “是啊。” “可是我不疼。” 季烟火气蹭的上来了,“你当然不疼了,你戳我你怎么会疼,你这么过分却很得意是吗……”话还没说完,她看着殷雪灼愈发带着笑意的黑眸,忽然愣愣地掐了自己一下。 “疼吗?”她傻乎乎地问。 不是吧……该不会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吧…… 殷雪灼:“不疼。” !!! 真的是这样! 他们之间的联系没了?! 季烟一下子蹦了起来,一下子跑出了十步以外,看见还坐在原地的殷雪灼,又兴奋地大叫了一声,兴冲冲地跑回来,激动地直跺脚,“没了!真的没了!我靠,这也太棒了吧!” 这可真是绝了! 她饱受这十步摧残,风里来雨里去,每天都被挂着,殷雪灼这个人又小气,不许她老是找韶辛玩,偶尔想吐槽殷雪灼,还要心虚被他听到。 这下子好了啊! 仔细想想,这一个月真的是太煎熬了,虽然也有很多好处,比如她早就已经挂习惯了。不过不挂更好啊!她好歹也像个独立行走的人了吧! 这辣鸡系统,也太没能耐了吧。 还以为它多大本事呢,这不说断就断了,也没杀原男女主啊。 这下季烟手不抖了,心不慌了,也不生气了,之前被扔下来的仇恨也没了, 她兴奋地走来走去,满口“卧槽”,又兴奋地凑到殷雪灼跟前,再次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一脸期待地问他:“疼不疼!” 殷雪灼:“……” 她一个人独自发疯了这么久,这激动得超乎他的意料,殷雪灼微微眯眸,显然有些不满。 和他切断联系,他倒还没庆幸自己甩开了小麻烦,她整日被他保护着,居然还比他兴奋这么多? 殷雪灼冷笑,故意用酸酸的挖苦语气嘲讽道:“你以为真的切断联系了?” “不过是九幽之火非比寻常,在这空间里可隔绝世间一切外物,在这里切断联系,出去了仍旧照旧离不开我。” 他用鼻腔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有什么可高兴的?” 季烟:“……” 明明是你先笑的好吗! 季烟的表情瞬间五彩纷呈,还未来得及消去的兴奋混杂着一言难尽的憋屈,干巴巴地瞪着某个转泼凉水的魔头。 他真的有病,石锤了。明明是他笑着和她分享喜悦,又回过头来又怪她过于高兴,一棍子把她打回原形,要不是相处了这么久,季烟真的觉得这逼就是在针对她,见不得她高兴。 季烟:我特么又想冷战了。 一直到离开这个空间,季烟的表情都不好看,迅速从殷雪灼身上爬起来,离他十步远。 殷雪灼瞥了一眼这满脸都写着“我在生气”的小姑娘,慢悠悠地坐起来,一勾手指,边上的魔藤到了他手里。 被魔主握在手里的魔藤连抖都不敢抖一下。 魔藤:它害怕。 殷雪灼垂眸看着指尖蚯蚓般大小的魔藤,把这小小的藤蔓扯了扯,揉捏到合适的长度大小,朝地上一甩,成了一条手感颇好的绳子,又把季烟的细腰一缠,扯回了身边。 季烟:!!! 她看着腰间缠得死紧的藤蔓,还没来得及挣扎,又被他拿起被子一裹,包成了个拱来拱去的大粽子,慢悠悠地用魔藤一圈一圈扎好,无比满意道:“乖,睡觉。” 季烟:“这是白天!!” 殷雪灼:“午觉。” 神特么午觉。 他是拿她上回的话堵她呢。 -- 宫殿外低等魔族将士和韶辛大眼瞪小眼了许久。 那将士本来是奉命将这人族俘虏带来,魔主没说这个人是宰了还是吃了还是如何,他此刻正要交给魔主处置。 但此时此刻,他和这个俘虏一起卡在了门口。 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其实片刻之前,他就要进去了。 结果听到了一声“啊”。 那一声“啊”软绵绵的,是属于小姑娘的声音,那将士从前立过战功,尝过一些凡人姑娘的滋味儿,一听到这个声音,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不健康的画面。 咳咳。 真不是他污,紧接着,殿中传来的后续对话也很奇妙。 “跑什么呢?” “我不要了不要了……” “不行哦。” 为什么不要,为什么不行,为什么还哼哼唧唧的啊! 所以到底是在干什么,到底可不可以进去! 那魔族将士进也不是,不进也是,站在门口听的话好像又显得他有点儿猥琐,不站在门口又是玩忽职守,他有点儿抓狂,就连他身边这个人族俘虏,都逐渐露出了诡异的神情。 “要不……”韶辛尴尬提议,“我们去一边等一等,一会儿之后,或许自会有人出来……” 一人一魔去一边等了。 简直是一把辛酸泪,那魔主将士叹着气,看着身边细皮嫩肉的少年,头一次觉得,他居然会和一个人族同病相怜。 43、韶白2 季烟不知道为什么, 韶辛进来之后一直盯着自己看。 她被裹成了蚕蛹, 魔藤把她缠了一圈又一圈, 让她只能乖乖缩在一边, 一动不动, 脸颊红彤彤,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愤的。 殷雪灼坐在高位的王座上,冷漠的容颜衬着那玄铁铸成的王座, 显得他颇有几分魔域之主不怒自威的气势。 韶辛这是第一回直面殷雪灼。 之前有着季烟两边和稀泥, 一直没让他们正面对上, 她怕韶辛冲撞殷雪灼,也担心殷雪灼一气之下要了韶辛的性命。 此时此刻,韶辛才像个真正的俘虏, 被人按着跪在下面, 接受着殷雪灼的打量。 少年面色窘迫, 浑身紧绷,一脸屈辱。 殷雪灼眯眸, 黑眸在他身上只停留了两秒,便慢条斯理道:“若不是那个小废物非要你, 我也不会将你带来, 不过既然来了, 自是要发挥用处。” “给你两个选择。” 殷雪灼慢慢走下王座,黑色袍角掠过韶辛的身边,冰冷的嗓音从他头顶落下。 “你既然有个剑仙哥哥,此刻又是在人间, 便想办法将他召唤来救你。”他黑色的指甲摩挲着下巴,阴恻恻道:“等我抓到他,取了他的命,你便彻底自由了。” 韶辛怒道:“你休想!” “啧。”殷雪灼瞥了他一眼,凉凉道:“虚伪,你明明不待见你那哥哥,何必还假惺惺不要他死?换自己的性命,这种买卖已是赚了。” “不过你不愿倒也无妨。”殷雪灼话锋一转,手指的火焰猝然腾跃而起,“那我就废了你咯。” “一辈子留在魔域,做边上那个小废物的同伴,也不是不行。” 边上的小废物:“……” 季烟:莫挨老子。 莫名被cue,被五花大绑的气还没缓过来,她愤愤地抬起头来。 然后无语了一下。 面前,殷雪灼微微弯腰,锋利的指甲凝聚成刃,抵着少年的下巴,幽蓝色的火焰迫近少年的脸,似乎正在寻思从哪里烧起来。 季烟看着这恐怖的一幕,有点儿想插嘴,就清了清嗓子,还没开口,殷雪灼打了个一个响指,季烟张了张嘴,只能发出气音。 靠。 他又禁言! 他不是在看韶辛的吗!他怎么知道她要说话!季烟恨恨盯着这男的身影,一把栽到了一边。 殷雪灼这回是铁了心不放过韶辛。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除了季烟,谁也别想在他手里讨到半分好处,便真的开始灼烧韶辛的灵根。 那灵火侵入身体,看不到具体的样子,只是韶辛忽然变得急促的呼吸,显示他此刻非常痛苦。 天哪,可别真废了。 原书里没有这一段啊! 季烟睁大眼看着,殷雪灼又忽然将掌心罩在韶辛的面门处,一股黑气顺着掌心弥漫开来,韶辛的眼神逐渐涣散,身子软软倒地。 过了许久,他忽然抽搐了一下,睁开眼来,神情变得万分脆弱。 似乎临到崩溃,心里最阴暗的东西被挖掘了出来一样。 殷雪灼慢慢问道:“你与韶白的联系是什么?” 韶辛眼神茫然,身子无意识地哆嗦着,许久,才低声道:“……是命魂符。” “我和他的命魂符互相羁绊,我若出事,我的命魂符会被焚毁,他便能感觉到我在哪里……” 命魂符只有至亲用血为媒介,才能与魂魄牢牢牵连,构建这样的羁绊,绝大多数情况下,这种羁绊非外力可以破解。 命魂符遇火不燃,除非宿主死去。 但殷雪灼有九幽之火。 他当着韶辛的面,将他腰间香囊里的命魂符一点点烧成灰烬,在指尖扬了烟灰,在韶辛灰败的眼神中,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你若不屈从于心魔,这回便真成了废人,算你死里逃生,看来你的心里,还是不愿意为了你的哥哥牺牲啊。” 原来是心魔。 殷雪灼手上有无数折腾人的手段,毕竟身为反派,他让主角吃过不少的亏。 其中也用到过心魔。 人性本复杂,自身的利益、亲情、爱情……弱点实在是太多了,可以让他被拿来利用,顷刻瓦解对方的内心。 将心魔中入体内,很少有人能挺过来。 当然,除了主角。 韶辛这样的配角,毫无还手之力。 少年趴在地上,身体还在无意识地哆嗦着,眼神灰败,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让如此明媚的少年,如今变得脆弱不堪一击。 殷雪灼下手太重了,他要是想折腾一个人,花样是真的多,季烟都开始后怕,幸好一开始和他不熟的时候,他没有用这种手段对付她,像她这样的性格……估计得痛哭流涕吧。 不能脑补,打住打住。 再脑补下去,就再也不能直视殷雪灼了。 殷雪灼嘲讽完,把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年丢到了季烟的面前,对季烟抬了抬下巴,眼角眉梢透露出的情绪,都写满了“这种程度的辣鸡你也稀罕他”。 季烟:行行行,你最牛。 合着别人都是小辣鸡呗,季烟也不觉得辣鸡有什么不好,她看着韶辛……好吧,韶辛好像被吓坏了。 殷雪灼这狗男人下手不留情。 活脱脱一□□暴君。 季烟被封着嘴,又被五花大绑着,和她面前的韶辛大眼瞪小眼,对视得久了,都产生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哀伤。 季烟本来和殷雪灼僵着,她就不信他一直捆着他,谁知道这逼居然真的较真了,他去巡视大营的时候也是这样拎着她,虽然是裹着被子不至于疼,但季烟觉得好丢人。 虽然她的脸早就丢光了。 殷雪灼巡视魔族大营的时候,还抓到了几个偷懒的小魔,魔族的自制力到底不如人,这种现象在魔域其实是很常见的,殷雪灼也以一种习以为常表情,直接用一只手捅穿了对方的身体。 只听见“噗”的一声,是鲜血喷出来的声音。 殷雪灼面无表情地抽回血淋淋的手,在那只魔的身上揩干净。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季烟一脸期待地望着殷雪灼,想着吃饭这种事情,他总得给她松绑了吧。 谁知道殷雪灼反而拿了碗筷,打算亲自喂给她吃。 季烟的表情一僵,正打算紧紧闭嘴用绝食挣扎,结果殷雪灼拿筷子夹菜,夹了好久,连根白菜都夹不起来。 殷雪灼不会用筷子。 他难以置信地又夹了两下,还是不会。 季烟:“噗。” 不会用筷子他装什么装呢。 殷雪灼的表情也僵了一下,他没想到他堂堂法力高强的魔域之王,居然连这么简单的筷子都不会用,他居然连这凡人都比不上。 沉默了一下,他冷笑着捏碎了筷子,直接改成用手抓。 季烟:“!” 不是,你杀魔之后洗手了没啊!!! 有血的话别碰她的菜啊!!! …… 季烟最终成功被松绑。 殷雪灼是真的不会用筷子,季烟怀疑他是不是受到了打击,她吃饭的时候他就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拿筷子的那只手,似乎是在琢磨自己为什么就不会。 可他就是不会。 季烟有点儿想笑。 为了不激怒魔头,她叫了好几声“灼灼”,先顺了一下毛,等到他冷哼一声扭过头不理她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已经被哄好了。 是的,就是这么别扭。 别问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季烟:哄蝴蝶日益娴熟jpg. 哄好了殷蝴蝶,季烟才悄悄对角落里和韶辛蜷缩在一起的魔藤勾勾手指,魔藤看了看殷雪灼,又看看季烟,一番痛苦的挣扎之后,还是悄悄溜了过来。 谁叫它没骨气,谁叫它谁都不想得罪呢。 季烟连忙抓了几个馒头塞给魔藤,魔藤再飞快地卷着馒头蹿回韶辛身边,把馒头塞进韶辛怀里,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殷雪灼的背影写满了冷漠,这厮不回头就没事,季烟大着胆子继续搞暗箱操作。 韶辛受到大的打击太大了,抱着馒头一动不动,季烟隔空比划着,魔藤试探着戳了戳韶辛,还按着季烟的指挥,盘到他的脖子上,亲昵地蹭着他。 或许是因为魔藤每次的姿态都太过妖娆,上回有多骚到了季烟,这回就有多骚到了韶辛,没多久,少年就回过神来,沉默地看着面前乱扭的魔藤。 沉默。 再沉默。 直到少年的肚子咕噜叫了一下,这才笨拙地捧着馒头,咬了一口。 韶辛慢慢啃着馒头,直到不再感到饥饿,看着不远处的小姑娘紧紧地盯着自己,他面色微僵,想了想,冲她点点头,表示自己接受了她的好意。 季烟露出灿烂的笑容来。 殷雪灼还是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 韶辛的命魂符被烧,韶白那里一定能感应到,不管他出关了没,估计此刻都要出关了。作为哥哥,韶白是极其在乎自己的亲弟弟的,季烟脑补了好几个戏码,比如什么夜闯魔王宫殿刺杀,或者单刀赴会、孤身深入、调虎离山…… 好歹算是个剑仙吧,都修成剑仙了,目前是最有能力和殷雪灼打一架的人,季烟还真担心韶白会不会以什么特别可怕的方式登场,直接玩一波大的。 不过再怎么玩大的,估计都没殷雪灼闯进万仙盟那会儿闹得动静大。 那时候轰垮了多少房子啊。 季烟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魔幻,她原以为殷雪灼是走到哪里拆到哪里的行事作风,估计魔域也被他拆过,不过她到现在都没看见他拆自己人的家,可见他之前拆别人的家,绝壁就是故意的。 就跟猫在家里跑酷的时候一样,明明身轻如燕,避障能力那么强,那么为什么还能撞倒花瓶水杯? 因为猫是故意的。 殷雪灼也一定是故意的。 44、韶白3 殷雪灼的拆家本事绝对不是一时的。 季烟第二天, 就是被巨响给吵醒的。 “轰——”的一声, 仿佛天崩地裂, 连地面都在颤动, 季烟一个激灵, 坐了起来。 紧接着又是连着好几声轰炸声,那声音,季烟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二战时期敌军轰炸现场, 太可怕了。 殷雪灼不在。 他平时就是隐身的样子, 除非是季烟抱着他睡。但睡前这厮又不知道在别扭什么, 好像是因为她和韶辛互动了一下,他就一直没理过她。 殷雪灼一旦隐身,那就是好几个小时都可以不出现的, 非常沉得出气, 不符合他暴躁老哥的性格。 季烟要是几个小时不吃不喝不睡不玩, 就这么呆在原地发呆,她会疯的。 所以殷雪灼为什么总是可以隐身这么久? 她泡澡的时候他可以三个时辰不出现, 她每晚睡觉时,他也不会乱跑, 上回和她冷战, 他也耐着性子那么久不出现。 结合这几次殷雪灼隐身的状况来看, 季烟严重怀疑殷雪灼的隐身,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隐身。 传统意义上的隐身是什么?是一个人站在那里,他看得见所有人,但其他人都看不见他, 除此之外,就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了。 但殷雪灼,季烟怀疑他的隐身,有部分相当于睡觉。 要不然为什么有时候真的跟不存在一样? 就比如现在,季烟被这接二连三的轰炸声吓得蜷缩成一团,殷雪灼都不出现一下。 隔了许久,他才慢慢从虚空之中走了出来,眉目一派冷淡。 他走到季烟身边,弯腰把她拽起来,皱眉露出了个有些无语的眼神,似乎没想到她还能被吓成这样。 表情有些怪异,又不自然地安抚道:“怕什么,这点儿动静,不过是人魔交战,小孩子级别的打架罢了,连热身都不算,何足为俱?” 这语气,就像是在说“不过是吃个饭罢了”。 季烟:你好厉害哦。 她简直无力吐槽了,她又不经常经历这样的场面,在这样的空旷的宫殿里,她感觉周围都要天崩地裂一样,房子都要塌了,如何能不慌? 季烟靠在他胸口,扎下脑袋深吸一口气,委委屈屈地说:“你怎么才出来啊。” 语气不自觉地带了一点儿抱怨。 殷雪灼道:“我本在修炼,后来感知到周围的动静,不以为然,不过还是凝聚神识看了一眼,没想到你会怕成这样。” 也多亏他多看了一眼,不然她要被吓哭。 季烟小声嘀咕了句什么,殷雪灼没听清,低头凑过来,“什么?” 季烟有些别扭,小声道:“那你就不能不隐身吗,反正都一样,我看着你在这里,就可以壮胆了。” 好多次大场面,都是因为殷雪灼在,她才不怕的。 他就像一座高山,挡在她的面前,让再弱小无力的存在也可以勇敢成长,不惧这个世界的所有强者。 殷雪灼沉吟了一下,解释道:“我那并非只是隐身。” 他没想到她居然心思这么简单,一直以为他就隐着身在边上看着她,古怪地笑了一下,抬手撩了一下她的长发,手里把玩着,漫不经心道:“与你看到的那团黑雾一样,我的形态并非一种,所谓‘隐身’,其实是与周身环境相融,体内真元运转,以灵识探知一切,并无实体,也不乏是一种修炼方式。” 其实也可以单纯地隐身,他偶尔会隐身过来偷听她嘀咕着什么,不过大多是时候,都没这么无聊罢了。 季烟好像懂了,点了点头。 大概就是他变成了一团空气的意思吧,果然说修为越强的人,俗世凡物越不能对他造成限制,越能超脱世外,做到大象无形。 别人站在原地发呆,好歹脑子还是活跃的,殷雪灼就是直接挂机了。 号还在这儿,实际上人早就跑没了。 用打游戏的理解方式,还不难理解。 殷雪灼没在这里耗着,直接带着季烟去了人魔交战的主战场。 那不是在魔族大营,其实还相距七八里,但由于动静太大了,动辄就是山崩地裂。这个山崩地裂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绝对没有半点夸张的修辞手法。 就是山倒了,地裂了。 人族还有几把刷子,季烟看到有几个修为特别高的站在最前面,一个是剑修,一个好像相当于法师,操控着法器来来回回,牵制着无数的魔,赤阳还和一个修为极高的老者缠斗着,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就这么打,什么时候才能打出结果啊……” 季烟看的心有戚戚,这法术威力再猛点儿,可以堪称导弹了,这多打几下,人间还有没有好地方啊。 殷雪灼还说是热身。 见过一热身,直接把一座山抡倒的吗。 殷雪灼轻哼一声,“太慢了,无聊。”他忽然抬手,对准了对面那个人族法师,不过是随便一挥手,对面就惨叫一声,往下跌落,瞬间淹没在魔潮里。 季烟:“……” 简直是太可怕了。 就这,还打什么,殷雪灼一个人就行了啊。 身为终极反派,殷雪灼拉着季烟在虚空中闲庭信步,走到那里就宰到哪里,跟割韭菜似的,割完对面家的韭菜之后,随便晃了一圈,又觉得无聊,在一边落地,问季烟想去哪里玩。 这个语气,狂拽得像是“普天之下都是老子的地盘”,让季烟微微震了一下。 季烟:“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殷雪灼没有否认,季烟紧接着搓着小手,兴奋提议:“要不,把韶辛带过来吧?”怕他又不爽,她故意以一种大反派的语气和他谋划,“韶辛的哥哥至今没有出现,倒不如我们加一把火,让韶辛出现在阵前,堂堂剑仙弟弟被魔族俘虏,对方的面子肯定挂不住,就一定会来了,到时候我们再一网打尽……” 殷雪灼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看得她有些心虚。 他没说什么,直接让将士把韶辛带过来。 殷雪灼如此自傲,在他眼里,韶辛不堪一击,比那根魔藤还不如,有他没他都一样,不过是个陪着季烟的小玩意儿罢了。 韶辛过来时,没想到现在竟是在人魔交战。 这种大场面,他也是头一回见。 他也着实被震撼了一把。 季烟一看到韶辛的表情,立刻就乐了,看,也不是她一个人没见过世面嘛,她好歹还是穿过来的,连韶辛这个本土人士都一脸震撼,根本就不是她的问题。 季烟每次在殷雪灼那里受了打击,都能从韶辛这里重新找回快乐,渐渐地,她觉得她和韶辛的关系特别好了,不是那种普通的朋友,而是那种无话不谈,比朋友多一点,又比爱人少一点的感觉。 殷雪灼虽然不把韶辛放在眼里,但也不代表他愿意看韶辛在眼前晃来晃去,季烟为了给这人顺毛,摇着他的手叫了好几声“灼灼”,殷雪灼虽然一副不太在意这个称呼的样子,但只要被叫,还是会露出不太自然的表情。 于是他又消失了。 是那种挂机般的消失。 季烟:世界清静了。 需要他的时候他出现慢了,不需要他的时候他可快点消失吧,季烟就是这么的拔吊无情。 嗨呀,老是和一个人面对面也是会腻的嘛。 她想陪韶辛愉快地玩耍。 韶辛还有点儿不太适应,季烟觉得这个场面太吓人了,为了抚慰少年被殷雪灼吓得脆弱的心灵,就决定带着他四处走走,中途看见几个魔将,她还一脸热情地和人家打招呼。 只要不是从霜就好了。 赤阳怪异地看了季烟一眼,戎戈看见季烟就溜之大吉,生怕又被碰瓷,剩下的昌溟……心情复杂。 就,都是被她撸过的猞猁了,昌溟想起她的撸猫手法,就有点儿炸毛。 其实他对外保持的人设一直是严肃冷酷的,为了不破坏他人设,他也自觉地追随戎戈的步伐,溜之大吉。 季烟对韶辛笑:“你看他们!多么兢兢业业!连和我叙旧的功夫都没有。” 韶辛:你确定吗? 少年默默瞅着季烟,看见季烟又点了点手腕上盘成一圈的魔藤,那魔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季烟把它挂在边上,让它变大,再抱着它慢慢滑下去。 这里的地形崎岖复杂,还时不时会有灵力波动殃及池鱼,季烟让魔藤带着他们去安全的地方,一直跑到了一里外,才感觉那种随时要被砸到的感觉没了。 季烟又冲韶辛炫耀:“你看!这只魔藤可听我的话了!它是我在魔域捡的!上次也是它给你送的馒头!” 魔藤妖娆地扭了扭,不好意思地盘成一团。 少年漆黑的眼珠子默默望着这庞大的藤蔓,观察片刻,颔首道:“我记得它。” “它就是昨日将你捆起来的那根绳子。” 季烟:“……”能不能别提这茬。 季烟想起昨天那个包粽子一样的捆法就觉得丢人。 真是的,她不要面子的吗,殷雪灼践踏她的尊严就算了,连韶辛小天使都这样伤她的心,看来她是真的丢人丢大了啊。 季烟叹了一口气,忧伤地揉了揉自己的脸。 她和韶辛也不知道被魔藤带到了哪里,虽然还是在魔族的地盘上,周围却一片荒凉,她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还在纠结,韶辛便说:“那里有河,沿着河岸走罢,临山靠水,必能遇到其他魔。” 他从刚被俘虏时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决绝,到如今的心如止水,平静地看着诸魔,还真得感谢季烟。 每天看着她在面前换着花样蹦跶,他再大的悲愤和不甘,都变得……有点奇怪。 就好像,和她不在一个频道里面。 明明一开始说好的不是这样的!什么暂时忍辱负重,联手拯救魇族,放他回人界……她真的还记得吗? 韶辛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被她带着带着歪了。 差点儿就忘了自己是怎么来的魔域。 尤其是这个带歪他的人,还在边走边和他满嘴跑火车—— “韶辛,你觉得魔族和人族谁更强啊?我刚刚看他们打的很认真,就是殷雪灼一进去,就跟玩儿似的,一手一个,不知道的以为他捶地鼠呢。” 韶辛:“……” 季烟:“我今天穿的裙子不太好看,殷雪灼嫌麻烦,来人界之前不愿意给我带太多的裙子,还不许我自己挑款式。” 韶辛:“……带多了,确实是有些麻烦。” “我也知道麻烦啊。”季烟垂着脑袋,对着河水倒影的影子捏捏自己的脸,感慨道:“可是我这么好看,不好好打扮一下多可惜啊,我本来一开始还梳着发髻的,这几天都披头散发了,这么长的头发,连辫子都不好扎,扎了也要被殷雪灼揉乱。” 韶辛:“……” 槽点太多,他一时不知从何处吐起。 季烟又开始关心韶辛:“你的身体好点儿了吗?昨天殷雪灼对你下手,我也没想到,他就是这个臭脾气,不过他应该不会再动你了,你不用担心了。” 韶辛点头,低声道:“我好多了。” 其实体内的气息还是乱的,殷雪灼把那种火焰放入他的体内,那种几乎焚化五脏六腑的痛意,让他现在还心有余悸。 还有心魔…… 韶辛通过心魔,看到了小时候的景象。 他是庶出子,不受宠,母亲过世得早,父亲也不待见他。那时他还小,是如何被主母虐待,如何被顿顿吃不饱饭,又是如何被遗弃……一路飘零,过着猪狗不日的日子,与他那兄长云泥之别,那些不公和愤怒,韶辛至今都意难平。 尽管拜入昆宁派之后,师父教他行事坦荡,胸怀浩然正气,超脱尘俗,不必拘泥于过往,但他纵使天赋异禀,在修为上,也始终突破不了最后那一层瓶颈。 他知道,是因为他还没放下。 心有挂碍,杂念太多,牵制了他修为精进的无数良机。 殷雪灼这个魔头,太懂抓人弱点,韶辛败在心魔手中,终究是臣服在了阴暗欲念之下。 他嫉妒韶白,他恨抛弃他的父母,他怨命运待他不公…… “韶辛?”季烟的手在他跟前乱晃,“你怎么啦?” 韶辛微微一惊,立刻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笑容灿烂的少女。 她和那个魔头…… 韶辛又回想到昨日,在外面,他听到的那些声音…… 他们似乎已经…… 心里忽然就是一堵,韶辛不动声色地攥了攥掌心,手背上青筋爆出。 “我无碍。”他的声音忽然冷了几分,眸光恢复清明,率先在前面走,将季烟甩在后头。 季烟看着他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的。 她是说错话了吗? 季烟和韶辛没走多久,果然依韶辛所言,碰到了几个魔族族群。 按照分种族安营扎寨的规矩,季烟觉得这里应该是算是靠近人家大本营,也不知道是什么魔,万一是蜈蚣蟑螂什么的也太可怕了,季烟打起了退堂鼓。 “要不我们先……”她向韶辛提议,话音未落,韶辛看着她身后,蓦地睁大眼,大喝道:“小心!” 一道空气被割裂的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飞蹿过来,非常之快,像弓箭破空而来,势不可挡。 韶辛多年修炼,加之是个剑修,虽然体内灵气几近枯竭,身手却也还在,他下意识将季烟往身边一拽,一手抓着季烟的手臂,飞快地叫一声“魔藤”。 那魔藤也反应极快,迅速变大,横向挡住了那庞然大物,趁着这一瞬,季烟看清楚了那突然袭击她的东西…… 卧了个槽。 是白白! 季烟看到这只大家伙就头皮发麻,即将炸毛,韶辛已带着她往一边掠去,魔藤迅速缠绕住他二人,带着他们飞速逃离。 白白仰头“嗷呜”一声,似乎是见到季烟十分兴奋,前爪在地上踢了踢,就欢快地追了上去。 像一只大猫忽然被鸟雀吸引,非得把季烟逮住不可。 韶辛紧张地被魔藤带着飞,四处观察地形,路过一处地势低洼、方便隐蔽的地方,他便立即让魔藤藏匿在那处,借着周围群魔走动,吸引白白的注意力。 他们在草丛后躲下。 那草长得无比茂盛,韶辛让魔藤变得细长,佯装成了凡间的普通藤蔓,借以遮蔽他们的身形。 外面那只大家伙还在到处乱蹿,搜寻着他们的踪迹。 “这是银驭麒兽,这种兽类有部分上古血脉,天生傲慢,难以驯服,为何会追着我们?”韶辛凝眉,十分不解。 季烟干笑道:“那什么……它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韶辛:“……”怎么又是因为你。 季烟有点儿尴尬,这说起来是因为殷雪灼啊,都怪那个狗男人。 那个狗男人现在在挂机,他的儿砸都开始袭击她了! 蹲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季烟想了想,掏出腰间的锦囊——这是个可以储物的锦囊,看似很小,实际上装了很多她的东西,是她来人界之前,秋宓亲自给她收拾的,偶尔殷雪灼会往里面添一些东西,她一直没怎么打开过,说不定里面会有可以用的东西? 季烟试着把手伸进去掏了掏,掏了一个苹果出来。 ……不对。 她扔开苹果,又继续掏。 人间桂花糕,酥油饼,魔域解渴的果子,还有麻绳…… 这麻绳是什么鬼啊! 一想就知道是谁放的了,殷雪灼这厮果然早就想捆她了吧,果然,他早就有预谋了!上回拿魔藤把她包成粽子绝壁不是临时起意!他就是故意的! 艹这男的脑子里都是什么。 季烟尴尬了一阵子,又不甘心地继续掏,掏出了一大把红白色长条的不可名状的物体,在韶辛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又迅速放了进去。 她的脸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一堆!月事带! 要命啊! 韶辛看她脸色不正常,还关切道:“你怎么了?” “没、没……”季烟一开口,连舌头都在打结,有些懊恼地锤了锤头。 算了,月事带也是必需品,虽然这太多了点儿,但也不排除是秋宓姐姐准备的可能。 季烟深吸一口气,继续掏。 这一回,她掏出了一个红色的肚兜。 ——还是蕾丝边的那种。 45、韶白4 韶辛:“……” 季烟:“……” 气氛忽然有点儿微妙。 季烟迅速收起肚兜, 和韶辛同时别过脸, 干咳一声,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太尴尬了。 殷雪灼怕不是有毛病, 虽然是给她准备生活用品吧, 但蕾丝边是什么鬼,还是这种本命年的红红火火的颜色,如果这不是殷雪灼干的, 就一定是殷雪灼的那些下属采购的, 反正就是这群没脑子的魔。 季烟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 韶辛别过头看着地面, 脑子一片空白,也一时没说话,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他从前本就甚少接触女子, 整个昆宁派上下都没多少女弟子, 如今和季烟这一番相识不说, 还看到了女子的肚兜…… 还是如此艳丽刺目的红。 若是女子穿上这肚兜…… 他死劲儿地闭了闭眼,脑海里的肚兜挥之不去, 还在眼前晃来晃去,让他有些发晕, 几乎蹲不稳了。 “那个……”季烟的声音悄悄地响起, “刚才是个意外。” 韶辛飞快道:“住口!” 季烟悻悻闭嘴。 好吧她住口。 越说越是尴尬, 韶辛看起来比她还不淡定,季烟真的好尴尬,虽然她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吧,但也没到这么开放的地步。 季烟和韶辛就这样蹲在这里, 谁也没有再率先开口,但难受的是外面的白白还在到处寻找他们的踪迹,眼见白白越来越近,季烟很想提议一下换个地方躲,但她又不太方便开口。 白白不愧是殷雪灼带大的。 要找季烟对它来说并不难,它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直接扑了过来,如此庞然大物,任谁也抵挡不了它的袭击,韶辛浑身紧绷,取了树枝摆出一个起手式,打算和它正面硬刚,结果白白直接从他身边绕了过去,仰头“嗷呜”一声,一把将季烟扑倒了。 白白:“嗷嗷嗷嗷。” 季烟:“……” 这只大家伙直接把季烟压在了身下,长长的白毛埋了她满脸,季烟差点儿被它压得窒息,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它糊了一脸口水。 啊啊啊啊啊啊! 殷雪灼你儿砸太过分了! 季烟有点儿崩溃,韶辛惊疑不定地看着白白和季烟,又意图靠近解救季烟,谁知白白一扭头,注意到了他,歪着脑袋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大爪子,把韶辛一拍。 这一拍,无亚于突然和被熊拍了一巴掌,韶辛差点儿被它拍得吐血,白白看着倒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的韶辛,想了想,用锋利的牙齿咬着魔藤,拿爪子笨拙地把韶辛缠了一圈又一圈。 手法粗暴,和殷雪灼如出一辙。 不愧是被他带大的啊,都一样地爱捆人,连手法都这么相似。 魔藤又被当成了绳子,欲哭无泪。 白白捆好了韶辛,把他挂在身上,然后低头把季烟叼在嘴里,欢快地在丛林里面穿梭着,蹦蹦跳跳,无比快乐,差点儿将嘴里的季烟给甩出去,偶尔碰到巡逻的小魔,都是那些魔诚惶诚恐地让路,还对白白行礼。 白白显然很是高兴,时不时还停下来,舔舔季烟。 “不是,大兄弟,你到底叼我干嘛啊……” 季烟被它摁在身下舔了舔,她嫌弃地捂住脸,有点儿崩溃,“咱们有话好好说行不,可不可以不要动不动就动口,这样真的很不卫生啊……” 白白低低地嗷呜了一声,听到季烟的声音,似乎越发兴奋,不住地喘着气。 季烟被它浊重的鼻息喷了一脸,脸色红得不正常,有些紧张。 白白绕着她打了个转儿,又叼起来,飞快地往一个方向蹿去。 白白是银驭麒兽,银驭麒兽一族盘踞在这一片地区,族中每一只成年的兽的体型都十分庞大,都和上次季烟见到的从霜原形差不多大小。 白白这个体型的,至多算是幼崽,由于它是在魔主身边长大的,即便是它还小,其他的同族看见它,也更多是像看见它的父亲——银驭麒兽一族族长从霜一样尊敬。 所以看见白白大半夜跑出去,又叼着个凡人进来,那些同族虽然好奇,却不敢过多询问。 所有魔一路目送着白白,把季烟叼进了自己的窝里。 叼进窝里一般就是看上对方的意思,这个“看上”的意思有两种——一个是想处对象,一个是想吃掉。 众魔毫无疑问,自动默认了第二种。 这细胳膊细腿的,浑身上下都没多少肉,这食物算是最劣质的食物,甚至都不能称得上是可以吃,一般身份高贵的魔族,都不会自掉身价吞噬这种凡人,仿佛是吃垃圾食品一样,还嫌吃了对胃不好。 由于季烟这不合格的长相实在是太有特征了,那些魔都稍稍留意了一下,又觉着这么有特征的凡人,长得好像有点儿眼熟,特别像魔主身边的那一只…… 于是他们有意无意地去提醒白白他爹,魔将从霜大人。 “白白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所以要吃不健康的东西发泄一下?” ——就跟凡人不高兴的时候会暴饮暴食一样。 “白白这几日没见过魔主了吧?” ——众所周知,白白是个“妈宝男”,特别渴望魔主关爱的那种。 “说起来,还没第二个雌性可以去白白的窝里呢……” ——这是非要八卦,觉得白白可以早恋的。 几大魔将虽私下里不太正经,对下却十分有威望,从霜那日从战场折返,听到几个下等魔八卦,直接沉着脸去见了白白。 家长有无数种做法,身为白白他爹,从霜无疑是最严厉的那一种,此时此刻的心情就相当于“老子的儿子不好好读书居然去早恋”一样,带着一种兴师问罪的气势,就这么气势汹汹地去了。 彼时,季烟缩在白白窝里,无助地蜷缩成了一团。 白白很喜欢她,是真的很喜欢,这种浓烈的爱让季烟吃不消。 它像孵蛋一样把季烟压在肚皮下,又用两只爪子小心翼翼地护在季烟两边,时不时低头舔她一下,季烟仿佛可以感受到它浓浓的母爱。 难道她对白白有什么误解?白白其实是个女孩子?她好像一直以来都默认白白是个男孩子诶。 刚产生这样的想法,她就看见白白甩了甩大尾巴,露出了尾巴下面的…… 好吧它是公的。 那季烟更不能理解了。 如果是因为殷雪灼的话,这位白白小朋友是不是小时候接受了不正确的误导,这种在大街上乱叼人回窝里的毛病真的要不得啊。 同样身为男孩子,韶辛被五花大绑地坐在一边,就默默地看着白白舔季烟,他一开始如临大敌,唯恐这只银驭麒兽要吃掉季烟,但他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好像不打算吃? 韶辛耐着性子慢慢观察。 听说银驭麒兽体内有一部分上古神兽的血脉,天生力量非比寻常,幼年时相貌可爱,性子极好,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心,但长大后十分好战。这只应该还没有长大,或许只是单纯地对季烟感到新鲜和欢喜,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主动放了他们。 想到这里,韶辛松了一口气。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吧? 随着时间流逝,韶辛感觉季烟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像是被这只银驭麒兽幼崽压在怀里给闷着了,要知道这只大家伙长得膘肥体壮,别说压死人,压死一头牛都有可能,季烟就算不被压死,它的毛发这样浓密……也有可能闷死她。 “季烟?季烟?” 韶辛试探着叫她,有些担心,慢慢蹭了过去。 季烟没回应。 天呐,不会真的给闷死了吧。 韶辛瞬间慌张了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呼救,就忽然看见,空中忽然凝聚了一团黑气,殷雪灼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走了几步,脚步忽然一顿,皱起了眉,似乎没想到自己居然出现在这里,然后视线一掠,就看见了白白。 白白也没想到殷雪灼突然出现了,它冲他“嗷呜”了一声,抖抖一双耳朵,身子往后缩了缩。 像是害怕的。 它这一推,就露出了肚皮下的季烟,小姑娘蜷缩着小小的一团,脸颊被闷得通红。 殷雪灼倏然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白白。 白白小时候体弱多病,灵根难塑,但那一日说来也巧,他正在山谷里修炼,遇到瓶颈难以突破,险些走火入魔,寻常小魔畏惧他强大的威压,都不敢靠近他,只有白白先天不足,一时没有察觉到殷雪灼强大的气息,还以为他是受伤了。 银驭麒兽小时候性格无害,还有点儿自来熟,白白对他叫了几声,就转身跑掉,殷雪灼无心搭理它,谁知过了一会儿,它居然叼着灵草过来。 误打误撞助了他一臂之力。 殷雪灼后来便干脆将它养在身边,改造它的体质,让它拥有和它父亲一样的资质。白白偏生还是个黏人的性子,从小就亲热他,虽然有时候被迫刻苦努力,还是特别依赖殷雪灼,好几次都想跟着他去凡间,他嫌它贪玩,平时都不带它。 也许是因为幼年时屡次索取关爱,都被他忽略掉了,现在居然看上了季烟,上回说了不能给它当老婆,它居然还不长记性。 该打。 殷雪灼抬手,一把掐住白白的腮帮子。 公的银驭麒兽这个年纪已经开始发腮,一张脸非常圆润,腮帮子上全是肉。 “谁许你动她的,我上回没有和你说清楚?嗯?”殷雪灼似笑非笑,手上的力道不轻,死劲儿地掐着白白的脸,白白都不敢挣扎,委委屈屈地被他掐着脸,湿润的眸子里水光打转。 装可怜也没用。 “如此不听话,是我平日里太惯着你了,”殷雪灼眼神冰冷,丝毫不为所动,将它赶到了一边去,又走到季烟面前,蹲下检查了一下。 还好,脸色这么红只是热的,没被闷坏,也没被压死。 殷雪灼刚想伸手把季烟拉起来,季烟忽然愤愤抬手,打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啪”的一声,不大不小,在场的人魔兽同时怔住。 “白白是你教大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季烟恨恨地骂他,还觉得不够解气,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46、韶白5 殷雪灼看着季烟的背影, 稍微呆滞了一下。 第一反应是, 什么是好鸟?什么又是坏鸟? 第二反应是, 她居然敢拍开他的手?她莫不是胆子肥了。 殷雪灼显然是有些生气的, 一边的白白都察觉到了, 十分害怕地往后退了退,嗷嗷地叫了起来。殷雪灼听见它叫,愈发烦躁, 又揪着它的耳朵, 把它扯了过来。 “非得赏你几个鞭子, 才能让你长些记性,平时太纵容你,今后都不必再这里游手好闲, 跟着你爹去战场杀敌。”殷雪灼发泄似地把它揉搓了一顿, 白白不住地躲着他的伤害, 躺下来讨好地露出肚皮,殷雪灼又狠狠踹了它一脚, “没用的东西,修为不见长进, 早知如此, 当初就该杀了你。” 白白:它委屈。 殷雪灼这么欺负一只兽, 就算季烟生气,现在也有点儿看不下去了,怎么着人家还是个幼崽吧,他这跟家暴有什么区别。季烟又忍不住插了一句, “你打它干嘛,它还小,不懂事。” 殷雪灼冷笑:“它一百多岁,确实‘很小’。” 季烟:“……” 好吧,不小了。 确实该打。 糊她一脸口水,又糊她一嘴毛,这么下去还得了。 殷雪灼一直揪掉了白白的几撮毛,疼得白白不住地嗷嗷乱叫,教训完了人家,就直接将季烟拎起来,原地消失不见。只留下韶辛和魔藤继续留在白白的窝里,和白白面面相觑。 谁知此时从霜正好杀来,带着兴师问罪的气势,一进来就看见角落里弱小无助的韶辛。 从霜:??? 嗯? 男的? 所以闹了这么半天,和他儿子传绯闻的居然不是个女孩子吗?难道是那群人眼瞎把人类男孩看成了女孩? 不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白白要叼个少年回来? 向来缺席儿子成长的从霜陷入了沉思。 -- 殷雪灼把季烟嫌弃地丢了下来。 季烟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是白白的气味,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脏兮兮的,又好郁闷好郁闷,就跟以前被蟒蛇吞掉如出一辙,虽然白白比戎戈可爱多了。 殷雪灼抬手摸了摸季烟的发顶,又收回手来,看了看自己满是白毛的手,表情古怪。 沉吟片刻,拿出了一个大铃铛。 “以后若有状况,就摇此铃铛,我自能感觉到你的求助,会及时出现。” 他说着,手指一抬,季烟腰间的小锦囊就落到他的掌心,殷雪灼把铃铛放了进去。 季烟看着他打开锦囊放铃铛时无比熟练的手法,沉默了一下。 所以,他放铃铛这么娴熟,果然是经常往她的锦囊里添东西,果然那个肚兜和绳子就是他放的吧,放的这么自然,他到底还放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进去? 季烟忍不住阴阳怪气,“你这么熟练,锦囊里一定被你放了许多宝贝吧。” 殷雪灼闻言,扬起眉梢,低声一笑,不置可否。 果然放了很多东西啊。 季烟觉得自己要是全部掏出来的话,可能要心脏病发作。 殷雪灼没察觉季烟阴阳怪气带着暗讽的语气,不过他此刻来了兴致,不对,与其说是兴致,倒不如是想向季烟炫耀一下他装的“宝贝”,于是略略施法,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有各种吃的,种类就有十几种,其中包含季烟见过的和没见过的。 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道具,比如麻绳,季烟没见过的法器。 居然还有狼牙棒,难道他还指望她去打架吗? 还有好几床被子。 除此之外,有无数的月事带,数量大概是季烟一年的需求量,然后还有一些很多衣物。 衣物包含穿在外面的裙子,还有肚兜亵衣亵裤等等,这肚兜的款式十分多样,季烟原以为大红色的蕾丝边肚兜已经很猥琐了,没想到还有其他各种令人窒息的款式。 什么鸳鸯双飞,鱼水之欢,还有荷花绿叶……各种暴露的款式都有。 除此之外,除了肚兜,亵衣亵裤居然也有暴露款,居然还有薄纱裙,就是那种穿了比不穿更暴露的款式。 一看就是闺房情趣啊! 季烟简直看呆了。 殷雪灼还懂闺房情趣吗?不是,重点是他是个变态吗?为什么连这种辣眼睛的风格都要给她装进锦囊里,还有,这么多东西混着装进去真的好吗? 她要是想掏狼牙棒结果掏出了肚兜岂不尴尬? 反观殷雪灼,他神态如常,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还一脸满意地问她:“你觉得可好?” 好……好个屁啊! 季烟瞳孔地震,双手微微颤抖,许久都说不出话来,殷雪灼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拿起了那个双鱼吸水的肚兜,问她:“你喜欢这个?” 季烟:“你放……放……放放下!我不……不不不……” 气得她都打结巴了。 殷雪灼觉得她此刻的样子很有趣,忍不住笑了一下,笑容转瞬即逝,解释道:“这是我让属下在凡间采集的,他们怕你不喜欢,把所有样式各买了一个。” 季烟:谢谢他们哦。 真是太贴心了。 她宁可不要。 殷雪灼还拎着那几个图案鲜艳的肚兜,季烟看着他拿着肚兜的样子实在是辣眼睛,连忙扑过去夺过肚兜丢开,一副不喜欢的样子。 殷雪灼又问:“为什么不喜欢?” 季烟红着脸不回答,但是凡事异常必有妖,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他没有看出什么问题,衣服就是衣服,难道一件衣裳还能修炼成精不成?殷雪灼愈发好奇,干脆拿着那几个让季烟激动万分的肚兜,和其他普通的款式仔细对比起来。 嗯……料子少了一点,图案不太一样,有的更艳丽些,如果季烟穿上,或许会更好看一些。 殷雪灼眸色微深,眼神晦暗不明,扫了季烟一眼。 季烟:你到底是在思考什么,我有点儿慌了。 季烟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季烟先确认了一下韶辛不会有事,然后开始收拾自己。 由于她被白白舔过,味道遭殷雪灼嫌弃,季烟自己也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白白掉的毛,有点不太干净,干脆去洗澡了。 这里有个天然温泉,由于魔族大多数没有洗澡的需求,被季烟一个人占据了。 她泡在温暖的温泉里,哼着小曲洗澡,十分快乐,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温泉之后,她拿一边的帕子擦擦身子,从水里站了起来,打算穿衣服。 然后就看见了那个大红色的肚兜。 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 “殷!雪!灼!!!” 一声尖叫,惊破林间飞鸟。 后来的事,不提也罢。 她和殷雪灼果然还是有阶级矛盾吧,果然是这样吧,他到底什么变态癖好,说好的天生是单纯的灵魇呢,被殷妙柔伤害之后连癖好都变得独特了吗? 季烟不想穿,但还是穿了。 所幸是穿在里面的,外人看不到,她满脸通红,和上回换上月事带一样,一出来又缩成了乌龟,随便殷雪灼隔着被子戳她,也不愿意探出头来。 第二日,白白把韶辛叼回来了。 比起昨日它追捕他们时的威风,白白这回非常狼狈,满头毛都被薅乱了,身上的毛长短不一,长毛部分还打了结,连眼神也变得可怜兮兮的,活脱脱一个被欺负了的模样。 就像家猫跑出去浪了一个星期,和流浪猫打架回来时一样。 白白叼着韶辛在魔主殿外等了等,然后小心翼翼地进去了,把韶辛和一个很大的竹篮放到了季烟的跟前,又立刻跳着离季烟很远,和上回戎戈的小心翼翼如出一辙。 反观白白的狼狈,韶辛倒是浑身上下干干净净,与昨日没什么差别。 乍一看,还以为是韶辛把白白揍了一顿。 季烟一时没弄清楚情况,看了看韶辛,又看了看白白,问韶辛:“它……怎么了?” 韶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这要怎么说呢。 白白被殷雪灼揍完,之后又被它爹揍了一顿。 从霜揍儿子毫不留情,打得白白嗷呜嗷呜乱叫,连毛都咬掉了不少,看得韶辛一阵头皮发麻。 韶辛也不懂,这魔族为何家庭教育如此粗暴。 然后他听见从霜说了一句:“你不可和他在一起。” 韶辛:……? 好了,终于知道为什么从霜如此愤怒了。 换谁发现自己根正苗红的宝贝儿子居然是个弯的,还叼了个人类少年回窝里,捆绑play成这个样子,都有点儿不能接受吧。 韶辛很尴尬,和委委屈屈的白白对视。 银驭麒兽就有一点不好,幼崽时期过长,没学会化形就不能说人话,和魔族交流没什么障碍,和人交流的障碍可大了,它嗷呜嗷呜了一晚上,韶辛也没懂它什么意思。 第二天,白白就把他叼回来了。 还采集了许多鲜花和新鲜的果子,一大篮子挂在脖子上,一股脑儿地塞给季烟。 季烟看着满箩筐的果子鲜花,又看了看白白可怜的眼神,大概是懂了。 这是在向她道歉。 这么大一团毛茸茸认真地道歉,简直是太可爱了,季烟就算被它舔到害怕,现在也有点儿心软。 可她还是没敢让它靠近,只是收下了果子,当着它的面咬了一口。 是甜的。 白白开心地在原地摇了摇尾巴,还想在周围找一下殷雪灼的身影,没找到,悻悻地离开了。 接下来好几日,白白都一如既往地过来送果子。 它的毛长乱了,但不得不说银驭麒兽的毛发长得飞快,很快那些被薅秃了的地方重新变得浓密光滑,季烟慢慢地敢靠近它,还特意拿了一把大梳子,给白白梳了梳毛。 白白非常开心,躺下让她摸肚皮,这么大的体型,一旦躺下来,像一只没了獠牙的大老虎。 偶尔季烟还会看到其他银驭麒兽出没。 个头比白白还要小,应该全都是幼崽,尾随白白看到了季烟,也想被梳毛,但只要他们靠近,温顺乖巧的白白会突然跃起,将它们凶狠地按倒在爪下,咬住对方的脖子,凶狠地呲着牙。 季烟一开始以为白白应该只是恐吓那些幼崽,好歹也是同族,不至于闹这么难看,谁知道白白一旦凶起来,真的可以咬断对方的脖子。 魔族没有太多的规矩,强者欺负弱者天经地义,白白身份尊贵,实力也不弱,咬死了就咬死了,也不会担心对方的家长敢来和白白算账。 撕咬过后,白白去河边将染了血的毛洗干净,又变成可爱无害的样子,一把歪倒在季烟面前,要她梳毛。 它还特别会见机行事,殷雪灼如果在的话,就只找殷雪灼撒娇,绝对不敢碰季烟一下,殷雪灼要是不在,就找季烟撒娇。 季烟:“……” 真不愧是被殷雪灼带大的。 这行事作风,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见从小教育的重要性啊。 47、韶白6 白白用了几天的时间, 让季烟不怕它。 又用了一天的时间, 在撒娇卖萌下, 让季烟骑上它的背。 白白太高了, 一站起来, 季烟就不敢坐直了,死死地搂着白白的脖子,不敢撒手, 白白却很开心地原地蹦了几圈, 差点儿把季烟从背上甩下来。 季烟:“啊啊啊啊你慢点啊!” 她揪着它身上的毛, 手心里都冒了汗,表情十分紧张。 白白听懂了,动作缓了下来, 四条腿屈起趴在地上, 不住地甩着尾巴, 像一条乖巧的大狗狗。 韶辛在一边看着,皱起了眉。 据他所知, 银驭麒兽一族只对亲近喜欢的人好,一般来说, 这种现象发生在……求偶。 银驭麒兽的雄性非常忠诚, 也非常狗腿, 为了求得对方青睐,可以很不要脸,无所不用其极。当然,这样的现象一般发生在成年的银驭麒兽身上, 白白这种现象,到底是早熟还是把季烟当成“玩具”,一时半会儿他也说不准。 就是,这也太乖了。 韶辛看着白白扑簌的耳朵,也有点儿想摸。 毕竟,像这种毛茸茸的,像大猫一样的生物,也算是一种直男杀手,可爱得能让猛男落泪,更别说韶白。 季烟看出了他有点儿想摸的情绪,对韶辛招手:“过来骑呀!” 白白也看了过来,不知怎的,季烟总感觉白白和韶辛一对上眼神,气氛就有点儿怪怪的。 季烟:??这两个人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韶辛犹豫了一下,毕竟银驭麒兽严重排外,也不知道白白肯不肯……直到白白若无其事地撇过头,少年这才慢慢上前,小心翼翼地用掌心捋着白白头顶的毛。 动作比季烟要小心翼翼多了。 季烟一贯采用的是季氏独创暴力撸毛手法,能把魔将昌溟撸炸毛,可见她功夫有多炉火纯青。 比起季烟,韶辛显然温柔了很多,慢条斯理地捋着着白白柔顺的毛,直至白白舒服地偏着头,极力地将脑袋往韶辛的地方靠。 季烟看着这一幕,莫名觉得他们两个好和谐,难道是那天她被殷雪灼带走之后,那晚他们发生了什么?意外发展出了友谊? 打住打住。 不能这么想。 韶辛本来就很温柔,白白喜欢被他摸很正常。季烟从白白身上爬下来,刚想趁机悄悄溜走,谁知白白被撸着撸着忽然回过神来,“嗷呜”一声就扑了过来,把季烟压在身下,不许她跑。 又被白白扑倒的季烟:“……” 说好的已经悔改了的呢? 为什么又扑她! 白白:“……” 白白顿了一下,一不小心原形毕露,它有点儿心虚,连忙让了开来,咬着季烟的后衣领子,将她拎得站了起来,又委委屈屈地缩了起来,假装刚刚不是它扑的。 季烟:我明白了,它就是装的。 所以它其实还是想扑她的,只是碍于她不愿意,以及殷雪灼的威严,它不敢。 果然养个大型野兽在身边就是没安全感啊,它就跟它的主子殷雪灼一样,不管平时看着多好相处,其实骨子里都带着点儿野性难驯,一不小心就会原形毕露,露出獠牙。 季烟低头看着又沾了满身的毛。 叹了口气。 看来今晚,又逃不过洗澡了。 又要换一件情趣肚兜。 殷雪灼真的很难伺候,不依着他的心意来,他就不愿意配合季烟。白白也很难伺候,季烟如果不陪它玩,它就装得特别可怜,让季烟忍不住心软……季烟夹在他们中间,真的好为难。白天只要殷雪灼不在,白白会过来缠着她玩儿,到了晚上,殷雪灼会嫌弃她身上有白白的味道,如果她不洗澡,就不愿意被她抱着睡。 他俩干脆打一架算了。 但是季烟不在的时候,白白和殷雪灼又还挺和谐。 这复杂的关系啊。 而且季烟觉得白白很有心机。 具体表现在很多小细节上。 比如殷雪灼在的时候,它会很乖巧地去讨殷雪灼开心,尽管每次都是热脸贴冷屁股,但是它还是死皮赖脸地腆在那儿,还仔细地观察着季烟和殷雪灼之间的相处模式。 季烟要是靠在殷雪灼怀里睡了个午觉,白白就会用自己的肚皮诱惑她在它怀里睡午觉;季烟喜欢挂着殷雪灼走路,白白就要她骑在自己身上;就连殷雪灼喜欢没事就薅乱季烟的头发,白白也会趁着季烟不注意,把季烟的头发蹭乱。 季烟:??? 就很懵,总感觉殷雪灼变成了白白,她似乎触发了什么替身剧本。 每次被白白蹭乱头发的时候,她还莫名觉得心虚。 仿佛自己变成了渣男呢。 季烟:白白,你为什么穿着殷雪灼的衣服。 季世贤反省了两秒,又不纠结了,算了,谁叫殷雪灼老挂机的,狗男人不帮她,还不许她在外面乱浪了吗?想通的季烟瞬间快乐起来,带着韶辛白白一起快乐地玩耍。 白白性子活泼,每天都准时过来找季烟,带着季烟和韶辛去了很多地方,魔族大营太大了,有了白白,去哪里都畅通无阻,季烟这才发现,魔族的种群比她想象的多多了,什么三头六臂的魔是有的,还有长得特别恶心的沼泽所化的魔,浑身上下都滴着黏腻的液体,让人联想到很不好的东西。 这些魔她以前居然都没见过,原来是圈子的问题吗,她还以为魔域的魔一个个都是俊男美女呢,看来只是因为她平时接触的都是魔域高层的原因。 季烟几乎在所有魔的面前都晃了一圈,加上上次她和殷雪灼一起出现在大军阵前,很多魔对她的印象都很深刻,白白的出现加深了他们的猜测,他们自动像季烟视为了魔主的亲信。 所以季烟有时候会碰到一些魔突然给她丢各种灵石宝物,灵丹妙药,一丢就是一箩筐,那待遇,简直是潘安出行,一出门就掷果盈车。 突然这么受欢迎,季烟受宠若惊,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自己长得太好看了,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殷雪灼。 众魔尊敬魔主,连带着对于魔主身边的一切,都是万分尊敬喜爱的。 这种爱屋及乌的感情是在是太强烈了,强烈到季烟都有点儿吃不消。 但知道殷雪灼受魔欢迎,没想到居然这么受欢迎。 除了这些小插曲,就是每天陪着白白嬉戏。 其实季烟心里还惦记着剧情的,只是奈何剧情君一直不出现,她想着殷雪灼烧了韶辛的命魂符,韶白应该会突然出现才是,所以她单独用了一个小袋子装着殷雪灼的铃铛,为了防止各种意外发生的时候,她可以立刻摇铃召唤殷雪灼,而不是又掏出一堆尴尬的物品。 但是韶白就是没有出现,季烟起初还惦记着,后来,她没工夫惦记了。 因为和白白一起玩,真的太累了。 就像遛哈士奇一样,压根就不是她遛哈士奇,而是哈士奇遛她。 季烟根本就拉不住它。 甚至在白白这几天的折腾之下,季烟觉得自己的轻功都有了进步,以前只敢小步小步地走路,步子迈大点就容易摔跤,现在都敢跑了。 季烟原以为自己这一时半会是得不到解救了,谁知道某一天,韶白忽然出现了。 那一天,季烟变着小火苗给韶辛看,结果一边的白白不知道这火就是九幽之火,不曾放在心上,照例过来蹭季烟。 然后那火骤然失控,烧到了白白的毛。 九幽之火不是寻常的火,用火也无法扑灭,季烟就看见那只大家伙被火烧着上蹿下跳,一边嗷嗷叫着一边乱滚,轰隆隆撞倒了无数棵树,一下子又溜不见了。 季烟有点儿担心,摇响了铃铛,召唤殷雪灼,担心地问:“白白应该不会有事吧?那火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你要不要帮帮它?” 殷雪灼淡淡道:“顶多烧秃而已,只要不吃进去,就没什么大碍。” 顶多烧秃……而已? 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这么无情。 好吧,不会受伤的话,秃就秃吧,秃了说不定因为在乎面子,就不会再来缠着季烟了,季烟稍微可怜了白白一把,其实也有点儿不厚道地幸灾乐祸——她这几天实在是被白白给遛惨了。 季烟还在感慨,殷雪灼忽然把她搂进怀里,正打算离开,周围的结界忽然晃动了一下。 晃得极其轻微,平日看不见的结界突然发出耀眼的光,照亮了天空。 殷雪灼蓦地眯起眼睛。 魔主大营的结界,虽然不是殷雪灼亲自布下的,确是几大魔将联手铸成,修为低于魔将的人,根本不可能撼动分毫,这也是为什么,人族眼巴巴地看着这么大的魔主大营驻扎在这里,却也只能干瞪眼,无能为力。 所以结界动摇,意味着有很厉害的人闯了进来。 “独闯魔主大营,谁这么大的胆子?”季烟有些惊讶。 这算是来找殷雪灼正面干架吗? 殷雪灼冷哼一声,“闯入结界之后,瞬间隐匿气息,还算有几分能耐。” “以为这样,我便找不到你了么?” 殷雪灼的眼角眉梢都挂着讽刺冷意,显然是有种被挑衅了的不爽在里面,抬手点出几只蝴蝶出来,冷声道:“去搜查,是谁如此大胆。” 没过多久,蝴蝶飞了回来,在殷雪灼面前扑腾两下,明明没有声音,却似乎是在和殷雪灼说话。 殷雪灼一边听,还一边露出冷笑,“还想救走俘虏,不知天高地厚。” 蝴蝶又扑腾了两下。 殷雪灼:“哼,找死。” 蝴蝶再次扑腾两下。 殷雪灼:“原来他在那里。” 季烟:???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谁来给她翻译一下这蝶言蝶语? 48、韶白7 殷雪灼想杀人了。 挂机太久, 存在感略有不足, 季烟都差点忘了他是个魔头。 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听殷雪灼和蝴蝶的对话, 似乎那个闯入结界的人还想救出这里被俘虏的凡人, 但这里的凡人那么多, 一个个都没修为,光让她靠着两条腿跑出魔族大营,她都要活生生累死, 更别说俘虏里面还掺杂着老弱病残。 这要救出去得多难啊, 季烟简直难以想象。 对方肯定很厉害吧。 这里还有四位魔将, 能一口气对付四位魔将还有胜算的,得是什么修为? 修为高一级压死人,那得是化神期了吧。 普天之下还有几个化神期大佬? 最年轻, 性格最狂妄的一个, 就是韶辛的哥哥了吧。 韶白和韶辛不一样, 韶辛幼年飘零无依,是受了很多苦, 机缘巧合才拜入昆宁派的,拜师之后由于资质只算上等, 而非什么绝世灵根, 再勤奋也只是按部就班, 加上昆宁派高层好几次变动,掌门换了好几任,韶辛也多多少少受了点儿影响。 但韶白,简直就是气运之子。 幼年得父母宠爱, 举家倾尽所有财力让韶白结得仙缘,拜入隐世的化神期大佬门下,要心法有心法,要宝贝有宝贝,还偏偏有个极品灵根,就连每一次突破,都有师尊用无数的宝贝给他护着,生怕他走火入魔。 所以一样的年纪,韶白的修为吊打所有人。 后来师门遭遇变故,韶白继承师尊功法,修为直上元婴,又遇上了殷妙柔,成了殷妙柔一路上的外挂,最后因殷妙柔爱上季云清,韶白断情绝爱,毅然闭关修炼。 再次出关时,就化神期了。 就是这么猛。 要不然怎么说是全书唯一一个敢正面刚殷雪灼的男人呢。 讲真,季烟觉得和季云清一比,这些男配简直一个比一个优秀,每一个都可以痴情得终身不娶,可偏偏季云清就是男主,那些爱殷妙柔的男人们再优秀,也赢得不了女主的心。 所以,季烟觉得十有八九,就是韶白。 殷雪灼径直往一个方向飞去。 关押俘虏的地方较为偏远,看守森严,天上有许多的姑获鸟盘旋着巡逻,没有任何人的潜入,可以逃脱它们的眼睛。 但殷雪灼赶到时,那里的监牢已经被摧毁。 是硬生生地被掀了顶的那种。 周围的魔死伤惨烈,地面还残留着剑痕,周围的山石被残留的剑意割裂,硬生生被砍出一大片的空地出来,死去的魔一寸寸化为齑粉,黑气缭绕片刻,便彻底消失于天地之间。 季烟看得胆战心惊。 这样的战后废墟,简直和之前殷雪灼的拆家场面如出一辙,可见对方的实力确实不低,比起季云清这样的有威胁力多了。 殷雪灼站在空中,广袖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眼神刹那间变得无比阴鸷。 季烟感觉周围的空气都仿佛瞬间变得粘稠沉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忽然抬手,反手给季烟加了一个防护罩。 她只觉呼吸瞬间畅通,周围的威压也瞬间消失,有点察觉到了他的怒意,便乖乖地伸出双手,紧紧搂着殷雪灼的腰,像从前在临霜城的时候一样。 殷雪灼抬手,掌心涌出无边的黑气,向四面八方侵蚀而去,瞬间遮云避月,将周围也晕染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闭上眼,似是在感受着什么,又倏然睁开眼,身子骤然化为淡淡虚影,朝一处掠去。 他飞得极快,快得季烟反应不过来,若非九幽之火让她身轻如燕,早就在他身上挂不住了。 季烟只感觉耳边的风声宛若裂帛,很快就听到了“铿”的一声。 像是短兵相接,又刺啦一划,刺耳的尖鸣声在耳膜边狂震。 季烟睁开眼,只瞥见了一道银光。 是一把武器。 宛若月光凝聚成形,是黑暗中唯一一道刺目亮光,锋利的弯刃,长长的刀柄,无数的暗纹盘踞其上,红光隐隐闪烁。 冷厉而皎白,刀身极薄,如轻雪飘落蝉翼。 但所有人第一眼,都会被这把弯刀散发出来的锋芒所震慑。 殷雪灼握着这把刀,迅速与对方一触即分,身影又骤然消失在黑暗中,像一团影子,出现在了那人的后方。 那人的面容也看不清晰,这一切实在是太快了。 快到让季烟眼花缭乱。 这是季烟第一次以殷雪灼的视角,看着他是如何变成黑气移动的。 几乎是瞬移,无须任何的反应时间,就能瞬间迫近敌人。 手中长刀一横,抡圆了骤然一劈,一道银光割裂黑暗,骤然挥出万丈狂澜。 对方显然是没有殷雪灼这样的本事,速度上就落了下风,硬生生接了这一刀。 但刀风与那人的剑相触之时,他们衣袍翻飞,身影巍然不动,周围却紧接着响起了轰隆声。 像是地震泥石流混着火山爆发,天崩地裂一般的声音。 真·神仙打架。 季烟:终于明白为什么殷雪灼要给她加防护罩了。 那人虽然强,但再强也强不过终极反派,殷雪灼单手抱着季烟,动作却依旧凌厉,但凌厉中带着三分气定神闲的慵懒,对方自从被他劈到之后,就有些后劲不足,动作越来越被动。 “许久不见,你这魔头功力又精进不少。”那人眯起眼,冷笑道:“杀我人族百姓,你真以为无人治得了你么?” “你也不过如此,如今我虽不能杀你,你也未必杀得了我。” 殷雪灼“啧”了一声,显然不想和他聊天,只是想快点杀了他,但对方实在是有点儿吵,他勉强地吐槽了一句:“废话真多。” 对方:“……” 殷雪灼单手转了转手中的武器,随性得像季烟以前上课转笔一样,但弯刃在空中一划,又骤然分出三道无形的刀风,朝着对方的脸招呼过去。 打人不打脸,但殷雪灼就喜欢打脸。 尤其是杀了他的人, 对方险险躲过了对着脸的几下,殷雪灼又紧接着袭击他的下三路,那人跌跌撞撞地躲,没想到殷雪灼这么阴损,也有点儿被激怒了,大喝一声,骤然双指一并,召唤出身后佩剑,手中剑光一分为无数份,从四面八方朝殷雪灼攻去。 殷雪灼微微抬起眼角,季烟近距离地看到他抬了抬下巴,却不慌不忙,连躲都懒得躲,手心骤然涌出蓝色的火焰。 火焰在指尖涌出,骤然成了吞噬一切的汪洋大海,将剑光吞噬在其中。 九幽之火。 季烟睁大眼睛,没想到这火居然连这也能吞。 这也太厉害了吧。 那她要是有一天可以操控这火……季烟想想就兴奋了起来。 虽然打不过,但是有无敌防护盾也不错啊,而且有火在手,打不过化神期,其他人打不打得过还不一定呢。 殷雪灼似乎不想再浪费时间了,直接操控指尖的火焰,上古的灵火吞噬一切,猛地朝那人扑去,那人慌乱之下飞快去躲,心法运转,勉强抗拒着火焰。 眼见他有些坚持不住,殷雪灼的动作忽然滞了滞。 他手上的火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小了下来。 然后“嗤”的一声,灭了。 像是没油了一样。 殷雪灼:“……” 对方:“……” 季烟:???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殷雪灼的火来得快去得也快,趁这个空当抬手结出一个法阵,眼看就要逃跑,殷雪灼又不爽地冷哼了一声,直接把自己手中的武器朝那人丢去。 长刀割裂空气,顷刻间来到那人面前。 那人虽然逃跑,但也留了一个心眼,如果后心被伤,以殷雪灼的功力,估计会对他造成重创,正打算躲开之时,季烟忽然眼尖地瞥见不远处一道雪白的身影。 是白白。 白白真的好惨,身上的毛都要烧秃了,估计一直乱蹿到现在,季烟看了还是心软,忍不住叫了一声:“白白!” 只见那正要逃跑的人动作忽然一滞。 嗯? 谁叫他?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这短短愣神的几秒之内,那把长刀已划开皮肉,浸入体内的魔气瞬间搅乱他体内真元,一阵剧痛传来,他脸色一变,喉间蓦地涌上腥甜。 他忍着剧痛,扛着伤势,在空中消失不见。 49、韶白8 韶白万万没想到, 自己关键时刻还是掉了链子。 到底是谁在叫他? 听声音还是个姑娘。 哪个姑娘认识他?听声音, 也不像是柔儿。 他是真的想不通。 韶白此番孤身闯入魔主大营, 是为了找自己的弟弟韶辛。 他其实一直在闭关修炼, 对外界发生之事一无所知, 只是刚刚突破不久,就感受到带有弟弟气息的命魂符消失了。 韶辛出事了。 韶白差点儿走火入魔,再也顾不得其他, 即使是心法的一步尚未炼成, 也还是急匆匆地出关了。 这一出关, 才知道外面发生了剧变。 季云清被那魔头所伤,柔儿孤立无援,独自对抗那些野心勃勃的宗门, 居然和季云清双双下落不明。 到底是去找柔儿, 还是去救弟弟? 弟弟这么多年在外漂泊, 至今未曾化解当年的嫌隙,便已生死不明, 韶白很想去找柔儿,可又知道, 倘若弟弟真的落在了魔族手中, 一旦他去晚了, 或许连尸首都见不到了。 倘若弟弟身死,魂魄犹在,或许也能找寻复活之法。 柔儿虽失踪,却也未必会有事, 此去魔族,也可以打探一下柔儿的失踪是否与魔有关…… 如此劝着自己,韶白狠下心来,还是选择孤身闯入魔族营地,那些简单的结界丝毫拦不住他,他本打算速战速决,谁知有看见了被囚禁起来的凡人,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一鼓作气将他们放走,果真对上了殷雪灼。 殷雪灼比从前还要厉害。 韶白从前不是他的对手,与他对上必死无疑,但如今境界有了大突破,能与之一战。 可他一个刚刚突破化神期的,与殷雪灼这样的化神期大满相比,仍旧差距太大,更何况他身为魇族,吸收过那么多的灵脉,身体犹如一片汪洋大海,有着数不尽的灵力,让他永远不会力竭而亡。 韶白还隐隐注意到,他怀里搂着个小姑娘。 身材娇小,大半个身形都笼罩在殷雪灼的黑袍之下,不知是殷雪灼的谁。 看不出深浅。 韶白本不欲和殷雪灼缠斗,他孤身闯入魔族大营之前,就已做好了这样的准备,用几百万灵石换取的传送符可让他瞬间脱离纠缠,他也仅此用了那一次。 没想到还是翻车了。 白白……? 韶白来之前稍稍用了易容之术,他就真的想不通,他为何会被人认出来,为何叫的还是小时候的乳名,好像叫他名字那人……正是那魔头怀里的小姑娘? 到底什么情况啊?! 韶白真的很纳闷,但他也没工夫去想这些细节,他刚刚被传送到无人的地方,便感觉周围的法阵瞬间被重新加固,比起之前强了不知多少倍——殷雪灼亲自封锁了这里。 紧接着,韶白听见了群兽的嘶鸣声。 封锁,搜查,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抓出来。 韶白体内气息紊乱,后背的血随着他的行走滴了一路,人类鲜血的味道对魔来说太明显了,韶白先停下来给自己止血,又拼着最后的力气逃到了魔域乌金雀一族的巢穴。 乌金雀生来体型庞大,子嗣繁多,巢穴更能藏身,韶白将那里的乌金雀全杀了之后,用藤蔓遮蔽身影,再在外面施加了一个障眼法,让那些魔不易寻找到他。 然后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白白?” 季烟坐在白白身边,小心翼翼地探着头,试探地叫它。 “嗷呜呜呜呜……” 躺在地上的大家伙一动不动,一对耳朵朝下耷拉着,不住地发出可怜的呜咽,呜咽声音调起伏,像是在哭。 它迷瞪瞪地睁着大眼睛,神态呆滞。 时不时抽泣一下,又哭不出眼泪来,像是打着哭嗝。 身上的毛,全秃了。 不仅秃了,还焦了。 此刻散发着难闻的焦糊味,威风凛凛的样子荡然无存,引起为傲的蓬松大尾巴也没了,此刻只像一只被烤得半熟的土狗,丑陋不堪。 白白:我不活了。 季烟看着它居然受到了这么大的打击,有些于心不忍,好几次想下手摸摸它,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摸起。 就,她想象中的秃,其实就是夏天猫狗剃了毛的那种秃。 没想到会这么惨。 季烟想了想,说:“白白,你的毛还会再长出来的,你别难过了。” 白白:“嗷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季烟:“你要不要去洗一下呀?其实洗了也没那么难看……” 白白哭得更大声了:“呜呜呜呜!!!” 季烟:“……” 好吧,她不擅长哄孩子。 季烟抬头看向边上的殷雪灼。 这位大蝴蝶此刻也万分不快,要不是季烟非拽着他不许隐身,他估计又去挂机了。 他不高兴,阴沉着眉眼,侧脸透出三分冰冷杀意,站在高处,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面四处搜寻的群魔。 季烟叹了口气。 唉,这一个两个的,真的难搞,哭的哭死,气的气死,能不能学学她的心态。 季烟伸手拽了拽殷雪灼的衣摆,扯了好多下,才让他低眼看她。 他满眼不耐烦,语气也带着戾气,“干什么?” 季烟指着白白:“它……” 殷雪灼:“死不了。” 白白更伤心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季烟一时无言以对,好歹是他养大的吧,能不能不要这么冷漠,白白这么喜欢他,他就这个态度,不是给人家雪上加霜嘛? 季烟还是心软,继续扯殷雪灼的衣裳,又拽得他再次回头,才说:“可是它很难过啊,你要是摸它一下,它说不定就好多了……” 白白听到这里,呜咽声越发大了,一边卖力地哭,一边偏头,用余光悄咪咪地偷看殷雪灼。 殷雪灼眉眼间满是暴戾,薄唇冷冷地抿起,一听季烟如此说,眼风便冷冷地掠向了白白。 他阴恻恻道:“再哭一下试试?” 白白:“呜呜呜呜……嗝。” 它打了个饱嗝,不哭了。 怂的。 季烟:“……” 你这样恐吓人家真的好吗? 人家只是想要你摸一下而已。 这么大脾气,有本事杀了那个来挑事的啊,冲白白发什么火啊。 季烟瘪了瘪小嘴,也有些不太高兴了,她明晃晃地把“不高兴”三个字写在了脸上,殷雪灼眯了眯眼,忽然冷道:“你不高兴?因为我不摸它?就因为它,与我置气?” 他这个语气,总让人觉得下一句话就是“那我干脆杀了白白”。秋宓说过,殷雪灼连再亲近的人都杀过,她摸不准他会不会真的起了杀心,他要杀谁也从来不会看她愿不愿意。 季烟一时不敢顶嘴,垂着眸子坐在原地。 殷雪灼却已然被激怒,他蓦地弯腰,将她提着后衣领拎了起来,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 “别以为这几日的纵容,就让你忘记,你是谁的。”他幽深的眸子直视着她,阴沉道:“你这条命,也是我给你的,你若敢背叛我,我便可随时收回。” 他胸腔翻腾着说不上来的怒意,不知是因为她为了白白的表现,还是其他。 她就因为他不摸白白,与他置气? 她连命都是他的,凭什么关心其他人? 指尖用力,她露出痛苦的表情,他能感觉到下颌处传来的疼痛。 这疼痛,是他要给她的教训。 殷雪灼这一瞬,脑子里甚至涌现了无数的想法,趁早结束将她带在身边、立刻杀了她、给她点儿刻骨铭心的教训,或者,把她捆起来…… 他眸子里情绪翻涌,还未做好决定,就感觉手指上传来湿意。 季烟哭了。 他皱起眉。 她疼哭了?还是……因为别的? 他忽然松开手,季烟一失去钳制,便软软跌坐在地,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迅速抬手搽了搽眼泪。 她鼻子发酸,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可还是好委屈。 她没有背叛他啊。 殷雪灼不是什么好人,他就是毫无人性的疯子,喜怒无常,手段狠辣,可以因为任何事动杀心,她真的忘了。 他就是这样的魔头。 一个不高兴,可以杀了所有人。 包括她。 不知为何,分明从前那么多次要被他杀死时,季烟都心情平静,一点儿都不难受,现在却只要想到这些,就难受成这样。 “那你为何还不杀?”季烟咬咬唇,忍着哭腔道:“你杀就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个随时可以被捏死的小玩意儿罢了,你还不杀,还等着我求你杀吗?” 她真的来了脾气,语气说到后面逐渐失控,也狼狈地泄露了几分哭腔。 殷雪灼听到其中一句,皱起眉头忽然舒展,表情变得有几分古怪。 “随时可以捏死的小玩意儿?”他说:“谁告诉你的?” 季烟恨恨地回:“难道不是吗!” 她的一切都要按着他的喜好来,他总是欺负她,从不考虑她的想法,她的一切都要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倘若恃宠而骄,变本加厉,就会被他像今天一样狠狠地掐住。 殷雪灼静静地看着地上哭的小姑娘。 眼神忽然迷茫了一下。 是吗? 什么是玩具?他从前抓过几个妄图刺杀他的元婴级的修士,一男一女,废了修为养在身边,肆意折辱,他喜欢看他们自相残杀,为了活命不得不折辱对方,露出最丑陋的样子。 那两个人,在他手里没有活过三天,死时惨不忍睹,至于他们是怎样一点一点地断气的,殷雪灼的印象都不深刻了,只知道他“玩”得极其尽兴,他们的血染红了一大片草坪。 他很少去记不在乎的事情。 可绝不是季烟这样。 不,不是。 她不是什么玩意儿,殷雪灼从没说过这样的话,他一时也很茫然,想不通她为何要这么说。 他待她不好吗? 他自成魔来从不会对人笑,从不待人好,也从不让人在趴他怀里睡觉。 种种他觉得不会做的,都做了。 他垂目沉默片刻,忽然蹲下,看着她满是泪痕的小脸,想了想,认真道:“我待你是极好的。” 50、韶白9 “我待你是极好的。” 他注视着他, 黑睫之下的眸子映着黑夜中的皎皎月色, 流光潋滟。 季烟本是委屈, 一听到他如此说, 一时竟愣住, 呆呆地瞧着他。 他在说什么? 一本正经地,用陈述的口吻,说他待她极好? 他怎么就是待她“极好”了, 他怎么还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 哪有人是这样的, 他不是要杀她吗,又还扯什么待她好不好? 季烟一时居然忘了哭,脸颊上还挂着两道晶莹的泪痕, 小嘴一抿, 不快道:“给我吃的穿的, 便叫好了吗?养宠物也会喂食,这有什么区别?” 不知不觉, 居然开始和他斤斤计较。 殷雪灼皱起眉,又站了起来, 干脆把她拎了起来, 一边的白白本看他们的气氛不对, 就全然消停了,竖着一对耳朵警惕地观察着他们,一看殷雪灼要又是一副要动手的模样,白白嗷呜一声, 就不管不顾地咬住了殷雪灼的衣角。 白白:“嗷嗷嗷!!” ——主人!你不要伤害她! 殷雪灼不耐烦地朝白白踢了一脚,直把它踢得骨碌碌滚落在一边,像一个脏兮兮的大煤球,白白委屈地哼了哼,把小脸埋进了爪子里。殷雪灼沉声说了句“滚”,再也没把视线放在它的身上,而是直接带着季烟消失在了原地。 他带着季烟回了魔域,顷刻来到了魔域的监牢里。 他要让她亲眼看看,到底什么叫“宠物”,什么叫“不在意”。 季烟紧张地呆在他的怀里,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甚至以为他也要把她关起来,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面前的场景变换地极快,很快就来到了她去过两次的监牢外,殷雪灼不做丝毫停留,又进入了从未去过的更深更黑暗的地方。 越往深处走,越是可怕的炼狱。 其实魔域囚禁着很多的人,季烟一直以为殷雪灼杀人手段极其干脆,除了像韶辛那样的情况,应不会有带回去慢慢折磨的。 可她却发现,不是这样。 有一层里,关押着好几个人。 男女皆有,衣不蔽体,遍体鳞伤,甚至有的双眼被剜,脖子被锁链锁起来,像个牲畜一样躺在地上。 其他人,皆有各种程度上的伤,几乎没有一个身体健全之人,而他们一看见殷雪灼,就疯狂地朝他爬了过来,身体爬过之处带出一道道可怕的血痕,像是深渊里爬出来的厉鬼。 他们隔着铁笼子,朝殷雪灼伸出手,祈求他饶命。 如此卑微,如此可怕。 季烟一时看得呆住,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顺着背脊往上,让她汗毛倒竖,手脚发凉。 视线却挪不开,眼神黏在了那人满是血污的脸上。 “这些,这才‘宠物’。” 殷雪灼从一边石墙上挂着的篮子里取出一块肉,悠然掷进了笼子里,看着那些人因为一块肉而互相撕咬,像是夺食的恶犬,毫无人性可言。 他唇角讥讽地勾起,“你说,看着他们为了夺一块肉而自相残杀,是不是很有趣?作为‘宠物’,便是要表演尽兴,讨我欢心。” 季烟一言不发,只死死地面前的血腥画面。 分明都是好好的人,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能变得这样人不人鬼不鬼? 殷雪灼抬手,手指轻轻揉捏着她的后颈,靠在她脸颊边,语气很温和,“我待你很好,以后不要说那样的话。” “你应该看到,我没有这样对你,你和他们不一样。” “当然,我待你这样好,你若是背叛我。”他语气一顿,轻笑一声,“那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季烟抿起唇,忽然扭头,看向殷雪灼。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她浑身发凉,又忍不住质问:“你带我看这些,是在威胁我吗?” 殷雪灼的眸色又冷了下来。 他盯着她片刻,露出了一丝变态的笑容,“我为何这样对他们?” 他笑容忽然变得癫狂起来,越笑越是失控,最后竟是收不住的仰天哈哈大笑,像是失控了一般,让人听得心惊胆战。 他笑了许久,忽然抬手按住季烟的后脑,季烟甚至来不及挣扎,只觉得一股尖锐的疼痛感钻入大脑,意识便被带到了别的地方。 是殷雪灼的意识海中,无数的画面闪烁在眼前,仿佛来自数百年前。 她看到了一些画面。 是从前跟在明枢真人身后的殷雪灼。 那时的殷雪灼也只是个幼崽而已,只是常年被饲养,早已不是正常的灵魇,外表看似无害,一旦看见尸体,闻到了血的味道,便会被常年积累的魔气所控制,彻底癫狂失控,变成嗜杀的怪物。 季烟的视角成了他的视角,亲眼经历了很多。 ……是怎样无助地被人包围,是怎样看着所有人对他露出厌恶的神情,骂着他“怪物”,是怎样被明枢真人关铁笼里,被玄铁勒着脖子,连牲畜都不如。 那些与明枢真人勾结的道貌岸然的君子,又是怎样站在笼子外面,以一副高傲的姿态,打量着被关在笼子里的“自己”。 又是怎样拿着他沾满血的鳞片沾沾自喜,无视他痛苦的嘶鸣。 在他们眼里,“灵魇”只是个被饲养的怪物,与猫狗牛羊没有区别,随时随地都可以宰了吃掉。 他们不把他当人,也不会在意这只灵魇的想法。 可他们丑恶的脸,都一直在那只灵魇面前晃动,他们每一个厌恶的神情,都深深地烙进了他的心里。 他永远记得这些人。 所有伤害过他的人,他们的脸,他都记得。 季烟蓦地回神,对上季殷雪灼的脸。 他微笑着看着她,仔细地打脸着她的表情,十分兴奋道:“这些过去,是不是十分有趣?” 季烟呆呆地望着他。 所以他一直记得那些脸,记了数百年,永远不曾忘记,只是为了有朝一日,发泄自己的仇恨。 用同样的方式,将他们关起来,剥夺他们的身体的一部分,让他们尝着切肤之痛。 也要像狗一样践踏,让这群骄傲的人,尝尝猪狗不如是什么滋味。 她以他的视角看那些,与昔日在梦中,以旁观者的视角看他,又大为不同。 那些人丑陋的脸,每一个都宛若尖刀,狠狠扎入他的心脏,剜的鲜血淋漓。 季烟一时惊怔不能言语,眼底水光遽涌,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她真的没有想到,她只是负气地说了一句“他将她当做宠物”,他便如此较真,带她来看这些。 不惜将他的伤口再次撕开,撕开得这么彻底。 她口中的“宠物”,哪里又是和这些人相提并论的意思? 她当然也知道他对她不算那么坏,只是不知不觉带了抱怨,只是觉得他每次这样独.裁,实在是不尊重她,动不动就嚷着要“杀掉”她,一副控诉她做错了的样子。 只是这样而已啊。 他……他是傻么?! 到底是真的不懂,季烟都要忘了,他从小到大,白活了几百年,没人教过他那么多与人相处的道理。 季烟哪里还气得起来,她低着头,一时默默不吭声,殷雪灼本想看她精彩的表情,没想到她迟迟不回答。 他不满地抬手,强硬地掰起她的下巴,又骤然眯起眼睛。 她又哭了。 哪里这么多要哭的?她这又是怎么了? 殷雪灼古怪地看着她,季烟忽然抬手推开了他的胳膊,忽然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把小脸贴在他心口。 这猝不及防的一抱,让殷雪灼一时没有动作,只是低头看着她的发顶。 表情越来越古怪。 “你干什么?”他冷冷地往后退了一步,眼角眉梢都是嫌弃,季烟却也跟着他前进一步,就是紧紧地抱着他,做回了她的挂件。 他这嫌弃古怪的语气,就像是在说:吵架呢,抱什么抱。 氛围都毁了。 季烟忍不住牵起唇角,“嗯,我不是宠物,你对我真的很好。”她也学着他之前的语气,认真地说:“灼灼,我也有个事情,想告诉你。” “什么?”他皱起眉,一低头,对上她仰起头露出的清澈黑眸。 少女因为哭过,眼睛还有些红,现在又笑了起来,在他眼里,显得很莫名其妙。 季烟:“我想告诉你,我也不会背叛你。” “永远都不会。” 因为,她发现,她好像有一点点喜欢上他了。 51、韶白10 她的语气如此认真。 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清澈的眸子里倒影着他的身影, 承诺得郑重其事, 仿佛是一场温柔的告白。 殷雪灼撇过头, 古怪地嘀咕了一声:“你本来就不能背叛我。” 她要是背叛他, 他一定…… 还没在腹诽完,就听见胸口的小姑娘低低“嗯”了一声,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侧脸在他胸口软软地蹭了蹭。 像小猫一样在撒娇, 他双睫微垂, 终于不再计较,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 然后迅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殷雪灼和季烟回到宫殿之时,从霜和白白居然都在那里。 白白像一只大秃狗, 只是把身上烧得焦黑的地方洗干净了, 此刻除了有些丑, 倒也没有之前那么狼狈了。只是它耷拉着头,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它亲爹从霜皱眉看着它,和它一直对视着, 父子之间相对无言。 从霜真没见过第二个把自己毛烧秃的银驭麒兽。 它到底是干了什么, 才能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 一般的凡火也不至于伤得了银驭麒兽一族, 毕竟是有上古麒麟的血脉,银驭麒兽皮毛看似柔软,实则刀枪难入,修为不高的人, 根本就上不了银驭麒兽一根毫毛。 结果,白白成了开天辟地第一个没毛的银驭麒兽。 全族的脸都要被它丢光了! 简直是没眼看,要不是在魔主的宫殿里,从霜忍不住又要当场“家暴”了,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白白匆忙把他叫来,是因为魔主不见了。 这个“不见了”,白白解释得有些含糊,说是魔主与一个凡人吵了一架,然后就有点儿要打起来的意思,然后就一起不见了,到现在都没有出现,白白先是把被孤零零地丢在外头的韶辛叼回自己的窝里放着,然后过来找从霜,一口咬定是因为它担心魔主,才需要从霜帮忙联系魔主。 从霜其实听得一头雾水。 魔主跟凡人吵架?打起来?结果它还担心魔主?这都什么跟什么,要不是白白都秃了,量它也没胆子耍它爹玩,从霜还真就觉得白白是胆子肥了,没事耍它老子玩。 从霜没有在殿中等太久,就看见魔主抱着那个凡人回来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看起来很和谐,倒是他怀里的凡人本来看见白白有些兴奋,一看见从霜,立刻抓着魔主的衣裳,躲进了魔主的怀里,好像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从霜:“……” 虽然从霜令万魔敬畏,但是被当面怕成这样,莫名也有点儿不太高兴。 从霜目光冷淡地从季烟身上扫过,对殷雪灼弯下腰,“魔主。” 殷雪灼:“什么事?” 他一边懒懒地回应,一边把怀里的季烟拽出来,走到了角落里专门为她安置的榻边,拿被子把她一裹,一边用眼神喝止住想要凑过来的白白,白白表情委屈,摇着烧秃的尾巴蹲在原地,没毛的样子,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哈巴狗。 从霜见无事,便专心说起另一件事:“属下这几日派人四处搜查,并未找到闯入之人,此人似乎已到化神期,修为高深,即使被魔主打伤,若有心躲藏,找寻起来也会颇为费劲。” 殷雪灼冷淡道:“他跑不了多远,被濯月刀划开的伤,不可能自愈。” 从霜点头,低声恭敬道:“属下会继续搜查,也会让下面的小魔们注意警戒,一旦有异变,立即禀报魔主。” 殷雪灼没理他,季烟看着面前认真玩着她头发的男人,他好无聊啊,居然还拿她的头发打结,季烟怕长发又被他薅成了鸡窝头,微微歪头躲过他的摧残,他不满地眯起眼睛,还没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季烟又凑了过来。 她微微往前探身,将手探到他身后,抓到他的长发,把一大把头发郑重地塞进他的手里,要他玩他自己的。 殷雪灼丢开自己的头发,不愿意。 他就要玩她的。 季烟当然也不愿意了,她的头发本来就容易打结,还被他这样玩一下,下回洗澡的时候又要搭理好久。她把他的手推开,他的手又伸了过来,指甲无意间划到她的手背,刺痛感宛若和猫打架的时候被划伤一样,季烟捉住他的手指,像捉住一只猫爪子,和他谁也不服输地僵持着。 她就这样和他幼稚地僵持着,直到季烟的余光瞥见一边的从霜疑惑地看了起来,这才拉拉殷雪灼的袖子,殷雪灼勉强敷衍了一句:“你退下吧,把你儿子拎出去。” 这慵懒的语气,真的好像一个不理朝政的暴君啊。 从霜低头应了一声,对白白使了个眼色,原地消失不见。 他们一消失,殷雪灼就扯开季烟手腕的魔藤,直接捏成绳子把她缠了起来,然后坐在她身边,故意当着她的面玩她的头发。 季烟:他这是耍赖! 她瞪着他,看着殷雪灼故意开始给她的头发打死结,季烟勉强一个翻身,哀求道:“大佬,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的头发真的不好玩啊。” 殷雪灼:“不好。”他故意这样说着,眼尾飞扬,唇畔藏着一丝隐晦的笑。 这人就是故意欺负她的,为什么才吵完架,他就又开始欺负她? 季烟定定地看了他半晌,认输似地叹了一口气,“那这样吧,我教你一个玩法,你先给我松绑。” 殷雪灼谅她也跑不掉,放走了魔藤,季烟坐直了,理了理头发,从里面分出一小摞出来,又抓出几根殷雪灼的头发。 殷雪灼仔细看着,一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只见季烟把他们的头发合在了一起,认真地打了个小巧的结,这样就分不开了。 “这叫‘结发’。”季烟仰头看着他,认真道:“‘结发’在凡间的意思呢,就是两个人呆在一起,谁也不会先离开谁,就像我们之间的联系一样,代表我们需要彼此。” 她信口胡诌,一点儿也不脸红,只是认真地瞧着殷雪灼,殷雪灼似懂非懂,低头用手指捻着那绳结,想了想,又打了个结,说:“凡人没有十步以内的牵制,你我之前联系更深一些,一个结不够。” 季烟忍不住抿唇笑,点头道:“嗯,不够。” 他真的好傻哦。 什么都不懂,也任由她随意欺骗。 季烟的眼睛亮晶晶的,清澈无害得像是小鹿的眸子,此刻笑起来,一对眸子弯成了月牙儿,殷雪灼定定地看着她,忽然说:“不像。” “嗯?”她不解。 “你不像她。”殷雪灼说,无须说是谁,季烟也知道他口中之人是殷妙柔,她的笑容僵住,心底一沉,又听见他认真地说:“你不像任何人,你就是季烟,所以为什么,一开始季云清要让你做殷妙柔的替身,被献给我?” 季烟想了想,扬起唇道:“因为季云清他蠢。” “他想让我代替殷妙柔去死,可是灼灼这么好,偏偏就是没杀我。”她笑嘻嘻地说。 殷雪灼抬手打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嗤一声,“胡说。” “我才不是好人,只是没杀成而已。”他纠正她,表情古怪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怎么这么蠢,记性这么差,连这都记错。 不过她记错也没事,她记得“灼灼很好”,殷雪灼也挺满意的。 殷蝴蝶被顺了毛,干脆鸠占鹊巢,躺了下来,占据了季烟平时睡觉的地方,他个子这么高,四肢修长,一旦躺下来,这小小的地方就根本塞不下了,季烟都要没地方待,拽了拽他,没拽动,又被他单手扯进怀里,趴在了他的身上。 天色不早,外面的天光也暗了下来,季烟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就没有再动了,将头放在他的颈边,微微抵着他的下巴。 两人安静地躺着,谁也没说话。 季烟却觉得很安心。 今日之前,她没觉得委屈,也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地,已经到了他一句话可以让她难过的地步,她分明是暗暗喜欢上了他。 但是她不知道殷雪灼喜不喜欢她。 也许他还放不下殷妙柔,也许他喜欢她,也许只是她单纯地想多了。 可是季烟向来是那种对待感情很主动的女孩子,她并不会羞涩地在原地等着他主动,她既然喜欢了,她就会主动地靠近他,趁着他尚且态度不明,循循诱导也好,旁敲侧击也好,她都要慢慢地向他表达自己的喜欢。 更何况,她也不觉得自己会输给殷妙柔。 不过是女主光环而已,不过是曾经而已。 她还有系统,她有“十步以内”,还有无尽的时间,她才是最能靠近他的人。 一夜无眠。 第二日清晨,季烟就开始后悔了。 她后悔自己教他给头发打结了。 殷雪灼不许她解开头发,虽然他们两个的头发都很长,而且最近她也被他带得万年不梳头,可是……这样也真的很奇怪啊!!! 见过有人绑着绳子保持距离的,没见过给头发打死结的啊! 明明十步的距离,硬生生缩短成了三步! 三步!天呐,三步! 季烟觉得自己跟在他身后走路走慢点,就会不小心扯到头发。 这男的为什么这么无聊?为什么他的兴奋点格外不一样?为什么一个头发他要这么较真? 季烟脑子里疯狂刷屏致命三连问,不情不愿地被他扯着头发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像一只被狗绳子限制自由的无助小狗。 甚至连他坐在王座上和下属说话,季烟都得站在一边,硬着头皮接受所有魔的打量。 他们都盯着那头发看。 季烟:我真是[哔——]了,太过分了。 她真的不想这么高调啊! 52、引焰之术1 季烟觉得自己的地位可能发生了一点儿变化。 具体表现在, 她如果出去晃一圈, 外面小魔一看见她, 就会主动垂头, 微微后退, 一步敬畏的模样。 虽比不上面对殷雪灼时的诚惶诚恐,却也是将她自动默认成了更高一等的地位。 季烟有些受宠若惊。 她还发现,所有魔看她的眼神变了, 从那几位魔将, 到下面的其他魔, 也不会像之前那样不放在心上,只觉得是个可以忽略的弱小生灵,与之相反, 他们会主动对她好。 季烟就算在外面晃一圈, 都能看到一堆小兽过来要她骑在它们身上。 她一开始真的摸不清头脑, 后来她听到了魔域的八卦。 关于“霸道魔主和娇气凡人姑娘不得不说的二三十”。 季烟:“……” 简直够够的了,这群魔不是一向艹着冷血无情、弱肉强食的人设吗!为什么不打架, 反而聚在一起这么八卦啊! 一堆飞禽走兽聚在一起,会飞的那几只传递八卦的速度太快了, 还没来得及澄清就直接收不住了好吗! 但这事儿, 说起来是怪她自己。 怪她自作孽。非要教殷雪灼给头发打结。 她当然糊弄得了殷雪灼, 殷雪灼这种级别的死直男,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扭过来的,更何况殷雪灼平日也对这种小把戏不感兴趣,他平时只对杀人和报仇感兴趣, 后来和季烟玩儿得这么幼稚,也只是因为对季烟感点兴趣,喜欢逗她。 所以,殷雪灼不知道的,那些魔总有几个知道的。 自从殷雪灼打通魔域到人间的路,这么多年来,便有无数的魔潜入人间,或混为卧底,或为非作歹,在人间厮混久了,总能混出几根老油条来。 譬如万年讨不到好差事的戎戈,平日其实暗搓搓地也喜欢八卦,他当年在人间也吃了不少凡人们爱恨情仇的瓜,一个比一个精彩,对他来说,“结发”就是常识这么简单。 所以他看见季烟和魔主的头发缠在一起打结了之后,表情就有些不对了。 虽然这结发的姿势好像不太对,感觉有种说不上来滑稽感,但这对戎戈来说,根本不是重点。 重点是!魔主!居然会允许这个凡人动他的头发! 居然还和她结发! 这是在一起了吗?魔主趁着他们这些属下不注意悄悄谈恋爱了吗?这棵铁树终于要开花了吗? 戎戈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差点儿当场失控。 还好他受过训练,轻易不会笑,除非憋不住…… 戎戈低着头龇牙咧嘴,真的憋的好辛苦。 问:想说老板的八卦怎么办? 戎戈:谢邀,人在开会,有点儿激动,好想变成原型哐哐撞毁几座大山。 所以戎戈一出去,就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很想把心里憋着的话说出去,但他又怕枪打出头鸟,到时候要是传起谣言,魔主追究到了他的身上……所以戎戈决定拖这几个同僚下水,直接把几个刚从魔主宫殿出来的魔将拽去了森山老林犄角旮旯,神神秘秘地说了这件事。 昌溟:“嗯……所以这就是她上次撸我毛,还摸了我屁股的理由吗?” 从霜皱起眉:“魔主的事,我们无权插手。戎戈,你管好你的嘴。” 赤阳:“挺好的。” 还有一位魔将万年缺席。 他们都这么淡定,戎戈有点儿抓狂了,蛇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溅起一地烟尘,“这是魔主啊!!魔主!和一个凡人!你们一点都不惊讶吗?魔主喜欢凡人诶!” “哦。” “大惊小怪。” “好了,我还有事。” 几人表示不想多说,转身就走,很快就散了。 戎戈:原来是我格格不入。 其实戎戈不知道,那几位也心思各异,各自憋着,不过他们聪明的聪明,狡猾的狡猾,这种冒犯魔主的事情他们才不会先说出去,才不会像戎戈这个缺心眼,把这事儿挂在嘴上乱嚷嚷,他们都装作不在意,暗搓搓地等着那个“出头鸟”。 “出头鸟”是白白。 白白是从戎戈这里“无意间”得知的,说来也巧,白白这几日因为毛没了,喜欢跑到这种无人的森山老林里面找个地方静静,就碰见了戎戈。 得知季烟和殷雪灼的不正当关系之后,白白觉得自己被魔主挖了墙角,自己的心上人成为了自己的后妈,这换谁都接受不了。 它悲愤地站在悬崖上,对着下面仰天长嚎。 “嗷呜——” “嗷呜呜呜呜——” 于是第二日,所有魔都知道了。 #惊!当魔主爱上凡人,狼爱上羊的故事激情上演!# 季烟:“……” 知道来龙去脉的她真的心情复杂,她觉得好尴尬,这真的是个误会啊,可是她又不知道改怎么去解释。 这种事情,就算她有意澄清,也是越描越黑,让那群吃瓜群众更兴奋吧? 就很尴尬,她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殷雪灼了。 毕竟他身为当事魔,全程被蒙在鼓里,估计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经…… 不知道殷雪灼爱不爱吃瓜,其实季烟挺爱吃瓜的,从前刷微博吃瓜经常吃到凌晨三四点还津津有味,可这瓜吃到自己身上,就真的有点难受了。 希望殷雪灼不知道吧。 季烟再次面对殷雪灼时,心里很是忐忑。 他还是那副慵懒的模样,整个人占据了她平时睡觉的地方,等着她乖乖凑过来给他摸,季烟犹豫着靠近他,正要说话,却看见他微微闭着双眸,似是在假寐。 他闭上眼时,因为少了眼神的修饰,整张脸都柔和俊秀了不少,像是绝世水墨画里走出来俊雅公子。 只是她还没看够,他便睁开眼看着她,面无表情地问:“看什么?” 季烟干笑:“我没看什么啊,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我早就与你说过,我永远不会睡觉。”殷雪灼仔细地看着她,下了判断:“你不对劲。” 季烟:“……” 这人此刻又是一副情商巨高的样子,他到底是怎么一下子就戳穿她的? 季烟还在原地懵逼中,殷雪灼又把她拽到了身边,让她趴在他的身上,手指捏着她的脸,冰冷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脸上。 “你背着我做了什么?”他低声问。 殷雪灼压低嗓音说话的时候,声线无疑是低沉惑人的,加上一贯的慵懒语调,让尾音放得极轻,又靠得这么近,传入她的耳中,像一颗石子,乍然激起了一片涟漪。 她耳根微红,被披散的黑发罩住,看不分明,只是黑眸又明亮起来,“我……我没背着你做什么呀……” 殷雪灼:“说谎。” 季烟:???你妈的,为什么要这么刨根问底? 季烟愈发不好意思,心中忐忑。 殷雪灼这样子就是不知道外面的传言了,可是他这么刨根问底死不放过,她要是亲口和他说来龙去脉,比他听到那些八卦更加尴尬,季烟很想转移话题,可殷雪灼现在很显然又来了兴致,他每次一旦来了兴趣,就很难被打断…… 季烟犯了愁。 该有什么事能让他转移注意力呢? 脑子里电光一闪,她忽然灵机一动,抓住了他的手。 “殷雪灼,我们练功怎么样?”她第一次主动提议,把他的手臂抬起,让他把手放在她的后心,“来啊来啊。” 她水眸清亮,软声诱惑着他,少女的笑容像是嚼起来软软的糖,无声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他果然眸色一深。 他满意她的主动,手指在她柔软的青丝里抓了抓,手却没有挪开,而是继续贴在她的后脑,季烟本等着他的手贴上后背再开始,谁知道猝不及防,他直接动手。 一股酥麻的感觉传来,季烟又不敢动了。 小姑娘趴在他的身上,双靥通红,眸子带水,殷雪灼兴奋地凑在她耳边笑,“想不到吧?”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季烟:她是真没想到。 为什么除了后背和小腹,后脑勺也可以啊!每次不同的部位启动灵火,还连招呼都不打一下,季烟好生气,却只能用瞪得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看得久了,显得异常可怜,黑眸中水光潋滟,莫名像是一种奇怪的讯息。 殷雪灼抬手,手指在她眼角抚了抚,唇角勾起,露出一个极为好看的笑容。 他长得这样好看,只是从来不太爱笑,平时过于阴沉冷厉,即便是要笑,也十之□□是阴阳怪气的冷笑,季烟很少看到这样纯粹的笑容,被晃得眼睛一眨。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居然会喜欢魔头,分明穿书之后,对这个人畏惧至极,希望能早点离开他,平平安安地苟下去。 可凭心而论,他的确是这样单纯,这样好看,对她也好,让她没有理由不喜欢。 很快,季烟和殷雪灼便重新出现在了那个小空间里。 每一次来都有新的变化,比起上回,这一次的空间显得更加生机勃勃,那些花草长得更加茂盛,连周围的黑气也淡了不少,边界处的九幽之火越烧得更加旺盛。 季烟看向身边的殷雪灼。 他上回在这里颇能折腾,这回倒是安分了不少,季烟主动询问:“这里可以修炼吗?” 殷雪灼微微偏头看她:“嗯?” 季烟看着他:“灼灼,我之前偷懒,老是不认真学那些身法,至今也才只会跑,我……我想学飞。” 她期待地望着他。 她是真的想学。 上回殷雪灼和那个神秘人一战,季烟全程被他抱在怀里,护得滴水不漏,虽然他强大如斯,抱个她并不见得多么妨碍,可她还是担心。 担心他以后真正遇到劲敌的时候,她的存在会让他束手束脚。 这既是她喜欢的人,她便甘愿主动为他想着一切。 53、引焰之术2 季烟在空间里奔跑。 她把裙摆提起来, 又嫌裙摆和广袖碍事, 把袖子挽了起来, 又用裙子提到腰间打了个结, 这样就好多了, 只是这露胳膊露腿的颇为怪异,殷雪灼打量了她好一阵子,他似乎很想笑, 露出了一个稍纵即逝的笑容来, 又若无其事地撇开目光了。 季烟是九幽之火的主人, 与殷雪灼不一样,这个空间里,她就是主宰。 她自然是可以练功的。 殷雪灼放出了翅膀, 借以立在空中, 他告诉她, 如果想学着“飞”起来,首先要先学会“跃”。 她虽没有灵根, 但九幽之火在体内,她若能很好地驱使 她助跑了一小段, 好几次试图“跃”起来, 都摔了个狗啃泥。 殷雪灼:“哈哈哈哈哈哈!” 季烟:“有什么好笑的!” 其实不好笑, 只是殷雪灼这逼的快乐总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上,他看见她各种滑稽的摔倒姿势,总是很幸灾乐祸,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 好歹她也长得这么漂亮吧! ……算了, 连秋宓姐姐那样的大美人都让他无感,她不指望用什么美色打动他了。 前面几次都摔跤了,好在这个空间对季烟十分友好,不会让她受伤,季烟干脆利落地爬起来,学着感受体内的九幽之火,暗暗提气,连续小跑几步之后往前一跃。 结果这回她用力过猛,脚底确实腾空了,只是才飞了一半,整个人便往下坠去。 “啊啊啊啊!灼灼!”季烟慌乱地挥舞着手,胡乱叫他。 殷雪灼扇动翅膀,瞬间掠了过来,稳稳地将她接在了臂弯里。 他抱着她,缓缓落地,抬手拍了她脑袋顶一下,“我在这里,慌什么慌。” 季烟看着他,嘀咕道:“谁知道你这回不会任由我摔下去,上回你不是把我从高空抛下去了吗?” 殷雪灼表情一僵,冷哼一声,撇过头,转身不理她。 他这一转身,身后的蝶翼就暴露在了季烟面前,季烟看得心里直痒痒,趁着他不注意,飞快地摸了他的翅膀一下。 殷雪灼:“……” 殷雪灼飞快地扭头,死死地盯着她,身后的翅膀急匆匆地收了回去,快得几乎只在瞬息之间,泄露了几分狼狈。 季烟得逞了,一本正经地把手背在身后,望天望地,就是不看他。 她心里窃喜,只是还有些意犹未尽。 殷蝴蝶的翅膀摸起来滑滑的,带着玉石般的冰凉触感,一摸就容易让人上瘾,季烟还想摸。 不过适可而止,季烟装傻了片刻,总觉得殷雪灼又想打她脑袋,不过他迟迟没有动手。 季烟摸到翅膀满足了,又集中注意力,开始练习飞行。 飞行真的是很难的事情,季烟小时候学骑自行车,也顶多摔一两次就好了,可如今她连着摔了几十跤,也不见有任何好转,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废,当真让她怀疑,九幽之火真的可以通过人发挥这么大的威力吗? 季烟想起上回打着打着,殷雪灼突然熄了火的事,好奇地问他是为什么。 殷雪灼的回答很是酸溜溜的:“从前断无此种情况,就算九幽之火在我这里并非无穷无尽,杀个韶白而已,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冷哼一声,瞥了她一眼,“只是九幽之火在你这里,你若在我身边,自是会强行吸走九幽之火的力量。” 可是她只能在他身边啊。 这样想想的话,似乎就无解了? 殷雪灼又说:“其实有解,主要是你至今都不能控制九幽之火,实属我意料之外,否则我战斗之时由你用引焰之术将灵火汇入我的真元之中,便只会助我功力大增。” 问题是,她是个小辣鸡。 殷雪灼的语气充满着满满的嫌弃。 季烟:好了,你闭麦吧。 每次一遇到这种“谁是菜鸡”的话题,他就变得不友好了,简直不能好好地沟通,季烟简直怀疑自己是有斯德哥尔摩,居然会喜欢上他。 群魔之中的流言算是被她搪塞过去了,殷雪灼确实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季烟还是心虚,每天一到晚上,就主动钻进他的怀里,成了黏人的小可爱,非要缠着他练功。 她想着,这件事算是她主动自我牺牲,为了让他也更好地吸收九幽之火,况且纸包不住火,万一有一天他知道外面的留言传成了什么样子,一想到她这几天都这么顺着他,应该不会……嘲笑她吧? 那个闯入结界的人一连三日都找不到下落,白白近日似乎受了什么打击,一直不曾来找她,季烟这几日一直缠着殷雪灼,不曾外出游玩,总觉得哪里空落落的,又想不起来缺了什么,直到有一日,她看着空荡荡的宫殿,这才一拍脑门。 “我的妈呀,我居然忘了韶辛!” 从白白被火烧到毛开始,她就没见过韶辛了,之后她一直没工夫往别处细想,现在一想,才发现哪里出了问题。 季烟火急火燎地去找殷雪灼,又觉得殷雪灼又会生气,便托随便托了一位魔去叫白白过来,那魔看着季烟的眼神里充满了八卦的色彩,看得季烟略有些尴尬。 很快,白白就来了。 三天的时间只够让银驭麒兽的毛冒出点儿头,白白仍旧是只雪白的秃狗,它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这回看见了季烟,也不亲近了,而是昂着下巴扭着头,用鼻腔发出一连串的叽叽歪歪的哼哼声。 季烟: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特别像某个魔头? 再次感慨,不愧是殷雪灼养大的兽,连生气的样子,都如出一辙。 季烟蹭过去,走到白白的右边,白白便把头扭向左边,季烟走到它左边,白白又看向右边,接连三四次之后,季烟认输:“哎,别生气啦,白白。” 白白又哼哼了一声。 简直令人头大,为什么一个两个的脾气都这么难哄?问题是还都生气得这么莫名其妙。 季烟很无辜:“我承认,我这几天没来找你玩,我这几天专心练功,有点儿忙,你不要生气啦,我之后再陪你玩好不好?” 白白:“嗷呜呜呜呜呜。” ——你去陪我主人去吧。 季烟:“我真的,我一定陪你玩儿。” 白白:“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他,你个渣女。 渣女季烟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干脆摇铃铛把殷雪灼叫出来,殷雪灼站在白白面前,不耐烦地瞥了它一眼,就这样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它就立刻怂了。 白白:“……” 爱不起,不敢爱,它好卑微。 殷雪灼:“你对她不满?” 季烟率先保护白白:“不是不是不是!我只是在和白白正常交流!” 白白:“嘤嘤嘤。” 白白还是好委屈,一对耳朵耷拉着,抬起眼睛,望了季烟好几眼,它还是好喜欢她,它从前听同族说,对于第一眼就喜欢的,就要抢过来做媳妇儿。 它喜欢主人,可是它不可能抢走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被它抢走的,结果又成了主人的。 白白想到住在自己窝里的韶辛,就觉得郁闷。 那感觉,就像是最好的和第二好的没抢着,只能捡个次品一样。 可它不讨厌韶辛。 它每天晚上和韶辛在窝里对视,都能和他产生一种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感。 都是被遗忘的人呢。 有了殷雪灼在线翻译,白白这才把韶辛叼了回来,韶辛稀里糊涂在别人窝里住了三天,终于等到季烟想起他了,少年站在季烟面前,眼神幽幽的,“您贵人多忘事。” 季烟尴尬挠头:“哈哈,嘿嘿。” 韶辛面无表情地盯了她一眼,也一样是和白白一样看渣女的眼神。 他和白白已经对她彻底绝望了,这人根本拔吊无情,毫不靠谱,每次都突然跟着殷雪灼跑掉,把他和白白丢在后头不止一次了。 季烟:被看的好心虚,她是真的做错什么了吗? 季烟认真反省,韶辛的眼神像死亡追命符,一直如影随形,季烟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在他凉飕飕的眼神之中,慢慢蹭了回去,回到殷雪灼身边。 她坐在殷雪灼身边,看了他几分钟,然后终于下了结论。 ——都怪殷雪灼这个祸水! 就是他,让她一看到他就只顾着紧着他了,把其他人都甩在了后头! 似乎是她的眼神太过于强烈,殷雪灼睁开眼睛,淡淡道:“什么事?” 季烟:“没、没事。” 既然韶辛回来,殷雪灼一看见韶辛,便若有所思,又决定对他下手,让戎戈带着韶辛四处走动,以韶辛本人为诱饵,倘若韶白藏在暗处,一旦看见韶辛,自然会主动献身。 季烟这才知道,原来那天和殷雪灼交手的那个人,真的韶白。 韶辛虽不知殷雪灼的目的,但莫名让他四处走动,便也猜到了大概。这件事宛若当头棒喝,一棒子打散了一连多日的欢声笑语,提醒着他身为俘虏的事实,少年又重新沉默下来,本能地排斥这一切。 也不知是排斥身为诱饵,还是排斥这副无能的样子,到头来还要被那个“哥哥”所救。 季烟有些担心韶辛,其实她一直拉着韶辛玩儿,也有一点私心——她想让韶辛就这样留在魔域,适应这里的魔,让他不再排斥所有。 可给兄弟之间创造机会,无疑会让韶辛的立场更靠近于主角团。 季烟觉得没理由让他非要站在正派不可,她在魔域过得这么好,何必非要挖开韶辛的伤口,强迫他硬生生得接受过去的一切,回到那样的生活里? 可尽管她这样想,她也明白,这不过是她的私心而已。 韶辛,还是有他自己的选择。 54、引焰之术3 韶辛被迫去当诱饵的那几日, 白白也没有再出现, 殷雪灼觉得它满脑子都是“娶媳妇儿”, 都一百多岁的兽了, 从小到大吃了不少灵丹妙药, 居然还没到金丹,实在是没用,便让它去跟随它的父亲从霜在外历练。 欢声笑语三人组彻底分开, 季烟也全身心地投入修炼之中。 韶白出现了, 殷妙柔的剧情便也不远了, 季烟至少不能做拖后腿的那一个,况且殷妙柔如此强,季烟从前不介意, 如今想起她和殷雪灼的过往种种, 便越发不快, 也想变得更好。 九幽之火的空间是个好地方,在那里练习御空之术, 季烟不用担心受伤,只是也是因为如此, 她有恃无恐, 反而十分粗心, 屡屡犯错,在空间里还好,一到了外面,便原形毕露, 丝毫不敢动弹。 殷雪灼就让她在外面练习。 一方面是改掉那些坏毛病,另一方面……殷雪灼实在是不想把翅膀放出来。 他一露出翅膀,她就千方百计地要摸,殷雪灼不喜欢被人摸翅膀,那感觉就像是老虎被摸了屁股一样,让他浑身上下都不太对劲儿。 顺便,季烟在外面,也可初步修习“引焰之术”。 “从前都是我调动你体内的火,如今便要你自己去驱动体内的真元,将灵火唤醒。”殷雪灼对下吩咐完如何与人族开战,部署好计策,这才出来陪着季烟,他让季烟勉强维持着站在空中,她看起来十分紧张,努力维持着腹部的气流,就怕一不留神,又摔下去了。 这一回要是再摔,铁定鼻青脸肿,缺胳膊断腿。 殷雪灼就是利用她这种害怕的心态,直接把她拎在半空中练习御空之术,也不管她准备好没有,直接松开了手,她若不赶快维持住身形,就会掉下去。 哦对了,还没说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在悬崖边。 虽是悬崖,但不算太高,不过要是掉下去,绝对会很刺激。 季烟觉得殷雪灼这是在拔苗助长,太急切了,哪有人这么当师父的,就像你刚教会小学生背乘法口诀,转眼就甩给他一大摞高数试卷,对方会写才怪。 殷雪灼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 他以为她是天!才!吗! 季烟勉强运转着灵火,有些欲哭无泪,她以为自己一定要摔下去了,可居然真的可给她坚持住了,此刻上下不得,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 她都这样了,殷雪灼还不是特别满意,看了她片刻,故意抬手抓了一下她的头发,季烟立刻发出惨叫—— “别别别啊!你不要碰我!啊啊啊啊啊我要掉下去了!” 季烟吓得花容失色,叫得像哭一样,殷雪灼看着她的脸,忽然恶作剧地勾起唇角,又拍了拍她的肩。 季烟:你妈的,不捣乱要死吗! 她好想骂他,还没骂出口,最后一点平衡终于维持不住,这一回殷雪灼伸手接住了她,看着怀里吓得直打哆嗦的小姑娘,露出了一个嘲讽的表情,又把她往空中一拎,“继续。” 就这样,在殷魔头的魔鬼式教育下,季烟真的学会了御空之术。 虽然不太稳,但只要没人干扰,她就能维持住自己的身形,季烟连着第十次顺利御空之后,兴奋地抱住殷雪灼,“啊啊啊啊我太开心了!” 殷雪灼反应比较冷淡:“还行。” 季烟不满了,“什么叫还行?明明是很棒啊,比起我之前的速度快了不少。” 殷雪灼:“嗯,毕竟惯不惯着,区别很大。” 季烟:“……”这话她突然不知道怎么接。 他觉得他之前是在惯着她吗?好吧,他确实在惯着她,他那时候要是真的决心让她学会的话,才不会每次由得她插科打诨,一次次降低难度,没有今日一半的冷酷无情。 好吧,勉强算他好吧。 他也不是完全不怜香惜玉。 殷雪灼垂袖站在那里,侧脸神态高傲,季烟瞥了他一眼,又悄悄蹭到他身边,“殷雪灼,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 殷雪灼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不行。” 季烟又露出失望的表情,殷雪灼低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微微缓和,低声道:“你今日若还能有进步,我就送你一个礼物,怎么样?” 季烟好奇:“什么礼物啊?” 殷雪灼说:“你先做给我看,我再给你礼物,否则便是没有,你也没必要知道。” “好吧。”季烟想了想,殷雪灼毕竟是魔域的王,他当然看不上很多俗物,那么他送的礼物应该是很有价值的宝贝吧?季烟越发好奇,出于诱惑,也乖乖走到一边空地上,抬手提气,直接往前掠去。 足尖轻点,轻盈地掠过虚空,像是踏过石阶,越飞越高,从青丝到衣袂,俱不为寒风动摇。季烟足尖一转,停在了空中,红色的绣鞋底部出现了淡淡的蓝光,像两只冰蓝色的火焰轻轻拖着她,身子轻盈得像一片浮在水面上的羽毛,并不会往下降落分毫。 季烟微微调息吐纳,转头看准了另一个地方。 那是另一座山峰,地形比这里复杂得多,悬崖边上有一处陡峭的石壁往外凸起,似乎还有飞禽将窝建造在此处。 季烟想在那里落脚,便重新提起,往前掠起数步,身子像离弦之箭冲了出去,耳边风声簌簌作响,长发被风吹得胡乱飞舞,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就到了悬崖之下。 她身子一转,骤然提气往上,身子又冲上了数丈之高,游刃有余,宛若一只飞鸟,季烟有些窃喜,还没来得及笑,就感觉周围的场景忽然发生了变化。 周围的风向陡然转向,原本的飞鸟山石树木,都发生了移位。 像是天地移位,周围看到的一切,又成了陌生的样子,季烟睁大眼睛。 而原本半山腰并无凸起石壁忽然消失,那些盘旋的飞禽化为了虚影,原本看似平整的地方,居然出现了一个崖间的洞穴,外面覆盖着无数的枯枝山石,是像废弃很久的样子。 像是一个阵法,忽然被触碰到了阵眼,骤然启动。 这……她这是不小心触发了什么副本吗? 她还在原地吗? 季烟慌乱地扭头乱找殷雪灼的身影,脑袋被他往前一掰,殷雪灼站在她身边,一手放在她的头顶,眼神狠戾冰冷,冷笑道:“我说是为何找不到他,原来是用了这等障眼法。” “一点小把戏。” 这样的把戏,就像小孩子玩躲猫猫一样,上不得台面,却也不能否认它的用处,否则为什么一直没被殷雪灼发现? 不过对与殷雪灼来说,被这种不入流的障眼法欺骗,似乎格外没有面子。他的表情阴沉得像是要杀人,抬起手,掌心骤然出现了之前那把刀身又薄又亮的长长弯刀,泛着冷霜般的光泽,周围寒气四溢,季烟甚至看到周围很多光点朝这把刀飞来,它可以吸收周围的灵气。 长而凌厉的刀身,衬着殷雪灼白得没有血色的皮肤,莫名有几分邪气,像是死神手里的镰刀。 殷雪灼往前一掠,手中长刀一旋,刺目而耀眼,一道白光割裂空气,骤然将面前的山峰砍得四分五裂。 无数的石子从悬顶滚下,周围飞鸟乍起,比起被季烟撞破之后的静谧,像是有什么禁制被打破了一样。 殷雪灼闭上眼,脚底的黑气向四周弥漫。 良久,他勾起唇角,饶有兴趣地喃喃道:“原来在那里。” “在哪里?”