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都溢出了,你说你是行脚医?》 第一章 风雪夜归人 “大梦千载。” “今夕何夕?” 易宁眉头微皱,艰难睁开眼眸,视线渐渐有了焦点。 视野中,依旧是那间熟悉的小石屋。 石屋四四方方,除去地上一根永不熄灭的蜡烛外,没有门,没有窗,更没有家具。 “这已经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五梦了。” 易宁轻叹一声,拿起地上的蜡烛,用蜡烛底端在地板上写写画画。 他神色严肃,一笔一划,写出八个大字。 [第五梦,药圣,李时珍]。 写完这几个字后,他又将目光向着上方看去。 [第一梦,医祖,扁鹊。] [第二梦,医圣,张仲景。] [第三梦,神医,华佗。] [第四梦,药王,孙思邈。] 这些都是易宁每次梦醒后记录的。 而在第一梦之上,还有段文字。 [我叫易宁,地球人,肝癌晚期患者,我应该是死了,醒来便身处此地。] 石屋中,易宁用手触摸着每一个名字,这六排字,对他来说,等于活了六世。 六世为人,一世病患,五世医者。 “下一梦,又是谁呢?” 易宁轻轻开口,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平静地等待下個梦境到来,他心中甚至还有些许期待。 就在他刚阖上眼帘之时,一道苍老且威严的声音突然在石屋中响起。 “易宁,没有下一梦了。” 谁在叫自己!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易宁猛然睁开眼睛,他眼眸中有精光爆闪。 来到这处空间后,终于出现其他人声! 这时易宁有太多问题想要询问,比如你是谁?这是哪?是你将我关到此处的吗?等等。 但千言万语涌到喉咙,最后他只是露出遗憾神色:“没有下个梦境了吗?” 没有下个梦境的话,或许这次真会死。 其实体验过五段精彩人生,已经不亏! 非要说遗憾,可能便是自己空有五世中医之术,却无法福泽世人,无法为往圣继绝学,有些可惜。 就这样,石屋重新回归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立志不坚,终难济事,心之所向,当一往无前!” 说完这话,蜡烛火苗爆发出璀璨光芒,一个由光线组成的岣嵝老人渐渐显现! 对于眼前神奇的一幕,易宁并没有多么惊讶,梦中人生早已让他心境超于常人。 他只是眉头微挑,打量着身前老人。 老人草鞋麻裤,上半身披着白布云肩,云肩一面绣着山川草木,一面绣有密密麻麻的文字,这些文字像是甲骨文,易宁不认识。 “几世积累,功德已够,你可想重活一世?”老人询问。 “当然想活。”易宁没有犹豫。 老人似乎早就知道易宁想说什么,他沉声问道:“你为何行医?” 为何行医? 易宁捏着下巴开始思考起来。 这么几世,自己行医好像已经融入本能,那学医初衷是什么呢? 扁鹊无法忍受百姓死于战乱,由商转医。 李时珍则是受家中父辈影响,从小酷爱医术。 那自己呢? “不用急,想好了再回答。”老人静静等待。 易宁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世。 他回忆起自己检查出肝癌,父母的老泪纵横,二老一夜间青丝如雪。 他想起自己晚期时,躺在病床上生不如死,家中为给他治病,花光所有积蓄。 想到这,易宁眼眸中开始有泪花闪动,距离第一世时间太久了,他差点忘记自己本该是谁。 那五世医圣,都不是易宁! 自己只是个上帝视角的看客,陪着那五位先生走完一生罢了。 只有第一世,才真正属于自己! 念及至此, 易宁抬起头,语气肯定:“我经历过风暴,所以我不愿世人再成为我。” 这次老人没有立即回应,第一次流露出思索模样,像是在回味易宁所说之语。 过去许久。 老人露出一抹笑意:“有些意思。” 说完这话,老人手捏剑指,迅速点在易宁眉间。 易宁只感觉空间开始扭转形成漩涡,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向漩涡中心飞去,接着他便昏死过去。 “从此星斗非昨夜,唯愿无难到天巅。” 老人发出呢喃,望向易宁消失处,眼中全是期盼。 ...... 大乾国,北疆。 时至深冬,大雪皑皑,树木银装素裹,大地被厚厚的雪毯覆盖。 一片原始森林中,几只驯鹿正低头寻找着食物。 突然, 它们齐齐抬头看向空中,那处空间正泛起阵阵涟漪。 有只小驯鹿走到涟漪下方,兽瞳中满是疑惑。 就在这时,有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半空中,接着人影身形下坠,向着地面落来。 “呦呦!”小驯鹿发出惊叫。 受到惊吓,驯鹿们迅速向森林深处跑去,一会便没了兽影。 这片雪林重新恢复寂静,只有雪地上的大坑诉说着刚才发生过什么。 雪地太过厚实,那道人影费了好些力气才缓缓爬起身来。 男子一头黑色长发披在身后,脸庞消瘦。 他额头处有一枚草芽形状的印记,印记反复闪烁几息后,渐渐隐入皮肤之下。 这人正是从石屋中穿梭而来的易宁。 他先是以中医摸诊的手法,捏遍自己全身骨头,运气不错,有雪地作为缓冲,身体并无大碍。 倒是身上这件白袍,引起了易宁的注意。 白袍是穿梭中,突兀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明明很薄,雪水却无法浸透,保温效果也不逊于羽绒服,很是神奇。 而自身周围皆是参天古树与皑皑白雪。 “这是哪里?古代还是现代?” 易宁眉头一挑,快速分析当下局势。 “我目前像是在森林深处,如今又是大雪天气,晚上肯定熬不过去,得在天黑前找到一处避寒之所。” “树木成长喜阳,大都南侧枝叶更加茂盛,而北侧稀疏,我便向着南方行去吧。” 打定主意,易宁便认准树叶茂密方向,开始小步快走。 如此一个时辰后。 易宁看着身前的蘑菇,眉头紧锁。 蘑菇呈蓝色,长在木干上,被寒风吹过后,有蓝光萦绕。 而让易宁皱眉的原因是,这株植物他没见过,但脑中却浮现出其名称与功效。 宁心菇,灵草,按中药[黄连阿胶汤]方法熬制,有振气养神,化血祛瘀功效。 “灵草?” 这处雪林只有寒风呼啸声,易宁的问题自然得不到答案。 信息量太少,那便不再多想。 既来之,则安之。 深吸一口气,他伸手将宁心菇摘下,放入兜里,再望眼天色后,继续前行。 夕阳西下。 落日余晖透过树叶间隙,投下斑驳的光影。 此时易宁躲在一颗白桦树下,手里捏着一把荠菜,时不时往嘴中塞上一口,慢慢咀嚼。 作为常见的耐寒植物,荠菜有和脾、止血、明目的功效,最关键的是可以直接生吃,这对没有食物来源的易宁来说,很重要。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经过长途跋涉,他现在依旧没走出雪山,而天已经快要黑了。 好消息是,离易宁不远处,有一座小庙,即使隔着很远,也能看到庙内有火光摇曳。 发现小庙后,易宁并没有马上靠近,而是躲在远处,耐心观察:“从火光照出的影子来看,庙中应该是人,不是鬼魅妖物。” 说着话,易宁又张了张自己的手掌,手指反应僵硬,这说明身体热能正在飞速消逝。 如果放正常情况,不了解庙中是何人,易宁肯定不会冒然进入,但如今...... 身体不允许他再等下去了! 易宁一咬牙,向着小庙走去。 随着他越走越近,庙内的交谈声也逐渐清晰,说的是中文,能够听懂,这是个好消息。 “俺说老李啊,咱都寻觅三天了,这山上真有仙师口中的灵草吗?” “灵草这种仙物,我也没见过呀,但如今请仙丹阁的仙师治病,出场费就是一根灵草或是黄金,我们除了找灵草,还能有啥办法?” “他奶奶的熊,现在找仙丹阁看个病,要价越来越离谱了,俺都不知那群仙人拿这么多钱来干嘛!”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要是被仙人知道,我们李家村都要跟着完蛋!” “俺这不是替九儿着急嘛,那么乖的孩子,咋说病就病了呢?” “哎!趁大雪封山前,再找一天吧,找不到的话,只能赌运气,试试土方了。” 两人不再谈话,庙内陷入寂静,只有柴火爆裂的声响断断续续传出。 易宁在外面听得真切。 治病?仙丹阁? 这个世界看病不找大夫的吗? 心中疑惑,不过里面之人需求是治病的话,倒是正合易宁心意。 于是,木门被他轻轻推开,随着他的推动,有“叽呀”声响起。 ——————— ps:新人新书!求求追读! 中医的阴阳调和、人体五行,与修仙很是契合,恰巧家中长辈从事中医,就有了这本书。 这不是传统的升级流仙侠,我想写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修仙世界。 一定会保证故事性和爽点,请耐心读到十章后。 第二章 医者仁心 “吱呀。” 易宁将山神庙的木门推开。 庙内破旧的神像、装修都被他直接跳过,他将目光望向两个围火取暖的汉子身上。 两名汉子都戴着兽皮缝制的风帽,身着墨绿色棉袄,棉袄上全是补丁,显然日子过得并不算多好。 他俩长相都挺有特点,一个酒糟鼻,一个脸上有道长长的刀疤。 此时两名汉子已经站起身来,酒糟鼻拿起地上的一把猎刀,眼神警惕。 为防止误会发生,易宁率先开口,语气和善:“两位兄台,我误入这荒山野岭迷了路,如今天色已晚,不知可否行個方便,借宿一二?” 两名汉子先是望向易宁身后,发现并没其他人,而后他俩对视一眼,那个酒糟鼻说道:“山神庙本就无主之地,兄台请进。” 易宁闻言,微笑道谢,接着便跨入屋内,进来后,还不忘将屋门关上,免得寒风侵入。 屋内温度明显比外边高上许多。 易宁走近后,刚想开口问些有用信息,那个刀疤脸汉子却突然绕到身后,堵在了大门口,也挡住了庙子唯一出路。 而酒糟鼻也再次提起猎刀,向着易宁逼来。 难道自己猜错了,对方不是山民,而是山贼? 易宁见状沉声说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只听身后传来声音,是刀疤脸说的话:“你奶奶个熊,说!为何撒谎,来这里有何歹心!” “???” 这倒把易宁弄蒙了,他解释道,“我在大山中迷了路,句句属实。” “休要骗俺!”刀疤脸依旧不信。 身前持刀的酒糟鼻此时也说话了:“这惘芒山三面陡峭,加上连绵大雪,能进山的路只有一条,就是我们李家村的路,村中近日可没听说过,有外乡人进山了的!” 说完这话,酒糟鼻持刀继续逼近,而易宁身后,也传来了刀疤脸汉子的脚步声。 不是山贼就好! 听完解释,易宁面色反而恢复平静,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言语:“我能治病,可以救九儿。” 这句话,就像定身术一般,直接将两名汉子定住。 看到汉子反应,易宁就知道,局势重新回归自己掌控。 身后刀疤脸语气全是不可置信:“你认识九儿?” “不认识,她的名字是我刚才在墙外听到的。”易宁坦诚回答。 “你个歹.......”刀疤脸还要再说,[人]字还未出口,同伴就打断了他的言语。 只见酒糟鼻汉子嘴唇颤抖,声音结结巴巴,瞳孔中全是惊慌:“能治病?您是......仙师?!” 接着他又自问自答:“肯定是仙师大人了,只有仙丹阁的仙人才能治病,而且您大雪天还穿得如此单薄,定是那仙法护体!” 于是,易宁都还没说一句话,汉子就将手中猎刀丢下,“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开始不断磕头。 身后的刀疤脸听到同伴分析后,一股冷汗直袭天灵盖。 他也连滚带爬来到易宁身前,跪在地上,口中大喊:“仙师饶命!仙师饶命!” 易宁皱了皱眉,这两人的行为为何如此反常。 这世上仙人,在百姓心中如此吓人吗? 他还有些云里雾里,但此时,两个大汉已经磕得满头鲜血。 易宁只得说道:“我并未生气,两位速起。” 两人闻言,不再磕头,但依旧战战兢兢。 百姓迷信是因为恐惧,而他们之所以恐惧,却是因为无知。 就在这时, “嘭!” 刀疤脸汉子突然身体一阵摇晃,直挺挺倒在地上,溅起无数灰尘,许久都不见动静。 易宁暗道不好,迅速上前,先是用手指试探了下对方鼻息,还有气。 而后翻开刀疤脸汉子的眼皮,对方瞳孔对光反射正常,并没有放大。 易宁这才放下心来:“应该只是浅度昏迷。” 还有一句话,他并没有说。 刀疤脸刚才不断撞击上星穴与印堂穴,此时必然气血瘀滞,元神涣散。 这放在其他时候还好,但如今天气寒冷,寒气会带来血压升高,容易导致脑溢血等疾病。 必须马上采取措施。 而冬季森林中,的确有许多能够化血祛瘀的药材,如中药——凌霄花,甚至是水蛭也行,冬天的水蛭会进入泥中冬眠。 只是现在天色已暗,外边又是大雪,如何去找这些中药? “哎,罢了,你这样也是因我而起。” 叹了一声,易宁从怀中拿出那颗宁心菇,转头询问忐忑不安的酒糟鼻汉子,“别跪了,有锅吗?” 兄弟生死不明,加上对仙师的畏惧,让酒糟鼻反应迅速:“回禀仙师,有的!” 说完他抬起头就要去拿锅,然后便看到易宁手中的那枚宁心菇。 这让酒糟鼻汉子瞳孔猛然一缩,这东西他见过,是在仙丹阁收购清单上。 不愧师仙,自己辛辛苦苦寻找的灵草,对方轻而易举就掏出来了。 念及至此,酒糟鼻动作更加迅速,从兽皮包裹中翻出一口石锅,弯着腰恭敬地递了上去。 易宁接过石锅,将锅放在地上,又把宁心菇丢入其中,捡起地上石头,不带犹豫,他抬起手臂将石头向着宁心菇砸去。 两者接触接触,宁心菇汁水在锅中炸开,一阵清香瞬间飘散在庙中。 酒糟鼻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仙师这是在干嘛?好好的灵物为何就砸了? 三分钟后。 石锅中的宁心菇全部化为碎渣,有蓝色汁水在里面流淌。 易宁又将石锅架到篝火上,借着火力,开始用力搅拌锅内碎渣。 如此这样,又过去了五分钟。 这时锅中只有蓝色的粘稠物,它呈膏状,不断散发着热气与香气。 “条件简陋,又无其他辅药,只能这样了。” 易宁将敲击宁心菇的石头递给酒糟鼻汉子,“将石头上残余的药药渣,涂抹到伤口上。” 说完这话,他又来到昏迷大汉身前,用手指蘸着药渣,小心揉涂。 而易宁身后的酒糟鼻汉子,此时捏着石头有些懵。 易宁目的他现在也懂了,这位仙师应该是要救治自己。 可对方的行为,汉子实在没搞懂。 仙丹阁救人不是先开天眼查看邪气所在,而后以符箓拘相应的天地灵气,再将灵气符箓放入清水中,勾兑服用吗? 砸灵草是什么操作? 但汉子也不敢质疑,照着命令将石头上的膏药涂抹到自己额头。 接着,他感觉一股清凉直串脑门,大脑都因此清醒了几分,额头溢出的鲜血止住了! “好像......真的有效?”汉子张大了嘴巴,脸上全是震惊神色,这难道是仙丹阁新的治病手段? 另外一边,易宁也处理好了患者伤口,他向着酒糟鼻汉子这边走来。 汉子见状,立马又躬着腰,低下头去。 易宁语气温和:“给我说说这里的情况吧。” 第三章 初窥人世 昨夜大雪落了一夜,罔芒山草木枯萎,山水凋残,横空飞过的两三只白鹭,也显得孤寂萧瑟。 全靠山路两旁那稀疏的梅花点缀,才让山中有那么几分生机。 离山神庙不远的小道上,有三人涉雪而行。 “这梅花不仅芳香扑鼻,入药还能疏肝解郁,真是好物。” 易宁打量着手心中的一朵腊梅,嘴角含笑。 在他身后半步,跟着李家兄弟二人,他俩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 这种疑惑表情,他俩一路上已经出现数次。 梅花还能解郁? 蜈蚣这种毒物泡在酒中,还能消肿、止痛? 最扯的是鹿茸居然可以壮阳?以前村里猎到鹿子,鹿茸都是拿来扔,或者喂狗的。 要不是此时赶着回村为九儿治病,他俩都想去山里,猎一只梅花鹿来试试效果。 没有哪个男人会嫌自己阳气太盛的。 易宁自然不知李家兄弟在想什么。 他负手走在前方,眺望冬季山景,也不觉多累。 身后两名汉子,酒糟鼻叫李大福,刀疤脸叫李二贵。 古人取名就是如此,永远绕不开长命富贵,金银钱财等字眼。 这些常见的内容背后,都有着老一辈深远的含义和寄托。 昨夜,易宁从李大福口中得知很多有用信息,也印证了自己诸多猜想。 比如,这世界确实有神仙,而且这些仙人们并不隐世,国家与仙门的关系,如那大树与藤蔓,共同发展,错综复杂。 而凡人能接触仙人最多的地方,便是一所名叫[仙丹阁]的机构。 这也是易宁最是惊讶之处。 此方世界竟然没有郎中,没有医馆,就更别说中医这门学识了。 易宁认为的感冒发烧,在李大福他们口中被喊作邪煞入体。 古往今来,富人身体不适,便去那仙丹阁请神符,听说一碗符水下去,立马药到病除。 只是请神符价格太过昂贵,李大福这种穷苦人家也就听说,从未见过。 所以,大多贫苦百姓病了,便只能对着神像跪拜祈祷,实在没办法了,就会采用放血、熏蒸等土方,治好了万幸,没治好就只能暗叹一声老天不开眼。 倒是和地球古代的西方国家有些相似。 只是这个世界真有神仙,导致医学方面的发展,甚至还不如古时候的欧洲。 就这般,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身后李大福恭敬道:“仙师您看,山脚那处飘着炊烟的地方,就是李家村了。” 易宁顺着汉子指着的方向看去,远方有一座座古朴的房屋纵横交错,袅袅炊烟自房屋中升起。 “哈哈,好一個人间烟火气。” 易宁点头赞叹,脚步也不由加快了几分,“两位老哥,还不快点?” 说完这话,易宁提了提背上草药,率先行去。 “诶~恩公,俺来喽!” 李二贵见白袍仙师脚步加快,连忙扯着嗓子回应,迈开双腿,亦是快步跟上。 昨天他从昏迷中清醒,得知是易宁救了他后,嘴中高呼着仙师仁慈,便又要磕头。 然后被易宁厉声阻止,这个汉子性子倒也豪爽,也无多少心机,易宁让他别喊自己仙师,他还真就不喊了,换成一声声“恩公”叫得很是熟络。 倒是他哥哥,李大福却要谨小慎微得多,虽心中不断感慨这位白袍仙师宅心仁厚,行为言语却依旧不敢有任何逾越。 汉子见自家弟弟与仙师已经走远后,他也不敢怠慢,赶忙跟上。 ...... 李家村内。 李二贵火急火燎,正在村中奔跑,边跑边喊:“有好心的仙师来喽,九儿有救喽!” 他的大嗓门如扩音器一般,雄厚无比,小山村中不断回荡着[仙师来喽]。 于是,不过片刻,易宁附近就站满了男女老少。 他们大都枯瘦如柴,套着破旧不堪的棉袄,望向易宁的眼神有好奇,有恭敬,但大多都是畏惧。 见易宁望来,村民们好忙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喊着恭敬之词。 这一行为在众人看来,再正常不过了,没有一人露出不愿神色。 易宁将一切看在眼里,却只是摇头。 阶级尊卑已经在村民心中根深蒂固。 “仙师,乡民们没见过您这般人物,您别见怪,要不先随我去吃些肉食?” 李大福拂去额头冷汗,躬腰抱拳,生怕仙师不喜被人围观,一气之下直接屠了李家村。 易宁自然不会生气,他拍拍汉子肩膀,说道:“无妨无妨,路上的馒头也挺顶饿,病人在哪?带路,救人要紧。” 见易宁并未生气,李大福心中一松,赶忙跑到前方带路,边走边喊:“乡亲们让一让!” 乡民们赶忙将自己身子挪到道路两旁,给白衣仙师留出道路。 易宁对他们和善点头后,跟着李大福往村内走去。 待易宁走远,乡亲们这才小心翼翼地缀在后边。 “二狗,你活这么大,见过仙师施法吗?” “没见过!之前去扶桑城中卖兽皮,听人说,仙师略微施法,就有龙吟凤舞神迹浮现,恐怖的很哩。” “对对对,我也听过,仙人吹口气,就是山崩地裂!” 就这么,乡民们越说越离谱,表情却越说越严肃。 还好,路途并不遥远,不然易宁可能就要被他们吹成眨个眼,就天崩地裂的人物了。 李大福的家是一间泥砖砌成的茅草房。 房子并不宽阔,却很是干净整洁,可见主人对生活的态度。 村民们围在屋子门口,而屋内只有易宁与李大福一家。 “这就是小女九儿,前天开始遭了邪煞之气,妖邪在她头部处徘徊不去,额头烫得很,人一下子就萎了。” 李大福为易宁诉说着事情始末,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儿,心疼之情已然溢出。 在李大福身后,是他的妻子,此时妇人抓着汉子手臂,也是一脸慌张。 易宁“嗯”了声,也不去给汉子解释邪气是子虚乌有之事,他见到九儿那一刻,就大概清楚女孩是什么病了。 但中医讲究[望闻问切]。 对于病人,易宁一向严谨,即便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他还是要再三印证。 易宁将包裹放下,里面全是路上采集的草药。 而后几步来到九儿面前,观察女孩面相。 只见女孩面色通红,嘴唇苍白干裂,易宁将手指放到九儿鼻孔,瞬间就有一股灼热之气袭向他的手指。 这些现象更加印证易宁的判断,孩子确实是发烧了。 现在只需要确认是风寒感冒还是风热感冒即可。 于是,易宁语气温和,询问女孩:“孩子,手脚可有疼痛? 第四章 望闻问切 “手脚可有疼痛?”易宁轻声问道。 此时女孩听到身边声音,艰难睁开眼睛,当看到是一个没见过的青年后,神色有些紧张,最后瞄到后面的父母,她才安心几分。 李大福见状,轻声提醒:“九儿,这是位仙师,他问什么,你回答什么。” 听到父亲所言,九儿才无力地张了张嘴巴,声音沙哑:“叔叔,九儿......手脚都疼。” 九儿母亲听得格外心疼,大骂这该死的污秽邪气。 而易宁则是点头,接着又让女孩伸出舌头,只是因为高烧,孩子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张开嘴,舌头动半天,也没吐出。 易宁也不恼,他伸出手,轻轻撑开女孩嘴巴,目光向九儿舌苔看去。 孩子舌苔呈薄白色。 望、闻、问都做过,接下来就是[切]了。 切指的就是把脉。 把脉最好的时辰是上午十一点之前,如今时辰刚好。 只见易宁将自己手掌垫到九儿手臂下,让其手臂与心脏同高。 他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拢,搭在女孩手腕动脉寸口之上,每根手指分别对应寸脉、关脉、尺脉,不断变化按压力度,感受九儿脉搏。 两分钟后,易宁摇摇头:“皮肤干燥,脉象轻按明显,重按后脉搏无力。” 妇人心急如焚,询问道:“仙师,您这话意思是?” “正常人脉象不浅不浮,不快不慢,而九儿脉搏浮紧,是风寒感冒没错了。” “风寒感冒是什么?” “用你们话说就是一种邪煞吧。” 涉及知识太多,易宁也不打算深入科普,确认了病症,治疗才是重要之事。 易宁对着李大福吩咐:“将孩子衣物脱些,只留內衬与棉被即可。” 山里汉子有些摸不着头脑,易仙师不施法,反而脱九儿衣服干嘛? 这毕竟关系到女儿性命,李大福壮着胆,小心询问:“仙师,这又是要做什么?” 易宁:“风寒感冒虽要捂汗,却不能盲目,九儿需要散出体内寒气,捂得太严适得其反。” 妇人听得云里雾里,却也不敢多问了,赶忙照做,为九儿脱去身上厚厚的衣物。 易宁则来到存放草药的包裹前,开始对症下药。 “九儿的症状,服用[麻黄汤]最好,麻黄汤由麻黄为主药、白芍、炙甘草为辅,熬制而成。” 易宁一边回忆[麻黄汤]的配表,一边挑选草药,“麻黄运气不错倒是挖到些,炙甘草可以用胖大海代替。” “而白芍,也得用其他药材代替了。” 说完,易宁打量着包内物品,最后将视线锁定在一根树枝上。 【桂枝,去外皮,保留里皮后入药,有发汗解肌,温通经脉,助阳化气功效。】 脑中有声音响起,对于这个被动神通,易宁早已习惯,他将所有药材全部拿出:“李大福,烧柴生火,准备石锅。” ...... 当易宁把中药煎制好后,已近黄昏,天色渐暗。 “将此汤喂给九儿吧,记住分早中晚三次,锅内的量足够九儿喝五天了。” 易宁将一碗漆黑的汤药递给李大福。 李大福闻言,不由叹了口气,但还是上前接过,可当他闻到药汤散发出的古怪气味后,心中又是一凉。 易宁熬药期间,李大福与娘子也互相讨论了一番,最后他们一致认为,可能认错白袍青年身份了。 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 易宁救治过程与传闻中仙丹阁仙人方法,差距太大了。 易宁从始至终没有展现任何法力,而且就连弄出的东西,都是用凡物制成的,也没有仙符水那样药到病除,立竿见影的功效。 再联想到对方一开始就否认自己是仙师的举动,李大福已经把易宁身份归到,学到某种土方的凡人身上了。 至于那颗灵草,汉子也只是当做易宁运气好,刚好采到。 感谢还是很感谢的,但李大福却没了多少兴奋与激动。 这世间的邪煞之气,又怎会是他们这些凡人能够降服的。 只是如今情况,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他哀叹一声,捧着药碗向屋内走去。 其他乡民与他想法相同,在屋门口围了半天,啥异象、仙法都没看到。 所以,等易宁从屋内出来时,村道上,只有李二贵还在默默等候。 见易宁出来,李二贵咧开嘴笑道:“恩公可算忙完了,俺家婆姨杀了只老母鸡,烹饪一下午,就等恩公前去品尝!” 李二贵脑回路和别人不一样,听到大哥说易宁不是神仙后,刀疤脸汉子反而更加开心。 按他的话说,既然恩公也是凡人,这俺就敢与恩公勾肩搭背,一起喝酒了。 易宁此时正好胃虫来扰,听闻后,欣然同意。 之后,在其一家人热情招待下,易宁倒是吃得欢快,大呼过瘾。 这顿饭,也让他发现一个最惊喜的地方。 这世界的酒太好喝啊! 味道比之前六世喝过得还要好,甘香留长,回味无穷。 问过酿造方法后,和地球的工艺差别并不大,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导致酒水如此好喝的。 酒足饭饱。 李二贵陪着家人去厨房洗碗。 而易宁脸上泛起酒晕,一人独自站在小院内,眺望天上星辰。 借着酒意的加持,他此时心境泛起阵阵波澜。 今天之事让易宁唏嘘,并不是唏嘘其他人的态度。 而是感慨一個风寒,在中国古代虽不算轻,但也不至于这般可怕,可在这个拥有仙神伟力的世界,却随意收割百姓人命。 可悲! 可叹! 他扪心自问,并不算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圣人。 但也勉强能算个有血有肉,良心并未被狗叼走的人。 现在这世道并非自己所愿,那该如何? “那该如何?” 易宁望着天上星辰,喃喃自语。 不知是酒意导致的幻觉,还是真的发生了。 他视野不断延伸,在这些星辰中看到了地球,看到了华夏历史上的人们。 他们也隔着遥远时空,看向自己。 有一道道嗓音在易宁内心响起。 “扁鹊,送你一句话,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这是屈原先生的声音。 “思邈,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们都在看着你呢。” 王勃扶须笑道。 “易宁,你还记得石屋中与我所说之言吗?” 是那位石屋中的老人! 与老人的谈话,易宁当然不会忘! 星空下,白袍青年眼眸开始越来越亮,他额头上的草芽印记再次浮现! “前路必定艰难,怕吗?” 易宁嘴角渐渐勾起,“我已是死过六次的人了,又怎会丢诸位的脸呢?” 刹那间,天空有异象横生! 第五章 宏愿出,天下惊! 易宁屹立于小院内,仰头望天。 他现在感觉很奇怪,明明自己身子没有移动,但视野却在不断拔高。 就像有人将他的眼珠挖出,然后一点点拧上了天空。 他还从高处俯瞰到了小院中的自己,然后视野再高,他看到了整座罔芒山,接着是一座座城市。 不知过了多久,他视野来到了这方世界的最高处,如同一位老天爷,世间一举一动皆在其眼眸当中。 他看到两国交战,仙人斗法,方圆千里凡人死绝。 他看到宽门大宅内歌舞升平,而在一墙之隔的街道外,有一名妇人,尸骨已然僵硬,在她怀中还抱着个婴儿。 想来这位母亲生前,打算用自己身躯为孩子遮蔽风雪,但真的有用吗? 他还看到两位亲兄弟为成仙门杂役,大打出手。 而那些传说中的“仙人”,亦是被易宁尽收眼底。 从天道的视角看,“仙人”们如同一颗颗癌细胞。 他们分布在世界各处,弱小的不断汲取着天地精华,而强大的则截取一段段天地规则,如同从天道身上撕下一块块血肉。 这一刻,无数画面涌入易宁脑海。 他额头处的印记正大放光芒。 这个世界的星辰仿佛也因印记光芒,变得更加璀璨。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方世界有缺,众生有难。” 易宁感受到了“天”在哭泣,人在哀嚎。 ...... 与此同时。 大陆中央有座山峰,名为问天山。 山巅有栋楼阁,名为补天阁。 无数年来,阁内只有一位垂眉老者枯守此处。 老者名字无人知晓,修为无人知晓,见过他出手的人,都死了。 此时老人缓缓睁开眼眸,他看向天上星辰,眼中有神光流转。 “诸星皆闪?天道剧动?” 老人手指飞快掐算,口含天宪:“是有万古奇才诞生吗?” ...... 李家村小院。 明明只是片刻,可易宁感觉过去了好久好久,比之前经历的六世更久。 当视野回归小院时,他眼中有沧海桑田一闪而逝。 易宁抬手,摩挲着自己额头印记,来这个世界他一直没有照过镜子,也就刚才视野离体,他才注意到自己额头多了一枚印记。 当他手指接触到印记后,一股熟悉感便涌上心头。 他也知道这是什么了。 草芽有六叶,它代表着自己活过的六世。 其散发的七彩光芒,那是这六世救过的芸芸众生,是功德之力! 而在易宁感受的过程中,手指会不经意间挡住七彩光芒,每当这個时候,天上星辰也会因此暗淡几分。 于是,易宁似乎明白了这方天地想要他做什么。 对方想和他做个交易。 易宁知道自己需要付出的筹码,是他在地球这几百年,积攒下来的全部功德。 至于为何只有自己的功德之力对天道有用,易宁不知道。 关于这个交易,这方天地会给什么好处,他也不知道。 “你需要我的功德之力,弥补自身残缺?”易宁抬头问道。 星辰变得更加明亮,不断闪烁,似在点头。 易宁又问:“此事,对于世间苍生如何?” 此言说出后,有一阵清风吹过易宁面庞,让他神清气爽。 “我懂了。” 长呼出一口气后,易宁又摸了摸额头印记,眼眸中有不舍流动,但很快不舍变为了坚决。 他脸色庄重无比,朗声道。 “我名易宁,今日心血来潮,叩问本心,机缘巧合,感触天道有缺,人道疾苦。” “此非我所愿,我虽是蝼蚁,然心志不甘。” “对于治病救人,我尚有微薄之力,愿以胸中医道,仿圣人之行。” “今日在此,以六世功德,立下宏愿。” “替天行救世之道,补阴阳,立言行,救苍生!如若违背,神魂皆裂!” 言毕,易宁只觉眉心一阵酥麻,接着脑袋开始有些眩晕。 就像献血过度一般,昏厥感越来越强。 不得已,易宁只得慢慢坐在地上,闭上眼,眉头紧锁,感受着印记变化。 与此同时。 此方天幕开始剧烈摇晃。 漆黑的天空有七彩神光显现,神光代替黑夜,照亮整座罔芒山。 随后光芒迅速扩大,将大乾国都覆盖了进去。 这还不够! 七彩神光还在蔓延,不过片刻,整座天下都从黑夜变为白昼。 一缕缕七彩神光洒向人间。 接着,又有仙语洪钟之声,在彩云中响起。 受了轻伤的生灵在神光下,伤口一点点恢复。 枯死的树桩开出一抹新芽。 有大臣向皇帝进言,此为国家大兴之象,皇帝龙颜大悦,大赦天下。 而修者们则是眉头紧锁。 他们修炼与天道息息相关,如今,天道迹象太不符合常理,哪怕看上去是吉兆,但也得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为何会有这般迹象,这般迹象又代表着什么。 于是,一时间无数传讯飞剑,飞向世间各地。 ...... 大陆中央,补天阁。 长眉老者万年来,第一次离开蒲团。 他站起身,来到楼阁外,眺望这夜空,已经没了之前的淡定,此时脸上全是震惊。 “不对!我刚才算错了!” “这不是万古奇才出世的迹象!” 老人食指与拇指飞速扣动,携带无上威能,欲要窥探天机,结果却一无所获。 他不甘心,神色变得更加严肃。 老人手抚长眉,慢慢滑下,随着他的动作,垂于两侧的长眉开始剧烈摆动,片刻间,竟化作两条五爪神龙。 老人瞳孔也变为纯白色,他看着天幕,继续掐算。 这次他看到了天机一角。 剥开层层天障后,老人视野中出现一个背影。 那道背影身穿白袍,长发随意搭在身后。 老人继续施法,想要看看此人正脸。 突然! 他心神一紧,似有大恐怖发生,本能在告诉他,不能看,哪怕一点侧脸都不能看! “噗!” 一口心血从老人嘴中喷出,他捂着胸口,嘴唇颤抖,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不应该啊!” “怎么可能啊,此方天道有缺,根本就没有合道契机。” “可为何......为何今日有人合道?!” 第六章 好像亏了 菩弥圣山,佛家圣地,圣地一角,有处禁地。 禁地中,有一位长相颇为年轻的僧人。 僧人望着七彩天幕,眼中有金光罗盘显现,他手呈捻花状,嘴中念念有词。 “这是什么情况,竟有如此声势,却无法推演半点。” “只能从彩光初始处,大概判定是大乾国那边。” “彩光柔和,七彩缤纷,这明明是祥兆,可我为何心神不宁?” “好久没出去活动了,且去看看。” 僧人一步踏出,消失在了禁地之中。 ...... 一条小溪前,有位叼着柳条的邋遢汉子正仓惶逃窜,在他身后,有一群女修持着法宝,一道道法术不要钱似的,向汉子砸来。 邋遢汉子身影左摇右摆,躲避着身后法术。 他边跑边喊:“我真是刚好路过,恰巧仙子们正在沐浴,而且这不是啥也没看到嘛!” “狂徒还敢狡辩!姐妹们不要保留实力,速速擒下此人!”有女子愤愤说道。 汉子听闻,哀嚎一声:“来真的啦?得快点溜了!” 而后他将柳条向地上一划,有剑气现,一抹绿色剑气将他与女子间,划出深不见底的沟壑,大地尘烟滚滚。 汉子借着尘烟,脚底抹油,消失在了女修眼中。 足足跑了十分钟,汉子才停住身影,他站在一颗树上,眺望天空,脸上露出愤恨神色。 “是哪个老不死的搞出这等动静,把天空弄得如此敞亮,害得老子难得偷窥一次,还被人发现。” “老子的一世英明啊!大乾国方向是吧,看不把你揪出来,狠狠爆打一顿。” ...... 翌日,清晨。 天黑还未完全亮起,山村的茅草房已经升起炊烟。 “咯咯咯~” 哪怕天气寒冷,公鸡依旧挺起胸膛,打起晨鸣。 李二贵家中。 十分钟前,易宁就已经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此时,他坐在木床边,举着一面铜镜,嘴角泛起一抹苦涩。 镜中之人二十来岁,五官不算多么俊朗,却也算得上端正,易宁很熟悉这张面孔。 因为这是他在地球的长相。 如果他在一天前看到自己长相,会很开心。 可现在却没法笑得出来了。 因为镜中之人年纪轻轻却是一头白发,额头处的嫩芽印记也消失不见。 外貌变化都还好,让易宁真正心疼的是体内之景。 是的,他会内视了。 只要易宁心中默念,就能看到自己体内的五脏六腑,以及眉心处的小天地。 五脏六腑一切正常。 可小天地却有些糟糕了。 小天地是一潭池塘,但此时池水却干枯无比,只有池床的坑洼处,堆积着几滩七彩池水。 在池子中央,有一颗六叶嫩芽,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昨夜过后,易宁自然明白池水代表着什么,所以才会感到苦涩。 六世积累而来的功德,一夜就没了。 至于这方天地给自己的好处,目前易宁只发现了几个。 比如现在屋内漆黑,易宁视野却如同白昼。 比如即使一晚上没吃饭,他依旧没感到半分饥饿。 又或是...... 想到这,易宁看了眼之前自己睡觉的床褥。 此时床褥干净无比,比新的还新。 “这是无垢之体?” 易宁摇摇头,不是很确定。 但有一点他能确定,那就是他没有得到任何神仙法术。 吞云吐雾,移山倒海,一个也没。 “好像......亏了。” 易宁自我调侃,“而且,为何如此庞大的天地,却需要我这可怜的几世功德?”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患得患失也无意义,出去看看吧。” “如果没记错,昨天动静好像闹得有些大了。” 易宁整理下衣裳,迈步出门。 刚走出卧室,易宁就看到李二贵抱着一捆柴火,脚步飞快。 “李二哥,我来帮你。”易宁撸起袖子就要来帮忙。 李二贵连忙错开身子,防止柴火弄脏易宁衣服:“没事没事,俺就是做力气活的,倒是你这身子弱的哩,那点酒就让你醉死在院子里了。” “......” 易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解释什么。 看来汉子以为自己是喝醉才昏过去的。 李二贵将柴火放下后,拍了拍易宁肩膀,表情又是兴奋又是遗憾:“可惜了。” “可惜什么?” “你喝醉了,没看到昨夜那般神迹,这惘芒山的夜空,亮得像白昼,云朵都被染成了七彩色,壮观的很哩!” “额......那确实遗憾。” 易宁无奈地摇头,心中打好腹稿,准备与汉子道别。 李家村虽然过的穷苦,但却也踏实,平和,他不想因为自己破坏了这份安宁。 这世界仙人手段易宁不清楚,他怕对方找到自己,然后连累到李家村。 这时,李二贵突然发现,易宁的头发颜色没对,他眼中漏出担忧:“恩公,你头发怎么全白了?” 易宁正要回答,屋外却传来了李大富的大喊声。 “二贵!双喜临门!双喜临门!” 李大富嗓门大,步子也大,很快就来到院子中。 “哎呦!仙师您也在!”汉子见到易宁,眼睛一亮,而后“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 “......” 易宁被他弄无语了,就这么喜欢跪吗? “我不是仙师,伱昨天不是发现了吗?为何还跪?”易宁很是无奈。 李大富磕了三個响头后,才站起身来,他此时泪眼婆娑:“能救九儿命的,在我看来都是仙师,这次要不是有您,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李二贵闻言,脸上爆发狂喜:“九儿好了?” “对,今早邪煞就没了!”李大富嚷嚷着,与弟弟抱在一块,蹦着脚庆祝。 易宁眉头一挑,九儿病情还是蛮重的,照理说不应该这么快好呀。 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应该是昨晚那场七彩神光的作用了。 “大哥,双喜临门,还有一喜是什么呢?”李二贵问道。 听到弟弟的询问,李大富神色更是喜悦。 他眉飞色舞:“大乾国皇帝为庆祝昨夜的祥兆,大赦天下,不过这都和我们李家村无关,我说的喜事是......” “大哥!别卖关子了,快点说!” “哈哈哈!喜事就是,我们大乾国背后的仙门,也要趁着这次祥兆,选拔弟子,并且是大规模的选拔,每个村子都不会落下!” “也就是说,真正的仙师要来俺们李家村?” “对!听村长说,不过三日就能到!” 第七章 大笑一声出门去 今日的雪倒是小了些,冬日暖阳透过厚厚的云层,将阳光洒在白茫茫的大地上,为寒冷冬日带来了一丝温暖。 “雪花飘飘,北风潇潇,天地一片苍茫~”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山间小道上,易宁哼着歌,负手而行,“还不错,昨夜之后,身子似乎也不怕严寒了。” 在他腰间,还系着几枚葫芦,左边是药葫,里边装着各种常用草药。 右边是酒葫,昨日易宁听说有修仙者要来,便拜别李氏兄弟,不顾兄弟二人挽留,执意离去。 李大富非要付上几两银子,易宁不收,最后实在拧不过他们,就打了几葫芦美酒,准备路上喝着玩。 “前边就是硬土廊了。” 易宁抬头望去,前边道路开始变宽,一条马车可过的夯土路,连接在烂泥小路上。 土路两侧长着一株株千年银杏,此时正逢银杏落叶时分,银杏叶子随着冬风摇曳,为地面铺上一层厚厚地毯。 这条路是大乾国官道,国家地图上名为金鳞廊。 之所以被人叫成硬土廊,却是在嘲讽修路的官员贪财,将户部拨下修碎石路的钱,修成了夯土路。 这条官道直通扶壤城,它是离李家村最近的城,也是这些山里汉子走过最远的路。 但,这座城不是易宁的目标,这地方离李家村还是太近了。 那么接下来该去哪呢? 再远的地方,李家村是没有地图的。 “这处世界这么大,走到哪算哪吧。” 易宁不再多想,回头望了眼自己这一世的起点。 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然后他认准脚下的道路,便笔直向前,不再回头。 没走几步,他便踩在了硬土廊上,脚踩银杏,树叶回馈很是柔软。 不断前行,日复一日。 易宁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走了多久,反正肯定过了扶壤城。 这期间采集了许多草药,吃了许多野味。 导致易宁现在不得已又编上一个竹兜,背在身后,准备多装些瓜果。 虽然他现在身子不需要吃饭,但美味又岂可辜负。 ...... 雪夜,荒寺。 一盏残灯在雪中摇摆,如豆映照出倾塌的山门。 一个年轻书生紧了紧身上破棉袄,左看右看,很是警惕地走向残破寺庙。 “道祖保佑,佛祖保佑,小生还是处子身,阳气重,妖魔勿扰。” 书生双手合十念叨几句,为自己壮胆,接着拿起寺门口的灯烛,向着庙内走去。 太过紧张的他,完全忽略了为何一座残破寺庙,会有亮起的灯火。 大雪纷飞,夜色更甚。 有狂风吹入荒寺,吹动豆大烛火,火光摇曳,将年轻书生身影照的左摇右摆,拉长的黑影在这破庙中如同鬼魅。 只是这道“鬼魅”反而把它主人吓到了。 书生心中不断求神拜佛,脚步愈发快速,不一会,他就来到寺中主殿。 书生抬头望了眼主殿匾额,匾额早已破损,依稀可见[牛神]二字。 他深呼吸一口气,捏了捏拳,为自己打气,而后推开大殿木门。 因为之前仓惶逃窜,火烛已经熄灭,书生只好摸着黑走近大殿。 他借着月光对着庙中神像拜了拜:“小生进府赶考,偶遇大雪,暂住一宿,还请神仙保佑,等小生来日金榜题名,必为仙长重塑金身。” 如此一番言行后,书生觉得心安几分,正准备找个地方铺上棉被,一道男声突兀出现,将他吓得直接跳起。 “此处没有妖魔,无需担心。” 易宁对着书生笑道,他自认为语气很是和善。 然后他就看到,书生从包裹里掏出一把杀猪刀。 易宁扯了扯嘴角,书生赶考带一把杀猪刀? “谁!出来!”书生声音洪亮,举着刀,向着黑暗疯狂挥舞。 从易宁夜视能力去看,可以清楚看到对方发颤的双腿。 “呼。” 易宁轻轻吹气,手中的火折子便有火光燃起。 火光并不亮,但在寺庙中却也分外明显。 “别紧张,我是人。”易宁用火折子照着自己脸庞。 书生再三确认,之后看到易宁身后的影子后,才长舒一口气。 也还好易宁将头发全都裹在风帽之中,不然一头白发,想来书生是不会信他是正常人的。 将杀猪刀收起后,书生对着易宁拱拱手:“小生许尧臣,丹东县人士,见过公子,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许公子好,我叫易宁。” “让易公子见笑了,只是这個地段传说有冤鬼,小生确是害怕得紧。” “噢?” 易宁发出一声惊呼。 许尧臣以为易宁不信,语气很是急迫:“千真万确,我一同窗亲眼所见!” “那你同窗死了吗?” “额......那倒没有。” “那就对喽。” “对啥?” “对的地方就是,此处确实有冤鬼。” 易宁嘴角含笑,回答道。 这句话,把许尧臣吓得又要拿起杀猪刀。 “诶,许公子莫急。” 易宁摆摆手,解释道,“你们读圣贤书的,可能对民间鬼怪不是太过了解,这冤鬼虽属孤魂野鬼,却是好鬼。” “好鬼?”许尧臣还是不信。 易宁把话说完:“冤鬼指含冤而死之人所化的鬼怪,他能够出现在你的面前,多数是认为你有能力替他申冤。” “懂了吗?”易宁笑道。 “啊?意思遇到冤鬼还是好事喽?证明我是一个有正义感有勇气的人?”许尧臣一脸惊疑,不过却也是不再害怕了。 “嗯,差不多。” “易公子可真是知识渊博,这等秘事都能知晓,小生佩服佩服!” “倒不是我知识渊博。” “那是?” 许尧臣有些不解,看向对面的白袍男子。 而易宁则是侧头看向殿外。 书生顺着易宁目光望去,外边一片漆黑什么也没。 就在许尧臣疑惑之时,有一双苍白的手掌“啪”地一下,搭在了大殿门框上。 “因为我看到他了。”这时,易宁才开口回答,神色平静。 “......” 许尧臣张了张嘴巴,沉默半响后,发出杀猪般的求救声。 “救命啊!鬼啊!娘亲我要回家!” 第八章 囍 “救命啊!鬼啊!” 许尧臣惊叫一声后,直接吓得瘫软在地上,昏了过去。 易宁无奈地摇摇头,接着用棉被将书生盖住,免得他着凉。 做完这些,他才不慌不忙看向大门方向。 这时,大殿木门发出难听的“叽呀”声,被一只手缓缓打开。 易宁视野中,一个穿着棉服,除了没有血色,与普通人面相无异的男子,正站在门口。 男子面无表情,他先是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书生,而后望向易宁。 直到这时,冤鬼脸色才有所变化。 只见冤鬼学着儒家礼仪,向易宁拱手行礼,只是姿势有些别扭。 “孤魂野鬼王二狗,拜见仙师。” 易宁倒不像书生那般害怕,那夜代替天道巡游四方,眼界已然开阔。 “我叫易宁,只是个凡人,如果你要找仙师的话,应该是找错人了。”易宁回了一礼。 “不会错的。” 王二狗脸色愈发苍白,“从仙师进入这荒寺开始,寺中阴气便在不断蒸发,且我有观察,所有污秽之物都无法靠近您半点,您肯定是仙师,而且是法力很高的那种。” 易宁眉头一挑,对方说的现象,自己还真没发觉。 邪气退散,污秽不侵吗? 想来是那晚,与这方天地交易,获得的好处吧。 王二狗继续说道:“野鬼王二狗,有一执念未了,恳请仙师帮忙。” 易宁:“要我真是仙师,你就不怕我行那斩妖除魔之举?” “从仙师对书生的态度,便可看出您非迂腐之人。” 王二狗身上有黑烟漂浮,他继续说道,“而且,孤魂野鬼终究不被天地所容,我本就时日无多,这次不赌一下,恐怕魂飞魄散了,也遇不到您这等人物。” 言罢,冤鬼一副任君定生死的样子。 易宁虽有济世救人之心,但也不是滥好人,什么忙都帮。 他沉思片刻后,开口道:“你先说,要我帮什么?” 仙师没有直接拒绝,让王二狗心中一喜,连忙说出自己执念之事。 “事情是这样的......” ...... 荒寺外。 夜深人静,一轮冷月挂在黑夜,月光洒下,将小道上的两人照的分外立体。 只可惜,两人却只有一道影子。 “仙师,您法力高强,可千万别伤着她了。”王二狗一边带路,一边嘱咐。 “好,你都说三遍了。”易宁无奈摇头。 原来,王二狗的执念却是和另外一个鬼有关。 那是個女鬼,怨鬼。 “怨”和“冤”发音很像,但怨鬼却不像冤鬼那般好相处。 大多怨鬼都是含冤而死之人所化,死前心中充满怨恨,死后又无葬身之处,吸收阴气后,就成了凶残大于理智之物。 这怨鬼名叫陈采儿,与王二狗是同乡。 生前,王二狗一直很喜欢采儿,天天往姑娘家中跑,对她很是照顾,希望可以感动姑娘。 采儿也很感激,可她还是一直等着青梅竹马的公子回来,她的公子从军去了。 公子说过,一定会回来娶她。 多年后的一夜,王二狗醉酒来找采儿,说着她那个心心念念的公子不会再回来,怕是早就战死沙场的言语。 姑娘痛哭,她等这么多年的心上人,为何了无音讯,采儿不敢想。 王二狗自说自话,拉住姑娘手,疯狂表达自己的想法,采儿拼命反抗,情急之下狠狠扇了王二狗一巴掌。 看着采儿梨花带雨的脸,王二狗心里还是舍不得的,转身跌跌撞撞地离开。 这时,村里吵吵嚷嚷,却是那征战多年的公子还乡,公子已经成了将军,前来迎娶当年青梅竹马的采儿姑娘。 将军来到采儿家却看到门口的鞋子,和远处只穿了一只鞋的王二狗。 他匆匆进屋,又见采儿坐在地上,满脸泪痕。 将军瞬间急红了眼,拔剑要去杀王二狗,姑娘却拦住将军。 将军转瞬却大笑。 笑那支撑着自己从修罗战场上活着归来的姑娘,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却背叛了自己。 他笑得瘆人,怒吼质问采儿为什么? 采儿泪流不止却接不上话,她心中欣喜却又苦涩, 公子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可自己如今又该怎么解释,他才会信自己还是清白之身? 将军推开采儿摔门而去,而采儿却坐在地上,看到一旁的喜服更是失声痛哭。 她双手颤抖地抚摸着鲜红的嫁衣,起身为自己梳妆,镜中的新娘真好看,却也配不上大将军了。 故事的最后,有愤恨离去的将军,有死在将军剑下的王二狗,以及...... 以及一颗歪脖子树上,那用红绳吊着的鲜红身影。 “前面就是土地庙了。” 王二狗脚步加快,指着不远处的小庙说道。 易宁轻轻点头,也是加快步伐频率。 王二狗的执念很简单。 他对自己的死并不遗憾,反而心疼采儿被自己连累,成为怨鬼。 王二狗想让易宁施法,用自己冤鬼鬼魄精华,去换采儿阴魂清明。 施法,易宁自然不会。 王二狗见易宁没有答应,以为仙师是怕孤魂野鬼脏了手。 就换了个方案,希望易宁以仙师身份命令土地,让土地去做此事也行。 于是,他们便有了夜访土地庙的行动。 “易仙师,前方就是土地神位之处,我无法靠近,只能在外边等您。”王二狗又对着易宁一拜。 “我试试。”易宁点头,持着三柱香,向土地庙走去。 他说的试试,自然不是谦虚,而是易宁心中真没有底。 此时,他用内视之法,探查着体内世界。 眉心小天地中,功德池塘依旧干枯,一株六叶萌芽左右摇摆。 和之前唯一区别就是,有处原本没池水的坑洼,此时多了一滩七彩神水。 这是那日拜别李氏兄弟后,获得的。 本来易宁推断做好事就有功德池水,结果最近几日,他也做过许多好事,可池水并未增加。 所以,易宁现在依旧没搞懂,要如何增加池中之水。 而这些残留的七彩池水,就是易宁的底气。 想来连天道都会馋的功德之力,土地应该也会喜欢吧。 第九章 我只是行脚医 此方世界的土地庙,与地球古代样式相差不大。 古庙静静坐落在古树丛中,时光的痕迹深深刻在石壁上,让易宁感受到历史的厚重。 走入庙内,里边除了一座土神像,一个蒲团外,就没有其他家具了。 就连敬香仪器都是用一块萝卜代替的。 萝卜上插满已燃烧殆尽的香蜡。 易宁摸摸眉心,他并不知道如何调动体内的功德之力。 行人事,安天命,如果有用,最好。 但要没用,那自己也问心无愧。 念及至此,易宁正衣襟,双手捏起三柱竹香,神色肃穆,开始点香。 火折子灼烧着香尖,有一缕缕清烟升起。 ...... 距离土地庙二十里外,有处湖泊。 此时正有两人临水垂钓。 这两人是本地的湖伯与土地爷。 “哈哈,娄翁你看,又是一条大鱼。”湖伯竹竿一挥,就是一尾白条上岸。 被称为娄翁的土地,则是白眉长须的老者模样。 他望向好友吊起的白条,眼中羡慕,嘴上却是不服:“用香火之力钓鱼,算不得输赢。” 说完,娄翁就将手中鱼竿往地上一扔,开始耍赖。 河伯见状一拍额头:“哎,你这厮是不是又想赖皮?” “那你别用香火之力!” “那你也可以用啊。” “我懒得用!” 娄翁输人不输阵,语气格外强硬。 河伯这次并没有怼回去,抿起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又有鱼儿咬钩,河伯却置之不理,他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河伯以神通传音说道:“最后一次劝你,别庇护那倔牛了,你这土地庙,香火其实不算少,可每日都要分出三分来救那牛妖,何苦来哉。” 娄翁摇摇头,早就猜到老友要说什么事:“别说了,对方有恩于此地百姓,在我眼中,她便是有恩于我,是我恩人,而非牛妖。” “可......” 湖伯还要再劝,就在这时, 一股浑厚的香火之力,在娄翁身上爆出。 只见土地全身大放金光,身上的香火之力不要钱一般往外翻涌。 并且越涌越多,香火的金光不一会就直冲云霄。 自家老友啥性格,湖伯怎会不知,怎么可能这么浪费香火之力。 而且,穷土地应该也没这么多香火可以败的呀。 于是,河伯露出关心神色:“娄翁,伱怎么了?” “不知道!” 娄翁此时脸被香火之力涨得通红,他发出一声怒吼,“不行,香火之力太多,我快要被撑爆了!” “快看看是不是神像那边出什么状况了!”河伯提醒道。 “对对对!” 娄翁眼中有金光乍现,他视野回到了神像上。 只见自家庙中,此时有个头戴风帽,身穿白袍的男子正捏着三柱竹香。 神道金光化作三条金龙,在竹香中翻腾飞跃,在香尖有三缕清烟飘散。 堪称海量的香火之力,随着清烟,飞入自己神像中。 而这飘散出来的香火之力,还只是那三柱竹香的九牛一毛。 这时,男子两手将香握于胸前,神色开始肃穆。 而娄翁感觉一股更加庞大的香火之力涌入体内,他要被撑爆了! 视野中,男子头已经开始有下低迹象,准备行拜礼。 “叱嗟!” 娄翁大骂一声,根本不管疑惑的河伯,他手捏神诀,便向土地庙闪去。 这他妈,自己不会成为第一个,被香火之力撑死的神祗吧! 不能让他拜! 一定不能! ...... 土地庙内。 易宁闻着竹香散发出的清香,神色肃穆。 便要行第一拜。 然后一道急切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不要!前辈不要!求求您了!” 易宁抬头看去,只见神像金光流转,有一個苍老矮小的老头,从神像中钻出,刚才声音应该就是他发出的。 “求前辈高抬贵手,行行好,灭了这竹香吧!”娄翁脸色红得像猴屁股,他快要疯了。 他之前参加过大乾国开国大典,见过元婴老祖祭天,也是有些眼力劲的。 都是点香,那个老祖不过是引动风云变幻,而这白袍男子,随便点三柱凡香,就有香火金龙显现。 双方差距如同云泥。 修者共十五个境界,所以又被合称为三个阶段,代表着三类人。 下五境。 中五境。 上五境。 而元婴境已是中五境之巅。 所以,男子修为就只有一个......传说中的上五境! 这白袍男子,肯定是某个闲得蛋疼的上五境大修士! 还好,对方停止了动作。 “晚辈娄翁,此处土地,感谢前辈不杀之恩!”娄翁作揖拜谢。 易宁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还真把土地给请出来了。 “不杀之恩?我没想杀你啊。”易宁询问。 娄翁暗骂一句老牛装嫩,神色却是恭敬:“前辈能不能把竹香灭掉?晚辈金身快受不了了。” 易宁闻言,有些明白对方为啥这般急迫了。 自己观想着功德之力,点燃的竹香,有如此威力? 脑中猜想,易宁手上却不慢,伸手将竹香顶端掐断。 随着他的动作,娄翁体内的香火之力才得以停歇。 这位土地感受着体内满满当当的香火,心中发出感叹。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感谢前辈馈赠,不知前辈来此,所为何事?” 娄翁脸上的喜悦神色,怎么藏也藏不住,他作揖行礼。 易宁还礼,并说出此行目的。 娄翁听完后,运起神力向庙外看去,果然有一冤鬼站在不远处等候。 虽不知,为何这位白袍大修士不亲自动手,反而找自己帮忙,但这天大的便宜不捡白不捡。 娄翁虽只是一名土地,但也在本地摸爬滚打了几百年,在自家地盘对付一只怨鬼,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一个上五境大修士的人情,比天都大! 因此,娄翁将胸膛拍的砰砰作响:“没问题,肯定没问题。” 事情如此顺利,易宁心情也是不错。 他知道这土地怕是误会了,把自己当成那得道高人,但易宁也不打算解释,估摸着解释了对方也不信。 大多数时候,人们只相信自己判断出的“真相”。 “感谢土地公大义,对了,我叫易宁。” “前辈叫我娄翁就行。” “不知前辈是佛道儒哪家修士?” “我不是修士。” “前辈难道是武夫?” “都不是,我勉强算个行脚医吧。” 第十章 诸子百家 “行脚医?”娄翁跟着读了一遍,脸上全是不解。 易宁突然想起[行脚医]这个名词是地球的称呼,可能这个世界没有。 于是,他耐心解释道:“就是行走天下,治病救人的医生。” “医生?您是炼丹师?” “不是。” “行走天下,那您是墨家弟子?” “墨家?” 这次轮到易宁发出惊疑之声,他眼眸发亮,询问道,“诸子百家的墨家?” “是啊。”娄翁回答。 “主张尚贤,兼爱,非攻的那个墨家?”易宁再三确认。 原以为这個世界会和上几世差距甚大,却没想到这里也有诸子百家。 娄翁有些疑惑这位前辈为何听到诸子百家后,情绪波动如此之大。 但他还是知无不言:“回禀前辈,的确是那个兼爱,非攻的墨家,这是他们流传无数年的教规了。” 易宁心脏快速的跳动了下,眼眸更加明亮:“娄老可曾听过医家?” “医家?这天下大道中并无医家啊。” 娄翁面露不解,生怕前辈怪罪,继续补充道,“世人生病、修士受伤,皆靠炼丹师救治的,而这些炼丹师,也只是佛道儒三家的修炼分支才对。” “......” 易宁沉默了。 自己的第二世,可是那扁鹊,是医家的祖师爷。 而现在,这方天地诸子百家皆有,却唯独没有医家。 为了确认这方世界诸子百家和地球是否相同,易宁又问道:“如今墨家祖师是谁?” 而娄翁的答案,依旧出乎易宁的意料。 “这诸子百家乃开天辟地便传下的修炼体系,代表着百条茫茫大道。” “人们根据这百条大道,创立无数宗门,王朝,却没一人敢自称某条大道之祖。” “就连佛道儒三家的那三位圣人,也只是自称佛尊,道尊,文圣,不敢在称谓后加个[祖]字。” 娄翁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晚辈修为低劣,见识浅薄,要是不对,还请前辈指正。” 指正肯定是指正不了的。 易宁消化完土地爷说的信息后,疑惑更大,却也只得将疑问压在心底,以后慢慢探究。 “就是闲聊,谈不上指正。” 易宁重新恢复平和神色,他指指外边,“接下来就麻烦娄老了。” ...... 荒无人烟,鸡犬不闻,永远是形容荒郊的最好词语。 这个世界也不例外。 此时,月黑风高。 易宁与王二狗站在一颗歪脖子树下,目光眺望远处。 易宁眼神是好奇,而王二狗则是担忧。 只见他两目光方向,有两人,准确说一神一鬼正在激斗。 说是激斗,其实全程都是娄翁压着那名叫采儿的怨鬼在打。 要不是易宁说过要保证采儿安全,战斗早就结束了。 “咚!” 随着一声香火金钟盖地之声传来,采儿被娄翁牢牢定在一处荒地上。 她七窍流血,还穿着那套嫁妆,此时喉咙发出难听的嘶吼声。 同样是鬼,这怨鬼戾气着实太大。 娄翁又是一道法术生成,一根金色链条生成,链条一侧裹挟着采儿,一侧被土地牵着,几步便来到易宁面前。 娄翁对着易宁抱拳:“幸不辱命,怨鬼已伏法,并未伤及她分毫。” 王二狗闻言放下心来,看向狰狞的采儿,眸子中全是不舍与心疼。 “麻烦娄老了。”易宁微笑点头,而后向采儿看去。 也是奇怪,本来还张牙舞爪的怨鬼与易宁对视后,竟慢慢安静下来。 这一现象看的娄翁“啧啧”称奇,心中暗道前辈可真是法术通天。 有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用在怨鬼身上依旧受用,这些亡魂,受到天地浑浊之气腐蚀太久,狂暴已经融入本能。 让娄翁去改变怨鬼精神状态,也能做到,但需要耗费庞大的香火之力与时间。 所以,这位土地爷本来都准备好大出血的,结果现在前辈只是看上一眼,怨鬼就安静了,堪称神鬼莫测。 采儿目光已然清澈,她低着头,似乎在回忆自己死后干了些什么。 她先是俏眉紧皱,而后又渐渐舒展。 “采儿?”王二狗此时眼含泪光,轻声询问。 “嗯。” 采儿应了一声,接着向易宁与土地这边鞠了一躬,“感谢两位仙师,让采儿还能暂复清明。” 土地却不敢抢功,连忙让开:“全是易前辈的功劳,小老儿就是搭把手。” 易宁善解人意,指了指王二狗,问道:“你们两位要不要聊聊?” 采儿将目光看向王二狗,他两眼神对视,王二狗目光躲闪,不敢直视。 而采儿眼中有愧疚也有恨意,万般情绪纠缠在一起,最后却只能化作叹息。 昨日种种昨日去,这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 最后他们却并未说一句话,只是互相点点头,像是邻居打了个招呼。 “易仙师,采儿有一请求。”女鬼对着易宁施个万福。 “但说无妨。” “采儿不愿再成那怨鬼,我想死,真正意义上的死,请仙师成全。” “......” 易宁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眼王二狗,对方目光坚定。 于是,易宁还是说道:“王二狗愿意用自己的阴魄换你恢复清明,所以你并不用死。” 