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霸爱情故事》 第1页 《学霸爱情故事》作者:大白兔大白大【完结】 文案:5年前大学毕业那天,季定强吻了白澍然后一走了之,去美国硕博连读了。 5年后季定回来了,一回来就说要追白澍。 白澍被季定亲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性冷淡的直男,被亲了之后他时刻警告自己一定要坚持当个直男,结果最后还是没绷住。 两个学霸的故事,白澍跟季定两家是世交,从小竹马竹马。 小狼狗攻理科学霸vs深柜文科学霸受 成都爱情故事第三波 内容标籤:年下欢喜冤家青梅竹马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澍、季定┃配角:┃其它: 第1章 1 八月份的成都,天气不算好,什么气候适宜,来了就不想走都是骗人的,这个时候的四川盆地除了被烈日烤灼,还有散不去的水气,宛若一个天然的蒸笼,人不管在室外还是室内都是一身粘腻,十分不舒爽。 白澍这会儿在双流机场的停车场,开着空调也吹不走他心里的那股遭心劲儿。他已经在这儿坐了二十分钟,手机开着屏就放在排档杆的位置,界面停留在不适合他这个年纪的软体qq上,那是聊天记录,是季定一星期前发给他的消息,说自己要回国了。 季定是他竹马竹马的朋友,关系是从上一辈延续下来的那种。他们的父母都是c大的老师,几乎同时入校,同一时间恋爱结婚又先后有了孩子,只不过他早产,所以最后季定比他小了五个月,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穿同一条开档裤长大。因为不管是在竹林村的职工宿舍还是c大花园,他们都是住对面的。 二幼,c大附中,七中,高一下学期分科前两人一直在同一个班,一直当同桌,高考的时候也都以相差不大的分数分别考入了f大的物理系和英语系。虽然学习了不同的专业,上了不同的课程,但两人关系一直很铁,每天一起在图书馆自习,相互帮忙买饭占位置,一坐就是四年的那种铁。 白澍曾经不止一次说过:季定就是我最好的兄弟。 直到大学毕业的那个晚上。 学校给出的deadline是6月30,他们的大部分行李都寄回去了,只剩跟各自的好朋友吃个散伙饭就能正式回成都,当天晚上两人在不同的饭店喝了个烂醉,而季定,白澍以为的他最好的兄弟,排除千难万险过来找到了他,带他去开了房,跟他睡在同一张床上,强吻了他,并且给他口了。 然而第二天早上他睡醒之后,还没来得及懊恼惊诧就发现旁边已经没人了。他本来想将之定性为一个直男醉后不清醒做出的可怖行径,及时体谅了他的好朋友二十二年没有交过女朋友的特殊情况,并试图用友情翻过这一页,可是他打开qq之后,发现对方竟然在他的空间留下了一条新的留言:对不起,我走了,勿念。 白澍当时脑子是懵的,也没想立即跟人联繫,直到七月回到成都才知道季定已经在他回成都的前一天去了美国。 季定要直博,他是知道的,但他没想过那个人会说走就走,更没想过这一去就是五年,五年中他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白澍再次嘆了口气,刷新了航班动态,季定的班机显示已经落地了。他昨晚因为跟着父母同季定父母一同吃饭,强行被爹妈卖了过来做司机,这会儿已经是避无可避,总不好一直让两位长辈在接机口站着。 季定的父母很热情,站在外头等人的时候也一直同白澍讲他们小时候的事情,从幼儿园说到青春期终于等到了今天的主角。 季定是穿着西裤和衬衣走出来的,行李车上没什么东西,刚走出大门先把行李车丢到一边,同自己的父母拥抱,打招唿。 白澍站在一旁,一手搭在行李车上,示意这是有主的,一边在内心疯狂吐槽季定,这么热的天气,十几个小时的长途机竟然还能穿成这个样子。 吐槽归吐槽,「挚友」这重身份压着,他也只能礼貌地微笑着看人家父慈子孝的感人画面,并在旁边附和着:「欢迎回家。」 直到那个酷帅西装男终于转过身来,在双流机场的出口,众目睽睽之下,拥抱了他,双手紧紧扣在他背后,他来不及也无法挣脱,否则会表现地像被猥亵的少女一样的那种。 季定将头搁在他肩头,轻声道:「阿澍,我回来了。」 白澍尴尬地笑笑,再尴尬地给他引路,一路上怎么回去的他已经不知道了,只是回到家中,躺在床上才捶胸顿足,暗道自己方才的表现实在太差。什么情况竟然被人一个拥抱给吓的丢了魂,昨晚上大半夜的心理建设白做了?平时跟志同道不合的学者们辩论的那些经验白积累了? 总之白澍总结了一下季定同自己的表现,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告诉自己当年只是一个意外,无论如何他的好朋友回来了,就算是为了两家人的关系,他也得在人前做出一副得体的模样。 季定是独子,博士毕业归国第一晚家中自然是设下了宴席,白澍一家也在受邀的行列。虽然只是个家宴,架不住如今季定父亲家大业大,远亲近邻能赶来的都赶来了,白澍一家人虽说同他们熟悉,到底没血缘关系,所以最后还是坐的远了些,两人一晚上都没说上话。 白澍吃着5888一桌的宴席味同嚼蜡,暗自思忖今儿下午的思想建设又白做了,连他自己也没搞明白,从昨晚开始到现在他肚子里没能消的那口气是哪儿来的。
第2页 整个晚饭结束,他跟季定的交谈也不过是:「你好,恭喜,再见。」 饭局结束后,白澍自己开车回到了c大花园的家里。他爸是法学院的教授,自从法学院搬到江安后,老两口的住所也搬到了南门。而他则是因为当初保研回了c大,从研究生开始也就一个人住在了c大花园。 晚上十点,是他固定的一小时读书时间,他正在看的是雷卡拉蒂最新的论文,没有意外又是一篇强烈抨击语义最小论观点的文章。作者发了两版英文跟法文都有,为了保证自己不会出现误读,他把两版都找了出来,凑在一起看,等看完一小节的时候才发现时钟的指针已经快到十二点。 他拿出手机一看,上面有两条未接来电和一些qq未读消息的提示。电话都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他没有直接回拨,打开了qq看未读消息,除开一些固定推送,还有一条是来自季定的。 季定:【阿澍,我在门口,蚊子挺多,看完书记得给我开门。】 第2章 2 白澍皱眉,看了一眼消息是十点四十发过来的,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他不确定门外是否有人,却还是去了外面,门一开就看到了蹲在走廊的季定。 季定已经换了衣服,简单的t恤休闲裤,比起中午刚接到他的时候,这才是大部分时候白澍见到他的样子。 「你来做什么?」白澍挡在门口,没开口让他进去。 「阿澍,到你家当然是来看你呀。我问过叔叔阿姨,他们说你现在一个人住这儿。」 「哦,来了怎么不敲门,你在外面很久了?」 「不久,也就一个小时。刚才吃完饭送我爸妈回去了,所以过来晚了些,知道十点钟是你雷打不动的阅读时间,不敢吵你,只是你今天读的有点久。」 白澍点点头,道:「现在确实有点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说罢想关门,却被季定眼明手快挤了进来。 季定将主人家的脸色完全抛诸脑后,大摇大摆进了人家客厅,道:「阿澍,你们家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哎,连电视机都没换过,还有这沙发,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睡过多少次你们家的沙发,我在美国的时候跟朋友合租一间house,主人家留下的沙发我怎么睡都不舒服,当时就想回国之后第一件事一定要找个机会在这个沙发上睡一觉。」 白澍看着自家客厅里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人十分头疼,秉承着「他是我曾经最好的兄弟」这个念想,他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怒火,笑着问道:「你戴表了吗?」 「戴了呀。」季定扬手给他看自己手上的表。(注) 白澍心说自己还是太委婉,所以造成了现在鸡同鸭讲的局面,干脆更直接地说:「那你看看时间,是不是挺晚的了?」 「对,十二点都过了,阿澍,我们去吃宵夜吧,我来的时候看到袁记还开着,路过的时候闻到里面的味道都要流口水了。阿澍,我已经近一年没有吃过火锅了,你陪我去吃宵夜好不好?」 白澍是个无神论者,但他现在很难相信,眼前这个一声不吭走了五年,再回来时仿佛失忆不断跟他套近乎的人没有中邪。 白澍最后还是跟他出了门。 季定好像很高兴,一直在说话,同他怀缅曾经逝去的青春。落坐之后白澍的兴致不高,让季定随便拿菜,结果他拿回来的全是自己喜欢的菜,白澍顿时有点脸红,不为别的,他有些内疚。他想,当年的事情可能真的就是对方酒后失态,季定第二天醒来可能也是因为愧疚所以才不告而别,而现在已经五年过去了,他再这样拘泥小节反而奇怪,便当下决定在自己这儿将那件事情彻底翻篇儿。 想通这一点,白澍难得真心实意地对季定露了笑脸,并且欢迎他回来。 季定坐他对面狼吞虎咽吃着火锅,仿佛刚从难民营出来,白澍笑他,说:「我记得李姨不是经常会寄东西给你,里面没有火锅料吗?还有吴铭不是开到了china town,人均也不贵吧,你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 季定停了片刻,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哥大对我这种外校直博人员要求严苛,学术成果少了就不能按时毕业。当初能进学校完全是因为运气好,要不是大三的时候去交换了半年,认识了我老闆,我们的研究方向又实在对路,藤校的全奖直博名额怎么会落到我头上。一个实验室里,那么多人看着,队友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希望你做不出成绩的竞争对手,我没办法,为了毕业,整天就实验室,老闆公司我家三点一线。忙起来的时候连吃个外卖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自己煮火锅了,又要准备食材又要洗碗的。anyway,我现在总算是苦尽甘来,按时毕业回来了。」 白澍一边听,一边给他夹菜。 「原来你这么忙,怪不得五年都不回国。我本来以为你会移民,我朋友前段时间刚拿了工作签,说是在那边工作一年就储够资格申绿卡了,我想着你条件比他更好,这两年政策相对宽松,你应该更好留才是。」 「别说你了,我爸妈都以为我要移民,前两年还听中介的话在布鲁克林给我看了套公寓。我真是有口说不清,苍天为证,我当真是为了按时毕业早点回来才那么拼的。」说至此处,季定甚至立了三指做起誓状。 「行了,快吃,深更半夜,我又不用倒时差,明天还要早起看书,别磨蹭。」
第3页 两人吃完埋单,季定跟着白澍往c大花园走,这会儿比刚出门的时候倒安静了许多。两人走到门口停了下来,白澍道:「行了,打车吧,这个点儿估计没什么车。哎,你,算了,你到季叔他们现在的住址吗?我用滴滴帮你打车。」 季定不置可否安静等在白澍旁边,让人帮他打车。 八月份的成都,半夜一点,郭家桥路口,路灯老旧,灯光昏暗。这条路,白澍跟季定一起走过无数次,从天真的孩童变成青葱少年,这真的是头一遭季定如此安静。 季定一直盯着他,盯得白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抬头对上季定的眼睛,问他:「你看着我干嘛?」 「阿澍,我很想你。」季定说话时声音有些颤抖,同方才那个打了鸡血的海龟判若两人,「我走了五年又一个月,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哈,哈哈,」白澍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什么想不想的这么矫情,人都回来了,以后常见面不就行了。」 一束车灯远远地从科华路打过来,虽然看不清车牌,但两人都知道这大约就是白澍帮忙打到的车,白澍被季定刚刚的一句想你带的有点儿偏,十分想送走眼前的人,结果季定却再一次抱了他,跟今天在机场那样。 三更半夜,两个大男人在小区门口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这是白澍被抱了之后的第一反应。 季定这一次比在机场的时候抱的更紧,他说:「阿澍,对不起,五年前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也知道自己说不通你,所以只能做了那种事之后走掉。但是现在我回来,阿澍,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我要追你,并且一定会追到你。」 「什么玩意儿?」白澍用力把季定推出去的时候,车子刚好到了两人跟前。 季定后排落座,开了窗同他打招唿,道:「阿澍,你早点休息,我明天早上再来追你。」 第3章 3 季定走后,白澍做的第一件事是环顾四周,即使是在夜深人静,撞鬼比撞人容易的时候他也要确定周围是没有旁人,毕竟这里头住着的几乎都是大川的老师们啊。 回到家中的白澍更烦了,比今天刚接到人的时候还烦,脑子里当真就只剩下一句「什么玩意儿」?洗完澡上床已经快两点,他有一点小小的强迫症,睡觉之前一定要上厕所,但这个晚上他翻来覆去不能入睡,一会儿觉得有蚊子,一会儿又觉得空调温度不合适,于是厕所去了一遍又一遍,差点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前列腺功能。这么纠结到凌晨四点才勉强入睡。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季定了。 应该说他活了二十七年唯一确信自己经常梦到季定的时候就是五年前季定刚走的时间,那个时候他老是梦到那天晚上在酒店发生的事。 那天晚上说是醉酒,说是强吻,不如说是半推半就,是他放纵了季定,五年了,他仍然记得,当季定埋下头去的时候他是很舒服的。 好在时隔多年,故人再次入梦,终于不再是那些见不得人的场景,他梦到了小时候的季定。 因为季定比他小了几个月,但又坚持同一时间跟他入学,所以青春期发育前的季定一直就像他的一个小跟班。白澍小时候长的十分俊俏,以至于幼儿园只要演话剧,王子的角色非他莫属,而他的小跟班季同学则因为长了一张包子脸,两条腿又短,只能戴着头套演向日葵,老鼠和其他森林里的小动物。 季·包子脸·定小时后是没有那个外在条件去演一个王子,偏偏他却十分注重形象,回家跟妈妈一哭,左邻右舍的,白澍他妈在徵得白澍的同意后就把演出服借给了季定。 五岁的季定头一次穿到了光鲜亮丽的演出服,即使裤脚长了得挽两转上去,也无法阻止他一定要穿着这套衣服去幼儿园得瑟,然后就招致了其他向日葵们的不满,课间排队上厕所的时间有个小朋友故意绊倒了他。 跟现在的风度翩翩脸皮又厚不同,幼儿时期的季定是个如假包换的怂包,被欺负了不敢还回去,有委屈只会哭,白澍在梦里看到了自己推倒了绊倒季定的小朋友,一手牵了小季起来,一手指着坐在地上的小朋友,让人跟季包子道歉。 那天中午三位「聚众闹事」的小朋友被齐齐罚站,还被老师没收了一天一颗的酸熘熘小糖,季定很伤心,太伤心了,被绊倒还没糖吃,哭的更厉害了。结果社会他澍哥竟然在罚站的时候偷偷从袋子里摸出一颗酸熘熘给他,说:「小季别哭了,我的糖以后都给你吃。」 澍哥说完这句还瞥了一眼旁边的同学:「不许告诉老师。」 可怜旁边的小向日葵同学,人家本来就只敢欺负向日葵,哪里敢对王子说个不字,拼命点头,还特别诚恳地跟季包子道歉。 时间一转,他们转眼就手拉手从幼儿园踏入了小学的门槛。那个时候小季还是很矮,小矮个又怕生,到了学校只想跟高他半个头的白澍坐,好在学校很近,关系也好找,老师在了解两家家长的意愿后就安排他们做起了长期同桌。不论是坐前后中间左边还是右边,他们俩始终都坐在一起。 一年级学拼音的时候季定出现了读写障碍,始终分不清b和p,好在父母的教育够科学又开明,在看到其他小朋友语文都能得100分,自己的儿子每每80分靠边的时候,没有选择打骂,说他笨,而是转头就找到了c大教教育心理学的老师。又从老师们那儿得到了解决方案,就是眼耳嘴手联动。即录下这两个音,让他边听,边说,边看,边写。
第4页 季定的父母是很成功的父母,他们关爱自己的孩子并不认为小孩儿考80分比考100分的就差在哪儿,但他遇到的同学并非都是好同学。80分的季定在教室被一群90分100分的包围着,每个人都在笑他是全班倒数第一。他刚满六岁,比班里的大部分孩子都小一些,又矮成绩又不好,几乎在第一时间成为了班里所有人都可以欺负的对象。 也就是这个时候下课上厕所的白澍回来了,澍哥一回来就拍着桌子让周围的人都散开,并大声呵斥:「谁再敢过来找季定,我就立马告诉许老师,不仅要告诉许老师,还要告诉管纪律的程老师,还有下午你们家长来接人的时候我就跟在你们后面去跟你们爸爸妈妈告状,你们来一次我就告一次,看谁的日子不好过!」 白澍赶走了旁人又从书包里拿纸巾给季定擦泪,晚上回家还主动拿着作业要去季家写,写完就陪着既定一起练习拼音,在旁边一次又一次地纠正他。 他看到季定终于考到了一百分,拿着卷子就往自己这儿沖,他在梦中想自己要接住季定,因为那个时候的小包子真的太小了。 现实是他的梦做到这儿就被门铃声打断了。 他的房间装了遮光帘,昨晚因为睡的晚,他故意把闹铃关了,想放纵一回睡到自然醒,结果掏出手机一看现在不过九点。 他反覆克制自己的起床气去应门,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会在这种时候来敲门,门一开,外面站着的正是他做梦的对象。 「阿澍,我给你买了早餐,北大门外面的肥肠粉加锅盔,加了一份肥肠,还有全家买的鲜牛奶。」 白澍愣了一秒果断将门关了。 第4章 4 「阿澍,你开开门,我错了,你先开个门。」白澍把门一关,季定的声音就响彻了整个走廊。 「阿澍,你再不开门粉就吸水了,待会儿就不好吃了。」 白澍关了门却并没有走,他心烦意乱听季定在外头嚎。 「小季?季定?你回来了嗦。」他们旁边的门开了,一位老人叫了季定的名字,白澍认得他的声音,这是他爸的恩师,陈教授。 「哎,陈老,您这么早。对,我回来了,昨天刚到的,小澍跟我爸妈一起接的我。我本来还说晚点买点东西去看您,结果刚好碰上了。肥肠粉,要不要?北大门那家的,我专门买过来给小澍的。」 「你买给小澍的,我吃啥子安?」陈老呵呵笑了两声,「我吃过了,这儿去买菜,我听你在外面喊了多久了,他是不是睡着了?给他打个电话嘛。」 「是不是吵到您啦?」季定道,「不好意思,我刚回国,没得他的电话。」 「哎呀,早说嘛,我帮你打!」 白澍没等到陈老真的拨通他的电话,也受够了季定在外头胡说八道,心说还不知道电话,昨儿那两个未接来电是哪儿来的?他黑着脸把门给打开了。 「哎,阿澍,你起来啦,太巧了,我刚买的肥肠粉。」季定提着打包袋再次登堂入室,临关门还热情地同陈老打招唿,「陈老,再见了,您明天早上有空没,我请您去清水桥喝茶。」 白澍当季定是空气,放了他进来一个字没跟他说,自己进了卧室把门摔上。好在季定脸皮够厚,熟络地进了厨房拿碗出来把粉撞进了碗里然后再次敲了白澍卧室的门。 「阿澍,我进去了。」 白澍震惊了,他实在难以想像从前的好兄弟竟是脸皮能厚到如此程度。 他忍无可忍坐了起来,问季定:「你来干什么?」 「追你呀,」季定十分淡定地坐到他旁边,「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 「季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嘛?」白澍有些生气。 「知道的,阿澍,我知道对你来说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但我是认真的,不然你以为我二十七年不谈女朋友真的是醉心学习?」 白澍想骂人,但又找不到适合的词语来骂他,只是内心觉得这件事情实在荒诞。好在季定十分懂行,见他面色不佳立刻调转话题:「阿澍,你别生气,先吃粉,再不吃真的口感就不好了。」 白澍十分无奈,起身端着碗去了客厅。 「对了,阿澍,我这几天可能会搬回来,到时候又能跟你住对门了。」 白澍头也不抬,问他:「你回这儿干嘛?」 「上班呀,我没告诉你吗?我要在川大做博后,跟你一样,马上就要入职了,后天体检,一起吗?」 白澍筷子停了下来,抬头看他:「上半年的时候我听季叔说你要去绵阳的实验室,那边有人重金请你回来,你手上的项目好像很值钱,我不觉得你在c大做博后能赚的更多,发展更好。」 「原来你知道,」季定的表情忽然就明朗起来,「是,不论是实验室还是员工待遇,c大和那边的实验室比都差了些,不过好的是,我在学校做博后的同时还能做讲师,传道授业解惑,为祖国培养出更多人才,于我而言是个十分有意义的岗位。」 白澍不置可否,这几句话无论真假倒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从来就认为教师是一个十分伟大的职业,也是并非所有人都适宜的职业。他一直觉得自己幸运,从下到大遇上的老师都是很明白事理又公正的人,所以当他看到网上发出的那些对学生使用暴力和猥亵学生的老师时会十分愤怒。每当见到这样的新闻,他都会尽可能地联繫上跟进该事件的社会团体,捐钱也好,帮人联繫律师也罢,他总是会尽自己所能去捍卫这份职业。
第5页 「对了,初中同学群你是不是没了?这几年大家不怎么用qq了,好像谁都没有你的微信。下下个星期六是老王的六十大寿,有同学问过他家是准备在酒店摆几桌的,我们同学几个想着大家也一起包几桌一起聚一聚,给老王贺寿,顺便当同学聚会,你要来吗?」白澍无话可说,冷不丁想起了同学聚会的事情。前几天商量这事儿的时候同学们还问他季定的消息,但那会儿他根本没跟人联繫过,被问到也只能打个马虎眼儿过去。 「老王都六十了?我的天,那必须要去。阿澍,我能加你的微信吗?」 白澍无语地掏出手机,翻到自己的二维码推到他跟前:「能找到我的手机号,找不到我的微信号?」 「总要徵得当事人的同意才敢加,阿澍,我也怕你生气不原谅我,再也不肯理我。」 「那我现在收回来你就不加了?」 「当然要,给都给了。」季定忙不迭拿出手机扫码,「给了就是原谅我了,阿澍不能反悔。」 「对了,我下午有点事儿,现在得走了。为了庆祝你原谅我,我送了份礼物给你,应该下午就能到,你三四点钟的时候应该在家吧?」 白澍点头应下,季定大概也是真的有事儿要忙,加到他的微信就走了,临走前也没忘了同白澍约好一起体检的事儿。 人走了,白澍的粉也吃完了,他人还是困的,毕竟四点多才睡着,但躺上床精神却很清醒。他现在脑子乱的跟浆煳似的,一闭眼脑子里闪过的全是季定,有小时后的,长大的,他想得头都痛了,最后还是起来重新坐在书桌前继续看昨晚的论文。 快递的确是下午三点的时候到的,两个大箱子,十分笨重,dhl美国直邮。白澍看到那三个字母的唯一想法就是:有钱真好。他在门口拆了箱子,本以为是什么土特产,结果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书和杂志。 他随手拿起一本,是全新的mary bagharamian 的专着 rtivi□□,最新版,扉页是手写的英文「out of difficulties, miracles will appear. 」署名是jason ji。 这本书对他现在的研究很重要,但是很难买,他自己找遍淘宝和亚马逊,连电子版都找不到,最后只能先花了一千人民币买了本紫色的旧版,然后托自己的学弟去英国的时候帮自己找找能不能买到最新一版。这件事是大概半个月前他在朋友圈抱怨过的。 他把书放回去,看了另一箱,里面一半是官方出版的纸质版vous杂志,另一半则是一些经过筛选人为列印下来的文章,来自不同的期刊,不同年份,但主题和关键词全是同自己的研究方向相关的,按照年限从12-16整理的清清楚楚。 他研究的方向是语义最小论,即使放在语言哲学里都是一个很小众的题目,国内做这个的学者屈指可数,放眼全世界,这个学派最主要的人物也几乎集中在英国和法国。这个方向的相关资料,对他一个内行来说都是难找的,他实在想不出季定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找到了这两箱东西送给他当作自己「被原谅」的贺礼。 第5章 第 5 章 白澍爱书成痴,特别是这种得来不易的专着,他自己买的书向来是读上十几遍都不会卷个角的。他拿出手机跟季定道了谢就开始整理这两箱书和期刊。期刊和书目都是按照年限整理过一遍的,看得出送礼人的用心,但外行对这个话题始终是一知半解,所以他坐在自己书房里研究了一个下午,把所有期刊的关键词和摘要都读了一遍才按照自己的需要重新整理好了。 等他收拾好这些往窗外一看差不多是日落的时候,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同时显示的还有五个未接来电和二十条未读消息。白澍不用看消息就想起了今晚是跟他爸妈说好了回去吃饭的,背后无端端冒出一股寒意拨通了他「和蔼可亲」的母亲的电话。 他同亲妈解释了一下,自己这边到了一批书,收拾起来就忘记了时间,说明天再回去看他们。妈妈倒没说什么重话,只说今晚菜做了许多,让他可怜天下父母心,自己收拾收拾赶紧过去。 白澍的收拾不过就是把家居服换成了体恤,着急忙慌开着车到爸妈家楼下的时候还未到八点。等进了门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再看到他母亲嫌弃的眼神,方才知道刚才电话里那句「收拾收拾」并不是客套话。 「爸妈,我回来了。」白澍把车钥匙放在鞋柜上,一边换鞋一边同人打招唿,「李老,您好,您来啦。」 沙发上坐着的除了他自己的父母,还有他们学院法语系的系主任李老师和他先生以及旁边坐着的一个小姑娘,看起来同他年龄相仿。他一进门就受到了所有人的注目礼,白澍就算是再后知后觉也能反应过来他母亲非要他今晚过来的原因了,这是要以挂念之名行相亲之实。 「是,你们李老的女儿今天刚回国,带着礼物过来跟我们吃晚饭。你也是,说好了六点半吃饭,结果人影都找不到。给你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还是你爸了解你,说你肯定是看书忘了时间。」 「本来是记得的,但是下午临时收到了一批资料,太多了又很珍贵,一整理起来就忘记时间了。实在不好意思,李老你们都吃了吧?」 「吃了,吃了,小澍这么晚吃饭没有?是不是在准备课题的资料,果然还是年轻人有冲劲儿,我们系今年没有一个申课题的,你能拿下社科院的课题,真的很厉害。」李老跟他一个学院,又是院里的教授,课题申报的事情自然是清楚。
