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武侠世界挂机养老》 注 新手练笔之作。 万恶的错别字,请大佬们帮我指出来,我来做掉它们。感谢感谢。 注: 不识0(狗屁不通) 初学1-10(系统的进行学习了解) 乍练11-20(开始实际演练每招基础招式,上手了) 粗通21-30(完成了基础架势、步伐、手上招式的学习,打完基础了) 掌握31-40(开始学习更进一步招式演化,至此算是正式开始习练功夫) 熟练41-50(完整习得一整套系统的对敌招式,恭喜!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是习得) 精通51-60(能实际应用,在实战中能以所学招式熟练应对,行走江湖存身立命的基础,可以放出去打打架了) 出神61-70(对所学招式有了更深的理解,对敌招式应用不再呆板僵化,足以胜过大部分人,江湖扬名从这里开始) 入化71-80(不拘泥于一招一式,对敌信手拈来,无虞剑法拳招被克,能以所习武功应对绝大部分对手,经年苦练方能得心应手,江湖传颂) 超凡81-90(至此境界不再与世间庸碌之辈相同,所谓重意不重招,意在招前,拳掌剑刀皆无不可,各门各派开派祖师不过如此,可称绝顶高手) 入圣91-100(能将自身以及各种环境因素完美结合,发挥出十成以上的实力,重势重意,因势利导,无招胜有招,一代宗师横行天下,快意江湖) 第一章 初至 渝州治下,昌平郡,宁河县。 一觉醒来,换了天地的陈奕小郎君现在很茫然,突兀的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他需要一段适应的时间...... 陈氏一族是宁河县的望族,首屈一指的望族。 起源于宁河县县城三十里外陈家庄。 当年的初代陈家家主陈志远,原是家中二子。 本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在家中不受待见。 他本该遂了老父的愿,老老实实娶妻生子,面朝黄土。 但少年心性下,又怎甘寂寞,一气离家,反而在江湖上得了几分际遇,有了一身三流的江湖本事。 若只是三流身手,也无从福泽后人。 撑死了保一个衣食无忧。 但这陈志远也是应了几分天运,正遇上草原上胡羌二族狼子野心,觊觎中原。 风云际会之下,立志从军。 在草原上,他仗着几分机敏,又颇有些手上本事,沙场搏命了三年,得了个军司马的职位。 须知,军司马可是能统领一偏军的实权军职!偏安之时尚且有几分份量,更何况在天下征战、刀戈奋起的时节。 依仗军职,陈志远在战乱之际为陈家挣了一份基业,陈家也因此发迹。 话说当年,陈志远得了军职后。 陈氏一门收拢了所有血缘族人,形成了最初的宗族。 组织了数十青壮投奔陈志远,入了军营。 边疆战场维持了二十年,止戈之后,陈家虽又出了数个军侯。 但,余者尽亡!整个宗族元气大伤。 胡羌败退后,战阵止戈。 族人的死伤惨重,令陈志远甚是感伤。 趁着休沐回乡之际,他整合了庄子十里之内的大小分支近千人,无论远近。此后陈家小辈便开始组织读书习字,招佃户屯田储粮,购置商铺,且一并经营江湖和朝堂的人脉。 ...................... 大梦初醒之际,陈奕来到了这个世界。 如今的陈奕一十有二,是陈家嫡系仅存的两名血脉之一,家中二子。 上头有一个兄长,二十有七,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父亲陈正河去岁患病,不治身亡,眼下大兄陈孟,陈书章,正在县城的陈府内主持大局。 家中仅有两个男丁。偏房支脉同样也是人丁不显,无有什么杰出人才。 陈奕是个老来子,尚未及冠,这两日在陈氏祖地为父亲守孝。陈家人丁不旺,如今更是上下动荡,内忧外患。 所幸陈孟天资聪颖,虽尚未入仕,无有官品,但入了渝洲洲牧刘璋门下,为其幕僚,更是在渝州才名远播,为人良善,口碑甚佳。 加上陈家一直以来在军中的关系。 小小县城,自然还是压的住场子的。 家族前程并不需陈奕担忧,他现在庆幸的是,母亲陈氏虽年近五十,身体倒是还不错,并无异样。 “哈......这真是......”陈氏祠堂,一身素白衣袍的陈奕很郁闷。 祠堂很大,按例日常给未曾谋面的父亲上香。敬香毕后,陈奕麻木的跪守在灵牌前。 眼神呆滞,思维逐渐发散。 “不应该啊,怎么理都不应该啊,我又不是孤儿。” “没有仇人,从不熬夜,不摸电门,过马路等绿灯,没遇上泥头车......只是睡前普普通通的收个挂机游戏的菜,普普通通的一觉醒来,怎么就换了天呢???” “这不河狸!!也不河蟹!!” 陈奕心里替自己喊着冤,呆滞的目光盯着慢慢飘散到眼前的白烟,看着它慢慢淡去不见,试图理清现状。 膝盖下的黑色蒲团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看着颇为丝滑,跪着也并不隔应。 祠堂占地极大。 除了陈家祖先牌位,各方尚且供奉着十余神祇,均是香火不缺,灯火日夜不绝。平日有族中年迈宿老长居附近,日日前来看顾。 尽管看得出来有人精心维护,打扫得干干净净,但整体还是称得上一声古朴破旧,在各种细节处展现出它的历史。 大抵观之,同现代的部分农村祠堂一般无二,只是规模更大些,修建的并不奢华。看的出陈氏祖上虽是农户出身,门风当是颇正。 门外并无人伺候,祠堂是族中重地,闲杂外人亦无资格入内。已经穿越来此世十余日的陈奕,因着父亲葬礼,麻木茫然的当了十几天的提线木偶。 这日,终于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对自己的情况做出理解。 “我......应该是穿越了吧?” “武侠风古代,有母无父,有兄无妹。” “嗯,日常交流没有问题,家世不差,真是万幸,生活无忧。” 只是...... “该死的金手指在哪里!!!”陈奕恨声道。 ............... 天可怜见,陈奕是个战五废宅,十指不沾阳春水。 一不是霓虹高中生,二不是特种兵,也没练过拳,也没什么修仙的本事。 至于什么种田、火药、经商、做诗做词.....一概不通! “这明显是个武侠风的世界,不给个基本保障。送我过来是图的什么乐子?” “看现代缚鸡宅男,穿越古代郁郁寡欢?混吃等死?”陈奕怎么也想不通。 “深蓝?给我加个点?” “系统大佬?吱个声如何” “要不我签个到?......给个新手礼包也好啊!” 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他发誓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虔诚过。 随即眼前突兀的出现了一页虚拟方框! 黑框白字,廖廖数行文字悬浮在眼前。 随着视线同步移动,就仿佛是投射在视网膜上一样。 “哈......”陈奕忍不住放声,然后迅速捂住嘴。 好险,差点就放声大笑了。 我陈奕小郎君!自此不是常人。 岂能落入俗套? 第二章 希望 人物:陈奕 年岁:12岁2月 内功:大道歌(中正平和,内力精纯,不可更换) 内力:0(增长速率0.2/每日,主动运行速率1/每日) 拳脚:4 兵器:2 医术:0 系统随机抽取武学 拳脚:纯阳掌(内力值未达标,暂不开放) 兵器:飘渺剑法十三式(内力值未达标,暂不开放) 禁招:如来禁剑·梦幻泡影(内力值未达标,暂不开放) 武力评价:3 (赶紧练练吧,村口那只鸡都能撵你三条街。) 陈奕真是喜极而泣,对于面板的武力评价毫不在意。 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被扫除。 天可怜见,未来自己总算有了些许保障,若无这面板,陈奕对接下来适应这个古代武侠风的世界毫无信心。 他毕竟只是个宅男....... 虽然这具身体可算得上家世不凡,但陈奕毕竟算不上此世之人,对所谓家族更是毫无归心感。更不要说现在的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这具身体的母亲和兄长。 突兀的来到这世界的陈奕,幸得突如其来的丧父........只能装作悲痛昏迷,把一切都推给伤心难抑,方才得以蒙混过关。 虽然这么说甚是对不起素未谋面的陈父。 但....... 陈奕真心觉得,陈老爷他.....走的妙啊! 他若不走,走的可能就是我们中了邪失了魂的陈小郎君了...... 这场昏迷演的真切,可把今世的母亲和哥哥吓出了三魂七魄,生怕这陈家仅存的男丁之一也就此夭折。 陈母请了全城的大夫,几乎是日夜守在陈奕房门外。 陈奕确实感受到那浓浓的母爱...... 于是.......越发的愧疚不安........ 醒来之后,便借口守灵,要求移居族地,陈母也不疑有它。 便宜哥哥还重金从郡城内请了个有名的大夫,陪同陈奕同往祖地。那大夫在陈家村留了半月,确认陈奕已无大碍,才被放行。 眼下不该想那么多....... 陈奕强迫自己暂时不去想接下来如何应对家人之事,将注意力转到了面板上。这,才是他目前乃至未来生存的救命稻草。 若有一身武艺,即便离了陈家,又哪里不能存身? 更不必说,这是武功啊! 这可是前世宅男们的一大梦想啊! 乍看之下,这系统功能单一,称它为史上最垃也不为过。 唯一的一项功能便是挂机修炼内力。附送三种武学,还都有内力值要求,不开放。整个面板真真是干净的比前世陈奕的口袋还干净。 面板出现之际,便已弹出选项。 是否开始运行内力的选项。 “是/否” 陈奕并未心急,仔细看着自己的面板。 系统自带的内功大道歌暂且不说。 陈奕前世今生都未曾练过功夫,无有对比,不知是什么档次的内功,但想来注有不可更换字样,必不可能是什么低档货色。 某个未知的存在既然给了这金手指,总不至于坑他吧? 也没有这必要不是。 附带的三项武学就极有意思了。这三门武学,不出意外的话...... 陈奕都认识! 源远流长的金光布袋戏啊! 若真是他所知的几门武功,这面板可就不得了了。金光,那可是妥妥的高武世界!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武力值能达到什么程度。但只要不夸张成洪荒神话,哪怕是高到修仙的程度,陈奕都能接受。 劈个山,裂个地,在金光可是基操! 勿需6! 纯阳掌已经份数江湖绝顶。飘渺剑法更是厉害,在金光前期,仅仅前八式便号称天下第一剑法! 看到最后的如来禁剑·梦幻泡影时,陈奕的口水都已经止不住了。 此招全名为六道尽灭·千魔降服·如来禁剑·梦幻泡影。 这招名字听着很长很low,但曾一招灭尽十万魔兵! 是真正的属于特效不要钱的禁招! 威力下可灭世,上不封顶,真正的禁忌之招! 看到这三门武功,陈奕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思考了,直接选择! 开始运行。 刹时! 热流涌现! 不止丹田.......四肢,天灵,乃至全身,皆涌现大股灼热气息。 身体仿佛在火中炙烤。 陈奕面色通红,咬牙切齿,浑身大汗淋漓,仅仅片刻便坚持不住。 眼前一黑,跌下蒲团,直愣愣倒在冰冷的地上。 “咚”的一声响后。 空旷的祠堂再次陷入死寂。 唯有阵阵热浪不时涌出。 然而此时时辰尚早,堂内堂外皆无人。 并无人察觉异样....... 第三章 陈氏 “看这脉象,奕少爷并无大碍,倒有些虚不受补的迹象。” “心绪不宁,又受了些风寒。” “老夫这里,开个温补的方子。老夫人每日里,教后厨给奕少爷煎服一贴。” “平日里的猛药补品切不可再服用了。过犹不及啊。且忌半月荤腥,勿要伤神。再好好调理月余,当能无碍” 醒来的陈奕半躺在古色古香的床榻上。 一旁略有些衣冠不整的老大夫面显无奈。 对守在床边的陈氏母子言道。 真真的流年不利。 他前脚方才赶回到县城,准备启程回郡内,后脚就被陈家大兄唤人绑了回去。 又带回了陈家族地! 这陈家母子也是真急了,年近五十的陈氏心急如焚,干脆的同陈孟等人一并赶回了陈家庄,看望自己的小儿子。 此时陈奕悠悠醒来。 一睁眼,眼前便已是几张忧心忡忡的面孔。 母亲陈玉陈氏和他大兄陈孟是切实的担心他,而一旁问诊的老大夫嘛.......则是忧心自己一把老骨头还走不走的出这陈家。 陈奕在祠堂昏迷,惊的可不止陈家,这刚走日许的大夫心里也是忐忑。 在这武风昌盛的渝州,治坏了人可不是砸了招牌,赔些银子的事,闹起来怕是要丢他半条老命。 若是平头百姓也就罢了,可陈家可不是甚小门小户,这诊金拿的不轻松。 在这宁河县,陈家就是地道的坐地猛虎啊! “娘,孩儿无碍的,不必为难张大夫,只是偶感风寒罢了”陈奕看着眼中垂泪的陈氏,莫名涌现几分心虚。 望着陈氏,这还是他月余来第一次如此正视这具身体的母亲。 陈氏已四十有七,这阵子连串的打击下来,显得又苍老了许多。 斑白的鬓发,眼角额头的皱纹。 一时间,也不知是这具身体遗留的情感,还是不知什么原因。 陈奕莫名感到悲伤。 陈母的出现,令骤然来到这世界的陈奕想起了自己在另一个世界。 这月余来,被急于求生的陈奕刻意忽视遗忘的前世父母。 自己回不去了! 哪怕是在这个世界能活的再好。 那份亲情也不是能轻易割舍的啊! 悲从心来的陈奕终于难以抑制。 热泪滚滚。 陈母见此更是难以压抑心中之悲,一下抱住陈奕。 两人竟是一起痛哭了起来。 一旁的陈孟看着自己的母亲以及小弟,又想起了刚过世的父亲,也是眼眶通红。 虽不是同悲,情却是互通。 只是片刻,彼此之间本该极为生疏的几人,竟是真有了几分家人的羁绊。 陈奕也对这个家多了几分认同感。 一番哭罢,陈氏抱着小儿子心疼道。 “我儿啊,逝者已矣,万不可再伤了自己。” “你这孩子,打小身子就弱。” “若再有个三长两短,可叫为娘怎么活呀。” 言罢竟是悲从心来。又是一番好哭。 一旁沉默不言的陈孟开口劝说。 “母亲,保重身体,勿要悲伤。” “想必父亲亦不愿见此。” “且叫张大夫在此多留几日,母亲也在此多住几日。” “孩儿再遣人去郡城,多请几位名医,必不使小弟有恙。” 一旁张大夫亦是唯唯诺诺,不敢吱声。 生怕触了这几位的霉头,教他出不了这个门。 足足两个时辰,陈奕方才摆脱了陈母的嘘寒问暖。 真真是,哪里都是一样的热切母爱啊。 待得陈孟与陈母离去,陈奕这才有功夫唤出面板。 只见面板之中的内力已显示为0.12!不再是光秃秃的零蛋。 而面板最下赠送的武学开启条件,也有了显示...... 这一眼下去,真是震的陈奕脑子一阵懵。 单单要求最低的纯阳掌开启条件,便要求内力达到1000点! 陈奕问了一旁伺候的小厮。 自昏迷到现在,估摸约有七八个时辰,正对上了增加的0.12内力。 1000点。 按照面板挂机自动增长的速率,陈奕粗粗一算。 怕是要将近14年,才能达到纯阳掌的开启条件! 足足14年啊! 哪怕是以面板塞进他脑海的运行方式,主动运行,然后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不拉,日夜行功......也要近三年才有可能。 然而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在面板开启运行之后,陈奕确实感受到了体内内力的存在。 只要陈奕静下心来,花个一刻功夫默默感受。 确实能察觉到体内存在微弱的气息。 这股气息在体内不断游走,似乎在壮大。 但又太过微弱,无法细查。 与开启时充斥体内的霸道气息,截然不同。 陈奕估计,当时,必是面板为他之后的行功做了部分改造。 这就意味着,他这内力,并不是毫不讲道理,宛如数据一般纯粹堆叠。 这也意味着,他练功的过程将无比贴近真实。 陈奕毕竟不可能丢弃所有社交,整日呆在房内运功。 按这月余来每日的日程安排,每天可运功时间在晚膳后到夜间上床休息之间,绝不会超过三个时辰。 需要陈奕刻苦努力到深更半夜才能做到。 即使每日自主加练,想要习得纯阳掌也需要足足七年的苦工,真可谓艰难。 这还仅仅是纯阳掌的开启要求。 飘渺剑法的要求则是1800点,没有十余年坚持运功,怕是不太可能习得。 至于名字又臭又长的如来禁剑。 10000点。 没错。 一万点。 折算下来,陈奕需要苦练近70年。 才有希望在老死之前,将将能一窥这一式金光有史以来,战绩最为彪悍的禁招! 第四章 守孝 七日之后。 陈孟携陈母回了县城。 陈家家主丧事刚毕,县城内诸多杂事等着陈孟这位新任家主操持。 陈奕虽是十二岁的身体,内心确并非不通人情的孩童,见陈母每日跪守在祠堂,触景生情,日渐憔悴,便劝陈孟带陈母一并回县城陈府。 “陈奕愿替母亲与兄长,为父亲守孝三年,尽人子之责。” “族地虽不缺衣食,却也荒凉的紧。” “又临着祠堂和......父亲的葬地。” “母亲体弱,弟惟愿母亲身体安康。” “还请哥哥,劝母亲回县城。” “有府内丫鬟婆子帮着劝解,总是比在此终日以泪洗面好的。” 陈奕寻得陈孟,面色肃然道。 “真真是我陈家未来的栋梁,小弟能道出这番言语,有如此孝心,日后必为当世人杰!我陈家未来可期。” 陈孟听闻陈奕一番大义凛然的话,也不疑有他,反而甚是欣慰。 只觉自家弟弟真是长大了!不枉陈母如此疼爱。 实则是,陈奕并未适应这古代的地主老财日常,也担心回了陈府,扮演不好陈家公子的身份,露出破绽。 呆在这陈家村就不同了,口头上守孝,实则练功。 拖延个几年再回去。 如此三年下来,想必,暴露的可能,就会大大降低。有什么破绽,大可理直气壮的寻借口。 毕竟人总是会变得嘛。 三日不见,都能有些变化。更何况是,在乡下守了三年孝,十二岁的小孩呢? 至于守孝三年,对一个游戏宅男来说算得了什么? 有吃有喝有人伺候,看着面板上的内力数据一点一点增长。 宅十年,都不在话下! 这具身体才十二岁,三年之后也不到十六。 而他也确实需要时间来适应和了解这个全新的世界。 三年,是一个必要的蛰伏期,若想出去搅风搅雨,待日后武功有成也不迟。 再者说,也未必要出去搞事。 安安稳稳做个地主老财,不也美的很吗? 哪个江湖不是血泪铸就的? 外面那么危险,出去和人打生打死的,有什么意思? 陈奕暗自盘算着。 于是,三个月后。 陈家不是地主老财,是高门大户! 母亲回府后,陈奕在接下来的三个月,深刻的认识到了这件事。 陈家男丁稀少,家主一脉更是只有陈孟和陈奕二人。 家中产业无数,但大多为不动产。县城中据说有各行各业十余间铺子,其中大头听说是二间酒楼,三家米行,一间当铺,在城外更是有数千亩良田。 其中有两千三百亩正位于陈家祖地周边。 作为主家的少爷,陈奕既然留在了陈家庄,这附近产业的账目自然是要交由陈奕过目的。 这还是陈家家风甚正,从不沾染那黑了心的行当,如赌场妓院此类。 县城内其他几门望族,家财无不远甚陈家。 陈奕的居所,是陈家在族地的祖宅,八进八出大院落。 院内仅有陈母遣来支使的五六个婆子和十来个看家护卫。 没有丫鬟。 陈奕才十二岁,莫说还在守孝期间,即便不是,陈母也不允有“意外”发生。 只有陈府内家生的一个小厮,名唤周飞羽。 平日里鞍前马后,给守孝的陈奕做个伴。 此时院子里,刚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的陈奕,在舒展筋骨。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陈奕旁敲侧击的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面板上的内力值已经到了36.7。 这应当是寻常江湖人苦练二三年的成果。 这个数据,是陈奕参考家中护院的内功程度得出来的。对主家的少爷而言,这不过几句话,片刻演练,就能得到的数据。 也就是说,普通江湖人苦修一年所得约15点内力值。 对比之下,陈奕的内功进度可谓是快到极点。 一月顶的上常人大半年的苦修!这还是不考虑内力精纯与否的情况。 这点,面板上可清清楚楚的写着呢。 中正平和,内力精纯! 照这速度,三年功夫,陈奕的内力将远超九成以上的江湖中人。十年之后,习得纯阳掌的他,说不得,就可算得上是江湖中屈指可数的绝世高人了! 数年的精纯内力,已然颇具规模。 陈奕运功之际,能明显感受到内力的运转,和三月前的若有若无,大不相同。 大道歌中正平和的内力在他体内被粗陋的运使调动。 陈奕随意出掌,掌力凭空重了七分。 据几个护院说,江湖上的高手功力深厚者,能做到内力外放,挡者披靡。更有甚者,能聚罡气、罡煞,不惧箭矢,摧山裂石,能做到万军从中,来去自入。 想来若陈奕学会了纯阳掌,就能轻易做到上述一切。 陈家本就是以武起家,家中并非没有武林高手。恰相反,连看似文弱书生的家主陈孟,其实也粗通内功,剑法师承大儒。 年少时,在宁河县这片旮瘩地里,还略有薄名,人称宁河一剑的便是...... 刚听闻这名号的陈奕,那真是满腹吐槽。 陈府中养着一批护院,其中称的上高手的有十余人,放到江湖中,算是三流人物。 又有三位领头的,即使放到郡城之内也能喊的出名号,可称的上是二流。 三人之中有一位,月前陈奕就以习武强身的借口,从陈孟那里讨要了来。现下就安置在这祖宅侧院,预备教习陈弈一些基础拳脚。 此人名唤铁翎。江湖上浑号震山掌。 他也是陈奕为了未来习练纯阳掌,特地从护院中挑来教授他习武的师傅。 陈家自有一整套传家武学。包括内功正气决,以及一套军阵武学。 十七式刀招加上与之配套的步法,名为纵横,是江湖少有的上等传承。 正气决算不上神功,积累内力的速度很一般,但在内力精纯上颇有几分建树,因此在江湖上也算的上是上乘内功。 当年,陈家先祖正是靠着这门功夫,在军中混的风生水起。 此世内的各大门派出身的武人,与寻常江湖人相比,胜在大门大派的功夫更加系统,更加完善。 譬如同样是拳脚剑法,门派中传授的,要比江湖上的散手更加全面,能应对更多更复杂的突发场面。 这便是江湖中所谓的高深剑法了。 同理,内功也是如此。 大家都是肉体凡胎,两只眼睛一张嘴,凭什么你练出的内力能比我高上一等? 无非就是高深的内功,有着更加完善的运行方式,积累内力的速度快人一筹,更有甚者,能以独特的方式,练出含有特殊性质的内力。 或暴烈,或阴损。 有的对敌伤害更高,有的能滋养肉体,延年益寿。 这就是江湖中所谓的神功绝学了。 但本事高低,也不能光看所练武功。 功力高低,内力性质。 肉体的力量大小。 敏锐的判断,手脚的协调度。 出手的速度,招式的熟练度和临阵应用的变化。 对手变招后的快速应对等等等等。 江湖厮杀,不应当仅仅是武学技艺的精深较量。 也应是心理的博弈。 是气势的比拼! 即便你修的是神功,练的是绝学,但能将神功绝学练到什么程度? 临阵又能将本事发挥几成? 一样的功夫,每个人练起来成就都不一样。 这就是个人天赋的差距。 而陈奕在面板的帮助下,可预见的有着另一种对敌方式: 以庞大的内力、远超对手的压倒性火力,把范围性的大招一次又一次的砸到对手脸上。 扛不住,自然当场了帐。 扛的住,那就再来一发! 第五章 初识 这日。 陈奕起身穿衣洗漱,日常脑补了一番神功大成之后横扫宵小的霸气身姿。 在院外活动了一番,随后回到院内石桌旁坐下。 “少爷,用早膳吧。” “今天可有好些新样式呢!” 一个十岁左右模样,身着陈府仆从样式素衫的少年,兴冲冲快步进了院,朝着陈奕显摆着手里提的墨红食盒。 正是陈奕这个地主老财的随身小厮,周飞羽。 前些日子,郊庄外的佃户往庄里送了些野菜时蔬。昨日,老夫人也往庄里捎来了好些吃食。 “可算能吃几顿好的了。这些日子可素净的淡出鸟来了。” 话虽如此。 “放桌上吧。” 陈奕的视线却并不在食盒上。 眼神发散,研究着他的宝贝面板呢。 “瞧瞧你,毛毛躁躁的成什么样子。” 心不在焉的陈奕,还假模假样的训斥了飞羽几句,正是完全适应了自己地主家傻儿子的身份。 摆好碗筷,活动完的陈奕也是有几分饿了。 对比他前世而言,早膳并不丰盛,不过几碟常见时蔬小菜,一碟干腊肉就着碗小米粥。 很快便填饱了肚子。 一旁飞羽收拾着碗筷准备送回后厨。 陈奕并不起身,坐在石凳上默运了片刻内力,感受着体内真实不虚的气感,游走周身。对着空气比划了几掌,心里油然一阵满足感。 前世年纪也不算小,还屡次遭受社会毒打的他,突然觉得穿越过来也不是件坏事。 “收拾完,去请铁护院来练功场寻我。” 陈奕对还在收拾残羹的周飞羽道。 “是,少爷”提着食盒的周飞羽忙回道。 陈奕起身出院,往庄里唯一的练武场走去。 ................ 练武场很大,方圆三十丈有余。 周围零散杂乱的摆着兵器架子,十八般兵械一应俱全。又堆积有打熬气力的石锁之类,不过占地不多,显得极为空旷。 这里本是庄中年轻精壮和护卫们聚集演练的场地。但如今主家的少爷要习武,庄里的管事自然便赶了他们去别处。 预计接下来的几年,这片地方也会成了陈奕的专属练功场。 约有二刻功夫后,演武场来了个汉子。 只见这汉子身着玄衫,身高七尺有余,粗眉大眼,棱角分明,肤色黝黑。 面容并不俊朗,颇为粗犷。乍看之下,便给人一个老实农家汉子的感觉。 这就是陈奕央求陈母,从府中请来的教习。 江湖上人称震山掌的铁翎。 姑且不提这个霸气侧漏的名头,既然能在陈府为陈奕那便宜父亲所看重,想来是有几分本事的。 那汉子入场径直走到陈奕面前,一拱手道 “二少爷。” 陈奕也不客套,言道:“铁先生不必多礼。” 接着开门见山道:“先生你知我自小体弱。” “但,我陈家本以武起家,家中子弟又岂能手无缚鸡之力。我欲习几式拳脚,希望能继承家学。 不求有多大成就,强身健体也可。” “我知铁教习曾是江湖有数的高手。故而央求母亲讨得你来。” 接着又羞愧道:“先生来此也有多日。前些日子诸事缠身,未曾寻教习指点,直至今日方才得闲,惭愧惭愧。” 铁翎笑道:“少爷严重了,只是几手粗浅本事,怎能称得上指点。少爷欲要习武,铁翎必不藏私。” 陈奕满意道:“那就劳烦铁教习了。” 铁翎面色一肃道:“此乃份内之事!” 随即,铁翎的一番话语娓娓道来。 替陈奕缓缓揭开了此世武学的面纱...... 千百年前,江湖初步形成时,武学无有内外之分。 寻常武夫,或习练刀剑,或通几式拳掌。 每日鼓动气血,打熬筋骨气力,日久年深下,正是凭着每日勤练得来的力气和几分手疾眼快,行走江湖,养家糊口。 而其中杰出者,精通了临阵时的变化,创出几式完善的对敌套路,便可仗之扬名。 此等可系统性的习练,能福泽后辈的套路,便称之为法。 人力有穷,似习武这等,终究是个吃天赋的活。 有得了几分天运的,天生体格强健、反应灵敏。 若再加上几分辛勤、毅力,自然胜过无数庸碌者。好比古之霸王,力拔山兮,可以称的上是老天爷赏饭吃。 但人的天赋不仅仅在于蛮力,有天生体弱却聪慧者不甘现状。 这些人前赴后继,习百家武艺之长,研习圣贤经典,通古博今,竟硬生生开了一条内练的道路出来。 天下之大,从不缺才思过人之辈,当第一门内练法现世之后,好比蒸汽机对于农业时代一样,对整个江湖上下阶级产生了巨大的改变。 一时间天倾地陷。 江湖人发现了内练带来的改变。 最终在全天下多如过江之鲫的人杰们手中,江湖武力整体升维。 一条条通天之道被创出。 自此。 江湖便不是靠几分天赋,一把力气就能任人横行的了。 再接下来,数百年间,江湖奇功频出。 最初的大门大派,开始的时候,还能以名气和人数保持住威慑力。 正如内功,江湖本也无有甚明确的境界阶级划分。 但大浪淘沙,真功夫总是打出来的。 从这番演变中屹立不倒的,寥寥无几。 到了今天,还能在江湖打出响亮名号,屹立不倒的势力,都有无比雄厚积累,可谓高门大派! 如今若是拜入了门派中的初习者。 需得从十岁开始打基础,五年打熬筋骨、锻炼反应能力,循序渐进。 期间读书识字、培养理解和思考能力。同时,还要熟悉基础的拳脚套路。 五年之后,气血初步充盈,方可开始培养气感。 等到气感渐通之际,才有了修习内功的资格。 接下来在修习内功的同时,会一并习练进一步的高深剑法拳法。 也就是更完善更系统的对敌套路。 而接下来。 就是内力的积累、招式的打磨、对敌经验的增长! 从这儿开始,根据资质不同,每个人积累内力的速度和学习武功的进度快慢不一。 门中长辈会择优培养,将门派内最高深的压箱底功夫,传授给最优秀的弟子。 而寻常人,若是突兀的得了神功,没有个十年八年苦练,也不会有什么成就。 概因高深的武功,往往对内力和身体,有严苛的要求。 内力深厚只是基础。 招式中,内力配合身体的运行路线,也需要日复一日长期的磨合,若无正确加持内力的招式,使出来也不过是个花架子。 而铁翎,能在江湖上混出些名号,自然也不是什么庸碌之辈。 有他引导陈奕入门,能让他的习武之路少走许多弯路,这也是经年世家的好处了。 待遇虽不如源远流长的大门大派,也胜过无数的寻常江湖人。 如今的陈奕,年仅13不到,在面板帮助下,已有了不俗的内力根基。 目前,他需要的就是基础! 第六章 初练 演武场中。 一眉目清秀的素衣少年,在炎炎烈日下扎着马步,满头大汗。 正是开始打熬筋骨的陈奕。 “习武一道,欲要有所成就,扎实的根基,万万不得马虎。这其中第一要紧的,就是下盘。”铁翎稳声道。 此时的他正手持一节竹杖,绕着陈奕漫步缓行。 在给陈奕灌输了一些习武常识之后。 铁翎便教了陈奕一式马步桩。 并非是什么特别的法门,只是江湖中寻常的扎马功夫。 陈奕初次扎马,已有小半刻。 这具身体是家中幼子,自小便被保护的很好,不曾吃过什么苦。 初次锻炼下哪能坚持得了多久。 不到半刻的功夫,架势已然不稳。 大腿根处僵直的肌肉分泌出的乳酸,令陈奕酸痛难挡。 铁翎手里的竹杖毫不客气的往陈奕大腿处那么一点。 也不见用力,突兀间就有一股针扎一般的痛楚从被点处传来。 激的陈奕浑身一紧,赶忙端正姿势。 连带着那股难挡的酸麻无力感仿佛也轻了几分。 但这仍是无法令他坚持多久。 稍顷浑身架势便又散开。 毕竟初次练习,铁翎口上并不苛责,只是手上依然毫不客气。 只要陈奕架势一歪,竹杖或是横击,或是轻点,稳准狠一样不差,却又恰到好处的不曾伤到他。 “!!!” 这次是肋下被竹杖轻轻一敲,陈奕浑身一激灵,牙关咬紧。 虽是好好的桩式还是站的东歪西扭,却未有一句叫苦。只是默默摆正,继续坚持。 铁岭见状也是微微一笑。开始给陈奕科普扫盲,分散注意力。 “二少爷年纪轻,尚不晓事。这江湖中的大侠啊,看似高来高去,潇洒的紧。” “可在人后,个个都吃着莫大的苦头。非得有经年的苦练,才能有一身看的过去的本事。” 陈奕听的认真,难免分心散了架子。 铁翎突出一杖,惊的陈奕忙端正姿势,面色肃然。 见陈奕的样子,铁翎好笑之余,颇带几分戏谑接着道: “桩功只是基础,却也是广传江湖的整劲法门,少爷不可小觑啊。” “这习武之初啊,需得数年功夫打熬筋骨。为的是强身健体。使身体气血充盈。这是修炼内功的前提。” “内力难成。” “但若有所成,出手即可轻易分金裂石。有莫大威力。这,是一个高手的根基之一。” “但,这也只是其一。” 铁翎话语一顿,卖了个关子。 随后又道: “江湖人争斗。” “自然不是如街头泼皮一般,全仗着几分力气恃勇斗殴。” 说到这里,铁翎以竹杖一一轻点陈奕周身各关节要碍。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要少爷强身之余,一并将这身上每一处的死力气尽数盘活。” “务必要整合全身筋骨肌肉的力道。” “要能做到:手脚稳健、出手灵活有力、眼到手到!” “这,是习练各家高深路数法门的根基。而这些高深法门有成,配合着内功,更是能威力倍增。” “内力为兵,招式为将。二者缺一不可。” “无兵有将,将再强,不过百人之敌。” “有兵无将,兵再多,难对敌军言勇。” “少爷如今就是要先务实根基。” “无论如何的家学渊源,神功宝剑不缺。但根基不实。那到了对敌之时,只是个花架子。” “十分力使不出三分!” “若如此,为免日后小命不保,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孝敬父母的好。” 这最后两句就是在提点陈奕了。 陈奕听言,也是再次端正姿势。 口中也是表态道:“先生放心,陈奕知武道精深。并非一时兴起,奕必勤练不辍。” “若能得您七分的本事,日后行走在外,也能教母亲安几分心。” 言语之中还恭维了铁翎一句。 这就是异世成年灵魂的人情世故了。 听得此言,铁翎有几分诧异,却也颇为受用。 连带着,被陈母遣离县城,来这乡村僻野的郁闷,也淡了几分。 然后,铁翎满足了他。 接下来陈奕每日的日程,被安排的满满当当。 仿佛梦回前世高中三年的日子...... 每日早上天色昏暗,尚未明朗之际,便被受了铁翎吩咐的周飞羽从床上叫醒。 两刻功夫洗漱整装,然后在院落内用罢早膳。 此时天色仍是不见大亮。 陈奕留在陈家庄,名义上是为父亲守孝,所以每日需得例行前往祠堂在父亲灵位前上三柱香。 这是人子本分,陈奕夺了人家儿子的身体,这份心意自然是省不得的。 上香毕,随即前往演武场。 铁翎已早早在场内练拳多时。 接下来,陈奕要先跑圈扎马。 用孩童适用的石锁以各种姿势锻炼全身筋骨肌肉,直到精疲力尽,浑身榨不出一丝余力。 此时几近瘫倒的陈奕需得喝下周飞羽从后厨端来的,一碗不知成分的怪味浓粥。 据传是极为难得的特殊药膳。 是陈家先人专门从江湖上名声极盛的一名神医手中,重金求取的方子。 所用皆是价值不菲的珍贵药材,甚是滋补气血,对习武者颇有益处。 这药膳只有陈家子弟有资格用。 也只有初学奠基的小辈,才会如此奢侈的每日供一份。 喝完之后,陈奕要在一旁的加宽木制长凳上,抹上特制的跌打药。 由铁翎以内力配合特殊手法,给他舒经活骨,约莫两刻钟的时间,权做休养。 随后起身习练铁翎传授的几套拳法。 这些拳法实战价值不高,是专为整劲活血,锻炼步伐眼力而创的练法。 习武不比寻常,极易伤身,每个称得上高手的江湖人都有一套系统的练法。 或自悟,或祖传,这只是锻炼之法。 各家各派的法子虽效率不一,却大差不差。 在铁翎的亲身指导下勉强打完几套拳法,又在监督下自行演练数遍。 这一整套下来,这一天已是去了两个时辰。 精疲力尽的回到院中,休息不到半个时辰,便是午膳。 和前世相比,这里的饮食着实不上档次,陈奕已经在考虑调教几个厨子,将日后的伙食好好改善一下了。 用罢午膳后,院中小寐片刻。 时间一到,周飞羽又来了。 “催催催,催命呢,少爷我还没休息够呢” 陈奕从自己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梦中被叫醒,十分不满。 他该去他的专属学堂内念书了 嘴上不情愿,身体却很老实。概因学堂的何老夫子是从县城里请来的严厉夫子。 听周飞羽八卦说,这夫子在附近七八个县镇都颇有文名。 就连逝去的陈老爷,当年年少时,也曾在这老夫子的教尺下瑟瑟发抖。 至于他大哥陈孟,倒不是启蒙自何夫子。 陈父在他年幼时便托了人情,入了一位名传渝州的大儒门下,这才有陈孟现在的声名和地位。 陈奕每日下午需得两个时辰读书习字,不能迟到早退,期间还要不时亲自端送些茶点给夫子,以示敬意。 果然,传闻不虚。 两个时辰后...... 从学堂出来的陈奕,掌心隐隐作痛。 “大哥他是入了大儒门下,想来要守的规矩必是更多更严苛,对此肯定有十足的经验,下次见到务必要向他讨教一番。” 陈奕腹诽道。 至于讨教的内容? 自然是讨教如何受力能让掌心痛楚轻一点啦! 此事暂且略过不提。 从学堂出来,离晚膳尚有半个时辰功夫。 陈奕要在书房等庄内的管事。 管事会将一摞账本带到他面前。 这是附近数个大小村落内陈家铺面当日份的账本。 陈家不是小门小户,家中子弟可以做甩手掌柜,却不能真的对金钱、对家中产业毫无概念。 管事还要细细讲解一番,不管陈奕有没有看懂听懂,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阅罢已是晚膳。 用完之后的陈奕在院落内温习了两遍今日所学练法,随即去了左侧厢房。 这里已改成了他的浴房。 陈奕要在此泡半个时辰的药浴,每日如此。 这所用方子的药材,价值亦是不俗。一次足需三两银子,够普通人家半月的吃穿用度。 至于白日的那碗药膳,小小一碗便要七八两的用度,方子更是千金难求! 从药浴开始,就是陈奕最看重的面板自主修炼时间了。 到深夜就寝入睡之前,陈奕会全心全意的运行内力,加快内力的积累。 铁翎只会教授引导他基础,这世江湖很大,陈家家世、传承虽然算不得江湖顶尖,却也是不俗,不消外人来指点高深武学。 陈奕没有什么野心,只想安稳,拥有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的自由。 他不喜交际,对传闻中的门派势力也毫无兴趣,这也意味着神功秘籍将离他无比遥远。 自由宝贵,随性而为这种更是称的上奢侈,是自由中的自由。 积累内力,早日习得纯阳掌,登堂入室,拥有过人武力。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肆意任性的重要本钱。 第七章 铁翎 陈家庄位置在县城三十里外,人烟稀少,十分冷清。 这里是陈家发源之地。 庄子十里之内人家大多都是陈姓,异性之人早早在多年前就已迁出。 余下的也都是隶属陈家的佃户。 事实上附近村落内的农户大多都是陈家的佃户。 时间转眼即逝。 自陈奕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有余了。 整个庄子占地颇大,陈奕偷闲走遍。 这里依山傍水。 目前住在这里的大多是一些与陈奕有血缘关系的旁支亲戚和一些家奴雇佣。 都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恋家不愿远行。 年轻一辈,大多耐不住寂寞,早早离了庄。 有的去族中各地的产业里谋个生计。 有的习了几年文武,自行出去闯荡,想要自立门户做一番事业。 余下的老人皆乡土风气甚重,对陈奕这个主家的少爷很是恭敬。 守孝足足一年。 陈奕也渐渐融入了这个世界,而庄子地处偏僻,远离世俗。 竟还令陈奕感受了几分隐居世外的意境。 此时的陈奕,正在庄外三里处送别铁翎。 是的,铁翎要回郡城去了。 作为陈府护院里实力数一数二的高手。 在这偏僻乡野教了陈奕一年,已是极大的资源浪费了。 若不是陈母疼爱儿子,陈孟亦不放心弟弟,他绝不可能来此。 陈孟做为一洲洲治帐下幕僚,手底下有多少能人都是不够用。 而一应武功基础铁翎均已传了陈奕,且用了一年时间查漏补缺,养成习惯。 陈奕已不需要人时刻监督着他了。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现下渝州边隅胡族频有异动,陈孟那边正需要铁翎这样的高手帮衬,不能闲置在此。 “铁先生,这一年来幸得先生指教,日后若有所成,皆是先生之功。 此去路上务必小心,替我向大哥带个平安。” 领走之际,陈奕向铁翎拱手道。 “二少爷也是,一应基础锤炼之法已然熟练,可依此循序渐进,待得过两年锻炼有成,即可习练内功。府上传承不俗,想来日后必有一番成就。” 铁翎笑道。 他已是身着黑衫,背负行囊。道完随即扭头,干脆利落的提身上马。 调转马头之际,铁翎略一踌躇,思量片刻。 又回身朝陈奕留了一句。 “......少爷,铁某离去之后,无人看顾,要想有成,可勿要像之前一般偷懒耍滑啊。” 随即拍马而走。 陈奕闻言不禁面色一黑,回身给了一旁捂嘴偷笑的周飞羽一脑瓜崩。 “笑个屁,起驾回院!” 周飞羽捂头讪笑道:“少爷,哪儿有驾啊。” “你不就是?”陈奕没好气的说道。 “这......飞羽背不动你啊。”周飞羽一脸哭样。 陈奕回了一个白眼,不想同这厮言语,扭头大步往庄里走去。 “诶,少爷,你走慢点,等等我啊......” 又过了一年。 庄上的启蒙何夫子也走了。 陈奕并非性子跳脱的少年。 两年功夫已足够他沉下心完成基础文字扫盲。 庄里环境可称得上是清苦,之前还有学堂上的老夫子能教训几句。 如今在庄子这一亩三分地身份地位最高的仅剩陈奕一人。 再无人能管束。可谓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学堂不必再去,每日多出了两个时辰闲暇。陈奕增加了一个时辰的主动行功。 如此每日有将近四个时辰的功夫在主动积累内力,真可称的上是废寝忘食。 深得游戏宅男精髓的陈奕乐在其中。 余下的一个时辰,他开始研究从县城陈母那里讨要来的家传武学。 内功正气决、纵横刀法以及与之配套的八方步。 这是陈母遣了身边服侍多年的老人送到陈奕手上的手抄本,十余护院随行保护,言明三月之后,便会遣人取回去。 包含数十张点面不同,行走坐卧时的完整行气图。 正气决述于纸面的文字内容,就足有厚厚数百页。 包含了陈家数代先人的注释,记载有效率不一的感气和行功方式,还有对周身各大穴窍的冲关走脉记录,真真事无巨细,详尽无比! 又有刀法步法详细图录百十余张。 记载有不同状况下使刀轨迹和步伐的转变,这是刀法招式和配套步伐。 还有百余页对应的内力加持运行轨迹图,配有详细文字注释。 十七式纵横刀法和配套步伐,被陈家先贤以大量的图文完美诠释。 还未翻阅,陈奕就已经被这个真实的武侠世界震住了。 他可以确信,若是资质鲁钝之辈,花个几十年怕也练不出什么名堂。 眼前这些复杂到极致的武功真本,读懂理解所花费的时间,估计都要按年为单位。 更何况,陈家的传承只能算难得、不错。 在江湖上并算不得顶尖,于传承久远的大门派还是差了许多。 想必铁翎在教导陈奕时,并未对他抱有什么希望,故此才有了临行时的那最后一句提醒。 世间有些路,没有天赋那真的是走不通的。 陈奕很庆幸。 他有面板,并不需要在内功修习上花费过多的心思。 如果仅仅是招式的学习和运用,对他而言,似乎尚在承受范围之内! 人物:陈奕 年岁:14岁3月 内功:大道歌(中正平和,内力精纯,不可更换) 内力:297..3(增长速率0.2/每日,主动运行速率1/每日) 拳脚:28 兵器:19 医术:12 系统随机抽取武学 (内力未达标,略过) 武力评价:38 (拳脚稀疏却内力不俗。 少年人,好深厚的根基。) 距离他离开陈家庄回到陈府,还有一年。 第八章 苦练 虽然少了学习修炼内功的麻烦,让陈奕有了几分底气。 但是纵横刀法也是晦涩无比,陈奕根本难以入门。 一个时辰的功夫,囫囵吞枣的观了十余张图谱,连基础的理解都十分困难。 陈奕头晕脑胀的走出书房,只手揉着眉头两侧,长伸一个懒腰。 他知道自己短时间是不可能将刀法速成了。 甚至连入门,三月功夫怕都是勉强。 纵横刀法本是军中流传出的战阵刀法,仅有七式。是为阵上步卒所创,并不复杂。 其本身称一句三流都是勉强,只配有几条简单的内力运行路线,加持出手速度。 陈奕手里这一套,是历代陈家先人根据自身江湖厮杀经验改进而来的第六版! 定式增至十七,配合特定步伐和内力运行路线,能演化百余式不同刀招。足以应对绝大部分江湖厮杀场景。内力充盈时使出来,招招凌厉无比,能挥出强悍刀气,分金断石只是等闲。 在江湖中算的上是难得的上等刀法。 若有二十年苦练,精深处足以臻至江湖一流,扬名一州不在话下。 距离纯阳掌还有遥远距离的陈奕本想着若能学会家传刀法。 凭借他相当于常人二十年苦修的内力,和庄内护院多锻炼一下临阵变化,再出去找些山贼流寇练练手,必定能快速拥有不弱的武力。 “还是太天真,太想当然了啊...”陈奕自嘲道。 “如果成为高手这么简单,那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江湖人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拿自己一两年的业余水平,去挑战别人十年数十年的专业。 陈奕自我反省。 “我这是有了面板帮助,失去了对世界的敬畏。膨胀了啊......” “不该,实在不该......” 苦练刀法! 早点接触武学招式,对日后练纯阳掌也有很大帮助。 陈奕下定决心,扭头准备回到书房接着攻克难关。 忽的脚步一頓。 “少爷!来人了!来人了.....老夫人来了,已经进庄了,说少爷平日练功辛苦,还捎了好些东西来,有蜜饯、鲜果,还有许多亲手做的糕点。”此时周飞羽毛毛躁躁的跑进院子。 “快走,去迎一迎母亲。” 陈奕毫不犹豫调转脚步。 ................................ “母亲。” 陈奕唤道。 正堂,陈母站在堂门口,笑着来迎疾步走入的陈奕。 “我儿这两日可好?”陈母关心道。 陈奕笑道:“孩儿如今日日习武,已不似之前病态。母亲勿要挂念。”言语之际,伸手搀扶着陈玉进入堂中上首坐下。 “母亲路上可辛苦?” “县城离庄子虽仅三十里,但道路泥泞,马车无法通行,来往多有不便。” 周飞羽已在一旁沏好了茶。 陈奕接过为母亲奉上。 “孩儿知母亲挂念我,但身为人子又怎忍见母亲劳苦奔波。” 陈夫人接过茶盏,笑斥道:“你这孩子,只会嘴甜。若有如此孝心,怎得不赶紧离了此处,回府里多陪陪你苦命的娘亲。这所在已守了两年了,尽够了,何必执拗。你父亲泉下有知,也足慰心了。” “母亲,孩儿已立志守孝三年,全城尽知,怎好半途而废......三年将近,此时回府,传出去,岂不是叫旁人看了笑话去。孩儿倒是无碍,只是丢了陈家的脸面。”陈奕讪讪的做陪道。 “哼,你大哥在郡城做事,常住它地,少有休沐。你就顾着那些脸面,可知为娘每日有多思念你。”陈玉假意做态欲怒。唬得陈奕连连告饶。 陈母陪着儿子在庄里歇了一宿,第二天便回了城里。三年将近,虽甚是不舍自家儿子,却也不欲逼陈奕毁诺破誓。 蜜饯很甜,陈玉的手艺极佳。 这两年,她来的次数并不少。或三五日,或七八日。陈母就会带几个丫鬟、护院来看望小儿子。 家人关怀备至,两年下来,有成熟心智的陈奕也已经接受。身已至此,又在福中,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送走了陈母,庄子又恢复了冷清。 陈奕除了继续每日锤炼体魄,熟练拳脚。又寻庄内护院中刀法出众者学习基础,又抽出每日一个时辰研习刀谱。 所幸是个少爷,庄内时时有专人服侍,无虞分心杂事。 若是穿成个杂役小厮,怕是最终会成一个只有内力的半吊子,十成力使不出半成,空耗许多时光。 如此过了数月,期间陈玉又来了几次。 陈奕对刀法也渐渐有了基础认知,内力更进一步。 刀谱已经熟记,和内功抄本一并送回了陈府。府中上下并不知他内力已成,陈奕刻意隐瞒,只言想要长长见识,并无力马上修行。 虽然运用之法粗糙生疏,但深厚无比的内力,效用已经在生活中慢慢体现出来。 生生不息的大道歌内力在周身循环游走,使得陈奕体力远超同龄。 内力加持下,他能以一分力达成十分力才能做到事。 聚集内力于掌上的时候,能看到微弱紫光浮现,丝丝紫气飘逸,如烟雨一般在空气中浮动游散。夜晚之际,真气紫芒散发时,显得极为梦幻。 单纯汇聚内力全力出掌,能大幅提升出掌力度。若以家传正气决中记载的运行方法加持,便能一掌将坚石化作齑粉...... 当然有这等威力其中也有大道歌内力极为上等精纯的缘故。 陈家拳脚上的功夫普通,正气决中没有更加高深的运使技巧,否则威力必然更甚。 不过如此的内力运使方式,容易后力匮乏,陈奕挥出十几掌就内力不济,需要一刻时间回复内力。 若是内力不够雄厚,便只能在决胜之机才可如此出力。 同样,内力若聚集周身护体,足能卸掉五成对手击来的力气,大幅度提升抗打击能力。若聚于双足,使用同样的力道,在内力助力下,能迈出更远的距离,提升瞬间爆发力便于近身,也能在长途奔袭中减少体力消耗。 真真神奇无比。 日日不间断的苦练,让陈奕每一天都在肉眼可见的变强。 虽内力之事暂时不能让人知晓,他不能人前显圣,惊掉一堆人的下巴。 但这变强的感觉也让他上瘾沉迷,不可自拔。 第九章 难成 肉眼可见增长的根基,让陈奕添了几分底气和自信。 落在他人眼中,譬如每天跟着伺候的周飞羽,庄里看护的陈府护院。则是另一番意味。 自家少爷年纪虽小,但每日深居简出,勤练不辍,出入庄里庄外,行事日渐沉稳。 言语之间,颇有气度,令人心生好感。 加上陈奕心理上本就不是什么跋扈少年,红旗下培养出来现代人的自主独立和几分平等意识。 让身边人倍觉自家少爷待人和善,平易近人。对陈奕愈发多了几分,拥护和恭敬。 也是收了好些身边人的心。 陈奕自觉,自己和记忆中,窝在房间里,沉迷虚拟世界的他,渐行渐远...... 环境和际遇对人的改变,真是极为重要。而他来此也不过三年不到而已。 又是一日下午,演武场中。 一眉目清秀的少年郎,浑身汗如雨下,衣衫半褪,沉腰立马裸露上身,手里持一木刀。 紧窝手中木刀,陈奕重整呼吸,稳住架势,横刀立马,对着眼前刀桩,或劈,或砍,撩、挂、扎、抹,基础招式由心而出。 刀式一一使出来,虽未加持内力,但也虎虎生风,有模有样。 一柄木刀,使的气势颇足...... 但! 细看之下,出手稍显无力,且准度堪忧。 身躯虽算不上特别壮实,倒也有几分精悍模样。 体格匀称,浑身肌肉近看之下,线条流畅。多一分,少一分,都显突兀。 在铁翎帮助下陈奕的身体基础,倒是打的十分完美。 将将十五岁,再有几年,身体就能完全长开定型。 内功资质已被面板掩盖,已不可得知。 单瞧这身体卖相,在动功的基础打磨塑造上,已见成效。 有这具不错的身体,按理说练起招式套路来,资质应属上等,当能事半功倍。 但事实和期望,稍稍的~有那么一点点差距。 有一流的传承指引,又有水准之上的高手一整年的手把手教导,让陈奕少走弯路无数,免了修行路上不少的意外。 又有大把大把的银子砸下去,每日珍贵药膳不断....... 这待遇,渝州内的大门大派真传,也不过如此。 但,进境缓慢。 一个时辰后,陈奕缓步走向一旁的搭建的凉亭。这是庄上管事为了讨好他,唤了庄外几个木匠小工搭建。 “少爷,快休息休息。”周飞羽端着木盆和汗巾迎面赶来。 “井里有凉了一个时辰的鲜果,我去给您提上来。” “嗯,你去吧。”于凉亭中坐下,随手接过一旁周飞羽递上的汗巾擦拭身体,片刻功夫整顿衣物。 长舒一口气,陈奕揉捏了一下浑身酸痛的肌肉。 “真是辛苦活啊,人前显圣几分钟,背后苦练十年功。”陈奕有些郁闷。 一个月的功夫,基础的刀式虽然熟练了,但也只是个花架子,将将入个门,看着气势不错,实战能使出三分力都算运气。 “拉出去和人对砍,也只能欺负欺负街头泼皮。庄上随便一个护院,手上把式都远超于我。 平时练习都是刻意让我。 若是认真,不使内力的情况下。 十有八九,当场扑街的都是小爷我。” 陈奕不禁感叹习武之难。 在招式上,自己只是个小扑街,初习之前,想的很美,但现实很残酷,自己终究不是什么天资横溢之辈。 初到之时,可以说身体虚弱,毫无基础。 两年有余了,也不过打了些身体基础,练了些基础拳脚刀式。 这大概是两个世界的差异。 陈奕是生长在和平环境下的死宅。 身体上暂且不说,但心理上,只一样就极为麻烦。 他没有果决的出手意识...... 实战先就弱人三分。 练习时进境也不理想。 莫说练成十七式纵横刀法,连基础刀法都才勉强入门。 和庄中护院曾经听闻过的,江湖中的俊逸之才,年不过二十就江湖成名、武功过人,相距甚远。 若无天赠的面板,距离内功入门,陈奕大概需要一心一意锻炼个三五年才有可能。 想要把纵横刀法练成,并且能在实战中活用。 光通习刀谱就要花费年余不止,基础刀法更是必需要做到极为扎实,还需要不俗的内力。 陈奕十年之内能做到就可以偷着乐了。 想要练到精深,仗之在江湖上闯出个名号来,二十年苦功只是等闲。 在他目前的预估中,自己有面板之助。 最好在及冠之前,也就是自己十六岁之前,把纵横刀法练成。 至于没有交手经验,招式变通的不足,可以用自己强悍的内力来弥补。 到时相当于江湖人苦修四十年的精纯内力,当可发挥出刀法十二成的威力! 但这都只是将来。 目前,进境缓慢,能否达成构想,还是未知数。 陈奕很郁闷。 在亭中用了些凉镇的鲜果,休息了片刻,他坐不住了。 冰凉解暑的水果也压不住他的烦躁。 “飞羽......”大声唤来在场内收拾家伙的飞羽。 “给小爷我备马,叫上张颌和李福,去庄外走走!” 这两人是陈奕初到庄子时,就陪在身边的陈府护院。 他决定久违的去散散心。 “出去看看风景,骑马兜兜风。想必能平缓一下心里的虚躁戾气。”陈奕想道。 四人同行至庄外,已有下人牵来了马匹在此等候。 他是会骑马的。左手持缰,默运少许内力于双足,左脚踩着马蹬,轻一使力,便翻身上马,姿势颇为灵巧。 一声呵斥,打马当先出发。 其余三人,飞羽年幼不会骑马。李福与他相熟,带着他同乘一骑。 三人两骑紧随陈奕身后。 陈家庄地处偏僻,陈奕沿路而行,路上少有人烟,周边倒是有不少许农夫在田里忙活。 数千亩田地,临近秋收。一眼望去一片广袤的农田接连天际。 虽无甚特别景致,但也有一番乡野田园之趣。 这不是陈奕第一次出游,随后的三人默然无语,静静跟着陈奕前行。 他打马迎着夕阳前行。 静听风声,凝视远方的风景,内心也随之平静了许多,一时恍然。 第十章 榣风 举目望去。 一片夕阳暮色,接连天地。无边的农田染上了几分微微橙红。 好一片悠然乡景。 陈奕没有目的地。 四人三马,轻提缰绳,缓缓打马而行。半个时辰后,众人已行出十里有余。 太阳已经隐隐连上了远方的山脉。 陈奕一路观望四周景色,初时还颇有感觉。时间一久,单调的环境还是令他有了厌倦。 “附近可有什么不曾去过的所在?”陈奕忽的开口询问。 “别无什么去处,倒是有好几个村落。但,少爷可是要在庄外留宿?”张颌打马上前与陈奕并肩道。 “这......” 陈奕大感无趣,这乡间生活虽然清净,却也实在有几分枯燥。 “罢了,不过稍作散心,不必叨扰他人。” “回吧。” 调转马头原路返回。 路上忽见半大小子,牵着一头老黄牛。又有一牧笛在手。 陈奕路过之时侧目而视,忽得一个念头涌现心头。 只是天色渐晚,暂且压下不提。 当天晚上,打坐行功已罢。 上床之后,陈奕翻来覆去,忽发的念头,总是消之不去。起身披衣,往小院中坐下观夜景,思维发散。 最后,实在难耐,他有了想法...... 第二日。 堂中用膳之时,陈奕吩咐周飞羽。 “庄中可有善琴者?” “若有则罢了。” “若无,遣一护院去县城府内,唤一琴师来......” 陈奕又略一沉吟。 继续道:“........顺道,向母亲求一张的琴,要上等的。只言我想学琴便是。” 周飞羽急忙答应,随后整一上午,都不见其踪影。 想是颇为积极,四处询问去了。 这是陈奕突发奇想的念头。 “好不容易来到了古色古香的武侠世界,连武功也已经上手了。又怎么能少了琴棋书画。” 若能学上一件乐器。附庸一下风雅,培养个兴趣爱好。 不仅平日里,能少几分无聊。日后交际中,也能体现风度。 总算不失为一件趣事。 当然......这只是表面想法。 实际大抵不过是这厮上辈子看多了话本、布袋戏,煞是羡艳当中豪客游侠。 个个出场,都自带bgm,风采凌然,气势逼人。 有的还带几句诗号,真真的是令人一见倾心,逼格甚高。 虽然说出来挺俗的,但陈奕......还是颇为向往。 ....................................... 不出意外,庄中并无这等有格调的人才。 但,数日后。 派去陈府上求取的小队伍回来的时候,多了一个来自城中艺坊的乐师。 只见堂中,一人捧琴,一人扶剑,向陈奕献上。 他并不接过,迈步上前,单手伸出,轻附了一下琴身琴弦。 “嗯,手感似乎极佳。”陈奕颇为满意的想着,面上却不显,淡淡收手。 “此琴,名唤榣风。 取自《山海经·大荒西经》。 经中有言:祝融生太子长琴,是处榣山,始作乐风。” 捧着琴的这名唤做曲庆的琴师,为陈奕介绍道。 “以桐木为材,由大师炮制做工。 琴弦乃是少见的冰蚕丝汇编。此琴实属难得,颇为珍贵,若有此道高手见之,必欣喜若狂,奉为至宝。” “望二公子能珍之重之,勿使宝物蒙尘。” 言语之间有几分可惜之意。 “榣风......倒是好名字,有几分意境。” 陈奕稍稍把玩了片刻,便叫周飞羽收了去,置于书房。 他有意学琴陶演情操,平复枯燥练功加上进境缓慢带来的急躁。 但这不是必须的,没有必要迫不及待。 时间并不紧迫,只需每日抽出半个时辰即可。不能因此耽误了练功,本末倒置。 “惜哉~明珠暗投......”见陈奕此状,曲庆不由暗叹。 “另有一口宝剑,夫人唤小人一并赠予公子。此剑颇为华美,材质不凡,倒是并无剑名。” 另一人是府上护院,扶剑上前道。 此剑,剑镡镶有通透宝石,护手并不对称。 陈奕持剑拔出,只见剑身有蓝色波纹,似乎有几分汪洋意象,当中有渐层色琉璃竖纹,开刃处微红,剑尾有五钴金刚杵为饰。 整体纹路分明,华丽无比,能看出铸剑者雕琢极为细致,看着并不像斗战之用。 这把剑并无剑名。 陈奕嘴角扬起,已有了想法。 “此剑,可唤文殊。”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陈奕扭头问这护院:“我并未求剑,母亲可有言明?” “这......夫人有言.....” 护院犹豫了一下,显扭捏之态,陈奕一番追问下才开口道。 “公子多年不在府上,原也不喜音律。突发奇想学琴......” “想必是庄中练功无趣,看了什么话本,听了些江湖轶闻,少年慕艾。” “有琴怎能无剑,这剑......是夫人赠予公子作为缀饰之用。”到这话语一顿。 “还有,夫人言甚是想念公子,守孝之期将至,望公子速归。” 陈奕哪里听不出言外之意。 陈母的原话,他能想象的到。 大抵意思就是:“这小兔崽子,不思回家,于那乡野中偷闲看话本,还来求老娘要物事,想装那文人雅士?哼,只学个半吊子琴有甚用......老娘再饶一口宝剑,予他配个周全!” “教他时辰到了,速速滚回来。” 这便宜老娘,真是个玲珑心思,一下将陈奕那点小心思,猜了个通透。 一时之间,陈奕大为尴尬,无言以对。 “咳...咳...”清了清嗓子缓解气氛。 陈奕假模假样的感动道:“还是母亲知我,你回去,到了府上......只言我甚是喜爱此二物,多谢母亲厚赐。只是孝期未至,我之愿未满,不可轻弃,三年已近,望母亲勿要挂念。” 也是个不要面皮的混不吝。 “是,小的必原话转告。” 虽然暗中腹诽,但主家的事情,他一个小小护院哪儿敢多嘴。 一并教飞羽送入房中妥善保管。 陈奕出堂中,大步离开,看着方向,应是向演武场去。 已得了古琴宝剑,不可空置浪费。 既已发心,那便不可轻弃,想要有所成就,少不得需加倍努力。 如今日程里又加了一样琴艺,每日更加充实,但也添了一分紧迫。 休息时间过了,他该练功去了...... 第十一章 风起 塞外边地,草原之上。 十余骑人马在草原上驰骋。看衣衫打扮,似乎是渝州边军中的人马。 只见其中头目之人打马当先,后续十余人四散辐射左右,飞马向前。 他们是驻扎在临近草原的边关要地,卢龙塞中的人马。 领头虞忠杰正是军中斥候营的一名仕长。隶属卢龙塞左营,骑军校尉何北望麾下。奉命深入草原查探胡族部落踪迹。 正行间,忽有两骑远远奔来,如燕归林般融入阵型。 是他派往更远处打探的人马。 来人也不下马,严肃的向虞忠杰禀报:“仕长......一路来,草原上多有人口牲畜脚印,但一直却不见胡族大队人马。” 他们耗时多日,业已深入草原数百里。虞忠杰心中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不对劲!这些胡人......难不成正在迁移?!” “此次查探并不止我们这一路,不知其他几路是甚状况。胡人此时北迁,必有异动!” “必须速速赶回卢龙塞禀报将军。” 这并不应该。 胡族是马背上游牧民族,常年按照季节气候迁移。但此时正是草原牧场中草丰水美之时,远远未到胡族以往北迁的时候。 “众人,歇息一刻钟,整装喂马,我们回营!” “是!”其余众人纷纷应声,令行禁止。 ........................................... 卢龙塞军营驻扎处,大帐之内。 安北将军端木元杰此时眉头紧缩。 帐下幕僚口中的草原异动,令他心中一紧。 “胡人一向狼子野心,觊觎我中原,频有耳目屡次三番逾我疆界,军中斥候与之争斗伤亡颇多,仅仅最近半年,已有数十余将士......哼!”说到此端木元杰心中激愤,不忍再言,冷哼一声。 账中气氛也是一窒,手下诸将皆是默然不语。 片刻后,端木元杰接着道。 “如今胡人单于更是聚集大股部族。” “只怕其意不善,若是为了整合人马开启战端......骤然之下,小小卢龙塞如何挡得下。” “来人!”他断然下令。 “即日起,全军整军戒备,继续派出斥候,日夜查探。” “飞鸽王都,禀告陛下。” “同遣人往西平郡告知渝州洲治,请其调动周边郡县兵马来此,防备胡人偷袭。十日之内,我要在军中见到至少五千的支援兵马!” 这还不算完,端木元杰又道。 “通知渝州江湖之内的所有门派势力,请他们派出人手来援。防备随时有可能出现的胡人高手。” 军中虽也有高手,毕竟人数太少,不可能与胡人一族之力抗衡。 这也是应有之意,这是与异族之战,若是胡人破了渝州,渝州将百姓生灵涂炭,江湖门派岂能安生? 覆巢之下,亦无完卵! 边疆异域动荡,江湖亦是暗流涌动。 但这风浪,尚未波及中原。就连渝州内域腹地,各地各县也依旧是风平浪静,岁月安好。 也不知,这份平静安宁,还能维持多久。 陈奕并不知千里外之事,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 家国大事,用不着他操心。天塌了,高个子先顶,边疆之事,自由着朝堂衮衮诸公去烦恼。 他还沉浸在自己安安稳稳的田园地主生活中。 .............................. 递过手中折损严重的木刀,神经紧崩,大量运动后的陈奕呼吸不稳。 刚以基础刀式与一使棍法的护院对练罢。 他正在恶补基础刀法在实战中的各种应对之法。 这护院也是憨厚的很,不知留情,导致陈奕现在身上有多处棍痕淤青,需要好一番处理。 所幸陈奕大度,习武对练有误伤,在所难免。挨打这种事情,晚不如早。 难道日后到了外面与人厮杀,还能指望对手留情吗? 练完刀,稍作休息,涂抹完药酒。但还不算结束,陈奕转头就要去练琴艺。 掌心指尖还有几分气血残留,比之平常更为敏感,对练罢后心神也未完全放松,需要调整。正是练琴的好时机。 .................................. 不远后山处,一简陋竹庐之中。 陈奕坐而抚琴,姿态端正。 “爱琴之人,需要静心宁神。若是心浮气躁,不能运筹帷幄、处变不惊,不可得琴中真正妙趣。” 曲庆是有名的琴师,平日在城里各家宴饮之时,多请他前去,为坐上宾客演奏,对其也是客客气气,礼节周到。 他正为陈奕讲解引导。 “有先贤曾有云,但得琴中趣,何劳弦上声。琴艺绝不仅仅是弹奏,更得几分世间道理。” “一者听,二者通,三者悟。此为习琴大家之三要。” “听者,闻琴声即能知其中音色。诸如宫、商、角、徵、羽,此为基,能识谱,可得乐理之趣。” “通者,得琴谱即能显露几分妙处。演奏之技艺手法,擘、托、抹、挑、勾、剔、打等等,技法精深,能有成者难得。” “又有悟者......至此已是通晓乐理,技艺有成。想要更进一步,得琴之道。惟有悟。” 曲庆颇为文青的感慨的道:“得悟琴道,此已非寻常人。技艺,际遇,才思,缺一不可......真乃天成,已可称此道大家。任是去的哪里,都得人尊敬,奉为坐上宾。” 陈奕听的有趣,也的沉下心。 但毕竟不靠这手艺吃饭,他对曲庆描绘的琴道前途并无向往。能有所成就自然最好,不成也无妨碍。 没有知礼识节的人欣赏,琴弹的再好,有什么用处?终究是看他人颜色过活。 若身处乱世,更不过一戏子罢了,运气差些,性命都未必能保住。这不是他向往的,他有更好的前途未来。 不过眼下,既然是初学乍练,当然要好好听老师的话~认真学习,天天向上! “嗯,一天一个小目标,今天,就先多听老师弹琴吧~~~”陈奕心里暗想。 他对安稳的日子非常满意,连带着对武功有成的迫切也淡了几分。 不知道是不是因此,他习武上反而大有进步。 仅仅三月功夫,体魄、内力更进一步不说。 拳脚,称的上一句精熟,刀法基础也已务实。 刀谱能做到通读理解,下一步就可以尝试配合内力,进行纵横刀法的入门尝试了。 第十二章 回归 秋意盎然,天高气爽。 庄外一片片麦田已经收割完毕,田中已无人迹。后山原本满山的绿意也随风而去,凋零落尽。里里外外更添几分凄凉之意。 坐落在山脚偏上的竹庐,已经修缮的颇为雅致。庐前正有一人端坐。 白衣无冠,气质洒脱,风姿昂然。 轻抚古琴,指尖轻拨下琴音响起,非靡靡之音,乃暗合秋风的杀伐之声,好一个飘逸脱俗的少年郎! 当然!!以上皆为虚构,实乃陈奕自我脑补。 因为早起懒得束发又不耐梳理,所以头发迎风凌乱。 俊俏为真,洒脱不假,不过更带几分邋遢。 白衣倒是无错,不过,是陈奕的练武服饰。紧身短打,风吹不动,狗屁风姿也无。 至于其他嘛,古琴甚佳,谱亦是不俗,由一个初学数月的新手弹奏...... 嗯,确是杀伐之音不假。 君不见,一旁飞羽无奈的脸色。还有曲庆捏的骨节发白的拳头......不正是实打实的杀伐之气~ 似乎都有点过盛了呢。 “朽木!朽木!暴殄天物啊......”一脸铁青的曲庆惋惜至极,死死盯着自我沉迷的陈奕。 若非他是被重金请来教习的,又打不过陈奕,只怕某人现在已经被他按在地下饱以老拳。 “真真是从未见过如此不堪教化之人!”曲庆看着陈奕,心中暗恨道。 不提两人,陈奕倒是感觉颇为良好。 毕竟只是初学,确也不能苛求,不怪他资质鲁钝,也是有几分曲庆眼红古琴的不忿之意。 一曲“仙音”罢了,心头舒畅! 陈奕久违的看了看自己的面板。 人物:陈奕 年岁:15岁1月 内功:大道歌 内力:459.1(增长速率0.2/每日,主动运行速率1/每日) 拳脚:34 兵器:31 医术:16 琴艺:11 (略) 武力评价:49 (拳脚初通,内力过人:少年人~ 你的装逼资格证已经发货,请耐心等待。) “嗯!增加了一项琴艺......但似乎有些不准,这面板到底是怎么算的?”陈奕暗自盘算着。 “其余不算医术。拳脚和兵器,已经打完基础,算得上精熟。纵横刀法也已经开始演练多日,算是入了门槛了,配合我的内力,竟然能把武力拉高了15点......” 他很欣慰。 三年苦练,初见成效! “总算已经有了几分根基了。” 还有一个月,孝期将满。就快要离开这个偏僻的小庄子了。 无视了身旁的两人满腹的怨气,起身往外走去。 此处居于山脚之上,庐外走出十数步,向外望去,庄子和庄外的部分农田均能入眼。 景色很好,思绪散发的陈奕也是沉浸,一时恍然。 三年适应,他对未来已经不再迷茫迷茫。 只是对马上要回的,县城里的那个家,还是有几分陌生。 不是对亲人。看的出,母亲很疼爱他。 大哥陈孟也是个谦谦君子,也极为孝顺,平时公务繁忙。但只要休沐就会携带妻子回家,期间必会来看望陈奕,祭拜先人。 陈奕说要习武,据母亲说,陈孟二话不说便将手下最为得力的铁翎指派了来。 而当时,陈父新亡,家中本就人丁不旺。手下可用之人由于换了家主,一波交替更迭下,更是捉襟见肘。但,未见陈孟有丝毫犹豫。 之后索要琴师时,更是派人在各地搜罗寻觅了许久,花费甚巨。 还将极为上等的榣风古琴送来给他这个一时兴起的初学者。这,陈奕也是后来从手下人八卦中才得知。 也难怪当时陈母传来的言语中虽带思念和调侃,却似有责怪。 争夺上位,为家产勾心斗角的狗血戏码,并不存在。若算上守孝,这本是长子之事,被陈奕接过手顶替。 真真的是......兄友弟恭、家庭和睦的典范。 陈奕倒没有想太多,只是适应了三年的清净,一时有些不舍。 以他自己本就有些孤僻的性子,也不知在家里待不待得惯。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城里总比这小破地方繁华热闹。再说要是适应不了不想待了,回来就是了。” 抛去小小的烦恼,陈小郎君透过了气。 “飞羽,把庐里的琴和案椅都搬出来,本少爷要在这里抚琴。” 陈奕颇有几分得意的对周飞羽说道。 一旁两人听闻此言,又是一震恶寒,冷汗都出来了。 “哼哼~” 陈奕视若不见,这次势必要展现一下,他新自创的高超琴技。 ...................................... 一月之后,告别了庄中剩余诸人的陈奕一行,离开住了三年的庄子。 古琴以丝绸仔细包裹妥当,由周飞羽抱在怀中。宝剑由当初的奉剑护院背在背上,跟随陈奕身侧,一行人只收拾了些贴身衣物,利落的打马上路。 陈奕孝期已尽,去了白色的麻木衣衫,换了一身青色丝制长衫,上有华美纹饰,腰间悬挂羊脂玉佩,足踏黑底金缕靴。及肩的长发已经束起,面容清秀,目若朗星。 为了不受母亲责骂,这回可真真是好好的打扮了一下,活脱一个话本里走出来的翩翩少年郎。 众人上路初时,道路不畅。昨日秋雨刚过,一路难行,众人只能慢下速度。 身旁两名护院翻身下马,一脚踩泥泞,为陈奕牵马带路,缓缓而行,免的污浊之物溅到自家少爷,另一人牵着两匹空置的马跟上队伍。 陈奕庆幸道:“幸亏是骑马,要是走路,怕是早上新换的衣服要遭殃,到了陈府还要被老娘唠叨。” 噗嗤一声,一旁周飞羽忍不住笑意。 “哼,你这厮,怕是又皮痒了。” 陈奕侧头狠瞪一眼,随后便不予理睬。 随着离县城越来越近,路上渐渐有了行人。在距离县城只有十里时,陈奕终于见到了一些短打装扮的江湖人。 两者交错而过时,他更是侧目注视,就仿佛看猴一般,稀奇无比。 这些江湖人有的不以为意,有的倍感不悦,更是有一面容不善的壮汉怒目回头与陈奕对视。 但见他穿着不俗,又人多势重,摆明着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心知不好惹,便不再理会陈奕,自管自的赶路。 陈奕也不以为意,他不是刚穿越来时候。庄中被人服侍了三年时间,身边许多护院保护。行事有几分肆意,做不出小心翼翼,瞻前顾后的姿态。 陈氏可是此地的地头蛇。自家门口,又不是寻衅滋事。长着一张脸,不就是让人看的吗。看个稀奇罢了,一帮江湖人,其中没有姑娘家,多看两眼有甚要紧。 又是三里地后,只见远处已能见到城门所在。 小小一县城,城墙竟有数丈之高,这令他颇为不解,暗自惊奇了一番。 城门看守识得这是陈家人马,并无为难,恭敬有加的送他们入了城,过了狭窄的城门,顿时豁然开朗....... 道路虽然粗陋,但却极为宽敞,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布伞的小商贩。 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驻足询问商贩的路人。 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等。 陈奕并未马上回府,下马教几个护院领路,其余人牵马回府,在城中逛了一会儿。 他切身感受着周围真实不虚的热闹气氛,很是不习惯,自身仿佛有几分与世俗割裂的感觉。 漫步走在街上,直至前路不通,身边护卫轻声唤他。 就如一场大梦初醒...... “真好,古色古香!” “一个有趣世界,有趣,当真有趣!” 第十三章 团聚 为了逛县城中的大小街道,一行人费时颇久。 “二公子初回县城,现在已经快晌午了,再不回去,老夫人怕是要等得焦急了。” 身旁护卫正是轻声提醒着陈奕。 陈奕侧目看了他一眼,本不欲理会。但片刻后想了想家中老娘的眼泪。 “唔~在理。” 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先回家。 “那便......回吧。” 当即一人前头引路,其余随行,绕道小巷抄了近路回陈府。 ........................................... 陈家人在本朝是得过不少官员的人家,且品级历来不低,居所宅院乃是官赐,是为陈府。 寻常人家,即便家财万贯,出过几个小官小吏,哪怕把家里修建的再奢靡,也只是宅院,上不得台面。 也就平日里交际,花花轿子抬人称一声贵府,若敢自说自话的挂上某某府邸的牌匾......僭越倒不至于,惹人笑话是免不了的。 上次出门,陈奕人是昏沉的。家里家外不曾熟悉,懵懵懂懂的,就被带出了城。这次回家,倒是里里外外好好感受了一下。 正门坐落府邸东南,高挂陈府牌匾,门前一对象征武官宅院的圆形石鼓,又叫抱鼓石,此为门当。 青瓦红砖左右延伸不见边际,可见占地之广。 朱红大门透着古韵,上有一对狮虎兽头咬着门环,门楣双侧则有一对精致的砖雕,此为户对。 民间婚配讲究的门当户对便是由来于此。 不愧是传承了百五十年的世家,这府邸颇为气派,只看门面,一路来就没有一家宅院能相比。 门房已经上来相迎,陈奕也不再细看,大步当先就迈过大门进入陈府。 府内有院落七进七出,入门即是青石路阶,阶下石子漫成甬路,沿路走过宽阔前院。 陈母在堂中已经等候多时,不见陈奕,早已坐不住...... 身边陪着几个丫鬟,在门口徘徊的陈母正见着走入正院的陈奕,她面上焦急之色一变,眉目间神色改为嗔怒,深深看了一眼他,转身入内。 这眼中的杀气已经很是明显了! 陈奕见状不由一阵背寒,尴尬不已。心知自己放了许久的鸽子。 这若是不能把老娘哄开心了,此事今日怕是难以善了。 他面上一肃,随即下一刻就变为谄媚之色,笑盈盈快步跟上。 一番嬉皮笑脸,伏低做小不提...... ------------------ 一眨眼,回府已有数日。 陈奕回家之后,依然是在临近府内演武场之处,挑了个僻静院子居住。只是每日早晚给陈母请安,日间还是勤练拳脚刀法不辍。 身边除了周飞羽,又多了两个丫鬟和三个婆子。 飞羽本是书童,现在则不再贴身服侍了。让给了两个新来的丫鬟,只是平日里跟随跑腿。 他满心欢喜。 一得闲就屁颠屁颠的绕着两个丫鬟一口一个姐姐,换来娇嗔白眼,乐此不疲。 “臭不要脸的小色批,真是丝毫义气都无......” 对飞羽的行为,陈奕表面不屑一顾,一脸唾弃。 实则有陈母盯着,又放不下身段,不得不作矜持之态。 内心真是好生羡慕。 陈奕咬牙暗恨中...... 远在渝州洲城的陈孟,得知小弟回了家,也传来消息。道是再过几日,临近年关,便向洲治请求休沐回家看望。 他还知陈奕刀法有所进境,言已替他寻得了一口削铁如泥的宝刀,到时便可一并带回。 真是教陈奕一阵感动。 府上有下人近百,护院数十,其中不乏高手,陈奕周边的人,比在庄内多了不少,对练的人选也更多了。 这日,演武场中。 陈奕面色肃然,右手持刀飞身扑向对手。 简简单单一刀竖劈,已是默运内力,即使不便显露更多,但暗暗护住周身的同时,也加持了手脚力气! 一动一静之间,爆发力极强! 得此之助,手中虽是木刀,但也是刀风凌厉! 是猛虎下山般的姿态! 对手同是右手使刀。 不闪不避只是反手一架,随后脚步借力向右侧身,将他力道沉重的木刀引向一旁。 既而顺势反手一削,直取陈奕空门大开的上三路。 陈奕刀势被偏引之际已经已是心有防备,侧身右仰,收刀格挡刀身,同时后撤一步,调整呼吸。 毫无犹豫,稍稍调整身体姿势,力从地起,又是上前,双手持刀一记横扫,不出意外被稳稳挡下。 他毫不气馁,脚下进退有度,基础刀式信手拈来,仗着内力浑厚无匹,力道一刀更甚一刀,丝毫不惧消耗,猛攻敌手。 内力虽使一分,留九分,但刀势已经堪称沉重,远超同龄。 而对手又是单手持刀...... 讶异之下,连失先手。不得不后退抽身。 陈奕乘势越战越勇。 对手乃常年在府中保护的高手,名唤王朝。 他是院内所有护院的领头之人,地位与铁翎相当,武功也是相差无几,年纪则更甚。 王朝虽然内心讶异,但面上不显,后退几步,一改刀势。 也不见催动多少内力加持,手中刀随来式而动。 左拦右挡,偶尔出招,或削,或刺,或震,变化多端。 每每巧妙的格挡住陈奕木刀不受力的点,泄去陈奕刀上力道之余,还能顺势借力反击。 反而逼的他连连后撤。 仅仅几招过后,高下尽显,陈奕再无优势了。 如此来去数十招,双方战作一团,刀影纷飞,你来我往。 甚至喂招之余,王朝尚有余力观察。 见陈奕虽然劣势,但动作不见迟疑,力道依然沉重,刀法基础也颇为稳固,不见乱像。 他不再一味防守反击,突兀的主动出招。 顷刻之间陈奕便感不支,正是空门大开! 又是凌厉的一刀...... 斜刺而来的木刀被他险险挡住。 但,也露出了更大的破绽。 随后一刀,他的招架之势就被简单破去,木刀格挡之际被震飞,而对手刀尖,已经直指他的咽喉...... 只差毫厘。 “王先生的刀法真是厉害!”陈奕罢手认负道。 他心服口服,确实打不过...... 虽然他并未尽显内力,但人家一个大高手可能不通内功吗,刚刚那可是纯靠招式,内力分毫未动呢! 再者,王朝不过是给他喂招罢了。 他才练区区三年,怎可能和人家几十年摸爬滚打,刀光剑影中活下来的人,打的有来有回? 若动真格,怕是走不过一招,动用全部内力以力压之,说不定能有一拼,但左右也过不了十招。 毕竟,经验差距太大了。相当于普通江湖人苦练三十来年的内力,也没雄厚到能碾压的程度。 不过半斤八两。 “二公子前途无量啊......” 王朝也是为陈奕感到惊艳,习武区区三年,竟能有如此进境! “老夫当年在公子这个年纪,在你手下怕是走不过三十招。”王朝感叹道。 他当年要是三年就能有这个水准,现在怎么可能一把年纪还在给别人卖命。 两人对三年的概念截然不同。 只能说。 万恶之源乃挂逼啊! “少爷!.....呼......少爷!!......回来了......大爷和少夫人回来了!!!”周飞羽冲进演武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报信。 “大哥回来了?!” 陈奕大喜。 “快快,快走......随我一同去迎接大哥大嫂!” 第十四章 意外 ps:大佬们,写的不好的地方,留点意见~要是觉得新书还能看的,推荐一下咯。哭唧唧~ “母亲,身体可还安好。” 当他赶到时,陈孟夫妻二人正于大堂中给母亲奉茶。 “大哥!大嫂!你们可回来了。路上可辛苦?”陈奕匆匆入内,见得陈孟二人,笑盈盈地便是一礼。 “你这小子,如此匆忙,难道是心急信里那口宝刀?”陈孟见陈奕紧身短打,一身臭汗,面带笑意地调侃道。 “冤枉,真真的冤枉,我这可是衣服都没换,就匆匆来迎接大哥!”陈奕委屈道。 还转头朝自家老娘和嫂子何玉铭使眼色。 “娘......嫂子。你们看大哥......哪有这样编排自家弟弟的。” 陈奕假意叫屈,实则嬉笑逗趣。 “好了好了,莫要闹腾了......” 陈母面上掩饰不住的欢喜,站起身,伸出一根手指轻指二人,笑骂道:“你们两个。一个,是大猴子,一个,是小猢狲,半斤八两!” “娘。” 何玉铭也是面带笑意的上前搀扶婆婆。 陈母又是嫌弃道:“你们两个休要跟来......玉铭啊,我们娘俩儿去走走,莫要管这两只皮猴子!” 言毕也不去理睬兄弟二人,仿佛真个嫌弃二人一般,笑盈盈拉着自家儿媳一同往院里散步,嘴上还唠着家常闲话,满面喜意发自心底,宛如年轻了五岁。 两个被嫌弃的男丁,看着家里的皇太后带着太子妃离开,皆是哑然。互相对视一眼,各自会心而笑。 兄弟二人许久未见,也是要好生亲近。 陈孟对弟弟微笑着问道:“奕弟,我观你衣衫不整,气血未平。方才,可是在练功?” “正是,方才正与王先生对练,听闻大哥回家,才未及更衣,急忙来迎。”陈奕回道。 “哦~竟是与王先生对练?”陈孟抚须哑然轻笑。 一旁毫无存在感的王朝,此时才默默拱手开口恭维道:“家主,二公子刀法不凡,进步神速。已是登堂入室了。少年有成,实乃人中俊杰啊。” “果真?”陈孟眼神一亮。 “唉~非也,王先生谬赞了。不过是先生对练时手下留情,给弟留了几分颜面罢了。”陈奕连忙谦虚道。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陈孟闻言也是来了兴趣,正巧他赶路多日,路上不曾练剑,一时手痒,便邀战道。 “奕弟可还有气力再战?让为兄见识一下,我陈家麒麟子的不凡刀法?” “自然是能战的。”陈奕丝毫不怂。 随即兄弟二人便在王朝的陪同下,来到了演武场。 场上,一人持刀,一人持剑,皆为木制。 双方站定。 “二弟,为兄是读书之人,与王先生不同。用刀难免有碍观瞻,并不习家中纵横刀,所学乃师传。” 陈孟依然是面带笑意,提剑缓缓开口提醒道。 “你可要小心了~” 陈奕不惧,只是心生警惕,暗暗默运内力护身。他曾听闻这便宜哥哥武艺不低,更甚于护院中的三位高手,又怎敢轻敌。 两人对峙。 陈奕眼神微眯,紧握手中木刀,摆出基础刀法的架势。 而陈孟则面带笑意,双脚不丁不八,手中木剑侧方斜指,气势稳如山岳,神色极为从容。 心念把定,全神灌注! 陈奕率先发难,飞步猛扑! 手中刀连带发力,使七分留三分,正是一招力劈华山。 但见陈孟毫无硬拼之意。脚步轻易向左一扭,身形一动,便闪过陈奕力大势猛的一刀,身形飘逸。 随即剑走轻灵,避敌锋芒之后便是出手如电,右手木剑一记简单直刺,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剑尖已临陈奕右肩。 陈奕虽有留力,但不及收刀,只好一个懒馿打滚慌忙躲过。 贸然出手,反而先手已失。 翻身之后,不见后手攻来,陈奕心知大哥留情。 于是调整呼吸,重整姿势,不敢再大意。剑不同于刀,以轻灵为主,不能像与王朝对练时一般,只顾猛攻,需留足余力,以快对快。 陈奕开始调整脚步和进攻时机,把控距离。力图出刀之时,不露破绽。 一刀不中即迅速回防。 同时暗暗提气,增加周身护持的内力,刀上力道逐渐倍增,但手上余力却更盛。 “怦”的一声,木制刀剑相接! 陈孟感受到刀上力道的同时,讶异之余,却同样表现出了毫不逊色于王朝的实力。 一柄木剑翩若游龙! 不见有出奇剑招,以击,刺,格,洗四式为基,配合灵活脚步。进退有章,出手如电,更兼身形潇洒。 挡下了陈奕所有的进攻,游刃有余。 十招过后,陈孟轻易看破了陈奕刀式中,数处的破绽! 也不攻他处,剑尖一点,正是刀身根处,让陈奕虎口乍然传来酥麻之感,受到自身气力反震,险险握不住木刀。 陈奕连连退后,重整刀势,心里十分憋屈。但也只能在内力加持下,维持守势。 一柄木刀挥舞的水泼不进,即便刀锋不曾临身,凌厉刀风也能刮的人生疼。 奈何刀法未能大成,破绽还是太多......不暴露全力的情况下,被陈孟的轻灵剑路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 哪怕对阵王朝的时候,也不曾有这般无力之感。 又是东闪西躲,险险过了二十招。 陈奕烦躁之意已生! 心中不耐已到了顶点,怒气攻心,厉喝一声,不管不顾,全力挥刀一式横扫,正是纵横刀法中的一式:会战八方! 体内内力宛如波涛汹涌,大股大股由丹田而生,转入中焦,向下联络,再上行入肺脏,由肺系横出腋下,再沿上臂内侧行于手少阴和手厥阴之前,下行经过手臂各处经脉。 经多次转圜,磅礴泛紫的内力冲出,由刀成气,饿虎出闸! 木刀甚至无法经受淡紫刀气摧残,当场崩毁。 陈奕猛然醒悟! 但,刀气已成,势难收回! 烦躁之意顿去,心知要遭! 自己失态忘形了!! “小心!” 刀气已出,陈奕面露惊慌之色,提醒之语出口之际...... 陈孟心中亦是骇然! 但惊而不乱! 凌厉刀气扑面而来,在千钧一发之际。 陈孟周身内力同样以特殊方式爆发,一掌挥出形成青色劲气,以强横之力将刀气击散,显露的掌力,更甚刀气! 整个演武场一时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陈奕讪笑着,看着死死盯着他的两人。 ................................ 陈奕的小院中。 整顿过衣衫的两兄弟在院中坐而对视。一旁的王朝面上犹带着几分惊色。 “二弟。”陈孟率先开口:“看来,你在父亲灵前,也是不怎么安分呐。” 陈奕闻言一时惶惶不安:“大哥......” “不必多言!!”言语尚未道完,便被陈孟打断:“须知,言多必失!!” “能得机缘,是你的运气。” 陈孟话语一顿,随后语气断然! “也是我陈家的幸事!!” 陈奕已经懵住,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你不必有所顾虑,大哥不会深究多问,王先生亦非多舌之人。”陈孟接着道。 “无论你所得是何传承,来自何处......大哥皆不再意。” “我不求你有什么成就,只盼你过得好。” “母亲更是如此。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一世平安!” “对你......我只有一个要求。” 陈孟一字一字的,严肃的,对陈奕说出这场谈话的最后一句话: “你须得答应我,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让母亲担忧!” 陈奕浑身一震,如受雷击。 ................................... 一世亲情,恩重难报。 唯有应声,随后,默然无语。 第十五章 母训 晚膳时辰,陈府摆了一场家宴。 一家四口整整齐齐的聚在一起,一旁有三两个下人服侍。 “唔,这小猢狲,怎么看着......像是有什么心事?” 平日里见惯了小儿子大大咧咧,装疯卖傻的样子,陈母看陈奕沉默寡言,心不在焉。桌上各种美食无意动箸,玉碗里的饭也是不见少,陈母大感惊奇。 扭头对陈孟笑问道。 仔细看了两眼陈奕,又疑虑道:“又有些不太像......莫非......你刚回府上,他就闯了什么祸事来?” 陈孟笑而不语,只是看着陈奕。 他冷汗都出来了,赶忙心虚无比的接话:“娘,看你说的,孩儿能闯什么祸事,不过这几日练刀进境甚微,颇有几分烦心罢了。” 陈母有几分生疑,但对两个儿子习武上的事,并不在意。 思量片刻,忽的心思一动,陈母眼神亮了几分,语出惊人道:“我儿是不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 陈奕一愣,未曾料想到老娘蹦出这一句话。 “儿子放心,告诉为娘,是哪家的姑娘。明日娘就寻媒人,上门去给你定亲!!” 陈母见势乘胜追击,眼看已是止不住话头了。 陈奕大惊失色:“不不不,误会!误会!我才十五,娘你休要拿孩儿寻开心,可饶过我吧。” “哪个与你寻开心,十五了,不小了,早点把亲事定下来,为娘也去一桩心头事。” 陈母一脸兴奋。 这是劲头上来了! “你若没有相好的,娘就想个法子......对!趁着你大嫂回来的由头,明日通知城内的各家女眷。约她们一同去城外禅心寺上香。你与我们一同前去,到时候那些待字闺中的好姑娘,由得你慢慢挑。” 三言两语就把陈奕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看来当真不是开玩笑! 真真天有不测风云,娘有心思难猜,变脸如翻书。 分明前两年陈奕年幼时,还将他看的紧紧的,连个丫鬟也不教他带走。 现在不过十五,将将及冠,心思一起,反而开始准备操办他的终身大事了。 看这早有预谋的架势......怕是在陈奕回来的这月余功夫,城里的待嫁闺秀已在她心中挂了号了。 陈奕大感窘迫,难以招架,言语间支支吾吾,隐隐约约只闻得什么,“底线”、“绅士”、“三年起步”等令众人不解的字眼。 陈孟也不替他救场,一旁笑着饮酒看戏,算是回报他日里校场上的那一刀。嫂子何玉铭也是掩口而笑,还不时插两句嘴,替陈母出着主意。 一时席上欢声笑语,厅内气氛热烈。 他欲哭无泪,承受着母亲的热切催婚,连平日里雷打不动的主动行功都顾不上了。 直闹到夜深,百般托词下,总算是暂时缓下了母亲的心思。 于是第二天...... 周飞羽早早的就看见自家公子爷黑着脸在校场上与几个护院交手。 那面色,那杀气......凶神恶煞。 手上刀势也比平日更加凶猛。 唬得几个身手远不如王朝陈孟的护院心惊胆战,不知哪里得罪了陈奕。 一番酣畅淋漓的对练后,满心郁闷尽去,心意畅通...... 只是苦了几个无辜护院。 平复气血,收刀整衣。 陈奕在后园找到了陈孟,与陈母正在漫步闲谈。 他寻思着左右也无要事,便加入了散步的队伍,陪伴两人。 陈孟与陈母正谈到了边隅之事。 “草原上的胡族又开始异动了,早在数月前,便有消息传来,驻扎卢龙塞的端木将军,已经开始整军备战了。”陈孟叹气道。 陈家世代皆有族人从军。 陈母闻言也是忧心:“胡人有意来犯......可有证实?渝州境内,卢龙塞并非唯一与草原接襄的地域,其余各地可有消息传来?”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端木将军向来老成持重,非妄言之人。想必胡人已经在聚众备战......” 陈孟回道。 “否则也无法解释大股胡人无故北迁......战事不能儿戏,迁一发而动全身。” 接着解释道:“其余各地虽与草原接襄......河北的镇远,淮口二地皆有重兵坚城,而河东各要地,更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哪怕胡人大军压境,也难轻易得手。若是分兵绕道,容易自陷绝地。想必胡人单于不会如此无智。” 又叹道:“唯有卢龙塞......” 陈母询问道:“郡城内可有甚调动?王都那边......” “已募集渝州内各地郡兵五千,辅兵三千前往卢龙塞支援。” 陈孟轻声道:“王都尚未有消息,应是被压下了。陛下重病,太子侍疾,诸位王子均各有心思,战事若起,怕是......有些波折!” “母亲放心,必要之时,州牧亦会亲率援军前往边隅。” 一旁陈奕只是默默听着两人对话。 “为娘只是妇道人家,军国大事不便多言。”陈母也不再多言,只是难免忧心重重。 陈孟又转而聊起了日常闲话。 两刻钟后,已走到了院子尽头。 陈孟尚要去拜会县城内的一些故旧,准备向母亲告退,陈奕也要去练琴了。 陈母出神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儿子,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沉默了许久。 再开口时,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语气带着几分坚定,同样的语出惊人,但与昨晚截然不同: “孟儿,边地被劫掠过后惨状,为娘曾随你们父亲亲眼见过。你武艺不差,战事若起......大有可能随州牧一同深入前线。” “若有战,不必惜身!当以大义为先,为娘这里,无需你担心。” 寥寥几句,大义凛然,掷地有声! 不愧是军伍世家的遗孀,陈母的性子,竟是刚强无比。 陈孟凛然应下。 一旁陈奕又是受了一番震撼,这两天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有点难以相信。 这还是自己那个动不动就感伤落泪的母亲吗。 自己是有多大的福气,竟然能重生到这样一个家庭! 家世显赫不提。 长兄,才学过人温文儒雅。 母亲看似柔弱,实则巾帼不让须眉,胸怀家国天下。而两者,对他都是爱护有加。 他突然觉得,重生之后最大的福利其实并不是面板。 而是这个大义小爱一概不缺的家。 第十六章 愿景 感动只能坚定决心,并无法立竿见影的改变什么。 陈奕只能将其埋进心里,然后更加努力的练功....... 理由已经够多了,不论为自己,还是为了真心待他的亲人。 他毕竟才15岁,保家卫国的责任还轮不到陈奕来背。能做的事,只有让自己变强。 每天都要比昨天的自己强一分! 他不像大哥陈孟经营官场,又年纪尚轻,不能培养势力。 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练就高深的武功,然后凭此去保护家人。 这并不是妄想,这个世界的武林高手对军队可不是毫无反抗之力,甚至有时候威慑力更甚。 这些天陈奕也翻阅了府中历代人积累下来的文书典籍。其中,就有不少狂人侠客,公然抗衡朝廷,以一人之力抗衡天下,却无人能治的故事。 看的他内心热血澎湃,恨不能马上以身代之。 就连当朝太祖,当年也册封了道德宫,大珩寺两家各为佛道之首,引为臂助,至今仍然屹立不倒。 皇室专门为江湖所设的供奉堂中,近半高手均来自这两家。其余,部分来自其他门派,部分是江湖散客被招揽,剩下的,才是由皇室自己培养出来的人。 这两家底蕴深厚,明面上的高手数不胜数,暗藏的前辈高人更是众多,在天下各地均有分宗支脉,势力盘根错节。 更有潇湘书院,东始山,百战门等等数十家大门派,雄据中原各洲,中小宗门更是数不胜数。 陈孟的老师,就是出自潇湘书院的大儒。在渝州另开别院,算是支脉。只不过专注学问,所以名声不显,并不理会江湖中的杂事。 渝州江湖势力不弱,且因为临近草原,常有军中助阵之事,血性杀气更甚于中原。 为首的有沥血派,九缘山,金刀门,苍松剑派和还珠楼五大势力,中小门派略过不表。 在宁河,仅有几个小门派,也都是大猫小猫两三只,此地陈府就是老大,高手最多,实力最强。 距离比斗已经过去了三日。 那日大意之下,陈奕没能按耐住,导致藏拙失败暴露了实力。 随后二天,他仔细思量后,觉得并没有什么可顾虑的,索性也不在隐藏,大大方方的在第三天的日常对练中展现了出来。 惊的府上除了王朝以外的人,下巴都快掉了,大叹天纵之资,马屁拍的那是一个比一个响。 虽不知他内力具体来历和深浅,但是在这个年纪,就能做到内力外显,具体能有多深.......除了陈奕自己,无人能知。 反正众人只在中原听说过有如此人物,但不曾有人亲眼见过。 远的不说,在渝州江湖中,那就是妥妥的天骄人物,未来之星。 以他这样的根基,都不需等纵横刀大成,只需能熟练使出,就能出去闯荡一番,扬名全州。 反正陈母并不关心此事,陈孟那里也已备了案,只要这两个人不问。无论其他人心中的惊疑,与他何干? 只当大风吹过,不必在意。 如此还有一个好处! 他白天也能抽出空来主动运行大道歌了!如此就没必要每天一直坚持到深更半夜了。 能坚持三年,也算是他极有毅力。 在家里已住了近半个月,内力数值已经到了477.82,逼近500大关,通往心心念念的纯阳掌之路已然近半。 陈奕内功已极为深厚,否则那日也斩不出那记离体刀气。 粗略估算,哪怕是王朝、铁翎,在内力深厚程度上,怕也只是与他相当,更大可能是......并比不上他。 陈孟更不必说。 哪怕他传承不凡,毕竟年纪不过三十出头。满打满算也只练了十五年内功,又不曾听闻服用过什么天材地宝。 能正面强势击散陈奕的刀气,已是天资过人。 重新调整了接下来的每日规划。每日依旧是天不亮便早起,打完数遍拳脚练法后静修半个时辰内功,然后出发给陈母请安,一起用早膳。 再是一个时辰的身体锤炼,一个时辰的琴艺练习。 如此就到了午膳的时间。 用罢后午休片刻,又是一个时辰的刀法演练,半个时辰实战对练。 余下的自由时间,有时带着周飞羽满大街小巷的闲逛,寻找城内的美食佳肴。 有时则找陈孟下棋对弈,讨教琴技。 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到这便宜哥哥的本事。 与陈奕的半吊子相比,陈孟,可谓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棋,他若不死皮赖脸的悔棋,在陈孟手下往往走不过五十手。书与画,陈奕的狗爬字贴和抽象画卷,在陈孟异样的眼神中,被面红耳赤的他自己,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堆。 琴,倒是大有长进,但双方差距还是宛如阳春白雪比之下里巴人。 对此陈奕据理力争:“艺术不分高低!谁说下里巴人就比阳春白雪差了?” 说得是头头是道,非得陈孟承认他琴技不俗,方才罢休。 ........................................ 两个儿子陪伴左右,陈母这些日子也是愈发年轻。 虽是有对未来的担忧,但平日里,面上还是常带着难掩的笑意,连说话的嗓门也比以前大了几分。 年关将近,县城里各家各户,已经开始准备,陈府也不例外,县衙也贴了告示,节时取消宵禁,三日不禁出行,还要举办祭典,全城庆祝。 丫鬟婆子们,一天天的里里外外忙的脚不沾地,府内府外提前打扫得干干净净,意为“除尘”。 除夕和春节的那两天,反倒不能往外倒垃圾,说是会流失家产,是民间风俗。 府内运进了各种大小食材,风俗特产等等。又许多红灯笼高高挂起,张灯结彩,为节日的两天准备。 到了除夕之夜。 大部分的下人,陈母都给了假,让他们回家团聚去了。 只一家四口,也不再讲究什么,和和美美的聚在一起凑了一桌,有陈奕插科打诨,烘托气氛。倒也算得上热闹。 府内府外,灯火通明,透出一片祥和之意。 稍晚后,兄弟二人、何氏,陪着母亲在后院,各自在孔明灯上书写心内愿景,然后一同在院内放飞。 陈奕一番刻意追逐打闹下,还是没有偷看到其他人写的内容,成功被当场抓包...... 在陈孟的死亡凝视中。 他老老实实的去写自己的灯笼。 简简单单的希望家人身体安康。 手中写着狗爬一样的字体,嘴角微挑,笑意难掩。 沉浸在满满的幸福感当中。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的话,他还希望不再醒来,就此长眠。 一夜欢声笑语...... 第十七章 施粥 天光大亮。 陈奕从床上撑起身子,单手扶额,嘴上发出轻声的呻吟。 “小蝉,小蝉......给我打水来......” 喉咙很干燥,声音也有些嘶哑,脑袋有些隐隐做痛。 他努力回忆,却只能记起一些模糊印象。 最深刻的,是除夕夜宴中途,在饭桌上大哥陈孟递过来的最后那杯酒。 和他当时不怀好意、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神。 陈奕自然是不能忍受这种赤裸裸挑衅的!接过来酒杯就是一饮而尽,然后......然后便人事不知了。 睁眼时已经是在自己的床上。 早在隔壁厢房候着的小丫鬟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陈奕忍着头疼起身洗漱。 将还带着几分热气的手巾敷在脸上,连头疼都缓解了几分......片刻之后,已是衣衫整洁的走在房门前。 方一推开,清晨阳光照射进来......他眼睛微微眯起来,嗯,略微有些刺眼。 走到院中的老榕树下,活动活动身子,摆了个架势,一套锤炼锻体的拳法已是打了起来。 动静之间,身形跳脱,拳风凌厉。 阳光被略有些稀疏的层叠树叶过滤,漏到他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摇曳光晕,随兔起鹘落的身形快速影动。 如此数遍练罢,血气翻涌,残余的精神不振已是一扫而空。 拳脚数值已经37了,兵器数值更是超过拳脚达到了39。 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收了拳势,静站片刻,以平复气血。期间动作潇洒,身形挺立,颇有几分大家风采。 