季烟适时插嘴,看他自顾自地搞了一堆破坏,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干什么。 殷雪灼忽然扭头看她。 他本又被激起了杀人的欲望,每次被季烟一打岔,他的表情就变得很奇怪。 季烟还好奇地望着他。 算了,殷雪灼指着不远处看似荒芜破旧的石洞说:“韶白,就在那里。” 韶辛的哥哥? 居然藏在这里? 刚才那个障眼法也是他做的?季烟没想到韶白都受伤了,居然还这么有能耐,不过这也侧面说明韶白伤得很重,所以才用这种方法苟且偷生。 季烟想了想,问:“你要杀了他吗?” 现在是最好杀韶白的机会,但杀了他之后,后续的剧情会不会有变动,又实在难说,原书里是韶白救出了殷妙柔,殷妙柔所失踪的地方迷阵密布,十分艰险,但那里也埋藏着很多的宝贝,按照书里的剧情来说,跟着韶白就不难找到殷妙柔。 但是韶白这个威胁,又太大了。 一是他本身太强,二是他和韶辛又是亲兄弟。 季烟还在纠结要不要劝殷雪灼放韶白一命,殷雪灼就忽然收起了手里的长刀,轻笑一声:“当然不杀。” 季烟:???你转性了? 殷雪灼一笑过后,又露出了点儿阴郁的神情,冷哼一声,“当然要留着,慢慢折磨。” “杀他一个小角色,就是便宜了殷妙柔,若能当着殷妙柔的面将他一点点砍断手脚,割下脑袋,想必会更加愉快吧。” “让她看看,她的伙伴们,会因她而拥有怎样的下场。” 殷雪灼又露出了标准的反派笑容,似乎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就异常兴奋,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把殷妙柔抓出来暴打一顿。 季烟:“……” 说真的,她心情复杂。 就算不爱,但恨得太浓烈,也不太好。 55、引焰之术4 韶辛被底下的小魔抓来的时候, 已经约莫猜到了什么。 果真如他所料, 韶白被找到了。 殷雪灼比他想象的更有城府, 倘若他仅仅只是直接杀了韶白, 韶辛虽不至于恨他至此, 却也少了许多犹豫不决,也无须被迫去做那些危害人族的事情。 可殷雪灼偏偏不杀。 和韶辛说话的是季烟,季烟说:“你哥哥就在里面, 他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 我们暂时没有打草惊蛇……韶辛, 你想跟他走吗?” 季烟的语气很温和,并不似殷雪灼那样,上来就直接威胁, 或者用手段控制韶辛的神智, 她是真诚地将他视为了朋友。 少年垂着眼睛, 许久,才摇头道:“我不愿跟他走, 也不愿留在这里,你是知道的。” 季烟笑, “那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你不用跟他走, 你只需要进去帮我们试探他的底细, 看看他的伤有多重,并且让他服下这个,我们会放他一命,让他离开这里。” 她拿出了一粒丹药, 这是可以让一个化神期的修士直接变得手无寸铁的药,这药只会间歇发作,难以治愈,韶白一旦服下,即使活着离开,也并不能再掀起多少的风浪,可以被他们利用,顺利地找到殷妙柔。 韶白的命当然值钱,准确来说,是他的能力值钱。 废了他,再利用一波,比单纯地杀了他要好很多。 这是季烟的主意,殷雪灼的原意只是将韶白废了关起来,只是季烟还是惦记着剧情,她又不好直接和殷雪灼说明后续的剧情,只能费功夫讲道理。 其实她也没有讲很多的道理,殷雪灼就直接说了句“知道了”,表情是极其不耐烦的,却直接答应了她。 韶辛盯着季烟手心的丹药,没有拒绝,拿了出来。 他知道,他也只有这样的选择,指望韶白杀了殷雪灼带他逃离这里太过虚幻,他答应季烟,放韶白一条命,算是尽了最后一分兄弟情。 韶辛走进了石洞。 韶白在里面盘膝而坐,运气疗伤,听见脚步声传来,也并不惊慌,直至对上了韶辛的眼睛,这才惊讶到:“怎么是你?” 韶辛冷笑,“怎么,你不是来找我的?说真的,韶白,你没必要在乎我的死活。” 韶白微微沉默,抿起唇,淡淡道:“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弟弟,你活着,我便护你周全,你若死了,我也要为你报仇。” 少年靠着石壁,冷着眉眼看着他,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吐出两字,“虚伪。” 韶白并不生气,他并不是第一次被韶辛如此冷面相待,韶白仔细打量了他片刻,又说:“你的修为被那个魔头给封了,我若不来救你,你难道做一辈子的魔族俘虏吗?” 韶辛面色微变,恼怒道:“那也与你无关!” 韶白淡淡反问:“与我无关,那你来做什么?你自己没有这个本事找到我,是魔头让你来的?让你来劝降?” 韶辛一噎,良久之后,才说:“你自投罗网,被困在这里,除了束手就擒,还有其他选择吗?” 他语气嘲讽,韶白却笑了,“弟弟,你以为,我会在没有筹码的情况下,单枪匹马地来挑衅殷雪灼吗?” 韶辛皱起眉来。 韶白收起体内流转的真元,站起身来,拿出袖子里藏着的储物法器,道:“这里面藏着的东西,才是我的筹码,有了此物,那魔头不是我的对手。” 他说得如此笃定,无亚于一个筑基的修士说元婴不会是他的对手,口气太过狂妄,韶辛惊疑不定,睁大眼道:“这怎么可能!” 韶白微笑道:“你可还记得,那魔头是什么样的灵魇?” “他伴随神剑而生,神剑‘挽秋’当年藏于蓬莱,吸食数千年天地灵气,浑然天成,伴剑而生的灵魇自是比一般的灵魇强大,当年明枢真人正是为了取这把剑,才意外擒得灵魇。” “那灵魇纵使成年,堕落成魔,当年让他诞生的挽秋剑仍旧与他出自同源,加之明枢真人曾用他的玄冰鳞锻造挽秋,以让其威力大增,有了挽秋剑,要杀他易如反掌。” 明枢真人死后,挽秋剑下落不明,那把剑后来被韶白意外寻到,只是驾驭神剑需要足够强大的修为,否则也是无用,韶白突破化神期的第一件事,便是取出挽秋剑。 殷雪灼能察觉出挽秋的气息,韶白一直将之隐藏,只是为了在找到弟弟前先不要打草惊蛇,让殷雪灼察觉到危险。 韶白抬眼,凝视着韶辛,“弟弟,我虽身受重伤,但持剑对付那魔头也不难,我若能顺利杀了他,你便随我一起离开这里,自此之后,你便跟着我修炼,我会替你解开他下的禁制,我还有许多助你修为的灵丹,将来你便随我回……” 他说起以后的打算,又是滔滔不绝,一副已经将韶辛的后半生全然安排好的样子,殊不知韶辛就是厌恶这样的他。 他凭什么对他将来的事情指手画脚? 当年见死不救,时隔多年突然出现,又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理所当然安排着他,一副为了他好的样子。 一副他离了这个哥哥,便注定一事无成的模样。 韶辛越是看见他如此,越是不甘恼怒,断然打断他,“够了!” 韶白一怔,看着他,“你不满意么?还有哪里让你不值得随我离开?我并不会害你。” 韶辛抿唇不言。 他自是想离开,初次被俘虏之时,他便无时无刻不想逃出去,即使落得个遍体鳞伤,也不愿做魔族的俘虏。 可后来发生的事情…… 韶辛一时心乱如麻。 韶白又低声劝道:“你再好好想想,殷雪灼多活一日,这天下便会有无数人死于魔族之手,他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你若不想助纣为虐,便一定要杀了他,即使你不想随我走,也至少先灭了那魔头才对。” “韶辛。”韶白语气一沉,一字一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 -- 少年出来时,神态冷淡,睫毛淡淡垂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季烟一看他出来,这才迎了上来,“怎么样?那颗药他吃了吗?” 韶辛抬眼看向季烟。 她飞过来时,姿势已经很熟练了,也许是这些日子的修炼,让她又瘦了不少,只是一对黑眸越发明亮,浑身上下也透着一股蓬勃的生气,笑起来像颗小太阳,明媚耀眼。 韶辛点了点头,问道:“我不明白,你也是人族,为何非要废了他不可,就因为魔主吗?” 季烟笑道:“我自是要向着殷雪灼的,但我和韶白无冤无仇,也不至于非要他死不可,更何况他是你的哥哥,让他活着出去,不好吗?” 好是好,可是…… 韶辛欲言又止,又觉得季烟已经整颗心扑在了殷雪灼身上,她哪里会为了天下人,而放弃殷雪灼呢? 那魔头也甚为喜欢她,不是吗? 他没有立场指责季烟,因为对她来说,殷雪灼的确是全天下对她最好的人,可他自己呢? 他自小孤苦无依,不恨人族,却始终难以原谅兄长,他从小苦心修炼,也没有太多朋友。 季烟和白白,是在他在魔域交到的唯一的朋友。 季烟和他很像,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只是她比他决绝了太多,抽身而退,选择了对她好的那个人,本性并不坏。 白白身为魔,虽天性里也带了残忍嗜杀,却也天真单纯,不谙世事,极易容易被讨好。 韶辛心乱如麻,面上不露声色,只是说了句累了,季烟看他情绪有些不对,这回是她利用了他,她有些不太好意思,便也没有再为难他,放他回去歇息了。 季烟看着少年离去的身影,一转身,又撞上了殷雪灼的胸膛。 殷雪灼凝视着韶辛的背影,寒声道:“他没给韶白服药。” “啊?”季烟吃惊道:“他难道……” 殷雪灼的眼睛里有杀意,若是在平时,他定是要动手了,季烟犹豫了一下,才张嘴打算说话,他似乎就能猜到她要说什么,单手捂住她的嘴,“好,不杀。” 季烟:???我还没说话呢。 他这么了解她的吗? 季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求情的次数太频繁了,直接在殷雪灼这里立了个小白莲的人设,所以他才为了迁就她,没直接下杀手了。 如果真是因为她的话……季烟一边有点沮丧,一边又有点儿小窃喜,如果他真的在乎她的想法的话,那他是不是心里有她? 季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来。 殷雪灼低头看了她一眼,又眯起眼来,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又笑什么,笑得这么开心,是因为他不杀韶辛就这么开心么? 殷雪灼极其不悦,又当场变卦,“我去杀了他。” 季烟:??? 狗男人你要不要这么善变! 殷雪灼心血来潮,一说要杀,真的直接要往那边走去,季烟连忙抱住他的腰,不停地叫道:“灼灼灼灼,我们不要和他计较好不好?灼灼你这么厉害,干嘛在乎区区一个韶辛呢!他不值得灼灼去杀!” 灼灼被顺了毛,背对着她,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来,又说:“我要是杀了他,你会与我置气么?” 季烟:“不会不会,灼灼最好了,我不会为了别人和你置气!” 他轻轻哼了一声,这才停下脚步,季烟心想这小学鸡还真是好哄,刚刚松了一口气,殷雪灼的手忽然伸到了她面前。 他的掌心,有一条银白色的项链,质感如玉如石,光泽晶莹,十分漂亮。 他抬了抬下巴,“送你了。” 56、引焰之术5 这魔头一贯是个死直男, 就算送个东西, 也是一副“这就是我不想要了的垃圾”的态度, 现代男青年要跟妹子送礼物是这个态度, 对方一定把礼物反手扔他脸上。 可季烟知道, 这份礼物他是诚心的。 季烟小心翼翼地从他的掌心拿出项链,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冰凉的触感像是骨玉一般, 摸起来很舒服。 殷雪灼说:“魔域的法器数不胜数, 但适合你的很少, 这条项链虽然不算极品,但更能适应助你运转九幽之火,使用引焰之术。” 他的语气其实还是带着点儿嫌弃。 其实操纵大多数法器, 都需要人本身带着一定的修为, 过于强大的法器只会弄伤季烟, 她承受不来。 殷雪灼为了给她找到合适的法器,废了很大的功夫。 当然, 他所有的付出都懒得说出口,他也不屑于说出口, 显得很没面子。 季烟越看越喜欢, 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法器不好, 就算是送条普通的项链,这么好看,戴上也很开心啊。 季烟一点儿也不犹豫,直接撩起长发戴上, 仰着小脸望着殷雪灼,“好看吗!” 如玉般剔透的骨链衬得肌肤如白瓷一般好看,将小姑娘的颈子显得纤长如天鹅,配上她的如花笑靥,怎么还能不好看? 她笑得很开心,一根普通的项链,就让她这么开心。 殷雪灼看着她点头,“很好看。” 咦?殷雪灼居然破天荒地夸她了。 等他称赞一句“好看”,简直是太难了,这个死直男也不是那么不解风情。 季烟摸着颈间的项链,“这个质感,有点像你的翅膀。” “不是。”殷雪灼轻“啧”了一声,一副你居然拿我的翅膀和这玩意儿相提并论的轻蔑,转而又古怪道:“你是想要玄冰鳞么?” 季烟吓了一跳,她要他的鳞片干嘛,她又不是殷妙柔,“我不要!” 殷雪灼却垂下眼,稍稍沉思起来。 季烟看他的表情有些不对,又担心这个受过伤的小可怜又胡思乱想,觉得她和殷妙柔一样,也是个别有所图的女人。 这种令人敏感的话题,她还不想提出来挖人伤疤。 再说了,至于嘛,人家的鳞片长在人家身上,自己非要夺过来,拿在手上不膈应吗。 之后的一段时间,季烟回去换了身衣服,稍稍靠着殷雪灼休息了片刻。韶辛因为骗了他们,已经不值得相信了,殷雪灼虽没杀他,却直接将他囚禁了起来。 韶辛被关起来之后,一直吵着要见季烟。 他或许是想要解释,也或许是为了韶白,能让他活下来已算仁至义尽,季烟没有再见他。 ……再说了,她要是见他,惹毛了身边这只死傲娇怎么办。 既然韶辛撒谎,断绝了韶白最后的机会,季烟之前的计策便失败了,殷雪灼不会再留情。 他要直接杀了韶白。 永绝后患。 动手那一日,几位魔将将周围用阵法团团封住,季烟跟在殷雪灼身边,其实有些紧张。 韶白如果死了,殷雪灼最大的威胁就没了,即使之后男女主还活着,威胁程度也减轻了许多。 也许是这一回对剧情的影响实在是太大,季烟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脑海中忽然“叮”的一声,万年潜水的系统忽然冒了出来,疯狂滴滴滴。 【呼叫宿主,呼叫宿主,请立刻终止行为,剧情已经发生了偏移!】 【宿主冷静,不要乱来,立刻带着反派离开!】 季烟:我还没干什么呢,你就叫我冷静?我是不冷静的人吗? 【你是。】 季烟:……? 【你身为宿主,本来有改变反派的任务,但是这段时间据本系统观察,你不但没改变他,反而是他影响到了你。】 季烟:??? 系统的语气很凝重,一副季烟跟着魔头学坏了的语气。 季烟认真地反思了一下。 她有吗?好像……是诶? 她一开始特别谨慎,特别怕死,别说搞事情,恨不得找个犄角旮旯苟一辈子,现在却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 如今已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反派。 这是她第一次站在殷雪灼的立场上,而不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他去一步步灭了主角团。 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修真世界没有法律可言,有的只有弱肉强食,所有人只能自己保护自己,强者杀弱者也是天经地义。 如果不斩草除根,死的是他们。 这能和以前比吗?这系统怕不是大脑发育不全。 【你别忘了你的目的,你要改变结局,但是你至今没有做出改变结局的事情,反而放纵反派,让剧情发生偏移……】系统苦口婆心,【你的任务只是改变剧情拯救他,但并不是一昧地爱上他,反派已经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属性变化,这样下去,后果将不可控。】 季烟没在意什么是“奇怪的属性变化”,她就觉得奇怪——殷雪灼为什么不能改变? 这样挺好的呀,这什么煞笔系统居然还想要殷雪灼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吗?一辈子都做最开始那个大变态?简直是有病病。 季烟:好的我知道了。 她一边在心里疯狂呐喊一万遍“知道了”,硬生生地把系统哔哔的声音压了下去,一边继续专心陪着殷雪灼搞事情去了。 系统:“……”这一届宿主作死能力太强,带不动。 而此时此刻,殷雪灼正单手抱着季烟站在上空,抬手变出长刀,直接对那洞口挥出凌厉一刀。 一刀直接劈开了那石洞。 刹那间山石滚动,地动山摇,浓烟四起。 一般反派搞事情,气势都会非常霸气,以彰显出自己藐视主角团的强大实力,一副“老子就是来找茬的”的社会气息,殷雪灼的气场无疑很足,但他越装逼,季烟越紧张。 因为一般这个时候,正派都能气定神闲,宠辱不惊,继而实现反杀。 反派定律实在是太可怕了。 其实季烟也想不通她到底紧张个什么劲,这两人的实力摆在这儿,殷雪灼秒他是分分钟的事情。 但她总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短暂的静谧之后,一声清朗的笑声传了出来—— “殷雪灼,你以为你赢了么?” 一刀剑光割裂浓雾,如黑夜乍明,紧接着无数道剑光劈面而来,刺目的光强大的灵力像是骤然出窍的剑,从无声无息到瞬间释放,不过只是一个呼吸停顿的时间。 季烟只听到耳边“嗡”的一声,像是长琴的弦被拨动的刹那,面前哗啦啦一片白光,整个人便被殷雪灼丢了出去。 他丢地毫不犹豫,季烟的裙摆在空中翻飞,迎面的而来的不是风,而是化成实体如风般的灵力风刃,季烟颈间的法器骤然唤起体内的九幽之火,替她挡住了一道致命之伤。 没有犹豫的时间,胸口便是剧痛传来。 痛极,像是被刀插了一刀,只是手按在心口,并没有摸到任何黏腻湿滑的触感。 季烟下坠间,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蓦地惨白,又忍着痛拼命稳住身形,身子轻盈地上浮,站在不远之处,果然看到一片血雾像烟花一样炸开。 殷雪灼受了伤。 他心口汩汩流着血,将黑袍染成了极暗的深红色,身形有些不稳,雪色的容颜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一双黑眸浓黑似墨,眼尾的红艳触目惊心。 他在最后一刻察觉威胁,将她抛开。 季烟心惊肉跳,若非努力维持,她也要站不住了。 对面,一身蓝衣的男子也站在空中,手上握着一把极为肃杀的剑,那把剑泛着质感如冰的幽光,即使是季烟,也能察觉到这把剑带来的可怕威压。 季烟记得,上回韶白手中的武器绝对不是这样的。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突然多了一把这么厉害的剑! 这把剑的感觉让季烟感觉有些熟悉,甚至体内有什么蠢蠢欲动,但她明确自己没有见过。 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神兵。 这韶白特么的不按套路出牌!狗比系统是不是给他安排了挂啊!到底谁才是穿书的啊! 【宿主!宿主!最后提醒你一遍,带着反派立刻逃跑!】 季烟一骂系统,系统就立刻冒了出来,疯狂拉响了警报。 【宿主不要纠缠,殷雪灼受伤死不了,但你一旦受伤,你们两个都会死!】 季烟冷静地问:“为什么韶白会有这么厉害的武器?” 【是因为剧情偏移。】 【原书韶白孤身闯魔域之时,殷妙柔没有坠崖,韶白也没有急着去取神剑挽秋,他并不能很好地操纵神剑,但现在殷妙柔坠崖,韶辛的命魂符做了催化剂,他才铤而走险取出了挽秋剑!】 【挽秋剑是殷雪灼幼年寄生之剑,对他而言是致命的!】 挽秋剑…… 挽秋剑是什么剑? 是昔日明枢真人的剑。 殷雪灼因这把剑而生,也因这把剑而遭受无尽的痛苦。 昔日明枢真人如何控制逐渐魔化的灵魇? 便是以此剑强行镇压! 季烟微微一颤。 她猛地抬头,看向殷雪灼。 殷雪灼此刻已经有些失控了,看见挽秋剑的瞬间,他就已经失控了。 他站在空中,黑袍如旌旗被风鼓动,眼里的情绪急遽翻涌,黑眸死死地盯着韶白,目光平静,确是疯狂前最后的冷静。 他唇边划过一丝狂妄的冷笑,像是丝毫察觉不到胸口的疼痛,身子在空中一转,又迎着韶白而上。 无数道刺目的剑光,周围波及的灵力让天地失色,周围靠近的魔来不及逃跑,瞬间化为齑粉,而季烟站在空中,因颈间法器唤起九幽之火,挡住了所有的余波。 她站立不稳,感觉浑身上下越来越痛。 脖子,胸口,手臂,腹部,甚至连骨头都痛得要被折断一样。 他也正是受着这样可怕的伤。 她痛得手指痉挛,脑子里的系统已然噤声,应该是已经察觉到现在再说什么都晚了,只要季烟站在一边,忍着疼就没事。 殷雪灼没那么容易死,只要伤在他的身上,他不死就问题。 可季烟实在忍不住了,她骤然抬手,忽然想起殷雪灼提过一次的引焰之术口诀。 季烟抬手,感受着体内的火焰,慢慢引出九幽之火。 蓝色的火焰在掌心翻涌,迎着灵力卷起风浪,骤然朝殷雪灼涌去。 也许是因为情急之下总能激发人的潜力,她平日里总是做不好的事情,现在却做得很好,她几乎绷紧成了一根即将断裂的弦,倾尽所有力量,把能感受到的所有灵火全部给他。 灵火转入他的体内,殷雪灼身形一滞,随机攻势更加凶猛,刀光满溢着火光,像是烧起来的一团火焰。 她只能这样帮他了。 季烟小心注意着距离,在空中微微挪动,手中的火焰毫不间断。 她觉得自己要到了极限。 可他还在受伤。 他失去理智,眼睛变成了可怕的血红色,血像是流不尽一样,染红了双手。 这种魔化的样子,季烟是第一回见到。 如此可怕,像个怪物,十指上的指甲锋利如刀,在韶白身上割下无数的血痕。 韶白即使拿了挽秋剑,如此也逐渐吃力起来,九幽之火就像是发动机的油,可以让机器源源不断地运转,而韶白控制挽秋本就艰难,显然是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韶白心惊肉跳,没想到殷雪灼能撑这么久,也是由衷地惊叹他的实力。 只是余光瞥到了季烟。 “有本事单挑,靠个女人又有什么本事?”韶白唇角骤然划过一丝笑,手中剑锋一转,骤然对准了季烟。 季烟根本来不及躲。 她只听到血肉被贯穿的声音,脑子一片空白,那一瞬,甚至感觉不到疼。 紧接着,就是“噗”的一声,挽秋收回,巨大的疼痛感才从小腹蔓延开来,痛意直达灵魂,魂魄里的九幽之火瞬间烧了起来,将她整个人紧紧地包裹住,像是一团蓝色的火球。 “季烟!” 殷雪灼睁大眼,忽然不顾一切地掠了过来。 身后的翅膀放出,他不管不顾地化为原形,死死地把季烟压进了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 火焰将他们两个一起裹住,身子不断地下坠,从悬崖的高空跌落,巨大的骨翼带动的火焰熊熊燃烧,照亮了看不见的深渊。 季烟却只感觉到,身上的人把她抱得好紧好紧。 她身子在不自然地痉挛,她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艰难地喊他。 “灼……灼灼……” 她闭着眼睛,手胡乱摸索,摸到的都是一片湿滑,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她的。 最终,却紧紧地抓住他的手。 “逃……离开这里……”她艰难地吐着气,“别打了……” 殷雪灼的眼睛,慢慢从赤红变成了澄澈的黑,一丝柔软的黑发从鬓边落下,竟显得他有些乖巧无害。 他垂下睫毛,低低“嗯”了一声,说道:“不打了,你不会死的。” 这一瞬间,看见挽秋剑的仇恨,甚至都烟消云散了。 有那么多的仇恨要报,仇是报不完的,可是只有眼前的人,与仇恨无关。 他的眼睛里只有怀里的人,身后着火的蝶翼骤然掀起风浪,立刻甩开了身后的韶白,消失不见。 无尽的黑气逐渐散去,天地逐渐恢复宁静,风浪静止,万物生机重现。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57、引焰之术6 寒风低啸, 直灌入洞口。 卷得一地枯黄落叶翻飞跃动, 天色黯淡下来, 周围只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荒岭深处无人的山洞里, 殷雪灼靠着石壁, 怀里紧紧搂着一个小姑娘。 血已经将他们染得浑身是红,即便是深入魂魄的疼痛在叫嚣着,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竭, 他的掌心也至始至终地贴在季烟的后背上。 她眉头紧蹙, 小脸已全然失去血色, 只是死死地抓紧他的左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好疼。 疼得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裳,和黏腻的血混在一起, 只要稍稍一动, 腹部的血便汩汩而出, 疼得她一阵痉挛。 殷雪灼垂着睫毛,紧紧盯着季烟惨白的脸, 拼命地给她传输灵力。 快好起来。 好起来。 她不能死,这样死太过轻巧, 她也绝不可死在那些人手里。 体内气息翻涌, 殷雪灼蓦地吐出一口血, 黑润的眸子顶着手腕片刻,又用尖牙割破了手腕,将汩汩鲜血对准她的嘴,想要喂给她。 他有些暴躁焦急, 喂得没有耐心,反而弄了她满脸的血,一时无措,呆呆地望着她。 季烟半阖双目,许久,才轻轻道:“我好像……不小心害了你……” 系统说了,如果只是他受伤的话,他们都可以不死的。 可她不忍眼睁睁地看着他受伤。 到底还是选择帮了他,想不到会让韶白转而攻击她,想不到自己会性命难保,还要拖累和她性命关联的他。 “别说了。”殷雪灼垂眸望着她,半晌,唇角掠了掠,像是在嘲讽着什么,“是我没保护好你。” 说完,又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唇瓣抿得死紧。 怀里的人像是一团轻飘飘的烟雾,好像不想办法抓住,就要随时飘走了。 她伤得太重了,深入魂魄,她没有来世,只能魂飞魄散……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头一回如此无措。 他与挽秋剑乃是一脉,他根本治不好挽秋剑的伤。 殷雪灼眼尾的讽意逐渐消失,又骤然闭上双眼。 若她注定要死,他也活不了,那凭什么死在那些小人手里?凭什么便宜那些人? 倒不如趁早了断。 就算是死,她也得永远跟着他。 他盯着季烟,瞳孔的颜色逐渐变得血红,忽然将她平放下来,俯身在她的脸颊边蹭了蹭,手指慢慢抚上她纤细的脖子,眼神沉浮不定。 只要一用力,什么都没了。 可手指像是僵住了,又忍不住想,会不会有一点可能,她可以借九幽之火撑住呢?或者,在临死之前,她能与他多说说话也好。 殷雪灼孤独了数百年,头一次这么想多和人说话。 他身后的翅膀忘了收回,就这样耷拉在她的身边,像一片半透明的被子,盖住了她的双腿。 她一伸手就能摸到。 季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唇边扬起一个开心的笑容,只是再说话已没了力气,只是抓着他的手,安静地望着这只大蝴蝶。 “季烟。”殷雪灼哑声叫她,手指紧紧扣着地面的泥,指甲还在不受控制地变长。 手背的黑色脉络爬上手臂,直至爬满惨白的容颜,尖尖的耳朵从黑发里冒了出来,眼睛里满是狰狞的血色,他虚弱到甚至控制不住化形,将魔魇最恐怖的样子露了出来。 这个样子的他,她没见过。 但是殷雪灼长得再可怕,在她的眼里都是好看的。 这样好看的他,性情最炙热的他,待她最好的他。 季烟忍不住抬手,冰冷的指尖在他颊边蹭了蹭,又忍不住依偎得近了些,用尽最后的力气,手臂艰难地搭在他的腰间,是一个半拥抱的姿势。 她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想:就这样好了。 抱着他,她就自私地默认,他是她的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认识他,也算不虚此行。 只是好可惜。 没能改变结局,让他平平安安。 -- 外面的风声呼啸着,愈演愈烈,狂风夹杂着些微的雨沫,卷入石洞之中,像刀子一样切割着脸颊。 殷雪灼长发披散,安安静静地坐着,双眸赤红,像是要淌出血来。 季烟已经昏迷了。 他还想再等等。 可等啊等啊,总是等不到她睁开眼,殷雪灼力竭地倒在她身边,终于感受到了生命的迅速流逝,手指在她的颈边犹豫片刻,想迅速了结这一切,终于还是没有下手。 他的睫毛抖了抖,凝视着她的侧颜。 还是算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忽然用力拔下翅膀上的一片玄冰鳞,那是她在临霜城为他夺回的那一片,这一回,他心甘情愿地放在了她的掌心,施了一个简单的咒法,让谁也夺不走。 他相信了,她是唯一一个不是为了玄冰鳞接近他的人。 他什么都愿意给她了。 -- 韶辛心乱如麻。 他本想提醒季烟,不要随殷雪灼一起涉险,韶白下手无情,绝不会留她性命。 可他若告知她,又或许会让那魔头逃过一劫,也许为了天下人,他也不该因她一人而心慈手软,韶辛终究还是做不到季烟这样的决绝。 他不知说服自己多久,终于不再设法求见季烟。 很快,韶白就一路杀了过来,将他解救出来。 韶辛看见他身上的血,心跳忽然加快,直接便问:“魔主和季烟呢?” “季烟?就是拿魔头身边的女人?”韶白擦拭着剑上的血,顿了一下,轻描淡写道:“那女人或许活不了了,倒让那魔头逃过一劫,不过他元气大伤,只是强弩之末,短期之内难以恢复。” 韶白的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吃了饭,随意掂着手中的挽秋剑,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冷笑。 那个女人,分明就是那日叫他名字之人。 害他重伤蛰伏这么多日,她为人而勾结魔族,死也不无辜。 只是眼前这个弟弟的反应却让他出乎意料。 少年一听到季烟死了,脸色就变得惨白,难以置信地抓住了韶白的袖子,“你居然杀了她?!” 韶白不置可否。 “你何必杀一个凡人!若非是她,我早就死了!”韶辛的身子晃了晃,眼睛变得通红,言辞不由得激烈,“你滥杀无辜,与魔头又有何区别!” 韶白不悦地皱眉,“弟弟!她与魔勾结,死有余辜!” 韶辛却不再理他,只冷声问:“她的尸体在哪?” 韶白皱眉道:“她被我一剑贯穿,还未咽气之时,就被殷雪灼带走了。” 这么说,她还有一丝活着的可能? 韶辛不再犹豫,抬手推开他,拼命朝外跑去。 “韶辛!” 身后的韶白高声怒喝,却被他远远甩在了身后。 韶白沿着山崖的路,一直跑一直跑。 他也不知道要跑去哪里。 只是自责又懊悔,一想起季烟或许真的死了,便不知所措。 他不想这样的。 怪他懦弱,怪他犹豫不决,也怪他枉顾她的信任,想着能杀魔头,却硬生生地牵连了她。 “嗷呜——”一声厉啸传来,韶辛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飞奔而来的白白扑在了身下。 白白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它不再温柔,凶狠地呲着牙,低头猛地咬向他的脖子,直击命门。 韶辛惊慌抬手,白白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刹那间鲜血淋漓。 “白白。”韶辛忍着剧痛,竭力让它冷静,“我也在找他们,季烟要死了!挽秋剑的伤并非无人可解,你先带我找到她!如果她还活着,我一定可以救她!” 少年拼命安抚,在银驭麒兽疯狂的撕咬之下,嗓音逐渐嘶哑,眼角泛红。 白白将他咬得浑身是血,这才松开嘴,呲牙对着他狠狠威胁了两下,才低头用牙齿咬住他的衣领,将少年甩在了后背上。 它快像一道凌厉的闪电,身子只化出淡淡虚影,带着韶辛飞快地掠向峡谷深处。 韶辛抵达洞口时,洞内只有一个人。 季烟一身是血地躺在地上。 她身边显然也有另一个人出现过的痕迹,只是那人已不见了,不知是殷雪灼丢下了她,还是怎样。 血流得满洞都是,触目惊心,让韶辛一眼看去之时,就被刺痛了双眼。 白白跟在他的身后,一看到季烟的样子,也难受地呜咽了一声,跑到她身边,用脑袋拱了她一下,又低头在她的鼻息边嗅了嗅,忽然抬头对韶辛“呜呜”叫了两下,十分急切。 她还没死。 韶辛松了一口气,连忙走到季烟身边,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对白白说:“带我去人族,你可知如何去文音阁?” 白白点点头,韶辛不再犹豫,直接骑上白白的背,紧紧搂着怀里昏迷不醒的季烟,赶往文音阁。 文音阁是一个遍布医修的宗门,传闻可医死人药白骨,当年明枢真人手持挽秋剑,也曾伤人无数,皆靠文音阁的弟子们努力救治。 文音阁山外遍布阵法,不让魔族靠近,银驭麒兽天生速度极快,很快便赶到了山脚下,白白不放心将季烟交给韶辛,却又不得不如此,最后一咬牙,它拔下了自己一根锋利的爪牙,交给了韶辛。 “嗷呜嗷呜。”白白焦急地说着什么。 韶辛没有听懂,却知道白白的焦急,安抚道:“我会竭尽全力救她,如果她能醒过来,我会设法通知你。” 白白点了点头,低下头,难过地在季烟脸颊上舔了舔,才依依不舍地转过身,身影消失在远方。 韶辛深吸一口气,抱紧了怀里的季烟。 她不会死的。 58、所谓喜欢1 韶辛背着季烟慢慢上山。 护山大阵因外人入侵而启动, 文音阁女掌门亲自出来, 才发现居然是昆宁派的弟子前来, 身后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 周身弥漫着魔族的气息。 掌门上前查看片刻, 拒绝搭救,“此女来历不明,身上既然有魔族的气息, 便与魔族脱不了干系, 文音阁百年平静如常, 若被来历不明的人混入,后果不堪设想。” 韶辛面色苍白,低声道:“她因我而受伤, 绝非坏人, 掌门若能救下她性命, 弟子来日定会涌泉相报。” 掌门面色无奈,却也转身离去, 淡淡道:“你还是离开罢。” 韶辛急切道:“掌门!” “掌门留步!” 一道剑光闪过,韶白出现在了一边, 化神期的强大威压让周围所有弟子望而变色, 连文音阁掌门也立刻回头, 惊疑不定地望着韶白。 这是……南海归一真人的亲传弟子韶白? 如今看他修为,着实令人惊骇,人剑合一,甚至比他的师父当年还要强。 可谓是第二个剑仙。 掌门立刻收敛眉间讶色, 面对比自己修为高的大能,自是恭敬万分,“不知这位道友前来,又是所谓何事?” 韶白扫了一眼身边的韶辛,淡淡道:“掌门,此乃我弟弟韶辛,幼弟救人心切,行事鲁莽,还请掌门海涵,只是在下想要拜托掌门救下他背上的女子,欠下掌门一个人情,来日必当报还。” 韶辛没想到他居然会帮他,微微抿起唇,很想说不要他的求情,却有想起背上奄奄一息的季烟,到底还是忍住了。 如果文音阁不救,就真的没人可以救得了她了。 少年脸色苍白,垂着眼睫不说话。 韶白又对掌门道:“掌门若是怀疑她与魔族勾结,不放心救她,自可将她软禁疗伤。在下这几日也会在此,可担保无魔族敢侵扰此处。” 韶白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掌门也着实不敢再说什么,化神期大能主动说欠下文音阁的人情,已是万分给了她面子。 她不再犹豫,转身吩咐弟子:“快将这位姑娘带入后院。” 周围的弟子连忙上前,将少年背上的姑娘扶下来,那掌门又看向韶白,笑道:“我看道友您身上伤势也不轻,不如也随我来,让弟子给您疗伤。” 韶白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将手里的挽秋剑收入鞘中,随着掌门离开,背影冷淡,衣袂在空中翻飞。 丝毫没有多看韶辛的一眼。 留下韶辛独自站在原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那日搭救及时,季烟的性命保住了。 只是她昏迷了整整七日,身子还是无比虚弱,被关在一处名唤“凤吾楼”的阁楼里,阁楼外设置重重结界,只能让每日照顾她的女弟子进入,韶辛因韶白在文音阁内任意行走,门派内掌门和长老们都不敢得罪这位化神期的剑仙。 虽万分不敢,韶辛还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软弱无能,不曾主动同韶白说话,而是每日都去看望季烟。 她一直都没有醒来,生命靠着灵草仙丹维持,听一个照顾她的女弟子说,她没有灵根,只是个普通人,即使吃下仙丹,也自愈得极其缓慢。 韶辛摩挲着掌心属于白白的爪牙,看着季烟安静的侧脸。 韶白后来见他一心扑在季烟身上,不肯给他好脸色看,也来主动解释过,说是见她一心护着殷雪灼,这才会对她下手。 两位修为强横的高手对决,动辄天崩地裂,周围所有生灵无一幸免,全都逃避到数里之外,只有她不避不让,始终在那个魔头十步以内。 为了那个魔头,连命都豁出去了。 韶辛确定无疑了,她真的喜欢上了那个魔头。 不是之前总是在他跟前絮絮叨叨的那种喜欢,而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爱。 韶辛从前老是听她把殷雪灼挂在嘴上,一会夸他一会骂他,也许是那个时候开始,韶辛就隐隐地发现了这个真相。 只是现在才幡然醒悟。 少年垂着眼睛,心里股说不上来的怅然若失,不确定她醒来之后,是会怨恨他骗了她,还是哭着吵着要去找殷雪灼。 第九日,季烟终于醒了。 那时韶辛正打算离开凤吾楼,就听到身后一声虚弱的嘤咛声,少年惊喜地转身,飞快地扑到了床边,因为扑得急,差点儿撞疼了膝盖。 女孩躺在床上,清晨的阳光下照入小楼,将她的小脸衬得几乎是透明的苍白,艰难地抖了抖睫毛,才缓缓睁开眼。 她看见了韶辛。 脑子里停顿了许多秒,季烟茫然地望着他,许久之后,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还活着。 她还活着,没有死。 “我……”她尝试着说话,嗓子却痛得要裂开,韶辛连忙去倒了一杯水,手忙脚乱地要喂给她,却因为焦急,怎样都喂不进去,反而打湿了她的衣裳。 “对不起……”韶辛无措地收回手。 季烟无力地靠在床边,累得连手臂都抬不起来,只是微微扇动的睫毛之下,一双湿润透亮的眼睛,正安然地望着他。 她的眼神如此干净,韶辛一时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撇开头去,又急急忙忙去外面叫人。 照顾季烟的女弟子很快进来,满满地围在她的床边,嘘寒问暖,扎针把脉,喂食灵丹,韶辛被隔绝在众人之外,沉默许久,到底还是不敢面对季烟,转身出去了。 季烟只感觉头昏昏沉沉,眼前人影晃动,都是陌生的人,也分不清谁是谁,更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哪里。 殷雪灼呢? 他去哪里了?为什么她周围的人……看起来都好像是人而不是魔? 她回到了人族吗? 季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微微动一下,腹部还是疼得她冷汗直冒,季烟知道自己很虚弱,便任由她们摆布,没有多久,又重新昏迷过去。 她一夜之间断断续续醒来多次,每次苏醒,都独自看着这空荡荡的屋子,一时茫然无措。 “殷雪灼?” 她试探地叫了一声。 可是没有人回应她。 殷雪灼也受了伤,既然她没有死,那么他也没死,那么为什么他没有出现?季烟艰难地挪动右手,却发现腰间空无一物,属于她的储物袋早就被拿走了。 没有铃铛,她不知道怎么叫殷雪灼,只是无意间抬手,这才发现右手一只握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像是透明的一般,难以让人察觉,季烟一抬手,它便忽然化为实体,出现在了她的掌心。 是玄冰鳞。 季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怔怔地看着这鳞片。 殷雪灼……把自己的鳞片给她干嘛? 他又去了哪里?他还在她身边吗? 季烟一下子就慌了,即使知道他们有十步以内的联系,也还是害怕他不在,如果在的话,为什么不出现?季烟紧紧地握着掌心的鳞片,因为用力,手背的肌肤下浮现了淡淡的青筋。 她低着头,死死咬着唇,许久,才默默把玄冰鳞在身上藏好,盖好被子,重新闭目养神。 她要快点好起来。 好起来,也许他就出现了呢? 也不知是第几天。 季烟养着病,韶辛躲避了她多日,到底还是过来见了她。 只是她不主动开口,他也没有说什么。 害她重伤的是他,韶辛其实是内疚的,他只是每日给她端茶送水,和她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譬如回答这是哪里,她又是怎么来到这里。 说完,又是持续很久的沉默。 韶辛三番四次想要解释,季烟都不想听。 其实没什么好听的,他只是帮着他的亲生哥哥罢了,他就算不想害她,也是想害殷雪灼的。 她都明白。 他们都想害她的灼灼。 但是不管他们怎样,她都不会改变自己的立场。 季烟养伤多日,精神稍稍好了一些,只是仍旧只是在这狭小的阁楼之内走动,除了看着窗外的湖光山色发呆,大多数时候,便是躺在床上睡觉。 她记不得自己睡了多久,有时候一睡便是一整天。 任外面又怎样的喧哗,她都睡得依旧安然。 只是某一日,月上柳梢头,窗外安静无风,连鸟叫蝉鸣声都没有。 只有一缕月光照入窗内,落在窗前,刺破屋内死寂的黑暗。 一缕黑色的长袍,缓缓出现在床边。 男人长发披散,一对尖尖的耳朵从黑发里探出来,眼角依旧是诡异的红色。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束月光之中,睫毛上落满寒霜,像是千年不化的皑皑冰雪,衬着漆黑的瞳仁泛着冰冷的色泽。 他就这样,站在床边,安安静静地望着床榻上睡着的季烟。 活的,干净的,温暖的季烟。 他重伤难以化形,稍微凝聚了一点神识之时,便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他看见她是怎样忍着疼独自疗伤,怎样孤独地叫着他的名字,又是怎样小心翼翼地,把他鳞片藏到心口。 他的元气恢复些许,便急忙出现了。 殷雪灼微微弯腰,长发顺着肩头滑落,落在他白皙的脸颊边,漆黑的眼睛里蕴藏了一点看不懂的情绪,莫名显得他温柔无害。 “季烟……”他抬起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边,又很不解地说:“你为什么要叫我的名字?” “为什么要为我抛掉性命?” “为什么,看起来又是离不开我的样子?” 他附身,鼻尖在她的脸颊上蹭了蹭,还是香香的,是熟悉的季烟。 他只是想不通,他和她之间,似乎不是他一直以为的那样,可具体又是怎样,他说不上来,似乎超出了他这三百多年来的所有认知。 没有人教过他,再在乎一点又该是怎样,她又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 殷雪灼忍不住低喃:“到底是为什么呢?” 屋外有人影晃动,殷雪灼重伤初愈,气息微弱,一时居然没有察觉有人靠近,直到有人推门而进,他变回更正常的模样,眼神凌厉地看了过去,满眼的戾气将那人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陌生女人。 那女弟子本来感觉到这里有动静,这才上来看看,没想到就在门外听到了殷雪灼的自言自语,说着那些傻乎乎的话。 那女弟子也不是没有尝过喜欢人的感觉,虽然不知这是谁,但说了那样的话,想必也不是什么恶人。 她索性推门而入,虽然一进来就被这人可怕的眼神吓了一跳,却也还是不慌不忙地压低声音,笑道:“因为她喜欢你啊。” 59、所谓喜欢2 “因为她喜欢你啊。” 殷雪灼站在原地, 阴沉眸光落在那人身上, 袖中的指尖逐渐长出尖刃, 本欲直接杀之, 却因为这一句话忽然停顿下来。 喜欢? 他目光闪了闪, 眼神又变得无辜澄澈,扭头去看躺在一边的季烟。 她……喜欢他? 是哪种喜欢?是他从前听说过的那些喜欢?离不开他,希望他好, 总是在心里念着他? 是这样的吗? 殷雪灼看着季烟, 薄唇微微抿起, 一时没有说话。 那女弟子看他茫然无措的神情,忍不住掩唇笑了笑,走到季烟床边, 弯下腰来给她把了把脉, 确定她身体无碍之后, 又悄声对殷雪灼说:“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大半夜闯到此处来见她, 她对你来说也当是很重要的人,你难道不喜欢她吗?” 她看这黑衣男子的眼神, 又哪里像是不喜欢的呢? 殷雪灼慢慢想着“喜欢”两个字, 眉宇间的戾气全然消散, 长发垂落在肩头,显得眉眼干净无害,没了半点攻击力。 他呆呆地看向那个女弟子。 他喜欢季烟吗?他不知道。可他不喜欢她吗?他觉得不是这样的,那么不喜欢的反义词, 是不是就是喜欢的意思? 他说:“我应当是喜欢的。” 他说话的声音不小,一边的季烟似乎被惊扰,又因为吃了药睡得沉,眉心不安地动了动,一直未曾睁开眼来。 那女弟子压低声音,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对殷雪灼招招手,示意他到外面说话,不要吵醒季烟。 鬼使神差的,殷雪灼居然跟着她往外走了几步,约莫走了□□步时,又似忽然想到什么,立即顿住了脚步,站在那里不走了。 那女弟子疑惑地转过头,见殷雪灼不肯再走得远点,这位置又还没到门边,刚好一转头,还是能看到季烟的睡颜。 她本不明白他为何不走,一看到季烟,只当是他不放心她,如今这般痴情的男子还有多少?她一时被感动到了,便干脆将就着他的意思,压低声音问:“敢问公子,你那句‘应当’是何意?” 殷雪灼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不确定,但又有点确定。” 女弟子:“她喜欢你,你高兴吗?” 殷雪灼点头:“自是高兴,也很不解。” “为何不解?” “她没有理由喜欢我。” “喜欢不需要理由。”那女弟子忍俊不禁,又问道:“她伤的这么重,差一点儿就死了,如果她真的死了,你会难过吗?” 殷雪灼抿起唇,“她是为我而受伤,我也会陪她一起死。” 那女弟子没想到他的回答竟如此偏执,却也因这般决绝的言语而微微震撼,既然甘愿同生共死,为何还连喜欢都不确定呢? 她说:“你是喜欢她的,你不想看见她受伤,你对她和对别人都不一样,既然连死都不怕,连说‘喜欢’这个词都不对了,你们应当是更深的感情。” ……是吗? 殷雪灼忽然有些明白了。 更深的感情,是坦然承认她是他最重要的人,不是因强行的联系而在一起,而是就应该在一起。 和季烟在一起,是件很开心的事情。 他可以和她永远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她对他好,他也会待她好,比之前还要好。 可以超越喜欢,拥有更深的喜欢。 殷雪灼眨了眨眼睫毛,忽然走到床边,低着头,专注地看着季烟的脸。 那女弟子见他似乎已经开窍,便也忍不住露出了点儿笑容,又看他挨着季烟的模样,本想提醒他不要在此逗留太久,免得被人发现他私闯文音阁,届时后果难料,但转念一想,又想起了那位留在文音阁的化神期大能。 这位又应是怎样的修为,不惊扰所有的阵法,出入无声无息,甚至都惊扰不了那位大能呢? 只要稍稍深入一想,答案就令人惊异万分。 那女弟子微微变了脸色,提醒的话卡在喉间,欲言又止,到底还是不好干预,转身出去了。 -- 季烟醒来的时候,总感觉浑身上下有点儿不对。 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就感觉衣带松了一点,被褥乱了一点儿,连枕头都有一个放歪了,还有她记得自己嫌此地气候炎热,睡觉的时候不太爱盖被子的,为什么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地裹成了蚕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半夜来了个采花贼对她做了什么,可是她衣服完完整整,不像是被人轻薄过的样子,与其说是采花大盗溜进闺房,感觉更像是缩小版的白白进来捣过乱了。 想起白白,季烟忽然有点儿惆怅。 其实在魔族大营的那些日子,真的很快乐,只是白白后来惹了殷雪灼厌烦,跟着它爹去历练了,后来她和殷雪灼又出了事儿,也不知道魔域怎样了,白白又怎样了。 白白交给韶辛的爪牙,韶辛已经转交给了她。 季烟摩挲着白白的爪牙——这是属于魔兽的爪牙,弧度微微弯曲,表面宛若象牙一般光滑润泽,触感坚硬锋利,手指稍稍探到尖端,便很容易被刺出血来。 那日来去匆忙,韶辛也来不及问白白怎样使用此物,季烟后来仔细瞧了很久,也不太会用这个东西,还是要等着殷雪灼出现,才能想办法给白白报平安。 想到殷雪灼,季烟更头疼了。 这魔头不是很能的吗!为什么她的精神都好了不少,他居然还不出来! ……该不会是联系断了吧? 不应该啊。 季烟等了这么多日,越发觉得浑身别扭,越想越担心是因为联系断了这才见不到他,连忙在脑海里疯狂叫着系统。 季烟:系统!系统!系统给我滚出来! 【宿主,有什么事?】 季烟:殷雪灼呢?他没事吧?为什么他都不出现了? 【你这么关心他干什么?】 季烟:???我不关心他难道关心你吗? 这个系统似乎有点蠢。 【……】系统微微沉默了一下,即使是万年不变的电子音,也可以从它的声音里听到浓浓的无奈【算了,反正你已经把剧情带歪了,随便你折腾吧】 系统它也没辙了。 本来就好说歹说,叫她不要乱来,她非不信他的,直到发现对方拿了把挽秋剑,再跑也晚了。 系统和季烟不一样,它是上帝视角,只是有时候不太方便剧透,还是得让季烟自己触发剧情。 然后它看到了什么? 哟呵,殷雪灼也喜欢她了。 行吧,剧情彻底歪了,歪了就歪了吧。 接下来是怎样的发展,系统也不知道了。 只能感慨一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毕竟玩崩成这样,居然还意外触发了韶辛的好感度,被救到这里,没有直接完蛋,也算她操作够牛逼。 系统都为她捏了好大一把汗。 之前提心吊胆,现在又被叫出来问殷雪灼,它脾气上来了,也颇有点阴阳怪气—— 【宿主你这是在说废话,我的联系哪是那么好破的,他当然没死啊,他怎么也是剧情核心人物,死了你还玩啥?你以为我是闲的吗?】系统说到后面,还补了一声冷冷的【哼】 季烟:“……” 电子音加上了那种故作傲娇的语气,硬生生让季烟冒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妈的,好好说话不行吗? 这个十分欠扁的臭屁态度到底是跟谁学的? 不过季烟既然确定了殷雪灼没事,也放下心来了,直接懒得再理系统,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窗坐着,抬头望着窗外的风景,感觉这个门派的风景还不错。 人间还是有人间的美的,与魔域截然不同,魔域万年没有阳光,天上只有一轮血红的满月,不见天日。 季烟看了小半日的风景,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转头一看,才发现是之前一直照顾着她的几个女弟子们。 她们过来给她把脉上药,照顾得无微不至,季烟之前昏昏沉沉,如今精神好了些,便看着离她最近的一个女弟子,问道:“这位姐姐,我如今的伤怎么样了……” 那女弟子笑道:“我叫秦玉,直接叫我名字便好。姑娘的伤已经好了很多,只是还需要精心调养,你身子比常人虚弱,即使有灵丹妙药,也至少还要一个月,才能彻底恢复元气。” “多谢秦姐姐。”季烟扬唇冲她一笑,秦玉又忍不住调侃道:“季姑娘想着早点好,是不是急着要去见谁?” 季烟:??? 季烟怔了一下,心道不是吧,她们难道都以为她和韶辛有什么关系?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误会啊! 季烟连忙想要解释,秦玉又一脸了然,一副“我都懂的样子”,转身离去了。 季烟:“……” 就,你们到底懂什么了呢? 季烟有点儿茫然。 到了晚上,她心里想着事,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闭着眼睛数羊,从一数到几百,数错了又重新数,反而越数精神越好,暴躁地翻了几个身之后,最终闭着眼睛,老老实实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儿困意,就感觉颈窝靠过来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季烟:“!” 她微微一惊,一动不敢动,只感觉那一团毛茸茸像是一堆头发,脑子里脑补了一下各种鬼片的画面,配着外面宛若鬼哭一样的风声,还格外有氛围。 季烟感觉,颈窝的那团毛茸茸动了动。 像是什么冰凉的东西,靠着她的肌肤缓慢地蹭了过来,长发滑在了她的胸前,是肌肤相磨的冰凉触感。 是一个人在蹭她。 蹭得她好痒好痒,季烟怀疑昨晚也是被这样蹭过了,所以她早上才会觉得这么不对劲。 卧槽。 到底!是哪个!傻逼玩意儿! 季烟的火气蹭的一下子冒了起来,直接一巴掌呼了过去。 60、所谓喜欢3 一声清脆的“啪”, 骤然响彻在安静的屋子里。 季烟:“啊!” 她“嘶”地抽了一口气, 感觉自己的脸上莫名一疼, 这一巴掌明明甩的是别人, 为什么她也疼啊! 不是吧……季烟有种不妙的预感, 腾地坐了起来,戒备地往后缩,借着月光, 望向来人。 然后就看到了殷雪灼。 季烟:“……” 殷雪灼:“……” 殷雪灼的脸上好大一片红色的巴掌印, 落在白皙如玉的肌肤上, 格外刺眼,他的长发落在脸颊边,睫毛扇动, 漆黑的眼珠子无辜地望着她, 似乎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 就直接被她反手甩了一耳光。 季烟就这样和挨了打的他对视着,一时间居然懵了。 为什么是殷雪灼啊!!! 殷雪灼什么时候鬼鬼祟祟的像个贼了, 他怎么能跟白白一样乱蹭呢,还有他为什么突然冒出来, 连声招呼都不打, 就直接动手动脚啊! 季烟甩了他耳光的那只手, 因为过于用力,掌心微微发麻。 她不仅手疼,脸也火辣辣地疼,连带着牙也微微发酸。 她这一巴掌打了他, 也相当于打了自己,哪有人打自己这么用力的,季烟无辜地挨了一巴掌,即使是自己打的,一时心里也泛了委屈。 尤其是看见这人之后。 这人,老是不出现,一出现便鬼鬼祟祟,她担心了这么久,现在还一副无辜的表情。 季烟定定地望着殷雪灼,看了半晌,忽然鼻子一酸,眸子里水光汇聚,打着转儿。 她眨了眨眼睛,撇过头去,小声吸了吸鼻子,抬手飞快地抹掉眼角的泪珠子。 殷雪灼不解地望着她。 原本被她打的莫名其妙,还有一些火气在,此刻又突然不明白她怎么了,明明是她打他,他还没计较,她却哭什么? 殷雪灼好奇地凑过去,拿开她捂着眼睛的手,季烟又偏过头,就是不给他看,他手臂往下一滑,落在她纤细的腰间,往怀里一搂,季烟的后背撞上他的胸膛,又被他捏着尖下巴被迫抬头,露出一双兔子般的红眼睛。 他问:“你哭什么?” 季烟睁大眼睛瞪着他,咬紧下唇,他想了想,手指在脸颊拂过,火辣辣的疼痛感瞬间消失不见,被扇红的脸颊也恢复如初。 殷雪灼垂着眼睛,低声说:“不疼了,不哭了。” 这样的温柔简直不属于一直以来的那个大魔头,可这样认真的语气,却让她忍不住哭得更厉害。 眼泪像不值钱的金豆子,哗啦哗啦地往下掉。 这些日子的委屈,一个人的孤单,本以为要死掉的难过,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 季烟忽然抬起手臂,紧紧搂住了殷雪灼的脖子。 殷雪灼的身子僵了一下。 其实不是第一次这样拥抱,只是她现在一抱他,他脑中莫名浮现了“她喜欢他”的认识,这样的拥抱,也应该是喜欢的表现。 殷雪灼迟疑片刻,也抬起手臂,回抱住了她,把她紧紧地压在怀里,在她的鬓边蹭了蹭。 很快就感觉脖子上传来湿漉漉的触感。 季烟像水做的一样,就是抱着他哭。 虽然不知道她在哭什么,他还是认真地解释:“我重伤难以化形,昨日才出现,白天的时候,不能被太多人发现……” 他暂时还打不过韶白。 季烟慢吞吞地点头,像是不想听这些,吸了吸鼻子,又破涕而笑,嘀咕道:“我只是担心。” 担心很多事情,主要还是担心他。 他却以为她怕他不在遭人欺负,安抚道:“不会弄丢你的。” 他的冰凉的指腹划过她的唇角,眼神微黯,低声道:“就算丢了,我也会找回来,谁都抢不走。” 紧紧抱着她,才感觉这些日子什么都不抱不到的感觉有多糟糕,他有些贪恋这种感觉,手臂紧紧勒着她,低下头,唇瓣摩挲着她的脸颊,又说:“有人跟我说,你喜欢我。” “……”季烟呆了一下,小脸一下子滚烫地烧了起来,从脖颈一路红到耳根,用力地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像是要逃,又被他死死地按在怀里。 他嗓音低沉,慢慢问她:“是不是这样?” 她脸颊绯红,额头抵着他的胸口。 “你喜不喜欢我?” 他非要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季烟偏头躲过,小手推壤着他,殷雪灼一只手就钳制住了她乱动的两只手,非要让她看着他的眼睛,再次问道:“你喜欢吗?” 季烟:“……” 不是,所以她悄悄喜欢他的事情,除了她自己,居然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她走的难道不是暗恋路线吗? 为什么突然会“有人告诉他”啊! 到底是哪路神仙,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告诉殷雪灼了啊! 这到底是什么神展开啊! 季烟有点儿懵,联想起白天秦玉的调侃,总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劲,又一下子说不上来,还没彻底绕过来,又听见殷雪灼说:“如果你喜欢我,我也可以喜欢你。” 殷雪灼这句话,其实在脑子里转了许多遍。 他觉得自己好像喜欢她,可如果她不喜欢他而他喜欢她,似乎又显得他不太有面子,但他又不想否认自己对她的喜欢,他觉得必须告诉她,让她明白,她是他的人。 绕来绕去,他这才自己加了一个“如果”,“如果”她喜欢他,他就可以和她两情相悦。 所以,她要快点说“喜欢”。 季烟呆呆地望着殷雪灼,原本的尴尬,被他这一句幼稚发言弄得啼笑皆非。 他也可以……喜欢她吗? 她也不扭捏了,坐直了看着他,认真说:“我当然喜欢你,一直都喜欢。” 殷雪灼:“那我也喜欢你。” “嗯。”季烟想忍住不笑,唇边的笑却怎么也收不住了,殷雪灼把她抱着在他的腿上坐着,紧紧地搂在怀里,像小孩子抱洋娃娃一样爱不释手,鬓角磨蹭着她的脸颊,气氛一时安静了下来。 他像一只大型犬,安安静静地磨蹭着她,手指碰过的地方,像火一样灼热起来。 分明是很简单的话,说出口时,却像是突然捅破了窗户纸,所有的保留都一览无余,人也变得肆无忌惮,每一个做过的熟悉的动作,都好像突然变得暧昧起来,将空气也变得甜腻黏稠,像一颗化不开的糖。 比如习惯性的拥抱。 季烟把头靠在他的颈窝,手指把玩着他的长发,一不小心,下唇就蹭到殷雪灼的脸颊,她的胆子大了些,微微凑近,唇瓣擦过他的脸颊。 他的皮肤光滑细腻,侧脸好看得想让她咬一口。 季烟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抬手勾着他的脖子,小声叫他:“灼灼。” “嗯。” “灼灼,我想摸你的翅膀。”她提了要求。 殷雪灼顿了一下,忽然放开了她,她以为他又要拒绝,谁知他忽然把她平放到床上,身子微微往下,趴在她的身上,脸颊依旧亲昵地蹭着她的鬓角。 身后的半透明蝶翼,却慢慢伸展开来。 像是蚕破茧成蝶,翅膀从他背上一点点冒出来,带起了淡蓝色的荧光,交映着窗台流泻进来的月光,带着惊心动魄的美感,用任何言语都难以形容这种美。 翅膀在空中扑簌两下,又安安静静地耷拉下来,像薄薄的被子,将他们一起紧紧盖住。 殷雪灼微微撑着手臂,他的鼻尖挨着她的鼻尖,季烟看见他的耳朵也冒了出来,尖尖的,很可爱。 她试探地抬起手指,摸摸他的耳朵,摸摸他的翅膀。 殷雪灼的耳朵像猫耳朵,被碰到的时候会抖一抖,她顺着轮廓抚摸,逐渐让他舒服地眯起眼睛,甚至下意识地往她的掌心蹭。 什么大魔头,明明是一只大猫。 季烟又摸向他的翅膀,摸到一块没有鳞片的地方,她倏然清醒,望着他道:“这是你给我的那片……” 她想起来那片玄冰鳞,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那片玄冰鳞,好像烫手山芋一般往他手上一塞,“还给你,我不要。” 殷雪灼皱起眉,“为什么不要?” 季烟欲哭无泪,“我要你的鳞片干什么,你好好长在身上的,又为什么要拔下来?” “因为我愿意给你。”他抖了抖翅膀,低声道:“这上面的鳞片,都可以给你,他们都别想得到。”他的眼角泛着艳色,又摩挲了一下她的侧脸,勾起一抹凉凉的笑来,“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会死,我就销毁我的尸体,带着你一起销毁。” 季烟:“……” 她哭笑不得,看着又开始撂狠话的他,殷雪灼把那鳞片拢在掌心,忽然贴在她颈间的项链上,蓝色的火焰从掌心跃起,瞬间将玄冰鳞融进了她的项链里。 原本看似普通的项链,逐渐呈现出奇异的光泽,像是脱胎换骨一样。 “以后若有人伤你,玄冰鳞会将一部分的伤害转移到我身上,你就不会死了。” 殷雪灼得意地勾起唇,很满意自己的杰作,身后的翅膀忽然合拢,手臂搂着她的腰肢一翻身,换成了她趴在他的身上,翅膀像蚕蛹裹住了她,让她趴着起不来。 他在她耳侧说:“以后这样趴着睡,怎么样?” 手指在她的后颈按了按,季烟就忽然觉得困,缩在他的怀里,扑面而来的都是殷雪灼的气息。 殷雪灼身上的味道很干净,没有任何的香气,却就是让她可以感觉到,这是属于他的味道。 漫长的失眠终于戛然而止,季烟的眼皮开始打架,困意弥漫。 她抬手捧着他的脸,在他唇瓣上啄了一下,轻声道:“灼灼,晚安。” 她说完,却忽然听见他认真地解释道:“我不睡觉,你睡,我看着你。” 她想起来了,魔魇向来无梦,也无须睡觉。 不知道为什么,季烟鼻尖又一酸,还想再煽情地说些什么,又被他一按后颈,滔天的困意袭来,她沉沉闭上双眼,眼前陷入了黑暗。 一夜好梦。 61、所谓喜欢4 翌日, 阳光穿透树梢头, 洒满窗台。 季烟睁开眼睛, 觉得浑身暖洋洋的, 她不知不觉地已经靠在了殷雪灼的腿上, 他靠着墙壁坐着,眼角眉梢都透着柔软,眉心带着一股慵懒的意味, 手指漫不经心地穿透她的长发, 轻轻捋着, 见她醒来,垂着睫毛看着她的脸。 季烟顺势抱住他的胳膊,又扬起笑容, “灼灼, 早安。” 殷雪灼淡淡“嗯”了一声。 他在这里坐了一整晚, 一整晚没有离开,也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就这样默默看着她的睡颜。 季烟慢慢坐起来,靠在他的肩头, 殷雪灼偏了偏头, 说:“你睡觉的时候, 还在叫我的名字。” 是吗? 季烟脸色有点红,“因为我梦到了你。” “梦?”殷雪灼皱起眉,“是美梦吗?” “是美梦。” 他又疑惑道:“做美梦,是什么感觉?” 季烟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他又说:“我从前的梦被吃光了,所以我从不睡觉。” 季烟微微一惊,“什么叫……被吃掉了?” 殷雪灼淡淡道:“炼渊底下,有无数梦貘,以梦为食,吃光了我所有的梦。” 当年他被镇压在炼渊之下,从那以后的日日夜夜,除了修炼,便只有做梦。 炼渊底下有很多以梦为食的梦貘,那些梦貘并不强大,本来也不敢冒犯他这样强大的灵物,但越是强大,越是香甜可口,让妖垂涎三尺,更何况被剥光鳞片的殷雪灼如此虚弱,那些梦貘肆无忌惮,日夜以他为食,逐渐长大。 直到再也无梦可食。 所以后来,普天之下唯一一只魔魇,是没有梦的,也永远不会睡觉。 其实从前被吞噬掉的梦,几乎都是噩梦,会让他深陷其中,走火入魔,所以被吞噬掉梦,他并不觉得可惜,后来冲出炼渊,他也未曾杀了那些梦貘。 季烟看着他,心底软了软,一下子不知道该从哪里安慰他,但显然殷雪灼并不是需要安慰的人,说起从前的一切,神色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仿佛那是别人的过去。 季烟靠在殷雪灼怀里,安安静静地抱着他没说话,殷雪灼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他发现他每次提到自己的过去,季烟就会露出点儿柔软的神色,也会更加黏人。 虽然不太懂她为何比他还要在意过去,却也很喜欢她这样缠着他的样子,两人依偎着温存了许久,季烟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这才连忙推了殷雪灼一下。 殷雪灼有些不太情愿,还是懒洋洋地动了一下,身子化为一团黑雾,消失不见。 只留下季烟独自坐在床上,和进来的人对视。 进来的是几个女弟子,以秦玉为首,进来给季烟梳洗打扮,顺便诊脉换药。季烟这几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如今已经能行动自如,梳好发髻之后,就跟着几位女弟子走了出去。 文音阁的主殿里,掌门和几位长老站在上首,并未坐下,强者为尊,在场最强的韶白只是靠在一边没有坐,其他人也不好僭越坐下。 他们在那里等候多时,季烟过来之时,第一眼就对上了韶白冰冷的打量。 韶白上下打量着她,冷声道:“你是季云清的妹妹?” 韶白之前只是与殷妙柔纠缠不清,却与季云清没什么交情,也不曾见过季烟,更不曾听说过这号人物。 季烟如今撒谎也没用,只好点头承认。 她在临霜城那一次公然背叛人族,站在殷雪灼那边,当时临霜城的人并没有死绝,谁都可能将此事传出去,季烟承认自己是谁,也是变相地承认了自己是魔族的人。 果然,她一点头,周围的那些文音阁的长老们都变了脸色。 任谁对着叛徒,都不可能摆出好脸色,季烟都懂。 她心如止水,就算被所有人这样看着,也没觉得难受。 再难受,又比得上在临霜城的时候吗?至少现在人家还好好地给她疗伤,没有逼她下跪。 什么样的歧视都经历过了,只不过比起鄙夷,他们现在的眼神又多了一层忌惮和厌恶而已。 季烟心态好,一点都不在乎。 倒是韶辛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连忙出来解释道:“其实季姑娘虽然从前跟着魔主,却一直没有害人,我当初被魔主掳走,若不是因为季姑娘,我早就被那魔头给杀了。” 韶白皱起眉,看了韶辛一眼,到底还是为了他,稍稍缓和了神色,冷声警告季烟道:“看在韶辛的面子上,我才救你一命,我劝你不要耍一些花招,如若你有任何勾结魔族的动作,我定不会放过你。” 韶辛面色清白交杂,欲言又止,季烟垂下眼,笑道:“我能做什么啊,我当然什么都做不了。” 文音阁掌门盯着季烟看了片刻,转身对韶白道:“您之后去营救殷掌门,可是要带她一同前往?若不知如何安排,也可将她软禁在我文音阁禁地,那处乃是祖师飞升前所亲自布下的阵法,可以防住其他魔族。” 韶白摇头道:“此事便不劳烦贵派,我将她带在身边,也可引诱殷雪灼早日出现,只要他出现,我便可直接用挽秋剑斩草除根。” 季烟低头看着脚尖,心道还引诱殷雪灼呢,殷雪灼就在这里你知不知道。 有挽秋剑有什么用,修为到底比不上殷雪灼,还是察觉不出他的存在。 算了,跟她也没什么关系,随便这群人商量计划吧,她只要好好苟住就行了,等灼灼养好伤,再对付他们也不迟。 韶白接下来和文音阁掌门说了一些接下来的安排,如今外界乱成了一锅粥,因为殷雪灼重伤失踪的事情,魔族大军撤回魔界,暂时偃旗息鼓,不再攻打人族。只是外乱虽停,内乱却不休,那些宗门如今群龙无首,仗着可以说上话的都不在,颇有些想要自己上位的意思。 人到底还是为了自己打算的,那些被昆宁派压了许久的小门派想要趁机捞点好处,如今可劲儿地使坏。 为今之计,还是要早日寻找到殷妙柔。 韶白让韶辛去收拾行李,再停留一日,就直接出发去六华城。 在这期间,韶辛还单独和季烟说了一会儿话,又跑去他哥哥那里,两头周旋,颇为为难的样子,倒让季烟想起在魔域时的自己,那时候她也在韶辛和殷雪灼之间周旋,想不到风水轮流转,她成了阶下囚。 季烟养伤多日,许久没有洗澡,后来回到了阁楼,便提出要洗澡,秦玉没有为难她,直接让人打了满满一桶水过来。季烟在脱下衣裳,泡在浴桶里,温热的水漫上肩头,热气蒸得她脸颊绯红,浑身上下暖洋洋的。 终于放松下来了,季烟看了看腹部的伤口,暗暗咋舌,这种程度的伤,要是在现代世界的话,就算不死也得住好久的院,这才几天啊,居然都长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些结了痂的伤口和淡红色的伤疤,那疤痕也不丑,更也不怕沾水感染,果然玄幻世界就是好啊。 季烟泡在浴桶里,泡着泡着昏昏欲睡,突然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吓得她一个激灵。 怎么说呢,一个人洗澡的时候,突然有一双长着黑色指甲的手从肩头慢慢伸到面前来,确实是很可怕吧。 太特么像恐怖片了! 季烟死死地盯着那双手,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整个人突然用力把身后的人往前一拽,直接捂住了他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干什么啊!她洗澡呢!这人能不能每次冒出来的时候打声招呼! 殷雪灼被她捂着眼睛,微微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扫过她的掌心,软软的,痒痒的。 他沉思了一下,说:“我为什么不能看?” 季烟:“……” 他问:“你不是喜欢我吗?” 这特么能相提并论么? 就算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甚至还摸过了,她每次还是难以适应啊!之前他的动作没有掺半分其他的意图,只是单纯的好玩,季烟反倒没有太大的压力,可昨天表白之后……季烟就突然害羞了起来。 殷雪灼显然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想要抓开她的手。 季烟捂着他的眼睛,拉着他胸前的衣裳,让他微微弯腰,直到她蜷缩成了一团,一只胳膊捂住了胸,才慢慢收回了手。 殷雪灼低头,看见缩在水里的一团小姑娘,她脸颊绯红,眼睛里含着水汽,眼神迷蒙地望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眼神落在了她的红唇上。 他想起昨天睡前,她亲他的那一下。 他不知道亲吻代表着怎样的意思,但是也见过凡人之间嘴碰嘴的动作,季烟亲他的时候,触感软软的,香香的,让他觉得一次不够过瘾。 于是他弯下腰,忽然凑了过去,季烟看他凑过来,不知道他想干嘛,连忙偏头要躲,反而让他怎样都亲不到她。 殷雪灼微微皱眉,眼底不耐烦的神色一闪而过,忽然粗暴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 他的身子往前倾了倾,隔着碍事的浴桶,着实不太舒服。 绕到她的身后去,她又要躲开,他也不喜欢侧对着她,他喜欢和她面对面的,就像季烟每次趴在他身上一样。 想了想,殷雪灼不假思索地跳进了浴桶。 水花四溅,哗啦一声,整个屋子里瞬间像发了大水一样,满地一片狼藉。 季烟:“!” 卧槽他跳进来干嘛!她洗个澡而已这男的疯了吗! 他是色鬼附身吗! 季烟睁大眼睛看着忽然进来的男人,整个人都要炸了。 还没来得及尖叫几声,就被他捂住了嘴,殷雪灼捂住她的唇,想了想,也学着她之前的样子,手掌上挪,捂住她的眼睛。 然后俯身,亲上了她的唇。 亲了一下,觉得不够,他从前见过的其他人好像不止是这么简单,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难道不止是这样碾一下? 殷雪灼试探地张嘴,犹豫片刻,按着身下不断扑腾的小姑娘,低头咬了一口。 殷雪灼的牙与普通的人牙不一样,两颗虎牙是尖尖的,像猛兽的牙一样,非常锋利。 这一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 好特么疼。 62、所谓喜欢5 被猛兽的尖牙这样咬了一口, 无异于这样的感觉。 季烟有点儿生气, 一下子推开殷雪灼的手, 捂着唇瞪着他, 一撞上他无辜的眼睛, 心里郁结的一堆火气又发不出来,白白憋在了心里。 她眨眨眼睛,表情比殷雪灼还无辜, 殷雪灼和她对视片刻, 又凑过来要看她的唇, 季烟生气地拍了一下水面,“你……你干嘛啊!” 水花四溅,溅了他一脸, 水珠子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下颌。 他凝视着季烟:“不是这样亲的吗?” 季烟:“当然不是啊!” 原来他是想要亲她吗, 季烟无措地缩在浴桶里, 看着面前的还穿着衣裳的殷雪灼,他和她挤在这里, 澡也白洗了,她衣裳也白脱了, 虽然他的动机是好的, 但这让她怎么解释嘛。 她欲哭无泪, 拉了拉他的衣袖,“你、你先出去好不好?” “不好。”殷雪灼伸手把她搂在怀里,季烟瞬间捂着胸缩了起来,把脑袋缩进他的颈窝, 一动不敢动。 殷雪灼抱着怀里的季烟,手掌顺着她的脊背往下抚弄,低头亲昵地在她脸颊边蹭。 他的头发好长,落在了浴桶里,发尾漂浮在水面上,已然湿透了,还在和她闹。 屋子里像发了大水,一片狼藉,他也不管。 季烟真的好想哭,这人突然就很黏她,平时也不见他听她的,这样真的太难搞了,她真的不能随便他胡闹啊。 她气急败坏,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唇凑上他冰冷的唇角,轻轻捱了捱,低声道:“这才是亲。” 殷雪灼:“不对。” 季烟:“???怎么不对了?” 殷雪灼漆黑的瞳仁注视着她,认真道:“别人都亲了很久。” 季烟:“……” 那、那她还暂时做不到。 别说殷雪灼单纯了,季烟她自己也是个母胎单身啊,就算她知道是怎样的,让她主动那样,她还做不到。 她睁着眼睛说瞎话,“真的只是这样,碰一碰就好了。” 殷雪灼挑起眼角笑,“骗人。”他低头,手指掰着她的下巴,认真地张开嘴,估计又在琢磨要怎么咬,季烟被他吓得睁大眼睛,连忙伸手抵着他的唇,可怜兮兮道:“你都把我咬伤啦。” 他一口咬下,瞬间扎破了她的唇,季烟的唇角破了皮,伤口是很深的小孔,像是被毒蛇咬过一样。 殷雪灼顿了一下,下唇挨着她的伤口,忽然轻轻舔了舔。 季烟:“!”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此刻疼倒是不疼了,就是痒痒的,麻麻的。 还被他亲昵地舔了一下,季烟尴尬地不敢看他,殷雪灼倒是舔上了瘾,像是小孩子有了可口的糖,怎样都停不下来。 怀里的人香香的,甜甜的,是很轻盈的一小团,他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季烟越来越羞耻,殷雪灼又似乎忽然领悟了什么,问道:“是怎样吗?” “这样才是亲吗?” 因为他舔她可以舔很久,殷雪灼逐步摸索,似乎找到了一点儿规律,季烟好怕他继续摸索出什么来,更何况此刻的情况并不安全,她一件衣服都没穿,就被他搂在了怀里。 “大佬,打个商量呗。”季烟背脊紧绷,有些紧张,小手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裳,“我现在在洗澡,你可以出去一下吗?” 殷雪灼:“不可以。” “你的衣服都湿了。” 他的表情不以为然,显然不在意衣服湿不湿,季烟有些挫败,只好说:“这样吧,你先出去,让我好好洗完澡,我就教你怎么亲,怎么样?” 殷雪灼想了想,这倒也不错,就直接化为了一团黑雾,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连着头发带着衣裳都湿漉漉的,就这样滴着水坐着。 季烟松了一口气,终于收拾完自己之后,又拿了一边长长的巾帕,走到他身边,给他搽干头发。 殷雪灼的头发很长,又浓又密,两只手都握不住,每一根长发都柔软光滑,搽起来也很费劲。季烟拿着梳子从头捋到尾,感觉像是在跟一只大狗狗梳毛一样,只是狗狗会乖乖的不动也不闹,殷雪灼却喜欢趁机捏她的脸。 终于折腾好了,季烟坐在了他的面前,硬着头皮教他怎么亲。 这可真是难为她了。 哪有人谈恋爱第二天就玩这么嗨的,而且人家言情小说里,不都是男方强吻女方的吗,哪有非要她教的,季烟好想甩一本言情小说在他脸上,不过很可惜,她没有。 而且她现在很怕,怕她忽然又勾起他的什么浓厚的兴趣,让他缠着她拼命折腾,完全像个乐不思蜀的浪荡子,压根不像个认真对付正派的大魔头了。 季烟坐在殷雪灼面前,思考了很久,才忽然凑过去,也学着他之前的样子,试探着将舌尖探出来,飞快地在他唇上舔了舔。 殷雪灼双睫微垂,静静地看着她。 季烟脸颊发烫,捧着他的脸,继续深入地试探,舌尖探在他双唇之间,又触电般地收回。 刚想后撤,后脑被殷雪灼一摁,退无可退,他似乎立刻明白了,舌尖撬开她的双唇,长驱直入,逐步深入,瞬间夺走了她的呼吸。 “……”季烟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他。 直至被夺走呼吸,她才反应过来。 卧槽。 他这么聪明的吗?这就学会了? 季烟看到殷雪灼微微挑着眼角,胸膛沉沉地震了两下,似乎是心情极好地在笑,她都要怀疑是不是他在假装不会诳她了,然后就感觉舌尖被他咬了一口。 嘶。 他的动作还是很粗暴,并不像是亲吻,更像是猛兽在撕咬着她,一阵疯狂肆虐,牙尖又蹭上了她的舌尖,比嘴唇被咬到还疼,季烟疼得眼泪哗地流了下来,呜咽了一声。 他顿了顿,低头舔去她的眼泪,动作放得轻缓温柔,逐渐掌握了节奏,此刻才像是温柔的亲吻。 像是初尝禁果,青涩又大胆,季烟被他亲得有些没了力气,整个人平躺下来,他双手撑在她身边,像品尝着精美的点心,慢条斯理地享用着她的香甜。 季烟发现,他的肺活量是真的好。 也不愧是大魔头,只是亲就让她有些遭不住了,季烟软软地瘫在了床上,像是一条死鱼,连翻身都没了力气,殷雪灼趴在她身边,细碎的吻落在她的脸上。 季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黏人,那一场告白,像是突然解锁了他的未知属性一样,旁人以为他是冷漠的,孤僻的,冰冷的,他偏偏喜欢起来如此炽烈,比她的情感都要浓烈。 像是万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心尖撞上了一团可以温暖他的火,便能融化成了温柔的水。 殷雪灼。 她不得不承认,殷妙柔给他的名字,很适合他。 只是“殷雪灼”这三个字,如今已经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她季烟了。 -- 休整一夜之后,翌日清晨,韶辛便亲自过来叫季烟。 他拿来了季烟被没收的小香囊,季烟打开一看,果然发现里面很多东西都被拿走了,只是那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还留着,季烟从里面掏出一个魔域的果子,谁知果子里突然钻出一个细长如蛇的东西,迅速盘在了她的手腕上。 是魔藤。 那日受伤之后,季烟就再也没见过魔藤,没想到它如此聪明,懂得躲进这里避难,不过对方既然没有发现魔藤,想必修为并不高,动她香囊的人并不是韶白。 说起来,香囊里还放了很多比较私人的物品,季烟还是不希望这些男人看到,文音阁里其他人都是女人,应该还好。 季烟将香囊别在腰间,收拾好行李,这才跟着韶辛走了出去。 韶白站在山门口,掌门亲自出来送别,季烟跟着韶辛一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韶白抬手,一个小巧的法器忽然飞向季烟,季烟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死死地缠住了。 季烟:“……” 那法器长得有点像手铐,只是中间以细小的铁链连接着,一戴到她的手腕上就隐身不见,但季烟还是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好了,她阶下囚无疑了。 不知道这个法器又是什么来头,殷雪灼之前掰断了那么多的法器,能不能弄坏这玩意儿。 韶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淡淡道:“在杀了魔主之前,先这样委屈你了,日后你只需老老实实,我自会将你交给你哥哥,否则下场便只有一个。” 只有死。 韶白的眼底是无情的杀意,若不是季烟知道他心有所属,还以为这是个修无情道的呢。 季烟腹诽:把她送给季云清,不就是变相送死吗? 杀了殷雪灼,她不也会死吗? 还真以为她怕呢? 虽然心里不以为然,季烟表面上还是不显山露水,显得她很害怕的样子,韶白这才没有再看她,顺便用眼神警告了一下一边的韶辛。 韶白也颇为不放心自己这个弟弟。 任谁也看得出,他在意这个女人,韶白这样对季烟,也是为了牵制韶辛,不然以他的性子,可能早就离开了,绝不会让韶白找到他。 少年在韶白的目光之下,终于老老实实地站在了他身边,十分不情愿地垂着双眸,紧紧抿着唇。 韶白收回目光,抬手在空中划出一道传送结界出来,率先走了进去。 韶辛和季烟只好一前一后地跟了进去。 63、所谓喜欢6 六华城坐落在人族腹地, 靠近皋都, 临山近水, 风景秀美, 四周遍布许多灵脉, 三大修仙门派盘踞此地,其一便是昆宁派,是以此地的强盛程度仅次于皋都和洛城, 是以刚进城门, 便能看到络绎不绝的行人, 满街喧闹繁华,仙门弟子随处可见,远胜临霜城。 季烟跟着韶白走在大街上, 打量着周围的人。 天上时不时掠过几道刺目的剑光, 是有些门派的弟子正在御剑飞行, 还有几个着装统一的弟子们在四处巡逻,虽然百姓看起来神态如常, 但季烟却可以从那些巡逻弟子的脸上看到一些不寻常的紧张和忧虑。 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不过一想,这也正常, 毕竟殷妙柔和季云清这两大主心骨都陆续失踪了, 前段时间还有魔族进攻, 这些还仅仅只是明面上的,在这一层表象之下,又有多少人在暗暗地勾心斗角,趁机谋求利益? 季烟悄悄观察韶白的脸色……行吧, 韶白看起来也挺警惕的。 并没有因为这是老熟人的地盘而放松警惕。 不愧是整本书的实力担当,这位大佬不知道救场女主多少回,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韶辛身为昆宁派的弟子,在临霜城的时候就成了失踪人口,如今回了六华城,按理说也应该回本门派去报道,少年也确实有些想去,韶白却淡淡道:“我自会联络昆宁派的人,你此刻前去,只怕会打草惊蛇,你不必着急,先随我在客栈落脚。” 韶白选了一家相对而言比较普通的客栈落脚,找老板要了一间上房。 是的。 只有一间。 季烟:“所以,我们三个人这是要……?” 身边两个男人投来古怪的眼神。 韶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解释道:“不是的,我与他夜晚练功,并不是一定要睡觉,床只是给你的。” 哦,敢情是他们大晚上的爱修仙,都是熬夜的年轻人。 但这还是很不方便啊,季烟一个女孩子,和他们共处一室实在是没有安全感,当然,重点是和他们一个房间的话,殷雪灼还怎么趁晚上偷偷出来啊,睡觉不能抱着殷雪灼,季烟觉得自己可能又会失眠。 季烟便提出了诉求:“可是,多开一间房不行吗?我除了要睡觉,也要洗澡啊,这不太好吧……” 韶辛的表情也尴尬了起来,看了看一边的韶白,韶白冷着一张脸,显然还没有解释的欲望,韶辛只好硬着头皮道:“多开一间房一夜便是三百灵石,六华城不同于临霜城,此地富庶,不必要的开销还是得省着点……” 说白了,就是没钱。 谁能想到,实力强劲的剑仙,坐拥无数仙丹法宝的韶白,居然没钱了。 抠到要和姑娘家一个房间。 季烟:“……” 所以他的钱呢?卖点法宝不行吗?为什么要这么抠抠搜搜的啊! 季烟不知道的是,韶白去魔域救韶辛之前特意高价准备了传送符,一个传送符价格突破天际,后来又为了弟弟,求文音阁救季烟,文音阁用的那些顶级丹药都价值连城,直接把韶白坑穷了。 这转眼,几百万灵石打了水漂,还都跟季烟脱不开关系,韶白这辈子都没这么穷过,心里怄着火气呢,一听见季烟还不知足地提要求,愈发冷了神色。 他冷声道:“再说废话,你晚上也不必歇息了。” 说着,直接臭着一张脸从季烟面前走过去,眼神颇为冷漠地盯了她一眼,活像是她欠了她五百万似的。 季烟:??? 她怎么他了吗? 狗男人拽拽拽,拽个毛线。 不过季烟现在只是个阶下囚,她也实在没辙,只能委屈灼灼不能出来蹭她了。季烟晚上坐在房间里,看着一左一右两个男人,一人站着练功,一人坐着练功,谁都没看谁。 真不愧是亲兄弟。 虽然季烟不喜欢韶白,却也确实发现这俩兄弟的性子还挺像的,有时候都比较一根筋,只是韶辛性子谦逊随和,骨子里却是倔强的,而韶白过于眼高于顶,目中无人,虽然待弟弟不错,每次摆出的施舍的态度,却让谁也喜欢不起来。 也难怪韶辛一直排斥他。 缺失了爱的抱抱,季烟晚上也睡不着了,讲真,她现在真的很有怨念。 像韶白这种爱而不得的单身狗,永远体会不到她的感受。 季烟:淦! 她干脆也不睡了,拼命打起精神,坐在床上胡思乱想,又很暴躁地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翻到了天亮,韶白和韶辛一同出去接应殷妙柔事先安排的内线了,季烟一个人留在客栈,这才睡了。 不过也没睡多久,他们又回来了,季烟顶着黑眼圈,昏昏欲睡地趴在桌上,韶白手里拿着一封书信,拆信时特意站得离她远远的,显然是不想被她看到那些内容。 季烟:啧。 防什么防呢,有什么好防的,以为她不知道吗? 她可是把整本书看完了的人。 别说殷妙柔的信里写着什么,连男女主亲热时说了什么闺房情话她都知道呢,后来因为可怜反派殷雪灼,她还把书草率地二刷三刷了。 原书这个时候,六华城内局势复杂,因为殷妙柔失踪,昆宁派的几位长老想要趁机夺取掌门之位,所以一直假装努力寻找掌门,实际上一直暗中控制局势,打压殷妙柔的人,顺便联合其他几位仙门,想要一举夺下季云清的仙盟盟主的位子。 殷妙柔失踪之前,也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局面,她事先安排了几个亲信,如果她出事,韶白会按照昔日和她的约定,去找她身边的人。 季烟记得那封信的末尾,殷妙柔诉说了这段时间的艰辛,顺便回顾了一下这些年和韶白之间的情谊,韶白看完信之后,杀心大盛,立誓要将殷妙柔救出。 季烟还真注意着韶白的表情,果然他的表情越来越痛苦,就差捧着书信落泪了。 真是深情啊。 还好殷雪灼不喜欢殷妙柔了……季烟脑补了一下殷雪灼做出这个表情的样子,瞬间被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太油腻了,一点也不是可爱的灼灼了。 季烟正趴在桌上满脑子奇怪的想法,一股淡淡的香气就传到了鼻尖,一双漆黑的眸子出现在了面前,韶辛也趴在了她的对面,把热腾腾的肉包子递给了她。 “这是我特意出去买的,你不会辟谷之术,加上身子虚弱,需要多吃东西。”韶辛垂着眸子,纠结道:“就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馅儿的包子,我各买了一个,你尝尝吗?” 其实自从季烟受伤开始,她和韶辛虽然还说话,彼此之间却尴尬了许多。 少年把包子推过去,有些紧张踌躇,就怕她不愿意接受他的好意。 季烟垂着眼睛看着面前的包子。 咕噜—— 肚子忽然不合时宜的叫了叫。 季烟垂着眼睛,看着面前香喷喷的包子。 忽然叹了一口气。 算了,她干嘛为了和韶辛赌气,委屈自己的身子呢,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殷雪灼能快地恢复,她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抬手拿起包子,韶辛的眼睛忽然亮了亮,季烟低头咬了一口,小口小口地吃完,看着剩下的两个包子,想了想,把其中一个推给了韶辛。 季烟:“你也吃吧。” 少年眼睛越发明亮,忙不迭捧起包子,“好好好,我也吃,你也快点吃!” “……”倒也不必如此兴奋。 其实她只是有点吃不完,外加他老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目光着实是太过于炽热,她实在是有点吃不进去了。 一起吃,就没这个烦恼了。 季烟沉默了一下,觉得他可能对她的行为产生了什么误解。 韶白背对着他们站在窗边,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调整好了情绪,将书信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放在胸前,他深吸一口气,心底的无限爱意慢慢滋长,让他想起往事便觉怀念。 即使是为了心爱的女人,他也要竭尽全力,挽救大局…… 即使面对再多的艰难险阻…… 他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就看见少年和少女面对面坐着,一人手里捧着一个香喷喷包子,正吃得香。 季烟边吃边点评:“这个包子的皮很薄,馅做得很好吃啊。” 韶辛笑道:“这是老字号了,他们家的包子一直都很好吃,我从前还没修行辟谷之时,经常下山买他们家的包子吃。” 季烟:“真的不错,这是什么馅的啊?感觉不像猪肉,也不像牛肉。” 韶辛说:“这是鹿肉,六华城周围的野鹿成群,时常被人捕猎。” 季烟:“噢,这样啊,我还是第一回吃鹿肉呢。” 韶辛:“喜欢吃就多吃点。” “……”韶白盯着他们两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什么情况。 他还在忧心忡忡如今的局势,所以这俩货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边吃边讨论包子香不香?! 季烟这个阶下囚过得这么滋润就算了!弟弟你到底知不知道轻重缓急! 韶白清了清嗓子,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企图引起他们的注意。 然而还是没人看他。 64、孔瑜1 吃完了包子, 季烟站在窗边看窗外的风景。 这里是客栈第三层, 放眼望去, 天边流云澹澹, 远处群山延绵起伏, 在天边拉出一片朦胧虚影,层层飞甍错落有致,反射着刺目的日光, 古树青藤连接着深远的小巷。 望向偏远处, 还有青灰色的老墙, 斑驳褪色,笼罩在一片青葱的枝叶后。 空气清新,时不时有鸟雀飞过。 人间的环境到底是清新自然, 纵使魔域也有属于魔域的美, 但她始终喜欢这种干净轻松的环境, 到底还是向往着住在人间的。 季烟趴在窗台上,伸手去够面前扑腾的鸟雀, 那鸟居然也不怕人,站在季烟的手指上, 低头梳理着自己漂亮的尾羽。 “这种鸟, 名唤月兰, 名字很好听。”韶辛来到她身边,望着她指尖的鸟儿,微笑道:“这些鸟生长在此处,许是因为灵脉影响, 让其颇有灵性,有的甚至能懂人言,我从前还在门派修习之时,时常遇到它们过来找我讨要吃的,我一年三百多日都会给它们准备吃的,但若有一日忘了给它们,它们便会去抢其他弟子手里的食物。” 真是抢,想起这群小家伙当初是怎么叼走几位师弟手里的馒头的,韶辛就忍俊不禁。 身边的少年低头笑出声,季烟偏头瞧了他一眼,笑道:“看来你从前在昆宁派,过得很开心。” 韶辛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叹了口气,“也许吧。” “我从前被我师父救回门派,师兄弟待我都极好,在昆宁派,我吃得饱穿得暖,便已知足。”他轻声道:“我在这里长大,有时候真能忘了从前的一切,只可惜,忘了并不代表那一切没有发生过。” 季烟看着少年落寞的侧脸。 她也不知该怎么安慰韶辛,说真的,童年的阴影是真的很难抹去,多少人因为原生家庭的不幸导致长大后都难以走出阴影,即使都知道人要往前看,这又岂是那么好释怀的? 韶辛待韶白以冷脸,但他没理由对付养育他长大的昆宁派。 原书里,这对兄弟即使后来和解,也始终不可能做到像普通人家的兄弟一样毫无芥蒂。 “哎。”季烟拍了拍韶辛的肩,“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就别想了,到底这世上,开心的事还是多过不开心的。” 韶辛抬眼,漆黑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唇角忽地微微一翘,“嗯,你说的对。” “我若是有你一半的豁达决绝,也不必自我困囿这么多年。” 他看向远处的流云,唇角却愉快地上扬,连带着五官都活了起来,高高的马尾上,淡蓝色的发带迎着风飘扬着,又有了少年的朝气。 到底还是有那么多开心的事情的。 韶辛原本以为魔域会成为他的噩梦,可想起白白和季烟,也不觉得当初真的不好。 “季烟,当初你救我一命,如今我也会好好保护你的。”他看着她,郑重道:“我即使不站在魔族那边,却也将你当做……朋友。” 他说到最后,话里微微停顿,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却也还是郑重地说了这个词。 朋友吗? 季烟点头,表面上接受了他的好意,“谢谢你啊。” 两人又相对无言。 不知怎么的,季烟觉得气氛又尴尬了起来,她其实不擅长活跃氛围,想了想,只好找了个要上茅房的借口出去——韶白把她关进客房的时候特意警告她了,除了上茅房,一步都别想跨出去。 季烟出去得火急火燎,一打开门,脑门就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 一抬头,是韶白。 季烟:“……” 韶白:“……” 真是尴尬,也不知道韶白在外面偷听多久了,季烟和他大眼瞪小眼,直到韶白先扭过了头,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里面传来少年疑惑的声音,“你怎么停在这里?怎么了?外面有什么人吗?” 少年的声音一传出来,韶白的身子瞬间紧绷。 一副故作高冷又有些憋不住的样子,眼神往季烟这边溜,还误打误撞地又和她对上了眼神。 韶白:“……” “没什么。”季烟心里想笑,连忙出去,反手合上门,身边的韶白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 哟,看不出来,这位弟控还有这么怂的一面。 她朝韶白抬了抬下巴,舌尖顶了顶上颚,喉咙里发出一道带笑的气音来,是在明晃晃地嘲讽他,在韶白黑了脸的瞬间转身溜之大吉,快乐地奔向茅房了。 季烟其实不想上茅房,她只想补觉,所以在外面溜达一圈之后又回去了。 结果回去之时,韶辛和韶白都不在。 咦?这俩人去哪了? 算了……跟她没太大关系,季烟喜滋滋地爬上床,脱掉鞋,拿被子把自己一裹,十分满足地睡了。 -- 韶辛随韶白来到事先与暗线约定的地点,果真有人出现,身穿不起眼的布衣,腰间却带着昆宁派的腰牌,将他们引入一个小巷子里。 左弯右绕,不知道走过多长的路,这才到了一座隐蔽的屋子外,引路人低声道:“就在里面。” 韶辛和韶白先后进去。 屋内昏暗,一男子长身玉立,负手站在窗边,窗外的日光将人影拉得修长。 听到动静,男子转身,露出一双凌厉的剑眉,眸若星辰,鼻若悬胆,端的是十分俊朗,气质清朗如月。 “大师兄!”韶辛认出来人,惊喜地叫出声。 此人,正是昆宁派昔日的大弟子孔瑜,如今承袭执剑长老之位,当年亦为铲除明枢真人立下大功,乃是殷妙柔的左膀右臂。 “听闻师弟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孔瑜冲韶辛微微一笑,看向韶白,“时常听掌门提及剑仙,乃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强者,原来您就是韶师弟的哥哥,今日一见,着实令人敬仰。” 韶白不想与他寒暄,简言意骇,“说吧,柔儿在哪里?” 孔瑜颔首,“当初掌门有预感自己会遭遇不测,便提前做下准备,服下探灵符,我只需启动法器,以剑仙的灵力为引,便可找寻掌门下落。”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灵珠,微笑道:“就是此物。” 韶白皱起眉,有些怀疑,暂时未曾动手,毕竟他与孔瑜并不相熟,倒是一边的韶辛解释道:“大师兄为人坦率,绝不会骗人,他确实与掌门极为亲近,不必担心。” 既然有了韶辛做担保,韶白便也不再犹豫,抬手拿起灵珠,掌心运转灵力。 一阵白光闪过,灵珠漂浮在空中,光芒逐渐变得刺目,其上忽然出现了其他的光影。 孔瑜凝眉细看,许久之后,韶白收回灵珠,抬眉问道:“如何了?” 孔瑜道:“掌门就在城外的断崖之下。” 他的语气颇为凝重。 “六华城外的断崖乃是禁地,下方诡谲难测,不知会有什么危险,但常人掉下去,定是尸骨无存,必死无疑,前人将其封锁至今,可见其凶险。”孔瑜担忧地揉了揉眉心,低声道:“我们若要下去营救掌门,定要好好准备,如今局势复杂,人多眼杂,我还待回门派准备一二,剑仙和师弟回去之后,劳烦勿要走漏风声,若决心去救人,定要做好……一去不返的准备。” -- 季烟睡觉睡得正香。 她感觉脸上痒痒的,是很熟悉的被蹭的感觉,几乎都不用睁开眼,手臂就缠上了对方的脖子,勾着人家的脖子,在他颈边软软一蹭,“灼灼。” 殷雪灼冷哼了一声。 咦?大魔头情绪不对? 季烟睁开眼睛,看见殷雪灼靠着墙壁坐着,长发落在肩头,薄唇冷抿,眼尾的弧度冰冷,浑身上下写满了“我准备发脾气了”。 也是,这么长时间都憋着出不来,换谁都要闹脾气。 其实季烟也对韶白很不爽,都怪这人太抠,结果委屈了灼灼,不过她一看到他现在冷峻阴沉的神情,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很可爱很戳萌点,忍不住就挨蹭过去,在殷雪灼薄唇上亲了亲,笑嘻嘻道:“男朋友,你是不是太想我了?” 殷雪灼蹙眉,“什么是男朋友?” “就和夫君是一个意思,只是夫君是成亲之后的,男朋友是没成亲时的称呼。”季烟认真解释。 他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不太明白她从哪里知道的一些奇奇怪怪的词。 他稍微被顺毛了一点儿,季烟又慢慢亲他侧脸,她其实是在趁机揩油,谁叫殷雪灼长得这么好看呢,着实让她怎么看怎么喜欢。 季烟这样慢慢地亲啊蹭啊的,在他这里也成了一种变相的顺毛,她每亲一点他就软一点,最后成了乖巧的大型猫科动物,抱着她,乌黑的长发落了她满身。 他一舒服,就懒得保持人形,尖尖的耳朵冒了出来。 ——反正季烟也见过他最可怕的样子了。 这世间,就没有第二个人让他可以这么随意地露出原型,无须惧怕被人说成是怪物或是魔头。 两人正耐心温存,外面忽然有了奇怪的风声,殷雪灼的耳朵尖忽然动了动,蓦地抬起头来,漆黑的瞳仁里闪过冷戾的杀意。 “怎么了?”季烟奇怪地问。 殷雪灼很不耐烦地抬起手,似是要动手杀人,季烟担心他暴露,连忙按下他刚刚抬起的手,在他奇怪的眼神之下,低声道:“再看看呗,我觉得不是冲我来的。” 殷雪灼又瘫了下来,压在她的身上。 季烟:“……” 这男的变得是不是太快了点儿? 要么要杀人,要么就没骨头了,懒起来是比她还懒,现在就是一个大型巨婴。 殷雪灼瘫着,可能是咸鱼的态度真的可以传染,季烟干脆也瘫着没动,半眯着眼睛,安安静静地听着那些动静。 感觉像是一波人在打家劫舍,动静不小。 六华城这种地方,居然还会有匪盗出没吗? 季烟觉得很奇怪,她耳力有限,更多的细节倒是听不出来了,虽然韶辛他们不在,但她有魔头护身,也不太在意外面的动静。 不知不觉,躺着躺着又犯困。 原本以为外面的事和她没关系,她又可以抱着男朋友睡觉了,结果忽然有人破窗而入,一进来就抄着刀狞笑着大喊道:“奉魔主之命,杀了你们这些凡人!” 话音刚落,他口中的“魔主”不耐烦地抬起手指,那人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就化为了齑粉,消散在空气中。 季烟:“……” 卧了个槽。 居然打着殷雪灼的旗号搞事情? 到底是哪里来的二缺,搞坏她男朋友的名声?! 65、孔瑜2 后来, 又来了不少人, 一个个都从那扇窗子外跳进来, 一进来就被殷雪灼轻描淡写地弄死了, 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 都这样了, 居然还有人往这里冲。 前赴后继,来一个死一个。 这群人,好像智商不太高的亚子。 季烟腾地坐了起来。 “大白天的搞什么啊, 哪有这么傻的魔, 这么明目张胆的。”季烟不由得来气了, 看向身边懒洋洋的男人,“魔族风评被害,你都不管一管的吗?” 身为反派的尊严不能丢啊!反派可以恶毒, 可以残忍嗜杀, 打着殷雪灼的幌子干什么都无所谓, 但是这么蠢就不能忍了。 殷雪灼应该是怼天怼地的大魔头,而不是又蠢又坏的铁憨憨。 季烟这么义愤填膺, 但当事人殷雪灼显然是不想管,他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只是负责勾勾手指, 捏死活人宛若捏死一只蚂蚁。 他神态慵懒得一如平常, 只是把季烟拽回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懒洋洋道:“每天都有无数人冒充魔域,有何值得大惊小怪的。” 季烟:???所以你就随便他们瞎搞事吗? 殷雪灼勾起唇角, 露出一个冷冷的微笑来,语气里带了三分嘲弄,“不过他们就算冒充,也成不了什么气候,究竟是不是我的手笔,这不是一眼就可以分辨的吗?” 他若亲自动手,定是掀云拨浪,致使生灵涂炭,动辄屠灭一城。 打家劫舍?他才没这么掉价。 再说了,他最近没心思搞事情,就算有人撞他枪口上……他也懒得管。 是真懒得管,毕竟魔主大人日理万机,现在还忙着谈恋爱,这种低级小喽啰让他亲自来管,岂不是很掉身价? 季烟:被这逼王的光芒闪瞎了眼。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当事人的态度都如此消极,懒得挽救一下自己的名声,季烟也懒得管了,她觉得这一波闹事应该是与她无关,就躺在床上继续补觉。 说起来,她最近严重睡眠不足,她这人有点精神洁癖,而且出于二十多年来养成的安全意识,很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有其他异性在场,于是她只好每晚都忍着不睡,和那对兄弟僵持着,白天才能打一会儿盹,硬生生地养成了昼夜颠倒的作息。 她的黑眼圈都要熬出来了。 季烟靠在殷雪灼怀里,不知不觉地,眼皮子又沉重起来,她慢慢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均匀。 殷雪灼低头数着她的眼睫毛,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只是对闯入的人一个个灭口,让周围的环境一如既往地安静。 季烟这一觉,便睡到韶辛回来之时。 韶辛还没靠近客栈,就已察觉到这里的气氛不对,他眼神一厉,慌乱之下拔剑闯入客房,甚至不走正门,直接御剑飞上三楼,从窗户里掠了进来,殷雪灼隐身及时,韶辛靠近时,只对上的季烟懵逼的眼神。 韶辛:“……” 她显然是才睡醒,有点弄不清情况。 少女鬓发散落在肩头,许是因为睡着时压着了什么,淡红色的压痕爬满白玉的右颊,像一道艳丽的纹身,徒增三分清艳勾人,衣衫也有些凌乱,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这样的美景猝不及防出现在少年的眼前,宛若脑中惊雷,轰然炸开,让他差点儿一个踉跄。 他也仅仅只是瞥了一眼,就触电般地移开目光,干巴巴道:“你、你没事吧?之前似乎有很多人闯了进来……” 季烟慢慢清醒过来,抬手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低声道:“我方才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真的睡着了么?”韶白冰冷的嗓音蓦地插了进来,他从韶辛身后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停在季烟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目光里透着冰冷的审视打量,“方才窗户大开,显然是有人闯了进来,对方为何不对你动手?你睡得再沉,居然也听不到破窗而入的声音?” 季烟:“……”这人为什么老是针对她? 她很坦然地抬起头,直接顺着他说:“是啊,我就是没听到啊,谁闯了进来?或许是你们的仇家?结果没找到你们,只看到我一个姑娘家,他们当然就走了?” 韶白皱眉盯着她,一时被她的坦然噎了一下。 简直满嘴歪理。 就在此时,外面有几个蓝衣弟子走了进来,一看就是昆宁派的人,一进来就直接对韶白道:“方才弟子们在周围搜查一番,闯入的似乎是魔,楼下有人死了,伤口处皆是冒着魔气。” 季烟心道:这群人演的不像,这种关键性的证据倒是一个没落下。 估计是故意演给他们看的吧? 那幕后指使应该是韶白的敌人?还是什么神秘人物?敌人的敌人那不就是她的朋友了?季烟觉得事情的走向逐渐精彩,她有了几分兴致,认真地在一边旁听,想看看到底是谁搞了这么一出。 韶白沉吟片刻,又看向季烟,似乎还是在怀疑她,季烟在他开口之前,又连忙说道:“你看,要是魔的话,那当然不会伤害我啦。” 韶白哑口无言,只是冷冷瞪了她一眼,就转身出去,与其他人调查周围去了。 韶白已经起了戒心,毕竟是化神期大佬,大佬亲自守夜,季烟原本以为那群人不会再出现了。 她故意呛了韶白,晚上还赖着韶辛不放,硬生生地把韶白逼到了屋顶上坐着,韶辛又素来知道分寸,不会打搅她。 这是连着三日以来,第一个适合睡觉的晚上。 于是天色一暗,季烟就美滋滋地拉好被子,打算补她的美容觉了。 睡觉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不睡觉会有黑眼圈,会加速老化,会掉头发,她生得这么貌美如花,更要好好珍惜自己的脸了。 季烟很快乐,抱着她的小被子,很快就睡着了。 结果大半夜的……也许才过了小半个时辰,季烟就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嘎吱嘎吱的声响。 像是老鼠在角落里啃着木头,声音有点儿吵,但细听,又觉得不像。 季烟闭着眼睛翻了好几个身,越发暴躁了——人睡不好觉就是这样,她其实很害怕蟑螂老鼠这样的东西,但是她半睡半醒,不太清醒,连带着对老鼠的恐惧都小了不少,直接一拍床板,腾地坐了起来,冷着一张脸,要抄家伙打老鼠。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修仙世界会闹老鼠,睡眠不足就是这样,她的脑子还没完全转过弯来。 于是她一坐起来,脑门就砰地撞上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季烟睁开眼睛,立刻就被吓了一跳。 是一个木头人。 长得很狰狞,做工粗制滥造,眼睛鼻子感觉像是用很钝的刀勉强划出的轮廓,映着窗外幽幽的月光,显得这个木头人眉目诡异阴森。 它的腿歪歪扭扭,动一下就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听起来像是老鼠啃木头的声音。 此刻,它正提着一把刀,站在季烟的床边,季烟猝不及防地将它一撞,硬生生地撞得它倒退了几步,咯吱咯吱的声音刺得她耳膜疼。 季烟定定地和这玩意儿对视了几秒。 第一反应是,这是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 第二反应是,韶辛人呢! 季烟呆滞片刻,那木头人的动作却很敏捷,忽然抬刀迅速朝她刺来,要是一般人,绝对躲不开这么快的袭击,但季烟之前的浮空之术不是白练的,身形如羽毛一般掠了出去,躲开致命一击,手腕上的魔藤察觉到了危险,忽然变大变粗,飞快地拍向那木头人。 只听一声咯吱巨响,那木头人散落成无数片,中间掉落一颗小小的黑色晶石。 “咦?这是什么?”季烟蹲下来,想拿起来看,手腕被一只狰狞的手握住。 殷雪灼拉开她,淡淡道:“这是魔域的引魂石,可以万物为容器,引魂魄附体杀人,方才最低等木头傀儡。”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季烟的身边,冷白的脸庞映着月光,眼角含着一抹讥诮。 “魔域的手段?”季烟微微一惊,咋舌道:“这些人还真是……一心把锅甩给你啊。” 只是,这木头人未免也太粗制滥造了,殷雪灼从前控制几位元婴长老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和这一对比,逼格瞬间就上去了。 殷雪灼低眉,看了一眼季烟明显精神不振的脸,眸光逐渐深沉,道:“方才韶辛被人用幻境引走了,若我猜的没错,他们是针对韶白来的。” 季烟:懂了,窝里斗,狗咬狗呗。 她问:“那我还能补觉吗?” 殷雪灼:“……”她还真是时时刻刻都惦记着睡觉。 季烟现在就像只小乌龟,只想缩进自己的壳里一动不动,就算有人把她翻个身,让她肚皮朝上摇摇晃晃,她也懒得再翻个身睡正了。 殷雪灼抬起冰凉的手指,在她的下唇上抚了抚,语气逐渐诡异,忽然微笑道:“你当然可以睡觉。” “只是不能睡在这里。” 他领着季烟的衣领,忽然极快地从窗户掠了出去,季烟吓得连忙抱住了他,被他带到了客栈后院的马厩旁,殷雪灼松开她,靠在一边的木柱上,凉凉笑道:“你现在要假装自己失踪,不能呆在之前的地方,否则会让他们怀疑。” 引魂石制造出来的傀儡只知厮杀,不会辨认对方是谁,即使季烟用之前的借口,也依旧会被怀疑。 那就干脆玩一场失踪好了。 殷雪灼的眼角眉梢都闪烁着兴味的冷笑,显然对这一场十分期待,刚一说完,就发现身边的小姑娘不见了。 季烟跑进了马厩里,找了个相对来说比较干净的地方,低头整理了一下,然后靠着睡了。 殷雪灼:“……” 你就这么困吗? -- 季烟真的是为了睡觉,不惜一切了。 也不管衣服会弄脏,反正殷雪灼给她的小储物袋里还有很多各种款式的衣服,也不怕马厩闻起来有点臭,反而睡着了就什么都闻不到了……季烟连多迈几步找个更好的地方都懒得做,说睡就睡,十分干脆。 殷雪灼都比她爱干净,床上可以搂着她一起瘫着,马厩……他做不到。 大魔头又嫌弃又没有办法,在女朋友和爱干净之间纠结了好久好久,仿佛面对着人生的第一道大坎。 僵着脸定定望了她许久,最后选择了隐身。 他撂挑子不干了。 季烟安安心心地睡了好久,一般的风吹草动吵不醒她,只是到了后半夜,她被许多人说话的声音吵醒了。 是很多人站在院子里,齐声喊着“见过长老”,吓得季烟一个激灵,惊醒了。 她抱膝坐着没动,表情呆呆的,显然是瞌睡还没醒。 马厩外,一群人站在月色之下,一个男子被人簇拥着,冷冷道:“没想到韶白如此警惕,居然一直将挽秋剑带在身上,即使中了幻境,也没有机会得手。” 咦?挽秋剑? 季烟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好像误打误撞地,真的等来了幕后黑手?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憨批,冒充殷雪灼玩这么一出。 季烟悄悄从马厩边探出一对漆黑的眸子,视线落在其中一个人相貌颇为俊朗的男子身上。 腰间是昆宁派的腰牌,她认得。 刚刚好像有人叫他长老? 昆宁派这么年轻的长老……季烟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 她好像知道是谁了。 如果她猜的没错,此人应该是孔瑜。 孔瑜在原书里,前期一直都是一个好人,一直默默支持着殷妙柔。 只是到了后期,在韶白救出殷妙柔之后,他才露出了真面目。 孔瑜一直不甘心屈居人下,本一直肖想着掌门之位,后来被殷妙柔夺走,一直暗中嫉恨,如今殷妙柔出事,他假装一心挂念着殷妙柔,其实暗中接近韶白,是为了骗得他们的信任,然后再暗中使坏,阻止殷妙柔归来。 这么一想,季烟忽然觉得,这孔瑜和她还挺像的。 虽然最终目的不一样,她不稀罕什么掌门之位。 敌人的敌人,那不就是朋友了? 那边的孔瑜浑然不知这里还躲着一个人,一直滔滔不绝地哔哔了一大堆计划,把老底都泄露了出来,果然每一个反派都特别多话,还喜欢动不动发表感言。 季烟漫不经心地听着,整个人又放松了下来,没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谁?!” 孔瑜十分警觉,立刻回过头来,快步走了过来。 糟糕。 季烟躲也躲不掉,也没来得及躲,就和孔瑜对视上了。 孔瑜:“……季烟?!” 哟,居然还是认识她的。 看来她这个炮灰女配,知名度还挺高。 季烟想了想,抬起手跟他打招呼,“嗨。” 孔瑜:“……” 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季烟,不过无论她是谁,听到了这些,绝对是留不得了,孔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意,立刻抽出了身侧佩剑,锋利的剑尖抵上了她的喉咙。 这就要动手了?季烟立刻道:“别啊,你针对韶白,我也看他不爽很久了,我觉得我们可以结盟。” 季烟一脸真诚,孔瑜冷笑一声,不为所动,“焉知你藏着什么坏心思,我无须和任何人合作。” 季烟还想争取一下,“凡事不要说得这么绝对嘛,人多力量大你不懂吗?” 孔瑜:“废话少说,我今日定留你不得。” “……”这人简直油盐不进,两句话就把天聊死,谈合作半天诚意都没有。 算了。 既然你没有诚意,那就打一顿好了。 季烟摸出腰间的铃铛,摇了摇,孔瑜皱起眉,不知道她忽然在干什么。 然后他就听到了好几声恐惧的惨叫。 他的那些属下,仿佛看到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东西,吓得双腿发软,不住地喊着“救命”。 孔瑜一惊,蓦地扭头。 只见不远处的黑暗里,殷雪灼从虚空里走了出来,长发黑袍,满目寒霜。 他冰冷的视线从孔瑜等人的脸上掠过,最终落在了季烟颈边的剑上。 手指一挥,孔瑜登时如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狠狠砸在了墙上,吐出了一口血来。 殷雪灼阴恻恻道:“想死吗?” 66、孔瑜3 四下一片寂静, 冷风掠过殷雪灼漆黑的袍角, 将他披散的长发吹得纷飞乱舞。 他眼神阴沉, 玉白的容颜在月色之下愈显冰凉, 一步一步地靠近那群人, 所经过之处,只有人惨叫着灰飞烟灭。 孔瑜趴在地上,捂着胸口, 眼神万分惊骇地望着殷雪灼。 这是个暴戾的疯子。 同在昆宁派长大, 孔瑜对这个魔头实在是太熟悉了。 从前明枢真人担任掌门之时, 孔瑜就曾经对这个魔头动过手,也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是如何一点一点堕落的,从被关进炼渊到彻底堕落为魔, 每一个过程都历历在目。 也正是因为太了解这个魔头, 孔瑜非常怕他, 比谁都懂他骨子里的疯狂残忍。 也深深地明白,殷雪灼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所以此刻, 孔瑜望着殷雪灼的眼神非常惊骇,仿佛望着地底下爬出来的厉鬼, 脸色吓得泛青, 全然没了之前的嚣张。 殷雪灼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这个魔头……为什么会和季烟在一起?他不是被韶白打伤失踪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殷雪灼一步步靠近, 周围只要敢逃的人,皆化为了灰烬,只有少许被吓得彻底不敢动的人瘫软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孔瑜慢慢往边上挪动, 瞳孔缩小,身子不自然地痉挛着,直到殷雪灼又一抬脚,孔瑜像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再次呕出一口血,殷雪灼广袖一挥,孔瑜再次飞了起来,砸进了马厩里,溅起一地烟尘。 他像个皮球,被殷雪灼砸来砸去,骨头砸碎的声音清晰可闻,季烟都不忍心再看了。 殷雪灼的骨子里是狠戾残暴的,睚眦必报,一旦动手,是把人往死里玩,论简单粗暴的手段,能赶得上他的屈指可数。 孔瑜摔倒在地,后颈被殷雪灼一脚踩住,他闷哼一声,脸贴着地面,甚至能听到骨头发出的清脆折响,痛得快失去意识。 殷雪灼一脚踩着地上人的脖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语气凉凉的:“别来无恙啊,孔瑜。”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透着一股阴森冷意,冰凉透骨。 孔瑜恐惧更甚,脖子上剧痛让他难以喘气,两只手徒劳地在地上抠挠,抓了满手泥土。 