而采儿很明白王二狗的性格,似乎早就猜到了这种可能,她摇摇头:“不了,能这样清醒的离世,采儿已经满足。” “你可确定?”易宁又问。 采儿态度坚决:“确定!” “我不同意!” 王二狗这时却大喊着冲上前来,他直接给易宁跪下,“请仙师让采儿恢复神智!” 易宁又看了眼采儿,确认对方心意后,开口回绝:“抱歉,我一向尊重病人自己的决定。” 王二狗闻言,神色愤恨,转身向远处行去。 “采儿谢过前辈。”女子嘴角依旧带笑,仿佛要死的不是自己。 易宁:“可还有心愿?” 采儿望着南方,眼神复杂:“确有一事,仙师如果顺路可以帮忙,如果麻烦也就算了。” “你说。” “如果仙师有机会去那朝阳府,麻烦给我那聂郎带句话,就说采儿从未负他。” “行。” 第十一章 再临天道,轮回现! 寅时。 天空依旧漆黑,雪却越来越大。 歪脖子树下。 采儿被香火金光笼罩,身形正渐渐消散。 姑娘嘴角带笑,眼神却已泪眼朦胧,这两种矛盾的表情在易宁他们看来,却是理所当然。 不一会,采儿的魂魄就完全消失,没留下一丝一毫。 “哎。”易宁轻叹一声。 就在这时,本已离去的王二狗却重新归来。 他此时眼中又哪有愤恨神色,望向采儿消失的方向,眼中都是爱意。 “她走了,那么现在该我了。”王二狗轻声说道。 易宁眉头一挑,明白过来:“你也想死?” 王二狗目光依旧注视着姑娘消散的地方:“本就是必死之心,何谈[也]呢?” “所以你刚才是假装离去?” “以采儿性格,如果知道我也愿死,定会觉得我这是在还债,她走得不会安心,我想她了无牵挂的离去。” “爱一个人很难吧?” “之前觉得很难,如今她已离去,不知怎得,现在脑中却全是快乐的画面。” 人死前的那一刻,心智会无限通透。 王二狗此时仿佛看透一切的高人:“还得麻烦仙师再施法一次。” “嗯。”易宁也未再劝说,向对方点头。 于是,娄翁上前,又是口念法决,有金光现,裹在王二狗身上。 王二狗亦是与采儿那般,一点点消散。 或许在另外的平行时空,是王二狗先遇到采儿,他俩的结局可能会不一样吧。 “希望他能与采儿在轮回上,一起投个好胎。”易宁自言自语。 然后,娄翁的一句话却让易宁眉头紧皱。 只听土地爷说道:“轮回是中五境以上的修士专属特权,这些凡夫俗子可没资格上轮回路的。” 专属特权? 凡夫俗子没资格上轮回路? 又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情况! 易宁眉头越皱越紧:“还有这個说法?” 易宁的询问,让娄翁心中已经确认,对方肯定是闭关无数年,才刚刚出关的老修士。 不然两百年前的轮回路剧变,以前辈修为,不可能不知。 于是,这位土地爷耐心解释道:“前辈可能不了解,这轮回路本是所有生灵皆可入内。 可两百年前,整座天下都在剧烈摇晃,没过多久,道尊,佛尊,文圣三人就昭告天下。 轮回路暂封,只允许中五境以上的修士才可入内。” 易宁眉头一挑:“包括你们这些神祗吗?” “是的,神祇本就不算修士,所属王朝赐封官位后,便决定了神祇的实力上限,香火之力则是决定下限。” 娄翁解释道,“不止是我们神祗,包括武夫也是不入轮回,所以如今的武夫才会如此之少。” 易宁听完后,久久无语,看向采儿与王二狗方向,有些遗憾。 “前辈莫要自责,人皆有命数。”娄翁拱手说道。 “嗯,走吧,回去。”易宁轻叹一声,不再纠结,与娄翁一起向土地庙行去。 天道的事,自己遗憾也是无用。 等等! 天道! 易宁突然停下脚步,他仰头望着那天空中的星光点点,心中思绪开始活络起来。 轮回之道应该也属天道管辖才对。 如今自己与那天道,勉强能算个“朋友”才对吧。 “前辈?” 娄翁见易宁停下脚步,轻声询问道。 “你等等。”易宁摆摆手,示意土地安静,而后闭上眼睛。 小天地中,功德池塘的池床上,还剩十多处坑洼流淌着七彩池水。 这副画面让易宁无奈一笑,自己可真是那散财童子。 不过也不犹豫,反正他可以确定这功德之水可以增加的,只是自己如今没找到方式罢了。 念及至此。 易宁学着之前上香的方式,心神沉寂在一处池水,并口念心愿。 “望天地开一线,让众生皆可转世。” 这话,可把一旁的娄翁吓了一跳,这是什么狂言! 即便你是上五境修士,也不配和天道说这话吧。 而结果,确实没出娄翁所料,易宁说完后,四周并无动静。 就在这位土地以为前辈只是有感而发,许个愿望就没事了时。 易宁继续开口:“功德不够,要求太高了吗?” 什么意思? 娄翁不解。 然后只听易宁又说:“望天地开一线,让陈采儿、王二狗转世!” 四周依旧静悄悄的。 娄翁刚想开口询问什么。 便看到易宁睁开了眼眸,对方的眸子此时居然是七彩色! 随后,娄翁便觉得自己在直视天道! 而直视的代价就是,金身开始有崩裂迹象,他慌忙想要抽出心神,却根本无法转移。 再看下去要死了! 千钧一发之际,娄翁感到身上压力消失了一瞬,不敢怠慢,他赶忙将心神抽出。 “闭眼!” 是仙师的声音! 吃过亏,心神依旧波荡不定的娄翁,赶忙闭上双眼,并用法力封住五感,这才好受一些。 而此时易宁则感觉自己又化为了天道。 招魂法术仿佛无师自通。 他轻呵:“魂归来兮!” 于是,有两道缥缈的魂魄自虚空中扯出。 魂魄飘在空中,已经没了意识,如同两只死去的水母。 易宁继续敕令:“轮回现!” 言出法随! 这片荒郊地面开始震动。 片刻,大地裂开一道深深的沟壑,有一道透明的河流在大地深处流淌。 河流外圈,有金、白、青三色法则交织流淌,仿佛是三道大闸,阻绝着弱小灵魂的进入。 “果然是有外力干扰。” 易宁轻哼一声,手指向三色法则一点,“给我开!” 有七彩神光从他指尖飞出,笔直撞在轮回路外围的法则之上。 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阻拦,三色法则直接被破开一个大洞。 易宁感受着体内功德之力的残留,知道只能如此了。 于是他一手扶住一个灵魂,将他们向轮回路中一扔。 采儿与王二狗的魂魄就这么被他扔进轮回! 非常暴力!不讲规矩! 做完这些,易宁只感觉身体有些发软,而体内那无上威能也渐渐离去。 与此同时,大地上的沟壑也在慢慢合拢,直至与之前分毫不差。 这片荒野,重新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走吧。”易宁拍拍娄翁肩膀。 可封了五感的娄翁却没有一丝反应,任凭易宁怎么喊,怎么摇都一动不动。 无奈摇头,易宁只得自己向着荒寺返回。 那里还有个昏死过去的书生...... 第十二章 医家之志 一天最冷的时候便是卯时。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两三个时辰,古时空气未被污染,因此夜晚其实并不算多么黑暗。 月光下,隐隐约约能见到不远处的荒寺山门。 易宁从远处行来,边走边看,神态悠闲,一会吟出地球的诗句,一会又俯身扯下一叶薄荷,放在鼻尖轻嗅。 薄荷有疏散风热,提神利目的功效,前几世易宁就喜欢随身带着几叶薄荷。 “白头岂是雪可替,相逢已是上上签。” 易宁想起之前王二狗消散的神情,不由有感而发。 “谁在前方?可是易公子?”这时,许尧臣的声音,从一处半人高的草丛响起。 易宁向着草丛望去,只见许尧臣神色紧张,借着杂草的掩护,打量自己这边。 这让易宁有些好笑,询问道:“许公子何故如此?” 说完后,便见许尧臣长呼一口气,将杀猪刀收入袖中。 书生体力确实孱弱,当他来到易宁身边时,已是气喘吁吁。 易宁摘下腰间酒壶,说道:“你这身子,怕是顶不住严寒冷风,喝口酒,暖暖身子。” 许尧臣也不矫情,道声谢后,举起酒壶就灌了几口,一下没收住,呛得他直咳嗽。 美酒下肚,许尧臣询问道:“易兄,你这是去哪了?” “那只冤鬼有些心愿未了,我去帮他跑了一趟。” “鬼还有心愿?” “鬼生前也是人,自然有心愿。” 易宁脸上泛起唏嘘,而后将事情笼统地说了一遍。 许尧臣听后,惋惜道:“好个忠烈的女子,可恨我之前晕厥过去,未能一睹芳彩。” “不怕了?” “今日得知人死后还能变成鬼,倒也不怕了。” 许尧臣继续说道,“我这一生最是敬重忠义之人,如我不能成为其中的一员,就不是真正的男子汉。” “好志向!”易宁点头称赞。 “对了,刚才听易兄吟诗,当真好文采,你这是要去朝阳府参加府举的吗?”许尧臣问道。 “我并非读书人,不过确实去朝阳府有些事情要做。” 听到朝阳府,易宁想起了采儿的心愿,自己这一路行来,也还未到过大城,正好趁此机会,看看大乾国的百姓状态,以及瞧瞧那闻名已久的仙丹阁。 他最近几日,是有为自己未来做过规划的。 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易宁目的始终只有一个,救众生于水火,为往圣继绝学。 至于修炼仙术什么的,都只是爱好,而非责任。 最多再加一個,有了法力,可以防止医闹事故发生。 今晚与土地沟通后,得知诸子百家,得知世界没有医家,易宁的目标更加明确。 将中医发扬出去,让医道福泽世人! 所以,他要在这座天下,重新创建医家。 他要开宗立派! 这条路肯定不好走,肯定很难,但是易宁却不害怕。 虽千万人,吾愿往矣! 治世先治人,而治人先治思想。 天下之人如此之多,病人源源不断,易宁不可能一个个去救,哪怕他广收徒弟,也救不过来。 所以他要云游四方,了解这世间芸芸众生,明白百姓想法,这样才能对症下药,改变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当思想改变了,中医才能推进。 同行是冤家,他还要去看看仙丹阁的态度,或者说是炼丹师的态度。 ...... 不多时,天空已经泛起些许鱼肚白。 荒寺山门口,许尧臣坐在远处的阶梯上,一边啃着馒头,一边背着儒家书籍。 另一边,易宁正与娄翁告别。 “前辈,这是我的传信玉柬,在大乾国境内都有用,如有需要,尽管联系我。”娄翁举着一枚玉石说道。 昨晚可真是把他吓惨了,他想过易宁修为高,却没想到这么高。 直到现在,他都不敢去想那双眼眸。 对于上五境的境界划分,娄翁不清楚,他之前也没接触过上五境的高人。 但可以确定,这位前辈在那堆天下顶尖者中,也是一等一的存在。 于是,五感回归后,娄翁下定决心,一定要抱好这根大腿。 “好,我收下了。”易宁接过玉柬,放入怀中。 他不知道土地爷的想法,但易宁自己却是有很多疑问,想要请教的。 趁着这次机会,他便一一询问。 比如这个世界诸子百家的修炼方式。 比如修者与朝廷的关系。 娄翁已经习惯易宁的常识问题,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个小时后,易宁了解到很多信息。 诸子百家修炼都分为三个大阶段,只是每家修炼方式会有所不同。 比如道家讲究高楼从地起,修为是一点点积累而来。 而同是天下三大教派的儒家和佛家,就不一样了。 佛家修为全看体内信仰之力多少,信仰之力则靠民众香火而来,和神祗有些相似,只是后者修为被神位所限。 而儒家更离谱,他们修为看体内的浩然气多寡。 可这浩然气生成全靠顿悟,有可能一个萌童看过一首诗歌,就能生成浩然之气,跨入下五境。 但到多数都是,读了一辈子书,也没一丝一毫浩然气生成。 听娄翁讲,当今文圣也是到了老死之年,才突然顿悟,直接一步成文圣,是所有儒家修士的榜样。 这也解释了为何都是通读儒家书籍,许尧臣却是个凡人。 想到这,易宁看向许尧臣方向,见对方已经吃完,正在收拾行李。 于是易宁向娄翁告别。 娄翁还想要送,被易宁笑着拒绝。 荒寺的小道上,两个身影渐行渐远。 而娄翁依旧眺望着远处。 许久,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娄翁身旁,是那个河伯。 河伯跟着望了会后,询问:“这天大的机缘,你就不去求一求?” “求?如何求。” 娄翁嘴角泛起一抹苦涩,“想必这位前辈已经算到了种种因果,他没有主动开口,我又哪敢得寸进尺,留下玉碟,已是一份大机缘了。” “也是,而且听你说的,这前辈并不是佛道儒三家的修士,便不是炼丹师,想救那笨牛恐怕也不容易。”河伯轻叹一声。 娄翁没有再说话,他把目光看向荒寺主殿。 主殿神像并非神佛之流,而是一只水牛石雕。 只是此时石雕已从中断成两节,牛身上全是灰尘,也不知这幅模样,经历了多少岁月。 —————————— 第十三章 有不平事,当如何? 易宁与许尧臣两人,便这样向着朝阳府行去。 这出门在外,一个人会孤单,人多了又会繁琐。 就两三人结伴而行最好。 一周的路程,有伴之后,两人倒不觉得时间过去多久。 特别是许尧臣,现在对易宁佩服不已。 这位易公子自称凡人,可啥都会。 不仅遇到鬼怪能不惊,路上看到各种花草,还能说出这些玩意的功效,作用。 而这些知识,是书本上根本没有的,许尧臣询问后,对方说这是医道,可医道这个词,他也从来没听过呀,看来还是自己才疏学浅了。 而最让许尧臣这个书生佩服的是,易宁居然还能吟诗作对。 一路行来,对方不经意说出一句诗句,就可以捞得许尧臣回味半天。 所以,这些时日,这位书生没少劝易宁与自己一同参加科举,只是易宁以不通辩论问由,给拒绝了。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走在前边的易兄,又开始唱那古怪却很上头的歌谣了。 许尧臣也被其感染,咧开嘴,跟着哼道:“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听了这么多次,谁还不会唱啊! 心中泛起嘚瑟,书生提了提书箱,小跑跟上。 冬阳高照,松柏随风摇摆,小溪中有鱼儿跳出水面,溪边小路杂草丛生,两個游子唱着歌,悠然而行。 ...... 朝阳府,占地六十平方公里,百姓八十多万人,是大乾国北境最大的府城。 三十米高的青石城墙,围成圆形,将整个朝阳府包围,城墙每百米间距就有一枚文字显现。 凝文为阵,这是儒家修士的手笔。 朝阳府北城门。 易宁遇到了些麻烦。 “这位将军,我不是听说入城费用是十文钱,怎么今日却翻了五倍?” 易宁右手摊开,掌心有十文铜钱,是他之前找娄翁要的,专门应对入城之需。 而左手则掏了掏衣兜,手指触感传来,除了布料的摩擦,又哪还有半枚铜板。 “你都说了是听说,你背这么多货物进城,不要钱啊?” 登记的士兵指着易宁背上的竹篮,很不耐烦,“没钱就让开。” 竹篮里是这一路采集的草药,自然是不能扔的。 后边有垂促声传来,是其他排队的百姓。 易宁只得将目光看向已经入城了的许尧臣。 许尧臣这时正在城内眺望这边,也意识到没对,赶紧跑了过来。 了解事情原因后,他拍着胸脯说自己来给,而后一个人跑到墙角,数着兜里铜钱。 不一会,他就拿着五十枚铜钱,一脸大度地递给看守士兵,并招呼易宁赶紧入城。 易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口不谈,跟着书生,向城内走去。 这许尧臣看着一脸豪横,但易宁知道,对方也是个穷书生,家中筹钱供他赶考,已是耗尽所有积蓄。 想来许尧臣身上也没剩几个钱了。 而离府试还有整整一周,住店吃喝,都是费用。 十分钟后。 经过一番对比后,他们终于在城中一角,找到家最便宜的客栈。 “易兄,你真不与我同住?”许尧臣放下书箱,再次询问。 “不了,我还有事,欠你铜钱,我会尽快还上。”易宁摇摇头。 之前在野外,他俩靠山吃山,却也没啥开销,易宁就跟着许尧臣一起吃喝了。 如今入城,什么都要钱,自己又不需要吃饭,也不怕寒冷,没必要浪费书生钱财。 许尧臣胸脯拍的砰砰作响:“哎呀,没事!不用急着还钱,我还有些盘缠。” “这个你拿着,每日服用,喝了脑袋清明,有助于府试。”易宁从竹兜里拿出几包草药。 这里面是酸枣仁汤,具有养血安神,清热除烦的功效。 主药是酸枣仁,再根据需求配以甘草、知母、茯苓、川芎等物。 许尧臣也不推辞,接过后拱手道别:“我最近都会在这,易兄要是闲来无事,可来找我。” “一定!”易宁还礼,而后离开客栈,向街上行去。 古街一隅,商贩云集,车水马龙,彰显着朝阳城的繁华。 “卖包子喽~好吃的肉包子喽~” “上等蚕布,客官来看一看!” “烧饼,刚出炉的烧饼~” 叫卖声此起彼伏。 易宁走在青石大街上,看着街两侧的美食,吞了吞口水,虽然不会饿,但闻着是真馋啊。 这更加坚定了他要赚钱的决心,只是在这之前,有件事情要做。 “翊麾校尉的府邸应该就在前面了。”易宁眺望街角喃喃自语。 继续前行。 果然,没过多久,易宁便看到挂着[聂府]匾额的府邸。 府邸门庭若市,车水马龙,朱红的大门,见证着主人的高贵身份。 “这么热闹?”易宁眉头一挑,跟着人群往校尉府内行去。 结果自然是被人拦住了。 看门的门房上下打量易宁,白袍没有任何装饰,兽帽,还背着个竹兜,一副山民模样。 又想了想今天是老爷寿辰,门房强忍着赶人的冲动,说道:“这位公子,可有请帖?” “没有。” “可是哪位官爷亲朋?” “不是。” “......” 门房深呼吸一口气,“那请你去外边等候,今天是老爷寿辰,伱若有事,过几日再来。” 易宁依旧神色和善:“麻烦帮忙通报一声,就说陈采儿好友求见。” “陈采儿?”门房眼珠子转了下,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可对方语气又充满自信,仿佛报出这个名字,老爷就会来见似的。 小门房不敢去赌,于是和颜悦色说了句“稍等”后,便向府中跑去。 易宁扶手而立,静静等待,他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转达完话后,如何去赚钱了。 卖草药?治病?感觉都可以试试。 如此几分钟后。 便见门房气冲冲地跑出。 易宁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询问:“请问聂校尉呢?” “老爷说不认识!不见!” 门房没好气地说道,“现在请你离开校尉府,不然我就要叫人了。” 不认识? 易宁很确定陈采儿的公子,就是这个校尉,结果对方现在居然说不认识。 从小到大二十年的相处,能不认识? “还不走?”门房语气开始变得冷漠。 易宁又望了眼府邸,转身离去。 本来他准备带个话后,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可现在,易宁回忆起采儿与王二狗消散的样子,再对比这聂郎的态度。 易宁有些不开心了。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有不平事,当如何? “采儿,既然如今你已不在人世,请允许我暂代你的家人,与那聂郎好生谈谈。” 第十四章 畸形的医道 从聂府离开后,易宁便迈开步子向北城行去。 那边有座建筑名叫——仙丹阁。 他要先去仙丹阁了解一些信息,再决定以什么方式对待那聂郎。 时间还不算多晚,易宁也不着急,一路走走看看,结合着娄翁提供的信息,了解这座府城的点点滴滴。 朝阳府依旧属于大乾国的北境。 因此,府城中的严寒其实并不比罔芒山要弱多少。 对于文人雅士,冬日是风花雪月。 对于城中官员,冬日是瑞雪兆丰年。 而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冬日的雪花却是一片片垂命符,他们隙门破瓦的泥巴房,根本无法抵挡住寒风冷雪。 这便导致,如今朝阳府人气最旺的地方,却是那仙丹阁,城中唯一能看病之所。 同样是青石铺成的道路,仙丹阁周围的街道要更宽。 也因为这座超然的建筑,这里没有吆喝的小贩,没有热腾腾的包子,只有在寒风中排队看病的百姓。 百姓们大多骨瘦如柴,不敢高声言语,将各自心思揣入怀中,跟着队伍静静蠕动。 易宁站在街道一旁,看着他们,眉头轻皱。 “这位公子,可是不想排队?”这时,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跑来,低声询问。 易宁看向他,问道:“这仙丹阁乃仙家经营,还有办法插队不成?” 瘦猴男子左右观察了一番,确认没其他人注意,才小声解释:“插队自然不敢,但仙丹阁中有我们的人,公子若付得起银子......” 男子没有把话说完,但后面的意思溢于言表。 “古代的黄牛?” 易宁嘀咕一声,而后又问,“需要多少钱?” 听闻此言,黄牛眼眸都亮了,他伸出手比着个二。 易宁思考片刻,还是往高了报:“二十文?” “......” 黄牛明显楞了下,摇着自己手指说道,“是二两银子!” “这么贵?!”易宁被对方报的价格惊到。 这个世界的消费情况他是有了解的,大概和唐朝差不多,正常人家一年消费也不过十两白银。 按易宁第一世换算,一两银子差不多五千人民币,现在插個队要一万人民币? “一两银子!” 看到易宁犹豫,黄牛故作肉疼,又减少一根手指,“其实不多,也不过阁内仙师收费的九牛一毛罢了,要是因为排队耽误病情,损失可不止一两银子喽。” “只是看病的九牛一毛?”易宁此时眉头已经皱成了“川”字。 李大福之前告诉过他,找仙师看病很贵,但山里人只知贵,却不知有多贵。 “这是常识啊,你居然不知道?咯,你看那边。”黄牛将手指向仙丹阁门口,队伍最前列。 易宁向那边看去。 只见阁楼下,有位身穿浅蓝道袍的老人坐在那太师椅上,在他身前有张桌子,而桌子对面则是由百姓排成的长龙。 如果不看长长的队列,却也和地球的中医问诊相差无二。 老道士望向巡诊之人,语气平淡:“诊断钱。” “好的,仙师稍等。” 一个妇人扶着个面色潮红的汉子,听闻老道士开口,她赶忙从兜里掏出五两白银,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 马上就有两名小道童上前,将银子收走。 而老道人则依旧面色未变,他怒呵一声:“天眼开。” 他将手指在自己眼前一抹,刹那,道人眼眸有点点青光闪烁,接着他开始上下打量虚弱的汉子。 这个过程中妇人紧张万分,手在兜里不断触摸着银子,嘴巴无声开合,似乎在祈祷什么。 片刻, 老道士眼中光芒消失:“邪血上涌太久,耽误了最佳祛除时机,需请三道符箓方才可压制邪血。” 那位妇人听得点头哈腰,口中高呼仙长法力高强,可她明显眼中有惊慌闪过。 易宁现在听力已经超凡,老道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这汉子不是天寒引发的高血压吗?说得如此邪乎? 而他身边的黄牛也开口了:“你看那妇人惊慌神色没?” 易宁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 “她应该只准备了正常请符的银子,排队半天,耽误后,现在怕是不够喽。”黄牛语气自信。 那边的进展也确实与黄牛说的不差。 老道人语气冰冷:“三道符箓共六十两白银,或是天材地宝亦可。” 他的话,让妇人脸色变得苍白,声音都颤抖起来:“望仙师仁慈,我所有积蓄也不过三十两银......” 她的话还没说完,老道就轻“哼”了一声:“下一个。” 妇人还想说些什么,老道士已经抬头望向她,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走吧...娘子,回去试试土方。”虚弱的汉子艰难张了张嘴。 作为朝阳府里常驻民,汉子清楚胡搅蛮缠的下场。 “嗯。” 妇人擦去眼中的泪花,扶着自家相公,走出队列。 后面那人双手合十祈祷一番后,补上了妇人的位置。 老道士则继续重复之前的话语,情绪没有受到一丝波澜:“诊断钱。” 队伍外围。 “我没骗你吧,一两银子,绝对划算!”黄牛还在小声推销。 “不了。”易宁摇头,然后向街道一角走去。 那有两人,一人坐在街边埋头痛哭,一人正在安慰,是刚才的夫妇二人。 易宁几步便来到妇人面前,轻声开口,语气温和:“这位夫人,要不让我诊断试试?” 妇人愣了下,停止哭泣,与他相公一起抬头,与易宁眼神对视。 理解了易宁的意思,妇人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您是仙师?” “我不是仙师。” 易宁解释道,“但略懂一些救人之法。” 此话说完后,他就看到妇人眼中的光芒消散:“公子说的救人之法是那土方吧,我们也会,就不劳烦了。” “你相公风寒导致血压过高,再不救治,恐有生命危险,不能儿戏。”虽然妇人拒绝了,但易宁还是想要上前替汉子把脉。 妇人面色开始不悦:“什么高血压乱七八糟的,刚才仙师可说过这是邪血上涌,你这厮,是想骗钱的吧?” 而这时汉子也踉踉跄跄站起:“走吧,回家。” 妇人扶着汉子向着远处行去。 易宁站在原地,手还伸在半空,张了张嘴想要挽留,最后却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这方天地久无医道,治病只能靠仙丹阁,仙师之言便是圣断,这种思想已经在老百姓心中根深蒂固。 想要在这种环境下传播中医,就算仙丹阁不阻拦,百姓那关也是难亦。 而且,仙丹阁真的不会阻拦吗? 第十五章 行人事,安天命 易宁站在街旁,看了一天的仙师诊断。 直至天色已暗,仙丹阁中有铃铛声响起,老道人长舒一口气,转身离开。 有法术在他手上生出,阁楼大门便随之关闭。 青木制作的大门立在百姓面前,月光折射下来,把百姓们脸庞照得铁青。 他们并未离去,而是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柴火,引燃篝火,三三两两抱团取暖,等待第二天仙丹阁开门。 “本就病身,还暴露于风雪中,小病都成大病了!” 易宁捏紧拳头,语气低沉,“这仙丹阁就是如此行医的?” 百姓愚昧,但见死不救易宁真做不到。 提了提竹兜,易宁来到队伍后边的一处聚点,询问:“能否借用下篝火?” 这处聚点有六名百姓,应该都认识,他们此时正低头假寐,听到易宁的话,皆向他看来。 见是个衣着单薄的年轻人后,有人开口:“都是苦命人,用吧。” “谢谢。”易宁拱手道谢。 然后,他将竹兜放下,开始从里边挑选草药。 其他人看得疑惑,也没多说什么,继续闭目养神,心中盼着明天的诊断,能够幸运一些。 其实这些人都不算穷苦人家,真正穷的,连一张符箓都请不起,怎会来此呢。 一番捣鼓,易宁挑选出三种草药,分别是防风、柴胡、细辛。 这些都是可以驱寒的中药,在场病人病情五花八门,易宁不能一一针对用药,只能熬治驱寒的药汤。 还好,一路因为许尧臣同行的缘故,这三种药材准备的并不算少。 “请问能借用下锅吗?”易宁又问。 “用吧。”有一百姓开口,应该是锅的主人,此时石锅正放在地上,里边还有些残留的米汤。 易宁拾起,也不擦拭,直接将药材放入。 百姓见到易宁行为,想了想,还是于心不忍,开口提醒:“小伙子,野草可不能乱吃,要死人的。” “谢过这位大哥,我并非煮饭。” 易宁揭开一只葫芦,从里边倒出清水于石锅中,“这是熬药。” “熬药?”百姓不解。 易宁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嗯”了声,再用石块架好锅架后,将石锅放上。 那人看眼锅中黑不拉几的汤水,轻叹一声,也不再多问,自己也还是泥菩萨,又怎么管得了别人。 时间流逝。 在烈火的炙烤下,锅中汤药已经开始冒起热泡。 篝火旁的百姓挤在一起,互相取暖,有些已经进入浅眠。 “这条件也煮不到多烂,只能这样了。”易宁闻闻锅中气味。 确定饮用有效果后,易宁拍拍周围几人。 见几人清醒,易宁说道:“这药汤喝了可以御寒,各位呈一碗吧。” 他们面露疑惑,有一人上前,用鼻子闻闻,也没说话,一脸嫌弃重新回到队伍中。 见他这副模样,其他人皆是继续准备闭目。 易宁无奈摇头,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想放弃。 于是易宁站起来,对着前方呐喊:“各位乡亲,我这有些驱寒的吃食,如若受不了这严寒的,尽管来取。” 如此喊了几遍,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他这边看来。 大家都是疑惑,不解,有人查看一番后,又摇着脑袋离去。 锅中之物,难看又难闻。 有胆子大的,用手指沾了点在舌尖,跟着就是几声轻呸,对着易宁骂骂咧咧:“你煮的屎吗?又苦又臭。” 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将袖子挽到手腕,怒喝:“你是来调戏我们的?” 他这话说完,立刻引起群情激奋。 要不是在场大都需要照顾病人,不然可能真会对易宁出手。 “哎。” 易宁发出一声轻叹,转身离开。 该做的,能做的,他都做了,如今这般,也只能求个问心无愧吧。 他就这么走远,消失在黑夜中,街道又恢复平静,只有材火爆裂的声音不时传出。 直到许久, 有個妇人因风寒在身,身子又弱,实在扛不住冷风的吹拂,她感觉脑袋有些晕眩,直接“嘭”的一声,倒在地上。 她身边的家人,立刻乱做一团。 有人疯狂喊叫:“水!找些热水来!” 可能喝的热水早就被人喝完,哪还有剩的给他们。 直到,她相公看到那锅黑汤。 汉子来到锅前,看着锅里已经凝固的黑色固体,一咬牙,将石锅拾起,放到火堆上加热。 受到热气的灼烧,石锅开始变热,里边的黑色凝膏也在重新变为汤水。 熬了一会后,有点点热气飘浮,汉子不敢再等,端起石锅就往他娘子那里跑去。 “扳开你娘亲的嘴。”汉子对自己儿子吩咐道。 孩子也是紧张的很,赶忙伸手将母亲的嘴巴撬开。 汉子眉头紧皱,看眼石锅,接着闭紧眼睛,张嘴猛灌了一口黑色汤药。 极其苦涩! 他嘴巴已经被苦味填满,汉子可以发誓,这是他喝过最苦的东西。 强忍着反胃,他心疼地看了眼娘子,接着包住汤水,对着妇人的嘴,将汤水吐给对方。 如此这样,当他第四次抬起头时,有一道娇弱的声音在汉子耳边回荡。 “嗯...?” “爹!娘亲醒了!”孩子开心地跳起。 汉子也是心中大喜,向着自己娘子看去。 此时妇人正眯着眼睛,神色有些紧张,当看到自己相公时,才稍微好点。 “娘子,怎么样了?”汉子赶忙询问。 妇人闻言,皱眉感受自己身体,而后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我感觉身子很暖和,仿佛有团火在肚子里燃烧。” “可有不适?” “没有,我现在好舒服,甚至体内的邪煞之气好像都消了几分。” 妇人语气惊喜又肯定。 汉子闻言一惊,不解地看了眼手中石锅,里边还剩很多汤水。 他又想起那个白袍青年的话语。 难道......这真的有用? 不确定。 要不要尝一口?如果真有用,甚至能压制邪煞的话,得省下多少银子。 想到这,汉子仿佛上战场一般,捧着石锅猛猛灌上几大口。 他的行为,也让周围其他看热闹的百姓,围了上来。 “张老五,你娘子是醒了,你咋又想不开了?” “五哥,你要缺水,我其实还剩了些。” “这人不会被妖邪坏了脑子吧。” 他们众说纷纭。 而汉子只是闭着眼感受体内变化。 十分钟后。 汉子感到自己身体真的变暖和了,他看着药汤,面色激动。 “娘子伱再喝些,孩子你也喝点。” 汉子将石锅递给家人。 这难喝的吃食,虽然不像仙师的符水那般药到病除,但确确实实是起到了效果,身体不会骗自己! 他的行为让其他人都是瞠目结舌,有聪明人反应过来,震惊不已。 “那白袍男子说的效果,不会是真的吧?” “感觉有可能,要不要试试?” “我觉得可以试!就试一口!” “喂!张老五,你喝慢点!给我留一口!” “......” 第十六章 千里路,始于足下 夜幕低垂,寂寥无人的街头,只有夜风阵阵吹过,路旁的树木随风婆娑,投落满地斑驳的墨影。 街角的墙根处,丛生着几簇野草,草根间遥遥传来夜虫的鸣叫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嗒嗒嗒。” 有鞋面撞击青石的声音由远而近,吓跑无数夜虫。 易宁一手提酒葫,一手牵着自己影子,缓步而行。 他举了举酒葫还想再饮,葫中却是空空如也:“没酒了。” 将葫芦挂回腰间,易宁望眼月色,脚步缓慢。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从朝阳府的情况,便可推断出很多东西。 比如,想要在这个已经固化思维的年代,在诸子百家中创建医家,很难,非常难。 从目前局势来看,这是一件长远的事,急不来,急也没用。 所以,他准备先从基础做起,从眼下之事做起。 最近发生很多事情,易宁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方天道意志是站在他这边的,这是个好消息。 看过仙侠小说的易宁又不傻,明白天地意志意味着什么,他已经将此当成自己最大的底牌。 可惜,这个底牌需要耗费功德之力,不能无限使用。 那日召唤轮回路,已经把小天地仅存的功德消耗一空。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事情之一,便是研究如何增加功德池水。 除了这個,还有两件事,也是当务之急。 一是还许尧臣的钱。 二是采儿与聂郎那事。 心中理着计划,易宁漫无目的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一处灯火阑珊的街道。 与其他陷入寂静的街道不同,这处街道灯火通明,隐约有歌声响起,琴声悠扬。 最重要的是,里边有酒香飘散,易宁带着好奇,向着那边行去。 走近后,他才发现,这说是一排街道,实则只有一栋建筑。 这栋建筑实在太广,光是牌坊门头,就已占了半条街,剩余也都是它的围墙。 精美的牌坊下,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这些人大都衣着华贵,脸上洋溢着幸福。 与同一府城的仙丹阁百姓,形成强烈对比。 易宁走近,抬头望向建筑牌匾,映入眼帘的是三个大字——甜水巷。 “青楼?”易宁疑惑。 “公子,慎言!此地乃一位高官所建,是文人雅士诗词唱和,交流思想之地,阁中虽有艺妓,但却不卖身子。” 身旁,有位准备进去参宴的路人听到易宁所言,开口纠正。 易宁恍然,赶忙拱拳赔罪。 那人见易宁礼貌,也不再说什么,追上自己同伴进了那甜水巷中。 易宁鼻子耸动,猛蹭几下酒香,却并不准备进入,抬腿便要离去。 对于诗词歌赋他只是闲暇时候哼哼,却也不是多么喜爱。 最主要的是,易宁现在可真是一穷二白,怕是一碗白开水都点不起。 然后, 他就看到立在门口的一则告示。 [三年府试将临,各地龙麟汇聚。] [今晚以这冬月为题,邀各地才俊提笔。] [若所作诗词能入前三,可代表本楼参加后日冬会,并赠黄金十两。] 前面的文字被他一扫后而过,易宁看着黄金十两,眼眸发亮。 他自知文采水平,不能说一塌糊涂,也只能算个半吊子。 但易宁肚子里的诗词可是不少。 对于先贤的尊敬,非万不得已,他不会去抄那些不认识的诗人名句。 不过上几世中,他却也有些交好诗人,甚至唐初四杰的卢照邻,还是他的徒弟。 “想来照邻不会怪为师的吧。” 易宁一笑,调转脚步,沿着一道红地毯,向着甜水巷内走去。 这甜水巷着实有些大,光是主路通道,就有百米,比很多老百姓整栋房屋都要大了。 一路行去,易宁拂过身前珠帘,跨入内阁,视野变得宽广。 内阁装饰更加豪华,整体呈圆形,中央有一大舞台。 此时正有一名名书生模样的客人,来到舞台上方,投递自己的诗册。 舞台四周,分为三层观楼,一张张餐桌摆放整齐,每桌都坐满了人。 他们此时大都站着注视中央舞台,每当有人递上诗词,便会与同桌之人讲述这人是谁谁,做过什么大事。 “咦。” 易宁轻疑一声,看到不远处的一张酒桌,桌边围着七人,其中一人正是许尧臣。 此时许尧臣面色涨红,正和同桌之人争论着什么。 易宁带着疑惑,挤开拥挤的人群,向许尧臣那边靠近,他们那桌的谈话声,也逐渐清晰。 “尧臣,你脑袋被驴踢了?这等惊艳之词只要投上去,肯定能夺前三,我们这桌就都有机会去那冬会!” “是啊!只要能在冬会上搏得那些高官的喜爱,府试还不简单?” “你们别说了,这词非我所作,怎么能乱用?” 最后这句是许尧臣说的。 易宁刚挤出人群,就看到许尧臣正在抢夺一本册子。 一位同桌将册子举高,面色不悦:“你从小家中贫苦,上学我们几人可没少帮你,这时候让你做个举手之劳,如此扭捏?” “我说了不能用,就是不能用,你们帮我,尧臣很感激,但这事没得商量!” 许尧臣面色涨红,试图说服几位同窗,“作为道歉,这顿饭我请客!” 易宁听到这,不由挑挑眉头,他可知道这书生是没啥钱的。 “这倔小子。” 易宁笑着吐槽一句,还是走了上去喊道,“许兄。” 许尧臣听到熟悉的声音,直接愣在当场,也停止抢夺。 他猛然回头,看到是易宁后,先是一喜,而后又羞愧得低下头去:“让易兄见笑了。” 其他几人也顺着许尧臣的目光看向易宁。 兽帽,白袍,还背着个竹兜,怎么看也和现在这风雅场合不搭吧。 易宁无视了其他人,对许尧臣点点头:“闲逛到这,刚好看到许兄,就过来了。” “这人是?”有同窗开口问道。 许尧臣这才从尴尬中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拉着易宁的手,骄傲地说道。 “他就是那首词的创作者,我说过的那位不为功名的大才之人!” 第十七章 江中望月 “他就是那首词的创作者!” 许尧臣拉着易宁的手,向其他人介绍道。 “诸位好。”易宁拱手。 其他人全都站起身还礼,他们都知道许尧臣性格,这种事是不会说谎的。 因此,这些同窗甚至比许尧臣还热情,一个个走上前来,说着久闻大名,先生大才,相见恨晚等话。 一唱一和间,易宁已经被他们以知己相称。 许尧臣没啥心机,见自己同窗与易宁相谈甚欢,便乐见其成。 而这些人怎么想的,易宁怎么会不知道。 对于这些人的奉承话语,他并没怎么上心,而是询问许尧臣:“想去冬会吗?” “啊?” 许尧臣先是没反应过来,明白易宁什么意思后,他摇摇头,“不了,你说过你无心仕途,也不想出名。” “仕途我不感兴趣,但那黄金我现在挺缺的。” 易宁打消许尧臣顾虑,“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我,想不想去冬会。” 同窗们闻言,将目光看向许尧臣,眼中全是希翼,恨不得代替许尧臣点头。 许尧臣没有回答,他还是有所顾虑,盯着易宁,想从对方眼中看到不愿。 而易宁却只是微笑点头。 良久,许尧臣才下定决心,开口道:“自然是想去的。” 他的同窗长舒一口气,正准备庆祝,就见易宁指着自己这边:“我们这桌名额,要不要加上他们?” “???”同窗们马上紧张兮兮地看向许尧臣。 这次许尧臣倒没犹豫,立马点头:“我们都是同窗好友。” “行,册子给我。”易宁开口。 一个书生将册子递过来,易宁接过,当大家都以为他要去投稿时。 只听“撕拉”一声,易宁直接将册子撕成两半。 “???”同窗几人目瞪口呆,完全跟不上易宁的脑回路。 许尧臣以为易宁还是生气的,正想道歉,就听对方笑着开口:“纸、笔。” 众人有点懵,没有反应。 易宁无奈说道:“刚才那首诗不适合拿出来用,我重新写一個。” “我还以为易兄你生气了。”许尧臣挠挠头,然后赶忙去拿纸和笔。 一个同窗快步跟上,附耳询问:“你要不劝劝你这易兄,这重写一首能有刚才那篇好?不可儿戏啊!” “我相信他!”许尧臣语气很坚决,并没有解释其他。 作为书生,笔、纸这两个东西自然是随身携带的,不一会许尧臣就将它们放到易宁面前。 “我来磨墨。”一个同窗跑上前来,主动磨墨,他生怕再出什么意外了。 一滩墨水在砚中摊开,淡淡的书香飘散。 易宁神色开始变得庄重,他左手撸起右手的袖子,右手拿起一支毛笔,蘸了一下墨。 接着提笔在纸上龙飞凤舞,恣意泼洒,一行飘逸灵秀又不失刚劲的字呈现在纸上。 许尧臣也围了过来,随着易宁的行字,跟着默默朗读。 “江...中...望...月?” 七人读出题目后对视一眼,都露出迷茫。 易宁继续蘸墨,缓缓而写。 这是唐初诗人卢照邻的诗词,卢照邻也是孙思邈的徒弟,易宁自然记得清楚。 全诗借月表达逝去的时光,以及浓浓的思念,缅怀。 想着自己梦中几世,时光匆匆,朋友,家人最终也逃不过化作一滩黄土。 易宁不知不觉间也沉入其中,笔走龙舞,文字似乎也生动起来。 一个个字组成句子,呈现在白纸之上。 江水向涔阳,澄澄写月光。镜圆珠溜彻,弦满箭波长。 沉钩摇兔影,浮桂动丹芳。延照相思夕,千里共沾裳。 写完最后个字,易宁停笔。 而许尧臣等人都看愣,过了半响。 有同窗以拳锤掌,他喃喃自语:“好一个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初看一般,可越读越有韵味,如那陈年老酒,让人酣畅。” “尧臣伱没骗我们,易兄之文采,如那高山,让人仰止。” 还有人自言自语,一开始他是有些不服的,现在只能将所有情绪化作一声叹息,差距太大了。 “许兄,由你呈上去吧。”易宁拍拍许尧臣。 许尧臣回过神来,赶忙摇头:“这是易兄你写的,我怎敢邀功。” 易宁:“你知道的,我不喜功名,就当帮我个忙。” 见许尧臣还在犹豫,易宁不再多说,转身离去:“我去转转。” 不一会,他便消失在人群中。 过了会,有人从诗词的意境中清醒,便看到桌上放着的册子,在他们眼中,这就是迈入冬会的门票。 而能去冬会,就等于府试成绩基本稳了。 于是有人焦急催促:“尧臣还愣着干嘛,快去投稿啊,马上就要开始评审了!” “你不去,我可要去了!”说话这人,还真伸手要去拿册子。 “易兄给我的!”许尧臣这还哪敢犹豫,抢过桌上册子,就向着舞台跑去。 等他回来,虽然气喘吁吁,但目光却亮的很。 “巳时到,开箱评审!” 中央高台上,一位中年儒生高喝。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每桌人都是紧张万分,他们无不希望自己的诗能被评委看重。 评委是三名朝阳府德高望重的文官。 随着中年儒生一首首读下去,三名评委脸都黑了。 这每三年一次的文会,其实都是当地官员支持举办的。 用这个方式,可以在府考前,大概摸底这届考生的水平,虽然肯定会有遗漏,但也能看出一些东西。 可这一届也太拉跨了吧。 不说一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伪意境诗,刚才居然连打油诗都出来了。 鸡叫一声撅一撅,鸡叫两声撅两撅。 三声唤出扶桑日,扫退风花与雪月。 一位老评委拳头都捏紧了,鸡叫是吧,要不是这里人多,我打的你叫! 他觉得自己体内邪气上涌,心中思索着等会要不要去仙丹阁看看。 “第二十四号桌,投稿人许尧臣,诗名江中望月。” “江水向涔阳......” 台上中年儒士没有继续朗读,他皱着眉开始回味其中韵味,文坛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这首诗不简单。 “怎么回事?” “怎么不读了?” “是写的太烂了吗?” 台下议论纷纷,而那三位评委却眼眸一亮,开始坐直身子,他们清楚老友性格,老友这幅模样肯定是遇到好诗了。 许尧臣几人则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脸上的兴奋。 投上去的诗什么水平,这些人心里很清楚,看到评委这反应,他们知道稳了! 猜到答案,同窗们抱在一起开始庆祝,而许尧臣却悄悄离开。 他要去找易宁,有些话不吐不快。 扫视一圈巷子内,没看到易兄,许尧臣想了下对方性格,于是向着甜水巷外走去。 他刚翻起珠帘,走到通道口,身后便发出震耳欲聋的惊叹声。 许尧臣笑了笑,不用看都能脑补到,现场人们惊为天人的表情。 这时,许尧臣也看到了易宁。 易兄将竹兜放在一旁,靠在牌坊下,嘴里叼着片薄荷叶,随意而坐。 许尧臣不知为什么,生出一个念头,仙人应该如易兄这样才对。 ...... 第十八章 医者亦是毒者 “听里边动静,应该还没结束吧,怎么出来了?”易宁见许尧臣走来,笑着询问。 “我们的诗已经念了,反响很好。” 许尧臣解释道,“后面还有几十桌需要评判,懒得等,我就出来了。” 易宁望着天空:“那就一起赏会月。” 许尧臣“嗯”了声,想要学易宁那般坐着,屁股刚一沾地,又被冰冷的地面冻得站起。 最后这位书生只得倚在牌坊立柱边,望着天空星星点点。 山若有眠,枕的是月,盖的是满天星尘。 易宁轻声说道:“我家乡的月亮,没这的亮。” “这天下不都是这轮月吗?易兄的家在哪?” “在很远的地方,想来是回不去了。” “那易兄要不就在这朝阳城安家?” “天下如此之大,吾心安处,即吾乡,还是四处走走吧。” 易宁摇摇头,望着月亮,神色温柔。 许尧臣则是低头沉思着刚才那句话的深意。 他俩都没继续说话,周围的人群也都已进入巷内。 于是这片街道虽是灯火阑珊,却也安静得很。 许久,许尧臣开口:“今天谢了。” “嗯。”易宁微笑,坦然受之。 “很多人说我读书读成了书呆子。” 许尧臣抚摸着牌坊前的公示,“但我也不傻,今天易兄故意问带不带同窗之人,让我来做决定,是想让我借此机会,还他们人情吧。” “许兄倒也不笨。” “哎,这天下捷径又岂会为寒门所开。” 许尧臣语气低沉,“想要去京城考核,必须通过府试,而府试不仅要答对选题,最重要的却是当地官员举荐,没有举荐,再好文采都是一场空。” 易宁有些理解,很像唐朝的举荐制度,当初诗仙李白为求一举荐,真是费劲无数心思。 “所以有了冬会,这场冬会由知府大人组织,朝阳府的大小官员都会到来,能参加冬会的考生,就有机会在大人物面前露脸。” 许尧臣神色向往,因为马上他也能参加这等盛会。 这一切都要感谢易兄。 想到这,他将目光看向席地而坐的易宁。 却见易宁也望向自己,只听易兄说道。 “这冬会,我突然挺想参加的。” ...... 翌日。 临近午时,易宁背着个竹兜从城外使来,竹兜中装着一根根藤蔓。 守门士兵看了眼,询问:“竹框里装的什么东西?” “家中卖手工品,藤蔓晒干做些装饰。”易宁回答。 士兵“嗯”了声,也不怀疑,这些草藤除了编东西,还能干嘛? “入城费五十文。” “好。” 易宁掏出铜钱后,提了提竹兜向城内走去。 不一会他就来到城角的一处客栈,正是之前许尧臣寻找的那家。 只是他们将客房租成了小院。 钱自然是昨日文会所得,一共十两黄金,易宁九两,许尧臣一两。 这一两黄金是易宁以还钱名义给得,许尧臣本不准备要,可他自然是说不赢,拗不过的。 所以现在易宁拥有黄金九两,也就是白银九十两,换成地球的说法,他现在大约也算个十万富翁了。 而这只是那些高官随意的奖励,可见这世界的贫富差距有多大。 小院是平房,三间客房,一处青石院坝。 这时许尧臣并没在家中,从昨日成绩出来后,他就被城中才子邀请,交流文学。 易宁将小院大门关上,四下眺望,确认隔墙无耳,无人偷窥后,这才开始于院内生火。 用火折子将干草引燃,有明火出,再加入细柴,待细柴燃烧最旺时,易宁才开始放置粗柴。 只有这样生的火,才燃得长久。 做完前期准备,他将目光看向竹兜里的藤蔓。 “冬日天气太冷,药材也少,即便没人去开采,但一番搜寻下来,鸦胆子,白附子,竹茹等都没发现踪迹,还好最后找到这些雷公藤。” 易宁拿起兜里的藤蔓,开始用小刀剥皮。 刀锋划过藤蔓,一片片藤皮脱落,并有深褐色的汁水流出。 他看着汁水流过手指,嘴角泛起笑意。 “雷公藤能祛湿止疼,但最出名还是它身上的剧毒。” “照理说这家伙的汁水会让人体过敏,但如今对我却没有任何作用。 “莫非,我成那百毒免疫了?” 自身如今不符合常理的状况太多,易宁也不去多想。 将剥下的藤皮放入锅中,倒入清水,放到火堆上,开始静静等待熬制。 时光流逝,三小时后。 锅内清水已熬成黑汤,有阵阵植物独有的清香飘散。 “味觉过关,还差视觉。” 易宁闻着香味满意点头,接着拿出上午购买的木炭,把锅从火堆上挪开,再将木炭放入锅中。 木炭的小孔有极强的吸附能力,能够将色素吸取,达到净化水的作用,这是初中的常识。 他要利用木炭为汤药去色。 如此一直放到第二天鸡鸣时分。 当易宁再来看时,原本的黑汤已分为两层,下面是厚厚一层黑色药渣,上边清澈如水,只是因为天气原因,有些结冰。 “最后便是浓缩了。” 易宁挖出上层冰块,重新生火,放入另一锅中,开始熬制。 他很有耐心,一遍又一遍熬制。 月落日升。 清晨的阳光洒在小院内,打在易宁脸上,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 在他腰间的葫芦中,有水声哗啦。 “还不错。” 折腾了一天,易宁很满意葫中杰作。 也就在这时,有敲门声响起,易宁起身开门,敲门者是许尧臣的同窗。 他们看到易宁后,都是目露敬佩。 虽说文人相轻,但那是与自己级别差不多的态度。 显然易宁并没在这个行列。 几人都是整齐行礼,如同学生面对老师。 许尧臣也穿戴整齐从屋内走出,或许是这两日见识更广,亦或是心态发生变化。 这位书生虽穿的不算多么华贵,但此时在朝阳下,格外飒爽。 见所有人都在等他,许尧臣快步走来,打过招呼后,与同窗一同看向易宁。 易宁笑道:“走吧,去参加冬会。” ——— ps:今天家里有事,晚了会,不好意思。 第十九章 易兄是仙人? 如果有人特意留意,就会发现,今日朝阳城有一辆辆马车向着城外行去。 守城士兵此时也拂去平日里的慵懒,一个个将身子挺得笔直。 每当有马车行过时,就早早敬礼,马车走远后,就会有年长的士兵悄声说道:“这是哪位哪位大人物,下次见到注意点。” “矻蹬蹬。” 远处,又有一辆乌黑木搭建而成的马车驶来。 士兵们迅速立正行礼,马车没有一刻停留,带着滚滚灰尘驶远。 老兵望着那辆马车,全是艳羡。 有新兵不解:“这辆马车规格不高呀,怎么张哥你看上去,这么羡慕?” “你懂什么?” 老兵不屑地哼了声:“这是翊麾校尉聂武行的马车,虽然他官不高,但飞黄腾达只是早晚的事。” “张哥,为啥这么说?”新兵被勾起浓浓的好奇。 老兵四下张望后,才小声开口:“这聂校尉找了个好老婆啊,为了娶这個老婆,他直接休了之前的三位太太。” “这么夸张!?这新娶的老婆是哪位达官千金?” “达官?哼,她是一位仙人的孩子!” “嘶...” ...... 朝阳府郊外。 有片松柏林,因为其地势平坦,松柏挺拔,也成为府城游猎踏青之所。 今日,林区格外热闹,三三两两的人群往此处赶来。 有衣着华贵的富人一家结伴。 有面色威严的高官携子女而来。 还有些穿着儒袍的书生。 这些书生因为儒袍着实单薄,被大雪冻得面色发青,却仿若无事一般,高谈阔论天下形势。 每当有官员女子向他们望来,便会摇头晃脑,吟出诗词,将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名言,发挥到了极致。 只是可惜,他们来到雪林外围就不能再进一步了,因为林中是三年一度的冬会,一位位士兵把雪林外围守得密不透风。 除了达官显贵,或是前日文会的前三,其他人都不得入内。 易宁一行人凭借甜水巷令牌,此时已经进入林内。 许尧臣站在林中,看着那些书生,有些唏嘘:“如果不是易兄,我们也是这些人的一员。” “此时时间尚早,城中官员们还未到,我们去与其他晋级的文士交流一番吧?” 有人提议,立马获得其他人的认同。 就在他们拔腿欲行时,易宁突然开口:“你们去吧,我随便逛逛。” “易兄不和我们一起?”许尧臣问道。 易宁只是笑着拒绝,而后转身向林内走去。 不是他孤傲或是不合群,因为易宁今天来这里,有其他事情要做。 他耳朵微动,认准一个方向行去。 没走一会,有一处大亭子出现在眼前。 “应该是这了!”易宁轻声自语。 只见亭子下,一张张宴几摆放,有水果美酒摆放在上面。 除此之外,每个宴几上,还立着木牌,上面写着一个个官名,静静等待对应主人的光顾。 这是今日看会官员的座位,也是易宁来参加冬会的目的。 医人和杀人只有一念之隔,了解百草药效的他,自然对如何调配毒药也是驾轻就熟。 易宁准备云游四方,了解诸子百家以及各地百姓,不可能长期待在朝阳府。 所以采儿的事,他不打算再拖下去了。 那聂郎不愿见自己,易宁想见他的方法有很多。 比如用胸中知识,当个文抄公,攀附上府中权势更高之人,但这个方案时间耗费太久。 或者直接在府外等候,但这样就算拦住了,对方也只会以俯视的态度与自己交谈。 什么时候,人最愿意听别人之言? 那就是病人面对医生的时候。 易宁计划很简单,让聂郎生病,而自己恰好以医生的方式出现即可。 之所以选择这里,而不是聂郎家中,只有一个原因,这里一人一桌,不会伤害到无辜之人。 易宁站在远处,静静分析亭下情况。 “左侧第三排,翊麾校尉。” “因为外部已经排查过,这边守卫很少,足够我行动了。” ...... 临近午时。 冬会如火如荼进行。 一位位才子纷纷上台表演。 达官显贵们围炉煮茶,推杯换盏,聊着政事,时不时才会看一眼台下卖力表演的才子。 许尧臣已经表演完,虽没获得满堂喝彩,却也算混了个眼熟,让这些高官记住自己。 他立在人群中,四处张望:“易兄说要参加冬会,为何不见踪影?” 也就在这时, 前方亭子,突然爆发出喧闹声。 许尧臣疑惑抬头,只见亭下一处宴几,有位身穿仪卫礼服的英武男子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倒地不醒起。 “聂校尉怎么回事!?” “守卫!控制现场所有人!” “快去请仙丹阁仙师!” “来不及了!聂校尉呼吸正在减弱!” 人群变得嘈杂,有快马疾驰而出,也有一列列守卫将此地包围。 亭外书生们有些紧张,交头接耳,不知如何是好。 台上官员们更是紧张,这其中包括朝阳府的知府。 没办法,聂校尉虽是八品,但后台硬啊,对方背后站着的可是一位仙人! 知府大人只能祈祷有奇迹出现。 于是,奇迹出现了。 “我能救他。” 一道平和的男声自人群中响起。 所有人都被这句话惊到了,大家举目看去,说话之人是个白袍男子。 最令人惊奇的,是男子那一头雪白长发。 寒风吹过,他的白发随雪花飞舞,仿若神人! 这般气质,让知府心中升起一丝希翼,他询问:“你是?” “别问。” 易宁轻声开口,语气冰冷。 有官员立马吼道:“这是知府大人,大胆狂徒,还不拜见!” 易宁面若寒霜,向说话之人看去:“你要问罪本座?” “???”那人没反应过来。 但有些人却读出些什么,比如知府。 本座? 再加上这一头白发,单薄的白袍,这气质...... 对方是仙人?! 这一猜想让知府又惊又喜,赶忙上前作揖:“您是仙师?” “嗯。” 易宁话很少,几步来到聂郎面前,随着他的走近。 聂郎之前吐出的污秽之物,全部自行退散。 这一现象,直接坐实易宁身份。 于是知府将身子压得更深,语气恭敬:“朝阳府知府,拜见仙师。” 其他人没有一人敢拖延怠慢:“拜见仙师!” 易宁神色平静,轻声说道:“本座施法,所有人退避。” “谨遵仙师命令!” 没人犹豫,都向着亭子外围退去。 人群中,许尧臣和他的同窗们,只感觉做梦一般。 “我们称兄道弟这么久的人,是仙人?!” “我居然和仙人吃过饭!” “许尧臣你太不厚道了,居然不早说!” 他们又激动,又害怕。 而许尧臣则是嘴唇颤抖。 “我早该想到,我早该想到的!” 第二十章 了却心事 朝阳府,仙丹阁。 琉璃屋檐凌空半遮云,在阁楼四角分别挂有铜铃,寒风拂过,便有“叮当”声响起。 铃声清幽,敲走满天白雪,却敲不开百姓的愁眉,以及老道士欧阳石的烦躁。 此时他依旧穿着那身浅蓝色道袍,望着桌前那些骨瘦如柴的凡人,眼中全是不耐。 “霜鬼食魂,导致神魂有缺,请符两张,白银五十两。” 身前的病人嘴中感谢,赶忙递上银子。 欧阳石看都没看银子,嘴中说着“收钱”,便有两名道童将白银收入储物袋中。 “仙师您帮忙看看我家孩子。”一个抱着孩童的黝黑男人,艰难地行了一礼。 而欧阳石却置若罔闻,眺望眼天色后转身离去:“休息一会,下午再诊。” 身后男人的哀求声,却引不起他半点情绪。 小道童也是如此,面无表情地关好阁门。 阁楼内。 “多少了?”欧阳石询问。 小道童口念道诀,打开储物袋,看上几眼后,回答:“师尊,总计白银九十万两,可以向白玉京兑换九十颗灵石!” “辛辛苦苦一年才赚这点,小修士赚钱难啊。”老道士哀叹一声。 “师尊,要不咱们悄悄涨价吧,虽说白玉京制定过价格,但那些天师高高在上,怎会来检查咱们这小分部。” “闭嘴!” 欧阳石厉声呵斥,“我们散修能获得一处仙丹阁的经营权,已是天大福源,比以前四处漂泊,好了不知多少倍,此事莫要再提,退下吧!” 两个小道童自然是不敢还嘴的,俯身告退。 欧阳石见徒弟离开后,便准备打坐养神。 可他才刚闭眼,两个道童又折返回来。 欧阳石眉头微皱:“怎么了?” 道童回答:“知府来信,城外松柏林有一官员昏死,想请师尊前往救治,报酬丰厚。” ...... 松柏林,木亭下。 此时,官员与书生们都已退走。 原本热闹的现场,只剩易宁与昏死过去的聂郎。 “全身抽搐,心律不齐,呕吐,看状况下的剂量刚好。” 易宁观察聂郎症状后,用力将对方身子从平躺变为侧躺,免得呕吐物卡到喉咙里,发生意外。 此时聂郎还有些模糊意识,半阖的眼眸中,求救意思分外明显。 “无事。”易宁说道。 他自然不会要了聂郎的命。 甚至一开始,易宁对这他还有些同情。 在沙场上奋力拼杀,衣锦还乡,却发现那种场面,换谁也冷静不下来。 但是, 易宁不信对方冷静下来后,没有去调查事情原由,又岂能不知采儿穿着嫁妆,含恨自尽之事。 可如今,对方连面对都不愿,让易宁觉得,采儿这姑娘死得很不值得。 可惜,他是医者,不是判官,不可能因为私人情绪,就随意取人性命。 所以聂郎是死不了的。 此时,神经毒素导致校尉身子还在剧烈抖动。 易宁并不着急,他是有了解了的,这個世界的武将,大多有武夫的底子。 和修百家大道的修士不同,武夫并不需要什么天赋,全靠持之以恒的训练,激发肉身,精炼出一口武夫真气。 并且武夫也有境界之分,易宁只了解到前期的三个阶段。 泥胚境、木胎境、水银境。 一般情况,木胎境便能与刚入门的修士比拼了,如果从军的话,大多都能在朝廷身居要职。 因此,以这聂郎官职,不可能是木胎境之上。 易宁便有了对下药度数的把控。 治疗雷公藤中毒的方法有很多,最直接的就是洗胃,易宁是没这条件的。 他用的是最让病人难受的方式——灌羊血。 山羊血大量灌服,有解毒急救之效,而且血气腥臭,入胃后,也会有垂吐作用。 易宁从衣袖中拿出一水袋,拧开后,立马就有血腥味传出。 他将聂郎的头偏向一侧,并轻轻按摩着的舌根处,以免分泌物误吸到气道内,导致窒息。 之后易宁少量多次,开始喂食羊血。 随着他的动作,聂郎身体抽搐得更加剧烈,这是羊血引起了胃抽搐。 “呕!” 聂郎身躯突然一阵抖动,而后羊血伴随着食物,疯狂涌出。 好在呕吐后,聂郎也从昏迷中恢复了意识,只是精神还很虚弱。 他眼神萎靡,躺在地上仰望着易宁。 易宁面无表情,俯视着对方。 聂郎:“您是......仙师吗?” 易宁没有说话。 聂郎:“感谢仙师救命之恩,聂武行无以为报。” 易宁依旧没有说话。 “......” 这位八品校尉开始有些烦躁,他讨厌别人以这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看自己。 这会让他回忆起小时候的穷苦日子子。 聂武行对以前单纯的自己深恶痛绝。 也就这时,易宁终于开口了:“是不是心里很不爽。” 聂武行被这话吓了一跳,以为白袍仙人会读心术,赶忙压制心中烦躁。 他解释道:“绝对没有!仙师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愿以仙丹阁十倍!...不!二十倍的价格支付诊费,望您不要嫌弃。” “我不要钱。” “那您......” “还记得陈采儿吗?” 易宁说完,看向对方。 这位校尉此时眼眸中全是震惊,他想站起,但手臂像面条一般,软踏踏的,根本使不上力气。 “看来你是认识的。”易宁自问自答。 聂武行这会脑袋很乱,被他抛弃的记忆重新涌上心头。 他身子又开始颤抖,只是这次是因为精神状态。 聂武行将“我”字,来来回回念叨,却说不出完整句子。 “害怕?让我猜猜。” 易宁看着对方反应,接着说道,“你是怕被权势滔天的新老婆知道过往?知道你还有个青梅竹马,知道那位姑娘因你而死?” 此言一出,聂武行颤抖得更加厉害,目光开始闪烁与逃避。 见到这一幕,易宁轻叹:“采儿心中那位勇敢善良的聂郎,想来早已死去,放心,你的那些事与我无关,我来只是为采儿姑娘带句话。” “她说, 她从未负你。” 易宁说完转身离去,没有再看聂郎一眼。 亭中恢复了寂静,只有有麻雀的叫声在林中回荡。 “呜呜!” 许久,聂武行才发出声音,是他的呜咽声。 他恨。 恨那个农家女,即便死了还不让自己清净。 他庆幸。 庆幸白袍仙人没杀自己,庆幸在场没有其他人。 