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宠媳》 ☆、第1章 缘起 陆清岚死时,恰逢三十岁生辰。 那日成康帝萧少玹难得放下堆积如山的公务,摆驾月仙殿为她庆生,酒酣耳热之际,皇帝十分高兴,承诺要晋她贵妃之位,还要给她一个孩子。 陆清岚嫁给萧少玹十四年,当了八年的陆淑妃,却始终没个孩子。不是陆清岚不能生,而是成康帝不想让她生。这一点萧少玹明白,陆清岚更明白。 陆清岚娇声谢恩,对他笑靥如花曲意逢迎一如往昔。她面容娇羞,两颊绯红,一双美眸雾蒙蒙的像是被清泉洗过一般,美得惊人。三十岁的人了,却依旧雪肤花貌,成康帝后宫粉黛三千,论容貌没一个人及得上她。 萧少玹有些喝多了,握住她一只白嫩的小手,柔声安慰道:“爱妃你尽管放心,陆家是陆家,你是你。陆瀚和陆文廷大逆不道,已遭到国法严惩,这件事揭过去了,朕就不会再追究,你好好做你的淑妃,好好服侍朕,为朕生儿育女,朕将来定不会亏待你!” 听了这话陆清岚的笑容不由一凝。 成康帝所说的陆瀚和陆文廷,一个是陆清岚的大伯父,一个是陆清岚的同胞兄长。一年之前,两人都是大齐权倾朝野的人物,只是如今,却已尽皆埋骨地下,化为一抔黄土。 陆清岚出身长兴侯府,长兴侯府乃大齐数一数二的簪缨之家,府中人才鼎盛,为萧少玹登上皇位立下无数汗马功劳。 萧少玹登基后论功行赏,陆瀚为户部尚书,掌管了齐国的财政大权。陆文廷为云州总兵,手下统兵十万。长兴侯府一文一武,一内一外,萧少玹本就多疑,见长兴侯府势力如此之强劲,简直是睡难安寝。 萧少玹正要想法子解除两人的权力,恰好庆王反了。 庆王萧少珏小成康帝五岁,是先皇第九子。长得俊美无双风采照人,被誉为“皇室第一美男子”。他在众兄弟中是最为神秘莫测的一个人,性子古怪冷淡但能力极强,善于伪装又极擅权谋韬略。先皇死前,曾将锦衣卫和东厂移交给萧少珏统领。 他积极推行特务统治,不过短短两年时间,便将两大秘密机构的触角深入到国家机构、各大世家以及军队的个个角落中去,将整个大齐笼罩在一片血雨腥风的白色恐怖中,“庆王萧少珏”五个字俨然成为混世魔王的代名词。 在他的领导下,锦衣卫和东厂的规模空前膨胀,成为凌驾于朝廷所有衙门之上的“超级机构”。他也借此掌握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一度威胁到皇权。 萧少玹登基后与他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权力斗争,最终剥夺了弟弟的权柄,将他赶到贫瘠的海州就藩,不成想萧少珏仅用了三年时间作准备,就拉起一支庞大的军队,公然举兵叛乱。 成康帝派兵迎击,没成想萧少珏秘密工作做得好,指挥起军队来也是驾轻就熟如臂使指。萧少玹连换了五位统军将领,依旧兵败如山倒。不到半年,海州、安州、贺州、兴州相继沦陷,萧少珏一路高歌猛进拿下了大齐陪都南都,将大齐一半的国土和百分之七十的粮食产区纳入囊中。 无奈之下成康帝只得重新启用被他找借口降职的云州总兵陆文廷。大齐两位最年轻也最富才华的将领在仁州啸聚上百万军队,展开激烈的对峙和反复的争夺,互不相让,谁也无法在短期内打败对手。 战争,一打就是三年。 朝廷军本来在粮食供应和后勤补给上处于劣势,多亏了大齐有一位能干的户部尚书。陆瀚是个极为擅长组织和协调的战略型人才,战争期间他积极改革国家税收政策,安抚广大黎民百姓,极大保障了军队的后勤供应。 战争进入第四个年头,形势终于发生逆转,一向身体极好的萧少珏突然重病卧床,不能理事,无法指挥军队。灵魂人物病倒,海州军再无一个威望和能力足可以与陆文廷匹敌的统帅。 陆文廷抓住机会,水陆两军协同配合,在清河战场上中击溃海州军主力。是役二十多万海州军被分割包围在清河两岸,海州军死伤人数超过十万,剩余的叛军全部缴械投降。 萧少珏被迫退入南都。 陆文廷乘胜追击,几十万大军将南都团团包围。眼看大势已去,萧少珏在南都行宫之中点火***,海州军二号人物仇飞白率领残部投降。至此历时四年的庆王之乱终告弥平。 长兴侯府力挽狂澜,赢得了空前巨大的实力和威望。如此天大的功劳不能不赏,萧少玹只得加封陆瀚为东阁大学士,任命陆文廷为兵部尚书,两人一个成了内阁阁老,一个成了六部尚书,皆是位极人臣。 萧少玹是一位极为刻薄寡恩、多疑猜忌的君主。他表面上对两大功臣委以重任,百般信任,实际上却高度警惕,生怕陆家有不臣之心,并且想法设法削弱陆家的权力和影响力。 陆瀚宦海浮沉多年,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陆瀚加紧约束门人子弟,并开始称病不朝,不在参与朝廷决策。陆文廷也被伯父劝服,主动上交了全部兵权。表示出了对成康帝的臣服。 陆家的退让并没有让萧少玹彻底放心,就在陆文廷平定庆王之乱的第二年,也就是成康九年,萧少玹就迫不及待地对陆家下手了。 成康帝四十岁寿宴上,君臣饮宴气氛正好,忽然冲进一队锦衣卫,将陆瀚当场缉拿,锦衣卫指挥使樊杰当众宣布陆家结党营私、阴谋作乱、里通外国、图谋不轨等十二条大罪。 陆文廷带领亲卫奋起反抗,本可以夺路而逃。大齐军中所有的将领几乎都跟着这位大帅打过仗,中下层军官都是他一手提拔任命,只要他逃出皇宫,振臂一呼,未必不能废了萧少玹这个昏君。 萧少玹却以陆清岚为人质逼他就范。二人兄妹情深,陆文廷被逼无奈只得乖乖放下武器。 萧少玹本已承诺对陆家人只捉不杀,一转身却又变卦,当晚便将陆文廷秘密处死。陆瀚在天牢之中得知侄儿被杀的消息,自知难以活命,遂打碎饭碗,以瓷片割腕而死。 萧少玹不依不饶,将陆家家产尽数抄没,陆瀚陆文廷的妻女弟侄七十余人尽皆被处死。 陆家轰然倒塌,宫中的陆清岚失去了靠山,萧少玹反而可以放心大胆地宠爱她,他本就是一个看脸的。 陆清岚表面恭顺,实则心中恨透了萧少玹。她算是看明白了,萧少玹虽然拥有一副好皮囊,实则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混蛋,一个大写的“人渣”。 当夜,陆清岚扶着喝得摇摇欲坠的皇上向御榻走去。萧少玹醉眼朦胧中看着眼前天香国色的爱妃,不由淫心大起,一伸手便搂住了她柔软的腰肢,正想抱着她滚到御榻上淫乐一番,却忽然变生肘腋。 陆清岚猛然自怀中抽出一把匕首,奋起全力向着他的心口刺去。她性子刚烈宁折不弯,这段时间虚与委蛇,不过是想找机会为大伯父、为哥哥报仇,并不是舍不下这宫中的荣华富贵。 本想趁他晚上睡着了再对他动手,可她实在恨毒了他,无法再于他同床共枕,行那夫妻之事,这才提早动手。 萧少玹乃是习武之人,这些年来虽然坐上了皇帝的宝座,可一身武艺却没有丢下,千钧一发之际侧身一让,避开了要害,陆清岚的匕首结结实实地扎在他的胳膊上,一时血泉喷涌。 萧少玹未曾受伤的手只一挥,一个耳光将陆清岚打翻在地。 他满脸的愤怒震惊和不可思议:“贱人!朕待你不薄,你竟敢刺王杀驾?” 陆清岚慢慢站了起来,伸手抹去嘴角的鲜血,眼中恨意熊熊燃烧:“你这个昏君!你杀我陆家七十余口,还想叫我对你感恩戴德?呸!我恨不得喝你之血食你之肉!” 他手臂上还插着匕首,一步一步地逼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如此狂悖,竟敢谋刺君王?朕本不想因陆家谋逆之事牵连于你,如今,却是你自寻死路。” 陆清岚寸步不让地盯着他:“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自打我陆家覆灭的那一刻开始,我便一直在盼望着这一刻。只可惜我不能手刃仇人为我的亲人们报仇!” 这时殿外保护皇帝安全的皇家侍卫听见里面的声音,带着刀剑冲了进来,将陆清岚团团围住。陆清岚说完这句话,毫不犹豫地一头向着侍卫手执的钢刀撞去。 那侍卫没想到她如此刚烈,躲闪不及,顷刻间血花迸射,她白玉般的脖颈上现出一道巨大的伤口,鲜血如泉涌出,染红了她雪白的宫装,那样得刺目。 萧少玹吓得退后了一步。 陆清岚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发出最后的控诉。因为割伤了喉管,她的声音已变得异常嘶哑难听:“萧少玹……我陆清岚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是与你同床共枕十四年……若有来世……便是天下的男子死绝……我也绝不再与你有一丝一毫瓜葛!” ☆、第2章 重生 一个月后。 海州境内,茫茫大山深处矗立着一座隐秘但却气势恢弘的宫殿。 这座巍峨宏伟的宫殿是夏族用来祭祀月神的所在,被萧少珏命名为中央神殿。一轮满月升上中天,正是一月之中的望日,月之力最为强劲的一天。 此刻中央神殿中搭起一个巨大的圆形法坛,神殿内外数千名夏族祭师正在卖力的吟唱祈祷,晦涩的咒语和虔诚的祈祷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在中央神殿中轰隆隆地回荡。 似在举行一个极为神秘的仪式。 夏族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也是最优秀的种族,创造了悠久的历史和辉煌灿烂的文明。曾建立起世上最幅员辽阔的大帝国——夏国。传承三百余年后,夏国终究皇权旁落,当时夏国朝廷中势力最强的三大势力趁势而起,瓜分了夏国的领土,亦即如今的大齐、大周、大梁三大帝国。 夏族人口稀少,但每一个夏族人都拥有高绝的才智和绝美的容貌,上天在头脑和容貌方面大开金手指的同时,也限制了他们的寿命和生育能力。 夏族人的平均寿命不足三十岁,至多活不过四十岁。而且夏族人生育能力极低,夏族的女人极难受孕,凡此种种限制了夏族的人口,经过多年的发展,夏族人口不但不见增加,反而日趋减少。 这是一个被上天宠爱,却又被上天诅咒的种族。 夏族人信奉月神,认为月神是宇宙间上唯一的真神。每一百个夏族人中,会出产一个祭师。传说中,祭师可以沟通月神,借助月之力施展某些神秘莫测的秘术。而今天聚集在中央神殿中的,便是现存夏族的所有祭师了。 带领众祭师们的是一位身穿赤黄二色道袍,须眉尽皆全白的清矍老者,双目开阖之间精光四射,此人姓夏名光,在夏族中被尊称为首席大祭师。 此刻仪式已进行了大半,所有的祭师们都感到压力倍增。大祭师身后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衣袍,长得眉清目秀,极为俊美。 此人名叫林星河,也是夏族人,却不是祭师。他今天出现在仪式的现场,是为了保护大祭师的安全。林星河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大齐御前侍卫。一个月前陆清岚饮刀身亡,撞得就是林星河的刀。 林星河手心里全是汗水,双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巨大的祭坛。大祭师反复说起过今天这个仪式的重要性,少主花了二十年的心血,不惜挑起战争,以十万计的残魂才最终凝炼成一块魂牌,为的不过是逆天改命,为夏族争取最后一次机会。 大祭师的话在他的耳边再次响了起来。 “我夏国历史上三次灭国,又三次复国,先贤志士,十数代心血,三百多年的传承,不能断送在我等之手。若能令少主重活一世,凭其天纵之才,加上多了一世的记忆,必能重夺天下,复兴我族……” “这移魂阵固然威力无穷,可令人往生前世。但因逆天行事,一旦此阵发动,不管成功与否,催动此阵的上千名祭师都将必死无疑,且永堕黑暗再无轮回之日。此阵全力运行时老夫将无力再做其他,到时星河你只需在祭坛上业火烧至最旺之时将魂牌投入其中便可。” 夏族已是拼尽全族之力玩命一搏,少主在下很大的一盘棋。若移魂阵失败,夏族或许将要被历史彻底地抹去。 林星河手心里全是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怀中那块黑漆漆毫不起眼的木牌,冰凉的触觉让他心里宽慰了不少。 此时在大祭师的带领下,吟唱祈祷之声再高了八度。恰在此时,祭坛上忽然腾起一丝苍白的火焰。包括大祭师在内,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业火既已点燃,仪式便成功了一半。那么多族人的性命,总算没有白白牺牲。 大祭师便在祭台下方的一个按钮上轻轻按了一下,伴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只见一尊透明的水晶棺椁缓缓从祭台底部升起。棺中横卧着一个容颜绝丽的年轻的男子,他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锦袍,虽然紧闭双眼,但发眉乌浓,鬓若刀裁,身材颀长优美,皮肤更是异常白皙,整个人如同是一尊白玉雕成一般。 他安详地躺卧在棺椁中,不像是死去很久,仿佛是是刚刚睡着了一般。 “少主!” “九殿下!” 无数人呼喝出声,林星河更是落下了眼泪。 躺在棺椁中的人,是夏族最后的希望,当代夏族最后一位拥有皇室血脉的萧少珏。 萧少珏,这位先帝的皇九子,另一个身份实则是夏族首领。 两年前陆文廷兵围南都,萧少珏举火***。陆文廷帅军攻入南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人灭火,找寻萧少珏的尸体,可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后来这也成为成康帝处死他的一个理由。 谁能想到两年之后,他的尸体竟然出现在这里,还保存的这般完好。 在林星河充满震惊的注视下,水晶棺椁在高温下缓缓融化蒸腾,萧少珏安详地卧在火焰之中,不但血肉安好无恙,连衣裳都没有烧起来。 眼看着祭坛上的火焰越来越高,越来越旺,大祭师的双眸也越来越亮。而此时仪式也进行到了最至关重要的关头,一个接一个的祭师被移魂阵榨干了精血,仆倒在地。 连天上的一轮明月仿佛也染上了一层血色。 林星河看着眼前如此惨烈的一幕,目眦欲裂,紧张得连心脏都要暴裂开来。不过一刻钟,除了大祭师外,所有的祭师都已仆倒在地。 祭坛上,水晶棺椁已化为灰烬,业火几乎已经烧至了神殿的屋顶,萧少珏的尸身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托浮着,在火焰中载浮载沉。 到了现在,大祭师也是精力耗尽,勉力开口道:“星河,快,魂牌!” 林星河恍若大梦初醒,忙从怀中摸出一块黑乎乎的乌木牌子,奋力丢入苍白的业火之中。 魂牌甫一接触业火,业火陡然剧烈窜起数丈之高,中央神殿的屋顶如同不存在一般顷刻化作虚无,林星河眼看着天上的明月亮得耀眼,一道瀑布般的光幕倾泻而下,与业火联通在一起,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刹那间整个世界仿佛停摆了一瞬。 大祭师眼中闪过欣慰之色:“十数年的心血,终于成了!” 正在此时异变陡然出现,升腾的火焰和光幕中竟隐隐显出一双女人的眼睛,美到了极致但充满着无尽的绝望和刻骨恨意,令人一望之下便魂为之夺生出窒息之感。 大祭师看着那双眼睛,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倒地绝望喊道:“那不是九殿下……” 林星河颤抖着委顿于地,二十年的准备,成千上万族人的性命,难道最后,月神终究还是舍弃了夏族吗? 他并不知道,当日魂牌就揣在他的怀里。陆清岚愤然一撞,喷涌而出的鲜血已彻底浸染了九皇子的魂牌…… 大齐嘉和十五年。大雪簌簌。 长兴侯府二房翠峰苑人头攒动,嬷嬷丫头小厮此进彼出,十分忙碌。 正房内琉璃法华兽首香炉中烟气袅袅,因烧着地龙,屋内的墙角处又各摆着两个炭盆,室内温暖如春。 张太医坐在陆清岚的床前,望着锦绣堆玉偶一般的小人儿,神色严峻。他伸手试了试女孩儿额头上的温度,很是吃了一惊。 陆清岚的母亲纪氏已经急道:“太医,孩子还有救吗?”声音微微发颤。 临近年关,老太太张氏带了次女陆清岚去宫中朝贺,这孩子从小活泼调皮,参拜了皇后和诸位妃嫔出宫的时候,她碰到定国公府的老夫人上前打个招呼的当,孩子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 老太太一路寻过去,刚好看到身穿蟒袍玉带长得精致漂亮的九皇子一把将人推入水池里。 陆清岚本就身子有些弱,冬天的水那般冷,如何受得?等侍卫赶来将她从水里捞出来,命早已丢了半条,再从宫里送回到家里,小姑娘更是已经奄奄一息。总算九皇子的养母贞妃通情达理,即刻派了宫里的张太医前来诊治。 张太医并不着急回答,他认真切了脉,又看了小女娃眼底、舌苔等几个地方,最后才字斟句酌地说道:“令千金风邪入体已深,又烧得太过厉害……下官先开个方子让孩子试试吧,能不能过得这一关,端看她能不能挺得过今晚。” 纪氏见女儿回来变成这副样子早已哭瞎了双眼,此刻听了张太医的话更是筋酥骨软,神智被夺。多亏了丈夫陆宸尚有几分担当,还能勉力支撑,叫人按照张太医的方子煎药,陆清岚已牙关紧闭,他亲自撬开女儿的牙关,将汤药硬灌了进去。 是生是死,端看天命! 陆宸送走了张太医,回来看时,见妻子纪氏正拉着女儿的小手泪如泉涌,长女陆清娴、长子陆文廷全都围坐床前,不停伸手抹泪。一屋子愁云惨雾,陆宸见了也是心如刀绞。三个孩子中,陆清岚活泼调皮,但是极为聪颖,他一向最疼这个小女,想起那个肉呼呼贴心可爱的小女儿,难道自己注定留不住她吗? ☆、第3章 祝福 陆清岚觉得自己身子很轻,像是是飘在天上,无依无靠的。 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给吹散了。 她觉得自己累了,太累了! 为了长兴侯府,为了家族,她十六岁嫁给四皇子萧少玹。男人大她8岁,她并不爱他。可十四年来,她费尽心思地讨好他取悦他,每日深陷于后宫女人间的勾心斗角之中,却连个孩子都不能生。人前光鲜亮丽,人后受了多少苦楚,又有谁能知晓? 也该歇歇了。质本洁来洁自去,就让她化作一股轻烟,就此消散吧。 “宝儿,醒醒!快醒醒!”一声声温柔的呼唤一下子撞入她的脑海里。 “你是娘的贴身小棉袄,若你就这么去了,让为娘的可怎么活?” …… 妇人嘤嘤的哭泣声让她心弦颤动!娘亲!是娘亲的声音。 娘亲是她一生中最大的遗憾,无论如何,死之前她都要看娘亲一眼。 陆清岚维持着意识中的最后一丝清明,她猛地张开双眼,就见面前极近极近的地方,正悬挂着一轮巨大的圆月,说是月亮又不大像。因为她从未见过月亮能发出如此明亮刺眼的光芒的。 正在诧异的当,忽地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牵引她像月亮的深处飞去,光线太强,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她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屋内光线一片昏暗,淡淡的烛光洒进她的眼中,隐约间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又安全的怀抱,有双手温柔而又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和皮肤,像是在描摹世界上最贵重的珍宝。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面目就被泪水模糊了双眼。 “娘亲!”她扑在纪氏的怀里大哭起来。 就在陆清岚高烧不退的同时,住在紫禁城玉明宫中的九皇子萧少珏也忽然毫无预兆地发热高烧。贞妃娘娘立刻派人请了太医院的院正敖经纶大人前来诊治,敖经伦对症开方。可萧少珏这病来势汹汹却极为古怪,本来极为对症的汤药灌进嘴里,他的病情却不见丝毫好转。 正在太医们一筹莫展,甚至惊动到了嘉和帝的时候,萧少珏的病又莫名其妙地不药而愈。 打那以后接二连三的怪事发生在九皇子身上。有时莫名其妙头上就会鼓起一个大包,像是撞到了门框上似的。或者明明刚用过点心,却饿得厉害,吃东西却又完全吃不下去。 一个月的时间里,萧少珏又莫名其妙病了两次,每一次都是药石无效,后来病情又莫名其妙好转。 贞妃惊疑不定,玉明宫人心惶惶。 “啊——”拔步床上的男孩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双如同星辰般明亮璀璨的眸子里全是深深的压抑和恐惧。 “皇儿你怎么了?”贞妃将秀美绝伦的男孩搂入怀里,“皇儿莫怕,母妃这这里。” 萧少珏搂着贞妃的胳膊,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贞妃问道:“皇儿可是又做那个噩梦了?” 男孩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的光芒,缓缓地点了点头。自打他莫名其妙病了那一场,他每天晚上都会被同一个噩梦惊醒。梦中的情境全都一模一样,铺天盖地无穷无尽的苍白火焰,模糊不清的祈祷和吟唱声,以及一双美丽至极的女人眼睛。 每当萧少珏在梦中注视女人那双眼睛的时候,都会感觉到深深的窒息和绝望。然后他就会从梦中惊醒。 萧少珏的贴身小太监卫彬进来,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萧少珏“咕咚咕咚”一口饮尽,这才觉得松快了一些。 “母妃,我没事!”九皇子声音有些嘶哑,但却有着超出他这个年纪的沉稳和镇定,“你快去睡吧!为了我这个怪梦,你也几日未曾好眠了。” 贞妃温柔地抚着他的头发,只觉的一阵心痛。萧少珏才八岁,可他却比一般的男孩早熟得多,小小年纪便极有担当。因为他是夏族皇室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肩负着重振夏族的重任。“母妃没事,只要皇儿你好好的平平安安长大,莫说是少睡几晚,就是少活十年母妃也是甘愿的。” 萧少玹道;“不,母妃一定要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贞妃揉了揉他的脑袋:“夏姐姐天纵之才,可也不过二十几岁就香消玉殒,不要忘了,咱们夏族是被月神诅咒的种族!我也是半个夏族,我的寿数又怎么可能比一般人更长呢?” 贞妃并非萧少珏的亲生母亲。 萧少珏生母夏惠妃嘉和元年入宫,一直宠冠六宫,直到嘉和五年才为嘉和帝留下这么一点血脉。只可惜天不假年,夏惠妃生下九皇子不久就一病去了,死时不过二十四岁。嘉和帝十分悲痛,将萧少珏送至玉明宫,由贞妃代为抚养。 因为贞妃和惠妃情同姐妹,加上入宫数年一直无所出,只有将萧少珏交给她,皇帝才能放心。这也是夏惠妃的遗愿。 贞妃果然待萧少珏如同亲生,对他关怀备至,照顾得极为细心。嘉和帝一直以为贞妃待萧少珏这么好,全是因为她和惠妃的关系好,却不知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贞妃乃是半个夏族人。 萧少珏听了这话,眸色一黯,不说话了。 贞妃叹了一口气,“明日我便请了大祭师来,你最近怪事连连,我怕你是中了什么人的巫蛊之术!”这宫里表面看着和和气气的一大家子,暗中早已风起云涌,波诡云谲。 嘉和帝登基十五年,一共生下十一个皇子,皇长子萧少瑜和二皇子萧少璟,一个是先皇后的嫡长子,根正苗红;一个是现皇后的嫡子,倍受宠爱。两人均已长大成人并且出宫开府大婚成亲,可是也不知嘉和帝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迟迟不肯立太子,两位皇子为了太子之位明争暗斗,在后宫中掀起阵阵狂澜。 萧少珏在皇子中间年纪比较小,但是他继承了夏惠妃无与伦比的容貌,更聪颖绝伦,世所罕见。皇帝难免对萧少珏多宠爱了几分,夏惠妃生前宠冠六宫,得罪了不知多少妃嫔,嫉恨的人本就多,少不得有暗箭和冷刀子冲着萧少珏前来。 第二日大祭师来了,正是年轻了二十几岁的夏光。 夏族人盛产俊男美女,夏光身着高级太监才能穿的麒麟服,容颜清矍俊美风度翩翩,虽是货真价实的阉人,可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夏光是夏族第七十三代大祭师,为了保护宫中的夏姬母子,不惜自宫入宫,凭他的见识才学,很快就混到了钟鼓司掌印太监的高位。 钟鼓司在后宫十二监属于最没有权势的一个部门,但是掌印太监毕竟级别够高,方便夏光和玉明宫往来。 贞妃将所有的宫女太监屏退,将这几日发生在萧少珏身上的怪事说了一遍,然后就充满希冀地看着夏光。 夏族中祭师地位极高,大祭师无疑更是夏族中的佼佼者,在贞妃眼里,夏光便是神通广大的代名词。他听完了贞妃的述说,又细细问了许多细节,然后从怀中拿出四块颜色各异的水晶石,夏族人管这玩意叫做月石,据说可以沟通月神,获得神秘莫测的能力。 夏光将四块月石分别放在玉明宫的四角,然后口中念念有词地施展法术忙活了一阵子。贞妃眼见着那四块月石上头光芒闪烁,充满希冀地问道:“大祭师,可查出是什么人对我儿动手?” 夏光面上亦喜亦忧,缓缓说道:“九殿下并非中了巫蛊之术。” 贞妃道:“不是巫蛊之术又是什么?” 萧少珏也露出倾听的神色。 夏光道:“不知娘娘和九殿下可曾听过……‘月神的祝福’?” 陆清岚站在一张宽大的黄杨木大椅上,对着墙上挂着半人多高的黄铜梳妆镜左照右照。 镜中映出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娃,圆圆的脸,鼓鼓的腮,包子脸如同一个苹果,让人见了就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小胳膊小腿更是胖得如同藕节一般。 女娃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小脸,手感嫩滑无比,像是刚刚剥了壳的熟鸡蛋。原来她小时候,竟是这样一幅尊容——没有人和她说起过啊! 奶嬷嬷秦氏带着两个贴身大丫鬟石榴和葡萄,三人围在椅子旁边,大张开着胳膊,大冷天的额头上冷汗涔涔。石榴带着哭音说道:“六姑娘,您快些下来,再不要吓唬婢子了!” 六姑娘是整个二房的心头肉,全家人都把她当成宝贝一样。前阵子在宫里落水病了一阵,折腾得满院子鸡飞狗跳,现在二老爷二太太一口气还提在嗓子眼儿呢。就是磕破了一点儿油皮儿,她们就是死一百次也不够赔罪的。 “姑娘,您快下来吧。” 总算陆清岚自己看够了,麻利地从椅子上“通”地跳了下来。她看了看自己的胖胳膊胖腿,裂开小嘴笑了起来。 小姑娘穿着樱桃红的小褙子,本就粉嫩嫩的像是一个团子一般,又笑得十分阳光灿烂,越发显得娇憨可爱。 她蹬蹬蹬跑到奶娘的跟前,拉住秦嬷嬷的袖子,奶声奶气地问道:“奶娘奶娘,现在是成康几年?” ☆、第4章 父母 陆清岚是纪氏的第三个孩子,她出生的时候纪氏奶水不足,陆清岚是吃着秦嬷嬷的奶长大的,秦嬷嬷待这个小主子比亲生女儿还要好。她也和秦嬷嬷一向亲近。 她一把抱过小主子肉呼呼的小身子,慈爱地道:“六姑娘,奶娘不是告诉过你了,如今的年号可不是成康,是嘉和——嘉和十五年!” 这一个月来,几乎每一天陆清岚都要问一遍这个问题,秦嬷嬷就奇怪了,小主子年纪虽小,可记忆力一向很好,怎么就记不住当今的年号呢? 嘉和啊…… 陆清岚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眯了起来,眼中满满都是笑意。 从大齐、大周、大梁三家分夏说起,嘉和帝是大齐第三任皇帝,在位三十年,他死后,皇四子萧少玹击败大皇子萧少瑜二皇子萧少璟,出人意料地夺得大位,是为成康帝。 ……也就是说,她回到了二十五年前,变成了一个不谙世事的五岁女童。 ——能够重活一世,真好! 现在的成康帝萧少玹还只是个十三岁并不怎么得宠,也没有多少势力的普通皇子。 她还有十五年,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筹谋。她发誓,皇四子萧少玹,那个混蛋,再也休想毁掉长兴侯府,毁掉她的整个人生。 正想着,就听见外头丫头们请安问好的声音:“二太太!” 母亲来了。 就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少妇,在一大群丫头婆子的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那少妇穿着一身大红色遍地金通袖袄,肤光胜雪,容色照人,面容和长大后的陆清岚有五六分相似,正是陆清岚的生母纪氏。 陆清岚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跑过去,一头扎进了母亲的怀抱,抱着母亲的胳膊甜甜软软地叫了一声“娘亲”,听得纪氏心都化了。 纪氏十六岁嫁到长兴侯府,入府不到半年便怀孕生下长女陆清娴,隔一年又有好消息,生长子陆文廷。此后夫妻俩无论再怎样努力也不见动静,纪氏急得不行,直到两年后,才再怀上陆清岚。 这胎一上身,她的反应就各种厉害,之前虽然生过两个,可生产的过程还是极不顺利。次女来之不易,她和丈夫陆宸愈加视若珍宝,对她的溺爱甚至超越了长子。 哪知这孩子一路行来却是磕磕绊绊,病痛不断,一个月前那场进了一次宫差点要了她的小命,纪氏现在想来还犹有余悸。 好在经过太医的诊治和她的精心照料,陆清岚的烧渐渐退了,病也慢慢见好,只是醒来之后的陆清岚眸子深沉幽暗,十分怕人,说出来的话更不像是一个五岁孩童能说的,惊得连丈夫坐立不安,夜不能寐。 眼看着一个月过去了,孩子终于慢慢恢复了活泼可爱,纪氏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下来。“宝儿今天乖不乖,在家里有没有听嬷嬷的的话?”她把女儿拉到身边,摸着女儿的双手,见她脸上也有血色了,手也暖和了,心中欢喜无限。 陆清岚天真地问道:“娘亲不是去武安伯府喝喜酒去了吗?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长兴侯府和武安伯府关系不错,武安伯孟伯延曾在战场上救过老侯爷陆抗的性命,今日武安伯府的小少爷洗三礼,纪氏不能不去喝。 去是去了,心里又惦记着家里的女儿,只在伯府略坐了坐便匆匆回转。此时便用下巴抵着她的小脑袋,笑道:“娘亲还不是担心我的宝儿!” 陆清岚开心地道:“娘亲待我真好!” 纪氏见陆清岚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眼中全是濡慕之色,就觉得心里甜丝丝的,像是吃了糖一样。 她在这个女儿身上花费了太多心思,可女儿从小便更亲近丈夫,为了这个,她没少吃丈夫的醋。现在好了,自从女儿病了那一场,她在宝儿心中的地位顺利超过了陆宸,让她极为舒坦。 没人的时候,她还拿这个和丈夫炫耀过好几回。丈夫当时点着她的鼻子笑她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还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纪氏想着想着,思绪就有些飘飞,直到发现女儿在摇自己的胳膊,才反应过来,笑吟吟问道:“宝儿刚才在说什么?” 陆清岚撒娇道:“娘亲,我们呆会吃点心好不好!” “好!好!好!宝儿想吃什么?”看来恢复得不错,又变回了那个小吃货。 陆清岚掰着手指头道:“我要吃核桃酥!我还要枣子糕、果酱金糕……”一连报出七八样来。 陆清岚是早产,从小病弱,陆宸和纪氏花了不少心思,自打她忌奶吃饭开始,便请了东南西北好几个大厨来家里,专门给她做各种吃食。这些年来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像小猪一样。 可是夫妻俩还是不放心,别看她胖,那也是虚胖。 这孩子也真没有辜负他们夫妻,从小就喜欢吃,变着花样的各种吃,就连身边的丫鬟名也清一色的全都是吃的,比如石榴,比如葡萄。单看丫头名字便知她的吃货属性。 眼看着晚饭的时间快到了,纪氏怕她吃不下正餐,只给她吃了一点儿点心。陆清岚表现得十分乖巧,没有点心吃也不像往日那样又哭又闹的。纪氏暗道这孩子病过一场之后倒是变得懂事了许多,也并没有多想。 吃了饭,陆清岚跟姐姐陆清娴、哥哥陆文廷玩了一会儿,纪氏便哄着陆清岚在碧纱橱里睡下,这才由奶娘耿嬷嬷服侍着到净房梳洗一番,等着丈夫归家。 绣着西番莲的蜀绣床帐放下,待纪氏慢慢走远,陆清岚闭上的眼睛却攸地睁开。望着纪氏远去的背影,她只觉得眼眶发湿发涩。 这一世重生最大的收获便是重新得回了娘亲。 前世,因父亲纳妾之事,娘亲在她六岁那年自尽身亡。因为年岁太小,她甚连母亲的样貌都有些记不清了,所有关于母亲的点点滴滴,都是哥哥姐姐后来灌输给她的。 真真切切地和娘亲生活在一起,体会到娘亲待她的百般呵护,真好! 想起重生的点点滴滴,全是因为纪氏的执念感动了神明。所以这一世,她一定不能让悲剧再度上演。 娘亲,这一世,我定要保您长命百岁! 掌灯时分,陆宸从东山书院回转。 长兴侯府军功起家,第一代老长兴侯爷原是一名屠户,跟着本朝开国皇帝厮杀二十余年,累累军功换得一个侯爵之位。征战之年,武将自然吃香,此后天下太平,马上能得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文官的势头便渐渐盖过了武将。 这些年来天下太平,武将没了用武之地,地位更是下降,赫赫战功不敌一篇锦绣文章。那有些长远眼光的钟鸣鼎食之家便也鼓励家中子侄走科举之路,唯有中进士入官场才是一条真正的康庄大道。 大齐立朝以来,除第一代老长兴侯爷是把打仗的好手,此后长兴侯府人才凋零,并未出过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老侯爷陆抗不过在五军都督府挂名领了一个闲差,再这样下去,侯府仗着祖辈的恩荫或许暂时还能在京师立足,可这样坐吃山空,早晚有一天会淡出豪门世家的圈子。 老侯爷也明白这个道理,花了不少银钱,将二老爷陆宸和三老爷陆晔送去了东山书院读书。又为陆宸求娶了江南大族之女纪氏为妻。 陆宸还算聪慧,本来下些苦功,也可早早博取一个功名。哪知老侯爷对他只是一味溺爱,在书院里,他只和一群不学无术的纨绔厮混在一起,每日走鸡斗狗,走马章台,就这么蹉跎了几年岁月。 还是纪氏嫁给他之后,慢慢约束着他,他这才收敛了性子,将心思放在读书上头,直到四年前,终于过了院试,成了一名秀才,勉强算得是大器晚成。 纪氏见丈夫回来,温柔地上前服侍他宽衣解带,换了一件竹叶青的中衣,陆宸今年已经年届三十了,不但丝毫未显老态,反而愈发地丰神俊朗,宛若琳琅珠玉一般。 他本想去看看女儿,却被纪氏给拦住了。“孩子刚睡下,你莫要把他吵醒了。” 陆宸脾气极好,笑着捏了捏纪氏的俏脸道:“好,全听你的。” 夫妻俩成亲十年,生了三个孩子,感情一年比一年更好。 纪氏闻着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有些不高兴地道:“又喝酒了?” 陆宸笑着一把把人搂进怀里,滚到床上,一下一下摩挲着她的后背,“去月仙楼喝了几盅,都是同窗……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胡来的。” 纪氏撅撅嘴,“我才懒得管你,我是怕你熏坏了宝儿。” 陆宸捏了捏纪氏的脸颊,别看妻子也是奔三的人了,可是肌肤滑嫩宛若少女,娇媚无双看得陆宸眼睛都有些直了。他笑着转移话题:“宝儿今日怎么样?”这个孩子他最为宝贝,一向是当作命根子的。 说起女儿,纪氏果然不再管陆宸出去喝酒的事情。把女儿一天来的饮食起居细细和丈夫说了。 陆宸听得十分认真,最后神色有些凝重地道:“今天大哥提醒我,你该带着宝儿去一趟宫里了。” ☆、第5章 入宫 大哥,就是时任正四品的詹士府少詹士的陆瀚,长兴侯府的未来之星,陆宸对这位兄长一向十分信服,他的话有时比老侯爷的话还管用。 “去宫里?”纪氏听了这话,一翻身就坐了起来。“妾身再不想带宝儿进宫了。” 上回进宫宝儿也不知怎么得罪了九皇子,那么冷的天竟被九皇子给推进了莲花池里,差点送了命。 九皇子是天之骄子,她们惹不起,也不敢有什么怨言,可是纪氏无论如何不想再带女儿进宫了。 陆宸跟着起身揽着妻子的肩膀:“阿蘅,你的心情我何尝不了解?宝儿也是我的心头肉,依着我的心思,也是绝不愿意她再进宫去的,万一再碰上那个蛮不讲理的九皇子……”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可你别忘了,宝儿的病是张太医给治好的,张太医又是玉明宫的贞妃娘娘给推荐来的,按规矩咱们该去宫里谢恩。这件事恐怕咱们拖不过去。” “更何况……睦元堂那边可催了咱们好几回了。老太太那个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要是再不去,我怕老太太就要直接带上宝儿进宫了,那还不如你亲自进去,我还能放心一点。”老太太张氏是老侯爷陆抗的继室,并不是陆清岚的嫡亲祖母,所以待陆清岚并不怎么上心。 上回陆清岚落水就是因为老太太在宫中把她一个小娃娃给弄丢了。 想起老太太的做派,纪氏就觉得胸口发闷,心里发堵:“宝儿怎么说也是她的孙女,她怎么能这样拿宝儿去讨好宫里的娘娘?” 为尊者讳,纪氏出身大族。博览群书,最知礼仪,若不是气得狠了,是绝不会说出这种的话的。 陆宸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一下一下抚着妻子的后背给她顺气。 纪氏想了想,最终下定了决心。“也罢既然逃不过,后日我带宝儿进宫。” 过了一日。 一大早,纪氏早早起身来到碧纱橱里。见女儿好梦正酣,整个人睡成了一个大字型,脑袋歪在枕头的一侧,嘴里口水流出老长。 这孩子睡觉一向不老实,上回病了一次后,更是变本加厉。 纪氏爱怜地从丫鬟手里拿过帕子,小心地擦去女儿嘴角的涎水。陆清岚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小身子拱了拱,叫了一声:“娘亲。” 纪氏将自家软软乎乎的胖闺女抱了起来,陆清岚窝在纪氏的怀里撒赖,眼睛都睁不开,时间太早了。 纪氏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宝儿不睡了,打扮打扮,娘带你去见孟姨姨和琪姐姐好不好?” 陆清岚听见“琪姐姐”几个字,立刻清醒了几分。 纪氏口中的孟姨姨和琪姐姐,便是广宁王萧宁的妻子孟氏,以及他的女儿临安郡主萧琪。 京中王爷不在少数,不过王爷和王爷也不一样。广宁王萧宁是嘉和帝幼弟,比嘉和帝小了整整十五岁,比皇长子萧少瑜大不了几岁。当年嘉和帝登上帝位,也是经过了一番血雨腥风的政治斗争的。政敌攻击他矫诏篡位,当时年仅八岁的萧宁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口咬定亲耳听见父皇说过要把皇位传给二哥(嘉和帝)。 因此嘉和帝掌控朝权之后,把他当成儿子般养大,对他比一般的兄弟都要宠爱几分。不但封了亲王,更让他掌了京营的兵权。当得上“手握实权,位高权重”八字。 陆宸虽是侯府公子,可至今仍是白身。以纪氏这样的身份,本来广宁王府这样的门第是无论如何高攀不起的,不过广宁王妃孟氏是兴州嘉宁府人士,不但与纪氏有同乡之谊,且两人自小相识,出嫁之前是极为要好的手帕交。 后来两人一个嫁了年轻英睿的王爷,一个嫁了侯府的少年公子,虽然身份悬殊,却丝毫不影响二人之间的感情。 这厢,纪氏见女儿彻底清醒了,把她抱到梳妆镜前的凳子上做好,开始亲自动手打扮女儿。给她穿衣裳戴首饰,直折腾了半个时辰才弄好,纪氏看着镜子粉嘟嘟胖乎乎的闺女,忍不住在陆清岚的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咱们宝儿生得真好看。” 陆清岚就裂开小嘴笑了。 母女两个用过了早膳,纪氏便带着陆清岚去了睦元堂。 张氏穿了件丁香色蝴蝶葡萄纹妆花袄,年龄不算大,头上却戴了秋板貂鼠昭君套,一双眼睛狭长而又凌厉,看人的时候,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感觉。陆清岚极讨厌这位继祖母的,但还是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喊人。 纪氏将打算进宫的事同张氏说了,张氏叮嘱了几句“在宫中要谨言慎行”、“看好了宝儿不要让她乱跑”之类的就打发了母女俩下去。 纪氏看时候不早便直接带着陆清岚坐上了马车,很快便到了东华门。这里已经有一辆朱轮华盖车在等着她们母女了。 纪氏带着陆清岚下了马车。 朱轮华盖车上也下来一对母女。当前一位贵妇人,二十五六年纪,生得甚是娇美,穿着一袭流月黄素地软烟罗襦裙,头上梳着繁丽的望月髻,头上插一支嵌红宝石蝴蝶展翅金步摇,打扮得十分富丽庄重,她生得本就有十分颜色,被这身衣服一衬,更显姝色无双。 纪氏上前挽住她的手,歉意道:“今儿又要麻烦妹妹了。” 那贵妇人正是孟氏,听了纪氏的话不由嗔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姐姐再这样把我当成外人,我可要生气了。” 同样是书香门第出身,纪氏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做派,而广宁王妃却颇有侠气,堪称女中豪杰。而若非她性子如此,当年京师出了名挑剔的广宁王爷也不会娶她为妃了。 此时陆清岚规规矩矩上前给孟氏行礼,口中娇娇软软地叫道:“孟姨姨!” 孟氏见她如此娇憨可人十分欢喜。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在怀里颠了颠道:“好宝儿,想不想孟姨姨。”又转头对纪氏道:“宝儿怎么好像又胖了?” 这几日陆清岚放开了肚皮吃,可不又胖了吗? 广宁王妃和纪氏要好,两人常来常往,陆清岚年纪小,表面看起来乖巧可爱,实际上脾气倔强恩怨分明,与孟氏最是投缘,所以孟氏最喜欢这个小娃娃。 陆清岚便在广宁王妃的脸上波地亲了一口,道:“孟姨姨,宝儿也想你了。”她是真的愿意和广宁王妃亲近。上一世,纪氏早亡,多亏广宁王妃对陆清岚几个颇多照顾,时时给他们撑腰,三房才不敢对他们几个太过苛刻。 孟氏高兴的咯咯直笑。这时就听见一个软软糯糯好听的声音响起。先是幽幽一叹,而后道:“我就知道,宝儿妹妹一来,母妃一准就要把我给忘咯!” 那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娃,穿着大红织金绣牡丹的袄子,下面是同色绣缠枝芙蓉的裙子,腰间系着一枚和田玉押裙,聘聘婷婷,袅袅娜娜,漂亮得像是一个玉娃娃。她嘴里虽然说着埋怨话儿,脸上却洋溢着明亮的笑容,本就生得漂亮,瞧着更让人心生好感。 这便是广宁王府的掌上明珠,临安小郡主萧琪了。 “琪姐姐!”陆清岚缩在广宁王妃的怀里,调皮地伸手去拽她的花苞头,萧琪偏头躲了过去,趁着大人不注意,吐了吐舌头,冲她扮一个鬼脸。 陆清岚咧开了嘴高兴地笑起来。 前世陆清岚性子傲,脾气烈,活了一辈子朋友也没有几个,不过每一个都算得上是知心换命。萧琪正是其中之一。 两对母女聊了几句家常,孟氏掏出怀表看了看时辰道:“时候不早,咱们进去吧。” 纪氏点了点头,抱着女儿上了广宁王府的朱轮华盖车。宫里规矩大,绝大多数的马车都不允许通行,只能用走路的。广宁王府的马车却可以通行无碍。 王府的马车极为宽敞阔大,里头的布置一应俱全,萧琪带着小妹妹坐在一旁翻绳玩儿。听见孟氏在一旁安慰纪氏;“姐姐放心吧。贞妃娘娘通情达理,人极和善的,不会让你和宝儿受委屈的。何况还有我呢!” 孟氏在宫中是极吃的开的,广宁王府在大齐地位崇高,举足轻重,就连钱皇后也要拉拢她这个王妃,为的是叫萧宁支持她的儿子当太子。 纪氏叹道:“我这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要不是担心九殿下,我也不会麻烦妹妹了。”她请了孟氏出面,心里就踏实多了。 孟氏皱眉道:“小九是个挺乖巧的孩子啊,怎么会把宝儿推下水的?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孟氏就是个看脸的,萧少珏在所有的皇子中是长得最俊美的那个,所以孟氏对他的印象颇好。 纪氏道:“我只希望宝儿平平安安的。”九殿下什么的,离她们的世界太远,她不敢奢想报复,也懒得知道他的事情。 和萧琪翻绳翻得正高兴的陆清岚忽地一顿,历经两世她也一直没弄明白,萧少珏为什么要把她推进水里去。 ☆、第6章 初遇 王府的朱轮华盖车直行到玉明宫大门前,因孟氏早就递了牌子进来,贞妃已带着大宫女在门前候着她了。 两对母女下了马车,一道上前来给贞妃行礼。贞妃穿着一身桃红色缠枝葡萄文饰长褙子,头上梳着繁复的堕马髻,上头珠翠环绕。一张俏脸明媚无双,艳丽端庄,她是半个夏族人,容貌自然差不到哪去,便是整个后宫,也是极出挑的。 对于纪氏母女的到来贞妃并不奇怪,因孟氏已提前打过招呼了。 贞妃笑着请她们进了正殿,分宾主坐定了。 纪氏郑重牵着陆清岚的手跪下道:“前儿小女风寒之症,高烧不退,多亏了娘娘遣了太医院的张太医前来为小女诊治,这才妙手回春,臣妇带小女谢娘娘大恩。” 陆清岚按照纪氏所教,也奶声奶气地说道:“谢贞妃娘娘大恩。” 若是没有孟氏的面子,贞妃未必会见纪氏。让她在宫外磕个头,打发走了也便是了。如今瞧见白白胖胖娇憨可爱的小女娃不由心肠软了几分,她一辈子没个孩子,九皇子虽养在膝下,可却是个性子清冷的,最爱这种娇娇柔柔说话软软糯糯的小姑娘,便笑着招招手道:“小姑娘你过来,让本宫瞧瞧!” 陆清岚十分听话地爬起来,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就跑到贞妃的面前。把纪氏吓得魂不附体,这可是皇宫不是长兴侯府,女儿这般随意,可别惹恼了眼前这尊大佛。 出乎意料的是贞妃一点儿都没生气,反而对小女娃越看越喜欢。她伸手捏了捏陆清岚的小胖脸,觉得手感出乎意料的好,就拿了一块榛子酥递给陆清岚笑道:“好孩子,吃吧。” 陆清岚十分乖巧地道一声:“谢谢贞娘娘。”不客气地接过榛子酥小松鼠似的吃了起来。 纪氏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贞妃愈发客气地道:“说起来,这孩子落水全是因为皇儿的缘故,如今能够平安无恙,本宫也就放心了。”说着吩咐一旁的大宫女道:“去把本宫的那对金镶玉的镯子拿来,就赏了陆小姑娘吧。” 宫女很快便把镯子拿了来,那是一对金镶玉錾刻水波纹手镯,上头镶嵌着拇指大小的红宝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而且那镯子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铃铛,摇动手腕的话,就会发出叮叮铃铃的响声,最适合陆清岚这么大的小姑娘戴了。 贞妃亲自把镯子带在小姑娘的腕子上。 纪氏连忙道:“娘娘的赏赐本不敢辞,可这也太贵重了。” 贞妃道:“毕竟是皇儿有错在先,这算不得什么。”又低头问小女娃:“喜欢吗?” 陆清岚摇了摇腕子,镯子上的银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她显出十分高兴的样子:“喜欢!” 贞妃瞧着这白白胖胖的小姑娘,越看越爱,伸手在她的头上摸了摸,才叫她回到纪氏的身旁。 殿中的气氛好了许多。贞妃虽出身将门之家成国公府,为人却极为和善,一点没有架子,几个人自然而然说起了孩子,贞妃道:“我也是当娘的人,知道孩子病了当娘的心情有多焦灼。”想到这阵子她和大祭师排查那个被月神祝福过的女孩,直到现在却一点线索都没有,不由在眉宇间染上了一层愁色。 那个女孩可关系着皇儿的生死呢! 女人都是一个样子,说起自家的孩子都是滔滔不绝,三个妇人说了一阵子话,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陆清岚早上起得太早,听着听着便有些发困,坐在纪氏的旁边小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都快睡着了。 贞妃看得发笑,就对萧琪道:“琪儿,你带着陆小姑娘出去玩罢。不要在这拘着了。” 本来今天恩也谢了赏也得了,算是功德圆满大功告成,纪氏老早就想起身告辞了。可是贞妃娘娘谈性正浓,她不要打断,纪氏正在心里着急呢,见贞妃要打发孩子们出去她更是有些提心吊胆。 孟氏便伸过手来握了握她的手,意思是稍安勿躁,还有琪儿呢。 萧琪得了贞妃的吩咐答应一声,拉着陆清岚的手道:“宝儿,咱们出去!” 陆清岚点了点头。前世她在皇宫呆了十年,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所以她也一点都不打怵。 贞妃又派了自己的大宫女跟着她们,免得出事。 且说小姐妹从玉明宫里出来,其实宫里头除了房子大点儿,屋子多点儿真没有什么好玩的。两人在玉明殿前头的院子里逛了逛,萧琪提议道:“咱俩踢毽子吧!” 陆清岚奶声奶气:“好啊。” 大宫女知道临安小郡主在宫里得宠,连嘉和帝这个大伯父都十分喜欢,自然小意奉承着,急忙叫人拿了毽子来。 两人便在院子里踢起毽子来。正玩得高兴,一个小姑娘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大声嚷着:“我也要玩,我也要玩,琪姐姐我也要玩!” 小姑娘梳着丱发,穿着一袭大红色绣牡丹花的衣衫,下边是一条乳白色襦裙,脖子上挂着一个赤金八宝长命锁。她生得娇娇俏俏的,一双大眼睛骨碌骨碌颇为灵动,瞧着年纪约莫比陆清岚大一两岁。 这时呼啦啦后头的一群丫鬟婆子才跟了上来,嚷着:“三公主,您慢点!慢点!”陆清岚嘴角微微一瞧,没想到在这遇见了萧元姗。 萧琪忙拉着陆清岚给三公主行礼。 三公主萧元姗,生母宋贵嫔。因嘉和帝生了十一个儿子,一共只得了三个女儿,长女嫁到了大梁和亲,次女不过四岁便告夭折,如今宫里倒只剩下了这个三女儿萧元姗。因此虽然她的生母身份不高,但物以稀为贵,嘉和帝对她还是十分宠爱的。 有皇帝撑腰,这小丫头从小淘气,简直成了后宫的小霸王,谁也不敢招惹她。因宋贵嫔一向与贞妃交好,萧元姗又十分崇拜她的九皇兄萧少珏,因此有事没事总会往玉明宫里跑。 此刻三公主小手一挥,道:“别行礼了,咱们快来踢毽子!咱们来比赛,谁输了谁就是小狗!”说着就从陆清岚的手里抢过毽子来,二话不说就率先踢了起来,别看她年纪不大,平时也常和宫女们踢毽子,一口气踢了十几个。 这才轮到萧琪,别看萧琪年纪不大,可是早已熟知宫中的生存法则,自不会超过三公主,堪堪踢了十个就故意让毽子掉在了地上。 三公主高兴坏了,连连拍手。“我赢了,我赢了!” 这才像是刚发现了陆清岚似的,问道:“琪姐姐,这个小胖子是谁呀?” 小胖子……陆清岚的嘴角抽了抽,想到日后三公主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每回吃胖了就到自己的月仙殿求自己骂醒她的样子,心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将来咱俩说不定谁胖呢! 萧琪道:“这位是长兴侯府陆六姑娘。” 三公主不是个有耐性的人,点了点头,着急道:“好了好了,你快开始吧。” 陆清岚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多话,从萧琪的手里拿过毽子,就踢了起来。她手上戴着贞妃给的那对金镶玉錾刻水波纹手镯,银铃发出叮叮铃铃的响声十分悦耳,三公主眼睛一亮:“停停停,你手上戴的什么?” 急急忙忙跑过来抓住陆清岚的手去看她腕子上的镯子。 “这对镯子,怎么在你的手上?”三公主在贞妃的的首饰匣子里看过这对手镯,她也十分喜欢。要不是宋贵嫔再三叮嘱,她早就开口向贞妃讨要了,没想到自己的心爱之物竟然戴在旁人的腕子上。 三公主登时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道:“这镯子是我的!你快脱下来还给我?”说着便想用蛮力把镯子从陆清岚的手腕上脱下来。 萧琪是知道三公主的脾气的,跑上前去一把把三公主拉开,大声道:“阿姗,那镯子是贞妃娘娘赏给宝儿的,你若想要。我明儿给你送一对一模一样的,你不要胡闹!” 陆清岚并不是个真正的小孩子,前世她在后宫十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么一个金镶玉的镯子她并没怎么看在眼里,要是搁在平时把这个镯子给了三公主也不打紧,可今日这镯子是贞妃娘娘给的,因此便没有说话。 她心里也十分不爽快,前世这个小姑子被她整治得服服帖帖的,最听她的话,今世头次见面就欺负她,她也是个受不得委屈的,心里不由有些恼火。 三公主哪里是个听得进劝的,大声喊道:“镯子是我的,快拿来给我!”她见萧琪拦着她不让她过去,就喊了一个宫女拉住萧琪,自己则跑去抢陆清岚的镯子。 她年纪比陆清岚大,用力在陆清岚身上一推,陆清岚便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这一下跌得不轻,只觉得两瓣屁股都要摔烂了。 正闹得厉害,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少年带了一个年龄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小太监走进院子里来。正瞧见三公主把陆清岚推倒在地。 ☆、第7章 交锋 正是九皇子萧少珏。 今日他穿了一身藏青色暗水仙花纹的小袍子,因为剪裁得体衬得他一张小脸越发动人心魄。他生得极为精致漂亮,雪白的皮肤,立体感极强的五官,漆黑深邃的大眼睛比天上的星子更明亮。陆清岚也好,萧琪也罢都生得极好,可那小小的少年似乎比她们更要漂亮几分。 他生得美貌,却眉目清冷,小小年纪眉宇之间便挂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叫人不敢亲近。 本来这三个小姑娘就是打翻了天,他也懒得多看一眼的,可是……他摸了摸自己隐隐生疼的屁股,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面带寒霜地走了过来。 三公主此刻正骑在陆清岚的身上,她也是个看脸的,从小最崇拜这个面瘫的哥哥。大声道:“九哥哥你来了!快帮我打坏人!” 萧少珏面无表情地伸手,抓住三公主的领子,将她提了起来。三公主年纪还小,以为萧少珏是在和她玩耍,高兴得咯咯之笑,也就松开了陆清岚,哪知萧少珏手臂一扬,将她远远丢在地上,也是屁股着地。 三公主可没有陆清岚这般能忍,痛得哇哇大哭起来。 萧少珏俯下身子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今日陆清岚出门,穿了一件浅粉色的小袄,在头上挽了两个小鬏鬏,两条小辫子混着粉色缎带垂在两侧肩上,天气冷,纪氏给她带了一个虎头帽,更衬得她玉雪可爱,粉嘟嘟嫩软软的,虽然有些小胖,但是看起来可爱极了。 萧少珏一下子就想起她来了。那次他正要回宫,走到永和宫附近的荷花池那里,这小姑娘急急忙忙跑过来,一下子撞在他的腿上。抱着他的腿大哭着跟他要祖母,鼻涕都抹到了他的袍子上。 他这个人生来龟毛,有极重的洁癖,哪里受得了这个?伸手一推,哪想到她竟像个纸糊的一般,一下子就被他推到荷花池里去了。 他也吓了一跳,叫卫彬下水去救,等把她救上来她也丢了半条命。当天晚上他也开始莫名其妙发烧起来。 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又进宫了。 说实话萧少珏对这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印象并不怎么好。 他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疼痛的感觉还是那样的清晰。难道她就是他要找的那个被月神祝福了的女孩? 萧少珏俯下身子,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清岚。看得陆清岚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寒意,心中暗叫了一声见鬼,心道对方只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前世萧少珏作为她的小叔子,两人很少见面。不过对这位大名鼎鼎的九皇叔,陆清岚并不陌生,宫里关乎于他的传说太多太多了。俊美无双、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真个是叫人又爱又怕! 两人就这么四目交投相互看了片刻,萧少珏忽地一伸手抓住陆清岚的脖领子,将她提了起来,陆清岚心里升起一股危机感,刚问了一句:“……你做什么?” 萧少珏便目无表情地松了手。陆清岚再次屁股着地狠狠摔在地上,痛上加痛,陆清岚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她心说自己哪里招惹到这个活阎王了,真是莫名其妙。 萧少珏再次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已经基本确定了这个小姑娘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在陆清岚的跟前蹲下,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胖嘟嘟的手感相当不错。然后道:“原来是你!” 陆清岚含着眼泪爬了起来,摸了摸自己饱受蹂躏的屁股,加上上回自己被他推入水里,只觉他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对他的观感简直差到了极点。 不过她也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的道理,在宫里和他叫板那是找死,因此虽然心里恨极了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小少年,到底不敢如何,只拿眼睛愤愤地瞪着他。 萧少珏倒是有些意外,这小姑娘看起来比三公主还小些,满以为被他摔了这一下会像是三公主一样哇哇大哭,没想到居然一声不哭,和自己初见她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这时萧琪摆脱了那个拦着她的宫女,急急跑了过来,伸出胳膊将陆清岚保护在身后大声道:“九皇兄,宝儿是我的好朋友,你不要欺负她。” “宝儿?”萧少珏嘟哝了一句,起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清岚本不想搭理他,可想到他日后掌管锦衣卫和东厂,权倾朝野,又知他行事狠辣,睚眦必报,是个万万不能得罪的,只得道:“我叫陆清岚。” 声音甜甜软软的,分外好听。 饶是萧少珏性子冷清,听了这样的声音还是忍不住眉宇间柔和几分。 他对着陆清岚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陆清岚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权衡利弊,觉得还是不要惹毛了这个小煞星的好,便从萧琪身后绕出来,走到萧少珏的跟前。 萧少珏别看比陆清岚只大了三岁,比起小姑娘却是高得多了,他忽地俯下身子,把陆清岚整个抱了起来。半人多高的小少年抱着一个小不点胖胖的小姑娘,倒是颇有几分和谐。 陆清岚怕她再把自己扔在地上摔一跤,吓坏了。死死抱住他的脖子不撒手,萧少珏似乎知道她的顾忌,淡淡说了一句:“放心。”可能是怕吓着了小姑娘,他把语气放柔和了些:“咱们走。” 说着便向着自己住着的偏殿走去。只觉得怀里的小姑娘香香软软的,还有一股好闻的奶香味,分外的可人,他最讨厌和人身体接触的,可抱着这个小姑娘却没有丝毫不适的感觉。 这次不但陆清岚和萧琪傻眼,连坐在地上大哭的三公主都不哭了。在后面大声喊道:“九哥哥,我也要抱抱,我也要抱抱!” 她想叫萧少珏抱她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可萧少珏从来就不理睬她。这次也是一样,任她怎么喊,萧少珏都是充耳不闻,全当没听见。 萧琪也傻眼了,她不知道九皇兄把宝儿抱走了要做什么,生怕宝儿受了委屈,便急急忙忙去了正殿搬救兵。 一时间萧少珏抱着陆清岚走了,萧琪也走了,只剩下三公主一个人坐在地上没人理,她气得小腿乱蹬,哭得更厉害了。 在陆清岚一脸的迷惘中,萧少珏将她抱进了西偏殿。 西偏殿是萧少珏的寝宫,收拾得纤尘不染,每一块地砖都擦得光可鉴人,便是皇上的寝宫也未必有他这里干净。与寝殿相连的便是一个极大的净房,内有一个汤池,可供沐浴。萧少珏每天至少洗三回澡,每日里除了上书房和寝殿,就数呆在净房的时间最长。 萧少珏抱着陆清岚走进来,本想将她放在太师椅上,可是想起她的屁股一连摔了两回,定然是疼得厉害,犹豫了一下就把陆清岚放在他平日睡觉的那张拔步床上。 陆清岚不知他要做什么,欲翻身过来,萧少珏拍了拍她,语气清冷地说道:“别动!” ——弄疼了她的小屁、股,他也会跟着疼的。 陆清岚怕惹恼了这位喜怒无常的家伙,自己再受皮肉之苦,就不敢再动弹。 卫彬刚才见萧少珏抱着小女娃回来就觉得不可思议,没人比他更清楚小主子的洁癖有多严重,他是最讨厌和旁人有身体接触的。而如今萧少珏的做法更是刷新了他的认知。这张拔步床,可是玉明宫所有人的绝对禁区,但凡有谁在上面坐一坐,他都会觉得别人弄脏了他的床,整个晚上都睡不好觉。 今天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萧少珏把陆清岚抱了回来,也不知该怎么处置这个小女娃。便让卫彬侍候他先换了一件雨过天青色的小袍子,衣襟的边缘滚绣着梅兰竹菊的花纹。那袍子初看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其实乃是高句丽进贡来的一种料子,名叫“高丽锦”,宫中每年所得不过十数匹,若非嘉和帝真正爱重,便是皇子也休想得到。堪称限量版。 他对吃穿用度极为讲究。这也正常,因前世他有极重的洁癖,对人对物都极为挑剔。陆清岚这个年纪,正是最需要睡觉的时候,她早上起得太早,本就十分困倦,刚才和三公主扭打了几下,更是消耗了不少体力,如今趴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只觉得一阵困意袭来,开始她还提醒自己不可在这里睡着,但是瞌睡来了挡也挡不住,不过片刻她便睡着了。 他换完了袍子走过来瞧,见她竟然抱着自己的竹青色绫锻大迎枕睡着了。因是趴着睡,小姑娘的嘴里流出一缕亮晶晶的涎水,分外刺眼,就落在了萧少珏那竹青色绫锻大迎枕上。 卫彬暗呼一声完了,小姑娘用这种方式弄脏了小主子的枕头,小主子非杀了她不可。 萧少珏眸色一暗,目光立刻阴沉了起来。 ☆、第8章 请安 正在这个时候,萧琪终于把救兵搬了来,贞妃带着孟氏和纪氏一块儿走了进来。 纪氏听到萧琪说起陆清岚被萧少珏给抱走了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前儿女儿落水就是这个少年一手所为,这回他又要做什么? 纪氏的眼眶都红了,贞妃也觉得奇怪,儿子是她养大的,什么脾性她能不知道吗?何时会主动抱一个小女孩儿了,今儿也真算新鲜了。 贞妃急忙带着两人去了西偏殿。 刚刚进得殿来,就看见陆清岚趴在萧少珏的拔步床上睡得正香,而他则一脸阴沉地站在一旁。 为母则强,纪氏也管不了那么多规矩了,疾步冲上前去,一把抱起了陆清岚,口中埋怨道:“宝儿快醒醒,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陆清岚睡得正香,被母亲摇醒,有些不高兴地哼哼了两声,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叫了一声“娘亲”,在纪氏的怀里拱了拱,就又睡着了。 纪氏心想这傻丫头还真是心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这样呼呼大睡。她见女儿平安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抱着女儿对九皇子屈膝行了一礼:“多谢九殿下照看我家宝儿。” 态度虽然诚恳,可是骨子里的那股戒备和疏离还是被萧少珏敏感地捕捉到了,他顿时觉得很没意思,摆了摆手道:“没事,退下吧。” 纪氏早就想走了,闻言不啻皇恩大赦,又向着贞妃道:“那臣女便告辞了。”孟氏一见,自也提出告辞。 贞妃急于问清楚萧少珏刚才是怎么回事,便客气地道:“那本宫就不送你们了。”命令自己的大宫女把她们送到大门口。 纪氏正欲退出西偏殿,萧少珏忽然开口道:“慢着。”纪氏停了步子道:“九殿下还有何事吩咐?” 萧少珏走到纪氏跟前,看了看在窝在她怀中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姑娘,想了想之后道:“请夫人照顾好陆小姑娘,不要让她再生病了。” 陆清岚虽然快要睡着了,可耳朵还听得见声音,心中暗暗纳罕。萧少珏……这是在关心她? 纪氏也觉得稀奇,忙道:“宝儿是我的女儿,我自当好生照顾她。” 萧少珏这才满意。 等送走了纪氏和孟氏,贞妃屏退了众人这才急急问道:“今天是怎么回事?” 萧少珏慢慢道:“母妃,儿子觉得陆小姑娘就是那个被月神祝福过的女人。” “这怎么可能?”贞妃根本就不相信,“她又不是夏族人,怎么可能受到月神的祝福?” “儿子也觉得奇怪,”萧少珏眉头紧蹙道:“或者这小姑娘本也是夏族,只是不为咱们所知?”就把刚才在殿外发生的事情和贞妃说了一遍。 贞妃道:“此事事关重大,今天来不及请大祭师前来,下回找个借口再让小姑娘进宫一趟。若这小姑娘真是咱们要找的人,就务必要保障她的安全才成。”按照大祭师所说,小姑娘若死了,萧少珏也就活不成了。 两对母女乘坐朱轮华盖车出东华门,纪氏抱着女儿下了长兴侯府的马车,在东华门门口和孟氏母女分手,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回到长兴侯府。 总算是平安到家了,这一天有惊无险,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陆清岚在车上睡了一路,回到家里反而精神奕奕起来。 因担心妻子女儿,陆宸早早就从东山书院回转。 “我的小宝儿,今日进宫,可还好玩?”陆宸穿着一身湖蓝色的苏绣锦袍跨了进来,一把就把陆清岚横抱了起来,在她的娇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陆清岚把头一偏不理他。陆宸虽然有些奇怪,倒也没有多想。 湖蓝颜色浓丽,一般人是断然不敢穿的,因为压不住,会叫人只见衣裳不见人。陆宸却因为生得俊美,这身锦袍不但没有让他失色,反而与他相得益彰,更让他显得华彩照人。他如今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年届三旬的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端地是风度翩翩,气度清雅。 纪氏见到丈夫如同见到了主心骨,越发松了口气。陆宸恰好这时也问她:“今儿怎么样?” 纪氏点了点头:“多亏了王妃和琪儿在一旁照拂,总算神天菩萨保佑,一切顺利。”因怕陆宸担心就没同他说三公主的事儿。 陆宸眉宇间染上淡淡的笑意,高兴地道:“这就好,这就好。只要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我便再无所求。我在书院里可是担心了一整日呢!” 纪氏听了这话也是眉目温柔。 陆宸脾气很好,见女儿一副嫌恶的表情也不生气,只是伸手捏了捏她的小屁、股。道:“爹爹到底哪里惹了咱们宝儿,让宝儿生了这么久的气?” 说句实话,陆宸这个父亲待她真的是极好,可是陆清岚想到过不了一年,那个兰姨娘入府,母亲就会被逼自尽,就觉得无论如何不能原谅父亲。可是再想到前世父亲最后下场凄凉,不得好死,又无法彻底硬起心肠对他,一时十分矛盾。 陆宸以为她不喜欢自己抱她,急忙把她放下来,笑着道:“咱们宝儿今天有没有想爹爹?” 陆清岚脆生生地答道:“不想!” 陆宸摇头苦笑:“这个小没良心的。”纪氏大笑不止, 陆宸并不气馁,对陆清岚招招手道:“宝儿过来,看爹爹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贴身小厮观言便从包袱里取出一个五颜六色的风车来,恭敬地递了上来。 虽然并非什么贵重的东西,可他这番心意,也着实叫人感动了。 葡萄十分懂事地叫了一声:“啊呀,这风车可真漂亮!”声音颇为夸张。 陆清岚撇了撇嘴,若她真是个五岁的孩子,自会喜欢这个风车,可她两辈子加起来,年龄比抱着她的爹爹都大了……她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跑过去,从观言的手里夺了那风车,看也不看,随手就塞到了葡萄的手中:“葡萄姐姐喜欢,就送你啦!” “姑娘……”葡萄当时就傻了,像是捧着一个烫手的山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什么好东西,推来让去的……”一道清亮佻脱的声音传来,陆清娴和陆文廷姐弟俩也结伴回来了。 姐弟俩一个七岁,一个九岁。陆清娴在侯府自家的学堂里读书,陆文廷则跟着老侯爷陆抗习武,都是听说妹妹从宫里回来,专程赶过来看望妹妹的。 陆文廷本就是个佻脱的性子,一把从丫鬟手中夺了那风车道:“妹妹不要,便送给我好啦!”他年纪虽小,人却聪明,一瞧便知这是父亲买给妹妹的礼物。 “姐姐!哥哥!”陆清岚待哥哥姐姐极为亲近,甜甜糯糯地叫着,跑过去一手牵了一个。前世,三兄妹相依为命,他们就是她活下去的信仰和支柱。 陆文廷见妹妹玉雪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苞苞头,若是搁在平日,陆清岚才不会让他得手,早就闪身避开了。今天却十分乖巧,不闪不避地让他摸了几下。陆文廷不由得啧啧称奇。 陆清娴则是拉着妹妹的小手,轻声细语地问她在宫中的遭遇,陆清岚挑些能说的说了,三个孩子有说有笑的十分和谐。倒是把父亲母亲给晾到了一边。 纪氏见三个孩子相亲相爱,不由微微有些诧异。觉得宝儿病了一场,似乎是懂事了不少。 今日去了宫里,自该去睦元堂向张氏当面说说宫里的情形。夫妻两个就带了三个孩子去正院给张氏请安。 陆清岚一听说又要去见那个老太婆,小嘴撅得能挂个油葫芦了。 之前她病着,张氏也不过派了个婆子来瞧了两眼,可见她对二房,对她这个孙女,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老太太最看重的是三房,因为三老爷陆晔才是她的亲生子。 老太太出自鄂国公府,为人最是刻板教条。哪怕是刮风下雨,侯府三房每日的晨昏定省也是必不可少的!说是重规矩,实则是为了加强权威,摆那侯府太夫人的架子而已。 路上一家人说说笑笑,陆文廷负责给父亲母亲姐姐妹妹讲笑话,别看他年纪小,口才却极好,逗得陆清岚哈哈大笑。陆宸找到机会再次抱起了宝贝女儿,陆清岚虽然在心里将他吐槽了无数遍,终究狠不下心肠,任由他抱了自己。 陆宸得意地向着纪氏眨眨眼,笑容纯粹而又干净。晃得陆清岚眼睛都有些花了,想起前世母亲死后,爹爹消沉避世,颓废不堪,在几个孩子面前,何曾有过笑容,想来母亲死后,爹爹的心里也不好受吧。 想起这些她眼眶微红,差点儿掉下泪来。 ☆、第9章 偏心 在一条岔路口,碰到了大伯父一家子。 陆瀚带着妻子冯氏,以及二子二女走了过来,两家人停下来寒暄了片刻,然后合为一队,继续向睦元堂进发。 陆瀚穿一身石青色圆领长袍,身量高挑,颔下蓄须,长得不若陆宸俊美,但也算得仪表堂堂了,他笑容温和亲切,让人如沐春风。陆家的人,除了几个别有用心的,都很喜欢他。 前世大伯父累官至户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她则贵为淑妃,两人在家族中皆是举足轻重,在宫中时常会面。对大伯父的老谋深算和隐忍腹黑,她知之甚详,知道他才是这个家族的顶梁柱。 陆清岚一介女子,很难涉足政治,想要改变家族覆灭的悲剧,还要着落在陆瀚的身上,所以一早就想好了要抱住大伯父这条金大腿。 小身子便在陆宸怀里扭动起来,向陆瀚张开小手喊了一声:“大伯父,抱!” 陆宸正和陆瀚说着今天纪氏入宫的事情,听了就是一愣,有些无奈地道:“宝儿,不可淘气。”又笑着给陆瀚赔不是:“大兄,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陆瀚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把侄女接了过来,还打趣弟弟道:“怎么,二弟是担心我抢了你闺女不成?”心里微微有些奇怪,这个侄女什么时候这么喜欢他了? 前世陆清岚和这个大伯父并不亲近,因为细说起来,陆瀚和陆清岚并没有太近的血缘关系。 说起来,长兴侯府也是京城的一朵璀璨的奇葩。府中三位老爷,每人一个娘亲。 原来长兴侯府历来子嗣不丰,自打陆抗爷爷那辈起,三代单传。到了陆抗这一辈,十七岁娶江阴洛氏嫡女为妻,努力耕耘十三年还是颗粒无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眼看着就要断子绝孙了,老侯爷夫妻两个全都急红了眼。 若没有一个承继家业的孩子,那么连这长兴侯的丹书铁券也要被朝廷收回,老祖宗尸山血海打下的基业怎么能断送在他的手中,陆抗无奈,只得考虑过继。 于是开了祠堂,年方五岁的陆瀚便成了陆抗的嗣子。陆瀚聪慧伶俐,读书好,人也乖巧,一开始与祖父祖母俱相处融洽,若是陆抗一直无子,这两人父慈子孝倒也能成为一段佳话。 哪知陆瀚过继一年后,事情起了变化。一日洛氏身子不适,请了太医一把脉,居然有喜了。祖父祖母自是欣喜若狂,此后祖母十月怀胎,生下一子,便是父亲陆宸。 祖父祖母年过三旬才得到父亲这一棵独苗苗,自然溺爱无比,爱若珍宝。 这个时候,陆瀚的地位就有些尴尬了。本来长兴侯府家大业大,多养这么一个孩子,也不过多给他一口饭吃罢了。可按照时下的律法,嗣子的继承权是要排在亲生子前面的。也就是说,将来老侯爷作古之后,这偌大的长兴侯府是要交到陆瀚手上的,即便陆宸是他的亲生儿子,也没有权力继承侯府。 这泼天的富贵,祖辈辛苦打下的基业……即便祖父为人豁达,也深觉无法咽下这口气。 自此以后,祖父对大伯父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好在祖母是个通情达理的,大伯父在她膝下养了几年,早已有了深厚的感情。祖母对大伯父百般周全照顾,又想方设法劝着祖父,大伯父这才能平安长大,成家立业。 也因此大伯父念着祖母的好,一直对陆宸和二房的子女颇多照顾。 不过好景不长,祖母生下父亲之后,不过一年又为祖父生下一女,祖母毕竟年纪大了,生下大姑母的时候伤了身子,一年之后便扔下一对儿女去了。 祖父很快便续弦,娶鄂国公府嫡女为妻,便是继祖母张氏。张氏一连生下三叔、二姑母、三姑母三个孩子。 长兴侯府这关系,也真可算得上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陆宸只好失笑摇头,道:“这孩子,让我宠坏了……” 陆瀚则是毫不在意。他只觉得怀里的小女娃软绵绵肉墩墩,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宛若天上最黑最亮的星子,陆瀚看得稀罕,圈着她小腰的手便不由紧了紧。 正要开口逗逗这个小侄女,陆清岚忽然说了一句:“大伯父,宝儿有个秘密要告诉您!” 陆瀚一下来了兴趣,“宝儿要和大伯父说什么?” 小女娃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凑到陆瀚的耳边道:“宝儿很喜欢大伯父呢!” 陆瀚听了这般的童言童语,饶是他城府深沉,也不由心中一暖。也在陆清岚的耳边说了一句:“大伯父也喜欢宝儿呢!” 须臾到了睦元堂。 才到了正院,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女孩家撒娇说话的声音,以及老太太张氏爽朗的大笑声。 小丫头一溜烟进去给老太太报信,待老太太叫进了,众人这才按照长幼顺序依次进了老太太的正房。 陆清岚抬头向上看,见张氏坐在正中的罗汉榻上,三老爷陆晔、三太太赵氏一左一右坐于梨花木大椅上。四少爷陆文宣、五姑娘陆清蓉十分乖巧地立在赵氏身后,四姑娘陆清茵则坐于老太太身边,也不知说了什么,逗得老太太笑声不断。 张氏规矩大,陆瀚带头,众人一起跪下给老太太磕头行了大礼,这才起身。老太太身边可没有晚辈们的座位,大房二房进来之后,三房诸人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唯独四姑娘陆清茵被老太太搂在怀里,没有起身,自然也没人敢挑她的理。 老太太的目光在陆瀚身上淡淡扫过,随即停在陆宸的身上,“都免礼吧。”态度还算温和。 打压大房,拉拢二房。一向是老太太和三房的既定策略。 张氏为人本就骄矜,自己的儿子屈居嗣子之后,就像在她心里横了一根刺一样,对陆瀚是百般看不顺眼。有她在中间搅合,陆瀚虽然年过四旬,却至今仍未被立为侯府世子。 等众人一一礼毕,三房的人这才上前和大房、二房相互见礼。 老太太先是问了问纪氏进宫的情形,纪氏恭谨地说了,老太太听了也不过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老太太转头对陆宸道:“刚才听到老三说起,你在东山书院所制时文,得到南山先生的夸赞,可是真的?”南山先生乃是东山书院山长,在士林中威望极高,能得他一句“甚好”的评价,几可断言,陆宸下一科必中举无疑。 陆宸起身道:“老太太过誉了,不过是儿子运气好,做不得数的。” 赵氏有些酸溜溜地道:“看来咱们侯府过不多久便要多出一位举人老爷来了。”说着不由狠狠瞪了丈夫陆晔一眼。 陆宸还算是浪子回头,陆晔却完全不是读书的那块料,老太太督促得十分严厉,他却完全读不进书去,一连考了数次童试,到现在还没捞到一个秀才,连老太太在内,全家人也都明白了他怕是不适合科举这条路了。 陆宸对这位时常挑事,搅屎棍一般的赵氏没有丝毫好感,就淡淡应了一句:“三婶婶说笑了。”也就没了下文。 赵氏的目光却飘向了纪氏,见她目光温柔地看着陆宸,眼中满是崇拜。赵氏眼中的酸意几乎要漫出眼眶了。她出身平凉侯府,自小就是个掐尖要强的,大房一向夹着尾巴做人,这攀比的劲头就全向着纪氏这个二嫂来了。 比容貌吧,她自觉容貌出众,纪氏却偏偏压过她一头;比子女吧,纪氏进门便怀孕,虽说头胎生了女儿,但很快便诞下嫡子,她却折腾了七八年也仅仅生下一个女儿;比丈夫吧,陆宸温柔体贴,非但与纪氏相敬如宾,而且洁身自好,不要说姨娘,连个通房都没有。他丈夫呢,看得那样严,他还是三不五时地出去偷个腥!如今陆宸眼看着中举,老侯爷便可以为他运作官职了,自己的丈夫却还是个白身。 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叫她占尽了?赵氏差点把手里的帕子揉坏了。 老太太心里也不大爽快,不过面子上还是要过的去的:“这些年老二确是进益了。很好很好!”对着几个孙子教训道:“我大齐朝历来重文轻武,你等几个记住了,若仗着祖宗余荫,做个富家翁容易,可若想入阁拜相,位极人臣,便只有读书科举这一条正途。切莫学那些个眼皮子浅的,以为生在公卿之家便万事无忧了!以后,你等要多向你二叔讨教!” 几个孙儿全都点头受教。 陆清岚却暗中撇嘴,她爹陆宸不过一个秀才,得了南山先生几句夸奖,这举人能不能中还两说呢,而眼前现成的就坐了一位两榜进士,她却只字不提!陆瀚十四岁中秀才,十七岁中举人,未及弱冠便金榜题名,中了二甲第二名的好名次,擢选了庶吉士,乃是京师首屈一指的大才子。若论读书的能耐,父亲拍马也及不上人家。 老太太一心想要把爵位夺回来给了三房,这才处处打压大房,让人不齿。 ☆、第10章 揭短 又说了几句,老太太才想起陆清岚的病情,问道:“六丫头的病怎么样了,可彻底痊可了?大冷天儿的,若是身子不好,不来也罢。我这里还少她一个请安的吗?” 纪氏心里十分不满,当日陆清岚落水都是因为张氏看护不力,却连问一句都这般敷衍。 不满归不满,还是起身道:“回老太太,宝儿已经大好了。一直惦记着要到上房这边来给老太太磕头呢。” 老太太听到了这话,脸上终于显出一丝和蔼来,对纪氏道:“六丫头是个孝顺的,都是你这做娘的教得好!”又对陆清岚招招手:“六丫头你过来,到祖母这边来,让祖母瞧瞧!” 陆清岚脑子里正想着白天入宫的一些事,顺口答道:“我不去!” 声音清脆,掷地有声!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 老太太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一时屋子里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陆清岚身上。 纪氏吓了一跳,老太太是个没事都能找事儿的人,次女这样下她的面子,她岂能轻饶了女儿?顷刻间鼻尖上就滚下汗珠子来:“老太太,宝儿年纪小,不懂事,都是媳妇管教不力……” 就一股脑地把错处揽到自己的头上。 陆清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闯祸了。前世她在皇宫里尚且能够活得恣意,重活一世,可不想委屈了自己,也不后悔,当下大声道:“不干娘亲的事,是我站累了,脚疼,走不了路!” 一个五岁的孩子,世间的道理似懂非懂,你能拿她怎么样?老太太就是纵有千般怒气,也不能对着个孩子发泄,只得强压怒火道:“你的病不是好了吗?” 陆清岚皱了皱小鼻子:“祖母这里,连把椅子也没,宝儿站久了,自然脚疼。”这句话一说出来,小辈们全都不由自主地挪了挪腿。 谁的脚不疼呢? 却见三房的五姑娘陆清蓉上前一步,道:“六妹妹这话便不对了。祖母不给咱们赏座,不是不体恤孙辈儿们,实也是为了咱们好。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大齐最重孝道,试想在老太太和老爷太太们的跟前,哪里能有咱们的座位呢?” 老太太听了这话连连点头,对着三太太道:“小五是个懂事的,好好!” 五姑娘乃是三房庶女,在赵氏手下艰难讨生活,得了老太太这句夸奖,激动得小脸都红了。 哪知陆清岚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闭了嘴。“那为什么四姐姐可以坐着,咱们却都得站着?” 老太太这里一向如此,对大房极为严苛,对二房稍好些,对三房却最是纵容。表面上偏偏还要做出一副公平公正的样子。 陆清岚今天偏偏就要揭她的短。凭什么四姑娘就可以坐在老太太身边,而其他的孙子孙女却都要垂手恭恭敬敬地站在那儿? 凭什么?当然凭的四姑娘乃三太太亲生,是老太太的嫡亲孙女。可这话却偏偏不能摆在台面上说。 老太太和三太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抑郁的怒气,偏偏对着个嘛事儿不懂的孩子,你还不能真和她置气。 三太太生气之下,便对着四姑娘陆清茵吼了一声:“还傻坐着干什么,还不给我站起来!” “娘亲,”四姑娘委委屈屈地站了起来,“我不要站着……”孩子都还小,又都是从小娇养长大,谁在老太太这里一站站上半个时辰都受不了。 老太太眼中怒火一闪,对侍立一旁的大丫鬟珍珠吩咐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老爷太太、哥儿姐儿们搬椅子来?” 老太太现在是有苦说不出。有心要发作纪氏吧,说她在背后撺掇着陆清岚说出刚才那一番话来,可纪氏又不是神仙,怎能算到四姑娘刚好坐在她的身边?思来想去只能归咎为小孩子不懂事说出来的童言真语。 只是这番话若是传出去,免不了她要落一个苛待孙子孙女的名声来,而这些孙子孙女又和她没有血缘关系,这话说出去就更加难听了。 老太太一股火憋在胸口发不出来,只觉得分外难受,一时看谁都不顺眼。孙儿辈们得了实惠却个个欢天喜地。陆清岚像是不知自己得罪了老太太一般,坐在一人高的大椅子上,人还没有椅背高,把手里的苹果咬得嘎嘣直响。 好一派天真烂漫。 一众哥哥姐姐们都觉得六妹妹今日格外可爱,唯有陆清茵狠狠地瞪她。陆清岚只当看不见。 两人前一世便是冤家对头。陆清茵打小就喜欢南安侯府嫡幼子,京师鼎鼎大名的美男子李玉,没奈何李玉相中的偏偏不是她陆清茵,而是二房的陆清岚,对她用情至深,不离不弃。 为了这个,陆清茵恨不得杀了这个隔房的堂妹。 前世的陆清茵仗着自己是三房唯一的嫡女,又有老太太和三太太撑腰,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子,性格张扬跋扈、暴躁易怒,不但动不动就欺负同房的五姑娘,陆清岚这个没了娘亲的小堂妹也少不了受她的欺辱。 陆清岚本就是个烈性子,岂有不反抗的道理,所以她明明不喜欢李玉,却偏要吊着他,让陆清茵几欲崩溃。 这里头的恩怨纠葛,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前世陆清茵就只有在她这里吃瘪的份,这次她重活了一世,多了几十年的经验,和预见未来的能力,自然更不会把陆清茵放在心上了。 屋子里总算回复了一些热闹,也只是三太太陪着老太太说笑,大太太进了这间屋子就像是变成了透明人一般,除非老太太问到她这里,否则是一句话不肯多说的。纪氏也是眼观鼻鼻观口,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又说了几句,老太太道:“时候不早了,我也乏了,你们都散了吧。”众人这才如蒙大赦,起身拜别了老太太,出了睦元堂,各自回房。 三房众人回到恒峰苑,杨嬷嬷进了内室请示道:“老爷,太太,可要摆膳?” 在正院里耽搁了一阵子,陆晔早就有些饿了,便点了头。三太太也不知哪里吃了枪药,怒道:“还吃什么饭,你们先下去!” 杨嬷嬷赶忙带着丫鬟退了出去。 陆晔有些不快地道:“这又是谁招惹道你了?好端端的生的哪门子气?” 三太太道:“大房和二房沆瀣一气,联合在一块儿欺负咱们三房,亏你还有心思吃饭!” 陆晔道:“你这话从何说起?”真是不知所谓。 “今日你还没有看清楚?”赵氏道,“咱们茵姐儿不过是在老太太身边坐了坐,二嫂便教唆了六丫头那么一大套话,挤兑咱们茵姐,如今父亲在世,尚且如此。日后若是父亲去了,大哥继承了侯府爵位,哪里还有咱们三房的立锥之地?” 说着便拿了帕子拭泪。 陆晔不由头痛,“好好儿的,怎么又哭起来了!今儿六丫头那一番话,未必就是二嫂教她的,我瞧着也不过是童言无忌罢了。”他本是胸无大志之人,奈何母亲和妻子太过上进,他又是耳根子软的,逼得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三太太好一阵恨铁不成钢:“就你是烂好人!老大根本就不是公爹的亲生子,公爹至今不肯立世子,瞧他的意思,这长兴侯的爵位,是绝不会甘心给了大房的。那将来……”说到这里,三太太眼睛都亮了起来。 竟是想要让三老爷去争侯府的爵位。 “就算如此,上头不是还有二哥呢吗?”三老爷指了指上头,不以为然地道。 “你试都不试一下,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三太太简直恨得不得了,“你别忘了,二房那边,母亲早死,舅家又不给力。而你算起来,还是皇后娘娘的表侄儿!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一言九鼎,有她的支持,咱们未必就比二房胜算低了去!” 见三老爷仍是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三太太便用帕子摁着眼角,“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我也是侯府嫡女,你不过是一个继室所生的嫡幼子,当初我嫁给你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指望你将来出息了,能够为我挣来凤冠霞帔,可你竟如此不争气……可怜我这么多年来,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操持家务,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三老爷被她哭得心下烦躁:“好了好了,你莫哭了!我上进便是,我上进便是!” 三太太想起今日的事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进上进!你和二哥一块儿进的东山书院。二哥不但早早考中了秀才,今日还得了先生的夸奖,可你看看你,每日只知道和那些纨绔们走鸡斗狗,穿梭于花街柳巷,再这样下去,咱们三房还有什么希望?” ☆、第11章 二进宫 陆晔被赵氏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他懦弱惯了,也不敢反驳,只嗫嚅道:“我本来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 赵氏又想起自己至今没有生下嫡子,成亲七八年了,只生下一个嫡女清茵,一颗心更像是在油锅里烹,看见三老爷那张脸愈加觉得心烦,“还楞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读书,今年若是还中不了秀才,院子里那几个通房姨娘的门,你休想踏入一步!” 三老爷心想,这饭还没吃呢哪里有力气读书。只是见妻子脸色难看,也不敢多言,诺诺去了。 三太太只觉一股郁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贴身嬷嬷胡嬷嬷急忙进来,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三太太道:“老爷不晓事,太太慢慢商量他便是了,犯不着为着这个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的。” 三太太哭道:“嬷嬷你说说,我这究竟是做了什么孽啊,一桩桩一件件,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儿。”在三老爷面前,只是做做样子,现在却是真哭了。 胡嬷嬷一叠声地劝,她自是明白三太太的心思,她这是和二太太别着一股劲儿呢。 三太太出自平凉侯府,本是府中嫡长女。平凉侯府也是赫赫扬扬的人家,娘家极为强势,本来无论如何三太太是不至于嫁到长兴侯府,配一个继室所出的嫡幼子,奈何这桩姻缘是张氏厚着脸皮请了钱皇后出面赐婚的。 张氏和钱皇后有些拐着弯儿的亲戚关系,算起来钱皇后还要叫她一声表姨,这也是老太太在长兴侯府如此骄狂跋扈的最大依仗。 胡嬷嬷小心劝道:“三老爷再不济,有老侯爷和几位老爷的帮衬,将来就算要分家,也不至于吃了亏。”她口中的老侯爷,是平凉侯赵平,赵平和他的长子,都在军中担任要职,是二皇子手下的得力干将。 三太太擦干眼泪道:“不能什么事都靠着父亲和哥哥们,也要咱们自己筹谋才是。”顿了顿,又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三老爷最大的对手,不是大房,而是二房。二房那边,不能让他们太过一帆风顺才是。” 胡嬷嬷道:“太太的意思是?” 赵氏想了想道:“你前儿不是曾与我说,那个父亲被杀,兄长们皆被流放的赵蕙兰曾来找我?” 胡嬷嬷点了点头。 这赵蕙兰也是官宦之女,和平凉侯府有些交情。只因为父亲得罪了秉笔太监夏松,被夏松设计陷害,送了性命,家中男子全被流放,赵蕙兰走投无路,这才求到三太太这里,三太太自不愿意因她而得罪了权倾一时的夏松,压根就没有见她,只是叫胡嬷嬷送了二十两银子便打发了她。 三太太道:“那赵蕙兰年方十五,尚未嫁人,长得也是颇具姿色……她父亲已死,哥哥们又被流放,也没有个好去处。二伯那边,只有二嫂一人,屋子里也着实冷清。你说若是咱们想个法子,把她聘给二伯做个良妾,二伯多一个红袖添香的良人,蕙兰也有一个好归宿,岂不是两全其美?” 胡嬷嬷吃了一惊,好一招祸水东引,若陆宸娶了赵蕙兰为妾,那夏松睚眦必报,可不会轻易放过他。二老爷得罪了宫里的大太监,老爷子也必然不喜。最关键的,在二老爷和二太太中间插了一根刺,能够离间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这,才是三太太最想看到的吧! 这边陆清岚在家中休息了没几日,宫里再次传来旨意,说是点名要了陆清岚给三公主当陪读。 一家人听了这道旨意全傻眼了。三公主在后宫的骄纵和跋扈谁人不知,那天纪氏可是听萧琪说起过的。把陆清岚送进宫去,不知要受多少折磨和委屈呢,“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纪氏急得直掉眼泪。 奈何旨意已经传下了,那是绝对更改不得的。 第二天只得好生打扮了一番,将陆清岚送到东华门。纪氏本来以为可以陪着女儿一道入宫,没想到在东华门门口就被一个太监客客气气地给拦住了。 陆清岚知道纪氏担心什么,在纪氏的脸上亲了一口,甜甜软软地道:“娘亲别担心我,宝儿会照顾好自己的。”萧元姗她觉得自己还是有法子应付的。 纪氏见女儿这么懂事,眼泪一下子就模糊了双眼。 那太监抬了一乘小轿,将陆清岚一路抬到宋贵嫔的长禧宫。三公主脾气不好,但是有个好处,她是个健忘的,几天不见,就把那天两人撕扯打闹的事给忘了。亲自到长禧宫门口迎接陆清岚。 别看她是金枝玉叶,这偌大的后宫里却连个玩伴也没有,所以那日九皇兄让她找陆清岚来做伴读的时候,她虽然有点点讨厌陆清岚,却还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陆清岚正要给她行礼,她却一把拉住陆清岚的袖子,风风火火地道:“快快快,本宫都等你半天了,你快些进来与本宫一起玩耍。”拉着陆清岚就进了大殿。 陆清岚不由好笑,这丫头还是那个急性子。 说是伴读,其实就是玩耍,两个小姑娘就在宫殿里搭起了积木。过了大概半个时辰,也不见有宋贵嫔出面,偌大的一个宫殿里只有两三个宫女随侍,陆清岚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奇怪。 她目光四下流连,见大殿两侧摆着一溜巨大的屏风,不由心中暗凛,难不成是这屏风后面还藏着人吗? 屏风后面的确是藏着人的。 大祭师、贞妃和萧少珏见她目光扫过来,不由相顾骇然,这小丫头年纪轻轻,未免有些太过聪明了吧。 结果陆清岚一不留神就把三公主搭好的积木给碰翻了。三公主登时大怒:“你做什么打翻我的积木?” 陆清岚吓了一跳,以为她要跳起来和自己打一架,没想到三公主发泄了几句,想起九皇兄的威胁,若是她再敢动手打一下陆清岚,九皇兄就把她当成风筝一样放到天上去,她从小就恐高,真是想象一下就毛骨悚然,所以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了下来:“算了,我不与你打架。” 陆清岚没想到她居然能控制住自己不发火,这在她十五六岁的时候都做不到,更何况是现在?定是有人在背后教过她。一时间陆清岚心里升起无数个疑问。 陆清岚索性把积木一丢,道:“这里没意思,咱们去外边玩。”她可不想被屏风后面的人一直监视着。 三公主也是个闲不住的,听了这话也把积木一丢。道:“好,咱们出去!” 俩小姑娘蹬蹬蹬跑出去了,屏风后面的三人才走了出来。 贞妃蹙着眉道:“大祭师,你看她是不是……” 大祭师又掐指算了算,最后点了点头:“此女命格与九殿下有九分重合,当是咱们要找的人。” 贞妃脸上露出震骇无比的神色。“怎么可能,她明明不是夏族人!”这段时间他们早已派夏族的秘营对长兴侯府展开了无孔不入的调查,最终的调查结果自然是陆清岚所有的直系旁系亲属和夏族没有半毛钱关系。 大祭师道:“此事的确难以解释,不过既然月神这般安排,想来必有他的道理。”他看了萧少珏一眼:“当务之急是务必要保守秘密,不能让人知道这小女娃是九殿下的命门,并且想法子叫她平安长大。” 萧少珏刚点头,忽觉得脑门一痛。 此时正在长禧宫附近的花园里玩耍的陆清岚正捂着脑袋,嗷嗷直叫。原来三公主和陆清岚从长禧宫出来,陆清岚问三公主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三公主就带她到花园里来了。 这花园里有一片林子,里头养了不少鸟雀,此时虽是冬天没什么花木,但小孩子玩什么都兴致勃勃的,两个人绕着光秃秃的树木你追我逐的,也玩得不亦乐乎。 三公主脾气大,却是个不记仇的,很快就把刚才的不愉快忘掉了。银铃般的笑声传出老远。 正在这时陆清岚忽然“哎哟”了一声,慌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只见一颗金弹丸落在脚下,正在滴溜溜地打转。 三公主跑过来,奇怪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有些疑惑地弯腰捡起地上的金弹丸。正在奇怪,不远处又再飞来一颗金弹丸,打在她的胳膊上,三公主也“哎呦”了一声,大怒回头。 就见十几步外站着一个穿着杏黄色箭袖的少年,带着几个小太监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弹弓,正冲着她们嬉笑。这少年看起来比萧少珏略大些,模样长得颇为斯文周正,就是一脸吊儿郎当的纨绔样,让人看着心头不喜。 三公主大叫一声:“八皇兄,你做什么随便打人!”陆清岚是她的伴读,她绝不容许别人欺负陆清岚。 ☆、第12章 撑腰 陆清岚也认出来了,这个少年乃嘉和帝第八子萧少珉。萧少珉是钱皇后的第二个儿子,二皇子萧少璟的胞弟,因有皇后和二哥给他撑腰,从小不学无术,在宫里横行霸道、飞扬跋扈,真正的人憎鬼厌。 前世二皇子夺嫡失败,先是被萧少玹幽禁,后又被秘密处死。这位八皇子因为不学无术不得人心反被萧少玹给留了下来,封了一个不痛不痒的郡王之位,帮助萧少玹装点门面。这位的粗鲁、野蛮和无知在京城中闹出了不少笑话。人们都叫他荒唐王爷。 萧少珉哈哈一笑:“本宫乐意,你管得着吗?”说着又是一枚弹丸打过来,他这弹丸都是用金子混合着黄铜制成的,打在身上非常之痛。三公主肩膀挨了一下,痛得哇哇直叫。 大叫道:“八皇兄,你是坏人!坏人!” 萧少珉见她哭闹反而愈加高兴,拉开弹弓边退边打,“嗖嗖嗖”一连打中两人好几下,三公主大哭起来。萧少珉十分快活,一边道:“这次没有老九那个王八蛋帮你,你哭也没有用。” 陆清岚也挨了好几下,也是痛得厉害,却没有哭。见三公主要冲上去与萧少珉拼命,她估量了一下形势,见萧少珉身边跟着十来个太监,晓得就算她们能够近身,也必定还是要吃亏。 所以她拉住三公主道:“别理那些坏人,咱们走!”拉着三公主就想躲开。 萧少珉正玩儿得高兴,怎会让她们这么轻易地离开,“想走,可没有那么容易!”他一边招呼太监上前拦住俩小姑娘,一边把弹丸集中射向陆清岚,非要叫陆清岚哭出来不可。 陆清岚毕竟年纪小身体弱,明明看见弹丸飞过来了,可身体的反应速度跟不上思维,就是躲不开。 “小姑娘,你哭吧,哭一声本殿下就放过你。” 又挨了两下,真是钻心的痛。只不过她毕竟不是小孩子,她又是个倔强的性子,萧少珉越是想让她哭,她越是偏偏不哭。 眼看着又一枚弹丸飞过来,忽地有条人影冲了过来,拔出腰间的匕首铿锵一声将弹丸劈落在地。 要知那弹丸在空中飞行的速度极快,有这份眼力和反应速度,能把飞在空中的弹丸一下子劈落,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物。 那人慢慢收回了匕首,冷冷道:“啧啧啧,八哥这般欺负两个小女娃,真是英雄了得啊!” 那穿一身石青色的小袍子,头上名贵的镶玉累丝金冠,面如冠玉,眉目清冷,让人不敢亲近的少年,不是萧少珏又是何人? 萧少珉看见弟弟有些色厉内荏,道:“九弟,八哥的闲事你还是少管。” “我要是非管不可呢?”萧少珏话音一落,就猛地冲到了八皇子的跟前,刚才陆清岚挨得每一下,他都同样感受到了那疼痛,与打在他身上没有任何区别。他和陆清岚一样,也是受不得委屈的,此刻表面瞧着冷静,实则内心已然愤怒如狂。 八皇子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劈手将弹弓夺了过来。八皇子吓了一跳,待要往后退,已来不及了。萧少珏一拳砸在他的面门上,八皇子登时鼻血长流,被萧少珏打翻在地。 说起来八皇子比萧少珏还大一岁呢,可萧少珏是夏族人,不论体质还是智慧,都比八皇子高出不止一筹,八皇子哪里是他的对手。 萧少珏的软底靴踩在他的脸上碾了碾,八皇子立刻杀猪般嚎叫起来:“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九弟你饶命啊!” 三公主见萧少珏收拾了八皇子,也不哭了,跑到跟前连连拍手:“打得好!打得好!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我和宝儿!”经历了刚才那一番同甘共苦,陆清岚的称呼已经从“喂”升级到了“宝儿”。 萧少珏还是不解气,又拿了八皇子怀中的弹丸,用弹弓在他的身上一顿乱打,打得八皇子哭爹喊娘,哇哇大叫。 陆清岚看得十分解气,就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他也尝尝被弹弓打的滋味。 直到把弹丸全都打光了,萧少珏才停了手。八皇子脸上眼泪和着鼻涕,早已污秽不堪,不停求饶道:“九弟饶命,你就饶了哥哥吧。哥哥再也不敢了!” 这个怂包! 八皇子带来的那些个太监想要帮着主子出头,全被卫彬带着人给制服了,有几个想要跑去皇后的永宁宫报信的,也被捉了回来,跪成了一排。 萧少珏这才把弹弓扔到了一边,“八哥真的不敢了?” 萧少珉连连摆手,丝毫没有反抗之心,只知道一味求饶,“真的不敢了,我再也不敢欺负三妹妹了。” 萧少珏哼了一声:“就三妹妹吗?” 萧少珉这时倒是变得机灵了,“还有这个小姑娘……” 萧少珏道:“陆小姑娘……” 萧少珉从善如流,“我再也不敢欺负三妹妹还有陆小姑娘了。我,我对天发誓。”就指天誓日地发了一个毒誓。 萧少珏露出一个恶魔般的笑容:“我记得八哥从前就发过誓,再也不到玉明宫和长禧宫惹事,八哥这记性可不怎么好啊!”他拍了拍手道:“这么着吧,我还是好人做到底,费点事儿帮八哥好好长长记性吧。” 萧少珉脸色大变:“你,你要干什么?” 萧少珏不答,一伸手就把萧少珉提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荷花池边,萧少珉吓得脸色铁青,“不,九弟不要啊,我不会凫水啊!” 萧少珏充耳不闻,“噗通”一声将他扔进冰冷的荷花池中。 那池水冰寒刺骨,有些地方还结着薄薄的一层浮冰,萧少珉甫一入水,早已心胆俱裂,吓得在池水中乱扑腾起来,“救命!救命啊!” 萧少珏冷冷地看着,面上没有丝毫表情。他带来的几个太监全都噤若寒蝉,没人敢说一个字。 萧少珉越是扑腾就越是往下沉,很快湖水就漫过了他的脑袋,他“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水。顷刻间萧少珉已经彻底沉底了儿,湖面上徒留下一串气泡。 卫彬有些沉不住气了,“殿下……”这要是真把一位皇子给生生淹死了,在场的人谁都别想活了。 萧少珏却神色自若,摆了摆手:“无妨!” 卫彬也就不敢多说什么了。 三公主本来一直在拍手鼓掌叫好,到这会儿也有些害怕了,躲到了陆清岚的背后。陆清岚也吓了一跳,暗想这孩子小小年纪下手就这么狠,难怪日后能统领锦衣卫和东厂,成为最大的特务头子。 一时间简直度秒如年。又过了片刻,萧少珏觉得差不多了,才对卫彬摆了摆手:“去把人捞上来吧。” 卫彬二话不说,衣服都来不及脱,“噗通”一声跳进荷花池中,很快就把萧少珉给救了上来。 还真别说,八皇子还是挺抗折腾的,吐了几口水,就悠悠醒来。再看萧少珏的目光,简直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天敌一般,满眼都是惊惧。 萧少珏淡淡道:“这样一来,八哥当不会忘了刚才发下的毒誓了。”说完这句话,他回身招呼了三公主和陆清岚道:“咱们走!” 走出几步卫彬小心翼翼问道:“要不,奴才派人把八殿下送回永宁宫去?” 萧少珏淡淡道:“不必了,你把他带来的那几个太监放了,他们自然会把他抬回去。” 萧少珏带着三公主和陆清岚回了玉明宫自己的寝殿。 陆清岚不知他要做什么,其实刚才萧少珏的一番作为对她也颇有震慑,她愈发下定了决心,决不能招惹这位活阎王。 萧少珏叫两个小姑娘在椅子上坐好了,陆清岚年纪小,皮肤嫩,额头上被八皇子用弹弓打了一记,肿起了好大一个包来。看着有些吓人。 萧少珏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是疼得厉害,只是没有鼓包而已。 他吩咐卫彬:“去取冰肌化淤膏来。” 陆清岚眼睛一亮,冰肌化淤膏她知道,是非常名贵的活血化瘀的药,女人用了对皮肤还有很大的好处,前世她在宫中的时候用过。这冰肌化淤膏乃是专门供给大周皇室的,十分珍贵,就是前世也不能常用,没想到他这里有一瓶。 卫彬很快拿了一个做工精致的白色小瓶,拧开瓶子,立刻就有一阵异香传来。萧少珏蹲在陆清岚的面前,将膏体抹在食指上,准备给陆清岚涂抹,两人离得太近,陆清岚几乎可以看见他脸上的毛孔,便歪了歪脑袋。 萧少珏皱了皱眉,语气不善地道:“坐好了!”萧少珏当然不高兴,自己的命运和别人绑在一起,没有一点安全感,让他分外不爽。 陆清岚原本觉得他救了她,对他心存着感激,见他态度这么恶劣,也不痛快起来。觉得这人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第13章 上药 萧少珏的修长白皙的手指灵活地在她额头上涂涂抹抹。他动作轻重适宜,就像是给自己抹药一般。 萧少珏其实挺佩服这小姑娘的,被弹丸打了那么多下,脑袋上鼓起一个大包,却一声不吭,真是个坚强的女孩。同样遭遇的三公主,却一直在那里哼哼唧唧哭个不停。 陆清岚心里暗暗纳罕,心想这位九殿下那般冷酷无情,手段血腥,在前世是出了名了。怎么照顾起人来这般驾轻就熟得心应手? 这时三公主不干了。她也在一旁等着呢,她也被八皇子打得很惨呢。谁知道萧少珏不先给她上药,反倒是先给陆清岚上药。到底谁才是他的妹妹啊? 三公主就跑上前来,拉着萧少珏的胳膊,眼巴巴地道:“九哥哥,先给我上药,先给我上药。” 萧少珏眉头微蹙,道:“你先坐到一边去。” 三公主道:“我不,你要先给我上药。” 陆请岚也觉得不管是从亲疏远近还是从地位高低来讲,萧少珏都应该先管管三公主才能轮到她。 没想到萧少珏居然说道:“你们两个谁的年纪大?” 三公主比了比她和陆清岚的个头,道:“我大。” 萧少珏点了点头,“这就对了。父皇不是经常教导我们要尊老爱幼的嘛,她比你年纪小,当然应该先给她上药了。” “可是,可是……”三公主毕竟才六岁,哪里能说得过萧少珏。 萧少珏道:“没有什么可是的,你先坐到一边去,我给陆小姑娘上完了药,再管你!” “哦。”三公主有些怕这位九哥哥,不敢再说,乖乖坐回了椅子上。 陆清岚不由大为惊奇,她后知后觉地想到:九皇子……为何待她这般好? 萧少珏动作迅速地把她露在外头被弹丸打到的地方都上了药,然后目无表情地吩咐陆清岚道:“把衣裳脱了。” 陆清岚一听这话顿时傻眼了。这小子要干嘛? 萧少珏好看地蹙了蹙眉,直接伸手去解她的扣子。陆清岚无奈,只得自己把外衣解开,她的肩膀上挨了一下,有些青紫,只是不知道萧少珏是怎么知道的。 萧少珏见她解开外裳,露出里头的雪白的立领中衣,中衣虽白,却及不上她的皮肤白里透红,萧少珏便将冰肌化淤膏抹在她的肩膀上。陆清岚到底不是真正的五岁女童,被一个陌生的男子不但看到了她的肩膀,还有了肌肤的接触,她不由脸上滚烫。 萧少珏却没有丝毫异样,对他来说,对方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娃。 如此而已。 他给她涂抹完了伤口,松了一口气道:“好了。” 陆清岚这才赶忙把衣裳穿好了。 三公主这才高兴地跑上前来,拉着萧少珏的胳膊,双眼亮晶晶地道:“九哥哥,该轮到我了。” 萧少珏不耐烦地挣脱三公主,将小瓶抛给卫彬道:“你给她上药。”转身便出去了。 三公主没想到萧少珏这么不给面子,边追边喊道:“九哥哥,九哥哥等等我,你说话不算话!” 萧少珏充耳不闻,砰地一声关上门。 三公主委屈极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陆清岚没见过这样的哥哥,一时也有些义愤填膺。转念一想,萧少珏对妹妹都这般不耐烦,为何唯独待她这般好? 卫彬把三公主抱过来,笑着道:“公主殿下,还是让奴才来给您上药吧。” 三公主一边哭一闹,倒也没耽误了卫彬给她上药。 在西偏殿中又休息了一阵子,萧少珏就让卫彬把陆清岚送出了宫去。临走的时候三公主气鼓鼓的,都不与陆清岚说话。在她看来,萧少珏只管陆清岚不管她,是陆清岚抢了自己的哥哥。 陆清岚笑眯眯的,一点不担心。三公主的脾气她太了解了,想要哄她高兴不过是分分钟的事。何况她不高兴才好呢,再别叫她进宫受罪了。她觉得她和这个皇宫简直就是八字相克,没有一次进宫不出点儿事的。 陆清岚出了宫,纪氏还在东华门等着她呢,看样子似乎一直在这等着,没有回家。陆清岚不由眼窝一热。 纪氏一打眼就看见了陆清岚额头上鼓起的那个大包,登时眼泪就下来了。把女儿一把抱到了怀里:“可是三公主又欺负你了,我可怜的宝儿!” 还真不是三公主! 陆清岚在纪氏的怀里蹭了蹭,生怕说出八皇子更要吓到了娘亲,便道;“娘亲,三公主待宝儿很好的,是宝儿不小心摔倒了磕在门槛上,娘亲不要担心!” 纪氏哪里肯信。 母女俩回到侯府,陆宸见了她脑袋上的那个大包,也是心疼坏了。其实陆清岚脑袋上的包已经消去了不少,夫妻俩哪里能放心,急忙请了大夫来看。 大夫细细检查了陆清岚的伤势后,笑道:“小孩子皮肤娇嫩,稍微有个磕碰就容易鼓包,六姑娘已经涂抹了名贵的冰肌化淤膏,老夫这里可没有比这效果更好的药了,就不给姑娘另外开方子了。” 夫妻俩对望一眼,都有些吃惊,这冰肌化淤膏他们也听说过的,十分珍贵,没想到长禧宫居然舍得拿出来给女儿使用。 这边刚送走了大夫,宫里又来人了。 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太监,十分和善。自称是长禧宫的,拿了一瓶新的冰肌化淤膏给了纪氏道:“三公主惦记着陆姑娘的伤势,特命奴才带一瓶药来,请二老爷二太太笑纳。” 宫里赏赐下来的东西,陆宸和纪氏不敢不收。 陆清岚一边玩着自己的手指,一边抬头看了看那个太监,什么长禧宫,什么三公主派来的,竟在那儿胡说八道。三公主自己都没有冰肌化淤膏! 他分明就是萧少珏的随侍太监,陆清岚在玉明宫见过他。很显然萧少珏是打着三公主的旗号来给她送药来了。 这些事没必要告诉父母,她也就没揭穿这个太监的谎话。只是她心里变得十分不安起来,萧少珏这般待他,到底有什么图谋? 永宁宫。 钱皇后看着冻得脸色铁青,抱着手炉还在哆哆嗦嗦的儿子,气的差点咬碎了银牙。钱皇后穿一身明黄色的凤穿牡丹宫装,头戴八宝琉璃华盛,虽已年届四十,因保养的好,看起来也不过三十许人,被这华丽璀璨的服饰一衬,越发显得雍容华贵,端庄秀美。 也难怪能被嘉和帝从贵妃扶正为皇后,二十余年荣宠不断,又为嘉和帝生下两个儿子。 八皇子哭哭啼啼地道:“母后,你一定要为孩儿做主啊!” 钱皇后又是心疼儿子,又是气他没出息,不由怒道:“你这个窝囊废,你比他还大一岁呢,怎么就被他弄成这样不知道还手?” 八皇子哼哼道:“母后又不是不知道,萧少珏生得聪明,打小跟着侍卫们学习骑射武艺,儿子哪里是他的对手?儿子,儿子这次差点被他给淹死,差点再也见不到母后了……呜呜呜……” 钱皇后想到萧少珏的心狠手辣,气得额头上青筋直跳。 八皇子还在哪里嘟嘟囔囔:“母后要给儿子报仇啊!” 正说着,宫婢进来通传道:“皇后娘娘,鲁王殿下来了。” 二皇子萧少璟一年前成亲开府,被册为鲁王。按祖制,凡封王者皆应到封地就藩,不过嘉和帝一直未立太子,皇长子和二皇子这两位被封王的皇子便一齐留在了京师。 萧少璟今年二十一岁,比皇长子萧少瑜小三岁。穿一身墨绿色的圆领绣蟒长袍,头上戴着束发紫金冠,身材高大,仪表堂堂。这些年来和皇长子争夺太子之位,锻炼得他年纪虽轻,倒也颇具城府。 萧少璟上前给母后行礼。 钱皇后见儿子英气勃勃,一双虎目精光四射,心中不由大为欣慰。道:“你可算来了。” 萧少璟走到床前,在榻上坐了,先是问道:“八弟没事吧?” 钱皇后没好气地道:“没淹死也差一点儿被冻死,萧少珏那个小畜生,下手太狠了!” 萧少珉也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二哥,你一定要给我报仇啊!” 萧少璟好言安慰了几句,让他好好养病,和钱皇后一起到密室里商议。 萧少璟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皇后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萧少璟皱眉道:“八弟不学无术,这么大的人了,只知道在宫中欺负三妹妹一个小姑娘家。娘亲该给他找个学问好些的老师,好生约束管教了。” 钱皇后不悦道:“他是你弟弟,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萧少璟笑道:“母后,阿珉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众多兄弟之间我和他关系最近,我不向着他,难道我会向着九弟不成?” “那你怎么……” 萧少璟道:“母后想如何处置此事?” 钱皇后道:“当然是严惩肇事者,为你弟弟出一口气,免得以后宫里是个人都要骑在咱们永宁宫的头上。” ☆、第14章 评理 萧少璟道:“母后想也知道,九弟名义上是您的儿子。可是您要动他一根寒毛,也要经过父皇的同意。就说那玉明宫吧,早被贞妃经营的密不通风,针插水泼不进了。您想严惩九弟,您有没有想过父皇会不会同意?” 钱皇后想到这里就不由恼怒:“你父皇……还不是被夏姬那个狐媚子给迷惑住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对她念念不忘,对这个小畜生百般回护。若非有他给这个小畜生撑腰,他怎敢丧心病狂若此?” 萧少璟道:“正是如此,如果咱们对此事穷追猛打,父皇一定会回护九弟,到时候咱们不但不能让他付出代价,反而有可能惹恼了父皇。更可虑的是,大哥那头可是处处向他示好,一心要把九弟拉到自己的阵营中去,到时候咱们就会平白无故地多了一个强敌。九弟聪明敏锐,能力极强,咱们可不能把这样的人才推到大哥那边。况且他的后边可还有成国公府呢。” 钱皇后皱了皱眉道:“那依你的意思,要怎么办?” 萧少璟道:“既然咱们明知不能对他如何,何不干脆大度一些,表示宽宏大量,既往不咎,卖他一个人情。到时父皇喜欢,咱们日后也可趁机拉拢他。” 钱皇后愤愤不平:“难道就这么放过了那个小畜生?珉儿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就白吃了?” 萧少璟脸色一寒,他模样生得好,这样沉下脸来,眉宇间显出一抹阴鸷之气,倒也颇为瘆人。“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将来儿子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咱们还不是想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他!” 钱皇后心有不甘,犹豫再三,到底是儿子的大业重要。“小不忍则乱大谋,就听你的。” 玉明宫中,贞妃和萧少珏母子也有一番密议。 贞妃充满忧虑地道:“母妃知道你对永宁宫心存怨恨,昔年若不是永宁宫从中弄鬼,夏姐姐也不会那么早便芳华早逝,这些年来永宁宫视咱们如眼中钉肉中刺,没少在后边使坏……可今回你差点淹死了八皇子,我怕是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萧少珏眉目中隐含着淡淡的冷笑。当年钱皇后设计害死了夏惠妃,以为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哪里想到夏族秘营的实力和效率比东厂锦衣卫还要高上一筹,早就被萧少珏查出了蛛丝马迹。可笑二皇子萧少璟还摆出一副慈爱兄长的模样拉拢他。 “母妃放心吧,儿子并不是胡作非为,只为发泄一时的怨气。”他一双黑眸中寒光闪闪:“前几日国子监祭酒林大人上书父皇,请父皇立皇长兄为太子,早安社稷天下之心。父皇虽然没有表态,朝中却闹得沸沸扬扬,一派支持皇长兄,一派支持二皇兄,差不多也算是势均力敌吧。外祖父在军中威望甚高,若是外祖父表态支持皇长兄,二皇兄恐怕就要灰溜溜地去封地做他的藩王了……当次关头,二皇兄是绝不敢得罪咱们的。” “这……”贞妃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年仅八岁的孩子,“你在把八皇子扔下池塘的时候就把这一切都想好了?” 萧少珏点了点头。 夏族人比正常人的寿命要短,所以心智成熟更早些。可是这孩子才八岁啊,贞妃只觉得一阵心痛。 这件事是绝对捂不住的,当天晚上嘉和帝就把皇后、贞妃、八皇子、九皇子全都传到了建始殿。 除了他们四个,嘉和帝还把自己所有的儿子,以及唯一的女儿三公主萧元姗一块叫了来。 嘉和帝坐在阔大的龙椅上,看着地上跪着的妃子们和儿女们,气得直拍桌子。“你们一个一个的,真是好样的。朕刚刚接到云州八百里加急的求救文书,云水决堤,荥昌县遭了大灾,成千上万的人无家可归,光是被大水淹死的就有几千人。朕的百姓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冻饿而死。朕正焦头烂额呢,你们倒好,不但不为朕分忧,反而兄弟相残。弟弟把哥哥扔到水塘里,差点淹死?你们的孝悌之心呢,友爱之谊呢?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八皇子是被钱皇后抬着来的,为了表现他被弟弟欺负的不成样子,来之前钱皇后特意让拥有一双妙手的宫女给他专门化了妆,此刻的他嘴唇青紫、双目呆滞,显得凄惨无比。 八皇子听见父皇这番话的意思似乎是向着自己的,哭唧唧地说道:“父皇,求父皇给儿臣做主啊,儿臣被老九扔到水塘里,差点淹死冻死,儿臣差一点儿就见不到父皇了啊!”说着膝行到嘉和帝的跟前,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掉。 嘉和帝看着儿子的怂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一脚把他踹到了一旁,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道:“你还有脸在朕的面前哭?你是哥哥,你比老九还大一岁,被他打得连手都还不了,真是个废物!你若是再这般不学无术,朕就把你送到南大营去,让那边的将领好好操练操练你!” 南大营位于大齐和大梁的边界,两国常年军事对峙,五年一大打,三年一小打,死人是家常便饭。南大营的武人据说十分彪悍,嘉和帝要是真把他踢到那里去,他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呢! 八皇子听了这三个字,脸色立刻变得蜡黄起来。连哭都不敢哭了。 钱皇后脸上黑一阵白一阵的,皇上这些话,何尝不是在骂她教子无方。 皇帝骂完了萧少珉,又骂萧少珏,“老九,你给朕跪到前面来。” 萧少珏膝行了两步,排众而出,跪到了最前面。嘉和帝见他英俊的面容上满是倔强,薄薄的唇紧紧抿着,这一番的形容姿态像极了他死去的母亲。他的心就不由得一软。 嘉和帝怒骂道:“老九,你知不知道你错在哪了?” 萧少珏脖子一梗:“回禀父皇,儿子不知!” 皇帝气得倒仰。“你以下犯上,待自己的哥哥犹如仇寇,如此大逆不道,竟然还死不认错!”皇帝气急了,拿起砚台就要朝着萧少珏的脑袋上砸去。 萧少珏嘴角含着冷笑,眼都不眨一下。 这砚台可是极品鸡血石雕制而成的,皇帝也知道这一下要是砸下去,儿子的脑袋非得开瓢了不可。这小子性子太倔,居然不避不闪,如今势成骑虎,他要是不砸,那可就太下不来台了。 好在皇长子萧少瑜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皇帝的手腕,然后跪在地上道:“父皇息怒,弟弟们不懂事,都是儿子这个做兄长的没有管教好,您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您一人身系社稷江山,一定要保重身子才是。” 不着痕迹地就把他的砚台给夺了过来。皇帝其实本来也没想真把萧少珏打一顿。便十分配合地松了手。 萧少瑜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袍子,二十四五岁年纪,继承了皇室的良好基因,生得剑眉朗目唇红齿白,极为俊朗,难得的是雍容华贵之余,身上还有一股子士子文人所独有的儒雅之气,他脾气温和,非常尊重文人,所以深受士林的爱戴。 他说话娓娓而谈,没来由的让人消了火气,是京师人人称颂的谦谦君子。要说这个太子之位,他才是最有资格继承的。可惜的是先皇后早逝,他没有母族的支持,和二皇子的斗争中甚至处于下风。 萧少瑜道;“是儿子没有教育好弟弟们,父皇要罚就先罚儿子吧。” 萧少璟不由气的牙根痒痒,心说老大你还真能说啊。不过人家是大哥,说这番话理所应当,他这个弟弟也这样说的话可就不伦不类了。 嘉和帝待他倒是和颜悦色的:“这事儿和你没有关系,你先退下。” 萧少瑜不敢抗命,退到了一边跪着。 嘉和帝见萧少珏仍是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心里火大:“好,既然你如此死不悔改,朕只好叫你尝尝皮肉之苦了。来人——” 他正要唤了侍卫进来,忽然人群中传来“哇”地一声,三公主从人堆里跑了出来,一把抱住萧少珏大哭道:“父皇,九哥哥是好人,你不要打九哥哥。八哥哥是坏人,你要打就打八哥哥。” 萧少珏最不喜与人肢体碰触,皇妹抱着他的腰,他不由皱了皱眉。 三公主才六岁,哭得满脸是泪的样子十分可怜,任谁看了都会心软。皇帝声音柔和了几分,问道:“老八是怎么欺负你的?” 三公主一边哭一边说:“八哥哥打我,用这么大,这么大的弹丸。”三公主一边指着自己脑袋上的大包,一边使劲比划着,那弹丸叫她越比划越大,最后都快赶上三公主的脑袋大小了。 萧少珏才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拿出一颗弹丸。三公主眼睛一亮,指着萧少珏手中的弹丸道:“就是这个!” 太监总管赶忙将弹丸拿起来呈给嘉和帝,然后在嘉和帝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实心的。” 嘉和帝拿过弹丸看了半天,越看越怒,那弹丸是用黄金掺杂着黄铜制成的,分量并不轻,用弹弓发射,打到身上可想而知有多疼。这要是打在脑袋上,绝对能把人打死。 ☆、第15章 吃货 “你就用这个对付你的亲妹妹?”皇帝简直怒不可遏,对着八皇子咆哮起来。“她到底哪里招你惹你了,你要用这么大的弹丸去打她,把人往死里打?她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皇帝将弹丸狠狠砸在八皇子的肩膀上,八皇子不敢躲,痛得他全身一抖。嘉和帝道:“你这个畜生,也知道疼了,你打你妹妹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要是这弹丸打在你的身上,你自己疼不疼?” 八皇子哀叫道:“儿子不敢了,儿子不敢了。” 这时萧少珏说话了,“若八哥还这般欺侮三妹妹,我便还把他扔到荷花池里。我打小就是这么过来的,不想让三妹妹再重蹈我的覆辙!”他说得轻描淡写,隐含的意思却是萧少珉从小就这么欺负他这个弟弟,日积月累积攒下这么多的怨气,这次才是总的爆发。 谁都知道他是个没娘的孩子,贞妃在宫中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力,他从小到大还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一时间不少人都对他心存同情。这么说来的话,萧少珏的所作所为还真不算过分。 萧少璟见玉明宫占尽上风,自己再不说话,永宁宫怕是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不得已这才开口道;“父皇,小孩子打打闹闹也属正常,八弟的确是有错。但料来不过就是一时贪玩,绝没有把人往死里打的意思。俗话说舌头没有不碰着牙齿的,我和大哥我们几个大的,小时候一样打打闹闹的,长大了还不是和和气气,兄友弟恭。两位弟弟年纪都还小,不如小惩大诫,您看如何?” 嘉和帝感情上本来就偏向萧少珏,既然萧少璟这般主动表态。他也就顺水推舟,问了一句坐在他旁边的钱皇后道:“皇后的意思呢?” 钱皇后恨得牙关咬碎,不过想起儿子的话,还是顾全大局:“璟儿说得在理,臣妾没有意见。” 皇帝这才道:“既然有你们母后和二哥求情,朕今次就暂且绕过你们一回。若是再有下回,两罪并罚,定不轻饶。”他想了一下道:“都给我滚回宫去好好读书,一个月内,谁也不许出门!” 表面看起来是一样的惩罚,实际上八皇子可是先前吃了大亏的,皇帝偏向谁自然是一目了然。 萧少珏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也不意外,叩头道:“谢父皇恩典。” 三公主见九哥哥不用受到惩罚了,高兴得咧开小嘴笑了起来。 众人退出建始殿,二皇子走到萧少珏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和煦:“八弟不懂事,我会好好管教他的。” 萧少珏肩膀下沉,躲过了他的又一拍,冲二皇子点了点头:“八哥再不惹玉明宫和长禧殿,我以后便不与他为难。” 二皇子笑了笑,那笑容有几分勉强;“这个自然!” 萧少珏冲他拱拱手,跟随贞妃一道离开。 二皇子看着慢慢走远的萧少珏,目光渐趋阴沉。这时一个身穿藏青色圆领长袍,外罩一件宝蓝色散花锦鹤氅的高大少年走了过来,道:“我送二哥出宫!” 萧少璟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浮起笑意,叫了一声“四弟”,然后道:“咱们走罢。” 正是四皇子萧少玹。 萧少玹十三四岁年纪,头戴一顶束发白玉冠,将满头乌发牢牢固定。他在所有皇子中不是最英俊俊俏的,但他身材高大挺拔,双目深邃幽暗,英气勃勃,加上皇子的高贵身份,使他看起来分外雍容肃穆,极具魅力。 三皇子是个痴儿,故萧少玹算是除了大皇子和二皇子之外最大的一位皇子。他生母出身低微,不过是一个宫婢。因有几分姿色,年轻的嘉和帝有一回喝多了,就临幸了她。完事之后嘉和帝就把这茬给忘了,没想到只一回,那宫婢就怀了身孕,后来生下一个皇子就是萧少玹。 萧少玹五岁的时候生母去世,嘉和帝将他交给孙贤妃抚养。孙贤妃在后宫中一直依附于钱皇后,因此萧少玹从小便跟在二皇子屁股后面长大,对二皇子忠心耿耿,是人人皆知的“二皇子党”。 两人并肩而行。 萧少玹道:“父皇如此偏爱老九,真是叫人羡慕!”他因出身卑微,嘉和帝对他一直淡淡的,远没有像宠爱二皇子、九皇子那般宠爱他。 萧少璟叹了一口气,道:“老八顽劣,母后又对他过分溺爱……你尚在宫中,帮我多管教提点他。”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自己这个胞弟,不但不能帮忙,老是给他拖后腿。 萧少玹恭谨道:“弟弟记下来。”又道:“老九处处回护长禧宫,难不成真是要做个爱护妹妹的好哥哥不成?” “宋贵嫔本就是贞妃娘娘的陪嫁侍女,玉明宫和长禧宫一向同气连枝……”这才听出他话里有话:“四弟的意思是?” 萧少玹道:“我与老九每日一处读书,他的性子我最了解。他一向傲慢冷情,平日里就算看见有人欺侮三妹妹,也必视而不见,二哥不觉得,老九这次的反应有些过激吗?” 有了冰肌化淤膏,没过几日,陆清岚的伤便全好了。 三公主又请她入宫陪伴。 这一日纪氏把陆清岚好生打扮了,再一次亲送她进宫。出了侯府大门,陆清岚央求道:“娘亲,咱们从东市走吧。” 纪氏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以为是她自己馋了。想起千娇百宠的女儿,几次进宫受了不少苦,她不忍心不答应,也就点了头。 东市是算是京师的小商品集散地,是京师最热闹的所在。杂耍的、摆摊的、打把式卖艺的……应有尽有。这边的卖小吃的摊位极多,一到东市,陆清岚就兴奋起来,非要亲自下去买吃的。 纪氏拗不过这个小吃货,便带上帷帽,牵着闺女胖乎乎的小手下了马车,亲自去买小吃。陆清岚一边走一边逛,买了冰糖葫芦、糖画、面人、烤番薯、烤栗子等一大堆东西。 纪氏见自家闺女如此贪吃,忍不住扶额道:“这么多东西,你能吃得上吗?” 陆清岚笑吟吟地道:“吃不上啊,我带去给三公主吃。” 纪氏楞了楞,本来觉得把这些民间的小吃拿到宫里给主子们吃有些不妥,要知道这些东西就是长兴侯府平日也不怎么吃的。可是想到若是能用这个“贿赂”到三公主,宝儿在宫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些,也就没有阻止。 纪氏捏了捏女儿的包子脸,“咱们宝儿真聪明,知道买吃的让三公主高兴了。” 陆清岚挺了挺胸膛,得意洋洋地道:“那是!”萧元姗她还不了解吗,要收买她实在太容易了。 纪氏让人用油纸包把东西包好,抱着女儿重新上车。在东市耽搁了一会儿,到东华门的时候,长禧宫的小太监已经在那等着了。 纪氏抱着陆清岚下了车。陆清岚在娘亲的脸上亲了一口,道:“娘亲回家吧。不用在这里等宝儿了,下午未时派个管事来接宝儿回去就可以了。” 十分的懂事。 纪氏在她的脸颊上亲了又亲,道:“宝儿快进去吧,娘亲这边你就不要操心了。” 陆清岚叹了一口气,知道娘亲是不会回家的。 跟着小太监到了长禧宫,陆清岚进了三公主的屋子,就看见三公主穿着水红色的褙子,梳着双丫髻,正在摆弄着一个九连环。 三公主是个脸上藏不住事情的,看见陆清岚进来了,那讨厌简直就写在脸上了。要不是九皇兄告诫她不许欺负陆清岚,她恨不能跳起来把陆清岚赶出去。 上次九皇兄亲自给她上药,却把自己扔给了卫彬,三公主现在还在生气。发誓再不和陆清岚一块玩儿。 所以陆清岚进来,她不理也不睬。 陆清岚也不给她行礼,自顾自在一个紫檀木的小几旁边坐下,拿出包好的油纸包,一件一件地把她买来的东西摆出来。 