季烟愣了一下,没想到殷雪灼和他居然也是老熟人了。 不过想想也对,殷雪灼其实是在昆宁派长大的,不可能没见过孔瑜,炼渊就是昆宁派的禁地,当年殷妙柔将殷雪灼囚禁在那里,以孔瑜的地位,估计他当时也是在场的。 季烟原本还想与他结盟,但一想起这人伤害过殷雪灼,也冷了脸。 她想在一边静静看着,却又担心殷雪灼回忆过去,再次失控,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拉了他的袖子一下,“灼灼,我们先问清楚现在的情况吧。” 殷雪灼倏然扭头,冰冷的眼神刺得她也打了一个寒战。 直至他在她的凝视之下,眼中猩红消去,戾气弥散,无风自动的袍角耷拉下来,整个人变得安静了许多,这才收回脚,把人让给了她。 季烟松了一口气,差一点儿这人又要失控了。 殷雪灼脾气暴躁,像一只好斗凶狠的狮子,时时刻刻都得注意着顺毛,否则他一旦凶起来,她总觉得他要发疯,连带着将她一起捏死。 季烟有些头疼,低头看着已经丢了半条命的孔瑜,他脖子后的脚印泛着青紫黑气,触目惊心。 看得她眼皮直跳。 她也想起了相似的经历。 殷雪灼很喜欢踩人脖子,当初他也是这样对她的,从前的他,在她的眼里也是如此可怕,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才慢慢地和他相处得越来越融洽。 不知道为什么,季烟的心情有点复杂,从前她不是这样的,可如今和他互相喜欢了,心态自是大不一样了,想起从前被他欺负的时候,就莫名觉得委屈,说不上来的心里泛酸……她幽幽地瞥了殷雪灼一眼。 瞥完之后,才调整情绪,低头问孔瑜道:“你为何打着殷雪灼的幌子做这一切?你到底想干什么?盗挽秋剑又是为了什么?” 孔瑜捂着喉咙,张了张嘴,喉咙疼得根本说不出话来,殷雪灼抬手一点,他这才喘过了气来。 鬼门关里走一遭,孔瑜如今也彻底没了脾气,逢问必答,只求苟得一命。 “我夺挽秋剑,自然是为了削弱韶白的实力,他若手持挽秋剑,必实力大增,一定能将殷妙柔救回来。”他艰难地喘着气,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哑声道:“掌门之位本该是属于我的!她当年早就离开了昆宁派,若不是身后有季云清那群人,她又岂能将我取而代之!” 又是一个被女主光环无情打压的苦逼反派啊。 最后一句话,季烟还挺认同的,不过她现在的重点只有一个,“所以?你用什么方法不好,甩锅给无关人士,是不是太卑鄙了点儿?你真以为我们不知道呢?” 孔瑜唇色苍白,垂目道:“……我要引开韶白和韶辛,若不以魔域为幌子,便容易让他们怀疑,一旦深入追查,我便容易暴露。” 到底在明面上,他还是那个心系天下、一心要救回殷妙柔的“大师兄”,为了不让人联想到他的身上来,自然要选殷雪灼这个背锅侠。 季烟啧啧道:“好个正道,自诩光明磊落,手段又比魔族光彩多少?” “光明磊落?”孔瑜嗤笑,一脸无谓,“光明磊落的后果,就是被一个女人踩在头上,我为什么要光明正大?随你怎么说,我只要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孔瑜说话的声音很小,即使没了压制,也趴在地上没有起来——殷雪灼站在他旁边,宛若泰山压顶,让他心有余悸,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怂,但他是真的很坦然。 季烟居然哑口无言,“你还真是卑鄙得明明白白。” 不过她也没好的了哪里去,现在谁还不是个反派呢?季烟瞅了一眼一边站着的殷雪灼,他垂着眼睛,睫毛在月光下,宛若蝉翼一样微微扇动,侧脸冰凉,微微凝起的眉心,却透出了七分强自压抑的暴躁。 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弦,好像马上就要断了。 季烟心口一跳,连忙又问孔瑜,“现在韶辛和韶白在何处?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孔瑜一想起韶白,面上便闪过一丝不豫之色,不甘道:“这对兄弟本来中了我的计策,韶辛修为尚浅,我的木头傀儡将他引走,这对兄弟心魔不小,现在估计还被困在幻境之中,但我没想到……韶白居然留有后手,他在挽秋剑上施了法咒,即使自己被困在幻境之中,只要有人动挽秋剑,他就会立刻察觉到不对,破梦而出。” “如今我与他们僵持着,他们一时半会出不来,我也动不了挽秋剑。” 这样啊。 挽秋剑,挽秋剑。 这把剑是真的厉害,也确实棘手,若不是因为韶白有这把剑,殷雪灼又何须这样躲躲藏藏? 季烟沉吟着,身边的殷雪灼忽然消散成一缕黑雾,又骤然出现在孔瑜身边,锋利的指甲抵着他的喉咙,黑沉的眸子阴鸷无比,“韶白在哪?” ……不是吧。 季烟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刚想阻止,孔瑜却也想起来殷雪灼和挽秋剑是什么关系,便扯动唇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韶白和挽秋剑,就在城郊的小树林里,困在那处,无人靠近。” 殷雪灼站起身,指尖蹭地蹿出一缕幽蓝的火焰,点入孔瑜的心口,在孔瑜的惨叫声中化为一阵浓郁的黑气,裹着季烟飞快地掠向郊外树林。 冲出六华城的结界,城郊遍地荒芜,杂草丛生,满月被乌云遮蔽,冷风呜咽着穿梭在林间,阴冷骇然。 结界外有无数妖魔出没,却在殷雪灼逼近的强大气息之下飞快退散,季烟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却什么也看不到。 她在努力挣扎。 殷雪灼飞得很快,把怀里疯狂扑腾的小姑娘死死地按在怀里,她努力抓着他胸口的衣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整张小脸埋在他的胸口,只能发出细碎的呜咽声,“你给我停下来!快停下来,你别过去——” 他真的不能过去。 他重伤未愈,即使是全盛时期,对上过拥有挽秋剑的韶白也是九死一生,他明明伤还没好,干嘛还要过去掺和这事。 这简直、这简直是疯了…… 他能不能冷静点啊! 季烟都要急哭了,只能抓着他的衣裳,把他胸口的衣裳抓得凌乱无比,把他的长发也挠乱了,殷雪灼担心掉下去,单手握着她的胳膊,往上一拉,她却搂紧他的脖子,一时来了气,一口狠狠咬在他的脖子上。 钝钝的牙咬不开皮肉,只刻下了深深的牙印,他感觉到颈间一阵温热湿滑,每次伤的是他,疼哭的却都是她。 属于她的甜腻馨香包裹着他。 就像是一种奇怪的镇定剂,温热的触感就在怀里,抑制一切暗中滋长的狂躁因子,他有无数次按捺不住暴躁难耐,好几次手伸到了她的后衣领子上,又立刻转为温柔的拥抱。 殷雪灼一僵,身影骤然停了下来。 “挽秋剑,总要夺回来。”他就这样抱着她,站在这片荒凉的黑暗中,羽睫扇动,忽然一抿薄唇,向她解释:“挽秋剑和别的东西不一样,它是我的命脉,如果不夺回来,我会一直被他压制,会弱小不堪,被人掌控在手里。” 正如从前,明枢真人是怎样屡屡逼他走火入魔,又是怎样以挽秋剑之力强行将他镇压。 那种被掌控的感觉,就像是野兽被关在笼子里,被逼着学狗一样温顺,即使将爪牙磨平,将牙齿咬得鲜血淋漓,撞得遍体鳞伤,也翻不出那逼仄的、令人窒息的方寸之地。 弱小,无助,被压抑到了极致的疯狂,却宣泄不出来。 那种感觉难以忍受,甚至是想一想,就要发疯。 所以一把挽秋剑,足以调动他深入骨髓的阴影,被撼动的是他成魔之后努力维持的骄傲,是他最不能忍受的弱小。 他讨厌那种感觉,如今既然有了机会,为什么不能想办法取回来?! 季烟心里一紧,呆呆地望着他。 她有些慌,像是要急哭了:“可、可是,从长计议不行吗……” 她近来总是这样,一急就会想哭,短短几日哭的,比她之前几个月哭的还要多。 不知怎的,殷雪灼脑海中忽然掠过那一日,她躺在山洞里,一身是血的样子。 他的态度忽然软了些,眼前季烟的影子晃动,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季烟、复仇、殷妙柔、挽秋剑……全部糅合了起来,原本清晰的东西,刹那间成了被揉乱的毛线团,彻彻底底,一团乱麻。 他站在黑暗中,五官的轮廓深晦黯淡,脸上的神态飘忽了些,像是迷路的小幼崽,瞬间蔫了起来,透着些许茫然。 “不能从长计议。”他说,在她彻底失落之前,又补了一句:“……也可以不打。” 可以不打。 他还是想去看看。 季烟睁大眼睛瞪着他,许久,委屈地吸吸鼻子,像是有点儿委屈无奈。 “不要打。”她努力踮起脚尖,用手够了够他毛茸茸的发顶,像摸小动物的头。 “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67、孔瑜4 树林深处, 隐隐传来风吟之声。 无形的灵气形成了封闭的圆环, 将四周紧紧拢住, 树欲静而风不止, 四下并无任何生气, 唯有枝叶攒动的沙沙声,和风卷细沙的声音相和,婆娑树影宛若漂浮的鬼影。 无边的黑暗中, 却有一缕剑光刺破黑夜, 锋刃处流转着刺目白光, 剑身隐隐颤动,光芒愈盛,仿佛蓄势待发, 即将挣脱剑鞘, 而发出低低的咯吱声。 正是那把挽秋剑。 韶白盘膝坐在地上, 挽秋剑背在他的剑上,白日里平平无奇的古剑, 此刻仿佛感受到了什么,越来越焦躁不安。 有熟悉的气息, 在靠近它。 殷雪灼一步一步, 缓慢地走到韶辛身边, 五指弯曲成抓,放在挽秋剑上空,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变长,手背上的黑色脉络浮动, 像是流转在他体内的浓郁魔气。 挽秋剑周围的灵气愈盛,韶白事先所布下的法咒在神魂相连的感召之下不堪一击,季烟站在不远处,看到剑鞘上浮动的金色法咒逐渐变淡,像是即将支撑不住。 毕竟殷雪灼,才和挽秋剑是一体。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把剑,普天之下,也没有比这把剑更能感应到殷雪灼的存在。 殷雪灼双睫微垂,掌心逐渐用力,面色阴沉似水,身后的长发被风吹得随风乱舞,黑袍烈烈作响。 只听得一声铮然清鸣,那法咒忽然碎裂,挽秋剑破鞘而出,漂浮在半空中,剑光比月光更耀眼,瞬间照亮了这片天地。 白光刺眼,季烟忍不住抬手去遮眼睛,才刚刚抬手,就听到殷雪灼一声厉喝,“季烟!” 那把剑在空中一转,倏然调转方向,朝季烟刺来。 一如上次将她贯穿那样! 季烟睁大眼睛,听到殷雪灼的声音时已经来不及反应,脑子里嗡地一声,浑身上下的血液都遽然冲上大脑,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 卧槽! 为什么又是她啊!为什么这把剑老针对她啊! 她好像没得罪它吧?! 季烟睁大眼睛,这一瞬间,她甚至胡思乱想,一会儿想骂狗系统不提醒她,一会儿又开始担心殷雪灼,他的力量还没恢复,她要是又半死不活了的话他还可以撑住吗?不对,如果这一次她又被伤了,她一定会活不下来的吧?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贼老天为什么要玩她啊!!! 季烟瞳孔微缩,望着朝她飞来的剑,心跳都要停了,就在此时,一道挺拔的身影挡在她的面前。 殷雪灼的速度比剑还快,化为一团黑气,瞬间将她罩住,掌心对上了锋利的剑尖,被刺啦一下,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他阴沉地冷笑了一声,掌心不挪动分毫,那把剑就狠狠扎进他的手心,却难以往前进一分。 季烟:“……” 她看得头皮发麻。 殷雪灼的手又不是铁做的,他真的不疼吗?她看得心脏一阵乱跳,掌心也有了那样剧烈的痛感,简直都要窒息了。殷雪灼的掌心滴落鲜红的血,被冷风刮成一片血雾,将缩在他怀中的她染得浑身是血。 “殷雪灼。”她慌乱地拉他的袖子,嗓音不自觉地打着颤,“你、你别……” 别什么?别为她挡剑吗? 季烟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疼痛脑子乱成一团,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冷静,但她又很害怕。 他头也不回,冷声道:“闭嘴。”似乎也想起了她会疼,他不再僵持,话音一落,身子又化成黑雾,从她身后穿出,直接握紧那把剑的剑柄,用力一划,那把剑染上了他的血,光芒越发刺眼,却像是不喜欢被殷雪灼握在手里一样,疯狂地挣扎起来。 殷雪灼冷笑,“那个人还没醒,你以为这回单凭你,也能杀我么?” 挽秋剑嗡鸣两下,像是非常不甘心,忽然在空中用力旋转了三百六十度,挣脱开了他的手。 挽秋剑在空中滞留片刻,嗡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生气了一般,忽然变幻出无数道剑光,从四面八方射向殷雪灼。 到底是上古神剑,剑锋凝聚成刃,足以削断周围无数的巨树,四周都是巨树轰然落地的声音,溅起尘埃飞扬,季烟险险用御空之术避开,还呛了满脸灰尘。 那一魔一剑还斗得厉害。 殷雪灼远比她想象得强,他明明之前伤重得难以化形,如今却还能硬刚挽秋剑,而且不落下风。 而比起殷雪灼周身弥散的浓黑魔气,挽秋剑的气息是凌绝冷清的,与魔气相克又相生,黑白交融,各不讨好。 殷雪灼身后展开巨大的蝶翼,十指变得无比锋利,指尖“噌”地刮过挽秋剑的剑身,丝毫不收敛自己的力量,无数的魔气弥散开来,活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他手上的血还在源源不断地流着,唇角也溢出了鲜血,愈发映得容颜如玉般皎洁,红唇妖异刺目。 即使是这样了,他还不知疼痛地用手去抓挽秋剑的剑刃,殷红的血将黑袍染得暗红,还很有兴致地嘲讽了一声,“三百多年了,还是没什么长进,蠢货。” 挽秋剑:“!” 殷雪灼:“但凡有出息一点,也不会落入那个蠢货之手。” 挽秋剑:“!!” 殷雪灼瞥了一眼韶白,最终说出了最刺耳的嘲讽,“蠢货配蠢货,着实般配。” 挽秋剑:“!!!” 占不到好处还被嘲讽的挽秋剑越发暴躁,从一开始出鞘时的孤傲冷艳,逐渐变成了一把疯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对着殷雪灼一阵猛挠,活像是市井泼妇掐架。 殷雪灼激怒了它,反而来露出了一丝不怀疑好意的笑容出来,那种笑容非常欠扁,就差明晃晃地写着“老子就是看不起你,老子头给你锤歪”。 季烟:“……”她简直都看傻了。 不是说好的只是过来看看吗?为什么这一剑一魔打了起来?殷雪灼这男的不装逼会死吗?他在流血他知不知道啊?! 季烟感觉掌心好疼,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殷雪灼的血落了一身的缘故,那种疼痛感此刻并没有夺走她的神智,更多的是麻麻的感觉,季烟捂着手,感觉五脏六腑也是一阵绞痛。 太难受了。 殷雪灼这么难受,可他看起来还是非常从容自如,反而衬得挽秋剑打架的模样像小学生,季烟真的是很想吐槽他——这人不逞强会死,她以后再信他就有鬼。 打到后来,一剑一魔似乎都有点儿吃不消了,殷雪灼的脸色愈发白得透明,而那把剑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杀气腾腾。 挽秋剑其实很聪明,它知道没有韶白持剑,它现在想杀了殷雪灼是不可能的,所以它无数次想要转头针对季烟,但每次都被殷雪灼打断了。 殷雪灼毒舌起来可以让对方抓狂,尤其是那个蔑视的眼神,就差把“你踏马算个球”挂在脸上,让一把剑气成这样,也是很有本事。 最终的打斗,因韶白的动静而终止。 察觉到了韶白即将从幻境里走出来,殷雪灼眼神微深,不欲与挽秋剑继续纠缠,挽秋剑也停了下来,在一棵树上挂了一会儿,季烟一瞬不瞬地看着这把剑,总觉得这把剑好像松了一口气,仿佛它其实早就不想打了,只是碍于面子硬着头皮和殷雪灼打。 季烟:这把剑的脾气也是似曾相识。 如果真是她想的这样的话,那殷雪灼这坏脾气是不是跟着挽秋剑学的?果然从小的教育不可缺失啊,一直影响到了白白这一代,简直是造孽。 季烟还在腹诽,就被殷雪灼拎了起来,飞快地逃之夭夭。 他带着她回到城池之中,季烟毫发无损地离开那里,至今还觉得是在做梦,殷雪灼冷冷瞥了她一眼,也许是因为他刚刚和挽秋剑打过,他的眼神很冰冷,仿佛又回到昔日不曾喜欢她的时候,“区区一把剑,你何须担心。” 话音一落,他忽然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了几滴血,又将唇染得红艳刺目。 季烟:“你妈的,能不能别装了,都流血了。” 看这脸打的,响不响。 季烟叹了一口气,拿出袖子里的手帕,想要为他擦擦唇上的血,心里还有点儿困惑,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吐血,她居然一点都不疼,感觉不像是单纯地被打伤。 手指还没碰到他,殷雪灼忽然后退一步,他的眸子又忽然变得很红,身后的翅膀又冒了出来。 季烟:??? 她呆呆地望着他身后,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殷雪灼扭过头,看到了自己的翅膀,然后也沉默了。 他后知后觉地把翅膀收了回来,垂下头,季烟踮起脚尖搽了搽他脸上和唇上的血,皱着眉头道:“你到底怎么了……” 殷雪灼没吭声。 一改之前的嚣张气焰,他漆黑水润的眸子望着她,半天没说出话来。 季烟心里越发疑惑。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季烟收好了帕子,抱住他的腰说:“殷雪灼,我们先回去吧。” 说完,就等着他带着她飞起来。 结果等了半天,殷雪灼站在原地没动,他漆黑的眸子望着她,两相无言,沉默对视。 一秒。 两秒。 四下无比安静,只有风卷落叶。 季烟懵了一下,“为什么还不走啊?” 他的身子僵硬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把她从身上扒拉下来,伸手牵住她软软的掌心,不自在道:“走回去吧。” 走回去? 你踏马知道六华城有多大吗你就说走回去? 季烟又懵了一下,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一脸严肃道:“殷雪灼。” “你是不是装逼装过头了,现在使不出法术了?” 68、孔瑜5 殷雪灼被戳穿, 面色变了变, 幽黑的眸子里遽然有了一股怒意, 像是恼羞成怒, 偏偏季烟还睁着水润的眸子, 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态度很严肃,不由得他否认。 他只好十分敷衍地“嗯”了一声。 季烟……季烟无话可说。 这要是在现代社会, 他铁定就是个打架斗殴的街头一霸, 还得亏是在玄幻世界, 打架了不用蹲局子,就是没了法术。 她没个好气,“说好了只是去看看, 去看看就是这么看的吗?你是没和韶白打架, 谁知道你会和挽秋剑打啊!” 殷雪灼理直气壮地反驳, “是它先对你动手。” “……”季烟无言以对,“可是, 哪有你这样的,教训它一顿不就好了吗?” 哪有人边打边开嘲讽, 一路把剑逼疯的。 殷雪灼定定地望着她, 忽然勾起唇角, 笑了一声,“你是在关心我吗?” “还不是你乱来!”季烟大声嚷了一嗓子,感觉手还是很疼,便看了一眼他的手, 果然被剑割伤的手还在滴血,伤口太深,触目惊心,看得她又气不打一处来。 她粗暴地拽着他的袖子,让他在别人屋前的石阶上坐下,干脆撕开自己的衣摆,扯开一条布,慢慢给他包扎上,殷雪灼的表情非常无所谓,还有点儿不配合,被季烟凶凶地一瞪,这才没挣扎。 她头一次这么凶,浑身上下弥漫着“我现在很生气”的态度,像只炸了毛的猫,奶凶奶凶地可爱。 殷雪灼低头望着她,忽然低头在她侧脸亲了一下。 季烟:“……” 她抬起头,给他伤口打结的手愤愤地一用力,又忘了自己也会疼,立刻惊叫一声,眼泪汪汪。 殷雪灼大笑:“哈哈哈哈哈!” 笑笑笑,笑你妹呢。 季烟真的被这男的气得心肝疼,好好的一个大反派,为什么就把自己作到了这个地步,连飞都飞不起来了,他居然还好意思笑。 季烟心里憋闷,站起身来,也懒得理他了,独自往客栈的方向走去,殷雪灼站起来,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两人就这样走了许久。 但六华城真的太大了,这样走下去,恐怕到时候得坏事,季烟着实无奈,最终没忍住,转过身抓住殷雪灼的手,拉着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还是太慢,季烟又拽着他的胳膊,让他抱住她。 殷雪灼乖乖地抱紧她,黑曜石般的眸子无辜地望着她。 季烟抬手调动体内的九幽之火,慢慢从地上掠起,带着他起飞。 这是她第一回反过来带着殷雪灼飞,就像是刚刚学会骑自行车的人突然要载人一样,行迹歪歪扭扭,摇摇欲坠。 但她还是勉强飞回了之前的院子里。 孔瑜这人虽然卑鄙,但好在比较识时务,他被季烟戳穿,原本害怕目的暴露,十分忌惮,加之殷雪灼离开之前给他喂了什么东西,他不敢造次,是以季烟和殷雪灼一出现,他也现身了。 被殷雪灼狠狠揍过,他仍旧一副狼狈的样子,只是没想到季烟去了一趟回来,居然一身血,比他还吓人。 “你们没有拿到挽秋剑?”他扫了一眼两手空空的季烟,皱起眉头,“韶白呢?你们与他打过了?” 如果是殷雪灼和韶白打,或许两败俱伤……孔瑜心念微动,眼中精光闪烁。 季烟瞥了他一眼,“我劝你别动什么歪心思,我们好得很,韶白也没受伤,而且你计划失败,我觉得你八成就要暴露了,韶白又不傻。” 孔瑜面色微变,脸色有点难看。 季烟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马上死,二是和我合作,互相掩护,我们估计都要被怀疑,到时候如何解释自己的遭遇,不配合怎么行?” 孔瑜沉思片刻,此刻也毫不拖沓,直接问道:“如何合作?” 季烟想了想,问道:“你之前拿来对付我们的木头傀儡,还有么?” 她还记得那个木头傀儡袭击她的时候,动作非常敏捷,似乎移动速度很快。 孔瑜点头:“有是有,只是木头傀儡除了速度快,丝毫不是韶白对手。” 季烟露齿神秘一笑,“速度快就行了。” -- 韶白破梦而出,第一时间去找了韶辛。 韶辛深陷梦境,难以自拔,远比他想象得陷得更深,这意味着韶辛的心魔十分强大,韶白沉默许久,最终强行将他拉了出来。 少年坐在地上,瞳孔逐渐恢复光彩,看到韶白的刹那,却霎时瞳孔一缩。 “你……”他惊疑不定地望着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真实的记忆像潮水般迅速回笼,幻境中的一切不过是浮华梦影,皆是虚幻,当不得真。 韶辛看着自己的双手,狠狠一闭眼。 梦里,他是父亲最宠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天生受尽宠爱,从小无忧无虑,锦衣玉食。 家境富裕,母亲没有早逝,嫡母不曾针对过他,嫡出的哥哥也未曾比他更受宠。 即使后来闹了灾荒,家财散尽,举家搬迁,父亲也不愿牺牲他来节省粮食,他没有在外漂泊,年纪稍微大了点儿,便被父亲的好友引荐向一个隐士高人,拜师学艺,修习一身高强法术。 从小天资聪颖,乃是天之骄子。 顺风顺水的一生。 原来,不过是梦。 韶辛紧紧闭上眼,而现实中拥有这一切的人,正站在他的面前,将他从那样美好的幻境之中拉了出来,被迫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 韶辛有时候真的很恨他,他的耀眼是对他最深的讽刺,那种恨很无力,又说不清到底是恨他,还是在恨父母,恨自己。 韶白朝他伸出手,“弟弟,你中了幻境,现在立刻随我回去。” 韶辛冷着脸打开他的手,自己慢慢起身,韶白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 他们一路上相对无言,直到回到客栈,才发现客栈之内空无一人。 韶白眯起眼,看到地上散落的木头傀儡碎片。 韶辛端详片刻,说道:“我就是被这东西引出去的,我走的时候,季烟好像还在睡觉,她如今不在了,不知道会不会出事了。” 上面有魔的气息。 韶辛心里一沉,一时无言,韶白凉凉嘲讽道:“她或许与那幕后之人是一伙的,不过她身上戴着我的法器,任她怎样逃,也不可能跑很远。” 他们又一路寻找,并没有费太大功夫,就找到了季烟和孔瑜。 季烟身上是血,孔瑜也受了伤,捂着胸口站在一边,身上多处青紫,连脸上都挂了彩,十分狼狈,韶辛一看见孔瑜如此,便大惊道:“师兄!你这是怎么了,你没事吧?” 季烟道:“多亏了这位公子保护我,原来你们认识啊。” 韶辛看向季烟,见她脸色正常,没有大碍,这才稍稍放心,又笑道:“这位是我大师兄孔瑜,师兄为人谦逊温和,素来正直,如今也是他一直在帮我们……没想到他居然误打误撞地救了你。” 季烟看着少年压抑不住的笑容,面上也跟着尴尬地笑。 心下却暗道:韶辛啊韶辛,你怎么就这么单纯呢。 韶辛这心思,从前被她偏,如今又一心信赖着孔瑜,简直是个傻孩子,这要是遇上个段位高的,定能将他骗得团团转。 也难怪,原书里,韶辛后来也被殷妙柔的温柔所吸引,殷妙柔多次试探,一次苦肉计,便足以让韶辛妥协,一笔勾销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恩怨。 季烟这心里,还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边上的孔瑜,孔瑜立刻机敏地接话道:“我今日本是下山办事,没曾想感觉到这里有魔气,这才追寻过来,便看见这位姑娘被一只木头傀儡追杀,这才出手相救,谁知我刚刚出手,暗处又出现许多魔来,着实难敌。” 季烟也配合地点头。 她这一身血,真不是作假的,看起来就像是与什么东西恶斗了一番。 韶白虽心有怀疑,但看他们二人一唱一和,说得很有道理,姑且按捺下了心头疑虑——他在幻境中时,隐隐察觉到了法咒被动,只是和他想的不一样,若常人触碰挽秋剑,法咒应当起效,将他强行拉出幻境,谁知这回的法咒居然没来得及起效,就自动破了。 究竟是有怎样的实力,才能破掉法咒? ……难道又是殷雪灼? 如果是殷雪灼,他冲着挽秋剑来,倒也合理。 只是殷雪灼被他打伤,按理说一时半会难以恢复元气,他又何必暗中捣鬼,做得这么见不得人,一点也不像殷雪灼张狂肆意的作风。 韶白始终难以打消心头疑虑,正在思索,季烟的背脊绷得很紧,有些紧张。 ——殷雪灼现在勉强隐身,就怕他坚持不住。 季烟想起他就头疼,这人把法术透支,之前是难以化形,如今倒好,隐身的时候偶尔还会冒出来,这就算了,他还有点控制不住魔气,如今这状态维持不了多久。 季烟真的是又气又没有办法,对这人简直无话可说。 这若是拖久了,没准挽秋剑又要开始闹了。 现在殷雪灼只能躲着,季烟绞尽脑汁,还得想办法怎样藏着他,帮他隐藏气息。 孔瑜这才和她演上这一出。 就在此时,一股魔气忽然从韶白后方飞快袭来。 韶白十分敏锐,立刻拔剑一挥,剑气直直掠出很远,却被敏捷地躲过。 那是一个木头傀儡,长相一如既往地丑,和季烟在房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但动作却很敏捷,一被韶白发现,扭头便跑。 韶白怒喝一声:“休想跑!”身子也飞快地掠了出去。 季烟给孔瑜使了一个眼色,孔瑜心神领会,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捏了个法诀,周围又有无数木头傀儡袭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韶辛脸色登时一变,立刻拔出手中剑,摆出了防御的姿势,与木头傀儡迅速缠斗了起来。 孔瑜也拔出了剑,假装自己也在打,不过他打得看起来很认真,十招里面起码有九招是在划水,还一边打一边和季烟交换眼色。 要想办法先解决韶辛才行。 季烟和他达成了默契,其中一个傀儡忽然抓起季烟,往另一边掠去,季烟立刻尖叫了一声,叫声引起韶辛回头,韶辛见她被抓走,一时急不可耐,又着实脱不开身,正在纠结间,就听见孔瑜道:“师弟你先去救季姑娘吧,这里有我,不必担心。” 韶辛立刻道:“那就劳烦师兄了。”说完,他立刻飞速奔向季烟消失的方向。 一路追寻,却忽然找不到她的踪迹,韶辛看到树枝上有季烟被割破的裙角,心底一沉,正盯着那树枝沉思时,后颈忽然一疼。 眼前一黑,他哼也未哼一声,便软软栽倒在地。 孔瑜出现在他的身后,对暗处躲着的季烟道:“走吧,那只木头傀儡还没死,应该可以把韶白引到那里。” 69、灵魇1 木头傀儡牵制韶白, 一路将他引至很远, 孔瑜能感受到木头傀儡所在, 便一边用法术远远操控着, 一边带着季烟快速赶过去。 让孔瑜一路上十分惊讶的是, 季烟的轻功看上去极好,如今各大门派的修士,除非是元婴化神期的大能, 才能做到这样的滞空。其他人这样长途飞行, 不用御剑是绝对不行的。 可季烟不用, 甚至比御剑的速度更快。 偏偏他还感受不到她的半点修为,一时难以辨别她的深浅。 她不是个没灵根的废物吗? 为什么她可以做到如此轻盈自如?难道她修为大涨,如今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他, 所以他才感受不到她的气息? 不, 谁都知道, 没灵根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与残废无异, 更别说重铸灵根,还一日千里, 简直是天方夜谭。 即使她投靠殷雪灼, 也未必能如此之强。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孔瑜看着季烟, 有些失神,御剑的身影在空中晃了晃,季烟瞥了他一眼,很好心地提醒了他一句, “你别走神,小心别掉下去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孔瑜干咳了一声,尴尬地扭过了头去,专心御剑。 很快就来到了六华城的一处偏巷,那巷子太深,乍然望去,漆黑黑一片,看不到尽头,如今正是夜晚,城中人烟稀少,十分安静,越发显得那巷子诡异无比。 季烟好奇地在这里张望了一下,“真的是这里吗?” “我是按你的吩咐找的,我在六华城中的势力,何须质疑。”孔瑜在前面带路,低声道:“跟我过来。” 孔瑜带着她走进巷子,那巷子里另有一番天地,中途绕了几个小路,走到一个无人的屋子里,孔瑜拿出钥匙解锁,在墙上敲动机关,打开一个密道,带着季烟走了进去。 那密道挖的很深,里面的路线错综复杂,无数的岔路连通着其他的地方,可谓是四通八达。 季烟心里暗暗称奇。 果然这些仙门盘踞此地,平时少不了各种争夺较量,偏偏昆宁派独大,将其他仙门甩在后头,还能牢牢掌握六华城,必定是在城中有无数暗桩密道,今日一见,果然是这样。 季烟不动声色,暗暗记下了这密道的路,想着世事无常,万一以后还有用的话,说不定还能保命。 很快就出了密道,再一路上楼,从黑暗过渡光明,豁然开朗,季烟隐约听到歌舞,四周的布置很华美,无数的灯笼装点着角落,珠帘屏风半遮去路,轻纱曼舞,灯火璀璨,时不时有女子的轻笑声传来,她推测这里应该是个大型风月场所,这才和身边的孔瑜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意会的笑容。 果然都是反派啊,真是够毒。 对于不近女色的剑修韶白而言,什么最可怕? 自然是女人。 韶氏兄弟,一个纯情青涩,单纯好骗;一个不近人情,极为讨厌除了殷妙柔之外的女子。 季烟和孔瑜躲在了暗处,孔瑜不愧是堂堂昆宁派的长老,手下法宝也是不少,随便拿出一个,便能让他们俩隐藏气息躲在暗处,季烟看见他腰间精美的储物袋,又看了看自己的储物袋,对比一下,瞬间觉得不平衡了。 看看人家的储物袋里,全都是各种宝贝法器,金光闪闪的,妈的殷雪灼给她塞的全都是各种私人物品,还有一堆月事带!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亏她还算是他女朋友呢。 季烟心里忿忿不平了一阵,孔瑜一转头,就看见她直勾勾地盯着他储物袋的眼神,吓得他心口一跳,连忙宝贝似地捂住了自己的袋子。 这些东西可都是价值连城,加起来几千万灵石,这可使不得。 “……”季烟看着孔瑜十分害怕她来抢的眼神,无语了一阵。 她不就看一下吗,有必要用防贼一样的眼神看着她吗? 两人尴尬对视了一阵,直到一只手从虚空里伸了出来,强行捏着季烟的下巴,把她的脑袋转了过去,孔瑜连忙往后缩了缩,季烟被殷雪灼的手用力地捏着脸颊,无声警告了一遍,直到她乖乖地蹲在原地,没看孔瑜了,殷雪灼这才满意地把手收回去。 季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吃醋了。 季烟和孔瑜躲在这里,果然不久之后,韶白追着木头傀儡破窗而入,破窗的瞬间,便一刀将那木头傀儡劈得四分五裂。 韶白环视一周,并没有如他所想,会跟着木头傀儡找到幕后主使。 他不欲久留,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还没来得及走,一群女子就扑了上来。 “这位公子,您晚上来访,可是要找我们这儿哪位姑娘?” “公子您弄坏了我们的窗子,怎么能就这么走掉呢?” “这位郎君生得好生英俊,手上还拿着把剑,许是名门正派来的吧?” “……” 想拖住韶白,这群女子自然不够格,但如今正是在六华城有名的风月场所,大庭广众之下,韶白自诩正人君子,也自然打不得女人,只能狠狠将她们推开,谁知道推一女子时用力过猛,那女子狠狠撞在窗角,额头瞬间撞出了血。 “啊——杀人了——” 一片尖叫之后,所有女子四散跑开,只有那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还在流着血,周围的其他人纷纷看了过来,指指点点,韶白惊疑不定看了看自己的手——他记得自己没用力啊,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他眼神一冷,正欲迅速脱身,六华城内的官兵迅速围了过来,其中还混杂着万仙盟中的执法弟子,将他团团包围住。 为首那人大喝一声:“嫖妓杀人,休得逃跑!” 韶白:“……” 这一切太快了,快得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他后知后觉地,终于发现,自己好像是中计了。 -- “这叫‘碰瓷’,也叫‘仙人跳’。”暗处的季烟蹲在地上,托腮笑嘻嘻道:“你看,对付一个自诩正义的正道人士,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这种道德绑架,光天化日之下嫖妓杀人,他是剑仙又如何?剑仙也得过日子,他如果不洗脱清白,等殷妙柔回来得知这一切,他岂不是要让自己的白月光对自己失望?” 孔瑜:“……”女人真毒。 季烟看戏看得津津有味,还十分欣慰地夸了孔瑜一句,“你干得不错,每一个环节都安排好了。” 孔瑜冷哼道:“他虽是剑仙,到底在六华城毫无根基,安排这种事情,不过是一句话吩咐的事,那流血的女子家里穷困,我若给她钱,只要不丢性命,她什么都愿意做。” 季烟挑眉,笑道:“是这个道理。” 孔瑜却很奇怪,问她:“你是为何可以想到这个办法?” 平常人都想着刺杀和调虎离山,各种法宝都用上了,孔瑜为了对付韶白,之前也是费尽心机,没想到季烟这么简单就能把他拖住。 简直是,太扯了点。 季烟笑了一声,“很简单啊。” “这个世界虽然崇尚武力,强者为尊,但是吧,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交际,有八卦,有人情往来,韶白再强又如何,他再强,也是孤身一人,除非他灭了这座城里的所有人,否则他就无力掌控他们。” “可是他灭不了。”季烟唇边划过一丝冷笑,“像他这种人,一心铲除魔头,为了天下人,越是如此虚伪,越是束手束脚,如果他现在动粗,岂不是就和他嘴里喊着要杀的魔头是一样的了?所以他再想动手,也不会动手。” 孔瑜:“……” 不知怎么的,孔瑜又打了个冷战。 他的眼睛里写满了“这就是女人”,甚至开始纳闷,如此有心机的季烟,之前居然可以混到被人戳穿,被季云清堂而皇之地拿去献祭送死,前后智商差距这么大,这还是一个人吗? 短短一个晚上,孔瑜对季烟的印象颠覆了无数回。 那边的韶白已经被拖住,眼看着殷雪灼的魔气已经要藏不住了,季烟不能再吃瓜看戏了,催促了一下孔瑜,孔瑜这才悄悄起身,让她跟着他去后院。 这里的后院,是孔瑜借用化名私下置办的宅邸,连殷妙柔都不知道,十分隐蔽。 走到后院的屋子里的时候,殷雪灼已经有些藏不住身形,身影出现在了原地,男人长发披散在身后,周身的魔气无声无息地弥散开来,黑气缭绕,瞬间铺满了整座庭院,整个院子的花草树木都被黑云遮蔽,看得季烟一时紧张,眼疾手快地抢过孔瑜手上的镇魔铃,塞到了殷雪灼身上。 魔气又散的干干净净。 不愧是孔瑜的宝贝,果然值钱的东西就是的好用,季烟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数落殷雪灼:“你说你,何必呢。” 殷雪灼冷着脸,没看她。 这人还不想承认自己逞强斗狠错了呢,当初装逼有多爽,如今事后就有多惨,季烟干脆拉着他的手,把他往屋子里拽去,殷雪灼站在原地不愿意走,全程像一只不情不愿的哈士奇,被主人牵着绳子往里面拽,表情非常之不情愿。 但季烟还是把他拽进去了。 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将孔瑜隔绝在外面。 “……”孔瑜盯着紧闭的门,沉默了一刻。 季烟居然敢对那魔头这么放肆? 他的三观又被刷新了一遍。 -- 屋内早已备好了事先准备的衣裳。 衣裳是昆宁派的衣裳,殷雪灼既然隐藏不了,干脆扮成昆宁派的男弟子,跟在孔瑜身后,有了镇魔铃遮蔽身形,再一易容,只要他不乱来,应该不至于暴露。 为了隐藏他,她容易吗她。 堂堂大魔王混到这个地步,季烟除了一个“服”字,简直对他无话可说。 季烟拖着殷雪灼进了屋子,把他按在床上,犹豫了一下,手迟疑地伸向殷雪灼的腰带,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悻悻地收回手来。 “那个……”她有些尴尬,闪亮的眸子瞅着他,小声道:“要不……你自己脱?” 殷雪灼不开心,冷声道:“我不脱。” 他喜欢穿黑色,要他穿人间这种花花绿绿粗制滥造的衣裳,简直是强行给猫穿衣服,让他浑身不对劲。 季烟盯着他看了片刻,不知道怎么哄,想了想,软声叫道:“灼灼,你换一下,只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 他冷哼一声,侧脸冷峻无比,显然是不想配合。 让大佬换衣服,简直是不符合他向来狂放不羁的人设,殷雪灼说什么也不愿意给她脱,季烟的手悄悄探到他腰间,他推开她的手,她又伸出来,反而被他抓住了手腕,她都挣脱不了。 季烟:伺候这大爷真是太难了。 简直了,要不要这么倔,他才三岁吗?吃饭穿衣都要人哄?这让她怎么搞嘛。 季烟和他在原地僵持,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又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忽然凑近殷雪灼,殷雪灼没有反应,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又慢慢地靠近,亲上了他的侧脸。 殷雪灼还是没动,显然就是不排斥的意思,季烟的唇又慢慢划向他的唇瓣,薄唇摩擦过脸颊,带着浅浅的痒,像是羽毛挠过他的心上,他的睫毛抖了抖,抬起眼睛,清润的黑眸注视着她。 季烟的耳根又红了,许是因为紧张,呼吸有些不稳,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脸颊上,比猫爪子挠更痒,唇瓣在他冰冷的薄唇上停留片刻,又慢慢伸出舌尖,试探性地舔了一口。 小姑娘的眼神亮晶晶的,眸子里水光荡漾,睫毛像蝶翼一般扇了扇,又专心阖上眼,慢慢深入。 殷雪灼没动,身子有些僵硬,却很配合,丝毫没有抗拒她的接近,季烟第一次主动亲吻,羞得连脖子都红了,舌尖触碰到他的舌尖时,呼吸一乱,差点儿没站稳。 腰间缠上来坚硬的手臂,将她纤细的腰肢一搂,按入自己的怀里,手掌探上她的后脑,不由得她后退分毫。 他的亲吻远比她更加猛烈,夺了她的呼吸,不容许她的逃脱,季烟脑子嗡嗡一响,眼前一晕,逐渐被他掌握了节奏,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衣裳。 他太可怕了。 只要是勾起了他的兴趣,他总是很少主动停下来,季烟身子发软,被他抱在了他的腿上坐着,靠在他的胸前,却还惦记着让他换衣服的事。 于是一双手,便慢慢地探到了他的腰间。 指尖碰上他的腰带,他如今只顾着和她温存,季烟太了解他了,于是放心地去解他的腰带。 她简直是太不容易了,只能用这种出卖色相的方式转移他的注意力,就像是小孩子不肯吃饭,家长为了让他吃饭,只能用玩具吸引一样。 他是真的幼稚。 季烟解开了他的衣带,手指迟疑了片刻,手指按在他的肩头,又慢慢地褪下他的衣裳,殷雪灼的身子并不是那种瘦的皮包骨的小白脸身材,脱下衣服之后,身材反而很好,只是肌肤冷白如玉,太过白,反而显得不健康。 她的之间触碰上了他的肌肤,更像是点燃了火了一样,他微微一顿,眼尾挑起,又垂头亲得更加迅猛。 简直是,天雷勾地火。 季烟觉得他们现在的气氛有些不对头,她其实是单纯地想给他换衣服,压根没想那么多,可如今又是亲又是扒衣服的,简直让人容易想歪。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害羞过,只能努力地去脱殷雪灼的衣服,将自己的衣裳也差点儿蹭乱了,然后手臂搂着他的胳膊往上一攀,紧紧抱住了他,温暖的脸颊贴着他,借机不被他亲到。 “灼灼,我最喜欢你了,你可以不可以就依我一下,换一下衣服。” 她趁机撒娇,声音娇软甜美,简直是用了这辈子最大的撒娇功力。 殷雪灼搂着她的手臂僵了一下。 他显然是没有听过她撒娇的,他低头望着她,长发垂落在脸颊边,一双幽黑的眸子深晦难测。 季烟又趁机再接再厉,“我这么喜欢你,你就连这么一点要求也不能依我吗?你难道不喜欢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季烟说到这里,连忙刹住车,好险好险,再问下去就撒娇过头,成了胡搅蛮缠的女朋友了。 殷雪灼微微抿唇,看着她没说话。 隔了一会儿,继续斩钉截铁,“不行。” 季烟:???你妈的,她都这么放下身段了,他居然还不行? 狗男人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季烟的脸色僵了一下,沉默起来,撒娇也撒不起来,嗲也嗲不起来了,此刻恢复了正常,郁闷地从他身上爬下来,坐到了一边,结果还没生气几秒,殷雪灼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笑着按了按她的脑袋,“现在才正常。” 季烟:好了,她了解了,他这个死直男居然不吃撒娇这一套,他管撒娇叫“不正常”。 殷雪灼说:“你若再讨我欢心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季烟看向他,“嗯?” 殷雪灼干脆半躺在床上,动作姿态十足懒散,一副看她表现的样子。 季烟想了想,又蹭了过去,捏着嗓音软声喊:“灼灼,我喜欢你。” “我超级超级喜欢你。” “离开你都活不了了,我会相思成疾的!” “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以后生死都对你不离不弃。” 殷雪灼:“噗。” 他没忍住,笑得靠在一边,被季烟这夸张的语气逗得差点儿站不起来。 笑了吧笑了吧,这就算是讨他欢心了,这下子可以配合她了吧? 季烟期待地望着他,殷雪灼对上她的眼神,笑容一收,表情又僵硬了一下,撇过头嘀咕道:“我哪是这个意思。” 又不是让她故意逗他笑,他只是想让她蹭过来,再好生亲热亲热。 不过……算了。 殷雪灼的衣服都被她扒开了,他倒也不拘谨,懒得动弹,直接让她动手,季烟兴奋地蹭过去,把他的衣裳脱了下来,换上了昆宁派的蓝色锦衣。 昆宁派到底有钱,弟子的衣裳纹路精致,衣料也上好的绸缎,摸起来非常舒服,哪有他说的那么不堪? 季烟还挺喜欢看他穿蓝色的,事实证明,好看的人无论穿什么都好看,他一穿上,立刻将平平无奇的门派服显得极为精致华贵。 尤其是殷雪灼这一身懒散而目空一切的气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人间来的太子爷呢。 终于换好了衣服,季烟拉着他走到一边的高脚凳上坐下,拿过一边的梳子,慢慢给他梳头。 殷雪灼的头发又长又密,光滑柔软,一只手握不住,季烟艰难地握着他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把长发扎上去,怕扯疼了他,动作十分轻柔。 殷雪灼披惯了头发,他披着头发的样子很好看,只是将他显得十分阴沉冷酷,如今长发束起来,便显得五官更加精致,整张脸霎时有了年轻人的朝气,眼睛也活了起来。 季烟拿着蓝色绸带,将他的长发扎好,成了高高的马尾。 然后走到他面前,笑眯眯地瞧着他。 真好看呀。 韶辛也曾做过这样的打扮,只是韶辛生得到底不如殷雪灼好看,殷雪灼的五官宛若上帝鬼斧神工之作,肌肤冷白,光滑细腻,五官的可塑性极强,如今用鲜亮的蓝色配着他,更显得他像是朝气蓬勃的少年郎。 他也本该是这样的模样。 何必总是一身黑衣,披散着头发,如此阴沉冷酷呢? 仿佛是璞玉突然被打磨光滑,散发出灼灼光辉,她想起从前梦中见过的他幼年的模样,从前的他比如今更有灵气,不有得有些惋惜。 殷雪灼却不喜欢扎头发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束缚了,他别扭难受,暴躁地拧着眉头,屡屡伸手想要把发带扯下来,都被她捉住了手。 “很好看呀,不要拆掉。”季烟捧着他的脸,在他的薄唇上亲了一口,“不愧是我的灼灼,真是好看。” 这是由衷的赞美。 小姑娘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模样,满满都是他一个人。 他不明白,为何季烟会这么高兴。 他偏了偏头,乌黑的眸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睫毛微垂,身后长长的马尾随着动作晃了晃,发尾欢快地跳跃着。 季烟压不住唇边的笑,又拿了一边的易容的宝物,在他脸上抹了抹,然后用镜子一照,他又忽然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容颜平平无奇,只是黑眸仍旧保留了原本的好看,点亮了三分容色。 阴沉的气质全然散去,彻彻底底地脱胎换骨,不再是之前那个大魔头。 像一朵明艳夺目的大牡丹花,热烈地开在枝头。 70、灵魇2 已经易容好了, 季烟本想把殷雪灼带出去, 但刚要起身, 就瞥见了他的手。 手还是一如既往地狰狞可怕, 这指甲也太长了点儿。 季烟想了想, 拿起了一边的剪子,蹲在他的面前,抓起他一根手指, 作势要剪。 才把他的手抓起来, 殷雪灼就立刻抽回了手, 动作非常快。 他很敏感,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一点也不配合。 季烟蹲在他的面前, 仰头望着他, 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灼灼,剪一下嘛。” 殷雪灼皱起眉, 表情很僵硬,“不可以。” 她是不是太得寸进尺了? 他满脸写着不配合, 季烟想动粗, 力气又比不过他, 只能继续用水汪汪的眸子眼巴巴地瞅着他,他冷哼一声,撇过头去,满脸写着冷漠。 剪指甲就太过分了, 虽然剪指甲和拔鳞片不一样,但他很讨厌被人这样动手动脚,奈何眼前这人早就喜欢了被他甩脸色,居然这么没脸没皮,明知他不愿意,还非要死皮赖脸地缠着他。 “灼灼,你的指甲容易暴露,剪掉还是会长出来的,就剪一下下好不好?” “你看我的手,指甲短的话更方便呀。” 季烟把自己的手给他在,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指甲泛着淡淡的粉色,非常干净好看,小姑娘的眸色明亮得像星星,充满希冀地望着他。 殷雪灼果断道:“不行。” 季烟垮了小脸,“可、可是,这样会暴露的。” 殷雪灼的眼底掠过一丝狠色,“那我便杀了他们。” 啧,这人到了现在,还是这么争强斗狠。 季烟很想说一句,他现在这样子,连她都打不过,还和韶白和挽秋剑打,他怕不是疯了。 可她当然知道和魔头交流要顺着毛撸,于是应和道:“是是是,你很厉害,可是你如果受伤了,我会很疼的。” 她站在他面前,微微垂眸,露出可怜的眼神,“我不仅身体会疼,我还会心疼的。” 殷雪灼:“……” 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是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似乎有了一点点动摇。 季烟再接再厉,“你忍心让我如此心疼吗?我可都是为了你啊。” 殷雪灼:“……” 他微微垂眸,没有说话,季烟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的脸色,悄悄伸手,碰上他的手,他也只是不情愿地小幅度挣扎了一下,还是被她拉过了手,季烟趁着他现在还在犹豫,还没反悔之前,非常迅速地拿剪子咔嚓咔嚓了十个手指甲。 给殷雪灼剪指甲很好玩儿,他的表现就像是猫猫在剪指甲一样,有些不情愿,又缩不回爪子,非常可爱,季烟心里憋着笑。 谁叫你之前非要逞强,自作自受。 这都是代价啊代价。 修剪好指甲,季烟再给他的手背上了一点□□,掩盖住黑色的脉络,拉着他起身,走出了屋子。 屋外等候多时的孔瑜正在原地踱步,走来走去,等得急不可耐,听到声音之后看了过来,目光落在了季烟身后的精致少年身上,表情便是一僵。 卧槽。 这这这……这是殷雪灼? 孔瑜瞪大眼,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这少年,扎起头发的他眉目清秀干净,容色如玉,淡蓝色的锦衣收束腰身,衬出细腰和高挺的身影,蓝色的发带在风中飘扬,广袖被风鼓动,猎猎作响。 乍然一看,不知是谁家贵公子,谁能想得到是那个大魔头? 孔瑜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这前后差距未免也太大了,这简直是……太离谱了。 别说是他,就算是殷妙柔在这儿,也未必认得出来。 季烟笑嘻嘻道:“怎么样?灼灼是不是很好看!” 孔瑜:“……是。” 太好看了。 好看得他有点儿没缓过来。 孔瑜神色飘忽,转身往外走,跨过门槛时,差点儿一个趔趄,摔出个狗啃泥。 -- 季烟堂而皇之地把殷雪灼牵了回去,韶辛醒来时,自己已经身处客栈,周围有很多人,除了孔瑜和季烟之外,还有四个他不认识的男弟子,但看服饰,都是昆宁派的。 韶辛神色恍惚,抬手抚了抚额头,“我……我这是怎么回事。” “你去救季姑娘的时候,被其他木头傀儡袭击了,还好我来得及时,将你和季姑娘一起带了回来。”孔瑜微微一笑,低头关切道:“师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韶辛头昏昏沉沉,总觉得后颈有些酸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打了,又实在是说不上来,心底有些怀疑,但还是应道:“我没事,多谢大师兄。” “师弟不必客气。”孔瑜笑着看向身后的四个弟子,“这几位,是昆宁派新招收的几位内门弟子,各有本事,也曾是掌门的心腹,我特意带了他们四个,与我们一起去断崖之下找寻掌门……你们几个,这是你们韶师伯。” 韶辛虽入门较晚,资历不深,但孔瑜如今也已是长老,这些弟子中不乏有孔瑜的徒弟,叫一声师伯不为过。 季烟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站在最边上的殷雪灼,有些怕他不配合。 果然,其他三个弟子都问了好,只是殷雪灼没开口。 孔瑜又从善如流地笑道:“这位,名唤孔绪,是我的表弟,他是个剑痴,性情孤僻,也是个哑巴,师弟不要介意。” 季烟:“哑巴”这个设定,还真的挺符合殷雪灼。 殷雪灼一脸冷漠,满脸写着“莫挨老子”,被说是哑巴也没有反应,就这样格格不入地杵在那儿,不赏任何人面子。 孔瑜脸上的尬笑都要挂不住,心道这魔头就不能给点面子吗,好在韶辛若有所思地瞧了殷雪灼片刻,便收回了目光,似乎并没有起疑心,季烟这才松了一口气。 事后,韶辛又问起韶白的去向,孔瑜不愧是实力两面派,演技一流,用一副惊讶万分的口吻,急匆匆地吩咐众弟子去寻找韶白,好像不知道韶白去了哪里。 韶白,当然是被坑了。 他被人“抓”去了万仙盟,可毕竟是化神期大佬,谁也为难不了他,但他为了自证清白,也走不了,两方就一直这样僵持着,直到孔瑜“焦急”地赶去捞人。 孔瑜一路打点,努力为韶白解释,动用了自己在六华城的威望,这才成功地将韶白救了回去,一波操作非常之流畅,还顺便用“真诚”的行为赢得了韶白的些许信任,让韶白不再总是怀疑孔瑜。 毕竟孔瑜老是“无意间”强调,自己为了捞韶白出来,花了多少多少灵石。 韶白体会过花钱的滋味,非常理解孔瑜的痛苦,觉得对方不至于自己坑自己的钱。 孔瑜:不,这只是套路。 “幕后主使”季烟继续做自己的阶下囚,乐呵呵地吃瓜看好戏,孔瑜的其他三个弟子被他呼来喝去,殷雪灼就被吩咐贴身“看守”季烟。 只要一没人,殷雪灼就伸手抓向自己的发带,想把发带扯下来。 “不可以摘掉,会暴露的。”每次都被季烟握住手,她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殷雪灼垂着眼睛看着她,薄唇冷冷抿起。 眼睛里已经有了不耐烦,像一只蠢蠢欲动的小野兽。 季烟忍住不笑,又憋不住,噗地笑出了声来。 “很好笑?”殷雪灼垂着眼睛,语气阴恻恻的。 她笑着在床上滚了滚,然后半跪在床上,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侧脸上吧唧一口,“我只是觉得你好可爱。” 殷雪灼:“……” 神特么可爱,他古怪地瞥了她一眼,丝毫不买账,把身上的小姑娘扒了下去,转身要走,季烟又抱住他的腰,在他背上蹭了蹭,“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彻底甩开他们,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好不好?” 殷雪灼垂下眼睛,背对着她,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语气却一如既往地傲慢冷淡。 “那是自然。” 殷雪灼还是陪着季烟,孔瑜如今有把柄在他们手上,只求互相之间相安无事,千万别没事找他麻烦,是以他平日都离得他们远远的,韶氏兄弟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殷雪灼,韶白有好几次想要过来试探,都被季烟气走了。 季烟呛人的功夫一流,非常懂得挑人痛处戳。 “哎呀,是剑仙呀,前几日怎么没见着你呀?”季烟十分真诚地望着他,又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孔大哥之前说,你好像被人污蔑怎样怎样,然后被抓走了?” 韶白:“……” “您这么厉害,居然没有一剑杀了那群不知好歹的人,真是胸怀坦荡啊。”季烟话锋一转,像是十分同情他,“他们都说你去嫖妓了,这有什么好说的,男人嘛,出去嫖这叫风流。” 韶白:“……闭嘴。” 季烟就是不闭嘴,她继续小嘴叭叭,“不过你还是要洁身自好一点,韶辛好像不能接受突然多出来一个嫂嫂吧,对了,韶辛好像一直没有叫过你哥哥?” 韶白:“你!” 韶白被她气得脸色发青,一掌将季烟面前的桌子劈得四分五裂,拂袖而去,季烟心里得意地狂笑,转眼看到殷雪灼的表情阴沉得要杀人,眼疾手快地抱住了要追上去干架的殷雪灼。 “别打别打!我是故意气他的啦,他劈的是桌子,又不是劈我。”季烟又抱着他啃啃,才终于给他顺好毛了。 对付韶白这么简单,对付韶辛就更简单了。 韶辛倒不至于来找季烟的麻烦,他只是有好几次看见殷雪灼,都有意去与他攀谈。 “听说你是孔师兄的表弟,不知你是几时拜入师门的?”韶辛走过去,语气很温和地问他。 韶辛一直以来脾气都很好,谁与他相处都会很愉快,只是他偏偏遇见的是殷雪灼,殷雪灼不但扮演“哑巴”,还选择性眼瞎,直接一扭头,身后高高的马尾在空中一晃而过,直接甩了韶辛一个不轻不重地耳光。 啪。 韶辛:“……” 猝不及防地被甩了脸色,韶辛很茫然,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冒犯了对方。 季烟默默捂住了脸,又想笑又强行憋着。 目睹这一切的孔瑜:骚还是你们骚。 71、灵魇3 没人想得到殷雪灼的胆子这么大, 会堂而皇之地出现, 加之韶白之前惹了一身臭名声, 早已打草惊蛇, 没有耐心滞留城内, 这几日都在准备去昆宁派禁地寻找殷妙柔,暂时没有人再注意殷雪灼。 众所周知,昆宁派有两个禁地。 一个是断崖下的峡谷, 一个便是炼渊。 炼渊是什么地方, 几乎是整个修仙界都知道的, 只是自从殷雪灼当年从炼渊底下冲出之后,便将炼渊毁得一片狼藉,炼渊下的妖兽在结界处徘徊, 让昆宁派将禁地的界限又扩宽了许多, 严令禁止所有弟子靠近, 以免被有些妖兽蛊惑心智,永远陷在里面。 靠近过炼渊的弟子, 几乎无人生还。 死是最好的结局,可大多数人, 连死都做不到,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无数的妖魔吞噬, 魂魄被撕碎,直到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最终魂飞魄散。 如此可怕,可偏偏关押过殷雪灼。 清晨上山, 走进昆宁派时,季烟提着裙摆艰难地跟在众人身后,走了许久,才发现殷雪灼的身影不见了,她立刻回头寻找他的踪影,发现他站在最靠近炼渊的地方,只要再进一步,就能触碰到那看不见的法阵。 她吓得心口狂跳,提着裙摆,不管不顾地朝他冲了过去,他立刻转过身来,她一头撞上了他的胸膛,差点儿一屁股跌坐在地,被他拉住了手腕。 “你……”她脸颊红红,满目急切地望着他,还没说出话来,他就露出了一丝略显讽刺的笑,“以为我会想不开?” 季烟疯狂点头,像小鸡啄米,他的手落在她的发顶,睫毛一落,淡淡道:“我自然不会。” “我自己下去过,知道里面有多可怕,又何必再把你也拖下去。” 他闭了闭眼睛,神色恢复如常,绕过她,慢慢跟上前面已经走了很远的人群,季烟小跑着追上他,看了一眼炼渊的方向,“你以前为什么不彻底毁了它?” “为什么要毁?”他穿梭在花树之间,冰凉的发梢沾了一丝隐约芳香,语气却出乎意料地泛寒,“等以后我亲手废了他们,将他们丢入炼渊,岂不是更加有趣?” 也许是因为靠近过炼渊,那混乱的妖魔之气唤醒了一点他骨子里的嗜血狂意,他的眼睛泛着淡淡的红,分不清是倒影着的花影,还是源自骨子里的偏执疯狂。 清隽容颜染上了一丝妖异,身后的长发在空中飞扬,分明是极为正经的弟子服,却也让他穿出几分邪性出来。 他望着前方韶白和孔瑜的背影,眼神越来越阴鸷。 就是他们。 就是他们害他至此,用冰冷的锁链将他刺穿,割下他的鳞片,再将血淋淋的他丢进炼渊,布下天罗地网,让他无法挣脱。 这里是昆宁派,是他长大的地方。 也是他的噩梦。 心底至深的阴暗,像毒蛇一般从深渊里爬出,嘶嘶吐着红信子,那些隐藏在皮囊下的低贱与不堪,被血淋淋地翻至眼前。 他忽然就笑了,对身边的季烟道:“你知道,为什么挽秋剑很想杀了我么?” “为什么啊?”季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话题,也有点儿好奇。 “它本与我一脉相生,对我并无敌意,当年我落败被抓,他们就在这里。”他指着他方才站过的地方,放肆地狂笑着,眼角泛红,“他们拿着挽秋剑,一刀一刀地,割下我的鳞片。” “……”季烟顺着他的话看向那里,没由来得,打了一个冷战。 他沉浸在回忆里,笑得无比开心,仿佛是回忆着什么非常开心的事情,可季烟却听出了话里深深地疯狂,“挽秋剑食我血肉,修为大增,自此尝到了共生相残的好处,它当然想杀了我,吸取我的力量,将我彻底吞噬。” 他一次次遭受背叛。 以命相救,却被殷妙柔视为邪祟,被她逼上绝路。 与挽秋剑共生共存,昔日相依为命,如今挽秋剑却想吞噬他。 季烟的心里有些难受,她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好了,别说了。” 她望着他,忽然踮起脚尖,从一边的树上摘下一只海棠来,戴到了自己的发间,问他:“殷雪灼,好看吗?” 她笑着,提着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心里想好了哄他开心的措辞,却还没得及说出口,就被他狠狠地捏着下巴,摁在了一边的树上。 她的背脊紧紧靠着身后的树干,睁大眼睛,望着逆光的男人,他居高临下,眼神冰冷,头顶是摇曳的海棠,海棠砸在他的肩上,落下满身芬芳。 他捏着她的下巴,眼底翻涌着暴躁的情绪,哑声警告道:“你若是背叛我,我便将你丢进炼……” 话未说完,她就伸手抱住他,乖乖地顺着他说:“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的。” “我喜欢灼灼,愿意永远和灼灼在一起。” 他表情一顿,捏着她下巴的手松了些许,冰冷的鼻息和她的交缠着,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心底也有些心疼。 这人总是这么没用安全感,她都说了多少遍了,却还是不能让他彻底相信,她喜欢他。 “咳咳。”孔瑜慢慢掉队,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这里亲热的两人这才立刻分开。 季烟脸颊绯红,有些尴尬地瞧了一眼孔瑜,孔瑜心底冷哼。 他走着走着感觉少了两人,一回头,没想到这两人站在树下卿卿我我,简直吓了他一跳。 搞什么啊!光天化日之下,你俩心大的不怕暴露,可万一暴露了他该怎么办! 孔瑜连忙提醒他们,还不轻不重地瞪了季烟一眼,又在殷雪灼发脾气之前,赶紧追上前面的韶白。 -- 第二个禁地是断崖,比起炼渊的凶险万分,断崖表面上风平浪静,完全不像一个可怕的深渊。 可殷妙柔掉下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所有人面色凝重,孔瑜抬手,拿出昆宁派的通行令牌,以法咒解除禁制,周围的山石逐渐移位,发出轰隆声,紧接着地上裂开了一条缝,从上往下看,深不见底,难以分辨是否安全。 “这就是入口。”孔瑜转过身,看着面前几人,“下面凶险,未必能平安归来,诸位若要下去,定要做好遇上危险的准备,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孔瑜话音一落,韶白便不假思索地对韶辛道:“弟弟,你还是别下去了,你如今修为并未完全恢复,你还是留在上面接应我们。” 韶辛表情一僵,面上极不情愿,垂头不语。 孔瑜暗暗思忖,韶氏兄弟到底也是亲兄弟,表面上再不和,到底也还是一伙的,韶白少一个帮手,对他下手更为有利。 当下便也笑道:“师弟,你修为尚浅,下面凶险万分,你还是别下去了,不要让我们担心。”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你太弱了,你下去只会帮倒忙,还不如留在上面。 韶辛脸色变了变,猛地抬头看向孔瑜,眼底微微挣扎,许久,才妥协道:“既然师……” 一道清亮的女声打断了他,“下不下去,不是他自己的事吗?哪有你们到了禁地门口,就临时把人踹开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季烟找了个大石头墩坐着,支着下巴,圆溜溜的眸子瞪着他们。 “人家爱下去就下去,又不是非要你们保护不可,我轻功好,我也可以保护他啊。”她面对着众人的打量,丝毫不乱,理直气壮,“你们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韶白你还是他哥哥呢,你这个做哥哥的,也嫌弃自己的弟弟?” 韶白神色一冷,“你给我住嘴!” 季烟对韶白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略略略。” 她非常有恃无恐。 她这暴脾气,真是忍不住了。 这一个两个虚伪的,孔瑜就不说了,本来就是两面派,巴不得少一个人碍事呢,可这韶白身为亲哥哥,一到这种关头,就只会“安排”人家,还一副为他好的样子。 恶不恶心? 她一点也不怕激怒韶白,有本事韶白把她也一起丢下啊,可她身为挟持殷雪灼的人质,韶白才不会丢下她。 有恃无恐的季烟尽情作死,却没有看到韶辛望着她的眼神变得很复杂。 “我还是想下去。” 韶辛忽然开口,上前一步道:“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如果我遇到了危险,你们也不必救我。” 韶白皱起眉,“弟弟……” “别叫我弟弟。”韶辛冷着脸,瞥了他一眼,“在你眼里,我只会拖后腿,何必认我这个无能的弟弟。” 季烟挑眉。 哟呵,兄弟俩吵架了。 韶白被韶辛如此冷言相待,即使再想让他留下来,此刻也没了立场,众人只好默认让韶辛一起下去,反倒是孔瑜的表情有些悻悻的,韶白当先跃下断崖,其他弟子紧随其后,等到韶辛跳下去之后,季烟忽然凑到孔瑜身边,笑道:“怎么?就这么怕有人坏你的好事?” 孔瑜对她假笑,“毕竟你我的目的,都是除了殷妙柔。” “这倒是。”季烟点头,又说:“只不过我很奇怪一点,这下面这么凶险,人不是越多越好吗?你既然这么有底气地不让韶辛下去帮忙,说明你很有把握自己能平安回来咯?” 孔瑜:“……” 季烟盯着孔瑜变幻的脸色,心底冷哼,果然这人还留着一手,也故意瞒着她什么。 她不是韶辛,也没那么傻,不会因为孔瑜之前千方百计地配合她,就真把他当自己人了。 与虎谋皮,自然都得留一手。 还想跟她玩套路? 季烟笑了笑,也没再逼他,直接提着裙摆,从上面一跃而下。 -- 从上往下跳,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一眼望去,下方一片黑茫茫的,根本看不清路,季烟落地时一个不小心,崴了脚。 “嘶……”她痛得倒抽一口冷气,差点儿跌倒,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耳边传来殷雪灼低沉的嗓音,“站稳,下面都是尖石。” 季烟一个激灵,低头一看,立刻冒了一身冷汗。 天,这些石头也太可怕了吧。 锋利无比,像一把把匕首竖着倒插在地上,一旦坐下去,估计得屁股开花。 季烟吓得腿软,靠在殷雪灼的胸口,他轻笑了一声,“小心点。” 说完,就松开了扶着她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所有人已经全数落地,韶白他们看了过来。 韶辛看季烟的脸色有些苍白,便关切道:“你方才是不是崴着脚了?疼吗?” 季烟摇头,“我没事。” 其实是有事,她每走一步,脚腕就钻心地疼,心底懊恼得很。 果然人不能嘚瑟,一嘚瑟就倒霉啊。 断崖之下毫不透光,放眼望去一片黑暗,黑雾缭绕,明明下来是烈日高照,可一下来,才发现阳光都照不到下面。 这里阴森寒冷,怪石嶙峋,还隐约有风声,像是鬼哭。 众人往前走,孔瑜拿出袖中的灵珠,根据灵珠的光亮往前走,季烟踉踉跄跄地跟在他们身后,小心注意着脚下的石头,韶辛看她紧紧咬着唇瓣,额头上的冷汗暴露了她的难受,便上前在她面前蹲下,“上来吧,我先背你。” 他一蹲下,韶白又黑了脸色,狠狠瞪了季烟好几眼,宛若看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女。 季烟:“……”倒也不必。 她干笑着婉拒:“不用了,我自己走。”主要是殷雪灼在一边啊,这位爷要吃醋的。 韶辛显然是觉得她在客气,“你不必客气,你我好歹也算朋友,我只是背你走一段路,等到了落脚点,你再好好看看你的伤。” 季烟:“男女授受……”她还没说完,殷雪灼忽然走到了她面前,蹲了下来,非常干脆。 季烟:“……” 殷雪灼你跟着瞎掺和什么呢! 她望着同时蹲在她面前的两个男人,表情纠结成了一团。 其实她愿意让殷雪灼背,可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选殷雪灼未免的动机在别人眼里就太奇怪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孔瑜也笑吟吟道:“要不我来背季姑娘吧。” 季烟:“……” 孔瑜身边的一个男弟子忽然也插嘴道:“还是让我来吧,我力气大。” 季烟:“……” 另外两个弟子觉得自己也不能落后,也赶紧说:“我也行!” 季烟:“……” 瞎起什么哄啊艹 她还有一条腿呢!当她另一条腿没存在感了吗! 这群人可不可以不要给她制造修罗场了,万一把殷雪灼惹生气了,她回头又要头疼地哄上很久,一个个都这么有本事,抢着要背她,有本事去哄殷雪灼啊! 季烟斩钉截铁:“我自己走!” 说完,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脚底一滑,差点儿又摔,殷雪灼这回丝毫没给她反应的机会,直接把她拽上了背,弯腰抓着她双腿,背着她往前走,把其他人远远甩在了后面。 “……”季烟脸红了起来,把头埋在他背上,静如鹌鹑。 其他人都沉默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气氛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孔瑜笑着打圆场,“我这个表弟,之前甚少接触女子,可能就……” 韶辛点头,“无碍。” 孔瑜尴尬得不得了,心里暗骂了一声。 这两人只顾着你侬我侬,每次都要他来善后,他容易吗他。 而前方,季烟安安静静地趴在殷雪灼的背上,她的长发在他的肩头垂落,闻着他身上的淡淡香气,仿佛之前海棠花残留的芳香还留在他的衣袂上,眼睛微微闭起,唇角却扬了起来,“殷雪灼。” “嗯?”殷雪灼偏头。 “你是不是第一次背别人?”她问:“你有背过其他女人吗?” 殷雪灼:“没有。” 她在他的背上开心地笑了起来。 不知怎么的,她甜腻的笑声传入他的耳朵里,让他的耳朵莫名有些痒,连带着心也说不上来的乱,他垂下眼,又感觉季烟在他的耳朵边悄悄吹气,“殷雪灼,我发现你今天有点怪。” 殷雪灼:“怪?” 季烟:“怪可爱的[1]。” 殷雪灼:“……” 季烟抱着他的脖子,又说:“你会抚琴吗?” “不会。” 她笑,“那你为什么拨动我的心弦了呢?” 殷雪灼:“……” 看到他无言以对,季烟在他背上笑得好开心。 她也是无聊,忽然心血来潮,用土味情话调戏殷雪灼,如果他有韶辛一半的青涩腼腆,也许早就脸红,偏偏他只是垂着眼睛,看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往前走,时不时回答一下她幼稚的提问。 她都知道,殷雪灼不喜欢表达太多的感情,但他也是喜欢她的。 所以,不管是在哪里,不管是面对着怎样的困难,不管敌人有多么强大,有他在身边,她都从来没有害怕过。 季烟趴在他的背上,不知道走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周围的黑雾变得更浓,原本穿梭在谷内的风声突然消失,只余下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窸窣声。 “小心!”孔瑜忽然拔剑,手中的灵珠光芒大盛,突然照亮四周。 一眼望去,季烟头皮一麻。 周围的石壁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无数的毒蝎子。 那蝎子长得很大,季烟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蝎子,蝎子爬过的地方都冒着黑气,滋滋作响,像是有腐蚀性的硫酸一样,它们密密麻麻,从石壁到地上全都是,飞快地朝他们爬了过来。 所有人骤然拔剑,迅速围成一圈,砍杀起这些蝎子来。 韶白神剑在手,自是威力无穷,杀起来十分轻松,那些蝎子似乎知道他不好惹,全都朝看起来最为弱小的季烟爬来。 季烟吓得尖叫一声,抱紧了殷雪的脖子。 她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这种恶心的东西了,此刻紧紧抱着殷雪灼,完全不敢动,那东西靠近他们之时,却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屏障弹开。 那群蝎子不甘心,前赴后继地朝季烟爬去,却每次还没碰到她,就被弹开。 咦? 季烟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这才发现,是殷雪灼送她的项链在起作用。 本就是不错的防身法器,又融合了殷雪灼的玄冰鳞,这些断崖下的小喽啰根本不是对手,难怪殷雪灼背着她,一点儿都没有要躲的意思。 “这是妖兽食血蝎。”殷雪灼低声道,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一群爬虫罢了,也只敢在这里放肆。” 身为食物链顶端的魔魇,殷雪灼从来不把任何妖兽魔兽放在眼里。 若非他的气息被压制,这些蝎子别说出来攻击人了,估计都得逃之夭夭了。 季烟:不愧是魔域之王,牛逼牛逼。 她忍不住吐槽:“殷雪灼,你狠话撂得厉害,有本事早点恢复啊。” 身上的人果然身子一僵。 啧,戳到他的痛处了。 没了灵力的殷雪灼,就是被拔了牙的老虎,顶多奶凶奶凶地干嚎两声,凶也凶不起来。 季烟气到他了,又立刻自觉地顺毛:“哎呀,其实也不是没有机会的,我听说这里好像有很多宝贝,如果我们能找到的话,恢复力量指日可待呀。” 她说的可是真话。 原书中的炼渊之所以是禁地,是因为炼渊凶险可怕,下面妖魔无数,去了的人连魂魄都留不住。 可断崖不是。 断崖虽然凶险,但它的凶险只是因为这里藏了很多宝贝,这里地势特殊,灵宝的灵气养着许多的生灵,数百年来就有无数人想要找到这些宝贝,而真正能找到这些宝贝的人屈指可数,从前昆宁派开派之初,有无数人下来寻宝,要么一无所获,要么找到了宝贝,却有去无回。 后来为了防止众人为了利益去送死,这才设为禁地。 殷妙柔,显然是一个异类。 掉下了悬崖,意外碰上了这里魇族,收获了无数的珍宝,最后还实力大增,华丽归来。 季烟其实才不想救殷妙柔呢,她又不傻,干嘛带着男朋友过来救伤害过他的女人。 但殷妙柔的宝贝值钱啊! 如果殷雪灼得到了的话……分分钟达成系统任务,直接大结局好不好!这样的好事,季烟才不会放过,如果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剧情发展,到时候倒霉的就是她和殷雪灼。 季烟一想到那些宝贝,就有些兴奋,仔细观察着四周,想要看出什么端倪来,看了半天,还是挫败地去问殷雪灼:“你看看这周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殷雪灼说:“迷阵。” “嗯?” 殷雪灼:“从进来开始,我们就进入了一个迷阵,倘若这样一直走下去,就越来越危险,最终被困死在这里。” 季烟:“!” 你早就看出来了你居然不说! 季烟忽然想到什么,从他的背上单脚跳下去,绕到他的正面,果然看着他唇边挂着的兴奋的冷笑,沉默了一下,“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搞事情比较好。” 这人每次露出这种表情,就是反派定律发作,必须搞一波大的。 身为反派,搞搞事没什么,可问题是,他都混成小哑巴了,真的不可以消停一会儿吗? 殷雪灼对上她的视线,眨了眨眼睛,唇边的笑意逐渐扩大。 “乖,我自是懒得亲自对付他们。”他冷笑道:“你且看好戏,暗中那人,还未曾现身呢。” 他一兴奋,眼睛便有些泛红,手上的指甲又变长了,季烟的注意力逐渐被他的手吸引过去,想了想,她趁着其他人没注意到他们,把他拽到了角落里,掏出储物袋里的剪刀,咔嚓咔嚓又给他剪掉了指甲。 殷雪灼:“……”他真的生气了。 72、灵魇4 食血蝎很快就被杀退。 如同来时那般迅速突然, 无数食血蝎如潮水一般快速退去, 瞬间消失无踪, 地上只留下了些许被杀死的食血蝎, 很快化为一团黑气, 消失得干干净净。 “是迷阵。”韶白沉声道:“这些蝎子来的很奇怪,我们不知不觉竟然早已中了迷阵,之后的路恐怕会更凶险。”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阵了。 韶辛环顾四周, “一般的迷阵必有出口所在, 只是这里看起来毫无奇怪之处, 似乎没什么端倪,与我从前在书籍上看到的阵法大为不同。” 孔瑜安抚道:“不必担心,从现在起, 我们都小心行事, 勿要再碰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韶辛脸色凝重, 点了点头。 季烟看着他们在那里认真地讨论迷阵,心道她旁边这位大佬早就看穿了一切, 果然大佬就是大佬啊,虽然殷雪灼现在不能打, 但脑子绝对还是在线的, 看他现在这一脸别扭不爽的表情, 肯定是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啊。 殷雪灼:我不爽是因为你给我剪了指甲。 完全没察觉到是自己的问题的季烟在一边看好戏,过了一会儿,居然还扭过头朝殷雪灼一笑,殷雪灼瞥了她一眼, 就冷淡地转过身没理她,弄得季烟一头雾水。 “你又怎么了?”她忍不住说出了渣男语录。 她伸手拉他袖子,殷雪灼拂袖甩开她的手,往边上走了几步,和她拉开距离。 季烟:“……” 她睁大眼睛,干巴巴地瞪着殷雪灼,像是要从他脸上瞪出个窟窿出来,殷雪灼反正就不理她,看谁都不看她,季烟干脆也不理他了,直接去了韶辛身边,听着他们说话,完全不在乎殷雪灼。 殷雪灼自讨没趣,又忍不住暗暗瞥了她一眼,结果和她瞧过来的目光隔空相撞。 季烟:“……”这人到底在别扭什么? 殷雪灼:“……”糟糕,被她看到了。 两人对视几秒,又不约而同地撇开目光,明明其他人还在说话,可他们之间的气氛却越发尴尬,直到孔瑜说了一句“继续赶路吧”,季烟单脚走路非常艰难,殷雪灼这才冷着脸在她面前蹲下,将她重新背了起来。 虽然季烟对这短短十分钟的冷战十分懵逼,但殷雪灼显然是自己生自己的闷气,气完之后又主动凑过来,也许是因为这样的行为过于自相矛盾,他一边背着她,可季烟觉得他更生气了。 像是猫咪恼羞成怒,要伸爪子了,只不过殷雪灼的爪子被她剪掉了,挠也挠不动她,只能凶巴巴地干嚎。 季烟被自己的脑补逗笑,趴在他的背上笑个不停,“噗哈哈哈哈。” 殷雪灼顿了一下,整个人僵硬得宛若雕塑。 季烟又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趁着其他人不注意,飞快地在他脸上啵唧了一口。 “灼灼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她在他颈边轻轻地蹭。 少女温热的呼吸刺激着他的肌肤,像轻柔的羽毛拂过,嗓音甜腻,像是最温柔的呢喃。 殷雪灼垂眸望着脚下,把身上的小姑娘背得紧了一点,季烟对他来说宛若一种毒药,总是让他变得不像自己,愤怒化为生气,最终因她的撒娇消失得干干净净,又变回了最初的样子。 总是不能真正地生她的气,殷雪灼也有些懊恼,对着地面上最尖锐的石头踩了下去,一脚便将那石头踩成了粉末。 他开始对着那些尖石发泄情绪。 走了很久,后来又遇到了几波食血蝎的袭击,只是那路仍旧是无穷无尽,似乎一直在原地打转,可每一处的山石并未重复,韶白的脸色越发凝重,最终让众人先寻个平坦宽阔的地方修整片刻。 季烟被放了下来,她一个姑娘家,独自缩在角落里,脱下了鞋袜,看到了被扭伤发青的脚踝,碰一下就疼得龇牙咧嘴。 韶辛不便看女子的双足,不曾过来,却远远地叫她:“季烟,你的脚如何了?” 季烟觉得不行,迟迟没有回答,韶辛原地踌躇许久,终究还是不放心地走过来,脸色很红,像是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在季烟惊讶地要叫出声之前,低声说了一句“冒犯了”,便低头握住她的脚踝,轻轻一扭。 “啊!”季烟痛地大叫一声,瞬间泪眼汪汪。 殷雪灼为了不暴露自己,本独自靠在一边的石壁上发呆,季烟的尖叫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转眸看了过来,黑沉的眸底染上一层愠怒,舌头舔了舔尖尖的牙,眼睛里杀意翻腾。 虽然没有回头,季烟却能感觉到一束冰冷的视线穿透了她,她头皮一紧,心中警铃大作,韶辛还浑然不知,抬头对她道:“你的骨头移位,我已经帮你弄好,接下来几日小心着脚踝,只要敷上灵药,很快便可消肿。” 季烟忙不迭点头,“谢谢你啊韶辛。”韶辛又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我从前在外历练,只是略懂皮毛……” 眼看他又要和她滔滔不绝,而身后的目光温度已至冰点,季烟连忙抬头抚了抚额头,假装有些累,“韶辛,我现在想歇息一会儿……” 韶辛便也不再说了,只是让她好好注意着受伤的脚,再将袖中的消肿的药膏给了她,便转身离去。 他刚走,季烟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身边便出现了一缕淡蓝色的袍角。 一只冰冷的手,在众人看不到的死角,缓慢地抚上她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手的主人冷笑一声,声音里蓄满了寒霜,“他摸了你哪只脚,我便想砍掉哪只脚。” 季烟:“……”大哥,你不要吓唬我。 他弯下腰,手指拂过她的高高肿起的脚踝,手指触摸过的地方,一阵冰凉的感觉弥漫开来,季烟感觉脚有点麻,一路顺着四肢麻到了头顶,她一时不敢动,又被他粗暴地捏着下颌抬起头来,嘴里忽然被塞进了他的手指。 季烟:“!” 卧槽你摸了我的脚你不要往我嘴里伸啊! 这简直是太重口了,季烟在他手里挣扎了一下,他心有怒气,掐着她的手力道丝毫不减,阴恻恻道:“再敢给我动一下试试。” 季烟:咋地,你还想家暴啊! 季烟瞪大眸子,眸子氤氲,嘴里血腥气弥漫,是殷雪灼的血,顺着她的喉咙流入她的体内。 很快,脚踝哪里的肿痛感消失了,浑身上下的感觉宛若脱胎换骨,整个人轻松了不少,甚至还有点儿犯困。 魔魇的血自古便有奇效,前前后后却被她吸走不少,殷雪灼抽回手指,她昏昏沉沉地靠在了他的臂弯间,很快就闭上了眼睛,逐渐进入梦乡,殷雪灼将手指上的血抹在她的红唇上,低头舔去,是甜的。 他的血本就带着些许甜味,可以治愈所有人,偏偏治愈不了自己。 可以安抚她安然入眠,却不能让他的心平静下来。 殷雪灼的瞳孔逐渐变细,眼睛里红光大盛,倒映着季烟的模样,原本被她剪掉的光秃秃的指甲,又无声无息地生长了出来。 魔魇就是魔魇,即使披了人的皮囊,外表再美丽精致,也只是魔魇。 他讨厌她被人触碰的样子,憎恨让她假颜讨好的所有人。 他讨厌弱小,他忍无可忍。 -- 季烟记得自己睡着时,是在殷雪灼的臂弯里,远处那群男人低声说话,细碎的说话声听不分明,却一直不停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可她睁开眼时,却觉得不对。 太.安静了。 静得几近诡异,连风声也没有,季烟一惊,猛地撑手坐起,却发现自己周围浮着一层半透明的黑色屏障,像是结界一般,将她整个人圈在原地。 季烟伸手碰了一下,那结界宛若玻璃质感,让她根本出去。 她心底一颤,忽然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便看见殷雪灼捏断了一个人的脖子,那人从他掌心滑落,季烟正好对上那人临时前睁大的惊恐双眸。 那是孔瑜带来的弟子之一,是孔瑜的人。 那人身上冒着淡淡的白雾,涌向殷雪灼的掌心,尸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直至成了白森森的枯骨。 她心底骤然一寒。 殷雪灼已转过了身来。 什么易容早已不见,他一袭黑衣,长发散落在身后,容颜带着极致的冰凉,恢复了高不可攀的冷漠,脚下是几个人的尸首,手指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引得无数虫子从地上爬出,吞噬了魔魇之血的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长大,变得更为凶残强大。 殷雪灼就这样洒着自己的血,瞳仁彻底变得血红,让人不寒而栗。 他朝季烟走来,所过之路,所有虫子分成两侧,恭敬地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你醒了?”他微笑着,手指一勾,结界散去,季烟手腕上的魔藤却忽然变长变粗,成了绳子将她缠住,带着她走到殷雪灼身边,被他抱进怀里。 她眼神惊慌,“你……你明明没有了法术……” “小傻子。”他勾唇,唇边逸出一声低笑,“我是魔魇,不是人,怎会只有一个办法?” 他有无数种办法弄死那些人,魔魇吸食天地灵气,也吸食天地魔气,只要他想,就可以一直战斗到自己死为止。 季烟是低估他了,或许,是他这么多日的温柔妥协,让她以为她可以完全驾驭住他,可她偏偏忘记了,他到底是谁。 所以醒来后的局面翻天覆地,他不知又发了什么疯,将这里变成了杀戮的天堂。 季烟望着他满目赤红,他的魔气压抑不住,像是又更深地魔化了一层。 殷雪灼抱着她,身后的翅膀伸展开来,身子往前飞快地掠去,脚下无数的虫子往前爬去,季烟看见面前有一面黑色的光洞,殷雪灼说:“这是迷阵的入口。” “六乘摄心阵和千面搜杀阵。”他冷淡道:“一个是我亲自布下,另一个是孔瑜所做,我本欲将他们一并困入千面搜杀阵,偏偏另一个迷阵意外将他们分开,如今韶氏兄弟分别被困住,是死是活,都要看他们造化了。” “你看,孔瑜这么卑鄙,我若不提前反击,你也会被困进去。”他低头,手指在她唇上流连,微笑道:“你和他合作,可他一直都在盘算灭你的口呢。” 孔瑜这种人,在他眼里,与殷妙柔不过是豺狼和虎豹的区别罢了。 会被威胁,却更懂铲除威胁,季烟未必没有这些人聪明,却独独少了一点,所以不是他们的对手。 ——她不够心狠手辣。 身上的魔藤缠得更紧了些,殷雪灼在她眉心落在一吻,淡淡道:“游戏结束。” “该好好清算清算了。” 73、灵魇5 无数的虫子涌向迷阵入口。 比食血蝎更可怕, 那些虫子吸食过殷雪灼的血, 变得更加狰狞, 季烟从前最怕蟑螂, 这这些东西比蟑螂还要吓人, 有的甚至跟蚰蜒一样有无数条腿,吓得她紧紧把头埋进殷雪灼的怀里,不敢多看一眼。 抱着她的男人早已疯狂, 或者说, 他向来如此, 只是和季烟相处之时,他的心思只在她身上而已,如今不过是回归本性。 季烟被他吓到了。 他做事就是不计后果, 但凡有人的几分理性在, 那些修士也不会害怕他成这样, 有时候疯子比谁都可怕,再多的防范, 也阻止不了一个疯子不按常理出牌。 她知道自己现在劝不了他了,更何况他将她捆成这样, 估计就是为了防她碍事, 季烟干脆也不挣扎了, 老老实实地缩在他怀里,耳边是那些虫子窸窸窣窣在爬的声音。 他操控这崖低的妖兽为他所用,吸食这里的所有灵气和魔气,让自己的力量突然暴涨, 季烟醒来的时候韶白已经不在了,虽然还是不太清楚来龙去脉,但好歹松了口气。 她怕韶白拿着挽秋剑,再次和殷雪灼对上。 对于他的疯狂,她只是尽可能地在安抚,可她一直都知道,安抚是无用的,那些仇恨必须要用同等的代价偿还,一日不报仇,殷雪灼一日都不会走出过去的阴影。 他要疯的话,就陪他疯吧。 灭过临霜城,搅乱这区区一个禁地,又算得了什么呢? 殷雪灼化为原形,翅膀上的鳞片一片片长出,魔气越发浓郁,虫子铺天盖地,迷阵的出口逐渐收缩,里面的人如果不及时逃出,就只会被困死在里面,只是他的目的并不是如此简单。 殷雪灼不急于关闭迷阵出口,翅膀扇动,带着季烟飞起,似乎是在静静等待着什么,季烟不知道孔瑜去了哪里,只是过了一会儿,就感觉一阵地动山摇,一只巨大的、浑身长满倒刺的狰狞凶兽冲了出来,直奔殷雪灼。 殷雪灼冷哼一声,单手搂着季烟,和那只巨兽打了起来。 那巨兽不是他的对手,但也很强,殷雪灼一时并不能直接杀了它,与此同时,周围的地形又发生了变化。 像是第三道迷阵。 殷雪灼眯起眼,面上闪过一丝狠戾,“七杀阵,未免太过看不起我。” 听他的语气,像是暗中还是有人在捣鬼,孔瑜至今未曾出现,季烟怀疑就是这人在装神弄鬼,是恨不得他们在崖底全军覆没。 如果说季烟一开始还不把孔瑜当回事,现在是真的心底一寒。 这种人才是最危险的。 殷雪灼甩不开那只巨兽,那巨兽更是伤不了他一根毫毛,只是这样下去不行,只会被孔瑜拖延时间,果然没过多久,殷雪灼的身子在半空中微微一滞,神色忽然不对。 “怎么了?”季烟抬头问他。 他的神色凝固了,眼睛里翻涌着看不懂的情绪,侧身躲过巨兽的袭击,许久之后,才忽然说:“挽秋剑落到了别人手中。” 他可以感受到挽秋剑的气息,挽秋剑也可以感受到他的,他放出全部魔气之后,挽秋剑在韶白手中蠢蠢欲动,但因为迷阵而冲不出去,就在刚才,有其他人抢到了挽秋剑。 能从韶白手里抢走挽秋剑,自然是占据了迷阵的好处,想必就是孔瑜。 季烟担忧道:“孔瑜?他修为远不及韶白,如果他拿到挽秋剑,你打得过吗?” 殷雪灼冷哼,“不过是不自量力。” 他的表情有几分暴躁,最后一点耐心被消磨干净,身后的蝶翼光芒大盛,周围的所有活物都立刻枯萎,尽数飞向殷雪灼。 像季烟从前打游戏的副本boss,在某一个阶段忽然实力暴涨,殷雪灼在空中一转方向,掠向巨兽颈边,季烟只觉得眼前一花,就闻到血腥味。 他的指甲锋利如刀,割开巨兽的脖子,五指成抓,迅速吸取巨兽的灵力,身后的蝶翼越发光芒耀眼。 那巨兽发出咆哮,周围山石崩塌,好像天崩地裂,这个迷阵在迅速崩溃,颈间喷涌出的鲜血形成一道小溪,顺着巨兽的毛发淌下,吸引了周围的虫子,最终巨兽轰然落地,砸开一个巨坑,然后化为了皑皑白骨。 周围的场景又变了。 原本看似有路的地方,变成了一堵石墙,而另一边豁然开朗,殷雪灼感觉到挽秋剑的气息越发强烈,还没动,就听到一道笑声传来—— “想不到你居然用这种方式恢复力量。”孔瑜手握挽秋剑,慢慢从黑暗里走了出来,笑吟吟道:“明枢真人当初教你的办法,我以为你不会用呢。” 明枢真人? 季烟微微一惊,猛地看向殷雪灼,语气不由得激烈,“殷雪灼,你到底干了什么?!” 殷雪灼没低头看她,只是眯眼盯着孔瑜,满身杀意。 “干什么?”孔瑜笑着回答他怀里的季烟,“看来你很在乎这个魔头啊,那我不妨告诉你,当年他实力不够,明枢真人利用他单挑几大宗门,你以为他是如何做到的?不过是魔化罢了,每魔化一层,他就会越来强一分,直到成魔,可成魔之后呢?” “成魔之后继续魔化,便是逆天而行,若不及时回头,定会受到反噬。” “可你看看他,他当然不愿意回头,因为他只要回头。”孔瑜笑意一手,眼神倏然便得冰冷,抬起了手中的挽秋剑,“我就会重新把这个怪物关回炼渊。” “哈哈哈哈,然后全天下人会感激我孔瑜一人,尊我为新任仙盟盟主,什么殷妙柔,什么季云清,全都是过去了!” 孔瑜仰头狂笑,疯疯癫癫,想起可以拿回属于他的一切,浑身都兴奋地发抖,表情非常可怕。 季烟死死地瞪着孔瑜,心口狂跳,她感觉殷雪灼把她搂得更紧了,他什么都没有反驳,这也说明,孔瑜说的都是真的。 她竭力沉下心来,忽然便笑了。 “你不过是个炮灰罢了,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看来你很喜欢狗啊,这么爱吠?”季烟说:“逆天而行又怎么样,能打得你这个没妈的玩意儿后悔被生出来,就足够了。” 真是……气得她爆粗口了。 果然也不是所有反派都很讨喜,除了她的灼灼,其他人都是些什么傻逼玩意儿。 气死她了。 孔瑜被她一骂,脸色陡然阴沉,“你!死到临头,还在此嘴硬。” 季烟冷哼,也许是和殷雪灼呆久了,她此刻的眼神,和殷雪灼如出一辙的让对方恨得牙痒痒,“什么逆天而行,你又知道天是什么吗?别在这里瞎哔哔,秀你的智商了,更何况,就算会有什么天谴,你以为我们会怕?” 虽然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之类的话,实在是有点古早狗血。 但季烟确实不怕。 逆天?天是什么?她能来到这个世界,系统能掌控一切,天说不定就是那个脑残系统罢了。 逆天而行又怎么样,不过是一本书,季烟都是鬼门关走了好几圈的人了。 殷雪灼才是终极boss,这个孔瑜未免有点好笑。 季烟一脸不屑地嘲讽孔瑜,殷雪灼却忽然低下头,眼神复杂地盯着季烟。 她刚才说的是“我们”。 不是永远孤独的“他”。 她没有撇开他,即使是知道后果也许不可控,她也一点都不害怕。 多年如履薄冰,在黑暗里挣扎了太多年,习惯了被人背叛厌恶。 他其实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能喜欢上一个人,他已经觉得十分荒诞。 不敢奢求太多。 可他喜欢的姑娘,说要和他一起逆天。 殷雪灼忽然松开季烟身上的魔藤,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低头亲了一下她的唇。 季烟:???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吻,亲得着实懵了一下。 大佬,你干嘛呢,在说沉重的话题呢,你醒醒。 要亲也看看场合好不好? 可殷雪灼亲的很认真,甚至带了几分温柔虔诚,他从前都是粗暴直接的,这样的亲吻让她无所适从,似乎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她忍不住伸手抱紧他,传递给他温柔的安抚。 殷雪灼低头亲了她好一会儿,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手掌在她脸上摩挲片刻,这才抬起头,看向孔瑜。 “蠢剑,”殷雪灼看向他手里的剑,嘲讽道:“自降身价,为他所用,我倒是高看了你。” 孔瑜:“……”殷雪灼这是在指桑骂槐吧? 对号入座的孔瑜忽然盛怒,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手中的剑忽然嗡鸣了一下。 挽秋剑很生气,越颤越剧烈,忽然挣脱了孔瑜的手,浮在空中。 它向来自傲,殷雪灼可以和它打,但就是不能侮辱它。 它撂挑子不干了。 季烟:这都行,她服了。 挽秋剑脱手,孔瑜忽然没了神剑护体,他心里一慌,眼底掠过一丝狠色,忽然扬袖,袖子里飞快闪出无数道冷箭,朝季烟和殷雪灼袭来,季烟一看见那么多道剑雨飞来,下意识抬手,掌心的九幽之火瞬间在她面前筑成高高的火墙,将剑雨全部挡住。 那火冲得极快,朝孔瑜面门扑去。 殷雪灼翅膀一扇,直接从九幽之火里面穿出,手指掐向孔瑜的脖子,孔瑜险险避开,但殷雪灼实在太快了,殷雪灼是一个连韶白手持挽秋剑才能险胜的存在,孔瑜这点儿修为,实在不堪一击。 “噗。” 手指穿过心脏的声音忽然响起,孔瑜睁大眼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只手从他胸腔里,硬生生地挖出了血淋淋的心脏。 然后手指用力一捏,血顺着手指淌下。 殷雪灼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来,忽然捏开了孔瑜的嘴,将那颗被捏碎的血淋淋的心脏塞进了他的嘴里。 “真脏。”他表情嫌弃。 孔瑜睁大眼睛,想要说话,嘴却被堵住,空荡荡的胸腔里不住地喷出血来,肉.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然后轰然落地。 就这么死了。 季烟深吸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气——刚才的画面太血腥,她有点没缓过神来。 殷雪灼杀人就杀人,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弄得这么恶心,她有点反胃了。 但她根本没有机会缓缓。 随着孔瑜一死,周围最后的法阵忽然发生变化,周围的山石忽然如同活了一般往后退去,地面出现了巨大的缝隙,所有风朝缝隙里面涌去。 巨大的吸力让所有的活物站立不稳,连挽秋剑和殷雪灼都有些站不稳了,更别说季烟,季烟抱着殷雪灼的手臂一松,尖叫一声,往缝隙里跌去。 “啊——” 她的尖叫声伴随着刺目的剑光,挽秋剑和殷雪灼同时下掠,挽秋剑先一步变大,稳稳接住季烟。 季烟趴在挽秋剑上,感觉身下的剑颤得越发厉害,她懵了一下,随即被殷雪灼重新搂入怀中。 这一切太快了,挽秋剑为什么忽然救她,这裂缝又是什么,她脑子里满是疑问,才站稳没多久,殷雪灼忽然握紧挽秋剑的剑柄,将她带着一起往裂缝下方掠去。 她听到了歌声。 清越悠长,温柔动人,仿佛来自极为遥远的梦境,又似乎在耳边呢喃。 原本的世界忽然崩塌。 -- 穿越裂缝,却不是在更深层的地底,而像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 天地恢复平静,无尽的黑暗终于散去,天地恢复明朗,一抬头,可以看见天上流动的云,和刺目的骄阳。 这才是正常的世界。 季烟跌坐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一边是挽秋剑,一边是站着打量四周的殷雪灼。 她坐了好久好久,低头看向身边一动不动的挽秋剑,忍不住戳了一下。 挽秋剑没动。 “咦?”她第一次这么近的观察这把剑,此刻觉得非常奇怪,“殷雪灼,它刚刚干嘛要救我啊?它之前不是一直要杀我么?” 总不能是良心发现吧。 殷雪灼:“挽秋剑当然想杀你,它是怕你死在别人手上,它吃不到了,这才保护你。” 季烟:“……”这居然还是把病娇属性的剑? “不过。”殷雪灼说:“我一直不明白,它为何这么想吞噬你,你体内没有灵力,对它来说并无好处。” 季烟:“……你嫌弃我哦。” 不过这也确实,她和挽秋剑无冤无仇的,这把剑不是第一次针对她了。 她忍不住使劲儿戳戳挽秋剑,这把剑忽然颤了一下,吓得她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蹦起来躲到了殷雪灼身后。 结果挽秋剑就这么颤了一下,然后没了动静。 季烟:“……”她好像怂过头了。 殷雪灼:“噗。” 他笑了一会儿,忽然抬脚,毫不留情地踹了一把这剑,“这里灵气过于充沛,它的魔气被压住了,自然安分了。” 季烟:“啊?它也有魔气?” 殷雪灼古怪一笑,“沾了我的血肉,怎会没有魔气,可笑的是,一把沾染魔气的神剑,嗜杀成性,居然被那群正道如此稀罕。” 季烟:“你别说了,我要吐了。” 太恶心了,这群人到底图什么啊? 季烟犹豫了一下,把挽秋剑拎了起来,十分坏心地问殷雪灼:“那你要不要趁它现在没动静,对它做点什么,免得它之后还要和你打架。” 她抬眼看向殷雪灼,忽然发现殷雪灼的样子变得正常了点儿,一下子呆住了,“你……” “这里灵力充沛,适合养伤。”殷雪灼抬手,掌心冒出一簇小火苗,照亮他漆黑的眸底。 “你好点儿了?”季烟眼睛一亮,十分兴奋,“哇”地尖叫一声,勾住了他的脖子,“啊啊啊太好了!你之前那个样子真的太让人担心了,没事就好!” 殷雪灼低低地“嗯”了一下,季烟这么开心,他不以为然,唇角却不自觉地弯了弯。 “若没猜错,此处应该才是断崖真正的样子。”他说:“这里的主人,应该才是最开始迷阵的制造者,防止外来者入侵。” 他往前走,季烟拎着挽秋剑跟在后面,前面是一片美丽的桃花林,沿路都是许多没见过的花草,她从中穿过,花丛里飞出无数的小蝴蝶,都是淡蓝色的蝴蝶,停在季烟的肩上。 这蝴蝶,与殷雪灼的小蝴蝶长得好像。 只是更为小巧,看起来更为无害,一点都不怕人,一群蝴蝶绕着季烟飞来飞去,像是在陪她玩儿,可没有一只敢靠近殷雪灼,反而把他独自晾在了一边,孤零零的,十分可怜的样子。 小蝴蝶不陪大蝴蝶玩。 季烟太想笑了,脑补一下殷雪灼现在要是露出翅膀,和这群蝴蝶站在一起,又该是什么景象。 季烟还刻意引导那群蝴蝶飞向殷雪灼,但它们一看季烟走到殷雪灼身边了,居然也不陪季烟玩了。 殷雪灼这尊煞神,好像没谁不怕他。 季烟有些失望,纠结了一下,还是选择不缠着殷雪灼,去陪蝴蝶玩,她在这花丛间逗留了好一会儿,染得裙裾上满是花香。 “你们是谁?” 一道清冷的声音蓦地响起,季烟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极为好看的少年,忽然从虚空之中走了出来,身后翅膀扇动,稳稳地落在了他们面前。 那少年长得很漂亮,漂亮到单凭长相,其实难以分辨男女,只是声音是少年的清冽动听,身后是一对半透明的蝶翼,落在季烟面前之后,身后的翅膀收了起来,乌黑的眸子定定地瞧了她许久,尖耳朵从头发里冒了出来,十分可爱。 季烟:“!!!” 她没看错吧?! 和殷雪灼长得一模一样! 季烟惊呆了,那少年一眼就注意到了她身后的殷雪灼,也惊呆了,神情疑惑地变幻许久,忽然又张开翅膀,转身作势要跑。 殷雪灼却比他更快,直接化为一团黑气,出现在了少年身边,一把拽住了人家的翅膀,把人家拎了起来。 这抓翅膀的手法,活像是拎一只鸡。 “你放开我!”那少年惊恐地挣扎着,翅膀差点被殷雪灼掰断,却只能徒劳地拍打着他的手。 那少年似乎没什么攻击力,除了不住地叫嚣,就只能拍着殷雪灼揪他翅膀的手,活像女朋友撒娇,还是小拳拳捶你胸口那种。 季烟看不下去了,默默捂脸。 结合原书剧情,她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应该就是居住在崖下的灵魇了吧? 殷雪灼你对你同类也这么凶的吗! 伸手就揪人家翅膀,有翅膀的何苦为难有翅膀的。 她忍不住解释道:“那个……我们没有恶意……” 话音刚落,殷雪灼就把那少年扔在了地上,那少年被吓坏了,一落地就蜷缩了起来,大翅膀卷起来盖住了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大圆球,簌簌发抖。 殷雪灼冷嗤一声,“真弱。” 那大圆球抖得更厉害了。 季烟:这和她想的不一样。 魇族不是幼年都很弱小吗,这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啊,殷雪灼干嘛这么嫌弃人家,他从前嫌弃人类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嫌弃自己同类? 季烟对那少年说:“你别怕啊,我们只是误入这里,他真的没有恶意。” “你骗魇!”那少年扯了哭腔,像是被吓坏了,“……他身上全是魔气,全是魔气啊呜呜呜,太可怕了简直是太可怕了!怎么会有魔气这么浓的魇!” 殷雪灼:“呵。” “……”季烟哑口无言,灵机一动,又说:“他之所以魔气浓郁,都是一群坏人害的。” “坏人?”少年忽然不哭了,从翅膀底下探出脑袋,耳朵动了动,“是什么坏人啊?” 季烟说:“是一群捕捉灵魇的坏人,那群坏人将他抓走了,所以他才这样,你们不是同类吗,你干嘛要排斥他呀。”她露出几分委屈来,盯着那少年看。 那少年天性善良,一听她这样说,就“啊”了一声,有些无措。 “是这样吗?”他转动眸子,坐在地上,抬头打量着殷雪灼,“可是他看起来实在是太厉害了,这么厉害的魇也会被抓走吗?我活了一百年,都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魇。” 一百岁,果然还是只幼崽啊。 殷雪灼被他不加掩饰的目光看得直皱眉,欺负幼崽的念头蠢蠢欲动,季烟太了解他了,又把他往后一拉,蹲在那少年面前,和他对视。 她说:“他和你不一样,他已经三百多岁啦,但他是很小的时候被抓走的。” “那他好可怜。”少年慢慢地收回翅膀,还是不敢碰殷雪灼,躲到季烟身后去,过了一会儿,又探出头来,小鹿般的眸子小心翼翼地望着殷雪灼。 “那你要不要留下来呀,这里是我的家,如果你没有家的话,可以把这里当成你的家。”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会对你好的。” 74、灵魇6 殷雪灼其实很不稀罕被人这样心疼。 尤其是魇族的小崽子, 这么弱小的崽, 一捏就死了, 还反过来心疼他, 好不好笑? 可那灵魇少年自打听季烟说了他的遭遇, 就非常心疼他,不仅不怕他,还主动凑到他跟前去, 仰头望着他:“虽然你这样强大, 我们好像对你来说没有用, 但我看你身上魔气浓郁,如果你想除掉大多数魔气的话,或许我可以帮你。” 殷雪灼眸色一动, 转身看了过来, “当真?” “当然是真的。”少年笑着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 “这里灵气充沛,后山的灵池蓄养着整座山的灵脉, 如果你进去泡了一泡,魔气就可以被冲散很多了。” 少年说着, 还指了指季烟怀里的挽秋剑, “还有这把剑, 它的邪性很重,但好像应该是把神剑。” 季烟的眼睛越来越亮,没想到阴差阳错,居然碰到了灵魇, 还可以清洗魔气。 她追问道:“那……那若是灵力透支呢?可否痊愈?” 少年想了想,嘀咕道:“你是说他灵力透支了吗?透支了都还这么强……” 他嘀咕了好一会儿,实在是太羡慕了,他做梦都不敢这么强,如果他可以和这只大魇一样的话,透支点灵力算什么? 那群人类修士,也不会总是过来抓捕他们族人了。 虽然心里酸得不行,少年还是非常真诚地点头道:“没有大碍的,我们灵魇一族,最擅吸食天地灵气,这里的环境得天独厚,最适合养伤修炼。” “那真是太好了!”季烟高兴地蹦了起来,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了殷雪灼,殷雪灼耳边充斥着她开心的尖叫,有些嫌弃地偏了偏头。 季烟叫得好大声,她就这么为他开心。 殷雪灼抬手捏了捏她的腮帮子,手指一点,她就发不出声音来了,只能干巴巴地瞪着他,殷雪灼唇边露出一丝隐秘的笑,仔细一看又像是没笑,他淡淡对那少年道:“我并非是沾染魔气,而是早已化身成魔,魇族幼年弱小不堪,你既与族人居住在此,对外来者,当有一些戒心。” 他的语气很淡,没有多余的嘲讽,只是看他太过单纯,淡淡地提醒一句,通身冷淡的气质让人不由得折服,同属于魇族的气息散开,那少年眼睛里满是敬畏,弯腰道:“我明白了。” 季烟挂在殷雪灼身上,悄悄弯了弯唇角。 刚才还凶巴巴的呢,现在还是忍不住提醒这小幼崽。 到底还是同族,他身为长者,也不是那么冷漠嘛。 少年自称名唤“幼兰”,乃是魇族的下一任族长,魇族无父无母,每一只魇族都是在灵气最浓郁的石窟里出生,而幼兰是灵气最纯净的一只,所以他成年之后,会接任族长之位。 魇族幼崽大多数夭折,即使有成年的魇所庇护,有些也注定无法长大,如今魇族的成年魇不多,就连族长,他的力量也只是相当于一个金丹期的人界修士,一旦碰到强者,便很有可能全族覆灭。 所以魇族多年以来藏在崖底,天生可操纵灵力,与天地契合,便以灵力布下迷阵,将所有下悬崖的人困死在迷阵之中,那些人大多原路返回,或者死在里面,能出来的人几乎没有,因为再强大的阵法,对上魇族天生的能力,都会显得不堪一击。 但季烟和殷雪灼就是例外。 季烟听到这些,也想起了原书的剧情,殷妙柔金手指发挥作用,阴差阳错闯出迷阵,碰到了居住在这里的魇族,并取得了魇族的全部信任。 紧接着,寻找殷妙柔的韶白紧随而至,将殷妙柔救出,同时,这里魇族的行踪也被公诸于世。 原书里孔瑜没死,发现这里全是魇族之后,便暗中派人将他们全抓了炼丹,无数的幼小灵魇被投入炼丹炉,烧成灰烬,而殷妙柔的男人们并没有阻止,他们觉得,若能因此炼成强大的丹药,可以一举杀了殷雪灼,牺牲这些注定长不大的灵魇,也没有什么。 殷妙柔自是不愿的,但她却来迟了,最终她得到了那些丹药,本不欲服下,却又因为殷雪灼的威胁越来越大,已到了完全打不过的地步,终于狠下心来,吃了丹药。 原书的这一段很有争议,很多读者就“殷妙柔到底该不该服下丹药”讨论了很久,魇族对她是救命之恩,有人认为这样是狼心狗肺,有人却觉得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最该死的是反派殷雪灼。 季烟不知道孔瑜死了之后,剧情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但殷妙柔既然也在这里,他们就一定有被人发现的危险,剧情仍旧可能重复。 季烟看着如此单纯的幼兰,就有些不忍心。 原书之中,殷雪灼并未来过这些地方,也无缘见到自己的同族,可现在……如果殷雪灼力量恢复,他会保护这些魇的吧? 幼兰带着他们走了一段路,然后张开翅膀飞了起来,殷雪灼也张开了身后的巨大翅膀,在这漂亮的峡谷里,巨大的翅膀反射着刺目的阳光,每一片玄冰鳞都泛着冰冷的光泽,遮天蔽日,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充满力量的美让所有魇族都察觉到了,连幼兰都呆呆地停在空中,差点儿忘了飞。 “你真好看。”幼兰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小翅膀,委屈道:“我的翅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得这么大……” 殷雪灼:“先成年再说。” 幼兰:“噢。” 季烟看着这大小蝴蝶交流,又有点想笑,感觉有点像家长和孩子,小孩子说想要做大人的事,大人就只能敷衍一句“你先读完书再说”。 太可爱了。 季烟搂着殷雪灼的脖子,还没笑,就看见地面上飞出了好多好多的魇族。 无数的“蝴蝶”从树林里、花丛中冒了出来,往上飞来,又不敢靠得太近,全都好奇地望着殷雪灼。 “走开走开。”幼兰有些生气,对那些小蝴蝶们嚷:“这是我先碰到的,你们不许勾搭!” 季烟:“噗。” 那些小蝴蝶还真的没有靠近,但都对殷雪灼特别好奇,忍不住远远的唱起歌来,歌声清越悠扬,让人一听就觉得浑身放松了,甚至有点儿犯困,季烟还记得,她落入缝隙的最后一瞬听到的歌声,与这几乎一模一样。 魇族的嗓音都很好听,居然这么会唱歌吗? 幼兰对季烟解释道:“他们在欢迎你们,我们魇族只对尊敬的强者和伴侣唱歌。” 哦,强者。 那伴侣……? 季烟立刻扭头问殷雪灼:“你为什么不唱歌给我听啊!” 殷雪灼:“……” 她实在是反应太快了,举一反三的能力一流,女朋友不讲道理起来就是这样,季烟挂在殷雪灼身上,不住地耍赖,“我要你唱歌给我听嘛你为什么不唱,你是不是不把我当伴侣呢!” 殷雪灼:“……别闹。” “你嫌弃我闹。”她心里不平衡了,“我都给你唱过歌的,还唱了好多首,可你一次也没唱过。” 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一开口唱歌,殷雪灼连杀人的心都有了,简直是他一辈子的阴影。 但季烟丝毫没有自知之明,她还缠着他,要听他唱歌,最终着实无奈,殷雪灼敷衍地“嗯”了一声,这态度活像是女朋友要买包包时渣男的敷衍。 很快,幼兰就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座高楼前。 那高楼坐落在瀑布边,临山近水,周围弥漫的灵气几乎化为实体,连季烟都感觉到体内的九幽之火已经蠢蠢欲动,恨不得冒出来吸食一番。 这高楼非常之高,乍一看极为朴素,细看又觉得华美,宝石玄铁点缀其中,连墙壁上的纹路都是魇族翅膀上的图案,最高之处站在一个白衣男子,似是提前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亲自出来迎接。 “这就是族长鸿镜。”幼兰率先过去,对着鸿镜行了一礼,说:“族长,这是我刚遇见的外来者,他们破开迷阵进入这里,这位是季烟,这位……强大的大人,名唤‘殷雪灼’,他们都没有恶意的!” 殷雪灼带着季烟缓缓落脚,身后的翅膀一收,淡淡站在鸿镜面前,和他对视。 不过须臾,鸿镜便微微变了脸色,垂下头来,“不知您到此,有何贵干。” 季烟近距离看着这个“族长”,发现鸿镜生得也是非常好看,凤眸狭长,五官深邃,还生了一头漂亮的银发,配上尖耳朵,简直像西方的精灵。 这全族颜值太高,视觉冲击有点强。 季烟一瞬不瞬地盯着鸿镜看,只是单纯地欣赏这样的大美人,鸿镜只觉得两道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一道幽深难测,让他太有压力,一道是单纯的打量。 许久,他听见眼前这只魔魇冷淡道:“只是路过,不曾想会在这里发现同族。” 鸿镜神色复杂,“我们一族在此躲藏千年,鲜少有人能找到我们,只是近日外来者太多……您又偏偏是魔……” 鸿镜有些想不太明白。 他如今五百岁,可眼前这位一看便只有三百多岁,足足小了他一百多岁,数千年都是弹指一挥间,三百岁其实在魇族中虽不是幼崽,却也不算大。 可他修为高得难以想象,还是一只魔,正常的魇族成年之后再过强大,也未曾有过这样的速度。 魔魇,更是史无前例的。 幼兰看鸿镜有些困惑,连忙将季烟对他说的话像鸿镜说了,又说:“族长,这位大人灵力透支,好像还受伤了,我们可以把灵池借给他们疗伤吗?” 鸿镜点头,微笑道:“大人这样的强者能亲临,自是荣幸。” “请随我来。” 鸿镜转身,将殷雪灼带到了不远处的灵泉外,又注意到了季烟手上的挽秋剑,仔细辨认片刻,猛地转头看向殷雪灼,“您从前竟是伴剑而生的灵魇么?” 鸿镜很激动,忽然上前几步,越发觉得殷雪灼的气息很像,语气激动起来,“您……魇族多年只是在等一位伴剑而生的魇,这千年来只等到您……”他的眼睛里满是激动,可触及殷雪灼身上的魔气,脸上的笑容又僵住,霎时蒙上了一层灰败的阴影,“可是为什么会成魔……” 他的身子晃了晃,像是难以接受,一边的幼兰连忙搀住他,“族长!” 殷雪灼漆黑的眸子注视着鸿镜,微微低眉,因鸿镜此刻的话,忽然想起了从前。 他有意识时,就已经依附于挽秋剑了。 挽秋剑那时已经很强,可以镇压其他的邪祟,蓬莱仙岛周围灵气弥漫,他依据天时地利飞快地修炼,是整个岛上唯一的灵魇。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同族的,直到后来,他来到人间,知道这世间的魇有很多,只不过,他被抓了,也是被抓的所有灵魇之中,最适合饲养成魔的一只。 只有他。 “我确实是伴剑而生,但已是过去,我已成魔,不是你们要等的那只魇。”他转身,走入灵池之中,水面逐渐漫过他的腰,漆黑的长□□浮在水面上,身后的翅膀舒展开来。 殷雪灼背对着他们,又说:“灵魇不沾杀戮,我与整个人族为敌,和你们不是一路人。” 最后一个字落下,鸿镜欲言又止,许久,只能对着他的背影微微躬身,转身离去。 季烟抱着挽秋剑站在原地,看了看飞走的鸿镜和幼兰,又看了看背影孤单的殷雪灼。 她叹了口气,把剑丢进水里,然后自己提着裙摆下水,从身后抱住他。 “干嘛非要拒绝别人呢。”她的小脸贴着他的背,轻声嘀咕,“他们是你的同族,你不想和他们好好相处吗?” 殷雪灼顿了顿,转过身,低头在她唇瓣上亲了亲。 很流连她的味道,自从杀了孔瑜之后,他就越来越贪恋她的香甜。 他说:“我不需要任何人,只要有你一个,就够了。” 75、殷妙柔1 魇族的灵池灵气四溢, 可压制一切魔气, 季烟把挽秋剑插在池水之中, 让灵池的水洗涤它的邪性, 最理想的结果, 便是挽秋剑能恢复最开始的本性,不再对她有那么强的攻击性。 殷雪灼也躺在灵池里,双眸紧闭, 这灵池十分宽阔, 他身后的翅膀放松地伸展开来, 季烟坐在池子边晃着脚,透过清澈的水面,可以看见殷雪灼的翅膀流转着夺目的光辉。 她对着湖面, 叹了一口气。 他自从受伤之后, 便一直未曾恢复, 之后又打了好几架,实在是不消停, 还好能碰上魇族,否则他之前为杀孔瑜等人, 强行增长力量, 如今也不知道会面对怎样的后果。 希望他快点好起来吧。 季烟坐在池水边, 有些无聊,又抬手打了个哈欠——她自从落在韶白手中之后,便甚少睡个好觉,后来崖低凶险, 也没休息多久,平日里看似嬉嬉笑笑,其实神经一直紧绷着,现在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就有些犯困了。 她索性靠着边上的大石头,用手臂枕着脸颊,看着殷雪灼的方向,不知不觉地,困意汹涌而至,她闭上眼睛,深深地陷入梦境之中。 意识混沌不清,梦中的场景十分陌生,似乎是在昆宁派。 一个小姑娘梳着可爱的羊角辫,穿着粉色的裙子,追在一个年级不大的少年身后,一边追一边喊:“哥哥!你等等我呀!” 走在前头的少年约莫十岁的,眉眼稚嫩,却透着一丝不符合年纪的冷淡老成,听到身后的小姑娘在叫,也未曾停下,脚下一如既往地快。 “哎哟。”身后的小姑娘跨进门槛的时候太急,狠狠摔了一跤。 少年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满眼都是不耐,“季烟,你能不能别缠着我了?” 季烟? 