第6页 「来的路上吃了个面包,」白澍随口扯了个谎,「没什么厉害的,也是无奈之举。学院给的任务重,想要三年从讲师做到副教授,除了申请也没有退路。不过运气好是真的,本来以为最难完成的国家课题竟然申请到了。」 「运气是运气,但实话实说优秀就是优秀,刘老的关门弟子是不一样。」 「哎呀,好了好了,不说他了,我跟他爸二十几年就养了这么一个,你看嘛,吃完的时间都能忘,简直是把书当饭吃了。我觉得还是你们女儿好,人又乖,又听话,学习又好,又晓得体贴人。是昨天晚上才下的飞机噻,你看嘛今天就拿到礼物到我们家来了。真的,你们家养的女儿太乖了,我当时就想要个女儿,真是可惜了。」白澍他妈大概是看到天色已晚,他们的话题又总是集中在工作上面,于是开始强行cue流程。 「乖乖是刚刚从英国回来噶?之前在哪个学校安?」 「嗯,是的,阿姨,在ucl读的法硕,前两天刚刚交了毕业论文,在那边没什么事情,所以先回来一趟。」 「法硕呀,好巧噢,跟阿澍他爸爸一个专业。」白澍他妈边说边给白澍使眼色,让他坐在李老女儿旁边。 白澍假装看不懂,自己拿了瓶矿泉水坐到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真的太巧了,我们儿是前年去的英国,做访问学者,在雷丁大学,跟他们哲学系的系主任做研究。」 「雷丁我知道,离伦敦挺近的。你读书的时候有去过伦敦吗?」女孩子开始主动跟白澍说话。 「去过,我还经常去你们学校的图书馆。雷丁的图书馆资料比不上你们学校,你们的图书馆资源跟kcl的共享,我有个学弟刚好在kcl读iebf,所以我经常会用他的卡去你们学校的图书馆找资料。」 「这么说来,我们也许在不同的时间坐过同一个位置。」 「对,还喝过同样的咖啡,你们考试周的时候提供的免费咖啡挺不错的,喝了极度亢奋。」 「哎呀,你们真是太有缘了,乖乖现在回来了也是要在川大读博噶?平时可以多跟我们小澍联繫啊。」白澍他妈十分兴奋,俨然已经把人当成了准儿媳。 白澍欣然加了小姑娘的微信,虽然不喜欢这种强硬的相亲方式,但毕竟姑娘家脸皮薄,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落了人家的脸,当然他也不敢当着外人的面拂了他亲妈的好意。总之,那天晚上他在家中表现的十分得体,李老一家走的时候两个妈妈还在互相打眼色,那样的场景在白澍看来简直是刚谈成生意的两个人贩子。 等到送走了李老一家,白澍才一脸正经地泼了他妈一盆冷水:「妈,我不喜欢李老的女儿,以后别再给我安排相亲了。」 白妈妈的脸仿佛开启了慢动作模式,他在沙发上看得真切,他妈限时笑容凝固在脸上,紧接着转化为了愤怒:「白澍,人家哪儿配不起你?」 这已经不是白澍第一次被安排相亲,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老生常谈他的耳朵仿佛生成了自动屏蔽功能,那些话没有一句入了他的耳,只是在他妈说完后才补了一句:「我总得找个自己喜欢的。」 「你喜欢的,你倒是给我说一个你喜欢的出来呀。」白妈妈听完更气,「从小到大你就没领过女孩子回来,乖乖,你生活在自由恋爱的年代,长的又这么帅,竟然连早恋都没有,我真的都很无语。我从你十六岁就一直期待你有天给我说你喜欢你们班的哪个哪个,结果安,我等了十年,真的名字都没有听到过一个。」 「乖乖,你给妈妈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其实已经有对象了,只是不方便带回来?」 白澍头疼,道:「我每天不是在家就是在学院,哪儿来的对象?要真有了,也没什么不方便带回来的,妈,你天天在想些啥子?」 「你自己不带人回来,还怪我?我也只是担心你有事一个人憋在心里,跟小季一样,憋出毛病了。」 「季定?他怎么了?」 第6章 6 白澍十一点的时候才回了c大花园的房子,他开车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他妈跟他说的话。 「小季跟你关系这么好,你竟然不知道?他喜欢男娃娃,昨天晚上跟他妈妈说的。说是在美国就喜欢人家的不行,但是一直追不到,所以很痛苦就回国了。现在好像心理状态不好的很,你陈孃被吓惨了,昨晚连夜给他联繫的心理医生,今天下午去看病去了。」 「我就是想提醒你一句,我跟你爸都是很开放的人,你这么多年没有带过女朋友回来其实我也有心理准备,你要是真的喜欢男娃娃就给我们说,不要自己憋在心理,到时候抑郁了,伤心的是我跟你爸。」 白澍觉得自己脑子要炸了,他又想起了季定那天晚上一脸认真说要追他的样子,想起了今天早上那碗热腾腾的肥肠粉,和今天下午那两箱珍贵的学习资料,他甚至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晚上,季定在床上把他压在身下的样子,记得他稜角分明的下颌线。 今天早上季定跟他说自己是认真的,他没信,因为觉得荒诞,他们二十多年的好兄弟因为一晚未遂的一夜情就说喜欢实在是让他难以信服。可是现在,种种迹象摆在他眼前,他开始相信,却依旧觉得荒诞。 他想起季定今天随口说的哪句:「难不成我二十七年不找女朋友真的是因为醉心学习?」
第7页 他不会读心,不知道季定二十几年的心路歷程,但他反问自己:为什么我二十七年都没有找过女朋友,甚至男朋友?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跟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 他记得自己中学的时候也曾有过性冲动,跟所有男生一样会在拿到生理知识的课本后翻出两性相关的页面跟其他朋友一起讨论。他也会做春梦,但梦中影子十分模煳,他唯一记得的就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感觉。但是他从未喜欢过谁,他会欣赏班上女学霸的能力,会在收到漂亮女生情书时炫耀,但同时她们都找到男朋友的时候自己并不会失落,过去的学生生涯,他最失落的时候也不过是高三h1n1盛行的时候哦,他突然发烧,烧到三十九度多,差点被隔离,因此一模的时候发挥失常,成绩排名在整个年级下降了五十名。 后来大学的时候父母开始催自己谈恋爱,他总觉得不急,他有太多的课要上,有太多的书要看,他要学专业课还要学法语还要考研,他没有无聊的时间。况且那个时候季定几乎跟他形影不离,自己为数不多的空余时间都用来跟他一起吃饭看电影,谈恋爱这事儿,他想都没想过。 再后来他被保研回了大川,外校生不能直博,外国语学院想要提前攻博必须要在研二下学期之前发出一篇c刊,他就整天教室,图书馆,自己家三点一线,这么拼命地读书写文章,终于发到了c刊得到了硕博连读的资格。读到博士后更忙了,第一年就要开题,第二年要申请留基委的奖学金去英国做访问学者,第三年要回来写毕业论文,这三年还必须完成三篇c刊的硬核毕业条件,硕博连读的这五年他连找个女朋友的想法都没有冒出来过。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太忙了,必须不断地学习才能不断地前进。但是他的博士生同学已经结婚了,他读本科的同学结婚了,就连今年考进来的硕士师妹也已经结婚了。 忙,从来就只是一个藉口。 在此刻他清楚的知道,有病的人可能不是季定而是自己,他的病是不会爱。 他从未对任何人有过那种抓心挠肝的体验,一喜一悲所有的情绪都与另一个息息相关的体验。从未因任何人的离开感到失落,除了季定,但他知道自己不爱季定,只是不习惯少了他的陪伴。 白澍回了家,手机上还有季定发给他的消息,问他下午自己送过来的书目是否合他心意,是否有用。他很想问季定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动态,又是为什么辛辛苦苦找了这些资料给他,但他没有。白澍是后知后觉,但并不愚钝,这句话问出去,季定给他的答案他承受不起,也回应不了。于是他微信转了两万给季定。 jason j:【什么意思?】 white tree:【书钱和邮费,麻烦你了。】 jason j:【你跟我算这么清楚?】 white tree:【我跟谁都会算这么清楚。对了,后天我有事情,体检我会自己再找时间做,你刚回国,这段时间多陪陪家人吧。谢谢你的书。】 季定没有再回他消息,只是把他转帐的那两万块钱退回了给他。白澍又转过去之后,季定干脆忽略了那条消息。 不论怎样,入职体检都是必须要做的,白澍为了躲开季定,放弃了离自己家最近的校医院,第二天一大早拿着资料去了市二医院。当天做完,当天把报告交到了学院,自己则是随便收拾了两件行李去了上海。 8月19号,华东师范有一个国际语言哲学会议,那场会议的主要报告人有雷卡拉蒂,是外院的陈教授特地从法国请来的,此行他会发表一个长达一个半小时的lecture,讲解他最新的那篇论文,也正是白澍正在读的这篇。 他本来的行程计划是8月17到上海,18号的时候同陈教授一起去接雷卡拉蒂的机,不得不说季定突然回来向他抛出的这段热烈而无法回应的感情影响了他,让他只能避走上海跟逃难似的。 上海的天气状况比成都好不到哪去,一定程度上来说应该是更糟。他到的时候是晚上,明明走的时侯班机还一切正常,飞了半个小时后机长通报却突然说上海那边突然有颱风预警,如果严重的话可能会飞机会返回成都。 白澍听到通报头都大了,耶稣如来真主阿拉齐齐上阵,飞机总算是顶着风落在了虹桥机场。 出机场的时候已经开始下雨,他打了车直奔华师的宾馆,洗完澡出来看自己的手机,只有一条消息,是微信支付发来的两万块钱被自动退回的提示。 看到这条退款记录,白澍立马又发了两万的转帐过去,而季定那边依然是一个字没回,也没有理会这一笔钱款。 当晚上海下起了大雨,颱风是半夜一点钟来的,第二天上海的所有航班都停了,白澍坐在窗前看着外面被吹的东倒西歪的树木,忽然庆幸自己被季定逼的早一天来了上海,否则这种天气他真的不确定自己能赶得上这场学术会议。 他被困在宾馆一天,只吃了宾馆房间里的泡面和饼干,不过这样的生活其实跟他在成都的时候差别不大,所以他并不苦恼。心里唯一担心的是明天雷卡拉蒂明天能否准时到达,他们的会议能否顺利举行。 晚上十一点,他正准备休息,却难得的收到了一个电话,是季定的号码,他等了片刻,一想到自己人已经在上海了,就放松下来按了接听。 「喂,阿澍,你在上海吗?住哪儿呀?我在华师的宾馆,今天满房了,我能去你那儿住一晚吗?」
第8页 第7章 7 颱风已经过境了,风势渐小但雨还很大,白澍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天没有拒绝。 季定到他的房间时,白澍以为自己见到了洪灾泛滥区的灾民。他提着个小行李箱,身上只穿了件简单的体恤湿的差不多了,几乎贴在了他身上,勾勒出了季定的腰线。裤子被挽起来一截还是没能摆脱被打湿的窘态。 「你怎么被淋成这个样子?」白澍放了人进来,先把空调的模式换成了除湿,又将温度调高了两度,顺手把桌上的矿泉水倒进了热水壶里。 「来的时候没有带伞,今天车站滞留人员太多,出来接客的司机又少,等了很久才等到一辆计程车。」 「车站?你坐火车来的?」 「嗯,上海今天打颱风,航班几乎都停飞了。我今天早上八点买的机票飞南京,十一点就到了,不过那会儿风势好像很勐,所以动车也几乎全部沦陷,都是停运和延误。好在今天还是赶到了,只是不巧,到了之后才发现因为大风的关系宾馆已经住满了。今晚只能麻烦你了,阿澍。」 白澍看着季定站的地方,几乎成了一个小水滩,便催他进去洗澡换衣服。等季定出来的时候,白澍已经上床了,桌子上摆着一杯沖好的药。 「999,我常备的感冒药,你先吃了。」 从浴室出来的人十分听话,吃完药又重新刷了牙,然后走到了床边。 「阿澍,我可以上来吗?」 白澍没好气地说:「你要是想在地上睡我也是没有意见的。」 季定自然是不会睡地上的,上了床,却规规矩矩睡到了最边边上。明明是一张双人床,两个大男人活生生睡出了中间隔着银河系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黑暗中,白澍问道。 「猜的,」季定说,「语言学通讯,那个公众号,你应该关注了吧。上面很早就预告了8月19号雷卡拉蒂过来的消息以及这场国际会议,我看到之后就报名参加了。」 「报名参加学术会议是需要提交相关论文的,你不要跟我说你的物理水平已经登峰造极统治了全世界,就连我们语言哲学也要臣服在你的相关理论下。」 「当然不是,阿澍,几年不见你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季定笑道,「在美国的时候写了一篇关于局部语义学的专着评述,我知道,你们专业人士大都看不起这些,觉得是给外行看的,不过用来投这些会议作发表已经足够了。我当时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猜测你会过来,所以本来是买了明天的机票来上海,但是我昨晚带着礼物去拜访陈老听说你六点钟的时候就提着箱子走了。我估计你是提前过来了,所以自己改了票提前跟过来了。」 「阿澍,你为什么要提前走呢?」季定小心翼翼地问他。 白澍沉默着。 「是我追你给你造成的压力吗?」 仍然没有回答。 「阿澍,你没有谈过恋爱,当然我也没谈过,但是我看过许多相关书目以及两性关系的论文,所以现在有些话我必须要告诉你。在一段关系里,被喜欢的人是不需要有压力的。我是说了我要追你,你如果十分厌恶,就完全不用顾及我们曾经二十几年的友谊,也不用想着我们两家父辈之间的关系,你可以直接地告诉我,然后一遍遍拒绝我,警告我不要再骚扰你。不过麻烦的是,中国大陆地区没有办法向法庭申请禁制令,所以可能无论你如何厌恶我,拒绝我,警告我,我还是会出现在你面前。」 「但是,如果你不讨厌,不排斥,那能不能全然接受就好?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是我在追你,这就是我自己选择的一项高风险投资。我对你付出的所有精力和金钱都是投资款,我已经做好了血本无归的准备,我的投资失败跟你并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有愧疚,也不要觉得我可怜。你怎么高兴怎么来,怎么舒服怎么来,只是阿澍,如果你有一点点动心的时候,告诉我好吗?」 白澍躺在黑暗中一动不动,连唿吸都是平稳而安静的,季定等了许久,等到自己快睡着的时候才听到旁边一个执拗的声音说:「局部语义学是很新的研究内容。」 季定闷笑一声,侧了身子,透着外面路灯微弱的灯光在漆黑的房间里勾勒白澍的身形,然后轻声说:「阿澍,晚安。」 雨是后半夜停的,颱风过境来势兇勐,走的也异常快。第二天一早两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艷阳高照,气温也从昨天的22度直接飙升到了三十二度。白澍起了个大早,他今天要先去市区拜访陈教授,然后作为小跟班一起去机场接雷卡拉蒂。 整个学术会议一共两天的时间,前一天用来登记,白澍註册完领到会议手册才发现季定的分论坛发表竟然是同他一个小组。他看了手册上面给出的摘要和关键词,一时间竟然觉得他写的东西并非是他自己所说的那般没有份量,至少他理解对了很多关键性问题并且角度清奇,比如用局部语义学来理解格赖斯语用。季定的摘要跟关键词都不算短,但却深深印在了他脑海里。 他是晚上9点半过后,陪着雷卡拉蒂吃完晚饭才见到季定的。季定依旧住在他的房间里,房间已经被收拾过,他们俩的行李箱被并排放在了行李架上。外面的桌子上放着许多塑胶袋和纸袋,应该是季定买回来的。 「没想到你会这么晚回来,给你买了芝士排骨和生煎包,那边有南门涮肉的烧饼,我特意打了份麻酱回来,你看想不想吃。」
第9页 「你?」白澍想问他为什么还在自己房间里没走,但答案他自己知道,季定大概是仗着知道自己的身份证号码哄骗前台小姐拿了张房卡给他。 季定稳如泰山,白澍也懒得说他,淡定地坐到沙发上吃麻酱烧饼。 「对了,你的那篇评述,能不能给我看看。」 季定早有准备,拿着一份列印出来的文件坐到他身边。 整篇评述是用英文写的,白澍因为读过他评述那本书的原文,看起来并不吃力,只是仍然惊嘆于季定的写作水平以及思考角度:「难道说真的是理科生逻辑思维能力更强?你写的东西很有意思。」 季定摇头,道:「不是我的思维能力,是simons。」 simons就是这本书的原作者,dietrich college的教授。 「去年她来我们学校做了半年研究,开了个seminar,我报名参加听了她的许多场lecture,这算是那个seminar的结业成果。」 「可是你的专业是物理。」 「对,可是我要追你啊,阿澍。爱屋及乌,横亘千百年的道理。我跟你中间无论隔着太平洋或是大西洋的时候,我都想看你看过的书,写你爱的文章。你因为地理条件不能听到的课,我就帮你听,你找不到的书我帮你找,我可以做你的移动硬碟,你的眼睛,你的耳朵。」 第8章 8 白澍几乎落荒而逃,活了二十几年他头一次知晓被人表白原来可以到如此难以招架的地步。他向来信奉的准则里面从没有拖泥带水的说法,也知道自己不喜欢季定就应该明确地告诉他,可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对着满脸真诚的季定,那句「我们之间不可能,请你以后不要再骚扰我」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会议进行的很顺利,两天后两人一起回到了成都,参加学校组织的入职培训。培训一共两天,算下来就是听够八场讲座再交一篇学习心得就能过关。 外国语学院今年似乎迎来了自己的丰收年,以往每年最多进一两个年轻老师,今年一次性进了五个,其中一个文化,两个文学,一个法语系的老师,四个人都是女性,只有他成了外院不可多得的男性人才。白澍年轻,底子又好,身段脸盘即使是放在表演系也不会输,正因如此,同期进来的老师们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确定了他的外院熊猫身份。 白澍爱踩点进场,本想自己灰熘熘地坐到后面,结果一进门两个人同时在向他招手。一个是以他们学院的新进法语老师为代表的小团体,四个女老师坐在了最中间,旁边专门空了个位置给他;另一个则是在他们三排后的季定,正积极地朝他挥手。 他假装看不见季定,目不斜视地走到了法语老师的身边坐下,安安静静听完了第一堂讲座。两场讲座之间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白澍喜欢赖床,连上课都要踩点的人,八点钟开始的讲座几乎是要了他的狗命,早饭什么自然是吃不上的,于是他想趁着中间休息的半个小时去东二旁边的桃园买个豆浆垫垫肚子。 结果刚出教室大门就遇到季定。 「阿澍,我刚刚叫你了,我给你占了位置,教室中后排,视野很好。」季定说。 「是吗?」白澍心虚又烦躁,「不好意思,我没看见你。我们学院的老师帮我占了位置,我想去食堂,待会儿再聊。」 「不用去了。」季定递给他一个布袋,里面装着一个保温瓶,和一个方盒,「早上鲜榨的玉米汁,这会儿应该是温的,还有一个培根煎蛋三明治,白面包打底,上面没有任何的果干,培根是烤过的,煎蛋只有蛋黄没有蛋白,不过怕你胆固醇高,只煎了两个,底菜是生菜和黄瓜,没有西红柿,蜂蜜芥末酱,去休息区吃怎么样?」 白澍没有犹豫就接受了,他吃东西有些挑剔,太多的食材都是他难以忍受的,所以即使去食堂也只是想买杯豆浆。一个成年人一杯豆浆哪里能果腹,现在合自己胃口的食物就摆在眼前,不吃才是罪大恶极。 两人一同去了教师休息区,这会儿没什么人,玉米汁入了口白澍才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 「阿澍,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季定说。 「你说。」 「我要搬回来住了,我爸妈他们越搬越远住到麓山去了,那里上班太远了,实在不合适,我准备搬回来c大花园住,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你们实验室基本都在望江,这边离学校近,离市区也近,去哪儿都方便。而且如果你在江安有课可以坐直达的校车,半个小时一班很方便。」 「我也是这么想,问题是我们在花园的房子从我大二的时候空到现在,而且装修太老,什么都没换,住起来不太方便。我找了装修公司来改装,装修期是一个月,虽然他们承诺了会用无甲醛的材料,但保险起见,房子得空三个月散散味。一前一后总共得四个月,这四个月我能不能住在你那儿?」 「你放心,我的作息很稳定,睡觉不打唿不磨牙,绝对不会影响你,而且我可以按照市价付给你租金。主要是着急忙慌的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你们那儿我小时候住过很多次,现在虽然新换了些软装,总体变化不大,这样的环境对我来说很适宜,阿澍,你觉得可以吗?」 白澍听完他的请求差点儿没把刚吞下去的三明治吐出来,他噎了一下,狂喝两口玉米汁才缓过来说:「我那儿比较小,你让我想一下。」