那自己回去,还是人人艳羡的将军。 想到这, 聂武行发出嗬嗬声:“我只是想爬到最高,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第二十一章 七彩文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但, 本性也敌不过时间,慢慢的人心会被时间腐蚀,权利的灰尘洒在上面,心脏就再也看不到最初的那抹鲜红。 易宁扒开酒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 他并没有往朝阳府方向走,反而摸着一颗颗柏树,向丛林深处走去。 此间事了,该去看看新的地方了。 听说北境之下有万里巨城,城中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 听说大乾国以外,有大到连仙人也要迷路的沙漠。 听说大陆中央,有一山峰,四面垂直,峭壁如镜,直插入云。 世界这么大,易宁都想去看看。 他还想看那诸子百家的法术,万一自己有那慧根,真成仙人了呢? 不过说起来,刚才自己假装仙人,演技似乎还可以。 于是他忍不住发出笑声。 然后,有声音在身后响起。 “道友,请留步!” 易宁笑声戛然而止,他的听力可是超凡,之前自己身后并没有脚步声。 而来者开口就是道友,身份瞬间被易宁分析出来。 得嘞,还得继续扮老虎。 思绪飞快,也就是身后声音刚起,易宁的表情就重新冷漠起来。 高冷人设说话少,也是最不容易被拆穿的。 易宁转身,眼眸冰冷,看向身后。 来者是一个瘦高老道士,他见过,在仙丹阁。 有过娄翁的科普,易宁对这个世界修行者的称呼,还是比较清楚的。 所谓道友,所谓修道,说的不是道家的道,而是天道的道。 于仙路逆流而行者,为道友。 所以严格来说,易宁不算这些人的道友,因为他是顺天而行! “白玉京不记名弟子,朝阳府仙丹阁丹师欧阳石,拜见前辈。” 欧阳石行道门稽首,不过一秒时间,他对易宁的称呼却变了。 此时,他有些怕,有些后悔喊住对方。 之前,老道赶到雪林时,校尉虽然虚弱,体内却已无异邪之物,又得知有一位白发仙师先到,现在已经离去。 欧阳石本想着,这北境边角之地,并无什么大修士,便想来看看对方是何人。 当他看到白发男子身影后,下意识就以神识去感受对方修为。 可感知中,整个空间并无一物,自己肉眼能看到对方,神识却像扫过空气。 这种情况,欧阳石从未遇到过。 他虽只是個下五境修士,但作为散修,行得路却也不少,中五境大修士也不是没见过。 那些大修士虽无法查看修为,神识却也能感知到。 可眼前这白发男子......让他害怕。 自己可能撞上某个老怪物了,如果对方性格乖张...... 因此,欧阳石第一时间便搬出白玉京。 以这个道家执牛耳者名号开头,希望能让对方有所顾虑。 还好,前辈没有挥手将自己灭了。 “何事?”易宁问道。 不是个善茬,欧阳石心中做出评判,而后更加礼貌:“晚辈刚在雪林听闻前辈事迹,得知前辈路过此地,想尽些地主之谊。” 这是客气话,想来对方这种人物,是看不上自己鸟窝的。 结果易宁眉头一挑,却说:“那就叨扰了。” ...... 半刻钟后,仙丹阁内。 易宁打量着阁中装饰,面无表情,心中却啧啧称奇。 之前在雪林中,他是打算尽快离去的,听到老道邀请,却突然反应过来,对方是练丹阁的医师。 对于这个遍布各个大城的同行,易宁当然是非常感兴趣的。 所以,他答应了。 借此机会,了解下这个组织,了解下三大家之一的道家,很有必要。 “前辈,这里和其他仙丹阁一样,阁中分五层,一二层待了待客,三四层放置修炼书籍与修行材料,五层是老道的休息之所。”欧阳石候在身旁,介绍起自己老窝。 易宁:“门外还有百姓等着,你先去忙吧。” “我还想侍奉前辈一二,那些凡人让他们等会也无妨。” “嗯?” 易宁闻言,轻瞥一眼老道。 老道大惊,妈的!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这些前辈高人,一个个性情怎么如此乖张。 他连忙躬身:“前辈随意,晚辈告退。” “去吧。”易宁摆手。 一分钟后。 老道士重新回到阁楼大门处的桌前,心不在焉,开始诊断。 易宁站在一楼大厅,眺望仙丹阁内部。 楼屋以纯木搭建,却并没去雕花走从,一切都以实用为主,相比于外围的华贵,内部的简约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无人打扰,易宁开始漫步闲逛。 不一会,便来到三楼,三楼要比一二楼小一些。 四周墙壁是由一个个书架组成,古朴书籍塞满了所有架子。 如此场景,让易宁眼眸发亮,书籍等于知识,也正是他需要的东西。 不带犹豫,他开始一本本翻阅,但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三楼书籍记录的却是朝阳府当地历史,人文。 有用,但不是目前紧缺的知识。 心中估算下时间,易宁挪动脚步,向着四楼行去。 于是,又过去一刻钟,易宁发现了一个独特的书架。 书架位于四楼最里边,架子倒与其他书架无异,让他感兴趣的是,书架上整齐摆放的方玉。 方玉有十多枚,整体呈乳白色,有点点荧光从其内部透出,一亮一暗,如一颗颗跳动的心脏。 “小说中的仙家玉柬?” 不太确定,易宁拿起一枚玉石,触感冰凉,与凡间玉石无二。 他又眯着眼左看右看,差点就要把玉石看出个花,却依旧一无所获。 “难道要用神识?” 可自己从未修炼过,哪来的神识。 皱着眉,他又拿起其他玉石,皆是如第一块那般,没有任何反应。 空有宝山,而无法入内,让易宁无奈一笑。 “用道家的话说,就是机缘未到吧。” 易宁倒也洒脱,准备转身回到三楼,去看那些人文历史,区域地图。 然后他就反应过来什么。 自己这内视之法,算神识吗?感觉可以一试。 想到这,易宁重新转身,拿起一枚玉石,贴到额头,而后用内视之法,感受额头冰凉。 有效果! 眉心小天地中,有一排排七彩文字浮现于半空。 当所有文字都显现完成,它们便开始从外围向中心挤压,旋转。 文字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已经看不清楚是何字,它们形成一个七彩漩涡,并且还再挤压。 片刻, 一个拳头大小的七彩宝珠,悬浮于半空中。 一段段文字以及宝珠作用,同时也福至心灵。 易宁笑道:“原来如此。” 第二十二章 修行之法 易宁眉心小天地中,不断有信息传出,是那玉柬中的功法。 功法名为凝火决,除了法决名称外,内容通篇都是拗口难懂的句子。 这些文字要是放在书本上,他肯定是读不懂的,但此时感悟脑袋中的七彩文字,却能立刻明白其中原理。 甚至易宁觉得,如果他愿意下功夫,耗些时间,还可以将凝火决继续优化。 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再看看。”易宁继续阅读。 他沉下心,又将整个凝火决从头到尾过了一遍。 这是一篇修炼火灵气的吐纳术。 道家修士通过吐纳,汲取天地灵气,再将灵气存储于心脏,从而转化为火属性灵气。 并可在日常中召唤出来,形成火球。 这和易宁概念中的法决差不多,唯一区别只有一个。 “灵气不存于丹田,反而存于心脏,并且心脏可以将无属性的天地灵力,转化火灵力?” 易宁有些好奇。 于是,他如法炮制,将其他玉柬一一查看,果然如易宁所料。 凝金决记载金灵气存于肺肠。 凝木决记载木灵气存于肝胆。 凝水决记载水灵气存于肾,膀胱。 凝土决记载土灵气存于脾胃。 易宁轻疑一声:“这似乎暗合中医的五脏五行学说。” 而且,这世界鉴别他人属于什么灵根的修士,全看体内哪一个器官能承载灵气。 如果其他几個器官都承载不了,但心脏却可以承载灵气,那这人就是火法修士。 再根据器官转化得到的灵气质量,来判断此人修行天赋。 诸子百家都是如此,道家存储灵气,儒家存储浩然气,佛家存储香火之力。 分析到这里,易宁眸子中异彩连连:“如果这样的话......” “我要是使用中医之法调养五脏六腑,是不是可以提高一个人的修行天赋?” 他自问自答:“很有可能,以后试试。” 除了这些凝练五行灵气的法决外,还有个玉柬也让他非常感兴趣。 玉柬名为神符术,它让易宁明白了仙丹阁给凡人治病的方法。 先运用法力观察凡人身体异样,再将任意五行灵气封印到符箓中,供凡人使用。 “除了人力外,不需要任何其他成本,收费却这般昂贵。” 易宁扫视一遍书架,确认没有遗漏后,他便开始下楼。 至于五楼是不是有更好的玉柬,他不做猜想。 那里是别人起居之地,虽然道人说了可以随便逛,但易宁肯定是做不到的。 那就离去吧,待的越久,暴露的可能性越大。 不一会,易宁便回到楼下,从阁楼中走出。 欧阳石这会还在门外施法,本就心不在焉的他,看到易宁出来,连忙跑上前去拱手作揖。 这一幕,看得后边百姓瞠目结舌。 门口那白袍年轻人是谁? 在他们眼中,仙丹阁老道士已经是比天还高的人物了。 可此时,他们心中仰望的人物,居然在给他人行晚辈礼。 阁楼门口。 欧阳石得知易宁要走,心中乐开了花,嘴上却连连叹息:“哎,前辈这就离去,晚辈真是舍不得。” “噢?” 易宁眉头一挑,“那我就多住几天。” “......”欧阳石直接愣住,好想抽自己一巴掌。 易宁摇摇头,不再逗他:“说笑的,再见。” “哈...哈哈哈...前辈真幽默。” 老道士尬笑硬夸,接着又一躬身,“拜别前辈,欢迎前辈再来做客,晚辈有忙必帮。” “噢,倒是真要麻烦你一件事。” “???” “今日百姓看病的费用,给他们免了吧。” ...... 入夜。 朝阳府外的森林中。 此处树林茂密,人迹罕至,正合易宁心意。 “此处地偏,便在这了吧。”易宁环顾四周后说道。 接着,他将神识侵入小天地中,翻阅凝火决。 玉柬上记录,修炼有三道关卡。 其一为入定。 其二为感悟天地灵气。 其三则是承载天地灵气。 自古以来,条件一需要的是心性,条件二需要的是精神力,条件三则全看天赋,看老天爷赏不赏饭吃。 “先从入定开始吧。” 易宁随便找个平地,也不管有无积雪,便开始尝试入定之法。 “心意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 随着口诀念出,不一会,易宁的呼吸变得悠长,缓慢,整个人更加出尘。 只是一次,他便入定成功! 接下来就是感悟天地中的灵气,吸入体内了。 易宁照着玉柬记载,开始感受天地灵气。 这个灵气他第一次与天道接轨时,其实就见过了。 所以,此时易宁感知中,自己四周全是天地灵气。 它们是透明的,肉眼看不见,此时闭着眼睛反而感知得一清二楚。 按这感知程度,我难道真是那修炼天才? 易宁心中有些喜悦。 既然找到了天地灵气,那么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存储。 只要能存储到任意一个脏腑,那就是修士了。 他手捏凝火决手印,气息流过五脏六腑。 每过一处器官,易宁都能感受到它们的强壮,活力。 这是个好现象。 待气机流转完毕,他嘴唇微张,开始吸纳天地灵气。 随着他的动作,天地灵气如同疯了一般,席卷而来,往易宁口中涌入。 随着指引,天地灵气向心脏冲去。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这些灵气冲向心脏后,确实是在心脏停留了,却并没有任何变化。 依旧是透明状,没有像玉柬中记录那般,变为火属性的红色。 “怎么回事?” 易宁睁开眼睛,很是疑惑。 “换个法决试试。” 他重新开始入定,这一次准备试试凝水决。 不一会,天地灵气开始涌动,进入肾脏后,依旧像之前那般。 来多少灵气装多少,完全不存在什么极限,但天地灵气的属性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接下来,易宁又把其他三种吐纳法,都试了一遍。 结果与之前一般无二。 易宁有种感觉。 那就是,吸收天地灵气,就像自己给自己输血一样。 左手抽血,右手输入。 动静很大,毛用没有。 “罢了。”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易宁一开始心中预期就是不能修炼。 所以他也不懊恼,看眼天色后,开始向南出发。 第二十三章 功德之力 十日后。 朝阳府与碧波府交界处。 此处山峦叠嶂,并且因为处于更南之地,山腰以下也不再是那白茫茫一片。 山间有河流,清澈见底,碧水潺潺,水中鱼虾自由嬉戏,映衬着蓝天白云,即使冬日,依旧生机盎然。 蜿蜒的河流中,一只竹筏顺流而下,留下串串涟漪。 暖阳照在竹筏上,印在一位正在打盹的白发男子脸上,将他脸照得格外红润。 易宁感受到阳光的温暖,注意力从小天地中退出,缓缓睁开眼眸。 入眼的绿意让他心情更好,嘴角不由勾起。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喽~” 有一只白条从水中跃出,又重新砸入河中,发出“噗通”轻响,似在为竹筏上的男子伴舞。 易宁哈哈大笑,抽出筏中竹竿,主动撑水而行。 那日离开仙丹阁后,他就找到城中酒家,将腰间葫芦灌满,而后,又去杂货铺,花重金买了一份北境地图。 从地图上看,北境有府城四座,而朝阳府是最北的一座了。 并且附近百姓大都迁入府城,周边也无太多人口密集之地。 因此,易宁便去渔民那,买了口竹筏,借助水力顺河南下,向碧波府进发。 这一路,他看到渔村汉子在传孩子水中憋气技巧,孩子贪玩,被汉子追着爆打,哭得稀里哗啦。 易宁蹭了一顿午饭,留下几包除湿草药,潇洒离去。 他还遇到了山中猎户,与其比赛爬山,猎人见易宁白白嫩嫩,并不强壮,笑着说他肯定会输。 易宁与他们打赌,赌那已经猎获的野鸡,猎人也不问对方给啥,信心满满,欣然同意。 然后他自然是输了,张大的嘴巴可以塞下一颗鹅蛋。 最后,易宁提着野鸡离去,猎人们挥手送别。 他还没发现,在其口袋中,有一粒黄金安静躺着。 “呜呼~” 易宁乘风而行,竹筏与水面碰撞,溅起水花无数,浸不透他的衣服,却也弄得头发浇湿,一点也不体面。 看着山峦交错,水泼流转,回忆着百姓的友善,他脸上笑意浓浓。 有句话叫,失之东隅,得之桑榆。 这几日,最让易宁开心的事,与小天地有关。 小天地中,本该干枯的池塘中,竟然有一滩七彩池水流淌。 池水波光粼粼,静静躺在坑洼中,很是喜人。 它是近日增加的。 而易宁也知道,怎么增加七彩池水了。 那便是以中医之道拯救人,只是这其中有前提。 第一次李家村救治九儿,离村时体内有一点功德之力涌出。 当时易宁就怀疑,中医救人能产生功德。 可是之后在仙丹阁门前熬制汤药,以及救治聂郎,却都没有功德之力产生。 这又让易宁推翻了之前的猜想。 直到前几天路上,他救了一个被毒蛇咬伤,差点就要死去的农夫后,功德之力再现。 于是,易宁通过排除法,对比法,分析出一些信息。 产生功德之力不仅要救人,还要救命里本应死去之人。 以及所救之人,必须对自己产生感激。 得出这个结论后,易宁路上再次验证,并印证自己的猜想。 他不怕走远路,走弯路,只怕走的路是条死路。 虽然每救一人产生的功德之力不多,连一个拳头大的坑洼都填不满。 但至少证明方向是对的。 想来,原本体内积攒的池水,也是这五世一点点积累而成,只是那时自己不会内视,并不知道有功德生成。 ...... 一路顺流而下,也不知行了多久。 这一天并没有遇到什么人家,易宁也就一直在河中飘荡。 入夜。 水流不快,竹筏平稳。 易宁呈半躺姿势,一手撑地,一手提着手中酒葫,学那李太白,举杯邀明月。 自从穿越后,他就很喜欢遥望星尘明月。 他在分析,这轮明月和地球那边的明月区别。 他在寻找,到底哪颗星星是地球。 是否此时,地球的人们也在眺望夜空,看到了自己身处的星星,与自己隔着无尽宇宙对望。 若真有,当浮一大白! “咦。” 突然,易宁眉头微挑,发出一声轻咦。 他盯着天上明月,一個想法生出:“这天上明月都能有相似的代替,那属性灵力是不是也可以代替呢?” 于是,易宁眼眸开始放光。 “如果将整个施法过程看做手枪射击的话。” “人体就是外壳,法印就是扳机,那五行灵力就是子弹。” “我现在没有子弹,能不能用其他东西代替呢。” 易宁说着,下意识便瞥向七彩池水。 “这玩意,是不是可以当做子弹?” 感觉有戏! 与这方天道交易获取力量,耗费的七彩池水太多,他目前承受不起。 但要是自己能直接施法的话,便能控制功德之力的消耗数量了。 不带犹豫,易宁站了起来,拿出竹竿,将竹筏向岸边划去。 此处四周无人烟,也不会惊扰到谁。 用麻绳捆好竹筏后,他向岸上走去。 不一会便找到一处宽阔之地。 易宁运转凝水决,尝试用本该勾起灵力的法印,去勾动七彩池水。 随着易宁手捏法印,一股气机在小天地中生成,并在他的操控下,向着一滩七彩池水勾去 毕竟是眉心,他不敢太过冒失。 易宁小心试探,气机慢慢接触池水表面。 等待片刻,并无任何异样! 深呼吸一口气,他将所有气机调动,包裹起七彩池水,而池水竟真如五行灵力一样,开始融入法印气机。 现在只需要将气机调出,然后学着灵力击发即可! 易宁有种感觉,七彩池水的威力要比五行灵力威力大。 大很多,很多。 而就在易宁瞄准地面,准备打出法决时。 在他身前,有个中年男子突然出现。 修士? 易宁眉头微皱,将本该击向地面的气机,转到了男子身上。 那人好似感觉到被法力锁定,脸上漏出一抹紧慌,但紧跟着,决绝就代替惊慌。 男子一咬牙,先是躬身行礼,脑袋都快弯到膝盖,而后开口说道。 “晚辈是一河伯,娄翁好友。” “这会娄翁正面临生死危机,无力解决,晚辈斗胆,通过那枚传音玉石找到前辈。” “望前辈看在一面之缘的份上,出手相救。” 第二十四章 水牛神祗 罔芒山以南,朝阳府以北。 离易宁曾经休息过的荒寺不远,有村落名为牵牛村。 这里虽说同为村,但居住的居民,却比李家村多得多,只因这牵牛村周边土壤肥沃,细腻而湿润。 任你大旱数年,土壤不裂一分,任你洪水滔天,土壤不失一寸,这对于种田为生的山里人来说,弥足珍贵。 一开始牵牛村的百姓还准备藏着捏着,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得知有这般土地后,附近百姓要么举家迁徙,要么嫁女联姻。 山村不知不觉就有了小镇规模。 这种稳定而质朴的生活也持续了两百多年,直到今日...... 牵牛村中。 稚童老翁,农夫地主,大家都不约而同聚在村中广场上。 他们只为一件事,就是等待仙师。 前段时间天现祥瑞后,这些人就收到通知,有仙家门派要来选拔修仙苗子。 这个消息,对于一辈子连金子都没见过的山里人来说,都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所有人都幻想着被仙师选上,成为那高高在上的仙人,漫步云端,长生不死。 今天,天还未亮,村民就带着自家娃儿,翘首以盼,连最穷的人家都穿上了新衣,担心因为衣着不得体而错失机缘,悔恨终身。 在他们的期待中,仙人确实如约而至,只是事情发展的方向,有些出乎了百姓的预料。 此时,牵牛村百姓们拥挤在村口,看着村外神仙打架,议论纷纷。 “没想到经常在村外看到的野牛,居然是只妖。” “就是就是,之前你还说去把它逮回来,还好老子没听你的。” “去年有个孩童游泳被淹死了,我现在怀疑就是这牛妖干的!” “还好今日有仙师到来,发现这妖踪迹!” 有个女童依偎在娘亲的怀里,稚声稚气地问道:“娘,牛妖会不会是咱供奉的那尊呀,听祖爷爷说,村中土地肥沃,全靠那牛神耶。” 抱着女童的妇人宠溺回答:“山上那牛神庙早就荒废,可我们村的土地依然肥沃,所以啊,土地肥沃和牛神可没关系,你爷爷他们肯定是拜错神了!” ...... 与村内的议论纷纷不同。 牵牛村外,梯田如阶梯般盘旋在山间。 卞学青身穿道袍站在耕田之上,此时他脸色铁青,嘴角有一抹鲜血溢出。 他望着眼前矮小老头,又望了眼老头身边的黄色水牛,眸子中全是恨意。 卞学青本来是代表自家道门正剑山,来此选拔仙苗的。 他并不觉得这种穷山僻壤会有好苗子,而且他的门派还是道家分支的剑修门派,剑修胚子就更难选了。 但这是掌门山主亲自颁发的命令,卞学青便带着旅游的心态,下山走这一朝。 结果这才多久,竟让他撞上只牛妖。 令卞学青欣喜的是,这牛妖一未化形,二不能言语,必是刚产生妖气的小妖。 自己可是下五境第三阶段,柳筋境剑修,对付只小妖还不手到擒来。 只是没想到,才刚一动手,这牛妖竟然还有帮手,而帮手还是個土地爷。 自古这些山水神祗不都是咱自己人吗? 所以卞学青很气愤,让他更气愤的是,这垃圾牛妖不讲武德,趁他出神之际,竟然偷袭。 卞学青语气深寒:“身为山水正神,却帮助妖邪,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伱此时让开,我便当没有发生。” “老朽娄翁,本地土地,事情非仙师所想那般,此牛并非妖邪,而是因当地百姓供奉香火,产生灵智,才有些许修为的。”娄翁嘴角泛起苦涩,解释道。 这位土地爷最不想见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对于土地的解释,卞学青又怎么会信:“笑话,两百年前,三教圣人便有旨意传遍天下,妖族不得成为神祗,它哪来的香火?” 娄翁哀叹一声,继续解释:“它被供奉时,三圣还未下达旨意,等这牛刚产生灵智,才有禁止供奉的说法,它的神庙也是那时被拆除的。” “那它没香火之力,如何保持金身?”卞学青不依不饶。 也就在这时, 有风驰电掣之声传来,一个面色冷峻的男子脚踏飞剑,出现在田间。 卞学青见到此人,心中大喜,师尊来了! 刚才他问这么多,其实都是在拖延时间,等待自己这护短的师尊前来。 如今看到他老人家,卞学青知道大局已定。 师尊虽只是中五境的第一个阶段洞府境修士,但也是中五境。 中五境,在这大乾境内,已经是真正的大人物了,而且师尊还是剑修。 这方天下,有句大家都认同的话——同阶修士,剑修杀力最强! “拜见师尊,徒儿信中说的,就是对面两人,一神一妖勾结,天怒人怨。”卞学青行礼说道。 而娄翁这边,见到中年男子出现后,他就知道糟了,于是赶紧行礼,将礼节做到最好。 “晚辈娄翁,此处土地,拜见道门前辈。” 他还用手压了压身边倔牛,可任凭娄翁怎么按压,那牛头就是不肯低一分,铜铃般的牛眼,瞪着对面两个道士,不肯退让。 “师尊你看这牛妖,如此模样,不知吃过多少活人!”卞学青指着这边说道。 然后,那位中年剑修开口了,他语气冰冷:“愚蠢!我辈剑修,怎如你这般聒噪?” 卞学青被师尊呵斥,瞬间焉了:“徒儿明白。” 娄翁以为对方长辈是讲道理的人,心中燃起希望,刚准备将事情原委再讲诉一遍。 就看到中年剑修重新看向他这边,语气冷漠。 “妖族进入人族领域当杀,你一山水正神不为百姓,反帮妖邪,当斩。” “给你半柱香时间,将你能叫到的亲朋好友全部喊来。” “他们谁能接我三剑,此事便了。” 中年剑修说到这将手伸向空中,有一抹凌厉的剑光,撕破天际,从远处迅速飞来,由小变大,最后落入剑修掌中。 他的气势也变得如剑般凌厉。 “最后提醒你一句,最好叫强一点的,不然你今天会死。” 第二十五章 谁干的? “最后提醒你一句,最好叫强一点的,不然你今天会死。” 中年剑修说完此话不再言语,双手抵剑于地,开始闭目养神。 卞学青望着自己师尊,只觉神清气爽,眼中全是羡慕。 当年修道,自己选择剑修这个分支,不就是想要这般气势吗,有剑在手,还讲什么道理! 与卞学青的喜悦相比,此时娄翁只感觉心神憔悴。 他大脑迅速转动,将自己能喊到的人脉全部理上一遍,这才发现,好像自己人脉有些差。 自己最好的两个朋友。 河伯?和自己半斤八两,稍微厉害点的下五境修士也打不赢。 老牛?它不正在自己身旁吗? 至于其他人...... 这时,娄翁脑中想起了那一袭白衣的前辈。 只是, 这种强者一步迈出都不知道多远,此时出大乾国了娄翁都不会意外。 而且就算没出,对方真会为一面之缘,那微不足道,自己自以为是的人情,就来帮自己? 害,算了,不打扰那位前辈吧。 试试看能不能叫来朝阳府的城隍爷,作为一府之地的城隍,拼尽全力是接得住一两剑的。 自己和对方几百年的职场交情,对方愿意帮,自己慢慢偿还恩情便是。 不愿意帮也无妨,今日可能就真到这了吧。 可惜不能继续守护这片山水百姓! 已经进入绝境,这位土地爷心态反而开始豁达,身死已是他定好的预期。 娄翁挥手甩出一道传信符后,开始眺望这片眷恋的山川。 这处山水,为何看了几百年,都看不腻呢? “哞~” 这时,一道凄凉悠长的牛叫声在身边响起,娄翁侧头看去。 身旁水牛一颗牛眼有些朦胧,它用牛角拱了拱自己,似乎是在道歉。 娄翁摇头笑道:“我们认识这多年,你为这片土地做出的贡献我怎么不懂,再给我选择十次,我还是会来,要怪只怪我势小力微,保护不了你。” “哞哞~” 老水牛连叫两声,又看了娄翁两眼,牛瞳中开始露出决绝。 娄翁见状,暗道不好! 可身旁水牛已经蹬着地冲了出去,巨大的牛角,犹如锐利的长剑,它便如一名赴死的士兵。 即便前方是高山铁壁,也毫不犹豫,挥出自己的一剑。 “哼,蚍蜉撼树。” 中年剑修眼睛都未抬起,伸出手,食指轻轻弹出,与挟大势冲撞而来的牛头相撞。 “嘭!” 没有奇迹,水牛身躯猛然爆飞出去,比来势更快! 飞到一半后,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才响起,这一指已经快过了音速! 水牛重重落地,在地上砸出一座巨坑,尘烟滚滚。 “还剩一刻钟。”中年剑修神色淡漠。 对方话娄翁没听到,他现在眼中只有好友。 娄翁缩地成寸,来到水牛身前,想要触摸却又不敢。 好友的牛身已经如干涸的地面那般,四分五裂,血水止不住的往外流,混合着血水流出的,还有一些金色液体。 这是水牛之前被百姓供奉,生出的神源。 神源碎,无药可救。 “啊!!!” 娄翁用手敲击地面,绝望而又愤怒的吼声从他嗓子中挤出。 与他反应形成反差的是百姓的喊声。 “好耶!” “仙师降妖了!” “仙师威武!” 百姓们欢呼声此起彼伏。 牵牛村的百姓没有发现,远处的中年剑修被嘈杂声烦的皱起了眉头。 也在此时,空间有涟漪产生,一个身着华丽战袍,面容威严的老人凭空浮现。 娄翁也看到此人,眼中有希望之光乍现,他快速上前行礼:“林城隍!” 然后, 这位土地眸子中的光芒,一下子就暗淡了下去。 因为他看到, 自己这位官场朋友理都未理他,而是向着对面的中年剑修拱手:“朝阳府城隍,见过道友。” 剑修嘴角微微翘起:“道友好,你是来帮他的?” 林城隍又看了眼娄翁,摇摇头:“事情原委我已知晓,娄翁勾结妖邪证据确凿,道友除魔卫道,我身为一府正神,自不会插手。” “那你来此?” “记录证据,方便移交上面,安排新的土地。” “那伱随便。” 中年剑修侧头又看向娄翁,眼眸全是嘲讽,“如果这就是你全部依仗的话,我就不想等了。” 娄翁捏紧拳头,怒吼:“我说了这水牛是神祗不是妖邪!” “在场谁信?” 剑修摇头,像是在看傻子,“上路吧。” 说完,剑修提剑,五脏中有灵气涌出灌入剑鞘,剑鞘开始颤抖,剑身一点点挪起。 剑身只是显现一寸不到便停止挪出,因为杀一個土地,这就完全足够了。 一抹雪白剑气横扫而出,毫无阻力的划过娄翁金身后,却还不带停! 剑气去势不减,直接向牵牛村撞去! 事情发生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包括那个城隍。 剑气就像割麦子一样,一个村的人,就在这一抹剑气下,一秒不到,全部死绝! 安静,整个山间只有风声呼啸。 过上半响,这些被砍成两半的百姓尸身,才开始有鲜血飙出,喷的老高。 似乎也喷进娄翁的眼眸中,他指着剑修,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一句话,因为这位土地的金身已经裂开。 我恨! 娄翁就这么化作一粒粒金色光点,消散在天地间,与他一同崩溃的还有土地庙中的泥相。 卞学青看了眼村落,又看了眼师傅,最后还是选择闭嘴。 城隍召唤出法器,他眉头紧皱,却不敢动手,而是厉声质问:“你这剑修,好大的胆子!” “剑修的胆子本来就大。” 中年剑修目光冰冷,看向城隍,“这些人以及土地爷,不是被牛妖所杀吗?” “......” 雷声大,雨点小。 城隍反复几次捏紧手中铜钱剑后,呼出一口浊气:“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说。”中年剑修露出一切都在掌控中的笑容。 他提着弟子肩膀,捏起法印,有长剑在他脚下浮现。 而就在这时,空中又有涟漪产生。 “嗯?还有帮手?”中年剑修停下动作。 城隍也眯起眼眸,将目光看向涟漪处,现场的情况还未处理,不能让其他人看到! 涟漪消散。 有两人显现,一蓝袍一白袍。 蓝袍之人城隍认识,是当地河伯,很好处理。 这白袍白发之人是谁? 然后, 那个白发男子开口了,他的语气比剑修还要深寒。 “谁干的?” 修炼体系(未含神道体系) 可以不用记,先发出来是为了各位看得更直观。 扫一眼即可。 世界观很大,我大纲都做了五万多字,即便这样,每天都还在增加。 关于境界名称: 传统的筑基渡劫什么的写烂了都,不想写了。 自己去取名字呢,怕很多人不好记。 所以境界体系就抄了一本大神的设定。 关于修炼体系: 根据中医五行阴阳,自己设定的,会一点点展现,可能有些朋友已经看出些苗头了。 最后, 感谢追读,追读很重要,影响到起点流量。 你们的评论与票子、打赏等,我都看了,可能各位不知道。 你们随手打出的一两句鼓励,就是作者码字一天的动力,谢谢! ———————————— 诸子百家修炼境界,三个大阶段下、中、上 ———————————— ———————————— 武修修炼境界,三个大阶段体、气、神。 ———————————— 《功德都溢出了,你说你是行脚医?》修炼体系(未含神道体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六章 娄伯,你且看好 今日天晴,北境无雪。 古村和往常一般安静祥和。 只是, 少了平日叫卖砍价的商贩,河边聊着八卦的妇人,学堂咿咿呀呀的读书声。 他们此时都躺在村口,没有一具完整的尸身。 浓稠的鲜血顺着夯石路的石缝,流得老远,将整个广场都染成红色。 阳光射下,洒在血泊中,又反射出去。 射到古井古树,射到斑驳墙壁,也射进易宁的眼眸。 他的眼睛,似乎被这片红光染得血红。 村落间,还有袅袅炊烟飘散,烟雾袅绕,在催促自己主人回家吃饭。 鸟鸣犬吠声响起,让易宁心情变得更加烦躁。 中医有言,心烦气堵应该舒肝清神,滋阴降火,其实他还有个更有效的方法。 那就是发泄! 如今功德池水只有一滩,对于打不打得赢对面三人,他没有任何信心。 但是, 如果什么都不做,易宁做不到。 有些事情,超越生死。 有些事情,不需要考虑再三。 所以,他开口了:“谁干的?” 没人回答。 卞学青有恃无恐,对方两人看起来并不厉害,一个河伯,一個还需要河伯带着挪移的......凡人? 要不是师尊在场,他不好抢话,不然现在就抬剑砍了口出狂言之人。 与卞学青不同, 此时城隍爷长眉拧皱,他神识反复扫了几遍,可对面说话之人就像空气一般,无法窥探,无法锁定! 这太奇怪了,神识就连天地灵气都可察觉,为何察觉不到白袍男子。 不理解,超出常理。 这位城隍爷活了千年,千年王八总是谨慎,所以他选择沉默。 中年剑修亦是如此,他想将剑意锁定对方,却无功而返。 “哑巴?”易宁又问。 就在这时,身边河伯爆发出震天哀嚎:“娄翁!你们杀了娄翁?” 说完他又指着对面身披金甲的城隍爷,怒骂:“身为一府城隍,你居然滥杀无辜!” 这位河伯此时已经不管什么职场前途,也不管自身未来。 他竟直接跪在易宁脚边,把头埋进土里,声嘶力竭:“求前辈做主。” “好。”易宁回答。 前辈? 这一称呼,卞学青是疑惑,而对于本就疑神疑鬼的城隍,和中年剑修而言,便是噩耗。 排除演戏可能,这白发男子最少也是中五境修士,并且很大可能阶段比他们高。 观海境,还是龙门境?不可能是金丹元婴吧。 本想卖个人情给剑修的城隍,不带犹豫,立马反叛。 “我是城隍,怎么可能贪赃枉法,这村中百姓,土地之死,都是那剑修所为,我也是来晚了啊!” 易宁闻言,将目光看向中年剑修。 剑修先是瞥了眼城隍,而后对着易宁拱手:“正剑山掌律见过道友。” “我可不是你道友,人是你杀的?” “我师尊是金丹剑修辰龙真人。” “哦,所以人是你杀的?” “......” 搬出师尊都没用? 虽然中年剑修不认为自己会死,打不赢还跑不赢吗? 但对方咄咄逼人,让他愈发烦躁,心中酝酿言语,向着如何了却此事。 然后他的好徒弟开口了。 卞学青学着师尊那般,神色冰冷,如剑在鞘:“我辈剑修,何必废话,人是我们杀的,如何?” 说完,看向师尊,表示自己学到了剑修的刚正不阿,胆大包天。 然后, 他就被中年剑修一巴掌甩飞千米,砸入一座山间,生死不知。 剑修面如寒霜,他被一道气机锁定了,对方不打算善了。 但很快,剑修又勾起嘴角,因为他发现,锁定自己的这道气机并不强,相反,很弱,非常弱。 “哼,装神弄鬼。” 中年剑修扯了扯嘴角,他慢慢拔出鞘中长剑,气势也随之一变。 易宁依旧面色平静,对着空气说道:“我替天行道,天道你可愿助我?” “替天行道?我辈修士逆天改命,伱还替天?搞笑。” 剑修嘲讽,懒得再废话,提起长剑便是全力一剑斩出。 剑气现,如弯月! 这道剑气比收割百姓人命那道,还要凌厉无数倍。 它裹着风雪,在大地划出一抹沟壑,带起碎石无数,不过眨眼便到了易宁面前。 剑修透过灰尘,已经脑补出对方身子被一分为二的样子。 而易宁这边,一股熟悉的气机在他体内蔓延,并连接到小天地当中。 这股气息全知全能,缥缈浩大。 这是那日,召唤轮回路时的感觉,如今再次降临! 所以, 在易宁视野中,急速奔袭而来的剑气变得缓慢无比。 剑气的所有弱点出现在他眼中,怎么应对,也福至心灵。 小天地中,那滩沉寂的池水开始沸腾,被气机裹挟,不过眨眼便具象到易宁右手之上。 右手有七彩神光蔓延,然后易宁只是随意一挥。 那划天刨地的恐怖剑气,就被他这么反手扇飞,飞向天际,渐渐消散。 这一幕的出现,让现场陷入寂静。 河伯跪在地上,他埋着头看不到表情,但双手已捏成拳,激动情绪让他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城隍爷像根木头,立在原地,头皮发麻,这是什么实力?元婴?难道是......上五境的老怪物? 而那中年剑修心性确实要好得多,只是一愣神,他就瞬间反应过来,立马喷出一口心血在长剑上,长剑灵光爆涨。 剑修不做任何犹豫,跳上剑身之上,手捏法决,开始跑路。 可易宁会让他跑吗?当然不会! 杀人亦是救人。 易宁瞥了眼手臂上还残存的大半神光,对着土地庙方向说道。 “娄翁,你且看好。” 说完,他手捏最基础的道诀——凝土诀。 随着易宁动作,手臂上的七彩神光一点点消散,与之同时,大地开始剧烈摇晃,有庞然大物拔山倒树而起! 中年剑修飞剑速度极快,他回头望眼还在田间的易宁,心中大喜,然后就觉得天空变暗了。 剑修大惊,只见一只由泥土凝结成的巨手,正向于大地升起,向他抓来。 这支巨手太大,大到一根手指也遮天蔽日,刚才就是它,遮住了阳光! 可剑修此时,已在巨手的掌心之中,怎么跑? “不好!” 中年剑修再次喷出精血,甚至开始压榨本命脏腑的潜力,想要飞出巨手。 然, 巨手猛然合拢,如天笼合并,将剑修就这么裹在掌心,挤压感随之而来! 洞府境的肉身没有争取到半秒抵抗,剑修连一句遗言都未发出,便被泥土所化的巨手活活捏死。 像是捏死一只苍蝇。 第二十七章 汗落草生 山峦交错间,有黄土巨手呈握拳状,就这么屹立于天地之中! 它比周围山峰更高,从远处看,仿佛要摘下天上的太阳。 易宁瞥了眼巨手后,不再眺望。 他不准备将它消散,就这样立在这里挺好,这是一种威慑,也是对河伯的保护。 强忍住身体传来的虚弱感,易宁回头看向城隍。 城隍爷一个激灵,学河伯那般,跪倒在地:“朝阳府城隍,拜见前辈,求前辈宽恕小神来晚之罪。” 城隍来晚也好,来了没管也罢,易宁都不打算动他了。 其一是七彩池水再次干枯。 第二也是最主要的原因, 如今怒气已发,百姓之仇已报,那么还是要考虑下活着的人,之后处境。 对于河伯来说,城隍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易宁向前方走去,看都不看城隍:“你回去吧。” “前辈,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如何记录?” “如实记录,包括你的行为。” 易宁着重强调[你的行为],城隍听后心中大惊,却也不敢再有蒙混过关的想法。 “晚辈告退。”城隍就这么呈跪姿,化作金光,消散而去。 一个小时前还热闹的田野间,就只有易宁,河伯,以及一只重伤濒死的水牛。 确认城隍走了后,易宁再也扛不住那虚弱感,整个人跌坐在地。 河伯见状,立马爬起,刚要有所动作。 易宁摆手示意不用,而后闭目调息,身子只是扛不住这种巨大消耗,缓一下就好。 可怜小天地中又变得干涸,连一滴七彩池水都找不到了。 如此十分钟后,他重新睁开眼眸。 不是身体已经完全无事,而是现场还有太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娄翁还有救吗?”这是易宁最关心的问题。 “我们神祗其实早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被朝廷赐封,修建金身,承那香火之力,才逐渐恢复神智。” 河伯神色凄凉,“所以神祗要是死了,就是真真正正的死去,因为这次消散的是三魂七魄。” “这样吗。”易宁哀叹一声,而后向着远处的深坑走去。 坑内,躺着一只水牛,牛身裂得像是拼图一般。 待易宁走近,看到坑中状况,即便见惯惨状的他,也皱起了眉头。 金水混合着血水顺着身躯裂缝涌出,已经快装满整個巨坑。 这太严重了! 严重到易宁甚至不敢去触摸一下牛身,仿佛只需自己轻轻点一下,对方就要化为灰飞。 中医也不是万能的,这种伤势易宁根本无法下手。 而且,这牛身还不是凡胎,对于救治修士,他从未试过,毫无经验。 “哎。”身后河伯叹息一声,一日之间,物是人非。 河伯和这牛的关系,并没有与娄翁那般要好,但也是非常认可水牛所为。 它原本只是一届凡牛,标标准准的农家大水牛,生于牵牛村,长于牵牛村。 与一个孤寡老人相依为命,勤勤恳恳耕地十余载,直至某日,老人去世。 水牛通人性,老人去世那日,他竟跪下牛膝,让其他村民瞠目结舌,那个时候牵牛村人还很少。 从那以后,这水牛依旧每日前往老人田中耕作,有人想要将这牛占为己有,可它软硬不吃,拽不动,吃的也骗不了。 对于山村来说,杀耕作之牛可是大忌,因此慢慢的,居民也就不再管它。 水牛就这么成为牵牛村的一份子,又默默耕了十年。 直至某日,它感受到大限将至,于是拖着年迈的身躯,向深山走去,准备找处寂静之地默默死去。 老一辈感恩水牛的忠诚,与其作出的贡献,便集资在山中修建了牛神庙,享受香火。 山间本已死去的老牛,其实生前已经有了些许灵智,有化妖的苗头。 如今加上香火之力,竟生出神源,虽然微弱,但却有其事。 从那以后,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就有只水牛在田中耕作,被它犁过的田,土壤肥沃异常。 娄翁也就这么和水牛认识了,两人相辅相成,牵牛村的耕地也就越来越好。 于是百姓们也越传越神,将牛神庙越修越大。 直至两百年前,佛道儒三家圣人发出指令,妖族不得被供奉。 牛神庙自然逃不过被拆迁的命运。 百姓一开始还在埋怨,但后面发现牛庙拆了,田地依旧不差后,就渐渐息事宁人。 可他们怎知,有只水牛依旧夜夜耕作到天明。 而支撑水牛存活的香火之力,则来自娄翁。 “它三魂七魄还未消散,你有什么办法?”易宁询问道。 来的路上他也知道了水牛跟脚,很是佩服。 河伯摇摇头:“除非马上获得大乾国赐封,并在今日内就能享受香火,否则......” 他每个字都在表达着不可能。 先不说妖族不能被赐封正神,就只是半日间,修完庙宇并享受虔诚的香火,也难如登天。 除非发生奇迹。 想到这,河伯看着易宁,眼中有些许期盼,上五境大修士的神威莫测,其实也算奇迹。 而易宁只是转身离去,他向着村子走去。 不是他不想救,而是如今七彩池水干涸,根本唤不出天道之力,爱莫能助。 ...... 三小时后。 牵牛村有“哐啷”声不断响起。 易宁握着一把锄头,正在挖坑,他要埋葬村中百姓。 他拿着锄头,用力地向下一砍,土块随着他的力量飞溅,落在脚边,易宁一点一点地移动,慢慢地锄出一片整齐的深坑。 与他一起的还有穿着蓝袍的河伯,这位水神不明白易宁为何以凡人方式去挖坑,但也不敢乱猜。 “嗯?” 突然,河伯发出惊疑,他闻到一股清香,整个人也因为清香,变得神清气爽。 同样停住动作的还有易宁,他看着脚下泥土,也发出一声轻咦。 脚边那寸泥土,有香味传出,此时正有几颗小草嫩芽长出,晶莹剔透,生机勃勃。 不到一会,嫩芽就进入生长期,并迅速往成熟期迈进。 河伯没看清楚,但易宁注意到了刚才发生的事。 自从那日与天道交易后,他的身子就发生改变,这么久,没有出过一次汗。 而就在刚才,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的体力劳作,他额头滴下去了一粒汗。 汗珠滴落到脚下泥土,便有了这般景象。 无数念头在易宁脑中一闪而过,他突然转头望向村外深坑,嘴中喃喃。 “那么,我的血能救修士吗?” 第二十八章 血香飘万里 小草还在生在,一串串细长的穗种长出,随风飘荡,颗粒饱满。 易宁认识它,这只是最常规的黑麦草,人们拿来种草坪,喂牛的杂草。 这种草,冬天是不可能生长的,而现在却因为自己的一滴汗茁壮成长。 我这是成唐僧肉了? 想起妖怪对唐僧的窥探,易宁眉头微皱。 当一个人拥有强大的个体实力后,就需要更坚毅的心性,去压制人性之恶。 从最近接触的修士来看,很显然,能做到这一点的不多。 易宁相信这个世界好人不少,但他也不愿意去赌一個人心性是恶是善,他不喜欢将主动权放到别人手上。 所以,得尽快增加自保能力了! 自己现在能依靠的,貌似只有体内的七彩池水与天道的关系。 这些思绪只不过是在一瞬间完成的。 确认接下来的计划后,易宁还要解决眼前的事情。 那么,我的血能救修士吗? 易宁决定试一试,于是将锄头向河伯抛去,拱手道:“我有些事情要做,得麻烦河伯,埋葬下百姓尸体。” “前辈放心。” 河伯哪敢接这一礼,赶忙错身询问,“前辈是要离去了吗?” “不是,我试试救一救那水牛。”易宁摇头,向着村外的巨坑行去。 河伯手持锄头,眼中爆发出浓浓喜悦,前辈终于舍得出手相救了! 在他心中,上五境修士救个刚生出神源的小神,不是轻而易举吗? 村外,巨坑前。 易宁揉搓着下巴,并没有马上开始救治,即使水牛此时已经处于弥留之际。 或许是回光返照,水牛眼帘颤抖,抬了几下,终于睁开半只牛眸。 他看着它,他们在这耕田之中,第一次对视,仅仅一个眼神,双方好似便能明白对方想要干嘛。 水牛身躯晃动,欲要站起表达感谢。 易宁语气严厉:“勿动!” 这只倔强无比的水牛,竟就真不动了,安安静静躺在血坑之中。 它只是半眯着眼,看着易宁的脸,似乎要将对方样貌,刻在心里最深处。 易宁又寻思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他拿出一把小刀,将自己手掌划破。 一抹血痕渐渐浮现,由浅变深,由细变粗,猩红的血水,争先恐后地从血痕中溢出。 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抹浓浓清香,如同寒冬的腊梅,香味飘散百里。 香气飘过, 只剩枝干的树枝上有绿芽冒出,而原本常青的植被,变得更加枝繁叶茂。 山林中的小动物们,动了动鼻子,然后本能驱使着它们寻找香气源头。 ...... 几十里外的深山中,有个独眼大汉,盘坐于大石之上,吸收日月精华。 他忽然睁开眼眸,眼中有精光爆闪:“这是天地异宝现世?嗯...是在人族的居住范围。” 大汉眼中露出些许挣扎,而后变为果决。 他脚尖发力一蹬,身后巨石爆裂,大汉身影随之奔飞出去,在其屁股后,还拖着一根如鞭的虎尾。 ...... 朝阳府中,欧阳石正与一个抽着大烟的女子,席地而坐。 “月娥道友,这是今年朝阳分部的收入,刚好白银一百万两。” 老道士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储物袋,望着对面女子,眼眸中艳羡神色一闪而逝。 让欧阳石羡慕的原因只有一个。 这个名叫月娥的女子,是正统的白玉京弟子,虽只是个外门弟子,但那也是白玉京啊,拿其他宗门亲传弟子身份都不换。 她还有个身份,那就是负责大乾国北境,四座仙丹阁的审查工作。 “今年收入不错啊,好好努力。”虽是同届修士,但月娥语气中的优越感分外明显。 欧阳石早就习以为常,连忙点头:“是是是,那我今年的薪水......” 月娥吐出一口烟圈,懒洋洋说道:“你是要一百颗灵石还是仙家铜币?” “我这小地方哪用得到那仙家泉钱,就灵石即可。” “稍......” 女子话未说完,突然抬头望向北边,眼中闪过惊讶神色,“好浓厚的灵气清香?” 欧阳石亦是如此,他心中一番分析,贪欲瞬间涌上心头。 两人对视一眼后,都不需要沟通,纷纷运起道法,向灵气清香处飞掠而去。 一路上,欧阳石甚至已经开始盘计如何分赃了。 谁叫自己这有个白玉京的正统弟子呢,散修出身的他,太明白道家魁首对修士的震慑力了。 即便是那个中五境的城隍亲自赶去,也要给月娥一些薄面。 ...... 朝阳府城隍当然是发现了异动,他先是露出惊喜神色。 接着发现,异常处正是那个前辈所在之地,立马就萎了。 他可不愿再见到那位前辈,就算那位把天捅个窟窿,城隍爷也不会再回那里呆一秒。 ...... 牵牛村外。 “嗒。” 断线的血色玉珠沿着伤口滑落,滴落在水牛身上,化作一朵艳丽的血红花朵。 一滴,两滴... 易宁半蹲,就这么望着手掌血液流出。 他的鲜血除了有香味外,和正常人类的血液没有什么区别。 当这些血液一滴滴落入水牛身上,瞬间便浸入牛身。 水牛的额头处,不断闪烁着七彩之光,眸子也似乎清澈了几分。 但易宁一点也笑不出来。 相反他的眉头反而越皱越紧。 “没对!” 易宁拿出准备好的艾草灰,涂抹到伤口,又用布条缠住手掌,鲜血也就此止住。 他看着牛身上还在溢出的血液,陷入沉思。 易宁这个修行门外汉都能察觉出来,自己鲜血含有浓浓生机与灵气,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是, 这些充满生机的血液,滴到水牛身上,除了帮它恢复些许神志外,并无其他作用。 水牛身体还在不断涌出金色血液,根本治不了本。 “哞~” 水牛看着易宁,硕大的牛眼中有泪水滑落。 易宁伸手抚摸着牛头,示意它稳住情绪:“我没事,你别急。” 他蹲在坑前大脑急速旋转,这是他第一次为修士治疗,仿佛回到了刚学医的那会,懵懂无知,一切都要推敲斟酌。 水牛则躺在坑内,目光闪烁着担忧,它担忧的不是自己,而是对面的白发仙师。 村口,河伯已经埋好了尸体,在远处来回踱步。 前辈之前说过让他不要靠近,他虽感受到异动,却是不敢胡乱打探。 就在这时, 易宁的声音传来:“麻烦河伯,帮我个忙!” 第二十九章 我于医道,一往无前 易宁捏着一根枝丫,在泥土上写写画画。 [降香根部:树冠广伞形分杈较低,小叶皮革质感...] [三七根茎:小叶长倒卵状长椭圆形,无毛或疏被柔毛...] [艾草叶片:叶被有灰白色短柔毛,并有白色腺点与小凹点...] 河伯看着易宁在地上画出的图案,以及配合图案的小字,小心询问:“您是要我采集这些植物?” “没错,我之前路过此地,记得附近山中是有这些的。” “好,我这就去!” 河伯虽不理解,却也马上答应。 他在这生活几百年,对于附近山水很是熟悉,还未出发,心中已经有了几处目标区域。 “等等。” 易宁喊住河伯,继续说道,“找一个时间久点的乌龟壳,我有用。” 确认没有其他东西后,河伯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待河伯走后,易宁也没闲着,他望着自己写在地上的文字,进行模拟预演。 他刚才吩咐的东西,都只是为制作一个东西做准备,那就是本草纲目记载的金疮药。 在刚才,他发现自己钻牛角尖了。 受仙侠小说的影响,易宁把修仙之人想得太过超凡脱俗,并按照自己的概念先入为主。 认为修士的治疗,应该如小说中那般,必须服用天地灵物,汲取灵力精华,然后在灵物的作用下,瞬间康复。 却忽略了修仙者也是以凡躯作为基础,一步步变强的。 那么能不能, 将修仙者当做耐药加强版的凡人呢? 比如给聂郎下毒时,增加剂量后,雷公藤药效是依旧存在的。 这一想法让易宁思路瞬间打开。 对付加强版的凡人,就用加强版的药剂不就行了。 比如这个世界拥有的灵草,药效定然要比凡草效果好,只是现在匆忙,并没有时间给他寻找灵草。 但易宁还有另一個方案,那就是直接强化凡草的药效。 强化的关键不是增加剂量,而是增加质量。 于是,有个想法在易宁脑中生成,虽不敢确认,但经过反复推算,是有可行性的,得试试。 时光流逝。 坑中水牛因为没有外力的灌入,精神再次萎靡,趴在坑中出气多,入气少。 易宁一丝不苟地观察着对方状况,随时准备取下手中布条,为它滴血。 “前辈,东西带来了!”河伯身影在旁边显现,他手中还拎着一个包裹。 易宁道声谢后,接过包裹,迅速打开。 包裹内,有两种植物的根须,一堆绿色叶片,以及一个还粘着泥土的老旧龟壳,不知是从哪个深山中挖出来的。 正是中药的降香,三七,艾叶以及龙骨。 其实金疮药的配方并非这些,但因为冬日条件限制,易宁只得用其他止血清神类的中药代替。 一切准备就绪,易宁便开始行动。 按照传统膏药的做法,是需要煮沸草药,再经过反复过滤浓缩的。 但现在没有个时间,所以他用的是最浪费药材的方法。 ——砸出精华! 易宁将所有材料一股脑扔入锅内,吩咐道:“麻烦河伯施法,将它们揉碎,然后挤压到一块。” “啊?!”本就懵逼的河伯,闻言更是一头雾水。 这是炼丹吗?可炼丹炉呢?而且这只是凡草呀。 他认知中的炼丹, 都是将灵草放入炼丹炉中,然后运起火灵力,不断烧灼,将灵草中的灵力逼出后,取其灵力融入药石中,需要用时,激发药石使用即可。 而没了灵力的灵草,根本没有一点用,一直以来都是被当做垃圾扔掉的。 “照做!” 易宁见河伯愣神,赶忙催促。 “哦,好!”河伯反应过来,也不敢乱想了,运起法力开始将锅中凡草揉捏挤压。 凡草如何能在法力下坚持多久,一瞬间,一团乌黑散发着臭味的中药浆糊,就装满石锅。 “呼。” 易宁看着锅中浆糊,深呼吸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验证自己猜想的时刻。 他拆开包裹在手掌上的纱布,此时伤口在艾草灰的作用下,已经止血。 易宁拿出小刀又是一抹,鲜血紧跟着流出,那飘散四方的香味也再次散发。 河伯离的最近,感受最深,他猛咽口水,这就是上五境修士的精血吗?太诱人了!即便只是闻着,河伯都觉得自己神识活跃了几分。 巨坑前,易宁的注意力全在伤口上,他将溢血的手掌伸出,有鲜血滴落,但这次不是滴向水牛。 而是,那锅草药。 易宁想法很简单,虽不知为何水牛不能直接吸收血液中生命力。 但之前地上发芽的植物,是确认可以吸收的。 那么他就直接把生命力存于草药中! “嗒!” 一滴鲜血与锅中草药接触,草药竟开始蠕动起来,仿佛有了生命。 随着鲜血一滴滴滴落,蠕动的草药迅速浓缩,并开始有绿色的光芒散发。 似乎可以! 易宁看着草药的变化,眼中神采奕奕。 也就十多秒,原本满满一锅的浆糊,如今只剩半锅,绿色柔光在锅中散发,原本草药的臭味也变为阵阵清香。 “好像无法浓缩了。”易宁注意到草药不再变化。 再滴入几滴,确认已经浓缩到极致后,他如之前那般,为自己伤口止血。 此时易宁还不敢松懈,成功大半不等于成功。 还差最后一步,试药。 他捧起大锅,放到坑前,接着将手伸入石锅之中,草药入手是一股清凉之感。 “嗯?”易宁发出一声喜悦的惊疑。 他将手迅速抽出,摊开手掌,目光发亮看着自己掌心 只见刚才还在流血的掌心,此时白白嫩嫩,不仅一个疤痕都看不到,就连以前的老茧也一并消失! 这种疗效,易宁第一次见到! 他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沉稳的心境也在这一时刻,泛起巨浪! 这不止是水牛有救的喜悦,还有其他。 几世从医,他怎会不爱医道,但自己医术早已陷入瓶颈不知多少年,就算有进步,也并不多。 而今天! 中医的大道上,有一扇更加宽广的门,为易宁缓缓打开! —— 第三十章 往事如烟,随风而去 五里外有山谷,谷中几条小路崎岖,于此处汇合,合为一条主路,延至牵牛村。 微风自山谷来,潜入枝叶间,刮下树杈积雪无数,雪团抖落,刚好砸向谷内对峙的两拨人。 更具体点说,是六人对峙一妖。 欧阳石看都不看落向自己的雪团,他身边的月娥道友烟圈轻吐,那团积雪便被气流击飞,砸在山腰,炸起雪花无数。 之前,他俩寻着灵气香味一路而来,不一会就在路上碰到了其他修士。 朝阳府这旮旯之地,修士就那么多,自然也都认识。 四人都是下五境散修,哪里敌得过白玉京的虎皮大旗,欧阳石许下些许好处后,几人便被招安了。 一路上,仙丹阁老道心情愉悦,他都脑补到等会收获宝物的情景了。 却没想到,那香气突然中断,众人只得盲目寻找。 好不容易香气又现,结果竟遇到眼前这个满脸络腮胡,还瞎了一只眼的虎妖。 最让欧阳石郁闷的是,自己报出白玉京名号,对方不仅不惧,反而爆发出浓浓战意。 二话不说,就朝月娥袭来,虎妖武力强得吓人,一个照面就将月娥拍飞。 要不是确认虎妖还不能飞行,老道士都要以为它是一位中五境妖修了。 “深山中有只下五境巅峰虎妖,仙丹阁居然不知道,藏得可真好。” 月娥扯下腰间破碎的护身玉佩,语气中责怪意味分外明显,刚才太过凶险,她此刻心脏都跳得厉害。 听到月娥的责怪,欧阳石心中暗骂对方打不赢,来找自己撒气。 老道眼珠子乱转,寻思着如何让其他几人愿意奋力一战。 虎妖大汉虽然凶猛,但依旧只是下五境,他不信自己这边六人联手还打不赢。 就在欧阳石想着如何蛊惑时,虎妖开口了。 “真弱。” 妖族大汉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脚下猛踏,身形挪移,继续向着香味寻去,完全不把六人当做对手。 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但是......不需要恶战,好像也还不错呢。 欧阳石如是想到。 至于走,他肯定不会走的,修行讲究我命由我不由天,这机缘在前,看都不看一眼就回去,会产生心魔的。 “等会再遇到,我们几人不要留手,合力除去那虎妖再说!” 月娥咬牙切齿,“我向道尊发誓,此行成功后,必定少不了诸位报酬!” 其他几人也是这个想法,都不愿放弃。 “走!” ...... 田耕中。 河伯围着已经可以站立的水牛打转,嘴中啧啧称奇。 易宁揉搓着下巴,仔细观察水牛的情况。 试药效果很好,至少从目前吸收上来看,很好。 牛身的裂缝处都被易宁涂抹上药膏,血液早已止住。 此时黑色药膏闪烁着绿光,将裂开的皮肉一点点拉扯合拢。 可能是吸收了太多血液的缘故,水牛身上有香气散发,很淡,但闻着却让人格外舒服。 并且,易宁望着水牛,竟生出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他能感受到水牛体内流淌的血液,很是神奇。 “哞~”硕大牛头温柔地靠向易宁胸口,小心的蹭了蹭,表达感谢。 感谢前辈救了它,感谢他为娄翁报仇血恨。 “感觉如何?”易宁拍拍它的脑袋询问。 “哞~”水牛原地打转,示意自己行动无碍。 易宁又询问河伯:“你们都是神祗,你觉得呢?” “有些问题。” 河伯将手放在水牛身上,“它肉身是好了,但神源却已经流尽。” 易宁:“也就是说他现在是一头凡牛了?” “应该是......咦,不对!” 河伯闭目感受,组织语言说道,“它的神源是没了,但原本神源的位置好像有别的东西!” 说完,河伯用神识去感受,在他的感知中,水牛原本存放金色神源的眉心处,已无神源金光,却多出一圈七彩光团。 光团摇曳,散发出彩光,熠熠生辉。 “好奇怪,明明神源刚才已经流完,可它眉心处却有其他东西,在代替神源继续工作。” 这已经触及到河伯的知识盲区,“这仿佛是另一种神源,可这天下只有一种金色神源才对呀。” “是吗?” 易宁眉头一挑,心中升起某种猜测,学着之前感悟玉柬的方式,将额头贴到牛身上。 接着他也感知到了那处七彩光团。 看到这個光团易宁便知道,为何他会对水牛产生亲切之感了。 这光团不就是功德之力吗? 为了更加确认,易宁又将神识集中到自己小天地中, 在自家池塘内,此时又多出一小滩池水,是水牛康复后生成的。 他神识来回挪移,对比着自己的七彩池水与水牛身上的七彩光团,是否同出一源。 来回比较数次后,易宁已经非常确认,七彩光团就是功德之力。 只是因为数量质量都不够,只形成气状,而未凝结为液体。 所以,自己的血,能让别人产生低配版功德之力? 易宁不确定,只得把这个念头放在心里,以后找机会研究。 “我知道是什么,不太好透露,反正无害便是。”他解释道。 接着抬起头,目光看向牵牛村,只是此时村中安静无比,不复往日。 “哞~”水牛一双兽瞳亦是环顾四周,目光中满是眷恋与回忆。 易宁对着土地庙方向拱手:“拜别娄翁先生。” 做完这些,他又与河伯点点头:“此间事了,我便继续赶路了,还要麻烦河伯善理后事。” “恭送前辈!”河伯鞠躬行晚辈礼。 易宁正欲行走,却感到身后有拉扯之力传来。 他回头看去,只见水牛前腿跪地,身子前倾,正用嘴扯住自己袍子一角。 双方对视,易宁明白了它的想法:“你想与我同行?” “哞!” “我此行并无目的地,且凶险无比,你也要往?” “哞!” “......” 易宁陷入沉默,自己云游四方,居无定所,带只牛合适吗? “哞。”水牛似乎看出易宁的意愿,松开他的衣袍,转身迈步向田野行去。 如同当年, 它年岁已高心存死志,走入山间等死一般。 血脉的心意相通,让易宁感同身受。 无奈地摇摇头,他冲水牛说道:“也罢,长路漫漫,一个人也是无聊,咱俩便在路上结个伴吧。” “哞!!!”水牛猛然回头,脚下如装了弹簧般,一蹦一跳向着易宁奔来。 易宁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正巧此时,那荒寺之中,只有半截的牛神雕像生出几道裂纹,接着裂纹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眨眼间就蔓延至牛像全身,接着在一声轻响中化为泥粉。 有风吹过,泥粉被寒风卷着,四散飘飞。 消散的很彻底,也很安静,在这方天地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就像如今安静的牵牛村,就像被耕作百年松软的泥土,就像水牛的前半生。 随风消散,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时光的长河不会记住任何人,但是人心会。 第三十一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易宁解开腰间酒葫,沿着村中小路,又踏上了他的旅程。 在他身后有只水牛愣愣望着这片山村,似乎要将一切都记在心中。 又过去一会,水牛低吟一声,重新回头。 这次它的目光中只有前方的白发男子,那个叫易宁的男子。 河伯站在村口,眺望远行的两人,眼中有羡慕有释怀,也有欣慰。 自己已经很幸运了,能遇到易前辈。 而这世间还有太多不平事,有太多意难平,那些人却没有易前辈帮忙,他们的日子又会如何? 冬日被乌云遮住,鹅毛般的大雪开始落下。 盖住田间战斗的痕迹,盖住村中血迹,大地一片雪白,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 除了山间那擎天巨手,矗立在天地间,任凭寒风吹拂。 小道上。 虎妖大汉望着那只巨手,已经呆立许久。 感受着巨手残留的法印气息,他心中泛起惊涛巨浪。 这是何等伟力?这不就是自己一直追求的力量吗? 