季烟看着梦中的“季烟”,有些懵,但大概还是可以猜得出来,这应该是“季烟”小时候。 原书中的恶毒女配,小时候还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是太玄门的大小姐,太玄门少主季云清身后的跟屁虫。 其实《问道》里一直没有详细介绍过这个恶毒女配,只刻画了她对的疯狂偏执,对季云清的爱而不得,后来对付殷妙柔被揭发,就成功下线了,是一个当之无愧的炮灰。 没人会对一个炮灰的过去感兴趣,包括季烟,也没想到会梦到“季烟”的过去。 【宿主,这一段算是隐藏剧情,由于你刚刚达成了触发条件,所以梦中可以看到这一段。】 季烟皱眉,回忆了一下,“我刚刚?我和殷雪灼在一起,为什么会梦到季云清?” 【达成条件暂时无法告知。】 季烟:“……所以你冒出来干什么?让我听你哔哔废话么?” 系统沉默了一下,【总之,你可以注意一下这段剧情,对你达成穿书任务有帮助。】 系统不提醒,季烟都要忘记了还有“穿书任务”这个东西,她如今走一步算一步,只是安安心心地和殷雪灼在一起,什么任务什么条件,都差点儿抛之脑后了。 她来这个世界的目的,是改变结局,拯救殷雪灼。 达成任务之后,她也许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季烟微微抿唇,缄默不言。 她没有说话,可面前的小姑娘还趴在地上,认真地哭,还没哭多久,季云清果然折返,将她拉了起来,小姑娘立刻就不哭了,自己拍了拍弄脏的衣裳,朝他傻乎乎地笑,“爹说了,我要紧紧跟着哥哥,这里太大了,我一个人怕走丢了。” 少年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 “你自可以呆在爹爹身边,不要跟着我。” “季烟”委屈地瘪了瘪嘴,眼珠子转了转,忽然踮起脚尖,凑到少年跟前,神神秘秘道:“哥哥,我听说昆宁派的弟子们都很厉害,我们去看他们练功好不好?” “不感兴趣。” “那……我听说昆宁派的师姐们各个貌美如花……算了,哥哥不许对其他姑娘有意思。” “无聊。” “那……哥哥你之前答应过我,要教我凝水术,你现在教我好不好?” 少年有些不耐烦,“你才练气1阶,才修行没多久,就想学凝水术,是不是太过好高骛远了?” 小姑娘更委屈了,眼看就要哭出来,少年抬手揉了揉眉心,实在没有办法,便冷声道:“随我过来。”一路将她带到了湖边,抬手点起水面,手指上凝聚出了一个精巧的水球,最终手指一收,水球轻轻炸开,将不远处的巨石炸开。 小姑娘眼睛一亮,少年又教了她法咒,慢慢引导着她凝聚湖面上的水,她天赋极好,第一次失败之后,第二次便做得很好,让少年也微微晃神了一下。 季烟站在不远处,旁观着湖边的一对兄妹。 他们不是亲兄妹,但小时候的感情还是不错的,最让她惊讶的是,“季烟”小时候的天赋居然这么好,甚至不输季云清,那么,如果没有后来的意外,她长大后会不会也丝毫不输殷妙柔,并不会成为人人看不起的“废物”? 不过到底是炮灰的命,也许一开始季云清对她会觉得亏欠,会竭力待她好,可后来“季烟”对殷妙柔下手之后,为了让季云清回心转意,无数次提起当年季云清对她的亏欠,无数次消耗他的愧疚,最终愧疚消磨殆尽,只剩下深深的厌恶。 很可悲,最悲哀的是,在这样的世界里,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一旦被抛弃,便只有一个等死的命运。 对季烟来说,原身其实也只是一个陌生人,她也许曾经感同身受,但她体会不到“季烟”的感受,如果脑补一下殷雪灼抛弃她……季烟根本想象不到那样的画面。 殷雪灼对她极好,缺乏安全的反而总是他,他的感情如此纯粹,即使什么都不说,季烟也感受到他对她的在意。 在梦境里站了许久,季烟也不知道系统突然安排这一出,到底有什么用意。 装神弄鬼,每次话只说一半,季烟对这个系统简直无话可说。 季烟感觉脸上湿漉漉的,像是有冰凉的水滴落在了脸颊上,她偏了偏头,眼前忽然一股白光袭来,她猛地惊醒,原先的梦境变回了真实的世界,触目是一片湖光山色,她坐着猛喘了口气,就听到身边的男人极为愉悦地低笑出声。 湿漉漉的殷雪灼站在池边,头发被打湿,落在肩背上,水滴顺着深邃的眉眼流下,衬得脸白如冷玉。 季烟抬手摸了一下脸,感觉脸上好几滴水,肯定是这厮刚刚故意弄的。 结果手摸到下巴的时候,感觉触感有点不太对,她动作僵住,傻乎乎地坐在原地愣神,像一只呆呆萌萌的小仓鼠。 殷雪灼在一边笑得好开心。 “你知不知道,你睡着的时候还在流口水?”他指了指石头上的一片深色的水迹。 季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脸立刻就红了,瞪了他一眼,“很好笑吗?这里条件不好,我趴着睡,流点口水怎么了?” 他说:“你似乎是有些困了?” 季烟一说到自己,又忍不住娇气病发作,嘀咕道:“我当然困呀,这一路不曾停下来,我从前是个对睡眠质量要求很高的人,可最近……”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抱了起来,直接带入了水里。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她被他拖入了水底,还没来得及扑腾,就被他咬住了下唇,他尖尖的虎牙在她唇瓣上摩挲片刻,有些刺痛有些痒,随即不再犹豫,撬开唇齿,夺走了她的呼吸。 他独自泡在这里,总觉得不太舒服,像是缺少了什么东西,现在在水底抱着她,才觉得什么都不缺了。 怀里的人浮在水里,像一片轻飘飘的云,像是要被水冲走了,她似乎有些害怕,紧紧地闭着眼睛,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用力之大,像是抱着什么救命稻草。 她真的没想到,殷雪灼会突然像个水鬼一样,把她拖入水底,死死地缠住她。 像是要溺水一般,她身下没有可以靠的地方,很是害怕,只能拼命搂着身上的人,殊不知她越搂得越用力,他的眼神越是温柔,手指插入她的发间,低头亲吻地细致,享受着她的依赖。 终于在她有些呼吸不过来时,手臂带着她的腰肢,搂着她破出水面,放过了怀里的她。 他靠在池边,低头看着死死地缠着自己的脖子,一个劲儿地他身上爬的季烟。 她把头靠在他颈边,喘了好久的气,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十分狼狈,唯有脸颊红得不正常。 殷雪灼……太过分了! 他怎么可以把她带到水底下亲呢!这样会憋死的好不好?她一个本来会游泳的人,真的想不到自己差点要死在水里。 她被他折腾一番,浑身像是脱了力气,现在只是挂在殷雪灼身上,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方才欺负过她的男人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依赖,还假惺惺地拍着她的背,一副很关心她的样子。 可她信他才怪。 别以为她不知道,其实他在笑,她都可以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动,显然是笑得停不下来。 她生气地抬手,学着他之前的动作,捏住殷雪灼的脸,咬牙切齿,“折腾我很好玩吗?” “好玩。”殷雪灼偏头,躲开她的手,在她即将炸毛之前,又说道:“你这么可爱,亲一下就受不了。” 他也学会了“可爱”这个词,手指撩了撩她湿漉漉的长发,在她唇边划过,眼神晦暗不明,低声道:“原来凡人,真的会被淹死。” 76、殷妙柔2 季烟:“……” 你他娘的到底在说什么混账话。 这是男朋友该说的话吗? 敢情他是想看看她会不会淹死, 哪怕他提前夸了她一句可爱, 她现在也很不想理他了。 可他笑得好大声, 吵到她了。 季烟:“我死了看谁每天陪着你, 忍着你的坏脾气, 你不要太过分哦。” 她其实也是这样怼他一句,可她说完,他忽然停住了笑, 把她拽到自己面前, 看着她的脸, 沉声道:“你不会死的。” 他的语气很认真,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像是一个郑重其事的承诺, 更像是一种执拗的宣告, 抓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 直到她感觉到了疼,痛呼出声, 他才忽然放开了她。 季烟低头一看手臂,瘪了瘪小嘴。 都红了。 她抬头, 目光触及殷雪灼忽然阴沉的脸色, 忽然反应过来, 他的情绪又不对了。 她连忙抓住他的手,说:“我当然不会死的,别忘了我们是同生共死的,我不仅不会死, 还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的睫毛湿漉漉的,睫毛下的眼睛深黑难辨,手臂搂着她的腰,将她紧紧地嵌入自己的身体,恨不得将她揉碎。 季烟靠在他的胸前,微微闭眼,也伸手回抱住他。 “你不要担心,”她也没了和他玩闹的心思,耳朵贴着他的心口,听着他淡淡的心跳声,低声说:“我一直都在呢,你看,你泡在水底,我就一直在岸上陪着你。” 她一直都在。 殷雪灼怔怔地看着水面,只是把怀里的人抱得越来越紧,怀里的人不安地动了动,手臂伸了出来,捧着他的脸,让他低头看着她。 她明亮的眼睛里,倒映着他身后的湖光山色,眉眼柔软,仰头碰了碰他冰冷的下唇,“灼灼,是不是魇族的事情,让你回忆起从前,所以你才忽然怕我不见了?” 她的嗓音很轻,混着温柔的风声,钻进他的耳朵里,他忽然撇开头,放开了她,她却挂在他的身上,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果然,魇族的事情,还是对他有了影响。 他并不如他表现得这样冷漠,即使每个人只当他是那个残忍狠戾的魔头,可他仍旧有嗔痴爱憎,并不是真的无坚不摧,喜欢回忆那些伤痕。 谁会愿意回忆那些呢?他每次看似很享受那种复仇的快感,其实只是把自己逼到了死胡同里。 所以忽然不安,从水底钻出来,就是缠着她闹,弄出些幼稚行径,让她陪着他玩。 季烟心底一片柔软,又说:“不管怎么样,我都是在的,以前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身上的人僵硬了许久,才将手抬起,抱住她,低低“嗯”了一声。 “如果有一日你不在了。”他说:“我也会找到你,你也不用害怕孤身一人。” 她不禁笑了,他这样的话,比那些郑重其事的“喜欢”更让她开心,季烟抬手扯了扯他的袖子,“你还是好好养伤吧,早日恢复力量,不要再闹了。” 殷雪灼说:“你就这样陪着我。” 他说的陈述的语气,压根没打算放开她,身子往前移动,她惊呼一声,又害怕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原以为他又要把她拉进水底,这一回却没有,他只是来到了湖心,并没有往下沉。 他在她耳边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抱紧我,掉下去就与我无关了。” 季烟:“……” 明明刚才还在煽情,他能不能不要一秒变脸,又欺负她? 没有办法,季烟只好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和他贴在一起,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他们抱在一起,彼此的体温似乎要透过衣服传来,宛若肌肤相亲。 季烟想起第一次抱他的时候,他浑身冰冷,让她只要靠近就觉得冷,后来,她有了九幽之火,不再害怕他的冰冷,成了唯一一个可以和他这样亲密拥抱的人。 这一切就像是安排好的,如此巧合,如此幸运。 季烟把头放在他颈边,放松地闭上眼睛,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灵气越发浓郁,湖边所有的灵力都往这里汇聚过来,形成风眼,将这里包裹住,汇入殷雪灼的身体里。 翅膀上的玄冰鳞光芒大盛,水面泛起波澜。 身上的人始终不动,季烟挨得他这么近,也被灵气影响,感觉丹田处的九幽之火忽然压抑不住,顺着四肢蔓延而上,体内有一种说不清灼热感,顺着心口流窜至五脏六腑,那种感觉实在是奇怪,不像是身体被火焰灼烧,而像是魂魄。 殷雪灼当初是这样说的,九幽之火与她魂魄融合,会一直跟着她。 她就是火,火就是她。 他之前即使这样说了,她那时的感觉也并不明晰,可如今,在这样浑厚的灵力包裹之下,她居然终于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整个人像是要漂浮起来一样。 她试着抬了一下手,九幽之火顺着掌心涌出,在湖面上铺开,形成了一片幽蓝的火海。 像水面上泼了一层油,让火焰永不熄灭,贪婪地吸食着灵池的水,趁着东风之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强。 殷雪灼还在源源不断地吸收着灵气,季烟也赶紧趁这个时候修炼,她闭上眼,按照之前殷雪灼教过她的办法,慢慢调动灵火。 他曾说过,这些火的力量非比寻常,身为上古灵火,可融化世间万物,也无坚不摧,不惧任何外物的攻击。 她虽然没有灵根,却拥有了九幽之火,只要她能利用好它,未必比正常的修炼差上许多。 季烟默念心法,调整气息,周围浮现着淡淡的蓝光,火焰永不停息地燃烧着,又在两人都没有注意之时,缓慢地涌入殷雪灼的体内。 季烟感觉身体说不出的轻松,直到丹田处变得十分充盈,再也容纳不下任何灵力,而九幽之火吃饱喝足,也全都回到了她的体内。 季烟睁开眼来。 睁开眼的瞬间,却被面前的情景给震撼到了。 无数的小蝴蝶飞了过来,蝶翼带着淡淡的拖尾,泛着轻微的荧光,像是黑夜里数不尽的星星,环绕着他们飞流动,远处的山峦起还不断地有小蝴蝶奔来,源源不断。 太美了。 “殷雪灼!”季烟惊喜万分,开始摇身上的人,“你快看,好多小蝴蝶!” 殷雪灼睁开眼睛,他睁开眼的刹那,周围凝聚的聚灵阵瞬间崩塌,汇聚的灵气散得干干净净,远方奔来的蝴蝶不再过来,这里的蝴蝶也逐渐散开,只余下几只小蝴蝶依依不舍,落在了季烟的头顶和肩上。 他看了一眼,解释道:“我将周围的灵气聚拢,有利于增长修为,便将它们都吸引过来了。” 原来动机都和她一样,趁机蹭着大佬的聚灵阵修炼。 季烟抬手逗着指尖的蝴蝶,有几只蝴蝶还往她的脸上飞,翅膀挠得她痒呼呼的,让她咯咯笑个不停。 殷雪灼转过,斜过眼神,冷淡地瞥了一眼,那些蝴蝶便逃之夭夭。 这人,连蝴蝶也凶。 季烟啼笑皆非,看着重新恢复安静的四周,小声问他:“我刚才是不是打扰你修炼了?” “没有。”他说:“可以多打扰打扰。” 季烟:“……”这话听起来莫名有点撩。 比起最初他的笨拙青涩,她总觉得这魔头好像越来越上道了。 他看不到她的脸红了红,她按捺下突然加快的心跳,说:“要不你继续修炼?” 殷雪灼没说话,只是须臾之后,季烟忽然听到了很好听的歌声。 那声音自她耳边传来,嗓音低沉悦耳,好听得骤然让她头皮一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难以置信,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他侧脸安静,睫毛微微往下垂着,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水珠子。 喉结微动,他很认真地唱出曼妙的歌声。 只是温柔的吟唱,尾音空灵,与她上回听到的灵魇歌声一样,宛转悠扬。 像是像倾述着一场轻柔的梦,拉着人一点点坠入深渊,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的歌声有时候宛如他这个人,冰冷如雪,又灼热似火。 他是唱给她听的。 季烟听得头有些发晕,心底一片灼热滚烫,将他抱得更紧,直到他唱完了,她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他撩起水,往她的脸上洒了洒,“之前答应你的,兑现承诺。”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一副“我只是被你缠得没有办法才唱歌”的态度,可季烟太过激动,把他刚刚扭过去的头捧着转过来,非常开心地在他脸上啵唧一口,“太好听了!” 殷雪灼:“……”虽然我很想看你高兴的样子,但你也不必如此兴奋。 季烟是真的很惊喜,女孩子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浪漫的幻想,她从前见过很多很多的情侣,如今终于也尝到了喜欢的滋味,但知道彼此心意相通,也仍旧会喜欢那些浪漫的举动。 魇族只对伴侣和尊敬的强者唱歌,她拥有的这只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魔魇,对她唱歌了。 季烟脸颊绯红,抱着殷雪灼拼命地蹭,本想专心修炼,奈何女朋友实在太勾人,弄得他也没了心思修炼,索性走出灵池,暂时停下今日的疗伤。 那灵池的确名不虚传,只是泡了几个时辰,殷雪灼的力量便恢复了不少,幼兰再次见到他们时,感觉这两人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又联想到之前万蝶齐出的盛况,结巴道:“难、难道之前那聚灵阵是你们弄出来的?” 季烟尴尬点头。 没办法,殷雪灼天生就是个装逼的料。 俗话说的好,你爸爸永远都是你爸爸,不管去哪里,永远都不可能低调。 幼兰太激动了,一连说了十遍“太厉害了”,这个小幼崽一天之内见了不少的世面,看着殷雪灼的眼睛里都充满着亮晶晶的星星,季烟都要怀疑他是喜欢上了殷雪灼。 幼兰一路连蹦带笑,先带着他们到一间屋子里歇息之后,就扑扇着一对翅膀迫不及待地去找族长了,恨不得把这件事情昭告天下。 鸿镜显得比幼兰淡定得多,得知灵池可以为殷雪灼疗伤之后,就放下心来,后来每日,鸿镜都会亲自带着一些灵宝过来见殷雪灼,那些灵宝各个都是尘世罕见的东西,每个都会修为有很大的帮助,可见鸿镜是有多想讨好殷雪灼。 鸿镜的意思,季烟也能猜到一些,他喜欢殷雪灼可以庇护整个魇族,甚至不惜将这里的一切都送给他,可殷雪灼拥有整个魔域,不会轻易被这些东西打动。 或者他,他心肠太硬,下定决心的事情,几乎没有谁能让他改变。 所以鸿镜送来的东西,他都像扔垃圾一样丢在了一边,短短几日就塞满了好几个大箱子,鸿镜日益失望,直到有一日,鸿镜送来的一堆灵丹里面有一颗锻体的红色丹药,殷雪灼忽然抓起那丹药,神情若有所思。 鸿镜问道:“您可是看中了此物?族中这样的丹药还有很多,都可以献给您。” 殷雪灼也不跟他客气,“拿十颗过来。” 鸿镜立刻吩咐下去,很快就拿了十颗一模一样的丹药过来,殷雪灼直接当着他的面,将一边的季烟拽了过来,掐着她的腮帮子让她张嘴,直接把那颗丹药喂进了她的嘴里。 季烟:“???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啊?” 殷雪灼说:“一天一颗,有利于增强体质。”然后对鸿镜说:“其他东西都不需要,你全都带回去。” 鸿镜:“……” 季烟:“……” 这位爷简直是任性,鸿镜很想问一下他既然拿了丹药,是不是答应他的意思了,结果还是没问出口——好像几颗丹药的礼太轻了,可是他除了丹药,好像什么都不缺。 难道他是在暗示着什么? 季烟和鸿镜想的不一样,她觉得殷雪灼只是单纯地“拒绝了”,鸿镜送礼和他的拒绝没有关系,他接受也不代表他“答应了”,只是代表他“看得上鸿镜送的礼”,至于鸿镜为什么又要送,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殷雪灼又不是那群正道,还得客客气气你来我往,季烟还觉得这样怪不好意思的,寻思着要找机会和鸿镜说清楚,结果殷雪灼很快又给她弄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丹药。 补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让她吃了不会犯困的——她近日有些嗜睡,恨不得把之前缺过的睡眠全都补回来,被他不满过许多次了。 得了,越欠越多了。 那群魇族也很机灵,既然讨好不了殷雪灼,那么就讨好季烟,弄得季烟每天太受欢迎,就连出个门,都有很多小蝴蝶朝她扔花。 季烟左右为难了起来,一找到机会,就连忙和幼兰说:“幼兰,你去和他们说说,别缠着我了,倘若魇族有难,我自会尽力劝他出手相救,以还近日恩情……可也不必如此……” 少年笑道:“魇族这些年的确很弱,我们也不会强迫谁来保护我们。也许一开始是有私心,可后来,族长亲口说了,我们一族族千年未曾等到伴剑而生的魇,如今既然等到了,即使遗憾已难以弥补,但倾全族之力助他,亦是无怨无悔。” “一只强大的魇,抵得过我们这里的所有弱小的魇族,这里的大多数魇族,是无法长大的,甚至连我们的族长,也未必能活得长久,但只要那位最强大的魇活着,我们全族便有希望。” 季烟无言以对,幼兰笑得很开心,抬手推了她一把,“你不要纠结了,你进去陪雪灼哥哥!” 幼兰这些日子缠着殷雪灼,从害怕到尊敬,再到非常喜欢他,张口就是哥哥哥哥地叫,说来也是奇怪,面对这种小幼崽,殷雪灼居然没生气,一副懒得和他计较的样子,随便他乱喊什么。 季烟有时候会想,如果殷雪灼有了孩子,会不会也是这样。 不能深想,不能深想,还孩子呢,八字还没一撇呢。 这几日,挽秋剑一直被放在灵池里,让灵池的水洗涤它的邪性,好几次挽秋剑突然失控,殷雪灼将它制住之后,它又变成了一把毫无动静的死剑。 “这里的灵力压制邪性,会让它把之前吃掉的修为全都吐出来。”殷雪灼说:“除了我,它手下还有许多妖魔的力量,为了不变弱,它好几次想要逃离这里,但都无能为力。” 它被太多人使用过,从一把干净无瑕的神剑,逐渐走上了歪路,如今吐出来也好。 殷雪站在池水边,看着湖心的挽秋剑,冷风吹动他黑色的衣袍,他望着挽秋剑的眼神很复杂,憎恶排斥之中,又撇不开与生俱来的亲近。 “啊……”身边的季烟忽然捂着肚子蹲了下来。 糟糕。 这种熟悉的感觉,这种久违的尴尬。 为什么这么突然啊!她又差点儿忘了这回事……主要是上次伤得太重,也许是伤了元气,直接导致她上个月都没来大姨妈,就又忘了这茬。 殷雪灼皱眉,把她拉了起来,“你怎么了?” 她的表情很不对劲,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了淡淡的痛感,表情僵了一下,又从季烟的表情中得到了确认。 是大姨妈。 殷雪灼把她抱起,往住所飞去,一进屋子就把她放在了床上,然后打开了她的储物袋,掏出了一个月事带,作势要脱她的衣裳。 季烟捂着衣服往后退,一边退一边说:“你你你……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你别过来!” 殷雪灼拿着月事带,皱着眉头站在床边,一脸“你到底在讲究什么”。 每次遇到这种事情,季烟就拿他没有办法,这都过了多久了,他还是不明白这些男女之间的事情,她心里憋了一口气,欲哭无泪,只想拿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我……我自己来。”她的背脊死死贴着墙壁,深吸一口气,又说:“殷雪灼,你不能再这样了。” 他皱着眉,漆黑的眼珠子淡淡地望着她,不以为然,“为什么不可以?从前都可以。” 可……可这哪是一样的呢? 从前只当他不懂,想的没有那么多,只当这是个魔头,看了便看了,只要他不杀她,一切都好说。 可如今,他在她眼里,是喜欢的人,是异性,是一靠近就可以拥抱亲吻的人。 季烟不知如何解释,面对他的质问,更像是无言以对,只是呆呆地揪着被子,警惕地望着他,一双杏眼黑白分明,带着显而易见的抗拒。 殷雪灼眸子里忽然染上几分暴戾和不耐。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不许了,明明从前是可以的,从允许到排斥靠近,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不成她渐渐的,不喜欢他了? 可她说了她是喜欢的。 殷雪灼脑子里一片混乱,又觉得气氛尴尬无措,她还在排斥他……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抓着东西的手忽然狠狠一紧,掌心的火焰将那东西烧成了粉末,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季烟猝不及防对上他满是戾气的双眼,愣了一下,不知道他突然又怎么了,只看到他忽然转身往外走去,背影一片冷漠。 她看了看地面上被捏得化为了粉末的月事带,心底一个咯噔,直觉告诉她不妙,也来不及换上新的月事带,直接掀了被子,飞快地追了出去。 “殷雪灼……”她焦急地跑出门去,只看到了他孤单冷清的背影,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可她不管怎么追,他都离她那么远,就是追不到他的身边。 他到底怎么了啊! 就因为她不许他碰吗?可这又要怎么解释呢,她真的很难为情啊,季烟整个人头都大了,就怕他钻了牛角尖,之前在灵池里的疗伤功亏一篑。 小腹的坠通感越来越明显,季烟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只是勉强咬着唇,忍着小腹的疼,锲而不舍地追。 也不知追了多远的路,季烟闯入了一片桃花林,余光刚刚瞥到那一抹黑色,便松了一口气。 他终于没继续躲她了。 “殷雪灼,你听我解释……” 她想也不想便冲了出去,脚步却一顿,呆在了原地。 殷雪灼不远处,站着一个红衣女子。 那女子生得高挑纤瘦,热烈张扬的红衣衬得肌肤盛雪,满头乌黑长发被一支青簪随意挽起,微微侧眸瞧过来时,露出一双温柔妩媚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极了季烟。 只是气质却天差地别,季烟是随性的,她却是温柔的,让人看一眼便挪不开视线,只是垂袖立在一簇明艳动人的桃花边,周身出众的气质,却将花也比了下去。 季烟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她,却不知怎的,脑子里自动冒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殷妙柔。 77、殷妙柔3 殷雪灼死死地盯着她, 殷妙柔也看见了他, 一时之间, 两人谁都没动。 但很快, 殷雪灼的眼睛里倏然闪过一丝猩红的杀意, 几乎是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一只手忽然举起,掌心的黑气凝聚成锋利的弯刀, 刀刃处的冷光在日光下刺目, 眼中的赤红疯狂燃烧。 周围的风都同时忽然静止了, 只有他翻飞的黑袍掩盖不住滔天的杀意,令人惊骇万分,向殷妙柔席卷而去, 发出一声尖锐的破空呼啸声。 殷妙柔的反应也极快, 她身子轻盈地掠起, 整个人往后撤了数步,偏头躲开殷雪灼凶狠的一刀, 那风刃触碰到她鬓边的发丝,发丝瞬间被割断, 飘落在地。 疾风席卷过来, 将周围开的正好的桃花纷纷切落, 无数的花瓣被吹起,又触碰到强劲的风刃,被灼烧成了粉末。 “你……”殷妙柔微微蹙眉,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而且一见面就是极为狠辣的杀招,她连连后退,狼狈地躲避着殷雪灼的袭击,最后还是被他打中了胸口,五脏六腑一阵剧痛,“哇”地吐出了一口血。 “柔儿!”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季云清掠了过来,手中的剑横档住致命一刀,将殷妙柔护在身后。 他的语气中夹杂了几分惊慌,望着殷雪灼的眼睛里满是愤怒,“殷雪灼!居然又是你!” 殷雪灼单手拎着刀,薄唇冷冷一扯,露出一个阴沉又讥讽的笑容,手中刀尖一转,体内的灵力无穷无尽地放出,周围的空间都仿佛受到了剧烈的挤压,桃树折断,天地失色。 所有人都站不稳,连季烟也有些喘不过气来,艰难地扶着一棵树,另一只手捂着胀痛的小腹,摇摇欲坠。 “殷雪……”她张了张嘴,想要叫他,可他此刻被仇恨驱使,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他的眼睛里只有殷妙柔。 眼神是凶狠的,炙热的,疯狂的,让所有人都十分骇然,不敢正面和这样的魔头殊死搏斗。 之前那么多日的疗伤,在这短短一个时辰之内,接二连三的刺激之下,已让他再次有些入魔发狂的迹象。 季烟很焦急,偏头看了一下万分狼狈的殷妙柔和季云清,心里真是哔了狗。 她虽然早就猜到,原书男女主会出现在魇族,但没想到会这么巧。 直接撞殷雪灼枪口上了,还是这种关头,她想劝也不好劝。 她感觉肚子越来越难受,痛经来势汹汹,站也站不起来,难受地蹲在了地上。 简直一团乱。 这到底是什么修罗场,她真的欲哭无泪,早知如此,何必为了面子把殷雪灼气出来。 而另一边,气氛剑拔弩张,杀意四溢。 “柔儿,你先走!”季云清捂着胸口,他之前伤得太重,伤一直没好,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咬牙道:“这魔头此刻气息不稳,像是受过伤,我还能暂时拖住他一会。” 可身后的殷妙柔却没动,反而抓着他的手臂,低声道:“云清,你先让开,既然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我便亲自与他了结。” 她想要推开季云清,但季云清就是挡在她的面前,眉目沉凝地盯着殷雪灼。 殷雪灼冷笑,“死到临头了,谁也别想走。” 他举起了手里的刀,天上黑云聚拢,刀尖的黑气形成了一道刺目的闪电,直冲上天空,一步一步逼近他们,直到要走出季烟的十步之外,再也无法往前跨出一步,他眸色变幻,猛地转过头,看向一边的季烟。 季烟蹲在地上,脸色苍白,一只手紧紧捂着小腹。 她一路追了过来,终于在这里坚持不住,他想起她有多怕疼,可最恨的人就在眼前,一时让他烦躁无比,很不得摧毁这一切。 罢了。 反正她也排斥他,她也不是那么在乎他…… 黑气顺着殷雪灼手漫上长刀,他垂着头一言不发,另一只手却隔空一抓,将一边的季烟抓到了自己怀中,单手搂着脸色苍白的她,直接冲向殷妙柔。 殷妙柔向来不是他的对手,但向来有底牌,有恃无恐,所以殷雪灼才一直杀不了她,殷雪灼刚靠近她,就被她身上的防身法器微微抵消了攻势,她周围泛着一层洁白的光晕,将她的眉眼衬得越发温柔圣洁。 那是用玄冰鳞打造的防身法器,对方的攻势越凶狠,越能发挥出它的作用,抵消掉绝大多数的伤害。 殷妙柔体内气息翻涌,即使有了法器护体,面色也陡然苍白下来,身边的季云清要过来帮她,被她不假思索地推开。 她抬手,缓缓拔出了身后的佩剑,语气似有叹息,“你杀不了我,究竟要试多少回,才能明白呢?” 她话音一落,手中长剑遽然发出一道轻如秋水的白色剑气,分成三股袭像殷雪灼,他轻描淡写地打开她的杀招,殷妙柔和他实力太过悬殊,无论她怎样逞强,殷雪灼的眼睛里也挂满了讽刺的意味。 他伤不了她? 他未必伤不了她。 “需要我让你们回忆一下,临霜城是怎么灭的么?”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张狂地大笑出声,“用我的东西对付我,你们反而有恃无恐,可真是……好个正道!” 他一击受阻,却没有放弃,身上的魔气越来越浓郁,直到握着刀柄的手上泛出可怕的青筋,双目被赤红侵染,季烟被他按在怀里,越发觉得不妙,想要挣扎,可他搂着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 她心里一乱,只好抓着他的衣襟,低声道:“灼灼,你先停手,你还没恢复……” 他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在这里杀了殷妙柔,可季云清呢?就算能将季云清一起杀了,他元气大伤,任人鱼肉,殷妙柔背后的那些人,比如韶白,又怎会放过他? 季烟简直是愁死了,殷妙柔早已注意到了殷雪灼怀里的她,转头和季云清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都看出了惊讶。 季烟却压根懒得管那两人,虽然她讨厌主角团,可那些人到底如何,和她没有半点关系,现在她只担心殷雪灼,便只是努力地伸手,忽然狠狠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她亲得很着急,是努力让他冷静,反而没有章法,只是笨拙地在啃,贝齿不经意地磕到了他的牙,她有些不太舒服地蹙起眉,手却慢慢从他的脸颊滑至后颈。 她第一次这么拼命地亲他,殷雪灼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扣着她的手臂越发用力。 “灼灼。”她微微离开他的唇,呼吸和他交缠,因为着急,嗓音扯了委屈的哭腔,“你别打了,不要让之前的事情功亏一篑……” 小姑娘眼神委屈,盈盈望着他,殷雪灼想起之前她的抗拒,还是没有动,她又一瘪小嘴,委委屈屈地说:“我肚子好疼……” “……”殷雪灼抿起唇,没说话。 “如果你想碰的话,我给你碰就是了,我真的很在意你,不是排斥你。”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又拼命地安抚:“从前你做什么,在我眼里,都只是那个让我抗拒不了的魔主,可你现在对我来说,早就不是了……” “我拒绝,是因为你对我好呀,我想做什么,你都会答应。”她说起来也委屈,哪里知道他这么脆弱敏感,一天之内,心情起起伏伏,实在是太难受了。 殷雪灼忽然低声问:“因为我……对你好?” 她努力点头,他目光幽黑,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她没有安全感,又使劲儿地抓着他握剑的那只手的手腕,就怕他又要鱼死网破。 和这种脆弱敏感的病娇相处,实在是太难了。 越是靠近,越是患得患失,好像她一个无意间的动作,都能让他推翻前面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安全感。 就在此时,季烟身后殷妙柔忽然动了。 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殷妙柔自然不会放过,她和季云清几乎是同时出手,季烟背对着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看到殷雪灼瞳孔一缩,将她往身边一带,另一手收了长刀,狠狠握住刺过来的灵剑,眼神凶狠地盯着持剑的殷妙柔。 掌心的血顺着指缝落下,滴入地上纷落的花瓣上,那些花瓣吸食魇族的血,竟然原地又开出花来。 春意盎然的美,和此刻肃杀的氛围格格不入。 “你给我等着。” 殷雪灼的语气近乎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对殷妙柔许下承诺:“我定让你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说完,他身后的羽翼张开,带着怀里的季烟转身离去。 -- 季烟心跳得飞快。 直到离开那里,她紧紧抱着殷雪灼的腰,这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还没平复心情,下巴又被他捏着,他不想浪费掌心的血,索性喂进她的嘴里,抵消掉她小腹的疼痛。 季烟这回很乖,他要做什么她都答应,被放在床上之后,她安安静静地坐着没动,他先给她喂了自己血,又看见她裙裾上沾到的淡淡血迹,表情不太好地拿了块白色的帕子垫在穿上,免得她又弄脏了睡觉的地方。 然后手指在她的衣带上顿了顿,似乎犹豫着什么,还没做好决定,季烟就主动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她抬头望着他,抓住了他僵在空中的手,“我真的给你碰了。” 这一回反倒是他觉得别扭,一直抿着唇不说话,只是盯着她,季烟索性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衣襟下滑,露出雪色香肩,她微微凑过去,伸着手臂抱紧他。 贴上他的心口,她微微闭上眼睛,嗓音很轻,“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答应我,以后不管要做什么,都不可以让我担心。” “谁都不许让你失控,除了我。”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一字一句地说:“殷妙柔也不可以,就算是为了杀她,也不可以。” “她不值得,她的死活没有我重要,对不对?” 78、殷妙柔4 她的嗓音很轻, 话说的很慢, 却一个字一个字, 很认真地在和他说自己的想法。 她就是这样, 要趁这个机会说清楚, 不可以再发生刚才那样的事情了。 他每次说好了不会失控,后来总是会被仇恨驱使,根本冷静不下来。 季烟这回铁了心, 便真的慢慢地开始脱自己的衣裳, 从前他脱她的衣裳, 动作很粗暴,一点也没有耐心,单纯是逗她玩, 没有别的意图, 可这一回, 由她亲自脱掉自己的衣裳,从最外面的袖衫开始, 一点一点,让衣衫下的美妙躯体暴露在空气中。 她生得很美, 那双眼睛很像殷妙柔, 可没有她的半点冷漠傲慢, 季烟的眼神是很纯粹的,所以他才认为她们一点也不像。 她清亮的瞳仁里倒映着他的声音,手指伸向自己的胸前,扯开衣带, 又露出了最里面的肚兜。 雪白的长颈秀美逼人,锁骨精致,再往下是起伏的一片雪色。 她自己做,和他动手,总归是不一样的。 她一边脱一边望着他,眼神中就带着几分调情的滋味,因为生涩和羞涩,耳根红得异常,低头时长发遮住脸上的情绪,手指还在不自然地微微打着抖。 殷雪灼垂眸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她的情态他尽收眼底,羞怯尴尬为难,又带了三分豁出去的决绝,一举一动都那么好看,殷雪灼从前只是喜欢她,没觉得她多好看,可现在才骤然惊觉,她比这世间绝大多数的女子都要美。 但现在的她,不像她。 像是为了讨好他,让他消气,而刻意扭捏,一举一动虽然美,却不可爱,不让他看了心生愉悦。 殷雪灼忽然挥袖,周围的烛光一闪,大开的门窗蓦地紧紧合上。 他微微垂头,冰冷的唇在她脸颊边滑过,“我答应你。” “你是最重要的,谁都比不上你。” 他的手从她雪白的肩头划过,抓起落在床上的袖衫,紧紧将她拢起裹住,抱在了怀里,“只要你愿意要我。” “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季烟叹了口气,“灼灼,就像你不愿意脱衣服一样,我并不是不喜欢你了,以后你若有什么想法,就直接和我说。” 谈个恋爱,没想到患得患失的不是她,而是他。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抱着她的男人低头在她颈边蹭了蹭,低低“嗯”了一声,像一只毛茸茸的大狗狗。 然后整个人被他推到在床上,她刚刚平缓下来的心跳都骤然跳得快了起来,他握着她的手,细细得亲吻她的每一根手指,然后缓缓往下,手指流连在她小腹处,忽然覆上冰冷的大掌。 她张嘴轻呼一声,“啊……” 她叫得猝不及防,脸颊红了,用白皙的小脚蹬他,反而被他抓住了脚踝,小腹的凉意让她想躲,紧接着,小腹又是一股温暖袭来,慢慢抚平她痛经的难受。 他笑着亲她的眼皮,叫她的名字,“季烟,烟烟。” 他第一次这么亲昵地叫她烟烟,学着她叫他“灼灼”的语气。 从前,也只有她的家人会这样叫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就活成了另一个人,不是人缘极好的女大学生“烟烟”,而是那个废材“季烟”。 她眼角莫名一热,一抬头,殷雪灼的眸子像黑曜石一般闪烁着流光,温柔顺从地看着她。 不知怎的,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梦中的场景。 那个灵魇少年,站在年少的殷妙柔面前时,也是这样的温柔。 即使镣铐加身,满身伤痕,眼睛里也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的恶意。 他还露得出这样的眼神,他还是可以温柔,只是那些人扼杀了他的温柔而已。 季烟忽然想哭,吸了吸鼻子,抬手搂住他的脖子,紧紧地抱住了他,像只大树懒,抱着它的树枝,就像抱住了自己的家。 -- 换好月事带,又在床上歇息了一会儿,季烟是被他亲醒的。 他越发黏人,抱着她不撒手,时不时亲亲她的眼皮,爱不释手,像是抱着这世界上最让他在乎的珍宝。 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被人捧在手心呢?季烟喜欢被他亲,也顺从地抬起头,碰上他的唇,他动作一顿,似乎没想到会突然被她亲到,她立刻笑了起来,“灼灼,我醒啦。” 他坐直了,拿过了一边的衣物,递给她说:“去换一身衣服。” 季烟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裳还是之前那件,换完月事带,因为喝了他血的缘故,她昏昏沉沉地又睡了,原以为他会像从前那样帮她换了衣服,可居然等着她醒来,才把衣裳递给她。 她没有反应过来,对上殷雪灼的视线,他古怪地撇过头,嘀咕道:“你不是不愿意……” 她不愿意被他不由分说地脱衣服,她说自己害羞。 那既然这样,他就不动了,他依她了,她还磨磨蹭蹭干什么? 气氛僵持了两秒,殷雪灼没看她,直到温热的娇躯又蹭了过来,脸颊上落上甜甜的一亲,吧唧一声,表达了她的开心。 她抱着衣裳,开开心心地绕到了屏风后面,自己去换衣服了。 季烟换了身干净漂亮的衣服,殷雪灼给她挑的是鲜嫩的鹅黄色,一抹鲜亮的黄,比春光更明媚耀眼,她从屏风后窜出来,脸上的笑容让他微微眯眼。 她推开窗子,深吸一口气,“啊,这里的空气真好,灼灼,我们出去走走吧!” 她兴致盎然,想要牵着他的手去散步,可他只是瞧着她,迟迟没动。 季烟看出了他的抗拒,想了想,问道:“你不是怕再见到殷妙柔吗?” 怕? 他怎会怕? 他刚想冷笑,她抓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说:“我是最重要的,看到她,也应该是她害怕才是。” “我不知道她是怎样也来了魇族,她就算得天道庇佑,气运非比寻常,见了你,也得是她绕道。” 她就是这么理直气壮,“她有什么好嘚瑟的?她从前欺负你孤零零一个人,和季云清他们一起欺负你,可是你现在有我了,你不是孤零零的,我们也可以欺负回去!” 殷雪灼:“……” 他一时也没想通,但抓着他的那只小手很软,面前的人看起来气势汹汹,其实没什么威胁力,还嚷着要保护他,给他出气。 其实很好笑,他从前喜欢讥笑他人不自量力,但在最弱小的季烟面前,又觉得被她保护……是一件很有趣、很幸福的事情。 没人丢人的,所谓的强大和弱小,都比不上心上人气呼呼地为他打抱不平。 他伸手一拉,将她箍在怀里,眉眼忽然一软,低声说:“可她还是会欺负我。” “……”季烟无言以对,迟疑了一下,“虽然我打不过,但是我可以帮你骂她,我骂人可厉害了!” 人在祖安,无所畏惧,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殷雪灼的睫毛抖了抖,又说:“她还会想杀我。” 季烟:“……” 大哥,你不是打得过吗? 她忽然沉默了,总觉得殷雪灼现在看起来好可怜好可怜,可怜得简直不正常,可他明明是强势一方,殷妙柔都被他打吐血了。 还没想明白,整个人又被他往怀里一压,他低着头,委屈地问:“我若被欺负了,你待对我如何呢?” “亲一下好不好?” 季烟:……?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按在怀里,低头亲了个够。 -- 幼兰听到动静时,便立刻去叫上了族长鸿镜,一起赶往那里。 那一场打斗,让所有的魇族警醒,安逸了千年的魇族第一次有这样可怕的动静,让很多幼崽都吓坏了。 强大的魔魇丝毫不压抑自己的力量,将整个桃花林毁得一片狼藉,幼兰赶去时,心跳得极快,简直不敢想象方才天上的黑云是殷雪灼弄出来的,而这一切都只是毁在他的愤怒之下。 面前只剩下两个人族。 这两个人族,在这里已经居住了一个多月了,缓慢地养着伤,他们是一对佳侣,对魇族没有什么恶意,族长便也收留了他们,平时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可没想到,会触怒殷雪灼。 鸿镜的神色复杂,只是问殷妙柔,“殷姑娘,请问你是如何得罪那位大人的?” 殷妙柔捂着胸口,强忍下喉中的腥甜,“我与他有旧怨,他是魔,天生嗜杀,并非善者。” “魔魇也是魇族,那位大人对我们整个魇族来说极为重要,姑娘既然与他有恩怨,还请姑娘日后不要随意出现在他面前。”鸿镜抬手,让身后的灵魇带着殷妙柔下去。 殷妙柔着实想不到这个魇族居然是向着殷雪灼的,又说:“他滥杀无辜,手下性命无数,早就不是一般的魇,族长莫要被他蒙蔽,届时若害灵魇全族……” 鸿镜的面色彻底冷了下来,漆黑的眸子不带感情地望着殷妙柔,“说到底,姑娘也只是客,姑娘又何以证明,自己又是好人?” “你!”殷妙柔一时无言。 她还想再说什么,殷雪灼是怎样的魔,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手下从来没有能找到一线生机的人,一旦被他寻到机会,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她欲言又止,但鸿镜态度坚决,她也没多说什么,只被季云清扶着,转身回去疗伤。 “族长。”殷妙柔离开后,幼兰看着周围的狼藉,很是担心,“这里弥漫着一股魔气,我怀疑雪灼哥哥真的又要重新魔化了,之前的疗伤功亏一篑。” 鸿镜站在原地,许久,才叹了口气。 “我也未曾会想到会这样,既然如此,便早些送这两个人离开吧,勿要再惹怒他。” -- “送走?”季烟听到幼兰这么说,惊得站了起来,断然道:“不行,不能送走!” 幼兰呆呆地望着她,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不行啊?” 幼兰和季烟正站在灵池边,殷雪灼在水底疗伤,封闭六感,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季烟说:“不能放他们离开,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能平安离开这里,到时候回了人间,你们的藏身之所会不会被说出去?届时魇族又会面临怎样的灾难?” 幼兰“啊”了一声,像是没想到这一层,又无措道:“可是……如果他们不走,雪灼哥哥会生气的。” 季烟转过头,看了一眼平静的湖面。 “那就杀了他们。”她心底一横,下定了决心,袖中的手紧紧攥起,“只要能杀了他们……”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到这里,又忽然没往下说。 只要能杀了他们…… 结局就能改变了,她和殷雪灼的联系也会切断了。 一切都结束了。 79、甜糖1 魇族后山的竹楼外, 一群灵魇布下拘束法阵, 将整个竹楼围得密不透风, 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殷妙柔在床上打坐疗伤, 脸色苍白, 季云清双手贴在她后心,慢慢为她传输功力。 许久之后,殷妙柔吐出一口血来, 那血落在地上, 冒着丝丝黑气, 可见魔气已入体。 她盯着地上的血,缓缓抬手,以手背抹去唇角的血, 语气很沉重, “他是拼了命要杀我, 我若不躲,第一招就会死在他手里。” “当初怪我心软。”她紧紧闭上眼, 含恨道:“我当初总想着,他一开始终究待我好过, 也许关在炼渊底下反省几百年, 就能被彻底驯服, 谁知他魔气非但未消,反而威胁了整个天下。” 季云清抬手,紧紧将眼前的女子搂在怀里,眸子里满溢柔情, “柔儿,这不怪你,他恩将仇报,你当初放他一命,本是出于好心,换做旁人早就感恩戴德,又怎么会料到他会反咬你一口?”他的手指轻抚着殷妙柔的脸颊,叹道:“只是魔就是魔,永远都不能指望他会从善,你看他今日的模样,可有一分心软?” 殷妙柔靠在季云清怀里,低眸不语。 她想起白天的情景,殷雪灼出现得猝不及防,她是真的没料到会遇见他,即使遇见了他,她也没想到,他会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直接出手杀她。 殷雪灼不是第一次要杀她了,他报复了很多无辜人,都是因为她。可即使心里明白是这样,和当面面对他的杀招,又是完全不同。 殷妙柔抬手,手指抚摸着腰间的防身法器——那法器熔炼之时特意以殷雪灼灵魇时期的鳞片为材料,故而能抵挡他的攻击,只是抵挡到底也只是一时的,如果他真的想要鱼死网破,未必不能真的杀了她。 她心念一动,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坐直了,转身看着季云清,“云清,白天那女子,若我没看错,她是……” “她是季烟。”季云清沉声道:“我也没想到,她居然还一直跟在殷雪灼身边,一直活着。” “当初若不是她花言巧语,将我与风流云耍得团团转,临霜城也不会灭。”季云清想起这个昔日的“妹妹”,眸中便闪过一丝清晰的杀意,恨声道:“她一心投靠殷雪灼,不分是非,为虎作伥,我早知今日,早就应该杀了她,也没有这样的妹妹。” 殷妙柔望着他,微微抿唇,也确实太出乎意料了。 她还记得当年,季烟是如何为了云清屡次陷害她的,虽然都是些幼稚低劣的小把戏,可她为了报复太过极端,终究还是让云清选择断绝兄妹之清,做个彻底的了断。 她也以为季烟必死无疑了,没想到她会活到今日。 而且白日……殷雪灼是怎样紧紧抱住季烟的,她看得清楚。 他紧紧抱着她,用着从未做出的亲密动作,季烟在他怀里,捧着他的脸亲吻他,这样亲昵的举动,做起来也是如此自然,而性情暴戾的殷雪灼,居然面对她的时候,如此安静,如此温顺…… 这分明,就是一对有情人。 殷妙柔想不通,心里有些憋闷,殷雪灼虽然恨她,可她也从未想过,他会转头爱上别的女子,尤其是季烟那双眼睛……与她又那么相似…… “在想什么?”季云清忽然凑了过来,唇贴在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撩得她有些痒,手却慢慢挪到了她的腰间。 殷妙柔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低声道:“那个魔头……怎么可能与别人如此亲近?” “哼,我看他们倒是天生一对,一个毫无人性,只是个丑陋的怪物,一个狼心狗肺,心思歹毒。”季云清冷笑一声,又充满柔情地望着身边的女子,“柔儿,等我伤好起来,一定不会再让他伤你……” “我们还是要趁早离开这个地方,等回去,我们就重新成亲……” 说到这里,他想起她为了寻他下落,孤身坠崖之事,心里一片柔软,望着她的红唇,忽然低头亲了下去。 “嗯……”怀中的女子软软地嘤咛了一声,娇躯在他怀里化为了一滩春水,蜡烛被袖风扇灭,一片黑暗之中,只有混杂的喘息声。 -- 季烟说要立即动手,可她转瞬又推翻了这个念头。 不行,殷雪灼有伤在身,不能动手。 如果能动手的话,那日她又何必阻止殷雪灼,直接一鼓作气,杀了那对狗男女便是,何必还这么犹犹豫豫的。 可男女主光环太强,季烟清楚原书这里,正是殷妙柔气运最强的时候,意外发掘魇族,后来得到了魇族的一切财宝,还能翻盘逆袭,华丽归来。 当然,原书那个时候,殷雪灼不在这里,好处当然都被殷妙柔抢走了,可现在就算他在了,季烟也不能掉以轻心。 一定要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办。 她便问幼兰:“幼兰,你知道这个地方要怎么出去吗?来到这里的人要怎样才能离开?” 幼兰想了想,摇头道:“我只知道,族长有信物可以打开空间裂隙,离开这里,可除此之外,我就不知道了,这些还是得问族长才行。我们魇族生活在这里,除非面临剧变,否则全族是离不开的。” “外面的人类都很复杂,也不如此地灵气充盈,我若离开,也许也活不到成年的那一日。”幼兰其实也很想去外面看看,有些难过沮丧,眼睛转瞬又亮了起来,拉着季烟的袖子问:“季烟!你可以和我说说,外面的世界好不好玩儿吗?” 外面的世界啊…… 季烟其实去过的地方也不多,她想了想,笑吟吟道:“外面的世界各有不同,有的地方风景秀美,有的地方有很多的人居住,还有的地方,虽然那里生活着一群魔,可那群魔有的也很可爱。” “可爱?魔也会可爱吗?”幼兰想了想,好奇道:“是不是和雪灼哥哥一样?” “叫我干什么?” 一道冷淡的嗓音从身后响起,幼兰转过身,看见从水里出来的男人,惊喜道:“你的伤又好了不少!” 殷雪灼没有看他,双眸只是看着月色下笑吟吟的季烟,从池边缓步走向她,随着他的靠近,身上的衣物一寸寸变干,最后,他干燥的手指捏了捏她的下巴,对幼兰低声道:“魔域很好,我养过一只麒麟的后代,性情与你相似,有机会可以让你见见。” 幼兰越发惊喜,原地蹦了起来,不住地拍着身后的翅膀,“真的吗?和我很像?” 殷雪灼但笑不语,眼神颇有点……意味深长。 季烟:“……” 麒麟的后代?他该不会说的是白白吧? 这要是说的是白白,以殷雪灼日常嫌弃白白的态度,她都分不清他这是在夸幼兰,还是暗搓搓损幼兰了,看着幼兰这么开心,她还是不说破比较好。 至少,殷雪灼如今肯搭理幼兰了,这大佬一向傲慢无礼惯了,季烟当初刷他的好感度都九死一生,能让他愿意搭理,说明幼兰也刷出了一点存在感,至少让这位大佬有了几□□为长辈的自觉。 殷雪灼这明显就是吃软不吃硬类型的。 季烟抬手摸了摸殷雪灼的脸颊,他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凉,每天都泡在这里,也不知道到底用处大不大。 她真是操了一颗老母亲的心啊。 她带着殷雪灼回了住处,刚一回去,他就把她压在了床上亲,他最近总是这样,没事就想亲她,只是越亲越没有章法,从一开始只是单纯的双唇亲吻,到后来没事逮着哪儿就亲哪儿,有时候从眼睛一路亲到脖子,只是自己抱着她玩的欢快。 季烟怀疑他其实并不是想“亲”她,而是除了这样,找不到更为亲密的方式表达他的喜欢,只能没事就爱不释手地啃啃,季烟都怀疑自己养了一只大型犬,没事就压在她身上舔她。 她其实还知道有别的……但反正她不说就是了。 也许是因为白天被殷雪灼啃多了,加上大姨妈期间的季烟心思有点敏感,睡前老爱胡思乱想,她一会儿想着怎么除去殷妙柔比较好,一会儿又在幻想她和殷雪灼的以后,甚至还想到从前在魔域的事情,想着想着……就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殷雪灼压在她的身上,依旧是在亲她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回却感觉很浑身别扭,想要逃脱他的骚扰,谁知他忽然在她耳边不怀好意一笑,“跑什么?不喜欢我吗?” 说着,她感觉胸前一阵冰凉,还没来得及捂,就被他压住了双手,他的亲吻仍旧继续,却陆续往下…… 梦里的季烟也不知道是不是脑抽了,居然一点都不害羞,被他亲到动情处,甚至抬手搂着他的脖子,娇滴滴地说:“灼灼,我好喜欢你。” 他用那双清润的黑眸望着她,是一贯的温顺专注,手掌抚上她的腰肢,微微探身,一口咬住她的耳垂。 她感觉身子有些软,有些热,他的笑声沉沉响在耳畔,是温柔的诱哄—— “烟烟,给我好不好?” -- “灼灼……” “你轻一点……” “……” 半夜三更,殷雪灼凑在床边,漆黑的眸子在黑暗中仍旧熠熠生辉,能穿透黑暗的视力让他毫无障碍,将小姑娘的神态尽收眼底。 她晚上睡觉就睡觉,叫他做什么?还轻一点? 殷雪灼凑到她身边,想把她推醒,问一下她又做了什么梦,他真的很好奇,可他又犹豫了。 现在的季烟,看起来很可爱,和平时都不一样。 她双靥绯红,像熟透的苹果,身子还不自觉地蹭着身下的褥子,蹭得衣裳凌乱,锁骨半露,长发凌乱地散在身后,一边不安地动,还一边用那种轻轻细细的嗓音,小声地叫嚷着他的名字。 从未有过的情态,含苞待放,羞怯可爱,又不显得扭捏。 还是他熟悉的季烟,又大为不同。 殷雪灼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但他现在不想叫醒她了,他的兴趣一点一点被勾了起来,就这样坐在一边,好奇地盯着她看,听着她叫他,觉得是一种说不上的享受。 和亲吻不同,和拥抱也不同,他不知道这又算什么,好像又没人教他…… 不过他也不是那种指望被人教的魔,他觉得季烟就像个宝藏,值得他不断地去探索去开发,总能发现很多新的玩法,能从她身上找到无穷的快乐。 殷雪灼就这样一直瞧着她,眼神古怪,还很想笑,又故意憋着不笑。 也不知道瞧了多久,季烟忽然“啊”地叫了一声,蓦地惊醒,坐了起来。 她一坐起来,就砰地撞了殷雪灼的额头,撞得她脑子一懵,殷雪灼也立刻扭过了身子,两人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对视着,谁也没吭声。 季烟:这特么什么情况?!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两眼放空,梦中诡异的画面还在眼前乱晃,太过刺激,她有点缓不过来,分不清梦和现实。 可四下安安静静,她记忆缓慢回笼,想起了睡前的一切。 ——压根和开车没有半点关系好不好! 她真的懵了,抬手拍了怕自己的脸,用力之大,让一边殷雪灼的眼神更古怪了几分。空气泛着微凉的触感,她又觉得冷,抬手一摸,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衣衫不整,衣服歪歪扭扭,大半肩膀暴露在空气中,样子也不太正常。 季烟:“……” 就,很尴尬。 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啊,只是贪了恋爱而已,梦里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她是脏了吗? 为什么会梦到那些啊摔! 季烟有点儿接受无能,还坐着冷静,但梦境的男主角这个时候凑了过来,也在她耳边呵了口气,嗓音低低的,“你为什么又叫我名字?” 季烟:“!” 这个低沉的语气!这个亲昵的动作!这个呵气的动作! 她真的艹了,太艹了,她整个人都乱了,殷雪灼一靠近,她就尖叫一声,条件反射地把他推开,活像是遇到了色狼。 但一推开,脑子里又莫名想到了“顺毛”这个词,也许是顺毛已经成了习惯,她又很顺手地拽着他的衣裳,把眼神无辜的他揪了回来,一把抱住。 心跳得极快,乱他妈跳。 她轻轻喘着气,搂着他脖子的那只手小心地抹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冷汗,想到她抱着的这人可能还是没搞清楚她什么情况,越发觉得无地自容,好像自己才是污的那一个,心思不纯的那个。 季烟:我承认我是有点馋他身子。 好歹也是男女朋友了吧,当代成年人谈个恋爱,倒也不是那么传统拘谨,也不是拉拉小手那么简单,虽然相处模式像小学鸡……但她又不是真的小学鸡。 季烟满脑子跑火车,思维浪到了十万八千里,完全不知道自己天马行空地在脑子里哔哔什么。 胡思乱想了好多,还是没有一个解决尴尬的办法。 只是尴尬地抱着殷雪灼愣神。 “为什么叫我名字?” 殷雪灼得不到她的回答,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他的手抚上了她光滑的肩头,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觉得手感很好,一时未曾撒手。 ……又忍不住摩挲了好几下。 他这样无意间一摸,季烟便觉得一股酥麻的感觉直接蹿上了头皮,摸脸和摸肩膀到底不一样,她敏感怕痒,忍不住往他怀里缩了缩,脸颊烫得异常。 “我……我只是单纯梦到了你。”她红着脸,好不容易经历过内心挣扎说出这话,又被他立刻打断,“你骗我。” 殷雪灼说:“从前不会一边叫我,一边在床上蹭来蹭去的。” 他觉得很新鲜,而且很喜欢那个样子的她,虽然很奇怪,但很好玩的样子。 他把怀里的季烟挖了出来,低头望着她,满眼都是无辜干净。 “我还想听你叫一遍。” 80、甜糖2 “我还想听你叫一遍。” 殷雪灼的语气很认真, 眼神无辜干净, 不掺杂任何的邪念, 可越是用这样干净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在季烟眼里, 越发显得有些引人遐想连篇。 还有一种诱拐无知少年的罪恶感。 季烟好尴尬,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我叫不出来了, 大晚上的, 睡觉睡觉啊, 别闹了。” 说完就把被子一拢,动作非常麻溜地翻了个身,作势要躺下继续睡, 殷雪灼却从身后探过身, 语气幽幽地说:“你有时候事情在瞒着我。” 他是陈述的语气, 非常笃定。 顾左右而言他,举止奇怪, 他眼神微微变化,忽然起身, 负手站在床边, 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又要生气了”, 看她要怎么办。 季烟果然是怕他生气,没多久就过来拉他的衣袖,“我没瞒着你啊,就是梦里……”她脸颊发烫, 磕磕碰碰道:“就是梦里,你又亲我而已。” 殷雪灼垂眸,不含情绪地望着她。 季烟如坐针毡,局促不安,心道谁做个春梦还被人逮住刨根问底的,这事吧,她是有贼心没贼胆,梦里玩的再浪,现实中也不敢对殷雪灼下手啊,虽然这男的三百多岁了,她不算老牛吃嫩草,可也还是很有罪恶感啊。 这真是太难为她了。 季烟觉得自己要重新考虑一下两性之间的问题了,毕竟她是谈恋爱中比较占主动的那一方……等等,她真的是占主动的那一方吗? 她抬头,和殷雪灼的视线隔空相撞。 他低头看着她,黑暗之中,眼神却让她察觉到几分灼热,她拉着他的衣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和他解释也不是,不解释又不行。 她只好信口瞎掰,“好吧,我告诉你,你亲我的时候动作有些粗暴,弄疼我了,所以我才蹭来蹭去,声音还有点难受,我不告诉你,是怕你也这样欺负我。” ……这慌撒的,她觉得不太有说服力,语气也有点儿中气不足。 气氛很安静,殷雪灼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等她说完最后一个字,两人都安静无声。 殷雪灼没有回答她,只是慢慢弯腰,手指抚上她的唇角,她感觉到他冰凉的呼吸喷洒在她脸颊边,手指从下唇抚到后颈,然后他尖尖的牙在她的唇上摩挲了一下,有点儿痒。 他说:“我不会欺负你,但我觉得,那不太像欺负……” 季烟心底警铃大作,趁他现在亲了过来,连忙勾住他的脖子,热情地回吻过去,很快就和他一齐滚落在床上,她想着转移他的注意力,便故意用舌尖舔弄着他尖尖的牙,他按着她后颈的手越发用力,把她牢牢摁在面前,差点儿把她的脖子掰断。 每次他一激动,就跟要家暴似的……如果不是要转移注意力,季烟很少主动这样“勾.引”他。 后来这事确实被她有惊无险地揭了过去,后半夜她怕自己继续说梦话,便有意躺着不睡觉,只是闭目养神,也正是这一回没有完全睡着,她才发现,殷雪灼喜欢趁着她睡觉的时候乱玩她,一会儿摸她头发,一会儿捏她肉肉,偶尔还故意在她的脸上咬出浅浅的牙印,又用手抚平,乐此不疲。 她睡眠质量也是真的好,从前被他玩了一个晚上,居然都不会醒。 殷雪灼如今也不隐身挂机了,无聊的时候也不修炼了,只是沉迷于恋爱无法自拔,要是他手底下的魔将们直到他越来越堕落,可能会气死。 狐媚惑主的季烟第二天很满意,殷雪灼没有追问她梦境的事了。 季烟心里还惦记着正事,清晨陪着殷雪灼在灵池疗伤几个时辰之后,决定去试探殷妙柔。 如果她是殷妙柔的话,如今面对这样的情况,应该会想办法除掉殷雪灼,可整个魇族都选择站在殷雪灼身边,那么殷妙柔处于弱势的情况下,估计只想快点逃离这里。 她一旦出去,就会有无数的帮手,到时候有仇报仇,人多势众,也不必害怕殷雪灼。 但她出不去。 尤其是季烟这段时间,老是在她面前晃悠。 她在殷妙柔居住的竹楼外,搭建了很多休息用的小吊床,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晒太阳,还公然和幼兰在外面嬉笑玩闹,什么捉迷藏全都安排上了,弄得吵闹不堪,就差明晃晃地告诉殷妙柔,她是在监视她了。 任殷妙柔是什么盛世白莲花,估计都忍不了被人明目张胆地找茬。 更何况,季烟知道,从前的恶毒女配“季烟”虽然总是主动针对殷妙柔,但没有一次是真正地踩在殷妙柔的头上,让她受过那些委屈的。 女主光环作祟,“季烟”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作着作着把自己作没了,就算死了,人命也不算在殷妙柔头上,她殷妙柔依旧温柔高贵圣洁,手上不沾一条无辜的性命。 季烟:很好,我就是来气你的。 殷雪灼她玩不过,但同为女人,她还比较懂怎么欺负这种白莲婊。 季烟发挥恶毒女配的潜质,故意让魇族怠慢他们,她在殷妙柔的屋前搭火锅煮菜,弄得香喷喷,还边吃边说:“哎呀,太好吃了,不过差一点儿海鲜。” 幼兰非常配合,像个好奇宝宝:“海鲜是什么啊?” “海鲜啊。”季烟想了想,“就是海里的生物,下锅也很好吃,很多山珍海味啊,我记得其中有一种海洋生物,叫章鱼,有无数条腿。” 幼兰想象了一下,想象不出来,“那么多的腿有什么用啊?也太可怕了。” 季烟笑:“腿多不可怕,人家毕竟天生长得如此,但是有些人啊,明明只有两条腿,却劈得跟章鱼似的,跟无数个男人纠缠不清,那绿茶婊就很可怕了。” 幼兰睁大眼睛,“居然还有这种人吗!” 季烟:“当然有啦,只要你有一双善于发现的双眼。” 不远处的竹楼安谧无声。 殷妙柔站在窗边,听着窗外的欢声笑语,季烟意有所指的话,眼神晦暗不明。 落在窗棂上的手,却不知不觉地将窗子扣得死紧,指节发青。 “柔儿,他们故意在这里激怒我们,估计是想引诱我们先出手,到时候再名正言顺地拿下我们,你不必受他们的激将法。” 季云清从她身后过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季烟身上,眼神里满是杀意。 殷妙柔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云清,你以为,殷雪灼若真迫不及待要杀我们,此刻还会故意用这么迂回的方式激怒我们?我与他认识这么多年,太了解他了,他做不出来的。” “季烟她……”殷妙柔闭了闭眼睛,“她分明只是故意给我难堪,她可能还在恨我抢走了你,如今只想弄坏我的名声,报复我……” 她从未见过有谁比此刻的季烟更过分的人,当面侮辱她,从前谁不看着她的身份,对她敬仰三分? 殷妙柔说:“她从前不是这样的,云清,你说是不是殷雪灼给了她这样的底气,她是不是和殷雪灼达成了交易,要一起对付我?” 季云清抬手将她搂入怀中,安抚地亲了亲她的眉心,“你不用想太多,等我们离开这里,定直接杀了他们,一个都不放过。” 殷妙柔欲言又止,又没有多说一句求情的话。 她被困在这里太久了,她还要回去主持大局,季烟既然投靠魔族,她自是不会留情…… 殷妙柔忽然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小的半截玉佩,将这残缺的玉佩放在掌心,低声道:“当初你下落不明,我决定来找你,风哥哥担心我的安危,将他的玉佩一分为二,只要我能启动这块玉佩,便能将位置提前告知他,他精通阵法,只需以玉佩为媒介,构建传送大阵,直接越过断崖,来到此处。” “只是构建大阵,需要七日的时间,这七日不能被任何人打断,否则功亏一篑。我之前一直不提,只是因为魇族待我友好,可如今他们既然投靠那魔头……” 殷妙柔虽万分不敢,心底却还有些犹豫。 “柔儿,我们必须早点下决定,如今不可再忍让了。”季云清却忽然打断她,眼底俱是狠意,冷声道:“既然是他们欺人太甚,便休怪我们无情了,要怪就怪那群魇族,为虎作伥,选择帮着魔族。” 只是七日的时间是在是太长了,难保在此期间,殷雪灼不会突然对他们下手。 但只要能拖住他七日。 殷妙柔豁出去了,她闭上眼,低声道:“这七日,我可以想办法去拖住殷雪灼。” -- 季烟一连吃了三顿火锅。 吃得她有点上火,还打算最后吃第四顿的时候,殷雪灼捂住了她的嘴。 他满眼嫌弃,“味道太大,不许吃。” 最近的季烟不甜也不香了,他每次抱着她的时候,都能从她的头发上闻到一丝诡异的火锅味,殷雪灼无须饮食,这种味道对他来说真是太难受了,仿佛抱着的不是女朋友,而是一个锅。 “……”季烟犹豫了一下,心道不吃不就吃,没关系,她让幼兰麻溜地收拾了锅,却迟迟赖在软软的草地上不起来,余光瞥到竹林那里出现一抹熟悉的红衣,出于女人的直觉,她觉得殷妙柔这几天都不出现,殷雪灼一出来她就跟着出来了,肯定来者不善。 她心血来潮,拉着殷雪灼的衣袖,让他撑手伏在自己身边,然后抬头,在他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还顺便啜了一口,啜出不浅不深的红色痕迹,显得颇为暧昧。 殷雪灼低头看着她,不太明白她在啃什么。 季烟忍笑推他,“好了,我们回去吧。” 她爬起来,又故意提起他的袖子,露出袖子下的手,再把自己的小手塞进他的掌心,十指紧扣。 殷雪灼偏头看了她一眼,问:“你在偷笑什么?” 季烟:“啊,没什么,就是觉得,给别人塞狗粮的感觉……有点爽。” 81、甜糖3 季烟觉得, 殷雪灼稍微可以克制住自己了。 他可以心平气和地路过殷妙柔的门前, 可以专心和季烟说话, 季烟一次一次拉着他试探, 他都没有表现得太过失控, 即使有过稍许不情愿,也很好顺毛。 全部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之后,殷雪灼变得毫无威胁力, 像只家养的老虎, 只能对人撒娇。 效果卓著, 季烟稍微放心了,这么乖的男朋友,简直不要太让她喜欢。 只是殷妙柔接连被她秀了两天恩爱之后, 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季烟。” 有一日季烟正打算离开, 殷妙柔忽然叫住了她。 季烟脚步顿了一下, 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转过身来, 看着殷妙柔,脸上挂着招牌假笑, “殷姐姐, 你叫我干什么呀?” “殷姐姐”是之前的女配“季烟”对殷妙柔的称呼, 那时候女配和原女主表面上还没撕破脸,两人一直姐姐长妹妹短地上演宅斗大剧,不过只是“季烟”单方面被虐就是了。 殷妙柔被她叫了一声姐姐,略微顿了顿, 然后又微笑道:“烟儿,我知你我如今立场不同,你与那魔……殷雪灼如今是一路的,那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她说着,微微上前,又在结界前止步,拿出了腰间的一个香囊,低声道:“此物……劳烦你帮我交给他。” 季烟低头瞥了一眼那个香囊,有些想笑。 这位姐姐,你究竟是有什么自信,让她一个“情敌”帮忙送东西给自己的男人? 她不知道殷雪灼在她身边隐身不怪她,可是殷雪灼自己都不出现,显然是完全不想搭理她。 季烟也没直接拒绝,只是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殷妙柔,殷妙柔面上闪过一丝难堪,抓着香囊的手紧了紧,又低声说:“里面有几个东西,本来就是他的,我现在只是想将东西物归原主,全都还给他。” 季烟听她这么说,心底忽然咯噔了一声。 殷雪灼的东西?该不会又是鳞片吧?这要是人手一块玄冰鳞的话,那也太…… 她微微沉默了一下,有点儿头疼,又怀疑殷妙柔使诈,不知道她到底卖着什么关子,好几天没有动静,还突然要送殷雪灼香囊。 她在脑海里细细搜寻了一下原书的剧情,没想起来殷妙柔此刻还有什么非常厉害的地盘,香囊里的东西应该不是什么威力无穷的杀器,她倒有点儿好奇,干脆收下了。 殷妙柔微微松了一口气,又听季烟单手拎着这香囊,一副很嫌弃的表情,却嬉笑着说:“那我帮殷姐姐一个大忙,殷姐姐要怎么谢我呢?” 殷妙柔一怔,又咬唇道:“你待如何……” 季烟原地来回踱步了一下,像是很为难,过了一会儿,又说:“不如这样吧,你当初得罪我了,我断没有帮敌人忙的道理,你认认真真向我鞠三个躬,说一声对不起,我便帮你这个忙。” 她这一回,纯粹是在占殷妙柔便宜了。 现成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季烟可一直都记得,她刚去临霜城那会儿,是如何被其他人折辱的,光是太玄门长老的那一耳光,她就记得清清楚楚。 秋后算账,为时未晚。 让她鞠躬道歉,已经算是便宜她了,要不是因为怕她过于挑事,殷妙柔会狗急跳墙直接选择同归于尽,她那一耳光,说什么都要讨回来。 殷妙柔听季烟这么说,脸色就变得有些苍白难看,但在季烟的逼视之下,她即便再不甘心,也选择忍辱负重。 罢了,先忍她一段时间,等她联系到了风流云,再报仇不迟。 殷妙柔垂眼看着脚尖,忽然弯腰,对她行了一礼,季烟又摸着下巴,笑道:“腰还得再弯点儿,还不够。”让殷妙柔的脸色越发难看,身子晃了晃,又死死咬住唇,一五一十地行完了三个大礼,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说完抬起头来,对上了季烟笑眯眯的眼神。 季烟打量着面前这个女人,不愧是女主,长得是真漂亮,当得起玛丽苏之名,就算是被迫道歉,也是一副忍辱负重的小白莲样儿,让谁看了都心疼。 若非她欠了殷雪灼太多,还一心要除掉殷雪灼,季烟其实也懒得管她是谁,对她没那么大的敌意。 季烟转身离开之后,回到住所,就摇铃铛把殷雪灼召唤了出来,把手里的香囊递给了他。 “喏。”她酸溜溜地说:“你的旧情人送给你的。” 殷雪灼之前在挂机修炼,突然被她叫出来,听到这么说,又顿了一下,不解道:“旧情人?谁?” 这反应还行……季烟心里稍微舒坦了点儿,直说道:“殷妙柔啦,还能是谁。” 殷雪灼皱起眉,伸出两根手指,接过她手里的香囊,却只是拎在手上,一副很嫌弃的样子。 季烟看笑了,“你这副样子是干嘛?这香囊又不脏。” 殷雪灼:“不好闻,太臭。” 臭吗?季烟闻了闻,却觉得很香,也不是那种很浓郁的香气,却一定是熏香所致的异常香味,感觉是有钱人的标配,倒完全不觉得臭。 殷雪灼不喜欢这种熏香吗? 殷雪灼冷淡地瞥了一眼手上的香囊,直接把它丢到了桌子上,动作像扔一个垃圾,手还不忘在干净的桌子上抹了一下,仿佛这样就可以抹掉那种味道。 然后手指一抬,香囊烧了起来。 精致的锦缎绣纹被烧成灰烬,只露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些风干的花瓣香料,里面包裹着一只精致的铃铛,上面缠着红绳,看起来年岁已久。 季烟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忽然扭头,问殷雪灼:“这是什么?!” 殷雪灼:“不知道。” 季烟:“啊?”你这个当事人你说你不知道?你逗我呢? 殷雪灼是真的想不起来这是什么,他就瞥了一眼,觉得无聊,然后到一边的床上躺着了,一副“你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事”的郁闷表情,弄得季烟也懵了一下,都怀疑是不是殷妙柔一时脑抽,送错了东西。 ……可是也不对啊。 殷妙柔好歹是个女主,智商总是在线的吧,难道是殷雪灼忘了? 季烟还想挣扎一下,猛摇殷雪灼的手,不甘心地问:“你确定吗?你真的不记得了?真跟你没关系?” 殷雪灼的神态懒洋洋的,没理她,顺势将手挣脱出来,然后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怀里一拽,学着她之前的样子,在她的脖子上啜了一个可爱的小草莓。 殷雪灼的学习能力很强……不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真的不知道吗? 还是这狗男人段位高了,面对现女友的质问,死活都不承认和前女友的定情信物? 算了吧……殷雪灼要是有这段位,何至于天天让她顺毛呢。 季烟一头雾水,又开始怀疑是殷妙柔故布疑阵,她纳闷了一整日,第二天晚上即将睡觉时,她还是觉得不对劲,忽然抬手推了一下殷雪灼,“要不,你去找殷妙柔吧?” 殷雪灼用一副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她。 季烟觉得自己有点飘,从从前的患得患失,到如今居然还敢让男朋友去见殷妙柔,她是不是太有安全感了? 可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反正殷雪灼去一趟又不会怎么样,夜谈敌营,快去快回,只要不打起来,什么都好说。 万一还能发现一点不寻常的东西呢?毕竟男女主这几天这么老实,季烟总觉得背后瘆得慌。 季烟越想越有道理,现在的她却完全想不到,殷雪灼这一去,回来之后会让她肠子悔青。她现在只是很努力地想搞事情,殷雪灼拗不过她,也干脆答应了。 “就去一下。”他眉眼里透出淡淡惺忪,非常懒散地瘫着,显然是很不情愿。 季烟说:“不可以打架,我们就去瞅一眼,就当提前了解敌军动向。” 殷雪灼觉得她真的很无聊,不过谁叫这是他喜欢的人呢,他再不想动,也还是依着她,将她抱在了怀里,直接化为了一团浓黑的雾气,飞出了屋子。 灵魇布下的结界困不住殷雪灼,他无声无息地闯了进去,慢慢走上了竹楼二层,脚下不发出任何声音。 很晚了,这里却还点着灯。 殷雪灼抱着怀里的季烟,下巴轻蹭着她毛茸茸的发顶,手还不安分地捏着她肚子上的软肉,如同鬼魅一般,来到了他们窗外。 -- 屋内,殷妙柔刚刚运转完玉佩上的法阵,身子有些泄力,被季云清扶到了床上歇息。 她捂着胸口,低咳道:“我魔气入体,若是不早日清除魔气,只会越来越虚弱,之后几日,便要看云清的了。” 那玉佩需要连续七日启动法阵,才能真正联络外界,只是越到后面,玉佩对修为的要求越高,法阵的气息也越容易被察觉。 所以殷妙柔这才出此下策,让季烟去带信物给殷雪灼。 倘若她能借此接近殷雪灼,借此将殷雪灼引远一些,只要最后几日不被殷雪灼察觉不对的地方,他们就可以成功。 可是已经整整一天了。 整整一天,他都没有来。 季云清问:“柔儿,你之前的计策会不会对他根本无用?” 殷妙柔蹙眉,摇头道:“怎么可能?他从前还在明枢真人手下之时,不止一次将那铃铛给我,可见他一直未曾放下,如今如此恨我,也有部分,是因为当年我对他的求救视而不见……” 按理说,他看到铃铛,一定会来见她的。 是杀她,还是与她说到从前,总之,绝不会是这样平静。 而窗外,殷雪灼站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 淡淡的暖光透过窗棂,打上他长长的睫毛,像落了一层白霜。 靠得这么近,他听到了里面熟悉的声音。 是殷妙柔温柔的嗓音。 这样轻声细语说话的语气,他有多久没有听到过了?这样的声音,说起那个铃铛,这忽然才唤醒了他记忆深处一些久远的记忆。 像是大浪拍岸,风潮席卷之后,一切幡然顿悟,有些尘封的记忆,便一点一点被唤醒。 那个铃铛。 他想起来了。 当年的殷妙柔,穿着一身鲜亮的裙子,站在一身镣铐的他面前,一点都不怕他,他只记得结果,却差点忘了……他是为什么会给她自己的鳞片? 她把自己的铃铛送给了他。 “你要是没有朋友的话,可以摇这个铃铛,铃铛响起,就好像我在陪你。”她笑盈盈道:“这样,你应该不会孤单了吧?” 后来,无数次被明枢真人操控杀人的他,拼尽最后一丝清明的神智,把铃铛给她。 他想着,自己也许成了一个怪物,所以她才认不出来了,只要她看到铃铛,会想起来自己是谁的,她一定会救他的。 他也不想杀人啊。 他渴望被人伸出手拉一把,铃铛成了黑夜里唯一的一束光,却在被他抛出的瞬间,亲手被那个人斩断了一切希望。 自此,他的世界彻底黑暗。 殷雪灼的呼吸又有些不稳起来,眼睛迅速变得猩红可怕,却还没来得及发作,只感觉有人紧紧抱住了他,将他从深陷的痛楚之中拉了出来,如此熟悉,让他几乎没有防备,就回归到现实的温暖之中。 他猝然惊醒,反手抱住了怀里的人。 心情从平静到激动,再到彻底的冷漠,须臾之间,灵魂出窍,起伏动荡,从天堂和地狱之间徘徊,最终回归人间。 魇族其实是很健忘的,三百年的记忆,不可能都一一记得住,所以,他会选择性地遗忘一些东西。 他讨厌回忆起最卑微无知的自己。 殷雪灼抿起唇,不愿再继续呆下去,正要转身离开,就在此时,里面又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里面一对鸳鸯,说着说着,滚到了床上去。 时不时有软吟声传来。 这声音,颤颤巍巍,酥酥软软,莫名让殷雪灼想到了那天夜里,季烟叫着“灼灼”时的细软嗓音。 殷雪灼的眼神,忽然变了。 83、甜糖5 季烟和他肌肤相贴, 这样沉沉睡去, 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 还是昆宁派山门前的小丫头和她的哥哥, 小丫头“季烟”对她哥哥说她道听途说的很多八卦, 比如昆宁派的禁地里藏着很多的宝贝,昆宁派的前掌门临死前,曾经给女儿殷妙柔留下了什么, 又比如说现任掌门明明刚元婴期不久, 为什么就是昆宁派历代最强的掌门。 其中涉及很多密辛, 听起来玄乎,小丫头就喜欢听那些很玄乎的东西,非要缠着她哥哥说, 少年却对这些不感兴趣, 只是敷衍地问了一句:“神剑?世人皆知, 这世间最强大的五把神剑,其中三把下落不明, 有一把在爹爹手里,其他人怎么可能还会有神剑?” 小丫头急道:“是真的!虽然我也不知道是把什么样的剑, 但我上回偷听到有弟子不小心撞见了, 被明枢真人训斥了一通, 也许是很厉害的剑呢!” 少年微微蹙眉,见她如此认真,便也有些怀疑起来。 太玄门和昆宁派的关系不算得好,如今旗鼓相当, 谁也不服谁,如若明枢真人多了把神剑,对太玄门来说自然是万分不利的,少年身为太玄门的少主,对剑也颇有研究,就想着去瞧一瞧。 他面上挂起温柔的微笑,低头对妹妹诱哄道:“烟儿,爹爹素来疼你,如今明枢真人正在正堂与爹爹议事,不如你帮我去看看如何?” 她自然十分愿意,立刻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季烟一路跟随着这对兄妹,一路来到太玄门主峰,看着“季烟”忙前忙后,帮忙周旋,而季云清分明年纪还小的很,显然城府极深,在盘算着什么。 既然提到了挽秋剑…… 季烟联想了一下原书剧情,原书其实没有提过这一段,只是略提了一下“季烟”是为了救季云清才灵根尽毁,修为尽失的,那么会不会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的意外? 季烟的猜测没有错,她漂浮在空中,将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看着那单纯的小姑娘四处胡闹,想和她哥哥一起偷看一下传闻中的第二把神剑,少年看到神剑之时,想也没想就直接伸手去摸,谁知挽秋剑忽然放出强大的剑气,忽然朝少年袭去。 一声尖叫之后,“季烟”昏迷在了少年的怀里。 随后,便是太玄门门主不惜一切地救治,“季烟”的命保住了,可是灵根全无,从万人敬仰的天之骄女,沦落成了最普通的凡人。 少年被父亲责罚了一顿,但养女到底也比不上亲生儿子,这件事不了了之,只是少年答应父亲,要一辈子照顾妹妹,直到她以凡人之躯老去死去。 乖巧的女孩儿性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乖巧伶俐,到失魂落魄,她总是觉得周围所有人都在嘲笑她,她变得患得患失,阴晴不定,常常因为身边侍女无意间的一句话,就将人打得浑身是血,所有人都开始远离她,害怕她。 他们越是害怕她,越是让她觉得所有人都看不起她,也时常路过花园,会听到其他弟子们窃窃私语,说她一个养女兼废物,凭什么如此心高气傲。 一年又一年,她长大后,终于成了那样偏执的性格。 她最在乎的依旧是哥哥,常常对他说:“我这辈子只能依靠哥哥,哥哥不要丢下我,哥哥不要娶嫂嫂好不好?” 季云清年少不近女色,任由她胡来,直到殷妙柔出现,他将这个妹妹昔日的话当成了玩笑,抛之脑后,“季烟”变得疯狂,歇斯里底,好像全世界都要来跟她抢走她最重要的东西。 她要抢走季云清,无数次用“我是因为你才没了修为”来威胁他,一次次挑战他最后的耐心,让他在妹妹和爱人之间选一个。 她以为季云清会选她,所以她破釜沉舟,对殷妙柔下了杀手。 只可惜,少年时期做出的唯一的承诺,也随着时间逐渐变淡,当最后的愧疚被消耗殆尽,只剩下撕破脸的难堪。 季烟看到的最后的一个画面,便是她被迫穿上了殷妙柔的衣服,被堵上嘴,捆上了轿子。 红衣女子挣扎间,露出了后颈一道银白色的浅痕。 那道痕迹,像极了挽秋剑剑柄上的图案。 -- “烟烟……”男人微哑的嗓音穿透浓雾,将梦境割裂,把意识不清的她瞬间拉回现实,他的嗓音带着餍足的哑,唇在她的眼角流连,“我迟早……彻底吃掉你。” “……”季烟刚被他吵醒,就又被这句话弄得沉默了一下。 他得到了些许的满足,整个人透着一股慵懒,虽未到最后一步,心底还是很不满,但来日方长,他此刻找到了新的乐趣,望着季烟的眼睛里满溢着兴奋和温柔,就这样盯着她看了一宿,好像不知疲倦。 季烟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把他按在自己身边,翻身抱紧他的腰,咕哝道:“那就先想办法解决掉联系吧。” 他僵了一下,也安静下来没说话了。 大魔头一世英名,被人伤成什么样都没见他泄气,偏偏这个联系,他是真的没辙,若是有办法的话,也不会沦落到现在和她一起躺在床上了。 季烟有些想笑。 笑着笑着,又笑不出来了。 她当然知道怎样解除联系,要杀的人就在眼前,最终究竟会是怎样的结果,一切都会见分晓。她其实不担心殷雪灼了,他是这样厉害,之后的事情,对他来说应该是绰绰有余了吧? 可季烟又忽然想到,自己接二连三做的梦。 她没有灵根,是因为挽秋剑。 好像有什么蛛丝马迹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季烟忽然坐起,撩起身后的长发,偏头问他:“灼灼,我脖子上面,是不是有一道白色的痕迹?” 殷雪灼眯起眼,凑过来看了一眼,眼神瞬间变得很凝重。 “你身上为何会有这些?”他从前没有仔细瞧过,她今日撩起长发给他一看,不过一眼,他就认出来这是什么。 他抬手撸起袖子,手臂上也有一道淡淡的银白色纹路。 他说:“这是挽秋剑的印记,你为何会有?” 他皱着眉,又把季烟拖进怀里,更加仔细地看着她的后颈,手指在上面一阵摩挲,眼神深晦不明。 季烟说:“我忽然想起来,我幼时是被挽秋剑所伤,这才没了灵根,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挽秋剑一直都记得我,这才屡次攻击我?” 殷雪灼皱着眉,他也有些困惑,季烟看着他那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估计从他的视角上看,就像有一天家长忽然从外面领了个小孩回来,说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一样……季烟被自己的脑补笑到了,又装出一副很紧张的样子,抓着他的衣袖问:“那我会不会有事啊?我好怕啊!你一定要保护我啊!” 殷雪灼垂目盯着她,“如果真是它伤了你,我定不会放过它。” 她只是开个玩笑,听他这么说,立刻就笑不下去了,“倒也不至于。” 他不解地问:“没有灵根,会过得很难受,你从前的痛苦若是都来自于它,为何不恨它?” 季烟心道,因为她穿过来没多久,就遇到了他啊。 她想了想,认真地说:“因为……我现在有灼灼,有没有灵根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甚至,如果我不是被它所伤,也不会看清季云清是什么样的人,也不会喜欢上你……” 她的话听起来颇为顺耳,他稍稍被她抚平了怒火,季烟抱着他乱亲了一阵,还是有些犯困,就躺回了床上,手指还是和他紧扣的,他靠在她身边,两人听着彼此的呼吸声,谁也没说话。 季烟差点儿又要睡着,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黑暗里他始终明亮有神的眸子,不知为何,她有些心疼,抬手蒙住他的眼睛,轻声道:“灼灼不可以也睡觉吗?” 他想说他再也没有梦了,可那一双柔软的小手覆在眼睛上,传递着淡淡的温暖,他索性也闭上了眼睛,封闭视觉之后,听觉放大了无数倍,可以听到很远处的细微声音。 神识在广袤的大地上掠了几个来回,最终停留在面前女孩的身上。 他等她睡着了,才拿下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他忽然想抓几只梦貘了。 如果现在做梦,应该也会有美梦的罢? -- 殷雪灼说到做到,第二天连招呼都不打,直接把季烟拎起来,来到灵池边,季烟一开始还很欣慰,以为他终于注重养生决定早点恢复,谁知道他把挽秋剑从池子里捞了出来,不知道用法术做了什么,挽秋剑就开始在空中疯狂抖动,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那剑挣扎的很厉害,殷雪灼又把它丢入水里,一股无形的灵气包裹住它,在水中形成了不小的漩涡。 季烟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捣鼓什么,只是在边上打着哈欠旁观,紧接着,便感觉脖子后面的印记有些发烫,与此同时,殷雪灼冷哼一声,“果然是你。” 他抬手朝季烟一抓,季烟就飞到了他的怀里,他用指甲割开她的指腹,又割开他自己的手,两滴血珠融合在一起,被轻轻一弹,落在了挽秋剑上,挽秋剑又泛起一股刺目的光芒,像是在抗拒着什么。 殷雪灼的态度很恶劣:“不想接受?死还是接受,二选一。” 挽秋剑:“……” 这把剑在空中沉默了片刻,季烟看见自己的血慢慢被它吸收进去,它安分了许多,噗通摔进水里,像把没有生命的死剑,瘫着一动不动。 季烟好奇道:“它怎么了?” 感觉有点像以前看过小说里的滴血认主,但肯定没这么简单,如果滴血能认主的话,那所有拿到这把剑的人不都滴过血了? 殷雪灼说:“它既然吞噬了你的灵根,就要做出补偿。” “从今以后,它会护着你的魂魄,你若魂魄受损,它也定会受到反噬。” 这样啊,季烟又提出疑问,“那你和它是一体的,你不会受到反噬吗?” 殷雪灼抬了抬下巴,一脸“我怎么会这么弱”的表情,冷漠道:“我?这么点反噬,又岂能伤得了我?” 行叭,你牛。 季烟看着他的侧脸,叹了口气。 84、魔潮1 殷雪灼, 这个让全天下修士闻风丧胆的大魔头, 做起事来我行我素, 谁敢惹他一定逃不过死的下场, 但就是这样一个混世魔王, 在法术没有恢复的情况下,以血为媒为女朋友出气,还在对方问起时故作轻松。 简直是太无私奉献了, 这样的好男人, 换谁谁不要啊? 季烟可太喜欢他了, 以前听说过一句话,说是男人的爱情,都建立在性之上, 虽然这不一定有道理, 但经过昨天那一波姑且还不算全套的床戏, 季烟总觉得他对她更温柔怜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要吃水果, 他就亲自拿刀削,虽然他不太会削苹果, 笨拙地削坏好几个苹果之后, 最终干脆拿锋利的指甲划开果皮, 还划得凹凸不平,不太美观。 她困了,他会将门窗都关好,提前为她拉开被子, 抱着她入睡。 她若渴了无聊了,他也会时刻准备着应对方法,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又体贴又能打的十佳男友,如果不是真的和他在一起了,一开始的季烟绝对想不到,殷雪灼居然有一天可以温柔成这样,简直和从前欺负她的人成了两个样子。 只是到了晚上,偶尔就由不得她自己的意愿了。 殷雪灼对她的欲.望很强烈,虽然不能完全得到,他却还要占尽便宜,从其它地方讨回来。 折腾大半宿是常态,季烟有时候想不通,为什么他受伤了,也不睡觉,也不需要特意去修炼,每天就去灵池里泡一泡,就可以一整天精力旺盛,这样真的可以吗?这样真的不会出问题吗?这人是不是太不正常了? 季烟一边和殷雪灼迎来恋爱的新阶段,一边还得惦记殷妙柔。 殷雪灼一直到后来也没告诉她铃铛是什么,她也不知道殷妙柔送铃铛到底是什么用意,总觉得这一波莫名其妙,不过她也不是拿着钻牛角尖的性子,想不出来干脆就不想了,反正殷妙柔也跑不掉。 只是又过了一日,却出了一件事。 那一天,整个魇族周围的结界忽然产生波动,千年不变的晴空万里忽然被黑云遮蔽,季烟只感觉大地开始摇晃,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四面八方的蝴蝶全都飞了出来。 无数的小蝴蝶往一个地方飞去,年幼的灵魇发出悠长的哀鸣,像是穿透千里之外的哭泣声。 季烟听得心里一堵,转头去看殷雪灼。 殷雪灼的脸色也冷了下来,“鸿镜出事了。” 出事?哪种出事?是受了伤,被袭击了,还是……死了? 殷雪灼的眼神透露出些许不善,便是告诉了季烟结果,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殷雪灼微微抿唇,没有说话,看着四面八方即将崩塌的结界,忽然说道:“原来如此。” “魇族千年不变的幽静安宁,是由族长的灵力支撑,将天地间的灵气汇聚在这里,一旦族长死去,周围的灵眼便会崩塌,灵气散去,魇族便被失去庇护,孱弱的幼年灵魇失去灵气,等同于凡人无法呼吸,会迅速在三日之内的衰弱死去。” 季烟心里一紧,身子晃了晃,难以置信。 为什么会这么突然?为什么毫无征兆? 原书里的魇族遭遇灭顶之灾,是因为外来人闯入,韶白和孔瑜先后让外人涌入魇族,才有了之后的血流成河。 可现在,明明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难道又是殷妙柔做了什么? 殷雪灼站在原地,看着周围逐渐变淡的结界,这一片世外桃源的假象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结界外的天色逐渐出现在眼前,灵气疯狂涌出,带起强劲的风浪。 不需一个时辰,这里就会彻底被毁掉。 灵气带动的风,像刀子一般尖锐无比,刮过空气的声音,像是爪牙在玻璃上哗啦出的尖锐声,让季烟站不稳。殷雪灼抬手捂住她的耳朵,身后的黑发在风中飞扬,广袖也被风灌起。 他抬头,漆黑的眸子望着天空,忽然冷笑一声。 “不过是一个结界罢了。” 他的鳞片可支撑整个临霜城的灵脉多年,稳住这个小结界,也不过是小儿科。 殷雪灼的眉宇间俱是不屑一顾的冷漠傲慢,忽然抬手,掌心的灵气向四面八方涌去,像一朵徐徐盛开的花,在周围盛开,光影却在头顶一处汇聚成明亮的光柱,直冲天空,朝四面八方荡出无穷无尽的灵力,像是掐住了巨兽的喉咙,周围咆哮的风声瞬间停住。 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所有恐怖的画面卡在一个临界点,然后时光逆流,天光乍破。 风停树静,灵力回溯。 一切恢复宁静,重新焕发出生机,花香鸟语回归人间。 殷雪灼挪开手,放出怀里的季烟,季烟抬头张望了一下四周,有点恍惚,就像是一场梦…… 面前的男人一副只是举手之劳的样子,把她拎了起来,“走,去看看鸿镜。” 鸿镜死了。 那是季烟第一次看到灵魇死去的样子,原本迷人的精致皮囊一寸寸化为焦黑,修长四肢变成森森白骨,可魇族的骨头,又像是玉石一般剔透漂亮,在阳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失去色泽的翅膀落在身后,变得枯萎泛黄,像坠落在地枯叶蝶。 只有那张精致的容颜,仍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仙人一样,保持着最美好的样子,容颜甚至比平日更加妖异迷人,唇色极红,看一眼便觉得心跳加速。 他死在一片花丛里,尸骨所在处,花开得最是娇艳夺目。 ——正如殷雪灼昔日所说,魇族死后,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从鲜血到骨肉,全都是稀世珍宝。 那些魇族全都匍匐在他身边,发出哀切的哭声,放眼望去,只有族长身边的几只灵魇是成年的,其他的都是无比孱弱的幼年灵魇。 也许是氛围过于哀伤,季烟和殷雪灼站在一边,谁都没有出声打破这哀伤的氛围。 “他不是被人杀的。”殷雪灼漠然看着这一幕,眼底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冷淡地陈述:“成年灵魇并不是那么好对付,而且大多数魇族,为了死后的躯体不被人利用,会在濒死时为自己下法咒,若是死在别人手中,身体便会灰飞烟灭,半点都不跟人留下。” 季烟却想起了原书剧情,那些人为了拿魇族炼丹,也曾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让保存他们的身体,便问道:“会不会是用了什么特殊的灵药之类的?” 殷雪灼摇头,“不会,我没有感觉到。” 魇与魇之间,也许是有什么特殊的感应,季烟看着殷雪灼抬起手指,许多日不曾见过的小蝴蝶忽然出现,飞到了鸿镜的身上,过了一会儿飞过来,又和殷雪灼进行了一番蝴蝶之间的交流,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殷雪灼的表情却越来越冷。 “以为他死了,我便会插手么?我从来不受人威胁。” 他不假思索地抬起手,作势要收回自己的力量,季烟反应极快地抱住他的胳膊,“别别别!你若是收回,他们都怎么办啊!” 殷雪灼神态冷漠,不为所动,季烟又焦急道:“幼兰呢?你真的忍心看幼兰死吗?他们若是全死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只会便宜殷妙柔……” “忍心?”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抬手捏了一下她的下巴,“只要伤的不是你,我又为什么不忍心?” 她愣了一下,呆呆望着他,还没说话,幼兰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响起。 “雪灼哥哥。”幼兰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小匣子,出现在他们身后,他低声道:“族长并不是为了逼迫你们才选择这样做,我们的生死存亡,终究也只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只是有一件事,族长让我必须告诉你们。” “那两个闯入魇族的凡人,要对魇族不利,他们似乎在用什么奇怪的媒介联系外界,族长之前察觉到了,权衡之后,才决定出此下策。” “族长说,如果您愿意插手魇族的事情的话,此事之后,便可继任族长之位,全族都会不顾一切地追随于您,魇族便有救。如果您不愿,等到那两个凡人找到外界进来的入口,我们也会死的,这与族长提早关闭结界并没有区别,我们全族便只有等死而已。” “是否愿意帮,都全看您自己的意愿。” 殷雪灼神情冷淡,不为所动,季烟却迟疑道:“为何不直接与我们说,如果是他们在捣鬼,我们可以帮你们除掉他们,斩断那什么媒介。” “族长已经受伤了。”幼兰低头拿出小匣子,打开里面的东西,低声道:“族长不知道那媒介究竟是什么来历,之前为了全族安慰,本打算直接动手杀了那两个人族,但那两个凡人并不好对付,族长伤得不轻,灵力本就难以支撑结界了,那两个人族……已经有了几分怀疑,族长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出此下策。” 只见幼兰手中的匣子里,只有一个晶莹剔透的珠子。 “这是族长的妖丹,魇族的妖丹,有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幼兰说:“雪灼哥哥只要吞噬掉这颗妖丹,就不需要再浸泡灵泉了,可瞬间恢复鼎盛时期的力量,甚至有所突破。” 其实说得再怎么冠冕堂皇,说到底,鸿镜也是在用无数的好处,和整个魇族的生死存亡,威胁殷雪灼出手。 连妖丹都给了,殷雪灼没有道理拒绝,毕竟所有人知道,恢复力量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季烟看着那枚妖丹,彻底没了话。 鸿镜不是殷妙柔的对手,他发现蹊跷之后,尽到了一个族长的全部职责,死的结果其实不出意料,但他把自己的死算计得太有价值了,但凡是一个善良点的人,都会因此而选择出手帮忙。 但即使知道…… 如果她是殷雪灼,她也会选择帮的。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无论是恢复昔日的强大,还是报仇…… 四下只有魇族的哀哭声,一缕清凉的风穿过袍底,掠起殷雪灼的衣袂。 殷雪灼垂下睫毛,抬手抓过那枚妖丹,还没有动作,季烟以为他要捏碎那妖丹,连忙紧张地抓住他的手:“殷雪灼!你……你要不再考虑一下吧……” 他的手在空中顿住,过了一会儿,偏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你以为我会拒绝?” 季烟:“啊?不是吗?” 她以为殷雪灼这厮一直都是幼稚的叛逆心理,谁越要他做什么,他越不愿意,非要反着来呢。 这人刚才不是还一脸不耐烦吗? “我当然不是那些人,会被仁义道德绑架,也不稀罕什么族长之位。”他懒洋洋地摩挲着掌心的妖丹,话锋一转,“但这个买卖倒也不亏,有了妖丹,顺手帮一下魇族也没什么。” 他的掌心冒出一股黑烟,手上的妖丹一寸寸消失,化为一道淡淡的白光,尽数涌入他的体内。 他拂袖,轻笑一声,“崖下太小,等我拿下整个六华城,送给你们居住。” 85、魔潮2 妖丹入体之后, 殷雪灼身边泛起了淡淡的荧光。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变得更加白皙, 容颜越发冷白, 指甲长得更长, 唇色也更红。 周围的灵气朝他奔涌而去,须臾之后,无形的威压像四周铺开, 哀哭声忽然停止, 所有伏跪在地的魇族面露惊骇, 更加敬畏地低下了头,换了伏跪的方向,向殷雪灼的方向俯首称臣。 殷雪灼微微闭目, 抬手运转着体内的灵力, 过了一会儿, 他睁开眼,正好对上季烟好奇的目光。 她的目光炯炯有神, 仰着头好奇地盯着他。 终于恢复力量,他心底澎湃的复仇杀意要溢出胸口, 可一触及到她这傻乎乎的神态, 就莫名手痒, 抬手拍了一下她的头顶。 季烟:“啊!” 她捂住头顶,简直是被他打得莫名其妙,一低头,又被他粗暴地揉乱了头发, 她有些恼,又听见殷雪灼低声对幼兰说:“族长你来做,但魇族的安危交给我,先别惊动殷妙柔和季云清,先隐瞒鸿镜的死。” 幼兰紧紧捧着手中的匣子,有些发愣,无措道:“这……我、我当族长?我不行啊,我还没成年……” 搞什么,族长应该是由最厉害的魇做才对,虽然原定下任族长是他,可前提也得是等他长大成年,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 如今他才一百多岁,真的当不了啊!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荒唐,幼兰急得跳脚,望着殷雪灼欲哭无泪,殷雪灼的态度很随便,听他推诿,又懒洋洋道:“那你随便去选一个成年的当族长。” 幼兰:“……”这样随便真的可以吗? 殷雪灼不再看他,放任风中凌乱的幼兰杵在原地,把身边季烟的衣领子一拽,直接拉着她往另一个地方走去。 季烟被迫跟在殷雪灼身边,感觉到身后落了无数道炽热的视线。 又是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和在魔域被围观的时候,简直如出一辙。 她感觉背后一麻,有些芒刺在背,偏偏殷雪灼神态自若,长腿迈得惬意,仿佛习惯了站在至高之处,傲慢地睥睨着芸芸众生。 -- 殷雪灼的力量就这样回来了,季烟一直觉得有点儿魔幻,一会去就扑在他身上,抓着他上看下看的,像是要看出什么区别来。 结果摸着摸着,不下心按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她感觉殷雪灼看着她的眼神瞬间变了。 季烟:“……” 她悻悻地收回手,尴尬地朝他笑了笑,然后在他的死亡凝视之下慢慢挪到一边,拽过一边的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自己的头蒙住了。 季烟现在过得战战兢兢,就怕这人又是哪根筋不对,又要对她动手,当所有人都在各自筹谋之时,就她一个人画风不对,每天提防着自己的男朋友。 鸿镜的修为虽不及殷雪灼,但堂堂灵魇一族族长的妖丹,绝非是寻常的宝物,殷雪灼服下之后,修为便隐隐有暴涨之势。 连续几日,魇族上空都阴云密布,无数的黑云积压成万丈高的漩涡,像黑洞吞噬着一切,云间隐隐有电光闪烁。 简直是一个现实版的,黑云压城城欲摧。 即使有殷雪灼的灵力支撑法阵,头顶上空也瞧着颇为吓人,而且那些黑云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积得越来越多,非常可怕,连那些魇族也都被吓得躲起来不敢出现了。 季烟真的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情景,脑海中有一个词呼之欲出。 殷雪灼他……该不会是要渡劫了吧。 如果他真的要渡劫了,那他该不会也要挨雷劈吧,那会不会很疼啊?那她难道还要和他一起疼吗?天哪放过她吧。 季烟有点儿崩溃,拉着殷雪灼猛摇:“外面那是什么情况啊!你吃了妖丹,连雷劫都来了?” 殷雪灼淡淡“嗯”了一声。 季烟:“……你是什么期来着?我不修炼,我不太懂这个。” 殷雪灼:“……化神期。”他的眼神还带着点儿无语。 “噢。”她恍然大悟,又问:“那化神期接下来呢?化神之后应该是炼虚期,然后是合体期?那你接下来是不是炼虚期了?” 殷雪灼这才掀起眼皮子,淡淡扫了她一眼,歪了歪头,皱起眉,一脸“我的女朋友居然看不起我”的困惑烦恼。 “我之前是化神期巅峰,本就要突破了,若不是忽然被挽秋剑打伤,雷劫应该早就来了。”他想了想,又用一种很随便的口吻说:“应该是合体期吧。” 应该是……合体期……吧? 合体期被你说的这么随便,你以为你渡劫是吃饭吗! 季烟跪在床上,抓着他的衣袖,呆呆地望着他,眼神一下子迷茫了,她觉得这世界有点儿魔幻,还有点儿不太能接受,好像做梦一样。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化神期在这个世界凤毛麟角,就已经算是顶尖的存在了,天下强者不出五人,那更往上的大能,几乎是隐遁于世间,寻不到任何踪迹,化神期修者略知天地元气,元婴结成元神,而往上的炼虚期更是与之有了天壤之别。 合体期……已经算是这个世界中最顶尖的存在了。 再往上,这个世界的灵力或许都难以支撑一人之力量,季烟根本想象不出来。 季烟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所以,你这不是一般的雷劫,是天劫吗?我会疼死吗?” 殷雪灼又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笑了起来,手指在她脸颊上捏了捏,“有我在,怕什么?” 季烟:可我还是怕啊! 她开始思考,要不要趁雷劫之前杀了殷妙柔,早点解开联系,或许她就不会挨雷劈了。她的脑子飞速运转,开始计划起整个过程的可行度,还没盘算好,整个人就被殷雪灼拽了过去。 她的表情实在是太害怕了,殷雪灼再觉得好玩,也有点儿看不下去。 “你不信我?嗯?”他的手不满地掐着她的腮帮子,把她捏成了脸圆圆的小仓鼠,压低了嗓音,“你觉得我会护不住你?一个天劫而已。” 这逼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不过是被雷劈而已”。 季烟:“……” 行叭。 也许呢,连炼虚期都能跳过,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她佛了。 -- 殷雪灼后来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什么叫“你爸爸终究是你爸爸”。 天劫的前一个时辰,他还在低头和指尖的小蝴蝶说话,时不时偏头看季烟一眼,季烟紧张地缩在一边,虽然听不懂蝶言蝶语,却也可以从殷雪灼的表情上琢磨出一点情绪来。 翻译过来的话,大致就是“我好无聊啊”,“我现在有点儿想搞颜色”,“天劫为什么还不来”。 季烟:“……” 到底是她渡劫还是他渡劫? 上回他装逼过度结果翻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不管他怎么说,季烟都还是很害怕。 殷雪灼没有理她,只是与面前的小蝴蝶细致地交代了一番,那些小蝴蝶从他指尖飞走,不知去了哪里,紧接着,幼兰新任命的族长过来,向殷雪灼禀报了一下殷妙柔的情况,殷雪灼听完,冷笑一声:“我猜想媒介就在这几日,你只需假装不知道,配合她连通媒介。” 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了白白的爪牙。 “把此物放在此地灵气最浓郁之处。” 那新任族长小心捧着爪牙,有些惊讶于这爪牙上的魔气,又抬头问道:“可是要利用稍后的天劫劈出的裂隙,将魔气传出结界外,召唤这爪牙的主人?” 殷雪灼微微一笑,“不,是召唤魔潮。” 他的笑容带了几分冷酷的杀意,手指轻抚着身边的座椅扶手,明明是一把普通的椅子,硬生生被他做出了王座的倨傲优雅出来。 只是还没笑多长时间,天上一道惊雷乍破,一边的季烟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直接赤着脚跳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瑟瑟发抖。 殷雪灼:“……”她的胆子实在太小了点。 他抱着她,微微阖眸,神识飘出屋外,站在虚空之中,看着外面的滚滚黑云,天雷藏在云间蠢蠢欲动,无数的光影漂浮在半空中,像一片飞起的萤火虫,光影细碎许多,也只有他可以看见。 那是元灵之气,殷雪灼感觉体内的灵气已经要溢满出来,身为天地而生的灵魇,他本身就是灵气的容器,此刻居然也有些承载不住这样强悍的力量。 殷雪灼静静吐纳着,神识归位,抬手将怀中的人推至半空中,划开自己的手指,血珠在空中扩散成红色的罩子,摸起来却泛着玻璃般的坚硬质感,将季烟罩在了里面。 季烟只感觉头有些晕,眼前发黑,还没问他要干什么,便昏迷了过去。 殷雪灼指尖冒出丝丝黑气,对着季烟一抓,她的魂魄从身体里飘了出来,像一缕淡淡的轻烟,被他拢在了掌心。 他其实没有这样的本事,但合体期之后,搜魂离体不过也只是小儿科罢了,他之前让她安心,也是因为,他可以直接剥离她的魂魄,让这躯体遭受天劫之痛,却不伤她分毫。 一边的挽秋剑感受到季烟的魂魄受到了威胁,忽然开始颤动,殷雪灼轻轻摩挲着掌心的魂魄,安抚她片刻,又划开了自己的手,用血将她的魂魄暂时封印在了剑中。 若说普天之下,能在这样强大的天劫之下护住她弱小的魂魄,只能是挽秋剑这样的绝世神剑。 这一切并不是临时起意,从上次惩罚挽秋剑开始,他就已经有了打算。 上回的事是一场刻骨铭心的教训,他永远都不会再看着她受伤。 殷雪灼握紧挽秋剑的剑柄,身后张开巨大的蝶翼,卷起一股狂风,朝天劫迎去。 86、魔潮3 季烟感觉自己像是睡了一觉。 但这觉睡的实在是太奇怪了, 一点也没有睡觉的感觉, 她只是觉得自己像云一样, 浑身轻飘飘的, 没有做梦, 也没有意识,就像死了一回。 她怀疑这是她的错觉,她怎么可能死掉, 殷雪灼在这儿呢, 谁能杀她? 季烟躺在床上, 睁着眼睛,呆呆望着床顶。 四周风平浪静,之前的电闪雷鸣, 狂风骤雨, 好像都在她这一睡之间悄然过去。 可她觉得不对劲儿。 很不对劲。 头晕, 四肢发软,感觉身体不受控制。 还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晕, 不是那种眼前发黑的晕,而是那种天旋地转, 感觉要灵魂出窍的晕。 她尝试动了动, 刚半坐起来, 又差点儿摔回去,被殷雪灼抱在了怀里,他把她挪到了腿上抱着,手掌摩挲着她的后脑, 在她疑惑的目光下,面不改色道:“你睡的太久了。” 睡……太久了? ……不对。 她如果只是睡着的话,天劫那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弄不醒她? 真的不是这逼把她打晕的吗? 【不是打晕,他把你的魂魄吸出来了。】 系统这个时候冒了出来,酸溜溜地解答她的疑问,【我都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做,按理说,这样的行为是犯规的,和规则不符,但是我还来不及阻止,他就已经犯规了。】 季烟:???她听错了吗,魂魄? 【按理说,他的实力巅峰也只是炼虚期,还是在本书结尾完成突破,但你……】系统都不知道应该夸她还是骂她,语气里透着深深的无力,【反正,算你运气好。】 季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过奖过奖。 系统看着这个宿主,除了一个“服”字,无话可说。 其实即使到了魇族,剧情的发展还有无数可能的。 殷雪灼第一次碰见殷妙柔的时候,他选择鱼死网破,如果季烟没有拉住他,后果便是两败俱伤,等到韶白闯入这里,殷雪灼必死无疑。 后来,殷妙柔用信物唤醒殷雪灼的记忆,按照剧情逻辑,殷雪灼要么被激起仇恨杀了殷妙柔,要么会被殷妙柔得逞,殷妙柔利用旧情,拖延时间,屠杀魇族。 两个结果,后续的局面都会很复杂。 可偏偏,他什么没有做,反而在关键黑化的时机被激起欲.望,把季烟拎了回去,和她折腾了一宿。 直接导致殷妙柔得不到回应,决定采取其他的行动,又间接导致殷妙柔的计划被族长鸿镜发现,决定牺牲自己,紧接着,殷雪灼便得到了妖丹,修为大涨。 而在这一切过程中,殷雪灼和季烟什么也没做,只是天天没羞没臊。 系统:我从未见过如此骚的操作。 它无话可说。 它可能拿了个假的复仇剧本,这其实只是个无脑恋爱文吧?! 系统都想撂挑子不干了。 而季烟得知殷雪灼居然把她的魂魄拉出躯体之后,还是很惊讶的,她以为自己这一下怎么也得疼哭,没想到就这样轻飘飘地揭过去了,这样一对比,此刻身体再虚弱,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了。 反而靠在殷雪灼的怀里,周围都是他的气息,有他抱着她,她只觉得心安,心里还有一丝化不开的甜。 这种被男朋友宠着的感觉,简直是太开心了。 不知道他受伤没有,毕竟是连续突破两阶的双重天劫,季烟有些担心,只是她现在虚弱得只能抬抬手指,只能安静地靠在他怀里,时不时被他喂一点水,恢复一点体力。 他慢慢抚摸着她的背脊,神色淡淡的,季烟安静地闭上眼睛,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就是这样安静而温馨。 他没有说,她就当他很好。 她相信他。 -- 转眼间,就到了第七日。 季烟不知道这一日有什么特殊,她还没有完全恢复体力,每天都窝在殷雪灼怀里撒娇,就连喝水都是殷大佬屈尊降贵亲自伺候的,偶尔看着他和蝴蝶说话,这一幕,总让她想起在临霜城的那段日子。 她只知道大佬要搞事了。 她趴在他的膝上昏昏欲睡,让殷雪灼把玩着她的长发,忽然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声音,像是玻璃突然碎裂,又像是什么东西漏了一个洞。 紧接着,外面的天色就暗了下来。 熟悉的开场,熟悉的声音。 抚摸着她背脊的手一顿,那只冰凉的手在她的后颈捏了捏,微笑道:“烟烟,你说,殷妙柔发现自己辛辛苦苦隐瞒了七日的媒介招来了一群魔,应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季烟:我不知道她什么表情,我只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很变态。 殷雪灼捏完她的后颈,又轻轻捏她的耳垂,自言自语:“和我斗,她已经输了。” “你说我应该先从哪里开始杀起呢?”他似乎有些苦恼,又自顾自地笑出声来,“要不,我先把那些仙门的人,全都关在炼渊下,等他们受尽苦楚必须求饶之时,我再给他们一个痛快?” 季烟:“……” “啧,不行。”他的语气又忽然变得阴恻恻的,“太便宜他们了。” 他一边温柔地抚摸着膝上的女子,一边思索着用怎样可怕的手段复仇,外面黑云密布,狂风席卷着一切,无数的魔涌入这片世外桃源,和惨叫声混成一片。 但不管乱成什么样子,似乎都与他无关。 合体期对付化神期,也不过易如反掌,这天下已无人可以阻止他。 