第10页 季定显然是做好了他不会答应的准备,并不恼,仍然一张笑脸跟他说好,然后自己先回了教室。 白澍两口吃完手上的东西,去开水间把杯子洗了往回走,一路走一路还在想自己应不应该接受季定的住房请求,结果回去就看到他的座位旁边淡定坐着的人正是季定。 他回了自己的位置,季定看起来很兴奋,同他讲:「阿澍,我刚刚跟你旁边的老师换了位置,他们人真好。」 白澍不知该说什么,把手中的袋子还给了季定。 下一堂讲座是学校的书记过来讲的,讲的内容冗长而无聊,白澍还好,什么都能听进去,可是他身旁的人明显不行,讲座开始不到十五分钟就昏昏欲睡,单手撑头坚持了不到两分钟就彻底睡下去了。书记在上面讲的津津有味,季定在下面睡的香甜。 这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书记话锋一转,突然说:「老师是一个很辛苦的职业,因为你不知道你在讲课的时候你的学生会在下面做什么,有人说话,有人吃东西,还有人睡觉一睡就是一节课……」 这话白澍听在耳朵里就知道书记是在讽刺台下的人,便用胳膊碰了碰季定,结果季定像是睡死了,并没有醒来,反而迷迷煳煳说了句:「阿澍,别闹。」 这话音量不大,但足够白澍和他周围的几位老师听清楚,他甚至看到两位女老师看着他们俩捂着嘴笑,白澍十分生无可恋,又看到书记在台上嘲讽的眼神没了办法,只能更大力地将季定摇醒了。 季定明显没有睡醒,不过后半节的时候,书记实在给予了他太多关注,他终于没有再睡着。 早上的课结束后白澍没有跟学院的老师们一起吃饭,而是跟季定一起留在了后面。 「你中午吃什么?」白澍问他。 「买个面包吧,快,吃了去车上睡一觉,下午我们院的院长要来讲课,可不能再睡着了。」 「你昨天很晚才睡?」 「嗯,和美国那边的学校还有工作要对接,只能半晚上做。三点半睡着,五点半起床做饭,然后从麓山开车过来上课,确实没休息够。」 两个小时的睡眠换谁能够?白澍心里想着,却没说出来,从包里掏出钥匙递给了季定,道:「吃个饭回去睡吧,次卧没有收拾快变成杂物间了。睡我的房间或者客厅都可以,下午你们周院四点开始讲课,他开讲前你到了就行。把教师编号给我,我帮你签到签退。」 季定没说话,但是嘴角止不住往上,高兴地接过钥匙道:「谢谢你,阿澍。」 第9章 9 季定是在教师入职培训后才搬到白澍家的,他到来之前白澍请了阿姨过来做大扫除,他自己跟着阿姨一起把次卧里放的杂物整理出来,该扔的都扔掉才给季定腾了间房出来。 季定搬进他家之前,他最怕的就是对方会二十四小时不断电地撩他,好在人家好像并没有这么个意思,人家除了每日三餐给他安排的明明白白以外再也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果然跟他自己所讲的一样,一点儿也不会打扰到他。 更让白澍满意的是季定的厨艺实在太好,各个菜系的家常菜都能做的出来并且风味十足。白澍在c大读书的这五年,自己独自居住的这五年几乎吃遍了大川周围所有的饭馆外卖,外面的东西始终不干净,吃多了也容易败胃口,只是他自己一个厨房杀手做出来的东西连入口都做不到。五年间他想吃家常菜的时候只能自己开着车往父母的住处跑,季定的到来无疑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改变,至少这一个多星期他一次外卖也没有点过,并且从前空空如也的冰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两人填满了。 8月29是他们初中班主任的生日,白澍起床的时候季定已经换了衣服,长袖衬衣西装裤加上被擦亮的皮鞋,十分养眼。 「起来了?睡的好吗?」 白澍站在自己房间门口,一手抓着门框点头。 站在客厅的人见他起来立马进了厨房,端出了一个圆盘。 「今天吃英式全餐。香肠没有怪味,滑蛋是英式做法你应该能吃得惯,面包在面包机里,已经涂过黄油,你要是觉得不够自己再加。今天我要去香格里拉开会,中午不回来了,电砂锅里炖了鸡汤,到十一点半的时候正好。蘸碟调好了放在冰箱上面第一层,旁边还有一盘白灼菜心,是我早上起床的时候做的。电饭煲里有米饭,中午好好在家吃,不要点外卖。我那边应该四点半能结束,我回来换个衣服我们再一起去老王那儿,我们俩开一个车就行,好吗?」 白澍走过去坐在餐桌前,喝了口牛奶,对着站在门口的人点头,又说了句:「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季定笑得一脸灿烂,应了声好,等人走掉之后白澍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两句嘱託是多么的奇怪又让人想入非非。 王老的六十大寿晚宴被安排在了锦华万达的红杏,老牌酒楼,东西好吃,价格适中。他们班三十个学生自己给钱多包了几桌,同老师一起庆祝。 饭桌上觥筹交错,好在白澍酒量不错,又吃了饭菜垫底,所以他并未将桌上的酒放在眼里。而季定的情况就不太好了,他本身就是不管什么酒一喝急就会上头,加上他几年没有回国,也很少跟中学同学联繫,一时间成了大家的「攻击对象」,酒没少喝,饭却没怎么吃,还没下桌子就醉了。
第11页 醉酒的季定不闹人,只是安安静静坐在白澍身边,一只手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撒手。白澍本来觉得这样容易引人注目,不太好,但又想到人都已经醉了,这样拉着自己也方便照看,干脆随他去了。 晚上的同学聚会定了旁边的ktv第二轮,白澍被同学们拉着走不了,只能扶着季定一起过去。两人一到ktv,一位女同学就坐了过来。 「白澍你们两个终于在一起了呀。」 白澍一脸懵逼,转头一看这是他的初中同学兼高中同学,如今在设计院就职已经是一个三岁小孩母亲。 「谁跟谁在一起了?」白澍把季定放好,又找服务员要了杯蜂蜜水。 女同学一脸「你放心我懂」的表情坐到了他旁边,道:「你跟季定呀,我刚刚都看到了,他喝醉酒死死抓着你不放手的样子,你一直给他夹菜的样子,妈妈呀,太甜了。你们俩双箭头这么多年终于在一起了,放心他们那群傻逼直男看不出来,你们没有公开我是不会说出去的,啊啊啊,今天也是为别人的爱情哭泣的一天,没想到季定回来之后动作这么快。」 白澍了解了,这位同学八成是误会了,不过他对对方口中所说的「季定动作这么快」很有兴趣,于是没有拆穿,顺着她的话问道。 「你知道他的动作?」 「知道呀,我们商量班级聚会的时候我就联繫过他,是他自己说时机没到,想让你邀请他,所以我才帮了他一把在群里让你找他的。还有你之前的朋友圈,想找书什么的都是我发给他的。」 白澍心想自己当初在找的间谍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他继续问:「可是你为什么要帮他,我记得你当初不是喜欢我?你初三给我表白的情书上面写的我是正数,你是负数,我们合在一起就是有理数?我是东半球,你是西半球,我们合在一起就是整个地球?是你写的吧。」 「打住,打住。」女同学伸手示意他停下,「当初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被你的学霸光环所迷惑,但后来我一知道你是 gay立马就放弃了。」 「不是,你为什么觉得我是gay?」 「难道你不是?」女同学问道。 「那什么是双箭头?」 「互相喜欢呀,白澍,你不会读书读傻了吧,你们俩的双箭头真的亮出天际了好吗?」 「初三中考的时候,你们俩一个考场,季定忘记带准考车,难道不是你自己考试都不管,骑着自行车跟他一起回去拿的准考证?最后两个人都迟到了十分钟,差点就没能中考。」 「高一下学期,分科的时候,季定因为你想选文科,难道不是你苦口婆心地劝说他,还在操场篮球架下对着月亮发誓,就算你们不在一个班你们也会每天一起吃午饭吃宵夜并且每周放学一起回家?」 「高中三年,季定不幸每个生日都是在上课日,你每年都会请一个下午的假出去给他买蛋糕,然后在晚自习上课前的时间请他的朋友们跟你们一起吃蛋糕给他庆祝生日呀,连高三都没有错过,多么感人至深的爱情呀。」 「还有季定,高考毕业填志愿的时候,他明明能去清华,最后不还是打听了你的志愿,改成了復旦。这件事情绝了好吗,我们老刘当初是满心欢喜,他们班当时出了四个清华,一个奖励三万,他能有十二万,结果最后季定自己改了復旦,十二万就变成了十万,他事后没少逮着季定问原因啊。」 其他的话白澍听不进去了,他从前对季定好是真的,但在他心里这一直就是他应该做的。季定比他小,小时候又比他弱,自己自然是要保护季定的,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对季定的这些好在外人看来会是什么「双箭头」。 还有季定高考志愿的事情。当年高考前他们定的志愿其实都是清华,他在整个年级成绩都不错,正常发挥的话当年是完全可以进清华的,但是他中午去考场的时候遇上一场车祸,差点迟到,最后一场英语考的着急忙慌,离清华的线差了五分,最后自己选择去了復旦。 季定当年考的很好,整个七中的年级第二,和省状元总分差了三分,那样的成绩几乎是清华专业任选,但他最后却去了復旦。白澍不是没有问过他为什么,季定当时的回答却是:比起北京,我更喜欢上海,是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城市。 白澍当晚带着醉醺醺的季定,回到了自己的家,心事重重。他很想知道季定的喜欢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但他不敢问,他始终是怕自己担不起季定的真心,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第10章 10 老王生日一过完就是开学季,学生们陆续返校,老师们也要提前进入状态,开学院组会,排课表,备课,总之两个人在同一时段都忙了起来。 九月中旬,学校在体育馆举办了开学典礼,按照要求,新生和新入职的老师都要参加。以往的教师代表致辞一般都是交给在学校耕耘了许多年的老教授来,资歷够对学校的设置也清楚,不过这一回不同。恰逢学校一百二十周年纪念日,校长的意思是不破不立,新生致辞改为在硕博学生中随机抽取,而教师致辞则是在新老师中选。 白澍和季定都在考虑的范围内,而且两人都是热门人选,毕竟是要上校报和官微的人物,学校也想体面一些。这项事务是在开学典礼的前一周才拍板定案让季定来做,原因无他,c大是一所理科类更突出的综合性大学,同期入校的年轻教师中只有他一人手握十二篇sci,更重要的是本次学校一百二十周年校庆,各方校友积极捐款,一百二十个亿的捐款中有十个亿来自于季定父亲的制药公司。
第12页 角色落定后,季定如遭雷噼,当晚晚饭都没有做,从实验室出来直接从文理馆接上了白澍去大妙吃火锅。 「阿澍,你得帮帮我。」一盘肥牛下锅,季定生无可恋道,「上万人的场子,校领导都在台上坐着,让我上去展示实验成果还行,教师代表致辞,无疑是要把我逼上绝路啊。」 「教师致辞,无非就是回顾辉煌歷史,展望美好未来,五分钟的发言稿,宣传一下学习新开的实验室,新买的设备和新申请下来的项目就差不多了,其他的东西没什么好写的。」 「那我也讲不出,阿澍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从小就嘴笨。」 白澍很想说你讲情话的时候嘴可一点都不笨,但他没有,说出口的是:「那你就回忆c大,好歹也是在学校里住了二十几年的人,c大哪个角落你没有跑过,论情怀,你讲得过任何人。」 开学典礼如期而至,季定为了今天一大早就起来沐浴更衣,大热天换上了西装三件套,跟结婚似得。头髮用髮胶全部梳了上去,油光水亮的,看起来十分周正。体育馆的大幕上没有实时转播,如果是坐的太后面只能靠眼力去看台上讲话的人,饶是如此,季定身姿笔挺站上讲话台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下面不小的骚动。连坐在白澍旁边的女老师们都没忍住叽叽喳喳地说:「白老,这个就是上次坐你旁边那个老师啊,简直太帅了嘛,穿成这样直接去走t台都行了呀。」 白澍点头微笑表示贊同却没有多说什么,季定已经清了嗓子,他也想知道,那个人心情忐忑准备了一周的结果到底是什么样的。 「尊敬的各位领导来宾,亲爱的同事同学们,大家好!很荣幸,今天能作为新教师代表站在这里发言。在接到通知,得知要在今日致辞的时候,我非常惶恐,一来作为一个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实验室的理科生实在不知口才为何物;二来同以往每一届的致辞教师比起来,我所拥有的那十二篇sci的成就实在微不足道……」 此话一出地下全是一片「哇」声。 「白老,你朋友怎么这么厉害,sci我的天,我们这儿最多的也不过积累了8篇c刊。」 「他确实很厉害,大学毕业前就发了两篇sci,本科毕业论文曾经被选作大会发言发表过。」白澍道。 「我的惶恐直到现在也没有消失,不过支撑我上台的是c大的校训,在这里我要分享给刚刚入学的各位: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包容是c大最大的特色,亦是大川学子最深的情怀。你们中间或许有刚刚参加完高考入校的同学,你们或许不知道许多大学的校训都是博文博学,但c大不同,它最大的要义便是包容,在这里无论大小,每一个观点都会被尊重,你们提出的每一条意见都会被纳入考虑的范围。要做学问,先学做人,这是我对校训最深刻的一点体会。」 …… 「其实我很羡慕在坐的各位,你们收到了c大的录取通知书,有机会在校园里度过三年四年或是更久。我很遗憾,我没能做一名c大的学生。当年高考的时候其实是考虑过c大,甚至已经想好等结束自己的学习生涯我也要回c大做一名老师。不过当时想法简单,学校规定不收川三甲,即本硕博必须有一个阶段在外校,因此本科的时候出了省。我从未想过自己花了九年的时间才又回到了这里。你们如今有这样一个机会,我便在这里给大家一个建议,抓紧时间在c大利用大学的一切可用资源,去学习,去拼搏,去生活,去热爱!」 「谢谢大家!」 讲话结束,台下是经久不息的掌声。白澍想到了自己当年硕士入学开学典礼上的教师致辞。讲话人是他们学院当时的院长,也是外国语学院唯一一个做到了副校长的院长。老教授的致辞比起季定的来说用词精简准确了许多,讲话内容也是文绉绉的,但他们的核心主题都是以校训展开的包容,他同白澍一样在c大生活了二十几年,他还在这所学校做了五年的学生,这一点他深有体会。当他看着台上讲话完毕的季定,同周围的人一起鼓掌时,他突然发现眼前的人的确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跟在自己身边的小朋友,而是一个拥有独立人格,会思考,会探索,会站在人群里闪闪发光的个体。 季定下台后又坐到了白澍旁边,他伸手扯松了领带,顺便解了颗扣子,然后跟白澍咬耳朵,问他:「刚才怎么样,有没有很蠢?」 季定温热的唿吸打在耳边,燥热的体育馆让白澍没来由地升腾出了一丝悸动,他知道季定坐下的时候,自己的心跳有两下是没在拍子上的。他让季定盯的没办法,摇头告诉他:「准备充分,效果很好,明天官微头条一定是你。」 第11章 11 开学典礼之后两个人都变得特别忙,白澍一周三次要去新校区给大一的学生上精读课。课堂上用的ppt是年级组出的,但他不愿意把每节课都变成机械地读课文和ppt,所以很花了一番功夫用来备课。不过英语文章读来读去讲来讲去都还在他的专业范围之内,更让他头疼的是因为他接受了一份新的志愿工作,就是在学校心理谘询室做一名谘询师。 他是一开始就想好要留校做老师的,因此大学时候读了英语教育,学过基础心理学和教育心理学。回到c大读研后,跟的导师在做语言哲学之前在美国的专业方向是心理语言学,所以白澍多多少少受了些影响。研一下学期心理语言学结课后跑去华西校区那边报了个心理谘询师培训班,上了几节课就把三级谘询师的证给考下来了。这学期因为硕士扩招,学院的硕导名额不够,他导师新带了三个硕士,手上又还有八个博士没毕业,年过六十力不从心,自己从谘询师的位置上下来,又推荐白澍上去了。
第13页 高校从来就不是一个缺新闻的地方,都是刚成年不久的学生,在脱离家庭的集体生活中很容易产生矛盾,特别是开学季和毕业季都是事故高发时段。白澍加入谘询室的前一周,老校区刚刚出了三桩命案。 一个是打游戏打到面色发白,室友说让他去医院,他非要坚持打完这一把说不能坑队友,结果没有抢救过来的,这一个尚算意外事件,不过另外两件都学校都压着不太敢往外传。一个研二的女孩儿在自己的宿舍上吊被室友发现,另一个则是从宿舍楼上一跃而下。高校大学生的心理状态不稳定,自己愿意来谘询的就说明他们认识到了自己的状态有问题,并且尚有解决问题的意愿和勇气,所以心理谘询师这个位置太重要了,白澍自觉十分有压力,只能在课余把从前的心理学书籍又翻出来看,并认真记录跟自己聊天的每一个同学的信息。 他自认为自己进谘询室这件事情是很隐私的个人事件,所以也没想过要拿出来跟谁聊,没曾想最后竟然被季定发现了。 他每周只去星期五的下午,饶是如此还是让他身心疲惫,这么过了大概有一个月,季定终于在一个星期五的晚上逮到了他。 「你们学院最近有活动吗?」季定给他用全脂牛奶沖了个麦片,再加上蜂蜜圈给他摆在了茶几上。 白澍已经习惯了家里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回来一句话没说鞋一换就摊在沙发上,歇了半天又起来吃麦片,最后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回答季定的问题。 「没有什么活动,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今天下午在文化中心看到你了,是去开dang会?」 白澍摇头,道:「我们学院那点儿人会都在学院的办公楼开。」 「没有活动,没有dang会,阿澍,你是去做心理谘询师了吗?」 白澍没想到他能猜到,有些吃惊。 倒是季定像早就猜到他会作何反应,回答道:「我看到你整天带回来的那些书了,还有你的文件袋,就放在玄关处的鞋柜上,title是心理谘询记录。本来想你一回来直接问这个,不过怕吓到你,让你觉得我在窥探你的隐私。」 说罢他立了三指起来道:「阿澍我发誓,我绝对没有任何不法的行为。文件袋就正面朝着我摆在那儿我才看的。」 白澍眉毛一挑,觉得他太过草木皆兵,仿佛自己是什么不会审案就直接判人死刑的暴君,他笑了笑,怼了季定一句:「那完了,我那个文件写了心理谘询的名字其实是为了掩人耳目,里面装的是机密文件,我今晚只能杀你灭口。」 季定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顿时也轻松了许多,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 两人最后一起摊在沙发上看电影,季定一直偷瞟身边的人,思忖半天还是说:「学校通报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一周三个人确实有点多了,出事前据说你们那儿挺多人的,结果三条人命过后,很多老师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走了,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 白澍点头,嘆了口气:「虽然学校在往下压消息,虽然三桩事件里面有一桩真的只是因为生理原因,但这种坏消息总是跟长了翅膀一样不胫而走,学校越想大事化小,传在学生堆里的流言蜚语就越离谱。况且后两位的做法实在惨烈,寻常人一听就会往心理疾病上套,再加上现在网络上的流言蜚语以及抑郁症的普及,家长一来就会质问为什么学校没有为学生提供及时的心理辅导和疏通。大环境如此,老师也是人,本来就是个志愿性岗位,谁愿意因为自己一时的好心背上这么大的锅?」 「你就愿意啊。不知道应该说你傻还是高尚,」季定这会儿已经全然忽略了电影,专心致志盯着白澍,「算了,还是说高尚吧。毕竟你是为了人类文明甘愿放弃一个前景是年薪千万专业的人。我一想起白叔知道你高考志愿填了英语还要选择教学方向的反应就想笑。当时是他说的吧,外国语学院的楼都破成那副鬼样子,你小时候天天打那儿路过,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白澍被他逗笑,道:「够了啊,一百二十周年的时候我们学院花大价钱重新把外墙粉刷了一下,又加固过,现在已经很好了。比商学院不足,比数学学院绰绰有余,他们学院那么有钱还跟人家经管用一个楼呢。」 「还有你,季叔叔当年明明是看着你填了清华的生物系,最后还不是被你熘到网吧改成了復旦的物理,你好意思提当年?」 季定开始跟他你一言我一语回顾起从前年轻时候干过的蠢事,一时间好像两个人又回到了青春期亲密无间的样子。 这是季定回国后两人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嘻嘻哈哈闹了半天,季定最后说:「不开玩笑了,我知道你考了谘询师的证,我也没有要怀疑你能力的意思,但这个岗位吃力不讨好,别让自己太累。刚刚你也说了,老师也是人,如果吸取的负能量太多就跟我说,跟我抱怨,让我有机会开导你,做你的谘询师好吗?」 白澍在想到要犹豫之前「好」字先说出了口,然后他发现这是一个月以来自己最轻松的时刻。 第12章 12 白澍进了校谘询室的消息他自己没往外说,季定没往外说,却被他导师谈话间告诉了他妈,他妈又分享给了自己的好姐妹,于是又一个星期六他家来了一位情理之中却意料之外的访客——季定的妈妈。
第14页 因为是周末,一大早白澍睡的迷迷煳煳还以为是季定忘记带钥匙,开了门才发现站在外头的是谁。 「阿,阿姨,你是来找季定的吗?他出门了,这两天他们实验室很忙。」白澍立马弹开,让了条道出来,「您进来坐着等,我去给您倒杯水。」 季定妈妈进来了,却并没有坐下,转头就跟着白澍一起进了厨房,看见电饭煲和电砂锅都开着,砂锅里面炖的东西已经有了香味。 「小澍炖东西呢,真是太勤快了,哪儿像我们小季,哎呀在屋头懒得哦,跟他爸简直一个样子,我都无语了。」 白澍被夸的心虚,忙道:「不是,阿姨,这是季定炖的。我们去外面坐。」 季定他们做起实验是不分什么平日跟休息日的,白澍知道这两天季定实验进入到关键阶段,忙的不可开交,因为他已经连续吃了一个星期的炖菜,鸡鸭鸽子排骨猪蹄,虽然炖的内容有所变化,但味道大同小异。白澍知道季定忙,也不想再每天吃这种月子餐,跟他提过让他不用专门给自己做饭,毕竟他是一个手机上装了三个外卖软体的成年人,然而季定总是前天晚上答应的好好的,第二天一早白澍醒的时候又发现汤已经炖上了。 两人端着水杯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季妈妈喝了两口水,白澍注意到她的手一指抓着杯子,在摩擦杯沿,便问道:「阿姨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了,不然我给季定发个消息?」 「别,不用。」季妈妈道,「我知道他今天要做实验,专门过来找你的。」 「那阿姨找我有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那个我听你妈妈说你在学校给学生做心理谘询?」季妈妈说,「小澍真的太能干了,心理谘询师的证也能考到,厉害。」 「没有,就研究生的时候空余时间比较多,刚好我导师之前又是做这个的,所以就去考证了。」 「那个,那个,你妈妈有没有跟你说小季的心理有点问题?」季妈妈问的很小心,似乎是很不愿意把这件事情讲出来,可能是怕白澍嫌弃,也可能是怕伤了季定的面子。 白澍点头,道:「提过一句,他刚回来的时候我妈妈确实跟我说过。但是阿姨,我跟他住了也有快两个月,并没有发现他有任何异常的表现。生活工作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与人交往待人接物也张弛有度,上个月不是还在全校新生面前作为新晋教师代表发言了么,十分优秀,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是,是这样,外人看起来的确是很优秀,但是小澍,他,他真的有抑郁焦虑症,在美国确诊过,华西也确诊过的,现在还在吃药。他在美国呆了五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每次我们问他,他都说忙着做实验。他直博第一年的时候我跟他爸爸想他的很,趁着他爸爸有一次在去美国出差的机会,我请了假跟他一起去那边看儿子。结果,我们到的时候他的公寓根本没人,跟他同住的室友说他在住院,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他在国外过的并不好。」 「当时我们问过他是什么原因,他也不说,只是后来问了一些零零散散的问题,问了你好不好,在做什么,有没有谈恋爱之类的。当时我们两口子想带他回国,他不答应,说自己一定要按时做完实验毕业回来,我们没办法,只能先留了他爸爸在美国,我自己回来申请去哥大做访问学者。好在我很快就收到了对方学校的offer,把自己在学院的课程一交接就去了美国。」 「我们在布鲁克林买了一套公寓,我跟他住在一起,每天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他爸爸基本一个月飞一次美国过来看他,这么过了一年他才又变成了那个健健康康的孩子。我是在他做完心理评估已经完全正常的时候才回来的,虽然回来了一颗心还是在他身上,好的就是他真的挺了过来,而且顺利拿到了学位回国。他回国的时候我跟他爸爸都要高兴疯了,结果,结果他一回来我就发现他又再吃药,所以立马联繫了熟悉的医生。诊断结果是抑郁型焦虑症復发了。」 白澍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东西,季定,看起来那么阳光,随时见到他都在笑的人,竟然曾经在美国得过抑郁症。「那他现在严重吗?」 「还好,不算太严重,医生说的。轻微復发的症状,吃药控制,然后定期做心理评估。」 白澍这才松了口气。 「小澍,阿姨早就想跟你谈谈了,但是小季他一直拦着我,你又忙,我就没找到机会。今天他去做实验,阿姨真的请求你,好好照顾他一下,多跟他谈谈好吗?」 白澍哪里说的出不好。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他送走了季定的妈妈,想起了上个星期季定跟他说要做他的心理谘询师的模样。白澍没有犹豫,打开了季定的房门。 房间收拾的很整齐,衣柜,书桌都是一尘不染。白澍找了一圈能放东西的地方,最后在衣柜中间夹层的抽屉里找到了两瓶药,代力新和帕罗西汀。药瓶已经快空了,证明他住在自己家中的这段时间一直在吃药,白澍把药瓶放回去,还原成之前的样子,然后坐在沙发上,整个人身上都有一种无力感。 季定,他最好的朋友,在他眼皮子底下病了两个月,他竟然一无所知! 第13章 13 厨房里的饭菜已经好了许久,白澍把鸡汤盛出来放桌上却一口也吃不下去。他破天荒地在想季定在实验室做什么呢,他吃饭了吗?