是谁做的?我要去见他!我要拜他为师!我要学这般法术! 我要学艺有成,去挑战这片天地的最强者。 总之,我伏历绝对不会这辈子都待在这里等死! 在这一刻, 什么天地奇香,他都已经不放在心上,伏历只想找到用出这等法术的仙长。 “嗒嗒嗒。”有脚步声传来。 伏历侧头看去,在小道一头,有个白发白袍的男子缓缓走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只水牛。 方圆百里妖族就那么两三个,这牛他好像见过,但记不得名字了。 他伏历心中,这世界没有妖族人族之分,只有强者与弱者之别。 既然自己记不住对方名字,那就是個弱者。 所以伏历无视了迎面而来的两人,弱者还不配进入他的眼中。 一人一牛越走越近,伏历仿若无视,再看一眼山间巨手后,他强壮的身躯占据整条小路,迈步向牵牛村行去。 就这么迎面走上去,伏历并不打算避让,对方要是撞自己,那就把他们打趴下。 不过还好,那白发青年似乎很是识趣,主动让开道路。 ...... 后方。 “哞!”水牛发出重重的鼻息。 易宁拍拍它的脑袋,微笑摇头,表示没有必要。 接着他看到大汉身后的尾巴,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化形了的虎妖? “哼!” 伏历注意到对方打量自己尾巴,不屑的哼了声,刚准备迈步,就听到身后还有脚步声传来。 他耳朵摇晃,眼中有杀意显现:“还敢跟来。” 易宁自然也听到了脚步声,但因为那边处于下坡,暂时看不到是何人,只听他们在大声密谋着什么。 “香味又消失了!不过天材地宝似乎就在这附近。” “按府城地图来看,前边有个村子,我们去村中问问。” “也不知那虎妖得手没,如果被他得手就麻烦了。” “欧阳道友,你说会不会有其他修士先行一步获得宝物?” “谁敢?这一府之地我们几人合力还不横着走!谁要获得宝物,我欧阳石必让他乖乖奉上!” 随着话音,六个脑袋一点点从坡下升起。 说最后一句话的,是一个干瘦老道士,易宁恰巧还认识,这不仙丹阁的欧阳石吗? 这时,欧阳石几人也看到坡上场景。 月娥与其他四人先是看了眼路边的一人一牛,在那男子的白发上停留片刻后,便将目光看向道路中央的虎妖。 他们将目光锁定住虎妖,皆拿出法器,目光透露出战意。 然后, 他们就发现了异样。 自家有个队友怎么在打颤? 都是修士,这天气虽说寒冷,也不至于打颤吧。 月娥几人正要询问,便听到“咚”地一声巨响。 身边老道士已经整个人跪在地上:“晚辈欧阳石见过易前辈!” 月娥五人:“???” 虎妖:“???” 易宁:“真是有缘啊,欧阳道友。” 欧阳石心中悔意剧生,我他妈最近是踩猪屎了吗,这么霉。 根据消息,前辈不是往南而去的吗?怎么自己往北走还能遇到啊! 至于自己为何立马下跪? 这还不简单?易前辈都出现了,那宝物百分之一亿被他获得了啊。 而刚才自己似乎好像也许可能,口出狂言被前辈听到了! 没听前辈着重强调[欧阳道友]几个字吗?这肯定是听到刚才的谈话,在敲打自己。 完了完了,我再使劲磕几个! 可恶!哪个当官的,修路还修泥巴地,都磕不出血!要是能活着回去,我弄死他! “欧阳道友?你怎么回事?”月娥眉头紧皱,语气有些不耐。 你他妈别强调我是欧阳道友了! 老道士泪流满面,他是真哭了,仙路太坎坷,人生太艰难! 欧阳石趁着眼泪还在,抬起头对着易宁哭得稀里哗啦:“前辈我真不知道是您获得了宝物,我这嘴贱啊!” 说完他又开始使劲扇自己巴掌。 他的队友也意识到什么,将注意力转向易宁,神识扫去却一片空白。 虎妖也停住进村的脚步,站在远处驻足观看。 易宁却不惊慌,体内还有小滩七彩池水,自保问题不大。 他看着欧阳石反应,也明白过来对方为何要来这,以及为什么要磕头了。 自己这血香居然能飘到朝阳府?以后得特别注意才是。 “起来吧。”易宁说道。 欧阳石哪敢顺杆子往上爬,还是不起,态度诚恳:“请前辈给个我将功赎过的机会!” “那你就帮我做件事吧。” “啊?” 欧阳石发现自己真的跟不上前辈的脑回路,上次是,这次也是。 要是以后还遇上,绝对不能再开空头支票了。 呸!不能遇上,一辈子也别遇上! “有个正剑山的剑修,在前边村子屠杀一村百姓,我与他打了架,他虽已死,但村子百姓却都死尽,你协助本地河伯善后吧。” 易宁说完这话,招呼水牛,开始向山外走去。 月娥等人还想阻拦,被欧阳石使劲拉了下衣袖,见到老道士疯狂摇头,他们也不算太傻,心中虽是疑惑,身子却赶忙让开道路。 易宁错身,与月娥几人点头致意,接着继续前行。 还没走几步,身前突然有一道身影出现,是那个虎妖大汉。 易宁开始有些烦了,有完没完:“你要拦我?” 虎妖大汉目光炯炯:“远处那土属法印是伱所为吗?” “是又怎样?” “请仙长收我为徒!” “不收。” 易宁都不带犹豫,直接迈过他,一人一牛,渐行渐远。 虎妖望着走远的白发男子,捏紧拳头:“我不会放弃的!” 第三十二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 易宁头戴风帽,手持行山杖,缓慢而行,在他身后跟着一只乌黄色的水牛,牛身上挂有几兜草药,竹兜随着它的动作左右摇晃。 这一路上易宁不认方向,不管时间,漫无目的。 他并不着急,偶尔躺在牛背上仰望天际,但大多都是自己步行,以双脚丈量天地。 中途遇见了人间城池便稍作歇息。 有一次他抱着尝试的心态去租家铺面,开了个中药铺,为防止被“同行”干扰,他还找得是没有仙丹阁的小城。 一番装修宣传,开业那天,易宁将铺子地面拖得反光,水牛两个牛角各顶着一张宣传木牌,嘴上还衔着“开业免费”的红幅,摇头晃脑,好不卖力。 日落月出,除了看热闹的闲人,以及与水牛嬉戏打闹的小孩外,蚂蚁都嫌药铺臭得慌,过门槛而不入。 一周下来,铺子内哈切连天,水牛也没了斗志,趴在门口摆烂。 于是,易宁的第一次创业,拿了个大大的零蛋。 关上房门,带好斗笠,他哼着烦恼歌,离开了这座小城。 驼子多见驼子,瘸子多见瘸子。 易宁这副打扮,又经常行那夜路,也遇到过一些山泽精怪、潜伏鬼魅。 遇到身上血气较重者,他就搓起一丢丢七彩池水,将其灭杀。 但其实这类很少,相反,许多精怪还挺热情,至少易宁觉得比他遇到过的修士热情。 比如, 至今他还念念不忘一位妖怪,那位妖怪请易宁吃了顿烤猪蹄,味道堪称绝美。 嗯...那只妖怪是只野猪精。 易宁问它为何吃同类,猪精自豪回答:“就是因为都是猪,我才知道它们身上哪块肉好吃,哪块肉用几成火候啊。” 这個答案让易宁愣在当场,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自家水牛很是好奇,想要尝尝白酒味道,牛舌舔上一口后,蹦得老高,灰溜溜跑向一旁小溪,让猪精露出鄙夷之色。 期间易宁询问猪精修炼功法,猪精也不藏捏,给出一门吐纳法决,说这是开窍后,记忆深处就有的东西,想来是那血脉传承吧。 那晚,易宁特意约束自己体内,已经攒了满满六滩的功德之力,喝得有些微醺,直至半夜才被野猪精的鼾声吵醒。 此时月色正好,他从竹兜中找出一张黄纸,借着月光开始认真书写。 第二日,与猪精告别,易宁将一份优化过的功法赠与猪精,然后继续前行。 不知不觉过了山峦交错的雪山,入眼景色换成一望无际的平原。 远望周千里,朝夕见平原。 已经快要入春,此地气温也不再像北境那般让人睫毛结霜。 平原上枯黄的麦苗在风中摇曳,一条河流镶嵌在其中,宛如蓝色的绸带,柔美弯曲。 天刚微亮,水牛吃着河边嫩草,易宁躺在牛背上,双手枕在脑后,嘴中叼着颗薄荷叶,仰望天空。 天空开始乌云密布,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绒布,遮盖了整个天空,将这片平原压得老低。 “哒哒哒。” 雨滴落下,打在略微枯黄的草地上,滋润万物。 恰巧此处不远,却见一竹亭,亭内隐约有两双人影,炊烟悠悠。 易宁翻身跃下牛背,戴好风帽,指着远处竹亭:“老牛走喽。” “哞~” 水牛发出一声鼻息,然后继续吃草。 易宁无奈:“亭午走喽。” 水牛抬头,眉开眼笑。 “你这就是那老鼠钻进书箱里。”易宁笑骂。 水牛歪头不解。 “老鼠钻书箱——咬文嚼字,哈哈哈。” “哞~”身后水牛摇头晃脑,毫不理会易宁的挖苦。 那日从牵牛村离去后,得知这牛还没有名字。 易宁便想要叫它“牛牛”,寓意勇敢牛牛,不怕困难。 被水牛严肃拒绝。 之后又取出“小黄”“小黑”“壮牛”等名,把水牛气得“哞哞”直叫,一路上走得像小怨妇一般。 最后易宁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牵牛村有个习俗,孩子名字取得越文艺,将来成就也越大。 按他们的想法就是,名字都是文名了,以后成个举人秀才也是有希望的吧。 于是,易宁取了首宋代诗词,《二十一日柘龙桥道中》的词语,为水牛命名。 早禾登架晚禾青,雨后官塘处处平。 山马未胡行木彴,水牛亭午卧深坑。 这诗描绘了一种宁静祥和,休闲寡淡的乡村生活状态,却也正合易宁的心愿。 这老牛前半生过得着实辛苦,易宁希望它之后能活的如诗中那般悠闲。 恰好句中有“水牛亭午”字眼,水牛的名字便一下敲定。 从那以后,易宁每叫亭午二字,水牛的牛眼就笑地眯起,开心却也来得简单。 “你这牛身太大,小亭可容不下你,在外等候吧。” 一人一牛已经走到亭下,亭午也想跟着入亭,易宁伸手在它额头来了一记板栗。 几步跨入亭中,易宁行礼:“朝阳府人士易宁,见过两位。” 亭中,此时有一男一女两人,像是夫妻,他们岁数不小,头发都有些花白,此时在亭中生火,火上熏着一块黑色的动物毛皮。 听到易宁声音,两人这才看到有人靠近,妇人看眼自家汉子,老汉立马站起:“本地村民张远山,这是俺婆姨胡小花。” “张大伯,胡大娘。”易宁说道,“我路过此地,突然下雨,便来躲躲雨,叨扰了。” 张大伯指着火上的毛皮:“这有啥叨扰的,只是我这在熏狗皮,怕你嫌晦气。” 驱邪的黑狗皮? 易宁还以为遇上了修道之人,但一番打量又不像。 对方身着农家素色棉服,脸上皱纹如沟,手上也全是老茧,一看就是经常干苦活的。 再看他们放在亭子一角的竹竿,以及裹在地上的白布,还有黑狗皮,易宁产生了好奇。 “小花,把准备好的公鸡逮来。” 张大伯喊道,而后又对易宁咧开大牙,“公子莫嫌脏,我去亭外杀鸡。” 易宁看眼亭外大雨,微笑回应:“外边雨大还是别了,大伯还是在里边操作吧,无需管我。” 这时,胡大娘已经逮了只早就捆好双脚的公鸡进来,公鸡在她手上剧烈挣扎,却被妇人捏得牢紧。 张大伯接过,拿出一把小刀,熟练地割开公鸡喉咙,鸡血飚出,汉子持着鸡,将血淋在地上,口中念念叨叨。 “此鸡不是非凡鸡,头顶大红冠,身穿花绿衣,杀血震妖邪,敬神保顺利。” 张大娘也跟着大喊:“出煞哟,打煞呀~” 第三十三章 捞尸人 亭中,夫妇二人一边转圈,一边高喊,声音宏厚。 就连远处吃草的亭午都忍不住向这边望来,易宁则安安静静站在一角,不敢出声打扰。 半刻钟后。 公鸡鲜血流完,大伯才停下动作,将鸡递给自家婆姨:“把鸡拔了毛,给公子烤来吃了。” 妇人便跑到亭子一角,开始熟练地拔拉鸡毛。 “行业规矩,得用公鸡敬神,嘿嘿。” 张大伯冲着易宁嘿嘿一笑,“河神大人收完我们敬意后,这鸡就可以吃了,公子如果不嫌弃,凑合吃些吧。” 易宁自然不会嫌弃。 “好。” 然后他问出好奇之处,“大伯您刚才那是?” “你不知道?哦,也对公子是外乡人。” 张大伯先是露出惊讶,反应过来后,便开始给易宁耐心解释。 几番言语,易宁也明白了他们这是干嘛。 原来,张大伯来自附近的一个村落,村落中家家户户,祖祖辈辈都在从事一种行当。 ——捞尸。 张大伯自然也不例外,自打成年起,就随父亲学习捞尸,如今已有四十多年。 捞尸人就是外人对他们的称呼。 这个行业报酬也算不错,每月接个两三单,就够一家人吃喝,相比很多人家,已算不错。 可与之相等的,是捞尸人极高的危险度,以及旁人嫌弃的目光。 张大伯见易宁表情并未发生变化,有些惊讶:“一般人听到俺们职业,都会避讳一二,公子居然不觉晦气?” “替死者家属完成遗愿,让死去之人能入土为安,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有何避讳?” “如果我家崽儿也能像公子这般想就好了。” “令郎不愿做这行业?”易宁听出大伯的言外之意。 “说着这事就来气,咱村祖上规定阴水命的人,必须从事这個行业,可我家娃儿倒好,宁死不从,非要去当捕快,又不知道学别人收红包,就靠一点官粮,日子那个苦嘞,依我看,他早晚要饿死在外面。” 张大伯一说起自家孩子就开始抱怨,但易宁可以看出,老汉对孩子很是想念。 这时,胡大娘拧着拔过毛的公鸡走来,听到两人聊的话题,对着汉子骂骂咧咧:“咱孩子廉洁还不好?学你这瓜娃子,每天下河,哪天被水鬼逮走都不知道。” 张大伯还嘴,可这事胡大娘哪肯退让,两人争了半天,最后老汉抱怨“给我点面子,有外人在呢”,大娘才停止争吵。 夫妇二人每一句都是针锋相对,可每一句都是对孩子浓浓的爱。 易宁只是嘴角带笑,烤着鸡肉,肉用油脂炸出,与亭外雨声交相辉映。 “哒哒哒。” 这雨没下多久,一炷香后,亭外的雨渐渐停歇。 看见雨停,张大伯夫妇收拾起捞尸装备,向河边走去。 易宁也是跟着,一是好奇古代捞尸,二是防止万一。 他可是知道这世间真有鬼怪的,易宁吃了别人的鸡,就得替老伯护着一二。 张大伯也没拒绝,只是提醒说公子到时别被吓着。 这次他们接的活是打捞两个溺水的孩子。 老汉念叨着祖传口诀:“小河找汇流,堰塘找池中。” 沿河一路往下行走。 并没有走多久,他们就来到一处河流交汇之地,此处因两河合并的原因,水流显得更加凶猛。 “一路上,岸边都没有发现孩子尸体,那么很可能被冲到这了。”张大伯站在岸边,说出判断,并指挥自家婆姨准备工具。 易宁询问:“孩子的家人呢?” 张大伯:“不能来,淹死的人捞起后,不能第一时间见到亲人,不然会舍不得离开人间。” “还有这个说法?”易宁啧啧称奇。 “祖上传下的话,得遵守,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老汉脱去棉服,露出黝黑的皮肤,即便年岁已高,他浑身肌肉依旧轮廓明显,可见平时经常训练。 在大娘的帮助下,他将麻绳套在腰间,手持一把铁钩,铁钩顶端用黑狗皮裹着。 一番准备,确认无误后,汉子“噗通”一声跳入河中,一个摆子,人便浅入河底不见踪影。 易宁并没有说什么,他刚才以呼吸法入定,细心感受过了,附近并没有什么污秽之气,也就没那水鬼。 并且,因为河水清澈,易宁视力又好,他目光透过河水,已经隐约看到一只泡得发白的手臂。 “哞。”亭午发出鼻息,询问要不要帮忙,它水性可不是一般的好。 易宁拍拍它脑袋,示意安静等待。 这老汉不愧是以此为生的,沉在水里过了许久,才重新露出脑袋。 张大娘见他起来,拖动麻绳,将其拉到岸上:“老张,怎么样?” “还没发现,再找找。”老汉回应。 “张大伯,你要不去那边看看。”易宁指着河中一处。 老汉看了眼易宁所指之处,好奇询问:“那里确实是我下个目标地,公子也懂水流之道?” “我视力比较好。”易宁回答。 老汉摇摇头,以为对方开玩笑,站在岸上调整好呼吸后,又扎入水中,溅起水花无数。 这一次下去时间比之前还要长。 突然张大娘注意到手中麻绳颤抖,立马用力外拉。 易宁也上前帮忙,随着他们的用力,张大伯被扯了上来,在他怀中还抱着个孩童尸体。 他上岸后,将尸体平躺放好,之后才开始整理自己身上的皮肤残渣。 尸体因为泡水太久,已经发白,皮肤松弛,有难闻的尸臭味滚滚而来,只是随着易宁的靠近,这些气味竟消失无踪。 张大伯也注意到臭味消失,但却没发现是易宁原因导致的,他表情凝重:“水底还有个娃,但是救不得喽。” “为何?”易宁询问。 胡大娘也跟着问道:“是遇到三忌了?” “嗯。”汉子拧干衣服的水痕,看着水面,表情带着心疼与自责。 “什么是三大忌?”易宁不解,他刚才又打探了下河水,确定并没有什么妖邪才对。 “我们这行有三忌,也就是三不捞。” 老汉回答,“自杀者不捞,打捞三次后还救不起的不捞,尸体直立于水中的不捞。” 他指着水面继续补充:“那孩子便是第三种。” 第三十四章 把酒临风 这天气也是怪哉,易宁与张大伯一行才刚回亭子,雨便又下了下来。 此时,他们夫妇二人在亭中处理工具以及孩子尸体。 而易宁找个借口,重新回到了之前打捞孩童尸体的河边。 因为, 河中还有一具尸体,一具直立在河中,张大伯这等专业捞尸人也不敢打捞的尸体。 河水湍急,翻滚起白色浪花。 “此地可有河神水伯?”易宁站在岸边高声呼喊。 刚才听张大伯的意思,这种立在水中的尸体,就如同插在香炉里的香蜡,是有主之物,属于河神,这也是他们不敢打捞的原因。 “此地可有河神水伯?”易宁运起一丝功德之力继续呼喊。 可除了哗啦啦的流水声,并没有其他异常回应。 又等上片刻,还是没有反应后,易宁拍拍亭午。 “哞~” 亭午心领神会,“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它现在虽无妖力与神源,但因为功德之力温养的缘故,体力等方面不输以前。 亭午整个牛身没入河中,只留一颗脑袋昂在水面,四肢摆动,速度飞快,待来到那孩童尸体处,牛身一个下潜,向河底沉去。 易宁站在岸上等待,有一抹气机连接小天地,如果发生异样,他好第一时间出手。 好在一切顺利。 不过片刻,亭午就驮着一具泡烂了的尸体上来,尸臭味被牛身的清香抵消,只是泡得有些难看了。 “可怜。” 易宁询问,“河中可有异样?” “哞~” 亭午摇着牛头,表示一切正常,并无异样。 易宁又静静等待了一刻钟,确认无人后,他才带着亭午,返回亭中。 当张大伯夫妇看到亭午身上的尸体时,嘴巴张的老大。 “路过时,这具尸体刚好被冲到岸边,我就顺便捡回。”易宁不太好去解释神怪奇异,只得撒了個谎。 老汉夫妇二人听得啧啧称奇,而后冒雨跑到河边跪拜,感谢河神大人。 在他们看来,陷入河中的尸体,能被刮到岸上,定是河神开恩。 当他们重新返回时,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刚才夫妇二人还在琢磨怎么与雇主交代,现在尸体打捞上来,那就不用被骂了。 至于这具尸体打捞的报酬,夫妇二人想都没想便要让与易宁。 易宁自然拒绝,对他来说,金银之物够吃喝即可。 张大伯拗不过,便提出请易宁回家吃饭,易宁欣然同意。 与此同时, 河流下游某处,正有一场战斗刚刚结束。 昂蟹瘫软在地,他看着身前俯视自己的虎妖,心神剧震。 昂蟹非常惊讶,自己身为江神娘娘的左膀右臂,在这方圆百里也算是高手了,没想到在这虎妖手下,连三个回合都撑不住。 “师尊不喜杀孽,我这次饶你一命,再敢带着敌意靠近,我必杀你。”虎妖说完,一个纵跳消失在平原之上。 昂蟹拳头都捏紧了,我这叫敌意?这河流作为清源江分支,自然属于他们的管辖范围。 自家领地河域有异动,身为蟹将的他过来查看一二,就叫有敌意是吧。 他感觉自己这顿打挨得好不值当。 “不过,按这虎妖之言,他的师尊必是中五境的大修士,而且是那种不喜杀孽的正道人士。” 昂蟹分析出这些信息后,眼中有精光爆闪,“如今麦岳府陷入危机,娘娘每天困在那边愁眉不展,如果这时能多出个中五境的大修士帮忙,情况定会好转!” 蟹将强忍着伤痛,爬起身潜入河中。 一路上,他越想越激动,心中不断幻想,要是那虎妖的师尊,是中五境后面的两境,金丹或者元婴境大能,就更好了。 ...... 张大伯居住的村子人口并不多。 太阳还未落下,月亮便已升起,村里居民大都忙碌了一天,这会一家人围在小院内吃着晚饭,偷得余生半日闲。 小桥流水,古树老屋,炊烟袅袅。 易宁坐在张大伯家的院子内眺望远方,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一盘清蒸鲈鱼,两盘素菜,几碟花生,一壶烈酒,人生美好。 穷有穷的活法,有些时候,反而是这清贫人家的日子,过得更加踏实。 “公子尝尝这鲈鱼,不要客气,就当自家。” “公子我这酒有些烈,可喝得习惯?” 胡大娘给易宁夹菜,张大伯为易宁敬酒,而易宁则连声夸好,笑着回敬。 “汪!” “哞~” 有黄狗被拴在院内,亭午保持着狗链极限长度,不断挑逗,引起狗叫无数。 酒过三巡。 张大伯皱纹丛生的老脸喝得通红:“公子...嗝...接下来会去哪里?” “漫无目的,随意走走,附近听说有一府城,想去看看。”易宁磕着花生米。 “嗝...可是那...麦岳府?” “应该是吧,我也不太熟悉。” “......” 张大伯望着远方,眼中露出浓浓的想念。 易宁注意到老汉的表情,问道:“大伯可有需要我帮忙的?” “额...我...”张大伯磨磨唧唧半天却开不了口,他觉得还欠着对方人情,不好意思再提其他要求。 而胡大娘在一旁有些忍不住了,说出请求。 易宁听完:“这有何难,举手之劳。” 原来, 二老孩子在府城当差,每年过年都会回家,可今年却不知为何,只是寄封家书,说有要事不回来了。 想起自家娃娃每年都会说的那句,“孩儿每年都盼着这顿酸菜饺子,还是娘亲包的地道。” 二老既担心,又心疼,得知易宁要去府城,便想让他帮忙带些饺子过去。 如此小事,易宁怎会拒绝。 ...... 子时。 今夜星辰被乌云遮住,可能是要入春了,天空又飘起毛毛雨。 易宁并没有睡觉,他坐在一颗果树上,遥望远方。 远方的小巷中,胡大娘顶着细雨,一家家扣响柴门。 “周二姐,我家酸菜用完了,你家有多的吗?借我一些。” “狗娃儿,你家大人在吗?我借点酸菜。” “你家还有酸菜吗?......” 小屋厨房内,烛光点点,张大伯按压着一团面粉,他动作轻柔,生怕吵到家中的客人。 父母的爱如那春雨,润物细无声。 第三十五章 未来计划 小雨绵绵,下了一整夜,直至一抹朝阳升起,才得以停息。 树叶挂着一颗颗晶莹的雨珠,略感清冷的阳光洒在上面,波光粼粼。 石板路的官道上,易宁再次检查亭午身上的竹兜,确认那连夜包好的饺子并未压坏后,才继续前行。 此行之地,麦岳府。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易宁负手慢慢行走,整理着未来计划。 自从看到天道残缺,人间百姓看不起病后,创建医家便是易宁的主方向。 如今对这个世界的情况一点点了解,他的计划也随之清晰。 易宁不再漫无目的四处走动,他心中有了方案计划,行动方向渐渐明确。 易宁要的医家之道,不是诸子百家那种,只有特殊人群才能修炼,才能运用的道。 他想要传播的是,天下所有百姓所有普通人,也能利用的医道。 而想要达到这个目的,有一个问题必须要解决。 那就是改变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思想。 让天下人知道中医是有用的,长在山间的药草是可以救命的。 只有这样,医道传播才会迅速,才会如燎原之火,席卷天下。 至于现在局面,从易宁在小城开铺子便能看出,百姓根本不买账。 这也是他现在并不着急收徒,传播医道的原因。 他易宁开的药铺百姓都不买账,还幻想徒弟能成功吗? 那么,想要改变人们无数年积累的老旧思想,易宁如今有两個方案。 第一个方案有些暴力,但却非常高效,也是他目前准备实践的方案。 传播医学必然会受阻,可能会被朝廷限制,可能会被诸子百家封杀。 但是,如果自己成为天下最强者呢,将那所谓的佛道儒三圣都打趴在地。 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 到那个时候,易宁说的话,就会成为圣典,他想传播医道,必然非常迅速,非常直接。 这个想法的底气来源于天道,来源于七彩池水。 这么久以来,除开第一次的“交易”,易宁消耗池水最多的一次,也不过十滩池水,而那次他唤出了轮回。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等级的力量,目前遇到过的最强者,也不过是那个一招秒掉的剑修罢了。 所以,要实践第一个方案,需要做两件事。 一,知晓这方世界顶尖强者的战力,如果有条件,能了解到佛道儒三圣的实力最好。 二,积攒功德池水,根据三圣实力,准备小天地池水的存蓄量。 “呼。” 确定好未来方向后,易宁呼出一口浊气,他从竹兜内扯下一叶薄荷,放在嘴唇上,舌尖感触到一抹清凉,他的嘴角又重新挂起笑意。 至于第二个方案,目前是备用方案,易宁没做细想。 因为这个方案属于釜底抽薪之法,目前难度太大,时间太久,意外太多。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的脸上,易宁翻身上牛:“亭午走喽~” “哞!”亭午后腿蹬地,正要开跑。 “等等。” 易宁回头望了眼身后山林,眉头微皱,“先解决一件事。” ...... 不远处的一座小山。 原本生机盎然的山腰上,此时尸横遍野,树木倾倒。 十多个男子倒在血泊中,他们武器掉在一旁,早已死的不能再死。 “哼。” 伏历踢飞一个挡在路上的尸体,向山下走去。 突然他停住脚步,看到山下官道上,有位骑牛男子。 伏历身形一闪,便来到易宁面前:“师尊!” 易宁看了眼他身上的血迹:“我不是你师尊。” 伏历妖力散开,将血珠抖落,却不改口:“山上都是谋财害命的山贼,他们本来准备袭击师尊,我才出手的。” “我没说你杀的不对,相反,非常对。” 易宁依旧摇头,“我可以帮你优化功法。” 伏历闻言,咧开大嘴,独眼中有兴奋的光芒闪烁。 “但是!” 可易宁的话随之而来,“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并且以后也别在他人面前,说是我帮你优化的法术。” 伏历摇头,收起笑容沉声说道:“我要拜你为师!” “我教不了伱。” “因为我是妖?” “不是。” “那为什么?” “我教不了你。” “因为我是妖?” “......” 易宁拍拍亭午,亭午转身继续向麦岳城行去,“反正你别跟着我了,我不收徒。” 一人一牛渐渐远去。 伏历驻足许久,目光渐渐变得坚定:“按师尊的修为,想甩开我轻而易举,却一路漫步前行,这是考验我的毅力,而毅力,我伏历从来不缺!” ...... 麦岳府,位于大乾国中北部,起到了链接北境与京城的枢纽作用。 历来是朝中重地,商贾聚会之所,传闻佛道儒三家圣人,也在此处呆过一段时间。 因此冷清永远不属于这里。 只是最近这麦岳府情况有些特殊。 一个月前,有数道法光飞掠而至,城墙上的儒家法阵开始升起,如一个光幕大碗将整座府城盖住。 接着便是城主府发出的各项命令。 最主要的有三条。 封城,不许进不许出! 宵禁,太阳落山之前必须回家! 且,所有人家必须前往仙丹阁领取符箓一张,贴于门前。 麦岳府,城主府中。 有四人坐于议事大厅中,场面安静,气氛凝重。 一个身穿儒袍的男子坐在主位,在他腰间还挂着一枚无事牌。 木牌一面刻着[苦舟书院],一面刻着[温故而知新]。 这是一位儒家君子,中五境第四阶段,金丹境强者。 儒袍男子对着一个身披金甲的老者询问:“城隍,情况如何?” 麦岳府的城隍爷摇摇头,表情凝重:“轮回路外围的窟窿虽有减小,但魑魅魍魉的涌出,还是不会停歇。” “如今府城就我们四位中五境,人手不够,今晚还得麻烦稼轩兄斩邪了。”儒生闻言,转头对着一名闭目养神的男子行礼。 这位男子腰间别着一把长刀,脸庞消瘦,但却棱角分明。 他睁开眼眸,眼中闪过浓浓的杀伐之气:“我身为兵家修士,此事于我理所应当。” 就在这时, 现场唯一女子,手上捏着枚传音符说道: “听我江中蟹将说,附近又来了位中五境修士,且应该是仁厚之人,嗯......不知道具体外貌。” ———————— 新的一周,感谢各位追读! 第三十六章 轮回阵点 城主府内,江神娘娘将得到的信息娓娓道来。 听她说完,儒家君子叹息一声:“哎,有些可惜了。” 他们一开始期待值拉得太高,结果这个新出现的中五境,一不知长相,二不晓境界。 最可惜的是,这人很有可能只是路过,还不一定会来麦岳城,而现在时间过去这么久,再去寻找,如何能找到。 “不管如何,这勉强算个好消息,万一呢。”城隍爷见气氛压抑,开口说道。 这里面几人,只有他是麦岳府本地修士,对于城中状况他最是关心。 比如境界最高的那位儒家君子,是苦舟书院派来的,而江神娘娘柳江烟是朝廷派来的。 至于那个名叫辛稼轩的兵家修士,则是刚好路过此地,拔刀相助的义士。 一個大乾国中五境也就那么多,能在这短时间内集齐四位,已是不易。 “在最近几日的征调下,下五境修士倒来了十多个,但现在最主要还是需要洞府境以上的力量。” 儒家君子揉搓着下巴,结束话题,“不管如何,最近多加注意入城修士。” 而后,柳江烟问出大家最关心的问题:“此处轮回阵点崩碎的情况,已经报上去半月了,不知白玉京与文庙的上五境前辈多久能到?” 此言一出,城隍和辛稼轩也都抬起头,看向儒家君子。 自古以来,佛道儒三大巨头各司其职。 道家白玉京出世,负责威慑天下修士,窥视天地变化; 儒家文庙入世,负责管理各大王朝气运,人道兴亡; 而佛家的菩弥圣山,则游离两者之间。 至于,轮回阵乃是两百年前,佛道儒三家圣人合力打造的大阵,大阵的阵点遍布天下各个国家。 而麦岳府便是其中一处,前段时间此处阵点无故破碎,如此大事城隍第一时间就报到朝廷。 可等了半月之久,依旧未见上五境大能到来。 “我也不清楚,如今我并未接到消息。” 儒士抚摸着腰间无事牌,望向文庙方向,他亦是希望有大能者前来。 上五境这三个字,分量太重。 哪怕是大乾国国师,哪怕是苦舟书院的山长,也不过是元婴境罢了,距离上五境看似只差一境,但实则如同天壑。 一旦有上五境修士加入,如今困境,迎刃而解。 ...... 两日后,黄昏时分。 红日沉入西山,麦岳城斑驳的城墙外,人声鼎沸。 古旧的官道连接城门,在官道两旁,一个个简易竹棚相互挨着。 竹棚下,有一名名百姓或蹲或站,不一而足,他们有些烧着晚饭,有些揣手聊天,城外就像菜市场一般热闹。 “都半个月了,怎么还不放进?” “到底要等多久啊,我只是出城砍些材火,现在家都不让回了。” “别问了,安静等待吧,我家老爷用金子打点开路,都进不去城。” 这些人里也不乏有钱人,想偷偷给官兵塞些钱财,让他们当那睁眼瞎。 只是奇怪,以前见钱眼开的官兵们,这次不仅不收,还将送钱之人暴打一顿。 就在这时,有位百姓指着城门口,一脸惊奇:“快看!有个矮冬瓜去城门口找死了!” 此言一出,城外所有人都停下手上动作,向着城门望去。 只见一个拄着拐杖的矮小老者慢悠悠来到城墙之下,与守城士兵说着什么。 看热闹的百姓都已经脑补到,老人被乱箭赶回场景了。 结果却见老人伸出手臂,手掌摊开,一团烈火在其手上生成。 “是仙师!”百姓们异口同声。 “咯咯。”城门被官兵们打开一条缝隙,老人收起手上火焰,缓步进入城内。 不一会,城门重新关闭,官兵们继续恢复铁面无私状,而城外老百姓们则开始激烈议论。 “这是最近第几个仙人了!?” “果然只有仙师可以进城,要我是仙人就好了。” “就你这模样,哪有刚才那位老先生缥缈出尘?” 人的眼睛,总是会自动美化那些高不可攀的事物。 他们都没意识到,现在众人口中缥缈出尘的仙人,在之前还被他们称为矮冬瓜。 突然, 又有人发出惊疑声,他指着官道上的骑牛男子喊道:“大家快看!又有人过去了!” “不会又是仙师吧?” “不......不可能吧。” 嘴上说着不可能,但是这次,大家都谨言慎行,不敢给道上之人取外号。 听说仙人听力超绝,万一真是仙师,还是记仇的那种,可就惹上大麻烦了。 城门外的官道上。 易宁将酒葫重新挂回腰间,而后从亭午身上跳下。 百姓所言,他自然全听清了,并且听了很久。 这麦岳城如今情况,易宁也算是从他们交谈中,知晓个大概情况。 “封城,且只允许修士进入吗?” 易宁慢步向城门口走去,他在思考要不要入城。 前些日子制定计划后,易宁的打算是在了解天下顶尖战力之前,能不暴露自己实力,就不暴露。 自己目前积累的池水还不足以应对持久战,而且要是功德之力不足以应对顶尖强者,那玩笑就开大了,怕是要被活剥研究吧。 当然,这不代表他就要苟起来,如果遇上丧尽天良之辈,易宁也不介意装一下常规修士。 这一路上,他也大致摸索出消耗池水数量与法术威力的比例。 比如易宁如今能牵引起最小的量,便是一滴池水,击出后,大概能打出牵牛村那剑修一剑的威力。 这一点他挺不满意的,不是嫌威力小,反而觉得杀伤力太大了。 这导致易宁想教训一些罪不至死的土匪流氓,都不好下手。 心中思考着事情,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城墙之下。 “来者何人,可是仙师?”城墙上,一位官兵中气十足。 “我是本地衙役张成麟的亲戚,给他带些饺子过来,这位士官可否帮忙转交?” 易宁还是决定不入城,这般封城,城内定然是出现了什么状况。 只是目前看来,城内并无血光之气,百姓应当无事,他就懒得进去蹚浑水。 士兵没有马上回答,似乎是在与旁人交谈。 过了会,那士兵才重新喊道:“张成麟我们并不认识,最近封城,你且去城外等候吧。” 果然,不暴露实力根本进不去... 易宁也不气馁,带着亭午向官道两旁的竹棚走去。 答应别人的事情自然是要完成的,只是今日天色已晚,要入城也是明日再入,不如趁这时间去城外与百姓唠唠嗑,了解下风土人情。 城外百姓见骑牛之人倒回,这让那些准备膜拜仙家手段的人们很是失望,发出嘘声。 也是这时,太阳完全落入地平线。 黑夜渐渐袭来,有“呼呼”风声自城内响起。 声音很大,但百姓却仿若未闻,继续干着自己的事情。 竹棚前,易宁却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向城内,眉头已经皱成“川”字。 府城内突然爆发出的气息,他太熟悉了。 这是轮回路的气息! 第三十七章 悄然入城 看热闹不嫌事大,古今如此。 竹棚下的百姓们看着易宁愣在原地,有人便开始起哄。 “这位老哥,这群官兵实在可恶,我要是你,我就直接去敲城门,烦死他们。” “对对对,他们敢下楼打你,你就往咱这边跑。” “王二麻子,你是不是吃饱没事做了?” 一个汉子看不下去,一巴掌拍在自家弟弟后脑,而后向易宁道歉,“家弟顽皮,公子莫要怪罪。” 易宁摆摆手,表示无妨,接着却抬腿重新向城门行去。 汉子以为易宁年轻气盛,受不得激将法,赶忙拉住他的手臂:“我弟弟开玩笑的,老哥你别真去,那些官兵可不是大善人。” “感谢这位大哥好意。” 易宁冲汉子微笑点头,接着继续前行,他边走边说,“请放心,我其实也算仙人。” “他是仙人?” 周围百姓重复着这句话,而后发出哄堂大笑。 “仙人来和我们打挤,哈哈哈。” “娃儿,你千万不能学这种人,死要面子,等下过去看他怎么圆。” “这人也太能吹牛了。” 有人发笑,却也有人将信将疑,比如那位好心的汉子,他回忆着易宁的眼神,嘴中喃喃:“有可能吗?” 城门口。 守城士兵见易宁重新返回,开始有些不耐:“伱还回来作甚?” 易宁回答:“我是仙师,准备入城。” “???”几个士兵对望一眼,皆是不解。 换以往,他们肯定要嘲讽一番,但如今是非常时刻,城主府的命令让他们不敢有任何儿戏。 因此有士兵喊道:“可有证明?” 易宁点头,然后所有人都觉得天亮了,并且在这晚冬季节,他们感觉有些热...不对,很热! 仿佛瞬间从冬季来到酷暑,一颗颗汗水从他们脸上滑落。 楼下易宁手掌中有火球跳动,楼上士兵瞠目结舌。 从未修过仙的士兵不懂,为何同样是火球,大小也差不多,这颗火球要比之前老者那颗猛烈那么多。 仅仅只是注视一眼,士兵觉得自己眼睛都快被亮瞎了。 这个仙师是把太阳召唤过来了吗? 不要太离谱! “可以了吗?”易宁开口。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一個士兵高呼:“快给仙师打开城门!” 城门被士兵打开,易宁也收起凝火诀,带着亭午走入城中,消失不见。 城外竹棚此时依旧鸦雀无声,百姓们擦着额头的汗水,互相对视,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特别是一开始出言不逊的几个人,他们瘫坐在地,有一人甚至还被吓得大小便失禁。 王二麻子抱住自家哥哥大腿:“哥哥,仙师对你印象好,要是他回来问罪,你得救我啊!” “啊?...啊!”汉子惊讶程度并不比其他人少多少,他觉得自己脑袋有些宕机。 汉子看着自己手掌,刚才就是这只手,拉了下仙师的袍子。 他突然觉得这双干了一辈子粗活的手,有些金贵了。 “这是...什么...级别的仙师?” 城楼上,一个士兵此时嘴唇还在打颤。 他的同伴正要回答,突然一道蓝光闪现,光芒消散后,有个身材修长,面色冷艳的女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参见江神娘娘!” 待看清来人后,所有士兵全部匍匐在地,不敢再多看一眼。 这位江神娘娘每周都会来此,检查入城修士名单,每当这个时候,所有士兵又激动又畏惧。 江神柳江烟眯着眼,打量附近天地灵气,过了半响她才开口问道:“刚才有人在此处施展火法?” “回禀娘娘,之前是有两位修士施法。” “两位?” “对的,一前一后两人,应该不认识。” “你描述下两人施法的场景。” “前者是个老头......” 守城士兵趴在地上,开始讲述之前发生的事情。 说完那持杖老头后,柳江烟只是摇摇头:“不是这人,后面之人着重讲述。” 士兵又开始讲述后面骑牛之人。 “白袍,年轻人,带着只水牛...” 柳江烟听后,喃喃自语,“随手祭出的火球能让天地灵气退散,定是中五境道友无疑了!是河边那位?” 这位江神娘娘越是分析,表情就越兴奋。 她先是拿出传信符询问城隍,得到答案后,一个挪移便来到城主府。 此时府中,只有儒家君子一人,正提笔写着什么。 “刚才我感知到城外灵气波动剧烈,出什么事了?”儒士一边书写,一边询问。 柳江烟压抑不住兴奋嘴角,说道:“有位中五境修士,最少是观海境,刚才入城了!” 儒士眼眸一亮,停下手上动作:“河边那位?” “很有可能。” “人呢?” “入城后便不见了,也没去城隍那边报告,所以我才来这边找你。” 柳江烟接着又将来人特征描绘出来。 儒士听后,从怀中拿出一枚印章,印章底部刻着“号令麦岳”四字 ——这是集一府气运的府印! 只见儒士将印章举在胸前,浩然气飘散,灌入府印当中,印章迅速旋转,儒士闭目,心神附在印章之上。 这一刻他如同与这座府城合道,在这麦岳府,他的战力要再加半境! 在府运加持下,儒士以半步元婴的神识扫视四方。 整个城内景象被他一览无余。 已是夜宵时分,城内百姓谨遵命令,家家户户紧闭房门,街道上冷冷清清,就连乞丐也被集中管理。 几队手持法器的修士在府城中巡逻,这是负责打杀漏网鬼魅的下五境修士。 城中有两处裂开的土地,幽光闪烁自地底冒出,照得附近阴气滚滚。 两处裂口分别有一人看守,是城隍与辛稼轩,他俩都在闭目养神,等待亥时来临,等待幽光最强烈的时刻。 儒士还看到了刚入城的矮小老者,却唯独没有发现柳江烟所说的白袍男子。 又扫视一圈,确认无果后,儒士停下法力输送。 “他在哪?”柳江烟很是急切。 儒士摆摆头,语气低沉:“没发现。” “怎么可能,那人还带了只牛,这么大的目标居然找不到?” 这话说完,柳江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儒士。 儒士点头,说出猜想。 “有可能是对方入城后便悄然出城,但这概率很低,最大的可能是他境界比我高。” “元婴?” “是的,甚至还可以大胆点......” 最后一句话儒士没有说出口,但从他的眼神便能明白什么,那便是, ——上五境! 第三十八章 金芒开天 戌时。 麦岳城,夜深人静。 家家户户柴门紧锁,老旧发黄的窗纸将烛光留在屋内,不给外边街道一点施舍。 有时窗外会响起奇怪的声音,但百姓们谨遵城主府命令,不看,不听,不开门,半月下来倒也习惯了。 月亮藏进云层之中,就连平时街道两旁,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虫鸣也停止喧嚣。 “噔噔噔...” 易宁带着亭午走在麦岳城中,安静的街道让他脚步更加清晰。 此时易宁没了往日的闲适,他眉头紧锁,从入城后就没松开过。 可能是儒家大阵的隔绝,之前在外边他感知还不算多么清晰。 此时已入城中,轮回路中滚滚阴气扑面而来,都不需要易宁施法探查。 化身天道,亲自召唤出轮回路的他很清楚,轮回路虽与阳间相辅相成,互相缠绕,但这阴气是不应该外泄到阳间的。 而如今外泄的后果看似不明显,但时间久了,便会对当地百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比如阳气缺失,比如精神失常。 最让易宁心情忧郁的是,他有种感觉,这次轮回路气息扩散,与自己那次击穿三圣法阵有关。 “信息量太少,好心办坏事,以后做事得谨言慎行。” 不管是不是他导致的,易宁都将谨言慎行刻在心中。 而如今要做的事,就是确定如今麦岳城具体情况。 现在他的感应中,城中有两处区域阴气最重,易宁认准一处,穿梭在街道中。 就这般前行,穿街走巷。 半柱香后。 当易宁来到一处巷弄时,突然感到阴风阵阵,也听到了交谈之声。 “你们还要多久?我们快拖不住了!” “马上!再坚持一下,这位法家修士,你不用护着我,过去帮忙。” “好,那你这边?” “很快就好!” 人声消失,但打斗声却更加激烈。 易宁走出小巷,站在巷子拐角,也看到了前方景象。 一处街道上,有四名修士正包围着一只半透明物体。 这个物体浮在半空,左右摇曳,在它身上,浓郁的阴气四散飘荡。 它气息有些像鬼魂,但却没有人型,和之前见到的野鬼天差地别。 不说有神智的王二狗,就是怨鬼陈采儿在没清醒之前,也是有情欲的,比如暴躁,比如恨意。 而这个鬼魂,易宁在它身上感觉不到任何七情六欲。 “还要多久!”一名赤裸着上身的武夫喝道,他身上武夫精气,正被鬼魂一点点侵蚀。 “这官家的钱真难赚啊。”在武夫身旁,有個持着律书的女子,一边抱怨,一边将法力浸入律书之中。 文字从书内飞出,在鬼魂身边形成文字囚笼,这是法家修士的“规矩”之道。 鬼魂被规矩限制,在原地漂浮打转,它没有攻击性,但无意识的阴气散出,却让文字囚笼越来越暗。 武夫休息片刻,又准备顶上去时。 在远处,认真写字一直没说话的书生大喝:“诗成!” 他的三名队友都是眼前一亮。 易宁也跟着望去,只见书生脚下正有一排文字,文字散发出柔和的浩然正气。 [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红光,动摇承之。] 文字从青石砖上飞起,飘向空中,文字化为日光,将鬼魂身躯洞穿,滚滚白烟飘起,随着白烟的流逝,鬼魂一点点消散于天地间。 空中的文字也失去神韵,被风一吹,无影无踪,整个街道回归黑暗。 法家女子神识扫荡一圈,确认没有异样后,指挥道:“夜晚还长,留一个人看着,其他人原地调息。” 他们四人聚在一起,一名出力较少的中年武夫负责守护,其他人开始静坐调息。 易宁也准备退回巷弄,继续朝阴气最浓郁之处行去。 突然, 他停下迈开的腿,转头重新看向街道。 街道上有阴风吹拂,那四人也是反应迅速,立马停止打坐,站起身来,手捏法决严阵以待。 也就这时,又是一个鬼魂飘出,但明显要凝练一些的家伙。 “还躲着一只茫魂!” 法家修士手上律书光芒闪烁,文字囚笼再次飞出,他语气惊慌,“这只身躯已经凝实,我们挡不住,快跑!” 根本不需要他指挥,两名武夫看到茫魂的那一刻,已经运起精气,逃之夭夭。 而那只茫魂果然要更加厉害,囚笼被他轻轻一碰便支离破碎。 书生怒喝:“该死!那四位中五境大修士在干嘛?怎么漏了这么一个大家伙!” “别想这么多了,快跑!”法家修士垂促道。 “那这附近的百姓......” 书生眼中闪过挣扎,他清楚如果没人约束茫魂,其阴气影响下,会对那些凡人造成何种影响。 “及时通知城主府才是关键!”法家修士也不再劝说,甩下这句话后,身形飞掠,消失在黑夜之中。 书生咬咬牙,最后还是决定离去,他只是下五境,根本对付不了这种身躯凝实了的茫魂,即使对方没有神智。 书生脚尖一点,浩然气拖着他落在房顶,书生回头最后望了眼茫魂,便要离开。 然后, 他惊疑出声,因为视野一角好似瞥到了个白衣男子:“怎么街上还有人?” 书生张嘴高呼,示意那人快走:“快......” 话未说完,整个人已呆住。 就在那一刹那,有一道璀璨凌厉的金色光芒,从巷弄角落爆发而出。 金光如一把通天绝地的光剑,划过街角,穿透茫魂,而后直通天际! 它去势不减,冲天而起,捅入遮天蔽日的乌云当中,而后势如破竹,划开一线天幕,有圆月露出,月光重新洒下。 整个麦岳城似乎都因此明亮了几分。 从人间看去,这方天幕,如一只睁开的眼帘,明月便是其眼珠。 “这......” 书生如一根木头站在屋顶,博览群书的他,一时间不知用什么语言来描述这般神迹。 “好像用力过猛了...”易宁拍拍亭午,悄然离去。 ————————————— ps:血亏一天,我走路上码字,写的太激动,手机屏幕摔坏了! 第三十九章 游必有方 鸡鸣,日出。 古墙,旧街。 百姓们穿戴整齐,打开自家房门,开始新的一天,每当遇到熟人,就会讨论昨晚窗外发生的各种动静。 他们从封城前几日的惊慌,到如今的习以为常,甚至将此当做谈资。 百姓们都没看到过窗外景象,却一个比一个描绘的清楚。 有说屋外有十条腿的狗,有说看见自家柳树站起身来,四处乱跑,反正越吹越离奇,只差自己上场。 城主府中。 “所以,昨晚轮回裂口的阴气稍弱,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吗?” 辛稼轩目光凌冽,经过一晚的战斗,他身上兵家杀气还未退散。 儒家君子习惯性地把玩腰间木牌,点头回应:“按文庙提供的书籍记载来分析,的确如此。” “那阴气爆发多久到来?” “不知道,可能一两日,可能十多日。” “会出现什么级别的茫魂?” “也不知道,轮回路涉及的天道规则太高,天下能探索清楚的,又有几人。” 所有人陷入沉默。 按理说三圣打造的阵法,几千年也不会出问题,可为何才两百年,轮回阵点就破碎了呢? 为何偏偏是他们这处阵点? 而坏消息不止这些。 儒家君子并不打算隐瞒,他的话如同雪上加霜。 “书院的信件回来了,那边明确表示,上五境的支援还需等待一周。” 说到这,他看向辛稼轩:“稼轩兄你只是过客,我说不出让你离去的违心话,只能保证城中事了,你第一次提出的请求,我必亲自帮你向文庙转达。” “好。”辛稼轩拱手,并没有多说什么,继续闭目调息。 此时城主府的气氛已经凝结到了冰点。 未知是最危险的事情,这对于修士也不例外。 “昨夜出手之人可有情报?”城隍爷突然想到什么,语速急切。 他昨晚虽然在裂口处战斗,但那抹金属性法印,实在太过气势浩大,想不注意都难。 事后,他们赶到现场,即便隔了几个时辰,依旧能感受到那记法印的凌厉气息。 儒生点头:“有些线索,柳娘娘,你来说吧。” 柳江烟闻言,手上水雾翻滚而起,最后在屋内形成一個人影。 人影一身长袍,五官端正,头戴风帽,身后还跟着一头水牛。 “这就是那个出手之人,他祭出法术时,刚好有一位儒家修士在现场。”柳江烟指着水雾形成的人影说道。 “他是什么境界?” “最少元婴!” “什么?!”城隍猛然站起身来,他声音充满惊讶,“是大乾国国师亲自来了?” 而辛稼轩也睁开了眼眸,他更在意的是前面两个字:“最少?” 柳江烟“嗯”了一声,昨天她刚接到消息时,比他俩还要震惊。 “那他......那位前辈人呢?”城隍爷追问。 “杀了只茫魂后,消失不见。” 柳江烟说完,继续补充,“我们神识扫荡过了,没有发现前辈踪迹,可能他暂时并不想见我们。” “那就干等?” “自然不,刚才我从守城士兵口中得知,这位前辈入城,是为了找一个叫张成麟的人。” “张成麟是谁?” “一个凡人衙役。” ...... 朝阳初升。 商贩们扛着货架,扯着粗糙的嗓音,发出吼了一辈子的叫卖台词。 这家喊完,那家吼,此起彼伏。 张成麟穿着一身整洁的衙役服,独自巡逻。 在小村庄里长大的他,觉得自己其实挺幸运,能在府城找到一份梦寐以求的工作。 他现在都记得七八年前,离开村子时,父亲期盼的眼神,母亲喋喋不休的话语。 那时自己拍着胸脯告诉二老,自己定然混出一片天地。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这座府城时,看到仙丹阁的兴奋,误入春楼的窘迫,初次来衙门报道的憧憬。 他明明还记得很多事,这些一开始自己认为对的事,不知何时开始对它们产生质疑。 张成麟不明白,为何自己兢兢业业,不畏生死,最后却是一个只会给师爷倒茶的人,升为捕头。 抓犯人不是要武功要勇气吗?捕快需要茶艺吗? 张成麟不明白,为何自己辛辛苦苦当了这么久衙役,最后却依旧没什么存款。 钱呢? 他还有很多问题,这些问题积累下来压在他的身上,让他目光开始浑浊,开始麻木。 巡逻完毕,又要提交报告了。 张成麟用毛笔在记录贴上写写画画,他做的很认真,即便他知道,主薄只是扫上一眼,就丢到一旁。 来到附廓县衙,步入左侧偏房,看到那位吃葡萄的主薄,恭敬递上今日记录,在其敷衍的表扬下退出偏房。 张成麟熟练地拿起扫把,开始打扫府门。 “这辈子似乎就只能这样过下去了。” 张成麟扫开一片落叶喃喃自语,接下来一天会发生什么,他脑袋不用转动,都能背诵下来。 会有百姓告状,争吵,知县大人会认真查看双方的家庭背景,这对后面判决很重要。 自己则会在一旁高喊“威武”,然后继续巡逻,最后拖着疲惫的身子,结束一天。 “他在这,仙师大人他在这。” 有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张成麟侧头倾听......是知县大人的! 他猛然转头看去。 只见平日威风八面的知县,此时几乎是拱着腰在行走。 在知县身前,有个面色冷艳的女子,好漂亮。 “你就是张成麟?”女子开口。 “啊?我是。”张成麟回答,有些紧张。 “不用紧张,我叫柳江烟。”柳江烟轻柔一笑,“伱可认识这人。” 有水雾生成,是个骑牛男子。 真是仙人?张成麟不明白,这种比天大的人物,找自己干嘛。 “还不回答!”知县略微抬头,厉声垂促。 柳江烟却是眉头一皱:“让你说话了?” 语气很冷,与刚才同张成麟说话时,天壤之别。 知县吓的匍匐在地,身躯颤抖:“小人不敢!” 柳江烟瞥了他一眼,而后重新将目光看向张成麟,语气恢复轻柔:“认识吗?” 张成麟这才反应过来,不敢撒谎:“不认识。” “你再仔细看看。” “小人真不认识。” “这样吗,城中难道有两个叫张成麟的?” 柳江烟笑容收敛,想了下还是递上一枚玉符,“如果你见到他,就敲击这枚玉佩。” 张成麟接过,有些不懂,还想再问,那位仙子已不知所踪。 衙门大门处,只有捏着玉佩的张成麟,与趴在地上的知县。 “知县大人,仙人走了。”张成麟好心提醒。 知县这才抬起头,肥头四下摆动,确认仙人走后,才爬起身来。 张成麟想要搀扶,被知县抬手甩开。 知县语气深寒:“这事,你知我知,要是让我晓得你到处嚼舌头...” 这个态度,张成麟反而更加习惯,将他从美梦中拉回现实,他正想回答“是”。 外边传来一道温和的嗓音。 “请问小哥,你可认识有个叫张成麟的衙役?我帮他家人带些饺子。” 第四十章 茅屋闲谈 府城之南,鸡泥巷。 小巷两旁林立着许多老旧泥房,房屋多有漏缺之处,又被其主人用木头缝缝补补,时间久后,却也越来越像它们主人身上的旧棉袄。 今日巷子人格外多,多到巷子本土居民不敢高声言语,孩童都被自家大人抱在怀中,捂着嘴,生怕吵到巷中的那些达官显贵。 某间破旧泥房前,趴着一只水牛,在它周围,还站着七八个身着官袍的男子。 他们皆是麦岳城的大人物,如今却只能候在门外等候。 知县大人站在队伍最后,他并拢肥胖的双腿,不敢挪动分毫,因为前后左右都是鸡屎,这是他能找到的唯一立足之地。 在他前边,有个年近花甲的严厉老者,身份是麦岳府知府,此时这位知府很愤怒。 “曹知县,我且问你,按朝廷规定,所有在职衙役都应有一处公家住所,为何那张成...张公子会住这里?”知府厉声质问。 曹知县心中暗骂晦气,脸上却神色恭敬:“回禀知府大人,这事我回去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张公子一個交代。” “哼!”知府怒哼一声。 屋外气氛紧张,屋内却一片祥和。 泥屋一室一厅一厨,面积虽不算大,但却被主人整理的井井有条。 此时,张成麟正在厨房内煮着饺子,水已煮沸,他将一颗颗饺子倒入水中,情绪起伏很大,在他怀中,还有一份爹娘的家书。 家书文字歪歪扭扭,占满整篇黄纸,错别字比对的字还多,但却让张成麟看得热泪盈眶。 以前他觉得聒噪的唠叨,在外这么多年后,张成麟如今却视若珍宝。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这位衙役很想回家。 客厅之中,油灯发出微光,为两位客人带来光明,即使客人其实不需要光芒,也能看得清。 “柳娘娘放心,此事我既已知晓,定不会袖手旁观。”易宁望着厨房,说得肯定。 柳江烟闻言喜上眉梢,又施了个万福:“前辈仁厚,江烟替全府百姓拜谢。” “分内之事。” 易宁伸手搀扶,柳江烟受宠若惊。 刚才她离去,玉佩就发出反应,柳江烟一扫,却并未发现衙门那边有那神秘男子。 她还以为是凡人好奇心作祟,才去敲击的玉佩,正想不理,结果玉佩又响。 柳江烟有些不悦,便想回去收回玉佩,结果当他回到衙中,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个白袍男子。 只是一眼,都不需要看男子身后的水牛,柳江烟就知道,自己找到前辈了。 之后她陪着易前辈,一路来到巷中,虽只与这位白袍前辈相处一炷香不到,但柳江烟却觉得心身格外轻松。 元婴境大佬她不是没见过,甚至与大乾国国师都有过对话,但柳江烟却觉得国师大人,并没有易前辈的气质,这是一种很玄乎的感觉。 “确认这轮回据点是前些日子才破碎的吗?”易宁再次询问。 柳江烟:“是的,城隍爷那有详细记录,前辈想看,随时可以。” “好吧。” 易宁摸摸鼻子有些无奈,这样的话,大概率还真是自己导致的轮回阵点破碎。 还好府中城隍发现及时,柳江烟他们支援够快,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所以,在易宁心中已经欠下麦岳府众人一个人情。 他要把轮回路重新纠正,不惜一切代价! “仙师们,饺子来喽。”张成麟端着满满一盘饺子走出。 饺子热气腾腾,油珠混着水珠挂在薄皮之上,分外诱人。 柳江烟本想拒绝,但见易宁已经落座,她也只得陪行,“吃饭”这个词,已经离她远去不知多久。 易宁发现张成麟站在一旁,笑着说道:“坐,一起吃。” 张成麟连忙摆手,说着不敢。 他能这样直视仙师,已经是易宁气质随和的原因了。 “你家爹娘冒着风雨给你包的饺子,你不吃,我们怎么敢先吃,过来坐。”易宁不动筷子,只是看着对方。 张成麟进退两难,一阵犹豫后,鼓起勇气,坐了下来。 “吃吧,怎么搞得我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似的。”易宁笑道。 张成麟抓了抓后脑,面色窘迫。 然后他夹起一块水饺放入嘴中,牙齿轻咬,一股熟悉的酸菜味打湿舌苔。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有些委屈,有些想哭。 鬼使神差之下,张成麟哽咽,问出压抑在内心的问题:“仙师,成麟不懂,这天地间,努力真的没用吗?” “我拼搏八年都说不上话的知府大人,此时正在我家门口等着,我晓得,他们是为您而来。” 他看向屋外,“所以在这府城中,没有关系就真的不能混出头吗?” 易宁却并没有安慰他,而是说道:“的确,没有人际关系确实事倍功半。” 得到肯定的回答,张成麟低下头,捏紧拳头。 然后便听到易宁又说。 “但,这并不代表努力就没有用了。” “一个人的出身,他的人脉决定此人成就下限。” “可是,生活的上限,却是无限大的,没有瓶颈,没有局限,对所有人都是如此。” “而努力,便是探索上限的钥匙。” 易宁为张成麟夹了一个饺子,“你想下,要是你不努力,如今生活会是如何?” 如果不努力,生活会是现在这样吗? 张成麟皱眉苦思,如果自己摆烂的话,好像很大概率,现在他还在那一村之地。 可能是学着老一辈的捞尸,勉强养家糊口。 也可能与村中混混成为某地山贼,不知哪天死于荒野。 最有可能便是在家混吃等死... 好像确实没有现在生活好,即使如今的生活,并不能让自己满意。 想罢,张成麟起身行礼,这一礼是师礼,而非凡人对仙人的礼节。 易宁坦然接受,接着想到了什么。 他转头询问柳江烟:“轮回路爆发是每天入夜?” 柳江烟点头称是。 “那还有几个时辰。”易宁重新看向张成麟,询问,“想变强吗?” “变强?” “嗯,激发伱的潜力,我想看看,你这麒麟到底能走多远。” 第四十一章 中医拔罐 四小时后。 柴屋卧室,张成麟谨遵命令,全身赤裸,趴在床上不敢动弹。 易宁站在床边,用手指与神识感触对方脉搏:“不浮不沉,节律均匀,从容有力。” 作为衙役,张成麟也如聂郎一般,有过习武,只是他的修为更差,连练体境第一境泥胚境,都只是踏入半只脚。 而即便是泥胚境大圆满,也不过是强健点的凡人罢了,依旧算不得修士。 “柳娘娘,麻烦升起一道屏蔽法术。”易宁说道。 “这处小屋吗?” “是的。” 柳江烟不明所以,却也不敢怠慢,手捏法印,一道蓝色水球将整个小屋外圈包裹。 这让在外边等待的知府一行人,又震惊又好奇里面发生了什么。 此时,在易宁身前摆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放着几样物品。 几截泡在酒中的竹筒,一个火镰,一盆黑漆漆的粘稠药膏。 对于这几个东西,柳江烟仔细打量很久,可以确认都是凡俗物品。 特别那些竹筒,是她亲眼看着易前辈从普通竹子上砍下的。 之前吃饭时,听前辈意思是要激发这凡人衙役的潜力。 在修行界,强大修士确实可以为人醍醐灌顶,行那仙人抚我顶之事。 可那些抚顶其实算是强行提升修为,拔苗助长,对根基损害极大。 而如今易前辈要做之事,她着实难懂,所以看得格外认真,至于非礼勿视什么的,她早就抛之脑后。 “趴好,别动,等会皮肤会有胀痛灼烧之感,你要忍住。” 这话说完,易宁点燃火镰,拿起竹筒,火镰探入竹筒之中,烈火灼烧着筒内空气,不一会火镰自动熄灭,这表示竹筒内已经没了空气。 于是他迅速将竹筒扣在张成麟体颈背部,椎棘突与第一胸椎棘突之间的地方,这里是大椎穴。 如此反复,肺俞穴,心俞穴,肝俞穴......对应五脏的穴位全部盖上竹筒。 “疼吗?”易宁询问。 张成麟捏着床架,摇头表示可以接受。 易宁点头,继续将将竹筒一一盖上。 不一会张成麟全身便盖满竹筒,就连脑袋都不例外,他趴在床上,像只刺猬。 “呼。” 轻呼一口气,易宁开始调整呼吸,他之前做的都是凡间火罐之法,只能起到疏通经络,去湿排毒的作用。 而易宁目标是将张成麟全身潜力激发,激发到一個修行天才的地步! 这一想法很早便在易宁心中生成轮廓,结合之前的治疗,反复推敲,并在亭午身上实验过,效果很好。 “接下来,会有些疼了,你忍住。”易宁伸手触摸着竹罐,开口说道。 “好!”张成麟咬紧牙关。 见对方准备好了,易宁以气机沟通小天地,他的手开始变为七彩之色。 柳江烟在后面心神一悸,在他眼中,本来如同凡人的易宁,突然变得深不可测,且危险! 易宁全神贯注,将手放在两个竹罐之上,竹罐变为七彩色,煞是好看。 与好看形成对比的,便是其疼痛感。 “啊!!!”惨叫从张成麟喉咙深处挤出。 张成麟想要卷起身体,但全身竹罐让他皮肤收紧,导致这一简单的动作,此时也做不出来。 一颗颗汗珠因为疼痛开始滚落,然后又被竹罐中的灼热烧成烟雾。 “要不要停止?”易宁抬起手掌询问。 他知道经过七彩池水加持的拔罐有多疼,连皮糙肉厚的亭午都疼的跳脚,更别说只是泥胎境的张成麟了。 可这位衙役的回答却是非常肯定:“不用,我还能忍。” 易宁嘴角露出笑意,也不再询问,继续将一个个竹筒变为七彩色。 张成麟没有再嚎叫,因为他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每当易宁开口,不管说什么,张成麟都机械的重复:“不用停。” “这衙役毅力不错。” 柳江烟有些惊讶,她又询问易宁,“前辈这是哪家的仙人抚顶之术?” “医家。” “医家?” “柳娘娘且看下去。” 