季烟本来觉得一切或许已经要尘埃落定了,可一听他逐渐扭曲的声音,又忽然觉得不行。 这人……问题还有点大啊。 她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慢慢蹭着他坐起来,靠在他的肩头,低声问他:“你打算灭了整个人族吗?” 殷雪灼:“这是自然。” 他还是最开始的那个偏执疯狂的魔头,除了待她温柔一些,一切都没有变。 她心底一沉,又问:“你只杀了那些害你的人,就已经算是报仇了。” “哼。”他不以为然,漠然道:“人不过都是冷血自私的生物,杀了又如何?就像人族想将魇族赶尽杀绝,他们死不足惜。” 季烟说:“可我也是人。” 他低头,眸子温柔地看着她,在她眉心落下一吻,“你不一样,你是我的人。” 分明是温柔的吻,却突然让她有些慌了起来,她只是想着怎样帮他避开原定的结局,可如果结局是这样,整个人族都会毁灭在他手中,她也不能完全接受。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了人,如果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也太荒唐了。 季烟死死攥着他的衣裳,还想再说什么,可殷雪灼此刻显然兴致高涨,不想和她争辩,只是将她抱在怀里,起身走了出去。 原本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遍地都是魔,黑气席卷着一切的活物,成了一片血色地狱,那些魇族提前被幼兰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放眼望去,只有闯入的修士被魔按在地上撕咬,那些修士身上穿着各个门派的衣服,应该是风流云带来的人。 殷雪灼牵着季烟的手,慢条斯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所过之处,那些人纷纷化为齑粉,原本还在厮杀的魔变得安静乖巧,低头向他们的魔主行礼。 他们发现,一段时日不见,魔主又强了不少。 魔主散发的魔气就像是无尽的养料,滋养着所有的魔,只是单单靠近他,许多魔的眼睛里就发出了血红的光,变得更加狂躁,季烟被他们吓到了,把殷雪灼的手臂抱紧,有些打退堂鼓,“……你还是适可而止吧。” 殷雪灼垂眸,语气凉如夜风,“当初他们对付我时,可曾有人对他们说过一句‘适可而止’?” 没有人。 所有人都在看好戏,六华城最高的祭坛上,他们围在一起,看着冰冷的铁链怎样刺穿他的身体,像牲畜一样把他拖到了炼渊的门口。 本来是要直接推下去的,不知道是谁忽然说了一句,鳞片里也藏着很多灵力,为了防止他逃出去,要一片片地拔掉,毁掉他的修为才是。 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拔掉一只魔的鳞片,对他们来说就像是杀一只鸡而已,甚至魔比鸡鸭牛羊更该死,没什么值得怜惜。 很多的细节,太过血腥,太多阴暗,他都没有告诉过季烟,可相应的,他下定决心的复仇,旁人也多说无益。 他将她抱紧在怀里,径直飞出断崖,往六华城的其他地方飞去。 那些仙门再强,即使可以抵御无尽的魔潮,也绝对抵抗不了合体期的殷雪灼。 他轻描淡写,将那些掌门全部抓了起来,包括殷妙柔和季云清,中途杀出的韶白要对他不利,殷雪灼只是抬了抬手指,韶白就在他的面前吐血而死。 被这个人伤得太狠,一直到韶白死在她的面前,季烟看着死得如此轻而易举的韶白,都没有回过神来。 背脊一麻,陡然起了一层冷汗。 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殷雪灼。 她忽然转头问他:“韶辛呢?” 殷雪灼一顿,不远处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正是戎戈。 这条巨大的蟒蛇从远处游了过来,笑道:“韶辛啊,我们都没注意,如果没死的话,应该是被一起抓起来了。” 季烟转头看着这条大蛇,又被他吓了一跳,戎戈忽然想起来她怕蛇,立刻变成了面容清秀的男子,还心情很好地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啊。” 季烟却笑不出来,紧紧盯着他,“你们把他们都关在一起,是想要做什么?” 戎戈没想到她惦记着那些人,有些诧异,下意识说:“那当然是要一个个处置了。” 他说完,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殷雪灼。 殷雪灼垂眸看着季烟的侧脸,她神色焦急,显然是极不情愿看到这样的局限。 不知道为什么,戎戈总觉得气氛不太对劲,有些欲哭无泪,为什么每次这种霉头都被他撞到,他这是什么狗屎运。 这条大蟒蛇又变成了原型,卷着尾巴飞快地溜之大吉。 87、魔潮4 抓到了六华城众仙门说得上的话之人, 季烟以为他会暂时停下来, 她实在是低估了他, 即使知道他声称要杀了所有人, 也想象不出他的手段。 殷雪灼单手将季烟抓在怀里, 身形快如闪电,直接站在了整个六华城的上空,垂袖俯视着脚下的万里河山, 属于人族的千万里河山尽收眼底, 六华城外的风光迷人, 激起无尽的征服欲。 他衣袂飞扬,神态冷漠,抬手指向天空, 天上的黑云迅速凝结, 遮蔽了整个中原三十二城的上空, 雷光隐遁在黑云之间,天色像是日蚀一般迅速暗了下去, 周围的风形成了强劲的漩涡,所过之处, 摧毁一切的房屋, 只有他一人巍然不动。 很快, 无数道闪电从云层中劈落,先后劈向这原本安宁无事的三十二城,无尽的黑烟从雷电劈落处升起,继而燃气熊熊大火, 将上一刻还安宁无事的地方,变成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风鼓动着耳膜,季烟甚至可以听到那些惨叫哀哭声。 她只是看了一眼,就不敢再往下看,这比昔日临霜城的覆灭可怕多了,他的目标是整个天下,以他如今的力量,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一切。 她抓着他衣裳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被他用大掌紧紧裹住,他温柔地抱着她,动作温柔,却用最残酷的话,直接传音至天下的每一个角落。 ——“魔域之主殷雪灼,今将中原三十二城收入囊中,麾下魔族大军即将进入各个城池,所有人族,即刻大开城门,迎我魔族,或许还能有个痛快的死法,不开者满城皆屠,送为魔族盘中餐,诸位好自为之。” 随着他话音一落,头顶的黑云越发气势汹汹,无数道天雷同时劈下,将无数的房屋夷为平地。 殷雪灼只是一句威胁,却足以让所有人恐惧战栗。 这个一直蛰伏在魔域的魔头,很久之前就曾经放下狠话,说要灭了全部的人族,他如今的修为几乎无人可匹敌,已经到了世间最强的存在,操控雷云也不过易如反掌,没有人可以斗得过他。 所有人都太了解他了,他说要灭了谁,对方一定多活不过一刻,他们无法反抗,也没有资格反抗。 随着时间流逝,周围的几座城池上的法阵发生了变化。 有的小城自知无法反抗,真的撤掉了防御法阵,而有的城池却因此加固法阵,显然是决定反抗到底。 殷雪灼将一切尽收眼底,黑眸中只余森然冷意,丝毫没有犹豫,手中的九幽之火腾然跃起,裹着最强劲的一道闪电,破空直袭那座城。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黑烟弥漫,防御法阵遽然碎裂,连城墙都接连倒塌,伴随着无数人的惨叫,传入他的神识之中。 “这便是下场。” “我最后说一遍,立刻打开城门,恭迎我魔族大军。” 他的耐心被磨耗得差不多了,平静的嗓音下隐藏着压抑不住的杀意,凶狠得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季烟靠在他怀里,心惊肉跳,焦急地思索着阻止他的办法。 劝是没有用的,她已经劝过很多遍了,他这么多年的仇恨,也未必会因为她一句话而妥协。 但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她又实在是……做不到。 “殷雪灼……”她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腰,小手在他腰间扯了扯衣裳,“我……我现在有点头晕。” 她魂魄离体,这几日一直都在头晕,其实已经好了很多,可如果不故作虚弱,他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劈到什么时候。 殷雪灼果然顿了一下,伸向天空的手垂落下来,那只手抬起她的脸,仔细看了看她苍白的神色,确定她是真的有些不舒服。 其实季烟脸色苍白,并不是因为头晕,而是被他吓的。 但他却没有多怀疑什么,手臂将她抱得更紧,身影化成了一道黑影,却不是飞向六华城的,而是径直去了昔日魔族大营的宫殿之中。 那宫殿华美空旷,还是和昔日一模一样,季烟回到这里,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恍惚。 她被他放在床上,感觉到他的手伸向她的后颈,可能又是想让她睡过去,季烟连忙抓住他的手,望着他,“灼灼,我还不想睡,你陪我说一会儿话怎么样?” 他安安静静地望着她,睫毛垂落,手指摸索着她光滑细嫩的肌肤,一点也不像刚才那个降下天雷的魔头。 他说:“好,你好好休息。” 季烟躺在床上,翻了一个身,面朝着他,把他的手捉过来,掌心朝上,枕在她的右颊下。 她说:“我的头好晕,什么时候可以好啊?” 殷雪灼:“可能是这些日子累着了。” 他到现在,还是没和她说魂魄离体的事情,季烟倒是觉得没什么,直说道:“你渡劫的时候,为了不让我疼,把我的魂魄抽出来了吧?所以我才这么累,我知道你是怕我受伤。” 他顿了一下,垂眸看着她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但不知为何,你的魂魄和身体契合度不高,所以才头晕了这么多日,只要休息好,就不会有事。” 他本以为一切万无一失,没想到她的身体对魂魄的容纳度居然不高,这在从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殷雪灼也没找到原因。 季烟听他这么说,心里一跳,暗暗有了些许猜想,也许是因为她本来就不是“季烟”吧,来自书外世界的魂魄,当然和这身体不契合了。 殷雪灼低头,在她脸颊上轻轻蹭了一下,低声道:“……你还是先休息。” 她没由来心底一慌,此刻要是不亲自看着他,就怕再一醒来,所有人都死绝了……她不假思索地抱住他的脖子,也顺势在他颈间亲昵地一蹭,“可我想抱着你睡啊。” 小姑娘像猫儿一样趴在他的身上,紧紧地勾着他的脖子,杏眼里满是希冀,殷雪灼掠唇笑了一声,说了句“好”,干脆也躺上了床,让她趴在自己的身上。 季烟其实不困,但他既然说陪她睡,她现在也稍微安心了一些,刚刚闭上眼睛,困意一点一点从心底漫上来,却忽然听到陌生的声音。 那是一只季烟没有见过的魔,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站在不远处低头,“魔主,六华城中,所有修为在金丹期及以上的人,已经全部被抓入地牢了。” 季烟的身子一僵,殷雪灼漠然“嗯”了一声,冷淡道:“把殷妙柔和季云清单独关押,之后我再亲自去处置。” 那人领命,又说:“戎戈从霜几位大人已经拿下了十座城池,俘虏已全都聚集起来,等您一声令下,此外,白白根据您的吩咐,已经安置好了灵魇一族。” 殷雪灼抬了抬手,那魔立刻退了出去。 殷雪灼半支着手臂,斜倚在床上,刚和人说了两句话,一低头,就发现季烟又睁大眼睛瞅着他,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还不睡?” 季烟心里腹诽他管得真宽,却也一点都笑不出来。 三十二座城,才这么快,就已经拿下了十座城池。 人族是注定沦陷了。 她想杀的至始至终只有殷妙柔,对于素味蒙面的人,杀了他们……她是半点也开心不起来。 季烟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断断续续做了很多奇怪的梦。 一下子梦见自己从前还在读书的时候,每天忙完作业,就喜欢瘫在床上看书;一下子又梦见刚遇见殷雪灼的时候,他老是吓唬她……有时候还梦到自己在撸白白,可一转眼,白白的毛就被火给烧秃了,样子十分滑稽。 睡得不安稳,醒来还是很困,但外面的天色告诉她——已经是第二天了。 她睡了很久。 殷雪灼已经没有靠在床边,而是坐在她身边,似乎在听指尖的小蝴蝶说话,季烟记得他一直都很懒,压根就是一个不理正事的昏庸暴君形象,所有的事情都是交给下属做的,他本人只负责发号施令和打架,很少这么专心地搞事情。 殷雪灼感觉到了她的动静,偏头朝她看了一眼,“醒了,便随我去六华城。” 季烟:“去六华城干……什么?” 他勾起唇,笑得不怀好意,“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 在清算其他人之前,殷雪灼首先要杀了他最恨的那个人。 殷妙柔。 这一场巨变,殷妙柔根本无力抵抗,她再有心机和修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很渺小,魇族是一个意外,已经决定了他们的结局。 魇族炼丹给主角团服下,赢的就是主角团;族长的妖丹给了殷雪灼,那么赢的只会是殷雪灼。 就像季烟从前打游戏的时候,副本前期的小怪都只是热身而已,真正决定能否通关,永远只有终极boss罢了。 昆宁派此刻只是一片废墟,被赤阳这条大蛟龙毁了大多数建筑,但祭坛还是完好无损的,季烟到达最高处祭台时,看见上面的铁柱上捆了很多人,最前面的便是殷妙柔。 她还是一身红衣,只是长发凌乱地落在肩头,满脸都是血和污泥,十分狼狈。 但再狼狈,也难掩她出尘的气质和绝色的容颜,反而正是这几分狼狈,才给她增添了几分我见犹怜。 她被锁链捆在铁柱之上,周围都是一些仙门说得上话的涨长老,季云清就被捆在她身边的那根柱子上,浑身都是血,显然被抓到之前,也被人狠狠地折辱了一番。 那些人还在努力地挣扎着,想要拼死和周围的魔同归于尽。 殷雪灼一出现,原本混乱的祭坛瞬间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原本闹得最凶的几人当着所有人的面灰飞烟灭,其他人亲眼看见这一幕,浑身战栗不止,面露惊恐。 殷雪灼一袭黑袍,闲庭信步地走上台阶,阴恻恻道:“看来,有些人迫不及待地想死,不成全怎么行呢?” 他一开口,没有人敢接茬。 这就是个疯子,是个变态,看见他出现,很多人都面如死灰,已经是在等死了。 但殷妙柔始终盯着殷雪灼的脸,没有说话。 殷雪灼环视一周,冰冷的视线从每个人脸上划过,然后慢慢落在了殷妙柔的脸上,倏然一笑。 “还记得我从前说过什么吗?”他慢慢走到她的面前,锋利的手指划过她的脖子,落下深深的划痕,“被捆在这里,是什么感觉?” “殷雪灼……”殷妙柔抬头,紧紧盯着他,“你不过是在恨我当初对做的事,可我若不那样伤你,你又怎么会活到今日呢?我……我只是不想让他们杀了你,可你如今却要杀我……” 殷雪灼看着她,许久,仰头大笑。 他笑得太恐怖了,连季烟都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笑,简直是标准的疯魔反派的笑声,吓得她拉住他的手,“你别笑了啊,别笑岔气了。” 殷雪灼停了下来,偏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倒是乖乖的,一点也不凶,但是他的温柔只给了这一人,一转头,又狠狠地掐住了殷妙柔的脖子。 “你只是想用伤我保全我?”他手指缩紧,捏得她颈骨咯咯作响,冷声道:“我不需要被保全。” “伤我的人,我会不择手段,也要让他们生不如死;对我好之人,我便是为她而死,又有何妨?” 88、魔潮5 被殷雪灼死死掐住喉咙, 殷妙柔艰难地仰着头, 呼吸受阻, 脸色因为窒息而泛着青白色。 周围有人出声喊道:“掌门!魔头, 快放开掌门!” 有人愤怒不甘, 歇斯里底;有人面色灰败,满目惊惧。 一边的季云清也愤怒地挣扎起来,挣动锁链哗啦啦作响, 额头上青筋暴起, 眼底都是怒火, “殷雪灼!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年若不是她,你岂会有今日!” 殷雪灼偏了偏头,露出些许好笑的神情来, “我能有今日, 你们倒是归功于她么?” 即使他是魔, 也觉得这样的逻辑颇为好笑。 狼心狗肺?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感激殷妙柔饶他不死,可谁又还记得, 他本是灵魇,是人把他抓来, 才让他有了后来的一切遭遇。 所有人, 都是害他的罪魁祸首。 殷雪灼此刻倒是冷静了下来, 一点也不愤怒了,眼中甚至带了丝好整以暇的戏谑,放开了殷妙柔,忽然抬手, 手中的黑气凝聚成了一把普通的剑。 “既然你们都说我杀不得她,那我就不亲自动手了。” “那不如玩个游戏吧。”他拂袖微笑道:“谁用这把剑刺穿殷妙柔,我便饶谁一命,但前提是,不能真的杀死她哦,我还要留她一口气,丢进炼渊呢。” 殷雪灼笑起来很好看,微笑从容的样子,宛若一个气质矜贵的富家公子,目光扫过祭坛周围所有跪着的人,欣赏着每个人惊骇欲绝的神情,眸子里带着诡异的兴奋。 但没有人敢出声。 殷雪灼慢慢踱步到一个他认识的昆宁派长老面前,微微弯腰,微笑地看着对方,对方一看他过来,就吓得面无血色,双腿打着抖,殷雪灼单手把他拽了起来,懒洋洋道:“这样,我给你们一个示范吧。” 说着,手上的剑便忽然腾空,宛若有了意识一般,狠狠刺入了那人的肩胛骨。 那人惨叫一声,拼命挣扎起来,那剑却还在一寸一寸地往里钻,直到鲜血流了一地,险些脏了殷雪灼的鞋底,他抬起手指,用止血符给那人止了血,让那人在血泊里惨叫着打着滚。 慢慢拔出那把剑,殷雪灼又选中那人的大腿,用剑刺穿了他的腿,紧接着,又是手臂、小腹…… 最后是脖子,只听“噗”的一声,那人的头无力地歪在一边,睁大眼睛断了气。 临死前,手指还在死死扣着坚硬的地面,身子宛若蚯蚓一般扭曲,昔日高高在上的昆宁派执法长老,此刻却落得一个众目睽睽之下惨死的下场。 周围一片死寂,殷雪灼眯起眼,似乎觉得这人死的太简单了,又抬手扯出这人的魂魄,将掌心的一团白光往祭坛下一丢,一群魔聚拢起来,将那人的魂魄撕裂成了无数片,吞噬入腹。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连一边的季烟都有些吃不消了,撇过头去。 “多谢魔主赏赐!”那些魔吃得尽兴,兴奋地对上方的殷雪灼行礼,然后散去。 撕扯魂魄,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些原本立场坚定的人,忽然害怕这样的遭遇落到自己头上,忽然有人开始出声,“我……我可以……只要魔主真的不杀我……” 很快就有其他人跟着说:“我也可以,只要不让这些魔……吞噬我的魂魄……” “我也……” 其他人怒喝道:“你们!你们如此没有骨气,是我平日看错了你们!” 最开始说话那人红着眼睛,愤怒地反驳:“我凭什么要陪你们一起死?!殷掌门本就注定要死了,倒不如成全我们一次,什么骨气,魂飞魄散之后还有骨气吗?!” 那些人为了活命,居然和自己人吵了起来,他们吵得越凶,殷雪灼越是看得有趣,倒是不急着催促他们。 他就是很喜欢看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放弃道德尊严的样子,什么自诩清高,将他践踏在脚下,其实也不过是一样的卑鄙而已。 人族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殷雪灼兴奋地想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季烟,微微眯起了眼。 季烟只是站在那儿,却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睫毛微微抖着,紧紧咬着下唇,脸色有些苍白虚弱。 她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可现在由不得她,他不可能停手。 殷雪灼抬手将她抓到怀里,手掌按着她的后脑,将她的脸按在自己的怀里,她不自在地挣扎了一下,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又想故技重施,“殷雪灼,我头晕……” 他拍了拍她的脑袋,“烟烟也不能逃避哦。”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没想到居然被他看穿了。而殷雪灼神态冷漠,没有再看她,而是对那些人冷声道:“自己过来动手。” 那些人面面相觑,为首那人一咬牙,当先走了过来,其他魔为他除下锁链,他走到殷雪灼面前,低头道:“我来。” 说完,便捡起地上的剑,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殷妙柔。 噗。 ——是剑穿过身体的声音。 那人一剑刺中了她的小腹,眼神冷漠,“殷掌门,请恕在下得罪了。” 说完,手中更加用力,然后猛地拔剑,用止血符贴在她的伤口上,转身看向殷雪灼,“这样可以么?” 殷雪灼慢悠悠道:“可以,来人,把他带回地牢。” 那人松了一口气,把手中的剑扔下,跟着离开魔将离开,成了第一个可以活命的人。 紧接着,又是第二个人,第三个…… 他们都拼命争着活命,无数刀下来,殷妙柔已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只是一双美目噙着泪水,仍旧不甘地盯着殷雪灼。 周围的魔把她身上的锁链解下,用铁链拴着她的脖子,殷妙柔趴在地上,不住地呕着血抽搐,只能像狗一样地爬着。 昔日风光得意的殷掌门,终于丧失了一切的尊严。 季云清看着这一切,目眦欲裂。 殷雪灼抚摸着怀中人柔软的长发,低眸看着地上的殷妙柔,“啧啧,昔日风光无限的殷掌门,居然也会有像狗一样的时候呢。” “将她丢入炼渊。”他漠然下令,想了想,又笑道:“可护好了她的魂魄,可别让她轻易断气,我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 “殷雪灼。”怀中的季烟忽然开口,打断了他。 殷雪灼的话忽然顿住,垂下眼,眼神意味难明地看着她。 季烟的手都有些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从他怀里退了出来,走到一边,捡起了地上的剑,转过身来。 “所有人都动手了,但我没有。”她抬剑指着殷妙柔,拿着剑的手却在颤抖,她从来没有杀过人,“如果不是她,我后来也不会那么惨,我要亲手杀了她。” 她语气坚定,直视着殷雪灼的眼睛。 如果想要切断联系,只有杀了殷妙柔和季云清。 殷雪灼想要留着他们好好折磨,可季烟实在是忍受不了了,如果他之后做那样的事还要带着她,她迟早会疯掉的。 她不是什么小白莲,也不排斥他报仇,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他会杀了所有欺辱过他的人。 可他杀那些无辜的人,她实在是接受不了。 就像无辜的魇族不应该被杀,可他杀了那些无辜之人,和那群人杀魇族有什么区别? 她有些无力,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她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了,如果此刻还有什么可能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不把心思放在杀人上,或许只有一个。 ——解开联系,她把自己献给他。 她心里乱成一片,只是用力攥紧手里的剑,不等殷雪灼回答,就对准殷妙柔的后心,狠狠地刺了下去。 季烟的手在颤抖,心跳得太厉害,甚至有些反胃恶心,剑下的人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来,就再也没了气息。 血顺着伤口疯狂涌出,季烟艰难地拔出了剑,又摇摇晃晃地转身,把剑对准季云清。 还没动手,身子就被拽入一人的怀里,背脊贴着熟悉的人,一只手握住她拿着剑的那只手。 “我来。”他怜惜地亲了亲她的脸颊,“不要勉强自己。” 季烟垂着眼睛,看着他握住她的那只手,不知道为什么,一句“不要勉强”,就让她委屈得想哭。 其实殷雪灼没有对她做什么,他只是没有依着她而已,他本来就是个坏透了的大反派,他本来也无须多温柔,她都明白,否则,也不会喜欢上他。 他已经比原书好了太多,原书这个时候的他,才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冷心寡情,满心只有杀戮,黑化得彻底。 可也许是之前他对她实在是太百依百顺了,惯得她太过娇气,如今他态度一强硬,她就只觉得委屈。 越喜欢他,越受不了一点委屈,加上接下来不知道怎么办的不知所措,混在一起,只能越想越难受,季烟低头吸了吸鼻子,在殷雪灼惊愕的目光下放开手,抬手抹了抹眼泪,用软糯的鼻音委屈道:“……那你动手吧。” 她哭得莫名其妙,连自己也不知缘由,殷雪灼一时盯着她,眼底荡出些许迷惑,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然后抬起手指,轻轻揩过她沾了泪的睫毛,“……别哭。” 他开始回想,刚才是不是凶过她了,或许是做的太过,把她吓着了。 殷雪灼立刻没了报仇的快感,兴致缺缺,心底只剩下混成一团的暴躁和厌烦,手中的剑往前一扔,便狠狠贯穿了季云清的胸口,将他钉在铁柱之上。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周围所有人,沉声下令,“这里的人,全都杀了。” 说完,便抱着季烟化成黑雾,腾空飞起,往城外飞去。 终于离开了那个地方。 殷雪灼在迅速往六华城外掠去,季烟紧紧抱着殷雪灼,脸颊贴着他的胸口,忽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电子音—— 【恭喜宿主圆满完成任务,改变反派的命运,解开和反派之间的联系,宿主有一个小时的犹豫时间,是否离开这个世界。】 【选择离开,则回归现实,这个世界与你不再有任何关系,“季烟”的躯壳也会立刻死去。】 【选择不离开,则永远留在这个世界,日后发生的事情具有随机性,生死由命。】 【离开,还是不离开?】 89、魔潮6 离开, 还是不离开? 季烟原本沉下来的心, 因为这一句话重新悬起, 她没想到这么快, 就要面对这样的选择。 才一个小时。 季烟:可以多给我一点时间吗? 【不行, 联系一旦切断,按照常理来说,应该立刻将宿主送回原来世界的, 但宿主和本书反派之间的联系太深, 魂魄之中还被嵌入了九幽之火, 已经算是半个这个世界的人了。】 【一个小时,还请宿主尽快做好选择,一旦决定, 就永远都不能反悔。】 【如果一小时后宿主没有答复, 则自动默认宿主选择回去, 这个世界将永远关闭入口,你和殷雪灼再无任何可能。】 系统沉默片刻, 又忍不住劝了一句,【系统建议宿主选择离开, 这个世界的走向已经不可控, 未来还有许多未知危险, 本系统不能保证宿主能平安活下去,当然,也不排除宿主永生的可能。】 季烟微微沉默,指甲不自觉地陷入掌心, 心渐渐凉了下去。 她一开始,就是想要离开的。 换成是谁,都会舍不得从前安谧的生活,选择离开这个世界吧? 殷雪灼还在带着她飞往魔族大营,一回到宫殿,他就把她放了下来,把她温柔地搂在怀里,手在她后心按了按,一股温暖的力量袭来,让她原本的反胃头晕好了许多。 她睫毛上的泪珠未干,脸颊却毫无血色,仰着头呆呆望着他。 小姑娘的杏眼里带着微微水光,唇瓣在不自然地微微嗡动,像是要说什么,又欲言又止,整个人的神态都不太对。 “怎么了?” 他抬起手,拇指指腹在她的红唇上划过,睫毛垂落,想了想,以为是她还是没从之前的惊吓里缓过来,眼神暗了一寸,“如果怕的话,今后再有这样的事,你便乖乖坐在一边,不要再看了。” 季烟吸了吸鼻子,问他:“你可以停手吗?灼灼,殷妙柔和季云清已经死了,放过无辜的人,我们去没有讨厌的人的地方生活。” 他露出一丝笑来,温柔地磨蹭了一下她暖呼呼的脸颊,“那群人族那么讨厌,等我处理完这些人,再带着你离开……” 季烟的心越来越凉,她打断他,眼神难以置信,语气不由得激烈起来:“就算是为了我,放过他们不行么?为何非要杀不可?” 他唇角露出一丝讽意,“那些人死有无辜,你何必去在乎他们的死活呢?”他想起之前祭坛上的情况,又笑得非常兴奋,“你也看到了,他们为了活命,也能一刀刀地折磨殷妙柔,这些人活着有什么用?烟烟……你在意他们,不如先好好温养你自己的魂魄。” 他想,她也不能一直这样,心念一转,又低声:“有一个古法,若我集千万人魂魄,以九幽之火为媒介,或许能让你的身体更加适合你的魂魄……”还没说完,季烟忽然推开他,腾地站了起来,声音难以置信,“千万人?你疯了不成?我不要!” 她话一出口,心忽然漏了一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刚才说了什么。 她说他疯了。 殷雪灼唇边的笑意忽然凝固住了,像一片斑驳掉漆的墙,透着阴沉的灰败,黑眸冷冷地盯着她,眼神瞬间阴鸷狠戾起来。 “你说……什么?” 他几乎是一字一句,挤出了这四个字。 难以置信这样的话是她说的,世人都说他是个疯子,是个魔头,可她怎么能…… 【宿主,还剩四十分钟。】 “我不是这个意思。”季烟深吸一口气,有些焦急地攥了攥手心,心底惦记着时间,她是真的想趁这最后一个小时,好好地和他说清楚。 她又伸手,紧紧地抱住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不喜欢这样,我不想看到你滥杀无辜,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不希望你做我不能接受的事情啊。”她有些语无伦次,拼命地顺毛,怕他也因为她一句话难过,心底却越来越难过。 她喜欢他啊。 殷雪灼身子僵硬,抱她紧紧地抱着,怀中人的熟悉的发香像是某种甜腻的迷药,包裹着他吸引着他,他贪恋着她,却又一时因为那句太过刺耳的话,没有回抱住她。 她说着喜欢他,重复一遍又一遍,直到她捧着他的脸,讨好地亲他,却笨拙地磕到了他的牙,露出些许委屈要哭的神情来,他混沌的心这才逐渐清明,眼神缓慢地柔软下来。 “烟烟。”他低声叫她。 【宿主,还剩二十分钟。】 冰冷的电子音,像是一盆冷水,泼得她四肢冰凉,浑身的血液头冲向大脑。 季烟一咬牙,又说:“那万一,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呢?灼灼,你觉得复仇重要,还是我重要?” 像是突然开启了什么阀门,她感觉到他的身子忽然僵住,抓着她的手蓦地一紧,用力之大,让她仿佛能听到骨头被捏碎的声音。 面前的人眼睛立刻红了,眼神凶得像是要杀人,下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喉咙被狠狠掐住,呼吸受阻。 他咬牙切齿,“你因为那些人,要离开我?” 与掐殷妙柔时如出一辙,他唇色苍白,眉眼间的戾气顿显,脸上甚至有黑色的脉络爬出,像是彻底的失控,季烟痛得眼泪没入鬓角,眼睛红得像兔子,眼前渐渐发黑,两边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宿主,还有十五分钟。】 分明是痛到极致,系统的声音却还这么清晰,季烟甚至产生了一种自暴自弃的无力感,如果他真的一意孤行,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做不了什么,她不可能陪着他疯一辈子。 但是,就这样离开吗?她又多舍不得他。 殷雪灼拼命地掐着面前的人,眼前弥漫着一片血色,理智崩在一线之间,只有最后一丝清醒的神智告诉他——眼前这个人,杀不得。 所以永远只是保持用力的姿势,却忘了只需要再用力一扭,她就能死在他的手里。 耳边却始终澎湃着她的话。 ——“如果我消失了呢?” 她怎么能消失? 他孤身一人,从万劫不复里挣扎出来,本以为此生就是这样了,他就活在万人唾弃里,永远都是孤身一人,只能藏身在阴暗的角落。 可她出现了。 她性格明媚得像太阳,跌跌撞撞,胆小怕事,又伶牙俐齿,看似没心没肺,实际上也会生气,也会和他顶嘴。 也会什么都不怕地给他扎头发,会什么事情都率先护着他,还会信誓旦旦地说……不会抛弃他。 她明明说了,不会和他们一样抛弃他,不会不要他的。 她挣扎的力气渐渐变小,他又像是忽然醒悟过来,忽然放开了掐着她的手,把她紧紧地抱住,甚至拼尽全力,当场捏了一个牢固的结界,将这座宫殿紧紧地围住,好像这样她就不会消失。 他抱着她,死死抿着唇,她在他怀里一阵猛咳,艰难地抓着他的衣裳。 殷雪灼就这样听着她咳,眼神逐渐灰败下来,许久之后,才淡淡道:“所以,你和他们也是一样的吗?” 给他希望,又给他绝望。 许下承诺,又无情抛弃,他才杀了那个背叛他的女人,可面前这个人,他又舍不得。 【宿主,还有五分钟。】 季烟心底一慌,一边捂着脖子,一边抬手拉着他,哑声道:“我不是……” 殷雪灼垂着睫毛,放开她,微微低着头,长发垂落在脸颊边,脸颊苍白得几近透明。 “我也很想相信烟烟啊。”他凑上前来,在她怔愣的眼神之中,低头微微亲她的唇瓣。 她的唇是温热的,他的呼吸却是冷的。 季烟呆呆地望着他,只是还固执地抓着他的衣袖,一时忘记要说什么。 【宿主,还有两分钟。】 她浑身一个激灵,真到了要做决定的时候,心底的答案却迟迟说不出口。 也或许,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却又还是不想承认,还是下意识排斥结果。 “殷雪灼,我……”她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怕再用言语伤害他。 【宿主,倒数60秒。】 【59】 【58】 【……】 “如果你也不要我,我便是拼尽一切,也要你做成傀儡,烟烟,你看殷妙柔的下场,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殷雪灼垂着眼睛,忽然露出了扭曲的笑容,发狠似地说着最绝情的话。 可话又一顿,他又像是变了一个人,眼神脆弱无辜地望着她。 “可是,你如果也不要我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季烟呆住了,忽然捂住眼睛,任由眼泪流出指缝。 她心软了。 彻彻底底,溃不成军。 【10】 【9】 【8】 “不用数了。”季烟在心里打断了它,“我留下来。” 她到底是季烟啊,那么就悄悄喜欢上他,一路陪着他走过来的季烟。 知道他是怎样被抛弃的,担心他乱来受伤,担心别人对他不利,无数个日夜,都希望他的结局能够好好的。 她做不到和殷妙柔一样的事情,那么残忍地剥夺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宿主,确定吗?】系统最后问了她一遍。 季烟:我确定。 季烟:如果他最终被我毁了,我就算回去了,也会后悔的。 她知道自己心意如此。 至于滥杀无辜……她会尽力阻止他,但不管怎样的结果,她都知道,她真的舍不得殷雪灼,她骗不了自己。 系统的声音忽然停顿了几秒,似乎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从现在起,宿主将永远留在这个世界,未来命运未知,危险程度未知,望宿主好自珍重。】 最后的电子音落下,季烟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崩断,身子彻底放松下来。 继而眼前一黑,瘫软在殷雪灼怀里,彻底昏迷过去。 90、魔潮7 季烟晕倒的那一瞬, 殷雪灼没料到她会突然朝他栽倒过来, 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她。 手臂一碰到她, 却感觉面前的娇躯柔弱无骨, 顺着他的臂弯滑了下去, 他的手臂往怀里一收,紧紧抱住她,低头一看, 才发现怀里的小姑娘脸色苍白, 双眸紧闭, 已经人事不省。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越发用力地抱着她,低唤道:“烟烟, 烟烟!” 她没有回应他, 那一瞬间, 他忽然想到什么心底一凉,一股寒意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身子僵硬地抱着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眼中似燃了一簇可怕的火焰, 。 感觉到她的呼吸一如既往地缓慢清浅, 这才神智回归,从万劫不复的深渊重回人间。 ……她没事。 没事就好。 联想到方才她忽然说出的“消失”,他忽然感到害怕,分明已经成了这个世界的顶尖强者, 却还是怕未知的存在会从他的手中夺走她……殷雪灼眼中掠过一丝暴戾的躁意,又看到她的颈上青紫的掐痕,身子僵硬了一下。 他没想到自己会失控伤她,从前他若掐她,他也是能感觉到痛意的,可这回却什么感觉也没有。 他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忽然化为一团黑气,掠到了十步以外,她却仍旧安然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确定了。 联系真的切断了。 若是从前,切断联系只会让他高兴,可如今又怎么高兴得起来,一想到她说要消失,他只恨联系不能更紧一些。 殷雪灼抬起手指,慢慢从她颈上划过,又觉得淤痕消除得太慢,他心里烦躁得想要杀人,索性划伤了手指,喂进她的嘴里,鲜红的血染得她唇色刺目妖艳,多了几分血色。 殷雪灼在她唇瓣上亲了亲,像是魔怔了,一边又一遍地叫着“烟烟”。 眼睛越来越红,红得似要滴血。 他不能让她消失,谁也别想从他手里夺走她。 就算是她自己,也不可以。 他死都不能放开她。 殷雪灼自暴自弃地想着,如果她要离开他,他也会不折手段地困住她,他可以用尽一切手段对她好,可唯独不能忍受被她抛弃……他望着季烟的眼神越来越疯狂,身后的长发无风自动,忽然抬手,无边的黑气穿透坚硬的宫殿顶端,直袭苍穹。 以宫殿为中心,无穷无尽的灵力汇聚此处,凝聚成实体,这是合体期的修为才能捏出的结界,无坚不摧,极难打破,一道便足以隔绝一切,可他还觉得不够,甚至一口气捏了三四道结界。 惊天动地的声音惊动了这周围无数的魔,几位魔将都察觉到了无形的危险,避得远远的,站在空中看着那可怕的结界。 “这……”戎戈惊呆了,“魔主这是在搞什么?这么多结界,这是在防谁啊?” 赤阳变成一条蛟龙,在空中盘旋,望着那处,揣测道:“那座宫殿,除了魔主,只有那个凡人在那里吧。” 戎戈:“……太可怕了,这是要往死里困住她?可这么厉害的法阵,同阶的合体期修士一时都难以冲破,那可是个凡人。” 连从霜都第一次失了冷静,“……实在荒唐。” 这真是太荒唐了,但想想又还算合理,他们这些做属下的,这么多年都摸不清魔主的喜怒无常的性子,现在这种事,谁又猜得到前因后果? 但所有魔都早已默认了季烟的地位,别说她修为如何,魔主这个实力,也早已不需要在乎另一半是什么修为。 单说过了这么久,她还能在魔主身边平安无事,能每日被魔主带在身边,就足以可见她的地位了。 此刻魔主再怎么做,他们也只当是情侣吵架,顶多是这吵架的规模大了些,三位魔将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然后也不打招呼,都转身各自去忙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得去镇一下局势,万一那些魔族将士都吓坏了,军心不稳怎么办? 而殷雪灼自从布下结界,没有他的允许,那宫殿十里之内无任何生灵胆敢靠近,他将附近的山脉夷为平地,下令让魔族全部拔营去那里驻扎,并用雷电在宫殿周围的山脉间劈出了极深的沟渠,汇聚成河流。 连魔将们想见他都变难了,若有急事,才能用法器强行通讯。 这一切,也只是发生在短短十日之内。 十日,中原三十二城被陆续拿下了二十多座城池,但人族太多,殷雪灼后来的心思没有放在杀人上,六华城中一片死寂,开辟出了一半的地方重新建造,给灵魇一族居住,而所有人都被关押了起来,只有那些说得上话的掌门和长老们被杀了。 群龙无首,一群乌合之众掀不起风浪,随着关押的时间变长,很多人都逐渐丧失斗志,变得极易掌控,整个人族逐渐沦陷,但仍旧有些修士聚集在一起,时常弄些乱子出来,都被魔将镇压了。 但那十日,殷雪灼都待在宫殿里。 季烟昏迷了十日,他便陪了她整整十日,第十一日因为要事离开了一次。 她在第十一日的清晨醒来,醒来时觉得浑身酸软,每一寸骨骼像是要生锈了一般,让她撑了好一会儿懒腰,才懒洋洋地坐了起来,然后对着空荡荡的宫殿,懵逼了几秒。 记忆慢慢回笼,她想起来了,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联系切断,和殷雪灼闹了矛盾,最终却选择离开,她这一睡,就感觉睡了好久好久,像是瘫痪在床大半年一样。 殷雪灼不在这里。 她心尖一跳,心道她睡着的这段时间,他该不会跑去杀人了吧,按照他的速度,一挥手就是一片的……天呐她简直难以想象,吓得她连鞋也来不及穿,直接往宫殿外跑去,结果开门时手好像碰到了透明的东西,一股强劲的力道把她弹了回去,她脚底一滑,直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季烟:“……” 嘶,这是有什么结界吗? 季烟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茫然地盯着面前紧闭的大门,又试探地往前戳了一下,手又被弹了回来,指尖麻麻的触感,像是触了电。 ……不会吧,殷雪灼改玩囚.禁play了?要不要这么刺激,替身剧本突变虐恋剧本?他的病娇属性终于暴露了吗? 她瞪着那扇门,又叹了口气,低头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算了,这男的独.裁也不是第一回了,经常做出点儿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先找水喝吧,嗓子干干的。 殷雪灼虽然凶了她,但对她还是一如既往地体贴,她发现自己的储物袋里多了很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床头还特意放了一盏茶,一定是给她准备的。 季烟坐在床上,吃饱喝足了,又觉得头晕,干脆趴在床上睡了过去。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不会歇斯底里大喊大叫,殷雪灼爱怎么折腾是他的事,她过得舒坦就行,其他的事情现在做不了,再担心也没用,她也没必要真的去演虐恋剧本,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季烟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就感觉一只冰凉冰凉的手在她脸上摸,然后什么软软的东西,从她的眉心一路往下,细细地扫过每一处,这触感……有点像一个人的唇。 她的潜意识里觉得是殷雪灼,直接抬手扒拉开了面前晃来晃去的脑袋,“……别闹。” “……”身上的人顿住了,许久都没有动。 季烟被他闹得也没心思睡觉了,干脆坐了起来,一睁开眼就对上殷雪灼的眼睛,他和她挨得好近,近到再近一点儿,就能亲到他的唇。 四目相对,气氛忽然有点儿尴尬,季烟看着面前的殷雪灼,总觉得他的气质发生了点儿变化,睫毛上翘,眼尾色泽愈发艳丽,瞳孔死寂一片,脸色也苍白得比之前还吓人。 季烟眨了眨眼睛,抬手摸向他的脸,“……你怎么啦?” 猝不及防被靠近,他瞳孔一缩,下意识想往后缩,却被她捧着脸,然后温软的触感落在他的唇上。 她把他亲了一口。 “你不会是因为我之前说了一句话,然后我晕了过去,你以为我不要你了,才把自己弄成了这副德行吧?” 殷雪灼:“……” 他抿紧唇,一时没有说话,望着她的眼神带着些许迷惘,似乎没想到她醒来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想过很多的。 也许她想离开他了,也许她也觉得他是个疯子,也许她觉得那些人更重要。 她醒来之后,或许会厌恶他的行为,讨厌被关在这个小小的地方,甚至哭闹着,说讨厌他。 他都想好了,就算如此,他也不会放走她。 关于她醒来后的臆想,像是一种可怕的噩梦伴随着他,整整十一日都如影随形,让他变得阴沉恐怖,连容颜都不再明媚鲜亮,他想让她早点醒来,又怕她真的会不要他。 可做了再多的准备,都还是措手不及,脑子一片混乱的时候,就被她这样捧着脸颊,亲了一口。 面前的小姑娘眼睛里都是担忧,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还在关心着他。 他撇过头,没有回答,耳边又传来她委委屈屈的声音:“殷雪灼……我嗓子疼。” 他一惊,又转头看她,视线落在她光滑的颈间,凑过去低声道:“我看看。” 季烟其实不疼,她就是故意的,看着他被骗了,心里想笑,面上却小嘴一瘪,控诉道:“都是你之前掐的!你可太凶了!” 殷雪灼瞧了一半,听到她的控诉,心底一堵,一瞬间心里涌起懊恼心疼。 可他又很快想起来,自己给她喝过血的,她怎么可能疼…… 他很快反应过来她在骗他,与此同时,她的表情也一秒变了,笑着露出一对甜甜的梨涡,“你不要担心我啊,我真的不会丢下你的。” 他低头“嗯”了一声,被她这样一闹,心里原本压抑的东西忽然没了,整颗心就空荡荡的,只剩下瞳孔里倒影的她。 “那日。”他忽然说:“不是故意要掐你的,你和其他女人不一样,我能折磨报复殷妙柔,但是你……” 他有些懊恼,也有些局促,像是第一次说这么别扭的话,“你,我舍不得。” 单单是那日看到她脖子上的淤痕,他就自我纠结了好久,这十天,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季烟的眼睛很亮,目光从他脸上划过,点头道:“我知道的。” 她是看着他是怎样慢慢温柔的,偶尔会失控,但还是对她好的那个人。 如果不信他,她干嘛要选择留下来呢。 她留下来,再也回不去了,没有家了…… “灼灼。”她心底忽然揪起,下意识攥紧一边的被褥,紧张地看着他,“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对我好啊。” 他抬眼,对上她认真的眼睛,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么说,却还是认真地“嗯”了一声。 他说:“我也只有烟烟。” 91、魔潮8 季烟觉得, 事情和她想的好像有一点不一样。 殷雪灼这狗男人居然好像没有主动撤掉结界的意思? 她都故意暗示过了, “灼灼, 我觉得这里好闷, 你带我出去走走吧。” 他微微一顿, 似乎在迟疑,季烟连忙抱着他一阵撒娇,他低眸望着她, 却逐渐拿定了主意, “你先待在这里。” 一边说, 他的手一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你需要乖乖呆着静养,等你好一些了再出去。” 她努力挣扎了一下, “就走走而已, 我倒也不是那么娇弱。” 在她后背上摩挲的手停住, 他眯了眯眼睛,又抬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乖,外面危险, 等我处理完了那些人, 再带你出去。” 季烟:“!” 卧槽了, 这人居然还是想要“处理”那些人? 虽然吧,她身为一个宅女,倒也不是特别喜欢到处溜达,多在这里呆几天也没问题, 他想干什么他开心就好,只要不太过分,她都还挺无所谓的……但他就不能消停点吗?虽然他没对她做什么,可这样下去真的不行啊。 季烟知道一个词,叫“孽力回馈”,他现在杀人无数,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强,但不能保证会埋下什么隐患,日后又会不会遭报应,灵魇一族从不轻易杀戮,他造下这么多罪孽,真的没有问题吗? 就算不是为了别人,为了他,她也不希望他如此偏执。 她既然选择了留在这个世界,自然是也要和他共同面对未来,她只希望报仇之后,生活能变得平平安安的,她也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一定要拿下整个人族,就算真的统治人魔两界,又有什么用呢。 他这么能耐他咋不去统治三界呢。 殷雪灼显然将她当成了养在金笼里的金丝雀,没有撤销结界让她出去,他准备了很多有趣的东西,那些仙门珍藏的价值连城的宝贝都被当成玩具拿来给她把玩,无数的山珍海味只用来伺候她一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殷雪灼把她当猪养,猪过得都没有她悠闲。 季烟没想到她还真拿了个奇奇怪怪的虐恋剧本,虽然虐倒是不虐,除了不能溜达,她都长肉了。 第无数次劝他停手失败,季烟气急败坏,顺手抄过一边的什么东西,直接往地上狠狠一砸,表示她生气了。 五彩琉璃所做的精美小壶四分五裂,上面镶着的夜明珠也哗啦一声,成了碎片。 季烟没想到自己顺手一抄,居然捞了个这么名贵的,登时有些心疼,转瞬又觉得自己心疼个屁啊,反正是殷雪灼打家劫舍弄来的宝贝,再名贵的东西,那也是死物,哪比得上人命。 她现在应该认真发脾气。 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 某人选择性耳聋,自动屏蔽了“杀人”这个词,除此之外,她说什么他都听得见。 季烟又抄起一个东西,这个东西看起来黑不溜秋的,应该不贵,她放心地砸,砸出一道巨响,声音尖锐得刺痛耳膜。 殷雪灼瞥了一眼,“嗯,眼光不错,这是昆宁派的镇牌之宝,昆山石做成的天旋塔。” 季烟:“……嘶。” 这么贵重?! 殷雪灼看着她,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笑容来,又挑了几个非常名贵的明珠玉器,一个个塞进她的怀里,柔声道:“摔这些,声音好听一些,也不硌手。” 季烟:“……” 你以为你夏桀我妹喜吗,喜欢听裂帛之声? 真要她摔,她还真不想摔了,她的目的又不是摔东西,她是想表示“我生气了要吵架”啊! 季烟抱着怀里的玉器,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挨个放下来,生怕碰坏了这些宝贝,然后就闷闷地往床上一趴,拿被子蒙住自己,不说话了。 蒙了一会儿,被子被掀开,殷雪灼也钻了进来,在她的脸颊边轻轻地蹭,他的气息笼罩在身边,季烟一时没动,被他轻轻亲吻着,忽然觉得,她可能真成了他的小金丝雀了。 还是别了吧。 季烟躲开他的手,往外滚了一下,他又追过来一点儿,她又往外滚了一圈,殷雪灼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古怪,朝她伸出手来,她以为他又要动手动脚,又往外一滚…… 啪叽。 她滚下了床。 殷雪灼:“噗哈哈哈哈。” 季烟:“……” 她瘫在地上没动,一脸憋屈,他从床那一边站起身来,往这边走来,忍着笑弯下腰想要把她抱起来,季烟又很迅速地往床底一钻,就是不给他碰,殷雪灼蹲在外面,和床底下的她对视着,好笑道:“你有本事一直不出来。” 季烟咬咬下唇,一脸“你不爱我了”的难过。 殷雪灼蹲在外面沉吟片刻,忽然抬手捏了什么法诀,季烟只感觉周围响起了奇怪的声音,动静颇大,还有风声灌入的声音,像是那个结界被打开了一条口子,很快,殿中响起了另一个女子的声音—— “见过魔主。”那女子声音清冷,十分熟悉。 季烟从床底下探出头,仔细一瞧,眼睛立刻一亮。 是秋宓! 许久不见,小姐姐依旧漂亮温柔得让女孩子都心动,殷雪灼对秋宓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她之前魂魄离体,去给她看看身子。” 秋宓一转过头,对上床下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眸子,稍稍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走了过来,朝她伸出手,“季姑娘,出来吧。” 季烟:漂亮姐姐比狗男人诱惑大,她认输。 季烟从床底下爬了出来,秋宓让她坐在床上,掌心汇聚出一道白光,贴在季烟的后背,季烟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后背传来,很快便有些头晕,下意识抓紧了被褥。 秋宓的神色有些凝重,又试了好几遍,才对殷雪灼道:“季姑娘的魂魄一直不稳,此刻倒不像是魂魄归位,倒像是其他魂魄附身时,躯体在下意识地排斥,所以才会头晕。” 秋宓的手探向季烟的耳后,拨开她的长发,又说:“当初季姑娘与九幽之火融合,耳后便有了九幽之火的标记,如今灵火的标记黯淡了许多,季姑娘的情况……不容乐观。” 殷雪灼眸色微沉,神色带了几分戾气,寒声道:“为何会排斥?” 秋宓也不知道,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一般来说,只有一种可能性,季姑娘并不是季姑娘。” 季烟不是季烟,那还能是谁呢? 这又怎么可能? 季烟听得背后发凉,心道不是吧,玄幻世界都这么厉害的,连她是谁都要扒出来,她感觉殷雪灼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又冷淡道:“她是谁不重要,魂魄就是这一个。” 他对皮囊倒是不甚在意,美丑强弱,高低贵贱,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 一直以来,他所认的,都只是这一缕魂魄而已。 殷雪灼垂眸,掩住眼底淡淡的杀意,对季烟说:“你听到了,在你魂魄稳定之前,都在这里好好休养。” “……”季烟现在心虚,只是望着他,没吭声。 殷雪灼对秋宓说:“这段时间,你便陪着她,她若乱来,便随时与我联系。” 季烟心道:说得好像你管得住我一样。 秋宓起身,对着他低头一礼,“属下遵命。” 殷雪灼走到季烟身边,忽然按在她的后脑,在她唇上不轻不重地亲了一口,身子便化为了一团黑气,消失不见。 -- 接下来数日,殷雪灼忙了起来,季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安……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忙成这样? 早知如此,她就不解开联系了,她在他身边,总归可以安心许多。 秋宓陪着季烟,女孩子们呆在一起,秋宓偶尔会主动给季烟梳好看的发髻,还会和她提一提外面的事情。 “魔主虽然杀了殷妙柔和季云清,却将他们的魂魄取出,三魂七魄各取一半,一半丢入炼渊饲养妖兽,一半放入了轮回。” 季烟好奇:“轮回?倘若魂魄不全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秋宓专心替她挽着头发,语气漫不经心,“魂魄残缺,或许永入畜生道,无法修炼,受尽轮回之苦,即使转世为人,也只是心智不全的傻子。” 季烟:“……”殷雪灼是不是太毒了。 “魔主说,他们昔日既然高高在上,自然便要尝尝被践踏的滋味。”秋宓虽是女子,却也只是心肠冷硬的魔,倒是觉得这等惩罚没什么,“当初魔主顾惜你,不曾一一折磨季云清,让他死的太容易了,许多魔都觉得惩罚轻了。” 季烟:“啊?顾惜我什么?” 秋宓:“他毕竟是你哥哥,你那日,不是都哭了么?” “……”季烟抬手指了指自己,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天哪,不会都以为她那天哭,是因为心疼季云清吧?难怪殷雪灼那天暴躁成那样,直接一刀杀了季云清。 兜了一圈,居然是她的锅? 季烟:“……没血缘,没交情,倒也不必在意我的看法。” 92、渡魂咒1 殷雪灼每天早出晚归, 那段时日, 他似乎很忙, 一个合体期大佬, 对付谁都是勾勾手指的事情, 她实在是想不通他到底在忙什么,能一出去就是一整天。 一回来就抱着她玩,季烟觉得她越来越像家猫, 每天等着铲屎官回来, 还得被他蹂.躏一顿。 她长了心眼, 会认真地闻一闻他的衣袖,怕有什么血腥味。 但很奇怪,除了第一日有淡淡的血腥味之外, 后来他的气息都干干净净, 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做。 一回来, 就跟巨婴一样,抱着她一动不动, 就知道捏捏她亲亲她,仿佛只是个恋爱脑。 她魂魄离体, 到底身子虚弱, 他屡屡亲她到动情之处, 只能尴尬刹车,神色非常阴沉,因此捏碎了不少的桌脚,季烟每回都想笑。 后来, 殷雪灼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种奇怪的水,让秋宓监督她,每天都得泡上半个时辰,对她的魂魄有好处。 他弄来了很多稀奇的补药,想要她服下,很快又觉得没用,全都扔掉了。 为了解决魂魄的问题,他用了很多办法,季烟的情况时好时坏,在她自己看来,其实和贫血差不多,反倒不是很担心,但殷雪灼的表情日益阴沉,脾气也暴躁了不少。 听秋宓说,那些魔如今都不敢招惹他,行事战战兢兢,只怕惹他发怒。 但他在她面前并没有表露多余的情绪,季烟也不好再添乱了,乖乖做了几天的金丝雀。 后来,白白就出现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白白了,白白也很想念她,一看见她,就把她扑倒在地,像一只大狗狗疯狂舔她,还围着她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她的伤好了,又成了原来那个活蹦乱跳的季烟,又兴奋地翘着尾巴。 白白:“嗷呜嗷呜!” 一段时间不见,它又长得大了一圈,健壮了不少,昔日被烧秃的毛也重新长了出来,比之前更加茂密顺滑,变成了昔日威风凛凛的银驭麒兽, 季烟捏着白白的腮帮子,将它好一顿揉搓,把头埋进它的肚皮里,深吸一口气,身心舒爽。 撸毛是永恒不变的快乐! 好了,她终于平衡了,给她一间屋子,吃喝玩乐样样不缺,如果还再联网的话,她觉得自己可以一辈子不出来。 但白白陪她玩了一会儿,忽然咬着她的衣领,把她往门口的方向拽,喉咙里发出了呜咽声。 “怎么了?”季烟疑惑,“你要我出去?” 白白悄悄瞥了一眼边上的秋宓,小声呜咽了两声,一对耳朵耷拉下来,眸子水润可怜。 季烟抚摸着白白的头,总觉得她好像忽略掉了什么,仔细想了想,她问:“是不是魇族出事了?” 她记得殷雪灼提过,魇族的事情交给了白白处理。 白白摇头,焦急地转着圈,低头叼住她的衣袖,又松开,焦急地摇着尾巴,想让她知道它的意思。 季烟拧起眉,脑中电光一闪,“是……韶辛?” 白白:“嗷嗷嗷呜!” 就是韶辛! 季烟微微变了脸色,她差点儿都忘了韶辛,也一直没有问过殷雪灼韶辛怎么样了,按照殷雪灼现在的行事作风,难道韶辛被杀了不成?可如果被杀了,白白又没道理非要她出去了。 季烟沉下心来,问它:“是不是韶辛出事了?殷雪灼要杀他?” 白白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焦急地原地打着转,直到秋宓看了过来,白白才安静地趴了下来,像是不想让秋宓察觉到什么。 季烟猜,韶辛应该还活着,但殷雪灼肯定没有放过他,能让白白如此焦急,估计也发生了不小的事。 韶辛当初差点害死她和殷雪灼,如果她睚眦必报,也不该关心他的死活。 但韶辛对她终究没有恶意,如果不是他屡次护着,季烟也不可能在韶白手下好过,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可以救一下韶辛。 也算仁至义尽,尽了最后的情分。 可她应该出去吗? 她魂魄不稳定,殷雪灼不许她出去,态度坚决。仅仅凭她自己是出不去的,这里的结界,除了殷雪灼自己,没有人可以打开,就算她幸运地偷溜出去,也一定会被他察觉。 殷雪灼近日性情越发暴戾,一旦惹他生气,她倒不怕自己怎样,只是白白可能会受到惩罚。 太难了, 季烟干脆直接点,直接去找殷雪灼。 那天殷雪灼回来,见她趴在床上睡觉,也往她身边一趟,由于他的身形太修长,小小的床几乎塞不下他,一条长腿抬着翘在床脚,衣袖和长发顺着落到了地上,手指还懒洋洋地摸着季烟的耳垂。 季烟抬起头,正好对上他漆黑的眼睛,他不管对别人如何,面对她时都很放松,一副等着她过来亲热的样子。 他长得又很好看,这颜值,就算是在魇族,也是出类拔萃的,身材也很好,季烟越看越心动,心里直痒痒,想着白天下的决心,便一个翻身,撞进了他的胸膛。 他伸手抱紧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看着她这么出动,唇边勾出一丝极为好看的笑来。 他笑着叫她:“烟烟。” 季烟先没理他,只是低头在他怀里努力地拱了拱,然后打开储物袋,拿出了一捆绳索,她把绳索解开,往自己身上套,一抬头,就看到殷雪灼越来越意味深长的眼神。 殷雪灼扯了扯她身上的绳子,“我今天有点累,要不明日?” 一边说,还一副“你这样我也很为难”的样子,似乎还在思考要不要勉为其难满足她。 季烟:???你在说什么屁话。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又联想了一下他的眼神,恍然大悟,一巴掌拍了过去,“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正常的东西!你以为我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变态吗!” 她这一巴掌拍的不重,一顿臭骂之后,又继续捣鼓身上的绳子。 殷雪灼眼睁睁地看着她把绳子在自己身上缠了三道,然后缠到了他的身上来,从胳膊到腰,一一缠紧,直到她贴着他下不来了,才打了个死结。 她紧紧抱住了他,“好了。” 殷雪灼动了动,她也跟着他动了动,反正抱得紧紧的,就是不撒手。 殷雪灼:“这是在干什么?” 季烟理所当然地答:“当然是让你甩不掉我了。” 他眼里的笑意慢慢消失,脸色严肃起来,过了一会,作势要把绳子扯断,“不行,你不能出去。” 季烟:“哇哇哇呜呜呜呜,你不爱我了。” 殷雪灼:“……” 他盯着她,眼神莫名,一时没说话。 他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和白白相处多了,把脑子相处坏了,白白不开心喜欢乱嚎,她现在也喜欢跟着乱嚎。 白白是在外头不太听话,才被勒令来陪季烟玩的,再不济还能哄她开心,现在一想,让他们凑在一起,只会带坏她。 季烟看他沉着眸子没说话,看穿了他的想法,又耍赖地死死苟住他的脖子,用力之大仿佛要把他给掐死。 “跟白白无关!你有本事冲我来啊!”她有恃无恐,“我知道你不能冲着我来,我魂魄不稳定,我可娇贵着呢!” 殷雪灼:“……呵。” …… 殷雪灼这人,缺爱的时候是乖乖的小奶狗,季烟想怎么顺毛都行,一旦有了安全感,就很霸道无情冷酷,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比驴还倔。 季烟用了很多办法闹,越战越勇,直到战……站不起来了,他才忽然把一个斗篷丢到她头上,“走,出去。” 这斗篷是红色的,上面有一层毛茸茸的雪领,料子极为舒服保暖,上面浮动着一层银色的暗纹,像是什么防身法咒,季烟乖乖地披好,头发被秋宓一丝不苟地梳好,藏在斗篷的小帽子里。 距离上次在外面,差不多一个月了。 时间过得真快,季烟在宫殿里过得昏天黑地,感受不到时间,但一出来,就被这周围的景象给震惊到了。 这是发生了板块迁移吗? 为什么连周围的地形都变了啊!还多了一条河,驻扎在这里的魔族呢?为什么她放眼望去,除了植物,连只活的飞鸟都看不见? 不是吧,殷雪灼灭了全世界?连鸟都没放过? 季烟满头雾水,直到看到了城池,还有一些押着俘虏的魔,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死绝,刚一出来还以为是科幻片开场呢,吓她一跳。 她是真的毫不怀疑,殷雪灼绝对是做得出那种事的,身为反派,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季烟被殷雪灼带去了六华城。 六华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昔日的繁华城池,变成了后来的荒芜废墟,如今又成了新的样子,一半是荒芜的,无数的结界和铁笼分布在那里,关押着无数的凡人,而城池中间被建起了很高的城墙,将六华城一分为二,另一半宁和安静,重建起了无数亭台水榭,无数植被爬满了城墙,生机勃勃。 灵魇所在的地方,会自然而然地涌入无穷无尽的灵气,万物皆利于生长。 季烟只是看了一眼那里,殷雪灼将魇族保护得很好,她一点也不担心,只是另一边的太过阴森可怕,她单单看了一眼那些被魔族拖在地上的凡人,就觉得心里一堵。 “殷雪灼。”她扯了扯他的袖子,指着不远处的地上奄奄一息的几个年轻人,“他们看起来很年轻,修为应该不高,你能不能别杀啊?” 殷雪灼看了一眼,抬手点出蝴蝶,吩咐道:“先放了那几个人。” 季烟眼睛一亮,他低头问:“满意了?” “满意满意满意!”她想了想,顺势就勾住他的脖子,又说:“那,你能不能不要杀那些没有修为的人?他们威胁不到你的。” 殷雪灼漆黑的眸子望着她,眸子里翻涌着情绪,没说话。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没有循序渐进,一下子提的要求太高了,刚想退一步,他却忽然微笑着,抬手抚摸了一下她柔软的长发,低声道:“等你魂魄稳固,我便可以放过他们。” “真的?!”季烟惊喜地叫了一声,“你真的愿意放过他们?” 殷雪灼:“真的。” “那……那那些有修为的人呢?”季烟说:“如果没有伤害过你,能不能也一起放了,当然,如果你怕他们日后报复你的话,可以采取一下措施什么的,只要不杀人就行了。” 殷雪灼点头,被她一把抱住脖子,她实在是太开心了,一连亲了他好多下。 他就这样被她抱着,垂下眼,掩住眸底淡淡的冷意。 93、渡魂咒2 季烟后来还遇见了好几个凡人, 只要她开口, 殷雪灼都放人放得干脆, 这让她心情好了不少。 许多日不曾见过魇族, 殷雪灼还带她去了一趟魇族。 他既然接受了鸿镜的妖丹, 便会信守诺言,让手下的魔为魇族造出了很好的生活环境,一半的六华城面积也足够广阔, 远比在崖下更好, 也因为灵魇天生吸收天地灵气, 他们所在的地方,也自然焕发生机,掩盖了一切的血腥气。 幼兰一看见季烟, 就十分惊喜, “季烟!你来啦!” 这灵魇少年张开翅膀, 围着她飞了一圈,仔细地瞧了她片刻, 有些疑惑,“你看起来不太好, 是不是生病啦?”幼兰想了想, 转瞬又说:“不过有雪灼哥哥在, 你也一定会没事的。” 幼兰的嘴太甜了,季烟也喜欢和他相处,立刻眉开眼笑,和他一起说起话来。 “你在这里生活的习惯吗?”季烟看了看四周, “虽然大了不少,但似乎不如崖底的清净……” 幼兰说:“这里是极好的,住起来很舒坦。只是这里的灵气不够浓郁,即使有了聚灵阵加持,对我族一些比较弱小的魇来说,还是比较勉强,所以不够强大的魇都还是留在了崖底,雪灼哥哥也让手下把那里保护了起来,不会有坏人再想杀我们啦。” 这样,倒也不错。 季烟还有点儿好奇:“这里的灵气还是不够吗?你们只能靠吸食灵气生存?” 幼兰抬手摸了摸脑袋,笑道:“其实也不是,我们魇族也是进食的,有些植物灵气充盈,适合修炼,只是那些灵草仙药,实在是太难生长了,我们也吃不得别的……” 灵草仙药?原来魇族是草食动物啊…… 难怪季烟从前非要喂殷雪灼吃火锅,他咬了一口就说难吃呢,逼着吃草的兔子吃肉,还真是难为他了。 季烟转头瞧了殷雪灼一眼,也许是殷雪灼今日实在是太好说话了,又带她出来玩,也不滥杀无辜,让她的心情好了不少,她和幼兰聊得兴高采烈,又四处逛逛,将殷雪灼丢在了身后。 殷雪灼看着她欢快的背影,抬手按了按额角。 他来魇族一趟,一是为了哄她开心,但主要的目的,是取挽秋剑。 灵魇天生纯净,对挽秋剑大有裨益,殷雪灼先让几个魔族的下属不远不近地跟着季烟,以保护她的安全,便转身将去取了剑。 幼兰陪着季烟在这里乱逛,季烟觉得这里的环境很不错,和老朋友叙旧什么的,也挺舒坦的,只是走着走着,就看见天上有一抹淡淡的白光,季烟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再细看了好一会儿,才笃定不是她眼花。 感觉不像结界,倒有些像临霜城见过的灵脉上方的光柱,但是颜色很淡,若有若无的,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季烟:“幼兰!那是什么啊?” 幼兰看了一眼,“那应该是雪灼哥哥放置的聚灵阵,我们这里也有好几个,倒是没有这个光柱,这应该是更高一阶的法阵,汇聚天地灵气,许是为了让这里的灵气更加充沛,这样那些刚出生的魇族,也能早些移居过来了。” 想不到殷雪灼居然这么周到,季烟踮起脚仔细看,心里的疑窦逐渐消了下去。 ……应该是她多想了。 只是这方向,与她过来时看到的那些凡人关押的方向一致,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可能是她前段时间过于疑神疑鬼,甚至连做梦都梦到殷雪灼毁灭了世界,总怕他乱来,现在看见什么都往想那上面想,实在是比谁都能操心。 “烟烟。” 身后传来殷雪灼的声音,季烟转过头,就看见他拿着挽秋剑走了过来。 殷雪灼背对着阳光,个子又这么高,黑袍衬得他身姿修长,苍白的脸微隐在暗处,容颜更加剔透如玉。 “挽秋剑如今会主动护你,日后就将它带在身边。”挽秋剑上新套了一层轻巧的剑鞘,其上缠了一层红色的带子,殷雪灼把带子解开,亲自套在她的身上,一丝不苟地系好,“倒也不重,藏在斗篷下面。” 季烟乖乖站着没动,让他笨拙地给她弄衣裳的带子,殷雪灼微微垂着眼睫,神态十分认真,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缠绕着红色的衣带。 她发现,他手上的黑色纹路更深了一些。 她记得他发怒的时候,这些狰狞的图案甚至会爬上脸颊,季烟握住他的手,还是形式上关心了一下,“你好像不太高兴。” 他动作一顿,迅速在她胸前打了个不太好看的结,抬起眼睛,勾起一道奇怪的笑来,“我为何不高兴?这世上之事,即便是逆天而行,于我皆易如反掌。” 季烟:“……”一言不合又开始装逼。 这人笑得有点变态,还不如不笑呢,季烟后悔关心他了,转身要走,又被他搂在了怀里,他个子太高了,这样站着蹭她脸颊的时候,整个人是微微弯下腰来,长发散落在她的胸前,和她的交缠在一起。 “烟烟,等你的魂魄好起来……”他眼神微黯,呼吸微微喷洒在着她的脖子上,“我便要吃掉你。” 季烟:“……” 她不自在地咳了一下,缩了缩脖子,余光一瞥,就看到了一边尴尬到脚趾挠地的幼兰。 妈的死变态,你注意点影响啊! 幼兰还没成年呢! -- 季烟还记得白白说过韶辛出了事,她便主动向殷雪灼提了,说想见韶辛。 原以为他不会答应,或者韶辛已经凶多吉少,她已经迟了,神情便稍稍有些紧张,殷雪灼看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会杀他?” 季烟愣了,“那你拿他怎么了?” 他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冷笑,命人将韶辛带了出来。 没有锁链,没有一身是血,任何想象中的狼狈都没有,只是韶辛却穿着一身黑衣,衣服上是魔族的图腾,他眼神冷漠,出现时眼神毫无波澜,只是低头对殷雪灼弯腰,“魔主。” 如果不是皮囊不会骗人,季烟根本认不出这是韶辛。 昔日羞涩腼腆的少年忽然性情大变,眼前的人眼神冷漠,漆黑的瞳仁古井无波,身上弥漫着淡淡的魔气。 对殷雪灼俯首臣服,更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季烟试探地叫了他一声:“……韶辛?” 韶辛微微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神毫无温度,可也的确是他。 季烟感觉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她又有些生气了,看向殷雪灼,“你对他做了什么?” 殷雪灼笑意嘲讽,悠然道:“不过是心魔而已,当初我将心魔植入他体内,此后如何,皆看他自己,怪只怪他心思脆弱,自己入魔,或许还贪生怕死,主动对我投诚,实在是有趣得很。” “我留他一命,除此之外可什么都没做呢。” 瓦解一个人的内心实在太容易了,就连他自己,也不曾想到韶辛会主动入魔,向他投诚。 殷雪灼本想直接解决了他,他不希望这世上多个让季烟分心的人,当初韶辛再怎样袒护季烟,也是他害他受了重伤,害他和季烟差点儿死在山洞里。 殷雪灼睚眦必报,早在心里当他是个死人。 正要杀他的时候,偏偏他入魔了,实在是太有趣了,殷雪灼便不想杀他了,留着他的命,让他去对付那些人,倒也十分有趣。 殷雪灼身为魔主,强到可以主宰一切,绝对的力量便是他的道理,他也从不与人讲道理,更不会心慈手软,这世上除了季烟,其余的东西也顶多用个“有趣”来形容。 但他的观念是这样,季烟却不这样认为。 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想法,也从来不强求他怎样,毕竟这个世界,就是你不杀我我就杀了你的道理,即使是人,人与人之间有了强弱之分,杀起来也不会心慈手软,她也早就明白。 但就算是这样,她看见韶辛成了这副模样,还被殷雪灼用“有趣”来形容,也还是觉得有些背脊发凉。 心魔。 对韶辛来说,心魔比任何刀剑都有杀伤力,韶白一死,人间陷入魔潮之中,他当然会不小心就走了邪路。 季烟没有指责殷雪灼太冷酷,他本来就是这样的魔,更何况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根本不是用吵架可以解决的。她沉默不语,只是走到韶辛面前,又试探地叫了他好几声。 “韶辛,韶辛?” 韶辛看着季烟,略扯了扯唇角,算是还认识她,打了个不太友好的招呼。 季烟松了一口气,好歹还认识她。 她也不知道入魔究竟代表着什么,殷雪灼这个魔倒是没什么过得不好,她这样安慰自己,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真的要投靠殷雪灼吗?你真的不打算离开吗?” 韶辛之前一直觉得殷雪灼是邪魔歪道,即便是性情大变,也太过于厉害了。 韶辛冷淡道:“人往高处走,我如今跟着魔主,才能更强,我当年实在是受够了看韶白的脸色,我为何不能选择变强?” 季烟:“……” 她看着韶辛,纠结地咬了咬唇。 她好像明白白白为何非要她去看韶辛了。 这副冷漠的态度,哪里还是她和白白认识的那个人呢?他说的话没有错,反而显得季烟像是多管闲事的那一个,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道:“这样啊……那你高兴就好,祝你早日变强吧……” 她垂着眸子望着自己的脚尖,韶辛高出她半个头,闻言眸色微有波动,垂目清淡地瞥了她一眼。 季烟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总觉得是失去了一个朋友的感觉,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朋友不多,但凡少了一个,心里就有些难过。 她转身,回过头来,对殷雪灼说:“今天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殷雪灼把她搂进,朝城外飞去。 韶辛目送着他们消失,冷漠这才一点一点地从眼底褪去,逐渐变成了深深的担忧。 他调整好了冷漠的表情,转身去了六华城的另一边——殷雪灼总是喜欢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让他来看守这些凡人,实在是失策。 韶辛去接替了几个看守凡人的魔,洛城负隅顽抗,最近才被攻陷下来,城主等人成了俘虏,只是魔将苍溟临时下令,让底下的魔将把那些新来的俘虏押送到祭坛上。 昔日的昆宁派祭坛,早就被改造成了一个六米深的天坑,周围分布着聚灵阵,那聚灵阵乃是合体期的修为亲自所造,周围产生的灵气非常骇人。 而越来越多的人,被带入了天坑。 这个可怕的举动,让韶辛想起曾经在昆宁派看到过的类似秘法,当年他不小心翻到了□□,他师父曾说过,那些秘法被前人所创,但试验过的人,几乎都死无葬身之地。 其中之一,便是渡魂咒。 以千万人之魂魄,温养一人,重塑三魂七魄。 之所以是秘法,也是因为这个办法,古往今来几乎无人敢做,这何止会杀千千万万人,如此逆天之举,也迟早遭到天道惩罚,而一旦被天道惩罚,绝不是受伤那么简单。 韶辛原本想不通这是为什么,知道他看到了季烟。 但凡是有过修为的人,都可以看出她的虚弱,她的魂魄确实出了问题,韶辛还是第一次看到魂魄散成这样的人,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健全的魂魄,更像是被揉散了三魂七魄一样,魂魄何止有离体的危险,如果被元婴期以上修为的人盯上,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韶辛其实想提醒她,但她看起来……似乎心情并不差,他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的情况。 但殷雪灼是真的疯了。 他为了她,何止是不惜一切? 他要与天道为敌。 94、渡魂咒3 韶辛按照原本的打算, 接收了新一批的俘虏, 没想到原本打算押去天坑的洛城城主等人, 居然突然被关到了这里来。 韶辛安然等到黑夜降临, 这才靠近与他们说话。 他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 声音低低的穿过牢门,“你们为何会在这里?可是殷雪灼改变了什么计划?” “那魔头何曾心软过?”牢里的人咬牙切齿,又冷哼道:“不过, 我今日遇见了那魔头身边的女子, 果然如传言所说, 极受宠爱,看来那魔头为了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要不是她开口, 我们还得费一番周折, 才能托梁换柱到这里来, 本来我们原是打算用破坏法阵的方式救人,但这方式太过危险。”另一人笑道:“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要能抓到那个女人,杀了她, 其他人自然能活命。” “不。”韶辛断然否决, “她若死了, 难保殷雪灼不会让全天下人陪葬,你们要是激怒殷雪灼,后果不堪设想。” “那韶公子有何高见?” 韶辛沉吟片刻,说:“从她下手, 事情确实能好办许多,实不相瞒,我与她有几分交情,她生性善良,或许不知道殷雪灼所作所为,如果将一切都告诉她,她应该可以……” “哼。”有人冷声打断他,“小儿之见!殷雪灼若真要做什么,她一个女人,能左右得了什么?将一切希望压在她的身上,倘若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又当如何?” 韶辛一时无言以对,站在黑暗中沉默,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直没说话的洛城城主站了起来,叹息一声,“韶辛,我知你不愿牺牲她,可她一人之命,和千千万万人的性命相比,孰轻孰重?更何况,我看她如今神魂不稳,也是活不了多久的……” 韶辛紧紧抿唇,闭目不语,不知过了多久,才低声道:“我明白了。” “但,不能伤害她,殷雪灼……真的很在乎她……”韶辛说:“到时候只要能打断血祭,或许就会有转机。” 他心乱如麻,想起季烟,又联想到了千千万万人。 死了太多人了。 他只希望,这一切能早日停下。 -- 季烟回到宫殿里时,那些魔已经搬来了饭菜,季烟坐在一大桌山珍海味前,却迟迟不动筷子。 殷雪灼在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捏了捏她的脸,“怎么了?” 季烟的表情很一眼难尽,“就……不知道怎么说,感觉有点反胃,吃不进去。” 殷雪灼抬起眼睫,看着面前女子苍白的脸色,他下令宫殿里不能出现任何反光的东西,不让她自己察觉到自己的样子有多虚弱。 她还以为自己只是偶尔头晕,没什么大碍,每日都过得没心没肺,可她身边的人,从白白到秋宓,甚至是今天陪她说笑了一整日的幼兰,都看出来她不太好。 殷雪灼早知会有今日,当初便宁愿带着她历劫,也许疼过之后,一切也是会好起来的。 又怎知,她从一开始的头晕虚弱,到情况越来越糟,连对万事都胜券在握的他,都开始担心起来。 他不能失去她。 不管是付出怎样的代价。 季烟看殷雪灼一直看着自己没说话,被他看得瘆得慌,刚想说话,他忽然拿起了筷子。 他笨拙地用筷子夹了夹菜,怎么都夹不起来,季烟忍不住了,“噗”地一声笑出来。 他表情一僵,非常不爽被她看不起,索性用法术,控制面前一块肉飞起来,张开嘴吃了进去。 “……”季烟睁大眼睛,黑白分明的杏眸,呆滞地望着他。 殷雪灼吃了?吃肉了?他不是素食动物吗? 季烟目瞪口呆,整个人都走了神,直到下巴被他勾起,两腮被他捏开,他低头吻了上来,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 舌尖灵巧地顶着那块肉,喂进了她的嘴里。 季烟:“!” 她眼睛里的情绪何止是用震惊来形容,这种电视剧里才看过的嘴对嘴喂法,居然真的被他做了!不是……没有教他他为什么会啊,他的领悟能力是不是太强了? 季烟往后仰,他便越凑越近,直到她的后脑撞上了墙壁,这才退无可退,他温柔地扫过她唇齿间的每一处,又抬手蒙住她的眼睛,季烟被他撩得浑身发软,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他才微微后退,放过了她。 季烟嘴里含着那块肉,愣是没有咽下去。 但面前的男人眼神十分危险,一脸“我都亲自喂你了你敢不吃下去”的威胁,季烟给他面子,在他毫不掩饰的暧昧目光下,慢慢将那块肉咽了口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盯着吃这块肉,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热浪顺着脖颈漫上了脸颊,她连耳根都红了。 季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都不敢看殷雪灼了,明明不是第一天谈恋爱,却感觉被他撩到了,连心跳都快得不正常。 男人微微逼近,又意犹未尽地在她唇瓣上摩挲了几下,低声道:“烟烟,还是要好好吃饭。” 他嗓音低沉,声音带了磁性,三分撩人,季烟不知道他今晚怎么了,撩得她心底小鹿乱撞。 其实只是有点没胃口而已,她一个成年人,少吃一顿晚饭其实也没什么。 她心跳得很快,他又说:“我可以这样喂你。” 季烟:“别别别!”吓得她连忙拿起筷子,作势要吃了。 这下她主动,他反倒有些不满了,“你就这么不想让我喂你?” 季烟的表情一言难尽,“大哥……你确定只是在喂吗?我都要快窒息了。” 殷雪灼定定地瞧了她片刻,又笑了,“烟烟还需要多被亲几次,要习惯我。” “……”季烟抬手捂住耳朵,又捧住脸,闭上眼睛。 糟糕,这种心跳的感觉,她是不是又被他撩了? 一直这样喂什么的,实在是太羞耻了,殷雪灼温柔起来让她吃不消,用最平淡的语气说这种话,也实在是要命。 啊啊啊啊这个磨人的男人! 要是在往常,他看见她不吃饭,最正常的操作应该是直接捏着她的嘴,粗暴地塞进去吧? 不过,这样的殷雪灼,她也很喜欢就是了,季烟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在他的“监督”下,硬着头皮夹了几块肉,伸进嘴里慢慢嚼着,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 殷雪灼就这样看着她吃,等到她吃饱喝足,才抬手将那些饭菜撤了下去。 季烟刚吃完,又有点儿犯困,靠着殷雪灼直打哈欠,他抬手将她按紧在怀里,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让她越来越放松,很快就睡了过去。 很奇怪,她已经连着好几日不做梦了,季烟这回半夜醒来,在黑暗中一阵摸索,一直摸到了殷雪灼的脖子,才把脸贴了上去,靠着他的颈窝,撒娇道:“灼灼,你喜欢我吗?” 大半夜的猝不及防发问,殷雪灼顿了一下,声音也低低地响了起来。 “喜欢。” “嘻嘻。”她啵唧啵唧把他亲了好多口,“我好喜欢你,不杀人的灼灼最好了,你以后乖一点,不要让我担心了好不好?” 也许是大半夜情绪比较多,她说话也口无遮拦的,纯粹无聊,缠着他谈心。 殷雪灼转眸看着她。 黑暗中的她什么也看不见,眼神毫无焦距,但隐藏着星零的笑意。 殷雪灼抬手揉乱了她的头发,“嗯”了一声,“你先听我的,我便听你的。” 她茫然道:“……啊?我听你的什么啊?我觉得我很听话了啊!” “我这么好的女朋友你从哪找。”她低头一阵嘀咕,“被你欺负也不生气,每天都暖好床,还被囚.禁play,这都没提分手,你知足吧。” “……”殷雪灼看着她的眼神怪异起来。 “不是这个。”他抬手抚了抚额头,有些想笑,又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头,“早睡早起,不许挑食,不许生病,好好养着身体,最好白白胖胖。” 季烟:“……你到底是我对象,还是我妈?” 简直和广大长辈一样的要求。 殷雪灼却疑惑道:“妈?这是什么?” 季烟:“就是爸爸的对象,也就相当于娘亲。” 他想了想,这和他理解的爸爸不一样,季烟之前明明说了爸爸就是靠山和老大的意思,为何爸爸对象就是妈?他绕了绕,索性不想了,他也不是很在意这些凡人之间的关系。 只是季烟的话提醒了他什么,他忽然心血来潮,说:“叫爸爸。” 季烟:“???” 95、渡魂咒4 天亮之后, 殷雪灼又带季烟去了魇族。 魇族灵气充沛, 对季烟的身体有好处, 她不喜欢被困在一座宫殿里, 殷雪灼看似不在意她, 实则也会在她的撒娇之下没了底线。 挽秋剑紧紧背在身上,重倒是不重,季烟还是一如既往地活蹦乱跳。 “魔主您……真的想好了吗?”秋宓站在殷雪灼身后, 看着不远处和幼兰说话的季烟, 眼底浮现浓浓的担忧, “一旦开始,便不能反悔,这是逆天之举, 即使能治好季姑娘, 也未必不会有其他的变数。” 殷雪灼垂袖而立, 眸子落在季烟的笑靥上,淡淡道:“这世上, 我只在意她。” 他这人没什么可留恋的东西,早在沦落为魔的时候, 心就已经死了, 除了复仇, 似乎生活也没什么乐趣。 魔魇的记忆力不好,漫长的岁月里,很多东西经历了又忘掉,与他都无关紧要, 也想不起什么让他想要留住的东西。 除了她。 秋宓心里微微憾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心里的魔主如同山巅的高岭之花,可望而不可即,也从来不会被这种俗世之物所困,但为一人而义无反顾,又是在这其中,投注了多深的感情? 秋宓沉默许久,才低声道:“聚灵阵已经完全成形,明夜天象变化,月圆之时,便是最适合血祭的时候。” 她微微抬头,要抿唇道:“……成败在此一举。” 比起她的担忧,殷雪灼倒是面色毫无波动,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他向来如此,做什么都势在必得,有时候过于自傲,有时候又是的的确确的强大,才给了他这样的勇气。 “殷雪灼!”季烟不知道从哪里采的花,编成了花环,戴着花环凑了过来,“你看,好看吗?” 女孩的笑容比春光更明媚,因为兴奋,脸颊上泛着些许的不自然的红晕,仿佛女子上了胭脂粉黛,点亮了三分容色。 殷雪灼垂眼拨了一下她头顶的花,皱眉道:“这是什么?” “这是花环啊!” “为什么要戴在头上?味道太浓了。” 季烟愣了一下,无语道:“因为好看啊,女孩子戴花,问你好不好看,还能是因为什么?你个死直男,难怪我自从跟了你,就每天邋里邋遢的没个样子。” 死直男殷雪灼:“……” 站在殷雪灼身后秋宓忍俊不禁,上前道:“季姑娘,我还知道哪里有更好看的花,我带你去采如何?” 季烟眼睛一亮,十分雀跃,“好啊!果然还是小姐姐好!” 秋宓笑着,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带着她飞了起来。 秋宓说的没错,这里还有很多奇异的花,缤纷艳丽,香气扑鼻,据说是借着魇族的灵气而生长出来的,季烟也不太认识这种玄幻世界的花,不过她觉得好看就采了很多,谁知手指一触摸到花瓣,就有小蝴蝶从里面冒了出来,围着季烟打转。 那些小蝴蝶总是藏在花间,被她惊扰,也丝毫不怕她,反倒有些怕秋宓身上的魔气,不曾靠近秋宓分毫。 季烟拿手指逗了逗小蝴蝶,叹了口气,“算了……不采了。” 她只是贪一时好玩儿,倒也不是非采不可,但这些花似乎已经被小蝴蝶们占据了,还是别打扰它们了。 秋宓看她忽然变卦,想了想,又微笑着问:“季姑娘既然爱美,不采花,也还有别的办法……你可喜欢凡间的胭脂水粉?金钗玉环?” 季烟仰头笑:“喜欢!” 她说得非常干脆。 当然喜欢了,她从前就喜欢化妆打扮自己,每个月都得买漂亮的小裙子,谁还不是精致的小仙女呢。 自从穿书,每天都是素面朝天的,头发还经常被殷雪灼弄乱,每天都很咸鱼,早就忘记打扮起来是什么感觉了。 说起来,这具身体长得也很好看,如果打扮起来,一定是极美的。 季烟便缠着秋宓,去给她弄来了胭脂水粉和新裙子。 她坐在梳妆镜前,秋宓将她身后披散的乌黑长发挽起,手指翻飞,扎成了个精致的发髻,发间别着炫目簪花,施以胭脂,淡淡抹在双靥上,唇脂轻敷,微微一抿,唇角便露出一对可爱的梨涡。 美目一转,红唇微翘,镜中女子容色便亮了起来,像圣手丹青中的点睛之笔。 艳而不妖,美而不俗。 穿上鹅黄色的裙子,裙摆被穿窗而过的风掠起,像一朵热烈张开的花,最为夺目亮眼。 “真好看啊。” 季烟对着镜子转了好几个圈,对秋宓笑道:“秋宓姐姐,你觉得殷雪灼看到,会喜欢吗?” 到底还是女为悦己者容,她好不容易打扮一回,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给殷雪灼看了,让那个死直男见识一下,什么叫小仙女。 秋宓微微一怔,掩唇笑道:“魔主一定……很喜欢。” 季烟越发期待了,她先去找幼兰幼稚地炫耀了一遍,幼兰非常配合,连连夸着她好快,要把她吹到天上去。季烟心满意足地离开,听说殷雪灼还在这里,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在忙着什么,季烟想自己悄悄找到殷雪灼,给他一个惊喜。 她提着裙摆,悄悄绕过长廊,探头探脑,没想到就这样撞上了一个人。 她往后踉跄几步,一抬头,才愣了。 是韶辛。 韶辛神色冷漠,还是那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他似乎也没想到会撞到她,眸子微垂,冷淡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她今日甚美。 本就是人比花娇的年纪,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明媚的笑容,发间满溢着花的馨香,整个人像一朵热烈奔放的牡丹花,灼热奔放,耀眼夺目,迎着骄阳,一路开到了人的心里。 他第一次看到她盛装打扮,几乎被这样张扬的美所震慑,心里霎时一片混乱。 她这样开心,打扮得这样美,在这里鬼鬼祟祟,又会是在做什么呢? 她许是在找殷雪灼,她被心上人细心地呵护着,被娇养着,从含苞待放,到彻底绽放,都已经不像是昔日他在万仙盟遇到的那个……狼狈的季烟了。 韶辛垂下眼,微微后退一步,低下头,像是沉默地给她让路。 季烟看他一脸漠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自觉地抓了抓裙摆,她忍不住叫了他一声,“韶辛。” “韶辛,你和我,还算是朋友吗?”她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在怪我,没有阻止殷雪灼?” 韶辛摇头,“不是。” “那为什么?”她说:“就连白白,也觉得你变了。” 他抬眼,深深地看了季烟一眼,心底一片混乱,脑中忽然浮现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他想要逃离这里。 多想置千万人性命于不顾,忘了这一次故意来“偶遇”她的目的,让她就这样一直开心地活下去。 他自知,自己已经伤害过她一次了,可这一次,又要亲手伤害她,将这一株开得正好的花儿掐断在手中,只有这样,其他人才有活着的希望。 他甚至连犹豫的机会都没有,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厮杀的野兽,明知面前没有路,还必须要狠狠地撞在铁笼上,撞得鲜血淋漓,自我伤害。 韶辛沉默着,季烟也不知道他为何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他低声道:“方便单独说话么?” 他是指她身后的秋宓。 季烟想了想,转头对秋宓说:“秋宓姐姐,你先走吧,我和韶辛单独说一会儿话,半个时辰后你再来接我。” 秋宓有些犹豫,她的直觉告诉她,面前这个少年虽然入了魔,却还是给她很奇怪的感觉。 她沉思了一下,说:“至多半个时辰,我便来带你去见魔主。” 季烟连忙点头:“没问题!半个时辰够了!” 秋宓深深地看了韶辛一眼,转身离去。 等到秋宓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季烟才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对韶辛笑,“韶辛,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可以和我……” 话未说完,后颈便一疼。 季烟眼前一黑,失去意识的瞬间,身子落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对不起。”有人在她耳边说。 -- “那魔头看上的女人,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 “就可惜是个没修为的,活不了多久。” “牺牲她一个人,挽救千千万万条性命,也算值了。” “现在还不能杀,先把她藏好,聚灵阵彻底开启之前,殷雪灼一定会将全天下翻个底朝天,那魔头一怒,到时候不知会有什么大祸降临,但无论如何,只要我们撑住,熬过今夜,聚灵阵失效,那一千多条魂魄,便也是救下来了。” “……” 季烟觉得头晕,胃部泛着恶心,周围仿佛围着很多人,低声说着什么,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 但她听到了熟悉的字眼,他们在说殷雪灼。 可聚灵阵是什么?一千多条魂魄……又是什么? 季烟艰难地动了动,却发现身体被捆了起来,根本动不了,周围的空间狭小,她似乎是被放在什么东西里面。 也不知挣扎了多久,她才睁开眼。 一睁眼,便看见很多人站在她面前,每个人都衣衫褴褛,却气质不凡,一看便是被殷雪灼抓起来的修仙人士。 他们见她醒了,面色微变,有人抬手要将她重新劈晕过去,落掌之前,季烟却忽然问道:“什么是聚灵阵?” 她的心底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呼之欲出。 那些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冷笑道:“聚灵阵,是那魔头用来杀人的邪术,以千万人的魂魄血祭,用以温养你一人的魂魄。” 季烟身子一僵,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连续两日的欢喜雀跃,被这一句话浇得透心凉,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仰头看着这里的所有人,想要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任何关于虚假的蛛丝马迹。 可是没有。 ——殷雪灼要杀人,要用千万人的魂魄,养她一个人。 这个念头盘旋在她心头,是最后一层被捅破的窗户纸,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告诉她血淋淋的现实。 他不是没有提过,但那一次争吵,她以为他只是无心的,他明知道她不喜欢他杀人,她又怎么能接受牺牲那么多的性命,只是为了治好她的病? 所以,他瞒着她,如果不是这些人,她将会永远被瞒在鼓里。 她的身体会奇异地好起来,那些人死得悄无声息,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做了什么。 季烟脸色苍白,浑身发凉,身子不自然地打着抖,有人看她神情不对,便说:“如果你之前被瞒在鼓里,如今既然知道了真相,身为人族,便不能让那个魔头杀这么多人。实话告诉你,我们不会让殷雪灼得逞,这才将你掳来。” “只要牺牲你一个,那些人都能得救。”那人不无残忍地说:“你要怪,就怪那魔头一意孤行,选择用这等邪术来救你,如果他顺其自然,你还能多活几年再死,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季烟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脚尖,没有说话。 用邪术救她吗? 许多被她忽略的细节,便这样一一浮现出来。 他说等她好起来,他就不再滥杀无辜;他说只要她听话,健健康康的,他便也能听她的。 季烟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不自觉泣不成声。 他这样,又让她如何,他用她最难以接受的方式爱她,根本就是逼她在人命和他之间二选一。 事到如今,她也想通了韶辛的所作所为。 韶辛,从头到尾,都是站在人族那一边的,即使入魔,也不过是在骗殷雪灼而已,他一直都是当初那个义愤填膺的少年郎,从前临霜城的覆灭质问过她,如今便也舍得为了救人,将她抓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他们都没有变。 反派没有变善良,正道也未曾动摇。 可季烟呢?她根本就不想死,她留在这个世界,便是想要和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无视系统的警告,她只想和他在一起,义无反顾的后果,却被现实这样狠狠教了一次。 她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如果她不选牺牲自己,她是不是也算自私之人? 那些人告诉她真相,不再和她啰嗦,又将她放入了一个大木箱子里,关上箱子,用法咒封印好,隔绝所有的气息,再将箱子放入事先早已挖好的巨坑里,仔细填埋好,只有如此,殷雪灼即使将全天下翻个底朝天,他也不能立刻找到她。 韶辛一直在边上看着,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直到那木箱被彻底埋入土里,他眼睛里的光才逐渐熄灭,一边燃烧的火把映着他漆黑的瞳孔,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的心也随之死了。 -- 半个时辰很快,但秋宓去找季烟的时候,她早已不见踪影。 秋宓跪在殷雪灼面前,殷雪灼满面阴鸷,一掌下去,秋宓吐了一地的血,若非她修为够高,早就魂飞魄散。 “是韶辛带走了她。”秋宓挣扎着跪伏在地,哑声道:“属下怀疑……韶辛是诈降,他在聚灵阵开启之前将她带走……一定是别有所图。” 话音刚落,面前的男人便化成了一股黑烟,掠了出去。 殷雪灼心里有了可怕的猜测,那一点可怕的念头在心里迅速滋长,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找到他。 他用最快的速度,将整个六华城搜寻了一遍。 韶辛不见了,季烟也不见了。 心底翻腾着可怕的杀意,恨不得将整个六华城瞬息夷为平地,眼神变得血红可怖,他甚至化为了原形,所过之处,房屋摧毁,天上的黑云汇聚成一个风眼,雷电劈落在每一个角落。 殷雪灼的声音从无数人的头顶响起。 ——“谁敢将季烟藏起来,我殷雪灼立誓,必将此人挫骨扬灰,撕碎魂魄,折磨永生永世。” ——“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将季烟交出来!” 殷雪灼几欲发狂,只用最后一丝理智,还在冷静地分析她在哪里,他抓到了韶辛,用最可怕的刑罚折磨他,直到聚灵阵失效,韶辛也没有说出她在那里。 他只是说:“殷雪灼,是你选择动用邪术,这才让我们不得不动她。” “已经太晚了,你找到她也没用了,她已经不在了。” 韶辛匍匐在地,爬过的地方满是鲜血,他说着最残忍的话,报复地大笑,看着面前不可一世的殷雪灼,也在失控的边缘,身上的伤口腐烂化脓,触目惊心。 殷雪灼满眼狠戾,抬手命人将他关起来,阴沉道:“等我找到她,再将你挫骨扬灰。” 他转身,拂袖而去。 后来,殷雪灼去找了很多地方。 他真的如别人揣测的那样,将整个天下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他甚至无心杀人,只是想着找到她,如果找不到她,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所有魔族都在寻找季烟的下落,排查了每一个凡人,可是没有。 和韶辛合谋的那些人被揪了出来,居然是季烟之前救下的那一批人,又是一群恩将仇报的人,殷雪灼此生最痛恨这种人,亲自折磨将他们,将他们砍断四肢,甚至捏碎了他们的心,撕了他们的魂魄。 最终不解恨,让手底下的魔分食了他们,看着他们临死前绝望的眼神,却没有任何快感。 他找不到他的烟烟了。 她究竟去哪了呢,他第一次不陪在她身边保护她,她会害怕吗? 她知道真相了吗? 殷雪灼从未尝过这样的滋味,磋磨心肠,每一刻都是煎熬,徘徊在人间和地狱的临界点,自己仿佛成了地狱里的幽魂,漂泊无依。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有一日,也许有十天,或许过了很久很久,时间留不下任何痕迹,殷雪灼只是在没日没夜的寻找。 掘地三尺,终于让他找到了她。 那个木箱上的法咒被他轻而易举地破解,他解开箱子上的锁扣,手却放在上面,迟迟没有打开。 四下只有风声,空气里弥漫着一缕香甜的气息,仿佛是少女发间沾染的熟悉花香,那时他嫌香气太浓,不及她本身闻起来香香软软。 可她只是凡人之躯。 殷雪灼的手微微颤抖着,像是过了一个漫长的轮回,掌间一用力,便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的小姑娘,安然地蜷缩成一团,刺目的鹅黄色映入眼帘,像是一团炙热的火,烫得他一个战栗。 她安安静静,睫毛微垂,一动不动。 穿的是一身新衣服,苍白的容颜被姣好的妆容掩盖,美得惊心动魄。 秋宓说过,那时她打扮好看,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殷雪灼没有动,黑润的眸子安静地望着她,他忽然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她一动不动。 应该是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甜甜地叫他一声灼灼,再问他好不好看。 他这一回,一定会说好看。 殷雪灼蹲了很久,直到四肢都要失去知觉,才挣扎着站起来,弯下腰,把她抱了起来。 绳索断裂,身后的挽秋剑裹着红色的披风,跌落在箱子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殷雪灼的眼里只有抱着的人,软软的身躯陷入他的怀里,他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颈窝里,闻着熟悉的发香,才觉得出窍的灵魂慢慢回来了。 “烟烟。” 怀中的人没有回答。 她的魂魄不见了。 殷雪灼做了一个梦。 像梦,又不像梦,但至少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分不清虚幻和现实的时候。 他浸泡在冰冷的谭水里,浑身的血液在缓慢地凝结成冰,在寒冷混沌之中,可以感觉到岸边有个小姑娘,手里拿着一簇花枝,晃着脚叫他“殷雪灼”。 他从水里惊醒,浮出水面的刹那,抱住了岸上的人,冰冷的怀抱禁锢着这一团柔软,恨不得将她揉入身体里。 怕一放手,就又找不到她了。 “殷雪灼,你弄疼我了。”怀中人小声嘀咕,又骂他,“死直男,不能温柔一点吗?” 他一惊,微微放松了怀抱,怀中人对他露出甜甜的笑容,梨涡若隐若现,转瞬之间,便成了虚影,好像不曾出现过。 周围黑云密布,天上没有阳光,只有极致的冷,又有人在他身后说:“灼灼,你冷不冷啊?” “我冷……”他转过身,又什么都没看见。 他像是有了幻觉,这种感觉其实很熟悉,当初他被关在炼渊之下,也曾经出现过这样的幻觉。 那时渴望被拯救,希望伤害他的人可以回头,不要抛弃他。 后来不再敢奢求什么,他选择让自己变强,才不会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可兜了一圈,还是逃不掉,那种被人丢掉的绝望,又重新出现了。 他的记忆力总是不好,此刻像是忘记了什么,又很快想起来,她被他放在哪里。 安然地躺在那座宫殿里,可是没有生命,没有魂魄。 只是躯壳罢了,他认的只有那一缕魂魄,他下令让所有魔疯狂地屠杀,他要让所有伤害她的人为她陪葬,疯过一场,差点走火入魔,泡在这个冰冷的谭水里,才有了一点点清醒的神智。 没有魂魄,可又怎会没有魂魄? 即使魂飞魄散,三魂七魄也总是有的,再不济,他也可以感受到她弥留的真元之气,人死之时必会留下些什么,可偏偏就是什么都没有,连同九幽之火,都一齐不见了。 彻彻底底,没有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忽然飞回了宫殿,拿起了地上的挽秋剑,注入灵力,这才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残留的气息。 是季烟的气息。 他紧紧闭目,眼角一丝猩红的血泪,顺着脸颊滴落在挽秋剑上,挽秋剑发出奇异的光芒,又瞬间黯淡。 到底还是挽秋剑护住了她,最后关头,他总算没有彻彻底底地……失去她。 魂魄还在,只是不见了而已。 他抿起唇,抬手沾了一下自己的眼泪,放入唇间尝了一口,是甜的血。 魇族从来没有哭过,就算要哭,也只会流血而已。 好在,她还在,只是隐藏在了千千万万人中而已。 只要还在,他总有一天,会失而复得。 魔主失去心爱之人的那一天,无数的魔展开了可怕的厮杀,但还没有杀几个人,又被紧急叫停。 魔主下令,从今以后,所有的魔,都不得杀人。 尤其是女人,无论是小孩,还是年轻女子,还是老人。 非但不许众魔杀人,他还下令重建人族,将那些倒塌的房屋重新建起,被摧毁的城邦迅速变得繁华,除了统治者是魔之外,那些人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谁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杀人如麻的魔头,忽然转性了。 不知过了多久,人间的勾栏瓦舍间,一个女子躺在树上晒太阳,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 她对着太阳撑了个懒腰,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这是哪?她是谁?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卧槽”。 “我怎么又换身体了?!” 话音刚落,由于心情太激动,动作太大,整个人从树上滚落下去,惊起一树飞鸟。 96、穆云瑶1 季烟没想到自己又又又穿了。 就很离谱, 她换了几个身体了都, 在每个身体呆的时间都不算很长, 这几十年间, 她简直是满天下乱跑, 偶尔睡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成为了其他人。 自从上次被关入木箱子之后,季烟以为自己难逃一劫, 必死无疑。 谁知身边的挽秋剑忽然发出刺目的光芒, 转瞬她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便成为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凡人女孩,身处魔族监牢, 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就稀里糊涂地被放了。 她是亲眼看到了, 这一切发生了怎样的走向,原来她已经“死去”, 殷雪灼真的发疯了,他差点杀了所有人, 可后来又忽然停手。 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停手。 但换了身体之后, 他的停手让她可以再度活下来, 也让人间恢复了应有的秩序。 她屡次劝他,都没有结果,不曾想到了最后,他会自己停手。 他知道她还活着吗? 季烟不知道。 这么多年过去, 她换了很多的身体,每次附身的躯体,都是刚刚死去,或者即将死去的人。 有人是低贱的戏子,有人是凡间的普通女子,也有刚刚及笄的世家小姐,不管是漂泊无依,还是锦衣玉食,她都经历过,就是很可惜,没有一个会法术的。 季烟有些沮丧,从树上醒来之时,已经见怪不怪了,就是没想到自己这回居然是在树上,一翻身就摔了下去。 啪。 季烟摔在了地上。 “嘶……”她倒抽一口冷气,“好疼啊。” 这特么也太坑了点儿,还好没摔个头破血流什么的……不对,她为什么没有想象中那么疼? 感觉好像只有一点点轻伤? 这回好像是个有修为的? 季烟换身体都换习惯了,此刻一点也不慌,慢慢扶着树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掉落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周围草丛密布,像是什么高墙大院,亭台水榭一应俱全,还有许多青衣小厮来来回回。 什么情况? 季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初步判断——衣裳华贵,是个富贵人家;从树上出现,极有可能是个性子放浪不羁的;背后还背着一把剑,还会有点功夫? 这回的情况有点特殊,她穿了这么多回,第一回遇到个背剑的,感觉这一身打扮还挺帅。 “唉哟我的小祖宗!您怎么在这儿啊,叫小的一顿好找!” 不远处响起一道女声,紧接着一个中年女子,带着一群侍卫围了上来,那中年女子梳着精致的发髻,衣裳也挺华贵,只是举手投出都是一副较为谦卑的姿态,握住了季烟的手,小祖宗小祖宗地叫个不停。 季烟:敢情我这回穿成了个祖宗? 她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对方拉着她好一阵说—— “小祖宗,您还是别来这儿了,这不是什么正经地方,还是快快随奴婢回城主府,别和城主闹别扭了。” “城主自从您离家出走,已经接连发怒好几次了,大小姐哎,你知道城主也是为了你好。” “您若不想成亲,回去和城主好好说,城主岂会真的忍心逼你?” 城主……大小姐……成亲…… 季烟好像知道这回穿成谁了。 自从人族重建之后,原本不服殷雪灼的那些城池,被替换了新的掌权人,几十年来重新建立起了一套新的阶级,但以“城主”自居的,只有一人。 ——天旋城城主穆康宁。 这位穆城主,行事过于狗腿,处事圆滑,乃是第一个向殷雪灼投降的,也是唯一一个没被撤职的,天下骂他的人数不胜数,夸他的人也数不胜数。 骂他是因为他没骨气,公然向魔族投诚,简直是臭不要脸;夸他是因为他虽然够怂,但也的的确确是有手腕的——天下三十二城,只有他能护住手下的百姓,将天旋城从昔日最弱小的城,发展成如今最强大的城池,还和魔族关系亲近。 简直是……牛逼坏了。 谁都没想到他这么厉害,但时间证明了一切,那些反抗的基本上都白白送死了,没反抗的下场也没他好。 但这位穆城主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名号,他也还是有个弱点。 他唯一的女儿穆云瑶。 这位城主是个重度女儿控,早年丧妻,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都给宝贝女儿,季烟有些唏嘘,如果她没有穿过来,这位穆城主的女儿命不久矣,这位爹怕是要急火攻心。 就是这命不久矣……季烟还不太明白到底是怎么个死法。 季烟想了想,也不欲在外久留,便对那中年女子笑道:“那我先回府吧。” 那女子一愣,转瞬便大喜,连忙招呼周围的侍卫,“快快快,去让马夫过来,大小姐现在回府了!” 接着,季烟就被一行人带回了城主府,这城主府高楼林立,琼楼玉宇层叠交错,亭台水榭错落其中,端得是恢弘富丽,很是气派,要不是季烟是住惯宫殿的人,估计还真得小小的震撼一把。 季烟一路进去,便有无数的着装一致的丫鬟朝她行礼,对她身边的中年女子喊“宋嬷嬷”,还有人看见她就喊“大小姐回来了”,好像她回来是什么天大的喜事,季烟能感觉到整个府邸洋溢的喜气,恨不得再放个鞭炮庆祝庆祝。 季烟还是第一次这么受欢迎,这具身体的主人过得可真幸福。 宋嬷嬷拉着季烟穿过长廊,左弯右绕地走了很久,主要是这府邸实在是太大了,季烟都走得有点口干舌燥了,宋嬷嬷才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外停下,低声道:“大小姐请。” 季烟瞥了一眼那屋子上的牌匾,叫什么来着,不认识。 说来惭愧,身为一个当代女大学生,来到了这个文字都是小篆的世界,她真没几个认识的字,活得跟文盲差不多。 她犹豫了一下,合理揣测:“这是我的住处?” 宋嬷嬷:“啊?” 哦,看来不是,季烟又结合情景联想了一下,没想出来,“那这?” 宋嬷嬷:“这是城主的书房,大小姐您摔糊涂了?” 季烟尴尬地笑,“糊涂了,是糊涂了。” 主要以前撑死也就是小资家庭,这一回穿到顶级富豪家,没见过谁家的书房建得这么奢华宽阔。 季烟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刚想找借口先不进去,就被宋嬷嬷一把推了进去。 季烟:“啊!” 季烟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踉跄,冲进了屋子里,那嬷嬷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生怕她转头溜走,在她回过头之时,砰的一声,飞快地关了门。 季烟:“……” 季烟看着紧闭的大门,勉强调整了一下表情,好歹她穿了那么多回也不是白练的演技,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露出了一丝标准乖女儿的表情,一转身,就呆住了。 她爹……好特么年轻,好特么帅。 这真的是爹吗?这不是她的什么兄弟吗? 那人一看见她,脸上平淡的表情立刻变得古怪纠结,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肖女,你还敢回来?你还记得我这个爹?” 季烟:居然还真是她爹。 看来这位爹修为还挺高的,能维持年轻的相貌,怎么也得是金丹元婴级别的修士,季烟思索了一下,便小声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爹”。 她甚少这样委屈地喊人,这样一叫,穆康宁的心都化了,脸色登时就挂不住了,连忙凑过来嘘寒问暖,“哎哟我的乖宝儿,怎么突然这么叫爹?是不是在外头受了委屈啊?