惹的院里的几个小丫鬟远远的聚在一旁指点偷看。见他扭头望过来,便嬉笑着一哄而散。 “哼,一群小丫头。” 撸起袖子看了看手臂上结实的肌肉,陈奕嘴角弯起,十分得意。 大年初一,不能耽误了正事。 他抓紧时间去大堂给母亲请安,正遇上有人早早的前来拜年。 陈孟已经出门去拜访县尊和同窗好友了。应酬的工作自然便落到了陈奕这个小辈头上。 虽然来客他一个都不认识,但面上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一下的,一声声叔伯喊的来客那是面上放光,喜笑颜开...... 陈府门前人马络绎不绝,一波刚走,一波又来......这一忙就忙到了中午,陈奕连早膳都没功夫用。 “各位叔伯慢走,小侄就不远送了......” 陈府大门口,他客串着半个门房,面带假笑的将最后一波宾客送走,真是脸皮都笑的僵硬了......平日里练功的辛苦都比不上这半日时光。 匆匆用过午膳,陈奕还要补上功课。 昨日被陈孟使坏,醉酒不省人事,原本计划的深夜一个时辰行功也是泡汤了。 今日,哪怕是大年初一,陈奕也要抽空补上。 但这还不算完...... 接下来连续的几天,白日里满满的都是应酬。 陈孟经验丰富,精明无比,除非来者身份紧要,否则总有各种借口避不出席,让陈奕顶上。 真是让他叫苦不迭,直呼上当。 作为城内首屈一指的家族。说句玩笑话,陈府连门槛都要比其余各家平整的多。 时光飞快,眨眼便是正月初七。 这日陈奕也是铁了心不再帮腹黑哥哥顶缸,带着周飞羽和几个护院就跑出府外躲清净。 走在经常闲逛的一条街上。 年初佳节,大街上人影都少了几分,平日里来往的牛车、马夫都不见了。 只是许多小商贩,风雨无阻的在街上出着摊,还有一些江湖卖艺的,趁着节日喜庆,在路边表演一些杂耍把戏,博人一笑。 运气好便能挣着几个大钱。 时不时还能见着几个当街行乞的叫花子,老的、少的都有。这些都是一日不辛苦,就要饿肚子的穷苦人,哪怕是逢年过节,也无得清闲。 往常大街上人来人往,这景象还不明显,直到年前的这段时间,这让陈奕倍感突兀。 “阶级社会啊......”陈奕感叹道。 可惜,身为既得利益者,他的觉悟还不够。虽有不满,但没有那种发大志愿的决心。 他有自知之明。 就他肚子里那点货,混混江湖也就罢了,若真生出什么改天换地的念头,怕是百分之百不得善终,还会牵连家人。 看着路边平日里不曾注意到的几个乞儿,一个个都是衣不蔽体,眼巴巴的看着路人,期盼能给他们一点施舍。 陈奕心里只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感慨。 随手取出钱袋,掏出了些碎银正准备上前。但他转念一想,还是收了回去,然后干脆将整个钱袋塞给周飞羽。 侧头轻声对他说道:“带上陈三,去买些吃的......不必太好,能管饱即可。什么馒头面膜、粗粮干饼,越多越好。” 周飞羽跟随多年,机灵得很,一下便猜到了陈奕的心思。当下就带着一护院,兴冲冲的跑去将附近所有卖干粮吃食的摊子包了圆。 最后两人双手加上双脚都难提,干脆将人家吃饭的家伙.....两辆小推车都借了过来,沿着大街小巷就开始给乞儿们分发。 “我家少爷发了善心。叫我们送些馒头面膜......你们一个个的,拿了吃的,可都需记得他的好!” 二人推着小车,周围积满了乞儿。周飞羽还大声的吆喝着。 “都有,都有啊!多的很,不要抢,一个一个来......” “抢什么抢......再抢没你的份......” .......................... 陈奕也不上前,只远远的跟着。看着街旁的乞儿们兴奋的接过吃食,奔向走告,拉来附近熟识的伙伴。 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他受过的教育告诉他,眼前这景像是不对的,是不应该出现的。 但他无能为力。 一时间什么兴致都没了,留下身边的护院去帮忙维持秩序,自己独自回了陈府。 一到家,陈奕就脚步匆匆的去见了陈母。 陈母正与何玉铭在大堂内相邻而坐,正咬着耳朵说着私房话,气氛甚是欢愉。 陈奕缓下脚步慢慢走入,面上笑盈盈的对二人唱了个大喏。 上到了母亲跟前,嬉皮笑脸,也不出声,只在一旁看着二人闲谈。 何玉铭见状,掩嘴笑着问道:“小弟这是做甚,难不成也是要和婆婆讲些体己私房话?” “嫂嫂说得哪里话,只是有些思念,来给母亲请安罢了。” 陈奕装傻道。 一面又上前挽住母亲的手,只做个乖顺的样子。 陈母见状,伸出另一只手,指着陈奕,扭头对何玉铭道:“你看看,这小猴子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怕是又要作妖了。” 随即对陈奕笑骂道: “行了,快说吧,又是闹的哪一出?” 陈奕嘿嘿笑着,不再装傻:“母亲知孩儿心思。嘿嘿......” 又接着道:“倒也无甚大事。只是今日上街散心,见着许多乞儿衣不裹体,可怜的紧,大过年的,便来向母亲讨个彩,于城中施几日粥,如何?” 陈母讶异道:“你竟有这份善心......” 又眼神缓和,带着几分怀念的看着陈奕,上下打量了片刻。 “倒真是与你父亲一般模样。也是,往年他在时,亦是......这一走,确是有三年不曾做过了。” 又沉吟片刻,陈母便拍板做了决定。 叫陈孟禀报了县内衙尊,又同请各家望族大户,一起在城里城外搭了四五处棚子,施粥七日。 陈奕也参与了进去,七日中日日抽出两个时辰,在附近的一处棚子里帮着搭把手。 ps:新人新书,准备写长篇,节奏不会特别快,每天刀光剑影,会带点人情日常~是我梦里的世界~爱你们么么哒 第十八章 别离 正月佳节,此时正是整个渝州沉浸在节日气氛中的时间....... 边疆塞外。 都言胡天八月即飞雪,但去年天气干旱,直至十月方才见到些雨雪。如今更是第二年的正月,已到了冰雪消融的时候。 广袤的草原上,放眼望去,尚且还见不到丝毫的绿意......只有些许白茫茫的残雪点缀。 与卢龙塞相距百里之处,有一座破破烂烂的小土城,这里常年人迹罕见...... 老李头正在放哨。 一身稍显破旧的冬衣,外套着简陋布甲。他身体半依着土墙,怀抱军中发下的制式长刀,时不时抬头望两眼远方。 土灰色中夹杂着些许雪白,无边无际,一眼望不到头。 环境很简陋,这里甚至算不上城。只不过是一片残骸之上建立起来的一个临时哨岗。整体只是用些土木砖石堆砌。勉强能遮蔽些风雨,驻扎了一小队人马。 至于残骸本身,是不知多少年前在战火中被胡寇攻破劫掠后,一把火烧成废墟的小城。 冰雪将化未化时,是最熬人的时候。 “真是倒了血霉了,折腾到这个地方。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这一天天的,别说人,连个鬼影都见不着一个,有什么好守的。”搓了搓已经冻到毫无直觉的双手,老李头叹了一口气对身旁同样冻的发抖的伙伴抱怨道。 “就你矫情,没人影还不好?依着我看,胡狗要是真来了,你这厮怕是连屎尿都被吓出来。”低头跺着脚缓解寒意的张二,不耐烦的回道。 说着还恨恨的骂了一句:“这天杀的胡狗,年年都不安生,真真的祸害。” 等了许久,不见同伴呛声,抬头去看时。 只见老李头双脚打着颤,面色惨白,眼神呆滞,伸出一只手指着远方:“胡.....胡人......” 草原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线细长的黑色阴影! “快......快叫人去放狼烟.....快啊!!” .................................. 三日后,宁河县陈府中。 听到消息,从粥棚匆匆忙忙赶回来的陈奕,疾步走进大堂。 正见着陈孟夫妻和陈母俱在,连着府内护院之首的王朝也一旁站定。见陈奕风风火火的走进来,在场众人纷纷看过来。 “大哥!你....你要回去了?” 陈奕不及行礼便急切的对陈孟问道。 “是啊,收着消息了。” 陈孟笑着回道:“是州牧急召。算来此次休沐也半月有余了,是该回去了。” “不是说这次回来,能呆一个月吗?” 陈奕面带不解,十分疑惑。 随即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待陈孟开口,沉声问道:“是不是卢龙塞.......有动静了?” 陈孟没有否认,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转过身走了两步停住,给陈奕留了一个背影。 陈母已知晓了几分。 看面色就明白,她极为不舍,似乎又碍于事关重大,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在场众人也陷入了沉默,但过了片刻,陈奕还是开口道:“大哥,到底是何情况,刘州牧手上难道就这般缺人?这正月都还没过出几天呢。” “已经开战了,五日前胡人的三万先锋已然压境。” 陈孟面色肃然,缓缓的解释道。 “据卢龙塞传来的消息,胡人大单于用了三个月的时间,调动各大部落青壮,除了打头的三万骑兵,后续已经出现的人马......逾十万。总数更是不得而知,远远超出端木将军的猜测。” “十万?”陈母闻言已是面色苍白。 陈孟连忙道:“三月前初现端倪之时,州牧便已增调援兵五千。这几个月来,附近郡县陆续支援人马更是过万,加上端木将军的本部兵马,更兼城池之利........胡人本就多为骑兵,只要我军不出城浪战,守住卢龙塞等待后援当是不难。” 又笑着劝慰道:“刘大人正是因着许多人手都派了出去支援边军,手中无人,这才催着孩儿回去。母亲不必担忧,局势尚不算坏,孩儿不会有危险的。” 陈母略带不安的问道:“既是如此......何时动身?” 陈孟恭敬的答道:“明日一早,孩儿便回去。” 陈母强忍着内心担忧,不再多问。反倒是陈奕,后续又追着陈孟详谈了许久........ 第二天。 陈府门前,车马已经整装待发。大小行李,还有一些风俗特产被下人们一一放进马车。 陈孟夫妻二人正与家人告别。 陈母到了此刻,早已难掩心中情绪,眼中垂泪。 何氏一旁笑着劝慰婆婆,陈孟则是在叮嘱陈奕,务必要好好照顾母亲,陈奕应声连连。 “对了,你稍待片刻。” 说着说着,他忽的想起了什么,转身回了府内,让陈奕颇为不解。 不多时,人已是缓缓走出,手中多了一样物事。 是一把刀。 白玉雕柄,拔出刀鞘后,刀身宛若一汪清泉,刃锋至尖处略上翘,刀銎镀金镂雕,刀靠近銎处有金、银丝镶嵌的花饰及云龙纹,另有金银丝装饰框内嵌刻此刀富有诗意的名字“宝腾”。 “险些忘了此事........本想着,吊一吊你,过些时日,等休沐将尽的时候再将此刀拿出来。如今也就罢了,便宜了你这厮。”陈孟笑道。 看着陈奕接过宝刀。 又开口介绍道:“这口宝腾刀乃是难得的神兵,乃前朝宫中御造,材质不凡,吹毛发断,锋利之余更兼华丽无比........想必合你心意。当初为了得此宝刀,也是费了我一番功夫。” 随后郑重的叮嘱道:“你既得此刀,又习先祖刀法,当日日勤练。若偷懒怠慢,使宝物蒙尘......我回来定叫你好看。” 陈奕郑重收起宝腾刀,感谢道:“弟多谢大哥厚赐,兄长之言,奕必牢记在心。” 陈孟又转头与陈母告别。 一旁的车马队伍等了有小半个时辰,终于,夫妻二人要上马车了。 陈母依依不舍,但还是对即将离去的陈孟嘱咐道:“我儿一路务必小心,莫要担心为娘。记着娘说过的话....... 危急关头,不必惜身。我陈家男儿,个个都是好样的!” 陈孟凌然应声:“孟必秉承先人遗志,不忘母亲教诲,尽心竭力,不负渝州百姓生灵!” 第十九章 势力 送别陈孟夫妻后,转眼已是三日。 这日,陈府,后花园亭中。 陈母依栏而坐,面色哀伤,心事重重。 别看送别时,她嘴上说得硬气。扭过头就整日里垂头抹泪,一心忧虑。 只见她面色沉重的自言自语道:“孟儿那孩子,随那夫子学了十年,性子是又直又硬,边疆之事,说得轻巧.......十万都打不住的胡兵.......唉。” 一旁陪伴的陈奕闻言,已是大感吃不消。 三日里,似这等言语,陈母已不知说过多少回了.......这是又开始了。 “也不知朝廷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些个大臣王子,整日里尽忙着争权夺势........难不成非要等卢龙塞被破、百姓遭了难,才肯抬眼看一看边疆么!” 陈母愤愤不平的继续言语。 随后转过头又担心起陈孟来:“朝廷不做声,无人主事。战事若是吃紧,州牧必定亲自率军去援。到时......你大哥武艺不弱,定是会随军出征的........” 说到这儿,已经止不住眼泪,掏出手绢在那儿擦抹。 陈奕无奈,还是上前劝说道:“母亲,卢龙塞这不是还没出事吗。胡人之害,朝上诸公不会视而不见,想必是另有考量。至于大哥......他是刘大人帐下幕僚,乃是文职,上阵厮杀岂能轮的到他........母亲实在不必忧虑。” 又想了想,补充道:“更何况大哥武艺高强,寻常人怕是百十个,都近不了他的身。哪怕真有什么危险,也定能自保!” 陈母闻言不悦,斥道:“呸,小猴子休要胡言。你大哥能遇上什么危险.......” 转过头又是抹泪忧心道:“......那可是几十万的胡狗啊,武艺再高有什么用......” 陈奕惊了.........正的反的都叫陈玉说了。 还有,两句话的功夫....... 这就十万变几十万了? 胡兵变胡狗了? 老娘你到底脑补了什么? 看着自管自哀伤的陈玉,陈奕无奈的想到。 他这两天做梦都差点被惊醒,隐约记得,自己仿佛是在老娘的眼泪中溺了水...... ............. 一个时辰后。 陈奕废了老大劲才哄好了陈玉。 随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练功抚琴,而是带了几个人出门去了一个地方。 几人走出陈府,不避行人,径直沿着城中主道,向西北走了三里有余,转身走向了路边的一座建筑。 这是陈家的产业,也是这城中修建的最高最大的一间酒楼。 楼高七丈有余,分三层,此时正有许多客人进出。 陈奕直直入内。 方进入正门,就有伙计面带笑容的来迎客。 一声客官还未喊出口,便一眼认出了他。 这伙计颜色一变,立马谄媚的弯腰迎上前笑道:“诶呦,二公子您来了,掌柜们已经准备好了,正在楼上雅间等着您呢。” ........ 陈奕是来接手的。 几日前,他曾与陈孟有一番深谈,了解了一些局势。 陈家虽历来人丁不旺,但这么多年下来,也已经是在渝州各地开枝散叶,势力盘根错节,尤其在边军中关系最多。 卢龙塞外的胡人虽然尚未发动攻势,但已是大军压境,战事一触即发。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今不平静的不止是陈家,还有整个渝州。 眼下江湖中也是掀起了一阵大风浪。 渝州内稍有些势力的各大门派,早在数月前就已得到消息,纷纷派出自家人手前往卢龙塞听命支援。 数月后的现在,消息扩散,天下尽知。 各地的豪侠散客络绎不绝的前往边关,不止渝州,连远在数千里外的中原腹地也有不少人闻讯而来。 一时间整个渝州武林风起云涌。 千百年来,江湖中人,不论在哪个朝代,不管是谁家天下。在与异族之战中,绝大部分人都不约而同的暂时放下成见,一致对外。 在战争中,只有种族之别。不分对错,不论正邪,只要是心中尚有几分热血的江湖男儿,哪怕是魔道中人,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辈,都不会坐视。 陈奕本打算以自家的产业为基础,养一些属于自己的风媒作为自己在江湖中的耳目。 而酒楼茶馆正是上佳的情报收集场所。 但那日与陈孟深谈之后,才知道陈家本就有这样一张情报网。 所以他又不知羞耻的向陈孟伸手了...... 眼下接手的并不止这一间酒楼,陈家在附近各县各地的酒楼茶馆,连带着部分情报系统,被他从陈孟手里讨要了来。 此举不只是想着日后能帮上陈孟,为他分担些压力,也是为未来的自己闯荡江湖做准备。 毕竟出来混的,情报工作是基础,消息必须要灵通。否则若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中了他人圈套,岂不是死的不明不白........ 往常如果轻易去动别人的蛋糕,那是自己找死。 但如今江湖动荡,鱼龙混杂,本地的几大门派,人手调动频繁,除了还珠楼这种专精于情报的杀手组织,其余各家在自家势力范围内的掌控力空前薄弱。 是趁机培养和扩张情报网的大好时机。 三层雅间内,众人聚首,陈奕端坐主位。 “二公子,渝州各地历年来发生的大小事情都在这里了,我等整理成册后,共有八百余卷,公子可要过目。” 起身开口说话的人,年逾四十,面相端正,他是情报网的领头人之一,也是陈家在昌平郡各地大小产业的负责人,陈华。 这是个自己人,辈分颇高,是陈家的旁支血脉,陈奕当面也须喊一声叔叔。平日里兢兢业业,对家族十分忠心。 “华叔辛苦了。” 陈奕客套了一句,随后说道:“过目大可不必。奕不过初来乍到,岂能贸然插手。我本意乃是想着为兄长分忧,今日也只是想与诸位叔伯见上一面罢了。” “若有什么需要上心的紧要事情,或者有趣的江湖轶闻。华叔便帮我整理成册,送往府中后院即可,也叫我开开眼界,涨涨见闻。” 陈华严肃的拱手回道:“二公子之意,华已明白了,稍后便叫人送往陈府。” “哈哈,华叔真是不苟言笑,来来来,请满饮此杯,还望日后,华叔能多多提点。”陈奕笑着起身为陈华敬上一杯酒。 “今日共聚此地,在坐诸位都是陈家支柱,见多识广........” 说到这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对在坐众人敬道:“此杯敬诸位叔伯,还恕奕年少无知。今后,望各位多多襄助于我。” 众人纷纷应声,连道不敢。 ........... 这日,陈奕组建了独属于自己的小小势力。 以自己的宝剑为名,唤文殊楼。 第二十章 风波 场中一人横刀立定,手中宝刀镶金带玉,装饰华丽。 脚下不丁不八,左手持刀鞘平举,右手把住玉制刀柄。 一寸寸刀身缓缓被拔出。 刀出鞘,如一汪清泉涌现。 明亮的刀身反射出持刀者自身的面颊。 下一刻,也不见此人持刀之手有何动作,一朵骤然绽放的刀花显现,一瞬即灭。 步走八卦,足踏九宫,不及眨眼,已是身影翻飞。 只见得一片片明亮刀光随着持刀之人的身形闪动,如刻痕般在虚空中乍现,又慢慢淡化消失,就仿佛夏日里的惊雷,撼动人心。 翻飞刀影中,似乎还有丝丝淡淡的紫气沿着刀光轮廓向四周激荡扩散,衬托的那人宛如神仙中人。 使到兴头上,一声厉喝之下,体内内力骤然狂涌,场内猛然紫光浮现! 正是刀上紫气凝实,刀气扫荡八方。 一连数道强横刀气激射而出。周围被波及的物件应声而断,轰然坍塌。 正是纵横刀法第四式,风云动。 此招意图用刀势暗合当年太祖荡四合,靖寰宇,搅动天下风云的举动,气势磅礴,最能抒发心内意气。 刀势已尽。 一震刀身,清脆的刀鸣响起,随后干脆的收刀入鞘,行云流水。 纵横刀法登堂入室! 这使刀之人正是陈奕。 看了一眼数值,拳脚40,兵器41,武力已经飙升至56。 他十分满意,随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又陷入沉吟。 “威力不差,只是......似乎很容易败家......”陈奕如是想到。 “嗯,下次一定注意......啊不,算了..... 还是叫些人来,把演武场再扩建一下罢。 .......................... 书房内,换了一身打扮的陈奕静静坐下,随手从身边的众多书卷中抄起了一份,看了一眼。 【渝州河东·靖远·江宁】,随手翻开看了几页片刻后丢到一旁,换另一册。 【渝州河东·安平·绥阳】.........再换......... 【渝州河北·南阳·东云】........... 这些都是这两天文殊楼陆续送来的各地情报。 内中有当地盘踞的各大势力介绍、以往以及近来的各种动向,还有当地出现的散客豪侠行踪等等,甚至连各类花边轶闻都有记载。 其中小部分有标注,意思是已经经过证实,但绝大部分都尚未查证。 但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事件本身是大是小,当地文殊楼的耳目都会把情报详细记载归册,然后经由陈华的手,送到陈奕这里过目。 借助陈家原有的情报网,文殊楼的人手已经快速的扩散到渝州各地,目前主要经营范围在渝州河北、河东两地,其余各地只是稍有涉及,扎根还比较浅。 陈家所在的宁远县,正是位处河东。 作为文殊楼的幕后扛把子,大小杂事自然用不着他这个上位者去操心。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 他全程要做的事情,极为简单。可以分三个步骤概括: 首先挑选放心的人派到各地总管当地事宜。 然后批经费。 最后在家坐等情报上门......... 真真的是领导动动嘴,手下跑断腿。 “要不怎么前世那么多人都想着自己做老板呢.......”他翻阅着手中书卷,感叹了一句。 这一批送来的书册有四十来卷。囊括了大半个渝州。许多卷都是刚刚新鲜出炉,是陈华认为在最近几月里收集到的情报中,比较有价值的。 其中卷宗最厚,记载最多的,都是来自hb区域,厚厚一叠足有三十来卷,占了总数的大半。 老家河东最近倒是颇为安稳,所占不多。 房内,哗哗地翻页声不停响起........ 一卷卷翻阅下来。值得注意的,总计有三桩灭门惨案,四十七件江湖仇杀,百余大小势力明里暗里的争斗........ “最近的河北........似乎有些热闹的过分了。”陈奕思考道。 不过也是,卢龙塞正是位于河北边缘,如今战事将起,许多外来江湖客涌入,出现动荡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其中一桩灭门惨案令他有些疑惑....... 河北南阳郡内的黄氏一族,听闻黄家是经营镖局的,家主黄嘉庆长袖善舞,人脉极广,还是九缘山的外门弟子......... 其余两桩灭门事件都是有头有尾,属于正常的江湖恩怨,不过是行事手段有几分酷烈,事后都查出了凶手来历和事情的起因,不出意外,是魔道的凶人做的好事。 但根据卷宗记载,黄家灭门一事,发生的却极为突兀。 头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便已人畜无息满门尽亡,据说死状惨烈,场面极为残忍。而灭门者....... 不知来历,不明缘由。 卷宗上只是记载寥寥数语,想必是情报人员也没有打探出什么内情的缘故。 陈奕翻阅了片刻,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便也不再细思。他不是福尔摩斯,也不是什么多智之人,更不准备往这个方向发展。 反正火没有烧到河东的地头上,就与他关系不大。 虽然有了些根基,但陈奕他还是很缺发育的,不管是自身武力,还是手下势力。 频发的江湖仇杀让人极没有安全感。 “唉,多事之秋啊。希望安稳的日子能再维持几年。不说上手纯阳掌.....哪怕只等我纵横刀法大成,也能有足够的自保之力了。” 翻阅完卷宗后,他心里更添紧迫:“太粗略了,大半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消息.........情报网还是要再扩张,看来得多招些人手。” 此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少爷,有客人来拜访,老夫人唤你过去呢。”是周飞羽。 “知道了,这就来。” 陈奕丢下手中书卷,起身走出房间,留下一片狼藉。 ................. 数日后,一批半大少年被聚集在一起,然后秘密的从宁远县送到渝州各地。 在上马车之前,他们尚且不知自己要前往何处,去做什么。 只知道,只要自己老老实实的听话,就能有饱饭吃,有新衣服穿,甚至听领头的人说,过上几日之后,还有一份体面的活计在等着他们。 未来很美好............ 至于真假嘛。 这些少年许多都是无父无母的乞儿,十个里面七八个都是快活不下去的。 到哪里都是死,有什么好计较的........至少眼下每顿的白面馒头不是假的。 ps:真的有人在看我的书吗,大大们,给点互动如何,后续情节有想法也可以提提意见噢。 日常比心(没错,我就是在水字数,鹅鹅鹅) 第二十一章 平静 自陈孟离家已有月余。 塞外的消息陆续通过文殊楼的耳目传来。 胡人大军压境之后,并没有选择立马发动攻势。 一改往常在渝州军民脑中生活在马上、来去如风的种族印象,反而在卢龙塞二十里外一马平川处驻营扎寨。 竟是与塞内守军比起了耐心。 真真天下奇闻。 胡人首领始终不曾露面,只是每日里遣出小股骑兵城下挑衅。 守军若不出城,这股骑兵就大咧咧打马绕城前往卢龙塞后方,一副要舍命深入敌后的架势。 逼的端木元杰不得不冒着极大风险分出两队各三千的人马,出城在塞外两侧建营驻扎,呈犄角之势,日夜防备。 多了恐胡人后军开拔,一口吞下。少了又不济事,也是为难。 胡人也不知在酝酿着什么,竟不趁机大举来犯,两边诡异的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共识。 反倒是江湖中人与胡人的高手,他们有许多都是世代的血仇,在暗地里将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 战事乍起时,两边就明着对拼了一阵,死伤众多。到现在双方转入幕后厮杀,依然是相互别着劲。 胡人是游牧种族,其中高手大多出自他们信仰的天神宗教。这月余来,草原天神教的高手与中原人打成了一锅粥。 刚开始两边都成群结队,阵前厮杀互有胜负,后来转入幕后就开始暗中下绊子。 白日里你下黑手偷袭埋伏了我两个同伴,到晚上,我就去你营中放火杀上一阵,烧几个营帐......... 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 同人不同命,与战场上提着脑袋搏命的双方不同。 练功,美食,品茶,观书,抚琴。 这就是陈奕现在每天的生活。 “人生悠闲,夫复何求?”这是他的想法。 “娘,试试这刚到的新茶。”陈奕向陈氏奉上一盏亲手泡出来的茶。 手下人近来贡献了一批十分上等的黄山毛峰,这会儿陈奕正陪着母亲一起品茗。 “唔,毛峰不错。可惜.......就是这手艺次了点。”陈母毫不留情的评价让陈奕面色一滞。 只能讪笑着插科打诨缓解尴尬,努力想要逗母亲一乐....... 从外人的角度观看,场面十分的岁月安好。 不怪陈奕心大。 看这边疆情势,战火一时半刻地,烧不进渝州。何况宁河与战场隔着大半个河北,小几千里呢。 就算有小股胡人真的突破了边军防线流窜进渝州,只要卢龙塞不破,得不到大队后援,至多也就肆虐一下乡野,到不了河东就会在各地郡城兵马的围剿中死伤殆尽。 这说明大哥陈孟距离亲身上战场也隔着十万八千里,安全的很。连陈母这两天都放下烦恼,才有现在安稳和陈奕一起品茶的心思。 火没烧到自己屁股,总是没什么实感的。 可能这也是现今朝堂上大人们的感受吧........ 开战至今,仍然未从王都传来其他邻州的兵员调动,只有几道本地的调令,以及通传渝州各地的募军消息,最后就是.......责令端木元杰死守卢龙塞。 消息传来,令闻者默然,端得是上位者的作风,说难听点就是冷血无情........丝毫不怕下面的人心寒,有恃无恐。 ................ 抛开这些扫兴的事,陈奕陪着自家老娘边喝着茶边东聊西扯,好不清闲。 自陈奕纵横刀法小成之后,就减少了对练的次数,倒是有了许多空闲的时间,他便抽出了一部分用来陪伴老娘。 他的根基实在过于深厚。 内力精纯无比,大道歌诀回气又极快,交手时刀气激荡,就宛如不要钱一般,尽情向四周挥洒....... 护院中的寻常高手控制力一般,不敢对他下狠手,未战先机已失,在陈奕的以力压人的攻势下,只能疲于防守,苦苦抵挡。 内力不济,单单应对刀气已是十分艰难,这些护院掏空了浑身余力尚且只够抵挡片刻.........如此根本达不到他锻炼纵横刀法的目地。 全力施展下,除了王朝,府中竟然已经没有合适的对手能够令他尽兴了。但王朝毕竟是府中压场子的保镖,主要负责陈母人身安全,需要保持状态,警惕可能出现的意外。 偶尔几次便罢了,日日损耗内力陪他对练.........这实在不妥。况且他公子爷的身份也摆在这里,并不可能毫无顾忌的交手,万一有点闪失,谁也负不起责任。 不过进境倒是不曾因此停滞,刀法有成后,兵器值飙升的飞快,连带着武力值这一个月也是又涨了1点,达到了57。 如此不出一年,就能越过60点大关,甚至可能达到70,凭借内力优势,预计他的武力当不下王朝,达到二流顶尖,远超江湖三流。 这本事在整个渝州也是排的上号的,可以骄傲的说自己是一名高手了。 对于武力值,他内心有个隐约的猜测...... 武力值的上限可能并不止100,试想未来如果他的内力达到了几千甚至上万,只怕........跺跺脚都能震塌几十丈内的地形吧。 何况面板上最后的那式武学,明晃晃的标注着禁招。 那并不是人身所能达到的境界。 .......................... 后院中,陪伴完母亲的陈奕例行在花园中抚琴。 正月早就过去了,如今是二月中旬。 拂面而过的不再是刮骨的冷风,反而无比柔和,带着几分湿润泥土的气息。 院中土地已是见着了些许绿意,也不知是何时冒出的尖..........移植过来的大小花卉也纷纷吐出了花骨朵点缀着四周。 想必再过个把月,这院里就到处都是花团锦簇的美丽春景了。 冬去春来,纷纷扰扰天下事,扫不去陈奕眼下的兴致。 只见一白衣羽衫的俊秀少年端坐亭中,正是轻挑丝弦,随后院中缕缕琴声,悠悠扬扬,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 他进步不止是刀法和武力,还有气质与艺术。 一曲罢,只见他满意的自言自语:“.........等大哥下次回来,定要好好与他讨教一番。也教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艺术~” 好嘛,陈公子的仙人风姿随大风刮去,眼前的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陈小郎君。 ................ 平静的日子也是一如既往的持续,直到......... 三月后的某一天。 第二十二章 骤临 事情大条了。 “这怎么可能?!” 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陈奕惊疑未定的放下手中的信纸,纸上寥寥几句,墨迹犹新。 陈华一大早在天都未亮时,急匆匆的冲进陈府,由于文殊楼的关系,先转手叫周飞羽递了一封秘信给他。随后丝毫不作避讳的去拜见了陈母,这时间,应该已经到了陈母那里。 来不及犹豫,他放下信匆匆赶去见母亲......... 天蒙蒙亮。 大堂内陈氏早已等候多时,陈华也在一旁侍立,堂下更有不少人都在。宁河县内陈家所有的主事全部受到召集,正在陆续赶来。 “母亲!”陈奕上前请安,随后向众人也拱手行了一礼。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正式的场合。 这般兴师动众的原因只有一个: 胡人入境了..... 若只是此,也不至于如此慌乱。真正缘由乃是: 防线崩坏的不是河北的卢龙塞,而是........河东边沿的常定关! 胡人偷袭,常定一夜沦陷,两万主力守军尽没,总计七万驻守军民被屠! 一时间,血海滔天。 常定距离宁河所在的昌平郡,不过区区五百里。甚至消息传到宁河已经费了不少时日,那么说不定再过几日,就会有胡人兵临城下! 谁也不知道入关的胡人到底有多少,会不会朝昌平杀来.........甚至可能常定到昌平之间的不少郡县已经失守也说不定。 假使胡人的目标就是昌平,猝不及防下......十日后宁河就可能会沦陷,随后就是大军压境,兵临昌平城下! .................... 场面十分严肃。 由陈华率先开口解说,告知众人情况。骤闻噩耗,堂内气氛被引爆,一时间全场哗然....... 虽然早已知晓情况,但此刻陈奕的内心也是拔凉拔凉的,充斥着无力感。 他万万没有料到,平静的日子这么快就被打破...... 胡人的大单于玩了一手暗度陈仓........卢龙塞外浩浩荡荡的十万兵马竟然只是个幌子。 直到消息传来前,谁也不曾想过常定关会失守......那里虽然也邻近草原,但有坚城重兵,更有数万精锐把守,地势险要。 想要从常定打进来,即便把卢龙塞的十万胡人都扔到关下拿人命堆.......不花费个数十日,死上七八万人,绝不可能拿下,是整个渝州对草原防线中,最难突破的一点。 这消息实在是太过爆炸,陈华连连开口竟也是无法压下众人的惊恐........ “都给我闭嘴!天还没塌下来呢!” 直到陈母拍了桌子发话,才镇住了场子。 她虽同样面色发白,但还是保持镇定的对陈华问道:“若消息属实,你可知常定为何会沦陷.......两万精锐将士踞关而守,怎会败的如此之快?” 陈华未对消息的真假做出回复,而是苦涩的回答道:“.........老夫人,并非是关内将士无能,据我们在常定附近眼线传来的消息,胡人人数众多,其中更有大批的天神教高手、死士,关中一时不查,被这些人趁夜偷袭潜入,四处放火.....还袭杀了关中守将秦岚。所以.......” 此时陈奕面色冷漠地接过话来:“所以七万人一夜败亡!” 值此危机之时,他也不避讳和陈华的隐藏关系,走到他跟前三步,面色深沉带着几分质问的语气接着问道: “军中竟没有高手保护?九缘山的人呢?........九缘山宗门离常定关不远,他们不是每年都会派出高手在常定常驻吗?为何会如此轻易的被胡人得手!” 陈华苦笑地答道:“军中虽有高手,但独力难支,九缘山......九缘山数月来自顾不暇........此刻怕是已经被胡人高手灭了门了........” 陈奕闻言,眉头大皱,疑惑道:“怎么会这样.......” “......是胡人!”他忽得想到了之前看过的河北情报,线索串联下,终于恍然大悟。 陈华察言观色,已经接话道:“二公子所想不差。根据所得消息,胡人早有预谋,先是以卢龙塞外的十万大军作幌子。两军数月对峙下来,骗得大量江湖人士前往卢龙塞支援........” “渝州武林各大势力内部空前虚弱,随后胡人便以早早潜入渝州各地的暗子搅动江湖。” “前段时间河北发生了诸多惨案,乱像显露......其中遭劫的,就有不少正是九缘山下属的势力。” “这应当是胡人的谋算。”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为了查清河北发生之事,本就内部空虚的九缘山以及周边其他门派又去了大量高手,才会无力顾及常定。想是各派掌门也未曾料想到,胡人的目标竟然不是卢龙塞,而是千里之外的常定关。” 听到这里,一切终于都理顺了。 “难怪,难怪胡人这次大举来犯,却行为异常......难怪武林中近来如此混乱......”陈奕喃喃自语。 在场众人都不是蠢笨之人,平日里也各有自己的情报渠道,对近来发生的大事都有所耳闻。 ............ 线索理清,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陈家该如何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兵祸。 痛失数万精锐,又失了常定关这个重要的路口,渝州大部分的兵力还被牵制在卢龙塞,局势可谓摇摇欲坠。 有常定作为后路,渝州军民先机已失。胡人大可以毫无顾忌的进入河东! 不论是往上从西北而去呼应塞外大军,还是往下杀入一马平川的昌平诸郡大肆劫掠........ 一场滔天劫难已经降临了。 是抛弃家业逃往城池更坚固的郡城避难,还是留在宁河赌胡人不会往昌平杀来......... 必须要做出取舍了。 陈母静默无言,场中只有陈奕烦躁的来回踱步,其余人面面相觑,不敢做声。 看着陈奕烦恼的模样,陈母站起了身。 众人纷纷望了过来,在众人的视线中,陈母开口了:“诸位........” 不知何时,陈母面上的原本的苍白已然尽去,反而有几分微微潮红。 “我,不会逃。”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语气重满了坚定与决然。 “百年基业,正是源于边疆血泪。我陈氏一族的显赫,正是因为陈家从不曾负渝州百姓。如今胡人入关,大难将至,渝州不日即将生灵涂炭。” “逃?在场若有惜身者,自行离去吧!老身绝不留难。” “值此保家卫国之际。宁河陈氏,绝不退让半步!” 第二十三章 聚议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重过千斤。 虽压不住噩耗在宁河县的扩散传播。 但压下了整个陈府的惶惶人心,也压下了些许县城里乍然而起的纷乱。 消息传至不过一个时辰,陈府内已经派出人手,前往县衙与各大家族通知。 随后在短短半日之内,各家主事之人齐聚一堂,在城内最大的酒楼共商对策。这是陈家的产业,陈奕的文殊楼。 ..................... 整个文殊楼眼下好生热闹。 一楼大堂已经坐满了人。 这些人都是城内略有些财产势力的小族家长,一个个三五成群围坐一桌,分成了许多的小圈子。 其中一些人忐忑不安地静坐不语,又有一些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唯一的共通点,是所有人面上都带着浓浓地忧色。 大堂中的众生相清晰的落入陈奕眼中。 此时他正坐在二楼的独立隔间,面向栏栅仅有几步,朝堂而坐,陈华、王朝在一旁侍立。 同样的,楼下的一干人也能清晰的看到他们。 周围与他们同样坐在二楼隔间,环绕大堂的,就是整个宁河的真正大人物,十余家望族的家长以及各行各业的领头之人.........最后则是坐在最上首,代表朝廷的县尊。 加上陈家,此刻文殊楼内聚集的数百人,是掌握县城权力和各行各业命脉的杰出者,代表着整个宁河县城的上流阶层。 陈奕端起手边的茶盏饮了一口,方才入口,眉头就微微皱起。 正待发作之际,他忽然想起这似乎是自己的酒楼.......又按耐了下去。 “罢了......” 放下茶盏,转头询问陈华:“人可都齐了?” 陈华环顾了一下四周,回头应声道:“差不多了.......眼下便只等县尊发话了。” 于是三人便不再言语,静静等待......... 来这里的本不该是陈奕,奈何家主陈孟远在千里之外,陈母又是女眷,不宜抛头露面。 这样的场面单单让一个陈华出面并不合适,所以才有他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与二楼这么多年高德重的大佬同等并坐的情况发生。 看着端坐二楼的陈奕,大堂内早有多嘴的人在议论........ “这陈家不是宁河的第一望族吗,胡寇入境这等大事,怎么出面的是个毛头小子......”一个员外服打扮的中年男子带着几分嫉妒的开口质疑道。 此人身材壮实,面圆耳大,神色却看着阴郁.......在议论陈奕的一群人中,显得极为突出。 陈奕的耳目锻炼多年,又有内力滋养,即便不运功也是极为敏锐,加上开口的这人嗓门颇大.......哪怕在二楼,陈奕也是听到了这句质疑。 “这是何人?如此无礼......”他面上也不发作,平静的侧过头问了陈华一句。 陈华拱手回道:“此人是城内一家赌档的当家,平日倒是极守规矩,明面上不曾听闻有什么恶名。不过听说性子有些火爆,今日一见.......确实如此。” 陈奕眼神已是微微眯起,又淡淡地问道:“可有背景?” “听说此人聚拢了一批打手,私下还与城里游散的泼皮有些交易.......倒是不曾听闻有什么背景。” “哈.....”陈奕轻笑了一声。 转而对王朝说道:“也是好笑,我陈家原是沦落至斯,能由得这样的人妄议........此人身手如何?” 王朝也是微微一笑,回应道:“不值一提.....二公子的意思是?” 陈奕笑道:“叉出去吧。这等人原也不配与在座各家共议.......” 想了想又补充道:“再叫些人,现在就去将他的赌档掀了,遣散那些打手........如此嚣张,说不得就是胡人的细作.......即便不是,宁河日后也能少个祸害。” 随口就给这赌档老板扣上一顶帽子,绝了他的前途....... “平日里也就罢了,权当放屁。敢在这等时节,这等场合来辱我......也不知背后可有人指使。我的宝腾刀可还没发过利市呢。” 陈奕叹惜道。 王朝闻言,更是莞尔一笑:“二公子愁无处试刀.......那常定关可不正有无数的胡人?说不得过两日,还会自己送上门来呢。”竟是开起了陈奕的玩笑...... 从始至终,三人都没有将楼下那人放在眼里,连名字都不曾提及。 小人物罢了,也不知是哪个手中的一把钝刀。就算背后无人指使.......既然自己不开眼,成全他便是了。 真当陈家多年积善养望下来,改吃了素? 片刻后。 门口有几个膀大腰圆的陈家护院提着刀杀气腾腾地走了进来.......惊的楼下众人手足无措,战战兢兢的给他们让路。 为首的正是周飞羽的好大哥李福....... 几个大汉将刀往那人脖子上一架。 这赌档老板一脸难以置信,正想要朝楼上的县尊求救,下一秒就被人擒住双臂,随后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此人面色瞬间惨白,像破布一样被李福拿住后颈拖出了门外,看着离去的方向........正是他家赌档所在的城南。 这一番动静之大,楼下大堂内的众人纷纷噤声,不再言语。 二楼安坐的各势力家长倒是面不改色,沉稳依旧..........不过上首的县尊钱鸿倒是侧目向陈奕看来。 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陈奕与之对视,然后露出一口白牙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钱鸿面不改色,对一旁的自家师爷张轲说道:“这陈家倒真是气运绵长,人杰辈出。长子陈孟如今是刘州牧眼中的人,这家里的二子看着年幼.......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张轲回话道:“城里诸多世家,以陈氏为首。他家多年积善,素来与各家交好,而且背景深厚.......听闻在边军中有许多关系,陈府内的高手和护院是全城之最。此次聚议,也是陈家老夫人起的头。” “陈孟自不必说,这二子陈奕.......听闻是陈家百年不出的武道天才,习武仅三年便有所成。” 钱鸿感叹道:“想必接下来时日,便要常与这位陈家的二公子打交道了.........真是多事之秋啊。” 张轲笑而不语.........他还有一句话没有对钱鸿这位上任不久的县尊说出来。 .................... 在宁河,陈氏就是土皇帝......他们的话比钱鹄这个一县之尊还管用。 眼前的这些人,若不是陈老夫人发话,仅凭他的面子........到场的人能有一半就算不错了。 第二十四章 失望 宁河县人口过十万,乃大县。设有县令,直属昌平郡太守。 县令钱鸿手上并无兵权,城内止有数百衙役、捕快,又设有县丞、主簿等职位分权,无法一言而决。 消息传来时,他已加急派人前往昌平郡城报信。昌平城内常驻着三营兵马,足有数千,加上城内的其余可用人手........怎么也能凑个小一万。 只要昌平太守张廷能出兵,与东北方向的其余各郡县兵马一汇合,就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说不得能在州牧刘璋援军到来之前,将可能出现的胡人挡在昌平以北,宁河也能逃过一劫。 况且........昌平本就必须出兵! 胡人入关人数不知几何,对河东而言,最好的情况就是这帮胡人径直往西杀向河北........ 但倘若河东诸郡真的毫不作为,坐视沿途上的守兵节节败退,让胡人插入河北将通往边塞的粮道一断......渝州危矣! 卢龙塞数万边军抵挡城外十万胡人已是艰难,粮道一断,前后受敌之下绝无生路。 若城一破,河北门户大开,胡族骑兵肆虐而下,整个渝州都会被打烂,不成建制........河北河东将血流成河,届时一切悔之晚矣。 哪怕最后邻州援军赶到收复失地,朝廷事后的清算也是逃不过的......... 死去的渝州百姓更不会复苏! 当然,这是州牧和各郡太守该烦恼的事情.........想必昌平郡里,收到消息的张廷此刻正焦头烂额,忙着抽调人手吧。 宁河县这场聚议,不过是为了汇聚城中可用青壮,根据郡城接下来的消息听命而待,顺便也是以防万一。 假使胡人不去河北,入河东劫掠,太守又出兵不敌........那么在州牧刘璋从河西千里率兵来援之前,宁河县也需要有据城而守的自保之力。 ....................... 无视了刚刚发生的小状况。 眼见人数到齐,二楼最上首的县尊钱鸿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 “咳.....咳.....” 钱鸿清了清嗓子,随后大堂内鸦雀无声,众人的视线纷纷聚集到他身上。 “诸位.....”这钱鸿一开口,诺大一个酒楼竟然四处清晰可闻。 众人才发现这平常斯斯文文的县令竟然有一身不俗的内力....... 只见他面色严肃的继续说道: “胡人入关........常定关七万军民,一夜被屠,幸还者寥寥无几。此事,想必大家都已知晓。” “在座都是我宁河的中流砥柱,值此国家危难之际齐聚一堂........胡人之残暴,诸位心知肚明,边关的血仇延续了数百年,渝州百姓皆深受其苦。” “太守已收到消息,不日即将出兵前往阻挡。但,局势危急啊各位!” 说到这里,话音停止,他已是面作悲痛。 “昨日探马来报,胡人数量不知几何,入关已有时日,且行踪不明,与常定最近的林海县多日来不见有任何消息传来,县令与城内百姓.........怕是遭了劫,已然为国捐躯!” “这又是数万的血债啊!” 钱鸿眼睛带红的高声强调道。 平复了片刻心情, 他接下来又是一番演说,全程大义凌然,怒发冲冠,最后又提出了一个决定。 这决定很简单......... 他要募兵! 钱鸿要在整个宁河县城,包括周围村镇招兵买马,组建一支义军..........当然,已经通报了昌平郡城,只是尚未收到回复。 他表示即日起,就将开始募兵。作为县令,愿意承担一切责任,并以身作则,将钱府中所有钱粮交公,一干青壮均充入义军中。 虽没有要求在座各家一同毁家纾难,却也提出,要众人尽全力支持,最好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如果无钱也无人.........那出点粮草衣物等犒劳一下义军青壮也是极好。 一番话毕后。 钱鸿环顾四周,等待了片刻,不见有人做声........ 又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有些失望了......... 慷慨激昂的演讲似乎并没有打动多少人。 二楼中,实力最强的十几家势力缄默无声,而楼下整个大堂内的小族族长、各大商行代表等人则各自窃窃私语,不敢冒头。 他们并非毫无退路,大可以带着家人移居郡城,甚至退往河南,都是可以避过兵锋的,真正会倒霉的不过是些贫苦百姓和钱鸿这个当地县令。 大乾尚且强盛,胡人不擅守城,不可能久居中原.........最多搜刮劫掠一阵时日,必是会退回去的。 只消忍上一年半载,到时再带着家眷回来,左右不过损失一些浮财。 至于其他.......与他们有什么干系? 众人大半都是如此心思,余下的有心襄助但无奈势单力薄,不敢出头。场内沉默持续了很久,一时间竟无人带头发话。 ............ 陈奕也很失望。 心寒呐! “均是些墙头草,一帮庸碌之辈.......不见有一个血性男儿!” 环指在场众人,他扭头对陈华和王朝冷笑道。 “日后在宁河城内夸男儿家,当言其须眉不让巾帼才是!” 他在一旁认认真真地听到了最后,也看着各有心思的众人犹豫不定。 怒急之下才出言讽刺...... 他为出门时陈母那义无反顾的觉悟,感到不值! 在场人数众多,但无有一人是真男儿!犹犹豫豫,贪生怕死。对比之下,陈奕真心觉得自家老娘竟是如此的耀眼。 王超未曾答话,但同样面露鄙夷。 陈华倒是苦笑着劝道:“二公子勿恼,想是河东承平日久,所以有些.......” “权衡利弊,也是人之常情罢了。” ............. 懒得去理解众人心思,更不愿浪费时间看众人在这里窃窃私语。 旁人的想法陈奕管不着,反正他已是坐不住了! 重为一世人,胸中又有底气,岂能不一番肆意? 内气涌动! 体内周身精纯的大道歌内力经过各大穴道,狂涌至右掌,盈盈紫光浮现,顺着手掌轮廓在空气中扩散淡化。 下一刻,酒楼内一声轰然巨响........全场愕然。 正是陈奕,狂暴的内力吞吐下,他一掌将整个实木的黄花梨桌案击成了齑粉! 随后他鼓动内力,周身紫气弥漫,大咧咧地站起身,上前几步。 “白银十万两,粮草万担,尽起家中门人护院,于城内外日夜巡防。”他昂首冷然环顾道。 “若有战,宁河陈氏愿与城同亡!” 话毕,向上首的钱鸿拱手一礼。 随后当着众人的面,带着陈华、王朝二人头也不回的下楼离去....... 第二十五章 遭遇 时值五月下旬。 夕阳虽西下,但仍柔风拂面,看天气是极为适合出城游玩的时节。 陈奕人是在城外,但却不是在出游。 此刻的他满脸肃杀之气,骑在马上一身青衣劲装,手中执着缰绳,缓缓打马而行........与身边春景格格不入。 身后还背着宝腾刀,一旁有同样骑马的二十来个护院,四散在周围警戒。 ............... 他们眼下正在县城十里外一处高地上。 至于外出的目的.........自然是巡视境内境外,警戒随时可能来犯的胡人,也有防止有山贼土匪趁乱而起的意思。 宁河以北五十里地内,都是他们这一队人马的巡防范围。 ................ 宁河县近数十年来的第一支民间义军,最终还是在文殊楼聚议的三日后,成功组建。 主要原因自然还是胡人的威胁,但是各家各户在宁河都有大批无法带走的地产,尽数舍弃实在可惜.........任谁家业再大,都难以轻易下这个决断。 当然,那日聚议中陈家的态度,也是极为重要的因素之一........ 当日陈奕暂代陈家家主之责,以整个陈氏一族的名义出席,并且当众发作,悍然说出与城同亡之语..........直接就震住了全场躁动无比的人心。 他霸气的离开后。二楼的领头势力们迫于压力率先表态,接着楼下大堂内的众人也纷纷紧随其后......... 再犹豫,就要名望尽失了! 这可比些许浮财要紧的多。 一时间沉默变成了全场踊跃........眨眼便凑足了数十万银两,数万担粮草,车马辎重无数,更有青壮二千,皆是可战之辈。 这数量远远超过了钱鸿的预期,也让他对陈奕的好感直线飙升! 众人一散。 钱鸿便立马亲自上门拜访。 在陈氏面前,他表现的恭恭敬敬,毫无官身架子,一口一个老夫人,不停称赞陈氏的家风。私下里更是拉着陈奕亲近了半日有余,称他少年英雄..........临走前还许下承诺,要亲自上报太守,单独为陈家表功。 第二天,陈华带人送往县衙的银两更是被退了半数回来.......也算是千金买马骨了。 虽然这金本就是陈家的。 ............... 现在正带队巡视的陈奕的头上,如今也有了一个巡防左营曲长的头衔。 大概也就和正规军中的军候差不多,下辖二百军士。 当然,手下的人九成以上都是出自陈府的护院,或者说......这两百人其实就是陈氏一族自家的私军,目前仅听命于他一人。 除了陈家,谁的帐他们都不买,钱鸿也不行。营中其他各家派出的人马皆是如此。 全营三千人,包括了后勤一千,可战青壮二千,粮草淄重无数。虽看着个个人高马大,气势雄壮,本质却是一支东拼西凑、彻头彻尾的杂牌军。 不计个人的武功,这样的人马若无数月训练整顿,怕是勉强只能用来守城。 若敢出城野战.......... 只消八百胡族骑兵,足够杀的他们丢盔弃甲、屁滚尿流。 .................... 陈奕一行人,已经巡防了一整日,这会儿正是在回城的路上。 他翻身跳下马,解下绑在一侧的水囊。 随行众人见状纷纷勒马止步。 陈奕一边给喘着粗气的马儿灌着水,一边问道:“散出去的人可有什么动静?” ........这是他这一整天里第十三次询问了。 一旁跟随的李福忍着笑答道:“二公子放心,并无动静,想必都平安无事。各队人马随身都携带响箭,若有甚异动,立马就能放出消息。” 言虽如此,但毕竟他是第一次带军出巡,与平日出游截然不同,沉重的压力下,陈奕心里的紧张感一直难以消去。 他的确颇为无奈........眼下的情形与原本的计划大相庭径。 平日里心心念念盼望着快意江湖的日子,好不容易武功有了几分成就,江湖在望。 忽的被千里之外的一场战争波及......不得不赌上整个身家性命跑出来带兵........ 天可怜见,他不过一个十六不到的少年,连江湖的影子都没见到,尚且不过听了个声,怎么就和更加酷烈的战场扯上了关系呢? 叹了口气,在周围家将带着笑意的眼神中,他抬头望向远方,在夕阳映射下的背影颇有些凄凉。 一脸惆怅........ 忽得数里之外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 是响箭! 有其余小队人马遇上状况了。 浑身肌肉都在一瞬间紧绷。 “走!” 根本不需要多言,陈奕翻身上马,呵斥一声,打马便向信号传来的所在赶去,众人紧跟其后。 向西北方向疾驰三里。 尚未到信号发出的地方,迎面已是见到了一伙百姓,或者说是..........难民。 这些人三五成群,互相搀扶着奔逃。 见到陈奕这队人的打扮,远远的就开口呼救,到的面前时,有的更是当场下跪........更多的则径直越过他们,蜂拥向县城。 仿佛后面有什么吃人的怪物在追杀。 一群人前后有数百,个个衣不蔽体,身上到处是擦伤,伤口大的拿布条缠着,跑不动的也持着根拾来的破木棍踉跄着坚持........ 当先的都是些较为年轻的独行男女,后面则是结伴扶持的,更多的是抱着小孩、幼婴的落在后面的,然而这其中....... 没有老人的身影。 入目之景触目惊心,陈奕不需要思考也猜的出眼下是什么情况。 有队伍发现了流民,而且有胡寇衔尾追杀! “往县城跑!往东南!......快!”陈奕对跪下的难民怒吼。 没有时间仔细思考了,以他的五感,已经听到了前方有厮杀声传来.......空气中还有隐隐地血腥味。 一声怒喝下,持刀在手,匹马当先! 眼角余光中路边的景色不断地一闪而过,似乎有些难民倒在路边一动不动......... 脑子里隐隐有根弦崩断了。 远远已经能看到战场情形....... 几队巡防营士兵打扮的人马正与一帮衣衫奇特的人厮杀成一团,还有不少难民夹杂在其中不断倒下。 这帮人有七八十人,手持弯刀,背负长弓,都是短衣窄袖,身着左祍长裤、革带皮靴.........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胡人。 浑身的气血在翻涌! 但他不擅马战! 刀气犀利,混战中有许多自己人,容易误伤....... 眼下没有功夫让他思考了! 不等背后的众人跟上,陈奕干脆的直接弃马徒步飞奔...... 眼见他冲入战团,手中宝腾刀已是紫芒翻涌。 没有什么招式技巧! 内力涌入双脚,调整脚步,骤然发力! 陈奕迎着一骑敌人飞扑而上,顺势向上一刀斜劈,紫色刀芒暴涨数尺......... 这胡人竟是连人带马被分尸,血肉飞溅! 内力在体内狂涌! 五感之中尽是鲜红! 宝腾刀锋利,手上传来的触感宛如热刀切过黄油........ 再眨眼时,一人一骑骤然分离,鲜血已是沾满了陈奕一身。 咸腥味充斥了口鼻! 周边一胡人见状不惧反怒,呼喝着陈奕听不懂的胡语,召集身边同伴向他杀来。 来不及感受第一次杀人后的余悸,浑身浴血地陈奕头脑空白,麻木的与胡人对冲! 下意识的一式风云动,斩出数道磅礴刀气! 尚未冲及他跟前,几个胡人就已经是人仰马翻。 根本没有时间思考,陈奕眼中只有一个又一个的模糊身影.......都是胡狗! 他已杀红了眼....... 随后紫色刀气伴随着血肉之花,再次在战场中绽放! ................. 一刻钟后。 战斗已经结束,遍地横尸。 场面实在太过血腥,紧跟陈奕冲入支援的众人此时皆紧张的盯着他。 他正将刀从一个胡人的胸膛里慢慢拔出来....... 持刀转过身,不见有何动作,一股杀气已然四溢,空气仿佛都降低了几度。 陈奕浑身沾着血污,眼神空洞的走来。 几人急忙上前查看! 当目光与他对视之际, 只觉眼前漫天的血气扑面而来! 浑身汗毛竖起,不寒而栗.......... 第二十六章 救援 清理完这一小股胡人,陈奕率众护送难民们安全返回了宁河县城。 沿途遇见了他模样的人无不吓得双股战战,道不出半句言语。 第一次见血,又是与异族之战,他杀开了...... 杀到浑身浴血,宛如从九幽爬出的修罗,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 将百姓交由城中民兵妥善安置。 而完成交接后的陈奕,则在所有人敬畏的眼神中向钱鸿告退,自管自回到了家中,然后又把陈府上下所有见到他的人吓的三魂出窍,七窍升天。 这其中也包括陈母。 让陈奕感到安心的是,哪怕一开始见到陈奕血淋淋的模样的时候,面色惨白,乃至不敢上前触摸...... 但在确定了他并未受什么伤之后,陈母便只是用安静温和的语气,叫陈奕去沐浴更衣。 其余一句不曾言,一句不曾问。 这个女人明显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都要坚强! 母亲没有问,陈奕也不想说。 只想快意江湖,做个世外高人的他,做梦也不曾想过自己会亲手杀死这么多人。 单纯的杀戮非陈奕所求,一丝一毫也不想回忆。 厮杀过程并算不上危险。 己方人数上没有优势,但对方没有高手,只是一帮寻常士兵罢了。 而他这边的众人皆不是庸手,俱有武艺在身,陈奕的功力也实在不俗,足以碾压。 这是一场令他感到无比不真实的屠杀。即便是他亲自动手参与,而对手是在渝州做下滔天血案、不值得同情的胡人。 持刀之手在杀人时不见异常,但在更换血衣时竟然在微微作颤! 当晚,他只能装鸵鸟,强迫自己不去回忆任何细节,然后一夜埋头大睡。 .................... 屠杀的后遗症不是那么快可以消解的。 但眼下局势不容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第二天县衙就传来信令,送到了他的手中。 信中命他带着手下门客,也就是如今的巡防营军士,出城去救援难民。 此事极为危险,容易遇上大队胡人骑兵,当以成建制的高手一齐出城救援为佳。 城中普通兵卒的战力........颇有些一言难尽。训练不足,遇上胡兵将不堪一击,难以胜任救援。 而县城中论高手数量,目前以陈奕手下为最,信中言明巡防营中其余人手也会出城......但主力还是陈奕这支,各部以呼应他们这一路人马为主。 ................. 收到信后,他带着手下百人打马飞奔出城。 这百人尽是通武艺的练家子,跟着陈奕往东北方向探查。 全队列阵而行,陈奕位居队伍中心,小半人马四散辐射至周围三里,一但发现有流民踪迹,便分出一骑指引他们往县城方向而去,剩下的人随他继续搜寻。 一但有人发现小股胡人踪迹,他将带着身边的人迅速前往支援,如果遇到数量较多的胡骑,则先行避让,以收拢难民为主。 据最新的消息,也就是钱鸿从难民口中得知的常定附近情况。 胡人入境后竟是双线作战,先是分出小股精锐游骑南下劫掠,随后剩余的大队人马杀往河北。 仰仗城池之利,各地的郡城与县城并无大碍,但城外的许多镇落村庄却无险可守,只能惨遭屠戮! 这些胡人骑兵多则数百,少则数十,虽绝大部分是武艺普通的士卒,但也是草原上的精锐,战力远胜偏安多年的郡城兵,且其中暗藏部分高手,专为牵制河东诸郡兵力人手。 作为弃子,他们根本不与郡城守军纠缠。 宛如蝗虫过境一般四处流窜,仗着草原种族的精湛骑术甩开前来围剿的大队人马,只一门心思杀戮劫掠百姓,放火烧掉房舍农田,将残余的平民驱赶出乡镇...... 烧杀抢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令人发指! 而一但郡城兵为了保护地方,分出兵力去救。这些胡骑就会肆机埋伏赶来的援军........ 昌平位居河东腹地,再往北,地势一马平川,正是胡人骑兵能够完美发挥他们机动性的所在。 这导致如今半个河东被搅成了一锅粥! 休说援助河北,为保民生早已自顾不暇。 昌平太守张廷昨日带着五千兵马前往各地援助了。 州牧刘璋,更是亲率五万郡城军沿水路,前往河北支援。想要赶在常定关的胡人主力,危及卢龙塞之前,将其拦截。 短短三月,战局变化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 又是一队胡骑横尸在陈奕众人脚下。 这已经是今日遇上的第三股了。 “胡狗到底派了多少人入了河东!” 他半瘫在地上,宝腾刀丢在一旁,周身经脉隐隐作痛,浑身上下都是冷汗。 双手撑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自出陈家庄以来,陈奕已经许久不曾感受过内力枯竭的滋味了。 手下人损失惨重! 这次的胡人虽只有不到五十人,但却极为棘手。 其中数名来自草原天神教的法师,都被家将们联手在正面挡下。但却未曾料到,还有一个暗藏在普通胡骑之中偷袭.......险险让陈奕翻车。 战场不是一对一的擂台比武,对手不会与你讲江湖规矩。 正面厮杀,这些胡人绝不是陈奕一方的对手。此人正是意图袭杀敌首,挽回败势。 ............. 陈奕猝不及防! 生死关头下,眼中的一切宛如凝滞,眼中只有那一柄砸来的奇门金刚杵! 下一刻! 头一回,他瞬间爆发了自己的全部内力! ........激荡而出的紫烟状内力,猛然在周身爆发扩散,大量空气被瞬间排开,形成了更加磅礴无比的环形爆裂气流! 强大的内力竟然生生震裂了砸向心口的金刚杵! 连带偷袭的胡人一起被震飞至数丈开外,随后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本在三丈外,准备趁机围攻他的几名普通胡骑,也被猛然爆发的气流逼的人仰马翻。 自家公子被刺,搏命爆发! 不远处的家将们眼睛都红了。丢下各自的对手,疯了一样冲上来援救! 见刺杀失败,心知生路已断。 心生死志的剩余胡人疯狂了,以命换命,甚至以命换伤!凶悍无比! 一场厮杀下来,竟然生生折损了陈奕这边十余人。其中与周飞羽亲善的李福也身受重伤,好在无性命之忧....... “不能再继续了,我们回去!”休息了片刻,陈奕决定回城,暂时撤退。 这里随时可能会有胡人再出现。 众人如今内力枯竭,个个带伤,已无力再战。 继续寻找流民实在太过危险。 他带着剩余人马一路警惕地回到了宁河,直到安全回到城中,才松了一口气。 这次遇险让陈奕后怕不已...... 这是重生以来第一次遭遇如此危险。 令他切身的感受到,生死之间果有大恐怖! 第二十七章 风平 河东内,残余地胡骑在用性命拖延...... 只为他们的主力能够抢夺先机! “杀,杀,杀!” “牵制诸郡的兵力,拖住他们!” “即便最后拿自己的命去堵!即便这次进入河东的所有族人全灭!” 这就是此刻所有在各地杀掠的胡人们所想。 从一开始明目张胆地大肆杀戮,到现在潜伏起来藏在暗中....... 如狼群一般,伺机而动,不死不休! 随时准备扑出来在河东军民身上狠狠咬上一口肉! ............... 噗嗤一声。 眼见陈奕手持宝腾刀徒步冲上,直直地捅入了一名落马胡骑的胸膛,然后刀气灌体! 狂暴的刀气四溢,破坏了胡人身上甲胄的同时,也粉碎了他胸前所有的血肉骨骼。 鲜血夹杂着零碎血肉,如泉水喷涌般四溅而出........ “第八个......”陈奕心内默数道。 他面上毫无表情。 一脚踹倒没了气息的尸体,顺势拔出宝腾。 迅速擦抹了一下溅射到脸上的血肉混合物,转过身反手一刀,便将背后杀来的胡人斩成了两截....... 又是满天血肉飞溅。 胡人的血气,混杂在朦胧如烟一般的淡紫内力中.......形成了一阵紫红色的雾气,环绕在陈奕周身一丈。 带着漫天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他就似血海中爬出来的恶魔,接着冲向下一个胡人......... 直到眼前再无一个敌人。 ........... 结束厮杀的众人,四散打扫战场....... 寻回马匹拴到一旁后,陈奕靠在一块巨石边上闭目调息,恢复损耗严重的内力。 待到清点完毕,只见一人上前来向他禀报。 正是李福,他现在成了陈奕身边的亲兵。 “......二爷。”李福轻声道。 这几天的厮杀倒是让陈奕成功升级到了爷字辈....... 如今就算是王朝,见了他那一身的杀气,言语间也多了几分恭敬,不再似从前般,只当他是一个晚辈。 陈奕停下运功,睁眼开口道:“伤亡如何。”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嘶哑。 李福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回道:“......死了三个,伤了十来个。不过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运气不佳,这队胡人里有几个高手...... 陈奕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半响后,众人带着死去同伴的尸体踏上了归途。 骑在马上,默默的看着身边环绕着他的众人,陈奕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又无可奈何。 熬吧,熬过这场战争。 两族交战,回回皆是决死之争。至少剩下的人总算熬过了今天。 至于接下来的生死...... 全凭天命,怨不得谁。 ................... 城内巡防营中,大帐前。 钱鸿亲自在帐门前拱手相迎:“贤侄回来了!哈哈哈.........小陈公子凯旋归来,此行必是又有斩获,劳苦功高,劳苦功高啊!” 他有意不以军职相称,以示亲近。 为了方便,钱鸿早从县衙搬到了营中常驻。 陈奕忙地摇手,一脸受宠若惊道:“哪里哪里.....钱大人坐阵军中,调度有方。宁河是亏了有大人在,方能有如今安稳。奕不过一武夫,当不得大人赞誉。” 这种话陈奕也会。只是.......谁若当真了,那就真真愚不可及了。 花花轿子抬人,嘴上功夫罢了。 一番客套后,两人入帐详谈。 帐中坐定。 “钱大人,不知如今战局.........”陈奕率先开口询问。 “唉......” 钱鸿轻轻一声叹息,开口道:“落子已定......只看天意了。” “大人的意思是.......”陈奕闻言不解其意,颇有些疑惑。 战乱一起,这些日子他的耳目受阻,消息已不似之前般灵通。这几日更是日日出城救援乡里,与胡骑厮杀连连,对当前局势已是陌生。 “开战至今,已过半月了吧......河东诸郡虽遭多股胡人游骑侵扰,但围剿至今日,想必也已不剩多少了。” 说到这里略一停顿。 钱鸿接下来的一句话瞬间让他心情莫名激荡....... ................ 走出大帐,已是夕阳西下。 慢慢行走在出营的路上, 影子在夕阳下拖的极长极长。 出神的遥望着天边瑰霞,陈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他被钱鸿解雇了......或者说被暂时闲置了。 “不用去搏命了......”他喃喃自语道。 一时间竟是百感交集,宛若隔世。 钱鸿告诉他,昌平太守张廷已经汇合了沿途郡县的兵马,一路扫荡胡寇,足足有三万人。 就在昨日,兵临常定关三十里外,将胡人的后援牢牢堵在了关内! 战场已经向河北转移了。 如果刘璋那一头,将常定关入境的胡人主力拦截、并一举击溃,那么战局将再次在两地陷入僵持。 哪怕败了,最差就是卢龙塞失守,半个河北沦陷....... 河东已经有了准备,并且堵住了常定关的缺口,绝不会轻易放任胡人再次饮马昌平。 宁河县暂时已经安全了。 平静的生活又向陈奕伸出了双手....... 想到这里,精疲力竭的他一刻都不想停留,大步离开了军营。 回到家中,也不及更换血衣,就跑去对陈氏如实转诉了钱鸿的话。 “......太好了......太好了!”硬挺了半个多月的老娘终于泪如雨下。 这些日子真真是煎熬,不止陈奕在城外时时提心吊胆.........儿子在城外搏命,做娘的哪里能安的下片刻的心? “儿啊,换了这身去......” 只见她边哭边将陈奕赶出了院子........ 嗯,没错,她其实有几分洁癖。 ........................ 转眼就是第二日早晨。 去了身上重担的陈奕一身轻松,正在院内久违的进行晨练。 只见他挺拔的立在院中。 单手持刀,气度如渊。 刀身一转,已是带上了紫芒。 再动时,已如猛虎之爪,呼啸破风。 身形如游龙穿梭,时而轻盈如燕,时而骤如闪电,配合刚猛的刀法,场中刀气横空,锐利逼人。 真是紫光院中起,万里吞胡血。 纵横刀式全部掌握,这是源自战场的杀人之刀。 陈奕见过血后,出刀时手更快更稳,招招取人性命。王朝已经不再和他对练了.......完全无法留手,三五招内必要有人见血! 他的杀气已生! 这些日子刀不离手,且经数次血战,不论是武功技艺还是搏杀心态,他都大有收获。 兵器52,拳脚46,武力68。 ................. 杀场,果然是人间炼狱! 第二十八章 巡游 乾元历五十三年六月七日。 就在宁河县有惊无险的回归平静之时。 渝州州牧刘璋亲率大军,在绵阳江畔截住了河东杀来的三万胡骑。 惨烈的血战持续了整整一日一夜......几乎将整条江水染红!下游河床更是铺满了双方战死士卒的残破遗体.......... 战中五万渝州军由于聚集时间仓促,作训不足,不敌胡骑精锐,节节败退。 但就在败像将显、防线摇摇欲坠之时! 胡人骑军的头领莫汗达,连带着麾下数名将领,俱被还珠楼主飘渺剑于阵后成功刺杀! 主将被杀,指挥散乱,阵前两万胡骑瞬间没了主心骨,变成了没头苍蝇........ 在三个时辰后,前军被刘璋手下各部人马尽数分割蚕食,随后渝州军趁胜势主动掩杀敌人混乱的中军。 身在敌腹,心知此战毫无退路,三万胡人没一个乞降,哪怕临死前,都要硬拖一个下水........最后全军尽没于绵阳之畔。 此战渝州军半数将领皆死于胡骑冲阵,剩下的个个带伤........ 五万步骑十亭去了六亭,伤亡惨重! 而就在绵阳江畔杀的血流成河之际,卢龙塞外的十万胡兵也发动了攻势....... 三月佯攻等待,一朝血染孤城! 端木元杰据城死守三日! 直等到刘璋率残军赶到,胡人才不甘的退去。 河北的卢龙塞。 河东的常定关。 两处战场均陷入僵持阶段。 整个渝州又暂时稳定了下来。 ..................... 另据战后传来的小道轶闻。 刺杀成功时,飘渺剑遭莫汗达身边的胡人高手反噬,搏命爆发后,重伤逃回。 现已回到还珠楼养伤,成功坐上了轮椅...... ..................... 战后一月。 宁河县陈府中。 “万幸....万幸!老爷在天有灵,保佑我陈家血脉不绝......” 收到陈孟战后回信的陈母喜极而泣。 “娘,我就说嘛......大哥一个文职,能出甚事。渝州军中高手那么多,他才哪儿到哪儿,刘州牧岂会叫大哥去阵前厮杀.......” 陈奕也是在一旁笑盈盈的起哄道。 陈母也是高兴,闻言白着眼笑骂道:“你这个小猴子,真是尾巴翘到了天上,待你大哥回来定要叫他好好治一治你.......” 既而合掌,又是一阵庆幸:“无事便好.......无事便好.......感谢各位菩萨佛祖......老爷在天有灵。” 陈奕笑而不语。 ............... 他的身手可是今非夕比,一日一个变化。 等陈孟回来,指不定谁收拾谁呢。 “等大哥回来,非要叫他大吃一惊不可!”他暗自里窃喜到。 刚和母亲一起分享完喜悦,他便换了身装束匆匆忙忙出了府........ 他还有些公务要去做。 ............... 战争陷入僵局,宁河县不再处于危险边缘。 陈奕此时却带着一队家将,挎着刀昂首阔步的在城中四处巡视。 每日一个时辰的义务巡防。 这是他接下来一月的公务,也算是帮了钱鸿一个大忙。 义军中的人手大半都被各家各户抽回,这也是应有之意。 这些人本就不是吃公家饭的。 如今既然危局已解,乡绅们自然不能再由着他人随意调遣自家人手。 没有全部讨回,已经是给钱鸿留了几分颜面。 毕竟义军既然已经组建,总不能就这么随意的散了........难保日后胡人会不会卷土重来。 须知.......那常定关可还在胡人手里呢! 陈府的家将护院基本全数抽回,只留了一队人马,而陈奕头上的曲长如今换成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千总....... 虽然是个虚职,有名无实,不掌实权。 不过他无心朝堂,反到觉得如此更好........不必日日点卯听调。 这是钱鸿向上头报功,替他讨来的荣誉军衔。 眼下县里的首要之务已不再是防备胡人,反而是大量流民的安置问题,一时城里城外都是人手吃紧,忙的不可开交。 河东河北如今都不太平。 胡人肆虐,大量百姓被赶离故土,房屋被烧,农田被毁,眼看着已无家可归。 不止如此,由于大量尸首横尸野外无人收敛....... 各地已经有了瘟疫的苗头! 到时可能会有比现在更多的人背井离乡,向周围县城奔逃.......宁河周边也不能幸免。 眼见着又是一场不亚于兵灾的劫难。 渝州百姓真是苦不堪言! ............. 全副武装的一行人威风凛凛地走在街上。 领头的却是一个少年人。 这引得周围路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到陈奕身上.......看的他浑身不适! 他单手按住刀柄,冷冷的侧头与众人对视了一眼,用饱含杀气的目光震慑了一干闲人,随后扬长而去。 “好凶的少年郎!” 路边一个被陈奕吓住的年轻男子惊叹道。 一旁有路人笑着嘲笑道:“嘿,一瞅你就没什么见识。” “陈家的公子你都不认识?” 这人疑惑的问道:“听闻陈家是宁河的望族,但这陈公子不是年过三十,在州牧府上做事.......” 一个中年屠户笑着接过话头:“你说的那是陈家的大公子。这个......是陈家的二公子。” “修罗刀陈奕!” 年轻男子闻言有些不相信:“那陈二公子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眼神凶恶倒是不假。” “但这修罗刀......是不是吹嘘太过了?” 这屠户嗤笑道:“要不说你没见识......” 顿了一顿,随后得意的继续解释道:“这小陈公子可是咱们宁河百年一出的武道天才!据说功力高深莫测,刀法出神入化......” “这些天带着人在城外救助难民,那可是真刀真枪和胡狗做过了好几阵!” 随后声音渐渐压低:“城外的难民许多人都见着了......据说他杀的胡狗不下数百........最喜分尸!还喝人血呢!!......要不怎么叫修罗刀!” “我每次见到他回城的时候,那都是像那饿鬼一般,一身的血污啊.......” “嘶,竟是恐怖如斯......你可莫要诓我。” 那年轻男子被吓得直抽冷气,将信将疑。 “我可是亲眼所见,你莫要告诉他人........那日..........我和你说,那可真是吓人.......” 这屠户谈兴上来了,拉着年轻男子就开始一阵窃窃私语。 殊不知,这些话统统都传入了尚未走远的陈奕耳中...... 整张脸都黑了! “修罗刀.......最喜分尸?!喝人血?!!我特么......”他咬牙切齿的恨道。 恨不能把造谣的源头抓起来,将他大卸八块! “遥星公子、纵横一刀、风中捉刀、刀中惊鸿,哪个不好听? 修罗刀........ 这取的甚狗屁外号,丝毫品味也无!!” 第二十九章 疫灾 宁河城外。 正月里陈府带头临时建的几个沿途施粥的棚子,竟然无比顽强的幸存了下来...... 算来坚持了足有四五个月。 如今它们不仅未被拆除,反而被发扬光大,派上了大大的用处。 战火中无家可归的流民实在太多了...... 钱鸿亲自出面募资了三日,众人再次慷慨解囊,陈奕也将之前退回来的五万两白银又送了回去。 最终耗时半月,以几个破旧棚子为中心,大刀阔斧的扩建成了三个极为宽阔的难民营地。 足占了有数十亩地! 说起来钱鸿这个县令当的,也是可怜的紧...... 为了筹措区区一支义军,不止抛开颜面向众人求资,还几乎掏空了宁河县衙大半的家底,费尽了面子里子。 事后为了安抚人心,丰厚的伤亡抚恤和犒劳更是将库房搬了个底朝天...... 如今里面怕是老鼠都剩不下几只。 ................ 走遍了城内大小各处,陈奕并未再出城巡视。而是先行遣散了其余众人,独自回府。 随后他又带着陈华等数人前往了东门。 登上城楼,居高临下。 陈奕一眼望去...... 城外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灰白帐篷,如雨后春笋般,在半月的时光中就占据了原本的荒地。 每个帐篷都隔的颇远,隐约能见得一些行动缓慢、神色麻木的男男女女穿行在其中...... 看的出来,这里的情况并不是很好,甚至称得上一声糟糕。 前两日,他还听说难民营中有许多人病倒了......传的城中人心惶惶,少有人敢出城。 见到灾民就仿佛见到了瘟疫,个个避之不及。 凝望了片刻,陈奕心中渐渐生了几分郁气...... 这场面令人看的莫名烦躁! 内心的良知告诉他应该做点什么.......但最后,满腔冲动还是化作无奈的一声长叹。 虽未开口,但任谁也能看的出他心中所想。 陈华在背后劝慰道:“公子不必忧心,这些日子,钱大人带着人手日夜操劳,这城外灾民......想必很快就能安置妥当。” “未必......”陈奕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回了一句,然后继续凝望着远处营地。 毋庸置疑,钱鸿确实是个好官......但他并不觉得事情真能如想象中那般顺利。 半响后,他忽得又突兀开口问道:“瘟疫......可否属实?” 陈华闻言顿时犹豫。 但片刻后,还是老实的回答道:“安插在营中的人手有些畏惧,不敢近观.......只是见得钱大人每日带着城里各大医馆的大夫们频繁出入。” 陈奕一愣,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不语。 回城后,他便往钱鸿府上,与他详谈了一阵。 .................... 不出所料,宁河还是未曾躲过一劫。 难民营在几日后,出现了大量的病人...... 幸得营地中早有防范,又建的够宽阔,病情蔓延速度并不快。 那日其实并不消陈奕亲自上门提醒,钱鸿身为父母官,又日日出入营中,早已提前做了许多的遏制措施。 但好景不长,这之后又过了一阵子...... 也不知从哪天开始,城中也渐渐有人出现了咳嗽、发热的症状,有的身上还出现了大面积的红肿和斑点,形状可怖。 不止宁河一县,其余各地传来的情况,比之宁河更为严重! 一场数十年一遇的瘟疫席卷了大半个渝州。 果然是大战之后必有大灾,而苦的永远都只是寻常穷苦百姓。 若是没有战乱,这两个月本是耕地收获的时节,城外数千的难民如今怕是还在家中安稳度日....... 不会有眼前的凄惨的景象,也不会发生这可怕的疫灾! 据说连两处战场都已经停战.......双方人马都忧心自己还没来得及上战场,就先在军营中病死。 .........瘟疫可不认人,染了一个说不得一营人都要整整齐齐阴间团聚了。 至于宁河城里........这次不需要钱鸿出面了,全城各地都在自发戒备。 四处城门已尽封,几队胆大凶狠的士卒日夜死死的盯着,只许出不许入。 大街小巷中不见往日繁华,偶尔行人也是用衣袖紧紧的掩住口鼻,行色匆匆......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追杀一般。 而此时陈府中。 上个月还威风凛凛的满大街巡视的修罗刀,如今却只能避在家中战战兢兢。 他本人倒是不惧,毕竟功力深厚,体质过人,但府中下人却是未必。 全府都遭了一遍扫除,门人中稍有些异状便直接关入房内,不许出入。 所有人统统被他下令带上丝巾掩住口鼻,不许饮任何生水,如非必要,不许随意出入各个院落........ 尤其是陈母的院子! 最后他干脆搬至一旁院落,与王朝结伴,日夜守护寸步不离。 陈奕还曾异想天开的尝试用内力去杀毒.......也是个不太聪明的。 ................ 大概是老天爷尚有一丝不忍。 终于在足足一个月后,这场瘟疫竟渐渐有了消退的迹象。 想必也是有钱鸿这段时间毫不惜身,日夜防堵的功劳......虽然尚未完全杜绝,但情况比起最初时已是好上了许多。 “呼.......” 憋了一个月第一次踏出府门的陈奕长舒了一口气。 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一时心情大好!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外面已经是初秋了。 他先去拜访了钱鸿。 这县令看着威风,遇着事也真是个苦差,一月忙碌,钱鸿的头发都白了少许。 方见到陈奕,他垮下脸就是大倒苦水: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万幸这病情来的快,去得也快,再拖个一阵,这城外的流民,怕是十不存一......” “老夫惭愧,未能保治下百姓平安,惭愧啊......”他发自内心的叹息道。 陈奕也是颇为感慨,劝道:“大人何必如此,此等境遇,非人力可挽。不过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原来,不单单是疫情,连供给城外流民的口粮都已成了大麻烦。 秋收被战火毁去,库中往年存粮早已不足,钱鸿踏破了城内各家的门槛....... 奈何,这几年收成本就不佳,又是接二连三的募集,没人肯牺牲自己成全他人。 如今可真真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疫灾方止,饥荒又至...... “船到桥头自然直.......” 陈奕也是无奈,只能自我安慰般的说道。 ................. 拜别钱鸿后,他城里城外又是逛了一趟。 街上可见稀疏人影,只是已不复往日繁华。 第三十章 筹粮 “可知各处仓禀中,尚有多少余粮?” 书房中,方才逛了一圈回来的陈奕对府上的管家陈启尧问道。 陈启尧不敢怠慢,慎重的细问道:“公子是欲知宁河城中,还是......” “哦?宁河中有几何,他处又有几何。”陈奕忽得来了兴趣,反声问道。 日日沉迷武道,他还真未曾关心过自家到底有多少家底! 陈启尧不假思索的回复道:“城中有大小三处库房,历年存粮至今总计剩余两千七百二十三石,其中,一千一百零二石为陈粮。昌平城中有粮仓四间,库房七处,余粮共计约四千三百三.........” “且住!” 陈奕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计数。 吩咐道:“不必报了,将近月的账本取来吧。” 嗯,他还是决定自己看....... 堆积如小山的账本被一摞摞运至书房内,搬的两个伙计汗如雨下。 一旁陈启尧眼神犀利,目光如炬,猛兽般盯着二人动作,唯恐损了哪一册的哪一角....... 这是将账本当成心头肉了。 ................ 书房内哗哗的翻页声维持了一个时辰后...... ‘啪’的一声,丢开手中厚厚的一册书,陈奕捏了捏隐隐发胀的太阳穴,心中颇有几分后悔。 这倒霉活计可真不是人干的。 虽只是大略一观,他心中却也已经有了个大概。 真是不曾辱没了百年世家的名头...... 金银这等俗物先不计较,如今最紧俏的粮食也尚有不少存货,仅附近二郡七县,粗粗算来便能调出四万石的新粮,陈粮亦有二万余石。 不过此石非彼石,与前世古代相差颇多,更何况.......未必是实数,想来哪里都一样,定是参了些水分的。 一五口之家,往常一月需十二石粮食,眼下这等时节,十石足矣。也无人在意什么新粮旧粮,俱是一般,能勉强裹腹便已是奢侈。 “.........嗯?”揉捏的手微微一停。 陈奕忽然有些明白为何钱鸿会在他面前诉苦作态了....... 这是苦肉计啊! 这厮竟是欺他堂堂修罗刀心地良善,料定陈奕必不忍心见流民饿殍遍野。 这是想打他的秋风,坐吃大户啊! “上当上当!瞧这厮浓眉大眼,原觉是个忠厚老实的......始料未及,始料未及啊......” 陈奕看着手边账册,口上痛心疾首的声讨着某人。 有心不遂他意,奈何......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罢了罢了,财去人安乐,求个心安罢!” 推开挡住去路的账本,长叹一声,恨恨离去。 留下陈启尧一人,满脸的莫名其妙。 .............. 陈奕大步入了母亲的院子, 方见得面来,便向自家老娘唱了个大诺。随后也不遮遮掩掩,直言来意。 “我儿之意,是欲将族内的存粮调至宁河,平价售于县衙作赈灾之用......” 一番陈述后,陈母已经明白了他的想法。 她并未立马表态,只是轻声询问道:“且不言如今粮价.......各地路远,又时疫未消,调运粮草所需人力不菲,这当计几何。” 陈奕笑答道:“那钱鸿蓄意作态,却不向孩儿明言,料想是知自家理亏.......这往来人力,自当令他向上禀报,由朝廷承责。” 陈母摇了摇头道:“娘知你心善,这售粮于陈家不过小事,娘并不在意。左右也不过是亏了些银两,能救得城外百姓也是值当。只是......” 见母亲犹豫,陈奕奉上一杯清茶道:“母亲直言即可,此事可是还有什么为难之处。” 接过茶盏,陈母继续言道:“这并非我陈氏一家一族之事,陈家有粮,其他各族岂会无粮?对那县令言无粮,不过推脱罢了.......此辈无非是为了哄抬粮价,借此向朝廷索利。” “想必再过几日,待得这钱鸿束手无策,粮价高涨之时......必会借他人之手高价抛出大半.......再将剩余粮食稍降几分,亲手送到县衙。” “哼,沽名钓誉之辈......”她冷声不屑道。 “如此这等人便可名利双收,既得了银子,又赚了人情......原来如此!” 陈奕这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 既而用肯定的语气接着说道: “若孩儿此时放粮,便是阻了他人财路,成众矢之的。届时这城内各家各族,必会视我如仇寇。” 原是动了某些人的利益......难怪陈母方才犹豫! 这是三流话本中的商人桥段...... 陈奕无意钻营此道,只是言语诚恳的继续对陈母说道:“只是.......即便到时各家开仓放粮,但这期间怕是已有许多流民遭了难,更何况县衙府库如何,城中谁人不知?” “即便上报,那昌平太守如今尚在常定与胡人对峙,又能允钱鸿钱粮几何?” “孩儿醉心武道,只求一往无前,问心无愧!无心顾及这些逐利之徒。恳请母亲准我将粮食售予宁河县衙。” 言罢,对着陈母便是深深一拜。 “好,你这小猴子既然话已至此,为娘又怎能不允!” 言罢,陈母起身上前搀扶道: “陈氏有你大哥,已是守成有余,无惧些许霄小。你既有此发心,娘与你大哥自当倾力相助,只盼你一生无愧!” ................... 第二日,钱鸿私宅门前。 陈奕与亲自相迎地钱鸿一番寒暄后,随着他入内。 钱鸿端坐上首,陈奕居于客座。 他也不言语,只是面上带笑,玩味的看着钱鸿。 钱鸿不由得有些尴尬,率先开口道:“贤侄此来.....所为何事啊。” 陈奕笑道:“哦~我此行为何,钱大人当真不知?” 钱鸿打了个哈哈回道:“贤侄说得哪里话,不知.......” 不愿再打哑迷,陈奕直接了当的说道:“陈氏尚有数万余粮,原以市价售予朝廷,只是部分远在百里之外,望大人派遣人手自取。” “当真?”钱鸿大喜道。 陈奕端茶饮了一口,笑而不语。 未得到确认,自知占了便宜的钱鸿讪笑着自问自答道: “是老夫失言,堂堂陈氏修罗刀,那自然是言出必践的......” 随后面色一整,起身向陈奕拜道:“老夫替城外数千百姓,谢过贤侄的活命之恩。” 陈奕起身回礼:“此乃小侄力所能及之事,钱伯伯言重了。” 他对钱鸿没有丝毫恶感,相反,陈奕对他极为倾佩。 费尽心力,一心为民,作为一县父母官,这数月来他已经做到了最好,不应苛责。 第三十一章 开荒 这之后又是半个月的时光。 城内外病情全数消退...... 这疫灾来得很快,走的也很急。 不同于往年记载中的疫情,此次的瘟疫似乎是发作与结束都颇为突兀的急症........似是个贪玩的孩童般,兴冲冲出门与伙伴玩耍,片刻后就听到了家里阿嫲喊它回家吃饭....... 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 虽是入秋,太阳却依旧毒辣...... 宁河县城西北门口。 一伙自邻县而来、士卒打扮的军士汗流浃背,如火如荼的忙碌着手上的事......... “小心点!......都特娘的小心一点!” “说你呢,愣头愣脑的做甚......都没睡醒?!” 几个小头目在一旁大呼小叫的催促着。 “快一点,快一点!慢吞吞的.....你是七老八十.....早上还没吃饭?!” ................ 一车又一车摞满了粮袋的牛车,排成了一条长长的直线,正在军士们的努力下缓缓往城内挪动。 细看之下,路边竟是还有一辆散了架的粮车,车上沉甸甸的麻袋散落了一地........ 那赶车的士卒扛着粮袋,正哭丧着脸收拾着残局。 “你这蠢货,车轱辘坏了不知道停下修一修?可着劲的往前赶......你是馿麽,前头有吃食等着你?!” “.......还是昨晚春梦未醒,前头站着你的相好?” “将这些粮袋搬到其他车上去!.......动作快点!再磨磨唧唧,仔细你的皮!” 一旁监管押运的军头正面色不佳的喝骂着他。 这人骂了两句,还不解气,又扭头对车队众人大声吼道: “都听好了!这是粮食......救乡亲们性命的赈灾粮食!再让老子见着有碰了洒了的.......我要你们好看!” 几个小头目闻言更是来了劲,眼神凶狠的盯着车队里忙碌的小卒........ ............. 一旁城墙阴影中,钱鸿、陈奕等数人正避着正午的刺目阳光,观望着粮队进城。 “这是第三批了。”钱鸿颇为感慨。 看着眼前的景象,令他想到了几日前,自己挨家挨户上门求粮,却四处碰壁时的郁郁寡欢....... 陈奕笑盈盈看着他,问道:“钱伯伯可安心了?” “哈哈哈.......贤侄这是在记恨老夫啊。”钱鸿抚须大笑道。 “哎~非也,并非记恨......只是钱伯伯当日大可开门见山,直言相告。” 陈奕摇着头说道。 “奕一介武夫,素来皆是宁向直中取......最不喜揣测他人心思!” 钱鸿笑着向他赔礼道:“贤侄莫怪!老夫苦求粮草多日,却丝毫未得........虽是知贤侄最是心善,但......” “先前的义军之事,陈氏出力最多......而后救援百姓时,贤侄更是日日浴血而还!这城外百姓皆受过贤侄的恩情。” “建营地、防备疫灾......也有赖贤侄钱粮相助,更有诸多建言,不知救了多少性命.......老夫又怎能再次开口相求。” “原是想着再传信,求一求张太守.....哈哈.....” 陈奕也是赶忙回了一礼,谦虚道:“是伯伯过誉了,我家起自边军,家母一向多有教诲,言明不可惜身独善。达者自当兼济天下,力所能及之事,岂有坐视之理!” 听得这一番话,其中的觉悟令钱鸿深以为然。 脑中也是回想起了文殊楼内陈奕发飙时的场景,一时大为感动,赞叹道:“好,好一个达者兼济天下......宁河之首,百年家风果真名不虚传。” 顿了片刻,又想到了他杀敌回城时的骇人血腥...... 又赞叹了陈奕本人一句:“修罗刀,菩提心......假以时日,陈氏纵横刀在贤侄手中,必为渝州一绝!” 这话说得一句比一句好听,以他的官身说出来,更是能令人受宠若惊....... “哎~当不得...当不得......钱伯伯如此盛赞,真是羞煞小侄了......” 陈奕急忙摆着手连声道。 要不怎么人家能当官呢.......这彩虹屁拍的......以他的脸皮,也是面上发红,颇有些不好意思。 为了转移话题,他扭头询问一旁的陈华:“算上这批粮食,到了多少了?” 主家受赞,陈华也是面上有光,底气十足的回答道:“算上这一批,已有二万余石了,后续当还有四五拨人马尚在路上。” 钱鸿接过话头,笑道:“此次有劳陈掌柜的与县衙主簿共商多日,定了四万七千余石的单子,又日夜在库房交接清点,也是极为辛苦啊。” 陈华打了个哈哈道:“大人客气了,是主家仁善,陈某不过是忠人事罢了,算不得辛苦。” 陈奕沉吟了片刻,询问道:“四万七千石,可够流民三月所需?” “绰绰有余!” 钱鸿肯定道。 “不单能让城外剩余的五千流民饱食三月,尚能留出小半用作秋耕。” 陈奕讶异道:“这些百姓竟是不归故土,要留在宁河入户开荒?......这是为何?” 陈华和钱鸿对视了一眼,纷纷面作苦笑。 “战事未定......难呐!这些百姓乃是逃难而出,又有哪个带足了盘缠?” “能走的早走了,如今还留着的......已是无家可归,且想回也回不去了!” “与其饿死半途,倒不如留在此地。受救济也罢,替人做工也罢,总归能有口饭吃。” 钱鸿不答,倒是陈华开口替他解了惑。 话音一落,场面一下就陷入沉默。 若有家,谁不愿回?非不愿,实不能而...... 为了缓和气氛,钱鸿率先打破沉默说道:“二位勿忧,留下的百姓由我钱鸿一肩担下,必教他们能在此安居乐业。” 二人心下烦恼稍减,齐声道:“伯伯(大人)高义。” 陈奕又道:“日后若有什么小侄能帮上忙的,伯父不必客气。不消拐弯抹角,尽管直言开口。” 钱鸿面色一滞,心道不妙。 这个坎怕是过不去了...... 过了半晌,却又故作腼腆的开口道:“既然如此,眼下倒是正巧有件事......” 陈奕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满头问号......你钱大人还真是不客气啊?! 顶着鄙夷的目光,他尴尬的接着道:“这百姓开荒,自然不是在城外,三十里外倒是正好有片荒地......” “只是眼下胡寇方除,颇有些山贼流寇在附近盘踞。我手下可用之兵不多,这个,贤侄你看......” 山贼?土匪? 陈奕闻言连鄙视都来不及,眼睛顿时一亮。 他发现自己似乎找到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 ps:总算解封了!眼瞅着快过年了,这疫情还是没完没了...... 第三十二章 流寇 陈奕总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武侠生涯不太对劲。 别人家的主人公换了天地,那都是数年间天下无敌,期间际遇不断......今日出门捡一本秘籍,明日便邂逅一名仙子美人喜结良缘。 再然后,便是仗着一身本事,日日刀光剑影、江湖快意,踩着层出不穷的龙套配角上位,等着高人隐士排着队主动上门结识...... 短短时间内神功大成,随后谈笑间灭尽大敌宵小,旁人羡艳的直呼恐怖如斯......最终过上日日打脸,夜夜笙歌的幸福生活,真是好不快活。 到了他这里,开局便是丧父...... 随后为躲清静,跑到穷乡僻野过了三年乡村生活。出来时虽有一身内力,武艺却不过将将打个基础。 空有神功在眼前,却还差着大把大把的内力值解锁。练个家传刀法也是吃尽了苦头,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年过十五,方有些小成就,便赶上凶恶的外族胡人入侵,烧杀抢掠,直杀到了自家门口......便宜哥哥远在千里,鞭长莫及。 没法子,为了老娘和这一大家子人,只能亲自提着脑袋上沙场搏命了。 勉强躲过了兵灾,还混了个小名号,随后又是瘟疫当头......好嘛,只能说是命歹了! 现在还被个奸滑似鬼的县令盯上,日日惦记着他的家财,欺他陈小郎君心地良善,见不得人间苦难......赶着他忙这又忙那。 .................. “真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我也想顶个诺大名号,高来高去逼格满满,天下之大任我横行......奈何这残酷现实不允许!” “不过......” 抬头望着远方的山影,陈奕目光兴奋,内心激动的想到这里。 “今天就是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了!” 此时的他正身在城外数十里,带着一队人马正赶往附近的黑岩山脉。一行人此次的目标正是这山里的山贼土匪...... “统统作掉,一个不留。行侠仗义,扬我威名!” 心里默默喊着口号坚定决心,陈奕一声轻喝加快了马速,沿路景色一闪而过,眨眼已是领先了背后人马数十步...... 总算是与江湖挂上了边了,此行务必要做的漂亮,绝不能丢了他修罗刀的颜面! ................ 微白的天空下,入秋后枝叶凋零,群山远观下苍黑似铁。 红日初升之际,一座座山峰呈墨蓝色。雾霭泛起,似乳白的纱把重山间隔起来,只剩下青色的峰尖,真像一幅笔墨清爽、疏密有致的山水画。 好一片群山美景。 众人在进山的路口停留修整了半日。 一行共计三十二人,个个都是从府中精心挑选的彪形大汉,更兼身手不凡。 “真是好景色......” 陈奕被眼前大好的景色迷住了,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这位爷.......莫要看这景色不错,里头豺狼虎豹不少,最近有些山头被几伙山贼立了寨子后,就更是凶险咧!” 说话的是从沿途附近的村庄带来的向导,王六郎。 他此刻面色不安,言语中带着忧惧,似乎想劝阻陈奕入山。 “这些人杀人不眨眼,附近庄子都遭过他们祸害,看您年纪轻轻,又是富贵人家,何必趟这混水......” 王六郎来此并非自愿......是李福闯入村庄,打探了几句便找上了他。丢下几两银子后强行将他带来......是万分不乐意进山带路的。 这一片地区是河东少见的山脉地形,其中大小山头无数,极容易迷路。位于县城以东七十里,向东北延绵百里,险险接襄常定关东南的山脉。 本就是人迹少见的所在,如今出了山贼,更是无人敢来。 陈奕毫不在意的笑道: “哈哈......你不必害怕,入山后自有人护你平安。小小山匪,有何惧哉。” “怕就怕空手而归,一路辛苦却是竹篮打水......本公子找的就是这些蟊贼!正要教他们知道我手中宝刀的厉害。” 初次行侠仗义,他也是夸下了海口,尽显一腔豪情壮志。 ............. 于是一行人修整完毕便步行进入,止留下几人看管马匹,其余众人尽数跟着入山脉搜寻。 山路崎岖,马匹难行,因此在胡人骑兵入境肆虐时,曾有大批百姓逃入山脉中得以幸存。 入山之后道路颇为艰难,万幸的是这伙贼人目标明显,寻了大约一个时辰便见到了所谓的山贼寨头。 眼前入目之景令陈奕大失所望...... 这甚至称不上寨子。 无比简陋的临时据点,远远望去,里面的房屋无比粗糙,包括外围防护,尽是用石块垒成...... 不过倒是借着天然地势,居高临下建了几处类似简易箭塔的木制塔楼。 上面早已有人发现了他们,大声呼喊,召集同伴,里面的人乱做一团。 以陈奕行人的耳目,远远得都能听见里面杂乱的呼喝之声。 过了片刻。 一支约有数百人规模的队伍浩浩荡荡杀了出来。 这伙人队列不整,衣冠不齐,有些人甚至衣不蔽体......七零八落的陆续进入众人的视线中。 领头之人面相凶恶,袒胸露背,朝着众人大声喝骂道: “你们是哪里来的泼皮,如此不晓事,难道不知此地是我黄天大王的地盘!敢来触我的霉头......” 看这架势,竟是将陈奕一伙人当成了抢山头的! 细细观看下,众人发现除了领头壮汉和几个看似小头目的山贼之外,这伙人大多面黄肌瘦,骨瘦如柴...... 这哪是什么凶悍恶匪,分明只是一群难民。 “这.....这群人......”看到这些人,陈奕胯下了脸。 一时竟已是兴致全无了。 印象崩塌,心灰意冷下,他再懒得言语,伸手朝身旁的护院比划了一下....... 于是,二十多个摩拳擦掌的大汉面露狞笑,一齐扑了上去,这场面......王六郎表示他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 百息过后,数百‘山贼’已无人能站着说话。 领头的这位黄天大王,连姓名都来不及道出就被李福一刀给剁了......眼下上半截身子还口吐血沫在地上抽搐呢。 剩下还有口气的,挨个审问,足有半个时辰。 手上沾染过人命的尽数就地处决,剩余赶出山脉,押送到县城充做开荒苦力。 这些人初衷为何已不重要,恶事已经做下。 不止王六郎,陈奕从钱鸿口中也曾得知,此地山贼频频下山劫掠村庄,许多百姓在外族入侵时逃过一劫,却又丧命于同胞之手。 但最重要的是...... 他们破灭了陈奕来时美好的幻想! 说好的恶战凶徒,装逼打脸,结果...... 就这? 眼瞅着迈出去的一步,竟发现脚边就是阿堵物,又缩了回来...... 看着一群手持皮鞭面容诡异的大汉, 和跪在地上哭爹喊娘、涕泪横流的山贼喽啰。 ........... “我的武侠生涯指定是有些问题的......”坐在一块石头上摸鱼的陈奕,满腹怨气的想道。 第三十三章 重燃 城门口,来自县衙的捕快和衙役们正驱赶着一伙衣衫破烂的犯人入城。 引的城门口往来的路人纷纷侧目。 “快走!快点......都给我老实点!” “排好队,都跟紧了......” “落到了咱的手上,不想吃苦头就乖乖的听话。否则......今晚便教尔等知晓爷们的厉害......哼!” 最后一句极似虎狼之词的发言正出自宁河当地的总捕头吴桥庆。 听的一旁正与钱鸿交接的陈奕双股不由得一紧。 “嘶......这是正经人吗?”陈奕心内倒吸一口凉气,暗自腹诽道。 忍不住偷偷望过去打量了他两眼。 此人虎背熊腰,面圆耳大,天庭饱满。看着神色似乎是个极为严肃正派的人,观其肤色黝黑,便知是个常年奔波的。 注意到他目光的吴桥庆转头向他看来,迎着陈奕莫名的眼神,露出一口白牙,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令他不寒而栗。 “贤侄可是又帮了老夫一个大忙啊。贤侄......贤侄?” 钱鸿的话语打断了他的联想。 回过神的陈奕赶忙回道:“钱伯伯客气了。” 话语稍顿,又接道:“左右不过二日功夫,区区一帮蟊贼,也未曾费什么力气。” 钱鸿看出他心情不佳,笑盈盈的问道:“哦,既是如此顺遂,我观贤侄怎生有些不悦,这是为何?” 陈奕叹息道:“不满伯伯......小侄原以为能遇上几个高手,一试手中宝刀。唉,哪料到竟是一帮流民聚众为寇,可惜可叹。” 钱鸿大乐道:“哈哈哈哈......贤侄武艺老夫亦有耳闻,山贼窝里哪儿来的高手能与你一较高下?有如此身手,又怎会沦落到荒山为寇?” 随后又揶揄道:“贤侄莫不是少年慕艾,看多了那游侠豪客的话本?” “哎......伯伯说笑了......” “不过是小侄一时想差了........” “正经人谁看那玩意儿.......” 陈奕面色涨红,大为羞恼,但面上又不好发作,只能支支吾吾敷衍了几句。 随后又反击道:“怎得只言小侄一人,上回去您府上书房中会面,我分明见那案上有一本.......” “咳咳......不提此事,不提此事。”钱鸿连忙咳了几声打断道。 一时两人你来我往互相调侃,气氛欢乐......双方已有交情,竟也不顾及场合。 不过城外开荒正是要紧的关头,钱鸿的事情很多,不能久留。 待得犯人俱收押入狱,二人便互相拜别离去。 ....................... 正当宁河这一头,陈奕众人忙着开荒擒匪、重建家园,上演和睦的官民一家亲之时。 千里之外的塞外却是战火重临,血流成河! 躲过疫染,修整了月余的胡军,终于重整了旗鼓卷土重来。 时节已入了秋冬,再过两月,草原上便该下雪了。 “孤的金狼军!飘渺剑.......该死的还珠楼主!该绝的江湖武林!” 卢龙塞外十万胡人的领军头领、草原上胡人的右贤王希日木德。 他在王帐之内正是心急如焚。按耐了一个月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天全数爆发! 一脚踹翻桌案,拔出金刀恨不得砍翻眼前所见的一切...... “孤王势要踏平还珠楼!不......孤要整个渝州人畜尽灭!寸草不生!告慰我麾下的三万勇士.....” 无怪他如此失态,消息传来时已是尘埃落定,只能无奈败退......忍耐至今已是他气度深沉。 筹谋了大半年的计划因着一场刺杀功亏一篑! 直属他希日部落的三万余铁骑命丧敌国境内,手下各部联军也在攻城时折损了数千,军心不稳。 想当初,他费尽无数代价才联合了草原最大的几个部落,大军压境势不可挡,更是凭借一招声东击西,轻易拿下对手的重要关隘,大占优势。 眼见小半个渝州已是唾手可得....... 可惜,一番心血尽数化作流水! 如今若不能把握最后的机会攻下面前的坚城,他就不得不退回草原北方,无功而返。大军开拔本就耗费甚巨,这一退...... 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到这片肥沃的土地。 “此仇不报,枉为长生天之子!” “飘渺剑,我誓杀汝!传我军令,半月之内,孤要拿下卢龙塞,兵进中原!” 当日,希日木德召集众大部落首领,当众割面明誓! ................. 凄厉的牛角号声在城外响起。 胡营中无边无际的人洋马海蜂拥而出。 站在卢龙塞城墙上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漫无边际的黑点像蚂蚁一样朝着城墙移动......都是草原人的身影! 方才还在聊天打屁的瞭望兵心胆俱裂,疯狂击鼓示警。 大战在片刻后爆发,随即进入高潮! 数十架井阑、冲车、云梯早已准备多时,在众多喊着口号、光着膀子的精悍胡人力士手中,缓缓向城墙靠近。 “弓弩手准备!放箭,放火箭!” “快.....床弩准备!点火......放!!” 领头将领们的吼声此起彼伏。 “沙石袋呢......金汁呢?!快特娘的都搬上来候着!” “回自己的阵地,快!你找死啊你!” 等到攻城器械靠近,挨了几波箭雨的胡人弓手也开始还击......两边弓弩手开始了对射。 空中箭矢不绝,拖着长声的箭雨如蝗虫过境般划破晴空...... 终于,再损损毁了小半之后,剩余的器械靠上了城墙。 在不断的坠落中,还是有大批的胡人沿着云梯登上了城墙,早有准备的守军士兵也迎上来阻截,两边开始肉搏战。 人如雨下,命比蚁贱! 高耸的卢龙塞一时间化作了血肉磨盘。 半个时辰后....... 城墙之上已是死尸遍地,浓浓的血腥味与汗气味相互夹杂着,充斥在空气中,刺鼻难闻。 渝州军艰难的抵挡着疯狂的胡人攻城。 战争依然在持续。 响亮的战鼓持续不停,双方士兵死前的嘶喊惨叫不绝于耳。 不止胡人死伤惨重,守军也不断地有将士负伤倒地。 普通将士在搏命,军中的高手们也未闲着,纷纷与登上城的胡人高手大打出手,只见人影翻飞,各色招式百花齐放......轰鸣坍塌声不断响起! “干他娘的,把胡狗赶下去!快....快!” 城上校尉以上的将领们也早已加入了战场。 一名嘴巴咬弯刀的胡人刚攀爬上城墙,即刻被数名渝州兵联手持刀砍翻。 “啊……” 立足未稳的胡人挨了几刀尚未断气,被一脚踹下了城墙,发出绝望恐惧的嘶喊。 得手的几名士兵看了一眼城下.......依然是望不到头的胡人身影! 一个个前赴后继,口中高声呼喝着不明的草原口号为己方同伴鼓气。 疯狂的杀戮渐渐使得两军的战士失去了理性......战况越来激烈。 直到夕阳西下,胡人体力不支,再难坚持,才不甘的退去...... 残阳如血,落日的余晖倾洒在了城楼之上。 好一处人间地狱! 第三十四章 花开 “快.....快!” “动作麻利点.....” 一具白日里攻城时遗留下来的胡人尸体被粗暴的拖拽,在粗糙的石砖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暗红血痕....... “丢下去......直接丢下去!” 随后被粗暴的扔下了城楼。 天色将晚,两个军中司马正带着手下一帮将士紧赶慢赶的处理着城楼上的残尸...... 这些尸体须得尽快拉下城楼由专人焚毁。 四下里望去,到处都是凌乱的血迹,大多都已经干涸凝结。 其中四下巡查的一人忽得看见了什么......上前就是一脚,一下踹倒了一名正在拖拽尸体的士卒。 尚不解气,他又愤愤的骂道: “瞎了你的狗眼!这他娘的是自家兄弟,你当是拖胡狗呢?” 紧接着又没好气的训斥道:“唤个弟兄一起,用抬的......动作慢点,给老子小心点搬。” 挨了一脚的小卒讪笑着赔罪,老老实实的唤了名同伴一起将手里这具可怜的渝州兵残尸抬了下去...... 入夜后,天色昏暗无光,冷风萧瑟。 为了防范胡人夜袭,城墙上却灯火通明。 四下里皆是手持火把的站岗军士,又有大队大队的巡逻人马一刻不停。 只见城楼上不知何时站了两个黑甲打扮的将军。 白日辛苦厮杀,此时二人却未曾去休息,反而在夜色中凝望着胡营的方向......神色恍惚。 细看之下,其中一人正是渝州边军的主将,端木元杰。 原来是战事太过惨烈,忧心忡忡之下难以入眠,他干脆便穿上了甲胄来到了城楼观望。 也是巧了,正遇上与他心思相同的中郎将周汉林...... 于是二人便一同在此值夜。 看这架势,今夜怕是不准备休息了。 凝望了许久。 回过神来的端木元杰率先开口感慨道:“待得天亮,怕又是一场硬仗......” 随即又扭头关心周汉林道:”白日里不是受了天神教法师的一掌?呵,你内力根基尚浅,这一掌.....怕是不轻吧?” “如何,伤势可有好转?” 周汉林向来沉默寡言,独来独往。 并不出声,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有大碍。 端木元杰看着他逞强作态,好笑道:“这许多年了,还是这个刚强的脾气......又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难怪曼青他们素来不喜与你共饮......” 周汉林闷闷的回道:“将军知我即可,何须多言......饮酒误事,不如不饮。” 端木元杰深深望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莫名神采,但又马上回过头继续望着胡营方向。 沉默片刻,忽得见他开口说了一句: “记住,你尚欠我一顿酒。你......可不要死在老夫前头。” ............ 周汉林破天荒的咧起了嘴角。 面容一如二十年前初入边军时那般......憨厚老实的紧。 ............................. 天不过蒙蒙亮。 凄厉的号角声便已此起彼伏的从远方传来,令人汗毛乍起,心内一股凉意袭来。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密密麻麻的可怖黑影再次出现在城墙三里外......胡人攻下卢龙塞的决心甚坚! 城墙上的渝州军士,根本勿需上峰多言,纷纷握紧了手中兵器奔向自己的岗位严阵以待。 于是三刻钟后,血战再次爆发。 胡人昨日竟是没有全力以赴,原先被损毁了大半的井阑、冲车再次出现时,数量竟是丝毫未减,云梯更是凭空多了半数,俱在胡人阵中蓄势待发! 而这并不是结束,接着出现的十几架霹雳车令众人勃然变色! “将军不可......太危险了!速退啊!” 端木元杰难以置信,挣脱两名亲卫的拉扯冲到城楼边,死死地望着胡人怒吼道:“这等利器......为何胡人手中会有此等利器!” 但任凭他如何不相信,无情的石弹已经带着强烈的劲风朝城楼呼啸而来! 身后众将和亲卫阻拦不及,但也无法抛下主将自行躲避,眼睁睁的看着巨石即将来临。 忽得眼前骤然一亮...... 未及反应!狂暴的真气已然四散震荡! 虚空中形成了由纯粹碧蓝真气组成的花骨朵......散发出莹莹的幽蓝之光! 下一刹那...... 彼岸花开,独泣幽冥! 如千万萤火汇聚于此,随后猛然扩散,萤火之光在这一刻盖压过了大日之华...... 异色之花于人间绽放! 一声轰然巨响! 迎面而来的巨石应声炸裂成无数块! 而四散的碎石尚未落地便在可怖的实质荧火灼烧中化作青烟! 幽冥行者...... 这是端木元杰从军之前在中原江湖闯下的名号。 一式曼珠沙华,曾令江湖人闻之色变! 一掌就接下了带着沛然巨力的石弹,并将其化作虚无。 三十年不曾出手,一出手就是石破天惊...... 只见他身形丝毫未动,依旧站在城楼边缘,面色狰狞的盯着城外的霹雳车,怒吼道: “众人听令,吾尽力阻挡,尔等往城墙战壕躲避,所有人都给我压上去,防备胡人后续,退后者斩!” 众人这才从茫然中惊醒。 虽然端木元杰场面震撼的挡下了石弹,但胡人砸出的又何止着这一颗? 城墙上已有多处中招,大量士卒被砸的血肉模糊,部分城楼已经坍塌.......一人之力再强,于事无补! 他身形骤然拔起,竟是朝着第二波飞来的石弹而去,誓要阻挡! 此刻的他只有一个念头:“能拦住多少便是多少,卢龙塞绝不能有失!” ..................... 卢龙塞最终还是保下了。 接连十余日,不计代价的猛攻...... 那日霹雳车初现,虽然大量城楼被砸塌,但在端木元杰和军中所有高手的努力下,石弹的破坏被降低到了最小...... 此处毕竟没有采石场,胡人的弹药有限。 熬过了最艰难的几波攻势之后,历经十余日,城墙还是被渝州士卒用血肉之躯硬生生保下来了! 死伤惨重......其中就包括周汉林。 端木元杰战在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首前,沉默不语。 他猜的到周汉林为何会死......凭他的武功,不可能死于流弹,唯有主动...... 看着他被盖上周字战旗,随后被几个肃然的军士带走火化。 二十年间无数的回忆在浮现,音容笑貌犹存脑海,只是人已逝。 片刻后。 “罢了.......” 只见他笑了笑。 “老夫也不过是稍晚一步。且宽心慢走,这顿酒,便等来日共聚之时,再偿不迟!” 同袍之义,军人之责,释然而对,无愧于心。 第三十五章 彼岸 从城下一眼望上去。 气势恢宏的巨大要塞,如今墙头变得坑坑洼洼,四处都有塌陷后又临时修补的痕迹。 城楼更是已经崩毁,余下一个破烂不堪的残骸,没有个把月怕是无法恢复旧观。 看着似乎摇摇欲坠,却又屹立不倒! 仿佛一道铜墙铁壁...... 悍然挡下了一切试图踏入渝州境内的来犯之敌! 希日木德独身在阵前望着眼前的卢龙塞,眼神中透露着浓浓的不甘之意。 但无可奈何...... 不计代价的半月猛攻,损耗了大量的攻城器械与近两万的族人性命,依然是没有拿下眼前这座坚城。 任他再不甘心,也不可能用眼神杀死敌军主将、以血肉之身飞天遁地。 更何况,夸张的伤亡导致军中各大部落的首领们人心惶惶,心中不满渐渐滋生,全军更是士气低落...... 必须要休整了! 希日木德心知再打下去,必然引起军中哗变。 无奈之下,他只能令力士吹号停战,暂缓攻势,带着手下兵马回营整顿,重造器械。 ..................... 卢龙塞得了短暂的喘息之机。 但攻城的胡人伤亡惨重,守城的渝州军也未曾好过到哪里去。 本就人数劣势的他们,能存活至今的,每个都带着伤,人人都不知厮杀了多少阵! 连前来助阵的一帮江湖高手和军中内力较深的领头将领们也都快支撑不住了。 这些人...... 白日里阻拦霹雳车石弹,同时要与夹在普通士兵中的胡人高手搏命厮杀。 危急时刻还要分心出手,救援濒临崩溃的城墙防线。 无论体力、内力、心力统统损耗严重。 甚至夜里也不得闲......要防备偷袭的胡人死士! 个个都恨不得自己立马变成孙猴子,吹口气就能变出千八百分身....... 伤亡惨重! 军中原本人数近百的大小将领,余四十一人。 二百三十七名助阵的江湖高手损了五十二人。 士兵伤亡一万六千余人......不计后勤辅兵,尚且还有三万二千名战兵。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 此战中,哪怕强如端木元杰也屡次遇险,能安然至今也是亏了身旁亲兵舍命相保! “十日!最多再坚持十日......胡人必退!” 站在一片城楼残骸上,左臂被白纱布包起固定,右手指着城外退去的胡军...... 端木元杰信誓旦旦的对身边众人言道。 “现在是八月......局势就要变了!” “胡人久攻不下,若不提早准备后路,一但天有雨雪,休说攻城......有我军在后,希日木德能不能活着回到他的部落王帐,都要看老夫的心情如何!” 一个江湖中的名士愤恨的建言道:“将军何不趁胡人退走,趁势出城衔尾追杀......也好为这几日命丧此地的众人出口气!” 此人名唤韩淼,年纪四十有余,为人性烈,但又古道热肠,是江湖上的一名散客。 一身寒冰功体,剑法犀利。出手时犹如凛冽寒风刮过,刺骨的霜寒剑气能将人生生化为血肉冰沫,号秋霜剑。 这次与胡人大战,韩淼呼朋唤友前来相助,谁知...... 他的至交好友,云风刀何清槐,三日前为救援陷入围攻的韩淼,一时不备命丧胡人之手,死状惨烈! 一旁诸多江湖人士纷纷开口应和,只有少部分人沉默不语。 军中将领们更是一个开口的都没有。 知是自己鼓舞士气的话太过,煽起了这些人的复仇之心...... 端木元杰忙出言安抚道:“我知韩小友心中愤慨,众位侠士为国而死,老夫亦是心怀愧疚,不知何以为报......” 他辈分之高,武力之强,在场众人无出其右。一开口就压下了众人的躁动。 待得众人情绪缓和,他话锋一转道:“只是,如今实在不是出战之机。” 抬了抬手阻止了正欲开口的韩淼。 他接着解释道:“胡人这几日伤亡虽重,但我军亦是受了重创......敌虽退,但人数仍是倍于我军。我观敌将非无能之辈,行军进退有度。” “贸然出城,恐一击不中......我军便再无退路,届时卢龙塞亦将不保!” 一干江湖人闻言亦是觉得端木元杰所言再理,不再多言。 只有韩淼,和几名同有切肤之痛的江湖客仍然心有不甘。 这都是舍命来助侠义之士。 为免他们寒心,他再次出言安慰道:“诸位不必如此......只消等得天像有变,胡人必然全军将撤,届时便是我军趁势出城的时机!” 随后语气决然的说道:“诸位侠士、还有我麾下众多将士的仇!我端木元杰,必与胡人清算!!” 韩淼等人不再强求,只是望着远去的胡人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 远在千里之外的宁河城中。 “卢龙塞的胡人退了......” “常定又开战了?!!” 陈奕神色凝重的讶异道。 “河东又要打仗了?这......没完没了。胡人就这么好战?” 他正书房查看着最新送来的密信。 文殊楼的耳目在胡人入境中遭受重创,数月苦功化作流水......不过在一些干系重大的所在,手下的人还是在尽力维持局面,不虞寻常的情报往来断绝。 卢龙塞的胡人暂退,这消息自然是极为重要........但河东常定关的消息更受他重视! 这信是陈华亲自带来的......眼下人还在一旁候着。 只听得他开口为陈奕释疑道: “塞外快到下雪的时节了,到时候马跑不动,箭射不远......卢龙塞的胡人背后便是大草原,无险可守,后勤乏力。若拿不下城......退路将绝!” “但常定关不同,是上头的大人们要主动开战。关内有大量的存粮,又有坚城地利,胡人若是固守城池,等待来年开春......威胁不小!” 陈奕略有所思的说道:“所以州牧和河东各地的太守们无法坐视这根钉子在河东扎下,意图将这一股胡人剿灭。” 陈华点头道:“公子所言不差,胡人本就不擅守城,若能赶在入冬之前将其驱逐,自然是最好的,若不能......来年怕是还有的打!百姓的日子又要苦几分。” “唉!” 陈奕叹息了一声,烦恼道: “苦,苦,苦,众生皆苦......” “杀来杀去,都是苦海沉沦,又见得有哪个解脱了去,得见彼岸?” 第三十六章 征召 坐在家中,一个接一个的消息接踵而来。 似乎都较为遥远,与陈奕干系并不大。 虽然世道的艰难让他颇有几分感叹,但毕竟,他也不是什么济世圣人,武功也尚且未大成,心有余而力不足。 能回归自己平静的生活才是陈奕眼下最大的愿望。 他觉得这并不遥远。 毕竟常定关一战既然如此关键,那料想上头的大人物们必是有几分把握,才敢在这个时节,开启这一桩今年最后的战事。 之后战火应当不会再烧到宁河才是。 ..................... 县衙正堂中。 “征召义军???” 陈奕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一脸苦笑的钱鸿,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愣在了原地。 “怎会如此?......何至于此?” 突如其来的天降祸事砸的他脑壳嗡嗡作响。 ...................... 今日一大早,陈奕就匆匆接到县衙传信说有要事相商。 他本不以为意,心想定是钱鸿这厮又有什么事要求到他头上。 能有什么要事? 无非就是开荒缺钱粮了,要么就是有什么飞贼流寇扰乱乡里......他陈小郎君家大业大,些许钱财无甚大不了的,小小蟊贼也不放在他眼内。 随后无所畏惧的走进县衙后,便挨了这一记重锤。 “为何会有此征召,难不成是常宁关下,我军已然败北了?!” 开口时,陈奕死死盯着钱鸿,嘴角发苦,心内有无数上古神兽在猪突猛进。 见他神色不对,钱鸿苦笑的否认道: “并非如此......常宁关一战尚在筹备。” “那是为何,难不成是关内胡人势众,诸位太守力有不逮?”陈奕急切的追问道。 钱鸿支支吾吾,似有些难以启齿...... 最后实在挡不住陈奕的连番逼问,才苦笑着给他赔了一个礼,开口叹息道: “唉,老夫有愧啊!” 陈奕闻言疑惑不解。 只见钱鸿满怀歉意的说道: “此次征召,非是战事危急.......乃是因着老夫曾上禀昌平太守为陈氏报功,文书中提及贤侄屡破胡人游骑,勇武过人。宁河县中无出右者......乃少年英才。” “这原是老夫一番好意。” “只是......太守似乎对贤侄上了心,这征召竟似为贤侄一人所下,县内义军不过是个添头......好心办了坏事,是老夫之过!” 说到这里,对着他又是赔了一礼。 陈奕此刻真是满腔莫名无以言表。 他只想问候这太守张廷几句...... 下令时到底喝了几两?!! 这是有多大的怨仇,要征召他去战场?! 可是老眼昏花,未曾见他年纪不到十六? 看着钱鸿,陈奕恨不得立马拎起他的衣领大声质问,奈何.......脑中尚存一丝理智。 强压下了已经抬起的右手,他无奈的感叹道:“唉,钱大人啊钱大人,奕自问不曾得罪你......莫不是与你八字不合,命中犯冲?” “此回可真真是要命,你害苦我了!” 他在家中的想法果然没错。 上头确实极为重视此战,战火也不会烧到宁河...... 只不过是独独烧到了他陈某人的头上罢了。 .............................. 陈奕眼下万分的不情愿! 任谁被莫名其妙的牵扯到一场正面大战中,皆是如此。 战场是什么所在? 这可不比他之前遭遇小股游骑,那是要在千人万人中混战厮杀的! 哪怕是王朝这种经年的老江湖,也不敢说能在战场中自保无虞! 数日前才传来的战报中,那么多的江湖名士命丧卢龙塞! 强如三十年前中原武林横行的幽冥使者,三十年后虎踞边疆的安北将军端木元杰,现在不也折了一条胳膊? 奈何,他眼下算半个官身,而这是军令,无可违抗。 早知如此,打死他也不会受这千户的虚职。 宁河县归属昌平郡治下,除非陈奕想毁去陈氏大好基业潜逃躲避,否则便只能老老实实的上前线助阵。 好在,真实情况并非陈奕想象中那般危险。 钱鸿后又有言,道这太守并非是叫他去上阵送死。不过是见自家治下有少年英才出世,又是经年世家的出身,想要提携他一二。 若陈奕能在战阵上混得些军功屡历,传出去这太守面上也有光彩...... 这话也只是暂缓了陈奕不安的心思。但凡有丁点可能,他都不想趟这滩浑水。 谁知道这仗能不能打赢? 赢了也就罢了,输了......以他这小身板,怕是难以全须全尾的回来。 只是眼下别无他法,只能盼钱鸿所言属实......指望这张廷确是一片好意,而非与陈氏一族有宿怨,拿陈奕出气。 传令中,征召的并非他一人,而是县内剩余的所有义军,由陈奕这个千户带头领军,共计有八百余人。 军令虽急,但大队人马出行需要时间整顿,陈奕先回家告知了陈母。 “我儿且稍待,娘立马去准备!”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她也一时难以接受,但毕竟是过来人,性子也是个果决的,当即为陈奕准备行李,同时还拿出了府上的一件珍藏宝甲...... “儿啊,这件贴身软甲乃是先人所留,不敢说刀枪不入,水火难进,但也是沙场上保命的极品内甲......” 陈母将宝甲珍而重之的交到陈奕手上,又郑重地说道。 “刀枪无眼,务必日夜穿戴,片刻不得离身!你若有闪失,为娘九泉之下无法向你父亲交代......” 见陈奕神色颇有些不安,她又是劝慰道: “你也不必过于忧惧,那张廷与你父亲曾有些交情,既是有意照拂你,料想不会置你于险境。” “王先生言你武艺不差,到了营中,人生地不熟,遇事定要再三思量,不可冲动......不过却也不能因此胆小怕事,凭白丢了你父亲的脸面。” 陈奕认真的听着母亲的话,不时点头应和。 随后陈母又是事无巨细的叮嘱了他足足半个时辰...... 直到县衙来人催促,方才罢休。 只见陈奕当着来人的面穿上贴身软甲,外边又套上县衙送来的制式甲胄,佩上宝腾刀。 一身行头已经焕然一新。 陈母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小儿子,一时恍然........ 只见陈奕剑眉英挺、眼带锐利,面庞的轮廓棱角分明。 多年习武的身材虽不魁梧,但也挺拔有力,正好撑起了一身戎装。 踏步间铁甲作响,远远的便能感受到一股肃然杀气。 好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 第三十七章 八百 陈母带着家中一干人陪他走至门前,便要独自回房,说是身体不适,不再远送...... 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 陈奕心知这是母亲担心忍不住难过,怕当场落泪,闹的场面不好看,故作出一副舍得的模样。 凝望了片刻,一旁衙役催促,他便不再作小女儿姿态,翻身上马。 “罢罢罢,既是逃不得躲不掉,那便安然受之!” “我倒要看看,哪个胡狗能取了我陈小爷的性命!” 陈奕调转马头,小腿轻压。带着两个随从,缓缓向城外军营而去,满腹怨气化作几分桀骜不驯...... 此行不同与数月前的胡人主动来犯。 家中护院不过食人之禄,带他们主动上战场这种事,陈奕做不出来,也难开口。 他只从府内同辈中挑了两名极为忠心的汉子一同前往。 一名唤陈端义,一名唤陈端礼。皆是家养出身,世代服侍于陈府,与陈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二人武艺在同辈中出类拔萃,俱有三流身手。不提贴身保护,带在身边至少也能做两个传令的亲兵,免得事事劳烦军中外人。 在前往军营的路上,两人在陈奕身后如影随行默不作声,不似保镖......倒似两个冷面杀手。 陈奕忍不住起了几分玩心。 出了城后,他突兀的不停变换马速,忽快忽慢,时而疾行,时而漫步...... 但不论他何时回头,二人都是紧紧跟在陈奕背后七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马术如此之六?这两兄弟莫不是武侠版的施瓦辛格!人形终结者?” 陈奕大为惊叹,但也不再调戏这两个装酷的闷油瓶,埋头一心赶路...... 半个时辰后,三人驻马停留在一高处,义军军营已在眼前。 远远望去。 营中大队人马早已准备妥当,八百壮士整整齐齐的列阵而待,一个不少! 各家人手已然尽去,这些人如今还留在营中,无私利而行义举,皆是真正的义士。 只等领头的陈奕一到,便可开拔上路。 ................ 义军营正门口。 只见一少年将军骑在马上,带着两名随从飞驰而入,面上杀气十足。 一路无人敢阻拦,也没发生什么狗血打脸情节。修罗刀的名声是杀出来的,在宁河这一带威名颇盛。 陈奕非是初来乍到,骑马冲入校场。在众人的目光中,熟练的勒马止步。 先与阵前几个许久未见的同僚以目示意。 随后轻打坐骑上前,腰间宝腾刀锃的一声已然出窍。 驱马在众人列前左右跑动,面色凌然,口中大喝一声:“宁河壮士何在!” 众军士闻言,以刀鞘击盾,高声齐呼:“在此!在此!在此!” 陈奕手中调着马头,又接着高声喝道:“此行凶险,可有畏惧者?速速出列,自行离去!” 八百人沉默不言,无人动作。 片刻后,忽得有数人弃盾拔刀,持柄高举。 陈奕分明见得,这些人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坚定、无畏! 余者见之也是心潮澎湃,纷纷一同拔刀高举,以示心意! 一时间八百刀锋出鞘,寒芒闪烁如星,刀尖朝天而指,势要沾染胡虏之血! 一片无言之中,众人心内热血却是前所未有的沸腾! “......” 陈奕无言,只是勒马环顾众人......他同样被这景色震撼到了。 嘴角微微蠕动,但欲言又止。 满腔的激动最后只余一句:“既为同袍,吾等生当同携,死亦同归!” 众人跟着齐呼道:“生当同携,死亦同归!” 一时声震四野,场內杀气漫天。 最后陈奕用尽全身力气,怒喝一声: “全军开拔!常定关下,不死不休!” 在这一刻的时间里,他是真的有胆在常定关下无惧生死....... ............................ 八百人气势雄壮的往东北进军。 沿途的路人被气势所慑,纷纷停在路旁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直到众人队列远去,才战战兢兢的离开。 这番作秀实在是做的漂亮,做的值得。 就连前头一马当先的陈奕自己,也被众人的气势感染了。 原本他对前方路途还有着些许忐忑,如今这些纷乱的杂念统统被一扫而空。一心扑到了行军赶路上。 前头有识路的军士打着义字旗号引路,后勤辎重也不需要他操心,他也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军中自有专门的粮曹官负责。 他只管督促赶路,不时跑马到两侧给众人喊话鼓气,负责当个主力打手......和吉祥物。 对此陈奕振振有词:“小爷是准备混江湖的,哪管的了什么军伍之事,些许杂事,交由专业之辈即可。” “嗯,顺便还负责全军的颜值担当......瞅瞅这帮糙汉......哼!” 自然,以上这句他暗藏心中不敢道出,否则只怕还没见着日后的靠山张廷,半路已卒。 一路上人嘶马鸣,风尘仆仆。 一日间,他们沿官道行出百里有余,再往前,便不再是宁河地界。 夜将深,众人暂且就地扎营。 在军士们忙着搭建帐篷,生火造饭时,陈奕在帐内端坐,唤来了向导询问接下来的路况。 “千户,咱们才走出百里,前路还远着哩。” “出宁河之后,沿途尚需经过武兴、静海二县,再绕过一片山脉,转道密云、平谷,再......” ........... 陈奕听着听着已是出神....... 这是他第一次远行。 原以为会是在数年后,他武功大成之时。 计划中,他本想先行走渝州各地,试试各门各派的本事,顺便见识风土人情。玩腻了,再进入中原各洲,会一会这片辽阔土地上的众多豪杰们...... “唉!” 想到这里,陈奕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我知晓了,今日辛苦你了,眼下先去休息吧......” 打断了这名军士的叙述,他识趣的拱手拜退。 陈奕默默在临时床榻上躺下,脑中许多对未来的幻想一一闪过.......直到一张令他牙痒的面庞在脑海浮现——某个与他八字犯冲的县令。 陈奕摇了摇头连道晦气。 随后打开了许久不曾研究的面板。 得益于疫情流散的那一个月,他的内力又大有增长,刀法、琴艺也在稳健的进步。 如今...... 人物:陈奕 年岁:15岁9月 内功:大道歌(中正平和,内力精纯,不可更换) 内力:521.7(增长速率0.2/每日,主动运行速率1/每日) 拳脚:49 兵器:54 医术:19 琴艺:47 系统武学:略 武力评价:70(一流上的内力,三流下的身手,造就了你二流的本事......少年,未来可期哦~) 第三十八章 常定 即将踏上一个未知的战场,陈奕久违的观察了一下自己的面板。 一眼下来,只能说......武力可观,他很满意。 这晃眼的数据可不是一个不到十六的少年该有的! 521点的内力值远超同辈,寻常江湖门派的长老也不过如此。 强大的内力弥补了他稍显不精的刀法和拳脚,将武力值拉到了70大关。须知70点的武力,这可是已经将将迈入江湖二流的门槛了。 对一般江湖人士来说,这便是他们一生奋斗的终点,若没有完整的传承和至少二十年的苦练,这便是个虚无缥缈的奢望。 而对陈奕来说,这只是刚刚起步。 ......................... 八百人日夜兼程,一连七日的急行军,千里奔赴常定关下。 一路上天高地阔,风光无限。 沿路上诸多古朴的城镇、村庄,一马平川的高原,连绵的山脉,道路崎岖的谷地等等......陈奕一一都见识到了。 渝州的风土人情,终于不再是纸上领略。他切身实地的感受到了这片古老土地的广袤无垠...... 不过好景不长。 最初几日,还能沉迷于沿途景色,整日里中气十足,不时在队伍前后打马来去,口上鼓励奋步前行的士卒。 可又过了几日,每次众人扎营休息时,他却是在帐内暗自叫苦不迭起来......屁股颠簸的难耐不提,大腿内侧已是隐有擦伤,一动就隐隐作痛。 前世未曾吃到过的苦头,这辈子倒是让他见识了...... 又过了两日,哪怕是有内力护体,陈奕的身体也是快是散了架了。 全程的最后的几日,他干脆下马陪着众人一起步行......如此倒还好受些。 陈端义、陈端礼二人倒是能吃苦,一路上没有过半句怨言。这许多日子在陈奕左右扮演着冷面保镖的角色...... 也不知私底下只有兄弟二人时,他们有没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在行军的最后一日。 老天翻脸比翻书还快,方才还是晴空万里,忽得就下起了大雨。 不多时,道路已然积水,一脚下去便是满身泥泞...... 全军艰难的在谷地冒雨前行。 “多看路....小心一点,我们快到了!” “再坚持一阵,马上就到了!” 陈奕披着蓑衣步行,不时在队伍旁激励着士气。 雨越来雨大,他不时往后张望。 正巧看到不远处有人不慎滑倒掉队,但等他上前搀扶,这人就自行奋力爬起,咬了咬牙又追赶了上来。 陈奕想了片刻,随后鼓荡丹田内力,聚音朝后方吆喝道: “弟兄们......不远了!到了常宁关下与联军汇合,我们就能住进营帐,喝上一口热汤了,热腾腾的肉汤嘞......” 他试图勾起众人心中的冲劲,一股作气赶完最后的路程。 又坚持了半个时辰后......终于! 远远地,前方二里处。 一座看不见边际的大军营地映入众人的眼帘...... 狼狈不堪的众人欢呼雀跃! “真特娘的不容易啊!” 连陈奕望着前头那与宁河迥异的大军营地,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常定关已近在眼前! .......................... 一行人闹出的动静不小,早有一队披着蓑衣的军中斥候迎了上来。 大雨中看不清长相,来者中的一人远远喝问道:“尔等是哪里来的军士,在此喧哗!不知此地乃军营重地吗?!” “速速叫为首者出来!报上营号、来历,所来为何!” 陈奕飞身上前,大声回应道:“这位将士还请通禀......吾等乃宁河县义军,隶属昌平郡治下,奉昌平太守张廷之命,前来与联军汇合!” “你且稍待!”只见这斥候回应道。 随后他只身上前,上下仔细打量了陈奕片刻, 又回首示意同伴,分出一人回营禀报。 两边也不多言,就这样顶着大雨等待...... 直到营中消息传来。 “跟紧了,都随我来!” 那斥候吆喝了一声,转身便带着陈奕一干人入了营门,随后与营中军备官交接,罢了便自行离去。 头一次见着这么大规模的正规营地。 众人一路上就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那真是见什么都觉着稀奇...... 其实分明与自家的营地差不了多少。 在营中的一片空地上,陈奕一行在此听候着安排。 眼见着,已经申时一刻了。 众人一路冒雨辛劳,如今正是又饿又乏。 “稍后军中掌号吹响一通,擂鼓一通,各军便会举炊,尔等亦同。” “初来乍到,些许小错吾也暂不与你们计较,但三日内务必熟记军中条例!” 场中一军备官对陈奕等人说道。 “吾尚有要事,尔等在此耐心等候,马上便有人前来为尔等分配营帐。” 离去之前,他还对陈奕厉色警告道: “记得!军营各处未有传令不得擅闯!违者首次杖责三十,再犯即刻斩首示众!” 陈奕忙连声称是。 之后,足足又等了小半个时辰。 众人这才糊里糊涂的被人带到一片营帐前,然后被告知,这就是他们以后的住所了。 看着眼前的灰白帐篷,陈奕知道,自己的军伍生涯开始了。 当然......这生涯也持续不了多久。 入夜后,义军的众人纷纷开始休息。 陈奕却去了中军大帐。去见了一面自己如今的顶头上司,昌平太守张廷。 ......................... 大帐中。 “卑职陈奕,参见太守!” 陈奕向张廷行了一大礼。 “哈哈......小陈将军不必如此。”坐在上首的张廷对陈奕极为客气。 陈奕的千户虚衔不入军中正职,但是品级却颇高,一般只有他这种立下了功勋的世家名门子弟才能得赐,故而张廷客气的称了他一句将军。 打量着年轻的陈奕,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颇有些感慨的道:“我年轻时,与你父陈正河曾有数年同窗之情。三十年前,你大哥不过满月,我还是宁河的县令,曾上你家道贺......想不到一转眼,连你也这么大了。” “当年之景,如今还是历历在目啊!” 陈奕颇有些拘束的回道:“这......奕倒是不知家父竟与太守是旧识。既是如此......” “小侄陈奕,拜见张叔父。”他又是一拜。 不过这次是以晚辈的身份行礼。 张廷抚须大笑道:“好,好!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二人接着话头聊了起来。 ............. 扯了一些家长里短后,陈奕即将告退离去。 张廷屏退左右,对陈奕直言道:“贤侄,我观你颇有些担忧......且放宽心!来日你若能立下功劳,我便予你一个大好的前途。” “既来了此地,我定会保你平安。你只消用心做事,其余的......俱交你叔父我来操心!” 第三十九章 攻城 “这真是......劳烦叔父如此费心,实在惭愧,奕在此拜谢了!” 张廷如此的热情亲近让陈奕受宠若惊,连连称谢。 堂堂一郡太守,昌平郡更是河东最富庶的所在,连常宁关下数万诸郡联军也隐隐以其为首,如此对待一个将将十六的少年...... 这让陈奕走出大帐后,还是觉得极为不真实。 只感觉从头到脚都轻飘飘的,步子踩出就仿佛踩在云端,混不受力。 穿梭在林立的军帐群中,他漫步向来时的方向而去,刚走了两步,突然顿了一下。 他越想越觉得别扭。 脑中灵光乍现,双手猛然合掌一拍,恍然大悟道:“这,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关系户镀金嘛?!早说呀......” “娘也不说清楚点......我还以为是什么萍水之交。若是早知便宜老爹和这太守关系颇铁,我一路上还担心受怕个甚......” 在这偌大的军营中,他本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 但如今这背后有了靠山大佬就不一样了。 陈奕就像是找到了组织一般,心底担忧尽去。沿途还笑眯眯的与诸多巡逻军士打招呼,惹得人家纷纷用莫名的眼神看着他,好不尴尬。 .................... 在军中不允随意四处走动,更无丝毫娱乐。 接下来的几日,陈奕每日带队奔赴操练,与各部人马熟悉阵形配合。 反正他们这帮人也不过是凑数的,也没有哪个会指望他们,在这偌大营中真真是毫无存在感。 闲时陈奕便在帐外远远望着数里外发呆....... 那里有一座高耸于上的雄伟关城。 即便在数里之外的营中望去,也是令人心惊。 似乎连整座联军营地,都被笼罩在常定关城的阴影之中。 陈奕不曾见过这等场面,初见之时便被其震撼,心内暗自感叹......也不知当初到底是何等突兀的袭击,能教这样的关隘失陷。 在这几日里,他未再见到张廷,陈奕这个关系户就仿佛被遗忘了一般,直到七日后的这天...... 号角响起! 攻城,终于要开始了! ......................... 军中悠长的号角声响起,隆隆作响的鼓点仿佛一下下敲击在了众人的心里。 正坐在帐内的陈奕闻声猛然起身,冲出帐外! “集结!全军集结!” “快!快快!速速列队!” 他运起内力在帐外奔走怒吼。 军中以鼓号为令,上了战场则以各色旗帜为号。 军令如山,违者即斩! 七日下来,陈奕已经迅速融入了军伍生活。 远远从营外望去,营中军士如同群蚁般从帐中涌出,密密麻麻的人流沿着营中提前划分的专属道路,井然有序的汇聚在一起,随后打起各军各部的旗号分阵而列。 数万将士组成了巨大的方阵,肃然而立。 人一上万无边无沿! 近四万人的步兵方阵到底有多广阔? 陈奕不知道。 夹在阵中的他一眼望去,前后尽是人海!单单他这一队八百人,就占了将近一个足球场大小的阵地。 整个阵型由弓箭手、强弩手、大刀兵、刀盾兵等等诸多兵种互相配合,你中有我,前后掩护,进退有度。 此次乃是攻城,队列中并没有见到长戟兵、骑兵等等,只有一些将领骑着马来回巡查。 若是有这些兵种,怕是场面会更加宏大! 这不是二十一世纪和平年代的人能想象的到的场面。 八百宁河义军份属张廷麾下,似乎被有意安排在中军,位于点将台附近。 再往前便是张廷的亲兵营,众人抬眼即可望见那在风中猎猎作响的中军大旗。 三刻之后,全军安定。 陈奕面色肃然的立于阵列中,左手按刀等待指令。 他身体在不自觉的微微颤抖,前后左右皆是士卒们粗重的呼吸声,入目之内,人马云集,刀枪林立,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肃杀之气。 前所未有的紧张感让他浑身紧绷! 又过一刻。 点将台上下,诸郡太守和各军将领的身影纷纷出现,距离太远并看不清容貌。 台上人聚在一起商谈着,说得什么陈奕也听不见,但似乎有一道形似张廷的人影朝他这里看了一眼。 注意力集中下,陈奕的五官极为敏感,目光扫来之际浑身一震,身姿更加挺拔...... 虽不一定轮得到他上阵,但在自家靠山面前,样子还是要做的嘛。 忽得,军中五色旗除了红旗,其余纷纷落下。 前营动了! 前军各部纷纷让开道路。 一辆辆云梯、冲车等攻城器械由着器械营的诸多力士推往阵前,更有数十架霹雳车紧随其后,于关前五百步止步准备架设安弹。 远远向关上望去,守城的胡军就像一个个小黑点,在城头上纷乱的挪动...... 看着似乎有些手忙脚乱。 也是,胡人擅长骑射,并不擅守城。 百年未曾攻入中原,这使得等闲部落族人连城池都不曾见过,更不要提这等浩浩荡荡的攻城架势。 关上众多胡将看着手下狼狈的模样,均黑着脸面色不佳。 他们本意也非死守,只是此行主将纳古斯,与卢龙塞外的希日木德一般,同属胡人王族,身份极高。 他不舍得这好不容易拿下来的关隘。也觉得就此退去不是草原王族的作风。 哪怕硬顶着上头的退军令,纳古斯也要咬牙守上一阵! 众将劝阻无用,无奈只能陪他守上一阵...... 且不提胡人慌乱。 半个时辰后。 城下河东军已是蓄势待发,只等一声令下! 中军将台之上,张廷环视了一圈,众将皆无言语。 他一身戎装,满脸肃杀! 拔出腰间佩剑直指常定,一声怒喝: “全军听令!夺回常定,驱除胡虏,就在今日!” 话音落下,台上旗帜摇动,数十辆霹雳车轰然作响,象征着攻城的开端。 一场不亚于卢龙塞的血战,瞬间爆发! ........................ 前方杀声震天,石弹如雨。 军中鼓点足足响了两个时辰。 不提前军将士如何用命,胡人如何顽抗......因为这些陈奕都看不见。 他仍然在中军待命。 开战至今,就这样干等了有三个时辰! 陈奕很郁闷,一身的躁动无处发泄。 他算是看出来了。 张廷似乎是准备将他们这些人留在攻城最后的扫尾阶段。 如此,既能让陈奕顺道捞些功劳,也能保证他安全无虞...... 他,被小瞧了! 第四十章 僵持 寒风凌厉。 中军大旗猎猎作响。 从高处遥遥望去。 常定关下有许多如蝼蚁般奋力推动攻城器械、冲击关口的士卒,更有大量将士无视生死、沿着云梯冲上关头搏杀。 而张廷此刻完全不曾注意到自己这个便宜贤侄的心思,即便注意到,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堂堂太守刻意提携一个弱冠少年已是天大的照顾,如此要紧的战事,还指望他照顾陈奕的自尊心? 别开玩笑了,都不知有多少人正在心内羡慕嫉妒恨呢。 既不用冲在一线、顶着胡人的雷石滚木辛苦冲关,也无须在刀枪箭雨中爬上关头与胡人高空厮杀。 陈奕只消在中军安安稳稳的等着,等待关上关下大事已定之际,上去事后扫个尾即可。 无虞有性命之危,还能白捡许多功劳。 眼下除了张廷身边的三百护卫,连其他诸郡太守麾下的亲兵都无一个有这样的待遇...... 那都是迟早要提着脑袋上阵去搏命的! 也无怪他小瞧陈奕。 即便是大门大派的真传弟子,或是江湖前辈宿老的衣钵传人,也未见有一个在十六岁的时候便能有什么成就。 张廷也曾听闻过陈奕的武力,但他并不相信,只是觉得陈奕不过是靠着众多手下才有此战绩...... 因为他实在太年轻了! ......................... 点将台上。 张廷平日里的深沉气度此刻荡然无存。 身体一动不动,面上神色却是不定。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远处双方的激战中。 不知不觉间。 捏着剑柄的手已是指节泛白。 他同样站了三个时辰,眼神一刻不曾移动,只是死死盯着常定关上下的战况。 当初河东各郡兵力被区区数千游骑拖住,生生放了三万胡骑入了河北,若不是刘璋及时拦截并且战而胜之,后果不堪设想! 苦心钻营多年,本有望再进一步,只是这一遭下来...... 主责虽不在他,但支援不利,吃个挂落是难免的。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看着胶着的战况,张廷眼下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只要能迅速的夺回常定,一切便再不相同。 他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所以一开始,他便在赌。 赌退路未绝的胡人,不会下死力气守城。 赌骑射无双的胡人,在守城战中漏洞百出。 而眼下事实证明,他的想法大有可为,实际战况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开战至今。 河东军的霹雳车早已哑了火。 弹药所余不少,但器械本身已开始出现磨损的现象,若再强用怕是要损毁,无法修复。 而关上胡人准备的垒石滚木、金汁火油等守城利器也在两个时辰的攻防中消耗殆尽。 如今双方用的最多的手段便是箭矢,箭雨一刻不停地在空中交错往来,中箭哀嚎者络绎不绝。 关头上被霹雳车砸的坑坑洼洼,一个个交错的身影舍命相搏,不时便有一方的士卒带着凄厉的惨叫从关上坠落而亡。 只是,胡人糟糕的守城的本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如此雄关,河东军又是正面强攻。 不过区区二个时辰,双方竟然已是正面交锋! ........................... 常定关上,又一波无畏的河东将士沿着云梯冲了上来。 其中竟然还有一个独臂的身影..... 尚未及关头,浓浓的血腥味已弥漫至口鼻处。 这身影咬着单刀,猛扑而上。 伸出仅有的独臂,抓住墙沿翻身而过,随后便就地一个懒馿打滚,躲过两把袭来的弯刀。 他在最后关头险险的冲上了城墙。 下一刻,背后传来坍塌之声。 云梯被烈火烧断了,退路已绝! 单手撑地,掌上已是染了鲜红,起身环顾四周,身边皆是尸首,入目所及之处尽是敌寇! 四周传来的喊杀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独臂之人面色毫不慌乱,显得极为冷静...... 这人名唤东方武,字元怡。 他本是中原人士,年幼时遭逢大变,满门被屠。后得高人传艺,最终得以杀尽仇寇。 这之后,为求刀法能更进一步,东方武便远赴边疆投军,自号百砺刀,在数年之后便得授军司马之职,而今更是官居奉义校尉。 他这一生中遭遇过无数的血战,这样的场面不过尔尔。 东方武尚不及细思,数名胡人已然联手杀至。 只见他单膝跪地,取下口中刀,眼神饱含杀意。 形若独臂猛虎,做前扑之势,内力灌注周身,散出微红之光。 下一刻,这头噬人的凶兽猛然爆发! 红色刀光只一闪,一名胡人已是身首分离。 前扑之势不减,紧接着旋身一脚,踢飞一个尚未反应过来敌人,饱含内力的一脚带着猛然巨力,在落地之前便已粉碎了这人的五脏六腑。 一旁剩余的几个胡人心知碰上了硬岔,不再硬拼,抽刀回身警惕,同时口中大声呼喊,召唤着自家的高手来援。 一脚之后,趁势借力着地的东方胜并未停手。 内力涌动,单刀已是爆射凌厉的数道刀气将眼前呼喊的胡人尽数斩杀! 见到防线被打开缺口,更多的胡人蜂拥而至! 他不敢留力,单刀狂舞,状若疯虎。 虽是独臂,但出刀之时在虚空留下道道残影,令人目不暇接。刀光如电,刀气如龙,数丈之内殷红刀芒纵横交错,形成一张无情刀网。 被刀网笼罩的胡人只觉眼前红光一闪,便化作了几节无意识的血肉,四散而落...... 云梯已断,再无后援。 东方武必须尽快杀往附近友军的所在,否则除非他内力无穷无尽,能以一挡千。 不然任他刀法再强,如潮水般的胡人也迟早能将他乱刀分尸在此! 河东军中冲上关头的高手不止他一人,只要汇合众强,必能迅速打开缺口,如此常定关可一鼓而下! 但就当他奋力搏杀之际,忽得一道黑影从背后飘然而至,不同周围胡人的皮甲弯刀,这人身披黑袍,兜帽掩面,赤足而行,与战场格格不入...... 不知名的胡人高手! 掌风刺骨,强烈的威胁感从东方武脊背传来,他猛然侧扑躲过了这一记偷袭,转身反手一刀劈向来人。 只见来人宛若鬼魅,不见脚步有何动作,眨眼间身形竟是消失,突然出现在了三步之外。 眼睛就仿佛断了帧一般! “好快!!!” 东方胜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来人武功太高,他极可能不是对手......必须要搏命了! 这黑袍人见东方胜是独臂,竟然极讲道义的抬手要与他单对单,同时示意周围胡人后撤数步。 东方胜面上冷漠,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眼神微微眯起,在一众胡人包围下,与这人对峙...... ................ 这小小一处所在,仿佛整个常定关上的缩影。 不止东方武一人,冲上关头的河东军高手,纷纷遇敌。 双方进入了高手厮杀的环节! ps:感谢本书的第一个执事,颜夕1未歌。谢谢大佬的打赏。 第四十一章 冲关 常定关上,杀声震天,硝烟弥漫。 东方武遭遇大敌,深陷重围。 对手全身俱隐藏在黑袍之下,看不清容貌,也不见有何动作。 但那隐隐传来的威胁感却充斥着他全身上下。 来人是他生平仅见的顶尖高手! 方才此人上来仅仅虚晃一招,强烈的危机感就惊得东方武不得不放过眼前被他一刀重伤的胡人,回身反击,并与之对峙。 且此人身法之快,简直如同鬼魅! 只见这黑袍人抬手示意。 四周胡人不再上前,重围之中的东方胜得了喘息之机。 他仅剩的独臂紧了紧刀柄,侧目环顾四周...... 停手的片刻功夫,身边已尽是手持利刃、虎视眈眈的敌人! 远处还有更多的胡人源源不断的汇聚而来。 这些人凶恶的眼神宛如狼群一般,透出刺骨的杀气,令他周身汗毛炸起。 “......” 东方武冷目相对,沉默无言,心知自己这回怕是难以幸免。 真是八十老娘倒崩孩儿。 早知如此,方才拼着受伤也要硬接那一掌,借此脱身...... 胜过回身反击,导致如今陷入重围。 身经百战的他一时不慎,竟是先机已失,再难挽回。 仅这黑袍人,单对单他便没有丝毫把握,遑论还有这群如狼似虎的小卒在一旁策应...... 这人并不给他更多的调息时间。 猛然间身形已飞掠而起,下一刻便已近身! 但早看惯了生死的东方胜又岂会因眼下处境而心生畏惧? 充斥着血色的单刀环首一斩! 刀气渐涨之下,激起无形气流扩散,借兵刃之利强行逼退空手的黑袍人。 这人侧身后撤一步躲过刀尖红色锋芒。 随后脚步微沉,抬手时浑身已是弥漫出黑色真气,在空气中扭曲四散,诡异无比。 恍惚间,丝丝黑气如水般流淌至双手,化为隐隐扭曲的狼首,作咆哮之态,似欲择人而噬。 躯体仿佛狼身,脚步骤然发力! 只见得黑色鬼狼之影闪动,再眨眼已是刀掌相接。 右掌震开单刀,随即单脚前跨旋身,左手顺势化掌为爪一记横扫,诡异黑气形成的狼首扑面而来,竟能惑人耳目! 东方武一时不查未及闪避,待得后撤之际,胸口已是留下数道乌黑血痕。 独臂难挡双掌! 不及细思,他俯身猛然前冲,疾若血色奔雷,手中单刀发出震慑心魄的虎哮,千锤百炼的刀芒再现! 黑袍人不甘示弱,正面招架。 一时间两人竟似虎狼相搏...... 双方内力碰撞,震裂脚下砖石,同时激荡出磅礴的无形气流,吹得周边胡人举手掩目。 一为幽冥之狼,一若血色杀神 二人身形一触即分,分而复合,化作十数道残影在场中相互厮杀! 黑袍人竟能以一双充斥黑气的肉掌,正面抗衡猛烈的刀气。 东方武毕竟独臂,刀势难以持久爆发,三十招后便渐渐落在了下风...... ............................. 关头激战,胡人涌现大批高手! 冲上城墙的河东军高手尽数被阻,普通士卒本事不济更是难敌,一时间竟是节节败退,生生被逼了下来。 大量云梯被毁,眼看便要前功尽弃...... 城下观望的为首诸将看得大为心急。 急遣人马禀报中军,要求以张廷领头的各郡太守们派出高手援助攻城人马。 二刻之后。 “传我军令,军中高手尽数支援,一股作气,助前军拿下常定!” 本已在将台上坐下的张廷猛然起身发号道。 时机到了! 胡人守城不利,不得以叫上大量高手助阵,底牌已经显露。 若不能趁势拿下,一但演变成持久战,河东军伤亡必重! 旗号摇动,传令兵由讲台四散而出,在剩余各部的阵型中飞奔传信。 大批人马前往关下支援。 这之后又过了半个时辰。 凝望着远处战况,本该胸有成竹的张廷,脸色已经有些不对了...... 城头的情况虽有好转,如东方武这般首批上阵的将领纷纷得到援手,得以喘息。 但总体对比之下,河东军的高手竟仍是处于下风...... 胡人的高手多的出奇! 他忽得想起了当初常定附近的九缘山、定心门等诸多门派...... 这些门派的残余门众如今正在关头上奋力搏杀。 他想起了九缘山在渝州的偌大名头...... 面色逐渐转白! 失算了,胡人的高手比他料想中的还要多上一筹。 在无尽的忧心中,时间一分一秒的消逝。 除了身边的几百亲军中尚有几个高手,其余可用的人手已是全数派出,但关头厮杀仍是震天响,战况不见好转...... 张廷的面色愈发的惨白。 没办法了。 他咬了咬牙,将身边跟随多年的贴身护卫也顶了上去。 张廷大意了,此时已是骑虎难下! 大半云梯被毁,关上许多将士被胡人牵制,退路已绝。 拿不下来,便将命丧于此! 几个亲卫离开了片刻后。 转念间,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 思量了一番,最后又唤了一名亲兵悄悄说了几句,随后此人走下将台往阵中而去....... 看这方向,正是义军队列所在。 ............................ “缺人了??” 陈奕闻言惊异的看向了来人。 他本以为自己会在中军默默吹风纳凉......直到战斗结束上去扫个尾。 万不曾想到张廷竟然还有求到他的时候。 “是,胡人高手太多,前线吃紧。” “义军营中当是有些可用人手的,是否前往助阵,小陈将军可自行斟酌。”这名亲兵将大致意思转告了陈奕。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张廷的原话。 “只是太守有言......若要出阵,务必量力而行!不可白白送了性命。” 说完后,这人便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离去。 .......... 陈奕站在原地。 一时有些茫然,心内举棋不定。 当初义军组建之时,招收的不止寻常百姓,颇有些江湖人士前来襄助义举。 即便眼下只剩八百人,其中仍有十几位是三流的身手,更有近百人练有粗浅的内力,手上本事远胜寻常士卒。 而他身边的陈端义、陈端礼更是三流中的佼佼者。 他手上的战力极为可观! 加上陈奕本人也是妥妥的一位大高手,练得还是军阵刀法,若能上关头助阵,想必对局势必定大有裨益! 但...... 到底要不要舍命上去厮杀呢? 正当犹豫之际。 陈奕感受到了背后传来了许多道视线,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下的众人。 不知何时,前线缺人的消息似乎已经传遍了全军...... 看着众人的炽热的眼神,陈奕不由得想起了出发时的豪言壮语。 “也罢!” 即便他其实并不想上去搏命。 但...... 好男儿一诺千金! 事到临头,岂能缩头当乌龟? “尔等中精通武艺之辈,全数出列!随我冲上常宁关!” 陈奕昂首挺胸,如是说道。 第四十二章 赶至 应声出列者逾百人。 俱是血气方刚、身怀武艺之辈。 但,此行凶险! 常定关不似寻常城池,其沿山而建,两面延伸接襄着陡崖峭壁,关上城楼极为狭窄,留给众人搏杀的位置不多。 如今更是盘踞着众多胡人高手,上去之后一但疏忽大意,便极易被敌人断绝退路。 要上,那就要做好一往无前的打算! 不通武艺或武艺稍次者即便冲了上去,也难以站稳跟脚。 陈奕并不愿带人去白白送死,所以只要带少数精锐随同助阵。 于是一一过目,一番精挑细选...... 本事不济、却因着热血冲脑上来鱼目混珠的不选,平日里操练中常有懈怠之辈也尽数剔除。 最后...... 包括陈端义、陈端礼在内,陈奕只带了九十七人上阵冲关。 算上陈奕,有入了流的高手一十七人,余下的也是武技精通,更有几分粗浅内力,皆不惧寻常士卒围攻。 接下来又将这一干人分而化之,形成了数个小队,开路、断后、掩护等等皆由专人负责,分工明确。 只要当先的人能在关头站住跟脚,后续人马一至,立马便能分担许多压力......若事有不谐,活下来的可能也大几分。 带上飞爪、钩索等一应器械,众人整装齐备沿着军阵中的道路奔向关下报道...... ............................... “好!好!来得正是时候......” 看着眼前这队精壮人马。 负责攻城大小事宜的前军主将张士源大喜过望! 他无时间与陈奕客套,张口便是开门见山。 直接下令道:“速速沿云梯前往关上支援,务必与其上众将配合,稳住缺口!后续一切皆无须尔等操心。” 抬手抱拳,陈奕诺然领命。 带头往云梯而去,钩索飞爪沿途盘缠于腰间,背负镶铁圆盾,单手持刀一路疾奔,身后一干人紧紧跟随。 到了胡人射程之内,众人换刀举盾,结阵而行,顶着箭雨奋力冲到关下,又分成数队,沿几道云梯逐一向关上攀爬。 这云梯分为两段。 下半是带有角度的固定梯子。 上半是带有轮轴的滑木梯子,并设有勾爪攀附城墙。 攻城时士卒会将云梯车推动至城墙根部,然后将上半部分梯子展开搭设在城头。 眼下仅存的十几架云梯已经摇摇欲坠! 当先的陈奕口中咬刀,单手尽全力攀附住梯身,单臂举盾防护,双脚使力踩级而上。 期间不停有箭矢、石块自上而来,俱被他用手中盾牌格飞,还能不时帮忙掩护下方的陈端义等人。 常宁关高逾十数丈,下方人群宛若蝼蚁。 高空处狂风大作。 一边攀爬,陈奕不时还要抬头警惕着。 但碍于角度,看不清关上任何的情形...... 只能一心埋头向上。 一级又一级,近了......很近了! 他已经听到了上方的怒吼与厮杀之声,侧翼还不时有阵阵的轰鸣之感传来。 那是有高手在对决...... 陈奕心中凛然一紧,心知血战将近,提前运力聚气,周身内力隐隐形成紫气翻涌之状。 再次让盾,抬头一望。 豁然间,上方云梯已将至尽头! 见状他高声提醒下方众人:“注意!统统注意,准备登城!” 同时紫气汇聚于双腿,猛然提速。 三丈之遥在两次爆发间迅速缩短为七尺...... 忽得几柄长枪骤然从上方扎下! 猛然一顿,陈奕单手以盾格击,内力吞吐间震折枪尖! 枪杆传来巨力,上方几名胡人虎口巨震,竟一时竟难以持稳。 不曾犹豫,双足轻轻一点。 只见陈奕身形扶摇直上,单手抓住墙垛飞扑而过,一个翻滚落地...... 同时左手中饱含内力的圆盾被他以旋力抛出,飞向一名胡人。 深深扎入其腹部七寸,近乎腰斩! 刹那便解决了一名,但却有更多的敌人扑了上来。 单膝跪地、立足未稳的陈奕不及观察。 腾出手取下口中宝刀,滚地一斩......这一刀削断了数名胡人的小腿! 下一刻,几人倒地哀嚎! 随即便又被补了刀,当场断气了帐。 他迅速清出一小片范围,回身将陈端义从云梯拉至关上,但背后敌人又至,陈奕只能扭头又与冲上来的胡人杀作一团。 陈端义翻过墙垛之后,并未上前相助,而是继续拉上了自家兄弟和更下边的其余战友。 入目尽是鲜红,遍地皆为敌寇...... 更早从此处上来的友军在众人上来前便已倒在了胡人刀枪下。 他毫无顾忌的以刀罡杀戮胡人! 诞生于沙场的纵横刀法大开大合,宝腾刀过处血如泉涌,无人能撄其锋芒。 一通好杀,尽显其陈奕如今之能! 眨眼间又是十几名胡人被斩于刀下,狭隘的关楼上顿时豁然开朗! 整支小队已顺利在墙垛附近立足,纷纷列阵护住此处云梯,蜂拥而上的胡人不断倒在地上...... 众人结成的圆阵仿佛巨浪冲击之下的礁石,看似摇摇欲坠,却始终屹立不倒! “守住这里,接应援手!” 确认了此处强手不在,陈奕提着刀大声朝众人吼道。 粗粗望了一眼整片关楼,大半已是废墟。 数个方位都有颇大动静传来...... “必须尽快与关上友军汇合!”想到这里,陈奕不再原地停滞。 留下众人在此守护缺口。 他瞅准声势最大的一处所在,斩出数道凌厉刀气开路,全力朝着那个方向冲杀...... ................................ 东方武与黑袍人大战中落入下风。 就在岌岌可危之际,河东军的后续支援冲上了关头及时赶到,与围住他的胡人混战...... 其中更有数名武力与他不相上下的军中将领。 一时间局势扭转,连带着黑袍人行动间也露出了几分破绽。 撕啦一声,黑袍应声而裂,肩上也已是见红。 一招得手,东方武当时大喜过望! 刀势一涨,竟一改之前颓势,反过来压制住了对手。 但好景不长...... 局势变化下,此处竟渐渐变成了关上高手汇聚之地。 短短一刻钟内,不仅河东军来援,胡人一方竟也是接连赶来了四名高手援助,且还有不少人在源源不断的赶来途中...... 东方武再次被黑袍人压制! 混战持续了数刻。 胡人高手不断涌现,纷纷加入战团围攻河东诸将。 这过程中,折冲校尉曹守晔身中数刀血流难止,但仍浴血奋战,以伤换命。 与东方武平日里极为相熟的典军校尉袁暌九一时不慎,死于对手围攻之下...... 河东众将寡不敌众,虽尽全力搏杀,却难挽败局。 随后! 张廷派来的支援赶到,危急关头缓解了众人的麻烦。 但总体仍是处于下风。 双方你来我往,拳掌翻飞,刀光剑影。 各色真气乍现即灭,威力不一的剑气刀罡不要钱一般在场中挥洒。 又是半个多时辰的激战,河东军再次伤亡数人,但死前也是带走了不少的胡人高手。 待得陈奕等人赶到时...... 双方已拼尽全力! 第四十三章 斩首 刀锋斩出,紫光一闪。 前方传来噗哧的一声。 同时一俱少了脑袋的胡人尸体应声落地,下方殷红未退的石砖再次饱饮了一摊鲜血...... 尚残留在空气中的刀形虚影渐渐消散。 陈奕奋力杀穿拦路的众多胡人, 前方就是整座关头最宽阔的一处所在,附近的几段城墙皆与关下云梯接襄。 冲破敌人阵形,眼前骤然一空! 再入他眼帘的,则是一场从未见过的大混战...... 成批的高手在舍命搏杀! 或二三人,或七八人,打扮不一。 这些身影缠斗在一起,分作十几个不停移动的战圈,一旁有大量的胡人紧紧跟随,却又不敢冲上去,忌惮双方四散的内劲。 那些强悍招式的余波,他们这样的小卒若受波及,必然粉身碎骨,当场枉死! 只见众多高手周身缠绕着气劲,身形兔起鹘落,相互间不断交错,激起阵阵无形气浪。 河东之人与胡人交手时往往一触即分,且绝不在一处久留,方才还在胡人包围圈之中,一眨眼便已冲了出来,换了另一处所在与对手继续纠缠...... 周遭的关楼不断遭受交手余波的冲击,已是残破不堪,只剩一片废墟。 声声怒喝不绝于耳。 不时亮起的各色罡气更如百花齐放,令人目不暇接...... 陈奕远远的都能感受到这些绝美荧光中,刺骨的杀机! 由于场面太过混乱。 自外围杀入的他一时并未引起圈内众人的注意。 未被震撼太久,片刻间陈奕心内决断已定。 先杀小卒,再去救援! “不能管这些人,趁河东的高手还拖得住,先全力杀散沿墙的胡兵,接引城下士卒冲上关头!”他冷静的想到。 胡人在人数上优势太大,导致河东一方束手束脚,不敢以伤换伤。 当务之急,是要让众人有公平的环境能与对手搏命。 否则凭他一己之力,绝难挽救眼前颓势! 宝腾刀上紫芒汇聚。 环身一刀圆斩,逼退了再次聚上来的胡人。 陈奕悍然冲向了最近的一架云梯的所在。 沿途胡人纷纷舍命再次冲上来阻拦,但下一秒他便激发强悍刀气,以残暴的手法将这些人从腰身一分两段。 捂不住的血肉、内脏流了一地...... 这小小一处所在,瞬间由杀声鼎沸转为绝对寂静! 真是没白瞎了他修罗刀的名号。 根据纵横刀谱中先人记载,在战场上要最快、最彻底的解决敌人,只有斩首! 或者......分尸亦可! 突兀的哀嚎声骤然响起。 只剩半截的胡人临死前还在大声挣扎呼救,吓的许多同伴肝胆俱裂,手抖的连刀枪都持不稳。 陈奕趁势奋力掩杀,一时竟无人能阻挡他...... 就再他如入无人之境,肆意冲杀之际。 战圈中已有许多人注意到了一旁发生的骚动,一个个分心侧目,随即目显讶异。 竟是一名少年在持刀冲阵! 人数劣势的情况下,河东一方虽有心相助,无奈抽不出身。 而胡人一方把控着局势,却是来去自如。 只见混战之中,一名身着皮甲、耳穿金环的胡人战将丢下了对手,头也不回的抽身而出。 毫不再意背后传来的怒吼,手持三节铁鞭独自向陈奕所在的方向飞掠而去。 至于他的对手,下一刻便有同伴出手接过。 这胡将名唤铁木禄,是常宁关胡人中的一员悍将。 与之对阵的是一名青衫长剑的江湖客。 金环胡将离去时,他正追赶,却被一名天神教黄袍法师笑眯眯的拦住去路。 无奈之下,青衫客强压不轻的伤势,猛然提聚内力,手中宝剑霎时爆发出惊人剑气,欲要逼退面前之敌。 不料这人手中一柄金刚杵,力道惊人! 一身功力似乎无比强悍。 挥动兵器生生将剑气正面击溃,进而逼的他连连后撤。 这名黄袍法师一身实力竟更在铁木禄之上! 无力退敌,青衫客眼睁睁的看着金环胡将离那少年越来越近...... 他目呲欲裂! ............................... “小子,快逃!” 正杀的一干胡人丢盔弃甲的陈奕忽得听闻背后遥遥传来一声怒吼示警。 尚来不及回头查看,背后已是一阵劲风吹来。 不知深浅的高手! 霎那间他已明白了处境。 可惜,陈奕已并非昔日吴下阿蒙,杀戮的洗礼加上70的武力值,足以令他心有底气! 不慌不忙一个前扑躲开脑后袭来的兵器。 随后回身一刀迎向来敌。 刀鞭猛然相接! “嘶,好大的力气!” 险险架住那一根三节铁鞭,陈奕倒吸一口凉气,为来人的巨力而心惊。 强忍虎口的酸麻之感,他偏斜刀身往一旁卸力。 轰然一声巨响。 余势不减的铁鞭落地,瞬间击碎了脚下厚厚的石砖,激起无数石灰粉末。 心知不能与这莽汉拼力气,陈奕立马后撤转变战法。 霎时,手中刀光暴涨,场中紫光遮目! 一连七道猛烈的刀气被先后斩出,割裂空气朝铁木禄面上而来。 胡人淡定的面色瞬间大变,心内骇然...... 这是什么怪物? 他万万没料到,这细皮嫩肉的毛小子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竟有如此功力。 他家的崽子同样是这年纪,眼下还在老家砍草人桩呢! 仓促间躲闪不及,铁木禄身形暴退两丈,手中泛着幽光的铁鞭化作虚影连连格挡。 身上皮甲被散溢的刀气生生割裂。 他低首一看,竟是隐隐见红! 再抬头时,只见那少年手中弯刀吞吐紫气,正一脸狞笑看着他...... “呸.....” 陈奕吐一口带红的唾沫,盯着铁木禄说道:“老子从未砍过什么像样的高手......” “今日便拿你祭刀!” 感受到浓浓的恶意,铁木禄虽听不懂对方说得什么,但那眼神却依旧令他寒毛乍起,迅速提起手中鞭严阵以待。 陈奕丝毫无意与他硬拼,仗着自己浑厚的内力与大道歌的快速回气。 一时间,竟学段誉的六脉神剑,玩起了远程! 粗暴的运转方式令内力难以抑制,紫光在周身弥漫。 宝腾刀空中虚斩,如神袛之兵...... 而陈奕宛若紫薇星神! 同样透着紫色华光的狂暴刀气逼得铁木禄难以招架。 唯有搏命! 同样是全力暴发,激发护身幽罡,同时加持铁鞭击溃刀气! 奈何,在击溃第十九道刀气时,手中铁鞭应声而断。 躲闪不及! 在他难以置信的眼神中。 下一道刀气临身,随即眼前天旋地转。 ‘咚’的一声。 人头应声落地...... 终是血肉之躯,难挡紫微临世! 第四十四章 黄袍 敌将人头落地! 血液从脖颈处喷涌而出,染红丈许间的地面。 没了头的强壮躯体推金山,倒玉柱,伏尸当场! “呼......呼.......” 单膝跪地,陈奕大口喘着粗气,面色煞白。 强行的连续爆发,压榨的不仅是他的体力内力,狂暴的内力流转还对他的体内器官造成了剧烈的压迫。 眼下他的五脏六腑、周身经脉皆受了不小的冲击,一时竟是动弹不得,难以起身。 万幸!对手已经丧命。 周围胡兵被他方才的气势所摄,如今心怀恐惧,个个畏缩不前...... 远处将一切都看在眼内的青衫剑客。 见状狂喜,口中吐着血大笑道: “哈哈哈......好小子!” 他不知何时竟是身受重创! 原来就在方才分心出言提醒之际。 青衫客一时不慎,正面硬接了黄袍法师一杵。 猛然巨力将他生生击飞,落地之后更是连退数丈方才卸去余劲。 幸得他手中宝剑不是凡品,若是以肉身受杵......眼下他怕不是吐两口血如此简单! 正欣喜陈奕战果之际。 只见一杵击飞他的黄袍法师面色阴沉,转过头来,饱含杀意的目光已是投向了陈奕的方向,心中暗恼道: “这莽夫?!平日里威风无比,怎成想是个银样蜡枪头,连个小孩都打不过!” “......难不成是大意了?” 战局不容细思,几处城墙的所在绝不容有失。 下一刻,他脚下石砖爆裂四散,身影如箭矢般朝着陈奕飞掠而去。 青衫客竟是又被丢在一旁无人问津! “哪里走!......给我留下!” 青衫客又岂能如他意,恼羞成怒的大喝道。 他毫不顾忌体内伤势,强提内力欲要留下对手! 剑上青芒大盛,空中剑影纷飞乍现,令人目不暇接。 道道虚影由一生二,再生三,随后三化无穷! 霎时间衍生出无数青丝剑气,泛着缕缕清光如游鱼般荡过虚空,朝着黄袍法师激射而去...... 正是九缘山名传江湖的绝技之一,青缘剑气。 这青衫客竟是九缘山门徒! 难怪如此用命! 剑气快如闪电,眨眼既至身后。 尚未及身,其锋锐之气便令黄袍法师裸露的皮肤隐隐有割裂之感。 “哼!” 他对此冷哼一声。 前扑身形不变,既不躲闪也不回身抵御。 只是默运功体,绝技展现! 浑身皮肤忽得泛出淡淡金光,一时宛如金铁浇铸。 同时周身爆发出惊人罡气,生生以背硬扛剑气! 剑气犀利,激起大量烟尘,但片刻后一道人影从中疾射而出,正是那黄袍法师...... 他竟是毫发无伤! 青衫客始料未及,欲要再出手时已是赶不及了,一名身披铁甲的胡人战将抽空向他攻来。 又一次眼睁睁的看着对手离去...... 原地僵直的陈奕一口气尚未缓过来,便再遇强敌。 无奈之下只能先行游走,躲避黄袍法师的追杀。 一个狼狈翻滚躲开金刚杵的猛击,原本立身之地寸寸龟裂。 “大爷的......如此生猛?!吃大力丸长大的??” 亡命奔逃的陈奕一刻不敢停留,躲闪之际心内疯狂吐槽大骂。 不愿与这黄袍法师正面硬拼。 论功力他自信绝不比在场任何人弱,甚至可能更胜一筹! 奈何年纪太小,力气尚有几分欠缺。 这些胡人似乎个个练有惊人外功, 一身巨力着实有些难挡。 黄袍法师一击不中,收回金刚杵,看着眼前只敢躲闪的少年, 口中用胡语嘲讽道:“中原人!只会像老鼠一样窜逃吗!” 虽听不懂,但对手面上的不屑还是令陈奕心内无名火起。 性子直接的他何曾受过羞辱? 运起稍稍恢复的功体,紫芒再现! 迎着再次追来的对手,他反手便是一刀。 法师身影一闪已是避过刀锋。 随后手中金刚杵朝着陈奕天灵盖一记竖劈。 抽回宝刀招架,而当刀身与杵相接之际,方圆数丈地面崩裂...... 汹涌气浪猛然冲击四周! 刀身一股巨力袭来,陈奕不敢久峙。 迅速以步伐调整身形后撤,卸去对手部分的力道。 同时在招架后撤之际,握刀的右手忽得顺势一松,以巧劲上拨! 宝腾刀以交接之点为中心,绕着金刚杵在空中打旋,形同圆月。 兀然停步,侧右一个回旋转身,以左手插入旋转的刀幕,正正握住刀柄,随后借着对手前冲之势,斜斜削向上三路。 他欲直取黄袍法师首级! 霸道的罡气透刀而出,激得对手护体真气四散荡漾。 下一刻,胡人身上金光再现。 随之而来的还有金铁交击之声。 宝腾刀在他脖间割出一道颇深的血痕,但刀身欲更进一步之时,却被金色罡气险险阻住...... 这回轮到对手一脸狞笑的看着陈奕了。 身形猛然暴退,躲开横扫过来的金刚杵。 “此人兵器势重,护身功夫太强......先断他金刚杵!” 再次劈出数道刀气逼退对手半步,他冷静的思考到。 陈奕看出来了。 这黄袍法师肉身罡气强悍,但不擅加持兵器。 宝腾刀材质不凡,方才刀兵交接之际,已是削了那柄金刚杵几块碎片。 联想一下那金环胡将的下场,他觉得自己并非毫无机会...... 既然能破防,那便有胜的可能! 于是下一刻! 宝刀与钢杵快速的交击数次。 气浪在空气中交叠冲击...... 双方身形交错往来,留下道道残影。 眨眼间已过了数十招。 陈奕虽每每以巧劲卸力,但仍免不了被震裂虎口。 三丈之内的地面在两人无数次巨力踩踏之下尽成粉末。 筋脉、肺腑隐隐作痛。 但在对手无法躲闪之际。 陈奕还是会强行激发一道刀气,逼得黄袍法师只能以手中兵器招架抵挡。 终于...... 裂纹初显! 对手迅速发现了手中兵器的异状,急忙飞身后撤。 但陈奕如影随形的跟上,死死缠住了这黄袍法师。 “哈哈哈哈......” 他在狂笑...... 无视自身伤势,挥刀狂劈。 “别跑,接着来啊!” 半刻之后。 金刚杵最终还是断成了两截! 手中没了趁手的兵器,黄袍法师罡气虽强,却威胁大减! 手持神兵的陈奕,对上赤手空拳的他。 大占便宜。 无奈之下法师只能以罡气灌注周身,再次运起护身法门,强行与饱含刀罡的神兵对抗。 但他神功如何强悍,毕竟还是不能久持。 又三十招后,法师内力隐隐不济,手上动作已显慌乱! 瞅准破绽一刀削去,对手护身罡气正待显露之际,忽得消失了...... 只见一条臂膀腾空飞起! 随之而来的还有对手的一声闷哼。 再一刀,尸首分离...... 又一强敌死于陈奕刀下! 第四十五章 战终 一招得手卸去对手臂膀,再一招便割了首级。 一时间心头郁气尽泄! 扬手一挥,一声清脆的刀鸣响起。 只见陈奕振刀将刀身沾染的敌血洒落。 环首四顾,满目疮痍,哀鸿遍野。 十丈之内砖石尽数被暴力碾碎,宛如群象过境,一片狼藉。 更远处有敌兵躺了一地,皆是被二人相搏激起的余波所伤,眼见着这些人哀嚎不止,在这等战场上,怕是没多久可活了...... 他竟是与那胡人缠斗了如此之久!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陈奕有些着急了。 在他看来,杀一两个高手于事无补! 在胡人一方不断有人出手阻挡的情况下,除非他体力无穷无尽,否则迟早会同其他人一样陷入混战的泥沼,无力抽身。 “眼下该如何是好......嗯?什么声音!” 正当他焦急的思考如何破局之时。 忽得远处传来了与胡人截然不同的喊杀之声。 这是自己人的声音!是河东军! 陈奕大喜过望,瞅准方向直直冲杀了过去,全力支援友军。 原来...... 由于连去两名敌方高手。 混战之中的河东众人窥得战机,纷纷全力爆发! 原本保留的杀招尽数施展,毫不顾忌对方的反击...... 竟是以命换命! 骤然之下数击得手,接连有胡人高手受创、殒命。 一时间局面大变。 逼得胡人原本游走支援城墙防线的人手,不得以之下也加入混战。 上层武力渐渐被牵制。 整座关头有数段要紧的所在,竟是无人盯防,只余两边的普通士卒厮杀。 与此同时,陈奕手下的两兄弟带着一干义军好手站稳跟脚之后,发现并无强手来援,便趁势杀散了附近的胡人......大批的河东士卒被拉了上来。 一个小小的缺口成功被打开! 随后众人又分头冲杀,前往其余各处接应。 最后,河东一方的人马越聚越多。 渐渐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 近百义军看似不起眼,却在整个常宁关上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他们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止陈奕。 四散在各处搏杀的两军高手们,包括东方武、青衫剑客、黑袍胡人等等在内。 都渐渐发现身边出现了河东士卒的身影。 并且人数在随着时间推移不断的增长。 二刻钟之后。 双方已成均势。 而此时的陈奕已汇合了手下义军。他一马当先,以过人的武力带领众人如滚雪球般一路掩杀。 再过一刻钟,局势反转! “哈哈哈......休走!” 猿臂轻舒,单足一点,霎时身形已飞掠出数丈开外。 陈奕正大笑着追杀一名红衣胡人...... 此人武功不弱,一手烈焰掌使得甚是霸道,能轻易碎石开碑。 奈何与敌激战之时,被陈奕抽冷子用一记刀气削去了他半只手掌,成双的烈焰蔫了那么一朵...... 红衣胡人面显不忿,但又不敢回身与陈奕对拼,捂着伤臂头也不回,一心往关楼之下奔逃。 忽得感知到脑后有一股凌厉气劲袭来,他心知不妙,急忙滚地一扑。 险险躲过刀气,但起身之际头顶一凉,发辫断落,一抹之下......竟成了一片地中海! “卑鄙......卑鄙!无耻小儿!”他面色大变,气急败坏的用胡语痛骂陈奕。 陈奕哪管他放得是甚狗屁。 只见他飞掠在空,身形毫不停留的疾转而下,刀尖紫芒暴涨,就欲取这胡人性命。 突然,一道诡异黑气从侧身袭来! 骤然遇袭之下。 陈奕面色不改,在空中强提内力旋身一刀斩裂黑气,但人已被击落在地,连退七步方才止住。 一时身形受阻,他抬头望向来人。 只见一人黑袍掩面,端立于十数步之外。 是与独臂将领激战的胡人! 混战之中,陈奕曾瞥过这两人几眼,对这两者印象深刻。 他眯起眼睛,盯着黑袍人。 抬手轻举手中宝刀,正欲与来人见个高低时...... 又一独臂大汉疾掠而来,身影天降。 正是紧随而来的奉义校尉东方武。 黑袍人见状不再与陈奕对峙,接连挥出几道黑气,随后提着一旁的红衣胡人抽身而退。 临走之际他深深的看了陈奕一眼,似要将其模样刻在脑中。 陈奕提刀击散袭来的掌劲,正欲追赶。 忽得听闻..... “且住!” 乃是东方武出言阻拦。 “留不住的......” “少年人,我见过你的武功......确实厉害。但与那胡人相比,仍是胜负难料。” “况且......无追赶的必要了。” 见陈奕望过来,他苦笑着开口解释道。 “胡人尽数败退......我军已胜了!须知穷寇莫追。你若有闪失,只是徒添伤亡。” 说完这番话,东方武的忽得面色惨白,单手捂住胸口,猛地朝地上吐了几口血。 竟是难以压制自身伤势。 陈奕赶忙上前搀扶....... .................................... 常宁关还是拿下了。 虽然河东一方最终伤亡惨重...... 胡人的一干将领与军中高手见势不妙,竟是舍弃了麾下小卒抽身而去,只护着为首的纳古斯等人退出了常宁关,向草原奔逃。 但高手能走,寻常士卒却难逃。 于是,常宁关内剩余的近万胡人尽数化作刀下亡魂。 是张廷联合诸郡太守,一同下的令。 无须俘虏,不留活口! 也算是为此战中渝州死去的众多军民报了血仇。 而这一战,陈奕战绩斐然! 除放跑了那红衣之外,他还与不知名的河东将领联手击杀了一名银环胡将,又顺道宰了一名重伤落单的天神法师。 据自己心中默计,不算交手余震波及的。 他共杀了八十七名胡人,其中算得上高手的有四名,其余皆是寻常小卒。 河东联军进关驻扎之后。 张廷收得战后情报,单独找上了他。 足足夸赞了陈奕有半个时辰。 后又拉着他一一认识军中诸将,之前陈奕操练时虽与这些人照过面,却不曾有甚交际。 独臂的奉义校尉东方武。 身受重伤、侥幸生还的折冲校尉曹守晔。 使双刀的左中郎将周献。 还有一杆长枪生生拖住四名天神法师的军中第一高手,虎贲中郎将李胤...... 其中有看在张廷的面子上的,也有亲眼见得陈奕战绩、倾佩不已的...... 反正最后他足足多了三十余名军中好友。 可谓一战成名,再无人敢小觑于他。 凡见过陈奕搏杀场面的,皆惊叹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实力...... 不愧是望族出身,宁河修罗刀名不虚传! 第四十六章 退走 常宁关大半设施皆在战火中化做废墟。 入驻关内的第二日晚上。 在一座临时搭建的大帐中。 张廷摆下席面,为此战中奋力搏杀的众将庆功。同时又另设一宴,单独犒劳军中助阵的江湖人士。 陈奕眼下去了残破的染血甲胄,换了一身宽松的便服行走在营中道路。 他正轻装赶去赴宴。 只见一袭白衣,两袖清风,行走时飘然若仙,令人观之叹其气度不凡。 行至帐前,只见内中灯火通明,隐隐有声传来。 “咳咳....” 清了清嗓子缓解紧张,陈奕并未直接入内。 先是窸窸窣窣的替自己整理了一番。 整罢上下打量了片刻,确认衣冠整洁无误方才满意。 随后又摸了摸自己僵硬的面庞,直到两侧紧绷的肌肉渐渐舒缓,原本紧张的表情终于转为淡然的微笑。 最后定心沉气,一把掀开帘帐,大步入内...... 大袖轻挥,双手抱拳。 正在他准备向众人行礼示意时,一股热浪带着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 眼前之景令他当场愣在了原地。 帐中混乱无比。 众人三两报团,正互相拼酒猜拳。 “哈哈哈......喝,快喝快喝!” 这声音来自陈奕较为熟悉的东方武。 此刻他整个人都压在另一人的身上,用自己仅有的独臂拿着酒坛强行给此人灌着酒。 只听得他一边灌一边还张狂的叫嚣着: “就这点肚量,也想跟哥哥我拼酒......今日就教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快喝快喝!” 定睛一看,那被压之人是长水校尉彭雄...... 绑着白纱、行动不便的曹守晔在一旁看得着急跳脚,口中却是大声嚷嚷着:“老武头你行不行,赶紧把这小子灌趴下换人......” 正是一副恨不能亲身上阵的架势。 围在一旁看二人打闹的还有十余名同僚,尽皆与曹守晔一般高声起哄。 大帐四周尚有许多聚在一起的人影同样在拼酒猜拳。 还有举着酒杯谈天说地的...... 如那左中郎将周献,此刻便唾沫横飞的与人吹嘘着昨日战绩。 全场气氛热烈,嬉笑打闹之声不绝于耳。 这场面,与他来时想象的不太相同...... 整个大帐之内人声鼎沸,遍地狼藉。 “哦?是小陈将军到了,哈哈哈......”见陈奕入内,虎贲中郎将李胤笑着起身上前迎接。 “呃......奕见过李将军。”陈奕尴尬的向他行了一礼。 李胤见他窘迫,环顾了一下帐内,心内已是了然。 他回过头对陈奕笑着说道:“这里都是一帮粗人,不识礼数......让你见笑了。” 陈奕忙回道:“不敢不敢,诸位将军皆乃性情中人,豪杰之士。奕甚是仰慕。” 此言倒也不假。 昨日一战属实惨胜,各部伤亡惨重,剩余之人个个负伤。 然在场众人一觉过后便又大块吃肉,大碗饮酒,竟还有心情嬉笑打闹...... 视生死如无物。 昨日之血战,转眼成酒后谈资。 这沙场老兵们的豪情并不逊于江湖儿女啊! “哈哈哈,小陈将军可真会说话,大老粗便大老粗,何谈性情中人?”李胤闻言大笑道。 陈奕面色涨红,连连道不敢。 李胤欲言又止。 忽得他脑中念头一转,心生促狭。 扭头便朝着帐内吼了一句: “尔等的狗眼都瞎了吗,没见着小陈将军到了!” “一个个的......还不快来敬酒!” 全场寂静,随后无数道目光投射而来。 陈奕目瞪口呆,随后立马反应过来...... “坏了!上当上当......这厮不是好人!” 念头至此,他转身便欲逃窜。 奈何李胤早有预料,将他一把揽住,强行往里拖拽。 陈奕无力反抗,眼神中带着惊恐。 下一刻,他已身在一群面带诡异笑容的大汉之中...... 三刻后,倒地不醒,人事不知。 周围仅剩一地的酒坛。 ......................................... 正当众将欢庆之际。 河北塞外的一场大战也终于落入帷幕。 与常宁关之战不同。 月前,十万胡人强攻十五日,死伤近两万。 在底牌尽显后仍是未果,最后无奈暂缓攻势。 而希日木德显然不甘如此退去。 失败之后仅仅过了七日,剩余的八万大军卷土重来! 此番胡军以血肉强行冲关,军中数百名高手齐上阵,轮流冲上城墙压制河北边军。 更有成队的死士冲下城楼,以性命作代价放下了东北城门,让大量友军得以入内。 危急关头,端木元杰及时赶至。 他以强横无匹的实力一夫当关,堵住城门,足足坚持了半个时辰。 掌下连毙十七名一流高手,同时配合军中支援全力杀退了冲入城的近千胡兵,拉起吊桥合上了城门。 千钧一发! 只差一步,卢龙塞险些失守。 众人心惊之余,防守更加严密,不惜一切代价,势要胡虏折戟于塞外! 如此又苦苦坚持了七日,几近摇摇欲坠。 直到三日前的那天......终于迎来了曙光! 入了九月后,塞外天象转阴,气候渐渐转冷。 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阻拦了攻城之势! 只半日,弓箭尽数受潮,射出的箭矢绵软无力,再难够得着城墙上的渝州军。 胡军后勤本就乏力,士卒皆着单衣薄裤,日日受冻,寒气入体......一场雨后,不少人感染风寒一病不起。 对比之下,守军的情况好上太多,城中物资不缺,更有房屋遮蔽,屋内有火炭取暖,不虞受寒。 每日居高临下,以逸待劳。 ......................... 三军阵前。 看着眼前的卢龙塞,希日木德明白自己没有机会了...... “可恨!可恨!天不假时......” 摔出手中马鞭,恨意直冲天际。 他多希望老天能再给三天的时间! 城中高手的战力消耗殆尽,而端木元杰早已在七日前身受重创,卧床不起。 这十日来,城内守军全凭一腔血勇,用寻常士卒的命,前赴后继的抵挡胡人高手冲城! 原本只需三日,希日木德有自信,他必能拿下卢龙塞。 可惜......一切算计已成空。 “大王......撤吧!” 一旁一位金环胡将忧心忡忡的上前劝说道。 “族人们已经无法再坚持了。接下来这天会变得更快,若是下雪......” 希日木德沉默无言...... 第二日。 “退了!胡人退了!” 卢龙塞上的守军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胡人,纷纷欢呼雀跃。 时值九月末,胡人全线败退。 战事持续一整年,终于拨云见日。 ps:天天凌晨有点遭不住,质量也下滑的厉害,抱歉抱歉 第四十七章 切磋 悠悠醒转时,已是日上三竿。 “唉......” 床榻上,陈奕眉头紧皱的撑腰半躺,只觉头疼欲裂,浑身上下都传来阵阵无力之感。 抚额忿忿骂了一句:“这帮糙汉......哼!” 原来,昨晚他被李胤强行拖入帐中饮酒。 军中的一干大老爷们轮番上阵,借口为陈奕庆功,拿着酒坛就对他大灌特灌。 其中就属东方武尤其来劲,丢下彭雄就朝陈奕扑来,一把揽住他就开始劝酒...... 什么?你不喝? 好,不喝那就是不给面子! “兄弟们,扒了这小白脸的衣服,把他丢出帐外!” 他是如此叫嚣道。 陈奕闻言背上一阵恶寒传来,吓的两股战战。 为保住清白之身,他不得不服软认怂。 最终被众人灌得人事不醒。 这一刻,陈奕在心内暗暗咬牙立誓: “东方武......李胤! 此仇来日必报!” ............................ 三日之后。 常宁关,军中校场上。 陈奕正围观着一场军中对练。 阵阵轰鸣之声不绝于耳,场中满天尘土飞扬,令人目不能视。 场外众人隐隐得见有数道人影,在烟尘之中翻飞往来,身形交错。 片刻之后,狂风卷去沙尘,其中人影四散立定。 李胤、东方武、周献、彭雄赫然在内。 看着架势,竟是李胤一人独战三员悍将! 围攻的人影中,当先的东方武独臂单刀,功力雄浑,周身隐隐弥漫着血气,乃三人中的主力。 出手之际势若奔雷,只见一道血光惊鸿乍起,刀身掠过之处,空气骤然被分割,卷起无形气浪冲击两侧。 刀势赫然是霸道无匹! 李胤面不改色,一杆浑铁枪如蛟龙出水,沉步单手一伸,枪杆稳稳架住了血刀,无丝毫勉强。 显露出一手惊人力道。 东方武身形直来直往,随后刀招皆与李胤正面交锋,两人互不相让,刀枪交击间有血青两色华光暴涨。 罡气爆散之际,全场隐隐回荡着沉重的金铁之声。 周献在侧辅攻,只见他矮身沉步,如影随形的紧跟二人脚步,行动之间宛若蛇蝎。 他手中鸳鸯双刀泛着危险的荧光,如两道獠牙上下相随,与身共舞,不时激出数道锐利刀劲,专攻下三路。 割腹、劈裆、削腿......一但出刀便是连环之势,进退间给人以诡异毒辣之感,身法步之间的配合无比协调。 李胤脚步灵活,长枪翻飞间化作十数道虚影,势大力沉,枪尾轻轻一摆便击散袭来的刀劲。不仅游刃有余的应付两人截然不同的刀路,甚至还能寻机反攻。 仅仅十招,一杆铁枪已化作天幕圈住了二人。 功力稍弱的周献甚至不敢与其兵刃交接,只能避其锋芒,伺机而动。 而前几日被东方武按在身下蹂躏的彭雄,他并未上前纠缠。 只见一对流星锤上下翻飞,在远处虎视眈眈...... 真是无比的违和。 两端的双流星状如金瓜,尚且带着许多尖刺,在彭雄周身旋转舞动,看着格外凶残。 他动作不慌不忙,在十步之外看三人缠斗。身形好以整瑕的紧跟战团,而眼中专盯着李胤招式间的破绽。 忽得出手便是雷霆一击,中时竟能震退李胤三步,而落空之时更砸的地面四分五裂,场中大半烟尘皆出于其手。 但,无论三人如何爆发...... 中心的李胤始终稳如泰山! 手中一杆长枪来来回回不见出甚杀招,只是以基础枪法与几人周旋。 场外陈奕看的分明...... 三人的根基与李胤相差太远! 这根基差距不仅仅指得是内力,更有招式上的理解、运用。 李胤不愧是整个河东军中,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 这一身内力远在陈奕之上,招式造诣更是甩了他八条街不止。 看着场中三人激斗,一人摸鱼...... 陈奕热血沸腾了。 翻掌间宝腾刀已然在手,向着场内大喝一声:“浓眉大眼的那厮,可敢再添一人!” 这是要报那隔日之仇了...... 场中李胤猛然震枪,击退东方武的单刀,剑眉轻挑,朝着场外望来。 见陈奕蠢蠢欲动,他嘴角微弯,开口挑衅道:“来来来,教我看看你这三杯倒的修罗刀有何本事~” 陈奕被揭了伤疤,恼羞成怒,当即拔刀丢鞘飞身入场。 劈脸便是三道凶狠刀气。 李胤哈哈大笑,凌然不惧。 长枪一摆便是一式潜龙出渊,青色罡气如游龙旋绕周身三丈,随后横扫四野。 击散刀气的同时更是逼退了东方武、周献二人的夹击。 “......好!” 场外有人大声喝彩,众人跟着齐声附合。 “老武头你们行不行,我可是押了你们二十两......二十两!” 这是曹守晔这厮又在跳脚起哄...... 狼狈避开罡气扫荡的东方武回身骂道:“行你奶奶个腿儿......断腿的孙子,你行你上啊!” 不提全场哄笑、曹守晔破口大骂。 只见场中五人迅速调整身位,纷纷严阵以待。 陈奕以目示意,联合东方武、周默二人飞掠上前,合击李胤。 三人主攻,彭雄继续一旁策应。 心知自己有几斤几两,陈奕不取招式变化,仅以威力无匹的纵横刀气在一丈外遥遥劈斩。 方才爆气清场的李胤回气不及。 以长枪硬接了他这强势的杀手锏,身形一滞。 东方武、周默二人趁势爆发内力,齐出杀招。 血色奔雷再现! 一声轰然巨响,气浪翻滚。 险险架住单刀的李胤猛然抽身暴退,随后两道蛇牙般的白光在原地一闪而过...... 站稳身形的李胤忽觉胸前一凉。 低首一瞧,只见自家娘子缝制的衣衫裂了两条大口子,凉风正嗖嗖的往里灌...... 正是周默的手笔。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莫名的眼神看得周默背后发毛。 心知不妙,急忙开口道:“刀剑无眼,须怪不得我!谁叫你穿着这身来演武场显摆......” 话未说完,只见一柄缠绕着罡气青烟的长枪竟已逼至了眼前......惊的周默狼狈滚地闪躲。 随后五人再次战做一团。 人影翻飞,刀来枪往,场中气劲横飞,不时传出一声巨响...... 场外更是起哄笑骂之声不绝。 第四十八章 进步 手中泛着紫光的宝刀与枪身相触。 铿锵的兵器交接之声响起,四溢的罡气卷起滚滚风沙。 一股沛然巨力从那杆普普通通的铁枪之上传来...... 身形借力暴退,陈奕手中宝腾刀险险脱手。 刀身颤抖,吟啸不止。 虽有几分大意,但在这一次正面交锋中,他竟是一触即溃! “好厉害!” 已然退出三丈之外的陈奕稳住手中刀,暗自心惊对手实力。 ............. 如今校场之中,只剩他一人与李胤放对了。 方才四人齐力围攻,李胤除去初时不慎,中了周献偷袭,之后便再无败像显露,一杆铁枪使的水泼不进。 此战毕竟只是寻常切磋,非生死搏杀。 众人与他僵持不下,最后只能拼起了消耗。 于是鏖战三刻之后。 功力最弱的周献率先被李胤寻机一枪抽飞。 剩余二将见难占上风,而自身功体又损耗不小,纷纷主动罢手言和。 唯有陈奕内力根基不同凡响,回气又极快,对些许消耗混不在意。 他不甘就此退场,执意要一战。 李胤自无不可。 但没了东方武等人牵制,场面就成了他单方面压制陈奕! ............... 一击震退陈奕之后,长枪回手,如龙归海。 李胤也不追击,只将枪身一抖,荡起的劲风吹散四周尘埃。 气度如渊,尽显宗师风范! 他又使了个枪花,示意陈奕再来。 见对手邀战,陈奕也不冲动,不受挑衅。 本单手提刀的他,如今改为双手,脚步不丁不八,沉腰立马。 