面人、糖画、冰糖葫芦、烤栗子…… 屋子里顷刻之间充满了各种香味。陆清岚拿起一串冰糖葫芦,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三公主一开始还能控制着自己不向陆清岚那边瞧,可她这个千娇万宠的公主从来没有出过宫,这些民间的小吃,她不要说见,就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小孩子家哪里禁得起这样的诱惑,更何况她是一个比陆清岚更纯粹的吃货。 她的脖子越抻越长,看见陆清岚把冰糖葫芦咬得嘎嘣嘎嘣直响,终于耐不住扔下九连环,跑到陆清岚的身边站好,小心翼翼地问道:“宝儿,你吃的是什么呀?” 听到这句“宝儿”的称呼,陆清岚就知道三公主为了吃的,已经把尊严丢到爪哇国去了。 ☆、第16章 陪伴 见三公主上钩了,陆清岚笑得眉眼弯弯:“这个呀,这个叫冰糖葫芦,是我在东市上买的。” 小公主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充满了求知欲,“东市,东市是什么地方?” “东市啊……”陆清岚耐心给她解释:“东市就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市场,”她用手比划着,“里面卖好多好多东西的地方。”最后又强调了一句:“在那也可以买到好多好多好吃的。” 三公主这个小吃货立刻就对东市向往起来:“东市可真好呀!”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糖画,糖画可以被做成各种样子,今天陆清岚要的是小兔子。三公主道;“这又是什么?” “这是糖画!”陆清岚给她解释:“做糖画的师傅,可以根据要求把糖画做成各种各样的动物,你看这个小马也是糖画。”陆清岚指着另一个糖画对她道。 三公主觉得稀奇:“这个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吃了,你吃一口试试。”陆清岚鼓励道。 这么可爱的玩意儿,三公主有些不忍心下嘴,可她又馋的厉害,最后还是吃货属性占了上风,便在那小兔子的耳朵上咬了一口,“真好吃。”三公主尝了尝,脸上立刻扬起大大的笑容。 陆清岚道;“这算什么呢!东市里的好吃的,比这些多一千倍一万倍。东市里做糖画的师傅,可以做这么大这么大的一条大龙呢!”她伸手使劲儿比划着。 三公主都看傻了,眼中满是崇拜:“宝儿你真是太厉害了!可惜我母妃不让我出宫,要不我一定要去东市去看看。” “没事!”陆清岚很豪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能出去,你喜欢吃什么,就和我说,我带进来给你吃。” “真的!”三公主高兴坏了,“宝儿你待我真好。”早把之前的不愉快忘光了。 陆清岚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咱们俩是好朋友嘛,好朋友就要相互帮助。你说是不是?” 三公主连连点头:“对对对,咱俩是好朋友,好朋友!”语气十分肯定。 陆清岚咧开小嘴笑了起来。 打蛇打七寸,搞定! 俩小姑娘高高兴兴地在一起吃东西,三公主像个好奇宝宝似的,问东问西的,陆清岚耐心地给她解释。 刚才还在生她的气呢,吃货和吃货是最有共同语言的。一转眼三公主就把陆清岚当成了生平的知己,最好的朋友。 三公主把所有的小吃挨个吃了一遍,吃得小肚皮滚圆。门口守着的两个宫女探头进来看了看,见两个小姑娘有说有笑的,气氛分外和谐,不由啧啧称奇。 “糟了!”三公主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叫了一声。 陆清岚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了?” 三公主小脸一垮道:“这些东西这么好吃,我忘了九哥哥了。” 陆清岚心说萧少珏那么龟毛的人,怎么可能吃这些从东市买来的平民小吃。就像是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萧少珏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只能吃和他一样精致的菜肴。 三公主说:“九哥哥为了帮我,已经被父皇关在自己的院子里了。父皇罚他在宫里闭门读书,一个月不许出门。” 陆清岚的手一顿,心说上回差点儿把八皇子给冻死淹死,只罚禁足一个月这算很轻的了。 三公主看了看桌子上吃的七七八八的小吃,只剩下一个做成飞天模样的面人还是完好无损的。三公主其实是个很讲义气的人,便用油纸包好了那个面人,拉着陆清岚道:“走,咱们把面人拿去给九皇兄吃去。” 陆清岚有点不太想见萧少珏,因为她觉得萧少珏忽冷忽热阴晴不定的,十分难伺候。不过还是硬被三公主拉去了玉明宫。 在西偏殿的门口碰见了卫彬。 卫彬今年十岁,家身清白,是大祭师调教出来专门侍候萧少珏的。因为是夏族人,所以他是萧少珏的铁杆心腹。 卫彬见两个小姑娘急匆匆地跑过来,笑着过来行礼,道:“三公主,陆姑娘,你们要见殿下吗?殿下正在小书房看书呢。” 陆清岚仔细打量了卫彬,见他穿着一身玄色的太监服色,长得唇红齿白分外清秀,在太监中绝对属于一等一好看的,心中随即也就释然。就萧少珏那个龟毛的个性,他身边的一人一物,哪有不精致好看的? 三公主点了点头:“那我们去找九皇兄。” 也不要卫彬通报,拉着陆清岚就进了小书房。 说是小书房,其实只是偏殿之中的一间而已。这里也整束得齐整,西窗之下摆了一张长条形的花梨木书案,两旁挨着墙是两个巨大的书架,整整齐齐码放着书籍,萧少珏正坐在高背太师椅上。在铺开的雪白宣纸上写字。 今天萧少珏穿了一件杏黄色缂丝的小袍子,腰上系着一条宝蓝色的玉带,愈发衬得他眉眼精致像是一个瓷娃娃般。陆清岚见他好几回了,从来没见他穿过重样的衣服。心里不由暗自腹诽:“才多大点儿年纪就这么爱臭美!” 萧少珏放下笔,皱了皱眉:“你们怎么来了?”他写字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连卫彬都撵到外头去了。 一听这语气,陆清岚就知道她们两人不受欢迎。三公主可听不出来,高高兴兴地跑上前来,一手拉着萧少珏的袖子,一手献宝似的拿出那个油纸包:“九哥,这是宝儿给我买的面人,可好吃了,我自己不舍得吃,拿来给你尝尝。” 萧少珏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把袖子从三公主的手里挣脱出来,看了陆清岚一眼。小丫头小小年纪就知道用吃的讨好三公主,倒是不笨。 九皇子殿下向来喜欢聪明人。 三公主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油纸包打开,露出里面的面人,充满希冀地递给九皇子。“九哥,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九皇子嗯了一声,敷衍道:“我不饿,你吃吧。”这就是很明显的拒绝了。 可三公主年纪小,还不大会看眼色,“九哥,这是宝儿妹妹从东市买来的,宝儿妹妹说东市上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还在一个劲儿地推销自己的食物。 九皇子有些不耐烦了,他推开三公主的胳膊:“你们出去玩儿吧,我要写字了。” 陆清岚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来着三公主的胳膊:“公主,咱们出去吧。”人家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就不要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了。 三公主也颇有一股子执拗劲儿,把东西往陆清岚的手里一塞道:“宝儿,东西是你买的,你拿去给九哥吃。” 陆清岚像是拿着一块烫手的热山芋,心说你这个做妹妹的给他他都不吃,我更没辙了。可是看着三公主那充满希冀的小脸,她也不好意思一口拒绝。 只好敷衍地举起手里的油纸包,“喏,快吃吧。” 反正也是要被拒绝的,陆清岚自己根本没抱什么期望。 萧少珏一双清冷的眸子就那么看着陆清岚,直到看得陆清岚心里有些发毛,才说出一句话来:“……你叫我什么?” 陆清岚刚才实在是看不惯他对待妹妹的态度,所以连“九殿下”也不叫了,反正她年纪小,萧少珏也不能拿这个治他的罪。 没想到这个龟毛的还真就听出来了。 陆清岚只好重说了一遍:“九殿下,吃面人吧。” 萧少珏本来是想拒绝的,却鬼使神差地拿过了油纸包,把那个做工精致的面人拿起来看了半天才一口咬下去。 很小的一口。 ……尚能入口。 其实这些小吃虽然是在东大街买的,可是陆清岚买的时候就仔细看过了,卫生方面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否则吃坏了三公主的肚子,她就要弄巧成拙了。 三公主见九哥终于肯吃她推荐的东西了,笑得眉眼弯弯。陆清岚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给面子,摸着脑袋一时有些迷惑不解。 既然觉得勉强可以入口,萧少珏就慢慢地把一个面人全都吃了下去。人长得好看就是好,连陆清岚也不得不承认,九皇子吃东西的时候动作优雅,赏心悦目,非常迷人。 三公主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九哥,好吃吗?” 卫彬早已递上一块洗得干干净净的帕子,萧少珏仔细擦了嘴,又擦了手。才道:“还可以。” 能得到这样的一句评价,就分外挑剔的九皇子来说,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 本来萧少珏吃完了面人,陆清岚就想拉着三公主出去的。结果三公主非要看九皇子写字,陆清岚只得陪着三公主在萧少珏的院子里呆了一个上午。 俩小姑娘走的时候,卫彬简直看稀罕物似的。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家主子,他是个喜欢清静的,平日里睡觉的时候都要让太监们把院子里的鸟雀都给轰走了才成。往日三公主也是喜欢缠着他,可他什么时候让她经过他的书房?今天一上午这俩小姑娘叽叽喳喳的,那话可就从来没停过。 主子到底是怎么忍过来的? 萧少珏自己也有点奇怪,今日和俩小姑娘呆在一起,心境竟然出奇的祥和宁静。不过他并未想太多。 ☆、第17章 侧妃 三公主在自己的院子里招待陆清岚吃了午饭,亲自把陆清岚送到门口。三公主就是这么一个人,爱也好,恨也好,来得都是既快又激烈,世界在她眼中只有黑白二色,所有的人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当然,绝大多数的人都要被划入敌人的行列,朋友则根本没有几个。她一旦认定了谁是她的朋友,就会死心塌地地待她好。 陆清岚给她带来这么些她从来没见过的好吃的,一下子就征服了她的心。更何况她还知道东市这么好玩的一个地方,知道那么多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好吃的,陆清岚答应将来等她长大了,父皇允许她出宫的时候,带她吃遍京师美食,三公主立刻就把陆清岚当做自己的头号知己了。 到了东华门,三公主拉着陆清岚的手舍不得放开,陆清岚再三保证了她过两天一定在进宫,到时候给再给她带几样民间小吃,三公主这才依依不舍地看着她出了紫禁城的大门。 纪氏在一门之隔,看得清清楚楚的,见俩小姑娘依依不舍的,不由暗暗称奇。陆清岚上了马车,纪氏迫不及待地问她:“三公主怎么和你这样要好了?” 在她的印象里,三公主刁蛮任性,骄横跋扈,总是欺负宝儿。 陆清岚笑着道:“娘亲,我不是说了嘛,三公主人很好的。我们已经成为好朋友了,娘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我了。” 纪氏笑得合不拢嘴,她和三公主关系好了,再进宫就不会被欺负,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 母女俩回到侯府,正好碰见从刚去舅舅家探亲回来的大姐姐陆清莹。陆清莹是陆瀚的长女,穿着一身儿月白色绣梅花对襟褙子,下边儿是一条白色绉纱梅花百水裙,她今年十五了,身材高挑,容貌虽不若二房两个丫头那般出挑,却也是气质端庄落落大方,颇有大家闺秀的气度。 陆清莹上前给纪氏行礼,又摸了摸陆清岚的脑袋,叫道:“宝儿!” 陆清岚抬头看着她,甜甜叫了一声:“大姐姐。” 大房虽不是老侯爷的亲生子,但和二房关系一向亲近,纪氏也很喜欢这位谈吐文雅、行事规矩的侄女,便同陆清莹聊了几句这才分开。 回去的路上,陆清岚忽然趴在纪氏的耳边问道:“娘亲,大伯母是不是在给大姐姐说亲事?”陆清莹十五了,论理冯氏该给她说亲了。 纪氏哈哈大笑,拧了拧她胖乎乎的小脸蛋道:“小不点儿你懂得什么叫亲事吗?就问这个问题。” 陆清岚抗议道:“我怎么不知道。宝儿知道说了亲事就要成亲,成亲之后就要生娃娃。” 纪氏见她说得似模似样的,可爱极了,忍不住把女儿抱进怀里,亲了一口。她今日高兴,就与陆清岚多说了几句:“你大伯父本来打算把你大姐姐说给一位同窗好友的儿子,是个读书人。可是那家的家里没有什么产业,你大伯母担心你大姐姐嫁过去受苦,就一直没有答应。” “大伯母一向最听大伯父的话,这门亲事一定能成的,对吧娘亲?” 纪氏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笑道:“宝儿真是聪明!”她那位大嫂出身小门小户的,没有什么主见,怎么能拗得过陆瀚呢。 陆清岚却咕哝了一句:“大姐姐赶快成亲就好了。”她缠着纪氏道:“娘亲,咱们能不能帮帮大伯父,让大姐姐赶快成亲啊?” 纪氏奇怪道:“你为什么想让大姐姐早些成亲?” 陆清岚孩子气地答道:“大姐姐早些成亲,就可以早点儿给我生个小外甥了。” 陆清莹被指给了皇长子为侧妃,陆家不得已被绑上了皇长子的战船。后来皇长子夺嫡失败被杀,二皇子欲将长兴侯府连根拔起。长兴侯府走投无路,只得寻找新的靠山,这才投靠了四皇子萧少玹,成为他手中一柄锋利的刀。 可以说上辈子她和长兴侯府的悲剧发端,都是因为陆清莹嫁给了皇长子。 她一定要想个法子破坏这门亲事才成。 且说国子监祭酒林恒上书请立皇长子为太子一事,这几日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皇帝虽然不表态,但是态度十分暧昧。下头这些做官的,第一条就是揣摩圣意,都觉得嘉和帝这一次的态度有所松动,说不定就是要立太子的先兆了。这个当口,谁不赶紧上书,卖未来太子一个好儿,将来太子登基也能跟着多捞些好处。 因此大臣们一窝蜂地上书,有请立皇长子的,也有请立皇次子的,一时奏章雪片儿般地飞到建始殿中。 直到这件事发酵得差不多了,嘉和帝召集了内阁的五位阁老,以及六部的各位尚书在建始殿开会。众人满以为皇帝这是在和各位大臣们商量太子的人选了,没成想这个最高级别的会议一开完,当天晚上大理寺就带人捉了林恒投入监狱。 嘉和帝在大朝会上宣布林恒的罪名:“妄议国政,诅咒君上。”立不立太子本该由皇帝一人乾纲独断的事,你跟着瞎掺合不是妄议国政是什么?皇上春秋正盛,你非得逼着皇帝立太子,你这不是诅咒皇帝早死是什么一时间满朝大臣人人自危。在场的有一多半都给嘉和帝上过书的,那岂不是人人都得担上一个“妄议朝政,诅咒君上”的罪名。好在皇帝念他们只是初犯,既往不咎,这次就只惩处首犯。 一时间谁也不敢再提立太子一事。 嘉和帝回到建始殿,召皇长子和二皇子进来。二人才是此次政治风暴的核心,因为谁也摸不透皇帝的心思,因此两个人忐忑不安地进来,不知父皇要如何收拾他们。 嘉和帝对两个儿子倒是和颜悦色的,半句没提立太子的事儿,反而和他们聊起了家常。“你们两个离开紫禁城,各自成亲开府,也都有几年了吧。朕可是一直等着抱皇孙呢,你们两个可要抓紧点儿了。” 萧少瑜和萧少璟对望一眼,一时都有些尴尬。他们两个一个出宫两年,一个出宫一年,萧少瑜生了两个女儿,萧少璟生了一个女儿,全都没有儿子。也难怪皇帝着急了。 嘉和帝道:“按制,你们两人为亲王,除了一位正妃,还当有两位侧妃。朕今日便为你们补齐了吧。”他想了想道:“詹士府少詹士陆瀚,学问才干人品俱佳,我听说他有一个长女名叫陆清莹,品貌皆是上上之选,我看就指给老大做个侧妃吧。” 还没等陆清岚想出法子赶快把大姐姐嫁掉,宫里就派来的宣旨太监就已经登门了。 嘉和帝点了长兴侯府嫡长女陆清莹为皇长子侧妃。 一家子老少跪在侯府正堂门前接旨,听完了那篇辞藻华丽的圣旨,表情全都跟死了老子娘似的。 说起来嘉和帝今年也快五十了,可是朝中至今未立太子。如今成年的皇子只有两个,太子之位应当就在二人中间出一个了。皇长子萧少瑜是嫡长子,既占嫡又占长,可若你认为皇长子是太子大位最有力的争夺者那就错了。 因为皇长子并不太得皇上喜欢。原因嘛,宫中有各种各样的版本,有一种说法是嘉和帝的元后,皇长子的生母马皇后,是先皇硬塞给嘉和帝的,并不招她待见。马皇后死后仅一个月,皇帝便将钱贵妃扶正为皇后,可见这些传说不是空穴来风。 皇长子和二皇子,都是嫡子,一个是讨厌的人的儿子,一个是真爱的儿子,你说嘉和帝偏向谁? 这次皇帝重重惩处了上书力保皇长子的国子监祭酒林恒,就约略可以看出一些端倪。夺嫡可不是闹着玩呢,一旦失败,那可是全家都要跟着死光光的节奏。 本来长兴侯府实力雄厚,只要做个忠于皇帝的纯臣,将来不论谁做了皇帝,少不得都有一份荣华富贵,现在在局势未曾明朗的当就和皇长子绑在一处,谁能心甘情愿? 送走了宣旨太监,长兴侯府的男人们齐聚在老侯爷的书房里召开紧急会议。 陆抗一脸的阴云密布,神色严峻地对陆瀚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丫头怎么就成了皇长子的侧妃?之前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陆瀚也有点懵:“儿子之前也没听到丝毫风声。儿子刚才悄悄问了问那位传旨的内侍,内侍告诉儿子,皇子侧妃这件事乃圣上圣心独断,之前并未和皇后娘娘以及各宫娘娘商议。这件事,实在叫儿子有些看不明白。” 他心中暗自后悔,女儿的婚事,早些定下来就好了。 按说给皇子们选妃,那是皇后娘娘的职责,皇上突然插手到这一块儿来,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真是圣心难测啊! ☆、第18章 毒计 陆抗烦躁地书房里走来走去,“这可如何是好?”在现在这种形式下,他是真不想和皇长子攀扯上关系。 陆宸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既然是皇上的旨意,那还有什么好商量的,风风光光地将侄女嫁过去就是了,咱们就是再不愿意还能抗旨不尊吗?” 陆瀚猛地站了起来:“我再出去打听打听,看同僚之间有没有什么消息!” 陆抗沉重地点了点头:“你去吧。” 一家人再商量了几句,也便各自散了。 陆晔自始至终就是个摆设,自己也没什么见解,也插不上话。回到恒峰苑,赵氏问起来,他便将众人商议的话说给妻子听。 赵氏听完了,眼珠子转了转道:“难道老太爷真的打算把大丫头嫁给皇长子,把长兴侯府钉死在皇长子这棵胜算不大的树上?” 陆晔道:“圣旨都已经宣了,除了嫁过去,还能怎样?” 三太太冷笑了一声:“你们这些男人,虑事还不如我一个妇人周全。想要和皇长子撇清关系,又不至于抗旨不尊,办法也并不是没有。” “你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法子?”陆晔有些不相信。 赵氏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狠绝的光芒:“大丫头出嫁还有一段日子,且总要从长兴侯府出嫁。若是出嫁之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皇上也不能怪到咱们侯府不是!” 陆晔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胡说什么呢,那总是一条人命,又是咱们侄女……这法子,无论如何是不行的!” 赵氏冷哼道:“就你陆家人良善?你以为我便愿意做这个恶人,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这偌大的侯府。如今二皇子最得圣上看中,其母族也最为强大,圣上百年之后即位的必是二皇子无疑。如今两个皇子为争太子之位斗得乌眼鸡似的,你以为二皇子上位之后,会对皇长子手下留情?到时候长兴侯府能有个好?更何况,说来说去,大丫头又不是你的嫡亲侄女,你心疼什么?” 赵氏的娘家平凉侯可是将宝都押在了二皇子身上,她可不希望娘家婆家对着来,那她夹在中间可怎么办? 陆晔一时说不出话来。赵氏硬拉着他去了老侯爷的书房达观堂。 老太太也在。 陆抗此刻心绪烦乱,没好气地道:“你们来做什么?” 三太太推了陆晔一把,陆晔硬着头皮说道:“儿子想到一个法子,可以令侯府摆脱如今这等尴尬的局面。” 陆抗对这个不着调的儿子还是有所了解的:“你能想出什么好法子?去去去,别在这里添乱。” 老太太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侯爷,且让老三说说他的法子,若是没什么可取之处,你再赶人不迟。” 陆抗和三老爷一样,颇有几分惧内,不过没有三老爷性质严重罢了,听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此时老侯爷的书房外头,正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却是陆文廷和陆清岚兄妹。老侯爷将陆文廷视作嫡长孙,十分重视,一直是带在身边亲自教养的,陆文廷下午要跟着老侯爷学习骑射,陆清岚就跟着他一块儿来了。 两人被陆晔带来的小厮给拦在了门外,死活不让进去。陆清岚看见陆晔和赵氏一脸神色诡异地进了祖父的书房,便想仗着自己年纪小没人防备,溜进去听一听他们要谋划什么。 于是向哥哥递了个个眼色。兄妹俩倒也心意相通,陆文廷会意,一把揪着那小厮的脖领子破口大骂:“兔崽子你是不是瞎了眼了,也不看看小爷是谁?谁不知道这达观堂,从来都是任小爷来去自如,你算是老几,敢在小爷这里摆谱?” 那小厮本来比陆文廷还大上两岁,奈何陆文廷生得高大,又从小跟着名师学艺,一身武艺已经十分了得,竟然被他捏着脖子动弹不得。不由大骇。 陆清岚趁着这机会,“哧溜”一声进了屋子里去。 那厢陆晔到底是个心软的,期期艾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赵氏真是看不下去,接过话头来,道:“隆兴朝时,皇帝将礼部侍郎叶浩然之女指给当时的太子为正妃,叶浩然察知皇帝对太子不满,起了废太子之心,害怕将来太子坏事带累了叶府满门,便令其女饮下一碗毒酒,暴毙而亡,两家婚事不了了之。此后不过一年,皇帝下令废太子,朝中官员受牵连着无数,叶浩然却因壮士断腕,全家得以保存,后来叶浩然官至文渊阁大学士,成为我朝一代贤相。”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愚笨的人也都明白了。 张氏也是不赞成这门亲事的,当即表态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侯爷,事急从权,壮士断腕,为了长兴侯府,为了整个陆家,咱们也唯有效法先人,行此下策了。” 反正死的又不是她的嫡亲孙女,大房死绝了她才高兴呢。 在门外偷听的陆清岚手心里已捏了一把汗。 陆抗到底有些风骨,反对道:“我陆抗英雄一世,岂能卖孙女求荣?你让世人怎么看我?所谓纸包不住火,万一此事传将出去,世人皆会认定我侯府狠毒,以后谁还敢把女儿嫁到陆家,谁还敢娶我陆家的女孩?” 老太太哼了一声,道:“事到如今,是长兴侯府阖府三百多口人的性命重要,还是侯爷的虚名重要?况且咱们只要做得漂亮些,外头谁人能够知道?事关重大,侯爷万万不可心软啊!” 陆清岚躲在珠帘后头,却听得心头大震。她怎么也没想到,三房行事居然这样狠毒!她再不希望大姐姐嫁给皇长子可也没想过这等恶毒的主意,都是一个屋檐下的人,三房真是猪狗不如! 里头传来激烈的争论声,她也懒得多听,便从老侯爷的屋子里退了出来。 陆文廷还在那里教训小厮,见妹妹进去得快,出来的更快。这才一把将那小厮搡到一边,“小爷今日有事,暂且放过你,下次若是再犯到我的头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厮如蒙大赦。 陆文廷走过来牵着妹妹的手,两人稳稳当当走出数步,陆文廷才悄声问:“宝儿刚才可听到什么了?这么快便出来。” 陆清岚掰着指头道:“祖父、祖母、三叔和三婶婶在里头,也不知在商量什么,我也听不懂,便出来了。”哥哥毕竟年纪小,她可不想让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过早地污染了哥哥纯洁的心灵。 陆文廷不疑有他,不过他也不是一味只知逞匹夫之勇的莽汉,道:“三叔三婶这时候求见祖父,商量的应该是大姐姐嫁给皇长子的事……” 陆清岚点了点头,哥哥将来节制云州数十万大军,可不光只靠着一身过人的武艺,心眼子多着呢,多少人被他卖了还乐呵呵地帮他数钱呢。 “反正有祖父和大伯父他们操持,哪里轮得到咱们去管?” 陆文廷一拍脑袋:“说得是。难得祖父今日不管我,得好好想想去哪里玩耍才是。” 陆清岚道:“那哥哥自去顽罢,我有些困了,要回房去睡觉去了。” 陆清岚回到翠峰苑,却没有真的去睡觉,而是先去见陆宸。 她不知前世三房有没有出过鸩杀大姐姐这样的“馊主意”,是被大伯父破解了,还是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儿。不过既然这回被她知晓,就必须得提醒大伯父,免得让三房得了手。 陆宸也在和纪氏商量着陆清莹嫁给大皇子的事。见陆清岚进屋就要爹爹,一把抱起陆清岚笑道:“小丫头终于知道爹爹的好了?” 最近这小丫头对他忽远忽近若即若离的,让他这个作父亲的好是失落,从前她可是极黏他的。 陆清岚觉得爹爹一点不稳重,暗地里鄙视了一番。她瞪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开门见山地问道:“爹爹你可知隆兴朝有一位叫做叶浩然的?” 陆宸一愣:“你怎么知道叶浩然?你是从哪听来的?”孩子还小,尚未开蒙,不可能知道前朝大臣。 陆清岚道:“我是在祖父的书房里听到的,祖父和三老爷,还有三太太在说什么叶浩然,嫁给太子什么的。”她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不喑世事的小娃娃。 也不必多说,就这几个关键词,很容易就让陆宸和纪氏联想到三房的谋划。 果然夫妻俩对望一眼,全都神色大变。 陆宸道:“好宝儿,你可听得清楚,祖父他们说的确是叶浩然、嫁给太子这样的话?”还是头回这么严肃地与女儿说话。 陆清岚十分肯定地道:“我听得一清二楚,绝不会错。” 这几个人名女儿编也编不出来,陆宸自然是相信的。 纪氏熟知经史,又是个心软的,急道:“她们这是要毒杀……这可怎么办?”顾忌着女儿在场,到底没有再说下去。 陆宸已将女儿放到炕上,细细地问了来龙去脉。然后迫不及待起了身,“不行,我得去知会大哥一声。” 陆清岚松了一口气。爹爹和大伯父是一个娘养大的,一向交好。果然得了消息便要去提醒大伯父。凭大伯父的手段,一旦知道了三房的阴谋,必定有法子破解,这一点她完全不担心。 纪氏道:“事关大丫头的一条人命,你快去。” 陆宸临走前扶着陆清岚的小肩膀,异常严肃地对她说:“今日你在祖父哪里听到的话,除了爹娘,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明白吗?” 陆清岚装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陆宸这才放心地走了。 ☆、第19章 破局 陆宸来到青峰苑,陆瀚出门探听消息还未回来。冯氏将他请进堂屋,道;“二叔这么急着过来,可是有事儿?” 这些事又不能和大嫂说。陆宸急得额头上冒汗:“没什么事儿,我就在这儿等会大哥。大嫂有事就先忙去吧。” 没事还要在这儿等着陆瀚? 冯氏试探着道:“要不,我派人去找你大哥回来。” 没想到陆宸竟然一口答应了:“也好。” 冯氏愈发觉得事态不一般,便叫了一个管事出门去寻陆瀚。 陆宸在大房坐立不安地等待着,这边睦元堂里差了一个婆子送来一碗燕窝粥,说是老侯爷、老太太赏给大姑娘用的。 老太太往大房赏东西还真是稀罕,不过冯氏倒没有多想,只以为女儿被指给了皇长子,睦元堂那边表示表示倒也在情理之中。 冯氏叫那个婆子把燕窝粥放下,那婆子却说道:“大太太,奴婢奉了老太太的命令,要看着大姑娘把这燕窝粥喝了才能回去复命。” 原来老太太和赵氏到底没有劝服陆抗,婆媳俩回去一商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毒死了陆清莹再说,到时木已成舟,陆抗也不能拿她们怎么样。 冯氏不疑有他,起身便欲带着婆子去陆清莹的院子。 陆宸猛地起身喝道:“站住!” 冯氏和那婆子都有些发懵,陆宸大踏步地走上前去,怒气冲冲地一掌将那碗燕窝粥打翻。 那婆子正莫名其妙呢,陆瀚已叫了贴身小厮观言:“把这个老东西给我绑了,先扔到柴房去。” 冯氏还没反应过来:“二叔你这是?” 陆宸脸色沉痛地道:“这燕窝粥不能喝,这里头有毒!从现在开始,睦元堂还有恒峰苑送来的所有食物,都不要沾口。” 冯氏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哪里经过这个,听了这话只觉得脚一软,坐倒在地上。 半个时辰后,陆瀚急匆匆地回来了。看见这一屋子狼藉满地,他倒还沉得住气,叫人给陆宸换了一道茶,才道:“二弟,到底出了什么事?不急,咱们慢慢说。” “大哥,是侯府对不起你们大房!”陆宸抬起头,满脸的羞愧。 冯氏哆哆嗦嗦地道:“老侯爷和老太太想要毒死咱们莹姐儿。” 陆宸这才把前因后果全都说了。最后道:“父亲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定夺,想来父亲是不会同意如此的。” 陆瀚听罢默了片刻,脸上一片萧索,内心更是万分苍凉。说来说去,三房敢出这样的主意,还不是因为陆瀚不是老侯爷的亲生子。 陆瀚站起身来,郑重地给陆宸行了一礼。“二弟,你救了莹姐儿的一条命。哥哥谢你!请受哥哥一拜!” 陆宸道:“我不过是图个心安,大哥你何必如此!何况父亲……”他还想尽力补救陆抗和陆瀚的关系。 陆瀚摇了摇头道:“二弟,睦沅堂能送出这碗燕窝粥,已经说明了父亲的态度。”就算不是支持,至少也是默许了的。 陆宸羞愧地低下头,这件事上他无法替父亲分辩。“那大哥准备如何应对?” 陆瀚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哥哥我自有法子,这个你不必管。那个婆子我会想法子处理,你不要叫人知道这件事是你告诉我的,免得三房那边嫉恨。” 陆宸相信哥哥的能力,转身去了。 大概是那个送燕窝粥的婆子迟迟回去复命,睦元堂那边很快又派了个人过来,直接请陆清莹去了睦元堂。 屋子里只有老侯爷和老太太在场。 老侯爷并不知陆瀚已经得知了他的全部计划,本想问一句:“你怎么来了?”但是想着这件事总是绕不过他去,也就默许了他的存在。到时候木已成舟,他就是有怨言,又能拿自己如何? 陆清莹给老侯爷和老太太请了安。老太太先是和颜悦色地问了几句衣食住行方面的情况。老侯爷便接过话茬道:“皇上的圣旨已下,不日你便要嫁到皇长子府为侧妃。皇子府与一般人家不同,你须得时刻谨记你乃长兴侯府长女,行事要万分谨慎,千万不可为家族招祸。日后好好侍候皇长子,有什么事情侯府也会为你出面的。” 陆清莹恭谨道:“多谢祖父关心教诲。孙女一定谨言慎行,必不让侯府蒙羞。” 老侯爷点点头,向老太太微一示意,老太太会意地拍拍手,贴身伺候她三十多年的孙嬷嬷亲自捧了一个红木托盘上来,上头搁着一盏热茶。 老太太道:“说了这半天话,想你也口渴了。这碧螺春是前儿皇后娘娘赏给我的,你也尝尝。” 陆清莹有些吃惊于老太太的大方,不过“长者赐不敢辞”,她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句:“谢祖母赐茶。”正要喝一口,忽听得陆瀚说了一声:“且慢。” 陆清莹不由错愕。陆瀚看了她一眼道:“你先退下,我有几句话要和你祖父祖母说。”陆清莹不敢违背父命,起身出了睦元堂。 老太太不悦道:“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瀚端起那盏茶,神色平静地说道:“这茶里有毒,为了不让莹姐儿陷两位老人家于不义,我这才出言喝止。” 老侯爷和老太太脸色全都变了数变,老侯爷道:“既然你已知晓,我们便也不再瞒你,为了整个长兴侯府,只能委屈你舍了莹姐儿这丫头。” 陆瀚道:“我不是舍不下莹姐儿,怕就怕即便舍了她,不但不能叫咱们摆脱皇长子,反而会令侯府见罪于天家,想出这个主意的人真是个蠢货,该拖出去打一百杖!”这话连带着将陆抗和张氏全给骂进去了。 老太太连连冷笑:“说来说去你还不是舍不得这份骨肉亲情,你莫要忘了你能有今日全赖长兴侯府一手栽培。昔日隆兴朝时,礼部侍郎叶浩然……” “母亲莫要提叶浩然,”陆瀚截断老太太的话道:“母亲大概不知叶浩然后来与人争竞首辅之位不成最后身陷囹圄,政敌列其十二大罪,其中一条便是戕害亲生女儿。虎毒不食子,若连自己的孩儿也能下得去手,朝中谁还敢与这样的人共事?” “况且如今莹儿也算在皇家挂了名,忽然在府中暴卒,圣上只需派一名太医验看尸体,咱们的所作所为便无所遁形。到时这藐视皇家的欺君之罪,咱们要如何承受?” 老太太连连冷笑,“你这是危言耸听。皇后娘娘一向待我亲厚,只需我进宫求求皇后娘娘,这事自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陆瀚不急不缓地拱拱手道:“母亲久居后宅,对于朝堂之事大概是所知不详。儿子刚才出去打听了一圈,愈加断定,皇上亲自为两位皇子指定侧妃此举是大有深意。” 陆抗神色一紧道:“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瀚淡淡道:“圣心难测,儿子也不尽知。不过料来逃不过平衡二字。圣上始终不肯立太子,父亲可知是为什么?” 陆抗哼了一声,他要是知道还问他做什么? 陆瀚侃侃而谈道:“圣上是怎么夺得皇位的,父亲总该知道吧。” 陆抗全身一震:“你的意思是……” 先皇时,曾立皇长子为太子,后太子卷入一桩谋逆案被废。皇上又立二皇子为太子,即现在的嘉和帝。先皇当年对传位给二皇子还是四皇子犹豫不定,当时的嘉和帝虽被立为太子,但地位不岌岌可危,随时有可能被废掉。 嘉和帝便联合一众亲信大臣,趁着先皇病重控制了紫禁城,上演了一幕逼宫大戏,逼迫先皇退位为太上皇,并且射杀与其争位的四皇子,这才有了如今的嘉和帝。 陆瀚道:“父亲您想想,圣上如今最怕的是什么?” 嘉和帝如今年事已高,身体衰败,当然怕当年他加诸在先皇身上的历史再在他身上重演一遍! “你的意思是说,圣上一直不肯立太子,就是因为……” 陆瀚点了点头。“其实说来说去,圣上所求的,不过就是‘平衡’二字罢了。”不立太子,没有名正言顺的二号人物,绝大多数人效忠的对象就只有皇上一个人。 他只修要保证和皇长子和二皇子之间势均力敌,就永远不用害怕有一天他的儿子也会像他当年那样,带着数万大军逼他退位让贤。 经过这么一点拨,陆抗也就明白了。若论远见卓识,他比起陆瀚差得远了。陆抗的脸色很难看:“这么说来,咱们长兴侯府不过是圣上选来平衡二皇子势力的一颗棋子而已了?” 陆瀚道:“如今皇长子势弱,我怕皇上瞧中的是您在军中的影响力吧?”皇长子在军中几乎没有任何影响力,而二皇子在这方面就强得太多了。 “棋子,要有棋子的自觉!”既然是皇帝苦心孤诣安排的,若是长兴侯真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弄死了陆清莹,触怒皇帝那简直是一定的。 这番话条分缕析侃侃而谈,说得老侯爷额上出了一层冷汗。 张氏急道:“侯爷,切莫被他的强词夺理给迷惑。” 老侯爷伸手制止她,道:“老大说的在理,你还是好生操持莹姐儿出嫁的事宜,不要再动歪脑筋想那些有的没的。”说罢起身出了房间。 ☆、第20章 三进宫 紫禁城景运门,箭亭。 这里是历代皇帝及皇子们骑马射箭练习武艺的地方。九皇子萧少珏靠在汉白玉的栏杆上,脸色发白,咳嗽声不断。看着四、五、七、八、十,几个皇子在场上纵马飞驰。 按照老祖宗的规矩,骑射功夫不能丢,因此未出去开府的几个皇子都是上午文化课,下午跟着侍卫们习武。皇子们学习《四书》《五经》兴趣不大,可是骑马射箭却个个喜欢。 十皇子萧少玮比萧少珏小一岁,平时玩得最好,策马跑上前来。别看他才七八岁,骑得可是一匹高头大马。他揶揄道:“九哥,父皇才关了你一个月禁闭,你就马也骑不得了,弓也拉不动了,怎就成了软脚虾了?父皇要是多关你两个月,你岂不是要连床都爬不起来了!” 好好的忽然全身酸软,咳嗽、流鼻涕,萧少珏就知道是陆清岚那边出了问题。他叫卫彬去长禧宫问过了,果然陆清岚给三公主那边请了假,说是感染了风寒,出不得门。 这都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二回了。 不是生得白白胖胖的吗,怎么体质就这么差?萧少珏心里十分不痛快。 陆清岚的确是感染了风寒,她体质虚弱,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每年冬天总要病上几场。 她这一病,纪氏天天围在她的床前转悠,陆宸在东山书院也没心思读书了,一家子都跟着鸡飞狗跳的。 好不容易养好了病,三公主那边又催着她进宫。三公主是个急性子,陆清岚生病期间,都催她三四回了。陆清岚没法子,只好再次进宫。 驾轻就熟地到了东华门,三公主派来的两个小太监已经抬着一乘小轿等在那里了。陆清岚上了轿,行了不大一会儿,就听见外头有得得的马蹄声。陆清岚一开始没在意,可是那蹄声始终在小轿附近,不紧不慢地跟着。 陆清岚不由警觉起来。 要知道这两个抬轿的小太监走得可一点都不快,没道理和骑马的人并驾齐驱。她便掀开帘子向外望去。 就见一位身材高大的少年骑在一匹枣红色的大马上,跟在小轿的旁边亦步亦趋,犹如闲庭信步。 那人穿着一套月白色绣宝相纹的骑装,腰间系着一条石青色龙凤纹角带,有着一双幽深漆黑的虎目,身躯挺秀,当真是风姿俊秀仪表堂堂。 那人见陆清岚看出来,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竟是四皇子萧少玹。 陆清岚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这个混蛋,两只拳头不由自主地捏紧了。她勉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露出异样的表情来,刷地一下放下了车帘。 萧少玹微微一愣,他有些搞不清楚这小姑娘是怕他还是怎地。他温和地对两个小太监说:“你们把轿子停下。” 两个小太监哪敢违背皇子的命令,便把轿子放在了地上,陆清岚不得不从轿子里走出来。 她今天穿着粉色绣兰花的襦裙,梳着双丫髻,约莫五六岁的样子,长得白白胖胖的,五官却极为精致,尤其是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十分招人喜爱。若是能捏一捏她胖乎乎的小脸,手感一定不错! 萧少玹翻身下了马,因为个子很高,只能俯下身子和陆清岚说话:“小姑娘,你要去哪里?你的轿子太慢了,我骑马带你过去如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陆清岚又怎么可能和他同乘一骑,张口便道:“娘亲说了,在外面不能跟着不认识的人走……” 嘿,这是把他当成坏人了! 萧少玹只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有意思。干脆蹲下身子道:“小姑娘,我不是坏人,我是当今圣上的第四个儿子,你可以叫我四殿下!” 陆清岚撅了撅嘴道:“我才不管你是四殿下五殿下,你挡着我的路了,三公主还在等着我呢……” 听着她的童言童语,萧少玹一点不生气,还在努力劝说:“我的大马可比你这个小轿舒服好玩多了,你要不要试试,你坐我的马去,可比坐轿子快多了,也让三妹妹少等你一会儿。” “我不!”陆清岚见他赖在那不走,不由恼怒,奋力推了他一把,打算钻回到轿子里去。 萧少玹毕竟已经十三岁,是个半大小伙子了,哪里是她能推得动的。那软绵绵的小手推了他一下,就跟挠痒痒差不多。 萧少玹不由哈哈大笑。他也不管陆清岚愿意不愿意了,胳膊一圈就把陆清岚抱在怀里,打算直接抱他上马。 陆清岚不由大急,今生今世,绝不想再和这个畜生有任何瓜葛了。到现在她只好祭出最后一招杀手锏了,那就是——哭。 小女娃“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声音嘹亮高亢,眼泪珠子扑簌簌地掉下来,既委屈又无奈,小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萧少玹一辈子心狠手辣,何曾经过这个? “别哭!别哭!”只好手忙脚乱地哄她。 他越不让哭,她哭得越大声。打从这里经过的太监宫女全都用异样的目光去看萧少玹,瞧得四皇子殿下头皮发麻。 把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弄得嚎啕大哭,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儿。 正在这时,远远地听见三公主焦急的声音传来:“宝儿,宝儿是你吗?” 陆清岚松了一口气,救星终于来了。 萧少玹也站直了身子。 就见三公主带着几个宫婢匆匆忙忙赶来。不但三公主来了,她身边还跟着一位身宝蓝色团花玉绸袍子,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的少年,正是萧少珏。 见了九皇子,萧少玹唇边的笑容愈发深了几分:“三妹妹。九弟也来了?” 九皇子哼了一声,大踏步上前,一把将陆清岚从萧少玹的身边给拉了过来。一副宣示占有权的态度,陆清岚也很配合地哧溜一下躲到了他的背后。 九皇子冷冷地道:“四哥好雅兴,不在得月殿里读书,应对父皇的岁考,却跑到这里来欺负一个小女娃!”语气中满含讥讽。 三公主也十分不满,瞪着四皇子道:“四哥把宝儿给弄哭了,四哥是坏人!”她向来就是个炮仗筒子直脾气,有啥说啥。 萧少玹并不生气,笑着对兄妹两个道:“我不过是瞧见小姑娘长得可爱,才逗她玩玩罢了,九弟和三妹妹何必把我说得这般不堪呢!” 萧少珏道:“陆姑娘是我和三妹妹的朋友,自有我和三妹妹照看,就不劳四哥费心了。” 三公主也恶狠狠地道:“四哥要是再敢欺负宝儿,我就去告诉父皇,叫父皇责罚你。” 萧少珏一拉陆清岚道:“咱们走。”两个人一左一右,拉着陆清岚的手走了。 萧少玹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眸中的笑容渐渐淡了。 直到过了金水桥,陆清岚才惊觉到自己的小手一直被捏在萧少珏的手中,她毕竟不是真的五岁娃娃,不由脸色发烫,可现在把手抽回来,实在有些太刻意了。她只能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一路上萧少珏话不多,只有三公主在那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这时他忽然问了一句:“你不喜欢我四哥?” 陆清岚偏头看了他一眼,道:“不喜欢。” 三公主在一旁说道:“四哥是坏人,我也不喜欢四哥!” 萧少珏眉眼晕染了一层淡淡的笑意,这个小姑娘既然与他一同得到了月神的祝福,就该只喜欢他一个人才对。 他可是一个占有欲和控制欲都极强的人。 很快到了长禧宫,三公主拉着陆清岚正要进殿,萧少珏却伸手制止,他说了一句“跟我走”,然后在前面带路。 陆清岚有些奇怪。三公主已经问了起来:“九哥去哪呀?” 萧少珏说了一句;“跟我来就知道了。” 三公主喜欢和萧少珏一起玩,可又有些怕他,对他的安排自然不敢有什么异议。陆清岚就更没有资格提反对意见了。 两人就跟着萧少珏去了玉明宫后头的一个小花园。这个小花园隶属于玉明宫,有一扇小门相连,算是一个半封闭的空间,少有人来。 三人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个四十多岁的人等在那里,陆清岚一看他的穿着就知道这是一个太医。 仔细一看认出这是一个熟人。此人名叫瞿玉泉,出身于世代医药之家,医术是极高明的,可惜智商高情商低,他醉心医学,为人孤僻,并不擅长官场尔虞我诈那一套,因而虽然进了太医院,却一直被院正、副院正等人给压着不得升迁。 后来萧少玹登基,长子萧承允染上了天花之症,太医院诸人束手无策,便是瞿玉泉治好了萧承允的天花,萧少玹见他医术高超太医院无人能及,便破格提拔他做了太医院的院正。 瞿玉泉上前给萧少珏和三公主行礼,问了一句:“九殿下,可以开始了吗?” ☆、第21章 处罚 萧少珏淡淡“嗯”了一声道:“开始吧。” 瞿玉泉道:“那就请三公主和陆姑娘先去换件衣裳。” 萧少珏早就安排好了,拍了拍手,不知从哪里走出来四个身穿绿色比甲的宫婢,一人两个,带着三公主和陆清岚去了旁边的偏殿中一人换了一套窄袖的骑装出来。 三公主有些莫名其妙,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了看瞿玉泉,又看了看九皇子,问道:“咱们做什么呀?要骑马吗?” 瞿玉泉硬梆梆地说了一句:“不是骑马,九殿下是要两位要跟老夫学习一套健体养生之术。” “什么叫健体养生之术?”三公主开启了问话模式,问题是一个接一个。 瞿玉泉有些头痛地皱了皱眉,他不擅与人交流,之前是萧少玹找到他,向他请教一个小女孩体弱多病应该如何调养,所谓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气补。小女娃一般虚不受补,所以用药调养,还不如通过体术来强身健体,补益身体之根本,刚好他结合华佗的五禽戏,研究了一套体术,便提出让小姑娘学习他的体术试试。 萧少珏眉头一蹙,“让你学你就好好跟着学,废话恁多!” 三公主小嘴一撅道:“我干嘛要学这个?” 萧少珏不是个有耐心的,对话唠的三公主真是有些无奈了,眉宇间已染上了一层寒霜:“你身子不好,当然要学习体术强身健体。” 三公主立刻反驳,“谁说我身子不好,我今年一个冬天可是还没得过病呢!母妃一直说我身子骨结实呢。”说到这里不由洋洋得意起来。三公主是个活泼的性子,镇日在外头乱跑,运动的多,身子也就好。 萧少珏的脸黑了起来:“你的话怎么那么多!去年冬天你不是得了一场大病吗?” 三公主见九哥生气,有些害怕,低声道:“去年得病也算啊?” 萧少珏蛮不讲理地道:“算!”实际上是想让陆清岚好好调养身子,可是这话不好直说,只好把三公主拎过来当作幌子。 陆清岚怎么想也觉得,这个体术怎么好像是给她准备的呢? 正像三公主所说的,前世她活了三十几年,身体一直是健健康康的,倒是陆清岚从身子弱,大病小病不断。 陆清岚便想试试萧少珏,假意问了一句;“既然是给三公主准备的,我便不用学了吧?” 九皇子耐心已经告罄,恶狠狠地瞪着他,撂下一句:“你不学试试?” 年纪小小,气场却是极强大,饶是陆清岚两世为人,还是被他吓得退后了一步。心说你凶什么凶,我跟着学还不成吗? 其实她打心眼里也不喜欢自己这幅病弱的样子,也希望像是三公主那样有个健健康康的身体。所以她还是很愿意跟着瞿玉泉这位名医学学他的体术的。 瞿玉泉出品,值得期待! 萧少珏不管两个小姑娘的抗议,直接命令道:“马上开始。” 瞿玉泉也不废话,立刻就开始教导两个小姑娘。 别看一开始三公主反对的挺激烈的,真学起来又变得乐颠颠的了。因为瞿玉泉这套体术是根据华佗的五禽戏经过改良而得来的,里头有好多模仿虎、鹿、熊、猿、鸟的动作,三公主孩子心性,自然学得十分高兴。 瞿玉泉语言表达能力不行,但是当老师也还马马虎虎,两个小姑娘年纪小领悟的慢,很快一个上午过去了,倒是也分别学会了几个动作。 三公主还没什么,陆清岚已经累得不行不行的了,靠在一棵榕树上面呼呼直喘气。萧少珏也不干别的,就在旁边像是一个监工似的看着两个人学习。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俩小姑娘都要学上小半个时辰,他在一旁都跟着着急。加上看见陆清岚的体质这么差,脸色更是黑了几分。 午膳直接从玉明宫的小厨房供应,作为监工跟着忙活了一上午的萧少珏和两个小姑娘一道用饭。饭菜很简单但是很精致,可三公主还是很不满意,因为饭桌上没有肉。 她不满地嘟哝着小嘴:“怎么没有肉?” 陆清岚排这句。 她和三公主一样,都是吃货,都是无肉不欢。 萧少珏抬眼扫了俩小姑娘一眼,说:“肉就那么好吃?”他是出了名的挑食,包括猪肉、牛肉、羊肉,所有的肉不吃,大部分青菜不吃,能入口的青菜不超过五样。这些陆清岚是知道的,她有时候都奇怪,他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陆清岚暗忖:这人也真是霸道,自己不吃肉,就让别人也吃不成。不过这种想法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当面说出来——她没那么大的胆子。 萧少珏吃饭很快,但是动作十分优雅,很快他就撂下了碗筷。说了一句:“吃完了就去休息,下午继续跟着瞿大人学。”便自顾自去歇午觉去了。 长禧宫和玉明宫离得不远,陆清岚便跟着三公主一道去了长禧宫休息。三公主把她领自己的寝房内,兴致勃勃地带着陆清岚四处参观。公主的闺房,自然布置得美轮美奂,品味不俗,也不知有多少是宋贵嫔的点子,又有多少是她自己的主意。 一时看毕了,三公主问:“宝儿你累不累,咱们歇下吧。”陆清岚的确是有些累了,就点了点头。 三公主拉着她就要上自己的床,陆清岚吓了一跳,“公主的床我怎么敢上?” 三公主道:“我的床那么大,我自己一个人又睡不下,你上我的床怎么了?”硬是把陆清岚给拉上了自己床。又叫大宫女给她添了一个枕头。 陆清岚不由莞尔,三公主就是这么个侠义的性子,一旦认定你是她的朋友,除了丈夫,什么都舍得分享。 果然三公主的拔步床足够大,两个小姑娘睡在上头还是绰绰有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许是太累了,陆清岚很快就睡着了。 俩小姑娘大概睡了半个时辰,萧少珏派贴身太监卫彬亲自来叫,俩人不约而同都赖了一会儿床,等收拾妥当,再次来到小花园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了。 萧少珏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也不废话,叫瞿玉泉立刻开始下午的课程。 陆清岚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五岁孩子,知道这套体术对强身健体有莫大的好处,所以一直学的很认真。三公主就不行了,小孩子没有耐性,过了一开始的新鲜劲儿,她就对学习体术失去了兴趣,于是开始哀求萧少珏:“九哥,让我休息一会儿吧,我好累呀!” “九哥,我能不能不学这个呀?这个好无聊呀!” “九哥,咱们明天再学行不行?” 不论提什么要求,萧少珏冷着脸,从始至终就两个字:“不行!” 三公主撅着小嘴,叫苦不迭。 三公主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办法,假装要去茅房,中途撒丫子就开溜了。九皇子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按时回来,便猜到她一定是逃了,本就清冷的面庞立刻如同笼罩了一层寒霜,他对陆清岚吩咐道:“你在这里好好呆着,我去把三妹妹抓回来。” 陆清岚乖巧地点头。 萧少珏去了不过一刻钟,就把三公主给捉了回来。三公主怕九哥找到自己,特意藏在了玉明宫的一所偏殿里,她自以为得计,哪想到萧少珏对自己的“老巢”可谓是了若指掌,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目,因此没费任何功夫就把三公主给揪了出来。 三公主是被萧少珏抓住领子一路提回来的,一直在那里“哇哇”大叫:“九哥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回到小花园,萧少珏把三公主往地上一扔,三公主抓住他的胳膊,讨好地道:“九哥,我再也不敢逃走了,现在就好好跟着瞿大人学习体术。” 现在表忠心已经来不及了,萧少珏哼了一声,直接对身后的一个侍卫道:“把她给我挂到树上去。” “九哥……”三公主一听这话,吓得脸都白了。 陆清岚也吓了一跳,赶忙帮着求情:“九殿下,三公主不过是小孩子一时贪玩……” 萧少珏瞪了她一眼,哼道:“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陆清岚缩了缩脖子,虽然道理是这样,但是你就不能委婉点说出来吗?伦家可还是个小女娃诶,这人也忒凶了! 萧少珏身后立刻站出一个人高马大的侍卫,这位也是夏族人,对主子自然是忠心耿耿,才不管三公主的身份,主子就是叫他把皇帝挂到树上去,他也照办不误。 只见他大手一伸,就把三公主抓到手里,脚尖一点地,整个人大鸟般腾空而起,“啊啊啊——”在三公主一连串惨叫声中,侍卫忠实地执行了萧少珏的命令,将她挂在了大榕树的树枝上。 好在三公主年纪小身子轻,那榕树丫丫叉叉生得十分繁茂,虽然此刻还是冬天,可是在一根根纵横交错的柔软树枝的支撑之下,三公主在树梢上载浮载沉,一时倒也不会掉下来摔到她。 三公主像是坐上了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的,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 ☆、第22章 监督 陆清岚还是头回见这么霸道凶残的哥哥。 不但树上的三公主吓到了,就是陆清岚也吓得不轻,直接抱着萧少珏的腿就跪下了:“九殿下饶命,三公主要是掉下来,非摔死不可!”本来按照她那暴烈的性子,把尊严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是无论如何不会给旁人下跪的,可是三公主真心待她,她也须以真心回报三公主,为了救命也就顾不上那些了。 萧少珏低头看着小姑娘,见她脸色发白,急得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汗珠,漂亮的大眼睛中蓄满了泪水,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他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心肠冷硬的,可是看见小姑娘这个样子,也不由自主有些心软。何况他也不过是想吓唬一下三公主,可没想把她摔死,于是便冲着那个侍卫点了点头,侍卫施展轻功飞身上树,把三公主给放了下来。 一来一回,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三公主的脚落在了实地上,才“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她紧紧抱着陆清岚,哭得稀里哗啦的,嘴里不住地说着:“宝儿,吓死我了!”刚才她的确是被吓坏了。 哭了几声,萧少珏不耐烦地呵斥道:“不许哭。”小姑娘是真被这个九哥给治服了,立刻收住了哭声,连抽泣都不敢了。 萧少珏冷冽的目光在两小姑娘的身上一一掠过,淡淡道:“你们两个谁要是再喊累再偷懒再不好好学体术,我便像刚才那样,把她挂到树上去!” 两个小姑娘都被他的气势吓住,又抬头看了看那榕树,距离地面至少有两三丈高,只想一下就叫人心惊胆寒,一时全都噤若寒蝉,谁也不敢说个不字。萧少珏见此情形,十分满意,这才对瞿玉泉客气地道:“瞿大人,继续开始吧。” 有这么一位凶残的监工在一旁瞪大眼睛看着,三公主和陆清岚谁也不敢阴奉阳违,老老实实学起了体术,再苦再累也不敢有所抱怨了。 陆清岚比平日晚了一个时辰才从宫里出来。纪氏已经等得心急火燎了。见女儿累得一副话都不愿说的样子,不由奇怪。上了马车离开东华门,纪氏才问起原委,陆清岚也就说了,纪氏虽然心疼,但听说瞿玉泉的体术对女儿的身子大有好处,也就希望她能坚持下去。 陆清岚累极了,回到家里早早睡下。第二天一直睡到辰正还没起来,比平日晚了差不多一个钟头。 纪氏见女儿如此,本来舍不得叫她起来,正在这时卫彬来了。 陆宸和纪氏夫妻两人在堂屋里接见了这位长相清秀的小太监。卫彬彬彬有礼道:“二老爷、二太太,奴才是奉命来接陆姑娘进宫去的。” 纪氏知道他是九皇子身边最得宠的太监,不敢怠慢,一面让陆宸招待他,一面去了碧纱橱里将陆清岚叫醒,一边给她穿衣服一边道:“宝儿,快起来!小卫公公来了。” 陆清岚窝在纪氏的怀里,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一听说卫彬来了,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怎么来了?”想起九皇子她不由打了一个寒噤,整个人立刻完全清醒了过来。 纪氏匆匆忙忙地把陆清岚给打扮好了,又用过早饭,像往日一般把陆清岚给送到东华门去。 还是那个小花园,陆清岚到的时候,发现瞿玉泉、萧少珏和三公主早都到了。三公主和她一样,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俩人还真是同病相怜。 倒是萧少珏穿着雨过天青色的袍子,英俊的面容上罩着一层寒霜,像谁欠了他一万两银子似的,正懒散地靠在一棵大榕树的树干上。见陆清岚来了,才站了起来,说了一句;“你来晚了!” 陆清岚小脸一红,正要解释,萧少珏已对着瞿玉泉道:“开始吧。” 接下来的三日,萧少珏每天都会派了卫彬亲自去接陆清岚,整整五日早出晚归,俩小姑娘终于把瞿玉泉的一套体术给学会了。 瞿玉泉叫两人各自把这套体术的每个动作都做了一遍,直到两人已完全掌握,才异常严肃地对她们说道:“能教的,下官已经全都教给你们了,能不能真正的发挥作用,关键还在于持之以恒,须得每日早晚各做一次,用不了一年,体质自然大为改善。” 陆清岚听得很认真,瞿玉泉的医术前世是经过了实践检验的,她也希望通过这套体术让自己变得健康起来。因此她不由频频点头。 萧少珏也在看着陆清岚,脸上的表情难得柔和了几分。这五天里,陆清岚一个五岁的小女娃,跟着瞿玉泉学这么难的体术,既苦又累,竟然没有哭闹一句,倒也叫他刮目相看。 萧少珏道:“你们回去一定记得好生练习,知道没有?”说是你们,看的却一直是陆清岚。 俩小姑娘谁也不敢惹他,全都点头如捣蒜。 萧少珏这才满意地放陆清岚回府。 第二天陆清岚一觉醒来,葡萄提着一个制作精良的金丝鸟笼子走了进来,里面呆着一只鹦鹉,全身黑灰色,有着灰黑色的羽冠,脸部的裸皮则呈粉红色,虽然只是一只雏鸟,但是却显得极为漂亮英武。 陆清岚有些震惊地看了一会儿,喃喃道:“凤头鹦鹉?”她抬头看了一眼葡萄:“这东西是从哪得来的?” 葡萄欢喜道:“这是长禧宫里赏下来的,说是宋贵嫔娘娘和三公主赏给您的年节礼。” 陆清岚有些发愣,前世她也养过这样一只凤头鹦鹉,知道这鹦鹉的金贵。找遍大齐朝南北一十二州,也找不出这样一只鹦鹉来。这鹦鹉脸部的裸皮在其兴奋或激动的时候,会变的潮红如血,由粉红色变成深红色,因此在宫里又被称之为血鹦鹉。 这鹦鹉只有大周才有出产,且数量极为稀少,因此极为珍贵,宫里每年也得不了几只,因此陆清岚有些怀疑这鹦鹉到底是不是三公主给的。 她正疑惑呢,忽然发现葡萄身后正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太监。刚才被葡萄给挡在后面了,压根没瞧见他。 陆清岚疑惑地道:“你是谁?” 那小太监慌忙上前给陆清岚行礼:“奴才阮安,是长禧宫派来专程侍候这只鸟儿的。”这凤头鹦鹉珍贵又难养,按说宫里派个太监来倒也说得过去,可是陆清岚老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你真是三公主派来的?”陆清岚隐隐觉得这不像是三公主的手笔,倒有点儿像是九皇子的手笔。 阮安点了点头:“是!”他现在的确是长禧宫的人,不过一天之前他还跟在卫彬小公公身边跑腿,卫彬先是把他调入长禧宫,掉头就送到长兴侯府来了。 陆清岚知道问他也问不出什么来,就摆摆手道:“你下去吧。” 阮安躬身行礼,临走前对陆清岚又说了一句话:“公主殿下让奴才提醒姑娘一句,每日早晚,不要忘了练习瞿大人的体术。” 陆清岚更是疑惑,三公主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来?“这真是三公主说的?” 阮安恭谨道;“回姑娘的话,是三公主说的。” 陆清岚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阮安却不肯走:“奴才斗胆,请姑娘赏奴才一个恩典。”说毕跪了下来。 陆清岚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挑了挑眉道:“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阮安道:“奴才有位胞弟,打小身子骨就不好,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奴才在宫里好不容易积攒了些银子,都拿去给他买药去了,结果看了不知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都不管用。出宫之前奴才听说,姑娘跟着瞿太医学了一套体术,相当的神奇,奴才有个想头,要是奴才有那个福气,跟您学会了,再回去教给弟弟,说不定就能治好了他的病……” 陆清岚道:“我这么小,我可不会给旁人做先生。” 阮安赔笑道:“奴才不敢劳动姑娘亲自教导,只要您每日练习的时候,叫奴才在旁边瞧着就成了。” 陆清岚终于明白了,这小太监绕来绕去的,根本就是萧少珏安排来监督她练习体术的。虽说萧少珏也是一片好心,可他的手伸得也太长了吧? 陆清岚有些不爽,却又不想得罪萧少珏,最后道:“每日里叫你瞧着也不妨,但是完事了你不准插手我房里的事。” 阮安道:“这个自然,奴才来之前三公主已经吩咐过了,只管养鸟,侯府的任何事情都与奴才无干。” 陆清岚这才满意。 陆清岚等他退了出去,才叫葡萄和石榴侍候着她起床,一时梳洗已毕,陆清岚来到自家后花园,认认真真做了一遍体术。叫了阮安在一旁认真看过之后,他果然十分识趣,不再出现在陆清岚的身边。 纪氏找了个院子安顿阮安住了下来,府里忽然多了一个太监,俸禄还是宫里照发,他们管又管不了,轻不得重不得,软不得硬不得,不要说陆清岚心里不得劲儿,就是陆宸和纪氏也觉得难受。 好在阮安十分乖觉,除了每日监督陆清岚习练体术,就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养鸟儿,并不插手干预长兴侯府的一应事务,一家子这才放下心来。 ☆、第23章 棒槌 眼看着年关将至,宫里事务繁多,三公主便没有再叫陆清岚进宫。 不再进宫的日子惬意了不少,这日想起她的凤头鹦鹉,便叫人请了阮安过来。阮安得她召唤,急忙提着鸟儿笼子进来。陆清岚见那鹦鹉恹恹的,一副随时都要挂掉的样子,不由十分心疼。前世她养过一只凤头鹦鹉,十分宝贝,只可惜后来死掉了。今世有机会再养一只,当然十分珍惜。 阮安也正发愁呢,他之前真在宫里养过鸟,所以卫彬才会把他派来,不过凤头鹦鹉十分珍贵,他没有多少经验,眼看着鹦鹉一天天萎靡不振,他心里也十分着急,他当然知道这鹦鹉根本就不是三公主给的,压根儿就是九皇子给的。因此愈发不敢大意。 陆清岚镇日叫他监督着,有些不爽,脸色一沉,故意吓唬他道:“这是怎么回事,来时这鹦鹉还好好的,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阮安腿一软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都是奴才办事不周,请姑娘责罚。” 陆清岚没想到他吓成这样,一时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道:“你起来吧,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想要把这鹦鹉养好了也不难,你只需听我的便是。” 她转头吩咐自己的俩丫鬟道:“葡萄姐姐,你去叫人打一个大的笼子来,要这个的三倍大。石榴姐姐,你去弄些新鲜的水果来,喂给鹦鹉吃。” 两个丫鬟答应一声领命去了。 阮安有些奇怪地看着这小姑娘,那个装鹦鹉的笼子,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十分精致漂亮,换了岂不是可惜。再说这小姑娘才这么小,哪里能懂养鸟的这些事? 不由十分狐疑。 可他见小姑娘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加上来之前卫彬再三叮嘱,让他万不可得罪了小姑娘,他纵然心里不以为然,却不敢出声反对。 陆清岚却是信心满满。原来这凤头鹦鹉不喜拘束,又喜食浆果。阮安把它当成一般的鹦鹉,给它置办一个小巧的笼子,又给它吃坚果,它自然是不习惯要生病的。 且说石榴和葡萄按照陆清岚的要求给那凤头鹦鹉换了一个大了数倍的笼子,又叫人找了浆果来喂食给它,那鹦鹉吃了浆果,果然精神不少。 两个丫头啧啧称奇,阮安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忍不住道:“姑娘怎知这鹦鹉喜食浆果?” 陆清岚眨眨眼睛,笑道;“我就喜欢吃新鲜的水果啊。” 阮安绝倒!心想这大概就叫瞎猫碰到了死耗子吧。 第二天纪氏和陆清娴来瞧,正看见陆清岚拿着一枚浆果在逗弄那只凤头鹦鹉。 陆清岚乖乖地叫了人,然后显摆地道:“娘亲,姐姐,快来看我的鹦鹉!” 这两日陆清岚每日两次练习体术,小脸红扑扑的,纪氏见了十分高兴。便笑着摸了摸次女的头,说道:“这只鹦鹉倒是比昨日精神了许多。” 陆清岚心中得意,暗想放眼整个京师,谁又能比我更有养凤头鹦鹉的经验呢。这只鹦鹉到了她的手中才不算明珠暗投。 陆清娴还是第一次见这鹦鹉,见它那凤凰般昂扬的翎羽,端地是分外雄武,不由叹息了一声:“宝儿,你这只鹦鹉可真漂亮。” 陆清岚听了这话连忙伸出手去,护住了笼子:“我的,是我的,姐姐可不能抢走!” 陆清娴气的倒仰,伸出一根白皙嫩葱般的手指点在妹妹的额头上:“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什么时候抢过你的东西?” 陆清岚脸一红,的确如此,不论前世今生,姐姐待她都是极好,但凡是她喜欢的,姐姐从来没有和她争抢过一次。 陆清岚又去看纪氏:“娘亲也不许抢我的鹦鹉。” 纪氏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你放心养着它,没人来和你争抢。” 陆清娴道:“既然鹦鹉是宝儿的,就由宝儿给它取个名字吧。”又对纪氏道:“娘亲您说呢?” 纪氏道:“如此也好。” 陆清岚歪着小脑袋,作出一副冥思苦想的表情,“起名字啊,那我看,不如就叫它小九吧。” “小九?”陆清娴没有什么感觉,纪氏想起九皇子,只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陆清岚见母亲神色游移,便道:“母亲,这个名字不好吗?” 纪氏强笑道:“也没有什么不好。不过,宝儿,咱们还是换个名字吧。” “为什么?”陆清岚一副打破砂锅问道底的样子。 “这……” 陆清岚调皮一笑:“既然母亲说不出这名字哪里不好,它以后就叫小九了。” 鹦鹉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阮安一直在旁垂手恭立,听了这番对话只觉得额头突突直跳,小九?这要是叫九殿下知道了,还不知是怎么个表情呢? 这日天气晴好,陆清岚带着葡萄、石榴、阮安去园子里遛鸟。 长兴侯府的园子经过几代人的经营,传到了陆抗手上已颇具规模,亭台楼阁,水榭假山,回廊九曲,应有尽有。虽是冬日,但因间种了一些青松翠柏耐冬之类的,倒也还有不少绿色。 主仆四人沿着荷花湖边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散步,荷花湖早已冻得十分结实,一阵寒风呼啸而来,陆清岚不由紧了紧背上的灰鼠皮披风。 阮安提着一个特大号的笼子,和他瘦小的身子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有几分滑稽可笑。“小九”关在里头,笼子分为上下三层,有好几个落脚地,可能是因为长时间被关在屋子里头,“小九”显得十分兴奋,在笼子里头上蹿下跳的,发出清脆的鸣叫声。 这时从对面走来一群人。为首的一个小姑娘七八岁年纪,穿着银红色的褙子,底下是姜黄色的襦裙,一张圆圆的小脸,皮肤白皙,长得有几分姿色,正是三房和老太太的掌上明珠,四姑娘陆清茵。在她身旁,还有一位穿杏红小袄并天青色锦裙的姑娘,穿着不如陆清茵华丽,但模样生得较她更为娇俏些,是三房的庶女陆清蓉。 陆清岚瘪了瘪嘴,不愿和她们见面,正要掉头就走。忽听陆清茵远远喊道:“六妹妹,你等等。” 俩小姑娘很快走到近前,陆清茵眼光热切地看着笼子里的凤头鹦鹉,道:“六妹妹,这是什么?” 陆清茵是三房的第一个孩子,又是赵氏嫡出,早就被张氏和赵氏给惯坏了。为人最是霸道蛮横占有欲极强,但凡别人有什么好东西,总要占为己有,见了凤头鹦鹉这么稀罕物,自然也就生出了霸占的心思。 这姑娘是个炮筒子脾气,有什么想法一准全都写在脸上,陆清岚一看她的表情就知她在想什么。因此微微蹙眉道:“四姐姐,这是凤头鹦鹉。” 陆清茵看着笼子里的鹦鹉,越看越觉得威风,越看越觉得喜欢,“这鹦鹉真好,送给我吧。”伸手便打算把笼子抢过来,阮安却极机灵,一闪身便躲到了葡萄的后面。 陆清茵见见他居然敢躲开,顿时生气了,怒道:“六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小厮而已,敢在本姑娘面前撒野吗?”她不知阮安的身份,把他当成普通的小厮了。 “小九”在笼子里蹦了两下,忽然开口清脆叫道;“坏人!” 陆清岚大喜,凤头鹦鹉十分聪明,学舌很快,这些日子她教了它好久,今日还是它头回说话。 陆清茵一愣,随即大怒:“你竟然教它骂我!”见那鹦鹉吐字清晰,更是起了抢夺的心思。 陆清岚真是哭笑不得:“你话说得好没道理,这鹦鹉明明是我的,凭什么要送给你?它说话是自己说的,你何曾见我教它?” 陆清茵强忍怒火道:“我喜欢这只鹦鹉,大不了回头我叫爹爹再买一只还你就是了。快叫你那小厮把笼子给我。”十分的霸道。 陆清岚嗤笑:“我要是不给你呢?”这人简直蛮不讲理。 陆清茵冷笑一声:“你可要想清楚了,老太太最是疼我,但凡我去睦元堂说一声,你的这只鸟儿还不是要乖乖地送给我?到那时候,可休想我再央了爹爹重新给你买一只鸟儿了。”这种事情,之前还真发生过。 陆清岚哈哈一笑;“今天恐怕老太太也帮不了你了。这只鹦鹉乃是宋贵嫔娘娘和三公主所赠,他也不是什么小厮……”她用手一指阮安:“而是三公主送来养鸟的小太监。就是我把这鸟儿送给你,你敢要吗?” 陆清茵腰杆子一挺:“有什么不敢要的?你快快拿来。”连阮安都傻眼了,没想到长兴侯府还有这种棒槌,皇家所赐的东西,说抢就抢了,真是不要命了? 陆清茵糊涂,陆清蓉却不傻,她赶紧拉了拉姐姐的袖子:“四姐姐,这鸟儿是宫里所赐的,咱们要不得。还是快走吧。” 陆清茵大怒:“怎么就要不得……”陆清蓉吓了一跳,赶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四姐姐快别胡言乱语了!”硬是把她给拉走了。 陆清岚淡淡一笑,心想三房倒也不全都是蠢货。伸手拿过鸟笼子,冲着“小九”吹了一声口哨,“小九”在笼子里跳来跳去,连珠炮似的“坏人坏人”叫个不停。 陆清岚哈哈大笑。 陆清茵频频回头,眼中都是怒火,今日若不是五妹妹拦着,她才不管什么宋贵嫔三公主呢,抢了再说。 ☆、第24章 宴会 这一日纪氏从睦元堂回来,没看见宝贝女儿,问起丫鬟才知道她去了后头花园荡秋千。纪氏便去后花园找她。 便见花园里,穿着一身石榴红小袄的陆清岚在荡秋千。 以前闺女身子弱,一到了冬天就不敢出门,如今倒是好了,在宫里跟着那瞿玉泉学了一套体术,眼看着身子一日好过一日,这几日天气愈发冷了,她镇日在外头疯玩儿,也没有感染风寒,纪氏不由眉眼舒展,望着闺女粉扑扑的小脸,走了过去。 陆清岚便从秋千上跳下来,扑到纪氏的怀里,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娘”。 纪氏精致的脸蛋满是笑容,温柔的摸了摸女儿的花苞髻,说道:“后日便是琪儿的生辰,娘收到了帖子,宝儿要不要陪娘一起去?” 陆清岚乖乖点了点头:“琪姐姐的生辰,宝儿当然是一定要去的。” 纪氏笑笑,把女儿抱到了怀里。 到了赴宴这一天,纪氏把陆清娴、陆清岚两姐妹好生捯饬了一番,早早坐着马车去了广宁王府。 今日去给临安郡主萧琪拜寿的,除了陆清岚两姐妹,纪氏还带了儿子陆文廷。陆文廷别看年纪不大,却不肯和女人们坐车,自己骑在马上在一旁保护。 广宁王府坐落在明照坊,占地数十亩,乃前朝一位大太监在外头建的私府,萧宁得了此处府邸之后,又几经拆改扩建,才有今日的规模气象。王府正门七间门脸,门口蹲着两个巨大的石狮子,端地气派非凡。 孟氏亲自迎出门来,她穿大红色绣牡丹文饰长身褙子,头上梳着繁丽的堕马髻,头上插一支嵌红宝石蝴蝶展翅金步摇,打扮得十分富丽庄重,能被龟毛挑剔的广宁王爷看中,她的容貌当然是一等一的,被这身衣服一衬,更显得艳色无双。 她笑着挽了纪氏的手,娇嗔道:“姐姐你怎么才来,可叫妹妹好等。” 纪氏笑温婉地笑笑,十分随意地道:“你呀,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是这么个急性子。”显得十分亲昵。 孟氏吐了吐舌头,压低了声音:“可是你们家的那位老太婆,又叫你在她身边立规矩?你也太辛苦了!” 纪氏是个极讲规矩的人,即便是好姐妹的面前,也不会轻易说婆婆的坏话:“咱们做媳妇的,侍奉婆婆乃是本分,哪里就辛苦了。” 孟氏撇了撇嘴:“也就姐姐好性儿,若是换了我,才不会叫她这般如意。” 陆清娴和陆清岚两个也上前叫了人,孟氏伸手把陆清岚抱起来颠了颠,说道:“几日没见,宝儿怎么又胖了不少,孟姨都要抱不动了。” 陆清岚不由有些羞赧,伸出双手覆盖在自己的小脸上。 众人见她一副害羞的表情,全都哈哈笑了起来。 这边孟氏才将陆清岚放在地上,她便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到一个身穿大红色绣凤穿牡丹袄子,长得十分漂亮的小姑娘跟前,拉着她的手甜甜叫了一声“琪姐姐”。 萧琪在她胖胖的小脸蛋上捏了一记,埋怨道:“有了三公主这个新朋友,就把我给忘了?这阵子老是往宫里跑,也不到王府来找我玩!” 萧琪性子最是大度,陆清岚知她不是真的生气,趴在她耳边说道:“琪姐姐说什么呢,三公主虽然不错,可我还是更喜欢琪姐姐呢!”陆清岚倒也不是瞎说,前世萧琪的确是她关系最好的闺蜜。 萧琪脸上洋溢出快乐的笑容,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瞧你这张小嘴,这是抹了蜜糖吗?” 这边陆清娴和陆文廷也走上前来恭贺萧琪生辰快乐。 陆文廷喊了一声“琪妹妹”,萧琪抬头看他,见他穿着一身雨过天青的袍子,年纪虽不大,但是在老侯爷的亲自调、教下长得腰杆笔直,一双眼睛像是黑色宝石一般,闪闪发光。萧琪整日进宫,见的都是自己那些器宇轩昂,俊美绝伦的皇兄们,见陆文廷生得唇红齿白,十分俊美,比他的几位哥哥还有过之而不及,不由多看了两眼。 待众人叙礼已毕,陆清岚拉着萧琪到一旁说悄悄话:“我哥哥长得好看吧?”他们年纪都还小,还不到避嫌的年纪。纪氏和孟氏亲如姊妹,平日里也是常见的。 萧琪十分真诚地点了点头,又奇怪地问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清岚嘿嘿一笑,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前世陆文廷和萧琪是一对欢喜冤家,彼此相恋多年,本来可以成为一对神仙眷侣,可惜皇长子失势,陆家岌岌可危,陆文廷为了巩固家族地位,表示向四皇子臣服,不得已忍痛娶了含山县主的堂妹郭又涵,那位嫂子仗着有位皇后堂姐撑腰,骄横跋扈,把个长兴侯府闹得鸡犬不宁,最后与陆文廷的关系近乎决裂,因此陆文廷直到被秘密处死,膝下仍没个儿子继承香火。 今世若有可能,陆清岚必将竭尽全力撮合两人,不叫悲剧再度重演。 现在两个人年纪都还小,萧琪对陆文廷也不过是有着朦胧的好感,而陆文廷对这方面更是还没有开窍,萧琪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站在那里,他看都没多看一眼。陆清岚也不着急,就转移了话题。 萧琪道:“三公主早就来了,刚才还在四处找你,咱们快进去。” 陆清岚点了点头,两个小姑娘手拉着手,一溜烟地向院子里跑去。刚进了宅子,就看见三公主穿着一身樱红色绣牡丹纹饰的褙子,正在往这边走过来,看见萧琪拉着的陆清岚,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高声叫着:“宝儿!我在这里。” 陆清岚见了三公主也十分高兴,蹬蹬蹬地跑过去,甜甜叫了一声:“公主姐姐!”这称呼不伦不类的,三公主也不管那些,上前一把拉住陆清岚的手臂,道:“宝儿,可想死我了!” 见堂姐拉着陆清岚的另一只手,就有些不高兴,她占有欲很强,觉得陆清岚是她的好友,别人不应该与她抢,就使劲儿把陆清岚往自己那边拽了拽。 萧琪比三公主大一岁,她时常进宫,了解三公主的脾性,就松开了手,对三公主和陆清岚道:“前面又来客人了,我去瞧瞧,你们在这玩儿。”临走前冲着陆清岚眨了眨眼,陆清岚会意,微微点头。 三公主这样的,就得顺毛捋。 萧琪走了,三公主顿时高兴起来,拉着陆清岚的手孩子气地道:“宝儿你最近在忙什么,也不来宫里头瞧我,我都无聊死了。因为快要过年了,母妃也不许我再宣你进宫。” 俩小姑娘说了一会子话,三公主忽然兴奋道:“九哥今天也来了,就在花园里的凉亭里,我带你去见他吧?”三公主是个死心眼儿,九皇子再怎么罚她,可三公主就是认定了这个哥哥好! 陆清岚可不想见这位活阎王,连连摇头:“咱们就在这里玩儿吧。” 三公主疑惑道:“你是不是怕我九哥?” 陆清岚点了点头,小脸上露出怕怕的表情:“是啊,九殿下太凶了。” 三公主正要说什么,忽地脸色一凝。陆清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身后站着一位身穿玄青色圆领袍子的小小少年,面如冠玉,目若点漆,精致得像是画中走出的人儿。 陆清岚缩了缩脖子,这不是萧少珏还有谁人? 萧少珏一伸手,抓着她的衣裳将她提了起来。他虽然只比陆清岚大三岁,可却比陆清岚高出整整两个头,因此轻轻松松就把陆清岚提了起来,直到两人可以相互平视,陆清岚见他暗沉沉的眸子中没有丝毫表情,不由心底有些发凉。 萧少珏见她怯怯的样子,另一只手才环抱了她,声音低沉道:“既然那么怕我,为何还管一只扁毛畜生叫‘小九’?” 陆清岚心里咯噔了一下子,之前给鹦鹉取名叫做“小九”,不过是被萧少珏给修理狠了,想小小地报复一下而已,没想到这人这么小气,还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陆清岚被他箍在怀里,一动不敢乱动,小声咕哝了一句:“小九才不是扁毛畜生,它是珍贵的凤头鹦鹉。” 萧少珏“嗯”了一声,声音不由高了八度,“回去就把那畜生的名字改回来。”说起来,要是旁人给一只鹦鹉取名“小九”,萧少珏定然是暴怒,可是陆清岚这样子干了,他却并没怎么生气。 反而见她坚持练了些日子的体术,小脸粉扑扑的,身上肉滚滚的,似乎又胖了少许,看起来比从前健康了不少,这阵子再也没有感染风寒,也没有带累他生病,对她的表现还是挺满意的。 陆清岚弱弱地问:“改成什么名字?” 萧少珏唇角弯了弯,“就叫小宝吧!”她的乳名是宝儿,三公主天天叫,萧少珏自然是知道的。 陆清岚的大眼睛湿漉漉,忽闪忽闪眨了眨,说道:“好。” 小宝就小宝! 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真回了长兴侯府,他还能管得到她不成? 萧少珏这才满意。 ☆、第25章 搅和 陆清岚在他怀里扭了扭,他知她被这么抱着有些不舒服,才把她放到地上。其实她主要是心理上有些接受不了而已。 小姑娘身上软软的,还有股子淡淡的奶香味,萧少珏还真有些舍不得放下她。 小姑娘双脚一着地,就哧溜一下溜到了三公主的后面躲了起来。萧少珏见了眼眸不由暗了暗。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笑声:“九殿下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可叫咱们好找!” 就见迎面并排走来三位少年,皆是琳琅珠玉一般的人物,站在一起真可谓是光华璀璨,一瞬间连冬日暖阳都失去了光彩。 前头引路的一位穿着石青色团花长袍的翩翩小少年,是萧琪的胞兄,未来广宁王府的主人,广宁王世子萧少珝。 萧少珝是萧琪的同胞兄长。当年广宁王妃孟氏生下龙凤胎,曾震动整个皇室,龙凤胎被视为祥瑞,连嘉和帝都亲自召见,为两个孩子赐名。 皇家规矩森严,为了显示尊卑,萧少珝这一辈中,只有嘉和帝的亲生儿子们,名字是三个字,从“少”字。其余所有的宗室子侄,尽皆不许用三字,都如萧琪般取二字之名。 只萧少珝是个例外。这是天大的恩宠和荣耀,可见嘉和帝对广宁王的爱重,对萧少珝也是寄予厚望。 待得萧少珝大了些,聪明英睿,酷肖其父,又没有其父的阴险龟毛,嘉和帝甚是喜欢这个侄子,更令他入了上书房,与皇子们一同读书。 另外两个少年,陆清岚都认得。一个穿着宝蓝色箭袖,年纪和萧少珏相仿,一脸的桀骜不驯,是皇子萧少玮,在诸皇子中与萧少珏的关系最好。 另一位穿一袭月白色长袍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郎,瞧着倒是比九、十两位皇子大上一两岁的样子,身份也是非同小可,乃是燕王长子蒋信鸿。 说起来,自百年前齐、梁、周三家分夏,三国继承了大夏幅员辽阔的疆土和众多的人口子民,国力都颇为强大。尤其是齐国和周国两国,齐国坐拥一十二州,是国土面积最大的一国,而周国虽然面积小于齐国,但土地肥沃,是三国中人口最多也是最富庶的一国。 齐、周、梁三国都想统一天下,重现昔日大夏大一统的辉煌。可是彼此之间实力相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谁都不愿意挑起战争,让第三方坐收渔利。三国就这样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 夹在齐、周两国中间有一个小国苟延残喘,便是燕国。燕国的面积比不上齐国的一个云州大,人口也不足周国的十分之一,本来齐、周两国随便一国都可以轻轻松松灭了燕国,将燕国领土纳入自己的版图之中。 燕国虽小,却盛产铁矿,国内分散着大大小小的矿藏,不论是齐国还是周国,一旦占领了燕国,立刻便会军力大增,大大威胁对方国家。因此两国都不希望对方统一燕国,一旦一方派兵,另一方必定出兵帮助燕国抵抗,所以百多年过去了,燕国这么个弹丸小国,在两个大国的夹缝中艰难地生存了下来。 但是燕国也不好过,燕王不敢称帝,只敢称王,被称之为燕王。齐周两大国,燕国谁也不敢得罪,两边称臣纳供,不但如此,每一代燕王还要派出自己的儿子到两国做人质,蒋信鸿便是这一代燕王派到齐国的质子。 被派到别国当人质的,当然不会是燕王很喜欢的儿子。蒋信鸿虽是燕王长子,生母却是地位卑微的宫婢,所以才被派到齐国来当了质子。 陆清岚见了蒋信鸿不由多看了两眼,倒不是觉得他长得好看,虽然日后他也的确是京师排的上号的美男子,而是因为前世他就是萧琪的丈夫。 前世陆文廷娶了郭又涵,萧琪万念俱灰,加上这位燕国大王子对萧琪关怀备至,好得不得了,萧琪索性就答应了他的亲事。 后来燕王暴毙,嘉和帝派出大军帮助蒋信鸿,与周国支持的三皇子蒋信游争夺燕国王位,齐国大军败于周国一代名将乐炎之手,蒋信鸿自杀,萧琪意兴阑珊,再不肯另嫁他人,结局颇为凄惨。 当时皇长子已死,燕国之战是由二皇子一手谋划,二皇子在燕国损兵折将,使燕国完全倒向了大周,大齐损失惨重,二皇子也因此威信大跌。萧少玹正是趁此机会,连使阴谋,将二皇子从准太子的宝座上给拉了下来。 当然这都是十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此时蒋信鸿看见陆清岚一个小小的女娃,从三公主的身后探出头来,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小脸圆嘟嘟的粉嫩嫩的,要多可爱有多可爱,一时觉得欢喜极了,就笑着对陆清岚招了招手,叫了一声:“小妹妹。” 陆清岚想了想,蹬蹬蹬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甜甜糯糯叫了一声:“大哥哥。”前世蒋信鸿虽是哥哥的情敌,但陆清岚并不讨厌他,因为他是真正的谦谦君子。为人才华横溢,平淡冲和,是极为著名的才子。 他身为质子在大齐生存艰难,却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打开局面,并与九皇子、十皇子、广宁王世子这样位高权重之人成为好友,可见他的魅力非同小可。 当年他死在燕国,陆清岚还觉得颇为可惜。 萧少珝也看到了陆清岚。他和萧琪乃是孪生的龙凤胎,自然经常与陆清岚见面,把对妹妹这个最好的朋友也十分喜欢,高兴地叫了一声:“宝儿,你什么时候来的?”伸手便捏了捏陆清岚胖乎乎的小脸。 陆清岚也甜甜地叫了一声:“珝哥哥好!” 十皇子看了萧少珝一眼,道:“堂兄,这是谁家的的女娃?”他倒不是很喜欢小孩子。 萧少珝介绍道:“这是长兴侯府的六姑娘。”又对陆清岚道;“这位是十皇子,你叫他十哥哥好了。” 陆清岚十分听话,乖乖叫了一声“十哥哥”。 萧少珏见小姑娘逢人就叫“哥哥”,唯独叫他“九殿下”,脸色不由沉了沉。 蒋信鸿十分喜欢这个胖嘟嘟的小娃娃,便拿了一块杏仁酥给她,陆清岚正要伸手接过,萧少珏脸色阴沉,已忍无可忍,抢在前面将杏仁酥抢到手里。 “诶?”一时间众人全都愣了。 萧少珏也惊觉自己反应过于激烈了。好在他脸上一直都是一张面瘫脸,别人也看不出来他在生气。便淡淡道了句:“我饿了。” 十皇子是个心实的,道:“九哥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吗?” 萧少珏恶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十皇子摸了摸脑袋不明所以。 萧少珏确实不爱吃甜的,可在众目睽睽之下抢了人家小姑娘的口粮,又不能不吃,只得硬着头皮把杏仁酥放进嘴里,咀嚼了起来。他生来极为挑食,几乎不怎么吃点心,尤其讨厌甜食,吃了两口只觉得脸上的肌肉都要抽搐了。 偏偏有个吃货还以为他吃得香甜。三公主一边咽了咽口水,一边问道:“好吃吗,九哥?” 萧少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一句“好吃”来。说完恶狠狠瞪了陆清岚一眼,要不是因为她,他何以陷入如此进退维谷的地步。 陆清岚鼓了鼓腮帮子,心说你抢了我的吃食,我没有生你的气,怎地你倒生起我的气来了,这人真是无理取闹。 三公主这个吃货见了吃的东西就卖不动步子,蹬蹬蹬跑到蒋信鸿跟前,张开手道:“蒋哥哥,我也要。”蒋信鸿时常进宫,两人也算是熟识。 蒋信鸿伸手摸了摸三公主的花苞头,笑眯眯地拿出一块杏仁酥给了三公主。三公主高兴的眉眼弯弯,脆生生地叫了一声:“谢谢蒋哥哥。” 她虽然贪吃,却也不是个吃独食的,把糕点掰了一半给了陆清岚分享。看这里俩小姑娘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像是小松鼠一般,几个少年都笑了起来。 “原来你们都在这儿呀!”萧琪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身后跟着陆清娴、陆文廷,以及两个不到十岁的女孩,一个穿着水红色的褙子,一个穿着淡紫色的褙子,长得都俏生生的颇有几分颜色。 陆清岚眼睛一亮立刻抛到了穿淡紫色褙子的那个女孩跟前,叫了一声“柔表姐”,那女孩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着唤了一声“宝儿”。女孩名叫辛靖柔,她的母亲便是陆宸的胞妹,陆清岚一共三个姑母,因大姑母陆瑾与陆宸是一母同胞,所以两家来往最为密切。 陆瑾乃长兴侯府嫡长女,身份尊贵,老侯爷将她配给了宁海侯世子为妻,育有一子一女,辛靖柔是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辛克兴,今年六岁,因为感染了风寒,所以今天并没有到广宁王府来。 陆清岚见了表姐十分高兴。另一个穿着水红色褙子的女孩目光却忍不住在萧少珏的身上流连。 萧琪对陆清岚道:“宝儿,这位是钱琳表姐,快来见过。” 陆清岚当然认得钱琳,知道她是成安侯府嫡女,钱皇后的亲侄女。钱皇后虽是继后,却深得皇上喜爱,在后宫盛宠十数年不衰,生下了皇次子萧少璟和皇八子萧少珉两位皇子,钱皇后的娘家更是随之而飞黄腾达。两位兄长钱通钱宽一个封为安平侯,一个封为成安侯,一门两侯,煊赫至极。 这位钱琳便是钱宽的女儿,今年也有十岁了,比萧少珏还大。因从小生得美貌,极得全家人尤其是钱皇后的喜爱。钱琳不像旁的姊妹仗着家世横行霸道,为人乖巧,小小年纪便懂得看人眼色。钱皇后生了两个儿子,却没有女儿,因此把钱琳当成女儿一般,曾答应钱琳待她大了,让她挑选自己心仪的夫君,钱皇后给她指婚。 那时大户人家的姑娘普遍早熟,钱琳虽然才不大,耳濡目染之下也懂得为自己谋划了。她却是一个心大的,若不是与二皇兄年龄差得多,她都想嫁给二皇兄将来做皇后了。这皇后做不成,怎也要做个王妃的,因此对宫中的几位皇子很是关注,她进宫的次数颇多,早就听说过九皇子在众皇子中最为俊美也最为出众,可萧少珏一向深居简出,她竟没见过几回,每次都是远远的惊鸿一瞥,今次近距离打量,年龄虽不大,果然是容貌出众,气度高华。 若将来长大了,必定是个风靡京师的顶级美男子。 她正想着心事,陆清岚已上前脆生生地叫人,她心里有些不悦,可她心机颇深,并未表现出来,而是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夸赞道:“小妹妹长得真可爱。” 萧少珏察言观色能力极强,也觉察到钱琳的目光有些赤裸,心头不悦,开口说道:“走罢,去那边坐坐。” 萧少珏手指所指的地方是广宁王府的园子。蒋信鸿抚掌笑道:“广宁王府雅园之名鄙人早就听说过,正欲入此一观。” 男子们便起身去了雅园。 钱琳看见他们走远,萧少珏那张俊颜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便温婉说道:“雅园之名,咱们都是久仰了的,表妹带大家一观如何?” 萧琪眉毛微微一蹙,觉得钱琳有些强人所难,钱琳已经十岁,早已到了和男子们避嫌的年龄,在这里偶遇上前打个招呼没什么,可男人们明明已经离开,她还要跟上去,这可就与礼不合了。 一时间她有些犹豫,陆清岚当然巴不得离那个不阴不阳的九皇子越远越好,不料三公主拉着她的小胖手道:“宝儿,咱们去找蒋哥哥,再要杏仁酥。”刚才那块杏仁酥被她和陆清岚分食,早就吃完了。她不由分说拉着陆清岚追着几个男子的背影去了,钱琳刚好得了借口,不理会萧琪直接带着丫鬟跟了上去。 萧琪见事已至此,她是主人,只得快步跟上,陆清娴和辛靖柔却不似钱琳那般不懂事,站着没动。辛靖柔更是直接说道:“小郡主,我们表姐妹还要回去母亲那里,就不去参观雅园了。” 萧琪答应一声,让丫鬟送两位姐姐回去,自己则追着钱琳去了。她生怕这边钱琳闹出什么丑事来,皇后娘娘怪罪到广宁王府。 辛靖柔拉着陆清娴的手道:“表姐咱们回吧。”她脚步轻快地往回走,一边道:“雅园再好,有那么多男人在咱们可不能去,咱们可不能学那眼皮子浅的,看见好看的男人就拔不动脚,没得叫人笑话。” 一脸的不以为然。 那眼皮子浅的可不就是钱琳吗? 陆清娴不禁莞尔,辛靖柔遗传了大姑母的泼辣性子,一向是最看不惯这些的。 且说男子们转瞬来至雅园,虽是冬日,但是雅园之内布置精妙,十步一山,五步一景,山水相连,环环相扣,蒋信鸿见惯了皇家园林的大气,这等奇思精巧的园子不由看得他赞叹不已。 众人逛了一会儿,见不远处有一个小亭子,四面环水,众人便上了亭子。只见亭子正中有一张石桌,石桌上横七竖八,竟是天然的一张棋盘,棋盘上放着黑白两盒棋子,也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晶莹润泽,让人看了便爱不释手。 蒋信鸿平日里最喜下棋,笑着对身为主人的萧少珝道:“在此设置棋盘,冬日赏雪,夏日观荷,且能对弈一局,真乃人生雅事。”说罢便在石桌的一侧坐了下来。“为兄一时手痒,少珝老弟咱们来对弈一局如何?” 萧少珝连连摇头:“王子殿下棋力惊人,我可不是对手,这满园子里,也只有九哥能的棋艺堪作王子殿下的对手了。” 蒋信鸿是爱棋之人,更多的也想借着下棋和九皇子拉近关系。毕竟萧少珏一直冷着脸,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因此含笑道:“不知九殿下可否赏脸与我对弈一局?” 萧少珏本来不想答应,可是想起刚才陆清岚亲亲热热地叫他“蒋哥哥”心里就有气,见了他那张温文尔雅的脸更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便想趁着对弈杀杀他的威风,也就点了头,“也好。不过光下棋没什么意思,咱们得赌点东道。”说着把自己腰间佩戴的一块玉佩取了下来,放在桌子上,又指了蒋信鸿的腰间。 蒋信鸿也配了一块黄龙玉的玉佩,他脸色微微一变,有些不舍地将玉佩取了下来。倒不是因为玉佩珍贵,而因为这玉佩乃是他来到齐国之前,他生母给他的唯一的念想,可是对弈之说是他提出来的,他又不好反悔。 他把黄龙玉佩珍而重之地解下,放在石桌子上。萧少珏唇角微弯,他早就知道这块玉佩对蒋信鸿非比寻常,却故意要和他打赌——他就是这么的睚眦必报。 两人各据一方,摆开阵势对弈起来。 这边三公主拉着陆清岚的蹬蹬蹬地跑了过来,看见九哥和蒋大哥在亭子里,二话不说就往亭子里跑,钱琳到底晚了一步,想要厚着脸皮跟俩小姑娘进去,萧琪已经来了,萧琪也不点破她的心思,只道:“琳表姐,前头是百梅园,这个时候梅花已经开了,咱们过去赏梅吧。”百梅园和凉亭所在刚好是相反的位置。 钱琳浏目四顾,见男子们已分成了两帮,萧少珏和蒋信鸿在亭子里下棋,萧少珝站在一旁观看。陆文廷和萧少玮则在亭子外头,两人都是嗜武如痴的人,虽是头回见面,但却一见如故,正在溪水旁边一招一式地喂招呢。 亭子里对弈的三位少年都是颜色极好的人物,萧少珏一身玄青色的衣袍被风扬起,他腰杆笔直地坐在那里,真好似谪仙下凡一般。 钱琳不由心里痒痒,只想多看九皇子一眼,哪怕是一眼。反正有皇后给她撑腰,她也不怕什么,便对着萧琪的身后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来,道:“王妃娘娘您怎么来了?” 萧琪以为母妃真的来了,急忙回头,钱琳趁着这个机会快步朝着三公主和陆清岚追了过去,“三公主,陆姑娘,你们慢点儿。” 萧琪见她如此,气得一跺脚,话说到了这个分上,她也懒得管了,不紧不慢地朝凉亭走去。 三公主年纪大些,跑得快些,最先跑到了凉亭里头,萧少珏靠外坐着,三公主便一把捉住他的手臂道:“九哥,可抓到你们了。”自嗨得十分开心。 萧少珏蹙了蹙眉,不着痕迹地把妹妹的小爪子给扒拉开。三公主也不生气,放开九哥跑到蒋信鸿的跟前,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道:“蒋哥哥,刚才的那种点心,你还有没有了?” 萧少珏气得眉毛跳了跳,心说自己怎么带了这么个吃货出来,张口就跟人家要吃的,真是丢死人了。 蒋信鸿十分喜欢小孩子,笑眯眯地从荷包里又拿出一块杏仁酥,温文尔雅地对三公主道:“公主,这可是最后一块了。” 三公主咯咯一笑,一把抢了过来,叫道:“宝儿你快来,蒋哥哥这里还有好吃的。” 蒋信鸿摇头失笑。 陆清岚这是也进了亭子,才跑了一段路,她便大口大口喘着气,鼻尖上也沁出了汗珠子,一张小脸粉扑扑的。 萧少珏扫了她一眼,心里微微一动,暗想这孩子体质还是差了点儿,回头得让阮安督促着她每日里多做几回体术,或者让瞿玉泉给她开几味药补一补? 一时间思绪就有些飘远了,拿着白色棋子的手就顿在空中。“九殿下?”直到蒋信鸿提醒了一句,他才把棋子落在棋盘上。 萧少珏和蒋信鸿都是聪明绝顶之辈,两人下起棋来落子如风,不过片刻就已进入中盘争夺。 这个时候钱琳也来了,笑着对三公主和陆清岚道:“你们两个小鬼跑得太快了,还好没有摔到你们,可吓死表姐了。” 隐晦地表达出,自己是为了保护两个小姑娘,才进来亭子的。 她平日在宫中,端着皇后娘娘侄女的架子,连三公主都不放在眼里,三公主是恩怨分明的,自然不会理她。 至于陆清岚,别看年纪小,早把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心下全是鄙夷,更加不会和她说话了。 ☆、第26章 打脸 钱琳不由尴尬非常。 她从荷包里拿出一块帕子,勉强笑着对三公主道:“看你跑得满脸是汗,过来让表姐给你擦擦。”摆出一副照顾妹妹的姿态。 哪知三公主根本就不给她面子,大声道:“我才不要你擦!”说着直接躲到了蒋信鸿的背后。 钱琳又去看陆清岚,陆清岚犹豫了一下,暗自在心底里遥想了一下钱琳假模假式给自己擦汗的情形,只觉得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比起钱琳,她宁愿和喜怒无常的萧少珏打交道,便哧溜一下溜到了萧少珏的背后。 见她如此,萧少珏的眉宇登时舒展了几分。钱琳站在那里登时进退不得,脸色也阵红阵白。 三个少年个个都是人中龙凤,钱琳那点儿小心思谁又看不明白。萧少珏啪地一声将棋子在石台上一顿,淡淡道:“亭子是个好亭子,就是太鼓噪了些。” 萧少珝微微一笑:“平日里总还是清净的,今日嘛……”没有再说下去。他性子温和并不代表他怕事,钱家在京师势力再大,广宁王府却是正经八百的龙子凤孙,一个小小的女孩又算是哪根葱?萧少珝可没把钱琳看在眼里。 就连蒋信鸿也是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今日确是有些扫兴……” 三位贵公子骂人都不带脏字,可是又句句暗有所指,钱琳登时面皮血红,她在家中娇养惯了,何曾受过这等委屈,登时眼圈就红了。 萧少珏见她还不走,不耐烦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指了指亭子的大门,冷冷地道:“怎么,还要我派人请你出去不成?”钱琳颜面扫地,顿了顿足,掩面跑了。 三公主高兴得连连拍巴掌,直嚷嚷:“坏人走喽,坏人走喽!” 萧少珝微笑着把堂妹拉过来,掏出一块帕子给她擦干了头上和脸上的汗珠子,腊月天里风大,出了汗被风一吹,要是得了风寒就麻烦了。 那边卫彬也是极有眼色的,早就发现了自家主子不喜欢旁人触碰陆清岚,就自作主张地拿了帕子给她把头上脸上的汗珠子擦干了。又取了萧少珏的猩红的披风给她裹上,见自家主子没有丝毫不悦之情,就知道自己这马屁是拍对了。 萧少珏的披风比起陆清岚来显得太大了,下摆全都落在了地上。陆清岚被包成了一个团子样,十分滑稽可爱。 三公主跑过来,拉着她咯咯地笑。 赶走了不受欢迎的人,亭子里的气氛一时间又变得好了起来。 陆清岚和三公主玩儿了一会儿,把那块杏仁酥给吃完了,那边萧少珏和蒋信鸿已下到了残局。 前世因为萧少玹喜欢围棋,陆清岚为了讨好他,专门请了围棋国手教她下棋,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因此棋艺颇为高超。便不由自主地被两人激烈的厮杀给吸引了过去,三公主见陆清岚凑过来看,也把小脑袋凑过来。 此时蒋信鸿手执黑子犹豫半天,难以落子。两人俱是棋力高超之辈,蒋信鸿比萧少珏大一岁,可萧少珏却因是夏族人,比他思维更敏捷,所以下到最后,还是萧少珏棋高一着,眼看着一条大龙被困住,自己这一子无论怎么下,都难以突围,自己这一盘是必输无疑了。 蒋信鸿鼻尖上见汗,虽然舍不得黄龙玉佩,可愿赌服输,他是绝不能耍赖的。正要投子认输,却见穿着猩红披风的小姑娘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棋盘角落上的纵横交错的一点,陆清岚前世毕竟下了二十年围棋,棋力比起两个少年来还是高上一筹,她看的那一点,正是破解危局的一点。 蒋信鸿发现自己若是在那里落子,固然自己的大龙要被萧少珏吃掉,可是用不了几步也会困死萧少珏的一条大龙,不但能够挽回损失,且还能稍占上风。他刚才是太过在意自己的那条大龙,所以才没看到这步妙棋。 不由有些感激地看了陆清岚一眼,见小姑娘眨着湿漉漉的一双大眼睛,一脸的懵懂,不由暗想这定然是小姑娘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他把黑子落在角落上,萧少珏皱眉苦思了片刻,投子认输。他下棋与做人一般,好出奇招险招,剑走偏锋,刚才通过和蒋信鸿的对弈,发现他棋力虽好,但却过于拘泥于一时一地的得失,便给他设了一个局,差点围歼了他的一条大龙,哪知道陆清岚这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竟然提醒了他,让他反败为胜。 当然,他也以为陆清岚是走了狗屎运,并不信她一个五岁的女娃能看出来其中的玄妙。 萧少珏思考了片刻,直接投子认输,洒然道:“我输了。”说着把面前那块和田玉佩推了过去。 蒋信鸿擦了擦汗道:“这次能赢,真是运气。”他拿起那块玉佩道:“九殿下,虽然侥幸但我还是敬谢不敏了。” 萧少珏微微一笑:“愿赌服输,你尽管笑纳便是。”一块玉佩还没放在他的心上。 蒋信鸿便拿过玉佩来,冲着陆清岚招了招手,陆清岚蹬蹬蹬跑过来。他笑道:“这次能在九殿下手中讨得好处,多亏了陆小姑娘,我便借花献佛,把这枚玉佩送给你罢。”又对萧少珏道:“九殿下不介意吧?” 萧少珏看了看蒋信鸿,又看了一眼陆清岚,道:“东西是你的了,自然随你处置。” 蒋信鸿亲自动手把玉佩系在陆清岚的腰间的丝绦上。她今天穿了一件碧色的衣裳,与这碧绿的和和田玉佩正是相得益彰。 蒋信鸿又抬手摸了摸她的花苞髻,问道:“喜欢吗?” 陆清岚低头看了看也觉得挺美的,萧少珏的东西说实话她不太想要,可是……她现在要是拒绝的话,恐怕这两个少年都要不高兴。 陆清岚盘算了一番,决定回到家里再把玉佩摘下来不迟。反正自己才五岁,这玉佩又是蒋信鸿转增给自己的,旁人也不会说什么闲话。 她便乖巧地点头:“好看,谢谢蒋哥哥。” 一时间不光是蒋信鸿脸上晕染上一层温润的笑意,就连萧少珏的眉眼都舒展了开来。 回去的路上,纪氏看见陆清岚腰间的那块玉佩,忙问起来历,陆清岚也没隐瞒,对母亲说了。纪氏摸了摸陆清岚的小脑袋,嘱咐道:“既然是大王子和九皇子给的,好生收着,平时就不要带出来了。” 陆清岚连连点头,娘亲和她的想法一样呢。 回到长兴侯府,纪氏带着陆清娴、陆文廷去老太太那里禀报今日的行程,陆清岚陪三公主玩了一天有些累了,就让耿嬷嬷先把她送回翠峰苑休息。 哪知刚进了院子,就听见里头吵成一团,简直成了一锅粥。陆宸和纪氏偏疼次女,直到现在还把陆清岚放在正房的碧纱橱里,没有让她单独住一个院子。 纪氏虽是个和善的,但管起家来也是恩威并施,下人们对她又敬又怕,绝不敢趁着主母不在的时候在家里作妖。 陆清岚和耿嬷嬷对望了一眼,一起加快了脚步。 到了正房的屋子,就看见屋里站着七八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叉着腰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婆子们众星拱月地围着一个女孩,正是四小姐陆清茵。 陆清茵比陆清岚大两岁,今年也有七岁了,穿着桃红色绣牡丹纹样的小袄,跳着脚对房梁上喊道:“你给本姑娘下来,快下来!” 阮安战战兢兢地道;“奴才才不下去。” 只见阮安提着鸟笼子,蹲在房梁上瑟瑟发抖,那只凤头鹦鹉在笼子里蹦来蹦去的,叽叽喳喳地叫着:“坏人!”“坏人!” 今天陆清岚去广宁王府赴宴,没带石榴和葡萄两个大丫鬟,用的是纪氏的贴身丫鬟绿鸾和绿萼。陆清岚游目四顾,见绿鸾和绿萼此刻被两个婆子押在角落,脸上青一道紫一道的,显然受了不少委屈。 陆清岚一看这架势就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陆清茵上回看上了她的“小九”,趁着她和纪氏不在,竟然干脆带人来要。陆清岚的身边的几个人当然知道陆清岚对这只鹦鹉的喜欢,自是不肯给她,陆清茵竟直接动手抢夺,把石榴和葡萄打伤,好在阮安机灵,顺着立柱爬到房梁上,陆清茵带来的人一时间上不去,两方就坚持在这里了。 陆清岚看见被弄得乱七八糟的房间,气得全身发抖。 实在太不像话了。大踏步地走了进去,大喊一声:“还不住手!” 陆清茵看见她来了,眉毛挑了挑,十分倨傲地说道;“我已禀明了祖母,你的那只鸟儿现在归我了,你快叫那小太监乖乖把鹦鹉给了我,否则……哼哼!” 陆清岚见她如此胡搅蛮缠,登时大怒:“陆清茵这里是二房,不是你三房,你竟敢带人到这里来撒野,你实在太过嚣张!你现在就给我立刻滚出去,否则,可别怪我叫了人直接把你们给轰出去!” ☆、第27章 打脸 陆清茵看了她一眼,见小姑娘穿着碧绿色的衣裙,梳着双丫髻,虽然比自己胖了一点,但眉眼乌浓,五官精致,说不尽的娇憨可爱。想起下人们都在偷偷议论,说这个小胖子比她长得好看,性子也比她好的多,陆清茵就更是生气。 “轮不到你在这里发号施令,我已叫人去搬梯子了,你给我滚开!”她也不傻,陆清岚既然回来了,纪氏大概也不会远了。说着就推了陆清岚一把,原也没想怎样,可陆清岚一个不防,竟被她推到在地。 她两手着地,登时就蹭破皮了,手掌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此刻,九皇子萧少珏也刚从广宁王府里出来,他骑着马闲庭散步般走在大街上,虽然只有八岁,可是夏族人因为寿命短暂,所以普遍发育较早,所以他长得已经颇为高大,穿上那一见猩红的披风,很有几分长身玉立的感觉了。 旁边十皇子、蒋信鸿一左一右跟在他的马旁。三个小少年都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一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正说着什么,萧少珏忽然一顿,抬起双手来看了一眼。他的双手晶莹修长,没有丝毫瑕疵,像是白玉铸成的一般。手上当然看不出丝毫的伤痕,可却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紧接着胳膊上、脑袋上、小腿上都痛了起来。 萧少珏何等聪明,隐约间已经猜到她这是与人打架了。 萧少珏皱了皱眉,冲蒋信鸿抱拳道:“大王子,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要处理,失陪一下。”到底是皇金尊玉贵的皇子,性子再怎么清冷,风度礼数都还是在那里的。 蒋信鸿微微一怔,温雅笑道;“九殿下有事尽管去忙,日后有空了,我再请两位殿下到醉仙楼喝酒。” 萧少珏点了点头,又和十弟打了招呼,便打马向着长兴侯府的方向而去。他心里十分恼怒,那小姑娘连自己都舍不得动一根指头的,哪个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向她下手,看来自己有必要敲打敲打长兴侯府了…… 陆清岚没想到她一个大家闺秀,竟如此野蛮。不用旁人扶着,自己就站起来了。若是换了别的五岁小女娃,早就哇哇大哭了,她自然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落泪。 她也是个吃不得亏的,猛地冲过去,一头就把陆清茵给撞倒在地。陆清茵还比她大两岁呢,可是她冲起来,用的又是脑袋,陆清茵哪里承受的住。 这一下屁、股着地,摔得不轻,她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苦,眼泪珠子顿时就掉了下来。陆清岚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的脑袋也撞得生疼。 陆清茵也是个泼辣的,从地上爬起来,就和堂妹扭打到了一起。一众婆子丫鬟们都看傻了,这两位都是金尊玉贵的嫡小姐,谁敢上前啊? 陆清岚毕竟比堂姐小两岁,下手再怎么凶狠,也无法弥补年龄上的差距,很快便落了下风,被陆清茵又推了一个屁、股墩。 陆清岚回头一瞧,见翠峰苑一众丫鬟婆子们想上来帮忙又胆怯不敢的样子,立时大喝一声:“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上来帮忙?”在自己的主场要是还被人欺负了,那她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众人早就憋了一口气,等的就是这句话,轰地一声就冲了上来。陆清茵觉得她带了七八个粗壮的婆子就算是武力强大,可以为所欲为了,却不知翠峰苑的婆子何止七八十个? 众人一哄而上,顷刻间便将那七八个婆子打倒在地。石榴和葡萄也上前帮着陆清岚,她们不敢对陆清茵动手,陆清岚就让她们捉住陆清茵的手脚,她在这位堂姐的身上扭、打、掐、捶,好不快活解气。 纪氏和陆清娴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个场面。彼时屋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纪氏气得全身发抖,大吼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纪氏平时在翠峰苑里是极有威信的,她这一吼,众人立刻就停了下来。纪氏大踏步地走了进来,寒着一张俏脸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清岚见母亲来了,也就放开了陆清茵。扑到纪氏的怀里“哇”地哭了起来,抽噎着说道:“四姐姐要抢宝儿的鹦鹉,还动手打了宝儿。” 纪氏看见陆清岚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发髻早就散开了,整个人灰头土脸的,衣裳更是凌乱。手上好几个地方都破了皮,手掌尤其严重。见女儿狼狈若此,纪氏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陆清岚哭个不停,陆清茵更是哭得厉害。她看着比陆清岚好不少,实际上这一次吃亏吃大发了。全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从小到大,有老太太和赵氏护着她,从来没人敢对她动一根手指头,今天被打得这么惨,简直又愤怒又委屈,一时哭声震天响。 纪氏很快弄清楚了原委,心下不由大怒。 三房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她吩咐耿嬷嬷:“嬷嬷派人把四姑娘送回三房去。” 耿嬷嬷道:“那这几个犯上作乱的婆子?”她指的是陆清茵带过来的婆子。 纪氏道:“全都给我扣起来,这等胆大妄为的东西,就该拖出去一顿板子打死。”那几个婆子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这边处理好了事故现场,纪氏给陆清岚上药换衣裳不提。 且说耿嬷嬷把四姑娘送回到恒峰苑,赵氏也刚从老太太那里回来,看见女儿发髻散乱、衣衫不整地回来,还在那里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陆清茵的贴身丫鬟宝贞、宝玲是陪着她一道去的二房,刚才也被二房的丫鬟婆子们收拾了一顿,此刻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两个丫鬟哭唧唧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六姑娘叫葡萄和石榴把四姑娘给按在那里打了好半天呢,三太太一定要替四姑娘做主啊!” 赵氏听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解开她的衣裳一看,果然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到处都是淤痕,登时觉得一口气憋在嗓子里透不出来。咬牙切齿地道:“这个小贱人下手竟如此狠毒!”却不想想自己的女儿比人家大两岁呢,以大欺小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赵氏站起身来,“啪啪”两声给了宝贞、宝玲一人一个耳光,恨声道:“我叫你们好生照看着四姑娘,你们就是这么照看的?没用的东西,都给我跪到外头去。” 待处置完了两个丫鬟,陆清茵哭哭唧唧地道;“娘,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一定要好好惩处那个小贱人!” 赵氏眉眼间俱是阴毒,“你放心吧,娘一定不会放过这对母女的。” 翠峰苑中,陆文廷也闻讯赶至。看见妹妹被打得这么凄惨,有些怒不可遏,这个妹妹全家人宝贝着呢,谁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却被三房给欺负到头上了。 纪氏给陆清岚的脸上上了药,正要包扎一番,却被陆文廷给拦住了。 纪氏有些奇怪地看着儿子。陆文廷道:“娘,您赶快叫白嫂子进来,给妹妹好好化化妆!” 白嬷嬷是纪氏的梳头嫂子,有点石成金的一张巧手。纪氏还有些不明白,陆清岚已经赞同不已地点头了。她刚才还想着怎么提醒娘亲呢,有个聪明的哥哥省了她不少事。 陆文廷解释道;“娘您想啊,三房的陆清茵吃了大亏,肯定要去老太太那告状,依着老太太的性子,定然会偏袒三房,在老太太那里咱们必定是讨不到便宜的,让白嫂子把妹妹的伤化得严重一些,才能显得咱们有理不是!” 纪氏一听也恍然大悟。急忙叫了白嫂子进来伺候。白嫂子按照纪氏的吩咐,刚给陆清岚化完了妆,睦元堂那边已经来人传唤了。 纪氏径直带着陆清岚去了睦元堂,陆清娴和陆文廷自然也跟了去。 到了睦元堂,就见老太太张氏高踞罗汉床上,满脸阴沉,像是谁把她家的祖坟刨了似的。赵氏和陆清茵早就到了,就坐在老太太下首的玫瑰椅上。陆清茵还在那不停地抹眼泪。 纪氏正要带着儿女们给张氏见礼,张氏已经狠狠一拍桌子,厉声道:“你养的好女儿,还不给我跪下。” 纪氏全身一震,想到了老太太会拉偏架,没想到她偏得这么厉害,这么不要脸。不过老太太是她的婆婆,她的命令就算是再离谱,错得再厉害,她也要遵从,否则就是忤逆,那是十分严厉的罪行。 纪氏虽然不甘愿,却还是带着儿女们在地上跪了下去。 老太太刚才看了陆清茵身上的淤青,气得狠了,指着陆清岚道:“六丫头,茵儿怎么说也是你的姐姐,你怎么下手这么狠毒?你小小年纪,心肠也忒狠心了吧?” 纪氏气得脑仁疼,正欲替女儿分辩几句,陆清岚已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得那真是千回百转荡气回肠,心肠软的人真是恨不得陪她一同落泪。 她这一手登峰造极的哭功,还是前世在萧少玹的后宫里练出来的,当时宫中的女子为了争宠,人人都有一手绝活。要哭得楚楚可怜梨花带雨,又要丝毫不损妆容,这才算是小有所成了。 ☆、第28章 打脸 陆清岚有了在宫里练出来的好底子,那真是说哭就哭,她抬起一张被白嫂子画的略有些狰狞的脸,哭诉道:“祖母,四姐姐带人去抢我的鹦鹉,我不过说她两句,她就把我推到在地,把我的手都磕破了,我气不过才没忍住还手的。明明是四姐姐欺负我,祖母怎么能只骂我?四姐姐比我还大呢……祖母,您瞧四姐姐把我打成什么样了?” 有些话,纪氏不好说出口,陆清岚五岁的女娃,当然什么都可以说,也没人会怪罪她,童言无忌嘛! 她一边控诉,一边抬头,张氏看见她那张肿起老高的俏脸,上头青一块紫一块的十分狰狞,顿时吓了一跳。 陆清茵隐隐觉得陆清岚应当不会这么严重,可是打架打到后来,她都已经懵了,根本就记不清楚陆清岚最后是什么模样了。赵氏又不在现场,就更加不知道了。 纪氏见女儿开了这么好一个头,也立刻跟进,“呜呜”哭了起来。 老太太皱眉:“你哭什么?” 纪氏把女儿抱进怀里,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老太太您瞧瞧,宝儿的脸都被四姑娘打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万一落了疤,我也不活了。”一时间陆清娴也扑了上来,一家子抱成一团,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老太太和赵氏对望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心虚。刚才陆清茵只是哭诉自己如何被打,可没说她也打了陆清岚,而且下手那么狠,全是在脸上。 她们哪知道,陆清岚对陆清茵下手,可全朝着不容易看见的地方去了,她就知道免不得要和陆清茵对薄公堂,提前就想好了对策。所以陆清茵的脸好端端的,没有丝毫淤青伤痕,所有的伤全在身上。 老太太本来是想好好惩处陆清岚,给陆清茵出一口气的,可是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陆清岚吃了大亏,她又实在有些说不出口了。 老太太怒道:“别哭了!” 纪氏和陆清娴赶忙收住了哭声。陆清岚却不给面子,哭得更厉害了。 赵氏有点看明白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陆清岚年纪小小,就知道为自己分辩,说出来的都是对自己有利的,偏偏自己的女儿比她还大两岁呢,却是个傻的,只知道在那里抹眼泪,都不会哭诉一声。 便在女儿的腿上掐了一下。陆清茵本来就身上疼,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赵氏见女儿根本领会不了自己的意思,无奈之下只得瞪了一眼她的两个大丫鬟。 宝贞和宝玲也被带来了,两个人比陆清茵大好几岁呢,自然也就聪明些。宝贞“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声道:“老太太,六姑娘说得不是真话。六姑娘叫石榴和葡萄将四姑娘按在地上,她骑在四姑娘的身上,对四姑娘又打又踢的,老太太不可只信她的一面之词啊。” 纪氏、陆清娴和陆文廷一起看着陆清岚,没想到自家女儿(妹妹)如此彪悍。 陆清岚也有些汗颜。不过哭声又高了八度,“宝贞姐姐瞎说,葡萄姐姐和石榴姐姐哪里敢对四姐姐动手,她们是过来拉架的。” 宝贞急道:“明明是六姑娘叫她们……” 宝贞还要说下去,陆文廷忽地大喝了一声:“闭嘴!”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就给了宝贞一个嘴巴,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贱婢,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哪有你这种贱婢说话的地儿。” 陆文廷虽年纪不大,可他一直跟着老侯爷习武,手劲着实不小,一巴掌下去,宝贞的脸立刻就肿了起来。立刻捧着脸呜呜哭了起来,再不敢说话了。 赵氏尖叫了一声:“陆文廷,你干什么?” 张氏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气得一拍桌子,连连道:“反了!反了!” 陆文廷聪明绝顶,并不只会徒逞匹夫之勇,对着老太太行礼道:“孙儿也是气不过这等贱婢随意诬蔑主子,这才愤而出手教训,惊扰了您老人家,还请恕罪。”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老太太还能说什么,总不能因为他打了一个丫鬟一巴掌,老太太就把这个孙儿也打一顿吧,况且谁不知道陆文廷是老侯爷的心肝宝贝,所有孙辈中,老侯爷最喜欢的就是他。老太太要是动了他,陆抗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陆文廷顿了顿,看向三太太笑容温和地道:“不过三婶婶,您也该好好管管这些目无尊上的东西了,一个卑贱的下人,竟敢口口声声地指摘主子,真不知道她们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丫鬟们都是贱籍,主子就是再有不是,也轮不到下人来指摘。陆文廷这话倒是没有说错。 “要说,也该四妹妹说才是。” 赵氏气得不行,恼怒地道:“死丫头,你倒是说话啊。” 陆清茵本来就委屈,又被亲娘凶了一通,更是委屈到不行,哭得声嘶力竭的,来来回回只是说:“六妹妹打我,六妹妹打我,打得疼!” 陆清岚哭得比她声音还大:“四姐姐也打我,把我的脸都打破了。” 又是乱成一锅粥。 张氏见说到最后,三房竟一点理都不占了。又气又怒,干脆也不讲理了,吩咐贴身的许嬷嬷道:“去把葡萄和石榴两个贱婢给我带过来。” 纪氏吓了一跳,她也是体恤下人的,陆清岚身份在这儿摆着,她不能怎么着,就怕老太太没头没脑冲着丫鬟们撒气。 陆文廷也是如此想,大声道;“老太太,那些贱婢的话,怎么可信?” 张氏怒道:“给我闭嘴,这睦元堂还轮不到你来替我做主。”陆文廷无奈,只得闭了嘴巴。 不大一会儿,葡萄和石榴就被许嬷嬷带人给扭送了过来。许嬷嬷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对她们自然没有客气,两个丫鬟着实受了些苦头。 陆清茵看见葡萄和石榴仿佛回忆起什么来了,大哭道:“就是这两个贱婢,帮着六妹妹一起打我!” 陆清岚暗叫糟糕,连忙插言道:“四姐姐胡说,她们只是拉架,何时动手打过你?”石榴和葡萄虽然受命过去帮她,可动手打侯府的小姐,借她们一个胆子也不敢。 两人见了老太太,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听了陆清岚的话才如梦初醒,连连磕头道:“老太太饶命,咱们真的只是拉架,借个胆子也不敢对四姑娘动手啊。” 老太太也觉得这俩丫鬟不敢对陆清茵动手。赵氏却一拍桌子,“你们两个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四姑娘都敢打。来人,把他们拖下去,立刻杖毙!” 她的心肠真够狠的,一出手就要把人往死里打。 丫鬟犯了错,拉出去打个十几板子,在勋贵世家中很常见,并没有什么,可直接打死却鲜少见到,毕竟主家这么狠毒,传出去名声不好。 许嬷嬷便没有动,而是看向老太太。 纪氏大声道:“老太太万万不可,您就是再生气,也总要顾忌长兴侯府的名声啊!” 老太太听了就有些犹豫。赵氏已经站了起来:“娘,无规矩不成方圆,犯了多大的错,就该受多大的罚,这两个贱婢罪恶昭昭,若是再这么纵容,以后满府的下人如何管教?” 赵氏想的是,今天要不把两个丫鬟打死,挫了二房的锐气,以后二房岂不是要骑在三房的头上拉屎了? 至于两条人命,根本就没放在她的眼里。 老太太见她这般说,也下定了决心。摆摆手道:“拖出去,乱棍打死!” 陆清岚有些傻眼,就算前世在宫里,也没有这么草菅人命的。 这时几个如狼似虎的婆子冲了进来,拖着两个丫鬟就往外去。葡萄和石榴哪经过这个,吓得浑身瘫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陆清岚跳起来追了出去,她不能让俩忠心耿耿的丫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纪氏也是急得满头大汗,陆文廷趁着混乱溜出去搬救兵去了。陆抗若是在此,断然不会容许老太太打死人的。 施刑的婆子们正把葡萄和石榴按在条凳上要打,陆清岚冲过来扑在两人身上,大怒道:“我不许你们动我的丫鬟!” 许嬷嬷和赵氏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走出了出来。 老太太见此情形,气的连连道;“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快把六姑娘给我拉起来。” 婆子们正要动手,就见远远地一个小厮快步跑了进来,向老太太禀报道:“老太太,九……九皇子来了。” 老太太吃了一惊:“好端端的,他来做什么?” 正欲整理衣冠带人出去迎接,一阵脚步声传来,就见一个穿玄青色圆领长袍的小小少年大踏步的走了进来。后头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太监亦步亦趋,正是卫彬。 少年看了看场中的形势,眉头皱了皱。待看见陆清岚那一张被化妆过得有些吓人的脸,一张脸登时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第29章 打脸 老太太连忙领着两个儿媳妇和几个孙女给九皇子见礼。 少年瞧着面容精致,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可那语气却是轻飘飘冷飕飕的,像是从地狱里吹出来的阴风。也不叫众人起来,只淡淡道:“老太太这里真是热闹,本殿下来的可真是时候。” 老太太有些不安起来,弓着身子道:“不知九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祈恕罪!”主要是不知道九皇子此来有什么目的。不要说她不知道,连陆清岚都搞不清楚这个阴晴不定的小小少年到底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 萧少珏也不理会这个老太婆,径直走到陆清岚的跟前,见她趴在石榴的身上,脸上一道青一道红的,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里全是泪珠子。 小模样真是太可怜了,萧少珏那么冷硬的心肠,也不由心肝肚肠一起抖了三抖,目光便柔和几分。对陆清岚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陆清岚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道:“祖母和三婶婶要打死我的两个丫鬟,我得护着她们。” 萧少珏一笑,心说这小丫头片子还挺有良心的。他招招手道:“你下来。” 陆清岚摇了摇头:“我不下去,我下去了,她们就要把葡萄姐姐和石榴姐姐打死了。” 萧少珏难得的有耐心,“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打你的丫鬟,谁也不成!” 陆清岚眼睛一亮,她听明白了,九皇子看来是来给自己撑腰来的。她这才挣扎着从葡萄和石榴的身上跳了下来。 她刚落地,身子忽然离地而起。却是萧少珏弯腰俯身,直接把她给抱在怀里,陆清岚自然而然地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萧少珏抱着她往里头走去。经过老太太旁边的时候,才道:“老太太请起吧。” 老太太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她年纪不小了,这么一会儿就有些站不住了。 明知被一个小娃娃来了个下马威,可她却不敢说什么。九皇子在宫中是极得宠的,莫说是她,就是老侯爷在这,也不敢对他有丝毫不敬。 老太太连忙道:“谢殿下。” 九皇子淡淡道:“烦请老太太把那些提着棍棒的婆子先撤了吧,这般杀气腾腾的,还真有些唬人!” 老太太连忙道:“还不快下去。”那些婆子们登时如鸟兽散。 老太太这才道:“还请九殿下入房一叙。” 萧少珏抱着陆清岚的手臂紧了紧,“如此甚好!”当先带头进了堂屋。 老太太请他上座,九皇子也不客气,抱着陆清岚就直接坐了下来。又请老太太坐了。 陆清岚见自己坐着娘亲站着,扭了扭身子叫道:“娘亲。” 萧少珏这才看向纪氏,见她穿着淡紫色绣金银暗花的褙子,面容秀美,一派大家闺秀的端庄温婉之态,立刻心生好感。温和道:“二太太也请坐吧。” 纪氏连忙谢了,在老太太下首坐下。 赵氏和陆清茵刚才还是坐着的,不过现在九皇子不发话,她们便只有站着的份了。 正在这时,陆文廷也把救兵搬回来了,陆抗本是来制止老太婆打死人命败坏长兴侯府名声的,可进了睦元堂厅堂,却看见九皇子抱着孙女高踞主位,他一时也有些发懵。 陆抗上前行礼,九皇子待他这样的老臣倒还是颇为敬重,客气几句请他坐了。 陆抗道:“不知殿下前来,有何要事吩咐?” 九皇子笑笑,他长得本就精致俊秀,由于平时不怎么笑,这一笑起来如同冬日里落在冰面上的第一缕阳光,令众人看得几乎呆了。“其实也没什么要事,不过是受了三妹妹的委托,过来瞧瞧宝儿妹妹的。” 宝儿妹妹? 陆清岚听到这几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便在他的怀中扭了扭,萧少珏便紧了紧手臂,隐晦地在他的小屁股上掐了一下,陆清岚触电般身子一震,脸腾地红了。若是平时,早就挣扎了,可现在这种场合下,两人一致对外,她不能塌他的台,必须表现出关系极好的样子才成,于是他便不敢再乱动了。 总算她年纪还小,这些行为算不得什么。 陆抗“哦”了一声,看着自己的小孙女,不由有几分稀奇。九皇子的事迹,他听说过一些,那是出了名的清冷高傲难伺候,难得小孙女能入他的眼。 九皇子继续道:“不成想,倒是瞧见宝儿妹妹这幅模样,还真叫我开了眼界。” 陆抗尴尬地笑了笑:“是老臣管家无方,叫殿下见笑了。” 