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我的心肝儿,来,跟爹说,爹给你出气。” 季烟:“……” 就,怎么说呢,顶着这张小白脸的脸,这个爹再慈祥和蔼,她都有点儿出戏。 季烟摇了摇头,低着头不说话,她越是如此,穆康宁越是笃定一定是有人欺负了他的宝贝闺女,脸色一秒变得很冷,下令道:“来人,去给我查,是谁欺负了瑶瑶!老子要把那个龟孙给千刀万剐!” 季烟:“……哎,其实没有人,真的。” 穆康宁一脸严肃,“闺女,爹一定会给你出气,你不用怕,谁敢欺负你,爹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很快,外头盘问下人的侍卫很快折返,“禀城主!属下已经查明,是近日来天旋城巡查的魔将苍溟大人。” 季烟:“……”居然还真的有人? 不是,苍溟?是她想的那个苍溟吗?那只大猞猁? 穆康宁方才还说要千刀万剐,一听这名字,一秒变色,欲哭无泪,“我的宝贝儿闺女,你……你怎么招惹上这位了啊,这是魔啊,咱家招惹谁不好……” 季烟只好尴尬地笑,“那个,爹,那我们就……息事宁人?” 穆康宁哭丧着脸:“爹也给你出不了气啊,这若是得罪了魔将,整个天旋城都得不保。” 季烟只好尴尬地笑。 季烟乱穿了这么久,这是离魔族最近的一回,魔族自从侵入人间之后,便一直保持高高在上的态度,没点儿本事和地位的,还真的很难与之沟通。 转瞬这么多年,“殷雪灼”这三个字已逐渐淡化在很多人的记忆里,大多数人都会经历生老病死,而即使是对有漫长生命的修仙之人来说,强大的魔主也太过遥远,他已经很久不曾出现过了,仿佛消失了一般。 只有他手下的几位魔将执掌着一切,每隔几年会亲自下凡间巡查一趟,传言中,魔主每月月圆之时会出现在六华城外的宫殿里,但也没人真的见到过,都也只是传闻罢了。 季烟和年轻老爹认真地进行了一场父女交谈,季烟全程用微笑应付了过去,就乖乖地回了自己的住处。 穆云瑶的住处也十分气派,院子非常宽阔,种满了各种珍稀的花草,三层高的阁楼十分漂亮,屋子里摆满了各种珍贵瓷器和法宝,连金银首饰都是好几箱,还有各种胭脂水粉。 可见原主非常爱打扮,季烟看到一面铜镜,忍不住去看了一眼自己的相貌,然后就沉默了。 很巧,这张脸,和她在现代那张脸,长得有六分相似。 只是很多细节都变得更加精致了,累加在一起,就变成了个美人胚子,又十六七岁的大好年华,怪不得这样爱美。 说起来,算一算时间,她和殷雪灼分开那会儿,这位穆小姐都还没出生呢。 季烟倒也不是特别好奇,只是有些唏嘘,她的魂魄还是不太稳,所历经的每一个身份对她来说,也只像是一场游戏,这里待一段时间之后,或许又会去别处,没什么好留恋的。 只是这回,似乎没那么顺利。 季烟将这位大小姐的性格摸得七七八八之后,便休息了一会儿,才醒来没多久,就听说城主府有贵客登门。 说是贵客,但这位“贵客”未必是褒义词,季烟看周围的丫鬟都一脸害怕惊恐的神色,显然来的是什么狠角色,估计还比城主的地位更高。 那还能是谁? 别是苍溟找上门了吧? 她不会真的的罪过这位吧?所以原主的死,会不会和苍溟有关系?这几百岁的魔,至于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计较吗? 季烟还没来得及着急,她的城主爹却比她还急,火急火燎地来了阁楼,推门就喊“我的乖宝儿!” “我的宝贝闺女啊,你到底得罪了那位大人什么啊?”穆康宁唉声叹气,围着她转了几圈,“我们天旋城啊,这么多年就没被盯上过,你快跟爹爹说,你怎么得罪过他,爹就是拼了老命,也帮你应付了。” 季烟:“……” 主要是,她是真不知道啊。 这位大小姐生前肯定没干什么好事,要不然也不会忽然咽气了,季烟想了想,“应该还挺严重的吧?” 穆康宁瞪眼,“有多严重?” 季烟一下子找不到类比,一想到苍溟,脑子里就浮现了那只浑身是毛的大猞猁,手感极好,曾经被她肆无忌惮地撸过。 “……大概,相当于摸了他的屁股?” 穆康宁倒吸一口气。 97、穆云瑶2 “闺女, 你……”穆康宁怀疑自己听错了, 非常吃惊:“你你你……你个姑娘家的, 真的摸了其他的男子?” 他的表情像生吞了颗鸡蛋, 又欲哭无泪, “闺女啊,咱不缺男人,你想要谁, 爹去给你找, 谁敢看不上我的女儿?但这个魔就算了, 这魔将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咱家惹不起。” 穆康宁顶着一张极俊的小白脸长相,此刻这副自家闺女晚节不保的表情,显得非常纠结搞笑。 “……”季烟尴尬地笑, “其实我就只是做个类比, 开个玩笑。” 穆康宁松了一口气, 又立刻瞪眼,“儿啊, 这个玩笑开不得啊,姑娘家的, 说出去还是要名声的, 虽然我穆康宁的女儿, 名声再怎么样都嫁的出去,那也不能乱来,被人看了笑话。” 季烟被他一阵教训,哭笑不得, “好的爹,我明白了。” 穆康宁见她很听话,又笑弯了眼,“乖,你就乖乖在这儿,爹出去给你应付那些魔,无论如何,爹都不会让他们欺负我家乖乖的。” 季烟:“……好。” 穆康宁吩咐了季烟身边的丫鬟,转身出去了,留下季烟呆呆望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地扬起了笑容。 她之前的几个身体都是孤苦伶仃的,顶多也只有一个师父,如今终于有了个话痨爹,就算是在现代,季烟家境虽不错,但父母忙于工作出差,她也是放养长大的孩子,如今被这样关心,心底霎时一暖。 虽然她只是一个匆忙过客,这位穆城主的女儿早就香消玉殒了,迟早有一日,他还是会失去他最疼爱的女儿。 既然占了人家的身体,就先扮几天乖女儿吧。 -- 穆康宁走出了穆云瑶的闺阁,便径直去了前厅去见苍溟,如今魔主虽下令不得滥杀无辜,但人族终究还是被压制的,在这些魔的面前,几乎所有的凡人都不敢造次。 魔主座下的魔将大人亲自造访天旋城,一路上穆康宁看到无数魔漂浮在城主府的上空,将整个城主府里里外外地监视了起来,心底便是一沉。 穆康宁如今已经有两百岁了,金丹期巅峰的修为,一百年前,魔潮掀起天下剧变,那时修为高的修士几乎死绝了,穆康宁当时迟迟不突破金丹期,加之天旋城弱小,这才躲过一劫,如今在世间已算是很厉害的修士。 他平日里也算杀伐果决,不面对宝贝闺女的时候,还颇有几分城主的气势,但对上实力更强的魔将苍溟,仍旧毫无胜算。 所以穆康宁前脚刚迈入门槛,便立刻露出笑容,很是恭敬地对面前的男人行了一礼。 “见过苍溟大人。”穆康宁微笑道:“不知大人光临蔽府,可是有什么指示?” 苍溟负手而立,闻言转过身来,一双鹰眸盯紧了穆康宁,面无表情,“我来拿人。” 穆康宁心底一跳,继续装傻地问道:“不知大人是要拿谁?” “你的女儿,交出来。” 穆康宁面色微变,又很从容的应对道:“下官的女儿修为尚浅,深居简出,不知何处得罪了大人?” 苍溟颇有几分不耐烦,也根本懒得和他废话,但还是忍着脾气道:“我在醉仙楼与人议事,你女儿鬼鬼祟祟,我怀疑她是奸细,别有图谋,需抓到人亲自审问。” 说来,苍溟也是懊恼。 他修为和那女子差距如此之大,一掌打了出去,没想到忽然感觉到她的气息消失了,愣是没追踪上,若不是发现她掉落的腰坠,也不会知道是城主府的大小姐。 “……”穆康宁深吸一口气,说:“大人肯定是误会了,实不相瞒,下官的女儿有个心上人,正是在那里做事。” 这事说来,还算家丑,穆云瑶从小体弱多病,偏偏喜欢上一个酒楼干活的穷小子,三天两头惦记着人家,一门心思地胳膊肘朝外拐,还和亲爹大吵一架,穆康宁又担心宝贝闺女的身子,又无计可施。 如今闺女好不容易回来了,穆康宁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说话的语气也强硬了起来,一心护犊子的模样。 苍溟从不信这种话,只信自己的判断,语气越发不耐,“我不说第二遍。” 穆康宁的语气也强硬了起来,“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将下官和下官的女儿一起抓去,下官亲自向魔主请罪。” 苍溟冷哼一声,“你还不够格。” 最后一丝耐心终于被磨损殆尽,苍溟蓦地抬手,元婴和金丹期的实力没有可比性,穆康宁整个人飞了出去,狠狠砸在墙上,吐出一口血来,苍溟一拂袖,亲自掠了出去,要去抓人。 穆康宁面色大变,却被拥上来众魔挡住去路。 这边闹得打了起来,季烟在屋子里坐着,侍女忽然端上一碗黑乎乎的药来,季烟懵了一下。 她问一边的侍女:“这是什么药啊?” 那侍女惊讶道:“这是小姐您之前补身子的药啊,您从出生起就体弱,之前和城主吵起来,许多日赌气不曾服药,城主今日才吩咐我们将药送了上来。” 季烟:哟,敢情原主是个病美人,还有点儿叛逆。 她又试探道:“我之前和爹爹争吵,爹爹担心坏了吧?” 那侍女叹道:“小姐您一心想着那个穷小子,又怎会听城主的话?您是不知道,城主之前可愁死了,还好您及时回来了。” 千金大小姐爱上穷小子?季烟忽然脑补出了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什么碍于身份和封建礼教的压迫而不能在一起,堪比西厢记啊。 只可惜,美人香消玉殒了,季烟也不知道她最后想到自己还有个担心自己的爹没。 季烟甚至连这位原主的死因,都还没完全弄明白。 季烟这边正在思索着,忽然听到了外面奇怪的动静传来,许多人都在尖叫,像是看见了什么害怕的东西,季烟还没反应过来,闺阁的门便忽然被破开,一个浑身冒着黑气的男人出现在了面前。 季烟愣愣抬头,和这人对视。 季烟:“……”卧槽,他这就来了? 苍溟:“……”这个人的气息有点熟悉。 季烟和他大眼瞪小眼,方才还站在一边和季烟说话的几个小侍女,早就吓得晕了过去,就季烟一脸淡定,坐在这里有点格格不入。 就,怎么说呢,气氛还挺微妙的。 季烟想过很多和老熟人碰面的场景,唯独没想到会这么猝不及防,主要是她之前的身份都太低贱了,之前就算冒出过想要回去的念头,却压根连看到魔的资格都没有。 包括这一次,她以为这个城主爹,会将苍溟挡回去的。 想要回去的念头冒了无数次,却一次次因为太遥远而被掐灭了,一次次的换身体,她一直在努力地扮演别人,甚至不知道怎样的换身体在何时,才能彻底停下。 回去吗?可那些身体,又何尝没有被其他人在意,季烟不做季烟时,又怎敢用别人的皮囊去认自己爱的人? 更何况,“临死”之前的记忆,那一场血祭总是反复被想起,让她下意识地感到害怕。 她甚至都要忘了自己是季烟,只有看不见尽头的轮回。 如今一看见苍溟,她的心情便复杂起来,还是决定抬手对他打个招呼,“……嗨。” 苍溟:“……” 他一眼就能这具躯体的魂魄有点不对,非常像某个老熟人,加上这个一点都不怕的架势,和记忆中的某个摸过他屁股的凡人有点重合。 苍溟:不是吧,不会真是他想的这样? 苍溟往后挪了一步,眼神瞬间诡异起来,反而看得季烟眼皮子一跳,心道她干啥了,这只大猞猁看见她后退? 苍溟说话有点结巴:“你是……季季季……” 季烟很想对他翻个白眼:“你才鸡呢。” 苍溟的舌头这下捋直了,“季烟?!” 季烟笑了出来:“嗯,我是。” 苍溟:卧槽了真是这个姑奶奶。 苍溟是真没想到自己这运气这么好,他平日不见得运气多好,抢差事的能力倒数第二,倒数第一是戎戈那个憨货,没想却给他碰上季烟了。 她真的消失了很久,但从她消失的那一天起,魔主性情大变,自此之后,连他们这些下属也难以见他一面,他们这些魔将就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她。 其实千百年的时间,对他们来说也并不是特别漫长,天下生灵千万,他们也做好了一直都找不到的准备。 谁知道,这才一百年都没有,苍溟还真的碰见她了。 苍溟的心情何止是用激动来形容,他简直是……恨不得立刻飞回魔域,将这件事情告诉魔主。 可此刻,他却被狠狠地钉死在原地,只能看着她,透过这张陌生的脸,可以回想到昔日魔主身边那个乖巧柔弱的季烟。 他忽然问:“这些年,你都在哪里?” 季烟想了想,笑盈盈道:“我啊,一言难尽,去过很多地方。” 苍溟沉默,季烟也没说话。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 苍溟其实在等着她问他,譬如,魔主怎么样了?这些年魔主可有另寻新欢?可他等了很久,季烟都没有像他猜测的那样,说出那三个字。 苍溟想不通。 本就是不懂情爱的魔,不明白昔日那般的喜欢是为什么,现在的不闻不问又是为什么。 季烟低头抿了抿唇,说:“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魂魄已经不在了,所以我才莫名其妙进入了这个身体,你与她之前有什么恩怨,就麻烦你放过这家人吧。” 本来也没什么太大的事,苍溟也只是怀疑有奸细而已,他向来有什么想法,都能随意在凡间横冲直撞的,也没想为难她。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一下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转身落荒而逃。 季烟看着空空如也的门口,稍微愣神了片刻,就听到外面响起了城主的声音。 “哎哟我的瑶瑶啊!你没事吧?” 季烟高声应了一下,“爹,我没事!” 苍溟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逃离城主府。 跑了一半,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连忙掏出袖中的法器,用法术迅速联络几位同僚。 苍溟:“都在吗?我遇见季烟了!” 戎戈:“哦……” 一个“哦”才说完,戎戈忽然一惊,“啊啊啊啊啊啊???你说谁?!” 从霜:“真的?你可曾看错?” 苍溟:“我与她说了一些话,的确是她,她这些年来,似乎一直在换身体,今日附身成了穆康宁的女儿,这才与我碰见。”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一下,“所以,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你傻么?”赤阳冷冷的声音传了出来,“既然寻到她,便要立刻交给魔主,不得迟疑。” 从霜:“我赞成。” 戎戈:“有道理。” 苍溟略有犹豫,“可是过了这么久,她会不会已经……变心了?” 他联想起白日季烟平静的眼神,也许是他理解错了,也许她没有变心,可他看不出,这样的平静的外表下,还能有什么他发现不了的东西。 赤阳冷哼了一声:“就算变心又如何?我们只需将人带回去便好,剩下之事,就与我们无关了。” 从霜皱眉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的了?我们将她一起交出去,届时大功一场,其他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苍溟思索了一下,的确如此,只要她在,总归是好的。 几人正讨论到此处,这四只魔面前的法器,忽然同时发出“叮”的一声。 白白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嗷呜,嗷嗷嗷呜……” ——你们在聊什么? 四人不约而同地关掉了法器。 白白:“???” 98、穆云瑶3 魔来得气势汹汹, 走得猝不及防, 穆康宁受了伤, 匆忙闯进女儿的闺房, 只看见倒了一地的侍女, 而他的宝贝女儿瑶瑶还安然无恙坐着,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穆康宁急忙过去,弯腰小心翼翼地问:“闺女啊, 那魔为难你了吗?” “没有。”季烟摇头, 心念微动, 又抬头看着穆康宁,“爹,虽然他没有为难我, 可我总觉得他还会回来的, 我有些害怕……” 她故作柔弱胆怯, 垂下眸子,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 季烟其实不是病美人那一种, 但奈何皮囊虚弱,加之她的魂魄也一直不稳, 如此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病气, 越发显得娇弱不堪。 穆康宁越发心疼, 坐在她身边,“瑶瑶,有爹在,咱不怕啊。爹就算拼了老命, 也要保护好我们瑶瑶。” 说着,他转头叫来外面的侍卫,下令道:“自今日起,多加人手保护小姐,警惕任何魔的靠近,一旦有异动,第一时间通知我,一定要保护好小姐。” 那侍卫是天旋城城主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之一,闻声领命,出去调遣人手了。 季烟垂下眸子,神色莫辩。 她猜到了什么,如果直觉没有错的话,苍溟既然看到了她,一定会将她强行带走。 故意说害怕苍溟,到底也是想借这位城主的力量,躲开苍溟,直到她又变成另一个陌生人。 其实她是想要重逢的。 日日夜夜,想过很多遍,但是再想也没有用,她还是孤单一人。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明明这是离那个人最近的一回,又忽然退缩。 她排斥,退缩,害怕,还有深深的自卑和担忧,她都要不认识“季烟”了,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更不想提起最想见的那个人。 穆康宁拍了拍季烟的手,说:“有爹在,不怕。现在天色不早了,瑶瑶要不要随爹爹一起去吃饭?” 虽然穆康宁是这具身体的父亲,但穆康宁对季烟来说也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她下意识抽回手,不想被他触碰。 穆康宁倒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听到她点头说好,便笑眯眯地吩咐下人去准备晚膳,还问季烟要吃什么,把所有菜名都报了一遍,季烟听得目瞪口呆,这城主爹又非常阔绰地一挥手,“把方才那些菜,全都上上来。” 晚间用膳的时候,季烟握着筷子,看着面前长长的美味佳肴,简直是惊了。 她有多久没有看见这么丰盛的菜了? 季烟想了想,用筷子夹了肉,低头小口小口地咀嚼起来,瞬间开了胃口,又一连着夹了好多菜,吃得腮帮子鼓起,又觉得自己好像吃相太难了,一下子停住,抬头呆呆地望着穆康宁。 穆康宁并不觉得不妥,反而一脸心疼,“哎哟我的乖宝儿,你这是饿成什么样了,离家的那几天,爹不在身边,都饿坏了吧?” 季烟摇头,傻乎乎地笑,“爹,不是我饿了,是太好吃了。” 穆康宁:“好好好,喜欢的话,爹跟你把这个厨子留着,慢点吃,别噎着了啊。” 季烟点头,对他露出一丝笑来,又觉得心里一暖,抬起筷子给穆康宁夹了一块鸡腿,“爹,你也吃。” “好好好,爹吃。”穆康宁受宠若惊,笑得合不拢嘴,捧着碗也开始大口大口吃,“爹和闺女一起吃。” 这顿饭吃得十分和谐,穆康宁自从被夹了菜,便一直笑眯眯的,还一直给季烟夹肉,肉在碗里堆得高高的,一边夹,还一边念叨:“来,吃这个长肉,闺女要长得白白胖胖的。” “爹。”季烟哭笑不得,“哪有女孩子要长得白白胖胖的!” 穆康宁又笑道:“那就不长得白白胖胖的,我的乖女儿吃什么都不胖。” 季烟:“……” 她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还有点儿羡慕和心酸。 有这么一个爹,宠女儿宠得天下皆知,原主一定过得很幸福吧,她真的很羡慕。 也很惋惜,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已经是注定了。 吃完饭,季烟回到闺阁,配合地喝了补身子的药,等到天色一暗,便打算入睡了。 窗外的风吹得树影摇晃,分明是月圆之夜,满月却隐匿在黑云之后,狂风忽起,紧接着,便是淅淅沥沥的雨拍打在檐下,像急促拍打的鼓点,愈演愈烈。 一道闪电割裂苍穹,又是沉闷的雷声紧随而至。 季烟被雷声惊醒,攥着被子坐起,雨夹着风敲击着窗子,声音急促,让她莫名心悸。 “小姐。” 黑暗中一缕黄色的微光从屏风后亮起,一个丫鬟提着灯笼进来,“小姐可是睡不着?小姐一直怕打雷,需要奴婢去叫城主吗?” 季烟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这个时辰,爹爹应该已经睡了,就不必了。” 那丫鬟低声应“是”,便转身退下。 季烟等她出去,又试着躺下来,闭上眼,心里默默地数羊转移注意力,想要快点睡着。 但不管怎么数羊,白天苍溟的身影老是闪现在脑海里,让她莫名感到不安。 眼看着电闪雷鸣都要收尾了,只有暴雨还冲刷着整座阁楼,雨声分明催人入眠,此刻又让她觉得吵。 她又腾地坐了起来,抬手暴躁地揉了揉头发,“啊啊啊啊!” 为什么这么纠结!失眠真的是太难受了! “小姐?”外面又亮起了灯光,又有人唤:“小姐可是睡不着?” 季烟:“……不用管我,我没事。” 外头的那丫鬟却好像没听到她说话,提着灯笼进来了,笑道:“小姐若是睡不着,奴婢陪着小姐睡吧。” 季烟:“真的不用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觉得怪怪的,心底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个丫鬟说话的语气和声音,和之前那人好像不一样。 季烟瞳孔一缩,蓦地抬头,在她抬头的刹那,眼前的青衣小丫鬟,周围忽然弥漫着魔气,一片黑雾之中,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另一个人,露出熟悉的眉眼。 季烟浑身的血液冲至头顶,体温降至冰点。 是苍溟。 苍溟笑吟吟道:“我来带你离开。” 一边说着,还一边嗤笑道:“区区一个天旋城,还想拦住我,这姓穆的还真是自不量力。” 他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朝季烟伸出手。 他觉得自己是在帮她,更想不到她会反抗,手才朝她伸过去,整个人就被她推得往后一个踉跄,季烟掀开被子,连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站在地上,长发披在身后,背脊贴着墙壁,万分警惕地望着他。 苍溟愣了一下,“季烟,你不愿意回去见魔主?” 季烟抿唇不语。 但她眼底的抗拒不假,苍溟意识到她是真的不愿意,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怒意,沉着嗓子道:“你是魔主的人,你知道你消失之后,魔主又过得如何么?你不愿……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说愿与不愿?” 季烟的身子微微颤抖,眼睛红了起来,“资格?苍溟,你特么的是谁啊,我有没有资格,跟你有什么关系?” 明明白天还在和颜悦色地说话,像是老朋友叙旧,此刻却剑拔弩张。 苍溟却越想越生气,他之前的猜测果然没有错,季烟是真的变心了,她就是在外头乐不思蜀了! 他冷笑,“回不回去,便由不得你了。” 他抬手,掌心汇聚了一团灵力,蓦地朝她挥去。 季烟死死贴着墙壁,瞳孔紧紧盯着他的手,在他朝她打过来之时,她的掌心也涌出了蓝色的九幽之火,霎时形成一面蓝色的火墙,将他阻隔在外。 蓝色的火墙像半透明的屏障,霎时照亮了整个屋子,映着她苍白的脸色。 苍溟的脸色立刻变了,“季烟!你快停手!” 他顾念她是凡人,身体孱弱,其实并没有用什么会伤害她的法术,没想到她为了抵抗他的力量,居然选择用九幽之火。 九幽之火融合在她的魂魄之中,她的魂魄本就孱弱不堪,怎么还能随随便便动用灵火? 季烟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瞳孔里水光攒动,抿着唇不说话。 苍溟一下子慌了,他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倔,他对付女孩子又没有经验,只能动粗,可要是她在他手里受了重伤,到时候魔主不得杀了他! “你先停手,我绝不出手了。”他一秒变脸,低声下气,欲哭无泪,“我说真的,你别乱来啊,你好歹为你自己想一想……”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至于吗?他只是想带她走而已,女人都这个脾气吗? 他实在是哄不好,低声下气地劝了几句,最终着实没了办法,居然直接掏出了法器,急匆匆地施了法咒,紧急联系了几位同僚。 苍溟:“完了完了,季烟她不愿意跟我走,她用九幽之火抵抗,还不肯停手,怎么办啊啊啊??” 他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整个人都乱了,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其他三位魔将都沉默了,都没想到会这样。 “一不做二不休。”许久之后,从霜说:“别留情,直接用修为压住九幽之火,将她打晕。这样耗下去,只会越来越糟。” 赤阳:“劝女人那是魔主的事了,你就只管快点将她带走吧,越拖越坏事。” 戎戈听这情况不太对,出于在季烟身上吃亏两次的经历,他决定还是敬而远之,撇清关系,便立刻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就不提意见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其实,其他三位心里也完全没个数。 不止苍溟没见过这情况,从霜和赤阳也未必明白女人的心理,从霜好歹曾经有个双修的道侣,但如今也许多年未见了,此刻也只是瞎出意见。 反正干活的是苍溟,到时候有功的话他们也能分一杯羹,坏事了的话……那也只是苍溟一个人的锅。 本着这样的心态,他们才敢乱说。 但苍溟当真了,他抬眼看着季烟,眸光微闪,眼神微微一沉——确实不能再拖下去,这样非但带不回她,反而会让她受伤,倒不如一鼓作气。 他不再心软,放出强大的魔气,元婴期的修为压一个凡人,简直是轻而易举,他甚至不需要动一下,季烟的火墙就被他打破了,她感觉五脏六腑一阵翻涌,身子晃了晃,顺着墙壁滑落在地。 唇边逸出了血,她垂着眼睛,看着出现在她面前的一缕衣角,属于魔的气息盖了下来。 苍溟居高临下,淡淡道:“别抵抗了,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少受些苦头。” 季烟捂着胸口咳了咳,抬眼狠狠地瞪着他。 她的嗓子哑了,浑身火烧似的难受,看着他的手一点点伸向自己,最后一丝倔强终于彻底瓦解。 自那日说着要去采花,原本是兴高采烈的,却成了匆匆忙忙的最后一面,她漂泊至今,便是将近一百年。 她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被强迫承担殉身救人的责任,失去一切,她又怎么不怨、不气、不委屈? 那些刻意被忽略遗忘的,此刻被迫面对,她又怎么能心态坦然?不想逃避? “你放过我不行么?”她扯了一丝哭腔,闭上眼,彻底没了任何挣扎的可能,终于放弃了抵抗。 她放弃了。 冰冷华贵的宫殿伫立在群山之中,图腾绕柱而上,头顶是一轮明月,周围河流奔涌,千里之内少有活物。 月色在殿中落下皎洁的影子,殿中静谧无声,死气沉沉的,偶尔才有细微的脚步声穿过层层内室。 白白叼着通讯法器,在地上滚了滚,打从听到了苍溟的声音之后,蓬松的大尾巴便摇个不停,眼睛里透出些微疑惑来。 越听越不对劲,它飞快地穿过宫殿,来到宫殿后的寒池边。 今天是月圆之夜,每月这日,它的主人都会在这里逗留一日,不过主人变得有些可怕,对白白也不太亲近了,如果没有很重要的事,白白也不敢闯入寒池打扰他。 寒池边上坐着一个人,一袭万年不变的黑袍,长发从身后滑落,发梢漂浮水面上。 一池月光浮在水面上,泛着无数光点,清净而寒冷。 白白叼着法器,嗷呜一声,把法器扔在了殷雪灼的身边。 “嗷嗷嗷嗷!”它非常激动地摇着尾巴。 殷雪灼没有动,只是斜靠着身后的玉壁,闭目养神,那法器落在他身边,还泛着淡淡的白光。 很快,苍溟的声音响了起来,“别抵抗了,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少受些苦头。” 话音落下,是淡淡的脚步声。 很快,一道女声传了出来,带着熟悉的哭腔—— “你放过我不行么?” 像是在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嗓子还哑哑的,很是虚弱。 殷雪灼睁开了眼睛。 白白看见周围的湖水忽然荡起了波纹,随着他的起身,冰冷的水珠从身上滴落,衣裳又在瞬间蒸干,周围的黑雾遮蔽了水面上的粼光,四下变得阴寒无比。 殷雪灼转过身来,眼睫微抬,露出猩红的眼角。 他弯腰拿起了地上的法器。 “苍溟。”他对着那法器说:“想死吗?” 99、穆云瑶4 “想死吗?” 殷雪灼的声音穿透了每个人的法器, 嗓音冰冷, 满含戾气。 那四个拿着法器的魔被这一声惊得皆是一抖, 尚未反应过来, 便听见咔嚓一声, 属于白白的联络中断了。 四只魔:“……” 戎戈:我的妈,白白什么时候混进来的啊!!! 赤阳:完了,现在装死还来得及吗? 从霜:白白这个坑爹货! 三位魔将心思不一, 迅速退出通讯, 齐齐装死, 只有苍溟还愣在原地,抓季烟的手就这样僵在了空中,殷雪灼的声音宛若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响, 轰得他几欲魂飞魄散。 他垂眼看了季烟一眼, 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 立刻松开手,后退了好几步。 季烟原本放弃了, 没想到他忽然后退,她紧紧靠着身后的墙, 身子蜷缩起来, 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这样警惕地望着他。 苍溟此刻的样子,像是很害怕什么一样。 可什么能让他害怕? 季烟只想到了一个人。 她的心忽然乱了起来,彻底不知所措,只把身子蜷缩得更紧了一些, 撑在一边的手还在轻微地颤抖,低头咳嗽不止。 周围忽然响起了缓慢的脚步声。 声音来自窗边,是踩在木制的地板上,风吹帘动,像是有谁来了。 “苍溟。” 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人站在不远处,语气很阴沉,“你在做什么?” 苍溟忽然跪了下来,双手撑地,神色惊骇莫名,“魔、魔主……属下,属下是想把她带到您面前……” 那人目光一转,季烟感觉一束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是低头蜷缩着,把头埋在膝弯里,仿佛这样就与她无关。 可一听到那声音,她仿佛听到心底血液流动的声音。 鼻尖酸酸的。 她不知道苍溟怎么样了,只听到苍溟的解释忽然中断,一声低低的闷哼响起,随即周围又安静下来,安静到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她提着一颗心,安静地蜷缩了许久,甚至开始怀疑,他们都离开了。 外面的风雨声也停了,暴雨之后,空气中泛着一股湿润的气息,隐约之间,有花香弥漫。 季烟不知道坐了多久,才悄悄地抬头。 这一抬头,就突然和一双黑眸撞上了。 季烟:“……” 殷雪灼蹲在她的面前,正静静地瞧着她,黑眸水润无害,他不知道在看什么,季烟一对上他的视线,下意识一抖,都要忘了收回目光。 ……就这样和他足足对视了好久。 殷雪灼什么都没有说,没有久别重逢之后的激动,也没有问她这一百年去了哪里,只是抬起一根手指,蘸了蘸的她眼角下的一抹晶莹,低声道:“烟烟受委屈了。” 他这样一说,季烟这才恍然惊觉,她居然不知不觉……又哭了。 她拿手背擦了擦眼泪,可越擦,眼泪越是收不住,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眼泪一下子流完,怎么也收不住,最终捂着脸,就是不看他了。 多久没有人叫过她“烟烟”了? 她成为了很多人,他们都有自己的身份,有自己的家人,可就只有她没有,她只有一个灼灼,可灼灼再好,他也不在她身边。 本来她以为自己还能强装冷漠,只要不看见他,她就还能继续强装下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她高估了自己,所有的委屈,就在他一句“烟烟”中功亏一篑了。 季烟忽然伸手,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灼灼。” 她哭着叫了他一声,用力地抱住他,像是抓着什么救命稻草,滚烫的眼泪顺着他滑进他衣领,像火一样灼痛了他。 殷雪灼忽然接了她满怀,身子僵了一下,低头看着哭得不成样子的季烟,迟疑了很久,才笨拙地用手轻轻拍她的后背。 他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没有动,任由她抱着他哭个够。 他的烟烟真的好能哭,仿佛是水做的一样,她甚至从未哭得这样厉害过,整个人都濒临在崩溃边缘,从前的她再难过,也不曾这样失控过。 殷雪灼都要被她吓到了。 他任由她搂着自己的脖子,他以为他也会失控,可如今反而比她冷静,也许这一百年来说,这一幕在他脑海中出现过太多次,所以如今才能冷静应对。 他环视一周,看到不远处的床,这才将她抱了起来,放回了床上,可他手一松,她又像要溺水的人抱着浮木一样,只管拼命地往他身上爬,摇着头不愿意放开。 她的眼睛红得像兔子,明明是张陌生的面孔,每一个小表情还是他熟悉的样子。 殷雪灼低头,小心翼翼地在她鬓边蹭了蹭,一碰到她的脸颊,她就像是受惊的小兔子,忽然松开了抱着他的手,红红的眼睛瞅了他片刻,忽然往床脚里缩,又抱着膝盖蜷缩了起来。 殷雪灼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不知道又是怎样吓到她了。 心底有不好的揣测,他睫毛颤动,神色变得有些惊慌。 她此刻的样子不太正常。 像只是受了委屈,却又过于战战兢兢了,这个保护自己的姿势,像是怕他对她做什么。 魂魄还是那副糟糕的样子,气息却虚弱很多,是被苍溟伤到了。 殷雪灼的右手狠狠攥了攥,眼底戾气顿显,可瞬间,戾气又被茫然无措取代,是他之前把她弄丢了,他若保护好她,怎么会害她会被关进箱子里,如果她是因为这个而怕他…… 他忽然沉默了,又小心翼翼地蹭了过去,“烟烟……” 他凑过来,她就躲,被他从床头硬生生逼到了床脚,一不小心,后脑还撞上了床杆,疼得她眼泪汪汪,抬手想要抹眼泪,手腕就被他攥住了。 殷雪灼说:“我找了你一百年,从前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我不会再血祭了,也不会隐瞒你,如果……”他说着,身子骤然僵住,攥着她的手也不自然地颤抖起来,“如果你生我的气,可以一直生下去,直到你消气。” “但是,不要不理我。” 他抿紧了冰冷的唇,所有的冷漠高傲,都在她面前瓦解。 什么传说的魔主,世人怕他几百年,可他却只怕她不理他了,厌烦他了。 季烟的抽噎声停住,像个小鸵鸟,弓着背,尝试缩了缩手腕,却缩不回来,进退两难,又一瘪小嘴,要哭不哭地骂:“你这哪里像是可以让我生气……” 有本事松开她啊。 一说话,就在黑暗中看见了他此刻的样子。 他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慌,这些年,他不知是做了什么,眼角红艳得不正常,黑色的纹路顺着脖子往上,甚至爬上了脸,变得很吓人。 这样吓人的样子,偏偏又这副表情,看起来还有些好笑,季烟一时没哭了,吸吸鼻子。 就和他对视着。 谁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两个人都是一脸委屈的表情,这一百年的折磨,仿佛忽然成了两个小孩子打了一架,摔得一身狼狈,也就哭一场了事。 明明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季烟动了动手腕,哑着嗓子说:“你放开啊。” 殷雪灼连忙放开了她的手。 她低头说:“我累了,我想睡觉。” 他立刻起身,等着她慢慢挪过来,可他在的话,她偏偏又不肯动,殷雪灼便隐去了身影,看着她一点点磨蹭到床上,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躺了下来。 他看着,觉得烟烟变笨了,忘了他可以隐身。 她捂着胸口,即使躺着,身子还是微微蜷缩的,是苍溟打伤了她。 她看不见,殷雪灼凑在她身边,低头闻着她发间的香气,又悄悄牵起了一缕她散落在床的黑发,摩挲着指尖的发丝,仿佛回到昔日,她戴着花环问他好不好看的时候。 沸腾的血液终于沉浸了下来,他仿佛现在才从梦中脱离,回到了现实。 真的不是梦。 时隔一百年,他失而复得了。 四下安静无声,晨光逐渐从窗外泄露进来,天亮了。 季烟蜷缩着,闭着眼睛躺了一夜,其实她没有睡着。 明明什么都闻不到,但她知道他在,殷雪灼的气味很特别,没有任何香味,她却记得他靠近时的感觉。 侧躺蜷缩着,后背涌上一阵暖流,被苍溟打伤的疼痛慢慢被抚平,冰凉的触感在太阳穴间游走,紧接着,脑袋中紧绷的那根弦也放松了下来。 即使不想睡,还是有股力量拖着她下坠。 太阳升起时,她安然睡着了。 100、穆云瑶5 殷雪灼陪在季烟身边, 看了她许久。 就这样十分克制地不靠近, 不触碰, 只是闻着她淡淡的发香, 百年来冷若寒霜的眉眼便舒展开来, 像春风吹过,冰雪消融,只剩下流水般澄澈的黑眸, 仿佛融了澹澹月色。 他站在黑暗里, 像一尊冷白的雕塑, 直到身边女子的呼吸平缓下来,进入了梦乡,这才抬手, 很快, 一团黑气, 出现在不远处,逐渐凝聚成一个男人, 低声道:“魔主。” 这是一个白衣男子,一头白发, 容颜生得比女人还要柔美精致, 乍一看颇有几分雌雄莫辨。 只是他的气场却很冷, 不是那种冰冷肃杀的冷,而是阴恻恻的冷,让人遍体生寒。 正是乌桓。 殷雪灼手下五大魔将,立功最多的是蛟龙赤阳, 但修为最高的是刚突破化神期不久的瘴气所化的乌桓。 乌桓与其他四位魔将不同,并不游走于人间,平素专司魔域众魔奖惩刑狱,一百年前,乌桓奉殷雪灼去大魔天深处,追寻秘宝,便将手中的权利转交其他魔将。 这一去就去了许多年,修为大有精进,但几乎不曾参与过凡间之事,只是回来之后,便接替赤阳的位置,成了殷雪灼的心腹,殷雪灼常年不在人间,连白白每年未必能见他一回,若有要事,多数由乌桓禀报。 乌桓这是第一回见到季烟,在此之前,他已听说了无数关于她的事情,此刻一眼便看出她的孱弱,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殷雪灼淡淡吩咐道:“我先离开一趟,很快便回,你留在这里保护她,不能让她受伤。” 乌桓应了一声:“属下遵命。” 殷雪灼在原地消失不见。 六华城外的宫殿,自一百年前,方圆数里大军撤退、移山造河之后,加之合体期结界笼罩在四周,百年来方圆几里没有任何活物,唯有此殿。 传言从不曾露面的魔主会出现在那里,世人便为之取了个绰号,名唤魔宫,百年来又有了无数传言,将之形容得无比神秘。 其实只是个空荡荡的宫殿罢了,连一丝人气也无,空寂了百年,今日却热闹了起来。 四位魔将自知犯错,早已在魔宫外等候惩罚,气氛凝重压抑。 殷雪灼垂袖而立,背对着他们站在冰冷的王座边,听着他们一个个地说。 苍溟先说了他所知的来龙去脉,从碰见那城主家的大小姐,到晚上强行去带走季烟,说到逼她使出了九幽之火之时,殷雪灼忽然拂袖,苍溟突然惨叫一声,在地上化为了原形。 那大猞猁在地上打滚,指甲在冰冷的地砖上划出一道道抓痕,痛得惨叫了好一会儿,吐了一地的血,最终奄奄一息化为原形,低声道:“属……属下知错,再也不会伤害季姑娘。” 殷雪灼没有看他,对赤阳说:“读魂术伤人魂魄,引魄灯可带来了?” 赤阳连忙双手奉上,还忍不住多说了一句:“百年的记忆太多太乱,引魄灯折损使用者修为,魔主使用时,只看主要部分的即可,切勿使用太长时间。” 殷雪灼没有说话,淡淡拂袖,赤阳手中的引魄灯便被收入袖中,他转过身,冷淡地说了一句“都去领罚”,四只魔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连忙退出去了。 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们与魔主接触的越来越少了,每次见面都颇有几分胆战心惊的,魔主从前虽一心复仇,但在下属面前倒还是随性懒散的,如今却不苟言笑,整个人比乌桓还要阴沉,一副随时要杀人的样子。 他们倒是宁可去领罚,也不想被魔主亲自惩罚。 说起来,魔主如今找到了季烟,倒也没什么心思亲自折腾他们,那四位一齐出去,正要分道扬镳时,其他三人忽然看向从霜,一脸凝重。 从霜:“???” 赤阳:“管好你儿子。” 戎戈:“白白估计没拿你当爹,建议打一顿。” 苍溟:“最好还没收白白的全部法器。” 三人说完,转身而去,给了从霜一个冷漠的背影。 从霜:“……” 说真的,他儿子与其说孝敬他这个亲爹,其实更孝敬魔主一点。 魔域的地宫是绝佳的养魂之地,当年季烟初融九幽之火之时,便是在那处休养,直到醒来。 殷雪灼回到地宫,这百年来,他都是一个人在这里。 地宫前面有一块一人长的透明水晶,里面封印着一把剑,和一个女子的躯体。 殷雪灼走到水晶前,手隔着水晶,放在女子的脸颊上,血从掌心渗透出来,一滴一滴融入水晶,落到女子的躯体之上,随着每一次血的温养,那躯体变得更加漂亮鲜活。 季烟的魂魄和躯体难以融合,魂魄常年游走,无法被躯体温养,只会越来越虚弱,当年的血祭只是他最快速之法,若用其他办法,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在他成功之前,就魂魄离体了。 但这百年,给了他充足的时间。 他还记得很久以前,还不知什么是喜欢时,曾经戏谑地告诉她,他浑身上下皆是宝物,血可治愈世间大多病痛,而死后的躯体亦可炼成绝世宝物,何止能让一个废物变成绝世天才,更能让人死而复生。 没想到,一语成谶。 他昔日被人利用,被剥去鳞片,恨之入骨,可现在有了心甘情愿给的人,他用血重新塑造这具躯体,又用了其他的东西……魔魇的自愈能力很强,他失去什么,全都不在乎。 眼看这具躯体,已经彻底脱胎换骨,极为完美。 只是还差一点,还差最后一点。 殷雪灼沉住心,喂养完血液之后,才转身离开,迅速回了天旋城。 回去之时,季烟已经醒了。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裙子,坐在栏杆边晃着脚,身边跟着好几个丫鬟侍卫,城主穆康宁小心护着这个娇娇弱弱的宝贝女儿,恨不得派几十个人把她围起来,才不会被人抢走。 昨夜的风波无人知晓,没有人知道一夜之间,元婴化神合体期的修士全都光临了他们大小姐的闺阁,只知道昨夜下了一场大暴雨,今天风和日丽,一夜之间,花园里又新开了不少的花。 季烟故意避着穆康宁,穆康宁以为她又和从前一样闹脾气,在她的闺阁外头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灰溜溜地回去了。 这位城主大人,一天一半的时间都花在宠闺女身上,连给闺女吃什么都能亲自去吩咐厨子,能把天旋城治理得井井有条,是个妥妥的时间管理大师。 季烟其实也不是闹脾气,她就是昨晚哭过了,今天的眼睛肿的跟灯泡一样,实在是有点吓人,她怕这位女儿控的爹见了,又要拉着她好一顿心疼,说不定还要把这位穆小姐的情郎抓来打一顿。 没必要,真没必要。 但她周围的侍女们,都看着季烟的眼神,都颇有几分复杂。 季烟:“你们看我干什么?” 其中一侍女小心翼翼道:“小姐昨夜哭过,可是因为心爱之人?” 她们都知道大小姐喜欢上了那个穷小子,甚至因此和城主闹过许多次,如今回了府,只怕还是因为思念对方,才悄悄落泪吧? 季烟愣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含糊地应了一声。 殷雪灼站在暗处,注视着季烟,听到她那一声“嗯”,垂下眼来,忍不住牵起唇角。 一边的乌桓:“……”魔主笑了?魔主居然还会笑得这么甜? 殷雪灼略弯了弯唇,又听着那些侍女和季烟说话。 侍女说:“小姐,老爷也是为了你好,小姐若是实在放不下……” “我放下了。”季烟打断他,说:“已经没事了。” 那侍女惊讶道:“小姐这么多年,是想开了么?” 季烟:“嗯。” 那侍女欣喜道:“那真是太好了。说起来,奴婢一直都觉得,小姐值得更好的人,那王公子并不把小姐放在心上,小姐也不值得为他付出这么多。” 说着,还信誓旦旦道:“我们城主府的大小姐,应该被人捧在手心才对!最好像民间的话本子那样,一对佳偶良缘,注定生生世世的缘分,即使分离一百年,也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彼此……” 季烟:“……”这话本的内容听起来有点耳熟。 她现在对话本小说这类东西真的ptsd了,也不知道在书的世界里看书,还会不会穿了。 季烟不自然的咳了咳,认真地反驳道:“这世间人有千千万万,当成最少一亿人口算的话,如果说女人有一半,那也是五千万,有五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一百年三万六千五百天,当他一天检查完一百人,还不算其他换身体的特殊情况。如果运气极差,也不可能找到我,能找到的都是踩了狗屎运。” 那侍女听得迷迷糊糊,目瞪口呆:“狗……狗屎运?” 她不知道大小姐在说什么,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就是最后一句有些太粗俗了些。 季烟撇了撇嘴。 可不是狗屎运嘛,被苍溟打伤,她虽然不疼了,可今天一整天都觉得没力气。 醒来之后,还是像做梦一般。 身边空荡荡的,昨夜出现的熟悉面孔,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季烟吹了一会儿风,整个人就困乏了起来,她也习惯了自己这一天到晚孱弱的样子,被侍女搀扶回阁楼,低头喝了口茶,就靠在床边,昏昏欲睡地打起盹来。 脚踝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刺得季烟一个激灵,她低下头,正好对上殷雪灼的眼睛。 他半蹲在她面前,一手握着她的脚踝,一手托着她的鞋,慢慢褪下鞋袜,温柔地用手把她冰冷的双足焐热。 她没有动,就这样望着他不说话。 他把她的小脚放回床上,将她抱进起来,让她躺下,低头在她脸颊边碰了碰,动作有些小心翼翼的,“我找得到的。” 季烟:“?” 他的眼睛倒映着她的模样,眼尾微微朝下耷拉着,显得漂亮而无害,“即使极为困难,我也找得到你,一百年找不到,可以两百年,三百年,一直一直找下去。” 他听到了她之前说的话。 她不信可以重逢,可他万分笃定,他连逆天而行的事都做过,即使再逆十几回天,都也要找回她。 季烟想起那一百年,睫毛颤了颤,原本就肿起来的兔子眼,又有些红了。 一百年是个轻描淡写的数字,甚至对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转瞬即逝,可她来说,却太可怕了。 殷雪灼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又说:“你昨夜哭是为了心爱之人,烟烟还爱我。” 那是应付侍女的话好吗! “……”季烟被他的厚颜无耻惊到了。 她沉默了好久,偏头不看他,低低的咕哝了一声,“……你少自作多情了。” 殷雪灼神色微僵,但被否认也不沮丧,手指她的发间穿梭,眼神温柔地要滴出水来,轻轻地叫她:“烟烟,烟烟……” 他沉溺其中,语气痴迷。 季烟:“殷雪灼,你好吵。” 时隔这么久,她叫他的名字,还是一样软软的语气,猝不及防往他心上狠狠一撞。 殷雪灼的眼睛里满是兴奋。 他没叫她了,还是这样挨着她,他的身影挡住了大片天光,罩下一片浓重的阴影,让她觉得被他压着,莫名紧张。 她忍不住了,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回魔域去。” “我会一直陪着你。”他握住她伸出来的手,眼睛无辜地望着她,还藏着几分委屈,“就算离开,也会带你一起。” “我魂魄虚弱。” “交给我。” “你又要血祭么?” “不血祭。”他眨了眨眼睛,“不让你难过。” 她抽回手,实在是没忍住,吸了吸鼻子,盯着角落的一处看,嗓子哑哑的,“我习惯一个人了。” 明明说是习惯了,眼泪又啪嗒一声,落在了手背上。她的心太软,每次故作冷漠的时候,眼泪都要拆她台,把所有狼狈都暴露在他的面前。 殷雪灼看了也心疼。 那个侍女说,她应该被捧在手心疼的。 他昔日捧在手心宠爱的烟烟,不小心在外头受了委屈,只要稍微哄一哄,就会哭出来,其实还是在赌气,还是在怕。 他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哄好她。 只能这样悄悄靠近,一点点试探,即使变得被动卑微,他一点也不难过。 甚至感觉满心都是欢喜。 她现在这副样子,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幸的是一百年已经无可转圜,万幸的是,她还那个熟悉的烟烟,每个小动作都是他刻在脑海里的样子,只不过是受伤了而已。 伤是会好起来的。 他曾遍体鳞伤,因她没有万劫不复,没有她的话,也没有安然无恙、再也无人欺辱的殷雪灼。 这一回,他来救她。 101、穆云瑶6 殷雪灼在身边, 季烟是睡不着的。 她每次都闭着眼睛假装睡着, 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在她的头顶, 如今如此靠近, 让她根本忽视不了他的存在, 可以前需要他的时候,他偏偏又不在。 殷雪灼可以发现她的伪装,无论是故作冷漠, 还是假装睡着, 他伸手在她后颈轻轻一按, 她便睡着了。 殷雪灼给她盖紧了被子,甚至起身去关了窗户,免得冷风让她生病了, 然后就坐在她身边, 仔细观察着她的魂魄。 季烟的魂魄和他猜想的差不多, 比从前更加虚弱,但好在, 她也只是虚弱而已,没有受其他的伤, 以后只要耐心调理, 是可以养回来的。 殷雪灼从前一直担心着, 若她在这一百年前遇到了修为稍微高点的人,或许就会被人一眼察觉出魂魄异常,若是心思歹毒之人,她一定凶多吉少, 如今既然安然无恙,便足够说明,她之前生活的环境,并没有修为那么高的人,或者可以说极少。 许是在少有修士的凡间,也难怪,他手下众魔年年寻找魂魄离体之人,都没有找到她。 她也没有办法回来。 殷雪灼抬手摸了摸她冰冷的脸颊,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她做梦似乎也极不安稳,眉心不自觉地蹙起,时不时手指抽搐一下。 殷雪灼垂下眼,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冰冷的目光透过窗棂,从阁楼上往下望去,将一部分城主府收入眼底。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偏头问乌桓,“这是什么地方?” 乌桓从黑暗中现身,低声道:“是天旋城,这座府邸的主人是天旋城城主穆康宁,是您当初亲自留他一命,如今将天旋城治理得倒是不错。” 殷雪灼抬手揉了揉眉心,还是很疑惑,“穆康宁?不认识。” 乌桓:“……” 乌桓心里腹诽:您这记性还真是差,自己做过的事都没别人知道的清楚,除了床上那小美人之外,您还记得什么呢。 趁着季烟睡着,殷雪灼干脆在这城主府里四处看看。他看到很多丫鬟在长廊别院中穿梭,除了城主府的侍卫是有修为的之外,其他人都似乎只是普通的凡人,和季烟一样弱小。 但没有季烟好看。 没有季烟性格可爱。 没有季烟从前活泼,看起来都很无聊,连脸都记不住。 殷雪灼一一点评,把整个城主府转了一圈,府上的女孩子都被他点评了一顿,看得乌桓都要绷不住冷漠的冰块脸,他又回到那座阁楼,看着季烟的睡颜,一脸岁月静好的温柔。 乌桓:忽然觉得魔主很卑微。 但他似乎很享受。 季烟是被穆康宁的声音给吵醒的。 她的午觉睡到了天黑,穆康宁就闯了进来,一边进来一边喊着“乖女儿”,季烟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直接腾地坐了起来,呆呆地望着走到床边的穆康宁。 穆康宁一看见她有些发肿的眼睛,便心疼地拉住她的手;“乖宝儿,爹看你一整日未曾用膳,是不是又不高兴了?哎哟,怎么还哭了,还是在那个姓王的吗?” 隐着身被挤到一边的殷雪灼:“……” 这哪位? 乖宝儿?他都没叫得这么肉麻过。 姓王的?谁?和季烟有什么关系? 他面色倏然阴沉下去,漆黑的瞳孔狠戾地盯着穆康宁拿着季烟的手,一种久违的暴躁想杀人的冲动涌上心头,恨不得把眼前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给捏死。 可他忽然忍住了。 殷雪灼从前杀人随心所欲,对他而言,并没有无不无辜的概念,只有该死和死不死都一样的区别,他对人动手也从不讲道理,对这样的强者而言,比你强就是道理。 向来狂妄自大,即使受伤也不会停手,他只懂伤人,不懂惜命,甚至包括是自己的命。 可后来,意外还是出现了,给他上了刻骨铭心的一课,这一百年,他把从前的事情回想了千万遍,终于明白,季烟其实一直不喜欢他的一些作风。 她不喜欢他滥杀无辜,不喜欢他因为不高兴就轻描淡写地捏死人,不喜欢他为了她牺牲别人,他的烟烟太善良,如果没有人得罪她,她是不会伤人的。 他甚至后悔过,没能在拥有她的时候,待她更好一些,这一百年来受了不少的煎熬,有时愤怒,有时恐惧,有时候又有一种心口隐隐作痛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他杀孽太重,天道才如此惩罚他忍受一百年的离别之苦。 如今重新得到她,他已学会了妥协,目光不善地盯着穆康时,但没急着杀。 乌桓看他眼底翻腾着杀意,想了想,还是悄悄过去告诉他一声:“这就是穆康宁。” 说完,怕魔主还是没懂这位现在的特殊地位,又补充了一句:“是穆云瑶的爹,也就是这位季姑娘此刻躯壳的爹。” 殷雪灼冷笑一声,依旧是一副阴恻恻的神情。 从前不管何时,季烟最能靠近的只能是他,能触碰她的也只有他,其他人若是没有他的默许,别说触碰到她,就算只是靠近她,也被他往死里整。 偏偏此刻,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极为碍眼的穆康宁,还拉着季烟滔滔不绝—— “儿啊,你还是要多吃一点,饿坏了怎么好。”穆康宁十分担忧,“是不是昨日做的太荤腥了,今日才没胃口?爹让厨子做的清淡一些。” 季烟朝他笑着弯了弯眼睛,“爹爹不用担心我,我随便吃吃就好了,爹您也要吃饭呀。” 穆康宁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爹也吃,爹和瑶瑶一起用晚膳吧。” 说着,穆康宁直接招呼下人去上菜,很快,阁楼的西角房被收拾干净,侍女上了菜,季烟和穆康宁相对坐下,每回一道用膳,穆康宁都似乎很高兴,季烟猜想原主或许极少陪他用膳,也许还因为喜欢上别人,一直对这位爹不冷不热。 如今季烟肯陪他,在他眼里便是女儿忽然乖巧懂事了,自然是极为高兴的。 又是和昨日如出一辙,拼命给她夹菜,季烟捧着碗一一接下,一低头,就哭丧着一张小脸,很是为难地啃着那些肉。 ……这怎么吃得完啊。 季烟一边吃,一边又忍不住想到了殷雪灼,分明睡前他还在她身边,可一醒来,他又不见了。 殷雪灼应该是不在的。 如果他在,也许当场就不会放过穆康宁。 晚膳才用了一半,便忽然有人闯入阁楼,向穆康宁禀报道:“城主!城西忽然起了大火,那火不知是什么火,一时难以扑灭,好几个百姓被困在了里面。” 穆康宁脸色微变,搁下筷子,腾地起身,“什么?为何难以扑灭?” 那侍卫神色慌张,“属下揣测,不知是何方修士暗中作祟,若是凡火,不可能烧这么久……” 季烟吃饭的动作顿住,有些惊讶。 穆康宁此刻无论如何也用不进去晚膳了,便转头对季烟柔声道:“瑶瑶,你先自己吃好,爹先去处理公事。” 季烟乖乖应道:“爹爹注意安全。” 穆康宁笑眯眯地应了,一转身,面色又变得凝重严肃,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脚步声渐远,季烟忽然听到了人体倒地的声音,她太熟悉这样的声音了,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什么人出现了。 “乖宝儿?”有人不满地在她耳边说:“我都不曾这样叫过你。” 他的语气里酸意明显,季烟只当不曾听到,低头夹着菜,慢悠悠地吃,谁知筷子刚夹了一片肉起来,刚刚张口咬在唇间,还没来得及嚼,便忽然被他扣住了下巴。 殷雪灼低头,一手扣着她的下巴,一手扣着她的后脑,低头凑进她的唇,在她的注视之下,将那块肉从她唇间衔走。 季烟:“……” 他咬住那块肉,又凑过来要亲她,季烟忽然抬手捂住唇,他的唇在她手背外顿住。 殷雪灼睫毛轻轻一眨,漆黑的眸子,含着水光,像是被她拒绝而委屈难过。 “烟烟。” 他用嗓子发出含糊的字眼,嗓音喑哑低沉,那块肉就悬在他唇间,他像只去给雏鸟喂食的母鸟,叼着肉,就等着投喂给她。 “这是别人的身体。”季烟再被他的眼神弄得心软,也不曾动摇分毫,“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你要是亲了她,你就娶穆云瑶吧。” “……”没想到她这么说,殷雪灼微怔,随即将那块肉吐了出来,似乎也觉得有道理,眼神露出几分嫌弃,可转瞬间,瞳孔里又迅速染上一层兴奋,双手握着她的双肩,十分克制地喊了一声:“烟烟,你不喜欢我亲别人。” 季烟:“废话,我又没毛病,没事给自己找点儿绿?” 他没有听懂她的后半句,却也知道她是理所当然的语气,漆黑瞳仁之上,浓密的睫毛微微地颤。 烟烟还是要他的,还是将他视为自己的。 她也会吃醋,也不喜欢他与旁人亲近。 他将苍白得不正常的脸凑过去,似乎想拼命地将她揉入怀里,又纠结于怎样才算是不碰到别人,又能碰到她。 他忽然想到什么,瞳孔微缩,兴奋地说:“烟烟,九幽之火还在,若能去灵府的空间……” 话还没说完,她就断然否决:“我不要!” 说着,她伸手扒开他的手,站了起来,忍了又忍,又咬着唇生气道:“吵架呢,你不要以为,我打算不和你分手了。” “旁人都有七年之痒,你与我有几年的感情,又分开多少年?你别以为我舍不得你。” 殷雪灼微微一笑,抬眼望着她,烛光映得眸子有些迷离,“烟烟舍不得我。” 说着,他似乎怕她哭,又柔声道:“我若对烟烟不好,烟烟便又要哭了。” 季烟:“……” 她真的,无言以对。 102、穆云瑶7 季烟无言以对。 真是活久见, 哪有人这么自信地说这种话的?正经情侣说话还是这个态度吗?季烟觉得自己应该反思反思, 是不是自己过于傻白甜, 才让这狗男人把自己吃的死死的。 可殷雪灼说出这话时, 语气很认真, 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语气中甚至透着对她的担忧,是真的不想看见她哭。 季烟忍不住反驳一句:“我才没这么爱哭。” 殷雪灼掠了掠唇角, 垂着睫毛, 认真地看着她, “烟烟很爱哭,我待你不好,我这几日待你好, 你却更爱哭。” 季烟:“???” 他把她形容成了一个哭哭啼啼的矫情小白莲, 一点面子也没给她留,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 她觉得这是污蔑,可心跳又不自觉地加快, 脸颊烧了起来,潜意识里, 又偏偏有一种被戳穿的恼羞成怒。 就好像小心思被戳穿, 被他看到了弱点。 “才没有!”季烟咬唇, 有些生气地瞪大眼睛,拉高了嗓门,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面对着他笃定的神色, 她结巴了好几句,越说越没有底气,越想越生气,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小嘴一瘪,她又觉得鼻尖一酸。 完了,刚想说自己不爱哭,现在又有些收不住,不就是白莲花的人设甩不掉了嘛,她有什么好委屈的,季烟想低头掩饰一下,下巴又被他抬了起来。 殷雪灼俯身,脸和她凑得好近。 他可以看到她微微泛肿的眼部轮廓,黑润的眼珠子周围,也有一些清晰可见的血丝,被藏在一片晶莹水光之后,睫毛上沾着一滴泪珠,我见犹怜。 这其实是一个很有侵略性的姿势,但他做起来,却透着股温柔的小心翼翼。 他说:“你看,又哭。” 季烟:???你妈的,你再说! 季烟被他一句话激得硬生生地憋住了眼泪,眼泪死活不掉下来,就这么干巴巴瞪着他,他转瞬又笑了一声,像是心情极好。 “烟烟心里有委屈,所以才这么爱哭,烟烟只对我哭,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让你亲近的人,可以让你放下架子。”他的视线下移,落在她的唇上,似乎是想亲,可还是因为躯体的原因而勉强克制。 他的手顺着她的唇角,探到她后颈,手指微微探入她的发间,按着她的脖子,是一个想要搂她入怀的姿势。 季烟被他说中心里的想法,也微微沉默了,一时没有抗拒他的动作,被他按在了怀里,脖子轻轻靠着他的颈窝,是一个鸳鸯交颈般的抵死缠绵的姿势。 再不想承认,可他还是看透她的,他是如此敏感的殷雪灼,容不下世人对他的丝毫冷漠,也不会忽视她对他隐藏在深处的依赖。 如果不是拿他当成最亲近的人,她又凭什么闹脾气呢? 如果不是明白他在乎她的眼泪,她又为什么要哭? 女孩子哭,到底还只是在疼自己的人面前而已,否则她连哭的资格都没有,世人也不会在乎她是哭是笑,又想要什么。 只有他纵容着,偏宠着,就像她从前任由他去宣泄心里的仇恨一样,他也让她表达自己的委屈。 殷雪灼的个子太高,他迁就着弯着腰,季烟靠在他颈边,微微闭了闭眼睛。 想起从前的种种,还是忍不住抬手,轻轻回抱了他一下。 殷雪灼的腰细细的,她还忍不住用胳膊比了一下腰围。 谁知道这一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季烟双脚悬空,被他用面对面的姿势抱了起来,她惊叫一声,殷雪灼转过身,似乎在找床在哪里,转瞬就想起这里并没有床,干脆拂去了桌上的所有碗筷,将她放到了桌上坐着。 就算她坐在桌上,也不及殷雪灼高,可他不至于那么辛苦地弯下腰了,也能更好地表达自己的兴奋。 殷雪灼微微往前探过身子,双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撑在她两侧的桌面上,将她整个人圈入自己的领地范围内。 季烟抽不回手,前进后退都不行,瞪大眼了眼睛。 他眸色越发沉郁,像一片化不开的浓墨,比黑夜还要难以窥伺分毫,有情绪藏在里面,迅速翻涌着。 他盯准了她的唇,眼底的兴奋和冲动像是要克制不住,只要跨越那一道屏障,就是面前的烟烟。 被困在躯壳之中,却也还是烟烟。 季烟被他看得一阵紧张,这是他从未露的眼神,如狼似虎,又藏着浓郁的暴躁和蠢蠢欲动,这一瞬间,她甚至觉得他要吃掉自己,忍不住提醒,“这是穆云瑶的……” 话还没说完,他就凑过来了,她再抗拒,也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好久,却没有感受到什么。 没有被强吻,也没有更过分的举动,完全不像她脑补的那样。 “嗯。”有人在她耳朵边,不厌其烦地说:“不碰穆云瑶,我只娶烟烟。” “……”他的嗓子哑哑的,可季烟偏偏从中里听到了戏谑,睁开了眼睛。 他只是凑在她身边,从上到下,慢慢地闻,像是小狗在闻着熟悉的主人的味道。 他在感受着,属于烟烟的气息。 其实这样的姿势也很羞耻,虽没有触碰,却莫名有一丝羞耻,一寸的距离是能忍受的最大的礼数,他隔着虚空,这一瞬间,连季烟自己都觉得,这个碍事的躯壳不存在了,仿佛他看到的只有这一缕淡淡的魂魄。 他在与真实的她耳鬓厮磨。 她心头一软,忽然轻轻地叫了他一声,“灼灼。” 他一顿,整个人僵住,原本低下去的头又抬起来,睫毛微微颤抖,“再叫一遍好不好?” 她这回又不配合了,抿着唇不说话。 殷雪灼食髓知味,越发上瘾,非要她叫,不厌其烦地诱哄,季烟被他逼的没了办法,这回是叫了,却叫的是大名:“殷雪灼。” 殷雪灼:“叫灼灼。” “臭男人。” “是灼灼。” “大坏蛋!” “是灼灼。”他又露出委屈的神色,“再叫一下。” “大……”她嗓子里的字硬生生拐了弯,“大灼灼。” 他牵起唇角,笑得眼角眉梢流光溢彩,学着她叫:“小烟烟。” 季烟:“……”这种莫名羞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沉寂了好多年的心,忽然又一下子鲜活起来,月牙儿般的杏眸里,也藏了一丝自己没有察觉的笑意。 穆康宁这一去,说是尽快处理完了回来陪闺女,但身为一城之主,他并没有回来。 安静的阁楼成了两个单独相处的场所,殷雪灼给所有的丫鬟侍卫施了法,他们如今只是没有意识的傀儡,依旧有条不紊地在做自己的事,可等到他们醒来之后,不会有人记得殷雪灼出现过。 季烟却不知道,她被他抱起来往卧房里走,还挣扎说了一句:“他们都是无辜的,不要杀。” 殷雪灼脚步微顿,很快又恢复如常,把她抱回闺阁之后,抬手抽掉了她头上华贵的发钗,漆黑长发遮挡在脸颊边。 她又说:“她们都待我很好。” 殷雪灼看着她,忽然说:“这世上,没有人比我待你更好、更真心。” “我从前杀人如麻,但是已经愿意为你停手,可是你好像不信。” 不过,来日方长。 他为她做出的改变,时间会证明,他从前或许急于一时的得失,所以一直冲动逞强,才容易受伤。 现在,一百年,让他看穿了很多东西,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殷雪灼抬手,掌心的黑气忽然凝聚成了一盏银白色的油灯,那盏灯漂浮在空中,被他指尖的灵火点燃,广袖掠起的冷风带着火苗轻轻地跳动了两下。 季烟转头看向那盏灯,好奇道:“这是什么?” 她是不知这是什么,可若是穆康宁见到,怕是要面露骇人。 这是引魄灯。 以引魄灯为媒介,施展读魂术,可窥伺任何魂魄所携带的记忆,乃是对魂魄最没有损伤的一种办法。 灯芯上燃烧的是灵火,而灯油却不是寻常灵物,而是人的修为。 这世上能用得起引魄灯的,须是修为无穷无尽之人,天下屈指可数,殷雪灼身为这世上最顶尖的强者,根本不惧这些,用引魄灯根本不带任何犹豫的,如此大的手笔,足以让天下修士为之折服。 殷雪灼没有和她解释这些,他做这种事情,也向来不爱解释。季烟隐隐约约猜到了不对劲,刚想质问,转瞬就感觉困倦不堪,甚至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她身子斜斜一晃,便倒入了他的臂弯里。 殷雪灼将她平放好,用指甲将她食指割破,又割破了自己的血。 伤口相接,鲜血相融,殷雪灼体内一股灵力涌向季烟,神识顺着灵力穿梭进最深处,探寻到了这一团属于季烟的脆弱的魂魄。 无数的陌生场景涌入脑中,像一片惊涛骇浪扑面而来,一幕幕属于她的过往,逐渐在他面前一一展开。 他所意外缺席的一切,如果可以,他也一丝一毫地不想错过。 他想看看,这些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103、不可追忆1 属于季烟的记忆, 成了无数的碎片, 像在黑暗里漂浮着的无数星星, 纷纷在殷雪灼眼前闪现。 其实他不是第一次用读魂术了, 殷雪灼天生便有很多特殊能力, 从前对付那些正道时,也不是没有摄取过对付的记忆,不过他从前对人动手, 下手都从不留情, 不是将对方变成了傀儡, 就是事后让对方沦为了痴呆的傻子。 最坏的下场,便是魂飞魄散。 但如今,他将读魂术用在季烟身上, 还是要从头到尾地读取记忆, 难度便大上许多, 他的顾虑实在是太多了,才用了这盏灯, 将自己的修为冲淡,缓慢地渡入她的魂魄之中。 在此之前, 殷雪灼做了很多坏的打算。 譬如, 他会看到许多自己不能接受的事, 她受到的欺辱也是他没有想象的;又譬如,他会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即使有了引魄灯,合体期的修为也会对她造成反噬。 但他想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没有陪在她身边, 是他最大的遗憾,他没有别的弥补的机会,只有待她好。可他的烟烟,看似性子软,实际上也比谁都要倔强,她所受的那些说不出的伤害,总是希望自己能默默忍受下去,她太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了,也是不忍心,不想让他因此而内疚。 他即使逼她,她也不会说的,他的烟烟,看似老在故意无理取闹,其实又懂事得让他心疼。 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殷雪灼追寻着她魂魄中熟悉的气息,看到了一幕幕属于季烟的过往。 让他出乎意料的是,第一幕,并非如他想象的那样。 她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最遥远的记忆因为年岁太小,已经模糊,最清晰的,便是一个小姑娘梳着双马尾,背着书包在过马路。 周围的环境很陌生,周围的房子、服饰全都不一样,小姑娘六七岁的模样,特别小,生得很可爱,还很懂礼貌,喜欢对人笑,一笑便有一对甜甜的梨涡。 她的周围有许多年纪相仿的人,每个人都很喜欢她,几乎没有人欺负她,她像个小公主,是被众星拱月的那一个。 只是她经常晚上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害怕,晚上不敢关灯,还经常给父母打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家,后来年纪大点,便稍微习惯了。 小姑娘长大得很快,十六七岁的暑假,她出落得越□□亮,只是每日沉迷于一个名字叫“电脑”的东西,经常戴着耳机和同学一起打游戏,玩得不亦乐乎,还有些叛逆懒散,打游戏激动之时,嘴里频频蹦着一些听不懂的词汇—— “敲你娘的会不会打游戏,送送送,送外卖的都没你会送,再给爷送,爷现场给你吹唢呐出殡。” “你特么在野区刷微信步数呢?老娘把你码挂在迎客松喜迎八方来客。” “哥哥,你今天是不是吃药了?哦没吃啊,难怪妹妹看你发作了呢。” “……”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伶牙俐齿,谁也骂不过她,一个人顶好几个人,大有当年气疯风流云的气势,甚至比当时更不收敛。 殷雪灼听不懂她说什么,不过虽然有时候和对方骂得面红耳赤,还是脸颊红彤彤地可爱,偶尔在对面跳脚之时,还专程笑嘻嘻地开麦:“略略略,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 还会一转头去找她的好朋友,兴致勃勃地和对方滔滔不绝,经常志得意满自吹自擂,抬起下巴一脸骄傲,“那是,姐姐混祖安从来没输过。” 她坐在窗台上打电话时,白皙的双脚悬在空中,仿佛是天生多动症,时不时就要扭一扭。 她养了一只猫,心情不好地时候就把猫抱在怀里摸摸,偶尔还会自言自语,幼稚起来,还会和猫打架。 稍大点儿,倒是不爱那样伶牙俐齿地怼人了,整个人沉静了不少,每日奔波于学习,时常在图书馆从早待到晚,她的生活变得很简单,又比从前更加丰富,她喜欢上了穿衣打扮,留着微卷的长发,时常往脸上抹那些香香的东西,还经常对着镜子自我感慨。 “我长得这么漂亮,可我还是没有男朋友!”她经常一脸悲愤,又酸溜溜地说:“算了,单身才好,单身才没那么多破事儿呢。” 她越来越像殷雪灼熟悉的那个烟烟,即使有什么烦恼,也忘得很快,转眼便又兴致勃勃地去准备日后的事,从来不会像旁人一样纠结于过去,整个人都像一颗耀眼的小太阳,怎能不讨人喜欢? 她喜欢上了拿着那个四四方方的东西,看着上面的文字,时常躲在被窝里,一瞧便是一整晚,偶尔半夜笑出声来,偶尔又悄悄地掉眼泪,阴晴不定的。 直到殷雪灼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呜,反派好可怜啊,殷雪灼都是被逼的,如果不是主角背叛他,他才不会这样偏激。”她大晚上抱着枕头打滚,忿忿不平,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好久,又吸吸鼻子,抽抽搭搭地骂:“好虐啊,这是毛线爽文,爽文的反派都该死,哪有这么惹人心疼的……” “呜呜呜我想给作者寄刀片了。” “……” “不是说了出番外嘛。”她又抬手抓乱了一头长发,“我都等了好久了,不给我个交代,我真的要喷了!!!” “这剧情真的太难受了啊啊啊!!!” 殷雪灼起初没看懂,他看到如今,只是明白了一件事——他的烟烟,从前生活在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其实并不难理解,他觉得这便如修炼一般,修炼到了一定的境界,便有可能脱离原先的世界,去到更高的位面,殷雪灼若突破合体期,到达分神或更高的金仙修为,便也可以离开原先的世界。 只是她没有修为,这个世界闻所未闻而已。 可知道她从那里知道了他的一切,甚至还看到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东西,譬如所谓的“季烟”早就死在临霜城外,没有她的他又迎来的怎样的结局,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仿佛他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被人编造的戏一样。 让他恍然惊觉,他原来,是在一本书里。 他是书中的人物,对她来说,也只是一个纸片人而已,或许得她几滴眼泪,但也会和其他书一样,转眼便忘在身后。 殷雪灼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这比他一开始预估的更可怕,他忽然意识到,他的烟烟,其实从一开始就在隐瞒他。 心中汹涌的愤怒和不甘让他差点终止读魂术,可理智还是让他看了下去。 他想知道,她对他到底有几分真心。 他看见她来到了这个世界。 她无助又害怕,但坚强地撑了下来,她和一个虚空中的人悄悄说话,她知道一切的走向,后来的一切,她都和他一起度过。 无数次以为要死了,她都比谁都害怕,他从前无意间撂下过狠话,所谓的将她做成人蛊,其实让她悄悄害怕了很久。 那些,她都没有说过。 她是先喜欢上他的,她向那个叫“系统”的东西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后来的一切,她都没有掺杂丝毫虚情假意。 即使是对一个纸片人,她也还是用了真心。 “我留下来。” “如果他最终被我毁了,我就算回去了,我也会后悔的。” 他听到那声熟悉的电子音,那道电子音响起的刹那,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所有星点灰飞烟灭,另一个世界的季烟彻底消失在了尘埃里,所有联系悉数切断,她放弃了最快乐的生活,昏迷在了他的怀里。 醒来时还是活泼的季烟,他没有看出任何的不对。 “灼灼,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对我好啊。”她状似无意般,说了这句话。 当初他不知这句话的意思,时至今日,才忽然知道,这句话到底对她意味着什么。 这个世界上,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不能一边打着游戏一边骂人,也看不到多美好的未来,她失去了很多,但只拥有了他。 他的烟烟,是豁出了一切在爱他。 可他还是把她弄丢了。 巨大的难受汹涌而来,几乎在刹那间撕裂殷雪灼的心,心口密密麻麻地感觉,仿佛是在被万虫啃噬着,撕咬得鲜血淋漓。 他的原意并不是这样的,他想看的东西甚至都还没出现,可昔日的那些以为很简单的过去,就已经颠覆了他太多的认知。 再强大的修为,也支撑不住神魂的动摇,他的法术几乎控制不住,力道一泄,引魄灯差点熄灭,他微微一惊,怕伤了她,强行咬着牙将体内的真元逆转回来,体内的真元放肆地蹿动着,浑身上下都叫嚣着疼痛。 骨头仿佛碎成一片一片的,又似乎完全丧失了知觉,只觉得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神识拔出,殷雪灼吐出一口血来,右手撑住了床板,手背上青筋浮起,脸色愈发惨白。 他低着头,微微喘着气,眼睫微颤,呼出的气刺骨如冰,眼前的一切糅合着光影,在急遽晃动,他甚至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属于她的淡淡香气,还在悄悄被风送入鼻尖。 季烟…… 他的手不自然地痉挛着,细长的指甲划破了床褥,留下三道像猫一样的抓痕,又在掌心齐根而断,殷雪灼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他从未比现在更狼狈过,连乌桓都忽然现身,要强行带他离开。 “魔主。”乌桓焦急道:“您似乎走火入魔了,此刻应立刻回魔域疗伤,不可继续受刺激!” 殷雪灼完全没看他,抬手将他打了出去,又摸索着,挣扎着,碰到了熟悉的温热的脸颊,才将她紧紧地抱住。 如此,才感觉稍微心安了。 他头晕得厉害,像是被针扎一样,尖锐而难以拔除,只能生忍硬扛。 他变强之后,其实很少真的被人打伤,大多数的苦头都是他自找的,不是因为逞能,就是因为仇恨,就像现在,分明是很简单的读魂术,却因为他的心智动摇,而有了如此大的反噬。 ……可这回,是因为爱。 就像她骗他,也是喜欢爱他。 104、不可追忆2 天色暗沉, 窗外无风, 蝉鸣鸟叫也没了, 只有一轮皎洁明月, 冷白的月光穿透窗棂, 照得床上两人身影交叠,是极为缱绻的姿势。 殷雪灼紧紧闭着眼睛,睫毛剧烈颤抖着, 一滴血泪顺着白玉般的脸庞滑落, 落在她的脸上。 她的发间弥漫着清香, 像是春风拂过,和记忆中,他日思夜寐百年的气息蓦然重合。 仿佛回到了昔日, 她在他身边最开心的时候。 他睁开眼睛, 猩红的眼睛盯着面前这张脸。 如果不是因为分开, 他不知道要被她隐瞒多久,或许这辈子都不知道她为他舍弃了什么。 他生而堕入尘泥, 注定就是阴沟里挣扎的老鼠,所有人都唾弃他是魔, 他就活该在地狱里挣扎, 一辈子不见天日。 她和他不一样, 她有人宠爱,有人疼,是笑着长大的,她不应该对陷入泥沼里的他伸出手来, 反而将自己带入了深渊,陪着他一起万劫不复。 他甚至在偏激地想,是不是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他自以为在对她好,其实才是害了她的罪魁祸首。 腰间忽然一紧。 殷雪灼微微一怔,低头去看。 她正十分依赖地抱着他的腰,把头枕在他的心口。 蜷缩地像一只小猫儿,是很享受很信任的姿势。 季烟即使睡着了,却好像还是察觉到自己是被人抱着的,她虽然清醒时故意抗拒着他,可此刻,意识不清时,还是下意识地抱紧他,像是怕他不见了。 殷雪灼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他又痛恨自己,又摆脱不了这种被她喜欢的欢悦,他纠结成一团,面色带着古怪地瞧着她,盯着她看了好久好久,才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背脊微微放松下来,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死死地扣着她的后脑。 “我也会对你好。” 他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对她好,很多东西太珍贵了,怎样弥补都会觉得是亏欠,这或许也是季烟隐瞒他一切的缘由,她大概……不希望他这样吧。 殷雪灼默默坐了很久,直到夜间的寒气漫上衣袂,落下满身清寒。 他也躺上了床,把季烟挪到了自己身上趴着,她一趴在他的身上,就自动地变回了从前瘫在他怀里的姿势,很是懂得享受。殷雪灼把玩着她的头发,三番四次想要亲她,都因为她之前的话忍住了。 其实季烟的皮囊对他来说不重要,这世上的所有躯体都不属于她,只要魂魄是她,他都不介意。 可她似乎很介意,殷雪灼暂时没懂这种女孩子吃醋的心理,想着他放在魔域的身体也快做好了,到时候,她就会拥有最适合的身体,也不会再受苦了。 他还要给她一个惊喜。 他用了一百年做出的躯体,具有全天下最好的灵根。 他要给她最好的一切。 这一切,他暂时没有说,面对当下,他只是把她往身上再挪了挪,一百年没有这样抱着她了,他此刻迫不及待,只想盯着她发呆到天亮。 季烟一觉醒来时,就发现自己的睡姿不太对。 视线从腰间的手臂缓慢往上,从殷雪灼的光洁的下颌,到他隽秀的容颜,她呆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窝在他的怀里。 殷雪灼面对她的视线,眨了眨眼睛,眼神端得无辜。 季烟:“……” 卧槽了,他这个表情,难不成是她动手的? 她睡着了主动爬上来的?主动像个八爪鱼一样缠着他的?还把他压了一整夜? 季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睡觉又不是酒后乱性,不至于耍酒疯,季烟觉得自己不至于这么浪,但转瞬她又觉得,这好像是她干得出来的事。 殷雪灼浑身上下她哪里没有抱过摸过?从前动手动脚完全没有心理压力好不好? 她一时真的摸不清是不是自己干的,完全像个酒后乱性的渣男,捉奸在床之后不知所措。 就这样和他对视了好几分钟,尴尬到不知道说什么。 不愿意给他碰的是她,现在自己凑过来,不是很显得自打脸吗? 季烟:睡觉误我! ……等等,她是怎么睡着的来着? 季烟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又说不上来,是不是他对她做了什么?她还没来得及深入细想,就听见殷雪灼说:“烟烟昨夜,非要抱着我。” 季烟:“……呃,我不记得了。” 殷雪灼微微蹙眉,“你不记得了?” 他的语气煞有其事,一点都不像是在套路她,季烟心底一沉,完了,还真是她主动抱的。 她只好说:“那、那我回忆一下?” 可她怎么回忆,都不知道自己睡着之后还这样啊! 季烟:就,一觉醒来仿佛成了渣男。 她忍不住抬手抓自己的头发,小脸纠结成了一团,样子颇为可爱,殷雪灼安静地注视着她,有点没忍住,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笑来。 季烟从他身上爬下来,跪坐在床上,有些郁闷地望着他。 “可能是我做的吧。”她说着说着,就开始耍赖:“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抱一下怎么了……” 她真的很自我矛盾,之前还不理他,现在为了面子,又说抱一下怎么了。 那之前,他抱一下又怎么了?合着只有她可以反抗,他就不能反抗了? 季烟都觉得自己不占理了,有点纠结难受,眼神乱瞟,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殷雪灼,错过了他眼中淡淡的戏谑。 “诶?”季烟忽然看到床上三道深深的抓痕,凑过去看:“这是什么?” “……”殷雪灼身子一僵。 季烟仔细观察着,这爪痕像是类似于猫之类的动物狠狠挠了一爪子,但是太深了,直接抓破了几层床单,连下头的木板都被抓出了深深的痕迹,猫爪子都没有这么长这么尖。 倒像是被熊挠的。 可天旋城哪来的熊?季烟怀疑,罪魁祸首十有八九就是她旁边这男的。 季烟扭头看向殷雪灼:“这是怎么回事?” “你别告诉我,是我抱你的时候,你为了挣扎,才挠出这么深的抓痕。” 鬼才信呢。 殷雪灼:“……” 殷雪灼的睫毛颤了颤,漆黑的瞳仁里满是水光,眼神还维持在最无辜的模样,被她问起来,就只是装傻地呆呆地望着她。 他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还好烟烟的记性似乎也不太好,还有点儿笨笨的,忘了她睡前一瞥而过的引魄灯,他还暂时不想把这事告诉她。 季烟和他对视几秒,想着算了,她也抱了,现在也撑不住面子。 她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了,伸手捉过他的手腕,他似乎有点想挣扎,但还是被她掰开了拳头。 只见五指的指甲齐根而断了,血淋淋的,看着吓人。 季烟抬头瞪他:“你大晚上的无聊,在自残?” 殷雪灼:“……” 他看着她露出了生气的表情,却还是赤着脚下了床,连鞋都来不及穿,就满屋子翻箱倒柜地找药箱。 还好穆云瑶自小多灾多难,房间里备了无数稀奇的药,也有一些处理外伤的绷带什么的,季烟拿了绷带和药粉过来,先拿手帕就着清水小心翼翼地清理了他手指上的血污,然后洒上药粉,然后又绷带缠好。 觉得这人不安分,似乎还瞒着她什么,季烟一气之下,把他的手指裹了一层又一层,然后把五根手指头缠在在一起,整个手缠了一个大白球。 缠好了,他才不会瞎挠了。 殷雪灼忽然没了手,就像是猫猫被穿上了衣裳,浑身上下都不对劲起来,要不是对方是季烟,他就忍不住了。 “烟烟,我不舒服。”他说。 季烟凶巴巴地回:“你活该!忍着!” 她就是故意的,不舒服也给她忍着,这人简直就是自己找虐,哪有合体期大佬还三天两头受伤的?他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才动不动喜欢自残? 殷雪灼被她一凶,还真没说话了,就乖乖地瞅着她。 眼睛一眨,眸底又泄露了几丝深入骨髓的痴气。 生气的烟烟也很可爱,她是不想看到他受伤,被她缠住手也无所谓。 殷雪灼忽然说:“烟烟昨夜抱了我,按照民间的一些说法,这算是轻薄,好像要以身相许。” 季烟:“你记错了,不需要以身相许。” 殷雪灼:“真的不需要?” 季烟:“对,我是人,我比你了解凡间的规矩。” 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结果殷雪灼马上又说:“烟烟骗我。” 季烟:???大哥,你什么时候对这种事情这么了解了? 你的无知懵懂纯洁的人设呢? 季烟被他堵的哑口无言,殷雪灼笑了,拿自己的大拳头指了指身上:“这里有一个东西,拿出来。” 季烟迟疑了一下,还是凑过去,在他身上掏了掏,掏出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是她之前随身携带的储物袋。 看到这个东西,季烟微微晃了一下神,时间实在是太久了,直到储物袋里的小魔藤钻出来,重新爬上她手腕之时,她这才恍然惊醒。 她的眼神微微亮了亮。 殷雪灼笑着说:“是聘礼。” 季烟打开储物袋,从里面掏出了很多熟悉的东西,这里面还多出来很多东西,各种各样她爱吃的,还有她昔日最喜欢穿的裙子,应该都是殷雪灼新放进去的。 翻到防身项链之时,殷雪灼忽然说:“戴上,我后来改造过了,它对你的魂魄有好处。” 这个项链,后来融合了他的玄冰鳞,季烟是记得的,她想起自己原来的身体,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睁大杏眸问:“我之前的躯体还在吗?” “还在,只是没了魂魄。” 她的声音小了下来,像是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瞅着他,“那……没了魂魄的躯体,是不是和死了一样?我当初被关在箱子里,你找到我的时候,我是不是……”她忽然说不出来了。 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遍寻天下无获,几日之后从地下挖出了她,却发现她是被活埋而死,他是不是……很难过? 殷雪灼忽然没笑了,淡淡望着她,没有说话。 她耷拉着脑袋,脸上浮现显而易见的失落。 季烟知道他有多爱她,她从前一句话就能刺激到他,如果他发现她的“尸体”,又会是怎样的痛苦,她忽然难以想象。 这一百年,她过得很苦,他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季烟忽然发现,自己一直没问过。 季烟眼底的光黯淡下来,低头抿了抿唇,忽然伸手去拆他的绷带。 这回没有故意整他,老老实实包扎好了,然后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这一百年,你很想我吧。”她轻轻道:“灼灼,你摸摸我,我还活着。” 105、不可追忆3 她这是重逢之后, 她第一次这样温柔主动。 殷雪灼垂眸, 静静地看着她, 手指摩挲着她温热的脸颊, 忽然说:“若不是知道你还活着, 这一百年,人间也不会这么太平。” 季烟心底微颤,她想起来他是怎样的一个魔头, 这一百年的太平, 或许就是他为她而做的, 否则她也不会有命活到今日。 殷雪灼将手从她的掌心里抽出,改为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季烟一时没有挣扎, 就乖乖让他抱着。 殷雪灼抱的好紧, 像是怕她跑了一样,季烟又何尝不担心自己会再次离开他, 可此情此景,她忽然又安心下来了, 觉得没有什么比能抱着喜欢的人更重要了。 这是她渴望了百年的拥抱。 两人在屋里抱了一会儿, 直到外头响起侍女的脚步声, 有人进来伺候大小姐洗漱更衣,殷雪灼这才原地隐身,看着季烟梳洗打扮,任由侍女摆布。 季烟坐在铜镜前, 让侍女给她梳着头,顺便问道:“昨夜起火,可有大碍?” 有侍女小声答道:“不是什么大事,但却是桩奇事。” “哦?”季烟略有好奇,“什么奇事?” 那侍女说:“说来奇怪,昨夜那火势不小,但也只烧毁了一整栋楼,许多人被困在里面,却是半点儿没有受伤,那火也极难扑灭,并不畏火,说来也怪,近日刮风下雨的,气候潮湿,也不知这火是怎么起的。” “所幸城主用了法术才将火势灭了下去,又觉得此事蹊跷,像是有人暗中作祟,昨夜忙了一宿,才没来看大小姐。” 季烟诧异地挑了挑眉。 只烧楼不烧人?无故起火,时间还有点儿巧。 按理说这种主城不应该出这种事,这里的修士也不算少数,谁会眼睁睁看着火势烧得这么大?季烟心里有了一丝猜测,等到侍女们都退下了,她才掀开床帘,看着床内懒散躺着的殷雪灼,“是不是你干的?那日我和穆康宁一起吃晚膳,你就为了把穆康宁支走,才放了一把火?” 殷雪灼倒是没否认,而是微微皱眉,“穆康宁他摸你。” “……”季烟哭笑不得,“那是亲爹拍女儿的手,只是关心而已,他摸的是穆云瑶,不是我。” “他算什么东西。”殷雪灼显然很不高兴,一脸戾气,“不配被你叫爹。” 一个弱小的城主而已,在这位动辄要毁灭世界的魔主的眼里,就是一捏就死的蚂蚁罢了。 季烟有些哭笑不得,心道我还叫过你爸爸呢,她这个当事人都没介意,他居然这么在意,她顶着人家的皮囊,好歹也得扮演好女儿的角色吧? 不过她却好奇另一件事,“你放火烧楼,为何不伤人?”这不像他的作风啊。 殷雪灼抬睫,黑眸注视着她,眼底有了奇异的情绪,微微压低声音,“因为你不喜欢。” 季烟心底一跳,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和他对视了几秒,就转开头没看他,嘀咕道:“我还怪不习惯的……” 从前怎么劝他哄他都没用,如今她已经不奢求更多的东西了,他却学会了顺着她的心意,怕她有任何的不高兴。 殷雪灼看着她,没有说话,很多细小改变的背后是怎样的,都不需要对她多说。 他的目光落在手边的项链上,之前要她戴,反而被别的事情打了岔,他把她拉得近了点,小姑娘趴在他的胸口,头顶插满了金灿灿的步摇,差点儿戳到他的脸,他微微偏着头,亲自把项链戴到她身上。 “有了它,你便不会轻易离魂。”他摸了摸她的长发,“等我一段时日,我会彻底治好你,不伤害别人。” 季烟低头,含糊地应了一声,被他握住小手,殷雪灼的手长得很吓人,可她一点也不怕,缠着绷带的手指摩挲过掌心,蹭出微微的痒…… 她闭了闭眼睛,用力咬了咬自己的唇,直到感受到一股尖锐的疼。 ……原来真的不是梦,是真的。 季烟一整天没见着穆康宁。 殷雪灼顺手放了一把火,按理说扑灭就扑灭了,没有人员伤亡,如今天旋城富庶,重建阁楼也没什么,季烟不知道穆康宁在忙什么。 她想着做女儿的多尽孝也没毛病,自己坐久了也无聊,便亲自下厨,想要炒几个菜。 外头站了一溜的下人,都不敢进来添乱,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亲自来了厨房做事,殷雪灼看着她烧菜切菜一气呵成,越看越是迷惑,皱眉问:“你为何会做这些?” 季烟朝他抬了抬下巴,笑出了弯弯的月牙儿,“我学会的东西可多了。” 她其实不会做饭,但漂泊百年,少有穿成富贵人家的时候,很多事情需要自食其力,她对做饭早就驾轻就熟,除此之外,对草药,刺绣,甚至是喂鸡种地,也都颇有几分了解。 这人呐,真的是被环境给磨出来的。 季烟说这些的时候其实没想太多,她此刻的心思都在切菜上,一边切菜一边思索着今天吃什么比较好,要不要即兴弄个火锅? 但殷雪灼却想到了她受的苦,眼神微黯,翻涌着看不懂的情绪,忽然从她背后弯腰,冰冷的唇在她耳廓上轻轻一滑,语气带着深深的迷恋,“我心疼烟烟……” “啊!”她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吓得他也抖了一下,愣在原地,像是被针扎破了气球,旖旎气氛荡然无存。 季烟手中的刀砸落在地,她捧着流了血的手指,眼泪汪汪地转过身,气愤地瞪着他。 “我切菜呢!你添什么乱。”她的手指流着血,眼泪也控制不住,啪啦啪嗒地湿了衣领,“你就是这么心疼的。” 心疼她,害她自己拿刀切了自己。 殷雪灼漆黑的瞳仁泛着光,在光线暗沉的小厨房里,也显得颇有几分呆滞,似乎是没想到还能这样。 他怎么又把她弄哭了。 外头的下人也被尖叫声唬了一跳,有人喊着“大小姐”,似乎是要进来,季烟又抽抽搭搭地喝止外头的人,外头的人见她嗓音带哭腔,更加着急了,欲哭无泪地要闯进来,场面登时一片混乱。 殷雪灼低头看着她流血的手指,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指塞进嘴里。 季烟被他的动作惊到了:“你干什么啊!” 殷雪灼细致地舔去她指尖的血,舌尖带起微微的刺痛和痒,季烟又缩手,又看见他割开自己的手指,把血抹上她的伤口,抬眼注视着她:“给你疗伤。” 话音刚落,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季烟目瞪口呆。 他垂下睫毛,瞥了地上的刀一眼,看着一边季烟已经切好的一盘菜,想了想,出气似地把那刀掰成了两半,随便丢到一边去,然后拿出了自己的随身武器,那把长长的大弯刀。 大魔头用来杀敌的武器,此刻被他变小了些许,他随意挥了挥手,那些菜便被规整地切好了,挨个落到盘子上,一个个排列有序,比季烟切的好看多了。 季烟:“……” 法术作弊,她心里还怪不是滋味的。 水也烧开了,季烟把菜下锅,有的煮有的炒,忙活了半个时辰,那些下人进来帮忙,把季烟做好的菜摆在一边,殷雪灼隐身默默看着,这回不好再打扰她,又觉得不太高兴。 烟烟做的菜,可以烟烟自己吃,不能便宜那什么姓穆的。 殷雪灼隐着身,趁着季烟在忙别的,他想了想,隐身走到那看着菜的下人身边,用手抓了一下刚出锅的热腾腾的菜,被烫到了,可是他又不会用筷子。 但他要偷吃,方法当然有无数种,那负责看着菜的小厮左看右看,每次只要一转过视线,那盘中的菜就少一点,最终一扭头,吓得大叫了一声,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这……这这这、这菜怎么没了……” “我什么都没做啊。”那小厮欲哭无泪,“这这这,大白天的,闹鬼了……” 好几盘丰盛佳肴,只剩下了盘子和底料,能吃的都没了,连骨头都没落下。 譬如青椒炒肉丝,不管是青椒花椒还是肉,全没了。 季烟一听这声,跑过来一看,也傻眼了。 不用想,这罪魁祸首,肯定是殷雪灼了。 季烟白弄了半天的菜,全便宜了殷雪灼这狗男人,她好不容易胡诌理由,安抚了那些下人,那些下人还真的听了她瞎扯,只当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灵兽吃了这些菜,离开时都有点飘飘然,像在做梦一样。 季烟回了闺阁,关好门窗,扭头瞪坐在一边的殷雪灼,“你不是素食动物吗?你不是不爱人类吃的东西吗?你为什么全吃干净了!” 殷雪灼望着她,唇边掠了点儿冰凉的笑,“不许给穆康宁吃。” 这冷漠中带了点偏执的神态,又因为语气的温柔,平白带了几分沉醉的痴气。 季烟瞪大眼睛:“所以你就自己全吃掉了?” 殷雪灼没说话,默认了。 “……”季烟一时语塞,哭丧着小脸,“可是你一个人全吃了,我也没吃啊。” 殷雪灼沉默了一下,定定地望着她,又走过来把她抱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手指摩挲着她后背的长发。 “我带烟烟去吃更好的。” 她的双手被他困在怀里,细腰被他牢牢地圈住,整个胳膊都动不了,只能被他蹭着脸颊,忍不住挣扎了一下,把手艰难地放到他的肚子上摸了摸,自顾自地说:“你不会吃坏了吧?” “……” “喂兔子吃肉喝水,兔子也很容易死的,魇族吃这些油荤没有问题吗?”她要是知道他这么幼稚,就不下厨了,此刻有点后悔,“你要是不舒服,你别忍着啊。” 殷雪灼冷笑一声,一脸“这点东西能耐我何”的倨傲。 但转眼,他就感觉有些难受,脸色白了几分,其实不是这些饭菜惹的祸,他身为最厉害的魔,还不至于被凡间的东西弄得闹肚子,他觉得可能是因为昨日引魄灯让他受到反噬,今日又使劲瞎折腾的原因。 可季烟真的以为他吃坏了,她记得魇族很娇贵的,生存环境稍微恶劣一点,都容易死掉,他这会不会相当于中毒了啊? 吓得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蹲在他身边,用手摸摸他的肚子,一脸凝重,反而让殷雪灼有点想笑,觉得这像是丈夫对待怀孕妻子的模样,他从前见过,白白还没出生时,从霜就时常这副模样。 想到那些,他眼神微黯,拉着她的手腕,把人困在怀里,在她耳边喷洒着热气。 “我想和烟烟有个孩子。” 季烟:“???” 106、不可追忆4 季烟:你在说什么胡话。 话题怎么突然跳跃到这里来了?季烟压根就没想过什么孩子的事, 殷雪灼这提的也太……季烟低下头轻咳了一声, 转瞬又狐疑道:“你会喜欢小孩子?” 就这魔头平日的暴脾气, 除了对她, 对其他人都凶巴巴的, 当初白白可没被他嫌弃,将来自己有了孩子,难保不会养出第二个白白。 想到白白, 季烟越发觉得殷雪灼不适合和孩子相处。 殷雪灼弯了弯唇, 语气缱绻, “只要与你有关,就都能接受。” “那穆康宁……” “不行。” 季烟:啧。 果然还是这臭德行,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异想天开, 她有点想笑, 偏头忍下了一抹笑容, 转瞬又有些恍惚。 她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打从离开他之后,她从一开始的无助不适应, 到后来能对所有事都漠然处之,虽然还是谈笑自若, 看起来没什么不对, 可心里到底还是难受的。 到后来, 甚至都忘了这种感觉,这种什么都不用担心,只需要和他玩闹的感觉,不管发生什么, 都有他替她挡着。 季烟垂下眼,忽然不笑了,睫毛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像褪色的纸卷,平添了几分黯淡。 身边的男人像是没察觉一样,还在缠着她闹,把她搂得更紧,恨不得要揉进骨血里去,嗓音低沉黏腻:“多一个人,也可多哄我的烟烟开心。” 季烟一哽,抬起眼睫望着他,不知觉的,水光又要漫上来,他薄唇勾起,上挑眼尾含着一抹春风似的笑,手指在她睫毛上不轻不重地一抹,又说:“……我还想吃掉烟烟。” 原本有些感动的氛围,忽然就被他这句突然打乱。 季烟心里的小鹿还没开始乱撞,就被他扼杀在萌芽时了。 她垂下头,把他作乱的手打开,故作不高兴地说:“你想都不要想。” “不生,我一个青春美貌的少女,才不替你养孩子。” “你也别想着动我。” 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她跑出去叫侍女去送些充腹的糕点来,特意把他抛在脑后,殷雪灼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抬手捂了捂胸口。 嘶,还是疼。 季烟当天晚上消停了。 她晚上坐在窗边,一边赏着月色,一边让殷雪灼陪她下棋。 她当然是不会下围棋的,就教殷雪灼下五子棋,结果她低估了殷魔头的聪明程度,他连着输了两局,从第三局开始,就把她杀得片甲不留。 季烟咬着帕子,一脸忿忿不甘,艹,她好歹玩五子棋十几年,这也太没面子了。 不过她是什么人啊,她在殷雪灼面前从来都是一本正经地不要脸的,于是她想了想,决定耍赖,只要发现自己要输了,就干脆伸手拿走棋盘上殷雪灼刚下的棋子,一边拿一边坦然道:“这步失效了,不算。” 殷雪灼:“……” 她喜滋滋地拿着自己的棋子,下在殷雪灼刚下的位置上,一脸若无其事:“来,该你了。” 殷雪灼抬眼,黑眸看着她,深晦难测。 他让她几步,她越来越变本加厉,屡次悔棋就算了,还要“吃掉”他的棋子,甚至把一排黑子换成白子,说:“这些棋子被我策反了,它们现在是我的人。” 殷雪灼:“……” 看他一脸呆呆的样子,季烟特别想笑,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得意,就看对面的男人抬起手指,在那一排棋子上点了点,低声问道:“你们是谁的人?” 那一排棋子齐声道:“小的是魔主您的人。” 季烟:“???你会法术了不起啊?” 过分了,欺负她是个凡人。 殷雪灼又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那一排棋子又整整齐齐地说:“小的们还是夫人的人。” 季烟:“夫、夫人?” 她瞪大眼睛,杏眸映着不远处的烛台,像是藏着被点亮的一片星星,雪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红霞,像熟透的大桃子。 殷雪灼见了心动,把这桃子抓到身边来,手指微微摩挲着,低声说:“或者叫,桃子?” 啥玩意儿?神特么桃子? 季烟:“……你在说什么屁话?你吃撑了还没消化吗?” 殷雪灼不在乎她的伶牙俐齿,反而又咬了一口这桃子,没有想象中的汁水四溅,反而香腻甜软,一口咬下去,还有某个小姑娘软软的惊叫声。 夜风吹着殷雪灼身后的黑发,平日被遮住的脸颊耳朵都露出了出来,面色素白,唇红齿白,百年未曾淡化的妖异纹路,让五官更添三分妖异惑人。 溶溶月色之下,他就像晚上降临的索命厉鬼,要把她吃掉,一口一口、拆之入腹地吃。 季烟抬手抓着他的胸前的衣裳,差点腿软跪下,脸颊被他咬得又痒又疼,头一次见着这么动嘴的人,恨不得一巴掌把他给拍醒。 还没动手呢,余光就瞥到天上有一道极快的白光划过,颇为刺眼。 “啊!”季烟忽然推开殷雪灼,指着天上,眸子一亮,“那是不是流星!” 殷雪灼瞥了一眼,“有人来了天旋城,那是飞剑的光。” 季烟:“……”怪她没见世面。 她抬手摸了摸被咬麻的脸颊,还没低头,又接连看到两三道这样的光亮陆续划过,像是好几个人来了天旋城一样,而且这白光并不黯淡,甚至可以说是离城主府很近,所以季烟才能看得这么清晰。 “这是府上来客人了?”季烟看了一眼殷雪灼,殷雪灼倒是没太在意,就扫了一眼,咸猪手又要凑上她的脸,被她躲开了。 殷雪灼眯了眯眼,语气微冷,“是长青山的气息,不过是风家那群没什么修为的乌合之众。” 风家?和风流云什么关系? 当年殷雪灼只杀了风流云,其他的事情她都不了解了,不过现在看来,风家人没有被赶尽杀绝,而且和穆康宁似乎有点交情? 季烟也没什么如临大敌的感觉,她和风流云的那点儿矛盾,还真不值得拿出来说,风家人要报仇也得找殷雪灼,哦对了,既然风氏一族还活着,那肯定是臣服于殷雪灼了。 季烟有点好奇:“风家,好像是精通各种旁门左道的术法,他们来这里干什么啊?你昨日放了一把火,穆康宁追查到现在还没追查完?不会这些帮手过来……也是帮着查幕后黑手的吧?” 既然是殷雪灼放的火,那穆康宁要查肯定是查不出什么的了,白天那侍女便说了事情蹊跷,加上穆康宁又这么爱民如子,尽忠职守,怕不是要真的刨根问底。 不是吧…… 这么动真格的? 季烟有些好奇,干脆去决定去刺探一下敌情,棋也不下了,还特别弄了一盘桂花糕放在食盒里装装样子,叫侍女拿着,披上披风去了书房。 书房外灯火如昼,外头站了好几个修为高深的侍卫,一看靠近的是季烟,也不敢拦,季烟就这么提着食盒推开了书房的门。 “天下魔族种类也不知凡几,这残留的一道气息虽然微弱,却可看出极为强横,绝非金丹期以下的修为,甚至会是元婴期,或是更高……” “可这个修为的魔族,难道是魔将?嘶,那几位何必突然放此大火,这是要栽赃天旋城?” 一进去,就听见有人在说那场火,还真被看出了和魔族有关。 隔着一扇屏风,只有几道混在一起的人影落在不远处,说话的那人滔滔不绝,很快就听到了脚步声,嗓音一厉,大喝道:“谁!” 季烟:“是我。” 那人还继续冷喝:“你是谁!” “……”季烟一阵无语,还没说话,穆康宁反而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语气有些不悦,“是在下的女儿。” 那人连忙道歉,穆康宁又问:“瑶瑶,你突然来找爹爹做什么?” 季烟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穆康宁面前,露出一丝笑来,把食盒放在桌上,“听下人说爹爹没有用晚膳,女儿怕爹爹饿着了,这才送一些糕点过来。”说着,还怯怯地看了一眼那几个风家人,“女儿好像来的不是时候,是不是打扰爹爹议事了?” “哎哟,瑶瑶居然亲自给爹送吃的,这晚间天冷,可别吹着凉风受寒了,快来坐着。”穆康宁一听是给自己送吃的,乐的合不拢嘴,把季烟拉到一边坐着,又笑眯眯道:“乖,瑶瑶能惦记爹爹,爹爹可高兴了,什么时候来打扰爹都行。” 那几个风家人和穆康宁一样,长得也很年轻,看不出年纪,但此刻面面相觑,都有点尴尬。 季烟笑出甜甜的酒窝,拿起一块糕点,撒娇道:“爹,你尝一口。” 穆康宁满目慈爱,真的当着风家人的面,就着季烟的手吃了一口,乐呵呵道:“好吃,好吃。” 其实不好吃,季烟随手拿来的,是两个时辰前做出来的糕点,已经凉了,不够新鲜酥软。 可是穆康宁特别宠女儿,现在给足了面子,又是哄又是笑的,完全将方才议事的话题抛在了脑后。 “穆城主。”最边上站着的青衣男子面露不满,出声道:“在下时间紧迫,受邀来此,还望穆城主不要拖延时间。” 穆康宁也皱起了眉,季烟适时拉了拉他的衣角,“爹,你还是议事吧。”说着,她也不打算离开,就这样坐着,一副要旁听的架势。 那几个风家人见状皱眉,但因为自己是客,也不好多说什么,忍了下来。 穆康宁拿帕子擦了擦嘴,这才敛回满面笑意,恢复了冷漠的神情,屈指敲着桌面,淡淡道:“实不相瞒,前些日子,瑶瑶出府一趟,不知怎的得罪了那位魔将苍溟,那位苍溟大人睚眦必报,从不手下留情,一路追寻至此,差点伤了瑶瑶,后来又无故离去,实在是蹊跷。” “既然几位都说这残留的魔气乃是修为高深之辈,我怀疑,这或许和他有关。”穆康宁沉声道:“他故意纵火,魔主之前严令不得伤害凡人,所以那夜火势凶猛,仍旧无人受伤,他想借机说我治理天旋城不当,上禀魔主,将我革职,定是报复!” “不对,此人若要杀我,也不必如此费尽周折,想必他定是对整个天旋城有所图谋,想要以此挑动人族内乱,或许要让魔主收回天旋城的自辖权,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季烟听得目瞪口呆。 说真的,苍溟可能没这个心机。 能把她打伤,就说明这也是个直来直往的一根筋,她觉得殷雪灼手底下的几个魔将,没一个情商高的,平时治理人族都是靠暴力,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种计策,真抬举他们了。 “不对。”忽然有人说:“苍溟大人几日前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召回了魔域,他原定是去长青山巡查,后来才取消行程,此事不会有假。” “这……”穆康宁皱起眉头,越发不解,又正色道:“不知几位可否再次施法,我们重新探查一二,看看天旋城中是否还残留类似魔气,可否察觉出线索。” 季烟觉得这走向不太对,这也太刨根究底了,这查下去,还真不知道会不会查到什么,怪心虚的。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几位风家男子已经开始施法,手中罗盘忽然发出亮光,那亮光所指,正是季烟的方向。 所有人都看向季烟。 季烟:???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懵了一下,那几人也很懵,几个人对视着,结果谁都还没说话,那罗盘一样的法器又发出更加刺目的光,那光之强烈几乎要刺瞎人的眼睛,感觉这罗盘再亮都要炸了。 那风家人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景象,只见那指针忽然换了一个方向,他连忙举着罗盘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在一个空旷的角落停下,离季烟五步之远。 “这里!这里!”那人颇为兴奋,举着罗盘,说:“这里有魔气!” 他话音刚落,就见他身后,一个人缓慢现出身形,黑衣黑发,一脸狠戾,正是殷雪灼。 殷雪灼原本还是很懒散地站在这里,只顾着看着季烟,因为季烟喂穆康宁吃了糕点,他还有点不太高兴,他的脾气其实一直没有收敛,只是不杀人了而已,暴躁起来还是一如既往地暴躁。 更何况此刻季烟也看不见他隐身的样子,他面无表情盯着人的表情,便甚为阴沉可怕,直到现出身形,也一脸“老子要暴走”的山雨欲来。 这就算了,还被人抓到了现行。 可那举着罗盘的人,还在十分激动地说着“这里有魔气”,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高举的法器,差点怼到身后大魔王的脸上。 季烟:“……” 此情此景,她只读懂了三个字。 你完了。 107、不可追忆5 那举着罗盘的风家人还浑然不觉, 还沉浸在“为何这个地方魔气如此浓郁”的疑惑中, 就看见看着他的几人, 眼神同时变得诡异。 “噗通”一声, 其他两个风氏一族的男人朝着他的方向跪了下来, 脸色苍白,活像是见了鬼。 “您……您为何……” 其中一人话还没说完,穆康宁霍然起身, 即使他不曾见过这位传说中的魔主, 也能从风家人的反应中明白了此人的身份, 当年殷雪灼屠戮几大门派掌门,将风家那位年轻的家主一刀斩杀,让所有风家人对他又怕又不敢违抗分毫。 “殷雪灼”这个名字, 在众人的记忆里淡化了一百年, 但只要想起他, 他们仿佛还是能看到一百年前城破人灭的惨状。 穆康宁浑身紧绷,下意识走到季烟前面, 将季烟护在身后,弯腰俯首道:“属下天旋城城主穆康宁, 见过……魔主。” 举着罗盘的那人:“……” 他就是再傻, 此刻也察觉到了不对。 突然之间这么可怕的架势, 他肯定是踢到铁板了。 那人举着罗盘,手脚瞬间冰凉,背对着殷雪灼一动不动,季烟正好面对着他, 可以看到他一脸惊恐的表情,嘴唇不住地嗡动,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狰狞神情,一个大男人,就这么差点当场吓哭。 四周一片死寂,他哆哆嗦嗦地转过头,正好对上殷雪灼的眼睛。 对上眼神的刹那,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轰”的一声,狠狠砸上了旁边一面屏风,将那扇极为沉重的描金山水屏风砸得粉碎。 那人惨叫一声,摔得狼狈,哆哆嗦嗦要爬起来,被殷雪灼一脚踩上脖子,他浑身僵住,连挣扎都不敢挣扎,就这样让他踩着。 殷雪灼也没用力把人踩死,更没管其他两个面色惨白的风家人,只是看向穆康时,神色狠戾,冷声道:“让开!” 穆康宁被他吓得一抖,但还是张开双臂,死死地护着身后的季烟,活像是老母鸡护崽儿,就是不让开。 季烟:“那个……爹……” 殷雪灼已经没了耐心,“要死吗?” 穆康宁神色越发坚定,“不知瑶瑶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魔主,魔主要对她一介弱女子下手,若是属下做的不对,魔主自可惩罚在下……” 殷雪灼望着他的眼神越发冷漠,手指微动,指尖凝聚一团黑气,季烟越看越不对劲儿,一看殷雪灼真的要动手的架势,急得她大喊了一声:“殷雪灼!你快给我停手!不许伤人!” 殷雪灼抬眼望着她,半晌,放下了手。 穆康宁:“???” 三位风家男子:“……” 他们都有些摸不清楚情况,如果说一开始还在认真地商讨魔气,满脑子都是各种线索的话,现在就已经彻底将正事忘记了,所有人脑子里都是一片浆糊,甚至有些精神恍惚。 季烟伸手拉了拉穆康宁的袖子,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说:“爹……这其实是我刚认识不久的……” 穆康宁:“……”他有点儿没缓过来。 季烟抬手摸了摸额头,有点崩溃了。 这风氏一族的法器也太厉害了,还真把殷雪灼逼得现身了,现在要怎么圆嘛,这也太奇怪了,她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和殷雪灼有瓜葛。 殷雪灼出现在这里,更奇怪了啊! 可季烟忘了,殷雪灼现在的地位,便是整个魔域和人族的王,其他人的生死都被他掌握在手中,他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需要解释,谁都没资格干预他。 殷雪灼扫了一眼季烟头疼的神情,也的确懒得解释,直接抬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将穆康宁拖开了,在穆康宁惊恐的眼神中,他走到季烟面前,把季烟往怀里一拉,对穆康宁说:“我的。” 穆康宁:???你的?这特么是我的女儿!老子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穆康宁睁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气,季烟连忙说:“爹,此事说来话长……” 她还没说完,殷雪灼又说:“她是我的夫人。” 季烟:求求你别说了! 看着穆康宁越来越难以置信的眼神,这表情活像是发现自家女儿去和外面野男人勾搭上的震惊与心痛,季烟莫名有些心虚,她披着穆云瑶的皮,这样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可转瞬,穆康宁就松了一口气,一脸和蔼地说:“瑶瑶啊,难怪爹听你身边的婢子说,你已经对那个王雒那个混小子死心了,原来是又喜欢上了别人,只要不是那个背信弃义的王雒,瑶瑶喜欢谁都行,爹都支持。” 季烟:“啊?”这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真的谁都行吗?这可是殷雪灼啊,这位城主老爹真的不怕这魔头一个不高兴杀了她吗? 季烟试探道:“爹,你真的成全我们吗?” 穆康宁心道他还能阻止吗,虽然有点猝不及防,但他权衡再三,还是说:“你自小体弱,爹就担心你一意孤行,非要喜欢王雒那穷小子,此人只能害了你,魔主虽然……身份太过尊贵,我们穆家高攀不起,但只要瑶瑶喜欢,魔主也能护你周全……” 穆康宁说着,叹了口气,“你也不小了,女儿养大了,总是要许配人家的。” 穆康宁一直有这方面的心病,当初瑶瑶为了王雒,宁可不要他这个爹,也要与人家私奔,可那王雒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接近她也只是为了巴结上城主府,想要得到修习仙法的机会,哪里有半点真心? 穆康宁为此费神,甚至屡次想要除掉王雒,都被女儿一哭二闹三上吊地给拦住了,怕她想不开寻死,才一直由着她。 偏偏穆云瑶,又因为过于体弱,修不出长生不老的体质,将来是注定要历经生老病死的。 穆康宁想了太多的办法,也实在是改变不了这一切。 如今这样,也好。 好歹对方不是别有所图,如此强大,世上无人可以欺负她。 穆康宁让那三个吓坏了的风家人先留宿,谁知这三人早就被吓破了胆,当着殷雪灼的面连哭都哭不出来,一到了私下里,就疯狂谢绝了穆康宁的好意,乘着飞剑落荒而逃,还差点儿从空中跌下去。 殷雪灼是一定要跟着季烟的,不管穆康宁说了多少次女儿家的清誉,他都完全我行我素,甚至还有点不耐烦,一脸“你再逼逼我马上把你女儿掳走”,穆康宁也就没说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宝贝闺女,被这个魔头抱回了阁楼。 还是公主抱,别提抱的多亲热了。 真不知道是喜是忧。 突然喜得女婿,还是这位大佬,穆康宁真不知道是喜是忧。 回了阁楼,殷雪灼还不放开她,非要把她抱着,还低头闻着她身上属于穆康宁的气息,一脸不悦,季烟忍不住说:“你干嘛现身呀,现在都以为你看上穆云瑶了,你难道还真的娶穆云瑶?” 