刀尖直指李胤,遥遥与那杆浑铁枪呼应。 其势锐利逼人,令人双目有针刺之感,不敢直视。 眼神默然相对。 双方皆抛去脑内杂乱心思,专注于对手。 一者周身紫气渐弥,仿佛星神临世。 一者青光隐而不发,宛如潜龙在渊。 下一刻流光乍现,校场中好似有无数紫电与青龙缠绕交击。 两道身影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只一瞬间便碰撞了数十次,劲力卷起的气浪吹的众人不得不举手遮挡。 双方互不相让,全力以赴。 宝腾刀与混铁枪,针尖对麦芒,片刻之间已过数十招。 两人不似以招式为胜,更像是在比拼内力根基! ............... “乖乖,这小娃是打娘胎里就开始练功了?如此生猛......” 场外的面相老成的曹守晔看得张大了嘴巴。 输了二十两银子的郁闷被他抛在脑后。 “小陈将军这身功力,竟能与李胤抗衡至此,啧啧......这够顶得上两个断腿的吧!” 这话却是东方武对着周献说的。 曹守晔闻言大怒。 扭头指着他,忿忿地大声嚷道:“缺胳膊的,你这话是甚意思,想干架是不是!” “打就打!” “来来来!我就在此不动,让你一条腿......” 东方武看着曹守晔打着石膏的伤腿,得意的出言嘲讽,面上嚣张无比。 “休要胡闹!” 身份更高的周献出言制止了二人打闹。 “瞧瞧人家,小小年纪如此成就!” “再瞅瞅你们,一把年纪了......也不知害臊。” 曹守晔对其怒目而视道:“好你个老周,你与我半斤八两,怎好意思说这话!” 东方武哈哈大笑。 周献转头便与曹守晔对掐了起来。 “嘶......好强的刀气,他怎得回气如此之快!” 正打闹间,忽得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惊叹道。 三人转头望去。 入目所及。 一道道紫光如同流星汇聚,你追我赶,不分前后,竟然形成了一股势不可挡的刀气星河...... 在李胤刻意逼迫之下,陈奕的纵横刀法有了突破! 他步踩八方,以刀势御气,发三分留七分,同时身影分化间,一瞬连出三十三刀,场内紫光骤起又灭,仿佛无穷无尽,生生不息。 声势瑰丽,摄人心魄! 这道突如其来的刀河,逼的李胤首次极招出手! 只见青光乍现,一瞬即止。 在这刹那间,仿佛有一条青龙顺流而上,化作了无数青影,随着一道道紫光流星一同消逝。 竟是在一瞬间同出三十三枪,枪枪皆由陈奕无可想象的角度刺来,破尽他所有刀势...... 一杆浑铁枪,枪势如龙,更在星河之上。 刀势被破,陈奕空门大开! 再一瞬。 一声脆响...... 手中宝刀腾空飞起,打着旋在地上插落,入地七寸。 闪着幽光的枪尖距离他的咽喉只差毫厘。 “我输了......” 陈奕心服口服,抬手认负。 宛如昔日对阵王朝时的情景再现...... 刀法尚欠几分火候,眼下的他还打不过这位枪法精深的军中悍将。 但今时不同往日。 大半月的军旅历练,生死间的残酷搏杀。 这些经历使他有了肉眼可见的进步! 如今的他。 在场众人除了李胤无人敢言必胜。 全力之下,连李胤这等高手,都需与他过上近百招才能占得上风。 “刀法颇有欠缺,尚需努力。” 李胤收枪罢手,面带赞许的走上前。 又揽住他的肩膀嘿笑道: “等再练个十年八年,以你这一身强悍内力,定能与我争个胜负。” 未来可期。 这意思就是现在的陈奕还不大够瞧...... 闻言陈奕面色一黑,老帐新仇一并涌上心头,恨恨地咬牙道:“你这奸滑似鬼的糙汉,少瞧不起人,且等着,小爷迟早找你报那一夜之仇!” 李胤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 笑声中带着几分促狭之意。 此时场外一干人见双方罢手,皆围了上来。 “啧啧啧,这身手......” 曹守晔用稀奇的眼神看着陈奕,一瘸一拐的绕着他打量了一番。 最后情不自禁感叹道: “老天真是不公,难道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天才?” “还是个小白脸......” 在场众人唯有少数几人见识过陈奕的本事,此时也都是满心的羡艳,其中也不乏嫉妒者。 他们哪一个不是幼年时便接触武道? 又经了多少年苦练? 这才有了眼下的几分本事。 这精深内功难成,常人往往苦练十年也仅仅是小有所成。 当年众人刚出来行走的时候,甚至碰上几个三流之辈都要绕道而行。 眼前的这少年不过弱冠, 这一身内力究竟是如何练出来的? 一干年过四十的大老爷们此时满头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真是话本里那种, 吃了什么仙丹妙药,亦或者是什么高人传功? 区区一个小白脸...... 真是好运道! 第四十九章 家信 武学根底、师承来历这等辛秘,但凡是个人,那都是秘而不宣的。 在场众人心中虽然疑惑,却也无人再多问,将一切皆归咎于陈奕的运气。 想必是曾经得了什么奇遇,又有一个不凡的家世,自然与他们这帮靠自身日夜打磨来提升功力的寻常人,大不相同。 有如此机缘,更恰逢胡寇犯境。 岂不是正应那了一句老话: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只是话虽是如此,但亲眼见得陈奕少年有成,又对比了一番自身...... 那心中难免是五味杂陈。 于是校场中的这帮老爷们,为了发泄自个儿心中酸意,一个个堵着陈奕就是一通调戏。 一口一个小白脸,非要叫他陪众人喝酒。 一向爱作弄人的李胤、最喜凑热闹的曹守晔、行事嚣张的东方武纷纷带头起哄。 而叫嚣的最厉害的,竟是看着最斯文的周献。 只听见他面上不怀好意,振振有词的说道: “这小白脸眼下都如此厉害,日后怕是众人齐上都按不住......须趁现在多灌几回,教他出出洋相,来日方有话柄拿捏。” 看这架势,竟是将小白脸这个帽子稳稳的戴在了他的头上,甩不脱丢不掉。 陈奕倒也不曾介意众人口胡。 毕竟对比口是心非的小人,性情直爽的汉子总是更容易令人心生好感的。 与这帮人厮混也有些时日了,他已摸清了这些泼皮无赖的行事作风。 休看眼下酸的不行,毫无顾忌的对陈奕大呼小叫,但这几日结下的情谊却是实打实的。 就如同他们彼此之间共同在战场上杀出来的交情一般。 陈奕有心陪他们玩闹。 便伸出手指着周献,对众人笑道:“未料这厮竟也不是个好人,我瞧他平日里极为正经,还道是个君子......” 至今尚未什么存在感的彭雄忽得开口,在一旁幽幽说道:“这鸟厮可不是什么好人,自诩文雅,号清风比翼,实则下手毒辣,专爱攻人下三路。” “以往我与他一同厮混江湖时,又有许多人唤他......” 彭雄话未说完,只见两柄弯刀已至眼前,生生将后半句又憋了回去。 是周献不等彭雄报完他浑号,陡然拔刀出手。 彭雄似是有所预料,极为熟练的侧身一滚,眨眼便跑出了三丈开外,周献紧追不舍...... “又唤什么?” 陈奕眼神大亮,看着远处一追一逃的二人,向前迈了两步好奇追问道。 只见众人面面相觑,半响后,方有知情人语带鄙夷的出声答道: “周献呐,又唤捉虫捕鸟刀、幽谷探花客......啧啧,真真道德败坏,有辱斯文。” 又补充了一句:“那彭雄与他乃一丘之貉,江湖并称摧枝败柳,所过之处男默女泪,游人豪客见了腿软,仙子侠女尽数退避......” “........” 陈奕闻言沉默,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于是在周献、彭雄归来的那一刻, 便得了他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并附赠一个后撤半步的小动作。 .......................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 常宁关破败,义军众人皆留下辅助重建。 而陈奕不理杂事,日日流连校场。 他与众人皆有交手,诸般兵器令他大开眼界。 枪戟霸道,双刀灵活,斧钺精奇,棍棒势重,各类奇门兵器更是教人啧啧称奇。 更有幸见识了军中神箭手的本事...... 果真是箭无虚发,百步穿杨! 厮杀之际若有一箭手在旁。 不消出箭,只需以目光审视几眼,便能教人战战兢兢,一身本事仅存三分。 可惜,军中除了几个文士,用剑者极少。而那些江湖客战后也早早离去,似乎皆有要事在身。 连那青衫剑客也不过与他打了个照面便匆匆而去,只知其为九缘山外门执事魏云乔,号游鱼剑。 这半月来,他化身武痴苦苦磨砺自身武艺。 试图将纵横刀法真正化为己用,借此来挖掘出自身功体的潜力。 众人皆受其扰,不得安宁。 尤其是李胤,每日必被拉着交手三次以上...... 虽是日日鼻青脸肿,陈奕却是直呼过瘾。 最初,往往五十招后就落入下风,百招开外更会被一枪挑落宝腾刀。 到了七日后,他竟能在百招之内维持均势,直至百五十招方才落败。 而半月之后的如今。 一身内力已能合理利用八成,战绩进展也到了百五十招仍平分秋色。 半月鏖战之功更胜两年闭门造车,堪称飞跃! 当然也有李胤保留了几分的缘故。 .......................... 人物:陈奕 年岁:15岁10月 内功:大道歌(中正平和,内力精纯,不可更换) 内力:530.2(增长速率0.2/每日,主动运行速率1/每日) 拳脚:53兵器:58医术:20琴艺:47 系统武学:略 武力评价:73(诶哟......不错哦,总算对得起这身一流的内力了!) ...................... 这日,他正与东方武在校场内针锋相对。 场内风沙四卷,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但正当二人打到兴头上时,场外忽得来了一行色匆匆之人...... 正是陈端义。 他手持一封书信,悄悄的在一旁立定,也不开口惊扰,只是将目光投向激战中的陈奕。 心有所感,眼角微撇,陈奕的余光看见了陈端义的身影。 于是他猛提内力,一击将正挥刀劈来的东方武震退三步,紧跟着抽身后撤,大步离场...... 拿起一旁水囊痛饮了一口,陈奕喘着粗气向陈端义问话道:“是何要事?” 此刻他衣衫半褪,露出一身颇为精壮的腱子肉,尚在流淌的汗水在周身化作水汽隐隐蒸腾。 陈端义低下头,抬手奉上手中书信。 声音带着几分低沉,回道:“二爷,是老夫人家信......” 陈奕闻言一愣,随即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浑身一抖如遭雷噬...... “坏了......忘了给母上大人报平安了!” 尤记得陈母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 要求每半月务必回一封家书。 而算算时间,他本应在七日前就当回信,告知母亲一应状况...... 奈何每日沉溺于刀法的进步,竟一时给忘了! “这可如何是好......” 陈奕此刻嘴角发苦,感觉自己头上似乎有一个大大的危字在闪烁。 不需拆开,他猜得到信上写的什么...... 那必是一个大大的卒字! “臭小子,你死定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老娘横眉怒指的样子了...... 第五十章 思归 回到营帐中后。 粗糙的黑木案牍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份淡黄色的信封,封口以火漆沾着不知名鸟类的羽毛。 这是文殊楼的密报。 陈奕先打开了来自陈母的家书。 片刻之后,苦笑看着手中的纸...... 不出他所料。 自开头斥责到结尾,没有留一分面子。 那股千里之外的幽怨之意透过这小小信纸,糊了陈奕满头满脸,看完之后连脊背都是阵阵凉气上涌。 信中倒是不曾有一句重话。 也不过就是回家之后绝无生路的意思罢了...... 放下手中的信纸,陈奕沉吟片刻后做出了判断。 “嗯,问题不大!” 下一刻却自艾自怨的叹息道: “唉......也不知浪迹天涯时,一天能不能吃上两顿,若是有三顿倒也是无妨......” 一旁毫无存在感的陈端义突然开口了。 只见他幽幽的吐槽了一句: “此行我等并未带足盘缠。我等倒是无妨,但以公子的肚量,想来不消三日,便是一日一顿怕也......” “你这鸟厮速速闭嘴!” 后路破灭的陈奕,翻着白眼打断了他的话。 “我宁愿带条狗,也决计不会带上你!” 他发现自己手下这两兄弟最近是愈发的多话,尤其是这个陈端义...... 玩笑话暂且抛到一旁。 陈奕随后又拆开了案上的那封密报。 在陈端义的描述中,这封密报似乎是与家书一并送至,且来人有言,除了陈奕,不得让任何人接手此信。 丢开信封,他将信纸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片刻之后,一切已了然于心。 原来这密报中,是陈华汇总了最近江湖上发生的一些风波...... 胡人败退之后,各大江湖势力的人手陆续回归,经一番自检自查,成功揪出了不少敌人暗子。 在深究其背景来历之后,竟牵连了不少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导致这些人一夜之间身败名裂。 而暗子们部分当场伏诛,当然也有不少在胡人败像初显时便已举家潜逃、隐姓埋名,令人追之不及。 但不论是这些江湖势力、还是无辜遭受牵连的受害者们,都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不少人寻着线索四处搜查,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二五仔找出来,立誓要取这些人的头颅,来祭奠亲朋好友、与这阵子无数枉死之人的冤魂...... 更有甚者,宁可杀错也不放过。 眼下的渝州陷入了一场复仇浪潮之中。 往往昨日方听说哪里死了人,今日又传来某地一家五口被灭门......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堪称一场腥风血雨。 就连宁河的陈家,竟也在自家的这一亩三分地被波及。 而陈奕看到这里时,眉头已是紧锁。 但后来密信中又有言,道此事已然妥善解决。 事情由来简单...... 七日前,宁河县城外出现了一场江湖仇杀。 后证实乃是沥血派的门人,追杀渝州武林的叛徒,翻云手曹顺荣。 这人本是河北一有名的豪侠,如今被查出与胡人有染,在各地狼狈逃窜。 而这追杀的一干人极为大意,明明堵住了这厮,又人多势众,竟被当场反杀了三人! 最后还是陈家的高手们及时赶至现场援手,才教这恶徒伏诛,最后与沥血门结了一个善缘。 说实话,看到这里,陈奕还是颇有些担心家中的情形...... 所幸家中好手不少,信中更提及陈孟派回了铁翎回府常驻。 这让他暂且放下了忧虑。 三刻后,陈奕走出营帐。 他去拜访了如今仍在常宁关,主持一切重建事务的上司,昌平太守张廷。 ................................. 大帐外。 两名肃然而立的士卒把守着帐门。 “在下陈奕,军中千户,兼义军营统领。” 陈奕朝二人一拱手,客气的言道:“此来为见太守,劳烦两位通禀。” 这二人皆是听说过他的名号,当即入内通报。 不多时,便有人前来引他入帐。 待进得帐内。 只见张廷手持卷宗端坐于案前,正忙于公务。 “小侄陈奕,拜见叔父!” 陈奕笑盈盈的在案下向张廷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只听上首的张廷回应道。 他此时换了一身正经文士打扮,羽扇经纶,气质优雅,浑不似阵前戎装在身时满脸的杀气。 也不抬头,张廷专注于手中书卷,片刻后分心问道:“怎得,不在校场舞刀弄枪了?威风八面的小陈将军光临寒舍,所来为何啊?” “哈哈.....叔父说笑了。”陈奕讪笑道。 随后又开口询问道:“此来是想请教叔父,不知关内重建进度如何了?” 张廷抬了抬眼皮说道:“大抵是不差了,只是若想恢复旧观,尚需些时日......” 忽得心生疑惑,抬头问道:“怎得突然关心此事。” 陈奕也不讳言,直爽的开口说道:“今日收得家书,颇有些思念,这才有此一问。” “若此间事已了,望叔父能放小侄与众人归家......奕着实不放心家中母亲。” 张廷放下了手中书卷,看着陈奕面上若有所思,半响后,方才开口道:“此乃人之常情,允你亦是无妨,只是......当真要此时回去?” 顿了一顿,接着说道:“须知你此战功劳不小,手下的义军亦是同样,待得一切事定,我便会为尔等上报请功......” “你若是就此留在军中效力,我便能设法多要些好处予你。” “届时一个实权军职是少不了的,哪怕不欲留军听命......且在此多盘桓些时日,以陈家与老夫的人脉,费些心力,也能为你讨一个执戎爵位回来。” “但若是现在离去,便有诸多不便......能得些什么老夫可不敢保证。” 说到这里,他严肃的对下方陈奕再次问道:“你当真要在此时回去?” “自是当真!”陈奕笑着肯定到。 随后他郑重地对张廷行了一礼。 开口说道:“好教叔父得知,功名利禄非我之志,往日如此,日后亦是如此。此行一来是叔父召唤,二来是道义之所在,自是不敢惜身。” “如今既对战事已有所增益......奕心满意足矣!” “至于官爵......有也罢,无亦可,小事罢了!” 张廷看着陈奕,沉默不语。 半响后...... “像,真像......与你父亲当年一个脾性。”张廷最终还是感叹道。 “既如此,老夫不再多言,尽由得你!” 说到这里,他起身挥了挥袖子,示意快滚。 不以为意的唱个大喏,陈奕大步出帐,却是满心欢喜。 对他而言,至少在这一刻。 天伦之乐吾心所愿,荣华富贵岂入我眼? 第五十一章 平静 孤身站在帐门外,一阵凉风扑面而来。 陈奕抬头望了望四周。 大帐周围寂静无人。 过了半响,又回头朝那帐门之内瞄了几眼,惹得两名守门卫士一脸莫名。 最后终于确认了眼下现状......辞职,成功了! “真的假的,小爷我就这样解脱了?”一时间他竟是有些难以置信。 再三拍了拍脸,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拉伸了一番肢体,最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觉上下轻松,周身如释重负。 方才于帐内时,张廷之意他听的明白。 这是有心下注,想将他推上高位。 此举若成,不止顾全了与陈父的过往情谊,也能借助陈家的背景,适当提升张廷在军中的影响力,可谓一举两得,双方皆大欢喜。 奈何摊上了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性子耿直,胸无城府,又自诩不是上智之人。 而这样的人是混不了官场的,到头来只会白费张廷的一番好意。 再者说,他也真不是什么做将军的料子。 君不见小小一个文殊楼,经营至今仍是大猫小猫两三只,上不得正经台面。 遑论教陈奕审时度势、排兵布阵,领着大军去征战...... 若真有这么一天。 那必不是去杀敌,而是带着一帮人去给敌军送战功。 那在帐内恶补兵书战策的功夫,陈奕宁愿去校场多挨两顿李胤的毒打。 若只盯着那可能的官职爵位,日后至多给人当个得力打手,平白耽误了自个儿修行,还没了自由。 真是大大的不值! 心内逐渐笃定,再次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惹来路过巡视的卫兵注目。 “此地毕竟非是善地,早一日离开,头上无人管束,也能早一日落个清净。” 想到这里,陈奕停止动作,大步流星朝自己的营地而去,准备先行处理一干开拔回乡之前的琐事。 ........................... 当晚,义军营地内,主帐中。 骤闻喜讯的陈端礼忍不住惊喜之意,往常的一张冷漠脸瞬间破功。 “公子所言当真......吾等这就可以回家了?!”无视一旁哥哥注目警告,他上前一步追问陈奕。 “哈......”坐在案前的陈奕轻笑一声,回应道: “亲耳所闻,岂能有假?”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 陈端礼呆了片刻,只觉大梦初醒,恍如隔世......半响后方回过神来。 他在原地以不可思议的语气连声感叹道: “那张廷.....平日看着颇为严苛啊!” “我还道不知何时才能归家......” “未料想这老头竟如此好糊弄,公子三言两语......” “咳咳......” 陈奕假装听不见后半句,清了清嗓子抬手打断,同时止住了一旁做势欲踹的陈端义。 果然有其兄必有其弟,这也是个颇为跳脱的,平日里还跟着哥哥装冷酷,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再说笑,他面上笑意一去。 吩咐二人道:“通报全营,将这消息传达......就言不必再劳心那重建之事,再过两日我们便回家!” 又补充了一句:“通报之后,顺带整理整理我等的行囊,勿要遗漏了什么要紧物件。” 兄弟二人相视一眼后立马回过头,齐齐拱手应道:“是!” 一刻之后。 义军营中各帐陆续传来欢呼雀跃之声。 最后引得其余各营纷纷来人询问,得知消息后,更是个个羡慕不已,恨不能以身代之...... 待得两人出帐。 陈奕又低头思索了片刻,觉得明日还是应该去一一拜会一下军中诸将。 毕竟朋友一场,好几个那都是过命的交情。 若拍拍屁股不告而别,日后遇上难免被拿捏话柄,更何况...... 那多次劝酒之情,他还未清算完毕呢! 留在军中的时日已然不多。 “趁着这最后几日,再寻寻这帮糙汉的晦气......这次定要教他们好看!” 一时间他竟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嗯? 打不赢李胤、东方武? 那让周献、曹守晔那几个烂人吃吃瘪也是不错的! 主意打定,陈奕起身离案,一把掀开帐帘,当即就准备先去拜访一下彭雄...... “柿子自然是要先挑软的捏,彭雄.....” “就决定是你了!” 接下来一连几日,军中腥风血雨日夜不止。 .............................. 这一天。 阳光明媚,秋高气爽。 正是义军营地开拔之日的前一天。 一大早,陈奕就拉着周献到校场一番较技,还美其名曰:饯别之战...... 实则是打击报复李胤、东方武二人未果,随手挑了他拿来出出气。 双刀如蛇牙,单刀如星流。 一阵激烈交锋持续了三刻钟。 随后二人罢手言和,一齐走出场外。 满头大汗的周献,青着一只眼,单手揉着屁股一把抓起亲兵递过的水囊,大口大口就往嘴里灌。 “呃啊......”满足的打了个嗝,丢开水囊。 他忿忿不平的朝一旁宛若没事人一般的陈奕抱怨道:“你这个小白脸娃娃如此记仇,心眼忒小,我前后不过灌了你两坛酒罢了......” 说着将身上的汗衫一脱,露出了满是伤疤的精壮上身,接过汗巾上下擦拭。 一边擦,一边转而开始嘲笑陈奕: “就你那三杯便撒泼的肚量,真是白瞎了那两坛好酒,老夫珍藏多年的陈酿啊......” 擦拭着身体的陈奕顿时停住手,扭头笑骂道: “看来方才那记平沙落雁脚还是太轻,竟教你这捉鸟的老孬货还有胆气叫嚣......” 周献闻言双股一紧,又想起了那突如其来的一脚,大嚷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陈奕口中又补上一刀道:“呵呵,有你这幽谷探花客,世风如何不日下。” 二人互相骂战,竟将场上的交手延续至场外。 最后还是周献率先止战,笑道:“小娃,你当真不准备留军效力?似你这般的趣人,少一个还真是可惜......不如留下来与我们这些糙人再亲近亲近?” 陈奕回道:“要留你自个留,休要拉上本公子。小爷日后是混江湖的,才懒得与你们这帮丑汉厮混......” 周献大摇其头,叹息道:“嘿....江湖,江湖有什么好混的,在这军中皆是兄弟,凡事直来直往,不服便打一架,岂不是更快意......” 将汗巾丢到一旁,他对着陈奕嘲笑道:“你啊......武功虽高,终不过是个小娃娃。” 听他一副过来人的言语,竟似是有什么过往隐情。 陈奕闻言转头看去。 他记得周献与彭雄一起厮混过江湖。 想到这二人闯出的名号,陈奕忍不住轻声笑了笑。 他也不问过往经历,只是颇为洒脱的笑着回应道: “你闯过江湖,又混累了。自是觉得江湖无趣。小爷又没闯过!” “且待我见识过了,再谈其他不迟,哈哈哈.....若是真如此无趣,那自是回家当我的土财主。” 周献闻言似也想到了什么,嘿然道: “倒也是,你这般年轻,出去闯一闯,撞一撞南墙也未尝不可......” “既如此,老夫就教你八字,保管你日后行走在外稳稳当当。” 陈奕好奇的问道:“哪八字?” 只见周献大笑着说道: “少管闲事,勿留活口!” 第五十二章 归途 周献这八字真言,陈奕倒是颇以为然。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江湖也不是甚吃人的地方,无非是一帮练武的各自混做一圈,互相讲讲人情世故罢了。 手上硬的不一定吃得开,把式弱的也未必无出头之日。 若混的差了,那就脑子灵光一些,不去刻意沾染麻烦,遇事让上三分。哪怕本事稍稍不济,也无虞有性命之忧。 麻烦要是自个儿找上门来,那甭管用甚手段,只消将人统统做掉,不留痕迹......那就不是麻烦。 陈奕上下打量了一番周献的腱子肉。 看得他毛骨悚然,随后摇了摇头戏谑道: “啧啧......也不知这一身旧伤里,有多少是挨了他人的毒打......” “哼,笑话!” 周献得意的抬手,抖了抖肱二头肌。 涛涛不绝的开始了炫耀:“想老夫当年,在江湖上,那可是响当当的一把好手,不知多少有名有姓的好汉栽在我手上......” “呵.....栽在你手上?那可真是倾尽一生都难以洗刷的耻辱......” 陈奕幽幽地打断道。 “想必这些好汉当时定是遭受了生命无法承受之痛......不对啊,应当还有不少仙子侠女吧?” “小白脸你有完没完!” 周献闻言恼羞成怒,提着刀作势欲砍,而陈奕丝毫不惧,转身便飞掠入场邀战。 于是二人战端再起。 .......................... 第二日清晨。 空中阴云密布,天色稍稍显得有些昏暗。 常宁关口,有一队人马正形色匆匆的准备着。 在一片人马嘈杂声中,许多粮草辎重被一一装上了马车。 “动作快点,别磨磨唧唧的......” 粮曹官陶华不时高声提醒着干活的军士。 过了片刻,他忽得又转头,对列队的众人喊道:“一个个的,都看好自个儿的物事,待会儿上了路,可没空再回来寻呐!” 远处传来不少零散的回应声...... 一番忙碌过后,全营人马在关口清点集结完毕。 来时的八百人,还剩下六百九十七个。 一百零三名战死者的骨灰,由生前的好友随身携带。若无熟识者,一路上便由专人负责保管。 待到了地方,由领头的陈奕亲自将他们的遗物和战后发下的抚恤,一一送至各自家中。 此刻全营人马皆身披麻衣,陈奕也不例外。 整装已毕,正待出发之际。 背后忽得传来呼唤之声,陈奕扭头望去...... 是军中的一干忘年好友前来送行。 当先的是虎贲中郎将李胤。 他手中还晃晃悠悠的拎着一坛酒,带着一干人走了上来。 “你这娃娃不仗义.....” 李胤一把将酒坛塞到了陈奕手中,笑着调侃道:“竟一大早就带着人准备跑路......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背后的东方武紧跟着接话道:“想必是有什么相好的人,在宁河等着他呢.....” “哈哈哈.....这娃娃才多大,行不行啊?” 其余人纷纷起哄调笑,一时教陈奕百口莫辩。 其中,两天前刚挨了陈奕几顿毒打的曹守晔叫唤的最厉害......惹得他当即想拔刀做掉这厮。 一番调侃下,竟是冲淡了几分别离的伤感。 说笑间,一旁军士已取来酒盏,拿过酒坛为众人满上。 于是齐齐举杯,一饮而尽。 饮罢,陈奕抬手展示一番空杯,对众人告别道:“诸位......来日方长,我们后会有期!” 李胤、东方武等人笑着回了一礼,在原地目送了陈奕一干人远去...... 江湖路远,不知何日能再会,只盼各自珍重。 ........................... 自常宁关至宁河县,约有一千二百余里。 来时费了七日功夫。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眼下一行人并无要事,大可沉下心来缓缓而行,顺带也能欣赏一番沿途的景色。 众人自密云、平谷这两处人烟稀少的要地而出,再绕过一旁的云海山脉,转道静海、武兴二县,过了这两处所在,就到了宁河的地界。 而走出云海山脉之际,已是十月中旬。 又走了两日,森林渐渐变的稀疏,远远的前方便是平原,陆续能看见越来越多的人迹。 又走出半日,景色忽得大变。 沿路两侧出现大片的田地,看着样子大多播种不过两月左右,距离田间作物成熟尚有很远。 但眼前之景与来时的荒凉已是大为不同,分明是秋风肃杀之时节,众人却感觉到天地间仿佛重满了勃勃生机。 零星的农人在田中耕作,又有一些半大的孩童在一旁搭手,可忙到一半,却耐不住性子跑去追虫撵狗...... 这些人虽身着缝缝补补的破旧衣衫,脸上却是带着平和,精气神看着上佳。 陈奕一行人声势浩大,引得周边的人纷纷为之心惊侧目,险险丢下手中家伙准备逃离。 但看见他们的模样打扮,却又放下心来,一个个围上来询问来意。 当这些百姓得知边隅战事已定后,更是对众人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眼神中尽是感激之色。 这都是受过胡人劫掠的穷苦百姓! 一路上就这样停停顿顿,陈奕等人又足足走了七日,方才回到宁河地界。 熟悉的景色进入眼帘。 家乡的水土气息令归家的游子们忍不住热泪盈眶。 队伍中不少人已是哽咽了起来,不止为自己,也是为了那些已逝的英魂......他们再也无法感受到眼前的一切了。 “我们到家咯~” 此时陈奕饱含内力的吆喝声传遍了整支队伍,引得众人的脚步越发的轻盈...... 仅仅半日,宁河县城近在眼前! 一早就得了探子回报的钱鸿等人,已在城门口等候多时。 “哈哈哈,贤侄啊贤侄,总算等到你回来了!” 钱鸿大步上前,向队伍前列的陈奕笑着喊道。 远处陈奕轻巧的跳下马,遥遥回应道:“钱伯伯,真是许久不见......” 忽得发觉了众人身上的麻衣,钱鸿面色一肃...... 只见他整理了一番衣冠,随后恭恭敬敬的朝整支队伍行了一礼,高声贺道: “恭贺我宁河八百义士,凯旋归来!” 他背后的一干人纷纷跟着一同行礼,亦是高声齐贺:“贺宁河义士,凯旋归来!” 陈奕带领着众人整队列阵,以刀击盾。 肃然回道:“八百义军营将士,幸不辱使命!” 六百九十七人三呼不辱使命,连同一百零三坛骨灰齐齐在列! 第五十三章 回家 战场归来的汉子们引发了全城的轰动。 离得近的居民们一得了信,便立马敲锣打鼓的传唤四邻,一传十,十传百......一时整个宁河县都陷入一片欢欣鼓舞的气氛之中。 城门口迎者如潮,当陈奕整队列阵陪着钱鸿作秀之时,更是引得全场欢声雷动。 残存的六百九十七人迎来了满堂的喝彩。 这欢呼声持续了足足半刻有余,以至于混杂在其中的哀悼之声就像一根针,无声无息的沉入了大海。 一番热血沸腾之后,终是要面对无尽的后事。 陈奕交接人马后,并未立即归家。 他还要将一些逝去的英灵送回他们自己的家中。 .................................. 天空阴云密布,城中有绵绵秋雨落下。 一条稍显陈旧的小巷中,道路稍显泥泞。 几个城内的百事通引着陈奕一行人来到了一户小院门前...... “二爷,这路不平,您小心......走好!” 一人面带谄媚、弯腰抬手,对陈奕提醒道。 “几位军爷啊~来来,这里就是那陈于全的家了......”一旁尚有两人跟风附和着。 “嗯,上去叫门罢。” 陈奕轻轻点头,抬头看了看这小院。 这院子看着挺破旧,想必经历了不少风霜。 同行中,一名唤向峰的年轻人闻声上前去叫门。 他大咧咧地往门前一站,高声呼唤道:“有人在吗?陈家嫂子可在......有客上门了!” 同时小院的门户被拍的震天响。 过了片刻,那陈旧的木门在吱呀作响中被打开了一半......露出了一张面带警惕地脸庞。 在陈奕等人道明,自己来自义军营后,便被这妇人请入了院内,随后就紧紧的将门合上。 待入了屋内,极为有礼的奉上几杯清茶。 这妇人方才开口问道:“不知几位军爷所来为何,眼下应当尚未到征收赋税的时候罢?” 这是一名面容姣好的年轻小娘,名唤许秀娘。 年约二十上下,穿着一身稍显陈旧的素色衣衫,看着颇为端庄秀丽,一句话便教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 “不是征税,是义军营回来了。” 向峰苦笑着开口道:“陈家嫂子,你今日......莫不是未曾出门?” 许秀娘闻言纤手微微一抖,似心有所感。 她也不答话,只是拿眼看向一旁的陈奕几人。 那投过来的,是饱含担忧又带着几分希冀的眼神,教陈奕浑身不自在。 “陈兄弟他......”低沉的声音响起,话到一半,欲言又止。 话虽未出口,许秀娘却已是猜到了几分,姣好的面容带上了几分惨白,只是依然死死盯着陈奕,仿佛一头不甘心的小兽。 他虽心有不忍,但在这注视下,还是无奈的道出了实情:“他于常宁关战死,我等带回了遗物......” “还请节哀!” 众人皆沉默无语...... 希望破灭的许秀娘宛如失了魂一般站在原地。 陈奕分明见得她浑身都在颤抖,而紧握成拳的纤细双手,显露出了发白的指节......在缓缓接过一应遗物后,极为勉强地作出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一直到陈奕一行人离去时,方才从门内隐隐传出哽咽之声,半响后又化作了嚎啕嘶喊...... 这是众人上门拜访的第十三户人家。 .................................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一行人才结束了这趟令人于心不忍的旅程。 陈奕早已是疲惫不堪。 这并非身体上的劳累,而是难以承受内心的不断拷问、自责。 眼下他无比狂躁,就如一触即炸的火药桶。 恨不能眼前立马出现几个胡人让他拿来碎尸万段......相比于面对那些悲痛的眼神,他宁愿日日在沙场浴血搏命。 回程中,陈奕骑在马上闷闷不乐。 一旁的两兄弟也不再扮做冷酷神色,不时出声劝慰。 直到两对熟悉的抱鼓石映入眼帘...... 一行人终于到家了!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远远的就听见府上有人在叫喊...... “回来了!二爷回来了!” “快去禀报老夫人......” 门前早有人候着。 一见来人身影,立即分出几个人往府内报信,剩余人一哄而上将马匹、行囊尽数接过。 其中就有周飞羽的身影。 只见他兴冲冲上来绕着陈奕便是一阵嘘寒问暖,叽叽喳喳的话语配上不过十二三岁的身形,宛如一只大号喜鹊,一下便扫去了陈奕的几分烦恼。 片刻后,陈奕不耐烦的打断了周围人的话语:“别吵了别吵了,还不快带我去见母亲......” 他大步流星的迈入家门。 沿路走到哪里都有一帮人惊喜的聚上来见礼,令许久不曾有这等待遇的他倍感生疏。 眨眼已至正堂门口。 堂中,陈母高居上首。 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她既不激动,也不起身相迎,面色无比淡然,左手背在身后。 远远在堂门的陈奕见此情景,心中已是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妙。 他当即脸色一改,瞬间变出一张谄媚笑脸。 随后弯腰小步急奔,走上堂前扑通一声跪下,来了一个大礼参拜......就好似那宫中的小太监见了太上皇。 口中还高声喊道:“娘!孩儿回来了!” 陈母面色依旧淡然,身子不动。 她语气幽幽地回应道:“哦~这前院兴师动众的,我还道是谁......原是我陈家的麒麟儿回来了。” 跪在地上的陈奕听得此言,只觉脖颈一凉,感觉到了一股阴森之气由上首席卷而来。 待得他抬头望去时。 只见陈母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背负的左手不知何时已是到了正面...... 那手中赫然拿捏着一根极粗的藤条! “娘啊......” 陈奕倒吸了一口凉气,颤声问道:“您这是做甚呐......” “哼.....” 陈母冷笑一声道:“做甚.....还能做甚?” “半月前方才听闻,我家的麒麟儿在常宁关上一阵好杀,那真是好大的威风...... “可怜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在家中日日担忧,夜夜难眠......你到好,战后半月皆不见回一封家书,竟还在军中乐不思蜀了?” “今日,便要教你见识见识老娘我的威风!” 陈奕看着步步紧逼上来的老娘,慌张地起身欲逃,口中还大呼着:“娘......有话好说,休要动怒!” “动怒伤身啊!” “啊.......” ............... 灯火通明的陈府中。 不时隐隐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令闻者默然。 是夜,在这偌大的宁河县城中。 也不知几家欢喜几家愁。 第五十四章 师徒 陈母到底还是心软了。 一顿毒打后便不再苛责,早早的将陈奕赶出了大堂,放他回去休息。 回到自家熟悉的小院中,身心俱疲的陈奕也不洗漱,径直就上了床榻,一把将自己埋进了温暖的被窝。 这一觉,睡的是昏天暗地。 第二天,周飞羽都快将房门敲穿了,他才不情不愿的爬下了床。 整理整理衣冠,轻轻推开房门。 天空云销雨霁,正是个天光大好的日子。 秋日的阳光猛得向眼睛扑来,令他登时皱起了眉头,举手遮挡。 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陈奕轻笑一声,自嘲道:“哈,真是懈怠了......” 一觉睡这么久,两个月来还是头一次。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 毕竟他自带队出行的第一日起,不是在颠簸的路上受苦,便是在营地中提心吊胆的防备战事。 到昨日为止,竟不曾睡过一个好觉。 除了方才周飞羽那混小子,一直无人来他院中打扰,想必是陈母吩咐过了下人。 院中的老榕树还是丝毫未变,一旁还添了几株光秃秃的海棠。 再绕了一圈,发现尽头还有两株桑树...... 对此陈奕并非一窍不通。 在印象中,海棠、桑树......某种意义上都代表着游子归乡。 由此可见,这些植株定是出自陈母的手笔。 默默凝望了一会儿。 他收起心思,站到了榕树下。 先是做了几个拉伸动作,稍稍活动一下筋骨,然后便久违的在小院中练起武来。 不同于以往的按图索骥、熟练招式。 陈奕眼下更看重掌握自身内力的性质和运用。 此世武学,贯通周天只是基础中的基础,武者内力的强弱,看的是积累,是底蕴。 每套成熟的内功,都有一条自己独特的行功路线来提升内力。 而根据出手时运转轨迹的不同,演化出不同的外相性质,例如有些人出手带着烈焰、惊雷,亦或者寒冰、毒素等,这皆是演化。 内力本身不论精纯还是驳杂,皆是肉身的精气神共同演化而成的基础能量,并无高下之别。 若根据表现力而言,驳杂不一定就弱了。 江湖中曾有一门万毒魔功,在普通的内力中掺杂了许多外来之气,但也因此能在体表演化出千百种毒素...... 但凡功力稍弱,或者功体被克者,一触即亡。 死于此功之下的高手数不胜数。 他将心渐渐沉下来。 不断默默感受着自身的庞大内力,这些内力似是生生不息,无时不刻在体内运转,自成一套体系。 这便是陈奕练成了大道歌后的表现。 先是感受到自身功体。 随后他又尝试调动细微的内力,谨慎试探着身体,尝试进一步滋养体内骨骼筋络。 一刻后,他开始不断改换内力方向。 熟悉平日里各式刀招的内力流动轨迹。 最后想将这些运转窍门,化入平日里的每一拳、每一脚。 榕树下,他的身形渐舞渐动,开始打起了一套基础拳法。 初时,不见有任何出奇之处,动作笨拙。 毫无用刀时的逼人气势。 再片刻,他似是通了什么关隘,拳脚渐渐流畅,隐约间还多了几分韵味...... 到了最后,他明明无刀在手,院中却是刀意横空...... 一十七式纵横刀决,化入基础拳脚之中! 怀中虚抱六合,脚下步踏八方。 动似江河涛涛,静如山峦屹立。 一拳一脚间带起阵阵劲风,隐约间更暗藏锐利之气,宛如潜伏于深海的汹涌暗流,下一刻便能化作滔天巨浪。 拳脚行至深处。 渐渐无法完美控制运转的内力。 不断溢散,化作道道朦胧紫烟,最终形成了淡淡华光,如梦似幻的环绕着周身...... 皆是内力演化的刀气弥散而成! 这练法,来自李胤的口传。 目的是熟练内力的应用,若有朝一日能使罡气内敛,出手威力将凭添三分。 陈奕足足挨了十几顿毒打,又费了许多心思讨好,这才得了他亲身指点。 其实陈家先人的手札中,也记有此类诀窍。 奈何往日他刀法未成。 小有成就时,又被拉去充了许久的壮丁,来不及深研家中传承。 到了军中不得以,也只能向他人求教了。 散去周身罡气,激起的气浪摇动了老榕树。 落叶纷纷中。陈奕收起了拳势。 “武功乃未来立身之本,如今我既已离了军伍......是时候抽时间,好好沉淀一番了。” 吐气收功,他缓缓思考道。 “好功夫!” 忽得院门处传来了一声喝彩,惊得沉思中的陈奕猛然转头望去。 下一刻,他惊喜的出声唤道:“铁先生!” 原来眼前不是他人...... 正是他多年未见的武道启蒙老师,铁翎! “哈哈哈哈!” 铁翎大笑着走入院内。 再次对着陈奕赞叹道:“真是好功夫!” 陈奕迎面便要行一大礼,被他伸手拦住。 看着眼前成熟了许多的少年,联想起了两年那青涩的模样。 一时他感慨万分,道:“许久未见,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啊,二公子的武功竟精进至斯!这真是......” “世间竟有公子这般的天才,真是教我大开眼界!” 陈奕将铁岭请至一旁坐下。 随后嘿然笑道:“哈哈哈,老师如此讶异也是难怪,奕自己都未曾料到能有如今的进境。” “还是多亏了您教导有方,才有今日的陈奕!” “哎~当年是某眼拙,未能因材施教......险些耽误了你!” 铁翎闻言反倒心生愧疚,摇着头说到: “若能早察觉公子天赋,说什么也该换一位武道宗师来教导才是,若如此,想必如今的成就当更为惊人。” “铁某真是......误人子弟啊!” 陈奕连忙解释道:“非也非也,老师万万不可妄自菲薄。奕有眼下的本事实乃侥幸,不过是意外得了些机缘,并非天资过人......” “若无老师当年的教导,绝无陈奕的今日!” 随后又起身郑重的再行一礼,拜谢铁翎当初一年的教导。 铁翎闻言时已是极为欣慰,又受了陈奕那一礼,更是倍感受用,满心的欢喜。 师徒二人在院中畅谈了半个时辰,后又一同在院中用了膳,气氛极为融洽。 第五十五章 无题 小院中,凉风徐徐。 师徒之情叙罢,二人静坐闲谈。 门外伺候的周飞羽见势端来了香茶。 陈奕端起茶盏向铁翎请道:“两年未见,老师可还安好。” 铁翎大咧咧的伸手接过,爽朗的回应道: “某跟着家主,日子安稳地很咧......倒是二公子,可真是受苦了!” “哪里,不过为河东战事寥尽些心力罢了。”陈奕摇头道。 他话说到这儿,令铁翎想起了什么。 “张廷那鸟厮,实在可恶!” 骂了一句似是不解气,便将茶水一饮而尽。 又恨恨的说道: “在河北绵阳之战,我等众人虽不曾上阵,但日夜不曾合上眼,为战事耗费了无数心血......皆因这厮无能!玩忽职守,支援不利!” “事后为了保住前程,他又贸然开启战端......竟还把公子从宁河召了去,丢到了战场上!!” “这老狗真是该杀......该杀!” 见他一脸愤慨,陈奕笑着为他续上了茶。 劝解道:“老师不必动怒,那张廷也是一番好意,乃是因着两家过往情谊,有意提携...... “原想将我置于中军不动,事后再分润几分好处......未料想关上战局有变,而我又岂能坐视不理?” “常宁战报早已传遍渝州,公子的威风,不止家主,连刘大人亦有所耳闻,”铁翎闻言怒气稍减,赞了陈奕一句。 “不知哥哥可好?” 见他提及陈孟,陈奕不由问道。 “好,好的很!” 铁翎怒容尽去,反而添了几分喜色,神秘兮兮的说道:“二公子还不知道吧,你快得一侄儿了!” “这......嫂子有孕了?!”陈奕颇为惊喜的问道。 “哈哈哈,然也!” “何时来的消息?” “正是公子归来的前一日。” 陈奕恍然大悟道:“怪道母亲昨晚宽恕,原是嫂嫂肚子里的孩子保了他叔叔一命......” 铁翎忍俊不禁,在一旁促狭地看着他。 一时间院中气氛大好。 片刻后,二人转而谈论武学上的问题。 聊至兴起,铁翎提出过过招,想要称量一番自己这个曾经的弟子,如今到底有多少能耐。 陈奕欣然应下。 大半月不曾与人动手,确也心痒难耐。 自信满满的与铁翎一同起身...... 想陈奕历经数次血战,又与军中高手切磋多日、进境神速,如今他自觉怎么也算得上是一只斗战老鸟了。 昔日菜鸟已经下了锅,一去不复返了~ 二人也不去演武场,就近寻了片空地。 铁翎善拳脚,不使兵器,而陈奕也不占便宜,寻了一把木刀持在手中。 片刻后...... 风起,人未动,势已至。 只见有两道身影,隔着三丈遥遥相对。 下一瞬,两人已然碰撞在一起。 刀上压来的雄浑的力道令陈奕骤然一惊。 无形气流激荡,鼓动得两人衣衫猎猎作响。 刀掌互峙间,陈奕开口赞道:“不愧是震山掌,好强的掌力!” 初次交锋,他不知铁翎根底,手中的木刀已隐隐有崩解之状。 那双肉掌似有撼山之力。 心知木刀无锋,不可拼力。刀身轻抖间震荡的罡气已然推开肉掌,他一改刀势不再与对手硬拼。 脚下发力,荡起一圈尘埃,木刀化作游龙前旋,旋带着丝丝锋利刀气直取铁翎手腕中部。 下一瞬便被对手后撤一步、单掌稳稳挡下。 乍一交手下,铁翎对陈奕的本领已心中有数。不再留手,再对刀时一身撼山劲已然爆发。 他在陈奕木刀所化星流中,脚踏流星,掌分阴阳,逆流而上......往往翻掌便是一股浩然巨力衍生。 招式朴素无华,精炼简洁。 果然能在江湖上混出名号的,没有一个易与之辈。 而陈奕虽不能用刀法压住铁翎掌式,但内力却更胜三分,环绕铁翎周身的星流一刻不绝,煞是瑰丽。 眨眼便是三十招后...... 拳脚与刀锋齐舞,荡起波澜无数。 二人争斗声势颇大,引来了府内不少人围观,一个个看得目眩神迷,不时高声喝彩。 毕竟只是切磋,不能伤了旧师的面子...... 百招之后胜负未分,陈奕便主动罢手。 战后迎面而来的他,竟给了铁翎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铁翎深有感触道:“老了......真是老了!” “罢了,终是要给年轻人让路......某还有事,便先离开了。” 摇了摇头,他有些意兴阑珊。 ........... 送别了少时老师,时候尚早。 回到家中见了故人、得一喜讯,又过了把瘾。 陈奕一时心情大好,出了院子前去拜见陈母。 路上一声声带着笑意的少爷,叫的他感觉自己仿佛大梦初醒。 上至陈母,下到丫鬟小厮,人人皆面带喜色,脚步轻盈。 这也是理所当然。 自家哥哥年过三十,更是家中长子。 至今未有子嗣,往日可真真愁煞了陈母,也不知想过多少法子,偏方秘药、求神拜佛皆未有果。 陈奕以前还曾听母亲提过要给陈孟纳妾...... 只是他们夫妻恩爱非常,又并非身有暗疾,后便不了了之。 如今嫂嫂得了身孕,而他又平安归来,陈母这两日大把大把的赏钱赐下,整的阖府上下就仿佛过年了一般,就差张灯结彩了。 “你这没良心的皮猴子,吃了苦头日后可不得再犯......至少也该回一封家书报个平安才是!” 大院中,陈母教训着自己的小儿子。 “是,是,是!” 陈奕弯着腰低着头,应声虫一般连声回着。 见母亲还欲开口,他又忙不迭的表态道: “此行战事顺利,斩获颇多。孩儿事后又与那张廷言明无心官场,也不图甚荣华富贵,只愿在家中陪伴母亲,图个平安。” “未来之事不定,不过想来眼下必能有段清净时日,无需再远游。” 陈母想起了多日来的苦楚心中一酸,骂道:“那也配叫远游?你可知,此行若稍有不慎,便将成他乡亡魂!届时教为娘如何是好?” “你在武道颇有些天赋,娘甚是欣慰。但那官场军伍不比等闲,家中已有你大哥顶上,再无须你上阵逞能!” “日后除非万不得已,此等事能避则避,这风头教他人出去,我们家不稀罕。” 陈奕唯唯诺诺点头称是,军中之事再不敢提及,生怕又惹了老娘不快,吃一顿藤条炒肉。 幸得陈母眼下心情极佳,叮嘱了几句便不再多言....... 当晚,府上备下了宴,为陈奕接风洗尘。 许多亲朋好友闻信皆赴宴出席,更有不少是城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第五十六章 静心 当晚的场面颇大,来客众多。 说是接风洗尘,其实不过就是庆功宴...... 顺带借机示威。 陈奕在前阵子的筹粮事件中,损了不少人的利益,给陈家引来了许多不满。 后来他被征召,引发了城中不少人的小心思。 而陈孟又不在宁河,家中一时竟无一个嫡系男丁,仅剩陈母一人主持大小事务......在这段日子里,总有些小人明里暗里给陈家下绊子。 幸而如今一切好转,不管此次征召背后的隐情是什么,当初陈家是否乐意。 陈奕总归是平安归来了,并且还立了些功劳。 甭管这功劳是大是小,又有多少人为之付出血泪...... 这总归不失为一桩佳话。 眼下正是借题发挥的好时机......陈母借着此宴,提醒了城中实际的掌权者们一番。 他陈家还未到衰败的时候。 一个个哪怕真有什么小心思,也须藏好了! ...... 果然,在宴会后短短不到三日。 由城内各家在背后隐隐推动,陈奕的名字真正火遍了大街小巷,整个宁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陈家二子保境安民,塞外扬威,真是人中俊杰、少年英雄。” 这一句是前日里,钱鸿在人前的夸赞之语。 不知何时,此话从某个豪绅的府上传到了某个百姓耳中,又经多方添油加醋、民间口口相传。 传到陈府一干人耳中时,已成了另一个版本。 ...... “这宁河陈氏,真是豪杰辈出!” “大少是大儒传人,州牧眼中的红人。而陈家二少陈奕,那更厉害!外号修罗刀......那叫一个英雄盖世,一顿要吃八大碗,外加半只羊、半只牛......” “曾在城外不费吹灰之力,单刀匹马杀了几百个胡人,后又至塞外战场上领军,杀的几万敌军屁滚尿流,丢盔弃甲......据说他天生神力,武功绝顶......随便挥一刀就能砍死几十个胡狗,跺跺脚地动山摇......常宁关的城门都是他一脚踹开的咧!” 周飞羽正有声有色的模仿着。 一干丫鬟小厮已在一旁笑到眼泪直流,而陈奕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恨不能撕烂他的嘴。 传言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极尽夸张之能事。 比之那修罗刀,还要更为夸张。 这年头百姓不得战报,除了常年跑单帮的,少有人知道前线战事的详细,偏偏又有些闲人最爱八卦,听了些风言风语便信以为真,更将此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待周飞羽模仿罢了,他恼羞成怒道: “吹嘘武功也就罢了,为何还能与饭量扯上关系?.......八大碗,半只牛羊,这说得莫不是甚奇珍异兽?” 陈母也是听的大乐,掩嘴笑道:“瞧瞧,这一个个都知道了你爱出风头......如今便随了你的愿,教你一次出个够!” 在她面前陈奕不敢无礼。 只能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说道:“母亲莫要调笑孩儿了,这哪儿是出风头,分明是把孩儿架在火上烤......” 陈母摆手嫌弃道:“哼,自作自受!去去去,休要在这里碍眼。” 她转头又对周飞羽说道:“可还有其他的,你接着说......” 无奈的被赶出大堂,陈奕又发现沿路的护院们见了他,个个面容诡异,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想是都听说了什么...... 他只能对这些人怒目而视。 郁闷之下,干脆不理会恼人的传闻,回了自己的小院躲清净。 .............. 一连几日。 陈奕避开风头,窝在院中钻研自家的武库。 陈家历代收集的典籍,如今尽数入了他的书房......其中最为珍贵的,是三十七册纵横秘要。 纵横秘要是陈家纵横刀谱的原本,与正气诀、八方步等等搭配补全,统称为纵横法。 各方面皆无缺陷,这便是一流的传承。 然后便是上限低了一个档次的二流武学。 较为完整的有青岳法、随风法、游星法等等。 又有阎罗法、山河法、七星法等十七八种残缺之法,其中有数门仅存一招半式、不成体系,是先人用来收藏的。 再往下,除去一些独树一帜、习之有些前途的武学,剩余的便不能再称之为法。 只能唤作技,尽为江湖中流传久远的寻常货色......这便为数不少了,足足有近百种类。 什么赶蝉步、趟地刀、野球拳、农夫三拳......咳咳,刀、枪、剑、戟等十八般兵器应有尽有。 另有武学概史、杂谈二百余卷。 这其中包罗万象,武学理念、奇门杂学、江湖见闻、先贤感悟等等,令陈奕眼界大开。 最后便是多如牛毛的道藏、佛经等先贤经典。 书房中的这些典籍。 有各地搜罗而来,有机缘巧合得之,还有陈家先人自著...... 费时百年方有如此积累。 ‘啪’的一声,陈奕将一本楞严经丢到了地上。 一眼望去,房中一片狼藉,珍贵的书籍被随意的丢在地上,东一本、西一本......甚至角落里的数本武学典籍上,分明还有几个脚印。 这若让爱书之人看见,非与他拼命不可。 “果然......” 他瘫下来靠着椅背,摆了个葛优躺的姿势,眼神呆滞,思维发散。 “读书......我就不是读书的料。” 陈奕已经很努力了,奈何脑子并不是太够用。 三天功夫,不能说毫无收获,只能说聊胜于无......嗯,至少眼界还是开拓了不少的。 他颇为庆幸,当初是有系统灌顶,直接为他塑造了功体, 否则他怕是连这第一关,都要熬个十年八年。 “再看一本,就一本......” 休息了片刻,他打起精神再次进入书海遨游。 这数日来。 陈奕先是观摩了其他完整的武学传承,随后便发现这些传承都太过晦涩。 并不似纵横法,有无数先人注释。 不死心的他研究了一日,终于明白了...... 若不深入研习,再看下去,也只是看个稀奇,无甚实质帮助。 于是暂且放下了触类旁通的心思,只是将各门武学看了个大概,粗粗了解一番。 随后他便翻开那二百余卷武学概史、杂谈,增长起了见闻。 疲惫之时,陈奕便转攻道藏、佛经,也不求甚解,只是照本念诵,权当静心。 无视外面的风风雨雨。 他一心攻坚,准备沉淀一段日子。 第五十七章 后事 闭关归闭关,日子还是照样要过,除了苦研武典和每晚的行功,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一日三餐、药浴淬炼自是少不得的。 每日给自家老娘请安,还要陪她品茗闲谈,又要上演武场锤炼筋骨,与王朝、铁翎这两名高手印证自身所得。 一些附庸风雅的娱乐爱好,例如琴、棋、书、画等等,陈奕也未曾放弃。 只是白日里凭心情抽些时间涉猎、温习。 倒是府内府外的一干杂事琐事、人情往来他是能推则推,推不了的也只是露个面、走个过场......待尽到该有的礼数后,便匆匆离去。 后续之事尽数丢给陈华、陈启尧等一干管事的去操心。 ................... 当沉浸于某件事时,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不知不觉又是数日。 陈奕放下手中的一卷中州剑侠传,伸了个懒腰舒展一下身体,起身离开书房。 推开房门,一阵凉意扑面而来,外头不知何时已是下起了小雨,微风吹过,荡起一片目不可视的绵绵细雨。 院中宛如起了薄雾,颇有几分意境。 “少爷!” 守在门口屋檐下的周飞羽打了个激灵,抬头喊了一声。 陈奕撇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这几日一心埋在书房钻研,很少见到周飞羽。 这书童也有十三岁了,到了该习武的年纪。 这几日似乎被府里的武师抓去调教,日日早出晚归,回来就叫苦不迭......也不知能学出个什么名堂。 看着眼前雨景,陈奕只觉心中杂念尽去,撑开一旁递来的湖色绸伞,径直去寻陈华。 前些日子曾将一份军中的伤亡名录交给了他,也不知眼下办的怎么样了。 .................... “已派人探访过了,确有不少人是家中独子。” “去掉一些底子不错的,大约有二十来户人家......这到底是失了家中顶梁柱,眼下虽得了些钱粮抚恤,怕也撑不了多久。” 陈华正低首向陈奕轻声禀报着。 陈奕闻言沉吟。 思量再三后。 他还是下了决定,对陈华吩咐道:“在族中的产业中,替他们寻个生计罢。” 陈华苦笑着想要劝阻,说道:“我的二少爷诶,这人间苦难太多,是救不过来的......” “况且此举已有买名之嫌,恐招外人非议啊!” 陈奕闻言皱了皱眉头,不悦的说道:“虽是大义所趋,但这人总归是我带去的,如今更是伤亡不少,若令他们的家人就此自生自灭......教我于心何忍?” 陈华无奈,不知该如何劝阻,欲言又止。 “哈,替他们寻个生计而已,又非招兵买马,以我家在宁河的声望,算不得什么吧?” 看着他为难的样子,陈奕轻笑了笑道。 接着语带鄙夷的说道:“朝堂上的大人物们,眼下为了大位,个个铁石心肠。” “当初胡人都杀进家里了,也不曾见有人援手......如今战事已定,更不会把眼放在我们这等穷乡僻野。” 陈华闻言也只能叹了口气,无奈道: “话虽如此,只是城中的各处产业早已人满为患,这......不如就散些银两予他们,公子您看如何?” 陈奕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觉得不妥。 开口否定道:“这二十户人家怕都是老弱病残,如何能守的住钱财?万一横生变故,反而是我害了他们......” “实在不行,便将他们秘密收至文殊楼麾下,分散到各地去!” “这......” 二人合计了半天,最后陈华还是拗不过他,只能遂了他的愿,起身离府去安排各项事宜。 ................... 解决了压在心头的一桩大事,陈奕的念头通达。 在绵绵细雨中,他顶着竹伞在石阶上漫步,一时心情大好。 衣衫飘荡,身边景色变换。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陈母的院子外,驻足停顿了片刻...... 嗯,来都来了,进去请个安吧。 当下也不让人通报,自行入院。 院内几个丫鬟、嬷嬷正陪着陈母闲谈。 见他大咧咧入内,她故意面带稀奇的问道:“诶哟,这真是稀客啊,一顿八碗的修罗刀怎生不在书房看话本了?” “跑来见我这老太婆,这是有甚要事啊?” “母亲这些日子愈发的年轻,老从何来......” 陈奕讪笑着上前搀扶。 半响后,又将方才之事告知了陈母。 陈母听完毫不犹豫地断然说道: “不必在意些许流言,既欲行善举,那便大大方方的去做,何必遮遮掩掩的叫人笑话......” “若是你父亲还在,必也是如此言语。” “陈华到底是半个商人,虽是精明,却无胆魄,真是小家子气......” 陈奕闻言哑然而笑,低头作揖赞叹道:“母亲大气,孩儿万分佩服!” 一时间他马屁如潮,竟哄的陈母忍不住掩嘴偷笑。 待过了片刻,听得腻了。 忽得见她开始发难道:“你这小猴子满嘴地花言巧语,怎不见你拐一个姑娘回来给娘看看?” 陈奕心内咯噔一声,心道不妙......这是老娘要催婚啊! 他尴尬的支支吾吾敷衍道:“这个......缘分未至嘛,强求不来,强求不来!” 只听陈母冷笑一声:“天天窝在那书房里,也不知在做甚,哪来的缘分会自个儿上门?” “不如还是让为娘来替你寻个好人家吧!” “娘说笑了,说笑了.....哈哈”陈奕打个哈哈,回避道。 接着赶忙又将话题扯开:“不知大哥那边如今怎样了,真是教人担心。” “嫂嫂已有身孕,也不知身边可有贴心的人服侍。” 听到这话,陈母似乎开始烦恼了。 “好哥哥,对不住了!” 陈奕见状在心内暗暗给陈孟道了个歉。 面上提议道:“大哥忙于公务,必是无法分心照看,我看......不如派人将嫂嫂接回来,在家中安心养胎,也好与母亲做个伴。” 陈母闻言眼睛登时一亮,但又有些担忧,犹豫道:“这路上舟车劳顿的,万一动了胎气......” 不过这并不是大问题,州城到宁河的道路极为畅通,车马无阻。 她思量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将何玉铭接回陈府。 当下便叫人唤来了铁翎,将事情缘委道了一遍。 铁翎拍着胸脯保证道: “老夫人放心,来去的路铁某熟的很,无甚坎坷......一定将主母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第五十八章 来客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在陈府小院中,周飞羽汗流浃背的站着桩功...... 忽得旁边一个声音响起。 “手抬高,莫垮下去!” 他闻言全身激灵了一下,赶忙将不知何时歪斜了的姿势摆正。 “挺胸啊!弯腰驼背做给谁看?” 又是一激灵...... “脚下要生根、要稳......瞅瞅你,都快抖成筛子了!” 这出言指点的,正是陈奕。 不远处响起的数落之语让周飞羽自觉怎么站都是不对,他眼下全身皆是难挡的酸麻之感,衣衫已经湿透。 勉强维持着架势,他叫苦道:“少爷,已站了快二刻钟了,到底还要练多久啊......” “才二刻钟而已,休要话多,老老实实的练!” “若根基不稳,一切皆是空中阁楼......” 只见一旁的老榕树下。 陈奕翘着二郎腿半躺在斜椅上,侧目斜视周飞羽练功,开口提醒之余,还不忘咬一口手上只剩半截的梨子。 他一边抖着腿,一边看着小书童狼狈的模样,心里涌现出一股莫名的快感...... 风水轮流转,终于也轮到他指点别人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小书童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只见陈奕无情的开口道:“再坚持半刻钟,便让你休息。” 周飞羽闻言,欲哭无泪的喊道: “又是半刻?!......少爷啊,这话你都说了三次了!” “少废话,练不练?” “我练,我练......” ...... 自从前段日子发觉周飞羽开始接触武道,陈奕便常常在一旁监督提点...... 毕竟是身边亲近之人,将来兴许也是个助力。 若换个人,他才懒得费这功夫。 不过做这件事,对一心精深武道的陈奕来说,也算是忙里偷闲了。 他只管躺在椅子上吃着果子,晒着秋日里难得的阳光,不时开口对小书童指点两句......那真是悠闲又惬意。 ...... 暂且不去管一旁叫苦不迭的周飞羽。 陈奕咬掉了最后的果肉,将果核扔到地上,掐指算了算日子。 自上回铁翎出发到现在,足有七日了。 按他的脚程,想必早已到了州城,眼下估计正护送着嫂子何玉珏,在回宁河的路上。 思索间,他忽得想到了什么。 沉吟片刻,随后便暗自做了个决定。 “唔.....为避免意外,还是提早派些人去城外接应吧。” 明明日子过得惬意无比,为何忽然心生警惕? 原来,近日在宁河这一带,发生了一些骚乱。 据手下的文殊楼耳目传回消息,在城内城外,皆出现了不少手持兵刃的陌生江湖客,有成群结队的,也有独行的,看着不像是同一伙人。 这帮人的来历、目的暂且不明,探子只发现他们不断在宁河一带明查暗访,就好似在搜寻什么人的踪迹,极有可能与上次沥血门围杀翻云手一事的后续有关。 这情况来的突然,教人措手不及。 陈奕年纪尚小,眼下正是一心发育的时候,本无意在这个时节涉及江湖,只是......既然这些人明目张胆的闯入了他的地盘,总不能就这样不闻不问、装聋作哑。 须知他陈氏一族才是宁河这一亩三分地的真正主人,是地头蛇、土霸王。 若是不巧他们真与陈奕对上,或者是这帮人意外波及了陈家的某些人...... “哼!” 想到这儿,躺在椅子上的他微微眯起眼睛,隐隐露出一丝杀机。 “说不得,这两日便有勿留活口的机会了!” ....................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未等陈奕主动发难,陈府便迎来了几位陌生客人。 正堂中,陈奕接待了这几位不速之客。 一见面,来人便自报家门,乃是来自沥血门的弟子。 “原来是沥血门的高徒,失敬失敬!” 陈奕客气的问道:“贵派大名如雷贯耳,只是不知几位此来......有何见教?” 这是他头一次亲自和江湖人打交道,倒是令他感觉颇为新鲜。 这几人中,为首者名为李霄汉,身背一柄黑刀,乃是沥血门一位内门长老,裂魂刀龙国安的嫡传,其余几人皆是他的师弟师妹,与李霄汉一般看着都颇为年轻,应是被长辈派出来历练的小辈弟子。 “不敢不敢,当不得陈公子之礼,我等是专为感谢贵府而来......” 李霄汉笑着对陈奕解释道: “我师弟学艺不精,前日里遭了恶人暗算,幸得贵府搭救才保住了一条小命,也正是得了陈府义士相助,才教曹顺荣这私通胡人的恶贼伏诛。” 陈奕恍然,打了个哈哈回应道:“原来如此......李少侠真是言重了,此乃份内之事,怎当得一句谢?” 李霄汉抱拳行了一礼,肃然说道:“恩便是恩,沥血弟子素来恩怨分明,此情此义我等来日必偿!” 此人言语间毫无大派弟子的傲气,态度极为诚恳,令陈奕不由得心生好感。 没过多久,他便与几人熟络了起来,双方相谈甚欢,还不时互相拍几句马屁,各自都颇为受用。 最后他来了一句道:“沥血门不愧为渝州大派,几位年纪轻轻便本领过人,更兼见识不凡,真教陈某自惭形秽。” 这话说得老气横秋,和陈奕少年的模样格格不入,李霄汉几人闻言俱是面面相觑。 他的师妹李芸卿是个较为活泼的年轻姑娘,一张秀气的脸蛋极有少女感,给人一种邻家小妹的错觉。 “噗~” 方才一直闷不做声的她忍不住笑场,对陈奕说道:“你这小孩儿,怎生说话和小老头似的......真是怪有趣的!” “师妹怎可如此无礼!” 李霄汉急忙阻拦,转头又对陈奕致歉道:“陈公子勿怪,李师妹一时失言,绝非有意冒犯。” “哈,不怪不怪!” 陈奕自觉失言,忙摆手道:“近日来经历颇多,一时失态,竟忘了自身年岁......是奕冒犯了各位才是。” 李芸卿暗自嘟了嘟嘴,亦不再多言。 最后陈奕留了几人一道用膳,半日下来,宾主尽欢。 直到即将离去时,李霄汉才道出了此来的另一番目的:“不瞒陈公子,此来不仅为谢贵府之恩,亦是前来示警......” 陈奕眉头一皱,询问道:“这......何处此言?” “那曹顺荣尚有党羽潜伏于宁河一带!” 李霄汉语出惊人,令陈奕心内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陈府到底还是没能避开风波! 第五十九章 乱像 “近日那曹贼家眷落了网,经人一番逼问,才知通胡卖国的不止此贼一人,各地皆有其零散党羽......” “此人前后牵扯的干系不小,连我沥血门许多分支也折在了他的手上,前几日更是......” 说到这儿,李霄汉面色严肃。 他一脸郑重地对陈奕提醒道: “那厮死前既然来到宁河,料想绝非一时兴起......定是有同伙在此潜伏接应。” “陈家是宁河的大户,又参与了围杀,须小心提防......” ...... “怪道这几日不甚太平......嗯?不对啊!” 陈奕一时陷入沉吟,想了想又觉得不对,疑惑地问道: “这帮恶徒如今人人喊打,曹贼既已伏诛多日,他的同伙又岂会不知,既然此地暴露......怕是早已逃之夭夭了吧?” ...... 这便是江湖经验的差距了,李霄汉与几名师弟对视了一眼。 “要提防的不止是曹贼同伙,还有......复仇心切的江湖客啊!”他开口解释道。 “此僚勾结胡人,害了不知多少江湖义士!人皆有亲朋好友,这仇......已是结大发了!” “如今只要其党羽一露头,便有无数人寻迹而至,挖地三尺也要找出这帮人,将其挫骨扬灰!” “其中为了复仇不择手段之辈大有人在,一有线索,宁杀错不放过!贵府势力在宁河盘根错节,其中难免良莠不齐,这......总归是会受些冲撞的。” 这意思就是担心有人除奸、除暴,除着除着,除到了陈家头上呗! “这真是......” 话说到这儿,陈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叹一句道:“多事之秋......无妄之灾啊!” 人在家中坐,麻烦天上来。 李霄汉的来意他已知晓。 宁河一带最近会涌入许多江湖中人,这些人是来追查通敌贼人的踪迹的,而他们几人的目的想来亦是同样。 李霄汉无非是看在之前陈府出手相助的情分上,特意来提醒陈奕和他的手下......这几日须谨言慎行、避避风头,不要贸然和来人起什么冲突。 看看这几日宁河城內混乱的场面便知。 这些红了眼的江湖客顾忌甚少,在当地闹出得动静再大,也不放在他们心上。 事后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即可。 已经有好几批人明目张胆潜入寻常百姓家中,翻箱倒柜的搜查,险险闹的全城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若这途中不小心和陈奕的人起了冲突,结下仇怨......陈府虽是不惧,但吃些小亏也是难免。 “无怪这些人心急,这几日确实是在宁河一带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见陈奕有些烦恼,李霄汉又劝慰道: “贵府也不必过于担忧,陈氏一脉忠义节烈,河东谁人不知?公子更曾亲上常宁关驱除胡虏......料想不会有人如此不智,上门滋扰。” “只不过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还是多加小心为上!” “哈哈......” 陈奕笑了笑,抱拳感谢道:“多谢李先生提醒,真是有劳各位特意上门提醒,陈府上下感激不尽!” 只见他自豪的放话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我家行得正,坐得端,若家中真有奸邪之辈,陈奕便亲自斩了他头,给江湖豪杰们赔罪!” 随后话锋一转:“但.....若有不开眼的无事上门寻滋......” “哼,须怪不得我刀下无情!” ...... “小小年纪好狂的口气!”几名沥血来客默默在心中道了一句。 李霄汉微微一笑,恭维了一句道: “修罗刀之名,我等师兄弟亦是有所耳闻,自然是不惧宵小的。” “明明是个白脸小娃,吹得好大牛皮......” 一旁李芸卿暗自嘀咕道,随后便在李霄汉隐晦的警告下闭上了嘴。 又过了半刻,李霄汉做势欲辞行道:“话已带到,此间事了,我等尚有师门职责在身,便不再叨扰贵府了!” 陈奕心思一动,留住几人故意询问道:“几位想必也是在追查那伙恶徒踪迹吧?” “正是,门中师兄弟们的仇......不共戴天!” 闻言他笑了,对几人说道: “既如此何不留在府中,陈府当可助各位一臂之力,也好教奕,尽一番地主之谊!” “如此叨扰,不太合适吧?” “哈哈哈.....” 上前挽住李霄汉的手,他大笑着挽留道:“有何不可?城中客栈简陋,哪有我家住着舒心?陈奕也正想多见识见识沥血高徒的风采呢!” 陈奕又不傻,两家既已有交情,这几个人眼下便是现成的帮手......这么好的打手,岂能往外推?! “这几日好吃好喝的供着,若来日我陈府有什么麻烦上门,这几人总不至于袖手旁观吧?” 这厮面上无比热情,心内却暗自盘算道。 至于帮这几人打探消息......只能说尽力即可,成与不成只看天意罢了。 李霄汉哪里不知他心思,只是想到合则两利,那客栈住着也确实不舒服,为此李芸卿不知抱怨了多少回...... “这......好吧,那我等就拜谢公子盛情了!” 陈奕既留,他也乐的顺手推舟。 “太好了!” 李芸卿大喜过望,忍不住雀跃欢呼道:“终于不用住那又破又臭的客栈了!” 旁边几人一时尴尬无比。 ......................... 当晚,书房中。 陈奕对侍立的陈华吩咐道: “教文殊楼上下提高警惕,尽量避免与那些江湖客起冲突,他们要查......便让他们查,不可横生枝节。” “是!”陈华点头回道。 转过头,陈奕又对一旁的王朝和几个领头护院客气地笑道:“陈府内外的安全,尤其是家母的院子......就要拜托几位了!” 王朝带头应诺道:“二公子放心!府内已尽数戒严、日夜防范,但凡有王某在,必保老夫人安全无虞!” 陈奕捋了捋头绪,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发愁道:“唉,不知嫂嫂和铁先生一路是否平安......” 王超笑着说道:“铁翎的本事更在老夫之上,定能护得主母平安,公子放心便是。” “如此最好......” 陈奕起身推开纱窗,望着外边寂静的夜色。 “沥血门的那几人可安置妥当了?” “都安排妥当了,皆是靠近门墙的院子,离老夫人最远。” “所有人不得向母亲透露半点风声!” 他回过头凝视着几人,语气冰冷的说道: “否则......别怪我不讲往日情面!” 第六十章 拦路 一连五日,府内弥漫着一股莫名肃杀之气,陈奕对所有知情之人皆下了封口令......江湖上的任何事情,一概不许向陈母透露半点。 他将宁河城内的骚乱瞒了下来。 这期间陈母起过疑心,但却未曾深究。 而家中的那几位沥血门的弟子。 陈奕只言是几位军中的故友前来拜访,教陈母不必再意,当做寻常客人招待便是。 陈母也不疑有它,设下宴席款待了几人。 那李霄汉也是个人情练达的老江湖。 在宴前,他稍稍听陈奕隐晦的提了两句,心中便有了数,当即就和师兄弟们通了气,在陈母面前,几人对自己真正的来意只字不提。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不与府内之人过多交际,只是借助陈家在宁河的眼线,一心一意在各处查访,搜寻目标踪迹,日日早出晚归。 这一日...... “当真回来了?” 陈奕一脸惊喜地对面前的陈正岳问道。 此人秘密在陈华手下做事,一身本事不俗,既是府内的护院头领之一,也是文殊楼的情报头目之一。 “三刻前收到回报,城外接应人手已汇合了主母所在的车队,算算时间......当已至城外十五里。” 说到这,陈正岳又向陈奕提议道: “二公子,这两日那些江湖客越来越过分了,为免意外,不如多派些人手前去接应。” 陈奕闻言颔首之时,忽得想到了什么。 他开口询问道:“沥血门的那几人可有甚进展?眼下人又在何处?” 陈正岳回答道:“李霄汉等人今天一大早便去了城南,至今未有消息传来,听手下的人说,似乎是昨日得了些线索。” “可惜了......多好的帮手,竟不在!” 陈奕扼腕叹息,随后又问道:“那眼下府内可用之人有几何?” 心中稍一计算,陈正岳有了数,回答道: “除去留在老夫人身边保护的人手,尚有三十余人闲置......” 陈奕闻言断然道:“你去召集众人在前院等候,我亲自带队!......告诉他们,此行不容有失!一切以嫂嫂安全为先,一个个都放机灵点!” “是!”陈正岳应声领命,转身前去安排。 ............................ 陈奕带着手下众人骑着马赶向城西郊外。 一行人浩浩荡荡,在大街上飞驰而过,路人见了纷纷奔走避让,不敢冲撞了这支队伍。 “这就是那修罗刀吗......” 一旁的酒楼上,一名玄衫汉子看着前头一马当先的陈奕,喃喃自语道:“竟真如师叔所言......是个少年人!.......奇哉怪哉!” “这世上真有这种天才??” 看着如此年轻的陈奕,此人不由得感叹道。 “真是教我这等凡俗之辈自惭形秽......” 这人的名字,正巧唤作周凡。 年二十三,乃是九缘山弟子,资质普普通通。 山门遭难时,他正巧回了中州老家省亲。 而当周凡赶回渝州时,一切皆已结束,九缘山只剩下了一片残骸和几个同样刚刚归来的小辈弟子。 ........ 他难以置信,仅仅出了一趟远门......师门没了,师父死了,连暗恋多年的小师妹也一并殉了难。 周凡失魂落魄,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天煞孤星,将要拉开什么历史大幕......直到遇上了刚从常宁关回来,准备重建山门的师叔,魏云乔。 当头一巴掌便将他打醒了。 此行也正是奉了魏云乔之命,追杀通敌卖国之辈,顺道上陈府拜访,感谢陈奕在常宁关的援手之情...... 未料想一来就碰上了这等场面。 “小二,结账!” 只见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随手将几两碎银按在桌上道:“不必找了,剩下的赏你了!” 无视了不停拜谢的小二,周凡起身离开酒楼。 他匆匆朝着陈奕一行人的方向而去,而一心赶路的陈奕等人并未发现背后多了个尾巴。 ...... 城郊十里外。 官道上有一队车马正缓缓而行...... 正是铁翎一行人。 他们与城外二十里处接应的人马汇作一处,眼下正在赶往县城的路上。 车厢内,何玉珏半躺着。 她的面色有些苍白,胃中不时传来一阵难挡的翻腾感......这令她不时做势欲呕,慌的两个贴身丫鬟手忙脚乱。 一路颠簸,怀着身孕的她已有些支持不住了。 “主母再稍稍忍耐片刻......快到了!” 恍惚间,何玉珏似乎听得车厢外的铁翎喊话道:“我们就快到了,二公子也应当在赶来接您的路上。” 强打起精神,忍住浑身的不适感。 她将窗纱卷起了小半,露出半张脸。 有气无力的回道:“妾身无碍的,只是有些乏了,铁先生不必担忧,只管前行便是。” 铁翎内力深厚、耳目极佳,五丈之内闭目可视,怎会听不见车厢里的动静? 一时间他心急如焚,但碍着何玉珏肚子里的孩子干系甚大,他也不敢贸然教马车提速。 在沉默的气氛中,车队又缓缓行出了五里。 铁翎正扭头朝着车厢喊话,试图安抚何玉珏...... 忽得听闻前方传来了一阵动静。 护卫们似乎遇上了什么人,有些躁动。 “莫不是二公子到了?”铁翎闻声心中一喜,驱马向前,拉近距离定睛一看...... 这一看之下喜色尽去,脸上瞬间改为肃然。 不是陈奕,来者不善! 只见前方有几道陌生的身影,拦住了车队的去路。 他不及细细打量,迅速打马上前。 厉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拦我等去路?” 截下车队的四个面容粗犷的汉子,看这几人模样,铁翎一个都不认识,不是自己人! 四人皆是一身劲装打扮,当是江湖人士。 一者挎刀,一者背剑,一者持枪,最后一人两手空空,似是练得手上功夫。 见车队的领头人出了面。 四人中为首的一名黄衫汉子上前自报家门道:“河北清云门,萧永松,见过阁下!” “河北镇兴镖局,孙云辉!” “林进威,河北铸剑阁护剑使,有礼了!” “郭泽军,一届浪人,无门无派。” 剩余三人纷纷跟着报上名号来历......好嘛!这竟是四个路人凑了一桌牌九。 见这几人似乎并不是劫道的。 铁翎虽深感莫名其妙,但还是强压着性子询问道:“不知者几位英雄拦下我等,到底有何要事?” “你这车队护送的是什么?” 那为首的清云门徒直截了当的质问道。 “与你们何干?”铁翎闻言面色一变,沉声道: “几位莫不是改行来做那无本买卖?” 第六十一章 争执 闻言,那自称铸剑阁护剑使的林进威面上已是不悦,上前一步呵斥道:“你这汉子如何出言辱人......” 此人一身白衣,身背剑匣,似是性烈如火,受不得侮辱。 “林兄且慢!” 一旁孙云辉见势不妙,急忙拦住林进威道。 随后他越上前来,对铁翎一抱拳。 带着歉意地说道:“这位壮士还请海涵,这几位兄弟皆是心直口快之辈,非有意冒犯诸位。” 这人一副和事佬的样子出言调解,而最先出言的萧永松此时在一旁冷眼旁观。 四人中那郭泽军看着最为年轻,他满脸肃杀却闭口不言,只是双手抱臂,侧身看着众人。 ...... 铁翎未曾料到,这一路来平安无事,反倒是进了自家地界却被人拦住,盘问来历。 眼下心急如焚,他哪里有心思与这几人纠缠? “废话少说!” 铁翎直接了当的喝问道:“尔等究竟意欲何为?” 孙云辉回过头与三人对视了一眼,随后对他解释道:“壮士有所不知......我等正在追查一伙通敌卖国的奸细。” “方才正于林中暂歇,忽有鬼祟之人暗中窥伺,被发现之后夺路而逃......” “我等怀疑此辈与那伙贼人有关,便一路寻迹而来......不知几位在路上可有见过可疑之人?” 铁翎听闻此言面色稍缓,沉吟着思量了片刻,回复道:“我等一心赶路,倒是不曾见过什么可疑之人......” 孙云辉眼神微微眯起。 尚未来得及开口,只听得背后的萧永松已是抢先逼问道: “我等怎知是不是尔等将人藏了起来?” 正对话的孙云辉、铁翎二人闻言心内俱是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此言不善,这是要挑起事端的啊! 果然,铁翎身后的几个随行护卫已然大怒...... “放甚狗屁?!” “你全家都窝藏贼人!!” ...... 摆了摆手,示意手下禁声。 铁翎虽亦是不悦,但却不想在这个关头上招惹麻烦。 他不去理会那萧永松,强忍怒气对正苦笑的孙云辉言道: “几位好汉,我等隶属宁河陈氏一脉,家主陈孟乃是州牧刘璋大人帐下幕僚,绝不会与通敌卖国的贼人扯上干系......” “我等尚有要事,还请几位让开道路!” 此言一出,几人面面相觑。 萧永松、孙云辉、林进威三人顿时犹豫,但转头又想了想多日来的辛苦,这如今好不容易终于得了些蛛丝马迹...... 三人虽顾忌铁翎一行人的背景,又不甘心线索就此断绝,一时进退两难。 最后反倒是一直闭口不言的郭泽军冷然开口质问道:“便让我等搜上一搜又能如何?” “若真无线索,我等扭头便走,绝不纠缠......既是忠良义士,想来各位不会拒绝吧?” “抱歉,恕难从命!” 铁翎断然拒绝道:“车厢内皆是女眷,绝无外人藏身,铁某不能教任何人冲撞了我家主母,这是职责所在!” 这几人见他拒绝的果断,心中反倒生疑...... 他们在此追查,皆因有亲朋好友丧命于通敌之辈的手中,郭泽军更是在这一场风波中失去了两位至亲! 郭泽军不愿就此罢手,只见他不依不饶的进逼道:“非是我不通情理,奈何与这帮贼人血仇难解!此仇不报,郭某死难瞑目......” “如今好不容易线索在前,还请让我等入内一查!若真是误会一场......” “我便向各位大礼赔罪!” 他言语中对这些人的恨意,似是倾尽三江之水亦不能洗去。 奈何他说得再诚恳,铁翎仍然不能退让...... 一口回绝,不允几人搜查。 此举不仅会冲撞车厢内的何玉珏,更是辱及陈家声誉。 自古以来,主辱臣死,若真让人折了这面子去,他铁翎日后还怎么混? 身后的护卫们亦是忿忿难平,他们在河北一战中亦是尽了许多心力,哪想回了自家地盘,竟平白无故遭人质疑,真是岂有此理! 双方一时剑拔弩张,场面气氛十分紧张。 “哈哈哈......” 忽得远远有笑声传来。 只在眨眼间,一道身影已飘然来至眼前。 是一名容貌俊朗的中年男子,年约四十上下。 一身蓝色长袍,佩一柄长剑,单手提着酒壶,看着风姿过人。 “竟然是你.....舞柳剑!” 乍见身影,正对峙中的铁翎侧目讶异道。 “柳前辈!” 郭泽军几人亦识得此人,齐齐抱拳问候道。 这人正是渝州有名的散客,柳寒风。 此人一身剑法卓然,自创一门舞柳剑法,凭此横行十余载,在江湖中漂泊不定,向来行踪难觅,未曾想今日竟出现于此。 柳寒风潇洒落地,提壶饮了一口,对在场众人笑道:“想不到竟赶上了一场好戏......你们继续,莫要管我,我就是个过路的看客......” 心中不详之感渐生,铁翎猛然提聚内力增强五感,果然...... “几位朋友,都出来吧!无须躲躲藏藏的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又有数道身影悄然现身! 举目环顾,一时间这小小所在竟是汇聚了十余名高手,这其中有门派中人,亦有散客豪侠。 皆是最近涌入宁河的江湖客。 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官道上,铁翎一行人闹出的动静太大,发现了这里的动静,众人纷纷前来围观。 “这下麻烦了!” 铁翎早已从手下口中得知老家发生的风波,此刻真是心里拔凉拔凉的...... 他赶忙示意,让身后护卫们回车厢旁警戒。 回头看着在场众人,铁翎咬了咬牙关,暗自想道:“这四人也就罢了,尚能应付......但新来的这几人皆是高手,若有人执意插足此事......不妙!” 无奈,他只能上前一步,高声对众人道: “诸位英雄,此车队乃是陈家女眷回府,家中主母已有身孕,各位勿要为难铁某!” “还请让开道路!” 多了这么些人在背后隐隐撑腰,郭泽军等人胆气一壮,坚持不让路,定要查个究竟。 正在铁翎忍无可忍,准备动手之际..... 后方传来了何玉珏的声音: “铁先生,要搜便让他们搜就是了。” 不知何时,她已出了车厢,忍着不适缓缓来到了众人眼前,只见她慢声细语的说道: “马车中并无什么见不得人的,让他们尽快查罢。” 主母发了话,手下人只能退让。 方才开始便不再言语的孙云辉笑盈盈的上前行礼道:“陈夫人真是大气,我等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何玉珏并不理会他,只是侧身让步。 正当几人欲上前方车队一探究竟时。 ....... “查?” 一个饱含杀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们想要......查什么?” 这话音方落。 一道磅礴刀气冲着众人扑面而来! 第六十二章 杀意 首当其冲者。 铸剑阁护剑使,林进威! 猝不及防下,危机已骤然临身,浑身汗毛齐齐倒竖! 眼中一道紫光亮起...... 强悍的刀气将至未至,茫茫紫气在一瞬之间便充斥了放大的瞳孔。 紫气如梦似幻,其中蕴含着无穷杀机! 生死只在一瞬,想腾挪已经太迟,他依靠本能抬起了双手,但时间偏偏也只够他抬起双手...... 赶不及抵挡! 这一瞬,无尽的懊悔充斥着林进威的内心。 明明背上的剑匣中,便有着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器,明明只要触碰便能发动机关将其取出,明明体内的真气未曾损耗分毫...... 奈何就在这一瞬,时光宛如停滞。 他已动弹不得。 ...... 就在林进威绝望的看着刀气临身之际。 一把泛着莹莹清光的长剑在同一时间,如鬼魅般映入在场所有人的眼帘中...... 剑锋险之又险的点在了那道可怕刀气上。 下一瞬,交错的剑光与刀芒激起了一股磅礴的气流,清光与紫芒在气流中如琉璃般破碎,化为点点萤火在虚空中四散纷飞,随后缓慢淡化...... 余势不减的罡风削去了林进威的发冠,同时散溢的狂暴刀气和碎裂的剑身撕裂白色衣衫,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数细密的小伤口...... 柳寒风出手了! 他投剑挡下这道刀气,让林进威保下了自身首级......但佩剑也因此被强悍的刀气粉碎。 看着面前无数的萤火之光慢慢泯灭,披头散发的护剑使,脚下发软、两股战战。 生死之间的大起大落令他一时失语。 不止是林进威。 这来自十丈之外的惊鸿一刀,让全场陷入一片死寂! ...... 一下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众人心头。 “是二公子!” 看着那熟悉的少年身形,铁翎一下子如释重负...... 万幸,这便宜徒弟总算是及时赶到了! 来人正是舍弃了队伍,孤身飞掠而至的陈奕。 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不着调的陈家二公子,而是杀人无算、最爱分尸的修罗刀,陈奕! 单手挺刀,自十丈之外一步一步向众人紧逼而来,随着步伐踩下,口中还轻吟道:“十冷寒风啸九方,披戎衣,八月吹霜;万里血足踏千浪,杀意起......” “......百城尽殇!” 清冷的诗号带着骇人杀气扑面而来,眼前宛如被逼宫一般的情形令他无比愤怒。 此时...... 少年心中杀机,更胜十月寒风。 借着铁啸求衣的诗号。 第一次,陈奕的修罗杀意展露于江湖。 环顾四周,他的目光扫过如临大敌的一干江湖人,抬起手中刀指向方才出手的柳寒风。 陈奕慢条斯理的说道: “不知各位.....想要查些什么?!” “何不来问问我手中的刀......看看它,是如何答的?” 强硬的威胁之语出口,一时竟无人敢应声。 半响后,铁翎飞身上前。 他对陈奕低眉俯首,将来龙去脉道了一遍。 在此期间,被抛下的众家将纷纷赶至,其中算得上高手的,不止陈端礼、陈端义、陈正岳三人,还有数名旁支族人,皆是三流上的身手。 又有近三十名精通技击的好手,还有铁翎手下的三十人,最后再算上陈奕本人...... 陈府过半的战力齐聚于此。 一干家将刀剑出鞘,迅速将这十余名江湖人围住。 陈奕先是深藏杀气,随后转身径直走向嫂嫂何玉珏,恭敬的对她弯腰致歉道:“望嫂嫂恕罪,小弟来迟,教你受了委屈!” 何玉珏也是见过大世面的,面色虽有些难看,但还是处变不惊的对陈奕笑道:“小弟说得哪里话,见了你嫂嫂欢喜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与这几位好汉也不过是些许误会罢了,你也不必太过为难他们......” 她是个平和的性子,虽是不悦,却还是想要息事宁人。 陈奕笑道:“此间事自有小弟来料理,嫂嫂尽管放心。” “不如......嫂嫂先回车上歇息片刻,如何?” “这.......” 看出了陈奕深藏在笑面中的杀气,何玉珏犹豫再三道。 陈奕也不多言,只是笑着看她。 “好吧,只是小弟......得饶人处且饶人。” 何玉珏已明白了他的心思,只能无奈劝了一句,随后转身离去。 “知道啦,嫂嫂放心便是!” ....... 待得何玉珏走远,陈奕不在弯腰,转过身来时,已是笑意尽去,仅存杀机。 远处的江湖客们此时已躁动不安,但在陈府众人手中兵刃威胁之下,又个个警惕不已,不敢随意开口。 “那娃儿,此事与在下干系不大啊!!” 包围圈中,只听得见那柳寒风在高声叫屈道:“我不过是凑热闹罢了!!” 走到众人面前,陈奕不冷不淡地回应了他一句道:“你出手了。” “只是救人而已,这几个晚辈不过是性子冲,即便是有错,也罪不至死罢?” “你出手了!” 同样的一句话,陈奕语气渐重。 “你......” 柳寒风气极,攥着酒壶一时说不出话。 他心中隐隐有股不详预感。 陈奕无视了他,刀锋再次抬起,拿眼看着最初拦路的那四人,按着顺序一个个报出他们的师门来历道:“清云门......” “镇兴镖局......” “铸剑阁......” “还有一个,无门无派!” 看着这几人,他语气轻柔的说道:“你们嚣张的底气,便只是这些?” “可还有其他?报出来,让我听听!” ...... 这段官道之上,一时肃杀之气弥天漫地。 林进威心有余悸,不敢应声 “这位公子何必咄咄逼人!” 孙云辉忍下怒气,强提胆气上前回道:“我等并非嚣张,只不过是追查恶贼罢了!” “你武功再高,也不能如此颠倒黑白,恃强凌弱吧?” “贼人不曾看见.....” 陈奕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只见着一帮恶徒,威逼我那怀有身孕的嫂嫂,强要折我陈家颜面......你们该死!” 赤裸裸的杀意弥漫,陈府众人闻言已是杀机毕露,纷纷持兵刃上前进逼。 江湖客们大惊,柳寒风辈分最高,他肃然问道:“那娃儿,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哈哈哈哈哈......” 陈奕闻言笑了,笑得令人不寒而栗。 笑罢,他语气柔和的说道:“我曾有幸得一长辈教导,告知过,该如何处理这等江湖纷争......” 这些江湖客闻言一愣,面面相觑。 柳寒风似心有所感,但仍是笑着问道:“这,想必应是以和为贵罢!” “你这长辈真是明白人,这等小误会,打来打去多不合适......” 陈奕温柔的笑了笑,抬起手道:“长辈教导,不敢或忘,众人......” 随着手掌落下。 最后四个字被他缓缓道出...... “勿留活口!” 第六十三章 出刀 杀意已决,无可阻挡! 耳中一瞬间响起无数清越的刀鸣剑吟之声。 杀机临身,柳寒风与一干江湖客如坠冰窖。 随着他一声令下,陈端义、陈端礼、陈正岳三人带领众家将,在短短两个呼吸之内结成了数道雁行之阵...... 密集的阵型、无间的配合,宛如铜墙铁壁一般,在片刻间拦截了所有试图四散撤离的江湖人,正是要断其后路,绝其生机! 其中更有十名箭术好手张弓搭箭,穿梭于阵型之中,箭锋隐隐指向武功最高的几人,令他们汗毛倒竖,不敢有丝毫大意。 一时间刀剑如林、寒芒如雪,凌然气势逼的众人步步后撤。 军伍世家血染的风采在这一刻尽显! 战端一触即发,官道之上杀戮显现。 这些江湖客们毕竟不可能引颈待戮,隐隐为首的柳寒风面色一改,严阵以待,其余人如郭泽军、林进威之辈纷纷兵器上手,一身本事尽展,全力只为突围。 刀来剑往,人影交错,双方人马在片刻间已经杀作一团。 ...... 三把闪着寒芒的刀井然有序的劈来...... “苦也,真真是倒了血霉!” 被陈府家将们重点招呼的柳寒风,脊背发寒、心中大苦,他一边翻腾着身形躲闪兵刃,一边还忿忿不平地恨道:”这是哪个天杀的教出来的徒弟!” “开口便要杀绝.....杀性忒大了!” 忽得,一阵强烈的危机感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猛然鼓荡周身内力,震开数把再次临身的兵刃。 但就在罡气散去的下一瞬,破空而来的箭矢映入瞳孔,后脑、腰肾、肺腑等周身要害尽数感知到强劲的箭风...... 六支夺命之箭已至身前! 在下一秒,这些箭矢尽数透体而过...... 见状,远处自觉得手的几名弓箭手面上露出欣喜之色,但随即戛然而止。 那中箭的柳寒风在原地缓缓消散...... 竟是残像! 而只在这一眨眼的功夫,柳寒风本人赫然已置身三丈之外。 长袖飘飘,身形如风,不愧是有名的高手。 他在众人围攻之下以掌代剑,双掌化为残影与兵刃交错,掌风轻抚间,夹带着隐隐约约的剑影,在空气中荡起一片片波澜。 无形无相的清风剑气环绕周身,强行逼退了紧随而至的陈府家将。 奈何柳寒风武功虽高,手中却无趁手兵器,一名剑客没了剑,一身本事少说去了三成! 反观陈府家将们个个身手不弱,又是结阵而战,进退有度,无论如何狼狈依然维持阵势,一时他竟无法破阵突围,陷入了无尽的围攻之中。 ....... “啊.....” 兵刃交击声中,突兀的惨叫响起。 “饶命,饶命啊.....放我一条生路!” 只见厮杀中,一名黄衫客一时不慎被卸了一条臂膀,正倒地发出凄厉的哀嚎,不断朝着持刀逼近的家将们求饶。 “啊......不好!” 刀尖从柳寒风鼻尖险险而过,等他迅速抽身回头观望,入眼时黄衫客的人头已然落地。 “不好,再这样下去,就真要栽在此地了!” 他心中大惊,暗道不妙。 仅仅片刻之间,三名功力、身手较弱的江湖客竟是已经命丧刀下,剩余众人也是险象环生,纷纷破口大骂。 “姓陈的,有种和我们单挑!” “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别打了,关老子什么事,我是看热闹的啊!” ...... 陈奕在一旁观望,并未出手。 他并不回应场中众人,只拿目光死死锁住那最初拦路的郭泽军等四人。 不管这帮人初心为何,是复仇心切,还是背后有人挑拨,当陈奕看见自家嫂嫂苍白的面色之时,他心中便将这帮江湖客当成了死人...... 不杀不足以平息他心中怒火。 “统统宰了,事后再把这附近的独行客全部灭口,把锅推给那帮卖国贼!”他暗自盘算道。 身背血仇、占了义理能如何?有幕后黑手又如何? 只要不留活口,便算不上麻烦! ...... 场中江湖客心知不妙,纷纷开始搏命。 柳寒风不再留手,以负伤为代价,夺了把剑全力爆发,只见他一剑在手,剑影纷飞,涛涛剑气化作凛冽寒风吹抚全场,连场外的陈奕以目观之,都隐隐有一种割裂之感。 只片刻,便有一道军阵被剑气所破,阵中众人纷纷负伤,更有数人倒地不起,不知生死。 幸亏陈奕这方人多势众,数名高手纷纷顶上,又强行将阵势弥补。 ...... “老师,我来即可......” 见这些人垂死挣扎,陈奕担忧自家人手损耗,轻轻对一旁的铁翎吩咐了一句道:“你不必参战,去车队保护嫂嫂......” “这......” 此时阵势方破,铁翎心有担忧,犹豫再三,说道:“公子,这些人中高手不少......” 陈奕面色不悦道:“嫂子的安全最要紧,此地有我便足够,你自去!” “哼!” 随后也不管铁翎如何,他冷哼一声,悍然提刀入场。 随着他的脚步一步步踏出。 周身的紫气开始难以抑制的弥散,随同一身杀气在空气中化作无形猛兽,张牙舞爪,如神又似鬼...... 一股令所有人心中一沉的气势升腾而起! 自归家以来,陈奕第一次调动起了全部内力。 “这真是老子教出来的徒弟??” 铁翎目瞪口呆的望着他的背影,开始怀疑起了人生。 ...... 见陈奕入场,家将们组成的雁形阵迅速转变,化为阵型更适合高手争斗的疏阵。 这导致陈端义、陈端礼等人压力骤增,但..... 随着脚步声渐渐逼近,他们的对手纷纷缓了下来,都不得不分出部分心神,警惕随时可能出手的陈奕,尤其是林进威......更是已然手抖。 方才的那一刀的威势可还历历在目! 陈奕径直朝着郭泽军而去。 