第15页 自从季定来了他家,厨房里的设置就变了,添了许多烹饪必备炊具不说,橱柜里东西的摆放也变了样,因此白澍找了许久才从抽油烟机旁边的柜子里找到了几乎没有用过的保温饭盒,烧了热水把饭盒烫了一下。 他提着鸡汤去学校之前并未给人发消息,因此走到人家学院楼下才开始后悔,怕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这会儿上去找不到人。他拿出手机给季定发了条消息问人在哪儿,那边半天没有回覆,他便又打了个电话过去,还是没有人听。凭藉着以往聊天的记忆,白澍走楼梯上了三楼,准备一间间地找过去,结果没走两步就发现了穿着衬衣在休息区抽菸的季定。 白澍同人家做了二十多年的好朋友,今天才知道原来季定是会抽菸的。不过他觉得奇怪,他在家从未闻到过烟味,也没有发现任何的打火机菸头,甚至连菸灰都没有一点,更可怕的是这两个月他们也曾坐的很近得聊天,即便是那样的距离他也从未闻到过一点味道。 季定的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直到抽完第四根发现烟盒空了,才将烟盒跟菸头一起扔进了垃圾桶。白澍这时才从拐角走出来,他手上提着一个三层的圆柱形保温饭盒,带着微笑走到了季定面前,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看见。 短短十米的距离,白澍看清了季定的眼神,从最开始的惊喜变成恐惧,慌乱,大约是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刚刚抽完四支烟,身上的味道还很重,怕白澍发现。白澍只有一个想法:原来他并非时时都是完美又心态平稳,从前在自己面前的种种果然是装出来的。 「你,你怎么来了?」季定十分紧张,看了白澍一眼,甚至不敢直面着过来看他的人,手背在身后在不停地扇身后的空气,试图让走廊浑浊的空气流动起来,那样的动作更像是在垂死挣扎。 「这几天老是一个人喝汤,腻了,想说你应该没吃饭就给你送了点儿过来。我给你发了消息,你没回。」 「嗯,哦,我做实验的时候手机都会存在柜子里。」季定伸了一只手出来接保温盒,「你吃了吗?今天挺冷的,你快回去吧。」 「吃过了,我吃完才送过来的,不着急,现在是吃饭时间吗?在这儿吃还是去办公室?我等你吃完把饭盒拿回去,不然晚点儿油凝在一起不好洗。」 「没关系,你不用洗,我回去洗就好。」季定道。 白澍却并不领情:「你做实验本来就早出晚归,还要给我炖汤煮饭,晚上回去还要洗碗,我是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暴君地主是不是?行了,在这儿吃还是办公室?」 「办公室。」季定无奈地开了旁边办公室的门,把白澍领了进去。 两人其实没有太多话说,季定大概还是因为自己身上的烟味惴惴不安,吃饭的时候很安静,白澍也怕自己用力过勐,不敢再做的太多,引起对方怀疑,最后也只是默默看着他吃完了自己带来的所有东西,然后把保温盒带走了。 季定是晚上十一点多才到家的,那会儿白澍已经读完书,躺在沙发上随便调了个电视等人回来。白澍听到开门声便闭了眼假寐,假装不知道人已经回来了。等到季定轻手轻脚关了门又悄悄走到他跟前,他才突然睁眼,吓了人家一跳。 「嗯,你才回来?」白澍假装睡眼朦胧地眯着眼问道,「我看电视都看睡着了。」 季定这会儿已经换了衣服,身上穿着的不再是中午那件衬衣,头髮也是刚刚洗完吹干的模样,他身上中午时候浓重的烟味已经变成了沐浴露的清香,白澍才想明白,怪不得自己之前都看不出来季定会抽菸。 「阿澍,对不起。」季定坐在白澍面前的地板上,跟他道歉。 白澍一懵,皱着眉问他:「对不起什么?」 「今天你到学院的时候应该闻到了吧,我在抽菸,对不起,我知道你讨厌抽菸的人。」 白澍仍旧不解,问他:「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讨厌烟味?」 「初中的时候有男同学在厕所偷偷抽菸,你不是很讨厌吗,还告诉了老师。上大学的时候你不是也因为室友抽菸跟人家闹过矛盾吗?还有只要跟你一起吃饭,白叔叔都不敢在饭桌子上抽菸。对不起,阿澍,我没想到你会突然过来。」 「不是,你就因为上述原因觉得我讨厌抽菸的人?」白澍快被他气笑了,偏偏平时看起来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这会儿垂头丧气还觉得自己各种委屈,「我人就在你面前,你怎么就不会问问我到底讨厌的是什么?」 这样的回答在季定的意料之外,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我不是讨厌抽菸的人,也不是讨厌烟味,是讨厌那些人不分场合,不顾他人和自己身体健康的抽菸方式。初中时候被我举报的那个男同学,自己在外面悄悄抽我说他干嘛?男厕所那样的环境,他偏偏能抽得下去,更离谱的是,他不仅自己抽菸,还强迫初一的小学弟跟他学抽菸,这种害人害己的坏学生,不举报留着让他继续校园暴力?还有我大学室友,整个寝室就他一个人抽菸,开学的时候我们就约定好了,抽菸的话去阳台,他自己三番五次违反约定在开着空调的封闭寝室里抽菸,跟他闹矛盾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而是我们整个寝室。至于我爸,他自己年轻的时候出去做律师开律所,应酬不断,又烟又酒的,把身体拖垮了。我高一的时候去住院检查肺部钙化很多。他自己爱抽菸,戒不掉那一口,我妈又管不住他,好在他偶尔看我脸色,所以我就做了这个恶人逼他戒菸,至少让他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抽菸。」
第16页 「我并不觉得抽菸跟一个人的品质有什么必然联繫,也不是所有抽菸的人我都讨厌。我研究生和博士生阶段的导师是出了名的大菸鬼,但他从不会在封闭空间抽菸,也不会跟有些老师一样开着开着会的时候突然要抽菸。他会准时下课然后去休息区抽一根,会在吃完饭后去饭店的吸菸区抽一根,只要不给旁人带来困扰,要不要抽菸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今天去你们楼上的时候,你抽菸的地方是通风的可吸菸区域,刚到的时候味道确实比较重,不过还好,那儿空气流通快,我走的时候几乎没味道了,所以没什么问题。」 季定被白澍的一大段解释弄懵了,半天憋出一句:「那你明天想吃什么?」 「反正不是炖菜。」白澍道,「求求你了,实验室那么多事儿就别管我了,我闲着呢,自己给自己点外卖就行,再吃月子餐我腰围都快爆了,我最近明显胖了很多。」 季定瞧他是真没生气,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下来,同他讲:「放心,今天数据已经全部统计完了,明天不用去实验室,我早点去买菜,明天我们煮粥底火锅。」 两个人住在一起最怕的就是有误会,那天之后他们的关系又缓和了一些,至少不再像季定刚搬进来时那样万事以白澍为先了。季定学会了同白澍理论,询问白澍的真实想法,白澍学会了在学有余力的时候同季定谈心,去重新了解这个自己以为是最熟悉的人。 十一月初的时候他们同时收到了一张请帖,初中同学结婚,新郎新娘都是初中同学。新娘是学生时代的班花,新郎则是班级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男同学,毕业照上看到脸想半天也叫不出名字的人物。如今过去十几年,这么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在八月份的同学聚会联繫到了一起,并且天雷勾地火的闪婚了。 摆酒那天是个星期四,季定在江安有课,他跟同学们说明了情况,中间没有休息,连讲了一个半小时,提前十分钟下了课往酒店赶还是怕来不及,便打给白澍,想让他帮自己占个位置。谁知白澍没有接电话,他本以为是婚礼现场太吵,人家没看见,等他到了现场才发现,白澍压根儿就没到。 十二点的时候婚礼准时开始了,白澍电话没接,一条消息不回,季定不知道白澍去了哪儿,此时也顾不上观礼,跑到宴会厅门外去打电话。婚礼快过半了,那边还是一个电话没接,一条消息没回。他不敢惊动了家里的长辈,自己给在公安局的朋友打电话,想请人帮忙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白澍在哪儿,结果电话没打完,就看到一个匆匆忙忙从电梯里跑出来的白澍。 帮忙是不必了,季定跟人道谢,然后在白澍跑到他跟前时挂了电话。 「怎么才来?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我以为你被外星人绑架了。」季定嗔怪道,又见他面色红润,额间有一层薄汗,便生出两分关心,「出什么事儿了,从哪儿跑过来的?」 白澍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给他看自己的手机,屏幕完全碎了,内屏也是黑的。 「谘询室有个学生问题比较严重,我就联繫了他父母做个家访,手机开了静音。他们家就在桐梓林那边,我想到比较近就多谈了一会儿,结果出来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五十了。我手上拿的东西多,掏手机的时候没注意掉地上让电瓶车给压了。我身上唯一的现金就是礼金又不能用,只能跑过来。电话虽然黑了屏,但隔一会儿就会亮一阵,我估计就是你在给我打电话。」 季定看了眼他的手机,无奈道:「行了进去吧,都已经到证婚人讲话了。」 白澍点点头,跟在季定身后进去了。 初中同学几桌都在一起,白澍进去之后才发现他竟然又坐在了那晚ktv那个女同学的旁边。那天晚上季定喝醉了,他为了套女同学的话对人家说的「双箭头」什么并没有否认,本来以为是难得见一面的同学这会儿又碰上了,他便十分尴尬了。 女同学从他和季定一同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向他们投去了关切的目光,白澍知道虽然自己什么也没做,但是在对方眼中,他跟季定一起走这一段就宛若一对新人入场了。他现在内心唯一的祈愿就是希望自己到之前两个人没有聊过什么奇奇怪怪的内容。 第14章 第 14 章 许是因为大家都没喝酒,又是大白天的,女同学并未在饭桌上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大家讨论的最多的也不过是新郎是如何勾搭到他们从前的班花的。 今天的会场布置的很漂亮,整个大主题色是粉色和香槟色,桌上摆设用的也全是新鲜的真花。白澍来的实在是晚了些,好在季定紧赶慢赶地到了会场帮倒帮他占了个位置,就在背对着舞台的第一桌。婚礼很快进行到最后一个环节,新娘站在舞台t型走道的中间扔捧花,想接花球的单身女性纷纷上前,白澍背对着舞台也察觉到了十分热闹,便转过头跟大家一起倒数。 他的的确确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捧花会辗转被抛到自己的怀里。 话说他从前去过的那些婚礼,新娘抛花球不过是走个形式,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最后转身将花束递给自己最好的闺蜜或者姐妹。今天的新娘却真的是卯足了劲儿往后抛,姐妹们也是拼命地在抢,以至于花球明明已经落到了一位姐妹的手中,又活生生被再次抛了出来最后落到了白澍的怀里。全场哄堂大笑,也没有人再来抢花球,司仪则耳聪目明地拉了白澍上台,让他讲两句抢花球感言。
第17页 别人的婚礼,他一个跟新郎新娘普通同学关系的人竟然站在台上做了一个有名字有台词的人物,要不是花球是辗转到他手上,白澍都以为自己这是走到了一个整人节目的现场。 白澍拿着花束看着下面起闹录影的人只能扯出了一个职业假笑。 「哇塞,我自从业以来主持了一千零三场婚礼,男士抢到捧花的当真是少之又少,看来这位朋友真的是红鸾星动,挡都挡不住。请问您是新郎新娘的什么人呢?」 「同学,」白澍道,「他们共同的初中同学。」 「哦,看来也是见证了他们爱情萌芽的。那请问您现在谈恋爱了吗?」 「没有。」 「还没谈恋爱不要紧,新娘的捧花就是最好的祝福,那请问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吗?」 白澍本来是条件反射想说没有,转眼看到了台下一直盯着他的季定又停了片刻,前后不过两秒钟的时间,司仪却抓住了这个空隙说:「沉默就是有了,那我就在此预祝您马到功成,来,我们的工作人员把我的名片准备一张待会儿给这位朋友,好日子的时候记得找我。」 白澍附和着点头,又在他的指引下说了几句祝福新郎新娘的话,才被放了下去。 这回他一坐下,女同学就凑了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今天也是为别人甜甜的爱情哭泣的一天。」 白澍无语,只能劝她多吃一些,婚宴一结束就拉着季定跑了,生怕女同学再组个什么局出来,全然忘记了今天是工作日,人家大都是抽空过来吃个喜酒,吃完就要回去上班了。 两人是坐季定的车回去的,一路上季定还在说方才白澍接到捧花的事,还同他讲自己录了视频,等这周末两家人一起聚餐的时候可以拿给两边的父母看,也算是给大家找到了一个话题。白澍知道自己方才表现的十分窘迫,干脆不理他,自顾自拿了手机出来看,再三确认这机子是烂到不能再烂了。他正想着回去拿了钱再打车出来买手机的时候季定就把车停在了百脑汇。 「干嘛?」白澍明知故问。 「还能干嘛,给你买手机。你个长期不带现金不带证件的人,身上再没个手机还能过日子?」季定自己先打开门下了车,走到了商场门口,等白澍下了车才锁车。 手机倒也没怎么挑,两个人去店里要了个新款季定就把钱付了。白澍本来拦了一下,奈何被人问着说:「你现在身上能拿出一分钱来吗?」 白澍不服气道:「我本来也没想现在买,下午又没课,我可以回家拿了卡再出来买。」 「得了吧,手机简直是你的第二生命,别挣扎了,你要下午真有课就陪我挑家具去,我那儿前两个星期就交房了,装修变了很多,家具都要新买,我一个人去逛着没什么意思,你觉得呢?」 「行啊,去呗,反正都没什么事儿。」 白澍一答应两人又上了车往城南卖家具的地方去。季定的房子就在他隔壁,装修了一个多月每天闹哄哄的他是知道的,不过即使这么近他也没进去看过一眼里头到底做成了什么样,因此他以为自己的角色仅仅是让季定显得不要那么蠢的一个附庸,没曾想对方会真的细细询问他所有的意见。 好在两个大男人审美基本一致,床沙发什么的倒是飞快定了下来,只有书架季定怎么看都不满意。两个人一起转了三家店都没能找到满意的,最后白澍累了,拉着人去了商场旁边的星巴克坐着,问他:「你们不是大多数资料都在电脑里吗,你买个那么精緻的书架干嘛,有那个闲钱不如去买个漂亮的电脑桌?一下能放三台电脑那种。」 季定笑道:「本来就是觉得原来没有书房才重新打通装修的,好不容易装好了,设计那边跟我说他们没找到合适的书架,我能怎么办,只有自己慢慢挑咯。」 「那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你把哪间房改成了书房?有图纸吗,给我看看?」 「没有图纸,说到底是我自己想一出是一出,只能凭感觉挑。」 「那总体风格得有一个吧,我们今天几乎看完了所有风格得书架都没找到你满意的?」 「房子装的是欧式復古风,如果真的有什么想要的风格的话,我觉得是kcl图书馆那样的。」 白澍阵亡了:「kcl的图书馆,你怎么不说大英博物馆?上学的时候你不是不喜欢哈利波特吗?」 季定不语,白澍休息了一阵,只能继续跟人去逛家具城,虽然逛到晚上八点都没有找到季定想要的书架。 星期六的时候,停了几周的装修声又在九点钟准时响起。白澍睡懒觉的计划被吵没了,起来就看到季定正开着门指挥人往对面搬东西。 「不是说装好了吗?」白澍问他。 季定关了门,顺便给他倒了杯奶说:「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想要个kcl图书馆那样的书房,我逛了全城都没找到满意的书架,只能找人做一个了。只是阿澍,我可能要多在你这儿住两个月啦。」 白澍没说话,刚睡醒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喝完牛奶又自己进门睡觉了。 第15章 15 自季定搬到了白澍家后,两家人一直说要像从前那样一起聚一次,不过六个人里除了两位妈妈都是大忙人,时间错来错去等到十一月份才终于凑到了一起。聚会项目是四个家长定的,几位一致决定去龙泉爬假长城,爬完之后山上的农家乐吃柴火鸡。
第18页 但逢周六日白澍从未在十点前起过床,因此当季定在早上七点钟敲响他的房门时,他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声音。 「阿澍,快点换衣服了,我爸妈已经出发了,叔叔阿姨也起床了,我们这边过去会远一些,不要让他们等太久。」白澍开门的时候季定已经穿好了运动服。 他生无可恋地点头,又行尸走肉一般随便洗漱了一下,便准确地把自己扔进了副驾驶。 季定开车他是很安心的。 说起来对方住进他家的这三个月他几乎快被养成一个废人。每天不出意外早中晚饭都有人给他准备好放桌上,吃完饭对方会主动洗碗,他曾经也会因为觉得自己对这个家没有丝毫的贡献而跟人抢过两次洗碗的活,但大部分时候都会被隔离到厨房外,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桌子收拾干净。但凡两人一起出门开车的多半都是季定,一开始是因为对方的停车技术更好,到后来一起出门的时间多了,白澍就习惯性懒散了。 早上出城一路畅通无阻,白澍在车上补了四十分钟眠等到了假长城脚下的时候终于清醒了一点。 父辈向来对这种郊游活动都更积极,因此他们到的是最晚的,白澍下来站在停车场的平台上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跟季定父母打了招唿道:「叔叔阿姨好。」 「小澍到了哇,你们这些娃娃看起来一点儿精神都没得安,吃了早饭没有哦?」季妈妈积极地回应他。 「吃了吃了。」白澍忙不迭地点头。 「绝对没有吃嘛。」白澍他妈对于拆他台这件事情总是积极的,「你看白澍这个样子就是刚刚睡醒。」 「那咋个行安,这个长城要爬了一两个小时,那我们买点包子豆浆上嘛。」 「不用了。」季定把车停好,背了个包过来跟他妈妈说,「直接走吧,我带了东西边走边吃。」 一行人就这么上了山,季定背着的几乎是个百宝箱,白澍是不知道就早上那么点儿时间他是从哪儿找来的锅贴和豆浆还是用保温盒装着的,他早上坐车里的时候明明一点儿味道都没闻到。一行人上山下山一共两个小时,一路上因为要看书长期坐在书桌前,十天半个月也进不了一次健身房的白澍成为了四位家长的重点攻击对象。 下山之后时间尚早,他们在附近随便找了家农家乐吃柴火鸡。 今天天气很好,白澍虽不习惯早起,但这么被迫锻鍊两个小时后精气神都上来了,坐在四位家长中间思维也终于跟得上了。 时间还早,他们过去的时候鸡都还没杀,不过大家围着桌子坐了一圈聊天倒也愉快。 「小澍最近可以啊,长了点肉,整个人看起来都有水色了。」季妈妈道。 「就是就是,这么多年了,我真的是第一次看到他长肉长的这么明显,幸好小季住过去了,天天煮饭太幸苦了,我前天还在问他给人家小季交伙食费没有。」 白澍呛了口水,道:「我最近有胖这么多吗?」 季定默默拿纸擦干净了白澍杯子上漏出来的水,道:「没有胖很多,只是气色好了而已,体重浮动不会超过两斤的。」 白澍看了他一眼,明显不信,默默掏出了手机把电子秤加入了购物车。 「对了季定,你还记不记得谢承,就是你三姑婆妹妹的孙儿,他爸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他最近好像要回来了,好像要进成都哪个实验室。」 「知道呀,谢承嘛。」季定道,「他跟我说了他要回来,他现在是研二,还在美国的实验室,不过论文报告什么都交了所以跟实验室交接完毕可以提前回来实习。他就准备到我们实验室,他的实习还是我们院长批的。」 「对,就是这个事儿,他爸爸昨晚打电话就是说让你在实验室关照一下他。」 「他本身就是我学弟谈不上什么刻意关照不关照的,实验室里气氛很和谐你放心吧。」 「好,还有个事情,你那边房子装好了没有,装好就分一间给他先住两个月?他说他回来想看个离学校近的房子。」 「那个房子就算了吧,没装好,前两天我刚找了师傅做家具,这种事情您就别管了,他如果真的有需要会自己找我。」季定没有丝毫犹豫就给推了,像是怕自己说的不够绝对,又补了一句,「那房子现在已经在我名下了,我装出来就是给自己住的,以后要再有谁问你那个房子的事儿,你就直接跟人说卖出去了。」 第16章 16 c大花园的房子是保住了,但帮助谢承找到合适房子的重担最后还是落在了季定身上,因为他们家不在成都,而他爸把他託付给了季定的爸爸。 十一月份的季定忙的要死,月初的时候他还在为实验条件不满足,仪器精度不够导致实际值跟理论值有偏差而苦恼,结果月中的时候学院大手笔从国外订购的仪器回来了。仪器的突然更新意味着他们之前做过的实验数据可以做到更精确也意味着大范围的返工,因此现在比起月初的时候他更忙了。 白澍是某一天起夜的时候发现季定房间还亮着灯,他本来是睡意朦胧的,可鬼使神差心里一惊突然想到抑郁症的失眠情况,瞌睡立马吓走了一半,然后内心忐忑地敲响了他的房门。 季定开口让他进门,房间的灯大亮着,但因为本就是暖色调所以并不突兀,季定穿着一套单薄的家居服戴了金属框眼镜坐在书桌前看东西,整个人看起来温暖而轻松,白澍悬着的心稍微落下了一些。