殷雪灼:“不娶她。” “可你不娶,岂不是骗了所有人?穆康宁好不容易看到女儿有了归宿,这样对他不残忍吗?”季烟想到临别时,穆康宁望着她的和蔼眼神,心头软了软,“等我离开这具躯体,他岂不是会很难过……”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捏着下巴,殷雪灼掐着她的腮帮子,她鼻尖处轻轻咬了一下,“烟烟不乖,不能担心别人……” 他在她脸上脖子上亲亲蹭蹭,季烟被他弄得痒极了,不假思索,直接抬手,扒拉开了他的脸。 殷雪灼眯了眯眼睛,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打出一片阴影。 他此刻的神态,半是无辜委屈,半是失落,就是活脱脱的“宝宝生气了,宝宝不说”。 季烟看了想笑,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来,又凑过去,学着他的样子,在他鼻尖咬了一口。 “灼灼。”她钻进他的脖子里,抱着他,在他耳侧低低道:“我这些年,看了很多人和事,待我不好的人十之□□,但也有那么一些人,什么都不欠我的,但是对我很好。” “我知道失去在乎的人是什么心情,穆康宁不欠我的,可是他把我当成亲女儿,我只是希望别有什么误会,让他更加难过。” 季烟趴在殷雪灼身上,身子纤细轻盈,腰肢盈盈不堪一握,一说到从前,嗓音轻轻地,没什么多余的喜怒哀乐,却让他身子微僵。 “好。”他轻轻地说。 季烟笑弯了眸子。其实殷雪灼很好说话,也并非是旁人想象的那么坏,他只是不太爱被陌生人亲近,只肯听她一个人说那些道理,还会心疼人。 他为她已经改变了很多,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魔头,她不强求他变得多么的善解人意、知书达理,变得不像这个张狂肆意的殷雪灼。 像这样,不滥杀无辜,就很好了。 “但穆康宁不可信。”殷雪灼忽然说。 季烟哭笑不得:“好好好,我只信你。” 殷雪灼被顺了毛,眼神安然地望着她,他的眼睛很好看,眼睛一圈是细密的睫毛,又长又卷,眼尾弧度勾人,不是什么丹凤眼,反而偏向桃花眼,勾人心魄。 季烟亲了亲他的眼睛,他配合地闭上眼,睫毛控制不住地抖动,像刷子,挠得她痒痒的。 窗外有影子晃动,细看是一树花枝,开得热烈茂盛,在窗棂外肆意伸展,落下一地婆娑花影。 “灼灼,修炼吗?” 现在这样的氛围,她忽然有了兴致,看着他瞬间睁开眼,眸色变得诡异深沉,她又咳了咳,说:“不是双修,你想都不要想。” 她抓着他的手,让他把掌心贴在自己的后心,“去灵府,你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我啦。” 见到摆脱皮囊之后,真真正正的她。 108、固灵坠1 昔日的灵府空间早就变了。 殷雪灼记的不太清了, 唯一笃定的是, 季烟从前的灵府绝对没有这样虚弱, 周围的光影黯淡, 天缝之中泄露了一些白光, 随时都要碎裂坍塌。 灵府和她体内的九幽之火有关,而九幽之火如今几乎已经快熄灭了,她的魂魄比他想象中还要受损严重, 还好进来一趟, 他才知道这里是这样的。 魂魄虚弱的滋味很不好受, 但她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也正是表面上的轻松快乐,差点将殷雪灼蒙骗过去, 让他以为她真的没什么。 殷雪灼环顾四周, 将季烟抱紧在怀里, 唇瓣紧紧抿起,怀中的人眉目安静, 乖乖被他抱着,也没有说话。 他说:“烟烟, 以后有什么事情, 不要瞒着我。” 季烟猜, 殷雪灼是看出来了。 她其实也不打算瞒着他的,不过她也不是为了惹他心疼,她只是想给他看看真实的自己。 她想,她是时候和他坦白了。 季烟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转过身来,仰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五官小巧精致,虽然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的大美人,却极为清秀可爱。 “灼灼。”她抿着唇,有些局促不安,黑白分明的杏眸忽闪忽闪的,拉着他的衣角,“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 从前因为“季烟”的躯体,她的相貌是别人的模样,后来换了无数躯壳,魂魄的模样反而变成了自己本来的样子,这就是她,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季烟。 不是什么季云清的妹妹, 殷雪灼垂下睫毛,看着仰着脸看着他的小姑娘,目光从她脸上细致地扫过,眼底翻涌着看不懂的情绪。 “嗯,我知道。”他仿佛听到了心底破开的声音,像黑暗的天幕被闪电破开一道亮光,整颗心的血液都在缓慢涌动。 他在她的记忆里,看了这张脸无数遍,她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没有看到预料中的反应,季烟有些失望,又有些好奇,“你就不想问问我吗?为什么我变成了这样,你就不想质问我的来历吗?万一是我假冒的呢?” 这明明是件大事啊,若是在以前,她没有勇气告诉殷雪灼真相,如今他这么温柔,才让她鼓起勇气,想要彻底坦诚,没想到他……就这? 他是不是反应太平静了点儿? 季烟一时没想通,抬手困扰地抓了抓头发,殷雪灼眼底露出一丝笑意,抬手捏着她的下巴,弯下腰,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口。 “你不是假冒的,来历对我来说也不重要,只要还是烟烟就行了。”他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忽然说:“这样,也很好看。” 季烟咕哝道:“好看个鬼哦,秋宓姐姐你都不喜欢,你真的有审美吗?” 他低声笑,和她额头相抵,大掌在脸上抚了抚,“这世上精怪无数,谁都可以修个好皮囊,有什么用?” 得了得了,就是看内在美呗,这么会吹。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内在美,不过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被夸呢,季烟其实心里暗搓搓的很高兴,露出一排白糯糯的牙,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随即腰就被他揽住,被他打横抱起,慢慢放到地上,宽大的裙裾在地上铺开,柔软的料子杂糅在身下,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他撑手,垂头伏在她身上,黑眸隐匿在暗光之下,闪烁着难言的兴奋,“这回,可以碰烟烟了。” 她心里一跳,面对他炙热如火的目光,有些慌乱无措,小手攥紧了衣带,揉捏成了皱巴巴的一团,然后被他攥着手腕,放在唇边摩挲了两下。 这一幕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最真实的烟烟,没有任何人打扰,他可以对她肆意妄为。 他等了太久。 殷雪灼开始缓慢地解她的衣带,季烟虽然紧张,却没有任何抗拒的举动,他越发兴奋,手指将她的外袍褪下,一层一层,剥出里面细嫩的肌肤,里衣绣着淡粉色的桃花,极为衬她。 他脱衣服的手法很是笨拙,有些环扣解不开,甚至粗暴地用手拽开,一层一层的衣裳杂乱地揉成高高一团,又没完全脱掉,反而弄得季烟衣衫半褪,形容不整,看着越发勾人,她躺着默默瞅着他的动作,被他折腾得没了脾气,抬手打开了他的手,没个好气,“我自己来……” 他这样,要弄到猴年马月,她都看着着急。 她麻利地解开自己腰间的衣带,然后迅速从这宽大的裙摆里钻了出来,白嫩嫩软乎乎的一团,飞快地钻进了他的怀里,拿他的广袖盖住自己。 怀里猝不及防滚进这一团,殷雪灼只觉得脑子里忽然一声炸响,整只魔瞬间呆滞,被动地搂着她,掌心里溢出薄汗,一下子不知所措。 ……一下子不知道该摸她哪儿。 无从下手,太猝不及防了。 怀里的小姑娘动了动,从他怀里探出光溜溜的手臂,像水鬼一样缠住了他,绞着他的脖子,一点一点地把他往下拽,要把他活活溺死。 怀里的一团像火,从小腹开始烧起,烫得他不敢碰,连尖耳朵都冒了出来,瞳孔紧缩,落在季烟的眼里,越发可爱。 她说:“灼灼,你在怕什么?” 他其实不怕,就是太猝不及防了,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最终把持不住,俯身把她压住,大掌把怀里扑腾的小鱼按住,脸上浮现了奇异的潮红。 季烟第一次看见他脸红,但是他的脸色红起来,有些太不正常了,看着更像是发烧了,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你没事吧……” “我好得很。”他哑声道。 “……” “你……乖一点。” 季烟脸色红红的:“噢。” 殷雪灼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呼吸和心跳,这才缓慢地抬手,她低低的轻哼声钻进耳朵里,越发让他心跳加速。 季烟看着他努力克制下的温柔,觉得自己这样躺着也不好,便在他又伸手过来时,心生顽劣,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 殷雪灼的手指甲断了,虽然魇族恢复力强,但他的指甲还不是很锋利,季烟放肆地舔了一口,只感觉身上的人微微一震。 好像有什么失控了,像是一盆凉水,身上的人僵硬成了雕塑。 她睁开眼睛,对上他瞬间恼羞成怒的目光。 两相无言。 -- 一出灵府空间,殷雪灼便撂了狠话:“你等着,我定会早日给你换了身体,日后让你……” 季烟:“让我尝尝你的厉害吗?” 季烟:“噗。” 殷雪灼:“……” 某人自尊心受挫,气得拍裂了一张桌子,在侍女战战兢兢的注视之下走了出去,直接召来了乌桓,吩咐乌桓尽快去魔域,季烟觉得他现在需要静静,暂时没有打扰他。 说真的,她现在回想起来都好想笑。 不过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提不要好,万一以后给他造成了心理阴影就不好了,到时候吃亏的就是她了。 可她还是好想笑啊! 季烟:“哈哈哈哈哈哈哈……” 外头的殷雪灼听到季烟的笑声,脸色沉了沉,乌云密布,乌桓一看魔主的脸色变得想杀人,立刻噤声了。 殷雪灼:“算了,我自己去魔域一趟,你留在这里,看住她。” 他绝对不承认是他自己待不下去了,季烟的笑声听起来实在是太不友好了,殷雪灼现在只想落荒而逃,乌桓还没应下,就看见面前的魔主忽然消失不见,已经离开了。 乌桓越发好奇,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魔主这么反常。 季烟没有见过乌桓,乌桓也不敢擅自现身打扰她,这个凡人看起来很娇弱,他怕吓着她,便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他看着季烟打哈欠吃饭喝水发呆,还时不时自己犯嘀咕—— “殷雪灼真的被我气跑了?” “谁知道他这么敏感啊,不就咬一下手指嘛……” 季烟嘀咕了两声,又“噗”地笑出声来,伏在桌上,把头埋进了臂弯,身子抖个不停,等她笑够了,外头正好有侍女进来,说是城主要见她。 季烟便去了一趟书房。 这回书房中只有穆康宁一人,季烟一进去,穆康宁便笑眯眯地问道:“乖宝儿,昨夜一直和魔主在一起吗?你们……你们应该没有……” 季烟懂了他的意思,心道如果不是出了意外,还真的就办成了。 面上她不露声色,“爹,没有什么啊?” 穆康宁变了变神色,缓了口气,“没什么。瑶瑶啊,他对你好吗?” 季烟点头:“挺好的。” 穆康宁又问:“魔主毕竟是世上最强的存在,爹听说,魔主不好相处,他曾杀了很多人,所以你……传言应该也不是真的……他……” 他有些欲言又止,语气里满是试探,季烟笑道:“爹,你要问什么,就直说吧。” 穆康宁表情纠结,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 闺女找个最强的心上人,这当然好了,若是哄得这位魔主高兴了,以魔主的本事,或许瑶瑶不能长生的体质也能改善过来,或许也解了他的多年来的心疾。 可……这也还是个魔头啊…… 穆康宁一开始不反对,现在越咂摸着,越觉得不对劲。 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将来真的不会一个不高兴,就杀了瑶瑶吗? 女儿不小了,找对象没问题,找个强的也没问题,可找个魔头……这……这是只魔魇…… 魇族是天地所化,三百岁才能成年,且不说这魔头比他都大几百岁,单说这魇,真的可以和人正常地在一起吗? 穆康宁是感受到覆盖在城主府上的威压没了,大致猜测殷雪灼暂时离开了,这才命人将季烟叫来,想和她说说这其中的道理。 “就是……闺女啊。”穆康宁咬咬牙,还是一脸慈爱地看着季烟,说出了心里的想法:“爹的宝儿,你要是看上谁,和爹说,就是这个魔主吧……魇好像都是天地而生的,爹看这个古书记载,灵魇天性纯洁,性冷漠,寡情.欲,成年魇族,也甚少有人寻觅道侣,大多孤独终生……” “古书上也没有魇族繁衍后代的记载,魇族深情更是闻所未闻……” “闺女啊,这个魔魇和灵魇好像也差不太多,就是……魔主当然好了,可万一他不行呢?” 穆康宁说的一本正经,季烟一下子懵了,没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就没又忍住,“噗嗤”一声,笑得捂住了脸。 殷雪灼啊。 他倒不是不行,他比她的占有欲强多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缠着她。 就是太容易翻车了。 109、固灵坠2 和穆康宁说了会儿话, 穆康宁让季烟留下来陪他用膳, 顺便传了大夫, 为季烟诊脉。 季烟其实有些紧张, 怕这大夫真的看出什么东西来, 不过那大夫似乎只是普通的大夫,没什么修为,只是为季烟诊了诊脉, 便起身开了一些方子。 “大小姐近来身子好了不少, 但还是需要继续调养, 每日都不可缺药。”那大夫对穆康宁抬手行了一礼,温声道:“请城主放心,当年大小姐这身子, 别说活过十六岁, 三十岁也不难, 如今这样的情况,着实令人惊叹。” 季烟心道她当然情况好了不少, 她虽然魂魄不稳定,但呆了这么多身体, 还没一个是缠绵病榻的。 只是她有些疑惑, 这个活过十六岁是什么意思, 原身穆云瑶的身体居然差成这样吗?连十六岁都不能平安度过?可她如果没记错的话,现在这具躯体就已经十六岁了。 如果没有苍溟那一掌,穆云瑶也撑不下去吗?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何穆康宁对这个女儿如此紧张小心了, 如果真的是注定活不了太久,换谁都要放在心尖上疼的吧,生怕哪日就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等大夫离开后,穆康宁便在她对面坐下,年轻的面容上尽是喜色,笑道:“瑶瑶啊,你每日都记得喝药,只要你能好好的,爹便别无所求……” 季烟垂下眼,笑道:“爹,我没事。” “对对,瑶瑶好得很。”穆康宁笑眯眯地点头,忽然起身拧动一个花瓶,那是一处机关,随着机关的启动,墙壁里的暗格逐渐出现,穆康宁拿了一个通体漆黑的小匣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巧的坠子。 那坠子像是玉石做的,十分剔透漂亮,上面刻着什么奇怪的图案,下面缀着流苏。 穆康宁说:“瑶儿,爹看你腰间那个坠子好像不见了,爹这里还有一个,快戴上吧,以后别再弄丢了,这坠子啊,可以保瑶瑶平安的。” 他转过身,笑着走过来,书房内光线昏暗,坠子却泛着一层白幽幽的光,不像是什么俗物。 季烟好奇,本来想问这是什么东西,平安符也没见用玉做的,但一听到穆康宁说她原先还有一个,为了不暴露,就没有多问。 她装出一副认识这坠子的模样,歉然道:“是我之前冒失,不小心弄丢了这坠子,这一回一定妥善保存。”说着,抬手要接过这腰坠。 谁知指尖触碰上这坠子的刹那,季烟颈上的项链忽然发出一阵白光,她只感觉指尖传来一股灼热的触感,紧接着腰坠便被弹了出去,落在地上,登时摔得四分五裂。 精致的腰坠摔成几片,发出淡淡的光,很快光芒转至黯淡,变成了不起眼的俗物。 “这……”穆康宁猛地低头,神色变幻,季烟也不知道怎么了,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 她什么都没干啊。 穆康宁深吸一口气,锋利的目光从季烟脸上划过,季烟被他看得有些紧张,听他忽然沉声问道:“瑶瑶,你脖子上戴的项链,是谁给你的?” 他这才发觉,她身上居然还有一件颇为厉害的法宝。 季烟下意识捂住那个项链,抬头对上穆康宁审视的目光,小嘴一瘪,无措道:“这是……是魔主给我的……” 她放软了嗓音,朝穆康宁撒娇,“爹,我没想到会打碎腰坠,这个项链有什么问题吗?女儿只觉得这是魔主送女儿的东西,很是好看,如果有什么不好的话,女儿这就把它取下来。” 穆康宁垂下眼,眸色微暗。 魔主送的东西,他当然也不能就让她这么取下来,那位性格阴晴不定,杀人如麻,万一惹怒了他,定会大祸临头。 他缓和了神色,再次抬眼时,正好对上女儿紧张的眼神,便笑了笑,安抚道:“没什么,只是这等法器,看上去颇为贵重,爹是没想到,魔主居然这么疼我们瑶瑶。” 季烟佯装娇羞,笑着叫了他一声:“爹!” 心底却暗忖:这没道理啊,殷雪灼送她的是防身法器,被改造之后,顶多还有一个养护魂魄的作用,怎么还会排斥其他靠近她的东西? 不过比起穆康宁,她自是更相信殷雪灼一些,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季烟微微放下心来。 不管怎样,现在都不是她一个人在面对一切了。 季烟这边在书房和穆康宁说话,而极为遥远的魔域之中,白白趴在冰冷的地砖上,看着魔主发呆了一个多时辰。 它家主人自从上回离开,就杳无音讯了几日,这回终于又回来了,谁知一回来,就在这地宫里,继续放血温养躯体。 只是与往日不同,他这回,打碎了封印躯体的冰水晶,将那具冰冷而没有生命的躯体抱了出来,放在石台上。 属于魇族的血流满了石台,那些血液的气息格外香甜,细看,血液之中还泛着淡淡的金光,合体期的真元糅合在血液里,可以充分温养这个躯体。 “嗷呜……”白白甩了甩大尾巴,悄悄凑过去,还没靠近,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它弹开数米之外,白白痛得惨叫一声,蜷缩起来,瑟瑟发抖。 殷雪灼冰冷的声音响起:“滚。” “呜呜呜。”白白委屈地舔了舔爪子,又缩到了角落里。 说真的,自打知道当初季烟被困在宫殿里,闹着想出去是因为它向她提了韶辛之后,这一百年,主人就没对它态度好过,说得过分些,白白好几回差点儿死在他手上。 殷雪灼成了最死气沉沉的样子,冰冷而没有一丝人性,甚至比起他还不认识季烟时的样子,更加的阴沉可怕。 白白从前还敢撒娇,如今连靠近都要挨打。 只是白白这回又大着胆子靠近殷雪灼,不是因为好了伤疤忘了疼,也不是因为上回它把通讯法器叼到殷雪灼面前,自以为立功才敢放肆。 只是因为,今日从凡间回来的殷雪灼,又有了一些昔日的影子。 温和,安静,虽然看起来有些暴躁,却好歹有了几分生气。 白白以为主人又变回来了,又看到被封印的季烟被抱了出来,以为他今日心情好,这才不知死活地凑了过去。 白白:是我太天真了。 它耷拉着一对耳朵,把下巴搁在前爪上,看着不远处那石台,它闻到了久违的属于季烟的味道,可它知道,这具躯体里没有熟悉的魂魄。白白这一百年也很孤独失落,它已经太久没有朋友了,自从季烟“死”了之后,殷雪灼也不要它了。 它其实隐隐猜到了,季烟的魂魄或许是找到了,所以殷雪灼才变得正常了一点。 其实正常只是指表情和眼神上面,做出的举动还是一如既往地疯,疯起来没有下限的,白白都看他放了这么久的血了,又是心疼,又还有点儿馋。 这浪费的血要是给了它,它得涨多少修为啊。 那就可以去凡间了。 它也想去凡间找季烟。 可是它如今修为到了瓶颈期,两百岁诞辰在即,它马上就要化形了,这个关头去凡间,只会给它带来危险。 殷雪灼没有看白白一眼,只是又从翅膀上取下一片玄冰鳞,揉成了粉末,慢慢洒在那具躯体之上。 粉末融入肌肤,少女的容颜更加精致剔透,每一寸肌肤都像玉一般洁白无暇,泛着莹莹的光。 白白见了,又紧张地呜呜乱叫,殷雪灼被它烦得受不了,皱起眉,眼风冷冷地斜了过去,“滚出去!” 白白:“嗷嗷嗷呜。” ——主人,你不能再拔了。 殷雪灼定定地看着它,忽然说:“你想见到季烟么?” 白白愣了一下,连忙点头。 殷雪灼垂下睫毛,手指抚过石台上安静沉睡的女子面颊,面容半隐在阴影之中,“想的话,就快些化形,去凡间逗她开心。” 白白迷惑地歪了歪头,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逗她开心,难道季烟过得很不开心吗?她也和主人一样变了个样子吗?像季烟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她能变成什么样子? 白白插不了手,只好缩在角落里默默看着这一切,没有多久,苍溟便来了。 苍溟之前办事不利,这才刚刚接受完惩罚,如今一身伤痕,还是立刻来求见殷雪灼。 “属下忽然想起一件事,一直不曾向魔主禀报。”苍溟伸手,掌心忽然出现几片碎裂的玉片,像是腰坠的碎片。 “这腰坠,是穆云瑶身上的东西,属下那日不曾伤她,只是打碎了腰坠,没想到腰坠一碎,穆云瑶身死,季……夫人这才附身到穆云瑶的身体之中。” 苍溟一开始没察觉到什么不对,捡起这腰坠,只是为了以此为证据抓穆云瑶,后来发现穆云瑶的体内是季烟之后,便就此作罢,没有多想。 受罚之时,他越想越觉得不对。 魔主一百年定下规矩,任何魔都不得擅自杀人,他承认他打伤了季烟,但杀穆云瑶的罪是无论如何都不认的,他下手时看清楚了的,怎么可能人就稀里糊涂的没了。 他双手呈上那腰坠的碎片,交给殷雪灼。 殷雪灼的手指上全是他自己的血,指尖碰上那些碎片的刹那,手指上的血忽然被碎片吸了进去。 他略动手指,仔细瞥了一眼,眼神便阴沉下来,溢满了杀意。 “这是吸食灵力的法器,可强行锁魂,将三魂七魄全部困住,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手指狠狠一收,那碎片在指尖被揉成了粉末,从指尖漏下,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殷雪灼冷笑,“她还是太傻了。” 心疼穆康宁没了女儿,歉疚自己鸠占鹊巢,还在努力扮演他的女儿。 殊不知,对方早就看穿了一切。 110、固灵坠3 穆康宁实在是太有胆量了, 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殷雪灼拂去指尖的粉末, 黑眸冷冷眯起, 沉声道:“去调查穆康宁的生平, 他的女儿为何会这腰坠而死, 全都查清楚。” 苍溟垂首领命,原本要退下,又听见殷雪灼叫住他, “算了。” 苍溟愣了一下, 抬头, 便见魔主抬起满是血的手,揉了揉眉心,冷声道:“我何必管他为何而死, 直接去凡间, 将穆康宁活捉回来, 敢利用季烟,我便让他生不如死。” 这才睚眦必报的殷雪灼, 从来不会管其他人死活。 敢利用季烟的善良,他便要让他尝尝何谓狠毒, 管他出于什么动机, 敢动季烟, 便是不得好死。 这些年来,诚如白白看到的那样,殷雪灼的性子其实更暴戾了,但他的行事作风变了不少, 大多数时候会克制自己,能亲自发布不杀凡人的命令,可见他改变了什么。 但季烟是逆鳞,只要和她有关,他都丝毫不会留情。 殷雪灼的命令一下,苍溟便立刻去了凡间,颇为兴奋,这些魔将骨子里都还是喜欢杀戮的,被憋得狠了,还捱了惩罚,继续找个倒霉鬼发泄,只是这一回,苍溟顾忌季烟也在,没敢自己一个人行动,还特意迂回了一番,去找了乌桓。 乌桓对季烟寸步不离,一直送她回阁楼歇息,季烟一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暗中被人看得一清二楚,殷雪灼不在时,她没有遮掩的那些身体不适感,全都被乌桓落入眼底。 其实对于乌桓而言,跟着季烟的任务是很无聊的,季烟的生活比一般的凡人还要简单,旁人或许一日下来还能四处走走,然而季烟身子虚弱,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一处,不是和人说话,就是睡觉。 这一回,穆康宁一直留季烟在书房说话,这一说,便一直说到夕阳西下。 而书房外,苍溟将魔主的命令带给乌桓,打算立刻动手,穆康宁不过区区金丹,想要反抗他们其中一人都几乎不可能,抓人易如反掌。 “抓穆康宁,带回魔域,魔主会亲自处置。” 乌桓却摇头:“不行,夫人在里面。” 有季烟在,难保上回的事情会再次发生,如果她选择护着穆康宁,就算是魔主的命令,她也不会搭理。 乌桓和苍溟怕重蹈覆辙,索性安静等待时机,只要季烟一走,他们就立刻下手。 “你娘去世的早,瑶瑶转眼也这么大了,爹看着啊,转眼就有了喜欢的人。” 书房内,穆康宁坐在季烟身边,微笑着,回忆道:“还记得瑶瑶小时候,睡觉怕打雷闪电,奶娘哄不好,晚上丫鬟过来说,瑶瑶睡觉非得要爹爹,爹爹跑去阁楼一看,人都不见了,再仔细一找啊,居然在桌子底下找到了瑶瑶。” 季烟扑哧一笑,“然后呢?” “然后啊,爹就问你,躲在桌子下头做什么,瑶瑶就说:爹爹我怕。”穆康宁笑得眼尾都有了皱纹,“爹爹就哄瑶瑶出来,瑶瑶又不肯出来,觉得桌子下面安全,爹爹就蹲在桌子外头,陪了瑶瑶一整晚。” “那时候瑶瑶还这么丁点儿。”穆康宁乐呵呵地用手比了比,语气颇为感慨:“这转眼,小萝卜丁儿长得这么大了,长得甚像你娘,真快啊。” 穆康宁眼底尽是笑意,一边说着,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季烟,“你小时候的事,你自己是不记得了,可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可这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女儿居然这么快,就要离开他了。 穆康宁笑着笑着,又不笑了,眸子里尽是慈爱和感伤,拍了拍季烟的手背,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爹就希望,你能好好的,最好一直陪在爹身边……” 原本是不属于她的温柔和爱,季烟却能感受到穆康宁的难过,她想试着安抚,说那些最乖巧懂事的话,譬如女儿会永远陪着爹爹的,可转瞬一想,现在说下这些,到头来还是会失去的。 倒不如不说,说了反倒残忍。 她垂下眸子,抿着唇甜甜地笑了笑,乖巧道:“我现在好好的,爹爹不用担心那么多。” “不担心不担心。”穆康宁笑得合不拢嘴,又叫了外面的侍女进来,拿起那碗刚煮好的黑乎乎的药,说:“来,爹喂瑶瑶喝药。” “爹。”季烟哭笑不得,“女儿自己能喝。” “自从瑶瑶长大了,爹就没有喂过瑶瑶喝药了。”穆康宁笑眯眯道:“小时候瑶瑶不肯喝药,爹就说,喝完药就让管家去裁新的布匹做裙子,你打小啊就爱美,再苦都乖乖喝了。” 季烟哭丧着一张脸,闻着那药就觉得苦,还忍不住说:“可我现在不要漂亮裙子了。” 穆康宁笑道:“你个小丫头片子,你现在是要如意郎君,不要裙子,也不要爹爹了。” “那也不是!”季烟反驳道:“喜欢上别人,也不是不要爹爹。” 到底还是没有狠下心,季烟就是这样,耳根子软,喝一碗药而已,她便由着穆康宁喂她喝了。 这药的味道还是一如既往地苦涩,让她舌根子发麻,只是加了蜜饯,稍微容易喝点儿,季烟喝了便犯困,正打算被侍女搀回阁楼,没想到外面忽然下起了雨,那雨一开始还不大,穆康宁怕她着凉,让人拿了披风,亲自给她系上,让她撑着伞拿回去。 季烟跨出书房的门,走了几步,回头时,穆康宁还站在门口目送着她的身影,隔着雨幕,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但季烟站在原地,忽然有些酸涩地想:这如果真的是她的家人,该有多好啊。 她从小到大,父母便不曾关心过她,她也羡慕过那些被家人捧在掌心的同学,当初或许还只是不被关心,如今到了这个世界,更是没了亲人。 这种被父亲捧在手心的溺爱的滋味,让她食髓知味,受宠若惊。 季烟一直觉得自己不算缺爱的,她从小到大都够独立,如今居然第一次,羡慕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 但短暂的享受只会麻痹自己,她知道她不能这样了,殷雪灼回魔域了,他一定是在想办法,怎样早日带她离开。 “小姐?” 身边的侍女唤了她一声,季烟回过神来,正要转身离开,余光一瞥,那门口的人忽然消失了。 就这么突然之间…… 季烟怔了一下,怀疑自己看错了。 穆康宁进去了吗?可下这么大的雨,他为什么没有关门?她好像记得,原先书房门口还有侍卫把守…… 季烟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奇怪的预感,她忽然推开身边的侍女,夺过了伞,快步在往书房走去。 “爹!” 季烟大叫一声,里面却还是没人回应,她彻底愣住,下一秒,身后便传来人体倒地的声音。 季烟转身。 原本站在廊下的那些侍女,忽然昏迷不醒了。 季烟握紧伞柄,手脚忽然冰冷,心底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殷雪灼!”她咬牙大喊了一声。 “夫人。”苍溟出现在她的身后,即使是站在雨中,苍溟的衣裳也一丝一毫不被雨水沾湿,他低眉垂目,淡淡道:“穆康宁利用您,魔主下令,将穆康宁抓回魔域。” 季烟睁大眼,有些不太明白,“利用我?” 苍溟:“此事说来话长,穆康宁之前……” “带回魔域。”季烟直接打断他,质问道:“然后呢,落在殷雪灼手上,殷雪灼要对他做什么?” “……” 苍溟没吭声。 他内心腹诽:为什么又是他来面对季烟,眼前这位姑奶奶是真的难缠,他不理的话好像还不行。 现在好像有点理解戎戈了,为何戎戈对这位姑奶奶心理阴影那么重。 苍溟还在思考怎么回答她,面前的小姑娘忽然晃了晃身子,手中的伞蓦地脱手,整个人都往地上栽去。 苍溟心里一跳,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她,低头再看时,怀中的女子已经晕了过去。 -- 苍溟没想到,抓一个穆康宁而已,居然连季烟一起带回了魔域。 他实在是没了办法,将季烟交给殷雪灼时,他心虚地很,唯恐这责任又落在了他的头上,如今季烟这样子,八成是和穆康宁脱不了干系,苍溟心底恼怒,一路上将穆康宁狠狠折腾了一遍。 再将人丢进了魔域的监牢,先把季烟交给了殷雪灼。 殷雪灼本在忙碌于重塑躯体,最后一步即将完成,他浑身是被血染红,眼底翻涌着诡异的兴奋,连白白见了都害怕,不敢靠近他。 闻到了熟悉的气味,白白忽然抖了抖耳朵,嗷呜一声跳了起来,朝苍溟奔去,围着他不住地打转。 殷雪灼转过头,随即危险地眯起了眸子。 苍溟在殷雪灼的死亡凝视之下,战战兢兢地将怀中的季烟交到了殷雪灼的怀里,他心头忿忿不平,越想越觉得这事儿自己委屈,在季烟身上栽了便也罢了,一个穆康宁,居然也敢坑他。 可魔主的眼神太过可怕,苍溟双膝一软,还是没出息地跪了。 “属下为了不误伤夫人,特意在夫人离开时动手,没想到穆康宁事先对她下了药,属下也没料到穆康宁会留有这一手。”苍溟狠狠咬牙,想到自己背了锅,眼底便满是杀意,“属下已经将穆康宁关进了最深处的地牢,定不让他好过……” 殷雪灼紧了紧抱着怀中女子的手臂,面色阴沉如水,低头仔细瞧了瞧季烟,眼底涤荡杀意慢慢消失,表情有些古怪。 “这药是补身子的,倒对她没什么害处。” 苍溟抬起了头:“啊?” 111、固灵坠4 是补身子的药, 可见穆康宁没有对她动手, 但殷雪灼对穆康宁的杀意并未消除。 这个人, 明明看出了季烟不是他的女儿, 却还在伪装, 实在是心机深沉,殷雪灼不信他会有什么好心,更何况, 季烟在乎的人, 他向来认为只能有他一个。 他把怀里的季烟放在了石台上, 和她原本的躯体放在一排,指腹从她昏迷的容颜上抚过,想了想, 淡淡下令:“去查穆康宁。” 他原本不在乎穆康宁此人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但如今苍溟将季烟也带来了, 说明她对穆康宁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父亲上面。 他的烟烟, 实在是太天真了。 他得教教她。 -- 季烟醒来时,感觉浑身都不舒服, 身下是坚硬的石台, 硌得她骨头酸痛。 一偏头, 就看到身边躺着一个人。 季烟:“……”这不是她自己吗? 看到自己的“尸体”,冲击力实在是大了点儿,季烟慌忙爬下石台,脚一软, 差点儿没跪下去,被忽然出现的人拦腰搂在了怀里。 “连自己都怕吗?”殷雪灼低头,在她耳边轻笑道:“很快,烟烟就可以换回去了。” 季烟在他怀里冷静了一会儿,咬了咬下唇,之前的记忆这才缓慢回笼。 那个雨夜,穆康宁忽然消失,苍溟出现…… 她转身问他:“你抓穆康宁做什么?” 殷雪灼脸上的笑容,随着她这声质问忽然消失,眼神变得甚为阴沉。 季烟一见他如此,就有点后悔了。 殷雪灼这样在乎她,她还说这种明显向着旁人的话刺激他做什么…… 她想要解释,又欲言又止,以为他又会发怒,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穆康宁不顺眼了,但过了一会儿,殷雪灼忽然叹了一声气,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把她捏成了一只肉嘟嘟的包子。 “烟烟很善良,对很多人没有戒心,这一点一直都没变。”他低声道:“这也许说明,这一百年来,烟烟没有遭遇过太可怕的算计,才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心。” 季烟一时无言,呆呆地望着他。 殷雪灼睫毛微垂,黑眸隐藏在羽睫之下,情绪翻涌。 他曾一直担心,这一百年会对她造成怎样的伤害,也许她历尽沧桑,不愿再信任何人,不愿再付出感情,甚至变得冷漠无情,被世俗被打磨得心机势力,都是他想过的。 唯独没有想过,烟烟还是烟烟,还是一如既往地心软,受了委屈一哄就好,还是这样的天真好骗。 这像是缺点,可殷雪灼又觉得,这许是最大的幸运。 万幸,他一时疏忽给她带来的痛苦,没有将她变成另一副模样。 “算了。”殷雪灼揉了揉眉心,把她打横抱起来,坐到一边,季烟在他怀里坐立难安,被他一句话打了岔,现在有点摸不准他的想法。 “你……你不生气吗?”她好奇:“你不吃醋?” 殷雪灼今天脾气这么好吗? 他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冷哼道:“从前被韶辛骗,如今又被穆康宁骗,每个骗你的人,你都给予了信任,我又如何不生气?” “……”季烟捂着额头,瘪了瘪嘴。 讲真,她觉得有点儿委屈。 她真的觉得莫名其妙的,这群会法术的人不知道整天玩的什么花样。可她什么都看不出来呀,总不能说,这世上对她好的人,她都得把对方当成坏人防着人家吧?人心固然险恶,也许她真的比较天真,她从不以恶意去揣测不了解的人。 她还算比较机灵,旁人若要害她,也未必不会被她察觉。但穆康宁做了什么吗?穆康宁好像没有伤害她吧?这让她无缘无故的,防什么呢? 殷雪灼看她抿着唇,一副憋屈想要还嘴的模样,心底好笑,面上冷着脸,垂眸凝视着她,“觉得我抓错了?” 季烟这个时候,反倒有些含蓄起来,“也不是,你有你自己的判断,只是你不要滥杀无辜,穆康宁真的没对我做什么。” 殷雪灼冷哼一声,“一个对亲生女儿都能下手之人,谈何无辜?” 季烟:“啊?亲生女儿?” 殷雪灼古怪地笑了一声,表情颇不友好,手指微微一动,空中遽然出现一个极大的卷轴,漂浮在季烟面前。 “这是整个天旋城的记忆,对千万人使用读魂之术,将记忆呈于卷轴之上,便可重现所有的前因后果。” 殷雪灼语气冷淡,自打上回被反噬,他本来暂时不打算再用读魂术了,若是按照他往日的作风,他其实可以选择,直接杀了穆康宁,换回季烟的身体,也无须对她过多解释,她自会乖乖在他身边。 也许是一百年的教训使然,他如今很在乎她的想法。 季烟只觉得他很轻松地就重现了这些记忆,心里又被狠狠震撼了一把,没想到殷雪灼居然这么厉害,但偏头看他侧脸,他神色仍旧冷淡慵懒,一副不太爱动的样子,仿佛这只是什么幼稚的小把戏一样,一如既往地会装逼。 殷雪灼:“看清楚了。” 那卷轴上逐渐出现画面,像是一幕幕不断切换的幻灯片,走马灯一般闪烁着昔日的记忆。 一百多年前,原是无名小派青山门大弟子的穆康宁下山,投入昔日天旋城城主麾下。 很快,他便娶了城主的女儿,那女子极为貌美,修为不低,与穆康宁郎才女貌,极为相配,成了一段佳话。穆康宁得城主赏识,一路青云直上,成为城主的左膀右臂,而美貌的夫人也终于怀有身孕,人人都盼望着,能生出下一任小城主出来。 然而好事不长,这世上修仙者千万,遇强敌不过是最寻常之事,天旋城城主并非没有仇家,仇家上门那日,城主与对方同归于尽,而穆康宁的妻子为救父亲,也死在仇人掌下,魂飞魄散。 只留下了刚出生一个月的女儿。 穆康宁痛失爱妻,悲痛欲绝之下继任城主之位,独自将女儿抚养长大,那小女孩七八岁便显露出天赋来,极像她的母亲,极为乖巧可爱,乃是穆康宁捧在手心里的明珠。 可再乖巧的女孩,都在逐渐长大,在无止境的溺爱之下,便会逐渐变得放肆。她十岁时便生出些许顽劣,时常不守规矩,十三岁养出了骄纵的性子,动辄打骂下人,十六岁又喜欢上了别人家的郎君,屡屡与父亲作对。 终于有一日,十六岁的女儿与心上人私奔,逃出了天旋城的护城结界,路遇魔族,双双遇害。 穆康宁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在丧妻之后,又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寻到女儿的尸首之后,便决定将她的魂魄保存下来,最终思女成疾,后来一日,他回府路上救了一个被人抛弃的女婴,心念一动,便将女儿的魂魄引渡了上去。 他的女儿,便这样回来了。 引渡魂魄之法实乃逆天,自会有难以估量的后果。 穆云瑶的第二世,落得个体弱多病的结果,还无法正常修炼,但好在没有旁的意外,穆康宁这一世,便决定好好珍惜失而复得的女儿。 可悲哀的是,同一个灵魂洗去了记忆,即使从来无数次,再多的爱堆砌起来,也始终是改变不了结局,仿佛是天道在故意戏弄,让人在绝望中无限的循环。 在天旋城百姓的眼里,这一百年来,城主大人的千金始终是那般年轻,似乎永远停留在十六岁的年华,她似乎总是与城主大人作对,总是喜欢一个不太好的穷小子,想着私奔,那穷小子今日是酒楼的店小二,明日便是城南杀猪的,有生老病死,换了无数个,她却始终停留在最美好的十六岁。 也许那大小姐并非是同一个人,但都叫穆云瑶,一切的轨迹都出奇地相似,世人大多有生老病死,大多数人只知城主有过很多的女儿,可谁在垂垂老矣之时,又还记得年轻时,也曾见过一模一样的姑娘呢? 时间仿佛在穆云瑶停滞了一样,她的身子日益虚弱,时常不能正常行走于日下,仿佛得了什么怪病,熬不过十七岁生辰的那一日。 而那枚名叫固灵坠的腰坠常不离身,被视为护身符一样贴身佩戴。 可如今那固灵坠碎了。 玉碎了,魂也散了。 卷轴在最后阖上,最后呈现的一幕,是穆云瑶在贴身侍女的帮助下逃出城主府,她去了酒楼,想去见她的“心上人”。 一切便戛然而止。 季烟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她意外撞见了苍溟,也许是发生了什么冲撞,穆云瑶慌乱逃走之下,被苍溟一掌打碎了玉坠,这才香消玉殒。 季烟记得那个玉坠。 前一日晚上,若非殷雪灼的法器护体,她也会被戴上那个玉坠,那么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呢?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演戏,原来她才是在戏中,这位最慈爱的父亲,却是冷眼旁观她的伪装。 季烟细细一想,忽然遍体生寒。 她抓着裙摆的手紧了紧,整个人都沉默下来,殷雪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的长发,淡淡提醒道:“日后除了我,不要再相信任何……” 话还没说完,脖子忽然被紧紧搂住。 季烟用力地抱紧他,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她的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 “殷雪灼,我有点怕。”她有些难受,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像只仓鼠钻着地洞,使劲儿地往他怀里拱,把他抱得不能更紧,“那个吊坠,我见过,我好像差一点儿……就成为穆云瑶了……” 她有些语无伦次,是真的被吓到了。 她吃过苦头,成为过别人,而这一百年给她的教训,让她最怕的不是受怎样的苦头,而是这样无休止的循环,直至彻底消失。 她差一点,就差一点,就戴上那个玉坠了…… 殷雪灼可以感受到她的惊慌,眸光一暗,抬手将她收紧在怀里,下巴搁在她柔软的发顶上。 本来是想给她个教训,让她莫要相信旁人,没想到把她吓成这样。 “怕什么,有我在,谁都欺负不了你。” 有他在…… 对。季烟闭上眼,反复告诉自己,殷雪灼在,她又何必怕这种小把戏。 可还是觉得后怕,再多的细节如今一想,都颇为毛骨悚然。 周围一片安静,昏暗空旷的地宫之中,只有石壁上跳跃的淡蓝色火焰,映着二人交叠的身影。 季烟蜷缩在他的怀里,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小声道:“灼灼,你怎么这么好呀?” “什么?”殷雪灼顿了一下,低头看着她,像是有些迷惑。 她闭上眼,脸颊贴着他的心口,慢慢地点了头,“一百年前,你也可以用固灵坠留住我的。” “固灵坠是逆天之举,血祭千人更是,可你为什么要选择后者?” “我猜一猜。”她微微抬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瞧着他,泛着动人的水光,“大概是因为,固灵坠的报应会落在我身上,可血祭千人,报应只会给你一个人。” “灼灼不忍心伤害我,对不对?” 112、固灵坠5 她能猜到, 他不意外, 但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些, 在他看来, 不伤害是她毋庸置疑的事情, 他殷雪灼从来不会故意伤害自己喜欢的人。 他虽是魔,感情上却比很多人都要纯粹,他会爱上季烟, 也已经说明, 他这样的实力和地位已无须刻意欺骗任何人, 对他而言,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他喜欢的人, 就值得被他认真对待。 可季烟似乎会难过, 抱着他一直没说话,许久, 殷雪灼听到她低低抽噎了一声,微微愕然, 抬手把她的脸从怀里挖了出来, 眯起眼, “哭什么?我还好好在这里。” 季烟摸了一下眼角的泪,抽抽搭搭说:“你要是真的出事了,就算我安然无恙,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也活不下去的。” 她已经彻底离不开他了,呼吸间念着的都是他,即使那一百年没有他在身边,她能自己过下去,也不过是带着总能与他重逢的念头。 他就在那里,即使遥远,也还是在的。他为了她下令不得杀所有凡人,就连凡间的死刑犯,都不得被处死,若非是这样,她也不会平平安安活到现在。 虽然他不在身边,她却知道,灼灼是念着她的。 季烟的鼻尖红红的,想到伤心处,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他的肩,“你以后不能乱来了,不能瞒着我伤害自己。”她又气又没有办法,他什么都好,唯独这一点,总是自作主张,她咬了咬唇,发狠似地说:“如果你为了我伤害自己,我就伤害我自己……” 殷雪灼望着她,欲言又止,一听到她说要自残的话,连忙握紧她的手腕,把她紧紧抱住,唇贴在她耳畔,一字一句地说:“不可以伤害自己。” 她用那双湿漉漉的兔子眼瞪他,“那你也不可以伤害自己。” “……”殷雪灼垂下眼,躲开她的目光,嗓音微不可闻,“……好。” 她看他眼神躲闪,一下子急了,捧住他的脸,非要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嗓音拔高地强调道:“你听到了没!” “……听到了。” 听到了,烟烟在心疼他。 殷雪灼不禁弯了弯唇角,眉眼清澈柔软,可转瞬又在心底漠然地想:他伤害自己,有什么所谓呢,他不是什么娇弱的凡人,再疼也不会死,就算他受伤,也没人能从他手里抢走她。 可表面上,他还是很顺从地在答应她,又漫不经心地想着,如果烟烟知道他是用自己的血和鳞片重塑躯体,可能又要哭了,还好他在她醒来之前,已经清理好了血迹。 她哭起来的模样我见犹怜,会惹无数男人心疼,但他不喜欢她哭。 季烟见殷雪灼答应了,虽然她有些怀疑他会不会一遇到事又自残,但想到他好歹也还乖乖答应,就姑且相信他一次。于是又乖乖偃旗息鼓,靠在他怀里没说话,她是侧坐在他腿上的,两条腿不安地乱晃,又被他抱起来,放到石台上。 季烟不想撒手,勾着他的脖子,“灼灼,石台太硬了。” 他说:“我让人给你弄张床来。” 季烟却说:“其实你也可以抱着我。” 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说:“你先待在这里不要乱走,魔域的环境对你身体不利,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回来就抱你。” 季烟连忙拉住他的袖子,“你要去哪啊?” 殷雪灼看着她,眸色暗了一寸,没有说话。 “你去见穆康宁对不对?”她咬了咬唇,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和我本就非亲非故,既然他一直骗我,我也不必在意他痛失爱女的痛苦了,但一码归一码,他……也不该死,你想做什么都行,但是别杀人,可以吗?” 殷雪灼想了想,说:“我不杀他,看在我因他才寻回你的份上。等你换回身体,我将他女儿的尸体还给他,这才是对他最残忍的惩罚。” 季烟连连点头,望着他的眸子亮晶晶的,乖乖坐在石台上,等着他回来。 殷雪灼去了一趟地牢。 魔域的监牢,和人间不同,实际上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用无数道结界分成无数层,每一层都会让被关押着痛不欲生,越往深处,越是可怕。 苍溟迁怒之下,将穆康宁关在了最深处的地牢里,让手下的魔用灵鞭狠狠将他抽了一顿,抽得他浑身上下都是血,身上的皮肉没一处是完整的。 但皮外伤即使伤筋动骨,但对这种级别的修士来说也算不了什么,苍溟仍旧不解气,又放了魔域最可怕的九足毒虫出来,从喉咙钻进他的肚子里,撕咬他的五脏六腑,吞噬他的修为。 短短一日之内,穆康宁从昔日风光无限的天旋城城主,彻底变成了半死不活的阶下囚。 殷雪灼来时,闻到这股血肉的味道,瞳孔便逐渐漫上一股猩红之色,饶有兴趣地看了穆康宁许久,笑吟吟对身后的小魔道:“苍溟越来越办不成事了。” “……”那小魔浑身紧绷,不敢出声,心道他就是一个小小的狱卒,哪敢和魔主议论魔将啊。 殷雪灼嗓音骤冷,“既然鞭挞,抽皮肉算什么,要抽也得抽掉几缕魂魄。” 他看着穆康宁的眼中只剩下杀意,即使他刚答应季烟不杀他,也不妨碍他想把这人往死里折磨的意图。 穆康宁被锁链刺穿了腕骨和肩胛骨,整个人被吊了起来,听到殷雪灼的声音,才艰难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身子不住地打着抖。 “魔……魔主……小的不知为何触怒魔主……”穆康宁哑着嗓子,艰难道:“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请魔主惩罚属下……不要迁怒瑶瑶……” 殷雪灼戏谑道:“你女儿,我也一并抓回来了,正关在另一处,我倒也不打算放过呢。” 穆康宁瞪大了眼,眼底满是惊恐,突然开始拼命挣扎起来,可锁链何其坚固,只能听到铁链清脆的碰撞声,他只要一动,鲜血就顺着嘴角涌出,是体内的虫子还在拼命地撕咬。 “你!瑶瑶她是无辜的!”穆康宁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缘由了,这位魔头为何突然发难,一改之前的谦卑胆怯,咬牙道:“我们父女究竟是何处得罪了您?!” “父女?”殷雪灼好整以暇地观察着他,“还真是情真意切,自己的女儿死在了自己的手上,就认别人当女儿?” 穆康宁的脸色唰地惨白。 他唇瓣抖了抖,喃喃道:“您……您说什么,我不懂您的意思……” 殷雪灼看着这个人,真是觉得好笑。 他最后的耐心已经被磨耗,眼神瞬间变得透冷,一抬手,穆康宁便被一股吸力拉扯着朝他飞去,穿透骨头的锁链被强大的吸力活活崩断,穆康宁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叫,喉咙又立刻被他死死捏住,整个人悬空起来。 “你给我听着,她是季烟,不是你的女儿。若非是她,你们这些恶心的凡人,一百年前就全该去死。”他手指用力,冷笑道:“你不配被她叫爹。” 穆康宁死死瞪着眼睛,喉咙里只能发出“咯咯”声,手脚拼命地抽搐挣扎,力气渐小。 殷雪灼将他狠狠甩到一边,眼神厌恶,像是看着什么恶心的东西。 穆康宁伏在地上,捂着脖子,不住地喘着气,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声音,鲜血还随着咳嗽涌了出来,样子非常可怕。他一边艰难地喘着气,一边恍然大悟。 原来她就是季烟。 这缕忽然出现的魂魄,就是一百年前消失的季烟,那时魔主将一个凡人随身带在身边,捧在手心里,为了她要血祭千人的魂魄,全天下人都听说过这个名字。 也难怪,殷雪灼会突然出现在天旋城,这位从不管人界之事的魔主,还任由瑶瑶对他无礼地大喊大叫。 穆康喘息着,咳着咳着,忽然露出一抹扭曲的笑来。 “那又如何?”他忽然开始疯狂地笑,“她……她这么像我的女儿,你看她口口声声叫我爹,这么乖巧……她既然占据了我女儿的身体,既然来了,可没那么容易走!她只能乖乖地去做我的瑶瑶,我是她爹,我不会害她啊,做瑶瑶有什么不好?!” 殷雪灼看着他:“又用固灵坠锁住一个魂魄,不停地循环,最后被磨耗尽三魂七魄,魂飞魄散?你想要的不是穆云瑶,只是一个满足你幻想的傀儡。” 无尽的循环,每次都是一样重复的命运,和第一世没有区别,而穆康宁在无穷无尽的得到和失去之中,已经彻底变得扭曲,从一开始只想将女儿留在身边,到后来,已经形成了一种可怕的执念,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执着地抓住什么,不过是自欺欺人。 殷雪灼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 穆康宁双目猩红,喘着气,死死地盯着殷雪灼,不住地重复:“我只是想要瑶瑶,瑶瑶没了,我的瑶瑶已经没了……” “你失去季烟一百年,你能安之若素,可我不行!”他似乎疯狂,满是血的手捂着头,喃喃道:“如果没有她,我一个孤家寡人,我该怎么办……” 殷雪灼看他状若疯癫,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掩在袖中的手指捏了好几回,杀他的心都要按捺不住。 他也不是来陪穆康宁聊天的,但没想到穆康宁会拿他作比较,殷雪灼冷笑,“你以为我和你,是一类人?” “我固然有执念,但她在便是在,不在便是不在,她在,我会用一生寻找她,她不在,我也不会用其他人代替她。” “我喜欢的人,谁都没有代替的资格。” 殷雪灼对他厌恶极了,这世上很多人都误解了他对季烟的感情,以为她是什么玩物,等他变心、腻味的时候,便能寻个替代品,这样的想法简直是一种侮辱。 殷雪灼将穆康宁重新吊了起来,手指直接刺穿他的心口,在他的惨叫声中,活生生地取了他的心头血,但没有杀他。 穆康宁和穆云瑶血脉相连,他的心头血,可以助他换回季烟的躯体。 殷雪灼洗净了手上的血,折返回地宫时,季烟已经趴在下属们给她准备的新床上,睡得香甜。 许是看他去了很久,她等的无聊了,才自顾自地睡了,殷雪灼站在床边,长长的眼睫轻颤,看着她的睡颜许久。 他方才和穆康宁一番话,现在后知后觉,忽然发现,如今的自己,居然变了这么多。 从不懂何为爱,到如今,学会了如此健全地爱着一个人。 是被她教会的啊。 113、蜜里调油1 床上的小姑娘翻了个身, 无意识地抬起手, 揉了揉惺忪的睡颜, 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发现殷雪灼站在床边看着她。 季烟撑了个懒腰, 因为才睡醒,嗓音也含糊软糯,“你回来了啊……” “嗯。”殷雪灼坐下, 手臂绕过她的后背, 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 实现他之前的诺言,回来就抱她。 季烟睡得迷糊,靠在他肩上, 呆滞了许久, 才吸吸鼻子, “有一股的血的味道。” 殷雪灼:“……” 他神色紧绷,看着她像一只小狗一样, 在他身上闻来闻去,然后下了判断:“你肯定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垂目看着她, 不放过她脸上的所有表情, 怕看出任何他不想看到的东西, 比如她又心疼别人,觉得他做过分了…… “不会是你自己的血吧?”她又像小狗一样闻了闻,毛茸茸地发顶蹭着他的下巴,“不对, 灼灼的血闻起来是甜的,我尝过。” “不是就好,你不要流血了。”她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腰,双眸一阖,就没说话了。 “……” 殷雪灼僵硬地坐着,等了好久,还是没看到她做出什么举动来,她闭着双眸,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轻轻扇动,脸颊泛着水蜜桃般的红,呼吸安稳绵长。 她睡着了…… 说不出来心里什么感觉,殷雪灼又想笑,又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她凌乱的黑发,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的一颦一笑都能让他这么紧张在意…… 殷雪灼等她睡得沉了,又把她平放回床上躺着,然后站起身来,环顾阴沉冷寂的四周,觉得这里的光太暗了,便抬手点出几簇火焰,将石壁上的烛台点燃,照得周围亮如白昼。 他就站在一片刺目的亮堂堂中。 在黑暗里蛰伏百年,随着她的到来,这地宫也终于迎来了光明,像是天光乍破,把所有缠绕成一团的阴暗面都驱散了。 以穆康宁的心头血为媒介,殷雪灼如今对换身体的把握更多了几分。 他趁着季烟熟睡,便将封印百年的挽秋剑拿了出来,用穆康宁的心头血重聚天地间散落的穆云瑶的三魂七魄,穆云瑶其实早就魂飞魄散了,但以殷雪灼的修为,重聚魂魄也并不难,只是维持的时间不久而已,而这一回穆云瑶的魂魄再散去,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殷雪灼对穆云瑶这个陌生人没什么怜悯之心,或者说,她的悲哀是被别人和她自己一手造成的,与他无关。 他只是凝聚出了微弱的魂魄,将那缕魂魄放入她的身体中,季烟的魂魄受到排斥,殷雪灼再以自己的血塑成封印,将季烟的魂魄暂时引入挽秋剑中养护。 接下来,便是将季烟的魂魄引入全新的身体之中。 殷雪灼激动得双目猩红,身子微微颤抖,随着体内灵力地涌出,挽秋剑的光芒大盛,越来越多的灵气形成一股无形的巨浪,疯狂地朝石台上的少女躯体灌入。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唇角溢出的血将唇色染得刺目,可那双妖异的眸子,却逐渐变得温柔而澄澈。 他的烟烟,马上就回来了。 而地宫外,几位魔将亲自守在外面护法,忽然感觉到里面产生了可怕的灵力波动,那股力量太吓人了,他们都有些支撑不住,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些许异样的情绪。 那是时隔一百年,终于看见这对有情人重聚的欣慰与无奈。 这一切,终于是重新好了起来。 季烟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殷雪灼的头发。 他漆黑的头发散落在她的身上,和她的头发交缠在一起,落了满身,他微微闭着眼,只有一条手臂虚虚地揽着她,季烟在他身上动了动,抬起头,唇碰上了他的下巴,又飞快地离开,抬手想要抹唇。 她不希望被其他人亲到殷雪灼,拥抱是情不自禁,可亲吻不行,她会膈应。 可抬手的时候,她忽然看到自己身上换了一身衣服,这是一身鲜亮的鹅黄,让她想到自己一百年前穿的那一身,季烟愣了一下,再仔细摸了摸自己的脸,环顾四周,发现原本放着她自己“尸体”的石台上,赫然躺着另一个陌生的躯体。 那她自己…… 季烟睁大眼,巨大的惊喜像海浪一样席卷了她,她是真没想到一觉醒来会这样,可想一想又很合理,殷雪灼总是这样,如果提前告诉她的话,她一定会很担心地问东问西,他一项不喜欢让她担心,大多时候,是先做了再告诉她。 季烟……季烟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人,真是对她好,却又让她有些生气。季烟伸手捏了捏殷雪灼的脸,发现他没醒,忽然有些慌张了起来,他该不会是又自残了吧?他又不需要睡觉,为什么还不睁开眼啊? 难道是昏过去了? 季烟用力拍了拍他的脸,“殷雪灼?殷雪灼!” 才拍一下,手腕就被他紧紧攥住,他眉心微微拢起,睁开了眸子,黑眸深深地望着她。 “你没事吧?”她觉得他现在的眼神,又无辜,又显得有些委屈,心疼地把手探到他额头上,“你是不是又自残了?你刚才是昏过去了吗?” 她一急,都忘了他不是人,生病了也不会发烧生病,摸额头也摸不出什么来。 殷雪灼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有些失血过多,现在缓一缓就好了,但猝不及防被她吵得睁开眼,映入眼底的就是活生生的她,他朝思暮想了一百年的季烟,此刻连眼神都挪不开,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 他这百年来,其实也逃避过现实,做的最荒唐的一件事,便是跑去炼渊底下抓了梦貘,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炼渊,没想到最后一次去,会是为了抓梦貘。 他抓了梦貘,强行让自己有了梦,想在梦里梦到现在的情景,但是不管怎样去想象,都不及此刻他看到的真实。 殷雪灼忽然狠狠抓住她乱摸的手,十指紧扣,将她狠狠压入怀里,疯狂地侵占了她的唇。 含着疯狂和思念的吻,铺天盖地,恨不得将她拆之入腹。 季烟猝不及防,被他一下子困在怀里,紧接着,就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殷雪灼抹去了所有的血迹,却忘了清理唇齿间的血,他吐过血,季烟确定了,心里有些尖锐地疼,就知道这人没这么听话,不管怎么答应她,都还是一意孤行。 季烟放弃了挣扎,任由他予取予求。 他拼命用吻抚慰自己她的心,掠夺她唇齿间的所有香甜,甚至亲得毫无章法,又怕自己的尖牙伤了她,磕磕绊绊,好几回都撞到了她的牙。 她就像是一种镇静剂,将他的狂躁缓慢地抚平,他眼角的血色慢慢褪去,眸光逐渐亮了起来。 最终,殷雪灼将她打横抱起,平放到床上,撑手在她身边,哑声道:“烟烟,我想要你……” “……” 季烟瞪大眼,哪有一换回来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可殷雪灼现在的表情,真是好委屈好认真,季烟不忍心拒绝他,却又还是挣扎地说了句:“那石台……还有人……” 不管是死是活,她都膈应都第三个人在场。 殷雪灼狠狠闭了闭眼,薄唇抿起,像是努力地在克制着什么,最终还是翻身而起,命下面的小魔将那穆云瑶的身体送出去,他特意吩咐送去穆康宁那儿,含着些许报复的恶意。 季烟看着殷雪灼站在那儿的背影,翘了翘唇角,还没欣赏够她的男人,整个人都被他压住了。 他就像是饿久了的狼,急不可耐,甚至带着某种羞恼愤怒,像是急于证明自己。 这是第三回了。 这三回若还是办不成,他得气成什么样啊,上回慌乱之下铩羽而归,可见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阴影。 季烟翘了翘唇角,勾住他的脖子,温柔而耐心地提醒:“你慢点,慢慢来……” 殷雪灼的眼神恶狠狠的,像是被她的提醒激怒了,“闭嘴!” “……”季烟想笑,不说话,看着他又和上回一样,死活脱不掉她的衣裳,三四层裙子纠成了一团,反而把她裹得更紧了。 季烟索性抬起纤细的手指,主动地脱,和上回不同,她这一回除了脱掉自己的,也还记得脱他的,殷雪灼不喜欢被人扒衣裳,从前即使做这样的事,他也不太爱脱.光。 她白嫩的小手扒开他的衣襟,露出一点细白的肌肤,殷雪灼的身体都这样白,摸起来冰冰凉凉的,她慢慢脱下那层不知沾过多少血味的黑袍,里面是干净无暇的殷雪灼,她微微仰着颈子,凑上去,在他胸口落下一吻。 她的腰肢柔软,柔软的手裹紧他的掌心,带着他,慢慢落到自己纤细的腰间。 一触即放,很快,骨节分明的手指狠狠地揉上她的腰侧,不带任何怜悯的力道,揉的她慌乱地叫了一声,抬眼时,殷雪灼的眼睛好红好红,像鬼魅一样,含着浓重的欲念,死盯着她。 她无辜地和他对视,又骤然闭上眼,因为自己也是第一次主动,无端得有些害羞,眼睫不住地颤,脸颊染上一层引人遐想的绯红。 长发落在锁骨处,像水藻一般散落在玉枕上,泛光的雪肤,清透透的美目,仿佛爬上了一层胭脂般的红霞,眼角眉梢都透着淡淡的美。 殷雪灼再也不迟疑,低头慢慢动了起来。 空荡荡的地宫之中,小姑娘抑制不住地叫唤声,像羽毛一样,轻轻挠着大魔头的心,他额头有了汗,滴落在她的脸颊,咬牙道:“烟烟疼么?” 她摇头,其实是不舒服的,但想着前两次的求而不得,如今便也由着他随便折腾。 他垂着眼,却忽然笑了,笑容邪肆,“烟烟说谎。” 他的指尖抚平她皱起的眉心,不知怎的,她露出这种难受的神色,越发激起他凌.虐的欲望,明明是不喜欢欺负她的。 可他现在,真的好想狠狠地欺负她。 他低头吻着她的唇,动作很温柔,可身下却没停,折.磨着她,让她想要咬唇,又被他强迫张着唇,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 他眼角眉梢都带着餍足的兴奋, 终于得到她了。 “烟烟,看着我。”他说:“你现在是我的。” 季烟望着他,却瘪了瘪嘴,说:“我一直都是你的。” 这个傻子,到这种时候,还在说你的我的这样的傻话。 殷雪灼愣了一下,很快就低笑出声,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像是被取悦了,和她对视着,眼中泛着水色,“我也是烟烟的……” “我都给烟烟了……” 季烟被他羞耻的话弄得闭眼,整个人躁得慌。 身上的人又俯身下来,给了她一个温柔的吻。 这一回,他轻车熟路,不再笨拙惊慌,来日方长,可以慢慢来。 114、蜜里调油2 季烟浑身泛红泛青, 用被子缠得很紧, 被困在男人的怀里。 殷雪灼把她拢在胸口, 漆黑的长发落在她面前, 属于他的冷冽的气息笼罩着她, 她都逃不掉,眼睛有些红肿,却累得抬起手指都懒得。 他食髓知味, 时不时低头亲她的眼睛, 如果不是她嗓子都要喊哑了, 手腕都要被磨破了,他也许还不想就此停手,可他还记得她是凡人, 才换回身体, 还不能太过劳累。 唇瓣怜爱地滑过她的侧脸, 手指抬起她的小脸,又不厌其烦地在她唇上摩挲了一下。 季烟没想到会这么刺激, 累得根本不想搭理他,随便他怎样将她翻来覆去。 她也是今天才知道, 原来魇族的体力这么好, 她要是不喊停, 他估计还能兴奋一宿,简直没完没了了…… 真是过分。 可算是喂饱了某人,季烟漫不经心地想着,这回是因为心疼他, 下回就不给他碰了,还没想太多,很快也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无比的沉,季烟向来浅眠,这一回却越睡越困,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还感觉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她姑且理解为刚换身体,难免有些不好的症状,加上殷雪灼这狗男人又太急切,才会导致这样的后果。季烟躺在床上,懒懒地动了动手指,感觉被子被扯了一下,很快,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床下蹿了出来,吓了她一跳。 “烟烟!” 这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小男孩,看起来六七岁左右,粉雕玉琢的,长得很像殷雪灼,但细看,也有点像季烟,一笑就有了一双弯如月牙的眸子,唇红齿白的,格外漂亮。 季烟惊呆地望着他。 这这这……这谁?! “烟烟!”小男孩看她不说话,又悄悄地凑过来,捂着嘴小声对她说:“我是悄悄溜进来的,他们不许我进来见你,我爹最近都看着我……” 季烟:“……” 她还是没缓过来,心道小朋友,你到底哪位啊,你爹又是哪位。 这么像殷雪灼,她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你爹是殷雪灼?” 该不会是这狗男人弄的私生子吧?不对,殷雪灼应该不会背叛她,细看这小男孩还长得有点像她,季烟又联想到殷雪灼之前提过的,说想要和她有个孩子。 还不会这是他们的孩子吧?不是,才过了一夜啊,不对,难道她这一昏迷又昏迷了很多年?还是她失忆了?还是殷雪灼又用了什么变态法术……季烟的脑洞一开大,就完全收不回来了,见鬼似地看着这小男孩。 “啊?”那小男孩也很惊讶,“我爹是从霜啊!” 哦,还好,从霜……等等,从霜?! 季烟:“你是白白?” 小男孩笑眯眯地弯了眸子,“是呀是呀,我是白白!烟烟,你总算是想起我了!” 白白话音刚落,不远处的脚步声忽然响起,白白吓得头一缩,还没来得及往床底下躲,就被一只手拎了起来,殷雪灼毫不留情地把他往边上一甩,白白疼得惨叫了一声,捂着胸口蜷缩成一团。 殷雪灼面色阴沉,“滚出去,谁许你进来的。” 他这么凶,对白白这副毫不留情的样子,连季烟都吓了一跳。 她看见白白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灰溜溜地往外走,也不知道白白伤得重不重,连忙叫了一声:“等一下啊,先别走。” 她话音一落,白白眼睛一亮,殷雪灼扭头看着她,一脸不快。 季烟在殷雪灼的凝视下,想要从床上下来,她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一下床就腿软,又往殷雪灼身上倒去,被他一把捞住,殷雪灼冷声道:“乖乖坐着,管他做什么?” 季烟却问道:“白白为什么化形了还是小孩?还和你长得这么像?” 说好的成年化形呢,这化形了为什么是个小男孩的样子,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殷雪灼一听见她这么说,立刻冷了神色,还没说话,白白就垂下头,一副自己犯了错的样子。 “是……是我……”白白嗫嚅道:“我想着早点见到烟烟,不肯专心练功,化形时,就……有点功力不足,勉强才成了这副样子……” 至于为什么长得像殷雪灼和季烟,白白更委屈了,他抬头飞快地扫了一眼殷雪灼,小声道:“因为我喜欢主人和烟烟,才长得像了些……” 殷雪灼冷笑:“再叫一声烟烟试试?” 白白哆嗦了一下,垂着头,就差把自己缩成一个球了,就怕主人一个不高兴又打他。 殷雪灼对这没出息的家伙是真没耐心了,让它好好化形,结果成了这副鬼样子,还不知道反省错处,第一时间跑来和季烟说话,长得像他便也罢了,还要像季烟,简直不知好歹。 季烟听了来龙去脉,却特别想笑,她仔细端详着白白,忽然对殷雪灼说:“灼灼,如果我们有孩子的话,也就长成白白这样了吧?” 白白:“……” “我……”白白哭丧着脸,微弱地抗议,“我不要当孩子……” 还没说完,殷雪灼冰冷的眼风扫过来,白白立刻不敢吱声了,只剩下了委屈。 他喜欢烟烟,他是想娶她当媳妇儿的,他才不想当乖儿子。 他原本想的是,若他化形时,长得像主人一样好看,或许烟烟也会更喜欢他,鉴于他也很喜欢烟烟,也想故意长得像烟烟一些,谁知道就……就成了这样…… 殷雪灼没再看白白,顺着季烟的话想了想,眼神深了深,忽然把手探到她腰间,低头道:“若我有孩子,定比它有出息,就看烟烟想不想生……” 说着,他的手指勾了勾她的衣带,季烟啪地打开他的手,阻止他白日宣淫。 这只色魇! “你可以生吗?”季烟保持怀疑,“你们魇族不都是天地所生,你真的可以吗?” 还真不是她怀疑他的能力,主要是这实在是太扯了点儿,人和妖生子倒还算常见,毕竟妖也是哺乳动物,但是殷雪灼……他也不算哺乳动物吧,他算什么?蛋生?好像也不对。 季烟脑补了一下,想象着如果有一个缩小版的,有着小翅膀尖耳朵的灵魇,应该超可爱的,啊,想想就rua起来很舒服。 说起来,好久都没摸过殷雪灼的大翅膀了。 季烟的思维很活跃,一会儿想着白白,一会儿脑补着缩小版的殷雪灼,一会儿又想撸翅膀,殷雪灼低眸观察着她的神色,语气深晦,“我能不能生,以为你昨日已是很明白……” 季烟打了个不轻不重的寒战,被他的语气吓到了,连忙解释:“没有,我只是在思考,人和魇生下来的孩子也是魇吗?还是别的东西?天地而生的魇,也需要怀胎五月吗?” 他说:“我也不知道呢。” 季烟:……? 他的唇贴着她的耳畔,嗓音痴迷,“烟烟和我试一下,就知道了。” 呸,这个色呸,果然万事开头难,只要一开头,他就不太正常了。 白白悄悄观察着他们,有些迷惑和惊讶,一是没想到主人对烟烟是这么温柔宠溺,比他从前见到的态度还要宠溺,二是没想到,他们两个只是挨在一起,便仿佛形成了一种奇怪的气场,让任何外人都显得格格不入,再也无法插足。 他失落地垂下头,脚轻轻地点了点地面,心想,他果然还是争不过主人。 烟烟就不是他的…… 好不容易化形了,也没了什么喜悦,白白索性蹲下,变成了那只漂亮的毛茸茸,灰溜溜地出去了。 出去时,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没人注意它。 呜。 白白委屈地垂着耳朵,跑得更快了。 “你的翅膀好久没有出现了。”季烟把手往他后背里探,想摸到长出翅膀的地方,一边摸一边嘀咕:“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了,你伸出来给我摸一下嘛……” 她忽然这样,殷雪灼敏捷地侧身,躲开了她作乱的手,眼底一抹惊慌闪过,很快捉住了她的小手,低声道:“先生孩子。” “……”季烟哭笑不得,“摸翅膀,比生孩子容易多啦。” 他不知如何搪塞她,抓着她的手一松,季烟又敏捷地往他肩上爬,手不住地把手往他身后探。 殷雪灼好瘦,隔着衣服,也能摸到一点点凸出来的骨头,却怎么也摸不到什么,不知道又大又漂亮的翅膀,是从哪里凭空冒出来的。 她失望,却还是不甘心,手指沿着他的脊梁慢慢下滑,仔细地研究着:“我听说有翅膀的,会长着特殊的骨头的呀,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 细软的手指,在他的脊背上抚弄,更像是一种撩拨,她没有看见,他的眼神又骤然晦暗起来。 115、蜜里调油3 地宫的角落, 轻纱遮住了床内大半的光景, 男人坐在床边, 长发和黑袍一起淌到了地上, 身影遮蔽了大半床内的光景。 若有人仔细瞧, 会发现黑袍之下,隐隐有属于女子的鹅黄裙裾的一角,从广袖之下透出来, 时不时抽动一下, 像是在挣扎一样。 他掐着她的腰, 把她的手腕反剪在身后,又这样放肆地亲她,不顾她的挣扎。 季烟试图用呜咽声装可怜, 殷雪灼总是招架不了她可怜兮兮的样子, 总是会在瞬间心软, 急忙哄着她。 可季烟忽然发现,情况好像变了。 她越是呜咽得厉害, 眼神惊慌脆弱,他便越是兴奋, 碾磨她的力度更不收敛, 她的撒娇没成镇定剂, 反而成了可怕的催化剂,让他逐步沉迷。 咬着她的下唇,殷雪灼温柔地说:“想吃烟烟。” “……” 得不到回应,他也不恼, 手指慢条斯理地去拆她的衣带,他这回不急不慢,学会了一层一层地拆,很快,怀里的人只剩下那件红色的肚兜,遮掩着若有若无的隆起,他解开她颈后的系带,却不急着拿开那层遮挡,而是盯着她躺在床上挣扎的样子,眼睛逐渐变红。 季烟感觉身上那一层摇摇欲坠,不敢动了。 这简直是凌迟,像是一刀一刀地在折.磨她,如果就这样脱掉倒还好,可他偏偏就这样停下,像是要等她把胸前的东西摇下来一样……季烟羞耻急了,闭上眼,心里在骂这狗男人,脸又被他抬起来,眉心落下一吻。 “哪里都可以给烟烟看,但是翅膀不可以。”殷雪灼的语气很严肃,转瞬又痴痴道:“烟烟这个样子,好美。” 季烟:“你简直有毛病,摸一下背你就要扒我?!” 他愣了一下,微微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吃吃地笑,说:“我是有病。” 季烟:“……”这人疯了。 他眼神迷离,望着她的眼神有着化不开的浓情,“昨夜之后,我就恨不得永远那样欺负你,想要烟烟哭给我听,只能哭给我听。” “好喜欢烟烟啊。”他感慨道:“如果能把你永远困在这里……” 季烟:“……打住!打住!你敢这样,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他默默地瞅着她,又倏然一笑,低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 “所以,我就现在缠着烟烟玩一会儿。”他的嗓音腻得不像话,眸子里闪烁着无辜的光,“这点要求,烟烟都不配合吗?” 这语气,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副她连这点爱都不肯给他似的。 季烟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干巴巴地和他对视着,僵持许久,她终于挫败地叹了口气。 “行吧。”她说:“你不可以像昨天那样粗鲁了。” 殷雪灼的眼睛骤然亮起,还未来得及肆意妄为,季烟话锋一转,又说:“给我松绑。” “……” 又对视了三秒。 殷雪灼一脸失望地低下头,给她松绑,季烟揉了揉手腕,趁着他不注意,抄起一边的衣物遮住身子,飞快地往床下跳去,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他拦腰抱了起来。 “啊!” 她尖叫一声,踢蹬着两条白嫩细长的腿,不甘心地被他拖回床上,他干脆捏了一道结界,不许她乱跑。 “你看。”他不无无奈地说:“我不捆着烟烟,烟烟就只想着跑呢。” “……”季烟缩在床角,脸不自觉地涨红了。 真的绝了这狗男人,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白白坐在石阶上垂头丧气。 魔域不比人间,万年没有阳光,即使这些年魔域的灵气愈发充沛,也仍旧被黑云笼罩着,魔气密布,无数可怕的魔族生物出没,时不时还有阴风呼啸而过。 生得粉粉嫩嫩的白白,就像是误入魔域的人族小男孩儿,格格不入,引魔垂涎三尺,靠近时,又惊觉是强大的银驭麒兽,连忙四散而逃。 “唉……” 白白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肉乎乎的小手,无比挫败。 季烟好不容易摆脱了殷雪灼的魔爪,终于走出了地宫,好久没用九幽之火,她练习了一下轻功,飞到昔日居住的宫殿外,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说真的,白白忽然变成了人,她还怪不习惯的,但好歹是可以和他正常地交流了,从前老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季烟一直都很犯难。 她摸了摸白白毛茸茸的头顶,白白警觉地抬头,发觉是季烟时,瞳孔微微一缩,做出了戒备的姿态,像是十分害怕挨打的样子,季烟笑着说了句:“殷雪灼不在这里。” 白白松了一口气,水润的大眼睛一眨,立刻露出三分脆弱的水色来,委屈地望着季烟,“烟烟……” 他在撒娇。 他实在是太缺人陪他说话了,这些年,谁都对他没有好脸色,连主人都不喜欢他了,他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如今看见季烟,恨不得翻身滚进她的怀里,被她再好好地揉一顿。 季烟不客气地揉乱了他的头发,在他身边坐下,越看越喜欢他这白白嫩嫩的样子,伸手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蛋,“白白,没想到这回再见,居然已经是一百年以后了。” 白白抿了抿小嘴,没有推开季烟胡乱揉捏他的手,反而有些愧疚地垂下眸子,“是我害了你……我不知道韶辛会想杀你,不然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想到韶辛,季烟眼里露出些许恍惚的神色来。 这个人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太久了,她都快要忘记这个名字了。 季烟从前想过,为什么韶辛又一次对她下这样的狠手,后来仔细想想,又觉得合该如此。 韶辛就是这样的人,他如果能选择站在魔族这边,当初也不会为了逃跑而欺骗她,无论发生了什么,生他养他的是人,他即使对她再动恻隐之心,他也不会站在她这边。 这种立场,她改变不了,做再多的努力都是徒劳,有些人,你天生和他的三观就不一致,人生态度也不同,根本不能让他像你一样放下地那么坦然。 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这个世界没有法律道德可言,强者杀弱者天经地义,生死也不过是一念之间,每个人手下都有数不清的人命。她当年选择护韶辛一命,而殷雪灼又杀了韶辛的哥哥和师兄弟们,韶辛两次差点杀了她,而殷雪灼又为了她杀了韶辛,这一切就算就此结束。 “不怪你,都结束了。”季烟不觉得是他的错,安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白白小心翼翼地抓住季烟的手,往她身边蹭了蹭,想要靠着她,季烟把这小男孩往怀里一抱,在白白惊慌的呼喊中,像抱孩子一样搂着他。 白白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心里立刻小鹿乱撞,“烟烟,你……” “乖,殷雪灼算你的义父了吧?那我也算你义母了。”季烟话一出口,白白立刻呆住了,季烟憋住不笑,又语重心长地说:“乖,你才成年,好好修炼,等你换个模样,我就不把你当成小孩儿,也不抱你了。” 白白纠结了好久,才垮着小脸,沮丧道:“那……那我不变大了!烟烟把我当小孩儿,抱着我好了。” 虽然委屈是委屈了点儿,可好歹也还能被烟烟偷偷抱着,也好过今后没机会靠近烟烟的好,都没人陪他说话。 季烟心道,你不修炼的话,殷雪灼可能又要揍你。 不过她察觉到了身边小男孩的委屈和小心翼翼,心软了软,又说:“你好好修炼,做从霜那样的大魔,才对得起殷雪灼养你这么多年……” “他才没有养我呢。”白白冷哼,“这一百年,主人压根就不搭理我。” “他不仅我不搭理我,我若是惹他烦了,他瞧见我一回就揍我一回,有一回打得我一个月在窝里疗伤,我爹都不敢替我求情。” 白白越说越委屈,滔滔不绝起来—— “他不许我见你,把你封印在那个冰冷的水晶里,我只要靠近你,他就会揍我,其实我知道,他不会杀我的,可他看见我的时候,眼睛红得跟见了仇人一样,他肯定怪我害了烟烟。” “主人一消失就是一百年,只有每个月月圆之日才会出现在凡间,我时常想见他,可十次有九回见不到,一年下来,也只能见他三四回……” “他变得沉默寡言,我每年见他,都觉得他变得更吓人了,比魔都要可怕千万遍,有时候浑身上下都是血,我好担心他,可我说什么他都厌烦。” “我从前历劫,主人表面上不关心我,可他会给我准备渡雷劫用的灵丹,如今我就算故意被天雷劈得重伤,他也不多看我一眼。” “烟烟。”白白红着眼睛,难过道:“你不知道,主人那时候变得多可怕,我差点以为,我失去烟烟了,也要失去他了。” 季烟眼皮一跳,心无端地下沉,安慰地摸了摸白白的头,眼神闪烁,“他……真的变成了这样……” 白白重重点头,眼泪啪嗒一声,落了下来,又嫌丢人,捂住了脸。 好歹都是两百岁的魔了,它怎么也能和烟烟一样爱哭。 他扭动小胳膊小腿儿,从季烟身上扭下去,又笨拙地滚成一团,背对着季烟抹了抹眼泪,才委屈巴巴道:“我……我好难受……” “……”季烟原本心情有些沉重,想着方才白白的话,转眼又看见白白这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又觉得哭笑不得。 白白就像是那种在外面和其他男孩子打架打输了,回家来对家长哭的小男孩儿,又可怜又委屈,还让人啼笑皆非,就差把“想亲亲抱抱举高高”写在脸上了。季烟漫不经心地想着,如果她和殷雪灼真的有了孩子,会不会就是白白这样,蠢萌蠢萌的,还会撒娇。 不过看殷雪灼现在的态度,她有点担心家暴的问题,他真的不会打孩子吗? 他能把白白教成这样,以后真的不会带坏小孩吗? 她总觉得殷雪灼自己都像个孩子,十分不安分,若真有个孩子,恐怕还有得折腾,她实在是想象不出那个画面来。 想到殷雪灼临走时的样子,季烟就有些头痛。 一场欢爱过后,男人的俯身在她身边,冰冷的唇从她的眼皮一路扫到胸口,意犹未尽地折腾了一会儿,嗓音透着浓浓的暧昧:“我想和烟烟有个孩子……” 说真的,一般来说这样的话出自女人,因为大多数男的都拔吊无情,女人反而偏向感性,爱到至浓之处,有人会说出“想给你生个孩子”这样的话,想要有一个完整的家。 所以殷雪灼说出这话时,季烟都愣了好久,看着他的眼神,仿佛看着个恋爱脑的大傻个。 “你知道怀孕多难受吗?”季烟说:“肚子里多揣一个,会孕吐,要小心翼翼十个月,不能随便胡吃海喝,还会长胖变丑,还会疼……” 他没想到人生个孩子居然这么难,一时沉默了。 隔了一会儿,他还是有点不甘心,“烟烟可以不怀胎的。” 季烟:“……你的意思是,你怀吗?” 他想了想,说:“我去想办法。” 说完,他就真的去想办法了。 季烟:???她这是要见证生物学奇迹了吗? 116、终章(上) 殷雪灼说到做到, 真的去找了生孩子的办法。 他去了一趟魇族。 距离殷雪灼上次出现在魇族, 已经过去了百年, 世事沧海桑田, 自从魇族被留在六华城之后, 殷雪灼因失去季烟而消失无踪,连魔将都寻不到他的踪迹,更别说是魇族。 好在殷雪灼也是魇, 整个魇族沾亲带故的, 便也变得地位尊贵起来, 那些魔害怕被魔主怪罪,百年来都不敢得罪这些魇族,而魇族逐渐将六华城的地盘慢慢让回给了人族。 它们虽是群居动物, 却也不喜欢这种被拘束的感觉, 成年的魇在魔族的保护下可以肆意走向天下的任何一个角落, 年幼的魇,即使再向往自由, 也仍旧在断崖之下生活,因为只有那里可以让他们平安长大。 幼兰慢慢长大成年, 殷雪灼回来的这一年, 他刚刚成年, 继任了魇族族长之位,眉宇间脱去了稚气,逐渐有了一些昔日鸿镜族长的气势。 当时幼兰正在亲自巡查整个魇族,感受到了久违的气息, 幼兰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展开身后巨大的翅膀,掠出一阵冰冷的风,冲出了结界,正好看见了殷雪灼。 “雪灼哥哥!”幼兰特别惊喜,“一百年了,你……你终于回来了!” 殷雪灼没有寒暄的意思,幼兰手下的那些魇,却给了他无比盛大的欢迎,他全程冷着一张脸,一点都不配合,没有魇族天生对魇族的亲近之意。 一百年过去,当初最弱小的那一批魇只有少部分成年了,剩余的七成全夭折了,如今族中的小魇,也大多不曾见过殷雪灼,对这位魔主的到来感到惊慌畏惧,一见殷雪灼表情冷淡,越发害怕。 幼兰有些尴尬:“雪灼哥哥,你太强了,他们年纪小不懂事,只能依靠本能害怕你,你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殷雪灼没什么表示,只是对幼兰直截了当,“我来,是有件事问你。” 幼兰好奇道:“什么事呀?我还有事情可以帮上雪灼哥哥的吗?” 殷雪灼说:“我要生孩子。” 幼兰:“……” 他没听错吧? 幼兰惊骇地睁大眼睛,有些懵了,殷雪灼的表情一本正经,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烟烟找到了,我要和她有个孩子。” 他翘了翘唇角,冷寂的黑眸中掠过一丝温情,“我来生。” 幼兰:“???” “你……你认真的?”幼兰纠结地挠了挠头,“我们魇族,几乎没有繁衍子嗣的啊……” 他真是没见过,也没听族长提过,只是到底有没有成功的例子,幼兰自己也不确定。 殷雪灼指出他话中漏洞:“几乎没有,那就是有。” 有的话,他就可以。 殷雪灼乃是古往今来最强大的魇,更是千年难遇的伴剑而生,唯一一只魔魇,他觉得他自己就是奇迹,不需要找什么奇迹,他就能创造奇迹,所以他此行,根本不是在问幼兰可不可以。 如果可以,那自然更好,如果不可以,他也能想办法让它变得可以。 幼兰真没想到,殷雪灼一百年没出现,一出现就这么猛,他先消化了一下“雄性魇族要生子”的话,然后摸着脑袋,一头钻进了魇族的藏宝迷窟,翻阅古籍去了。 “可以蛋生,也可以胎生,或者直接用本体分裂生殖。” 十天之后,殷雪灼是这么跟季烟说的,他还补充道:“胎生的难度太大,还需要修炼双性之体,所谓大象无形,至高之境已无谓形体,万年间几乎无人可成,但未尝不可一试,只是需要很长时间。” 季烟用见了鬼的表情看着殷雪灼。 啥玩意儿?她听错了吗?殷雪灼姐姐吗?没听说修为高到一定境界,连性别都能改的啊! 她果断说:“我不要!你这样的话就离婚吧!不对……离什么婚,你娶过我吗?” 真是艹了,这狗男人跳过了结婚的步骤,直接洞房,现在要生孩子,问过她的意见吗? 殷雪灼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又说:“蛋生亦可,以真元锻造蛋壳,筑成方寸大的空间,再凝聚元神温养,还有以体内灵府双修结单,可借天地灵气凝成新的灵体……” 季烟:“听不懂,说人话。” 不要跟她说这些修仙的专业术语,她只是个凡人。 只能说一句,你们这些玩法术的,真的太会玩儿了。 殷雪灼定定地看着她,像是没忍住,倏然笑了一声,然后低头,将头塞进她的颈窝,长发散落在她肩背上,冰凉顺滑,像水藻一样缠住了她。 “就是很麻烦的意思,怎么生都可以。”他偏头,唇在她侧脸上亲了亲,语气温柔:“但是再麻烦,都可以交给我。” 季烟:“……头一次听说,生殖方式可以自己选的。” 所以她愿意的话,让殷雪灼一个人无性生殖也可以? 太扯了吧。 季烟沉默许久,忽然抬手捧住他的脸,水亮的杏眸注视着他,“殷雪灼,你为什么很想和我有个孩子?” 他唇边微微翘起的弧度,随着这句话往下一沉,黑眸幽深得看不见底,眼中翻涌着奇异的情绪。 “为什么呢……”他微阖双目,睫毛颤了颤,低声道:“想给烟烟一个亲人。” 他看到了她的记忆,知道她为了他舍弃了什么。 舍弃的不仅是一个简单快乐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纷争,她还舍弃了很多重要的人,她没有亲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她就一无所有了。 所以,穆康宁对她好,才会差点让她投入了部分真情吧? 殷雪灼看似冷漠而不近人情,其实观察入微,在揣摩她的心思上,越发熟练。 他想让烟烟在这个世界留下什么羁绊,而不是像一个陌生的过客,永远都这么格格不入,想让她有一个亲人,有一个家,这样或许能让她更开心,更有安全感。 他不喜欢旁人接近她,那便自己创造一个来。 季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可是,你不仅是我的爱人,你也是我的亲人呀。” “灼灼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我不缺其他人了。” 他垂下眼,没有反驳,手臂扣紧了她的腰肢,带着她越发靠近他,呼吸交缠,他像水藻一样把她缠紧,一个翻身,便将她完完全全地圈入了自己的领地。 “总要想办法,待烟烟更好一点。” 他低头,手指熟练地挑开她的衣带,很快,唇边便采撷到了一缕熟悉的馨香。 他哑着嗓音,眼角有些红,像是喝醉了酒一般,“只要这种时候,烟烟肯给我欺负就行。” 季烟:“……可以拒绝吗?” “好想狠狠地玩死烟烟。” “……” 所以他压根就是在自说自话吧? 那次翻云覆雨,把话题岔开了,殷雪灼要说的话,其实没有说完。 其实还有一个很难改善的缺点,人为造出的魇会很有很多不可控的毛病,比如比一般的魇更加孱弱,或者生长周期更长,此外,会不会有一些奇怪的变化,也实在是说不好。总之,季烟花了三天听他说完全部,最终只得到了一个结论。 ——生孩子肯定是弊大于利的。 就像生孩子在医院做体检,检查出这种先天难搞的疾病之后,一般是不建议生的,但殷雪灼何许人也,他从来不怕这些,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怕的。 至于为什么,季烟搞清楚这些要用三天的时间,那是因为殷雪灼这狗男人越来越“不好说话”了,她只要和他说话,一般不出五句,就铁定能被他带跑偏。 比如—— 季烟:“殷雪灼,我忽然有点想吃烤鱼。” 殷雪灼:“好,今晚吃烤鱼,还想吃什么?” 季烟:“不想了。” 殷雪灼:“可是我想吃烟烟怎么办?” 季烟:“……我想抗议。” 殷雪灼:“去床上抗议哦。” 反正,和他交流有点困难,殷雪灼仿佛玩上瘾了,季烟之所以一直忍着他,主要还是因为床笫之间,他的确是越来越娴熟,魇的智商就是高,学什么都能举一反三,季烟从第一次哭啼啼的,到后来不得不承认,和殷雪灼上.床也是一种福利。 本来嘛,这种事情,你情我愿,半推半就,季烟每回都想和他正正经经地说事,比如讨论一下白白的化形问题,或者关于穆康宁后来的是怎么处置的,但她仿佛像个不理朝政的昏君,只要被绝世妖姬殷雪灼勾引一下,魂就没了。 季烟:去他妈的,这谁顶得住。 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遇到个这样的小妖精,谁上朝谁煞笔。 当然,到底谁才是小妖精,谁才是暴君,这一点有待商榷。 季烟被殷雪灼硬生生地拖了一个月,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具身体,没有大、姨、妈! 天呐这究竟是什么顶级福利,这简直是所有痛经女孩的梦想啊! 季烟非常激动地抱着殷雪灼一顿尖叫,殷雪灼反倒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一脸不以为然,“我准备了一百年的身体,自然是最好的。” 痛经算什么?极品灵根都给她做好了。 他怕她太激动,暂时没告诉她。 等到季烟知道自己有极品灵根之时,她已经很淡定了,为什么呢?因为殷雪灼真的说到做到,开始着手准备繁衍子嗣,她被他刷过了几遍三观,已经见怪不怪了。 殷雪灼选的是最简单、也最随机的一个方法,让季烟开始修炼,与他双修,以灵府结丹,将来塑成元神之后,再以魇族特有的气场为引,只需要在新的魇族诞生时融入元神,便可以有他们的孩子。 季烟听得迷糊,只是大概懂了“双修”这个词,幼兰开始耐心地和她说,常人炼气筑基的注意事项,季烟听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我能问问为什么吗?说好的魇族无法繁衍子嗣呢?你们都这么较真的?” 其实也不是她不想要,就是觉得太玄幻了,对比一下,现代什么生殖隔离,不孕不育,压根就不叫个事儿。 “这个……”幼兰摸了摸脑袋,想了想,“其实,这个看似复杂,其实也很好解释,世人所说的常理,只是建立在前人的经验之上,从而得出的结果,那么按照常理来说,魇族的确无法得到子嗣。” “但这前人,最多也只是化神期的修为,雪灼哥哥他……已经不符合常理了……” 季烟懂了。 别问,问就是男朋友太牛逼,想干啥都行。 117、终章(下) 既然天时地利人和, 季烟也不说什么了, 不就是修炼嘛?有个全天下最厉害的男朋友, 她爱怎么修怎么修。 季烟是从自己开始修炼时, 才慢慢感觉到了自己和正常人的差距。 别人勤奋刻苦筑基十年?百年一遇的天才筑基七年?千年一遇的筑基五年? 季烟:不好意思, 我一年。 筑基雷劫来得猝不及防,那一天,季烟还在殷雪灼的臂弯里睡觉, 甚至不知道雷来了, 还是第二天听白白说, 才知道昨晚打雷了。 仿佛跟作弊一样,季烟都被自己的天赋吓了一跳,她这算什么?万年一遇的天才?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吧?这确定是修仙吗?她感觉自己啥都没修, 就嗖嗖嗖上去了啊。 后来终于知道, 她拥有全天下最好的灵根。 最好, 究竟是好到什么程度呢?季烟隐隐可以感觉到自己应该很厉害,但是她也说不上来, 实在不是她想作弊,她是真的体会不到那种苦心悟道一百年才能勘破一点天机的艰难。 幼兰被勒令不许乱说, 但他只要看到季烟修炼跟玩儿似的, 就有些忍无可忍。 连他都忍不住嫉妒了。 极品灵根, 倒不如说是开天辟地第一个。 以魇炼丹入药这等邪术,一直不为人称道,但古往今来,还是有不少人和明枢真人一样, 为寻捷径,选择捕捉灵魇,妄图以灵魇为食材,炼成无数的极品法宝仙丹。 灵魇本就珍贵,能以此练出宝物者更是极为少见,更何况,这灵根,是天下独一无二的魔魇,以合体期修为炼成的。 无论是从哪方便来说,都已是极致。 这在从前,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因为没人可以杀得了这么强的魇,可殷雪灼是自愿的,他对自己向来狠心,下手从不留情,将翅膀上的鳞片拔得干干净净,只为了给她最好的。 其实世人对魇了解的并不够,说什么魇族生性凉薄,极难喜欢上人,只是因为一旦认定,便是不死不休。 他当年没有旁的牵挂,便将心思放在了报复殷妙柔上,魇的爱恨就是如此强烈,只要被他付出过真心的人,都不可能在背叛他之后全身而退。 他就像一种毒.品,一旦沾上,便到死都无法摆脱。 如若不是季烟拉了他一把,让他将后来的全部感情,都投注在了她的身上,殷雪灼的下场会比谁都凄惨,他已经不在意一切了,只是用鳞片而已,为了值得的人,他怎样付出都可以。 幼兰不敢将这种事情说出去,整个魇族都可以看出,殷雪灼的翅膀没有之前坚韧,可他们都对季烟绝口不提。 看她慢慢修炼,每日都过得自由自在,一切仿佛回溯到了一百年前,当初放不下的,也都全放下了,他们在努力迎接未来。 未来,会有一个可爱的小灵魇。 季烟的心情很奇妙,有一种准妈妈的无措忐忑,还有一种初为铲屎官的激动——没办法,魇实在是太可爱了,比猫还可爱,她一想到和殷雪灼的孩子,脑补的样子都是小蝴蝶,就很想上手撸。 她还特意缠着幼兰,带她去瞧过刚出生的魇族,那些魇无比脆弱,为了防止它们不会一出生就夭折,他们被放在一个很像蛋壳的容器中,小小的一团蜷缩着,双手抱着双脚,像个肉球,身上还有一层没有褪掉的浅色绒毛。 身后的翅膀是透明的,像被子一样紧紧裹着自己,尖尖的耳朵格外醒目,天生一双血红的眸子,尖尖的獠牙,不哭也不闹,就是经常咬伤自己, 谁若碰它,便会咬谁一口,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威胁。 奶凶奶凶的。 实在是,太可爱了。 殷雪灼出生时也是这样吗?看起来脆弱又凶狠,像个野狼崽子,脆弱无害的外表只是迷惑人的。 季烟还是有些遗憾,她只在梦中见过年幼时的殷雪灼,那时的灵魇少年,比幼兰还要纯洁无瑕,如果能在他最单纯的时候遇上他,该有多好啊。 可她遇上他时,他就已经是声名狼藉的大魔头了。 只能寄希望于孩子了。 “那只小灵魇,就这么小一点。”晚上,季烟坐在殷雪灼腿上,用手掌比了比,兴奋地说:“好可爱的,幼兰不许我摸它,我便拿着树枝戳了戳它,我怕树枝太坚硬会弄伤它,幼兰却说没关系,结果树枝刚碰到它,它就一爪子……” 季烟呲着牙,学着那小灵魇的样子,用手在空中挠了挠,“……就这样,把树枝挠得粉碎。” “这也太可爱了吧!” 她激动得两靥通红,杏眸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想起白天见到的灵魇宝宝,都要激动地睡不着了。 殷雪灼淡淡“嗯”了一声,“刚出生的灵魇,攻击力异乎寻常,但一日之后,便会日渐虚弱。” “啊?”季烟笑意消失,抬头望着他,“日渐虚弱,然后呢?” 殷雪灼注视着她,没有说,季烟唇色逐渐变得苍白,终于明白过来。 “在出生时,会死掉一部分,是吗?”殷雪灼此刻的表情,验证了她的猜测,季烟忽然难过,垂眼摆弄着衣角,轻声道:“然后在他们成长时,还会有许多魇活不下去,这些,只能听天由命吗?” 殷雪灼的手指摸了摸她的脸颊,语气温和,“魇族一直如此,所以能活下来的魇,都会是最强的魇。” 季烟呆呆地问:“那我们的孩子呢?” 殷雪灼理所当然道:“我们的孩子,我自然不会让他死。” 季烟却笑不出来,想到白天那只特别漂亮可爱的灵魇宝宝,如果诞生的结果便是死亡,那他来世间一趟,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伸手抱紧殷雪灼的腰,将脸贴上他的胸膛,低低道:“即使不是我们的孩子,他们也不该死啊,殷雪灼,我有点难过。” 殷雪灼似乎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如此在意,眯着眼看了她好一会儿,又忽然吩咐了手下的魔,将魔域最好的灵草拿去喂给刚出生的那一批魇。 “从前生长九幽之火的地方,周围的灵草在九幽之火的炼化下,蕴含无穷灵力,吃下它们,便也能挨过这第一坎。” 殷雪灼把玩着她的头发,语气微微一顿,又说:“灵草数量有限,只能帮他们这一回。” 居然这么神奇?吃灵草就好了? 季烟仔细回忆了一下,她还记得自己去过那个地方,当年的九幽之火汇聚成无边无际的火焰池,终年不灭的燃烧着,故而那个地方名叫九幽坛,若非殷雪灼的阴山血微草发挥作用,她就会在那里,被他做成人蛊。 她对九幽坛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幽蓝色的流光连接着苍穹,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美景。 “九幽坛周围,是不是有很多河流?”季烟忽然坐直了,问道:“九幽之火已经被我拿走一百年了,那些灵草还生长在那里,是不是说明,它们是可以结出种子的,自己主动生长?” 殷雪灼眯起眼,不置可否。 季烟立刻激动起来,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殷雪灼!我想去那里看看!” 尽管不是很情愿,但殷雪灼还是带她去了。 九幽坛中已经没了任何灵火,中间深凹下去一大片,周围怪石嶙峋,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陨石坑,不远处的确环绕着河流湖泊,那些灵草长在水中,两三簇挨在一起,个头长得极高,却有些稀稀落落。 看这植物的分布,这灵草的确是可以自己结出种子的,季烟仔细瞧了瞧这泥土,心底松了口气。 她其实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如今一看,觉得这灵草和凡间普通的植物也差不太多,生长在水里,让她想到了水稻。 既然九幽之火不在也能生长百年,加上她能使用九幽之火,是不是可以试试多种一些这样的灵草呢?只要数量能多起来,就能救那些弱小的灵魇宝宝。 虽然只是猜测,但好歹也有了一丝希望,季烟接下来便取了一点这里的泥土,让魔弄了一个花盆,亲自试一下栽种这小灵草,时不时用九幽之火温养一下——她从前也养过花花草草,这方面也不太陌生,为了保险起见,还特意缠着殷雪灼去了凡间一趟,找了几个农人,学了一点手法。 半个月之后,新的灵草长了出来。 季烟非常兴奋,缠着殷雪灼絮絮叨叨了好久,说着她的计划—— “我觉得你可以让你手下的魔都试着种一下,向那些农人学手艺,如果能把这些灵草大范围种开,魇族岂不是有救了!而且魔域地域辽阔,你看这大好的山川,多适合种地呀。” 殷雪灼用一种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她。 说真的,要是别人敢在这位魔主面前提议,让自己麾下数十万魔族大军都去种地,把大好的魔域拿来发展农业,殷雪灼一定当场捏死那人。 偏偏这是季烟,她还非常感兴趣,觉得自己找到了很好的办法,非要种地。 殷雪灼:“不行。” 没想到他会拒绝,季烟睁大眼,定定地看了他三秒,小嘴一瘪,“你不爱我了。” 殷雪灼:“……” 他抬手无奈地抚了抚额头,手臂又被她抱住,季烟用出了毕生发嗲的功力,疯狂地摇着他的胳膊,“夫君,你答应我嘛答应我嘛,就试一试……” 殷雪灼:“嗯?夫君?” 他眸中情绪微闪,忽然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脸,唇贴在她的耳边,“再叫几声。” “夫君,夫君,夫君。” 这无疑取悦了殷雪灼,他被她激起了性趣,立刻打横把她抱起来,往床的方向走去,季烟在他怀里捏出一个法诀,身影瞬间在他怀里消失,出现在了三丈之外。 她有了一点修为,如今可得意了,殷雪灼垂下袖子,眯起眼看着她。 季烟又凑过来,攀着他的手臂,模仿着什么妖艳贱货吹耳边风的姿态,温柔地在他脸颊边吹着气,“灼灼,你要是肯答应我,我就……随你处置。” 啊,这话好调情,季烟说出来时,耳根都红了。 但是效果不错,殷雪灼这种死直男,压根就过不了这一关,后果就是季烟那天晚上又哭了,第二天嗓子都是哑的,脖子上出现了几道暧昧的红痕。 但魔王大人松口了,整个魔域的魔,开始如火如荼地开始学耕地。 效果的确是有的,短短一年时间,灵草的数量便多了不少,但是到底是极为稀奇的仙草,也不是那么好存活的,这样的效果季烟已经很满足了,能让那些刚出生的灵魇宝宝活下来,她的目的就达成了。 而这些年,季烟也在非常努力地修炼,有了得天独厚的体质,加上和大佬双修,她的修为突飞猛进,只用了十年便到了金丹期。 无论是双修,还是普通的鱼水之欢,季烟都没有再强求过摸殷雪灼的翅膀,其实在白白当初说他总是一身血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他肯定又做了傻事,如果再深想,她也不难猜出,自己的灵根是怎么来的。 但是她一直没说自己猜到了。 殷雪灼不想让她知道,她就假装不知道吧,殷雪灼不是那种喜欢被人心疼的人。 而这些年,殷雪灼在凡间寻了一个藏有龙脉的风水宝地,开始建造天地灵气汇聚的圣地,周围布下法阵,用以迎接他和季烟的孩子的诞生。铸造圣地所需无数凡人,这些年,殷雪灼也逐渐将凡间还给了那些人族统治。 他其实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对统一三界也不感兴趣,当初拿下中原三十二城,不过只是为了报仇。结果反而是这一百年不得杀人的禁令,让人族和魔族的关系成了千年来最缓和的一次,见面都不见得开打,互相避开三尺距离,你好我好大家好。 而魇族也逐渐变了,从一开始的躲躲藏藏,到后来在六华城画地为牢,再到如今能和人一样行走于世,不会再担心被人捕杀。 谁叫他们有魔主当后台呢。 季烟并没有和殷雪灼一直呆在魔域,其实殷雪灼算是社交残废,几乎不会和旁人打交道,他倒是可以和季烟永远呆在地宫一辈子,但季烟不肯合作。 她时常和他回到六华城外的宫殿居住,那里几乎已经被废弃,只是昔日他们居住过的痕迹还在,季烟有一次好奇,问他:“我听白白说,你还没找到我的时候,每个月月圆之时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啊?” 殷雪灼说:“怕你找不到我,月圆之夜,这里会打开一条路。” 季烟哭笑不得:“可是,这样没用呀,我即使想回来,也是走不到这里的。” 殷雪灼低头“嗯”了一声,低头抵着她的额头,“……那时候傻,只要你一离开,我就乱了章法。” 季烟心软了,抬起头,慢慢去亲他的唇,唇齿相接,他很快便专注地回应着她,身影交叠,难舍难分。 都老夫老妻了,这么多年还时不时这样亲热,也不觉得腻味,反而因为和他在一起,每一天都很开心,即使生命再漫长,都不会觉得腻味。 季烟偶尔会一个人出去玩,时不时带上白白。 有一天路过天旋城,她忽然停下来瞧了瞧。 昔日的城主府已经没了,听说天旋城换了新的主人,新主人的手腕不输穆康宁,而前城主穆康宁下落不明,不知道是死是活。 季烟问身后的白白:“殷雪灼后来,是怎么处置穆康宁的?” 其实殷雪灼说过,他说他把穆云瑶还给了穆康宁,便任由他去了,季烟一直心存怀疑,不是她不相信殷雪灼,是觉得以殷雪灼睚眦必报的性格,绝非这么容易就放过一个人。 如今恍然想起,她顺嘴又问了一遍。 白白说:“主人没有杀他,只废了他的一半的修为,让他保持长生不老之躯继续活下去,他好像变得有点疯疯癫癫的,所以主人才没杀他。” 季烟闭目冥想,用神识感受着周围的环境,人声、鸟叫声、风声全都清晰地传入耳中,所有的细微的气息都能细微地捕捉到。 这是她新发现的能力,她体内含有九幽之火,再加上越来越高的修为,让她的五感比常人灵敏数倍,可以发觉任何细微的变化,要找一个修为不复往昔的穆康宁,只要他还留在天旋城,就不难。 季烟是在一间破败的院落里发现穆康宁的。 他坐在树下,穿着一身简陋的布衣,分明是长生不老的身躯,容颜却变得沧桑衰老了许多。 他正一手拿着刻刀,一手握着一块木头,似乎是在雕刻着什么娃娃。 “换身体那日,主人意外召回了穆云瑶散落的部分魂魄,所以把穆云瑶还给他时,那躯体还有一口气在。”白白看着树下神情呆滞的老人,说:“他眼睁睁地看着穆云瑶魂飞魄散,后来就好像认清了现实,一蹶不振了,虽然没有寻死,但是连主人都没了对付他的兴趣。” 是了,殷雪灼没那么好心,一个人没有惨到让他痛快解气,他是不会放过的。 季烟想到那日雨夜一别,上一刻还是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后来知道了真相,她就再也没见过他,没想到再次见时,他会变成这样。 季烟打算离开,就在此时,穆康宁似乎发现了她,忽然颤抖着叫了一声“瑶瑶”。 季烟停下脚步,还是转过了身,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是季烟。” 她的背影也许长得很像穆云瑶,但无论是气质还是容颜,和当初都是天壤之别,穆康宁深深地望着她,忽然低叹一声,“可我认得魂魄,我一开始,便看出你是谁了,你是季烟,也做过我的女儿。” 季烟皱起眉:“你在骗我,我也在骗你,那扮演父女的几天,算不得数。” 穆康宁神色灰败,慢慢朝她走了几步,季烟这才发现他走路有些跛脚,眸色微微一动,他又说:“留下来,陪爹吃个饭吧。” 季烟站着没动,白白在身后小声叫她:“烟烟……我们还是回去吧……” 白白总觉得这个人怪怪的,虽然他修为被废了一半,如今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不是我爹。”季烟重申了一遍,却也没有果断离开,而是留了下来。 穆康宁艰难地把厨房里刚烧好的饭菜端上来,是一些很简陋的菜,连饭都是非常稀的粥水,可见他如今过得清苦。 “我执着了一辈子,后来得知瑶瑶不在时,本来万念俱灰,可我又看到了你。”他抖着手,慢慢给她夹菜,又说:“你到瑶瑶的身体中来,或许是一种天意,我那时想,或许是老天爷补偿我的,我一定要把你留下来做我的瑶瑶。” “可你也是个好姑娘,后来我还是心软了,没有对你下手,还没做好最后的决定,就被带走了。” “也许是天意吧。”穆康宁说:“我的瑶瑶若是有你一样健康孝顺,该有多好啊,可她死的太早了,还没懂事的年纪,就和那个小子一起死在了郊外。” “我把你当成懂事的瑶瑶,是我贪心,明知是错觉,却还是想一路错下去。” “……直到我看见瑶瑶在我面前魂飞魄散,我才终于知道,是我错了,从一开始便不该逆天而行,如果她能平安地转世成人,如今也又该成了大姑娘。” 季烟根本就吃不下去,只是安静地听着他说,穆康宁说到后面,已是老泪纵横,饭菜全凉了,也不见一个人动筷。 季烟想着殷雪灼还在等她,便站起身来,打算离开,走了好几步,感觉到身后灼热的视线,到底还是心软,她停了下来。 “我不是您的女儿,事实就是这样。”她转身,叹了口气,“您没有害我,所以我还能这样面对您,若您今后想见我,把信物给天旋城中的魔,我便会过来陪你说说话。” 这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说完,她留下了一枚灵石,便消失在了原地。 季烟打算直接回魔域,路上却感觉身体有些不对,她停下来调息片刻,隐隐感觉灵府内结出的元丹变得和之前大为不同。 该不会是…… 季烟万分惊喜,火急火燎地回去,殷雪灼正懒洋洋地躺在魔域的一棵巨树上假寐,季烟一过去就扑倒了他身上,疯狂地摇他,“殷雪灼!殷雪灼!我的灵府好像、好像有了……” 殷雪灼怔了一下,睁开眼,抬手放到她后心,闭目感受了一下。 真的有了。 他睁开眼,对上季烟兴奋期待的眼神,唇角刚打算牵起,眼神又倏然一沉,“你身上有讨厌的气息。” 季烟:“……”这都能察觉出来,他属狗的吗? 显然,婚内生活让殷雪灼日益变得精明,洞察能力堪比神探,如此一察觉到了不对,就像是在主人身上闻到其他同类气息的家猫,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要炸毛了”,吓得她连忙撸了撸,顺毛。 “我是去见了穆康宁。”她垂下头,老老实实交代,“就,我路过天旋城,没忍住去看了一下,我就和他说了说话,没别的。” 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季烟以为他要生气,没想到那只手下滑,落在她的领口处,微微拨开,便露出一片春光。 季烟:“……好好说话,不许动手动脚。” 那只手缩了回去,殷雪灼古怪一笑,“以为我会生气?” 季烟:“你不吃醋?” “我不吃他的醋。”殷雪灼抬了抬下巴,一脸傲娇冷漠,满脸写着“那人不配”,“我有烟烟,他什么都没有,再怎么挽留,烟烟也只会是我的。” 季烟哭笑不得:“那你还真是神机妙算。” 殷雪灼笑,一边笑一边仔细瞧她,忽然伸手,手掌按着她的后脑,将她紧紧地扣向怀里。 她的头便靠在他颈间,是一个熟悉的鸳鸯交颈的姿势。 “我们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 季烟靠在他怀里,舒服地闭上眼,语气也和他一样懒洋洋了起来,“小灼灼,一定是在爱之中长大的,不会有人伤害他。” 殷雪灼在她鬓边蹭了蹭,“嗯。” “终于和烟烟,有了家。” 118、宝宝篇1 灵魇宝宝出生那日, 动静实在不小。 为了迎接他的降生, 殷雪灼这个大魔头用了极大的手笔铸造灵气最充沛的圣地, 殷雪灼和季烟双修凝练的元丹融入大阵之中, 天上金光大作, 很快,便有数道天雷劈了下来。 仿佛神仙历劫,天上的云聚拢起来, 金光混着黑雾夹着白色的闪电, 一片眼花缭乱, 谁都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场面。 周围的灵力浓郁得让人吃不消,圣地方圆百里有灵识的生物都逃之夭夭,连季烟都被魔将保护着离开, 只有殷雪灼这个最强的变态, 站在天雷的正中间, 眉眼冷淡,衣袂翻飞, 身形巍然不动,仿佛周围无事发生。 数道闪电劈落在他的周围, 却丝毫都近不了身, 那些闪电似乎很生气, 拼了命地攻击殷雪灼,毕竟殷雪灼逆天不是第一回了,估计天道恨不得直接灭了他。 奈何不是对手,殷雪灼站了一会儿, 最后不耐烦了,直接抬手,徒手将这些闪电收入掌中,很快,掌心便出现一颗白色的珠子。 那颗珠子越长越大,最终有了成人两个手掌的大小,还是小小的一只,柔软地仿佛没有骨头,雪白的肌肤像玉石般白皙透亮。 它不哭不闹,乖乖地蜷缩着,殷雪灼把它放进在事先准备好的蛋壳中——那蛋壳是魇族专门用来放新出生的灵魇宝宝的,可以温养魂魄。 他将蛋壳放在阵法中心,重新结了一道阵法,这才转身离开。 两日之后,季烟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宝宝。 没有怀孕就有了孩子,季烟的心情有些奇妙,但这是她和殷雪灼期待了好久的孩子,季烟非常激动,连伸手摸一下都不敢。 那恐龙蛋大小的蛋壳就这样被摆在床上,里面软软的一团,乖巧地沉睡着。 小家伙还没长出头发来,尖耳朵耷拉着,显得有些委屈,身后半透明的翅膀微微嗡动,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但季烟观察到,他的翅膀和她从前看到的灵魇宝宝不一样,泛着黑色的脉络,看起来还有些锋利坚硬。 如果说灵魇的翅膀给人蝴蝶的美感,那这小家伙的翅膀,就让人联想到锋利的刀刃,又冷又肃杀,可以想象他长大之后,这翅膀会爆发出怎样强大的威力。 “好可爱啊……” 像是怕吵醒他,季烟的声音非常小,蹲在床边,眼睛里泛着好奇又怜爱的光芒。 这就是小灼灼吗,好乖好软。 季烟抬头看着殷雪灼,征求他的意见,“我可以摸摸他吗?” 殷雪灼说:“他会攻击人,但你是他母亲,他不会伤你。” 季烟眼睛一亮,非常紧张地伸出一根手指,先戳了戳小家伙软软的胳膊,挑开他盖在身上的小翅膀,然后试探着,慢慢用手掌拖住他。 手还没完全将他抱起来,他忽然蹬了蹬小脚,张开嘴,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原本闭上的眸子也微微睁开,双眸猩红。 “哎呀!” 季烟吓了一跳,差点退缩,谁知这小家伙只是打了哈欠,然后在她掌心里蹭了蹭,又继续睡了。 季烟:“……” 殷雪灼似笑非笑,“啧。” 季烟真的好紧张,她第一次抱孩子,还是这么小这么软的,感觉一不小心就要捏伤他,也不管殷雪灼嘲笑得有多无情,专心地把这小家伙拢进怀里,手指摩挲着他的脸颊。 “嘤~” 怀里的小东西发出一声软哼,似乎感受到了亲切的气息,慢慢往季烟怀里钻,小胳膊搂住了她一根食指,又蹭了蹭。 “嘤嘤……” 季烟乐了:这小子还是个嘤嘤怪。 小家伙的手随了他爹,指甲又长又锋利,不小心戳到了季烟,季烟就疼得抽气,她抱了一会儿宝宝,低头亲了亲他的眉心,对殷雪灼说:“他好乖啊。” 殷雪灼:“其实也不是,他是魔魇,攻击力比所有妖兽都要强。” 季烟:“啊?会很好斗?”那应该也还好,熊孩子而已。 殷雪灼纠正:“是嗜杀。” 季烟:“……” 她真是服了,老公是个大魔头,生个漂亮宝宝,居然也是这个变态属性? 殷雪灼看着她僵硬的神色,又笑了,附身凑到她耳边,“很遗憾,他天生是魔,注定不会像其他魇一样天性纯良,他注定和我一样,与同族格格不入……” 季烟:“我们的孩子,怕什么格格不入?我一点都不担心他长大之后会被同类孤立,就是嗜杀这点,我觉得很严重。” 她一脸严肃,抱着宝宝往后挪了挪,和殷雪灼拉开距离,“以后带孩子的任务交给我,你不许教他,别带坏了。” 殷雪灼:“……” -- 其实魔魇宝宝养起来并不难,小家伙天生聪颖,能很敏锐地感受到周围人的气息,只要是季烟和殷雪灼靠近他,他就非常乖,任由他们怎么揉捏,但只要有第三个人在场,他就会伸爪子。 小家伙呲着牙,眼神凶狠,黑色的指甲随便在人身上一挠,就深可见骨,第一个被挠的是白白,白白当场就疼得变成了原形,呜咽着跑开了。 见识到儿子的战斗力,季烟震惊了。 真不愧是殷雪灼逆天养的崽,这长大之后,除了殷雪灼,还有谁奈何得了他? 不过再凶的小崽子,还是对母亲极为温柔,平时也不需要进食,更不会有普通宝宝尿床这样的事,季烟的日常就是陪他玩,时不时顺着毛把他撸睡着。 就是这小东西睡着了之后爱磨牙,季烟半夜醒来,看着它在睡梦中磨牙伸爪子的样子,又奶又凶,时常问殷雪灼:“他是不是要吃人了?” 殷雪灼用很古怪的眼神看着她:“……倒也不是。” 季烟:“那他这是在干嘛?梦中练习搏斗?” 殷雪灼:“不知道。” 季烟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怀疑,“你真的不知道?你们不是同类吗?” 殷雪灼觉得这很莫名其妙,“我成年化魔,它是天下唯一一只幼年魔魇,我怎么知道?” 得了,这个爹好敷衍,季烟决定不指望他了,开始自己研究。 