此人是祸首之一,绝不容放过。 体内平稳的循环被打破,内力随着重重的一脚踏下狂涌而出,激起磅礴气浪...... 一丈之内的地面寸寸龟裂! 周身弥漫的紫气来不及随着身形而去,在原地留下一团模糊的朦胧紫烟,随后在气流中向四周扩散,形成一圈紫色涟漪。 陈奕身形在这一瞬化作一道紫色惊雷,在一瞬间跨越十丈来到了郭泽军身后...... 手中刀一声清鸣,原本清亮如雪的刀身,不知何时沾染了上一抹殷红,鲜血沿着低垂的刀锋缓缓的滴落。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直到一声轻响传至耳中...... 正是郭泽军的人头落在了地上。 第六十四章 追杀 “这......这不可能!” “莫不是我眼花了?” 尽管对陈奕的本事已经有了几分了解,但还是有人惊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一瞬十丈,一刀枭首,郭泽军横死当场! 此人绝计不弱,一人抵挡数名结阵攻杀的好手仍存活至今,更能以一介散人之身与这么多门派子弟厮混,自有其不凡之处。 奈何陈奕的内力强横的离谱,心意、刀法皆有所成,此等龙套之辈再练十年也逃不过这势若奔雷的一刀。 ...... “一个......” 陈奕轻描淡写的转过身来,刀锋顺势随手一挥,以血代墨,在地上画下了殷红的一笔。 一刀强势斩敌,不仅面上平静,心中亦是毫无自得之感,甚至觉得有些无聊。 对亲身经历过沙场战阵的陈奕而言,眼下的场面宛如村头械斗,对手各自为战,且毫无决死的意志,不过一盘散沙罢了。 “还剩七个......” 他举目四顾,眼中的冰冷更胜于刀锋,随意的扫了一眼剩余之人,对陈府众人下令道: “所有人结困阵,只围不攻,等我前来。” 不等众人变换阵型,陈奕身形已然疾射而出,直奔距离最近的萧永松。 ...... 看了陈奕两次出手之后,同样是使刀,萧永松无丁点争锋之意,只想逃命...... 只有逃,才有一线生机! 在可怕的对手朝着自己冲来之际。 他毫不犹豫的运起毕生功力,以身化刀杀入阵中,避开要害,硬顶着刀剑一心朝柳寒风的方向猛冲,口中高呼道:“柳前辈救我!” 竟是要拉柳寒风来帮他挡下陈奕...... ...... “狗日的,你们害的老子还不够惨?!!” 柳寒风正抵挡着再次攻来的一波刀阵,闻声已是怒极攻心,登时杀招已随心中怒火一同爆发,只听他一声厉喝道: “都给我滚开!” 话语间,无差别的剑气之风勃然冲击四周,形成狂涛之势,席卷八方,围攻他的家将们全力抵挡仍然遭受重创,被这剑风割裂出无数细密伤口,尽数化作滚地的血葫芦。 眼前豁然开朗,柳寒风竟是破阵而出! 看都不想看萧永松一眼,他自顾自离去。 但下一瞬,如同流星一般的紫芒破开虚空从侧方而至,眨眼已将临身...... 是陈奕的刀气! 方才刚刚全力爆发过的柳寒风一时内力不济,脚下也是受滞,无奈只能狼狈前扑,刀气险险擦身而过。 当他起身之际,只觉后肩传来一阵凉意,一摸之下手上已然见红,竟是被削去了一小片皮肉。 这一下胆气尽失,柳寒风一眼都不敢回头,强提内力压下伤势,他身化清风冲入一旁的小树林中...... 陈端礼、陈端礼两兄弟见状,迅速脱离阵型,紧紧追了上去。 而挥出刀气阻拦的陈奕,此刻刚刚斩下萧永松的脑袋,待他扭头望去时,三人已消失在了林中。 “哼!” 一脚踹开无头的尸体,他冷哼一声道:“跑?让你先跑三十丈,看我追不追得上你!” 从陈奕出手到现在不过片刻功夫,局势已然大变,一连去了数名好手,江湖客们压力大增,众人趁此大好机会又围杀了两个,阵中仅存三人苦苦支撑。 陈奕看了一眼,自觉这几人已是强弩之末,构不成什么威胁,便将他们交由家将们解决,自身前往追赶。 临走之前他吩咐了一句道: “料理了这几人之后,将一切处理干净,方圆三里内的江湖客一个都不要放过,若不能生擒便统统杀了......” 话音未落之际,脚下地面已然爆裂,身形化作折跃的紫电消失在树林中。 此事蹊跷,怀孕的嫂嫂在自家地盘被外来人留难,此事不论如何处理,皆于陈家声名有损,更有可能危及嫡子血脉...... 今日他铁了心要将此事做绝、做尽! ...... 小树林中,一道蓝色人影为躲避追杀,急急而奔,背后两道身影衔尾紧随,更之后则隐隐有轰鸣之声传来。 “该死,若无这身伤势,岂惧这几个小辈!”柳寒风无比憋屈,奔逃之际心中暗恨道。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看个热闹竟看出了一场血光之灾,身上伤势虽不重,但心内躁意却无论如何难以压抑。 骤然回身出剑,一声怒吒之下,一身看家本事再现,凛冽剑气化作寒风袭向陈端礼、陈端义二人。 两兄弟也是丝毫不惧,哪怕被剑气割的遍体鳞伤,也要与柳寒风近身缠斗,出手间不顾自身生死,招招逼命,只往对手身上要害捅去,竟是以命换伤的打法。 一时间声势被夺,对手面色越打越差,随着轰鸣之声渐近,二人面露喜色,而对手面色却愈发惨白...... 终于,一道紫雷从远处一闪而至,落地之际引发滔天气浪,将缠斗的三人尽数震飞! 大片的尘埃散去,四道人影显露,其中刚刚爬起来的陈端义灰头土脸的高声提醒道:“公子,这老贼伤势极重,快宰了他!” “你们......” 柳寒风挥手扫开烟尘,愤然质问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当真要赶尽杀绝吗?” 陈奕十六岁的少年形象,在他眼中化为了地狱恶鬼,追魂索命、如影随形...... “无冤无仇......” 清冷的声音传来,一字一句像大山一样压在了柳寒风的心头。 陈奕轻笑了一声,抬手挺刀,缓缓说道:“我陈家百年来,在边疆战场打生打死,不知赔上了多少族人性命......尔等何德何能,敢来质疑我陈家声誉?!” “这便是仇,便是冤!” “即便如此,也罪不至死吧!”柳寒风愤怒的回驳道:“教训一番难道还不够,非要取人性命?!” 陈奕淡淡的回道:“谁知那几人是否居心叵测,图谋不轨?尔等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危及我家嫂嫂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他是胜利者,想杀人的理由有千万种...... 柳寒风心知辩解已是无用,何况与那几人不过点头之交,他确也无立场担保他们绝无问题。 “呵呵,真是蛮横霸道......到底是哪个生儿子没屁眼的教出了你这个杀胚?!” 他无奈的轻声苦笑,恨恨骂道。 随后又不甘心的再次开口问道:“当真无任何转圜余地?” 陈奕犹豫了一下,盯着他看了半响,忽得开口道:“束手就擒,再谈其他......” “好!” 第六十五章 求活 “某降了,勿要动手!” 柳寒风出场的时候颇有些江湖高人的风范,眼下为了活命,竟是画风一改,投降投的无比干脆,求生欲满满。 陈奕向前迈出的脚骤然一顿。 他愣住了,手中半递而出的宝刀缓缓收住,有些狐疑地盯着柳寒风看了半天,心中暗暗思忖道: “这厮武功不错,垂死一博我未必能无伤。只是......降的如此轻易,莫非有诈?” 忽得“当啷”一声脆响,竟是兵刃落地之声。 见他停顿犹豫,柳寒风心知有戏,竟是果断弃剑后撤,一屁股坐在地上,苦笑着对三人解释道:“......我知尔等不信,奈何柳某确实与那几个瘟神无关,出手救人也只不过是一念之差!” “本想着出面为双方做个调解,未料到你这娃娃手段忒狠,不由分说围了众人便要灭口......那几人也确实不是甚好鸟,我好心救他们,竟还想拉着我挡刀!” “你是宁河陈家的少爷,父亲想必便是陈正河吧!误会!误会啊!你看看,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与令尊曾有些交情!” “那年夏天的大明湖畔......” 说着说着,他就似打开了话篓子,也不管眼下身处危境,竟开始攀起了交情,试图化消敌意。 只片刻功夫,肃杀的气氛被尽数破坏。 陈奕哭笑不得,看着这个毫不反抗的中年老男人,滔滔不绝的讲诉与便宜老爹不得不说的故事,一时难以下刀...... 见自家公子犹豫。 陈端义、陈端礼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分出一人警惕,另一人走上前来,对陈奕附耳说道: “二公子,这老货狡猾,不如就由我二人......” 这话尚未说尽,已被柳寒风感知到了杀气,他万分紧张,慌忙之下大声喊道: “莫冲动,千万莫冲动,今日之事非轻易能了,杀了我也不济甚事,不如留下!” “......留下更有用啊!” 陈奕闻言眼神一眯,抬手示意二人暂缓,提着刀上前两步,面色平和的对柳寒风问道:“哦?不知你有何用处,说来听听......” 说话间刀上紫气已然弥漫,看这样子是准备动手了。 “我愿为你效力十年!” 柳寒风的冷汗瞬间湿透了背后衣衫,心思急转之下,脱口而出道。 “嗯?就这?” 陈奕闻言,颇有些失望道:“某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 空口白牙,一句效力十年便想活命? 以双方今日的仇怨,除非给此人种下什么剧毒、奇蛊之类的厉害手段,否则此言根本无从谈起,寻常制约对这种老江湖只是个笑话。 而陈家这等军伍世家,缺的便是这些阴毒之法。 ...... 场中尘埃逐渐落定。 阳光穿透了树梢,洒落在兵器之上,反射出一抹寒芒。 “天光正好,若无其他遗言,柳先生,不如就请......”陈奕以极为温柔的语气接着开口道。 见势不妙,柳寒风急中生智,迅速打断道:“......那郭泽军乃是通敌卖国之辈,伙同一帮奸人围攻贵府省亲车队,欲掠走陈府嫡孙,行奸恶之事!” “......幸得陈公子及时赶到,剿杀了一干贼寇,还救了柳某一条小命!” 说到这儿,他一改紧张面色,转而感激涕零的对陈奕谢道:“此救命之恩,柳寒风无以为报,愿出面指证这伙贼人,并且立誓为贵府效力十年,广传天下!” “......只为答谢陈公子救命之恩!” 看着他略带扭曲的老脸,陈奕实在不知该作何表情。 这提议虽漏洞百出,但宁河是陈家的地盘,稍稍运作之下,还是有那么几分实现的可能,但......眼前这厮哪里是什么前辈高人,分明是个狼灭啊! 背后的陈端义、陈端礼闻言面面相觑,而眼中之意极为明显:“怪道我们只能给人打打下手,人家却能混成江湖豪客......见识了,见识了!” 思量中,刀尖吞吐的紫芒逐渐淡化。 最终在半响后,紫气散尽。 陈奕沉下了刀锋,不咸不淡的开口说道: “言重了,阁下见义勇为,出手襄助陈家,保下了我家嫂嫂和大哥的血脉,是陈某该多谢柳大侠才是......” “不敢,不敢!” 如释重负的柳寒风看到了生的希望,急忙抱拳行礼,紧张的说道:“柳某在江湖上还是有些威望的,公子放心,此事必定能成!” “哈......” 陈奕轻笑了一声道:“不过是一帮宵小,既已尽数伏诛,还能有什么事端呢?您说是吧,柳大侠......” “公子所言甚是,哈......哈哈哈......” 正当场面逐渐缓和下来之时,一旁传来了一丝细不可闻的响动,随后迅速消逝远离。 “有人?!” 以四人的本事,怎会未能察觉这动静! 陈奕果断闪身上前,连出数掌封断柳寒风周身筋脉,顺势将其击成重伤,吐血不止。 只听他他冷然下令道:“柳先生伤势沉重,须得带回府上好好照料,尔等小心照顾,不可怠慢.....” “我去擒了那暗中窥伺之人!” 话音未落,身形已然化为残雷,带起一阵爆裂之声,携着滔天的气浪朝响动的所在冲去。 ......... 小树林中,一道身影正在亡命奔逃。 再仔细一看...... 正是暗中尾随陈奕一行的周凡! 周凡逃的极为狼狈,仿佛背后有什么吃人的魔鬼在追杀。 九缘山的轻身之技已被他展现的淋漓尽致,身旁的景色宛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这一刻,周凡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奈何不论如何尽力,总感觉背后轰鸣之声丝毫不见远离,反而是渐渐逼近...... 一股绝望之感充斥了他的内心。 脑子回忆开始浮现...... 原来暗中尾随而来的周凡仅仅慢了片刻,而当他赶到之时,正巧见到陈奕对一干江湖客发难。 那句勿留活口令周凡登时目瞪口呆,只觉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 看着不断死于陈府家将手中的江湖客们。 他躲在一旁树林暗中观察,只是越看内心越是拔凉......这真是他魏师叔说得那名少年英雄吗? 厉害是厉害,但这性情似乎和描述中的有些不太一样啊?! ...... 摇了摇头甩去脑中杂念,他暗自咬牙道:“不能再胡思乱想了,速速逃离此地!” 正在他再次飞掠出十丈时,忽得...... 一道紫雷从天而降! 周凡被庞大的气流震飞一丈狼狈滚地,半躺在地上,他绝望的看着逼近的少年,心中有无数上古神兽在奔腾...... “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第六十六章 回府 难以力敌...... 旁观时尚未如此觉得,但当周凡亲身面对这个少年时,只觉一股宛若实质的杀气扑面而来,竟让他浑身动弹不得。 无形的气势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甚至比自家师叔魏云乔给他的感觉还要强烈的多! 双手强撑着地面让自己站起来。 他战战兢兢的一步步后撤,直到背部撞上了一株大树...... 周凡退无可退,抬手作势欲教陈奕暂缓动作,同时大声喊道:“我乃九......” 话刚刚说了半句,眼前的陈奕已断了帧一般消失在原地,随即一股气浪扑面而来...... 下一秒,腹部传来一股巨力,身体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口中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再然后,他便两眼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这么弱,似乎是个小角色......” 陈奕看了两眼倒在地上的玄衫青年,撇了撇嘴心中暗道。 “就是不知是孤身,还是有同伙在附近......” “算了,先带回去拷问一番,若有什么同伙便一道抓出来宰了!” 随着一声脆响,宝刀已然归鞘。 他上前单手提起周凡,双足轻点,人已如大雁一般朝着原路飞身而去。 当陈奕见到尚停留在原地的三人之时。 只见陈端义、陈端礼用一根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麻绳,将柳寒风五花大绑...... 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小心照顾。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随手将手中的人丢到了地上说道:“将这个也绑了,一并带回......” 于是二人面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纷纷摩拳擦掌,朝着周凡缓缓走去。 ...... 一刻之后,当几人提着两名俘虏赶回时。 主战场这边已是尘埃落定,众家将把现场处理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车队与府中人马并做一处。 由铁翎带一半护卫守着何玉珏,陈正岳带着剩余一半人四散前往附近探查可疑踪迹。 回到车队后,陈奕立马抛下几人。 他独自来到了何玉珏的车厢附近,急匆匆地对迎上来的铁翎问道:“如何?除了这帮不开眼的,可还有抓到什么行迹诡异之人?” 铁翎面色严肃,沉声回应道:“此地距离县城尚有十里,属荒郊野岭之地,人迹罕至......方圆数里之内尽数搜遍,这些人似乎已是全部。” 说到这儿他犹豫了一下,询问道:“公子是怀疑,此事乃有人背后挑拨?” “兴许是我多疑,但......” 陈奕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过于巧合,不可不防!” 铁翎沉吟片刻,思索道:“那四人曾言,他们乃是追寻窥伺之人的踪迹......” “这倒未必是虚言,说不得便是那通敌之辈祸水东引,妄图挑起这帮江湖客与我等当地大户的争斗,将宁河的水搅混......” “哈!” 陈奕冷笑一声,轻声笑道: “一帮游散的江湖人恰巧汇聚在了人迹罕见之处,又恰巧拦下了嫂嫂的车队?” “若非有人刻意诱导,那便是我陈家人今日犯了忌讳,霉运当头、不宜远行了......” 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铁翎的紧张感也去了三分,笑着开口恭维道:“若真是霉运当头,那也不是陈家的霉运,而是这帮不开眼的闲汉的吧?” “唉,多言无益,还是专注眼下吧......” 陈奕心中烦恼,不欲多谈,淡淡的安排道:“奕还要去安抚嫂嫂,烦请老师唤回人马,待得人齐,我等立即启程回府......” “另需叮嘱众人,今日之事,不得对外透露半点风声,否则休怪我不讲情面!” “是!”铁岭沉声应道。 半响后,铁翎已经走远。 看着他的背影,陈奕忽得想起来,好似还有两个俘虏没有安排...... “真麻烦.....” 他眼下有种想要一刀将他们宰了的冲动。 “一堆狗屁倒灶的破事,这江湖怎生还没入,就教我有些想退出呢?” ........................ 第二日,宁河县城,陈府中。 秋日的后院花园中,仍有许多当季的花卉未曾失色,秋兰、菊花、芙蓉等等争奇斗艳,沿路更有许多修剪整齐的桂花树飘散着浓浓花香。 桂花树下。 陈奕正与陈母、何玉珏两人漫步闲谈。 只见他笑道:“嫂嫂今日面色甚佳啊,比昨日可要好上了许多......” 陈母闻言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儿媳,也接过话道:“确实,是好了几分,昨日你方到时的脸色,真是将为娘吓得不轻!” 一旁何玉珏摸了摸脸,嘴角微微勾起一道月牙,笑道:“母亲和小弟真是爱操心,那不过是舟车劳顿,有些困乏罢了。” 陈母闻言一时有些自责,垂泪低声道:“都怪为娘不好,叫你千里迢迢赶回宁河,这路上若真动了胎气......” “娘说得哪里话。” 何玉珏忙劝慰道:“夫君他忙于公务,妾身每日只能在那州城府邸中静坐,冷清的很,如今能回来陪着您老人家,您都不知我有多欢喜。” 陈奕也在一旁轻声道:“提出叫嫂嫂回来的是孩儿,要怪也是怪我才是......”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 陈母打断了两人,侧身拉起儿媳的手轻轻抚摸着,欣慰道:“你回来就好,平安就好!” 说话间几人已来到亭中坐下。 陈母牵着何玉珏的手,上下打量着她,不时朝肚子看上两眼,满眼的笑意,盯的何玉珏面上泛红。 “这里边便是我的乖孙哟,哈哈哈......” “娘~” ....... 见两人似有说不完的私房话,陈奕不再打扰这对久别重逢的婆媳,轻轻行了一礼表示告退,随后转身离去。 出了院子。 几名护院早已等候多时...... 他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去,转为平静冷漠,淡淡的对几人问道:“可安置妥当了?” “都安排好了,二少爷......” 一名护院闻声,低首回应道: “那柳寒风与周凡都安排在城内一处偏僻宅院里,用大铁链子锁着、十几名好手日夜看管,什么软筋散、散功粉、麻药......只要能用上的家伙,都给他们上了,定不会出差错!” 陈奕闻言眉头直跳,惊疑道:“记得送进城之前,我还一人给了几掌,并未留手。这么灌药,眼下岂不是......” 这护院讪笑着道:“这......那属下现在便叫他们撤了家伙,好生款待那两位。” “那倒不必,留一口气便可,其余任你们处置,只消叫个通医理的护院给他们看看......” “别弄死了,这两人我尚有大用!” 第六十七章 招揽 目送着几人离去。 陈奕背负双手,心不在焉的沿着石阶漫步而行,无视了一路上的风景和对他恭敬有加的下人们。 他悄然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之中。 在简榻上盘膝而坐,缓缓运起家传正气诀中的静心屏气之法。 一旁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 烟气夹杂着房中书香之气,闻之令人心生祥和,这炉中用的是极为上品的宁神香,价值不菲,对习练内功大有裨益。 调息了片刻,他久违的看了一眼面板...... 人物:陈奕 年岁:15岁11月 内功:大道歌 内力:551.1 拳脚:55 兵器:60 医术:25琴艺:48棋艺:34书画:26 佛学:3道学:4儒学:9 墨学:5阴阳学:1法学:11 ...... 系统武学:未解锁 武力评价:75(少年,你彻底脱离了杂兵范畴,拥有了开无双的资格~可喜可贺!) ....... 功力仍然是稳定增长。 面板上不知何时还多出了一大串的百家学说,林林总总有二十余项,似乎是前些日子通读府中典籍之时所得,不过...... 看那些可怜的个位数值,便知他在这些方面上的造诣低的可怜,除了一小部分曾有所了解,剩余的连一知半解也算不上,只能说是一无所知。 他隐约有些猜测。 这些百家道理、学说,极有可能与某些类型的武功有关,在面板中是如同武学总纲一般的存在,早日精研,说不得对日后提升武学造诣大有助益。 不过看这架势,这也是日后的事情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将郊外一战的首尾处理干净。 倒底是第一次接触这等勾当。 别看陈奕在此打坐练气,老神在在,好似胸有成竹,其实心内还是有几分忐忑的,生怕自己杀了几个无名之辈,就惹出什么隐世大佬...... 好在,这可能性极低。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将事情理清小半。 这次牵扯的确实只是几名小人物,算不上棘手,大多是江湖散客或者是一些小门小派的弟子,连最强的柳寒风也只是因缘际会才有了一身本事,并无师门,习惯了独来独往。 若是这些人皆如那沥血门一行人,头上的厉害长辈众多,且一个比一个护短,那他动手之前必然还要再三思量,动手之后也决计不会留下那两个活口。 早在昨晚,针对此事的一系列清尾行动便已开始。 城内城外文殊楼的暗子、秘探尽数被调动了起来,所有人正在四处暗中查访,摸清这些江湖客最近去过哪里、接触过什么人,背后牵连到哪些势力...... 陈府中也是精锐尽出。 包括陈华、陈正岳、陈端礼、陈端义等人,统统被派了出去,只余下陈奕、铁翎、王朝等几名高手在家中守护。 这些人马在查访之余,还不断制造这些江湖客们的踪迹,例如打扮成这些人的模样,在城内城外当众交手,放出此辈互相残杀的消息混淆视听,尽量抹消此事与陈府的关系。 这并不难,毕竟江湖太大,每日发生的意外如此之多,消息又全凭口口相传...... 十几个小人物死于斗殴这等小事,毫不起眼。 想必过个十天半个月,也就成了一桩无头冤案,再无人问津。 对陈奕来说,事若能止于此,自然是最好。 若是不能,也只好采用柳寒风的提议,将此事前因后果修饰一番,主动广传武林了。 “若未能彻底遮掩住痕迹,就需尽早发难,将这干人的叛国之罪坐实,占住义理......否则怕还是有些麻烦。” 思虑至此,盘坐练气的陈奕心神有些不定,一时杂念纷呈,难以入静。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得了些机缘的普通人,头脑简单,不是什么生而知之的智者,也不是什么心思深沉的老阴逼...... “哈......” 轻笑了一声,他自嘲道: “还是缺了磨砺啊......” ........................ 宁河城南,有一处偏僻的小院。 这附近人迹罕见,只有这座小院在此屹立多年,那两扇漆黑、幽深的乌木门户,乍看之下宛如通往地狱的门户。 这一日,只见一名腰间别刀的白衣少年孤身来到了门前。 他面若朗星,一身长袍飘逸,缓缓从衣袖中伸出了一双带着老茧的手掌,推开了两扇门户。 老旧的乌木门缓缓打开,开合之间发出凄厉的吱呀声,引起了院内几名壮汉的警惕。 只见这几人神色一紧,迅速提刀疾奔而来,但在见到这白衣少年之时,却纷纷放下警惕,低眉俯首地行礼道: “二爷!” 来者正是陈奕,而此处,正是关押柳寒风、周凡的所在。 “带我去见人。” 陈奕淡淡的对几人说道。 原来,他在书房静室内难以入定,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找两名俘虏聊上一聊,即便套不出什么话也不打紧......嗯,今日无聊,权当消遣。 尚未走到关押两人的房间,远远的便听见里头有响动传来。 陈奕有些好奇,侧目问了一句护院道:“这里头这是在做甚,尔等在用刑?” 这护院闻言,咧开了嘴,嘿嘿笑道: “倒也不是用刑,只是昨日哄骗他们吃了太多药,药翻了之后,又上了不少家伙,那老的还好,那小的吓破了胆,今日是死活也不肯吃药汤,这不,正叫人进去硬灌呢......” 陈奕有些无语,不知该作何表情,待走至门前时,房内的凄喊清晰可闻...... “别过来,我没伤,放过我......” ...... “我不吃药......你不要过来啊!” ...... 他轻咳了一声,推开了房门,房内动静随之一滞....... 入目便是几个大汉压在那周凡的身上不知在做着什么,柳寒风被绑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着。 见陈奕入内,那柳寒风倒是面色不改,淡定自若,而那地上的周凡就宛如见了救星,凄厉的嘶喊道:“陈公子......陈公子饶命啊!我是周凡,九缘山周凡!我是奉了魏师叔之命来拜访你的,不能如此对我啊!” 陈奕脚步一顿,原地单手掏了掏耳朵,无奈的眼神示意几人放他起来,待得他起身后,打量了两眼,问道:“魏师叔,哪个魏师叔?” 周凡半身衣衫尽数被药汤打湿,哭丧着脸答道:“游鱼剑,魏云乔,他与公子在常宁关有数面之缘,还道您曾出手帮他解过围呢!” “哦,是他!” 陈奕思索了片刻,猛然想起了战场上那青衫客的模样,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魏先生!那你......” 周凡见事有转机,连忙抢着解释道: “我正是受了师叔之托前来答谢,路上正遇着公子形色匆匆的赶出城外,便一路跟随......本想着若有什么麻烦,当可襄助一二......奈何竟教公子误会!” “我与这老货不同,我是友军啊!” “你.....” 柳寒风听到这句话再无法淡定,朝着周凡怒目而视。 奈何陈奕在场,他敢怒不敢言。 陈奕闻此言也是一愣,迟疑道:“这倒真是不巧......” 周凡想上前说话,奈何被绑成了一团,只能在地上挣扎着请求道:“公子,先把我放了吧,有话好说,您放心......我昨日什么也没看到!” 陈奕缓缓走到桌旁坐下,倒了一杯茶品了一口,温和的说道:“抱歉了周少侠,此事干系不小,你既已知情,那陈某暂时便不能放了你。” “除非......”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 “除非什么?”周凡大急,高声追问道。 只见陈奕放下茶盏,笑眯眯的说道:“除非你愿意入我手下的文殊楼,为我做事......” 第六十八章 无题 此言一出,房间内寂静无声。 一旁站着的几名护院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退到屋外,临走时将房门紧紧合上。 随着吱呀的一声,此间只剩下了陈奕、柳寒风、周凡三人,而柳寒风心知今日的主角并非自己,便靠着墙闭目养神,一言不发,他默默尝试着调动内力,温养筋脉,加快恢复自身伤势。 “文殊楼......” 地上的周凡道出了这几个字,目光沉静地看着陈奕,缓缓质问道:“陈公子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说这话时,他就宛如换了个人一般,再无半点方才的举足无措,且眼神犀利无比,一时令陈奕都为之所摄。 到底是大门大派的弟子,之前看似惊慌失措,实则对自身境遇心知肚明,那一副痛苦流涕的做派,怕是演给外人看的。 “哈,就道九缘山的弟子,怎会如此不堪......”陈奕对周凡的反应极为满意道。 “文殊楼乃我一手草创,如今正是招贤纳士之际......” 而面对周凡的质问,他也毫不掩饰自身意图,大咧咧地答道:“我自是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似周兄这等难得的俊杰,若有机会能为我所用,奕又怎会轻易放过?” 这是赤裸裸的,丝毫不带掩饰的胁迫之语。 周凡心知自己是躲不过这一遭了,只能在地上稍稍挣扎了一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随后冷淡的回应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某不过中人之资,俊杰之言,实在太过!这等言语便不必再说了......” “公子看重于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哈哈,和聪明人说话果然省力气......”陈奕笑了,起身便上前为他解绑,并扶着他坐了起来。 “可惜了我这身新衣服......” 得了自由的周凡,活动了一下手脚,理了理自己身上的污渍,叹息了一句。 随后他直接对陈奕问道:“公子到底想要从周某身上得到什么,还请直说吧!” “爽快!” 陈奕赞了一句,随后道出了几个字,让周凡瞪大了眼睛,还险险让一旁的柳寒风走岔了气...... “我想要九缘山......” 周凡惊住了,连柳寒风听到这话也睁开了眼睛,在二人怪异的目光中,陈奕笑眯眯的将后半句说了出来:“与我做一个交易。” 周凡惊魂未定,咬着牙恨道:“公子可否一次将话讲完......如此大喘气,莫不是有意消遣于我?” 陈奕打了个哈哈,无视了周凡的话语,饮了一口茶,淡然讲诉道: “众所周知,九缘山在常宁关遭难之际,丧失了大半精锐,连带着山门也被胡人付诸一炬,仅存些在外游历的弟子幸免于难......” “无数年的积累毁于一旦,贵派岌岌可危啊!” 周凡闻言不悦,肃然回道: “那又如何?虽是遭难,但如今门中已有数十名师兄弟回归,更有魏师叔这样的高手坐镇,只要人还在,那二十......不,十五年之内,我等必能重振山门......” “但凡九缘门徒一息尚存,九缘山就绝不会亡!” 话语间,一股凌厉的剑意自他周身勃然而发,无声无息间直指陈奕。 但下一刻。 一股远远凌驾于剑意之上的恐怖杀机猛然爆发,朝周凡反扑而来...... 摧枯拉朽! 这道杀机临身之际,周凡的剑意被全数泯灭。 不仅如此,一股寒意悄然自他心底而生,随后由内及外蔓延至全身上下,这一瞬间,他仿佛感觉到自己被人扒了个精光,丢进了冰天雪地之中。 ...... “说得好!” 陈奕轻声赞了一句,收敛了部分杀气,让眼前人得以喘息。 看着不断打颤的周凡,他似笑非笑的接着说道: “佩服佩服,九缘山不愧是渝州江湖的支柱之一,随意一个门人弟子都能有这般决意,想必用不了十五年,定能复兴山门。” 周凡只觉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袭来。 他极为勉强的笑了笑,转回最初的话题,问道:“陈公子如此怪弯抹角,不知想与我们做什么交易?” “不瞒周兄,我有意涉足江湖,所以才有了这文殊楼......” 陈奕眼神一改,站起身盯着周凡,缓缓说道:“奈何我家虽有些钱财、人脉,却血脉单薄,底蕴到底还是浅薄了些,比不得江湖上的大门大派人才辈出。” “此番结识了周兄,倒让我起了念头,想借助贵派的人力与江湖人脉...... “若九缘山能助我一臂之力,那陈某也会倾力襄助贵派重建之事!” 不及周凡细思回应,他继续道: “须知,九缘山的仇,根源在于胡人,而我陈氏一族出身军伍,族人与胡虏相杀近百年,同样有不共戴天之仇,两家可谓是天然的盟友......” “贵派眼下百废待兴,缺财、缺物资,而我手下的文殊楼草创,缺高手、缺门路......既如此,何不两家互补,互利互惠?” 这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听的周凡一愣一愣的,待他仔细思量之后,又觉得似乎有几分道理,但又感觉哪里有些别扭...... “此事干系重大,非我能做主,陈公子怕是问错人了!” 周凡思量后,还是摇了摇头,对陈奕否定道。 “哈哈哈,陈某明白,还请周兄上禀师门,请示一番贵派主事的前辈......” 陈奕自然知道周凡做不了主,只不过想借他人一用,做个传声筒罢了。 “此事若成,对贵派也大有好处!” 周凡一愣,惊疑道:“公子莫不是要放我走?” 陈奕笑道:“本就是一场误会,放周兄走自然是不成问题,不过须等郊外一事尘埃落定,左右不过十天半个月的功夫,这事关家嫂名誉,还请勿怪!” 好歹算是保住了自家一条小命,至于十天半个月......周凡只能长吐一口气,无奈应道:“也是应有之理,陈公子且放心,以魏师叔与你的交情,我又岂会多嘴......” 陈奕又告罪了几句,给足了周凡面子,随后转头看向了一旁假装闭目养神的某人...... 杀气入体,柳寒风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他一睁眼,便见满脸假笑的白衣少年已到了身前,拿着眼上下打量着。 柳寒风有些尴尬,紧张的说道:“娃......二爷?” 陈奕摸了摸下巴,别有意味的问了一句道:“不知柳先生听了方才的话,有何感想啊?” 柳寒风察言观色,极为识趣的回道:“二爷在说什么?柳某怎么听不太懂......” “方才......我没听见有人说话啊!” 第六十九章 “既来之则安之,柳先生果是聪明人!” 陈奕抬手示意他不必紧张。 随后又笑着对柳寒风说道:“我对自家人一向宽和,想来那十年之约,先生也定不会食言......所以,日后还望先生多多指教了~” “且安心,定不会教先生做什么违心之事!” 生死操于他人之手,柳寒风心中虽是万般无奈,但也只能顺着陈奕的意思。 他苦着脸回应道:“自是不敢食言的,二爷放心便是,至于违心......” “哈......”自嘲的笑了一声。 “做都已经做了,还有甚可在意的?” 说完这句,柳寒风叹了口气,竟是直接闭上了眼,自顾自调理起了内息。 陈奕见状哑然......确实,此人为了能活命,做的违心事不少了。 说起来也真是难以启齿。 这柳寒风仗着一身本事,于江湖潇洒多年,谁见了不恭敬有加的称一声柳大侠? 今日竟落到一名不满十六的少年手中,被他随意拿捏,而起因,竟不过是因为路过看了一场热闹。 不说出卖同道,只将这事传到江湖上,他也再无颜面见人...... 见他心情不佳,陈奕知道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当下便也不再管他。 转过身,一边向房门走,一边缓缓说道: “陈某有事先告辞了......” “事了之前就委屈两位在此暂歇,我会吩咐下人好生款待,还请不必担忧其他。” 说完他也不回头。 长袖一摆,推开房门飘然离去。 ............... 第二日,傍晚时分,夜色朦胧。 书房之中依旧灯火通明。 陈奕坐于简榻之上,手中正缓缓翻动着一册书卷,隐隐能得见封面上有个缘字。 “与九缘山.....合作?” 一旁侍立的陈华听了陈奕的讲述,讶异的看着他。 “不错!” 陈奕见他神色,淡淡的回应道:“你有何疑问,不妨直言。” 陈华摇了摇头,忧心的说道:“素闻九缘山的大名,到不是疑虑有它,只是不知公子何时竟与九缘山有了交情,难不成......是那被看押的周凡胡言乱语?那不过是个外门弟子......” 原来是担心陈奕被人忽悠了...... “哈,并非是他......我欲合作的对象,是那九缘山如今的掌事,魏云乔。” 陈奕闻言莞尔,对他解释道:“魏先生曾与我在常宁关有同袍之谊,战中更是多次联手对敌......也是巧了,那周凡奉他命,前来拜见我,尚未入府,反倒在城外被我当成歹人抓了起来。” 陈华思忖了片刻,也不多问,低头请示道:“所以公子是要我到时候,随周凡一道前往九缘山,与那魏先生洽谈合作事宜?” 陈奕点了点头,肯定道:“确实有这个想法,不过此事毕竟是我突发奇想......想来是大不易的,且看对方意愿如何罢......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九缘山再破落,当也不会轻易放下架子,寻求他人之助。” “未必,这要看双方的筹码如何了,只要能勾起他们的兴趣,那便有得谈!” 陈华不愧是曾经的生意人。 哪怕现在做起了情报头子,但一谈起老本行,陈华立马便兴奋了起来,煞有介事的说道: “我倒是觉得,此事大有可为啊......都说虎死威犹在,但其实那死虎,它就是死虎,变不成活的,他们既已沦落至此,哪儿还有资格摆什么架子......” “若是不肯,便找九缘山往日里的对头......” 听这话的意思,原也是个黑心肝的...... 陈奕好笑的看着他,开口提醒道:“休要小看了人家,毕竟是传承数百年的大派,即便山门被毁,但只要还有人在,总是不能小瞧的......” “观那周凡便可知三分,区区一个外门弟子也是极有心机,在林中初见我时,心知不敌,立马便藏拙保身......若非昨日话题事关他师门,忍不住显露了剑意,我都难以探出他的底细。” “再者,九缘山虽有对头,但朋友更多!” 说到这儿,他想到了自己手下的几只大小猫,不由得叹息道:“还是底蕴不足啊,即便与如今的九缘山相比,也......” “唉!” 陈华笑道:“二公子何必妄自菲薄,我陈家暗藏的高手无数,渝州之内,除了那领头的五家,又有多少能与陈氏一族相提并论?” 陈奕否定道:“那是家族的底蕴,岂是我能轻动?” 陈华立马明白,是自己会错意了,陈奕说得并非是家族的势力...... 陈家确实还有不少力量暗中隐藏,但那是家族的,不是他个人的,也只有身为家主的陈孟,才有资格调动。 “此事暂且不提......” 陈奕不想因为心中无谓的胜负欲,继续纠结,把这个话题打住,又转而询问起了另一件事。 “郊外之事,可有什么风声泄露?” 陈华面色一改,沉稳的答道:“并无什么与陈家相干的消息传播,反倒是有不少江湖客忽得与城中各家开的赌档、勾栏等产业起了冲突,似是打抱不平......搅的城里愈发的混乱!” “我怀疑那幕后策划之人发觉了我们的追查,所以将祸水东引的目标,转移到了其他小势力身上。” “哼,真是能蹦哒!” 陈奕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杀机。 他冷冷的问道:“还知道挑软柿子捏?这帮人到底是何来历,当真是通胡之辈?” “胡人已然败退,还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这......” 见陈华尴尬的顿住,陈奕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意思,有些不悦道:“还是没有查出什么踪迹?!” “二公子息怒!” 陈华无奈的告罪道:“这时日实在太短了......文殊楼毕竟草创,手底下只有些车、船、店、脚之类的寻常风媒,实在没什么能人,府中众人又太过招人耳目......” “还需再费些时日......” 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烛火摇曳,映射的二人的影子不断扭曲。 一阵晚风吹开了纱窗,带起一阵凉意...... 陈华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闭目不语的陈奕,随后慢步跑过去,将窗门紧紧合上。 陈奕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暗自有些无奈。 他忽然又想提一提方才借力之事了...... 第七十章 警醒 书房内,烛光摇曳。 文殊楼办事不力,陈奕本欲发作,但见了陈华关窗之时似乎有些佝偻的背影,他还是将心中不悦按耐了下来。 “唉......” 只是心中难免烦恼,最后轻轻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罢了,日后还需多想想法子,让文殊楼步上正轨......” 思虑至此,他也不再谈论公事,转而与陈华聊起了些家常闲话。 窗外不时响起呼啸的风声,似乎还有人声传来,只是两人都不曾在意。 又过了片刻。 “华叔......” 陈奕忽得静极思动,开口对陈华邀请道:“今夜书房内颇有些烦闷,不如一道去府内走走吧,吹吹夜风,想来当能去几分浮躁......” 这声华叔叫的突兀,令陈华面上一愣,身上动作也随之一滞,并未第一时间应声,而是抬头有些警惕的看了陈奕一眼。 随后便立马发觉自身的举动有些不妥。 他赶紧微微弯下腰,换上一副笑脸,应承道:“难得二少爷有如此雅兴,自然奉陪。” 陈华口中虽是如此说着,但上司突然转变的态度还是令他心内莫名忐忑,加之陈奕身上似乎有种莫名的气势,令陈华脑中不自觉的去联想陈奕不悦的神情...... 于是这忐忑便转为了不安,连带着腰也不自觉的又弯了三分。 ...... “我似乎并未苛责吧......” “怎得这般小心翼翼?” 见到陈华这番做派,陈奕不禁有些心生疑惑道,过了半响,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我好似许久不曾对他用过敬语了......” 想到这里,陈奕不由得盯着面前的陈华看了半天,思维渐渐有些发散...... ...... 自从入了义军营开始。 周围便渐渐无人将他当成弱冠少年。 例如身边的家将,原本最初还亲切地唤他为“公子”,或者是更为亲昵的“少爷”。 但当陈奕在城外第一次沾染了鲜血之后,家将们纷纷改口......他成了“二爷”。 众人看他的眼神中,似乎也带上了一分敬畏。 原本他并不在意这些,甚至还觉颇为受用。 但随着他上阵的次数越来越多,这一分敬畏也是与日渐长...... 待得从常宁关回来之后,除了一些较为亲近之人,外人在他的面前,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 “是杀气!” 一直盯到面前的陈华额头冒出了冷汗,陈奕才猛然醒悟。 无视了陈华的不自在,他再三思量,最终确定了这变化的源头...... 来自他所习练的纵横刀! 这门武学,本就是改自军中杀法,是最为正宗的杀道之一。 其本质极为霸道,以杀伐蕴养自身气机,刀法中的每一招、每一式皆只为夺命,断首、剖腹、剜心......不留丝毫余地,最适合在沙场上提升。 这几个月陈奕在战场杀戮过盛,自身刀法也随之大进,甚至这进境快到他有些控制不住,以至于常常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向周围的人散发出一股惊人的杀机...... 有摄人心魄之能! 细细想来,似乎军中众将出手时,个个皆带着相同的气息,这使得陈奕以为,此不过是寻常之事,但实际上,除了魔道,江湖中人极难养出这等纯粹的杀机。 概因他们之间的比斗,少有生死之决,一般都是点到为止,不会伤及性命,即便是称的上魔道中人,也不会见人就杀,最多拿人练练魔功,身上不过数十条人命,撑死了近百...... 这足以教人胆战心惊了,毕竟江湖不比战场,哪有这么多人排着队给你杀? 就算有,也得狠的下心,这可是活人,不是畜牲! 那些日日与死囚打交道的侩子手,在杀足了九十九人后,也会听从祖师爷的教诲,就此金盆洗手,以免余生被杀戮所困,不得善终。 而陈奕呢? 短短的日子里,亲手杀的便有近二百人了吧?! 最为穷凶极恶的魔头也不过如此了。 ...... “难怪......” “难怪陈家先人用来配合纵横刀的,是正气诀,而不是武库中收藏的地煞劲、奔雷诀,原来是为了压制杀性!” 坐在榻上的陈奕先是惊疑,随后恍然大悟,理清了前因后果。 “自杀了第一个人开始,我便渐渐为自身杀气所迷,入了魔道而不自知,只不过是因为大道歌亦是堂皇正道,所以保留了七分理性......” 怪道这段日子自己行事越来越霸道。 若换作是原先的他,脑子里怎么可能动不动便是一刀宰了、勿留活口......至多也就修理一番,比如扒了衣服吊到城门口。 说来也是万幸,若自身功体不是大道歌,而是另一门剑走偏锋之法,那不出几年,便将有一方魔道大佬横空出世了...... 这纵横刀,若无正气诀压抑,远不止影响心性这么简单! ...... “少爷,二少爷!” 耳边响起陈华的声音,打断了陈奕的沉思。 “我无事......” 陈奕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缓缓对陈华解释道:“不过是忽然心有所感,想通了武学上的某些关隘,华叔不必担心。” “哦?那真是恭喜少爷了,可需要静修?” 陈华也自小粗通武艺,并非一无所知,笑着拱手道。 “这倒不必,只是忽有警醒罢了,我们还是先去走走吧......”陈奕笑了笑,正准备下榻。 “少爷!少爷......” 忽得,外头传来的人声愈来愈重,隐隐有呼喊之声传来...... “嗯?” “这是......” 二人眉头皆是一皱,尚不及冲出书房查看。 下一刻,随着沉重的步伐声,周飞羽一把推门而入,朝着二人喊道:“少爷,华叔......不好啦,家里进贼啦!” “你说什么??” 陈奕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勃然大怒道:“什么蟊贼这么大胆,敢来捋我家的虎须!” 说话间他忽得想到了自家母亲和嫂嫂,又快速的追问道:“进的是前院后院?!” “前院......” “走,去看看!” ............ 当三人急匆匆的赶至现场时。 正见着几十个护院将三名手持兵刃的黑衣蒙面人,围在了一处院墙之前。 而这三人苦苦抵挡着围攻,虽是险象环生,但也只差一步便能逃出生天...... 第七十一章 擒下 “来我家打秋风还想走?!” 陈奕见状,刚刚压下去的火气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周身杀气如浪潮翻涌,难以抑制的向四周扩散,骇的陈华、周飞羽纷纷后撤了一步。 “二少爷!” “陈公子......” 正想上前助阵,背后却传来了两道声音,回头一看,只见其中一人正是铁翎,还有一人则是沥血门的李霄汉。 “李兄!” 压抑住心底杀意,陈奕平静的回身见礼道。 这两日杂事繁多,不曾与沥血门的几人照面,他几乎快忘了府里还有这么一帮客人。 “陈公子,发生何事了?” 李霄汉面上不变,拱手回了一礼,心内却暗自咋舌道:“这杀气......之前当真是小瞧了他,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他眼下一身玄衣劲装,身背黑刀,似乎是听到了动静特意赶来援手的,刚巧看见了陈奕杀气爆发的场面。 “不过是几个蟊贼,让李兄见笑了!” 陈奕面色不改,客客气气的回了一句,随后侧身对铁翎行了一礼,询问道:“老师,母亲和嫂嫂那边......” “并无异状,老夫人唤我过来襄助公子。” 闻言陈奕心下稍安,但思量了片刻,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扭头看了李霄汉一眼,对铁翎说道:“老师,区区三个蟊贼,此处无碍,还是母亲和嫂嫂那里要紧,只王先生一人我却是不放心,你还是回去护着后院吧!” 铁翎扫了一眼墙边的战圈,见局势确实并不危急,便匆匆行了一礼,飞身赶回后院...... “哈哈......” 李霄汉见状笑了笑,将背上黑刀单手取下,对陈奕请战道:“承蒙公子招待多日,不知何以为报,不如将这几名贼人交于我来对付,如何?” 他看上去有些跃跃欲试,似乎是被陈奕方才的杀机激起了心中的胜负欲。 “这......” 陈奕面色尴尬,动作稍稍一滞,有些犹豫的看着李霄汉说道:“只怕不妥吧,奕身为主家,岂有叫客人动手抓贼的道理?” 这话说的客气,不过实际是觉得护院们已占尽优势,并不需要援手。 李霄汉闻言毫不在意,自信满满的笑道:“哈哈,叨扰多日,略尽绵薄之力罢了,不必客气!” 话音未落,人已潇洒的掠出了三丈。 竟是身形先动。 ...... 陈府护院们忽得发觉背后来了援手,一个个都不贪功,纷纷四散开来,给李霄汉留出了交手的空间。 只见这沥血门徒身形模糊,宛若鬼魅,瞬息跨过数丈距离,直至七丈之外。 也不见他使力,抬手微微一震...... 一声低沉的刀鸣响起,宛如起自九幽。 脱鞘之际,显露出了带着诡异纹路的泛青刀身。 而那乌黑刀鞘,竟是在他一震之下激射而出,化为暗器,直取三人中持剑的一名黑衣人。 他随即运起内力,刀身渐渐泛起荧光,借前冲之势纵身一跃,瞬息间跨越数丈,居高临下对着那黑衣剑客,当头便是一刀顺劈。 青色刀影破空,声势不小! “小心偷袭!” “是裂魄刀......” 这几人眼力不差,在围攻之中分神扫了来人一眼,瞬间认出了那醒目的刀身,互相出言提醒同伴。 心知来人底细,被针对的黑衣剑客毫不慌乱,面对激射而来的刀鞘,他手中长剑一沾、一拨,以柔势轻易的引为已用,打着旋转而向一名陈府护院而去...... 同时此人脚下爆力,内力涌动间穿过周身筋脉,以密法将身形与剑上余势相合,画出剑圈震开周围的护院,随后又化为一道淡银流光,骤然跃起。 以苍松之势,正面迎接李霄汉的当头一刀。 只见剑光与青刀相接的下一刻。 那剑势竟是一触即回! 剑身上的流光散做一圈细密的剑气余波,冲向四周。 此人竟是使了个巧劲,虚招借力,意在抽身。 他不愿与李霄汉纠缠,一心只想脱身,在空中借刀势强行后撤了三丈,落地时嘴角已然溢血,随后脚尖轻点数次,旋身如飞燕般平地掠起,躲开数把即将临身的兵刃,直直冲向院墙。 “想走?哪有这么容易!” 乍一接触,李霄汉便知交手之人虚实。 此人根基与他不过半斤八两,他方才开口将活揽下,若轻易让人走脱了,岂不是丢了沥血门的颜面? 手中刀势已起,青色微光渐渐浓厚,隐隐呈现鬼火之状...... 他欲趁着此人飞身逃窜、三路空门大开之际,全力激发刀气,留下此人! 其余两名黑衣人见状,纷纷全力出手施为。 一人手中一把软剑,瞬息间分化出十余道凌厉剑气逼退了周围的陈府护院,而一人空手朝着李霄汉挥出数道强悍掌力,阻拦他夺命的后招,救援同伴。 三人互相掩护,竟破开了护院们松散的阵型,先后朝着墙院而去...... 这几人武功都不差,更兼配合默契,出其不意之下,竟真令他们冲出了包围圈。 李霄汉挥刀格挡掌劲,被一连震退了数步,再欲追击发现已是来不及了,几名黑衣人的身影已然先后来到院墙边,正准备纵身而走....... “坏了,这下不好交代了......” 他心中暗道不妙,嘴角隐隐发苦。 但就在李霄汉眼睁睁的看着几人翻身上墙之际。 一瞬间...... 轰隆隆的沉闷的雷声在他右耳边炸响! 他的眼角余光中,似乎撇到有一道紫光一闪而过,随后身侧的空气在一瞬间化为巨大的浪潮冲击而来。 李霄汉的身体,就宛如一个破布娃娃一般,不由自主的被这股空气浪潮高高的带到半空数米,随后狠狠摔落...... 落地之后,脑子一片迷糊,一时竟动弹不得。 整个右半边身子如遭重锤,一阵焦糊的气味从右侧传来,一同而来的还有一阵火辣辣的触感...... 清醒过来的那一瞬,李霄汉挣扎着狼狈起身,只觉耳鸣目眩,口鼻之中还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咸腥味,挥之不去。 抬眼望去时,厚厚的院墙塌了半截。 三名不速之客被深深的镶嵌在墙面上,生死不知...... 正是陈奕忍不住出手了。 第七十二章 暴露 原来就在三人即将逃脱之际。 后方的陈奕再无法压制自身杀意。 背后的周飞羽、陈华二人,恍惚间只觉眼前有紫光平地暴起,随后身前一阵惊人的气浪扑面而来,令他们不由自主的抬手遮挡。 陈奕身形已然化作一道惊雷,在空气中分出两道滔天气浪,眨眼间便跨越前方所有人,出现在了三名黑衣人身后。 途中如同李霄汉一般,这气浪将周遭众人尽数扫了几个跟头...... 待得来到三人背后。 也不见他如何作势,手上已是挥出两道磅礴紫劲,直击当先的两人,随后飞身跃起,无视了那点浅薄的护身内力,一脚将最后一人踹飞...... 再眨眼时,这三人几乎同时遭受重创,身体如败革般抛飞,狠狠撞塌了前方的院墙。 ...... 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陈奕在原地平复了躁动的内息,压抑住自身杀意,免得忍不住拔出宝刀,一人补上那么一下。 忽得感知到背后传来某人的视线。 他有些无语,暗自啐了一口,鄙夷道:“一副好卖相,话又说的这般满,我以为有多厉害,结果连三个银样蜡枪头都拿不下,还要小爷亲自出马......” “还裂魄刀......唬弄鬼呢,我呸!” 这说得自然便是李霄汉了...... 他本想见识一番沥血门高徒的本事,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李霄汉气势汹汹地冲上去,动手还不到两招,人就快被他放走了...... 心中被勾起的那一丝兴趣瞬间荡然无存。 陈奕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们将几人捆起来,自身回过头走到了李霄汉的面前。 一拱手,皮笑肉不笑的感谢道:“此番真是多谢李兄,若不是你出手消耗这几人的内力,我也无法如此轻易擒下他们......” “哈......哈哈......客气,客气了!” 终于回过神来的李霄汉面色通红,尴尬的收刀回礼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陈公子的武功真是厉害,想来以你的实力,方才根本不需要李某出手,翻掌可擒......” 其实他被某人移动时的气浪冲翻,压根不曾看见陈奕是如何出手的...... 说话间,李霄汉只觉嘴角的苦涩仿佛苦到了心头,脑中还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在门中练刀时,师傅龙国安的那张笑脸...... “霄汉呐,为师的刀法你已得个中精髓......” “哈哈哈......你这一身根基,门中小辈无出其右...... “你日后必是我沥血门的招牌门面......” “各位师弟啊,都看看,我徒李霄汉,天资更甚老夫当年啊!” ...... “师父啊,你是不是在骗我......” 他默默对师傅的肯定产生了怀疑...... 实际上,龙国安对他的期待是有道理的,李霄汉的天资确实不错。 虽然刀法尚未见全貌,但方才内力汇聚之时,隐隐有鬼火之状,似乎已有了十余年的火候,以他的年纪和传承来说,这根基确实可称不凡。 若再对上方才的黑衣剑客,只要不大意,三十招之内当能压制,百招之内必然得胜。 可惜...... “不知李兄是否认识这几人......” “不如一同审一审,看看这几个贼人,到底为何夜闯我陈府。” 此时陈奕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李霄汉回过了神,抛去脑中杂念,看了几名俘虏一眼,心中也是疑惑道: “我观这几人武功不错,与我也不过相差仿佛,不似是寻常蟊贼,难不成......” 果然,当几名护院扯下几人面上的黑纱时,他认出了这几人,口中惊呼道:“原来是他们......” 范喜,方平近,苏友中。 三人皆是在河北南阳一带讨生活的侠客,虽无甚响亮的大号,但在当地也算是小有声名。 正惊讶间,方才正面挨了一脚的苏友中面色惨白,忽得醒转过来将嘴一张,一口老血喷在了地上,随后立马又昏了过去...... 看着样子,似乎是快不行了。 “这......这三位名声不差啊!” “想必也是听闻了消息来此帮手的,也不知为何,竟做起了梁上君子......”看着三人凄惨的模样,李霄汉半同情半惋惜,啧啧称奇道。 见陈奕面色冷淡,他尝试着提议道:“陈公子,这几人似乎伤重,再不治怕是活不了多久了,眼下不如先救一救,等他们醒了,再细细拷问。” 心中虽是杀机翻涌,但陈奕还是按耐了下去,同意道:“既如此,这几人的性命就先暂且饶下。” “华叔,此事便交于你,务必看紧了,人一醒,立马拷问这些人是否还有同伙,目的为何.....” “公子放心!” 陈华闻言立马应声,随后便带着几名护院将人拖了下去。 ..................... 后院正堂中。 陈母正焦急的来回踱步,何玉珏正在一旁劝慰道:“母亲,不必担忧,府中这么多人,岂会奈何不了几个小贼?” 她是见过陈奕做事的,该担心的决计不是自己这个心狠手辣的小叔,而是那几个蟊贼...... 城郊外那帮江湖客的坟头怕还没长草呢! 陈母顿下了脚步,忧心丝毫未减,且没好气的说道:“我可不担心,他翅膀硬了,眼下怕是威风着呢......” “哼!” 随后她怒从心来,冷哼了一声道:“这么大的事,这泼猴竟敢知情不报,还伙同一帮人瞒着我!” 何玉珏忙上前挽住她的手,劝道:“母亲息怒,小弟也是一番好意,怕这些江湖之事惊扰了母亲......” 一旁罚站的陈端义、陈端礼两兄弟闻言,皆是垂头丧气,不敢抬头。 原来,竟是这事发了...... 陈母早就隐隐察觉了城内发生的骚乱,只是一直不曾开口询问,今日骤惊之下,再难保持镇定,便在堂内逼问了一番陈奕手下的众人...... 替他挡了刀的正是这两兄弟。 二人本是百般遮掩,奈何近日府内人手频频调动,破绽太多,实在难以掩饰,最后还是让陈母知晓了城内近日来发生的事情。 此时正是铁翎匆匆赶回的时候。 他见陈母正在发怒,只能苦笑着与一旁的王朝对视了一眼,随后默默地侍立一旁,假装听不见....... 主家的家事,他们这俩客卿可插不上嘴。 于是片刻之后,陈奕带着人走入堂内时,当头迎接他的便是陈母手中的竹藤...... 第七十三章 理清 陈奕一进来,便见得两兄弟使劲给他打眼色,又见得了那根藤条。 “娘,且住!” 他心知不妙,赶忙抬手示意。 随后干脆一矮身,躲到了一旁李霄汉的背后,对着老娘认怂道:“是孩儿做差了,莫生气!” 李霄汉被陈奕顶了上去,杵在两人之间,只能对陈母露出一个尴尬无比的笑容。 发觉有外人在场,陈母一时不好发作,便放下了藤条,礼貌的对他点头道:“原来是李公子,家中小儿顽劣,让你见笑了!” “哈哈......岂敢岂敢!” 眼前这场面气氛,一个外人哪敢说什么话,只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陈奕见老娘不再动手,心下稍安。 正待走上前禀报,陈母已是察言观色,抢先开口对几人说道:“进贼这等事,我与你嫂嫂两个妇道人家,便不过问了,你与几位先生商议,务必妥善处理!” 话毕,她便唤上儿媳,两人一道往后院厢房走去,临走之前还给了陈奕一个饱含杀气的眼神。 而一旁的何玉珏则是掩嘴轻笑了笑,表示自己爱莫能助,随后紧随陈母而去...... 一时教陈奕头疼无比。 ................. 些许插曲过后。 陈奕、李霄汉、铁翎与后续赶来的陈华、陈正岳等人共聚一堂,商讨此事。 至于陈端义、陈端礼两兄弟...... 二人在一旁苦着脸,继续面壁思过。 那李霄汉是自行提出要跟过来的。 所以陈奕率先开口,对他问道:“李兄,事情你也见到了,不知可有什么线索?还请直言相告!” “在下确实有些线索......” 只见李霄汉闻言微微一笑,答道:“此事应当是与那城南的何家有关!” 骤闻此言,陈奕与众人皆是不解,唯有一旁的陈华心内咯噔一下,暗自惊疑道: “何家?!怎会是他们......” 原来,这何家也是出自军伍,与陈家有些交情,而陈华的一名侄子便与何家是姻亲,虽说这门亲戚走的不近,但到底是与他有些干系...... 但这事能与何家有什么关系? 李霄汉见众人不解,卖了个关子道:“陈公子,你是知晓的,我沥血门与城中的诸位江湖朋友同样,皆是在追查一伙卖国通敌之辈......” 陈奕闻言有些不耐,追问道:“难不成,何家便是通敌之辈,而那三人竟是他们派来的?” “但即便如此,他们又为何要针对我陈家?” “公子可知,卢龙塞外的胡人军中,曾出现过霹雳车?”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而陈华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已有些发白,而李霄汉接下来的话,也逐渐替众人解开了谜团。 原来边军中,早有人下令追查霹雳车之事,而沥血门与边军关系不浅。 为了此事,这段日子沥血门上下几乎跑遍了整个渝州协助调查。 而那翻云手曹顺荣便是因着此事家破人亡,他牵扯出来的不少同党皆是出自于军伍世家,而这些世家,又都是常年与边境军市有着贸易往来。 其中更有不少家族,本身便与军中各部的主将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听到这里,堂中众人的面色已经变了,众人自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李霄汉是怀疑在这宁河城中,有家族倒卖军需,而那何家......可不正是靠着军市起的家?! “倒卖军需,甚至还有霹雳车?” 陈华更是忍不住惊呼道:“这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啊!” ...... 军市是边军之中一处重要的所在。 渝州边境常年驻扎着大量军队,卢龙塞、常宁关等十余处关键所在,拢共计算至少有十七、八万的人马,这其中虽有不少屯田兵,但仍有大半是不事生产的,这么多的边军将士人吃马嚼,每年耗费的物资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 除了军费,粮草、衣物、油盐等等日常物资,朝廷只拨下大半,而剩下的部分,往往是依靠军中自行设立的军市,通过与民间贸易,自给自足。 而类似霹雳车、云梯这等大型攻城器械,由于运输困难,保存不易,各地皆少有库存,一般都是就地取材...... 所以军市这个地方,便是唯一一处,民间百姓也有可能得到大型军中器械的所在。 现在看来,也正是塞外胡人手中霹雳车的来源! 定是那曹顺荣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拉拢了那些同党,并借着他们在家中的地位,和这些家族在军市中的渠道,捞出了这些攻城器械卖给了胡人。 看此事牵连之广,这行为估计已经持续了不少年。 ...... 这几日来。 李霄汉一行人日日在城中各大军伍世家的府邸附近盯梢,还真教他们找出了不少可疑的蛛丝马迹。 “据我等调查,这何家可能便是曹顺荣的同党之一,而这些日子,不断挑拨江湖中人与宁河各大家族的关系的幕后黑手,也极有可能是他们!” 凭借手中的许多线索,他对众人分析道: “宁河城中与军中联系密切的家族不少,贵府也是其中之一,今日会遭江湖中人夜访,必是何家暗中散布谣言,想要祸水东引!” “据我等已知,发生过这等事的,不止陈府一家!” 此事干系太大,堂中众人不敢妄言,纷纷沉默。 足足半刻,直到理清了头绪。 陈奕才缓缓开口道:“所以方才那三人可能是不明就里,却受了什么人指点,来我家搜验账本的?” 李霄汉摇了摇头说道:“大概吧,他们一不知内情,二不登门拜访,仗着几分本事私闯民宅,有此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怪不得他人......” “哈......” 他轻笑了一声,话锋一转道:“那为何李兄不怀疑我家私通胡虏?” 陈府众人面色大变,陈华急忙出声道:“公子,此语不可妄言啊!” “哈哈哈,无妨......” 只见李霄汉大笑道: “我非是分不清好赖之辈,若陈家通敌,公子又何必亲上常宁关厮杀?当初我师弟在城外遇险,不也正是陈府众人搭救......” “若是通敌,当时就该联手曹贼将我师弟一刀杀了才是!” 随后他摇了摇头,接道: “令尊陈正河当年何等英雄,渝州群雄哪一个不佩服,陈府家风,沥血门上下从未怀疑过......” 陈奕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接着他似是对众人总结,又似是喃喃自语,轻声说道:“既是已有眉目,那接下来,便是刨根寻底,将这这伙卖国贼查个通透,然后......” “将此事彻底了结!” 一直陪这些蝇营狗苟之辈绕圈子,他有些厌烦了。 第七十四章 出逃 夜空中,一轮明月高悬,挥洒下丝丝缕缕皎洁的月光。 宁河县城南,何家后院,书房中。 ...... “区区三日,城中大半眼线被灭,八名暗子仅存三人......连哪家下的手都不曾查清!” ...... “我要尔等有何用?!” 只见一位怒容满面的中年男子压抑不住自身火气,从简榻上冲下来,对着下首几人大发雷霆道:“废物......一帮废物!” 几名下属皆是战战兢兢,低头俯首,不敢回话...... 这名男子正是何家的当代家主,何少杰。 他朝着几人发泄了一番后,止住了心头怒火,默默坐回了简榻上,侧身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对榻的一名青年。 这是他的次子,何新然。 “父......父亲,眼下该如何是好......” 看着面前神色僵硬的二儿子,连说句话都不太利索,何少杰倍感失望。 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充斥着他的全身...... “唉!” 最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膝下本有三子二女,两个女儿如今皆已嫁作人妇,而长子何伟锋并非嫡出,乃是小妾所生,素来不为他所喜,成年之后便被打发了出去。 至于三子......在幼年之时便不幸夭折。 所以,对眼前的何新然。 何少杰本是寄予厚望,早早的便认定了他作为何家下一代的掌舵之人,三年前更是将家中与边境军市近半的生意,交于何新然负责。 可惜,他未料到一场滔天的祸事因此而起! ...... 榻上,何少杰无力地对儿子开口道:“你与那曹顺荣牵扯太深,这些日子,为父已尽全力为你遮掩,甚至不惜赌上了整个何府......” 说到这儿,他看向儿子的眼神中,忽得露出一丝希冀...... “新然,其他物资暂且不提,你只消告诉我,那霹雳车......与你是否有关?” 奈何,他等了半天,仍不见何新然有何回应...... 于是他明白了。 一股彻骨的寒意自心底传遍了周身。 半响后,一道麻木的声音在何新然耳中响起,令他浑身一震。 “你去收拾些细软,带上几个死士,逃吧......” “有多远,逃多远!逃去塞外......” 这青年战战兢兢地看着似乎瞬间苍老了十岁的父亲,颤抖的道:“父亲,那你......” “我留下!” 何少杰出神的看着他,淡淡答道:“我不能走,也不想走......” ................... 第二日清晨。 何府的大门缓缓打开。 这开门的响动颇大,一下便引来了正在附近盯梢的陈端义、陈端礼两兄弟。 几日前,两人方挨了陈母一顿训斥,随后又遭了陈奕白眼,最后被发配至沥血门一行人手下,充当两个守夜的斥候。 在何府附近监视了数日,不曾合眼...... 只见正门口,接连走出了数名轻装打扮的青年汉子。 这些人服饰不一,方出府便四散往各个方向的城门而去,似乎都是要出城办事...... 躲在暗中观察的陈端义顶着一对黑眼圈,向背后的弟弟使了个眼色。 陈端礼会了意,当即便匆匆赶回陈府向众人禀报。 .................... 三刻之后,陈府正堂中。 “出城?!” “如此突兀......” 陈奕先是一惊,随即反应了过来,扭头对众人轻笑道:“看来此事还真是与这何家有些关系,这是祸首知道自己再难隐藏,忍不住落跑了?” “只是......” 说到这儿,他眼睛微微眯起,透露出一丝杀意...... “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而出,这未免太过明目张胆了......这几个怕只是掩人耳目的死士吧?” “二公子放心!” 陈正岳见状,立马拍着胸脯,在一旁信誓旦旦的承诺道:“众人都在城门附近守着呢!管他来的是死士活士,出来一个抓一个,必不会教人跑了!” ...... 那日,沥血门一行人虽是发现了蛛丝马迹,查出何家有通敌之嫌,但到底是未有铁证不能坐实。 几人无法求得官面上的援助,只好派出李霄汉来向陈奕求助,如此才有了那一晚的聚议...... 毕竟在宁河,陈府便是除了县衙以外,实力最强的势力,没有之一! 而正巧,他们想要揪出卖国贼,陈奕则想平息这场风波、图个清净。 于是双方不谋而合。 在这数日间,陈府撒出了大把的人手,帮助李霄汉几人监视城中一切有嫌疑的军伍世家,但凡发现有行迹可疑之人出入府邸,也不管他到底是做甚的,统统暗中下手捉回,待得事后再一一辨别。 也幸亏他的头上尚有一个千户的头衔,又提前与县衙的钱鸿通了气,否则如此行事之下,日后怕是会惹来不小的麻烦。 ...... 如今多日辛苦,事情总算是有了些眉目。 一旁的李霄汉闻得陈正岳之言,亦是一脸喜意。 只见他笑着上前,对陈府众人感谢道:“这几日有赖陈府义士们相助,才能将这伙贼人的爪牙尽数拔除,如今他们在外没了耳目,自然是如坐针毡,忍不住露出马脚了......” “李某在此代边军将士、门中师长,感谢各位仗义出手!” “李兄谢的早了,此事尚未了结,万勿如此笃定......” 陈奕淡淡的开口回应道:“待得事情查清、祸首伏诛,一切尘埃落定,再谢不迟!” “既已有人逃窜,想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李霄汉长舒一口气,解释道:“其实这帮人本也藏不了多久,哪怕眼下未能揪出,但待得边军之中彻查完军市历年来的所有账务,亦能寻迹而至......” “到时他们一样是难以隐藏!” “哈......”陈奕打了个哈哈,不置可否。 正待再言之时,忽得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随后一名护院匆匆地冲入了堂内向众人报信,开口便报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消息...... 何家家主,何少杰。 在一刻之前,遣散了何府上下一应的仆人、护院...... “你说什么?!” 李霄汉惊疑不定了片刻,随后判断道:“曹贼的同党,必是这何少杰没错了......” “这回是真要跑了,陈公子,我们去拿了他!” 陈奕没有立即回应,只是在堂中来回踱步,总觉得这消息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随着片刻之后的下一个消息传入堂中,他确定了,此事应当是有些蹊跷。 因为...... 何少杰只身前往县衙自首了。 第七十五章 舔犊 一时堂中鸦雀无声,众人皆面面相觑。 方才还焦虑无比的李霄汉,眼下也不说话了,在原地愣愣地走着神,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李兄......” 此时,陈奕终于开始调度众人了。 他淡淡地对李霄汉说道:“你带着沥血门的各位去县衙一观,我与华叔等人分头前往四方城门拦截。” “陈公子是怀疑参与此事的不止一人?”李霄汉回过神道。 “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陈奕摇了摇头,否认道:“不论如何,此事若能止于何府,自然便是最好的。” “好,既如此......” 紧了紧背上黑刀,李霄汉拱手回道:“那我等便分头行动罢!” 说完,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二公子......” 直到他离开正堂,方才一直欲言又止的陈华终于对陈奕开口道:“我大概知道这何少杰为何要往县衙自首了......” “哦?” 陈奕来了兴趣,问道:“华叔有何消息,不妨直言。” 于是他走上前,附耳告知了心中的猜测。 “这......” 听完之后,陈奕略作踌躇,但片刻之后,还是转头向身边的陈正岳询问了一条通往城郊的近道小路。 随后带着几个人抽身而去。 .................... 宁河县衙中。 正堂之内一片肃杀之气。 县令钱鸿高居上首,几乎怒发冲冠。 “私贩军械,搅乱江湖,通敌卖国!” 他身着官服,一改往日的温和,满脸杀气的朝着堂下的何少杰喝问道: “何少杰,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堂下正跪伏于地的何少杰,早已心生死志。 他以头抢地,无视了身边衙役们能杀死人的眼神,平静地说道: “大人容禀,我所言句句属实......自从做下此事之后,多年以来,日日忧思,夜夜难免,而边疆战起之后,更是闭目便似有无数冤魂在耳侧哀嚎......” “我自知罪孽深重,百死难赎,故而今日特来领死......只是府上众人皆是为我所瞒,并不知情,实乃无辜,望大人饶下他们的性命。”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似是万念俱灰。 “哈!” 钱鸿怒极反笑,冰冷的眼神中饱含着无尽杀意,恨恨地说道:“只因你一己之私,贪图些许小利,逾十万的将士丧命边疆,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区区百死?” “你之罪,万死也难赎!” 说话间,他周身真气翻腾,隐隐显露出清光,竟是有些难以抑制自身愤怒,一旁的主簿周德海发觉了钱鸿的异常。 他急忙小步上前,轻声劝阻道:“息怒,钱大人息怒,万不可在公堂之上失态,此等人自有国法惩戒,犯不着为了他动气......” 说这话间还瞟了一眼堂下的何少杰...... 周德海确实有些担心这厮被钱鸿当堂一掌打死,因为到时候不止钱鸿自个要遭殃,这堂内所有人都要吃挂落。 更何况...... “这也太便宜他了啊!” 他虽口上不说,心中却是暗暗恨道:“不说诛三族,怎么也要整个凌迟啊!” 距那滔天血案发生不过二月,河北、河东两地之内,任谁都决计不会同情这帮卖国之辈! ...... 堂前,阶下。 何少杰以头杵地,维持着这个姿势,竟是静静地发起了呆...... 那冰冷的触感从额头上传来,似乎在不断提醒着他,属于他的路已到了尽头。 他并不关心周围的人在说什么、做什么,因为自从踏入此地开始,他便难逃一死。 这命运已经注定了。 何少杰人虽在此,但他的心早已随着风,飘逝到了城外那边荒郊之地,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何新然,为父只能为你做到这了......即便只有你一人也好,千万要活下去!” .................... 同一时间,在县城郊外十里处。 不知是不是因为父与子之间的血脉相连。 带着几名忠心的家将,乔装打扮混入一帮赶集菜农中的何新然。 停下了脚步,遥遥望了县城一眼...... “父亲......” 一夜之间几近家破人亡。 他此刻恨的牙痒痒,只想把那招惹来祸端的曹顺荣从坟头挖出来,鞭尸万次泄愤...... 忽的脑中想起了李霄汉一行人的模样。 他又暗自忿忿道:“沥血门的杂碎,还有那帮疯狗一般的江湖人,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身旁一名家将见他驻足烦恼,无奈上前劝慰道:“公子,需留得青山在啊!老爷吉人自有天相,想必定能逢凶化吉,眼下还是赶路要紧......” 何新然又望了望县城,心中百般无奈。 但最后还是咬咬牙、狠下了心,扭头继续赶路...... 几人渐渐脱离了菜农们的队伍,沿着官道又走出了十里左右 道路两旁已是树林密布。 不过即将入冬的树林看着光秃秃的一片,更有一阵阵冷风吹过,带着几分凄凉之意。 何新然出门向来少步行,眼下已是有些脚软了,忍不住停下来,往路旁的一株枯树边上走去,想要歇息片刻。 站到树下,他轻轻从一旁的菜箩中取出水囊猛灌了几口,随后长吐出一口气,背靠着树坐了下来,歇息之余,还不时抬头向四周打量几眼。 一阵阵凉意从背后传来。 背后这树极为粗壮,足有三人合抱那么粗,一眼便知经历过不少风霜雨打,甚至躯干上还留有一些刀痕剑伤。 想来是曾有什么路过的侠客在此处比斗过。 片刻之后,何新然收起了心思,静静靠着树闭目养神。 有两名家将见状,对视了一眼,纷纷叹了口气。 一旁领头的家将虽是无奈,但也只能上前说道:“走了这么些远,也确实为难少爷了,罢了,便让他歇息片刻罢......” 正说话间,忽得一道白影从眼角余光掠过,随即一股凉意自他脚底升起,直冲向天灵盖...... 扭头看去时,一名腰间佩刀的白衣少年,已然站在树下的何新然身旁,拿眼打量着他们这一行人...... “嘶!” 这家将倒吸一口凉气,急忙高声提醒道:“众人小心!” 随后他迅速从背后菜箩之中抽出钢刀,朝着那少年奔去,同时一声厉喝道: “你是什么人,休要伤我家少爷?!” 第七十六章 截下 一行人本就是逃难至此,在这一声提醒之下,一个个更是宛如惊弓之鸟,连伪装也顾不上了,纷纷掏出兵器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枯树下的何新然闻声,也是猛然惊醒。 迷迷糊糊的他乍一睁眼,便发现身旁多了个白色的人影,正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自己...... 当场吓得他肝胆欲裂。 一眼都不敢多瞧,立马丢下身边行囊,连滚带爬地离开原地,直直朝着家将们逃去...... 这白衣佩刀的少年。 正是陈奕。 悄然而至的他,正站在树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一行人。 他一向深居简出,不曾见过何新然。 但眼前这帮人,除了那个落荒而逃的,这几名看似打扮寻常的农夫,个个膀大腰圆,眼神还异常的凶狠,那随身行囊之中更是暗藏利器。 一个个见了他,立马如临大敌。 再加上那一句脱口而出的少爷...... 这让他心中笃定,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 一干何府家将似乎并不欲多言,分出两人护住何新然,其余人皆随着领头的一道杀了上来...... “哈!” 只闻一声轻笑响起。 树下的白衣少年左手背负于后,一身气度如渊似海,面对着气势汹汹的何府家将,似是浑不在意。 直到那钢刀即将临身之际。 双指与刀身交击,随后一声清脆的刀鸣响起。 他不紧不慢的抬起右手,伸出两指弹于刀身之上,轻松地将其击偏,随后侧身让过来人,口中还不忘发出感叹道: “何府的诸位......还真是热情好客啊!” 说这话间,后续而来的何府家将们已是纷纷出手。 ...... 这些人皆是何府培养多年的死士,不仅忠心耿耿,更兼武艺不凡。 领头之人赫然是一位入了流的刀法高手,其余人以其为阵眼,组了一套六合杀阵,联手进逼陈奕。 一时间,他周身三丈之内杀机密布。 刀剑寒芒闪烁,凌厉的破空之声接连响起。 六柄刀剑化为天地罗网,那仿佛生生不息的罡气锋芒不断从陈奕身边险险擦过,凌乱地向一旁激射而出,在许多枯树躯干之上再次留下痕迹...... 而陈奕刀不出鞘,只以单手应敌! 出袖的右手,五指间有淡淡紫烟缠绕、流动,看似随意的单指一拨,便教近身之人连手中兵刃都难以握紧,身形不由得一滞。 而他的身形却不见有丝毫动摇。 脚下八方步运起时,他如鬼魅般不断闪烁,在几人阵势之中肆意来回,轻松地好似闲庭信步。 任凭家将们如何卖力,都未能伤得他分毫。 交手不过片刻。 何府众家将已是心感不妙。 差距太大了...... 这明显不是他们所能应付的对手! 此时,远处惊魂甫定的何新然,在两人保护之下定睛一看,哪里还认不出来人是谁。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的恨道:“修罗刀,陈奕!” 随后又凄凉的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是陈家出手了。 怪不得何府多年来布下的眼线、暗子,在短短数日内便被拔除大半......在宁河一带,除了陈府,还有哪一家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他家与陈府平日亦有往来,更是与陈府的管事陈华,有些姻亲关系,怎会没听说过眼前少年的本事...... “都住手!” 何新然提起残存的心气,沉喝一声道。 远处几名家将闻声,纷纷后撤,但手中兵刃却不见落下,明显不敢有丝毫放松。 ...... 枯树林内,有一阵阵阴森地寒风吹来,刮的人面上生疼。 但何府众人身上的寒意却并非源自于此,而是眼前的弱冠少年。 见几人退却。 陈奕长袖一摆,漫步走上前来。 淡淡地对几人保护下的何新然问道:“若我没认错人,阁下想必便是城内何府的二公子,何新然吧?” 何新然心知无法遮掩,也不否认,抬手行礼,应声道:“不错,在下便是。久闻宁河修罗刀的大名,只是一直无缘相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 “不知陈公子拦下我等,有何见教?” 此时他心中还是存了一丝侥幸。 陈氏虽然出手,但并未直接打上门,这说明对方并没有查清一切,说不得今日他还有一线生机...... 陈奕也不心急戳穿他,拿眼打量着这位菜农打扮的何家次子,笑眯眯的陪他做戏道:“见教不敢当,只是不知诸位乔装打扮,鬼鬼祟祟的,是欲往何处啊?” “这......” 何新然无奈,只能随口瞎编道: “何某身负家族重托,需远行一遭,具体事由牵涉了家中诸多生意,恕何某不能详告,至于乔装打扮......” “我等生意人,在外行走自然是越不起眼越好,这并无出奇之处吧?” “哈哈哈......”陈奕大笑不止。 随后也不再听对方鬼扯,将面色一改,厉声质问道:“尔等莫不是去塞外与胡人做生意的?” 何新然一颗心瞬间掉到了万丈深渊,勉强压下心内慌乱,将面色一肃。 “公子此言何意?!” 他凌然质问道:“我何家虽不比贵府势大,但好歹也算宁河有数的望族,你无凭无据,岂能如此污蔑于我?!” 随着他的话语,身边之人纷纷紧了紧手中兵器,做势上前逼进...... 观这姿态,当是准备抵死不认了。 “哼,是不是污蔑,何公子不是心知肚明吗?” 只见眼前白衣少年冷笑一声,鼓荡周身内力踏出了一步,只这一步,便激起了一阵强悍的气流,逼的何府众人止住步伐,不得不后撤。 少年随后吐出的话语,更是让何新然勃然变色...... “你父亲已遣散仆役,只身前往县衙自首,料想必是以此吸引城中众人目光,为你谋求一线生机,何新然呐,何新然,你通敌卖国,不止害死无数边疆将士,更是祸及家人,你真是.......” “罪该万死!” “你说什么?” 何新然虽早有些猜测,但闻言仍是如遭雷噬,面如灰土,颤声道:“父亲......他真去自首了?!” 陈奕虽依旧是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但口中却还是略带感叹地应道:“不错......为了让你能顺利的逃出去!” 第七十七章 搏命 说完这话,他等了好半响。 但何新然似乎并不想答话,只是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不停呐呐自语。 他知道,这一时半会儿是得不到回应了..... 陈奕有些失望,轻轻摇了摇头。 随后无视了一干紧张的何府家将,再向前踏出一步,对其解释道:“此事,我不知你父亲是否参与,又参与了多少,若他当真有从中出力,那有今日下场便是咎由自取,但......” “来此之前,曾有人告知于我,汝父绝非奸恶之辈!” 说到这儿,他语气渐转柔和,似欲劝其回头道:“若此事与汝父无甚干系,是你一人做下,那么现在跟我回城还来得及,只要你自认罪责,说不得还有机会保他一命!” “但若为了偷生,任由他去顶罪......汝父此番不止必死,死后,还要遭受永无止境的泼天骂名!” “事到如今,我料想你心里清楚的很,再多言也是无益,我予你半刻钟......” “你自做个决断吧!” 说完这番话,陈奕将衣袖一转,侧过身去,竟是懒得再去看他,自顾自地迎面吹起了风。 他一直在强忍着杀意,方才也并未主动出刀,正是因为想要道出这番话,如今话已道尽,自是再无甚可言。 ...... 说起来,陈奕也是刚刚知晓。 原来陈华竟是与何少杰极为相熟...... 怪不得当初听闻何家可能有通敌之人时,如此惊讶。 方才在陈府正堂中。 陈华上前附耳时,不止告知了心中猜测,还请求陈奕,截下何新然时,能留其活口,并将其带回县衙彻查一切。 他现在还记得当时陈华的话:“二公子,我与他少年时便相识,素来有交情,不仅对其知根知底,就连我家小侄与何家大女的婚事,家中亲戚也是托我做的媒......” “其为人,性烈如火,但重情重义,是极为正派之人,当不会做下这等丑事。我料想此事必与他那次子何新然脱不了干系......” “与他相交一场,我实不忍见他因一逆子而落得如此下场,斗胆请托公子,休要走了那何新然,将他带回来,查明真相,若真与何少杰无关,或可保其一条性命!” 当时听完之后。 陈奕虽有些踌躇,但还是应下了。 ...... 官道之上,小树林旁。 一阵阵呼啸的风声在回荡作响。 一白衣少年与一帮持刀弄剑的菜农对峙于此,场面看起来无比的诡异...... 少年形单影只,但却神色平静,耐心地等待着何新然的答复。 而在众人保护下的何新然,却是神色恍然,仍然沉浸于内心世界,看着无比的煎熬。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一滴的流逝。 半刻功夫眨眼即将过去。 他始终不曾开口。 最后,反倒是他身旁的领头家将挺刀出面,代替他质疑陈奕道:“你有何证据指认我等通敌?又如何证明老爷已然自首?” “怎知你是不是在诱骗我等?” 同时,他还有一句话埋在心底未曾道出...... 这是通敌叛国之罪! 哪怕何新然回去全盘托出,也不见得能让何少杰活下来,更大的可能反而是去白白送死! ...... 骤然闻得此言。 何新然豁然开朗,脑中不断涌生的杂念戛然而止,同时心中求生的欲望在一瞬间压倒了理智和亲情,汹涌澎湃的喷发了出来...... “没错......没错!” 仿佛在为自己的逃避辩解,他不自觉的挥舞着双手,同时口中喊道:“你在赚我回城,你在诓骗我!你们根本没有证据!!” “更何况,父亲怎会做出自首这种蠢事?!” 他此时的声音已是无比嘶哑。 一路来顺风顺水的他,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显露出疯狂之态。 陈奕终于彻底失望了,并不去看他,也无丝毫反驳,只是侧着身,自顾自地说道:“半刻已至,告诉我......你是回去认罪,救你父亲,还是想......” “死在此地?!” 何新然脑中已然濒临崩溃,耳中仿佛只能只听见那一个死字...... 下一刻。 他终于爆发了,指着陈奕,面色狰狞地对众人怒吼道:“杀了他,杀了他!” 何府家将们并不畏死,领头之人当机立断,厉声喝道:“起六合阵,我等来拖住此人,其余人速速带着少爷逃离此地,快!” 片刻之间,杀机再次弥漫了周围的空气。 五名好手闻言果断就位,配合着他再演六合之阵,同时两名贴身护卫已是扛起了还在不断挣扎的何新然,往树林之中逃窜。 奈何,陈奕似乎并没有兴趣在陪他们浪费时间,一丝纯粹的杀机在眼中一闪而过,右手已然搭上了腰间刀柄。 但随后,他便被面前发生的景象所惊,手上不由得一顿...... 原来,那名领头的家将在他握刀之时。 似乎心有所感,果断的逆运自身功体,不惜毁去多年锤炼而来的内力根基,在一瞬间将体内真气狂暴化。 他竟是以性命换取片刻时间的爆发! 随着他的举动,其余五人对视一眼,纷纷效仿,一时间六股汹涌的真气如高涨的焰火一般升腾而起...... “竟如此忠心?!” 见得此景,陈奕先是啧啧称奇,随后叹息道: “可惜了,这忠心没用到正途上啊!” 六人根本不与他多言,下一刻,手中兵器已然带着沛然的气劲华光,齐齐攻向陈奕周身各大要害。 下一瞬。 刀身苍啷的出鞘之声响起。 随后只见一道圆弧状的紫光以无匹之势,在瞬息间以陈奕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出七丈! 六件兵器在接触光圈的一瞬间,折断了三柄。 而剩余三柄,则是穿过了原地留下的一道残像...... 陈奕本人已是出现在了六人中一名刀客的背后。 此人一身普普通通的农夫打扮。 但此刻,正有一道细细的红线在那土气的黄色衣衫上不断扩散,向四周浸染,显得极为妖异....... 一身的土黄渐渐化作血色。 同时,他的上半身沿着最初的血痕斜斜滑落,随着下半身,先后一同倒在地上...... 人已变作了两截。 “老三!!” “小五!” 几道悲愤的呼喊声响起。 随之而来的,还有不远处传来的,两道尸体坠落于地的闷响声...... 第七十八章 追逃 只一眨眼,六名何府家将已去其三...... 六合杀阵,阵势瞬间被瓦解! 也不管几人是何反应,少年抬手微微一震,带起一声清鸣,刀尖寒芒之上,一抹殷红随风洒落。 随后,明亮的刀身一寸寸没入鞘中。 这一刻,自他腰间传出的摩擦之声,分明是无比微小,但传入剩余三人耳中之时,竟是如此的刺耳难耐。 “罢手吧,只凭尔等,即便豁出性命,也阻不了我片刻......” 他转过身向几人慢步走去,白色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清冷的目光中竟是透露出一丝愉悦...... “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 碍于刀法的缺陷,他很久没有拔过刀了,方才便是多日以来的第一次。 心中杀意压制了多日,如今一朝爆发! 方才那刀看似声势不及往常,实则刀速更胜三分,威力无匹! ...... 纵横刀法暗藏魔性,若不配合家传的正气诀,频繁杀戮之下,会影响心性,使人坠入魔道。 自发觉了这一点,为了避免自己无法遏制杀戮冲动,陈奕便一直封刀至今。 期间,他不断寻找解决之法。 最初是尝试用先人所留的数种密法,强行封住部分杀机,并化消自身杀气,但此法只是略一尝试,他便无奈的发现...... 这等同于自废刀法根基。 不论行气之法,单论招式,纵横刀其实并无精奇之处,只突出一个快、准、狠,要求习练者务必出手果决、意念坚定,换句话说,就是要心狠手辣。 心中孕养一缕纯粹杀机,杀戮中得来一身凶悍杀气,再配合着独门心法的刺激挑动,纵横刀主杀心一起,与魔无异! 在领会了这一点之后,他苦思了一夜。 最后稍作变通,平日里以一门心宗的养神之法,缓住自身大半的情绪波动,将杀戮欲望带来的躁动暗藏于心。 待到了必要的时候,便主动逆反密法,勾起心中杀机,顺带将压抑了许久的杀气一次性爆发,使自己出刀之时更快、更狠、更凶。 既不能根除心中魔念,那便只有合理引导,化为助益! 这也是江湖上大部分心宗武学的套路。 ...... 看着眼前少年迎面走来,又开口劝降。 三名何府家将已是心生绝望,随着对方一步一步的逼近,身体竟是本能的对其产生了畏惧,不自觉的在后退。 领头的家将毕竟是个高手,非其他两人可比。 心知声势被夺,也不答话,竟然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以疼痛刺激神经。 只见他双目狠厉之色一闪,死死地盯着少年的身形,一声暴喝之下,双脚猛然发力,身形如风一般扑向对手。 近身之际,手中钢刀已然化为十数道刀影,激射而出的凌厉刀气,割裂空气,随后密布对手周身要害...... 下一秒,他眼中的少年忽的消失了。 随后,他只觉满眼的紫气扑面而来,手中钢刀在无形的冲击之中寸寸龟裂,随后胸前一阵沛然巨力袭来,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抛飞...... 竟是被对手一掌击溃! 见首领被击飞,生死不知,剩余两名何府家将坚定了心中死志,鼓起勇气奋力杀了上来。 奈何陈奕虽敬这几人的战意,却没兴致再浪费时间,身形闪动了数次。 再眨眼时,两道人影已是连人带兵抛飞数丈,倒地不起。 “唉......” 看了一眼地上没了声息的几人。 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脚下轻轻一使劲,地面隐隐崩裂,人已出现在了三丈开外,随后如鬼魅一般时隐时显,消失在了树林之中...... ................. 昏暗的密林之中。 入目皆是枯枝败叶,脚下道路崎岖。 几道沉重的喘息声不断的响起。 “少爷,振作啊......” “只要留的性命在,早晚有重新回来的一日!” 仅存的两名何府家将,带着何新然在林中奔走,神色无比紧张,口中不时的呼唤着他。 两人中,一人负责扛着呆傻的何新然在后奔行,一人在前头开道引路。 三人就这样在这片枯树林中亡命奔逃,躲避追杀。 奔逃已有片刻。 背后忽得隐隐传来不小的动静,这让背着何新然的那名家将,脚下不由得更快了几分。 另一人同样发现了。 此人回头看了看同伴的惨白面色,又看了看他背上仍旧没缓过来的何新然,口中一言不发。 只是他的眼中却闪过一丝不甘的神色。 又过了片刻,眼见的后方的动静越来越大。 沉默了许久的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颤声对背后两人道:“那人武功太高,首领他们拦不住多久......你带着少爷往东,朝黑岩山脉的方向逃,那里地形隐蔽,必能躲过后续追杀......” “我......我去引开那人!” “你这是去送死!” 背着何新然的家将勃然大怒,喘着粗气厉声道:“我.....我耗力已多,带着人走不了多远,你来......你来背少爷,我去引开陈家的那小子!” “少废话!带着少爷快走!” 前头的家将内心虽是无比挣扎,但仍是决然的喝道:“再不走,就都走不了了!” ...... “他说的不错......” 就在两人争执之时,后方飘来了一道声音,让两人面露绝望,连一路痴傻的何新然也是回过了神。 再扭头看去时,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携着一股滔天气浪,已是到了三丈之外...... 二人在气浪中被冲出了丈余,背上的何新然则是翻落在地,更是在冲击中撞上了一颗大树,随后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就为了一个不忠不孝之人......” 挥袖将身边的尘埃扇飞,陈奕看着两人狼狈的爬起身,再次将何新然护在身后,叹息着问道:“赔上自己大好的性命,真的值得吗?” 二人沉默了片刻,方才开路之人冷冷回应道:“自小便受何家大恩,对我等而言,家主托付,便是义之所在,岂敢惜身?” 心知难逃一死,抛去心中畏惧,又接着问道:“还请陈公子实言相告,老爷自首之事,是否属实?” “我并无欺骗尔等的必要!” “既如此......” 似乎是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前方两人身上一阵光焰暴涨...... 正是二人的决死爆发! “为全家主护子之心,今日我等二人,便豁出性命,斗胆请教公子高招!” 第七十九章 将尽 看着二人决然的眼神。 陈奕的心情有些复杂,搭在刀柄上的手紧了紧,旋即又松了松,一时有些犹豫...... 最后还是松开,抬起手,摆了个寻常的拳法架势,示意二人进招。 但这面前的二人见状,竟也不主动来攻,似乎毫不在意自身精气的不断流逝,甚至任由体内狂暴的真气冲击全身筋脉。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手持兵刃在原地等待。 于是,他明白了两人的意思。 “抱歉,是陈某看轻了两位......” 陈奕心中一紧,将面色一肃,收起了拳势,右手缓缓地握上刀柄,摆出了一个极为标准的腰击式,郑重的说道:“既是如此......还请两位小心了!” 虽是敌对,但眼前这两人,确实值得给予必要的尊重...... 前方并无回应传来,只是那两道内气之焰在一瞬间暴涨了三寸有余。 于是在一片沉默无言中,他合上了眼。 体内丝丝缕缕的内力化为一阵阵细微的热流,沿着周身经脉流动不息,不断地刺激着身体的每一处感官,全身的皮肤变得无比的敏锐。 空气中一时传来了无数的反馈,耳中也充斥着大量往常未曾注意到的细微动静...... 虽目不视物,但十丈之内的一切环境,包括前方那两道暴烈的气机,似乎都在心中形成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同时,大量的气血汇聚到了右臂,随后缓缓扩散、延伸至握刀的手掌,这甚至能让他感受到鞘中刀身的微微鸣颤。 ...... 一阵寒风卷起了无数枯叶。 心怀死志的两名何府家将不约而同的开始向前俯冲。 一人持剑,却并无什么剑影纷飞,而是将一身狂暴的内力强逼至一处,冲上来一记直刺,剑上气劲喷薄而出,剑身当场碎裂成无数铁片,夹杂在这道猩红的剑气之中,反射出星星点点的锋芒。 一人使刀,同样掘弃了繁杂的刀式,三丈之外飞跃而起,灌注了全身内力的钢刀在跃起时便隐隐有裂纹显露,待得到了空中,手中便只余一道散溢着浓浓血气的红芒。 一刀一剑,皆是碎身之招,招出无命。 在刻意纵容之下,两人身上汇聚的气势之盛,远超方才六人联手,甚至可比得上王朝、铁翎这般的成名高手。 ...... 陈奕并不等两人近身。 待得入了两丈之内,腰间的宝刀陡然出鞘。 仅仅是简简单单的一记向上斜削,但在全神贯注之下,时空仿佛在眼中凝固。 刀锋划过空气的轻微触感无比清晰的自刀身传至心中,刀尖自下而上,斜斜地画出了半圈泛光的圆弧,在虚空中久久不散。 同时,一道瞬息而过的刀气激射而出,撕裂了前方十丈的虚空,余波顺势贯穿了十余颗大树。 如一阵飓风吹过,两道来势汹汹的内气之焰被这刀气之风轻易的吹灭...... 前方一声声重物倒地的巨响,接连不断。 陈奕用全力的一刀,给两人奉上了武者的敬意。 ...... 没有心情观赏眼前的一片狼藉。 他吐出了一口长长的郁气,迈动脚步,走到了一旁昏迷的何新然的身边,撇了他一眼,随后毫无风范的一屁股坐了下来。 足足等待了有一刻之久,被他甩了数里脚程的陈府家将们,这才陆续赶至...... “二爷......” 领头的家将面色不安的看了两眼周围的惨状,小心翼翼的上前询问道:“不知这......” 陈奕有些心累。 看了他一眼,也懒得多解释,站起身来,踢了踢地上的何新然,随意地吩咐道:“此人便是何家的次子,尔等将其绑了,送回县衙交于钱大人,至于其他的......” “就地好好安葬了吧!” 话毕,竟是丢下众人,轻身飞掠而去。 待回到县城之后,他也并未去县衙凑热闹,而是径直回了家。 ................. 当晚,月色皎洁,撒下缕缕光辉。 凉亭中。 陈奕对月而坐,一旁陈华亲自端来了两壶温酒,为他斟满酒盏,又亲手递了过来,感谢道:“多谢二少爷成全......” “哎,何必如此!” 接过酒盏,陈奕并未饮下,而是放到了石桌上,摆了摆手道:“那何少杰能否因此活下来,还是两说,华叔的一番心思,怕是......” 陈华沉默了半响,忽得轻笑了笑,说道:“事难两全啊,我已尽了心力,至于成不成,端看天意罢了!” “事难两全......” 这四个字不禁令陈奕想起了死在他刀下的何府家将...... 可不就是事难两全吗? 联想至此,他忽得没头没脑的冒出了一句道:“想来......那何家的门风,当是不差的!” 这忽如其来的一句话,竟是让陈华心头一酸,恨恨地感叹道:“是啊!可惜,可惜啊,老何怎就生出了这样一个孽子呢?!” “我说得是何少杰与他那帮家将,并非那何新然......何必提他,凭白扫了兴致......” 目不转睛的盯着杯中的酒,陈奕又淡淡的问道:“不知衙门那边,如今是何说法?” 陈华自言自语地感念了一番老友,随后叹了一口气答道:“此事干系太大,非钱大人一人所能定夺,只暂时将两人收押入监,并封锁全城,一切与何家有关的人或产业,统统要彻查......待得一切查清,再将几名祸首,依律惩处......” “可怜了我那小侄,如今怕也是要吃些苦头了!” 陈奕一愣,有些惊讶道:“连你侄子都抓了,这到底抓了多少人,莫不是将城里各家牵连进去大半?” 陈华脸色渐渐愁苦,对陈奕诉苦道:“何止啊,若不是有家族庇佑,公子在钱大人那儿又有些面子,恐怕连我都免不了一场牢狱之灾!” 陈奕不禁哑然而笑,笑了笑道:“耐心等候吧,上边定会有人来督办此案,若是无辜,想必关不了多少时日,便能出来......” 话虽如此,但陈华仍是忧心忡忡,一会儿感伤故友,一会儿又担忧侄子,看的陈奕心中也涌出不少愁绪。 又替自己倒满了一杯,随后一饮而尽。 陈奕似时安慰陈华,又似是安慰自己,轻声说道:“既然到了这一步,那只消过了这阵子,风波便算彻底定了......” “到时就能有清净日子了!” 第八十章 事了 说这话时,陈奕的声音显得空洞而又遥远,面上的几分愁容也是渐渐褪去,转而化为平静淡然。 不知不觉间,白日里主动破去的心宗密法,又被他默默的运行了起来,片刻之间,封锁了自身大半的情绪,化消了心头杂念。 这密法不同与寻常凝神观想的法门,不止要在脑中构建某些寄托,还要微微调整自身功体进行配合,颇有些神异。 若有人能探知到他身体表皮之下发生的变化,便会讶异的发现...... 无数宛若实质流水般的内力,分化为丝缕状的淡淡紫气,充斥在他的脏腑、经络、津液、气血之中。 以心观之,宛如奔涌不息的河流,又如泛着荧光的蛛丝,贯通并串联了周身经络,编织出一张循环往复的繁杂气网,覆盖在了陈奕全身上下。 而此时,原本极为稳定的气网之上,却有数十处节点隐隐有不稳的波动显露,仿佛从中延伸出了许多细不可察的支流,像针刺一般,在不断刺激节点附近的身体神经。 ...... “二少爷,你这......” 一旁的陈华隐隐发现了他的变化,手中的酒盏微微顿住,有些狐疑道:“莫不是练功练出岔子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就有些察觉,总觉得自家这位少爷有些不对劲。 就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说话愈来愈温和,一身浓郁的杀气也渐渐淡去,似乎渐渐变得有些平易近人。 与此同时,他面上的情绪波动也变得愈来愈少,全没了之前的直爽和朝气,就仿佛...... 看破红尘?......没了世俗的欲望? “哈哈,无碍,无碍!” 见他感到奇怪,陈奕打了个哈哈,随手放下了酒盏,摆了摆手,淡淡地答道:“只是武道上有了些变化,也算是好事吧,并不是什么麻烦!” “可是......” 陈华仍有些疑虑,忧心忡忡地问道:“我怎么越看你,越觉着不对劲呢?” 说到这儿,忽然联想到了什么,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面上的神色明显有些怪异。 过了半响。 直到眼前的少年被盯的有些不适,皱着眉头看来,他才支支吾吾的,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二少爷啊......你该不会出家吧?!” 此言一出,场面一下便尴尬了起来。 “......出家?!” 陈奕将将才在脑中构筑起来的心宗密法,瞬间被破。 他极力克制住暴走的冲动,放下手中酒壶,用一种危险的眼神看着陈华,咬着牙道:“我只是练一门心宗的密法罢了,华叔是在说笑吧?” “诶,对了......” “这个感觉,这个杀气.....” 见他发飙,显露出了杀气,陈华竟是不惊反喜的赞道:“这才对嘛!” 随后长舒一口气,感叹道:“少爷,陈家人丁单薄啊,如今眼看着有些指望了,你可不能出什么差子,要是练功练成了和尚,老夫人非把我抽筋扒皮......” “要我说,你有大好的前程,这劳什子功夫还是别练了,早日娶妻生子,生几个大胖娃娃,才是正途啊!” ..... “呵呵!” 陈奕听着他的唠叨,一时气极,又不好发作,只能皮笑肉不笑的回应了一句。 随即一把捞起桌上的酒壶,扭身一跃,直接翻过栏栅,跳出凉亭,往书房走去,不再理会背后滔滔不绝的陈府大管事。 谁知,背后这人两杯马尿下肚,竟是兴致大起,从凉亭追了出来,在他身旁苦口婆心的继续劝说起来,惹得少年再次破功,垮起了一张苦脸...... 一轮皎洁明月,一条青石小道。 一老,一少,暂时都抛去了烦恼,专注于眼下温馨。 ...................... 接下来的十余日。 全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何家势力不小,家中生意做的极大,仅仅宁河城中,与其有生意往来的家族便有数十。 如今通敌卖国之事一朝爆发,一日之间,便在城中掀起了一场巨大的波澜,更胜前段日子,江湖人对百姓的搅扰。 钱鸿在县衙正堂之中放出话来。 不论任何人,只要查出与此案有所关联,一律当场拿下,宁抓错,不放过。 此令一下,仅仅三日,城中遭受牵连的大户便有二十余家,之后的每一日,都有近百人被冲入家中的捕快带走,不由分说,直接送入大牢。 就连陈家,也有不少人被抓,甚至还有几名与陈母关系颇为亲近的。 无奈之下,只能教陈奕费些面子,偷偷遣人至县衙,请求钱鸿优先审理,若是干系不大,便早些将这几人放了。 至于其他人,就只能在牢中多受几日苦了。 这段日子里。 陈家众人一个个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再次卷入这场风波。 包括陈奕手下的文殊楼,亦是全面收缩。 而他本人则每日与沥血门的一行人打个照面,探听一番外头的现状,装模作样的感叹两句,随后便回到书房一心钻研武学,偶尔出来在院中抚琴,修身养性。 直到何家父子入狱后的第十三日。 昌平太守张廷,亲自赶到了宁河城,随行的还有数名边军中的来客,一同开堂审理此案。 .................... 这一日,陈府后院中。 一少年静坐树下,轻抚面前的古琴,指尖一缕缕琴音响起,回荡在小院中,其声亦扬亦挫,深沉,婉转而不失激昂。 忽得...... “少爷......少爷!” 周飞羽一阵风似的冲进了,朝着老槐树下静坐的陈奕喊道:“判下来了,判下来了!” “唉......” 陈奕也不扭头,只是叹了口气。 伸出手,轻轻按住了面前榣风的琴弦,淡淡地回应道:“多大的人了,还是这般毛毛躁躁,判了便判了,又与你有什么相干?” ...... 这两人说得,自然便是何家的案子了。 “呼.....呼.....” 周飞羽喘了半天,最后颇有些委屈的对陈奕叫道:“不是少爷自己说的,教我等一有消息,立马来禀报啊?!” “所以到底判了什么?” 陈奕侧过头,看了看身旁的风景,顾左右而言他的问道:“斩立决?还是......” 只见周飞羽愣了一下,摇头晃脑想了半天,最后一拍脑袋答道:“那告示上说,主犯何新然,罪不容恕,择日凌迟处死咧!” 第八十一章 寒风 “谁让你管那厮了?” 陈奕闻言,颇有些无语道:“我问的是何少杰!” ...... 其实,县衙公审已持续了三日。 期间还曾邀请城中各大家族遣人去旁观,另外还请了一些颇有名望的江湖中人,例如沥血门一行人,这两天便天天呆在县衙。 只不过,他不喜这等场面,并未过去掺和。 只是想到了那几名颇有风骨的何府家将,令陈奕对那何少杰有些好奇,加上此人又是陈华的老友,所以便让人对其稍稍留意几分。 “啊?!” 闻言,面前的小童呆住了,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似在绞尽脑汁的回想,直到半响后,仍不见有回应。 “你该不会是......”盯着面前走神的周飞羽,陈奕语气肯定地问道:“只记了这一句吧?” 又半响,见这厮支支吾吾,半天崩不出一句话,他眯了眯眼,心知再问无用,随手指了指一旁的空地,吩咐道: “自己滚去打三趟拳,站一个时辰的桩!” “啊?!!!”于是,这次的反应多了几分凄厉。 “小蝉......” 懒得理会这厮,他唤来了不远处的随行丫鬟,轻声道:“去请华叔过来。” “是,少爷!”小丫鬟约莫十二三岁,顶着一个双环髻,得了吩咐,立马小跳着去了前院。 片刻之后,陈华匆匆来到了院中。 “二少爷!”他面上带着几分忧伤,上来便深深的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不知县衙那边处理的如何了?”观他神色,陈奕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哈!”陈华苦笑了一声,答道:“都完事了,主犯凌迟,从犯三十七人,自上从下,皆斩。一干妇孺尽数发配......” “满门抄斩吗.....那何家主?”眼前的少年轻捻琴弦,几道凌厉肃杀之声响起。 “份属三十七人之一,包庇子嗣,其情可悯,其罪难恕!”陈华摇了摇头道。 他其实早有预料,之前也只是尽力一试罢了。 “可惜了,一番辛苦仍是流水,华叔还请节哀......”叹息了一句,陈奕对眼前仿佛苍老了几岁的中年男人劝慰道。 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何家家主的下场,他也颇有几分可惜,分明口碑极佳,又能得手下如此效力,想来应是个不错的人,至于包庇子嗣......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无甚哀不哀的,是他咎由自取!” 陈华明显不想再讨论此事,忽得一扫面上伤感,对陈奕笑了笑,主动猜测道:“少爷叫我来,是想问那城南院中的两人吧?” “正是,还请华叔亲去一趟城南别院,带他们来见我吧。”陈奕微微一笑,手上琴音转柔,随即淡淡地吩咐道。 “诺!”这位陈府大管事闻言,立即换上了自己文殊楼总管的身份,俯首应道。 ..................... 天空中,万里无云,阳光明媚。 城南小院门口,大半月不见天日的周凡,在踏出院门的那一刻,几乎泣不成声。 “我们真的出来了?”看着大好的天光,周凡摸了一把眼泪,喃喃自语道。 “是啊,出来了......”他身边的柳寒风倒是面色正常,冷淡地回道。 “那日后不用再吃药了吧?”周凡想起了多日来的招待,心头一酸道。 “......”柳寒风面色发苦,沉默不语。 方才一股冬日的寒风吹过,令他想起了那粗大、沉重的铁链条,脊背一阵发凉...... “哈哈,手底下的人不懂事,教两位受苦了!” 一旁等候的陈华,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伸出单手一引,对两人请道:“还请随我来吧,我家少爷正在府内恭候两位大驾!” 说完,他便带头往陈府走去。 柳寒风倒也罢了,但周凡一听得还要去见脑中那个梦魇一般的人,浑身汗毛倒竖。 百般不情愿的顿在原地,但背后几位老朋友发出的桀桀怪笑,又逼的他不得不老老实实跟上。 一行人在城中一阵弯弯绕绕,一路上陈华还将最近发生的一切尽数告知了两人。 ...... “新鲜的大肉包子,瞧一瞧看一看啊!” ...... “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芦欸~” ...... 穿行在古城街道上,听得小贩们卖力的吆喝,两人久违的感受到了人来人往的热闹气氛,只觉自己宛若新生。 二刻之后,终于见到了陈府那气势不凡的正门。 “好生阔气!” 停下脚步的周凡,仔细打量了两眼那对石鼓,赞叹了一句。 但随即一想到自己本该堂堂正正被人请入其内,而不是被几名彪形大汉胁迫着逼入。 他的嘴角又微微发苦。 “二位,莫要耽搁了,随我来吧!”只听得身旁陈华的声音响起。 他与柳寒风对视了一眼,鼓起勇气,大步迈入了眼前的这个魔窟。 ..................... “几位跟紧了,这后院颇大,若迷了路,无人指引,怕是会被府上护院当成歹人!” 陈华一边在前头引路,口中一边警告道。 二人身陷囹圄,自是低头俯首、目不斜视,沿着青石小道缓缓而行。 待得前方石阶将近,耳中已隐隐闻得琴音...... “是霜寒谱......”柳寒风的耳朵微微一动。 他自幼通习百艺,二十岁便是琴道大家,岂会听不出这粗浅的寻常曲谱。 侧耳顿足听了足有半刻,啧啧称奇道:“这短短的一段,便有十九处错漏,这是哪家的初学顽童在玩耍?” “此话最好还是莫要在公子面前道出......”陈华在一旁幽幽地开口道。 “噗......哈哈哈!” 柳寒风的眼睛瞪大了一圈,同样驻足等待的周凡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忽得,耳边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令他面色一滞...... “两位贵客既至,何必在外说笑?还请入内一叙吧!” 周凡大惊,心中惶惶不安道。 “坏了,这小子是个顶尖高手,耳力过人,这下又得罪他了......” 陈华路过之时,撇了一眼周凡和柳寒风,眼中透露出一丝同情。 方一入院内。 “周兄、柳先生,这段日子可还安好?” 陈奕站在树下,身边正摆着一张古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好!好的很!” 周凡打了个寒颤,摆出笑脸上前说道:“不知陈公子今日唤我等来,可是......” “不错,事已了,周兄可以走了。” 只见面前的少年微微笑着,说出了一句让周凡欣喜若狂的话道。 随即他拂袖转身,竟是自顾自地对柳寒风说道:“文殊,亦为妙光,乃千佛之师,具大智慧......先生乃武林前辈,既入文殊楼,自不能亏待,日后便请为七佛之一,拘留孙......” “如何?” 第八十二章 文殊 陈奕此言一出,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柳寒风虽是早有预料,但少年话中那股不容反抗的压迫感,还是令他心中蓦然一惊。 “过去七佛之一,拘留孙......” 口中缓缓复述着,同时眼神已是微微眯起,抬起头望向了那树下之人。 一旁的周凡见状,也是颇为识趣,默默地跟着陈华退至了远处,欣赏园中风景,并不打算参与两人的谈话。 “不错......” 树下,只见陈奕面色淡然,将双手背负于身后,悠悠地走至柳寒风的身前,笑着问道:“先生有何疑虑,不妨直言!” 二人就这样对视了片刻。 “......”沉默中,柳寒风面上渐渐显露出无奈之色。 “嘿!” 此人心知自己难逃一劫,干脆抛去了心中顾虑,嘿然一笑道:“文殊?千佛之师?真是好大的口气......” “以大智慧为名,占据佛陀尊号,看来陈公子的志向不小啊!” 陈奕闻言,沉默了半响。 抬头望向了天空,眼神中颇有些迷离,脑内的思绪也不由自主的向天际飘飞,飘到了另一个世界...... 待回过神来,他又回到树下端坐,平心静气地说道:“陈某并无什么所图,亦非对佛不敬,以此为名,不过是为圆心中的一个念想......” “哦?”柳寒风闻言眉头一挑,竟是来了兴趣,追上前去问道:“不知是何念想?” 陈奕斜斜撇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不曾将心中的想法道出。 毕竟,总不能说是为了圆前世的武侠幻想吧? 稍稍思索,他忽得心生一股恶趣味,抬手轻咳了一声,一脸庄严肃穆地开口道: “自然是追随大智慧,救世广慈悲了......” “啊??”面前之人闻言,登时愣住了。 “沙场生还,见众生疾苦,便以文殊为名,借众觉者之尊讳,寄托心中念想。” 只见他不紧不慢的接着说道:“望文殊楼能为渝州众生稍尽几分心力,顺带也能在这尘世苦海之中,护住家族,度得自身......” 柳寒风面色古怪的上下打量着一本正经鬼扯的少年,脑中不禁回想起当日那个杀气腾腾的身影。 对少年的敷衍说辞,他不置可否。 一时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场面颇有几分尴尬。 直到半响后。 “陈公子,我与贵府之事,不知可还有转圜余地?”柳寒风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五年!” 白皙的指尖轻挑琴弦,发出一声凌厉的声响。 少年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神色断然地说道:“虽是那试图祸水东引的何家父子,派人指引、挑拨众人拦截我家车队,无端生事......” “但先生总归是随着那帮江湖客,一道冲撞了我家嫂嫂,还险险动了她的胎气,义理两不占......” “留你性命,签下卖身契,为我效力五年,恩怨两清!” 随着话语的道出,一股肃然杀意在十丈之内逐渐弥漫...... 他本不欲留下此人,但又实在可惜柳寒风这一身本事。 此人武功极高,内力根基深厚,剑法招式卓然,又在江湖上游历了多年,见多识广。 若能收入麾下,将是一大助力。 江湖不比沙场,从来不是一个杀字便能解决一切,若文殊楼能有一个似柳寒风这般懂事的高手坐镇,能省去陈奕无数苦功。 他是身手一流的高手,更在王朝、铁翎之上,放眼整个渝州都不多见,在这一郡一县之地,可称前辈高人,而论及在江湖上的声望,也远非两人可比。 当日若不是先手失了佩剑,又在围攻之下遭受重创,后力不济,可不会这么轻易落在陈奕手中。 ...... “五年便五年,成交!” 柳寒风也是个果决的性子,稍一思考便应了下来。 心内虽不情愿,但身上还残留着大量使人无力的药性,武功十去七八,根本无从反抗。 好不容易从这小魔头手中保下了性命。 如今真相大白,江湖人撤走,再无人关注城郊的血案,自己不需要去抛头露面,而十年又变成了五年...... 咬咬牙,忍一忍,好汉不吃眼前亏! 思虑至此,他的内心唏嘘不已。 见眼前之人的面色,陈奕心中大定,知道一桩麻烦解决了,心头上的欢喜突破了密法压制,一时心情大好。 “能得先生之助,必是陈某此生一大幸事!” 他笑眯眯的说道。 柳寒风闻言,笑的极为勉强,心中暗自咬牙道:“遇上你,却是老夫平生遇到过的,最大的不幸!” ...... 二刻之后。 看着跟随陈华离去的那道失落背影,陈奕笑意盈盈地看向了不远处的周凡。 感知到那视线,周凡浑身一紧,忍不住上前一礼,谨慎地开口道:“陈公子,诸事已毕,想来没我什么事了,那我便......” “就此告辞?” 这几个字中充斥着小心翼翼。 “周兄远来是客,不如在府上盘桓几日再走?”陈奕做势挽留道。 “不不不,不必了,多谢公子盛情!”周凡的脑袋一下子摇成了拨浪鼓。 “哈哈,罢了罢了!” “不过......周兄可不要忘了前些日子我说的话!”见他紧张,陈奕收起了玩心,淡淡笑道。 “自不会忘,只是两家结盟之事,事关重大......” 一提此事,周凡立马一脸严肃道:“门中师长是何想法,某可不敢保证!” 语气很明显,他并不看好此事。 周凡还有意将交易说成是结盟,乃是有几分担忧,担心门中长辈们听了此事之后,会暴跳如雷的杀过来,与陈府火并...... 自古江湖门派,尤其是大门大派,都极其讲究风骨,看重颜面,以九缘山往日的辉煌,门中弟子该是何等的心高气傲,可想而知。 如今有人明晃晃的拿着黄白之物,以利益换取他们出山做私人打手...... 周凡已经能幻想到,门中众人闻讯之时,会是何等的沸反盈天了! 陈奕看出了他的担忧,思量了片刻,开口劝慰道:“陈某亦知几分周兄的顾虑,不过我与贵派的魏主事,总归是有些交情,想来此事即便不成,也不至于闹到翻脸,不必如此担忧!” “如此自然是最好,就怕......”说到这儿,周凡想起了门中那帮师兄弟的神情,脊背一阵发凉。 “唉......” 陈奕见状,叹了口气。 他为了将文殊楼发扬光大,也是费尽了心机。 第八十三章 卖身与送别 周凡并未久留。 半个时辰之后,他便带上了陈奕赠送的几十两盘缠,逃也似的离开了陈府,不见踪迹。 而留下来的柳寒风,则是在陈华的眼皮子底下,签下了一份为期五年的卖身契。 随后,他连人带契一同被送去了县衙,陈华找了县令钱鸿私下见证,还请他亲自盖上了官印。 ...... 县衙后堂中。 “这位......不是仓山居士,柳先生吗?”钱鸿认出了眼前来人,讶异地起身相迎道。 这仓山居士,正是柳寒风以往在文坛的雅号。 “哈......哈哈......未曾想钱大人竟认得我?!”柳寒风见状,心内直呼不妙,但却只能尴尬地笑着,咽下口中一嘴的苦水。 “居士之名,如雷贯耳!七年前游学之际,晚辈曾有幸见过柳先生一面!” 钱鸿上前恭敬的对他行了一礼,回忆道:“当时,我只见先生在一叶轻舟上抚琴高歌,一曲高山流水令晚辈记忆犹新,真是余音绕梁,不绝于耳啊!” “哈哈!过誉了过誉了!”柳寒风摆着手,苦笑道。 钱鸿见他面色有些不自然,侧目看了一眼放在案上的身契,又望了望一旁似笑非笑的陈华,疑惑道:“先生此来这是......” 柳寒风心头打鼓,面上一下更苦了三分,只能打了个哈哈,现编了一个借口道:“这......往日里欠了那陈家小儿不少银两,这......手头又有些紧,实在拿不出来,便只好将身抵债了!” “啊?!” 一声惊呼之后,钱鸿缓过神来,有些不解的问道:“先生这般的贤士,相识便是难得,区区一些银两,不至于吧?陈家的贤侄怎会这般折辱先生?” 说完,他在堂中来回踱步,思量了许久,最终下定了决心,上前挽住眼前人的手,问道:“不知先生欠了他多少银两,若不嫌弃,便由晚辈来代偿罢!” “这......” 柳寒风面上踌躇,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撇了一眼陈华,又见其一脸假笑,丝毫无意帮忙解围。 他干脆咬了咬牙,道出了一个数字。 ...... “什么?!” 钱鸿闻言脚下一晃,面上大惊失色,高声惊呼道:“三万两?!” “先生怎会借下如此多的银两?!” 柳寒风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只言是往日的一些私事,家丑不好外扬。 “钱大人容禀!” 陈华此时也上前帮腔道:“柳先生这借贷,数目实在颇巨,又拖欠了多年,再这么一直欠下去,府上实难对族中交代,我家主人也并非不通情理,三万两啊......” “这卖身契可是只签了五年呐!” “这......” 钱鸿无奈了,只能苦笑着弯腰致歉道:“柳居士,恕晚辈爱莫能助了!” 这是一笔他三世人也赚不回来的巨款。 “无妨无妨,欠债还钱,没钱就抵身,天经地义嘛!” 柳寒风扶起了钱鸿,看似满不在意地说道。 侧身之际,却是咬牙盯了陈华一眼。 也算是他自己倒霉,遇上了认识他的钱鸿,如今真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若是此人口风不严,将此事传了出去,日后江湖上盛传他柳某人,欠账不还,被逼卖身抵债...... 柳寒风想到这儿,浑身不寒而栗。 最后,他只能无奈的看着那小小的印章盖在了卖身契上,心内苦楚万分,却无人能诉说。 .........................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 距周凡离去、柳寒风落难之后,眨眼又是三日过去了。 随着何氏一案的尘埃落定,一波又一波的江湖人接连在这几日退出了宁河城,赶往下一处可疑的所在,挖地三尺。 ...... 陈府正门前。 “几位,当真不再多留几日吗?” 陈奕正一脸遗憾地对面前的李霄汉一行人挽留道:“多日以来,各位忙于城内杂物,白日里难得一见,奕都还未曾向李兄讨教过沥血门的刀法呢!” “啊这.....哈......哈哈,日后定有机会,定有机会的,届时必定与陈公子好好切磋一番!”李霄汉面色不改,口上如此说道。 他心中,却是在大骂陈奕不地道。 “噗~”李芸卿还是那般活泼,在一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故意坏笑着拆台道:“切磋什么呀~是挨打吧!大师兄你不是都和我们说好几天了,十个你一起上,也打不过他~” 背后的几名师兄弟闻言,皆是面色古怪,侧过头去,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这......”李霄汉闻言,一时语滞,有些尴尬。 那日见过眼前少年出手之后,李霄汉便知不能得罪了他,为免师兄弟们不知其底细,还当人家是半大小孩儿,言语冲撞...... 他确实用这番话警告过几人。 “哈哈哈哈,芸卿姑娘说笑了!” “李兄这是在自谦啊!” 见他下不来台,陈奕及时出言救场道:“我这身粗浅功夫,怎能和沥血门的几位相提并论?是李兄过誉了!” “哼,打不过便是打不过......” 李芸卿美目一挑,轻哼了一声,啐了一口道:“一个个弯弯绕绕的,还不如我一名女儿家直爽!” 说完,却又极为好奇的小跑了上来,绕着陈奕打量了一圈,啧啧称奇。 “你这小娃儿到底怎么练的,分明年纪比我还小,怎生这般厉害?!” 随后又疑惑的自言自语道:“难道外号取得响亮,连刀都会快上三分吗?” 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随着眼前少女的靠近扑面而来。 陈奕急忙后撤了一步,避开那张面带好奇的精致脸庞,讪讪笑道:“只是每日勤练罢了,并无甚出奇之处......” “你骗人!”李芸卿停下脚步,目光澄澈地盯着他的眼睛,用肯定地语气,否定道:“在你家住这么久,我就没见你练过刀!” “......” 这回轮到李霄汉给陈奕解围了,他拉住了还要上前骚扰的李芸卿,对陈奕笑道:“哈哈,我家师妹口不择言,陈公子勿怪!” “岂敢岂敢,芸卿姑娘天性烂漫,教人羡慕啊!” “诶~她只是脑袋缺一根筋罢了!” “啊!” 李霄汉忽得失声,随后护住腰,口中讨饶道:“师妹松手,为兄错了!” “错哪儿了?!” “你缺得不止一根筋!” ...... 于是,在一片打闹声中,陈奕与沥血门一行人告了别。 片刻之后,人已走远,而看着远处欢乐的几人。 陈奕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羡慕。 第八十四章 冬季 一干闲人陆续走后,一切复归于平静。 又过了几日,来到了十一月末。 此时正值秋冬交接之际,也不知是从哪一日的哪一刻开始,一阵寒流自北方悄然袭来,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河东...... 凛冬彻底降临,天空再无晴日。 铅灰色的乌云终日笼罩着古城,寒风嘶啸之声更是不停地回荡在城内每一个角落,令人闻之生寒。 而这对宁河城的百姓而言,则意味着又一道难关摆在了眼前...... 该如何熬过这个苦冬? 眼下城里的家家户户,都在为此忧心忡忡。 今年本就是个数十年难遇的灾年,自下半年起,他们不仅经历了胡人的兵灾、战后的瘟疫,还险险为饥荒所困。 好不容易熬了过去,等来了大户出售平价粮、县衙收拢难民,城外开荒,日子总算有了些盼头,但没过多久,忽得又被一阵江湖人掀起的锄奸浪潮搅扰了多时,可谓是夜不能寐,日不得宁。 如今寒冬已至,大户们尚且过的艰难,家中储备不足的寻常百姓更是愁眉苦脸,只觉得这日子流逝的,仿佛比往年慢上了十倍不止。 ...... 这一日清晨,天光微微亮。 卧室之内一片昏暗,除了几个炭炉在角落中发出轻微的爆裂之声,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寂静安详。 片刻之后,忽得有一声动静在房内响起。 “呼......” 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盘坐于床榻上的陈奕,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随即两缕紫光在昏暗的房中一闪而过。 只见榻上的少年口中,尚且不断地呐呐自语道:“澄神静虑,收心离境,外想不入,内想不出,终日混沌,入于虚合于道也......” 这是大道歌的部分行功口诀,看这样子,他似乎是练了一整晚的内功。 不知不觉间,竟已能做到这等程度,想来武功必是大有进境...... 原来,少年用来压抑情绪的秘法,唤作铸心。 此法有些类似于佛门的禅定,且入门极易,稍有所成之后,不仅能化消心头杂念,压抑杀性,竟还能减少平日里的心神消耗。 他也是在七日前才发现了这一点,于是便借此特性,每日以行功打坐代替睡眠。 乍试之下,竟是效果极佳,自此欲罢不能。 ...... 收功睁眼之后,少年便在榻上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舒缓筋骨,久坐乍动之下,浑身骨骼竟是咔咔直响。 随后他日常看了一眼面板: 人物:陈奕 年岁:15岁12月 内功:大道歌 内力:560.7 拳脚:61兵器:65 医术:32琴艺:50棋艺:37书画:32 佛学:11道学:13儒学:9 墨学:6阴阳学:1法学:12 略...... 系统武学:未解锁 武力评价:80(卧槽!高手,这是个高手!!) 多日府内精修,各项数值皆有增长,而当初魔刀乍一成就,武力值登时便涨了数点,如今一段日子沉淀下来,更是已到了80的大关! 这武力,已至天下一流水准,是九成九的江湖人一生梦寐以求的终点,足以比肩一些中小门派的开山祖师。 而武力值后面那浮夸的评价,更是令他心中诞生了一股满满的成就感,但随即,这股成就感便被身体条件反射下,运行起来的铸心密法,压抑了大半...... 脑中霎时又陷入了一念不起的状态! “这劳什子铸心,似乎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啊!” 发觉不对,他急忙晃了晃脑袋,缓下了几分密法的压制,略有几分烦恼的惊疑道:“效果虽好,但怎么感觉有些止不住啊?再这么练下去......” “不会练的只剩下理智吧?!” 果然,天下间速成的法子,就没有一门不魔性的...... “可惜,内力尚未大成!” 压下了心中疑虑,陈奕起身下榻,走到了最近的炭炉旁半蹲下,伸出双手烘了片刻,缓缓考量道。 “这铸心密法能加快我的内力积累速度,暂时不能轻易舍弃,至少要等我解锁了纯阳掌......” “届时便弃了这法子,再把纵横刀也封了!”想到这儿,他暗下决心道。 家传刀法虽也厉害,但毕竟与他功体不合,若练至巅峰,怕是要日日提心吊胆,恐惧受刀法所迷,大开杀戒,六亲不认...... 既然日后有几条顶尖的堂皇正道等着他,自然没有必要吊死在这门一流魔刀上。 “小蝉,给我打水!” 暖了暖身子,他唤来了隔壁等候的丫鬟,准备洗漱之物。 “来啦,来啦!” 小蝉急吼吼地开门跑了进来,一阵寒风随之呼啸而入,门外似是隐隐白茫一闪,随即被房门掩盖。 “少爷,外面下雪了,好大好大的雪!” “哦?!” 他心中兴趣顿时涌起,笑了笑道。 “怪不得,昨晚外头似是动静不小,若没这几个炉子,怕是吃不住冷......” “这天越来越冷,各处厢房可都备齐了用度?” “几位管事都吩咐过了,老夫人昨还给我们发了些赏钱呢!”小丫头已换上了刚发的新棉衣,一张小脸冻的红扑扑。 她叽叽喳喳的像只小喜鹊,手上动作不停,带着几分炫耀地说道:“我给家里寄了一半儿,我自己留一半儿!” “攒着当嫁妆?”陈奕一边洗漱,一边还不忘调笑道。 “哼,我才不嫁人,这些都是我的!”相处多日,小蝉丝毫不惧眼前的主家少爷,撇过头哼道。 “哈哈哈......”陈奕一时心情大好。 片刻之后...... “少爷!!” 小蝉一声惊呼,喊住了正准备推门的陈奕道:“你怎么不换冬衣啊!” “习武之人,哪有怕冷的?!” 淡定的回头看了看小丫头,少年面上满不在乎地说道:“少爷我功力深厚,寒暑不侵!” 于是,在小丫鬟憧憬地目光之下,他一把推开房门,兴致勃勃地准备迎接那雪白的世界...... 随即一阵刺骨的寒风灌入了衣领。 “卧槽!!!” 少年面色大变,下一秒,房门被他狠狠顶上。 “小蝉!拿棉衣,最厚的那件!” ...... “少爷,你不是不怕冷吗?”隔着屏风,小丫头好奇地凑上前问道。 “......”屏风后,顿时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第八十五章 雪中 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入目皆是银白、洁净。 空中仍有少许雪花,如柳絮,如棉花,如鹅毛般洒落,被寒冷的北风夹带着,扑面而来。 “小蝉啊......” “区区霜寒,少爷可以不怕,但并无这个必要啊!” 庭院之中,一紧裹锦绣棉衣地少年,缩头盖脑,口中正振振有词的说道。 “哼!”一声轻哼从背后响起。 闻声,少年面作苦口婆心之状,回头说教道:“老天要你穿棉衣,又何必跟它作对呢?无甚好处的嘛......” “老老实实的穿上就是了,少爷我低调的很,从不瞎显摆自己的本事!” “我娘说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很显然,背后的小丫鬟并不吃这一套,甩着那对双环髻说道。 “少爷你分明就是怕冷!” ...... 天已明亮,风雪渐消。 两人正行走在被清扫干净的青石阶上。 一旁还有一株株梅花树,染着些许洁白,枝上花朵在风中盛开,于这场大雪中,点缀出了几分别样的艳丽颜色。 以往的小跟班周飞羽并不在身边。 他如今得了栽培,入了武道,早就无法时时刻刻跟随了,这不,一大早便不见人影,应是被抓到某地练功去了。 所以现在陈奕的身边换了小蝉来随行服侍。 “少爷!” “二爷,早啊!” 沿路洒扫积雪的下人、护院见了他,纷纷躬身行礼。 陈奕对他们点了点头算做是回应。 他沿路先是去了东南后宅,给母亲请了个安,随后折返,穿过中厅,又绕过西北处的三五宅院,扭头入了演武厅。 ...... “东家来了。” 只见一人似乎是等候了多时,见两人入内,迎面上来行了一礼。 “柳先生,久等了!”陈奕回了一礼道。 此人不是熟悉的铁翎,也不是王朝,正是方入瓮中的柳寒风。 前头两位,皆直属陈家当代家主,陈孟。若无要事,并非他可以随意调派。 而眼前的这位嘛。那卖身契上的买主一处,写的清清楚楚,正是他陈奕的大名。 反正冬日里本就出行艰难,无甚要务,大半个文殊楼皆陷入瘫痪,此人暂时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倒不如请过来做他的家教。 “哈哈,倒也并未久等......”站在面前的柳寒风,面色明显有些不太自然。 “今日的雪景甚佳。” 陈奕看出了他心中不适,笑着缓解气氛道:“教习过后,先生可愿陪奕小酌几杯,一同赏景?” “东家既有言,柳某自无不从。” 见他态度甚佳,对方心中的别扭稍有些缓解,微微点头应道。 “哈哈,之前未能与先生公平一战,今日可要好好领教先生的高招!” “东家刀法犀利,某是自愧不如的。”一提到这,柳寒风眉头一挑,淡淡地奉承了一句。 暗自却是起了胜负欲,并不服气陈奕的本事。 “到底只是个雏儿,不知天高地厚......可怜那日我失了先机,被人消耗太多元气,身负了重伤,竟教一个娃娃白白捡了便宜......” 想到这儿,心头又不禁生出一阵悲苦。 无奈啊! 眼下已失了身,对方是主家,自己只是个仆人,须得哄他高兴才是。 ...... “先生莫要自谦,来来来,这里头太狭窄,我们去外头打!” 陈奕哪里管他怎么想,兴冲冲地取了一把木刀,往外头的演武场走去。 “唉!” 柳寒风见状,叹了口气。 瞅了两眼一旁的兵器架,挑出了一把木剑,甩了个剑花,将剑背负于后,缓步跟了出去。 ...... 天光虽是大亮,却依旧飘着小雪。 顶着风雪走下台阶,来到场中,随即二人各自向两端走去,脚下踩过未化的积雪,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声响。 待得脚步声落定。 二人已是转过身来互相对峙。 目光对视的一瞬,演武场内的气氛已是凝重无比,仿佛有两头无形的巨大猛兽,正在场中生死搏杀。 气机交锋之际,空气隐隐扭曲,而飘向二人的雪花,尚未及身,便被两人身上的护体内力快速蒸发...... 一时间,竟是形成了两团不断扩散的雾气。 下一刻,气团爆散! 两道身影已消失在原地,齐齐出现在中央。 彭! 一声沉闷的刀剑相撞之声响起。 只一刹那,覆盖在整片场地空气内的雪花隐隐一顿,随即在气浪冲击之下,更快速、更杂乱无章的飘飞起来。 面对刀势凶猛的对手。 柳寒风一触之下心中已然有数,干脆让开三分身位,手腕轻动间,剑锋随身而侧,脚下斜斜退去半步,轻易地卸去了一记势大力沉的竖劈。 下一秒手中木剑宛如灵蛇。 自下而上,一旋一挑,借刀上传来的余力加快回刺,直取少年的右臂关节。 陈奕一刀试探未果,则是迎面跃起,避开剑锋,手中刀顺势直直地捅向对手的双眼,赫然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柳寒风不慌不忙,微微矮身一侧,刀锋自他额头险险擦过,也不见脚下有何动作,再一刹那,身形竟是与敌更近三寸。 木剑更是转而刺向了咽喉...... 随即被对手一个旋身闪开,顺带卷起一阵雪花扑向自身面庞。 再眨眼时,柳寒风已退至丈外。 两人都未动真格,一次宛若玩闹一般的试探,彼此心中已大概有了底。 ...... “小心了!” 柳寒风微微一笑,身形瞬息消失,融入在了风雪之中。 只一瞬,两者的距离已被拉近。 全身上下尽数传来针刺之感,而眼中更是察觉到有无数银色剑芒,组成了一阵飓风,席卷而来。 陈奕体内内力狂涌而出,化为紫烟,在周身一丈形成一股紫气浪潮迎风而上,溃散了空气中那细密如风的剑气。 随后一刀横扫! 紫色弧光一瞬即灭,划过三丈方圆。 但提前感知到危险的柳寒风脚步戛然而止,身形如幻影一般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三丈之外,弧光止步于他的身前,不差分毫。 下一刻,铸心之术被逆转了! 霎时间,一股骇人的杀气如狼烟一般喷薄而出,竟是宛若实质,冲散了笼罩在四周的雪花,横扫全场! 陈奕明白,对付这种对手,花里胡哨毫无作用...... 只能与他拼根基! 直面这庞大杀气的柳寒风,面色陡然一变,斜指对手的剑锋,隐隐吞吐着剑气。 “先生也小心了!”一声提醒响起。 少年左脚前踏一步,缓缓摆出了腰刀式。 脚下方圆一丈的地面崩裂...... 奔雷一式! 第八十六章 求教 纷飞舞动的雪花中,一抹雷光疾闪而过。 在身形爆发的那一瞬。 周身喷薄而出的紫烟,甚至来不及缠绕住手中兵器,导致无锋的木刀,有那么一刹那的功夫,直面了空气带来的阻力。 刀身隐隐泛出暗红之色,且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红光渐盛,最后彻底化作了一柄灼烧的紫红之刃! 而对手,只觉眼前一花,待回过神之际。 三丈之外的少年,已然携一股滔天气势出现在身前,单手挺刀,直直捅向了自己的咽喉! ...... 风雪之中。 柳寒风虽是陷入危境,但仍处变不惊,持剑一声轻喝道:“来的好!” 面对这霸道的一刀。 他双臂轻轻舒展,内力隐隐化势,不见脚下如何发力,身体已是迎着风,悠然而起,轻飘飘地顺着刀势向后方荡去,仿佛一叶柳絮。 任凭那刀上气势如何暴烈,自身咽喉与那彻红的刀尖,始终保持着三寸之距。 这距离似乎不可跨越,宛如天壑! 一时间,身形不变,脚下如风,眼中唯有对手,对周遭的一切视若不见。 只见演武场中。 一人持刀凶狠进逼,一人凭风沉稳后撤。 沿途阻挡身形的雪花,先是被猛然撞散,随即被两股沛然的内力所蒸发,化为白茫茫的水汽,眨眼间,两人竟是一同平移出了七丈之遥。 眼看着手中刀势将尽。 这一刹那,不甘就此止步的少年,眼中唯剩下决然杀意,竟强行鼓动内力,于脚下生出一股余力,手中木刀随之悍然再进...... 三寸之距化为一寸! 刀尖无形的锋芒在对手的护身罡气上,激起了层层涟漪。 未曾料到对手会在此刻强行爆发,柳寒风勃然色变。 危急时刻,他反应极为迅速,手中的木剑如鬼魅一般化为残影,及时的横跨在了刀尖前,剑身则由无数流水般的银芒缠绕覆盖。 下一刻,两股罡气猛然爆发...... 刀尖碎裂,剑身折断! 而随着他借力后撤,险险避开罡气余波,这场切磋也到了尾声。 两人竟是未分胜负。 且观此战况,这番交手名义上是切磋。 但...... “东家这是想杀了我吗?!” 只见落地之后,柳寒风一把将手中的半截木剑摔在了地上。 他任由少年发挥,并未阻拦,本是想展现一番自己的高手气度,教眼前这个小东家知道...... 舞柳剑,柳寒风。 不可轻辱! 谁料想一时大意,竟是差点再次翻车...... 质问之后,他心头越想越气,又忍不住走上前再次说道:“方才那一刀直指要害,最后关头又不留余力,这哪里是切磋?” “这是决死啊!” 说到这儿,脑中又想起了那泛红的刀尖,心中不由得后怕不已。 如果说刚开始还算是寻常切磋,但方才那一刀中的杀气,和最后关头的果决,就绝不是切磋二字能敷衍过去的了。 “呼......” 只见对面的陈奕长长吐出了一口白雾。 这是铸心密法反冲之下,杀意尚未平复。 而过了好半刻才压下了反噬,猛然间,他反应了过来,明白自己失控了。 “先生恕罪!” 面对眼前愤怒的柳寒风,陈奕只能颇为尴尬的行礼致歉道:“是奕的过错,一时不查,竟叫杀意迷了眼,实在是不该,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 “东家出手如此狠辣,可不是切磋的架势!”闻得少年如此言道,柳寒风面色稍缓。 “杀气迷眼?”随即他又疑惑道。 “不应该啊!”绕着眼前的少年转了几圈,有些狐疑地回忆道。 “多年前,我曾见过令尊出手,那刀势的确刚烈,但也算得上是堂皇正大,并无你这般酷烈的杀气,刀路也绝非如此的......”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并未将话讲完。 “啊哈哈......” 陈奕哪里不知到他想说什么,丢开手中断刀,打了个哈哈,伸手做势道:“此处风雪未止,我们且入得厅内说话,来来来,先生您先请......” 说着,他还想上前挽住对方的手,以示亲近。 “不要拉我,我自己会走!”柳寒风明显极为嫌弃。 “哎呀,无心之失,先生勿要这般小气嘛!” “放手......快放手!” 在一番拉拉扯扯中,两人离开了一片狼藉的演武场。 ...... 到了厅中。 陈奕自知理亏,先将他请上了座,随即又拿起了小蝉端来的一壶温酒,热情地要为他斟上。 “不知东家的刀法是何人教授?” 只见柳寒风还是未能按耐住心中的火气,伸手掩住酒杯,阻止了陈奕倒酒的动作,开口问道:“出手便誓要见血,莫不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位......” “勿留活口?” 说这四个字时,他咬着牙,似乎有些气苦。 “唉,非也......” 陈奕放下了酒壶,叹了口气,随后解释道:“家传刀法乃是自学,并无良师教授,故此才出了些小叉子,须得压抑杀性,否则......” “恕我直言!” 面前的中年男子冷冷地打断道:“为刀所控,这可不是什么小叉子!” “这......”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陈奕一时有些犹豫。 “唉,我上辈子怕是真欠了你陈家三万两!” 柳寒风撇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叹道:“还请东家详细说明,到底是如何的小叉子......” “说不得柳某便能帮上些忙。” 陈奕闻言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准备婉谢道:“不过是些小麻烦,怎好劳烦先生费心?” “怎么?”柳寒风见状,心中有些不悦道。 猛然站起身来,盯着陈奕缓缓问道:“东家莫不是觉得,柳某贪生怕死,不值得信任?” “啊?”少年闻言愣在原地,半响说不出话。 “呵!” 柳寒风见状,认定了心中所想,扭过头不在看他,口中自嘲道:“也难怪你如此想,毕竟柳某为了求活,可是连卖身契都能签下......” 原来他是觉得自己被看轻了。 陈奕终于反应了过来,一时间哭笑不得,急忙开口安抚这位未来的大将道:“先生误会了,某并无这个意思!” “有先生指教,真是求之不得!” 他当即将口风一改,把自己遇到的麻烦一一道出,向这位爱管闲事的前辈高人求教。 第八十七章 铸心 演武厅中。 柳寒风正端坐于雕花红木椅上,一旁的陈奕态度恭敬。 “魔刀......铸心......” “啧啧,你这......”他的面色无比怪异,看着眼前的少年,仿佛在看一只奇珍异兽。 但最后,他还是只能摇了摇头,感叹一句道:“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无怪柳寒风如此感叹,实在是陈奕太过离谱。 离谱到家传的刀法,都能练歪来...... 而比这更离谱的是,明明既不知其来历,也不通其原理,只是随意的从自家武库中翻出一门秘术,就敢往自己身上试! 若不是他一身内力根基过于深厚,所修功体档次极高,包容性又极强,这铸心秘术入门之日,便是他走火入魔、全身筋脉尽废之时。 “所谓的魔刀暂且不说,你可知,这铸心术分明流传甚广,但为何江湖上却少有人提及?”思绪至此,柳寒风忽得对眼前的少年问道。 少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铸心铸心,心是随便能铸的?” 只见他痛心疾首地说道:“休说一百个里面九十九个铸不成,剩下那个铸成的,你又怎知,铸就的是道心,是佛心,还是......” “魔心?”他咬着牙,说出了最后两个字。 陈奕闻言已是心中一惊,赶紧问道:“柳先生的意思是,这铸心之法,真是魔功?!” “此法根本无人敢练,非是魔功,但更甚魔功!” “其来头甚大,乃是出自数千年前的墨家......” 柳寒风说着说着,神色渐渐暗了下来,手中不自觉地磨砂着红木把手,似乎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一般。 “墨家讲究兼爱非攻,在过往的战乱年代中,墨家弟子曾经遍及天下,不断试图以一家之力,维持天下大势的平衡,全力消弭世间的争伐。” “但东家你也知晓,战乱一起,命如草芥,世事总是难两全。” “当人力有穷之时,为了维持最大的和平,墨家弟子往往会经历世间种种残酷,包括亲手做出为了拯救多数而牺牲少数这样的决断。” “听闻墨家巨子曾一度教导门下弟子,对待芸芸众生,须得做到一视同仁的不忍,但也须一视同仁的舍得......” “但这毕竟不是凡人能做到的,所以便有了这铸心之术!” ...... “这不就是金光中的墨家!” 陈奕越听越觉得熟悉,一时间听的心头大动,脑中思绪掀起了狂澜。 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立马便开口追问道:“说这话的墨家巨子,姓甚名谁?” “这等事,我怎生会知晓?” 柳寒风见他歪了楼,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道:“墨家本就隐于人后,早已销声匿迹近千年,流传于世的不过几段故事,几门残功而已!” 听到这儿,陈奕便知道了,这大概率只是一个巧合,于是勉强让自己的心静了下来,转而专注于眼前。 随即见柳寒风接着转回正题道:“据说此术大成之际,可斩去心中一切杂念,仅剩理智和信念,成就一颗圣心!” “圣心?”陈奕疑惑地问道:“不是魔心吗?” “呵呵......” 柳寒风闻言,手指缓缓敲着椅子,冷笑道:“绝对的理智下,不过一念之间,若放在千年前,心怀护世大愿的墨家弟子身上,自然是圣心。” “但若是放在私欲难除,又不知信念为何的普通人身上,亦或者是放在恶根深种的邪魔外道身上......谁知道铸成的是颗什么心?” “就是不知东家觉得,自己是哪一种人?” 少年闻言顿时陷入沉默。 陈奕一向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也从没有什么崇高的理念和坚持来约束自身,铸心大成后,行事作风会偏向何处,连他自己都无法预料...... 柳寒风说得不错,这秘术对寻常人而言,恐怕不是魔功,却胜似魔功! 忽得,他又想起一事,再次请教道:“可我每每拔刀之际,皆逆运此法,似乎能唤回情绪,且比以往更甚三分,这又是何说法?可有先例?” “压抑的愈久愈狠,逆转之际便愈发难以控制吧?”柳寒风看着他的眼睛反问道。 “这......”想起方才的失控,陈奕不由得语滞。 对方盯着他看了半响,淡淡地说道:“某不曾见过有人入门此术,这等关隘自是不甚知晓,但粗粗想来,大成之际再行逆转之举,无异于失心疯!” “绝对理智下,想必不会有人做出这等蠢事!” 这便是在隐射陈奕此举的鲁莽,也摆明是告诉他,勿要抱有侥幸心理,再这么反复下去,必定会疯魔。 “哈......”少年只能尴尬的笑了一声。 “那不知纵横刀中的魔性该如何压制?”只见他试图转移话题道。 “你的老师当真没有教过你吗?”柳寒风反问道。 “习武之初,有家中一位客卿教我锤炼身体,陪我筑基一年,之后便尽是我自习自修了。”陈奕老老实实回答道。 “这......”眼前这少年的武功分明都快赶上他了,但在武道常识上,却宛如一张白纸,这令柳寒风忽然觉得颇为心累。 但看见少年那好学的眼神,他还是委婉地解释道:“寻常武者皆是经受锤炼之后,再习杀道,即便是无合适功体压制,也不至于把控不住心性,觉得魔性难以压制,定是东家年纪太轻......” “年纪太轻?”陈奕闻言满头雾水道。 “唉!” 见他未曾领会,柳寒风叹了口气,又思量了一下,换了个说法道:“少年人每日气血增长迅速,基础练的少,意志缺乏锤炼,若妄动杀心,自然容易心浮气躁,为魔性所困也是常事。” 陈奕这下明白了,这意思就是他还是缺少了锤炼,须得多锻炼锻炼意志,刀中魔性嘛...... 忍一忍就习惯了。 “那具体该怎么做?”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柳寒风终于憋不住心里话了,没好气的训斥道:“休要好高骛远,整日想着练成什么厉害武学,每日挥刀万下,坚持三月,魔性自解!” “什么?!” 演武厅中,少年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第八十八章 重练 夹杂着纷飞雪花的凛冽寒风,在天地间无比凶恶的徘徊、回荡。 十二月的宁河城如今白茫茫的一片,在乌云笼罩之下,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雪下了三日有余,城内城外如今到处都是积雪。 县衙早早地就贴出了告示,招收人手,清理城内城外的道路,往日繁华的县城,如今人迹罕见,唯见一些辛苦铲雪的劳工,还出没在各条街道上。 ...... “咔嚓”一声。 地面上的一块洁白,被铁锹狠狠挖起,露出了隐藏于下的泛黑青砖。 年逾五十的老张头奋力一甩,将雪抛飞至一旁的木制推车之上,填满了那最后一锹。 “呼......”停下了动作,喘了口气。 回头望了望,正巧瞧见了在角落搓手跺脚的一名小年轻。 “别在那儿偷懒!”他登时就不高兴了。 转过身拄着铁锹,开口呵斥道:“就你身上那两片破棉布,搓破皮、跺断脚也热不起来,冷就快干活......” “动起来就不冷了!” 老张头正是领班之人。 也不怪他对那小年轻如此苛刻。 接了县衙的活儿,被分配到这城东的主道铲雪,是极为幸运的了,若是被分配至城外,休说偷懒的机会,能不能活着回到家都是两说。 那年轻人挨了训斥,面色有些不佳,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岗位上,继续挥舞起了铁锹。 “唉!”老张头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 随即也不再多想,回头对众人高声吆喝了一句道:“卖力归卖力,一个个脚下都留神,不要滑倒,这跌一跤,若是伤着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休要还没领着粮食,人先在路边躺了尸!” 这等天气,愿意豁出性命接这种活的,并没有几个。 他们这伙人,要么是城内的贫民,要么是城外的难民,个个家无余粮、衣衫单薄,不做就得饿死、冻死。 ...... 又朝众人多叮嘱了几句。 老张头放下铁锹,对着没了知觉的双手哈了两口气,抬起头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一时竟走了神。 “也不知这雪还要下多久......” ........................ 陈府,小院中。 一道道锐利的破空之声不断响起。 飘飞在空气中的雪花,肉眼可见的被某种力量一次次带动。 只见被强行扒去了一身厚厚棉衣的陈奕,正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老槐树下,一次又一次地挥动着宝腾刀。 “休要动用内力!”一旁的某位柳姓导师看出他在偷奸耍滑,忽得从背后丢来了一团雪球。 “嗯?!”同时,树下少年心有所感,眼中寒芒一闪。 下一刻,手中刀随身动,快如闪电,不见脚动,不见刀影,只闻一声尖锐的撕裂之声。 这雪球距离少年三尺时,凭空爆散,化为无数白色晶片继续向前扩散。 “嘶!” 晶莹的雪花灌入衣领,陈奕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不错!”始作俑者却只当没看见。 他站在屋檐下避开了风雪,自顾自地抛了抛手中新捏的雪球,口中不紧不慢的说道: “挥出的每一刀,都要调用全身筋骨去发力,还要感知周遭的一切,以心观敌!” “先生教导的是,只是......” 被禁止运行铸心之术的陈奕压不下心中情绪,颤着牙开口道:“为何强要我身着单衣?!这可是大雪天,会冻死人的!” 说话间,满院回荡的风雪还不断地将衣角吹起,呼呼的往缝隙里灌入。 少年眼下只觉自己的身体,在不断承受着风刀霜剑。 寒风刮过,裸露地皮肤初时只觉微微一痛,随后便是彻入骨髓的寒意,最后慢慢的有些失去了知觉。 ...... “嘿......” 闻言,一旁的中年男人面显得色,摇头晃脑的嘿然笑道:“岂不闻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但我怎么觉得是先生你在公报私仇?!”陈奕打断了他的话道。 还一边挥刀,一边忿忿地说道:“我才未满十六,再这么冻下去,稍后便该染上风寒了,要是天天如此,过不了这个冬天,说不得还会染上痹症、历节风、鹤膝风......” “放屁!” 柳寒风哪里听他抱怨,振振有词地反驳道:“说甚胡话?小东家你就是缺了磨砺,有如此深厚的内力根基来滋养肉身,冻个一日一夜也是等闲,怎生会染病?怎生会怕冷?” “我看你分明就是吃苦不够、心志不坚!平日里练刀必是偷奸耍滑,以至于如今对区区寒意,都生出了畏惧之心!” 说话间,竟是莫名的透出一股大义凛然的气势。 公报私仇自然是肯定的,有机会能教训一番这个小东家,他又怎会放过? 可惜了,若是能寻个机会一并教训教训那个黑心黑肺、误人子弟的勿留活口,那可真是..... “咳咳!” 想到这儿,他咳了一声,收起心思接着说道:“如今借着消磨杀性的机会,就该教你这娃娃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尊老......呸,什么叫做武者风骨,武者意志!” “嗯???” 树下,少年的眼睛已然眯起,手中刀势微微一顿,再次挥刀时,刀锋已是偏了三分,似乎正斜斜指向某位导师。 “某可不曾瞎说......”说漏了嘴的柳寒风被刀意猛然一冲。 他语气一滞,急忙补救道:“小东家如此聪慧,难道想不通其中关节?你若真狠的下心苦练,刀法又岂会误入歧途?” “这......”少年一时语滞,挥刀的动作也迟疑了下来。 确实,虽说他这几年来也不断锤炼身体,但那强度,与眼下根本没得比。 前世到底是经历了二十多年奢靡的现代生活,来了此方世界之后,同样又是一个娇生惯养的贵公子身份。 两世人,皆不曾真吃过什么苦头。 陈奕身带面板,无虞未来,什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虽是曾尝试过,但也始终只是流于表面...... 对自己,他还是没狠下那个心。 “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宝剑随身藏......” 柳寒风的语气稍稍认真了起来,缓缓说道:“老话虽是这般说,但其实想在任何一道臻至巅峰,那都是一般的艰辛,并无例外!” “而最顶尖的高手,在技艺上无一例外皆为化境,其实并无多少差距,觉得胜负的,不止是环境,是一抹乍现的灵光,更是......” “那忍受了万般苦楚,得来的坚定意志!” “多谢先生教诲,奕明白了......”少年手中的刀,不再迟疑。 猛然一刀挥出,带起院中万千银花! 第八十九章 图谋 小院中,风雪依旧。 一名单衣少年迎风挥刀。 只见夹带雪花的汹涌北风被明亮的刀身迎面击散,散乱成无数余波。 尚未等到一切平复,下一刀又至。 如此不断的割裂分化,竟隐隐在树下演化出了一柄巨大、华丽的风雪之刀。 而在这无尽的挥刀之中,他的注意力越来越集中,眼神越来越专注。 直到眼中只剩下刀时,他发觉身体对风雪的的触感仍在,但对寒冷的反应似乎不再那么激烈了...... 其实,以陈奕的功力,身体早已寒暑不侵。 只不过一直在心理上本能的畏惧寒冷罢了。 如今切实的感受到了这一点,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以往在武道上的路,走的实在太顺了。 有面板帮助,一次性跨越了所有基础,直接成就了功体,这便是常人五年的进度。 内力的积累速度更不必提,是常人的十数倍以上,短短不到四年,已足以比肩江湖一流。 凭借着这身根基,加上大把大把的银子铺路,在锤炼身体上吃的苦,甚至比不上同龄人的十分之一。 这也导致武道意志极为薄弱。 但因内力太强,能轻易将任何招式发挥出极强的威力,又使他这一点缺陷被掩盖了过去。 府中众人不知其底细,只觉陈奕已然有所成就,不论传承还是武力,皆在他们之上,想必自有其路,并不需要外人来指点。 于是无人指引之下,导致了如今这一系列的跑偏。 一旁在屋檐下悠哉悠哉的柳寒风,可谓是一盏明灯,及时的照亮了陈奕的前路。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果真不假。 当初留下这厮,算是留对了。 如今只要重新扎实根基,重铸意志,陈奕日后在招式上就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 大雪一连又下了数日,仿佛无休无止。 一时间,宁河县的街道上,已是积雪过膝,任由老张头那班人如何卖力,也根本来不及清理干净,眼看着就要成灾了。 至于陈府中,倒是有许多下人日日勤勉打扫,与外头一个天,一个地,仍是一片祥和之景。 这一日。 陈奕在院中练完了刀,邀请了柳寒风与陈华两人,一同至后院中饮酒。 亭中对饮之际,他与二人谈起了文殊楼之事。 “来,两位......” 先是端起了温热的酒壶,亲自为二人斟满了酒,随后又为自己斟上,举杯敬道:“且满饮此杯!” “东家客气了!” “敬二少爷!” 三人举杯遥遥虚敬,随即一饮而尽。 在这冰天雪地里,几株梅花点缀,一壶温酒落肚。 一阵阵暖意自腹中传至全身,驱除了几分寒意,一时间教几人心情大好。 “华叔,柳先生!” 放下酒杯,呼出一口白气,陈奕面带笑意地向二人询问道:“不知两位对如今的文殊楼是何看法?” 陈华闭口不言,隐隐侧目看了一眼柳寒风。 而柳寒风却是毫不避讳地立马开口道:“这几日也借陈管事之助,稍稍了解了几分,某只能道一句......” 待得陈奕的目光转来,微微一笑道:“一帮乌合之众所建的一盘散沙!” 一旁有人闻言面色已是尴尬,但他却犹觉不够,还特意补充了一句道:“柳某就从未见过有这般不像样的组织,或者......这根本算不上甚组织吧?” “哈!” 陈奕倒是并不介意他这般直接,笑道:“先生还真是快人快语啊,不知是哪里不像样?” “其一,主次未分!” 柳寒风撇了他一眼,言简意赅的答道。 的确,文殊楼本就是陈家情报网的一部分,只是被单独分了出来,为陈奕所用,一切开支、人力、渠道等皆为家族提供。 虽然这概率极小,但倘若日后家主陈孟有令,那文殊楼到底是该听陈孟的,还是听陈奕的? 其实这根本不用猜,必然是前者! 他话中的意思,在座的另外二人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陈华此时已是化作了一名聋哑人,只装什么都听不到,什么说不出,默默的端起酒壶,自斟自酌。 “文殊与奕,同归属于家族,此言不必再提!”陈奕同样极为直接,当场跳过这一问题。 家人对他情深恩重,而文殊楼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工具,孰轻孰重,还是很容易分的清的。 “哈!” 柳寒风闻言轻笑了笑,单指敲了敲石桌,接着道:“其二,东家建此楼,目的为何?” 随后又调侃道:“可休要再提什么救世广慈悲~” “哎~” 陈奕伸手做怀抱众生之势,面露慈祥地笑容道:“这可是极为重要的目的之一!” 说话时,莫名透出一股庄严肃穆之意。 “......”柳寒风笑意尽去,沉默无语。 最后他只能无奈地翻了翻白眼,表示你开心就好。 “奕希望日后生活一切无忧,故此想要未来的文殊楼,有能力助我制衡整个江湖!”玩笑开罢,陈奕恢复了表情,淡淡地说出了心中大大的野望道。 随即不待两人表态,毫不客气地为他们定下了目标道:“为此,奕需要文殊楼有遍及天下的眼线,足以应付江湖上任何意外的声望、势力、财力,以及最重要的......高手!” “东家不如直言想要一统武林如何?”柳寒风听着他的疯言疯语,已是有些恼了。 “先生稍安勿躁嘛!”陈奕笑嘻嘻地安抚道:“这不过是最终的目标,眼下嘛,奕希望能凑足七佛尊,再将分楼开遍整个渝州即可!” “这开分楼费些钱财也就罢了,尚能依靠陈府,但哪儿来的高手去各地坐镇?这缺名少望的,只靠我一个怕是不成吧?” 摊上这样一个事主,柳寒风只觉自己一个头两个大,扭头向闭口不言的陈华求救道:“陈管事,你倒是说几句话呀?!” “二少爷不是曾经筹谋过九缘山吗?”陈华饮尽了杯中酒,不紧不慢地说道。 “若不成呢?”这次是陈奕出声问道。 “那便筹办个武会如何?”陈华似乎早有预案,不慌不忙地提道。 “武会?”两人闻言面面相觑,一齐看向了他。 “少爷与九缘山、沥血门皆曾交好,我陈家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陈华斟满酒,轻晃着酒杯,将心中想法道了出来:“请他们一同相助,教人稍稍造一番势,不说整个渝州,仅在这河东之内,为众多的高手,论个高低上下出来,当不是难事吧!” “这武会什么名目无关紧要,只要让群雄汇聚宁河即可,想必定会有不少如同柳先生这般的散客游侠,耐不住寂寞,前来凑热闹......” “先以名将其诱来,届时再以利谋之嘛!” 第九十章 积雪 说到这儿,三人手上的动作纷纷缓了下来。 杯中泛温的酒水似乎少了几分诱惑力。 亭外,风雪之声不断呼啸。 亭中,陈华喋喋不休地继续讲诉着自己的构想,唬的身侧的柳寒风一愣一愣的。 而陈奕却已是走了神,思绪飘飞,无数杂乱的遐想涌上心头。 脑中从什么河东十大高手,逐渐歪楼歪到天地人三榜,再到潜龙榜,凤雏榜,美人榜...... 百晓生的兵器谱,天允山的风云碑...... 直至联想到宇宙武道大会、混沌万灵、三千的时候。 一旁的两人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对视了一眼,齐齐摇了摇头。 都是年少憧憬过的人,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咳!咳!” 放下酒杯,陈华率先轻咳了两声。 打断了某人幻想的同时,心中暗自发愁道:“这个奕少爷,为人不错,武功也高,只是无人管束,看多了侠客话本,想法跳脱,不似个正经性子......” “这会儿怕是又在想些有的没的了!” “嘿!” 柳寒风端起酒盏,嘬了一口小酒,看着回神的少年笑道:“小东家听到武会,莫不是起了念头,想刀会群雄,做那河东第一刀?” “嗯?!”陈华闻言已是变色,心头暗道不妙。 “区区河东第一,有何不可?” 果然,只见对面的陈奕挑了挑眉毛,毫不掩饰心中想法,笑着反问道:“先生就不想做那第一剑?” 他确实有这个想法,武道有所成者,有哪一个没有争强好胜的念头? 况且,再给几年时间,休说河东第一刀,哪怕是整个天下的第一刀,陈奕也并非做不得。 甚至日后的天下第一掌,天下第一剑,乃至真正的天下第一人,都非是妄想。 想到这儿,真是教人蠢蠢欲动,恨不得立马跑去院中,再挥它个一万刀! “哈哈哈......” 柳寒风大笑着说道:“这河东第一剑,某是不敢想的,而这第一刀嘛......劝东家还是勿要好高骛远,老老实实地把基础扎实了再说吧!” 随即又浇了一盆冷水道:“天下之大,能人辈出,据我所知,仅在这河东之内,便至少有不下十人,在刀法上,稳胜入魔之后的你!” “还是过两年,再去与他们争雄吧!” “哎~话不是这么说的!” 陈奕闻言不以为意,摇了摇头说道:“刀法能胜我,可不代表比斗能胜我!” 他对自己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毕竟,招式上虽比不过,但在内力根基上,这十人中又有几个能与他相提并论? 以力压人,才是他的武道正途。 见他自傲,柳寒风摇了摇头,眼看着一场争论即将开始...... “两位休要跑了题!” 只听陈华忍不住气急,伸出手敲着桌子打断两人道:“我提出这武会之举,乃是为了方便文殊楼招揽人手,可不是教自家人去争勇斗狠的!” “华叔,何必这般小家子气?” 见他一脸无奈的样子,陈奕为其续上了一杯酒,笑嘻嘻地安抚道:“文殊之事又不急于一时,更何况,我这楼主若不显露几分能耐出来,岂能教人心甘情愿的入我麾下?” “这......”陈华闻言一愣,陷入沉吟。 “此言倒是在理!” 柳寒风闻言颇为认同道:“有本事的人,自然都是有几分傲气的,若不能教其心服,仅以利诱,哪怕眼下能招进来,日后怕也留不住。” “所以说嘛,既然要办,那干脆就在自家地盘,把场面办的大一些,让来客见识见识我陈奕的本事!”陈奕当即兴奋道。 随后又越想越来劲,自管自地说道:“待我修书一封,请大哥出面,寻上一些江湖宿老前来压阵,也不知渝州各大门派会不会给个面子......” “唔......将九缘山也拉下......呸,请九缘山共襄盛举,我另外再豁些面子,教沥血门的朋友从河北请些人,一同来捧场......” “对了!” 猛地放下酒壶,他想到了最重要的事,高声说道:“还要在宁河建上一座,整个河东最高最大的酒楼,以此来承办武会,日后每三年一期......” “将这武会办成河东的第一盛事!” 如此,他这个懒人作为主办方,既能借此牟些利益、得些声望,又能毫不费力的亲眼见识江湖上的诸多豪杰,以武会友。 陈奕此时真心觉得陈华的提议,是一个绝佳的好主意! “人都说,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在两人莫名的眼神中,他饮了一杯酒,暗自得意道:“我就不挪脚,还偏要那山,自己来找我!” 陈华眼下却是万分懊悔,早知少年会生出与一帮江湖人争胜的荒唐念头,他说什么也不会提出这武会的建言。 “华叔,休要想这么多,早日将这武会提上日程!”陈奕压根不理会他如何想,已是准备发号施令了。 一脸意气风发,站起身来,扬手做势道:“旁的暂且不提,这几日里,将那楼先于我建起来!” “此事二爷还是与家主、与老夫人说去吧!” 陈华没好气的一口回绝道:“如此大事,且不说他们是否会同意......这大冬天的,积雪成灾,教我上哪儿去找人来造这楼?” “积雪成灾?”少年闻言一下就愣住了。 这几日他一心练刀,倒是不曾注意过这回事,仔细想了想,这雪似乎确实下了有些日子了。 看了一眼亭外仿佛无休无止的风雪。 将武会之事暂且抛在脑后,他开口询问二人道:“外头现在是何情况?” “唉!”陈华叹了口气,为他说明道:“这雪一连下了七日,也就是府里有众多人手时时清扫,少爷才不觉有异,那外头的积雪,可都快过膝了!” “城里城外不少民房都被压塌了,伤亡了不少人呢!” 柳寒风闻言也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下黯淡了下来,似乎有些唏嘘不已。 “竟如此严重?”陈奕惊疑道。 “若只是如此,还算不上严重......” 陈华摇了摇头接着说道:“真要命的是,城外的道路尽数被积雪断绝,粮道不通,而今年这等情况,百姓家里哪会有什么余粮?如今全指着县衙开仓救济呢!” “也不知这个冬天,又要死多少人!” 第九十一章 开路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 城南街道上,刮了一夜的风雪似有平息之意。 街道两侧,往日无比繁华的商铺、当行、茶楼、票号、酒楼等等林林总总的建筑,受风雪所困,个个门户紧闭,无一家开门。 道路中央,昨日才清理过的砖石路面,在这一夜的功夫里,又上了一层厚厚地积雪。 从街头至街尾,不见一个人影,尽是白茫茫的一片,教人只消看上那么一眼,便能自眼里一下冷到心里。 这一条笼罩在风雪中的城南主道,如今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道路上唯剩呼啸地寒风,显得无比的冷清。 然而,变化来的极为突然。 就在天光微亮、风雪渐弭的那一刻...... “快快快!” “抄家伙,干活了!” 角落里,不知何时搭建起的屋棚中,一道道高矮不一的身影蜂拥而出。 他们手持样式不一地工具,先后冲上了被一片洁白覆盖的道路中央。 这场面,就好似空白的画卷上,一个个小黑点在不断地闯入,显得异常的突兀。 这突然冒出来的许多人,令原本空荡荡的整条街,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 一把把铁锹在汉子们手中挥起,随即重重地插入了过小腿的积雪之中,发出一声声脆响。 在这帮人一心埋头苦干之下,一车又一车的积雪被倾倒至角落。 奈何,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众人猛得发现,无论他们如何卖力,道上的积雪似乎就是不见少...... “呼......呼......” 一名十七八岁的青年喘着粗气,猛地朝地面挥下一铲。 一声沉闷的钝响后,雪面竟是纹丝不动,反倒本就冻得发疼的双手,被震的愈发的生疼。 “见了鬼了!”青年心中不耐,一把丢下家伙,踢散了两团雪渣,不停搓着双手,抱怨道:“这根本铲不动啊!” “这雪厚,底下都结块了,使把劲敲碎它!”身旁一名三十来岁的汉子见状,停下手中活儿,笑着提醒道。 青年停下动作,叹了口气。 正待回话,忽得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你们两个,别偷懒!” 只见一名衙役打扮的壮汉趟着积雪路过,在两人身旁高声呵斥道:“趁着雪停,赶紧干活,否则待会儿休说烤火,连一口稀的那都是没有!” “好嘞,官爷放心!” 青年还待还句嘴,那中年汉子却是立马换上了一脸谄媚地笑容。 他拄着家伙,弯腰对那衙役恭敬地说道:“我们就歇口气,马上就干活!” “您慢慢走,脚下留神!” 这衙役见状也不再发作,只是又叮嘱了几句。 待得他走后...... “大叔,这厮煞是恼人,何必与他这般客气!”青年转过头,一脸愤愤地对汉子说道。 “哎!”汉子挥手止住了他的话,笑着劝解道:“这大雪天的,为了挣口饭吃,都不容易,莫为难他!” 说完,还斜着眼示意青年朝远处的一座草棚看去。 ...... 棚中,衙役头目们正围坐在炭盆旁烤火。 这几人半蹲着,目光炯炯地盯着那口吊在炭盆上的铁锅,还不忘偶尔歪过头,向外头劳作的百姓、下属们看两眼。 再仔细一瞧。 其中一人,正是当初与陈奕交接流寇的衙门总捕头,吴桥庆。 他正是受了钱鸿指派,日夜驻守在这城南街道上督促众人除雪。 “头儿,这风雪日日不停!” 棚中的这一班头目也是深受风雪之苦。 身旁的老下属搓着手、哈着气,对上司抱怨道:“我看任这些百姓再怎么干,怕都是无用功,还不如躲在家里,等雪自己消停呢!” “钱大人天天教我等过来督促,莫不是昏头了?” “闭上你的狗嘴!”吴桥庆瞪了他一眼。 接着解释道:“其他方向的各城,皆是自顾不暇,帮不上甚忙,故此另外那几条道,清不清都是无妨......” “但城南不一样,必须清理干净,这路通往昌平,那是离咱们宁河最近,也是这几个月极有可能运来粮食的所在!” 说到这儿,他朝底下的炭盆里加了几块碳,又翻了翻,引出一阵热浪,最后自那铁锅中盛了一碗热汤,缓缓地吸了一口。 看的几名下属一个个眼馋不已,奈何又不敢主动讨要。 “说是这般说,但郡城的粮食再多,运不进来又有甚用?!......嘶!” 那老下属倒是不怕他,一把夺过碗来,边说话还边灌了几口热汤,心急之下烫了一嘴。 “这雪虽是小了一点,但仍是日日不停!” 见吴桥庆伸手来夺,此人端着碗不肯放开。 忍着嘴疼,接着说道:“就城里城外这数百人手,清不出十余里便要作罢,再走远,怕就没命回城了,可我们这儿离着昌平有四十里路啊!” 吴桥庆未夺过碗,啧了一声,放开手又自盛了一碗。 “钱大人是怕这积雪难化......” 只见这位护了宁河县十余年的总捕头,端着碗出神的望着远处,口中淡淡地说道: “上回抄家虽是得了些粮食,填了库房,但到底是杯水车薪,自然是早些筹谋,早日得粮,方能在这大雪中多活些人!” 随后又没好气的接着说道:“再者说,今年都放了多少粮了?若不压一压,也该教他们出些力气,不然还都以为县衙是善堂呢!” “这倒是!” 忽得身旁一人插嘴说道:“这开路之事,乃是为了全城,又不是为了一家一户,想在家里坐等发粮,哪儿来的这般美事!” “嘿,说得好!”吴桥庆闻言面上大乐,将手中碗塞给了他。 随即当场拍板道:“待会儿,你小子就去路上,铲上三十丈的雪,老子盯着你干!” “哈哈......” “叫你这厮多嘴!” “???”插话的衙役愣愣地端着碗,一脸地敢怒不敢言。 一时间,棚中沉重的气氛一下欢乐了起来。 正在此时。 一声轰然巨响忽得从远处传来。 连带着地面也隐隐抖了一下,棚上的积雪沿着棚檐,簌簌地往下翻落,遮住了几人的视线。 “什么情况?!” “地龙翻身了?”大家顿时停下说笑,将面色一肃。 随即又是一声巨响传来,草棚再次一震...... 听这声的位置,似乎是更近了。 吴桥庆有些坐不住了,急忙起身,带着几人匆匆地赶去查看。 这巨响一下又一下,宛如巨象过境。 第九十二章 十里 几人出得棚来,站在街边远远望去。 只觉远方街道的尽头处,好似有一股白色的浪潮在平地涌起,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沿着街道,一路向草棚席卷而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仿佛永无止境般的阵阵轰鸣之声,极其规律地一下接着一下,宛如震在几人的心头。 且这声音,随着白浪的靠近,越来越大...... “我的妈呀?” 身旁一名衙役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忍不住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喃喃自语道。 “我该不会是没睡醒吧?这是龙王爷上岸了?!” “头儿,我料想这应当是什么妖孽降世了!”不知何时,已躲到某处屋檐下的老下属李老二,面色不改,在远处喊出声来。 只见他抱起双臂,缩着脑袋望向吴桥庆,高声提议道:“这里就属你武功最高,你要不先上去看一眼?若是打得过,便做了它,留名县志、名垂青史的大好机会啊!” 随后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一路小跑过来,近身叮嘱道:“若是打不过,又跑不掉,那被吃掉的时候,记得叫唤一声,我们好跑路!” “日后每年的今日,我这个新任李总捕必不忘你今生恩德,纸钱管够!” “我去你娘的!”吴桥庆闻言脸色一黑,飞起一脚将这厮踹开。 “李老二,老子今生做鬼也要带着你一起!” 事发突然,作为此地主事之人,眼下真真是心惊肉跳,哪有心思与人开这种玩笑? 他举目环顾,方才还在街道上铲雪的百姓中。 胆子小的,早在第一声巨响时,便跑进角角落落藏了起来,胆子大的,此时也在原地举着家伙犹犹豫豫,并无几个敢上前一观。 一时间,皆以为是什么天降恶兆,人心惶惶。 再回头时,只见那白浪已至百丈开外,脚下明显的能察觉到那一声声巨响带来的震动感。 吴桥庆无奈,只能壮起胆魄,独自站到大街中央,对着浪潮提气聚目,仔细一瞧,而这一瞧之下,令他更为心惊...... 这哪里是什么浪潮? 分明是笼罩了十丈方圆的一团暴风雪! 浑身汗毛倒竖,脚下不自觉地后撤半步,右手万分警惕地按上了腰间刀柄。 待得又近了三十丈,吴桥庆终于看清楚了。 那一股股狂暴的白色气浪中,赫然有一道模糊地身影在其中动作...... “来者何人?!” 见状,这位总捕头微微眯起了眼睛,上前一步,当街一声怒喝道:“大乾地界,岂容你装神弄鬼?!” “还不速速止步!” 身为富庶大县的总捕头。 吴桥庆有一身三流上的身手,在江湖上也是能威震百里的高手,寻常人百十个也难近其身,既然发觉是人为,不是鬼神,那自无恐慌之理。 哪怕对方身手再高,难道还敢不给朝廷面子? 远处那风暴中心之人,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响动,动作隐隐顿了一下,但又似乎没听清,并未多加理会,依旧不紧不慢地携着风雪与巨响前进。 “好胆!” 吴桥庆见状勃然大怒,腰间的那柄雁翎刀陡然出鞘,抬刀前指,威胁道:“再不止步,当场格杀勿论!” 话音落毕,足足半响...... 脚下震感不断,前方轰鸣不止,那十丈风雪圈不偏不倚,笼罩着城南街道的大路中央,稳步前行。 于是,在周围百姓们的一道道热辣视线中。 他只觉自己头皮发麻。 奈何众目睽睽之下,已是无法再退,只能隐蔽地侧过头,向一旁屋檐下的李老二使了个眼色。 待得看见老下属往县衙而去的背影,他才心下稍安,背后十余名属下也是集结完毕,纷纷站至他身后,拔出腰刀严阵以待。 吴桥庆咬着牙,挺刀一步步上前靠近道:“既然阁下执意蔑视朝廷,那便只好......” “刀下见真章了!” 话音落时,脚下如风,人影已是脱离队伍,率先冲出了数丈,直直朝着那风雪圈而去,赫然是一刀在手,有我无敌之势! 待得冲入那风暴圈外围三丈之时。 飞身跃起,挥舞手中闪着血色荧光的长刀,在半空中奋力斩出一道刀气,劈开了身前席卷而来的暴风雪。 眼前障碍骤然分离,正待一睹来人容貌之时。 忽得,中心那人似乎隐隐一动,随即...... 一阵勃然气浪带着无数星星点点地雪花、碎冰渣,甚至还有碎裂的青石砖块扑面而来。 这浪头轻轻迎面一打,半空中的吴桥庆只觉眼前一花,随后身不由己的被一股巨力夹带着,远远地向后方抛飞。 ...... “好厉害啊......” “武林高手都是这么飞来飞去的吗?” 角落中,一名看见他高高跃起,却未看见他落地的半大少年,向一旁的中年男子出声询问道。 “嘘,别说话......”男子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苦笑道。 ...... 在周遭百姓和衙役们眼中。 自家的总捕头英勇的冲了上去,挥出了一线红芒,然后被一道风雪湮灭,连人一道被冲回了七丈,在空中时还流利地旋转了三圈,落地之际乃是一招经典的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吴头儿!” “总捕头啊!” 后方的衙役、捕快们面色大惊,齐齐冲上来围住了躺在地上的他。 “你没事吧!”一名年轻的捕快抱住他,带着哭腔喊道。 其余人已挺着刀,准备冲向风暴圈与敌决一死战了。 “都住手,别冲动!” 倒在地上,头晕眼花的吴桥庆,急切地出声喊住了众人,随后勉强站起身来,走上前看着渐渐平息下来的风暴圈,静静等待。 片刻后。 “陈公子......陈少爷......” 对着从中走出来的一道熟悉人影,他拱手苦笑道:“千户大人,你可玩够了?!” “???”从风雪中走出的单衣少年,挥出一道劲力,扫开了身边尘埃,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出声询问道:“吴捕头这是何意,这是在......” “聚众演习?” 他一直为风雪遮目,只觉方才一掌挥出,似乎手感有异,便停下来看看是不是打坏了别人家的招牌门面。 “奕少爷,你好大的声势啊!” 吴桥庆看他一脸迷茫的样子,不禁气苦道:“这一路又是风又是雪的,您这是要做甚呐?” “练功啊!”少年用理所当然地语气回答道。 “练功为何要跑到大街上来?!”一旁众人鸦雀无声,唯剩这位总捕头气急败坏地质问声。 “有何不妥?这里不是缺人吗?” 陈奕见他生气,备感摸不着头脑,疑惑道:“听我家管事说,城外粮道被大雪所封,正巧我每日须得挥刀万下,便寻思着,沿着城南一路往昌平练过去,一日当能开个十里路吧?” “反正在家也是练,在外也是练嘛!” “......”吴桥庆看着少年无辜的表情,随手丢掉手中的刀,一脸平静地说道:“并不无妥......” “是在下打扰你了......” “您继续!” 明日上架感言 编辑田七大大告诉我。 这周五上架,也就是明天...... 人生第一次写感言,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先提一句,那啥..... 最近天冷,头疼高发,我就不熬夜了,狗命要紧,凌晨那章,尽量在白天更。 本书是3万6千收藏上架,追读啥的,我除了刚开始三万字的时候,突发奇想问了一句,好像是2,30个吧当时,之后再没问过七酱。 本书开的仓促,啥都没有,签约直接来的站短,所以导致现在有点小崩...... 不过没事,反正我剧情推的慢~ 真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书友看,是真没想过,随手写的书能有这成绩。 真的要感谢田七大大,一路来推荐没断过,最后一周还混上了三江,虽然成绩估计不怎么样...... 在下纯新手,一开始写的挺欢乐的,然后到中间挨了喷,写的战战兢兢,今天模仿模仿那个,明天模仿模仿这个,想让支持我的大大们满意...... 结果就整出了一个四不像。 现在连最初的风格,我都有些回不去了→_→ 嗨! 总之...... 大家就当看个乐呗,别太认真~ 嗯......啥订阅什么的我也不求了。 真的非常感谢壮士们、前辈们、少侠们的支持! 三鞠躬!!! 第九十三章 聚气 “哈,那便不打扰吴捕头带队演习了!” 陈奕挑了挑眉头,朝着面前这位宁河县总捕头促狭一笑。 这一笑,竟是令吴桥庆和背后的一干衙役、捕快们,纷纷面色一紧,脚下齐齐后撤半步,心头蓦然间涌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劳驾各位,都让一让!” 果然,只见他转过身去,朝着街上围观的百姓们高声喝道。 “拳脚无眼,小心误伤!” 原来,方才奔逃躲藏的百姓们见风暴中走出来的是一名年纪轻轻的少年郎。 都停下了脚步,竟也不再惧怕了,先后走出了掩体,拾起了逃跑时丢下的家伙。 此时正一个个驻足于道旁,三五成群聚在一块儿,议论纷纷。 听得这一声高喝,众人顿时宛如惊弓之鸟,再次四散逃离。 ...... “呼......”少年见状大为满意,长长吐出一口白雾。 也不等几名官差退远,单脚悍然向前踏出了一步。 落地之际地面崩裂,随即一股巨力震得四周的积雪、冰渣、碎石等等残骸猛然一跳,一时间街道上扬起了无数的尘埃。 一股沛然气势自他身上冲天而起。 几乎瞬间,便激发了身侧吴桥庆的高手本能...... “陈公子,等......” 他下意识的提起一身内力防护自身,正欲出言阻止,奈何未等话说完,一股无形的杀气便将剩下的半句话给堵了回去。 眼前的陈奕,眼神陡然一变,面上隐隐透露出一抹专注的神色,不知何时,身形已是沉腰立马,空手摆出了腰刀式。 一身内力如涛涛大河,以一种玄奥地轨迹,自周身经脉奔涌而过,快速地汇聚于右臂。 无数地紫气自右掌指节间流散而出,在虚空中缠绕交织,缓缓化为一抹吞吐不定的梦幻紫芒...... 凭借一身强悍的功力,竟是生生以掌为刀,以气为刃! 下一刻。 那条算不上粗壮的手臂猛然挥出,画出一圈弧光,朝着前方虚空遥遥一记上削。 在周遭数百人瞠目结舌中。 一道紫芒平地而起,破开虚空一闪而过,将前方七丈之内的一切事物尽数撕裂,分出两道席卷两侧的勃然气浪。 在一片惊呼声中。 这一刀,将道路中央约二尺厚的积雪尽数暴力掀起,化为两道白浪升至半空。 随即在后续的一掌平推之下,空中的巨大雪团发出一声轰然巨响,爆散为无数细密的白色雪花,夹杂着许多不知名的杂物...... 顺着余波,形成了弥漫十丈的暴风雪! 少年身形过处,缓慢而又坚定地在茫茫雪地中留下一条丈许宽的小路。 ...... “这是神仙?还是妖怪?” “爹啊,快扇我一巴掌,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大丈夫当如是也,他日我必取而代之!” 片刻后,风暴随着那隐隐约约地人影远离,风雪余波渐渐消散,无数哗然之声弥漫了整条街道。 “呸......呸!” 路旁一名被气浪冲了个跟头的衙役,勉力爬起身来,拍去手上污秽,吐掉口中的异物,忿忿地道:“这厮好生无礼,好歹教我们退远了再动手啊!” “这还是人吗?”身旁同僚一身狼狈,呆呆地看着远处那团可畏地奇景,和面前那一条狼藉地雪中小道,大受震撼。 半响后,忽得背上一凉,心惊胆战地疑问道:“不会真让李老二那张臭嘴说中了吧?!” “这是什么妖孽降世?!” “闭嘴吧你!”一只大手猛然出现,一下拍的他的脑袋前仰。 不知何时,吴桥庆那壮实地身影,已是出现在了此人的身后。 收回手拍了拍身上的冰渣,没好气的训斥道:“这话可不能再说,小心被人敲了闷棍,拿麻袋套了去填护城河!” “这又没外人,不至于,不至于!”这人反应了过来,捂着脑袋转过身来讪笑道。 “哼!那可不一定!”吴桥庆冷哼一声,隐隐警告道,随即又隐蔽地朝着附近角落撇了一眼...... 就这说话的功夫,就感知到那里有几道人影一闪而过。 很明显,那必是陈府随行的高手! 几名衙役面面相觑,不敢再胡言,只是对方才之景仍有些心有余悸。 “头儿,这真不是什么仙术吗?......武功竟能做到这种程度?” 一名年纪较轻的衙役从不曾见过什么高手,心中一时好奇,开口请教道。 “衙门传授的吐气诀,我练了七年了,自觉小有所成,但也就比常人力气大一点,反应快一点,没见有什么神奇之处啊?” “是啊,吴老大你能劈出这般厉害地刀气,已是咱们宁河十里八乡有名的高手了,如今这娃娃吹口气就把你给崩......” 一旁开口帮腔的这人,话尚未说完,便在上司的死亡注视下缓缓闭上了嘴。 “世上哪有什么仙术?衙门的吐气诀算什么武学?哪怕是老子练的混天刀,也不过份数二流......” 凭白失了颜面,吴桥庆此时心中气苦,忍不住开口骂道:“你能和他比?那可是陈家的公子,家中武学传承高深莫测,你吐一辈子气,也顶不上人家放个屁!” 说到这儿已是顿住,一时心中有些酸楚。 但片刻之后,还是忍不住暗自疑惑道:“我自问武功算不上弱,数十年苦练,足以在这宁河占稳一席之地,但......怎么会差这么多?” “方才他说开道十里?” “分明年纪如此之小,这功力,真是见了鬼了!” 吴桥庆的眼力与见识,可非眼前这班衙役、捕快可比。 如方才那种程度的刀气与掌风,哪怕练的是什么绝世神功,没个二三十年那就是妄想...... 那可是聚气成刃啊! ...... 不止是他心中惊讶。 暗中保护的陈端义、陈端礼、柳寒风三人,心中同样是掀起了巨浪。 “你家少爷到底练的是什么功夫?” 绕是柳寒风这个见识过少年厉害的江湖前辈,也是按耐不住疑惑,询问身旁的两兄弟道:“他难不成真有独力开道十里的功力?” 由于前方少年要挥刀开路,速度并不快。 三人此时正不紧不慢地尾随在身后。 “少爷并不曾说过......”在外人面前,陈端义板起了一张冷酷脸,淡淡的回道。 “这不可能啊?!” 这位柳前辈百思不得其解道:“聚气成刃可不是只凭肉身挥刀,耗费功力不少,哪怕是我也不可能坚持过一里......” “这不可能!”此时,语气已转为笃定。 “必是这小子故弄玄虚!” 第九十四章 开辟 说话间,前方少年已是将路辟至了城门。 “我的妈呀!这可如何是好?!” 两名城门吏远远见了那声势,早已吓得两股战战,也不知是何方妖魔来城里叼人吃了。 二人登时便想撒腿跑,奈何,动之前又想起自己有职务在身,若是跑了也难免一死。 最后只能无奈地在原地瑟瑟发抖,眼看着都快抖成了筛子。 “两位勿惊,那是陈府的二公子,有要务在身,还请放行!” 亏了一位随行而来的衙役,提前在一旁出声指点。 两人这才如临大赦地挪开了脚步,也不敢多盘问上一句。 直到那少年出了城,又逐渐脱离了视线...... “好大的威风!” 其中年长的一人这才敢出声感叹道。 “哼,可不是嘛!” 另一人被吓的不轻,语气中充斥着不满道。 “真是吃饱了撑的,大雪天出来瞎折腾!” “这叫瞎折腾?” 身旁同伴羡慕地望了一眼远处那朦胧的风雪,轻声说道:“那声势,你不也瞧见了,据说要去开粮道呢!” “嘿,拉倒吧,谁信呐?” 这人搓了搓手,双手抱胸,忿忿地道:“你当是菩萨?是神仙?分明就是那富家公子练了武,想人前显圣呗!” “看着吧,要不了多少功夫,显摆完了,就该回......嘶?!”正说着话,忽得顿住,只觉背后有一阵阴风吹过。 “哎哟!” 随即双股各有一道巨力涌来,身子忍不住向前扑倒,一下便摔了个嘴啃冻泥。 “呸呸......哪个孙子踢我屁股?!” 他愤怒地回身望去,却猛然发现背后并无人影。 “你是被方才那声势吓得脚软了吧?”同伴闻声,望了望空无一人的四周,不由得出声嘲笑道。 “不可能!”这人转过身来,屁股上赫然有两个足有七寸八的大脚印。 同伴一看,当即愣住了,奈何左寻右寻,也没找见附近有什么人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将将7寸的鞋底。 两人对视了一眼,只觉四周阴风阵阵,浑身汗毛倒竖,不由得一齐高声惊呼道。 “真有鬼啊?!” .................... 二刻之后,城南郊外一里处。 “轰隆--!” 突兀地一声轰鸣,震的官道旁的巨大枯树簌簌作响,大块大块的积雪自被压弯的树梢上翻涌而下,竟是隐隐呈奔流之势。 再一细看。 原是一名少年,在一旁挥掌开路! 往日沿途的大好风景,早在这场连绵大雪中被尽数淹没,如今入目的,唯有一片冷清之景。 在这一片白茫茫的荒郊野岭,若是走的远了,又无甚醒目地指引之物,休说是前往昌平,恐怕连回城的路,也难以分清。 幸而,在城中数百人手的多日努力并非白费,总算在这城外一里处,脚下尚且有些模糊的官道痕迹,被挖掘了出来。 而此刻,少年正沿着这痕迹缓缓向前探索,时不时奋力地朝前方挥出一道强悍的气劲。 又是一声巨响。 三丈积雪被暴力掀起,一时间满天风雪飞扬! “这城外积雪也太夸张了吧?!” 看着无休无止的雪景,他孤身站在官道上,忍不住抱怨道:“往日还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这路也实在是离谱的紧!” 不比城内的道路平坦。 这官道之上,可有不少坑坑洼洼,高低不同之处,导致这积雪不仅仅是深,更是极险! 有可能上一脚还只是过膝,但下一脚忽得便及腰了。 若要完整的劈开积雪,留出道路。 每一次出手的力度都须调整。 前路难辟,而身上的单衣又根本无法阻挡寒冷,眼下全仰仗体内生生不息的大道歌内力滋养,才能在这冰天雪地中保持着身体无恙。 “唉,话说的早了,这可比城内艰难了不止一点半点啊!” 迎面顶着风刀霜剑,少年忍不住想起了刚刚在城内放下的狂言,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悔意。 眼下的内力消耗比之城内更甚了五分,甚至连呼吸一口空气耗费的体力,似乎也比平日里胜出三分。 他心知,一日十里怕是有些艰难了! 但,话已放出去了,就如此灰溜溜地回去,丢的不止是面子,更是那几分心中的意气。 “既然下了决断,那便至少要尽到全力!” 寒风中,少年紧了紧衣衫,深吸一口气,咬着牙替自己提了提气。 奋力一掌劈出,三尺积雪被横扫。 “待内力实在顶不住了,再放弃也不迟......这一身武功,可不是用来畏缩不前的!” 又一掌劈出,掀出前方三丈地面。 “嗯,内力还颇为充盈,我这身功体回气又极快,说不得真能做到呢?” 再挥出一掌时,顺带击碎了一块深埋在雪中的巨石。 “既能锤炼自身,又能拯救不少人的性命,这等划算的买卖可不多见!” 于是这一次...... 他劈错路了! ...... 就这样。 陈奕在不断地自我催眠、自我激励中,挥出了一掌又一掌。 在这自行开辟的三丈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无比坚定地朝着前方迈进。 到了最后,已是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周身唯有无尽风雪环绕,衬托的少年宛如神明! 也不知是第多少次挥掌。 当催动内力时,陈奕忽觉流畅的内力隐隐一滞。 于是,他顿足略一感知,这才发现,体内竟已是贼去楼空。 “呼......”长长吐出一口余气,就地盘坐了下来,准备调息片刻。 忽得,身后传来了积雪坍塌之声...... “出来吧!” 陈奕也不回头,干脆地高声喝道:“旁边的那位朋友,跟随了一路了,不知有何指教?” 