易宁也不好解释,只是看着张成麟,感受着对方脉搏,一有不对,便终止拔罐。 半炷香后。 “差不多了。” 易宁拔开张成麟身上的火罐。 失去了竹罐的约束,衙役背上流下滚滚黑水,这是他体内的污秽之物。 柳江烟瞬间美目圆睁:“效果如此好?” “还可以。”易宁点头,这番效果,他也挺满意。 当竹罐全部取下,除了易宁站的区域,整个木床及其周边全是黑水。 而张成麟整个人的体型都小上一圈,他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声音有气无力:“好了吗?” “没有。” 易宁摇头,但语气却轻松起来,“火罐只排不补,医道讲究阴阳相济,受过苦下面便是享受了。” 他转身端起桌上的盆子,用手臂上剩余的功德之力,开始搅拌里面膏药。 这个膏药名叫龟鹿二仙胶,作用是强精健体,益气壮阳,材料需要龟壳,鹿茸,人参等,早就准备实验一番的易宁,自然带有备货。 不一会,易宁手臂便无功德萦绕,而膏药正泛起彩光。 稍微查看小天地,易宁便得知,此次调药加上火罐,总共耗去半滩池水,和他计划的差不多。 接下来便是涂抹膏药,整个过程张成麟,不断发出舒服的呻吟声。 听得柳江烟撇了撇嘴,却又不愿离去。 这般激发潜力的过程,她从未听过,更别说亲眼目睹了,她非常想知道最后的效果,毕竟整个流程,材料她都记在了心中。 唯一不确定的地方就是自己法力只是蓝色,不知道实际操作,会不会和前辈的七彩法力有区别。 也在这个过程中,天渐渐暗了下去。 门外知府等人对视一眼,最后高呼“小人告退”,匆匆离去。 他们比平民更清楚,夜晚会发生什么。 屋内,柳江烟注意到了窗外天色,心情开始变得沉重,接着她又望向易宁。 希望这位前辈在元婴境也是强者吧。 江神娘娘暗自祈祷。 时间流逝,屋外阴气愈发明显。 张成麟因为药膏的作用,肌肉放松,已然陷入沉睡,即使睡着,他嘴角依旧有一点笑意,不知梦到了什么。 这个小村长大的衙役,本性善良,只是身边全是劣人。 他在不断寻找同类,最后却成为最孤独的一个。 易宁想给他个机会,想看他能走多高,多远。 “呼噜~”打呼声响起。 易宁为张成麟披上被褥,接着冲柳江烟点点头,向门外走去。 天既然黑了,有些事情就可以做了。 当他们踏出小屋时,府城也被夜色笼罩。 易宁摘下风帽,如雪的白发洒开,随着他的走动,左右摇摆。 柳江烟跟在身后,她只觉得身前之人上一刻还是风和日丽的春日。 这一刻已经变为寒风刺骨的冬季。 第四十二章 看试手,补天裂! 眼下麦岳城,古墙斑驳,堤岸柳枝摇,云赶风,夜逐月。 风是透明的河流,雨是冰凉的流星。 相比昨晚,今夜有月,清凉月光洒下,却将府城照得更加阴冷。 起初的小雨绵绵,变为大雨滂沱。 一滴雨珠从天幕落下,它位于高空,俯瞰整座麦岳城。 内城富人区房屋错落有致,灯火如荧光,星星点点。 外城却是漆黑一片,偶尔有人家亮起烛光,却也坚持不了多久。 街巷冷清,偌大府城偶尔会有几人飞掠而过,他们身上气机涟漪,震落雨滴无数。 这滴雨珠视野越落越低,府城在它眼中也越来越大,最后被大风裹挟,它落在一位白发男子眉间。 男子虽然面色冰冷,但接触的那一瞬间,雨珠感受到了温暖,很亲切,如同生养它的天道。 雨水破碎,打湿易宁眉毛,他刚到此地,本想直接出手,但远处的大地裂缝,让他神色凝重起来。 街道尽头,有道长达十米的裂缝,深不见底,滚滚阴气从中冒出,接着被柳江烟以水法压住,避免外泄。 在裂缝上空,辛稼轩长刀挥舞,一道道兵家杀气凝为实质,劈向对面茫魂。 刀光划破夜空,透明的茫魂被刀气消融,化为阵阵阴气,回归大地。 奈何茫魂太多,一只刚灭,另一只又从裂缝中飞出,前仆后继,辛稼轩习以为常,继续拔刀,刀光再现。 “哞~” 亭午牛蹄来回踩动,阴气一踩就化,见有效果,它迈开牛蹄向柳江烟冲去,想要帮忙。 易宁没有阻止,大雨倾盆,打湿了白发,眉头越皱越紧。 他视野看到的不止是裂缝,目光穿过无尽地底,易宁看到了这方天地最深处。 那里有一道蜿蜒曲折的黄土小路。 ——轮回路。 这条代表天地轮回,众生转生的道路,如今被三色法光包裹,从易宁视角看去,就像是个无边无际的隧道。 轮回是路,三色法光为顶。 而如今,这个顶破了个洞,洞口很小,相较于整条轮回。 洞口很大,相较于麦岳府来说。 因为失去三色法则阻碍,这一次,易宁彻底看清楚了轮回路。 只见那泥土路面不停上下起伏,就像是路的下面有只“虫子”在蠕动,随着“虫子”动作,轮回路也跟着颠簸起伏。 不止这個,还有一点,那便是......阴气! 他发现,源源不断的滚出的阴气与茫魂,并非轮回路表面散发出来的,阴气来源是它下方! 那个蠕动的“虫子”! 易宁心中升起一种直觉,天道有缺,其一在此! 本来他是准备直接出手将茫魂击杀,然后想办法摸索弥补。 但,如今一眼看到灾祸源头,有些计划就要发生改变了,如果治本最好。 将麦岳府看成一个病人,那么一开始易宁以为它只是外伤,准备给它止血即可。 可检查伤口后才发现,病人内部血肉已经腐烂。 现在就有两个方案。 其一,缝补伤口,让血液不再流出。 其二,清理皮下腐败血肉,再缝合伤口。 第二个方案治标治本,但难度太大,未知性太多,易宁不确定轮回路下方到底是什么。 真是虫子? 又或是其他。 也就这个片刻间,时间也来到子时。 月亮将半张脸躲入乌云中,雨更大了。 阴气骤然汹涌! 一只浑身几乎凝结成实体的茫魂,从裂缝中升起,它出现在麦岳城后,并未第一时间乱飘,反而脑袋转动,仿佛是在打量四周! 它有意识! 易宁高喊:“亭午回来!” 也就在这时,那只茫魂突然爆发出一股摧枯拉朽的气息。 最少金丹境! 滚滚阴气以它为中心向四方引爆,在这过程中裹挟风势,吹飞雨珠,所过之处竟形成无雨地带。 而且去势不减,凶猛气机撞在最近的建筑上,房屋发出“叽呀”声,倾然倒塌。 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一栋接着一栋建筑垮塌。 建筑崩碎,溅起灰尘无数,尘土刚要蔓延升起,又被雨水浇灭。 而且, 这般景象不止一处,在府城另外一角,也发生着同样情况! 从高处看,麦岳府就像被巨人一左一右砸了两拳。 易宁瞳孔已经缩成针孔,拳头越握越紧,体内池水在沸腾,一道法决掐出。 而辛稼轩还要快上一步。 这位兵家修士怒喝:“尔敢!” 也在这一瞬间,辛稼轩面容肉眼可见的开始衰老,从壮年步入花甲! 与之同时发生的,还有其身上气机,辛稼轩气机暴涨,进阶了。 刹那,他便从观海境来到龙门境! 这还没完,原本围绕他周身的兵家煞气,开始扭曲。 因为, 有另外一股气机从他体内涌出,这股气息柔和浩大。 ——是儒家的浩然正气! 儒家与兵家的气机在辛稼轩身上环绕交错,相辅相成。 一人集两家之道,难如登天! 也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此时的辛稼轩可越阶杀敌,将他视做金丹也不过分! 而这些变化,也只是在一秒内发生的,楼屋刚倒,辛稼轩就踏出了这一步。 他一口精血吐出,洒在刀身之上,随后辛稼轩以血刀做笔,在空中笔走龙蛇,眨眼间字落诗成! [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字字如血,字字如刀! 一把把血色巨刃崩袭而去,斩破罡风,直劈茫魂身上。 “唔!” 茫魂发出低沉的吼声,想要抵挡,但这融入辛稼轩百年寿命的一刀,这可伤元婴的刀芒,哪是它能抵挡的。 一刀一刀,一刀一刀,刀刀带着恨意,怒意,它们似乎在为主人发泄,为百姓鸣不平! 无数裂口布满茫魂全身,它就像一尊瓷器。 这时一道金光也划破雨夜,斩在茫魂身上。 茫魂本就重伤,哪里抵挡得住易宁攻势,气机瞬间消散,雨水重新落到地面。 “嘭!” 辛稼轩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眼中光彩暗沉。 融合儒兵两家是他从小的愿望,这也是他一开始求那位书院君子的事情。 如今达成了,但辛稼轩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嘴中喃喃:“我替你们报仇了,走好。” 可天不遂愿, 地底裂缝中,不知何时又升起一只茫魂,它身形凝实,与之前那只如出一辙! 辛稼轩感受到气息,想要站起,却动弹不得。 绝望从他眼眸中升起:“可惜。” 然后, 有道白发白袍身影挡在他的面前,遮住辛稼轩眼前视野。 “柳江烟,带他离去。” 白发之人语气冰冷,“这里让我来。” 第四十三章 三圣与祂(求追读) “这里让我来。” 易宁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语气冰冷。 柳江烟还想说些什么,一声牛叫打断她的话语。 亭午拱着她来到辛稼轩身前,“哞哞”直叫,像在垂促。 只有它知道,脸上没有表情的主人有多可怕。 这种状态在易宁身上出现过两次。 一次牵牛村,一次今日! 柳江烟一咬牙,一手触碰辛稼轩,一手摸着亭午,水光乍现,两人一牛向远处遁去。 “唔呀!” 茫魂想要追赶,接着被一只手臂拦住。 它看向对面之人,同时对上了对方七彩瞳孔! 危险! 这是它心中最后的想法。 易宁不知何时已经重临天道,那种掌控万物,我即是一切的感觉重新回归。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产生的,但你真该死,包括你诞生之地!” 易宁比它还像鬼魅,闪现一般出现在茫魂身前。 茫魂本无眼睛,但易宁却穿过它的身躯,与它心灵对视。 “呵,感到害怕了吗?” 易宁右手轻抬,食指点在茫魂身上。 它想躲,但自己好像被这方天地束缚,不能挪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手指靠近。 没有华丽的光芒,也没有任何声音,易宁只是轻轻一点,像是点在了“删除”键上,这只堪比金丹境的茫魂便凭空消失,永不存在! 做完这些,易宁先是侧头看向府城另外一角,此时柳江烟已经与儒家君子汇合,正与一只茫魂激战。 确认对方可以搞定后,他将目光锁定在大地裂缝处。 感受下体内功德之力存量,易宁轻叹一声:“即使囤了这么久,但也不够化身天道的消耗,想要掀开地底,解决阴气本身,是不可能了,今日暂且修补封印吧。” 确定方案,他不再犹豫,身影一闪,下一秒已经穿过大地深渊,出现在轮回路上方。 “金,木,水,火,土!” 天地万物皆属五行,易宁想法很简单,轮回路破口上,代表三种大道的封印法则,他不会。 那么,便直接用天地最基本的法则,去堵住缺口。 易宁手掌摊开,每根指间分别跳动着五种颜色的灵气。 这些灵气中有玄奥难懂的符号不断生灭,因为它们是五行灵气之源。 今日被易宁召唤而来。 “封!” 易宁将五行灵气弹向破口处,灵气接触到三色法则,然后开始改变自身形状。 像是一个泡泡,填满三色法则缺口。 进展不快,易宁估算着体内剩余功德,并不着急,修复肯定比破坏难。 如今有效果,便是好事。 他悬浮于裂缝之上,静静等待。 半刻钟后。 易宁眉头突然皱起,因为他感觉到三色法则在抗拒。 三个法则似乎代表三种意志,正在侵蚀自己的五行之力! “五行之源,听我敕令!” 易宁体内功德池水再次沸腾,手中又有五道灵气生成。 “封印!” 五行灵气混为一体,向破口填去,得到新生力量补充,破口重新开始聚拢。 但! 感受到五行灵气的变化,那三色法则也跟着变得狂暴起来。 整个轮回路外圈法则光幕,开始剧烈抖动,似乎想将五行灵气抖开。 “嗯?!是三圣在作祟?”易宁抬头向着裂缝外望去,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 天之涯, 涯顶之下是云海,涯顶之巅有颗遮天蔽日的银杏树。 树下,坐着一位身穿儒袍的老人,他手里捧着鱼竿,静坐于此,不知多少岁月。 这时, 鱼竿颤抖,老人阖上的眼帘抬起,他轻轻一笑:“善,鱼儿上钩也。” 老人提竿,鱼钩上空空如也,但他却笑得更加开心。 身形一闪,消失无踪。 ...... 白玉京,五城十二楼。 有两人于屋檐下对弈。 一老人头顶莲花冠,手持浮尘,道袍绣满诸天星辰,此时他捏着一枚白子,轻轻落下:“屠大龙。” 而他对面,则是一個道袍洗得发白的小道士,道士不过十一二岁,袒胸漏乳。 小道士盘膝歪坐,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捏黑子,举在空中,迟迟无法落下。 老人笑道:“师尊可要认输?” “急什么急!还有转机!” 小道士一脸不服,盯着棋盘,仿佛要盯出一朵花来。 突然他嘴角勾起:“转机不就来了吗。” 老人暗叫不好,赶忙起身护住棋盘:“师尊贵为道尊,莫要赖棋。” 小道士却是摇摇头,站起身,俯瞰人间,眼中精光爆闪:“这次是真有转机!” 这话说完,人已消失。 只有一颗黑子飞出,砸向棋盘,棋子全部被它撞飞出去,最后棋盘上,只有那颗黑子居于天元! ...... 大乾国,惘茫山。 “是这吗?” “呦呦呦。” “好的,谢谢你。” 一颗树下,有位年轻俊美的和尚,他抬头望着空中,说出感谢。 随着他的话语,一只小驯鹿身上散发金光,驯鹿前一刻还呆萌的兽瞳,竟爆发出智慧光芒。 这是佛家的一语度苍生! “去吧。” 俊美和尚说道,他目光则继续眺望半空。 这个位置,正是易宁当初落入此方天地之处。 他手指不断掐算,目光也越来越亮:“不枉费那日变天后,我亲自来大乾国寻找,果然有蹊跷。” 随后他眺望远方:“祂是谁呢?” 和尚所看之处,正是麦岳城! 与此同时。 和尚身边多出两人。 一个老儒士,一个小道士。 两人一同开口:“佛尊。” “道尊,儒圣,好久不见。”俊美和尚双手合十,接着指着半空说道,“且看此处。” 两位圣人看向他手指之处,他们手指法则环绕,都在掐算。 半响, 老儒士摇头说道:“即便离着这么近,我还是算不出。” “我也一样。” 小道士嘿嘿一笑,“不过,祂不是现身了吗,且去会会。” “正有此意。”佛尊点头。 三人对视一眼,一步踏出,便要向麦岳城瞬移。 他们身影渐渐变淡,却又突然恢复实质,重回原地。 惘茫山上,这三位天下执牛耳者,目光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他们看向山顶,沉默不语。 然后, 有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老朽这有些好茶,愿与三位共饮百年。” 第四十四章 往日因 地底裂缝。 易宁悬浮于黑暗中,整个空间只有脚下的三色法则在放着微光。 “这是三圣的全部实力,还是冰山一角?” 易宁盯着轮回路破洞,那里五行本源与三色法则正在互相拉扯。 蕴含天道之力的五行本源,此时竟然落于下风。 他手指张开,准备再唤五缕气机,即便如今小天地池水已快用完。 就在此时, “咦。” 易宁突然转头,向裂缝外望去。 天道加持的他感觉分外敏锐,刚才一瞬间,有人在窥探自己! 准确的说是四道窥探的目光。 其中一道是最先出现的,易宁从中感受到了善意。 而剩下三道却没有任何感情,既无善意也无敌意。 “是这方天地的顶尖强者?找我的?” 黑暗中,易宁神情凝重,思考应对方案,目前状况,自己并不适合暴露在顶尖强者面前。 也就在这瞬间,那四股窥探目光全部消失,就像没有来过一般。 与之同时发生的,还有脚下三色法则的变化。 如果说这三色法则是提线木偶,这会它们就像是失去拉线之人,变得软踏踏的,也没了攻击性。 五行本源承载着易宁意志,趁此机会,飞快填满整个缺口,化为一块五色固体,再无动静。 轮回路下,不断释放的阴气,戛然而止,全被堵在“隧道”内部,不沾染人间一分一毫。 易宁注意到这一点,虽不知为何突然如此顺利,但这是好事,现在也没时间给他思考太多。 裂缝阴气解决了,而麦岳府中,还有事情并未完成。 那里有茫魂未灭,有阴气残留,以及最重要的...... 那些被战斗波及,受伤或死去的百姓。 这次事件,追其本源,“因”在易宁那次洞穿轮回路,虽是无意,但“果”已生成,现在他就要去了结这个“果”。 不问代价! 再看一眼轮回路,确认没问题后,易宁一個闪身,人已回到府城之中。 外边,雨还在下,打在城中噼里啪啦。 此时他悬于府城中心之处,从高空俯瞰,麦岳府的一切,易宁瞬间了如指掌。 功德池水还剩六滩。 “天地回溯。” 言出法随, 倒塌的房屋开始复原,府城中的裂缝开始合拢,就连消散在天空的尘埃,也重归如初。 功德池水还剩四滩。 “阴气散,阳气生。” 易宁向着远处一指,有春风从他指尖荡漾开来,雨珠随风潜入夜,宛如细长的琴弦,落入千家万户。 “啪。” 雨珠落地后绽开,发出一声轻响,它周围的阴气随之消散,像是被雨水侵湿的灰尘,消散无踪。 府城一处。 辛稼轩躺着,其他三位中五境修士站着,他们看向前方半空,那有只凄惨挣扎的茫魂。 让四人感觉舒适的雨滴,对茫魂而言就像利刃,一把把落入它身体,无法抵挡。 茫魂身体,就这样一点点消散在天地间。 城隍爷握了握拳:“堪称神迹,可以确认,那位前辈必然是上五境了。” 儒家君子眺望城中白袍,深深鞠躬:“谢前辈救麦岳府于水火。” 柳江烟开口:“可惜稼轩兄今夜为了斩邪,耗费寿命太多,即便能保住命,今后在大道上想要再进一步,有些难了。” 辛稼轩摇摇头,他倚在墙角,眺望夜幕,神色低落:“真正可惜的是那些无辜百姓。” 就在此时, 他感觉大脑有些犯困,眼皮不断往下掉,这种状态,本不该出现在中五境修士身上,即便是一个身受重伤的中五境修士。 辛稼轩向其他三人看去,发现他们都是如此,摇摇晃晃,都已坐在地上。 于此同时,城中原本因为房屋垮塌,而紧张不安的居民们,只觉得睡意来袭,下意识便来到床上,脑袋刚挨着枕头,瞬间便陷入熟睡当中。 再接着,便是下五境的修士们,他们三三两两一起,坐在街角,互相依靠,进入梦乡。 “怎么......回事?”城隍露出一抹惶恐,声音很是疲倦。 儒家君子最为清醒,他先是皱眉沉思,接着又眺望远处白袍身影,最后竟直接盘腿打坐,主动闭上眼睛:“有位宅心仁厚的上五境前辈在,勿慌,顺其自然,也许是好事呢。” 柳江烟点头:“前辈...愿为一个凡...人衙役淘神,必...不是坏人...我顶不住...先睡了。” “嗯。”辛稼轩附和,抱刀于怀,安静入梦,梦回吹角连营。 整座府城,无数年来第一次如此安静,除了百姓均匀的打呼声,再无其他。 如今,没有进入梦中的只有一人一牛。 “哞。” 亭午迈开牛蹄,踏在街道上,向易宁方向赶去。 府城中央半空,易宁身形摇摇欲坠,眼眸中七彩之色与黑色来回交替,很不稳定。 刚才全城入梦自然是他的手笔,代价便是池水干涸,精力枯竭。 如果正常人这般状态,绝对会立马陷入昏迷,但易宁不敢,也不愿,这座府城的“果”还未了结。 建筑复原,阴气消散,但还有一事未做,那便是死去与受伤的百姓。 所以,他用最后两摊池水让全城入梦。 目的只有一点,平复这座府城的“脉搏”。 易宁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并拢,艰难抬手,悬于半空。 仿佛这处空气有根脉搏,他正在为麦岳城把脉,为全城生命把脉。 “找到你们了。”易宁身体有些摇晃。 与之同时,他的瞳孔闪烁,七彩之色越来越少,那股无所不能的感觉渐渐退散。 “天道老哥,莫急...再等下。” 易宁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出,鲜血刚出,便瞬间消散在天地间,似乎被什么东西吸收。 他目光看向远处,那里是之前他们战斗得地方,因为战斗坍塌的房屋,现在已经复原。 此时,这些房屋上方,开始有一缕缕青烟飞来,那是三魂七魄! “功德已无,我用血肉做媒介,换百姓魂归,伤者康复。” “敕令!天牵魂,地引魄,众生给我回来!” 如同君王号令,莫敢不从。 天地空间开始抖动,像是神灵在翻箱倒柜,寻找“君王”所需之物。 易宁瞳孔彩色光芒飞速褪去,但他的眼神却是带着畅然。 再看一眼麦岳府,易宁于空中落下身形。 “哞!”亭午也从远处奔来。 “莫急。”易宁落到牛背上,拍拍它的脖子,“我有些倦,先睡会,十分钟后你再离开这里。” 此时, 易宁瞳孔中再无彩光,疲惫瞬间侵蚀而来。 他也不做抵抗,缓缓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易宁在梦中嘴角带着笑意。 这些死去得百姓,在修士眼中微不足道,但在他眼中却是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 是一个姑娘的相公,是一个孩子的爹爹,是某人心心念念挂着的人。 每个百姓即便再贫苦,但都有自己的故事,如今这些人的故事因为易宁结束。 易宁心难安! 易宁不答应! 所以他做了,他做到了。 第四十五章 今日果 “哞~” 亭午看着躺在自己身上的易宁,牛瞳中全是心疼,它发出轻叫,表示自己懂了。 这会,易宁身上正冒起一颗颗细小水珠,香气四溢。 水珠有红色,有白色。 红色是血,白色是肉。 水珠飞出,雨水自动躲避,有风吹来将它吹到天幕最上方,而后血肉之珠崩碎,潜入云层,再化为雨水落下。 “嗒嗒嗒。” 静谧的夜色中。 雨滴滑落在屋檐上,又顺着屋檐慢慢滑落,滑到窗户的黄纸上,滑到青石上,滑到泥巴路上。 整个府城焕发生机,嫩芽冒头,井水香甜,小院拴着的黄狗也在睡梦中,毛发开始发亮。 之前战斗处,青烟越聚越多,慢慢聚成人形,接着缓缓落入各自身体,本已僵硬的尸体,胸口有了一些起伏,打呼声渐渐响起,安逸祥和。 某处墙角,雨水打在辛稼轩身上,然后缓缓融入他的身体。 这位抱着战刀的男子,体内本已枯槁的生机开始复苏,脸上皱纹消散,头顶白发变黑。 今日,刚好立春。 春风拂过麦岳城,这一年的府城,寸草生晖,柳绿桃红,春去极晚。 ...... 十日后。 这十日对于整座天下来说,地动山摇。 先是佛家圣地菩弥圣山敲响暮鼓,暮鼓一响,兵连祸结,暮鼓二响,天灾将至... 两百年前,轮回路惊变,暮鼓响了六声。 这一次,暮鼓九响,九为极,一时间所有菩弥弟子开始往圣地赶去。 紧接着,文庙与白玉京,也做出差不多的动作。 文庙正教主焚书祭天,所有君子头衔以上的儒家弟子,皆有所感。 有书院山主停课,有一国国师与圣上告假,有隐于小镇的卖书铺子连夜关门,他们驾云而去,参加文庙议事。 白玉京动作最大。 道尊有两徒,寓意天地阴阳,暗合大道自然,他们两人战力公认天下前十。 以他两为主,联合五城十二楼的大天师,整整十九位上五境大能,合力掐算天机,最终结果不为人知。 除开这些天下大事,一些事件却只在一国之内流传。 比如麦岳城重新对百姓开放,比如很多百姓信誓旦旦说夜里梦到自己死去。 在他们梦里,都有位白袍白发的背影,百姓说,就是这个背影带着他们从迷雾中回归。 三人成虎,千人则成玄,有人开始在家中为那神秘之人设立祠相,每日跪拜。 此事官府不仅不管,反而暗中推波助澜,让其他吃瓜百姓大感意外。 城主府中。 辛稼轩提着刀与城隍拜别,而后拍拍腰间书院君子给的推荐信后,一步踏出,飘然离去。 修养十日,他也要走了,其实第二日,他就已经痊愈,只是他们找遍府城,也再未见到那一袭白袍的前辈。 如此大恩,辛稼轩连感谢都未与前辈言出,十分遗憾,所以便在城中等待,万一前辈回来了呢。 原本,儒家君子也想等待,奈何中途接到书院通知,便匆匆离去。 柳江烟身为江神娘娘,离开自家江水已久,等上三日后,也带着遗憾而归。 也不知这茫茫天下,何时才能相见。 有时候, 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 人生也是这般,永远都在前行,有些人擦身而过,再也不见。 ...... 苍茫戈壁,鸟飞绝,人踪灭。 枯藤,老树,昏鸦为这片荒凉之地做些无趣的点缀。 “咔擦。” 牛蹄踩断一根动物白骨,打破四周平静,乌鸦惊飞,却惊不起亭午身上驮着的白发男子。 易宁这一睡,就睡了十日,老水牛便走了十日。 它知道易宁的意思,离开麦岳府,越远越好。 亭午也不知接下来去哪,认准一个方向脚步不停。 只是没想到翻过绿意盎然的平原,却是如此荒凉的地带。 这一路上,即便亭午小心避开人多的地方,依旧遇到过麻烦,比如现在。 一处小山坡后,突然冲出十多個人。 这些人衣衫褴褛,骨瘦如柴,手中武器不一而足,有粪叉,有柴刀,甚至还有个提着仙人掌的狠人,看他们的气势,似乎是要打劫。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这过留下买路财!” “村长,可这也没路没树啊。” “闭嘴!你懂什么,就这种不喜欢走正路的,才有......喂,站住。” 有个牙齿焦黄的老头像是头领,他本来还想教育下同伴,结果见打劫对象趴在牛身上继续前进,直接无视他们。 太瞧不起人了! 于是,老头举着粪叉,大声吆喝:“追!他们要跑!” 他身后的人见状连忙跟上,可到了近处,有人喊道:“村长,没对啊,打劫对象好像死了。” 老头也发现这一点,思考片刻后,他露出黄牙:“管他呢,这水牛看着健壮,你们难道不想吃牛肉?老五你家娃儿刚出生,正要补咧。” 被称作老五的瘦弱男子本来还在犹豫,听到此话后,一咬牙,举着仙人掌身先士卒。 他伸手,想将牛身上的死人推下去,然后把水牛控制。 亭午看都不看他,继续前行。 老五正欲抬腿去追,便感觉眼前一黑,有个东西挡住了身前阳光。 他定睛看去,只看到一个披着兽皮的壮硕胸膛。 这是个人? 这怕是有两米吧? 然后,老五听到身后同伴嘶叫:“妖怪啊!快跑啊!” 妖怪? 老五退后两步,再次打量对方。 男的,独眼,短发,是人啊,等等......他屁股后面怎么有只老虎尾巴! 村长不是说打劫没危险吗? 这是什么? 妈妈,我要回家放羊! “救命啊!!!” 一道惨叫,声嘶力竭,划破戈壁。 也惊得水牛身上的白袍男子,睫毛微颤。 ——————————— ps:求追读,尽量别养书,追读高起点才给流量,太难了,谢谢各位了! 第四十六章 提伞女孩 戈壁滩的春天总是珊珊来迟。 那麻黄色的小草、骆驼刺,为了寻找水源,会把自己的根系深深扎进粗砂砾石里,让大地稍微有那么一些生机。 命运有时候总喜欢开玩笑,当杂草好不容易冒出头,准备发奋图强时,一只黝黑的脚掌从天而降,将它踩得稀碎。 “村长,等等我!” 老五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向着远处奔去。 伏历并没有追击,因为在这些人身上没有闻到血腥味。 他对着亭午开口说道:“你这笨牛,一无实力,二无潜力,甚至都没化形,也不知师尊看上你哪一点。” “哞。”亭午却只是发出一声牛叫,表示感谢。 “哼。” 伏历懒得再说,要不是这牛身上驮着的是易宁,他都不愿与之多做交谈。 突然, 伏历转头看向前方,嘴角勾起:“还有不怕死的。” 与此同时,亭午看到身前走来一个小女孩,与那群跑掉的人们一样,这个女孩也是皮肤黝黑,干瘦如柴。 小女孩提着一把黄纸雨伞,小脸兮脏,一根杂草将长发捆成马尾,随着她的移动,马尾左摇右晃。 “哞。”亭午叫了一声,提醒对方让开。 小女孩闻所未闻,柱着伞继续往前走,口中喊着口号,表情格外认真:“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 伏历影子被太阳照射拉得老长,一如之前那般,挡住去路,以及阳光。 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女孩,楞了下,然后继续向前:“要想从这过留下...留下個馒头就行。” 不怕死吗? 伏历嘴角一撇,只要这女孩还敢走近,他不介意给小土匪上一课。 女孩速度很慢,但却还在挪动步伐。 五米, 四米, 三米, 她即将踏入伏历的攻击范围。 伏历手掌抬起,只待对方靠近,他就会给她一手刀,不至于打死,但会不会残疾就说不定了。 两米, 女孩停下了,因为她的雨伞伞尖抵到一个东西,那是虎妖的鞋子。 这时,伏历的手刀也向下落来,带着风声,直奔小女孩脖子。 小女孩反应似乎很灵敏,她感受到风势,想要向后退去,但又怎么躲得过下五境巅峰妖族的一击。 即便这一击非常随意,如同人类踩死蚂蚁一般毫不在意。 “好汉不要!” “住...手。” 前面那句话是一道苍老声音发出的,后面那句音色年轻,但却格外沙哑。 伏历无视了第一句话,但听到第二句话后,立刻停住手臂。 而此时,他的手掌离小女孩脖子,只差一枚铜钱的距离,掌风将女孩马尾吹得老高。 远处,有个穿着破大褂的老头跑来,正是之前打劫的领头人,第一句话便是他喊的。 老头先是看眼女孩,确认没事后,赶忙给伏历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哀求:“求好汉饶过童钱,她不是有意冒犯的。” 而伏历注意力全然没在老头身上,他身形一转,看向牛背上的白袍男子。 此时易宁依旧趴在牛背上,四肢无力,但刚才虎妖清楚听到,师尊叫自己住手。 对于拜师易宁,现在伏历已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雷打不动。 十日前,他虽未入城,但在城外山上却将后半段,易宁言出法随的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伏历不清楚这是什么级别的力量,他有个秘密,便是自己血脉传承并非普通虎妖那般简单。 可即便翻看全部血脉记忆,也无对这种力量的描述。 易宁之前在他心中,是一个总要翻过的高山,即便这个高山令人仰止。 而现在,伏历已经将易宁看做标旗,只是一个奔跑的方向,而非超越的目标。 “师尊你醒了?”伏历目光炯炯,开口问道。 “哞。”亭午稳住身形,小心翼翼侧过牛头,生怕不小心,让背上男子重新受伤。 是个活人?老头悄悄抬头,打量一眼牛背上的男子,而后又迅速低下脑袋。 “师尊?” 伏历又问了一声,可许久后,依旧没听到易宁说话。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那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开口了:“他说别杀人。” 小女孩突然的插嘴,让老头吓了一跳,赶忙解释:“这娃娃是我们村的,从小又聋又瞎,怎么可能听到别人说话,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嗯?” 伏历眉头挑起,重新打量对面女孩。 这时他才发现,这个小女孩虽然睁着眼睛,但眼球被一道雾气笼罩,显得黯淡无光。 这一发现让伏历想起刚才场景,于是虎妖猛然向前,一记鞭腿扫向女孩。 他的速度太快,带起一地沙尘,最后停留在小女孩肩膀处。 画面定格,但伏历的眼眸却渐渐眯起,他这次特别观察了。 自己鞭腿还未抬起,这个女孩好像就已经反应过来,身形想要向后退去。 只是双方身体差距太大,女孩刚动,自己腿已经放到她的身边。 依旧是个弱者,不过确实有些奇异。 伏历心中暗下定论,不由得对刚才女娃娃说的话,信了几分。 所以他开口问道:“你能听到师尊说话?他还说了什么?” “哞。”亭午跟着附和,着急得很。 它可是与易宁血脉相连的,但亭午却只能感受到易宁没死,说别杀人?什么时候说话了。 结果这次,小女孩却没有一点反应。 “呼~”戈壁起风,刮起碎石无数。 这个小坡上,气氛有些尴尬。 突然,老头想起什么,赶忙开口:“童钱,也就是这个小女孩,她是聋子,可能听不到你的问题。” 伏历眉头皱起:“那你们平时怎么交流的?” “不交流啊,她是孤儿,吃百家饭的,村中居民都得忙,谁还有空陪她聊天啊。” “那伱还回来救她?” “毕竟是咱村的人嘛,咱身为一村之长,得负起责任啊,这位好汉,我们可以走了吗?” 老头埋着头声音卑微,他心中将小女孩骂个狗血淋头,平日没事跟着帮倒忙就算了,这次居然也悄悄跟来,回去必须饿上几顿! “滚吧。”伏历懒得再问。 “这就滚,这就滚。”老头大喜爬起身,拉住童钱就要离去。 然后小女孩又开口了:“大哥哥说,危机解除,奔波太累,让你们稍作休息。” 第四十七章 沙平连白云,蓬卷入黄云 “大哥哥说,危机解除,奔波太累,让你们稍作休息。”童钱指着易宁,开口说道。 伏历转头,这次目光中透露出杀意:“一个聋子,逗我玩是吧?” 然后便听女孩又说:“他说他叫易宁,让你别杀我。” “哞!”亭午反应最快,已经挡在伏历与女孩之间。 伏历自然不会出手,女孩说出师尊名字时,他便都信了,于是再次询问之前问题:“师尊还说什么?” 可女孩似乎又回归聋子状态,充耳不闻。 “......” 伏历看向村长,“她识字吗?” “我们村就没识字的。” “那她又聋又瞎,平日没人照顾如何生活?她又怎知你们要来当土匪的?” “这个...那个...” 村长眼珠子直转,不敢说不知道,又一时间找不到好的借口,主要他真不清楚,童钱为何能明白周围人每天在干嘛。 伏历沉默片刻,说道:“去你们村子。” “啊?” 村长张大嘴巴,漏出满嘴黄牙,他偷瞄了眼对方屁股后面的尾巴,唯唯诺诺,“咱村真的穷,我怕脏了好汉衣袍。” “带路。”伏历语气冰冷。 可村长却像根木头一般,杵在原地,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这位干瘦老者是真不想引虎入室,他已经做好牺牲自己,换取村子安全的打算了。 伏历看出他的想法,嘲讽道:“你不会觉得你不带我去,我就找不到吧。” 村长听闻此言,目中露出绝望,还想狡辩一二,他身旁的小女孩扯了扯他的衣服。 “村长,大哥哥说他们不是坏人。” 童钱眼睛发亮,又对着伏历说道,“他还说我打劫成功了,让伱给我钱,钱在水牛第二個背篼里。” “小祖宗嘞,你莫要乱说了,你知道什么是打劫吗?”村长急得跳脚,便要去捂住童钱的嘴。 童钱往后跳,继续补充:“大哥哥还说,让你以后别打劫了。” 村长闻所未闻,又要上前,然后他看到一枚金闪闪的东西飞来,直接砸到童钱怀中。 伏历:“金子给你,带路。” 一枚金子在女孩怀中,阳光照射下,金光闪闪。 亮眼的金光打散村长所有想法,他脑中计算着一枚金子可以买多少馒头,村民可以吃多久,然后嘴角裂到了耳后。 村长都忘记孩子并不能听到,赶忙催促:“童钱,收起金子。” “这是什么?摸着像石头,我要铜钱!两枚!” 犹豫片刻,女孩补充道,“一枚也行。” “???” “???” “哞?” ...... 除夕夜,大戈壁的星星格外明亮。 童家村。 村中最远的两角,分别闪着光亮。 平日这时,村子哪能见到亮光,村民为节约蜡烛,躲避寒风,都早早爬到炕上,准备入眠。 但今日不同,全村家家户户贴上红纸,人们聚于村子北边,烹羊宰牛,点起篝火,载歌载舞。 这一是庆祝新春佳节,二是庆祝村长带回来的金子,第三嘛,就是发泄刚才被伏历吓到的紧张情绪。 “村长,你说的果然没错,打劫真有搞头啊,我们第一次行动,就收获如此丰厚。” “对,稳扎稳打,做大做强!” “但是大伙招子放亮点,得注意分寸,别真伤到人了。” “晓得,晓得,来老五干一个” 柴火在火焰中爆裂,木屑化为红色光点升向空中,妇女围着篝火吹着哪家汉子活好,哪家姑娘屁股大好生养。 汉子们举着碗,碗中酒水映月,气氛活跃。 “来,让村长说两句!”有人提出建议,其他人跟着起哄。 黄牙老者从头到尾一直微笑看着相亲们,此时被人群推到中央,他咳了咳,却说出让气氛瞬间凝固的话:“今天起,我村回归打猎牧畜生活。” 现场沉寂,许久之后,村民开始发出反对声音,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以前的生活实在太苦了,最主要是辛苦半天,还饱一顿饿一顿。 村长等村民喊完,才继续说:“就这样定了,我不会害各位,还有大家约束自己娃娃,别去打搅新来的客人。” 说着这话,他眺望村南,那边是村子第二个亮起火光的地方。 只有他知道,这金子来得多么幸运。 也只有他知道,今天多么危险,所有人都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 村子南边。 有间茅屋,小房子衰败不堪,屋顶上疲惫的枯草随风飘摇,呼应着斑驳墙面和黯淡失色窗户。 屋外主人用干枯的仙人掌,围起一圈简易篱笆,算是有个小院了。 亭午卧于小院一角,时不时看向屋内。 伏历双手抱于胸前,坐在小屋门口,闭目养神。 而在屋内,除了一张由三张木板搭建的小床,便再无其他家具。 小屋因为有客人的关系,第一次亮起烛光,一根蜡烛插在泥巴地上,左右摇曳。 此时,易宁躺在床上,眼睛紧闭,一动不动。 有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她怀中抱着一把雨伞,此时蹲在床边,看着易宁,像是在自言自语。 “大哥哥,我真的好开心,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可以交流的人诶!” “啊?你问我平日里干嘛啊。” “嗯...大多时候都在帮叔叔阿姨忙呀。” “你说他们讨厌我?” “......其实我都知道的,但事情还是要做得诶,至少这样我还有点作用,不然他们真不要我了怎么办。” “大哥哥你有些困了吧,我不打扰你了,我出去把风!” “没关系!站下岗而已,嘿嘿,不累的,不累的,大哥哥也不要内疚,没铜钱就算了,你安心住,我这里不收费。” 童钱小心翼翼起身,雨伞柱在泥巴地上,慢慢挪动,她来到蜡烛前,伞尖一扫,烛光熄灭。 然后,又抵着雨伞,向屋外走去。 一个又瞎又聋的女孩,在黑夜中行走,竟没撞到任何一样东西。 来到门口,童钱轻轻关闭屋门,接着向左转身,似乎感受到什么,她又调转方向,来到门的右边。 破旧的小院,一牛卧地,小门前,一左一右,一高一矮,一大一小,站在门口,如同两尊“门神”。 两位“门神”,大的闭目无言,小的则对着空气,时不时碎碎念一两句。 “小云,我今天认识个大哥哥,他像你们那样可以和我交流诶。” “风伯伯,你跑慢点,不要欺负小云啦。” “对了小云,雨姐姐多久来看童钱啊。” 夜来有风吹过,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 想改书名,各位有没好点的名字? 第四十八章 医者仁术也 时光悠悠,二月初二。 童家村的春节过得很快,人们象征性的在门上贴着红纸,沾些喜庆。 戈壁滩的风又刮得很久,那些红纸坚持三旬后,渐渐变为黄色,与整座小村黄泥巴墙融为一体。 村子以南两里处,有片湖泊,湖泊与村落差不多大,是这片戈壁为数不多的绿洲。 人们围着绿洲建立了一座座聚集点,童家村便是其中之一。 如今入春,湖边的嫩草开始发芽,对于生存全靠放牧的村民来说,这嫩草就是一枚枚铜钱。 天还未亮,人们便早早起床,赶着自家牛羊,向绿洲行去,生怕去晚之后绿草已无。 “哞~” 一些黄牛被主人赶着来到村口时,它们冲着一处小院,发出友好的叫声。 “哞。”小院内有只水牛,搭着脑袋,轻声回应。 每当这时,放牧的村民们便也会顺着牛叫声,看向破旧茅屋。 “听出去的汉子们说,门口那个独眼男子,是个妖怪,有条虎尾呢。” “哎呀,翠姨,那些人吹牛的,他要是妖怪,我们还能活着?你看他身上哪有尾巴?” “倒是屋内的年轻人,我肯定金子就是他给的,多好的人呀,怎就一病不起呢?” 村民发出唏嘘,但自家都过得坚苦,哪有时间对个陌生人多加照顾,最多就嘴上说说,转头便忘。 除了,一位又瞎又聋的小女孩。 “大哥哥,你是病人,怎么能不吃东西!” 床边,童钱捧着一大碗米粥,给躺在床上的男子喂食,可易宁仍旧昏迷,哪里能喂得进去。 她尝试几次都无办法后,嘴巴撅起有些不开心,但很快便恢复如初,捏了捏拳头为自己打气,再将雨伞别在腰间,端着米粥起身离去。 米粥是村长给的,既然大哥哥不吃,那就得还给村长,如此无用功,她已经不间断做了一個月。 至于大哥哥不吃,自己悄悄偷吃,她可不敢。 自己每天都会吃一大碗米饭,已经很满足了,再偷吃的话,被伯伯大娘嫌弃怎么办,童钱可不是累赘! “独眼叔叔拜拜,牛牛拜拜。”童钱与小院内的伏历、亭午告别。 “哞。”亭午回应。 此时正好有风吹过,风儿吹起砂石,把童钱的马尾辫托起,轻盈飘逸,小女孩捧着米粥,跟着风沙,缓缓离去。 她走得很慢,却异常平稳。 ...... 易宁眉心小天地。 天空碧空万里,半空有几颗文字凝结成的小球,不停旋转,发着七彩微光。 与之相比,地面就有些糟糕了,池塘没有一滴功德池水,纵横交错的沟壑遍布池床。 池塘中心处,有颗六叶嫩芽,嫩芽长得歪歪扭扭,枯黄憔悴,显然缺乏养分。 “即便如此,相比之前要好上太多了。” 易宁视野俯瞰整座小天地,这种俯瞰状态,他已经保持一个多月了,“还有太多事情要做,是该醒了。” 破旧小屋内。 易宁眼皮颤动,像是在跟黑暗作最后的斗争。 渐渐地,他的眼眸开始聚焦,透过模糊视线,易宁看到一抹金黄,那是被阳光照射后,茅草顶棚的颜色。 他知道,自己终于回到现实。 易宁先是反复感受了下灵气波动,确认那四道窥探目光已无踪迹后,他才心安几分。 接着尝试动了动手臂,随着他的动作,骨骼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像是一台机器重新启动。 虽然四肢相较以前的灵活,显得有些沉重笨拙,但好在还能控制。 易宁轻轻翻身,让自己从睡姿变为坐姿,简陋床板因为他的动作“嘎嘎”作响。 伸手挽起手臂衣袖,一根像是吸过毒的手臂出现在面前,看得易宁无奈摇头。 身体血肉的消耗,比他想的还要严重,自己如今必然不会超过一百斤,着实有些“苗条”。 这时, 屋门被人推开,一道亮光传来,光线越来越宽,越来越亮,阳光闯入屋内,带来些许活力。 “师尊!” “哞!!!” 伏历站在门口面色激动,与一个硕大的牛头互相推挤。 易宁嘴唇微抬,沙哑的声音发出:“辛苦了。” “哞!!!” “出去说吧,别把别人房子挤塌了。” ...... 一炷香后。 泥巴小院内,易宁坐在台阶上,阳光打在他脸上,将原本苍白的肤色,照成黄色。 伏立挺着胸膛站在对面,亭午则不停用牛头蹭着易宁身体。 “事情大致我已经知晓,那女孩确实没有说谎,至于其中玄奥,不好解释。” 易宁抚摸着牛头,目光看向伏历,“我们聊聊吧。” “好!”伏历等待这一刻太久了,他不自觉捏紧拳头。 “为何想要拜我为师?”易宁很直接。 “我想变强,想挑战天下强者,我要将我的名字与强大化为等号,然后刻在所有人心中。” 虎妖没有犹豫,“光靠我自己很难做到这一点,而你足够强。”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不会收你。” “为什么?” “知道诸子百家吗?” “知道。” “你觉得我是哪家修士?” “道家?儒家?” 伏历之前从未想过这个,因为在他看来不管哪家修士猛就行了,这会易宁问话,他才注意这点。 皱眉沉思许久,他突然眼睛一亮,“熟悉草木...师尊是农家修士?” 易宁摇摇头:“我的道非百家之道,且与你心中之志相差甚远,可以说是背道而驰。” 伏历沉默片刻,目光坚定:“我不太明白师尊的道,但如果事情未去尝试就下定论,非我伏历之道。” “那伱听好。” 易宁却拍拍亭午脑袋,向着院外走去。 “我之道为医,凡为医之道,必先正己,然后正物,不得恃己所长,专心经略财物,行医却又如临渊,如履薄冰。” “自己思考,能否做到?选择权在你自己手中。” 易宁走出院子,干枯的仙人掌将他身子遮住,只剩一头白发,渐行渐远。 伏历站在院内,没有追赶,他眉头紧皱,原本藏起来的尾巴也伸了出来,不断拍击地面,震起碎石无数。 这是他第三次向易宁拜师。 这一次,对方没有直接拒绝,选择权在自己手中。 可, 为何自己没有马上答应呢? 小院平坦,伏历站在院中,但思绪却一点点收敛。 他仿佛来到人生最重要的分岔路口,一场自我问心局,缓缓展开。 第四十九章 米粒大的愿望 巳时。 即便是初春,戈壁滩已经透露出一抹炎热。 金黄的太阳,苍黄的泥巴墙,土黄的碎石路,黄色几乎成为这座小村唯一颜色。 易宁走在童家村内,脚步缓慢,长久的睡眠虽未让他肌肉出现萎缩,但无力感却还是存在。 对于治疗长期卧床带来的后遗症,下地锻炼是最简单有效的治疗方式。 有句话叫医者不能自医。 易宁已经实验过了,他自己的血能增强药力,增强后的药力对其他人效果非常明显,可对他自己却作用一般。 因此,身体与小天地想要恢复如初,怕是要静养一段时间了。 此时正是上午最忙碌的时辰,村民们大都前往外边绿洲,村子便只剩老人与孩子。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对于各个地方的生活气息,易宁是非常愿意感受的。 所以他走得并不急切,看看这家人挂着的玉米,看看那家人门上贴着的神相,慢条斯理。 就这么穿街过巷,一刻钟后,整个村子被他逛得七七八八,易宁也第一次听到人们交谈的声音。 只是这些对话听得他眉头挑起。 “好你个小瞎子,竟敢偷粥喝!” “这么大一碗米粥,快老实交代,哪来的?” “壮哥你忘啦,她是聋子听不到。” 从对话就能分析出個大概。 易宁强忍着肌肉传来的酸痛,脚步加快,拐过一个墙角,便看到五个小孩正围着一个小女孩,拳打脚踢。 这个小女孩正是童钱,她卷缩在地上,用手抱住脑袋,动作熟练,地上还有一碗打倒的米粥。 “住手!”易宁喝到,而后拍拍亭午。 亭午“哞”的一声,向娃娃们冲去,每一步都踏得震天响,把那几个小娃娃吓得连滚带爬,向远处跑去。 这时,听到声响,有个老妇人从屋中跑出,看到亭午后,大骂一句“哪家的蠢牛?” 而后又看到倒在地上的童钱,以及躲在远处,伸头探脑的娃娃们,她声音变得更大。 “你们几个背时娃儿,又在欺负别个,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们几个死娃儿。” 老妇人从墙角持着一根木条,向娃儿们追去,她只顾着教训自家孙儿,至于倒在地上的瞎子女孩,就这样被无视了。 太婆追,娃娃跑,一会功夫便没了人影。 易宁眉头微皱,看了眼离去的孩子们,发出一声轻叹,而后向童钱走去。 小女孩捏着空碗,蹲在地上,脑袋埋在腿间,有微微呜咽声传出。 突然,她抬头看向易宁这边,神色有些疑惑。 易宁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声音温和:“是我。” 他知道,女孩听得到自己说话。 童钱那双灰蒙蒙的眼睛眨巴眨巴,兴奋地站起:“大哥哥你醒啦!” 接着她又想起什么,转过身,用脏兮兮的袖子擦去眼角泪水。 易宁来到童钱身前,女孩不仅瘦还矮,十一二岁的娃娃,身高却才到自己腰间,明显就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 他伸手将女孩头发轻轻挽起,刚才争斗中,孩子系头发的枯草已经断裂。 当易宁的手触碰到童钱时,明显感觉到她身子僵硬了一下。 易宁轻声问道:“疼吗?疼就哭出来,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不是吗?” 童钱又认真擦拭几下脸庞,确认再无泪痕后,才转过身来:“我不是因为疼才哭的。” 说完,她指着地上米粥:“这么多米粥,就这么浪费了!” 说着说着,童钱脸上又有些想哭,她嘴角撅得老高,但牙齿却紧紧咬住,不想让自己再哭出来。 易宁从亭午竹兜中扯出一根干枯药草,认认真真为小姑娘系上头绳。 童钱犹豫半天,还是说道:“头皮有些...紧。” “不好意思。”易宁正想拆那头绳,他的手被一只黝黑的小手按住。 “但是大哥哥系的,我很喜欢。” 小女孩抬头,她明明看不到,目光却显得格外认真,似乎要把这一刻永远记在心中。 从她有记忆起,这是第一次有人为自己梳妆打扮。 黄泥土堆砌的小巷内。 她望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脏兮兮的小脸蛋上,露出两颗酒窝。 他亦是微笑,牵起女孩的手,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渐行渐远。 ...... 日落西山,余晖染红天际。 村南破旧小院,炊烟袅袅。 院内易宁与童钱蹲在地上,在他们中间有团篝火,火上架着石锅,煮的不是食物,而是亭午背着的药材。 童钱指着小院一角的伏历,询问:“这位叔叔怎么了?” “不用管他。” 易宁瞥了眼心神陷入沉寂的虎妖,而后询问小女孩,“你是如何感知外边世界的?” 童钱组织语言,然后举起手,张开五指,正要开口,肩膀上的淤青却让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风?”易宁猜测到几分。 童钱用力点头:“嗯嗯,风伯伯吹过来后,我感觉到它不够完整,那是它在告诉我,前边有人。” 突然,她话锋一转,指着身前石锅喊道:“大哥哥,伱煮的东西要好了。” 她的话音刚落,石锅中的药渣便开始凝为膏状。 易宁眼眸一亮,笑问:“这也是风伯伯告诉你的?” “不是啊,你不是说要煮三个时辰吗?我心中一直在倒数呢。”童钱眉开眼笑,有些得意。 “真棒。”易宁毫不吝啬夸奖。 他原本以为小女孩是那种天生道体,能与万物沟通。 如今看来,哪是什么道体啊,只是孩子从小到大不肯服输,以自尊心学习到的经验罢了。 但,相比于道体,女孩如今这般更让易宁敬佩。 “这是什么呀?吃的吗?” 童钱靠近闻了闻,淡淡的眉毛皱起,“不好闻,我们真要吃它吗?” 易宁耐心解释:“这是千山活血膏,提炼草药精华而成,属于外用,中医的一种治疗手法。” “哦,我还以为吃的呢。”童钱揉揉干瘪的肚子,其实她都做好吃下去的准备。 “肩膀露出来,我为你涂抹。” 易宁笑了笑,“涂完带你去吃东西。” 童钱非常听话,将手臂从袖子中扯出,她的手臂又黑又干,一块块淤青都显得不那么明显,而在淤青周围,还有其他老旧伤疤,已经成结疤。 管中窥豹,易宁看着这些新老疤痕眼睛眯起:“真不疼吗?” 童钱解释:“嘿嘿,不疼,不疼,他们不是故意的,大多时候是我笨,帮了倒忙。” 易宁不再多说什么,怎么会不疼,只是相比于身体的疼痛,小女孩更害怕心灵上的疼痛罢了。 天渐渐暗淡,易宁非常认真,为她涂抹药膏。 “你有什么愿望呢?” “我啊?我......嗯,我叫童钱诶,但我一颗铜钱都没存到,我想每天......不,每个月存一颗铜钱!” 这个脏兮兮的女孩,坐在火堆前,说得兴高采烈,仿佛梦想已经实现。 风在这一刻也变得温柔。 “好清凉,这真的有用诶,大哥哥好厉害。” “我还会很多呢。” “那...我可以学吗?” “学来干嘛?” “有了这个,要是小伙伴们不小心下手重了,我第二天也不至于干不了活啦。” “那好,我教你。” 第五十章 救人要“救” 夜满星辰。 黄泥小院内,易宁端坐于台阶,神色郑重,目视前方。 在他身前,是一个穿着破烂棉袄的小女孩,孩子皮肤黝黑,在黑夜中一点也不显眼。 她此时跪在地上,手上举着个小碗,碗中呈满了水,水并不干净,底下全是沙子,水面上飘浮着一根草药。 童钱将小碗举起:“师傅喝茶。” 易宁接过,一饮而尽。 有些事情,缘分已至,水到渠成。 有些事情,历尽艰辛,强求不得。 在这个戈壁滩上,易宁收下这個世界的第一个弟子,她是个又聋又瞎的孤儿。 没有繁文缛节,甚至磕头都没有,只需一碗浑浊的湖水,即可。 “从今日起,只要你占理,就别怕任何事,不管对方是谁,哪怕是仙人,是皇帝。” 易宁将童钱扶起,拍掉破棉袄上的灰尘,他声音温和,“你只需记住,你身后有我。” 如同黑炭般的小女孩疯狂点头,她现在好开心,但不知为何又有些想哭。 童钱紧咬着嘴唇,灰灰的眼睛显得朦胧,她不敢哭,怕自己哭出来后,会让人烦,师傅会不要自己。 “在我面前,不用压制自己,你还是孩子。” 易宁蹲下身,与童钱齐平,“孩子的世界,应该是草长莺飞,杨柳依依才对。” 听闻此话,童钱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声来,而后扑进易宁怀中,哭声越来越大。 她哭了很近,好似想将这十年受过的委屈,全部哭出。 易宁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等小女孩宣泄情绪。 许久,童钱突然愣了下,想起什么。 易宁询问:“怎么了?” 童钱以拳击掌:“今天是二月二,龙抬头诶。” 说完,她捡起一块石头,在泥巴地上画圆。 泥土上的圆,歪歪扭扭,女孩看不到,但表情却格外虔诚。 “好像不够圆。”童钱抓抓脑袋,换个位置准备重新再画。 “我帮你。”易宁上前捏着她的手,小女孩身子僵硬了下,随后缓缓放松。 易宁带着孩子手臂,童钱手臂带着石子,他俩合力在地上画着圆圈。 画完后,童钱将石头扔进圈中,双手合十:“龙抬头,打灰囤,我家没有粮食只能以石头代替,龙神见谅,望龙神保佑我和大哥哥,还有牛牛他们。” “哞~”亭午听到还祝福了自己,开心得哞哞直叫。 易宁却突然敲了下童钱额头,故作生气:“还叫大哥哥?” 童钱抓抓后脑壳:“师...傅?” “嗯,对的。” 易宁露出微笑,然后学着童钱那般,捡起一颗石子丢入圆圈内,双手合十:“希望龙神保佑童钱。” 做完这些后,他拉着童钱向屋外行去:“带你吃东西。” 两道身影向村中走去,他们边走边聊。 “伱为啥总是带着这把伞?” “我一直一个人,雨姐姐每次都来得很突然,带把伞我会有安全感。” “以前你都是一个人吗?” “是的,小时候爹爹死了,娘亲便改嫁,不知去了哪里。” “你恨你娘亲吗?” “我...” 童钱淡眉紧锁,还是决定不能撒谎,她说,“我恨她!我还记得她离我而去的样子,我跪在地上,那时候,好希望有个人能告诉我别怕。” “有人吗?” “没有。” “那你怎么办?” “没有那个人,我就自己做那个人!” ...... 汴安。 繁荣似锦,四衢八街自古便是形容一国京城的词语。 一座黄顶红墙建筑群,占据整个汴安一半区域,它是大乾皇城,无数书生武将梦想之地。 建筑工匠将“三雕、四绝、九思”发挥得淋漓尽致,尽显皇城庄重古朴。 只是此时, 皇城内部,御书房中,物品破碎的声音不断响起,破坏了这份庄重氛围。 大乾当今皇帝周炟如今不过三十,正值壮年,又生的英俊,本是意气风发的他,这会愁眉不展。 他看着案几上的奏折,再望眼台下跪倒一片的大臣,心中怒火更甚,一挥手,将平时喜爱的墨龛扫至地上,白玉与地面撞击,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响声让周炟心情稍微舒缓,他重新坐回主位,再次扫眼这群像鸵鸟的大臣,周炟指着他们骂道: “国师前往文庙,归期不定,这才一个多月,国之政务就出现这么多问题?那要是哪天国师离去,我们大乾国是不是直接灭国?” 灭国两字分量太重,大臣们将头埋得更低,即使心中有想法,却不敢率先开口,生怕做那出头鸟,一人承受陛下怒火。 因此,整个御书房又陷入死寂,周炟用手揉着眉心,好半天才发出一声叹息:“说下吧,近日大事。” 一位太监低着头,踩着碎步上前汇报。 “如今大乾,主要大事有三。” “一是关于兵部,前日,又有小国向承天国纳降,成为承天的附属,根据可靠情报,承天国正在大规模招兵,不得不防。” “二是关于礼部,国之大才青黄不接,国师大人一走此状更加明显,科举制度需要改良刻不容缓。” “至于第三,麦岳......” 太监正欲再说,看到陛下抬了抬手,他赶忙退后,闭上嘴巴。 周炟用手指敲击桌面:“一二两事,给你们一周时间,商量出应对方案,退下吧。” “诺,微臣告退。”这是他们这群人从头到尾,说的唯一的话。 周炟面露疲惫:“麦岳府的那位找到信息了吗?” 贴身太监赶忙回答:“回禀陛下,只知那位修士去过朝阳府以及周边地区,至于他接触过的人与神祇,监天司也一一审问了,都不知道那其具体根脚。” “知道了,你也退下吧。”周炟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不一会,整个房间只剩他一人。 大乾国皇帝哀叹一声,然后从怀中拿出一枚传信符。 玉符是国师从文庙寄来的,里面内容周炟已经看过,但他此时还是忍不住再次阅读。 符中内容只有一百多字,但每一字都让周炟眉头锁上一分。 [阴阳家大能陈清,正在承天国,疑似与承天结盟,需做好战争准备。] [陛下组织大臣做好下五境与兵卒招募工作,中五境道友承天国也不多,我会邀约好友尽快返回国都。] [陈清身为玉璞境修士,如果干预两国之战,便坏了道尊规定,我会向白玉京请示。] [但在这之前,陛下需做好最坏打算,毕竟对方是阴阳家的人。] “哎,玉璞境虽只是上五境门槛,却又哪是大乾可以抗衡,最坏打算?灭国吗?” 周炟握紧拳头,继位十年来,他第一次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这,只是一个人导致的,一国之力还不如一个上五境修士吗? 就在这时,屋内又金光闪烁,一个身穿龙袍,头生两角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御书房内。 来人穿着龙袍,周炟却并不生气,因为这是大乾的底牌,暗里的一位元婴修士。 最重要的是,男子本就是一条金龙,大乾立国之日便在,与国运相辅相成。 周炟看着对方面带笑意的样子,心中一喜,连忙问道,“龙神这般模样,可是有啥喜事?” 金龙点头,金色竖瞳神采奕奕:“确实有好事。” “快说快说。”周炟催促道,他是太需要一件喜事冲破最近烦躁的心情了。 金龙望向南方回答道:“我刚才感受到一股庞大的祈愿之力,一闪即逝,却让我修为更进一步。” “龙神修为稳固确实是件喜事。” “不不不,我说的喜事并非这个。” “那是?” “我怀疑,麦岳府解决轮回路的那位上五境修士,还在我们大乾国境内!” “咣当!” 周炟手中玉符掉在地上,却浑然不觉,他握紧了拳头,语气兴奋:“在哪?朕亲自前去邀请前辈。” “我国南边。” “还有呢?” “没了。” 第五十一章 “杀”亦可止杀 (感谢追读) 几天后,大乾国以南所有府城郡县,山君河伯,都收到一封皇宫急信。 信是皇帝亲自颁发的,内容很简单,注意各自区域修士,并附上一张画像,红字备注,一旦发现以礼相待,且迅速通知皇城。 画中人物白袍白发,腰携葫芦,带着只水牛,特征却也明显。 最让这些达官显贵,山君河伯注意的是,信中奖励堪称恐怖。 官员发现连升三级,封世袭侯,赏金十万两。 神祇发现亦是如此,奖神位,赐香火,修祠庙。 一时间,大乾国暗中波涛汹涌,府城的检查力度空前绝后,山君河伯没事就坐于高处,巡游境内。 但这些都和戈壁滩上的小村,没有任何关系。 羊儿每天还是长不快,自己娃儿还是只会闯祸,装米的缸子永远没有满过。 总之,日子贫苦,却习以为常,苦中作乐,倒也不难。 要说区别,那就是村长发出通知,招手人手,要在村中修建一所公塾与诊所。 [诊所]是什么,百姓完全不知,也没去计较,他们心思全放在[书塾]之上。 没有哪家父母不希望子女成龙成凤的,这方天地,想要光宗耀祖,参加科举,一举高中永远是前三的路途。 即便这个穷山僻壤的戈壁也不例外,之前是没条件读书,村民们便没这般念想,如今有了书塾,心中念头如原上之火,春风一吹,不可收拾。 有人询问村长谁是教书先生,一问得知是前些日子那个少年白发的外乡人。 脑袋反应慢的还在琢磨,那个年轻人为何要在这里教学,他教学得好不好,会不会误了自家娃儿等问题。 而稍微机灵点的,已经提着礼物,向城南破院行去。 雄鸡唱晓,天空刚泛起鱼肚白。 村民们放羊这等大事都已暂缓,他们带着自家娃儿提着礼物,挤在小院门口。 往往一個大人就要带三四个孩子,导致小院人满为患,仙人掌围墙都被挤坏了好几个。 童钱靠在亭午身上,感受着风的流动,心中既喜悦又忧愁。 喜悦的是师傅好像很受乡亲们喜欢。 忧愁则是小女孩怕自己师傅被别人抢走,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自己会去抢回来吗? 她不知道,小小的身子烦恼咋就这么多呢。 但师傅说过,希望自己的生活是草长莺飞,所以童钱摇摇头,甩掉烦恼。 至于草长莺飞是啥模样,她只能凭空乱想,反正肯定是美好事物。 “童钱,过来将礼物拿进院中。”易宁在小院门口喊道。 “来喽!”童钱赶忙爬起,拄着雨伞,向师傅奔去。 如此这般,在乡亲们热情的簇拥下,易宁他们忙到了午时,大伙一番邀约共席不成,才渐渐离去。 小屋内。 易宁嘴角带笑,看着前方的童钱。 