第19页 「三点半了你怎么还不睡?」 「我看点儿东西,吵醒你了吗?」季定将眼镜取了下来,揉了揉眉心。 「没有,」白澍答了他,又自动自觉地坐到了季定的床脚边问他,「你是不是睡不着?认床吗?还是有哪里不舒服?」 季定权当白澍是睡懵了,觉得好笑,又十分认真地答了他的疑问,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什么认床睡不着觉也没有身体不舒服,而是实验数据正好出来,谢承那边的房屋中介又发了许多消息给他。 白澍表示理解,然后跟他说:「你明天早上第一节 是在江安上课吧?现在睡的话还能睡三个半小时。看房子的事情交给我吧。」 白澍最后是因为尿急出了季定的房门,临走前还特地确认了一下季定上了床,出门时「顺手」拿走了书桌上房屋相关资料还帮人关了灯。 第二天早上白澍没课,闹钟响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等看到自己床头柜上的那叠资料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昨天自己半梦半醒之间帮自己揽了个活。白澍比起季定来是没有那么那么忙,但每天也是早出晚归在学院图书室消磨了大半光阴了,现在平白多了个活,之前排好的时间表又要重新排过。 他倒是说做就做,当天就问了季定对方对房子的要求和喜好,根据要求把中介给的房源筛选了一遍,又抽了时间出来一间间看过,最后帮人家暂定了三间。 谢承是在感恩节当天到的成都,季定因为实验室走不开,白澍便主动提出去接人,顺便带人看一下之前暂定的三套房子。 白澍盯着航班动态在飞机落地前二十分钟到了机场,因为他完全不认识对方,即使加了微信看了照片也还是觉得懵逼,所以干脆找了间机场附近的酒店借了人家的接机牌,自己写了个谢承上去。 在白澍的心目中理科生大概分为两种,季定的类型和非季定的类型。季定不用说了,不知道哪儿来的偶像包袱,只要上班一定是衬衣西装裤,头髮梳的规整。剩下的大大大部分都是属于非季定的类型,即标配的短裤背心,牛仔外套油头配上帆布或者尼龙布斜挎包。一想到对方也是长期呆在实验室的人,白澍在见到人前自动把人代入了非季定类型,以至于当穿着时尚,顶着一头菸灰色头髮又打着耳钉的人十分活跃地站到他跟前的时候他一时语塞,并且立马纠正了自己的分类方式,把谢承分到了第三类。 谢承十分有活力,寻常人坐十几个小时的国际航班落地后第一件事几乎都是闷着头在车上睡觉,然而他并没有,明明从未见过白澍,偏偏能十分自来熟地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还第一时间开了窗,道:「哇,终于又唿吸到成都的雾霾了。」 白澍看了窗外的蓝天白云,面无表情地说道:「刚刚下了一周的雨,今天才放晴,现在的空气品质挺好的。」 「玩笑话嘛。」对方并不恼,「哥你是不是觉得我是那种崇洋媚外的留学生?我不是哦,只是实话实说,两年没有回来,去年刚好错过了成都因为雾霾下午四点半天黑亮路灯的精彩画面,没能发成朋友圈的事儿让我十分遗憾。」 白澍:???现在的年轻人脑迴路都是这样的? 「你多大了?」 「22,」谢承道,「是不是瞬间觉得我十分牛逼,年纪轻轻就即将拿到哥大的硕士学位。」 白澍曾经是读过着名的成都七中的,他们中间有同学十五六岁就考到了国外的顶级名校,人家平时也照样谦逊有礼,谢承表现的自大与自负让他不太舒服,但他说服自己不可以对一个人这么快地下定论因此他一直礼貌地跟人搭话。 不过对方明显志不在此。 「你不用太羡慕我,白哥,你也很厉害,在国内读文科能发那么多文章,二十几岁就拿社科院的课题,你除了年纪大点,原生学校在国际上的排名低了一点,学校专业的影响因子在行业内小了点,专业赚不到什么钱也还是很有竞争力的。」 白澍苦笑着并不反驳,内心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季定的亲戚。 「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白澍问他。 「我的远远远房表哥季定喜欢你嘛,我在他家住过一年半,他平常几乎不跟我说话,只有讲到你的时候我才觉得他是个正常人,所以就经常跟他聊你咯。后来虽然他回来了,但是我们还是经常沟通,我这儿有聊天记录你要看吗?」 白澍摇头,他对窥探别人隐私的行为不感兴趣,对方却并不领情,十分不客气地说道:「况且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我想追表哥肯定要知道情敌的消息呀。」 白澍被他这句话吓得在机场高速上错把剎车当油门踩了,两人都往前送了一下,车速重新上去之后白澍才红着脸道:「他是你表哥。」 「我知道,可我是他三姑婆妹妹的孙子而已,已经不是三代内的直系亲属了,就是婚姻法也奈何不了我们。况且这个近亲的问题主要是为了防止生出基因缺陷的儿童,emmmm,你看我们俩是他能生还是我能生?这两个条件都没有问题的情况下当然是内部解决亲上加亲更好。」 白澍的良好修养以及受过的高等教育支持了他没有在听到这些话之后把车立即停在路边然后弃车走人,但整个下午,包括看房子的时候他也没再跟谢承说过一句话。 季爸爸晚上依旧定了酒店给谢承接风,就在谢承住的瑞吉,白澍因为帮着找房子接机的自然也在受邀的名单中。令他诧异的是晚饭时再见到谢承的时候对方已经全然变了个人,中午夸张的帽衫和牛仔裤板鞋换成中规中矩的皮鞋休闲裤衬衣外加风衣,垂在耳际的头髮也全部用髮胶梳了上去。耳钉是不可能有的了,最神奇的是,他那一头菸灰色的头髮这会儿竟然变成了油光水亮的黑髮。
第20页 而且对方见到他的时候十分亲切友好地同他打了招唿,要不是坐下后对方单独跟他说了话,他都要觉得眼前的谢承是个假人。 谢承故意坐在了白澍的身边,跟他说:「怎么样,是不是很帅?你说待会儿表哥看到我会不会立马变心爱上我?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心虚没有早点接受表哥的爱,然后现在遇上了一个强劲的敌人。」 白澍是真的不想再跟他说话,也并不想再听到他说任何一句话了,好在这时季定来了,对方的注意力就完全从他身上移开了。 「学长。」谢承十分激动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走出去几步在桌子外面同季定抱了一下。 喝着水的白澍看到这一幕心里十分憋屈,转而又想到自己不知道在哪里听到过人家说喜欢一个人眼里会有星星,他看到谢承看到季定笑得牙不见眼时忽然想到这句话并且觉得十分有道理。 季定刚回来的那晚的接风宴,白澍因为想着五年前酒店里季定跟自己发生的事情吃的索然无味。四个月后别人的接风宴上,他看着谢承眼睛里对季定的期待,以及十分卖力的讨好卖乖后又是味同嚼蜡。 季定隔着谢承坐在白澍身边,大约是看到季定一晚上食慾不佳,便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菜不合胃口?还是今天接他太累了?他有点皮,我之前跟你说过,可能烦到你了,没关系,不想吃就先喝点汤养胃,今晚为了犒劳你我们晚点儿去小北门外面吃烧烤。」 说罢便将桌子转了一圈,给白澍盛了碗汤让他先喝。 白澍从善如流,汤都送到眼前自然是乖乖喝下去的。桌子上谢承表现的十分乖巧,一直说着什么比起表哥这个称唿他更喜欢叫季定学长,因为本来就是一个学校的,季定在美国的实验室又是如何如何照顾他,他十分感激又感动的话。 白澍一直默默喝汤,权当听不见了。 晚饭结束后季定开了白澍的车带人回去,并且十分自觉地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带着白澍去小北门吃烧烤。 选过菜后,两个大老爷们在寒风中坐在了通道里。 「今天是不是很累,中午的班机,你都没有午休,他是不是很闹?今天太感谢你了,实验进行到关键步骤,根本走不开。」 「还好,」白澍喝了口唯e,说,「他在你家住过一年半?你之前不是说跟他不熟吗?」 「确实不熟。」季定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但是基佬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会儿说什么都得否认,「他住在我家并不是我们俩一起住的意思。我之前跟你说过吧,我爸妈过来看我还想给我买个公寓,其实他们真的买了就在布鲁克林。」 这所公寓白澍知道,季妈妈提过。 「当时是因为我妈刚好过来做访问学者,所以我就跟着她一起在那所公寓里住了快一年的时间,她一回国我又立马搬出去了,找了个离实验室近的房子。再之后他就申请到了哥大,一个小朋友,我爸让我照顾他,我就让他住了布鲁克林的公寓,但我们俩真的从未住在一起过。我去过两次都是因为有些东西要检修。」 「没住过一起,那在实验室的时候是照顾过的吧?」 季定笑了,说:「是,他刚到学校的时候是我带着他去的实验室,因为我们俩的研究方向很近。他以为年纪小,手上论文又多,所以在实验室曾经遭过排挤,我帮他解决了一下。但仅此而已,后来他就换方向了,我们俩最多就是在实验室见面say个hi的关系,连饭都没有怎么一起吃过。」 白澍认真听了季定的解释才说:「我只是好奇一下,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第17章 17 谢承在三天后搬到了他们楼上,房子是白澍帮他找的,搬家也是白澍帮的忙,前一次是他自愿,后来是被人磨的没了脾气。谢承回来这几天最爱说的话就是:「白哥,你帮帮我,我父母都不在成都,季叔叔他们太忙了,表哥更忙,听说他最近到了数据统计的关键时期,我总不能拉着他过来帮我搬家。当然你如果实在不同意,我只能给表哥打电话了。」 白澍也知道季定有多忙,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见面的时间也屈指可数,前一次忙的时候白澍还能顾上每天早上起来给他做「月子餐」吃,这回直接变成了餐厅订餐,北苑小炒店每天准时给他送两顿饭到家里。不得不说谢承的「威胁」十分有效,至少让白澍暂时克服了自己对他的不喜爱,费心劳神地同他去逛家具城,买些零散的小家具及日用品。就连帮着谢承做第一次大扫除的阿姨也是他请过来的。 谢承搬进去的第一天,说自己要开个温居party,但是白澍带了礼物上去才发现只有他一个客人。 看着他十分惆怅的表情,谢承说:「这是针对你一个人的温居party,你是vvvip待遇,是不是很开心?」 很开心的白澍放下礼物问他:「我可以先下去了吗?今天还有两篇论文要看。」 「不可以哦。」谢承说,「今天让你过来主要是想请你帮个忙的。」 「你……」白澍很想拒绝,但还是怕他下一句又是找季定帮忙,就坐到了沙发上。 「什么事情?」 「嗯,嗯,那个,我想跟表哥告白,你能帮我吗?」谢承道,「再过两周的周六就是他的生日了,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忙完了,我想藉此机会跟他告白,然后将他一举拿下。你觉得怎么样?」
第21页 「你有病吧?」白澍忍无可忍,「你跟他告白,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他喜欢你不是给你造成了一定的困扰吗?我如果告白成功就能跟他双宿双飞,他就能立马搬上来跟我住,还你一个清净这样不好吗?」谢承道,「再说了,你跟他从小一起长大,应该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的喜好了吧,我之前虽然在他家住了一年多,但他太高冷以至于他的口味什么都没摸清楚,总不好在告白的时候犯那种人家明明香菜过敏,我却带他去吃清真牛肉面,加五块钱香菜的那种的错误吧?反正你不喜欢他,但是又了解他,何不助人为乐一下?况且身为他最好的朋友你应该也想他找到自己的幸福才对呀。」 这套说辞说得白澍哑口无言,他不喜欢人家,好像确实不应该阻拦别人找到自己的幸福。 「可是他不喜欢你。」心里想到的祝福是一回事,真正说出口的又是另一回事。 「我知道啊,他喜欢你嘛,那又怎么样,他喜欢你这么多年你还不是不喜欢他?」 「我又不知道他喜欢我这么多年。」白澍脱口而出。 「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处/男吗?就算你是,他从小到大跟在你屁股后面跑你说你不知道他喜欢你就算了。你们大学毕业的时候,他可是给你口了呀,大哥,你该不会认为直男之间的友谊可以好到给对方口吧?并不会哦,那帮死直男就连互相打/飞机都会觉得噁心。你敢说他给你口了之后一走了之你没有觉得有半点儿异样?你该不会儿第二天醒来还觉得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吧?」 白澍一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就是这样想的。就连他走了我都以为是他因为醉酒之后行为太尴尬不敢面对我,而我内心的确当他是最好的朋友。」 「那就更奇怪了呀,哥哥。」谢承饶有兴趣地坐到了白澍跟前,直勾勾盯着他,「你知道自己是直是弯吗?」 白澍想了想答他:「知道,我初中的遗/精对象是女生,虽然人物没有确定的,但性别很确定。」 「这么搞笑?我的好哥哥,你确定自己没有被他那一口给掰弯?你不觉得自己对他的容忍度太高了吗?从小什么事情都帮着他,顺着他。一个直男被另一个男人口,你都没觉得奇怪,反而是怕他尴尬不敢面对自己?再说了,你这么了解他,他真醉酒的样子你没见过?白哥,你确定自己不是个假直男?」 白澍没有立即反驳了,因为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如谢承所言被季定那一口给掰弯了。他刚刚没有撒谎,初中时候他的遗/精对象的确是女生,可是后来,特别是那天晚上之后,他隐隐约约梦到的几乎都是那一晚在酒店季定在他身上的样子,而每每做了这样的梦,第二天早上起来他总是要洗内裤的。他之前学术性地把这样的反应归结到了应激后遗症,觉得是季定做这件事情对他的心理冲击太大,他从未考虑过季定是喜欢他,也从未想过自己要去喜欢季定。 白澍被他问的无话可说,只能驳道:「这些事情你怎么会知道?他什么都跟你说?」 「嗯,让我想想,要不要跟你说实话呢?」谢承故意吊了白澍的胃口,「好吧,实话告诉你,并不是,他平常什么都不说,我会知道完全是因为他在美国交完毕业报告那天被撺掇着喝了许多酒,我正好在酒吧外面捡到他,把他带回家,他迷迷煳煳就全部说出来了。」 「哎,你也知道他醉了的样子,跟一滩烂泥似的,不过还是很乖啦,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又不反驳,问他什么都说实话,他这样的人幸好没去情/报/局工作,不然肯定会任务失败。嗯,早知道那天我就该胆子大一点直接把他给睡了,第二天哭着喊着让他对我负责。我就是心不够狠,不然现在我们俩都能在美国註册结婚,然后□□,一家三口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结果我现在却在这里求着我暗恋对象的暗恋对象,你看你拥有我这样的情敌是多么幸运。」 白澍不置可否,谢承说什么他已经不想听了,他在反思自己。谢承说的对,他对季定确实纵容的过分了,从小到达,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把季定当弟弟的,对方要的,自己从来不会拒绝,对方出事他总是站在第一线的,对方惹自己生气,也不过是一杯饮料就能哄好。他不是个没有脾气的人,但在季定面前他所有的选择都是忍耐和包容。最重要的是季定的酒量他的确是知道的,真的喝醉后人绝对是乖乖睡觉,动都不会动,让做什么做什么,所以那天晚上季定绝对不会是真的喝醉了。什么醉酒后大意都只不过是自己为了维护这段关系找出来的藉口。 时隔五年白澍第一次正视了自己。 「白哥,哥?你到底要不要帮我?」谢承大概是看到白澍心不在焉,便叫了他。 「我要怎么帮你?」白澍问。 「简单!」谢承起身在电视柜下面拿了一个文件夹出来,里面装着一套问卷,上面的所有问题全是季定的喜好。 白澍拿着那套问卷回了自己家。 整个房间都是黑的,已经晚上十点了,季定还没有回来,他开了客厅的灯,从茶几柜里找了支笔出来坐在地毯上看这份问卷。 1.季定最喜欢的颜色是: 淡蓝色。白澍毫不犹豫地落笔。 2.季定最喜欢的水果:
第22页 橙子。 3.季定最喜欢的味道: 舒肤佳的香皂味。 …… 这套问卷出的还算严谨,一共一百五十道题,算下来没有一题重复。这些问题对白澍来说也很简单,他做完之后也才十一点。看着桌上这一堆纸,他忽然觉得好笑,他并不认为足够了解是能追到一个人的充分必要条件。 十一点,白澍自嘲地收了桌上的资料,季定刚好到家,开了大门。 「你回来了。」 「你还没睡?」 两人同时开口。 「今晚怎么没睡?衣服都没换是刚从谢承那儿下来吗?他是不是烦了你很久,是不是耽误你的读书时间了?他就这样,一个小孩子你不用太惯着他。现在在看书吗?」 「没有,看书时间我已经单独补出来了。」白澍下意识把茶几上的问卷藏了起来,「今天怎么这么晚?晚上吃饭没?」 「随便吃了点。你呢?」 「还好。我今天中午跟学院的老师吃了食堂,你点的菜放在冰箱里,要不要吃一点?」 「好啊。」季定说。 白澍起身顺便把资料背在了身后,道:「你先去换衣服洗澡,我去热饭菜。」 二十分钟后两人一起坐在了地毯上,随便开着电视一起吃起了饭。 「说起来这是二十七年来你第一次给我做东西吃。」季定换上了家居服,眉眼里全是笑意。 「热了一下而已,菜都是你点的,借你的花又献给了你,有什么好高兴的。」 「我如果说甘之如饴会不会太矫情了一点?」 季定的目光藏都藏不住,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在藏,白澍从他看自己的眼神里看到了谢承目光中的东西,是星星,属于他的星星,他想了想,他原来是希望季定的眼睛里一直有星星的。 「上次我们这样在家里宵夜聊天已经是初中毕业了。那个时候我刚拔完智齿没两天,我爸妈抛弃负伤的我出去旅行了,我家就成了我们的根据地。因为牙疼只能吃粥,粥又不管饱,我时常半夜跟你闹着说要吃宵夜,你也是惯着我,半夜竟然能跟着我跑到九眼桥边边上去买夜蹄花,想想都好笑。」 「你怎么不说自己有多磨人?不陪你去你就一直在旁边闹牙疼。」白澍没好气道。 「好了好了,英雄不问前尘,过去了过去了,以后都是我给你买好不好?你多指使我两次当作报仇了。」 「你现在比我还忙呢,三更半夜让你一个刚加完班的人去买宵夜,我没那么缺德。」 「放心,过两周就不忙了。」季定道,「到时候你就是想吃双流的夜蹄花我也能连夜给你买回来。 过两周,白澍想到了谢承所说的生日告白计划,便问季定:「过两周就是你生日了,有什么安排吗?」 「没呢,那个时候估计实验刚刚告一段落,能得一段空闲时间。我们这个年纪了,生日过不过都是一样,最多不过是跟家人吃个饭。」 白澍立马假装掏出手机看时间,说:「你生日刚好是周六,周五你要是没事的话不如我们一起去西丽雪山滑雪?这两天挺冷的,山上应该已经有雪了,再过段时间就是旺季,人太多了。星期五去,在那儿住两晚,顺便看看枫林,星期天回来,怎么样?」 「我们……两个人?」季定有些迟疑地问道。 「嗯,」白澍立刻回答,「当然你想跟叔叔阿姨一起喝可以,他们有空的话我们就两家一起,但是别叫谢承了,住宿不方便,总不好我们三个一起住!」 「那算了,就我们俩,定下了!」 第18章 18 那份问卷第二天就被谢承催促着要走了,他拿到白澍的答案如获至宝,站在门口跟人鞠躬致谢:「过两天我把会场布置好再找你过来参谋参谋,白哥,等我俩大婚之日一定请你坐主宾席,给你包媒人红包。」 白澍点着头一边把人敷衍走,一边打开手机立马定了西岭雪山的房间。于是两周之后的那个星期四他一回家就看到谢承无比怨念地站在他门口。 「你…有事吗?」白澍掏了钥匙出来在他面前晃了一下示意让他让一让。 「我等了你五分钟了。我明明看到你从外院门口走出来的,你怎么这么慢?」 「路上吃了个蛋烘糕,」白澍开了门,「你要进来吗?」 谢承自然是跟进去了。 「你房子的装修风格怎么这么老气,看看这老气横秋的配色,还有这个土色的木桌子,你是生活在二十年前吗?」谢承一进门就在嫌弃白澍。 「本来就是二十年前的装修,只是软装换了一下而已。你蹲在我门口有事儿吗?」 「有啊。」谢承自顾自坐到沙发上说,「后天就是表哥生日了,我楼上已经布置好了,约了他明晚十点上我那去,结果他跟我说要跟你去西岭雪山。白哥,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我们约了这周去西岭雪山滑雪,酒店都订好了。」白澍答道,内心毫无波澜。 谢承:??? 「难道我没有跟你说他生日的时候我要约他跟他告白?」谢承道,「你专门趁着这个时候约他去滑雪,不太好吧。」 白澍眉头紧锁,给自己倒了杯水,看起来十分镇定地说:「难道我没有跟你说他不喜欢你你这样没用?跟一个你喜欢却不喜欢你的人告白,还准备那么充分,但凡对方有点良心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他虽然不喜欢你,但是碍于你们的亲戚关系拒绝你之后必然会十分愧疚,他在美国呆了五年你都不告白,回来第一年过第一次回归生日你让他内心满是歉意,你确定自己是喜欢他吗?再说了,他从小就喜欢滑雪,当年成都没有滑雪场我们俩就守着电视看滑雪运动,你也说了作为他最好的朋友,最了解他的人我当然会选择做一件他会开心的事情来庆祝他的生日。」