原来,他早就发现一路有人尾随,但此人脚步声沉重,似乎武功不高,便也不曾在意。 不过...... 这次的动静未免也太大了吧? 开口出言警告之后,身后顿时陷入寂静无声。 他有些不耐,侧过头再次警告道:“是柳先生?还是哪一位?左后方那位朋友,再不出来,我便出手了!” ...... 于是,一阵窸窸窣窣地响动过后。 背后雪堆里,忽得冒出了一个小小地身影,惊得陈奕回身欲劈,但下一刻便止住了手中动作。 因为,眼前赫然是一名...... “小乞丐?” 他歪着脑袋看着来人,疑惑道。 第九十五章 乞儿 无怪陈奕第一时间将来人认做是乞丐。 除了那双明亮的眼睛,他的头发无比蓬乱,那张本就脏兮兮地脸庞,又被冰雪冻的通红。 一身缝缝补补的破旧棉衣将将护住那小小地身体,行动间腿脚似乎有些不便...... 这小乞丐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比周飞羽还要小一些。 “我不是乞丐!”这半大少年一瘸一拐的走到附近,眼神中充满警惕,矢口否认道。 “哦?”陈奕仍坐在原地纹丝不动。 微微眯起眼,也不反驳,只是淡淡的问道:“那你又是何人?为何一路跟着我?况且,你这是......” “不要命了?”以他的五感,闻声观色便能判断出。 眼前之人分明就是无比虚弱,当是受了寒气侵蚀,那通红的面色估计有几分便是烧出来的,脚下也是明显的漂浮无力。 “......”那少年闻言陷入沉默,愣愣地站在原地,并未回答任何问题,抱住双臂的手微微抓紧,神色间似乎有些犹豫。 他看了陈奕半响,又思考了片刻,忽得畏畏缩缩地从怀里掏摸出了一坨黑乎乎的东西。 “给你!”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将东西递了过来,少年开口说道。 “嗯??”这突兀地行动,令陈奕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成功勾起了他心中的兴趣。 “这是什么”他并未接过这东西,只是看着少年的眼睛,饶有兴致地问道。 “半个馒头,没有毒!”少年的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不舍。 “馒头?”看着那冻的通红的手里,捏着的黑色不明物,陈奕明显有些犹豫道:“你确定?” “嗯!”少年点点头,重复道:“给你!” “你给我馒头做什么?”陈奕疑惑不解的问道。 “天冷,不吃东西,会死!”对方的回答很简单,也很令人摸不着头脑。 “你自己为何不吃?”陈奕又打量了少年几眼,问道。 “你能开路,你吃,更有用!”只见他摇了摇头,又往前递了递。 于是陈奕将馒头接了过来,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随后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少年。 一直到对方警惕地后退一步时。 他笑了,猛得从怀中掏出了一份用油纸包着的东西,突兀地开口问道:“我有烧鸡,你吃吗?” 这是早上离家之时,便预先备下的口粮。 “......”那少年闻言,登时就愣住了,眼神中极为明显地透露出一丝后悔之色。 “哈哈!”陈奕晃了晃手里那包烧鸡,笑盈盈地再次问道:“没有毒,吃吗?” “......”但对方明显不太想理他,只是拿眼直勾勾地看向他另一只手里的半个馒头。 见状,陈奕也不再调戏他,轻轻将烧鸡和馒头一并扔了过去。 那少年显然未曾想到这一出,欲伸出手接时,东西已经都掉到了雪地上。 看着对方手忙脚乱地捡起食物,他笑着开口问道:“你到底为何跟着我?” “......”那少年紧紧抱着烧鸡和馒头,咬着嘴唇呢喃道:“我见你在开路,我......我想帮忙!” “仅此而已?”陈奕静静地闭上眼调息,口中淡淡的问道:“就没有其他目的?” “我想帮忙!”这声音中充斥着倔强。 “罢了,吃东西吧,吃完好好休息,这便是帮了忙了!”他并未睁眼,只是暖声回应道。 一阵簌簌地声音由远及近,明显能感知到对方上前,随后又退至了远处。 而睁开眼时,眼前的一幕,令陈奕皱了皱眉头...... 那烧鸡与馒头,赫然被摆在了不远处,而那身影也未曾走远。 “等等!” 陈奕出声喊住了他,严肃地说道:“我不知此地距离县城多远,但以你眼下的身体和脚程,怕是不可能活着回去!” “且稍待吧,待我再开一里路,便送你回去。” “我自己能走,不必管我,你再挖远一些!”这少年似乎倔强地很。 “唉!”陈奕叹了口气,心中暗恼这熊孩子不懂事,随即以问代劝道:“那这位少侠,不知你为何会想要帮助陈某开路,可否告知?” “我想救人!” 少年回过身,神色认真地说道:“他们都说,这路通了,城里便不会再死人了!” 说话间,陈奕捡起了那油包纸,从里头撕了一只鸡腿扔给了过去,又问道:“方才说你不是乞丐,那你的家人呢?怎也不看着,教你一人跑出城来?” “我爹早没了,这两天太冷,我娘在家里冻死了!”少年慌忙地接住了鸡腿,口中解释道。 见眼前之人的动作忽得顿住,扭头看了过来,他又急声道:“我真不是乞丐,我有家,我能出来干活挣钱!” “你......”陈奕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你想救人,是何人?” “隔壁的张婶啊,她病倒了,家里没吃的,县衙的人说,粮食不够,不干活不给发粮!” 少年看着手中的鸡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其塞进了怀里,带着几分肯定,询问道:“这路若是通了,那粮食就够了吧?” “哈......”陈奕轻笑了笑,用肯定地语气回应道:“是啊,等这路通了,粮食就够了!” “太好了!要是能早点通,那就好了!”少年用希冀地眼神望了过来。 半响后,又忽然好奇地问道:“你是神仙吗?为什么能这么厉害,一下就能把雪打那么高?” “我其实并不厉害,只是会一些武功而已。” “武功......”少年似乎从未听说过,有些不解,随即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能学吗?” “自然......” 眼前之人口中说出的话,令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若能老老实实地待着,我便考虑教你两招,如何?” “一言为定!”少年兴奋的拐着脚冲了上来。 “驷马难追!”陈奕见状,伸手做势,笑着回应道。 相见即是缘。 这个小乞丐既然敢豁命追上来,那么不论真实目的到底为何,他都不在乎。 这份勇气便值得教人给其一个机会。 “吃吧,别藏了,多的很!” 随手又丢了半只鸡过去,他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青妍!” “嗯?”他疑惑道:“苏青......妍?这可不像个男儿的名字啊?” “我没说过我是男孩儿!”只见眼前之人理所当然地答道。 “......”陈奕闻言愣住了。 足足好半响后,他又忽得释然了。 没什么好讶异地...... 这特娘的才是主角该遇上的套路嘛! 第九十五章 止步 自高高地天空中,向下望去。 不知何时,在雪地之中无比突兀地出现了一条歪歪扭扭的黑色线条,好似有一把钝刀,粗陋的将这一整片洁白世界,从中间割成了两段。 再仔细一看。 在这条黑线的尽头上,分明有两个蝼蚁般地人影,在向前不停地蠕动,似乎正推着这条黑线向前方延伸。 这场景,就好似一副风格极为简约地水墨画卷。 忽得,一声轰然巨响在这画卷之中响起。 那当先的小小身影猛然挥臂,斩出了一道紫色弧光,登时便在身前掀起一片白色的浪潮。 ...... “一丈......” 待得前方风雪平息,陈奕缓缓上前行了几步,又用力踩了踩脚下的冻土,面上露出了满意地神色。 方向对了! 这新鲜清理出来的,正是一小片官道。 “嗯?”忽得,右耳微微耸动了一下。 随即,后方便哗啦啦地传来了一连串积雪坍塌之声。 “又来?!”他的面上显露出了无奈地神色,侧过头往回撇了一眼。 果然,背后那道瘦小地身影,已是被一堆倾倒下来的积雪压翻在地...... 这已是一路来的第三次了。 “唉!”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转身走了过去,一把将苏青妍从雪堆中拉了出来,面显不悦地训斥道:“我都说了,教你老老实实地原地待着,非要跟上来做甚?” “你是能帮我开路,还是能背我回城?” 看着眼前明显有些不服气的拖油瓶,他只觉得自己这条试炼之路的难度,凭空增添了三分。 “你把鸡给我吃了,万一路上饿昏了呢?”苏青妍填饱了肚子,声音很是有几分中气。 站起身来,她一瘸一拐地往后躲了几步,又回过头,理直气壮地解释道:“我虽背不动你,但可以拖着你往回走啊!” “这等事无需你操心,我自然会量力而行!” 眼前之人翻了翻眼皮,心中无语,随即遥遥看了一眼她的面色,眉头一皱,出声警告道:“你风寒入体,我方才以一道真气勉强为你压下,如今再浪费力气,即便有命回城,也是一病不起的下场......” “届时我可不会再管你!” “我不用你管!”这拖油瓶似乎有些我行我素,丝毫不教人省心。 身边的寒风一刻不止。 他并无心思与这小孩胡闹,站在原地向后方望了望,心中暗自思忖道:“似乎有二个时辰了,虽是大雪中难辨道路,但估摸着也该有六七里路了吧?” “也不知后边的吴桥庆他们,将路垫至何处了......” “我这功体比想象中还要强一些,眼下内力尚余三成,不过......” 想到这儿,他抬了抬右臂,一阵阵酸软无力之感传来,且并不止手臂,浑身上下皆有隐隐胀痛之感。 “快挥不动了,长时间的催使真气,经脉也有些吃不消了......” “罢了,要不就先带这厮回去吧!” 呼啸的寒风中,陈奕看了看眼前面色渐渐显露异常的苏青妍,心中颇有些无奈。 此行本就是为测量自身能为,顺带为城中百姓开路,如今既已力竭,身边又有一条性命垂危,自然没必要再做纠结。 主意既定,一声长啸已是自口中发出。 “??!”苏青妍闻声脚下一软,险险原地再跌一跤,迷茫地抬起头看了过来。 片刻之后...... “哈哈哈......”远处隐隐传来笑声。 忽得几道人影自后方百丈之处悄然出现,朝着二人疾掠而来。 当先的,正是柳寒风。 他一脸高人风范,脚下御着风,身形飘然而至,一身经年不变的蓝色衣衫随风鼓荡,在周围雪景的衬托下极为醒目。 “柳先生倒是好悠闲!”见几人终于显身,陈奕心中不满,没好气的问候道。 “非也非也!”柳寒风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酒葫芦丢了过来,感叹道:“实在是东家的本事太过惊人,柳某也是一时难以自制,忍不住想看看,你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一把接下酒葫芦,陈奕往嘴里猛灌了几口,落肚之际,阵阵热流自腹中涌起,浑身登时便舒泰了不少。 这似乎是一葫药酒,料想应该是加了不少好东西。 只见缓了一口气的他,笑着对柳寒风回应道:“雕虫小技罢了,最后还不是要求人相助?” “......”柳寒风沉默了片刻,有些无语。 这小东家显露出来的这份功力,深不可测。 若只论持久,胜过自己不知多少,若这都是雕虫小技,那自己这几十年苦修算什么? “七里啊!”他想起这个数字,便头皮发麻、心中惊骇,最后只能苦笑着回道:“东家以一人之力,在这大雪中辟了足足七里路啊!” “这等事情,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七里而已......” 陈奕摇着头可惜道:“我一身功体气机绵长,专擅久战,本以为区区十里当不在话下,只是未料到这城外积雪竟是比城内更深数倍......” “实在教人汗颜,眼下真是难以为继了!” 柳寒风听了这话,心中酸意大起。 而他背后毫无存在感的陈端义、陈端礼二人,同样忍不住想将自己七寸八的脚,往眼前装逼之人的脸上量一量...... 即便这是自家上司! 忽得一阵簌簌地响动传来,令几人侧目一看。 原来,那苏青妍见人一多,竟是有些畏生,正偷偷往少年身后躲藏。 陈奕见状叹了口气,又将目光挪至柳寒风的身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质问。 此行正是由其带队保护...... 若无其默许,这小乞儿又怎能入得他百丈之内? “哈哈哈......” 在逼人的视线下,柳寒风不由得尴尬地解释道:“某只是一时心生不忍,便未将其驱逐,东家勿怪,勿怪!” 口上如此说,心中却是有几分得意。 他确实早就发现了苏青妍,也想过将这小乞儿直接赶回城,但看出她的女儿身后,脑中念头一转,竟是心生促狭,想给自己这个小东家找些麻烦...... 自然,这想法是绝不会告诉陈奕的! “罢了!”陈奕分明看出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但眼下身心俱疲,也懒得浪费时间,于是便干脆地回击道:“这路,我今日已开了七里,剩下的三里......” “便请柳先生你来如何?!” “什么?!”柳寒风面色大变,忍不住惊呼出声。 “一里怕都是要我命,三里?!” 少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戏谑道:“见了小小乞儿也能心生不忍,先生不愧为文殊楼七尊之一,心怀慈悲,想必为了这满城百姓,区区三里......当是难不倒先生的!” “三里......”柳寒风如遭晴天霹雳。 第九十七章 齐心 “东家,你这是要我死啊!” “这非得毁去我大半根基不可!”柳寒风缓过了神,当即便抛去了一身的高人风范,跳脚叫起了苦。 “一里!” “某尽耗元气,最多也只能开一里!” “这便是全力了......”到最后,他伸出一根手指,用斩钉截铁地语气强调道。 “再多上半里,都是不可能!”这语气似乎并非是自谦,而是切切实实的力有不逮。 但陈奕却并不这么想。 “先生功力不在我之下,哪怕回气稍慢,也不至于如此不济吧?”他心生不满,面上露出不悦地神情,开口质问道。 一时间,也是觉得自己颇为委屈。 奋力开道,足足开了七里路,而对方明明功力不弱,却连三里都不肯,还口出全力之语...... 分明就是在敷衍! “这......” 这下不止是柳寒风语滞了,一旁的两兄弟听了这话,心中也是有些酸意难挡。 这便是典型的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二爷且息怒......” 还是陈端义忍不住开口,替柳寒风说了句公道话。 “这不是柳先生不出力,而是此事的确太难了,就我所知,哪怕是族中几位退隐多年,武功顶尖的宿老,也做不到如你这般挥霍真气!” 他也不敢露出指责之意,只是借了几个例子来说明。 “似我兄弟二人这般,习练地是中上品的青岳法,一身功体亦是专擅久峙,十二岁入门,至今已苦练了十五年......” “我估计自己最多开出七十丈便要力竭!” 说到这儿,侧头看了看自家兄弟。 “我约莫六十来丈吧!”陈端礼见势,淡淡出声道。 “七十丈?” “六十丈?” “一里?” 听到这儿,少年终于意识到是自己想差了,也终于认识到了,自己这身功体在外人眼里,究竟有多么离谱。 见他陷入沉思。 柳寒风苦笑着接过话道:“你的功力我也知几分,虽比我略强,但也并未强出如此之多吧?想必定是你说的武学特性之故。” “但......” “七里啊!”一想起这个数字,还是令他极为惊叹。 这少年足足碾压了自己七倍啊! 且观他的模样,分明是还有不少余力! “啧啧,这到底是什么神功绝学?” “我看哪怕是东始山道德宫百年无人练成的镇派绝学,三清衍天录,也不过如此吧?!” 说着说着,他竟是无比好奇,走上前来,不停地上下打量着眼前少年,好似第一次认识。 “哈哈!” 陈奕初时眉头微蹙,如今已松了下来,但也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打了个哈哈,致歉道:“抱歉了先生,方才是我孟浪了!” 同时心中暗自有几分欣喜...... “看来这面板给的大道歌,比我想象中还要强上那么几个档次......倒是没白瞎了那不可更换四个字!” 柳寒风见状也不再追问,反而拱手奉承了一句道:“诶~是柳某本事不济,比不得东家!” “哪里哪里,先生乃人中之龙!” “惭愧惭愧,东家过誉了!” “是二爷威武!” ...... “所以这路到底什么时候能通?”忽得,背后一声幽幽地话语传来,打断了这一场刚刚开始的互相吹捧。 正式被忽略了许久的苏青妍忍不住开口询问。 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慌乱,见几人看过来,登时又像一只小兔子般躲了回去。 众人回过头来,一时面面相觑...... 的确,这才是眼下的头等大事。 “二爷,柳先生一人力有不逮,即便加上我兄弟二人,也是杯水车薪,不如......” “叫上府内众人一齐来如何?”此时陈端礼拍了拍脑袋,开口提议道。 不提如几人这般入了流的高手,寻常武者但凡内力稍有些成就,也能劈出几道掌力,虽说撑死了也就开个几丈路,但...... 蚊子腿也是肉不是? 凑一凑,说不得便能派上大用! “是啊,是该把他们拉出来遛一遛了!” 一旁的陈端义见状也眼睛一亮,高声附议道:“开路如此要紧的事,二爷都以身作则了,又岂能叫那帮懒汉在府内躲清闲?” 陈奕闻言略一思忖,最后还是沉吟道:“今晚回府之后,提一提无妨,但此事全凭自愿,不可强求!” 这冰天雪地虽困不住习武有成之人,但也算是极为难熬。 何况,开路颇为耗费元气,是纯纯地损己利人,功体未成者怕是还有损自身底蕴。 若强要众人出力,势必引生不满...... 说到底,强扭的瓜不甜,这等事还是看觉悟的! “二爷未免也太多虑了!” 两兄弟闻言对视了一眼,脸上渐渐浮现出笑意。 陈奕见了不明其意,不知二人为何而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到了第二日,他便明白了。 ..................... 城南郊外,雪路尽头。 陈府众人闻讯之后竟是一哄而至。 远处十丈外。 默默旁观的陈奕,望着前方聚集成一圈的大批人影,面上表情莫名地复杂。 只听那人群中忽得遥遥传来了一声闷响。 ...... “哈哈哈哈......” 陈端和狰狞的面色瞬间转为欣喜若狂,看着前方,心中如释重负,口中忍不住发出了狂笑。 “七尺......七尺!!!” 他兴奋地扭过头,朝着目瞪口呆的众人炫耀道:“看见了没!看见了没!这便是老子乾坤掌的实力!” “尔等这帮弱鸡,可有一个能上五尺的?!” 一旁同样是陈府家生子的陈端成见他如此嚣张,心中颇有些不服气。 “滚开滚开,让你爷爷来露一手!”他从人群中骂骂咧咧地走出来,一把推开了陈端和。 一声声沉稳地脚步,彰显着他的自信。 “呼......”站在积雪前,沉腰立马,摆出了游星法中的一个拳架子,随后胸口起伏不定,规律地吞吐了三口气。 最后,运起周身内力汇聚单臂。 此时围观的众人已是屏住了呼吸...... “哈!” 随着陈端成的一声怒喝,右拳携带着一团青色气劲猛然轰出,离体气劲悍然没入雪中,隐隐激起了好大一圈波浪。 众人被其气势所慑,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战果。 下一刻...... “哈哈哈哈!” “笑死老子了,就这?就这?” “小成啊......你不行就别出来丢人了嘛!” 一群人齐齐哄笑,发出了一声声嘲讽。 “二尺三寸......”他宛如遭了晴天霹雳,登时便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单手紧握,狠狠地锤在了地面上,难以置信地呐呐自语道:“这......这怎么可能......” “我不信,我不信啊!” 奈何无情地现实摆在了面前。 于是,在身侧陈端和的桀桀怪笑中。 他好似一条败犬般,灰溜溜地窜出人群,留下来一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弱,等着吧......我一定会回来的!” 第九十八章 收徒 “回回回......回个屁回!” 看着自家儿子落寞离去的背影。 年逾五十、头发花白的陈杨清同样羞愤难挡,躲在人群中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兔崽子,还河东,河西?咱家祖籍是河南的!” “平日里练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知道丢人了?” 此时其恨不得立马把这不孝子提溜回去,让其知道什么叫做父爱如山...... 顾名思义,那定是如山一般沉重的巴掌! “欸~老哥消消气!” 身旁的陈扬明见他气极,强忍着笑意劝说道:“阿和年不过二十,功力自然比不得众人,何况年轻人只要知耻而后勇,为时未晚嘛!” 这两人都是陈府内服侍的老人,退隐多年,与陈奕的父亲陈正河乃是一个辈分,今日也是一时兴起,来此凑了个热闹。 “唉,二十了啊!” 陈扬清侧过头,根本不敢看这老兄弟的脸色,捂面叹息道:“我二十的时候,旋心劲早已小成,第二年便跟着老家主入营从军去了......” “这逆子至今却连功体都未铸成!” 随即又想起了自己曾经花出去的无数银两和面子,忿忿道:“真是白瞎了老子的一番心血!” “人与人的资质有别......老哥当年可是我们这辈人里的翘楚啊!”一提起往事,陈扬明脑中的无数回忆纷纷涌现。 “这一眨眼都多少年过去了?” 他看了看还在前方耀武扬威的陈端和,又瞅了瞅正在其身边溜须拍马的小辈们。 不由得唏嘘道:“这些年轻人,若是能有我们当年的三分血性便好了!” 说到这儿,两人对视了一眼,忍不住感叹一代不如一代。 又过了一刻。 陈府的众多小辈皆已试过了手,一时竟无人再上前...... “如何,老哥也上去露一手?”陈杨明笑着对身边老友问道。 “哼!”陈杨清冷哼一声。 “来都来了,也该叫这些小儿辈见识见识我们这些老头的本事!”他扭了扭脖子,磨拳擦掌的缓缓向前走去。 “都滚开!”随着老人的这一声怒斥,前方的小年轻们纷纷做鸟兽散。 ...... 没有什么架势,也不见如何蓄力。 在围观众人的眼中,唯见一道青色光影一闪而过,随即前方一朵巨大的白色云雾升腾而起......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轰然巨响。 下一刻,无数的雪花、冰渣如暴风一般迎面扑来。 一时间。 四周所有人皆处于风雪之中,目不能视! 而风雪消散后,眼前清出的雪路,更是令众多小辈们忍不住瞠目结舌。 “七......七丈!!!” ...... 远处的枯树下。 “这是......”陈奕闻声也是蓦然一惊,未料到此行队伍里竟还有如此高手。 他呆在府内的时间并不算久,尚且不到一年。 平日里与陈杨清这班人不过偶尔打个照面,并无甚交际,虽知其姓名,却不知还有这般高强的武艺,只以为是在府内颐养天年的寻常老人。 陈奕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小瞧了家族的实力。 “啧啧,这是大成的游星法吧?” 忽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侧幽幽响起,惊叹道:“陈府的底蕴果然不同凡响,难怪能称雄一方,区区一个老奴竟也有如此本事,只这一招,便堪称一流啊!” 陈奕闻声便知来人是谁,并未回头。 “那老伯伯好厉害!!”另一个声音接着响起。 嗯,这脚步,这声音,似乎也是颇为耳熟...... “嗯?!” 下一秒,他面色大变,转过头看去。 果然,正是那苏青妍,一瘸一拐的跟在柳寒风背后。 两人此时已摸到了身后五丈外。 “柳先生,你这么把她也带来了?!” 见了那道麻烦的身影,他脸上抽搐了一下,一时间倍感头疼。 原来昨日他将其带回城后。 这丫头似乎就赖上了他,说非要日日亲眼见证城外道路的开辟,还要求他兑现承诺,教其武学。 但陈奕分明记得,与她约定之后,她就不曾老老实实待在过原地,而是一直跟在他身后搅扰不停。 最后不胜其扰之下。 他干脆将这丫头击晕,又输了一道真气助其驱寒,随后叫人送回了她自己家去。 ...... 发觉了陈奕的视线,苏青妍急忙躲到了柳寒风的背后。 “东家,我也不想啊!” 只见柳寒风怂了怂肩,双手一摊解释道。 “只是,我刚至城门,便发现这丫头蹲守在附近。她双亲已去,无人能管,我估摸着是想自己偷偷溜出来......” 顿了顿,又略显无奈地接道:“柳某无空与她搅闹,也不好看她横死郊外,便只能将其带来了。” “你答应过的,会教我武...武功!” 此时,他的背后露出了半张脏兮兮地小脸和一对倔强地小眼神。 “我也想变得和你们一样厉害!”她这是又耍起了无赖。 “......”陈奕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她,陷入了沉吟。 “哈哈!”沉默中,柳寒风打了个哈哈。 “我观这丫头心性不错,根骨也是上佳,既然她一心向武,东家不如就给她个机会!”他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之色。 “哦?”陈奕问道:“先生有何提议?” “不如便留在府内,做个丫鬟如何?” 柳寒风饶有兴致地随口提议道:“至于武艺,随手传个一招半式也就罢了,又不费甚功夫。” 看表情便知道,能见得陈奕吃瘪,他眼下极为愉悦。 “她既资质不凡,那做个丫鬟岂不是可惜了!”陈奕打量了他两眼,忽得心中起念,笑道:“先生对她如此青睐,不如便收在身边做个弟子如何?” 尚未等柳寒风做出反应...... “我想跟你学!” 苏青妍突兀地开口道:“你比他厉害!” “什么?!”柳寒风莫名其妙地遭了贬低,登时炸了毛。 他眯起眼睛,转过头盯着苏青妍。 这丫头此时竟也不惧他,拿小眼和他对视了起来。 两人视线交集,似乎都快冒出了火花。 “哈哈!”陈奕后退一步撤出了战场。 他似笑非笑地在一旁看戏,同时在心中暗自赞了苏青妍一句好眼光。 第九十九章 齐至 此时,远处再次传来了轰地一声巨响,引得三人齐齐侧目...... “我的妈呀~明叔也好厉害!” “两位叔伯,老当益壮啊!” “这一拳三十年的功力,我自问挡不下......”随即传来的便是众人回神后的惊叹之语。 原是陈杨明一拳又轰开了六丈的道路。 陈奕分明观察到,那苏青妍闻声之后虽看似镇定,但眼神中充斥着难以掩饰的憧憬之色。 “到底是个小孩!”他在心中暗自好笑道。 其实对这敢于赌命的小丫头,他是颇有些好感的,也确实想过给她一个机会,因此才会顺势怂恿柳寒风收徒。 眼下,等同于将一个天大机缘主动送到了苏青妍面前,至于能不能把握的住? 那便是她自己的问题了! “柳先生,此事由你自行决断,奕便不再过问了!”只见他无视了苏青妍的不满,笑眯眯地朝着柳寒风一拱手道。 随即衣袖一转,与前方大部队汇合去了。 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 “二爷!” “奕少爷!” 见他靠了过来,陈府的众人纷纷行礼道。 “不必多礼!”陈奕对他们点了点头,微笑示意道。 “清叔,明叔!”同时又主动对领头的两位陈府老人微微行了一礼道:“竟是劳烦了两位叔伯来此,奕实在是汗颜!” “这算得了什么!” 性子直爽的陈杨清大咧咧地一拱手道:“奕少爷实在太客气了,要我说,这等出力的活儿,就该叫我们这些老家伙来才是......” “哼,就这些自号什么乾坤掌、五岳腿的货色,能顶什么用?”说着他冷哼了一声,嫌弃地扫了一眼以陈端和为首的众多小辈们,看的他们战战兢兢、面色发红。 “憋了半天的屁,还只吹个几尺几寸......放出来简直是在丢咱们宁河陈氏的脸面!” 这话说得真是毫不留情。 “哈哈,清叔说笑了!”陈奕闻言忍俊不禁。 他笑着劝慰着尴尬的众人道:“能来此为城中百姓尽一份心力,不论能为,皆是一腔热血的好男儿,不愧是我陈家的子弟!” “奕在此谢过诸位!”说着,做势深深一礼。 “不敢!不敢!”众人慌忙侧身避让。 说实话,陈奕也是万万没想到,家中这班人的觉悟竟是如此之高。 在听闻此事之后,哪怕他多次强调,此事有损元气,也不见有哪个犹豫了半分,皆是一脸兴奋,无比踊跃...... “全赖少爷高义,此事若真能成,可谓功德无量,这满城百姓,尽数受你一份恩情!” 此时,陈杨明恰到好处的插话奉承道:“以人力抗天时,某这一生,闻所未闻!” 这语气中,有几分后继有人的欣慰,但更多的是对背后那条道路的惊叹。 “的确,这等天方夜谭之事......” 一旁陈杨清闻言,也是忍不住望了两眼后方那条长长的雪中小路,为之感叹道:“常人莫说是主动去做,怕是连想都未敢想过吧?” “老家主真是后继有人呐!” 这冰天雪地中,若没有一身入流的本事,休说开多少路,就连存身那都是颇为艰难。 再者说,按常理而言,小小县城该去哪里找这么多高手? 又有多少高手,会在自身无忧之下,轻易为了一班寻常百姓,冒着风险来荒郊野外,做这等自损元气的事情? 他一把老骨头了,本也没什么心思再出来抛头露面,但在听闻了陈奕独力辟路的消息后,心中讶异之余,竟也被勾起了往昔的豪情壮志,忍不住来此地凑了这个热闹。 “两位赞誉太过了!” 陈奕摇了摇头,抬手做势止住了陈府众人们的后续的吹捧,缓缓说道:“当前最要紧的事,还是尽快将这路打通才是!” “这风雪无常,若稍有反复,只怕前功尽弃!”说到这儿,他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有些担忧道。 这风雪虽小了不少,并未停歇,昨日夜间还险险将方辟的道路再次覆盖,教他今日费了不少功夫,才将其疏通。 “少爷放心!” 只见陈杨清拍着胸脯大声说道:“今日便拼了这把老骨头,必替你开出个一里路来!” “众人都是如此豪情,某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身旁的陈杨明见状,颇有风度的开口附和道。 “我便也开他个一里吧!” “多谢二位叔伯鼎力相助!”陈奕闻言,面色郑重的对二人感谢道。 若这两人肯尽力,再加上其余的数十人,今日说不得当真能开出十里路来! 忽得,簌簌地脚步声传来。 他侧过头去。 只见柳寒风正带着一脸别扭的苏青妍走了上来。 “各位见谅,柳某元气未复,今日说不得只能开个数百丈了!”他与众人并不相熟,打了个招呼便不再多言。 “这......真是太辛苦先生了!”陈奕感知到他略有些虚浮的脚步,心下有些过意不去,语气很是客气了三分。 “诶,如此盛举,能参与其中,也是平生幸事!”昨日被强行抓了壮丁的柳寒风,今天倒是颇为洒脱。 “嗯?”此时,陈奕撇了一眼他身旁的苏青妍,心中有些讶异。 这小丫头眼下竟是一脸乖巧地跟在柳寒风身边,安安静静地,看着极为老实。 这教人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好奇...... 也不知柳寒风对这倔强地小丫头做了什么,竟是将她拿捏住了。 不愧是老江湖,连哄小孩都有一手啊! “对了,端义和端礼二人可还好?” 啧啧称奇之余,他忽得又想起了昨日被彻底榨干的两兄弟,询问了一句道。 “嘿,他们呐......”只见柳寒风嘿然笑道:“功力不济还恁得逞强,如今只怕还躺在床上吧?” “也是辛苦他们了!” 陈奕摇了摇头,烦恼道:“开这一条路,竟是比我最初预料的要艰难十倍,劳师动众,真是......” 随即不由得心生感叹:“希望老天给点面子,教此行顺顺遂遂,不要辜负了各位的辛劳......” “贤侄放心便是!” 此时,远处遥遥传来了一道声音,随即又是无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这是?!” 他惊异地转头看去,登时便看见了一张熟悉,又令自己颇为嫌弃的笑脸...... 正是与他八字犯冲的钱鸿。 这县令带着乌泱泱的一片人马前来相助了。 第一百章 暖意 “钱大......” “哈,钱伯父!”陈奕脱口而出之际,又想了想,还是改口道。 “未料想您竟也亲自来了?!”同时他换上一副笑面,回过头疾步上前相迎。 “这么多人,好大的声势!”说话间,还抽空打量了钱鸿身后的这群人,暗暗赞叹了一句。 “这是倾巢而出啊!” 随着这些人的到来,眼前的场景一下子便热闹了起来。 他猜的出来,钱鸿这厮必定是把手中能用上的所有人手,一股脑儿尽数拉至了这荒郊野岭。 ...... “小心点,小心点!” “这地上霜寒未去,别滑倒了!” “到了到了,都抄家伙,准备干活了!” 前方一阵阵嘈杂地人声由远及近,来人数量众多,整支队伍显得声势惊人。 陈奕不及细点,仅那么粗粗一观,便发觉这一行人足有近千之数。 这些人服饰不一,成分似乎鱼龙混杂。 除了大量粗通武艺的衙役、捕快混杂在其中,绝大多数是城里城外遭了灾的难民,更有不少是手持扫帚、推着独轮车的妇人,仔细找找,竟还能找见到半大少年、少女的身影...... 众人手持各式各样的工具,携着近百辆的小推车浩浩荡荡而来。 一时间,竟是在后方的三丈小路上形成了一条长长的人龙、车队。 ...... “哈哈哈!”钱鸿高声长笑,大步走上前来。 他并未身着官袍,而是换了一身青色便服。 “钱大人!” “钱县令来了!” 陈奕背后的一干人见状,纷纷对其躬身行礼道。 “惭愧啊惭愧,见过陈府的诸位义士!”在三步外站定,钱鸿极为江湖式的双手抱拳,对众人一一回应。 “贤侄啊!” 随即他便转头看向少年,眼中露出了一丝热切,迈步上前,尚未及身,右手已是微微抬起...... 正是想挽住陈奕的手,来个把臂同行。 下一刻,那伸出的右掌便抓了个空,被对方条件反射般的一步后撤躲开。 “伯父有话好说!” 陈奕和他保持着两步的距离,面露警惕之色。 “咳!” 一把捞空,钱鸿也不以为意,顺势抬手轻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 “各位!” 暂且将玩笑之心按下,他将面色转为郑重。 “开路之事,钱某身为本地县令,来迟一步......” 上前对众人施了一个大礼道: “望诸位义士恕罪!” ...... 自这大雪成灾以来。 他这个县令便直接住进了县衙,一天天不是忙着召集人手清理道路,便是顶着大雪去城内城外各处探查灾情。 这也就罢了,最令他头疼的是,县衙库房中,棉衣、粮食、木炭、煤炭等库存,数量极为有限。 为了筹措物资,他搅尽了脑汁,好言相劝、画饼借贷、威逼利诱......几乎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将城内各大商行的门槛统统踩低了那么几寸。 可惜,无论弄来多少,似乎都是不够用。 这雪一连下了这么多天,城内城外活不下去、需要救济的百姓实在太多了! 谁也不知这雪到底还会下多久。 这些东西现在是越来越贵,越来越难筹集,用一分,少一分! 为此他几乎愁白了头发。 而昨日里得了吴桥庆带来的消息时...... “这贤侄是真的能处啊!”他简直是欣喜若狂,脑中唯有这么一个想法。 恨不能立马为陈奕立个生祠,日日上香供奉。 ...... “不可,不可!” 见眼前之人弯腰,陈奕急忙拦住他道:“这是做什么?钱大人莫要折煞了我等!” “这一礼诸位当得起!” 钱鸿不受阻拦,坚持要将礼数行完。 “是钱某这父母官力有不逮,不能护得城中百姓周全,凭白教各位义士受累......实在汗颜呐!” 陈奕背后的众人见状颇为受用,纷纷露出笑意。 “钱大人客气了!” 陈杨清率先站出来客套道:“我并未做什么,此来只不过.....” 说到这儿,回头看了看陈奕两眼,忽得起了玩心,笑着接道:“只不过是陪我家二少爷出来练功罢了!” 一干人闻言尽数会意,纷纷起哄笑闹道。 “是啊是啊,我是来演练掌法的!” “我百步神拳初成,正在请二爷指教!” “近来轻功进步,想试试能不能踏雪无痕!” “我......我是来看他们练功的!” ...... “哪个百步神拳要向我请教?”陈奕见状也是心中大乐,立马参与其中道:“不如现在就去前头,让我见识见识?” 某位百步神拳登时缩了头,不再吱声。 一时间,严肃的气氛被一扫而空,教这县令心中大为感动。 “哈!”钱鸿轻笑一声。 也不破坏气氛,干脆丢下了平日里的文人架子,卷起袖子跃跃欲试道:“钱某虽是一介文人,但也粗通武艺,不如让我也来会一会,诸位的神功绝技如何?!” “正要见识钱大人的本事!” “哟呵,这真是三生有幸了!” 闻言,在场年纪最大的两位陈家老人在旁做起了捧哏。 “走走走,同去同去!”钱鸿舒展了片刻筋骨,竟是丢下了陈奕,与众人勾肩搭背,一同向雪路尽头走去。 一边走,一边还吹嘘起了自家的过往事迹:“我钱某人当初也是江湖上一把好手,想当年,单人独剑,三日里挑了十八座土匪山寨,杀的他们那是......” ...... “啧啧,这群鸟厮!”陈奕看着远去的众人,一时哭笑不得。 “那丫头,你去帮着一同扫雪撒土......”无奈,他回过头对苏青妍说道。 “好!”小丫头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一溜烟跑没了影。 “柳先生,我们暂且稍待罢!”待她也走远,陈奕又对柳寒风说道。 “嗯!”柳寒风点了点头。 二人并未一同前往,而是一道寻了个地方打坐调息。 陈奕是开路的主力,一人便顶的上在场的所有人,待得其余人力竭、需要调息之时,方是他出马的时候。 而柳寒风则是昨日损耗的元气未复,尚需静养。 片刻之后。 前方的众人,正式朝无尽的积雪,发起了挑战,一时间声声巨响不断传来,其间隐隐夹杂着嚣张地狂笑...... “哈哈哈,老夫这手正天剑法,威力不差吧?!”这似乎是钱鸿的声音。 “佩服佩服,那请大人看看我这手白虎七杀!”这是陈杨清的大嗓门。 “看我十日焚天!” “嘿,翻云覆雨掌!”这是两个不知名的陈家小辈。 正如火如荼之际,忽得...... “寒冰掌!”一声突兀地沉喝声响起。 随后众人纷纷停手,侧目向某人望去...... “我寒你大爷!” “陈端午!我们是在除雪,你特娘是来捣乱的吧!” “把这厮扒光,埋了埋了!” 一时间群情激愤。 ...... “......”看着远处热闹的景象,陈奕微微眯起了眼,虽是身处冰天雪地,但不知为何,心头竟是有一股暖意涌出。 第一百零二章 三日 宁河城外。 连绵的大雪中,本该荒无人迹的城南郊野上,上演了一出人定胜天的大戏码。 第一日。 陈奕奋力独辟七里,体力不支之际,柳寒风补上了一里,随后陈端义、陈端礼两兄弟不甘示弱,拼着自身负伤卧床,强行再开一里。 一整日下来,三人一共向昌平郡挖了九里的积雪。 第二日。 不止陈杨清、陈杨明二人携一干小辈前来相助。 宁河知县钱鸿闻讯,更是亲身上阵,带着一百三十二名在籍衙役、捕快,七百二十六名临时征集的百姓,一同赶至城郊襄助开道。 这一日,众人热火朝天的开辟了十九里。 陈奕再无后顾之忧,在近千人的目光注视下,单人独立生生开辟了十里,完成了当初在吴桥庆面前放下的豪言壮语。 而其余人,加起来一共才开了九里路...... 这简直震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这千人中,有见识的赞一句武学奇才,没见识的则将其奉为神明,当晚回家便为他立上了牌位,自此日日烧香祭拜。 更有甚者,直接聚众上陈府门前参拜,惊得门房如临大敌,险险没唤人抄家伙上去火并。 如此一连两日下来,众人齐心协力,在大雪中开出了一条长达二十八里的三丈小路...... 昌平郡至宁河城的路程,拢共不过四十三里。 ...... 这一日下午。 昌平郡,东北城门口。 大雪同样覆盖了此地,四野不见一个行人踪迹,这一座往日里,整个河东最为繁华的郡城,如今也是显得冷冷清清。 远远的,只能看见几队守城士卒披甲执锐,在这高大的城门内外徘徊、驻守。 寒风呼啸不止,刮的他们面上生疼,而终日里入目的,又尽是些单调无比的雪景,真是令人倍感难熬。 临近傍晚时分。 本该昏暗下来的天色,在城外这白茫茫一片的积雪映射下,依旧宛如白昼,竟是教人不辨时日。 只见一道匆匆地身影自远处雪堆跑了回来...... 是巡逻队伍中的一名军士严德武偷溜了出去放水,方才回来。 “真是一天比一天难熬,也不知何时是个头......”他一路小跑着回到哨岗位旁,在原地跳着脚,一边紧着束腰,一边对驻守在道旁的几名同伴感叹道。 “老子放个水,差点连鸟都给冻小了三寸!”想起那阵阵的凉意,他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这才哪儿到哪儿,这冬天才刚起个头咧!”一士卒闻言,出声嘲笑道:“三寸?那你如今岂不是没了?还倒欠了一寸吧?” “缩阳入腹了?”另一名同伴忍不住附和道。 “去你娘的......”重新加入了队伍的严德武闻言,扭头笑骂道:“三寸算什么,掏出来吓死尔等!老子的宝贝那可是够拿来缠腰的!” “你也忒不要脸了!” “还缠腰......绕指吧你!” 同伴们发出了阵阵的哄笑声,引得远处另一队士卒侧目张望了过来。 “嘘......噤声,噤声!”严德武见状心虚不已,急忙摆手示意众人小声一些。 “别惊动了执法队,小心挨上十军棍,那些鸟厮可是向来半分情面都不讲!” 又小心翼翼地四下里张望了片刻,发觉远处并不见那些熟悉的身影,便又松懈了下来,打着哈欠,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 “哎,老王啊,现在什么时辰了?”揉捏着自己的肩膀,他对身侧最近的同伴询问道:“是不是快调岗了?” “快了吧!”老王半眯着眼睛,呆呆走着神,一副似乎快要睡着了的模样。 “早些闭了城门,回营帐烤烤火多好......”脑中想起了帐内温暖的炭盆和热腾腾地肉汤。 严德武的喉结耸动了一下,忍不住抱怨道:“唉,这大雪天的,鬼影也不见一个,有甚好守的......” “没人还不好?”身旁的同伴闻言调笑道:“真让你见个鬼,你怕就不是缩阳入腹了......” 但说着说着,他却见严德武转过头盯着自己,面色有些不对。 “老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中风了?”他好奇道。 忽得,又发觉并不止一人,似乎众人都看向了自己,且面色皆有些古怪。 “我脸上有花儿?都看着我做甚?”这名士卒疑惑不解道。 左看右看不见回应,待回过头时,他猛然发现自己身后多出了两道白色的身影...... “鬼......鬼啊!” 此人两眼一翻,登时昏了过去。 ...... “这郡城确实雄伟,比宁河强了不止一筹......”站在巨大的城门前,陈奕打量着两侧高耸的城墙。 一身白衣的他,看着眼前吓得屁滚尿流的士卒们,心中颇有些无奈,侧身对一旁之人询问道:“但这军士怎生如此胆小?看着似乎......” “没甚血性啊!” “不过是些守城吏罢了!” 柳寒风双手背负,一副高人做派,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昌平位于河东腹地,承平已久,上次的胡人也不曾打到过此地,有些不堪也属正常。” “再者......”他侧头撇了一眼陈奕道:“大概是这两身白衣的缘故吧!” “我们穿的很吓人吗?” “也许吧!” “罢了!” 陈奕拂袖转身,笑眯眯地走上前,对几名面色惨白的士卒行了一礼道:“几位勿要惊慌,在下宁河陈奕,前来拜访张太守,还请通禀......” 这第三日。 城中前来襄助者络绎不绝,汇集了众人余力,这条雪中小道被再次前推。 宁河城与昌平城之间的道路,终于在入夜之前,由陈奕亲手打通。 ...... 昌平城,太守府。 宴客厅内一片灯火通明,隐隐传出笑声。 “两位远来,真是辛苦了!”厅中,一身便服的太守张廷正设宴款待二人。 路通之际,天色已然太晚,陈奕与柳寒风二人不得不留宿昌平。 他思来想去,干脆便直上太守府,来拜谒一番这位老上司。 ...... “贤侄啊贤侄,你可真是教我没想到啊!” 席间,张廷端着酒盏,起身对二人敬道:“这不声不响的,竟是又做下好大一番事!” “叔父过奖了,只是一时兴起,玩闹罢了,算不得什么!”陈奕见状急忙起身回敬道。 “哈哈哈!” 张廷大笑着调侃道:“那钱鸿怕是巴不得你天天这般玩闹......” “不知何时,也来这昌平城玩闹一番?” 第一百零二章 做媒 “你年纪轻轻,便有一身过人的武功,又有如此家世背景,不谋一番事业,实在是可惜了!” 这便是他又起了招揽之心。 “叔父还是饶了我吧!”陈奕微微一笑,在席间主动敬了张廷一杯。 “我实在无意官场!” “不过......叔父日后若有用的到小侄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力所能及之处,必不推辞!” “哦?....既然你如此说,那到时候我可不与你客气!”上首的张廷眼中闪过一丝可惜之色,毫不客气的回道。 “哈哈,叔父快人快语,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陈奕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举着空杯示意道。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 宁河县毕竟隶属昌平郡治下,眼前这一位不仅是那便宜老爹的故交,更是昌平郡的主事之人,未来的顶头上司,自然是不能得罪的。 “自家人....嘿,是啊,都是自家人!”见他如此爽快,张廷满意的点了点头,别有用意的说道。 随后略做思索之态,缓缓回忆道:“前几日,我曾前往宁河主持公审,本想着事了之后,上门寻你叙叙旧,奈何这一忙起来,竟是给忘了!” “诶~叔父公务繁忙,理当是小侄上门拜见您才对,您瞧瞧,我今日这不就来了吗?”陈奕连忙恭敬地说道。 实际上此行只不过是临时起意,想蹭个舒服些的客房,但这并不妨碍他眼下惺惺作态。 “年纪大了,容易忘事,好在你还知道来见我!”张廷摇了摇头道。 忽得又摆出一副好似想起了什么的表情,猛然抬起眼问道:“对了......再过几日,你就满十六了吧?” 说着,还仔细打量了一番席间的少年。 眉眼端正,目若朗星,一身白衣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已是颇显老成。 他面显满意之色,笑着接道:“常宁关一别有旬月了吧?如今再见,我观你变化颇大,似乎少了几分......锐气,多了几分沉稳?” 此时,敬陪末座、正假装透明人的柳寒风会心一笑,心中颇有些自得之感。 他为了将眼前这株令自己吃了不少苦头的歪苗扶正,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 “哈哈,想必是离了沙场,去了几分杀气的缘故!”陈奕闻言打了个哈哈,心知是这几日的锤炼起了几分效用。 见张廷若有所思,他又面露感激之色道:“难得叔父竟是记得我的生辰,真是教我受宠若惊!” “哈哈,既是长辈,如此大事岂能不关心?”对方朝他露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一时间,竟是真令人平生了几分亲近之心。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便教陈奕手上倒酒的动作一滞...... “不知贤侄可有婚配?” “??!” 陈奕闻言心内顿时咯噔一下,暗自叫苦道:“苦也,当真是逃到哪里,都逃不过这一劫!” 果然,只见张廷饶有兴致的继续说道:“若是尚无,我这里倒是有个上佳的人选。” “我这府中尚有一嫡出的小女,年方二八,容貌不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那也是颇为端正,与你正登对啊!” “你若有意,不如......”说到这儿,他竟是当席做起了媒人,准备送女儿了。 “这......”陈奕一时语滞,不知该如何作答。 半响后,随口编了个理由推辞道:“不瞒叔父,小侄练的是童子功,功体大成之前不宜破身,倒是辜负了叔父一番好意!” “哦?那钱鸿信中,言你独辟十里,以人力抗天,如此功力难道还不算大成?”张廷愣了一下,思量了片刻,疑惑道。“天下竟有如此神功?” “那只是回气颇快罢了,算不得什么!”陈奕脑筋急转,慌忙解释道:“奕这一身功力离大成还差的远呢!” “那又不知离神功大成,还要多久啊?”张廷看出了他的推托之意,也不翻脸,笑盈盈地配合道。 “五......三年即可!”陈奕本想说五年,但仔细一思量,还是对自己温柔了一些,减了两年。 话音方落,只听啪的一声...... “三年而已!” 张廷猛拍了一下桌案,起身欣慰道:“温柔乡是英雄冢,男女间的情情爱爱,晚些又有何妨?” “三年后你们两人也不过十九,不算迟嘛!” “这良配难寻呐!” 意思竟是并不准备放过眼前这个有前途的年轻人...... 也不知是他那个女儿有多刁蛮,教人这般迫不及待的想送出门! “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陈奕很想这般对他说。 奈何,这是决计不行的。 场面一时间尴尬了起来,双方皆陷入沉默。 正值他思索如何应对之际。 “哈哈,这等大事你定是做不了主的!”这张廷竟是不准备与他讨论此事了。 “来日得空,我亲上你家与你母亲商议!” 他要直接找家长。 ...... “哼,臭小子,你还太嫩了!”张廷看着下首的少年傻愣愣地端着酒杯一动不动,心中暗自得意道。 想他堂堂一郡太守亲自下场做媒,岂能有不成之理? 你不同意无妨啊,只消你老娘同意即可。 这毛头小子家世、样貌俱是不错,本事更是上上之选,前途甚广,乃是个金龟婿,但...... 一看面相便知不是甚忠厚之辈,话里话外皆油滑的很,若不趁着气势一鼓拿下,日后怕是难有机会拿捏住。 方才这小子还说甚自家人? 这门亲事若成了,那才叫真正的自家人! “失策了!!” 席间,终于理清了现状的陈奕后知后觉的判断道:“今日就不该来这太守府!” “这老货怕是对我图谋久矣!” 他拿屁股也猜的到,张廷届时上门之际,自家老娘会是个什么态度...... 那必是欢天喜地,绝不会拒绝。 这年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不是开玩笑的,这若真让这老货得逞,说不得自己就真被包办婚姻了。 虽说他对娶妻其实倒也并无甚想法,包办便包办了,也无所谓,只是眼下人都没见过,鬼知道此人口中的容貌端正是个什么样子? 若是什么东施之类的,那...... “嘶!” 一想到未来洞房之时,掀开盖头的那一刻,陈奕脊背上阵阵凉意袭来。 “叔父且听我一言!” 第一百零三章 夹道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令厅中的气氛顿时一滞。 一时间,张廷以及在侧服侍的仆役们,甚至包括柳寒风,皆未想到陈奕会这般不给面子。 “哦?”张廷把眼一眯,手中方端起来的酒盏凝滞在了半空中,似笑非笑的问道:“不知贤侄想说什么?” 语气之中,带着三分玩味,三分不悦,还有三分质问,剩下的那一分...... 是身为一郡太守的霸道。 “这......”席间的陈奕被他的目光一唬,竟是有些心惊肉跳,临时编出来的托词有些不敢出口。 但总不能老老实实的说,自己是个颜控,教张廷把女儿唤出来给他过过目吧? 犹豫了半响,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此事不知可否再商议商议,毕竟事关终身,如此草草而决未免......” “怎么?”张廷面色一冷,将酒盏重重地放下,打断道:“难不成你陈二爷是觉得张家小门小户,我张廷的女儿,配不上你的身份?!” 话里话外气势汹汹,大有不说出个三二一来,便休想走出这宴厅的架势。 “叔父息怒啊!”陈奕慌忙解释道:“我怎敢如此想,只不过是与令千金素未谋面,这......怕唐突了佳人!” 说话间,还心惊胆战地盯着张廷手里的酒盏,生怕对方来个摔杯为号,四周涌出数十刀斧手...... 自然,死于乱刀的大概率不会是自己。 但日后亡命天涯怕是免不了,还平白无故连累了一大家子人,殊为不值! “这有甚唐突的?” 张廷闻言面色稍缓,有些奇怪道:“如此推托,分明就是不愿,你莫不是看多了话本,看不上深宅闺秀,想取个什么江湖女侠不成?” “啊哈哈,叔父说笑了!”陈奕尴尬的笑道。 “嘿!...还真是?”张廷见其面色有异,自觉猜中了对方的心思,不由得好笑道:“习武有成的女子,除非练有什么驻颜美容之术,那通常都是脚大手粗、体态彪悍......” “想要邂逅个貌美如花的仙子、圣女,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少年人,我劝你少做些春梦,免得如老......咳咳!”说到这儿,他自觉失言,轻咳了两声掩饰道:“免得到老才发现,空耗了大好年华!” “是,叔父教训的是!”陈奕心中哭笑不得,但面上却只能顺着对方,恭恭敬敬地回应道。 “罢了,罢了!”这么一闹,张廷倍感扫兴,随意的摆了摆手道:“强扭的瓜不甜,你既不愿,我也不勉强,此事暂且按下,来日再说!” “总算躲过一劫!”陈奕闻言,暗自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的一旁沉默不语的柳寒风眼角带笑。 宴席继续,厅中的气氛恢复了正常,方才大气都不敢喘的仆役们渐渐去了紧张之色。 张廷也不曾因此冷落二人,仿佛刚才什么都未曾发生,还对化名柳尊的柳寒风起了兴趣,频频主动劝酒。 这两个交流到最后,互相欣赏,竟是畅聊起了诗赋,令不学无术的陈某人在一旁坐了许久的蜡,一时间尴尬不已。 到了散席之际,陈奕走上前,正待行礼告退。 “贤侄啊!”张廷似乎忽得想起了什么。 伸手做势拦住他,缓缓说道:“常宁关的一应战功,老夫早早就报上去了,只是近来王都陷入大位之争,风波不断......” “底下的士卒们也就罢了,无非是些钱粮赏赐,郡里便能拨付,但一涉及实权高位......” “唉!”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接道:“一应晋升公文递上去,不论大小,尽数被上头暂时压下,宛如石沉大海,因此,你的赏赐嘛......” “怕是还需等些时日!” “无妨,倒是教叔父费心了!”陈奕深深行了一礼道:“有也好,无也罢,小侄并不在意!” 话说得洒脱,但其实心中还是有几分不满。 他为了大义,冲上关头与胡人拼死拼活做过了一场,上头这些人,不说什么厚赐,好歹也该象征性的意思一下吧? 这么吊着算怎么回事? “嘿,终究是年轻呐!”看出了他的不悦,张廷心中暗自笑了笑。 “不过此事倒也并非别无它法!” 随后他话锋一转,笑眯眯地对陈奕说道:“老夫在上面总算还是有几分面子,且待我书信一封,为你周旋周旋,该是你的,总归会是你的......” “这......岂敢如此劳烦叔父!”陈奕见他笑的古怪,有些犹豫道。 俗话说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他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 果然,下一刻张廷便图穷匕见...... “哈哈,哪里的话,自家人嘛......只要你好好考虑考虑方才之事,自然就没什么劳烦不劳烦的!”爽朗的笑声在厅内响起。 陈奕恍然大悟。 原来这厮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对方话中充满了诱惑之意,令他脑中忍不住浮现前世有钱人勾搭小三时的场景,随即又联想到富婆包养小白脸...... 摇了摇头回过神时,陈奕已是糊里糊涂的拜了别,又糊里糊涂的走到了厅外。 “嘶!”寒风迎面吹来,他心头的几分醉意瞬间被带走,身体猛然一哆嗦。 “啧啧,东家真是好福气啊!”身侧一道声音幽幽响起。 “柳先生就莫开玩笑了!” 陈奕没好气的回道:“真是晦气,早些回房休息,明日便离开此地!” “哈哈哈!”柳寒风大笑。 第二日一大早,陈奕逃也似的离开了太守府。 ...... 宁河城南。 当两人走进城门时。 入目之初,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海。 原来,城外一同除雪的百姓们在这两日里奔走相告,将陈府众人的事迹传遍了整个宁河城。 这导致眼下有无数身影在此汇聚。 “......” 看着面前的众人,陈奕心中百感交集,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些夹道迎接的人,大多是些穷苦百姓,缺衣少食,也不知在寒风中等待了多久。 一个个见两人走上前来,便如潮水般分开,让开了道路,手中也无甚东西能奉上。 四周唯有一道道沉重的呼吸,还有无数充斥着各式各样炽热情感的视线,重重的压在两人身上。 这其中,有羡慕,有好奇,有懵懂,甚至有嫉妒,但最多的...... 还是感激! 百姓们如众星捧月一般,汇集在一身白衣的少年身旁。 也不知是何时,他的嘴角微微弯起。 ...... 人生在世,总归是要做几件有意义的事,才不枉此生! 第一百零四章 酸意 清晨的霜寒被门窗阻隔在外,房内在几个炭炉的功劳下温暖如春。 陈奕猛然从紫檀雕花床上睁开了眼睛。 放弃了铸心术,恢复正常作息的他,难得的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回到了前世那小小房间里,屁股下坐的是自己舒适的电竞椅,眼前是熟悉的液晶显示屏。 他迷迷糊糊的看着里头那个白衣佩刀的小人和一群样式各异的火柴人打的有来有回,而右手中大瓶的快乐水正呲呲地冒着气泡。 正待要抬手美滋滋的灌上一口,他醒了。 “真是可惜!” 床上的陈奕晃了晃脑袋,半撑起身子叹了口气道:“好歹也让我灌上一口再醒啊!” 想起那瓶乌黑的宝贝,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颇有些怀念那刺激的口感。 郁闷了片刻,一把翻身下床,走到桌边猛灌了几口茶水解解气,随后又唤来小蝉,慢悠悠的穿戴,洗漱...... 自粮道开辟已经有三日了。 他紧迫的生活节奏似乎渐渐缓和了下来。 “对了少爷,柳先生方才来过,叫你稍后去...去...唔,去观礼!”正洗漱间,小蝉似乎想起了什么,在一旁提醒了一句道。 “嗯?......观礼,观什么礼?”陈奕含着一口盐水,口齿不清的嘟囔道。 “不知道!”对方的回答十分的理直气壮。 “你就不能问清楚些?”一口吐掉盐水,陈奕斜目撇了她一眼,有些无语道。 也不知是不是这陈府内的生活太过安逸。 他总觉得身边的仆从们,包括周飞羽、小蝉,似乎皆有些单纯,又或者说......不太机灵? “那下次我问问!”小丫鬟似是从善如流。 “算了算了!”陈奕闻言无奈,也懒得再多想,继续洗漱。 洗漱罢,又整理了一番仪容仪表,最后才是推开房门,大步迎接新的一天。 随着吱呀的一声,一阵凉风携带寒意扑面而来。 “哼,小爷我寒暑不侵!”在小蝉漠然的眼神中,陈奕只当这是春风拂面,毫不畏惧的自夸道。 此时外头已是天光大亮。 这风虽还在刮,但夜间的小雪已是停了,院中未化的积雪早早的被下人们打扫干净,只留下树梢上的缕缕洁白,将他的小院点缀的十分整洁、素雅。 “少了那厮还真是清净!”他朝四周望了望,发觉周飞羽那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见人影,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呼......”站在屋檐下,他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闭上了双目,只以身体去感受周围的一切。 猛然间,猿臂轻舒,朝前方空地疾踏出七步,以一式白云出岫起手,直接打起了一套舒筋活络的练法。 拳势浩荡,掌风凌厉。 每每关节发劲之际,虽是并未动用内力,但依旧是击出了一圈圈的气浪,威力显然不俗。 这表明,他的身体在高强度的锻炼下,有了明显的进步。 “少爷好厉害!”一旁的小丫鬟见了,忍不住跳着脚兴奋了起来。 空地上的陈奕闻声,动作先是骤然一顿,随即身形再展...... 这次打出的气浪更大了! 兔起鹃落间,一举一动看起来似乎协调无比,窜动时灵活,落地时沉稳,出手时果决。 一招一式与以往追求的优雅流畅不同,显得极为精简朴素,竟是有了几分去芜存青的味道。 每日的万次挥刀令他的精神更为专注。 而在开辟雪中小路时,不断的以掌代刀,不断的发力,不断的调整,让他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自行改变了招式的发力动作,将其转变成最为适合自身的路数。 每个人的筋骨体质皆不相同,这样的变化便是源自于外人指点不来、模仿不去的,只属于自身的武学经验,比之优秀的导师、详细的图谱更为重要,可谓是万金难求。 此刻一观面板即可知晓。 拳脚数值,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追了上来,达到了64点,与兵器数值的66,只差了区区2点。 说不得待这三月的苦修彻底结束,便能并驾齐驱,一齐达到70点也说不准。 不过,那武力值却仍是纹丝不动,似乎是越到后边,便越难以提升,还是死死地卡在80点,不曾更进一步。 “哈哈哈!” 这一趟练下来,真是教陈奕浑身筋骨舒畅、气血通顺,一身慵懒之意顿消。 “哼,叫你再敢小瞧我~”而一旁小蝉重归憧憬的眼神,则是令其倍感愉悦。 ...... 晨练罢,他便径直去了母亲的院子请安,并一同用了早膳,最后直奔演武厅而去。 “二爷早!” “少爷!!!”厅外的演武场有不少人正在锻炼修行,也包括了正在学习挨打的周飞羽。 “少爷快救我啊!!” 无视了那凄厉的惨叫,他将小蝉留在外头,独自走进了厅内。 “东家来了!”柳寒风早已熟悉了他的作息,在此等候多时了。 “先生好早啊!” 陈奕朝着对方一拱手问道:“不知唤我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嗯?小蝉未曾告知吗?”柳寒风疑惑道。 随即解释道:“今天是某正式收那苏青妍为徒的日子,自然是要请些人来见证......” “嘿嘿!”说着,他面带莫名之色嘿然笑道:“东家与其也算是缘分不浅,某便想着,请你来观礼,还望日后多多帮衬小徒一把啊!” 他本是为了逗一逗这个东家,故意放那女娃接近,却不曾想她还真是个难得的可造之才,意外之下,起了惜才之心,眼下却是真心开始为这个徒弟筹谋。 “哈哈,原来如此!”陈奕打了个哈哈道:“先生竟真要收其为徒?我还以为......” “说来道去,还是一个缘字!”柳寒风面带笑意地说道。 “当日东家提议之后,某本想着,随手传个一招半式也就罢了,不过竟未料想这女娃竟真是天资聪慧之辈......”说到这儿,他面露感叹之色道。 “一十三式清风剑法,虽不过是兼顾锤炼、斗战的折中之法,难度不高,但常人想要通熟还是须费数月苦功,但她竟是在短短五日内便入了门,虽说这火候浅薄的很,但......” “未来可期啊!” “先生不是早就说过,她是上等之才?”陈奕心中隐隐一动,微微眯起了眼睛。 “怎得如今才讶异?” “这......”柳寒风心内咯噔一声,暗道不妙,急忙掩饰道:“当日只是粗粗一观,未料此子资质更在我预想之上,哈哈哈!” “意外之喜,意外之喜!” “哦,竟是个奇才?”陈奕也并非真欲深究,只是心中颇有些酸楚。 毕竟,当初他打基础时,可切切实实的费了数月苦功...... 除了面板这个外挂,陈奕似乎在武学一道上并无什么天赋。 第一百零五章 师宴 “奇才?” 柳寒风并未看出眼前人的心思,摇了摇头否认道:“青妍的资质的确不错,但还远远算不上什么奇才!” “五日入门还算不上?”陈奕闻言一愣,忍不住讶异道:“柳先生,你的要求未免太高了吧?!” 他方才见其一脸欣慰,难掩心中欢喜,还道有多钟意这个丫头,结果竟还是有些不满意? “哈哈,并非是某要求太高,这是江湖公认的嘛!”柳寒风闻言笑了笑,开口解释道。 “所谓奇才,自然是要有远超凡俗的奇异之处才是,就好比古之圣贤三岁能诗,霸王九岁扛鼎,又比如......” 说到这儿,他将话顿住,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这一位,十六岁以人力抗天! 可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苏青妍的资质悟性再好,眼下也不过是颗幼苗,恐怕还需细心栽培个十几年,方堪大用,在眼前这位的面前,算的上什么奇才? ...... “哈!”陈奕被他盯的颇有些不自在,当机立断的转移话题道:“那不知这拜师之礼,先生是何章程?” “唉!”柳寒风面色一滞,随后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本来此事不比寻常,该请上众多亲朋好友一同见证才是,但某如今的身份不比以往,只好一应从简了!”他有气无力的答道。 “摆上一桌酒,也就罢了!”这话中语气显得颇为不甘。 别看方才言语间仿佛苏青妍不过如此,但实际上,他是很看重这个弟子的。 世间的奇才岂是常见? 如苏青妍这般的资质,那已是上上之选。 更难得的是,她身世清白,且双亲俱亡,平白少了许多世俗关系的牵扯,是寻常江湖人求都求不来的好苗子。 也正因于此,他这次收的不是甚记名弟子,而是传承衣钵的亲传弟子。 这是与亲生儿女一般密切的关系。 按理说柳寒风也算是个江湖宿老,这拜师之礼本该大操大办一场,广传天下才是。 但他如今的情况特殊,暗地里的勾当不能明言,而明面上则是欠人三万两银还不出帐,被逼给人做了仆役。 这说出来实在难听,哪怕是收了徒也不好声张。 “......”想到这儿,他心中已是倍感心酸。 再三思量后,又对陈奕嘱咐道:“某的几位好友昨日便已赶至宁河,稍后宴上,东家还请给某一个面子,谨言慎行啊!” 以前的许多故旧好友大多都是请不得了,唯有这几名性情沉稳的生死之交尚可一邀。 若是教那几个嘴上未把门的知道了。 颜面扫地还是其次。 其中脾气暴躁的说不得当场便要与陈府之人冲突,甚至火并上一场,从此挑起一段无休无止的江湖恩怨...... “先生放心!”陈奕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此番实在是委屈了两位,待日后奕必定好好补偿......”立马便出言安抚道。 “免了!”柳寒风没好气的打断道:“东家若有心,这五年内少差使我几趟,某便谢天谢地了!” 提及五年之时,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强调。 陈奕闻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随后看着对方继续不停地抱怨,他心中暗自嘲笑道:“开什么玩笑?不教你给我做上一辈子的零零七,便算我心慈手软。” “入了小爷的瓮中,你这厮还想如约脱身?” “委实是天真的恐怖如斯!” ...... 两个时辰之后。 正是往常的午膳时间。 陈奕向母亲报备了一声,随着柳寒风一道前往了设宴之地。 据他说,是宁河城中最大的酒楼。 到了地方,陈奕发现果然不错...... 正是文殊楼! 方才还想着做黑心老板的他,转眼就被人薅了羊毛! “好家伙......”陈奕在自家酒楼恢宏大气的门面外顿足不前。 “真是会过日子,精打细算呐!”他侧目,用古怪地眼神看着身旁的中年男人。 “就是这一间了!” 柳寒风此时换了一身蓝白相间的精致锦衣,昂首挺胸、面不改色,双手背负于身后,行动间衣角随风飘扬,气势十足。 “东家先请!”只见他往前迈了一步,微微侧身,伸出左手做势一引,笑眯眯地请道。 “不不不,今日先生是主,某是客,您先请!” “诶,都是自家人,东家先请!” “自家人还分什么先后,一起!一起!” ...... 二人推推搡搡间,像极了饭局之后抢着买单的朋友,不知不觉便穿过了大堂,又沿阶而上,来到了二楼的一处雅间之内。 “师傅!” “柳先生,二爷!” “柳兄,你总算来了!” “柳管事,奕少爷!” 苏青妍与众多观礼的宾客早就在此恭候多时了,见两人入内,纷纷起身相迎。 这说是众多,但其实大多都是从陈府拉来凑数的闲人,属于师徒两人的亲友,不过寥寥十数人。 柳寒风并无师门。 一身武学半为机缘,半为自创,自然也就无甚师门长辈,或是什么师兄弟前来捧场。 而亲朋长辈这边,双亲早已不在,在场的除了几名至交好友,便只有陈奕这个东家,以及陈府内的几位老人。 最后又补上一个县令钱鸿,作为官面上见证。 而苏青妍这边的情况更是凄凉,竟是仅有几名街坊邻居作为长辈出席,而为首的那名妇人,正就是当初她口中的张婶。 至于朋友,那是一个也无。 ...... “感谢各位!” “多谢诸位前来捧场!” 柳寒风对迎接的众人客套了几句后,径直走向上首端坐。 “教诸位久等了!”陈奕也对众人一一回礼,随后默默地入座等候。 他心知今日的主角并非自己。 侧目望去时...... 那众人围绕之下的苏青妍,此时已不再是乞儿打扮。 小丫头的面容整理的干干净净,尚未长开的少女容颜看着竟是颇有几分精致。 一头乌发结鬟于顶,并束尾垂于肩上,做了一个燕尾,同样是一身蓝白相间的锦绣长裙。 “蓝白?!这是那厮的个人癖好?...必是个萝莉控无疑了!”他在心中暗自腹诽道。 只见人群中。 苏青妍死死盯着上首的柳寒风,眼神极为专注,从中看的出一丝清冷,似乎还带有一丝倔强之意。 见两位主角齐至...... “咳咳,诸位!”钱鸿作为此地明面上地位最高的人,出面做起了主持之人。 “哈哈,这人都已经到了,我们这便开始吧!”他笑着为这场拜师宴起了一个头。 第一百零六章 对峙 无师门有无师门的好处。 就例如,在眼下这场拜师宴中,门派中人那般祭天祭祖的繁琐仪式就被免去了大半...... “苏青妍,你过来!”钱鸿起身来到一旁,对其呼唤道。 “......”小丫头换了一身新衣裳,正觉得浑身别扭,闻声之后更是倍感紧张,拖着及地的盛装长裙,有些不情不愿的来到了钱鸿身边。 看的一旁席间的几个街坊邻居战战兢兢,一颗心都悬在了她身上,生怕这丫头做出什么失礼之举...... 这可是平常见都见不到的官老爷啊! “不必紧张!”钱鸿见状好笑的看着她,安慰了一句道。 半响后,他整了整面色,当着众多宾客的面,郑重地询问道:“你父母双亡,本官忝为本地县令,便代你父母问上一句......” “你可是自愿来此,拜柳居士为师?” “是!”苏青妍看着不情愿,答的倒是十分干脆,似乎是与柳寒风相处了多日,渐渐从刚开始的抗拒,转为了依赖、信任。 “这厮属实太懂了!”此时一旁的陈奕面露嗤笑,心中再次对上首那位中年男人哄小孩的本事赞叹了一句。 “好!”钱鸿闻声,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便代入了长辈的角色,语气严肃地叮嘱道:“既如此,日后须紧记尊师重道,他日若学有所成,行走在外也不可持强凌弱,坏了师长的名声!” “我知道了!”苏青妍神色认真地回道。 “好!好!”闻言,这见证人心中颇为欣慰,感叹了一句道:“能拜入柳居士门下,你可真是福缘不浅呐!” ...... “来人,备茶!”随着这一句话出口. 这场拜师宴总算是正式开始了。 在一群吃瓜群众的注视下。 这小丫头自五步外,一路向前,一步一跪,一跪三叩首,磕磕碰碰的行足了三跪九叩的拜师大礼,最终来到了柳寒风的面前。 起身之际,脚下一软,幸亏边上早有人等候多时,扶了她一把,并为她递上了一盏茶水。 她将将站稳,手忙脚乱地接过茶盏,依照事先演练的动作,恭恭敬敬地为上首的柳寒风奉上。 “师...师父!” 她脸上通红,紧张地颤声喊道:“请...请喝茶!” 说话间,只觉面上发热,平日里练剑时稳稳当当的手,如今竟是不自觉的抖了起来,而茶盏也随之发出了叮当的脆响。 忽得,一滴滚烫地茶水溅落至手上。 “啊!!”痛觉传来,她忍不住惊呼一声,竟是失手将茶盏跌落...... 这一刻。 眼中瞳孔骤然放大,眼中的时空仿佛凝固了。 她盯着手中的茶盏斜斜地落下,与地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自己的心也随之一同坠落。 “完了!”此时脑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就在她的小心脏准备和茶盏同归于尽之际,一柄半展的折扇,横空闯入视线,将其稳稳接住。 苏青妍也来不及管是谁救场,猛扑过去夺了过来,也顾不得烫不烫,双手一捧,一把塞到了柳寒风面前,几乎顶到了他嘴边。 “咳咳!”柳寒风哭笑不得看着眼前的小丫头,轻咳了两声。 但见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最后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未曾发生,伸手稳稳接过茶盏品了一口。 同时微微侧过头。 朝着一旁出手的好友点头致谢。 “礼成!”一旁的钱鸿怕再出什么幺蛾子,省去了一大串过程和台词,宛如拍卖会落锤一般,喊出了两个字。 “噗嗤!”席间隐隐传来陈某人的笑声。 “徒儿不必紧张!” 左右在场也无甚外人,柳寒风直接无视了某些闲杂人等,自顾自地、和颜悦色地对自家弟子说道:“江湖儿女本就不必拘泥这等繁文缛节,只不过为师有些隐情,不能为你大肆操办,心中颇为愧疚,这才行此古礼,显得郑重些......” “且宽心,你我名分早定,即便没有这场礼,你也是我柳寒风认定的徒弟!” ...... 劝了半天,他才将紧张兮兮地小丫头安抚了下来,一堆事先想好的教诲之言,统统未曾说出口。 “唉!”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恨呐,一帮粗鄙之人!”转头看向已经自顾自开席了的众人,心中暗啐了一口道。“坏了我筹备多时的收徒大典!” 多好的收心机会,就这么平白给浪费了! ...... 觥筹交错的酒席间,众人纷纷将事先准备好的赠礼亮了出来。 陈府的几位老人甚是喜欢苏青妍这丫头,以陈杨清为首,赠了她一口百锻龙泉剑,其余众人皆奉上了一件价值不菲的小物件。 而柳寒风这边的三位好友也是有备而来。 一瓶罕见的、能增进初习者内力的丹药。 一块千金不换的龙凤玉佩。 一柄削铁如泥的护身匕首。 “哈哈哈,客气了!诸位太客气了!”柳寒风见状笑的极为开心。 在场众人似乎都极为阔气,他往年参与他人宴席时送出去的礼金,几乎一次都收回了本!! ......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众人酒足饭饱,这拜师宴才算是落入了尾声。 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接下来的,才是此行的重头戏。 ...... 待得钱鸿、苏青妍与陈府一帮小辈离去之后,雅间之内逐渐陷入了一片死寂。 不过,仍有不少身影还留在席间。 而如今还留在此的,正是陈奕与陈府几位老人,还有柳寒风与他的几位朋友。 这两伙人不知何时已是各坐一边,陷入了对峙的状态...... “莫兄,南宫兄,竺兄!”看着席间逐渐凝重的气氛,柳寒风忍不住开口了。 “柳某收徒,三位远道而来,真是不胜感激!只是眼下大家都饮了些酒,这时辰也不早了,不如今日便早些去休息吧!”他苦笑着起身,对几位好友劝说道。 “有什么事,日后再说!”这话隐隐有几分劝诫之意。 “哦?”方才出扇救场的那人笑着开口了。 “可是我等三人闻讯以来,皆是对柳兄这位新东家颇有些好奇啊,索性今日有幸得见,不如趁此机会......”他一身儒生打扮,腰悬长剑,手摇折扇,不紧不慢地说道。 “亲近亲近?”随着他话音落地,一丝肃杀之意不知何时弥漫了全场。 陈奕与几位老人纷纷抬了抬眼皮,侧目看向了他。 在文殊楼日前递上来的情报中,此人名唤莫流连,正是柳寒风的一名生死至交。 方才这言语,大抵是听闻了好友现状,有意为其出头,且不止是他摇着折扇跃跃欲试,剩下的两人此刻,手上似乎皆有动作。 一人毫不掩饰,右手把上了剑柄。 一人只轻晃着酒杯,但杯中隐隐有寒气溢散。 “......”陈奕看着眼前的几人,微微眯起了眼。 方才碍于苏青妍和钱鸿在场,他们还与众人把酒言欢,而此时却纷纷变了脸。 这三人皆是渝州江湖上有数的散客豪侠...... 儒门弟子,雅剑,莫流连。 天邪剑,南宫羲和。 云雪山人,竺言秋。 每一个都不逊色于柳寒风,是江湖上横行了十数载的成名高手! “有意思!”少年的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第一百零七章 损友 “莫兄,这是做甚?” 此时,一旁的柳寒风已是心生不妙,急忙出声阻拦道:“你莫非忘了我昨日说过的话了?!” 这话音方落......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这位儒门雅剑对好友的话罔若未闻,手腕微微一动合上了折扇,优雅地拂袖起身,离开席位。 只见他单手背负,竟是径直朝着陈府众人慢步走去。 “不可啊!”柳寒风见状,心下大急。 他同样起身离席,大步流星赶上了莫流连。 伸出手将其一下把住,随即身形一转,顺势挡在了双方人马的视线之间。 “好友勿要冲动!”他肃然与之对视。 眼神中满是乞求之意,抓着莫流连的手臂,压低了声音,轻声劝道:“今日之宴只为青妍,不可节外生枝啊......” “还请给某留一些面子!” 此时,他心中已是有些后悔了。 早知如此,干脆便不请这三人来了,即便日后受些埋汰,也好过如今两头难做! 他原是觉得这三位好友往日里都是谨慎之辈,当不会如此孟浪,因此才放心大胆的将人邀了来。 考虑到可能会发生眼前这等情况,还早早做了些小准备。 例如,将陈府众多小辈与县令钱鸿皆请来。 又在宴前,将这几位好友与苏青妍的街坊们一道,安排在角落的席位,远离陈府众人。 作为这场拜师宴的主角。 他还故意拖了陈奕半个时辰,与其一道姗姗来迟,不给几位好友宴前挑衅陈奕的机会。 宴中也是推出了苏青妍隔在双方中间,自己则继续拦住三人,刻意不为双方介绍,只盼众人赶紧吃完席面、各回各家。 否则又岂会这般轻易,便配合钱鸿简略了程序? 一切只为速战速决! ...... “柳兄不必紧张!” 莫流连见往日里潇洒自由的柳寒风,在自己面前如此作态,面上微微一笑,轻声对他说道:“我心中自然有数,且放心便是!” 说着,伸出右手搭住了好友的肩膀,示意其松手,神态无比的和善,动作显得极为从容。 “你有个天王老子的数!”柳寒风深知对方的个性,哪里敢放手。 不仅不放,手上还添了一分力,身体前倾几寸,低声对他骂道:“别给老子添乱,耍酒疯回去耍!” “速速放手!真是有辱斯文!”莫流连的态度十分坚决,语气中还透露出一丝嫌弃。 “你!我放你个......” 柳寒风正与其拉扯之际。 忽得一道声音幽幽响起...... “这位说得是啊,柳先生何必紧张,既是柳先生的好友,又远道而至,奕身为地主,自然该好好亲近一番才是!” 二人齐齐侧目撇去,发觉正是那席间少年主动起身迎了上来,而那陈府的几位老人紧随其后。 随即,数道沉重的视线在蓦然间压到了莫流连的身上...... “这位是......莫流连,莫先生吧?” 陈奕看着这位传闻中的儒门雅剑,笑盈盈地行了一礼道。“久闻大名,真是如雷贯耳啊!” “哈!”这位儒生在数人逼视之下面色仍是不改,轻笑了一声。 他运使内力震开了好友的手,极有礼数的行礼回道:“正是不才!” “不知莫先生有何见教?”陈奕笑着问道。 “倒也无甚见教,只是......”莫流连看了看一旁柳寒风哀求地神色,略一沉吟。 最后还是将原本的质问之语换了个说法道:“前两日骤然得知,在下的一位好友竟是入了一家大户麾下,做起了管家?!” “我这位好友向来行踪不定,钟情于山水之间,最不喜受人束缚,上次与他相见还是数月之前...... “在下真是十分好奇,不知这位公子是用了何等手段,叫我这位柳兄心甘情愿的跟随左右?!” 说到这儿,此人的语气渐渐转为不善。 同一时刻,南宫羲和、竺言秋也纷纷起身上前,站到了他的身后。 “嗯?”一时间,陈奕感知到面前有三股沛然剑意隐而不发,宛如三头猛兽在前方蛰伏。 “好家伙,都是剑道上的高手啊!”见状,少年在心中暗暗赞了一句道。 “哼,小辈无礼!”此时,背后一位陈府老人轻哼了一声。 他缓缓向前踏出了半步,而随着这半步的迈出,淡淡的血色雾气隐隐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一股恐怖的杀意升腾而起! “杀道......” “军中的高手!” “这陈家果然不是善与之辈!” 三位剑客被这杀气一激,纷纷暗自惊讶道。 “东家!”这次,柳寒风站到了陈奕的面前,面上露出无奈之色。 “你莫不是也忘了我的话?” 他现在是两头难做人,哪一头都站不得。 陈奕抬手做势,令老人收回了杀意,对柳寒风笑了笑,故作疑惑道:“先生不曾告知这几位吗?” “唉!”又转过头对三人感叹了一句道:“几位啊,不是奕不通情理,实在是先生他......” “他欠的属实太多了啊!” “呵,欠账?” 莫流连闻言,冷笑了一声道:“多年相交,我还不知道他?一名吝啬鬼能欠下什么帐?我看分明是有什么把柄落......” “柳寒风,你跑去吃喝嫖赌了?!”忽得,一旁的南宫羲和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 他年纪约三十上下,相貌冷峻,一身黑衣,方才一直不曾开口,此时一开口便惊住了全场。 “你放屁!”柳寒风闻言大怒,朝着他大骂道:“你这鸟厮,不看看眼下是什么场合?竟敢凭空污人清白!” “哼,事都发了,装什么装?!” 只见那南宫羲和撇了他一眼,自顾自一脸鄙夷地说道:“未料想你这厮平日里一副清高的做派,结果竟是个假正经......” 顿了顿,又心生不满,忿忿地上前质问道:“我看你就是活该!吃喝嫖赌这等事,为何不叫上我?!” “你当初若叫上我,也不至于教人坑成这样!” 他说到这儿时,身侧的竺言秋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捂住脸默默地远离了此人三尺。 “你们这帮人,真是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呐''!”柳寒风已是气的浑身哆嗦了。 “咳咳!” 莫流连连声咳嗽,侧目瞪了南宫羲和一眼道:“南宫兄,莫要开玩笑了!” “正事要紧啊!”他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也不是甚好东西!”柳寒风终于忍不住了,指着莫流连的鼻子质问道:“吝啬鬼骂谁?!” “怎得?当初我家小七入门之时,是谁只送了一篮水果?还说你不是吝啬鬼!”莫流连顿时不高兴了。 “我......老子和你们拼了!” 这三人竟是当着陈府众人的面互掐了起来,场面一时有些难以控制。 “这几个人......” 陈奕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互撕的几人,陷入了深深地怀疑。 “真的有招揽的价值吗?” 第一百零八章 赌斗 文殊楼,雅间之内。 那原本凝重地气氛经此一闹,瞬间荡然无存。 足足过了好半响。 云雪山人竺言秋看着依旧在打闹的三名好友,脑中的那一根弦终于崩断了。 他有些难耐不住心中的烦躁之意了。 “够了!”轻喝一声,一袭素白长袖对着一丈外的桌案遥遥一卷。 一股剑气随着衣袖挥动透体而出,隐隐呈现风雪之状,隔空卷翻了那案上的半杯残酒。 倾倒之际,无形剑气化入杯中,形成了一捧带着刺骨寒意的酒水,泼向了正打闹中的三人。 “这才是个正经高手!”一旁看戏的陈奕见他出手,眼睛登时一亮。 几位陈府的老人见状,也是抬了抬眼皮。 只见那蕴含剑气的酒水瞬息既至。 下一刻便穿过了场中的三道残影,在地上留下一摊冰渣。 而方才仍在打闹的三人,不知何时,已然各自退出了一丈开外...... “好!好!” 看了看地上寒气逼人的冰渣,又看了看分立三处的几名剑客。 陈奕忍不住鼓掌称赞道:“几位真是好身手!” 仅这粗粗一观,这几人除了性格似乎有些恶劣之外,这一身武功的确是实打实的高。 “让东家见笑了!”柳寒风闻声,强忍怒意,不咸不淡地朝少年回了一句。 随即便转过身去,挡在三名好友面前,质问道:“几位,我知你们一片好意,但如今木已成舟,事情原委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再闹下去有何意义?” “平白丢了自家颜面!”只见他忿忿的说道。 也难怪他不领情,这一番闹下来,对他不见有丝毫好处,反而将最后的一点体面都给丢尽了。 ...... “此言差矣!” 莫流连闻言不以为然,拂袖侧身,眼神中透出一丝寒芒。 而这一丝杀机也引发了几位老人的不满,纷纷散溢出了骇人的杀气。 “堂堂舞柳剑、仓山居士,竟为人奴役?嘿嘿!”他毫不在意,自顾自说着,还嘿然嗤笑了一句道:“真是可笑!” “若真是欠下了巨款,心甘情愿将身抵债,那也就罢了,但如今看来,这背后似是另有隐情!” “既是如此......” 只见他单手将折扇一展,隐隐挡住了陈府几位老人散发的杀气,盯着好友郑重地说道:“你虽是个不着调的朋友,但相交多年,我等又岂能坐视你落难?” 见状,左侧的竺言秋踏出了一步,无形的寒意开始蔓延,一同帮助莫流连抵挡那强悍的杀气。 “他那个老好人的性子,落难也是活该!”抵挡之余,他身上剑意还遥遥威胁着陈奕,并且出声奚落了柳寒风一句道。 “确实活该,出去花天酒地竟不带上我,如今遭人讹诈,真是大大的活该!”右侧的南宫羲和再次按上了剑柄,目光同样盯着陈奕,还不忘出声附和道。 “你们......”夹在双方中间的柳寒风,不知该如何解释,一时气急。 “哦?” 此时,被两人剑意所指的少年,饶有兴致地出言询问道:“所以三位侠士这是要以武力威逼在下,放柳先生自由咯?” “少年人,还请高抬贵手!”中年儒生缓缓将折扇收起,摸向了腰间长剑。 “放他一马,得饶人处且饶人!”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陈奕无视了几人的威逼,平静地说道:“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方是正途!” “何意?”儒生收扇握剑的动作一滞,出言问道。 “也无须隐瞒各位!” 陈奕在柳寒风无奈的眼神中,背负双手走上前来,慢条斯理地对几人解释道。 “柳先生路过官道,正巧为奸人所利用,冲撞了我那怀有身孕的嫂嫂,故此为我家为奴五年,偿此恩怨!” 随即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眼前面面相觑地三人,问了一句道:“如此,诸位可还要插手此事?” ...... “听起来,倒像是这蠢人能做出来的事!”竺言秋收起剑意,拂袖转过了身去,似是不想再看见某人的脸。 “怪道这厮死活不肯说,这可比吃喝嫖赌、欠人银两,还要蠢上十倍!”那南宫羲和闻言,更是极为干脆的松开了剑柄。 他们方才嘴里的老好人,如今已是降级成了蠢人。 “这.....相比其以往,似乎...的确是蠢上了不少!”莫流连眼神闪烁,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在柳寒风希冀地目光中,补上了最后一刀。 但随即他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公子既然未杀了他,便可知其尚未铸下大错吧?” 陈奕并不回答,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既是如此,这教人为奴为婢的,实在是太过了,不知可还有回旋余地?”莫流连见状,微微行了一礼,试图调解道。 “他除了一身武功和见识,可还有我陈家看的上的东西作为赔罪?”陈奕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这......”闻言,这位儒门雅剑的话语一滞。 “既是看上了他的一身本事,那不知陈公子可有兴趣赌上一场?”一旁的南宫羲和忽得提议道。 “赌?”陈奕来了兴趣,询问道:“不知是南宫先生这是何意?” “我想与你赌老柳这五年的归属!”南宫羲和笑道。 “我为何要与你赌?”陈奕心中隐隐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地反问道:“再者,你可有对等的赌注?” “若我赌赢了,将他的卖身契交予我......”南宫羲和轻描淡写地说道:“若是我输了,我为你卖命五年!” “南宫羲和,你疯了?这是做甚?”柳寒风闻言勃然变色,上前堵住他质问道。 “如何?我的本事与他半斤八两,这个赌注,正登对吧?”南宫羲和并不理会他,一把将他推开,自顾自的说道。 “想必阁下也应该极有兴趣才是!” “好义气!”陈奕早有猜测,等的便是他这句话。 他立时便换上了一副倾佩的神色,拱手询问道:“不知南宫先生想要怎么个赌法?” “江湖中人,自然是干脆一点,比武吧!”对方的话中充斥着一股强烈的自信。 “比武?”陈奕见他直勾勾地望着自己,不由得好笑道:“先生,你莫不是想要与我比武?” 这是看自己年纪轻,好欺负? “自然不是,欺负小辈这等事情,我还做不出来!”南宫羲和面色一黑,摆了摆手。 随后,他指着少年背后的几位老人说道:“公子身后的这几位,每一位都是沙场上的悍将吧?” “公子对这几位,可有信心?” 陈奕见其一脸兴奋,这才明白他为何冲动地立此赌局...... 原来是见了强敌,心中起了战意了! 第一百零九章 应战 “哼,可笑!” “你莫不是想找死?!” “啧啧,杨清啊,这厮是吃定我们了?” 这番做派实在有些目中无人,顿时便惹恼了陈府的几位老人。 “好狂妄地小辈!”陈杨清本就脾气暴躁,闻言再难按耐心中火气。 大袖一摆,单足踏前半步,对着南宫羲和厉声呵斥道:“你是在瞧不起我们这几个老家伙?” 老人说话间,对面的南宫羲和只觉有一道骇人的杀机骤然临身。 此人目光一凌,腰间的长剑陡然剑出一寸,本能的爆发出了自身剑意反冲对手。 一时间,房内两股强悍地气势猛然相撞,激起一圈强烈的气流席卷四周。 桌案上的酒杯、碗筷纷纷被吹的四散倾倒,叮叮当当的碎了一地,而角落里的几面屏风上,也隐隐被震出了裂纹。 劲风袭面而来,众人皆不自觉地运起了护身真气,将这股恶风挡在身前。 一番气势交锋过后。 只见南宫羲和主动收敛了剑意,归剑入鞘。 “岂敢小瞧了几位前辈,在下只是一时技痒......”他上前一步,对老人们拱手一礼,态度恭敬地说道:“江湖上走杀道的,向来寥寥无几!” “今日有幸遇上,又恰逢好友惹上麻烦,落在了几位手里,怎能不趁此机会讨教一番?” “想见识?行啊!” 听了这最后一句,他前方的陈杨清已是露出了狞笑,缓缓对其说道:“今日老子便让你好好见识见识!” 说话间,周身弥散出了丝丝缕缕的淡青色真气。 “清叔,稍安勿躁!”正当他磨拳擦掌,欲上前教训教训这个后生晚辈时,却被身前的少年一语挡了下来。 “是!”陈杨清闻声,微微弯腰施了半礼,敛起一身真气,后退半步。 出言拦下了发怒的老人。 少年脸色古怪地打量着眼前这位性格恶劣的剑客,盯了足足好半响。 见其依旧神色不改,镇定自若地与自己对视。 “......”他逐渐没了方才的笃定,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根据文殊楼的情报,这南宫羲和在渝州江湖上名声不小,据说剑法诡谲多变,人称天邪剑。 不说这霸气的外号,端看此人方才的气势,便知不是什么浪得虚名之辈。 但自己身后的几位老人也不是吃素的,年轻时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军中悍将。 须知,自己这一身的杀气,可连这几人的三分之一都比不上! “拿自己做赌注,是重情义,想要搏一搏......还是对自己的本事有绝对的自信?” 思虑至此,陈奕对这赌局不由得产生了一分犹豫。 他心中是偏向于后者的。 因为无论怎么看,眼前之人都不太像个有勇无谋之辈。 ...... “不知陈公子意下如何?” 此时,这南宫羲和等了半天有些不耐,忍不住出声询问道:“难不成,是不敢接此赌局?” “要不要某再加些筹码,或者干脆让上几招?” 他有意激了少年一句。 “哈哈,先生说笑了,小小赌局有何不敢接?”陈奕轻笑了笑,心中忽得一动,已是做下了决断。 “这一场,某接下了!” 现成的高手送上门来,这机会放过了实在可惜...... 虽不知是否如他猜想的那般,但既然机会难得,那便赌一赌罢! “好!” 南宫羲和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随即盯着几位老人眯起了眼睛,郑重地问道:“这几位......不知贵府准备派哪一位出战?” “哪一位都不是!”陈奕单手背负,拂袖转身背对着他,用一种莫名地语气,高冷地答道。 “嗯?” “此言何意?” 此时,方才开始便一直沉默不语、做势旁观的竺言秋、莫流连二人皱起眉头盯了过来。 “东家!”柳寒风则是面色大变,心中猜到了什么。 “你这是何意?!”南宫羲和面露不悦,手按剑柄,语气不善地质问道:“莫不是在拿某寻开心?” “自然不是......” “方才不是说了吗?这一场某接下了!”陈奕的语气风轻云淡。 “你?!”眼前之人登时便愣住了。 “奕少爷?” “不可啊!” 在场除了柳寒风一脸苦色,其余人皆愣住了,随后便是止不住的讶异之声接连响起。 “你......要与我一战?”这次,换了南宫羲和面色古怪地盯着眼前少年。 “自然是我,这几位长辈年事已高,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岂能教他们再打打杀杀?”陈奕微微侧身撇了几人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 “南宫先生想见识杀道,倒也是巧了,在下练的也是杀道。” “再者说,这赌局本就是我接下的,自然也该由我来应战,所以......” “你只要胜了我,柳先生的身契便归你了!” 这话放的极为漂亮,也成功的令场面陷入了尴尬......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敢率先出声。 “少爷啊,你怎么能亲自上呢?岂不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陈杨清见势,立马将陈奕拉到了一旁,对其悄声质问道:“若是出个万一,你教我等如何与老夫人交代?!” “无妨无妨,清叔放心!”陈奕轻笑着安抚道。 随即解释道:“此人如此自信,料想是对杀道武学有所了解,且必有些应对之法。若猜的不错,无非便是招式克制,身法卓绝,能避开我等的爆发,转为缠斗......” “他挑上你们几个,摆明了是欺负你们年纪大,支撑不了多久全力爆发,既是如此,自然是由我来应对最为合适!” “哼,想缠斗,拼消耗?正合我意!”说到这儿,他冷哼一声。 “既是如此,我们不赌不就是了,何必受他的激将,冒此风险?”陈杨清还是觉得不妥,无奈地劝道。 “诶~清叔难道不知我的本事?这白送上门的大礼,不收实在浪费啊!”陈奕笑道。 “可惜,这两人似乎并无意入局,否则......”说着,还侧目看了看莫流连、竺言秋二人。 “......”陈杨清一阵无语。 ...... 少年的视线充满了恶意,令莫流连、竺言秋二人顿感不适,警惕地拿眼看了过来。 一旁成了筹码的柳寒风也察觉了异状,他哪里会不清楚这小东家的心思。 这眼神,分明就是想将他的三名好友一锅端了! 第一百一十章 天邪 奈何,以他如今的立场。 柳寒风并无法出言提醒几人。 他思虑了半天仍是无果,干脆拂袖走远离了双方人马,坐到了席间自斟自酌。 只当自己真是件货物,目不能视、耳不能闻。 一心只饮杯中酒。 ...... “少爷,不可啊!” “让老头我来吧,拼了命也替你赢下这一阵!” 自家少爷要亲身上阵,陈府的一干人眼下皆是忧心忡忡。 “诸位放心,不过是小场面,交由我来便是!”陈奕笑着拒绝了几人。 “奕少爷执意如此,我也不再多言!” 一旁的陈杨清心知自己劝不动陈奕,只能严肃的对其警告道。 “只是务必紧记,若是不敌万不可逞强,速速罢手认负即可,我陈家并不缺一两个高手!” “你若有什么闪失,这几个人,包括柳先生在内,今日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放话至此,他饱含杀意的眼神已是盯向了雅间的另一侧,那里有正在私下商议的莫流连等人。 这几人武艺的确高强,他们这几位老人爆发有余,但后力不济,并不一定能留下对方。 但......这脚下是什么地方? 这是文殊楼!是陈府自家的地盘! 只要拖上片刻,立马便能调来几百刀斧手将这些人乱刀分尸! “我自然明白!” 陈奕同样侧头看了过去,用莫名的眼神盯着其中那一身玄黑锦衣的南宫羲和,意味深长的说道:“他也同样明白,所以...” “清叔你觉得以我的武功,会输吗?” 陈杨清闻言,与几人对视了一眼,不再多言。 的确,那南宫羲和若是想要几人能全须全尾的离开宁河,就绝不敢下狠手,而陈奕则全无这等顾忌。 