小姑娘小心翼翼打开米缸,用手感触着缸内白米,确认没有变少后,黝黑的小脸才露出放心神色,接着又将盖子盖好,还不忘压上一块大石头。 这已经是她第五次检查米缸了。 “今天的薪水,接住。”易宁从怀里摸出一颗铜板,向童钱抛去。 童钱淡淡的眉毛皱了皱,感受到空气的流动,而后抬起手,捏住飞来的铜钱。 然后,小姑娘眉开眼笑,像个财迷,跑到床边将铜钱压在枕头下边。 “谢谢师傅。”童钱一蹦一跳返回。 易宁拍拍她的脑袋,又看了眼外边,说道:“等我会。” “好!”童钱马上回应,并不去问师傅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带自己。 看着她懂事的模样,易宁既心疼又好笑,摇摇头向外走去。 亭午起身想要跟上,被他拒绝:“在家保护童钱。” 一袭白衣向着村外走去。 ...... 戈壁滩有着它自己独特的气质,粗犷豪迈、雄浑壮阔。 易宁此时已经出村,他沿着一条村民踩出来的小路,踩在碎石上负手而行。 在他身后,伏历不知何时出现的,永远都慢上一个身位。 “想好了?”易宁眯着眼睛,远眺天边黄沙滚滚,边走边问。 伏历声音粗犷:“是的。” “说说。” “我之道,是要成为这天下战斗最强的那一批人,而师尊之道我也明白几分,是要以仁心救世间人。” “然后呢。” “所以,这其实不冲突,战斗也可以救人,把那些害人的都杀了,也是救人吧?” “是。” 易宁给出回答,看向前方,那里有一抹绿色显现,他继续刚才话题。 “但你如何保证,有了强大实力后,还能像今天这般约束本心?” “那师尊为什么不怕那小姑娘,以后无法约束本心。” “她和你本心不同,且,我教她的是救人之道,而你想学的是杀人之道。” “......” 伏历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言语,只能跟在易宁身后,慢慢前行。 前方的绿意越来越浓,绿意中有片蓝色湖泊已经渐渐露出它的模样,宛如镶在绿地中的蓝宝石一般,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 这次出来,易宁要处理三件事情,虎妖是其一,这片绿洲湖泊是其二。 伏历心中带着千般思绪,他知道不能再等了,于是,他一个闪身来到易宁身前,拦住去路。 然后, 缓缓跪下,这只不拜天不跪地的虎妖,第一次向他人下跪。 伏历抬头望着易宁,大声说道:“如若今后我无法约束本心,任凭师尊抹杀。” 这话说完,一颗黄色珠子自虎妖嘴中吐出,飘在易宁面前,这是他的妖丹。 “请师尊下咒。”伏历叩首。 易宁看着眼前妖丹,嘴角渐渐勾起。 下咒他不会,但对方的真心易宁看到了,而且真有那么一天,斩杀邪魔何须下咒。 他绕开伏历,继续前行:“收起吧,从今起,你便是我第二名弟子,切记你今日所言。” 其实还不完全了解这方天地前,易宁本不想这么早收徒,因为收徒便是沾上因果。 但缘分已到,他也不会刻意避开。 就像伏历说的那般,救人要“救”,“杀”亦可止杀。 那么童钱主救,伏历主杀,似乎也行。 虎妖的出现,刚好填补空缺,他又一路跟随,如此执着,这便是易宁认为的缘分。 大多数人都像一片片落叶。 一生都在空中飘浮、翻滚、颤抖。 最终无奈地委顿于地。 但还是有少数人不愿化作春泥,落叶降落时,有风吹过,他们就乘风破浪,飘向遥远的高空。 至于是何结局都无关系,最壮阔的天空曾是我的坐骑,足以。 第五十二章 天道留一线 海迪且措,这座绿洲湖泊的名字,“措”为湖,“海迪且”则是希望的意思。 对于荒凉贫瘠的戈壁滩来说,这个湖泊却也担得起[希望]二字。 时间来到未时,正是一天太阳最烈的时候,湖边一颗颗胡杨树便成牧民与牛羊的蔽日之所。 羊儿们半跪着睡眼惺忪,牧民也难得轻松几分,以各自村落为团体聊着日常琐事,时不时会有其他村的人跑来询问,哪家闺女初长成。 这时,哗然声响起,然后越来越吵,将原本准备打盹的牧民吵醒,他们带着疑惑,走向吵闹点。 那里是童家村平时待的地方,不清楚原委的牧民询问熟人,才得知童家村有了教书先生,在修建学塾。 这还得了? 这些原本看热闹的群众,也向人群挤去,加入喧哗当中。 “我们陈家村也给钱,学塾修大一点呗。” “对,咱刁家村也赞同,教一个村也是教,教几个村也是教,老张你说是不是。” “我觉得没问题,童武你作为一村之长,别磨磨叽叽的,我张家村好多娃儿都有童家血脉,又不是外人。” “哎,你们这些人慌锤子,等我问哈教书先生再说嘛。” 童家村村长童武咧着黄牙吼道。 他被这些人烦得不行,今天来这里,一时没忍住,便将村中建立学堂的事吹了出去,却没想到这群人反应这么大。 童武吼得厉害,但大家仍然不依不饶,牧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口水乱飞,童武甚至觉得老脸有些湿润。 “哪個瓜娃子今天吃的大蒜,滂臭!” 他实在受不了了,站起身就想打人,然后有道声音从人群外围传来。 “童村长,扩张学塾一事,我没意见。” 易宁从远处走来,笑着说道,伏历面无表情,跟在他身后。 童武找到救星,从人群中挤出:“易先生。” 其他人听到童武称呼,也是眼前一亮,虽然疑惑这个教书先生为何青年白发,但脚上却不慢,迅速围了过来。 “哼!” 伏历抬脚跺地,将地面踩出裂缝,一道道裂缝犹如蛛网,蔓延出去,将那些打算靠近的牧民吓得楞在原地。 牧民们这才看到易宁身后的壮汉,即便伏历尾巴已经藏入裤子,但身材依旧挺拔魁梧,至于五官,就差把“凶”字刻在脸上了。 他们暗自掂量能挨几拳后,瞬间变成乖娃娃,老老实实站在远处,驻足观望。 于是,场面很快就安静下来。 易宁看向童武询问:“学塾扩建,村长有没什么想法。” “没有,没有,这是好事,全凭易先生决定。”童武摆手。 地皮在这戈壁是最不值钱的,只要学塾是修在童家村,他就没任何意见。 “那扩张之事便由童村长安排即可,我还有事,不打扰各位了。” 易宁拱手与众人行礼,带着伏历向湖边行去。 也不知是出于对他的尊敬,还是对伏历的恐惧,亦或两者都有,牧民们自发让开一条通道,待他走远,才恢复本性,围着童武开始新的一轮口水乱炸。 这座绿洲湖泊远处看还是一抹蓝色,当易宁走近后,再看又是绿色。 碧绿的湖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岸边小草生机盎然,水波与嫩草随着微风轻轻荡漾。 这本是一片美好的情景,但易宁却发出叹息声,因为他的猜想被印证了。 接着易宁又蹲下身子,掬一捧水,湖水入手清澈见底,他低下头浅尝一口,摇摇头:“有得忙喽。” 伏历不太理解,也有样学样捧起湖水,一饮而尽,然后细细感受体内变化,疑惑道:“身体没有什么异样呀。” “可品出味道?” “有一点点咸。” “因为这湖水的盐碱度大于正常淡水。” 易宁已经重新站起身,眺望远方,“盐碱度如果非常高,村民饮用后,立刻就会发现问题,但这湖水盐碱度却并不高,一两次饮用无妨,长期下来便会导致肾、心损伤。” 说完这话,他离开了这片湖泊,向着更远处走去。 伏历跟在身后,询问道:“盐碱度是什么?” “水中含盐量的多少,盐就是平时做饭用的那个,这种情况在绿洲的湖泊很常见。”既已收徒,易宁有问必答。 并且接着补充:“人体是需要盐分的,但不宜过多,太多就会引起肾虚阳亢、气虚血瘀、身体浮肿。” “你看童家村的人皮肤粗糙,面色萎黄,其实不止是长期干粗活的原因,大部分问题还是长期饮用盐水导致。” 易宁边走边说,伏历则在后边默默铭记。 “师尊,这些学问便是我们医家的传承吗?” “这是我家乡的传承。” “师尊家乡在哪?” “漫天星辰便是我的家乡。” 易宁指了下天空,他的目光则四处转动,在寻找着什么。 伏历嘴中念叨着“满天星辰”,品味其中深意,却不知易宁所指的星辰,便还真是星辰。 野云万里无城郭,烈日下,他们就这么徒步走在戈壁中。 终于, 一个时辰后,易宁停下脚步,他目光看向远方小坡:“找到了。” 随后步伐加快,一会就来到小山坡上。 这处山坡长着一片绿色灌木,植物一米多高,一颗挨着一颗,有点像放大版的野草。 伏历跟来询问道:“师尊这是什么?” “毒蛇附近有解药,天地诞生这片湖泊,也留下一线生机。” 易宁拿出一把小锄头,将植物连根挖出,“此物名为罗布麻,生长在戈壁上,能清火平肝、降脂降压、消食化滞,刚好解决湖泊带来的问题。” “所以这就是中药?!”伏历眼中精光一闪,中药与医家的关系他还是很了解的,于是看得全神贯注,生怕漏掉任何细节。 易宁见虎妖盯着罗布麻,就像在看某种大道规则一般,有些无奈:“就是一株凡草,过来帮忙,注意别伤其根茎。” 不一会,这片区域的罗布麻便被他们一网打尽。 两人各自抱着一大捆罗布麻,向童家村返回。 伏历突然问道:“师尊这等修为,为何不买个储物戒指来装中药,是医家有什么说法吗?” 易宁:“?!” 第五十三章 月下传道 储物戒指这四个字代表着什么,易宁自然清楚。 只是之前一心想着如何发扬医道,却忘记这么一茬,如果有了储物戒指确实要方便很多。 “各大仙家坊市都有储物戒指售卖。” 伏历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可惜我是妖族,去不了仙家坊市,自从佛道儒三圣颁发指令后,天下对我族就很不待见,虽说不是喊打喊杀,却也差不到多少。” “你想为妖族打破这个规则?” “确实要打破这恶心的规则,但不是为了妖族,只是为我自己。” “也行。” ...... 当他俩回到小院,已是黄昏时分。 结果才刚放下药草,就见童武带着一群村民赶来。 “易先生,你这一走,可把我给累惨了,这群家伙就是不信我,非要你确认。”童武手上捏着一张黄纸。 易宁接过黄纸,这是一副歪歪扭扭的学塾施工图,在图纸下方写着几个字。 他看上半天,才看懂写的是什么,[童、张、刁、陈],这些汉子也就只会写自家姓氏,也算是签字画押了。 “嘿嘿,易先生,咱刁家村娃娃的未来,就拜托你了。” “这次过来太匆忙,明天我村杀几头羊给你带过来。” “切,小气的家伙,易先生,老张我明天给你牵几头牛过来,正好与伱家牛儿有個伴。” “哞???”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还准备给亭午配种,吓得亭午都不敢打盹了。 与上午时一样,易宁并没有拒绝村民的礼物。 收下礼物,反而会让这些人更加安心。 人心,七窍玲珑,很是奇妙。 “童钱拿支笔来。”易宁冲着屋内喊道。 声音传入小屋,打破童钱安静的世界,这也是小女孩唯一能听到的人声。 她从床上蹦下,也不顾腿被床沿撞到,忙不迭地跑去寻找毛笔与砚台。 不一会,童钱一脸兴奋地从屋内跑出,手上还捧着一支毛笔,笔上沾着墨水,这是易宁之前放在她家的。 “跑慢些。” 易宁话音刚落,童钱便踢到门沿,身体随之前倾,但她却依旧将毛笔高高举起,宁愿自己摔着,也不愿把师傅的毛笔弄坏。 当童钱已经能预测摔倒带来的疼痛时,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牢牢拉住。 “大师姐。” 伏历确认童钱不会摔倒后,退后一步,拱手说道。 童钱却并不能听到他的声音。 易宁当起翻译:“他叫伏历,也是我的徒弟,他在叫你大师姐。” “是之前一直当门神的那个叔叔吗?大师姐?姐姐的意思吗?” “可以这样理解。” “啊?我成姐姐了!那...那个伏历你等我下。” 童钱将笔递给易宁,转身跑回屋中,紧接着屋内就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 伏历有些懵,易宁却猜到些什么,神色温柔。 他提笔在图纸写上自己名字:“童村长之后修建事宜,你来安排即可,我最近有些事情。” “好嘞好嘞,易先生好生休息,我嘱咐村民绝不打扰。”童武捧着图纸,咧出一口黄牙。 易宁拱手:“麻烦了。” 童武等人有样学样还礼后,一群人你追我赶,跑出院子,消失在视野中。 这时,童钱也从屋内跑出,到了门槛处,这一次她特意小心几分。 来到伏历面前,小女孩伸出手掌,露出一根项链。 项链由一根麻线与一颗獠牙组成,两者皆是凡物,没什么特殊之处。 但童钱却神色郑重:“这是我爹爹死前给我的,可以辟邪驱煞,我晚上害怕的时候,就会捏着它睡觉,现在送你了,让它保护你平平安安!” “我不能要。”伏历拒绝。 但小女孩哪听得到,依旧将手举得老高。 伏历有些为难,侧头看向易宁。 易宁却笑了笑:“收下吧,大师姐的一片心意。” “是呢!我是大师姐,得保护你,有好东西当然也要让给你啊!”童钱表情格外认真,像个小大人。 “好!”伏历深深看了眼童钱,将项链拿起,戴在脖子上,狰狞的兽牙搭配他高大的身材,倒也很是般配。 ...... 今天,易宁亲自下厨,一番操作有模有样,结果味道却一言难尽。 吃过饭后, 伏历倚在墙边,面无表情,但时不时就会摸摸脖子上的项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易宁坐在虎妖身前,手中提着一壶浊酒,目视前方,嘴角带笑。 院子中童钱正与亭午追逐打闹,牛叫声与小女孩的嬉笑声,此起彼伏。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 若非生活的恶意,怎么能体会人生的乐趣。 时间流逝,夜深人静,清影横窗。 童钱已经睡着,亭午也趴在院子一角打盹。 村外荒漠,易宁轻声说道:“闭眼。” 伏历半跪在地,闭上眼眸。 易宁牙齿咬破食指皮肤,赶在鲜血香味飘出前,迅速点在伏历额头。 鲜血自他手指流出,瞬间侵入汉子皮肤之下。 易宁的血液侵入后,瞬间变为七彩光芒,向伏历身体最深处钻去,在那里有他的先祖血珠传承。 先祖血珠到伏历这辈,已经太过稀薄,如果不出意外,一辈子也无法激活。 但,这七彩光芒就是意外,光芒见到血珠前,瞬间便没入其中。 随着它的没入,整个血珠开始跳动,然后分解,越来越多,开始遍布伏历全身! 伏历感觉身体在沸腾,在燃烧。 他脑海中有一段段古老记忆浮起,一道道血脉功法清晰。 “吼!” 伏历怒吼一声,化为一只身高五米的独眼老虎,虎身上开始冒起滚滚幽炎,在幽炎最核心处,还有一点七彩光芒闪烁。 “吼!” 再次发出一声嚎叫,伏历开始围着戈壁狂奔,以消化体内沸腾的血脉之力,每次落地都是地动山摇,沉烟滚滚。 一炷香后。 他总算稍微控制住体内能量,变为人形回到易宁身边。 此时伏历修为不升反降,但他知道,自己实力更强了:“谢师尊赐法!” 易宁点点头:“宝剑锋从磨砺出,你之志向不适合长期呆在我身边,就在此别过吧。” “咚。” “咚。” “咚。” 伏历连磕三个响头,抬头时,面色重新恢复坚定:“师尊放心,这一路上我有恶必斩,绝不丢你的脸!” “注意安全,不必强求,尽力即可,倦了便来找我,去吧。” “谨遵师命!” 伏历重新起身,不再犹豫,脚尖蹬地,瞬间消失在原地。 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之下,易宁才收回目光。 对于打架斗法,他也是半吊子,之前全靠一力降十会,对于伏历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既已收徒,资源就要给够,特别是医道的基础知识。 这从今天伏历见到罗布麻的表情就能看出,在传授中医之前,基础必须得打牢实。 所以,易宁并没有立即返回小院,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接下来,是童钱的授业礼了。”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笔与册子。 册子很旧,甚至还有破洞,但已经是目前能找到最好的记载体了。 易宁平神静心,盘膝而坐,一滩黑墨在砚台绽开,他持笔沾墨,接着笔尖落于纸上。 [青]字落下,雷声滚滚,电闪雷鸣。 [囊]字写完,星辰移位,乱云飞渡。 [书]字才写一横,天空突然裂开一道巨隙,仿佛被巨人撕裂一般,从中闪耀出阵阵仙芒! ...... —————— ps:真心感谢各位追读!(ps:下周一的追读很重要,希望养书的大哥,那天能帮忙翻到最后一页,周一追读好的话,第二天看情况八千-万更。) 第五十四章 青囊书现世 青囊书。 ——集神医华佗一生学问,其内记载了养生之道、针灸、食疗、人体学等诸多经易。 既已收徒,还是首徒,易宁自然要给到最好。 相比于本草纲目,青囊书是最适合用来为童钱打基础的。 至于自家徒弟眼不能看,耳不能听的问题,在这个可以修仙的天下,易宁总会找到解决之法,甚至他自己也有一些方案可以尝试,比如针灸。 大漠戈壁,笔落惊风雨,天生异象。 闪电划破夜空,瞬间撕开黑暗的幕布,雷声轰鸣,整片戈壁都因此震动。 天幕被闪电划出一道口子,有缥缈仙光从缝隙中射出,犹如一把把光芒利剑射向地面。 戈壁滩上并无大城,各个村的村民们从窗户探出头来,见天空电闪雷鸣,本能对天地的恐惧油然而生。 大家不约而同关紧门窗,男子双手合十向天神祈祷,妇人抱着哭啼的孩子,双腿抖动不停安抚。 “哞!” 亭午不再打盹,迈开牛蹄向易宁方向奔去。 “如此气势,不愧是我师尊。” 高速飞掠的伏历突然停步,他眯着眼仔细打量天幕,片刻后才继续向梦想奔袭而去。 “咱动静能小点吗?” 易宁语气无奈,如此高调,实在不适合他目前的战略方针。 但易宁的书写自然不会就此停止,撰写医术,本就是必须做的事情之一。 诸子百家,传道皆先传书。 人能活百年,修道者能活多久易宁不知,但肯定没有文字流传更久,更快。 因此,他还要借此机会验证下,撰书是否与立道有关。 [书]字目前只写出第一笔[??]。 易宁手捏笔杆,笔毫落在黄纸上,一横一划,划出[??]。 与此同时,天幕也像是被“神”划下一刀,裂开两道巨大口子,仙光更甚。 “哞!” 亭午从远处跑来,易宁冲它点头,继续专心书写。 再向下一拉,[丨]字写出,整个戈壁开始轻微摇晃,如同地龙翻身。 村民们已经不敢再睡,也不顾打雷危险,跑出屋外,大家集结在村中广场,议论纷纷,老一辈的开始拜天求神。 如今封面已完成大半,易宁抿起嘴,眼神专注,笔落[丶]成。 一個狂放的[书]字正式成型。 整个天幕也不再仅仅是裂口,仙光洒下,亮如白昼。 此时离戈壁最近的修道者已经察觉异样,他们视角看去,遥远的戈壁天幕泛起虹光,犹如镶嵌在黑夜中的白宝石。 夜色中一位位修仙者带着各种想法,向戈壁方向赶去,欲要一探究竟。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看到的,都还只是冰山一角! 戈壁滩中,易宁已经站起,书册浮于身前。 天空虹光落下,犹如一盏聚光灯,打在书册之上,将[青]、[囊]、[书]三字照得闪闪发光。 易宁全神贯注,心无旁骛,翻开书册第一页,他要开始写正文了。 [五禽之戏: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 相比封面,正文易宁手臂如影,笔走龙蛇,速度飞快,挥挥洒洒第一页很快便书写完成。 与之同时,整个天地异象再变,愈演愈烈。 一百八十八条玄奥文字凭空显现,其中以三条声势最为浩大,它们交错在一起,形成一个光罩,以易宁为中心,向四周扩展。 当修士跨入中五境便能飞行。 其他修士还在奔来路上时,几位中五境修士已经抵达戈壁。 他们再次确定方向后,身形前掠,接着他们就看到一个独眼大汉。 感受到大汉身上浓浓妖气,几人正要言语,一道由玄奥文字组成的光罩,向他们迎面撞来。 几人只是看了光罩一眼,便被其中文字吸引,这些文字让他们心生向往,下意识想要细细研究。 但奈何文字太过玄奥,根本不是中五境修士可以窥探的。 他们的心神被一点点吸入文字当中,再想挣扎已来不及。 浓浓的绝望浮现在几人眼中,难道今日就是身死道消之际? 万幸,此时光罩已经来到他们身前,修士与光罩接触,像是被一只巨手推了一把,几位修士被推出老远,心神也借此回归。 于是,他们就这样被光罩推着,一直向外飞去,难受得要死。 伏历这边也是心神一震,想要逃跑,但光罩速度太快,跨距又太大,不一会他就被其追上。 虎妖怒吼一声,化为本形,不想就此服输,结果这道光罩竟直接从他身边穿过,向远处扩去。 “???” 沉默好半响,伏历才深深看了眼体内七彩光芒。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觉醒血脉似乎不是师尊赠予自己的最大礼物。 而此时,其他下五境修士也慢慢离近戈壁滩,但中五境修士都躲不开的光罩,他们的遭遇可想而知。 于是,光罩前方,又多了一群被玄奥文字推飞的可怜虫们。 这些长寿的修行者比凡人更加惜命。 身处被动,身不由己,有些人不愿被这样掌控,爆发体内精血想要抗衡一二,但对于这恐怖的光罩来说,就只是天地间多出一滩精血罢了。 反抗了个寂寞,修士们的命运似乎只有一个,被推向远方。 天幕继续扩张,已经超出戈壁滩的区域,向周边城市延伸。 但让人奇怪的是,修士眼中催命的光罩,却并不伤害任何建筑,植物,乃至凡人。 光罩跨过城池,从人们身体中穿过,从房屋之间掠过,不沾染一丝一毫,凡人们如同看不到这玄奥光罩似的,依旧自己做着自己的事情。 于是,光罩如同一张大网,将躲在府城、山林中的修士一一排出,然后再一点点推向远方。 运气好的,脑瓜子机灵的,看着其他修士状况,直接摆烂,任由光罩推着自己。 运气一般的,则不小心看了一眼玄奥光罩,然后心神被牵引,一动不动,直至被光罩撞飞,元神受损。 至于运气最差的,就是那些邪修,这一波光罩扫过,躲避仇家或是被朝廷通缉的邪修们,一个个被迫离开老巢,慌不择路。 后果可想而知。 第五十五章 医道法则! 如果从高空俯瞰,便能看到光罩如同大碗,扣在地上,然后不断变大。 一位位修士运转法术流光,被光罩赶着四处逃遁,接着流光乏力,被“大碗”追上,沦为玩物。 如此三个时辰后,整个光罩不仅将大乾国覆盖,还将隔壁承天国以及其他小国一一笼罩。 光罩边缘,已经赶着一两千名修士不断后退。 这些人大多都是下五境,少部分中五境界,而最让人瞩目的,便是两位玉璞境大能。 他俩其中一人身着云鹤道袍,披头散发,手持一枚“监星令”。 监星令也预示着此人身份, ——坐镇大乾国与承天国的白玉京仙师,姜曳。 无数年前,为防止修士为非作歹,由佛道儒三圣制定规矩。 且每一至三个大国范围,就必须有一位上五境修士坐镇天幕,威慑当地修士。 坐镇之人,由佛道儒三教派遣,三教轮流,每十年一轮换。 监星令就是其身份象征,除此之外,令牌还有個作用,便是手持此物之人,在对应区域,能短暂提升半境修为。 而另外一人,是个嘴角带笑的中年人,他身穿麻衣,腰间挂着一枚两仪玉佩。 这两人显然速度要比光罩快上几分,他们随着光幕移动,游刃有余。 可即便是他俩,依旧不敢直视光幕中的文字。 “陈清,你们阴阳家的人擅长推衍,这诡异光幕可看出名堂?”姜曳封闭视觉,盘坐在祥云之上。 阴阳家修士陈清开口,他的声音很细:“陈某是看出点东西,但为什么要告诉你?” 姜曳回应:“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话放这,只要你陈清敢插手承天国国事,我定斩你!” “是吗?别装啦。”面对威胁,陈清面色自若,“我可是阴阳家的人哦,如果推衍不错的话......” 他顿了顿,张嘴却说出石破天惊之语:“道尊失踪了,对吧?你们道家如今很忙的吧?” 姜曳听闻此言,怒目圆睁,有法印在其手中旋转:“道尊之事,岂是伱可以谈论的?” “生气了?你厉害,我打不过你,跑喽。”陈清哈哈一笑,身形一闪,消失在这片天地间。 待确定陈清走远,姜曳身上法力才消失,他面容平静,又哪有怒意。 “阴阳家的人布局承天国,究竟所为何事?” “这光幕中的文字,对应诸子百家一百八十八条修行之道,但,又是什么让天道生成如此异象的呢?” 这位上五境道士口中呢喃,接着身下祥云化为长虹,消失在天际。 他要去趟白玉京,亲自禀报此事。 至于这光幕是人为的,他是一点不信。 什么人能够调动一百八十八条天道?这已经与修为强弱没有关系了。 ...... 外边发生何种动荡易宁并不关心。 他看着身前飘浮的书籍,神色肃穆,并没有继续下笔。 这会,册子上关于五擒戏的内容已经写完,整个书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凡俗黄纸变为黑色,文字却化为金色,黑底金字,一个个文字熠熠生辉。 但这都不是易宁停笔的原因,真正导致他不写下去的因素只有一个, ——医家大道在诞生! 青囊书上有一股玄奥文字正在孕育,这股文字和之前那一百八十八条文字如出一辙。 玄奥,晦涩,强大! 易宁明白,那百余条文字代表着天下诸子百家之道。 一百八十八条法则这会围着他旋转,显得有些焦急,它们像是等待孩子出生的父亲, 而青囊书中时有时无的气息,是一个新生儿,易宁则是接生婆。 只是易宁却停下了“接生”。 青囊书中气息的确是医道,真真实实的医道,并且强大,潜力十足。 易宁相信这条新生大道,必然不会弱于佛道儒。 可, 正是如此,这个新诞生的天地大道他才不想要。 易宁抚摸着书册,轻轻开口: “你与其他百家之道并无两样,依旧会有修行天赋的限制,无法人人皆修,那便无法传遍天下人。” “虽然你潜力惊人,但结果也只能在这百家道中,增加一条擅长医治的修士分支罢了。” “发展到最后,受益的依然是修士、是富人,顶天以后佛道儒三教,变成佛道儒医四教。” “你能医人,却不能医天下人,不能治这天道残缺。” “所以,对不起,我现在不能让你诞生,但请你放心,以后的你肯定更好。” 易宁抿起嘴,抚摸着青囊书。 书上宛如婴儿般的气息缠绕在他手上,有不舍,有眷恋。 易宁一咬牙,将书册拿起,接着,用力一撕! 随着他的动作,书中气机消散! 随之消失的,还有围绕在他周围的一百八十八条大道法则。 天空虹光失去照射源头,慢慢暗淡。 光罩也停止了蔓延,接着如同玻璃一般,崩裂成无数碎片,最后化为点点荧光,消散在天地之间。 月亮皎洁如镜,夜色如诗如画,夜晚恢复了她的安静端庄。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所有都是幻觉。 平时高高在上的修士们打量自己四周,随后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了。 “请问这位道友,此处是何处?” “洒家怎么知道?洒家也是被一路推来的。” 这位兵家修士裤子都没穿好,骂骂咧咧,“奶奶个熊,好不容易拿下醉春楼头牌,裤子脱一半遇上这事。” 而这都是好的。 有些地方,此时却已经爆发打斗。 “阿弥陀佛,今日佛祖开眼,看你这邪修还往哪跑!” “师尊!就是这个道士抢了我的机缘!” 在这夜色中,各种法光,道诀层出不穷,传信飞剑向四方激射。 总之,这必然是一个载入史册的夜晚。 童家村,破旧小院。 篱笆门前,易宁摸着童钱的脑袋,眼神温柔。 “对不起。” “对不起。” 两声道歉同时发出。 “嗯?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童钱错了,师傅说过让我好好待家里,但风伯伯又说打雷了,乡亲们都去广场了,我担心你,就没去。” “没事,童钱很乖,但下次遇到危险记得要跑哦,师傅是大人,别担心。” “嗯嗯,那师傅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啊?” “因为你师傅是个笨蛋,给童钱准备的第一个礼物就搞砸了。” “啊?没有啊!第一个礼物不是这个吗?” 童钱用手指着系在头发上的干枯草药,笑眯起眼睛。 这一刻, 孩子的肩头挑着明月清风。 易宁的眼中满怀温柔阳光。 第五十六章 大乾与文庙 汴安。 清晨薄雾,朝阳初升,宫内鸣钟, 太监宫女早早便将金銮殿整理完毕,迎接今日早朝。 参加朝会的官员们,身着华贵的官袍,脚踏金靴,鱼贯而入,走向朝堂。 步入金銮殿,他们纷纷整理自己的官袍,调整自己的位置,文官居左,武将居右。 只是,今日朝会好像有些没对...... 左侧文官少了几位领头之人,国师是去文庙了,可太师,尚书等人去哪了? 最离谱的还是右侧,只有三三两两官员入内,他们此时互相投递目光,满眼疑惑。 毕竟朝会这等大事,能有什么事情耽搁? 太监也发现了这点,但时辰已到,他只能做好自己得事情,扯着嗓子高喊“上朝”,百官们立刻安静下来。 周炟身着龙袍,面色沉重,从后厢走入金銮殿,当看到堂下零零散散的官员时,整个人都楞了下,但疑惑迅速被他压在心中。 调整好状态,周炟几步来到龙椅前,正襟危坐。 官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监:“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一番礼节过后,周炟皱着眉率先开口:“人呢?” 堂下百官用余光瞟向四周同僚,大家都有些懵。 周炟手指敲击着龙椅,自己这大乾国的朝会是过家家吗?人去哪了都不知道,就在他耐心已经到达极限时,有位文官站了出来。 文官官袍绣云雁纹,为礼部侍郎。 侍郎行礼说道:“下官知道一二。” “说。” “近日因改革科举特殊,昨夜下官并未回宅,而是与尚书大人一起商量科举之事。” 侍郎回忆起昨夜情况,依旧惊讶:“讨论过程中,尚书大人突然站起,身上暴发出浩然气,下官见他冲出房屋,也跟了出去,就看到尚书大人仿佛被什么推着,消失在了夜色中。” 自他说完,也提醒到其他人,有几名官员也上前进柬,都是发现了昨夜异动。 周炟听得脸上愈发阴沉,呢喃道:“难道承天国的那个阴阳家出手了?” 这一猜想让这位大乾国皇帝心惊胆战。 如果真是那人出手,大乾如何抗衡? 白玉京?文庙? 或许还有麦岳府出手过的神秘的大能! 念及至此,周炟急切问道:“找寻白发前辈如今进展怎样?” 场面安静。 “你们别告诉我一点消息都没有。” 百官低头。 “废物!一群废物!” 周炟龙颜大怒,还想再骂,这时有流光闪烁,落入大殿之中。 “陛下莫急,老臣归矣。” 一位身着儒袍,头发花白的老者现身。 周炟见到来人眼前一亮,而其他大臣也恭敬行礼:“见过国师大人!” 周炟从龙椅上跑下,握住国师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仲博先生,你可算回来了!” 国师仲博神色自若,对待皇帝,如同长辈对待晚辈,他拍拍周炟肩膀:“陛下放心,离去的大臣是因天变导致,并无大碍,很快便会返回。” 这句话仿佛给周炟吃下一颗定心丸,让他情绪平复。 仲博又说:“至于那位前辈之事,我会踏遍山河,亲自寻找!” 周炟闻言,面露犹豫:“国师又要离去?这事的确重要,但不至于你亲自前往吧。” “非也,这次回到文庙,我向师尊请教了些问题,也知晓了一缕天机。” “天机?” 周炟最近是真的提心吊胆,都不敢继续询问,生怕又听到坏消息。 自家国师师门,他是比较清楚的。 文庙除去文圣以外,还设有正副教主,教主之下便是十二位陪侍圣贤,这十二位大儒随便拧出一个,他周炟见了都要行跪拜礼。 陪侍圣贤之下,便是天下四十八座儒家书院的山主。 看似不少,有四十八座书院,可实际这天下国家,抛去那些弹丸小国,只算大国,都过百家了。 大乾还是这些国家里比较强大的,可境内也无一座儒家正统书院,含金量可想而知。 在山主之下,就是各個书院的君子贤人。 圣贤,山主,君子,贤人这些称呼既是职位,也是实力的象征。 比如书院山主,最少也是玉璞境大修士。 但,不等于玉璞境儒家修士就有资格当一书院之主,其中还有诸多考核。 而国师的师尊,是十二陪侍圣贤之一,座位紧挨文圣! 圣贤说的话,对于大乾就是天命。 仲博笑了笑,轻声说道:“是好事,一大一小两件好事。” “真的吗?!”周炟不自觉握紧拳头。 “老臣还骗你不成。”仲博点头:“小的那件好事已被师尊算出,我国有一人,乃经天纬地之才,得之大乾可兴百年。” “是谁?可在朝中?” “按命数,此人命运多舛,要临近四十才开始大放才华,而他如今不过弱冠之年。” “如此大才,朕怎能让他枯等二十余年!”周炟以拳击掌,朗声说道。 “老臣也这般认为。” 仲博看向殿外,而后说道,“只算出此人姓许,之前在朝阳府内参加过府试,如果陛下找到他,并愿意以国之文运为其赐姓成[文],那么这只卧龙便可飞天。” 周炟眼中精光闪烁,国之文运固然重要,但要是用它换一位大才,保大乾百年大兴,这个买卖狗都会做。 于是,他看向礼部侍郎:“去调取朝阳府府试名单,所有许氏之人,全部宣之进京,立刻!马上!” “诺!”礼部侍郎作揖,心中羡慕异常,不知是谁,要飞黄腾达了。 做完这些,周炟重新看向国师,小的好事都如此,那大的还了得,他语气期待无比:“仲博,那大的是?” 说起大的好事,仲博却是以传音回答:“其实大的好事,师尊也只是算出一丝轮廓,只知大乾境内还有位高人,若大乾能帮助到那人,回报便是......” 周炟垂促:“国师莫要卖关子了!” 仲博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回报便是,大乾国将会乘风而起,扶摇直上,成为天下第一强国!大兴千万年而不衰!” “!!!” 周炟瞠目结舌。 天下第一强国。 千万年不衰。 这些字眼在脑中回荡,然后填满他所有思绪,再无其他。 台下百官见状,心中想猫抓了一样,他们纷纷猜测,陛下是听到什么,才会这般反应。 过了不知多久。 大乾国皇帝才动了动五指,声音颤抖:“他...是谁?” 仲博传音:“不知...算不出来一点,但最近一段时间,我国境内异象太多,而那位神秘前辈也是近期出现的。” “所以?” “是的,我猜测可能是那位,所以我要亲自寻找!” 第五十七章 童家村的变化 一周后。 童家村。 近日,村民们作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汉子们将放羊等事分给自家娘子,他们则光着膀子,投入学塾还有那什么诊所的修建当中。 原本的村中广场,如今浓烟滚滚,一名名男子赤裸着上身,扛着黄泥,圆木等建筑材料。 汗珠从他们身上落下,滴入土中,升起的却是希望。 易宁牵着童钱,村长童武陪同,他们看着房屋建设,确保整个建设过程不出现意外。 毕竟这些戈壁滩的村民,哪见过什么学塾,更别提诊所了。 之所以修建学塾,自然是易宁打算在这呆一段时间。 一是养精,上次血肉亏损太过严重,他的精血又格外特殊,不是朝夕间就能补回来的。 二是蓄锐,功德池水一直处于积攒,消耗,积攒然后消耗一空的状态,这不是易宁想要见到的情况。 他打算在这偏僻之地治病救人,此处离县城很远,更别说府城了,不会引起仙丹阁及其身后白玉京的注意。 白玉京知晓有“同行”后的反应是怎样,易宁不知。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发育一会再说。 至于第三,则是授业了,童钱的成长,不止是要学医,更重要是学品行。 所以除了诊所,还多出一个学塾。 想到这,易宁低头揉揉童钱脑袋,在孩子眼眶与耳朵周围,明显可以看到一颗颗血液凝结的红点。 周围喧闹的环境,童钱却没有什么感觉,她的世界一直是黑暗寂静。 唯一多出的,便是脑袋上的那双温暖手掌。 童钱感受到触感,抬起头询问:“怎么啦师傅?” “疼吗?”易宁抚摸着她脸上血点。 童钱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疼,哈哈哈,这才哪到哪嘛!” “嗯,疼就说。”易宁先是关心,而后突然话锋一转,“今天我讲得知识,你可有记住。” 之前已经给童钱普及过中医为何物,何为医家。 可能是瞎聋,可能是女孩对易宁的话格外上心。 所以易宁传授的知识,她记得很快。 易宁只是说上一两次,童钱便能背诵。 更何况,今日问题还是自己亲身体验的,所以她听到问题后,立马回答: “针灸分为针法和灸法。” “其中针法是把针具按照一定的角度,刺入病人体内,运用捻转与提插等针刺手法,来对人体特定部位进行刺激,从而达到治疗疾病的目的。” “灸法是以预制的灸炷或灸草,在体表一定的穴位上烧灼、熏熨,利用热的刺激来治疗疾病。” “今天师傅给我用的便是针法。” 童钱回答一气呵成。 易宁接着提问:“人体多少个正经穴位?” “三百六十一個!” “针具分为多少种?” “九种,镵针、圆针、鍉针、锋针、铍针、圆利针、毫针、长针和大针,最常用的是毫针。” “不错,这是基础,要牢记于心。” 易宁毫不吝啬夸奖,看着低头继续背诵的童钱,重新牵起她粗糙的小手。 今天上午,易宁借来铁针,为童钱进行了针灸刺穴,想要为她恢复视力与听力。 没有成功,不过这在易宁得意料之中,毕竟先天失明,正常的中医技术想要治好,肯定不行。 所以他又开始这个世界的中医治疗。 易宁挤出一滴鲜血在针上,利用针灸刺穴之法重新尝试,一番操作下来,把小姑娘疼得眼泪汪汪,却依旧没有什么作用。 这让易宁有些疑惑,亭午之前那么重的伤,神源都裂了,自己血液加持中医之道后,都可以治疗。 而童钱如今却没有什么效果,难道对于先天残缺之人,治疗方式还有不同? 行医者,永远不缺探索精神。 易宁决定慢慢摸索,比如等有了功德之力后,重新化身天道视角,再来查看童钱的情况。 想罢,易宁思绪回归当下。 因为有其他村的人帮忙,学塾建的很快,如今已经有了骨架轮廓。 骨架是用木头制造,这在缺少植被的戈壁,很是奢侈。 平常老百姓的房子,都是泥巴砖加上捆扎好的茅草罢了,可见村民们对孩子读书的重视。 确认建造没有问题后,易宁牵着童钱,喊声童武便向村外行去。 童武最近可是风光无限,每天都有其他村的人邀请他吃饭。 这自然是易宁的功劳。 但如今童武看得最紧的反而不是易宁,而是之前被他忽视掉的一只水牛。 这会听到易宁叫他,童武便明白要去干嘛,嘴中喊着“牛祖宗我来啦”,脚步飞快,跟了上去。 他们一路来到村口。 戈壁村路,大多都是走出来的碎石小路,除了坚硬的沙石,没有任何生命痕迹。 人们平时,都不会在这驻足哪怕片刻。 但这是以前。 这会易宁他们看到的村口,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离村子最近的几亩大地,看不到一点碎石,土地被翻起,虽说不上“肥沃”二字,但也已达到播种植物的条件。 亭午背着几把排列整齐的斧头,干起了老本行,只是待遇和牵牛村大不一样。 有村民拖着干草,提着水桶,时不时就要为亭午喂上一口。 老牛悠哉悠哉吃过食物,继续犁地。 还有村民弯着腰,正在种植一种植物。 这植物正是罗布麻,易宁带回来的那些已经种完,这些都是村民后面重新收集的。 易宁为众人解释了湖水危害与罗布麻的作用。 只是这些人大都不信,一句“祖祖辈辈都喝了这么久了,能有什么事”,让他很是无奈。 好在易宁现在威望极高,在他再三要求下,村民才开始采集罗布麻种植。 “易先生,我们可说好了,种完这几亩罗布麻后,还得麻烦牛大哥帮忙犁几块地出来,种植食物诶。” “种食物是好事,童钱给我说过这里食物紧张。” “那个易先生,你家这牛真不卖?我们出二十头牛给你换。” “童村长,你都问十遍了,不卖的。” “那...配种总行吧,留下点它的后代呗。” “哞!?” 第五十八章 人间三两清梦 风雪压我三两年, 我赏风雪三两钱。 这是易宁对这座小村未来的期望,戈壁荒凉难熬,愿孩子们能乐观面对,坚强面对。 因此,书塾变被他提笔写上四个大字[三两书塾]。 对于这座小村的孩子,易宁要求并不高,在他离开之时,能够识字即可。 不想学,学不进去的,都不勉强,人各有长处。 如果学字之后,还有兴趣,想要再进一步,他也会为孩子们想想办法。 春风走了十万八千里,终于想起这片荒凉之地。 风滚草在沙砾中冒了头,胡杨绿叶总算打开,在绿意的点缀下,整个戈壁也恢复了生机。 而此时,其实春天已经过去一半。 孩子们的心思藏在绿荫中,风一吹,犬一吠,心事就乱了。 手下代笔的枝丫化为宝剑,他们相互打闹,踢散地上好不容易写出的“人”字。 可能对于大多孩子来说,读书就只是等于不用帮爹娘放羊吧。 只是每当他们经过一个盲眼女孩时,都会减速让开。 谁让易先生不多的规矩中,禁止欺负同伴是第一条呢。 童钱的世界依旧安静,在这個黑暗的世界中,有两个字回荡开来,她跟着脑中想法,手捏枝丫,在地上写出“易宁”二字。 别的孩子第一个学的是“人”,而童钱非要学这个,也是难得犟一次了。 从昨日学塾授课已来,这两字她已经写上几千遍,却依旧认真,脸上的汗珠仿佛也怕惊扰到主人,滴落地格外小心。 易宁倚靠在一颗胡杨树下,亭午在他旁边,春风吹飞叶子,带来炎热又清新的味道。 他低着头,一手捧书一手持笔,缓缓落笔。 时而停下书写,看看学塾广场上,嬉笑打闹的孩子与认真的童钱。 时而咬着笔杆苦思,那是易宁忘记三字经的内容了。 时而透过树叶的间隙,眺望满天白云。 蓝天很低,白云很近,它拉着时间飘动,岁月就被拖着一点点流逝。 白云飘啊飘啊,两年一晃而过。 今年春风再次吹来,广场前的胡杨树熟练地舒展叶子。 随着时间流逝,搭建学塾的圆木,也从浅黄变为深黄。 孩子们识字越来越多,童钱的性格逐渐开朗,亭午腰身又多了几斤膘肉,村民们想要为它配种的想法依旧未熄。 村外的砂石地都已被亭午耕成田地。 各种水果种植于此,而最多的还是一片片灌木——罗布麻。 时间自然会检验真理,村民们从一开始被易宁逼着喝,到如今,已经离不开这植物了。 如同罗布麻一般,易宁的中药诊所也渐渐被几个村子的村民接受,期间医过小病无数,大病十几,积满功德池水七八滩。 学塾的课堂,也多出一门中医学科,听课的大多都是成年人。 易宁自然不会扫蔽自珍。罗列出种种药材,皆是戈壁所有之物。 如, 可以健脾消食、止咳祛痰、活血散瘀的沙棘。 有”沙漠人参”之称的肉苁蓉。 大补阴气,益精血,利便的锁阳,等等。 村民听后大赞“土方不错”,易宁也懒得纠正,有用就行。 两年中,有两位老死之人,易宁并没有强加干预,自然生死,人都要面对。 生者有梦,死者亦同。 一个入眠,一个长眠,同是梦中人。 ...... 夜淹过来, 童钱早已入睡,易宁随手拨亮一盏浊灯,望月发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便有了这个爱好,仿佛这样就能离家乡近一点。 易宁想不明白,第一世看的小说中,为什么主角穿越后都没想过“回家”。 地球这么让他们感到害怕吗? “哒哒哒。” 屋外响起脚步声,童武的声音在窗边响起。 “易先生,您睡了吗?” 也不知何时,这位村长对易宁的称呼变为了敬称,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 “还未入睡,稍等。” 易宁吹熄浊灯,轻手轻脚来到门前,开门后,便看到童武与几位村民待于门前。 他们看到易宁后,赶忙说道:“村外田间有个倒地的男子,穿得贼好,不像咱们几村的人。” 童武补充:“您不是教过,这种情况最好别随便动嘛,咱就不敢碰他,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走去看看。”易宁关闭房门,大步像村外行去。 片刻后,他们一行人来到村口。 “易先生您看,就是那里。”童武指着一处罗布麻说道。 易宁视力比他们好得多,顺着童武手指之处看去,在灌木中有个男子倒地不起。 男子侧躺在地上,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五官很是端正,剑眉星目,身穿蓝袍,袍子即便此时沾满了泥土,依旧难掩其华丽本质。 是个富家公子,易宁为男子打下初步标签。 而后,他快步来到男子身前,先是用手指搭在对方脖颈处。 还有脉搏,但无力。 再看对方面相,面色苍白,嘴唇干裂,且不断有汗水冒出。 易宁用手抚摸男子腹部:“有点像是饥饿导致的昏迷。” 想了下后,他吩咐道:“村长麻烦先回去准备热糖水。” 童武点头应是,迈开步子跑回村落。 接着易宁抓住男子的手臂,便要将他背起。 经过两年的修养,他的体重也渐渐恢复,虽还是有些偏瘦,但背一个人的力气还是回来了。 也就这时,易宁才发现这贵公子手上,还捏着一本书籍,即便昏迷,依旧握得死死。 向书籍看去,易宁依稀看见“吐纳决”二字,似乎是道家入门的修炼之法。 修士? 易宁背着男子一边走,一边沉下心神,感受对方气机。 气机很平凡,并无任何灵气波动,只是个普通人。 “咦。” 突然他惊讶出声,在易宁得感知中,对方周身的天地灵气要浓郁许多,且这人的五脏六腑很强健,活力十足。 用修士的说法,这就是个天生的修道胚子。 而且对方还有修道入门的书籍,为何却是凡人? 照理说这人只要愿意修炼,几天时间便能入门才对。 难道这本书记载的吐纳之法有问题? 易宁带着疑惑,背着男子向小村返回,消失在夜色中。 第五十九章 为何历史重叠 诊所中。 易宁将贵公子背回,一番检查,确认对方只是饿昏后,易宁呼了一口气。 饿昏了的人,都是低血糖导致的,第一世的方案就是直接输葡萄糖液。 但这个世界自然是不可能,所以易宁只是少量多次,帮他喂些糖水,补充必要营养。 这把童武看得心疼不已,对于戈壁小村来说,糖这玩意可是稀缺之物,自家乡亲还没得吃呢。 说话间,童武就要去扯男子腰间的玉佩,用他的话说,就是抵债。 老人对于外人,他就是个十足的坏人,但对于自家村民来说,他却又是好村长,很矛盾,很合理。 易宁摇摇头,拍掉童武的手:“等他醒了,你再找他要报酬,准备些馒头,醒了让他自己吃。” 说完这话,易宁迈着步子缓缓离去。 “易先生性子还是这般淡泊。” 童武感叹,而后他将目光收回,一会看看贵公子的脸庞,一会看看他腰间的玉佩,很是纠结。 如此反复十多次后,童武直接给了对方一板栗,心情才好受一些。 而那贵公子也在这一板栗下,睫毛微颤。 易宁要是还在现场,当真要感叹一句:“丹青妙手。” ...... 晨雾弥漫,三两书塾。 咿咿呀呀的读书声从学塾中传出,孩子们开始新的一天学习。 易宁站在讲台上,在他身后是用锅灰涂抹而成的“黑板”。 前方则是年龄不一的孩子。 小的三四岁,大的也不过十二三岁。 再大一些的便没有了,村子还是太缺劳动力,大点的孩子课程听过后,便不会再来听第二遍。 再过几年,他们到了十六岁,就是大人,要说成家立业的话了,家里爹娘垂促得紧。 所以,十三岁的童钱便成为学塾老资历,小老师。 听过三四次课程的她,很多时候,易宁都不直接公布答案,而是让童钱回答问题。 童钱学得又认真,回答自然是又快又好,让其他孩子佩服不已。 每逢此时,她的眼睛就要眯成月牙。 今天的课程是三字经,童钱带头喊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孩子们正要跟着朗读,一道声音从屋外传来,打破学堂的秩序。 “性本善?此乃文庙十二陪侍圣贤,孟公所言,但我看未必全对。” 一个容貌俊郎的年轻人从屋内走入,在他身后是笑容绽放如菊花的童武。 此时童武手中捧着一块玉佩,正是他昨晚心心念念之物。 孟公?难道是孟子? 十二陪侍圣贤? 易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個说法,想要了解诸子百家的他瞬间来了兴趣。 不过对于男子打破课堂纪律,易宁还是有些不满。 看易宁眉头微皱,童武赶忙解释:“玉佩是这位王公子主动给我的。” 那个贵公子深深作揖:“王云见过先生,感谢昨夜救命之恩。” “易宁,举手之劳罢了。” 易宁拱手还礼,接着之前的话题问道:“所以你是认为,性本恶才是对的?” 王云还是摆手:“性本恶,苟公所言,只是这十二圣贤学问极大,但道理未必全对。” 这个年轻贵公子昨夜还差点饿死,可今日谈论起连大乾皇帝都畏惧的十二圣贤,却是淡然自若。 苟公? 他的话,让易宁再次印证一个想法, 这方天地的历史似乎与地球有些重合。 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两段起初差不多的历史,最后天下格局却相差如此之大。 易宁来了兴趣,对童钱说道:“带着他们朗读。” 然后他伸了伸手,示意王云去外面说话。 胡杨树下, 有张石制桌椅,是村民见易先生平时喜欢靠在树边发呆,精心准备的。 此时,白衣与蓝衣于石桌相对而坐,童武在远处把玩玉佩。 易宁为王云倒茶,“罗布麻茶,王公子试试。” 王云抿了口茶水,皱起眉头:“水差茶粗,不好。” 易宁直接无视他的抱怨,开口说道:“性恶与性善你都觉得不对,那如何才对?” “我还在探究。”王云耸耸肩,“我不知道正确答案,但不代表他们说的就对。” 他接着说道:“孟公性善论先出,当时天下人人皆信,但荀公迎天下大势说出性恶论,最终征得圣贤位,那我王云,为什么就不能反驳他俩之言?” 这番言语却让易宁有些佩服,有探究精神才有新的学问。 他创建医家,如何不是迎着天下大势而去? 因此,易宁点头:“我很认同。” “哦?”王云眸子一亮,“你不反对?” “纸上得来终觉浅,我不觉有错。”易宁再次点头。 “好好好!在这偏僻之地还有易兄这等人物,且还救我一命,当痛饮一番!” 说完,王云手臂一抬,一个酒坛就出现在他手上。 空间戒指? 易宁看向对方手上的白色戒指,眉头一挑。 “易兄不必害怕,我不是仙...”王云一边低头拆着酒封,一边解释,生怕易宁因为他施展仙术而拘谨。 说到一半他却愣住,抬头看向镇定自若的易宁:“你不害怕?” “为何要怕?”易宁微笑回答,然后询问,“你明明体内并无灵力,怎能动用空间戒指?” “?!” 王云直接站起,一张符箓出现在手上,他盯着易宁满眼警惕,“伱是修士?你知道我身份?” 易宁只是看着他,摇摇头:“不算修士,但略懂仙家之事。” 王云持着符箓依旧警惕。 半响后,他似乎想通什么,突然哑然失笑,将符箓收起:“向易兄道歉,是我愚笨了,如果你是我家仇敌的话,昨晚我便死了。” 说完他重新坐下,拍开酒坛泥封,倒上一碗酒水后,喉咙滚动,一饮而尽:“我自罚一碗!” 易宁鼻子动了动,忍不住说道:“好酒!” 王云哈哈大笑,继续倒酒:“白玉京楼主亲自酿造的酒水,自然是好,且不限人群,咱两这凡躯也能承受。” 易宁举起酒碗痛饮一口,酒味入喉,柔而不淡,甘而不腻。 忍不住又抿上一口后,他才问道:“这储物戒指凡人也能用?” 听到这话,王云心中更是大定,对方这问题肯定是个修仙小白了。 就算是修士,最多就是个刚入门的下五境。 放下心来,王云笑容更胜,解释道:“普通空间戒指自然需要法力支持,但我这是佛家大能以须弥芥子之术炼制,凡人也可用。” 易宁听得啧啧称奇,暗道以后给童钱也搞一个。 而后他又问出昨晚疑惑:“你有空间戒指怎会饿晕?有道书为何不修炼?” 王云脸明显红了下,自嘲一笑:“我那日突发灵感,便落于此地,格物思道,太过投入一不小心忘记吃饭了。” “......”易宁无言。 “至于为何不修炼,因为我看不上如今百家学问!”王云站起身来,意气风发,“我要走出自己的学问,再来问道!” “好志气。”易宁举起酒碗。 也就在这时,他抬头看向天边,眉头微皱。 在天边,有一道剑气划破长空而来。 其中气机超过易宁见到的所有人。 是上五境修士? —————— ps:今天出了点事,去医院了,明天应该也是晚上更新,不好意思各位。 但是我承诺肯定不会断更,就算万一的万一要缺更,都会提前通知,不会当鸽子。 最后感谢下各位等待更新的朋友,还有你们打赏,月票什么的我都记得,只是没有在书中发出来,谢谢各位了。 新书期,每周一周二的追读很重要,麻烦各位追读一下,这几周我想冲冲三江。 最后,本书的主要配角大都是历史上的牛人,如今出现了四个,各位能猜出谁是谁吗? 鞠躬。 第六十章 剑仙沈懿 胡杨树下。 易宁站起身来,气机连接小天地之中,眺望远方。 他注视的方向是一片蔚蓝的天空。 但,易宁明显感知到一股磅礴的剑气飞掠而至。 这个气机太强了,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强。 强得多! 犀利,刚猛,无坚不摧,无物可挡! “易兄来,酒逢知己千杯少,干了!”王云举碗相邀,却见到易宁表情突然严肃,“怎么了?” 他的话音刚落,脖子上的项链便不断跳动。 接着耳边传来修士飞掠的轰鸣声。 王云抬手抚过衣领,项链不再闪烁。 “是我那贴身护卫找来了,哎,好不容易偷跑出来,又被抓到了。” 他嘴上抱怨,笑容却是从容,似乎早有预料,而后对着易宁挤眉弄眼,“看来易兄不像自己说的那般简单,这么远居然能感受到金身境武夫的气机。” 武夫九境,第七境的金身境? 战力等于玉璞境修士,难怪这么强的气势。 易宁点头,正要坐下,却突然又重新站起,他任然看向天幕,语气严肃:“没对!” 武夫怎么会有剑气!? 他重新感知,而后眉头渐渐凝重起来,这次终于捕捉清楚了。 感知中,气机并不是一道而是两道! 一道犀利剑气,一道浑厚的血气。 那血气应该就是王云说的金身境武夫,这会感受下,那武夫确实很强。 但, 他的气机完全被其身后的剑气碾压,剑气将武夫的气机完全盖住,才导致易宁没有察觉。 而且,那剑气本来还在后方,现在却迅速拉近双方差距。 这其实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易宁脑中刚生出念头,便听到两道落地的声音。 “嘭!” 一个面色冷漠,穿着灰色练功服的男子从天而降,溅起灰尘无数。 将远处的童武吓得坐在地上,手指指着这边不断颤抖,随后脑袋一歪,竟被吓昏过去。 亭午也不再打盹,牛眼瞪得硕大,迈开蹄子跑到易宁身边。 易宁拍拍它的头:“去守住书塾大门。” “少爷,速回吧,大婚之日,你居然偷跑出来,老爷这次真生气了。”武夫对着王云拱手说道,至于易宁他看都未看,只当是个乡野教书先生。 自家少爷向来无阶级歧视,以前还带着下人去看戏,如今与一個教书匠喝酒,也很正常。 “知道了,我爹真是烦人。”王云撇撇嘴,看向易宁,“与易兄虽相谈不多,但却甚欢,不知易兄可愿去参加我的婚礼?” 可易宁摇头,并未回答他,神色凝重,盯着书塾小院。 在武夫身后, 还有个叼着柳条的邋遢汉子! 汉子头发凌乱,笑容灿烂,衣衫褴褛,就像个乞丐,但易宁知道,刚才那抹仿佛可以斩断天阙的剑气,便是这人所发。 这时,灰尘也渐渐散去,王云与武夫也发现了没对。 王云项链重新跳动,这次闪烁着红光,代表的是危险! 而武夫已经来到王云身前,将自家少爷挡在身后。 他原本淡漠的神情已然全消失,盯着前方邋遢汉子,瞳孔缩成针眼。 “刘叔叔,他是谁?”王云手握项链,语气也严肃起来。 自家刘叔实力他是清楚的,大成金身境武夫,大多玉璞境的修士都不是其对手。 可如今刘叔这般模样,王云又不傻,继续问道:“我这就通知爹爹?” “这次叫老爷来也没用。”刘叔叹了口气,而后对着前方邋遢男子深深鞠躬,“拏武宗武夫刘承见过剑仙前辈。” “剑仙?!” 王云眼中反而透漏出兴奋光芒,“天下有两人公认剑道最强,一人剑意最盛,一人剑术最高,这人是?” 回答他的是那邋遢汉子:“两人?呸,盖老儿也配与我齐名。” 汉子说完,转身背对易宁他们,侧低着头,只露出个脸部轮廓,他嘴角勾起:“吾乃沈懿,此方天地剑道第一人!” 摆完造型,沈懿重新转过身来:“帅不帅?大爷我琢磨好久的台词。” “......”王云呆住,易宁沉默。 刘叔眉头已经皱到一起,相比于沈懿,他更愿意遇到的是剑术最强盖先生,毕竟盖先生讲道理,而眼前这位,做事从来不想后果。 光靠拏武宗镇不住对方。 刘叔再次一拜:“我家少爷近日大婚,老爷垂促好几次了,时间紧迫,不知沈前辈找我们,所谓何事?” “你家老爷?王老头?我记得他,身体不错挺抗揍的。”沈懿晃手晃脚走到胡杨树下,挥挥手,像是挥开两只苍蝇,“至于你俩?滚开滚开。” 刘叔闻言一惊,顺着沈懿目光看向少爷对面的教书先生,不明所以。 他心中不明,但身体不慢,嘴上说着“前辈再会”,手上已经拉起王云便要离去。 “放开我。”王云挣脱,但还是被刘叔拖着离开胡杨树下。 眼看刘叔就要带自己离去,王云怒道:“到底谁是少爷?再拖我走,这婚我就不结了!” 不结婚这事,自家少爷还真做的出来。 所以,刘叔神色纠结,过了好久才叹口气道:“那少爷只能远观,不可逞英雄,你要清楚沈前辈要干嘛,这天下没几人能拦住。” “管我!”王云回怼,但也没有再上前,只是站在远处。 胡杨树下。 沈懿与易宁对坐。 易宁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我们认识?” “以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沈懿神色兴奋,“气机确实独特,你可真让我好找,要不是我感受到那武夫气息跟了过来,还不知多久才能找到你。” “找我做何?” “两年前那动静是伱弄出来的吧。” “......” 易宁没有回答,盯着对方,等待下文。 剑意最强者?也就是天下最顶尖的强者了? 对于这一天,易宁虽不知哪天会遇到,但也早有预见,因此此时并不慌张。 “大爷我从来不欺负弱者,这里凡人太多,陪老子去天幕处打一架吧,放心,我不会杀你,只是想揍你一顿。” 沈懿将嘴上柳条吐出,伸手捏在手中,如同握住一把剑,他眼中闪烁浓浓战意。 第六十一章 你若不愿,谁也不许 对于对方的要求,易宁却只是摇头:“我不打。” 沈懿眉头一挑:“如果我非要呢?” 易宁正要回答,突然学塾处传来牛叫声,与孩子的嬉笑声。 孩子们成群结队挤在教室门口,童钱也在其中,原来已经到了放学时分。 “哞!!!”亭午身躯挡住大门,不让孩子们出来。 一时间现场吵闹的很。 “咦!?” 沈懿看向学塾,突然轻咦一声,他发现手中的柳条正向学塾方向摇摆。 于是沈懿将视线看向学塾,越过亭午,最后目光锁定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打量片刻后,他忍不住说道:“先天剑体?” 说完一闪来到学塾门口:“小水牛让开。” 亭午不走,却被他轻轻一推退后好远。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沈懿说道。 童钱并没有回答。 发现身前小姑娘没反应,沈懿一拍脑袋:“差点忘记了,先天剑体未开窍时,肉身如长剑,不可观不能闻。 想到这,他正欲以传音询问。 有一袭白衣已经代替亭午,挡在门口,声音相比刚才多了分寒意:“别碰她。” 沈懿却不退让:“算你运气好,今日大爷我要收徒,便不揍你了。” “师傅。”童钱意识到了没对,伸手紧紧抓住易宁衣袍。 “无事,你先带同学回去自习,今天晚点下课。”易宁揉揉童钱脑袋。 “好!”童钱也不问缘由,师傅说没事,那就没事。 沈懿骂道:“呔!你已经收她为徒了?” “你到底要怎样?” “收徒!伱身上又无剑气,不是剑修,不要误人子弟!” 沈懿说完,再以传音喊道:“女娃娃,要不要拜我为师,成为天下一等一的剑仙,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童钱楞了下,咦,脑中怎么有其他人的声音,但不是师傅的诶。 遇事不决找师傅,于是她询问易宁:“师傅,我心中有道声音,他说他要收我为徒。” “是我是我,我的声音!”沈懿伸手便要去拉。 易宁将他手拍开,低头询问童钱:“你要拜他为师吗?” “不!!!” “他要是比我厉害呢?” “我不要!师傅你别不要童钱!!!” 小姑娘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眼睛里泪水已经开始打转。 易宁点头:“那么,今天谁也带不走你。” 沈懿闻言嘴角一勾,还要再说,突然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下意识身形向后急退,眨眼间已经来到半空。 “你不是要打架吗?我陪你。”易宁站于学塾门口,仰望天空,与沈懿对视。 沈懿手中柳条疯狂颤抖,剑气不断激荡,他将柳条从右手换到左手:“折柳,好久没看你如此兴奋了。” 小院内。 “什么情况!?这教书先生也是修士?我怎么感受不到他的气机?” 金身境武夫眼珠子都瞪大了,脑袋中不断徘徊天下能让沈剑仙如临大敌的强者,浮现几个名字,却全都被他排除。 然后他又发现什么,赶忙拉着王云远离:“剑仙左持柳!不好,公子快走!” 天下有这么个说法,剑道双绝,一技一意,技勿穿红衣,意勿左持柳。 沈懿左手持剑,三圣也得退让。 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但也足以证明,这個状态下沈懿的强大。 