第23页 谢承立刻黑了脸:「你们文科生都这么会颠倒是非吗?你知道付出为何物吗?」 「不关文科还是理科的事,事实如此。况且说起付出的话,去西岭雪山的酒店是我定的,滑雪服是我买的,门票也是我买的,他在我这儿住了四个月我一分钱房租没收过,这些不知道在你眼里能不能当作是付出。还有就是你不是小孩子了吧?你在他实验室基本了解他的行程,怎么会不提前问他生日的时候是否有空,我们的雪山行程又不是今天才定下的,这个说起来你实在是要为自己这一次的付出失败负上一定责任。」 谢承输了,他认了,自己是真的说不过白澍的。 「我很怀念我们初次见面时你的样子,那种拘谨让我安心。」谢承说,「你这样背地里摆我一道怎么对得起我这个善良友好的情敌?」 「不,不对。从前你一直是我的假想情敌,表哥说了你没有接受他,你现在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 「别想太多,我只是觉得你麻烦。」白澍道,「真的爱一个人是不需要浮夸的表白。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知道润物细无声,细水长流的感情才更令人期待。」 谢承仿佛受教,跟白澍告别,说自己要回去想想,末了又倔强地说:「我不会放弃的。」 彼时白澍只以为这不过是他小孩子的一句玩笑话,结果等到第二天中午季定回来收拾东西的时候他才知道年轻人果然是具有百折不挠的精神。 季定一边收拾行装一边跟他说:「哎,阿澍,你昨天是不是邀请谢承了?他说今天他跟他朋友也要一起去西岭雪山。」 「没有啊,怎么可能?」白澍脸上的表情堪称惊悚,他重重的咳嗽了两声,「他为什么要去?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不带他了吗?」 「哦,没有,他说他刚好有朋友过来,然后他们也正好有时间就一起了,没事儿,他们自己开车。雪场那么大个景区你要是不想见他我们也碰不到面,就算碰上了我们也能绕道走。」 「我没有不想见他。」白澍道,他的确是没有不想见到谢承,撇开谢承执着地想追季定这一点不说,那其实是个很好的孩子,有才有颜值,说话幽默风趣,很受众人欢迎。问题在于,他本来是没有把谢承所谓的「生日惊喜告白」当作一回事儿的,可是现在看到对方那么执着地跟过去,他内心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慌张,他想他只是这两天,至少在即将跨过凌晨的那段时间一点儿也不想看到谢承。 「不过你怎么回事儿?怎么咳嗽突然严重了,说话也是瓮声瓮气,我昨天半夜还听到你咳。什么感冒?是不是很严重?」季定说话间就伸出手想去探白澍额间的温度。 白澍见他的动作,立马躲开,摇摇头又点头了,说:「没事儿,可能是半夜踢了被子着凉而已。」 季定也不强迫他,只是问他:「吃药了吗?还能去吗?那边的气温相对市区来说会低一些,不然我们休息一天,明天再走。」 「不用了,吃过药了,走吧。」白澍道。 下午三点他们准时从家里出发,临行前季定还接到了谢承的语音电话。季定说他朋友这会儿刚到大学,两个人可能会吃点儿东西晚两个小时再出发。 白澍对户外活动没什么兴趣,当时一时兴起提了滑雪一来是条件反射,因为那会儿他刚刚填完了关于季定喜恶的一百五十题问卷;二来就是只有去西岭雪山滑雪他们才能在那儿住两天,让季定在自己生日的那二十四个小时里完美地跟谢承错过。结果这会儿人没错过还更难缠了,白澍心中懊恼,心说反正下周一都没课,那会儿他就应该直接让季定把护照给他,两个人办个菲律宾签证就能去长滩岛潜水了。 白澍从出发开始就闷闷不乐,季定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敢问,只当他是因为感冒的原因所以不想说话,干脆自己也不强行再跟他找话聊,只是默默调高了空调的温度,又放着轻音乐。 车厢内十分干燥,白澍感冒着本来就有些头晕,坐在车里被空调一熏更晕了,他稍微开了一小点儿窗透气,闭着眼假寐,愈来愈高的咳嗽频率让他十分恼火。他撒谎了,刚刚季定问他感冒是否严重的时候他应该回答是的。他感冒的确挺严重的,他在车上反思自己想到这个世界果然是因果循环的,他故意想让季定跟谢承错开,让人陪他去西岭雪山滑雪,背地里摆了谢承一道,昨天还言之凿凿地说自己是为了季定好,结果当晚就遭了现世报。 这两天气温骤降,他昨天开始有一点点小咳嗽,结果半夜就头晕脑胀咳嗽加重,今天早上一起床浑身无力。但是没办法,雪山是他自己说要去的,而滑雪项目又的确是季定喜欢的,自己背地里偷偷搅黄了给他的一个生日惊喜就只能再赔给他一个。 他也不是故意不跟季定说话,只是对方实在是太体贴,见他不高兴愣是一句怨言也没有,白澍十分苦恼地在车里睡着了。 季定是出了高速收费站才发现白澍的不妥。他们三点钟出发,因为出城的时候在高架上堵了一会儿,下高速的时候已经五点半了,他想着白澍不管在生什么气这会儿也应该差不多了,就想把人叫醒问问他想吃什么,结果那会儿坐在副驾驶上的人已经完全不在状态。 被叫醒的时候整个人是懵的,眼神涣散,在车内空调开的这么暖的情况下一直在打寒战,最开始是轻轻抖一下,到后来是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在抖。季定这下没再管他愿不愿意,把车停在一边伸手探了他额头的温度,烫的吓人。
第24页 这下生气的人变成了季定,他的车刚下高速又在不远处掉头再次上了高速。过来的时候是追求平稳,想让白澍安安心心地睡觉,回程则是一味地追求速度。回城的车并不多,他一直占着高速上最左边的道,明晃晃的摄像头也不躲,车载导航的机械女声一再提醒着他「您已超速,您已超速」他也权当没听见。在这种开飞机式开法下季定终于成功地在一个半小时的时候把白澍送到了二医院的急诊。 这两天是感冒高发期,白澍被季定扶下车的时候人是头重脚轻,他那会儿颇有些睁眼都困难的感觉,再加上一睁眼看到的是黑着脸一声不吭的季定,干脆完全闭了眼,任由着对方把他往里带。 季定好不容易在走廊上找了位置让他坐下,自己则是跑去挂号,等号,再带着他看诊。白澍这病他自己知道,他嗓子疼,咳嗽又发烧的,应该就是个病毒感冒扁桃体发炎之类的,他自己没太放在心上,季定听到他烧到三十九度儿的时候却是气的脸色铁青。一直到把他推进了治疗室,让他睡在了床上,手上输着液又打了一针退烧药,季定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白澍躺在床上的时候脑子还不清醒,但也知道季定不高兴,便伸出自己打着针的左手非要去够季定的衣角。 「干什么?」季定厉声道,「你手上血管又细又脆,今天一针打进去是你幸运,你是觉得不高兴怎么着,动来动去是想挨第二针?」 说罢又把他的手放了回去。 「你干嘛不高兴?」白澍不动了,反正他已经引起了季定的注意,那个人只要还跟他说话就问题不大。 季定道:「我没有不高兴,我哪里敢不高兴,寄人篱下的人没有资格不高兴。」 「嘿嘿嘿,有资格,有资格。行了,黑脸黑了一路别以为我不知道,回程的时候我没睡着。」白澍道,「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本来就是计划好了的事情,为什么要因为我的一点儿小感冒改变呢?」 「小感冒?白澍,你烧到三十九度二!」季定更气了。 「我知道,但总体来说就是个扁桃体发炎嘛,吃个消炎药,问题不大。」白澍内心毫无悔改之意,又看到季定脸色实在差,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说:「好了,我错了。季定,季大哥,我知错了。我应该昨天半夜就去c大校医院急诊科输液的,这样就不会耽误自己的病情,也不会耽误我们的行程。下回我一定不这样了,你原谅我这一次行不行?」 季定没答他究竟是行还是不行,但脸色却是缓和了下来。 白澍见状继续说:「有没有吃的呀,我好饿,是不是要输消炎药啊,我现在这样空腹能不能输呀?」 季定起身给他掖了被子,道:「等我一下,我现在去给你买饭,只能吃粥!」 白澍看着季定离开的背影没忍住笑了,他想自己治季定果然是有一套的。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白澍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季定接了谢承的电话。谢承在电话里告诉他自己和朋友已经到了,问季定他们人在哪儿,要不要一起吃饭。 季定简单地描述了白澍的状况,然后在白澍「剧烈」咳嗽了两声之后挂断了电话。 谢承没有再打给季定,反而跟白澍发起了微信。讯息里他把白澍描述成了一个极具心机的人,说他为了阻止自己的告白不折手段,但他是一个越挫越勇的人,让白澍等着,他一定会在十二点的时候跟季定表白。 白澍看到那条消息就烦,干脆设置了勿扰模式。 第19章 19 车是直接从医院停车场开回了c大花园,白澍之前去西岭雪山的时候就睡了一路,回程又睡了一路,加上医院输液睡了两个小时,所以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就格外清醒。季定好像还在生气,他也不管一直看着窗外,确定回来路上真的是每一家蛋糕店都关门了。 车子驶入了科华路,当他看到c大花园旁边画厨还亮着灯的时候内心当真是欢唿雀跃。 「停一下车。」白澍说。 「怎么了?又不舒服?是想吐还是又发烧了?」季定一脚剎车踩到底,车子停在了马路边。 「没,都没有。」白澍看着季定过分紧张的脸说道,「你别紧张,我就想买个东西。」 季定按住了他的手,说:「想买什么我去帮你,外面在吹风,你刚发完汗,復热起来就不好了。」 白澍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气,道:「你在美国的时候应该有人高数你发烧的时候不应该完全捂起来吧?适当散热更利于病情恢復,现在是关心则乱?我就是去买个面包,走不到十米,你开着车等我。」 他没等季定反驳就拔了安全带下车,外头冷风勐地一吹他不自觉打了个寒战,脚下快了两步,赶在人打烊之前进了店。 画厨有蛋糕卖,虽然都是很小的那种,不过比较精緻也好吃,总好过711的那些。白澍看到白色橱柜中的最后一个红丝绒蛋糕几乎都要流下感激的泪水,他请服务员把最后一个小蛋糕给他打包起来,又加了十块钱请人家卖了一根金灿灿,与那个娇小的蛋糕一点都不相衬的装饰蜡烛给他,蜡烛和蛋糕盒被一起放在了打包袋里。 白澍重新回到车上,季定本来就一句话都不跟他说,现在更是连看都不看他了,他也不恼,安安静静跟在季定后面上了楼。
第25页 季定开了门把钥匙扔篮子里就进了厨房去烧水,出来后又进了自己的房间,进去的时候还特地重重的关上门,完全当白澍是透明人。白澍是发现了这人就是刚才在医院脾气没完全发出来,这会儿变着法的给自己甩脸子,生怕自己不知道他生气了。 白澍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五十五,他拿着打包盒进了厨房,把蛋糕拿了出来,又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一个自己留学英国时买回来的烛台。 十一点五十七,他把蛋糕和烛台都摆在了茶几上,点燃了蜡烛。 十一点五十八,他从自己收拾好的行李中拿出了一个盒子,里面是他买给季定的生日礼物,菲舍尔的双板滑雪版,如果不是自己发烧,明天季定就能用它滑雪了。 十一点五十九,他关了除季定房间外的所有的灯,客厅里就剩下一盏烛光,温暖而静谧。他走到季定的房门前敲了两下便自己开门进去了。 季定端坐在书桌前,进来几分钟连衣服扣子都没解开。 「有什么事吗?」季定问他。 「嗯。」白澍点头,「我的药找不着了。」 「就放在平时放钥匙的篮子里…….」季定似乎非常无可奈何,话说到一半还是站起身来,说,「算了,我给你拿,反正你不知道吃法。」 季定打开房门的一瞬间愣在了原地,他房间门是正对着客厅的,白澍知道季定已经看到了。他走到季定身边,把人往前推了一把,又「多余」地关掉了季定房间的灯,让茶几上的蜡烛成为了屋子里唯一的光源。 白澍走到茶几边的地毯上坐下,他抬头看向季定,问他:「十二点马上过了,你不想听生日歌了吗?」 季定没说话,安静而别扭地走到了白澍身边坐下。 白澍端着蛋糕唱起了生日歌,让他闭眼睛许愿吹蜡烛,然后在季定睁开眼睛的那一剎那笑着跟他说:「生日快乐。」 没人知道蛋糕是怎么回到桌子上的,只是当白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跟季定在接吻了,并且他的投入程度并不亚于对方。他隐约觉得这跟自己设想的不太一样,但并没有把季定推开,反而双手搂着对方的腰,予取予求。 分开的时候两人都在喘息。蜡烛被吹灭了,现在整个屋子里唯一的亮光就是外面路灯透进来的光,即使黑灯瞎火白澍也知道自己的脸红着,不然现在这个温度他绝对是又烧到了三十九度。 尴尬,白澍内心唯一的想法就是太尴尬了,就跟当年他们稀里煳涂睡在一起季定又给他口了一样尴尬。不,应该说这一次更尴尬,因为当事人没逃跑,就在自己身边,他都能听见对方的唿吸声。 「阿澍,我喜欢你。」季定说。 四个月前季定跟他说过同样的话,那个时候白澍的回答是他疯了。但是就在两分钟之前,他们亲的难捨难分,所以这句话显然已经不适用了。 白澍还没有回答季定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偷瞟了一眼竟然是谢承。白澍想到了谢承发给他的那条消息,那条让他等着的消息! 他条件反射伸手「帮助」季定按熄了他的手机,然后顺势拉着对方的手,趁着夜色说:「再,再来一次。」 第20章 20 最后再来了几遍白澍也没数,路灯透进来的光太弱了,他看不清季定的脸,只知道对方时而热烈时而温柔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阿澍,我喜欢你。」季定每亲完一次就会这样说。 白澍一直没有给他回应,曾经他以为自己对喜不喜欢这件事儿是拎的清的,四个月前他无比清醒自己面对季定不会也不可能有那种脸红心跳小鹿乱撞的反应,到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拎不清了。他因沉醉于与季定的接吻无法拒绝,又因觉得自己荒诞无法接受。 好在季定并没有要让他接受,只是在每一次亲吻过后低声在他耳边轻诉:「喜欢你。阿澍,我喜欢你。」 白澍昏昏沉沉,差点缺氧,直到跟季定进了房间,睡在季定的床上还没回过味来。 季定开了床头的小灯,橘黄色的灯光洒下来,他透着光看清了白澍绯红的脸。自己的额头抵了上去发现不烧了,他轻轻碰了白澍的嘴唇,对方躲开了。 白澍不是故意的,只是这会儿看清楚了人亲下来的过程羞耻心才后知后觉甦醒,他说:「我嘴里全是药味,好苦。」 季定笑了,亲亲他的嘴角问他:「想吃蛋糕吗?」 白澍想起了外面茶几上的那个此时可能已经形态全无的蛋糕摇头,跟季定说:「想吃草莓。」 他要吃季定自然想给他买,无奈所有的外卖软体被翻了个遍也没有一家半夜一点钟卖草莓的店。季定垂头坐在床上,十分挫败,心心恋恋的人好不容易让他亲了,自己连他想吃的都买不来。白澍想吃草莓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他看见季定懊恼坐在床头的样子心软的不行,便拉着人说:「没吃的种一个也行。」 于是季定抱着他种了一个又一个草莓。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白澍睁眼睛的一瞬间觉得全身都轻松了许多,他身边是空的,不过床单上的褶皱告诉他他的旁边原本有人在。他是感冒不是失忆,这会儿完全能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当然也轮不到他想不起来,他现在人还在季定床上。 白澍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因为这件事情的发展实在是太过跳脱,他约着季定去西岭雪山滑雪的目的的确是阻止谢承的告白,就这一项上他很成功,但他没想到自己能跟季定搞到一起,关键是这人也不能煳弄过去。
第26页 他想的正出神,季定推门进来了,见他醒了就笑着走过来,摸摸他的额头确定他没再发烧才说:「起来吃饭吗?煮了粥。」 白澍点头,干脆地起了床。他是洗脸的时候才看到了自己脖子的惨状。一个个暗红的印子醒目的不行,白澍心说他是遇到条狗了还是怎么着,能被啃成这副模样,转眼却又想这份儿杰作也是出于自己的邀请,最后也只能用冷水拍拍自己的脸出了门。 白澍坐下的时候很郁闷,再看到桌上摆着的那一盘鲜艷欲滴的草莓时更郁闷了,他反思自己为什么昨天晚上想吃的不是车厘子呢?明明他更喜欢吃车厘子的。 整个早饭吃下来白澍的脸色都十分凝重,他没跟季定说一个字。最开始季定还试图跟他搭话,后来看他兴致缺缺也算了。只是在结束的时候说:「如果昨晚的事情让你为难了我就搬出去,我房子装好了。」 「想什么呢?」白澍抬头,皱眉道,「我不就是吃个饭不说话,你就觉得我要始乱终弃?万事必有因果,你知不知道?我只是需要时间适应一下。」 「适应什么?」 「还能有什么,适应你从我的前最好的朋友变成我男朋友这个事实。」 「男朋友?」季定听见这三个字眼睛就亮了,他不敢相信,「阿澍,你,你同意了?你,你也喜欢我吗?」 白澍想了想没说话却点了头,喜不喜欢的他确实不敢给个准信,他现在太拎不清了,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不能说没有。 季定很高兴,收碗的动作都快了起来。明明桌子上就几个碗,他也能反反覆覆收上几遍,他问:「有什么要适应的呢?阿澍,其实没有区别的,追到你我也会一样对你好,不,我会对你更好。别说半夜想吃草莓,你就是想要星星,我也会摘给你。」 「快别说草莓了,我不爱吃。我爱吃车厘子!」白澍道。他想可能今年草莓过季的时候他也不想再吃草莓了。 白澍说完就进了房间,关门前还看到季定在外面手舞足蹈,他想不通有什么好高兴的,自己却也笑了。 第21章 21 再见到谢承的时候已经是周天晚上了,白澍那会儿刚跟季定在外面吃完火锅回来,车开进院子里正好遇上在楼下停车的谢承以及从他车上下来的朋友,一个穿着时髦的女生。 「谢承。」白澍是主动打招唿的人。 谢承下了车转过来的时候十分尴尬,他同那个女孩儿站在一起,脸上难得有了两分侷促的神情,道:「白哥,表哥,这么巧。」 「你们刚回来?雪山上人多不多?」季定停好车跟在白澍后面走过来。 「还好,还好。」谢承道,「那个我们没吃饭,赶着回去,先走了。」 「忙什么,还不是要一起等电梯。」季定自然地说道,「这位你的朋友不准备介绍一下?」 谢承如临大敌,面色更难看了,他说:「哥,白哥,这是我朋友,靳朵。」 「朋友?」一直在旁边安静微笑的小姐姐明显有些诧异。 「女朋友,女朋友!」谢承忙不迭补了一句。 「女朋友?」这下诧异的变成了白澍。 这一句说出来他也知道自己失礼了,纵使心里有千万的不解还是强忍了下来,直到回了家他还念着谢承女朋友的名字。 「靳朵。」他念了一句,翻到了谢承前几天发给他的微信,那是他客厅的装饰,那个传说中要用来给季定告白的房间,上面大大的红色气球拼着x爱心j。白澍差点没咬碎一口牙,苦闷地问道:「季定,你知道谢承有女朋友吗?」 「知道。」季定道,「怎么了?他们俩在一起五年,异国两年,谢承在美国的时候这个女孩儿好像来过两次,但都在外面玩所以我没见过,今天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她。听季定说她准备把工作换到成都,中间刚好能休两个月就先过来玩儿了。」 「你,怎么了?」季定问他,「刚才在下面的时候你看起来就很奇怪,他有女朋友你很意外?」 白澍自己闷了半天,审视了季定半天,估摸着季定确实不知道谢承的所作所为,但这事儿的根结在他身上,所以他选择忽略了谢承发过来的道歉信息,最后还是对季定说:「谢承刚回来那天告诉我他是gay,喜欢你很久,回来就是为了追你。」 毫不夸张地说,季定听完他的话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差点儿凝固了,这事儿他真不知情,但谢承为什么会这么做简直再明显不过。如果不是谢承在背后不知道做了什么,他今晚还能高高兴兴拉着白澍出去吃火锅? 「我,我。」季定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解释的话来。 「别你你我我的了,我知道你的性格想不出这么损的招来,但这件事儿没那么容易抹过去,我被人骗了这几周,天天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你们家真是出人才。季定我告诉你,这个星期别想进我房门。」 白澍进了自己房间就锁了门,完全不理外头一直卑微道歉的季定。这件事情他倒没有多生气,只是太过于羞耻。谢承说的那些谎话现在看来其实并非牢不可破,自己当时若是稍微镇定一些,多分析一下,多问一句就能拆穿他的谎言,结果自己竟然被这种拙劣的谎言给矇骗了。信了就算了,结果还真的被他一步步激到现在跟季定在一起了。 季定在外面喊了快半个小时,什么样道歉的话都说了,里面还是没有声音,最后也放弃了,转头给谢承打了电话问他这段时间他到底做了什么。谢承胆战心惊地说完,季定反而越听越平静,他讲完电话反而更开心了。