这几乎等于未开打,对手便主动白送了三成胜机,而陈奕也正是算准了这一点。 况且,此人年岁看着比柳寒风小上许多。 一身功力绝不会高到哪里去,仅仅凭借着一点招式上的优势,又心有顾忌...... 如何能对陈奕造成什么威胁? 除非他今日吃坏了东西,跑肚拉稀! ...... 一旁的角落中。 “南宫兄,你可有把握胜过那小娃?”莫流连手中的折扇开合不定,显然心中存有疑虑。 “胜他自然不再话下,只是这小白脸身份不比寻常,若是伤了碰了,又是一桩麻烦......”南宫羲和面上为难道。 随即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犹豫道:“我观他是故意揽下此阵,想来是有甚依仗,若是他真有意搏命,我怕是难以顾忌这么多啊!” 这对手杀不得、伤不得,教这位赫赫有名的天邪剑眼下头疼的很。 “击晕便是了!” 一旁的竺言秋不以为意的说道:“这等年纪,能有多高的武功?你莫不是真信了柳寒风的胡话?” “的确,这娃娃不过十六,未必有柳兄提到的这般厉害,说不定便是那厮为了护住自身颜面,有意夸大!”莫流连想了想也觉得有理,出声劝慰道。 “也罢,如今之计,也只能打过再说了!” 事到临头,南宫羲和也懒得再多想,干脆将心一横,恨声道:“哼,待我赢了,必要那厮请我逛五年的花楼进补!” “若是输了呢?”竺言秋不咸不淡地问道。 “输了便输了,有甚要紧?大不了便与那没义气的一道受苦去,老子又不在乎!”南宫羲和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回道。 “左右都是替人办事,无非就是换个东家而已,说不得这边的酬资还要高上一些呢?!” “唉,真是块滚刀肉!”莫流连闻言,侧头与竺言秋对视了一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 除了这位好友本事过人之外,这也是两人放任其去豪赌,不曾阻止的原因之一。 在南宫羲和的心中。 对这等事是真的觉得无所谓...... 外人不知,他们这几位好友却是心知肚明的。 这位天邪剑,在囊中羞涩之际,偶尔竟是会去兼职一番杀手的勾当,做一做还珠楼的刺杀任务...... 这是个不在乎世俗的混不吝! ...... 此赌局来得仓促,也不好外传,双方并未择良日再战,而是快刀斩乱麻,就地解决。 二刻之后。 文殊楼大堂中,一应的桌椅摆设尽数被清空,留下了一片空荡荡的场地作为二人的战场。 一袭白衣的陈奕在场外静立,面色平静。 踏踏的脚步声响起。 南宫羲和晃荡着腰间配剑,大摇大摆的率先入场,行动时的姿态随意无比,就如同真是来此地吃饭的。 直到他往中间那么一站,右手轻轻一搭剑柄,整个大堂的气氛似乎瞬间便不同了...... 仿佛有阵阵阴风回荡,教人心中隐隐不安。 “那小白脸,来吧!”他伸出左手食指勾了勾,笑盈盈地邀战道。 陈奕闻声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缓步上前。 一身潜藏许久的杀气,随着脚步的迈进张扬而起,衬托的那道身影宛如出笼的白虎,教人看上一眼,便心惊胆战。 “还真是杀道!”对手稀奇的道了一句。 “哈!”行进间,少年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何必管我修的是什么,只要你死了......” “自然便是杀道了!” 话音方落,清越的刀鸣又起。 一袭长袖之中,刀鞘缓缓滑落,轻轻一翻手,一抹寒芒乍现,映入众人的眼帘。 紫气如流水般,自他的手臂缓缓淌至刀身,随后又将其缠绕,最后隐入其中。 “不对,这小子不弱!”南宫羲和见状瞳孔放大,心神猛然一紧。 下一刻。 对手脚下青砖在瞬息间被巨力震碎。 再眨眼时,刀已临身...... 毫无花哨,陈奕全力爆发,一刀直取南宫羲和中路,势要将其开膛破肚! 刀尖将将及身之际,诡异地剑泣之声响起。 一圈黑光扩散,南宫羲和身形暴退,腰间的天邪剑陡然出鞘...... 那微暗的剑身,竟是如蛇一般扭曲! 剑锋缓缓迎上,给人无比缓慢的错觉,但实际上却是迅如闪电。 而此时旁观众人的眼中。 分明是刀剑交接,但那剑光就仿佛是个虚影,诡异地错过了宝腾刀,径直咬向了对手的面门。 下一秒。 只见场中陈奕刀锋一转。 “滚开!”一声暴喝之下。 无边的紫浪以他为中心喷薄而起,冲向四周,以滔天之势,将那黑色身影连人带剑一道震飞! 岂料那黑影落地之际,竟是如烟般消散...... 转眼又临少年身前!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交锋 紫浪爆发之际。 强劲的气流领先了浪潮本身一步,扑面而来。 南宫羲和虽是讶异于少年深厚的根基,但多年闯荡江湖、与敌厮杀的经验,仍是令其处变不惊。 一瞬间,他便判断出自己这一剑的速度,以及力道,皆不足以刺穿那浑厚的气劲。 而对手斜削的刀锋,却能在下一秒将自己分为两段! 于是,南宫羲和毫不犹豫的撤回手上剑招。 同时,脚下轻轻一点,主动离地。 人在空中时,手中那柄形状怪诞的天邪剑,宛如船桨一般,在空中轻飘飘的一抽一荡,划开了当头紫浪之余,又借其余势,加速了身形后撤...... 场面上看似被震飞,实际则是避敌锋芒。 而就在落地的那一瞬,他脚下触及的那一小块青砖,在无声无息间化为齑粉。 这位剑客悍然反扑! 旁观者只见那道黑色身影狼狈落地,随即便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残影,缓缓消散。 而他本人却是如同鬼魅一般。 瞬息间跨越了三丈,再次来到对手身前...... 根本看不清他到底出了几剑,也不知是何剑路,唯见那乌黑剑光化为丝丝缕缕的蛇影,欲缠绕少年周身,对其无情噬咬! 这蛇影破空之际。 伴随着如泣如诉的剑泣之声,扰人心神,惑人耳目。 再看方才一刀逼退了敌手的陈奕...... 少年此时神色镇定、心如止水,正再次扬起手中的刀锋,单足跨前,准备迎接敌人的后手。 似乎迎面而来的不是剑影,而是宁河城外的无尽风雪。 任对手的剑路如何刁钻狠辣,也不足以令他退让半步。 磅礴紫气自少年周身而起,不要钱一般向四周弥漫扩散,不待对手近身,便生生的以真气压人、隔空泯灭了那柄天邪剑上的大半剑气。 爆发真气阻敌的同时。 他沉腰立马,脚下骤然发力,正面迎着对手扑上,手中刀锋随身而动,携一股沛然巨力直直劈出。 场中一抹紫芒骤然划破虚空,画出一道瑰丽的星流之圈。 这刀光护住少年周身的同时,径直朝对手撞了过去...... 在场外众人眼中。 这一对刀剑终于是交锋了! 十数道刺耳尖锐的交鸣之声接连响起,一溜溜星火在两道交错往来的人影之间流散。 不过数个呼吸。 两人针锋相对、你来我往,已是对拆了十余招。 看这场面,竟是不分上下! 但下一刻,一阵紫浪再临...... 又一次身形交错之际,对手角度刁钻的一记斜刺,逼得陈奕再次大范围爆发护体真气,借此退敌。 这一次,早有防备的南宫羲和稳稳退开,持剑在二丈外站定脚步。 他的眼神已是微微眯起。 其实乍一交手,经验老道的他便发现了这少年的弱点。 其施展的刀法,虽然气势十足、势大力沉,每一下交击,都能震的自己手中的天邪剑隐隐不稳,但在招式上明显少了几分变化,匠气十足。 仅仅这十余招内,便露出了好几处的破绽! 他本欲速战速决。 奈何,剑势受不断溢散的紫气所阻,竟是比平日里慢上了三分不止。 一时间有些无法适应,反被少年以同归于尽的打法,强行逼成了平手。 “这小白脸好难缠!” 场中,南宫羲和盯着少年周身的紫气,一时备感头疼。 “这紫气分明就是任由真气随意溢散而成!他奶奶的,练的什么功夫,内力当真无穷无尽?!” “不行,再拖下去未必对我有利,但......” 正在他思量破敌之策时。 前方一道爆裂之声骤然响起。 眼中那道白色身影已然消失在了原地,随即,一阵刀风骤然迎面袭来。 突兀间,他反应了过来。 将身体朝左微侧,剑身斜斜回撤。 格开了朝着自己脖子劈来的一刀,顺势踏前一步,旋身一绕,正待偏转剑身,给对手后脑勺来上一下...... 那柄转头朝肾部捅来的刀,逼的人不得不退。 然而少年不依不饶,步步紧逼,刀刀皆是夺命之势,三招之后,一记自下而上的撩阴刀,令南宫羲和再退数步......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再次缠斗在了一起,眼花缭乱间,二人又是过了数十招。 这两人皆是以快为主,风格有几分相似,但又截然不同。 南宫羲和的剑法虽快,但招式多变,剑走偏锋,每每在对手以为剑势将尽之际,凭空又生出几分变化,配上那不断摄人心神、耳目的扭曲剑身。 不愧天邪剑之名。 而陈奕则仅仅突出了一个快字,只要手中的刀能比对手的剑更快的造成伤势,他便毫不犹豫的下刀...... 哪怕结果是对手重伤,而自己死! 此战,南宫羲和心有顾忌,在这等极为无赖的打法下束手束脚,一时竟是对少年毫无办法。 ...... 看着场内节节败退的好友。 “这......真是卑鄙!” 莫流连猛然将折扇敲在了手心,愤愤不平地怒斥道:“这陈奕武功与我等分明就在伯仲之间,怎生还用如此手段?” “真以为我等不敢下杀手吗?!” “......”一旁的竺言秋沉默不语,但脸色也是不佳。 柳寒风则对这一幕早有预料,心中叹息之余,面上依旧是一副泥胎木塑的模样,不言不语。 忽得,数道杀气骤然压住了几人...... “放甚狗屁!” “笑话!” 正是陈府的几位老人听了这话,心生不悦。 “难不成提出这赌局时,尔等就无什么谋算?!”其中的陈杨清,爆发气势之余,还神色不屑地嗤笑道。 “那南宫小辈立此赌局,尔等敢说,不是欺负我等年老?” 此时,对面的竺言秋并未回头理会几人,而是在袖中微微攥拳,盯着场内缠斗的二人,身上剑意蓄势待发。 “竺兄,莫要冲动!” 身侧的莫流连见状,心中虽同样有些不安,但还是轻轻将折扇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安抚道:“你我皆知羲和的本事,他并未出全力,且再看看!” 竺言秋撇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但一身剑意却仍是未曾散去。 ...... 又是十个呼吸。 场中二人再次过了数十招,期间陈奕屡屡得手,刀锋已是染上了一抹殷红...... 就在他以为对手败势将定之际。 南宫羲和极招突显! 一阵幽光自他身上暴起,身形隐约间骤然分化为数道如烟似雾的黑影。 只一霎那,便自数个不同的方位猛然向陈奕袭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取胜 “好快!” 在这一刹那,陈奕的脑中唯有这一个想法。 对方的招式上一秒还在数丈开外。 下一秒已近在咫尺。 骤然间,眼睛仿佛失了帧,手中的刀甚至来不及抬起一寸,已被那数道人眼难辨的黑影,欺近至周身三寸! 来不及思考,浓浓的危机感已然笼罩了全身。 一道无声的沉喝中。 他第一次在这场对决中,十二分成的运起了护身罡气。 浑身经脉在一瞬间遭受大量内力冲击,遍布全身的撕裂之感不断传至脑中。 这一次透体而出的,不再是丝丝缕缕地紫气,而是真正凝若坚石的紫色罡气。 一重重地紫浪在一瞬间沿着各大经脉奔涌而出,相互交叠凝汇,最终在体表形成了一道覆盖全身、毫无死角的真气之甲。 这一道罡气之甲,宛如一道不断往外扩大的光墙,在几道黑影近身至一寸的时候,将其稳稳抵住。 在与其相峙了一刹那后,猛然将其冲散。 随即又拦下了那一道真正夺命的幽寒剑锋! 原来,真正的杀招并非黑影。 不知何时...... 那南宫羲和的身影已跨越数丈,来到了陈奕身前,而手中的天邪剑,此时正直直向他刺来。 就在剑尖将将触及眉心之际,被这道真气之墙死死抵住,不得寸进! 一道喷薄而出的幽深剑气,在罡气之上激起了道道涟漪,但却始终无法跨越雷池一步。 反倒是手中的那柄天邪剑,在两股力量的对冲之下,隐隐发出剑泣之声。 “速退!”南宫羲和用了一霎那的时间,判断这一剑...... 剑势已尽,事不可为! 下一瞬,他便在原地留下了一道黑气残影,本体身形抽剑骤然暴退,险险避开了那罡气的正面冲击。 只见以陈奕为中心,爆发出了一道向外扩张的淡紫色光罩,瞬息间便冲至了三丈之外,随即化为缕缕紫气,张扬地扑向了四周。 所过之处,不止是犁地三尺,仿佛就连无形的空气也被排斥在外。 扩散至最后,紫气化为乌有,但造成的气浪,仍然是带动了一圈巨大的气流,冲向了文殊楼大堂内的每一个角落...... 颇有些横扫一切的气势! ...... “好胆!” “小辈你找死!” “不好!快救人!” 南宫羲和的杀招一出,场外便传来了数道惊呼、怒喝之声。 莫流连几人与陈府的老人们惊骇之下,正欲飞身上前,随即便被那横扫而来的罡气气流逼退数步。 待得几人挥掌劈散了狂暴的气流,定睛仔细一看,眼前已是另外一副场面。 ...... 空荡荡的场地中。 陈奕正独自站在中央,嘴角溢血。 一身的伤势显然不轻,原本宽松优雅的一袭白衣,被自身爆发的罡气撕裂了大半。 此时,只见那破碎衣衫中,隐隐露出的肌肉轮廓,随着一口深呼吸,逐渐膨胀了起来...... 他正单脚前踏,收刀于腰间。 摆出了一个标准的腰刀式! 周身上下皆散发着一股骇人的杀机,赤裸裸地锁定了角落中,某个不起眼的黑色人影。 原本险险逃过一劫的他,本该心有余悸,但不知为何,此时心中却并无惊惧,反而是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此人方才的确想杀我......”陈奕的眉间仍有隐隐锋锐地剑意传来。 方才那一招,前头的黑影也就罢了,不过是几道颇为凝实的真气化形,威力有限。 但后续的那夺命一剑,快若闪电,丝毫不见留手,明显是对手起了杀心! “既然如此,来而不往......” “非礼也!” 手中刀势已成,脑中的杂念尽数在最后三个字上戛然而至。 眼中突兀地闪过一抹妖异紫芒,随即便紧紧合上。 原本丝丝缕缕散溢在体表的紫气快速流转回体内。 而体内不断内敛的罡气,又缓缓地自右手流入了腰间空悬的刀身。 使得那刀锋,难以抑制的又明亮了三分! 五感之中,隐隐将前方那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与周围陷落了一大截的狼藉地面,尽数当做了宁河城外的厚厚积雪...... 都是该被扫除的垃圾! “陈公子,还请罢手!” “少爷,你没事吧?!” 耳边隐隐传来情绪各异的呼喊,但在此刻,这些似乎都不重要。 下一刻。 大堂中本就一片狼藉的地面再次遭了难! 他的身形化做一道紫色奔雷,所过之处一切皆不能挡,尽数如同往日里的城郊积雪一般,为周身无形的刀气凭空掀起三尺,随即撕裂成无数碎片,最后又化为粉尘的风暴! 这浩浩荡荡地声势中。 一股滔天杀气汇聚一点,直取五感之中的那一道气机! 一声轰然巨响夹带着无数尘埃,朝着场外众人扑面而来,其中隐约夹杂着一道模糊地人声...... “我认输!”似乎正是南宫羲和认负的声音。 ...... “咳...咳...少爷啊!” “咳....羲和,你没事吧!!” 场外的众人再次遭受冲击,不断挥袖震散尘埃往场内冲去,口中咳嗽连连地呼唤道。 片刻之后,烟尘散尽。 一干人的眼中,只见半个大堂被这一刀斜斜贯穿,甚至还波及了小半个二楼。 坍塌之声不断响起。 不时还有零零碎碎地残骸自二楼坠落。 而众人关心的那两道身影,正隔着三丈遥遥对立。 其中南宫羲和虽是被余波卷的狼狈不堪,但却恰好站在了刀痕的三尺之外,活了下来...... 他的认负之语及时的传入了陈奕的耳中。 于是在最后一刻。 手中刀锋提前三丈挥出,且微微偏斜了三寸,刀气自其身边划过,未曾斩下他的首级。 “咳...咳...我输了!”他一身的玄黑锦服,如今被刀气和余波卷成了破衣烂衫,口中咳着血缓缓走上前。 只见他对面前的少年苦笑道:“少年人啊,差不多比划两下不就得了,何必真的玩命呢?!” “南宫先生本事了得,不出几分力,如何能胜的了你?”在几位老人的围观下,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陈奕脸色平静地说道。 他一身伤势虽是不轻,但大多皆来自内力催使过度,对手造成的外伤寥寥无几,稍稍调养几日便可痊愈。 不过...... “肺腑受创,手臂骨折......” 竺言秋无视了众人,闪身上前,一把抓住南宫羲和的手,搭了搭脉搏。 随即他皱起了眉头,冷冷说道:“不躺上月余,别想再动弹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夜聚 当晚,陈府内的一处偏院厢房中。 有四名中年男人汇聚于此,他们正围坐在一起,面上神态各异,一个个皆是闭口不言。 足足过了好半响,也无人打破沉默,一时间这房中的气氛显得颇为尴尬...... “昨日,某是怎么对你们说的来着?”忽地,其中一人率先开口道。 “我说......” “不可冲动!不要冲动!不能冲动!”此人面色阴沉,一身的蓝白锦衣沾染了不少的尘土,显得极为狼狈。 正是作为今日赌局筹码之一的柳寒风。 他明显心情不佳,拉着几位好友一同到陈府暂歇之后,连一身衣衫都未换,便扯着几人聚在房内谈话。 而面前的这几位,显然不曾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恍若未闻...... 一人自斟自酌,一人闭目养神,一人把玩折扇。 “结果呢?!”柳寒风见状,顿时火气上涌,忍不住伸出手指敲着桌子,一脸痛心疾首的质问道。 不待这几人出声,又自问自答道:“结果这酒席方罢,你们几个就给我来了一出大戏!...三名江湖闻名的前辈,联手逼宫当地的一门世家,还以身做赌,真是好大的阵仗!” “早就告诉过尔等,那小魔头非是易与之辈,不可小觑,席间更是多次示意,为何还非要与他大打出手?最后更是拆了半座酒楼!” “如今救我不成,又白白搭进来一个,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面子里子,全数丢尽!”说着说着,他已是坐立难安,心中烦躁不已,干脆拂袖起身,在房内来回不停地踱步。 “平日里看你们也不像是莽撞之人,怎得如今这般冲动?!”说着,竟是有些止不住话头。 柳寒风虽心知几位好友是一片好意,想为自己出头,奈何此刻就是压不下自己心头的火气。 最后猛地一甩袖,恨声道:“早知如此,这拜师宴,我就不该请你们来!” “诶~”莫流连此时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衣,姿态从容的在桌边端坐着。 见柳寒风发怒,这儒生假模假样地劝慰了一句道:“柳兄且消消气,羲和这不也是救你心切嘛!” “救个屁,分明是他见猎心喜,又犯了赌瘾,你这厮平日里最是精明,为何今日带头起哄?又为何不拦着他?”柳寒风撇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回道。 “他脑子进水,你也跟着胡闹?” “哈!”莫流连闻言,拿折扇轻抵了抵额头,笑了一声。 他也不做反驳,任由好友在一旁发着脾气。 “嘿,谁脑子进水?!当我与你一般没义气?” 然而一听这话,南宫羲和顿时不乐意了。 “输了便输了,哪儿那么多废话?无非是技不如人...区区五年而已,愿赌服输!” 桌边自酌的他,轻轻按下了左手的酒杯,笑骂了一句道:“左右有你这厮一道垫背,也不算寂寞!” 这位天邪剑此时浑身缠绕着绷带,一条伤臂被吊悬在胸前,一身伤势虽重,却仍不忘饮酒。 且他虽是一身狼狈,但神态、言语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显然未将白日里的败北放在心上。 “只有他能上!” 此时,闭目养神的竺言秋突兀地开口解释道:“我与莫流连皆是书院的背景,身上干系不小,即便以身做赌,那小子未必敢收......” “哪怕他不懂,那几个老的也会阻拦,我二人若插手,此局难成!”莫流连将折扇一展,接过话道。 按照这几句话中的意思,若非是身份不便,他们三人原本皆是要上场的...... “可惜,那少年的本事更在预想之上,老子拿不下他!” 南宫羲和想起了白日里那一战,忍不住感叹道:“真是好强的功力,罡气硬的似龟壳一般,根本破不开,且那最后一刀霸道的很,我也接不下......” 这几人自说自话,竟是无视了身旁这位的说教。 “你们!”柳寒风闻言,脚下不由得一滞。 缓缓背过身去,不去看桌边的三人,语气莫名地低声叹道:“叫你们别管,怎生就不听劝呢?” 他自然是清楚的,这三人自一开始便不曾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打定了主意要救自己,但也正因如此,才令他眼下如此烦躁! 柳寒风行走江湖最不愿欠人人情,更何况眼下这份情义实在太重,教他如何还的起? 更不必说,如今营救不成,反而害的好友与自己一般下场...... “啧,我就说,这老小子没义气!” 南宫羲和见状,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忍不住嗤笑道:“如此矫情,分明是不曾将老子当成朋友!” “吝啬鬼,我可告诉你了!” 随后半靠着桌子,架起了二郎腿,翘着脚尖,神色不悦的说道:“虽是未能把你捞出来,但老子这次也是费了大力气!” “这一身伤可不是假的,还有这清清白白的身子,也是为了你才教人玷污了去!” “你这阵子傍上了大户,想必捞的不少,多的不说,五年内,老子去花楼的费用,皆由你付账!” “去你娘的!”柳寒风闻言,心中伤感顿消了三分,回头笑骂道:“你这厮有个球的清白!老子在这儿欠了人三万两,身无分文!” “最多欠你十坛酒!” “什么?!”南宫羲和勃然大怒,愤声质问道:“就十坛?你这吝啬鬼真好意思!” “你也就值这个价!” “放屁,最少也值三十坛!” ...... 就在两人快撕扯起来时,忽得停了手,随即与房内众人一道,微微侧目撇向房门。 “哈哈哈!”果然,下一刻房外便传来了一道笑声。 “诸位真是好兴致,不知陈某可有这个荣幸,与几位先生共饮?”正是陈奕的声音。 “我道是什么人,原来是东家来了!” 柳寒风与几人对视了一眼,将衣袖一摆,缓缓走向了房门,同时口中回应道:“不知是什么风,将你给吹来了?” 随着吱呀的一声 “请进!” 他换上了一副笑脸,将屋外的少年迎了进来。 “陈公子!” “......” “小白...咳...小东家!” 房内的几人齐齐起身相迎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背景 “几位不必多礼!” 只见这位踏入屋内的少年半眯着眼睛,笑着对几人行礼道:“这深更半夜的,不请自来,是奕叨扰了!” “不是可否搅了先生们的雅兴?” 他依旧是一身素白,长袖飘飘,毫无白日里挥刀时的霸气。 那一圈结实的肌肉轮廓,再次被宽松的衣衫掩盖,配上一副眉清目秀的长相,看上去人畜无害...... 但房内的几人如今又怎敢轻视他? 莫流连与竺言秋对视了一眼,一言不发。 “哪里哪里,东家来的正是时候,不如一同饮上几杯?”柳寒风则是侧过身,抬手做势,请他入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陈奕微微一笑,大咧咧地坐到了南宫羲和这个病号的身旁。 “南宫先生的伤势如何了?”落座之际,还朝他拱手关心道。 “诶,小伤小伤,无碍!”南宫羲和嘴上作答,耳朵却是微微动了动,心中有些讶异。 眼下两人相距不过数尺,距离如此之近,以他的本事,自然感觉的出这少年的虚实。 目光有神、呼吸悠长,动作沉稳、脚步凝实...... “真是见了鬼了,这特娘的是受了伤?”他虽面色不改,心中却是满满的疑惑。 “怎得和没事人一般?” “不对啊,白日里他分明便是受创不轻,几个时辰就痊愈了?!看这架势,竟是与老子刚踏进勾栏时一般精神,难不成......”他越想越觉得奇怪。 “是我太弱了?”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绷带,又抬了抬胸前的伤臂,这位天邪剑的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看来要少去几次春凤楼了!” “陈公子此来,是为了羲和之事吧?”此时,莫流连那儒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想。 “东家放心便是!”南宫羲和闻声一愣,随即便去了心中杂念。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等陈奕说话,抢先放话道:“既输了赌局,那接下来的五年,有什么要命的棘手活儿,尽数交于我便是!” “这厮......油滑的紧!” 一旁的陈奕闻言,倒酒的动作微微一顿,心中暗自好笑道:“我能有什么要命的事交于你?...真是好打算!” 对方这意思是不棘手的活儿,便不管了呗! 仅这一句话,便推掉了大半的责任,这也是个人精! 怪道那赌约中,这南宫羲和的筹码是卖命,与柳寒风的为奴不同,这两个字涵盖的责任极为模糊,而身份上却是凭白高上了奴仆数等。 毕竟一者是为奴,而一者并无实质的上下关系...... 卖命而已,又不是卖屁股! 主家并不能随意的对他呼来喝去。 再者,替人看家护院是卖命,替人取敌首级是卖命,替人谋朝篡位也是卖命,端看这卖命之人自己是如何想的了。 “看来想收此人的心,怕是还要费些功夫了!”略一思量,陈奕便得出这个结论。 “啧,好你个南宫羲和!”此时,一旁刚刚落座的柳寒风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在心中暗恨道。 亏他方才还感动了许久,以为这厮真是来有难同当的,未料想是打着来看戏的主意! “陈公子?” 一旁莫流连的声音,再次响起。 “奕自然是信的过先生的!”见几人纷纷将目光投来,陈奕回过了神。 他稍稍在脑中措了措辞,客气的说道:“此来并非为了此事,只是觉得今日能与几位结识,实在是三生有幸,故此想来......” “亲近亲近!” “哦?”对座的莫流连用折扇敲着手心,对此不置可否。 “先生难道不知?”陈奕这话倒也并非虚言。 他见对方颇为冷淡,微微一笑,开口解释道:“家兄陈孟亦为儒家弟子,与两位还有些渊源!” “陈孟......莫非?”这位儒生听闻这个名字,心中有些讶异,回头与竺言秋对视了一眼。 “能与我二人皆扯上关系?” 他隐约间有了想法,开口猜测道:“莫非是诚忠书院的学生?” 这诚忠书院,又名澄衷书院。 乃是整个渝州境内,儒家弟子们的最高学府,而他与竺言秋二人,二十年前皆曾在诚忠书院进修过数年 两人虽不是同届,但也正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在,当初才会结识,乃至如今成为挚友。 “哈哈,正是如此!” 陈奕哈哈一笑,遥遥向远处拱了拱手,向两人介绍道:“家兄陈孟,正是胡松山,胡博士门下的嫡传弟子!” “竟是胡夫子的门生?!”莫流连闻言,面色登时一肃。 他急忙收起折扇插回腰间,起身行了一礼道:“这......今日真是失礼了,失礼了!” 原来,这一位胡博士正是诚忠书院的开创者。 他是一位出身于中州潇湘书院的大儒。 二十三年前,应渝州州牧之邀,自中原千里奔赴此地,在这一片儒学荒芜之地,一手开创了这诚忠一脉。 整个渝州学子见了他,都须恭恭敬敬地唤一声,胡夫子。 绝不敢有半分不敬! “......”一旁面色冷淡地竺言秋,听到胡松山这三个字,心中也是骤然紧了一紧。 这个名字,令他掌心隐隐发痒,不由自主的回忆起当年,那一段被支配的不堪往事。 但也不敢不敬,同样起身微微行了一礼。 ...... “啧啧!”见这两人态度大变,陈奕这才意识到自己小看了那便宜哥哥的身份。 “早知老哥这层皮如此管用,白日里就该先亮出来,唬一唬这两个人再说,说不得便少了这一桩麻烦呢?!”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幸好没亮出来。 否则这架若是没打起来,自己也捞不着这么好的一个打手不是? ...... 对方这礼并不是朝他行的,自然需还回去。 在对两人回礼之际。 他还用眼角的余光撇了撇南宫羲和,只见这厮自顾自地饮酒,对身旁发生的变化,并不以为意。 “有这么一层关系,为何不早说?!”而对面的莫流连,则是趁着少年回礼,偷偷瞪了身侧的柳寒风一眼,眼中表达的意思极为明显。 对方朝他回了一个无辜的眼神。 天可见怜,那书院声名不显,只在儒门弟子中传播,乃是个隐世的别脉。 他柳寒风虽号苍山居士,但可是个正经的江湖出身,虽曾听说过书院之名,但仅仅止于不明觉厉的程度。 陈府众人对外人又颇为避讳,不曾详细告知。 他怎知这小子原来还有这样的背景? 第一百一十五章 思虑 屋内,角落里的碳炉不时发出一两声噼啪的轻响。 自那少年提及了自家兄长的师承,这房内原本肃杀的气氛便一下子荡然无存。 一时间,他与这几位江湖前辈之间的关系竟是变得和谐无比。 只见那儒门的两人遥遥对千里之外的某位夫子表达了敬意之后...... “未料想令兄竟是胡夫子门下,如此说起来,我和竺兄,与其算的上是同门!”由隐隐为众人之首的莫流连率先开口,与陈孟攀起了关系道。 “白日里冒犯了陈府的诸位,还望陈公子海涵,勿要与我等一般见识!”说着,他还代在场众人向面前的少年赔罪道。 “岂敢岂敢,几位先生之间的情义,令人羡煞!” 对方既然给了面子,陈奕自然不会不识趣,笑着回应道:“是奕年少无知,口无遮拦,日间多有得罪!” 粗观这几人的神色便知。 自家大哥这一层夫子门生的身份,在渝州儒门弟子中地位之高,更在自己预料之上。 这位儒门雅剑原本对自己极为冷淡,如今却是态度大变,语气上客气了不止三分。 “公子勿怪,我等只是一时情急!” 看着对方不停地陪着笑脸,陈奕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了一句道:“这便是上头有人的好处吗?” “还真是......舒爽啊!” “哈哈,这算是不打不相识...大水冲了龙王庙吧?”此时,一旁的柳寒风也是打了个哈哈,插话道。 “啧,还敢开口?!不都是你这吝啬鬼挑起来的事端?否则又岂能有今日之事?!”莫流连闻声,嫌弃地横了柳寒风一眼。 “就是,害老子挨了一顿毒打!” “闭嘴!” 一旁的南宫羲、竺言秋二人纷纷出言声讨。 “......”柳寒风语滞,一时尴尬不已。 “哈哈,莫管这厮!来来,我等今日能与贵府结识,真是幸甚呐!”莫流连不再理会他,轻轻端起桌上酒壶,热情地走上前,先替陈奕斟满,随即又环桌一一为几人续上酒。 随即起身,举杯敬道:“莫要因一害群之马扫了兴致,且满饮此杯!” “你!”而他口中的那一匹害群之马,此时正将牙咬的咯吱作响。 “哈,先生说笑了!”陈奕见状心中好笑,举杯对众人回敬道:“几位皆是真性情,教人见之心折!” 随即,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今日公子令我等大开眼界,这份功力....啧啧,再敬你一杯!”见这少年如此识趣,几位老江湖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笑意。 “过奖了,先干为敬!”少年又是豪爽的一饮而尽。 “好!爽快!”几人齐声赞道。 只片刻,已是酒过三巡,房内的气氛一片大好。 “小东家,你那罡气到底怎么练的,够硬,尽显男儿本色啊......” 南宫羲和虽是打输了,将身子送了出去,但心中竟似是毫无芥蒂,主动朝着新东家靠了过去。 “还有最后那一刀,霸气...霸气啊!” 不过几句话,他便用完好的左手,搭上了少年的肩,与其聊的火热。 “随便练练,贻笑大方了!”陈奕面露谦虚道。 “啧,随便练练?厉害啊...那你认真练练,岂不是上天了?”这位剑客晃了晃胸前伤臂,面露鄙夷道。 “我和你说......”随后,此人从生硬的互相恭维开始,慢慢扯起了一些过去的陈年往事,勾起了陈奕的兴趣。 随即,又唾沫横飞的为他科普起了江湖见闻,最后,二人开始深入讨论起了江湖上的各种黄段子...... 这一场酒局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 直到发觉对面的几人脸上皆有了几分醉意,陈奕这才礼貌的行了一礼,主动提出告辞。 出了房门,行至院门处,他顿下了脚步,侧身回头凝望了一眼。 那厢房内依旧灯火通明,不时隐隐传出笑声...... “朋友......哈!”他嘴角弯起,轻笑了笑道。 如同当初沥血门的一行人一般,这几人之间的情谊,令陈奕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羡慕。 每日待在这偌大的陈府中,锦衣玉食、一呼百应,一切都是极好。 但可惜的是,碍于身份太高,他始终结识不上,能够肆意打闹、交心托命的朋友。 不得不说,还真是有些遗憾! 虽然这样想,有些得陇望蜀之嫌,不过人嘛,总是贪心的...... 谁会嫌弃自己日子过得太好呢? “算了,日后总有机会的!”摇了摇头甩去脑中杂念,他收起了心思,大步离去。 ...... 直到院外的脚步声远去,再不可闻。 “黑心书生,你怎么看?”南宫羲和止住了傻笑,面色平静,轻晃着手中酒杯,对一旁的好友询问道。 “这小子说的当是不假!”莫流连也是一改醉态,有些不悦盯了他一眼道。 “没人敢拿书院的名头招摇撞骗,这是找死!” “十余年前,胡夫子的确收了一位姓陈的门生!”竺言秋面色冷淡地补充道。 “你这吝啬鬼,惹麻烦的本事见长啊,都快赶上冷面书生了!”南宫羲和闻言不再质疑,转过头对一脸清醒的柳寒风嘲笑道。 “唉,未料到竟是这般巧合!”对方长叹了一口气道:“莫非这便是所谓的流年不利?” “可赖的掉?”南宫羲和突兀地对几人问了一句道。 “又未绑了我等,抬抬脚一道溜了便是,不过就是坏些名声罢了!” “别想了,得不尝失!”竺言秋拂袖转身,断然否决道。 “胡夫子会收那陈孟为徒,想来陈家的家风不会差到哪里去,那娃娃不会为难你的,五年而已,不值当毁约!”莫流连也是摇了摇头,出声劝慰道。 以这陈府展露出来的实力与背景,并不是他们这几个人能轻易得罪的,之前尚可说是救友心切,但如今没了义理,再开罪便是自寻追杀了。 “吝啬鬼?”南宫羲和又转头向柳寒风望去。 “前些日子,那小子还率众为城中百姓雪中开道,看着倒像是个良善性子,不似动手时那般嗜杀......”柳寒风见状扭过头去,顾左右而言他道。 显然,他也不支持好友毁约。 “嘿,既然如此...那便认命吧!”南宫羲和饮尽杯中酒,抬脚一架,轻晃脚尖,面露无谓之色。 “倒也并非毫无办法!”莫流连沉吟了片刻,起身踱步道。 “那小子离去之前,不是邀我等参与他的十六生辰?如今没了战事,想必那陈孟届时也不会缺席......” “费些颜面,私下里向他求求情如何?” “说什么胡话?”南宫羲和闻言,好笑道:“我也就罢了,不过与他弟弟打了一架,这吝啬鬼冲撞的可是陈孟怀有身孕的娘子!” “打了一架?你那是朝他弟弟的眉心捅了一剑吧!”柳寒风没好气的反击道。 “试试有何妨?”莫流连展开折扇,给自己扇起了风,轻笑道:“说不得他便是个谦谦君子呢?” 足足半响,房内皆无人做声,显然皆是不看好此事。 方才饮酒时,众人也是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白日之事,无人向陈奕求上一句情...... 他们心中明白,面子做的再好看,也不可能让对方把这吃到嘴的肉,再吐出来。 又半响。 “试试吧,我与胡夫子有旧,届时......我与黑心的一道去寻陈孟求情!”竺言秋冷清的声音响起。 这一句话,为几人今夜的聚会收了尾。 ...... 第二日一大早。 陈奕大步迈入陈母的院中,照常来与母亲一同用早膳。 “哟,瞧瞧这是谁来了?!”一进来便听了这么一句。 抬眼看时,只见陈母正端庄地坐在桌边,几个下人在一旁侍立着,显然是等候多时了。 “孩儿给娘请安了!”他赶紧换上笑脸,疾步上前,弯腰唱了一个大诺道。 “哼,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坐吧,坐吧!”陈母轻哼了一声,横了他一眼道。 “嘿嘿!”陈奕见状也毫不客气,丢开礼仪,嬉皮笑脸地走上前,一屁股坐在桌边,拿手捡了桌上一块油糕点心。 “唔...好吃啊!娘,咱家这厨娘的手艺见长啊!”他放到嘴里咬了一口,眼睛登时一亮。 “那就多吃点!”上首的陈母端起茶盏,茗了一口清茶,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道。 “咦,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多?!”此时,他忽然发现桌上的菜色比往日里翻了一番,心中颇有些疑惑。 随即看见那一只烤酥脆地挂炉鸭子,一下便将疑问抛至脑后,直接伸出了手...... 半刻后。 他正呲溜呲溜地对付着一碗燕窝三鲜汤时。 “奕儿啊,听说......你在咱们自家的酒楼和一帮江湖人打起来了?”老娘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 “咳...咳...”陈奕被这一句话惊的险险一口喷出来,不停咳嗽着,将汤水咽下,缓口气,望了过来。 “娘啊,你听谁说的?”见陈母神色平静,他犹豫地问道。 这不应该啊?! 昨日里分明就嘱咐过了,不许众人向家里透露风声,怎得暴露的这般快? “昨儿下午,文殊楼的一位大厨,形色匆匆地跑到府上,找陈启尧管家哭诉,说是这大冬天的,好不容易接到几桌客人开了张......”陈母慢条斯理地说道。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将眼微微眯起,缓缓接道:“结果竟是一伙吃霸王餐的,据说吃完了不满意,还与你在大堂之内打了起来,将半座楼都砸了......” “临走时,这伙人将账目统统记在了陈府头上!” 两道脆响自地面传来。 陈奕听的瞠目结舌,手中的一双竹筷缓缓滑落在地。 只见陈母继续解释道:“正巧为娘路过了账房,将此事听了个全,便将其留在了府内......” “这桌早膳,便是这位大厨的手笔!” “如何,可还合我儿的胃口?”不知何时,陈母已是起身,走到了他身边,一脸慈祥地问道。 “哈...哈哈......满意!太满意了!” 陈奕见状,登时冒出来一头冷汗,缓缓起身,一步步向后撤去,颤声回道。 猛然转过身,正待撒腿开溜之际。 只觉后脖颈的衣领被一只冰凉凉地纤手一把拉住,随即那一股微弱,但又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他生生拖了回去...... “娘!别打!”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于是,一声声凄厉地惨叫声飘向了院外。 ...... “兔崽子,与人斗殴?!还拆自家的楼?!”手持那一柄对儿专用的宝具,陈母厉声对儿子呵斥道:“你可知错了?” “孩儿知错了!”跪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的陈奕呆滞地回道。 “文殊楼修缮的费用,统统从你的月例中扣!稍后,滚去向那受惊的厨子致歉!” “是!”少年垂头丧气的应道。 口上如此应,他心中却是暗下决心,稍后定要将损失从某个吝啬鬼身上找补回来! “可曾吃了亏?”正在他暗自思量该如何压榨此人时,面前的母亲突兀地问了一句道。 “这......”陈奕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她的脸色,有些犹豫道。 “嗯?”陈母的眼神中骤然透露出一丝寒芒。 “孩儿不曾吃亏!倒是与我斗殴那厮,受了不轻的伤势!”陈奕感知到杀气,连忙出声解释道。 “哼,总算未丢了你父亲的颜面!” 这位陈家的主母冷冷哼了一声,缓缓说道:“记住,在外惹了事,若占理,那打便打了,唤上人一道打也无妨,勿需留手,出了事自有家里为你扛下。” “但若不占理,那便看你自己的本事,打输了,也休要指望家里为你出头!” “是!是!” “孩儿谨遵母亲教诲!”陈奕听这意思,母亲这竟是准备放过自己了,急忙连声道。 “滚滚滚,休要在这儿碍老娘的眼!” “是是是!”某应声虫连连点头,随即逃也似的,溜出了院子。 “唉,这皮猴子,越来越不叫人省心!”见他油滑的样子,陈母长叹了口气道。 说着,她回身在桌边坐下,端起了茶盏茗了一口。 “王家的那姑娘模样不错,但略显娇气,看着不好生养!” “朱家的姑娘屁股倒是大,但那一脸的麻子,生出来的孙儿怕是不好看!” “程家的......” “李家的......” “该找哪一个来管管他呢?” 脑中回想着日前方见过的那几位大家闺秀,陈母在心中暗自盘算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尸弃 陈母的小院门口。 两株樱红的梅花在旁点缀,其上仍留有不少残雪,在寒风中不时飘落几片花瓣,美如一副画卷。 一个小丫头裹着一身青红相间的厚厚冬衣,缩着脖子蹲在路边,卖力的堆着一个奇形怪状地雪人。 不时还竖起耳朵,倾听院内传出的凄厉之声。 忽得,她发觉院里头没了响动,有些疑惑。 待抬眼望去时,恰巧见着一白衣少年狼狈地自院内窜了出来。 “嗯?!”见这小跟班蹲在地上,眼神莫名地看着自己,陈奕慢慢稳下了脚步。 “哈!”他深吸了一口气,上下整理了一番仪表,轻笑了一声。 随即一本正经地赞道:“母亲的杖法愈发精进,真是好生厉害啊!” 说罢,抖了抖袖子,将双手背负于身后,昂首挺胸,沿着青石阶缓步离去。 “少爷,你这么厉害,也打不过老夫人吗?”小蝉见状站起了身,抬脚将雪人踹倒,随后小跑着跟上了他,在身后好奇地问道。 “母亲的武功深不可测,吾不能及也!”陈奕并不想与她讨论这个话题,随口敷衍道。 “可是老夫人说过,她不会武功啊!”小丫头对着他的背影,露出了质疑地眼神道。 “啧!”陈奕暗自啧了一声,并不回应,反而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甩开了她好几步。 这一届的跟班,真是越来越不好带了。 ...... “哈,许久不见,竺兄这一身剑气,愈发地凌厉啊!” 同样是在院子里,柳寒风斜斜靠着一株老槐树,随意的将手中酒葫芦往上一抛,看着不远处的两人笑道。 “还不是被那黑心书生稳压一头?这人与人的资质啊,真是......嘿!”忽得,上头传来了一道嗤笑之声。 正是南宫羲和。 只见他一把接住了葫芦,往嘴里灌了两口,又丢了下来。 这伤号竟是不知何时上了树梢,斜斜的横躺在一节粗壮的枝干上。 这二人一上一下,悠闲的看着一旁好友们的比斗,不时出声讨论两句。 只见院中正有一青、一白,两道鬼魅般的身影穿梭来去,不时交错碰撞。 上一刻还震起道道气浪,下一刻又如同幻影,一触即散...... 一人手中挥出的折扇突兀地展开,斜斜削向对手的脸庞,分明是竹骨纸面,却宛如神兵利器,蕴含着一股锋锐地剑气。 另一人脚下灵活,侧身微微一让。 不慌不忙地看着扇面,自发梢切过,撕裂了前方一丈的空气,随即体内无形剑气破体而出,化为寒风卷向对手,紧随其后的还有一道凶悍地掌力。 持扇的莫流连一击不中,立即脚下微撤,松手一拨,用巧劲令折扇在两人之间回舞旋转,激射出一圈圈地气劲,阻断了迎面袭来的寒属剑气。 同时反手与竺言秋对拼了一掌。 两人齐齐退出三步。 “哈哈,且住!” 抬手接住了旋回的折扇,他叫停了竺言秋的动作,率先罢手言和道:“你的千秋剑气收发由心,根基更是愈发的深厚,佩服!佩服!” “这次竟连你的剑,都未曾逼出......”对面的竺言秋闻声,收回了已然伸出的剑指,站在原地叹息道。 两人同出儒门,又是多年的好友,各自的底细自然是知晓不少。 莫流连的根基为浩然诀,听着俗气,但实则是传自儒门的上乘武学,一身功体更已是有了三十多年的火候。 在招式上,最擅长的是一套流传甚广的儒家剑法,志远十品。 流传广,不代表剑法弱! 这志远十品易学难精,精深者仗之能横行天下,与初习者之间的差距,宛如天地之别。 而眼前这位,正是众多习练此剑之人中的佼佼者,更闯出了一个儒门雅剑的名号。 两人打到现在,虽皆未出剑,但竺言秋自创的流光千秋剑,并不以招式为长,专攻无形剑气,有剑无剑差别不大。 而莫流连却始终凭借着一柄纸扇应对自如,最擅长的剑招,那是一式也未出...... 显然,无论在根基上,还是在招式上,两人之间都存在着不小的差距! “被落下了啊!” 看着迎面走来的好友,竺言秋摇了摇头不欲多言,转身准备回屋继续静修。 “言秋,闭门造车不如博采众长,千秋剑气虽犀利,但毕竟......”莫流连见他失落的背影,犹豫了片刻,还是提醒了半句道。 话虽未说完,但显然并不看好这门武学的前景。 “我明白!”竺言秋自然是心知肚明,脚下稍顿了顿,侧头回了一句,随即便独自离去。 年轻时,他因种种原因,在书院中与导师起了嫌隙,一气之下干脆舍了身份,自行出来闯荡武林,甚至为了割裂与书院的关系,弃儒门武学而不用,一身武功皆为自创。 可惜,他虽天资聪颖,但也并算不上什么绝世天才。 这自创之法,剑走偏锋。 前期尚能仗着根基深厚、剑气犀利,在寻常江湖人面前逞一逞威风,但后期遇上大门大派出身的各路强手,总不免吃上三分亏。 这是不成体系的野路子,与科班出身的差距...... “哈哈,别劝了!”一旁树上的南宫羲和脚下一荡,身形轻飘飘地落在了莫流连身旁,笑道。 “劝也没用,都多少年了,你可见他有半分后悔?” “唉,回去认个错又能如何?他这个倔脾气,真是......”莫流连微微侧头,叹气道。 “你不是有意引他去见那陈孟吗?那可是夫子的门生,说不得这次能有转机呢?”南宫羲和歪过头,朝他眨了眨眼,意味深长的说道。 “别告诉我,你这老狐狸真不知这陈家的底细?” “哈!莫要编排我,事已至此,我不过因势利导,求一个最好的结果罢了!”莫流连一下展开了折扇,挡住了嘴角地笑意。 随即又朝着院外撇了一眼道:“话说,你们的麻烦可是来了~” “总归是逃不了这一遭的,羲和,随我一道去见一见吧!”此时,柳寒风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南宫羲和朝他微微一笑,转身走向院外。 那里有一名白衣少年带着一个小跟班,正等候着二人。 ...... 书房内。 少年面带笑意的看着眼前的二人,随即弯下腰,自书案下掏摸出了七个长条匣子。 仔细认了半天。 他从中挑出了两个,将其打开,并取出了匣内的物事,一一为二人双手奉上。 “这是......”双手接过东西,南宫羲和一脸莫名的看着手中之物,犹豫着确认道:“剑?” 无怪他一时犹豫,实在是手中的这柄剑造型太过华丽,或者说......太过诡异。 洋里洋气的,怎么看都不像什么正经宝剑。 “咳!”陈奕抬手轻咳了一声,见二人抬头望了过来,不缓不急地解释道:“两位手中的剑,乃文殊楼七尊之一的象征,剑名嘛......” “既赠了二位先生,便由二位自行定夺吧!”只见他思考了半天,也没为这两柄临时赶工出来的‘宝剑’取出什么名字,干脆随意敷衍道。 “七尊?”南宫羲和闻言,头上跳出了大大的问号。 “不错,柳先生乃七尊之一的拘留孙,南宫先生嘛......”陈奕沉吟片刻,最后轻轻一敲掌心,决断道。 “便是尸弃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九缘 正值少年于陈府内,安安逸逸地展露着自己的一腔恶趣之际。 同一时间。 千里之外的九缘山山脚下。 一片无垠的雪白中,正有一道小小的黑色身影,顶着前方深达数尺的积雪、无休无止的寒风,艰难的往前蠕动着...... 这身影正是当初自陈府,安然离去的那名玄衣青年。 九缘山外门弟子,周凡。 他正在赶回自家山门的路上。 “我......淦!”雪地中,忽得一声惊呼响起。 由于前方积雪太深,周凡一时不慎,一脚下去踩了个空,身形倾倒,跌入了雪中,险险将整个人埋入...... “真特奶奶的倒霉!”就在即将滚入雪中之际。 他猛然提气,拔剑斩开了脚下积雪,旋即借反冲之力自雪中腾空而起。 脚下运足了真气,身如飞燕,在雪面上连点数下,终于是一脚踩实。 勉勉强强地令自己回到了正路上。 “好险!早知如此,小爷还不如就在宣荣镇上继续呆着!” “反正困了大半个月了,也不差那么几日,大不了丢些面子,替客栈之人干几天活,换些吃食便是了!” 此时,这青年的心中懊悔不已。 原来,自他从陈府逃离之后,并未立马回山,而是溜至附近的繁华郡城,潇洒了数日,发泄了一番心中的火气,将身上的盘缠花去了大半,这才肯踏上归途。 结果,他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雪,拦在了二百里外的小镇上,足足困了半月有余。 直到前两日盘缠将将用尽,被逼无奈之下,这才不得不冒险启程回山...... 这行为极其莽撞! 如今这九缘山一带,同样是遭了雪灾,周遭本就地广人稀,近百里方圆之内,几乎毫无人烟,一路上所有物资皆无从补给。 若是不能在一日之内赶回,哪怕他的武功算不上差,也极有可能在夜间,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自十二月以来,这风雪便未有一日停息过,道路早已被彻底掩埋,眼下若是无前方那高耸地山脉指引,常人在这数十里风雪范围之内,方向难辨,几乎是必死无疑! 一身将将入流的功力,抵挡寒冷、摸索着寻路前进,便已足够费劲,什么在大雪中踏雪无痕、日行百里,纯属白日做梦! “好在,距离山门不远了!” “天色也尚早,否则怕是要去阴间与师妹相会了!” 风雪中,周凡紧了紧身上衣衫,缩着脖子叹了一口气。 随即挥舞着手中长剑,有一下没一下的刺探着前方积雪,小心翼翼地继续赶路。 大雪中。 小小黑影所过之处,留下了一串深一脚、浅一脚地足迹...... 未过多久,这足迹便重新被风雪掩盖。 ...... 九缘山前殿,清缘宫。 正门牌坊前。 一名值守的看门弟子怀中抱剑,背靠着巨石,眼睛半眯着,显然正犯着瞌睡。 忽得远处一名衣衫褴褛地野人突兀地冒了出来,三两步猛然冲至了身前。 这一下惊得这弟子汗毛倒竖,登时便睁大了眼睛。 “兀那黑厮,你是何方妖魔?竟敢来我九缘山作乱,莫非不识你爷爷手中的斩妖剑?!”他大惊失色地拔剑拦住了对方,厉声质问道。 “斩你大爷......赵子青!少看些话本吧!!我是你周凡师兄!” 正待上前戳对方几个窟窿,只见眼前这黑厮语气感伤地回骂了一句。 “嘿,还真是!” 赵子青挺着剑,缓步上前,定睛仔细一看,这才认出了来人。 随即他放下了心中警惕,好笑道:“周师兄,你这是从哪里逃难回来了?” “让大雪堵了路,半路又没了盘缠,好险捡了条命回来!”周凡想起这一路的艰辛,心中难受,没好气地回道。 随即立马问道:“魏师叔现在何处?” “眼下大概在天枢阁与几位师叔、风师兄一道,正在补全剑典吧!”赵子青打量着他一身打扮,忍着笑答道。 “速速滚开,莫挡路!我这黒厮还有要事,需得向代掌门禀报!”周凡白了他一眼,一把将其推开。 如今山门之内,众多门人凋零,唯剩几个长老、数十名弟子,勉强支撑着场面。 长老中年纪最轻、武功最高的魏云乔,此时正暂代九缘山掌门。 “噗哈哈!师兄...请...请!” “哼!”在师弟的嬉笑中,他冷哼一声,运气残余的内力,急匆匆地冲入了山门。 径直走过清缘宫。 又横跨过广阔地演武道场,在十余名师兄弟们奇异地眼神中,厚着脸皮穿过瑶光、闓阳、天衡三座宫殿。 最后来到了天枢阁。 这座往日里的藏功之殿如今重建不过数月,显得极为简陋...... 空旷地大殿内。 数个书架,七个蒲团,两张桌案,一套笔墨。 蒲团以北斗之位分列,正有几位服饰不一、神态不一的男子盘坐于其上。 他们一个个看着似乎皆年逾五十,已是显露出了几分老态,而其中的天枢之位上...... 正是一身掌门华服的魏云乔。 “长兵柄以木,短兵柄以臂。” “长兵进退手已神,短兵进退须足利。足如毚兔身如风,三尺坐使丈八废......”这位魏掌门正闭目冥思,似是于心中演练着剑法,并不时自口中报出几句剑法精要。 且不止是魏云乔,在场的几位长老皆不时开口,凡有觉不妥之处,立时便出声辩驳、矫正...... 一旁的桌案后。 有一位身着青云纹服的年轻人,正奋笔疾书,将众人所言一一记载。 这一位,便是赵子青口中的风师兄,也是九缘山硕果仅存的一位掌门嫡传弟子,风子奇。 “掌门师叔!” “云岚师叔!” ...... “大师兄!” 周凡见状放轻了脚步,恭恭敬敬地上前对众人一一行礼道。 “周师弟!”那风子奇见他一身狼狈的模样,面色一紧,端正的放下纸笔,走上前严肃地问道:“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莫非是那尚武会的人......” “乐凡,你这是?”魏云乔与几位长老闻声皆微微睁目,同样疑惑地看了过来。 ‘礼乐风云地,旂常日月图’这一句,是九缘山祖师程礼生亲自定下的排辈之序。 而周凡在门内,正是乐字辈。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困境 随着这位弟子的入内,这大殿内的气氛一时竟是陷入了沉重...... “尚武会?”骤然听闻这个陌生的名号。 周凡拱手行礼的动作微微一滞,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又见师兄与几位长辈的脸色不太对,也不敢冒然询问这尚武会是何来历。 “师叔、师兄,我无碍!”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只是在归途中为大雪所困,又在上山的路上,这个...一时不慎,跌了几跤而已!” “只是这样?” 蒲团上盘坐的魏云乔闻言,面色稍缓,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两眼,冷哼道:“哼,跌跤?那是你武艺不精!” “日后务必勤加练习,不可怠慢!” “掌门师叔教训的是!”周凡讪笑道。 “你没事就好,幸好......”一旁的风子奇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莫名地感叹道。“不是那伙人寻衅滋事!” 这位大师兄看着体格匀称,剑眉星目,儒雅中又带几分锐利之意,显得气质不凡。 “多谢师兄关心!” 周凡听他话中之意,竟似是有人在寻自家门派的麻烦,一时惊疑道:“只是这尚武会,究竟......” 方问到一半,见风子奇朝自己微微摇了摇头,又将话顿了下来。 “不必多言,安然回来便好!” 此时,魏云乔神色沉稳,拂袖起身,缓步走了过来。 “此行也是辛苦你了,那陈家的小将可曾教你带什么话回来?” “这......” 这一问,登时令周凡回忆起了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时日。 “唉,说来话长啊,师叔!”他忍不住面露苦笑道。 “既然话长,那便稍后再说!还不速去换身衣服,这副样子......成何体统?!”说这话的,是坐在瑶光位上,一身蓝衣的颜云霁。 常宁关一役后,九缘山云字辈弟子仅余七人,他正是其中之一。 眼下执掌门中戒律堂,最重规矩礼仪,见不得弟子邋邋遢遢的模样。 “云霁师叔恕罪,是弟子失仪了!”周凡急忙侧身行礼告罪。 但随即,又紧接着说道:“只是此行颇有些曲折,眼下尚有一要事,须先行禀告诸位长辈!” “哦?是何要事?”魏云乔见他如此说,心中顿时起了兴趣。 “这就要从弟子入了那宁河城开始说起......”说着,周凡将事情原原本本地,为几位长辈讲诉了一遍。 而听完之后,这几人的反应丝毫不出他的预料...... “黄口小儿,他将我等九缘山视为何物?” “小子无礼!无礼!” “这是欺我九缘如今势弱,想吞了我们吗?!陈家好大的胃口!!” 几位长老先是难以置信,待反应过来之后,心中便是无尽的怒火。 同时,门外值守的两位弟子猛然听闻一声轰然巨响自殿内传出,不由得惊得浑身一颤...... “好胆!...好胆呐!” 闓阳殿主,丁云龙气的须发皆张,难耐不住心头火气,竟是悍然一掌粉碎了身旁的地砖。 随即猛然站起身,高声怒斥道:“他这是在找死!” “囚禁你大半月不说,还敢如此看轻我九缘山,当我等是唯利是图之辈吗?!” 不止是他,就连七位长老之中,脾气最好的天衡殿主沈云岚,此时也是忍不住冷笑连连。 “宁河陈氏...陈正河?!他还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我现在便动身将这小子抓回来!” 丁云龙越想越气,竟是大袖一甩,卷起身侧的配剑,径直往殿外走去。 一副准备杀到宁河,兴师问罪的架势。 “诸位师兄,稍安勿躁!” “难道忘了我九缘山如今是什么处境了吗?!”就在场面有些难以控制之时,魏云乔发话了。 他神色冷静,一语便让场面为之一肃。 “掌门!” “师弟啊!” 有两位脾气暴躁的长老还欲再言,却被一股强绝的剑意所慑。 “于外......” 只见魏云乔收回剑意,无视了众人,自顾自地说道:“有大敌汇聚了方圆千里之内的十余家大小门派,组建尚武会,对我等虎视眈眈!” 随即又平静地接道:“于内,山门尚未彻底重建,侥幸躲过大劫的近百弟子,更是需我等维护照看!” “此时冒然树敌,师兄是想让九缘灭门吗?!”说到这一句,他已是在质问。 “白羽门,冉伯寿!!” 丁云龙顿住了脚步,盯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前的魏云乔,咬牙切齿地道出了一个名字。 他口中的这个名字,正是如今造成九缘山困局的源头。 九缘山门屹立的这一片所在,并非是一两个小山头,而是一片延绵数千里的巨大山脉。 这山脉占地之广,几乎等同于小半个河东。 而这么大的一块地盘,自然不仅仅是九缘山一家之地,其中尚有大大小小的数十家门派,在各地盘踞。 只不过是近百年来,九缘山一直是这数千里山脉之中,实力最强、名气最大的一股势力。 强到仅凭一家之力,便能轻易镇压其余所有势力,令世人只知此地有九缘,不知有其他。 甚至到了最后,连这一整片山脉的名字,也被人改成了九缘山脉。 但...... 在九缘之前,这里一直被唤作白羽山脉。 白羽门的白羽。 而这白羽门,正是此地之前的霸主,山门座落于山脉的极东之地。 自古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数月前,胡人入关,九缘山一朝遭劫,大半精锐丧尽,山门元气大伤! 原掌门、数十位长老、数百弟子,尽数罹难。 眼下就剩这殿内的几位老人,带着一帮雏鸟勉强维持着山门。 如此实力,自保尚且不足,又如何能与往日里一般,震慑周围势力? 这一片山脉如今可以说是暗潮汹涌,而九缘山在这里的霸主地位,正遭受着巨大的冲击! 带头掀起这股暗流的,正是九缘山的老对手,白羽门主,冉伯寿。 百年前,白羽门彻底败于九缘之手,山脉易主,这百年间,更是一直遭受着九缘山的打压,一度陷入岌岌可危的困境。 如今,这一家昔日的霸主正在卷土重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重逢 “那掌门你说,该怎么办?!难不成,就这样忍下这口气?!”大殿之内,丁云龙压下怒火,沉声问道。 “师兄!”魏云乔看着他不甘的眼神,心中隐隐一痛。 “这合作之事...其实可以考虑!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时局如此,容不得我等再有什么傲骨了!” 虽是同样的不甘心,但半响之后,他仍是语气坚定地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丁云龙闻言,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魏云乔!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连敬语都省去了,盯着眼前之人,直呼其名道。 “陈家与尚武会不同,合作之事可以考虑!”魏云乔缓缓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意思。 “哈!我没听错吧?!”丁云龙气极反笑。 “门人受辱不以为耻,反要与辱人者谈合作?!” “我堂堂九缘山竟是沦落至此了吗?!”他愤怒地连声质问道。 此时,殿内的几位长老闻言纷纷陷入了沉默,即便是平日里与魏云乔最为亲善的几位,此时也是一言不发。 这位九缘山代掌门转过身,环首四顾,发现众人的神色不一,但却又有一个共同点...... 那便是,不甘心! “哈!”魏云乔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其实并不必他刻意说明,在场之人皆是心知肚明。 若抛去脸面不提,与陈府合作的确是一个极佳的方案,至少比向那尚武会妥协,要好上十倍不止! 毕竟,陈府才多少人? 对方有大好的官面背景,找九缘山合作,无非是图谋人力罢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他们,又岂会抛家舍业,来侵占脚下这一块不毛之地? 然而那近在咫尺的尚武会却是截然不同,那领导尚武会的,可是白羽门,是往日里的死敌! 这几位长老无非还是抛不下,那往日里,高门大派的自尊心罢了! 即便是已经妥协的魏云乔自己,不也是同样得心怀不甘? 经历过辉煌,又岂会甘居于人下! “子奇,你为门中弟子之首。”一片死寂中,忽得一道声音响起。 将众人的目光引到了一旁的青年身上。 “此事,你如何看?”是端坐于天璇位,自开始便一直默不作声的内务堂首座,钟云阳开口了。 他并不询问众人意见,反而是将目标转移到了风子奇身上。 “这......”而这位青年,见众多师长的目光齐齐转向了自己,一时有些犹豫。 “不必有所顾虑!”钟云阳微微一笑,出声鼓励道。 风子奇深吸一口气,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 “弟子赞同掌门的说法,此事可为!” 他鼓足了勇气,站到了长老们面前,恭敬一礼道:“若非这场大雪来得及时,正巧拦住了尚武会对九缘山的诸多动作,我等眼下可还能在此安坐?!” 随即又咬了咬牙,低头接道:“恕弟子直言,仅凭我等之力,根本无法与坐拥尚武会的白羽门抗衡,而那陈奕...或者说陈府之力,或能解此困局!” 风子奇说完,低着头等了半天,皆无一人出声。 这几位云字辈的长老们,包括代掌门魏云乔,一个个皆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位弟子,其中有不悦、有不满、有感慨...... 同样,还有一丝欣慰。 “不必再说了!”足足沉默了半响之后,魏云乔终于发话了。 “我以掌门的身份下令,此事便这么定了!趁着积雪尚能阻隔外敌,由我亲自出马与陈府交涉,明日启程!”他的语气充满了断然,不容众人质疑。 “我离去之后,诸位死守山门,一切...皆以保全九缘为重!” “谨遵掌门之令!”几位长老们,包括丁云龙,皆在他这一句话之下,低下了头。 第二日。 清缘宫前。 一大早,这位魏掌门便换上了一身便服,站在了山门之前。 只见他背后跟着一宽一窄两道身影,其中那窄的正是风子奇,而另一人...... “又是我?!” 此人换了一身玄衣,背着巨大的行囊,回头望了望山门,只觉自己仿佛身处梦中。 “我不是才刚回来吗?!为什么又要出去?”感受着背上行囊的压力,他的心中充斥着迷惘。 “别看了,此行要紧,速速出发吧!” 魏云乔侧头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随后头也不回的向山下飞身而去。 风子奇运起身法,紧随其后。 “大雪天的,投胎啊?东西都在我这儿,跑这么快,最后还不是要等我?”自己张了张嘴的功夫,前方二人已是消失不见,周凡不由得腹诽道。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缓缓追了上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前方的风雪之中。 待三人离去后。 远处的一块巨石背后,忽得传出了一阵窸窸窣窣地脚步声。 半响,猛然冒出了两道白色身影。 “快,我继续留在这儿监视,你速去禀报门主,魏云乔有异动!” “好,你自己小心!” ...... 三日后。 宁河县,陈府门前。 “按理说,半个时辰前不就该到了吗?” 陈奕带着一帮人,在自家大门前徘徊来去,不时还朝着背后之人抱怨道。“怎么还没到?” “公子啊,别转了,那西北城外还是雪路呢,家主一行的脚程哪儿有这么快,延误些时辰再所难免嘛!”一旁的陈华见状,不由得好笑地提醒道。 不错,他们这一行人正是在此等候陈孟。 概因陈奕的十六岁生辰将近,而在这个世界,十六岁便是及冠,代表的意义非同一般。 因此,早在半月前,陈府中便收到了来自郡城的消息...... 陈孟为了参与弟弟的生辰之宴,早早便已启程,大概在今日,就能赶回宁河! “唉呀,不等了不等了!” 陈奕顿下脚步,思量了片刻,随即干脆地决定道:“走,直接跟我去西北城门,迎一迎大哥!” “来了!......来了!” 忽得,远远传来了周飞羽的高呼声。 陈奕闻声大喜,上前两步,运功于目朝远处望去。 果然! 在飞奔而来的周飞羽身后,远远的,正有一行四人缓缓而来。 为首之人面白短须,目中有神。 一身长袖素衣,高冠博带,单手背负而行,行进间衣角随风微微而起,风姿昂然。 可不正是许久未见的便宜大哥,陈孟! 第一百二十章 再聚 “哈哈,大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陈奕见状,忍不住朝着远处的几人,高声唤道。 前方一行人闻声,举目望了过来。 “是小弟!”陈孟抬眼便见到了家门那道熟悉的身影,嘴角不由得微微弯起。 “终于到家了!”一时间他心情大好,似乎连数日里雪中赶路带来的那股疲劳感,也消去了三分。 只见少年不再原地观望,疾步走上前来相迎。 “奕见过兄长!”先是收起孟浪之色,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对自家哥哥作了个揖。 “见过刘先生!” “表兄,忠老!” 随即又起身,对另外三人一一拱手道。 这几位他都认得,并不是什么普通随从。 左侧的那一位中年男子,相貌普通,神色肃穆,身背两节枪杆,一身石青色的紧身短打,正是陈府三大客卿之一的啸云枪,刘泰华。 右侧那位一身月白的俊俏青年,年二十八岁,是陈奕的一位旁系表兄,陈端风。 听闻此人的武功、才智皆是不凡,五年前自族内一干小辈之中脱颖而出,一直跟随在陈孟身边做事。 当初在陈正河的葬礼上,陈奕与其也有过一面之缘。 而落在最后的,是一名年近六十、须发皆白的垂暮老人,名唤陈应忠。 他是陈府仅存一位的应字辈老仆,五十年来,服侍了陈家三代的家主,人如其名,忠心耿耿。 “奕少爷!” “奕弟,久违了!” 刘泰华、陈端风二人纷纷回礼。 “二少爷,真是许久不见了!”陈应忠这位老仆,则是背着手,一脸慈祥地看着眼前少年。 他是看着对方长大的,如今见昔日襁褓里的娃娃也成了俊俏少年郎,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是啊,自四年前几位随兄长一道离府之后,便再未见过了!”陈奕笑着回道。 随即,他遥遥感知到了老人体内那一股奔流的真气,心中一惊,不由得赞了一句道:“忠叔还是这般老当益壮!” “哈!”老人闻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咦?”忽得,一旁的陈孟似有所觉,踱步绕着少年,仔细打量了一圈。 他同样有些惊讶,以自己眼力,一时竟是有些看不出自家弟弟的深浅。 最后干脆一把抓起陈奕的手,这才感受到了对方体内那一股内敛的气机。 “好!好!...倒是颇为勤勉,不曾懈怠!” 他的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这是自然!” 这一句话登时令少年面露得意,抽回手拍了拍腰间的宝腾刀,嚣张地说道:“如今大哥可别想再从我手上讨得什么便宜!” 他犹记得昔日在演武场上,自己被陈孟教训的找不着北,一时失态的丑事。 “哈哈哈,你这小子......如此最好!如此最好!”陈孟闻言,抚须大笑道。 “我陈家的纵横刀,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好了好了,别杵在这儿了!” 此时,少年想起了家里的那两位,打断他道:“赶紧一道进去吧,母亲和嫂嫂,怕是等不及了......” “若是再晚一些,我都准备出城寻你们了!” “是极!是极!不可教母亲久等!”陈孟正了正神色,带着众人大步入府。 几人入府之际,天色已是有些昏暗,而正堂内却是一片通明,早早的燃起了灯火。 “我儿回来了!” “相公!” 陈母与何玉珏两位女眷在内等候了多时,一见到人,便激动的上前相迎。 “娘!”乍一相见,陈孟立时跪在母亲面前,行起了大礼。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换上了一身正装华服的陈母,上前扶起地上的大儿子,喜极而泣道。 胡人之乱中,陈孟随军出征,事后虽是回信往府内报了平安,但未见着人,她始终还是有那么几分不安。 “孩儿不孝,令母亲担忧了!”陈孟见母亲苍老了许多的面容,心中感伤。 “你啊!”陈母伸出手轻抚着儿子的脸庞。 自他入了堂内,她的目光就聚集在了他的身上,一刻不曾离开。 一旁的何玉珏也是深情的望过来,与陈孟对视了一眼。 “大好的日子,快别哭哭啼啼的了!”此时,被秀了一脸温情的陈奕幽幽地插了一句嘴。 随即嬉皮笑脸地上前破坏气氛道:“娘啊,能不能早些开席?饿坏了我,你就又只剩一个儿子了!” “说甚胡话!”陈母反手便给了他一个脑瓜崩,瞪了他一眼道。 “小弟还是这般不着调!”何玉珏也是轻抬玉手,微微掩起了嘴,笑道。 她另一只手微微遮挡着腹部,那里已有了明显的隆起。 “哈哈,走吧走吧,母亲不心疼我,也该心疼我那未出世的小侄儿......”陈奕一副混不吝的模样,拉扯着母亲往膳厅走去。 陈孟与何玉珏见状,互挽着手,面带笑意地在后跟随。 宴席间,这两人久别重逢,不免一番你侬我侬,秀起了恩爱,令一旁的陈奕塞足了一肚子的柠檬,大倒胃口。 陈母见了倒是极为欣慰,同时撇了自家小儿子一眼,颇有些嫌弃。 她又一次在心中盘点起了城里的待嫁姑娘。 ...... 一场温馨的家宴过后,夜已是深了。 陈奕回到了屋内,本欲就此歇息。 但在外头被凉风一吹,几分醉意尽去,他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眠,随即又忽地想起自己今日的一万刀,似乎尚欠了一千下。 躺在床上思考了片刻,干脆起身下榻,拎起挂在墙上的刀来到了院外。 他准备将今日的功课补上。 方一开门,便是一股寒风带着星星点点的寒意,灌入屋内。 陈奕抬头朝天空望了望,似乎是又开始飘起小雪了。 走出门外,院中的空地上,隐隐能见到数十根高约一丈的粗大木桩。 形成了一片木林阵。 那是他为了进一步扎实根基,前几日特意教人在院中备下的。 背后的房间门户大开。 里头十余盏松明灯的光亮射出,撕开了院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迈开步朝木桩走去。 雪花尚未扑到身上,便被一股微微扭曲的空气挡下。 行至三步外,微微闭目感知,随即扬起了手中的刀,刀锋撕裂空气,发出一声清越的鸣泣。 忽得,陈奕踏起了小碎步,瞬息间便冲入木桩阵中。 下一刻,手中的刀随身动,化为虚影。 先是一记霸道的横斩,划过一根木桩。 同时身形一旋,一绕,单手微微一抬,再次带起一道空气的呜咽声,轻描淡写地自另一根木桩斜削而过。 最后脚下余势尽时,轻轻爆力。 只见回旋在木桩阵中的身影骤然在原地消失,出现在了一丈之外。 身旁一根木桩突兀地爆裂。 刀已止,声方起。 三记轻重不一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刀路 木桩阵中,与那爆裂声一同传出的,还有两道沉响。 正是先前划过的那两根断裂落地之声。 “呼......”陈奕挥出了最后一刀,正待收势。 忽地耳朵一动,微微侧头,拿眼角余光,朝角落一处阴影中撇去。 “好刀法!”同时,一声赞叹自其中传出。 “兄长,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鬼鬼祟祟了?” 陈奕嘴角一弯,也不拿正眼去看,只是伸指轻弹,震去刀身沾染的雪花,笑着朝来人问道。 “自然是深夜难眠,来找小弟你一道,再饮上几杯!”果然,自那阴影中走出的,正是带着一脸笑意的陈孟。 “哼!”陈奕闻言,轻哼了一声。 他想起了对方在席间,不断用大一号的酒杯挑衅自己的模样,忿忿地鄙视道:“我看你分明就是一身酒气,遭嫂嫂嫌弃,被赶出来了!” “胡说八道!”陈孟横了他一眼,笑骂着丢了一壶酒过来。 少年见状,挽了一个刀花,点出刀尖,将半空中的酒壶挑起,下落之际,又稳稳当当地用刀身接住,倾斜到自己嘴边...... 花里胡哨的卖弄了一番。 “你这小子!” 陈孟见状摇了摇头,端正地持着酒壶,缓步走入了木桩阵中。 “你这第一刀,木桩一瞬既分,桩面平整如镜,可见刀势刚猛霸道,已得了几分刀势...不错!不错!” 摸着第一根木桩光滑的断面,他随意地开口点评道。 “第二刀,这木桩缓缓而折,且桩面不平,显然是出手较为轻盈,有回旋的空间,更留有三分余地...好!...这是纵横之意!” 但看到第二根木桩时,他的眼睛微微一亮,不由得赞了一句。 随即又加快了脚步,观察了第三根。 “嗯?这木桩纯粹是为凌厉的刀气所撕裂,这是...拼根基?...决生死?” 看着那碎裂一地的残骸,陈孟感知到了其上残留的刀气,有些疑惑的望了陈奕一眼。 “小弟,你这刀路真是......”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思量再三,还是换了一个词道:“变化莫测啊!” “哈,兄长直接说莫名奇妙便是!”陈奕不以为意,拿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口。 随后笑着解释道:“于刀法上,我自知不是什么天才,为了尽快适应搏杀,自然不能如常人一般循序渐进,须得扬长避短才行!” “第一刀是尚未扎实的基础,第二刀是半吊子的纵横刀,第三刀...是我最强的内力根基!” “管它是什么刀路,只要能宰了对手就行!” 陈孟闻言顿时陷入了沉默。 “小弟,抱歉!...这段日子真是劳烦你了!”半响后,他带着几分歉意说道。 “兄长这是说的什么话?屡屡教母亲忧心,又贸然提议将嫂嫂接回,害的她受惊......要说抱歉,该是我说才是!”陈奕摇了摇头道。 “哈,这并非是你的错!” 陈孟轻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道:“短短数月内,抗击胡人进犯,救助灾民,率义军援助常宁,协助调查叛逆,聚众开雪路......” “一桩桩一件件,虽说行事有几分任性,但......你做的很好!” “远超我的预料!”这一句语气中带着欣慰。 听到这儿,陈奕愣住了,看着眼前面带笑意的大哥。 他忽得发现,在宁河发生的一切事宜,对方竟是一清二楚。 但转念一想,这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毕竟,宁河是陈家的地盘,而眼前之人才是掌握陈家绝大部分力量的正牌家主。 对老家的掌控总不可能还比不上自己吧? 想来,陈家暗中定是还有不少势力潜藏,日夜保护着陈府。 但...... “兄长既是知晓一切,想必皆是早有准备,怎得也不通知一声,平白教我操心!” 想通了这一点,陈奕不由得朝对方抱怨了一句道。 “你不是乐在其中吗?前些日子不是还说要办什么武林大会?”只见陈孟笑眯眯地上来与他碰了碰酒壶,随口说道。 “哈哈,不过是想为文殊楼招些人才,兄长只当玩笑之语便是!”陈奕尴尬的回道。 同时他在心中暗骂陈华...... 自己不曾说过,当日又无外人在场,必是这厮通风报信! “诶~你若真有心,为兄遂了你的愿便是!” “当真?”闻言,陈奕猛然侧目看去。 “自然,只不过你须得先告诉我......你为何想要扩张文殊楼?”陈孟看着一脸讶异地弟弟,稍显郑重地问道。 “唉!”少年叹了口气。 “屡次三番出现意外,手上实力却又不足以迅速将其消弭,颇有些无力之感。”他漫步走到屋檐下,一屁股坐了下去,烦恼道。 “因此才起了心思。” “若只是如此,那奕弟放心便是,不过些许小意外,为兄尚有能力应付!” “但若有一日,出现了连兄长也难以应付的意外呢?!” “嗯?”陈孟心中一动,侧目望了过来。 “所以,小弟是想要掌握能应付一切的实力?”他用怪异地眼神打量了陈奕半响,好笑道。 “莫不是想称霸武林?我竟未看出来,你这厮还有这般宏大的枭雄之志?” “兄长说的什么话?”陈奕白了他一眼,反问道:“我称霸武林做什么?安安乐乐地做富家翁不好吗?” “那你图谋势力做甚?” “若麻烦不找上门来,我自然是乐的天下太平!只是......”少年沉默了片刻,随即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娓娓道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乾如今局势纷乱,外患方止,内乱又将生......朝堂上的混乱,可是连这万里之外的宁河,都能有所耳闻!” “无论怎么想,以我陈家这等基业,皆无可能在接下来的大位之争中,如寻常百姓一般无忧无虑......” “既然必会引来觊觎,那自然是令自身的实力越强,手中筹码越多,才能在这场纷乱中更好的自保!” “我只是不想母亲、兄长、嫂嫂,乃至陈家,出现任何的意外,也不想届时身不由己!” 他这想法,是自当初听了张廷的报功之言后,便从心中萌发。 试想一个偏远州郡的小小太守,都在不择手段的拉拢一切...... 这底下的暗流,该汹涌到了何等程度? ...... “哈!”陈孟听完轻笑一声。 缓缓坐到了他的身边,调笑道:“我家小弟竟还是个明眼人,看来,是为兄小瞧了你啊!” 见他还有心思调笑,陈奕心中颇感无语,也不理会他,静静地举起了身旁的宝刀,准备擦拭。 “你能想到这一点,又萌生此心,为兄甚是欣慰,文殊之事,尽管放手去做便是......”随即,他便听见陈孟收敛了笑意,平静地说道。 “为兄会全力助你!” 第一百二十二章 生辰 “兄长不怕我弄巧成拙?” 陈奕擦拭刀身的动作一顿,侧头看去,正对上了自家哥哥认真的视线。 “哈哈,小弟未免小瞧了自己,也小瞧了家族!”陈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哦?兄长能否稍稍透露一些?也教我知道知道,咱们家有多少家产够我败?” 见他一副底气十足的神情,少年眼睛微微一亮,不由得放下手中的刀,好奇地问道。 “你...才正经了多久,又开始不着调了!”陈孟闻言面色一滞,语气无奈地道。 “哈哈,只是不喜气氛沉重罢了!” “罢了!”只见这位现任家主摇了摇头道。 而随着他接下来的讲诉,陈奕才终于对陈氏一族的势力有了几分清晰地认知。 原来家族并非他想的那般简单。 论财力或许一般,只算得上是普通豪富,但论高手、论人脉,可以说在这渝州之内,除了那几家顶尖宗门,陈家便是首屈一指! 声名显于外的三大客卿,不过是明面上的遮掩,其实族中人手过千,上得了台面的高手不下数十,一流乃至一流之上的,亦有十余人,皆散于各地,隐于幕后。 “即便是州牧刘大人,也对我家颇有几分仰仗......” 小院中,陈孟一边说,一边站起了身。 “只要你不在武林中做的天怒人怨,休说小小河东一地,哪怕搅动了整个渝州,大哥也能压得住!” 他往院中走了几步,给了少年一个迎风而立的潇洒背影。 “其实......”随即,将又话顿了顿。 微微侧过身,撇了屋檐下的少年一眼,犹豫道:“你大可不必执着于招揽武林中人,若有心扩张文殊楼,大哥现在便调一批人手......” “且住!”陈奕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好笑地打断道。 这是想告诉自己,不用努力了,家中有亿万家产等着他继承? “毕竟是家族的底蕴,若轻易调动,纵然兄长身为家主,想来也要担上不小的干系!” “先让我自己试试罢!”他走上前,抬起了手中的酒壶,与陈孟轻轻地碰了碰。 此时,寒风忽的大作,屋内灯火摇曳,院内顿时昏暗,目不能视。 “你既有此兴趣......也好!”隐约间,陈奕见对方朝他笑了笑,神色中分明显露出了几分疲累。 他心中隐隐一动。 想来也是,主脉人丁凋零,父亲突兀亡故,小弟年幼......想必这几年,这便宜哥哥的日子,过得也并不容易。 “来来,烦心事先放一边,兄长,我敬你一杯!”于是,少年不再提及其他,干脆地出声邀酒道。 “一杯?来,我敬你一壶!” “??!” 是夜,兄弟二人在小院中,顶着风雪畅饮了整整一晚。 于是第二日清晨,早起洒扫的小蝉猛然间发现陈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身上压着一道陌生的身影...... “不好啦!” “快来人呐!少爷遭了淫贼毒手啦!” 她不及细看,挥舞着扫帚、惊慌失措地冲出了院子,几乎将全府都惊动了。 ...... 三日之后,十二月二十六日。 这一天,正是陈奕的十六岁生辰。 陈母带着府内所有人,提前了两日便开始做起了准备,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大量的精美摆件自库房里运出,又有大量的新鲜食材自全城各地被运入府内...... 阖府上下忙的脚不沾地。 到了今日,一切终于万事俱备。 只见这一大早,府门都尚未打开,门前已是汇集了大量的宾客,早早在此等候。 一时间真是车来人往,人声沸腾,好不热闹。 似乎连这方圆一里内的温度都被拉高了不少,浑不似冷清地霜寒天,反倒像是六月天。 而往日里清清闲闲看守正门的门房,如今没了寒意,却并不觉得舒坦,反倒是痛苦万分。 ...... “城南的张老爷来贺,奉上玉如意一对!” “宁河县总捕头,吴大人来贺,赠赤金刀一口!” “城北的张夫子来贺,赠书籍四箱,文房书宝一箱!” ...... 这来贺之人实在太多,绕是这老门房经验十足,半个时辰之后,也是险险将嗓子扯破。 附近有许多闻声而来的城中百姓,在远处吃瓜旁观,不时流露出几句羡艳之意。 “诶哟,这陈家二公子的面子也太大了,办一场生辰,这收了多少的好东西啊!”一名老婆子心思混不在人名上。 她满耳只听得见那门房,金啊玉啊的大声叫唤,一双眼睛都快变作了元宝的形状。 “全城的显贵都来了......”一缩头抱臂地中年男子喃喃道。 “何止!附近的十几个县城都来人了,听说连郡城那边也有贵人到访!”一名消息灵通的小年轻在一旁出声补充道。 “啧啧,县令也没这么大面子吧?” 随即又引发了众人的一番讨论。 “这不是废话吗?陈家的大公子可是州牧眼中的红人,二公子又是个少年英杰!” 此时,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宁河县令钱鸿,钱大人来贺,赠玉笔一对!” 一乘青黑色的轿子在两名家丁的喘息声中,悠然停在了陈府门口。 随即一身儒生打扮的钱鸿从中走了出来,背负着双手,大摇大摆地被门房迎了进去。 尚不等众人感叹,忽得...... “昌平太守张大人亲至,赠步光名剑一口!!” 一干闲人闻声后一个个眼睛都直了,死死盯着那一名面相肃穆地中年玄衣男子。 一把掀开车帘,自马车上走了下来。 随着这一位的到来,现场的气氛被推到了最高潮。 那一声唱名之后。 只见陈府正门前,一身绛紫华服的陈孟疾步而出,携着今日的主角陈奕一道,走下台阶,联袂来迎。 “张叔父......贵客!真是贵客啊!” 远远地方见着人,他便做起了揖,恭敬地唤道:“未料想您竟会亲至,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眼前这一位的身份不同寻常,即便是他也不敢怠慢。 “哈哈哈,不必多礼!”张廷见状露出了一丝笑意。 “书章啊!真是好久不见啊!”他亲切地喊着青年的字,缓步上前,抬手做势拦住了对方行礼的动作。 这些年来,他与陈孟这位油盐不进的陈家家主,可是打过不少的交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赐字 陈家势力不小,但他张廷能做到一郡太守的高位,自然也不是无根基之辈。 张家若论武力或许不及陈家,但在官场上,上头有一座座大山压着,武力从来就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 唯有利益才是。 张廷身上,牵扯着上头那些人大把的利益,干系之重,哪怕是陈孟也得在他面前伏低做小。 按理说,一山不容二虎。 陈、张两家相隔如此之近,免不了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但张廷深知,出来混,做朋友总比做敌人强。 因此在以往仍是陈正河当家之时,他便处处忍让,不止一次试图拉拢,可惜那厮精明的很,对他背后的党派之争,避之如蛇蝎。 数年前换了陈孟上位之后。 他本已为情况会有所改观,但未料到这年轻人同样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面对他明里暗里的示好,始终不为所动。 ...... “今日是奕贤侄的要紧日子,两位不必在意我,只当寻常宾客便是,待得晚些时候,你我几人再好好亲近亲近!” 陈府门前,张廷缓缓上前,轻轻把住了陈孟的手臂,神色温和地说道。 “多谢叔父体谅,还请入内稍坐!”陈孟微微一笑,礼貌地侧身让道。 “哈!”张廷看着青年镇静自若的神态,又打量了一旁一言不发的少年,不由得轻笑一声,感叹道。 “一文一武,正河兄真是......后继有人呐!” 随即他摆了摆袖子,随陈孟一道入了府内。 “啧!这就是混官场的人吗?”一身月白华服的陈奕伸手摸了摸下巴。 “这不约而同的气场,不必切开,都知道这两人的心必定是黑的......”他感知到前方那两股隐隐对冲的气机,跟在两人背后,暗暗腹诽道。 他本该是今日的主角,但除了方才见礼时应了一句,便再未出过声,活脱脱成了一个小跟班,被前方一大一小两只狐狸的阴影所笼罩。 ...... 这一上午,来客众多,收礼收到管事手软,报名报的门房失声,最后只能换了几个习过武的小辈来顶替。 陈府内,陈母专门将数个正厅、正堂精心装饰了一番,单独设席,招待一些身份尊贵的客人。 又将前院数个敞厅划了出来,摆上了近百桌酒席,由府内众多管事们不间断地作陪,招待寻常宾客们。 而女眷们,也在后院汇聚一堂,一同尽兴。 一时间整个陈府,前前后后尽是觥筹交错、人情往来之声。 ...... “今日,还请诸位畅饮尽兴!” 角落中,陈奕对着前院的最后一桌客人敬了一杯,礼貌地行礼道。 语气中的告辞之意,溢于言表。 “哈哈,二公子不必管我们,且去忙吧!” 这一桌宾客中,一位大腹便便的笑面员外代众人发话道。 “是啊,神仙般的人物,见一面已是有福!” “奕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啊,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其余人纷纷附和调笑道。 “哈哈,各位真会说笑,恕奕少陪了!”陈奕对着酒桌又行了一礼,随后缓缓离去。 自众多的席面间穿过时,又引起了一声声的恭维。 他只能不断拱手示意,直到面上的脸皮都快笑地僵硬了,才总算是逃离了这一片敞厅,来到了间廊。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 少年微微运功驱散了酒意,又稍稍整理了一番衣冠,径直往正堂而去...... 那里还有几位重量级的等着他去陪酒。 “小弟,来来!”方一入内,便见陈孟在席间,朝着他招手呼唤道。 不止他,这里还坐着十余人,除了几名眼熟的,其余皆是看在陈氏的面子上,前来捧场的贵客。 大多是各地品级不低的官员,还有不少是名传渝州的文人雅士。 不论是谁,能被安排在这一处,又能让陈孟在此作陪,身份大抵不一般,不可小觑。 “兄长!” 陈奕心中无奈,带还是强带着笑面,上前与众人作揖道:“张叔父,钱伯父......诸位先生,奕在此有礼了!” “诸位,这便是我家小弟,还望各位日后多多照顾!”陈孟也是在一旁出声道。 随即又拉着自家弟弟一一敬酒道:“来来,奕弟,为兄为你介绍,这一位,是诚毅府的朱先生,在州城任职......这一位何夫子,是为兄在书院中的长辈......” 这一圈介绍下来,自兄长口中报出的一个个名字,令陈奕心头不断泛苦...... 他最不耐繁文缛节,奈何面前这些人,眼下却都是头上的一座座山。 而在随后的宴饮中,陈奕更是被陈孟的一句话惊的险险失态。 “小弟,稍后的正礼,我请了张叔父为你赐字,日后......须不得怠慢!” “?!”陈奕看着兄长,满头的问号。 令张廷为自己赐字,这代表的意义非同一般,难不成他在外应酬的小半天功夫,这便宜哥哥就把自己卖了,作为两家结盟的贺礼? 陈孟眨了眨眼,也不解释,继续拉着他陪众人饮酒...... 一个时辰后。 陈奕如同前线木偶一般,自东房出而就席,由赞者为他梳头、挽髻、加簪、着纚。 然后,由身份最高的正宾,庄重的为他三次加冠。 第一次,是黑麻布做的帽子,为缁布冠,这是一种太古之冠,蕴意不能忘本。 第二次加皮弁冠,一种用白鹿皮缝制的帽子,蕴意从此要服兵役。 虽然......他早已上过战场。 第三次加爵弁冠,由红中带黑的细麻布做成,蕴意从此可以参加祭祀大礼活动。 同时,一加着玄端,再加着皮弁服,三加再添爵弁服...... 在这庄重的礼仪下,原本毫无实感的他,在一次次感受到头上以及身上加重的分量时,心中也渐渐多了几分肃穆之意。 看着下首一身正装,神色平静地小弟,陈孟站在北阶之上,心中不由得涌出一阵欣慰。 自古长兄如父,不外如是。 “还请张太守,为我家小弟赐字!”他转过身,正式的对一旁的张廷作了一揖道。 “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之君子,福履成之。” 张廷走到陈奕面前,思索了片刻,缓缓说道。 “我赠你葛萦二字,望你日后谨记,行君子之道,方能常得福禄!” “陈奕...陈葛萦......”陈奕一时走神,喃喃自语道。 随即恍然,恭敬地行礼道:“奕多谢太守赐字!” “哈哈哈!” 陈孟欣喜地看着陈奕,笑道:“樛木总有葛藟缠绕,君子常得福禄相随,好!好!” 这一日。 陈奕稀里糊涂地多了一个名字,也稀里糊涂地自少年,变成了一名青年。 第一百二十四章 求情 这一日,往日宁静地陈府喧嚣异常,连时间也仿佛过的极为漫长。 直至傍晚时分,宾客才逐一尽兴而归。 “唉,这才第一日,尚有两天的苦日子!” 送别了最后几桌的人客,一身盛装的陈奕,陈葛萦,如今只觉浑身不适。 “大哥啊,一个生辰宴而已,真有必要如此张扬吗?!”站在府门前,他挽了挽袖子,轻捏着自己的肩膀,侧头朝身旁的陈孟抱怨道。 他这生辰之宴,举办的极为隆重。 照陈母的意思,今日礼毕还不算完,竟是还要在府内府外一连摆上三日的流水席,宴请全城。 “哈!这是你的大日子,隆重一些还不好?”陈孟笑意盈盈地看了他一眼。 “唉!”陈奕见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也是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换做贫苦人家,怕是吃顿好的都是艰难,更不必提如此大操大办。 “嗯?” “这是......” 忽得,二人察觉背后动静,齐齐转身,向后方看去。 “诚...诚忠书院,竺言秋,有礼!” “衡阳书院,莫流连,见过两位公子!” 果然,背后正是两名陈奕的熟人,他们缓缓走来,来到两人身前行了一礼。 陈奕仔细打量着眼前二人,发现这两人皆换上了儒门正装,举止庄重,神态肃穆,毫无以往的肆意。 见状,他回过头与兄长对视了一眼,见其朝自己微微点了点头,便闭上了自己的嘴,一言不发。 “陈孟,字书章,这厢有礼了!”只见陈孟将面色一改,先是上前一步拱手回礼。 随即,他用带着几分惊喜的语气说道:“不知两位是何时到的,怎不见门房通报一声?” “孟常闻两位先生的大名,未料想今日竟会赏面来此参与我家小弟的及冠之礼,真是幸甚!” 他这惊喜自然是装的,能清楚陈奕这阵子的一切动向,焉能不清楚这两人的存在? 甚至,对这两人今日的来意,陈孟也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哎呀!真是难办!”见了眼前这位陈家家主的态度,莫流连暗自头疼道。 对方明知故问,显然不欲善了。 他心知此行的主要目的怕是难以轻易达成,不由得朝身旁之人看了看。 “书章兄,恕我等冒昧,我二人来此,只因有一事相求!”此时,竺言秋无视了同伴的眼神,深色沉静地上前一揖道。 他从不拐弯抹角,性子就如同自创的千秋剑剑路一般,直来直去。 “哦?此处非说话之地,两位请随我来!” 陈孟闻言微微眯眼,半响后,做势对二人请道。 随后也不等两人,带着陈奕径直离去。 背后的竺言秋与莫流连相视了一眼,紧紧跟上。 片刻之后,几人来到了一间预留的会客厅内坐定。 下人端来茶具,陈孟抬了抬手将其屏退。 “奕弟......”随即示意陈奕亲自起身,为两人倒上一杯清茶。 “不知两位所求何事?”在自家弟弟行动间,他似笑非笑地开口询问道。 “此事说来汗颜,当日在宁河城郊......” 莫流连见了他的神色,干脆也抛去多余的心思,直接开门见山,将柳寒风与南宫羲和二人之事的前因后果,与陈孟复述了一遍。 最后。 “此事是柳寒风冒犯贵夫人在先,只是......毕竟乃无心之失,还望陈家主能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他站起身,诚恳地深深一礼道。 “同门一场,还请陈兄恕罪!”竺言秋也是一同起身行礼道。 陈孟看着二人齐齐弯下了腰,稍稍沉默了片刻,但随即...... “两位师兄,抱歉了!”他也不欲惺惺作态,断然拒绝道。 “柳先生一事已有决断,这也是他该给我的交代,孟不觉有何不妥之处!” 顿了顿,又接道:“至于南宫先生...那是我家小弟亲身上阵,舍命赢下的赌局,孟亦无权过问!” “书章兄......”莫流连语气一滞,抬手还待再言,却又被陈孟做势拦下。“师兄不必再多言!” 他只能转头看了看竺言秋,但竺言秋却是陷入了沉默,一言不发。 “唉!”莫流连心知,这位好友还是放不下心结,不愿搬出那位书院导师的名号来,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一桩算是白走了。 只是...... “莫某自知无立场多言,但柳兄与羲和毕竟非是恶徒,在江湖上也颇有些名望!” “还望贵府能善待,勿要折辱了他们!”莫流连整了整神色,肃然请求道。 “这是自然,两位若是不放心......奕弟,你过来!”只见陈孟闻言,立即将自家弟弟唤至了两人身前。 随后,在他的亲自监督下。 陈奕与二人约法三章,并发下重誓,绝不驱使柳寒风、南宫羲和二人,行有违道义之事...... 这也算是给了眼前这两位,素未谋面的同门,些许的面子...... 至此,也总算是将这一段江湖恩怨,盖了棺,定了论。 一刻后。 “那两人,日后大大方方的用着便是,有什么脏活累活,尽管令其顶上。” 待二人离去之后。 “敢冲撞你嫂子......哼!” 这位陈家家主轻铭了一口茶,缓缓对桌边的弟弟说道:“小弟,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得嘞!”陈奕嬉笑着,行了一礼道。 “黑的!”弯腰之际,他心内暗暗腹诽。 果然,他的感觉并没错,这位便宜大哥的确是个面厚心黑的。 ...... 十二月二十六日。 这生辰宴的第一日,圆满结束。 而到了第二日,陈家的流水席便自府门,摆上了街头。 这消息在半个时辰内,便一下子哄传了全城,令许多原本躲在家内避冬、不知此事的百姓,也闻风而至。 一时间,几乎小半个城的人都被酒席引了过来。 附近三条街堪称人潮汹涌。 陈府内外那热闹的人气,几乎将天上飘下的小雪都给冲散了。 而就在这举城欢庆的同时。 平静了许久的宁河城外,今日似乎也又起了波澜。 ...... 城郊三十里。 一处小树林中。 十余名形态各异的白衣蒙面人,身形灵动似燕,鬼魅一般自树梢之上飞掠而过,震下一片片的积雪。 他们正追赶着前方急急而奔的三道狼狈身影...... “冉伯寿!” 忽得,前方三人中的一人,突兀地止步回身,猛然劈出一剑,口中一声怒喝道。 “带着一帮废物就想杀我?你还嫩了点!” 一身玄衣,长须白面,此人正是九缘山如今的代掌门,魏云乔。 剑身遥遥一画,虚空中骤然显露无数如雨般的磅礴青光。 在瞬息之间,冲向了背后众人。 其中的每一滴,都是由无比犀利的剑气汇聚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