刘叔还没来得及跑,更震撼的事情发生了。 白发男子仿佛踩在大道之上,突兀出现在沈懿面前,然后轻轻抬脚,明明很慢的一脚,沈懿却没有闪开。 “嘭!!!” 随着音爆声传来,左手持柳的剑仙直接被踢中,而后身形倒飞,消失在小院两人的视野中。 易宁跟着一闪,亦是不见踪迹。 “少爷...你别告诉我,这位前辈是你随意碰到的。”刘叔咽了口唾沫。 “还真是随意遇到的,不过事情好像变得有趣了!”王云望着天幕,虽然看不到,但却心神往之。 突然他们身边又多出一人,那人身穿云鹤单袍,手持监星令,正是此处坐镇天幕的姜曳。 “白玉京姜曳,见过拏武宗两位。” 姜曳拱手,而后看着天空问道:“不知这是哪两位前辈?我好给白玉京汇报。” “一位剑仙沈懿,还有个是...”刘叔看向王云。 “易宁。”王云回答。 “易宁?”姜曳疑惑,在纸上写上[易宁]二字,突然他愣住,又问“你是说沈懿?” “怎么了?”刘叔不解。 “哎,白玉京有令,沈懿的事情白玉京不过问,两位注意安全,我先告辞了。”姜曳苦笑,收起册子。 刘叔还想问为何,姜曳已然离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白云之上,碧空万里。 易宁与沈懿凌空对视。 沈懿嘴角溢出鲜血,眸子战意更浓:“携带规则之力的一脚吗?” 易宁面无表情,但心中却不平静。 这是第一个能挡下自己一击的人。 即便如今自己没有化为天道模式,但刚才那一脚,可是消耗掉半滩池水。 也就这时,沈懿左手向下一挥,柳条剑气暴涨! 一剑光寒十九州! 有一抹纵横万里的雪白剑气于天地间会聚,随后不断缩小。 万里,千里,百里,十里! 剑气瞬间完成从大到小的凝结,最后变为手臂粗细的剑光,带着雷霆之势,向易宁奔来。 在这过程中,万物寂静,似乎声音都被剑气斩破! “凝土!” 易宁开口,在他身前凭空出现一面土属性盾牌。 剑气劈在盾牌上,溅起碎泥无数。 两者抗衡消磨,不断变小,最后一起消失。 “好土盾!再接爷爷一招!”沈懿提剑再劈,却听到耳边响起易宁冰冷的声音。 “爷爷?” 易宁不知何时,浑身气质变得缥缈,突兀出现在沈懿身侧。 这位剑仙猛然侧头,接着他对上一双七彩眼眸。 一种无力感猛然在沈懿心中生出,犹如小时候自己面对那无情的哥哥。 根本不给他多想,一根手指向他点来,下意识沈懿提起柳条抵挡。 柳条与手指撞击在一起。 “咔咔咔。” 宛如宝剑碎裂的声音在柳条上传出,柳条瞬间变为枯黄色,毫无生机! 沈懿怒发冲冠,大喝:“老子的折柳!” “老子?”易宁又问。 然后伸手再点,这一次速度更快,点在沈懿手臂之上。 这位几乎无敌的剑仙被一指直接点飞,身形极退,全身皮肤不断开裂,一颗颗血珠从中溢出。 与他一起飞出的还有沈懿的武器,折柳。 感受到自己身体的衰败,沈懿哪还敢保留,瞬间燃烧五脏灵气,压榨身体潜力,以此抵挡一指的余威。 可易宁并不会给他机会。 在沈懿的视野中,那一袭白袍又出现在身边! 易宁抬手,第三指点出。 沈懿暗叫不好,一张红色符箓出现在身前,符箓刻着[勒令光阴]! 易宁眉头一挑,停下手上动作,因为符箓出现瞬间,沈懿随之消失在天地间! 不是挪移,仿佛是被岁月拽走! “刚才那道符箓,怎么有轮回路之下的气息?” 易宁嘴中呢喃,“这就是天地顶尖强者吗?硬抗两记天道之力不死,那三圣又是什么实力?” 然后他手掌摊开,一根枯败柳条出现在手上。 “倒要谢谢你,不是你,我还不知道童钱是先天剑体。” “剑仙用的武器想来不差吧,勉强配得上我徒弟。” 易宁盯着柳条,随着他的动作,柳条不断颤抖,似乎很害怕。 “印记磨灭。” 易宁开口,手掌略微用力,柳条中沈懿的印记便已全部消失。 做完这些,他身影下坠,回到三两书塾。 落地后,易宁眸子也变回黑色。 “沈前辈呢?” 王云从远处跑来,依旧是之前的态度,好像易宁是凡人,是圣人都与他无关。 “被我打跑了。”易宁如实回答。 “易兄你真猛啊!”王云兴奋的拍了拍易宁肩膀。 这一幕看得刘叔眼皮发颤。 易宁正想回答,突然抬头又看向天边:“今天这里这么热闹吗?” 只见一位身着儒袍,头发花白的老者从天边驾云而来。 落地后,并未入院,而是站在篱笆外作揖行礼。 “大乾国国师仲博,见过前辈。” 第六十二章 天下武夫,宗字要求 胡杨树下, 王云拿起那杯罗布麻不断打量,品了几次最后结论依旧是难喝:“易兄这种隐世高人,我还以为茶水有什么玄妙呢。” 而仲博与王叔则站在一旁,互相闲谈。 当仲博确定对方两人是拏云宗的供奉与公子后,他便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 与诸子百家截灵气、悟天地不同。 武夫之路练体、气、神,讲究莫向外求,一切力量源于自身,修行无门槛,人人可修,但他们的数量却并不多,终其原因有三。 其一,武夫修行困难,与修士付出同样努力,一百年下来,修士都到了中五境,而武夫很可能还在练体境踏步。 其二,世间有句话,穷学文,富练武。 武夫在修行中,体魄受损是常事,所以时常需要去仙丹阁请符,可普通人家哪有什么钱财经常去仙丹阁呢。 最后个原因,便是关于寿命与轮回,习武之人哪怕修行再高,即便是最强大的山巅境武夫,寿命也不过两百余年,这相比于修士动辄千年寿命,实在太短。 再加上两百年前三圣隔绝轮回,武夫精神之力本就薄弱,如何能入轮回。 种种原因导致练武之人少的可怜,穷人学不起,富人看不上。 可要是如此,便小瞧武夫,那就大错特错,武夫们大都为散修,但他们心中有三处圣地,或者说是三所宗门。 此方天地,诸子百家再加上武夫一起,修行者无数。 除去文庙、白玉京、菩弥圣山这三个超然势力拥有的修行者外。 剩下的修士,有一半是散修或是效力王朝国家,其余一半皆在修炼门派之中。 因此这个世界,修行门派亦是多如牛毛,小的门派只有两三人,大的门派上万人。 可这么多门派,有资格在后面加个“宗”字的又少之又少。 原因很简单,门派核心人物必须有一人是仙人境,亦或是武夫的羽化境,供奉客卿等都不作数。 除此之外,还得向佛道儒三教提交申请,最终三教点头,才有资格取名为“宗”。 而拏云宗便是三所武夫圣地之一。 大乾王朝这种普通修士眼中的庞然大物,去参加拏云宗的宗门宴会,也就坐个末席。 所以这会,仲博都未以大乾国师自居,而是以文庙十二圣贤之徒与王叔交流。 得知仲博身份后,王叔收起轻视态度,两人侃侃而谈,包括刚才发生的事情。 这听的仲博捏紧拳头,既兴奋又担心。 兴奋的是师尊所算天机中,大乾有一丝大兴的可能,也就是说这位神秘的前辈,有帮助大乾的可能。 担心也是来源于此,这位前辈去他大乾,已经不是小庙放大佛了。 他那种级别人物,只需轻轻说一句想找個势力加入,怕是所有国家与宗门都会疯狂,甚至宗字辈势力都会舞动橄榄枝,举全宗之力相迎。 毕竟这是一尊能打跑剑仙沈懿的猛人,虽然王叔没看到天际战况,但沈懿确确实实跑了,哪怕白发前辈是险胜,依旧很强很强。 仲博很尊敬自己师尊,但要是师尊与剑仙打起来的话,所有人都不会问谁胜谁负,而是问师尊能拖住沈懿多久时间。 “尽人事吧。”仲博轻叹一声,看向小院。 书塾门口。 娃娃们打闹着从学塾中走出,每当走到篱笆门口时,都收起嬉笑,对易宁行礼,说句“先生再见”。 易宁一一点头回礼,并嘱咐回家小心一些。 就这样,一名名孩子走出篱笆小院,转身没入泥巴巷子,消失不见。 待最后一名孩子离去后,学塾重新恢复了安静。 “亭午,麻烦你驮童村长回家。” 易宁指着台阶上早已清醒,却不敢起身在那装昏的童武说道。 “哞~”亭午迈开牛蹄,来到台阶,牛角一顶,便将童武顶到背上,然后背着他向村内迈去。 “牛牛辛苦啦。”童钱挥舞着手臂,与亭午告别。 易宁揉着她的脑袋,女孩立马躲开,气鼓鼓的:“今天同学在我手上写字,他们告诉我,经常被人摸头,会长不高的!” “哦?还有这说法?那我以后便不摸了。”易宁收回手,笑道。 童钱淡淡的眉毛皱起,犹豫半天,一咬牙:“一天只能摸一下!师傅喜欢摸的话,我就少长一点点吧。” 说完,她将脑袋重新伸了过来。 易宁眼神温柔,拿出那枝柳条,递到她的身前。 树枝挡住童钱去路,她挠了挠后脑壳:“咦,我记得这里原来没树呀。” “不是树,把手摊开。” “原来是师傅搞的鬼!” 童钱撇撇嘴,还是听话的摊开双手。 易宁将枯黄的柳条轻轻放在她手上。 说来也怪,原本在易宁手上“装死”的柳条,放到童钱手上后,竟开始来回翻滚,有了活力。 “呀!这根树枝会动诶!” 童钱灰蒙蒙的眼珠仿佛都亮了起来,她感受下说道,“它说它很舒服。” 见孩子这副模样,易宁想去揉她的脑袋,最后手伸一半并没有落下,只是捏捏童钱脸蛋:“喜欢吗?” 童钱捏住柳条,不断点头:“喜欢喜欢!它好像可以和我交流诶,这样师傅不在的时候,童钱也有说话的了。” 听到这话,易宁放下心来,神剑有灵,原来他还怕这柳条与沈懿感情深厚,即便抹去印记,依旧不肯为他人服务。 这会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这柳条着实有些“二五仔”。 也不知这是它真心喜欢童钱,还是害怕自己,总之结局是好的。 ...... 离童家村极其遥远的某处海域。 空间突兀出现一道裂缝,一个衣衫褴褛,精神萎靡的男子从裂缝中爬出。 此人正是剑仙沈懿。 他一边打量附近环境,一边哀嚎:“哪来的隐居老怪物啊,怎么这么强!” “哎,只是可怜折柳你了,我知你性情刚烈,肯定宁死不降,只能说主人对不起你啊。” “那个白毛怪太邪门了,待老子将那一式悟出,便来救你,我的折柳啊,你现在一定很难过吧!” 可能他的声音太大,惊动海底的生物。 一只长着翅膀的巨蛇从海底跃起,张开满是利牙的巨嘴,便要将沈懿吞食。 这把沈懿气的脸庞通红:“娘的!那白毛怪就算了,你还来欺负老子,给爷死!” 都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巨蛇体内射出无数雪白剑光,如同万千长剑从体内爆发,直接将巨蛇炸成粉碎。 “垃圾。”沈懿看眼天边,就要挪动身形。 然后, 风停了,云也一动不动,一只抹香鲸保持着越出海面的姿势,画面就此定格。 沈懿脸色更加难看:“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不是嘴硬,不会用我给的东西吗?”一个头戴玉清如意冠,穿着青色丝绸袍子的男子出现在沈懿对面。 男子伸手一招,那枚[勒令光阴]的符箓就出现在他手上,接着他手指微抬,划在符箓上,这枚毫无灵气的符箓重新焕发光泽。 将符箓扔还给沈懿,男子问道:“遇到谁了?伤成这样?” “要你管?”沈懿将符箓揣回兜里,“人情我会还你。” 而后剑仙身上剑气激荡,认准一个方向,划破海面急速离去。 青衣男子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摇摇头:“愚蠢的弟弟。” 第六十三章 小院简餐(求追读,很重要~) 午时。 破旧小院。 院子内放着一张老旧木桌,桌上摆放三盘小菜,一壶美酒,却坐着足以纵横大乾国的力量。 一位金身境武夫,一位元婴境儒家修士。 王叔正襟危坐,身前虽是凡间小菜,但他却格外紧张。 仲博也坐得端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云最放得开,他与童钱坐在一排,互相玩着摊掌击掌的游戏。 一人摊手一人攻击,摊手之人迅速闪避,躲过了就轮换攻守双方。 王云一开始还想着对面是个瞎子,便悄悄放水。 结果被童钱打了八九下,好不容易到他,一掌挥下,童钱迅速缩手躲过,几回合下来,竟激发王云的好胜心,与个孩子玩的不亦乐乎。 “久等了!” 易宁端着一盘烤羊腿从厨房走出。 其他人连忙起身,王云说道:“想不到易兄还会厨艺。” “略懂一二,味道肯定一般,各位不要嫌弃。”易宁笑道。 其他两人连忙摆手,说着“不嫌弃”。 童钱最是捧场:“师傅手艺顶呱呱!” 长期只有白米粥喝的她,一番比较,易宁手艺可能确实不错。 “来来来,喝酒!” 王云提起酒壶倒酒,“王叔,我这次喝酒算是交际吧,你可不许打小报告!” “自然不会,老爷夸你还来不及。”王叔回应。 易宁从天际落下时,他就以最顶级传信飞剑向拏云宗投递了这边情况。 宗主回信,言简意赅,“与少爷一起陪好前辈,珍惜这段缘分,婚礼之事,我来拖着”。 小院客人都带着善意,而易宁又是洒脱性子。 所以一番吃喝,气氛也逐渐热烈,少了开始的拘谨。 期间童钱想要喝酒,被亭午咬住衣袖阻止,只有这老牛知道,那看着晶莹剔透的东西,有多难喝。 酒过三巡,饭过五味。 亭午躺在院角,童钱靠在亭午肚子上睡得香甜。 饭桌这边,却是易宁率先打断闲聊话题。 他询问道:“不知几位可知先天剑体是何物,如何为剑体开锋?” 王云摇头,王叔想了下回答。 “天地间有先天之体,与天地无比亲和,以前我见过一个小孩,五脏之肾与天地脉搏一同,他施展的水法比普通人强大无数倍。” “只是这种先天之体实在难见,我修行百年,游历四方,也就见到一次,那小孩被两家宗门争抢,不止玉璞境,最后连仙人境都露面了。 “想来,先天剑体应该就是此类之一吧,剑修本就稀少,具体我也不是太过了解。” 王叔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 易宁听后点头,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这时,仲博拱了拱手说道:“晚辈倒是知道一些。” “请说。” “文庙有记载先天之体的文献,先天剑体也有些许笔墨,据悉先天剑体者如同藏鞘的利刃,不能闻不能视,以养剑气,每多一年剑气便越甚一分。” 仲博说到这,突然愣住,他看向躺在水牛身上的小女孩,嘴巴微张。 王云也是眼眸一亮:“易兄,你这徒弟难道便是先天剑体?” “那沈懿是这样说的。”易宁回答,继续询问仲博,“也就是说,越晚恢复视力还越好?” 仲博再三确认记忆无错后,才敢回答:“是的,且剑体者情绪波动较大时会自行恢复视力,所以尽量保持其心境平和,这剑气养得越久,潜力越大。” “这样吗?”易宁看着童钱,难怪之前蕴含功德之力的针灸之术无法为其恢复视力。 借用天道的力量兴许可以,但如今看来不用着急了。 至少自己在童钱身边时,她是安全的,那么自然选择潜力最大的方案。 他们虽是医家,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有强大之力反而舍去不学,就显得过于迂腐。 确认好童钱状态,易宁也算放下一块石头,站起身与其他人道谢,仲博、王叔赶忙还礼。 解决完自己问题,易宁看向仲博说道:“听说仲博先生一直在找我?” 仲博闻言,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知道接下来的对话,将决定大乾国未来走势,容不得半点马虎。 “实不相瞒,大乾国从那麦岳府之事,便开始寻找易先生。” “找我何事?” “想邀请先生前往汴安,商讨合作之事!” “合作?” “我师尊算出,大乾国有兴起之相,原因未知,晚辈结合今日国内大事,斗胆推测与易先生有关,因此踏遍大乾寻找前辈踪迹。” 仲博没有拐一点弯,实话实说,这是他思来想的最终方案。 不是他仲博不会高雅,不会下套,只是对于易宁这个层次的人,什么计谋,什么客套话,都不如坦诚相待来得好。 他的底线是不得罪,及格线是与易宁留下好印象,更好的结果当然是带回汴安,商讨合作事宜。 “仲博先生倒也坦诚。”易宁抿了口酒,“只是我目标已定,并不会在大乾国长期居住。” 仲博心中叹息,行礼道歉:“是仲博唐突了。” “不过...”易宁又说。 还有转折?仲博抬起头,目光中闪起一抹希熠。 “不过,抽几天时间去下汴京也并无不可,大乾都城我一直想去。”易宁面带微笑,“或许我们还真有一些合作的地方。” “易先生是说,愿意同我回京?!”仲博再次确认,只是他颤抖的眉毛已经暴露出老人的激动。 大乾若真能兴旺,这位国师愿意赴死! “不用一同,我习惯慢走,且还有個徒弟,国师可先行回去,易某随后会到。”易宁说道。 仲博哪会得寸进尺,连忙回应:“也行也行,以先生方便为准。” 这一幕,看得一旁王叔艳羡不以,心中嘀咕要不要怂恿自家公子也去邀约。 也就这时,巷子内开始有孩子们稚嫩的声音响起。 易宁看眼天色,体内气机一震,酒气散去:“已经未时,我还要去给孩子们上课,诸位有事等我下课再聊。” 仲博作揖:“晚辈并无其他事情,就不叨扰易先生了,感谢先生招待,待您来到汴京,仲博必倒屣相迎。” 王叔则望向自家公子,王云笑着喊道:“我就不客气了,晚上还要请教易兄一些百家之道。” “当然可以,那晚上易某便献丑陪王公子坐而论道。” “好!” 第六十四章 终须一别 三月阳春,时至黄昏。 戈壁上有一股好闻的淡淡焦味。 太阳把一切成熟的东西烹得更成熟。 泥巴墙院杂着镀赭尽的砂砾,一路艳烧到天边。 灶火燃起,香气弥漫,炊烟飘进书塾,成为下课的铃音。 此时此刻的风,十一二岁的少年,孩子们踩着同伴的影子,寻着烟味各回各家。 胡杨树下,王叔靠在胡杨树边,表情不再冷峻,王云用手撑着脑袋眺望小院。 易兄的白袍在昏黄下变了个色,暖色让他显得更加温柔。 如同午时一般,每位孩子都会和先生挥手告别,先生亦是还礼。 “王叔,你可知我前几日在干嘛?”王云一边看着归家的孩子,一边询问。 王叔与王云相处十多年,哪能不知:“少爷从小不爱习武,七岁学佛,十五学道,二十岁翻遍十二圣贤书籍,前些日子将朱公的书籍全部拿走,想必是想学朱公格物致知吧。” “哈哈,还是王叔懂我,朱公曰圣人必可学而至,其中力荐万民格物致知。” 王云哈哈一笑,表情又透露出可惜,“咬定青山不放松,竹之品行乃我所喜,前些日子我寻竹格看,欲要悟出竹中致理,换心境超脱。” “看样子少爷没有成功。” “是的,我头夜竭其心思,三日劳神成疾,七日精疲力竭,却未格出天地致理的沧海一粟。” “梅、兰、竹、菊为四君子,要不少爷再试试其他?” “不了,这七日我明白一个道理,朱公格物,是先成大儒再来格物,眼界不同收获自是不同,他却劝导万民格物致知,我认为不对。” 王云说到这,露出欣喜神色,“可我今日坐于这小院之中,看云卷云舒,听易兄授业,这会与其目送孩童回家,心境反而焕然一新,非那格物可比。” 他转头看向王叔表情认真:“你说易兄隐居于此,便是为了这份心静吗?” 王叔无奈摇头:“我乃武夫如何懂天地,况且易前辈这等境界之人,一举一动都蕴含大道,所思所想哪能妄加猜测?” “说到境界,王叔可知那剑仙沈懿是何境界?” “剑仙前辈吗?他是真正的天才,原是白玉京修士,后来不知为何练剑,自他第一次握剑之时,道尊便说沈懿会是那剑道魁首。” 王叔感叹,“而那时他还未及冠,沈懿前辈的剑道如他的剑意一般,一路向上,百年前他便是仙人境巅峰,自此之后没怎么与人切磋...” 王云闻言,重新看向远处那袭白袍:“没想到多年后,他第一次全力出剑,还输了。” “是啊,剑修杀力本就强于普通修士,仙人境巅峰剑修都打的赢,我怀疑易前辈修为能入半圣榜前五。”王叔说到半圣榜人,兴奋的拳头都捏紧了。 即便是王云也是如此。 天下野榜无数,如那国力榜,杀伐榜,佳人榜等等。 可唯一能被诸子百家,天下修士认可的榜单只有一个。 ——半圣榜。 何为半圣? 天下只有三位被世人称之为圣人,便是佛道儒三圣,只是他们三人一直否认自己是圣人。 而除开这三人,有些修士早已凌驾于其他修士实力之上,他们便被称为半圣。 半圣榜因此而来,此榜已存世万年,挂于所有门派、朝廷之内,可以说是无上荣耀。 但天下修士多如牛毛,这份榜单,如今上榜却不过十余人。 如白玉京两位掌教,如文庙正副教主,如剑仙沈懿... 每个名字拧出来都足以让天下为之颤抖。 当然,也可能有遗漏的隐世大能,比如易兄。 想到这里,王云眼睛闪烁起亮光,等下自己便要与这种境界之人请教道义! 且易兄的思想似乎与自己相似,这才是最重要的! “呼。” 王云吐出一口浊气,开始沉神静心,抛开所有杂念。 他确实是修道天才,不过一会,呼吸便开始变得绵长,已然入定。 王叔站在他旁边为少爷护道,虽知这处书塾小院可能比宗门禁地还要安全。 时间就像林花谢了春红,脚步太匆匆。 孩子们已经走完,易宁转头看了眼闭目静心的王云没去打扰,与王叔点头后,带着童钱往童武家走去。 一是蹭饭,二是告别。 此去汴都路程遥远,虽不打算在汴都多呆,但路上要花的时间可不少。 之所以没让国师带他们一起,或是用功德之力快速挪移,还是想一路上为童钱传道受业,顺便再攒点功德,池水太少,做起事情没底气。 医者,医心永远大于医术。 医术可细读文献,慢慢打磨,医心不能。 如那《大医精诚》,医心之道皆在此上,可光靠一本书籍,光靠嘴上与童钱讲述,或许自己这徒弟可以记住每一个字,但其意真能懂吗。 所以,易宁准备一路上言传身教,以红尘为刻刀,将大医精诚的每個字都刻在童钱骨头上,然后再让孩子按自己品行,总结出她的医道。 如此才叫传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虽然不急,却也很重要。 上次写下青囊书,形成了医家法则,因为普通人不能修炼易宁终止其诞生。 他希望平民、无天赋者也可习医道,但不代表医家就不需要强大的战力了。 自身没有实力,空有一身医术,哪怕医术能救上五境修士,最终也不过是被各家软禁,成为供养在家的“熊猫”。 所以易宁既要又要。 既要平民能够学习,又要成为医者后,他们有自保之力。 最好的办法便是如自己这般,救人后有功德之力,以功德之力施展术法。 并且易宁也有办法实现这一点,如亭午与伏历那般,用自己血改变他人根基。 但自己不可能每个人都去滴一滴血,所以想要实现既要又要的想法,还得从其他方向出发。 如今易宁也有了个办法,便是, ——武道! 武道人人可修,虽有寿命缺点,但战力是实打实的。 其需要经常靠外力调理自身的缺点,医家正好解决。 刚好这会村中有武道宗门的客人,因此,等会的论道易宁亦是非常期待。 第六十五章 今日我王阳明,入仙人境 心中念头千般,易宁不知不觉便来到村长家中。 此时童武一家几口正坐在庭院吃着夜饭。 易宁敲击庭院门扉,笑道:“童村长,易某过来蹭些吃食。” 童武抬头,马上起身相迎,并对自家婆姨喊道:“给易先生和童钱添两双碗筷!” 同村长一起走入院中餐桌,看到他们吃的东西,易宁微微一笑。 几盘水果,热腾腾的包子,外加人均一碗的瓜果浓粥,相比于两年前,只有一碗稀粥,已经好上太多。 这两年,村外荒地都已开发成耕田,种些水果,再拿去附近集市换取面食,村民虽说不上大富大贵,也算是丰衣足食了。 童武冲厨房喊道:“多给童钱呈点饭,她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米粥补肺、暖脾胃、补益中气,好的很呢!” 说完这话,童武面带期待,望了过来,仿佛等待夸奖的孩子。 易宁笑道:“看来童村长是有专心听讲的。” 这两年,每逢冬季,村中事少,村民们便会来学塾听课,学习医学,切身感受过好处后,他们脑中也就多了“中医”这个词汇。 这种身居偏隅的小村,其实也能算另类白纸,并没有被仙丹阁的观念腐蚀太凶,倒也好教。 在村长一家热情招待下,吃过夜饭,易宁拉着童武来到院门。 童武有些疑惑:“易先生今天怎么有些怪怪的,是家中没吃食了吗?我让婆姨去给你装一袋大米。” 易宁摆摆手:“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此行前来,是要与村长告别。” “???!!!” 童武先是一愣,然后马上面露紧张,“易先生为何要走,可是哪家刁民惹了先生?我这就去为先生出气!” 说完,他转身就拿起门边的粪叉,好像还是以前抢劫易宁的那把。 易宁拦住童武:“村民待我都很好,如若无事,我也愿久住,奈何易某心中还有志向未了,实在无法久呆。” 老村长举着粪叉愁容满面,都快哭出来了:“要不我把村长让给你,真别走啊。” “感谢村长好意,此行肯定是要离去的。” 易宁语气坚定,“不过童村长放心,学塾不会废弃,我向你保证,最多两月,便会有新的教书先生前来。” “可孩子们都喜欢你。” “那位教书先生也是免费的,村长放心。” “真的?” “......真的。” 易宁看着眼中透露出惊喜的老村长,一时有些无语。 也不知道他之前的眼泪是为自己离别而流,还是觉得少了个免费教书先生而落。 总之,结局是好的。 村子生活变好了,易宁伤也养好了,还顺便传授些中医,学习之人也有过百,勉强算是开枝散叶吧。 易宁牵着童钱返回学塾,童钱手上捏着一颗梨子,啃得带劲。 童武在身后喊道:“先生多久走?我让村民送你!” “无需劳神。”易宁举起手臂,摆了摆,步伐不停。 ...... 一炷香后。 夜色渐浓,微风吹拂,胡杨树发出“沙沙”的声音,纺织娘与蟋蟀歌声不绝。 学塾小院,胡杨树下。 易宁与王云坐于石椅上,王叔站在自家少爷身后,表情严肃。 “王兄有何想问?”易宁为他沏上一杯罗布麻。 王云此时心境平和,他捧着茶杯,询问:“请问易兄如何看待诸子百家!” “不急。”易宁不答反问,“你的童年是何样?” 闻言,王云沉默,仿佛在掀开心底尘埃。 半响他脸上露出一抹傲气:“我小时,向来不识天高地厚,放眼处皆自负才高八斗。” 易宁:“虽是自命风流,倒也坦诚无忧,那现在呢?” “现在?” “且问本心。” “确实不如以前风流。” 王云轻叹一声,叹的是缅怀,却无惆怅。 易宁再问:“如果让你重回童年如何?” “还能回吗?” “人的一生有一个半童年,一个在自己小时候,而另外半个在自己孩子小时候,你不还剩半個未过?” “如果能回童年,那我一定会先大笑,然后放声痛哭,最后挂着泪,微笑睡去。” 王云回答,仿佛已回到童年,而后他反应过来什么,指着易宁笑骂:“易兄拐弯抹角催我回去成亲,生孩子是吧。” “喝茶,喝茶。”易宁笑着转移话题。 一时间,书塾小院笑声一片,凝重的气氛也缓和下来,就连一旁的王叔嘴角也渐渐舒缓。 “之前你之心境虽已平和,但精神却太过紧张。” 易宁重新为王云掺茶,“如今精神缓和,再来探讨。” 王云将罗布麻茶一饮而尽,站起身,郑重行礼:“感谢!” “请问易兄如何看待诸子百家。” 王云坐下,重新询问之前的问题,但这一次的语气却很轻松,仿佛答案已经无所谓了。 “你觉得呢?”易宁将问题抛了回去。 “我?”王云摇头,说出自己烦恼, “我家世代习武,但我却不喜,诸子百家一百八十八条大道,从小我便想选一条适合自己的。” “因此我读遍百家经典,特别是佛道儒三家研习颇深,可越是如此我越是不懂。” “比如遇到难题,儒家主张解决问题,即使没有有效的办法,也会毫不妥协去想尽办法,直至惶惶如丧家之犬也毫无退却之意。” “道家却主张无为,顺其自然,遵循万物规律,不将难题视作难题,随性面对,行至山前必有路,问题自会解决。” “而佛家,就更彻底了,从根本上把问题取消,哪里有什么对错是非之说,那么有问题和没问题又有什么区别呢?问题根本就不存在。” “我觉得三家都对,可又都不对,思绪如乱麻。” 王云叙述完后,静待答案。 易宁反而笑了:“三家都对,那就选最契合你本心之道,其实你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伱没发现。” “我已经有了答案?” 王云呆住。 胡杨树下,一人沉思,一人静待,一人懵逼。 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到高空。 王云笑了,易宁点头,也浮起一抹微笑。 “哈哈哈,三家道义谁对谁错,不正是一个问题,我一直探究这个问题,却不知大道就在脚下,简直愚蠢。” 王云哈哈狂笑,对着天地喊道:“今日起,我为儒道!” 与此同时,天上文曲星大放异彩,遮蔽所有星辰,天下上五境皆有所感,特别是文庙之人! 而胡杨树下论道依旧未完。 说是论道,其实全程都是易宁牵引着王云。 王云提出问题,易宁以另一个角度将问题抛回,让这贵公子自己思考。 不知不觉他们竟在树下坐了一宿。 身为凡人,王云却依旧神采奕奕,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易兄如何看待天地大道?” “天地大道?”易宁闭上眼眸,随后睁开,“你且与我对视。” 王云闻言,下意识看向易宁,便对上一颗七彩眼眸。 那眼眸中有一条条大道流转,有云升海平,有万物生老! 王云心神沉寂其中,好似一缕风,遨游天地间。 千年,万年! “好了。” 易宁闭上眼眸,面色有些疲惫。 让王云直视天道而魂魄不受损,他需要约束大道种种,这对如今易宁而言,并不能坚持多久。 待易宁重新睁开黑色眼眸时,王云还在发呆,王叔亦是如此。 当天开始泛起一丝鱼肚白时,王叔睁眼了。 他以拳锤胸,半跪于易宁面前:“大恩不言谢,如若以后前辈需要王某之力,我即便隔着千山也会赶来!” 易宁坦然受之。 他们继续等待,此时朝阳从地平线爬出,黑夜悄然退去,天空开始放晴。 王云睁开了眼睛,眼中有岁月沧海一闪而过。 明明只是几秒,他却仿佛过了几万年。 如今,终于归来。 然后, 他站起身,与天上那轮圆日对视,毫不畏惧! 王云朗声道:“今日起,我名王阳明!传我道者,易宁!” 声音很小,动静很大。 天上之日与王阳明同辉,他一步踏出, 便入儒家仙人境! 第六十六章 坐而论道,起而行之 上五境,玉璞、仙人、飞升以及失传两境。 元婴破而后立,返璞归真,便为玉璞境。 此境修士天然能够水火不惧、万邪不侵,寿命可达千年。 玉璞之后就可称仙人。 仙在前、人在后。 前者是说如今修炼得道,超凡脱俗,后者则是提醒此境大神通修士,莫要忘记先人后仙的本心初衷。 从古至今,无数修士入门时,大都会看着玉柬上的[仙人境]目露幻想。 他们越看越着迷,明明还没开始修炼,却仿佛下一秒就高高在上,成就仙人,卧云而行,永生于天地,笑看人间百态。 少年们带着远大的志向,开始踏入修行之路,然后他们遇到了困难。 倒下,却又立刻爬起,脸庞虽是灰尘扑扑,眼眸却依旧明亮。 然后,他们遇到第二个困难,第三个困难,无数困难,有修炼导致的,有资源导致的,有修士导致的...... 岁月就这样无声溜走,少年成了中年,然后又变成老人。 志向也再也找不到了。 古稀之年,某日醉酒,发现远方有个少年正向自己挥手,老人揉搓着模糊的眼睛,才看清那不正是年少的自己。 他想起儿时,想起自己的梦想,蓦然回首,才明白, 少年与爱从未离去,即便披荆斩棘,丢失鲜衣怒马。 于是,老人喝得更醉,因为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凡人都羡慕修者,可修行之人心中的羡慕,又何尝少了半分,长久的岁月让他们艳羡之情更甚凡人。 下五境羡慕中五境,洞府境羡慕元婴境,元婴修士又每天想着如何才能踏入上五境。 而玉璞大能也大都倒在仙人门槛,千年寿命消散,化作春泥依旧不可得。 因此, 今日王阳明一步入仙人境,惊得文曲星大放异彩,惊得天下修士艳羡不已。 文庙正教主抚须而笑:“幸事!我儒道又多一大儒,文曲星之闪亮还远胜你我入仙之时。” “又是大乾国,如今看来,这仙人境之人便是两年前导致天变之人,此人修我教义,儒家当一家独大!”副教主负手眺望星辰。 “儒修跨境,当真不讲道理。”佛、道感叹,“还好只是一名仙人,未入半圣,未入半圣榜。” ...... 三两书塾。 此时苍老的胡杨树苍翠欲滴,淡黄色的花朵蓦然绽放,整个树冠花团锦簇。 之前那场论道,此树也得了好处,从此再非凡树,机缘这事,当真玄妙。 胡杨树摆动着树枝,有黄花随风飘落,落入易宁与王阳明身边。 易宁摊开手掌,一朵黄花落于手心。 小天地中,许久没有反应的六叶嫩芽轻轻抖动,而后一串文字便在脑中回荡。 [万年胡杨花,灵花,食之清热解毒,外涂抗菌消炎,其味有净化天地之效。] 这是易宁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二种天地灵物,相比初见宁心菇时的惊讶,如今易宁却要平淡许多。 他将花瓣收于袖中,说道:“不用客气,且让花朵留于树枝,回馈生育之地吧。” 话语落,这胡杨便真不再摇摆,一朵朵花瓣拥于树中,好不漂亮。 “原先只知易兄修为高深,云上与剑仙一战,阳明误以为窥得高山全貌,如今我入仙人境,再看易兄才知山之高伟,所窥所看都只是山腰一角。”王阳明感叹。 说完,这位新晋儒家仙人对着易宁行徒弟礼:“但传道之事已成,礼节不能忘,望易兄不觉阳明迂腐。” “顺从心意即可,且我只是提前点燃你心中的引线罢了。” 易宁并没有邀功,此次成儒家大儒,和他易宁有关系,但关系也确实不大,主要还是王阳明顿悟所致。 “心境不同,这会再饮,却觉此茶当真好喝。” 王阳明哈哈大笑,再次品味罗布麻茶,然后对王叔喊道:“将村民的罗布麻都买了!十倍价格!” “少爷开心即可。”王叔今天笑得格外灿烂。 这时易宁询问:“我感觉到阳明兄体内的浩然气尚有余力,为何之前不更进一步?” “浩然气虽有,但知识却未到达,德不配位。我之大道还远,如今既已知路在何方,又哪需拔苗助长,入那半圣并无意义。” “倒是我目光短浅了。” “哈哈哈,今日开心,易兄喝酒还是喝茶?” “清晨喝酒不好吧。” “那喝茶?” “喝酒!” 江湖相见半盏春,这世间烦恼千千万,也就酒还行。 胡杨树将华冠躬得很低,戈壁的砂砾不能靠近树下一点。 小院,树下,石桌,清酒。 一仙人,穿蓝袍。 一不知何境界的教书先生,穿白袍。 两人以话题代菜,聊着日常琐事,大都王阳明讲,易宁听。 酒逢知己千杯少,不知不觉壶中已无白酒。 王阳明大恨,只觉出门酒水带少。 易宁脸庞红扑扑的,喊着“余着”。 余着,这两個词可真好,余着那就有下次,就有再见之时,天下茫茫,好友还能再见就是最大幸事。 也就这时,院子外响起脚步声。 声音很密集,远比上学的孩子要多。 泥巴巷外,本不宽阔的街道挤满了人。 童武与其他几个村的村长,带着自家村民,村民带着孩子。 有小孩撅着嘴,有大人骂自家娃娃就知道哭,可他们没发现,自己的眼眶也是湿润的。 人们目光越过篱笆,向胡杨树下投去,那里坐着的白衣男子突然加入村子,仅仅两年,村子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大家都习惯这一切时,有传言说,那位总是和颜悦色的教书先生要走了,传话之人被村民暴揍一顿。 但随着流言越来越多,童武也默默点头后。 大家都沉默了,有人喊着拦住易先生,有人说将自家女儿嫁给易先生,还有说要将先生绑在学塾。 可最后越是喊得凶的,情绪越是低落。 人们今日不再放羊,不再耕种,他们不约而同向学塾走去。 也不求说什么话,就只是想再看一眼那位与众不同的先生。 仅此而已。 第六十七章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巳时。 似乎知道今日是离别之日,平时火辣辣的太阳,也变得温柔,藏在云中,迷了方向。 胡杨树与书塾的倒影交错,杂糅着不安分的热情,与温柔的凉意。 书塾小院站满了乡亲,摩肩接踵,挨肩擦背,但大家安静异常。 大人的前方是盘膝而坐的孩子们,就连平日最调皮的孩子,此时也目光转注认真听讲。 一时间,整个童家村似乎都只有风吹叶片的“沙沙”声,与易宁温柔的说话声。 “春天快要过去,不知不觉,我已经与各位相处了两年多。” “这两年,很慢,慢到刁成儿还没与亭午打好关系。” 这话说完,大家都看向一个身材结实,十三四岁的少年。 听到先生说到自己,少年尴尬的抓了抓后脑,引得村民调笑连连。 学塾中,就属这个孩子对给亭午配种最是热情,也导致他和亭午接触最多。 “哞~”亭午从台阶阴凉处走出,用头蹭了蹭少年。 少年摸着水牛脑袋,一边笑,一边流泪,用只有他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会想你的。” “哞~” 易宁眼神温柔,继续说道:“这两年,也很快,快到一眨眼便要离别。” 乡亲们笑声戛然而止,现场重新回归沉寂。 “很谢谢各位这两年给予的帮助,其实我知道,即使我不是教书先生,你们也会给我一碗饭吃,就像你们养大童钱那般。” 易宁带着童钱,一起向乡亲们鞠躬。 村民抿着嘴,没有说话。 童武上前摸摸童钱脑袋:“你爹爹,你爷爷一辈子都长在童家村,童钱你也永远是我们童家村的人,此行随先生远去,可不要丢了咱们童家村的脸!” 童武说得严厉,手却不住颤抖,童钱感受到那双粗糙的手掌,也没说摸了头会长不高,只是紧咬嘴唇,捏紧拳头。 “今天是我在三两书塾的最后一课。” 易宁看着坐着的娃娃们,说道,“这一课我就不教新知识了,先生想与你们一起背诵一遍三字经,好吗?” “好!”孩子们异口同声,声音洪亮且坚定。 易宁起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孩子们跟着喊道。 接着是他们后边的家长们:“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说来好笑,大人们太在乎孩子学业,时常抽背,导致背诵起来竟比孩子们还通顺。 胡杨树下,王阳明也不再谈论经意是否对错,勾起嘴角,加入朗读:“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儒家仙人咏颂诗词,天地也随之清明。 此方天幕坐镇仙师姜曳于天上遥望,王阳明对他轻轻摇头,姜曳持晚辈礼,缓缓退去。 朗读声还在继续,易宁牵着童钱,站的笔直。 这间书塾第一课教的便是三字经,如今再以三字经结束,再好不过。 不求你们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只愿孩子们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易宁踩在苍黄的戈壁滩上,转身对着后面吊着的乡亲说道:“回去吧,又非生死离别,以后闲时我会回来。” “那就说好了,易先生莫要骗人!”童武喊道。 乡亲们也跟着附和:“咱家的羊腿每年都为先生腌制一根,就等先生回来。” “小屋也会定期打扫,免得先生回来没了住处!”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仿佛下一秒易宁便会回到童家村。 这里面就属张家村村长心情最为复杂,他嘀咕道:“走了也好,我家姑娘都十六了,还不嫁人,每天念叨着易先生,这下彻底断掉念想也好。” 童钱扯着易宁衣角,她的眼眸依旧是灰蒙蒙的,却仿佛能看到童家村一般,一步三回头。 “不想离去吗?”易宁询问。 “就再看看。”童钱立马摇头,说完她龇牙嘿嘿一笑:“嘿嘿,就只是离开家乡嘛,屁大点事,童钱才没舍不得呢。” “这么勇敢啊?” “当然!” “你师父弱不禁风,那以后你长大了,可要保护师父。” “谁敢惹师父,我让金钱砍他!”童钱抽出别在腰间的枯黄柳条,对着空气狠狠的划拉两下。 金钱,这根柳条的新名字。 童钱已经知道铜钱上面还有银子,金子,恰巧柳条此时又是黄色,“金钱”便因此得名。 柳条“金钱”将柳叶拱起,笑弯了腰,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 保护?你师父需要保护?哈哈哈哈! “嗯?”易宁低头看了它一眼。 金钱的叶子瞬间舒展开来,柳尖不断蹭着易宁,企图讨好。 身后,童武老村长他们还在叫喊,只是画风有些没对了。 “易先生,伱说的教书先生,两个月内就会到,可要兑现啊!” “亭午你真不打算生一窝再走?” “哞?!” “亭午你别跑啊!” “哞!!!” ...... 就此别过。 易宁从黄昏走入夜里,星辰已经缀满藏青色的天空。 王阳明从天幕落下,出现在易宁身前。 “麻烦了。”易宁说道。 “小事,朝廷近日就会从附近府城,调两位负责任的教书先生去村子,至于先生们的费用,我已经支付到一百年后。” 王阳明说完,扔来一枚戒指,“时间太匆忙,大乾国内的坊市只能找到中等纳戒。” 易宁接过,神识探入戒指,一个足足百平方的空间出现在他感知中。 “完全够了。”易宁将戒指戴上,而后他看着戒指中的东西,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一只晶莹剔透,浑身雪白的软虫出现在易宁手掌。 软虫出现后,一個劲打滚,阵阵酒香从它身上散出。 “此乃酒虫,将其放入酒中,能增强白酒品质,哪怕是凡间浊酒,泡上一晚,喝着也如仙酿。”王阳明语气得意。 “好东西!”易宁眉头一挑,将虫子重新装回纳戒中,接着向王阳明拱手,“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有缘再见。” “再会!关于易兄的一切,我都会隐瞒。”王阳明回礼,而后身形飘散于这处戈壁滩。 易宁望着对方消失的地方,嘴中呢喃。 “王阳明,你与地球历史上的圣人是同一人呢?还是机缘巧合?” “此方天地历史与地球历史宛如分叉的树枝,到底是怎么回事?” “轮回路之下又是什么?” “三圣是飞升境还是失传两境?” 这方世界有太多谜团,易宁要将它们一一探明,如此才能放心建立永恒医家之道! “师父你在说什么?”童钱询问。 易宁将她抱起,放在亭午背上,缓缓前行:“等童钱长大了,就告诉你。” “师父,那我们往哪走啊?” “京城。” “京城在哪?” “前方。” “哪里是前啊?” “只要不停步,往哪走,都是向前。” 风吹过,一朵胡杨花围着易宁不断打转,今日种种,往日再见。 第六十八章 医道武道 两个月后。 汴都。 昨日,全城百姓都接到一个通知,要求家家户户扫房掸尘,清宫除道。 以家为单位,每隔七曜进行一次大扫除,宫内会有专门人员定期检查。 不管房屋大小,不管富贵贫穷,哪怕是尚书府邸,只要违抗了命令,都是严惩不贷。 虽是京城,但普通百姓的家,多多少少也会有些许破损之处。 于是便有能工巧匠,带着工具,挨家挨户逐一帮忙修补,瓦片碎了的补瓦,窗纸破了的换窗纸。 最主要的,这是免费的,所有费用由大乾国支付,这让原本抱怨掸尘误了劳作的百姓,也都一个个笑眯起眼睛。 至于高官府邸,都不需要工匠到场,他们自己便组织府中下人来了一次翻新,毕竟官员们还想将胸前绣的鹭鸶换为白鹇,雁换为孔雀。 因此,最近几日宫中话题主要便围绕两个展开。 一是互相询问,此次全京城的大扫除,到底是皇帝一时心血来潮,还是要迎接某位大人物。 最后一番讨论,百姓们大都认为应该是心血来潮,毕竟泱泱大乾,繁华汴都,还需要如此低头献媚,迎接别人吗? 第二個话题却是围绕一名书生展开,蜚语主要流于高层社会当中。 听说这书生来自大乾国极北的朝阳府,虽府试还行,但按流程还有后续一系列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可如今不知为何,被皇帝破例提前召入宫中,且亲自赐姓为“文”。 自古文人相轻。 这一待遇让许多人心生嫉妒,特别是同龄读书人最是居多。 只是不知为何,皇帝一直未赐书生官职,让每日盯着风声的大臣们紧张得很,也让那些读书人好受几分。 皇宫,御书房。 这段时间周炟脸上的笑容就没消过,哪怕是睡着,有时也会笑醒。 “好了,朕知道了,爱卿回去歇息吧。”周炟将一本奏折放至一边。 兵部尚书外貌虽是老者模样,但却是一位金丹境的兵家修士,因此精气神十足:“陛下,您不再翻阅吗?” “看完了呀,承天国调遣将士向边关而来,朕已知了。” “啊?承天国国力不输我们,听说还有位上五境大能者相助,此番动作不得不防,请陛下三思决断。” “朕觉得你奏折中的应对方案就很好,按爱卿方法进行便是。” “可老臣方案中并无应对大能者之法啊!” “这点勿要着急,退下吧,朕乏了。” 周炟摆手揉眉,不再多言,他其实很想告诉朝中重臣们,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但毕竟没成,怕说多了,给奶没了才搞笑。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要用这次危机,揪出一些狐狸尾巴。 书房没了声音,兵部尚书暗自捏拳,而后作揖倒退而出。 待尚书退去,周炟才拿起桌案上的一枚印章,用手指敲击两下。 印章如同水面泛起涟漪,不一会,有略微苍老的声音从印章中传出:“陛下今日的询问,又比昨日早上半炷香。” “国师莫要笑朕,那位前辈今日到哪了?” “已出戈壁,大概在覆山附近,但前辈不喜叨扰,具体位置无从得知。” “才到西岳地界啊......你说前辈与我大乾能如何合作?” “仲博不知,陛下也勿要揣测,大乾只需拿出诚意,随机应变即可。” “真是让朕等得着急啊。” 周炟只得作罢,而后话锋转向其他地方,“那许尧臣,哦不对,文尧臣,国师为何阻止朕为其赐官?” 印章闪烁:“我已与他谈过,此人胸中之才确实不错,然,心性太差,为人处世太倔,好玉还需慢慢抛光。” ...... 物极必反,天地使然。 谁也没想到,从荒凉的戈壁走出后,会是连绵的葱葱青山。 绿意仿佛被黄沙给压得分外急迫,出了戈壁便开始争先恐后地生长蔓延。 一国有五岳,镇压四方气运,也是祭拜上天之所。 覆山乃是大乾西岳,山势磅礴,峰巅与云海相接,俯瞰大乾西境。 夜色如水,繁星点点。 覆山山脉,某处同根小山上。 亭午趴在地上睡觉,打呼声与周围虫鸣声交相辉映。 童钱靠着亭午睡得香甜,她身上搭着一件白袍,白袍将温暖全都留住,夜晚的寒风侵蚀不了孩子一点。 不远处,易宁上身只穿着一件内衬,此时走着拳桩,挥拳不停。 他的额头已有汗珠溢出,这对于易宁体质来说很是罕见,可见其练拳之久。 “喝!” 随着《拏天拳法》基础拳架的最后一式挥出,易宁完成今日的十次走桩。 “拏天拳是拏云宗的核心拳法,讲究雄厚绵长,是武夫打基础中,最简单却有效的拳法了。” 感受到肌肉传来的略微酸胀,他微微挑眉。 “但,即便是我的体质,一轮拳架也要半柱香的时间,十次拳架五个时辰,一般人怎能坚持?即使坚持练完,哪还有精力学习医术。” 易宁将问题进行总结,而后开始寻思解决之道。 拳法是王叔赠与的,这位金身境武夫,尽心尽责讲述了拳法种种注意事项。 离别后,易宁便开始每日的走桩练拳。 武夫没有修炼门槛的先天优势,深深吸引着他。 易宁想将武道融入医道之中,为以后开创医家修行,打下基础。 以医道为修行核心,以武道为自保手段。 要传于人,自然要亲身经历其中种种,因此他便开始每日走桩练习,通过自身体会,进行改良,融合。 只是可惜,与天地灵气一般无二,每次挥拳,易宁都能感觉到肌肉中压缩出来的武道精气,但精气却无法保留在血肉中,一番轮转后,在体内消失不见。 “不过还好,至少我身体能够感受到武法带来的劳累回馈,至于强度测试...” 易宁看着远处童钱,“没想到,我这徒儿的武法资质也是上好,不过两月,竟已成为铜皮境武夫,观察童钱的练武种种,倒也能得出许多反馈信息。” 休息片刻, 易宁在山顶重新开始挥拳,只是这次并非拏云拳,而是华夏健身功法, ——八段锦。 此功法分为八段,每段一个动作,故名为“八段锦”,练习无需器械,不受场地局限,简单易学。 随着起式,易宁身体开始渐渐放松,血液流速变快,之前练武导致的肌肉酸痛渐渐消散。 一炷香后, 易宁放松下来后,便又开始新的一轮拏云拳走桩。 直至肌肉重新有酸痛出现,这一次他又摆出虎架,使出五禽戏。 这种作息,易宁已经持续了两个月,每夜如此。 或是八段锦,或是太极拳,亦或是易筋经,华夏上下五千年传下的调养拳法,被他一点点取精去粕。 易宁要在各类中医养生拳法中,找出最适合融入武道中的方案! 第六十九章 神祇心事亦如少女心事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如今已是夏季,山里的天气如同媳妇的脸色,变得突然。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雨便下了下来。 雨声沥沥,转化成河中更密的涟漪,路上更稠的泥泞。 片刻后,天地已分不开,空中的河往下落,地上的河横流,山间成了一个灰暗昏黄的水世界。 泥巴小道。 亭午走在前方开路,师徒两人一把伞,对答如流。 “有一物,茎直立,单一或有分枝,晒干后成黄绿色,性苦、辛,微寒,可明目益精,调妇女经脉,为何物?” “益母草,研汁后服一盏。” “[瓜蒂散]如何调配,有何作用?” “瓜蒂、香豉皆取三克,各别捣筛,煮至稀糜,去滓,温顿而服,可化痰止咳解胸闷。” “人体六经为何?” “太阳、少阳、阳明、太阴、少阴、厥阴!” “不错。” 易宁夸赞道,他将纸伞向童钱处倾斜,童钱靠着伞柄想将雨伞撞回,自然是徒劳无功。 雨水滴在伞上,滚落而下,落在易宁衣袍,又顺着衣袍轻轻落于泥土,回馈天地。 他们如往常一般,认准方向后,大路也走小路也过。 每逢路过小路,易宁便为徒弟讲解种种草药,并摘下让童钱浅尝。 每逢官道,人烟便会浓郁,红尘种种亦是授课之处。 只是今日有些奇怪, 他们沿着山脚一路前行,明明大雨倾盆,人却开始多了起来。 继续行走一段时间后,易宁他们来到一处山脚,山脚有座石质牌坊,上刻[绝顶凌云]。 牌坊前的地面也不再是泥泞小路,而是方砖错铺而成,一名名商贩守着摊位,叫卖不绝。 “卖香蜡钱纸喽,上山祭拜五岳神明,香火到,神明才会显灵!” “这位公子要不要买张平安福,山神庙请的,很灵嘞。” “卖伞喽~卖伞喽~” “这伞多少钱?” “五枚铜钱!” “太贵了,不买!......这雨下得,算了老板,来一把。” “十枚铜钱!” “???” 一位忘记带伞的男子嘴上骂着奸商,想要离去,却耐不住雨实在太大,最后只得掏钱。 易宁小声将发生的事情讲予童钱听,把小姑娘逗得直乐呵,接着她又扳着手指,感叹“真贵”。 毕竟童钱如今也才攒了百来枚铜钱诶,舍不得,舍不得! “原来此处是西岳覆山。” 易宁从人们的交谈中得出结论,而后望着云巅,“既然来了,便去看看。” “哞。”亭午将目光望向牌坊后的通天石阶,牛眼瞪得滚圆。 “你个懒牛。”易宁笑骂。 “哞!”亭午抗议,抬起牛蹄,表示他这蹄子实在不适合攀爬阶梯。 易宁无奈,让亭午去山脚等候,勿要伤人。 接着拉着童钱,向牌坊走去,途中路过小摊,商贩询问是否要些香蜡,被易宁婉拒。 童钱不解:“师傅为何不买点香蜡,这可是西岳庙诶,听上去好厉害,拜一拜求个保佑也挺好呀。” “爬爬山即可,烧香就不用了,惹上麻烦可不好。” 易宁拍拍童钱,开始登上第一步阶梯。 童钱牵着易宁衣服跟在身后,嘴里嘀咕:“烧香祈福为什么会惹麻烦呢?” ...... 山外热闹,覆山内亦是人声鼎沸。 此处山内,还就真是指山的内部。 山巅山神祠庙之下,一座精美绝伦的宫殿建于山体内部。 屋檐与石壁相接,自然与建筑形成最完美的融合。 此时主殿两侧摆放着一张置物桌,桌上仙酿仙肴无数,等待客人品食。 而这些客人也都非凡人,有某家门派高层,有大乾国内高官,有品阶不低的山水神祇。 他们到来得目的只有一个,恭贺西岳山君楼亦川破境成功,成为一名傲视大乾的金丹巅峰修士。 要知道金丹之后便是元婴,而大乾明面上也不过国师一位元婴罢了。 七七四九为圆满,这场破镜宴要摆四十九天才会结束,如今过去半月,宾客依旧不绝。 一个穿着管家服饰的修士站在主殿中央,放声高喊。 “墨道阁长老青松道人,贺礼千年灵草一根。” 千年灵草放在平时肯定会让人惊叹,只是最近宾客听到的好东西太多,审美水平直线上升,并未引起什么波澜。 那個送礼道士也明白这点,埋着头,迅速走入殿内,免得熟人认识。 他心中嘀咕,这升境宴谁想参加啊,这么多送礼的,之后山君哪会记得谁是谁,礼物相当于白送。 可不来呢,自家门派在大乾西境,能不来吗? 至于为啥送灵草,因为谁都知道这楼山君有个软肋,便是他的女儿。 那女子是覆山精脉所化,生得国色天香,且诞生时就有土韵大道相伴。 那日惊得三教高层齐至,可最后却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具体内幕不知。 至此之后,这位西岳正神便经常购买仙草灵丹,可连三教高人都放弃的难题,楼亦川如何能解决,事情就这样拖了下来。 这时, 喊话管家又接到下人送来的信件,眼前一亮,喊道。 “碧浮江江神娘娘柳江烟,贺礼七窍通明丹一枚。” 随着他的喊话,宾客们都看向正殿一角,坐于蒲团的冷艳女子。 “柳宫主真是大手笔啊。” “不知娘娘哪里得来此物。” “这次礼物,楼山君也要记得你几分喽。” 柳江烟听着周围修士的赞美之词,娇唇微抬,正欲客气。 门口管家又道:“指云山山神,送凝香液一罐。” 柳江烟身边的修士听闻,皆是一惊。 “指云山山神都来了!” “凝香液虽不及七窍通明丹,但也是极好。” “快看,楼山君亲自出来迎接!” 正殿中,国字脸的楼山君正与一个黄衣女子谈着什么,很是热络。 柳江烟看着这一幕,轻叹一声。 其实那指云山论品阶与自己碧浮江相当,可山水神祇,自古山大于水。 同位阶山神待遇比起水神,明显好上许多,例如当下。 自己在麦岳本地是顶尖修士,可把视野放入大乾全国,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倒也慢慢习惯,这种局势也不是针对她柳江烟一人。 想到这,江神娘娘又想起那位白袍前辈,且这两年来随时在想。 未与那前辈请教一二,是她修道以来,最后悔的一件事。 也不知,那一袭白衣如今在哪? 第七十章 香火小人 西岳覆山高耸入云,山之最高处,甚至要超过中岳乾山。 登山之路为一丈宽的石阶,行至山腰,石阶又换为一根根嵌入土中的木头。 易宁一脚踏在原木阶梯之上,再回头俯看,身下石阶阶梯连绵不绝,最后没入云海之中,消失不见。 “师父,要我拉你吗?”童钱站在更高处,招手喊道。 易宁摇头:“登山不以艰险而止,则必臻乎峻岭。” 说完,他抬头望向头顶千梯,继续攀爬。 没有动用功德之力的易宁,身体如果光说力量,也就比凡人好上那么一点。 倒是童钱,已经武夫入门,反而走得更加轻松。 接下来的路程,易宁意态闲适,一会看看阶梯两侧的原始森林,一会吹着口哨逗弄林间松鼠,虽走的慢,却也在稳定向前。 童钱则在前方带路,走走停停,心中想着一定要更加用心习武学医,以后好保护师父。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便这样从早晨走到夜晚,途中也有休息,主要童钱还是凡人,需要吃喝拉撒。 中途也会遇到一些登山之人,易宁就会与对方聊聊覆山历史,当地人文。 特别是碰见下山香客,就算易宁不主动说话,这些人也会带着前辈的语气感叹一句:“小伙子再加把劲,离山顶还早呢。” 一路向上。 当圆日藏于山中,师徒二人总算顶着月光来到山巅之上。 神庙与佛庙不同。 佛庙讲究坐北朝南,采用三进院落的修建形式,山门、大殿、后殿逐一而进,积极森严,规矩有度。 而这西岳神庙却是简单许多,山顶平台除去青石板铺成的广场外,就只有一座巍峨雄伟的西岳神庙,即便已是深夜依旧有诸多登山上香之人。 说也奇怪,不管是什么品行之人,到了庙宇庄严之地,都变得格外有素质。 广场之上,刚到此处的人捏着香蜡,有序排队进入神庙之中。 而上过香的,则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小声谈话,仿佛稍微大声了,就会惊动天人。 “师父,这西岳山神庙灵验吗?” “这么多人,应该挺灵的吧。” “好!” 童钱低头,小心翼翼打开衣兜,兜里有个麻布钱袋,钱袋装着童钱最近的“工资”,她宝贝得要紧。 从兜里拿出十多颗铜钱,递给易宁:“师父,能帮我买几炷香吗?我想给乡亲们祈福!” “买香不用这么多钱。”易宁退回大半铜钱,小姑娘接过后,忍不住笑出声。 仿佛这些退回的铜钱,就是白赚到的一般。 不一会,易宁便买来三柱竹香递给童钱,然后牵着对方,加入排队人群。 队列走得很慢,易宁便轻声给童钱讲述山顶的所见所闻。 童钱听后有些疑惑:“大家都好虔诚诶。” 易宁摇头:“大多数人拜的是自己欲望,拜自己内心,赎自己做过的罪事,自然虔诚。” “赎罪?” “烧了该烧的香,拜了该拜的佛,那做过的坏事,就得到上天的原谅,自此心安理得。” 易宁想想,又补充,“当然,肯定也有虔诚祈祷之人,不了解事情真相,切勿先入为主。” 童钱“哦”了声,开始嘀咕易宁说过的话,将之记在心中。 反正师傅说的话,不对都是对的,记起来肯定没错! 半柱香后。 前边香客挂着满足的笑容从庙内走出,易宁拍拍童钱:“该我们了,小心前方门槛。” 庙宇门槛大都不低,寓意“槛”与“坎”同音,人们认为跨入了这道高门槛,世间再大坎坷也都能迈过。 因此易宁继续补充道:“你是女孩子,进门时先迈右脚,不要踩在门槛上,而且这步子,需迈得越大越好。” 童钱闻言,小短腿迈得格外卖力,想一步跨过生命中的所有坎坷。 进入庙宇, 童钱捏着竹香,学着清明村里祭拜先祖时的样子,举香敬神:“保佑乡亲们丰衣足食,保护书塾的新先生能有师父一半好...” 一顿碎碎念后,童钱对着神像鞠了三下,而后易宁带着她来到香炉位置。 童钱捏着竹香插得很慢,三个香立得很直,寓意烧香者心地正直。 “好啦~”做完一切,她重新恢复开朗样子。 易宁点头,拉着童钱正欲离去,却突然惊疑出声:“这是?” 只见香炉中,香灰翻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边挪动。 而后,一个金灿灿的小脑袋从白灰中钻出。 “呀~”小脑袋的主人动作有些笨重,费了好些力气才将整个身子从香灰中扯出。 这时,易宁才看清楚小人全貌。 小人身高不过一指,浑身金色,有微弱的光芒在其周身笼罩,除此之外,与人类并无二样。 此时金色小人双手叉腰,仰着头:“喂喂喂,那个白衣服的,你身上是什么味道,怎么比香灰还好闻。” “你是?”易宁疑惑。 小人昂着下巴:“本座便是大名鼎鼎的香火大圣!” “香火大圣?”这句话是童钱问的,奇特的是,金色小人说得话,她居然可以听到。 “土包子。”小人不屑地哼了声,而后清清嗓子,喊出一啪啦名号。 “本座乃十年凝一魄,百年凝一魂,再以千年香火凝身的香火之灵!” “除此之外,本座还有诸多名头,如那香火大圣,金色神王,超级无敌巅峰寂寞独孤大仙...” 接下来便是小人的滔滔不绝,易宁都没问话,他差点将自己所有底细全盘拖出。 “所以你是西岳神庙的香火成精?”易宁总结。 香火小人不服:“什么叫成精,有没有点文化,你还没回答本座问题,为什么这么好闻?” 这时,庙外传来催促声:“里面的,能不能快点,拜完赶紧出来!” “马上!”易宁回应,而后拉着童钱向庙外行去。 自己这么好闻?他哪知道为什么。 而且这香火小人明显是西岳山神之物,易宁并不想徒增是非。 “诶诶诶,你别走呀,本大圣和你说话呢。”香火小人站在香炉里呼喊。 眼看易宁要走,他身形一蹦,划出一道金光,竟直接趴在易宁肩膀。 当他接触到易宁一瞬间,香火小人只觉整個人神清气爽,如同吃了海量香火。 一对比下,之前泡在香炉里的日子算个屁啊! 念及至此,香火小人喊道:“本座觉得你骨骼惊奇,便跟在你身边指点一番吧。” “不带,回去。” “本座再给你一次考虑的机会!” “回去吧。” “本...” 香火小人突然语气一转,脸色变得飞快。 上一秒还是用鼻子看人的态度,下一秒就变得殷勤无比:“大哥,求您带带我呗,小弟可怜啊。” 第七十一章 剑仙之剑 “大哥,求您带带我呗,小弟可怜啊。” 香火小人藏在易宁衣领旁,语气带着四分委屈三分柔弱两分温柔一分气恼。 易宁一挑眉,这小东西性格转变也太快了吧,但带肯定是不能带的。 先不说对方品行如何,就有主这一点也不能带走的。 “大哥,你不说话,是不是同意了?” 此时易宁已经走出庙宇,香火小人趴在他身上,整个金色的身子都在闪闪发亮,如同他兴奋的心情。 “大哥你不知道,那西岳山神长着五个脑袋,七条手臂,浑身都是眼睛,我每天吓得吃不饱,睡不好,担惊受怕,所以之前才故作强大,自称本座的。”香火小人趁热打铁。 童钱拉着易宁衣角:“师父,他听起来比童钱还可怜啊。” 易宁抬起手将香火小人给抖飞。 可小人像牛皮糖一般,马上又黏了回来。 易宁无语。 ...... 山君宫殿内。 楼亦川眉头紧锁,神色担忧看着前方。 在他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个女子,正是他最喜爱的女儿。 女子名为楼夏瑾,肌肤凝雪,脸若黛烟,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但她的脸庞正泛起一抹不健康的红晕,嘴唇干裂。 