九皇子淡淡笑道:“本来这些都是侯爷的家事,我不便插手,可是三妹妹殷殷托付,我也不能不尽些心意,侯爷不会嫌我多管闲事吧?” 陆抗连连道:“哪里哪里?殿下肯帮忙裁夺,是长兴侯府的荣幸。” 他还能说什么? 九皇子微微一笑:“如此便好。” 陆抗暗暗骇然,这个娃儿今年才几岁,说话条分缕析,环环相扣,竟是滴水不漏,再大些还了得?越发不敢轻视和得罪了这天之骄子。 九皇子便对着陆清岚道:“宝儿,你告诉哥哥,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哥哥一定给你报仇。”报仇两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喝口水那般简单。 陆清岚有些懵了,实在想不到九皇子为何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待她这般好,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九皇子对着老侯爷叹了一口气,“瞧瞧这孩子,多好的一个孩子,在宫里三妹妹、母妃、贵嫔娘娘全都喜欢的紧,不愿她受到半点委屈,没想到回到家里,竟然被欺负成这个样子,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宝儿,别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有什么委屈你尽管说出来,哥哥一定给你做主。” 这么粗壮的一条金大腿伸过来,陆清岚要是还不知道抱上去,那她就是个棒槌。她点了点头,用手一指陆清茵道:“殿……哥哥,是四姐姐,四姐姐要抢我的鹦鹉,那鹦鹉是三公主送给我的,我不答应,她就打宝儿,还要把宝儿的丫鬟给打死!” 人家都叫了半天妹妹了,她也就改口叫了一声哥哥。这句哥哥叫完了,她自己都肉麻的不行了。 “呵呵……呵呵呵……”萧少珏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好听的笑话一样,忽然笑了起来。好半天才收住笑声:“宫里赏出来的东西,索要不说,还敢硬抢?侯爷家里可真是卧虎藏龙呵!” 老侯爷听了这话,脑袋上也冒出冷汗来了。这事可大可小,若是处理不好,可能连累整个侯府跟着倒霉。他不由大怒,老三怎么生出这么个不靠谱的玩意儿? 老太太狠狠瞪了赵氏一眼,之前赵氏撺掇着她给陆清茵出头,可一直都没告诉她那只鹦鹉是三公主给的啊! 老侯爷不由暴怒,指着陆清茵道:“孽障,还不跪下!” 陆抗因为中年得子,对小辈的孩子一向还是比较慈爱的,陆清茵何曾被他这般痛骂过,小嘴一扁,“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赵氏见情形不对,赶紧推了女儿一把,硬是把她按得跪在了地上。 九皇子道:“侯爷,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 赵氏气得差点跳了起来,陆清岚说了一句话,事情就问清楚了,根本就不给三房任何辩解的机会,偏心也不能偏心到这个程度吧? 她自恃父亲是平凉侯,在军中有些地位,便站出来说话道:“殿下,请听臣妇一言,事情并非六丫头说得那般简单……” 她滔滔不绝还想说下去,萧少珏忽然开口道:“你算是什么东西,我叫你开口了吗?”赵氏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无视,被人这么打压过,登时一张脸像是煮熟的虾子般涨得通红。 老侯爷连忙斥道:“退下,不懂规矩!” 赵氏不敢违抗,悻悻地退了回去。 萧少珏道:“事情已然了然,都是四姑娘的错。”摆明了就是不给三房分辨的机会,“抢夺宫中所赐的物品本就不该,更何况是把宝儿打成这个样子。对妹妹也能下得这般毒手,真是心肠狠毒!”众人发觉他反复强调,给人清晰的印象,他之所以如此生气发飙,根本的原因是陆清岚挨打被欺负。可见他对小女娃的维护已到了何等地步。 “我这人最是仁慈,念在四姑娘年纪小,就拖出去打十下手板子长长记性罢。”打手板子本来是大户人家用来惩罚婢女的刑罚,用的木条都是带刺的,十分疼痛,陆清茵娇生惯养长大,莫说是十下手板子,就是一下也未必承受得住。 老太太到底是心疼嫡亲孙女,跪下求情道:“殿下饶命啊,四丫头年纪小,受不得这样的刑罚,求殿下法外开恩。” “哦……”萧少珏抱着陆清岚的手臂又紧了紧。轻描淡写地道:“既然老太太求情,那就……加五板子,打十五下吧。” “呃——”老太太头回见这么不讲道理的,一时再不敢说话。生怕说错了一句,再加上几下手板子。 萧少珏森冷的目光在老太太、赵氏等人的身上转了一圈,然后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还等什么,还不把这丫头拖下去施刑?” 老侯爷摆摆手,便进来两个婆子将陆清茵拖了出去。 ☆、第30章 打脸 萧少珏站了起来,对陆清岚道:“走,咱们去瞧瞧!”竟是要亲自监刑。 老侯爷等人跟了出去。 两个施刑的嬷嬷站在那里。一个拿着荆条打陆清茵的手板子,另一个在那一二三四五地数着。 萧少珏看了一会儿,冷哼了一声。施刑的嬷嬷都是睦元堂的人,自然知道老太太把四姑娘当成心肝宝贝,都是轻拿轻放,打得软绵绵的,生怕力气太大,打坏了四姑娘回头被老太太收拾。 萧少珏唇角含着一丝冷笑,也不揭破,待十五下打完了。虽然嬷嬷刻意放水,手下留情,可是陆清茵的手掌心还是高高肿起,她哪里受过这样的苦,痛得哇哇大哭不止。 萧少珏看了两位嬷嬷一眼,道:“打完了?” 嬷嬷们有些心虚,还是点了点头。萧少珏也不解释,只说道:“重新打过。” “诶?”嬷嬷们登时懵了,不知所措地看向老太太。稍一犹豫的当,卫彬已经大步上前,“啪啪”两下给了两个嬷嬷一人一个耳光,“九殿下的话你们也敢违背,反了不成!” 俩嬷嬷吓坏了,见老太太无奈地点了点头,这才让陆清茵伸出手来,一五一十打了起来,这次下手就重得多了,再不敢徇私。 嬷嬷每一荆条打下去,陆清茵的手心都会出现一道血凛子。她嗓子都已经哭哑了,最后更是干脆晕了过去。 到底是母女连心,赵氏见女儿受苦,也是泪如泉涌。再也受不得了,直接跪在了地上:“九殿下,你要出气,要打人,就只管打我好了。我是她的亲娘,没有教好她,是我的责任呀。您再这样打下去,茵儿这双手就要废了呀!” 九皇子冷冷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赵氏,完全地无动于衷。 传闻中这位九皇子心狠手辣,今日见了果然不同凡响。 老太爷也有些沉不住气了,“请殿下开恩,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就暂且饶过茵儿吧。”纪氏到底心肠较软,见不得小孩子受苦,也帮着陆清茵求情。 萧少珏这才开口道:“停!”他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涕泪横流的赵氏道:“既然你愿意代她受罚,那这剩下的荆条就由你受了吧。” 赵氏千恩万谢。嬷嬷们不敢怠慢,生怕这个凶残的主儿一个不满意再叫她们重新打过,噼噼啪啪地在赵氏的手上打完了。 赵氏手疼还在其次,关键是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只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才好。 萧少珏见施刑完毕了,这才满意。回头对陆抗道:“刚才我听宝儿说,咱们府里要把她的两个丫头拖出去杖毙喽,长兴侯府百年世家,怎会如此苛待下人,莫不是我听错了?” 陆抗连忙顺着他的话说道:“都是下人误解了上头的意思,胡言乱语。如此狠毒之人,断然不会是我长兴侯府之人!” 萧少珏粲然一笑道:“我就说嘛,长兴侯府百年世家,宽厚仁德,断断是不会如此行事的。” 葡萄和石榴此刻垂手站在一旁,刚才九皇子来了,一番闹腾,没人管她们了,她们也不敢乱走。 萧少珏就叫了两人过来,问了两人名字,听说一个叫“石榴”一个叫“葡萄”,忍不住再次捏了捏陆清岚的小屁股,心说不愧是个小吃货,这俩丫头的名字取得真是好。 萧少珏直接道:“你们两个保护宝儿,有功无过。”说着吩咐卫彬道:“卫彬,你赏她们两人一人一把金豆子。” 石榴和葡萄大喜,有了九皇子的赏赐,以后谁还敢动她们?两人千恩万谢收了,萧少珏对陆抗道:“侯爷,本宫这般处置,你觉得如何?” 做都做了,又回过头来问他的意见,陆抗虽然心中有所不满,可还能说什么。自然说道:“殿下处置公允,老臣拜服。” 萧少珏哈哈大笑:“您老人家真是客气了,您不在心里骂我一句‘凶残霸道’,我便心满意足了。” 陆抗心中暗凛,他的确是这么评价九皇子的,急忙表态道:“不敢不敢!” 萧少珏淡淡道:“不管侯爷也好,还是旁的什么人也好,我今天就同大家说句实话,宝儿妹妹的事,就是我三妹妹的事,就是我萧少珏的事,谁欺负了她,就是欺负了我萧少珏,我是绝对不会原谅的?各位明白了没有?” 又低头对陆清岚道:“宝儿妹妹,以后但凡在哪里受了委屈,只管告诉哥哥,哥哥一定给你出气!” 陆清岚没想到他今日竟这么给力,连连点头,脆生生地道:“九哥哥,我记住了。” 众人全都暗想:有这么一位给陆清岚撑腰,日后谁还敢再动她一根指头。 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萧少珏辞别了陆抗和张氏,抱了陆清岚去了翠峰苑。 陆清岚被他抱了这么久,实在是别扭,就在他的怀里挣扎几下。萧少珏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满,连他这个最讨厌和人有身体接触的,都没怎么样呢,小女娃反倒不想给他抱了。 她越是想下来,萧少珏就越是不让她下来,搂着她的手臂反而收紧了几分。 纪氏见了不免有些忧虑,九皇子待宝儿确实很好,可是他的手段未免太凶狠了些,她有些不想让女儿和他多接触。 到了翠峰苑,萧少珏让卫彬拿了瓶冰肌化淤膏出来,准备亲自给陆清岚抹在脸上。陆清岚有些扭捏,可是萧少珏十分霸道,她根本反抗不得,萧少珏拿了一块毛巾给她擦脸,结果擦得脸上青一道红一道的,才知道她这么厉害的伤原来都是画上去的,便忍不住唇角含笑。 纪氏有些尴尬,亲手给女儿洗去了脸上的妆容,萧少珏才发现她脸上的伤并不严重,只额头有些红痕,还是给她抹了些冰肌化淤膏,又把剩下的冰肌化淤膏给了纪氏。 这边陆宸也听到消息,匆忙从书院赶了回来。听纪氏简单把经过说了一遍,陆宸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想到萧少珏堂堂一个皇子,竟这么不顾原则不分青红皂白地力挺他的女儿,赶忙上前道谢。 萧少珏对陆清岚的父母还是十分客气的,彬彬有礼,尽显皇家子弟良好的教养。客套了几句,萧少珏说到了正题:“听我三皇妹讲,宝儿从小气虚体弱,前阵子宫里的太医研究出了一套健身益气的体术,三妹妹便叫宝儿也跟着一块学了去,宝儿年纪小不懂事,还请两位多多监督她每日两次练习,切莫断了去。”表现得十分关心。 陆宸感激道:“多谢九皇子挂怀,此事涉及到宝儿的身体健康,我们做父母的绝不敢轻忽大意。” 萧少珏舒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像是前阵子那般,三不五时就病一场。看了陆清岚一眼,觉得有些烦躁。他身为夏族传人,有许多大事要做,不想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女娃浪费太多时间。 又说了两句,萧少珏提出要和陆清岚去看看那只鹦鹉,其实是想单独和陆清岚说几句话。 陆宸和纪氏不敢反对也不能反对,只能任他们去了。 萧少珏牵着陆清岚的手去了后头的一个小院子,阮安就住在那里。没了旁人瞧见,萧少珏的脸色就有些阴沉了下来。其实完全可以理解,刚才他表现得十分喜欢小女娃的样子,是做给整个长兴侯府的人看的,毕竟欺负了陆清岚就等于欺负他萧少珏,几乎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可是就着本心来说,他并不喜欢有陆清岚这样一个人和他有着这么深的关联,甚至是成为他的一个巨大的软肋。他帮陆清岚是迫不得已,他心里实际上对陆清岚还是很有怨气的。 陆清岚前世在后宫混了十几年,察言观色的本领何其强悍,见他翻脸比翻书还快,登时觉得十分不爽。 萧少珏已经松开了她的手,蹲下身子对她道:“以后你能不能少给我惹事儿?”他其实真不愿意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擦屁股。 他脸色严峻,语气生硬,陆清岚若是真正的五岁小姑娘,估计这会儿都能被他吓哭了。他对她这般忽冷忽热的,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既猜不出来他为何忽然之间待她那般的好,又猜不出来他为何无缘无故又给她看脸色。 反正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就是精神分裂,蛇精病。 对待这种人的办法就只有一个——冷处理。陆清岚甩开他的手,迈开小短腿“蹬蹬蹬”跑了。 嘿,小丫头脾气还不小。 萧少珏摸了摸鼻子,没脾气了。这小丫头既打不得又骂不得,他还能咋办? 陆清岚跑了一会儿,发现身边传来脚步声,少年相对她来说身高腿长,大步迈开,即便是闲庭信步,也要快过她全力冲刺。很快他便追上了她。 陆清岚大为气馁,干脆停下不跑了。 好在这时养鸟儿的院子到了。 ☆、第31章 打脸 阮安听说萧少珏要过来看鸟,早就提着鸟笼子在门口等着了。见两位主子来了,急忙上前行礼。 萧少珏见那只凤头鹦鹉比他送给陆清岚的时候大了足足有一圈,在笼子里上蹿下跳的,十分活跃。就知道阮安把这鸟儿养的不错。 他看鸟不过是个借口,不过做戏总要做全套,就问阮安道:“这鸟儿现在会说什么话?” 阮安脸色一红,这凤头鹦鹉到了陆清岚的手上,教它说的第一个词就是“坏人”。果然萧少珏这话刚一落,就见那只鹦鹉在笼子里蹦跶了一下,忽然爆出一句:“坏人!” 把个阮安吓得腿都软了,之前他在玉明宫中伺候过,知道萧少珏的脾气。 萧少珏皱了皱眉,心说好的不教教坏的。 陆清岚笑嘻嘻地拍着手,拍一下说一句:“坏人!”“坏人!” 鹦鹉被她逗得亢奋起来,一遍扑棱着翅膀,一边不听地叫着“坏人”“坏人”。 萧少珏侧头看了看小姑娘,见她眸子亮晶晶的,隐含着某种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是故意奚落自己。 搁在往日他早就暴怒了,偏偏今天不怎么生气。 阮安见萧少珏的脸色不大好,愈发地害怕。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教鹦鹉叫“九殿下”,只是这三个字实在是有些难说,鹦鹉一直没怎么学会。 阮安急了,就在那里不听地提示:“九殿下,快叫就九殿下!” 那鹦鹉折腾累了,已在笼子里停了下来,它偏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爆出一句“九殿下!” 阮安刚送了一口气,就听见鹦鹉又说了一句:“坏人!” 连在一起,就是——“九殿下坏人!” 连卫彬都差点笑出声来。 只有阮安面如白纸。 陆清岚却再也忍不住了,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萧少珏用杀人的目光看了她半天,一把就把她拎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道;“就那么好笑吗?” 陆清岚见他真的生气了,赶紧讨饶:“九哥哥,我错了!” 萧少珏怒道:“谁是你的九哥哥?” 陆清岚从善如流,“九殿下,我错了!” 萧少珏见她变得这般快,更是生气。哼了一声,把她放在地上,掉头就走。就听见那鹦鹉还在不停地聒噪:“九殿下坏人!”“九殿下坏人!” 陆清岚怕惹怒了他本来是不想再笑的,可是实在忍不住,再次哈哈笑出声来。 萧少珏气得额头青筋直跳,这个小没良心的,自己好心来帮她,她养了一只鹦鹉来骂自己。于是更加加快了脚步,待出了院子,他才暗自想到我和一个小女娃计较个什么劲? 这么想着倒是平复了不少。 恒峰苑。 几个丫鬟婆子小心地跪在地上给赵氏和陆清茵母女俩上药。陆清茵呜呜咽咽地哭泣着,喊道:“娘,我手疼。”因为嗓子哭哑了,小女孩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的喑哑难听。 赵氏看见女人那鲜血淋漓的手掌,还是感觉到一阵心惊。那九皇子萧少珏年纪请轻轻怎地心肠这般狠毒? 再看自己的手,没比女儿好多少,也不知好了之后还能不能留下疤痕。她心中窝着一股怒火,一脚便把给她上药的丫鬟踹翻在地:“力气这么大,想疼死我吗?二房要作践我们母女,连你们也跟着蹬鼻子上脸是不是?” 那个丫鬟吓得瑟瑟发抖,她哪有那个胆子对主母生出一点儿不敬的心思哟。 赵氏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咬牙切齿道:“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完了,二房的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九皇子害得她们母女这么惨,这笔账自然要算到了二房头上了。 赵氏猛地停下,问她的心腹嬷嬷:“胡嬷嬷,赵蕙兰找到没有?” 腊月里,宫里忙着过年,三公主没再叫陆清岚入宫,陆清岚轻松了下来。每日睡睡懒觉逗逗鸟,日子过得十分逍遥。 这些日子,她勤练体术不辍,身体底子倒是渐渐好了起来。 二房一家人过了个团圆年。陆清岚大了一岁——六岁了。 出了正月,长兴侯府就开始准备大姑娘的婚事。按照宫里的旨意,陆清莹出嫁的日子定在二月初四。这一天长兴侯府张灯结彩,老侯爷老太太再不喜大房,陆清莹毕竟是要嫁给皇子的,他们并不敢有意怠慢,得罪了皇家谁也吃罪不起。 陆清岚早早地起来,跟着陆清娴来到大房看新娘子。 进了陆清莹的院子,就见新娘子已经起身,全福夫人已帮她开了脸,正在化新娘妆。 前世陆清岚疏远大房,这一世却和大房走得很勤,加上陆宸救了陆清莹一命,大房对二房更是感激,因此两房之间比上一世融洽了不少。 陆清岚甜甜叫了一声“大姐姐”,陆清莹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拿了一块金丝枣糕给她。陆清岚接过来,偷偷打量她的脸色,见她没有一般新娘子的激动和不安,脸色有几分僵硬,心中不由微微一叹。 嫁过去虽说有个侧妃的名分,可说白了不过还是个妾罢了。想来她也明白这桩婚事,彻头彻尾只是一桩政治婚姻,她对此没有任何的期待和发言权。 陆清岚看了难免有几分心酸。 因陆清莹不是正妃,皇长子宁王殿下是不需要来迎亲的。待到了时辰,陆清茵坐上花轿,被送去了宁王府。 跟随着新娘子一起出发的是一百抬嫁妆。皇长子的正妃是定国公府嫡女韩寄柔,成亲的时候,嫁妆一共有一百二十抬,为了表示对正妃的尊重,长兴侯府把嫁妆的数量定在了一百抬。 嫁妆对一个女人来说至关重要,而在这个时代通婚更是政治结盟的一种牢靠的表现,长兴侯府为了表示对皇长子的重视,也不敢太过敷衍这些嫁妆。所以老太太虽然心痛,老侯爷还是咬着牙为大房采购了丰厚的嫁妆。 新娘子的花轿走的慢,陆宸和纪氏带着儿女们先去了宁王府。宁王府位于澄清坊,有七进,极大的一座宅子。皇长子纳妃,那是多大的一件喜事,此刻自然是张灯结彩人满为患。 在门口遇见了大姑母一家子,陆清岚上去叫人,大姑母陆瑾只比陆宸小两岁,穿着颜色鲜亮的袄子,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她是宁海侯府世子夫人,通身的气派自然不小。 她和陆宸的关系不错,可陆清岚并不是很喜欢这个亲姑姑,大概是因为她为人过于强势霸道的缘故。 陆瑾的长子辛克吉比陆文廷还大一岁,手长脚长的,十分活泼调皮。一看见陆清岚就伸手去使劲儿揉她的花苞头,笑着说:“好久没见宝儿了。” 陆清岚哧溜一下溜到辛靖柔的背后,嚷道:“表哥坏!” 辛靖柔把陆清岚搂在怀里,瞪了弟弟一眼,“你不许欺负宝儿。”她很喜欢这个小表妹,伸手把陆清岚抱起来颠了颠,皱眉道:“你怎么又重了。” 陆清岚摸着自己的双下颌,没心没肺地笑了。 众人说笑了几句,陆瑾朝着身后一个穿着蜜合色小袄,银红色裙子,表情有些怯怯的小姑娘说道:“还不见过二舅舅和二舅母?”表情中有几分厌恶。 那个小姑娘看着比辛靖柔小点儿,却是她的庶妹,名叫辛靖姗。大姑母因为太过强势,和宁海侯世子辛玉堂并不是太和谐,辛玉堂喜欢娇娇弱弱弱柳扶风型的女子,这辛靖姗的生母曹姨娘便是这么一个美人儿,很是得了辛玉堂的喜爱,对这个庶女也爱屋及乌,颇为喜欢。 这曹姨娘说起来还是她出嫁的时候,继母张氏送给她的,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勾了辛玉堂的魂,辛玉堂亲自求了老太太,收了她为姨娘,因为这件事陆瑾对老太太恨之入骨。 她倒不在乎辛玉堂身边多一个姨娘,而是生气老太太插手她的房中事。陆瑾是惯瞧不起曹姨娘这等做派的,当然也极不喜欢她的女儿陆婧姗,因此当初曹姨娘跪在她面前,恳求让她自己养孩子的时候,她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下来。 后来养出来的女儿果然就是这么不上道,堂堂侯府之女,把个曹姨娘娇娇弱弱的那一套学得个十足十,陆瑾只觉快意。 辛靖姗上前给陆宸和纪氏等人行礼,果然是一派弱柳扶风的样子。她见陆文廷小小年纪,已长得颇为高大轩昂,俊美无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她年纪已经不小,过不了几年就要开始张罗婚事了,嫡母本来是不愿意带她出来交际的,嫌她这个样子丢人,是她姨娘求了父亲,嫡母在父亲的压力下这才肯带她出来。 她知道当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找一个出身高贵,待自己好的丈夫,便对陆文廷留了心。陆文廷却对她这个小表妹视而不见,却和辛靖柔有说有笑的。陆文廷才多大,对男女之情能有什么概念?况且他喜欢爽朗大方的女孩,和辛靖姗实在是没有一点儿共同语言。 不远处一辆华丽的马车上,四皇子萧少玹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了看,正好看见陆清岚那灿烂明亮的笑容。他微微一笑,看了小姑娘好几眼,才放下车帘子。 ☆、第32章 心机 按照皇家规制,每一位皇子可配有两名的侧妃,因此今日和皇长子成亲的可不只有一个陆清莹,还有一位侧妃,乃是武安伯府的孟云绯。 众人进了王府,年纪不大女孩子们被安排到后院去玩耍。今日是大房的喜事,除了二房的两姐妹,二姑娘陆清苓、四姑娘陆清茵、五姑娘陆清蓉全来了。陆清茵自从上次欺负陆清岚被九皇子打了一顿手板子,就变得有些害怕陆清岚,躲得她远远的。和平凉侯府的两位姑娘三姑娘赵梓萱和四姑娘赵梓芙躲在一旁说话,对陆清岚指指点点的。 平凉侯府是赵氏的娘家,陆清岚不用猜也知道她们肯定没什么好话。 她也懒得理会,和辛靖柔嬉笑打闹,正玩得不亦乐乎,腰间的一块环状的玉佩掉了,她急忙追着往前跑去,差点撞到一个人的腿上,看见眼前出现的一双绣着蟒纹玄色锦靴,她抬头往上看,正瞧见一张线条刚硬的俊脸。 陆清岚脚下一顿,心里暗骂一声晦气,怎么在这里碰见了他? 来人伸手捡起来那块玉佩,笑着对陆清岚道:“小姑娘,咱们又见面了。”不是萧少玹又是谁? 陆清岚吸了吸鼻子,转身就跑,萧少玹微微皱眉,他态度哪里不好了,小姑娘怎么就那么怕他呢? 他大踏步地追上去,问道:“你不要玉佩了?” 陆清岚不答,看见远处一个宝蓝色的人影一闪,她赶忙朝那边跑了过去。那人也看见了萧少玹和陆清岚,俊美异常的脸上顷刻间便覆上了一层阴云,陆清岚绕到他的身后,双手抓住他的袍子,叫道:“九殿下!” 萧少珏隔在她和萧少玹之间,神色冷冷淡淡的,“四哥,你老是这么欺负一个小姑娘,有意思吗?” 萧少玹把玩着手里的玉佩,一点儿都不生气,“九弟,话不能乱讲,你何时见我欺负她了?我只不过是要把这块玉佩还给她罢了。” 萧少珏乌黑的眉毛蹙了蹙,张开手道:“既如此,四哥把玉佩交给我便是了。” 萧少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这小姑娘到底是你的什么人?你对她这般保护有加?九弟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性子!” 萧少珏伸手抚了抚陆清岚的小脑袋,淡淡道:“四哥对弟弟还真是关怀有加,连弟弟喜欢谁不喜欢谁这么丁点的小事都要劳烦四哥操心,四哥就不怕操心太多了把自己给累着了?”他说话锋芒毕露,句句带刺。 他早就知道,萧少玹之所以多陆清岚感兴趣,就是因为觉察到了他对陆清岚的不同,想要打探出关于他的更多秘密。 陆清岚也明白了萧少玹的意思,不由十分气愤。 这人就是心机太重了! 萧少玹嘿嘿一笑:“关心弟弟还不是应该的吗?”细搜啊眼看着了两个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忽然前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之声,应该是两位新娘子来了,萧少玹一怔,这才快步朝前头走去。 待萧少玹走了,陆清岚才从萧少珏的身后转出来,小嘴一瘪道:“我的玉佩!”玉佩还在那个渣男的手里呢。 “不过一块玉佩而已,值什么!”萧少珏并不着急去前面观礼,而是蹲下身子,先是捏了捏她的小胖脸,然后眸子一沉,问道:“……你刚才管我叫什么?” 陆清岚简直凌乱。面对这么个阴晴不定的人,她真不知该怎么应对了。 陆清岚困惑地看了他一眼:“……九,九哥哥?” 萧少珏这才满意地摸了摸她的花苞头。一把把她抱起来道:“走,咱们去看新娘子去!” 陆清莹顺顺当当嫁过去,长兴侯府的一件大事总算完成了。一家子都松了口气。 转眼到了三月,纪氏开始琢磨着为陆清岚开蒙的事儿了。说起来,陆清岚身为三公主的伴读,可是去了每回去了宫里,要么是俩小姑娘一起玩耍,要么是一起吃东西,书是半点没读,字是半个没写。 陆宸和纪氏一商量,还是得在侯府里为女儿开蒙。 陆清岚今年已经六岁,京师重规矩的世家大族,一般女孩儿五岁上头便请了先生来开蒙。长女陆清娴便是五岁开蒙,不过陆清岚情况特殊,她身子弱,读书又是费脑子的事情,夫妻两人便没有急着叫她读书。 如今一是她身子好些了,二是到了这个年纪,再不开蒙便有些太晚了。这一日陆宸从东山书院回来,和纪氏商量:“宝儿开蒙的事,耽搁不得了。过了三月三,待府里学堂开了,咱们便将她送过去吧。” 长兴侯府专门为姑娘们设了学堂,就在三房南边的雅明轩,请了颇具才情的女先生为姑娘们上课,侯府的姑娘们不多,老师却不只一个,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女红茶道……俱有坐馆的师傅,老太太要求每位孙女至少要选三门课程,他也不求孙女们能出个名扬京师的才女,出了府别给长兴侯府丢脸便成了。 纪氏有些犹豫,和丈夫商量道:“我不想把宝儿送去雅明轩,还是叫宝儿先跟着我描红吧。等她再大一点,再考虑要不要送她过去。” 陆宸就劝道:“你心疼女儿我心里明白,我也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可是你管着翠峰苑上上下下,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你再教宝儿读书识字,身子能受得住吗?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况且,宝儿毕竟六岁了,也该学着姐妹们一处,咱们不能让她一直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下。” 纪氏道:“你说的这些我不是不懂。可是明雅轩实际上是谁的地方,咱们又不是不知道。”明雅轩和三房几步之遥,从一开始便是三房的势力范围,各艺师傅们,要么是老太太按照三房的意愿请来,要么就干脆是三房自己请来的人。 纪氏又道:“我冷眼瞧着,三房愈发地不像个样子,四丫头浮躁五丫头阴刻,宝儿还小,性子未定,万一被几个姐姐带歪了,咱们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不如跟着我读一两年的书,等她大些了,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再送她去学堂不迟。至于管家之事,有耿嬷嬷和管家娘子们帮我,我总是能应付得了的。” 陆宸一想也是,叹道:“还是阿蘅想的周到,只是这样一来,着实辛苦你了!” 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 “什么?娘亲要亲自给我开蒙?”陆清岚听说了,却有些不愿意。小嘴嘟着,能挂一个油瓶。“娘亲,咱能不能晚点再开蒙?”陆清岚小心翼翼地将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放到纪氏跟前,伸出七根手指。 倒不是她不爱读书。前世她是个好强的人,无论什么都要做到最好,读书也不例外。她读了一辈子书,写了一辈子字,所书小楷,端庄精劲,深得王羲之笔法。大伯父眼光那样高,对她的字都赞不绝口。 重生之后,她试着运笔写字,却哪有当日的半分风采。不过她也知道那只是人小力弱,笔力不够,所以才写不出好字来,待将来年岁渐长,自然不学自明了。 现在让她从《三字经》《千字文》重新学起,她哪里有那个耐心? 况且前一世在萧少玹的后宫中呆了十年,她也彻底悟通了一个道理,才艺再好不敌胸脯四两,况且重活一世,她下定决心,要过的遂心顺意,再不受半点委屈,自不肯把自己给拘起来。 纪氏这次板下了脸。“不可!” 别看纪氏平日里对她极为骄纵,在这件事上却是丝毫不肯让步。她可不想养出一个目不识丁的女儿,那将在勋贵圈中传为笑柄。 陆清岚也知自己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一时又找不到好的法子拒绝。 纪氏便寻了个黄道吉日带着陆清岚拜过孔子,就开始教她描红写字。说起来,纪氏的父兄都是饱学之士,纪氏见识不凡,水准比起几位请来的师傅可厉害多了。 纪氏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虽然疼爱陆清岚,但对她的要求却极为严格,每日要她练两个时辰的字,这还是体恤她年纪小,怕累着她。陆清岚一时叫苦不迭。 陆清岚便想了各种法子偷奸耍滑。每次纪氏要生气,她就撒娇耍痴,纪氏又舍不得重罚她,一时拿她有些无可奈何。想她未出阁时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女,长女陆清娴也被她教得知书达理,怎么偏偏次女这般淘气厌学。 陆宸对次女的溺爱却是没有底线的,听说了不由笑一回。有时候见陆清岚着实辛苦,也偶尔帮着女儿向纪氏求情。纪氏怒道:“你这般溺爱她,将来侯府养出一个目不识丁的女儿来,你可不要怪我!” 陆宸登时就不敢说话了。 ☆、第33章 心机 陆文廷听说后,对妹妹的遭遇深表同情,他一边陪着妹妹玩耍,一边对她道:“你从前总笑话哥哥不学无术,这下知道哥哥的苦楚了吧。”他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爹娘叫他读书,他也只爱读兵书,对妹妹的遭遇他是深有体会。 哪知陆清岚根本就不领情,她叉着腰,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道:“哥哥与我能一样吗?我学什么都是一遍就会了,自然不用多下苦功,比如三字经,我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自然不必多用功!哥哥你成吗?况且我一个女孩家又不要治国理政,又不要出兵打仗,学那么多学问有什么用?可哥哥是男儿,不多学些本事,日后要如何顶门立户,照应父母?” 她梳着花苞头,两条小辫子垂在肩膀上,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十二分的可爱。偏偏却要摆出一副大人的模样教训人,说出的话还那样毒舌。 陆文廷:“……” 本来以为和妹妹同病相怜,找她吐槽一番可恶的教育制度,哪知道还没怎样呢,就受到一万点伤害,只能默默退散了。 这期间陆清岚每月进宫两三次,每次都会带些好吃的好玩的给三公主,三公主愈发把她视为知己。她每次进宫,萧少珏都会来看她,对她还是那般忽冷忽热的,叫她摸不着头脑。 一转眼春去夏来,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换过了夏衣,屋子里也开始用上冰了。纪氏终于开恩,让陆清岚每日少练半个时辰。陆清岚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心也跟着渐渐热起来的天气焦躁起来。 这一日在小书房练完了字,用了午膳,纪氏陪她在碧纱橱歇午觉。前阵子陆清岚已从纪氏的正房中搬了出去,纪氏就让她住在正房旁边的小跨院里,有什么事,在院子里招呼一声就到了。 至于碧纱橱里,所有的一应物件全都齐全,每日中午还让陆清岚在这里歇息。陆清岚睡下了,纪氏在一旁看着女儿睡去,接过丫鬟手里的团扇为女儿扇凉。正在昏昏欲睡之际,陆清岚忽然尖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纪氏吃了一惊,一把把女儿抱在怀里摸着她的头,慈和道:“这是怎么了,可是被梦魇着了?” 陆清岚的确是做噩梦了。她楼紧了母亲,哭道:“娘亲,我梦见爹爹娶了姨娘回来,他们……他们逼死了娘亲!” 陆清岚的眼泪珠子一滴滴地落下来。前世里,母亲身死具体的日子,陆清岚已经记不清楚,但应该是在秋闱之前,算起来还有小半年的时间,可让陆清岚心中不安的是,直到现在也没有看见听见任何关于“兰姨娘”的一点消息。 纪氏微微一叹:“好孩子,梦里的事情是做不得数的。你别怕!”之前陆清岚也试图提醒过母亲,可她又怎么会把一个六岁孩子的话放在心上。 这本该是值得庆幸的事,现在却叫陆清岚头痛无比。 “娘亲,你多少也该……小心在意一些!万一父亲真带了姨娘回家,你也只当是多了一个玩物,别放在心上。”事先就给母亲打起了预防针。 纪氏不由笑了,“你才多大一点儿,就知道这些?母亲省得了,你好好读书习字,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陆清岚这段日子细心观察,父亲和母亲伉俪情深,非同一般。两人毕竟夫妻这么多年,母亲对于父亲的信任绝非一般,不是旁人一两句话能让她改变的。 陆清岚干着急,却没什么办法。 晚上陆宸从东山书院回来。一家子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一时饭毕,陆文廷和陆清娴各有自己的院子,便辞了父母,回到自己的院子。 陆清娴的院子在东跨院,陆清岚在西跨院。纪氏给陆清娴的院子拨了一个管房嬷嬷,两个二等丫鬟,两个三等丫鬟,两个跑腿的小丫头,两个粗使婆子,院子里但凡有什么事,都叫陆清娴自己拿主意处置,纪氏是一概不管的。 ——不是她不心疼长女。陆清娴是侯府嫡女,早晚要嫁入大户人家,提前学学怎么理事掌家,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陆清岚却却仗着自己年纪小,赖在纪氏身边不肯走开。夫妻俩自也舍不得撵她。 纪氏便让丫鬟绿鸾和绿萼带着她去碧纱橱里面玩翻绳。 夫妻两人对坐,丫鬟们奉上香茶,纪氏接了过来,亲自递给陆宸。一时喝了茶,两人闲话几句,说起今年秋天应试之事。如今二房最重要的事情便是陆宸的秋闱了。 陆宸道:“大哥在朝中孤立无援,这科我必要中举才成。” 纪氏语气中有分笃定:“南山先生上次点评你的时文,不是说你火候到了,有他的一句话,你还担心甚么?” 陆宸叹道:“这世上哪里就有十拿九稳的事情呢?你看那些个童生,考到了七老八十还不中的,也大有人在。如今距离秋闱还有数月,我总要再三努力,才不至于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公侯之家一般走的是恩荫路线,从武更是多过从文,所以这条科举之路对陆宸来讲分外艰难。 当初纪氏刚刚嫁进陆家的时候,陆宸还是个放浪形骸的公子,因他实际上是老侯爷的第一个孩子,老侯爷对他表面严厉,实则溺爱。继母张氏更是面甜心苦,在他房里放了许多美貌通房。纪氏不动声色地处置了几个通房,放籍的放籍,发嫁的发嫁,没让张氏拿到丝毫把柄,把个二房打理得井井有条,又督促着陆宸上进。 说也真怪,也没见纪氏怎么拘着陆宸,他就慢慢地明白起事理来了,先是和几个狐朋狗友渐渐地远了,后来又煞下心思读书,他人是极聪明的,只是一开始没有把心思花在读书上头而已。 这一用功读书,不过几年便考中了秀才。 眼前的丈夫神采飞扬俊逸潇洒,时间几乎没有在他那张清俊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气质变得越发稳重成熟,纪氏意识到他真正长大了,宽厚的肩膀已经可以承担起保护家人的责任。 纪氏心中看着英气风发的丈夫,满满都是自豪。眼前所有的幸福,全是她一点一点慢慢争取过来的。 陆宸没注意妻子的变化,只商量道:“阿蘅,我打算过两日搬到书院里住,那里清静些,又有诸多同窗,可以相互切磋交流,只是家中之事,我无瑕分心,倒要叫你受累了。” 纪氏听他这般说,哪里还有不应允的。“老爷你尽管去,廷儿那里,有公爹照应,娴姐儿已经是大姑娘了,都不用操什么心。至于宝儿,她年纪渐大,也开始懂事起来,有我在,你不必担心什么。” 碧纱橱里的陆清岚却如遭雷殛。 难怪到了现在,兰姨娘还是没有丝毫消息。她想到一种可能,前世大概也是因为父亲搬到书院住,这才给了兰姨娘接近父亲的机会,惹来母亲服毒自尽的滔天祸事。 她就觉得奇怪嘛,父亲如今只守着母亲一人过活,身边并没有通房姨娘,兰姨娘是怎么有机会插一脚进来的? 前世母亲去后,父亲把兰姨娘送回了赵家,兰姨娘后来跟着她哥哥去了西北,等她有能力调查的时候,兰姨娘已不知所踪。如今想来,兰姨娘能做良妾,必然不是府中的为奴为婢之流,应是父亲在外头认识的。 若想保住母亲的性命,就不能让父亲再识得兰姨娘。 想到这里,陆清岚把翻绳往榻上一扔,一溜烟下了榻,趿拉着鞋就跑了出来,绿鸾和绿萼未及阻拦,她已经跑到了外头。 正看见陆宸和纪氏两手相握,四目相投,如胶似漆,夫妻两个恩爱无限。陆清岚心里腾地冒出一股火来,不由分说上去就掰陆宸的手,大喊道:“你放开我娘亲!你放开我娘亲!” 两人本来还有一丝被闺女撞破奸情的尴尬,此刻见她疯了似的,不由全都惊得呆了。陆宸赶忙放开纪氏的手,纪氏斥道:“宝儿,你做什么?还懂不懂半点规矩?” 陆宸这时还护着她:“你小声些,莫吓坏了宝儿。”又把陆清岚楼进怀里,“宝儿莫气,你这是怎么了?” 陆清岚在他的怀里拼命挣扎,用拳头捶打他的胸口,大哭道:“爹爹是坏人!爹爹不要娘亲了,爹爹不要宝儿了,爹爹是坏人!” 陆宸头上三根黑线。“你这是什么混话?我什么时候不要你和你娘亲了?” 这熊孩子…… 纪氏怒道:“敢对你爹爹动手,你疯了不成!” 想起中午女儿那个梦,她心里微微有些触动。 陆清岚此刻对爹爹的情绪十分微妙。 前世,她与兄长姐姐怨怪父亲逼死了母亲,全都刻意疏远了他。父亲在母亲离世之后,也因伤心过度,从此自决于科场,潜心研究黄老之学,寻仙访药,烧汞炼丹。 后来父亲去北邙山采药,遇到了山匪,为了母亲留给他的一块玉佩,父亲和山匪以命相搏,死于山匪刀下。他死的那一年,尚不足四十岁。等他们几个孩子反应过来,再想好好孝敬父亲,却是为时已晚了。 ☆、第34章 心机 子欲养而亲不在,世界上最后悔的事情莫过于此。 想到母亲去后,父亲写下放妾书,将兰姨娘送回赵家。料来父亲非是薄情寡义之辈,加上这一世,父亲对她百依百顺,疼爱备至。陆清岚早在心里原谅了父亲,只是想起母亲惨死,难免心中又有些怨怪。 陆清岚见母亲真的生了大气,不敢再捶打父亲,却仍是大哭不止。陆宸见女儿哭得这般厉害,心内焦灼,只得将她交给纪氏。 到底是母女连心,纪氏虽然气她不守规矩,但见她哭得声噎气堵,几乎喘不过气来,纪氏也自心疼,不忍再苛责于她,只温声安慰。陆清岚到底不是真正的六岁稚童,借着刚才那一哭将一腔的愤懑委屈发泄了出来,也就慢慢止住了哭声。 纪氏这才叫葡萄和石榴带着她去了碧纱橱,打水服侍她净面洗脸。 纪氏摇头叹道:“这孩子也不知是随了谁的性子,这般执拗。”就把她梦见陆宸纳妾,并逼死自己的事情说了。 陆宸哭笑不得:“原来是为了这个?” 纪氏也以为只是为了这个。 陆宸找到了症结,心里松了一口气,“孩子最是天真纯净,有如美玉无瑕,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咱们作大人的,与她讲明白就是了。” 纪氏无奈道:“你以为我没同她讲过?” 自己讲了,她听不进去有什么法子。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进去劝劝宝儿。”陆宸对自己倒是还有几分自信。 纪氏没好气地道:“那你去试试好了。” 陆宸进了碧纱橱,见女儿已经洗好了脸,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陆宸挥挥手,葡萄和石榴便识趣地退了出去。陆宸在床榻旁边坐下,先笑道:“好宝儿,眼睛都哭肿了,可不好看了。喜伤心怒伤肝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以后便是伤心,也再别这样哭了。” 陆清岚转过头去,不看他。陆宸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做小伏低道:“还生爹爹的气呢?” 陆清岚缩了缩脑袋,不说话。 陆宸道:“梦只是梦,并不是真的。宝儿也知道,爹爹最疼你的,怎么会不要你呢?” 陆清岚忍不住冲口而出道:“那娘亲呢?”鼻音十分浓重。 陆宸心疼的要命,一面亲自端了一盏热茶给她,一面认真地对她道:“我,你娘亲,你,还有哥哥姐姐,咱们是一家人。你们每一个人对我来说,都是无价之宝,我不会放弃你们任何一个。宝儿,你要相信爹爹!” 陆宸就是有这一点好处。待人有一颗赤子之心,即便陆清岚只是一个六岁的孩童,陆宸也不会拿话哄住她,而是把她当成一个平等的,可以倾谈的对象,敞开心扉,不打诳语。 陆清岚道:“你现在,待娘亲是极好的。可是你……你会不会像三叔纳李姨娘、王姨娘那样,纳个妾室入门,再给我生几个庶出的弟弟妹妹?那样,娘亲也会伤心流泪!” 陆宸不由笑了起来:“你三叔纳妾,是因为没有儿子。你哥哥今年已八岁,爹爹是纳妾来做什么?” 陆清岚听了这话,如奉佛旨纶音:“此话当真,爹爹别是哄我的吧?” “爹爹怎会骗你?”陆宸拍着胸脯保证。 “葡萄!”陆清岚立刻叫了一声。 葡萄就守在碧纱橱外头,听见小主子的呼唤急忙走了进来。“六姑娘有何吩咐?” 陆清岚道:“你去小书房,把笔墨纸砚拿过来!” 葡萄答应一声,很快就拿了笔墨纸砚来。陆清岚指着摆在长条案几上的笔墨道:“口说无凭,立字为据,爹爹把刚才说的写下来。” “你这小鬼头!”陆宸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爹爹若是不愿,刚才那番话便是没有诚心!”陆清岚激将道。 陆宸笑道:“我写便是!”说着果然提笔写了一封不纳妾的保证书。 陆清岚在一旁看了,还不满意。“不行,不行!要印上爹爹的私章才行。”有这么个女儿监督着,陆宸还能说什么。当即取了私章出来在保证书上印了,陆清岚这才满意。细细看了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这才亲自吹干了墨迹,将那纸张好生叠了起来,贴身藏好。 这保证书虽未必做得数,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陆宸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他又是个好脾气的,也不与女儿计较。只道:“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陆清岚摇了摇头:“爹爹须得再答应我一件事,我才满意。” “还有什么事?” “爹爹不许在东山书院留宿,要每日里回来看望我和母亲!” 陆宸颇感无奈:“这是为何?” 陆清岚掰着手指头说道:“第一,娘亲和我每日都会想念爹爹;第二,爹爹不去住那东山学院,就不会有机会认识别的女人,就不会往家里纳妾了。” 陆宸头痛不已,这孩子还真是三句话不离“纳妾”啊! “好不好嘛?”陆清岚见陆宸有些犹豫,立刻施展百试不爽的撒娇大法,将自己猴在陆宸的身上,不停地扭动。她刚刚哭完,又因哭得太厉害,眼睛都肿了。此刻更是满眼的哀求,像是一只无助的小动物。 陆宸最受不得这个,几乎立刻就投降了。“好好好!我答应宝儿,爹爹答应宝儿了!” 父女两个谈好了条件,陆宸这才领着“坑爹”的闺女出了碧纱橱。将那些“丧权辱国”的条件与纪氏一一说了,纪氏不由无语:“你怎么就这般听凭孩子胡闹?” 陆宸帮女儿转圜道:“我本就从未有过纳妾的打算。便给她写个保证书又如何?”纪氏颇感无奈,丈夫有的时候行事就像个孩子似的。 “别的也还罢了,你难道真的就此打消了住在书院的念头?” 陆清岚立即接话道:“爹爹,你答应我的。不能言而无信!” 纪氏瞪了她一眼,陆清岚缩了缩脖子。 陆宸赶忙帮着女儿转圜:“其实在家里也好,在书院也罢,还不都是一样读书。何况宝儿还小,我这样一走便是旬月不回家,也放心不下家里,更舍不下你们。” 这番话说得十分真诚,看向纪氏的双眸中更是满含着深重的情意。纪氏本来还在生陆清岚的气,也不由被丈夫瞧得红了脸。 陆清岚看得心中大定,她在宫中浸淫十年,看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她觉得父亲待母亲是真心的,也许今世他真的不会再纳妾。 陆宸又在正房陪了妻女一段时间,这才去了外书房读书。 陆宸走后,纪氏的脸就沉了下去。教育女儿是纪氏的责任,陆宸这个父亲可以娇宠溺爱,她却不能。不过她并不着急,因她知道若她现在处罚陆清岚,丈夫必会闻讯赶来,免不了要半途而废。 第二日,陆清岚到纪氏的屋子里请安,发现这里没有了往日的轻松祥和,气氛压抑,丫鬟们进进出出,脚步都放轻了不少。陆清岚心中微惊,知道母亲在生气什么,作为一个六岁的孩子,昨天她的所作所为的确是太过出格了。 正好大丫鬟绿萼端了一个紫檀木漆金的茶盘走了进来,上头放着一盏热茶。陆清岚十分狗腿地从托盘内捧了茶盏,放在纪氏跟前的桌子上。 纪氏别过头去,不喝茶,也不说话。 重生回来这么久,纪氏还是第一次这样对她。陆清岚心里有几分难过,弱弱地叫了一声:“娘亲……” 纪氏这才转过脸来看着她,道:“你知错了吗?” 陆清岚低着小脑袋,垂头丧气的,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宝儿知错了。” “那你说说吧,自己错在哪儿了?” 陆清岚小心翼翼地说:“我不该撒泼耍浑,逼爹爹写下保证书!” 纪氏不满意:“还有吗?” “我不该不让爹爹宿在东山书院!” “还有吗?” 陆清岚想了想,道:“没有了。” 纪氏语气严肃起来:“你恃宠生骄,竟然仗着父亲的宠爱,管起父母房里的事情来了。你才多大一点儿,就如此任性,万一这件事传出去,你是个什么名声,你姐姐还要不要嫁人了?” 陆清岚一怔。她不可能真把自己当成个孩子,可是旁人不同,在旁人眼里,她还只是个六岁的小女娃。若今天的这事儿真的传出去,一个六岁的娃娃,竟逼着父亲写下“不纳妾”的保证书,又逼着父亲不敢住到书院里去。这般骄横霸道,没有丝毫教养,的确是会坏了侯府所有女孩的名声。 陆清岚内心有些挣扎,前世她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就算知道错了,也绝不承认错了,一条道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说的就是她这种人。好在纪氏是她亲娘,她又明白纪氏这般全都是为了她好。这才期期艾艾地道:“宝儿,宝儿知错了。” 纪氏这阵子其实也发现了她这毛病,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必须得趁着她年纪小给她别过来才行。听她主动认错,这才神色稍霁,“既然知错了。就去外书房向你父亲磕头认错,把保证书还给他,让他住到书院里。然后回来再把《孝经》抄上一百遍,不识得的字,就来问我!” ☆、第35章 早慧 陆清岚一震,道:“抄书可以,外书房我可不去,保证书更不能还给父亲!”开什么玩笑,自己耗费了多少心血,才稍稍扭转了局面,至少目前是占据了道德上的制高点,怎能说放弃便放弃。就算纪氏生气,她也绝不会交回保证书,不会让陆宸住到东山书院去。 纪氏气得一拍桌子:“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陆清岚当即跪了下来。“别的事,就是一百件我也依得娘亲,唯独这件事,宝儿无论如何不能答允。” 纪氏苦口婆心劝了几句,陆清岚只是不答应。纪氏也生了大气,气得在房中一连转了几圈:“好好好!你这般冥顽不灵,你也不要再在这里跪着了,给我去院子里跪着去,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给我进来。” 陆清岚一声不吭地走出屋子,跪在廊檐下面。 等陆清岚出去,一直侍立在纪氏身后的耿嬷嬷才敢出言道:“太太,六姑娘还小呢,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慢慢教她就是了,等大了自然也就明白事理了。何必这样罚她,她身子骨一向弱,可别跪出个好歹来。” 耿嬷嬷是纪氏从娘家陪嫁过来的老人了,伺候纪氏有二十年了,是纪氏身边最得脸的嬷嬷,二房规矩大,也只有她敢劝纪氏几句。 “嬷嬷你瞧瞧,这才多大点儿的小人儿,脾气就这般执拗,我是怕我现在不磨一磨她的性子,大了更是管教不了。”纪氏出身书香世家,最看重品行规矩,她不是不疼爱陆清岚,陆清岚跪在外头,她比谁都心疼!惯子如杀子的道理她明白,陆宸对陆清岚的疼爱毫无原则底线,若她也一样,这孩子还怎么教?这个黑脸丈夫唱不来,也只有她唱了。 她叹了一口气:“这孩子从小没受过一点儿苦,跪上一时半刻,受不得也就进来向我求饶了。只要她肯退让,知道转圜,我再慢慢教她就好了。”耿嬷嬷见她不断扭着手里的帕子,也知道她内心煎熬焦灼,不由十分心疼。 哪有孩子受苦,娘亲不心疼的? 哪知陆清岚在廊檐下跪了两刻钟,虽然难受,却一声不吭,绝不叫一声苦。耿嬷嬷这下急了:“这可如何是好?太太,要不然您退一步……” 纪氏已是焦灼万分,她担心女儿的身子受不受得住。不由也抹了抹眼泪:“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又怎会不疼她?可若这次我服了软,她有了仗恃,以后还如何教她?” 耿嬷嬷自然知她说的有道理,但却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纪氏便疾步出了房间,站在陆清岚面前问她:“你知错了吗?” 陆清岚垂眸道:“宝儿知错了!”她知道母亲是为她好,并不生母亲的气。 纪氏又问:“那你肯不肯去向父亲认错?” 陆清岚答:“我不去!” 纪氏气得倒仰:“好好好!那你继续在这里跪着吧。” 这边陆清岚挨了罚,不光纪氏心里火急火燎的,陆清岚的奶嬷嬷秦氏更是心疼。陆清岚是她从刚一出生一直奶到这么大的,比亲生闺女还亲,见她受苦,秦嬷嬷心里就像是刀割一样。 她不敢去求纪氏,便想了个法子,叫了葡萄和石榴来:“你们快去前头学堂,把三姑娘和三少爷请回来。如今太太和六姑娘别上了,他们求求情,从中转圜一下,说不定太太心一软,就饶了姑娘这一遭。” 石榴和葡萄都是忠心耿耿的,得了秦嬷嬷的吩咐急急去了。 不大一会儿,得了信儿的陆清娴和陆文廷就从前面回来了。 “哟,这不是咱们院子里的小霸王吗?今儿这是得了什么新式花活,怎跪在这儿?”陆文廷进了院子就大呼小叫起来。他与妹妹性子相投,关系最好。打个比方,在学堂里他觉得哪位老师无聊厌烦,若是说与长姐陆清娴,陆清娴必会劝他尊师重道;可若要说与妹妹,陆清岚一定会站在他的一边,帮他批判学堂里的老古董。 他这妹妹年纪虽小,但是却极护短,陆文廷就喜欢她这一点。不过他是个佻脱的性子,平日里表现友善的方式就是和妹妹斗嘴。 陆清岚跪了片刻,只觉得一双腿都麻了,她却不肯叫一声苦。 她抬头看了看哥哥:“我犯了错,娘亲罚我在这里跪着,要是哥哥觉得好玩,不妨陪我一起跪!反正哥哥惹祸是家常便饭,娘亲也不算罚错了你!” 陆文廷鼻子都气歪了,这个小毒舌,自己来是帮她的,她倒好,倒拿话来噎他。 陆清娴今年十岁,是三个孩子中的长姐,也最有长姐风范。见妹妹这般模样,她也极为心疼,忙道:“宝儿你究竟怎样惹怒了娘亲,告诉哥哥姐姐,我们一块儿去娘亲面前给你求求情。也许娘亲心一软,便饶了你。” 前世纪氏去后,陆清岚只有六岁,因为陆宸没有续弦,整个二房就由陆清娴掌管,陆清娴为了弟弟妹妹不受欺负,一直拖到十八岁才出嫁。陆清岚把她当成了半个娘亲,待她与陆文廷又不相同。 姐姐说什么她都是听得进去的。便把今天的事情都和姐姐说了,又道:“你们不必去了,娘亲是不会饶过我的。”其实纪氏的想法她知道的很清楚,可是为了这个家将来不至于四分五裂,为了每个人不再经历一遍悲惨的命运,她受多少苦,都是值得的。 陆清娴被纪氏养成了大家闺秀,最是重规矩,听了只惊得目瞪口呆。陆文廷却直挑大拇指:“宝儿真是这个!”反正他永远站在妹妹的一边,妹妹就是把天捅个窟窿,他也会在一旁跳脚叫好。 姐弟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事情棘手。不过不论成与不成,总要试试。陆清娴便道:“咱们快去!” 两人联袂进了正房,不过片刻便又出来了。陆清娴一脸忧虑地摇了摇头。“娘亲态度坚决,我们求也没用。” 陆清岚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也不气馁。陆清娴却想了想,跟她一起跪在那里。陆清岚急道:“姐姐这是何必?” 陆清娴道:“宝儿是幼妹,你犯了错,是我管教不严,我这作长姐的也有责任。我自也该陪你一处跪着。”陆文廷无奈,也只得跟着跪了下来。 时值夏日,天气最是多变,头顶的艳阳被乌云隐去,不一会儿天上雷声轰鸣,眼看着就要下起雨来。纪氏急急出来又问了陆清岚一遍,几乎是求她一般了。陆清岚还是不肯让步。纪氏骑虎难下,又气又急,“好好好!那你便继续跪着吧!” 陆文廷只跪了一会就觉得腿疼,心说妹妹比自己还小,不知有多难受,他心疼妹妹,再也无法忍受,蹭地站了起来,对陆清岚道:“宝儿,你别跪了,我这便带你去寻爹爹,爹爹定会护着你。娘亲若是生气,便让她罚我好了!” 陆清岚抬头,看着自己乳臭未干的哥哥,上辈子的哥哥高大英挺,漠北的风沙将他磨砺成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举手投足,自有一股军人的飒飒英姿。他手握重兵,一言九鼎,是长兴侯府的支柱。 而现在,他还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只是那一双亮得惊人的星眸里,满满盛着的关心,和前世一模一样。 前世母亲死去之后,哥哥变得不爱说话,在她印象里,他总是目光犀利,惜字如金。可她更喜欢现在这样的哥哥。为了不让哥哥再变成那样,她觉得自己受多少苦都是值得的。 她愈发觉得自己不能退让:“是我有错在先,母亲罚得在理。你们不要管我!” 陆清娴急道:“那你便答允母亲,向父亲认个错吧!” 陆清岚喃喃道:“我若如此,将来必将招致滔天大祸……” 纪氏回了屋子,耿嬷嬷又来劝,她直接跪了下来:“太太,三位小主子都在外头跪着呢,您就发发慈悲,让他们进屋来吧。一会万一下雨了,六姑娘本就身子不好,若是着了凉,再生一场大病可怎么好?” 纪氏手里拿着一串念珠,只捏得指节发白,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终于让步道:“若是外头下起雨来,你就把三个孩子都叫进来吧。”她自己不好出面,只能叫耿嬷嬷出面。 耿嬷嬷面色一喜,道:“太太开恩,这便好了。” 外头的风越刮越大,有了纪氏这句话,耿嬷嬷也不管外头下雨不下雨了,直接就出了屋子打算叫三个孩子进来。 耿嬷嬷刚出了门,就见正院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一身玄青锦袍的九皇子面色凝重,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卫彬一溜小跑地跟在后面,可九皇子步子太快,卫彬几乎跟不上。 陆清岚见他来了,刚吃了一惊,萧少珏已快步走到她的面前,一伸手就把小姑娘给拉了起来,搂进自己的怀里,见她小脸微微发白,忍不住心口疼了一下,不由把她抱得紧了一些。 陆清岚有些愕然地道:“九……哥哥,你怎么来了?” 萧少珏眼中有淡淡的火焰在跳动:“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被你娘这样惩罚?” 陆清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萧少珏也没想让她回答,抱着她就进了屋子。 耿嬷嬷急忙行礼并把路给让开了,萧少珏只点了点头,径直走进了内室。 “宝儿!”纪氏扑过来把女儿接过来,搂进自己的怀里,眼泪珠子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 萧少珏有些无语,既然这么心疼女儿,干嘛还要罚她?他斟酌着用词道:“宝儿妹妹年纪还小,夫人该当手下留情,莫伤了她的身子才是。” 纪氏擦了擦眼泪,把陆清岚交给了秦嬷嬷,对着萧少珏福了一福,“九殿下教训的是。” 萧少珏也觉得自己来得有些唐突了,解释道:“我有事路过这附近,想起宝儿妹妹,过来瞧她一眼。”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不好介入。见陆清岚没事儿了,说了几句场面话也就走了。 晚上纪氏歇在碧纱橱里,用煮熟了的鸡蛋小心揉着女儿膝头的淤青,她心疼地道:“都是娘亲不好,宝儿怪娘亲罚你吗?” 陆清岚抱着纪氏的胳膊,小脑袋在她怀里拱了拱,她觉得娘亲的怀抱特别温暖踏实,“宝儿不怪娘亲。只要娘亲好好的,娘亲不死,宝儿受多大的苦都是值得的。” 纪氏感动莫名,愈发搂紧了女儿。 这样又过了一个月,陆清岚暗地里观察,见父亲每日早出晚归,并没有什么不妥,心中也渐渐安定了下来。心想或许自己的到来改变了一些事情,这一世父亲再没有碰到兰姨娘? 她心里暗暗庆幸,若是一场大祸能够这样化为无形自是最好。 到了一年间最热的七月份,纪氏顾虑她的身子,加上陆清岚的坚持争取,纪氏将每日习字的时间缩减为一个时辰。 陆清岚虽说不甚用功,但是读书的进度是极快的,不过两三个月,《三字经》《千字文》已经倒背如流,字也认得大半,一笔字更是写得似模似样。比之纪氏小的时候,可强了不是一点半点,纪氏对此满意非常。 二房下人们私下里议论纷纷,都说六姑娘过目成诵,侯府里出了一位神童。这还是陆清岚怕吓着众人,没一下子拿出自己的全副本事。纪氏又惊又喜,她为人谨慎,与丈夫商议之后,觉得若女儿打小便背负一个“神童”的名声,对她的成长未必是一件好事,因此严令下人们不许将此事泄露出去。 因此陆清岚虽然早慧,倒是名声不显。 ☆、第36章 酝酿 玉明殿西偏殿。 萧少珏刚刚沐浴完毕,从净房中走出。他换了一身玄青色的锦袍,身上尚有一股湿气。头发也是湿漉漉的,卫彬连忙递上一条雪白的毛巾。 这阵子陆清岚病,他也跟着病,直到那头好起来他才能继续去上书房读书。 萧少珏擦干了头发,在殿内搭了墨绿色椅袱的紫檀木大椅上正襟坐了。相比去年,九皇子长高了不少,一身的气度更见雍容华贵。见卫彬还立于一步之外没有出去,便问道:“有何事?” 卫彬便走上前来递给萧少珏一张纸条:“殿下,是长兴侯府的线报。”萧少珏手上掌控着夏族的一支秘密力量,陆清岚这样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人物,自然少不了有人时刻侦查保护。 所以他才能在陆清岚出事的时候第一时间到达长兴侯府。 萧少珏接过那份秘报,看得津津有味。 “过目不忘?天才儿童?”九皇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只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趣,而陆清岚这个小女娃,就像是笼罩在一层迷雾中,越来越神秘了。 他不知道小女娃这么聪明,是不是被月神祝福了的缘故。不过对于陆宸和纪氏的低调处理,他倒是极为赞同的。 萧少珏沉吟良久,才将那纸片交给卫彬:“烧了罢。” 卫彬答应一声:“是!奴才还有一事……” 萧少珏好看地挑了挑眉毛:“还有何事?” 卫彬道:“陆二老爷……也就是陆姑娘的父亲……好像、似乎……是在外头有人了……咱们要不要出手干预一下?”卫彬不知道陆清岚和萧少珏的特殊关系,只是见萧少珏格外地关心这个小姑娘,才这般提醒自家主子。 萧少珏站起身来,在玉明宫里转了一圈,才道:“陆宸?此人倒不像那种随意拈花惹草的人。”脑中浮现出陆宸温文尔雅的模样,奇怪道:“难道此中别有隐情?” “这个尚未有定论,奴才马上派人手去查。”卫彬连忙道。 萧少珏转着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思考了半天才说道:“你安排一下,找个时间本宫也去瞧瞧!”卫彬应了一声,这才无声退下。 这一日纪氏正在小书房中教陆清岚运笔写字,绿鸾进来禀报道:“三太太来了。” 纪氏微微一怔,上次萧少珏大闹睦元堂,赵氏母女吃了大亏,两房几乎成了仇人。这阵子就是在老太太那见面也不过点个头罢了,三太太这个时候找她可真是可疑。 纪氏不惹事,不过也不是怕事的主儿。便起了身,吩咐陆清岚道:“宝儿你自己在这练会儿字,我去看看你三婶婶有什么事。”又吩咐绿萼道:“你在这陪着宝儿。”留下绿萼也有监督她的意思在内。 陆清岚十分乖巧地点头,“娘亲去吧。” 纪氏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这才去了。陆清岚小手握着一管特制的狼毫小笔,这是为了给她开蒙,陆宸特意请了制笔名匠张松的弟子为她特别定制的。陆清岚一双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忽然“哎呦”叫了一声。 绿萼吃了一惊,忙道:“姑娘,您怎么了?” 陆清岚放下笔,可怜兮兮地道:“绿萼姐姐,我肚子饿了。” 绿萼差点被那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萌化了,哪里知道她是在使诈,道:“距离午饭还有大半个时辰。奴婢这就去看看小厨房里有没有做得的糕点。先端一盘子来给姑娘垫垫。” 陆清岚道:“今天早上小厨房的枣子糕就不错,甜而不腻,姐姐去看看还剩下没有?” 绿萼点点头,匆匆去了。 陆清岚得意一笑,大摇大摆地从小书房里出来。三太太无事不登三宝殿,又是向来不怀好意的。她要是不亲自去听听她和母亲说些什么,哪里放心得下。 花厅门前有两个丫鬟守着,却哪里敢拦着她,她进了花厅,站在帘子外面偷听。先是听见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是三太太的声音。 陆清岚撇撇嘴,这般开怀,是有什么好事了还是别人又倒霉了? 说起来,她对三房上下没有丝毫好感,三叔读书不成,经济事务也不成,除了吃喝嫖赌,没有旁的本事。前世长兴侯府遭遇到灭顶之灾,三叔一家子却得到萧少玹的特赦,想来三叔在其中没起到什么好的作用。 可是陆清岚更恨的却是赵氏。这个赵氏仗着自己平凉侯府嫡女的出身,横行霸道,苛刻成性,到处挑拨离间,唯恐天下不乱。前世她娘亲死后,她和姐姐在府里没少受她的磋磨。 两位太太客套了半天,纪氏见她语气热情,之前的事情像是没有发生过似的,不由诧异。 赵氏这般,纪氏也不好太冷淡,陆清岚听她说道:“这段时间我正忙着给宝儿开蒙,加上院子里这些杂七杂八的,虽算不得什么大事,可也离不开个人料理,倒和三婶婶生分了。” 赵氏道:“宝儿今年也六岁了吧,也到了该开蒙的时间了。我知二伯母学富五车,乃有名的才女,可家里现成的学堂,老侯爷老太太花重金聘了外头的先生坐馆,像我们家茵姐儿蓉姐儿都在学堂里,宝儿和姐妹们在一处,免得独个儿孤单,彼此也有个照应。您又何必费那些个心思,将宝儿送去学堂便好。” 纪氏道:“我本也有此想法,奈何宝儿身子不争气,三灾四病的,去了学堂怕也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般对先生也是极不尊重的,我思量着她一个女孩家将来又不要考状元,不过识得几个字,懂得一些做人的道理也就是了。便托大自己先教她几日,待她再大些,身子好些了,不用你劝我也会把她送去学堂。” 纪氏本以为她是为着这事前来的,哪知三太太话锋一转,道:“眼看着老太太的生辰就要到了,我约了大伯母去嘉福寺为老太太敬香祈福,二伯母可有时间,咱们三妯娌也有日子没在一处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带了孩子们出去散散心,二伯母意下如何?” 老太太的生辰在八月初一,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赵氏说要去嘉福寺为老太太祈福,倒也说得过去。 赵氏目光热切地看着纪氏,让她心里升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不过她这一个“孝”字压下来,纪氏也不好说个“不”字。便道:“如此甚好!” 赵氏等的就是这句话,笑道:“如此咱们便说好了,明日辰正出发,我自会安排好一切,你倒时只需带上娴姐儿和宝儿出门便可。” 纪氏也不客气:“如此有劳三婶婶了。” 赵氏目的达成,又说了两句闲话,便即起身:“我房中还有些杂务要处置,就不打扰二伯母了。” 纪氏便也起身相送:“那我便不留三婶婶在我这里用饭了。”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正好在门口遇见准备溜回去装回“好宝宝”的陆清岚。 三太太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这不是宝儿吗?” 纪氏当即瞪了陆清岚一眼:“还不见过你三婶婶!” 陆清岚不情不愿地上前叫了一声“三婶婶”,她见三太太满面春风,脸上都笑开了花,如同纪氏一般,也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事儿。 三太太则看了陆清岚一眼,见她小脸红扑扑的,因知道她是陆宸和纪氏的开心果,她没少在后头诅咒这个孩子早死,今日却约略叫她有些失望了。只是看她那胖乎乎的小脸小胳膊,道:“瞧瞧咱们宝儿,真是越大越漂亮了,水灵得像朵花儿似的,不像是我那茵姐儿,瘦得皮包骨头,下巴都尖了。”口中似是夸赞陆清岚,但那语气中的幸灾乐祸尖酸刻薄却是明摆着的。 大齐以瘦为美,陆清岚这还小,胖些还没什么,要是大了还是这般,那可就要遭人耻笑了。陆清岚怎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哪里是个能受委屈的主儿,当即反唇相讥:“三婶婶,四姐姐怎地没同你一处来?” 不等三太太说话,她又道:“哦,我知道了。四姐姐定是腿脚还不利索。过年的时候舅舅给了我几包云南白药,最是有消肿止痛舒筋活血的功用,我还一次没用过呢。葡萄,快去开了库房,拿些给四姐姐送去。” 陆清茵在陆家几姐妹中最是不靠谱的一个。陆清茵今年不过八岁,有一回在宴会上瞧见了南安侯府嫡幼子李玉,见人家生得风姿翩然,世所罕见,便相中了人家,嚷着要嫁给他。别人都说李玉爱马,她便闹着要骑马,赵氏不容她胡闹,她竟趁着赵氏不在家,叫人拉了马匹去了自家庄子上练习,结果从马上掉下来摔断了腿。 为这事赵氏差点儿没背过气去,把她身边所有的婆子丫鬟全都发卖了,又换了一批新的上来。 陆清岚却知道就陆清茵那炮仗脾气,谁能管得了她,那些丫鬟婆子跟着她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这件事三房讳莫如深,生怕说出去坏了四小姐名声,不过纸包不住火,那么大动静,还是没能瞒得住府里的人精子。当然一般人是绝不会在赵氏面前提起的,可陆清岚不是一般人呐,她说这个就是故意气赵氏来着,哪里疼就往哪里戳。 果然赵氏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冷哼了一声道:“你这话是听谁说的,宝儿你可得听三婶婶说一句,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陆清岚脸上十足的委屈道:“三婶婶,这事府里都传遍了,可不是我胡乱说的。难道我听错了,四姐姐没有摔断腿,难道她是摔断了胳膊?” 三太太气的倒仰:“你……” 纪氏连忙呵斥陆清岚:“怎么和你三婶婶说话呢?还不给你三婶婶道歉认错!”又转头对三太太道:“宝儿年纪小不懂事,都怪我没有管教好她。你别和个孩子一般见识。”话虽是如此说,其实看见三太太吃瘪,纪氏心里也大为畅快。刚才三太太那番话说得十分刺心,她听了也极不舒服。 三太太想发火,可纪氏都说了“别和孩子一般见识”,陆清岚更是十分配合地作出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来,三太太哪里还能发作的出来。 陆清岚却不肯真向三太太认错,伸出舌头扮一个鬼脸就跑开了。 ☆、第37章 蓄谋 三太太把一腔怒火道发泄到纪氏的身上:“二伯母,你教育的好女儿。” 纪氏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三婶婶莫气坏了身子,我回头教训她。” 三太太见她这个态度,知道再呆下去也是自取其辱,当即便拂袖而去。 耿嬷嬷扶着纪氏回到正房,有些担心地道:“本来就有上回那件事儿,再加上今儿……咱们怕是把三太太给得罪狠了。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老奴只怕她日后给咱们使绊子。” 纪氏淡淡一笑道:“嬷嬷你糊涂了,便是咱们不得罪她,难道她就不给咱们下绊子了?这么多年来,她给咱们找了多少不痛快,既然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咱们干嘛还那么把她当成菩萨一样敬着?” 耿嬷嬷想起这些年来三房明里暗里的那些小手段,不由一拍脑袋道:“太太说的是,是老奴考虑不周了。” 纪氏又道:“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得防着一点儿。这些日子嬷嬷多辛苦一下,翠峰苑的上上下下,您帮我盯紧了,莫叫他们三房乘虚而入了。” 耿嬷嬷道:“老奴省得了。” 纪氏这才满意,又问:“宝儿在做什么?” 耿嬷嬷道:“六姑娘十分用功努力,正在小书房写字呢。” 纪氏嘴角逸出一丝笑来:“她这哪是用功努力,她这是做错了事,故意写给我看呢!”耿嬷嬷不由也笑了起来。 “走咱们去小书房瞧瞧宝儿去!” 两人到了小书房,果然看见陆清岚腰背挺直的坐在小椅子上面,一笔一划正在那描红。眼角的余光看见纪氏和耿嬷嬷进来了,她却假装看不见,描得更努力了。 纪氏本来还有几分气,见女儿这么古灵精怪的,也就消解了。她走到陆清岚的身边,这才咳嗽了一声。 陆清岚假作惊讶地回头叫了一声,“娘亲什么时候来的?” 纪氏在房中的紫檀木大椅上坐下,哼了一声:“你就别装了。放下笔,到娘亲这儿来,娘亲有话要问你。” 陆清岚放下笔,蹬蹬蹬跑过来,拉着纪氏的手叫道:“娘亲!” 纪氏看着女儿那红扑扑的小脸,一时心都要化了,却还要硬下心肠,板着脸问了一声:“告诉娘亲,为什么要那样对你三婶婶?她总是你的长辈。” 陆清岚道:“宝儿不喜欢三婶婶,她诅咒宝儿倒也没什么,宝儿最气不过的是她对娘亲阴阳怪气的。” 女儿的话这般贴心,纪氏听得心中一暖,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好宝儿,你心疼娘亲,娘亲心里明白。可圣人说‘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日后再有这种事情也该是为娘的出头,不可让她对你生了歹意,你可明白?” 陆清岚乖巧地点了点头。 陆清岚道:“我在门外听三婶婶约了娘亲,明日要去嘉福寺上香?” 纪氏道:“宝儿也想去?” 陆清岚十分老实地点了点头。出去散散心她当然高兴,更重要的想看看三太太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纪氏道:“那明日娘亲就带宝儿去。还有你姐姐,咱们娘仨一块去。” 陆清岚笑得眉眼弯弯。 纪氏本想和陆宸说一声的,结果陆宸到了接近三更天才回来,还喝得醉醺醺的一身酒气。 第二天,不到辰初三房人便在二门前集合了。今日因为是打着给老太太祈福的旗号,老太太自不好亲自出面。 冯氏带了二姑娘陆清苓,纪氏带了三姑娘陆清娴和六姑娘陆清岚,三太太则带了四姑娘陆清茵和五姑娘陆清蓉,一家子女眷全都到齐了。 众人上前一阵寒暄。 陆清岚正在和二姐姐陆清苓说话,就见陆清茵走了过来。 陆清茵今日穿了一件彩绣蝴蝶暗纹十样锦直领对襟薄衫,头上插着一支嵌红宝石的赤金钗子。说起来,陆清茵长了三太太一般的尖长脸,脸型不错,模样也算上乘,只可惜脑子有些不够使唤。 她痴恋的那位南安侯府的李玉在前世也是一位风云人物,生就了一副七窍玲珑心肠,聪明绝顶最是不按常理出牌,前世她无论如何表现也入不得这位的眼,为此蹉跎了岁月,前世三太太为了她的婚事,真是操碎了一颗心。 陆清茵坠马那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如今早就养好了。她踏着自认为优雅的小碎步走到陆清苓的面前,笑道:“二姐姐,咱们可是好久不见了,我正想找你呢。” 陆清苓有些头痛:“四妹妹找我何事?” 陆清茵道:“我听说二姐姐养了一盆洛阳红,十分珍贵稀有,一株开了近百朵花,璎珞满身,花繁叶茂。不如咱们做个交易,我出五百两银子,姐姐把那牡丹花割爱给了我如何?” 陆清苓在众姐妹中长相平平,才艺也是平平,但却有一手养花的好本事。这洛阳红乃是牡丹中的名品,养植十分不易。 陆清苓奇道:“四妹妹要一盆牡丹做什么?四妹妹不是不喜欢养这些花花草草的吗?”洛阳红给了陆清茵,那才真叫了暴殄天物。 陆清茵脸上竟然显出一丝微微的红晕:“自然不是我养。实不相瞒,下个月是安平侯府李玉李公子十一岁生辰,我不知送他什么好,听说他最喜欢一些新奇的玩意,所以才要向姐姐讨要你那盆洛阳红。”这人也不是怎么想的,自己年纪轻轻就痴恋李玉不说,好不知藏着掖着,非要搞得天下皆知才行。 这话一说,不单陆清岚无语,就连几位未出阁的姑娘也全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 陆清苓道:“本来咱们姐妹一场。既然妹妹开了口,我便是把那花送给妹妹也没什么。只是妹妹说要送给那李公子,请恕姐姐不能割爱了。” 陆清茵一怔,道:“这是为何?” 陆清苓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陆清岚“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清茵大怒:“六妹妹你笑什么?” 陆清岚哼了一声:“四姐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的?今天在场的姐妹,可都是云英未嫁之身。你当知我大齐有男女大防之说吧,李玉是外男,四姐姐当避嫌才是。若二姐姐把牡丹花送给了四姐姐,四姐姐再把它送到南岸侯府,一盆洛阳红牵扯了侯府的两姐妹,以后不知要传出多么不堪的话来,咱们所有姐妹以后都别嫁人了……” 陆清岚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一众小姐妹听了全都暗暗点头。可是陆清茵却从不是个和你讲道理的人,只听她冷笑了一声道:“二姐姐舍不得那盆花便算了,何必让六妹妹说这些来搪塞我?” 陆清岚一摊手:“四姐姐这可就错怪我了。不然你请三婶婶评评理?”她便转过头去看赵氏。 赵氏早已连使眼色给陆清茵,可惜她这个闺女不是个能看得懂别人眼色的人,当着这么人的面,她还有什么好说的?不由怒气冲冲地道:“还不给我上车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娘?”陆清茵叫了一声。 “还不快去!”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京师这么大,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一盆牡丹花了。”陆清茵一跺脚,钻进了马车里。 陆清苓看了六妹妹一眼,满脸的无奈。 一时众人出了侯府,三房人加上有头有脸的丫鬟婆子,一共七八辆马车,加上跟车的,护卫的,前呼后拥,好不气派,一时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 一路无话,到了嘉福寺,嘉福寺背依宝珠峰,佛寺建筑坐北朝南,分东、中、西三路,气象森严宏伟。始建于五百年前,寺中一直香火鼎盛,今日却因为有几波贵人前来,因此寺中作了安排,禁绝普通百姓进来。 众人下了马车。三太太早已安排妥帖,便有数名僧人迎了出来。众人从山门进入,过天王殿,入大雄宝殿跪拜。一路行来,倒也没有什么差池。 为了给老太太祈福,三位太太全都捐了些功德钱和香油钱,纪氏又令僧人在佛前为娴姐儿和宝儿各自点起了一盏长明灯,众人这才出了大雄宝殿,随知客僧人去了后院禅房中休息。 这禅房建于半山腰,风景绝丽,秀色怡人,是专门用来招待三位太太这般贵客用的。众人一路走一路观赏周边的景色,寺内经常招待贵妇人,行事极为妥帖,知客僧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僧人。 三太太问他:“今日怎么不见主持慧明大师?” 知客僧道:“回禀女施主,敝寺今日来了一位贵客,方丈大师正在净室中与他谈经论法,倒是怠慢了几位女施主了。” 众人都连说不妨。要知道这京城中最不缺的就是达官显贵,长兴侯府虽也算得兴盛,京中比长兴侯府爵位更高权力更大的人可也不在少数,既然僧人敢当着他们的面说来了一位“贵客”,那么这位贵客的来头肯定是要大过长兴侯府的。 一时到了禅室所在的院子,却碰上了京中的另外几位贵妇正在院子里赏花看风景,想是过来拜完了佛,也到这里来休息的。 一位是平凉侯府的二太太,也就是三太太的娘家二嫂马氏,一位是顺昌伯府的五太太周氏,一位是广恩伯府的四太太王氏。 三太太高兴地迎上前去,寒暄道:“没想到二嫂和几位太太也来了,可真是太巧了。”众人上前见礼自然有一番热闹。 陆清岚却是微微皱眉,马氏、周氏、王氏全和三太太关系不一般。不说马氏是她的娘家嫂子,就说这周氏和王氏,也全都是三太太未出阁前的闺中密友。那顺昌伯府的周氏,更是京中出名的长舌妇,最爱传播旁人的是非。 而且最奇怪的是,这三位太太家中都有未出阁的女儿,今日却谁都没有带出来,这实在不合情理。 若说不是事先有预谋,三太太提前约了几个人前来,正巧能在这里碰个正着,陆清岚是打死不信的。 三太太这是要出什么幺蛾子?陆清岚心里只觉得有些腻味。 陆清岚能够想到这些,纪氏自然也能想到。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付。周氏三句话不离本行,已自说起八卦来:“几位太太可知,日前那遂安伯府陈家出了一宗趣事。” ☆、第38章 端倪 冯氏和纪氏都是不愿意说人是非之人,三太太却接了话茬道:“遂安伯府出了何事?” 周氏满脸兴奋地道:“那伯府世子陈庆在外头养了一房外室,瞒得甚紧,不想还是被世子夫人觉察到了,带人打上那外室的门上去,陈庆为了那外头相好的,当街跪在世子夫人面前,啧啧啧,那陈庆也是读书人,听说还中过秀才。可真是斯文扫地啊!” 三太太几个听得全都用帕子掩了嘴笑。末了,周氏又道:“这世间的男人又有哪个不偷腥呢?就譬如这猫儿哪有不吃鱼的呢?” 三太太便接口道:“周姐姐也不能这般说,就比如我家二伯父,也是个读书人,那可是个端方君子呢。”她话锋一转道:“二伯母,您说呢?” 陈庆是伯府公子,又是读书人,和陆宸何其相像? 周氏话中有话,纪氏又如何听不懂?不过纪氏对自己的丈夫却是极有信心的,并不受她的挑拨,只淡淡道:“我与遂安伯府从未有过往来,这种事情怕是不便评说。” 周氏道:“都说二太太知书达理,持重端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虽是夸奖之语,却不无讽刺之意。纪氏也不搭理她。这等人物在京中贵妇圈早已名声狼藉,自也不必理会。 热闹了一阵子,马太太道:“几位太太远道而来,想也累了,还是先到净室去休息片刻吧。” 纪氏这才如蒙大赦,带着两个女儿进入净室休息。眼看着时近正午,一时有小沙弥端上斋菜,嘉福寺的斋菜在京师乃是一绝,不过纪氏等人吃在嘴里却全然没有味道。 一时用饭完毕,纪氏叫丫鬟们带两位小姐下去歇午觉。寺庙中分配给众人的禅室颇多,陆清岚和姐姐陆清娴一间。一上午众人走了不少的路,全都累了,陆清娴躺在禅室的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陆清岚也闭着眼睛假寐,丫鬟们见两位小主子睡下了,悄悄退了出去,轻轻掩上房门。 待丫鬟们走了,陆清岚猛地睁开眼睛,双目亮得惊人,她躺在那一动不动,听了一会儿见姐姐呼吸均匀,显是入眠已深,这才悄悄翻身起来,来至窗下,如今夏日炎炎,窗户半开,她人小,正适合出入。 于是她想也不想,便从窗户中翻了出去。三太太这一番刻意安排,周氏的那一番话,加上前世曾经发生过一遍的惨事,令陆清岚不得不联想到自己的父亲。 难道,父亲真的有了外室了?那外室是不是兰姨娘? 陆清岚既心痛又着急,她不知道这件事三房是如何知晓的,却可以肯定三太太她们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这才准备冒险去听一听壁角。反正她年纪小,就算被捉住了,也可以一句年幼胡闹脱身。 这嘉福寺的禅房设计别致,前面被隔成一个一个的小院子,后面却是连成一气的。陆清岚翻出来之后,发现后院因为不经常打扫,灌木野草丛生,若换作其他这般大的小女孩,怕是没有胆量在这种地方行走,陆清岚却是胆大包天之辈,自不会害怕这些。 觑准了三太太的房间,她高抬腿轻落地,悄悄来到三太太的屋子后面,因为夏季炎热,三太太的屋子也开着后窗,陆清岚个子小,身子还不及窗户高,躲在窗户后面十分完美,谁也瞧不见她。 当然,只是一厢情愿。 嘉福寺是依山而建的,这处禅寺是建在半山腰上的,上面还有一处建筑名毗卢阁,是寺中储藏佛家经典的所在。 此时此刻,四皇子萧少玹正带着贴身太监李世在此翻阅佛经。此前那知客僧口中方丈接见的贵客便是他了。毗卢阁开着窗户,从这边看过去,正好能够看到下边禅寺后院的情况。 萧少玹捧着一卷佛经正看得津津有味,听见李世忽然“咦”了一声。“殿下您快来看!” 四皇子最烦看书的时候被人打扰,有些不悦道:“什么事?” 李世小声道:“殿下快来看,好像是长兴侯府的六姑娘。”萧少玹走哪都带着他,他自然也认得陆清岚。 萧少玹果然立刻放下书卷,踱步走了过来。从开着的窗户顺着李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草木掩映间,有一个身穿大红色缂丝罗衫的小女孩,梳着两条长长可爱的小辫子,上面绑着彩色的缎带。 萧少玹眼力极好,虽隔得甚远,还是看清了她的脸,不是陆清岚还有何人? 萧少玹一时不解,问:“这小丫头在这里做什么?” 李世道:“奴才刚才瞧着六姑娘是从那一间房中翻出来的,”他指着陆清岚的房间解释:“奴才瞧着,大概六姑娘这是要……听壁脚?” 李世只是觉得这位六姑娘还真够出格的。 “哦?”萧少玹嘴角溢出一丝笑意,淡淡说了一声:“有意思,这丫头行事一向都是如此出人意表的。”他一开始的时候接近陆清岚全是因为萧少珏,如今嘛,却慢慢对这个小姑娘本身,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萧少玹把经书扔到一边,走到窗前,李世赶紧给主子让开地方,他趴在李世刚才的地方,目光所及,刚好能看到陆清岚的头顶。 且说陆清岚正打算好好听一听三太太的壁角,忽听得头上传来一阵悦耳的鸟鸣之声,陆清岚一开始没当回事儿。她想这后山山高林密,有几只鸟儿实在是再正常没有的了。 哪知那鸟鸣之声源源不绝,始终在耳边响彻不休,她这才大吃一惊,回头望去,就看见自己头顶的毗卢阁之中,一位身材高大的少年,穿一身月白色锦袍,只随随便便趴在那里,就有一股清贵飘逸的气质扑面而来。 陆清岚也认出了那是萧少玹。她前世和萧少玹朝夕相对十几年,竟不知他还有一手这般出色的口技。 她本就极度讨厌这个男人,如今这种情况,更不想搭理他,因此转过头只当做没看见。哪知那鸟鸣声在她耳边响个没完,她愤怒地回头,朝上面打了一个进去的手势,那意思是“这事和你没关系,你爱干嘛干嘛去,别再这里讨姑奶奶的嫌。” 萧少玹还头回见这样的。这小女娃做了错事当场被捉住,居然还这般气定神闲面不改色的,也真算是稀奇了。他也不由起了童心,便向着陆清岚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她所处的草地,伸出两只手比划了一个蛇的动作,然后又指了指她自己的房间。意思是草丛中有蛇,你还是赶快回房。 陆清岚没想到半途出来这么一位捣乱的,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心想前世四皇子也不是个如此婆妈爱管闲事之人啊,今天这是哪里吃错药了?事关母亲生死,陆清岚快要急死了,哪里有心思和他玩儿这些眉眼官司。 不由大怒,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用恶狠狠的眼神瞪了过去,又用一根手指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杀的动作,接着用口型说道:“你少管闲事!”这一连串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比划得异常流畅。 说着转过头去,也不管萧少玹了,专心听起了里边的说话声。 萧少玹登时被晾在了一边。刚才陆清岚的那一连串动作其实颇为无礼,若是换做旁人,他早就要勃然大怒,不过她占了人小的便宜,这一番恐吓的动作做出来,偏偏多了几分可爱的意味。 萧少玹也就没怎么与她生气。不过他也没走,只是趴在窗口,倒要看看这小女孩究竟搞些什么名堂。 陆清岚再不理萧少玹的茬,把耳朵贴近了窗子,细心听起了三太太屋里的声音。很快便听到了三太太的声音:“……可曾安排妥当了?” 就听见一个声音,好似是那周氏:“你放心吧,我已按照你的吩咐,全都安排妥了,只等着那贱人……”说到这里,周氏的声音低了下去。陆清岚急得恨不能从窗子爬进去,奈何里头声音太低,她根本听不清楚。 等那周氏说完了,屋子里头紧接着发出一阵笑声,陆清岚听出屋子里三太太、马氏、周氏、王氏几个都在。 几个人商谈了一阵子,转而说起了风花雪月,陆清岚听了一阵子见再没有什么干货,这才提了裙子悄悄往回走。 等她走到自己屋子的窗子下面,回头一望,见萧少玹还趴在那里瞧着她,正因没有听到三太太几人的密谋心里不痛快呢,便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再不理他,十分灵巧地翻上了窗台,从半开着的窗户钻了进去。萧少玹见再也看不见小丫头的半片衣角,这才满意地站起身来。 再说陆清岚回到自己的房间,见姐姐好梦正酣,放下心来,拉起被子盖在身上,很快也就睡了过去。 睡了不过小半个时辰,丫鬟们就进来把姐妹两个叫醒,收拾一番之后,众人到院子里集合。赵氏正和冯氏及纪氏商量:“时候不早,咱们这便下山吧。” 众人自没有什么异议。赵氏又邀请道:“二嫂、周姐姐、王姐姐也和我们一道下山如何?” 马氏、周氏几个自然答应。陆清岚在一旁冷眼瞧着,也不说话,只等着看她们能出个什么幺蛾子。 ☆、第39章 撞破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山门,正要出来,就见嘉福寺的老方丈陪着一位锦袍少年走了过来。不过只是惊鸿一瞥,众人便被那个锦袍少年一身优雅高贵的气度震慑住了。王氏忍不住问道:“这是谁人?” 嘉福寺不是等闲的佛寺,能得老方丈相陪的必是位高权重之人。平凉侯府交际甚广,却是知道四皇子的来历。马氏便道:“这是四皇子。”她的目光也落在萧少玹的身上挪不开。 “这就是四皇子?”周氏也忍不住吃了一惊,压低声音道,“听说他在众位皇子中不过普通?今日看来却是这般出众,这龙子凤孙果然不同凡响……” 马氏也点了点头道;“谁说不是呢。那龙子凤孙流着天家的血脉格外与众不同吧。也不知将来,谁有福气,能做了皇子们的王妃……” 待方丈大师陪着四皇子徐徐走过来,众人避让至一旁纷纷施礼,萧少玹只是点头致意,并不多言。以他的尊位,如此并不失礼,况且众人都是女眷,所以也没人敢和他计较。 众人目光一直聚焦在他的身上,直到他走到了山门之下,才忽地转身,看向众人,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众人俱是一怔,不知其意。唯有陆清岚心知肚明,萧少玹是笑给她看的。 直到他上马扬鞭而去,众人才又重新变得活泛起来,一时间叽叽喳喳议论起各位皇子来。却没有意识到刚刚那片刻,他那强大的气场已经影响到在场的每一个人。 众人在山门外上了马车。熙熙攘攘往山下走去,待下了宝珠峰,距离京师还有十余里的路程。走了不到一二里路,赵氏便说自己口渴。周氏道:“我有一个庄子,就在宝珠峰底下,距离这里不过一二里的路程,如今时辰尚早,各位不妨随我去庄子上喝口水如何?” 这一番做作如何逃得过陆清岚的眼睛,她只在心里冷笑。却对纪氏道:“娘亲,我也有些口渴了,咱们便去吧。”堵不如疏,就算是陆宸真的在外头养了外室,早些掀出这处伤疤,也要好些。 况且看这样子,这些人早就知道了些什么。躲避是没有丝毫用处的。 纪氏和陆宸夫妻多年,对他的人品做派是极信任的,况且不过一两个月前,陆宸还写下了一份保证书,现在还在陆清岚手中收着。对纪氏来说,收在陆清岚的手中和收在她手中是一样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纪氏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怕的,所以她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于是众人跟着周氏的马车来到她的庄子上。周氏的陪嫁庄子方圆三四里地,不算太大的一个庄子,庄子外围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庄子里有十几户下人在此打理,种了些瓜果蔬菜,周氏提前派人去通知,庄头已经带着庄子上的所有人口全聚集到了门口列队迎接。 来的马车太多,一时无法全部进入庄子,周氏便招呼众人在庄子外头下了马车。众人下了车,三太太忽然指着隔壁的一处庄子道:“周姐姐,这里跟你只隔着一条小河,对面又是谁家的庄子?” 周氏笑道:“从前,这是澶州知府赵申家的庄子,后来那赵申得罪了秉笔太监夏松,被夏松设计陷害,送了性命,家中男子全被流放,家产也遭抄没充公,想是被内廷司卖了,如今买主是谁我可就不知道了……” 正说着,赵氏忽然“咦”了一声,指着对面庄子门前拴马石上拴着的一匹骏马道:“二伯母,若我没有看错,那好像是二伯的马。” 纪氏也是一惊,没想到丈夫真的在此。登时脸色铁青,没有说话。 陆清岚和姐姐对望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父亲不在东山书院读书,跑到别人的庄子上做什么? 周氏已经假装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不能够吧?据我所知,对面庄子上除了几户佃农,最近搬来了一位年不过双十的妙龄娘子!难不成陆二爷到此,竟是为了……”她话没有说完,可是谁都听出她话中的意思了。 难不成陆二爷到此,是为了看这位小娘子的? 难不成陆二爷这是在此处养了外室? 周氏的话虽没有说完,但是那话中的意思,在场就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纪氏尚未说话,陆清娴已先开了口:“此事涉及到家父的清誉,还请您慎言。”陆清娴在侯府一众姐妹们极为出众,不单因为她长得漂亮,更重要的是她有一种大家闺秀的端庄温婉的个性。 连她都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见她是真的炸毛了。 周氏笑道:“三姑娘莫急,我不过也是话赶话,说到了这里。是与不是,咱们入了庄子一看便知。” 说毕看了纪氏一眼:“二太太,您的意思呢?” 纪氏沉声道:“周姐姐要怎么个看法?” 周氏指着庄子里一处最高的三层建筑道:“那处是我命人建的一座小小的藏书楼,颇能登高望远,站在最高的第三层,附近几里方圆的尽可收于眼底,陆二爷在不在对面的庄子里,咱们进去一望便知。” 陆清娴拉着纪氏的衣裳道:“娘,咱们还是走吧?” 陆清岚也看着娘亲。 纪氏脸色煞白,犹豫了片刻,最后道:“是祸躲不过,咱们进去。”不论如何,她总要亲眼看一看才能心安。 几位太太中除了冯氏神色尴尬,不愿意凑这个热闹,剩下的几位全都是一脸的兴奋和跃跃欲试。赵氏别过脸去,掩饰住一脸大仇得报的兴奋与幸灾乐祸和奸计得逞。陆清岚却将她的表情收于眼底。 陆清岚心中已自大怒,难道前世母亲也是这般发现了父亲和兰姨娘之间的“奸情”的,那在场的几个人便都是害死自己母亲的帮凶,陆清岚已经在自己心里的小黑账上给她们一一记下了。将来有了机会,自当加倍报复回去。 得了纪氏的许可,一行人便随周氏去了她的藏书楼。藏书楼是全木质结构,每一层的层高足有4米,三楼四面都有窗,果然附近几里之内的情形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周氏命人打开窗户,向对面的庄子望去,四下里都瞧了,却哪里有陆宸的影子。纪氏稍稍松了口气。 冯氏忙道:“这下好了,怕是诸位看错了吧。” 周氏胸有成竹:“或是进屋了,咱们只需在这稍等,陆二爷总是要出来的……”正说着忽听得马氏兴奋地喊了一声。“有人出来了……” 就见一身竹青色长袍俊逸潇洒的陆宸自对面一间房中走了出来,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小厮观言。 三太太和周氏等人对望一眼,难掩目中之兴奋,按照房舍建造的布局看,陆宸刚才进入的那栋屋子,正是庄子主人的居所,这庄子又不是长兴侯府的产业,陆宸在外蓄养外室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陆清岚只气得紧握双拳。男人果然都是管不住下半身的动物,爹爹明明给自己写了保证书,却还是忍不住到外面拈花惹草。只可怜了对他始终信而不移的母亲。 回头去看母亲的时候,只见母亲脸色煞白,身子一摇,差点摔倒。多亏陆清娴伸手扶了她一把,这才站稳了。 这时好戏才刚开锣。转瞬从房里奔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来。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十分素净,头发虽梳得整整齐齐,却没有佩戴任何钗环。这女子有一张尖尖的漂亮瓜子脸,虽不至于有十分颜色,但是娇娇柔柔,一双大眼雾蒙蒙的,仿佛蕴着两汪清泪。 便是女人们看了也要生出三分怜惜,何况是男人? 陆清岚如遭雷殛! 果然便是那个前世害死自己母亲的“兰姨娘”。陆清岚恨不得冲上去立刻杀了这个前世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狐媚子。 就听见马氏惊呼了一声道:“瞧这小娘子的装束,穿得这般素净,又是粗布麻衣,难不成……还在孝期?” 没有人接话。若包养外室只算道德问题,那么与守孝女通奸,那可就是原则性的问题,按照大齐律例,那是涉及到触犯例律,要革去功名的。 “爷,爷!你等等奴家,等等奴家!”那女子在后头惶然叫着,声音凄怨哀婉。陆宸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脚下步子迈得越大,走得也越发快了。 眼见得陆宸越走越远,那女子忽地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嘤嘤哭泣起来。 陆清岚看得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在心里疯狂吐槽,连摔跤都摔得如此“娇娇弱弱姿势优美”,这位“兰姨娘”若不给人做小,还真是可惜了这天生的异禀。 陆宸身子微顿,毕竟心软,犹豫了一下,才转回头走了过去。伸手将赵蕙兰拉了起来。 赵蕙兰就势拉住了陆宸的衣襟。她抬起一双婆娑的泪眼,泪盈盈望向陆宸:“自爹爹去了,世人皆可践踏欺辱蕙兰。蕙兰敬重爷的人品,没想到爷竟也是这样的人!慧兰已将清白之身给了爷,难道爷就打算这样一走了之,将蕙兰独个丢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吗?” 陆宸无奈道:“赵姑娘,我陆宸七尺男儿,做下的事情便没有不认账的,只是事发突然,我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你总要给我些时间,让我拿出章程来!” 赵蕙兰还是不肯撒手,“那爷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一个答复?” ☆、第40章 发酵 陆宸长叹一声道:“出了这档子事,我也不知该当如何?只是我如今年届三十,早已娶妻,并且育有一子二女,我曾发下弘愿,今生今世只守着妻子一人过活,绝不纳妾。” 他艰难地说道:“若在下全力为姑娘寻一值得托付之男子,再送姑娘一份丰厚的嫁妆,叫你风风光光嫁人,做正头妻子,下半世衣食无忧,姑娘看可好?” 本来赵蕙兰勾引陆宸是受人指使,并非自己所愿。可是这段时日与他接触下来,发现他不但年轻英俊风度翩翩,更兼有一颗赤子之心,待人热忱贴心,况且她也打听过了,陆宸之妻纪氏出身南方大族,待下人极为宽和,并不是刻薄毒辣之人。想来就是嫁入二房成了姨娘,这样的主母也好应付得多。况且这等女子多有一副傲骨,想来不至于着意难为她这等落魄之女的。 更何况长兴侯府大富大贵之家,即便是一个姨娘,比起平头百姓的正房娘子,那不知要富贵多少倍。她父亲得罪了阉佞,被害死在东厂天牢里,全家的成年男子尽皆流放岭南,这段日子她颠沛流离,尝尽人间疾苦,如今好不容易攀上了陆宸这棵高枝,便是做姨娘她也一百个愿意,她又怎舍得放弃? 赵蕙兰泣道:“当日爷与蕙兰共处一室共卧一榻,肌肤相亲,蕙兰乃是云英未嫁之身,已与爷做下这些,哪里还有脸面再嫁作人妇?蕙兰也没有别的念想,只望为奴为婢,一生伺候爷与夫人。若是爷嫌弃蕙兰乃是罪臣之女,不愿意收容蕙兰,蕙兰不敢怨恨爷,只是蕙兰如今落魄至此,又坏了清白之身,哪还有脸面再活在这个世上?” 说着她猛地站起身来,两人说话处正有一块石界碑,赵蕙兰做势便向那石碑上撞去。陆宸吓了一跳,赶忙拦腰抱住她,惊道:“赵姑娘,千万莫做傻事!” 赵蕙兰乘势一滚落入陆宸怀中,抱了他的腰,凄然道:“爷既然不愿接纳蕙兰,为何还要拦着蕙兰,不让我此去九泉陪伴父亲的英灵。” 她的父亲澶州知府赵平被冤死在东厂,却也因此在士林中获得了极大的声望。她这般提起,陆宸更是大感羞愧。“罢罢罢!这件事总是在下唐突了姑娘,我自会给姑娘一个交代。但赵姑娘要给我一些时间,让我禀明了父母,再与妻子好生商量一番。我这便与姑娘约定,快则十日,慢则半月,我自会派人来庄子上接姑娘入侯府。姑娘你意下如何?” 赵蕙兰也知适可而止的道理。她也明白,现在陆宸是满心的愧疚,这才答应纳她为妾,若逼得紧了,万一再有什么变化那可就麻烦了。何况小妾想要进门,若无主母点头,那也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 赵蕙兰这才道:“既如此,奴家听爷的安排便是。” 陆宸这才得脱,落荒而逃般地离去。 藏书楼上,几位太太的目光全落在纪氏的身上。众人虽没有听见陆宸和赵蕙兰的对话,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两人拉拉扯扯,赵蕙兰甚至扑入陆宸的怀里,陆宸抱着她的腰,因此两人的关系已是不言自明。 王氏假作关心地道:“陆二太太,你没事吧,瞧您脸色可不大好!”几个人见了纪氏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全都十分快慰。要知道她们几个人,哪个人的男人没有个四五六七房姨娘,就连房中姨娘最少的王氏,丈夫也纳了四房小妾,还是因为广恩伯府里头的瓤子空了,供应不起子孙的奢靡挥霍。 平日见陆宸和纪氏好得一个人似的。纪氏快三十的人了,陆宸对她还是如珠似宝的,房中不要说姨娘,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都是公侯伯府公子哥儿,几位太太心里早就嫉妒疯了。见陆宸在外头养了外室,她们就差没有拍巴掌叫好了。 纪氏像是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接连扇了几记耳光,又是痛心又是羞愧。却还要坚持着,说了一句:“我没事!” 马氏眼珠子一转,挑唆道:“既然恰巧撞见了,陆二太太不妨见一见这位小娘子!”真是看戏的不怕台高。 纪氏虽然心下气恼,却也不想让几个人再看自己的热闹。因而道:“不必了!今日我也累了,就不打扰周姐姐了。” 众人看过了这样一场大戏,全都心满意足,一时纷纷告辞。 纪氏带着陆清岚姐妹两个坐上了马车。陆清娴伸手握住纪氏的手,有些担心地道:“娘亲,您没事吧?” 纪氏见两个女儿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担心,有些后悔不该叫女儿看见了这样的污糟事,勉强笑道:“你们别担心,我没事!” 陆清岚却暗暗担忧。这段时间的观察,母亲虽然表面和善,其实甚为骄傲烈性,陆清岚那般刚烈的脾气也不是白来的,基本上遗传自纪氏。她若是哭两声或者发一通脾气,陆清岚也能放心一些。 陆宸打庄子上离开,带着观言骑马回到侯府。想起妻子,一时却有些近乡情怯,不敢入府。 观言问道:“爷,咱们不进去吗?” 陆宸拨转马头道:“走,咱们去找茂彰喝酒去。”茂彰是好友邹明的字,他是景阳侯府嫡子,和陆宸一起长大,算是他的发小。他不似陆宸般走了科举之路,早早就在巡防营谋了个差事。如今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邹明见了陆宸不由惊讶道:“你小子怎么又来了?每次我找你喝酒你都推三阻四的,老是拿你们家弟妹搪塞我,最近怎么了?弟妹不管你了?”从前都是邹明去找陆宸,陆宸推三阻四。这几天刚好反过来了,陆宸一连七八日,每日都来找他去酒馆。 陆宸道:“喝酒就喝酒,怎地废话那么多。” 邹明摇着酒杯拍着胸脯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小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有用得着兄弟的,你尽管说一句。我邹茂彰能帮的绝不推脱。” 陆宸道:“我儿女双全,吃喝不愁,能有什么烦心事?” “得了吧?”邹明托着腮帮笑道:“你小子说得也是,你老子那么宠你,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若是官场上的事,你还有个那么精明的大哥,这说来说去的,也只有女人的事了?” 说到了这邹明眼睛一亮:“你小子别是看上什么女人了吧?行啊,兄弟你终于开窍了!别是你看中了哪个女人,弟妹不叫你纳进门吧?” 陆宸被他猜中了,脸色羞红:“你胡说什么?什么女人不女人的!” “你就别装了。”邹明老神在在地道:“谁不知道你家里那位夫人厉害,这么多年你就守着弟妹一个人过。亏你也能忍得住。” 陆宸道:“那是我自己愿意!” 邹明传授经验:“行行行!你小子厉害,我也没什么说的。我就多说一句:孔圣人也说‘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你看看我,我家里有四房小妾,两个通房。你嫂子一开始也不同意让新人进门,和我那个闹啊,我晾了她小半年,一次没进她的屋子。你看看现在,做小伏低,哪里敢对我的事说出半个‘不’字。这女人呐,你就不能太惯着她们。” 陆宸嗤笑道:“行了,你那点儿烂事我还不知道吗?自己后院里多少公案没有了断呢,倒来教育起我来了。”邹明宠妾灭妻在京中都是出了名的,闹到后来差点休了正妻,如今夫妻两个已经形同陌路。正因为如此,纪氏才不愿丈夫再和邹明多往来。 “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阿蘅对我一往情深……”陆宸喃喃说着,想到妻子在家里操劳,自己却做出那等对不起她的事情,只觉得心如刀割。“就算真有什么事,也不是她的错,而是我陆万和对不起她!” 纪氏回到翠峰苑,让两个女孩各回各自的院子洗漱休息。她则吩咐绿萼道:“你到前面去看看,二老爷回来没有?” 绿萼被留在府里看门,并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去了前院书房转了一圈,回来禀报说:“二老爷还没回来。” 纪氏听了点了点头,叫她下去。没事似的叫了管家娘子继续处理家务。 陆清岚收拾停当来到正房,见纪氏正和几个嬷嬷在那里商量陪嫁的庄子上今年该种什么好。她见了愈发担心,她怕纪氏出事,闹着不肯回自己的院子,要歇在碧纱橱里。纪氏也就由着她。 到了二更时分,陆宸喝得醉醺醺地回来。纪氏仍如往日一般温柔小意地服侍他沐浴更衣,两人上了榻,纪氏忽道:“老爷最近可是有什么事?每日饮酒到这个时候。” 陆清岚在碧纱橱里听得真切,知道纪氏是在给陆宸机会,让他自己把这件事说出来,她真想跳出来提醒陆宸赶快低头认错,两人若是能商量着处理此事,事情也就不会发展到将来那般糟糕。 陆宸却心虚地道:“我能有什么事,有哪件事我是不与你商量的!时候不早了,咱们早些睡吧,明日书院里还有月考。” 纪氏“哦”了一声,连陆清岚都听出她语气中浓浓的失望。陆宸便吹了灯,过了片刻,纪氏又道:“万和,难道你真的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只要你开诚布公,不论是什么,我都可以原谅你!” ☆、第41章 商议 回答她的,却是陆宸的轻微而又均匀的呼吸声。他心中苦闷,又被邹明灌了不少的酒,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纪氏轻叹了一声,目光穿过层层时空,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陆清岚忽然有一种很想哭的冲动。母亲对父亲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她现在终于有些明白了。 第二天早上纪氏再没提昨晚的话题,服侍陆宸用过早饭,送他去了东山书院月考。然后一如往日般在小书房教导陆清岚写字。陆清岚心里暗暗着急,赵蕙兰的事儿,必须早点解决才行,否则放在那里任由它酝酿发酵,将来很有可能会变得不可收拾。 将赵蕙兰攥在手里,才能进可攻退可守! 陆清岚决定提醒一下母亲,趁着歇息的当,她天真地道:“娘亲,昨天的那个小娘子,与爹爹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一个人呆在庄子上,就不怕有坏人欺负她吗?” 纪氏陡然一震。从昨天开始,她表面平静,实际上早已失了分寸。当年她初嫁入长兴侯府的时候,陆宸身边莺莺燕燕,很是有几个女人,当时她也没觉得怎样。这个时代三妻四妾的多了,大户人家家里没有几房姨娘反倒是不正常的事情。如今年纪大了,孩子已经养了三个了,怎么反倒矫情起来了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陆宸情深至此,已容不得旁的女人染指了? 女儿的话提醒了她,赵蕙兰呆在庄子上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先不说旁的,陆宸在外头养外室,单是这一条就会让他在士林中声名狼藉,更何况那女子还有可能有孝在身,若是如此,陆宸的举业也就算到了头了。 此其一也。 若让赵蕙兰一直呆在那里,谁知道陆宸和她发展到哪一步了?万一两人无媒苟合生出个孩子来,那问题就更闹大发了。 此其二也。 昨日发现陆宸“奸情”的,可不只是她一个人,那么多太太都知道了,不知道要在外头怎么编排,只有将赵蕙兰抓在手上,才有可能想法子平息谣言,不至于影响到陆宸的举业和长兴侯府的名声。更何况,昨日之事,明显是三太太有意安排,若她还想在此事上动什么心思,也必定要通过赵蕙兰。 此其三也。 这么一想,赵蕙兰是必须要接回来,放在眼皮子底下的。这些道理她其实都明白。可这样一来,她和陆宸之间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耿嬷嬷昨日也在现场,早就想向纪氏进言了。急道:“太太要早作决断啊!” 纪氏犹豫了片刻,终于长叹一声:“既如此,嬷嬷就请代我走一遭,将那个女人接到府上来吧。” 陆清岚正待提醒纪氏不要直接把赵蕙兰接回家里。就听得门外有人说道;“娘亲准备把那个女人接回到哪里?” 陆清岚高兴地跳了起来,蹬蹬蹬跑过去亲自打起了帘子,叫道:“姐姐!” 但见陆清娴身穿月白素面杭绸褙子,袅袅婷婷走来,发间的赤金如意凤头簪上垂下的流苏一点一点地打在她的额间,一张小脸紧绷着,面容肃穆凝重。“娘亲,您要把那个女人接到哪儿?” 耿嬷嬷已先答道:“自然是接回侯府,由太太亲自看顾,那小贱蹄子才会安生。” 陆清娴道:“不可!如今父亲大人对她态度未明,娘亲就这样把她接回来。以父亲的性子,说不定就要将错就错地纳她为妾了。您这是岂不是在帮她?” 纪氏忍不住皱眉道:“那你说怎么办?” 陆清娴道:“您现在把她捏在掌心里是对的。但是却不必非得接回到侯府来,您以父亲的名义,先将她接到您的陪嫁庄子上,然后弄清楚她的身份来历,若她的身份有什么瑕疵,您也就有了处置她的理由。爹爹就算想叫她进门,您也可以断然拒绝。” 陆清岚连连点头,姐姐不愧是姐姐,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姐姐平日看起来温婉贤淑,实际上却外圆内方,前世母亲死后,便是姐姐护着自己和哥哥平安长大,在形势复杂的侯府后宅,若没有几分手段,又如何逃得过三房和老太太的步步算计。 姐姐这一番分析句句到位,听得母亲连连点头。要知道那时男人虽然可以三妻四妾,但是有点儿规矩的人家,纳妾都是绕不过正妻的,若是赵蕙兰家身清白还好,但凡她身世有什么问题,纪氏完全可以拒绝丈夫的要求。而且纪氏占着理,谁也不能给她扣个“不贤”的帽子。 陆清娴接着道:“耿嬷嬷,若是有可能,你要尽量拿到那个女人的卖身契。” 釜底抽薪。 一旦赵蕙兰写下了卖身契,那便是贱奴,再没有做良妾的资格。何况到时候纪氏有她的身契在手,还不是叫她向东就向东,叫她向西就向西,敢说个不字,直接发卖了! 耿嬷嬷听得两眼放光,连连道:“老奴这就按照三姑娘的吩咐行事。”在座众人都明白,赵蕙兰到了纪氏的庄子上,孤家寡人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到时候怕也只有签下卖身契一途了。 陆清岚在心里暗叹,若是母亲和姐姐知道了赵蕙兰的身份,就不会打这样的主意了。 待耿嬷嬷去了,陆清娴却在纪氏的面前跪了下来:“女儿有错,请母亲责罚。” 纪氏叹了一口气:“你错在哪里?” 陆清娴道:“母亲一直教导女儿要淑、贤、贞、静,女儿却插手父母的房中之事,有违母亲教诲,请母亲责罚!” 陆清岚道:“姐姐也是心疼母亲,想为母亲分忧,何错之有呢?” 纪氏本就有些矛盾,听了次女的话道:“你妹妹说的在理,这次便算了吧,下不为例。” 陆清娴道:“一是一,二是二。错了就是错了,既然有错,就该受罚。娘亲不罚我是娘亲体恤我,我却不能因此放纵自己。回去之后,我自会抄写《孝经》一百遍,回头送来给您检查。” 姐姐就是这么个性子。说起来,纪氏虽然最疼爱的是她这个小女儿,在这个家里,性子和她最像的却是长女清娴。 纪氏有些感叹:“你们都长大了,知道替娘亲分忧了。” 陆清岚扑过来抱着纪氏的胳膊:“咱们都会帮着娘亲的。”纪氏想起前段时间她老是做梦陆宸纳妾,没想到曾经以为不可能的事情,却被她言中了。 本来母女三人想得很好,将赵蕙兰接到庄子上,逼她写下卖身契,将她捏死在手心里,进可攻退可守。哪知事情的进展远远超乎了她们的预料。 耿嬷嬷上午出门,下午就一脸悻悻地回来了。“老奴办事不力,那小娘子提前被人接走了。” 纪氏吃了一惊,叫绿萼上前扶起耿嬷嬷道:“嬷嬷慢点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奴问了庄子上的人,是三太太,三太太亲自带人将那小娘子带走,并且带回了侯府。”耿嬷嬷满脸的惭愧,“都是老奴没用,老奴误了太太的大事,请太太责罚。” “什么?她一个隔房的婶婶,怎么可以这般肆无忌惮地插手兄嫂的房中事。”纪氏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拍了桌子。她们都想到了三太太会插手,只是没想到她的动作这般快。 正说到这里,有一个小丫鬟飞奔了来报:“太太,老太爷和老太太请您去一趟睦元堂。” 纪氏一愣,没想到三太太这么快就把这件事捅到了老太太那里。她不由身子一晃,赵氏的这一招,的确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她慢慢地站了起来,身子竟有些微微摇晃,陆清娴连忙上前扶了她,担心地道:“母亲,您没事吧?” “我没事!大不了,咱们二房多一个姨娘而已。”说完这句话,她带着绿鸾和绿萼径自去了睦元堂。 老侯爷高踞堂上,脸黑得像是锅底。老太太和他并肩而坐,嘴角微微上翘,隐含冷笑。 纪氏上前给两人见礼已毕,老侯爷道:“老二媳妇,你先坐。我已派人去东山书院喊老二回来了。” 纪氏嘴唇噏动,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谁也不说话,屋子里一时落针可闻。等待的时间显得漫长而又难熬。 终于有丫鬟向里头禀报:“二老爷回来了。”陆宸走进睦元堂的正房,迎接他的是老侯爷的一只鞋子。“你个王八羔子,你给老子跪下!” 老侯爷虽是个大老粗,但是年纪渐大已经很少动粗说粗话了,今日如此表现想也是气急了。陆宸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自己大概是东窗事发了。 他偷看了纪氏一眼,只见妻子低垂着头坐在位子上,脸色雪白,右手紧握成拳,并没有看向他。 陆宸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叫了一声:“父亲!你这是为何?” “你这个畜生!”老侯爷看见他就气的跳脚,“我花了大把银子,送你去东山书院读书,为得是让你明事理懂进退,为自己谋一份出身,将来也能安身立命,为妻儿遮风挡雨。不是要你去私相授受,在外头养野女人的!” 老侯爷气得狠了,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刷”地拔出腰悬的宝剑来,“我今天就杀了你这个不孝不义的畜生!” 老太太连忙伸手拉住了他:“侯爷!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动刀动剑的?老二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老侯爷怒道:“什么亲生骨肉,我没有这样不争气的儿子!”一下就甩脱了老太太。老太太也没有真心实意保护陆宸的意思,又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老侯爷杀了他,将来承爵时,陆晔还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呢。她自然乐得在一旁看戏。 纪氏也是头回见老侯爷发这么大的脾气,她虽然对陆宸置外室的想法不无怨言,可毕竟不忍心见老侯爷伤到了他。一时也顾不得那许多,起身跪在陆宸面前,张开手臂将他挡在身后,大声道:“公爹。老爷有错,都是我这个做妻子没有尽到劝谏的责任,公爹要杀就先杀我吧!” 老侯爷道:“事到如今你还替他说话,你知道他在外面做了什么吗?” 纪氏艰难地道:“媳妇……知道。” 陆宸全身一震。 “你真知道?”老侯爷问道。 “媳妇知道,老爷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纪氏一字一字地说出,每一个字仿佛都有千斤之重。饶是如此,她仍是牢牢地将陆宸护在身后,双目一眨不眨地与老侯爷对视,大有想要伤害陆宸就要从她的尸体上踩过去的意思。 “哎!”老侯爷长叹一声,“当啷”一声将宝剑扔在地上:“你看看你媳妇,待你情深意重,你羞也不羞!今日就看在你媳妇的面上,饶你一命。” 老侯爷气呼呼地在座位上重又坐下。纪氏则是上前扶起了陆宸。陆宸一脸羞愧,低声道:“阿蘅,是我对起你。”纪氏却不看他的眼睛,他伸手去握妻子的手,纪氏也躲开了。 他还想和妻子解释几句,老侯爷已道:“把赵小娘子带上来吧。” 赵氏闻声而至,后面跟着一位一身素色衣裙,袅袅婷婷而来的年轻女子,真真是如同扶风弱柳一般我见犹怜,不是赵蕙兰是谁。 赵氏脸上带着笑:“二伯母,我帮您把赵姑娘带来了。” 纪氏涵养再好,这时候也忍不住讥刺:“三婶婶不愧是侯府嫡女,大家子出身。我倒是想问问三婶婶,你这样肆无忌惮插手哥哥嫂嫂房中之事,到底是哪家的规矩?” 她问得犀利,赵氏却丝毫不恼,反而大笑道:“哟,二伯母这是嫌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按我的本意也是不想管这件事的,之所以插手,实在是赵姑娘身份非同一般,此事牵涉到整个侯府的声誉和在朝中的地位,为的是不让京中的百姓和所有读书人戳咱们家的脊梁骨!” “狡辩。”纪氏冷哼一声,并不相信。 却不料此时老侯爷开口道:“老二媳妇你先别忙着生气,老三媳妇说得没有错。”他转头看着赵蕙兰道:“你自己说说吧,你爹是谁?” 赵蕙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给老侯爷和老太太各磕了三个头,低声道:“罪臣之女赵蕙兰,拜见老侯爷,老太太。” 又给纪氏磕头道:“见过二太太。” 纪氏侧身让开,冷笑道:“我可受不起这个!” 赵蕙兰尴尬万端。 赵氏适时圆场道:“赵姑娘,你只管回答老侯爷的话便了。” 赵蕙兰这才道:“我的父亲赵申,是前一任的澶州知府!” “什么?你你竟然是赵申的女儿?”纪氏像是一只被踩着了尾巴的猫,差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那赵申本身才具也就平平,奈何却有几分气节。当时他得罪了秉笔太监夏松,被夏松诬害,投入东厂大牢,百般用刑却不肯供出同僚,最后被折磨致死。士子和百姓最恨阉人,因此赵申在士林及民间获得了崇高的声望。 难怪三太太会说她救下赵蕙兰是为了“不让京中的百姓和所有读书人戳咱们家的脊梁骨”。 纪氏自己就是书香门第出身,自然知道读书人最在乎名声骨气。长兴侯府虽然兴旺,却也背负不起迫害赵申女儿的罪名。 赵蕙兰有那样一个名闻士林的爹,又是已经死翘翘的,若是真的进了二房的门,不管纪氏待她如何,旁人先就同情她几分。她这个主母还怎么当? 不但是二房,就连整个长兴侯府以后都得给她几分脸面! 纪氏想明白了这些,难怪情绪那般激动。 老太爷长叹了一声,道:“老二媳妇,你现在也该明白咱们的难处了。千不该万不该,老二他就不该招惹赵家小娘子。”这赵蕙兰简直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沾上了没什么好处,甩又甩不脱。 赵氏见纪氏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只觉得心中万分畅快,“我问过赵姑娘了,二伯和她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该当如何,还要二位老人家定夺。” 纪氏虽然对陆宸和赵蕙兰的关系有所猜测,可是听得赵氏这般说,仍感到痛彻心扉,她站起身来,颤抖着手指指着陆宸道:“三婶婶说的,可是真的?” 陆宸羞愧无比地垂下头,讷讷道:“阿蘅,是我对不住你!大错已经铸成,我无话可说!” 老侯爷怒不可遏:“孽障,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赵大人可才死了不到三年啊!”赵蕙兰作为赵申的女儿,按制要为父亲守孝三年。也就是说,如今赵蕙兰还在孝期。 赵氏假作震惊地用帕子掩住了口唇。 按照大齐的法律,守孝期间与人通奸称“居丧奸”,要被处以绞刑。也就是说若是将这件事捅出去,陆宸的姘头难逃一死。而陆宸身为士子,将会彻底失去进阶的机会,秀才考举人,是需要当地官府开具“保证书”,以确保士子的品格。此事一旦传出去,陆宸的名声算是全完了。到时候谁还敢给他开具“保证书”,陆宸想在仕途上有所进益,那是休想了。 老太太也吃了一惊,惊叫道:“这可如何是好?” 老侯爷想了想,最终叫了一个小厮进来,吩咐道:“去青峰苑看一看,老大下衙了没有,若是下衙了,叫他赶快到睦元堂来一趟。”他虽然不喜欢陆瀚,却知道他对律法了如指掌,这种情况之下,请陆瀚前来商量是最稳妥的。 陆瀚已经下了衙,听小厮简单一说睦元堂的局势,当即便跟着来了。 “大哥!”看见陆瀚前来,陆宸像是见到了救星。 陆瀚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后问老侯爷:“父亲这么急着召我前来,不知发生了何事?” “家门不幸啊!”陆抗先是叹了一声,这才简单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真有此事?”陆瀚听了大吃一惊。他十分了解陆宸这个弟弟,这些年在纪氏的督促之下,已颇知进退了,又不是一个贪恋女色之徒,何况他一向和纪氏伉俪情深,怎会犯下如此大错? 老侯爷没好气地道:“老二已经亲口承认了,这话还有假吗?你说说吧,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陆瀚想了想道:“圣上年迈,重用张秀、夏松等阉宦,疏远文臣武将。这些阉佞们仗着有圣上的保护,愈发地不将朝臣放在眼里,如今朝中上下阉党横行,不但文官们羞于他们为伍,老百姓更是怨声载道。现下正是敏感时期,这事更要好生处置。第一件,还请父亲出面,到平凉侯府、顺昌伯府、广恩伯府几府中走一遭,先把这件事压下去,万万不可外传,毁了二弟的名声。” 老侯爷连连点头:“你说的对!” “第二件,还须父亲为赵姑娘谋一处妥帖的去处才是。”这是问题的症结所在,更是根本所在。 陆瀚转头去看赵蕙兰,和颜悦色地道:“赵姑娘,我与赵大人同殿称臣,昔年也曾有一年之缘,你父亲的风骨我是十分赞赏的。如今赵大人遭奸佞所害,我也是痛心不已。今日便恕我托大了,你也该叫我一声叔叔。我瞧你孤苦无依,不若这样,今日我便认你为义女。你住到我的青峰苑去,我还有一女陆清苓尚未出嫁,你便和她住在一处。我必会待你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待你孝期一过,我就请父亲亲自出面,择一佳婿,多多地为你准备嫁妆,风风光光地将你嫁出去。你看如何?” 丝毫不提她和陆宸已经发生了关系的事。 老太太和赵氏对视一眼,齐声道:“这,这怎么行?” 赵氏道:“好女不侍二夫,赵姑娘既已与二伯同床共枕,又怎么可以再嫁给旁人?这事若是传出去,赵姑娘会是一个什么名声。” 陆瀚不理赵氏,只道:“赵姑娘,二弟若不曾有家室,自也娶得赵姑娘。可如今他已有了心爱的妻子,二婶婶为二弟操持家务,又为他生儿育女,况且令尊乃人人称颂的正直义士,强权压身不改初衷,士林谁不佩服?你若嫁入侯府,最多也就是做个良妾,且对令尊的名声不好,对你也太不公平。” 老侯爷听到这里眼睛也亮了起来。“老大说得有道理。赵姑娘,只要你愿意,后边的事不用你管,你的闺誉也不用担心。本侯可以向你保证,外头不会说出一句对你不利的话,你的夫家也不会怀疑你的清白,本侯都会安排的妥妥当当,这点儿本事本侯还是有的。”他也巴不得甩掉赵蕙兰这个包袱。 赵蕙兰脸色顷刻变得雪白。她惶惑地抬眼,看了三太太赵氏一眼。赵氏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赵蕙兰当即就跪了下来。“老侯爷,陆大人,蕙兰虽是一介弱女子,可也是幼承庭训,熟读《女四书》、《列女传》,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一女不嫁二男的道理蕙兰还是懂的。我父亲为大义公理,不惜舍弃身家性命。我为他的女儿,又何惜这一副残躯……” “我既已和二爷……此生此世便只能服侍二爷一人!”她跪着膝行几步,伸出双手抱住纪氏的双腿:“姐姐,我如今走投无路,只能厚颜求你,请你答应我进门。我定当全心全意服侍姐姐。姐姐……”她眼角泪光闪闪,“我知姐姐慈悲心肠,就请姐姐开开恩,救我一命吧!” 赵氏拿着帕子去摁眼角,假意道:“赵姑娘真是个可怜见的。二伯母你便成全了她吧,你是大她是小,有大义名分摆在这,有我和母亲站在你这边,你还怕她翻了天不成。何况我瞧着,赵姑娘知书达理,温柔谦和,也不是那等生事之人!” 纪氏冷笑道:“三婶婶喜欢,何不将她接回你们恒峰苑去?” 赵氏尚未说话,赵蕙兰哭道:“二太太,我实在是走投无路,就求您开开恩吧。”她咚咚地在地上连连磕头,额头很快便一片青红。 ☆、第42章 作死 纪氏愤怒地一拍桌子:“你这是以道德之名胁迫于我!”赵蕙兰若真入了陆家的门,以她的身份必然是一位贵妾。以后轻不得重不得,软不得硬不得,这哪里还是妾室。纪氏不能容许这样的女人嫁入府中。 这边还在闹,老侯爷已经不耐烦起来。“好了好了!”他也希望按照陆瀚的法子将赵蕙兰嫁出去,但是前提得是赵蕙兰自己愿意。在他看来,实在不行,让陆宸纳了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丈夫三妻四妾嘛。至于纪氏心里不痛快,那也是难免的,让陆宸哄哄也就是了。 他哼了一声,声音冷了下来,对赵蕙兰道:“赵姑娘,你好好考虑考虑,老大的法子对你是最有利的。若你现在答应还来得及。若真做了老二的小,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我提醒你一句,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赵蕙兰朝上磕了一个头道:“老侯爷,蕙兰已经想清楚了,愿意服侍二老爷和二太太一辈子。” “好好好!”老侯爷也实在懒得管了,说着就起身向外走去,路过陆宸的时候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你自己惹的祸,你自己处置吧!” 丢下恶狠狠的一句话,扬长而去了。 “公爹,这事情还没了呢,您怎么就走了?”赵氏急急道。 老太太道:“你公爹不是说了,叫老二自己处置吗?”老侯爷一走,这里就数她辈分最高,说话最有分量。她的目光在陆宸和纪氏脸上扫过,“既然老侯爷有令,你们便将赵姨娘接回翠峰苑去吧。” 直接就把赵惠兰升级成姨娘了。 赵蕙兰脸上露出一丝狂喜之色来。 纪氏自是听明白了,这是硬要把赵蕙兰塞给二房的节奏。她怎能同意,急道:“母亲?” 老太太挥了挥手,声音温和但是语气坚定:“我知你心里委屈。不过赵姑娘身份特殊,此时的利害关系刚才你公爹还有你大伯都已分说的清楚,你作为侯府的媳妇应顾全大局,日后谁不夸你贤惠?” 纪氏心中愤怒:“事出突然您老总得让媳妇缓过劲儿来再说其他。” 老太太道:“除了纳她为妾,难道你还能有别的法子不成?”她不愿意再和纪氏纠缠,叫来了贴身的孔嬷嬷,吩咐道:“还不给我把人送到二房去。” 孔嬷嬷搀起赵蕙兰把人带了出去,老太太也就扶着三太太的手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出了大堂。 陆瀚摇了摇头,伸手扶了陆宸起来,苦笑道:“二弟,大哥也只能帮你这些了,你好自为之吧!” 陆宸匆匆谢过兄长,便来拉纪氏的袖子,纪氏一下甩脱了他尖叫道:“别碰我!” 陆宸道:“阿蘅,你听我解释。” 纪氏只掩耳疾走,陆宸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站在那里进退两难,小厮观言进来扶他。陆宸道:“观言,事情怎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纪氏回到正房,丫鬟打了热水进来,让她净面洗脸,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耿嬷嬷这才来请示:“太太,那赵蕙兰已被送来了。您看该如何安置她?” 纪氏想了想道:“把她安置到秋水院去吧。再派四个丫鬟两个粗使婆子伺候她。” 耿嬷嬷大吃了一惊:“太太,这怎么行?秋水院距离二老爷的外书房最近,且有单独的一扇门开向外院,不须经过内院可直接到达,这不是给了她太多的方便让她勾引二老爷吗?” 纪氏摆了摆手:“嬷嬷,男人的心要是变了,防是防不住的。不如索性大方一些,老太太不是让我做个贤良的妻子吗,那我便做给她看好了。” 耿嬷嬷觉得她是在自暴自弃,又劝了几句,纪氏道:“我意已决,嬷嬷不必劝我了。” 