第27页 白澍从未对他说过喜欢,两人热切亲吻的时候没有说过,第二天确定关系的时候也没有,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坚持感动了人家,但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他无比确定,白澍喜欢他,绝对喜欢他。 第22章 22 白澍晚上火锅吃的尽兴,自己锁在房间的时候不免有些口渴,但季定在外头喊了他一会儿竟然走掉了,这让他失去了走出房门的台阶。他懊恼地坐在房里决定将今晚的看书时间延长两个小时,然而论文摆在桌子上,他又渴又烦躁,看到十一点才勉强把「what tipper is ready for」看完。 他看了桌上的表十一点二十,然后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 「阿澍,我要睡了,明天早上在江安有课。」季定敲了两下门没有回应便自己走了。 白澍自然不想回应他,反而是竖着耳朵在听到季定房间的门关上后才松了口气,准备出去喝水。他刚一开门就被一束光打在了脸上。被骗了,白澍一手遮了眼睛想道。 「阿澍终于肯出来了。」季定关了拿在手上的电筒,走过去拉了白澍遮眼的手,「对不起,原本打算光是照在你头顶的,计算失误,有没有弄痛你?」 「没。你瞎搞什么呢?深更半夜不睡觉骗我好玩?」 季定无声笑了一下,仍是把他的手握在手中,然后带着白澍去门口开客厅的灯。灯亮时白澍难免有些吃惊,他们家客厅雪白的墙面上被粘上了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要不说他老是觉得季定是个傻逼直男,那种红黄气球的配色简直是亮瞎他的狗眼。正中间的气球是红色的j爱心b,旁边是黄色的丝带和花,再外围还有各种粉色玫瑰做装饰。这样的布置跟谢承发给他的照片如出一辙,白澍简直没眼看,因为之前用来遮住眼睛的手被季定握住,只能用另一只手遮了自己双眼,然后再三告诫自己:不要笑,不能笑,我还在生气。 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他的茶几上地毯上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花束」,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包装纸里卷着的不是花而是车厘子,一个个红得发紫的车厘子。 「阿澍,你不要生气了。」季定拉着白澍坐到沙发上,递给他一份东西,白澍瞧了一下,简直没眼看,这是他当初填的那份关于季定的问卷,一百五十道题。 「我把我的名字都换成你的重新填了一遍,也记住了你爱吃的是车厘子不是草莓。阿澍,我知道现在我告诉你谢承做这件事情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一定会觉得是我在推卸责任,所以我只能说至少在今晚之前我是完全不知情的。不知道他同你讲过没有,他来美国之后很久我们都没有讲过一句话,最多的交流也不过是在实验室碰见的时候打个招唿,我跟他顶着亲戚的名头却有不同的生活轨迹,直到有一次我在实验室的聚餐上被灌醉,他把我捡回去。阿澍你知道的,我喝醉的时候智商几乎为负数,那天晚上我跟他说过什么自己完全不记得,不过从那之后他就对你有了很大的兴趣,我想那个晚上我大约又是因为求而不得失控,说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情。我在美国的时候几乎一颗心都扑在实验上,对你的心除了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说我活的憋屈不自在不勇敢,所以时常藉故开导我,我也因此才有勇气回来,在见到你的第一个晚上同你讲我要追你。」 「我回国后一直同他保持联络,他知道我跟你告白的事情,也知道我住进你家的事情,却总是说我太过胆小又笨。那时我不知道已经住进你家了还要怎样做才能算得上胆子大,他回国前的确有跟我讲说自己回来后要帮我追你,但你知道的,他刚回来的那段时间正好是我最忙的时候,我连跟他说话的功夫也没有,这句话自然也被我归纳为一个玩笑,我真没想过他会这样逼你。」 季定讲问卷放在茶几上,自己捧了一束车厘子花跪在沙发跟前,说:「阿澍,我代谢承跟你道歉,但是我很高兴,很高兴你在听到了他的那些谎言后开始反思我们的关系,很高兴即使过了五年你还是能做对关于我的每一道题。阿澍,我喜欢你,喜欢到骨子里了。」 白澍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季定就跪在他身边,他一晃眼就能看到那份问卷。问卷还是他之前做过的那一份,只是答案的区域多了一些字,是季定一笔一画按照他的喜好写上去的。白澍二十几年不知动情为何物,只是这天在这些审美十分扭曲又奇怪的攻势下自然地懂得了「butterflies in the stomach」的感觉。 他伸手从季定的手中接过那束车厘子,摘了一颗咬在嘴里,汁水瞬间在舌尖爆开,他自发地咬着那颗车厘子去亲季定,在碰到季定的唇时咬断了自己的那一半,然后将另一半送入了季定的嘴里。 「好甜。」白澍说,「我很喜欢。」 喜欢车厘子,也喜欢你。 第23章 23 第二天是周一,季定在江安校区有课,早上第一节 。他六点半的时候单手伸出去关闭了闹钟,慢慢睁眼,侧过身看了安心睡在自己怀里的人,情难自禁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才又小心把自己手臂往外抽。不过大概是怀中人睡的本来就不踏实,因此即使他足够小心还是将人吵醒,对方直接踹了他一下然后小声嘟哝着什么侧过头去又睡着了。 白澍醒的时候已经快中午,季定已经回来了,厨房里煲的鸡汤已经能闻到味,他尝试着坐起来才发现浑身上下都跟散架一样疼。他无声在心中咒骂了季定一句。
第28页 出房间的时候季定已经把鸡汤端到了桌上,凳子上也都多了软垫。 「阿澍,洗把脸就可以吃饭了。」季定腰间拴着个围裙,看起来神采奕奕,见白澍站在门口不肯动,就过来亲他,结果被人一巴掌把脸扇开了。 「牙都没刷,脏不脏呀。」白澍抱怨了一句,然后拖着残破的身躯进了浴室。 两个人关系说开之前白澍面对季定是有些尴尬的,尽管季定跟他讲过,被喜欢的人不需要有压力,他还是时常因为不能回应他最好的朋友对他的特殊感情而愧疚,而这一切都在两人亲了之后又建立了更亲密的关系后消失不见。 现在的白澍无论季定对他投以如何的感情,自己都能回应。 季定仍然是住在他家,仍然是承包了家中一切琐碎事务,从前白澍两个星期叫一次家政,自从季定住进来那个阿姨的电话他再也没播过,因为季定洁癖,一切都要自己收拾才能入眼。季定对他向来是无微不至,平时要上课要煮饭要做实验却还是能静下心来研究白澍每一个变化,同他在晚上十点的时候一起看书,再一起做些其他有意思的事情。 而白澍接受这些的同时也开始进一步了解季定,他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就是季妈妈同他讲过的季定的病。他做心理谘询师自己也知道,抑郁的情绪很难开解,他们能说能做的很伤,许多疗程里面谘询师的角色就是个安静的倾听者,他们引导病人一遍又一遍撕开自己心中的伤疤,在伤疤假装癒合实际里面在发炎的时候再让患者揭开那层假皮,把长在里面的脓刮掉,直到那些炎症不再能伤害他们。 他开始主动找可以与季定一起做的活动,滑雪、爬山打游戏看电影。他也会在两人睡觉的时候有意无意问季定在美国的事情,问他最开始离开自己的时候刚到美国的事情。几个月前季妈妈刚跟他说的时候他不敢问,因为怕知道季定心中的伤疤是自己,但他现在敢了,因为他知道蜜糖遮盖不了伤疤,反而会让其溃烂。如果两个人想好好在一起有些伤口必须要被揭开,他愿意做揭开季定伤疤的人了,因为他想做清创的烈酒也愿意做治癒的良药。 这个过程开始的并不顺利,因为白澍几乎每次都是在两人睡前提出来,季定不想说,就会想些其他的法子煳弄过去。两人都是初尝情事,食髓知味,白澍被人一撩拨就起反应,很快就忘记了自己的主要任务。 他痛定思痛定下了每周五晚上的电影时间,改为了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的时候再问。两人在一起看《刮痧》,很老的片子讲中国家长在美国的故事。故事里的老人从北京到纽约看孙子,因为孙子有点感冒给他做了刮痧,刮痧后形成的淤痕被医院的医生当作虐待留下的痕迹报警。警方受理案件,父母无论如何解释都无法改变警方的决定,他们最后被暂时剥夺了抚养权,孩子被送到儿童中心等待案件的审理判决。 梁家辉的演技没的挑,他把一个有梦想有能力却又固执的父亲演的栩栩如生,当他失去工作和孩子在出租屋里自暴自弃的时候很让人触动。 白澍半躺在季定的身上,同他讲:「博一的时候我拿到了留基委访问学者的资格,他们每个月给我950磅生活费在雷丁做访问学者。当时去雷丁是为了borg,但是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国外的学校冷门专业也会因为经费问题出现诸多限制。我学弟当时在kcl读书,他们和ucl的图书馆相通,为了找资料我在king cross附近又租了间学生公寓里的studio,不到20个平方的房子480磅一周的租金简直像在抢钱。borg那年只收了我一个访问学者,我没有同学,一个人住快无聊死了。你知道我在国内的时候专业八级也是优秀,雅思裸考8分的成绩去了英国有时候竟然会有交流障碍停不懂人家说什么。我刚到那会儿基本不敢坐公交车,因为他们不报站,我又是个路痴,最开始那一个月打车就花了1000胖子,我爸给我转钱的时候还以为我是买了太多课本,让我注意休息少看书。最难过的是我不会做饭,每天炸鱼薯条披萨吃的我头疼,好在公寓走十分钟就是中超,我实在难受的时候就去里面买火锅底料冰冻的毛肚跟肥牛回来解馋。伦敦大部分时候四点多就天黑了,我喜欢在图书馆看书,很多时候就直接不回学校,就是那一年我写了三篇论文,见了carston和雷卡拉蒂,还在巴黎的语言哲学论坛做了发表,那个时候我好开心,觉得之前一切的不适应都是值得的。你呢,季定,你在美国有特别开心的时候吗?」 季定几乎是在白澍刚开始讲自己的留学生活时就知道白澍想问什么。这几天他频频问起自己在美国的情况,季定心里便有些猜测,白澍应该发现了什么。他躲了许多天,自己也不想再逃避。 「我最开心的时候是收到c大offer的时候。」季定答他,「刚去美国的时候我过的不太好。你应该体会过刚出国的孤独感,我的英文水平不算差,可全集中在阅读和写作上了,听力和口语都是弱项。那件事情发生后我为了躲你提前去了美国,一到那儿就被黑中介骗了2000刀。纽约酒店太贵,我不敢跟家里说自己被骗,就在曼哈顿的中国城找了个inn住下。那边交通比较方便,我每天往返于学校跟旅馆之间,吃的几乎全是麦当劳的汉堡套餐。我在那儿住了一个星期,有一次从学校晚归,遇上了抢劫。」 季定嘆口气继续说:「那天我身上的确带了20刀的保命钱,可他们拿到钱之后并未放过我,因为看我是个穿着gi卫衣的华人面孔,非要让我给更多钱,于是我在那个晚上又没了500刀。」
第29页 「你有受伤吗?」白澍问。 「没有,」季定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肩膀,「没受伤,我又不傻,只是要钱而已,我给他就行了。你不要太心疼我,带500刀出门纯属我脑子有问题,而且被抢了之后我就立马跟我爸打了电话说自己被骗了,他就转了钱给我。小旅馆的房间我本来定了一个月,结果第二天我爸就安排我去见了正规中介,住进了上东区的公寓,二十四小时安保。」 「我觉得自己已经算很幸运,我留学五年没有遇到导师刁难,日常吃穿用度有家里给,从来没有亏过我半分,被骗被抢都不能伤害我。唯一让我伤心的事情是我不敢找你。」 「阿澍,我不知道我走后你是如何看待我,可能觉得我没有担当又懦弱,会后悔跟我当朋友。有句话我一直没有跟你说,那个晚上我是故意的。我喜欢你,很早就开始喜欢。」 第24章 24 白澍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从他反应过来季定在装醉的时候就晓得了,之前没提是因为怕说出来尴尬,后来在一起就忘了这一茬。 「你,你想什么呢?」白澍道。 「阿澍,我认真的。」季定这次叫他莫名带了两分撒娇的口吻,「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已经不记得了,总之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喜欢你很久了。你知道吗其实初中的时候很多女孩子喜欢你,你那会儿长得白净又是大学霸,可招人了,许多人托我给你带情书,但是你一封没收到,因为我全扔了,然后告诉他们你只想跟他们保持纯洁的同学关系。高中分班的时候我好气,我太喜欢物理了,可是又很怕我没跟你在一起不能一直监督你,好在最后你答应每天都跟我一起吃饭。再后来,再后来张思维你记得吧,她喜欢你跟你告白了,然后我就三天两头找她麻烦。我那会儿是物理课代表,领着大家上自习的时候没少在纪律本上记她名字,虽然她明明就没说话。这样多做了两次就被她发现了,我一时着急就跟他说了这事儿,结果她竟然说我们俩天生一对,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种东西叫耽美。」 「高中毕业后我恶补了很多关于耽美的功课,准备在大学的时候一定要跟你表白,可是阿澍,你真的好忙啊。选班长进社团做学生会主席,修二外修三外,参加辩论比赛又参加演讲比赛,然后又考研写论文,奖学金拿到手软,我真的找不出时间去跟你说我喜欢你,当然我得承认,那个时候我胆子的确太小。直到后来我收到哥大直博的offer,offer上的入校时间犹如倒计时的錶盘,时刻提醒着我,再过不久我就看不到你了,我太害怕,所以在你们同学聚餐的时候找到了你,把喝醉的你带到酒店。」 「我是想跟你表白的。」季定急切地说道,「听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想跟你表白,但是你喝太多了,我没忍住就亲了你,你也不躲,任我亲,后来的事情我就没有控制住。结果半夜做梦梦到你要跟我决裂,我吓出一身冷汗,分不清是梦是真,跑掉了。那天你也没跟我联繫,我想你大约是生气了便自己改了当天的机票回成都,然后在拿到签证满了入境时间后立刻走了,那个时候正好是你回家的前一天。」 「到了美国之后的事情我就同你讲了,很倒霉,倒霉透了,不过更难过的是我不敢联繫你。我怕你生气,怕你跟我说以后不要再找我,更怕你说你有喜欢的人。那段时间我老是睡不着,白天又要去做实验,去了不到半年在实验室里晕了两回,到后来状态越来越差,我导师甚至劝我休学。我又怎么能休学呢?出来读博我就已经后悔死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早点回到你身边。」 「阿澍,我真的好想你。」 一字一句季定说的认真,白澍知道难受的心情季定描述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他也理解了为何医者不自医,实在是下不了狠手。往常同学们来做谘询的时候他总会旁敲侧击让别人讲的再深一些再多一些,但是季定现在轻描淡写几句带过自己在美国的不易他反而不忍心再问。原来在感情里,自己的专业性再强,信心再浓烈也免不了会被对方影响。 他不再逼季定了,他想,季定有自己的心理谘询师,华西的教授怎么也比他强,他也不愿再听从前种种,不论是把季定当弟弟也好,当最好的朋友也罢,或是现在这样成了情人,他都见不得季定受这么大的委屈。 那次的谈话说不上成功,也并未失败,至少两人的关系又胜过从前许多。转眼季定已经回来了快半年,12月31的晚上白澍借着自己师门聚餐的机会第一次带着季定以自己男朋友的身份见了在成都的其他朋友以及自己的导师。 师门里几乎全是年纪比他大些的,虽然他是师兄,仗不住保研后又硕博连读年纪小。白澍带着季定过来着实做了不少的心理建设,他们师门的人虽然年纪大了些不过都活的通透,之前看到同性恋运动的时候不少人都明确支持说这件事情放在国外再正常不过,唯独他的导师,虽是个开明的人,不过总是老一派的思想占了上风,六十岁的人有点儿接受不了两个大男人谈恋爱。 他上语言哲学课的时候就发表过诸如「维根斯坦一个同性恋如果没有遇到罗素很难有什么大的成就」之类的言论,而这个言论也当场被学生怼了回去,说:「性取向跟他的学术成就并没有必然联繫。」
第30页 维根斯坦何许人也,语言哲学语用转向的奠基人。前期论文思路完全跟着弗雷格和罗素走,力图跟罗素创造出一种没有歧义的人工语言以保证语言的精确性,后期又能写些文章出来完全推翻自己和罗素先前的理论,唿吁哲学家们回到粗糙的地表,其理论影响深远,后代许多哲学理论都是在反驳或是完善其论述。这么不得了的人物性取向其实是未知的,只是江湖上流传着他最后跟自己的同性好友隐居山林的故事便被说成是同性恋,并在一定时期内被当作异端,白澍当时不能理解。不过这件事情他倒是充分理解了自己导师的态度,所以今晚上将季定带过来本就是一个冒险的决定。 饭桌上他坦然地介绍了季定的身份同自己的关系,同门的诸位顿时开启了玩笑模式,都说没有想到他竟然一搞就搞个大的。白澍偷偷瞟自己导师的脸色,果然是很好看的,只是最后老人家到底没有发表什么反对言论,二十个人也算是和和美美吃了顿饭餐。 他们师门聚餐,导师向来会先走,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猫儿走了耗子才能翻天,我要把说话的机会留给你们。」 白澍给诸位同门打了个眼色,自己跟了出去送导师下楼。 「你的课题做的怎么样了?能不能今年搞完?」导师问他。 「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成果已经出了一些,明年开年的时候会再去巴黎参会,回来之后肯定有很多可写的内容。」 「嗯,那就好。我再收两届博士就不收了,马上退休,我一走我们学院的语言学就有点凋零,你加油补上。」 「刘老您不准备返聘?」 「返聘干什么,我孙女儿刚出生,我教书一辈子也想休息一下,以后专心教我孙女就是。而且我不能老是霸者学院的位置,舞台总要留给你们年轻人才好。」导师笑说,「对了,你跟小季是认真的?你父母知道了吗?」 「认真的,刘老。爸妈虽然还不知道,不过总会说的,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我二十几年就谈过这么一回恋爱,找个合拍的人不容易,我自己也想有个好结果。您,您可能不能理解……」 「没什么不能理解的。」导师说,「我上课的时候就跟你们说过,我原来不叫这个名字,我的原名在文、ge的时候被打成了资产阶级走字派,改了现在的名字,但是他改变不了我这个人的本质。同样的我的目光,外人的目光对你们来说其实不重要,只要你认定的事情就去做。我一直欣赏你就是因为你身上有年轻时候我的样子,学术触觉尖锐胆子又大,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写!好了好了,你回去,不要送我,我自己去开车。」 导师的话醍醐灌顶,他之前一直在想要找个什么契机跟自己爸妈说说他已经跟季定在一起的事,但苦于找不到机会,现在看来他就跟季定当年一样,说是没有找到机会实际上就是胆子太小,瞻前顾后。于是他送完导师下楼干脆给爸妈发了消息说自己明天回家吃饭,有事要跟他们谈。 第25章 25 白澍出柜引起的风波比他预计的小了太多太多,上次他回家相亲时他妈妈说自己有心理准备他是个gay什么的他全以为是在开玩笑,等真的说了这事儿他才知道原来二老是认真的。两人都跟没事人一样,还松了一口气。 「我跟你爸昨晚一晚上没睡,生怕你今天回来说你得了什么绝症,让我们再去生一个。」他妈妈向来说话毒舌,「虽然现在二胎政策开放了,我年纪也太大了,咋个生嘛。」 白澍看他们俩的反应真有种自己这儿子当的太憋屈的感觉,他爸约摸是瞧出来他不高兴,忙说:「我们本来以为你要孤独终老,现在有个伴也挺好的。哎,你那个男朋友是中国人塞?我们律所有个女娃娃前两天跟她女朋友办了个婚礼,是个外国人,我不是说外国人有什么不好,就是我跟你妈口语太差了,总不能以后天天写小纸条交流嘛。吃个饭搞的像传情报一样。」 「屁话,谁说我口语不好了,我是去美国参加过西部计划的好不好?」 白澍简直头疼,说道:「不是外国人,你们认识,是季定。」 「啥子!」「哪个?」二人一同发出了惊嘆,其震惊程度远远超过了自己方才出柜的时候。 「季定?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季定?」 「不然还能有哪个?」 「那这个事情我们就要好生商量一下了。」他妈秒变严肃脸,敷着的面膜都没绷住,「我明明记得上次我让你相亲的时候你说自己不是 gay,怎么突然就要跟我说你是个同性恋还喜欢季定了?是不是因为上次我跟你说了他心理有问题,你可怜他?他每天住你那儿,你是不是觉得压力太大了?如果是这样真的没必要,爱情不是可怜,你能同情他一时还能同情他一辈子?」 得,白澍更头疼了,他妈想像力也太丰富了点儿。 「不是,不是同情,我快二十八的人了,能分不清喜欢和同情吗?」 「你之前又没谈过恋爱,你晓得个屁。」 「我之前没谈恋爱是因为没有碰上喜欢的人呀,我喜欢的在美国,我上哪儿谈去呀。」白澍不知道他妈是哪儿来这么多歪理,干脆扯了个谎延长了两人的感情线,「妈同情一个人只是会觉得他可怜,但我不一样,我从来不觉得季定可怜。心跳,心跳骗不了人你知道吗?我看着他眼睛的时候感觉看到了整个银河系,心怦怦狂跳,这是爱呀。love alters not with his brief hours and weeks, but bears it out edge of doom. 爱不会因为瞬息的改变而改变,他走了五年我们都没变,妈,我是真的爱他。」