魔魇宝宝出生的前十日总是睡觉,后来,他的睡眠时间越来越短。 白天便缠着季烟玩,就算季烟在睡午觉,他也会爬进娘亲的怀里,用小脑袋把她拱醒,然后在季烟的注视之下,笨拙地爬进蛋壳,季烟再把蛋壳一掀,啪叽一声,小家伙摔了出来,被她用蛋壳盖住了。 他也不哭,会从大蛋壳里面爬出来,然后又把蛋壳摆正,爬进去,等着季烟来掀他。 母子俩可以这样幼稚地玩一整天,小东西在床上滚来滚去,偶尔得意忘形了,还会摔下床。 起初季烟吓坏了,他这么小,万一摔死怎么办?可她还没来得及跳下床,这小家伙笨拙地扇着翅膀,重新飞回了床上,身后的小翅膀一收,又没心没肺地抱着季烟的手,想要她给他顺毛。 太乖了,太聪明了,太可爱了。 什么残忍嗜杀,天生好斗?季烟觉得,只要乖儿子能在她爱的引导之下长大,以后一定是个贼会撒娇的乖宝宝,做妈妈的小棉袄,才不会残忍呢,才不会嗜杀呢。 但很快,季烟发现自己错了。 小家伙生长的速度本来很缓慢,但是由于殷雪灼为了给他“强身健体”,经常给儿子喂自己的血,导致他半岁的时候,牙也长全了,爪子也更锋利了,个头也可以到季烟的膝盖了,还能迈着小短腿到处欺负人。 今天挠了白白,明天又咬了戎戈,后天还能把魔域看门的小魔吓得屁滚尿流,一开始倒还好,没人敢打扰这小魔王的父母,后来实在忍无可忍了,才有一群被欺负过的小魔来控诉。 他们当然不敢找殷雪灼控诉了,殷雪灼从来不讲道理,他只护短,要找就找温柔善良的魔后大人。 季烟听那几个小魔控诉时,怀里正抱着她的乖儿子。 小家伙本来在她怀里玩她的头发,打从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就开始闭着眼睛睡觉,那些小魔一个个控诉,说了足足两个时辰,小家伙就睡了两个时辰。 季烟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一边打量着怀里的混世魔王。 看起来越乖,实际上做出来的事越恶劣,而且性质越来越严重,从吓唬旁人,到把对方折腾得流血,最后,还差点活生生地吞噬掉那些孱弱的小魔。 真不愧是殷雪灼的孩子。 按照殷雪灼别扭的性格,她现在合理推测,这小家伙现在根本没睡。 耳朵还竖着,翅膀也没收回去,也没磨牙,按照平时,他白天能安分半个时辰就很难得了,才不会乖乖地一睡就睡这么久,其实他压根是在装睡吧? 想用装睡蒙混过关? 季烟等到那些小魔都退下之后,便把这小家伙拍醒了,小家伙装不下去了,只好睁开眼,水汪汪的眸子无辜地望着她,别提多乖巧可爱了。 季烟举着他的腋窝,让他和自己平视着,严肃地看着他。 “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她觉得自己必须履行一个母亲的义务,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在小的时候就树立错误的价值观,小时候就要吞噬弱小的魔,长大之后那还得了? 即使是天性,也不能任由发展。 季烟举着他,想出了一套严厉的说辞,正要狠狠地训斥他一顿,小家伙居然撅起小嘴,对着她吧唧了一下小嘴,隔空发送了一个爱的飞吻。 “木啊,抱~” 小家伙还不太会说话,嗓音又脆又软,咬字不清,尾音却拼命上扬,可爱得要命。 季烟:“……” 原本训斥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完了,她被萌了一脸。 她管不了。 119、宝宝篇2 孩子爱干坏事怎么办? 打是舍不得打的, 骂也骂不出口, 季烟从接收到儿子的飞吻时, 就意识到, 她没有做严母的潜质。 这小家伙很乖, 也不是死活听不进话的那种孩子,也很聪明,不需要教他什么, 他自己就能领会, 装睡就是证明。谁家的孩子半岁就懂看父母的脸色? 就是天性压不住, 跟殷雪灼一个德行,殷雪灼这种魔头,用武力绝对不可能让他顺从, 就算是让他遍体鳞伤, 他只会越来越有斗志, 他现在收敛多了,只是因为他不想让她不高兴……所以, 对付这小东西,不能从简单的处罚入手。 季烟想了个办法。 那些魔将不敢还手, 季烟特意找了在揍小孩上最有经验的从霜, 让从霜幻化成那些小魔, 收敛气息,等着那小家伙过来“欺负”他,然后在他下手之时,从霜再狠狠反过来揍他一顿, 让他明白,欺负人是这样的后果。 其实主意是馊主意,季烟还特别担心儿子受伤,谁知道这小家伙非常机智,他一出现,其他小魔看见他都逃之夭夭,唯有从霜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季烟躲在看出,清晰地看见小家伙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然后很谨慎地走开了。 季烟:???居然不中招? 这个情商,真的是殷雪灼的孩子吗?要是殷雪灼的话,不应该管他是强是弱,先揍一顿再说吗? 难道这性格其实是遗传了她? 计划失败,但是欺负魔的毛病没有改善,季烟又拿出了第二个方案。 白白得知她的计划时,整只兽不好了。 “我不要!他好凶好凶,上回挠得我疼死了,我不要了呜呜呜!”白白委屈地在地上打滚,死活不配合,“这样他会咬我的!我不要!万一惹了他去告状,主人也要一起揍我!” 季烟没想到白白这么怕这半岁的小家伙,哭笑不得,“你就配合演一出戏,有我在,宝宝不会欺负你的。” 季烟和殷雪灼这一对懒父母,都懒得给孩子想名字,直接一口一个宝宝,等哪天来了灵感,再取大名也不迟。 白白哭丧着脸,“他真的好凶,烟烟你是没有看到,他长大以后,肯定比主人还凶……” 季烟想了想,说:“如果你帮我教好了,我可以帮你梳十天的毛。” 烟烟梳毛的手法特别舒服,白白非常喜欢被她撸,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抵抗不了诱惑,迟疑着答应了。 季烟的计划是,让白白变成之前那个小男孩的模样,起到正面示范作用。 她让白白每天都待在她身边,和宝宝一起当她的孩子,她还安排了很多托,每天会有两拨人过来找她,一拨是来控诉宝宝的恶行的,另一拨,则是夸白白做了多少好事。 宝宝如今这么有恃无恐,肯定是因为独生子女的底气,如果有个小孩子来竞争父母的宠爱,会不会主动乖一点? 白白尊老爱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从不欺负弱小,简直是道德小模范。 所有魔都对他赞不绝口,季烟把白白抱在怀里,欢欢喜喜地亲了他的脸颊好几口,亲自喂白白吃东西,连空气都弥漫着母慈子孝的气氛。 反而这个正牌亲生儿子,孤零零地坐在一边,迷茫地睁着大眼睛,望着季烟。 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娘亲不抱他了。 小宝宝在床上笨拙地爬了爬,滚到季烟身边,伸出短短的小手指,拽了拽季烟的衣角。 “呜,抱~!” 他仰着小脸,身后的翅膀扑簌着,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水光,一副被冷落了委屈。 季烟故意不看他,怕自己心软,还有意表扬着白白。 “真乖,你以后要多乐于助人,做个乖孩子。” 季烟话里话外,故意强调“乐于助人”,就是说给这小家伙听。 白白其实很紧张,他的余光瞥见,那小小的魔魇跪坐在季烟身边,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一脸委屈和不高兴,出于之前被欺负过的阴影,白白觉得他会被报复。 身子不由自主地绷紧了,就算好不容易被烟烟抱了亲了,他还是害怕极了。 “呜……”小家伙垂下脑袋,连带着耳朵也往后缩了缩,然后又慢慢往季烟身上凑。 他的动作很笨拙,悄悄伸出一只小手试探,手搭上了季烟的手臂,看见季烟没有反应,又悄悄伸出另一只手,手脚并用地往她怀里爬,想要把白白挤下去。 可半岁的宝宝,哪有白白的个头大?他挤不掉白白,似乎有些急了,小手勾着母亲的衣裳拽了拽,得不到回应也不气恼,还拼命地爬。 挤不掉也拼命挤,身后的翅膀都没地方放,奇怪地折了起来,季烟也不忍心推他下去,便看着他慢慢爬,然后挤到了季烟的颈窝边,小脚丫踩着季烟的手臂,伸出短短的手臂,搂住季烟的脖子。 他的力气其实很大,死死地搂着不放手,把头埋进季烟的颈窝,像是在撒娇,指甲无意间划到了季烟的头发,一触即断,非常锋利,但他却小心翼翼的,怕碰伤季烟。 埋着头抱着她,季烟微微一动,他以为她不要他了,可怜巴巴地呜咽了好几声,小心翼翼地用尖尖的小耳朵蹭了蹭季烟的脸颊。 季烟……又没出息地心软了。 哪有这么会撒娇的宝宝,季烟抬起手,摸了摸宝宝刚长出来的稀疏的头发,软软的,香香的。 白白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季烟又失败了,出于强烈的求生欲,他果断地从季烟腿上跳了下来,毫无原则地说:“看吧,你连冷落都不忍心,还是放弃吧。” “说不定他长大点儿,就会懂事了呢?”白白又重新变成了俊朗少年模样,非常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是重新去躲着吧,免得被欺负……” 白白离开了,他的话彻底浇灭了季烟的斗志,她也终于放弃了。 晚上殷雪灼回来,发现季烟有点丧丧地瘫在床上,怀里的小家伙很欢快地在她身上拱来拱去,时不时在季烟脸上吧唧一口。 而季烟,像一条濒死的咸鱼,一动不动,眼神迷茫地望着身上的小东西。 殷雪灼直接走过去,拎起这小家伙,在他的嘤嘤乱叫之中,把他丢到一边,把季烟搂了过来,“听说你让白白配合你演戏?” “失败了……”季烟沮丧地靠在殷雪灼怀里,“孩子爱打架,只要不看着他,他就欺负弱小去了。” 殷雪灼沉吟了一下,很果断地说:“交给我。” 季烟:“???交给你?你不会打孩子吧?” 这狗男人真的不会往反面教吗? 殷雪灼:“……我为什么要打他?” 季烟:“你不是很喜欢揍白白吗?” 殷雪灼表情古怪:“白白又不是我儿子。” 哦。季烟心道:她一直把白白看作他儿子,就算不是亲生的,好歹也是他养大的。 能教出白白这种不务正业的黏人精,可见殷雪灼教育能力的失败。 但季烟真的没辙了,论心狠,殷雪灼的确比她强太多,第二日一早,季烟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宝宝带出去了。 宝宝从出生开始,就没离开过母亲,已经被她宠成了妈宝魇,一离开她就呜呜乱叫,殷雪灼单手揪着他的翅膀,手法随意地像抓一只鸡,看得季烟不住地捂脸。 就跟猫咪叼幼崽后颈一样,魇族被抓翅膀不会受伤,顶多是疼一点,可就冲着宝宝临走时可怜地望着她的眼神,季烟就差点没忍住,要从殷雪灼手里把孩子抢过来。 到底还是忍住了。 殷雪灼这一去,就去了三天。 第四天,季烟才被允许见了儿子,小家伙趴在沙坑里,对面是一头凶悍的魔兽,和他对峙着,季烟一来,正好撞见那魔兽狠狠地咬住了小家伙的翅膀,吓得她差点腿软,紧接着,宝宝忽然飞了起来,身后的翅膀像刀刃一样,搅碎了那只魔兽的嘴。 血洒了一地,宝宝从地上笨拙地爬了起来,尖啸一声,双眸变得猩红无比,虽然腿短,爪子和獠牙却非常锋利,很快就将那魔兽开膛破肚,那魔兽的肠子流了一地,内丹从尸体的肚子里飘了出来,宝宝张开嘴,嗷呜一声,吞进了肚子里。 “……”季烟缓了好一会儿,“这就是你说的,教孩子?” 这怎么看,都是更嗜杀了好吗? 殷雪灼微笑道:“让他不欺负弱小,便是让他针对更强的目标,永远挑战自己打不过的,才会越来越强,而等他突破化神期,他的对手便是我。” 他一脸理所当然,“他一辈子也别想战胜我,自然永远都在追逐力量,而非欺负那些弱小的魔。” 季烟:“……然后,他的目标就是,弑父?” 你们魔的思维方式都这么恐怖的吗?这还不如不教,季烟冷笑着回了他一句:“你还真是父爱如山啊。” 殷雪灼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没忍住,“噗”地笑了出来。 季烟:“???很好笑吗?” “不逗你了。”殷雪灼抬手揉了一下她的脸,慢悠悠地站直了,朝儿子的方向勾了一下手指,“过来。” 小家伙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像一只小精灵,一头扎进了殷雪灼的怀里,非常熟练地用爪子勾住亲爹的衣裳,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身上。 季烟看得目瞪口呆。 短短三天,这对父子的相处变得好默契。 殷雪灼对他说:“我怎么教你的?” 宝宝犹豫了一下,从殷雪灼身上飞了下去,往另一个地方飞去,很快,就从一个巨石后面,抓出来几只瑟瑟发抖的小兽。 那些小兽看样子刚出生,还是幼崽,和方才死的凶兽不是一个种族,身上还有伤。宝宝吐出嘴里的魔兽内丹,用爪子抓破了,内丹中的灵力涌入小兽的体内,那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做完这一切,宝宝抬起头,黑白分明的水眸,认真地望着季烟。 像是在等夸奖。 季烟微微一怔,目光疑惑地从他身上离开,看向殷雪灼。 殷雪灼淡淡:“你和白白说的话,他上回都听见了,其实不需要我来教,他已经很自觉地收敛了。” 他也很意外,本直接想给他下个禁制,最为方便,可以长长久久地限制他。 但小家伙很聪明,很在乎母亲的感受,知道季烟是特意为了教他才这样之后,每次伤人之时,就犹豫了。 殷雪灼又说:“我让他四处看看,只要遇到以强恃弱的魔,他就可以出手。与其欺负旁人,不如杀掉更强的那一个,也不算委屈他。三天下来,他倒是进步极快,能与这等修为的魔兽单打独斗了。” 这只凶兽便是例子。 这样,既不会压抑宝宝的天性,也不会让宝宝惹母亲不快,看他身后嗷嗷叫的几只小幼崽,似乎还颇为黏着救了它们性命的宝宝。 季烟瞧着这一幕,也心软了,弯腰把小家伙抱起来,也不嫌他身上沾了血,低头亲了亲他软软的脸颊。 “唉,我也不会因为他不懂事,就不喜欢他。”她揉了揉乖儿子的脸,认输似地垂下头,无奈道:“我就是觉得,才这么小就爱打打杀杀,也太早了……” 毕竟是亲生骨肉,她才舍不得让他受委屈。 可正常小孩子的童年,难道不应该是富有童趣的吗? 殷雪灼眼睫微垂,看了她一会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养成白白那样的蠢货,就很好么?两百岁化形失败,三百岁还停留在金丹期?” 季烟:“……那好像,确实不太行。” 终于听到季烟开始嫌弃白白,宝宝缩在季烟怀里,得意地抖了抖耳朵。 远方正在舔毛的白白突然一个喷嚏。 是谁在骂他?! 120、宝宝篇3 订阅不足显示防盗章, 补了才能看哟~  他还没有拿出过武器, 然而原著中的大反派殷雪灼是有武器的, 好像是一把非常长的弯刀,她有点儿好奇, 可惜这群人对殷雪灼来说,实在是太弱了, 根本不值得他掏家伙。 而且殷路痴现在还有点儿暴躁。 找路不能拆房子,也不能变成黑雾用飞的, 在万仙盟内御剑也显得奇奇怪怪,两条腿走得又慢又无聊, 一不小心还会走错方向, 殷雪灼每走一步,对凡人的嫌弃更多一分, 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为什么会有人这种生物”。 季烟:我无话可说。 不过虽然粗暴了点,效果还真有,殷雪灼杀了一路也问了一路, 后来也不毁尸灭迹,直接让几个尸体横在那儿, 很快就引发了新一轮的骚动。 别人在骚动, 殷雪灼和季烟在偷玄冰鳞。 季烟将剩下的一半玄冰鳞放在身上,魔气果真被压制住了, 可惜殷雪灼和这玩意儿有点相克,季烟刚拿到手里,他就离了她十步远。 季烟:“……” 效果这么好的吗? 季烟装模作样地往殷雪灼走了几步, 想看他还有什么反应,殷雪灼站着不动,看她又故意蹭过来一点儿,望着她的眼神里写满了古怪。 季烟好奇:“你怎么不后退了?” “你没有灵力,拿着它和拿着废物无异。”殷雪灼皱眉,一脸嫌弃,“只是这感觉令人讨厌。” 好歹也是他身上的一部分,这么厌恶的吗?季烟揣着香囊,放心地跳回了殷雪灼身边,仰着小脸问他:“接下来去哪儿?” 殷雪灼眸色微暗,冷冷一笑,“既然已经打草惊蛇,自然是去灵脉。” 灵脉已和之前大为不同。 之前五彩斑斓的灵脉,如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竭,里面还翻涌着绵延无尽的灵力,那些修真门派的弟子只敢远远围在很远之处,以剑阵抵御上方掉落的结界碎片,不敢贸然靠近灵脉,但殷雪灼带着季烟,却能一直走到灵脉旁。 许是因为有玄冰鳞的保护,季烟并没有觉得呼吸困难。 “然后呢然后呢?”季烟好奇地往那个大坑里面探头探脑,“你是不是现在又要对灵脉动手?” “在这里等着,他们马上就会回来。” 殷雪灼走到她身边,抬手在季烟颈后轻轻一按,她便昏迷在了他的臂弯间,殷雪灼弯腰将她轻轻地放在地上,身子化为黑雾消散在空中,静静等待着其他人的到来。 …… 万仙盟骚乱不已,季云清迟迟等不到押送“白绣”的弟子们,反而等到了许多弟子的尸首。 “那群押送白绣的弟子都不见了,包括白绣。”风流云站在季云清身边,低头看了一下尸体脖子上的致命伤,“手法残酷,一击致命,他们体内的灵力全被吸走了。” 季云清脸色一沉。 一定是殷雪灼。 那只魔魇……季云清没想到,他居然这样明目张胆地闯入临霜城来,还滞留了这么多日。 殷雪灼暴戾嗜杀,行事雷厉风行,能今天杀的人,绝对不会隔夜杀,看来这里有什么东西,让他至今都没有达成目的,才会一直拖延到这个时候。 “盟主!盟主!”其他门派的弟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对季云清道:“有、有好多魔闯了进来,冲破了结界!已经杀了很多百姓了,弟子们抵御困难,魔将赤阳也来了……” 季云清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其他几名弟子又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盟主不好了!灵、灵脉那里有了异动!结界好像更为松动了!” “禀报盟主!灵脉……灵脉那里有了魔气……”后面跑来的几个弟子,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都打着哆嗦,好像看到了非常可怕的场面。 一来就是一堆坏事,还一个比一个吓人。 季云清:“……” 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风流云面色凝重,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结界,确实岌岌可危。 只要这结界彻底破了,低等魔便能倾巢而出,赤阳加上殷雪灼,即便是他们两个,来得匆忙,带不了多少援兵,也根本阻止不了临霜城的灭顶之灾。 “这样,季兄,你我兵分两路,你先去对付赤阳,只要能压住赤阳,那些小魔便不敢轻举妄动,我精通阵法之术,即刻去灵脉处看看。”风流云见惯了许多场面,迅速想好了对策,立刻对季云清道:“倘若你我碰上殷雪灼,便以传讯符迅速通知,立刻增援。” 殷雪灼的力量太过强悍,他们必须小心应对。 季云清和风流云对视一眼,各自捏诀御剑而去。 此刻,灵脉周围的魔气疯狂地涌出。 周围的弟子无人敢靠近,都面面相觑地看着那个昏迷不醒的女子,之前这里还风平浪静,真不知道这人是何时出现的。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灵脉下方的黑气向四周蔓延着,所过之处悉数腐朽,很快就要吞噬这个女子。 这个女子,正是季烟。 她只觉得头晕,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要动,却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黑雾逐渐靠近自己。 一道清亮的剑光刹那间割裂黑气,将即将吞噬季烟的黑雾逼退几分。 风流云瞬间抵达,站在了季烟身边,抬手挥出无数道白光,宛若暴雨梨花,醇厚的灵力向四周涤荡,瞬间震开一片安全的空地。 长剑归鞘,他顾不得其他,弯腰拉着季烟往后撤。 才撤了几步,他感觉到这女子已经微微转醒,遂松开了手,皱眉发问:“你为何在……” 话刚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季烟抬起了头来。 是一张很熟悉的脸。 一双眸子清澈柔软,像他喜欢之人。 偏偏配上了其他的五官,又成了另一幅令人厌恶的面孔。 是季烟,这个恶毒的女人。 害了柔儿无数次的女人。 风流云瞬间住嘴,看着她冷笑一声,也不管她在不在此了,直接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拽了起来。 “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那你就直接去死吧。” 风流云用力一推,将怀里的季烟狠狠推向了那一片黑雾。 哎哎哎哎! 季烟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就看见这个素味蒙面的男子要谋杀自己,她还搞不清情况,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往前栽去。 周围所有弟子都未曾预料此变,人群里有微微的哗然,所有人都盯着这个被推向魔气的女子。 魔气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甚至能腐蚀石头,更何况是一个娇弱貌美的女子? 他们屏住呼吸,面露不忍,又忍不住好奇地想看。 似乎下一刻就会看见她惨叫着化为一滩血水的样子。 那女子冲入了黑雾之中。 她摔在了地上。 她……没事? 嗯??? 季烟身上被浓黑的雾气包裹着,惶然地蜷缩起来,浑身上下却无一处受伤。 没有想象中的血腥场面,她甚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觉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转身和这一大票盯着她的人对视。 众人:“……” 风流云:“……” 季烟还有点儿懵,脑子里发出了三连问。 ——她是谁?她在哪?她在做什么? 她看着面前这个眼神冰冷,刚刚想谋杀她的人,脑子还是没反应过来这是哪位仁兄。 这时,耳边突然出现了殷雪灼阴恻恻的笑声。 “风流云居然这样想杀你,倒是有趣得很,看来你混的也不怎么样嘛……”他似乎心情愉悦,在季烟身边飞来飞去,一会儿声音出现在她左耳边,一会儿出现在她右耳边。 季烟:“……” 她本来就是恶毒女配啊! 难道殷雪灼一直把她当正派人士么?她这么弱正派都不要她好吧。 不过话说回来,这居然就是风流云? 季烟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传说中的男配之一,风城城主风流云。 怎么说呢,还挺帅的,就是眼神太冰冷了,看起来很凶的亚子,好像随时都要跳起来捅她一刀。 季烟悄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是,这到底什么情况?” 为什么一觉醒来,就是这个状况啊?! 还有,她为什么突然晕了?是殷雪灼把她弄晕的吧?肯定是他,除了他还能有谁干得出来! “不过是一出好戏而已。” 殷雪灼语气慵懒,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布局,“我让他们看着你被魔气吞噬,知道你对魔气免疫,必会利用你来靠近灵脉,修补结界,届时,我便可借他们之力,拿回我的东西……” “你看,他们看着你的眼神,充满了疑惑畏惧,也充满着算计,这就是凡人,自私自利。” 121、宝宝篇4 订阅不足显示防盗章, 补了才能看哟~  季烟觉得自己像个挂件。 就挂在殷雪灼的身上, 被风吹着, 左右乱晃,摇摇欲坠。 殷雪灼冲上最顶端的结界, 越是靠近顶层,季烟越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结界之力逼得倒流,连身后湿漉漉的长发都被灵力烘干了。 殷雪灼感受到了她的难受, 反手就给她加了个防护罩一般的小光圈,季烟立刻呼吸舒畅了起来。 大佬果然就是厉害啊。 菜鸡季烟默默地做着她的挂件。 殷雪灼一路冲破了结界, 结界的光晕与他遽然碰撞, 又瞬间撕裂,蓝色的光晕像流星拖曳的尾巴, 划过了天际。 他浮空站在了临霜城的顶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座巨大的城池。 临霜城,如其名字一般, 莅临终年霜雪的冰湖边,一边是望不见的白, 一边是延绵不绝的青山。而城内, 一半覆盖霜雪,白雪皑皑, 一半春暖花开,四季如春。 这是一个很神奇的景观,死气沉沉的白和生机勃勃的绿, 而绿和白的交汇之处,形成一个转动的风口,灵气直冲天空,几乎撕裂苍穹,又与这稳固的结界交融着。 殷雪灼可以靠蛮力的突破结界,但他麾下的魔并不能跨进一步。 季烟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奇观,目不转睛地盯着风口那里看,好奇地问:“那是什么地方?” 殷雪灼看了她一眼,“是灵脉。” 只不过这个灵脉有些奇怪,殷雪灼之前没有注意,现在季烟一问,他忽然眯起眼,眸子死死地盯着那儿。 “呵。”殷雪灼忽然冷笑一声。 季烟不知道他又怎么了,只见殷雪灼又忽然俯冲而下,带着季烟直直往城内冲去。 耳畔呼啸着冰冷的风,下面的景象急遽放大,瞬间有了失重感。 上和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季烟她……恐高了。 她吓得在他手里不住地扑腾,不住的喊着“慢点慢点”,殷雪灼在空中飞掠着,看见她怕成这样,露出了一丝怪异的表情,恶作剧一般地带着她晃了一圈。 一个过山车般的迷之走位。 落地之时,殷雪灼一松手,季烟就“扑通”一声,直接给他跪了。 “呕——”她撑着地面,胃里翻涌着,但由于太久没有吃东西,她什么都吐不出来。 殷雪灼终于有了几分报复的快感,勾起了一抹兴奋的笑,看着她这么难受,就算他自己也不舒服,心情却十分美妙。 季烟:这是个变态,她要冷静,冷静。 她深吸几口气,摇摇晃晃地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眼前却忽然一黑,她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季烟是被殷雪灼拍醒的。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她醒来之后,看着蹲在自己的面前的殷雪灼,很想问一句:“大哥,你拍我的脸,你自己的脸不疼吗?” 她忽然想起之前,殷雪灼杀那个人的手法为何如此残暴,就差当场掀了那人的头盖骨。 因为那个人狠狠扇了她一耳光,结果他也疼了吧。 还是连牙疼脸疼带着耳鸣的那种感觉。 殷雪灼看季烟醒了,皱着眉说:“我现在很晕。” 季烟:你当然晕了,我发烧了!你肯定也发烧了! 等等……她都昏迷了,他为什么没昏过去? 殷雪灼看着她疑惑的眼神,似乎知道她在纳闷什么,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我不是人,不会晕倒,也没这么弱小。” 但是他现在……状况很不好。 他感觉胃部隐隐作痛,还有点儿晕,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恶心虚弱。 这种感觉让殷雪灼很暴躁,他随便捏了一个石子在掌心,那石子化作齑粉,顺着指缝簌簌流下。 季烟看他现在的样子,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闭上眼,感受了一下,然后说:“我现在很饿,饿得胃疼。我还很冷,应该是发烧了,发烧的症状就是头晕乏力犯恶心。我需要吃东西,还需要看大夫,还得有充足的睡眠,要不然我会死的。” 殷雪灼:“……死?” 他听她说了一长串,“饿困冷”这样的字眼对他来说都很陌生,他的重点落在了最后一个字上。 他拧起眉看了季烟片刻,一脸“你这么弱鸡本大佬简直带不动”的一言难尽。 季烟眼睁睁看着殷魔头起身,化为一团黑气在原地暴躁地飞了几圈,然后才一脸不耐烦地问她:“在哪里吃东西?” 季烟默默指了指下面。 她现在和殷雪灼,正在一家酒楼的屋顶上。 殷雪灼单手拎起季烟,正要冲下去清场,季烟又连忙制止:“别别别!你这样会引出大动静的,你既然回来,肯定是要办什么事吧?那打草惊蛇就不太好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殷雪灼的眼神又变得很想杀她,就是那种“再哔哔一句我现在就和你同归于尽”的不耐烦。 他真的好暴躁啊,季烟默默不吭声。 殷雪灼收回手,隐没了身形,他的声音在季烟耳畔响起,带着冰冷冷的触感,“下去。” 季烟:“太高了……我这样跳下去会摔死的。” 话音刚落,一股力量托着季烟,让她轻松地从屋顶一跃而下。 季烟:诶嘿,有点爽的感觉。 这个世界的修仙者遍地都是,季烟下个屋顶不算什么,路人都见怪不怪。季烟站在人流涌动的街市上,抬头看了一下面前的华美酒楼,闻着那些饭菜的香味,感觉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她迫不及待地跑进了酒楼。 “这位客官,您是打尖儿呢,还是住店?”店小二眼尖地看到了季烟,连忙满脸陪笑地迎了上来。 对季烟的态度格外恭敬一些。 季烟想起自己穿的这一身衣裳,她扒人家衣服时,顺便连腰牌一起拿了,看来店小二把她认成了修仙门派的女弟子。 季烟说:“我住店,顺便给我准备一些饭菜,立刻!马上!” 拿店小二一脸谄媚的笑容:“客官,我们这儿的规矩是,先付一半住店的钱……” 季烟的表情凝固了一下。 糟糕,她忘了这茬,身上根本没钱。 手心忽然被塞了什么东西。 季烟抬手一看,发现是钱袋时微微一惊,还没反应过来,那店小二已接过了钱袋,把剩下的钱给了季烟,点头哈腰地对她说:“您这边请,是最西边的上房……” 季烟一路进了房间,店小二上菜很快,瞬间季烟面前就堆满了香喷喷的饭菜。 季烟坐在房间里,咽了咽口水。 一团黑气逐渐凝聚,殷雪灼懒懒地坐在床边,漆黑的长发拖曳及地,和浓黑的衣袍几乎融为一体,偏偏四肢修长,长眉高鼻,黑瞳清凌若水。 忽略他恐怖的手和不正常的黑气,他不动的样子,倒像一副灰白调的旧时美人图。 原书的作者为了将他塑造成一个带感的反派,让他成为了本书的唯一一个扭曲的角色。 极致的容颜配着恐怖的手,正如这个人生为美好的灵魇,内里却是极致的残忍。 季烟看着他懒散的样子,想起就是这么一个人差点把她脖子踩断,瞬间赏景兴致全无。 殷雪灼一勾手指,季烟腰间的钱袋飞回了他的掌心。 季烟恍然大悟,“刚刚的钱是你塞的?” 他简直无所不能。 季烟觉得自己仿佛开了个挂。 殷雪灼不想和她多废话,直接跳过她的提问,“还缺什么,你才不会死?” 季烟:“我还需要一个大夫。” 殷雪灼又瞬间消失不见,面前的窗子一开又阖,去干什么不言而喻。 季烟愣愣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还没回过神来,殷雪灼又回到了原地。 季烟:“……” 殷雪灼:“……” 两人大眼瞪小眼。 “那个,我们只能在十步以内……”季烟小声提醒他,莫名有点想笑,抬手捂住了脸,透过指缝悄悄看着殷雪灼。 大魔头表情阴沉,脸色黑得不能再黑。 也许是受到的心灵冲击有些大,殷雪灼现在还不太能接受现实,他站在那儿消停了好一会儿。 季烟看他没动静,干脆握紧筷子,低头吃起饭来。 她一路坎坷,终于吃上了来这个世界以后的第一顿饭,季烟扒拉着饭碗狼吞虎咽,几乎把自己给噎着,委屈得鼻子一酸。 从前她也是爸妈都疼爱着的女孩子,哪里受过这些委屈。 这才几天,她就在鬼门关周围走了好几圈,把这辈子受过的所有磨难都轮了一遍。 季烟抬手抹了抹眼泪,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 现在想这些没用的,都晚了。 她现在只能尽力保住性命,希望有一日,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 现在殷雪灼和她是共生的,那她可以借机让殷雪灼保护她,虽然殷雪灼比较变态,但在结局之前,他都是书里最强的存在。 至于那本书的结局,她想试着改变一下。 比如……提前剧透什么的? 季烟边吃边想,还没吃完,又被殷雪灼拎了起来。 季烟咬着筷子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带着她从窗户飞了出去,径直掠向医馆,抓人折返一气呵成,季烟被晃得头晕,差点把刚刚吃的东西吐了出来。 “轰——”的一声,面前的窗子又被砸开,一个人硬生生地被丢进了屋子,砸向了季烟方才吃饭的桌子。 刹那间木桌四分五裂,木屑飞扬。 饭菜哗啦啦碎了一地。 季烟手里还握着筷子,被殷雪灼放到了一边,她呆呆地站着,呆滞地看着面前忽然没了的桌子。 122、反穿篇1 订阅不足显示防盗章, 补了才能看哟~  大佬果然就是厉害啊。 菜鸡季烟默默地做着她的挂件。 殷雪灼一路冲破了结界, 结界的光晕与他遽然碰撞, 又瞬间撕裂,蓝色的光晕像流星拖曳的尾巴, 划过了天际。 他浮空站在了临霜城的顶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座巨大的城池。 临霜城, 如其名字一般,莅临终年霜雪的冰湖边, 一边是望不见的白,一边是延绵不绝的青山。而城内, 一半覆盖霜雪, 白雪皑皑,一半春暖花开, 四季如春。 这是一个很神奇的景观,死气沉沉的白和生机勃勃的绿,而绿和白的交汇之处, 形成一个转动的风口,灵气直冲天空, 几乎撕裂苍穹, 又与这稳固的结界交融着。 殷雪灼可以靠蛮力的突破结界,但他麾下的魔并不能跨进一步。 季烟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奇观, 目不转睛地盯着风口那里看,好奇地问:“那是什么地方?” 殷雪灼看了她一眼,“是灵脉。” 只不过这个灵脉有些奇怪, 殷雪灼之前没有注意,现在季烟一问,他忽然眯起眼,眸子死死地盯着那儿。 “呵。”殷雪灼忽然冷笑一声。 季烟不知道他又怎么了,只见殷雪灼又忽然俯冲而下,带着季烟直直往城内冲去。 耳畔呼啸着冰冷的风,下面的景象急遽放大,瞬间有了失重感。 上和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季烟她……恐高了。 她吓得在他手里不住地扑腾,不住的喊着“慢点慢点”,殷雪灼在空中飞掠着,看见她怕成这样,露出了一丝怪异的表情,恶作剧一般地带着她晃了一圈。 一个过山车般的迷之走位。 落地之时,殷雪灼一松手,季烟就“扑通”一声,直接给他跪了。 “呕——”她撑着地面,胃里翻涌着,但由于太久没有吃东西,她什么都吐不出来。 殷雪灼终于有了几分报复的快感,勾起了一抹兴奋的笑,看着她这么难受,就算他自己也不舒服,心情却十分美妙。 季烟:这是个变态,她要冷静,冷静。 她深吸几口气,摇摇晃晃地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眼前却忽然一黑,她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季烟是被殷雪灼拍醒的。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她醒来之后,看着蹲在自己的面前的殷雪灼,很想问一句:“大哥,你拍我的脸,你自己的脸不疼吗?” 她忽然想起之前,殷雪灼杀那个人的手法为何如此残暴,就差当场掀了那人的头盖骨。 因为那个人狠狠扇了她一耳光,结果他也疼了吧。 还是连牙疼脸疼带着耳鸣的那种感觉。 殷雪灼看季烟醒了,皱着眉说:“我现在很晕。” 季烟:你当然晕了,我发烧了!你肯定也发烧了! 等等……她都昏迷了,他为什么没昏过去? 殷雪灼看着她疑惑的眼神,似乎知道她在纳闷什么,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我不是人,不会晕倒,也没这么弱小。” 但是他现在……状况很不好。 他感觉胃部隐隐作痛,还有点儿晕,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恶心虚弱。 这种感觉让殷雪灼很暴躁,他随便捏了一个石子在掌心,那石子化作齑粉,顺着指缝簌簌流下。 季烟看他现在的样子,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闭上眼,感受了一下,然后说:“我现在很饿,饿得胃疼。我还很冷,应该是发烧了,发烧的症状就是头晕乏力犯恶心。我需要吃东西,还需要看大夫,还得有充足的睡眠,要不然我会死的。” 殷雪灼:“……死?” 他听她说了一长串,“饿困冷”这样的字眼对他来说都很陌生,他的重点落在了最后一个字上。 他拧起眉看了季烟片刻,一脸“你这么弱鸡本大佬简直带不动”的一言难尽。 季烟眼睁睁看着殷魔头起身,化为一团黑气在原地暴躁地飞了几圈,然后才一脸不耐烦地问她:“在哪里吃东西?” 季烟默默指了指下面。 她现在和殷雪灼,正在一家酒楼的屋顶上。 殷雪灼单手拎起季烟,正要冲下去清场,季烟又连忙制止:“别别别!你这样会引出大动静的,你既然回来,肯定是要办什么事吧?那打草惊蛇就不太好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殷雪灼的眼神又变得很想杀她,就是那种“再哔哔一句我现在就和你同归于尽”的不耐烦。 他真的好暴躁啊,季烟默默不吭声。 殷雪灼收回手,隐没了身形,他的声音在季烟耳畔响起,带着冰冷冷的触感,“下去。” 季烟:“太高了……我这样跳下去会摔死的。” 话音刚落,一股力量托着季烟,让她轻松地从屋顶一跃而下。 季烟:诶嘿,有点爽的感觉。 这个世界的修仙者遍地都是,季烟下个屋顶不算什么,路人都见怪不怪。季烟站在人流涌动的街市上,抬头看了一下面前的华美酒楼,闻着那些饭菜的香味,感觉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她迫不及待地跑进了酒楼。 “这位客官,您是打尖儿呢,还是住店?”店小二眼尖地看到了季烟,连忙满脸陪笑地迎了上来。 对季烟的态度格外恭敬一些。 季烟想起自己穿的这一身衣裳,她扒人家衣服时,顺便连腰牌一起拿了,看来店小二把她认成了修仙门派的女弟子。 季烟说:“我住店,顺便给我准备一些饭菜,立刻!马上!” 拿店小二一脸谄媚的笑容:“客官,我们这儿的规矩是,先付一半住店的钱……” 季烟的表情凝固了一下。 糟糕,她忘了这茬,身上根本没钱。 手心忽然被塞了什么东西。 季烟抬手一看,发现是钱袋时微微一惊,还没反应过来,那店小二已接过了钱袋,把剩下的钱给了季烟,点头哈腰地对她说:“您这边请,是最西边的上房……” 季烟一路进了房间,店小二上菜很快,瞬间季烟面前就堆满了香喷喷的饭菜。 季烟坐在房间里,咽了咽口水。 一团黑气逐渐凝聚,殷雪灼懒懒地坐在床边,漆黑的长发拖曳及地,和浓黑的衣袍几乎融为一体,偏偏四肢修长,长眉高鼻,黑瞳清凌若水。 忽略他恐怖的手和不正常的黑气,他不动的样子,倒像一副灰白调的旧时美人图。 原书的作者为了将他塑造成一个带感的反派,让他成为了本书的唯一一个扭曲的角色。 极致的容颜配着恐怖的手,正如这个人生为美好的灵魇,内里却是极致的残忍。 季烟看着他懒散的样子,想起就是这么一个人差点把她脖子踩断,瞬间赏景兴致全无。 殷雪灼一勾手指,季烟腰间的钱袋飞回了他的掌心。 季烟恍然大悟,“刚刚的钱是你塞的?” 他简直无所不能。 季烟觉得自己仿佛开了个挂。 殷雪灼不想和她多废话,直接跳过她的提问,“还缺什么,你才不会死?” 季烟:“我还需要一个大夫。” 殷雪灼又瞬间消失不见,面前的窗子一开又阖,去干什么不言而喻。 季烟愣愣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还没回过神来,殷雪灼又回到了原地。 季烟:“……” 殷雪灼:“……” 两人大眼瞪小眼。 “那个,我们只能在十步以内……”季烟小声提醒他,莫名有点想笑,抬手捂住了脸,透过指缝悄悄看着殷雪灼。 大魔头表情阴沉,脸色黑得不能再黑。 也许是受到的心灵冲击有些大,殷雪灼现在还不太能接受现实,他站在那儿消停了好一会儿。 季烟看他没动静,干脆握紧筷子,低头吃起饭来。 她一路坎坷,终于吃上了来这个世界以后的第一顿饭,季烟扒拉着饭碗狼吞虎咽,几乎把自己给噎着,委屈得鼻子一酸。 从前她也是爸妈都疼爱着的女孩子,哪里受过这些委屈。 这才几天,她就在鬼门关周围走了好几圈,把这辈子受过的所有磨难都轮了一遍。 季烟抬手抹了抹眼泪,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 现在想这些没用的,都晚了。 她现在只能尽力保住性命,希望有一日,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 现在殷雪灼和她是共生的,那她可以借机让殷雪灼保护她,虽然殷雪灼比较变态,但在结局之前,他都是书里最强的存在。 至于那本书的结局,她想试着改变一下。 比如……提前剧透什么的? 季烟边吃边想,还没吃完,又被殷雪灼拎了起来。 季烟咬着筷子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带着她从窗户飞了出去,径直掠向医馆,抓人折返一气呵成,季烟被晃得头晕,差点把刚刚吃的东西吐了出来。 123、反穿篇2 订阅不足显示防盗章, 补了才能看哟~ 就挂在殷雪灼的身上, 被风吹着, 左右乱晃,摇摇欲坠。 殷雪灼冲上最顶端的结界, 越是靠近顶层,季烟越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结界之力逼得倒流,连身后湿漉漉的长发都被灵力烘干了。 殷雪灼感受到了她的难受, 反手就给她加了个防护罩一般的小光圈,季烟立刻呼吸舒畅了起来。 大佬果然就是厉害啊。 菜鸡季烟默默地做着她的挂件。 殷雪灼一路冲破了结界, 结界的光晕与他遽然碰撞, 又瞬间撕裂,蓝色的光晕像流星拖曳的尾巴, 划过了天际。 他浮空站在了临霜城的顶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座巨大的城池。 临霜城,如其名字一般, 莅临终年霜雪的冰湖边,一边是望不见的白, 一边是延绵不绝的青山。而城内, 一半覆盖霜雪,白雪皑皑, 一半春暖花开,四季如春。 这是一个很神奇的景观,死气沉沉的白和生机勃勃的绿, 而绿和白的交汇之处,形成一个转动的风口,灵气直冲天空,几乎撕裂苍穹,又与这稳固的结界交融着。 殷雪灼可以靠蛮力的突破结界,但他麾下的魔并不能跨进一步。 季烟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奇观,目不转睛地盯着风口那里看,好奇地问:“那是什么地方?” 殷雪灼看了她一眼,“是灵脉。” 只不过这个灵脉有些奇怪,殷雪灼之前没有注意,现在季烟一问,他忽然眯起眼,眸子死死地盯着那儿。 “呵。”殷雪灼忽然冷笑一声。 季烟不知道他又怎么了,只见殷雪灼又忽然俯冲而下,带着季烟直直往城内冲去。 耳畔呼啸着冰冷的风,下面的景象急遽放大,瞬间有了失重感。 上和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季烟她……恐高了。 她吓得在他手里不住地扑腾,不住的喊着“慢点慢点”,殷雪灼在空中飞掠着,看见她怕成这样,露出了一丝怪异的表情,恶作剧一般地带着她晃了一圈。 一个过山车般的迷之走位。 落地之时,殷雪灼一松手,季烟就“扑通”一声,直接给他跪了。 “呕——”她撑着地面,胃里翻涌着,但由于太久没有吃东西,她什么都吐不出来。 殷雪灼终于有了几分报复的快感,勾起了一抹兴奋的笑,看着她这么难受,就算他自己也不舒服,心情却十分美妙。 季烟:这是个变态,她要冷静,冷静。 她深吸几口气,摇摇晃晃地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眼前却忽然一黑,她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季烟是被殷雪灼拍醒的。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她醒来之后,看着蹲在自己的面前的殷雪灼,很想问一句:“大哥,你拍我的脸,你自己的脸不疼吗?” 她忽然想起之前,殷雪灼杀那个人的手法为何如此残暴,就差当场掀了那人的头盖骨。 因为那个人狠狠扇了她一耳光,结果他也疼了吧。 还是连牙疼脸疼带着耳鸣的那种感觉。 殷雪灼看季烟醒了,皱着眉说:“我现在很晕。” 季烟:你当然晕了,我发烧了!你肯定也发烧了! 等等……她都昏迷了,他为什么没昏过去? 殷雪灼看着她疑惑的眼神,似乎知道她在纳闷什么,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我不是人,不会晕倒,也没这么弱小。” 但是他现在……状况很不好。 他感觉胃部隐隐作痛,还有点儿晕,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恶心虚弱。 这种感觉让殷雪灼很暴躁,他随便捏了一个石子在掌心,那石子化作齑粉,顺着指缝簌簌流下。 季烟看他现在的样子,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闭上眼,感受了一下,然后说:“我现在很饿,饿得胃疼。我还很冷,应该是发烧了,发烧的症状就是头晕乏力犯恶心。我需要吃东西,还需要看大夫,还得有充足的睡眠,要不然我会死的。” 殷雪灼:“……死?” 他听她说了一长串,“饿困冷”这样的字眼对他来说都很陌生,他的重点落在了最后一个字上。 他拧起眉看了季烟片刻,一脸“你这么弱鸡本大佬简直带不动”的一言难尽。 季烟眼睁睁看着殷魔头起身,化为一团黑气在原地暴躁地飞了几圈,然后才一脸不耐烦地问她:“在哪里吃东西?” 季烟默默指了指下面。 她现在和殷雪灼,正在一家酒楼的屋顶上。 殷雪灼单手拎起季烟,正要冲下去清场,季烟又连忙制止:“别别别!你这样会引出大动静的,你既然回来,肯定是要办什么事吧?那打草惊蛇就不太好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殷雪灼的眼神又变得很想杀她,就是那种“再哔哔一句我现在就和你同归于尽”的不耐烦。 他真的好暴躁啊,季烟默默不吭声。 殷雪灼收回手,隐没了身形,他的声音在季烟耳畔响起,带着冰冷冷的触感,“下去。” 季烟:“太高了……我这样跳下去会摔死的。” 话音刚落,一股力量托着季烟,让她轻松地从屋顶一跃而下。 季烟:诶嘿,有点爽的感觉。 这个世界的修仙者遍地都是,季烟下个屋顶不算什么,路人都见怪不怪。季烟站在人流涌动的街市上,抬头看了一下面前的华美酒楼,闻着那些饭菜的香味,感觉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她迫不及待地跑进了酒楼。 “这位客官,您是打尖儿呢,还是住店?”店小二眼尖地看到了季烟,连忙满脸陪笑地迎了上来。 对季烟的态度格外恭敬一些。 季烟想起自己穿的这一身衣裳,她扒人家衣服时,顺便连腰牌一起拿了,看来店小二把她认成了修仙门派的女弟子。 季烟说:“我住店,顺便给我准备一些饭菜,立刻!马上!” 拿店小二一脸谄媚的笑容:“客官,我们这儿的规矩是,先付一半住店的钱……” 季烟的表情凝固了一下。 糟糕,她忘了这茬,身上根本没钱。 手心忽然被塞了什么东西。 季烟抬手一看,发现是钱袋时微微一惊,还没反应过来,那店小二已接过了钱袋,把剩下的钱给了季烟,点头哈腰地对她说:“您这边请,是最西边的上房……” 季烟一路进了房间,店小二上菜很快,瞬间季烟面前就堆满了香喷喷的饭菜。 季烟坐在房间里,咽了咽口水。 一团黑气逐渐凝聚,殷雪灼懒懒地坐在床边,漆黑的长发拖曳及地,和浓黑的衣袍几乎融为一体,偏偏四肢修长,长眉高鼻,黑瞳清凌若水。 忽略他恐怖的手和不正常的黑气,他不动的样子,倒像一副灰白调的旧时美人图。 原书的作者为了将他塑造成一个带感的反派,让他成为了本书的唯一一个扭曲的角色。 极致的容颜配着恐怖的手,正如这个人生为美好的灵魇,内里却是极致的残忍。 季烟看着他懒散的样子,想起就是这么一个人差点把她脖子踩断,瞬间赏景兴致全无。 殷雪灼一勾手指,季烟腰间的钱袋飞回了他的掌心。 季烟恍然大悟,“刚刚的钱是你塞的?” 他简直无所不能。 季烟觉得自己仿佛开了个挂。 殷雪灼不想和她多废话,直接跳过她的提问,“还缺什么,你才不会死?” 季烟:“我还需要一个大夫。” 殷雪灼又瞬间消失不见,面前的窗子一开又阖,去干什么不言而喻。 季烟愣愣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还没回过神来,殷雪灼又回到了原地。 季烟:“……” 殷雪灼:“……” 两人大眼瞪小眼。 “那个,我们只能在十步以内……”季烟小声提醒他,莫名有点想笑,抬手捂住了脸,透过指缝悄悄看着殷雪灼。 大魔头表情阴沉,脸色黑得不能再黑。 也许是受到的心灵冲击有些大,殷雪灼现在还不太能接受现实,他站在那儿消停了好一会儿。 季烟看他没动静,干脆握紧筷子,低头吃起饭来。 她一路坎坷,终于吃上了来这个世界以后的第一顿饭,季烟扒拉着饭碗狼吞虎咽,几乎把自己给噎着,委屈得鼻子一酸。 从前她也是爸妈都疼爱着的女孩子,哪里受过这些委屈。 这才几天,她就在鬼门关周围走了好几圈,把这辈子受过的所有磨难都轮了一遍。 季烟抬手抹了抹眼泪,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 现在想这些没用的,都晚了。 她现在只能尽力保住性命,希望有一日,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 现在殷雪灼和她是共生的,那她可以借机让殷雪灼保护她,虽然殷雪灼比较变态,但在结局之前,他都是书里最强的存在。 至于那本书的结局,她想试着改变一下。 比如……提前剧透什么的? 季烟边吃边想,还没吃完,又被殷雪灼拎了起来。 季烟咬着筷子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带着她从窗户飞了出去,径直掠向医馆,抓人折返一气呵成,季烟被晃得头晕,差点把刚刚吃的东西吐了出来。 124、反穿篇3 订阅不足显示防盗章, 补了才能看哟~  殷雪灼实在是太吓人了。 无论是外表, 还是脾气。 也不怪这大夫害怕, 季烟要不是因为是原书读者,加上现在自己的命保住了, 她也会害怕。 殷雪灼的黑气便充盈在这狭小的屋子里,阻绝了窗外的暖阳, 一丝风也吹不进来,四周一片阴暗, 连温度都低了几分。 她看着那大夫抖了许久,才勉强给她搭好脉, 过了片刻, 大夫战战兢兢地说:“姑娘这是染了很严重的伤寒,需要注意保暖, 卧床静养,我再开几个方子,按时服用就好。” 一边说, 也一边感到惊讶。 看这姑娘的衣着,应该是修真之人, 不应该会有这些小病。 就算只是普通人, 因为最近魔族肆虐,问仙盟给百姓发了许多补药, 所有人的体质都强健许多,甚少有人伤寒。 他是不知,身为太玄门门主的妹妹, 季烟非但没有享受到格外的优待,还独独被排斥在外,不曾服下任何补药,混得连难民都不如。 殷雪灼一听要抓药,每日还要服用,就又不耐烦起来,瞬间闪到了那大夫那跟前,问:“有什么更快的办法?” 那大夫被殷雪灼的突然靠近,吓得直接跪了。 季烟:这一幕似曾相识。 大夫抖了许久,才哆哆嗦嗦道:“还、还有一种办法……” “就是有一种灵草……只有问仙盟才有,可以让普通人的身子强健许多,也能瞬间治好这些普通的病症……” 问仙盟。 殷雪灼眼神瞬间冷厉。 正好,他也要去问仙盟,顺便多杀几个人。这样想着,殷雪灼忽然兴奋起来,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季烟看着他突如其来的兴奋和变态,默默地咬了咬筷子。 “殷雪灼。”她弱声弱气地叫他,“我还想吃饭。” *** 季烟提出换房间时,店小二已经惊呆了。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窗子和四分五裂的桌子,瞠目结舌,“这这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季烟摸着鼻子,尴尬地笑:“我吃饱之后有点激动,就练了一下剑法……” 店小二看了看周围,问道:“剑呢?” 神特么练剑。 季烟十分淡定,睁眼说瞎话:“修仙之人,到了最高境界之后,便无需配剑,空气自能凝聚成刃,要不要我来给你演示一下?” 那店小二连忙摆手,赶紧溜之大吉,给她准备另一间客房,离开时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再拆屋子了。 一脸尴尬地送走了店小二,季烟关上了房间的门,深深地叹了口气。 殷雪灼的锅,她来背。 她太难了。 罪魁祸首还懒散地靠着墙壁,嫌弃地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在季烟吃得正香之时,忽然闪身到她身后,微微附低身子,在她耳边阴恻恻道:“多吃点儿,说不定是最后一顿了。” “……”季烟差点噎着。 他好煞风景哦。 殷雪灼靠得好近,季烟感觉后背冷飕飕的,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说:“我生病了,你这样我会病得更重的。” 殷雪灼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凡人,可真是弱啊……”他长长的指甲又探上她的脖子,在后颈轻划,手指微微一收紧,“你这么弱,迟早死在别人手上,被谁杀都一样……” “被谁杀都一样,但只有你杀不了。”季烟不假思索地打断他。 嘴上耍狠,谁不会啊。 殷雪灼被她噎了一下,很快又重新笑了起来,笑声让她有些毛骨悚然。 “你放心,我迟早会找到杀你的办法,我会实现我的诺言,踩断你的脖子,顺便送你个挫骨扬灰的礼……” 他猖狂地笑着,笑容越来越扭曲,又成了一团黑雾,将季烟彻底包裹住,想从她脸上看到什么害怕的情绪。 但她已经不怕了。 只是殷雪灼这来去几下,他周围散发的寒气,瞬间让饭菜冷了下来。 季烟:吃个饭我容易吗我。 她撂了筷子,郁闷地坐到了床上,不吃了。 想起还要和这魔头一直在一起,她感觉胃疼。 季烟又困又累,刚吃饱没多久,还没等到天黑,她就支撑不住浓烈的困意了。 她不知道殷雪灼平时睡不睡觉,她也顾不上他,在殷雪灼奇怪的目光下,季烟蹬掉鞋子,身子一歪,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这一睡仿佛过了很久。 仿佛有无数只手拉着她往下坠落,宛若无底洞一般,永远坠不到尽头。 季烟无梦,连意识都陷入无尽的黑暗,只感觉浑身都难受得厉害,浑浑噩噩间,她被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拍醒。 季烟猝然惊醒,却和一双冷冷的黑瞳对上了视线。 外面夜色正浓。 大半夜的,殷雪灼正撑在她的身上。 季烟:“……” 他的长发落在她的身上,周身冷气四溢,脸色算不上好看,手指掐着她的脸。 她就是这样硬生生地被他掐醒的。 季烟:“你干……” “嘛”字还没说出口,殷雪灼忽然抬起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 “很烫。”他说。 殷雪灼对热额外敏感,季烟休息的时候,他离不开十步以外,只能无聊地看着她睡觉。 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身体的温度节节攀升,像一个慢慢烧开的火炉,烧得殷雪灼也有些受不了了。 他一个不爽,就把她拍醒了。 季烟懵了片刻,拖着沉重的脑袋坐起来,有气无力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无辜地望着殷雪灼,“白天那个郎中还没给我开药你就把他杀了,我又没有灵草,只能越病越严重。” 都是他害的。 泡了水又抱了他这个活冰块,她晚上才开始高烧,已经算体质不错了。 罪魁祸首殷雪灼只是盯着她看。 算了,这人压根不可能对自己的行为愧疚。季烟无力地扶着床栏,摇摇晃晃地下床,穿着鞋走到窗子边,扒着窗子往下看。 她住的是客栈三楼,视线广阔,掠过重重飞扬的屋脊,即便是深夜,也能看见风眼映在穹顶的淡淡蓝色光晕,十分漂亮。 “殷雪灼。”季烟有气无力地问他:“你白天之时,看见这个灵脉,为什么忽然不走了?” 殷雪灼却勾了一下唇角,“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季烟:“我这样半死不活的,你就好受么?你爱说不说吧。” 殷雪灼确实也很难受,只是他从前受过更极致的折磨,这点儿感觉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殷雪灼顺着季烟的视线看过去,冷冷道:“那里有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 他拧起了眉,“现在还不知道。” “那你想拿回来么?”季烟毫不迟疑地问他。 她虽然不记得原书里,殷雪灼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问仙盟,但他确实是个不会便宜旁人之人,只要是属于他的东西,他都会不计代价地夺回来。 不计代价,无论东西重要与否,都不会便宜对方一分。 殷雪灼看着季烟,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就笑着说:“当然想。” 不仅想,他还想杀了这里所有的人。 “好。”季烟说:“明天,我们就混进问仙盟,我先想办法拿了仙草,然后接下来你要做什么,都随你,反正你这么厉害,压根不会受伤……”说着,她往后一个趔趄,因为头太晕了。 殷雪灼很迅速地化为一团黑气,成功没让她倒在他身上。 季烟:“……” 殷雪灼嫌弃地离了她足足一米远,拿起了床上的被子,朝季烟丢过来,兜住了她的头。 季烟抱着被子一脸茫然,殷雪灼用一种看“菜鸡”的眼神扫了她一眼,懒洋洋地说:“等什么明天,现在就去。” 他之所以停留,是因为她太脆弱了,否则他白天就直接杀过去了。 混进去? 不。 殷雪灼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混”这个字。 *** 季烟拿被子把自己裹了整整两圈,抱着殷雪灼时,才勉强不觉得冷了。 殷大佬带着她,再次体验了一把“深夜加强版4d环形动感眩晕”,非常刺激。 季烟只能听到周围澎湃的风声,她的视线所及只是殷雪灼的黑袍,耳边回荡着起此彼伏的惨叫声,甚至还有人喊着“有鬼”,估计是连殷雪灼的脸都没有看到,就被他扭断了脖子。 125、反穿篇4 订阅不足显示防盗章, 补了才能看哟~  “殷雪灼!” 季烟惊叫一声, 从床上坐了起来。 浑身大汗淋漓, 那梦实在是太真实了,季烟胸口剧烈起伏着, 还有些惊魂未定。 一转头,就对上殷雪灼凑过来的脸。 季烟:“……” “叫我做什么?”他语气不善地眯了眯眼。 估计是第一次遇见睡觉叫他名字的人, 他望着她的眼神透着奇怪的打量,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凑过来的样子有多吓人。 季烟心口一哽, 有点想把他骂一顿,你妈的能不能不要每次在她睡觉的时候都凑得这么近, 你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脸, 这惨白惨白的样子真的让活人吃不消。 不过她想起那个梦,单纯无辜的少年灵魇和后来被锁链捆起来的魔魇, 心头却又一软,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算了,她和他计较什么。 但殷雪灼显然对她刚才的梦很感兴趣, 还凑过来问:“你为什么要叫我的名字?” “我只是梦到你了。”季烟没有防备,可能是刚睡醒, 胆子也比较大, 张口就说心里话:“不过还好是梦,我梦见你亲手把玄冰鳞送给了殷妙柔, 还被她关在了炼渊,不过你以前怎么可能这么单纯善良呢,肯定是假的。” “……”殷雪灼的眼神更古怪了。 季烟:??? 不会被她说中了吧? 玄冰鳞真的是他自己送出去的? 不是, 殷雪灼以前居然是个这样的傻白甜?别人给他取个名字,他就能自残报答? 季烟一时居然不知道应该是同情他,还是感慨一下世事无常。 那么干净温柔的少年,现在长成了一只嗜杀成性的魔。 季烟不敢抬头看他,忽然悄悄往旁边挪了挪,还没挪多远,被殷雪灼摁住了头顶,他用力一摁,一直把她推倒在了床上,撑手在她身边,咬牙切齿道:“是假的!” 季烟:“……”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眼神已经出卖自己了? 明明就是真的,死鸭子嘴硬,有什么好好面子的。 谁还没个黑历史呢,何必介怀,她都懂。 季烟悄悄拽过被子,他的视线下慢慢裹住他的手腕,再把他的手腕挪开,坐起来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十分体贴地顺着他说:“那就当做是假的吧。” 殷雪灼:“……” 什么叫当做? 他眯了眯眼,还没说出威胁的话来,季烟又从他身边溜下去床,左右蹦跶了两下,又难受地扭了扭,自言自语地嘀咕:“我好难受啊。” “你又怎么了?”他皱起眉。 季烟:“我好久没洗澡了,身上黏糊糊的,我想洗澡。” 一夜过去,她和殷雪灼说话的语气又恢复如常,仿佛昨夜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 她和殷雪灼的关系其实很微妙,有时候他会使劲欺负她,她也会生他的气,双方互相看不顺眼,但又会点到即止,不到最后一步,都相安无事。 譬如昨夜他差点掐死她,今天的氛围又忽然轻松了起来。 季烟想起那个梦,又忍不住悄悄瞄了他一眼,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殷雪灼此刻却又露出了嫌弃的眼神。 也不怪他嫌弃,对他一个魔来说,季烟的生活方式实在是太麻烦了,每天不是在解决麻烦,就是正处于麻烦之中。 一不小心,还会死掉。 不能穿墙,不能打架,还胆小怕疼,被他弄哭过好几次。 殷雪灼十分鄙夷,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写着满了蔑视。 要是在一开始,季烟或许还比较在意,不过她这几天被他折腾得免疫了,就无视了他的眼神,乖乖地在屋子里等着,过了一会儿,韶辛果然来了。 韶辛的脸色很难看,给她说了外面的事情。 “昨夜魔头毁了结界,不知为何,魔潮并未连夜来袭。” ——那是因为殷雪灼只能跟在季烟身边,压根没空去召唤魔潮。 “昨夜有几十名弟子不幸遇难,百姓也受到了不小的波及……几位长老也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 ——魔头昨晚非要炸烟花给她看,估计全被炸了。 “可结界仍在不断地碎裂,至今还在掉落碎片,我们已让所有百姓闭门不出,但难免还有人不断受伤,周围的小魔也开始往这边聚集,人手根本不够。”韶辛重重地锤了一下墙壁,咬牙切齿道:“能破坏灵脉,分明就是魔主所为!可偏偏几位长老就是不信,如论如何都不愿向洛城求援!” ——因为好几个长老都被殷雪灼控制了,当然不会求援了。 季烟嗑瓜子磕得欢快,直到韶辛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对了,才立刻放下手里的瓜子,心情复杂地表达了一番自己对局势的担忧。 然后又鼓励了一番韶辛,冠冕堂皇地说了一通大魔头一定会被除掉什么的。 “但愿如此。”少年皱着眉坐在椅子上,眉目间是难掩的惆怅,全然没了初见时的朝气蓬勃。 韶辛是个很善良的人,季烟站在敌对的立场上,还忍不住安慰道:“师兄,你不必担心,这里的师兄弟们都还在,至少现在局势还能稳住,只可惜……”她垂下眼,故意道:“只可惜我只能呆在这里,不能为你们出一份力。” 韶辛点了点头,看向她,温声道:“师妹,我昨日特意去向几位长老提了你的事,你既然被魔盯上,在这里也不安全,如果你愿意帮忙,可以和我们一起去抵抗那些入侵的低等魔。” “真的?!”季烟眼睛一亮,立刻跳了起来,立刻握紧了韶辛的手,疯狂感谢,“师兄你真好!” 她终于不用在这里和大魔头大眼瞪小眼了! 少年猝不及防被她抓了手,脸上倏然浮起一道红霞,惊慌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他干巴巴道:“那,师妹,你……准备一下,我再带你出去……” 这么惊慌失措? 季烟又觉得好笑,勉强忍着笑说:“师兄,我还想洗一下澡,明日再出去吧……” “好、好!”韶辛盯着一边的门看,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这就让人给你打热水来……” 说完就夺门而出。 刚一逃出去,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师妹压抑不住的笑声。 韶辛的身子晃了晃,原地摔了个踉跄。 季烟有了热水,就开始快乐地洗澡了。 殷雪灼对看女人洗澡没有兴趣,他就坐在屋顶,不远不近,刚好离季烟十步的距离。 但是季烟是真的烦人。 她洗澡就算了,她居然还唱歌。 唱歌就算了,她还唱得奇奇怪怪,又难听,歌词也莫名其妙。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来啊~爱情啊,反正有大把愚妄~” “来啊~流浪啊,反正有大把方向~” “来啊~造作啊……” 殷雪灼:“……” 殷雪灼起身,化为黑气在屋顶暴躁地飞了几圈,感觉耐心快到达了极限,时不时故意蹬着脚下的瓦片,想给下面那人一点警告。 可惜季烟已经唱嗨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屋顶的动静。 洗澡唱歌就是让人上头,她在水里有节奏地抖着腿,一会儿从野狼disco切换到青藏高原,一会儿从凤凰传奇唱到你是风儿我是沙,把所有她能想到的国歌儿歌流行音乐全都轮了一遍。 “来啊,造作——” “砰——” 一声巨响蓦地传来,季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是捂胸抬头,却看见屋顶多了一个洞。 季烟:??这只哈士奇又在搞什么?这回又要拆她屋顶? “……殷雪灼?”她试探着喊了他一句。 “闭嘴!” 某人压抑着怒意,暴躁地打断她。 说了觉得不够,又恶狠狠地加了一句:“再唱我立刻就把你带回魔域杀了你!” 季烟:“……” 不是,大清早发这么大火气干嘛。 她唱一下歌怎么了? 明明唱得这么好听!这人懂不懂欣赏! 当然,唱歌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殷雪灼这人吧,特别粗暴不讲道理,还不懂人类的礼义廉耻,季烟都说了不唱了,他居然直接从屋顶上的那个洞里跳了进来,季烟尖叫着捂胸大喊“色狼”,他一脸不耐烦地抬起手指,在她唇边轻轻一点,季烟张了张嘴,只能发出微不可闻的气音。 126、反穿篇5 订阅不足显示防盗章, 补了才能看哟~ 好冷啊。 季烟冻得唇色发白, 身子不自然地打着哆嗦, 很快就感觉身上一暖,殷雪灼已经捞起被子, 重新把她紧紧裹住。 他猝然回神,抱着她迅速回了住所。 那几个女弟子还没醒, 季烟坐在床上,裹着被子一动不动, 看着殷雪灼清完她们的记忆,又回到了床边, 默默地看着她。 季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她也望着他。 嗯……殷雪灼现在的容颜, 好像恢复了一点儿。 之前要杀人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眼角泛着诡异的红色, 长发无风自动,既冷酷又妖艳,像从地狱爬出来鬼魅。 现在呢, 虽然也还是魔头的样子,却顺眼多了嘛。 季烟默默地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一点, 还是没感觉到暖和, 整个人都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咬着唇一声不吭。 殷雪灼看着她这副难受的样子, 又有些暴躁起来。 他想了想起身,走到那几个女弟子面前,伸手抓住她们的衣服, 眼看就要扒下来给她,季烟吓得大叫,“你……别别别别别!” 女孩子的衣服不能随便扒啊!! 他是怎么回事,他不知道男女大防吗?季烟的魂都要被他给吓飞了。 殷雪灼给出的回答很理直气壮,“你冷。” “……”季烟一边发抖,一边气急了说:“我冷的话缓一会儿就好了嘛,你不要扒女孩子的衣裳!你知不知道看了人家的身子是要负责的!” 殷雪灼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很认真地反驳她:“我看过你的。” 但她没说要负责。 季烟:“……” 她差点儿要被他气晕过去。 这能一样吗!这当然不一样!……也不对,这当然是一样的!但是他不能因为看了她就看别人……也不对,他也不能看她啊! 还有,为什么她对于他看她这件事,为什么这么能接受啊! 季烟都要被他搅糊涂了,她整个头都大了,也暴躁地在床上滚了滚,殷雪灼又朝她走过来,老实地坐在床边,还凑近了附身看她,拿手指戳着她软乎乎的脸颊。 “你刚才为什么抱我?”他表情古怪,觉得她是在自作自受,明明怕冷还抱,是不是傻了。 他本来是要杀了那些人的。 可季烟在怀里拱来拱去,硬生生拱得他杀意全无,看着她这蠢样子,霎时没了脾气。 季烟感觉身子暖和了一些,才全缩成一团,露出清澈的黑眸,小声道:“殷雪灼,你之前是不是想杀了他们?可你一冲动,你就拿不回玄冰鳞了。” 她也听到了的。 灵脉下的东西,也是他的鳞片。 她知道他是怎样的愤怒,尤其是伤害他的人就在他的面前,还说着什么“后悔当初没杀了他”。 殷妙柔当初坠落炼渊时,是殷雪灼挣脱身上的禁制,舍命救她,如果不是他,她连昆宁派的门都出不去,更别说什么除魔卫道,拥有现在的实力和地位。 她要是他,也会很愤怒……可气也没用啊,人生这么长,谁遇不到几个渣男渣女呢,被渣就渣呗,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难不成一直活到过去不成? 季烟没谈过恋爱,但看到过谈恋爱的室友要死要活歇斯里底的样子,觉得……真没必要。 你难受,对方也不会感同身受,反而委屈的是你自己。 当然,付出过感情,很多难受也是身不由己。 季烟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导一下,于是说道:“殷雪灼,要不我唱一首《忐忑》给你听吧,送给你当时忐忑的心境。” 殷雪灼:“?” 季烟裹着被子坐直了,清了清嗓子开始唱—— “啊啊啊啊哦!” “啊啊啊啊哦嘿!” “……” 殷雪灼:“……” 他看着她鬼哭狼嚎,盯了半晌,默默扭过了头去,一时没绷住,露出了一抹笑,转瞬即逝,很快又恢复了冷漠的表情,抬了抬手指。用法术封了她的喉咙。 季烟张了张嘴,什么都发不出来了。 殷雪灼起身,却一直没有看她,只是背对着她走到了窗边,凶巴巴道:“不许唱歌!” 季烟:我委屈。 她在活跃氛围啊,唱歌哄他,他还凶她。 季烟对着他的背影龇牙咧嘴地做了个嘴脸,又比了比中指,然后才扯过被子,翻了个身睡了。 殷雪灼站了一会儿,感觉到身后安静下来,才转过身来。 季烟已经睡着了。 她睡的好快。 殷雪灼看着她的睡颜,抬手抚了抚额,又露出了一丝有点崩不住的笑。 第二天,季烟又坐不住了。 她在这里待了很多天,这几日季云清都忙着杀入侵的魔,以及抵御妖兽,上回季烟轰开的城墙还没补上,眼看着灵脉也支撑不住,所有人都焦头烂额,不知道该先解决哪一边的事情。 季烟又自发地说想去帮忙修城墙。 季云清并没有禁她的足,季烟猜他可能是顾忌着之后还要利用她去试探灵脉,现在才想临时和她发展一下兄妹感情,季烟一点儿也不带客气的,直接提着裙子欢乐地跑到了临霜城的城墙边。 昔日她轰出的大窟窿,已经修补了一大半了。 季云清带来的弟子修为高深,正有条不紊地法术运送巨石,慢慢堆积起坚不可摧的城墙。 季烟找了个石头墩坐下,支着下巴看着那特别高的城墙,对着虚空说:“殷雪灼,你说我要不要去帮忙呢?” 殷雪灼平时不爱理她的,这回却破天荒地说了句“去”。 他很喜欢看季烟帮倒忙的样子。 这种拉仇恨的行为非常危险,季烟拍拍裙子站起来,眸子清澈明亮,兴奋地说:“那我要是被人追着打的话,你要记得保护我啊!”说着,她兴奋地一头扎进了人群。 暗中的殷雪灼看着小姑娘撒丫子狂奔的背影,眯了眯眸子,也化为黑气跟了过去。 季烟虽然废,但她非常能搞事情。 比如有的弟子长时间用法术运送巨石,灵力枯竭,有些吃不消,季烟主动帮忙给他们送恢复体力的灵丹,老是分不清丹药的长相,每次都送错药。 送成了泻药顶多闹闹笑话,季烟居然还误打误撞送了毒药,她看见对方当着她的面开始吐血时,简直是惊呆了。 你们修仙人士都这么随便的吗,为什么要把毒药和灵丹放在一起啊?她以为顶多只是疗效不对而已! 季烟又赶紧让殷雪灼带着她遛。 季烟花了一下午三个时辰的时间,差不多把能帮的忙都“帮”了一遍,成功地让众人昨日好不容易赶上的进度,今天第一回实现了负增长。 她觉得自己真是太棒了。 殷雪灼以后应该给她颁个奖,比如“魔域最佳间谍奖”,“魔域最佳演员奖”什么的。 当然,也有人认出了季烟,知道她没有修为,故意欺负她。 “白绣,你过来!”有人一边施法加固抵御妖兽的小型结界,一边嚷嚷着叫住她,“去给我把一边的法宝拿过来!” 季烟脚步停住,也没说什么,跑到一边找了找,看到一堆奇怪的东西。 这么多东西,哪个是法宝啊? 若是寻常的修仙人士,自能感应到法宝的灵气,但季烟没有灵根,什么都感觉不到,她犹豫了一会儿,挑了个长得最像法宝的葫芦递了过去。 “是这个吗?” 对方抽空转头瞟了一眼,当即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拿个喝水的葫芦给我?你这废物存心耍我是不是?” 季烟莫名被吼了一嗓子,也很委屈,和他讲道理:“你又没说长什么样子?” “我不说你自己难道不……”那人正要继续反驳,忽然想起来季烟是个什么样的废人,上下看了她几眼,冷嗤了一声,“对了,你不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你这种废物居然还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我要是你,与其这么没用,倒不如出去给妖兽吃了。” 季烟也生气了,“……废物吃你家大米了?” 又来一个莫名其妙嫌弃她弱的。 季烟几乎没有迟疑,直接怼了回去。 这都什么世道,没有灵根都不配活了吗?季烟想起之前悄悄议论她的女弟子,这一个个的,别说是恶毒女配“季烟”,要是换她来,从小到大走到哪里都被人说是废物,她也会忍不住恶毒十倍。 那人没想到季烟居然还敢顶嘴,瞬间面色青白交错,绝对忍受不了被一个废物训斥,他忽然抬手捏诀,正要好好教训季烟一顿,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身子狠狠地砸在一棵树上,砸得树叶簌簌落下,那人捂着胸口倒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季烟。 殷雪灼拎起那人,另一只手拎着季烟,直接把他们带到了无人的角落。 他把季烟放了下来,再把那人丢垃圾似地扔到一边,季烟看着他抬手点出一簇蓝色的火焰,很快那人就开始惨叫,痛苦地翻滚起来,过了很久才缓过来,十分惊恐地看着殷雪灼,哆嗦着不停。 他想要抬手施法逃跑,却什么法术都使不出来了。 “你现在也成了‘废物’。”殷雪灼笑容冷血而变态,一脚踩在这个人的胸口,用力碾了碾,却没把人踩死,而是扭过头来,对着季烟抬了抬下巴。 “过来,随便揍他。” 一转头,就对上殷雪灼凑过来的脸。 季烟:“……” “叫我做什么?”他语气不善地眯了眯眼。 估计是第一次遇见睡觉叫他名字的人,他望着她的眼神透着奇怪的打量,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凑过来的样子有多吓人。 季烟心口一哽,有点想把他骂一顿,你妈的能不能不要每次在她睡觉的时候都凑得这么近,你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脸,这惨白惨白的样子真的让活人吃不消。 不过她想起那个梦,单纯无辜的少年灵魇和后来被锁链捆起来的魔魇,心头却又一软,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算了,她和他计较什么。 但殷雪灼显然对她刚才的梦很感兴趣,还凑过来问:“你为什么要叫我的名字?” “我只是梦到你了。”季烟没有防备,可能是刚睡醒,胆子也比较大,张口就说心里话:“不过还好是梦,我梦见你亲手把玄冰鳞送给了殷妙柔,还被她关在了炼渊,不过你以前怎么可能这么单纯善良呢,肯定是假的。” “……”殷雪灼的眼神更古怪了。 季烟:??? 不会被她说中了吧? 玄冰鳞真的是他自己送出去的? 不是,殷雪灼以前居然是个这样的傻白甜?别人给他取个名字,他就能自残报答? 季烟一时居然不知道应该是同情他,还是感慨一下世事无常。 那么干净温柔的少年,现在长成了一只嗜杀成性的魔。 季烟不敢抬头看他,忽然悄悄往旁边挪了挪,还没挪多远,被殷雪灼摁住了头顶,他用力一摁,一直把她推倒在了床上,撑手在她身边,咬牙切齿道:“是假的!” 季烟:“……”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眼神已经出卖自己了? 明明就是真的,死鸭子嘴硬,有什么好好面子的。 谁还没个黑历史呢,何必介怀,她都懂。 季烟悄悄拽过被子,他的视线下慢慢裹住他的手腕,再把他的手腕挪开,坐起来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十分体贴地顺着他说:“那就当做是假的吧。” 127、幼年篇1 订阅不足显示防盗章, 补了才能看哟~  他就在你们身边偷听啊! 季烟用一种见了鬼般的眼神看着这一群人。 她发现这几个人围成一团, 只有道云真人和另一个长老是背对着殷雪灼的, 其他人都面对着化为实体的殷雪灼,但是却一直都没什么动静。 难道他们…… 季烟睁大眼, 殷雪灼轻轻拨弄了一下黑黑的长指甲,对面一个女长老也开始说话, 季烟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只是看到殷魔头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被控制了。 季烟笃定了,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真的太强了。 其实她本来已经不怕殷雪灼了的, 然而此刻, 忽然又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心悸感。 鼻腔吸入了一股冰冷的空气,充斥在肺里, 像塞了一团棉花,呼吸沉重艰难起来。 季烟脑子混混沌沌地想:他真的太可怕了。 看他轻描淡写地杀了人是一回事,眼睁睁地看着活人成为他的行尸走肉又是一回事, 她好像突然意识到,殷雪灼是真的坏透了。 他可怜, 却也是坏到极致, 无可洗白。 季烟想起他之前那句“把他们做成傀儡”,语气轻描淡写, 和说要踩断她的脖子时一模一样。 他向来说到做到,无论是多么荒谬的想法。 察觉到季烟惊恐的目光,殷雪灼忽然扭过头, 勾起一抹极其变态的微笑,对着季烟眨了眨眼睛。 仿佛在说:瞧瞧,我说的话,都做到了呢。 季烟心情复杂。 她后来被关押了起来。 五个长老里面,有三个被殷雪灼控制,道云真人估计还不知道真相,还在想着要怎么对付殷雪灼,季烟被软禁在了一个布满结界的院落里,坐在床上对着墙壁发呆。 殷雪灼心情似乎很好,懒散地歪在季烟身边,拿他的长指甲戳她,“在想什么?” 他靠近时,连呼吸都是冷的,和他的体温一样冰冷。 季烟蜷缩着,轻声道:“我就忽然觉得,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还没毁灭全世界。” 殷雪灼仿佛被她这句话逗笑了,他捏着她的下巴,忽然靠近季烟的脸,“你今天似乎有些怕我?” 季烟的身子在发抖。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抖个什么劲,对方又杀不了她。 可她就是抖,可能是之前看到他把活人变成那样的后遗症,殷雪灼一凑过来,她就感觉到了冷,哆嗦得更厉害了。 殷雪灼眯起双眼,唇角微微勾起,手指在她脸上摩挲着,“所有人都怕我,他们越是怕,我越是要杀了他们,看着他们带着恐惧而死。” 这个变态,真的是没救了。 季烟垂着眼睛,偏头躲开他冰冷的手指,想了想,慢慢吞吞道:“你开心就好。” 反正她也左右不了他。 “……”殷雪灼定定地瞧了她半晌,忽然松开手,一脸索然无趣。 还以为她会哭着求他不要呢。 殷雪灼起身走到床边,看着远方的灵脉发出的淡淡蓝光,像一颗误坠凡尘的宝石,在苍穹之上留下了淡淡的尾痕。 那里的光芒越来越亮,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殷雪灼眸色微沉,眼尾微微泛红,涤荡着汹涌的杀意。 *** 第二日丑时,季烟又被被子层层裹紧,挂在了殷雪灼的腰上。 殷雪灼想直接靠近灵脉。 季烟挂在他的腰上,越来越适应那股眩晕感,殷雪灼一路畅通无阻,夜风吹动他漆黑的长发,即便没有发带绑缚,他的头发都不曾乱了半分。 几缕长发落在了季烟的脸上,连发梢都冰凉冰凉的。 季烟却没心思挥开脸上的发丝。 她听到了几段对话,从殷雪灼身边飞的小蝴蝶身上传来。 说起来,这个小蝴蝶很神奇,羽翼是黑色带蓝的,非常漂亮,在空中划过时,还留下淡蓝色的尾痕,殷雪灼拿手指一点就出来了,季烟觉得他这种气场的大佬玩蛇才对,可他偏偏玩蝴蝶。 半夜三更,各个门派说得上话的人都没睡,他们似乎聚在什么地方讨论大事,说话的声音很清晰地通过蝴蝶传了过来。 季烟猜想,应该是殷雪灼提前在那三个傀儡长老身上放了监视的东西,他虽然不是人,却因为被人类养大,也学会了人类最狡猾的那一套。 那些对话的内容,全程围绕着殷雪灼展开—— “那晚那么大的动静,我们连个影子都没见着,结界也没任何动静,如果不是魔主,他麾下哪个魔将能有如此实力?!” “倘若真是他,我们便要立刻去通知掌门盟主,立刻派人支援临霜城,他一定会毁了临霜城的!不会留一个活口!” “方才那个清韵阁女弟子都说了,他是回来取自己的东西的!” 立刻就有人问道:“他能有什么东西在临霜城?难道是什么法宝,非取回不可?” 道云真人忽然出声:“我猜,他要取回的东西,可能是和灵脉有关。” “灵脉?!” “我记得当初临霜城的灵脉早就被彻底摧毁了,这里本不该有灵脉支撑结界,但后来好像是殷掌门重新变了个灵脉出来?” 听到“殷掌门”三个字,殷雪灼忽然冷笑了一下。 他忽然开口说话,嗓音阴沉沉的,“那殷掌门是用什么东西重新变出灵脉的呢?” 他话音一落,一道女声机械地重复了殷雪灼的话,引发了一阵沉默。 好像涉及到了什么不好的话题,半晌都无人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惴惴不安地说了一句—— “该不会是玄冰鳞吧?” 玄冰鳞? 这是什么东西? 季烟紧紧地抱着殷雪灼,疯狂搜寻脑海中关于玄冰鳞的记忆,最终无果。 她对这个设定毫无印象,书里好像没有提到过,又或许只是一笔带过,显得无足轻重。 《问道》的主角毕竟是殷妙柔,全文的笔墨着重用在了殷妙柔是怎样一步步变得强大,又和各种强者纠缠不清,对于反派殷雪灼的笔墨,主要用在了他因为仇恨疯狂报复殷妙柔的地方。 却没有细说很多关于殷雪灼的细节,对于这个反派的刻画,更多地在他的性格上,而他很多的经历,一直到正文完结,都充满着浓重的神秘色彩。 原作者有说过要写番外,不过季烟还没来得及等到番外出来,就被拖入了书中的世界。 原书剧情之中,殷雪灼也没有来过临霜城,更没有注意到这里的灵脉。 她这是偶然改变了剧情走向,然后发现了隐藏支线剧情么? 玄冰鳞应该就是殷雪灼要找的东西,季烟感觉殷雪灼此刻有点儿不太正常。 他飞得越来越快,季烟几乎要从他怀里坠落,掉下去的最后一瞬,殷雪灼的手臂环过了她的腰肢,手掐着她的腰侧,十分用力。 浓黑的指甲越来越长,惨白的手背脉络狰狞,黑色的纹路扎在皮肉上迅速蔓延。 季烟:妈耶,这是当场黑化了吗? 季烟怂得不敢动,腰上的肉被他用力掐着,疼得她想要挣扎却没有办法,一直被他掐到腰侧没有了知觉,他估计是愤怒到想自残,干脆开始虐待她了。 季烟一边腹诽,一边疼得抽气,揪着他衣裳的手越来越用力,眼泪不受控制地飚了出来。 眼泪顺着小脸滑落,瞬间就洇湿了殷雪灼的衣裳。 他微微一顿,好像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手上的力道顿时松开,手捏着季烟的衣领子,把她提了起来,和他对视。 季烟哭得好可怜。 一双眼睛肿的像兔子,直抽气,疼得她唇瓣都在颤抖。 殷雪灼怔了一下,很快就裂开嘴短促地笑了一声,低低的气音,不带任何假笑的成分。 就是单纯被她逗笑了。 “你这么怕疼?”殷雪灼拎着她晃了晃,像拎一只瑟瑟发抖的小仓鼠,“胆小又怕疼,还连灵根都没有,你有什么用?” 季烟:???你妈的,有用也不是给你虐的啊! 她恨不得锤爆面前这个人的头。 妈的死变态。 殷雪灼又松开她,把她重新搂在了怀里。 这一回是搂的,不是用掐的,季烟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裳,带着委屈小声咕哝了一句:“肯定都肿了青了。” 殷雪灼身形一滞,没理她,继续往前飞去。 这回他的速度终于正常了。 殷雪灼一路前行,很快就到达了灵脉周围,但只是站在空中,并没有靠得太近。 所谓的灵脉,在季烟眼中,更像一个深陷的陨石坑。 里面涌动着无穷无尽的光影,十分漂亮,卷起的灵力汇聚成风眼,从灵力的海浪之中霍然冲出,直汇天空。 殷雪灼靠近的刹那,漆黑长发被风掠起,露出月色下冷酷的容颜,月色晦暗,风忽然自下方涌起,刹那间鼓动耳膜,震颤着神经,荡出无边的风浪,摧毁了周遭无数凛冽的风。 下方的灵脉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开始震动。 季烟感觉到了呼吸困难。 殷雪灼抬手给她加了个防护罩,身子往下掠去,身子与空气急遽摩擦,发出低低的尖啸。 他想要再靠近一点。 靠近到几乎要碰到时,却不能再靠近分毫。 殷雪灼眸底泛红,漆黑长发在空中乱舞,季烟缩在他怀里,几乎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128、幼年篇2 订阅不足显示防盗章, 补了才能看哟~ 就挂在殷雪灼的身上, 被风吹着, 左右乱晃,摇摇欲坠。 殷雪灼冲上最顶端的结界, 越是靠近顶层,季烟越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结界之力逼得倒流,连身后湿漉漉的长发都被灵力烘干了。 殷雪灼感受到了她的难受, 反手就给她加了个防护罩一般的小光圈,季烟立刻呼吸舒畅了起来。 大佬果然就是厉害啊。 菜鸡季烟默默地做着她的挂件。 殷雪灼一路冲破了结界, 结界的光晕与他遽然碰撞, 又瞬间撕裂,蓝色的光晕像流星拖曳的尾巴, 划过了天际。 他浮空站在了临霜城的顶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座巨大的城池。 临霜城,如其名字一般, 莅临终年霜雪的冰湖边,一边是望不见的白, 一边是延绵不绝的青山。而城内, 一半覆盖霜雪,白雪皑皑, 一半春暖花开,四季如春。 这是一个很神奇的景观,死气沉沉的白和生机勃勃的绿, 而绿和白的交汇之处,形成一个转动的风口,灵气直冲天空,几乎撕裂苍穹,又与这稳固的结界交融着。 殷雪灼可以靠蛮力的突破结界,但他麾下的魔并不能跨进一步。 季烟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奇观,目不转睛地盯着风口那里看,好奇地问:“那是什么地方?” 殷雪灼看了她一眼,“是灵脉。” 只不过这个灵脉有些奇怪,殷雪灼之前没有注意,现在季烟一问,他忽然眯起眼,眸子死死地盯着那儿。 “呵。”殷雪灼忽然冷笑一声。 季烟不知道他又怎么了,只见殷雪灼又忽然俯冲而下,带着季烟直直往城内冲去。 耳畔呼啸着冰冷的风,下面的景象急遽放大,瞬间有了失重感。 上和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季烟她……恐高了。 她吓得在他手里不住地扑腾,不住的喊着“慢点慢点”,殷雪灼在空中飞掠着,看见她怕成这样,露出了一丝怪异的表情,恶作剧一般地带着她晃了一圈。 一个过山车般的迷之走位。 落地之时,殷雪灼一松手,季烟就“扑通”一声,直接给他跪了。 “呕——”她撑着地面,胃里翻涌着,但由于太久没有吃东西,她什么都吐不出来。 殷雪灼终于有了几分报复的快感,勾起了一抹兴奋的笑,看着她这么难受,就算他自己也不舒服,心情却十分美妙。 季烟:这是个变态,她要冷静,冷静。 她深吸几口气,摇摇晃晃地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眼前却忽然一黑,她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季烟是被殷雪灼拍醒的。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她醒来之后,看着蹲在自己的面前的殷雪灼,很想问一句:“大哥,你拍我的脸,你自己的脸不疼吗?” 她忽然想起之前,殷雪灼杀那个人的手法为何如此残暴,就差当场掀了那人的头盖骨。 因为那个人狠狠扇了她一耳光,结果他也疼了吧。 还是连牙疼脸疼带着耳鸣的那种感觉。 殷雪灼看季烟醒了,皱着眉说:“我现在很晕。” 季烟:你当然晕了,我发烧了!你肯定也发烧了! 等等……她都昏迷了,他为什么没昏过去? 殷雪灼看着她疑惑的眼神,似乎知道她在纳闷什么,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我不是人,不会晕倒,也没这么弱小。” 但是他现在……状况很不好。 他感觉胃部隐隐作痛,还有点儿晕,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恶心虚弱。 这种感觉让殷雪灼很暴躁,他随便捏了一个石子在掌心,那石子化作齑粉,顺着指缝簌簌流下。 季烟看他现在的样子,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闭上眼,感受了一下,然后说:“我现在很饿,饿得胃疼。我还很冷,应该是发烧了,发烧的症状就是头晕乏力犯恶心。我需要吃东西,还需要看大夫,还得有充足的睡眠,要不然我会死的。” 殷雪灼:“……死?” 他听她说了一长串,“饿困冷”这样的字眼对他来说都很陌生,他的重点落在了最后一个字上。 他拧起眉看了季烟片刻,一脸“你这么弱鸡本大佬简直带不动”的一言难尽。 季烟眼睁睁看着殷魔头起身,化为一团黑气在原地暴躁地飞了几圈,然后才一脸不耐烦地问她:“在哪里吃东西?” 季烟默默指了指下面。 她现在和殷雪灼,正在一家酒楼的屋顶上。 殷雪灼单手拎起季烟,正要冲下去清场,季烟又连忙制止:“别别别!你这样会引出大动静的,你既然回来,肯定是要办什么事吧?那打草惊蛇就不太好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殷雪灼的眼神又变得很想杀她,就是那种“再哔哔一句我现在就和你同归于尽”的不耐烦。 他真的好暴躁啊,季烟默默不吭声。 殷雪灼收回手,隐没了身形,他的声音在季烟耳畔响起,带着冰冷冷的触感,“下去。” 季烟:“太高了……我这样跳下去会摔死的。” 话音刚落,一股力量托着季烟,让她轻松地从屋顶一跃而下。 季烟:诶嘿,有点爽的感觉。 这个世界的修仙者遍地都是,季烟下个屋顶不算什么,路人都见怪不怪。季烟站在人流涌动的街市上,抬头看了一下面前的华美酒楼,闻着那些饭菜的香味,感觉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她迫不及待地跑进了酒楼。 “这位客官,您是打尖儿呢,还是住店?”店小二眼尖地看到了季烟,连忙满脸陪笑地迎了上来。 对季烟的态度格外恭敬一些。 季烟想起自己穿的这一身衣裳,她扒人家衣服时,顺便连腰牌一起拿了,看来店小二把她认成了修仙门派的女弟子。 季烟说:“我住店,顺便给我准备一些饭菜,立刻!马上!” 拿店小二一脸谄媚的笑容:“客官,我们这儿的规矩是,先付一半住店的钱……” 季烟的表情凝固了一下。 糟糕,她忘了这茬,身上根本没钱。 手心忽然被塞了什么东西。 季烟抬手一看,发现是钱袋时微微一惊,还没反应过来,那店小二已接过了钱袋,把剩下的钱给了季烟,点头哈腰地对她说:“您这边请,是最西边的上房……” 季烟一路进了房间,店小二上菜很快,瞬间季烟面前就堆满了香喷喷的饭菜。 季烟坐在房间里,咽了咽口水。 一团黑气逐渐凝聚,殷雪灼懒懒地坐在床边,漆黑的长发拖曳及地,和浓黑的衣袍几乎融为一体,偏偏四肢修长,长眉高鼻,黑瞳清凌若水。 忽略他恐怖的手和不正常的黑气,他不动的样子,倒像一副灰白调的旧时美人图。 原书的作者为了将他塑造成一个带感的反派,让他成为了本书的唯一一个扭曲的角色。 极致的容颜配着恐怖的手,正如这个人生为美好的灵魇,内里却是极致的残忍。 季烟看着他懒散的样子,想起就是这么一个人差点把她脖子踩断,瞬间赏景兴致全无。 殷雪灼一勾手指,季烟腰间的钱袋飞回了他的掌心。 季烟恍然大悟,“刚刚的钱是你塞的?” 他简直无所不能。 季烟觉得自己仿佛开了个挂。 殷雪灼不想和她多废话,直接跳过她的提问,“还缺什么,你才不会死?” 季烟:“我还需要一个大夫。” 殷雪灼又瞬间消失不见,面前的窗子一开又阖,去干什么不言而喻。 季烟愣愣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还没回过神来,殷雪灼又回到了原地。 季烟:“……” 殷雪灼:“……” 两人大眼瞪小眼。 “那个,我们只能在十步以内……”季烟小声提醒他,莫名有点想笑,抬手捂住了脸,透过指缝悄悄看着殷雪灼。 大魔头表情阴沉,脸色黑得不能再黑。 也许是受到的心灵冲击有些大,殷雪灼现在还不太能接受现实,他站在那儿消停了好一会儿。 季烟看他没动静,干脆握紧筷子,低头吃起饭来。 她一路坎坷,终于吃上了来这个世界以后的第一顿饭,季烟扒拉着饭碗狼吞虎咽,几乎把自己给噎着,委屈得鼻子一酸。 从前她也是爸妈都疼爱着的女孩子,哪里受过这些委屈。 这才几天,她就在鬼门关周围走了好几圈,把这辈子受过的所有磨难都轮了一遍。 季烟抬手抹了抹眼泪,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 现在想这些没用的,都晚了。 她现在只能尽力保住性命,希望有一日,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 现在殷雪灼和她是共生的,那她可以借机让殷雪灼保护她,虽然殷雪灼比较变态,但在结局之前,他都是书里最强的存在。 至于那本书的结局,她想试着改变一下。 比如……提前剧透什么的? 季烟边吃边想,还没吃完,又被殷雪灼拎了起来。 季烟咬着筷子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带着她从窗户飞了出去,径直掠向医馆,抓人折返一气呵成,季烟被晃得头晕,差点把刚刚吃的东西吐了出来。 “轰——”的一声,面前的窗子又被砸开,一个人硬生生地被丢进了屋子,砸向了季烟方才吃饭的桌子。 刹那间木桌四分五裂,木屑飞扬。 饭菜哗啦啦碎了一地。 季烟手里还握着筷子,被殷雪灼放到了一边,她呆呆地站着,呆滞地看着面前忽然没了的桌子。 半晌,她心疼道:“啊啊啊啊啊我的饭菜!” 她饿惨了,看着面前一地的饭菜,完全没看摔在她面前不住呻.吟的人。 她收回之前的话! 这哪是开挂啊,根本就是带了个活祖宗在身边,还是那种完全没有正常人意识的活祖宗。 129、幼年篇3 订阅不足显示防盗章, 补了才能看哟~ 变态无疑。 如果她能早点穿书, 穿到他还没黑化之前, 她就算是求,也要让殷妙柔别伤害他幼小脆弱的心灵。 这黑化之后太特么可怕了。 季烟看着下方的人越来越多, 有人带着镇魔塔,但不管镇魔塔的光亮得有多吓人, 他们都无暇顾及这么多了,只是想要抢救这半死不活的灵脉。 天上的结界破了。 虽然还没有完全消失, 却也维持不了多久。 那么即将会有大量的魔冲入临霜城,大肆屠杀, 接下来的魔潮, 众人都不敢想象。 事到如今,他们就算不认为殷雪灼亲自来了, 此时此刻也不得不信了。 殷雪灼站在高处,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人,他们不敢靠近灵脉, 又妄想修补,那些弟子蜂拥而出, 很快就一个接一个被坠落的碎片所伤, 惨叫声不绝于耳,当真如他所说, 开始了炸烟花。 不过那些人的丑态,殷雪灼看了这么多年,早就腻味了, 反倒是怀里这个小东西,让他觉得有点意思。 “这么美丽的景色,不看岂不可惜?” 他微微掂着季烟的下巴,让她抬头,可她偏偏像个鹌鹑,好不容易抬了头,还紧紧地闭着双眸。 不过,就算看不到,有用什么关系呢? 风送着一丝隐约的血腥味,来到了季烟的鼻尖,她知道会是怎样的画面,即使不看,凭空想象也很有趣。 季烟有些犯恶心,殷雪灼死死掐着她的脸,她终于忍受不住,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一片地狱。 所有人人都在惨叫挣扎,没有受伤的弟子拖着受伤的弟子,却也无可躲避,先来的人逐渐倒地,后面的人不敢上前。 季烟怔怔地看着,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你为什么非要这样?” 非要用这样残酷的手法杀人,又辣眼睛又没有意义,这让他很有快感吗? 殷雪灼冷冷地哼了一声,“这只不过是个开始,你以为人就是好东西么?他们自私,残忍,这些报复,远远不够。” 他阴沉的声音穿透耳膜,季烟却听不进去,她的目光落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身上,那男孩的一双腿都被炸得血肉模糊,此刻正努力地往季烟的方向爬。 这么小的孩子……季烟看得心微微揪起。 他看不到季烟,季烟却突然挣脱了殷雪灼的钳制,提着裙摆跑了过去,蹲在他的身边,伸手去扶他,“你没事吧?” 那男孩不住地打着哆嗦,季烟看到他脸色惨白,额头上冒着冷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一咬牙,撕开自己的衣角,给那男孩勉强包扎了一下,希望能止血。 天上的碎片还在不断地坠落。 正当季烟正在包扎之时,那男孩却忽然一把拽住她的手,他的力气大地惊人,毕竟是修仙之人,即使受了重伤,季烟也完全不是对手,她抬头看着男孩儿,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他狠狠地往身上一拽。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股热浪从后方袭来。 季烟骤然感到灼热滚烫。 碎片碰到季烟的最后一刻,一道尖利的风瞬间刮了过来,直接将碎片击落。 那带着光晕的碎片落在地上,瞬间起了火焰,将周围的泥土都烧得发黑。 季烟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就是人啊,你帮他,他还会拿你当肉盾,有什么意义呢?” 殷雪灼慢慢走到她身边,微微一勾手指,季烟面前的男孩儿便立刻化为了一片灰烬,被风一寸寸地吹散了。 季烟呆呆地跪着,低头没说话。 殷雪灼像逗弄一只小仓鼠,看她玩够了,又捏着她的后衣领子,将她提了起来。 “你仔细看看这些人,他们都死不足惜,你帮了他们,他们迟早恩将仇报,这就是人性。” 殷雪灼在她耳边低语,一字一句,带着蛊惑一般的口吻。 她忽然拔下了头上的钗子,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带我离开这里。”她忽然抓住殷雪灼捏着她下巴的手,努力忽略他的手上冰冷滑腻的触感,转过身去,仰着小脸看着殷雪灼。 他微微低头,垂落的长发落在她的肩上,两人挨得极尽,季烟却只觉得冷。 她死死地抓着殷雪灼,发钗抵着自己的脖子,深入一寸,划出了一道血迹。 殷雪灼的脖子上也出现了一道血痕。 她说:“你做什么我都不干预,你怎么想对我也不重要,你不要逼我,否则我们就同归于尽。” 殷雪灼轻轻嗤笑一声,俯身对着她一字一句道:“你以为这样可以威胁到我?” 季烟脸色苍白,她又开始发抖,却斩钉截铁道:“你也威胁不到我,我现在孤身一人,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我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甚至本就该死,我死了一点都不亏,就看你觉得亏不亏了。” 她其实怕死。 一边这样说,一边抖得厉害,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兽,明明怕得不敢动,还要呲牙威胁对方。 殷雪灼此生最见不得被人威胁。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阴郁地盯着她半晌,抬手打掉了她手上的钗子。 那钗子铿然落地,瞬间被殷雪灼周围的黑气烧成灰烬。 季烟一怔,又被他捏住脖子,瞬间被拎得靠他更近了一些。 怀里的女子柔弱无力,虚虚地靠着他,像情人间的缱绻细语,他的手却惩罚性地紧了紧,直到看到她露出痛苦的表情。 丝毫不管自己会不会难受。 “那很遗憾,我威胁不了你了。”殷雪灼无不遗憾地说,“不过,等这里的事情了结,把你带回魔域,我有一万种方法杀了你。” “这世上除了生与死,还有很多的选择,比如被做成傀儡、成为人蛊、或者被炼化成别的东西,你的魂魄依然健康如常,可以永世伴随我身边,不会受伤,也不会死去。” 这是个疯子! 季烟没有想到还能这样,她瞪大眼睛看着他,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殷雪灼冰冷的面庞。 她的眼神越来越惊恐,殷雪灼抱着她重新飞起,这一回没有被褥的阻隔,她浑身上下都被冻得打哆嗦,他什么都怕,唯独不怕寒气,便用恶意地用这样的方式报复她。 【宿主,提醒一次,殷雪灼是你的攻略目标,他说的方法只要不造成你的受伤或者死亡,理论上是成立的。】 系统这个时候突然冒了出来,不断地在季烟脑海里叮叮叮。 不就是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么!殷雪灼都把话撂这了! 【本系统无法改变宿主的命运,为了宿主的人身安全,特此做出提示:宿主既然是为了殷雪灼进入本书,不妨好好做他的支线,会有新的转机。】 季烟听得迷迷糊糊,不知道这个“支线”是指什么,“转机”又是什么。 殷雪灼但凡说要做的事,只要能做到,从不反悔。 季烟在脑海里问:“我到底要怎样才能切断和他的联系?” 【只有一个条件。】 【杀死殷妙柔和季云清。】 季烟:“……” 说白了,就是让殷雪灼成为最后的赢家,到时天下无人再可拦他。 那时候切断了联系,她不是死得更快? 操。 这他妈就是个坑。 季烟思绪万千,转瞬之间,已回到了被软禁的小屋外,被殷雪灼拖着往屋子里走去。 就在此时,季烟听到了风声。 不是一般的风声。 更像兵刃割裂空气的气音,像银针刺穿树叶。 下一瞬,一道雪光披着月色,蓦地划破了黑暗,刺入了季烟的眸底,瞬间之间的灵力激荡开来,像湖中一落子,震开的涟漪形成强劲气流,巧妙地弹开了季烟脖子上殷雪灼的手。 出招迅疾,措手不及。 白光闪过,殷雪灼瞬间化为了一团黑气,无声消失在原地,季烟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了下来。 对方不了解殷雪灼身为魔魇可以凭空消失,还以为他消失了,居然跑到季烟身边,抬手托住了摇摇欲坠的她,“白师妹!你没事吧?” 是韶辛。 少年眸色焦急,俊秀的五官衬着领口淡银色的暗纹,在月下宛若玉人。 没想到居然是他,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韶辛,“怎么是你?你……你快逃!” 他不可能是殷雪灼的对手。 “无碍。”韶辛却紧紧地揽着她,季烟脖子上的掐痕触目惊心,他不顾她的挣扎,迅速推开门,将季烟扶到床上坐下,抬手给她把了把脉,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事,那只魔居然一直跟着你,难怪你身上一直有魔气。” 季烟惊疑不定地看着四周。 殷雪灼呢?他应该还在,为什么没有出现? 按照他的脾气,居然没有当场杀了韶辛? 韶辛不知道她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还以为她受惊过度,连忙抬手贴在她后心,帮她运气调息片刻,才松开了手。 疗完伤,他坐在床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因为季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白师妹……”韶辛有些尴尬无措,一贯面对女孩子的紧张又开始犯了。 季烟却直接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本来灵脉那里传来动静,所有人都去了那里,但是我记得只有你身上有魔气,便想过来确认一下你还在不在,果然你不在了。”韶辛说到正事,眉目沉凝下来,“是不是刚才那只魔将你带到了灵脉,也是他击碎了结界?” 现在也没什么必要瞒了,季烟无力地点了点头。 “是魔主吧?”韶辛说。 季烟睁大眼,十分惊讶。 韶辛是唯一一个和殷雪灼交手之后,猜出了他的身份,并还如此镇静之人。 “你若被他胁迫,大可告诉我,我会帮你。”韶辛看着季烟脖子上的掐很,面露不忍,几番欲言又止,少年垂下眸子,攥紧了自己的佩剑,“我虽然远远不是他的对手,却未必怕他。” 季烟:“……” 不是,你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有底气啊? 那几个长老都慌成了狗,韶辛居然这么淡定地坐在这里?? 她疑惑地看着韶辛,韶辛似乎知道她的疑虑,又解下腰间的香囊,递给了她。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送给我的东西,当时他说可以对付殷雪灼,我起初并不在意,直到今日,我才将它拿出一试。” 130、幼年篇4 订阅不足显示防盗章, 补了才能看哟~ 红梢缀饰红轿四角, 风铃随风颤动, 一路铃声清越,散发着惑人的甜香。 四个白衣女子扛着红轿, 一路疾行在山间,身姿轻盈, 足底不染一丝尘埃。 她们要去的,正是山顶的木屋。 ——魔魇降临之地。 而轿中女子, 正被红绸死死地束缚着四肢,一身华美的红裙, 长发沿着背脊直淌到地上, 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 只可惜身中剧毒,动弹不得。 而这个女子, 正是季烟。 季烟,修真文《问道》的炮灰女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男主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恶毒女配的典型代表。 因她生了一双和女主相似的眼睛, 三番四次勾引男主、陷害女主, 造成无数次男女主之间的误会,最终自食恶果, 被浑身浸满毒药,代替女主,献给魔头殷雪灼。 殷雪灼何许人也? 书里的终极反派, 灭天灭地的病娇,天地所化的魔魇,杀人如麻。 季烟,披着炮灰皮,实际上是原书读者的季烟,现在就是要被献给殷雪灼,代替女主去死。 她觉得自己的头盖骨有点疼。 因为马上,按照书里的剧情,殷雪灼会掀了她的头盖骨。 是真的掀,没有任何修辞手法。 而不巧,季烟觉得,她就是因为殷雪灼穿书的。 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 季烟本是当代社畜一枚,某日被朋友安利了《问道》这本书,一气呵成地看完了,结果连着好几天失眠了。 《问道》这本书,本是一个大女主的狗血女强玛丽苏爽文,全文围绕着一群优秀的男人追随着一个女人的脚步展开,女主殷妙柔善良聪颖,倾国倾城,人见人爱,天下间所有的优秀男子都被这个独具个性的女人所吸引,并为之疯狂。 行文流畅,情节跌宕,就是有两个屡次被盖楼的话题点。 一个是万年老套路,全天下的男人看到女主的第一眼就爱她,甚至甘愿为她去死,不管女主做了什么,他们都无条件地爱她,而本书的很多恶毒女配,都喜欢无脑陷害女主,从而被男配们啪啪打脸。 这种全世界女人都死绝了的感觉,让一众读者头皮发麻。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槽点——反派太可怜了。 反派原是天地所化的灵魇,幼年时被昆宁派掌门所擒,因为灵魇天生能吸收天地灵气,对方为将天下灵脉据为己有,用活人的灵气和血喂养他,将他养成了一个没有人性的怪物。 而这个怪物一百岁时,还不会说话,直到他遇见了温柔善良的女主殷妙柔。 那时候的殷妙柔身为前掌门的女儿,在门派中人见人爱,天真烂漫,面对相貌恐怖的灵魇,一点也不觉得害怕,还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殷雪灼。 从此以后,殷妙柔就经常偷偷来见殷雪灼,懵懂的殷雪灼逐渐也被她动摇,对她格外不一样。 但好景不长。 时任掌门明枢真人道貌岸然,发现殷妙柔撞破他偷偷饲养灵魇之后,就起了杀心,将殷妙柔推入了炼渊之下,企图灭口。 而殷妙柔本来没有生还的可能,就在此时,殷雪灼居然冲破了桎梏,飞入了炼渊下,九死一生救出了殷妙柔。 善良圣洁的女主,总有人愿意她去死。 而殷妙柔很快又得知了自己的杀父仇人正是掌门明枢真人,她选择逃离昆宁派,日后再寻找机会报仇,却在下山之后,结识了后来的剑仙——韶白。 紧接着就一路奇遇,充分发挥了身为女主角的金手指,让全天下的男人为之趋之若鹜,又在危难之际,结识了太玄门的少主,本书男主季云清,和他展开了你追我赶的爱恨纠葛。 在主线上,作者非常争气,将所有的好运都给了女主,成功让她怼天怼地,一路杀怪,偶尔还会和各路男配发生感情纠葛,小黑屋强制爱更是轮着来,狗血的台词一盆接着一盆。 同时,作者也不忘发展恶毒的反派。 “终极boss”殷雪灼因为救下了女主,自身被关在炼渊思过,身体被灵火灼烧,并逐渐失去理智,力量越来越强悍,随着昆宁派掌门四处屠杀,导致天下大乱。 但他却因为心中念着美好的女主,始终残存一丝善念。 所以屡次对上正派时,殷雪灼被人控制,下手无情,但是对上殷妙柔,他都会挣脱桎梏,手软放水,渐渐地,殷妙柔也发现了这一点。 但她为了给生父报仇,除掉明枢真人、夺回掌门之位,决定利用一心喜欢她的殷雪灼。 决战之中,殷雪灼被殷妙柔利用唯一的一点善念,却被男主狠狠重伤,看见殷妙柔身边的季云清之后,殷雪灼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彻底绝望黑化,当场化魔。 当然,他失败了。 可能是作者为了把文写长,觉得反派还不能死这么快,这个时候,温柔善良的女主突然圣母光环发作,没有杀殷雪灼,而是将他重新镇压在了炼渊,怕他太容易闯出来,还用无数根锁链刺穿他的骨头,几乎废了他。 殷雪灼被仇恨驱使,一日不停地修炼,终于在男女主创立新的仙门、共结连理之日,用尽全力破出封印,大杀四方。 他吸收人的灵气,成为一方大魔,而且他为情所伤,变得非常变态,敌视人类,认为所有人都和殷妙柔一样,还非常憎恨两情相悦之人。 他占领魔域,统率群魔攻陷人族,想要覆灭整个天下,无人能平息他的怒火。 本文的后面就是殷雪灼不断地杀和殷妙柔相似的女子,成为了终极病娇反派。 就在他在变态的道路上一去不返的时候,圣母女主殷妙柔选择用自己来平息他的怒火,杀了殷妙柔的殷雪灼被暴走的季云清杀掉,临死的时候,殷雪灼的手里还握着殷妙柔的钗子。 最神奇的是,殷雪灼死后,大家才知道他还是保留着心里柔软的一面,始终留着殷妙柔的魂魄,殷妙柔被男主复活,男女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只留下小可怜反派永远消失在这世间。 季烟看完这本书的时候,已经哭完了整整一卷卫生纸。 太他么可怜了。 太特么虐了。 这个反派何其凄惨?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屡次挣脱控制救女主,反而被利用得彻底,最终死了被万人唾骂,成全了别人。 他不无辜,却太可怜,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万劫不复的下场。 季烟的心情……跟踩了狗屎一样。 去他妈的爽文,爽个毛线。 她大半夜的,凌晨四点,顶着哭红了的兔子眼,愤怒地留下书评—— “特么的作者你写个几把文,你他妈坟头被人挖了还是对社会不满,就知道拿反派赚眼泪,有本事你虐男女主啊,男女主整天怼天怼地,怼怼怼个几把怼,不就是靠尼玛的主角光环,我的病娇小可怜儿又无辜又可怜,女主根本不值得被他爱,艹,把我隔夜饭都恶心出来了。” 这条评论一发出去,很快就在评论区盖起了高楼,然后下一秒,季烟就穿书了。 穿的这个时候,刚好就是书的中后期。 殷雪灼已经冲出了炼渊,成为了万魔之主,现在正到处屠城,所过之处万物枯萎,尸横遍野,没留一个活口。 而季烟,穿到了同名炮灰“季烟”身上,马上就要被她口中的“病娇小可怜儿”开瓢。 季烟:“……” 讲真,她后悔了。 她慌得一批,还有点儿想妈妈。 可怜是因为他是美强惨,但是魔头真正来到面前的时候,季烟就怂了。 二次元和三次元真的不一样啊!!! 最极致的嘴臭,最修罗的感受。 红轿还在不断地前行,季烟挣脱不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白衣女子从轿子里拖出来,扶到了屋子里,她们强迫她坐在了床上,然后将她的双手分别用绸缎捆紧,吊在了床顶两侧。 再给季烟盖上了红盖头,隔绝了她全部的视线。 此时此刻,季烟只是女主殷妙柔的替身。 她被迫代替殷妙柔被献给殷雪灼,引诱殷雪灼过来,殷雪灼掀开她的盖头之时,就会碰到她身上的毒。 那是一种专门对付魔魇的毒。 殷雪灼会因此受伤,当然,他掀开了红盖头,顺便掀了季烟的头盖骨。 季烟咽了咽口水。 头皮发麻。 那群白衣女子很快就打扫好了屋子,垂首站在房间的角落,她们每个人身上都准备了法器,准备在殷雪灼中毒之时,趁机将他重伤。 当然,季烟知道,他们计划再周密,也只是螳臂当车,努力作死,殷雪灼即使中毒,也不会被这些小喽啰打伤。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季烟尝试着挣扎了两下,却完全挣脱不了,她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却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冷了几分,外面刮起了阴冷冷的风,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毛骨悚然的。 门窗吱呀乱摇,屋外的巨树折断了树枝,一根树枝蓦地飞入屋内,蓦地刺穿了其中一个白衣女子的身体,那女子无声无息的倒地。 其他三个白衣女子面露惊恐,袖中的手不住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