耿嬷嬷无奈,只得下去办了。 且说赵蕙兰那边,耿嬷嬷亲自带人将她安置在秋水院里。她在侯府中一路行来,只觉得三步一庭,五步一景,处处锦绣繁华,看得她恨不得多长出一双眼睛出来。她虽曾是知府嫡女,但顶多也就算个小家碧玉,如何见过这京师的顶级富贵,只看得眼睛都花了。 待安顿到了秋水院,虽只是一处客院,但也有十余间房舍,院中植一棵高大繁茂的海棠树,寓意“富贵满堂”之意。正中一个小小的三间厅房,堂屋家具俱用楠木等上等木材所制,中间立着一面四扇的松鹤迎客的紫檀木烧玻璃的屏风,布置得低调但却奢华。 赵蕙兰轻轻抚摸着那架看似简单但却价值不菲的屏风,眼神迷离。 纪氏随便拿出一个院子都如此的奢华,整个侯府不知该是何等的繁丽。她本对陆瀚的提议有些动摇,但此时愈加坚定了要留在侯府的决心。 此时耿嬷嬷带着四个丫头进来,对赵蕙兰道:“太太叫我挑四个丫头来伺候赵娘子,你看他们四个怎样?” 赵蕙兰见几个丫头个个明眸皓齿,大方温婉,一看就是大家子中训练有素的,哪里还有个不满意的,连忙对着耿嬷嬷福了一福,“叫嬷嬷费心了。几位姐姐自然是好的,但蕙兰人微言轻,哪敢要这么多人伺候?嬷嬷只管留下月梅跟着我便是。” 月梅是她从外头带来的,一直跟着她的大丫鬟。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娃,皮肤稍有些黑,但是眼睛明亮,一看就是个机灵人。 耿嬷嬷皮笑肉不笑地道:“小娘子客气了,你远来是客,太太既然吩咐了要拨给你四个丫鬟使唤,您不必客气,尽管笑纳便是。不过月梅姑娘却是不能住在这里的。” 赵蕙兰吓了一跳,侯府她初来乍到,哪有人会跟她一条心,若是没有月梅在身边,她岂不是变成了聋子瞎子。“嬷嬷,月梅跟着我好几年了,与我情同手足,嬷嬷怎好将她赶走?侯府也不该有这样的规矩吧?” 耿嬷嬷就是想她变成一个聋子瞎子。她淡淡一笑:“姑娘误会了。不过侯府也有侯府的规矩。但凡在侯府里伺候主子的,都需要先送到崔嬷嬷那里学半年规矩,待学会了规矩才能伺候人。月梅姑娘不是不能跟着娘子,等她把规矩学好了,咱们自然把她礼送回秋水院来。咱们侯府可是个讲道理的地方!” 半年以后,赵蕙兰能不能继续呆在侯府可就另说了。 赵蕙兰如何不明白这一点,她心下焦急,立刻跪了下来。“蕙兰父母已亡,如今身边只剩一个月梅,求嬷嬷开恩,将她暂且留在蕙兰身边吧。” 耿嬷嬷连忙避到一旁:“娘子何等身份,老奴可受不起你这等大礼。不是老奴有意刁难,只是这府中的规矩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就是太太也更改不得。请恕老奴无能为力了。” 说完这些话再不理会赵蕙兰,摆了摆手,就有两个身形高大粗壮的婆子上前来,拉了月梅就走。 月梅吓得直哭:“姑娘救我,救我!” 正在这时,忽听得一个声音说道:“这是唱得哪一出啊?大呼小叫的,成什么体统?” 却是赵氏来了。 赵氏看着耿嬷嬷冷笑道:“耿嬷嬷,我竟不知,咱们侯府什么时候也开始草菅人命了不成?” 耿嬷嬷不卑不亢:“三太太说笑了,老奴不过是把月梅送到崔嬷嬷那里学些规矩,过几日便送回来了。实是那月梅姑娘胆子小了些,倒叫她惊扰了三太太。” 赵蕙兰忙道:“三太太您救救月梅吧!” 三太太哼了一声,吩咐那两个婆子:“你们赶快把月梅给我放了。赵姑娘乃是我的朋友,你们竟敢这样待她的贴身丫头?” 这里是二房,可不是三房,两个婆子根本就不买三太太的账,反而是一起看着耿嬷嬷,耿嬷嬷犹豫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她们才将人放了。 放了是放了,耿嬷嬷却还是道:“府里规矩如此,不经过训导嬷嬷的教导,奴婢们是没有资格在主子面前伺候的。” 三太太不耐烦地道:“这件事我自会在二嫂面前说起。如今我有几句话要和赵姑娘说,你们先退下。” 这里是二房! 耿嬷嬷对三太太的做派真是腻味透了,可人家是主子,她也不好过分得罪。只好带人退下。 待人都走了,赵蕙兰带着月梅向三太太福了福,“多谢三太太仗义出手。” 三太太也不客气地在主位上坐了,笑语嫣然:“都是自家姐妹,帮你就是帮我自己,蕙兰你不必如此客气。” 两人各怀鬼胎客套了几句,三太太神色一整问道:“蕙兰接下来可知要何去何从?”一副上司吩咐下属的口气。 赵蕙兰恭谨地起身道:“蕙兰听凭三太太吩咐。” 三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不必听那陆瀚胡言乱语。二房的现状你也见了,我长兴侯府在京师便不算第一等的富贵,也差不许多。我的这位二伯不但风流俊逸,为人敦厚温柔,更是个有为青年,虽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秀才,可是他所作的时文,连东山书院的山长都赞不绝口。这一科必然桂榜提名,他又是侯府的公子,将来前程不可限量。谁要是做了她的如夫人,便是将来得个封诰也不是不可能。” “况且我这二伯虽然有三个孩子,但儿子可只有一个。你年轻美貌,又能红袖添香,若是你将来肚皮争气,生个小公子出来,有我在老太太跟前帮你说好话,你还怕你在二房立不住脚跟?更有一层,万一哪一天,二嫂有个三长两短,凭你的身份,就是扶正也不是难事。”她微微停顿,见赵蕙兰眉宇间有几分意动,才又道:“你是我的好友。但凡你有此心,我和老太太一定帮你玉成此事。唯一一件事,便是你要定下决心。” 赵蕙兰微微垂头,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蕙兰全听三太太的。” 便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三太太松了一口气,笑道:“如此最好。” “只是……”赵蕙兰嗫嚅道:“我怕二太太那一关难过!” 三太太微微一笑:“蕙兰啊,你想岔了。” “三太太此话怎讲?” “这女人便是权柄再大,也总要听男人的。二太太答应不答应你又如何?只要你拢住了二老爷的心,她就算是一百个不愿意,还能拗得过男人不成?你这般花容月貌,可不要辜负了老天对你的厚爱。” 赵蕙兰全身一震:“蕙兰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三太太哈哈大笑,一边站了起来。“那我便不多坐了。” 纪氏那边吃过晚饭没多久,耿嬷嬷来报:“太太,赵娘子想要见您。” “不见!”纪氏哪里有心情见她。 依着耿嬷嬷的意思,是该见一见赵蕙兰,劝她答应了大老爷的提议的。不过太太此刻的心情她能理解,也便没有多加劝解。 再说陆清岚一觉起来,听说母亲将赵蕙兰安置到了秋水院,不由吃惊。想了想也就明白了母亲的心思,不由哀叹一声。母亲不是没有手段,只是一个女人一旦深陷感情漩涡,难免会出昏招。 她撑起了身体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葡萄道:“现在是酉初。” 陆清岚想了想:“赶快给我更衣。” 葡萄一愣:“很快就要用晚膳了,姑娘就不要出门了。” 陆清岚还想帮母亲一把呢,“我有事,快着点儿。” 上回陆清岚舍命救了这两个大丫鬟,她们对陆清岚更是知恩图报,赶忙叫了石榴进来一起帮她捯饬。 另外一边,陆宸在前面用了饭,想着媳妇那边是不是气消了一些。就起身往内院走去,才进了内院就见赵蕙兰带着月梅守在那里,月梅手里提着一只灯笼,光线昏暗。 陆宸脚步一顿,“你们怎么在这儿?” 只见赵蕙兰穿着一件淡粉色掐牙镶边葫芦双福提花绡偏襟褙子,逶迤拖地水绿色提花团云纹湘裙,身披浅金底暗花百蝶穿花纹薄纱,薄施脂粉,真个娇艳欲滴。 而灯下看美人,又平添了几分情趣。 赵蕙兰柳腰款摆,袅袅婷婷而来,行走间竟有几分风情万种的姿态。她盈盈上前给陆宸行礼:“老爷,太太仁厚,将我安置在了秋水院,蕙兰特意再此等候,请老爷去我的院子坐坐。” 她把称呼由二爷改成了老爷,已是自居妾室的意思了。 陆宸皱了皱眉头,正要说什么,忽听得蹬蹬蹬一阵脚步声传来。 就见一个五六岁大,长得粉妆玉琢的小女娃旋风般地奔过来,扑入陆宸的怀里,叫了一声:“爹爹!” 陆宸一把抱起女儿,高兴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这阵子他焦头烂额,也只有在女儿这里才能找回一丝温情了。 陆清岚声音清脆地道:“爹爹,咱们快去堂屋吃饭吧。宝儿是专程来寻爹爹的,肚子都饿了。”说着十分可爱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肚皮。 陆宸哪里还记得赵蕙兰,笑道:“走走走,饿到了咱们的宝儿,爹爹罪过可就大了。”抱着陆清岚就向正房走去。 赵蕙兰嗫嚅了一下,看着父女俩亲亲热热,心想这才是一家子,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外人,根本插不上一句话。 陆宸抱着陆清岚往院子里走,陆清岚状似无意地道:“爹爹,岚儿不喜欢刚才那个女人?爹爹能不能不要理她?” 陆宸一怔,奇怪道:“宝儿告诉爹爹,为什么不喜欢她?” 陆清岚道:“她看爹爹的眼神,就像是宝儿看见了窝丝糖一样,宝儿看着有些害怕!” 陆宸听了,若有所思。 第二天,赵蕙兰又到门口来等陆宸。这次陆清岚没有来,第一次来还可以说是偶遇,每次都这样,倒显得是纪氏叫她这般做的似的。纪氏堂堂一个主母,和赵蕙兰这样一个准小妾争风吃醋,传出去名声不好。 赵蕙兰今天又换了一件淡粉色的褙子,依旧是柳腰款摆,袅袅婷婷地走来。“老爷!” 陆宸一直觉得愧对赵蕙兰,不过想起女儿昨天的话,不由心里起了一丝警觉。待看见此女尚在孝期,竟穿了淡粉的衣裳就这么出来了,心下不由生出了几分厌恶之情。 赵蕙兰道:“老爷,昨日因六姑娘的关系,没有去成蕙兰的院子,今日老爷可否赏光?” 陆宸皱了皱眉,神色疏淡地道:“不巧我今日答应宝儿,要教她写字,你的院子我便不去看了。且如今你我身份未定,以后你还是不要再到这里来等我。” 赵蕙兰没想到他竟如此决绝,一时间不由泪盈于睫:“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陆宸有些不耐地甩了甩袖子,“就这样吧,我先进去了。”走出两步,他又回转了身子对赵蕙兰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赵姑娘尚有一月才能除服,如何穿衣打扮,也该好好思量……” 赵蕙兰心中一惊,像是被人生生扇了两个耳光一般,脸色陡然变得雪白。 过了一日,宫里传出口谕,叫陆清岚进宫去见三公主。 陆清岚差不多有一个月没进宫了。她到长禧宫的时候,三公主正在门口等着她。她穿着一身桃红色襦裙,梳着双垂髻,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精致可人。她是个急性子,早早就在门口等着陆清岚了。 看见陆清岚从小轿上下来,三公主蹬蹬蹬跑过来,拉住陆清岚的胳膊埋怨道:“宝儿,你怎么才来呀?” 陆清岚心中一暖。她在家中呆得烦闷,见了三公主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两人手拉手进了长禧宫,陆清岚先去拜见了宋贵嫔。宋贵嫔待她十分和善,问了几句家常,就打发两个小姑娘去偏殿玩耍。 两个小姑娘在偏殿里玩了一会积木,三公主忽然道:“宝儿,你是不是不高兴?” 陆清岚诧异地抬头,没想到小姑娘还有这般敏锐的洞察力。三公主虽然脾气急躁,缺点一大堆,可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只要认准了一个人,把一人当成了朋友,那就一辈子对那个人好,永远不会改变。 就像现在,她从来不在陆清岚跟前摆公主的架子。 就是这么死心眼。 陆清岚脸上堆满了愁绪,像个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我爹爹可能要纳妾了?” 三公主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没想明白。宫里除了皇后,都算是妾。皇帝都五十多岁了,还时常纳几个小妃子入宫呢,三公主生活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并不觉得纳妾有什么不好或者不对的地方。 于是困惑道:“你爹爹纳妾……那怎么了?” 陆清岚拍了拍她的手,老气横秋地道:“这个你不懂!” 既然不懂,三公主也就不多想了。眨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对陆清岚道:“九皇兄病了,咱们去看看九皇兄吧。” 萧少珏一直对陆清岚忽冷忽热的,她当然不愿意去见他,于是很干脆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去。” 三公主有些奇怪:“九哥待你那样好,你为什么还是那么怕他?”她把陆清岚不愿意去看九皇子归结为她怕他,其实三公主自己也有一些怕他,不过还是忍不住想与他亲近。 三公主是个行动派,不待陆清岚解释,便起身硬拽着她的胳膊往玉明宫而去。 俩小姑娘来到西偏殿,看见一身青衣,长得斯文俊秀的卫彬正守在门口。 卫彬看见俩小姑娘风风火火的,嘴角就溢出一丝笑容。 九殿下待陆小姑娘极为不同,见了她应该会高兴的。便自作主张地将俩小姑娘迎了殿内。 俩人一走进屋子,就看见穿一身白绫寝衣的萧少珏静静坐在拔步床上看书。 他一头墨发披散着,俊美的脸庞有些苍白,近乎透明了一般,薄唇抿成一条线,那样安静地坐着,与屋子里的环境和谐地融为一体,就像是一副静谧美好的画卷。 听到脚步声,萧少珏回头看过,目光落在三公主旁边的小女娃身上。 陆清岚今日穿了一件淡粉色的小褙子,梳着双丫髻,小脸蛋红扑扑胖嘟嘟的,分外地招人喜爱。 萧少珏的眉宇间,不自觉就柔和了几分。 卫彬说了一句:“殿下,三公主和陆姑娘来看您了。” 萧少珏嗯了一声,看了陆清岚一眼。 三公主蹬蹬蹬跑到萧少珏的榻旁,嚷嚷道:“九哥九哥,你的风寒还没好吗?” 萧少珏是夏族人,体质一向好,很少生病。可一旦生病也是最难好的,这不这场风寒都得了快十天了,还没好呢。 他低头看了看那一脸关切之色的小女娃,淡淡嗯了一声:“没事,快好了!” 三公主哦了一声,跑过来把陆清岚也给拉了过来,道:“九哥,宝儿也来看你了。你不是最喜欢宝儿的吗,她也很担心你。” 萧少珏又看了陆清岚一眼,她顿时感到鸭梨山大,期期艾艾地道:“九……九……”妈蛋,她不知道该叫“九殿下”还是“九哥哥”好啊! 萧少珏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白白嫩嫩的小脸上,陆清岚最后心一横,叫了一声:“九哥哥……”然后飞快地说道:“你快点好起来!” 萧少珏听她这样称呼,脸上的表情这才又柔和了几分。 萧少珏抬起手来,摸了摸她圆嘟嘟的小脸,问她:“你最近身子好吗?” 陆清岚以为他问的是另外一件事,诚实地答道:“宝儿很乖,每日都在练习瞿大人的体术,所以身子一直很好哦。” 三公主也跟着嚷道:“我也乖我也乖,我也每日都练瞿大人教的体术。” 萧少珏想得却是另一件事。他和这个小女娃关系极特殊,小女娃病了痛了,他都会感同身受,可他病了痛了,小女娃却是啥事没有,这特么也太不公平了吧,他可不是心胸宽广之人,越想越觉得不爽快,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再看陆清岚,目光就有些不善。陆清岚吓得缩了缩脖子,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在心里反复回味了几分,也没觉得有那句话得罪了他啊。这人性子这么阴晴不定的,真叫人难以适应。 陆清岚在肚子里已经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了,可表面上还不敢表现出来。 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下来。 好在这时候帘子一掀,走进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宫女,身材高挑,容颜秀美端丽,十分得出挑,陆清岚就多看了一眼。她发现但凡在萧少珏身边伺候的人,就没有一个是长得不好看的。 倒也没啥奇怪,九殿下吹毛求疵,一向就是个看脸的,前世在京师是人尽皆知。 那宫女手里捧着一碗药,正冒着热气,她小心翼翼地把药碗放在床榻边上的小几上,然后福了一福,道:“殿下,该喝药了。”然后就这么退了出去。 陆清岚有些吃惊,这丫头太不懂事了吧,没看见主子病恹恹地吗,也不伺候主子喝药,就这么退下去了? 她还是不了解萧少珏的脾气,因为洁癖极严重,等闲是不会叫人近身的。宫女也是因为知道他不习惯旁人近身伺候,这才乖乖退出去的。 萧少珏低头看了看那一碗浓黑如墨的药汤,眉头忍不住蹙了蹙。他伸出手正要端起那碗药,忽然一阵剧烈地咳嗽,只好把那碗药又给放下了。一副病弱美男子的架势,真个是我见犹怜。 三公主见状蹬蹬蹬又跑了过来,小手捧起那碗药孩子气地道,“九哥哥,给。” 萧少珏却有些不领情,冷声道:“放下,我自己来。” 三公主十分怕他,赶忙把药碗又放在了小几上,然后回头求助地看着陆清岚道:“宝儿,九哥最喜欢你,你来喂九哥喝药吧。” 陆清岚才不信什么九皇子最喜欢她的鬼话,也是站在那里不肯动弹。三公主回身把她硬拉了过来,陆清岚抬头觑了觑萧少珏的脸色,见他目光沉静地望着自己,没有鼓励……但是也没拒绝。 陆清岚实在猜不透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简直别扭极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面前总有一种莫大的压力,她硬着头皮端起药碗,见萧少珏没说什么,就大着胆子在药碗上吹了吹,然后试探着用银匙舀了一匙送到了男子紧抿的唇边。 出乎意料地,萧少珏竟张开嘴把药给喝了。 三公主高兴坏了,要不是九哥哥就在旁边,都要拍手叫好了。陆清岚也松了一口气,说实话刚才她的尴尬恐怖症都差点犯了。 于是小心翼翼一勺一勺地把药喂给他吃了,萧少珏喝了几口,忽然闭上了嘴。 陆清岚都快哭了。大哥,您又起什么幺蛾子啊? 弱弱地问了一句:“九……九哥哥?” 萧少珏看了她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垂,吐出一个字道:“苦!” 陆清岚真想问问他是四岁了还是五岁了,没长大还是怎地,喝个药还这么多事儿。可她也就敢在心里吐槽一下,真问出来她可没有那个胆子。想了想,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窝丝糖出来,“要不……九哥哥吃点这个?” 三公主是个吃货,这本来是她拿给三公主的,剩了这么一块,萧少珏可未必会吃。哪知萧少珏看了她一眼,十分自觉地张开嘴,陆清岚在心里吐槽“你自己没长手吗”?却还是乖乖地把糖放进他的嘴里。 萧少珏就着糖,这才把一碗药全给喝了。 卫彬笑吟吟地把药碗拿了下去。萧少珏喝了药,有些昏昏欲睡的,让俩小姑娘又在他的房间里逗留了片刻,等卫彬回来了,就开始赶人了,“卫彬,你送三妹妹和陆姑娘回长禧宫去。” 这就过河拆桥了? 陆清岚巴不得立刻就走了呢,三公主却有些依依不舍地,道:“九哥,那我和宝儿过两天再来看你。” 萧少珏嗯了一声,倒也没有反对。 俩小姑娘这才跟着卫彬出了他的寝房。卫彬满脸都是笑容,分外和善地对陆清岚道:“陆姑娘今日真是帮了咱们的大忙了。殿下病了,身子弱,可又不许咱们近身伺候,奴才们瞧着真是心疼,日后陆姑娘有空,一定要多来看看殿下……” 陆清岚嘴上乖乖巧巧地答应着,心里却道:“还想让她丫鬟似的伺候那个阴晴不定的家伙?没门!” 陆清岚一回到翠峰苑就从葡萄的口中得知陆宸冷待赵蕙兰的消息。 纪氏当然也知道了。她见陆宸对赵蕙兰是这么个态度,心里总算是稍稍有些安慰。 如此过了数日,赵蕙兰虽说呆在二房里,因为身上有孝,尚未除服,陆宸就算有那个心也不能把她怎样,她又想法子和陆宸见了几次,都没有什么大的进展,不禁有些心灰。 她急得团团转。纳妾和娶妻不同,娶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是两个家族的联合,所谓合二姓之好,夫妻两个有没有看对眼,是不是琴瑟和鸣反而都是次要的。纳妾则不同,妾室说不好听一点只是男人茶余饭后的一个消遣玩意,男人若是对你没有兴趣,那还何必将你纳入门中。 照着这样发展下去,纪氏完全可以以陆宸不喜欢赵蕙兰为借口,将她从哪里来送回那里去。 必须得想个法子改变如今的不利局面才行,赵蕙兰又求见纪氏。此前纪氏和她见了一次面,纪氏劝她按照陆瀚的方案行事,赵蕙兰却不肯答应,赵蕙兰求纪氏让她进门,纪氏也不同意,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纪氏厌烦得不行,自不愿意见她。 “不见!”纪氏叫耿嬷嬷出去打发了赵蕙兰。耿嬷嬷片刻之后返回说道:“回禀太太,老奴出去与她说您身子不适,不便见客,叫她在外头等着。可她不肯走,当即就跪了下去,您看……” 纪氏恨恨道:“她也是书香门第出身,怎如此地没脸没皮,没羞没臊!既然她愿意跪,便叫她跪着好了。” 纪氏本以为这样拂了赵蕙兰的面子,她也就知难而退了。没想到赵蕙兰铁了心,真个在正房的院子里跪了下去。时值七月盛夏,又是正午,天气炎热,不大一会儿功夫赵蕙兰出了一身大汗,她也是千金小姐出身,哪里受得了这等苦楚,却也咬牙苦忍了。 她跪在那里已经摇摇欲坠,若是真叫她在太太的院子里倒下还不知传出什么话来,对纪氏十分不利。耿嬷嬷又劝:“太太,万一她要是在您这里倒下了,岂不是给了老太太和三太太拿捏您的借口?还是叫她进来,听听她说什么吧?” 纪氏恨透了这个女人,却也知耿嬷嬷说的有理,遂点了点头。 耿嬷嬷便出去将赵蕙兰叫了进来。 纪氏早就整理好了着装。“你这般执着想要见我,到底有何事要说?”她语气严峻,自然不会给赵蕙兰什么好脸色看。 “婢妾没有旁的意思,只想按照府里的规矩,给太太晨昏定省!”赵蕙兰怯怯的,仿佛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一旁的耿嬷嬷、绿萼等人不由万分鄙夷她的做派。好好一个大家闺秀,好的不学学坏的,学了一副姨娘的小家子气。 “你还不是老爷的妾室,不用自称婢妾!”纪氏没上她的当。“你如今只是我府上的客人,当然也不必来我这里晨昏定省!若是没有别的事,你这便回去吧。”纪氏直接下了逐客令。 “姐姐!”赵蕙兰一下子跪了下来,硬着头皮道:“姐姐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就请姐姐看在咱们都是读书人家的女儿这一点上,成全了我吧!” 纪氏连连冷笑:“让我成全你,谁来成全我?” 赵蕙兰猛地抬头,眼神决绝,语气坚定:“没想到姐姐如此狠心!既如此,就请太太赐我一条白绫吧!” “竟然用死来威胁我!你若是有这般胆量我倒也佩服你!”纪氏根本就不信她会寻死,“耿嬷嬷,你就如了赵姑娘的意,去找一条白绫来给她。” 耿嬷嬷急道:“太太!”这要是真出了事,太太的名声可就全完了。老爷也肯定得恨上太太。 “快去!” 耿嬷嬷不敢不听,找了一条三尺多长的白绫来。纪氏将那白绫扔在赵蕙兰的面前,冷笑:“这条白绫,你可还满意?” “多谢姐姐!”赵蕙兰双手捧过白绫,向上磕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耿嬷嬷忙追了出去,怕她出事,特意将秋水院的几个丫鬟叫来叮嘱了一番,一定要时刻警醒着,千万不要出事。 这边纪氏用过晚膳,恹恹睡去,到了半夜被耿嬷嬷摇醒,耿嬷嬷脸色惨白:“太太不好了,那赵蕙兰真的自缢了!” 今日陆宸没来,纪氏一个人睡得迷迷糊糊的,被这一句话吓得人都清醒了。披了一件衣服就往门外走去,急急道:“你不是让人看着她了吗,怎么就自缢了?” 耿嬷嬷道:“也是秋菊几个不顶事,前半夜看得好好的,后半夜莫名其妙地全都睡着了。那赵蕙兰趁她们没注意,就这么吊在了房梁上,多亏她的丫鬟月梅及时发现了……” “赵蕙兰如今怎样?是死是活?” “人虽然救下了,但是如今生死不明,老奴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 纪氏略显沉重地点了点头,只要人不死,便一切都有救。 两人进了秋水院,大夫已经来了,正在为赵蕙兰针灸。赵蕙兰穿着一身白衣,躺在如云的绣被之中,双目紧闭,脸色蜡黄,脖子上有一道十分明显的血红色勒痕。 纪氏不由一阵恍惚,她是良善之人,看不得别人因她而死,喃喃道:“难道是我错了?”她本来以为赵蕙兰舍不下侯府的荣华富贵,是定不会轻生的,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有胆量自缢。 “周先生,赵姑娘如何了?” 那周大夫乃是侯府的供奉,平日里侯府上下不方便请太医的时候,都由这周大夫瞧病。 周大夫神色凝重:“多亏发现得早,要是晚上一时三刻,小娘子的一条性命恐怕就要不保了。” 纪氏看了看赵蕙兰,见她脸色苍白,神色萎靡,慢慢道:“你就那么想给老爷做这个妾?” 赵蕙兰哭道:“求太太成全。” 纪氏神色清冷,缓缓地道:“既然如此,我便答应你就是了。” 赵蕙兰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耿嬷嬷大吃了一惊:“太太?” 纪氏摆了摆手,对耿嬷嬷道:“嬷嬷,咱们走吧。”留下几个丫鬟婆子看着赵蕙兰,径直出了秋水院。 耿嬷嬷道:“太太,您何必……” 纪氏摇了摇头:“你以为我看不出赵蕙兰的这些伎俩?可是事已至此,她上吊是真的,差点死掉也是真的。这件事迟早传到老太太和三太太那里,与其被她们逼着让步,不如干脆满足了他们的愿望,我倒要看看,她们究竟能把我怎样?没有老爷,我还有三个孩子!” 顿了顿,她又道:“况且现在赵蕙兰身份未明,她是赵大人遗孤,算是咱们的贵客,我没有理由更没有立场对她出手。可是她变成姨娘就不一样了,我是主母,这内院之中自有我来做主。这几日,我瞧着老爷对她也不过尔尔,倒时我自会说服老爷将她送去庄子上去,眼不见为净……”这一点倒是和小女儿不谋而合。 这段时间,她是真的累了,更多的是对陆宸的失望。她相当于把决定权踢还给了陆宸。若是陆宸真的愿意纳妾,那就纳妾好了。没了陆宸的恩爱,也最多是她守着三个孩子过罢了。 耿嬷嬷知道她这么想就对了,女人就不该寄托太多的情爱在男人身上。她有大义名分在那摆着,日后慢慢自可以收拾了赵蕙兰。何况陆宸在这件事上有亏于她,陆宸那个性子,她正可以凭此拿捏住他。 纪氏终于回复了往日的精明和从容,之前她之所以昏招迭出,还是因为太过在乎她和陆宸之间的感情。 可耿嬷嬷不知怎地,心里还是一阵难受。 赵蕙兰到底年轻,养了两天身子也就好了。赵蕙兰到正房来给纪氏磕头,纪氏也没拦着她。她哽咽难言道:“姐姐!多谢姐姐大人有大量,我定会好好侍奉姐姐的!” 纪氏实在见不得她这副做派,说了几句场面话,正要打发她下去,陆清岚一直在旁看着,突然开口道:“我代娘亲送送赵姐姐!” 这些日子小姑娘陪在纪氏身边安抚照顾她,愈发懂事,这么一点儿小事,纪氏也便没有拦着她。 陆清岚把二人送出翠峰苑的门口,许嬷嬷告辞回了睦元堂,赵蕙兰对陆清岚显得十分恭敬:“六姑娘请留步,蕙兰自己回去便可以了。” 陆清岚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今日是赵姐姐的好日子,我便多送你一程!”说着也不管赵蕙兰,独个往秋水院的方向走去。 赵蕙兰心里诧异,亦步亦趋地跟着陆清岚往回走。一直到了秋水院,陆清岚道:“已经到这儿了,赵姐姐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赵蕙兰还能说什么,只得请了陆清岚进了自己的屋子。月梅下去烹茶,不一会儿就端上了热茶了来。赵蕙兰请她上座,陆清岚不客气地坐了。接过月梅献上的香茶,抿了一口,咂摸咂摸嘴道:“是上好的明前龙井。” 赵蕙兰没想到她小小一个女娃,懂得竟这般多,连忙道:“太太仁厚,我这里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 陆清岚嗯了一声,忽道:“月梅姐姐,你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和赵姐姐说。” 月梅迟疑地看了赵蕙兰一眼,见她点头,这才下去。 一时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陆清岚放下茶碗,目光立刻变得深邃起来。 此前赵蕙兰觉得她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有时甚至会到她的院子里玩耍,叫她“赵姐姐”,虽然那次破坏了她勾引陆宸的大计,但是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敌意。可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身上忽然有了一种淡淡的威仪,看得她头皮发炸。 陆清岚哼了一声道:“你也知太太仁厚,却以怨报德,抢了太太的男人。”那口气根本就不像个孩子。 赵蕙兰不由有些毛骨悚然。 “六姑娘说笑了!”赵蕙兰笑容僵硬,勉强道。只盼着她赶快说完,再也不想和她一个人独处了。 陆清岚却不如她的意,依旧不紧不慢地说:“我娘赐给你一条白绫,你便真的用它上吊。你莫以为旁人不知你的那些下作的算计。本来耿嬷嬷命令秋菊她们看好了你,你却在她们的茶水里下了药,让她们睡去。又和月梅两个唱了一出双簧,要不怎么三更半夜的,别人都睡熟了,就只有她那么巧,正巧发现了把你救下!” 陆清岚边说边拿起盘中的一个桔子剥开,掰下一瓣放进自己的嘴里。 她越是冷静,赵蕙兰就越是感到瘆的慌。“六姑娘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陆清岚笑道:“你听得懂!不过我也不得不佩服你,有那么几分狠劲,瞧你脖子上的伤痕不似作假,当时一定很疼吧,当你双脚离地四边不靠的时候,你有没有后悔害怕呢?” 赵蕙兰这次连笑也笑不出来了。一个六岁的孩子,就算是再聪明,也不至于连她当时的心里感受都猜得一清二楚吧。这个披着一身孩子皮坐在她面前的,究竟是个是人是鬼? 陆清岚看见她满脸惊惧的表情十分满意。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背着小手在屋子里踱步:“凭你的所作所为,我料你不是三贞九烈之人,我大伯父给你开出那般优厚的条件,你竟然死活不肯答应,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是看中了我爹的风流倜傥还是侯府的富贵权势,抑或还有什么别的我没想到的原因?” 她蓦地停住,一眨不眨地盯着赵蕙兰。赵蕙兰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我听不懂六姑娘在说什么。时候不早了,我叫月梅送六姑娘回去吧。” 陆清岚道:“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大伯父当日的条件仍然作数,再给你加两条,第一我会叫你亲自相看你未来的夫君,直到满意为止,你若喜欢俊俏的,找个比我爹还俊俏的便是了。第二,再多送你一万两银子作你的嫁妆,够你锦衣玉食一辈子了!” “可我已经给二太太敬过茶了……” “那个作得什么数!”陆清岚粗暴地打断她的话,“就是我爹爹用粉轿抬你进门,这也不是个事儿。” 赵蕙兰眼睛大睁,简直不相信一个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偏偏她还反驳不得。 “别以为我主不得事,就像我能无声无息查到你的所作所为一样。这件事我也可以轻松办到。而且我提醒你,机会只有一次,若是你放弃了,我会不择手段收拾掉你,之前我只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而已!”她的笑容有几分诡异:“不要低估我的能力!” “鬼,鬼呀!”赵蕙兰吓得尖叫起来。 “小姐!怎么了,怎么了?”月梅急忙跑了进来。 “滚出去!”陆清岚对着门口大喝了一声,月梅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兔子,原路返回。 赵蕙兰吓得身子都抖了起来:“你究竟是谁,你到底要干什么?” 陆清岚不耐烦地道:“你现在只需回答我,答应还是不答应了。” “我不能答应!真的不能答应!”赵蕙兰被逼迫到了墙角,以为陆清岚是被什么邪祟上身了。 “不能答应?”陆清岚咀嚼着她话中的意思:“你明知道我父亲对你也就那样,我又给你开出了这么丰厚的条件,你还是不肯答应,你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她目光像是到刀子一般在她的身上逡巡,“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秘密,我总会知晓的。既然天堂有路你不走,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她淡淡说着,语中满是森寒的杀机。“你信不信,就算暂时能够遂了你的意,叫你做了我父亲的妾室,我也会说服父亲将你送到庄子上去的。到时候天高皇帝远,万一你生了什么大病,来不及治疗一命呜呼了,我想我父亲也怪不到旁人头上的。不信——你就瞧着!” 说着她便起了身,“另外我警告你,今天我对你说的这番话,你别想到我父亲面前或者老太太三太太面前告发我,到时候看看她们谁会相信你!” 说着说着,她陡然变了脸,又变回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赵姐姐,我走了。改日我再来瞧你!” ☆、第43章 作死 陆清岚走后,月梅进来问道:“小姐,你脸色不好,刚才六姑娘同你说了什么。” 赵蕙兰满面惊惧之色:“别说了,她简直不是人,她就是一个鬼魅邪祟!” 月梅疑惑道:“怎么会,我觉得她同您挺亲近的啊!” 赵蕙兰见自己的贴身丫鬟都不觉陆清岚可疑,越发不敢去旁人跟前乱说,只道:“你别问了,以后离那个孩子越远越好!”想到她的法子,要把自己送到庄子上,那庄子上都是纪氏的陪嫁,还不是任她们拿捏,想让她三更死,她便活不到五更? 她不由伸手抚了抚小腹。 陆清岚很快就向赵蕙兰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第二日,陆宸到内院来看小女儿。这阵子他和纪氏闹别扭,心情不好,只有小女儿能让她纾解胸臆,开怀一笑。 陆宸本来也是不想再到内院来的,不过最近纪氏精神疲惫,再没有心思教陆清岚读书写字,陆清岚又缠着要和他这个父亲读书,夫妻俩虽然都别扭着,但是谁也不想耽搁了女儿的学业,所以也就默契着,陆宸还是每晚都到内院来,教一阵女儿,再回前面书房里歇着。 陆宸手把手教她写完了字,见她闷闷不乐的,就问道:“这是谁惹了我家宝儿,瞧你这小嘴撅的。” 陆清岚状似随意地道:“爹爹,秋水院的赵姐姐,为什么大家都叫她兰姨娘?” 陆宸没想到赵蕙兰这么快就以姨娘自居了。他认为女儿还小,不了解这其中的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他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你还小,这些事你不要管!” 陆清岚道:“可宝儿不高兴!” “为什么?” “人家都说,姨娘是半个奴才秧子,不是什么体面人。她也是兰,我也是岚,虽不是一个字,可这么叫着,我听了心里总是不舒服。爹爹您能不能叫她换个名字?”她眼里冒着希冀的光。 陆宸心里微微一动:“是哪个奴才敢在你的面前说这些混账话?” 陆清岚小声道:“是三婶婶啦。有一次我听见她和三叔吵架,骂姨娘们是狐媚子,奴才秧子……” 陆宸这才释然。 陆清岚抓住他的胳膊摇晃道:“爹爹,别让人叫她兰姨娘了。” 陆宸从正院出来,直接就去了秋水院。 这还是赵蕙兰住进秋水院后,陆宸第一次去看她。赵蕙兰听说了以后,惊喜万分,匆匆披了一件衣裳就出门迎接。 见陆宸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松江布袍子,愈发衬得他气质温润儒雅,赵蕙兰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只觉得这一段日子自己费尽心机成为他的小妾,哪怕是几近死亡,也是值得了。 “老爷来了!”赵蕙兰强抑激动,敛衽行礼。“请老爷进屋去喝杯茶吧。” 陆宸摆了摆手:“不必了,我有几句话说完了就走。” 赵蕙兰心下略略失望,还是道:“老爷有什么事请吩咐。” 陆宸道:“我听说,私下里院子里的人都叫你兰姨娘?” 纪氏既然吐了口,这事已是板上钉钉。下人们有些拜高踩低的,看好她将来前途大好,赶着来巴结她,一开始都叫她赵姨娘,她不喜欢别人这样叫,就让大家改口叫“兰姨娘”,如今满院子都喊开了。她假意推脱,笑纳了这个称呼。 她以为陆宸嫌她轻浮,尚未过门就开始喊上了姨娘,连忙谢罪,“都是下头的人胡闹,侯府是有规矩的地方。妾自会约束下人,不让老爷操心。” 陆宸淡淡道:“你误会了。姨娘也不是不能叫,只是这个兰字,以后不要再用了!你吩咐下去,日后叫他们喊你竹姨娘,你的名字,也须改改,就叫赵蕙竹吧。” 赵蕙兰吃了一惊道:“这是为何?妾的名字是父母所赐,怎能……”说改就改了。 陆宸不耐道:“你既要做我的妾室,就要出嫁从夫,改个名字算得什么大事。” 赵蕙兰觉得委屈极了,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请老爷示下,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太太的意思?” 陆宸不悦:“这件事和你太太没有任何关系,都是我的意思,你不要胡思乱想!”他扔下一句“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就扬长而去了。 赵蕙兰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月梅急忙伸手扶了她的胳膊,两人进了屋子,月梅给她奉上热茶,这才道:“兰姨娘,老爷这是什么意思嘛,好好的干嘛要姨娘改名字?” 赵蕙兰幽幽叹了一口气:“以后不要再叫兰姨娘了,你没听见老爷的吩咐吗,以后要叫我竹姨娘。” 月梅问:“老爷走的时候,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月梅大字不识一个,赵蕙兰的父亲却是两榜进士,耳濡目染,“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这几句话的意思她还是懂的。 她苦涩地道:“老爷是要我避讳六小姐的名字。她的名字里有一个岚字,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兰字,所以老爷不许别人再叫我兰姨娘。” “啊?”月梅大为不服气:“六小姐不过六岁的奶娃娃,她算是什么尊者?要说您是她的长辈,您才是尊者呀。” 赵蕙兰语气中有着深深的无奈和不甘:“老爷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我身为姨娘,已成半个奴才秧子,而六小姐仍是千娇百宠的嫡小姐,自然是她尊我卑。所以我这个姨娘自该为嫡小姐而避讳。”说着说着,不由自怜身世,落下泪来。 月梅愤愤不平:“老爷实在太宠六小姐了。待您委实不公平!”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小妾嘛,不过是个可供爷们解闷的玩物,又哪里比得上亲生女儿。”她陡然想起陆清岚那双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眼睛,猛地警醒过来,她这是用这种法子再向她示威。 陆清岚是想告诉她,她可以轻易说服陆宸逼她改名字,就能够说服陆宸将她送到庄子上,彻底冷落她。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这个小丫头实在太可怕了! 她的手,不由自主又落在了小腹上。 陆宸逼着赵蕙兰改名字的事情很快就在翠峰苑里传遍了。绿鸾一脸兴高采烈地来向纪氏回禀此事。绿萼撇撇嘴道:“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姨娘,比咱们做奴才的也高贵不到哪去,居然也敢和咱们六姑娘叫一个名?呸,凭她也配!老爷这么做,实在是英明!” 纪氏听了心里果然有几分高兴。倒不是赵蕙兰受了委屈她幸灾乐祸,而是觉得陆宸还是把女儿放在第一位,没有被那狐媚子迷晕了头。 纪氏道:“这话你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到了外头千万不要乱传。让人家听见了,还以为是我以大欺小,撺掇了老爷改了她的名字。” 绿鸾和绿萼点头称是。 到了饭点儿,耿嬷嬷带着丫鬟们将饭摆在了西次间。这时陆清娴和陆文廷也从学堂里回来,纪氏就叫了三个孩子一起上桌吃饭。因陆宸不在,这一餐饭吃得就有一些沉闷。 满桌子的菜,耿嬷嬷点的都是纪氏平时爱吃的东西。可纪氏只随便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她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好生吃饭,耿嬷嬷急道:“太太,你好歹再吃一口,三少爷和两位姑娘都在呢,您这个作娘的要是这般挑食,以后他们有样学样可怎么了得?” 纪氏无奈道:“嬷嬷,我不是挑食,我是实在吃不下去,看着这些吃的东西我就饱了。” 陆清娴看着母亲愈发尖的下巴,一脸的担忧;“娘亲您老是这样怎么能行,要不让耿嬷嬷去把周先生请来,给您瞧瞧吧。” 纪氏道:“我又没有病,请什么大夫,没得叫别人看我的笑话,以为我是在出幺蛾子。”现在满府里都在看二房的笑话呢,纪氏更是要行事谨慎,小心翼翼。 一顿饭吃完,耿嬷嬷带了三个孩子避开纪氏在稍间里商量:“太太已经三四天没有正经吃饭了,这么下去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陆清娴道:“总得想个法子劝劝娘亲。” 陆文廷一摊手:“咱们刚才那个没劝过,可是娘亲根本就听不进去,要不咱们去请爹爹来劝劝?” 陆清娴急道:“可娘亲现在根本就不肯见爹爹,娘亲的门都进不了,能有什么用?” 陆清岚刚才一直在听哥哥姐姐们说话,这时插口道:“爹爹想要取得娘亲的原谅还得慢慢来,还是先让娘亲看大夫。” 耿嬷嬷道:“可太太死活不肯啊!” 陆清岚道:“我有法子。” 当晚陆清岚歇在纪氏的碧纱橱中,第二天早上陆清岚哼哼唧唧地不肯起来,“娘亲,我头痛!我是不是发热了?” 纪氏吓了一跳,探手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疑惑道:“不烫啊!” 陆清岚道:“您让耿嬷嬷试试?” 耿嬷嬷上前,探手在陆清岚的额头上装模作样地试探了半天,陆清岚偷偷地朝耿嬷嬷眨了眨眼,耿嬷嬷会意,一脸凝重地道:“六小姐是发热了,太太,还是请周供奉来瞧瞧吧!” 纪氏自己有病可以挨着,却不敢无视爱女的病情,连连道:“快去请周先生!快去!” 耿嬷嬷去了片刻便请了周供奉前来,周供奉能在侯府里坐镇,医术是极为了得的,望闻问切下来就看出了被子里撒赖的小女娃根本没有病,他在大宅门里出入颇他通人情世故,早就混成了人精子,也不点破,给陆清岚开了些益气补元的药材,又对纪氏说了几句“不碍事,六姑娘只是气血略有亏损”之类的话就要起身出去。 耿嬷嬷连忙道:“先生既然来了,帮我家太太也瞧瞧吧。” 纪氏微愕,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越发闷得小脸红扑扑的女儿,似乎明白了什么。事到如今,她自也不好再反对,便在桌子旁边坐下伸出一只手来露出欺霜赛雪的手腕。 周大夫诊了脉,又详细问了纪氏的日常起居,然后捻着颔下的一把山羊胡,沉吟不语。 耿嬷嬷有些紧张,陆清岚更是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耿嬷嬷道:“太太最近一直食欲不振,已有四五日没有好好吃东西了,敢问先生,这是什么症候,要吃什么药?” 周大夫蓦地笑了。“恭喜太太,贺喜太太!太太不是生病,而是有喜了。” “什么?”一屋子的人全都傻眼了。 纪氏更是难以置信地问:“大夫,你这话可是真的,我真的有了?”她和陆宸成亲十多年了。自打有了陆清岚以后肚子就一直再没有动静。她虽然儿女双全,可儿子毕竟只有陆文廷一根独苗苗,自然希望再生一个儿子。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了,她能不高兴吗? 周大夫点头道:“老朽行医数年,喜脉还是摸得准的。”凭周大夫的谨慎,他敢这么说就是有十足的把握了。 陆清岚也顾不得装病,翻身就下了床,激动的小脸通红,便去摸娘亲的肚子:“太好了,我要有弟弟了!太好了,娘亲!” 耿嬷嬷、绿鸾、绿萼全都喜气洋洋地给纪氏道喜。耿嬷嬷一边请周大夫给纪氏开保胎的方子,一边吩咐绿萼:“你快去前头,把这个喜讯告诉老爷。” 绿萼刚要出门,却被纪氏给拦住了:“慢着,今天这事,你们谁也不许告诉老爷!” 耿嬷嬷急道:“太太,你和老爷置气归置气,总不能这样的事也瞒着他吧?” 纪氏哼了一声道:“若老爷知道我有了身孕,必会低三下四前来道歉认错,我实在见不得这个。”何况,她还有一个想法,这个孩子,正是她对付赵蕙兰的契机。正可趁机赶赵慧兰去庄子上。 耿嬷嬷道:“那你准备瞒老爷到何时?” “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老爷!”纪氏又拜托周大夫:“也请先生为我暂时守秘。” 送走了周大夫,翠峰苑一屋子全都喜气洋洋,这阵子正院被赵蕙兰闹得鸡飞狗跳,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一旦母亲有了这个孩子,就一定不会再次重走上一世的老路了,陆清岚也终于放下心来。 如此又过了半个月,赵蕙兰守孝三年期满,行了除服礼。这一日纪氏到睦元堂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问道:“老二媳妇,你打算何时让赵氏进门啊?” 纪氏淡淡道:“媳妇叫人查了黄历,下个月的初八是个好日子,老太太瞧着可好?”若不给了赵蕙兰这个姨娘的名分,她还不好对她动手呢。 老太太算了算,现在开始到初八,不过十多天的时间,这才满意。 消息传到秋水院,赵蕙兰大喜过望。 玉明宫。 萧少珏穿这一件墨绿色的锦袍坐在太师椅上,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正意态悠闲地随手翻阅这手里的几张薄薄的纸片。卫彬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悄无声息地,丝毫不敢打扰了他的思路。 那张纸片他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才终于抬起头来,摸着自己的下巴淡淡道:“这长兴侯府三房还真是沆瀣一气,个顶个的胆子都不小。” 他语气冰冷瘆人,卫彬听了试探着道:“可怜见儿的,二房的人全都蒙在鼓里呢,您看咱们是不是帮一帮陆小姑娘?”卫彬对陆清岚的印象还是相当好的。夏族秘营的情报每日都由卫彬整理好了送萧少珏阅览,所以对长兴侯府的那点子事儿,卫彬也是知之甚详。 萧少珏摆了摆手,道:“这是长兴侯府的家事,咱们不宜插手。”他性子清冷,这般倒也符合他的一贯做派。 卫彬正要答应一声“是”,萧少珏却皱了皱眉,想到那日陆清岚一勺一勺喂她喝药,到底还是改变了主意,打算帮她一把。于是对卫彬道:“罢了,你吩咐张嫂子,提醒那小丫头一声。”至于小丫头能不能理解张嫂子的暗示,他可就不管了。 陆清岚听说下月初八就要把赵蕙兰接进门,心里很是不爽。虽然自己的到来到底改变了命运,母亲有了身孕,定然不会再自杀,可终究还是让赵蕙兰成了父亲的小妾。她真是怎么想怎么膈应。 正自烦恼,就听见外头一阵喧哗。陆清岚心里烦躁,叫了葡萄进来问道:“吵吵闹闹的,怎么回事?” 葡萄道;“六姑娘,张嫂子又来了,奴婢这就把她轰出去。” 原来自从陆清岚开蒙,因她一个人读书识字颇为寂寞,纪氏便打算给她找一个年纪相仿的小丫鬟一块读书,一时间不光是二房,整个侯府都有人请托走门路。 要知道二房里这么多丫鬟婆子,能够近身伺候主子的,也就那么几个,如今二太太要给陆清岚找一个伴读,这可是相当不错的肥差了。将来或跟着六姑娘陪嫁到姑爷家里去,说不定还能成为高门大族的妾室之类,那可就一步登天了。就算是不能,凭着六姑娘伴读这个身份,指给一个外院的管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况且,跟着六姑娘还能读书习字,单是这一条,说出去也倍儿有面子,为自己加分不少。 还真有几个手眼通天,求到陆清岚身边来的。 本来这事不会这么长时间悬而未决,实在是纪氏最近没有心情为女儿遴选伴读。这些积年的老仆,有些心思活泛的,就把主意打到了陆清岚的身上。陆清岚是当事人,在这件事上,她说一句,比别人说十句还管用。 这张嫂子原是三房药库里一个小管事,陆清岚对三房有着天然的恶感,也就没有见她。没想到三房的人果然不知抬举,不知进退,竟然又来烦扰她。 因此听了葡萄的话,正要点头,就听见外头有人说道:“六姑娘,奴婢有重要的事情要见六姑娘,事关秋水院那位的,事关重大,请六姑娘一定要见见奴婢。” 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张嫂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倒叫陆清岚有了几丝兴趣。她叫住了葡萄:“你叫张嫂子进来见我。” 不一会葡萄领了张嫂子进来。张嫂子二十多岁的样子,衣服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瞧着倒也颇为顺眼。她皮肤白皙,长得倒也清秀,让人见了便生好感,至少给陆清岚的第一印象还算不差。 她身边跟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低着头,陆清岚也没瞧见她的长相。 张嫂子走到陆清岚前面五步远的地方,便拉着女儿跪下了下来,口中说道:“奴婢见过六姑娘。”又拉了拉女儿,小女孩低低说了一声:“六姑娘大安。” 陆清岚抬了抬手道:“起来吧。” 陆清岚闲闲地道:“张嫂子要来见我,这是第三次了吧?有什么要紧的事,你且说说。要是不能让我满意,那我只好把你送到俞嬷嬷那里。我倒要瞧瞧,你一个三等婆子,在小姐的院子里喧哗嬉闹,是个什么道理?” 那俞嬷嬷是长兴侯府的老人儿了,曾经伺候过老侯爷,这些年一直在府中主管刑罚,一向是面冷心冷,六亲不认的,阖府的丫头婆子没有一个不害怕她的。 张嫂子听过也见过俞嬷嬷,听了不由脸色一变。怕俞嬷嬷是一回事,陆清岚小小年纪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更是让她额头冒汗。她不敢对陆清岚再有任何小觑之心了,打叠着小心说道:“回姑娘的话,奴婢带着小女来给姑娘磕头请安的。” 陆清岚微微一笑,慢悠悠地说道:“我知道你此来的目的,现在不想听这个,你说些让我感兴趣的。若是你能让我满意了,你的所思所想,我自然叫你如愿就是。” 张嫂子不由大喜过望:“此话当真?” 陆清岚瞧着自己用凤仙花染得分外艳丽的指甲道:“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张嫂子却抬起头来,看了看站在陆清岚身旁的葡萄和石榴两人,陆清岚明白她的意思,已然道:“两位姐姐都是我的值得信任之人,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张嫂子这才点了点头:“六姑娘想必也知道,奴婢是在恒峰苑的药房里做事的。” 陆清岚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道:“这和你要说的事情有关系吗?” “有关系,有关系!”张嫂子连连道。 “好,那你说吧。” “奴婢能当上这个药房的小管事也是有些原因的,奴婢祖上也是行医的,因为父亲治死了人,摊上了人命官司,这才被卖进了侯府。三太太也是因为这一点,才叫奴婢给她看守药房。也因此,奴婢略懂一些医术,也能开一些常见的方子。” “哦?”陆清岚听到这里,终于有了一丝兴趣。 张嫂子继续道:“这段时间,赵蕙兰赵姑娘进了侯府,住在秋水院中,但因为三太太待她格外不同,所以秋水院那边的药材,都是从三房的药房中供应的。” 陆清岚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这有什么问题吗?” “的确是有些问题。”张嫂子道:“秋水院的药材用量不大,每次也只是零零散散地要一些,前前后后一共从药房里拿了四回药,支走了大概十几种药材。单次看没有什么,不过把这些药材放在一起,就可以发现,这是一个方子……”她说到这里一顿,然后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一个保胎的方子。” 陆清岚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什么?你再说一遍?” 张嫂子道:“奴婢的意思是,秋水院的那位……可能有孕了。” 陆清岚第一反应是赵蕙兰怀上了陆宸的孩子。“这个贱婢!”她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纪氏有孕让她没高兴两天,赵蕙兰便来给她添堵了。真是越想越是气不顺。 不过,等等…… 她记得父亲曾亲口承认,他和赵蕙兰相识是在六月底,现在不过才一两个月,父亲就算和他有了肌肤之亲,可也不过一两次罢了。自打赵蕙兰进了翠峰苑,父亲就再没有踏进她的房门。 陆清岚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关窍所在,难道赵蕙兰的运气就这么好,能一发而中的? 她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蹊跷,不由凝眉细思,双眸也变得幽深。她一张小脸紧紧绷着,张嫂子竟觉得莫名有一种压力袭来,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不由低下头去。 张嫂子考虑再三,终于鼓足勇气道:“奴婢听说……二太太要在府中为姑娘遴选小丫鬟陪您读书。奴婢思量着,我家香芹如今八岁,平日里也算懂事伶俐,就是不知有没有这个福气,能入了姑娘的法眼。” 陆清岚看了看那个小女孩,然后道:“香芹,你抬起头来。” 香芹依言抬头,陆清岚见她长得清清秀秀的,一双眼睛明亮澄澈,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单看眼睛陆清岚觉得这个小姑娘应该是个可造之才。便暗自点了点头。她便问了几个问题,香芹虽然略有拘谨,但回答得条理清晰,颇为得体。 陆清岚这才才慢慢道:“娘亲为我挑选伴读,首要一条便是家身清白懂规矩。如你这般,本来我是不喜欢的。不过你为我是一个赏罚分明之人,你提供了这样的消息,我要赏你。你且把香芹留在我的院子里,让石榴姐姐好生调、教一番,若真是个能干的,我便禀明了母亲留在我的身边。” 张嫂子大喜过望,“多谢六姑娘,多谢六姑娘!”又推了香芹一把,“还不快给六姑娘磕头道谢。” 香芹连忙跪下给陆清岚磕头。 陆清岚叫葡萄扶起香芹来,又嘱咐张嫂子道:“刚才你与我所说之事,不能向外走露一点儿消息。尤其是是正房那边,明白没有!我娘诸事繁杂,你不可再用这等小事给她徒增烦恼。” 张嫂子连忙道:“奴婢省得。” 纪氏如今有孕在身,陆清岚是怕她一气之下动了胎气。这事当然不能和张嫂子明说。 送走了张嫂子,陆清岚坐在榻上心浮气躁,越想越觉得赵蕙兰怀孕的事情有些蹊跷,便叫人请了耿嬷嬷过来。 耿嬷嬷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六姑娘叫老奴前来,有何事吩咐?”自打纪氏有孕,陆清岚便搬出了她的碧纱橱。住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什么事都不用纪氏操心,十分省心。 耿嬷嬷觉得六小姐实在是懂事多了。 陆清岚也不隐瞒,就把张嫂子的那番话说了一遍。耿嬷嬷听了之后直拍大腿,“冤孽啊真是冤孽!” 她没想太多,只以为那是陆宸的种。本来纪氏怀孕是一件令大家高兴的事,如今出了这档子事,纪氏岂不是要气死。她道:“六姑娘,这件事万万不能叫太太知道,你可明白?” 陆清岚点了点头:“我晓得。” 耿嬷嬷夸了一句“六姑娘真是聪明”就站起身来,她可以瞒着纪氏,但是赵蕙兰怀孕的事还是要派人核实一下为好,她是无论如何坐不住的。 陆清岚又叫了葡萄进来,叫她派人盯着秋水院的动静,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及时来回禀。 耿嬷嬷出了陆清岚的小院子,便派了两个有经验的嬷嬷去秋水院探查。 这两位嬷嬷一个姓李,一个姓巩,都是经验丰富的产婆,纪氏生几个孩儿的时候也都跟在纪氏的身边伺候。 正院派来的人,赵蕙兰自然殷勤接待。两人也不过随便问了问她的饮食起居就告辞离开。 赵蕙兰叫月梅将两人送出院子去。不大一会儿月梅回来,对赵蕙兰道:“姨娘,您说这两个人怪不怪,竟然问奴婢您的小日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说什么?”赵蕙兰腾地站了起来,脸色一下变得雪白。 月梅吓了一跳:“姨娘,您怎么了?” 赵蕙兰急急道:“你别管我,我只问你,你是怎么回答她们的。” 月梅道:“您不是教过我,有人问这个问题,我就回答您的小日子在每个月的月中,十分准时嘛,我就是按照您的吩咐回答的。有什么问题吗?说真的,姨娘您的小日子已经很久没来了。” 赵蕙兰忽然怒斥道:“你给我闭嘴!” 月梅无端端被她呵斥,吓得立刻跪了下来。 赵蕙兰和缓了语气道:“此事事关重大,但凡有人问起,一定要按照我的吩咐作答,明白了没有?” 月梅连连道:“婢子记下了。” 赵蕙兰无力地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等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赵蕙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道:“难道是纪氏发现了什么?”她想起李嬷嬷和巩嬷嬷那审视的眼神,始终若有若无地停留在她的小腹,就觉得背后湿漉漉的湿了一片。 她发现了,一定是发现了。 赵蕙兰越发不安了起来。眼看着再过几日,陆宸就要纳她为妾,正式将名分定下来了。这个时候被拆穿,她如何能够甘心。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趁早将他打掉了了事。若真的揭穿了此事,她不但有可能做不成陆宸的小妾,甚至可能连性命都不保。 她越想越是担心。不行,一定要想个法子,不能让纪氏将这件事揭露出来。 赵蕙兰叫了一声:“月梅!” 月梅挑帘子走了进来,“姨娘有什么吩咐。” 赵蕙兰道:“赶快给我梳妆打扮,我要去给太太请安。” 赵蕙兰打扮妥当了,月梅正要扶着她的胳膊出门,赵蕙兰忽又吩咐道:“你去把我的那个雕着月季花的首饰匣子拿过来。” 月梅道:“姨娘想戴什么首饰,吩咐一声,奴婢拿给你就是了。” 赵蕙兰道:“恁多废话,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做便是了。” 月梅不敢再多说什么,取了首饰匣子过来。赵蕙兰将月梅赶了出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捯饬了半天,等赵蕙兰走出来,月梅发现她并没有换首饰,不由暗暗奇怪,也不敢多问。 两人到了纪氏的正院,纪氏刚睡醒起来。耿嬷嬷就道:“太太若是不想见她,老奴这就叫她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纪氏想知道她到底来干什么,便道:“既然来了,就叫她进来吧。” 耿嬷嬷便出去请了赵蕙兰进来,目光毒辣地在她的肚子上逡巡,在心里大骂她狐狸精。此前李巩两位嬷嬷已将情况作了汇报,耿嬷嬷基本可以肯定赵蕙兰是有孕在身了。 纪氏却还被蒙在鼓里,见了赵蕙兰她态度倒还算是和蔼。叫绿鸾给赵蕙兰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让她坐了,闲话几句,转到正题道:“初八便是你和老爷的好日子,你可全都准备妥当了?有什么问题,你只管告诉耿嬷嬷。” 赵蕙兰道:“多谢太太挂念,婢妾感激不尽。但有不明白的,必会请教嬷嬷。” 纪氏道:“如此便好。以后你要好生伺候老爷,只要你安分守己,我自也不会为难你。” 赵蕙兰连连道:“太太宽宏大量,婢妾自当好好伺候老爷和太太,不叫太太为婢妾操心。” 两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赵蕙兰此来本是要试探纪氏的态度,见她只字不提李巩两位嬷嬷的事情,她越是这样高深莫测,她越是摸不透纪氏的心思,越是心里没底,只觉得毛毛的,全身不舒服。 抬眼恰好看到耿嬷嬷那愤恨、忌惮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小腹,她心里陡然一震,心中那仅有的一点侥幸心理便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心知肚明这个老嬷嬷是纪氏的心腹,连她都知道了,纪氏还能不晓得她肚子里已经怀了种了? 赵蕙兰只觉得后背湿腻腻的,万分惊恐难受。纪氏看向她的目光本来没有什么,也被她解读出了一些别的意思。 她也是聪明之辈,纪氏若是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断然不会还这样和和气气地与她说话,她必定会立刻找来陆宸将她赶出长兴侯府的大门。 ——只有一个可能,纪氏误以为这个孩子的父亲是陆宸。 怎么办?怎么办?赵蕙兰的手心里都是汗水。若纪氏晚上半个月,她和陆宸行了夫妻之礼还好说,现在把这件事揭出去,可就不好隐瞒了。 赵蕙兰越想越害怕,一时不由恨毒了纪氏。若是此人宽宏大量,早些允许自己入府做妾,哪里会有今日自己的窘境,却不想想纪氏待她虽算不上好,可是身为主母,掌握后宅,并没有利用自己手里的权力拿捏于她,已算得极为仁厚了。 正在此时,绿萼捧一个雕红漆的托盘走了进来,上头放着一碗保胎药。赵蕙兰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起身走上前来,“绿萼姐姐,让婢妾伺候姐姐服药吧。” ☆、第44章 水落石出 赵蕙兰的心思,若纪氏死了,二房必定大乱,那时内宅没了主母主持大局,再有三太太帮忙转圜掩饰,她把这个孩子栽给陆宸也就有了可能。况且纪氏死了,凭她的身份,再多方运作一番,日后扶正成为继室,也能看到几分希望。 她知道纪氏和陆宸正在别扭着,倒是纪氏一死,只消说她心胸狭隘,看不开二老爷纳妾之事,一包药毒死了自己,谁能知道是她做的手脚? 绿萼犹豫了一下,有些拿不定主意地看了纪氏一眼。纪氏想了想,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利用孩子赶走赵蕙兰,也可趁此取得她的信任,便也无所谓地微微点头。 绿萼这才把托盘小心翼翼地交给了赵蕙兰。 另一边,陆清岚这日不知为何心里极度不安。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怎么也坐不住。葡萄和石榴进了冰湃的西瓜给她吃,平日里纪氏怕她贪凉,是不许她多吃的。难得今日没人管束,可她用小银签子插着吃了几块,骤然觉得那西瓜红艳艳地十分不祥。 正在这时,葡萄走了进来,对陆清岚道:“姑娘,赵蕙兰去了太太那里。” 她心里陡然一惊。 陆清岚起身穿鞋,叫了葡萄和石榴,“咱们快去瞧瞧。” 两个丫鬟赶忙帮她穿好了鞋袜衣裳,陆清岚边走边想,自己的不安到底从何而来呢?她想到了大伯父陆瀚给赵蕙兰开出的条件,按说赵蕙兰是官家小姐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妻妾之别,犹如天渊,那她为何要拒绝大伯父的条件,一心想要嫁入侯府做妾呢? 就算是她怀了父亲的孩子,也完全可以打掉了,重新追求自己的未来。 难道——之前的猜测是对的,那孩子根本就不是爹爹的?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吓住了,脚步不由一停。前世母亲的死让她百思不得其解,成亲之前父亲有曾有过通房,母亲并未嫉妒如狂,为何有了赵蕙兰母亲就非死不可呢? 况且,还有他们三兄妹在呢?母亲就要一点不为他们着想,那般决绝地上路吗?再者前世母亲就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了吗?若是知道,她又怎么可能去死? 陆清岚想到这里,猛地拔脚就向翠峰苑的方向狂奔而去。 葡萄和石榴吓了一跳,急忙快步跟了上去。 她一直以为前世母亲是自杀,却没有想到,她也有可能是被别人投毒杀死。 葡萄和石榴困惑地对望了一眼,赶紧追了过去。 陆清岚上气不接下气地进了母亲的房间,刚好看到赵蕙兰用银勺舀起一勺黑乎乎的药汁,往纪氏的嘴里喂去。 陆清岚大叫了一声:“娘亲别喝!” 纪氏口已经张开,看见陆清岚进来,眼中不由露出一丝宠溺的神色来,“宝儿怎么来了?看你跑得满头大汗的,这是急什么呢?” 便也就不再去喝赵蕙兰喂过来的药汁。 赵蕙兰却是急了,“太太先喝药吧,再不喝这药就凉了。”拿着勺子就打算把药汁硬灌进纪氏的嘴里。 这下可露出马脚来了。纪氏一歪头,那药汁便全洒在她的床上。 耿嬷嬷惊怒:“贱婢,你要做什么?” 陆清岚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一把打翻了赵蕙兰手中的药碗。然后焦急地抓住纪氏的手道:“娘亲,您没事吧,您有没有喝药?” 纪氏也不是傻子,也明白过来,这药里定然是有问题的,便摇了摇头,“宝儿别怕,娘亲没有喝这药。” 陆清岚这才放下心来。这时耿嬷嬷已叫了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进来将赵蕙兰制住了。 赵蕙兰的丫头月梅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赵蕙兰脸上惊惶之色一闪而逝,强作镇定道:“太太这是何意?” 陆清岚见那药碗被她打翻在地,里头还留着小半碗药没有泼出来,就蹲下身把那药碗捡了起来,然后对着赵蕙兰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你把这半碗药喝下去!” 赵蕙兰脸色狂变:“六姑娘说笑了!我又没有怀孕,喝这保胎药做什么?” 陆清岚已经确认这汤药里头有问题。想到前世她害死了母亲,导致自己家破人亡,父亲后来因为沉迷炼丹而死,哥哥姐姐也都没有一天好日子过。心里的恨意简直如同滔滔江水,对耿嬷嬷道:“嬷嬷,你叫人制住她,给这个贱婢把这碗药灌下去。” 耿嬷嬷也意识到药里有问题了,便对着刚才的两个婆子点了点头,一个婆子用力一捏赵蕙兰的脸,赵蕙兰就是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张开嘴了。 眼看着半碗害人的毒药就要灌到自己的嘴里,赵蕙兰暗叫我命休矣! 正在此时,忽听得有人说道:“二伯母这里好生热闹,这是闹的哪一出啊?”却是三太太赵氏带着胡嬷嬷走了进来。 陆清岚已是暴怒,根本就没理会三太太,吩咐那两个婆子道:“别管旁的不相干的人,给她把药灌下去!” “哟,咱们六姑娘好大的脾气!还不相干的人,我可是你的婶娘!”赵氏这下可算抓住话柄了。“二伯母,不是我说你,孩子小归小,可也得好好教育,咱们是一家人,我自不会和她计较,若是到了外头还这般无礼,丢的可就是咱们整个侯府的脸面。” 纪氏摆了摆手,吩咐了一声:“停手吧。”就算是药里真的有毒,她也不打算就这么药死了赵蕙兰,她并不是心狠之人,她的肚子里如今有了宝宝,就更加心软了,也算是为了宝宝积福。更何况,她不能让女儿这么小就背负一条人命。 那两个婆子这才放开了赵蕙兰,赵蕙兰已经骇得小脸煞白了。 三太太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二伯母可否告诉我,您这里唱得这是哪一出啊?难不成,您这是想毒死赵姨娘?咱们可是规矩人家,不兴这样的。要是传出去,咱们侯府的名声可就全完了。” 她倒是看戏不怕台子高。 纪氏淡淡看了她一眼。“三弟妹请慎言!咱们妯娌多年,你岂不知我的性子,我又哪里是那等狂悖狠毒之人!” “那二伯母要给我好生解释解释,刚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蕙兰抖抖嗖嗖跪了下去:“三太太救我!求三太太救我!” 三太太伸手扶了她起来:“可怜见儿的,你不必害怕,咱们侯府是有规矩的地方,没有人能一手遮天作践了你去!” 陆清岚冷笑了一声道:“三婶婶能不能问清楚了缘由再说话?” 三太太脸一沉:“你这孩子,这是怎么和长辈说话的!” 纪氏也道:“宝儿不得无礼。” 陆清岚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恨意,把声音放平静了说道:“我只想告诉三婶婶,你想当好人不打紧,可也要弄清楚前因后果。在药中下毒的不是我娘亲,而是这位装出一副可怜兮兮模样的赵姨娘!” 她指着药碗道:“您看清楚了,这是我娘喝的保胎药,可不是什么害人的毒药。”此时此刻她心里已经十分笃定,吩咐耿嬷嬷道:“嬷嬷去找一只猫儿过来。” 耿嬷嬷明白了她的意思,一会功夫就找了一只猫儿过来。陆清岚叫人把那药倒了一些出来给那猫儿喝下。那猫儿本来还是活蹦乱跳的,喝了那药,不过瞬息之间,嘴角竟流出一道黑血,顷刻间便毙命了。 一屋子的人看得惊心动魄,三太太也吓得后退了一步。 耿嬷嬷踏前一步,“啪”地一声给了赵蕙兰一个耳光。“贱婢,太太对你不薄,你竟然敢下此毒手!” 三太太有些惊疑不定,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站在赵蕙兰的一边:“耿嬷嬷,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怎地就动粗?” 赵蕙兰又跪了下去:“三太太,请您给婢妾做主啊!那药可是绿萼姑娘亲自端进来的,婢妾不过是想着要尽尽本分,伺候太太喝药,哪里知道那药里是有毒的,这药可是太太手里的人煎的,婢妾就是想下毒,又哪有机会呢?定是有什么人要陷害婢妾!” 她虽然没有说清楚,但是三太太已经听明白了她的话中的含义。她的意思是说纪氏设计了这一连串的连环毒计,诬陷她毒害主母,乘机把她除去。若赵蕙兰所说的是真的,那纪氏真是不可谓不阴毒,而她抓住了纪氏的小辫子……此事若是坐实了,就算是把纪氏休弃了也不为过啊! 三太太不由一阵兴奋激动。 便安慰赵蕙兰道:“我还是那句话,黑得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侯府是讲道理讲规矩的地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说毕意有所指地看了纪氏一眼。 三太太将赵蕙兰护在身后道:“兹事体大,我看还是请了老太太来问清楚吧!”又想搬了老太太出来压纪氏一头。 纪氏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淡淡道:“我竟不知道,我这翠峰苑,什么时候竟要三弟妹代我做主了!” “也罢,既然三弟妹想去请了老太太过来,那就把老太爷也一道请来评评理吧。”老太太自然是一门心思地向着三房,可老太爷却是能说句公道话的。纪氏也不傻,不会把自己陷于不利之地。 二房和三房分头去请老太太和老太爷,陆宸今天没有去东山书院,这件事也惊动了他,很快赶了过来。 进门便问:“到底出了什么事?”纪氏不想理他,耿嬷嬷便把前因后果告诉了他。纪氏这边怀孕了,虽然一直叫人瞒着他,可陆宸又不傻,诸多的蛛丝马迹联系在一起,又岂能真的一无所知。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不过是非常时期,不敢惹纪氏生气。却一直在暗暗关心着纪氏的饮食起居。听说保胎药被下了那般厉害的毒药,陆宸便心有余悸。他跨前一步走到赵蕙兰的跟前,抬手给了她一嘴巴:“贱人,你好狠的心!” 赵蕙兰捂着自己肿起的脸,眼中含泪,不敢置信地看着陆宸。她的心犹如坠入了冰窟窿中。都说男人喜新厌旧,可是他为何对发妻如此回护? 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挨了两个大嘴巴,不管怎么说,陆清岚都看得万分舒爽。 赵蕙兰算是陆宸的半个小妾,陆宸教训小妾天经地义,三太太可没有资格说三道四,因此张了张嘴,并没说出什么来。 这边老太爷老太太已经得到了消息,派人来传他们过去。 一时众人去了睦元堂。给老太爷老太太见了礼,三太太恶人先告状,把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按她所说,那赵蕙兰活脱脱就变成了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小白菜。更是明里暗里暗示,这一切都是纪氏故意设计的陷阱,是纪氏容不下赵蕙兰,打算将赵蕙兰置于死地。 老太太听得直皱眉头:“咱们堂堂百年侯府,怎么竟出了这种事?你们是嫌侯府的名声不够好听还是怎地?”这话里可就有几分对二房的不满了。 还没等纪氏说话,陆宸已道:“请父亲母亲明察,阿蘅绝不是那等狠毒之人,我敢以自己的性命担保,此中必然另有隐情。” 纪氏虽然对陆宸有怨怪,但是听了这话,毕竟心中一暖。 老侯爷对儿子呵斥道:“你给我闭嘴!”又转头吩咐道:“去请周先生来,先验验这药碗里究竟放了什么东西?” 周先生就住在侯府里,不过片刻就来了。听了老侯爷的吩咐拿着药碗去了隔壁的一个房间里检验,过了一阵子回转回来,众人就见他脸色发青,十分不好。 老侯爷问:“先生可验出了这碗中放了什么?” 周先生看了看周围,老侯爷会意。摒退了一众下人,只留下几个主子。陆清岚自然是拉着母亲的裙摆赖在当场了。 老侯爷道:“先生可以说了。” 周先生道:“若老夫没有看错,这药里下了一味鹤顶红奇毒,常人若是误服,顷刻之间便会毙命。只是此等毒药难得,老夫实在不知这……” “鹤顶红?”老侯爷怒极而笑,这么厉害的毒药便是再孤陋寡闻也总是听说过的。“先生辛苦了,先下去吧。今天这件事,还请先生代为保密。” 周先生拱了拱手,道:“老夫知道该如何!”转身去了。 一时屋子里的空气都仿佛凝成冰了。老太太冰冷的目光落在纪氏的身上:“真是造孽啊!长兴侯府端地容不下这等鬼蜮伎俩!”眼看着就要把下毒的罪名硬安在纪氏的身上。 陆清岚则是恶狠狠地瞪着赵蕙兰,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在二房这一亩三分地上给母亲下这样的奇毒,而且让人愤怒的是,前世居然还让她成功了!这一世要不是自己事先安排时刻警觉,恐怕还要重蹈前世的覆辙,陆清岚想到前世母亲死得冤枉,就恨不得将赵蕙兰碎尸万段。 老侯爷恨得一拍桌子,“都是怎么回事?” 赵蕙兰一下跪在地上道:“老侯爷,婢妾冤枉。毒绝对不是婢妾所下,刚才周先生也说了,这鹤顶红虽是天下奇毒,却世所罕见,婢妾一介女流,又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等毒药呢?” “婢妾不过是到正房走一遭,看见太太在喝药,想尽一尽妾室的本分,这才接过了药碗,众目睽睽之下,婢妾哪里有下药的机会呢。必定是这碗药里早就被人下了剧毒,还请老侯爷为婢妾做主啊!”这就是明晃晃地诬赖纪氏陷害她了。 纪氏不由好笑:“难不成,我自己在自己的药碗了下毒,想要毒死我自己?” 赵蕙兰道:“自不会是太太做的,可也未见得不是旁人做的。说不定是谁对太太心怀不满,暗中做了手脚也未可知。药是绿萼煎的,说不定是绿萼下的毒!”她现在就想拼命地把水搅混,她才能趁机脱身,说不定从中渔利。 老侯爷道:“把绿萼叫进来!” 绿萼走了进来,听说赵蕙兰诬赖她在太太的药碗里下毒,连忙跪了下来:“奴婢是太太的家生子奴才,太太对奴婢有大恩,奴婢是万万不敢下毒的。” 纪氏也道:“绿萼是我从南边儿带过来的,她一家子全在纪家为奴,绝不会对我下毒。” 老侯爷想了想,吩咐道:“来人,给我搜这两个贱婢!” 立刻便进来了两个婆子,将赵蕙兰和绿萼两个人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却哪里能搜的出鹤顶红的影子? 三太太抿唇一笑:“我瞧着这事有蹊跷!赵姨娘寄人篱下,就算是有害人的胆子怕也没有害人的本事。莫不是,有人看不得赵姨娘即将嫁给二伯,故意设计了这样一出戏,想要趁机将赵姨娘毒死?”犀利的目光就落在了纪氏的身上。 三太太看向老侯爷道:“父亲,咱们侯府百年清誉,这样的事可不能发生在侯府里。” 老太太接口道:“这等毒妇,留不得,我看还是送回江州去罢。”江州是纪氏的老家,竟是要休了纪氏的意思。 陆清岚大怒,老太太和三太太沆瀣一气,如此武断,竟想这么稀里糊涂地就把纪氏给休了,可真是欺人太甚! 陆宸也不由暗怒,他不能对老太太发作,便对三太太道:“三弟妹还请慎言。这样的话可不是随便就能乱说的。按照大齐律例,诬告者,反坐之,若是一会儿证明了阿蘅是清白的,你敢自请下堂,自回平凉侯府吗?” 三太太不由一窒,见如此情况之下,陆宸仍对纪氏多有回护,不由又恨又妒。 老侯爷却道:“你在胡说什么,还不给我闭嘴!此等祸事还不是你自己不知修身检点,这才惹出来的?” 老太太连忙劝道:“侯爷消消气,为了这事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的。”又道:“我看这事也简单,只要对涉事之人严刑逼问,不怕她们不说出真相。我看就命人把绿萼和那月梅拿下去拷问吧。” 赵蕙兰本来还担着心思,听到此处完全放下心来。原来这件事从头放到尾月梅都没有参与过,对此事一无所知,就算再怎么严刑拷打,月梅也是断然招不出来的。 陆清岚不由暗暗着急,她也有些想不明白,赵蕙兰是如何在母亲的保胎药中下毒的。可是眼看着事情急转直下,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前世萧少玹的后宫中两位妃嫔相斗,无所不用其极。其中之一便在指甲中藏毒,然后在另一位妃嫔的药中下毒,果然得逞,将那名颇为得宠的妃嫔毒死,内务府查了许久没有查出个子丑寅卯,后来那位妃嫔想用同样的手段毒害另一位新近得宠的妃子,才被发现。 难不成,她也是在指甲中藏毒?陆清岚越想越觉得可能。趁着睦元堂的人没有将绿萼拉下去毒打,她忽然插话说道:“赵姨娘你的指甲很好看,是在哪里染得?” 赵蕙兰的十个指甲染得一片血红,将本来的颜色掩盖的结结实实,里头藏了什么都看不到了。猛听得说起自己的指甲,就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似的,吓得全身一个激灵。“六姑娘,我我……”竟然语不成调。 也是做贼心虚。 纪氏也是个聪明的,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还请老侯爷和老太太派人检查赵姨娘的指甲,若我没有猜错,赵姨娘定是在指甲之中藏了鹤顶红。” 老太爷自然也看出赵蕙兰的反应有些过激。心里已经信了纪氏七分,他命人把周先生重新请了来,让他检查赵蕙兰的指甲。 两个婆子死死抓着赵蕙兰的胳膊,让她想动都动不了。 周先生用一根小小的银签子从赵蕙兰的指甲里刮出一些淡红色的粉末,周先生小心验看之后道:“回禀老侯爷,这的确是鹤顶红无疑。” 老侯爷点了点头,让人送了周先生下去。然后沉声道:“赵蕙兰,你还有何话说?” 赵蕙兰面如死灰,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三太太满脸的不敢置信,“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这般无用! 老侯爷已然吩咐道:“去搜她的秋水院。” 众人在睦元堂耐心等待,两刻钟的功夫,便有了结果,被派去之人在赵蕙兰的首饰盒子夹层之内发现了鹤顶红剧毒。那首饰匣子不是侯府之物,是赵蕙兰带进侯府的。 到了此时,一切水落石出。赵蕙兰是将鹤顶红一直藏在首饰匣子的夹层之中。昔日父亲被杀,全家遭到流放,她托人弄来鹤顶红,本想着万一事情发展到不可救药的地步,自己也好服毒自尽的。不想今日起了杀心,将那鹤顶红从夹层中取出,藏在指甲盖中,假借服侍纪氏喝药的当,在药碗中下毒,打算毒死纪氏,没想到却被陆清岚识破阻止。 老太太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总算是吉人自有天相,没有上了这毒妇的当,让老二媳妇平白受这委屈。”她倒是变得快,立刻调转了枪口。老太爷却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 老太太偏向三房他一向知道,可是今天这样的表现,着实有些过了。 纪氏道:“赵蕙兰,我有一事不明!想要当面问问你。我已答应你嫁入侯府,下月初八便为你举行仪式,你心愿既已达成,为何还要冒险给我下毒?”她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赵蕙兰猛地抬头道:“我恨你!我恨你夺了二爷所有的宠爱,还要在那里故作矜持,假意大度。我也是爱二爷的,可他心里只有你一个,哪怕是我对他自荐枕席,他也对我不理不睬!我恨你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却又怀上了二爷的骨肉……我恨这世上所有的好事都被你一人占尽,而我却零落成泥,任人践踏侮辱!”她咬牙切齿,状若疯狂,猛地向纪氏扑了过去。 纪氏吓了一跳,好在陆宸反应迅速,及时挡在了纪氏前面。 这时自不会怜花惜玉,抬起一脚就将赵蕙兰踹飞。赵蕙兰吐了一口血,委顿于地。 一时间场中一片大哗。 老太爷只听见一句话,对纪氏道:“你说什么,你有身孕了?怎地不告诉咱们!真是糊涂啊。”他之前子嗣艰难,对于儿孙格外看中。好不容易有了两个亲生儿子,陆宸如今膝下只得一个陆文廷,陆晔虽然也有一个儿子,却是一个庶子。老侯爷等着抱嫡孙的心情万分急迫。 老侯爷连连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老二媳妇看座。” 三太太看向纪氏的眼睛简直要冒火了,真是嫉妒的快要发疯了。老太太也勉强笑道:“你这孩子,有了这等喜事,为何不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老侯爷这次再看赵蕙兰,神色已经大为不同:“竟敢谋害我的嫡孙,你这毒妇留不得了,必得从重处罚方能解我心头之恨!来人,将这毒妇拉下去,先打二十板子!” 老侯爷虽然生气,却没有失去理智,赵蕙兰毕竟是忠良之后,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好叫她死在侯府。 不过以赵蕙兰的小身板,二十板子下去也够她喝一壶的了。 赵蕙兰猛地回身:“三太太,救我!” 三太太急忙向后一缩,“你干下这等丧尽天良的勾当,还攀扯我做什么?”今日已经够丢脸的了,可不想再和这个女子攀扯了。 两个婆子不由分说地进来,扯着赵慧兰向外走去,赵蕙兰口中不停叫着“三太太救我”,三太太却低头不言语。 耿嬷嬷心下十分不安。赵蕙兰有孕她是知道的,莫说是二十板子,就是十板子五板子,赵蕙兰也定会因此流产。老侯爷对子嗣的看重她是知道的,若真出了那样的事,免不了又要诬赖到太太的头上,因此耿嬷嬷虽然是万分不愿,还是开口求情:“老侯爷息怒,这板子打不得啊!” 到了这等关口,赵蕙兰还是不肯说出有孕一事,陆清岚已心若明镜,这孩子定然来路不明,所以也就没有阻止耿嬷嬷将此事揭出来。 老侯爷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你又有何话说?” 耿嬷嬷道:“老太爷,打不得啊。赵姨娘她,她也有了身孕了!” “什么?”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阵大哗! 陆宸第一个不相信。跳出来道:“不可能!”他和赵蕙兰只有一夕之缘,当时还是酩酊大醉,他不相信就那一次赵蕙兰就有了他的孩子。 这事情一波三折,老太爷也是喜忧参半。 赵蕙兰嘶声道:“不错,我的确有了二爷的身孕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胡说八道,这不可能!”陆宸根本就不相信。 老太爷眉头一皱,急忙吩咐:“再去把周先生给我请来。” 这么一会功夫,周先生已经是三进宫了。他倒是也沉得住气,不多言不多问,让做什么便做什么。赵蕙兰重被拉了回来,周先生给她把了脉,沉吟片晌道:“老侯爷,此女的确是有身孕,已有两个多月了。” 陆宸全身一震:“两个多月?周先生,你没有搞错吧?” 周先生道:“二老爷,此事事关重大,老夫怎敢轻易下结论。再说喜脉并不难摸,老夫有十足把握。” 陆宸猛地盯着赵蕙兰道:“好贱婢,这孩子究竟是谁的?” 老太爷也听出了言外之意,“老二,你在说什么?” 陆宸因为愤怒而满脸通红道:“父亲,我与此女认识还不到两个月,怎么可能让她怀胎两个多月?”他一想也就明白了,难怪此女那么着急想要嫁进来,大哥给了他那么好的条件,让她嫁出去做正头娘子她也不肯。想想自己不但被戴了绿帽子,还差点儿傻乎乎地替别人养了孩子,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起当日自己一夕糊涂之后,赵蕙兰抱着自己哭哭啼啼地说自己还是个处女,又让自己检验褥子上的落红,当时自己心乱如麻,哪里有心思检验这个,却没想到这女子如此无耻,竟然一切都是演戏,可叹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还真的信了她的鬼话。 老太爷听了这话脸色也彻底阴沉了下来。大家族最看中的就是血脉的纯净,最忌讳的就是混淆血脉。赵蕙兰此等做法,不但是是对陆宸的侮辱,更是对长兴侯府的侮辱。 他声音阴冷如冰:“说,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赵蕙兰哈哈大笑,看着陆宸道:“不错,这孩子的确不是你的!”她又转头道:“老侯爷,可这孩子的的确确是您的孙儿。这孩子的父亲,是三爷陆晔!” 三太太立刻跳了起来:“你胡说,这,这怎么可能?” 赵蕙兰盯着三太太的眼睛道:“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三太太,当日你叫我勾引二爷的时候,和我是怎么说的,你说但凡有什么事,你一定会为我做主,如今事到临头,你却对我退避三舍,任我自生自灭。三太太,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三太太尖叫道:“你胡说!我什么时候指派你去勾引二伯了?”这件事无论如何她是不会承认的。 老太爷没想到这件事深挖下去,竟牵扯出这许多来。老太太已经听得如坐针毡:“老侯爷,我看此女是疯了,一意胡乱攀咬,她存了心思是想搅得阖府不宁,既然已经查明了她意图毒害老二媳妇之事,不如当即打杀了,免得让她挑拨父子兄弟之间的感情。” 陆宸却不同意,“事情到了这种田地,怎能不弄个清楚!若是父亲母亲不给二房一个公道,儿子今天就长跪不起。”说罢撩袍跪了下来。他虽然性子温和,但也并不是个孬种,摆明了三房是在算计二房,想要不明不白处死赵蕙兰,将此事和稀泥了事,他是无论如何不肯答应的。 老侯爷冷哼了一声:“她肚子里还有一个不知是谁的种呢?就这般打杀了?”老太太明显是做贼心虚,老侯爷又怎么看不出来。 老侯爷看着赵蕙兰,目光森寒如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实招来。否则休怪本侯对你施以重刑!” 赵蕙兰道:“小女子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事到如今,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把事情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 原来当日赵蕙兰走投无路,投奔到长兴侯府,一开始三太太对她不理不睬。后来不知怎地竟然跟她热络起来。赵慧兰虽然觉得奇怪,可是三太太是她在水中唯一能够抓得住的一块木板,只得与她虚与委蛇。 一来二去的熟了,三太太便劝她嫁入侯府做妾,并给她讲了许多好处。赵蕙兰本来是不愿给人做小的,可是三太太安排她偷偷在屏风后面看了一回陆宸,她见陆宸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待人接物更是如沐春风,加之长兴侯府富贵荣华,繁花似锦,便不由动了几分心思。 哪知事情忽然起了意外。因为丫鬟在外头走动不方便,三太太一直用府里的小厮与赵蕙兰联络,而三房的所有的小厮都归陆晔管,陆晔慢慢也就察觉了。这一日跟着小厮找到赵蕙兰的居所,他本就是一个色胚,见赵蕙兰年轻鲜妍,又是这般的无依无靠,登时动了心思。 赵蕙兰自然是无力反抗,只得委屈求全地顺从了他。三老爷得了新鲜,自然一得空闲便去她那处留宿。 后来赵蕙兰在三太太的牵线搭桥之下,赵蕙兰设计攀上了陆宸,陆宸和陆晔虽是亲兄弟,但是两个人的人品却有天壤之别,两厢比较之下,赵蕙兰自然更愿意跟着陆宸,这才有了后面一连串的事情。 赵蕙兰不是没想过把孩子打掉,按照陆瀚所说嫁给一个地位稍低的好人家做正头娘子。可她偷偷看了大夫,大夫告诉她身子太弱,若是打胎,很可能伤及她的身子,一尸两命。 她曾亲眼见过父亲的一位通房怀了父亲的种,被母亲一碗落子汤下去,在床上哀嚎了整整两天,这才气绝而亡,这件事给她留下了极大的心里阴影,所以才不敢冒险打胎。 老太爷沉着脸听完赵蕙兰的哭诉。怒道:“把陆晔那个孽子给我叫回来?”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因此对赵蕙兰的话,他已经信了七八分了。 陆晔很快来了,在老太爷的“淫威”之下,他没坚持多久就招认了。 赵蕙兰膝行两步抱着陆晔的大腿道:“三爷,婢妾怀了您的孩子,请您一定要救救婢妾啊!” 此前陆晔听说赵蕙兰要嫁给二哥做小妾,心里真是羡慕嫉妒得不要不要的,他是一心想要把赵蕙兰收房,奈何房中有一位母老虎,他是有贼心没贼胆。 陆晔听了赵蕙兰的话便偷偷去瞧妻子的脸色,三太太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猛地跳了起来:“你敢,你若想将这贱蹄子纳入房中,除非我死了!” 老侯爷呛声道:“你也是待罪之身,怎敢如此放肆!还不给我跪到一边去!身为妯娌竟管起了二伯房中之事,我真是闻所未闻!” 三太太身子一颤,不敢多言,顺从地在一旁跪了下来。 陆晔觉得有戏,目光热切地看着父亲:“儿子子嗣不丰,如今赵姑娘既有了儿子的骨肉,还请父亲母亲成全,将赵姑娘给了儿子吧。” “不可!”老太太对自己的儿子那可是丹心一片,立刻反对道:“此等蛇蝎女子,怎能留在三房,我看不若还是先等她生下儿子,日后再做考虑。” 老侯爷也是这个意思。便道:“如此,便把此女暂时押在柴房,待我好生调查清楚了,再做处置不迟。”他是老江湖了,自不会只听一面之词,赵蕙兰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第45章 罪有应得 且说众人回到翠峰苑,陆宸厚着脸皮跟进了正房。 纪氏叫人将门上了门闩。陆宸急了,砰砰砰地敲门:“阿蘅,你开开门,你听我解释!” 纪氏怒道:“别敲了,我现在不想见你。” 陆宸哪里肯走,又敲了一阵子,纪氏已经掩着耳朵躲到了内室去。 陆宸正自没奈何,就听见脚底下传来一声冷哼,就见小女儿陆清岚面寒如冰地站在那里。“既然母亲不想见您,您便是敲碎了这扇大门,就能解决得了问题吗?” 陆宸见她小小一个孩子,摆出一副大人的样子,既可爱又可笑。可他现在却没有心情发笑:“连宝儿也要埋怨父亲了?” 陆清岚道:“父亲别忘了给我的保证书里写了什么?”从“爹爹”变为父亲,亲疏之别,一目了然。 陆宸登时语塞。 “父亲不愿意说,我替父亲说。”陆清岚嘴角噙着淡淡的冷笑:“父亲在保证书中写道,您此生只守着母亲一人,既不会纳妾也不要通房丫头,不会叫母亲为您流一滴眼泪。白纸黑字,言犹在耳!可是您看看,您都做了什么?” 陆宸羞愧无地,喃喃道:“宝儿你说的对,可是父亲也不想的,我原只想帮一帮赵蕙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对赵蕙兰的确是没有那等的心思。谁知三弟妹竟如此无耻,叫她在熏香中下了迷药,否则,我又怎么会与她……”他无助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对不起你娘!没能履行对你的承诺,我对不起宝儿!” 他惭愧地道:“没想到我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着了两个女人的道。看在后来我再没和赵蕙兰纠缠的份上,你就帮我劝劝你娘,让她饶了爹爹这一回吧!” 这件事今日在睦元堂,赵蕙兰就已经招供了。原来昔日赵蕙兰能与陆宸成事,乃是因为三太太给了她一味迷香,她暗中点了迷香,将陆宸迷昏,这才遂了心愿。 陆清岚道:“我有一件事,始终想不明白,爹爹并不是个傻的,到底是怎样和赵蕙兰搅合在一起的?又被她轮番设计竟不自知?” 陆宸道:“你是知道的。爹爹一向最喜欢文房四宝,尤其是喜欢制砚。那日爹爹去了一家京师最有名的笔墨铺子,进门就看见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满脸羞愧地被一个伙计羞辱奚落。原来那管事想卖给铺子一套文房四宝,开价很高,伙计不肯给那么高的价格。我听见那管事说了一句,‘我家小姐乃是忠烈之后,如今虎落平阳……’就不由心中一动,爹爹平时交游颇多,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又见那管事眉目清正,一身正气,就起了好奇之心,一问之下才知道他的主子便是赵蕙兰,我对赵父心存敬仰,就给了那管事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并把自己的名帖给了他,告诉他有什么事情可以来侯府找我。” “……后来那管事来找过我几次,求我帮他们解决了一些问题。那管事对我说他们家小姐受了我这么多恩惠,想要当面谢我,我本不想去,可是管事说赵蕙兰有十分紧急的事情要当面求我帮忙,救人救到底,我也就答应过去见她一次。没想到就那一次,她竟就害我……”陆宸摇了摇头,满脸无奈:“之前我和她从未见过,且又多次助她,实在没想到她会害我,这才着了道。” 陆清岚这才了然。说起来其实纪氏一直心知肚明三太太在其中搞鬼,可是赵蕙兰出现之后,夫妻两个感情出现裂痕,未来得及及时沟通,否则陆宸应该会更早想到自己被算计了。 “可为什么如今真相已经明了,你娘还是生气不肯见我。” 陆清岚哼了一声:“世人都说破镜重圆,可是镜子破了,就是找再好的工匠,再天衣无缝的做工,那曾经的裂痕还是无法彻底地消去。您想想,您轻描淡写的一句犯了糊涂,给我娘带来了多大的伤害,差点就要了她的命,还是一尸两命。若不是您身上还有一些纨绔子弟的习气,又怎么会轻易上这种当?若不是赵蕙兰年轻鲜妍,换一个七老八十鹤发鸡皮的老妪,您还有心情见她,听她当面向您道谢吗?” 陆宸被问得一愣一愣的,试着想了一下那样的场景,终于摇了摇头。一时只觉得十分羞愧。 陆清岚又道:“您和我娘的感情,就像镜子一样出现了裂痕,又岂是一天两天就能弥补的了的?您不知修身自省,只把一切推给赵蕙兰,就您这态度,若我是娘亲,我也一定不会原谅您。” 陆宸浑身巨震,“宝儿,你说的对。我的确是不修己身,未能时时刻刻站在你娘的角度考虑问题,才惹来今天的大祸。” 陆清岚见父亲能够听得进去,不由松了一口气。 母亲活了下来,再不会因为赵蕙兰之事而死。将来他们三兄妹的命运全都会因此而改变。 能做到这一点,便是现在死了,她也无怨无悔了。 至于父亲伤了母亲的心,只能靠父亲日后的表现慢慢感化母亲了。 其实陆清岚的表现有些过火有些妖孽了。可是陆宸爱她有若至宝,只觉得自己的女儿再聪明也是天经地义,并没有多想旁的。 “宝儿说得对!你先回自己的院子,让爹爹在这里多想想。” 陆清岚去后,陆宸并未离去,而是一直呆在正院外头,这么着过了一个多时辰,观言劝他:“老爷,天儿凉了,咱们回去吧,瞧这情形,太太是不会给咱们开门的。” 陆宸摇了摇头道:“我若不表现出自己的真心,阿蘅怎么会原谅我?” 他觉得累了,竟在门外直接坐了下来,耿嬷嬷听说了进去向纪氏禀报。 纪氏不为所动。 陆宸在门外坐了一个多时辰,观言再三劝他,他也不肯离去。到了后半夜,陆宸竟然靠在大门上睡着了。 一连几日,日日如此。不管他如何表现,纪氏总是不给他开门。 陆宸挨冻了几日,觉也没睡好,竟然病了,不但风寒严重而且高烧不退。 纪氏听说了,也只是叫人请了周先生给他瞧病,对他的态度并未有所转变。陆宸想起从前自己每次生病,妻子无不是嘘寒问暖,衣不解带地服侍他,可这次纪氏待他如此冷淡,看来他是真的把她的心给伤透了。 陆宸不由得后悔万分。 陆宸这一病,直病了三天才慢慢好起来。 赵蕙兰被老太爷关进了柴房,陆清岚依旧十分关注着那边的动向。派了石榴时刻紧盯着那边。这一日,陆清岚刚刚午睡醒来,就见石榴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六姑娘、六姑娘,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陆清岚揉着惺忪的睡眼道:“石榴姐姐,到底出什么事,你慢慢说。” 石榴道:“六姑娘,老侯爷命人给赵蕙兰灌了落子汤了。” “什么?”陆清岚一下就清醒了过来。老太爷三十多岁年纪才生下陆宸,对于子嗣的喜爱和盼望远比一般封建大家庭的家长更来得更为强烈,陆清岚对他这种心态十分了解。 这般看重子嗣的人!为什么会叫人把赵蕙兰的胎给落了呢? “祖父为什么要这么做?”陆清岚喃喃问道。 石榴挠了挠脑袋:“这个婢子就不清楚了。” 陆清岚也没指望丫鬟能回答她的问题。她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又问:“此前,可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 石榴道:“也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哦,对了,老太爷亲自审问了赵蕙兰和她的婢女,听说老侯爷从柴房出来,脸色十分不好看呢。” “这就对了。”陆清岚点了点头。这样看来,这其中还什么她不了解的秘密了。要么就是老侯爷确认了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三爷的,要么就是老太爷完全不再相信赵蕙兰的话。长兴侯府是缺少男丁,可也不能让来路不明的孩子在长兴侯府出生,乱了陆家的血脉。 陆清岚知道自己胡思乱想也猜不出什么,便叫葡萄出去继续多方打听事情的进展。 赵蕙兰疼得死去活来,在柴房里足足哀嚎了一日一夜。孩子流掉了,她也去了半条命。据家里的婆子们口口相传,那孩子已经成型,说明赵蕙兰怀孕至少有3个月了。 恒峰苑。 三太太额首称庆,口中连连道:“这个恶毒的贱人,该,真是活该!怎不直接疼死了她了事?” 心腹胡嬷嬷见她如此,不由暗自着急。自她东窗事发,就被老侯爷赶了回来,幽闭于三房之内,被彻底禁了足。老侯爷也不说怎么发落她,可二房却步步紧逼,请求老侯爷为他们主持公道。陆宸本是性情温厚之人,不过是人总有三分火气,三房如此算计他和纪氏,他也被彻底激怒了。 胡嬷嬷劝道:“太太,咱们也该早做打算啊!”三太太表面嚣张,其实心里也是害怕的。她也知道这次祸闯得太大,不同以往,恐怕自己得不了什么好果子吃。却仍然嘴硬道:“我爹爹是平凉侯,我娘又最心疼我,纪家只是一个破落户而已,他们能拿我怎样?” 她一直这样嚣张跋扈,最大的依仗不过就是父兄给力罢了。 大宅门里没有能藏得住的秘密。很快便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陆清岚结合各路小道消息,终于弄清楚了老太爷为何要这般处置赵蕙兰。 要说这赵蕙兰也真够悲催,和她有染的不光只有三爷陆晔,还有他的小厮晨风。陆晔自从和赵蕙兰有了首尾,便心痒难耐,一心想要和美人再续前缘。奈何三太太对他管束极严,陆宸找不到机会往庄子上跑,就派了晨风时不时地替他给赵蕙兰送些吃的喝的或者金银首饰之类的东西。 三老爷陆晔是个色胚,他的小厮晨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色胆之大,比起主子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陆晔在外头偷偷摸摸养过几个外室,几乎全被这个小厮借机淫遍了。 一来二去,晨风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赵蕙兰样貌出众,加之父亲做过知府,虽然家族没落,仍是名门闺秀。落魄贵女,貌美如花,这样的女子对男人的吸引自非同凡响,晨风又哪里把持的住?有一次他趁着给赵蕙兰送东西的机会,在她的茶水里下药,与她成就了好事。 事后晨风又以将此事宣扬出去为借口威胁她,逼着赵蕙兰背着三爷和自己来往。说起来,赵蕙兰和晨风苟且的次数,比起和陆晔还要多上不少。本来这件事她是咬紧了牙关坚决不肯说的,奈何此事月梅也是知情的,月梅如何受得大刑伺候,很快就把知道的事情全都招了出来。 因此虽然赵蕙兰一口咬定肚里怀的是三爷陆晔的孩子,老侯爷却无论如何不肯再信她了,毫不犹豫地给她灌下了落胎药。 月梅不但供出了这件事,还揭出另外一个秘密。原来赵蕙兰口口声声所说,与陆宸有了肌肤之亲根本就是胡说。那日赵蕙兰用三太太送她的迷香将陆宸迷倒,却因头一回使用迷香,不懂得用量大小,下得剂量太多,导致陆宸昏睡不醒,陆宸一个大男人,虽不是五大三粗,但是赵蕙兰如何能搬得动他,只得叫了月梅一起将他弄到床上。 陆宸睡得如同死人,下面那玩意儿也不经事了,赵蕙兰纵然是再有心,也难以和他成事,此事也就变成了一出闹剧。后来赵蕙兰虽然如愿进入侯府,可陆宸却一次也未在她的房中留宿。 老太爷知道此事以后,哭笑不得。把陆宸叫到自己的书房里好一顿臭骂:“你这个夯货,你连睡没睡成一个女人都不知晓,便被她们耍得团团转,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蠢货!” 陆宸虽被老侯爷一顿臭骂,心情却是极为愉悦的。本以为自己对不住妻子,一直心有愧疚。现在好了,月梅还了自己的清白,自己是清白的。他只觉得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万分轻松。 “噗!” 萧少珏正在喝水,卫彬是把这件事当成笑话说给他听的,他直接把一口把水给喷出来了。 这个陆宸,有个那么古灵精怪的女儿,怎么他这个做爹的反而这般愚笨? 消息源源不断地传递回来,赵蕙兰这事的来龙去脉,他比几个当事人知道得都清楚。只是没想到最后陆宸还是给了他一个“惊喜”! 陆清岚也听说了,面色变得十分古怪。她这个爹呀,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日后便是步入官场,恐怕也难有什么大的作为。 很快消息传到了翠峰苑,耿嬷嬷不由喜笑颜开。有这回子事情,总算是一天云彩都散开了。她进了纪氏的房间,添油加醋地把这件事宣扬了一番,满以为纪氏听了必然兴高采烈,没想到纪氏只是不咸不淡地听着,并没有表现出格外高兴的样子。 耿嬷嬷劝道:“小姐,能否让老奴说几句僭越的话?” 纪氏不由有些动容。耿嬷嬷是她的乳娘,从小把她奶到大,对她比对自己的亲生子女都要好。她又是个懂规矩的人,从来不会恃宠生娇,自从嫁到了侯府,她一口一个奶奶太太,再没叫过她小姐。 如今她改了称呼,必然是有极端重要的事情要对她说。纪氏其实也一直把耿嬷嬷当成亲人对待,从未把她当过外人,因此肃容道:“嬷嬷有什么话,阿蘅在这里洗耳恭听!” 耿嬷嬷道:“我是看着小姐长大的人,对小姐的性子最是熟悉不过。小姐你表面看着和气,实则骨子里有一股傲气。我知道小姐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外乎觉得姑爷不管和那个女人有没有上床,总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把一颗心完完全全交给了他,他这般待你,总叫人觉得有些寒心,觉得不能原谅。老奴说得没错吧?” 纪氏不由点了点头。她的确是这样想的,她可以容忍陆宸成亲之前的通房,却不能容忍婚后陆宸对她的背叛,这是原则问题。 耿嬷嬷叹道:“可是这么多年来,老奴看着,姑爷不管心性人品,都是上上之选,他出身权胄之家,虽稍有些纨绔习气,可是自从小姐嫁过来,姑爷已差不多完全改了。所谓人无完人,姑爷能如此已是不容易,世上之事,本就不可能十全十美,既然姑爷本意并不是想背叛小姐,又没有真的和那赵蕙兰成事,您就让他一步,让他想着您的宽容大度,不是比每日里相互挤兑要好得多嘛?何况加上您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您和姑爷已经有了四个孩子。还真能跟他一刀两断不成吗?人呀,该低头就低头,该让步就让步,老姑奶奶,不就是咱们的前车之鉴吗?” 老姑奶奶,是纪氏的姑姑,当年是纪家出名的才女。她和丈夫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成婚之后,本来日子过得和乐美满,可惜老姑奶奶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对丈夫的要求简直到了苛刻的地步,后来两人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不可开交,只得和离了事。 老姑奶奶为情所伤,终生不再嫁。最后孤独终老,非常的凄惨。 “更何况,你们两个再这样闹下去,岂不是自己将把柄送到老太太三太太那里?” 纪氏全身一震,缓缓道:“嬷嬷,我明白了。” 当天晚上,陆宸再到正院来,纪氏终于让他进了门。不敬夫君是大罪,若是再和陆宸闹下去,平白只会将把柄送到老太太和三太太手里,他们夫妻此时正该同心协力,将恶毒的赵氏休回娘家去。 纪氏留了陆宸吃饭,陆宸果然喜出望外,连连道:“赵蕙兰的事,总是我错了!我对不起阿蘅,害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我向你诚挚道歉。得了这次教训,我一定克己修身,再不会对外头的女子多看一眼了。” 纪氏只是淡淡应了,陆宸心里也明白,想要恢复到以前那种恩爱和睦如胶似漆,还需要自己好好表现,用自己的真心一点一点把纪氏那颗已经冰冷的心再焐热回来。 老太爷犹豫再三,本来以赵蕙兰的所作所为,杀她一百遍也不为过,到底赵蕙兰身份特殊,不好动手,老太爷最终还是命人把她从侯府中送了出来,送到她原来居住的庄子上。他暗中断绝了庄子上的一切供应,任赵蕙兰自生自灭。 至于那个晨风,被老侯爷找了个借口派出去办事,结果半路上马车出了事故,翻落山崖,死得极惨。可笑陆晔见了自己小厮的尸首,竟吓得病了一场,好些日子没爬起来。 对老侯爷的此番处置,各人议论不一。翠峰苑的一众仆人们都愤愤不平。葡萄就不止一次地在陆清岚跟前抱怨:“赵蕙兰那个贱蹄子差点害得太太一尸两命,又把咱们阖府搅扰的不得安宁,如此下贱狠毒,老侯爷居然饶了她的狗命,真真是太便宜她了。” 陆清岚更是恨毒了这个女人,不过她不动声色。只叫石榴去叫了张嫂子过来。 张嫂子随石榴进了堂屋,见粉妆玉琢的小女孩正襟危坐在罗汉床上,白白胖胖的分外可爱,只是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一眼就将她里里外外的秘密瞧个通透。她不敢多看,忙垂眸低头。陆清岚对她道:“香芹的事,我已与娘亲说过了,下个月就叫她到我的院子里,陪我一道读书进学。” 张嫂子大喜过望,“谢六姑娘大恩。奴婢回头一定叫香芹尽心尽力侍候姑娘,不敢有丝毫差池。” 陆清岚摆摆手道:“你先莫忙着谢我,有件事,我还要请你帮我!” 张嫂子忙道:“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陆清岚道:“我听说你男人是这府里的管事,每日里走南闯北,见识不少!” 张嫂子道:“我们家那口子在回事处当差,至于见识不见识的,却不敢当六姑娘的夸奖。” “那你让他帮我传句话。” “传什么话?” “你附耳过来!” 陆清岚便在张嫂子的耳边说了一段话,张嫂子听完了不由愕然。 陆清岚道:“办成了这件事,自然有你们全家的好处,不过有一样,你们一定要对此事守口如瓶。但凡外边有一点风声传出来,我便要算在你们家的头上,到时候,哼哼……” 香芹掌握在陆清岚的手上,他们但凡敢出去乱说一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香芹。张嫂子后背不由升起一股寒意,对陆清岚不由愈发敬畏起来。 不久,赵蕙兰所住的庄子周围流言四起,说是庄子上住着一个美如天仙的女人,并且在庄子上藏了大量的钱财珠宝。 美人、财宝,暧昧、香艳、诱惑,就像是给流言插上了一对翅膀。让这消息越传越真,越飞越远。 再过不了几日,便传来消息。赵蕙兰所住的庄子遭到悍匪洗劫,赵蕙兰主仆两人俱都死在悍匪刀下。 陆清岚听说的时候,正坐在陆宸给她专门打制的小书桌旁写字。前世的她贵为淑妃,不但容貌绝丽,更是宫中数一数二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写得一笔漂亮的簪花小楷,所以写字对别的孩子也许是件难事,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字体的间架结构起笔运笔,她都没有任何问题,所欠缺的也不过就是腕力不足而已,待大些了这些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她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了“良善”二字,看了半天,又把纸团成一团,扔到了地上。 张嫂子的女儿香芹——现在已经被陆清岚改名为墨菊——穿着雨过天晴的褙子,梳着双丫髻,一副小丫鬟的清爽打扮,站在陆清岚的一侧,见状连忙将那纸捡了起来,一字一句地念道:“良——善。姑娘,好好的字你怎么给扔了?” 陆清岚淡淡一笑。 良善?这两个字早已被狗吃了,前世的长兴侯府就是太过良善,所以才招致灭门惨祸,为了让家人幸福宁康,这一世所有的罪责就由她一个人来承担吧。 那伙悍匪就在牛头山,陆清岚叫张嫂子的当家人出去散播谣言,就是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 活了两世,她都不是良善之人。赵蕙兰的所作所为早已越过了她的底线,所以她必须死! 玉明殿中。 九皇子萧少珏饶有兴趣地看着秘营的细作们传递回来的消息,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借刀杀人?想不到宝儿这丫头小小年纪竟有这般手段……有意思有意思!”卫彬真不知道自家主子是怎么笑出来的。一个小女娃,年仅六岁,就能设计这等毒计,害死数条人命,这心肠也忒狠毒了。亏她表面看起来还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卫彬想着有些脊背发寒。 “叫张嫂子一家人行事小心一些,不要被小丫头识破了!”卫彬这边正胡思乱想,那边萧少珏已经下了命令。 “是!”卫彬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偌大的西偏殿中,一时只剩下萧少珏一人,他摩挲着戴在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陷入了沉思。 赵蕙兰死了,可是始作俑者的三太太还活得十分滋润。比起赵蕙兰,陆清岚更恨的是三太太。可她也知道,三太太乃是平凉侯府嫡女,老侯爷自然不会像是处置赵蕙兰那般,随随便便处置了三太太。她如今年纪小,手里又没有什么班底,想收拾三太太可就难了。 只能在父母面前敲敲边鼓,督促他们千万不可心软让步。 陆宸和纪氏此时也卯足了劲向三房开火,绝不能让三太太就这样平平安安过关,否则日后三房还不骑在二房的头上拉屎? 陆宸三天两头去找老侯爷申诉,纪氏也“病了”,对外自然是宣称得知了赵蕙兰事情的真相——被气得。 这都是变相地给睦元堂施压。 二房的态度十分明确,三太太已经犯了七出中的“口多言”一条,必须被扫地出门,休了这个毒妇,否则二房绝不会善罢甘休。 老侯爷一时间也是焦头烂额。按照三太太的做法,搅扰家宅不宁,对隔房的二伯下迷药,这等手段,的确是该休了了事。老侯爷又格外偏爱陆宸一些,因此也觉得对这个儿媳有些忍无可忍。可她的父亲是平凉侯,几个哥哥也手握实权,这个亲家也不好得罪。 老太太听说后却有些慌了。她倒不是多喜欢赵氏,只是以三老爷的口碑,若将赵氏休弃,哪里还能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对他日后继承爵位十分不利。 她找到老侯爷求情。开口便道:“老三媳妇也是一时糊涂,我看不如就小惩大诫,罚她禁足半年,让老二媳妇协助我管理后宅,也算是给她一份补偿就是了。” “胡闹!”老侯爷冷冷看着她:“犯了这么大的错,你就打算这样就把她轻轻放过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胡作非为为所欲为,你以为本侯是眼瞎了不知道吗?本侯说过多少次了,叫你好生提点她,别叫她惹事生非,你都是怎么管教她的?若不是因为你的纵容,她怎么就敢作出这样的事情来!你还有脸说这些,别以为你推波助澜,做的那些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给我记住了,不光老三是你的儿子,老二也是你的儿子!” 老太太在这件事上也有些心虚,若是平日她就算没理也要和老太爷顶几句,可现在,她无话可说。 老侯爷道:“你知不知道,纪家老爷子已经写信给我了。虽然没有半句骂人的话,可那字里行间的意思,比骂我一顿还叫我觉得难为情!”文人靠的就是一支笔,陆清岚的祖父未及弱冠就进士及第,乃是大齐首屈一指的大才子,若非受不得官场的拘束,早早地辞官回乡做了一个田舍翁,凭他的本事恐怕早就入阁拜相了。 纪家虽然看起来没有平凉侯府煊赫,可是这等传承了几百年耕读传家的百年世家,论起底蕴,论起在官场上的人脉和关系来,恐怕未必就比平凉侯府差了。 老太太道:“那老侯爷说该怎么办吧?” 老侯爷道:“论理,老三媳妇犯了‘口舌’,当在七出之列!” “什么?”老太太这一惊非同小可,“你要休了老三媳妇?这怎么可以,她毕竟跟了老三这么多年,又为老三生儿育女。” 老侯爷咆哮道:“还不都是她自找的!”顿了顿,他和缓了语气,“我已经请了平凉侯爷和纪大人后日到府中商量此事,倒时你可得清醒着些,莫只知一味地偏袒那个蠢妇,到时叫整个侯府下不来台!” 纪大人,是纪氏隔房的堂兄纪成,陆清岚的舅舅。如今任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纪家在京中任职的不多,纪老爷子便委托他来给纪氏撑腰。这几日纪成已多次上门,给了老侯爷极大的压力。 两日后,平凉侯赵平、纪成以及平凉侯夫人王氏,陆清岚的舅母陈氏便全都到了。 老侯爷与几位贵客在书房里秘谈了一个时辰。纪成出来之后,便和陈氏去了翠峰苑,陆清岚听说了就到母亲这里来看舅舅舅母。 甫一进门,就听见里头传来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低低地说着:“我知道小姑心里委屈,可姑爷的前程总是更要紧的……” 就听纪氏道:“我也并不是非要逼着三叔休了那赵氏,可大嫂你不知赵氏的秉性,我是怕她有朝一日回来,把对我的一腔怨气发泄在几个孩子头上,对几个孩子下手!” 陈氏还要说话,一回头看见了陆清岚,笑道:“宝儿来了!”谈话就这么终止了。 “舅舅舅母!”陆清岚张开手臂。 纪成的父亲与纪氏的父亲是亲兄弟,两家关系亲密,走动极为频繁。两兄弟一共生了八个儿子,加起来只得了纪氏一个女儿,因此两家人对纪氏都极为疼爱,纪氏的哥哥们反而要往后排。 纪成比纪氏大十二岁,完全把她当成闺女一样看待。纪氏嫁到了京师以后,与纪成的走动也是颇为频密。前世纪氏被赵蕙兰毒死,纪成本来打算将陆清岚接回纪家养大,陆家自然不会同意。 后来老太太和三太太设下毒计挑拨三个孩子和舅舅家的关系。加之纪成后来外放灵州布政使,他们三个和舅舅家的关系也就渐行渐远。 后来长兴侯府在新帝手里出了事,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家族全都成了缩头乌龟,没有一个人敢出面说两句公道话的,纪成已从灵州总督的任上退休了,但他冒着巨大的风险写了奏折为了长兴侯府鸣冤,也让陆清岚看清了他的为人。 所以陆清岚的这声“舅舅”叫得发自肺腑心甘情愿。 纪成四十来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石青色绣暗纹的袍子,长得斯斯文文的颇为清俊,和纪氏有几分相像,一看就是个读书人,他呵呵笑着抱起陆清岚。“半年不见,咱们宝儿可又长高了不少。”说着俯身抱起了陆清岚。 ☆、第46章 好事成双 陆清岚温声细语地和舅舅说起话来,她小身子软软糯糯,说起话来也是娇娇嗲嗲的甜死个人,纪成简直受用得不得了。 纪成摸着她的脑袋道:“宝儿真乖。” 陆清岚看了父亲一眼,道:“宝儿乖,爹爹不乖!” 纪成哈哈大笑:“你爹爹的确不如宝儿乖。” 陆宸不由羞红了脸,他知道纪成话中意有所指。嗫嚅道:“阿兄……” 纪成就把陆清岚放下,让她去找陈氏玩耍,然后肃容对陆宸道:“陆万和,距离乡试已不足两月,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精神颓废,不知所谓,你想让阿衡所受的那些苦楚委屈全都白受了吗?难道你想一辈子这样浑浑噩噩下去,让老侯爷养你一辈子,永远做一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吗?” 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原来纪成和陆宸这个小妹夫关系一直很好,陆宸待他亦兄亦友,经常向他请教制艺时文方面的知识,纪成也视他为子侄,才会这样毫不避忌地说话。 陈氏连忙打圆场:“老爷,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陆宸却道:“阿嫂不必替我遮掩,都是我自己不知克己修身,才惹出这样的祸事,阿兄教训的极是。”陆宸大为为羞赧,他已年近三十而立之年,纪成像他这么大年纪的时候早已考中进士在朝为官了,他如今却纠缠在几个女人中间,一事无成。 纪成见他态度诚恳,终和缓了语气:“自来科举便是正途,你是簪缨之家,虽可凭借祖荫,博得个一官半职不难,可是想要向上升迁,将来有所作为,却是难上加难。这次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你还不能中,我只能说,是老太爷看走了眼,才将阿蘅嫁了给你。” 陆宸道:“阿兄莫说了,这一科我一定加倍努力。” 陆清岚不有诧异,舅舅的激将之法她当然看得明白,只是不知他所谓千载难逢的机会到底指的是什么? 听舅舅的意思,赵蕙兰的事情,二房和三房似已达成妥协,那么到底要对三太太如何处置? 很快,她便知道了答案。 数日后的一个凌晨,天还未亮,恒峰苑便热闹了起来。 院子里套了一辆马车,又收拾了两车行礼,看样子似是有什么人即将远行。陆晔和赵氏站在院子里,一个车夫打扮的人走过来道:“三太太,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出发了。” 赵氏尖叫了一声,撕心裂肺地喊道:“我不去!我不去!我不要去那种鬼地方受苦,我要见老侯爷,我要见我娘!我娘在哪里?我不相信我娘会这样抛弃我,我不相信!” 原来老侯爷作出的最后决断,是将赵氏送去远在通州的家庙,让其在那里祈福思过。 陆晔在旁劝道:“这都是父亲亲自作出的裁决,你还是乖乖听从父亲的安排,不要再惹他老人家生气……”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陆晔刚劝了两句,已被三太太甩手打了一巴掌,“我做这些事,还不是为了咱们三房考虑。你是不是盼着我早点死了,你好和外面的那些女人鬼混啊……” 三老爷捂着自己的左脸,脸色铁青。 院子里正闹着,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在众多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她穿着雍容华贵的妆花褙子,两道眉毛斜飞入鬓,一双狭长的眼睛开合之间分外凌厉。 这妇人气场异常强大,让在场每一个看到她的人全部噤若寒蝉。 三老爷见了她来了,有些畏缩地叫了一声:“岳母大人。” 来人是赵氏的亲娘,平凉侯府的女主人王氏,是京城中出了名的厉害人物,也是三太太在婆家最大的靠山。 王氏淡淡看了陆晔一眼,对他道:“你先下去,我有几句话对她说。” 陆晔答应一声转身离开。 王氏看着女儿道:“你不是想见我吗,我现在来了,你有什么话说?” 赵氏见了娘亲,立刻有了主心骨,“娘,您快帮我求求老侯爷,女儿不想去家庙,不想去通州受苦!” 王氏冷冷看了女儿一眼,抡起手臂打了女儿一巴掌:“你这个蠢货,现在才后悔,早都来不及了。我当初是怎么教你的,要你隐忍隐忍,没有绝对的把握,千万不要对二房出手。你倒好,瞒着我干下这等事情,如今证据抓在二房手里,你让我怎么帮你?能保住你在侯府的地位不被休弃,我已尽了最大努力,你竟还在这夹缠不清!” 赵氏捂着左脸,难以置信道:“娘,你打我!”她是王氏的嫡长女,因为性子最像王氏,所以在三姐妹中一向最为受宠,又因为委屈下嫁给了陆晔,王氏更加格外怜惜她。 王氏道:“我打你,是为了让你清醒些,以后不要再办这样的糊涂事!你可知道若非你大舅舅是这一科乡试的主考官,陆家就要休了你。他们想送你去家庙,我也曾拼命反对,可那纪成态度十分强硬,若是陆家不答应,他就要去顺天府递状子,这件事情若是闹开了,陆家和平凉侯府都别想在京师立足了。” “难道为了平凉侯府的面子,你们就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舍弃我?”赵氏难以置信。可她又不得不相信,因为母亲王氏本来就是这么一个人,为了家族的利益,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任何一个人。 “我们并没有舍弃你,舍弃你的人是你自己。”她见女儿哭得伤心,终究有些心软:“这已经是娘为你争取到的最好的结局了。你放心,你先在家庙里委屈一段日子,娘会想法子把你弄回来的。” 赵氏几乎崩溃:“娘,我不去家庙,我不去家庙!” 王氏其实心里也很难受,狠了狠心,吩咐跟来的婆子道:“把三太太扶上车去,立刻送走送走!” 无论赵氏怎样哭闹,免不了还是被送去了家庙。这是长兴侯府和平凉侯府,两座侯府共同作出的决定,不是她一个人能够更改的。 三太太走后,三老爷的饮食起居,则由院子里的几位姨娘负责。 陆清岚对这个结果并不是很满意,可她也清楚,这是舅舅一家人努力争取的结果。想想她也就释然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边日子还长着呢,若是一下就搞死了赵氏,岂不是没意思的紧。 三太太这一走,长兴侯府顿时清净了不少。老太太经过这次的教训,也收敛了几分,对二房客气了不少。纪氏关起了房门,一门心思地在家养胎。陆宸也收拾心情,准备今年的秋闱。 八月初九便是秋闱的正日子,算算时间,还有不到两个月。陆宸越发地用功。 很快皇帝颁下诏书,任命直隶总督王弘为今年北直隶的主考官。陆清岚听到这个任命之后释然了,难怪老侯爷和舅舅会妥协,难怪平凉侯府那般有恃无恐。 原来根子都在这儿。那直隶总督王弘,正是王氏的嫡亲哥哥,赵氏的亲舅舅。 若是陆家铁了心思,非要把赵氏休掉,那王弘也定会让陆宸这一科名落孙山。陆宸年纪不小了,这一科再不中,举业上头怕以后也难有成就了。 一宗交易,一宗令陆清岚有些啼笑皆非的交易。她倒是也能理解老侯爷和纪成的选择,毕竟陆宸的举业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那涉及到的是整个长兴侯府的兴旺与否。 还没开始考试,侯府就紧张起来。二房更是如临大敌,耿嬷嬷吩咐下去,院子里所有的人都不许说那个“落”字,违者重重处罚。耿嬷嬷更是一日三炷香,祈求姑爷金榜题名。 陆清岚看得出来,母亲表面上表现得若无其事,其实心里也是操心这事儿的。 最放松的反而是陆宸。他觉得自己已经尽力,就算是考不中,大不了将来像旁的勋贵子弟一样走恩荫之路,老侯爷自会给他安排。 终于到了乡试的正日子,老侯爷亲自带人把陆宸送入北直隶贡院。陆宸哭笑不得,他一大把年纪了,考个乡试还要老子把他送进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实在是太跌份儿太丢人了。 可是老侯爷这次却是异乎寻常的固执,无论陆宸怎样反对,一律无效。 老侯爷从贡院回来,失魂落魄的,像是死了儿子似的。 三场考完,老侯爷又亲自把累得脱了一层皮的儿子从贡院里接回来。陆宸满以为他会问问自己考得怎么样,没想到老侯爷一个字没提,到了家更是做了一桌子他最爱吃的饭菜,爷两个在外书房里小酌对饮。 陆宸边吃边道:“父亲,若是这次还不成,儿子就不打算再考了。您和兵部的大佬们熟,就为儿子在兵部谋个差事吧。儿子这么大年纪了,不能一直吃家里的喝家里的,却不为家里做一点贡献吧?” 老侯爷难得温和地道:“不要胡说。这次你一定能中!何况只要你尽力了。就算这次不成,咱们还有下次。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若想振兴侯府,延续祖宗的荣光,躺在祖荫上贪图享受是不成的,必须要从举业上出来。” 陆宸不由得眼眶发酸。老侯爷纵有千般不是,对他的父子之情却是至真至纯的。他本来想说,“举业上不是还有大哥,大哥早就中了进士了。”到底没敢说出口。 不久后秋闱放榜。陆宸不负众望,高中北直隶第五名举人。 消息传回来,整个侯府都轰动了。老侯爷高兴坏了,一连在侯府摆了七天的流水席,陆清岚不由得撇撇嘴,不过就是中了个举人,又不是进士,看把个侯府给牛气的。 前世的陆宸可能是因为纪氏的死而大受打击,这科虽然参加了,可却名落孙山。 她其实也为陆宸高兴,就算日后中不了进士,但是有了举人功名,借助侯府的势力,陆宸也可以担任文职官员了,前途比起一般的勋贵来,要宽广太多了。 这也是老侯爷这么重视这一科的原因。 一时间陆宸忙着参加由巡抚组织的鹿鸣宴,拜会师座,参加各位同科同年举办的宴会,忙得不亦乐乎。哪里还有时间再读书做文章。 纪氏忍不住提醒他,“明年是大比之年,二月就是会试,老爷是准备举业就此结束还是怎地?” 陆宸听了这才清醒过来,重新投入全部精力准备来年的会试。纪氏见丈夫听得进劝说,心里高兴,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自己这一胎算算日子,临产的时候恰恰就是陆宸会试的之期,生产的日子可千万别和陆宸撞一块儿了才好。 正是怕什么来什么。时光荏苒,很快到了来年二月会试之期,陆宸紧锣密鼓地准备会试,那边纪氏也眼看就要生产。 临进场之前,陆宸心里十分紧张。纪氏年纪可不小了,在那个时代完全算是高龄产妇了,又接连数年未曾生产,他有些担心纪氏这一胎会有些不顺利。 二月初九这一天是会试的第一天,一大早陆宸准备妥当正要出门,婆子急火火地跑进来禀报说:“老爷,太太发动了。” 陆宸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响,顿时觉得腿有点软。他顾不得那许多,拔脚就去了产房,纪氏正好要被推入产房,陆宸看见她脸色因疼痛而变得煞白,不由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阿蘅,你怎么样?” 纪氏见他这个时候还在家里,有些着急:“你怎么还没有出发,春闱这种大事晚了可不得了。” 陆宸焦急道;“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安心应考?” 纪氏听了不由着急:“子和,我没有事,我已为你生了三个孩子,不全都平平安安地熬过来了?你十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今日这一场考试,你若不能好生考试,我在家里也不心安。” 道理陆宸都明白,可是他就是觉得放心不下。陆宸道:“我在外头陪你一会儿,再去考场不迟!” “有我和哥哥姐姐在,父亲尽管去应考便是了!”陆清岚今年已经七岁,这阵子悉心调养,身子健康了很多,也结实了很多,小脸红扑扑的,梳着双丫髻,穿着大红色缂丝的小袄,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小仙女儿。 