第31页 「那,那行呗,你说是就是呗,念两句英文干什么,我又听不懂。小季跟他家人说了吗?他什么时候能来我们家吃个饭,你们俩把这事儿定一下?」 「下个星期不是跟季叔叔他们约好了去双流吃烤全羊吗,就一起呗。」白澍一颗心终于放在了肚子里。 2019年第一天的夜晚,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一边看一边讲述自己今天的坦白局,都觉得比起身边自己知道的人来说他们真是太过幸运了一些。怎么他们父母就这么轻易接受了自己的取向问题。白澍更是说他妈要是不答应他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哭二闹三装病,结果没一样能用上。特别是后来两家人知道要跟谁家结亲的时候脸都快笑烂了。言语间都是玩笑话,不过他们真的很开心,他们都知道自己真是太幸运了。 元旦那天两人心态都极度放松所以早早就上床睡了,外面还有人在喝酒庆祝,不过仿佛都跟他们无关。白澍第二天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祝福简讯时不过早上八点,他一看时间是昨夜十二点半发的。 【白老师,谢谢您这学期的关心,我爸改不了了,我放弃了,祝您新年快乐!幸福!平安!】 他直觉有问题,立马打过去,对面是一个哭泣的女人接的,他知道这是谁了,是杨美娟的妈妈,他之前做过家访的。 杨美娟死了,就在昨天半夜,十二点半发出的这条简讯是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在大家都在庆贺新年的时候她从学校宿舍顶楼纵身一跃,跟自己二十几年的生命做了告别。 白澍如遭雷击,杨美娟是他进谘询室以后接触的最早的孩子,这个孩子自己其实没什么问题,年纪轻轻学习很好读的是c大的化学专业,马上就要毕业了。她最大的问题来自于家中□□的父亲。父亲年轻时候当过兵,在家中对其实行的也是棍棒式□□教育。从小到大她没有替自己做过一次决定,全是按照父亲的意思来的。他父亲发火也是不分场合,时常会在外人面前打孩子,闹得大家都不好看。他当时就觉得真正该来做心理谘询的是那位父亲所以跟杨美娟要了他父母的电话,跟家长约了时间在十一月初的时候做了一次家访。 那次家访进行了三个多小时,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更多的时候都是他在讲,他试图改变这个爸爸,而爸爸最后也信誓旦旦说自己一定会改。家访的确有一定的作用,杨美娟后来再来做谘询的时候明显轻松了很多,谈起家庭也不再那么恐惧,直到两周前她觉得自己可以停一停谘询了,说自己有了一定的自愈能力想试试过自在一些的生活。那个时候的杨美娟是非常积极阳光的,白澍跟她谈了一个小时确定她心里是的确充满了嚮往同意了这个请求。 直到现在,杨美娟的妈妈告诉她昨晚他们一大家人在外面吃饭,他爸爸因为她吃饭的时候筷子伸的太远说了她两句,她一顶嘴,爸爸就当众扇了她一耳光。就是那一耳光断送了她之前的所有美好憧憬与想像,吃完饭后她选择自己回了学校寝室,收拾好了自己的床铺,在整洁的床单上放了一张自己临时写好的遗书,之后就上了顶楼。 白澍打完电话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他小声抽泣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身旁的被子拱起来半天季定才发现白澍坐在床上哭,他吓坏了,立马坐起来哄人,一边给人拍背一边问他:「怎么了,怎么了?」 白澍抱着季定从抽泣变成大哭,哭了许久一句话都说不来,等心中的情绪都发泄出来,才断断续续告诉了季定杨美娟的事情。 「她最后一条消息是发给我的,那个时候她一定很绝望,我如果昨晚能晚一点点睡,哪怕一点点她都可能不会死。前两个星期她真的已经很阳光了,感恩节的时候她还做了贺卡给我,就摆在书桌上。季定,我真的好没用,我害死了她。」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季定哄着他,「那是她自己做的选择,她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以怪他父亲的□□,可以怪她母亲的懦弱,唯独跟你没有关系。作为一个谘询老师你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改变她,要不要再就医是病人的选择。而且你已经跟她父亲谈过,给了她一段有希望的时光,只是她父亲亲手抽走了这段希望。阿澍,她自己如果没有一点想活的欲望,就算你昨晚站在她面前她依然会跳下去。她自杀前铺好了床铺,还放了遗书,你知道的,这不是一时冲动。」 季定看白澍的样子心疼又有些害怕,怕他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出不来。 「那你呢,季定?」白澍哭了一阵突然问道,「如果我们分手了,你怎么办?」 季定希望自己听错,但他十分确定并没有,白澍果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事情,虽然他自以为藏的极好,但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永远的秘密。 「阿澍,如果我们之后分手,我会好好活着。」季定说。 「我不知道你对我的病情了解多少,我没有骗你,身体情况最严重的时候是我刚去美国那段时间,那时候我跟你说我苦,苦的是求而不得,其实不全是。我是恨我自己,为什么在做了那件事情之后要逃走,如果不是我避走美国,我们也许已经在一起了,就算不在一起也可以把那种行为推脱到醉酒上,凭我们的关系我相信你一定会原谅我。可是我逃了,我做了最错误的决定,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勇气跟你解释跟你和好。我同你讲过我在曼哈顿住的那间公寓,我住15楼,房间里有大大的落地窗。我买了一张懒人沙发放在窗前,大部分时间都在想我自己从上面跳下去的时候是什么样。但是最后也没跳,我捨不得死,我还要回来找你啊。后来我妈过来陪了我一年,在她的监督下我配合医生吃药定期去做谘询,总算恢復正常。」
第32页 「你是猪吗季定,你那个时候那么痛苦为什么不跟我联繫?为什么不告诉我?」白澍哭的歇斯底里,「你要是有事死在美国你爸妈能接受吗?我能接受吗?」 「我错了,阿澍,我错了。你放心之后在美国的那几年我挺正常的,但回过之后就开始紧张,焦虑,我妈盯着我去看了医生,医生说有点点復发徵兆,她就被吓坏了。其实从我住进你家开始焦虑感就减少了很多。阿澍,我跟杨美娟不一样,你跟她父亲也不同,我很清楚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喜欢我,我现在拥有的幸福不是假象,即使分手这段回忆也会被我好好保留珍惜,阿澍,别怕。」 「而且我的治疗周期一个月前就结束了,新的测评结果很好,我可以翻病歷给你看的,所以真的放心好不好?」 季定好话说了一箩筐好半天才把人哄的平静了些,不过白澍确实像惊弓之鸟,一下床就让季定去翻病例,翻药瓶,还自己打电话给他的主治医生求证,确定他是真的没有问题才放心下来。 杨美娟的出殡仪式在三天后,白澍在季定的陪同下过去了一趟,远远在门口看见了相互不理睬的女孩儿的父母亲都是一夜间苍老了许多,他们今后可能都要在争论杨美娟究竟是被谁害死的这个问题上度过。 白澍没进去,突然就不想进去了,人都死了,再做这些过场有什么意义?他拉着季定回去,一路上反覆告诫季定有什么事情要第一个跟他说,不可以自己藏在心里。 杨美娟出殡后的第二天,他辞去了谘询室的工作。 26章因为锁了,暂时放在这儿 白澍跟他妈坦白一周后,两家人趁着周末去双流吃烤全羊。羊是从简阳拉过来的,十来斤一整只,先在外头的架子上烤好,再放到桌面的烤架上,羊子都是新鲜杀好的,因此剩下的羊肚羊肠羊血就直接做成了两锅羊杂汤就煮在烤全羊旁边烫菜吃。 本是十几个人吃的份量,两家人因为是来认亲的,愣是六个人在吃,再加上两位爸爸忙于喝酒谈生意,两位妈妈忙着商量过年应该先回谁的老家以至于整张桌子上在吃饭的也就白澍跟季定两个人。不过家长们显然对他们带对象回家一事已经期盼已久,一顿饭吃下来最后竟然定下了今年过年的时候两家都一起在银杏吃年夜饭。 季定闲了那几天又忙碌起来,只是不论怎么忙一日三餐也会给白澍收拾妥帖,搞的他体重直线上升,不得不痛定思痛在桃源楼上办了□□身卡。两人除了睡在床上的时间几乎见不到面,但也能保持了一种奇异的和谐。 一月一过就是期末,季定的学科实验从年头做到年尾,期末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忙碌,白澍出完题却是彻底闲了下来,也就是闲了才能主动把收拾屋子的活揽过来,让季定这个洁癖满意。他跟季定之间没有秘密,所以整理信件的时候也没有避忌,他真不是故意想看到绵阳那边的单位寄给季定的挂号信。 晚上,他坐在客厅等季定回来,桌上放着两封信件,季定进门的时候后背一凉,那感觉就像是老婆在家翻到了老公外遇的证据,正准备摊牌。 「怎么坐在这儿,灯也不开?」季定心尖尖都在颤。 「等你呗。」白澍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过来跟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 季定垂头走过去,看到信封就开始认错:「阿澍,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反正我也不会去绵阳,所以就觉得没必要告诉你。」 「季定,你是不是觉得我傻逼呀?你刚回来的时候说自己不愿意去绵阳,想留在这儿教书,我信了。但我刚才给你们学院打了电话问过,你的教学质量并不高啊,这么帅一张脸尽职尽责的,学生给的评价竟然是良,你心思究竟放在哪儿了?」 「刚参加教学工作,自然是有些疏漏的。」 「那这两封信怎么解释?一封是之前的,另一封是两周前的,你没有表示过一点点的意愿想去,人家会寄信给你?季定你脑子在想什么?」 「我,我捨不得你。」季定道,「绵阳太远了,我们做实验可能一个星期才能回来一趟,有时候忙起来一个星期都回不来,怎么见你?」 「你,你是猪吗?」白澍气的不行,指着他鼻子说,「你知道有一种联繫方式叫做视频电话吗?再说成都到绵阳多远?一百三十公里,开车一个半小时,我每个星期就一天在江安有课,其他时候不是在图书馆看书就是在家看书。你是觉得我开不了一个半小时的车吗?」 「我错了,宝宝,我错了,我确实有点儿想去,绵阳的站是前几年刚修好的,我学长也在那儿,实验条件确实很好,我是有点想去。」季定认错不含煳,也不管是不是被人指着鼻子,直接抱了白澍。 「喜欢就去。」白澍道。 「好,去,去。」 「季定,感情不是单方面输出就可以的,你明白吗?你为了我回国,在学校呆了半年遇到不少阻滞,现在有实验条件更好的地方让你去,有更重要的事情让你做你为什么不做?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是相互迁就,你懂不懂?」 「懂懂懂。」 「不要只会说。」 「真的懂了。」季定道,「正好期末,我把手上的工作收尾就辞职,宝宝你不要生气。」 「最好是,季定我告诉你你少骗我,你那边房子装修好可不止三个月了,再有这种事情你就直接搬回家住。」
第33页 「不行,那是婚房,我不能一个人住!」 白澍懒得理他,自己进了房。 异地恋的事儿是一周后确定下来的,季定受邀去绵阳的实验室工作三年,翻过新年初八就报导。寒假这段时间成了两人最后空闲的一段时间,他们合计了一下干脆出去旅游,腊月二十九的晚上才回到成都。 白澍最后一天有点儿感冒,在机上吃了感冒药,回家的车上都一直歪在季定身上睡觉,下了车更是眼睛都不想睁,任凭季定拖着他进上台阶,进电梯又等他开门。直到他躺在沙发上觉得触感不一样才睁眼看。 「怎么不开灯?」白澍喊了一声。 「马上。」季定应了一声,开了灯。 毫不客气地说,白澍惊了,这是季定的家,但又不是季定的家。开放式厨房和客厅,看起来宽敞舒适,但白澍知道这儿原来是什么样,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厨房背后多了一堵墙,整个空间的面积实际上是小了一些。 「这就是你装修的家?」爱澍问了一句,心想怪不得要装修这么久。 「不仅仅是这样,」季定牵着他的手往里走,开了一道门,「这是书房。」 「你疯了是不是?」 映入白澍眼帘的是一个比外面客厅餐厅加厨房还大的书房,他记得当时白澍带着他去买书架,一下午都没找到中意的,最后说要自己做一个,他以为是开玩笑。原来不是,这简直是kcl图书馆的微缩版本,而书桌则跟邓布利多办公室那张桌子一摸一样。 「阿澍,我一直想送你一样东西,但不知道送什么,直到张思维跟我说三年前你在英国留学的时候看到kcl的图书馆发了条朋友圈说想要把kcl的图书馆搬回去,再配上邓布利多的办公桌,所以我就帮你搬回来了。」 「神经病,」白澍鼻音很重,「玩笑而已,当时跟hp粉丝打卡随便说了一句。」 「没有什么是随随便便说的,阿澍。」季定带着白澍坐到椅子上,自己则是盘腿坐在地上,望着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去绵阳的实验室吗?一方面的确是因为那边实验条件好,另一方面是给的钱多,是川大的五倍多。阿澍,文理科收入不均衡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你在学院上课,写论文,发文章,一天到晚看书坐的腰椎都有毛病了也挣不到几个钱,反而因为学校压下来的科研压力不得不去写一些不喜欢的评述来保住自己的绩效,我不想看到你这样。我知道你爸妈不缺钱,即使因为科研成果不够绩效扣完你也不会饿死,但是你会难受死,因为你真正喜欢的语言哲学书都很贵,每年开在英法美德德学术论坛报名费机票和酒店也很贵。你的理想在短期内註定得不到收益,所以我要保证我们有足够的钱去支撑你的理想。我看沃尔夫的书,她说想要安心写作必须要有a room of one’s own,才能写出自己的心,阿澍,写自己愿意写的东西,这里就是我给你的a room of one’s own。」 白澍有点想哭但没哭出来,他有点儿发烧,体内的水分都因为高温流失掉了,但还是没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跟季定说:「你怎么这么好?」 他和季定拥抱,用力地去亲吻季定。 过去二十七年白澍没想过自己的恋爱,现在他有大把的时间去想如何跟季定谈恋爱。 他爱季定,在他明白butterflies in the stomach的时候就爱得不行了。 第26章 26 白澍跟他妈坦白一周后,两家人趁着周末去双流吃烤全羊。羊是从简阳拉过来的,十来斤一整只,先在外头的架子上烤好,再放到桌面的烤架上,羊子都是新鲜杀好的,因此剩下的羊肚羊肠羊血就直接做成了两锅羊杂汤就煮在烤全羊旁边烫菜吃。 本是十几个人吃的份量,两家人因为是来认亲的,愣是六个人在吃,再加上两位爸爸忙于喝酒谈生意,两位妈妈忙着商量过年应该先回谁的老家以至于整张桌子上在吃饭的也就白澍跟季定两个人。不过家长们显然对他们带对象回家一事已经期盼已久,一顿饭吃下来最后竟然定下了今年过年的时候两家都一起在银杏吃年夜饭。 季定闲了那几天又忙碌起来,只是不论怎么忙一日三餐也会给白澍收拾妥帖,搞的他体重直线上升,不得不痛定思痛在桃源楼上办了□□身卡。两人除了睡在床上的时间几乎见不到面,但也能保持了一种奇异的和谐。 一月一过就是期末,季定的学科实验从年头做到年尾,期末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忙碌,白澍出完题却是彻底闲了下来,也就是闲了才能主动把收拾屋子的活揽过来,让季定这个洁癖满意。他跟季定之间没有秘密,所以整理信件的时候也没有避忌,他真不是故意想看到绵阳那边的单位寄给季定的挂号信。 晚上,他坐在客厅等季定回来,桌上放着两封信件,季定进门的时候后背一凉,那感觉就像是老婆在家翻到了老公外遇的证据,正准备摊牌。 「怎么坐在这儿,灯也不开?」季定心尖尖都在颤。 「等你呗。」白澍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过来跟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 季定垂头走过去,看到信封就开始认错:「阿澍,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反正我也不会去绵阳,所以就觉得没必要告诉你。」 「季定,你是不是觉得我傻逼呀?你刚回来的时候说自己不愿意去绵阳,想留在这儿教书,我信了。但我刚才给你们学院打了电话问过,你的教学质量并不高啊,这么帅一张脸尽职尽责的,学生给的评价竟然是良,你心思究竟放在哪儿了?」
第34页 「刚参加教学工作,自然是有些疏漏的。」 「那这两封信怎么解释?一封是之前的,另一封是两周前的,你没有表示过一点点的意愿想去,人家会寄信给你?季定你脑子在想什么?」 「我,我捨不得你。」季定道,「绵阳太远了,我们做实验可能一个星期才能回来一趟,有时候忙起来一个星期都回不来,怎么见你?」 「你,你是猪吗?」白澍气的不行,指着他鼻子说,「你知道有一种联繫方式叫做视频电话吗?再说成都到绵阳多远?一百三十公里,开车一个半小时,我每个星期就一天在江安有课,其他时候不是在图书馆看书就是在家看书。你是觉得我开不了一个半小时的车吗?」 「我错了,宝宝,我错了,我确实有点儿想去,绵阳的站是前几年刚修好的,我学长也在那儿,实验条件确实很好,我是有点想去。」季定认错不含煳,也不管是不是被人指着鼻子,直接抱了白澍。 「喜欢就去。」白澍道。 「好,去,去。」 「季定,感情不是单方面输出就可以的,你明白吗?你为了我回国,在学校呆了半年遇到不少阻滞,现在有实验条件更好的地方让你去,有更重要的事情让你做你为什么不做?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是相互迁就,你懂不懂?」 「懂懂懂。」 「不要只会说。」 「真的懂了。」季定道,「正好期末,我把手上的工作收尾就辞职,宝宝你不要生气。」 「最好是,季定我告诉你你少骗我,你那边房子装修好可不止三个月了,再有这种事情你就直接搬回家住。」 「不行,那是婚房,我不能一个人住!」 白澍懒得理他,自己进了房。 异地恋的事儿是一周后确定下来的,季定受邀去绵阳的实验室工作三年,翻过新年初八就报导。寒假这段时间成了两人最后空闲的一段时间,他们合计了一下干脆出去旅游,腊月二十九的晚上才回到成都。 白澍最后一天有点儿感冒,在机上吃了感冒药,回家的车上都一直歪在季定身上睡觉,下了车更是眼睛都不想睁,任凭季定拖着他进上台阶,进电梯又等他开门。直到他躺在沙发上觉得触感不一样才睁眼看。 「怎么不开灯?」白澍喊了一声。 「马上。」季定应了一声,开了灯。 毫不客气地说,白澍惊了,这是季定的家,但又不是季定的家。开放式厨房和客厅,看起来宽敞舒适,但白澍知道这儿原来是什么样,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厨房背后多了一堵墙,整个空间的面积实际上是小了一些。 「这就是你装修的家?」爱澍问了一句,心想怪不得要装修这么久。 「不仅仅是这样,」季定牵着他的手往里走,开了一道门,「这是书房。」 「你疯了是不是?」 映入白澍眼帘的是一个比外面客厅餐厅加厨房还大的书房,他记得当时白澍带着他去买书架,一下午都没找到中意的,最后说要自己做一个,他以为是开玩笑。原来不是,这简直是kcl图书馆的微缩版本,而书桌则跟邓布利多办公室那张桌子一摸一样。 「阿澍,我一直想送你一样东西,但不知道送什么,直到张思维跟我说三年前你在英国留学的时候看到kcl的图书馆发了条朋友圈说想要把kcl的图书馆搬回去,再配上邓布利多的办公桌,所以我就帮你搬回来了。」 「神经病,」白澍鼻音很重,「玩笑而已,当时跟hp粉丝打卡随便说了一句。」 「没有什么是随随便便说的,阿澍。」季定带着白澍坐到椅子上,自己则是盘腿坐在地上,望着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去绵阳的实验室吗?一方面的确是因为那边实验条件好,另一方面是给的钱多,是川大的五倍多。阿澍,文理科收入不均衡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你在学院上课,写论文,发文章,一天到晚看书坐的腰椎都有毛病了也挣不到几个钱,反而因为学校压下来的科研压力不得不去写一些不喜欢的评述来保住自己的绩效,我不想看到你这样。我知道你爸妈不缺钱,即使因为科研成果不够绩效扣完你也不会饿死,但是你会难受死,因为你真正喜欢的语言哲学书都很贵,每年开在英法美德德学术论坛报名费机票和酒店也很贵。你的理想在短期内註定得不到收益,所以我要保证我们有足够的钱去支撑你的理想。我看沃尔夫的书,她说想要安心写作必须要有a room of one’s own,才能写出自己的心,阿澍,写自己愿意写的东西,这里就是我给你的a room of one’s own。」 白澍有点想哭但没哭出来,他有点儿发烧,体内的水分都因为高温流失掉了,但还是没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跟季定说:「你怎么这么好?」 他和季定拥抱,用力地去亲吻季定。 过去二十七年白澍没想过自己的恋爱,现在他有大把的时间去想如何跟季定谈恋爱。 他爱季定,在他明白butterflies in the stomach的时候就爱得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