有几人围着楼夏瑾,各显神通。 一名观海境老道士瞳孔泛起亮光,他盯着楼夏瑾,喝道:“天眼洞两仪,何处补阴阳?” 在他左手上有个龟壳不断旋转,道士眉头一挑:“就是这里!” 将龟壳收起后,他再拿出一物,正是之前的贺礼,凝香液。 道士法力灌入,玉瓶之中飞出晶莹剔透的白液,道士手指点在凝香液上,待手指完全浸透,他以手指在楼夏瑾额头画符。 书符咒水一气呵成。 随着符箓完成,老道大口喘息,可见画符虽是一瞬间,却消耗巨大:“楼仙子如何?” 楼夏瑾感受下体内变化后,摇摇头。 楼亦川在远处也是摇头,他虽然知道希望渺茫,还是深深叹出一口浊气。 老道士退后,向楼亦川行礼:“山君勿怪,老道尽力了。” “辛苦。”楼亦川点头。 随着道士退下,又一名儒士上前,亦是一位中五境修士。 儒生并未用什么天地灵物,而是直接激发体内浩然气,点在楼夏瑾喉咙处。 他轻声念叨:“瘦尽春花秋色,枯木逢冬东风。” 儒家诗句涌出,浩然气变为浓浓生气,源源不断灌入楼夏瑾体内。 然后,楼夏瑾脸上的红晕渐渐消散,嘴唇也开始变得湿润起来。 “有戏!”一位之前治疗失败的修士喊道。 楼亦川亦是眼睛发亮,走到女儿身边。 儒士继续将浩然气输入,楼夏瑾这会面相竟与常人无异,嘴唇不再干裂的她,宛如春与花朵,动人心魄。 “好!”楼亦川兴奋吼道。 可就在这时,儒士却停止了浩然气输送:“消耗太大,我体内已无浩然气。” 楼亦川下意识看向女儿,只见楼夏瑾的嘴唇正渐渐变干,脸部的红晕也一点点回归。 仿佛刚才一切,只是昙花一现。 “该死!”楼亦川一拳砸在桌子上,过了会才向儒士行礼,“并非针对道友,感谢道友施法救治。” 儒士还礼,遗憾地退到一边。 “父亲,今天就这样吧,瑾儿有些倦了。”楼夏瑾柔声说道。 楼亦川握紧拳头,正要说话,突然他抬头看向山顶方向,眉头渐渐皱起:“我有些事,等下回来。” 说完,他身形一闪,消失在宫殿中。 ...... 山顶下山阶梯处。 易宁第无数次将香火小人弹飞,这香火小人第无数次飞回。 香火小人脸上带着献媚与可怜,锲而不舍。 就在这时,一道怒喝声在易宁身边响起。 “站住!” 一个国字脸,身穿黑色锦服的中年人出现在山阶之上,堵住去路。 正是西岳山君楼亦川! 此时的西岳山君眼中怒气横生,仿佛有一团火苗在瞳中燃烧。 如果说,楼亦川最心疼的是他女儿。 那么他身上最宝贝的,便是香火之灵了。 香火之灵可以帮助神祇或是佛道修士提炼香火之力,而香火之力说是神祇的根基也不为过。 所以,这金色小人作用可见一斑。 只是比之他的作用,香火之灵诞生更加离谱,前前后后需要三千年才有可能诞生,还是可能。 覆山追溯几千年,是一個灭亡之国的中岳,大乾将其灭国后,版图不断扩张。 大乾立国之时,旧国的中岳也就成为西岳。 这才让走马上任的楼亦川捡了个大漏。 且金色小人性情嗜睡,不愿挪窝,楼亦川平日又低调,才没人抢夺。 神祇修炼比修士困难无数倍,是需要一点点积累香火,积攒百年、千年,然后寻求突破,突破失败,香火清零。 他楼亦川能这么快到达金丹巅峰,除去西岳香火鼎盛外,一半功劳都要归功于香火之灵。 可现在,自家宝贝居然跟别人跑了! 这和亲眼抓到媳妇与其他男子私奔有何区别? 因此,一向八面玲珑的楼亦川也怒了,直接从山君宫殿来到易宁面前。 楼亦川眯起眼打量一番后,看出童钱修为,至于易宁,他看不出。 但能和铜皮境混一起的人,能厉害到哪去。 如今又在自家地盘,作为山君的自己,等于半个元婴。 而元婴在大乾,乃至天下,都是威震八方的存在了。 “就你们俩,也敢来娄某这偷东西?”这位山君怒喝,“贼人,立刻归还香火之灵,跪地磕头,饶你不死!” “你可是西岳山君?我非贼人,是这金色小人非要跟我。”易宁拱手。 “哼!香火之灵一向懒惰,会跟你走?你是仙人境还是飞升境啊?”楼亦川懒得再废话,“跪下!” 说完,楼亦川手掌向下一压,一道携带覆山之势的威压向易宁压去。 楼亦川并未含杀心,只是随意一击,但即便如此,这要压实,铜皮境武夫最少重伤! 易宁调转功德之力,正欲出手,有东西速度比他更快! ——正是金子。 童钱别在腰间的柳条自行飘出,猛地向楼亦川一斩而下。 金子虽是柳形,却是一把真正的剑,剑仙沈懿也爱不释手的好剑,乃杀伐之物! 这时金子护主心切,全力一挥,即使没人驱使,且本体枯黄已非全盛状态,不如之前百一,也爆发出元婴境水平。 只见一道弯月般的剑气,割破夜色,以摧枯拉朽之势,向楼亦川奔袭而至。 其实,从楼亦川现身,再到发生矛盾,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本能的生死危机让楼亦川瞳孔缩得像根针,他怒喝一声,双脚与山同体,身前划出一道黄色光罩。 剑光瞬息而至,与光罩撞击,整个覆山都开始摇晃。 黄色光罩在剑气割裂下,开始蔓延出裂缝。 楼亦川大惊失色,根本没时间去琢磨,为何一个铜皮境武夫有这等仙器,他大喝:“大乾国运加持吾身!” 覆山镇压国运,自然是可调动。 只是此事之后,楼亦川必然会被大乾问责,但如今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大乾国运从山底窜出,涌入黄色护盾,欲要抵挡这犀利无匹的剑气。 就在这时,一道充满惊喜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易前辈您居然在这!” —————— ps:拏云昨天好像得了新冠变异株,喉咙疼得要死,再加上这两天家里过年节,有客人,明天应该也会晚点。 另外本书周日上三江了,如此成绩,肯定会写完的,现在各位可以放心追书了。 等身体舒服,我会爆更的,我看谁还敢说我短! 并且会在群里发新年红包,有兴趣的可以加群领取~ 祝各位看官,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感谢各位大哥的支持,拏云拜上! 第七十二章 惊起哇声一片 山顶爆发的元婴级剑气太过恐怖,参加破境宴的宾客想不注意都难。 于是这些人各施神通,来到山顶,悬浮于夜空之中。 举目望去,广场上的凡人如麦子一般,跪倒一片。 宾客们再将视野看向山阶处。 大乾西岳山君大人,此时施展着防御法术,脸色涨红且狰狞,一看便知力有不竭。 而导致他如今这副模样的,居然是一根枯黄柳条。 柳条如剑,斩在山君大人的黄色光盾上,光盾已经出现诸多裂纹。 而在柳条后方,还站着一个白袍年轻人,年轻人牵着个黝黑小女孩。 女孩神色愤怒,年轻人面无表情。 这时,有人喊道, “不好!楼山君快坚持不住了!” “快去帮助山君大人!” 有人加入战局,落于楼亦川身后,施展防御法术,雪中送炭。 但大多数人却没有动作,依旧悬于空中,审时度势。 能参加这场破境宴的,都是大乾国境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们又不是傻子,宾客们各自掂量着现在出手,值不值当。 西岳山君的人情固然重要,但让楼亦川如此狼狈的人,又能简单到哪去。 并且这时,有人带着不自信的语气说道:“这柳条好像有些像......” 说到这,说话之人声音都在打颤,“有些像十大名剑之一的折柳!” 此话一出,宾客皆惊! “???!!!” “折柳不是在剑仙前辈手上吗?” “难道这两人抢了沈剑仙的武器?” “你个蠢货,喝酒喝疯了?这天下谁能抢剑仙前辈的东西?我估摸这柳条应该与折柳有些渊源。” “也就是说,他俩可能认识沈前辈?” 被骂蠢货的修士,也分析出什么,他看向身旁思维灵敏的儒家修士,很是佩服,“还好你提醒,我差点就出手帮忙楼山君了。” 而那儒家修士还在分析:“很有可能他们就是沈剑仙的后辈!甚至是传人也说不一定!” 半圣榜上的剑仙传人? 夜空中,其他宾客心中翻起滚滚波涛,有人眼珠子乱转,已经在寻思要不要出手相助了。 自然不是相助楼山君,而是那白袍年轻人。 这要是能承对方一个人情,那不就相当于与剑仙前辈搭上关系? 人们心思活络,想着如何加入战局最恰当时。 宾中的柳江烟则美目瞪得滚圆。 没看错!绝对没看错!正是麦岳府那位力挽天倾的易前辈! 柳江烟香唇微张,握紧拳头,全身的肌肉都处于紧绷状态,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没做过多思考,她身形坠落,来到易宁身边,尽量让声音柔和,却依旧难掩狂喜:“易前辈您居然在这!” 而后,柳江烟看到易前辈看向自己,微笑点头:“柳娘娘?” “易前辈叫我江烟就行。” 柳江烟施了个万福,“那日我们醒来,前辈已经远去,实是我们几人心中大憾,特别是辛兄,每日都在念叨您,说是再造之恩,无以为报。” “那日事出有因,必须得离开,抱歉了。”易宁道歉。 柳江烟还想说些拉近关系的话,对面却传来物体破碎之声。 “啪嚓!” 原来是那蕴含国运的防御光盾被剑气斩碎。 剩下的防御术法也是岌岌可危,其他修士加入救援后,才知道这剑气有多么可怖。 柳江烟见状,还是于心不忍,对着易宁说道:“前辈,这西岳山君并非歹人,是不是其中有些误会,要不要停手,再沟通一番?” 易宁侧头看了眼躲在袍子里的金色小人,无奈道:“确实有些误会,只是并非我要出手。” 明白意思后,柳江烟赶忙冲着对面大喊:“此人乃我认识的一位前辈,绝非歹恶之人,这其中有些误会,楼山君,我们要不就此停手?” 楼亦川等人并未答话,不是不想说,实乃无暇分心。 他们一個个面红耳赤,注意力全在施法之中,剑气已经将他们锁定,这时想要施展遁术都来不及。 易宁也发现这点:“金钱,停手。” 这话说完,柳条金钱卖力向下摇晃枝丫,将对面几人的防御阵法全部击破,似乎这样才好受些。 接着,柳叶上浮,劈向楼亦川等人剑气,几乎是贴着他们脸庞,来了个九十度急转,而后飞向天际,斩破黑夜。 广场上,法力激荡就此消失。 金钱返回重新插回童钱腰间,柳枝摇晃,似在邀功。 虎口脱险的楼亦川几人,少了压力,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吐出一口鲜血,才好受几分,所幸只是轻伤。 空中的宾客目瞪口呆,元婴剑修杀伐之力以前只是听说,如今见到,让人胆寒。 最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看柳条回归位置,这剑气居然不是白衣男子施展的,而是被他们忽视的娃娃发出。 所有人的注意力便从易宁身上,调转到童钱身上,一个劲打量,想看出些什么。 权势者,畏威而不怀德。 拳头大,道理也要好讲得多。 也不知是被剑气砍去锐气,还是真的冷静了下来。 楼亦川擦去嘴角鲜血,几步上前,拱手作揖,作揖对象却是童钱:“大乾西岳山君楼亦川,见过道友。” 童钱闻所未闻,正晃着手指与金钱嬉戏。 一般来说,除开上五境这种每一境都如同天渊之别外,下五境、中五境的修士,要是同为五境之一,洞府境也可称元婴境为道友。 因此,楼亦川一开始称呼童钱为道友,也不为过,即便搞不明白对方为何是铜皮境武夫的外相。 只是,这会看童钱态度,好像不满。 楼亦川一咬牙,再次行礼:“楼亦川,见过前辈。” 童钱依旧没有反应。 这位西岳山君有些焦急,他还是要些颜面的,不可能当着这么多宾客行跪拜之礼,但他又实在害怕之前剑气。 诸子百家都认同一点,剑修不讲道理,如今遇到,楼亦川只能说深有体会。 就在他犹豫之际,易宁开口了:“我徒儿是个聋子,有什么和我谈吧,之前确实是误会。” 徒儿!? 一句话,直接将楼亦川干懵,也把看戏的宾客搞得一头雾水。 “这女孩不是剑仙前辈的徒弟?” “那她那把柳条哪来的?” “徒弟?这白袍人凭什么当元婴剑修的师父啊。” 然后,柳江烟跟上来的话,直接把所有人的魂魄惊飞。 “楼山君,这位前辈姓易,这事确实可以和他谈。” “但是我觉得,易前辈身为上五境修士,应该不会贪图你的东西才对,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第七十三章 为父者,坚如覆山 柳江烟一啪啦话,全被宾客们无视,这些人只听到上五境三个字。 上五境,在场大多修士修道百年,千年,也未见过一次。 如今有人说自己眼前之人,是个上五境? 一时间, 所有人都不敢再悬于空中,生怕如此行为引起大能不喜,一个眨眼便灭了自己。 几十名修士从天而降,轻轻落在广场上,又吓得跪地百姓将头埋得更低。 百姓们磕头时,地面爬动的蚂蚁亦是给这些凡人让开区域。 自然就是如此,强者之上,还有更强者,环环相扣。 凡人羡慕下五境,下五境羡慕中五境,永不满足。 楼亦川此时只觉一盆凉水泼到身上,心窝子都凉透了。 这便能理解了,只有上五境,才有资格当元婴剑修的引路人。 再感受下香火之精的存在,楼亦川心灰意冷,这宝物,自己今日怕是留不住了。 破罐子破摔,这般念头生出后,他反而恢复往日从容。 楼亦川对易宁行叉手礼:“见过易前辈,前辈如此大能,来覆山,我西岳蓬荜生辉。” “本是准备带徒儿游览胜地,却没想造成这般大的影响,实在抱歉。” 易宁说完,将香火之精揪出,金色小人被拧到空中,疯狂挣扎,“你我并无缘分,就此别过吧。” 说完,手指一弹,小人被弹向楼亦川。 楼亦川下意识接过,当看着怀中的金色小人后,眼中暴露出狂喜神色。 失而复得,柳暗花明! 他先是施法将小人封住,而后再给易宁行了个躬身礼:“前辈仁厚,是亦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香火之精这玩意,就算非佛神修士,也能拿去拍卖会换取值钱宝物。 对方居然就这么放弃,因此这一拜拜的真诚,这位山君是打心底佩服易宁。 “这事我能理解,非全是山君之过,我又非强盗之流。”易宁笑道。 楼亦川见气氛缓和,真诚邀请:“府中如今正在举办宴席,前辈若不嫌弃,晚辈愿做地主之谊。” 柳江烟也带着期待的目光看向易宁。 易宁却只是摇摇头:“就不叨扰了,就此别过吧。” 说完,他拉着童钱,顺着山阶而下。 “恭送前辈!”楼亦川见邀约无用,也不纠结,行礼说道。 其他修士也赶忙跟着喊道:“恭送前辈!” “各位回吧。”易宁摆手,一步步走下山去,消失在众人眼中。 半响, 广场上,柳江烟眺望台阶下放,虎牙咬住下唇,一番天人交战,还是决定跟上易宁。 这次不请教一二,再错过机会,真是天予不取了。 刚走两步,她突然想起什么。 于是猛然回头,对着目送易宁的楼亦川说道:“楼山君,我突然想起,易前辈好像精通五行救治之道,我亲眼目睹过他为一凡人打通无上潜力,或许......” 柳江烟的或许还没说完,楼亦川便明白她要表达什么了。 或许,能救自己女儿! 念罢,西岳山君完全不犹豫,身形一闪,比柳江烟还快,向易宁飞去。 其他修士见状,也对视一眼,消失在广场之上。 直至所有修士全部离去,那些跪地百姓才抬起头来,议论纷纷。 “这次烧香居然见到这么多仙人!” “刚才听仙师谈话,好像其中一人便是这覆山神祇!” “我好像听到他们在给一个人持晚辈礼,那人是谁啊?有谁看到外貌?” “没看到,谁敢看啊,真是可惜......喂!前面那人你干嘛!” “仙人站过的石板砖,快挖一匹放自己家门口!” 一时间,百姓开始疯抢砖石,整個广场分外嘈杂。 山间台阶。 易宁并未走多远,楼亦川瞬间便追了上来。 不等易宁开口,他“咚”地一声双膝跪于台阶上:“恳请前辈救救我家孩子。” 易宁没有说话。 “恳请前辈!”楼亦川放下所有颜面,忘记自己身份,忘记之前的不愉快,将额头重重磕在泥土上。 数百年的救治、搜寻,女儿之病甚至成为他心中执念。 这便是父亲,哪怕有一丝希望,楼亦川也要争取! 更何况,这希望不小! 专精治疗的上五境修士?他闻所未闻! 诸子百家一百八十八条大道,每条都博大精深。 无数年下来,这些大道中便出现了些专注一个方向的分支流派。 如剑修分支,便是专注杀伐方向。 丹修也是分支之一,但这个分支着实有些弱,打架打不赢同境,专注的救治方面,还很鸡肋。 平时救治低于自己修为的修士,倒还简单,丹修只需引天地灵气,画对应符箓即可。 如仙丹阁下五境修士治疗凡人。 如中五境丹修治疗下五境。 可都是高境界治疗低境界了,普通流派的修士也能帮受伤晚辈灌输灵气,哪需要为那一点点治疗增幅,专门去找丹修。 至于同境修士受伤,丹修也能治疗。 只是需要倚靠天地灵草这种外物,取灵草精华,融入符箓或是丹药中。 可天地灵草就那么多,用一颗少一颗,有几个丹修能消耗得起呢? 慢慢的,丹修这个鸡肋分支,缺点被无限放大,正统修仙门派谁都不愿自家后辈成为丹修。 所以,如今天下的仙丹阁,大都找那些苦哈哈的散修来坐镇。 楼亦川女儿诞生之日,确实有玉璞境大能前来,为他孩子救治。 但三位大能都非丹修,因此最后并未成功。 他们留下一句“阴阳失衡,五行补入不如泄出多,朽木也”,败兴而归。 只留楼亦川百年挣扎。 “你女儿是人类?” 关于救人方面,易宁想想还是停下脚步,询问道。 楼亦川回答:“回禀前辈,小女乃覆山精气所化。” “救治修士与精怪我并不擅长。” “无妨,前辈试试即可,就算失败,也是小女命该如此!亦川不会生出任何责怪情绪。” 楼亦川说完,还将怀中封印住的香火小人捧在上手,“此物便当前辈费用。” 香火小人,他身上最宝贵之物,是神祇修炼的根基,但此时楼亦川一点都没犹豫。 易宁站在台阶上方,看着这位跪在地上的山君, 从楼亦川身上,易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那位背着自己一家家医院奔波的男人。 易宁重病时,那个男人站在病床前,抗住所有压力。 父亲唯一一次发怒,还是易宁说“爸,别浪费钱了,我们不治了”,当时白发苍苍的中年男人嘴角下拉,只说了一句“你爸还有钱”。 那个男人并非无所不能,只是倾尽所能。 那个男人很平凡,装扮成超人模样,一辈子都忘了卸妆。 第七十四章 要么孤独,要么庸俗 一炷香后。 西岳山君府邸。 易宁牵着童钱,跟在楼亦川身后,向正殿行去,在他屁股后还远远坠着一群宾客。 宾客们不敢靠得太近,于是退而求其次,围着柳江烟说个不停。 “柳娘娘,你还记得我不,上次参加国会,我的名字在你旁边呀。” “柳道友,我哥哥的师门长辈就是麦岳府人士,听说你家那边人杰地灵,我早就想去看看,这次回去我俩要不同路而行?” 还有人旁敲侧击,“娘娘与那白衣前辈怎么认识的呢?” “那位前辈有何喜好,是我大乾人士吗?” 一个上五境大能,足以勾起所有修士的注意力,成为这场宴席的唯一焦点。 对于他们的问题,柳江烟只是摇头,既不夸大与易宁关系,也不解释认识原因。 这种云里雾里的答案,反而会让她受益最多。 没办法,神祇登高如官场升职,不仅要向己求,朝廷态度、人际关系也非常重要。 柳江烟初入神祇也是淡漠性子,但在岁月与困难的洗刷下,不得不揣摩交际之道。 要么庸俗,要么孤独,古今如此。 “前辈真不要报酬?” 楼亦川看着怀里装死的香火小人,再次询问易宁。 越是便宜的东西,最后付出的代价便会越贵,这种免费的午餐让山君有些慌。 易宁看出楼亦川担心,解释道:“此次看诊,对我来说也是学习,并未吃亏,且也不一定能治好。” “看诊?” “我家乡的名词,你可以理解成仙丹阁的望气。”易宁回答。 之后两人聊着病情,就这么一路走去,来到之前宴席宾客的主殿。 主殿已重新整理,饭桌食肴、红幅彩灯皆被撤去,换为屏风茶桌,原本宴席之地也就成了接待贵宾之所,可见主人对待易宁的态度。 有一女子袅袅婷婷于殿内,见父亲前来,挪动步子,欲要相迎,奈何身体实在过于柔弱,几步走完,身子已经开始晃悠。 楼亦川连忙上前搀扶,并与易宁介绍:“易前辈,这便是小女楼夏瑾。” 楼夏瑾侧身微蹲,施了一礼:“夏瑾见过前辈。” “楼姑娘坐下说吧。”易宁点头回应。 关于楼夏瑾的情况,易宁刚才已然了解。 按其他修士诊断所言,这姑娘先天亲和土行灵气,但不管吸纳多少灵气都无法储纳。 丹修们采用各种符箓、丹药都无作用,即使有作用也管不了多久。 且每当灵气泄完,便会开始泄漏楼夏瑾自身生命力,也正是因此,才让她看起来比凡人还要柔弱。 主殿中, 一张八仙桌居中摆放,易宁与楼夏瑾斜对而坐,西岳山君站在自家女儿身后。 对于楼亦川来说,女儿的无数次治疗中,有两次让他最是紧张,一次是女儿生病后的第一次治疗,那次是三位玉璞境大能出手,但最终以失败告终。 还有一次,便是现在。 楼亦川已将易宁视作玉璞境丹修,这种级别的丹修,此次错过,便是一辈子也未能遇见。 如果易宁都治不好,或许女儿便真的再无救治希望。 因此,楼亦川站在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紧张情绪让他的国字脸显得更加“方正”。 易宁看着楼夏瑾:“对于这次治疗,我并无太大把握,不能保证不出现意外,你可要赌?” 楼夏瑾询问:“前辈有多大把握?” “不知,精怪与修士的治疗经验,我也不多。”易宁实话实说。 他说得很坦诚,确实不多,甚至严格说来,就亭午那一次。 麦岳城救治全城修士,其实是利用天道规则,强行灌入生机,与此方天地的丹修类似,并非医道。 其实, 如何救治修士,这个问题一直在易宁心中徘徊,并模拟出几种方案。 其中成功率最大的,便是就是放大治疗法,这个方案在亭午身上得到过验证。 放大治疗法,顾名思义。 就是将修士、精怪视作机身体机能放大版的凡人,然后探出病因,直接增大药力。 但是这一切都是易宁根据亭午的案例推测而出。 所以,易宁才会再三说明自己把握不大。 “瑾儿,我觉得可以相信易前辈。”楼亦川虽是这么说,但他显然还是在征求意见。 楼夏瑾婉约一笑:“夏瑾早被这身子折磨得厉害,前辈只管按自己方式治疗,如若出现意外,也是奴家命中有这一劫。” “好!”易宁点头。 随后他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既然是按放大治疗法来,那老一套的望闻问切,也要跟着放大。 易宁勾动体内七彩池水,体内气机流转,功德之力化为能量充斥至眼眸当中。 随着他的动作,楼亦川的神识也终于探到易宁气息。 缥缈、浩大,西岳山君觉得自己如同凡人,正在仰望天穹! 这让楼亦川咋舌不以,他很肯定,易宁比第一次的那三位玉璞境强! 他想要发出惊呼,最后还是忍住。 “嘶!” 门外站着观看的其他宾客却忍不住了,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以压心中震惊。 “我没见过玉璞境大能,但我看书上记载,玉璞境没这么浩瀚的气机吧,只是观之背影,我就如同一叶扁舟置于大海,深感其势浩瀚。” “柳娘娘,这位前辈是不是不止玉璞境啊?” “玉璞之上?不可能吧......” 宾客小声附耳交流,但没人敢说出仙人境三个字。 玉璞境,对于中五境修士而言,这辈子说不定还能见到,但仙人境...... 这個境界对他们来说实在太过遥远。 中五境和下五境修士,只说双方都不逃遁的情况,低阶修士还可以靠人海战术取胜。 比如一名元婴也就堪堪能与十名金丹过招,人数再多,元婴修士也会吃不消。 可上五境后,每个境界修士,区别已经不是力量或是数值的提升,而是规则、法则,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一名仙人境足以力敌百名玉璞,胜负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玉璞?我也曾与你们一般,坐井观天。”柳江烟心中暗嘲。 在场只有她知道,易宁现在展现的气势,只是其冰山一角。 柳江烟望着殿内身影,眼神恍惚,她永远忘不了那日悬于麦岳城半空的白袍,那时候望着易前辈,哪是置身大海,简直就是直视天道! 第七十五章 仙方三补丸 殿外修士议论纷纷,却影响不了易宁一点。 他现在表情严肃,注意力全在楼夏瑾身上。 医者,不管病人是大病小病,贫穷富裕,都应全力而为,求得问心无愧。 望闻问切! 第一步,[望]。 易宁已经打量楼夏瑾片刻,他得眉头渐渐皱起。 修士的病情果然要比凡人离奇得多。 正常人两腮发红,大都是因为情绪或者太阳照射,导致脸部血液血管流速加快产生的,这类红晕是非常均匀且有光泽的。 而楼夏瑾娇嫩的皮肤下,却是不健康的红晕,且嘴唇干裂发白。 这乃精元衰弱的症状。 将功德之力会聚于眼眸,易宁继续观察。 得到法力加持,他的视野穿透楼夏瑾皮肤,其体内血管五脏一览无余。 “咦。”易宁轻咦一声。 与楼夏瑾面相不同,她的气血非常充足,血脉紧实,血液如江河,滚滚而去。 带着疑惑,再看向五脏六腑,看到的画面却让易宁眉头一挑。 如果不看脾胃,楼夏瑾的其他器官非常健康。 但, 如果再把脾胃拿出对比就不一样了。 她的脾胃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 其运动机能,已经好到碾压其他器官的地步。 怎么回事? 再看了几眼五脏,确认无误后,易宁带着疑惑,将功德之力调于鼻耳,开始下一步。 [闻] 闻指听声息,嗅气味。 随着功德之力调转,易宁听到前方有两道心跳声。 一道均匀有力,那是楼亦川的。 一道时快时慢,那是楼夏瑾的。 对比下来,楼夏瑾心脏跳动无力都还好说,毕竟楼亦川境界更好,身体自然更好。 但不管凡人还是仙人,心脏跳动均匀是最基本的要求。 “气血也有问题吗?”易宁感叹。 [问] 经过前面两项,易宁心中已经有些眉目。 他看着楼夏瑾询问:“平日生活中,有没有注意力无法集中,或是记忆力差的情况?” “没有。” “可有嗜睡?” “我生来便不曾睡觉。” “......” 易宁无奈,果然凡人那一套对精怪无用。 捏着下巴沉默片刻后,他突然喝道:“沉睡!” 这句话带着功德之力,楼夏瑾只觉眼帘沉重,忍不住趴在桌上,陷入沉睡,没了意识。 随着她的入睡,明显呼吸都要均匀几分,脸上不健康的红晕消散些许。 楼亦川眼睛闪过光亮:“前辈,您发现瑾儿身体哪出问题了?可是有妖邪在内?” “妖邪?” 易宁楞了下,随后反应过来,这方天地的修士也如凡人那般,把很多看不出原因的病症,归于妖邪。 他们认为妖邪如心魔一般,缥缈无形,又生于每人心中。 身体有恙,找不到原因,就是妖邪作祟。 “并非妖邪之气,但也有些发现。”易宁解释,“睡眠可补神,你女儿是先天精气所化,无需睡眠,正常修士倒是没什么,但她天生神元有损,长久下来,损害更甚。” “晚辈没有听懂。” “不好解释,先安静,望气还未结束。” 易宁不再多说,趁着楼夏瑾睡着,开始为其[切脉]。 手指搭在姑娘手腕上,这一次并没有用功德之力。 楼夏瑾的病因,他心中已经知晓,切脉只是最后验证。 果然,如易宁所料,楼夏瑾脉动如心跳,细弱且绵软。 一切做完,易宁散去功德之力,重新回归正常状态。 看诊结束,楼夏瑾依旧沉睡。 楼亦川这次反而不敢说话了,这位西岳山君搓着手,紧张不安,他真不想再听到“治不了”等话语。 “可以试试。”易宁说道。 天籁之音,不过如此。 楼亦川开始来回挪步,而后一拳挥向空气,以此发泄心中情绪。 “听说山君囤了很多灵草?”易宁又道。 楼亦川连忙点头:“对对对,都是百年中收集而来,就怕遇到丹修,府中没货而错失良机。” “带我看看。” “好!前辈跟我来。” ...... 主殿的后方是山君府禁地。 只因这里种植着种种灵草,这些灵草都是楼亦川的心血与希望。 脚下土壤泛着微光,一株株奇形怪状的灵草生长在上面,左右摇曳。 “这处灵田是我专门请农家修士打造,一共种植了五十一种灵草,最珍贵的有几颗,一颗是那边的天剑花...” 楼亦川指着中央的几株植物介绍道,“天剑花,蕴含庞大的金灵气,中五境的金属性修士吸纳后,有很大概率破境,如果换取灵石足够一个小宗门十年开销。” 楼亦川反复强调这灵草珍贵,不是怕易宁用了,反而是怕易宁忘记使用。 易宁看向那株如同指天利剑的金色花朵,脑中响起此花药性。 [百年天剑花,稀有灵草,有清神明目之功效。] “楼山君,草药之道非越贵重就越有效,这天剑花用不上。”易宁无奈,而后说道,“我先自己看下。” 中医讲究治本,一切病因找寻根源下手。 楼夏瑾病的根源,易宁已经找到。 那便是精气神不足。 导致这一切的,不是她得了什么病,而是其脾胃太过强健,强健到超出楼夏瑾身体平衡。 修道者大都专精一种属性,他们后期也会某一器官一家独大,但这些人有修为作为调和剂,体内五行阴阳一直处于可控状态。 但楼夏瑾不是,他出生时并无修为,但体内的土属性又太过强大。 代表土属性的脾胃压迫其他器官,五行被强行打破,阴阳就此失衡,最终结果就是精气神全部不足。 鹿因精足,所以从幼鹿到成鹿样貌都很年轻可爱。 乌龟因气足,生命力特强,所以为长寿之表征。 神以鹤为代表,鹤飞千里后,只稍为一休息又可翱翔千里。 它们的种种说明精气神有多重要,固精气神有生灵“内三宝”之说。 楼夏瑾三宝皆失,要是凡人早就撒手人寰了。 找到病因,便是对症下药。 易宁脑中有几个方子能补三宝,但不知道此地是否有对应灵草,所以下一步就看楼夏瑾的命数了。 半柱香后。 后院中爆发出楼亦川的欢呼声:“瑾儿,你命数兴旺!命不该绝!” 而易宁看着兴奋的西岳山君,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非你女儿命数兴旺,是你多年努力准备。” 此时他手中捏着三株灵草,分别作用是补肾,补心,补肝。 肾藏精,心藏神,肝补全身气血。 三个器脏分别对应三宝,精气神全都不足,则需全补。 好在最后总算找到这三株灵草,勉强能炼制一份[三补丸]了。 其实补心与补肝的灵草还有几株,但补肾的却只有一株。 三补丸没有君、臣、佐药之说,讲究三药平衡,同等药效的三补药草,以一比一比一的比例煎治而成。 一切准备就绪,易宁心情也有些起伏,这是他第一次按中药药方调配灵草。 也不知最终效果是否如他所想。 —————— ps:兄弟们,周三上架,到时候求一波首订,这关系后面书的流量,谢谢了。 上架会有爆更,至于之后每天几章,看最终订阅成绩来。 成绩好拏云甚至可以直接尝试全职,那样每天就码得多了。 第七十六章 药性与药灵 三补丸出自《太平圣惠方》,《本草纲目》亦有摘录。 制作方式倒也简单,将药草磨为细末,以蒸饼的方式捏成丸形即可。 只是当易宁揉碎第一株灵草后,才发现是自己想得过于简单了。 山君府后院内。 “不对。” 易宁身前有副玉质碗具,碗内装着被揉成几段的红色灵草。 草汁自断截处溢出,阵阵清香扑鼻而来,周身空气也因这些香味变得灼热。 让易宁发现不对的,就是这突然升起的温度。 “前辈,怎么了?”楼亦川小心询问,他探查过灵草,确认灵气饱和,没有问题才对呀。 至于易宁为何不直接以丹修手法提取灵草精华,反而捏碎让灵气消散,楼亦川只当是上五境丹修特别之处。 “我漏了一个关键点。”易宁摇头。 他有些庆幸,还好实验的这株不是那颗补肾的,不然材料不够。 “什么关键点?”楼亦川瞬间紧张起来。 易宁指着玉碗中的草药说道:“楼山君可知此灵草为何?有何作用?” “回禀前辈,此物乃火意竹,长于火山周围,其内蕴含浓郁的火灵气,灵气之多甚至不下于一些稀有灵草,但它的火灵气太过暴躁,导致修士很难将其全部提炼。” “这便是问题所在。” “晚辈不懂,是灵气太过暴躁,前辈也无法压制吗?” “问题不是灵气暴躁,是灵气本身。”易宁看向火意竹。 [火意竹,灵草,性寒微苦,可消火解毒,养心静气。] 这是脑中被动神通介绍的,主要讲述的是药性,是中医专用术语,内容更偏向于“草”。 而楼亦川讲述的却是修士层面的东西,更偏向于“灵”。 “灵草,灵气加药草,我有些懂了。”易宁用手指沾了一滴草汁。 草汁附在皮肤上,他能感受到皮肤温度正在升高,但也能感受到其清凉药性。 也就是说,灵草不止拥有草药的药性,还多出由天地灵气产生的“药灵”。 姑且先叫药灵吧,易宁揉搓着下巴继续总结。 自己一开始漏掉药灵这个点,还有个原因,那便是刚到此方世界采集到的宁香菇。 当时在庙内碾碎宁香菇时,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灵气。 一是那时自己未曾修炼,二是那株宁香菇年份太短,还未产生多少药灵。 所以, 楼亦川和自己脑中神通都未说错。 只是各自看待灵草此物的角度、层面不同。 楼亦川代表的是这方天地修士的视角,想来那些丹修看待灵草也是如此,只看其蕴含的灵气能不能拿来使用。 而被动神通则更注重草药本身药性。 那么,自己以后开创医家,要用中医之法,取灵草救修士,就必须两样都得注重。 毕竟中医药汤大都不止一种草药。 如果不管的话,先不说药灵会不会影响药性。 光是三种不同属性的灵气,被暴力揉搓在一起,灵气碰撞,百分百会直接炸开! 易宁是接触过五行本源的,对于这点他很肯定。 “难怪我看仙丹阁的书籍上,炼丹炼符都只用一种灵草。” 易宁嘀咕几句,而后看向焦急万分的楼亦川,“宾客中可有丹修?什么境界的都行。” ...... 此时大殿门口依旧围满了人。 易宁与楼亦川的离去,让这宾客少了枷锁,交谈声也愈加激烈。 这其中,以一位富态中年道士声音最大。 “我们丹修,向来低调,让天下人产生丹修无大能的错觉,是我们的错,不怪你们。” “我们丹修,上五境修为的其实不少,如易前辈这种,在丹修历史中,不能说小意思,那有些太狂了,中等意思吧。” “勤奋才是我们丹修最重要的天赋,这项天赋,我就很足,可惜易前辈太忙,不能和他探讨丹道,这对我俩都是憾事。” 富态道士每一句话都以“我们丹修”开头,仿佛与易宁同辈,说得唾沫四溅,斩钉截铁。 心情舒坦,富态道士昂首挺胸,又酝酿出几句台词:“我们丹修......” 然后,他身前突然出现个高大身影。 身影挡住富态道士眺望殿内的视线,且声音比他还大,:“道友是丹修?且随我来。” “随你......”富态道士发现对方已经抓住自己袖子,正欲发作,这才发现来人是谁,瞬间便有了素质,“楼山君您怎么出来了,对对,我是丹修。” ...... 一盏茶后。 八仙桌前,楼夏瑾依旧趴在桌上沉睡。 楼亦川与童钱站在易宁身后,在他们前方是一位嘴巴哆嗦的富态道士。 道士因为紧张,脸庞的肥肉不断颤抖:“前辈我...我...我只是龙门境小修士...哪敢在您面...前炼丹啊...” “不必紧张,随便炼一颗你最擅长的丹药即可。”易宁和颜悦色。 “可...我...”胖道士还很紧张。 “火戏道友,你赶紧炼制吧,楼某必不会让你白出力气的。”楼亦川垂促道。 “......好!” 事到如此,也由不得胖道士选择。 这位名为火戏的道士咬紧牙齿,腮帮肌肉鼓起,让他本就肥胖的脸庞变得更大。 他从自己储物戒指中拿出一株黄色灵草。 易宁脱口而出:“龙葵。” “对的,龙葵...很常见的土系灵草,主要用来绘制搬山符和炼制止血丹。” “无需理会我,专心点。” “好的...好的前辈。” 火戏抬手擦了下额头汗水,开始专心炼丹。 修士受的伤,大都还是以外伤居多,而止血丹便是一种治疗外伤的常见丹药,主要是下五境修士使用。 虽然修士自己也可用灵气调理伤势,但是打斗中能节约一分灵气,便是一线生机,所以这止血丹非常畅销。 作为丹修,火戏对于止血丹自然驾轻就熟。 随着他拿出炼丹炉,整个人也不再那么紧张,心思全都集中在丹炉与龙葵之上。 结果他才刚找到状态,就感觉身边爆发出一股恐怖气息。 火戏下意识转头,看到易前辈眸子又变得深邃起来,与之前为楼夏瑾望气时,一般无二:“前辈......” 易宁:“继续。” “好。” 火戏回答得非常僵硬,他感觉人都麻了。 俺一個龙门境修士练丹,前辈您至于这么大阵仗吗? 第七十七章 少年与热爱永不老去 小天地的功德之力重新会聚于易宁眼眸。 他要趁此机会,彻底解析整个炼丹过程,为等会的治疗,以及医家大道打下基础。 前方,火戏总算调整好状态,他以法力拘起龙葵,投入炼丹炉内。 而后又是一道符箓甩出,落于丹炉下方。 “木生火起!”火戏手捏法印,隔着虚空向符箓点去。 符箓应声燃起,化为一团绿色火焰,炙烤着丹炉。 火戏变化法印:“去杂存精!” 丹炉开始旋转,其内部有黄光闪烁。 “以灵气强行逼出灵草内部的药灵。”易宁喃喃。 他的视野穿透丹炉,看到火焰窜入龙葵之中,并一点点逼出龙葵中的药灵。 在这个过程中,龙葵不断膨胀,似要爆炸,每当爆炸边缘,炼丹炉便会震动一下,龙葵随之安静。 “差不多了。”片刻功夫,易宁就看到龙葵体内的药灵已被全部逼出。 火戏这时也跟着变化法印:“引灵!” 一道黄色药灵从炉内飞出,悬浮于胖道士身前。 这道药灵有着浓浓的土元素气息,且夹杂着一缕非常自然的生命力。 易宁暗道:“杀鸡取卵。” 在他视野中,炉内的龙葵已经化为粉末,并没有得到任何利用。 火戏这边炼丹还未完成,他又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只蠕动的蛆虫。 “不在五行之中的虫子?”易宁有些惊讶,这只虫子没有任何属性。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他唯一发现没有五行属性的东西只有一个,那就是茫魂。 果然,随着易宁再次打量,蛆虫体内几乎微不可闻的阴冷气息,被他发现。 虽然气息比茫魂小太多太多,但确确实实同出一源。 这是轮回路下方的气息! 火戏这边,动作还未停止,只听他喝道:“灵归,丹成!” 悬浮在他身前的黄色药灵,一股脑涌入蛆虫体内。 “叽——” 随着药灵涌入,蛆虫发出刺耳的叫声,虫身一点点蜷缩起,头尾抱紧成圆形,白色躯体也逐渐化为黑色。 待灵光全部没入,蛆虫彻底变为一颗黑色球体。 “前辈,幸不辱命,丹成了。”火戏低着头,手掌捧着黑色“丹药”,手臂觉得老高。 “辛苦了。”易宁接过丹药,捏到眼前仔细观察。 蛆虫已经死去,它原本的阴冷气息也已消散,此时体内只有提炼后的龙葵药灵。 这时,门外宾客们齐齐发出干呕声。 楼亦川也实在忍不住了,询问道:“火戏道友,你别告诉楼某,所有的丹药都是这玩意变化而来的......” “不敢瞒楼山君,确实是这冥虫所炼。” 火戏拱手哈腰,一一道来, “灵草中的五行灵气并不能长久置于天地中,因此需要存储介质。” “在下修为浅薄,知识不够,只知两样东西可以储存灵草的灵气。” “其一,是符箓,将灵气用来绘制符箓,但这种方式会流失许多灵气,所以符箓都是修士自身灵力为主,灵草灵气为辅。” “其二,便是这冥虫了,人死后第七天,尸体中便有可能诞生这冥虫,但冥虫会在十分钟后死去,所以得把握好时间,在其诞生时,以法力将它锁住。” 胖道士说完,生怕被殃及池鱼,再度解释,“毕竟蛆虫有些恶心,我们丹修大都不主动声张炼制过程,但这也不算秘密,楼山君只是之前没有关心此事。” 火戏说了一扒拉,楼亦川也不想在这上面深究,他转身询问易宁:“前辈,可还需要再练一炉?” 易宁此时已经收回功德之力,他将丹药递给楼亦川:“不用了,给我准备一间静室。” “好!好!”楼亦川大喜,事情一波三折终于走上正轨。 这位山君引着易宁向偏房行去,易宁拉着童钱,紧跟其后。 走到一半,他回头对胖道士说道:“木火过胜而余,可再弱两分法力,炼制时间多烧半刻。” 低着头的火戏整个人抖了一下,许久之后,才猛然抬头,对着易宁离去方向深深鞠躬:“谢前辈指点。” ...... 偏房静室。 如今只有易宁与童钱师徒。 在他们身前有张长桌,桌上放着炼制三补丸的三根灵草,以及制药工具。 “师父,你好像有些开心。”童钱很是乖巧地站在远处。 “是的,以前你师父有些小瞧天下人了。”易宁嘴角勾起,“还好,发现得不算太迟。” 以前自己以普通人视角看待天地太低,功德与天道视角又太高,导致易宁忽视许多东西。 在朝阳府仙丹阁里,易宁就读过丹修炼制符箓的知识,刚才又观摩了整個炼丹过程,一些想法让他茅塞顿开。 丹修之道并非一文不值,若是取其精髓,与中医之道结合,定会是一个不错的方向。 这个后面可以找些灵草慢慢摸索。 至于当下,先行救人。 易宁目光看向桌上三株灵药,眼神专注,重新勾动七彩池水。 楼夏瑾之病,治本之法就是恢复精气神。 所以三株灵草中的药灵,对易宁来说没有什么用处,他只需要灵草本身药性。 因此,首先要做得就是分离! 将药灵从灵草中分离。 这对于丹修来说根本做不到,但对于易宁来说不难。 只见他将三株灵草捏在手中,而后轻轻一握,三股药灵便被易宁这么简简单单的分离出来。 药灵漂浮于空中,开始与周围天地灵气同化。 易宁感叹:“有些浪费,以后得去找点冥虫了。” 话音刚落, 金钱便从童钱腰间飞出,柳枝一卷,三股药灵被它吸收一空,做完这些,它的柳叶还摇摆一下,似乎嫌弃药灵太少。 “金钱你不准打扰师父!”童钱怒喝。 金钱对于小女孩的话很是听从,闻言立马萎了,迅速飞回。 “过来磨药。”易宁喊道。 童钱听闻能帮忙,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易宁将三株灵草递给徒弟,童钱接过,而后摸索着桌上器具,开始磨药。 如何磨药易宁已经教过她,小姑娘又做的认真,不一会,三株药草便被研磨成一团浆糊。 易宁功德之力引动凝火决,一团火焰在他控制下,于浆糊表面一晃而过。 原本湿漉漉的药渣浆糊,瞬间变得如煎饼一般,干燥硬实。 阵阵白烟带着灵草特有的香味,飘散开来。 童钱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易宁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小吃货,快干活,今天薪水可还没发。” 薪水两字盖过所有食欲,童钱瞬间进入百分百专注状态,在易宁指导下,将“煎饼”揉成指甲盖大小“饼丸”。 不需要过多实验,易宁有信心,这个仙家版的三补丸,已经制成,且药效全部保留! 医术便是不断探究的过程,华夏中医之道这么多年,也是一点点累积而成,而非一蹴而就 在这个有有神仙妖魔的世界,易宁制作出第一份“仙药”。 如同之前几世第一次接触医术那般,他现在非常开心,格外满足。 那种少年热血,那种不断攀登更高处的兴奋感,又回来了! 第七十八章 红尘滚滚,人心百态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知夏深。 风说了许多,将夏天注得满盈。 雏菊、夏柳、蝉鸣点缀着碎石官道。 一间路边茶坊倚靠柳树而建,奔波劳累的百姓坐在棚下,喝口凉水,压下满脸灰尘。 茶坊老板时不时眺望远方官道,等待新客到来。 不负等待, 一行人从远处行来,人数不少,老板心中祈祷这些人会留下喝口茶水,目光也变得更加期盼。 这拨人,最前方的是一位小女孩,孩子个子不高,穿着灰色粗麻卦,皮肤黝黑,她一边走一边挥拳,表情专注。 “小娃娃还学些花拳绣腿。”老板评价道。 女孩身后是个身穿白袍,负手缓行的年轻人,年轻人看着前方小女孩,神色温柔。 “咦,这人得什么病了,怎么少年白?” 有茶客发出疑惑,可他的疑惑,并没有引起其他客人注意。 因为年轻人身后还跟着两名女子。 此时其他客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两名女子身上。 一女子牵着水牛,乌发不绾,美艳不可方物,只是其眸子太过冷淡,偶尔会有些许柔软,那是看向前方男子之时。 相比这个高冷女子,茶客们将目光更多锁在另外名女子。 这个女子娥眉淡扫,朱唇带笑,如一缕轻风,柔美而温婉,给人舒适与宁静。 “好美啊。”并无太多文化的茶客想了半天,只是齐齐发出这种最原始的感叹。 官道上,易宁也注意到前边茶坊,他对着童钱说道:“歇息下吧。” “好的,师父。”童钱额头汗珠如水,却坚持将这遍拳桩打完。 身后,楼夏瑾低声询问:“柳姐姐,你为何对这水牛很是在意?” “哞!”亭午甩着尾巴,提出抗议。 “是夏瑾错了,亭午,亭午,亭午。”楼夏瑾捂嘴娇笑,发出轻盈笑声。 此时她香唇莹润,脸色也与常人无异,天地灵气被她吸入,再呼出时已变为浓郁土灵气,每个呼吸都暗合灵气流转。 那日三补丸练好后,后续治疗其实便已无悬念,灵草浓郁药性,将三补丸的药效发挥到极致。 在楼亦川紧张的目光中,楼夏瑾服下三补丸,她脸庞红晕肉眼可见的消散。 这不止把楼亦川看得兴奋不已,就连易宁也震撼灵草功效。 这已经颠覆中药见效慢的缺点了! 救完人,易宁便匆匆离去并未过多停留,楼亦川挽留无用,眼珠子一转,直接让女儿送行,便有了这么多天的结伴而行。 “亭午能成为易前辈的坐骑,并非你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柳江烟接着话说道。 “哞——”这般夸赞,亭午很是受用,牛身向着柳江烟那边靠了靠。 柳江烟摸了摸牛头,眼中艳羡一闪而逝。 片刻。 茶坊老板如愿盼到易宁他们登门。 易宁付过茶钱后,老板又将杯子清洗几遍,生怕杯子沾染尘埃,让两位佳人嫌弃。 说也奇怪,自从易宁他们入座后,那些茶客反而不再言语,低头自顾自喝茶,都不敢多看那一眼。 角落茶桌, 童钱抿着茶水,自顾自陷入自己黑暗的世界中。 只是如今的黑暗对小女孩来说,不再是孤独,而是希望。 因为师父说过,在黑暗中待的越久,自己以后前途就越广阔,也就更能保护师父。 嗯...顺便再保护下伏师弟吧,谁叫自己是大师姐呢。 责任好大,真是让人又开心又烦恼,也不知道伏师弟如今怎样了。 易宁似乎看出童钱心思,捏了下她的脸蛋:“我家小童钱,责任大着呢。” 引得童钱挥手反抗,嘟囔着:“师父小声点。” 戈壁滩的小女孩也开始有了些少女羞涩。 易宁不再逗她,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楼夏瑾:“离开此地,便出西岳地界,离汴安也不远了,楼姑娘就不必再送。” 楼夏瑾闻言,并未惊讶,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天:“这段时间相处,夏瑾也知前辈这等人物淡泊名利,奴家送什么礼都落了下乘。” 她学着父亲,故作豪迈举起茶杯,一饮而尽:“夏瑾只说一句,易前辈救命之恩,奴家永世不忘,西岳亦是前辈永远的支持者。” 易宁也是举起茶杯,与楼夏瑾轻轻磕碰:“那我就盼着某日回到覆山,能喝上山君府的酒水。” “前辈可要说话算话,夏瑾在西岳等待前辈归来,永生永世。”楼夏瑾恭恭敬敬施了個万福,而后不再犹豫,转身离去,走到坊外,又对亭午笑道,“亭午再见!” “哞~”亭午裂开牛嘴,看上去有些傻。 楼夏瑾如今伤势已好,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比如突破。 体内土灵气已经多到压制不足,即使没有刻意修炼,如今已是下五境巅峰! 待楼夏瑾走远,易宁才回过头来,看向柳江烟。 这个江神娘娘的心思,易宁自然知道,但他并未指点。 不是不想,而是怕误人前程。 神祇破境全靠朝廷加封神位,而后以香火之力水磨,又不需任何功法,易宁想为其优化功法都做不到。 想了下,易宁还是说道:“柳娘娘我们也在此别过吧,有何问题,我要能回答,便知无不言。” 柳江烟坐直身子,眼神似有水波流转:“想问前辈,江烟如何才能成为上古神祇?” “上古神祇?”这个名词易宁第一次听到。 “是的,不知多少万年前,这方天地神祇与诸子百家平分天下,神祇修炼也不是靠朝廷册封,那时候的神祇,便是上古神祇,前辈应该知道的。” 柳江烟有些神伤,“这么久接触下来,江烟又不傻,亭午激活上古神祇之源,我怎会看不出,前辈莫要瞒我了。” “???” “我感应过它的神源,让江烟生出膜拜之感,如遇祖先。” “???” “江烟不敢多求,只望前辈能讲述神源转变方向即可,我实在是厌烦神道如官场那套,只愿静心潜修,福泽江域。” 柳江烟说完,见易宁并不回答,她有些黯然神伤。 易宁其实确实陷入沉思,他感觉自己拨开了历史的某角面纱,却抓不到头绪。 沉默片刻后,易宁才承诺道:“这事我现在还未弄懂,待我搞清楚其中原委,必告知柳娘娘。” “真的吗!”柳江烟脸色由阴转晴。 沉默的那会,她才发觉自己行为太过唐突了,这会听到还有希望,哪还敢多做要求。 “放心,我说过的话,都会记住。”易宁微笑,再看眼外边天色,起身拉着童钱,叫上亭午继续远行。 两人一牛渐行渐远。 柳江烟看着对方身影,迷了眼眸。 有句话她其实准备已久,刚才是最好机会,却突然失了勇气,不敢说出。 “这是暗恋吗?不算吧,我哪有资格暗恋易前辈。” ...... 时光匆匆,岁月又刻出一圈年轮。 汴安近日本有小雨,但被修士以大神通化为晴空万里。 一道圣旨宣于全城,其中内容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圣旨盖着皇帝与国师的印章,其中内容离奇又严苛,没有一点商量余地。 要求守卫司:京都大小城门七十二个,关闭其中七十一个,只开正西大门,并必须保持大门一尘不染,但不允许任何人员流通,任何! 有富甲一方富豪一掷千金,想要贿赂官员,偷偷入城,最后官员及富商全被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要求百姓:近日不得行任何污秽之事。 有高官作为后台,几百年未曾关闭的酌月街春楼、赌场也被责令关门。 老鸨们向后台求助,得到的回答却是胆敢营业,立斩不饶! 要求官员:于寅时前穿戴整齐,徒步前往西城门,不可坐马车,到后按上朝官职站队。 要求...... 一大堆礼节要求,让全城人们又疑惑,又不安。 如此隆重,这是大乾建国都未发生的事情。 皇帝与国师明日到底要干嘛? 第七十九章 十户手胼胝,凤凰钗一只 连日温馨的霏霏细雨,将夏日尘埃冲洗无余,让规矩森严的京城稍微松懈严肃“脸庞”。 酌月街作为京都高官权贵附庸风雅、举酒欢歌之地,即使入夜依旧热闹。 一座座春楼高耸而立,各家挂着红灯笼,迎宾烛争抢宾客。 宽阔的街道上,一边是扶着艺妓醉醺醺的贵公子,一边是举着碗喊着“行行好”的落魄乞丐。 “大爷您真是气宇轩昂,高大魁梧,英姿飒爽,衣着得体,眉清目秀。”乞丐一套说辞行云流水。 醉熏熏的贵公子大笑:“赏!” 公子的家奴打赏钱财,乞丐磕头不停,又是一套夸赞之词。 春楼顶层,满堂华彩,人声鼎沸。 许尧臣面无表情坐于窗边,俯瞰街中场景,轻声倒数:“五、四、三、二、一。” 当他数完,大街拐角处,一个穿着得体,笑容灿烂的男子从小巷中走出,仔细看脸,正是之前的乞丐。 “乞丐”手指摇晃着一串铜钱,来到一处赌场,被当做贵宾引进楼去。 许尧臣这才收回目光,盯着桌上酒水。 “这是以前想也想不到的好酒,自己明明身处朝思暮想的环境,可为何......” 他喃喃自语:“为何我的心,却更愿与易兄随意坐于乡间,喝着浊酒?” 除此之外,许尧臣还有太多不懂。 来到汴安的日子中,他从一只野鸡变为凤凰,再从凤凰变成为如今的......孔雀?或者是大号家鸡? 皇帝的态度许尧臣猜不透,京城各个小团体他看不明。 许尧臣开始对生活产生疑惑。 明明所见所闻都是歌舞升平才对,但不知道为何,见得越多,自己笑容就越少? 许尧臣开始反思学到的历史。 官僚勾结,依旧朱门酒肉。 百姓久耕,却还民不聊生。 于是,有人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揭竿而起,万民拥戴。 于是,这些人推翻了权贵,百姓们高歌欢庆。 可没过多久,人们就发现,日子依旧没有变好,欺压他们的权贵依旧还在,只是换了一副面孔。 百姓迷茫了,之前那场战争是为何而战? 之前喊着“宁有种乎”的人们又去了哪里? 十户手胼胝,凤凰钗一只。 这方世界还在轮转,千年万年依旧不变,那人们的努力去了哪里?那些血白流了吗? “啪!” 一双洁白芊细的手掌拍在桌面,将酒杯中的水面拍出阵阵波纹。 而如此秀气的手,却属于一个男子:“尧臣,你为何又独自饮酒?” 男子手持折扇,身着红色长袍,袍子上有金丝编制的锦绣,头上别着一根龙头簪,其身份便呼之欲出。 许尧臣起身行礼:“回禀七皇子,尧臣想些往事。” “只有对当下感到失望,才会回忆过去。”说到这,他将折扇合上,语气变得严肃:“我知你是聪明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想法。” “尧臣不懂,请七皇子明示。” “我不管你懂不懂,今日我想当个真小人,将话挑明,送你一份安心。” 七皇子目光炯炯,“现在所有皇子中,只有我还在投资你,我在赌,赌父皇没有放弃你,你在京都一切开销、便利就是我的赌注,其他皇兄已在笑我,我希望你别让我输得太惨。” “尧臣懂得。”许尧臣拱手。 七皇子拍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说,重新融入欢庆的酒局之中,成为众人吹捧焦点。 许尧臣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嘴角泛起一抹苦涩:“大都放弃我了吗?我又何尝不知。” 直至今日,他也忘不了,自己是带着多么激动的心情,来到这汴安的。 在这个一国之都,许尧臣见到皇帝陛下,竟然还被皇帝赐予“文”姓。 此事传遍朝野,一时之间他居住的地方,门槛都被踏破。 来人皆是尚书、将军,乃至皇子,那些日子当真是往来无白丁。 人们都对自己报以最大的热情,许尧臣也不敢有半分拖沓,每日挑灯夜读,以盼心中之志得以报国。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直至某天夜里,大乾国师大人深夜拜访。 在大乾,这位国师的声望,某种程度还要高于皇帝。 他是大乾的定海神针,是大乾读书人心中榜样。 许尧臣心境波涛汹涌,兴奋冲掉了所有困意。 住所外也有着诸多势力眼线,国师拜访许尧臣的消息,瞬间传遍整個汴安。 提前投资了的皇子们兴奋地握住拳头,如果能得到国师站边,这场太子之争便可提前结束。 之前态度不够的也吩咐管家,赶忙准备礼品,待国师走后就亲自登门送礼。 许尧臣清楚的记得那夜,国师大人表情严肃,并未进屋,与他站在院中聊了许多。 外交,内政,治国方针。 许尧臣从一开始的紧张,到后面的侃侃而谈,将心中藏起的报复全盘托出。 他自认为回答的不错。 从国师大人渐渐勾起的嘴角就能看出。 可第二日,汴安上下就传出国师向皇上申请,拒绝向许尧臣加官进爵的消息。 礼物都备好的皇子们就此停步,高官们驻足观望,就连巷弄市井也对此事津津乐道。 之后发展还真如传言那般,皇帝自此不再接见许尧臣。 贵人们开始与之逐渐疏远,墙倒众人推,文尧臣代表荣誉的名字,也成为汴安中饭前酒后的笑谈。 原本门庭若市的院子,变得冷清,也就七皇子偶尔会来待上片刻,这些许尧臣都能接受,他本就不喜官场交接之道。 但他接受不了自己学问被国师大人否定。 许尧臣开始将自己关在屋内,一遍又一遍抄写他的治国策略。 一遍又一遍问着自己,这篇文章真的如狗屎吗? “我的学问,真的就是自嗨而已?” 夏风带着清凉吹过酌月街,将许尧臣从出神中拉回现实。 春楼顶楼依旧莺莺燕燕,高歌欢舞。 舞得热烈,歌得嘹亮。 将角落的许尧臣显得更加格格不入。 他望着月色,想起那首《江中望月》,想起那倚在牌坊的身影。 “易兄如果是你陷入如今局面,你会如何?” 上架感言(求首订) 与责编商量,决定本书于2月7日周三,也就是明天14点上架。 写这本书的原因,是某次与家中长辈谈论中医与道家,灵感爆棚,匆匆下笔。 本书写到今日,感谢有二。 一是读者大佬们,没有你们的鼓励与追读,就没有这本书的今天。 作者年纪并不小了,现实有很多糟心事情,其实会影响码字状态。(我非触手怪,一小时只能码1500字。) 有时候心态消极,点开作者助手,看到各位的留言、打赏,即便只有几个字,只有一块钱,对我来说都是一罐兴奋剂。 第二个感谢的是我编辑大大,琉星,他真的好好,要写书的强烈推荐去投他! ———————————— 然后趁着上架感言,解释下目前读者指出最多的一个问题。 [文章并没有一直救人,或是描写治病救人的篇幅不多。] 关于这类问题,终其原因有两点。 1.主角一直以来的目标。 授人鱼不如授人渔。 他来这方世界,不是为了救人,而是教百姓自救,这才是最好的救人之法,这才是主线。 包括医治天道,都是因为天道好起来,人们才会活得更好,医家才能传播出去,人们才能学会自救。 主角目前所有动机,都是围绕这点写的。 2.治病救人写太多,中医科普太多,最后只会写成教科书,寡淡无味,这可是仙侠题材。 各位可以想下,如果按传统医生文来写这本书。 主角一路救人,每章都是遇到各种病,然后再写中医怎么处理。 一路上,将医书记载的病全写一遍,如此写作者其实还轻松一点。 但,这样真的好看吗? 这书以故事为主,穿插中医为辅,才是它最好的样子。 这里的故事指红尘百态、诸子百家文化、历史上的意难平,等等。 ———————————— 不废话了,最后说下上架后的安排。 上架当天,万更起步。 以1300订开始吧,每多200订加更一章,盟主加更三章。 上架后,还是每天晚上21点前更新。 每日更新字数看成绩而定,5000-10000字。(先按6000字来写,也就是每天三章,也许会合章,一章3000字,分两章。) 如果成绩好,直接全职,每天10000+ ———————————— 就麻烦兄弟们明日点点订阅了! 可以加群玩玩(560330989,书简介有一键加群。) ——感谢诸位一起分享我的白日梦。 ———————————— 清明上坟,请一。 今天特早就起床了,到现在太困了,请假一天哈。 愧对各位追读的老爷们。 然后借着请假说一下,本书目前一切剧情都在大纲里,不用担心会崩。 (神性那块读者反应出来的太突然了,太突兀了,拏云其实一直都埋了草蛇灰线的,只是可能埋得不明显,以后会注意。) 目前第一卷快接近收尾了。 暂时计划是三卷的内容,也就是180万字。 ———————— 顺便吐槽下智能推,可能没加群的都不知道,拏云已经断智能推二十天了!!! (具体原因不清楚,ps:起点稳定更新的书,都有智能推。) 悲催,所以这个月收入比预想低很多很多,只能继续等待智能推恢复。 不过, 不管成绩好坏,我都会写下去。 晚安,各位。 《功德都溢出了,你说你是行脚医?》清明上坟,请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随便唠唠。 看到昨天各位的留言了,感谢沟通,心情好些了。 目前第一卷即将完结,最近在做填坑收网的剧情,高潮也要来了。 其实很多读者也发现了,我这边也提前透露下。 第二卷的内容就是国战,易宁与三圣,并会在这过程中揭露很多大坑。 比如轮回路下是什么,为什么要封印轮回,上古时期发生了什么。 第一卷出现过的,有名有姓的配角,包括他们身上的小故事其实都有用,会在第二卷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目前大纲全部做完了,并吸取之前教训,敬请期待第二卷。 ...... 下面是废话,不想看的可以跳过哈。 其实现在这书数据层面上已经崩了。(智能推莫名其妙断了,还有就是之前各位说的各种问题,导致许多养书弃书。) 追读一路跌,跌到只有200,换算成工资一个月三四千...... 从上个月开始就每天都在掉均订了,拏云一直坚持到昨天,负能量满满。 直到看了各位留言后,才好受些,今天心血来潮就来唠唠嗑,有些啰嗦了,见谅。 不过拏云承诺,为这两百位还在追的,也会写完这个故事,保证这书不会烂尾。 当然为了恰饭,其实拏云也在存新书的稿。 在保证老书质量和更新情况下,会总结老书问题,双开新书,如果可以希望能来捧個人场。 最后感谢熊藏老爹打赏的10000点币! 晚安! 《功德都溢出了,你说你是行脚医?》随便唠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推书! 《这位飞升境大限将至》 简介: 如果大限将至,那便百无禁忌。 ...... 姚望穿越后便是一位至强者,只是飞升雷劫将至。 他不想死,没日没夜闭关修炼,可灵魂终究年幼,哪够渡过心魔大劫。 死亡在即回顾一生,他才察觉穿越后,自己还未游历过这方天下,还未见红尘滚滚,山川秀丽。 还未找到有意义的事情。 那么什么事情有意义呢? 生出这个念头时,姚望手上正拿着一份敕邪榜。 于是,当一位孑然一身的渡劫境亲自下场冲榜,整个修仙界全乱了。 “各位道友,时间差不多咯。” ——————————— 懂得都懂吧~求点明天的追读数据。(翻到最后一页,停留一分钟。) 可以先不追新书,毕竟还是以老书为主,新书成绩不好可能会切。 鞠躬。 《功德都溢出了,你说你是行脚医?》推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