陆宸见了女儿,心情松弛了不少,摸摸她的头道:“你倒是人小鬼大。你在这里,能保证你母亲和弟弟平安无事吗?” 陆清岚大声道:“怎么不能?倒是想问问父亲大人,你呆在这里,除了让母亲徒然添些牵挂,还能起什么作用?你与母亲各有其职,各负其责,母亲负责生子管家,您负责支应门户。春闱这样的大日子,您不去考试却在这里黏黏糊糊,不但不能帮助母亲分担痛苦,还让母亲为您担心,这就是失职失责!” 她这阵子越发地伶牙俐齿,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陆宸也没觉得奇怪。 纪氏忍着痛道:“子和,宝儿的话说得对。我这里有母亲和两位嫂子照应,什么物件都不缺,你快去考试。” 陆宸犹豫了片刻,道:“那你保重身子,我这便去了。” 陆宸走后,纪氏被送到产房,这一胎生得并没有她说得那般顺利,在产房里折腾了一天,孩子还是没有生下来。纪氏放心不下老太太,请了陈氏前来坐镇。 老太太、冯氏、陈氏在产房外头坐了一天,都有些累了。 老侯爷也不断使人来问情况,陆清娴和陆清岚两个不被允许进入产房的院子,就在外头等候,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纪氏的呼痛声,都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陆文廷一早陪着小厮将父亲送进考场,返回家里也到了产房外头,跟着姐姐和妹妹一起等消息。 陆清岚前世一直没有生儿育女,是她半辈子人生中不能言说的痛。她自然心知肚明不是她不能生,而是萧少玹不允许她生,那时候长兴侯府文武兼备,势力雄厚,虽然谁都没有谋反的想法,可是萧少玹却对他们十分的不放心。自然不会再让身为淑妃的陆清岚生下皇子,增加长兴侯府的筹码。 想到这里陆清岚难免有些惆怅。这一辈子,一定要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不过话又说回来,连丈夫都没有人选呢,现在想孩子,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陆清岚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就听见陆文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宝儿,我和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陆清岚赶紧捂住自己的耳朵,皱着眉头,有些嫌恶地道:“三哥,我听见了,那么大声想吓死个人吗?” 陆文廷道:“既然听见了,那你回答我。” 陆清岚才反应过来:“你刚才说什么?” 陆文廷无语:“你不是说你听到了吗?我是问你,娘亲什么时候能生出来?这都一天了。”说到这里,这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半大孩子眉宇间也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陆清岚撇了撇嘴:“生孩子是女人的事,你一个大男人,凑什么热闹!”说着转身和陆清娴打了个招呼,“我要先回房间去了。” 陆文廷无奈地耸耸肩,这个妹妹最喜欢的就是和他抬杠。 陆清娴一向都极有长姐之风,道:“在这等了一天,也都累了。你们先去歇会儿,有我在这里就够了。这边一有消息,我立刻使人通知你们。” 陆清岚答应一声,回了自己的小院子。她倒不是觉得累了,在产房外头呆不住,而是觉得应该在这个时候做一件事情。她让喊了张嫂子吩咐道:“你让你当家的去给观言传句话,就说我娘在今天下午的时候就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整七斤重,母子平安。观言自然会把这个消息带给我爹。” 这阵子陆清岚没少使唤这一家子。张嫂子也是知情识趣的,她在三房不得重用,也就紧紧抱住了六小姐的这根粗大腿。相应的,如今张嫂子在二房的茶水上,张嫂子的男人也被陆清岚弄到了司房。 因此张嫂子一家子更是勤勤恳恳,对陆清岚越发地忠心耿耿。 张嫂子明知这是假话,也不多问,径直去了回事处找他男人。张嫂子的男人也不敢耽搁,当即就去了孔院,将这消息传到了观言的耳朵里。 观言不疑有他,等陆宸一场考完了,就把这消息告诉了他。陆宸今天一整天都在想着这件事,听完了这话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想到自己又添了一个儿子,顿时觉得精神百倍。晚上好好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在考场上拿到题目只觉得文思泉涌,等考完了三场出来一盘算,觉得自己考得还行,八成中个进士没有什么问题。 等陆宸回到家里,纪氏果然已经生产,也真的给他生下一个儿子,他抱着白白胖胖的儿子,笑得合不拢嘴,也没有计较为何家里的人传话传错了,明明是晚上接近子时才出生的,怎地传到他的耳朵里成了下午未时。 又过了数日放榜,陆家一大早就派了小厮过去查看。过了大概一个来时辰,小厮欢欢喜喜地跑进来禀告:“中了中了!老爷中了!老爷高中一甲第二十三名进士。” 那边睦元堂也听到了消息。直到这时候,老太爷一颗高悬的心才算落到了地上。 他哈哈大笑,连说三个好字,又重重赏了小厮。一时间只觉得扬眉吐气,笑着对老太太道:“没想到老二看着不声不响的,倒是一块璞玉,京城的勋贵圈中,已有十数年没有人能中进士了,这次咱们好好办一场,把各府的人都请来热闹热闹,把京城最有名的四大戏班子都请到府里来唱戏!” 又说:“如今老二媳妇还在月子里,这事你多费费心。”陆宸中了进士,连带着他看纪氏就更加顺眼了。 老太太含笑道:“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嘴上说着,心里却酸酸涩涩的,十分不爽快。眼看着陆宸又是中进士,又得了一个幼子,一时风光无限,似乎天底下所有的好事都叫他一个人占尽了。可是她的儿子呢?三老爷陆晔到现在还一事无成,不要说进士,就连秀才都还没考中,眼看着举业这条路算是走不通了。 这样下去,就算将来老侯爷不让陆瀚继承侯府,怕也轮不到陆晔了。 老侯爷着实是高兴,又叫老太太给他磨墨,铺开宣纸笔走龙蛇地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荣”字。老侯爷虽是武将出身,到底还是认得字,提得起笔。不过是这笔字没有那么好看罢了。 老侯爷吹干了墨迹,大声吩咐外头的人道:“把这个送到二房去。”陆宸生了次子,早就找了老侯爷来求个名字,老侯爷却一直拖着没有赐名。其实名字他早就想好了,一直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小厮到翠峰苑的时候,一家子正围在正房里其乐融融。小厮将老太爷的赐的字交给陆宸。 ☆、第47章 再遇 陆清岚正和姐姐逗弄着弟弟,小家伙还不到一个月,被包在大红色的襁褓里,五官已经略有些长开了,不似刚出生的那会儿,皱皱巴巴的仿佛一个红皮猴子。小家伙能吃能睡,十分健康,姐妹两人全都喜欢得不得了。 听说祖父给小家伙赐了名字,陆清娴高兴地对小家伙说道:“从今以后,你就是荣哥儿了。” 小家伙哪里听得懂,哼哼了一声,吐了个米粒大小的泡泡,翻了个身继续睡过去。陆清岚看得心都软了,忍不住用手指去戳小家伙的嫩豆腐似的脸蛋,口中叫着:“荣哥儿,荣哥儿!” 荣哥儿被人打扰了酣梦,一下醒了过来,十分不给面子地哇哇大哭起来。 纪氏忍不住埋怨道:“宝儿,你怎么又把弟弟弄哭了。” 陆清岚噘着嘴道了一声:“谁知道他这么爱哭啊,爱哭鬼!” 她真不是有意的。 陆清娴熟练地打开荣哥儿的小襁褓,然后对纪氏道:“不怪宝儿,是荣哥儿自己尿了。”说着就喊了荣哥儿的奶娘一道去了碧纱橱里给荣哥儿换尿布。 纪氏有些歉然地看了陆清岚一眼。 陆清岚惯会打蛇随棍上的,对着纪氏委委屈屈地道:“娘亲有了荣哥儿,就再也不喜欢宝儿了。” 陆文廷正在喝茶,听了妹子这话差点儿没憋住一口水喷出来。他妹妹是个多么凶残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她也就是在父亲母亲的面前扮演娇娇女罢了,可偏偏他们最吃她这一套。 陆清岚原来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没有荣哥儿那会儿,哥哥姐姐让着她,一家人的注意力全都在她身上,典型的一个“小公举”。如今有了荣哥儿,不得不说地位确实有些下降。 纪氏看见她一脸委屈的小模样,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把她搂在怀里,安抚道:“宝儿胡说什么呢,娘亲最喜欢宝儿了!” 陆清岚在纪氏的怀里蹭了蹭,眨巴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真的?那娘你是喜欢宝儿多一点儿,还是喜欢荣哥儿多一点儿?” 纪氏笑道:“两个娘亲都喜欢,一样多!”这怎么好比较嘛。 陆宸和陆文廷父子俩对望一眼,都表示对这黏黏糊糊的一对母女十分无奈。 考完了会试还没有彻底齐活,还有一场更加重要的,便是由皇帝亲自在保和殿主持的殿试。殿试完事儿了排好了名次,才是最后的进士排名。一甲进士及第便是人们耳熟能详的状元、榜眼、探花。 这年的殿试是在四月二十一日举行。 荣哥儿两个月了,白白胖胖虎头虎脑地,正是好玩儿的时候。陆宸心情舒畅,加上殿试又不会落榜,因此十分放松。殿试完毕,排名次的时候,皇帝听说他是老长兴侯的儿子,见公侯之家也能培养出饱学之士的进士,不由大为赞赏。 当时大齐立国已有百年,人民生活富足安乐,社会上奢靡之风渐起,簪缨世族中纨绔子弟甚多,把个京城搅扰得乌烟瘴气十分恼人,对这些功臣之后,皇帝也不好意思下手太重,正没有好法子,见了陆宸心中欢喜,心生一计,打算为这些纨绔们树立一个标杆,于是大笔一挥,破格点陆宸为二甲第一名传胪。 要不是皇上觉得不好太破坏规则,凭陆宸的长相,真想给他点个探花来着。 陆宸知道自家的水准,不被踢到三甲里成个同进士就不错了,哪敢梦想有这么高的名次啊。 天上一块大馅饼掉下来砸到他的脑袋上,他都有点儿蒙了。 等他在金殿上迷迷糊糊谢完恩,回到侯府才反应过来。这下不但是长兴侯府,京城的整个勋贵圈都沸腾了。 勋贵圈里出个进士都是十年不遇的事,更何况是二甲第一名的传胪,这是多么大的荣耀。 况且这个传胪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用考试,直接就有庶吉士的资格。按照大齐的规矩,“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考上庶吉士就能在翰林院任职,将来就有机会问鼎国朝最高的文职官衔——内阁大学士。这可是读书人人人梦想的一条道路,所以翰林院的那些翰林们虽然清苦,但是却极为清贵,被人们称之为“储相”。 陆宸成了庶吉士,他背后又有侯府撑腰,比起一般的读书人更有机会入阁,一时成了香饽饽,长兴侯府的门槛都被踏破了。 陆清岚也不由大叹自己的父亲的狗屎运。凭父亲的手腕,入阁大概是没什么希望了,反正大伯父将来是要入阁的,一家子也不可能出现两位阁臣,但是有了二甲第一名传胪这样的出身,父亲将来的升迁之路大概会平坦许多。 侯府又一次大排筵宴。这一次来的客人,比上次陆宸中举人的时候来的人还要多,规格还要高一个档次。 纪氏刚出月子没多久,因在月子里养得好,整个人显得丰腴了少许,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张脸红扑扑的,气色显得格外地好。 此刻她正在带着两个女儿招呼客人,今天来的几乎都是官太太,纪氏不敢怠慢,打醒了十二分的精神。 正在这时,耿嬷嬷走到她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太太,三公主来了。” 纪氏吃了一惊:“她怎么来了?”来不及多想,带着陆清岚就匆匆迎了出来。到了二门处,就看见一个穿着粉色蝴蝶穿花妆花褙子,梳着双垂髻的小姑娘,正等得不耐烦,看见陆清岚立刻高兴地叫了起来:“宝儿,我在这儿!” 陆清岚瘪瘪嘴,这丫头还是改不了咋咋呼呼的毛病,她身后带着一大队宫女太监,阵仗那么大,谁看不见她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三公主已经蹬蹬蹬跑过来,一把抱住陆清岚道:“我可想死你了宝儿!”陆清岚差不多有好几月没进宫了,她还奇怪呢,怎么三公主就能忍得住不叫她进宫去的? 正说着,三公主忽然捂住了小嘴,一脸尴尬的样子,不过陆清岚也看见了。“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故意道:“三公主,你的牙怎么了?” 原来三公主是掉牙了,大概是觉得害羞吧,所以才两个多月没叫她进宫。三公主恨恨地跺了跺脚:“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个坏家伙一定会笑话我!” 陆清岚拼命忍着好不容易把笑给憋了回去,“好了好了,小孩子掉牙都是正常的,很快就能长出来,我不笑话你就是了。”拉着三公主道:“这个是我娘,这个是我姐姐……”挨个给三公主介绍。 纪氏三公主见过,陆清娴她还是头一回见。三公主看在陆清岚的面子上,对两个人都是客客气气的,“伯母!”“姐姐!”声音甜甜地叫了人。 陆清岚正要把人给引入进去,就听见一声清亮的咳嗽声。小姑娘抬起头,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个子高高,眉目如画的少年站在三公主的后面,陆清岚吃了一惊,这位爷怎么也来了? 正是九皇子萧少珏。 萧少珏今日穿着一身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锦袍,腰系金玉腰带,脚踩玄色金丝云纹锦靴。金冠之下,一张白如冠玉般的脸庞俊美儒雅。这半年来,他蹿高了至少一个头,瘦瘦高高的少年,偏偏眉目如画,生得极为俊朗,往那一站,就是一副浓墨重彩的美丽画卷。 陆清岚赶紧上前:“九……九殿下,您怎么来了?”一段日子未见,这九哥哥几个字可说什么都叫不上来了。 萧少珏听了他的称呼脸色一黑,指了指三公主,三公主点点头,代他说话道;“九哥的意思是,他是跟我一块儿来的。” 陆清岚有些奇怪,今儿这人是怎么了,连话也懒得说一句了?那他还来凑什么热闹? 萧少珏的目光落在陆清岚的身上,今天因是他父亲的好日子,小姑娘穿了一身喜庆的大红色绣穿花蝴蝶的小袄,梳着双丫髻,脖子上戴着赤金长命锁,腕子上带着一串碧汪汪的手镯,上头挂着两个银铃,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小姑娘也长个子了,看起来也没有小时候那么胖了,她的皮肤极白,映衬得一张小脸愈发精致。 小姑娘俏皮、活泼、漂亮,像是一只快活的小鸟。 萧少珏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他今天才发现原来漂亮的小姑娘可以这样讨人喜欢。 这边纪氏和陆清娴也上来见礼,九皇子也是点点头不说话。陆清岚当下更是狐疑。 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反正这个人不是她能琢磨透的。便不理会萧少珏,只拉着三公主往里边走去。 三公主一边走一边咋咋呼呼地说道:“宝儿你弟弟在哪里?快带我去瞧瞧。”陆清岚在她面前不只一次炫耀她那宝贝弟弟,三公主听得耳朵都快要长茧子了,所以一进门就要去看荣哥儿。 纪氏派了耿嬷嬷亲自带两个小姑娘去翠峰苑。萧少珏见两个小姑娘走了,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纪氏觉得萧少珏这样一个大小伙子进去有些不妥,可又不敢拦着,犹豫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 陆清岚拉着三公主快速走了几步,和萧少珏拉开了少许距离,然后压低了声音道:“三公主,九殿下为何不肯说话?” ☆、第48章 小九 三公主回过头偷偷看了九皇子一眼,低声道:“我可不敢说。” 陆清岚见他们这般神秘,愈发好奇起来。 还没进门,就听见荣哥儿咯咯的笑声。三公主性子急,蹬蹬蹬跑了进去,就见屋子里的软榻上躺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奶娃娃的,穿着大红色缂丝小袄,光着两只小脚丫,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听见声音就歪着脑袋向门边看了过来。 三公主又是赞叹又是惊讶地“哇”了一声,叫道:“宝儿这就是你弟弟吗?” 陆清岚也进了屋,对三公主道:“这就是我弟弟荣哥儿。怎么样,我弟弟可爱吧。”陆清岚说着在荣哥的旁边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荣哥儿眼珠子转了转,看向姐姐,咧开小嘴笑了笑。 三公主在陆清岚的身边坐下,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小胳膊小腿都是一骨节一骨节的,她也想像是陆清岚那样伸手摸摸荣哥儿,可一时胆怯,手伸出去了却没敢落下去。 陆清岚笑着鼓励她:“没事的,只要你轻点儿,荣哥儿不会哭的。”抓着三公主的手放在小奶娃的嫩嫩的脸上。 三公主高兴坏了,惊叹道:“荣哥儿的皮肤真滑真嫩啊!” 小奶娃被她摸得高兴了,蹬了蹬小短腿,吹了个奶泡泡。 不要说三公主,就连跟在后面的萧少珏都看傻了。萧少珏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只觉得他小小软软的一团,看着心就软了。 三公主惊呼道:“快看,快看,他会吐泡泡诶!” 陆清岚与有荣焉地道:“怎么样,我弟弟厉害吧。”好像吐泡泡的那个是她似的。 两个小姑娘大惊小怪地在那研究半天,荣哥儿的奶娘呆在一旁,看见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童言童语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跟在俩人身后的萧少珏站在那里,一时间竟无人理睬。皇子殿下颇为不满,拉过来一把椅子自顾自地坐在那里。 正在这个时候,从窗户外头扑棱棱地飞进来一只头上长着漂亮羽冠的鹦鹉,站在一根陆清岚专门为它准备的横杆上,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屋子里不认识的人。 正是陆清岚养的那只凤头鹦鹉“小九”。从前萧少珏逼着陆清岚给这鸟儿改名,陆清岚口头答应了,根本就没改。还是“小九”“小九”地叫它。 如今雏鸟早已长成威武的成鸟,陆清岚因前世养过这种鸟儿,知其性情,后头就干脆把它从笼子里放了出来,在这里吃的好玩儿得好,这鸟儿也不飞走,颇为神奇。 “小九”一进来,就吸引了三公主的目光。小姑娘眼中闪着好奇的光芒,问道:“这就是你养的鹦鹉?” 陆清岚有些无语,这鹦鹉还是以三公主的名义送来的,现在小姑娘居然一无所知。 她点了点头,含糊应了一句。那鹦鹉偏着脑袋看了看三公主,忽然爆出一句:“你是谁?”这鹦鹉聪明,经过一年多的教导,“小九”已经会说很多话了,三公主在宫里也见过鹦鹉,也有会说话的鹦鹉,可是没有一只有“小九”这么聪明的。 三公主眼中露出无比羡慕的神色来:“宝儿,你的鹦鹉真厉害!” 陆清岚炫耀似的冲着鹦鹉吹了一声口哨,“小九”便忽地一下飞到了陆清岚的肩膀上,陆清岚用手摸了摸它脑袋上的羽冠,“小九”也不害怕,也不飞走。 三公主简直看呆了。 陆清岚教它:“三公主!三公主!”之前阮安教过这句,所以“小九”会说,便扇了扇翅膀,跟着喊道:“三公主!三公主!”鹦鹉声音有些机械,可三公主还是觉得稀奇。 她学着陆清岚的样子去摸鹦鹉脑袋上漂亮的羽冠,哪知“小九”不习惯生人,扑棱一下子飞了起来,倒把三公主吓了一跳。 陆清岚哈哈大笑。床上的小家伙看见姐姐笑了,也咧开尚未长牙的小嘴笑了起来,口水都流了出来。奶娘急忙拿了帕子给小家伙擦拭。 这边鹦鹉在屋子里飞了一圈,看见屋子里除了三公主还多了一个身材高挑,长相极为俊美的少年,便停在一根柱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萧少珏。 鹦鹉开口问:“你是谁?” 萧少珏瞧着那鹦鹉狐假虎威的样子,哪里会和一只畜生一般见识,根本就不理它。那鹦鹉却是锲而不舍,又机械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正在这时,阮安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自从陆清岚让他把鹦鹉放养,阮安就累了,人的两条腿怎么能撵得上鹦鹉的一对翅膀,因此整天跟着“小九”在长兴侯府里跑来跑去,整个侯府运动量最大的大概就属他了。 他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眼就看见一脸冷峻,端坐在玫瑰椅上的萧少珏,他吓了一跳,萧少珏是他的正牌主子,赶忙上前跪下行礼:“九殿下!” “小九”正在询问萧少珏,它一连问了几遍这人都不搭理它,听见阮安这声九殿下,它立刻来劲了,跟着学了一句:“九殿下!” 陆清岚见此情形,暗呼要糟,果然鹦鹉接着喊了一句:“坏人!” 萧少珏被无视了这么久本来就一肚子火,见一只扁毛畜生都敢骂他,登时大怒,丫鬟们给他上了茶果,他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盘五香花生,萧少珏便拈起一颗花生,用手一弹,落点极准,嗖地一下打在了小九的身子上。 小九吃痛,全家人都喜欢它,它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便扑棱着翅膀在萧少珏头上乱飞,一边飞一边叫骂:“王八蛋!”“坏人!”虽然来来回回就这么两句,但是鹦鹉语速极快,像是机关枪似的突突突起来没完没了。 这还不算,小九飞着飞着,竟在萧少珏的头上拉了一泡鸟屎。萧少珏没有防备,侧身一让,虽然躲开了脑袋,鸟屎还是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萧少珏有着极为严重的洁癖,一时间只觉得恶心欲吐,这时早已大怒,怒斥道:“你这只畜生!” 他这一张口就露馅了,嘎嘎嘎地整个一副公鸭嗓子,难怪到了长兴侯府一句话不肯说,原来骚年正处在变声期。 陆清岚想笑不敢笑。萧少珏是真怒了,这鹦鹉是他送的,之前可没有这么嚣张。只见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张折叠的小弓箭出来,三下两下组装完毕,然后就是又变出一只雕翎箭,然后弯弓搭箭,瞄准了小九,打算一箭将这个扁毛畜生给射下来。 阮安已经吓傻了,他虽然没在萧少珏身边伺候过,可这位主子的龟毛和难伺候下人里早就传遍了,今天受了一只畜生的羞辱,他哪有不找回场子的道理,那箭尖寒光闪闪的,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三公主也叫了起来:“九哥不要!” 陆清岚一看这人来真的,看样子是真想把小九给射死,她花了多少心血才把小九养大训练好,怎么能让萧少珏一箭把它射死。小姑娘赶忙挡在萧少珏的跟前,胳膊一张,赔笑道:“九殿下饶命!鹦鹉不过是只畜生,您何必和它一般见识。” 萧少珏冷哼了一声,威胁道:“让开,要不然休怪我的弓箭不长眼睛!”他杀气腾腾地,两只眼睛寒光闪闪,陆清岚顿时感觉到压力大增,想起前世他种种凶残的传说,陆清岚觉得头发有些发麻,他说不定真会不管不顾一箭射、出,那她的小命也就危险了。 陆清岚却不知萧少珏只是吓唬吓唬她,伤害陆清岚就等于伤害他自己一样。他可没有那么傻。 一时间两个人就僵持住了。 被这么一闹,屋子里顿时大乱,小九乱飞乱叫,床上的小男娃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从来没见过九哥发这么大的脾气,三公主也吓到了,她拍着手叫道:“鹦鹉快跑!” 小九大概也感受到了萧少珏的杀气,知道下面那个男人不好惹,扔下一句“坏人王八蛋”就扑棱着翅膀从窗户飞走了。 陆清岚这才松了一口气。萧少珏当然不会真的对小姑娘动手,他哼了一声收回了弓箭,走上前一步,就把陆清岚给提了起来。 陆清岚长个儿了,可萧少珏比她长得快多了,陆清岚也就到他的腰,所以陆清岚一下子就被他给提了起来,让她和自己四目相对。 陆清岚四边不靠,小胳膊小腿蹬了两下,才算安静下来。 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露出怕怕的神色。 萧少珏被她这种眼神一看,顿时就有点心软了。别看他年纪不大,可心狠手辣,词典里一向没有心软这两个字,偏偏对这个小姑娘硬不下心肠。 陆清岚乖乖巧巧地道:“我错了!” 萧少珏到现在还没有消气呢,操着嘎嘎嘎的公鸭嗓子问道:“你错哪儿了?” 陆清岚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按说一只畜生惹的祸,关她什么事吗,可是她又不敢说实话,只得道:“小九冒犯了你,我是它的主人,所以错在我!”她话一说完,才反应过来说错了,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萧少珏淡淡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小九?” 陆清岚暗骂自己嘴快,她认错态度极好,嬉皮笑脸地道:“殿下,我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一年前你在广宁王府是怎么答应我的,把我的话当作是耳旁风吗?”这小姑娘表面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可却极有主意,根本就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有气。 屋里乱哄哄地吵得他脑仁疼,他打算把她拎到外头院子里安静的地方说话,便拔脚往外走去。他跟陆清岚的面前隔着一张椅子呢,他也是气急了一时忘了,就听见砰地一声,陆清岚的嘴,顿时磕在椅背上。 “啊——”陆清岚疼得大叫了一声。 萧少珏一愣,赶忙把她放了下来,“你怎样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他嘴里也隐隐生痛呢。 陆清岚坐在地上,张开嘴,“扑”一声吐出一颗门牙,哭丧着脸道:“你把我的门牙撞掉了。”看着手里这颗还带着丝丝血丝的门牙,陆清岚欲哭无泪。 萧少珏愣在那里。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三公主扑上前来拉,叫道:“宝儿宝儿,你张开嘴,让我看看!” 陆清岚就张开了嘴,三公主看了看她的情况,又张开嘴用手摸了摸自己缺了的那颗门牙,笑道:“没事没事,我的这颗牙也掉了,我母妃说了,小孩子掉牙是正常的,很快就又长出来了。” 陆清岚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并不担心。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想法子应付了九皇子这个煞星。 要不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九皇子指不定怎么收拾自己呢。她于是捂着自己的嘴,撒起赖来:“三公主我嘴疼!”捂着眼睛就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其实只是瞎哼哼,一滴眼泪都没有。 萧少珏摸了摸自己的嘴,知道她是在那里撒谎呢,她嘴要是疼,他也一定跟着疼。他也不揭破,看看这小姑娘到底想演到何时。 三公主在一旁拍着她的后背大姐姐似的安慰她,陆清岚手掌错开一道缝隙,偷偷向外面看去,见萧少珏的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讥嘲之色,暗道这人真是个铁石心肠,一点同情心没有。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宝儿,宝儿是你吗?你怎么了?”就见一个穿着青色圆领长袍的少年跑了进来,看起来十来岁的样子,皮肤白皙五官精致长得格外俊秀,只是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显得十分机灵,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英武之气。 却是陆清岚的嫡亲哥哥陆文廷来了。 平日里兄妹两个相处的模式就是相互拆台,尤其是陆亲岚,年纪小小可是极为毒舌。不过两个人越是打打闹闹,感情就越好,陆文廷实际上极为疼爱这个妹妹,见她坐在地上嘤嘤哭泣,登时大怒,疾步走上前去,一把把陆清岚拉了起来道:“宝儿,你怎么了?” 陆清岚吓了一跳,生怕哥哥和萧少珏起了冲突,哥哥要是得罪了这个煞星,日后可不是玩儿的。急忙道:“哥哥,我没事。”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嘴里漏风,陆文廷眼尖,登时就看见了,楞楞道:“宝儿,你门牙掉了!” 陆清岚又说了一句:“我没事!” 陆文廷的目光就落在了萧少珏的身上。萧少珏之前来过好几趟侯府,陆文廷当然认得他,不过他却是见不得自己的妹妹受委屈的,面色不善地道:“是不是你把我妹妹的门牙弄掉的?” 萧少珏比陆文廷大一岁呢,怎么会怕这么个毛头小子,冷着脸道:“是又怎样?” 陆文廷大怒,挥拳就向他打去,萧少珏伸手一格,陆文廷退了一步,他则是身子晃了晃。 萧少珏不由暗暗吃惊,这小子人不大,力气可不小。他哪知道陆文廷从小跟着老侯爷学习武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么多年下来也不是白练的。 陆清岚急了,一把拉住还要冲上去的陆文廷:“哥哥你疯了!我的门牙是自己磕掉的,和九殿下没有任何关系。” 陆文廷哪里肯信,嚷嚷道:“你别替他开脱了,我最见不得以大欺小,你放开我。”萧少珏和妹妹关系不一般,陆文廷其实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正闹腾着,纪氏来了。这边一出事,立刻就有人报告了纪氏,纪氏便匆匆忙忙赶了过来,见陆文廷对九皇子挥舞着拳头,登时吓得腿都软了,人家可是皇子啊! 纪氏吼了一句:“廷哥儿,你还不给我住手!” 陆文廷不敢不听母亲的话,悻悻然地放下了拳头。其实他自己心知肚明,若是真打起来,他还真不是人家九皇子的对手。 纪氏匆匆给九皇子赔不是:“殿下,犬子冲撞了您,都是我教子不严……” 依着九皇子的性子,若是换了个人,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是刚才毕竟是他不小心撞掉了陆清岚的门牙,他心里存着愧疚之心,便冷着脸说道:“好说好说!” 他看了陆文廷一眼,这人虽然有些粗暴鲁莽,但是若他因为自己的身份是皇子,妹妹受了委屈也不敢出头,他会更瞧不起他。 纪氏看不出他的表情,心里七上八下的十分忐忑。来之前她就已经从丫鬟的口中得知了这里发生的事儿,女儿门牙掉了她当然心疼,可是九皇子身份在那儿摆着,她就是有怨气也不敢往皇子身上撒啊。 九皇子看着诚惶诚恐的纪氏,又看了一眼死死拉着陆文廷衣裳不肯撒手的小姑娘,伸手一指陆清岚道:“你跟我来。” 纪氏有些担心地看了小姑娘一眼,见她冲着自己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这才撒开手跟在萧少珏的身后走了出去。 陆文廷想要跟出去,纪氏呵斥他道:“你要干什么,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儿。” 陆文廷叫了一声:“娘!”被纪氏狠狠瞪了回去。 陆清岚也有些忐忑地跟在萧少珏的身后,只觉得他身姿挺拔颀长,风姿飘逸,她脑子里没来由地蹦出四个字来——玉树临风。 她赶忙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踢出脑袋。萧少珏已经在院子里的一颗大榕树下站定了。 陆清岚有些怯怯地站定了,“九……九哥哥!” 萧少珏简直要笑出声了,这小丫头片子,有求于己了,刚才还“九殿下”呢,转眼又叫上哥哥了,这称呼变化的,可真够快的啊! 萧少珏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看得她脊背微微发寒。 他不说话,陆清岚就自己找了话来说:“九哥哥,你别生我哥哥的气,他生性鲁莽,又是因为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她待自己的哥哥倒是真好,萧少珏不由有些羡慕起陆文廷来了。 她掉了一颗门牙,一边说话一边漏风,本来是伶牙俐齿的,这下子倒是有些含含糊糊的了。不知怎么的,萧少珏有些想笑,他知道这小丫头一向知道打蛇随棍上,他要是一笑,她立刻就能知道他的心意,因此硬撑着摆出一张臭脸来。 陆清岚说了半天,抬眼偷偷瞧着少年,见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心里咯噔了一下子,暗想完了,看来这是记恨上哥哥了。想到日后他手握东厂和锦衣卫两大特务机构,权倾朝野、心狠手辣,陆清岚就不由为哥哥点蜡。 萧少珏见小姑娘终于有些害怕了,心里暗暗好笑。忽然开口道:“张开嘴让我瞧瞧。” 陆清岚心里微微一喜,只要肯开口交流那就好办。乖乖地张开嘴让他看。 她掉的那颗门牙正好在中间,黑乎乎缺了一块,看着十分滑稽。“噗嗤!”萧少珏登时不厚道地笑了。 陆清岚听见了,便松了一口气。 “九哥哥你不生气了?” 萧少珏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哼了一声:“谁说不生气了,你那个哥哥,以后让他小心点儿。” 小姑娘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萧少珏想骗她,也没那么容易的。萧少珏有些无奈,这小丫头太聪明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陆清岚站在那里乖乖给他摸。 远处的纪氏见了这一幕,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从小萧少珏就待宝儿与众不同,果然还是宝儿有办法。 这边萧少珏问她:“牙还疼吗?” 陆清岚眼珠子一转,使劲点了点头,用手捂住自己的半边脸:“疼!”又吸了一口气,表示自己的确很疼。 萧少珏哼了一声。“你再说一遍?” 还敢骗他! 陆清岚看了他一眼,考虑了半天,才嬉皮笑脸地改口道:“不疼了。” 萧少珏哼了一声道:“你嘴里还有句真话吗?” 小姑娘不由脸色微红,她实在想不明白萧少珏是如何知道她的牙不疼的,难道是自己演技太差,不能够呀? 萧少珏道:“那只扁毛畜生……” 陆清岚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杀掉“小九”泄愤,急忙一把拉住他的手哀求道:“九哥哥,你就饶了它吧,你也说了它是一只畜生,它又不懂事,你何必与一只畜生过不去呢非要杀它不可呢?” 小姑娘故意把尾音拖长,那声音柔柔的嗲嗲的,听得萧少珏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丝毫的反感厌恶之情。 他眼睛一瞪:“谁说我要杀了它了?” “啊,你不是……”陆清岚反应过来,想要把手给抽回去,可是萧少珏已经死死给攥住了。 萧少珏眉宇间不自觉地舒展了开来:“我的意思是,你以后再不可管它叫小九了,要是还敢胡闹,哼哼!” 陆清岚点头如捣蒜:“我听九哥哥的,回去就给它改名字。” 萧少珏这才满意,“你哥哥那边,你告诉他以后不要惹我,下回我可不客气了。”他扔下一句恐吓的话,见陆清岚连连点头,这才道:“行了,时候不早了,给我找个地方我换件衣裳。再去前面瞧瞧你爹爹,就要回宫了。” 紧张的心情去了,陆清岚放松了下来,这才觉得少年嘎嘎嘎的公鸭嗓子分外有喜感,一个没忍住就“噗嗤”笑了。 萧少珏本来已经被她顺毛顺得差不多了,见她竟然胆敢嘲笑自己的嗓音,少年那张脸就又黑了下来。 陆清岚恨不得在自己的嘴巴上打一下,怎么就没忍住呢?她弱弱地看了他一眼,赶忙态度诚恳地道歉:“九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萧少珏看她那一脸惊惧的小模样,明知她是装的,可偏就有些生不起气来。见她那小嘴一张一合的,门牙不断漏风,说话颠三倒四的,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陆清岚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萧少珏换了一件衣裳,去前头和陆宸打了个招呼,就回来抓三公主回宫。之所以用“抓”字,因为三公主是第一次来长兴侯府,见陆清岚家里有个好玩到爆的弟弟,还有一个好玩到爆的鹦鹉,一时间根本就不想回宫了。 非要在长兴侯府住下,萧少珏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直接提溜着三公主的脖领子把她扔到了马车上,陆清岚也不敢阻止,只能为三公主默默地点上一根蜡。 到了五月份,陆宸被任命为翰林院编修,正式成为一名清贵的翰林。虽说翰林院的事情不多,可陆宸每天要去点卯,也就没有时间教女儿读书识字了,纪氏忙着照顾荣哥儿,更不可能再给陆清岚上课。夫妻俩一商量,还是得把陆清岚送到府里的学堂里读书。 陆清岚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此前她一直跟着纪氏读书,纪氏给她开蒙的时候,考虑的是她年纪太小,怕她跟着三房的女孩儿们学些坏毛病。可现在一方面是纪氏哪有时间来教导她,另一方面,陆清岚年纪大了,变得越来越淘气,纪氏总是做娘的,狠不下心来处置她,怕她日后变本加厉,越发得让她去学堂里跟着姐姐们一道读书。 小姑娘十分不愿意。 前世她是萧少玹后宫中出了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如何呢。今生她的愿望只是家人平安,而且让她再去学一遍已经精通的东西也太无趣了,所以对于上学她是一点儿心思都没有。 可是纪氏却是一个十分讲原则的人,陆清岚隐晦地表现了一下反对,就被纪氏强硬地驳回了。何况陆清岚也知道她这么大的孩子除了上学,也没什么别的可做,只得妥协。 第二日,葡萄和石榴把陆清岚收拾停当,陆清岚去给纪氏请了安,便带着两个大丫鬟一并去了明雅轩。 给她拿着笔墨纸砚那些东西的,是张嫂子的女儿墨菊。 明雅轩位于恒峰苑范围,很大一个园子,亭台水榭一应俱全,园中风景颇佳。陆清岚一边走一边欣赏周围的景色,一时间就到了上课的地方。此刻已到夏日,天气渐热,女先生便将上课的地点移到了水榭中来。 陆清岚来得不算早,她到时二姑娘陆清苓,五姑娘陆清蓉,以及姐姐陆清娴都到了。大房在侯府一向低调,两位姑娘也一向是循规蹈矩,陆清苓便笑着起身向陆清岚打招呼。 陆清岚甜甜地叫了一声:“二姐姐!”然后就有些不着调地说了一句:“二姐姐你不在家里绣嫁妆,怎么还到这里上学呀?” 陆清苓今年十三了,前阵子陆瀚给她定了大理寺邵大人家里的嫡次子,婚期就在明年的四月份,因此这阵子正忙着出嫁的一应事宜,所以陆清岚才有此一说。 陆清苓登时被这个淘气的妹妹闹了个大红脸。“六妹妹你可真是……” 陆清娴赶紧上前打圆场,“二姐姐你不要和这个淘气鬼一般见识。”陆清岚嘿嘿笑着上前给陆清苓赔礼:“二姐姐,我说错话了。”陆清苓也没真的生气,这么一闹,气氛融洽了不少,三姐妹便在一处聊了聊学堂的事。 这边陆清蓉有些怯怯地上前招呼了一声“六妹妹”,陆清岚却摆起了嫡女的谱,只当做没听见,理都没有理会她。 三房的人她能有什么好感?何况陆清蓉虽然装成一朵无害的小白花模样,可到底是个什么心性,别人不清楚,她重活了一世还能不知道? 陆清蓉也想和她们说说话,融入到这个圈子里,可三个姑娘说说笑笑的,都不大搭理她,她自觉受了极大委屈似的,眼中不由泛起了泪花。 正在此时,就听见一个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五妹妹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就见四姑娘陆清茵穿着藕荷色的褙子,带着两个小丫鬟姗姗来迟。 赵氏虽然被送去了家庙,可还有老太太疼爱这个嫡亲的孙女,所以陆清茵在府中的嚣张跋扈并没有因此而稍减。陆清蓉是庶女,陆清茵从根子上就不喜欢她,不过他们两人毕竟是一个父亲所生,陆清茵也容不得别人欺辱她。 她便上前拉了陆清蓉的胳膊:“是谁欺负了你,你告诉我,姐姐替你做主。”那一双眼睛就牢牢盯在了陆清岚的身上。 赵氏被送去家庙受苦,这笔账陆清茵一直算在二房头上呢。她哪有不憎恨二房入骨的?更何况还有那次被九皇子打了手板子的仇恨,她是见了陆清岚就恨不得抽她。原来她和陆清娴一道读书,陆清娴是大家闺秀,她想找茬,也是老鼠拉龟——无处下手,今天见陆清岚也来上学,登时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 “我道是谁,原来是六妹妹啊?”她哪是个有城府的,说怒就怒,使劲一拍桌子道:“你们二房欺人太甚,把我娘逼到了家庙不说,还敢来欺负我们姐妹,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这个没教养的。”说着就要扑上去厮打陆清岚。 前世陆清岚和她斗了十年,她是什么脾气,她最清楚不过,说白了就是四个字“有勇无谋”。她脾气暴躁一点就着,受不得别人挑拨撺掇,后头闹出不少事情来,让三太太操碎了心。 石榴和葡萄怕她伤到了自家小姐,赶忙挡在前面,陆清岚却是一哂:“你们都别拦着,四姐姐要是手心痒痒了,想被打几板子解解痒,尽管上来打我好了。” 这人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从前萧少珏是怎么警告她的。 陆清茵听了这话果然脚下一顿,萧少珏在她心目中简直如同恶魔一般。上回一顿板子把她的手都差点打烂了,养了足足两个月才养好。她在侯府最大的靠山便是老太太,可是在萧少珏面前,老太太也得靠边站,因此被妹妹这一提醒,她立刻就怂了。 她色厉内荏地道:“别以为有九皇子帮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不论什么事总越不过一个理字去!” 陆清岚“呵呵呵”笑了起来,挖苦道:“四姐姐也知道该讲道理啊?那你告诉我,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五姐姐了?况且五姐姐比我还大呢,她是姐姐我是妹妹,我欺负她,我能欺负得了吗?” 陆清岚连珠炮似的一连串的话说出来,陆清茵哪里能和她比口才,气得暴跳如雷道:“你还狡辩,若非是你,她怎么会哭?” “眼睛长在她的身上,她哭不哭,关我什么事?”陆清岚寸步不让。 陆清苓也在一旁劝说:“四妹妹,你且消消气,今天这事的确和六妹妹无关。” 陆清苓对陆清蓉这个庶女也没有什么好感,觉得她小小年纪就心机颇深,自然是要帮着关系更好的二房姐妹的。 ☆、第49章 自讨苦吃 “哼,我还不知你们,大房二房沆瀣一气,只知排挤我们三房!”陆清茵哪里服气,顿时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这可是犯了大忌讳的,在大家族之中,争权夺利无所不在,可是在外人面前总要表现出一团和善,亲亲热热的表象。台面之下做什么都可以,说什么也没人去管。可是有些话放到台面上说就不合适了。 陆清娴已经沉下了脸,她本不想和陆清茵一般见识,可是陆清茵这么口无遮拦,她不得不出头了。“四妹妹,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我们二房和大房沆瀣一气,又是如何害了你们三房的了?今天这件事要是不说清楚,咱们就去找老太太评评理去。”她神色严峻,颇有威仪。 陆清茵不怕陆清岚,却有些怕这个三姐姐,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陆清茵其实也没有傻到家,话一说出口,便也觉得不妥,可她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哪里就肯把自己的话吞回去,梗着脖子道:“我有说错了吗?若不是你们,我母亲又怎么会流落到清苦的家庙里,至今不能回来?” 陆清岚冷笑连连:“真是无知。你回去好生打听打听,你母亲到底是因为什么被老太爷罚到庄子上的,若非她设计陷害我父亲,还差点毒死了我母亲,老太爷怎么会雷霆大怒,才会如此发落。你母亲犯下如此大错,老太爷没有把她赶出家门,已算是宽容,你竟还在这里恬不知耻地为她鸣冤?” 陆清茵也是自取其辱,陆清岚得了机会又怎么可能放过。 “你你你……”陆清茵一时接不上话来,直气得大口喘着气。 正在这时,有个小丫鬟急匆匆地跑到水榭里道:“各位姑娘快别吵了,陈先生来了。” 众人听了急忙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唯独陆清茵还气鼓鼓地站在那里不肯就座。等女先生陈秀珠走进来,就看见她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 陈秀珠三十来岁的年纪,长眉入鬓,长得颇为漂亮。她原是京中名门之后,颇具才华。后来父亲犯了案子,她蹉跎了婚事,家境也跟着一落千丈,从此便到高门大户中教些女学生,借此糊口。 各大家族内部勾心斗角之争,她见得多了,也是见怪不怪了。因此便和缓了语气对陆清茵道:“四小姐怎地不就坐?” 陆清茵怒道:“她们一个一个,全都针对我!先生,你一定要替我主持公道!”说着就愤愤不平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 陈秀珠虽然是老太太请回来的先生,可她也有自己的是非观,在府中日子久了,对二房三房之争,她虽不好多说什么,可心里还是有一杆秤的。本来不想管这些事,徒然给自己惹麻烦,可是陆清茵找到她的头上,她又不得不管。 她便看了看陆清岚,先是笑着点了点头:“你便是六姑娘清岚吧?” 陆清岚起身给陈秀珠行了一礼:“宝儿见过先生,先生大安。”陈秀珠见她一双眸子漆黑灵动,炯炯有神,先就喜欢三分。又见她行礼如仪,姿态宛若行云流水,分外好看,目中更有赞赏之意。 此前纪氏曾经专门找过她,与她说起陆清岚顽劣,请她多多费心。她还以为陆清岚就是一个泼皮猴子一般的性子呢,如今见了,这孩子年龄虽小,但容貌气度在一众姐妹间都是出类拔萃的,怕是那二太太夸大其词了。 便转身道:“四姑娘,还请你回到座位上去,有什么事,待咱们上完课再说不迟。”她在公侯府邸自有其立身之道,不外乎是“和稀泥”三个字而已。本想先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哪知碰上了陆清茵这么一个死脑筋的,“先生若是不肯主持公道,那我便只好去请老太太来了。” 陈秀珠不由皱了皱眉,陆清茵这话中可就带着些威胁之意了。 陆清岚忽道:“四姐姐生了这么大的气,无非是觉得我欺负了五姐姐,不如请先生问问五姐姐,让她当面说清楚,到底实情如何?” 她敢这么说,自是有把握的,陆清蓉的性子她了解,是个审时度势的。陆清茵不欺负她就不错了,根本就保护不了她,她犯不着为了她把大房和二房的姐妹得罪个遍。况且今天这件事,陆清茵有太多的把柄落在了别人的手上,就是老太太来了,也帮不了她。 陈秀珠便问:“那么就请五姑娘亲口说一说吧。” 陆清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是对陆清岚既羡慕又妒忌,也是希望陆清岚倒霉的,可是她见这么多人的目光一时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尤其是陆清岚目光极为犀利,仿佛直入她的心底一般。她也不知怎地,这个妹妹明明比她还小,她就是有点害怕她,不敢得罪她。 权衡了一番之后,她得出的结论竟然是宁可得罪陆清茵也不能得罪陆清岚。所以她心里虽不情不愿,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了声音道:“四姐姐,是你误会了,我刚才是眼睛里进了一颗沙子,没有人欺负我。你不要再和众位姐妹置气了。” “你你你……”陆清茵没想到连她也对自己落井下石,气得嘴唇直哆嗦。 陈秀珠松了一口气,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么就请四姑娘回到座位上,咱们开始上课吧。” 陆清茵纵然再生气,可没有人站在她的一边,她也只得气鼓鼓地回到座位上坐了。陈秀珠便开始给几位姑娘授课。她现在讲得是《女论语》的学礼一章,这《女论语》内容极为浅显。前世陆清岚可是跟着当世大儒,如同男子一般学过真正的《论语》的,因此陈秀珠尽管声音极为好听,她却听得索然无味。 恰巧上午的阳光从水榭东面照进来,其中的一束正好打在陆清岚的身上。陆清岚本来就听得神游天外了,这时全身暖融融的,更是困意袭来,忍不住就靠在座位上打起瞌睡来。 上课所在的水榭颇大,姑娘们四散坐得很是分散,陆清岚自然是要挨着陆清娴坐着的,陆清茵坐在她的前面,猛地一回头,看见后面的陆清岚已经睡着了,登时兴奋起来。 起身便对陈秀珠道:“先生,六妹妹根本就没听课,她在睡觉。” 陈秀珠其实早就看见了,本来是不想多管的,可是陆清茵指了出来,她也不好不管,便咳嗽了一声。 陆清岚并没有睡得很沉,陆清茵告状的时候,她便醒了。听见陈秀珠咳嗽,她张开了眼睛,坐直了身子。要是换作旁人,早羞得满脸通红了,可她历经两世,脸皮早就历练了出来,那可不是一般的厚,竟然分毫不变。 陆清茵不依不饶地道:“先生,你可不能轻易饶过了她。” 陈秀珠现在真是有点厌烦这个到处生事的四姑娘了。只得对陆清岚道:“六姑娘,请你解释解释这几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凡为女子,当知礼数。女客相过,安排坐具。整顿衣裳,轻行缓步。敛手低声,请过庭户。” 《女论语》中的几句,其实通俗易懂,但是对于陆清岚这个年仅七岁的孩子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当然前提是她并没有听讲。 陆清茵心中简直大爽,暗想这下总能让这个小贱人出一次丑,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 陆清岚肚子里暗笑,这岂能难倒了她,便朗声说道:“回禀先生,这几句话的要意思是:凡是身为女子的……”一字不差地将这几句话解释了一遍。 陈秀珠连连点头,心想这孩子小小年纪竟然这般聪慧。她本想借此事对她有所警醒,但此时不由生了几分爱才之心,语重心长道:“六姑娘天生慧根,生而知之,但是越是如此,越当克己自持,修身养性,增广见识,切莫辜负了上天的这一番恩赐。” 陆清岚见她说得恳切,不由有些汗颜。顿首受教道:“先生说的是,学生再不敢胡闹贪玩了。” 陈秀珠见她肯认错,心里高兴。点了点头叫她坐下,又点了陆清茵道:“四姑娘,请你解释解释下面几句话的意思。问候通时,从头称叙。答问殷勤,轻言细语。备办茶汤,迎来递去。莫学他人,抬身不顾。” 陆清茵本想让陆清岚出个大丑,没想到这把火竟然烧到了自己的身上来。她刚才满腹的怒气,哪里听得进陈秀珠讲了什么,一时张口结舌回答不上来。 陈秀珠想起老太太再三拜托她,叫她多照顾这个嫡亲孙女,只觉得她资质平庸不堪造就,不由暗自摇头。而陆清岚颇觉无语,就陆清茵这猪脑子,亏得前世自己把她当做敌人,和她斗了整整十年。 陈秀珠无奈,让陆清茵坐下,自己又把这几句话的意思重新说了一遍。最后道:“四姑娘是姐姐,更该为两位妹妹做出表率才是。” 陆清茵满脸通红,更是恨死了陆清岚。 陈秀珠看了看时间,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便结束了这一堂《女论语》。 姑娘们课业其实颇为轻松,一个时辰一节课,上午下午一般各安排两节课。 除了请了陈秀珠教他们文学,还分别开设了女红,琴、棋、书、画几门课,其中文学和女红是必学的课程,其余的琴棋书画四门,可以任意选择一到两门课。老侯爷如此安排还是有些道理的,所谓贪多嚼不烂,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得是非一般的才女,所以能选择其中之一,做到略有小成也就不错了。 除了文学和女红,陆清岚就只选了一门最轻松的画画。 女四书完了是必修的女红,众人休息了片刻,由小丫鬟前导,众人去了名雅轩学习女红。 教女红的先生是老太太花了大价钱聘来的绣娘,姓孟。最为擅长双面绣,一身艺业自然是出类拔萃的。她见今日多了一个学生,也先是客气地和她打过招呼,接着讲解了一番针法,就叫各人实战演习。 陆清岚前世在女红上也颇有造诣,说起来,她之所以能做到样样精通,还多亏了三房的连番压榨,激起了她的好胜心,凡事皆不甘落人后。 陆清茵脑子不怎么好使,在女红上倒还有几分天赋,因此听课听得十分认真。先生叫她们自己绣点什么,她更是卯足了劲地要在这上头压过陆清岚一头去,因此绣得十分认真。 她的心思就摆在脸上,陆清岚怎会看不见。她就是那种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叫我一时不痛快我叫你一世不痛快的人。 陆清茵想在这方面压过她,那是休想。因此也拿出了前世的五分水准来,在帕子上面绣了一只似开未开的牡丹花。 孟绣娘先是看了看陆清茵的作品,她绣的是一只嫩黄的小鸡,虽然火候尚有欠缺,但也已经绣得似模似样了。 孟绣娘很是夸奖了她一番,陆清苓和陆清娴年纪都大了,女红的水准自然不一般,不是陆清岚她们这么大的孩子能够比拟的。 等见到了陆清岚的那副牡丹图,孟秀娘拿着陆清岚的帕子看了半晌,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原来她那一朵牡丹花不但绣得惟妙惟肖,关键是构图十分生动,看起来竟似乎随时都会“蓬”地一声盛开一般。 那份扑面而来的动静结合的灵动感觉,叫孟秀娘拍案叫绝。若说陆清茵只是一般的死板模仿,陆清岚就是把那花儿绣得活了起来,十分灵动。两人之间不用多看,只一眼,便高下立判了。 孟绣娘被陆清岚的作品惊艳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好半晌才说道:“六姑娘天资聪颖,真乃是我平生仅见,只是不知这花样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陆清岚道:“回禀先生,这花样子是我自己画的。”说着从桌子上拿出一张宣纸来,上面果然是她自己所画的一只似开未开的牡丹。 孟绣娘赞叹不已,对陆清岚再不敢小看。 陆清茵不服气,走上前去从去看陆清岚的画的牡丹,她虽然年纪小不懂鉴赏,却也看得出来,她的那只小鸡和陆清岚的牡丹根本就是两个档次的东西,比都没有法子比。 陆清茵只觉得心里憋着一股巨大的怒火,发也发不出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再去看自己的“作品”,一时气恼,恨恨地将那绣了小鸡的帕子摔到地上。 孟绣娘吃了一惊,她虽然也算是先生,可是比起陈秀珠之流的要差上一个档次,不敢多说什么,又把陆清苓、陆清娴、陆清蓉的作品点评了一番,看着午时将至,就让几位小姐们回去吃饭去了。 陆清娴和陆清岚两姐妹一处带着几个丫鬟在前头走,陆清茵快走几步跟了上去,她看着陆清岚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陆清岚,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你好看!” 陆清茵越是气急败坏,陆清岚就越是一点都不生气。只是笑吟吟地道:“四姐姐当我是吓大的嘛,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别再像是今天一样害人不成反而自己丢脸就好!” 陆清茵一跺脚,转头走了。 陆清娴皱了皱眉,教训妹妹道:她一个泼辣货,不知轻重,你何必非得与她一般见识?没得降低了自己的修养和身份。” 陆清岚道:“就凭陆清茵的性子,我就算不和她一般见识,她能放过我不成?既然如此,我何不针锋相对,自己也爽快一些。” “你这是歪理!”明明知道是歪理,可她偏偏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最后只得道:“总而言之你小心些。” 陆清岚伸手挽住姐姐的胳膊:“我知道姐姐最疼我,你放心吧,就凭她的那点子计谋,想害我,等下辈子吧。” 陆清娴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对这个妹妹也是没有什么办法。 陆清岚在学堂中混了些日子,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无聊。没事还可以凭借智商优势碾压一下陆清茵,看陆清茵吃瘪,她觉得小日子过得那是相当的有滋有味。 ☆、第50章 长大 四年后,嘉和二十年,夏。 长兴侯府二房翠峰苑的正房里,一个身穿大红色绣牡丹褙子,端庄秀丽的美妇正和一个十四五岁穿着杏红小袄、天青色锦裙的少女核对着账目。 那妇人正是纪氏,这几年来丈夫官运亨通,儿女们活泼健康,她事事顺心,整个人像是泡在蜜罐里,因此虽然过了四年,那张脸看上去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多了些成熟的气质,愈发娇艳迷人。 而那个和纪氏一同对账的少女则是长女陆清娴。陆清娴今年十五了,按照大齐的习俗,女子十五六岁就该成亲了,所以纪氏便把陆清娴带在身边学些管家的本事。 女大十八变,陆清娴本就是个美人胚子,这几年渐渐长开了,继承了纪氏的白皮肤和陆宸的大眼睛,那真真眉目如画,清丽动人,良好的教育让她身上有了一种大家闺秀所特有的端庄矜持,纪氏时不时地看女儿一眼,真是越看越满意。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门口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喊道:“六姐姐!” 说话的是荣哥儿,他今年已经五岁了,活泼好动,爱说爱笑,十分讨人喜欢。他是一家子的心肝宝贝,都宠着他,陆清岚又是个喜欢鼓捣吃食的,一来二去,没有管住他的小嘴,小家伙就像吹气球似的胖了起来,圆滚滚活像是个球儿。 就听见一个婉转动听宛若黄莺出谷般的声音说道:“荣哥儿真乖,来,让姐姐抱抱。” 一阵蹬蹬蹬的声音传出来,紧接着外头传来“通”地一声,显然是荣哥儿扑入了姐姐的怀里,紧接着一声十分夸张的“哎呦”声,“好你个小胖猪,怎么又沉了,姐姐可抱不动了!” 荣哥儿被嫌弃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一阵格格格地笑。 纪氏和陆清娴对视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这个家有陆清岚的地方,永远不会缺少笑声。 就见帘子一掀,陆清岚十分吃力地抱着一个小胖子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半旧的藕荷色褙子,同色的挑线裙子,头上简单地梳了一个小髻,发鬓之间只点缀了几朵水晶珠花,打扮的可以说是十分朴素。 可饶是如此,众人的目光在她的身上还是有一瞬间的凝滞。 十一岁的陆清岚已经开始抽条长个儿,再不是孩子的模样。想当年陆家那般的家世,萧少玹那般心性的帝王,仍忍不住宠爱陆清岚,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拥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 她有一张极为秀气的瓜子脸,十分精致完美的五官自不必说,尤其是一双夜空繁星般灵动双眼,更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神采飞扬。陆宸和纪氏的皮肤都白,她继承了父母的所有优点,皮肤比他们更白,“肤若凝脂”这个词用在她的身上再适合不过。这雪白的肌肤更映衬得她花容月貌光艳逼人。 长得太好看了也是一种负担,有时候陆宸和纪氏谈起这个女儿来,都有些发愁。得给她找个什么样的夫婿才能配得上她?光是一个陆清娴两人就操碎了心,何况是这个容貌才华更出众的小女儿? 看见陆清岚进来,陆清娴就放下手中的账本站了起来,主动上前抱了荣哥儿。 陆清岚抱怨道:“娘亲,我都说了几次了,该让荣哥儿减减肥了,您怎么还给他吃那么多,你看他都胖成什么样了?我抱都抱不动了。” 纪氏扫了陆清岚一眼:“你还说呢,要不是你天天净出些馊主意,让冉宁给你做这样的点心那样糕点的,这孩子能胖成这样吗?” 冉宁是小厨房的师傅,擅长淮扬菜,是陆清岚从外头重金挖回来的厨子。 陆清岚语塞,她重生一世,不想委屈了自己,自然是怎么舒服就怎么来,上一辈子她就是个吃货,这辈子当然把这个好习惯保留了下来,只是……可怜的弟弟。 她回头看来一眼胖得球一样的荣哥儿。荣哥儿已经蹬蹬蹬跑了过来,一脑袋扎进纪氏的怀里:“娘,我不胖!” 陆清娴噗嗤一声笑出来,劝慰道:“宝儿你也别着急,荣哥儿还小呢,大了自然就瘦下来了。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也是胖乎乎的,你看看你现在,多苗条多好看。” 陆清岚一屁股坐在姐姐的旁边,伸出一根春笋般的玉指点着荣哥的脑袋道:“我和他能一样吗?我那时候才吃多少,姐姐看他一天吃多少?反正无论如何娘也要限制他的食量了。” 荣哥儿抬起头来,用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陆清岚,然后控诉道:“六姐姐不让荣哥儿吃好东西,六姐姐坏!” 陆清岚跳了起来,道:“好你个小胖子,我是为了你好,你还敢说我坏,看我不撕你的嘴!”说着作势要去撕荣哥儿的嘴,荣哥儿咯咯笑着“滚”远了。姐弟两个你追我赶,在屋子里闹了起来。 纪氏也不阻拦,笑吟吟地看了看小儿子,又看了看小女儿,眼中满是慈爱。 过了一阵子,两个人玩儿累了,陆清岚才坐回到榻上,拿起旁边小几上的茶盏,咕咚咕咚喝了一碗茶,纪氏看她喝得急,叫道:“慢点!慢点!没人和你抢。” 陆清娴则拿了块帕子给荣哥儿擦汗。 纪氏对小女儿道:“你身子可大好了,不是叫你在屋子里好好歇着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前阵子天气变化剧烈,陆清岚穿得少了些就感染了风寒,纪氏心疼女儿也不让她晨昏定省了,就叫她在自己的院子里休养。 陆清岚拉着纪氏的手道:“娘亲,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我早就好利索了。何况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有什么趣味,还不如到您这里,好吃好喝的还可以逗逗荣哥儿。” 纪氏知她喜欢热闹,便道:“你不可强撑,但凡有一点儿不舒服,都要告诉咱们可知道吗?” 陆清岚娇声道:“知道了。” 纪氏见她这么大了还和自己撒娇,心里十分熨帖。“好了,姐姐和弟弟都在呢,也不知道害羞。” 陆清娴怀里的荣哥儿一听这话高兴起来,伸手刮着自己的鼻子说:“羞羞!” 一家人哈哈大笑起来。陆清岚走上前去刮了刮他的鼻子,“好小子,这么胖还敢说姐姐。” 荣哥儿也不怕她,探出手来也刮了刮陆清岚的鼻子,陆清岚也没躲,就让他刮了一下,荣哥儿觉得好玩儿,在陆清娴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然后咯咯地笑。 又玩儿了一会儿,荣哥儿累了,奶娘上来把他抱下去睡觉。 陆清岚才又说道:“娘亲,三公主叫我明天我进宫去呢。”陆清岚和三公主交好,这几年进宫都是家常便饭,所以纪氏听她说起来也没觉得有什么。 她放下手边的账本道:“那明日我送你到东华门吧。” 陆清岚抱着她的胳膊道:“娘亲,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就放心好了。明天不用劳动您的大驾,就让邱管事送我就成。”邱管事是张嫂子的男人,墨菊的爹爹,葡萄和石榴两年之前就放出去嫁人了,陆清岚提拔了大她一岁的墨菊和另一丫头墨兰做了她的贴身丫鬟。 进宫这么多次,从来也没出过什么问题,纪氏也就答应了下来。又嘱咐道:“到了宫里记得谨言慎行,不可淘气。” 陆清岚乖巧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啦,娘!” 第二日一早,陆清岚早早起身,她坐在梳妆镜前面,由两个丫鬟帮她梳妆打扮。 两个大丫鬟,墨菊和墨兰,一般大都是十二岁。墨菊不用说了,四年前就跟着她了,墨兰是纪氏的家生子奴才,对陆清岚都是忠心耿耿。 墨菊穿着浅绿色的褙子,墨兰穿着淡粉色的褙子,两个小丫鬟都是清丽可人。墨菊跟着陆清岚时间长些,性子稳重些,墨兰则更活泼些。 陆清岚看着满衣柜的衣裳不知该穿哪一件,墨兰便建议道:“小姐穿那件樱红色的褙子吧,您皮肤白,那件颜色鲜亮些,穿上肯定好看。” 陆清岚看了一会儿,指着一件檀色绣缠枝牡丹纹样的长褙子对俩丫鬟说:“就穿这一件吧。” 墨兰有些不甘心地撇撇嘴,嘟哝道:“姑娘生得这般好看,干嘛每次非得打扮得老气横秋的?” 墨菊低声说了句:“姑娘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咱们只管听姑娘的话便对了。” 陆清岚让梳头的嬷嬷给她梳了个双垂髻,乌发上简单插了一支金钗,又装点了几朵珠花也就算打扮完了。 带着俩丫鬟去正房里与纪氏招呼了一声,陆清岚就带着两个丫鬟出门了。很快就到了东华门,三公主派来接她的小轿已经到了,陆清岚正要上轿,忽听得一阵马蹄声传来,一匹高大的枣红马上端坐着一位骑士,穿一身藏蓝色的骑装,身材高挑,猿臂蜂腰,面容俊美,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待枣红马到了近前,他身后一拉缰绳,那马人立而起,十分惊险地停在了陆清岚的面前。马上的骑士没事儿人似的裂开嘴一笑,见陆清岚安之若素,一点没有被吓到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道:“陆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敢在宫里这般骑马的,也就那几位天之骄子的皇子了,还得是皇子中桀骜不驯的。陆清岚定睛一看,果然真是那位十皇子萧少玮,生得极为英俊,她在宫里经常碰到,也算是熟人了。萧少玮今年十四岁,只比萧少珏小三个月,从小最是叛逆,脾气上来了就连嘉和帝都敢顶撞,却偏偏最信服萧少珏这个兄长。俩人从小便极为要好。 陆清岚便敛衽施礼道:“十殿下!” 萧少玮坐在马上与她攀谈了几句:“你这是又要去见三妹妹吗?” 陆清岚点了点头,“正是,十殿下这是去哪儿?” “我刚从西山大营回来,去玉明宫找九哥说点公事。”想起什么似的道:“我和九哥约了一帮子人下个月初八去秦山行猎,我正要叫人给你哥哥送信,正好碰见你,你回去和你哥哥说一声,叫他到时候一定去。” 陆文廷年纪渐长,交际的圈子越来越大,便是这些龙子凤孙们中间也有不少朋友,十皇子便算一个。两人都爱习武和打猎,自然十分投契。 陆清岚乖巧地应了一声,“我一定把殿下的话传到,至于他有没有时间去,我就不知道了。” 十皇子哈哈一笑:“他敢不来!” 说着拱拱手,催马去了。 陆清岚抿着嘴笑了笑,坐上了轿子,墨菊和墨兰跟在轿子后头步行。 大概过了两刻钟的时间,轿子停下,墨菊上前来撩起帘子,陆清岚就知道是长禧宫到了。 她两只脚刚刚着地,就见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一把拉着她的手埋怨道:“宝儿你可来了,急死我了。” 陆清岚不由莞尔,这么多年过去了,三公主这句开场白就从来没变过。 三公主今年十三,小姑娘也长大了,穿着水红色的褙子,下头是蜜合色的裙子,一双凤眼斜飞入鬓,略略有几分英气,长得十分漂亮,尤其是一双眼睛,更是闪闪发光,显得极为有神。 陆清岚懒洋洋地道:“这么着急叫我来见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这回是真出事儿了,”三公主拉着她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上回你不是在我这里即兴做了首诗吗,刚好前两天上课先生让我做诗,你知道我哪里耐烦作这些,就直接把你的那首诗拿去凑数了,可能是先生见你的诗做的好,就把那诗拿给父皇看,父皇一高兴,叫我再做一首。我哪里做得出嘛,这才赶忙叫了你来帮忙。” “什么?”陆清岚想起来了,前次在花园里一时兴起,随便念了一首歪诗,不过是游戏之作,没想到被三公主拿去凑数,竟惹出这种事来。 陆清岚不由又好笑又好气,嘉和帝对三公主这女儿算是十分的疼爱了,请了当世的大儒教导她,奈何这小丫头片子比她还厌学,大儒的水平再高也教不好她,这不教了她这么多年,还是连首诗也不会作。要说她那首歪诗水平也不咋地,皇帝之所以高兴,大概是以为女儿开窍了吧。 陆清岚就站住了脚,“然后呢,你不会是想叫我再做一首诗,你拿上去充数吧。” 三公主点了点头:“是啊是啊。” 陆清岚一脸“你怎么不去死”的表情,“我的好公主,那可是欺君之罪!” 三公主抱住陆清岚的胳膊,舔着脸道:“好宝儿,我这不是走投无路了吗!就一次,最后一次!”她弱弱地伸出一根白生生的手指头。 三公主就奇了怪了,陆清岚明明比她小两岁,怎么和她在一块儿,她总是自觉不自觉地觉得,宝儿才是姐姐,而自己是那个需要被帮助被保护的妹妹。 “父皇就是觉察了,我也绝不会把你供出来的,你相信我!”三公主信誓旦旦,就差指天誓日了。 ☆、第51章 情思萌动 这话陆清岚倒是相信。况且嘉和帝那脾气……随着年纪越大,性子倒是越发地宽和了,想来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儿小事治她一个小娃娃的罪,况且——她也是被三公主逼的不是吗? 陆清岚先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然后才对三公主严肃地道:“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陆清岚其实也知道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三公主找她当枪手那可是有着“悠久的历史”了。 三公主自然是满口答应。 俩小姑娘进了三公主的小书房,三公主让宫女上了茶果点心,她亲自给陆清岚磨墨,把她当成祖宗供着。 三公主眼巴巴地看着她,陆清岚在小书房折腾了半个时辰,愣是一个字没写出来。 三公主有些傻眼了,“宝儿你的诗呢?” 陆清岚气得把毛笔一扔:“你以为诗是大白菜呢,说有就有的。”写诗其实她也不怎么擅长的好吗! 三公主倒是没生气,她一想也是,诗歌都是有感而发,没有清风拂面的环境,没有心有所感的顿悟,哪里就能作出诗来了?三公主想到这儿就跳了起来,拉着陆清岚往外走。 “你拉我去哪里?”三公主风风火火的,一向想一出是一出的。 三公主道:“上回你作那诗不是在御花园吗?咱们今天还去御花园,说不定你来了灵感,就又能作诗了。” 陆清岚在书房里呆着也的确觉得憋得慌,觉得到御花园散散心也不错,就跟着三公主去了。 俩人来到太液池,但见碧波千顷,荷叶田田,满园子都是沁人心脾的荷香,俩小姑娘一时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叽叽喳喳地有说有笑起来。 两人逛了一会儿,三公主忽然说道:“快看,那是什么!” 陆清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在花丛中看到一只粉色的大蝴蝶,翩翩起舞,看着分外漂亮。三公主是个活泼的,看见这么漂亮的蝴蝶立刻就冲了上去,陆清岚不由莞尔,“公主你慢点!” 三公主左扑右扑,那蝴蝶飞到一堵树墙之后,三公主再一扑,花墙后面刚好走出三个风华璀璨琳琅珠玉般的年轻人出来。 三公主动作过猛,竟一下子扑入了一个男子的怀中。那人下意识地伸手扶了她一把,声音温和地道:“姑娘小心!” 三公主一抬头,对上一双闪闪发光的黑眸,仿佛是暗夜中最闪亮的星星。再仔细看,那男子穿一身宝蓝色绣白梅花的儒衫,身材颀长,气质温润如玉,竟是一个千里挑一的美男子。 本来男人的手搭在她柔软的腰肢上,她有几分着恼,她是个脾气火爆的,换了平日,早就发作了,可是和这双眼睛一对,不知怎地,火气“咻”地一声就熄灭了,一张俏脸顷刻间布满了红霞。 那人也才反应过来唐突了佳人,急忙松手,告罪道:“在下并非有意,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三公主忙道:“无妨!” 陆清岚在旁边看着觉得今天真叫一个稀奇。 三公主这才发现另外两个男子,看见萧少珏她立刻就变得有些拘谨了。她在后宫中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这个九哥。 陆清岚这时也上前来拜见,挨个叫了人。这三个一身锦袍华服的人分别是九皇子萧少珏、广宁王府世子萧少珝,以及燕国大王子蒋信鸿。三公主刚才撞上的正是蒋信鸿。 萧少珏穿一身姜黄色绣竹纹的袍子,才十四岁的年纪,已是一派天之骄子的华贵雍容、沉静肃穆。不论是广宁王世子萧少珝还是蒋信鸿都是人中龙凤,个顶个的美男子,可是和这位九皇子一比,就难免显得黯然失色起来。 他生得极好,身材颀长高大,五官精致如画,比女子生得都好看了几分,可配上他那清风朗月般的气度,便没有了丝毫的阴柔之气。难怪近年来京师女孩子们都称他是“皇室的明珠”,“京师第一美男子”。 说起来,前世的陆清岚也是个只看脸的,重生了一回,改了不少,可看见这般的绝色,也难免多看了几眼。 还是萧少珝先笑了起来,叫了一声:“三妹妹,宝儿。”三公主自不必说,陆清岚和他妹妹萧琪乃是闺中密友,两家又时常走动,他和陆清岚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一直把陆清岚当做妹妹一般看待,自然是熟悉得很了。 三公主才反应过来,拉着陆清岚过来见过三人。 萧少珏也在打量着陆清岚。 见她只着了一件檀色绣缠枝牡丹纹样的长褙子,虽是淡扫蛾眉,不施脂粉,却难掩那清绝的潋滟容光,便是这满园蓬勃生发的花木,在一抹人间丽色映照下,亦显得暗淡了几分。 才半年不见,这小丫头竟漂亮到这般地步,她今年也才十一岁,再过几年,那还了得? 陆清岚跟着三公主给三位地位尊崇的少年行了礼,乖乖巧巧地叫了人。萧少珏见她动作行云流水,对宫中的规矩礼数谙熟于心,比起他那位淘气的妹妹,竟是不可同日而语。又见她行为礼数像是有一把尺子比量着一般,就是再苛刻的老嬷嬷,也挑不出一丝错来。 活脱脱一位教养绝佳的大家闺秀。 萧少珏嘴角微微一翘。他的目光在小丫头身上溜了一圈,又收了回来。 萧少珏一向是惜字如金。萧少珝却和陆清岚攀谈了几句:“前两日听妹妹说你感染了风寒,可大好了?” 陆清岚道:“谢世子哥哥关心,我已经大好了。” 这声世子哥哥叫萧少珏听得颇不是滋味。小丫头年纪越大和他越疏远,这几年,已经一口一个“九殿下”了,想起小时候她乖乖巧巧叫着自己“九哥哥”的情形,他竟生出了几分悠然神往来。 萧少珏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萧少珝,冷冰冰道:“堂兄,咱们该走了。” 萧少珏一向就是这么说话的,萧少珝早就习惯了,也就不以为忤,笑着和三公主以及陆清岚道别,然后跟着萧少珏一块去了玉明宫。 三公主却着急了起来,刚才那短短的片刻时间,没人向她介绍蒋信鸿。其实数年前,她曾于广宁王府见过蒋信鸿,她还一口一个蒋哥哥的找他讨杏仁酥来吃。只是这么多年,蒋信鸿早已不复当日的青涩,成了一位翩翩佳公子,她却认不得了。 她焦急地叫了一声:“九哥哥……” 萧少珏充耳不闻。三公主从小怕这个九哥,也不敢多问。 直到他们都走远了,才拉着陆清岚的胳膊道:“宝儿,你快告诉我刚才那个穿宝蓝色儒衫的人是谁?” 陆清岚看见她那着急的样子,不由哈哈笑了起来:“怎么,咱们的公主殿下也开始‘思春’了吗?” 三公主被她戳破了心事,不由脸色通红。 陆清岚本来是说个笑话,见三公主这幅模样,倒是愣住了。三公主十三岁,年纪不小了,也见过不少青年才俊,嘉和帝的公主少,众人知道她是皇帝的掌上明珠,明里暗里没少巴结她,可她对谁都是不假辞色的。 今日这个模样,明显是对蒋信鸿上了心了。 这感情来得也真够突然。不过三公主这性子,最是爱憎分明的,倒也符合她的个性。 陆清岚抓住好友的手臂说道:“你不是来真的吧?他可是燕国的大王子,将来要回到燕国夺取王位的……” 前世蒋信鸿娶得的确是齐国人,不过不是三公主,而是陆清岚的另一位密友临安郡主萧琪。 这两个人的结合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总而言之,就是嘉和帝为了控制燕国,把侄女嫁给燕国的大王子,然后派兵扶持他登上王位,反正就是在在下好大的一盘棋。 然后蒋信鸿同样也在下好大的一盘棋,先是和齐国皇族联姻然后借兵回去争夺大位。最后的结果是,蒋信鸿在燕国的储位之争中败给了周国支持的三王子蒋信游,兵败被杀,然后萧琪也悲剧鸟。 这一世陆清岚想把哥哥陆文廷和萧琪撮合到一块儿,就得让蒋信鸿娶旁的皇室女,可她也不想让三公主年纪轻轻就守寡啊。 另一边蒋信鸿也在问萧少珝:“刚才那个穿檀色长褙子的女娃,是谁家的千金?那礼仪规矩,可真是一丝不苟。” 萧少珝笑着道:“你是说宝儿吗?她是长兴侯二房嫡次女,陆家的六姑娘。” 蒋信鸿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几年前我在广宁王府里见过她一面的,没想到几年没见,小姑娘出落得这般水灵了。瞧着倒是一位大家闺秀了。” 大家闺秀吗? 萧少珏不由勾了勾唇角。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这小丫头不过是伪装得好罢了,人前瞧着乖乖巧巧的十分讨人喜欢,人后那可不是一般的淘气捣蛋哦。他在长兴侯府安插了秘营的骨干力量,对陆清岚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这个世界上怕没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小丫头了。 两个人再讨论下去萧少珏就有些皱眉头了,心里着实有几分不爽。就像堂兄和好友在觊觎自己的东西一般。 明明小丫头是自己从小护着长大这么大的,别人谁敢向她伸爪子,他都绝对会毫不犹豫一刀剁下去的。 其实蒋信鸿真心不是什么好色之徒,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见漂亮的小女孩多问两句也算正常。 好在这时玉明宫到了,萧少珝和蒋信鸿也就停止了这个话题。 御花园里,三公主非要去一趟玉明宫,陆清岚好说歹说总算把她给劝阻住了。从前俩小姑娘六七岁,还可以整天往萧少珏那里跑,现在他们都大了,男女之防在那儿摆着,再往玉明宫凑,那可就是原则性的错误了。 名声还要不要了,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可三公主这一根筋的性子却叫陆清岚头痛了。她属于那种认定了一件事,撞得头破血流不会回头的类型。 俩人回到长禧宫,三公主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陆清岚有些生气地道:“我的公主殿下,你知道燕国是啥情况吗,就想着要嫁给人家了?” 三公主弱弱地道:“我啥时候说要嫁给他了?” 陆清岚简直恨铁不成钢:“你脸上写着呢——我要嫁给他!”她一下一下点着三公主的小脸,“他是燕国的大王子,虽是质子,却随时可能回到燕国去,你要是真跟了他,就要离开大齐,永远回不来了,你可要想清楚了。” 三公主听到这里脸色变了变,摸了摸自己的脸道:“算了宝儿,咱不说这个了,你还是赶紧帮我作诗吧。” 陆清岚知她没有完全死心,不由心中暗叹。前世她和三公主相识是在嫁给萧少玹之后了,那时候蒋信鸿已经娶了萧琪,带着齐国大军回到燕国去争夺王位去了,所以她也不知前世三公主是不是也如今世这般瞧上了他…… 下午陆清岚从宫里出来回到侯府,碰到纪氏送一位穿着月白色褙子,年约四旬的妇人出来。纪氏见到她,说道:“这位是礼部员外郎杨大人的太太,快来见过。” 这位妇人姓陈。陆清岚乖巧地上前给她行礼,说道:“杨太太好!” 陈氏拉着陆清岚的手,一双略显精明市侩的眼睛上下扫视着她,看得陆清岚全身一阵不舒服。这才呵呵笑着道:“二太太,这就是你的次女吗?瞧瞧这水灵的,三姑娘已是京师顶顶出挑的姑娘了,六姑娘这模样更是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了。您可真有福气!” 这时候也不需要陆清岚说什么,只低着头装害羞就是了。 “哪有您说得这般好,两个丫头淘气着呢,没少让我操心!”纪氏谦虚了两句,把陈氏送出了二门。 回来见陆清岚还在原地等她,不由笑了起来。 陆清岚上前挽着母亲的胳膊,一面扶着她往回走,一面嘟着嘴抱怨:“这个陈氏怎么三天两头地往府里跑,她烦不烦啊?” 纪氏嗔怪地瞪她一眼:“怎么说话呢?” 陆清岚舔着脸问道:“娘亲,这位杨太太,是不是来给姐姐说亲的?她要给姐姐说得是哪家的才俊?” 姐姐陆清娴已经十五岁了,可还没定亲。不是纪氏不着急女儿的婚事,其实早在三四年前,纪氏就开始张罗这件事了。这京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想给陆清娴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过去,要家族势力雄厚配得上她侯府嫡女的身份,要丈夫年轻有为有进取心,要婆婆宽厚仁慈,小姑知书达理……这一条一条的,京师能全都满足条件还真没有几个。 这几年上门提亲的人真不少,可纪氏挑来挑去的,竟是一个也不满意。 纪氏伸出手指点了点陆清岚的额头道:“这事自有我和你爹爹做主,小姑娘家家的,瞎操心什么!” 陆清岚撇撇嘴:“娘亲就是不说,我也知道。那陈氏是武进伯府的娘家嫂子,陈氏肯定是为武进伯府世子朱昊来说亲的。” 纪氏早知道瞒不过她,这个女儿小聪明一把一把的,简直都成精了。 纪氏看了她一眼:“知道归知道,可不要出去乱说。” 陆清岚急急道:“娘,您能不能推了这门亲事啊。” 纪氏其实对朱昊还是相当满意的,闻言不由怔了怔:“为什么呀?” 陆清岚一愕,撒娇道:“我不想姐姐嫁人吗?我想咱们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永远在一块儿。” 纪氏听了这番话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宝儿你这说的都是傻话,你们姐妹都大了,娘虽然舍不得你们,可你们总要嫁人生子的呀!” 陆清岚是真不想姐姐嫁给朱昊那个伪君子。 前世纪氏去后,陆清娴为了照顾弟弟妹妹,在家里一直蹉跎到十八岁,那时女子大多十四五岁出嫁,金贵些的家里也顶多留到十六岁。十八岁年纪太大,已经令提亲的有些望而却步了。 后来还是祖父亲自出面,多方周旋,才为姐姐定下武进伯朱荣家的长子朱昊。武进伯府虽然爵位比长兴侯府低了一等,可是经过多年经营,族中颇为兴盛,武进伯又颇得嘉和帝赏识,其长子朱昊早早被定为世子,长得又英武非凡,和姐姐在一起倒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这一门亲事怎么看都很不错的样子。 姐姐过门之后,开始倒也与那朱昊夫妻恩爱和谐。武进伯夫人人也和善,小姑子也不难相处。哪知过了一年,就碰上了皇长子倒台一事,因为陆瀚是皇长子的老丈人,被关进了诏狱,宫中传出消息要褫夺长兴侯府的爵位,长兴侯府风雨飘摇,人人喊打。 老侯爷惊怒交加,一病不起,庶几去了。加上当时陆宸并没有像今世一般考中进士,更是因为纪氏之死,生了遁世之念,镇日烧丹炼汞不问世事,整个侯府陷入一片混乱。 当时姐姐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她出面请武进伯朱荣想法子将陆瀚从诏狱中捞出来,不成想却被公公严词拒绝。 非但如此,武进伯府考量着大概长兴侯府难逃此劫,想提前与侯府划清界限,竟然找了莫须有的罪名,一纸休书将怀了身孕的姐姐休回了娘家。 姐姐也是个性子刚烈的,她不哭不闹,将自己的嫁妆清点清楚之后拉回了长兴侯府,然后挺着大肚子操持家务,主持侯府内宅,后来侯府平安度过一劫,姐姐却因为操劳过度而小产。 不但伤了身子,更伤了心。从此姐姐心灰意懒,一直戴发在家庙中修行,再没有嫁人。 后来陆家和四皇子萧少玹扯上了关系,重新站稳了脚跟,等前任户部尚书倒台,陆瀚这个侍郎被扶正,陆文廷又掌握了云州铁骑的控制权,眼看着陆家蒸蒸日上。武进伯府的态度又变了,厚着脸皮托人来说合,打算把陆清娴接回家里,重新和朱昊过日子,自然被陆家一口拒绝了。 后来陆清岚进宫当了淑妃,她可是个记仇的,极尽所能地打压武进伯府,想尽法子把武进伯府折腾得那叫一个凄惨。 可就算武进伯府的人全死光了,陆清娴的人生也没法重新来过了。 没有人比陆清岚更了解姐姐心里的苦。 所以这一世,陆清岚绝对不容许姐姐再嫁到武进伯府那个狼窝。 陆清岚好一阵软磨硬泡,总算从纪氏口中打听出来一些消息,说是这桩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呢。 陆清岚这才稍稍下放心来。 因为自己的重生,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比如纪氏活了下来,比如她又添了一个弟弟荣哥儿…… 前世陆清娴议亲的时候十八岁,今年她才十五岁。所以陆清娴选择的余地更大了,说不定不需要她主动动手破坏,姐姐自然而然就嫁给了别人,不用再嫁入那个伪君子成堆的武进伯府。 自从四年前有了荣哥儿,陆清岚算是彻底从正院搬了出来。纪氏把她安置到正院西边的一个小院子里,方便她随时看顾,陆清岚给自己的院子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漪澜小筑。 回到漪澜小筑,墨菊墨兰两个大丫鬟帮她宽衣换了常服,陆清岚简单梳洗一番,吩咐墨菊道:“派人盯着些正院,但凡是来了谁家的官太太,都要第一时间报我!” 墨菊这几年被她调、教得越发伶俐,也不问缘由,答应一声就下去安排去了。经过这四年在府中的经营,她的身边早就聚集了一批可用之人,再不像刚重生回来的时候那般没有人手可用。 何况纪氏对她又没有防备,所以正院的大事小情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一段时间观察下来,上门的太太还真有那么几位。 前世陆清岚入宫十年,本身又颇具政治头脑,对京中形势不说是了如指掌,也差不许多,因此只要知道来的是哪号人物,陆清岚大差不差也能猜出来,这是给谁家小子提亲的。 结果叫陆清岚气馁的是,这些提亲的比起朱昊来,全都差了一大截。若不是前世她经历过那些,她肯定也会觉得,朱昊是个不错的人选。 陆清岚不由吞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 这一日,陆清岚听说陈氏又来了。不由大为光火:“这个陈氏怎么又来,她烦不烦啊?” “姑娘?”墨兰正在给陆清岚磨墨,见陆清岚气得把笔都摔了,把一副本来已经写好的字淋得墨汁淋漓。她不知道姑娘因为什么事,忽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跟着陆清岚两年了,知道自家姑娘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平日里十分护短,但是一旦触犯了她的底限,她也绝对会翻脸无情。不过平日里她待下人倒是颇为和善,因为不差钱,赏赐也多,所以下人们都愿意到漪澜小筑当差。姑娘平日里看起来活泼亲切,可是发起脾气来真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那气势简直能吓死人。 陈氏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上门了,眼看着母亲对朱昊的印象越来越好,陆清岚能不生气吗? 陆清岚也没有心情写字了,把笔往桌上一扔,对两个丫鬟道:“走,去南山居。” 南山居就是陆清娴的小院子,距离纪氏的正房也不太远,图个方便照应。纪氏心疼女儿的心思都是一样的。 陆清娴酷爱菊花,因在自己的院子里遍种菊花,取陶渊明的诗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中的“南山”二字为居所之名。 南山居院子不大,但是布置得十分雅致,可见陆清娴也是个秀外慧中之人。她听说妹妹来了,亲自迎到门口:“今日怎么没去瞧荣哥儿,倒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陆清岚前世没有孩子,所以对胖胖的活泼可爱的荣哥儿也就多了几分关注,陆清娴常拿这话打趣妹妹。 陆清岚调皮地笑笑道:“姐姐这是不欢迎我?” 陆清娴伸出指头点了点她的脑袋:“少和姐姐耍滑头!”一边带着她绕过一道花墙,进了自己的小院。 院子的北边有一架葡萄架,如今虽是秋天,却余热未消,陆清岚也不进屋,就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坐了。她在姐姐这里自在惯了,陆清娴也不拘着她。 姐妹两个坐好了,陆清娴的丫鬟丹香、丹蔻依次端上茶果来。这两个都是伺候陆清娴的贴身丫头,都被调、教得气度优雅,落落大方,比之小门小户出身的小家碧玉也不遑多让。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用的奴才。 陆清岚不由暗感,贤惠如姐姐,谁娶了是谁的福气。 她便回首对自己的俩丫鬟道:“你们什么时候能学到丹香和丹蔻姐姐一半的气度,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俩丫鬟忙躬身:“婢子日后定向两位姐姐好生请教学习。” 丹香和丹蔻也和陆清岚颇为熟稔了,掩着嘴笑道:“六姑娘今日怎么拿婢子们打趣起来了?” 陆清娴笑着用小银叉子叉起一块西瓜递给陆清岚,道:“知道你喜欢吃井水湃过的,不过咱们女子不宜吃太多凉性的东西,我这里的你就将就着用些吧。” 陆清岚自然不会嫌弃姐姐的东西,随手接过来道:“我可不是打趣你们,我这叫有感而发,你们也知道我从不随便夸人的。” 众人都笑,六小姐的嘴甜起来能甜死人,毒起来也能毒死人,三少爷比她大那么多,和她斗嘴,就没占到过便宜。 陆清娴跟着笑了一阵道:“行了行了,大热天的跑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在姐姐那明亮坦然的目光注视下,陆清岚实在没法撒谎,就直接说:“是有事。” 陆清娴含笑望着她,等着她自己说出来意。 陆清岚想了想,单刀直入地道:“娘亲正在为姐姐说亲,姐姐知道这件事吗?” 陆清娴脸色一红,责怪道:“你小孩子家家的,怎么什么事都掺合?” 陆清岚固执地道:“你就告诉我知道不知道吧。” 陆清娴含羞道:“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事不该我知道我便是不知道。”她这话说得含蓄,可意思却十分明白,那就是关于纪氏在给她说亲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陆清岚点了点头。陆清娴已经十五岁,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就算她相信父母亲,端着侯府小姐的架子自己不去打听,可是她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对她身边伺候的人来说,是关系到切身的前途和利益的,丫鬟婆子们怕是比她更关心,所以但凡有些风声,必定是要报到她这里来的。 陆清岚将一片切得薄薄的西瓜放到嘴里,“我有个问题想问姐姐,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姐夫?你是喜欢文弱一点的,还是英武一点的,你是想嫁入公卿侯伯之家呢,还是想嫁入书香门第?” 她的本意是想问问姐姐的喜好,她想好了一大套的说辞,无外乎是说勋贵之家如何腐化堕落不堪造就,不如嫁入书香门第,虽然银钱方面不若侯府伯府豪阔,但是家风清正,以后日子过得清净。 陆宸和纪氏都是疼爱子女的人,也不是那等蛮横专断的家长,若陆清娴能表达出这一层意思,纪氏必定会帮她达成心愿,那时朱昊自然也就没戏了。 她想得挺美的,不成想陆清娴根本就不按照她的套路来。 陆清娴听完她这番话,神色严肃起来。放下手中的团扇道:“宝儿,你今年十一岁了,也不小了。有些道理你也该懂得,咱们的婚事,不是咱们该插手的,也不是咱们该关心的,就是听到了一言半语,也该回过身去,转身就走才好。如此堂而皇之地谈论自己的婚事,咱们是亲生姐妹,这院子里也没有外人,自没有什么,可是要叫外人知晓了,可要议论咱们妇德有失的。” 陆清娴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从小受到的就是最正统的闺阁女子的教育,她这番话并非做作,而是说出了真实的想法,说得也是极为恳切。 陆清岚倒叫她说得接不上话茬了。她连忙解释:“我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吗,我这不是关心我未来姐夫的人选吗?姐姐难道就不好奇母亲想把你嫁给什么样的人?” 陆清娴斩钉截铁地道:“不关心!反正我相信爹爹和母亲不会害我就是了。咱们都才活了几岁,看人的眼光又怎能及得爹娘?” “姐姐!”陆清岚急了起来。 陆清娴却站起来,“你要是再和我说这些浑话,我便禀明了母亲先把你身边的下人全都抓起来拷问一番,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在你的耳边胡吣这些,没得把你好好一个侯府小姐都给教坏了。宝儿,我再说一遍,这些事情不是咱们该关心的。” 陆清岚见她动真格的,只得败退:“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也不要整治我身边的人,他们谁也不敢在我的身边乱说话。” 陆清娴无奈地笑笑:“你呀,真不知该说你什么!” 陆清岚无精打采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本来想从姐姐这里打开突破口,可是姐姐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看样子她的确对自己将来嫁个什么样的人家没有概念,加之她对陆宸纪氏极为信任,所以这是打算完全遵照父母之命了。 只可惜陆宸和纪氏也不是火眼金睛,对于那些隐藏极深的人渣,他们也未必就能看透。 晚上陆宸从翰林院衙门回府,先去看了荣哥儿才到内室换了一身是青色的道袍出来。他见纪氏穿了一件樱红色妆花褙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便道:“阿蘅这是有什么好事了?” 赵蕙兰的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两人的早已和好如初了。 纪氏道:“是有件好事,要与你商量。” 陆宸就在纪氏的旁边坐了,“为夫洗耳恭听。”见屋里没人,手就有些不老实地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纪氏嗔道:“都是四个孩子的爹了,如今又做了官老爷,还这么轻浮。” 陆宸凑近她的耳边,冲着里面吹气道:“我还想让你给我生个小五呢,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纪氏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挑引,道:“我和你说正事呢,是娴姐儿的婚事。” 陆宸听说是这件事,这才严肃起来。喜道:“娴儿的亲事有眉目了?”陆清娴已经十五了,再不定下来可就要耽搁了。其实早在两三年前,夫妻两个就张罗着给陆清娴相看亲事了,不过挑来挑去却总觉得没有一个能配得上自家女儿的。 如今陆宸官运亨通,陆清娴侯门嫡女的身份之外,又多了一重进士之女的身份,水涨船高可以挑选的范围也就更大了。夫妻两个商量好了,一定要在今年把陆清娴的婚事定下来,要知道以陆清娴的身份,那嫁妆筹备起来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实在是耽误不起了。 因此陆宸也有几分急切:“快说说!” ☆、第52章 相看 纪氏道:“我这里现在有三个人选,一个是武进伯家的长子朱昊,一个是礼部侍郎家张大人的嫡次孙张鸥,一个是江州卢家的第五子卢长青。” 京中青年才俊不少,单是适婚的成年的皇子就有好几位,各种王府公主府也不是没有适婚的,不过夫妻两人早就商量好了,绝不把女儿高嫁,要嫁就嫁入门当户对的人家。那些地方外表看着光鲜亮丽,真正嫁进去了,说不得要做小伏低,指不定要受多大委屈呢,两人都是真心疼爱孩子的人,所以压根就没想去攀那个高枝。 这几户人家陆宸都有所耳闻。他想了一下,对纪氏道:“说起来,都是家风清正的人家。武进伯府在京城中口碑甚佳,武进伯又治家甚严,家里没有一般候伯之家乌七八糟的事情,前阵子还因为这个得到了圣上的嘉奖。礼部侍郎张大人是嘉和九年的榜眼,在官场中一向以清廉自守而称著,他家的小孙子,一定错不了。至于江州卢家,更是可以和你们纪家比肩的大世家,百年书香,族中子弟哪个不是俊秀人物?”对纪氏的眼光十分满意的样子。 纪氏就问他道:“你觉得哪个更合适娴儿?” 陆宸其实早就有了计较,他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江州卢氏虽好,可是江州距离京师迢迢千里,娴儿若是嫁过去,我可受不了。”纪氏点了点头,她也不想女儿远嫁。 “那礼部侍郎府,虽然也是不错的选择,可我听说张家起家较晚,家中没有什么产业,我是怕娴儿将来嫁过去受苦。”礼部侍郎张城出身农家,虽然做了二十几年的官,可是因为不会搜刮钱财,现在一家子几十口还挤住在狮子胡同的一个三进的小宅子里。 倒不是他们瞧不上穷人,陆清娴当然可以带着丰厚的嫁妆带过去,可是难免不会有七大姑八大姨的一些穷亲戚过来打秋风,想着就叫人头痛。所以陆宸也不倾向于让陆清娴嫁到张家去。 纪氏道:“这样算来,倒是武进伯的长子朱昊最为适合了。”其实她也更倾向于这个朱昊。“那就请夫君托人去好好打探一下这个朱昊的人品底细,看看是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陆宸道:“这个自然,另外两个我也请人探探虚实罢。”虽然是两个备胎,陆宸还是本着对陆清娴负责的态度,决定好好打探打探。 陆宸的效率是极高的,过不了几日就将这事打听了个七七八八,回到府中便兴奋地和纪氏说了起来:“我托了柴大进帮我打听了,那个朱昊还真是个不错的孩子。”柴大进是礼部的一位“奇人”,官位虽不高,可人脉广泛,消息灵通,自称百事通,自诩京师没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陆宸虽然进入礼部的时间不长,可他英俊潇洒又出手大方,为人和气低调,又经常请客吃饭,很快便和一众同僚们混好了关系。他把这件事和柴大进一说,柴大进拍着胸脯满口答应,很快就给了他回信。 “快说快说!”纪氏支楞起耳朵听着。 陆宸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道:“据老柴说,朱昊今年一十七岁,比咱们娴儿大两岁……” 纪氏点了点头,差两岁,这个岁数正好! “他是武进伯府的长子,武进伯年前刚为他请封了世子之位。老柴说他见过这小子,长得一表人才,英武不凡。”长相虽然不是首要的考虑因素,可夫妻俩也不想给如花似玉的女儿找个貌丑的丈夫,所以长得好看也很重要。加上如今又是武进伯世子,将来武进伯挂了,他就将继承爵位,未来前途也不赖。 陆宸继续道:“武进伯治家严谨,对这个长子也是管教得极严,这朱昊没有沾染任何纨绔子弟的习气,平日就是跟着武进伯习武,他也是个上进的,武艺练得很是不错,听说武进伯有意让他今年秋天参加武举考试。” 金山银山,不如子孙上进。朱昊有上进心,就不怕将来日子过不好。 “老柴还说,这个朱昊十四岁那年,他娘,也就是武进伯夫人,给了他一个姿色不错的通房丫头,他对这个丫头并不如何痴迷,可见还是个有自制力的。”这也是公侯之家的惯例了,陆宸和纪氏都不觉得如何,大不了将来两家坐下来谈条件的时候,让武进伯府将这个通房打发出去也就是了。 纪氏喜道:“说来说去,这个孩子竟是样样都好。” 陆宸点了点头,武进伯府是和长兴侯府本来同属于勋贵的圈子,陆宸对武进伯府也是比较熟悉的,所以他对这门亲事是颇为认可的。只是他也有自己的顾虑:“就是不知道武进伯夫人好不好相处,朱昊有没有姐姐妹妹。” 嫁个什么样的丈夫很重要,有个什么样的婆婆有时候甚至比丈夫更重要。若是伯夫人是个尖酸刻薄,一味打压苛待媳妇的,朱昊就是再好十倍陆宸也绝不会答应陆清娴嫁过去受苦。 纪氏道:“这个我早就打听过了。伯夫人也是读书人家出身,父亲是嘉和十一年的举人,为人谦和厚道,娴儿嫁过去是绝对不会受苦的。朱昊下面有两个弟弟,皆是庶出。倒是有一个嫡妹,定给了西山按察使做儿媳妇,过不了多久就要远嫁了。” 陆宸笑道:“既如此,我也就放心了。”他搓了搓手:“那你和武进伯府通通气,相看相看?”百闻不如一见,定下之前总要看看朱昊的人才才行。 纪氏笑道:“这个我来安排。” 纪氏这边通过陈氏向武进伯府传递消息,相约了几日后在京郊的慈恩寺会面。这就表示两家都对对方的条件表示满意,要最后看看两个孩子的相貌和气度。如果双方满意,这门亲事就算成了。 纪氏派人给陆清娴说话,说第二天要带她去慈恩寺上香。陆清岚当时就在姐姐的院子里,一听就明白这是要相互相看呢。因为陆宸和纪氏商量都是背着人的,所以陆清岚也搞不清楚这次相看的对象是不是朱昊。 她当即便去了翠峰苑,撒娇耍痴地要跟着纪氏去上香。纪氏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也就答应了。 第二天,纪氏亲自去了南山居,帮陆清娴好生捯饬了一番,等纪氏带着长女来到正院,陆清岚就见姐姐穿了一件朱红底桃红色妆花褙子,水绿螺纹马面裙,头绾繁复的九仙望月髻,云鬓里插着一枚五凤金胜。十五岁的女孩儿,水葱似的,这样一打扮,越发衬得她粉面桃腮、琼姿花貌。 陆清岚简直都看愣了,平日里姐姐都是往素净里打扮,何曾这样盛装,不由由衷赞叹道:“姐姐可真美。” 纪氏看着长女,也是越看越满意。 一时母女三人上了马车,陆宸虽也很想去相看女婿,但因是女人们的活动,他不方便前往,便叫长子陆文廷护送女眷们去慈恩寺。 陆文廷一直跟着老侯爷习武,因他性子佻脱,被老侯爷拘得紧,难得有机会出门,自然也是万分高兴。 一行人辰初出发,很快就到了慈恩寺。慈恩寺提前一天便得了消息,派了一个老僧人出面将众人迎入寺中。慈恩寺是京师十大佛寺之一,香火鼎盛,游客往来如织,两个女儿都是大姑娘了,纪氏便让她们带上了帷帽,遮住了她们的花容玉貌。 侯府众人刚刚进入大雄宝殿,慈恩寺外头就驶来一架低调中透着奢华的马车。坠着流苏的车帘子掀开,走出一位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慈恩寺的方丈空了大师亲自迎了出来,躬身合什道:“殿下来了?” 能让方丈大师亲自出迎的自然不是一般的人物,若是陆清岚在场,一定能够认出来,此人竟是四皇子萧少玹。 几年未见,萧少玹长高了不少。在众兄弟之间,他是身材最为高挑的一个,加上一张俊美得叫无数少女甘心为之沉迷的脸蛋,和皇族严苛教育之下得来的优雅得犹如教科书般的气度,极具魅力。 他笑着上前与了空大师寒暄,看见拴在客院的马车,随意问了一句;“大师,贵寺可是来了什么贵客?” 了空道:“是长兴侯府的二太太带着少爷和两位小姐前来上香。” 萧少玹“哦”了一声:“原来是陆传胪的夫人。”便不再多说什么,跟着了空大师去了慈恩寺招待贵客的禅室。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忆起了那个古灵精怪却处处躲着他的小女孩。 且说,纪氏众人拜完了菩萨,纪氏又捐了一笔香油钱给慈恩寺。知客僧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这才领着去了后院的禅房。慈恩寺每日都有不少达官贵人前来上香,禅房净室都是准备好的,设施设备一应俱全。 纪氏带着一子二女在室中坐下,早有小沙弥奉上寺中出产的茶叶和果品。没了外人,纪氏便叫陆清娴卸下了帷帽。 刚歇了不过小半个时辰,院子里传出一阵喧哗的声音。纪氏歇着的这个院子颇大,有数间净室,想是庙里来了别的客人,被安排到净室中休息。耿嬷嬷就进来禀报:“武进伯家夫人带着大公子前来进香,恰也歇在这个院子里,听说太太在这里,执意要带着大公子来给您问安呢。” 陆清岚知道母亲是带着姐姐出来相亲的,可是一直不知道男主角是谁,听说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朱昊,不由眉头一皱。 陆清娴自也是知道了母亲的意思,俏脸陡然地红了起来。 纪氏连忙道:“快请进来!”又对两个女儿道:“娴儿、宝儿你们且去内室避一避。”朱昊是外男,陆清娴姐妹自然不合适和他相见。纪氏是长辈,又是四个孩子的娘了,自然也就没有那许多顾忌。 陆清娴“嗯”了一声,带着丹香、丹蔻快步走进了内室,陆清岚见状也只好避入内室。 纪氏带着陆文廷迎了出去。 “陆太太也在这里,今儿可真是巧了。我贸然带着犬子前来拜见,没有打扰到陆太太的清净吧。” “伯夫人言重了,我在京中早就听说过伯夫人的贤名。只是我年纪轻,老爷又是初入官场,不怎么在外头走动,难得有机会和伯夫人一叙,今日能在这里见面,真是三生有幸。” 纪氏和武进伯夫人客气谦让着走了进来。 武进伯夫人三十多岁年纪,一张容长脸,长得颇为端庄。穿着淡黄色的褙子,同色襦裙,看得出来是精心打扮过的。她后面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目光深邃,相貌英俊,穿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袍子,一头乌发仅用一根桃木簪固定住,没有戴冠,整个人看上去既精神又利落。 正是陆清岚前世恨之入骨的姐夫——武进伯府世子朱昊。 武进伯夫人与纪氏寒暄几句,连忙吩咐朱昊道:“还不赶快见过陆太太。” 朱昊大大方方地走上前,行了一个稽礼:“晚辈见过陆太太。”纪氏的目光便黏糊在他的身上离不开了。她见朱昊果如柴大进所说,样貌英俊,外型绝佳,便不由心生欢喜。 “快起来,快起来。头一次见面,我这做婶娘的,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你,听说你和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一样,喜欢舞刀弄枪,我这里刚好有件小东西,送你正合适……”她是早有准备,听说朱昊好武,便准备了一把锋利的连鞘匕首,让耿嬷嬷捧出来送给了朱昊。 朱昊也不推辞,将那匕首拿在手里,抽出了来细细看了,道:“若侄儿没看错,这把匕首乃是周国巧匠所制,价值不菲,侄儿在此谢过太太厚赠了。” 陆清岚一直帘子后面偷看呢,撇了撇嘴,这就自称侄儿了,拉关系套近乎,打蛇随棍上的本事可真不小。 纪氏却觉得他行事磊落大方,没有半点小家子气,不由更是欢喜。 这边陆文廷也上前拜见了武进伯夫人。两人分宾主落座,纪氏慈爱的目光一直在朱昊身上转悠,问他读过什么书,武艺学得怎么样,诸如此类的,问了许多问题。 朱昊一一回答,态度恭谨谦和,虽说不是饱学之士,说起话来也是言中有物。纪氏本来害怕他是习武之人,别再是粗鲁的性子,将来和陆清娴别再过不到一块儿去,这下子更是打消了顾虑。 如此直问了一炷香的功夫,纪氏这才打住了。陆清岚细细观察,朱昊虽然装得若无其事,其实有意无意地目光一直向内室瞄去,想来也想看看自己未来的妻子长成何等的模样。 武进伯夫人看她问得差不多了。便道:“他们小哥俩初次见面,又都是习武的,怕是有许多话要说,咱们也不要拘着他们了。” 纪氏闻弦歌知雅意,忙道:“正是正是!廷哥儿,慈恩寺后山风景不错,你带着朱家哥哥到外头去逛逛。”找个借口就把两个少年给支出去了。 陆文廷何等聪明,早就看明白了娘亲这是在相看女婿呢,笑着上前去搂朱昊的肩膀,道:“朱兄,咱们出去走走!” 朱昊巧妙地一闪躲了开去,笑道:“陆兄请!” 陆文廷皱了皱鼻子,“请!” 等两人出了院子,纪氏才叫了两个女儿出来与武进伯夫人相见。武进伯夫人早听陈氏说起,陆家的两个女儿模样都是一等一的好,到底耳闻不如一见,等见了真人很是被惊艳了一把。 陆清娴上前给她行了礼,武进伯夫人给了她一对水头极好的手镯作为见面礼,陆清娴看了纪氏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也就收下了。 武进伯夫人拉着她的手便不肯放开了。问她多大年纪了,读过什么书,平日在家里都做什么消遣之类的,陆清娴一一答了。 陆清娴人才摆在这里,她还哪有不满意的? 武进伯夫人见她不但人漂亮,更是温柔识礼,行事之间极有规矩法度。武进伯夫人本来最怕的就是陆清娴侯府嫡女出身,眼高于顶不好相处,如今见了真人竟比她想象中还要满意。 一时真是心花怒放。由衷道:“妹妹不愧是书香世家出身,孩子们一个个全都乖巧懂事,气度不凡,真真叫人羡慕呐。” 纪氏连忙谦逊道:“哪里哪里,贵公子也是人中龙凤……”相互夸奖了一番,又说了一些不相干的,武进伯夫人这才带着丫鬟回了院子休息。 不一会儿陆文廷也回来了。 一家子在禅房内用过素斋,都有午休的习惯,便在内室睡了午觉。纪氏心愿达成,本来是想立刻下山的,儿女们都不同意。 难得出门一次,不在慈恩寺里逛逛岂不是白来了一趟。纪氏一想也是,孩子们难得出一趟门,就带着他们出了院子。禅房后面就是慈恩寺的后山,此时虽是初秋,却仍是树林茂密,一片葱翠,林间点缀着些不知名的野花,别有野趣。纪氏带着在林间转了转,陆清岚听说林子深处有个放生池,便吵着要去瞧瞧。 走了半天,也没瞧见个人影。八月天气还热,纪氏生性最耐不得热,便叫陆文廷好好保护姐妹两个,自己回转了净室。 陆清娴十分懂事,本想陪着母亲回去,纪氏温声道:“你难得出来一次,就跟着弟弟妹妹去散散罢。” 三人带齐了丫鬟婆子顺着小沙弥所指的方向走过去,走了大概二里路,就看见林间现出一条清澈的小溪,沿着小溪走过去,竟然汇入一个深潭之中。 水潭很深,散发着幽幽的凉气,水潭旁边树着一块牌子,上书“放生潭”三个字。 陆清岚有些失望地道:“这便是放生潭啊?”她把手放进潭水里,吸了一口气道;“这水怎么这么凉啊,鱼儿放进去不会冻死了吗?” “我敢保证,鱼儿放到这潭水里,是绝不会冻死的。这潭水冬暖夏凉,十分神奇。里面不但有鱼,还有一只水獭。”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响起。 陆文廷眉头一皱:“谁在那鬼鬼祟祟的,出来。” “贤弟,是我!”说话间从树后转出一个人来,正是朱昊。 朱昊显得十分熟稔地上前和三人见礼,看着陆清娴姐妹假装迟疑地道:“这两位姑娘是?”朱昊知道父母想让他娶长兴侯府二房的嫡女陆清娴,他对长兴侯府的门第甚是满意,有了这样的岳家,对他将来的前途肯定是大有裨益的。可是还想瞧瞧陆清娴的人才如何,这才故意制造了这场偶遇。 这种小伎俩又如何能让人相信,陆清岚对朱昊的观感不由又差了很多。 陆文廷只好给他介绍了两姐妹。 陆清娴没有带帷帽,见了朱昊再戴上就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便落落大方地上前见礼。 陆清岚却站在那里没有动弹。 朱昊看过去,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不由变得更加热情几分,不好和陆清娴搭话,便和陆文廷攀谈起来。 陆清岚在一旁看得清楚,眼珠一转,忽然声音嗲嗲地说道:“朱公子,你说这潭子里有水獭,是不是真的呀?” 陆文廷全身打了个寒颤,妹妹这个小坏蛋,一旦用这个语调说话,准没好事。 朱昊连忙道:“自然是真的。这慈恩寺我来过不下十次,潭中的水獭我是亲眼看过的。” “朱公子你骗人,我在这里瞧了半天,哪里有水獭的影子?” 朱昊哈哈大笑:“那水獭藏在水里,哪里就能看得到呢?想要看到它的庐山真面目,须得有缘人才行啊!” 陆清岚便站在水潭边上的一块大石头上,装模作样地往里瞧去,“在哪里在哪里?”她忽地一顿,大惊小怪地道:“咦,还真的有诶?” 朱昊就站在石头下面,听了一愣,以为她真的瞧见了水獭,随口问了一句:“在哪里?”潭面平静无波,他可是什么都没看见啊。 陆清岚道:“真的有啊,不信你上来瞧。”她语气极为肯定,长得又那般漂亮无害,朱昊哪知道她的七窍玲珑心思,一时信以为真,便跳上了大石,向潭中看去,哪知道上了大石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你往前些,往前些就看见了。”陆清岚连连道,朱昊以为是角度问题,身子往前探出。陆清岚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猛地伸手一推,朱昊本来就重心不稳,立刻噗通一声跌到了冰凉的潭水之中。 “你怎么……”朱昊惊怒交加,没来得及说什么,连忙双手划水,哪知那潭水颇为奇异,他整个人一入水便向下沉去。 陆清岚假意尖叫了一声:“不好了,朱公子失足落水了。” 陆清岚推他那一下动作十分隐蔽,故意避开了朱昊的小厮以及姐姐陆清娴的视线,却还是被陆文廷看了个清楚。 陆文廷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人家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这是为哪般啊? 那深潭里湖水冰凉,朱昊受激不住,一不小心竟喝了几口潭水,好在他会凫水,且水性极佳,抓住了深潭边沿的石头,他的小厮也上前来帮忙,这才把他给水淋淋地捞上来。 陆文廷若有所思地看了妹妹一眼,并没有上前帮忙。 朱昊跟一只落汤鸡一般从潭里爬出来,水淋淋地站在那里,脸色铁青地看着陆清岚。 陆清岚心里爽快了不少。她人小力弱,但是以有心算无心,不愁朱昊不着她的道。不过她可不想让朱昊抓住把柄,便嘴一瘪哭了起来,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朱公子,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是我脚底下滑了,这才不由自主推了你一把。呜呜呜……你别生我气……” 朱昊一肚子怒气,刚才若是自己反应慢些,很有可能沉入潭底浮不上来,到时便是死路一条。思前想后,明明感觉她是故意的,可是却又觉得她没有动机,况且一个小姑娘长得这么好看,怎也不至于如此歹毒吧? 正在犹豫要不要就这么放过她算了。毕竟他对陆清娴十分满意,还想成就这段姻缘,若是在此发一通脾气,出气是出气了,不过却有些得不偿失了。 陆清娴已经走上前来,款款行礼道:“朱公子,我妹妹淘气,害你落水,我这个做姐姐的在这里替她赔罪了。”说毕深深一揖,“不过我妹妹并不是那不知轻重的,必定非是故意,还请公子大人有大量,原谅她这一遭。” 听见陆清娴如此说话,朱昊的气也便撒不出来了,虽然心有不甘,到底还是故作大度道:“三姑娘言重了,令妹冰雪可爱,况且我又没有受伤,不过是沾了些水,不碍事的……”说到这里,一阵冷风吹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陆清岚看得心中暗爽。 陆清娴连忙道:“这里风大,还请公子速速回去禅室换件干爽些的衣裳,莫要受了风寒才好。” 她这般温声细语的说话,朱昊登时感觉十分受用,拱拱手道:“那我便告辞了。”又与陆文廷打过招呼,这才带着小厮匆匆去了。 陆清岚撇撇嘴,小声咕哝道:“到底还是心胸狭隘,嘴上说的漂亮,自始至终却不肯多看我一眼,显然还是记恨在心呢。” 她是故意说给姐姐听的,陆清娴听得清楚,揪着她的耳朵道:“你还好意思说,别以为我眼睛是盲的,你是故意推他下水的。说,这是为什么?” 陆文廷也在一旁帮腔:“是啊,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哎哟!疼疼!”陆清娴并未舍得用力,陆清岚却装出很疼的样子,一脸委屈地道:“我不喜欢他,不想姐姐嫁给他,就这么简单。” 陆清娴毕竟还是未曾嫁人的小姑娘,哪里听得这样的话,急得直跺脚:“你在胡说什么,再这样我可不在娘亲面前替你隐瞒了。” 说罢转身走了。陆清岚急忙追了上去,“姐姐,你别啊……” 三人便向禅房走回去。等三人走远了,树后转出一位身材高大的少年,正是四皇子萧少玹。他刷地打开一把描金的折扇,很风骚地轻轻摇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这个小丫头,真是愈发有趣了!” 纪氏早就听说了,免不得说了陆清岚几句。 陆清娴到底心疼妹妹,没有在母亲面前揭发她。纪氏亲自带着陆清岚上门给朱昊赔礼。武进伯夫人脸色有些不好,见陆清岚表现得十分乖巧听话,一时又不能冲着她撒气,只得如同朱昊一般,自认倒霉,还要装出一副大肚能撑船的样子,十分辛苦。 本来纪氏还想在寺庙中多逗留一些时间,发生了这种事,也便没了心情,当即打道回府。 长兴侯府的马车刚从慈恩寺里出来,正好萧少玹的马车也出得门来,两方碰了个正着。萧少玹打起了帘子,风度翩翩地冲着纪氏微笑,又冲着她点了点头。目光在陆清岚的身上转了两圈,才收了回去。 纪氏就见对面的那个少年丰神俊朗,那神韵气度,通身的气派,都极为的摄人心魄。本来纪氏觉得朱昊在年轻一辈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了,可是和这位一比,简直皓月与萤火的区别。 直到他的马车走远了,纪氏才呼出一口气,问陆文廷道:“这是谁家的后生,怎地竟如此出色。”两年前她在广宁王府见过一回萧少玹,不过这两年萧少玹变化颇大,纪氏一时没有认出来,只是觉得眼熟。 陆文廷道:“娘,这位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是当今圣上的第四个儿子,四皇子萧少玹。” 纪氏“哦”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原来是龙子凤孙,难怪有此容貌气度。” 陆清岚心中十分不爽,出个门也能碰见这么个人渣,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就打断道:“娘亲,管他什么四皇子五皇子,咱们赶快回家吧。” 纪氏忙道:“你怎么这么口没遮拦,殿下们也是你能随便评论的。这里可不是家里。” 陆清岚撇撇嘴,到底闭上了嘴巴。 人比人气死人,本来纪氏对朱昊十分满意的,见了四皇子,就觉得朱昊也不过尔尔,热情顿时消散了几分。 当天晚上纪氏把白日里相亲的情形和陆宸说了一遍。陆宸听了也有几分高兴:“既然娘子相中了那朱昊,我看就他了吧。明天就去和那武进伯府把庚帖换了,免得夜长梦多。娴儿也十五岁了,再等不得了。” 纪氏嗔道:“话是这样说,可结亲之事关系到娴儿一生的幸福,可不能就这样简单匆忙地把事情定下来。” 陆宸打趣道:“那后生的家境人品也都打听清楚了,人也都瞧过了,那娘子还打算做什么?” 纪氏道:“还要再细细查访才好。” 陆宸只是笑。 且说陆清岚回到自己的小院子,立刻便叫人请了陆文廷过来。陆文廷来得倒是很快:“妹妹,你找我有什么事?” 陆清岚嗲嗲地叫了一声:“三哥,有件事我要请你帮我个忙?” 陆文廷被这样一声三哥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别别别,你有什么话就痛快点儿说。”十分警惕地看着陆清岚。每回妹妹一这样说话,自己准保要倒霉,陆文廷实在太清楚他这个妹妹了,说她满肚子坏水也不为过。 陆清岚道:“三哥你坐下嘛,我叫墨菊给你烹茶。” 陆文廷立马拒绝:“我不坐了,还是站着说话自在些。” 陆清岚气得不成,“不坐拉倒,那你就站着好了。”话有好多,关于姐姐和朱昊的事情,本来还想和哥哥好好聊聊呢。 陆文廷嘿嘿一笑,他是真怕妹妹搞鬼儿。陆清岚道:“哥哥觉得朱昊这个人怎么样?” 陆文廷吓了一跳,道:“你害了人家一回不够,还想再害第二回啊?真不知道那朱昊哪里惹到你这个小魔星了。” 陆清岚被气到了,“你把你妹妹当成什么人了?一天就知道惹是生非打击报复?” 陆文廷心想你可不就是这样的人吗?不过到底没敢说出口。 陆清岚道:“我知道爹爹和娘亲想把姐姐嫁给朱昊,可是我不喜欢朱昊,也不喜欢武进伯夫人。” 陆文廷一副恍然大悟状,道:“怪不得你要对那朱昊下手!” 陆清岚也懒得理他了,“我问你话呢。” 陆文廷这才正色想了想道:“我嘛,我也不是很喜欢朱昊。” 陆清岚有些奇怪:“我还以为你们都是习武的,脾气相投,你一定喜欢他呢。” 陆文廷一哂:“满京城习武的多了去了,难道我个个都喜欢不成?” 难得哥哥和她的看法一致,陆清岚也就没有和他计较他说话的口气,问道:“哥哥为什么不喜欢他?” “那阵子娘亲和武进伯夫人支开我们,我们两个便到了外头聊了一会儿。”陆文廷摸着脑袋道,“他表面上看起来对我不卑不亢的,可是随便说了几个话题,竟都是我十分感兴趣的,我觉得他是事先打探了我的喜好。” “他暗中讨好你,你不是该高兴才对吗?” 陆文廷撇撇嘴道:“话虽这样没错,可是我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可能是觉得他如此行事太过功利,不是君子所为。”前世陆文廷能够掌握江州,成为不世出的名将,靠得可不光是高强的武艺,敏锐的洞察和驭人之术,都是必不可少的。 陆清岚一拍桌子,把陆文廷吓了一跳:“不愧是哥哥,一语中的,那朱昊还有那武进伯府一家子都是伪君子,姐姐无论如何不能嫁到他们家去。” ☆、第53章 贺寿 陆文廷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可这也不算什么大毛病。那小子毕竟表现的可圈可点,你把人家推入深潭,人家也没有责怪于你,我看娘亲对他还是满意的。姐姐的婚事,毕竟要爹爹和娘亲做主,咱们就是再不喜欢那姓朱的,也没有什么用处。我看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要和武进伯府交换庚帖了。” 一旦交换了庚帖,这件婚事就算是基本定下来了,想反悔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陆清岚担心的就是这个:“千万不能让娘亲和伯府交换庚帖。” 陆清岚小拳头紧握,满脸的严肃。 陆文廷不由好奇起来,他这个妹妹,从来都是充满了天塌了当被盖的乐观主义精神的。他也习惯了她小小年纪就想法子参加各种家庭决策,可是像是这般认真,他还是第一次瞧见。 陆文廷忍不住道:“你不是来真的?” 陆清岚道:“你要是不想让姐姐所托非人,就一定要听我的,去帮我做件事。” 陆文廷狐疑道:“你要我做什么事?” 陆清岚道:“我要你去一趟武进伯的老家颍川,把他们家的老底给查清楚。到时候他们家伪君子的面目自然一目了然。” 她毕竟只是个妹妹,加上年纪太小,姐姐的婚事纪氏和陆宸也不会容许她插手,所以她才想到了这样一个迂回的策略。武进伯府在京师装作是正人君子的做派,没有什么把柄好拿,可是在他的老家却作威作福。 上一世,陆清岚为姐姐报仇,但是武进伯府知道她的心思,更是谨小慎微,她一时难以抓到把柄。后来她想到一条计策,就是从颍川朱家族人犯下的罪行着手,抽丝剥茧,牵藤连蔓,牵扯出了武进伯,最后才将伯府一网打尽的。 今生虽然早了几年,但是这个思路是绝不会错的。而之所以选择了陆文廷,一是她身为女子不方便抛头露面,而交给管事去做她又不放心;另一个方面,哥哥虽然才十三,可是他的能力,陆清岚是一万分的信任。 陆文廷有些无语:“你就这么讨厌朱昊,非要把他踢出局去?我可知道,娘为了找个好女婿,这阵子可是操碎了心。朱昊虽然不是尽善尽美,可也差不到哪里去。若是朱昊不成,再想找个和他差相仿佛的,也不容易。要不咱就将就着,凑合凑合得了?”他可是知道武进伯府在京中的口碑的,觉得去了颍川未必就能查到什么。 “哥哥,我从未求过你什么,这次算我求求你,为了姐姐!”陆清岚猛地跪到了陆文廷的跟前,想到姐姐前世的悲惨遭遇,陆清岚心如刀割,双眼就泛起了泪花。 陆文廷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伸手便去拉她。 别看他有事没事喜欢和陆清岚斗斗嘴,实际上这个妹妹最投他的脾气,他也最疼爱这个妹妹。 陆清岚倔强道:“哥哥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好好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还不成吗?”陆文廷想了想,反正是为了姐姐将来的幸福,多调查一下朱家的底细也好。 陆清岚这才起身,说了一句:“还是哥哥最好了!” 陆文廷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个妹妹可真是吃定了他。 第二天,陆文廷就禀明了老侯爷说是要出门游历一番,想去贺州一趟。之所以没敢直说去颍川,是怕陆宸和纪氏起疑心,毕竟纪氏是极讲规矩的人,是不可能允许他插手姐姐的婚事的。 陆文廷不是第一次出门了。所有子孙中,陆文廷是最像老侯爷的一个,又是老侯爷的第一个嫡孙,所以老侯爷对他可说是寄予了厚望,不但手把手地教他骑射,还教他驾驭手下以及做人的道理。 在他看来,武将总是要上战场的,出去游历历练不是一件坏事,此前他就带着陆文廷出过几次远门,目的无外乎是增益见识,为他日后投身军旅做准备。因此陆文廷提出这个要求,老侯爷一口便答应下来。当然,陆文廷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那就是考察贺州的山川地形。 纪氏很快听说了,她心里自然是万分舍不得。不过纪氏也知道在陆文廷的教育上老侯爷根本就不许她和陆宸插手。况且老侯爷的此番安排,也全是为了陆文廷好,心里纵然再难受也不能拖了儿子的后腿,这才把儿子叫到自己的房中,好生叮咛了一番,又叫他多带些人手,备足了吃用,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儿子去了。 陆文廷也是雷厉风行之人,第二日就收拾行装,带了一个大管事和数名随从出发了。陆清岚见一切安排妥当,略略放下心来,接下来就只有等了。 好在陆宸和纪氏都是谨慎之人,没有立即便和武进伯府定亲。陆清岚也就彻底放心了。 这一日,侯府接到帖子,南安侯府老太太六十大寿,请老太太带着儿媳妇和孙女过去赴宴。 南安侯府,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的人家。南安侯李平,时任中军都督府大都督,其弟李邦乃西宁卫指挥使司副指挥,他的一个女儿嫁给了皇上的弟弟昌王为正妃,一个女儿是内阁大学士柳阁老的嫡长媳。 本来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也就是说一般的公侯伯这样的爵位,继承五代之后朝廷就要收回了。南安侯府却是世袭罔替,只要大齐朝存在一天,南安侯府就存在一天。 事实上不止于此。南安侯李平年轻的时候,和一位地位平平的皇子从小一起长大,屡屡救他于危难之中,后来这位皇子发达了,一朝鲤鱼跃龙门,竟成了皇帝,也就是如今的嘉和帝。 嘉和帝和南安侯属于发小的关系,南安侯又在他登基为帝的过程中起了巨大的作用,立下了大功,皇帝能不好好封赏吗?是以南安侯府才会如此显赫。 老太太对此事十分重视,亲自叫了冯氏和纪氏叮嘱了一番。 到了南安侯府老夫人六十大寿的日子。墨菊和墨香一大早就把陆清岚从被窝里给挖了出来,好生打扮了一番,才将她带去了翠峰苑正房。 陆清娴早就到了,纪氏看过两个女儿的穿着打扮没有什么不妥,这才在正房一道用饭。老太太那边昨天就来人通知过了,今日不用去上房请安,吃过早饭一起在二门集合。 匆匆用过了早饭,纪氏也是穿戴一新,带着两个女儿去了二门。冯氏已经带着二姑娘先到了,妯娌两个免不得一番契阔,不一会,老太太也带着三房的两个女孩到了。 众人纷纷上前见礼完毕,老太太又叮嘱了一番,无外乎是到别人家里做客,要时刻记得自己是长兴侯府的小姐,要循规守礼不可调皮淘气,不然丢了自己的脸面不说,连累长兴侯府也跟着丢脸。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是看着陆清岚的。陆清岚自也明白老太太这话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可是她装傻充愣,假装听不懂。老太太其身不正,又哪里有资格教训旁人? 老太太训完了话,便挥挥手让大家出发。 纪氏带着两个女儿一辆马车,车上又免不得嘱咐陆清岚几句,叫她听姐姐的话,不要胡闹闯祸。陆清岚十分无奈,咕哝道:“难不成在娘亲的眼里,我就是个任事不懂,只知道胡闹闯祸的蠢货吗?” 陆清娴莞尔,对纪氏道:“娘亲放心,我一定会看好妹妹的。” 陆清岚不由十分郁闷。 南安侯府位于明照坊宝府巷,马车行走了小半个时辰便也到了。老太太以为自己来得算是早的了,可是没想到有人比她们来得更早。南安侯老夫人大寿,京城勋贵来了一大半,府门前早已排满了马车,陆清岚打开帘子向外望去,就见侯府门前的车队已经排到了另一条巷子那里。 见一时半会反正也进不去了,她正想放下帘子小睡一会儿补补眠,就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她,她不由吃了一惊,想着附近的马车一一望过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心想难道是自己疑神疑鬼了,也就不再多想,放下了车帘子。 另一边,九皇子萧少珏也刚刚隐入巷子深处。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没想到这个丫头倒是警觉的很。他刚刚偷看了她一眼,她竟然就觉察到了。 贴身太监卫彬道:“殿下,此处人多眼杂,咱们从后门走吧。” 萧少珏点了点头,跟着卫彬绕了过去。 长兴侯府的马车等了大半个时辰,这才终于进了侯府。众人在二门前下得马车来,都觉有几分疲乏。这时便有南安侯府训练有素的婆子抬了软轿过来,众人坐上了软轿,直接到了老夫人的长庆堂。 众人一路行来,但见南安侯府建筑虽然低调朴素,但是在那不经意间却又时时彰显着主人的尊贵和不凡,真正是“低调中的奢华”,侯府的整个格局比长兴侯府还要大上不少。又见那仆妇下人们往来如织,但是却训练有素,忙而不乱,果然不愧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豪门。 南安侯府老夫人坐在长庆堂的正厅,会见一波一波前来拜见的客人。听说长兴侯府的老太太来了,亲自迎了出来。 老太太有些受宠若惊。就算是再自负,她也知虽然同是侯府,可长兴侯府和南安侯府不能比,长兴侯府历经三代,已渐呈没落之势,而南安侯府却如同早上七八点钟初升的太阳,还在冉冉上升的阶段呢。凭南安老侯爷和皇上的关系,只要皇上一日不死,南安侯府便会兴旺一日。 南安侯老夫人慈眉善目的,长得非常和善。未语先笑,拉着张氏的手道:“老姐姐,真没想到今日你也来了。” 老太太比南安侯老夫人也就大一两岁的样子,可瞧着却比她老得多了。而且她年龄虽然大,可是南安侯夫人乃是皇帝钦封的一品夫人,她才不过是二品淑人,连忙道:“妹妹六十大寿这样的好日子,我是怎么都要来祝贺一番,讨一杯水酒的。” 南安侯老夫人道:“快请快请。”两人携手进了屋子,歉然了一番,南安侯老夫人重新在主位上坐了,又让丫鬟搬了椅子来请老太太坐定。 冯氏和纪氏便上前来给老妇人行礼。老夫人受了礼,亦叫人看了座位。然后才是陆清苓和陆清娴带着几位妹妹上前见礼。按照老太太此前吩咐的,齐声说道:“恭祝老夫人福寿安康、月好风清。” 南安侯老夫人先是叫她们起了身,然后问老太太道:“这几位都是你的孙女吧?” 老太太道:“正是,几个孩子淘气得很,倒叫妹妹见笑了。” 南安侯老夫人道:“老姐姐怎么说出这般话来,你这几个孙女一个一个都生得花朵一般的,真是叫人羡煞了。”说着目光便落在了陆清岚的脸上,陆清岚今年今天穿了一件青色的褙子,年纪虽不大,却丽色照人,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将一众的女孩子们全比了下去。 老夫人眼光毒辣,一早上见了许许多多花儿一样的女孩子,只觉得若是这孩子再长大一点儿,怕是整个京城中哪家的女孩都要退避三舍了。难得的是她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十分灵动,整个人的气质竟是出奇的干净可人。 南安侯老夫人又看了两眼,笑道:“好孩子,你走上前来,让我老太太好好瞧瞧你。”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南安侯老夫人久经世事,见了哪个来拜寿的不是夸奖几句,可真能看得上眼的又有几个?陆清岚能得南安侯老夫人青眼,也算是造化不浅了。 老太太既欣慰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欣慰的是陆清岚毕竟是长兴侯府的孙女,懊恼的则是南安侯老夫人看中的人为什么就不是三房的四姑娘或者是五姑娘呢? 陆清岚听了南安侯老夫人的话却是心里咯噔了一下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老夫人叫到跟前去的确是荣耀,可她不想享受这份荣耀,不想去出这个风头。她自是明白如此一来,自己就成了场中的焦点,不知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何必呢? 可是老夫人叫她上前那是抬举她,她不能不给老夫人面子,便装作欢欢喜喜地答应了一声,起身走到老夫人跟前。 陆清茵在她身后嫉妒的眼睛都红了,低低骂了一声:“马屁精!”陆清岚听是听到了,却没空搭理她那个疯子。 陆清岚一步步走过去,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步履平静宛若在自家的后院闲庭信步,单是这份定力,已让人动容。更何况她步姿优雅,每一步之间都像是用尺子量好了一般精准,行走之间只闻轻快的脚步声,身上的衣裙头上的首饰纹丝未动。 这般的步履优雅,就好像是仕女图中走出来的仕女。叫人不得不赞叹一声小小的女孩竟有这般气度修养。一时间所有的名门贵女全都暗自思忖,若是换做自己能不能像她一般礼数周全且优雅若此。 纪氏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女儿,只觉得万分自豪。她的女儿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越是人多,越是场面宏大,就越是能镇得住场子。她哪知道陆清岚前世为了走好这几步,花了多久的时间来练习。 老太太没想到这孩子竟是这般出色,禁不住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道:“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陆清岚乖巧道:“我叫陆清岚。” 老夫人拍着她的手连连道:“好好好!你娘是个能干的,教出你这么一个出色的孩子。” “老夫人过誉了,这孩子淘气得很,我平日里可没少为她的事头痛。”纪氏急忙在一旁谦虚。 老夫人的长媳周氏就在一旁笑道:“陆二太太谦虚了,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漂亮又听话女儿,我真是做梦都能笑醒了。” 老夫人拉着陆清岚的手,问她有没有开蒙读书,喜欢做些什么之类的,问了许多问题,十分细致。陆清岚一一作答。 老夫人愈发觉得这小姑娘伶俐可人。老夫人又赞了几句,忽地竟褪下大拇指上带着的祖母绿扳指,说道:“咱们初次见面,我把这个扳指给了你,也算是结个善缘吧。” 周氏吓了一跳,这枚扳指她虽然不知是何来历,可她嫁入南安侯府快四十年了,老夫人一直戴在手上,可见对这枚扳指的重视程度,没想到今天竟就这么给了这个小姑娘。 陆清岚虽然不知道这扳指的具体来历,可是她见那扳指上镶嵌的那枚祖母绿宝石足足有拇指肚大,且整颗宝石碧绿通透,一看就知品相极好。当年她在宫中受宠,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知道这样好的东西,即便是宫中也不多见。因此连忙推辞道:“老夫人,这东西太过珍贵了,晚辈不敢夺人所爱。” 老太太不由分说,硬是塞给了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拿着顽去罢。”陆清岚实在推辞不得,只得谢过接了。 老夫人本想给她戴到大拇指上,奈何她的手指小了一圈,只好叫人找了一根链子,将扳指穿在链子上,挂在陆清岚的脖子上。 陆清岚带着巨大的“收获”回到母亲身边站好。只觉到现在四面八方的目光还聚焦在她的身上。她从前早习惯了这种万众瞩目的生活,也不在意。 只是有人心里却是极度不爽。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低低的,却能叫陆清岚听得到的声音:“小人得志。” 陆清岚微微偏头,就看见不远处立着一个小姑娘,看年纪也就十一二岁,穿着海棠红交领薄绫窄衫,头上戴着五彩琉璃步摇,小姑娘年纪虽然不大,可是却已经有了十分的颜色。只是时刻高昂着头,一副用鼻孔看人的姿态,十分的高傲。 陆清岚差点儿笑出来。 武玥。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前世宫中的熟人。 武玥是淇国公府嫡女,前世和陆清岚一先一后嫁入四皇子府,都是萧少玹潜邸的老人儿。后来她做了淑妃,武玥做了贤妃,两人都十分得宠,从燕王府一路斗到皇宫,整整十四年,谁都拿谁没有法子。 武玥在背后不知使了多少阴谋算计,陆清岚一度怀疑前世自己不能生育就是着了她的道。而陆清岚也不含糊,武玥接连两次滑胎,全是她的杰作。 两人在宫中斗得如火如荼,长兴侯府和淇国公府也是政治上的死敌。只是后来陆清岚渐渐对政治有所感悟,隐隐觉得她和武玥之间的彼此憎恨是真的,可是两府之间的如火如荼的斗争却有些表演给新皇看的意思。 想想她们两位高位妃嫔每个人身后都有一个势力雄厚的家族,若这两个家族还关系良好甚至称兄道弟,那么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大概要寝食难安了,所以两家必须要争要斗,不斗都不行。 前世她死得早,还有不少恩怨没有和武玥结算清楚,她不介意今生再和她一并算个总账。 武玥被她那骤然一笑笑得毛骨悚然,本就对她有些嫉妒,这下对她印象更是不堪。 如此又见了几波人,就听见有个佻脱的声音高喊道:“孙儿来晚了。”话音刚落,就见门口走进一个风姿绝丽的少年来。 少年十四五岁年纪,穿着一身藏蓝色的直裰,头上别着一支桃木簪子。初看似乎打扮得颇为素雅,但是仔细看去他那身藏蓝色的直裰也不知用的什么衣料所制,阳光之下竟隐隐有光华流动,边角上绣着梅花样式,更是精致非凡,绝非一般绣娘的手笔。因此这一身衣裳虽然款式简单,但是绝对是珍贵至极。 少年身量颇高,皮肤极为白皙,五官更是精致漂亮,随随便便一站就吸引了所有女孩子的目光,活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金童一般,连陆清岚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他唇角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玩世不恭的笑容,瞧着似乎极容易亲近,实际却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那气质非但没让人觉得他吊儿郎当反而别具一格,极有魅力。 ☆、第54章 李玉 李玉。 大名鼎鼎的明月公子。 李玉,字季佐,京人称其为明月公子,意为他长相出众,如明月般当空照耀。 李玉的父亲正是南安侯的嫡长子,如今的南安侯世子李弘,娘亲便是刚才与纪氏说话的周氏。李弘有三个儿子,他是嫡幼子,没有继承侯府家业的重担,李弘夫妇尤其是老夫人对其百般溺爱,因此便也养成了嚣张跋扈的作风,是日后京师有名的纨绔子弟,南安侯府乃至整个京师当之无愧的小魔星。 他日后之所以大名鼎鼎,可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尊贵,或者才华横溢,实在是因为他长了一副潘安卫玠般的好皮囊,加上冷傲偏执的个性,独具魅力,不知迷倒了多少少女。 陆清岚前世和他纠缠颇多,因此一点儿都不想见他。见李玉走了进来,便悄悄低下了头。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未出嫁的女孩子们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李玉的身上,她们的父兄之中有不少都是美男子,可是李玉这种级别的,几十年未必能出一个,因此都恨不得多长两双眼睛才好。 李玉被人瞧也早就习惯了,本来这里女眷众多,他这么大大咧咧地走进来颇不合适。但是李玉根本不将这些礼法约束当回事,好在他出格惯了,也就没人和他计较这些小节。 他径直走到老夫人的面前,跪下就给老夫人磕头道:“老祖宗,孙儿来晚了,你莫要怪孙儿才好。” 老夫人这辈子生了四男三女,对儿女们十分公允,能够做到一碗水端平。偏偏对这个嫡幼孙做不到,心早就偏到太平洋去了。 前阵子李玉闯了祸事,将宋国公的孙儿宋铭的一条腿给打折了。那宋铭的祖母也不一般,乃是怀庆大长公主,当今皇帝的姐姐,这下子捅了马蜂窝。宋国公抬着孙儿到南安侯府评理。 南安老侯爷气得跳脚,扬言要打折小畜生的一双狗腿,给宋铭赔罪。可等他把南安侯府翻了个底朝天,发现李玉这小兔崽子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如此过了三个多月,李玉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人知道他上哪去了。 老夫人正担心着呢,简直是夜不能寐,见他回来,自然大喜过望。站起身来,亲自把孙儿扶了起来,眼里不由泛起了泪花,“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和你祖父父亲好生认个错,日后再不可淘气了。” 李玉在祖母面前还算乖巧,低低说了一声“是”。 抓着孙儿的手从上到下看了个遍,见孙儿神采飞扬不像是吃过了苦头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你去见过你祖父和父亲没有?” 李玉道:“孙儿一心想着来给祖母贺寿,一回到侯府就来见祖母,还未见过祖父和父亲。” 这话说得老太太窝心极了。想起孙儿在外头漂泊又是一阵难受:“这阵子你到底去了哪里,叫咱们府里好找……”见了孙子差点儿把一屋子的客人都忘了,好在周氏在一旁低声提醒:“老太太,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老太太这才拍了拍额头,“你母亲说的是。你一路奔波劳顿,快回去换件衣裳。去前头见过你祖父和父亲,今天来了不少客人,你也帮着他们招呼招呼。” “孙儿明白。”李玉再次躬身行礼,这才大步出了长庆堂。走到陆清岚的身边,他脚下微微一顿,偏头看了她一眼,陆清岚心里陡然一震。 李玉性子高傲,一般人等根本就不看在他的眼里。可是一旦被他看在了眼里,那以后的日子可就精彩了。陆清岚心想自己已经够低调的了,怎么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见他盯着自己脖子上挂着南安侯老夫人给的扳指,她一下子明白过来。 暗呼冤孽。 她实在是不想招惹李玉了。 前世两人是在长兴侯府相识的。李玉受邀过府做客,是日天高云淡,一行大雁自天空飞过,李玉一时兴起弯弓搭箭射下一只大雁,就落在二房范围内,恰好被陆清岚养的一只猫儿给叼走了,李玉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箭就将那猫儿射了个对穿。 陆清岚也是个不饶人的性子,劈头盖脸把李玉一通大骂。关键是她口才好,骂人不用带脏字,若论骂架的本领,李玉哪里及得上她,被她气得暴跳如雷,正好陆文廷赶了过来。 当时纪氏已经去世,他们三个孩子备受三房磋磨,陆文廷最见不得别人欺负他的妹妹,当即就把李玉给打了一顿。李玉自恃武功高强,可和陆文廷一比,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被打得哭爹喊娘。 两边就这么结下了梁子。此后你来我往,双方过了几招。李玉虽然纨绔,但是人品并不坏,他敬重陆文廷这样的武功高强之辈,一来二去,两人竟成了好朋友。慢慢地和陆清岚的关系也就和缓了。 后来的关系更是纠缠不清。 陆清岚也搞不清楚,李玉看中了自己哪一点儿? 李玉是那种一旦认定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物。为了陆清岚,前世他三十多岁了却尚未娶妻,他母亲周氏以死相逼都不能让他改变自己的决定。 后来陆清岚嫁给了萧少珏,本来以为依着李玉的傲慢劲儿,会把自己给忘了。 没成想,李玉依旧对她痴心不改。明里暗里,不知帮了她多少次。后来萧少玹登基,陆家出了事,陆文廷被处死,陆瀚被萧少玹下狱,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多少受过陆家大恩的都不敢为长兴侯府鸣不平。李玉不但跳了出来,还给成康帝上了万言书,大骂成康帝忘恩负义。 成康帝一怒之下,将李玉打入天牢。陆清岚死时,他尚在天牢之中,也不知最后是生是死。 陆清岚高傲了一辈子,从不愿受人恩惠,可她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的一个人便是李玉。 陆清岚觉得前世李玉混得那么惨,年过三十无妻无子,最后还被陆家拖累,坏了大好的前程,全是因为他爱上了她。 这一辈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再看上自己了。或许那样,李玉能够找到一个他爱的姑娘,一辈子平平顺顺幸福美满。 所以她便装成一般女孩那样,迎上李玉的目光,扮出一副花痴的样子。 本来李玉看见祖母绿扳指挂在这个女孩的脖子上,他是知道老祖宗的,看着平易近人,其实轻易不会把人看在眼里。这个女孩能得老祖宗的欣赏,必定有其过人之处。哪成想她和一般的女孩一样浅薄无知,李玉心思一转,暗想大概是这个女孩家世过人,老祖宗不得不拉拢吧,对陆清岚再没有了兴趣。 因此再不多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去了。 陆清岚暗暗松了一口气。李玉果然还是同前世一模一样。 只是希望这一世,他和自己再无半分瓜葛吧。 一旁的陆清茵却遗懊恼地叹了一声。自从数年前她见了李玉一面,就一厢情愿地想要嫁给李玉,刚才她见了李玉,兴奋得差点晕倒,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可惜李玉眼尾都没扫她一下。 陆清茵不由大为失望。 等李玉走得人影都不见了,屋子里这才重新恢复了热闹的气氛。陆清岚隐隐约约地听见众人窃窃私语:“这便是明月公子,长得可真好……” 她不由微笑,李玉现在年纪还小了点儿,还嫩了点儿,再过上几年等他长大了成熟了,那清风明月一般的冷傲,那绝世无双的风度,才配称得上“明月公子”这四个字,现在嘛,还差了些。 民间有个明月公子,宫里还有一位“皇室明珠”呢。陆清岚就不由想起九皇子来,也不知今天南安侯老夫人寿宴,他会不会来。 她这边胡思乱想着,又来了几波客人,越是后来的,越是身份地位高的,最后广宁王妃带着女儿萧琪也来了。萧琪穿着一身藕荷色的绫衫,衬得面如白玉,眼如秋水。那衫子看着质朴,却用极细银线绣了莲花暗纹,阳光照上去泛着淡淡的光晕,下头是月白色裙子,整个人被衬得如同浮出水面的荷花仙子。 小郡主萧琪跟着广宁王妃拜过了老夫人,就跑到陆清岚的身边,拉着她的胳膊道:“你这坏丫头,怎地这么久都不去看我?” 陆清岚也真是有段日子没见萧琪了,今日见了好姐妹,心情大好,打趣道:“我娘嫌我淘气,拘着我不让我出门呢。倒是你,既想我了就来我们家里串门呀。是不是光是嘴上说着想我,其实心里都压根就没有想呢?” 萧琪点着她的额头:“本来是我质问你的,怎么变成了你质问我了。你可真会倒打一耙。”说着咯咯地笑,小姐妹两个显得亲密无间。 她凑近了陆清岚的耳朵说道:“这阵子皇后娘娘心情不好,老是传了母妃与我进宫去,我哪里得空去找你呢。” 陆清岚撇撇嘴,广宁王爷深得皇上器重,手中权柄极大,皇长子和二皇子都想拉拢他到自己的阵营里。钱皇后哪里是很喜欢广宁王妃和萧琪,不过是帮着二皇子拉拢广宁王府罢了。她对宫里的消息一向敏感,便压低了声音问道:“皇后娘娘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 ☆、第55章 对头 萧琪道:“还不是二皇兄的蒋侧妃,好不容易怀了一个孩子,五个月了,不知怎么竟掉了。二皇兄十分伤心,皇后娘娘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今皇上五十多岁了,可直到现在还没有立太子。皇长子和二皇子,一个是元后马皇后所生的嫡长子,根正苗红,一个是继后钱皇后所生的嫡次子,势力庞大,又深得帝宠。 因此朝中分成了立皇长子派和立皇次子派两大阵营,相互攻伐。皇长子和皇次子任何一点毛病都会被无限度地放大。偏偏二皇子萧少璟还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现在已经二十有五了,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却始终没有儿子。 这次蒋侧妃怀孕,钱皇后和二皇子都对她的肚子寄予厚望的,二皇子妃更是恨不能把蒋侧妃当成祖宗菩萨似的供着,一应的吃穿用度甚至超过了她这个正妃,哪知到头来蒋侧妃还是没有那个好命,五个月大的孩子还是流产了,差点带累得蒋侧妃把一条命都丢了,而且据说是伤了身子,日后再没有生育的可能了。 二皇子自然是心痛万分,一度怀疑蒋侧妃落胎之事是大皇子所为,只可惜拿不出证据,也只能就这么认了。 两个人说着悄悄话,那边南安侯老夫人见人来的差不多了,才道:“园子里设了几班小戏儿,你们都去听戏解闷。姑娘们更不必在眼前拘着,都去园子里玩耍。” 老太君自扶了周氏的手去了前院,前头来了几位皇子,说是要给她拜寿来的,她不能不见。 其余人等在南安侯府丫鬟们的引领下出了正堂,因为时间还早,尚不忙着开席,众人便在园子里闲逛,也颇为自在。 姑娘们年纪不大就开始交际,谁没有几个好姐妹好朋友?因此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聚在一处闲聊。南安侯府的几位孙小姐也在院子里招呼着,萧琪别看年纪不大,早就在皇宫中历练出来了,人是极稳重的。纪氏见陆清岚和她在一起也不担心。 萧琪和陆家几个姐妹打过了招呼,便拉着陆清岚到一旁说悄悄话。 两个人靠在荷花湖旁边的白玉栏杆上,刚说了没几句话,就见不远处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一个小姑娘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大红绣牡丹的褙子,头上一支赤金琉璃步摇,打扮得颇为富贵,容貌也就是中等偏上的样子。后头跟着些女孩子,众星拱月般围着她。其中就包括了陆清茵、陆清蓉,以及平凉侯府赵家的两位姑娘,分别是三姑娘赵梓萱和四姑娘赵梓芙。 陆清岚不由笑了。得,这又是宫中的熟人。 这小姑娘就是日后的燕王萧少玹正妃含山县主郭端绣,也就是前世陆清岚的顶头上司。 这郭端绣乃是安平侯郭亮的孙女,安平侯府在京中不算是拔尖,府中也未尚公主郡主,郭端绣之所以混了一个含山县主的名分,乃是因为她的母亲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郭家并无十分出色的人才,却因为和皇后的娘家钱家搭上了关系,别人敬重三分,因此在京中颇为跋扈。 郭端绣因此也颇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前世钱皇后为了拉拢萧少玹,就将含山县主嫁给了他。萧少玹当时还是名义上的二皇子党,对钱皇后和二皇子可说是言听计从,因此二话不说就娶了郭端绣为正妃。 郭端绣跟萧少玹过了六年,为他生下一个女儿。后来萧少玹一飞冲天,成了皇帝,郭端绣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皇后,哪知她福薄,自打进了紫禁城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病病歪歪的,皇后当了没有半年就一命呜呼了。 此后萧少玹一直没有册立皇后,后宫就由正一品四妃轮流掌权打理。 其实陆清岚一直怀疑,郭端绣是被萧少玹给毒死的。萧少玹即便是后来当了皇帝,也一直和郭端绣相敬如宾,给足了她面子。可是安平侯府却并未因为出了一位皇后而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由此可见萧少玹并不是真的喜爱自己的皇后。 陆清岚是清楚萧少玹的性子的,郭端绣是他还未发达之时钱皇后硬塞给他的,不论容貌还是才情,都配不上萧少玹,他对她可说是没有任何感情。关键那时萧少玹没有母族依靠,对钱皇后母子言听计从,可谓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比起一条狗来好不了多少。对萧少玹来说,郭端绣活着一天,就时刻提醒着他当年的那段耻辱的岁月。 只不知今生今世,含山县主还会不会再嫁给四皇子为妃。 安平侯府和平凉侯府一向来往频密,还有些亲戚关系。所以赵家姐妹和含山县主走到一处自不意外。这附近刚好有一块花圃,种着些名贵的菊花,她们便以赏花为由,频频向这边看过来。 萧琪有些不悦道:“她们这是在做什么?” 陆清岚懒洋洋地道:“还用说吗,定是陆清茵在说我的坏话,这些人替她打抱不平,过来瞧瞧我这个恶人是不是三头六臂呢?” 萧琪“噗嗤”一声笑了,“你倒是看得开。陆三太太差点害死了你母亲,如今不过只是到家庙里念了几年经,她们还有什么不满的?” 陆清岚微微一笑:“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我在意的,自然随她们怎么看我。况且嘴巴长在她们的身上,我又能管得了那许多不成?” 萧琪就是喜欢她这个大方爽朗劲儿,低声道:“要不要我去给你出口气?”萧琪看着温柔和善,可和广宁王妃一样,也是个泼辣不好惹的主儿。 陆清岚笑道:“不用了,你还是装你的乖乖女吧,别因为我的事坏你了的形象。” 萧琪嗔道:“你怎么一天总是老气横秋的?” 陆清岚反唇相讥:“你比我能好到哪里去?” 两人正说着,就见那含山县主竟然带了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萧琪和陆清岚对望了一眼,不由好笑,本不想理会她们的,竟然送上门来了。 两人便站直了身子。别处三三两两的贵女们也发现这边情形有异,全都停了手里的活计,一起向这边看了过来。 含山县主倒也没有傻到家。先是带着众人给萧琪行了礼,然后客气地道:“郡主妹妹,能否让我们和陆六姑娘说几句话?” 在她看来,陆清岚和萧琪根本就是两个层次上的人,陆清岚不过是攀附临安郡主,真正出了什么事,萧琪未必肯帮着陆清岚出头。哪知事情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就见萧琪淡淡一笑:“妹妹?郭姑娘这话说得有趣。我竟不知我什么时候多了您这么一位姐姐?你们有什么事尽管当着我的面说便了,何须躲躲藏藏的呢?” 郭端绣刚才被陆家两姐妹赵家两姐妹捧了两句,一时有些飘飘然,听陆清茵和陆清蓉哭诉陆清岚如何欺负她们,二房如何欺压三房,脑子一热就打算替三房出头,本来的打算也就是对陆清岚言语上羞辱一番,并未想真个把她怎么样,可是却没有掂量掂量她和临安郡主萧琪之间的分量差距。 万万没想到刚一开口就被萧琪给撅了回去。 她心中恼怒,脸不由涨得通红。可是萧琪和她不一样,乃是正经八百的龙子凤孙,她爹是广宁王爷,她自己也时常进宫,皇上把她当成亲生闺女一样看待,视如掌珠,皇后也待她极好。她心里明白,为了拉拢广宁王府,就算闹到皇后面前,皇后也只会向着萧琪,不会向着她。 因此虽然被萧琪没头没脸地抢白了几句,可一腔怒气无处发泄,便冲着陆清岚去了:“陆清岚,你好大的胆子,见了本县主为何不行礼?” 陆清岚不由好笑,还真是柿子都捡了软的捏。前世郭端绣是正妃,她是侧妃,身份上有着天然的差别,都拿她没有什么法子,何况是现在? 她其实一直不怎么瞧得上这姑娘。要容貌没容貌,要才情没才情,要头脑没头脑,最关键的是没有自知之明,也难怪萧少玹看不上她。 她便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请恕我眼拙,竟不如姑娘您是哪座庙里的菩萨啊?” 萧琪见陆清岚这般毒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来,郭端绣更是生气。 陆清茵就在一旁开口道:“这位是安平侯府的郭姑娘,皇上钦封的正二品含山县主,你见了含山县主还不快快行礼?” 这话说得倒是也没有错,郭端绣是县主,陆清岚只不过是白身,郭端绣又比陆清岚大上几岁,陆清岚给她行礼也并无不妥。 可是陆清岚若是真把这个礼行了,立刻就会被郭端绣的气焰给死死压住了。她又怎么会行这个礼? 陆清岚便向萧琪看过去。 萧琪微微一笑,接过话来:“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是个正二品的县主,我还当是哪个犄角旮旯里跑出来骗人的货色呢?”萧琪的跟班丫头名叫藕花的也是个聪颖的,立刻接口道:“县主好大的威风,我们郡主可是圣上的亲侄女,尚没有要求六姑娘见面就行礼问安呢?你一个县主,这架子是不是忒大了些?” 含山县主一时语塞。的确,若论品级,萧琪可是正一品,比她高了一级,若论亲疏,她更是不能和萧琪相比,萧琪都礼贤下士,凭什么她一个县主在这里做张做智? 郭端绣气的不成,偏偏没什么话好说。陆清岚有些不耐烦,“县主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请说吧。” 郭端绣刚才接连受挫,勉强压了压火气道:“我想请问六姑娘,你们长兴侯府二房逼着将陆三太太送去家庙礼佛,如今过了已有四年,逼迫的人家母女母子分离,是何道理,都是一家子骨肉,如此狠毒,岂不是有失圣贤的教化?” 陆清岚听了不由哈哈大笑。 郭端绣怒火腾地烧了起来,尖叫道:“你笑什么?” 陆清岚又笑了一阵子才收住笑声,冷笑道:“郭姑娘如此人才,不去做顺天府府尹,却在这里难为我一个小女子,可真是屈才了。” 听了这话,萧琪差点儿又笑出来。陆清岚虽然毒舌,可是话说得没错。萧琪缓缓道:“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郭姑娘莫说仅仅是一个县主,就是皇后娘娘太后娘娘,一般情况下也不会介入别人的家事之中,郭姑娘你凭什么插手长兴侯府之事呢?” 郭端绣本以为凭自己的身份,凭着自己和皇后娘娘的这层关系,吃定了陆清岚,可没想到陆清岚态度如此强硬,还有一个地位比自己高一大截的萧琪站在她的身旁,自己这次出面不但没有占得到丝毫的便宜,反而处处吃瘪,丢了大丑,真是悔不当初。 有心要和陆清岚萧琪发作,权衡思量一番,又没有必胜把握,只有一跺脚,转身就走。 她是看明白了,凭她的口才,陆清岚和萧琪任何一个拎出来都能说得她找不到北,何况是两个人绑在一块儿? 陆清岚朗声道:“郭姑娘,佛说世间之事皆有因果,所谓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三婶婶到底是因为什么被发落到家庙去的,你可以好生调查一番,再来质问我不迟!” 郭端绣走得急,哪里还能听到陆清岚再说什么。陆清茵追上去,连连道:“县主,你怎地这样就走了?县主不是答应要替我们姐妹主持公道的吗?” 郭端绣正好憋了一肚子气没人发泄,这下总算找到了出气筒:“我呆在那里不走,你是让我继续受她们的奚落不成?都怪你们,若不是你们撺掇,我今日怎么丢脸至此。”她见附近许多贵女小姐们都在远处驻足观望,心理委屈极了,眼圈不由都红了。 陆清茵不会看人脸色,还想再说,被她的表姐赵梓萱拉了拉她的袖子,陆清茵这才住了口。 另一边重重花木之后,此刻正立着两个少年,其中一个穿着藏蓝色的直裰,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正是李玉。另一个少年,年龄看着比李玉还要大上不少,可是对着李玉却一副执礼甚恭的样子。 此处内宅本来是不准外男进入的,可李玉自己就是主人,能在此地出现也不奇怪。 就听见年龄大的那人说道:“李兄你也听到了,那小丫头片子牙尖嘴利,根本就不把旁人放在眼里,今天就全赖李兄替我表妹出这口气了。” 李玉冷哼了一声:“你当我不知你们的如意算盘,思量着不敢动手,这才撺掇着我出手罢了,也不过是拿我当二百五,当枪使罢了,真把我当成了含山县主那等蠢蛋不成了?” 那少年被李玉当场拆穿,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此人乃是平凉侯府的公子,名叫赵青,和陆清茵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少年男女,正是慕少艾的时候,便对陆清茵产生了一些好感,陆清茵自觉在侯府受到欺辱,到舅舅家里哭诉,也曾找到了赵青,赵青拍着胸脯保证要给她出气,所以今天才会请李玉出面。 赵青不敢自己动手,生怕惹出了大乱子,那长兴侯府也不是个好惹的。李玉却是京师出名的混世魔王,天不怕地不怕,所以才找到了李玉好言相求,想让李玉帮忙出头。李玉看着纨绔,可人却极为聪明,他可不像含山县主一般,受人几句恭维就跑出去强出头。 李玉最近迷上了斗蛐蛐,最后赵青答应将自家养的一只名贵蟋蟀送给李玉,他这才答应出手。李玉听见赵青这般贬低陆清岚,心里其实是极端不赞同的。在他看来,做人就该快意恩仇,陆清岚这样没有什么不对。 赵青尴尬地道:“李兄,咱们这笔交易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李玉冷笑一声道:“说好了也有更改的时候。你赵青算计我李玉我都没与你计较,你还跟我说这些话?”赵青吓了一跳,别事情没办成,反而把李玉这个煞星给得罪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哪知李玉话锋一转:“你若想我替你出气也不是不成,先把你的‘大将军’送到本公子手上,咱们从前的约定便还作数。” 赵青苦着脸道:“李兄,不是我不舍得那只蟋蟀,只是你也知道,平凉侯府和南安侯府隔着这么远,等我叫人把蟋蟀送来,说不定这边宴席都散了,你看能不能等酒席散了,我即刻派人回家去取……” 李玉淡淡道:“反正东西不到手我是绝不会出手的。送不送得来,就是你赵兄的事情了。”根本就不听他啰嗦,转身就走。 赵青急了,连忙道:“李兄,李兄且等一等,我这便派人去取。这便派人去取!” 陆清岚和萧琪又说了一阵子话,南安侯老夫人在前面接受了四皇子、九皇子、十皇子等人的拜寿,终于赶了回来。 寿宴终于开始。 姑娘们的酒席就摆在园子里的一处水榭上,名叫花坞轩。这花坞轩面积极大,四面各三扇大窗,此刻已全部敞开,因为四面环水,清风徐徐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因为都是未出嫁的女孩儿,主持宴会的自然便是南安侯府的两位姑娘,一个唤做李娉,一个唤作李婷。李娉是李玉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姐,李婷则是李玉的三叔家的庶女。 这两位贵女不愧是出身名门,落落大方,丝毫也不怯场,将现场照顾的十分周到。李娉来请萧琪坐到主位上,萧琪连连推辞,最后还是和陆清岚坐在了一块儿。刚才含山县主在陆清岚那里吃了排头,众人全都看得清楚明白,自然没人敢惹陆清岚了。 很快便开了席,李家姐妹殷殷招待,众人都有宾至如归之感。那李婷虽是庶女,但落落大方,比起在坐的许多嫡女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众人暗自赞叹李家底蕴深厚,连个庶女都如此出色。 正吃到酣处,忽然有人道:“这般干吃酒也没什么意思,我们行个令如何?”老夫人的六十大寿乃是好日子,所谓无酒不成宴,姑娘们的酒席上便也上了果酒,没有什么酒劲儿,不过是喝着顽罢了。 这说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刚刚被萧琪和陆清岚联手奚落了一番的含山县主。郭端绣刚才被好一番奚落,自觉丢了大脸,便想在酒席上找补回来,她听陆清茵说起,陆清岚在家中不爱读书习字,认为她必定是腹中空空,所以才想借用行酒令来让陆清岚出丑,也好扳回一城。 李娉身为主人自不好打断客人的兴致,便装作感兴趣地问:“倒是个好主意,只是敢问县主,咱们该行个什么令呢?” 含山县主胸有成竹道:“不若就是击鼓传花外加猜谜行令如何?” 在座的贵女们很有几个通晓诗文的,谁不想在这样的场合露脸呢,一旦打响了名声,日后说亲的时候就是一个大大的加分项。因此一时颇多附和。 含山县主颇为自得地瞄了一眼陆清岚。 陆清岚不由笑了,低声对萧琪道:“含山这是针对我呢。” 萧琪也对好友的文化水准表示担忧:“你若是不成,就干脆言明了不参加吧,你年纪小,也没人笑话你。” 陆清岚佯怒道:“在你眼里我就那般不堪吗?” 萧琪捂着嘴笑。 陆清岚便笑了起来,故意道:“姐姐们的什么猜谜行令我可不懂,我看我还是逃席的好。” 含山便道:“慢着,我听闻令尊大人乃是上一科的传胪,是咱们勋贵圈子里第一号有才的人物,连皇上也多次称赞他,你身为传胪的女儿,若是连酒令都不敢行不能行,岂不是让人怀疑令尊大人是不是有真材实料,可不是让令尊大人蒙羞吗?” 居然质疑不光是陆清岚,这次连涵养好得多陆清娴都脸色一沉。含山县主也不知是太过嚣张还是太过愚蠢。 这次连身为主人的李婷也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开言道:“郭姐姐请慎言,国家大事,岂是咱们女孩儿家应该议论的。”怀疑陆宸的水平,岂不就是怀疑皇上的眼光,这不就等于变着法的骂皇上有眼无珠呢吗?这要是被曲解的人传到皇上的耳朵里,连南安侯府都要跟着吃挂落,所以李娉才不得不开口阻止。 李娉这一说,郭端绣也反应过来,刚才自己那番话说得有些不对,可是这时想改口也来不及了。 陆清岚已开口道:“我父亲能做得了这个传胪,是凭他自己的真本事,从秀才、举人、进士一步步考取出来的,自然有朝堂上的各位大人以及当今皇上评判,郭姑娘怕是没有资格说三道四。既然郭姑娘这么想让我在各位姐妹面前丢这个丑,我便遂了你的愿又如何?不过郭姑娘比我大了整整四岁,多读了四年书,咱们这样的比法似乎稍显不公平了?” 她越是这么说,郭端绣越是觉得她胸无点墨,害怕出丑,因此道:“你要是怎么比,不妨说出来听听。” 陆清岚道:“很简单,若是我输了,我饮一杯酒,若是你输了,就饮两杯酒,若是你答应,我便与你行这个酒令。” 郭端绣平日里自视甚高,也读了些《诗经》《九歌》之类的,自觉得自己颇具才华,自然不会把一个比自己小四岁且整日厌学的陆清岚放在心上,一口便答应了下来:“这个法子好,就如此罢。” 陆清娴坐在陆清岚的左边,皱了皱眉道:“宝儿不可逞强。”这个妹妹什么样,她还不清楚吗,平日里想尽了法子逃避学习,自己几乎就没见她看过书,猜谜语不说,就是出谜语,她出得出来吗? 萧琪也道:“娴姐姐说得对,你若不成,就不要逞强,我总有法子叫你中途逃席的。” 陆清岚低声笑道:“放心吧,我既然敢应战,自然是有把握的。” 这边丫鬟取了一面蒙着红绸的鼓,便要开始行令。这时忽然有人道:“慢着!” 众人看时,竟然是淇国公府的嫡女武玥。刚才众女给老夫人拜寿,唯独陆清岚拔得了头筹,武玥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见含山县主处处针对她,便也耐不住寂寞地横插了进来。 李娉道:“武妹妹还有什么提议吗?” 武玥微微一笑,头上戴着的点翠朱钗一下一下点着她的额头,“既然行的是酒令,咱们用这果酒有什么意思,不如上来些劲儿大的,免得姐妹们呆会儿行起令来不肯拿出真本事。” 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在这种场合之下,谁不想人前露脸,都恨不得拿出十二分的本领,谁又舍得藏拙呢? 武玥这明显就是看戏不怕台高,想把这事儿闹大。 “这……”李娉也看出了来,这个武玥也是在针对陆清岚。在座的这些个女孩子,若论容貌,当以陆清岚、萧琪和武玥三人最为出色,武玥针对陆清岚也说的过去。万一哪个姑娘喝太多出了丑……她是做主人的,也总归是不好。 李娉正要婉拒,含山县主已经拍手叫好:“武姑娘的这个主意好。姐妹们觉得呢?”说是姐妹们,她眸光一转看向的却是陆清岚。 陆清岚心里快要笑死了,含山县主大概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这样的点子也敢答应。还有那武玥,既然送上门来,就两个一并打发了罢。 陆清岚心里明明很愿意,偏偏还要装出十二分的犹豫,小声道:“可是我不会喝酒诶……” 武玥已然对李娉道:“李姐姐,我听说南安侯府自酿的梅子酒十分不俗,我可是慕名已久。何不趁此机会拿出来让我们品评一番?李姐姐不会是舍不得吧?” 若说这个武玥心智计谋比起含山县主可不止高了一个层次,也难怪前世能和陆清岚斗了十年不分胜负。她这样一说,李娉也不好再推辞,免得显得自己小家子气,连几坛梅子酒也舍不得。 于是丫鬟穿梭往来,很快就将众人面前的酒杯里换上了梅子酒。梅子酒虽是用梅子所酿,酒劲儿可是着实不小。 一时一应安排妥当。众人推举李娉第一个击鼓,她先出了一个谜语:“轻脚轻手慢悠悠,力大无比托石头。捉它就往家中跑,走到山中落水沟。”李娉顿了顿,然后道:“打一种动物。” 然后回过身去敲鼓。鼓声一听,红花正传到了大理寺少卿林小姐的手中,林小姐好整以暇地笑道:“姐姐这个谜,谜底是不是‘龟’。” 李娉笑道:“妹妹好学问,就是这个‘龟’字”。 林小姐见自己答对了,兴奋的脸都红了。 陆清岚却是暗叹,李娉不愧是李玉的姐姐,南安侯府的嫡女,今天这个场合,她的这个地位,绝不是“炫技”的好地方,不若出些简单的题目,搭了梯子让众人出头,别人也能念她一个好。 况且她这谜底是“龟”,“龟”象征着长寿富贵,也是极好的彩头。行事果然是滴水不露。 接下来就由林小姐击鼓,如此一连过了几轮,众位姑娘才学有高有低,心地有好有坏,出的题目有难有易,倒也难倒了一二位小姐,这些人喝了酒,气氛反而愈加热烈起来。 很快鼓锤到了武玥的手里。武玥出了一个题目:“二形一体,四支八头,四八一八,飞泉仰流,打一字。” 这个谜语可真够难的,一时女孩子们纷纷皱眉。武玥得意洋洋地转过头去,敲起鼓来,众人将那红花传得飞快,生怕鼓声一停,落在了自己的手里。 这时急骤的鼓声猛然停了,那红花正落在陆清岚的手上。 武玥和含山县主对望一眼,眸中都有兴高采烈的神色。 陆清岚装作为难的样子:“武姐姐,你这谜语太难了些吧。莫说是我猜不出,恐怕在坐的也没有几个能猜出来的吧?” 武玥慢悠悠地道:“陆妹妹,虽然你年纪小,可愿赌服输,既然你答应了玩这个游戏,猜不出可就要喝酒了。”说罢努了努嘴,她的丫鬟走到了陆清岚的身边,给她倒满了酒。 陆清岚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含山县主幸灾乐祸地道:“陆妹妹还是快些喝了吧,这么多人在等着你呢!” 这时绝大多数人都看出来了,武玥是故意出了这么个难题,就是想为难陆清岚的。 陆清岚觉得玩弄得两个人够本了,这才慢悠悠地道:“两位姐姐莫急嘛,我只是说武姐姐的题目难,可没说我不知道答案啊?” 武玥脸色一变,不相信:“你知道?” 陆清岚语气中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我当然知道,不就是个‘井’字吗?武姐姐你说对不对?” 武玥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是被这个小丫头片子给耍了,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过了片刻她才皮笑肉不笑地道:“陆妹妹果然聪慧,这一局是你赢了。” 陆清岚笑道;“我哪里聪明了,都是姐姐们让着我罢了。”她话虽这样说,可众人看向她的目光却已不同了。这么难的谜面,在座十个有九个猜不到,她小小年纪居然能够猜得出,不愧是今科传胪的女儿。 陆清娴这才松了松手,刚才她的手心可全是汗水。 陆清岚已经笑眯眯地拿起了鼓锤,道:“各位姐姐,刚才咱们可是说好了。我出的谜语,你们要是答不上来,可是要罚酒两杯的!” 众人纷纷笑:“既然说好了,没人会耍赖的,陆妹妹赶快出题吧。” 陆清岚道:“我读书少,也出不来什么难的谜面,这个谜语大家听好了,可是很简单的哦。无边落木萧萧下,打一字。” 陆清岚的谜面看似简单,众人细细想来,实则是根本无处入手。已有人小声说道:“是不是陆妹妹出错了题目,这哪里能猜出一个字吗?” 陆清岚不管那些,背过身去开始击鼓。咚咚咚的鼓声仿佛响在自己的心间,鼓声骤然一停止。那红花已经落在了含山县主的手中。 其实道理很简单。陆清岚是背过身的,可是萧琪还在眼睁睁地看着,她想提示陆清岚不要太简单,只需要在桌子底下碰碰她的腿就完了。之前武玥也是这么准确找到了陆清岚的。 含山县主脸色一白,又骤然变红了。陆清岚转过身来,笑嘻嘻地道:“郭姐姐,可真是巧。咱们姐妹今日可真是缘分不浅,请问郭姐姐可有答案了没有?” 这个字谜,前世陆清岚从一本古书上寻觅而来,用典极为生僻,不要说是郭端绣,就是来一个秀才举人也未必解得开。她这可就是难为郭端绣了,郭端绣能解开这个谜语就怪了。 郭端绣脸色通红,绞尽脑汁也是一无所获,好半晌方才憋出一句话来:“我猜不出。”她骤然站了起来,用手指着陆清岚:“在坐的也没有一个人能解得出来,你根本就是胡编乱造,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谜语。” ☆、第56章 蛇祸 陆清岚露出一副怕怕的样子:“郭姐姐不想喝酒就算了,何必讲这些强词夺理呢?” 郭端绣今天处处吃瘪,早已恼羞成怒:“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谜底究竟是什么,你若是解释得通,这酒我便喝了。” “自然要解释给郭姐姐听的。”陆清岚好整以暇地道:“此谜先要从“萧萧下”联想到五代齐梁两代皇帝名“萧道成”与“萧衍”,齐梁之下为陈武帝,扣一个“陳”(繁体),然后“无边,落木”(即去“阝”、落“木”)成“日”。所以这个字是‘日’。” “果然是个日字,可这典故未免太偏,谜语未免太难。”众人听了陆清岚这一番解释,一时不得不信服。 陆清岚露出十分迷人的笑容:“郭姐姐,你待如何?” 郭端绣脸上阵红阵白,能出得了这样的谜语的人,谁还敢说她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她一时不由暗暗悔恨,早知如此,自己就不提议行这个酒令了,本想让她丢丢丑,挫一搓她的锐气,到头来,倒霉的反而是自己。 可是这么多人的面前,她又不好耍无赖,只得道:“我喝酒便是了。”端起酒杯,一仰头喝干了杯中酒。只觉得一股辛辣的气流顺喉而下,呛得她一阵咳嗽。 陆清岚可不懂得怜香惜玉,紧追不舍地道:“郭姐姐,还有一杯呢?” 郭端绣连礼貌性的笑容也挂不住了,直接冷下了脸子,一仰脖,又喝了一杯酒,由于喝得太快,又是一阵咳嗽。 她将酒杯在桌上一顿,心中已是气急,道:“轮到我出谜语了。有马能行千里,有水能养鱼虾,有人不是你我,有土能种庄稼。打一字。” 说完她背过身去击鼓,等红花传到了陆清岚手里的时候,她的鼓声便也停了。她转头过来道:“你说说吧,是个什么字?说不出来,可要罚酒。” “郭姐姐就那么想让我喝酒?”她笑嘻嘻的,越是这样,越是气得郭端绣脸色铁青。陆清岚又道:“姐姐可真是爱护妹妹,竟然出了这样一道浅显容易的谜语,这个也未免太过容易了,谜底是个‘也’字,对不对?” 郭端绣气得胸脯一阵起伏,她已经够努力的了,可是拿出自认为非常难的谜语,也根本就难不倒这个小姑娘,她的心里慢慢升起一股无力感。 “又该轮到我了。”陆清岚拿起鼓锤,语气十分轻松。可是现场却是一片静寂,谁能想到,这个小姑娘如此博闻强记,万一她看谁不顺眼,出一道和刚才一般的难题难为自己,那岂不是要像含山县主一样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丢人现眼了? 陆清岚这也算是误打误撞之下,一战成名了。 陆清岚很快就出了一道题目,而且这一次的题目比刚才更难。她背过身去敲鼓,然后红花落在了武玥的手里。 武玥不像是含山县主那般蠢,她审时度势的本事极强,心机又深,一旦看出不对头定然会找出理由从席上逃开,到时候再收拾她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武玥拿到那朵红花,饶是心机很深,毕竟年纪尚小,忍不住变了脸色。陆清岚却朝着她笑得十分天真灿烂。 武玥恨得牙痒痒,只觉得这个死丫头片子实在太过可恶。她倒是个干脆人,直接认输道:“陆妹妹果然好本事,你出的这些个题目怕是连秀才举人老爷也未必能够答得上来,你可真瞧得起咱们姐妹。” 话中的意思是,连秀才举人都不会的题目,即便是我武玥答不上来,也没有什么好丢人的,能想出这样的说辞,倒也算得上才思敏捷了。 武玥也不用人劝,痛痛快快地喝了两杯酒,然后冥思苦想想出了一个自认为最难的谜语,丢给了陆清岚。 陆清岚却轻松地回答了出来。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运气好,三次四次,就只能说明陆清岚在这方面确实天分卓绝。武玥算是彻底明白了,今天她是搬了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再在这里呆下去,恐怕陆清岚不会放过她,正想找个法子避席出逃,陆清岚此时又拿到了鼓锤,她想了想,这次却没有再发难。 得饶人处且饶人,毕竟这一世这两人还未曾和自己结下死仇,陆清岚也不想赶尽杀绝。刚才挫了她们的锐气,也让她们在众位小姐面前丢了人现了眼,也就够了。 更何况,她也是有自尊心的,依靠比别人多活了一世,积累下来的知识收拾这两个前世的宿敌,总叫她觉得有些胜之不武。 陆清岚便把鼓锤放下了。笑道:“各位姐姐,我也有些累了,不如到此为止吧。”此时众儿没有一个敢小瞧她的,都知道她这是有意放水,于是全松了一口气。 李娉也道:“陆妹妹说得是,咱们喝酒行令不过是图个热闹。况且陆妹妹才思敏捷,咱们这里谁也比不过你,再猜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 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便有人忍不住好奇问道:“陆妹妹今年才十一吧,怎地猜起谜语来这般厉害?” 立刻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在陆清岚的身上。 陆清岚觉得今日有些的表现有些过了,正好趁此机会往回找补找补,便笑着道:“姐姐们见笑了。今日我能有此成绩,实在是取巧得来,做不得数的。实不相瞒,我平日在家不喜读书,唯独喜欢猜谜,爹爹为了培养我读书的兴趣,便找了许许多多的谜语来给我猜,并且趁机为了讲解谜语暗含的典故。今日各位姐姐若要让我做诗画画,我必定是要出乖露丑的。” “原来如此。”众女不由大笑起来,陆清岚长得好,本来就惹人妒忌,刚才又是一枝独秀,抢尽了风头,搞得在座没几个爽快的。如今解释开来,有了合理的说法,大家觉得她不过运气好,多知道了一些谜语而已,一时心里释然,那股子嫉妒憎恨之情也就全消了。 更加上她说话磊落大方,就连“不喜读书”这样的事情也毫不隐瞒,众人都觉得这个小姑娘不骄矜不傲慢,十分可爱,一时间都对她生出不少好感。 五军都督府吴都督的孙女吴倩说道:“妹妹真是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平日里我也不喜读书呢。” 便有人笑道:“吴姐姐素日里只喜欢舞刀弄枪,骑马射箭,让她读书,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吴倩是武将之女,生得英姿飒爽,性子也颇为爽利,“咱们女子,识得几个字,别认错了自己的名字就是了,读那许多书有什么用?咱们还能去考状元不成。” 一时姑娘们叽叽喳喳说起了自己在家中被父母逼迫着学些琴棋书画的事情,陆清岚口才极好,很快便融入到了众女的圈子里去了。 陆清岚和萧琪很快便和吴倩交上了朋友,三人约好了日后有机会一起玩耍。 倒把含山县主和武玥给丢到了一边去了。含山县主心中仿佛在滴血,可是她一时摸不清陆清岚的虚实,到底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又过了一会儿。萧琪拉着陆清岚起身去更衣。 两人告罪离席,由一个小丫鬟领着往净房走去。两人说说笑笑向外走去,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小丫鬟引着她们的路越走越偏。 “妹妹心肠倒好,如此轻易放过了含山和那武玥。” 陆清岚老气横秋地道:“不过都是些没长大的小孩子,我何必与她们一般见识?”这倒是心里话。 萧琪好笑道:“你可比人家都还要小呢,竟说这样的话。不过我看你这次被别人好心当做驴肝肺。你饶了她们一次,我看她们可没有丁点儿感激你的意思。含山县主性子骄矜又睚眦必报,日后你可得小心一些。那个武玥,小小年纪就心思深沉,比含山县主更难对付。” 陆清岚好笑:“我平日里又不怎么出门应酬,她们难不成还能跑到长兴侯府算计我,我怕什么呢?” 萧琪道:“你难道一辈子都不出门应酬吗?” 陆清岚正要答话,忽地“咦”了一声。 萧琪道:“怎么了?” 陆清岚去看那个带路的小丫鬟:“怎地走了这么久,净房还没有到?”刚才两人只顾跟着小丫头埋头往前走,谁也没注意脚下。小丫头领着她们七拐八拐,已走到了湖边的一个园子里。 这地方十分荒僻,侯府安排女眷更衣用的净房,是断然不会设在此处的。 陆清岚这才发现带路小丫鬟的装束和席间伺候的一般小丫鬟有些不同。 席间伺候的小丫鬟都是一身桃红色的褙子,这个小丫鬟虽也穿了一身桃红色的褙子,但是袖口和衣襟上却滚着银边,只是陆清岚她们刚才并未注意到而已。 陆清岚便开口问道:“你究竟是谁?” 那丫鬟还未等开口回答,一阵悠扬的笛声自二人身后忽地响起。 陆清岚和萧琪霍地转身,就见树后闪出一个人影来,穿一身藏蓝色的直裰,唇角挂着若有若无淡淡的笑容,那精致的美颜让人一时移不开目光,不是李玉是谁。 李玉单手持笛,一双眼睛盯在陆清岚的身上,脸上挂着淡淡的却极为迷人的笑容:“原来你就是陆清岚。” 陆清岚被他盯着,全身汗毛直树。凭她前世的经验,李玉这样与他说话,定然没安好心,颇让她有些疑神疑鬼的。 “李玉怎么是你?是你让丫鬟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萧琪见了李玉吓了一跳,率先开口。 李玉微微露齿一笑,现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小郡主果然聪明,不过我让丫鬟引来的是她,你只是适逢其会而已。而且我奉劝你一句,我和陆姑娘有几句话要说,我为你着想,还是请你离开一下为好。” 陆清岚再不想和李玉有瓜葛,也不得不开口应付他。“我和李公子素不相识,不知李公子把我引至此处,有何贵干?” 萧琪也知李玉的脾气,因此也是全身紧绷着,严加戒备。 李玉玩弄着手里的竹笛,整个人随意地靠在一株银杏树上,看着陆清岚道:“我也是受人所托,有一句话要带给你。” 陆清岚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洗耳恭听。” 李玉道:“那人让我转告你,‘做人还是本分一些的好,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陆清岚却隐隐有些听懂了。便施礼道:“李公子既然把话带到了,那我们便不多做打扰了,琪姐姐咱们走!” 一拉萧琪就往回走去。 李玉唇角的笑容愈发地迷人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样走了?” 萧琪眉头一皱:“你还有什么事?难不成还想把我们留在这里?” 李玉忽地把竹笛横在唇边,吹出几个悦耳的音符来,“想走当然可以,不过要先问过我的小白答应不答应。” 两人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女人的本能令两人全都毛骨悚然起来,猛然转身看时,带她们前来的那个小丫鬟早就不见了踪影,代之而起的,是一条长约一丈的白蛇自草丛中游了出来。 这只白蛇游动到两个人一丈开外才随着李玉的笛音猛然停住,白蛇的上半身树立在半空,两只眼睛闪烁着骇人的光芒,红色的蛇信在蛇口中一进一出,发出“嘶嘶”的骇人声音。 女人天生就对蛇虫之类的动物有着本能的恐惧。饶是陆清岚和萧琪都是颇有胆色的女孩,也禁不住齐齐尖叫了起来。 萧琪的声音都变了,抖着嗓子喊道:“李李玉,你个王八蛋,你要干什么?快让这个畜生滚远一点儿。” 陆清岚也大声质问道:“李玉,你怎么懂得这以音控蛇之道?”前世她可不知李玉还有这一手。 李玉咦了一声,停了笛音:“听陆姑娘这口气似乎对我李玉颇为熟悉,只是我不明白我为何就不能会这一手?” 陆清岚道:“我和你前世无冤今世无仇,你为何要这般害我?” 李玉其实对陆清岚这小姑娘颇有几分好感,道:“我刚才便和你说了,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李玉向来不爱管旁人的闲事,今日我有句话要奉劝你,做人要低调,莫要四处树敌为好。” 说完这句话,李玉横笛又吹了起来,那蛇便沙沙地又向前游动了数尺。两个女孩几乎能闻到蛇口中喷出的腥气了。 萧琪再次惊叫了一声,声音比一开始提高了八度,“李玉,王八蛋,你这个混蛋,我以郡主的身份命令你,赶快让你的劳什子小白滚开,否否则,本郡主定要治你的大不敬之罪。” 李玉哈哈大笑:“你虽然是郡主,这里却不是广宁王府,你还管不到我李玉的头上。我李玉想要对付的人,还没有不成功的。小白给我上!” “慢着!”蛇口之下,陆清岚双腿也有些发软,而且她知道李玉的脾气,他才不管身份地位那些狗屁的东西,他要是看不顺眼,莫说是郡主,就是公主也敢拉下马来。 李玉有些不耐烦:“你老老实实让我的小白咬上一口,我便放你离开。我的小白看着有些怕人,实则根本没毒,你不必害怕。” 陆清岚差点被他这句话给气死,能不害怕吗?? 她却是心念电转,口中说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既然答应帮别人害我,定是收了别人的好处,只要你放了我们,旁人给你的好处,我双倍给你如何?” 李玉笑道:“你小小年纪,却是聪明。我是收了旁人的好处,可我李玉也是个讲信誉的人,拿人好处替人消灾,既然拿了旁人的东西,就当兢兢业业为别人做好委托给我的事情。我李玉虽然混蛋,但是诚信二字,还是要讲的。” 陆清岚脑中有无数个念头转过,又急又快地说道:“我一直听说南安侯府的李公子特立独行聪明绝顶,今日一见不过尔尔,你难道就不想想,拜托你的人为什么不亲自出手对付我,你是被人当成枪使了,偏你自己还不自觉,还在这里沾沾自喜。” 李玉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这件事的确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对于赵青的所作所为他不是不清楚,可是李玉为人最好面子,此前他和成山侯世子王真斗蛐蛐,那王真有一只金翅大将军,李玉寻了好些厉害的蟋蟀,却一连三次输在他的手下。定好了三月之后再赌斗,可是时间将近了,他却没找到一只能够应战的蟋蟀,急需一只能征善战的蟋蟀大将军,这才不得不违心答应赵青的请求。 李玉一咬牙:“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口才却好。今日我心意已决,你就是说破了天去,也逃不过被我的小白咬上一口的命运,你就认命吧。” 说着再不理会陆清岚而是一意吹起了笛子来。那白蛇便窸窸窣窣地向前游动而来。李玉的脾气陆清岚太了解了,知道今日之事怕是再难幸免,李玉既然说了这条白蛇无毒,那便肯定是无毒了,被咬上一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清岚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眼看着那蛇越游越近,关键时刻便看出两人的之间的情意了。萧琪猛地一推陆清岚道:“宝儿你快跑,我是郡主,李玉不敢把我怎样。”她挡在陆清岚的身前,伸出两只胳膊,把眼一闭,什么都不管了。 陆清岚心里清楚,她这样做,换了旁人或许会顾忌三分,可是李玉才不管那些,她怎么会让好友代她受过,她猛地用力一拉萧琪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大声对李玉道:“李玉,这件事和琪姐姐无关,你不要伤害她。” 李玉看得啧啧称奇不已。他虽然年纪不大,可阅历却并不少,见惯了女子之间口蜜腹剑,表面说得比唱得都好听,可事实上,一转身,就在你身后捅刀子的,不要太多。 这两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却有这样舍己为人的品格?李玉看人一向也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别人的,他有些不相信,便打算试一试。 他口中笛子的声音就开始变调了。那白蛇是久经训练的,顷刻间已欺近了陆清岚的身前,萧琪吓得再次尖叫:“宝儿快躲开。” 陆清岚是想躲开,可是身后就是萧琪,她避无可避,只能咬牙苦苦支撑。那蛇并没有开口咬她,而是沿着她的一条手臂缠了上来,陆清岚顾不得害怕,急急道:“琪姐姐不要管我,你快跑。” 萧琪本是个刚强的女孩儿,这一刻也吓得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大骂:“李玉你这个王八蛋,你要是敢动宝儿一根毫毛,我一定叫我父王扒了你的皮。” 她来来回回,也只会卖“混蛋”“王八蛋”这两个词。 李玉根本就不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在他的指挥下,那条白蛇已经攀上了陆清岚的手臂,蛇头距离陆清岚不过一尺,蛇信几乎扫到了她的脸上。 他看见陆清岚两条大腿已经打战,可是为了保护萧琪,竟然一步不退。李玉一时不由肃然起敬。 到了此时仍然不离不弃,看来两人之间的友谊不是装出来的。 李玉对陆清岚的好感不由又添了几分,正想给陆清岚来个痛快的,好回去向那赵青交差,这时异变突起。 李玉为了方便行事,让自己的贴身丫鬟把两个人带到了这个荒僻的园子里,这园子紧邻着一个小湖,塘里遍植荷花,此刻是初秋,是最后一季荷花开花的时候,荷叶田田,景致颇为不错。那荷塘距离陆清岚不过几尺远,陆清岚此刻进退不得,出于本能又想摆脱白蛇的纠缠,把心一横,侧身猛地跳下了荷塘。 她噗通一声掉落水中,那荷塘虽不大,水却深。陆清岚一落水,就发现白蛇已经从自己的胳膊上脱开了,她心里一松,才猛然惊觉,自己可不会凫水。一个念头刚刚升起,人已经向水下沉去了。 萧琪猛地扑了过来,大叫一声:“宝儿。”她急得脑门上都冒汗了,可是干着急没办法,她也不会游水。 变起肘腋,李玉也没想到陆清岚如此刚烈,一时拿着竹笛愣在那里。 萧琪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救人。” 李玉这才恍然大悟,来不及多想,竟将心爱的竹笛扔到了地上,衣服也来不及脱,就跳入了水中。 只听“扑通”“扑通”,竟然发出两声入水的声音,萧琪只觉得眼前一花,什么时候又来了一个人她竟然不知道,只见那人身穿着宝蓝色的锦袍,头上金冠束发,面容皎皎宛若日月,堪称殊色无双,比之李玉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甫一出现,二话不说就跳入了水中。 “九皇兄?”萧琪揉了揉眼睛,难道是自己眼花了不成。那个清冷孤傲,仿佛天边的星辰,让人无法接近,永远拒人千里之外的九皇兄,可不像个会路见不平见义勇为的角色。 等她再确认了一遍那堪称绝美无双的俊颜,终于肯定这个突然出现救人的便是自己的九皇兄。萧琪忍不住喊了一声:“九皇兄,你一定要救救宝儿。” 萧少珏得知李玉要对陆清岚动手的时候稍微晚了一些,赶到此处刚好看到陆清岚愤然跳入湖中,一时间他只觉得五雷轰顶一般。 见陆清岚被欺负,心里腾地生起一股怒火。陆清岚要是淹死了,他也甭想活了,想到这里他杀了李玉的心都有了。 他水性不错,在水中奋力划水,眼看着陆清岚沉入了水底,他的一颗心也随着她一同沉了下去。 刚巧李玉也游了过来,看见是他不由一愣,叫了一声:“阿珏。”皇帝和南安侯是发小的关系,把李玉也当成自己的子侄一般看待,所以李玉经常进宫,和各位皇子都算熟识,可李玉的毛病便是,无论你地位多高,一旦不投我的脾气,我也绝不理会你。 这么多皇子中,唯一能和他合得来的,便只有一个萧少珏。萧少珏如今地位不显,两人算是极好的朋友,所以李玉才称呼他为“阿珏”。 萧少珏回应他的是狠狠的一拳。 李玉顿时鼻血长流,一阵天旋地转,他抓住了湖边的一块石头,才没有因为头晕而沉入水底。 李玉顿时大怒,破口大骂:“萧少珏,你他妈什么意思?” 这么一会儿功夫,萧少珏已经沉入了水底。他很快找到了陆清岚,将陆清岚托着向岸边划去。 萧少珏破口大骂道:“王八蛋,还不过来帮忙?” 李玉无端被好友打了一拳,正满肚子怒气的时候,本来按照他的脾气,萧少珏说什么他都该跳出来反对才是。可是他一眼看去,见陆清岚双眸紧闭,似乎厥过去的样子,李玉不知怎地心头无端一软,竟就这么游了过去,扯着陆清岚的胳膊,萧少珏抱着她的腰,两人一起将陆清岚救上岸去。 ☆、第57章 施救 三个人全都落汤鸡一般地上了岸。萧少珏小心地将陆清岚放在岸边一块干爽的草地上。 李玉一摸自己的鼻子,直到现在仍然流血。他被娇生惯养地长大,有南安侯老夫人护着,就算是一向严厉的父亲,都没有动过他一根手指头,何况是旁人,不由大怒,更引为奇耻大辱。 他脾气上来了,可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就算是皇帝,也先拉下马来再说。所以李玉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照着萧少珏的肩膀就打了一拳。 萧少珏正在检查陆清岚的情况,哪里想到李玉说动手就动手,更何况,他受陆清岚的影响,脑袋缺氧晕晕的,整个人十分不好。李玉这一拳毫不留情,打得萧少珏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李玉虽然贪玩,可是也跟着南安侯老侯爷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武功底子也是相当的不错,萧少珏只觉得肩膀火辣辣疼得厉害,整条胳膊都已经麻木得抬不起来了。 “好你个李玉!”萧少珏本来就是一肚子火,“我今天定要好好教训你一番。” 李玉冷笑:“正要领教九殿下的武功。”两人都是实干派,话音一落,便捋胳膊挽袖子打到了一处。 萧少珏本来武艺高过李玉的,可是他被陆清岚带累的体质虚弱,处在了绝对的下风。 好在现场还有一个萧琪。她借此机会连忙走上前来,只见陆清岚脸色发白,嘴唇紧抿,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实际上是陆清岚沉入水底之后喝了几口水,前世她就是个旱鸭子,所以一着急,又呛了口水,现在难受得要命。 “宝儿,宝儿你快醒醒!”萧琪吓坏了,带着哭音喊道。一边摇晃着陆清岚的肩膀,陆清岚嘴角流出一些水来,虚弱地动了动嘴,却说不出话来。 萧琪急了,大喊道:“九皇兄、李玉,你们不要打了,宝儿好像要不行了,你们两个快来救救她。” 萧少珏中了李玉一拳,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李玉冷笑一声:“堂堂九皇子竟然也这般耍诈,我李玉算是看错你了。”他是知道萧少珏的武功的,断然是不会这么不禁打的。 李玉正要再讥刺他两句,听到了萧琪的话,扭头往陆清岚这边看过去。见陆清岚状态十分不好,他心里一惊,赶忙收了手,快步向陆清岚走去。 正要去拉陆清岚的胳膊,萧少珏猛地喊了一声:“不要碰她。”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使劲摇了摇头,猛地冲过来推开了李玉。 他低下头,见小姑娘嘴唇已经变成了紫色,一双长长的睫毛仍在微微颤抖,这些年他把陆清岚当成宝贝一样看护着,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今天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儿,只觉得心中大恸。 其实他现在的状态没比陆清岚好多少,不过还是勉强蹲下身子要施救。 李玉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你懂不懂得救人?”他本意是想叫人找个大夫来救治,却被萧少珏一把甩开了他的胳膊:“你还嫌添乱不够是不是?若是陆姑娘有个三长两断,我定要把你碎尸万段,移平你们整个南安侯府!” 萧琪听得几乎愣住了。萧琪时常进宫,在众多妃嫔口中听说过不少位九皇兄的事迹,对他还是有所了解的。萧少珏就像是天边的明月一般让人不容易接近,可他和李玉关系一向不错,怎地为了宝儿竟不惜和他翻脸成仇的样子? 李玉冷笑连连:“正好我也瞧这南安侯府不顺眼,你若有本事,帮我灭了这侯府,我向你登门道谢。” 萧少珏再不理他,他对救人还是颇有一手,将陆清岚打横抱了起来,然后让她头下脚上,想利用这个姿势将水控出来。 李玉见一个花儿般鲜嫩的少女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心里其实也十分得愧疚,一时看得惊心动魄,不由叫道:“你做什么?” 萧琪见九皇兄有条不紊,信心十足的样子,知道他必是有一定的把握,一时便怒道:“李玉你给我闭嘴,不要添乱!”暗想就是九皇兄不对付他,回家也一定要求求自己的父兄,定要给李玉一个教训才是。 李玉狠狠瞪了她一眼,毕竟是好男不与女斗,没有理她。 陆清岚被这么头上脚下地一控,顿时哇地一声吐出水来,吐出来的东西还夹杂着一些水草,加上席间吃的那些东西,味道自然好闻不到哪里去。 萧少珏觉得呼吸又是一窒,她所有难受的感觉,他都能体会的到,好在他身为夏族,体质毕竟比女儿家好得太多,才能勉强支撑得住。 李玉一看这个法子有效,便也安心站在一旁看着,没有再捣乱。陆清岚又吐了几次,便不再吐了。萧少珏见她的肚子仍然微微鼓起,显然里面还有湖水。 萧琪急道:“九皇兄,宝儿好了没有?” 陆清岚咳嗽了一声,嘴唇动了动。眼睛却还是没有睁开。 萧少珏转头对萧琪道:“我在这里想法子救人,你快去找个人去请大夫来。” 萧琪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地要找来路去请大夫,可是这里是南安侯府,她哪里熟悉,出来是她和陆清岚都没有带丫鬟,这下子彻底抓瞎了。 却见李玉咳嗽了一声,刚才给她们两个带路的那个小丫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李玉吩咐了她几句,她点点头,一路小跑着去了。 萧琪犹豫了一下,还是留了下来,既然李玉吩咐了去请大夫,她还是决定在这里看着好友心里踏实一些。 就见萧少珏已将陆清岚放了下来,让她俯卧在地上,双手按压她的胸腹,帮助她把肚子里的水挤压出来。 他这是事急从权,可萧琪的嘴巴却张开成了一个o型,男女授受不亲,九皇子这样救人,好心是好心,可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宝儿以后还怎么嫁人? 她有心想要阻止,不过思来想去,还是宝儿的性命更重要,萧琪便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李玉看着,也觉得心里有几分不爽快,可他情窦未开,一时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哪里不痛快。 萧少珏这一番施救果然有了效果。陆清岚又吐出几口湖水,那长长的小扇子般的睫毛微微扑闪着,慢慢睁了开来。 李玉不由大喜:“她醒了。”心里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萧少珏也松了一口气。 陆清岚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濒临死亡的鱼儿一般,连呼吸都困难。上一辈子她有过一次死亡的经历,她刚刚醒来,正处于极度缺氧的状态下,神智间还有一些模糊。忽然看见眼前一张绝世美颜,好半天才认出来:“九殿下……怎么是你?是你救我上来的?” 萧少珏一把握住她的手,脸上有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你没事,有我在,我是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他也是脸色煞白,一屁股坐在地上,状态十分不好。 陆清岚微微一怔,这时她脑子已经清醒了一半,还是有些搞不清状况。她挣扎着从萧少珏的手里把被握住的一只手抽了回来。咱俩什么时候熟到这种程度了…… “是你救了我吗?九殿下的救命之恩,宝儿无以为报……”她艰难地喘了一口气:“你能不能先把膝盖从我的肚子上拿开?” 刚才为了迫出她肚子里的水,萧少珏手脚并用,所以膝盖还落在陆清岚的肚腹之上,没来得及拿下来。“哦哦哦——”萧少珏有一瞬间的凝滞,刚才他忙着救人,并未觉察到什么。可是她刚把手抽回去,他才体会到,那白白嫩嫩的小手,滑若凝脂的肌肤,让他竟忍不住生出了一股悸动之情…… 萧少珏努力把这种诡异的情绪排除出脑海之外——他都虚弱得快要晕倒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 正在这时,李玉身边的那个丫鬟带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赶了过来,也不知从哪里抬了一副担架过来。众人到了跟前,小丫鬟给李玉行了个蹲福礼道:“六爷,大夫已经请好了,您看这是不是先把陆姑娘送到一个妥善的地方施救……”说着去看李玉,李玉则去看萧少珏。 萧少珏沙哑着嗓子说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抬走。” 小丫鬟就带着两个婆子七手八脚地将陆清岚抬上了担架。这几年陆清岚一直在练习体术,身子骨比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好了不知多少。否则刚才那一阵折腾,没有溺死她,就凭她从前的小身子板,也早就去了半条命了。 众人抬着陆清岚急急向前院走去。李玉也跟着去了。 萧少珏身子一晃,就坐在了地上,卫彬急忙上前扶住了他,担心地问道:“九殿下?” 萧少珏喘了一口气,沉声道:“跟上去!”卫彬不敢违抗,扶着虚弱的萧少珏跟了上去。 才走了几步,萧琪忽然反应过来:“李玉,你要把宝儿带到哪里去?” 李玉道:“自然是小爷的房间。不到我的房间里,如何给她瞧病施救?” 萧琪道:“不行,你是还嫌害宝儿不够是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刚才九皇兄对宝儿施救那是迫不得己,若是宝儿再去你的房间,到时候传出去你叫宝儿怎么做人?” 李玉可一点不给萧琪这个小郡主面子:“你怎地废话那么多?”他眉头一皱,到底语气松了:“那你说怎么办?” 萧琪道:“把宝儿抬去娉姐姐的房间内施救。” 李玉哼了一声,没有反对,带头往李娉的闺房方向走去。 众人也跟着他拐了方向,往内宅行去。萧琪又嘱咐道:“今天这件事,你一定要约束手下,宝儿落水之事,不能传出去一言半语。” 李玉皱着眉:“你们女人就是事儿多。” 萧琪道:“你无端端害得宝儿落水,差点淹死,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好好好!随你就是!”李玉很是不耐烦,对他的小丫鬟和两个婆子吩咐道:“你们听到没有,今天这事谁也别出去乱说乱传,否则小爷扒了你们的皮。”几个下人腿一抖,诚惶诚恐地答应了。 此时萧少珏也赶了上来,李玉见他面色苍白,人极虚弱,不由吃惊。萧少珏道:“若想把这件事遮盖住,还是要请了李姑娘回来转圜才好。” 李玉一听也是,急忙使了小丫鬟去请李娉。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李娉的闺房,不一会儿大夫便进来了。能到南安侯府看病的大夫,水平自然都是极高的,他给陆清岚把了把脉,又看了看她的舌苔,说道:“施救及时,没有什么大碍,我开个方子先吃上几天药调养调养,看看情况再说。” 这边大夫刚下去开药去了。萧少珏却忽然感到愈加不适,猛地扶着墙吐了起来,却又吐不出什么来,只能扶着墙干呕。萧琪正在细心地喂陆清岚喝水,吓了一跳,放下碗站起身来,问了一句:“九皇兄你怎么了?” 萧少珏脸色发青,强忍牙关说了一句:“我没事儿。”这时卫彬走了过来,吓了一跳,知道这位爷是洁癖犯了。 萧少珏自然也知道自己发病的原因,他是在一旁看到陆清岚又吐出一些脏东西这才受不了跟着吐了起来。只是他有些奇怪,刚才自己救治陆清岚的时候,她全身泥污不说,自己从她的口鼻也抠出了不少泥沙,若是换作平日,自己早就发病了,却不知怎地竟然一直熬到了现在这洁癖才发作,这还真是奇怪。 李娉刚好接到消息赶了过来。见此情形登时吓了一大跳。九皇子是龙子凤孙,在宫中又颇得皇帝宠爱,若是在府里出了什么事,谁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连忙上前询问,卫彬道:“殿下没什么,能给给殿下提供一间干净些的房间,让殿下换件衣裳洗个澡也就好了。” 李娉身为南安侯府嫡女,消息灵通,对于萧少珏的洁癖也有些耳闻,急忙命人将萧少珏带去了客房。 处理完了萧少珏,她又见这边自己的秀床上还躺着一个,小郡主萧琪坐在床边,正对着李玉运气。她一看就明白了个大概,就把李玉拉到一旁询问。李玉平日是个霸王脾气,对付他就得顺毛捋才成,李娉这个姐姐他还是给些面子的,因此也不隐瞒,只含混说是陆清岚在园子里被他的蛇给吓到了,因此不小心掉落到了水里。 李玉倒不是怕说出真相被父亲惩罚,而是他一个大男人欺负两个小姑娘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事关重大,长兴侯府最近刚出了一个新科传胪,又有一个仕途蒸蒸日上的大老爷陆瀚,便是南安侯府,能不得罪这样的人家,还是不得罪的好。李娉不敢擅专,急急派人禀告了母亲周氏。 周氏一听直如五雷轰顶,急急向老夫人报告,不大一会儿功夫,周氏和老夫人便全都找了个借口到了李娉的院子里,老侯爷和世子虽然没有来,但是都派人传话过来,叫老夫人和周氏妥善处理此事,万不可因之与长兴侯府交恶。 婆媳两个一商量,这件事瞒不住也只能和长兴侯府说开了。便派人去请了长兴侯府的老太太张氏以及纪氏过来。 纪氏扶着老太太的胳膊进来的时候,还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一看见躺在床上的女儿,脸色苍白精神萎靡,头发还有些发湿,她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宝儿,你怎么了?” ☆、第58章 照料 纪氏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抓住陆清岚的手,只觉得她小手冰凉,忍不住大惊失色:“老夫人,大太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氏脸色就是一沉:“你这是做什么,老夫人和大太太都是体面人,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虽然不喜欢纪氏,到底是一家子,总要维护长兴侯府的脸面,张氏便给她解释道:“老二媳妇也是舐犊情深,老夫人和大太太莫要怪她无礼。”生怕纪氏母女惹恼了南安侯府。 南安侯老夫人客客气气地道:“哪里哪里,实在是敝府招待不周,导致令孙女落水,总算是她吉人自有天相,没有什么大碍,否则老婆子我真不知该怎么向老太太和二太太交代了。” “什么?”张氏顿时卡壳了。这么大的事,她要是再谦让,不替陆清岚出头,那就不是谦虚,而会让人觉得长兴侯懦弱怕事了。张氏狠狠瞪了陆清岚一眼,心想真是个不省事的,怎么走到哪都会闹出一些事端来?这才又问道:“请老夫人明示,我孙女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 纪氏也跟着追问道:“还请老夫人明示。”女儿虽然淘气,却并非是不知轻重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落水,若是此事和南安侯府有关,就算侯府势力再大,她也要为女儿讨回公道。 老夫人看了周氏一眼,道:“你来说。” 周氏急忙道:“这件事说起来都是犬子之错……”指着李玉道:“你还不上前来,给老太太和二太太赔礼道歉。” 李玉哼了一声,脚步不动。他性子傲慢,字典里就没有“赔礼道歉”四个字,你让他赔礼道歉,好不如干脆一刀子捅死他算了。 张氏和纪氏的目光一时全落在了李玉的身上。李玉正要说话,萧琪已经抢着道:“这件事不怪宝儿,要怪就只能怪李玉。是他用笛声控制一条……” 萧琪也不傻,由着南安侯府的人说,他们还不知编排出什么话来,免不得要往陆清岚的身上泼脏水,陆清岚遭此无妄之灾,已经够委屈的了,她可不能让好友再受伤害了。 老夫人和周氏脸色都是一变。李玉是个什么德行两人再清楚没有,大概都能猜到事情的原委,原本以为可以暂时将这件事含混过去,却没成想李玉和陆清岚中间还有一个见证人萧琪,而萧琪身为郡主,地位尊贵,两人是断不能不叫她说话的,一时都有些着急。 正在此时,陆清岚突然开口道:“琪姐姐,你莫说了。” 萧琪一愣:“宝儿,天道公理自在人心,你不用怕,大不了我回去禀明了父王,让他为你出头。”这话说得极为硬气,竟是不惜开罪南安侯府的架势。 南安侯老夫人和周氏都有些头大。 陆清岚却伸手捏了捏萧琪的手,止住了萧琪的话。 然后对张氏和纪氏说道:“祖母,娘亲,这件事不怨李公子,是我和琪姐姐不认得路,误入了李公子驯蛇的花园,我又是个胆子小的,看见那蛇便吓得没法,那园子里有个小湖,我往后退了一步竟就掉了进去……” 李玉听到这里极好看地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个丫头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多亏李公子身边的婆子水性好,把我救了上来。说来说去,都是我的胆子太小,不怪旁人。”陆清岚倒不是怕了南安侯府,实在是觉得前世太过对不起李玉,有些内疚,有这样的机会,也算还他一份人情。 更何况今世她不想和李玉再有瓜葛,她知道自己越是做小伏低,就越是被李玉看不起,这番作为下来,若能帮助她这一世逃过李玉的纠缠也算善莫大焉。 萧琪却是嘴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了。宝儿是个什么性子她最清楚不过了,最是睚眦必报,受不得半点委屈的,今日这般委屈求全,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不由急道:“宝儿,不是这……” 陆清岚抢着道:“不是什么不是,事情你不都看到了吗?”连连对萧琪打眼色,萧琪见她眼中颇有哀求之色,心中一软,终于闭上了嘴。 李玉有些狐疑地看了陆清岚一眼,他和陆清岚接触虽短,可是对她的性子也摸清了一二,隐隐感觉她似乎不是那种委屈求全的人。 这丫头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李玉凝眉望去,见小姑娘落水之后,小脸苍白,十二分的颜色外又加了几分弱质纤纤的风姿,真真是我见犹怜,说实话李玉长这么大从来没看见过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下意识地别过头去,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张氏却最为高兴,最怕的就是因为陆清岚的事,长兴侯府和南安侯府交恶,便笑道:“如此说来,倒该谢谢李公子的义仆仗义救人呢。” 亏她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南安侯老夫人和周氏也松了一口气,连连道歉,只说李玉顽劣,吓到了陆清岚云云。 纪氏明知道此事颇有内情,这个时候却不便多做追究。她道:“老夫人和大太太客气了,这件事总是宝儿淘气在先。咱们也不敢要侯府赔偿,只是宝儿年纪还小,这种事若是传出去……” 周氏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地道:“我也是做娘的,二太太一片苦心,我感同身受,这件事你放心,我自然会严厉约束府里人,但凡传出去只言片语,你只管拿我是问。” 纪氏听了她这样的保证,这才放下心来,她心中终究意难平,便起身告辞道:“出了这样的事,咱们就不打扰了。”说着转身对陆清岚道:“宝儿,咱们回家。” 老夫人连忙阻拦:“且慢,令嫒刚刚落水,身子虚弱,还是好生将养为好,待过个一两日,等她身子略略好了,咱们必然将她完好无损地送回去,你看如何?” 纪氏虽说是一万个不容易,但是看女儿虚弱的样子,终究有些动摇。老夫人又道:“若是陆二太太不放心,不妨留在这里陪着令嫒。” 陆清岚有气无力地道:“不必了,有琪姐姐在这里陪我就好了。”纪氏一想,若是她留在这里,外头还不知道要怎样传呢,还不如让萧琪留在这里,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最后又把陆清娴留在了南安侯府,这才忐忑不安地返回了长兴侯府。 又放出风去,说是李娉李婷姐妹和小郡主萧琪以及陆氏姐妹一见如故,因而被李氏姐妹留在侯府过夜。 这种事情虽然不常见,却也并非没有,有些聪明人就觉得萧琪和陆清岚外出更衣就此一去不返有些奇怪,虽然有些狐疑,但到底没有任何证据,不过议论几句,也就罢了。 这边纪氏一走,周氏便突击审问了李玉的贴身丫鬟,也就是那个将萧琪和陆清岚引到园子里去的名叫桔梗的。 桔梗不敢隐瞒,便把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说了。周氏听完气得倒仰。叫人去找李玉的时候,却被告知李玉已经出府了。 李玉却是被赵青约出去了。 两人在京师得月楼见面,赵青客气了几句转入正题:“不知我拜托李兄的事情可办妥了。我听说陆氏姐妹被留在了贵府,可是陆清岚已遭蛇吻?”他是听说了李氏姐妹留了陆氏姐妹在府,心里隐隐觉得可能是陆清岚出事了,所以才有此一问。 李玉想起陆清岚关键时刻帮了他一把,并没有将事情的真相说出去,冷冷道:“此事李玉有负所托,还请赵兄原谅。实在那两个丫头鬼机灵,我没捞到机会下手。” 赵青本来是满怀希望的,这样一听顿时满脸失望。李玉的性子是从来不屑说谎的,他说没有办成,就是没有办成。 赵青还是不死心,试探道:“那为何贵府要把小郡主和陆氏姐妹留在府中,可是为了给那陆清岚治伤?” 李玉哼了一声:“陆清岚得了我祖母和母亲的欢心,在侯府上盘桓一两日罢了,你怎么废话恁多!”说罢起身便要离去。 赵青不由也有些恼怒。“李兄所言差矣,所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你既然没有替我办成那事,便把那只蟋蟀还给我吧!”说罢一伸手,他本想在表妹面前显摆显摆,给她一个惊喜,如今赔了夫人可不能再折兵了。 李玉不由大笑起来:“你出去打听打听,进了小爷口袋里的东西小爷什么时候吐出来过?况且这事小爷虽然没有办成,但是这阵子为你忙前忙后,收你一些辛苦费又怎么了?” 赵青也怒道:“李玉,你也是堂堂侯府公子,怎地这样不要脸……” 话未说完李玉抓起一个菜盘子砸了过来,赵青没想到李玉这么蛮横霸道,说动手就动手,被这个盘子一下砸在脸上,顿时蔬菜和油污污了他一脸,滴滴答答地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淌。 赵青怒道:“李玉你个王八蛋,你要干什么?我也是平凉侯府的公子,不是任人欺辱的。” 李玉一步跨过去,一拳砸在赵青的脸上,登时打得他满脸开花,赵青本来比他还大两岁,可是若论武艺,可就差得多了,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三下五除二就被李玉揍趴下了。 赵青的跟班小厮想要上前来救护主子,也被李玉的小厮给制住了。得月楼的掌柜的见这里头打起来了,里头的肇事者还是李玉,他也不敢进来劝。反正李玉有钱,每次砸了他的店都会加倍赔给他,他也不担心。 李玉一脚踩在赵青的脸上,碾了几下,赵青疼得杀猪似的叫了起来。他一反刚才的硬气,连连求饶。“李兄饶命,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李玉拍了拍手:“你不是平凉侯府的公子吗?怎地倒向我求饶了?我告诉你,前阵子小爷我连皇子都打了,莫说你这个狗屁的侯府公子。” 赵青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李玉拖长了声音道:“那只蟋蟀……” “不要了不要了,就送给李兄玩耍罢。” 李玉叫小厮找了一张白纸来,道:“口说无凭,你在这上头按个手印吧。”赵青心想这么一张白纸,我按上手印了,谁知日后你会往上头写些什么,可是形势比人强,他也不敢不按。 极端无奈地在上头按好了手印。李玉这才收回了踩在他脸上的那只脚。淡淡地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你若早些客客气气的,又何必吃我这一顿打呢?来来来,叫店家进来收拾收拾,咱们重新点菜喝酒。” 赵青都快哭了,他也是纨绔子弟,可是李玉却是纨绔中的祖宗,哪里敢再和李玉喝酒,哭丧着脸道:“李兄,我想起家中还有些事情,就不陪着你了。告辞告辞!”说罢转身就走,仿佛身后有一条狗撵着他似的。 “慢着!”李玉慢条斯理地开口叫住了他。 赵青转过身来:“李兄还有什么吩咐?” 李玉道:“我提醒赵兄两句,咱们京师公子圈中的规矩,赵兄大概也略知一二吧。咱们小辈的事,最好不要牵扯到长辈们身上。否则,赵兄可以打听打听我在京师的手段。” 京师的纨绔子弟不少,经常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打将起来,一旦闹到长辈们那里,这些纨绔们谁都会吃不了兜着走,有是还会引起两大家族之间的龃龉。因此纨绔们中间也的确有这么一条不成文规矩。 赵青刚才的确是存了回家告状的打算,想着叫父亲平凉侯世子替自己出头,李玉这么一说他陡然想起,从前承恩侯公子方进就是因为和李玉打了一架,回家去搬救兵,结果后来被李玉打折了腿的事,心里不由打了个突,早不敢造次。强笑道:“我是那种人吗?这件事自然不会传入家父家母耳中。” 李玉点了点头:“滚吧!” 赵青转头溜了。 见他这般怂包,李玉心里十分鄙夷。他带着小厮芒种出了得月楼,小厮本以为他要回家,没想到李玉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哪种药对补气益血有神效?” 小厮芒种是个颇有喜感的,跟着李玉时间长了也有些无法无天,李玉还就喜欢他这个调调。“爷,你好好的补什么气血啊……”他想起了什么,嘴巴能塞个鸡蛋进去“你不会是想给陆姑娘……” 李玉敲了他的脑袋一记:“你给我闭嘴,爷的事也是你能管得?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 芒种抱着脑袋:“好好好,我的好主子,再不敢问了。”他想了想说道:“我听说保和堂是咱们京师第一大的药房,做堂的郎中都是全京城最出名的,比起太医院的太医们也不遑多让,何不去保和堂问一问?” 李玉点了点头:“走,咱去保和堂。” 保和堂位于繁华的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生意兴隆。里头的小伙计都是极有眼色的,见李玉一身华服,长得极为英俊,气度又出众,就知道他家世必然不凡,便将他引入贵宾室,问道:“不知公子是抓药呢还是看病呢?” 李玉道:“不知你们保和堂里,医术最高的是哪位大夫?” 小伙计客气地道:“咱们保和堂一共有十二位大夫,最有名的当属唐先生,不过唐先生可不在这,他被请去了豫王府,给老王爷瞧病去了。” 李玉道:“除了堂先生,还有哪位大夫的医术最好?” 伙计道:“还有一位张先生,也是堪称妙手回春的神医。不过……现在他正在招待病人,公子不如暂且等一等。” 芒种不由一皱眉,李玉可不是有耐心等人的。却没想到李玉这次十分好说话:“既然如此,那本公子就在这里等一等好了。” 伙计急忙给他上了茶,便退下去招待别的客人去了。李玉就在这贵宾室内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换做往日早就没有了耐性,今日却不知怎地一直等了下去。直到芒种战战兢兢,生怕他着急发作一场,再把人家的药铺给砸了,开始的那名小伙计推门走了进来,“叫公子久等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张先生腾出了空隙,这就请公子跟我去见他吧。” 李玉也确实是有些不耐烦了,“前头带路。”便跟着伙计去了张大夫的诊室。张大夫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头发已经全白了。李玉一看他这副造型,反而觉得他靠谱。 伙计领了李玉进来便退了出去,又把房门关上。张大夫是个和善人道:“不知公子贵姓大名?” “李玉!”李玉言简意赅地回道。 “原来是李公子,不知公子此来是求医还是问药?” 李玉道:“我是来抓药的。” 张大夫捋着自己的胡子笑道:“不知公子是给何人抓药的,病人得的又是什么病,可有脉案?” 李玉不由瞠目结舌,他一时兴起,想要弄一味药给陆清岚吃了,让她快点好起来,哪里有什么脉案? 他想了想道:“是我妹妹!她今日中午不慎落水,大夫看着给她开些药便是了。” 芒种翻了翻白眼,在心里吐槽陆姑娘什么时候成了您的妹妹了? 张大夫呵呵笑着和他商量道:“没有脉案,老夫可不敢随意开药。不若公子用马车将令妹送来,我给他把了脉,再做定夺如何?” 李玉一听,不由有些垂头丧气,他哪里能把陆清岚弄出来?他想了想,道:“张先生可否看着给我妹妹开一味药,要不我岂不是要白来这一趟了?” 张大夫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也罢,你就拿一味成药回去吧。”说着便叫了刚才那小伙计进来。叫他领着李玉去拿一味叫做“补气丹”的成药。 那补气丹实际上是一种补药,不管有病没病吃了对人都没有任何害处。 李玉拿了一个小小的瓷瓶,李玉脚步轻松地回到了府里,刚一入府,周氏身边的大丫鬟走上前来:“六爷,老夫人和太太请您一回府就去一趟正房。” 李玉一听这口气,就知道自己东窗事发了。只觉得厌烦无比,对那丫鬟道:“你去回了祖母和母亲,我去换件衣裳,马上便到。” 说罢转身离去,李玉的那个脾气,那丫鬟哪里敢阻拦。李玉说是回去换件衣裳,走到一半就转了回来,向着李娉的院子走去。不知为什么,他刚才打了赵青一顿,感觉非常畅快,第一个想到要分享这种畅快的人竟然是陆清岚。 陆清岚十分仗义大度,关键时刻并未把李玉供出来,老夫人和周氏对她都十分的喜欢,李娉就把自己的正房让给了陆清岚住着养病,她则搬到了客房去,时时过来照顾。 南安侯府百年世家,李娉的院子很大,如今住着陆氏姐妹、萧琪,加上李娉自己,还是十分宽绰。 李玉怀里揣着那个在保和堂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小小瓷瓶,兴冲冲地到了姐姐的院子净月轩,到了门口才想起来,男女授受不亲,何况陆清岚今日这幅德行全是拜他所赐,他有什么理由去见陆清岚。 一向横冲直撞惯了的他竟然有些踟蹰不前。 却不知此刻,九皇子萧少珏正在陆清岚房中。萧少珏本来就不舒服,又犯了洁癖之症,在净月轩吐得一塌糊涂,被带入客房,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这才勉强好了一些。 他这么个毛病,卫彬走到哪里都会随身多带一套衣裳防备着主子随时更换的。 萧少珏休息了几个时辰,眼看着天要黑了。感觉到身子舒服了不少,这才起身带着卫彬去了正房。 他进来的时候,陆清娴正在拿着一个琉璃小碗,用一个小小的银勺在喂陆清岚喝药。萧琪、李氏姐妹围坐在四周。 众人见九皇子也不通报,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一时都有些慌乱,却谁也不敢责怪于他。 一起起身向他行礼:“拜见九殿下。” 九皇子的清冷如同月辉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淡淡地道:“你们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和六姑娘说。”众人只觉得这少年生得那样完美,却又距离自己如此遥远,远得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般。 听了他这样说,众人脸色都有些奇怪。可他是皇子,他的话谁也不敢不听,也就应声下去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萧少珏一屁股坐在陆清岚对面的椅子上。就用那种让人全身发冷的目光那么看着她。 陆清岚被他看得全身发毛。她落水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她自己已经完全记不清楚了,还是后来萧琪告诉她,她才知道是九皇子救了她的性命。 经过这阵子修养,她的身子好了不少,这才有精神和众人说话。 陆清岚见他不说话,一直死死盯着自己的脸看,仿佛要在自己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气氛有些尴尬,她只好开口打破了沉默:“九殿下救我一命,还没谢过九殿下!” 萧少珏听到这句九殿下就有些来气,只淡淡道:“你不必客气,无论何时,我都绝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你,这一点你尽可以放心。”他这话说得自然而然,又有几分霸道。 陆清岚只觉奇怪,从小到大,自己但凡是有什么事,他总会义无反顾处处替自己出头,以他的性子,的确极为古怪,忍不住问道:“有件事情我不明白,你为何……”她的话没说完,可是聪明如他,又怎么会猜不到。 萧少珏没来由得又是一阵生气。觉得她从来没有把他当成自己人:“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也是迫不得己!” 陆清岚更是糊涂:“殿下,我怎么听不懂?” “你不必明白。不是你想象的任何理由,真正原因远远超乎你的想象。”他说着有些不耐烦起来。 一时间房中的气氛尴尬了起来,萧少珏见她那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眸子里满是迷茫,一瞬间心肠又软了,声音放柔道:“你总是三妹妹的好友,咱们打小又是相识的,我自然……” 陆清岚是见识过他对三公主的态度的,说起来他待自己可比待三公主好多了,又怎么会被他的话骗过去。眼中自然而然流露出不相信的神色来,萧少珏觉察到了,登时便打住了。 有时候人太聪明了,真不是一件好事! 有些生气地强调了一句:“这是事实!你爱信不信!” 陆清岚嘴角弯了弯,柔声道:“我信!” 她能说不信吗? 萧少珏知道自己根本没法说服她,心里生出些挫败感,语气便又冷了下来:“陆姑娘,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 这人一向是翻脸如同翻书,陆清岚早都习惯了,“九殿下有什么话,敬请吩咐。” 萧少珏道:“我看你也是一个聪明人,可没想道你也是个蠢的。我不知你为何要处处树敌,徒然招惹那么多麻烦。只盼你日后活得低调一些,好好保住你自己的小命,少给我惹些麻烦,知道了没有。” 他话说得极不客气,陆清岚不爱听。 她两道眉毛微微蹙了起来,到底不愿得罪他,暂且只能隐忍。 萧少珏又道:“说句实话,你一个女子家家,躲在家里绣绣花写写字,性子文文静静的,不知有多好,何必这样四处招惹是非呢,再这个样子,日后还有谁敢娶你?” 陆清岚本来想着他救了自己一命,自己对他心存感激,任他说什么自己听着就是。可他这是准备没完没了了?陆清岚觉得这人真是蹬鼻子上脸,便硬梆梆地顶了回去。“殿下言重了。您救了我的命是不错,我感恩戴德,日后有机会自当加倍报答。不过挟恩自重,横加干涉别人的生活,似乎有些不妥。便是皇上,管天管地,也管不到这些吧?至于我能否顺利出嫁,该操心的是我爹我娘,殿下似乎没有资格置喙。” 牙尖嘴利把萧少珏给抢白了一通。 他气得倒仰,冷声道:“我是为了你好!” 陆清岚淡淡道:“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虽年纪小,但是该怎样一个活法,还是晓得的。” ——就不劳您老操心了。 萧少珏双目一寒:“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陆清岚也不想和他再争下去:“我累了,殿下可否给我这个病人以片刻清净,让我多休息休息呢!”竟然直接下了逐客令。 萧少珏也是性子高傲之人,倏地站了起来。看见摆在她面前那一碗黑沉沉的药汤,才不过喝了一点点,陆清岚嫌那药苦,不肯多喝。陆清娴才找了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银勺喂她。 萧少珏的目光又落在她羸弱苍白的脸上,没来由的就觉得胸口发闷,脑袋也跟着痛了起来。他便又坐了下去,指了指那碗药道:“我看着你把药喝了,然后我再走。” 陆清岚只觉得这个少年空生了一副好皮囊,却是一个精分患者,他先是救了自己,然后又对自己百般羞辱,被自己一通反驳,已经怒火中烧,却又让自己喝药,表现得对自己颇为关心的样子。 他不觉得自己精分吗? 陆清岚觉得简直不可理喻,转过头去不看萧少珏,道:“我自己的事,我会看着办的,这男女授受不亲的,殿下还是赶快走吧。” 萧少珏眉头一皱:“你这是要逼我喂你吗?” 陆清岚不由发怒:“我喝不喝药,和殿下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萧少珏懒得和她废话了,直接端起药碗,放在她的嘴边。 陆清岚还是第一次这么和他接近,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清冷的梅香,非常的好闻。近距离看时,只觉他的皮肤异常细腻,五官更是精致到没有丝毫的瑕疵。 陆清岚却没有心思欣赏眼前的美景,只想让九皇子赶快滚蛋。连连道:“快走快走,我是不会喝的。”这人真是够了。 萧少珏可不管那么多,一抬手就捏住了陆清岚的牙关。 ☆、第59章 口是心非 陆清岚吃了一惊,“你干什么……”话没说完,萧少珏已经把药灌了下来。 陆清岚被迫喝了一大口,又被呛着了,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萧少珏脸色跟着一白,十分无奈地给她捶着后背,不耐烦地道:“弱得跟个稻草人似的,真不知你父母是怎么把你养成这样的?” 陆清岚被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见他又说这样的风凉话,不由更是生气,好不容易不咳嗽了,瞪着他怒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萧少珏挑了挑眉道:“我不是与你说了,我只想你喝了这碗药。你喝完了,我便立刻走。” 陆清岚碰上这么一位主儿,真是没了法子,“你把药碗放在那里,我自己喝。” 萧少珏见她说得认真,这才将信将疑地把药碗塞到她的手里,“我看着你喝药。” 陆清岚为了赶快摆脱这个神经病,就是再苦的药也能忍着喝下去了。她皱着眉头一小口一小口地把药全都喝了下去。 萧少珏认真地监督她喝完药,显得十分高兴,展露笑颜道:“这便对了,良药苦口利于病。你日后要好生保重自己的身子,本殿下先走了。” 说着潇洒地起身,头也不回地带着卫彬出了正房。 单听他最后几句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么关心陆清岚呢。陆清岚恨得不行,把空碗重重放在一旁的炕桌上。 萧少珏一出了房门,脸就沉了下去。他也不知怎么和这小丫头搞成了这样,明明是很想与她亲近的…… 卫彬也瞧出来主子心情不佳了,放轻了脚步恨不得用个隐身术,让自己隐身了。 萧少珏正懊恼着,恰好瞧见李玉站在净月轩门外,进退不得的样子。 萧少珏摸了摸鼻子,慢慢走上前来。叫了一声“阿玉!” 李玉抬头看见萧少珏,冷笑一声道:“别叫我阿玉。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我没想到清冷如月的九殿下,有一天会因为一个女人与兄弟挥拳相向。” 萧少珏也不是个肯向人低头的,肃容道:“阿玉,今日我纵有不对,可我绝不后悔。刚才若不是你李玉,换作旁人我早一剑砍死他了。陆清岚,我是绝不容许任何人动她一根寒毛的,咱们兄弟归兄弟,这一点还请你一定记住。” 他说得郑重其事,李玉也不能不动容。 李玉嗤之以鼻,“你以为我李玉吃饱了撑的,一天就想着欺负一个小姑娘吗?” 萧少珏点了点头:“今天这件事我可以当做从没发生过,不过……绝不能有下次了。” 李玉哼了一声,两个风姿绝世的少年对峙了片刻。萧少珏到底身子不舒服,拱拱手便要去老夫人处告辞。 李玉忽道:“阿珏,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位陆姑娘?” 萧少珏闻言全身巨震,脚下的步子也就微微一顿。 他喜欢陆清岚吗?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 从陆清岚五岁开始,他就一直关注着她,这么多年来,明里暗里,为她做了多少事,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他从未对一个人投入过这么多精力和耐心,陆清岚算是唯一的一个。他一直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因为她和他同命相连,他才会这般关注她,可天长日久,他觉得那种感觉似乎变了,可具体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一瞬间,心志坚定的他也有了一丝迷惘。 李玉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英挺俊拔的背影,似乎想在他的后背上烧出个洞来。 萧少珏好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来:“没有!”这才大步去了。 李玉被萧少珏这一打岔,也就没了心思去见陆清岚。 回到自己的院子,不一会儿周氏扶着老夫人亲自来了。 李玉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大概陆清岚的事泄露了老底儿了。便把所有的事情都认了下来。 老夫人敲着龙头拐杖怒道:“你这个混小子,你怎么这么不省事。那陆家的六姑娘和你无冤无仇,你竟然为了一只蟋蟀,用你的那条白蛇去吓唬人家,你真真是要气死我这老太婆吗?” 老夫人是真的生气了,吩咐道:“来人,把六少爷的笛子给我收了,那只吓唬人的白蛇立即打死。”又冷着脸对李玉道:“你犯了如此大错,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周氏有些担心地叫了一声“老太太!” 老夫人一摆手道:“这件事你别管!慈母多败儿,这件事再不管管,这小子迟早有一天能把天捅一个窟窿,到时候怕是咱们侯府也要被他牵连。” 周氏只得闭嘴,心想我是“慈母”您更是“慈祖”,若不是您处处骄纵着他,他能像现在这个样子? 老太太对跪在地上的李玉道:“你给我闭门思过一个月,不,三个月,这期间哪里也不能去,就给我好好在家读书!听见没有?” 李玉没精打采地说了一句:“听见了。” 老太太留下一个嬷嬷在李玉的房里看着他,这才又气呼呼地和周氏出了李玉的院子,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周氏也是头痛不已。她一共生了三个儿子,头两个都是聪明懂事,文武双全,什么都不用她操心,偏生这个最小的,人最聪明,也最让人头痛,为他简直操碎了心。 周氏就试探着道:“娘,这件事您看要不要回了公爹和老爷?” 老太太很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在我的面前还打这些马虎眼?” 周氏抿着嘴道:“娘,我是怕玉儿之前的事还没有揭过去,要是再叫老爷知道他这般胡闹,老爷定要像是上次那样对他动用家法……”南安侯世子是个极方正之人,上回李玉闯了祸,被他老子狠狠打了二十板子,差点把一双腿给打废了。周氏是真害怕了。 老太太何尝不怕?她那个儿子就是一个老古板,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他倒不是不听她这个娘的,可是那道理一条一条讲出来,经常让老太太无词以对。 老太太就叹了一口气:“这个臭小子!老侯爷和老大公务繁忙,既然这件事揭过去了,就不要拿这种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劳烦他们了。” 周氏心领神会,“是!还是娘考虑的周到。”说着就去扶老太太的胳膊。 老太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了一句:“你呀你……你儿子这一身古灵精怪的鬼点子,全是打你这儿来的……” 周氏就抿着嘴在那里笑。老夫人是个明事理的,她们婆媳之间关系融洽,经常开这种玩笑。 等周氏把老夫人送回自己的院子休息,回到自己的院子刚刚坐下,就挥退了下人,只留下一个心腹王嬷嬷。她揉着脑袋对王嬷嬷道:“嬷嬷,可觉得玉儿今天有哪里不对?” 南安侯府里,老夫人早就将管家的担子卸给了周氏这个世子夫人。周氏能把偌大一个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人人心服口服,心机手段都是一等一的,可以说是极端地精明。 王嬷嬷想了想,脸色也是一变:“太太这一说,老奴也想起来了。依着少爷的性子,若是平日,老太太打他罚他他都不会反抗,可唯独不会同意处置他的笛子和那条白蛇,今天怎地这么听话?” 周氏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左思右想不能明白,“玉儿这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 王嬷嬷试探着道:“是不是六爷想明白了……” 周氏摇了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有那么容易的。”想了想又道:“你派个人好生盯着他的院子,看看最近他有什么异动没有?” 王嬷嬷答应了一声,又道:“太太还有什么别的吩咐没有?” 周氏道:“你去准备一下,咱们去瞧瞧陆六姑娘,这事没有闹大,全赖人家顾全大局,没有把真相揭出来,咱们得懂得感恩。” 王嬷嬷这才下去准备了。 且说王嬷嬷叫人看着李玉,李玉倒也没什么异动。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也不出来,平日里他是一刻闲不住的性子,如今竟也有了消停的时候。也不再走鸡斗狗,可是也没有按照老太太的吩咐,真个在房间里看书。 吃过了晚饭,芒种道:“爷,您能不能别在我跟前绕圈子了?我都快被您饶晕了。您有什么不痛快的就说出来吧,或者您打我一顿出出气也好过您这么皱着眉头乱走啊!”芒种终于忍不住抗议。 李玉伸手入怀摸了摸张大夫给他的那个小瓷瓶,忽然下定了决心道:“走,咱们去净月轩看看去。” 芒种提醒道:“您这可还禁着足呢?” 李玉不耐烦地道:“这个不用你操心,祖母那里自有我应付。”芒种也知道老夫人最疼李玉,只要他在老夫人面前服个软,说两句好话,天大的事情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芒种也不担心,推门就准备出去,李玉忽然道:“等一下。” 芒种回转了身,“爷,你还有什么吩咐。” 李玉想了想道:“还是晚点儿去。” 这一等就一直等到了二更天,芒种估摸这那边都该睡下了,大概李玉今天是不会去了。李玉却忽然说了一句:“咱们行动!” 芒种顿时脑袋上升起三根黑线。这都什么时候了? 主仆两个悄悄出了院子,一路净挑没人的地方走,芒种心里暗暗纳罕,偷偷摸摸的,这可不是李玉的作风。 两人做贼似的摸到了净月轩,李玉道:“你在这里等我,我从这里翻进去,把东西交给陆姑娘,接着就回转来。” 芒种一脸“您真有才我太佩服您了”的表情,心想不就是送个药吗,便建议道:“爷,咱就不能大大方方送进去吗?” 李玉怒道:“你懂什么,叫你等着你便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芒种不敢多说什么,眼睁睁看着李玉从不算太高的院墙翻了进去,只觉得这一幕荒诞无比。 南安侯府戒备森严,家中的护院都是第一等的武林高手,可是这一切都是防外不防内,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李玉年纪虽然不大,可是一身武功已是非同小可,所以这一路行来,避开了几个差事在身的丫鬟婆子,十分顺畅地就到了正房。 他凑近了窗户去听,里头一片寂静。陆清岚今天应付了九皇子又应付周氏,精神十分困倦,早早就睡下了。 李玉推了推门见门已经闩上了,不由气馁。因为是夏天,天气很热,窗户支开了一条小缝,李玉就伸手进去,悄无声息地把窗户打开,然后翻身进去。 屋里黑漆漆地一片,陆清岚的丫鬟墨香和墨菊都歇在外间,所以李玉偷偷进来,陆清岚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李玉借着外头的月光,看见床上躺着的小人,穿着一件雪白的绫衣,面容颇为恬静,李玉见她露在外面的一只手,皮肤白皙如瓷,说不出的精致美丽,他从没想过一个女孩子的手会漂亮到这种程度。 李玉一时有些痴了。 好半天才暗骂了一句邪门,取出药瓶放在房间西侧的柜子上,正要离去,忽听得一阵床上一阵窸窣的声音,陆清岚好死不死地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朦胧间,她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自己的面前,吓得顿时就要惊叫出声。 好在李玉眼疾手快,飞速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别出声,是我!” 陆清岚借助皎洁的月光,也看清了李玉。脸上震惊的表情十分生动。 李玉低声道:“你别出声,我就放开你。” 陆清岚点了点头,李玉才慢慢地放开了她。李玉是什么样的人,陆清岚最清楚不过,面对李玉的时候她还是十分放松的,刚才的那种惊惧的情绪也便没了。 她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来了?你是怎么进来的?”偷香窃玉吗?李玉不好女色,也一向不大看得起女人,陆清岚对他的品行还是十分信任的。 李玉其实对她的感情也十分奇妙,也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她人仗义,性子又对他的路子,所以对于害得她落水很有几分歉意,很想补偿她。而且刚才看见萧少珏对她那般回护,心里莫名地就不舒服。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李玉便也压低了嗓子道:“我是来给你送药来的。”说着从桌上拿过那个小瓷瓶来。 陆清岚打开药瓶,小心地闻了闻,只觉得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传来,又觉得手中的小瓶子温润细腻,那是一个玉瓶,便知道这药定然价值不菲。她心里暗暗奇怪,问道:“这是你专门给我买的?” 李玉脸一红,“哪里是专门买给你的,是小爷我吃剩下的,觉得对你的症状似乎有效,这才拿了来给你的。” 陆清岚怎么会被这种蹩脚的借口糊弄住,便忍不住拆穿他道:“既然是你吃过的,为什么这个小瓶子里满满当当的?” 李玉顿时语塞:“你怎地恁多废话,既然药已经送到了,小爷该走了。”犹豫了一下,又回身道:“这药你爱吃不吃吧。” 正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墨菊的声音:“姑娘,可是你醒了吗?要不要喝水,我进来给你倒杯水吧。” 两人全都吓了一跳,陆清岚急忙扬声道:“墨菊,我不渴,你不要进来。” 墨菊有些奇怪,答应了一声,便又在外头睡了。 陆清岚杀鸡抹脖子般地朝他使眼色,声音压到不能再低:“你快出去,快出去,要是被人瞧见了,我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男女大防不是说着玩儿的,男女七岁不同席,陆清岚如今可都十一岁了。 李玉也不想叫人看见,他倒不是怕什么男女大防,只是单纯地觉得今天这事要是叫别人知道了,实在丢脸。 他悄无声息地走了两步,然后又转过身来,和陆清岚对视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了句:“今天这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说完了两人全都是一愣。 李玉就觉得心里一阵异样的感觉。他兄弟姐妹众多,单是妹妹便有好几个,可是他觉得她们或是假装或是天生,一个个娇娇弱弱的,让人看了就觉得十分无趣,反而是陆清岚,身子虽然同样娇弱,可是意志坚强,性子倔强又刚强,竟处处都合了他的眼缘。 李玉又看了陆清岚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惊人的异色,然后转身穿窗而去。 还真有点舍不得离开呢。 陆清岚下了床,把窗户关好,想起今天晚上的事,觉得既好笑又不可思议。她把玩着李玉给她的那个小瓷瓶,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李玉这个性子,居然会给她送药?她摇了摇头。 明日还是离开南安侯府吧,她担心再这样下去,李玉要是再像上一世那样瞧中了她,那可就麻烦了。她可不想再害李玉一世了。 第二天,陆清岚使人请了周氏和李娉过来,提出要回家修养。任周氏和李娉再怎么劝说,陆清岚就是不肯留下来。 周氏无奈,只得命令家中管事将马车布置得舒舒服服,带人亲自将陆清岚送回了长兴侯府。 李玉被老夫人禁足在院子里,直到下午才从芒种的口中听到了消息。他二话不说就跑出了院子,来到净月轩。 李娉正在屋里做针线,见李玉慌里慌张地进来,不由嗔道:“六弟,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我这里是你能说闯就闯得吗?你总该叫丫鬟通禀一声……” 李玉打断她的话,开口便问:“陆家那个丫头回去了?” “陆家哪个丫头啊?”李娉道:“哦,你说得是陆家六姑娘吧。她今天上午央着娘把她给送回家去了。娘想方设法地留,都没有留住她。” 李玉脸色微微一白,有些生气:“她就那么怕我?” 李娉道:“人家不过一个小姑娘,你用蛇吓唬人家,人家哪有不怕的道理?” 李玉想了想昨天晚上他趁夜偷入陆清岚的房间,那个小姑娘一双大眼睛明亮澄澈,有惊异、有震撼,却唯独没有惧怕。 “不对,这其中定然还有什么旁的原因?”李玉喃喃道。 李娉吓了一跳:“你不会又对人家做了什么吧?难怪住得好好的,一早上就急慌慌地要走!” 李玉一窒,说了一句“没有”,怏怏出了净月轩。 李娉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对自己的贴身丫鬟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六弟有些不对劲儿?” 李娉不敢怠慢,把李玉不对劲的地方禀报了周氏,周氏也有些不安,就像老夫人请示,是否带着李玉去一趟长兴侯府,亲自给陆家的二房赔礼道歉。 老夫人听了也觉得好,不过犹豫着道:“法子是个好法子,就怕玉儿不同意。他性子傲慢,从来不肯向人家低头的。他那个性子,赶着不走打着倒退,我就怕到到时候弄巧成拙。” 周氏一听也是这个理儿,就道:“我先去劝劝玉儿,务必要让他同意。”周氏去了李玉处一问,见李玉歪在床上,恹恹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周氏不由大为心疼。李玉是那种精力充沛的孩子,哪怕是被关在屋里,也没有个闲着的时候,他这个样子,必然是受到了重大的挫折和打击。 李玉恹恹地道:“娘,你来了。” 周氏就把来意说了一遍。最后劝道:“长兴侯府有陆瀚和陆宸两人在朝,长兴老侯爷在军中又颇有威望,如今更是和大皇子牢牢绑在了一处,咱们还是不要树立这样的敌人为好!只是叫你去认个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玉听说要去长兴侯府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他忽地坐直了身子,道:“我去!” 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周氏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你莫不是还有什么阴谋诡计吧?” 李玉苦笑不得,嚷嚷着道:“娘,我是真心要去给六姑娘赔礼道歉的。” 周氏将信将疑,李玉再三保证,她才勉强信了。 周氏提前一天派了个有体面的婆子给长兴侯府送上拜帖,讲明了要带着李玉到府上负荆请罪。 纪氏接到帖子之后,并不愿意接见周氏,纪氏也不傻,陆清岚落水的原因她总觉得有些蹊跷,可是陆清岚回来之后,无论她怎么问,陆清岚就是一口咬定了那套说辞。 纪氏发了一通脾气,将墨菊墨香各打了十下手板子,又请了周大夫来瞧病,眼看着陆清岚身子好了起来。南安侯府又来添乱,她对欺负女儿的李玉没有丝毫好感,连带着对周氏也有些看不上眼,就不大想和她见面。 陆宸劝她:“李玉那孩子我也见过,人长得好,就是脾气大了些,本质不是个坏孩子,既然宝儿落水只是个意外,你又何必这样斤斤计较。你对比对比咱们廷哥儿,这半大的孩子,都是这样淘气。” 纪氏不爱听这话,“咱们廷哥儿虽然淘气,可是懂道理,识进退,怎好和李玉那样的纨绔子弟相比。” 陆宸就笑:“我知道咱们的儿女在你心中总是最好的。我的意思是:既然人家诚心诚意地前来登门道歉,咱们就别难为人家了,你明日好生招待,若实在讨厌这家人,以后少些来往便是了。面子上总还是要过得去的。” 纪氏道:“我知道怎么做的。” 纪氏没什么热情,老太太张氏却是热情高涨。当天晚上就喊了纪氏过去,和她商量着如何接待周氏的事。 纪氏见她丝毫不管女儿的死活,只知一意攀附权贵,心里十分反感。 第二天一大早,周氏就带着李玉上了门。纪氏再不愿意,也亲自到二门迎接,一应礼仪也都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出于礼貌,先去了睦元堂拜见张氏,张氏十分热情地接待了周氏。 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阵话,直过了小半个时辰,周氏才找到机会起身告辞,一行人穿过一个园子往翠峰苑行来。 正巧在路上碰见在园子里采花插瓶的四姑娘陆清茵和五姑娘陆清蓉。 这一天李玉穿了一身靓蓝色素软缎夹袍,头上金冠束发,来时周氏千叮咛万嘱咐,因此脸上始终挂着礼貌的淡淡笑容,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那双眼睛如星子般熠熠闪闪,叫人不由自主便沉迷其中。 就如陆宸所说,李玉这孩子长得太好看了,纪氏怨他害得女儿落水,可是今日李玉礼数周到,她竟然无法再从心里生出恶感来。 陆清茵一直单恋李玉,今日竟在自己园子里碰见他,简直不敢相信,一时竟看得呆了。 两人都见过周氏,自然该上前见礼。陆清蓉踏前一步,正要行礼,惊觉陆清茵呆立在后面,急忙又退回来,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叫道:“四姐姐!” 陆清茵反应过来,一起上前道:“见过二伯母,见过大太太。” 纪氏对三房没有好感,却也不屑于难为两个孩子,和颜悦色地问她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陆清茵是嫡女又是姐姐,长辈问话,自该有她回答才是。可是她对纪氏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用眼斜睨着李玉。 李玉连陆清茵是谁都不知道,他见多了这样的女孩儿,心里不由极为厌恶。 陆清蓉心里着急,可又不敢招惹这位霸道的四姐姐,只好替她找补道:“回二伯母的话,我和四姐姐是来采些凤仙花,回去捣碎了用来染指甲的。” 纪氏温和道:“这大热天的,你们好生注意莫要中暑才好。” 陆清蓉道了一声“多谢二伯母关怀”,一拉陆清茵的袖子,“二伯母大太太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们就先回房了。” 纪氏点了点头。陆清蓉便拉着陆清茵走开了。 直到走出很远,已看不见周氏李玉等人,陆清茵才反应过来,一把甩开陆清蓉的胳膊,愤愤道:“你拉着我干什么?” 甩脱了陆清蓉的就要往回走,陆清蓉一把拉住她的手:“四姐姐,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 陆清茵本来是想和日思夜想的李玉打个招呼的,奈何实在不合礼数,正自着急,便被陆清蓉拉走。她脾气暴躁,仗着自己是嫡女,平日里对陆清蓉从来都是呼来喝去的,陆清蓉也一向是逆来顺受,不敢违背她的意愿。如今被这个妹妹阻拦,不由怒从心头起,甩手就给了陆清蓉一巴掌。 “啪!”陆清蓉白皙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五个手指印。 陆清蓉惊愕地后退了一步:“你打我?” 陆清茵冷笑了一声:“你个小妇养的,我便打你又如何了?”一把推开陆清蓉,急急向回跑去。 陆清蓉见拦不住她,也就不拦了。 等她跑远了,陆清蓉的丫鬟春萍才敢上前,带着哭音道:“五姑娘,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陆清蓉咬牙道:“哭什么?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春萍赶忙闭上了嘴,不敢哭出声来。 另一个丫鬟春莹胆子比较大,恨恨地道:“姑娘,您明知她脾气暴躁,动辄对您发作。她自己要丢人,您尽管让她丢人去,何必非要拦着她,害得自己挨了一个耳光。” 陆清蓉道:“你知道什么?我和她同属一脉,她丢人我也跟着丢人,今天这事若是传出去,咱们三房的姑娘以后还要不要出面见人,还要不要嫁人?”还有一点她没有说,周氏在京师中的贵妇圈子里是第一等的贵妇,今日自己在她面前表现了一把,必然能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但凡她在外头替自己说一两句好话,自己今天这个耳光就没有白挨。 陆清蓉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到自己不论容貌智商才情,哪一样不甩陆清茵几条街去,就是因为自己托生在姨娘的肚子里,这才落得处处被人欺辱,自己还要做小伏低,事事忍让。就比如说在学堂里,哪怕自己从先生那里学会了,因为要照顾陆清茵的心情,还要假装比她还笨上一筹,装傻充愣。 就隔着一层肚皮而已,她心里真是万分不甘心。暗想早晚有一日,让自己嫁了一个有权有势的丈夫,到时候必定好好羞辱陆清茵不迟。 她捂着脸快速回了恒峰苑的西厢房。陆清茵八岁的时候从正院里搬出去,有了自己的小院,陆清蓉今年十三岁了,可还住在正院厢房里。三太太是想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慢慢调、教,而她的理由则是三房主子多没有多余的院子给陆清蓉住。 实际上三房空着的院子多的是,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丫鬟们拿了煮熟的鸡蛋在陆清蓉的脸蛋上滚着,借此来消除她脸上的淤青。陆清蓉看着白玉似的脸上五道手指印,恨得把铜镜狠狠掼在地上。 春萍刚刚走进来,被她摔镜子的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姑娘……” 陆清蓉深吸了一口气问她:“有什么事吗?” 春萍低声道:“孔姨娘来了。” 陆清蓉不耐烦地道:“她来干什么,不见不见。”这孔姨娘正是陆清蓉的生母,父亲是开绸缎庄的,家中也有些资财,本也是好人家的闺女。因长得漂亮,被陆晔看中了,硬是纳入了侯府。 当时入府的时候,正赶上三太太嫁给陆晔一年多肚子没有丝毫的动静,三太太才不得不让她进门。后来三太太生下陆清茵,她也生下了陆清蓉。三太太有了孩子傍身,对她再不客气,变着法子的磋磨打压,三老爷又是个怕老婆的,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后来新鲜劲儿过了,三老爷干脆就不去她的房里了。 等三太太犯了事,被送到家庙修行,三老爷才想起院子里还有几个姨娘,才又开始去她们的院子。孔姨娘也算颇有手段之人,吹了半年的枕头风,三老爷终于答应三太太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把三房的事务交给她来打理。 春萍不敢违背姑娘的命令,转身去传话。陆清蓉却叫住了她又吩咐道:“你和姨娘说,就说我身子不舒服,说得委婉一些。” 春萍脸色好看了一些,答应着出去了。 春莹上前给她揉着肩膀,犹豫了一下才又问道:“姑娘,如今太太不在,姨娘扬眉吐气,管着咱们三房的内务,您为何还是不肯和她亲近?” 陆清蓉冷哂道:“她便是本事再大,又能顶多大的用?能给我挑选夫婿还是怎地?咱们在这里处处受苦,为的是什么,盼的是什么?不就是嫁一个如意郎君,脱离这个苦海吗?在这一点上,她没有任何发言权,若是将来太太回来了,我的婚事自然还是要拿捏在太太手里,她知道我亲近姨娘,会给我什么好果子吃?” 顿了顿又道:“若是太太回不来,我的婚事便是老太太做主,姨娘能在老太太面前说上什么话?有和她亲近的时间,我还不如好好伺候老太太!” 这番话春莹总算听明白了,心里无由地泛起一阵寒意,这些年五姑娘的心思越发阴沉,孔姨娘到底是五姑娘的生母…… 陆清蓉说了这些话,有些累了,就道:“我先睡一会儿,老太太吃过午饭之后一般要小睡半个时辰,你在午正叫我起来用饭,然后去侍奉老太太。” 春莹道:“那姑娘脸上的巴掌印?” 陆清蓉恨恨道:“就这么留着吧,让老太太好好看看她千娇万宠的嫡孙女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若能对我生出一二怜惜之情,也算我没有白挨这一下。” 说罢自上了贵妃榻睡下不提。 ☆、第60章 且说翠峰苑里,陆清岚调养了几日,身子总算好了起来。纪氏怕她没有好利索,不准她出自己的小院子乱跑,陆清岚一个人呆着无聊,就叫了弟弟荣哥儿过来,陆清娴也在,石榴葡萄和墨香三个丫鬟也陪着一起玩耍。 荣哥儿胖乎乎的小身子,小脸嫩得一掐一泡水。陆清岚前世没有儿女,因此极为喜欢这个意外得来的弟弟。 姐妹两个跟他一块儿捉迷藏,荣哥儿蒙着眼睛,在院子里四处乱闯,胖墩墩的小脚丫踩在地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他一把抱住一个人,大喊道:“三姐姐?还是六姐姐?” 那人忍着笑,荣哥儿小狗似的在她身上闻了闻,一把推开她,奶声奶气地道:“你是墨香姐姐。” 墨香性子活泼格格笑了起来:“五少爷鼻子真是太灵了。” 荣哥儿是个小吃货,吃货的鼻子一般都好使。 “荣哥,在这里,六姐姐在这里。”陆清岚逗弄着弟弟,荣哥听见声音登时扑了过去,可等他到了,陆清岚早就换了个地方,抿着嘴坏心眼地笑。 院子里气氛正好,绿鸾走了进来。陆清娴便起身问,“绿鸾姐姐怎么来了?” 荣哥儿猛地扑上来,一把抱住陆清娴,闻了闻她身上的气味,高兴地叫道:“三姐姐,我抓到你了。”说着一把扯下眼睛上蒙着的黑布,得意洋洋地叫道:“这下叫我抓到你了。” 陆清娴被这个胖弟弟扑得后退了一步,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 绿鸾见状也笑了,福了一福道:“三姑娘也在,婢子也不用再去三姑娘那里去了。” 陆清娴道:“可是母亲有什么吩咐?” 绿鸾道:“南安侯府的周太太来了,还带了侯府六公子前来,太太让婢子请两位姑娘前去见见。” 陆清岚眉头一皱:“他怎么来了?绿鸾姐姐,我能不能不去啊。”她实在是不想再见李玉。 绿鸾笑道:“那李公子是专程登门来给姑娘您道歉的,您不去可不成。” 姐妹俩对视了一眼,陆清娴道:“去吧,你若是不出面,显得咱们太过托大,未免失礼。” 陆清岚有些头痛,李玉也不是肯给人赔礼道歉的性子啊,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清岚不情不愿地去了厅堂。 果然看见周氏和李玉都在,李玉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看见她进来,李玉还冲着她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来。 陆清岚不由一阵毛骨悚然。 两姐妹上前见过了周氏,周氏拉着两姐妹好一通夸奖:“二太太真是好福气,您看看这两个孩子,鲜嫩得花朵似的,一个端庄一个灵秀,这容貌这气度,可要叫满京城所有有女孩儿的人家妒忌得两眼发红啊。” 她口才极好,又言之有物,夸起人来,叫人通身舒泰,纪氏本来不愿接见他们母子,可是刚才一番接触下来,对周氏和李玉竟然观感大改。 纪氏连忙谦虚:“哪里哪里,贵府的李娉姑娘,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两人相互谦虚几句,周氏就对陆清岚道:“上回因为玉儿淘气,害得你失足落水,还病了一场。今日我专程带他来给六姑娘登门道歉来的。”回身对李玉道:“还不快给六姑娘道歉。” 陆清岚尴尬摇手道:“不必了,李公子也是无心之过,我看事情就这么过去好了,李公子也不用道歉了。” 周氏就瞪了李玉一眼:“玉儿,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陆姑娘道歉。” 李玉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一揖到地,以极快的速度说道:“六姑娘,是我李玉唐突了你,还请你原谅则个。” 陆清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玉竟然真给自己道歉了? 这边周氏也大大松了一口气,笑着道:“这孩子面皮嫩,还从来没有给谁道过歉呢,倒叫二太太莫要见怪。” 纪氏见李玉脸都涨红了,想起关于李玉的诸般传言,也跟着笑道:“李公子真性真情,我怎么会见怪?” 周氏带着李玉又坐了一阵子,陆清岚也只好陪在那里,她有些坐立不安的,因为李玉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转悠。 纪氏和周氏倒是相谈甚欢。 终于在陆清岚如坐针毡,正要想个法子走开的时候,周氏起身告辞,陆清岚这才松了一口气。 纪氏送周氏出门,两人并肩走在前面,李玉紧随其后,最后面是陆清岚。李玉忽然回头,飞快地对陆清岚说了一句:“你就那么怕我?” 陆清岚一怔,随即也飞快地回答道:“是的!我就是这么怕你,所以,请你以后离我远点!” 李玉脸色一青,眼中却闪过一丝黯然,旋即别过了头去。 因为两个人动作极快,声音又小,走在前面的周氏与纪氏竟然一时没有发觉。 这一日,陆清岚正在屋子里练字,墨菊进来禀报说陈夫人又来了。陆清岚放下笔,陷入了沉思。她心里不禁有些着急,陆文廷去了这么久,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动静,连封信都没有送回来。武进伯府逼得又这样急,再这样下去,可能陆文廷没有回来,纪氏就把陆清娴许出去了。 陆清岚就站起身来,“走,咱们去正院瞧瞧。”带着墨菊往正院走去。 到了正院。纪氏的两个大丫鬟绿鸾和绿萼正在门外站着,看见陆清岚一起笑着招呼:“六姑娘。” 陆清岚明知故问:“两位姐姐,谁在里头?” 绿鸾道:“是大理寺陈夫人。” 陆清岚“哦”了一声,冲着两人摆了摆手,哧溜一下钻进屋里去,两人吓了一跳,正要通禀,陆清岚却回头嘘了一声,两人见她眼中有哀求之意,心一软,便由她去了。 陆清岚进了屋子,站在外间,就听见里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伯夫人托我来问一声,对于这门亲事,二太太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或者还有什么别的要求?”这大概就是那个陈夫人了。 纪氏打听了这么久,听到的都是朱昊的好话,这边武进伯府催得又紧,她也不想失去这门好亲事,便道:“世子的学问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这门亲事我是满意的。只是娴儿是我的长女,自小把她养大,我这心里实在是舍不得,想多留她一年。” 陈夫人见她松了口,极为高兴,道:“我也是做娘的,怎么会不了解二太太的心思。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两家先换了庚帖,把这件事定下来。我再去和伯府商量商量,咱们把婚期推后一年便是了。” 纪氏想了想,终于道:“这样也好,不过兹事体大,我还要禀明了老爷才可最后定夺。” 陈夫人见她如此说,也不再步步紧逼:“应该的,这是应该的。” 两人把这件事定了下来,全都松了一口气,便换了话题聊起了别的。陆清岚见没有什么好听的,也就退了出来。 陆清岚带着墨菊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琢磨这这件事。母亲要征求父亲的意见,可是母亲都答应了,父亲能不答应吗?她不由着急起来。 等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陆清岚将丫鬟全都挥退,然后问墨菊道:“墨菊,你跟着我有多久了?” 墨菊见她神色肃然,眉宇之间一片凝重,不由微微一凛。跪下道:“我跟着姑娘四年了。” 陆清岚道:“你是个聪明的。也一向对我忠心,现在我让你去办一件事,你敢不敢?” 墨菊镇定道:“小姐但请吩咐,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一定为小姐办好。” 陆清岚这才满意。“很好,你很好。那好,我现在就有一件事让你帮我去做,只要做好了这件事,我今生今世绝不薄待你。” 顿了顿,陆清岚又道:“我也不要你为我上刀山下油锅,只要你把这几句话散播出去。”她让墨菊附耳过来,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墨菊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她是个聪明的,并没有多问。按照陆清岚的吩咐去做了。陆清岚让她做的,不过是将纪氏要给陆清娴定亲的事宣扬出去。 第二天纪氏带着两姐妹去给张氏问安。见礼完毕,张氏忽然开口问到:“老二媳妇,听说你要把娴姐儿嫁给武进伯府世子,有没有这回事儿?” 纪氏吓了一跳,暗想这件事她是怎么知道的?口中却不能不回答:“是与武进伯府接触过,那武进伯世子朱昊无论人才品格都是上等的人选,堪为娴儿的良配。不过,这件事还要老爷最后同意才成。” 张氏听了这话不由十分生气。“这么大的事儿,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张氏的嫡亲哥哥便是鄂国公,他有一个亲孙子,名叫张涛,比陆清娴大一两岁,如今也差不多到了该成亲的年龄了。张氏便想把陆清娴嫁给这位侄孙。 这个张涛虽说是公府嫡子,可那鄂国公府表面看着光鲜,实则内里早就烂透了,鄂国公就是个好色之徒,京中有个传说,他和自己的儿媳妇有一腿,他的孙子实际上是他的亲儿子。 这个张涛遗传了父祖的“优点”,小小年纪,便养了一屋子的通房,陆宸和纪氏都是疼爱女儿的人,怎么肯把女儿嫁入这样的人家。因此老太太一连暗示了好几次,纪氏只当是听不明白,从来不肯接茬。 所以老太太听说陆宸和纪氏要把陆清娴嫁给朱昊,她的侄孙没什么事儿了,自然十分生气。 陆清岚让墨菊四处传播这个消息,为的就是让老太太知道。如今见老太太果然按照她的想法,出面拦阻朱昊和陆清娴的婚事,饶是平时恨死了这个老虔婆,这时却恨不得上前去亲她一口。 纪氏心里十分愤怒。老太太平日里只顾着偏心三房的几个孩子,对自己的娴儿宝儿不闻不问,却又想把娴儿嫁给她那样不成器的侄孙,真亏她说得出来。 本来儿女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陆清娴的婚事,她和陆宸才最有发言权,但也有那人家是祖辈来定夺的,所以张氏非要插手进来,她还真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拒绝。 纪氏急道:“老太太,和武进伯府的婚事牵涉到娴儿的终生幸福,还请老太太成全。” 张氏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涉及到娴姐儿的终身幸福,我才要替你把把关,你毕竟年纪轻,经历的事情少。万一看走了眼,可不是要耽误娴姐儿一辈子!” 纪氏无奈:“是,媳妇听凭老太太吩咐。” 众人出了老太太的屋子,纪氏见陆清娴脸色很不好。不由对老太太更生怨怼,张氏实在太过分,当着女儿的面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说起她的婚事,这对女儿来说简直不啻于一种羞辱。 回到了翠峰苑,挥退了下人,陆清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娘亲,老太太是不是还想把女儿嫁给她的侄孙,女儿不嫁!” 张涛是老太太的侄孙,逢年过节来过侯府几次,陆清娴和他见过,每一次对他看向自己那种盯到肉里的目光都厌恶至极,所以她是无论如何不想嫁入鄂国公府的。 纪氏把女儿抱进怀里,连连安抚道:“好孩子,你放心,有我和你爹爹在,我绝不会让你去跳鄂国公府那个火坑的。” 晚上陆宸从翰林院回来,纪氏和他商量这件事。纪氏愁道:“原来的想法是瞒着老太太把生米做成熟饭再说,到时候老太太就是知道了,也顶多冲着我发一通脾气。可不知是哪个走漏了风声,叫老太太提前知道了。这可如何是好?” 陆宸对这个继母也有几分无奈。只得安慰妻子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也不要太过着急上火。既然母亲知道了这件事,那么交换庚帖就暂缓吧,咱们好好劝劝母亲,实在不行,我再去求求父亲,父亲是明理之人,不会任母亲胡来的。” 纪氏道:“也只有如此了。” 过了两日,陈夫人再次上门。本来夫妻两个已经决定和武进伯府交换庚帖了,只好推说再晚上几日。 陈夫人再三问起原因,纪氏才说了老太太对此事有些意见。陈夫人只得怏怏去了。 过不两日,武进伯夫人带着朱昊前来拜见。这自然是老太太以给纪氏把关为借口,想要见见朱昊了。 老太太本来想着,挑几处毛病出来,把这件婚事搅黄了,然后再想法子把陆清娴嫁给张涛。 哪知道朱昊年纪不算大,可待人接物极为圆滑顺畅,一番接触下来,她竟然挑不出朱昊半点毛病出来。 等送走了朱昊母子,纪氏回到睦元堂问老太太道:“老太太觉得昊哥儿如何?” 这阵子她一直在做老太太的工作,说了朱昊不少好话,老太太就是不肯松口。纪氏今天长了个心眼,请了堂兄纪成的妻子陈氏前来,当着陈氏的面,老太太也不好张口说瞎话。 老太太只好道:“孩子倒是个好孩子。” 陈氏自然是帮着纪氏的,便笑道:“老太太请恕我僭越,我瞧着这武进伯府家风清正,朱昊这孩子不但相貌人品出众,最难得的是谦逊有礼,知道上进,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我瞧着和娴姐儿倒是极为登对的,您看呢?” 老太太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竟然耍起赖来,捂着脑袋叫道:“哎呦,我的头怎么这么疼!” 许嬷嬷急忙上前,对纪氏和陈氏道:“老太太忙了一天,这是头痛病犯了,怠慢舅太太了。三姑娘的婚事是大事,二位太太看是不是改日再和老太太商量?” 两人还能再说什么?只得告辞离去。 出了睦元堂,纪氏气得胸脯一阵起伏:“大嫂,您也看到了,她是一门心思地想把我的娴姐儿推下火坑去啊。” 陈氏劝道:“妹妹你莫急,你婆婆再怎样,她总不能不讲道理,这件事我看还是要从长计议,我回去禀明了老爷,叫老爷到府上来走动走动,和老侯爷念叨念叨,老侯爷是明事理的,这件事总能解决的。” 纪氏歉然道:“今年是三年一度的京察之年,兄长能不能再进一步,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我却拿这种事来麻烦兄长,真是过意不去。” 陈氏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太爷当年对老爷有大恩,他不在京师,老爷不帮你出头谁帮你?你就放宽了心等着,我回去就和老爷商量这件事。” 纪氏千恩万谢,“那我就等嫂子的好消息了。” 陈氏出了长兴侯府,不由幽幽一叹,她的次子纪海今年十六岁,尚未婚配。纪海见过陆清娴这个表妹几次,一直对她念念不忘,陈氏也喜欢陆清娴四平八稳的大家闺秀做派,她倒不是不想把陆清娴娶进家门,只恨自己督促得不够严厉,儿子又有些贪玩,十六岁了还只是个秀才。 想到那朱昊何等人才,况且又是武进伯府的世子,未来的武进伯,儿子能不能考中举人都两说呢,有什么资格和朱昊竞争,陈氏便熄了向纪氏求娶陆清娴的心思,只一门心思地想着如何帮她解决眼前的困境。 且说陈氏返回纪府,等到纪成下了衙,便叫丫鬟把纪成从前面的书房里请来内院。纪成很快就到了。浔阳纪氏从无纳妾的习惯,因此纪府人口简单,陈氏给纪成生了三个儿子,夫妻俩感情一向十分要好。 因此两人之间也没有那么多讲究,纪成直接就问:“妹妹请你走这一趟侯府,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陈氏叹道:“可不是就出了事,是娴姐儿,娴姐儿的亲事出了问题。”正要把今天在侯府的所见所闻说与丈夫,忽听得外头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娘亲,谁的亲事出了问题?” 帘子一掀,走进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来。穿着月白色的文士袍,头戴白玉冠,打扮得十分简单,但长得剑眉星目,虽没有萧少珏李玉那般妖孽的美貌,但是也绝对算得上风姿出众,妥妥的美少年一枚。 这便是纪成的次子纪海了。 纪成的长子纪鸿早已成家,但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纪成生就聪慧,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纪鸿在读书上头却没有太多的天分,二十岁才勉强中秀才,此后屡试不第。纪成见他不是读书的那块料,也就熄了心思,让他专心经营家中的庶务。 老二纪海倒是继承了他的优点,为人极为聪颖,十岁便中了秀才,只可惜因为过于顽劣,连考两次乡试都是落第,直到现在也仍然还是个秀才。 向是纪家这样的人家,和长兴侯府不同,要保持家族的兴盛不衰,就必须世世代代都有人中进士做官,因此纪成对纪海颇为不满,见了他脸就沉了下来。“你不好好读书,每日只打听这些有的没的,你祖父和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都中举了,你看看你,你又是什么样?我纪氏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肖子?” 纪海没想到父亲也在,立刻变得束手束脚,低声叫了声:“爹爹!” 陈氏十分偏爱这个聪颖孝顺的次子,连忙帮腔道:“好了老爷,你看看你,见他一次骂他一次,弄得孩子见了你就变成了缩头乌龟似的。” 纪成“哼”了一声,没有再骂。虽然骂他骂得凶,实际上对这个儿子是寄予了厚望的。 陈氏转头对纪海道:“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了,你快去读书吧。你在这里没的又惹你父亲生气。” 纪海犹豫了一下,偷偷瞥了父亲一眼,鼓足勇气道:“娘亲,你们刚才是不是说……大表妹要议亲了?” 大表妹就是陆清娴。 因为纪氏在京师便只有纪成这么一位堂兄,因此两家的来往颇为频密,纪海小的时候经常有机会和陆清娴见面玩耍,陆清娴出身高贵,人既漂亮又温柔,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可以说满足了纪海对贤妻良母的所有想象。纪海知道她温婉柔顺的外表下,其实包藏着一颗坚强的心,这让他更对这位表妹产生了极大的好感。只是后来陆清娴渐渐大了,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和陆清娴独处了。 陈氏长叹了一声:“是武进伯府的世子朱昊,你姑母和姑丈已经同意,只差过了老太太那一关,两家就要交换庚帖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儿子的心思她又怎么能不明白。 纪海听到这里不由脸色苍白,嗫嚅道:“不是还没有交换庚帖呢吗?” 说起这个纪成就生气,砰地一拍桌子:“你还要脸不要?要是你早点中个举人回来,你老子我也能厚着脸皮去妹妹那里求上一求,可是你看看你如今,一没有功名二没有出身,你总不能让娴姐儿嫁过来跟着你喝西北风吧!” 纪海争辩道:“若是大表妹肯嫁过来,儿子自会上进,将来必然考中进士也给她博个凤冠霞帔……儿子有信心,下一科一定能中!” 纪成嗤之以鼻,“吹牛谁不会!”也懒得再理会儿子,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和你娘商量正事,你出去出去。” 纪海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正院,回到书房中也没有心思再读书了。躺在床榻之上,满脑子都是伊人窈窕的身影。若他是举人,十六岁的举人满大齐也找不出几个来,仕途之上一片光明。可十六的秀才,那可就多了去了,在京城这种地方说分文不值也不为过。况且纪成这一支又不是浔阳纪氏的嫡枝,那朱昊更是武进伯世子,他如何能比,一时恨自己无能,连续两次秋闱全都落第,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天一早起来,才知道父母一道去了长兴侯府。他想起昨天父亲和母亲之间的对话。父亲把姑母当成亲妹子一般看顾,此去必定是为了帮姑母说项去的。 纪海想起大表妹很快就要嫁作人妇,只觉得心痛如绞,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带着小厮就去了长兴侯府。 门房上的人早就认识纪海了,况且半个时辰之前,纪成和陈氏刚刚进了侯府的大门,因此十分热情地放行,一个管事便问:“纪少爷是要去睦元堂还是翠峰苑,小的给您带路。” 纪海连忙道:“我去翠峰苑看望姑丈姑母,那边的路我熟,不敢麻烦大哥。”这么做多少有些于理不合,不过纪海是熟客,门房客气了两句也就任他去了。 纪海就带着小厮来到侯府后花园,一个三叉路口的旁边有个小亭子,他便在亭子里坐了下来。 纪海估摸着父亲和老太爷的谈话应该不会那么快结束,等父亲谈完了,必然要去翠峰苑看望纪氏,纪成自然不便去内宅,纪氏接待他的地方最有可能的就是陆宸的书房。而舅舅来了,陆清娴没有不来拜见的道理,这个三岔路口就是陆清娴的必经之地。 纪海迫切地想要见陆清娴,至于见了陆清娴之后说些什么,他压根就没想好。 纪海在这里焦急地等待着,过了有小半个时辰,就看见远处行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个少女穿一件海棠红撒虞美人花亮缎镶边长褙子,看起来十分鲜亮,头绾回鹘髻,云鬓里插着一枚象牙白如意簪,肤白如雪,明眸皓齿。 情人眼里出西施,纪海一时觉得这少女简直就像是天宫里下凡的仙女一般,看着她竟痴痴地说不出话来。 自然是陆清娴来了。 纪海的小厮推了主子一把,纪海这才慌乱地站起身来,急急走到了路中间。陆清娴脚步一停,见是纪海,脸上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微笑。她大大方方地上前屈膝福了福,叫了一声:“二表哥,你怎么在这里,可是迷路了?” 她对纪海印象很好,纪海人长得好看,又不像一般的读书人那样刻板,为人很是幽默风趣,对她和宝儿都十分疼爱呵护,所以每次见了纪海她都是心情愉快。当然两人虽然是姑表之亲,但是毕竟年纪大了,该避嫌还是要避嫌。 她还以为纪海是跟着舅父舅母一起来的,所以才问他是否迷路了。 纪海看见陆清娴只觉得脑子一团浆糊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了,拱拱手道:“表……表妹!”似乎又觉得不对,一时尴尬地收回了手去。 陆清娴被他那傻乎乎的样子逗得抿着嘴笑,纪海只觉得她那一笑仿佛千万朵春花一起开放,耀得他差点眼睛都睁不开了。一时更是无措。 陆清娴道:“我正要去拜见舅舅,表哥跟我一道去吧。”真以为纪海走迷路了。 纪海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镇定了下来,终于道:“表妹,我没有迷路,我在这里是专程为了等你来的。” “哦?”女孩儿看着他,脸上疑惑的表情显得那样生动。 纪海越发肯定,若是今日不能对她倾诉衷肠,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表妹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你能不能让你的丫鬟暂且退下?” 陆清娴也不傻,见了他这番样子,隐隐间已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本来是不想听那些的,可是二房和舅舅家亲如一家人,她把纪海当成亲哥哥一样看待,也不好伤他太深,便将其他人挥退了,但却留下了丹香、丹蔻两个大丫鬟。说道:“这两个丫鬟,我有什么事都不避忌着他们,表哥有话就请说吧。咱们虽是骨肉至亲,可毕竟男女有别……” 这是提醒他说话要适可而止。纪海事到临头也豁出去了,他挺胸昂然道:“我昨日偶然听母亲说起,表妹正在和武进伯府的朱昊议亲,可有这回事?” 陆清娴道:“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我一个女孩家插手的余地,既然舅母说是,那便是吧。”等于变相承认有这回事。其实与武进伯府议亲,陆宸和纪氏都没有瞒着她,反而征求过她的意见。 纪海道:“那武进伯世子朱昊我也见过,果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和表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想知道,若我不是秀才而是举人,表妹是不是能将我当作议亲人选考虑在内呢……” “表哥!”纪海没有说完,陆清娴就打断了他的话:“表哥请慎言。我一直把表哥当成亲生的兄长一般看待,若非如此,我早就掩耳疾走了。也请表哥能尊重尊重我,我是未出阁的姑娘,婚事岂能由我自己做主?表哥就是问,也该去问问我爹娘。”说罢又福了一福,道:“告辞了。” 纪海见她转身就走,心里一痛,大声道:“我知道我唐突了表妹,可我只想从表妹嘴里听一句真心话,如此而已。” 陆清娴却是掩住了耳朵,飞快走远了。 纪海一屁股坐在凉亭旁边的石凳上,只觉得又是难过又是不甘心。心想明知表妹是个谨守礼仪的大家闺秀,偏偏要这样唐突佳人,她还不知要怎样厌恨自己呢。 他正自怨自艾,忽然耳边传来一个调皮的声音:“二表哥,你喜欢我姐姐,对不对?” 纪海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他身后站着一个精致得不似真人的女孩,穿着姜黄色缂丝褙子,梳着双丫髻,雪白的腕上系一对碧玉手镯,胳膊上戴着一个臂钏,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直响,偏偏这么大的阵仗他愣是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纪海见来人是二表妹,小淘气鬼陆清岚,一时心情好了不少。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小鬼头,你什么时候来的,吓了我一跳。” 陆清岚头一偏,躲开他的手指,锲而不舍地问:“二表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纪海垂头丧气地道:“是又怎么样?有什么意义吗?你姐姐很快就要变成武进伯世子夫人了。” 陆清岚上上下下地看着纪海,眼中跳跃和激动的光芒。前世她可不知道纪海居然还喜欢过姐姐!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发愁,姐姐年纪也不小了,破坏了她和朱昊的亲事,又该把姐姐嫁给谁? 千思万想,没想到纪海这一折,实在是两家亲如一家,她从未把纪海当做外人。 纪海要是能做自己的姐夫,那不是一般的好,是大大滴好。前世纪海是可是嘉和二十二年的进士,一甲第三名的探花郎。 中进士的那一年,纪海还不到二十岁。整个京师都为此轰动,这么年轻的才子,长得又这么帅,自然得了皇帝的青眼。他仅仅在翰林院做了两年编修,就被嘉和帝提拔为中书舍人。 中书舍人虽然只是从六品,却相当于皇上的私人秘书,每天都可以和皇帝见面,见面三分情,提拔得能不快吗?纪海此后一路顺遂,平步青云,到陆清岚死的时候,他已官至礼部左左侍郎,礼部尚书已是阁老,整个礼部实际上就由他主持。那时候他还不到四十岁,只要不是一心作死,入阁拜相那是妥妥的。 况且纪成是陆清娴的舅舅,舅母又为人敦厚,舅舅舅母没有女儿,且一向喜欢陆清娴,她要是嫁过去,全家人能把她当成宝贝捧在手心里,说不定比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还要舒服。 纪海后来娶了书香门第合川江家的小姐为妻,他后来官越做越大,却一直遵循着纪家的祖训,如同他父亲一般始终没有纳妾,他对自己的妻子也十分呵护体贴,可以说纪海是一只巨大的潜力股,现在虽然不能和朱昊相比,但是将来朱昊想给他提鞋都不配。 陆清岚越想越美,这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好姐夫。看着纪海的目光就分外热切,纪海被他看得全身发毛。 “你为什么要那么看着我?” “你要是喜欢我姐姐,就一定要追求到底,千万不要放弃。”陆清岚鼓励他道,“我支持你。” 纪海看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既好笑又觉得心里苦涩,“你才多大点儿,什么都不懂,你能帮我什么呢?” 陆清岚一听就不乐意了,小脸一嘟:“你瞧不起人呢这是?我告诉你,我姐姐是绝不会嫁给朱昊的,你走着瞧吧。” ☆、第61章 底细 且说老太爷送走了纪成,径直起身去了睦元堂。张氏见他来了颇有些吃惊,如今老侯爷年纪大了,并不经常到她这里来。她呢也早就熄了争宠的心思,派了一个老年的姨娘在书房伺候老侯爷。 让人上了茶,老夫老妻却没有什么话说。老侯爷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听说你想把娴姐儿嫁给你的侄孙张涛,有没有这回事儿?” 老侯爷语气不愉,张氏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当即就有些不悦。“是谁又到你那里去告我的状了?是不是老二或者老二媳妇?” 老侯爷“哼”了一声:“我只问你有没有这回事?” 张氏道:“涛儿是我鄂国公府的嫡子,我兄长的嫡亲孙子,身份贵重,才貌俱是第一流水准,和娴姐儿门当户对,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怎么老太爷的意思,是我们公府的嫡子还配不上一个侯府的小姐了?” “才貌俱是第一流水准?”老侯爷连声冷笑:“你当我不知你鄂国公府的真实情况吗?如今除了老国公挂着一个奉国将军的虚衔,每年拿着几百两银子的俸禄,堂堂一个国公府竟然没有一个出仕的。老公爷的那几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镇日只知坐吃山空,就是一座金山银山也早就败光了。况且你们鄂国公府那点子破事,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以为我陆抗是聋子瞎子不成吗?你那几个侄子,哪一个不是好色如命,在家里养着十几房小妾不够,还在外头眠花宿柳养外室。张涛今年才几岁,屋里已经有几个通房了,你告诉我?” 老太太登时语塞:“富贵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等娴姐儿嫁过去了,多管束着他,他自然也就知道收敛了。老太爷何必大惊小怪?” “咱们侯府千娇百宠养大的女孩,可不是送到这样的人家去给糟蹋的。这件事不要说老二老二媳妇不同意,我也坚决不同意!”严格意义上讲,陆清娴是老侯爷孙辈中第一个孩子,加上聪明懂事,老侯爷十分喜欢,自然也不愿意她受苦。 老侯爷怒气冲冲地说道:“那武进伯府虽然爵位是低了一点,但是家风甚好,朱昊身为世子将来前程不差,人品也是有口皆碑,是一桩好亲事,你明天就把娴姐儿的庚帖还给老二媳妇。” 张氏脸色铁青,她嘴角带出一丝冷笑:“老太爷如今是发达了,瞧不上我鄂国公府,觉得我娘家是个破落户。可你忘了当初,若不是我爹爹倾力相助,长兴侯府的爵位早就被皇上给收回去了。”当今皇帝初登基的时候,曾对昔日反对他的家族势力进行清洗,长兴侯府与前太子有些瓜葛,也受到了牵连,差点儿被夺爵,还是当时的老鄂国公帮着女婿四处打点,这才度过了难关。不过鄂国公府后继无人,如今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老侯爷被戳中了痛处,脸色都涨红了,“你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反正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他也知张氏毒舌且十分难缠,撂下这一句便拂袖而起起身去了。 张氏气得呼呼直喘,许嬷嬷端了一杯热茶走了进来,陪着小心道:“老太太喝杯茶吧,老侯爷一向都是面苦心甜,您何必与他置气呢,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的?” 老太太“哼”的一声。“面苦心甜?你当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念念不忘原配洛氏,对我和三房不闻不问,我岂能咽下这口气?” 许嬷嬷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顺毛捋,“老太爷对咱们三老爷还是好的。” “好?好怎么没帮他谋个差事,老二已经是翰林院编修了。前儿我让老太爷给老三捐个出身,他竟然说老三不是当官的那块料,只肯帮他谋个五城兵马司的缺。五城兵马司只是一个小吏,镇日风吹雨淋的,升迁又慢,怎比得上翰林清贵!” 许嬷嬷不由无语,心想二老爷能当上翰林,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人家那可是十年寒窗苦读考中了进士。三老爷读书读书不成,经营庶务又没有那两把刷子,凭什么想和二老爷平起平坐? 这话却不敢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只道:“老侯爷见多识广,既这么说了总有他的道理。且奴婢听说五城兵马司的官儿虽然官职不高,可权力却大着呢,想来是错不了的!” 老太太一时间却是消不了气。 另一边纪成不过在二房略坐了坐就回了纪府。陆清岚姐妹两个将舅舅舅母送出门,回转来陆清岚就跟着陆清娴去了她的南山居。 陆清娴叫人上了茶,又奉上冰镇的西瓜,陆清岚吃了一块,惬意地靠在床头姜黄色绣葱绿折枝花的大迎枕上,道:“姐姐这里可真舒服,等过两年你出嫁了可就没有人这么疼我了。” 陆清娴脸一红,啐她一口道:“狗口里吐不出象牙来,你才多大一点儿,就成天说这个?”妹妹性子古灵精怪,但是却早慧早熟,她也被开惯了玩笑,也就没有太当真。 陆清岚笑道:“我只是说实话嘛,姐姐难道连实话也不让我说?” 陆清娴拿她没办法,道:“你再说这些小心我把你撵出去!” 陆清岚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她这次来主要是试探陆清娴对纪海的态度的,就说道:“姐姐,今天海表哥没有禀明舅舅就一个人偷偷地跑到咱们府里来,我瞧着舅舅十分生气的样子,回去定少不了要被舅舅训一顿,说不定还要吃顿板子呢?” 陆清娴听了神情微怔,她又不傻,纪海违背父命为的是什么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心里不由微微有些歉疚。 陆清岚见她微微发怔,心头便有些喜悦,知道姐姐并不是对纪海没有丝毫好感。否则也不至于担心他了,像是很随意地道:“海表哥可真是可怜,你觉得呢姐姐?” 陆清娴叹了一口道:“是啊。只可惜这件事咱们也帮不了什么忙。” 陆清岚忽地狡黠一笑:“原来姐姐也觉得海表哥喜欢一位姑娘,而这位姑娘却又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十分的可怜哦!” 陆清娴才听明白过来,原来这个调皮捣蛋的妹妹在这里等着她那,不由双颊绯红,恼羞成怒地尖叫一声道:“陆清岚,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你的嘴!” 扑上去抓陆清岚,陆清岚轻巧地一闪,让开到一旁,大声道:“姐姐不觉得海表哥长得比那个朱昊要俊吗,我不喜欢朱昊,不如姐姐就嫁给海表哥算了。” 陆清娴恨不能捂住自己的耳朵:“你还说,再说我永远不理你了。” 陆清岚一边躲闪一边说道:“那朱昊看着温文尔雅的,可是总有些阴沉沉的,我不喜欢,哪里比得上海表哥知根知底。他虽然现在才只是个秀才,可爹爹总是夸他聪明,将来必能中个进士回来,岂不是比朱昊强得多了。” 陆清娴正和她闹着,被她这么一说不由呆了一呆,有些无奈地道:“这些事,岂是我自己就能做主的。”两相比较,她其实更中意纪海的。就像陆清岚所说的那样,纪海知根知底。而朱昊,虽然看起来样样都比纪海出色,可是陆清娴总有一种看不清他底细的感觉,让人有些望而却步。 老侯爷虽然吩咐下去了,可是老太太也并不怕他。一连数日就是不肯吐口,陆宸和纪氏着急了起来,陆清岚却收到了陆文廷传来的口信,说是他人已经到了直隶境内,不日便要回来了。 正在陆宸和纪氏头痛张氏的当,这一日侯府忽然来了一位重量级的客人——钱皇后的娘家的嫂子李氏。 钱皇后虽是继后,却深得皇上喜爱,在后宫盛宠十数年不衰,生下了皇次子萧少璟和皇八子萧少珉两位皇子,钱皇后的娘家更是随之而飞黄腾达煊赫至极。两位兄长钱通钱宽一个封为安平侯,一个封为成安侯,一门两侯,称钱家为大齐朝第一世家也不为过。 这位李氏便是安平侯钱通的妻子,说起来张氏和钱皇后还是沾亲带故的,李氏也算是拐着弯的亲戚,不过因为长兴侯府出了一位皇长子的侧妃,皇长子和二皇子之间的皇位之争正是如火如荼,所以安平侯府和长兴侯府的来往也并不多。李氏还算是稀客。 这样一位重量级的人物,张氏不敢怠慢,大开中堂以贵宾之礼将她迎进屋子里。两人关上房门,在睦元堂说了一个时辰,再出门的时候,两位老太太嘴角都挂着和煦的笑容。 送走了李氏,张氏当即就把陆宸和纪氏叫到了自己的房中,对二人道:“武进伯世子朱昊家世不俗人品出众,堪为娴姐儿良配,既然你们相中,我也不便阻拦,老二你即刻便写下庚帖,送去武进伯府,把这门亲事定下来吧。” 陆宸和纪氏对望一眼,眼中都有些惊疑不定。谁能想到李氏竟然是为了撮合朱昊和陆清娴来的。 张氏见两个人愣在那儿,和缓了语气道:“之前我也不是为了拿捏你们,实在是你们年纪尚轻,我怕你们一个看人不准,误了娴姐儿的终身。如今我叫人细细查问了那朱昊的人品才学,果然是人中龙凤,我自然也不会拦着你们的。”话说得滴水不露。 陆宸连忙道:“老太太对娴姐儿心意拳拳,我们夫妇全都领受了。老太太是娴姐儿的嫡祖母,娴姐儿的婚事自该老太太点头才是,有您老替我们把关,我们也就更能放心了。”又表示了一番对老太太的感激之情。 老太太听了十分满意,交代了几句诸如“娴姐儿是侯府嫡女,定亲之事马虎不得”“有什么事不明白可以到睦元堂来请教”之类的话,夫妻两个这才告辞出来。 回到翠峰苑,纪氏终于忍不住道:“难道安平侯夫人是武进伯府请来的说客?” 陆宸道:“看来是如此了。” 纪氏呼了一口气:“这武进伯府倒是能耐不小,能请得动安平侯夫人。就算老太太心里再不愿意,看在后头的钱皇后的面子,老太太也不敢不答应。”这件事能顺利解决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纪氏对陆宸道:“老爷赶快写了庚帖给武进伯府送去,免得睦元堂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 陆宸却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纪氏忍不住推了他一把:“老爷在想什么呢?” 陆宸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是有点儿不踏实呢。” “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事涉陆清娴的终身大事,由不得纪氏不谨慎。 陆宸道:“阿蘅你有所不知,如今朝政看着平稳,实则内里暗潮汹涌。皇长子今年二十九岁,二皇子也有二十五了,可是皇上至今没有立太子的意思。如今朝中上上下下围绕着立太子的事,早已分裂成为两派相互攻伐。” 纪氏也是聪明人:“我是怕武进伯府卷入其中,倒时候万一有什么不忍言之事,牵连到了咱们娴姐儿,没听说武进伯府是二皇子党啊。” 陆宸道:“你先别急,我再去打听打听。” 陆清岚躲在外间听两人商量到这,不由松了一口气。若是陆宸当即写下庚帖送去武进伯府,她还真没有法子阻止,总算是暂时解了燃眉之急。 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叫了墨菊来:“我现在给你放半天假,你回家去叫你爹想法子传讯给我哥哥,叫他快马加鞭赶回来,越快越好。” 墨菊应声去了。 陆清岚焦急地在屋里走了两步,心里只盼着陆文廷赶快回来。 这边陆宸动作很快,不过一日就打听清楚武进伯府和安平侯并没有什么交情,平日里也不怎么来往,这就是说武进伯府并非是二皇子一党,陆宸松了一口气。 陆瀚是铁杆的大皇子党,若武进伯是二皇子党,那么就算是朱昊再怎么优秀,这门亲事也只能作罢了,他不能因为这个和尊敬的兄长生分了。 陆宸打听清楚了,又和纪氏一商量,为免老太太出尔反尔,当即就写了陆清娴的庚帖,纪氏派了身边一个得力的宋嬷嬷去送庚帖。 宋嬷嬷拿了帖子不敢怠慢,揣了帖子就出门,刚好碰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穿着管事的袍子,旁边有车夫套了车在门口等她。 那男子宋嬷嬷认得,是张嫂子的男人,名叫邱庆。自从上次张嫂子在赵蕙兰那件事上立了大功,一家子便全都被调到二房来当差了。张嫂子在茶水房当管事嬷嬷,墨菊在陆清岚身边贴身伺候,她男人邱庆则被调去了司房。司房是管着侯府银两进出的地方,能在那个地方立足的人都不简单,因此宋嬷嬷见了邱庆也十分客气。 “邱管事,你怎么在这?” 邱庆笑道:“我奉二老爷之命,送嬷嬷过去,嬷嬷请上车吧。”并没说送她去哪里,宋嬷嬷却先入为主地以为是要送她去武进伯府。 宋嬷嬷知道邱庆一家子如今都是六姑娘手心里的人,也没有想太多,对邱庆道:“怎敢劳烦邱管事亲自跑一趟?” 邱庆道:“嬷嬷太客气了,这也是邱某份内的事。咱们都知道这次事关重大,您就别太过谦让免得误了老爷太太的大事。” 宋嬷嬷一听在理,也就不再推辞,掀开车帘子上了车。邱庆吩咐一声,车夫扬鞭打马启动了马车,一路向城北方向而去。宋嬷嬷觉得方向对,也没怎么怀疑。 邱庆则骑着马跟在车夫后面。 一路上车行辘辘,宋嬷嬷在车上昏昏欲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醒了过来,估算着时间问道:“邱管事咱们快到了吧?” 邱庆道:“嬷嬷莫急,快了快了!” 宋嬷嬷不疑有他,继续闭着眼睛假寐,又过了一刻钟,宋嬷嬷又问:“邱管事,还没有到吗?” 邱庆道:“嬷嬷别急,前日京师暴雨,前头的桥被洪水冲垮了,咱们有些绕路,过一阵子就到了。” 宋嬷嬷这才了然地啊了一声,在马车里继续耐心地等待。又过了半个时辰,宋嬷嬷越想越觉得不对,猛地一下掀开了帘子,才发现马车已经驶出了京师城门,来到了郊外。 宋嬷嬷打了一个激灵,马上就清醒了:“邱管事,你这是什么意思?怎地私自做主把我弄到这里来了?误了老爷太太的大事,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邱庆笑眯眯地道:“宋嬷嬷言重了,我此次出门就是奉老爷和太太之命来迎接三爷回府的,您难道不是也来迎接三爷的吗?” 宋嬷嬷一拍大腿:“邱管事,你可害苦了我了。我哪里是来迎接三爷的,我压根就不知三爷这个时候要回府啊,我是奉了太太的命令,把庚帖送到武进伯府的。结果误坐了你的马车,现在可怎么好?” 邱庆长长地“哦”了一声,拱手道:“这可真是对不住了,没想到闹了这么大的一个误会,耽误了嬷嬷的差事。” 宋嬷嬷道:“你怎么不早点说你是来接三爷的呢?邱管事可否行个方便,叫你的车夫跑一趟,先把我送回城里去。” 邱庆道:“这个真不成,我带了车夫前来,是要帮着三爷拉些家什的,三爷一会儿就到,没了马车我交代不过去。嬷嬷若是着急,就只有请嬷嬷下车走回去了。或者等会接到了三爷,嬷嬷再坐车原路回去,反正送庚帖吗,早一天晚一天的,也不打紧。”邱庆话中颇有深意。 宋嬷嬷脸都绿了,这里距离京师怕不有二十里路,靠她两条腿,就是走到天黑也走不回去啊。宋嬷嬷左思右想,也只能等接到了陆文廷,跟着他一道回城了。 邱庆这番作为,当然不是真的误打误撞,而是奉了陆清岚的命令。这个损招也是陆清岚教给他的。邱庆这段时间帮着陆清岚做了不少事情,收购了一些产业,也招揽驯服了一些人。对于她在外头的布置也略有所知,只觉得她年纪虽小,可是心思缜密,布局深远,每走一步都隐含深意,让邱庆对她越发敬畏,更加一门心思地为她做事,把一家子的前程寄托在她的身上。 宋嬷嬷焦急地等待着,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就见官道上尘烟滚滚,十余匹马飞驰而至。为首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骑着一匹枣黄色的高头大马,墨绿色的披风在风中猎猎飞扬,他长得剑眉星目,十分俊朗,正是出门许久的陆文廷。 邱庆急忙打马上前:“三爷!” 陆文廷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邱管事,你怎么来了?” 邱庆急忙解释道:“我是奉六姑娘之命来接三爷回府的。” 陆文廷嗯了一声,道:“这就好。”不知道为什么听说是妹妹派来的人,他的心踏实了不少。“家里情形如何了?”一边说着一边却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 他骑术精湛,邱庆勉强打马跟上,道:“三姑娘和武进伯世子的婚事还没有定下来,不过也快了,马车上的那位宋嬷嬷如今正拿着三姑娘的庚帖,是六姑娘叫我把她诓到这里来的。” 陆文廷听说姐姐还没有和那个伪君子定亲,松了一口气:“宝儿倒真是长进了,把事情安排的滴水不露。”又道:“宋嬷嬷就不要让她去武进伯府了,你护送她回府吧,武进伯府那样的人家,咱们最好还是敬而远之。” 说罢他一抖马缰,纵马疾驰而去。邱庆只觉得这少年虽小小年纪,自有一股指挥若定令人信服的气度,让人不由自主地甘心臣服为其办事。暗想陆文廷和陆清岚这一对兄妹将来必都是非常之人。 邱庆便拨转马头,回去护送车夫带着宋嬷嬷径直回府不提。 这边陆文廷快马加鞭一路不停,一个时辰之后便回到了长兴侯府。陆宸和纪氏听说儿子回来了全都是又惊又喜,两人应到大门口,见儿子虽风尘仆仆,但是双目明亮犹如星子,竟然隐含着淡淡的慑人光芒。 纪氏上前一把就抱住了陆文廷,眼泪就下来了:“我的廷哥儿,可苦了你了。” 陆文廷有些尴尬,“娘,我都多大了,你还把我当成小孩子。” 陆文廷看见妹妹陆清岚站在姐姐的身边冲他挤眉弄眼,脸上露出无奈地苦笑。 好半天纪氏才松开了他,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廷哥儿瘦了!” 陆宸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我瞧着廷哥儿这次出门历练得越发沉稳了,这便好,总算没有辜负你祖父对你的一片苦心。” 他也想念儿子,却不能像纪氏那样上去又搂又抱的。陆清娴姐妹两个也上前和陆文廷相见,陆清岚冲着哥哥好一通挤眉弄眼,见陆文廷微微颔首点头,就知道他把事情办妥了,这才放下心来。 众人喧闹了一番,众星拱月般簇拥着陆文廷去了正房大厅。 一家子围坐在一起,陆文廷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给娘还有姐姐妹妹们的礼物都在后头呢。我在贺州买了不少土仪特产,装了整整两马车,都在后头让管事看押着,过一两日才能回来。” 纪氏听说儿子出门还给自己买了礼物,十分高兴。陆宸却道:“你怎地不和管事们一道回来,只带了几个伴读小厮就回来了,万一发路上出了什么事可怎么是好?” 陆文廷道:“我是快马加鞭昼夜兼程从颍川赶回来的,府里的管事们骑术不成,自然是跟不上我的。” 纪氏听了“昼夜兼程”几个字,又见他一身都是灰土,连头发都乱糟糟的,显然根本没有时间打理,不由十分心疼,埋怨道:“你这孩子,怎地如此不知爱惜身子骨儿,你也太不懂事了。” 陆文廷神色肃然,沉声道:“我去了一趟颍川,发现了一些事情,牵涉到姐姐的婚事,自然不敢怠慢。” 陆宸和纪氏都是一愣,陆宸问道:“你刚说什么,你去了颍川?” 陆文廷出去的时候,借口是去贺州。因此他道:“颍川与贺州接壤,我便趁机去了一趟,结果让我发现了武进伯府不少的秘密。武进伯府一家子都是伪君子,姐姐万万不可嫁入这样的人家。” 纪氏吓了一跳:“廷哥儿,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陆清娴见他们说了没几句,就扯到了自己的婚事上头,本想回避,可是听到这里到底忍不住好奇心,没有起身。 陆清岚适时道:“哥哥快说,到底发现了什么?” 陆文廷道:“颍川乃是武进伯府的老家,武进伯府在京中循规蹈矩,乐善好施,可是朱家在颍川却是一手遮天,欺压百姓鱼肉乡里,对整个颍川县的百姓敲骨吸髓,令人发指。” 陆宸吓了一跳:“真有此事?”京城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 陆文廷道:“我若不是亲眼所见,又怎么会随便诬蔑他们朱家。”他愤然起身道:“朱家在颍川一手遮天,据我调查所知,颍川县如今的土地,十成之中有七成已落入了朱家的手里。且朱家人对佃户们十分苛刻,收租极重,佃户们辛苦一年所得的粮食,八成进了朱家人的口袋,很多佃户几乎到了食不果腹的境地。” 纪氏道:“这怎么可能?难道朱家的佃户们不知道让当地的官府给他们做主吗?”朝廷为了维持地方安定,命令地主必须优容佃户,对于收租的比例有一个粗略的规定,若是地主收得太狠,佃户有权力上告县衙,衙门也必须受理为佃户撑腰。 陆文廷道:“颍川县乃是武进伯府的老家,经过数代经营,早已买通了县令,甚或县令就是和他们朱家有亲戚关系之人所任,他们相互勾结,佃户们就算是去县衙鸣冤又有什么用呢,县令老爷是不会给他们做主的,甚至还有可能被县令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关进大牢去。” 纪氏是个心肠颇软的人:“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陆文廷道:“这还只是冰山的一角呢。朱家不但控制了颍川绝大部分的良田,甚至还垄断了颍川绝大多数赚钱的行业。他们在颍川县城开设赌场、妓院,逼良为娼,将大量好人家的女子卖入妓院,若有不从者,便动用私刑,将好几个女孩子活活打死。据我的调查,朱家人手里至少有几十条人命官司,只是天高皇帝远,也没人好好查一查这些案子。在颍川,老百姓提起朱家,无不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皮寝其骨!” 陆宸豁地站了起来:“你说得可是真的?” 陆文廷正色道:“儿子也知此事事关重大,不敢掉以轻心,所有情报都是经过再三确认的,不敢有半字虚言。” 纪氏是相信儿子的,对丈夫道:“廷哥儿虽然性子有些佻脱,可是大事上是从来不马虎的,他的话我信。”她看了一眼陆宸,神色凝重道:“老爷,你说这些事情,武进伯朱荣他到底知道不知道?” 还没等陆宸说话,陆文廷已抢着道:“朱家人若不是有朱荣在背后撑腰,在地方上又岂敢如此肆无忌惮?那朱荣不过是个区区的伯爵,家中却是金山银海,若不是靠着颍川源源不断地输血,他哪里能过得如此富贵潇洒?” 陆宸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儿子说得十分有道理。“按照廷哥儿所说,朱家人在颍川能够一手遮天,垄断了颍川绝大多数赚钱的行业,必定经营多年,朱荣就算是一时不知道,又怎么可能永远也不知道。” 纪氏颤声道:“那为何颍川的事,整个京师竟然没有一丁点儿风声传来?” 陆文廷道:“儿子听说,朱家人在颍川专门养了一拨人,但凡是有人要上府城省城甚至是京城告状的,都被他们软硬兼施地截下了,朱家之所以在京中一向口碑良好,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了。” 陆清岚一拍桌子:“亏得朱荣那个老贼在京中一众勋贵面前表现出一副刚直不阿,颇有气节的样子,竟然是个大大的伪君子。这件事肯定就是这个老贼一手指使的,不肯叫颍川县的百姓进京告御状,就是为了维护他伪君子的面目。老子如此,那朱昊也好不到哪里去,姐姐决不能嫁给这样的人!” 陆文廷道:“宝儿说得有道理。” “爹爹!娘亲!”陆清娴听到这里猛地站了起来。 纪氏和陆宸对视了一眼,都对陆家生出了敬而远之的想法。纪氏上前抓住陆清娴的手道:“娴儿放心,你若是不愿意,娘就把这门婚事给……”刚想说把这门婚事给推了,猛地想起自己已经叫宋嬷嬷把陆清娴的庚帖给送过去了。 不由着急起来:“不好,我已经让宋嬷嬷把娴姐儿的庚帖送过去了。这可如何是好?”以朱家之前对这桩婚事表现出来的热切,拿到了陆清娴的庚帖,必然不肯轻易再送回来,到时候就算逼着他们交回庚帖,怕陆清娴的名声也要毁了。 陆清娴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陆宸自也知道此事,急忙起身道:“我这就叫人去追回宋嬷嬷。” 陆文廷脸色古怪地看了一眼陆清岚,起身拦住了陆宸:“爹,娘!你们不必着急,宋嬷嬷并没有将庚帖送过去,我在半路上拦住了她。” 纪氏一听高兴起来,“真的?” 陆文廷道:“我还能骗娘不成!” 纪氏双手合什,连连道:“真是菩萨保佑。”纪氏还是有些不放心,命人叫了宋嬷嬷进来,让宋嬷嬷把陆清娴的庚帖还回来。 宋嬷嬷一头雾水地被陆文廷给带回府里来,她想申诉,可是却连陆文廷的面都见不着,正莫名其妙呢,听说太太要见她,正怕自己办砸了差事太太发作自己,见太太也不问自己办好了差事没有,只叫自己交回三姑娘的庚帖,太太十分高兴地叫自己下去了,见太太高兴,宋嬷嬷也就放心了。 自始至终她也不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一旁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六姑娘陆清岚。 纪氏拿回了庚帖,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对陆宸道:“这门亲事我看是不成了。哎,真是好事多磨,除了那个武进伯世子朱昊,我真不知还有哪个后生能配得上咱们娴姐儿。” 陆宸也是这个想法:“娴姐儿的亲事……”一看三个儿女全在呢,陆清娴进退不得十分尴尬,另外两个,却是一脸八卦万分感兴趣的样子。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个孩子都是那种不把礼教放在心上的,还真是叫人头痛。 他对孩子们向来严厉不起来,就咳嗽了一声道:“我和你们娘亲有事商量,你们先回房去吧。”又对陆文廷道:“你先回去洗个澡,收拾一番,呆会给我去拜见老太爷。” 三个孩子不敢违背父亲的命令,纷纷起身告辞。陆清岚跟着哥哥姐姐出了门,陆文廷就给她打眼色,陆清岚却道:“你等等,我先和姐姐说两句,再和你说。”就追了上去。 陆清岚拉着姐姐的手道:“姐姐,想促成一门亲事千难万难,想破坏一门亲事却容易的很。既然爹娘认清了朱家人的真面目,就一定能让姐姐顺意的。” 陆清娴听了妹妹的话果然松了一口气,随即她反应了过来:“什么叫让我顺意?” 陆清岚嘿嘿一笑:“我明明看见,姐姐听说不用再嫁给那个朱昊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姐姐定是觉得朱昊还是不如海表哥知根知底是不是?” 陆清娴刚才确实像是妹妹说的那样,听说不用嫁给朱昊心情大好,大为放松。可是听见妹妹这般揶揄她,她不由恼羞成怒,“坏宝儿,你又来胡说八道,今天我一定要代替爹娘好好教训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调、戏你姐姐!” ☆、第62章 底细 陆清娴伸手就来抓她,陆清岚格格笑着,一下子缩到了陆文廷的身后。“哥哥救我!” 陆文廷一把揪住她的脖领子将她拎了出来,陆清岚四肢离地,双手双脚一阵乱蹬:口中大喊道:“哥哥你坏!” 陆文廷哈哈大笑,陆清娴也跟着噗嗤笑了起来。她也不是真的要收拾陆清岚,便伸手点着她的鼻子道:“以后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陆清岚连连告饶:“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陆清娴这才让弟弟把她放下来。陆清岚双脚一着地,就眼珠子一转说道:“可是姐姐,我真觉得海表哥不错诶!” 陆清娴气得眼睛都瞪圆了,一跺脚:“你还说!”陆清岚“哧溜”一下溜到墨菊的身后,这回可不敢往陆文廷那里躲了。 陆文廷忍着笑给她求情:“姐姐饶了宝儿吧,回头我收拾她给你出气。” 陆清娴点了点头,有些羞涩地对弟弟道:“三弟……这次多亏了你了。若不是你去了颍川,我……” 陆文廷爽朗一笑:“都是一家人,姐姐说这个做什么。”他踏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说起来,这件事姐姐真正该谢的人还是宝儿,是她怂恿我去颍川查武进伯府的老底的,宝儿任性,就是不喜欢朱昊,觉得朱家不是好人。我才借口勘察贺州的山川地形,特意去的颍川。” 陆清娴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竟然是陆清岚,她大为惊讶。说起来,妹妹年纪虽小,可是看人预言却是极准,想起当初她预言父亲要纳妾,再加上这次的朱昊事件,她不得不对这个小不点刮目相看了。 她这么喜欢纪海,是不是说明纪海也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呢? 正想着,就听见陆文廷又道:“咱们姐弟之间不用说个谢字。日后姐姐出嫁了,但凡姐夫敢欺负你,你也不必告诉爹娘,只偷偷告诉我,我自替你出头,帮你狠狠修理他一顿,看谁敢欺负你。”说着把拳头捏得卡巴卡巴直响。 陆清娴脸色绯红,“你也跟宝儿一样,净会胡说八道。” 两人正说着,不知什么时候忽然伸进了一个小脑袋来:“海表哥是不会欺负姐姐的!” 陆文廷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陆清娴一跺脚,“我不与你们两个说了。”逃也似的带着丫鬟走了。走出很远回头看时,看见陆清岚一路小跑拼命去撵哥哥,嘴里大呼小叫地喊着:“等等我!哥哥等等我!” 陆文廷却是越走越快,不时回过头来逗弄她。“宝儿快点儿!” 陆清娴看着就觉得心里升起一股暖意。不管弟弟妹妹如何调皮,他们都是真心关心她,希望她未来幸福的,这一点她能真切地感受到。 陆清岚好不容易追上了陆文廷,抓住他的袍角就不肯撒手了。两人斗了一会儿嘴,陆文廷只觉得神清气爽,这阵子在外头办事,日子过得十分充实,就是没了妹妹和他插科打诨,他觉得好生寂寞。 陆文廷就问她:“海表哥是怎么回事?难道舅舅舅母上门来提亲了?” 陆清岚摇了摇头,把纪海私自跑到侯府向陆清娴表白的事情说了一遍。陆文廷听得笑了起来:“表哥居然有这般勇气,也算是难能可贵。” 他想了一下正色道:“表哥样貌人品都不错,可惜家底薄了点儿,姐姐嫁过去怕是要受苦的。况且表哥还只是个秀才,这未免有些太过委屈姐姐了。”他和纪海也时常在一起玩耍,陆文廷是习武的,喜欢直来直去豪爽大气的男子,一般的读书人他觉得酸里吧唧的,难以相处。难得的是纪海博闻强记,为人幽默大方,陆文廷和他在一起十分放松,因此对这个表哥印象颇佳。 但是印象再好,也比不过姐姐的终身幸福重要。 陆清岚哼了一声:“你懂什么,表哥要不了多久就能中举人,不但能中举人,还能中进士,做一个进士夫人可不比世子夫人差多少。再者舅舅家里资财产业确实并不算多,让爹娘给姐姐多准备些嫁妆就是了。到时候海表哥吃姐姐的喝姐姐的,哪里敢对姐姐不好,说出半个不字!” 陆文廷无语,“你真是把娘该操的心都给操完了,什么都替姐姐想好了!” 陆清岚道:“那是!我可不能看着这么一个好姐夫就这样从手边溜走了。” 正如陆清岚所说,想要缔结一门婚约难上加难,想要破坏一门婚约那可就十分简单了。且说武进伯府请了安平侯夫人李氏出面,摆平了老太太张氏,就等着陆家把陆清娴的庚帖送过来,两家互换了庚帖把这件事定下来。 哪知道陆家的人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 武进伯朱荣和夫人一商量,都觉得事有蹊跷,就重新请了陈氏上门去说合。陈氏是长兴侯府的常客了,直接登堂入室进入二房,还是纪氏亲自出面接待,还是那般礼仪周全客客气气的,可是陈氏却敏感地觉察到一丝不同。 从前纪氏热情中透着一丝亲近,因为侯府和伯府结为亲家之后,纪氏和陈氏便也成了拐弯的亲戚。可是这次纪氏礼仪周到是周到,可是客气中却带着一丝疏离。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陈氏这才委婉地把来意说了。“这抬头嫁女低头娶妇,娴姐儿这般品貌俱佳的女孩,京中不知有多少人家盯着呢……”先是夸奖了陆清娴几句,话锋一转又道:“不若我让伯夫人再请了安平侯夫人来一趟……” 纪氏连连道:“不必了不必了。陈夫人,不是我们侯府拿大,这件事的确是事出有因。陈夫人当也知道,昨日天师道的李道长莅临我府的事情吧。”原来陆宸听了武进伯府在地方一手遮天大为愤慨,不但不打算和他们结成亲家,甚至还想上书参他一本,就去找陆瀚商量。 说起来陆宸还是嫩了一些,颇有些书生意气。陆瀚却是官场里的老油条了,当即阻止了陆宸,并且对他说自己一直怀疑武进伯府暗中在和二皇子来往,和二皇子是一党的。后头牵扯到了二皇子,陆宸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 陆瀚又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朱家这般假仁假义,必得想个好法子退亲才成,这才凭了他的关系人脉请了张天师的关门弟子李易安到府上来。 陈夫人自然不知其中内情,点了点头,“我知道啊,难道李道长还有什么话不成。” 纪氏道:“可不是嘛!李道长看了娴姐的面相,说是她是火命,今年不宜成亲也不宜定亲。”她脸上现出难色:“您也知道,张天师乃是咱们大齐的护国大法师,这李道长乃是张天师的得意弟子,他的话我怎么敢不听!所以这定亲之事,暂时还是缓一缓吧,还请陈夫人务必代我向伯爷和伯夫人致歉!”说毕连连道歉。 陈氏脸色一僵,无奈道:“二太太也是爱女心切,我也是做娘的,也能理解。既然李道长说今年不能定亲,那咱们不妨约定明年再定亲如何?” 纪氏却打起了太极拳:“待到了明年,这事还是要和老侯爷、老太太以及老爷商量……只怕耽搁了朱世子……” 陈氏怎么还听不出她的推脱之意,却还是有些不甘心,又劝说了几句,想要从纪氏口中套出话来,为什么说的好好的忽然就不想把女儿嫁过去了?可是纪氏滴水不露,她什么也没打探出来,只得怏怏返回武进伯府。 与武进伯夫妇将纪氏的态度说了,武进伯夫妇俱是一惊,送走了陈夫人,只剩下夫妻二人,武进伯夫人当即不高兴了:“怎么说的好好的,咱们也请了安平侯夫人出面说服了他们家的老太太,万事俱备,他们却又反悔了,这是个什么意思?拿咱们伯府当猴子耍呢?” 武进伯目光闪烁,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武进伯夫人着急地道:“伯爷你倒是说句话啊?” 武进伯才道:“难道竟和那件事有关?” 武进伯夫人有些奇怪地道:“到底是哪件事,伯爷倒是快说说啊。” 武进伯道:“前些日子,老家颍川的堂弟朱冕派人来送信,怀疑有人到颍川调查咱们,叫我在京中小心行事。难道是陆宸派人去调查咱们的老底?” 武进伯夫人吓了一跳:“冕弟不是说颍川被他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水泼不进的吗?怎么连什么人找上门来都不知道?” 朱荣道:“冕弟的能力我是知道的,他在信中告诉我,来人十分老道滑溜,行事又极小心,他也是后来根据各种蛛丝马迹猜到的。陆宸的手下绝没有这样的能人,难道是陆瀚出手了?”他疑神疑鬼,却并不知道他们口中行事老道滑溜的人不过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陆文廷而已。 朱荣越想越有些坐不住了,“不行,我要去一趟安平侯府。” 武进伯夫人吓了一跳:“侯爷不是叫你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去见他吗?” 武进伯道:“现在就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了。”武进伯实际上果然是二皇子的一枚暗棋,表面上看武进伯府对于储位之争不偏不倚,实际上他早就倒向了二皇子,而且正在为二皇子图谋一件大事。 朱家之所以在地方上能够一手遮天,不光是因为和地方官勾结,更重要的是朝廷上有二皇子护着他。若是陆文廷继续调查下去,他就会发现,颍川盛产铁矿,而颍川所有的铁矿业已全都落入了武进伯府的手里,武进伯府利用这些铁矿秘密生产武器装备,而所有生产好的制式装备全都不翼而飞。 二皇子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夺嫡失败,就要利用这些兵器人马逼宫造反。也是因为如此,颍川才被朱家人经营得铁桶一般,谁也插不进手来。 这件事要是捅出来,不但朱家要满门抄斩,就连二皇子也要跟着完蛋,事情的严重性已远超想象。所以朱荣才这般着急上火。 武进伯夫人见朱荣行色匆匆,急忙问道:“那长兴侯府的这门亲事怎么办?” 朱荣没好气地道:“既然人家不愿意将女儿嫁过来,便只有作罢,还能怎么办?”说毕头也不回地走了,武进伯夫人气得将帕子狠狠摔在桌子上:“长兴侯府真是欺人太甚!” 过了没几日,广宁王妃孟氏就上门了。纪氏将她迎到了内室,广宁王妃开门见山地道:“现在外头有大量的谣言,都是针对娴姐儿的,姐姐知不知道?” 广宁王妃和纪氏这商量的时候,萧琪和陆清岚也聚在陆清岚的小院里商量这件事。 “你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有人在外头散播谣言诋毁我姐姐?”陆清岚霍地立起,满脸的怒容。 “当然是真的,这次我和母妃前来,就是要告诉你们这个消息的。得赶快想个法子,要不娴姐姐的名声就全毁了。” 陆清岚恨恨道:“武进伯府这群王八蛋,这事一定是他们干的。” 萧琪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家前一阵子不是在和武进伯府议亲的吗?” “谁家把女儿嫁给这样虚伪的人家,肯定是要倒大霉的。”陆清岚把前因后果和萧琪说了一遍。 萧琪大吃一惊:“他们家表面看着循规蹈矩,暗地里竟然干出这么多坏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陆清岚道:“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一定要想个法子,让姐姐恢复名誉才成。” 萧琪道:“这件事咱们能有什么法子,还是让我父王和你爹爹他们出面吧。” 陆清岚却道:“请我大伯父或者你父王出面,将谣言压下去并不难,可是以后我姐姐再想议亲可就难了。这种事大家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萧琪点了点头,“那你说怎么办?” 陆清岚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边紧张地思索。 萧琪埋怨道:“你能不能别绕圈,绕得我头晕了。” 陆清岚猛地站住,说道:“有了,我有法子了。” 萧琪道:“你有法子了?”她有些不相信,她一个小丫头能想到什么法子:“你能有什么法子?” 陆清岚信心满满地道:“张天师不是很快就要来京师求雨吗?”今年的春夏之际极为干燥,整个京师三个月滴雨未落,不要说周边农田的灌溉,就是京师的许多百姓都吃不上水了,嘉和帝也十分着急,就命人去龙虎山请了张天师来,让张天师设坛求雨。李易安也就是因为这个才跟着张天师进京的。 萧琪糊涂了,“这和恢复娴姐姐的名誉有什么关系。” 陆清岚道:“我听说张天师每次求雨都要找童男童女跳神弦歌祈福禳灾,若是我姐姐能被选中,那自然说明她是吉祥有福之人,那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萧琪吃了一惊:“竟还有这回事?”张天师上一次求雨还是在十年前,所以萧琪不知道也不奇怪。 萧少玹信道,陆清岚在成康朝却是经常和天师道的这帮人打交道的,所以对这些流程十分熟悉。 萧琪兴奋起来:“那这件事可要好生谋划。” 十日之后,张天师来到京师。因京中旱情严重,见过了嘉和帝之后很快就开始设坛求雨。和陆清岚预料的一样,张天师要求皇帝在京中选取福泽深厚的童男童女各十人,祈雨之日要跳一个大型的祭祀舞蹈,名字就叫《神弦歌》。 叫陆清岚没想到的是,甄选童男之人便是广宁王爷,而甄选童女之人,竟是九皇子萧少珏的养母贞妃。 消息传出来,整个京师都沸腾了。公侯之家们哪个是傻子,全都看出来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谁能入了张天师的法眼,有资格去跳这个祈福舞,都会大大的露脸,立刻就会身价暴涨,将来议亲的时候为自己加分不少。 因此贞妃的玉明宫很快热闹起来,送礼的说情的拉关系套近乎的,让贞妃疲于应付。不过想要入选这十名童女有几个条件,首先第一条年龄要在十二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第二条要是处女;第三条舞一定要跳得好;第四条要福缘深厚。 除了第四条不好把握,其余的都是硬性条件,因此符合这些条件的还真没有想象中的人多。贞妃负责选出二十名童女来交与张天师定夺,张天师再砍掉一半人。 单是这二十个名额也争得头破血流,甚至比起每三年一次的选秀还要激烈几分。 若是平时,陆宸和纪氏是绝不会把女儿送过来出这风头的,可是这次情况不一样,陆宸也意识到这是一个洗脱女儿污名的绝好机会。因此毫不犹豫地给女儿报了名。 本来能够全部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就不多,又因为时间紧迫,三日之后报名的人就要到玉明宫接受贞妃的挑选。那些不会跳舞或者舞跳得不好的,就是想临时抱佛脚,请个人来教教他们都来不及。 陆清娴却没有这些顾虑。首先她的年龄符合,第二条自也不用说了,单是舞蹈这一条,她从小极具跳舞的天赋,侯府学堂里请来教导小姐们练舞的又是舞蹈大家孙大娘,乃是老侯爷花了重金请过来的,陆清娴跟着她学了几年,虽然很少在人前显露,陆清岚却知道姐姐的舞技非同凡响,入选是必定不成问题的。 可是她还想给姐姐多加一重保险,就和萧琪商量,萧琪身为郡主,经常在宫里走动,对宫中的情况十分了解。 陆清岚虽常去玉明宫,对贞妃却知之甚少。她皱着眉头道:“也不知贞妃喜欢什么?要不要给她送些金银首饰之类的讨她欢心,让她多多照顾一下姐姐。” 萧琪笑道:“贞妃娘娘为人端厚,并不是很喜欢珍宝首饰一类的东西。况且宫中什么好的首饰没有,你送的东西再好能好过宫中工匠们的手艺?” 陆清岚道:“那可如何是好?” 萧琪皱着眉头想了想:“你想讨好贞妃,最好的法子就是从我九皇兄身上下手,要去咱们直接去求求九皇兄?” 陆清岚想起萧少珏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就有些打怵,“咱们和九皇子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这样的地步吧?万一被他拒绝了,岂不是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姐姐的大事,她可不敢轻忽大意。 萧琪皱眉道:“我瞧着上次九皇兄下水救你,可是奋不顾身呢,他这样性子的人,肯救你一命,定然是对你极有好感的。” 陆清岚摇头:“我怎么觉得他一向瞧我不顺眼呢?”她想了又想,左右权衡,“算了,还是想其他的法子罢。” 萧琪也不勉强,又想了半晌,忽道:“贞妃娘娘把我九皇兄当成眼珠子一样看待。我九皇兄有个毛病,就是吃东西极为挑剔,贞妃娘娘为了这件事简直伤透了脑筋。” 陆清岚歪着脑袋道:“那咱们就从吃食上下手如何?” 萧琪不同意道:“不好吧,你是不知道我那位九皇兄有多挑剔,不要弄巧成拙了才好。” 陆清岚信心满满,兴奋地道:“你尽管瞧好吧,我保证这件事一定没有问题。”萧琪真是提醒了她,她之所以敢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她自重生回来之后,性子改变了不少,前世在乎的很多东西她都不怎么看在眼里。除了改变父母兄姐的命运,她就有两个愿望——一个是有花不完的钱,一个就是吃尽天下美食。 她也不爱读书写字,有空就琢磨着弄些好吃的。隔三差五就跑到小厨房让大厨们给她做各种好吃的。 前世她是成康帝的淑妃,在宫中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因此就觉得长兴侯府的厨子水平很一般,做得菜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后来她萌生了一个想法,能不能把前世宫中的大厨弄到侯府里来伺候她。不要觉得这是痴心妄想,这些大厨在没进宫之前,未必个个都那么有名气。 因此陆清岚叫邱庆着意查访,还真找着一位。此人姓冉名宁,乃是扬州人,本是扬州一家大酒楼中掌勺的大厨,因为牵扯到一件人命官司而流亡到京城。此人一手淮扬菜做得十分地道,前世于嘉和二十二年,也就是两年之后进入皇宫成为御厨,后来成了九皇子萧少珏的专职厨师。 陆清岚无意间得到了他的消息,就命令邱庆进行招揽,冉宁本来走投无路,有侯府栖身自然求之不得。十分痛快地就来了,结果二房人很快就被他的淮扬菜给征服了,陆清岚见他名不虚传,又叫管事帮他摆平了家乡的案子,冉宁感恩戴德,自此一心一意伺候二房的几位主子。 这位冉宁前世是萧少珏的专职厨师,后来萧少珏被封为庆王,去海州就藩的时候只带了一个人,就是这位冉宁,可见萧少珏对他的喜爱。有冉宁在,陆清岚当然不怕拍马屁拍到马脚上。 萧琪作为她的好姐妹,她有什么主意萧琪自然是全力配合的。因此第二天萧琪就进宫去了玉明殿。 贞妃听说她来了,急忙叫人把她请进来。刚好有几个外命妇为了张天师童女之事在这里烦她,她便趁机打发了她们。 萧琪穿戴整齐进了玉明殿,见贞妃穿着草绿色的宫装,和颜悦色地坐在宝座上面,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萧琪赶忙给贞妃见礼:“琪儿拜见贞娘娘,娘娘大安。”萧琪名分上只是一个郡主,可架不住父王给力。她的父亲广宁王爷深得圣宠,皇帝拿他当儿子一般看待,把许多大事都交给他办理,手中掌握着极大的权柄,说起来就是皇长子和二皇子见了这位皇叔也要恭恭敬敬的。 加上萧琪人长得漂亮,嘴巴又甜,小小年纪已是长袖善舞,极得皇上喜爱,比之公主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皇上这般抬举她,宫中谁不高看她一眼,皇后待她也是亲如女儿一般。 曾有消息传出,说是皇上要晋封她为西华公主,却被广宁王坚决地推辞掉了。贞妃自己无所出,对萧琪这么大的孩子一向喜欢,加上萧琪本身也的确招人疼,待她自然是极好的。 因此贞妃亲自走上前来扶她起来,笑道:“琪儿怎么有空到本宫这儿来了?” 萧琪嗔道:“贞娘娘这是在怪琪儿没有时时到玉明殿来给您请安呢。” 把贞妃逗得哈哈大笑,对自己的大宫女道:“你看她这一张小嘴,厉害着呢,宫中谁敢惹她。” 宫女们全都凑趣地跟着她笑。 萧琪跟着笑了一阵转入正题:“母妃这两日感染了风寒,害怕将病气带到宫里来,便命我进宫来给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问安。” “你母妃的病还没有好转?我这里有太医们做好的丸药,对治疗风寒有些效果,你走的时候拿些回去给你母妃,看是否有效。” 萧琪急忙起身替母妃谢过贞妃赐药。早有机灵的宫女去拿了一个小小的羊脂玉瓷瓶过来,萧琪双手小心接过,递给了自己的丫鬟拿好了,又谢过贞妃。 贞妃道:“皇后娘娘那里你可去过了?” “去过了,孙贤妃和郭宁妃那里我都去过了,属您这里最热闹。”孙贤妃和郭宁妃一个是皇四子萧少玹的养母,一个是皇六子萧少玦的母妃,位分排名都在贞妃之前。 贞妃笑得有些无奈:“圣上给了我这么一桩差事,每日里多少人前来关说,我又是个没有见识的,早就被她们吵得晕头转向的了。”别人不知为何这么一桩差事落在了贞妃的手里,贞妃却是隐约猜到了皇上的心思的。 皇上表面看对萧少珏并没有多少偏爱,实际上却处处十分偏爱这个儿子。萧少珏今年十四岁,不算太大,可是为他选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皇上是想借着今次的这件事,让贞妃熟悉熟悉京中的适龄女孩,想也知道,能够被张天师最后选中的必定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最关键的一点是“有福缘”,将来必是旺夫之命。这也算是对萧少珏选妃的一次预演吧。 当然这些贞妃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萧琪年纪不大,可是口才极好,贞妃不能出宫,她就说些宫外头的乡野民俗,见闻趣事,贞妃听得十分高兴。 说了一阵子,萧琪一拍脑袋道:“哎呦,瞧我这个脑袋,差点儿忘了正事儿了。” 贞妃奇怪道:“琪儿还有何事?” 萧琪就让外头候着的丫鬟抱进来一个食盒来。“我听说九皇兄最近恹恹的没有什么胃口,刚好王府里新来了一位南方的厨子,淮扬菜做得十分地道,我就让他做了一些点心来,让贞娘娘还有九皇兄都尝一尝。” 贞妃高兴地道:“琪儿真是贴心。” 萧琪拍了拍手,就有一个穿着樱桃红比甲的清秀婢女走了进来,怀中抱着一个大大的食盒。那婢女在萧琪的示意下打开食盒,一阵香味扑鼻而来,食盒中放着三层点心,有糟毛豆、桂花米藕、油酥面团、米粉面团、扬州汤包、杂粮面团……杂七杂八怕不有十来样,色香味俱全,一看就叫人食欲大振。 萧琪道:“还请贞娘娘尝尝这厨子的手艺如何。” 贞妃笑道:“那我我今日托了小琪儿的福,可有了口福了。”就在大宫女的侍候下吃了一块桂花米藕,吃了一个扬州汤包。萧琪虽然是一片好心,可是贞妃真是没有报多大希望,萧少珏对吃穿用度方面要求的苛刻,没有人比她这个当娘的更了解的了。 明玉殿的大厨她都不知换了几个了,没有一个能让萧少珏满意的。其中也有两个厨师是做淮扬菜的。不过她吃了两口萧琪送来的点心,贞妃大吃一惊,只觉得这个厨子做菜的功力十分了得,简简单单的几道小点心也做得这般地道。贞妃在宫中也有二十多年了,暗想果然是高手在民间,就是伺候皇上的御厨,怕是点心也没有这位做的好吃。 贞妃忍不住就多吃了几块。 萧琪笑眯眯地看着,她第一次吃到冉宁的点心的时候,和贞妃的表现也差不了多少,真不知宝儿是从哪里找来这么厉害的一个大厨的。 萧琪见贞妃满意,又小坐了片刻就告辞离开。 傍晚时分,萧少珏下了学,从上书房回来,先到明玉殿见过贞妃。 贞妃见他一头一脸的汗,知道他定是跟着大内侍卫们上了骑射课,分外心疼,急忙道:“不用给我行礼了,快回房洗洗吧。”他的洁癖十分厉害,现在不定有多难受呢。 萧少珏还是按规矩给贞妃行了礼,这才回到自己的屋子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下一身黏黏腻腻的衣裳,他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刚才的那种感觉实在太过糟糕,简直就是让人窒息。 待他收拾停当了,卫彬端来一盘子点心道:“殿下中午就没有吃好,下午又在马背上跑了一下午,这都是娘娘吩咐小厨房给您专程备着的,还是热的,您先进一些垫垫肚子。” 萧少珏还没有从刚才那种不好的感觉里缓过来,哪里吃得下去,只看了一眼就道:“我没胃口,端下去吧。” 卫彬无奈,只得命人把点心又重新端了下去。 萧少珏重新来到玉明殿的正殿,给贞妃重新见礼。卫彬已经命人把消息传了过来,贞妃知道萧少珏中午在上书房用饭,那么多皇子皇孙都在上书房用饭,自然不能只照顾萧少珏一个,以萧少珏的挑剔,这不吃那不吃的,在那边一向都是不怎么能吃饱的,下午又是骑射课,极为消耗体力的课程,可是萧少珏自己吃不下,又不可能硬逼着他吃不是。 贞妃就想起萧琪送来的点心,于是问了几句今日在上书房学了什么,就命人把点心拿了上来。“这是琪儿送进来的,说是她家里新来的一个淮扬厨子做的,味道很好,你也尝尝。” 说实话萧少珏现在是真没有胃口,可是贞妃叫他吃,他又不能不给面子,就勉为其难地拿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小口,本想意思意思,表示一下对贞妃的顺从也就是了。哪知道那糕点一入口,竟然分外的香甜,十分地合他的口味。 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运动了一下午,说不饿那是假的,觉得这糕点好吃,便忍不住多吃了几口。冉宁做的糕点每一个都很袖珍,那一块糕点很快就进了他的肚子。 萧少珏一个没忍住,便又拿了一块糕点吃了。他一向都是个极有自制力的人,就是再喜欢一样东西,也不愿意叫人看出来。因此虽然肚子还是很饿,却硬生生地忍住了,没有再去盘子里拿第三块点心。 不过他的这些反应都没有逃过贞妃的眼睛。等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贞妃就命人把萧琪送来的所有点心全都给他送过去了。 萧少珏有个习惯,从上书房回来,还要在玉明殿的小书房里练一个时辰的大字。 卫彬也看出来这些点心合了萧少珏的胃口,他跟随萧少珏多年,对他的心性习惯都极为了解,因此也不多言,把贞妃送来的点心放在萧少珏身旁的一个条形书案上就退了下去。 萧少珏总觉得今日没法安心写字,点心的香味老是不自觉地钻进他的鼻子里。于是他写了几笔字就停了下来,拿起一块点心放在嘴里,然后再写几个字,再吃一块点心。 等他把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回头再一看,竟然不知不觉中把一盘子点心全给吃完了。连他自己都不由愣了,他是个极为克制的人,对自己的要求也极为严苛,不容许自己有一丝瑕疵。因此便暗暗在心中告诫自己,以后切不可这般贪嘴。 萧少珏有几分自怨自艾不说,贞妃很快听说了这件事,不由大为高兴。怎么能让萧少珏多吃些饭,一直是贞妃绞尽脑汁都想做到的事情。 第二天她就把萧琪请进了玉明殿中。萧琪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道:“贞娘娘叫琪儿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贞妃道:“却是有件事。所谓君子不夺人所爱,本宫一时还真是有些难以启齿。” 萧琪道:“贞娘娘但讲无妨,但凡琪儿能够做到的,绝不推辞。” 贞妃这才说道:“说起来,还是上次你的孝心,进了一些点心给本宫和你九皇兄,没想到你珏儿那么挑剔的一个人,竟然十分喜欢那个厨子作的点心。我还是第一次见他一口气吃掉那么多点心。所以我想,你能不能割爱,把那个厨子给了我?我自有别的补偿给你!” ☆、第63章 底细 萧琪皱了皱眉道:“说起来,贞娘娘既然开了口,莫说一个厨子,就是再金贵的东西我也双手奉上。不过这个厨子,确实有些特殊,他其实并不是我们府上的,是我借来的。” 贞妃奇道:“借来的?” “是!”萧琪说道,“其实这名厨子是长兴侯府上的,贞娘娘也知道琪儿与长兴侯府上陆氏姐妹交好,因在长兴侯府吃过那厨子做的食物,觉得十分美味,这才借到了王府用了几次,并且借花献佛带给您和九皇兄尝尝。” “原来是这样!”贞妃听到这里难免有些失望。若非是萧少珏确实胃口不开,贞妃爱子心切,一直觉得他东西吃得少,身子骨也没有那么康健,但凡换做是她自己喜欢,她绝不会开这个口向萧琪要人,免得让人觉得她太过招摇,后宫波诡云谲,当然是越低调越好。 现在既然知道厨师乃是长兴侯府上的,她单独向长兴侯府要人动静未免太大,便有些犹豫。 萧琪察言观色,已经知道贞妃的心意。于是道:“贞娘娘你看这样如何,琪儿即刻便去长兴侯府,将此事告知陆伯母。陆家人通情达理,一向大度,必定愿意将那厨子献上。” 贞妃本不愿意如此,到底爱子心切,道:“若是陆家愿意割爱,本宫可以多给些补偿。” 萧琪道:“补偿就不必了,我娘和陆家伯母情同姐妹,陆家伯母一定会答应的。” 萧琪当日出宫没有返回广宁王府,直接去了长兴侯府,见了陆清岚道:“你还真猜对了,九皇兄果然喜欢冉师傅的手艺,贞娘娘已向我开口,你赶快把人给送过去吧。” 陆清岚嘻嘻哈哈地道:“这样多亏了你从中穿针引线,否则我一个微臣之女,哪里在贞娘娘面前说的上话。” 萧琪打了她一下:“你就别给我说这些了,你平时捉弄我的时候还少吗?怎么就没见你把我当郡主敬着了?” 陆清岚禀明了纪氏,又把冉宁叫过来嘱咐了一番,冉宁听说要去宫里伺候贵人,这是一步登天的事,哪有个不愿意的。陆清岚免不得要嘱咐他小心伺候、低调做人之类的话,当天晚上就把冉宁悄悄送到了宫里去。 宫中规矩森严,第二日萧少珏早上卯时便起床。洗漱已毕按照往常的惯例要到贞妃的正殿一起用早膳。贞妃一直觉得早餐是一天之中最为重要的一顿饭,往常这个时候贞妃会在房间里摆上几桌子早餐,让他挑他自己喜欢的吃食。 今日萧少珏进了平日进膳的西偏殿,只见平日里的几张长条形的膳案已经撤了下去,只留下一个四房型的小桌,桌上摆着白米粥、二米粥、金丝枣粥,几样粥品,一碟水晶虾饺,一碟蟹黄汤包,以及十几盘做得十分精致的小菜。 贞妃笑着叫他坐下。萧少珏道:“母妃,儿子说了几次了,儿子起得早是迫不得已,您老就不要和儿子一起遭这个罪了,既然皇后娘娘都叫辰时再去请安,您何不多睡一会儿呢?” 贞妃一边笑着给他盛了一碗金丝枣粥,笑着道:“皇儿的孝心我知道。不过我在宫里几十年了,早都习惯了早起,不觉得辛苦。你尝尝今天这个厨师做的粥,稠而不腻,入口馨香,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萧少珏就在贞妃的对面坐了下来。说实话今日一看见这进餐的摆设,他就觉得清爽,恭敬接过贞妃的小半碗金丝枣粥,见那粥果如贞妃所说熬得十分浓稠,粥里带着大枣的淡淡红色,有一股沁人心脾的米香扑鼻而来,萧少珏立刻就觉得食欲大增。 其实平日里贞妃摆那一大桌子的饭食,实在也是因为萧少珏太过闷骚,有什么话都不肯说出口,没有人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贞妃知道这个儿子挑剔,又是个什么都闷在肚子里的货色,因此也不好问他,所以就什么吃的都准备一点儿。 母子两个也不多话,就这么吃了起来。平日里但凡贞妃给他的饭食,就是他再不喜欢,他也会咬着牙把那些吃了的。不过贞妃也是极精明的人,能看得出来他喜欢不喜欢。所以到了后来,贞妃就不敢再给他盛东西吃了。 今日却见他就着桌上的菜,很快就把那半碗粥给喝了,说实话这金丝大枣粥十分普通,并没有什么出奇,可是每个厨师做出来,这口感都有细微的差别,有时候吃饭就像是夫妻两个人过日子,也要讲求个缘分,有人同床共枕几十年还是过不到一块儿去,有人一见如故,立刻亲密犹如一人。冉宁的手艺的确是好,可是要说就盖过了宫中千锤百炼的御厨,也未必见得,说穿了就是正好对上了萧少珏的口味,萧少珏就是认他做的饭菜,所以前世即便就藩也要带着他。 贞妃一直注意着萧少珏,见他很快就喝完了那金丝大枣粥,大为高兴,给一旁侍候的卫彬打了个眼色,卫彬就给萧少珏又盛了小半碗的二米粥,给他夹了一个蟹黄汤包,萧少珏不吃肉,可是海鲜他还是吃的。 萧少珏也把二米粥喝了。这般每样粥都试了小半碗,萧少珏居然没有一样拒绝的。虽然每样吃的不多,但是加在一起数量也颇为可观了,比起平日里,至少多吃了四分之一。萧少珏也就停了筷子,说实话这是近年来少有吃的这么爽快的一次早膳。 萧少珏接过卫彬递过来的茶杯漱了漱口,起身对贞妃道:“母妃,儿子吃好了。” 贞妃看在眼里异常高兴,笑道:“那你快去上书房吧,我就不送你了。”等萧少珏告辞离开了玉明殿,贞妃有些兴奋地坐下来,对贴身的大宫女道:“拿十两银子,打赏那个厨子,告诉他好生伺候,本宫绝不会亏待他。” 这么着一连几天萧少珏在贞妃这里吃饭,都十分可口。这下连萧少珏自己也感觉到了,这日萧少珏在玉明宫用过饭,便问贞妃:“母妃这里是不是来了新厨子?” 贞妃呵呵直笑:“的确是要了一个新厨子过来。侍候你的饮食起居,是母妃的责任,你不用多管,只管好生读书便是了。” 萧少珏也就没有多问。等回了自己的西偏殿,他叫了卫彬来,单刀直入地问:“是怎么回事?” 卫彬作为他的贴身太监,并非只是伺候他这么简单,帮他打探消息,耳目极为灵通。他为人机灵,早知道萧少珏迟早要问,因此早就打听清楚了,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居然是那个丫头送进来的?”萧少珏有些诧异。 “她为什么要把厨子送过来给我?”萧少珏俊秀的眉毛微微拧起,淡淡问道。 陆清岚和长兴侯府是秘营重点关注的对象,对长兴侯府发生的事情可谓是了如指掌。卫彬就道:“大概是因为陆三姑娘的事,陆三姑娘因为与武进伯府朱家的婚事没有谈拢……”一五一十把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 萧少珏哼了一声:“她一个小姑娘家,不好好地学学《女戒》《女则》,插手姐姐的婚事像是什么话?” 卫彬不便也不敢答话,他一直也不明白萧少珏为什么对陆清岚那般关注,他明明似乎对陆家六小姐颇有微词。 萧少珏沉吟半晌,又问:“这个冉宁的底子你摸清楚没有?” “摸清楚了,他是浙江杭州府的人,之前在杭州的一刀鲜酒楼做大厨,因为得罪了人,被人陷害,卷入了一桩杀人案中,后来碰巧被陆六姑娘救下了,便进了侯府。奴才仔细查了,和那几位并没有任何接触牵连,所以该是可以放心使用的。” 卫彬见他不说话,试探着说道:“若是殿下不喜欢,奴才像个法子把他送回去便是了。”萧少珏有个毛病,别人用的东西,他一般不会再用,就算是人也是一样。 哪知萧少珏舔了舔嘴唇道:“既然人没有问题,就暂且留着吧。”他总觉得那个小丫头收留冉宁是早有预谋,可是她又为何笃定冉宁做的菜就一定合了自己的胃口?仔细想想,这个小丫头的身边似乎始终围绕着一层淡淡的迷雾,叫自己看不清楚。 卫彬发现今天主子情绪似乎不高,见主子没什么别的吩咐,就悄悄倒退着出了屋子。萧少珏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笃笃笃敲了几下,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暗想:“死丫头有什么要求不会直接找我提出来吗,非得拐弯抹角的做这些无用功。” 当晚,贞妃在寝宫之内读着佛经。嘉和帝年纪大了,愈加喜欢年轻鲜妍的身体,不怎么到老宫妃的寝宫里来,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每日睡前她总要读上一个时辰的佛经。 正在此时,一个老嬷嬷进来回禀:“娘娘,九皇子来了?” 贞妃吃了一惊,“这个时候?”皇儿这时候求见,定是有什么要事的。 贞妃连忙合上佛经,“快请进来。” 片刻后一身石青色锦袍风度翩然的萧少珏便走了进来。见礼过后他歉然道:“打扰母妃休息了,是儿子不孝。” 贞妃笑道:“哪里的话,我这正闲得慌,皇儿来得正好,陪我说说话。”见萧少珏有些欲言又止的,她温和地道:“皇儿有什么话,但说不妨。” 萧少珏道:“确实有件事想要拜托母妃。” 贞妃挑了挑眉毛:“说来听听。” “明日便是遴选童女之期,孩儿想请母亲照顾一个人。” “谁?” “长兴侯府的三姑娘陆清娴。” 贞妃怔了怔,笑道:“是陆清岚那个丫头求你的?” 萧少珏犹豫了一下,竟鬼使神差地说道:“是!” 贞妃能在皇宫里立足,也是个极精明的,就笑道:“我说这丫头怎么通过小郡主送了个厨子来讨好咱们,原来是有所图啊。罢了,既然连你都开口了,明日那陆清娴但凡差不太多,本宫便叫她过关罢。” 萧少珏松了一口气:“多谢母妃成全。” 贞妃叹了一口气:“这丫头,轻不得重不得,也真是让人头痛。”她是知道陆清岚对于萧少珏的真正意义的。“这些年咱们在她身上花费了多少心思,才让她平安长大。她今年也十一了吧,等再过两年母妃便请你父皇下旨,将她赐给你做个侧妃吧。” 萧少珏不由一愣:“母妃想让她给我做侧妃?”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 贞妃点了点头:“这丫头和你是这样的关系,自不能落入旁人的手里。她父亲如今是正六品,让她做你的正妃身份有些低了,做个侧妃刚刚好。”她有些奇怪地看着萧少珏:“皇儿你是不愿意吗?” 萧少珏被问得有些发懵:“儿子……儿子全听母妃的。” 萧少珏稀里糊涂地出了贞妃的寝殿,心里一片迷茫,说起来,他还真的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如何安置陆清岚呢。 第二日,便是贞妃遴选舞者的日子。 长兴侯府二房翠峰苑中,一家子聚在正厅中焦急地等待着消息。陆宸请了老侯爷和陆瀚一同出手,加上广宁王出面,坊间关于陆清娴的传言终于被压下去了。 可是这些谣言对陆清娴名声的伤害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祛除的。若这次陆清娴能够入选祈雨仪式,随同张天师一起祈雨,那所有关于陆清娴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所以一家人都十分看重这次遴选。 当娘的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纪氏也是如此。不过此前关于祈雨童女的遴选,整个京城可是传得沸沸扬扬的,听说皇后和宫中的高阶妃嫔全去找过贞妃,一共才只有十个名额,那么多贵女眼巴巴地盯着呢,所以纪氏虽然对陆清娴充满信心,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纪氏看了看摆在厅堂中的鎏金西洋自鸣钟,指针已经指向了五点钟,不由有些着急地道:“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回来?” 陆清岚其实也有些紧张,她应对紧张的办法就是“吃”,她的跟前放了一长溜的点心干果水果,她嘴里塞着若干干果,嘴巴胀鼓鼓的,如同一个小松鼠,口齿不清地劝道:“娘亲,你别担心,姐姐一定可以入选。” 纪氏看她样子滑稽,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能不能吃完东西再说话,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懂规矩。” 陆清岚也不怕她,嘻嘻哈哈地笑。荣哥儿也在,正穿着大红色的小袍子坐在大炕上,摆弄着一个拨浪鼓,看见母亲和六姐笑,小东西也傻呵呵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小牙。 “姐姐,我要我要!”指着陆清岚手边的点心。 陆清岚赶紧把吃的藏到了身后,“你都那么胖了,不许再吃。” 荣哥儿有些不满:“荣哥儿不胖,荣哥儿要吃好吃的。”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这么胖了还想吃,等你长大了,要是还这么胖,看谁敢嫁给你?” 荣哥儿胖胖的小脸上露出一丝怕怕的表情,看向纪氏委屈地道:“娘亲?”还真有点怕将来长大了娶不上媳妇。 纪氏被儿子那萌萌的表情逗得噗一声笑了。 正在这时,耿嬷嬷推门走了进来:“太太、六姑娘,老爷三爷还有三姑娘他们回来了。” “走,咱们快去看看!”刚刚起身,陆清岚已经一溜烟跑出去了。荣哥儿黑黑的小眼珠子一转,蹬蹬蹬也跟在陆清岚后面跑了出去。 纪氏在后面叫道:“慢点跑,不要摔着了。” 见她们姐妹情深她也深感欣慰。 三人在二门口接到了陆清娴等人,早上送陆清娴去宫里的本来是陆文廷,陆宸下衙之后不放心,便先到了宫外和儿子汇合,一起等着陆清娴,等她被宫里的人送出来,这才一起回家。 纪氏上前一步握住陆清娴的手,有些热切地道:“怎么样,娴姐儿?” 陆清娴还没说话,陆清岚便道:“娘亲,你看爹爹和哥哥的表情还不知道吗?” 纪氏一看,丈夫和儿子的嘴都快咧到了耳朵根儿了,顿时心中大定,还是有些不确定,“你被选中了?” 陆清娴倒是颇为淡定,点了点头道:“贞妃娘娘为人十分随和。” 纪氏听了这话,提了一整天的这颗心“噗通”一声落回了腔子里,“这就好!这就好!这下我就放心了。” “娘,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陆清娴有些奇怪。本来按照她的性子,她是不想去出这个风头的。外头关于她的种种谣言,陆宸和纪氏怕她知道了伤心,并没有告诉她。 纪氏正不知该如何回答,陆清岚已经上前来给她解围了,她一把拉住陆清娴的胳膊:“姐姐姐姐,快给我讲讲今天的事儿,有没有见到三公主?” “见到了……”陆清娴成功被她吸引了注意力,便把这个问题给抛到了脑后,回答着陆清岚层出不穷的古怪问题。 一家人回到正厅,陆清娴把今日的经历讲了一遍,众人才知道,原来这一次贞妃一共遴选了二十名女孩,等到了祈雨的那一天,将由张天师亲自选出十个人来。 而这二十个女孩中就包括了三公主,以及三位郡主,三位县主,一位是长公主的女儿、两位大长公主的孙女,皇家血脉占了七成还多。杂七杂八地扣出来,可见陆清娴能够过五关斩六将是多么得困难。 纪氏不由大为自豪。是金子总要发光,武进伯府再怎么诋毁自己的女儿,总还是有慧眼识珠的。 很快连老太爷也知道了这件事,将陆清娴叫到了书房里交代了几句,不外乎是祈雨乃事关国家社稷的大事,叫她一定要打醒十二分精神,好好跟着宫中的舞娘练习之类的。 此时陆清茵却在自己的房中砸碎了一个价值百金的花瓶,“凭什么她陆清娴能入选,我却被刷了下来。”她口中呼呼喘着气,十分得不忿。实际上老太太也把她送去了玉明殿。可她被宫中的威严气势所慑,战战兢兢说话语无伦次,加上贞妃觉得她轻浮,很自然地就把她pass掉了。 五姑娘陆清蓉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定是贞娘娘看在她父亲是传胪的份上,加上陆清岚和三公主关系好,二房又与广宁王府交好,这才选了她。本来该入选的是四姐姐你才对。”她是看戏不怕台高,恨不得陆清茵和二房的两姐妹掐得你死我活才好,那时候也让老太太看看谁才是家中最懂事最娴静的那个。 这样好的露脸的机会,陆清蓉当然也是想去的,可是她身为庶女,根本连入宫的机会都没有。她一直自视甚高,觉得自己除了出身不如几个嫡女,外貌智商才华哪一样都足矣碾压她们,见陆清娴风风光光地回来,心中酸溜溜的极为嫉恨。更是下足了力气挑拨离间。 距离祈雨便只剩下十日,贞妃不敢怠慢,宫中每日都会派了马车来接陆清娴进入玉明殿,跟随舞娘学习《神弦歌》,陆清娴身材高挑,本就适合跳舞,加上底子很好,练习得又十分刻苦,因此很快就把那段舞蹈学会了七七八八。 不过她可不傻,这二十个女孩子个个都背景深厚,枪打出头鸟,她要是在她们之中太过出挑,难免会被众人联合排挤,合练的时候陆清娴便尽量收敛锋芒,表现得中等偏上就是了。 为了加快进度,姑娘们每人都配了一个舞娘,因此贞妃对每个人的进度都了如指掌。她也是老江湖了,看了几次合练之后,也就明白了陆清娴的心思,只觉得这女孩长得好,家教好,心思也细腻。单看她跳舞,婉约中透着一丝刚劲,可见是个柔中带刚,不是那只知卑躬屈膝的人。 再看她为人处世,和十多个女孩子相处的都极好,面对公主郡主也能做到不卑不亢,贞妃是越看越爱。对自己的大宫女说:“也不知谁家儿郎能有运气,娶到这样女子为妻。” 十日的功夫转眼即逝。到了求雨的正日子,一大早众人来到京郊的祈雨坛,这里早已人山人海,一方面是饱受旱情困扰,有的人家甚至连饮水都快用不上了,自然希望张天师祈雨成功,上天早降甘霖。 另一方面,民间将张天师传得犹如神人一般,众人前来也有瞻仰张天师风采的意思。还有一节,则是听说这次选出来的童男童女,男的明秀,女的妩媚,都是顶尖官宦人家的子女,众人也少不得想要瞧上一瞧。 午时初刻,在皇长子萧少瑜的陪伴下,张天师缓缓步入道坛。 这么重要的日子,陆宸夫妇自然也来了,他们本来是不想带陆清岚出门的,可是架不住女儿撒娇耍赖,只好把她也一起带来了。 陆清岚已经好几年没见到皇长子了。上一世她也是在嫁给萧少玹之后,才在宫里见过几次皇长子,后来很快皇长子便在夺嫡的斗争中败下阵来,最后死在二皇子手下。 萧少瑜二十七八岁年纪,继承了皇室的良好基因,生得剑眉朗目唇红齿白,极为俊朗,难得的是雍容华贵之余,身上还有一股子士子文人所独有的儒雅之气,他脾气温和,非常尊重文人,所以深受文人士子们的爱戴。而陆清岚却知道他夺嫡之败,也败在这“心肠太软”几个字上。 传说中的张天师穿一身雪白的道袍,仙风道骨,面容严肃不怒自威。尤其是一双眼睛极大,开合之间目光如电,仿佛能够看透人心。陆清岚前世和这位张天师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真有些神通,不是普通的江湖骗子。因此不敢和他对视,怕他识破了自己重生的惊天隐秘。 萧少瑜引着张天师在早已铺设好的座位上坐下,两个人刚说了几句话,就见旌旗招展一队御林军雄赳赳开来,有太监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皇上在皇后和几位高阶妃嫔的陪伴下下了龙辇,步入祈雨场。在场所有的人跪了一地,高声喊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嘉和帝五十来岁,穿着平日大朝会才会穿的大朝服,层层叠叠的龙袍和冠冕将他映衬的极为威严。他生着一张容长脸,皮肤很白,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男子,不过现在年纪大了,耽于安逸享乐,平日里又不怎么运动,因此身材有些走形,肚子也颇大了,脱下这一身行头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糟老头子。 年轻的时候他也是颇为狠辣之人,非嫡非长夺得大位,上台之后也是一阵血雨腥风的清洗,将不少公侯伯府夺爵除名,后来年纪大了,政策慢慢变了,一切以稳为主,对大臣们也就分外优容,除非犯了原则性的大错,或者真把他给惹怒了,一般不会轻易处置大臣,对于两个儿子的夺嫡之争,也有些和稀泥的意思在里面。 不管怎么说,他并不是一个昏君。 二皇子萧少璟就跟在皇帝身后。他比萧少瑜还要高出半个头,在几个兄弟之中算是个子高的。一身宝蓝色的夔龙纹皇子服饰衬得他威风凛凛,有几分英睿之气。他和老大刚好相反,老大好文,他则受到两位舅舅的影响,喜好弓马武艺,背地里以开国太祖自比,因此颇得武将们的支持。 所有人全都跪在地上,唯有张天师仅仅是对皇上躬身行礼,可见张天师地位的超然。嘉和帝摆摆手,太监尖着嗓子喊道:“平身。” 众人这才乱哄哄的起身,嘉和帝对张天师道:“时候不早了,天师请开始吧。” 张天师再次一躬身说了一句:“天佑我大齐。” 皇长子和二皇子一左一右扶着嘉和帝坐到了正中最尊贵的宝座上,皇四子萧少玹也来了,跟在张天师身后。张天师招了招手,广宁王爷和贞妃各带着二十名童男童女步入场中。 还要经过张天师的最后一次遴选,其中的二十名幸运儿才能跟随张天师一起祈雨。 童男童女们穿着统一的月白的道袍,没有花里花哨的饰品点缀,大家看起来似乎都是一个样。不过金子在哪都会发光,这四十个童男童女一出场,其中的一个少年便一下吸引了几乎所有的目光。 如同匣中明珠,光华璀璨。连陆清岚都有一刹那的失神。顿时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响了起来:“这人是谁呀?”“他你都不认识?” …… 纪氏也忍不住道:“这是谁家少年,生得这般好看?” 陆宸进了翰林院之后,眼界开阔了许多,低声对妻子道:“这位是九殿下!今日祈雨的少年必然由九、十两位殿下领衔。” 纪氏忍不住又看了看那个长得比女子还要好看几分的萧少珏,“我之前见过九殿下,怎么几年不见,越发出落得俊秀了?” 陆清岚忍不住低说了句:“光是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脾气那么古怪!” 陆宸回头道:“宝儿说什么?” 陆清岚赶忙打个哈哈:“没什么,张天师要选人了,爹爹快瞧。” 张天师动作很快,不过片刻就选好了十名童男,九、十两位皇子都在其中。童女这边,他第一眼看过去,目光就定在了陆清娴的身上,忍不住“咦”了一声。陆清娴尖脸,大眼睛,本来是福薄之相,可不知受到哪位贵人的影响,竟然生生改了命格,呈现出大富大贵之相。 这藏在民间的高人也不在少数,张天师暗暗将此事记下,伸手指了指陆清娴,这便是留下的意思。纪氏远远的瞧见了,这才放了心。 张天师选好了二十位童男童女,登上祈雨坛,以木剑道符祈雨,萧少珏和陆清娴则在祭坛下面跳起了庄严肃穆的《神弦歌》。 祈雨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张天师在祭坛上整整做法两个时辰。一开始还是艳阳高照,到了申初时分,有眼尖的人忽然说道:“云来了。”众人抬头看时,只见无数黑云从四面八方涌来,转瞬之间天空已经漆黑如墨。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张天师果然是神仙转世啊!” “张神仙!” “神仙!”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异像,所有人全都充满了敬畏。紧接着一道惊天霹雳传来,“轰隆隆”地震撼着大地,一道接一道的闪电撕裂了天空,仿佛金蛇乱舞,这个时候就连嘉和帝也忍不住站了起来。 此时张天师以桃木剑遥指天空,大喊一声:“叱!”这一声之后,天空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一般,密集的大雨倾盆一般地泼下来。嘉和帝身边的太监总管立即撑开一把巨大的黄罗伞,为皇帝遮风避雨。 绝大多数的老百姓可没有皇帝这样的好命,他们甚至没有带伞,眨眼之间众人就变成了落汤鸡,可是久旱逢甘霖,人人都是惊喜莫名,嘉和帝见那雨势不小,眼看着这场透雨下完了,京城的大旱也能解决大半,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转头对随侍在旁的皇长子道:“好好好!这场雨一下,朕也能睡个好觉了。张天师名不虚传,这次你立了大功,朕回头自有恩赏给你。” 张天师是皇长子亲自到龙虎山请出来的,所以嘉和帝才有此一说。萧少瑜掩住脸上的喜色,恭谦地道:“儿子身为长子,理当为父皇分忧,不敢祈望父皇的赏赐。” 二皇子萧少璟脸上讥讽的神色一闪而逝,他目视着舅舅安平侯钱通,就见钱通微微点头。 正在此时,看热闹的人群中忽然有几个人跪了下来,大声喊道:“张天师救黎民于水火之中,是真神仙也,请受我等一拜。” 人都是从众的生物,在现场气氛的感召之下,登时有不少人就跪了下去。“张天师”“张神仙”的乱叫,比之刚才拜见嘉和帝还要虔诚不少,嘉和帝脸色微微变了。他身为皇帝,如何能够忍受旁人与他是同样的待遇? 正在祈雨坛上的张天师脸色也变了。 就在此时,嘉和帝隐隐约约听见人群中竟然有人喊道:“张天师万岁!”嘉和帝那一张脸就彻底阴沉了下去。 萧少瑜不由手脚冰凉,若是任事态一直这么发展下去,今天的大功就会变成大过,到时候不要说什么恩赏,皇上不惩处他就不错了。 关键时刻,还是陆瀚的反应最快,他冒着大雨排众而出,跪在摆放御座的高台前面,大声喊道:“此次祈雨成功,除了张天师法力高强,更仰赖吾皇仁义恩德泽被苍生,吾皇仁爱之心感动上苍,天人交感,这才有普降甘霖之举。天佑我大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廷的官员能来的都来了,见此情形,自不能让陆瀚把马屁给拍完了,纷纷效仿陆瀚,一起跪下大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头的官员这么一喊,下头也有机灵的百姓跟着喊了起来:“吾皇万岁万万岁!” 高呼万岁的声音瞬间汇成滚滚洪流,把高喊张天师的声音彻底压了下去。嘉和帝嘴唇翘了翘,脸上露出温煦的笑容。 陆清岚也跟随人群跪了下去,可她的心里却一片迷茫,张天师道法如此高深,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鬼神吗?她重活这一世,到底是上天对她的悯恤还是另有深意? ☆、第64章 底细 历时两个时辰的祈雨仪式总算是结束了。萧少瑜冒雨将皇帝送回宫,这才返回禹王府。五年前他和二皇子萧少璟一同被册封为王,他为禹王,萧少璟为鲁王,皇长子府按制扩建为禹王府,虽然如今已是王爷,他的王府却建得中规中矩,不敢有丝毫逾越,他知道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时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不能有任何一点失误,叫人拿住把柄。 他回到王府书房,在太监的侍候下匆匆换过一身衣裳,甫一坐下,就立刻问道:“陆大人他们到了没有?”陆大人自然是就是陆侧妃的父亲,他的老丈人陆瀚。 太监急忙去偏殿将陆瀚宣了进来,同来的还有定国公韩斌、武安伯孟博彦、户部左侍郎薄元洲、国子监祭酒栾文宣以及都察院副都御史邢安,这几个都是他的心腹,是他争夺太子之位的最大依仗。 其中定国公韩斌的的孙女韩寄柔便是萧少瑜的正妃,武安伯孟博彦的女儿孟云绯和陆清莹一样,是萧少瑜的侧妃。 众人纷纷上前来,行礼道:“见过宁王殿下!” 萧少瑜待他们十分客气,道:“众位大人不必多礼,冒着这么大的雨,把各位大人请过来,是有要事和你们商量。”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所以他便也开门见山。 说话间便有几个太监搬了椅子进来,请众人落座,又上了热茶。萧少瑜端着茶碗,却不喝茶,道:“今日可真是情形危机,若不是陆大人反应机敏,今日一件大功就要变成大错了。”他在权力斗争中浸淫多年也是心思也不可能简单,回来的路上略一思考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武安伯孟博彦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哼了一声道:“这件事若不是鲁王在其中推波助澜,使阴招下绊子,我老孟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众人纷纷点头,那些在人群中煽风点火的人必不是普通百姓,是萧少璟安排进去的,这个大家全都想到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几句,萧少瑜有些伤感地道:“不管怎么说,求雨之事咱们总算是做成了,也算暂时压下了老二他们一党的气焰。不是我这个作哥哥的想要为难兄弟,实在是老二他步步紧逼,本王不得不应战。各位说说接下来,咱们该做什么好?” 国子监祭酒栾文宣劝道:“王爷,太子之争容不得丝毫妇人之仁。王爷是元后所出之嫡长子,理应被立为太子。况且王爷宅心仁厚,心怀天下黎民,若由您来主政天下,必定政通人和风调雨顺,是天下万民之福。反观鲁王,为人心性残忍好杀,若他将来登上大位,必定穷兵黩武,不是国家之福。殿下身系社稷万民,是万万退不得的。” 萧少瑜当然明白既然开始了和萧少璟的争竞,就已没有退路可走,两人之间必须有一人被彻底打倒甚至杀死,这件事才有可能尘埃落定。点了点头:“本王明白的。” 众人又安慰了萧少瑜几句,这才转入正题。陆瀚不由暗暗摇头,萧少瑜为人仁厚慈和,若登基将来会是一个和善的皇帝,可是他心性过于软弱,缺乏一个枭雄所应具有的狠劲儿和果敢,这一点未来将会成为他夺嫡的最大障碍。不过他的女儿成了萧少瑜的侧妃,他已经被牢牢绑到了皇长子这艘战船上,想下是下不来了,唯有拼尽全力为他周旋了。 户部左侍郎薄元洲就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奏折来:“王爷,下官已写好了奏折,一旦张天师祈雨成功,就立刻请皇上封他为国师,掌管天下道教。张天师与您一向交好,又是咱们请来的,到时候咱们在朝中便多了一大奥援。不过这奏折,最好还应以殿下的名义呈上为好。”萧少瑜以王爷之尊立挺此事,张天师必定对他感恩戴德。 众人纷纷叫好,“咱们必要促成此事才好。” 陆瀚听了却是眉头一皱:“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为好!” 萧少瑜本来也有一些心动:“这是为何?” 陆瀚道:“既然各位大人想请张天师做本朝的国师,请问各位大人,这国师之位是几品官,每年有多少俸禄,有没有国师府,具体的职责是什么?各位大人有没有仔细想过?” 众人没有像陆瀚这般考虑的这般细致,一时有些语塞。 陆瀚又道:“殿下,各位大人,你们可知皇上今日见了百姓们跪拜张天师为何会不高兴?” 萧少瑜想了一下:“父皇是否是因为张天师得到了与他同等的待遇而心生不满?” 众人纷纷点头。陆瀚道:“殿下,各位大人,自古以来身为帝王者,最忌讳的就是大权旁落,政出多门。那张天师本来在民间就威望甚高,如今更因为祈雨成功,威望达到了极致。一旦咱们为他请封国师,掌管天下道教,政归皇上,教归张天师,那岂不是相当于在皇上之外又另立了一个中心,到时候圣上怎么想,怎么想一力促成此事的王爷?” 薄元洲道:“国师只管道教事务,不参与国家大政,对圣上没有任何威胁,陆大人多虑了吧。” 陆瀚道:“非也非也。薄大人可知,咱们大齐有多少信道之人,又有多少信道的公侯勋贵之家?” 薄元洲道:“这个老夫不知。” 萧少瑜道:“咱们大齐崇尚道教,百官之中信道者当不在少数。” 陆瀚道:“不但百官中信奉道教者不在少数,加上世代簪缨之家,再有后宫妃嫔,以及文武百官的家眷,到时候全都将张天师视为神明,这将是一股多么可怕的政治力量,不要说圣上会起疑心,若是真有了这么一位国师,就连下官也觉得心惊胆战。” 众人听了全都微微有些变色。陆瀚说得有理,若是嘉和帝想得如同陆瀚一样深,那他是绝不会允许有这么一位国师存在的绝色美女玩古代。 更何况还有一件事大家谁也没敢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嘉和帝年纪大了,疑心越来越重,若是萧少瑜贸然上这么一道折子,皇帝心里不定怎么猜疑他呢,绝对会得不偿失。 萧少瑜徐徐点了点头:“陆大人所言有理。不过张天师立了这样的一件大功,咱们若是不为他请封,岂不是要得罪了他。有功不赏,将来谁还肯为咱们办事?”陆瀚才华卓著,见识高远,是他这个小团体公认的智囊和参谋,若不是他年龄和资历所限,萧少瑜早就想法子把他活动到重要位置上去了。 陆瀚道:“这件事也好办。咱们不封张天师为国师,却可以请皇上封他的天师道为国教,再请圣上为他上尊号,让他不要呆在京城,可四处开坛传道,请各地官府配合。这样一来,张天师也必然高兴。”张天师未必见得想当官,但是对于发扬光大他的天师道,必然是有着绝大兴趣的。这也算是各取所需。 栾文宣道:“妙,咱们还可在张天师传道途中,为咱们笼络地方官员。这样既可以去了皇上的戒心,咱们也可收获地方上的支持,可谓一举两得。” 萧少瑜听了大为高兴:“是个好主意。咱们要好生研究一下细节。” 第二日,宁王萧少瑜亲自上书,为祈雨成功的张天师请赏。皇上按照宁王的要求,给张天师封了个至圣先师的尊号,又将天师道定为国教,张天师在大齐境内任何州府县俱有传道的权力,官府一律要大开绿灯,积极配合。 张天师领旨谢恩之后,留下一位弟子在京城活动,自己飘然而去。 嘉和帝见他离开了京城,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萧少璟本来准备了一系列的后招,却被陆瀚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打得措手不及,所有的布置全都无用失效了。 除了张天师,这次所有参加求雨的人全都有封赏。宫里专门派了太监到陆家,赏了陆清娴四匹云缎、四匹蜀锦、一套头面和一百两银子。 纪氏笑得合不拢嘴,对于簪缨世家来说,这点子赏赐算不得什么,关键是那份荣耀,那份体面。陆清娴得了张天师的认可,又在祈雨的过程中起了一定的作用,那些关于她的流言,自然也就再没有任何传播的市场,自此消弭殆尽。人人都知道长兴侯府三姑娘福缘深厚,一时间上门提亲的差点儿把陆家的门槛给踏平了。 纪氏也把武进伯府的不愉快暂且抛到了脑后,专心物色起女婿来。 纪府。 纪海跪在纪成和陈氏的面前,“爹、娘,孩儿这次是认真的。孩儿考虑清楚了,是真心喜欢表妹,愿与她白头偕老,生儿育女。请两位老人家应了孩儿这一次,去姑母家中提亲。儿子以后必定努力读书,将来一定考中进士光耀门楣……” 张天师祈雨的那一天,纪海也去了。在他眼里,即便是整个京师已经传疯了的“艳压群芳”的九皇子也成了浮云,他的眼中脑中,就只剩下陆清娴一个。心上人那美丽的面庞,翩然的舞姿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无法自拔。 回到家中之后,他一闭眼就是陆清娴跳舞的场景,一连几天失眠,这才冒着被父亲打一顿板子的危险苦苦哀求父母为他上门提亲。 纪成这次却没有对他发脾气,也没有骂他,而是对他说道:“儿啊,不是你老子不想帮你,此前娴姐儿和朱昊的婚事黄了,我也是动了心思的,打算不要脸一回,哪怕是被人家说成是趁人之危呢,就算求也要把娴姐儿求回来给你做媳妇……”那时因为武进伯府在外散播谣言,陆清娴名声受损,纪成觉得自己去求亲,还是有几分希望的。 “可是……”纪成摇了摇头,“娴姐儿这孩子也真是争气,硬是入了贞妃娘娘和张天师的眼,被选中了随同张天师一同祈雨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你看看当时在祈雨台下跳《神弦歌》的都是什么人,除了公主郡主就是皇室宗亲,经此一事,娴姐儿的身价儿立刻倍涨,再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秀才能够奢望的了。” 纪海听得一颗心直沉了下去:“儿子现在只有这一点奢望,请爹爹无论如何帮儿子在姑父姑母面前说项。”说罢连连磕头。 纪成心里也不好受:“儿啊,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你还是回去好好读书,等你下一科中了举人,我一定给你挑选一个知书达理的姑娘为妻。” 纪海倔强道:“儿子除了娴表妹,谁也不要!” 纪成不由大怒:“你这个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这样胡说八道,首先败坏的就是娴姐儿的名声。你给滚回书房去,好好读书,若是再叫我看见你这样吊儿郎当,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硬是叫了长随进来,把纪海给拉了出去。等纪海走了,陈氏才愁眉苦脸地开口道:“老爷,这么多年来姑奶奶那边咱们尽心尽力,可是帮了不少忙的,若是您开口为海儿说情,姑奶奶却不过您的面子,想来是会答应的,您何必非得让海儿伤心呢!” 纪成叹了一口气:“正是因为我知道妹妹不好拒绝,我才不能开这个口。咱们都是读书识理之人,说亲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以娴姐儿的人才,现在又岂是海儿能够高攀的起的?明知这门亲事不合适还硬要去说,这是挟恩图报,我怎么能做这样有辱纪家门风的事。” 陈氏叹道:“真是可惜,娴姐儿那孩子我真是喜欢。海哥儿他也着实可怜。” 纪成道:“你是当娘的,你好好劝劝他罢。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日后咱们好生给他张罗一门亲事也就是了。” 纪成和陈氏在家里为了儿子的亲事头痛,陆宸和纪氏也在为陆清娴的亲事犯愁。有时候选择太多了也不是一件好事,纪氏在前来提亲的人选中左选右选,总是选不到特别满意的,尤其是上次差点被武进伯府给骗了,夫妻俩这次更加小心谨慎,简直到了惊弓之鸟的地步了。 九月二十,是安平侯幼子钱祥成亲的日子。长兴侯府和安平侯府,一个属于皇长子阵营,一个属于二皇子阵营,不说井水不犯河水吧,也甚少交往。这一次安平侯府却特意给长兴侯府发了帖子,因为陆清娴在祈雨过程中大大地露了一把脸,因此帖子上不但有张氏和纪氏等人的名字,还有陆清娴的名字。 陆家人一商量,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安平侯府敢请,长兴侯府就敢去。第二天,张氏、冯氏、纪氏带着小一辈的陆清苓、陆清娴、陆清茵、陆清蓉和陆清岚一道去了安平侯府。 临行之前,张氏特意将众人叫道身边嘱咐了一番,因为长兴侯府和安平侯府算是敌对关系,叫她们在侯府中万万小心不可惹事。 不但女眷们要去,陆家的男人们也全都出发去了安平侯府。 钱皇后的父亲钱立本是个嗟尔小官,运气好生出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儿。那一年嘉和帝刚刚在权力斗争中胜出,荣登了皇帝的宝座,元后马皇后是个福薄的,嘉和帝刚刚上位不过两个月,就因罹患重病去世,中宫不可久悬,当时后宫尚有几个高位妃嫔,这些妃嫔无不是根基深厚,外头家族势力庞大之辈,朝臣便分成几派各自支持一个高位妃嫔,打算借此谋求政治利益。 钱皇后当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嫔位,虽然甚是得宠,本来是没有机会染指皇后宝座的,嘉和帝却在一年之内将她连升数级,将她从嫔位一路升至妃、贵妃、皇贵妃,最后册为皇后。 众人都说钱皇后能够上位,得益于嘉和帝对她一往情深,前世萧少玹却对陆清岚说过:钱氏之所以能当上皇后,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运气。当时嘉和帝初登大宝,根基不稳,若是让宫中那几位背景深厚、家族势力庞大的高位妃嫔成了皇后,很有可能皇权受到制约,导致大权旁落,所以他才扶持了一个没有什么背景且又十分听话的皇后上台,且又着意扶植皇后娘家的势力,借以平衡其他几位高阶妃嫔的势力雪之舞 缘定倾城王妃。 所以嘉和帝对于钱家势力的膨胀不但丝毫不加以限制,甚至可以说是大开方便之门,钱家才能在短短十余年时间内出现一门两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局面。 这座安平侯府的宅子是皇上钦赐的,原是前朝一位亲王的府邸,钱通得到这处宅子之后,着意加以修建。这宅子本来就大,更是被钱通打造得十分奢华气派,和南安侯府那样的百年侯府一比,安平侯府金碧辉煌有余,却少了百年世家的底蕴,陆清岚一路走一路暗暗摇头。 重活一世她的思路清明了不少,她也看出来,嘉和帝看着十分仁慈和善实际上对权力最为敏感,从前扶持钱家是因为钱家还很弱小,如今钱家却有了一位皇后,两位可以扶持皇子,以及两位侯爵以及军界政界的许多官员,政治势力已经不是一般的庞大,还这样高调,绝对是取死之道,前世萧少玹正是利用嘉和帝多疑的个性设计了连环毒计除掉了二皇子和八皇子。 一众女眷进了二门内宅,被钱家二太太樊氏亲自迎入了大堂。这位樊氏便是安平侯夫人李氏的二儿媳,李氏年纪大了,现在安平侯府的管家权就落在了长媳窦氏手里,樊氏虽是侯府的二儿媳,但却是庶子媳妇,在侯府地位不高,李氏派了这么一个人出面迎接长兴侯府一家子,却是十分怠慢了。 也足可见安平侯府的嚣张气焰。 老太太张氏的脸就有些不好看。想起之前李氏曾登门为武进伯世子朱昊求亲,曾许给自己不少好处,可后来不知为何陆宸和纪氏突然变卦,不肯将陆清娴嫁给朱昊,想来李氏因为此事迁怒自己,所以才派了一个庶子媳妇来迎接,张氏不由迁怒于纪氏母女,不过此时也不便在人家的地盘上发作,只能狠狠地瞪了她们两眼。 樊氏虽然在府中不受待见,为人却颇为健谈,一路上指点着府中的景致给老太太等人介绍,老太太自然是懒得搭理这位庶子媳妇,冯氏和纪氏都不是看人下菜碟的,和樊氏有说有笑,倒也不至于冷场。 今日成亲的是樊氏的小叔子钱鹏,这钱鹏乃是钱通和李氏的幼子,钱通一共四个儿子,钱鹏是最小的一个,也是最受宠的一个。钱通本来立了嫡长子为世子,李氏却因为偏爱小儿子,一直鼓动钱通把世子之位传给钱鹏。 所以虽然今日成亲的只是一个幼子,场面之热闹宏大却不啻于当初安平侯世子成亲的排场。 安平侯夫人李氏正在大堂中招待前来观礼的贵客,就有个丫鬟来报说:“启禀老太太,长兴侯老夫人来了。” 不久前在张天师的祈雨现场,陆瀚反应机敏,破解了二皇子党的毒计,帮助皇长子顺利过关,皇长子在祈雨之事上获得了朝野的一致好评,二皇子大发雷霆,安平侯钱通回到家里也把陆瀚一通臭骂,李氏在拟定请客的名单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把长兴侯府列入其中,那长兴侯的人怎么来的? 李氏不由皱起了眉头,她看着长媳窦氏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家的人怎来了?” 李氏和张氏一样,都是继室。长子钱祥不是她生的,她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当世子,对窦氏自然是百般看不顺眼。奈何这窦氏十分精明厉害,娘家硬气,又是钱皇后亲自给侄儿选的媳妇,因此李氏虽然是婆婆,可也拿窦氏没什么法子。 窦氏也觉得奇怪,小叔子成亲的请客名单,她也是反复核对过的,怎么会出错呢,而长兴侯府的人没有接到帖子也万万不会厚着脸皮来蹭喜酒喝的。 她态度恭顺,语气平和,不卑不亢地对李氏道:“母亲,今日是四叔的大日子,来者是客,我看还是迎了她们进来,不可缺了礼数。冉嬷嬷,您说呢?”这个冉嬷嬷就是钱皇后派来观礼的。 窦氏是钱皇后选的,冉嬷嬷自然是帮着窦氏的,便道:“大太太说的是夢悠之废后重出冷宫。 李氏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偏偏皇后的人她动不了也不敢动。窦氏见她不说话,就笑吟吟地出去迎接长兴侯府的女眷去了。李氏一心想害她和她丈夫,她对李氏自然不会客气。 不大一会儿,张氏便带着一家子女眷跟着窦氏进来了。众人客气地上前见礼,李氏刚刚受了儿媳妇的气,正好撒到了长兴侯府这群人的身上,态度十分冷淡。 张氏的脸色不由变得铁青。还是窦氏上前缓和气氛,伸手搀起张氏的胳膊道:“您老今日能来,咱们侯府上下可真是蓬荜生辉,姨母在宫中时常和我说起您老人家,说您宽仁慈和,治家有方,今日见到您可真是名不虚传呢。” 窦氏口中的姨母可不就是钱皇后,张氏连连谦虚,“过奖了,不敢当皇后娘娘如此夸奖。”有了窦氏这句话,今日就算没有白来了。 李氏是个拎不清的,窦氏也是想借着这几句话点醒她,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对同样是侯夫人的张氏不敬,其实丢脸的人是你自己。 李氏这时也有些反应过来,不过让她让步却是不可能。她忽然指着陆清娴道:“你就是三姑娘吧?” 陆清娴走上前一步躬身道:“回老太太的话,晚辈正是清娴。” 李氏看了她好几眼,只淡淡说了一句:“你很好!很好!”也不叫她起身,陆清娴就一直保持着屈身的姿态。纪氏想起她曾经亲自光临侯府和张氏一番密谈,谈完了之后张氏就立即答应了朱昊的婚事,可见李氏也是站在武进伯府一边的,不由脸色就变了。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外头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新娘子的花轿到了。”屋里的人群顿时轰动起来,涌向前面的拜天地的正堂去看热闹,李氏也忘了为难陆清娴,连连吩咐一旁的丫鬟:“快去前面瞧瞧。” 窦氏趁着屋里乱,上前轻轻扶了陆清娴的胳膊一下,陆清娴这才站直了,冲她礼貌地笑笑,窦氏也报以微笑。 众人去了前堂,看完了钱鹏和新娘子拜堂,窦氏将众人安排到福顺堂用饭,张氏觉得受了怠慢,颇为有些后悔,这时却也不便再走。 福顺堂极大,四面环水,此时天气已经转凉,四面的窗子开一半关一半,钱家请的戏班子就在水上唱戏,咿呀呀的,飘进福顺堂,颇有几分意趣。 福顺堂中间用屏风隔开,将未成亲的女孩子们和老太太太太们隔开,免得她们在席间受拘束,又让老太太太太们能听到她们的声音,不怕她们离开了大人淘气,布置是花了一番功夫的。 众人找到自己的位置一一坐下。姑娘们那边,陆清娴因为祈雨之事,很快便成了焦点。众人全都对她指指点点的,陆清岚正襟危坐,泰然处之。 姑娘们这边的席位上,主位一直空着,直到马上都要开席了,才有一个穿着大红色妆花褙子有中上之姿的十三四岁的少女姗姗来迟,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怎么的,她的脸色通红。陆清岚扯了扯上次在南安侯府认识的小伙伴——户部左侍郎薄元洲的孙女薄倩如的袖子,低声问道:“这谁呀?” 没办法,平日里和她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小郡主萧琪今天没有来。 薄倩如平日里也是个活泼的主儿,颇得陆清岚喜欢,两人玩得也还不错。她低声对陆清岚道:“她你都不认识?她就是今日新郎官钱鹏的嫡亲妹子,安平侯府的三姑娘钱双了。”薄倩如越发压低了声音道:“她在京中可是个风云人物,仗着自己的嫡亲姑母是皇后,骄横跋扈,经常给别的姑娘下不来台,为了这个安平侯府给相看了几门亲事都没成呢。”娶妻娶贤,谁愿意娶一个祖宗回家供着去啊。这位大概是在京中“名声在外”了,勋贵之家全都避之不及。 陆清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总觉得这个钱双有哪里不对劲,可是一时又说不上来。 ☆、第65章 蹊跷 钱双在主位上一坐下来,说了一句:“我来晚了。乐文小说网”目光在一众女孩们的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陆清娴的身上,道:“你也来了?” 这句话问得十分不客气,用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在场几乎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她对陆清娴的敌意。陆清岚注意到她用了一个“也”字。 陆清娴微微一愣,之前她和钱双见过,彼此认识。她也是贞妃选中的二十名童女之一。她是皇后的嫡亲侄女,有皇后给她说情,她自然过关斩将,可是张天师却不管她们的后台有多硬,二十进十的时候,张天师毫不客气地把她给刷了下去。 钱双一向自视甚高,把这件事视作奇耻大辱,把入选的那十个人全给恨上了,所以对陆清娴一出口就是火药味。 陆清娴涵养极好,并不介意她的语气,冲她温和笑道:“钱姑娘好。” 她礼数周到,可钱双却不领情,哼了一声:“陆姑娘是张天师看中的人,我哪敢受你的礼呢?”语气酸溜溜的。 陆清岚有些奇怪,这张桌子上面,入了张天师法眼的可不只是一个陆清娴,钱双为何单单只是针对陆清娴?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陆清岚正想替姐姐说句话,陆清娴却摁住了她的手。恰在此时,远处传来通报声:“三公主到!” 钱双来得晚,有人比她更晚。就见一个穿着石榴红绣暗线石榴花小袄,象牙白满绣二色金线蝴蝶裙子的女孩还扶着宫女的手走了进来。那女孩头上梳着精致的堕马髻,中间插了赤金珍珠步摇,走起路来步摇一下一下点着她的额头,容貌虽算不得倾国倾城,却别有一番雍容华贵的庄重之感。 正是三公主。 众人纷纷起身向三公主行礼。三公主看见陆清岚高兴得眉眼弯弯,也不理众人,只跑到陆清岚的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咋咋呼呼道:“宝儿你也来了,可想死本宫了。” 钱双脸色铁青,三公主根本不理会她这个主人,却对一个七品官的女儿这般热情,叫她心里极下不来台。可她再嚣张,人家毕竟也是公主,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能对三公主怎样。 张天师之前选中的十个童女之中,第一个就是三公主,在玉明宫练舞的时候,陆清娴和贵女们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三公主爱屋及乌,对陆清娴也极好。 三公主便也笑着和陆清娴打招呼,她这一打岔,刚才钱双对陆清娴的刁难也就自然被化解了。 钱双强忍着怒气请三公主上座,三公主却是不肯,挤到陆清娴陆清岚姐妹中间,和陆清岚相谈甚欢。 钱双也就没坚持让三公主坐在主位上。 一时开了席,那钱双身为主人,并不怎么招呼客人,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席间更是频频回头,似乎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功夫,陆清岚看见门口有个人影一闪而过,钱双豁地站了起来。众人一愣,目光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钱双这才惊觉,有些尴尬地笑笑:“今儿真是热了,才这么一会儿就出了一身的汗,我回去换件衣裳,大家慢用。”说着便起身离席而去。 三公主撇撇嘴,低声道:“她是不是有毛病。”都什么时候了,夏天的衫子早就穿不住了,她还在这里喊热。三公主不喜欢钱双,自然不会在言语间对她客气。 陆清岚却若有所思。 她觉得有些奇怪,门口的那道身影似乎有些眼熟,那个人是谁呢?她想了一会儿,猛地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是她!竟然是她!” 陆清岚有些坐不住了,她忽地想了起来,那个出现在门口穿着姜黄色褙子的少女竟然是武进伯世子朱昊的贴身丫头。钱双为何见了朱昊的丫头起身就走,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不成? 陆清岚便站了起来,陆清娴见了就问了一声:“你要干什么去?” 陆清岚道:“刚才水喝得多了,我去一趟净房。” 三公主立刻:“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陆清岚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回到椅子上,“我去去就来,你帮我照看我姐姐。”说着扮了个鬼脸起身离开。 陆清岚出了福顺堂,墨菊立刻跟了上来。陆清岚直接问:“你有没有看见钱双去哪里了?” 墨菊还真看见了,对陆清岚道:“钱姑娘跟着一个穿姜黄色褙子的丫鬟往后花园那边去了。” 陆清岚精神一震:“你在前面带路,咱们跟过去看看。” 墨菊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敢违背陆清岚的命令,带着陆清岚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了。两人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一路小跑,追了一阵子果然看见钱双和朱昊的丫鬟在前头一条小路上走得很急的样子。 主仆二人越发加快了脚步,结果追到那条小路上,钱双二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陆清岚不由一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条小路拐过去,前面是一条沿着湖边修建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那条路相当的长,两人不可能这么快就走到尽头拐到另一条路上,而除此之外,还有一条路是通向外院的,此外再没有岔路了,钱双她们去哪里了? 陆清岚和墨菊对望了一眼,都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两人不知道的秘密。 两人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走了一段,墨菊眼尖,忽然指着一处假山对陆清岚示意。陆清岚仔细一看,只见那假山层恋叠嶂,十分高大,而且爬满了藤蔓,藤蔓遮掩之处,竟然露出一角姜黄色衣角。 陆清岚大吃一惊,立刻反应过来,那假山内腹应该是空的,而钱双此刻正在山洞之中,她是朱昊的丫鬟领过来的,那朱昊必定也在那山洞之中。 没想到朱昊竟然和钱双私相授受,在这种情形之下两人竟然敢私会,胆子真是太大了! 陆清岚这下终于明白钱双为何对姐姐有那么大的敌意了,此前姐姐和朱昊议亲,可不就是她的情敌吗? “姑……姑娘!”墨菊也不傻,虽然不知钱双幽会的男人是谁,多少能够想到此中的关窍,这种事可不是什么好事,最好离得越远越好,她就压低了声音劝道:“姑娘咱们快走吧!” 朱昊和钱双,一个伪君子,一个尖酸刻薄,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本来两人在此偷情,陆清岚也懒得管,不过她总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奇怪,朱昊不是一般的男子,他城府颇深,想要和钱双幽会,什么时候不行,偏偏要在这个时候,万一叫人发现了,安平侯府和武进伯府的脸面可就要丢尽了。 这不大符合朱昊的性格。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陆清岚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纪氏刚刚拒绝了朱昊和陆清娴的婚事,朱昊该不会是想针对陆清娴吧? 想到这里,陆清岚决定冒险进去听一听两人在说些什么。便对墨菊道:“你按我说的,去把把风的那个丫鬟引开。”说着在墨菊耳边说了几句。 墨菊一听小脸就垮了下来,劝道:“姑娘,这种事儿咱们还是别掺合了。” 陆清岚把脸一沉道:“你敢不听我的话是吗,快去!” 墨菊不敢违背,连忙去了。陆清岚躲在一处凸出的大石头后面,墨菊走过那个假山的洞口开始提高了嗓音喊道:“小姐,小姐!小姐你在哪里?” 这么大的声音,里边放风的小丫鬟怎么会听不到,急忙走了出来,就看见墨菊在小路上四处张望,小丫鬟急忙追了上去,问道:“你找谁?” 墨菊假装吓了一跳:“你是从哪里出来的?” 小丫鬟倒也镇定:“我是从另一条路过来的。你在找人吗?” 墨菊道:“我是跟着我们小姐一道出来的,本来是出来透透气的,我们小姐看见一只蝴蝶十分美丽,追着过来要扑蝶,跑得太快我竟然跟丢了。要是被太太知道了,我一定会挨罚的,姐姐你有没有看见我家小姐啊?”表现的十分着急的样子。 朱昊的丫鬟眼珠子一转,撒谎道:“我刚才看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过去了,不会就是你们小姐吧。” 墨菊道:“肯定是肯定是!这里没有旁人!她往哪里走了?” “她沿着这条鹅卵石小路向前跑过去了,一定是从前边拐过去了。你快去看看吧。” “好的好的!”墨菊连连道谢:“谢谢姐姐了!”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朱昊的丫鬟见墨菊跑远了,得意一笑,心想这个小丫鬟年纪太小,也不问问自己她家小姐穿的是什么样颜色的衣裳,自己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她却不知道陆清岚早就趁着墨菊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段时间溜进了石洞里。进入山洞之前,陆清岚就仔细观察过了,觉得那里头的空间必然很大,应该有足够的空间让自己藏在里头,要不她也不会这样冒险。 等她进了山洞发现果然如此。这个山洞地方很大,而且光线很暗,好在不知从什么地方可以照进阳光来,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陆清岚适应了一下,小心地一步步向里走去,她尽量放轻了脚步,生怕惊动了里边正在幽会的两个人,渐渐听见里边有说话的声音,她心中一喜,正要加快脚步,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手来,将她拉入了一个人的怀里,瞬息又捂上了她的嘴。 陆清岚脑子嗡了一声,第一个感觉就是:“糟了,被人发现了。” 她迅速冷静下来,心念电转,想着对策,就听见耳边传来低低的声音,“别说话,是我。”男子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磁性,周围充满清冽且有着淡淡竹木的男子气息袭来,陆清岚不由全身绷紧了。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竟是九皇子萧少珏。 陆清岚抬起头见果然是萧少珏,便点了点头。 哪知萧少珏虽然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依然没有半点要放开她的意思,事实上不光没有松开,一双手都紧紧地圈住了她。 陆清岚强压着心底异样的感觉,也学着萧少珏把声音尽量压低:“你放开我,我不会乱叫唤的。” ☆、第66章 算计 萧少珏眼中光芒一闪而逝。这小姑娘一进来,他就认出来了。他在里头瞧得清楚,这丫头胆子着实不小,不但使计调开了看守的丫鬟,有胆量独自跑进来偷听,也不怕朱昊知道了对她不利。见她这般不把安危放在心上,心里十分不满。不过见她骤然遇袭,也能瞬间冷静下来,又不得不佩服她心理素质着实了得。 萧少珏只觉得她身子柔柔软软,抱在怀里说不出的舒服,不知怎地就有几分不愿意放开她。见她开始拼命挣扎,这才不情愿地松了手。 陆清岚见九皇子殿下那一张俊美逼人的脸上习惯性地挂着淡淡的冷意,想起在南安侯府他忽冷忽热的样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垂下眼睑。 萧少珏保持着天潢贵胄所固有的优雅风度,深吸一口气,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你进来做什么?” 两人所在之处乃是一个凹进去的石洞,自成一个体系,若是不注意查找,没人会知道这里还藏了两个人,就是地方不算大,藏他们两个人比较勉强,难免有肢体上的接触,气氛很是微妙。 陆清岚“嘘”了一声道:“别说话。” 此刻两人距离朱昊和钱双所在的山洞仅隔着一堵石头墙,朱昊和钱双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说话,所以他们的对话听得格外得清楚。 陆清岚也顾不得有人在旁边,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先是一个娇媚的声音传入耳朵:“昊哥哥,人家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把他们一家的帖子放了进去,现在他们已经到侯府来赴宴了。”这一声“昊哥哥”听得陆清岚全身直起鸡皮疙瘩,一听便知是钱双。 朱昊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我叫你准备的那些后招,你准备好了没有?” 钱双道:“你放心吧,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在更衣室中准备好了一切,你说什么时候下手,立刻就可以动手,这一次一定要让她身败名裂。” 朱昊冷哼了一声:“贱人给脸不要,我之前本想八抬大轿迎她入府,她偏偏不识抬举,半途悔婚!既然胆敢这样羞辱于我,就别怪我出手无情了。这次我定叫她没脸做人,连他们长兴侯府也跟着颜面尽失。” 钱双一阵幸灾乐祸的笑道:“这次的事情一了,那女人要么上吊,要么就只能做你的小妾了。”说着有些酸溜溜地道:“你就不能换个法子,非得让她进你们朱家的大门吗?你是不是觉得那小贱人长得美,一直舍不得她啊?”语气中满是嫉妒。 朱昊声音软了下来,“她再美能越得过你去吗?有你这珠玉在前,我又怎么会把她这等残花败柳放在心上。我这样做,不过是为我自己,也为你出口气罢了。将来等你嫁入伯府,做了我的世子夫人,她一个妾室,你让她往东她不敢向西,随你磋磨,你不觉得很是解气吗?” 他语气中满是一往情深,钱双不过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甜言蜜语的攻击,有些羞涩地道:“你就是嘴上说得好听,你什么时候上门提亲呀?人家把身子都已经给你了,你却这样吊着人家……”声音低了下去,十分委屈的样子。 陆清岚恍然大悟,难怪当初十分干脆地将钱双给刷下去了,原来她早就不是处子之身了,就是不知朱昊和她苟且是和姐姐议亲之前之中还是之后,若是之前,那这个人简直就太可恶了。 朱昊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道:“你以为我不想将你八抬大轿娶回去吗?我做梦都想,可是侯爷和夫人始终不肯松口,我也没有法子,你还得多作作他们的工作,让他们答应这门亲事才成啊。” 钱双语气有些低落道:“爹娘一向疼我,可不知为什么就是不赞成这门亲事。昊哥哥少年有为,文武双全,英雄了得,在整个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他们怎么就是不肯让我嫁给你呢?”顿了顿,她又道:“不过你放心,皇后姑母一向疼我,我只要找个机会求她给咱们赐婚,到时候就是我爹娘也不能阻拦我嫁入伯府。” 朱昊道:“正是这个道理……”很快就转了话题,“时候不早了,咱们赶快出去布置,要是等宴席结束了,那个贱人走了,咱们可就白忙活一场了。” 钱双十分不舍地道:“这么快就要走了吗?咱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你就不肯陪我多呆一阵吗?” 朱昊敷衍道:“等收拾完了小贱人,咱们以后见面的日子还长着呢,况且今日是你哥哥成亲的大喜日子,这里人多眼杂,万一被人瞧见了,可就麻烦了。” 钱双道:“要不咱们就干脆叫人发现算了,我正好可以趁势嫁入伯府。” 朱昊吓了一跳,立刻反对:“那怎么成!” 钱双眼圈都红了:“你是什么意思,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吗?你平日里是怎么对我说的?你说你以后只对我一个人好……” “好了好了!”朱昊低声下气地哄她:“我哪里是那个意思,我对你爱如珍宝,我又怎么舍得你名声受损呢,我要娶你也一定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地将你风风光光抬回家里,绝不会让人说咱们是无媒苟合,让你下半辈子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之下抬不起头来。” 这下子连一旁偷听的两个人都听出他的敷衍之意了,可叹钱双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竟然一点都不怀疑情郎所说的话。 钱双被这番话感动的不要不要的,“昊哥哥,你待我真好!”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似乎是钱双主动靠进了朱昊的怀里。 紧接着就传来一阵衣衫摩擦的声音。 陆清岚前世是经历过这些的,自然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暗中骂道这对狗男女,真不要脸。 陆清岚听着这一对狗男女这般亲亲我我差点吐了,正求神拜佛让他们两个赶快完事儿,在她身后的少年忽然伸出一只手来,环在她的腰间,一把又将她拉到了怀里。 陆清岚惊骇欲绝,立刻挣扎起来。九皇子清冷的声音在她的耳旁响起:“别乱动,小心被他们发现。” 少年清冽的气息吹到她的耳朵里,痒痒的,少年的怀抱宽阔而又温暖,他的声音低沉但充满了磁性,仿佛是充满了诱惑的魔音,两人身体贴在一处,不知是不是幻觉,她甚至能够听到他的心跳声。 不过一刹那她便清醒了过来,又羞又怒,却害怕被发现,不敢乱动。萧少珏的身份,是不怕被发现的,可若是她暴露了,那名声也就完了。不由恼怒地抬头看了萧少珏一眼。 九皇子难得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来,平时不爱笑的人忽然笑起来,分外地好看,一瞬间仿佛这个昏暗的山洞都亮了起来,陆清岚纵使十分生气,还是被他的美色所迷,有了瞬间的失神。 美少年得寸进尺,把下巴搁在了陆清岚的脑袋上。 那一瞬间陆清岚的呼吸都几乎停了。 好在朱昊显然对这个钱双没有多大的兴趣,甜言蜜语了几句终于说动她,两人稍作亲热便出了山洞,他们走得匆忙,自然没有发现躲在暗处的萧少珏和陆清岚。 等朱昊、钱双并那个丫鬟走远了,陆清岚才使劲一推萧少珏。她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他未曾防备,咚一声撞在了山洞的石壁上,顿时后脑剧痛,眼前一黑。 萧少珏的眸子就暗沉了下来,阴声道:“你做什么?” 前世萧少珏是他的小叔子,陆清岚越发觉得羞耻y,怒道:“你不要脸!” 萧少珏到底有些理亏,他是想起了那日母妃对他说的话,要他纳陆清岚为侧妃,又受了朱昊钱双那对狗男女的刺激,才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他刚才为什么会那般,到现在也还稀里糊涂的呢。 萧少珏自知理亏,哼了一声道:“再不出去,你姐姐就要被他们算计了。”却是在转移话题。 陆清岚反应过来,顾不得和他算账,急匆匆地从山洞里走出来,萧少珏心里暗道一声这丫头下手可真狠,也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出来。 刚才山洞里光线黯淡,没有看清楚陆清岚的穿戴。纪氏带着陆清岚出门,特意为她精心打扮过,只见她穿着一身樱桃红的暗金绣缠枝菊纹镶金菊叶边的褙子,里头配了一件立领粉色中衣,因年纪还小,她今天梳了双垂髻,上头缠着晶莹剔透的紫水晶珠花,说不出的精致美丽,分外娇憨。 萧少珏只觉得她几日不见,变得越发好看,饶是自己见多识广,竟也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姑娘。 萧少珏的目光在她的身上转来转去,陆清岚却没有丝毫的兴趣和心思和这个混蛋浪费时间,这时墨菊已经找了回来,陆清岚一拉她的袖子,道了一声:“快走!” 刚才听得清楚,朱昊设下毒计要针对姐姐,她得赶紧回去看住姐姐,免得她被人害了,哪里有空理会九皇子殿下。 她想走可是九皇子却不许她走,一跨步就挡在了她的面前:“你就这么走了?” 陆清岚急得要死,一跺脚道:“你快让开!” 萧少珏挡着她的路,却不说话。九皇子殿下今天穿着一件玄青色素软缎锦袍,外罩湖蓝色素面杭绸鹤氅,陆清岚每次见他,他的衣服都不一样,真是要多风骚有多风骚,往那一站真是风度翩翩,迷倒一片花痴少女。可陆清岚压根连眼尾都不瞧他一眼。 陆清岚见自己走不了,气得直跺脚,耐着性子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萧少珏刚才抱着她的那一会儿,竟然感觉到一种从所未有的宁静,因此一时不想让她走,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想才道:“你日后不要这般冒险了。”这属于没话找话。 陆清岚心里这个气啊,“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我只不过是一个七品小官的女儿,咱俩没有任何交集?我现在有急事,麻烦你快让开路。” 萧少珏对她这话分外地不满意:“我帮了你多少次,你竟说咱俩没有任何交集?” 陆清岚是真的没法给他好脸色看。想到姐姐危在旦夕她是真的急了,大声道:“你让不让开,再不让开,我我我……”这人蛮不讲理,陆清岚还真拿他没办法。 萧少珏淡淡道:“你能拿我怎样?” 陆清岚冷笑一声道:“事已至此,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说完一头就像萧少珏撞过去。 以萧少珏的武功,收拾一个小姑娘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不过事到临头他还是一侧身让了过去,陆清岚松了一口气,带着墨菊一路往回疯跑而去。这时也顾不得那些身份仪态之类的了。 她自觉跑得舌头都快吐出来了,萧少珏迈开大长腿,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边,犹如闲庭散步,却丝毫没有落后一步。 陆清岚猛地停了下来,怒道:“你做什么跟着我?” 萧少珏也不生气,淡笑道:“你哪只眼睛看着我跟着你了?这条路容得你走,就容不得我走吗?” 陆请岚见这人无赖起来,懒得和他多说,又往前跑去。萧少珏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没话找话道:“你走得这么慢,什么时候能找到你姐姐,等你去了,你姐姐说不定已经中了他们的招了。”他是看见朱昊偷偷溜进内宅,一时好奇这才跟了进来。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这个小丫头。 陆清岚咬牙切齿,要不是刚才他害得自己耽搁了时间,怎么会来不及救姐姐,一时间简直恨死了萧少珏。 垂下眼帘不搭理他。 萧少珏又道:“你想救你姐姐,我可以帮你。” 萧少珏一反往日的高冷范儿,像是个唐僧似的一路上碎碎念,陆清岚就像是什么也听不见一样,把他当成透明人完全不加理会。 萧少珏很奇怪自己被冷落成这样,换了往日早就怒火中烧了,今日却并不生气,只觉得这样逗逗这个丫头很有意思。 墨菊却吓得腿脚都软了,刚才听见两人的谈话她才知道这个长得特别好看特别好看的少年居然是当今嘉和帝的第九个儿子,让她难以理解的是,自家姑娘见了九皇子居然不但爱答不理,反而语气冲得要命,她就不怕九皇子生气吗? 萧少珏见她不理会自己,自作主张,忽然一把提起了她,快速在路上奔跑了起来,陆清岚吓了一跳,只觉两侧树木如飞倒退,耳边风声呼呼直响,比自己跑不知快了多少。 一时有些心安。 只是被他拎着极为难受,为了姐姐她也顾不得许多了,不由自主就伸手抱了他的肩膀,萧少珏嘴角微翘,脚步更快了几分。忽然希望这条路一直跑不到尽头才好。 好在这边偏僻,也没有人,否则可就惊世骇俗了。 前头就是福顺堂,萧少珏才把她放下来。里头都是女眷,萧少珏毕竟不好直接跟过去,便远远停住了。 陆清岚刚到福顺堂的门口,一眼就看见姐姐的大丫鬟丹香守在那里,却不见了丹蔻。姑娘们在里头用饭,丫鬟都被留在外面了,不见了丹香,显然是跟着姐姐出去了。 陆清岚急急问道:“丹蔻姐姐,我姐姐呢?” 丹蔻见陆清岚上气不接下气地样子,诧异不已,“六姑娘,刚才安平侯府一个小丫鬟倒酒的时候不小心,把酒倒在姑娘的裙子上,姑娘带着丹香去换衣裳了。” 陆清岚一颗心直沉了下去,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这明显就是朱昊和钱双的诡计,必是引姐姐去换裙子,朱昊出现撞破,坏了姐姐的名声让她不得不委身于他,真是好毒的伎俩。 陆清岚只觉肝胆欲裂,嘶声道:“姐姐去了哪里?” 丹蔻见六姑娘眼睛都红了,一副恨不得要吃人的样子,“六姑娘,发生了什么事,婢子也不知姑娘去了哪里。我只知道她往那个方向去了!” 陆清岚怒道:“我养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墨菊,跟我走!”说着就拉着墨菊向着丹蔻所指的方向奔去。 丹蔻无端被姑娘骂了一顿,有些委屈,却不敢反驳。六姑娘一向通情达理,对她们向来都是客客气气以礼相待的,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想了想,不敢怠慢也跟了上去。 好在安平侯府这次的婚宴十分讲究,每隔一小段路程就会有几个身穿樱红色比甲的丫鬟站在那里,随时准备为客人们服务。朱昊和钱双安排的阴谋不可能让每个人知道,陆清岚从她们的口中还是可以打听得到陆清娴的前进路线。 她慢慢冷静了下来,叫墨菊和丹蔻两个人分成两组,分别打听不同的丫鬟,两厢对照,也免得自己找错了路。就这样边问边走,简直心急如焚,正在没着没落的时候,萧少珏不知什么时候又跟了上来。 “我帮你!”他开口说道。 陆清岚还是不理他。 萧少珏又道:“我说了我可以帮你。” 陆清岚还是不说话。 萧少珏又道:“我能找到朱昊那小子。我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从小就是浸淫着阴谋诡计长大的,所以在山洞里虽然只听到了朱昊和钱双的只言片语,却也大致猜到了朱昊的阴谋。 陆清岚听了这话,终于停了下来,“你有什么法子?”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萧少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靠得就是这个。朱昊今日洒了特殊的香粉,你们或许闻不到,却难不倒我!” 他刚才那么逗陆清岚,也是因为这一点才有恃无恐。 陆清岚这才忆起,这位九皇子果然是天赋异禀,有一个狗一样灵敏的鼻子,他说能找到朱昊倒也应该不是说谎。 不过陆清岚现在对他却极度不信任,“你真的肯帮我?你有什么条件?” 萧少珏想了想道:“很简单,你再像小时候那般叫我一声九哥哥。”每次见她,都会有这个愿望,今天终于说出来了。 陆清岚气得直翻白眼:“你混蛋!” 萧少珏抱着胳膊道:“你叫不叫吧,你要是能眼睁睁看着你姐姐受辱,就别叫。” “好,我答应你!”要是换了她自己的事,哪怕就是当场死了,她也绝不会让步,可是今天的事关系到姐姐一生的幸福,陆清岚不得不屈服。 萧少珏脸上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笑容:“我听着呢。” 陆清岚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九……九哥哥!”她是真开不开这个口啊。 萧少珏哼了一声,道:“不满意,重新来。” 这声“九哥哥”里头全是愤怒和憎恨,他当然不满意。 陆清岚简直快被气死了,可也不敢拿这姐姐的事开玩笑,只得放低了身子,甜甜叫了一声“九哥哥”。 萧少珏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轻笑了一声,道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说完了这句话,忽然如大鸟一般腾身而起,竟然就那么站上了一棵大树的树梢上。丹蔻和墨菊全都惊叫了一声。陆清岚却是深知他的武功高强,自不会大惊小怪。 萧少珏耸动鼻子嗅了嗅,然后翩然一个转折,已落在一丈多远处,如此这般,他施展轻功,在树上借力,顷刻就去的远了。 墨菊跑过来问:“姑娘,咱们怎么办?” 陆清岚犹豫了一下,毅然决然地道:“跟上他。”她了解他的性子,刚才他对自己说那番话,不像是骗自己的。陆清岚决定赌一把。 三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向前跑了一阵子,就见不远处,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下,萧少珏已经截住了朱昊。朱昊微微躬着身子,表现得毕恭毕敬。他本来可以更早地来到这边,事先做好准备,可是钱双黏黏糊糊的,一直不肯放他走,这里是安平侯府,他又不好冲着钱双发作,一直耽搁到现在,没想到半路上居然碰见了这位爷。平日里就是想巴结,这位爷也不会给他一个好脸色,今天却主动和他攀谈起来。 陆清岚松了口气。 没想到萧少珏居然真的替自己办事,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边过去只有一条路,陆清岚就让个子较高的丹蔻挡着自己的身形,当然了就算是被朱昊发现了也没什么。 萧少珏故意移动身体挡住了朱昊的视线,他的手放在背后摆了摆,意思是让陆清岚赶快过去。 朱昊只看见两个丫鬟从这边匆匆而过,有些诧异她们见了自己两人居然不见礼,却没有看见陆清岚。 陆清岚沿着路一直往前走,走到路的尽头再一拐,就看见不远处有一座屋子,想来这就是朱昊钱双给陆清娴准备的“更衣室”了。门口看不见陆清娴和丫鬟丹香,想来两人已经进去了,再往前便是一道围墙,围墙的另一头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围墙的中间有一个小门,看样子平日是上了锁的,如今却是洞开着,也不见婆子看守。 陆清岚不由暗骂。看来姐姐和丹香已经进入小屋里去换衣裳了,也不知朱昊在里头布置了什么阴谋诡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到了这里她的心便完全定下来了。陆清岚正要进去看看,就见小门之处人影一闪,陆清岚吃了一惊,难道是朱昊还留了后手,这里还留了一个人。 随即她便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却是二表哥纪海。 原来围墙的另一侧连着的就是外院了。纪海今日也跟着纪成到安平侯府参加钱鹏的婚宴,想起此前父亲对自己所说的那番话,心心念念的表妹就这样永远有缘无分了,他心里十分难受,便多喝了几杯,胃里翻江倒海地,离席出来找了个地方吐了几口,这才感觉到舒服了几分。 他也不想再回去了,就带着小厮在安平侯府里四处溜达,也是凑巧就到了这边,见这个小门洞开,他心里有些奇怪。不过他到底是守礼之人,觉得有可能是通向内宅的,便没有想着往里去。 却不知这个门虽然位置偏僻,这里本来也是有人看守的,但是钱双为了让朱昊进来,早就收买了守门的婆子,婆子离开之后朱昊从这里进入内宅,萧少珏也跟了进去。本来婆子早该回来守着,不想一时贪酒多饮了几杯醉得不省人事,这里便成了不设防的禁区。若换作平时,也早该有人发现那婆子擅离职守,只是今日侯府大宴,下人们忙得团团转,一时竟没发觉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可恰恰此时,他看见一个身形婀娜的女子带着两个丫鬟进了不远处的那个屋子,晃眼间,他觉得那是他朝思暮想的陆清娴。 他揉了揉眼睛,问小厮:“刚才那个是不是娴表妹?” 小厮道:“二爷,我没瞧见,您不是眼花了吧?”纪海对陆清娴的感情小厮知之甚详,纪海又是个和气的,小厮平日里习惯了这么说话,所以也就没有藏着掖着。 纪海伸手打了小厮的脑袋一下:“你个夯货,你眼睛瞎了不成,那个就是娴表妹,我绝不会看错,咱们过去打个招呼。” 小厮连忙劝他:“刚才您不还说这可能是内院吗,您这么闯进去可是要失礼的。” 纪海自欺欺人道:“我只过去和表妹打个招呼,说两句话就走,能失什么礼?”这话连他自己也说服不了,不过自从上次他自作主张跑到长兴侯府去表白一番,纪成就给他下了死命令,坚决不允许他再去长兴侯府,纪海已经好些日子没见陆清娴了。正可谓是“相思成灾”! 小厮拗不过纪海,两人便穿过那道小门来到屋子前面。 陆清岚已拉着丹蔻和墨菊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纪海心里只有娴表妹,自然是没看见的。 两个丫鬟被陆清岚一路裹挟着来到这里,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丹蔻便问道:“六姑娘,咱们不进去吗?”不是来找三姑娘的吗? “嘘!”陆清岚叫两人噤声,低声道:“别说话,只看便是了。” 她刚才本来是打算出面和纪海相见的,可是一转瞬就改变了主意。她知道纪海喜欢陆清娴,她也试探过陆清娴并不讨厌纪海。 正愁没法子凑合这两个人呢! 纪海来到屋子前面,正奇怪刚才有个侯府的小丫鬟在这里侍立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他哪知道那个丫头正是在陆清娴裙子上倒水的丫头,她奉了钱双的命令,将陆清娴带到此处就立刻离开。 本来接下来就该朱昊出场英雄救美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九皇子殿下把朱昊截住了,朱昊干着急没办法,一时间也过不来。 纪海在门口转了两圈,有些近乡情怯,况且也知道进去不合适,便在门口喊了一声,“娴表妹……表妹你在里面吗?” 陆清娴跟着侯府的丫鬟进来换衣裳,她也是心思细腻之辈,一开始见侯府的更衣室设在这么远这么偏的地方就有些奇怪。这地方离正厅那么远,客人万一出了状况,难不成要走上两刻钟才能换件衣裳? 若是如此安排,侯府管事之人就是脑子抽了。她倒是没有想到安平侯府会设下毒计对付她,因为安平侯府她还是头回来,又与他们无冤无仇的。 不过她还是长了一个心眼,没让安平侯府带路的丫鬟一块跟着进来,就带了丹香进来换衣裳。衣裳都是现成的,进了屋子,丹香正要拿出衣裳来,她却一伸手制止住了,她猛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瞬间她反应过来,按说这样的更衣室,讲究些的主人家是会熏香的,可是这屋子里并没有。 这是为何? 联想到之前的自己的怀疑,她心里陡然一震。只有一个可能,这间屋子根本就不是主人家准备好的更衣间。 陆清娴脑子高速运转,便暂时没有脱衣裳。 正在这时她听见了纪海的声音。她正在惊疑不定的时候,不知为何听见了这个声音,她的心竟然安定了不少。 不过她现在这个样子并不适合出去见人,她便制止了丹香,让她不要答应。 这间屋子里放着一个梨花木的大柜子。柜门是虚掩的。此时,柜子里忽然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主仆两个吓了一跳。仔细看去,就见那柜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柜子里居然爬出三只巴掌大小的巨型蝎子。 蝎子耀武扬威似的缓慢爬行,却把主仆两个吓得魂飞魄散。 本来按照朱昊的毒计,他并没想趁着陆清娴换衣裳的时候进去撞个正着。那样的话,将来舆论也会谴责他不是君子所为。他想的是把陆清娴骗到此处更换衣裳,她看到蝎子必然惊慌,到时候一定会推门而出,他就守在门口,到时只说听见了陆清娴的叫声才赶到此处,再来个英雄救美,灭了三只蝎子,而陆清娴衣衫不整的样子已经被他瞧见,到时候陆清娴除了嫁给他绝没有第二条路。 他是武进伯府世子,朱昊深得乃父真传,为人最是阴沉虚伪。陆清娴乃是侯门闺秀,人长得漂亮,又温秀端庄,虽然十分出色,可也没有到一见钟情非卿不娶的地步。此前他不反对婚事是因为他觉得长兴侯府出了两位进士,正在蒸蒸日上,将来必然对他的仕途有所帮助,况且他背后那个大靠山也打算让他凭着这层婚姻关系打入敌人的内部刺探军情。 可是长兴侯府退婚的举动却让他大感失了颜面,他看着开朗大方,实则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因此一得到消息,就开始四处散播谣言诋毁陆清娴的名声,没想到陆清娴被贞妃和张天师选中,得以与张天师一同祈雨,不但彻底洗刷了她的污名,而且让她成为京师中首屈一指的闺秀。 朱昊怎么能够甘心,便设计了这番毒计,其实他心里真正的想法是,此事之后,陆清娴不嫁他是不行了。若长兴侯府答应让她做妾最好,若是不答应,让她做妻子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钱双,他自信凭自己的手段能把她摆平。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就打算摘取胜利果实了。却不成想他和钱双的对话被陆清岚和萧少珏听了个一清二楚。 且说屋子里主仆两个看到三只神气活现的大号蝎子,就是男子看到这等东西都会毛骨悚然,更何况是娇滴滴的女孩子。 陆清娴还能勉强维持镇定,丹香却没有她那般的定力,忍不住尖叫了起来。这一声叫喊声夹杂着对未知的惊惧与不安,极具穿透力。陆清岚躲得远远的都听得一清二楚,更不用说近在咫尺的纪海了。 纪海大声问:“娴表妹,出什么事了?”他脸色都白了,急得团团转。里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丹香发出第二声尖叫。 纪海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咬牙就冲了进去。 陆清岚也吓了一跳,不敢再耽搁,带着丹蔻和墨菊从树后闪出来,也向着那间屋子跑过去。 就听见里头乒乒乓乓一通乱响,先是纪海的声音:“表妹别怕,我来帮你!” 然后是陆清娴的一声尖叫:“表哥!”然后传来她低低的啜泣声,等陆清岚进了屋子,里头已经尘埃落定。 ☆、第67章 蹊跷 陆清娴正眼泪汪汪地拉着纪海的手,纪海的手上有几个小坑,流着红色的血,陆清娴正拿着自己的帕子小心地给他包扎。纪海一脸幸福的不要不要的表情,脸上全是憨憨的笑容。 陆清娴低低啜泣道:“表哥你这是何苦?” “这是怎么个……意思?”陆清岚看见衣柜上那几个被摔得稀巴烂的蝎子,饶是她脑洞再大也想不明白刚才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却原来纪海进到屋子里,看见三只蝎子正在向心目中的女神爬去,而陆清娴和丹香缩在一角瑟瑟发抖。 这还了得!纪海一时怒发冲冠,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自己被蝎子咬死毒死,也决不能让陆清娴受一点儿伤害。他手里边也没有趁手的工具,便直接用手抓起蝎子狠狠摔在梨花木的大衣柜上面。 蝎子被这么一摔,自然是稀巴烂了,可是他也没得到好,被蝎子一连蛰了几下。陆清娴见他为了保护自己一副连命都豁出去不要了的架势,大为感动,赶紧拿出手帕为他包扎伤口。 纪海只觉得那心上人一双小手动作说不出的温柔,两人不经意间的肌肤碰触简直让他如坠仙境一般。 倒是陆清娴,见妹妹来了大吃一惊:“宝儿,你怎么来了?” 陆清岚何等聪明,一看这个样子,就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她念头一转没有回答陆清娴的话,第一句话便道:“刚才你们的叫声说不定惊动了别人,要赶快离开这里。” 陆清娴一听这话脸色也白了,她现在裙子还湿着没有换下来,被人瞧见了真是说也说不清楚,可是……她毕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可是表哥被蝎子蛰伤了,若是蝎子有毒,血脉加速流动中毒愈深了怎么办?” 纪海也明白了此中的关窍,忙道:“我没事,咱们还是快走,娴表妹的闺誉要紧。”陆清娴见这种时候他还顾着自己的闺誉,更是感动。 陆清岚点了点头,她想让陆清娴嫁给纪海,可也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抬过去,决不能让姐姐背上私会情郎,人品有瑕的名声。何况还有朱昊在一旁虎视眈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过来了。 陆清岚当即吩咐道:“丹香、丹蔻!快上前扶着表哥。” 两个丫鬟听命上前,陆清娴犹豫了一下道:“还是我来吧。”和丹蔻一起扶着纪海,众人匆匆出了房门,远处已经传来脚步声,想是刚才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府里的人,陆清岚当即安排道:“表哥你从小门出去,丹蔻你跟着过去侍候,墨菊你也跟过去,去找三爷,让三爷想法子把表哥送去医馆治疗。姐姐,咱们回去!” 为了保住陆清娴的闺誉,纪海受伤的事绝对不能外传。 见陆清娴拉着纪海的胳膊不放,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陆清岚急道:“姐姐咱们快回去,得空再去看望表哥。” 纪海也道:“娴表妹你快回去吧,我没事的。” 陆清娴这才道:“表哥你保重,我得空一定去瞧你。”纪海得了她的保证,高兴的整个人都快飞上天了。 陆清岚挥挥手让他们赶快从小门那里出去,又叫丹香把门关上,从里头反锁了,因为她听见外院那边也传来了动静,这才拉着陆清娴回到换衣裳的屋子。为了能够自圆其说,她叫丹香拿了一只屋子里的琉璃茶盘,让丹香忍着恶心在摔死了的蝎子身上砸了两下。 不过片刻,安平侯府的人就来了。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太太窦氏,后头还跟来不少看热闹的太太,其中也包括了纪氏。 众人进了屋子一看,就见三个女孩缩在一起瑟瑟发抖低声啜泣。地上黏黏糊糊地三堆血肉,也看不清是个什么。 这是什么情况,众人全傻眼了。 纪氏看见两个女儿都是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顿时心痛万分,急道:“娴姐儿、宝儿,你们没事吧?”又回身对窦氏道:“大太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到了看演技的时候了。陆清岚本来在那里低声啜泣,听到纪氏的声音“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扑入纪氏的怀里道:“娘亲,蝎子,有蝎子,好怕人的蝎子!”那眼泪哗啦哗啦地就流了下来,跟下雨似的。 陆清娴哭笑不得,怎么这么能演?明明刚才比谁都要冷静,现在偏要摆出一副吓破了胆子的模样。想到陆清岚刚才的嘱咐,也低着头在这里抹眼泪。 众人顿时“轰”地一声炸开了,“蝎子,怎么会有蝎子?”再一看地上的那三堆血肉模糊的东西,再大开脑洞充分一联想,顿时便有了结论。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贵妇就问:“大太太,好端端的屋子里怎么会有蝎子?”语气里已经有质问的语气,要知道今天这些人都是带了女儿或者儿媳妇来参加婚礼的,万一惊吓到她们的亲人,她们怎么能愿意? 窦氏一脑袋浆糊,单是今天这一出,她之前辛辛苦苦筹备婚宴的功劳就全都得抹杀了,这事要是传出去,她这个家是怎么打理的,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外人还怎么看她这个管家的大太太,她以后还要怎么在京都的贵妇圈里立足? 窦氏的脑袋上也冒出冷汗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姑娘六姑娘,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陆清娴也看出来了,今天安平侯是设计了圈套有意要害她。她也不是个包子,吃了亏只会往肚子里咽,便抹了抹眼泪道:“回大太太的话,刚才在宴席上,贵府的丫鬟倒茶的时候不知怎地将茶倒在了我的裙子上,那个丫鬟自告奋勇要带我去换衣裳,我一路跟着她到了这里,还没来得及换衣裳,就从衣柜里冒出来三只蝎子,我惊骇欲绝,多亏我的丫鬟拿了茶盘冒着被毒蝎子蛰伤的危险打死了蝎子,我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丹香适时地扬了扬手中的琉璃茶盘。 陆清娴语气温婉,没有一句是指责安平侯府,指责窦氏的。陆清岚又在纪氏的怀里扭了扭,提高了声调道:“蝎子!好怕人的蝎子!”众人听了却越发同情起这对小姐妹来,便有人开口道:“真是可怜见的,都是千娇百宠养大的,谁曾见过这个呢?万一吓坏了可怎生了得。” 众人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虽然不愿意开口责备窦氏免得得罪了安平侯府,可是向着哪边说话那是一目了然。 纪氏这下也听出来了,忍不住冷冷地道:“这里怕不是换衣裳的地方吧?大太太,你该好好管教管教府里的丫鬟了!” 就有人帮腔道:“是啊是啊!这里这么偏僻,大太太不会把更衣的屋子设在这里的吧?” 又有人道:“说了半天怎么不见带路的小丫鬟?” 大太太怒火中烧,本来今天一应客人招待得十分完美,众人私下里都在夸她精明能干,把个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自己刚高兴了没一会儿就有人给她掉链子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她在后宅浸淫多年,也是一个极为精明的角色,立刻反应过来这件事怎么都透着一股子阴谋的味道!勋贵世家最忌讳的就是把这些隐私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她便吩咐身后的管事嬷嬷:“去把那个领路的小丫鬟给我找出来,立刻关到柴房里,待今天事了了,我一定要好好问问她,她这个差事是怎么当的。”只说是小丫鬟差事做得不好,绝口不提别的。 那嬷嬷领命去了。窦氏对着纪氏就是深深一礼,“今日是我招呼不周,怠慢了二太太,致使两位姑娘受到了莫大的惊吓,我在这里先给二太太赔礼了。今日错在安平侯府,我绝不推诿,我这就请了太医来给两位姑娘瞧瞧!回头我一定好好整顿内宅,将那玩忽职守的丫鬟婆子好好整治一番,过几日我必定登门致歉给您给长兴侯府一个交代,您看可好?” 她还真怕纪氏不依不饶,非让她把小丫鬟叫过来当面对质,那时候事情可就压不下去了。好在纪氏也不傻,她明白女儿卷进了阴谋之中,便是女儿占了理,这事传出去也终究不好听。便点了点头道:“请太医就不必了,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酒席咱们是不能吃了,就此告辞,还请大太太代为向老太太转告一声,我们就不去她那里请辞了。我在家中烹茶以待大太太的光临!”意思是等着窦氏给一个交代。毕竟长兴侯府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窦氏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礼貌性地挽留了几句,纪氏自然不肯再在这边多呆。这时张氏也闻声赶到,见二房的姐妹出了这事,心里暗骂就是你们这房事情多,当着众人的面却又不得不表现出同仇敌忾的样子,一边叫人套车,一边通知了前面饮宴的陆抗等人。 窦氏再三道歉,将陆家人一直送到大门口,这才回转。前院陆宸听说女儿们遇见了这事儿,心急如焚,哪里还有心思吃饭,早早等在门口了。见了两个女儿全须全尾的,他这才放心。 陆抗、陆瀚也都起身告辞,陆晔喝得正高兴,本来不想走,可长兴侯府就剩下他一个也不像话,只得跟着老爷子一起起身。 陆清岚浏目四顾没瞧见哥哥陆文廷,这时墨菊走了过来,陆清岚把她拉到一旁低声问道:“怎么样?表哥那边如何了?” 墨菊低声道:“三爷已经把表少爷送走了,他叫我转告两位姑娘不要担心表少爷的伤势,那蝎子毒性不强,表少爷定会没事的。”陆文廷不像她们女孩子囿于一隅,他见多识广,兴许真能辨认蝎子是否有毒呢!加上想到朱昊那个贱人还想姐姐进门,应该不会放些剧毒的蝎子在衣柜里,想到此处登时放心了不少。 她见姐姐一直竖着耳朵在一旁听主仆之间的对话,促狭地笑笑低声对姐姐道:“三哥说你的好表哥没事了,姐姐别担心。” 陆清娴脸一红,啐道:“什么我的表哥,就不是你的表哥了吗?”陆清岚只是嘿嘿地笑,笑得陆清娴脸更红了。 纪氏刚把才发生的事情向老侯爷老太太简单通报了,回过身来就看见长女一脸娇羞的表情,不由一愣。 这时车已经套好,她带着两个女儿上了车,陆清岚扭股糖一般地缠在纪氏身上,还在那絮絮叨叨地说着:“娘亲,蝎子好怕人!” 纪氏抬手就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打了一下:“行了,你就别在你娘的跟前耍花腔了。”这么多年了,陆清岚的脾性她早就摸透了,知道她刚才那一番嚎啕大哭的做作必定是是在演戏。别的女孩害怕虫子她还相信,陆清岚吗,她亲自见过她拿着毛毛虫吓唬姐姐的“英姿”。 陆清岚哎呦了一声,捂着脑袋道:“娘亲怎么又打我的头,把我打傻了可怎么办?” 陆清娴刚才听说表哥安然无恙心情大好。又见妹妹在插科打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长女也没事,纪氏见此情形一颗心就彻底地落在肚子里了。当娘的到底还是不放心,就问了句:“娴儿没事吧?” 陆清娴道:“娘亲我没事。” 陆清岚立刻就不干了:“娘亲,你好生偏心,只问姐姐有没有事,你怎么不问我。” 纪氏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一看你这个调皮劲儿,我就知道你没事!” 陆清岚狡黠地一笑道:“娘亲我确实没事,可姐姐有事!” 陆清娴奇怪地道:“我有什么事?” “刚才你换衣裳的时候,海表哥跑进去摔死了蝎子救你,你说你有没有事?” “什么?”纪氏大吃一惊,语气沉肃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没想到这件事内中还有这么多原委。 其实纪海闯进去的时候,陆清娴衣裳穿得整整齐齐的,这事就是传出去也不算逾礼。不过陆清岚这话说得十分有含糊,似是而非给人很多联想。纪氏忍不住就想多了。 陆清岚也不过是想撮合这一对少年少女,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留着一个口子的,若是陆清娴愿意反驳,她尽可以说出当时的实情。 陆清娴张了张嘴正要反驳,想起纪海一连几次表示他一个秀才配不上自己这个侯府嫡小姐,而舅舅舅母明知纪海对自己有情,却始终不肯上门提亲,显然也是因为他们也觉得纪海配不上自己,舅舅舅妈都是身有傲骨之人,他们这么做她完全可以理解。可是其实他们不知道,她陆清娴并不是一个喜欢攀附权贵之人,纪海人品端方,待她又好,她并不觉得嫁给纪海有什么委屈的。 想起今天纪海那英勇的表现,居然用手直接去抓蝎子,傻乎乎的但是可爱极了。陆清娴想到这里,脸不由腾地红了,到了嘴边的澄清的话也就没有说出来。 陆清岚见姐姐一副害羞的小儿女姿态,心里简直乐开花。哪里还不明白姐姐的心思,立刻打蛇随棍上,“娘亲,发生了这种事,我看也没有旁的法子了,你赶快暗示舅舅舅妈上门提亲吧。”这车厢里只有母女三人,也不怕传出去坏了陆清娴的闺誉。 纪氏还处在得知这件事的震惊中没有回复过来。好半天才开口问道:“他真的在你换衣服的时候……” 陆清娴垂着头不说话,纪氏长叹了一声,犹豫了片刻才道:“海哥儿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心性好人也聪明。其实我从前也不是没有想过把你嫁到你舅舅家去,你舅舅舅妈都是自己人,知根知底,待你又都极好。可是海哥儿毕竟只是一个秀才,你祖父和爹爹定然不会同意。事已至此,罢了罢了!回头我会与你舅舅舅母好生谈谈的。” 陆清娴身子颤了颤,心中涌起一阵异常甜蜜的喜悦。 纪氏见陆清娴低着头不说话,就转回身来严肃地问陆清岚:“宝儿,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从头到尾好好说一遍。” 陆清岚想了想,武进伯府再三对二房施展阴谋诡计,让母亲和姐姐知道真相也有助于她们防范暗中射出来的毒箭,于是她便把自己如何偷听到朱昊和钱双的阴谋,如何回去找寻姐姐说了一遍,只是略过了九皇子萧少珏的部分。 母女两个听得全都义愤填膺。纪氏吐了一口气道:“武进伯府真是欺人太甚,他们假装仁义道德,咱们也只是退婚了事,并没有宣扬他们在老家的诸般恶行。他们欺骗咱们在先,居然还敢如此报复,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尤其是那个朱昊瞧着彬彬有礼,暗中竟然如此下三滥。多亏了当初没有答应武进伯府的亲事!” 陆清娴也是大感庆幸,若是自己一时不慎嫁入武进伯府,跟朱昊那样一个伪君子共处一室几十年,想想就叫人崩溃。 陆清岚叮嘱道:“所以咱们以后一定要千万小心武进伯府。” 回到侯府,陆宸和纪氏不放心,还是请了周先生来给两个女儿把了把脉,周先生又给她们开了压惊的汤药,两人这才放心。 一家子在正堂说话,陆清岚把在马车上说过的话又和陆宸说了一遍,陆宸脸色也不好看,咬牙道:“武进伯府真是欺人太甚!”又道:“海哥儿是个好孩子。” 陆清娴听了这话,猛地跪了下来,道:“事已至此,还请爹爹成全我和表哥婚事。” 陆宸吓了一跳,没想到一向懂事省心的长女在婚事上头这么不顺,他一向疼爱孩子,连忙对陆清娴道:“娴儿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见女儿这般模样,他心里也十分难受。“这件事我会与你舅舅舅母商量,一定妥善处理,不会让你的名声受损,嫂溺而叔救,这件事怨不得你!” 他和大舅子纪成的关系不错,但是不表示他就愿意委屈女儿嫁给一个小小的秀才。他也是从秀才一步步走过来,倒不是他瞧不起小小的秀才,实在是从秀才到进士虽只差了两级,却难如登天,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这下子陆清娴也听出了父亲还是不愿意让她嫁给纪海,登时急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怎好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父亲一向教导我们做人要诚实,让女儿把这件事就这么忘了,女儿实在做不到。女儿沦落到这一步,也只有嫁给表哥一途,若是父亲不肯答应,女儿只好找根绳子吊死了!” 陆宸听了这话不由吓了一跳:“你别胡说。”纪氏对自己娘家的人还是比较看重的,这时也劝说道:“我瞧着海哥儿不错,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干脆成全了孩子们。” 陆宸有些着急:“就算我答应了,父亲他老人家也一定不会同意的。”陆抗对这个孙女的婚事一向看重。 陆清岚一听有门,道:“那就是说爹爹答应了?” 陆宸苦笑道:“你们母女三人联成一气,都一个鼻孔出气了,我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陆清娴喜道:“谢谢爹爹成全。”这才由妹妹扶着起身。 这下不光陆宸,就连纪氏也看出来女儿对纪海是真心喜欢了。两人对望了一眼,都觉得有些欣慰,要知他们都不是专制霸道之人,儿女们的婚事首要一条就是他们自己欢喜,从前不是没问过陆清娴的意思,陆清娴只是说全听父母的安排,如今既然她有了态度,便是这样最好。 正说着有丫鬟进来禀报:“三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穿一身石青色夹袍英气勃勃的陆文廷大步走了进来。他给父亲母亲行过礼,一屁股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陆清娴眼巴巴地看着他,却有些不好意思问他纪海的情况。还是纪氏先开了口:“海哥儿现在情形如何?” 陆文廷先是拿起一碗茶水咕嘟咕嘟地灌了一气,这才用手背抹了抹嘴,道:“渴死我了。”然后才回答纪氏的问题:“娘亲放心好了,表哥没事的。我把表哥送回府上,又找了大夫给他瞧,大夫说表哥虽然被蝎子蛰了几下,好在那蝎子没有什么毒性,等手上的伤口好了也就不碍事了。” 陆清娴听到这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陆文廷又道:“我给了那大夫一大笔银子叫他不要出去乱说,爹娘姐姐你们放心好了。”陆文廷别看是习武的,其实心思极为细腻,办事滴水不漏,要不日后也不会以区区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就混到了总兵的高位。 纪氏夸了儿子两句。陆文廷皱了皱眉说道:“不过我有点怀疑表哥是不是伤了脑子。” 陆清娴一听就急了:“这话是怎么说的?” 陆文廷道;“他一路上攥着一块手帕在那里傻笑,我问他话他也是颠三倒四的,一点不像是平时那么机灵。你们说表哥怎么那么笨呢,一个大男人,碰见蝎子用什么不好,偏用手去抓,那不是等着被蛰吗?真是……” 陆清岚一听就“格格”地笑了起来。陆清娴则整张脸都红了起来,“你快别乱说了……” 陆文廷才反应过来:“那块手帕是大姐的?难怪了!”纪海对陆清娴有情他也不是不知道。 陆清娴实在听不下去,捂着脸跑进了里间。陆文廷有些奇怪地道:“大姐这是怎么了?” 陆清岚高兴地对他说:“哥哥,咱们家里很快就要有喜事了。” 陆文廷脑子灵活,一下就反应了过来:“爹娘要把大姐嫁给二表哥?太好了!” 陆宸点了点头,嘱咐他道:“这件事我和你娘也是刚刚决定,你们不要出去乱说,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陆文廷点了点头。 陆宸又道:“你也赞成我把你大姐嫁给海哥儿?” 陆文廷道:“海表哥为人幽默,人又聪明,将来一定会中进士的。况且他心性纯良,待姐姐一往情深,他们家里又人口简单,舅舅舅母都是宽厚之人,没有女儿,待姐姐又怎可能差得了?就算舅舅舅母家底薄些,我们都陪嫁些产业过去就是了。”他最后总结道:“总而言之,海表哥比起那个朱昊,可要强太多了。” 陆宸被儿子说得一愣一愣的,“你小子算有些见识。”说实话他都没有儿子想的这么周全。 陆文廷嘿嘿直笑。一家子又商量几句,决定明天全家出动去看纪海,这才各自散了。 陆文廷直接去了陆清岚的小院子,开门见山地道:“宝儿,今天大姐那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清岚对哥哥十分信任,就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 陆文廷听完了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好一个朱昊,之前败坏三姐姐的名声我还没有收拾他呢,竟敢接二连三地出手对付三姐姐,当我长兴侯府是好欺负的吗?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陆清岚吓了一跳:“哥哥你要干什么,你不要乱来!” 陆文廷摸了摸她的脑袋,哈哈一笑道:“放心吧,你哥哥是那么没脑子的人吗?” 第二天,一家子浩浩荡荡坐上马车去看纪海。 舅舅纪成和舅妈陈氏亲自到门口迎接。纪氏歉意地道:“为了娴姐儿的事,倒叫海哥儿受了伤,我们真是过意不去。” 纪海刚回来的时候陈氏也吓了一跳,后来大夫来给他看过了,说蝎子无毒,陈氏这才放下心来。这时便道:“他是兄长,表妹遇见了危险自当出头,没什么的。都是一家人用不着这样客气!” 纪海也跟着父母一块儿出来了,除了两只手上包着白布,瞧着精神好的很。他一看见陆清娴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 陆清娴被他那火辣辣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脸色羞红地低下了头。 陆宸和纪氏对望一眼,看得出来,纪海对女儿是一往情深,两人这就放心了。 众人寒暄了几句进了正厅。陆宸和纪氏先是拉着纪海的手问东问西,纪海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身体倍儿棒,没有任何问题。 陆宸这才话锋一转,问起了他学问上的事情,而且一不做二不休,从《论语》到《孟子》,越问越是详细。纪海不以为忤,对答如流,侃侃而言。问得陆文廷、陆清岚全都觉得无聊起来。纪成和陈氏也诧异不已。 直问了小半个时辰,陆宸这才一拍脑袋,“瞧瞧我,一时高兴,问起来没完没了了,叫舅兄和嫂子看笑话了。” 纪成眼珠转了转,笑道:“不妨不妨。这小子一向贪玩,我正督促他,明年秋闱再不中举,我就打折他的两条腿。” 陆宸笑道:“海哥儿学问是极好的,比起我当年可要强得多了。连我这样的都能考中进士,舅兄还担心什么呢?” 纪成道:“你就别给他脸上贴金了。”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陆宸又道:“理学大师梁怡让先生正在对外收徒,舅兄何不让海哥儿去试试。”梁怡让精通理学,乃是当今文坛极富声誉的文坛领袖,在大齐享有崇高的威望,如果纪海能够跟着他读书,立刻就能身价暴涨,到时候求娶陆清娴也就多了一重把握。 陆宸自知陆抗是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可谓用心良苦。 纪成道:“这件事我自也知晓,我也托小叔给梁先生那里递过话,可梁先生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素以收徒严格称著于世,他以徒弟已经收齐了为借口婉拒了。”梁怡让很少收徒,每一个徒弟也都是聪敏且品行极佳之人,所以纪成碰壁可说是十分正常。 陆宸有些得意地说道:“我和梁先生有几分交情,我来帮海哥儿引荐一番,能不能成,就看海哥儿的运气了。” 纪成这下真的震惊了。“子和居然和梁先生有交情?”梁怡让学问大,架子也大,就是王公公卿也丝毫不卖面子,没想到陆宸能和他搭上线。 陆宸笑道:“运气运气。”若说陆宸有一手绝活,那就是制砚,他从小喜欢这个,又跟着没有成名之前的制砚大师孟光学过几年。这手制砚的绝活,到了翰林院没过多久就被大家知道了。 而梁怡让又是出了名的喜欢收集砚台。有一日就来了一个老人找上门来,请他帮忙模仿着制作几块失传的古砚,陆宸一开始不知道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梁怡让,他看见老人家气度不凡,他又是个和气的人,就痛快地答应了。 一来二去的,这老人找他做了几次砚台,两人慢慢熟悉了才知道他竟然就是梁怡让,拿人的手短,梁怡让欠了他的人情,他自然在他的跟前说得上话。 纪成一听还有这般的渊源,当即一推儿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谢你姑父。” 陆宸亲自伸手扶他起来,话中有话地道:“好孩子,下一科的秋闱你无论如何一定要中举才成。” 纪海恭谨地回答:“侄儿定然加倍努力,不辜负姑丈和姑母的期望。” 说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此前陆宸和这个侄儿接触的不多,今天这番谈话让他对纪海改观不少,总体而言对他还是挺满意的。 陆宸便道:“你们几个孩子都出去顽,我们大人谈点正事儿。” 孩子们答应一声出去了。 纪家宅子不算大,和长兴侯府完全没法比,好在后头还有一个小园子,搭起几架葡萄架,颇有几分意趣,纪海便领着大家赶去消暑。 陆文廷和陆清岚是一对促狭鬼,两人远远走在后面,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架势。陆清娴自然知道这两个坏蛋没安好心,可她确实有不少话要和表哥述说,便只当看不见两个人那戏谑的目光。 纪海却是有陆清娴陪在身边就什么都不管了,嘴角简直都要咧到天上去了。 走了一阵,陆清娴羞羞答答地问他:“表哥,你的手还疼吗?” “不疼不疼!”纪海连连道,一点都不疼了,“不信你看!”说着就要握紧拳头让陆清娴检验。 陆清娴吓了一跳,急忙道:“快松手,万一撕裂了伤口怎么办?” 纪海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傻笑。 陆清娴又说:“下次再碰见这种事,表哥不要这样不管不顾,总要顾惜着自己的身子。” 纪海道:“我是看见那些蝎子要伤害到表妹,一时昏了头,只想着怎样保护表妹周全,旁的什么都没想。我……吓着表妹了吧。”他有些懊恼。 陆清娴低了低头道:“没有,表哥待我的好,我会永远记在心里的。” 纪海就是再傻也听得出她话中的情意了,一时间只觉巨大的幸福在胸臆中蔓延开来,他吭哧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有表妹这句话,就是立刻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陆清娴啐了一口道:“别胡说!我要你一直好好地活着,一直……”到底是大家闺秀,“一直陪着我”几个字终究说不出来,陆清娴捂住脸跑远了。 纪海还有些莫名其妙,陆清岚已经走上前来拉了拉他的袖子,纪海有些茫然地看着她,陆清岚笑道:“你这笨蛋,还不使人去向我爹娘提亲!” 纪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娴表妹是……这个意思?” 陆文廷走上前来,在他肩膀上打了一拳,“不是这个意思,还是什么意思?”他一只手搂住纪海的肩膀,一只手握拳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以后你就是我姐夫了,我可把丑话与你说到前头来,要是你敢欺负我姐姐,我的拳头可不饶你。” 纪海一阵狂喜,连连道:“不会!不会!我若是叫娴表妹受一点儿委屈,你只管一拳打死了我!” 堂屋内,陆宸端着茶碗沉思了片刻说道:“舅兄,嫂子,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什么话我也就直说了。咱们两家结个亲家怎么样?” ☆、第68章 蹊跷 “什么?”纪成虽然早有预感,可听陆宸真的说出这一番话还是又惊又喜。毕竟从条件上看纪海是配不上陆清娴的。 陈氏道:“这个……是不是太委屈娴姐儿了。” 陆宸道:“实话实说我本来也不是很赞成这件事,不过安平侯府那件事发生了咱们总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氏道:“安平侯府不是没有……”纪海回来之后,夫妻两人是详细问过纪海的,知道两个孩子之间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纪成赶忙拉了拉妻子的袖子,他再是个实诚人,也是希望儿子有个好归宿的,陆清娴这样的媳妇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就是昧一次良心,也一定要把她娶进门来,更何况这次是陆家主动提议结亲,他要是再不答应就是个棒槌。 陈氏也反应了过来:“娴姐儿这孩子,我们夫妻两个是喜欢的紧,若是真能嫁过来,我们一定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想到儿子自从得知和陆清娴的婚事没戏了,整个人都萎靡不振,连书都读不进了,这下好了,陈氏是真心为儿子高兴。 纪成道:“孩子们也都不小了,回头我们就请人上门提亲。”还是要落袋为安啊。 陆宸摇了摇头:“舅兄,这件事急不得。” 陈氏连忙问:“为何?” 纪氏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是担心老侯爷那里不同意。待我们先回去说通了老侯爷,哥哥嫂子再上门提亲吧。” 这门亲事虽然没有即刻定下,纪成和陈氏还是异常高兴,四个人又详细商量了一番,二房一家人这才告辞出来。 陆宸料想的不错,老太爷果然不赞同这门亲事。就算陆宸说出安平侯府纪海为了救陆清娴,有些逾礼之事,老太爷也不答应。老太爷可不是老古董,礼教的那一套玩意可以为他所用,他却不拘泥这些。只说:“亲家老爷太太都不是拘礼之人,况且这件事处理得极好,没有传出丝毫的风声,咱们完全没有必要把娴姐儿嫁过去,在其他方面好好补偿亲家老爷就是了。” 老侯爷还专程把纪成和陈氏请了过来,要他们在这件事上保密,又委婉地表示出自己不同意纪海和陆清娴的亲事。 陆宸见父亲态度坚决,不由有些发愁。好在纪海拜师的事情很快有了结果,在陆宸的引荐之下,梁怡让破例见了纪海一面,对纪海的心性人品和资质考察一番之后,对他十分满意,很快便收了纪海为徒。 纪海有了这一重身份,立刻身价暴涨,陆宸再去商量老侯爷。老侯爷还是不同意,毕竟当世名儒的徒弟和一个实打实的进士还是不能完全划等号的。 这可急坏了纪成,眼看着一桩这么好的亲事难道就这样黄了不成?纪成思来想去,最后只好厚着脸皮给纪家族长写信,请他帮忙说项。 纪家族长名叫纪仁,是纪氏的嫡亲伯父,当年长兴侯府落难之时,纪家曾帮忙多方疏通关系,老侯爷欠着纪老爷子一份人情呢。 纪老爷子今年七十五岁,远在江南,早耐不得舟车劳顿,京师是断然来不了的,他便写了一封信给老侯爷。 老侯爷拿到信后十分为难。说实话,他不同意这门亲事一是纪海没有官身,第二就是觉得纪成这一支并不是纪家的嫡枝,家底又薄,怎么看都配不上自己的孙女,不过纪老爷子的面子又不能不给,他走左思右想,只得退让一步,便叫了纪成夫妇以及陆宸夫妇,两家议定,若是今年纪海秋闱能够高中,老侯爷便答应将孙女嫁过去,若是还不能中,那对不起,这门亲事只好作罢了。 就算亲事不成,陆清娴十五岁,虽然有些大了,但是凭她的人品才华,再找一门亲事还是不成问题的。 老侯爷这已经算是极大的让步了,纪成只好答应。回家之后,纪成把这个决定和纪海一说,纪海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每天头悬梁锥刺股玩命读书。 几日之后,纪海托陆文廷给陆清娴捎了一句话,大意是说你在家里好好绣嫁妆等着我,我一定桂榜提名八抬大轿迎娶你。 陆清岚听说之后,捧着肚子笑了一个下午。 对于纪海的未来,没有人比她更有信心。 这段时间,一家人忙活着陆清娴的亲事,却发生了一件令全家人气愤的事情。 陆文廷不知怎地,竟和朱昊交上了朋友。 陆文廷年纪不大,但交际的圈子可不小。他容貌俊逸潇洒,才能卓著,为人豪爽侠义,手里有钱出手大方,谁不喜欢?很快就在勋贵圈子里打出了一片天地,好些个公伯府的公子哥儿以他马首是瞻。连宫里的十皇子都与他十分要好。 对他的这种交际,老侯爷和陆宸都是支持的。陆文廷将来必定会出仕,现在的这些好哥们以后就是官场上的人脉资源。 朱昊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有一次出门行猎,两人打得猎物最多,打完猎之后众人坐在酒桌上又喝了一顿酒,陆文廷酒量极好,朱昊也不差,两人又打成平手。男人们之间的感情,就是这么简单,两人惺惺相惜,自此结为好友。 此后两人或切磋武艺,或一同行猎,走得很近。满京城没人不知道这二人关系亲密。 纪氏听说这件事之后极为不高兴,把陆文廷叫过来骂了一顿。 当日陆清娴在安平侯府差点坏了名声,窦氏在侯府一番调查,竟然查出这件事和小姑子钱双有关,不过钱双有李氏的护着,她也不能拿这个小姑子怎么样,就只好编了一个理由含混过去,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了那个带路的丫鬟,一顿板子将那个丫鬟打死了了事。 长兴侯府对于这种“交代”当然极不满意。陆宸并不是包子,见武进伯府再三陷害二房,也动了真怒,便起了报复之心,准备搜集一些黑材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武进伯府扳倒。 没想到陆瀚出面制止。原来自打上次陆文廷在颍川查出了武进伯府在地方的所做作为,陆瀚便对武进伯府进行了格外的关注,他派人调查之后发现,种种蛛丝马迹表明,武进伯府后面一定有重量级的人物做靠山。 因此陆瀚劝说陆宸沉住气,暂时不要对武进伯府下手。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往后机会还有的是。 陆宸听从来兄长的意见,便把这件事压下去了。 有这件事在前,一家人对陆文廷“认贼为友”的事情极度不满,陆宸对儿子说:“你就是个棒槌,那朱昊是故意接近你,他的目的不外乎还是想打你姐姐的主意,你连这个都看不清楚?” 陆文廷嘿嘿直笑:“儿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错了,可就是不改。还是隔三差五地就去和朱昊喝酒行猎,和他的关系也越发地亲密。 纪氏越发担心,自己这个傻儿子别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吧。 一家子只有陆清岚支持哥哥。她对陆文廷道:“我支持你。不过你小心些,别露了马脚。” 陆文廷点了点妹妹的额头,“还是妹妹最懂我!”陆清岚趁他不注意笑嘻嘻地将他腰间的一块玉佩解了下来。 陆文廷走出房门才发现,不由仰天长叹:“怎么让我摊上这么一个财迷的妹妹啊!” 转眼到了八月初九,经过梁怡让的点拨,纪海信心满满进了考场。不光是纪府惦记这事儿,就连二房也跟着悬心,连中秋节都没有过好。 倒是纪海自己很放松,考完了之后把自己在考场里答完的卷子默了出来,给纪成和陆宸看。两个人都是进士出身,看完之后一致认为,纪海这一科中举应该没问题。 听到这个消息,陆清娴这颗心才算放下来。 乡试八月底放榜,小厮一大早就到长兴侯府报喜,纪海不但考上了,而且是北直隶的第一名——解元。 陆宸和纪氏大喜过望,重赏了报信的小厮,又派人送上了厚厚的贺礼。 最平静的人要算是陆清岚了。前世纪海虽然在嘉和二十年这一年中举,却没有考中解元,好像是北直隶的第三名还是第五名。 陆清岚想了想觉得好笑,这到底是梁先生的功劳呢,还是爱情的魔力呢? 纪海中了解元之后,立刻身价暴涨。十六岁的解元虽然不是空前绝后,但是在整个大齐的历史上也是五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的。明年的会试若是再中,将来入阁拜相就极有希望。无数勋贵世家立刻将他锁定为未来的女婿人选,一时说媒的人踏破了门槛。 当然这些人只能乘兴而来败兴而回,因为纪家和长兴侯府已经火速定下来亲事。纪海中举后的第二天,纪成便请了翰林院掌院学士昌正阳到长兴侯府提亲。陆宸禀明了老侯爷,因有两年之前的约定,老侯爷二话没说,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若纪海只是一个普通的举人,或许老侯爷还会拿拿架子,可十六岁的解元代表着什么,老侯爷宦海浮沉多年,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么好的一个女婿,要是因为犹豫不决而被旁人给抢去了,岂不是要亏大发了。 半个月后,两家交换了庚帖,历经了无数波折终于把这门亲事给定了下来。 不论是长兴侯府还是纪家,这下子都放心了。两家人凑在一块儿一商量,反正也都定亲了,也就不着急成亲了。况且明年二月,就是会试之期,若是纪海再接再厉,把进士也给拿下来,十七岁的进士和十六岁的举人又自不同,两家一拍即合,把亲事定在第二年的夏天里。 算算时间还有大半年,可是那时候的婚礼过程之复杂繁琐绝不是简简单单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尤其是陆清娴的嫁妆,甚至涉及到陆清娴和长兴侯府的面子,纪氏虽然早在几年之前就开始准备,事到临头仍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陆清娴则躲回了屋子,安安静静地绣起了嫁衣。 这一日,纪成带着纪海来到长兴侯府。纪海穿着一件宝蓝色绣暗纹的袍子,人逢喜事精神爽,加之中举之后让他信心大增,看起来愈发的风流倜傥,清俊不凡。 纪氏坐在上头看着这个准女婿,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是满意。 众人说了几句闲话,纪海找了个机会说明了来意。纪海道:“姑丈、姑母,海儿此次前来,是要同两位长辈辞行的。” 夫妻两人对望一眼,都有些诧异,“海哥儿要去哪里?”眼看着过了年就是春闱了,他不在家里好生读书备考,这是要去哪里? 纪成这时开口道:“咱们大齐的使节团要出访周国了,梁先生打算带着海哥儿去见见世面,我也同意了。” 当年齐、周、宁三家分夏,大齐得十二州,幅员辽阔,是三国中面积最大、人口最多、军事最发达的国家。周国得八州,土地和人口都较齐国为小,南边的宁国得六州,最为弱小。 一开始两国都想吞并其他的两国,回复大夏全盛时期的版图,彼此打打和和,对抗了许多年,国直到周国的第三任皇帝永平帝励精图治,积极推行变法维新,改革税收制度和军队制度,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周国的国力日渐强盛,人口已经超过了齐国,对齐国的威胁也越来越大。 永平帝倡导谋求与大齐和平共处,接连派出使节进行外交活动,经过一轮又一轮的谈判,两国缔结了合约,维持燕国独立的现状,作为两国之间的缓冲。双方国家永为兄弟邦国,互不侵犯,同时积极发展两国的贸易和文化交流。 如此两国不动刀兵已有数十年之久。每年两国都会派出了使节团出使,这种交流一开始是官方性质的,慢慢地,民间交流和贸易也愈发频繁,大周文化昌盛,国家在意识形态方面已渐渐抛弃了儒教,渐渐发展出多元的文化出来,近年来齐国文化中心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所以在大齐做学问的人都喜欢去大周游历,增广见识。 梁怡让就属于此例。 梁怡让对纪海这个小徒弟甚为满意,所以对他倒是不藏私,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纪海中了解元之后,他对纪海愈加重视。出国游历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何况还有大齐官方的军队保护,梁怡让便打算带着纪海一同前去,作为读书人,纪海也十分仰慕向往周国的文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便也答应了下来。 陆宸和纪氏对望了一眼,有些惊讶。 纪氏道:“海哥儿此次去周国,要多少时日?” 纪海想了想道:“加上来回的路程,大概要四五个月吧。” 纪氏道:“那岂不是一回来就要春闱了?”这可是有点耽误考进士了。 陆宸却是支持纪海的,他哈哈大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大周近年来日渐文明昌盛,就连我也是想去看看的,海哥儿有这个雄心,去看看也好。我是全力支持的。” 纪海道:“姑母,侄儿会带上全套的四书五经,不会耽误功课的。” 纪成也在一旁解释道:“这一次出使的机会难得,相比起来,明年能不能中进士,倒是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况且海哥儿年纪太小,太早金榜题名,对他未必是一件好事。” 纪氏出身的浔阳纪氏,乃是大齐首屈一指的书香世家,见识自然非同凡响,想了想觉得丈夫和哥哥的话都在理,便也道:“如此也好,不过这一路万里迢迢,海哥儿要多带些下人,把一应的吃食、穿戴、药材全都准备齐全了,千万要照看好自己的身子。” 纪海本来以为要说服准岳父准岳母得费些功夫,没想到两人这般通情达理,十分高兴。“海儿省得,多谢姑母。” 这边陆宸说道:“听说周国在其国境内搞了一个宗教自由的政策,允许欧罗巴洲的洋教徒在国境内传教,海哥这次去了好生了解一些……”士大夫们讲究个以天下为己任,对于这些东西都十分的关注。 男人们就说起了周国的文化来。 过了一会儿,纪海有些羞羞答答地说道:“姑丈、姑母,海儿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两位老人家答允。” 陆宸和纪氏对望了一眼,都猜到了他的请求是什么。 纪氏笑道:“你是想见娴姐儿是不是?” 纪海脸更红了,点头如捣蒜。 纪海和陆清娴已经订婚了,这种情况下见一面并不违背礼教,何况他一去半年,两个孩子再没机会见面,陆宸和纪氏又怎么会反对? 纪氏便吩咐耿嬷嬷安排。 一刻钟后,纪海在侯府的一个亭子里见到了陆清娴。这样一个开放的环境里见面,也不怕旁人说闲话。 纪海见陆清娴穿着一套樱红色绣牡丹花纹的褙子,玉面含春,薄施粉黛,情人眼里出西施,纪海觉得准媳妇比天上的仙女还好看。 他搓着手,傻乎乎的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还是两人定亲之后第一次见面。陆清娴之前就听丫鬟说起了,知道纪海很快就要跟随大齐的使节团出使大周了,心中十分不舍,因此虽然羞涩,到底鼓起勇气叫了一声:“……表哥。” 不远处的树丛之中,陆文廷和陆清岚的探出小脑袋巴巴往亭子里瞅过来。 陆清岚不满埋怨道:“海表哥平日里瞧着多么灵醒的一个人,怎么见了姐姐就变得这样木讷?” 陆文廷深有同感,打了个哈哈道:“这大概就叫做近乡情怯吧。” 这厢兄妹两个替纪海着急,那厢纪海期期艾艾了半天,才说大着胆子道:“表妹……你,你今天真好看。” 听到这句话陆清岚“噗”一声笑出声来,陆文廷赶紧捂住妹妹的小嘴,低声道:“小心些,别被发现了。” 陆清娴被他这句话说得脸色通红,扭捏道:“表哥……在乱说什么呢?” 纪海连连摇手,急急道:“是我说错话了……表妹你不要生我的气。” 陆清娴见他那紧张的小模样,也“噗嗤”一声笑了,“我没生气,表哥这样说,我,我……我听了也是高兴的。”头低得都快要到脖子里了。 “真的?”纪海高兴得像是个孩子似的,咧着嘴就笑了。 陆清娴看见他又冒傻气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文廷看得连连摇头。这脑子……怎么考中北直隶解元的? 纪海傻笑了一回,陆清娴道:“我听说表哥要跟随大齐使节团,出使周国,这是真的吗?” 纪海点了点头,“是的。这次过来,我就是专程和你道别的。” 陆清娴听说他真的要走,心里难免怅然。关切地道:“这一去万里迢迢,表哥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的身子,千万不要生病……知道吗?” 纪海听了感动万分,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保证道:“表妹你放心吧,我身子好着呢,绝不会生病的。表妹这般关心我,我真是太欢喜了。”说着话,他大着胆子地抓起了陆清娴的两只手。 陆文廷、陆清岚兄妹俩对望一眼,这还差不多。 陆清娴还是第一次和一个男子这样亲密的接触,羞得耳根子都红透了,挣了一下,纪海紧紧抓住不肯松手,也就任纪海那般了。 纪海深情款款地道:“我这一去,关山万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表妹,我,我一定会时时日日都想着表妹的……表妹,你会不会也想我?” 陆清娴犹豫了一下,道:“会……会的。” 两人正甜蜜着,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触电一般分开,纪海正要落荒而逃,陆清娴道:“表哥,你等等。” 却是陆清娴的贴身丫头丹香来了。 纪海停住了脚,目光被丹香手中的一件雨过天青色的文士袍吸引。陆清娴从丹香手中拿过那件袍子,羞羞涩涩地交到纪海手中,“娴儿祝愿表哥一路顺风。” 纪海接过那件袍子,“这是你给我做的衣裳?” 陆清娴点了点头。“你……你喜欢吗?”陆清娴绣嫁妆的时候顺便也给未来的夫婿绣了几件衣裳,本想着成亲之后再给他的,因这次情况特殊,陆清娴就把这件做好的衣裳提前拿了出来。 纪海道:“喜欢……喜欢的不得了。”像是手里捧了一件宝贝似的,“我一定好好爱惜这件衣裳。”见那袍子上针脚细腻,纹饰绣得活灵活现,纪海愈发珍惜起来。 丹香在一旁提醒道:“姑娘……时候不早了,太太叫您和表少爷去正房用午膳呢。” 少男少女两情相悦,这时间过得简直像是飞一般的快。 陆清娴十分不舍,可到底脸皮薄,快速说了一句:“表哥一路顺风,我先走了。”提着裙摆飞快地跑了。 纪海在后面大声喊道:“表妹,等我从周国回来,咱们就成亲。” 陆清娴身子震动了一下,跑得愈发快了。 纪海抱着心上人给他绣的袍子,脸上全是满足的笑容。 躲在暗处偷看的陆文廷松了一口气,低声道:“走吧,咱们也去用饭吧。”一回头发现陆清岚有些怔忪,便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宝儿?” 小姑娘晃了晃脑袋:“没什么,咱们走吧。”今世姐姐找到了她的幸福,以后和纪海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可她的另一半,现在在哪呢? 五日后,齐国出使大周的使节团离开了京师。陆宸父子俩送了纪海出城。 半月后,是三公主十四岁生辰。 陆清岚提前为她准备好了寿礼,一大早梳洗打扮之后带了墨菊、墨兰两个丫头进宫。到了东华门,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在那等了一会儿。 原来三公主的生辰,自然是要邀请临安郡主萧琪的,小姐妹两个早就商量好了一道进宫,因此陆清岚就在这等着。 不大一会儿,广宁王府的马车就来了。马车旁还有一位穿着月白色锦袍的少年骑在马上,正是萧琪的龙凤胎哥哥萧少珝。 陆清岚急忙上前,萧琪也下了马车,众人相互见过。 “宝儿,你来多久了?”萧琪挽着她的胳膊问道。 “刚来了没多一会儿,咱们快进去吧,不要让三公主久等。”陆清岚道。 “嗯。”萧琪点了点头,她也知道三公主是个急性子。 三个少男少女正要进门,一阵马蹄声传来,一匹骏马飞驰而来,马上端坐着一位剑眉星目长相十分出众的少年,萧少珝的小厮道:“好像是燕国大王子蒋信鸿。” 萧少珝和蒋信鸿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便对陆清岚和萧琪道:“咱们等一等蒋兄吧。” 两个小姑娘自然没有异议。 片刻功夫,蒋信鸿就到了,下了马上前来见礼:“世子、郡主、陆姑娘,真是巧,竟在这里碰上了。” 萧少珝笑了起来:“没想到三妹妹还请了你。”三公主的性子,不喜欢的人,地位再尊崇也绝不会发帖子请人过来给自己添堵的。 蒋信鸿优雅地笑了笑,彬彬有礼道:“既然在这儿碰上了,便一同进宫吧。” 他含着和煦的笑容与陆清岚和萧琪打招呼,目光却在萧琪的身上停了一瞬,然后迅速移开。他掩饰的极好,可还是被陆清岚捕捉到了。 陆清岚心里一动,前世萧琪是嫁给了他的。萧琪今年十三岁,和哥哥一样年纪,难道这个时候他就对萧琪动了心思。蒋信鸿品性性情都不错,人长得好,又是才华出众,本来是个不错的丈夫人选,可前世他争夺燕国王位不成,早早就死了,陆清岚可不想好友嫁给这么一位短命鬼。 何况她还想撮合萧琪和哥哥呢。她便在心里面盘算了起来。 众人自然是一块儿进宫。 广宁王府深得圣宠,世子和郡主都有在宫中坐车骑马的权力,不过萧少珝兄妹两个十分低调,和蒋信鸿等一道,都是步行往长禧宫行去。 萧少珝和蒋信鸿在前面走,两人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站在一处芝兰玉树,十分养眼。 陆清岚和萧琪跟在后面。 陆清岚悄悄拉了拉萧琪的袖子,低声试探着问道:“琪姐姐,你和大王子很熟吗?” 萧琪没想太多,解释道:“蒋大哥是我哥哥的好朋友,时常来府上做客,倒是见过几回,也说不上有多熟。”又奇怪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清岚见她说起蒋信鸿坦坦荡荡的,暗中松了一口气,搪塞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有些好奇燕国的事情……” 萧琪一听是这,大包大揽道:“这个好办,等哪天我让我哥哥把蒋大哥约到府上来,你当面问他就是了。” 陆清岚心中一动:“我可不可以带我哥哥一起去。他对燕国的风土人情也很感兴趣。” 萧琪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了。”她压低了声音:“你不是说要让你哥哥教咱们骑马的吗,到底什么时候啊?” 俩小姑娘都喜欢骑马,可是广宁王夫妻也好,陆宸夫妻也好,全都把女儿当成宝贝一样,都不允许俩小姑娘冒险,陆清岚便暗中做哥哥的工作,打算让他做教练,教她们骑马。 陆清岚道:“我祖父最近给我哥哥安排了许多功课,他一时忙不过来,怕是要到明年春天了才能学习骑术了。” 萧琪有些遗憾地“哦”了一声。 众人一路说说笑笑,快到长禧宫的时候,碰见了四皇子萧少玹和八皇子萧少珉。 萧少玹今年已经十九岁了,穿一件玄青色绣暗纹的袍子,头戴白玉冠,身材高大魁梧,英气勃勃,雍容肃穆。八皇子萧少珉十六岁,穿着一件枣红寸蟒袍子,继承了皇族萧氏的优良血统,长得倒也算是英俊,只可惜一双眼睛过于灵活,让人觉得有些轻佻,破坏了他的气质。 他们两人是三公主的哥哥,自然也是去长禧宫给三公主贺寿的。 两帮人见了又是一阵相互见礼。 萧少玹的目光就落在了陆清岚身上。说起来,他已经有阵子没看见小姑娘了,见她穿着一件半旧的石榴红衫子,下头是姜黄色挑线裙子,因为年纪还小,尚未发育完全,所以身子娇小玲珑,胸前也是平平的,但是那一张小脸长得已是十分妖孽,尤其是一双黑宝石似的眼睛,灵动万分,画龙点睛般为她增色不少。 萧少玹这般心思深沉意志坚定的人,这样的容貌让他有种呼吸顿止的感觉,不由多看了她两眼。萧少珉就更是不堪,他十四岁的时候就在大嬷嬷的教导下初晓了人事,自此以后,看见漂亮的女人他就有些挪不动步子。 陆清岚这个等级的美人,即便是他贵为皇子,也从未经历过。所以他的目光就像是长了钩子一般,一直就黏在陆清岚的身上。 “这位是……”数年前他欺负陆清岚和三公主,差点被九皇子给淹死,这些年再不敢去长禧宫,所以并不认识陆清岚。 陆清岚见他这番做派,恶心的要死,脸色都阴沉了下来。不光是他,在场的众人,哪个不是出类拔萃的人中龙凤,谁不是彬彬有礼,就连萧少玹心里也有些不痛快,就像是老八在觊觎自己的东西一般,故意支开八皇子道:“老八,你不是说尚未给三妹妹备礼吗,我与大王子和堂弟几个先过去长禧宫,就不陪你去永宁宫了。” 竟想支开了萧少珉。 萧少珉见了漂亮女人就拔不动脚,哪里肯走了,转头吩咐贴身太监道:“你代我回去一趟,把爷库里那件琉璃炕屏拿来送给三妹妹。”赖着不肯走。 陆清岚见他目光还是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身上招呼,心中不由大为愤怒。可八皇子乃是钱皇后嫡子,在宫中一向都是骄横跋扈的,她也拿他没有什么法子。 好在有萧琪在,挡在了陆清岚的前面,有意无意挡住了萧少珉的目光。萧少珉虽然好色,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太过分,虽然对萧琪十分不满,也不好多说什么。 一时总算到了。 三公主早就得报,亲自在门口迎接。她今天穿着一身喜庆的大红绣金线牡丹的褙子,这衣裳是宫里的二十多位绣娘花了两个月时间才绣好的,不但花色鲜艳别致,被阳光一照,隐在褙子中的金线就寒光闪闪的,十分得拉风。 三公主梳了一个繁复的螺髻,头上珠翠满头,显然是用心打扮过的。 站在门口见众人来了,不由高兴地说道:“你们可算是来了,五、六、七、九、十几位皇兄早就到了。”看见蒋信鸿,她更显高兴,一句“蒋大哥也来了”差点就冲口而出,好在还有些理智,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 陆清岚和萧琪走上前来,拉着三公主的胳膊。萧琪道:“皇姐你今天可真漂亮。”三公主一向不是很喜欢萧琪,她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萧琪却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三公主不大喜欢她。 不过今天她过生辰十分高兴,对萧琪也十分友善。便拉着陆清岚和萧琪的手进了屋子。果然如三公主所言,皇子们都到齐了。 ☆、第69章 情深 嘉和帝共有十一位皇子,大皇子、二皇子开府封王没有来,三皇子天生是个痴儿也没来,剩下的皇子们都在宫里居住,全都来齐了。加上萧少珝、蒋信鸿,济济一堂,一屋子的俊美少年,真个是琳琅满目,叫人目不暇接。 萧少珏今天穿了一件淡青色的长袍,悠闲安适地坐在那里,面容清朗如月,表情冷淡疏离,便是不言不动,也是一副绝美的风景,房中的俊美男子再多,也无人能攫其锋芒。 本来神情清冷淡漠的人,看见三公主牵了一个身穿樱红色衫子的小姑娘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便不由柔和了下来,甚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容来。 陆清岚遥遥对上那一双亮如星辰的眸子。想起上回在安平侯府两人在山洞中共处的那一段时光,陆清岚对他十分不满,眸子微微下垂,避开了他的目光。 一时人都到齐了,开宴之前,众人先把自己准备的礼物给了三公主。陆清岚知她是个吃货,专程为她做了几样小点心带过来,礼物虽小,却合了三公主的心意,她果然十分喜欢。 皇兄们给的礼物都是中规中矩的,蒋信鸿给了三公主却是一个从西洋进口来的八音盒。齐国继承了前朝的禁海制度,为彰显华夷之防,一向是推行禁海政策的,但海洋贸易利润惊人,仍有不少人铤而走险从事这项活动。比如陆文廷就和定国公世子韩茂他们搞了一条船出海做远洋贸易。 蒋信鸿温文尔雅道:“这八音盒据说是从东夷流传进来的玩意,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还请三公主莫嫌我的礼物粗陋。” 这八音盒通体为纯铜所制,为皇冠形,制作的十分精良。底座上有发条,拧动发条之后,就会演奏出动听的音乐来。即便是三公主见多识广,也从来没见过这样洋派的东西。 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道:“谢谢大王子,本宫很喜欢呢。” 一时开了酒席,众人推杯换盏,三公主叫了宫女们上来表演了弹琴跳舞,她今天心情好,喝了不少的酒,小脸红扑扑的。 待宫女们一曲舞罢,五皇子萧少玧忽道:“今日是三妹妹的大日子,咱们平日里瞧着宫里的歌舞都有些腻了,我听说大王子萧艺精湛,何不趁此机会给我们大家表演一番,也算是为三妹妹贺寿……” 五皇子萧少玧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没有丝毫的权力欲望,在一众皇子中性子最为和顺,唯痴迷于音律,最喜欢的就是弹琴吹笛这些雅事。 蒋信鸿连忙谦虚:“五殿下过誉了,雕虫小技,不敢污了各位皇子公主的耳。” 五皇子笑道:“本宫听说,燕国乐师的萧技受周国的熏染,与咱们大齐很是有些不同,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大王子就不要再推辞了。” 三公主也听得眼睛闪闪发光,直接吩咐一旁的宫女道:“你去把本宫的玉萧取来。”那宫转身女去了,不大一会儿取来一管做工精美的玉萧。 三公主让宫女把玉萧给了蒋信鸿,笑靥如花道:“大王子,您就让我们欣赏一下燕国的技艺吧。” 这时萧少珝也劝道:“既然大家都想听听蒋兄的萧音,蒋兄就不要推辞了。” 蒋信鸿这才接了玉萧,却是道:“我一个人吹奏未免单调,前阵子我在广宁王府听见小郡主用古筝弹奏一曲《高山流水》,出神入化,不若由我二人合奏一曲,郡主意下如何。” 说罢目光含笑看着萧琪。 五皇子看向萧琪道:“早就听说琪妹妹技艺了得,今日能够一同得赏,妙极妙极。” 众位皇子一起跟着起哄,萧琪的性子开朗大方,见推脱不过,就大大方方道:“我那是微末小技,不登大雅之堂,不过为大王子殿下陪衬而已。” 见萧琪答应了,蒋信鸿眸子亮了亮,三公主却皱了皱眉。 这时早有宫婢取了古筝来,萧琪端坐其后,萧琪试了试琴音,随后纤细的五指缓缓拨动琴弦,顷刻间铮铮悦耳的琴音飞泻而出,婉转低吟,时而如高山流水,时而似黄莺低鸣。 蒋信鸿的目光落在萧琪的身上,看着她纤纤十指熟稔地拨弄着琴弦,目光中满满的都是赞叹和欣赏。他一直未动,直到古筝冲上了第一个高音,这才将玉萧横在唇边,吹奏了起来。 燕国吹箫的技法和齐国果然大有不同,但凡是种乐器,其音总要由低到高,蒋信鸿却直接从一个很高的高音切入,但是和古筝配合起来,却相得益彰,没有丝毫的不和谐,可见他的技艺娴熟精湛。 在场众人静心聆听,只觉得两种乐器相互应和,音色互补之后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两种声音婉转低吟,仿佛融为一体,让人如临仙境,乐而忘忧。 五皇子听得陶醉极了,闭目聆听,摇头晃脑乐在其中。 一曲终了,众人都陶醉在这美好的音乐中,仿佛那美妙的音乐还在耳边回荡。五皇子忍不住赞道:“朝闻道夕死可矣,今日能听的如此雅奏,就是死了也值得了。” 蒋信鸿一手握着玉萧,目光有些痴迷地落在萧琪的脸上,声音温柔地说道:“多谢琪郡主!”所谓乐由心生,从前他对萧琪还只是有些欣赏罢了。他也是极为痴迷音乐之人,今日合奏一番,竟发现她在音乐方面与自己出奇的投契,一时间心里竟然生出丝丝异样的感觉。 萧琪客气地回了一礼,早知道蒋信鸿技艺精湛,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众人啧啧称赞,唯独三公主瞧见蒋信鸿看向萧琪的眼神,脸上的笑容一分一分地褪去了。 她冷冷地吩咐一旁的宫女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那古筝抬下去。” 众人不由微微一愣,刚才五皇子提议请蒋信鸿吹箫的时候,她还十分积极表示赞同的,怎么这么一瞬间,就变得不高兴起来。 陆清岚在一旁看得清楚,心里不由微微一叹。 接下来的宴会变得有些沉闷,三公主的笑容少了,看向萧琪的目光也有些不善。萧琪也发现了,她虽然聪明,可一时间也没有猜到三公主生气的原因。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她,就端了一杯酒上前道:“今日是三皇妹的好日子,琪儿仅以此杯敬祝三皇妹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三公主目光冰冷地审视着她,见她穿着着石榴红绣暗线石榴花小袄,下头象牙白满绣二色金线蝴蝶的裙子,衬得一张脸花朵般娇艳。头上梳着精致的垂髫髻,中间插了赤金珍珠步摇,分外妩媚艳丽。 她看着这样的一张脸愈发地不喜,便侧过头去和陆清岚说话,并不理会萧琪。萧琪被晾在那里十分尴尬。 见此情形,萧少珝脸上也有些不好看。 手心手背都是肉,三公主和萧琪都是她的好闺蜜,她不想两个人为个男人势成水火,就推了推三公主的胳膊,三公主见她眼中有哀求的神色,心中一软,这才回过头来,和萧琪碰了一下杯子,却只抿了抿杯中的美酒。 萧琪向陆清岚投去感激的一瞥。 又过了片刻,陆清岚和三公主说了一声,起身去了净房。八皇子自从见了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女孩,心里一直痒痒的十分难受,可是他怕极了萧少珏,小的时候萧少珏警告他离陆清岚远一点儿,他直到现在还没忘记,因此宴会中他也只敢偶尔偷偷窥视一眼,并不敢多看。 这时候见小姑娘袅袅婷婷地走了,从后面看那腰肢细得简直盈盈可握,他愈发难以遏制,就趁着众人敬酒喝酒的当,悄悄起身跟了出去。 他自己以为得计,其实这场中每一个人的每一个动作都在萧少珏的掌控之中,他乌黑的眉毛拧了拧,放下酒杯,也起身去了。 四皇子本来喝得昏昏欲醉,可是见三个人一前一后地出去,他目光落在萧少珏的身上,眼中一丝淡淡的狞厉之色一闪而过。 八皇子作贼似的,匆匆忙忙地出了长禧殿,远远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步履轻快,心里登时一喜,急步跟了上去,拦住了陆清岚的身影,嘻嘻笑道:“陆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陆清岚见他一副色眯眯的样子,目光盯在自己的露在外面的一截白玉般的腕子上,登时恶心得要死。 八皇子前世就是一个混蛋加三级的玩意儿,他和二皇子不一样,二皇子野心勃勃,有能力有魄力,他却一心追求醉生梦死,对政治毫不关心也没有那个能力掺合。所以虽是二皇子的嫡亲弟弟,却从来只有帮倒忙的份,也正因为如此,前世萧少玹登基之后并没有清洗这个对自己毫无威胁的八弟,反而给他封了一个闲散王爷,让他混吃等死。 陆清岚敷衍地行了一礼,道:“八殿下,我要去净房,麻烦你让一下。” 萧少珉好不容易逮到和她单独说话的机会,哪里有这般好打发。涎着脸道:“陆姑娘,本宫住在永宁宫,永宁宫距离此处不远,本宫和陆姑娘一见如故,我刚刚得了一对碧玉手镯,是从南方的宁国那边来的,也只有姑娘这等容貌才配戴上这对手镯了,就送给姑娘如何?”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对碧绿的手镯来,那对手镯玉质极好,碧绿得如同一汪清泉,上头镶嵌着几块小拇指肚大小的红绿宝石,一看便知是价值非凡,亏他下得了血本。 这简直就是岂有此理的要求。 陆清岚正想一口拒绝,就见一身淡青色袍子的九皇子一脸阴沉地走了过来。八皇子眼中只有美人,竟然没有看见,正欲得寸进尺牵着陆清岚的胳膊把手镯给他戴上。 斜刺里忽然一只雪白的手掌伸了过来,抓住了他的腕子。那只手生得极精致,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可是手劲却也是极大,像是一把钳子似的卡在他的腕子上,萧少珉立刻痛呼了一声。 抬头对上萧少珏那双要杀人般的眼睛,萧少珉只觉得腿肚子都有些转筋。他也不知为什么,所有的兄弟里,最怕的就是这个九弟,明明他比自己还要小。 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九弟,你别误会,我,我只是恰好在这里碰见了陆姑娘。” “恰巧碰见……”萧少珏脸色阴沉地重复了一句,“八哥可真会‘恰巧’呀!”他虽比萧少珉小一岁,可身材颀长,比他高出了半个脑袋,如今捉住他的一条胳膊,就像是一个大人在收拾一个孩子。 他手中加了力道,使劲一扭,萧少珉人都要半跪了下来,已经痛得额头上冒出汗来了。他也顾不得面子哀求道:“九弟……九弟饶命!” 萧少珏哼了一声,松开了他的手。劈手夺过了那一对碧玉手镯,淡淡扫了一眼,道:“还真是好东西……”话未说完,手一松,那对手镯便落在地上,皇宫的地上铺着方方正正的青砖,手镯立刻跌了个粉碎。 萧少珏淡淡道:“真是不好意思,本宫手滑了,把八哥的镯子给打碎了,八哥不会怪我吧。” 萧少珉哪里敢说个不字,双手连摇:“不怪,不怪,没事没事!” 萧少珏见他吓成这样,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之色,“没事儿的话,八哥可以走了。” 萧少珉如蒙皇恩大赦,转头便走,刚走出两步,萧少珏又淡淡说了一句:“回来。” 萧少珉脸色一白,复又转身回来。陪着笑脸道:“九弟还有什么事?” 萧少珏抱着肩膀,懒懒地道:“有件事八哥想是忘了,我再提醒提醒你。” 萧少珉不安地搓了搓手:“什么事?” “五年多前,我曾与八哥说过,陆姑娘……”他伸手一指陆清岚,“是我和三妹妹的朋友,你最后离她远一点,这句话……现在依然有效。八哥明白了没有?” 萧少珉一听,连连点头:“九弟放心,我……我以后碰见了陆姑娘,一定绕道走。” 萧少珏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八哥请吧。” 八皇子这才落荒而逃。 陆清岚见他三下五除二收拾了八皇子那个色胚,心里也十分痛快,不由嘴角微微上扬。不过经历了山洞事件,她对萧少珏也实在是没什么好感,蹲身福了福就从他身边绕了过去,打算继续去净房。 这边萧少珏却一跨步,挡在她的面前。 陆清岚皱了皱眉:“九殿下这是做什么?” 萧少珏摸着下巴,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嘴角微微上翘,然后道:“你不觉得你缺了一句谢谢吗?”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上次再安平侯府也是如此。” 不提安平侯府还好,这一提起来,她心里越发地不爽快,冲口而出道:“我又没有求你帮我……” 听了这话,萧少珏脸色微变,冷冷道:“倒是本宫多管闲事了。” 这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陆清岚最讨厌他摆脸子,干脆威胁道:“你让不让开,不让开我可要吐唾沫了。”说罢作势要吐。 萧少珏有着严重的洁癖,这招果然奏效,萧少珏急急错开一步,陆清岚看了他一眼,神气活现地跟着宫女去了净房。 萧少珏只听见耳边传来一阵银铃般得意的笑声,他摸了摸鼻子,出奇地竟不怎么生气。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对这小丫头实在宽容得过分了。 他带着卫彬回到长禧殿。 萧少玹见他回来,端着一杯酒走了过来,“九弟,作哥哥的敬你一杯。” 两人碰了一下杯,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了。 萧少玹笑着问道:“八弟怎么没和你一道回来。”话中有探求之意。 萧少珏懒洋洋地道:“脚长在他的身上,我怎么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从小就不喜欢萧少玹,他是夏族人,生性敏感,能够觉察到这位哥哥看着宽厚,实则野心勃勃,阴险毒辣,这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他当然不喜欢。 他一惯都是这样说话,四皇子也不生他气,他转着手里精致的酒樽,忽然道:“九弟似乎对陆姑娘……颇多好感?你从小便待她与众不同。” 萧少珏的闻言一震,目光犀利地看了过来。“四皇兄这是什么意思?” 萧少玹不以为忤,再接再厉地问道:“九弟难道是想把这小姑娘娶回去作王妃?” 萧少珏的脸阴沉了下来;“本宫的亲事,自有皇后娘娘和母妃为本宫做主,四皇兄管得是不是宽了点儿?四皇兄有那个闲工夫,还是操心操心自己的婚事吧。” 萧少玹听到这里,脸色不由一白。他知道,皇后和孙贤妃正在为他张罗婚事。 也不知为什么,萧少玹今年十九岁了,皇帝似乎还没有让他开府成亲的打算。不但是他惊疑不定,就连孙贤妃也跟着忐忑不安。 谁也猜不透皇帝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孙贤妃一直托庇在皇后门下,便请了皇后帮忙探听皇帝的口风。 那日是皇后召了几名高位的妃嫔到建始殿欣赏歌舞。钱皇后便道:“玹儿今年也十九岁了,皇上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有几个了,陛下您看是不是……该为他选一个妃子了。他这个当哥哥的不成亲,底下的老五、老六、老七、老八、老九他们也都不能成亲……” 嘉和帝转着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指,笑呵呵地道:“是该给他选个媳妇陪他好好过日子了。皇后是后宫之主,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务必选个老四满意的媳妇。”又对孙贤妃道:“玹儿是在你身边养大的,你就去给皇后打个下手,帮着玹儿长长眼!” 皇帝金口玉牙,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是一旦他的正妃选定了,嘉和帝就要封他为王,让他出宫建府顺带成亲。 这些事,萧少珏自然是知道的。他说完这句话,再不理会四皇子,起身去找十皇子他们喝酒去了。 萧少玹看着他这个九弟,目光阴沉,想起选妃的事,不知怎地眼前就浮现出陆清岚那张清绝潋滟的小脸来。 待到宾主尽欢,酒宴才散了,众人纷纷告辞离开长禧殿,陆清岚却没跟着大家一道走。因为三公主喝醉了。陆清岚和三公主的一位贴身宫婢一起扶着她回了寝宫,把她扶上了床,陆清岚吩咐那宫婢准备醒酒汤。忍不住埋怨道:“不能喝就别喝那么多!” 三公主头痛欲裂,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喝这么多酒,她挣扎着起身,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陆清岚急忙拿了一个铜盆过来,三公主就着铜盆吐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吐出来,陆清岚又端了茶水来给她漱口。 好不容易安置了这祖宗,三公主却拉着陆清岚的胳膊道:“宝儿,快,快帮我送送大王子,不要让他和萧琪一道走。快!” 陆清岚气得都想抽她。冷哼了一声道:“人家早就出宫了,用的着你操心。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就这样惦记人家了,瞧你那点儿出息,你怎么说也是大齐的公主,你的骄傲呢,你的尊严呢?”整个大齐敢这么和三公主说话的不超过五个人,陆清岚正是其中之一。 三公主用力一推她的手臂,“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大声嚷嚷着道:“我知道你们,你们都向着萧琪那丫头,我没有她长得漂亮,也没有她会来事儿,你们都向着她,都帮着她,没有人心疼我!你们两家是通家之好,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也向着她,你也是一样!” 陆清岚火了,大怒道:“你要是这么说,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说起来,萧琪和三公主都是她的闺蜜,前世她的确和萧琪走得更近一些,可这一世不同,她和三公主一起的时间更长,而两人一起交往过程中,心智是完全不平等的,她是把三公主当成女儿一般看待的。 她知道三公主虽然是地位尊崇,可却是个非常孤独的小女孩,出于同情弱者的心态,她的心有点偏向于三公主,因此听她这般说话,不由大为生气。 陆清岚举步就出了三公主住着的偏殿。刚出了门,三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琬青就跪了下来抱着她的腿:“六姑娘,咱们公主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嘛,她从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就您这么一位好姐妹,您可不能就这样扔下她不管了啊。” 陆清岚也不知自己的火气为什么这么大,这时听见三公主在屋子里喊她的名字:“宝儿,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你了。”哭得十分可怜的样子。 她心一软,又转身回了屋子。一个宫女扶着她,三公主已经半坐了起来。陆清岚叹了一口气,从宫女手里拿了帕子给她把眼泪鼻涕仔细擦去了,一边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三公主抓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好,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陆清岚冷哼了一声:“我要是存心生你的气,早就被你气死了。可是那个蒋信鸿,你是无论如何不能嫁给他的。” 三公主嘴一扁,委屈地道:“你还是站在萧琪那一边。” “你老是这么说有意思吗?”陆清岚不由皱眉,她干脆向她交了底,“我哥哥也喜欢萧琪,你说我是希望她嫁给我哥哥呢,还是希望她嫁给燕国大王子呢?” 三公主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真的?你哥哥真的喜欢她?太好了,太好了,你一定要想法子让你哥哥娶了她。” 前世陆文廷是喜欢萧琪的,这一世嘛,陆清岚还真不知哥哥有没有对小郡主动心。不过为了安慰三公主也只得先这么说了。“这事到现在还没人知道,你一定要保守秘密,千万不能外传知道吗?” 三公主含着眼泪点了点头,可怜巴巴的。 “既然你想让萧琪嫁给你哥哥,你为什么又反对我和他……” 陆清岚开始给她洗脑:“你也不想想,他表面上是燕国的大王子,可实际上呢,他不过是燕国送来的人质,若是在燕国有地位,若是燕王喜欢他,又怎么舍得把他送过来?一旦齐燕两国交恶,你父皇说不定立刻就杀了他。他脖子上的那颗脑袋都不牢靠呢,你还想着嫁给他?你好好想想吧。” “可是,燕国不是咱们大齐的属国吗,怎么会和咱们交恶呢?”三公主反驳。 陆清岚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燕国脚踩两只船,对着齐周两国,两面讨好,两面进贡,如今更有全面倒向周国的可能性,圣上对燕王恨之入骨,朝中更是有大臣多次提出要出兵攻打燕国。” 三公主弱弱地道:“这些国家大事,我怎么会知道?” 陆清岚道:“不相信我,你就去问问你的九皇兄,他一定知道这些。总而言之,这个蒋信鸿印堂发暗,我瞧着就是一个短命鬼。你听我的,要是不想做个短命鬼,你就彻底把他忘了,咱们大齐人才济济,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没有,随便抓出来一个都比那个姓蒋的强个十倍八倍的。” 三公主“哦”了一声,好半天不言语。 陆清岚以为她听进去了,哪知过了一会儿,三公主忽然道:“宝儿,你教我弹琵琶吧。”她和陆清岚相交多年,自然知道她也精擅乐器,而且不止一种。 陆清岚道:“你不是不喜欢乐器吗,之前皇上给你找了几个顶尖的乐师,都被你给轰走了。” 三公主嗫嚅了一下道:“蒋公子不是喜欢音乐吗?” 陆清岚无语,“合着我说了半天,都被你当成耳旁风了?”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陆清岚还在头痛,三公主就是这么个性子,一旦认定了什么事,那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陆清岚这个愁啊,明明知道眼前是火坑,可三公主还硬要往下跳,这可如何是好? ☆、第70章 归来 到了长兴侯府,陆清岚看见门前停着几辆黑漆平头马车,几个跟车的婆子正忙活着往下搬东西。 陆清岚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这是谁的马车?” 这时最大也是最豪华的马车上头帘子一掀,走下一个妇人来。 陆清岚瞳孔不由微微一缩。 那妇人穿着一身姜黄色的袄子,下头是墨绿色的襦裙,竟然是被贬去家庙四年多的三太太赵氏。赵氏比原先老了许多,即便是再浓妆艳抹,也遮不住眼角的皱纹。 陆清岚的目光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转了一圈,很快收敛了情绪,上前行礼道:“三婶婶回来了。”语气平和冲淡。 赵氏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一开始居然没认出陆清岚。四年前她离开的时候陆清岚还是个胖娃娃,可转眼间,她已出落成一个风姿绝世的大姑娘了。 还是赵氏贴身的胡嬷嬷提醒了她一句,她才反应过来,惊诧的目光掩也掩不住,“原来是六丫头,”她声音冷冷淡淡的,充满了苦毒,“没想到三婶婶还有一天能回到这个家里吧?” 她恨透了二房。在家庙中每天所作的事就是诅咒二房的人个个早死,如今真个见到二房的姑娘,只恨不得扑上去咬她一口。 陆清岚却礼貌而又得体地微笑着:“三婶婶哪里话来,三婶婶能够回家,我做晚辈的当然是高兴都来不及。” 正说着,背后有人大声叫了声“娘”,赵氏猛地回头,就看见陆清茵穿着一身桃红色长褙子站在身后,赵氏顿时再不理陆清岚,颤声叫了一声“茵儿,我可怜的茵儿”。 陆清茵冲上前来扑进赵氏的怀里大哭,“娘,您可算回来了,您再不走了吧?” 赵氏虽然狠毒,可是待女儿还是极好的,她抚着女儿的头发,柔声道:“娘不走了,再不走了。” 胡嬷嬷赶忙在一旁劝着:“太太,您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可不敢这样哭了,若是动了胎气可怎么了得。”又对陆清茵道:“四姑娘,您小心着点儿,太太的肚子如今可金贵着呢。” 陆清茵听了这话赶忙从赵氏的怀里里脱身出来,她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赵氏那高高隆起的肚子,语气有几分兴奋地道:“娘,您怀着小弟弟吗?太好了,我也要有弟弟了。” 陆清茵身后的四少爷陆文宣一阵尴尬,好像他不是陆清茵的弟弟似的。 赵氏脸色终于好了不少:“娘叫好几个有经验的稳婆给摸了,这一胎必定是个男娃。”她语气中充满着骄傲和激动,她盼这个孩子,盼了都快十年了。 这边四少爷陆文宣和五姑娘陆清蓉一直插不上话,这时才有机会上前来拜见赵氏。而陆清岚早就趁这机会回了翠峰苑,她可没有那个闲工夫看他们表演母慈子孝。 陆清岚回到翠峰苑的时候,一屋子的人都在传三太太回来了。纪氏心情也有些不好,这些年,长兴侯府少了赵氏这个挑事精,大太太冯氏为人低调谨慎,和她相处和睦,小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舒心,如今这位麻烦精又回来了,而且和二房结下了这么深的梁子,想想都叫她感到头痛。 不大一会儿,陆文廷和陆清娴也都闻讯而至,陆文廷不问纪氏反而问陆清岚:“宝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清岚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我就看见三婶婶回来了,而且怀了身子。” 等陆宸下了衙,睦元堂那边来人传唤,叫他们一家子都去老太太那里用饭。 陆宸和纪氏带着四个孩子到了睦元堂,还没进屋子,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哭泣声,等丫鬟撩起了帘子,众人进了屋子,就看见赵氏趴在老太太的怀里,一抽一抽地哭得厉害。 老太太也眼中含泪,道:“好孩子,这几年可苦了你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婆媳两个相互安慰,把二房的人给晾到了一边去。荣哥儿穿着淡青色小袍子,胖嘟嘟矮墩墩的,长得十分可爱。张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老太太怀里的赵氏,低声问陆清岚:“六姐姐,那个就是三婶婶吗,她为什么要哭啊?” 陆清岚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三婶婶大概是太久没看见祖母了。” 荣哥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过来一阵子,陆瀚下了衙,大房的人也到了,二姑娘陆清苓早在两年之前就已出嫁,大少爷陆文凯也在一年之前娶了国子监祭酒栾文宣的侄女栾晓为妻。栾晓今年十七岁,长得白白净净的,容貌虽然算不得顶尖,但是知书达理,和二房的两姐妹玩得都极好。 栾晓成亲一年了,肚子还没有动静,好在冯氏是个厚道的,也没有催促,也没有逼着她给陆文凯纳妾。栾晓看着三太太那高高鼓起的肚子就有些羡慕。 又过了一阵子老太爷终于也来了。 赵氏这才从张氏的怀里起身,屈膝给老太爷行礼。 老太爷皱着眉头:“你是双身子的人,怎还这样哭哭啼啼的,不懂事!”赵氏被送去家庙,最高兴的莫过于陆晔了。从前赵氏在的时候,管得他极严,他就是想出去胡混,手里也没有银子,这赵氏一走,他便“解放”了,做什么再没人指手画脚,他自然是极高兴的。 他和赵氏那点子感情早就被这些年鸡零狗碎的拌嘴和吵闹给消磨得干净了,所以压根就没想着要去家庙看望赵氏。还是老太太再三催促,这才去了几回,没想到赵氏竟然就怀孕了。 赵氏肚子里揣着一个,有了这样的底牌,平凉侯爷亲自出面为赵氏说项,陆抗是最为看重子嗣的,且赵氏已在庄子上受了四年的苦,这才答应了将赵氏接回侯府。 见老侯爷回来,老太太就吩咐婆子丫鬟们上菜,招呼三房人坐了。侯府人多,三房加起来有二三十口,平日里除非到了大的节日,一般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吃饭。 酒过三巡,老侯爷在席间对陆宸和纪氏道:“老三媳妇有了身孕,如今已经六个月了,她在家庙中受了不少苦,对于此前种种,已有所悔悟,我打算让她从家庙中搬回来。你觉得如何?” 当初的“赵蕙兰”事件,二房是受害者,陆抗要让赵氏回府,自然该问过二房的意见。即便到了现在,陆宸对当初那件事还是耿耿于怀,何况赵氏看向二房的目光满是仇恨,可见所谓“对于此前种种,已有所悔悟”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陆宸就打算开口反对。 却被纪氏拉了拉袖子。赵氏已经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老侯爷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她不想让丈夫为了一个既定的事实再和老侯爷发生冲突。 陆宸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日后要应付赵氏的人是纪氏,他总得为妻子争取一番才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见妻子冲自己摇头,只得无奈道:“全凭父亲做主。” 赵氏回来了,最高兴的莫过于四姑娘陆清茵,而坐在赵氏旁边的陆晔则低头喝着闷酒,没有丝毫的兴奋之情。赵氏这一回来,他又要被关进笼子里,这对于四年来风流快活惯了的陆晔,简直无法忍受。 赵氏看了看坐在旁边的陆宸夫妇,刚好看见陆宸把一块鱼肉挑好了刺放在纪氏的碗里。纪氏看了他一眼,眼里满含着笑意。 赵氏只看得双眼有些刺痛,再看纪氏穿着一身儿大红如意纹妆花褙子,精心梳了个堕马髻,上头戴着赤金点翠步摇,耳垂处坠着一对点翠镏金石榴花耳坠,四年多过去了,她不但没有丝毫的老态,反而好像还年轻了些。 她本来比纪氏还要小两岁的,可如今两个人在一处一比较,单看外貌,她竟比纪氏大了十岁不止。赵氏那满腔的怨毒便又止不住了。 等宴席散了,二房一家子回到了翠峰苑。陆宸先去净房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松江布的寝衣,上了床榻,见纪氏早就换好了衣裳,他把纪氏搂在怀里,只觉得妻子三十多岁的人了,皮肤细滑还和少女一般,不由有些爱不释手地抚摸起来。 纪氏推了他一把:“别闹。”现在这么个情况,她哪里有心思和陆宸来这个? 陆宸叹了一口气,愈发把她搂紧了些,没再动手动脚,只是道:“倒是委屈你了。” 纪氏心里也不痛快,“我受点委屈倒是没什么,可今天三婶婶的那种眼光,实在叫人瞧着心惊胆战,怕就怕她把一腔怨恨发泄到几个孩子身上。” 陆宸点了点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多加小心就是了。明儿你好好嘱咐嘱咐几个孩子,叫她们最近这阵子少出门,尤其是少去三房那边。尤其是宝儿,这孩子从小嫉恶如仇,性子又烈……” 纪氏道:“我明白的。”她最担心也是次女陆清岚。 第二日一早,陆宸和纪氏就把兄弟姐妹四个叫到一处好生叮嘱了一番。 陆清岚前世在萧少玹的后宫,争斗犹如家常便饭,什么招数没看见过。自然不太把赵氏那些小伎俩放在眼里。 赵氏这一回来,侯府的气氛立刻变得不一样了。她仗着自己怀里揣着一个,整天从库房里要这个拿那个,处处都要压二房一头。 陆清岚也不理会这些,半个月内她进了三次宫,就是为了劝说三公主放弃蒋信鸿这“白月光”,结果全无用处。三公主就是一根筋,认准了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求着嘉和帝赐给她一个琴师,跟着琴师学起了琵琶。 陆清岚颇觉无奈。 ☆、第71章 独处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进了腊月,姑娘们换上了冬装,开始准备过年了。 大年三十这天,陆清岚一大早起来,给老太太请安完毕,纪氏去前头忙着过年祭祖的事情,陆清娴因为明年就要出嫁,便被纪氏一块带了去。 陆清岚因为昨晚没睡好,恹恹的,就回了自己屋子。躺在床上,正昏昏欲睡的当,荣哥儿身边的丫头依翠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道:“六姑娘,你快去看看吧,五爷他……他……” 陆清岚一下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荣哥儿出什么事儿了?” 依翠哭着道:“荣哥儿的狗儿冲撞了三太太,被三太太身边的胡嬷嬷给扣下了。” 陆清岚二话不说蹬上鞋子就跑出屋来。 她心里的愤怒如同火山一般爆发了,赵氏竟然向个四岁的孩子下手,实在是太过下作了。 好在她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边跑边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不是叫你们看好了荣哥儿,不要去三房那边的吗?”她语气已经十分严厉。 依翠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咱们也是按照太太的吩咐陪着五爷在院子里顽的。五爷和狗儿玩得好好的,那狗儿撒欢儿跑了出去,五爷就跟着追了出去,咱们哪知道三太太竟到了这边来,也没瞧见怎么着,只看见三太太在那里捂着肚子,胡嬷嬷就说五爷冲撞了三太太,把五爷给带去了恒峰苑。” 赵氏快要生了,如今整个侯府的气氛都十分压抑,二房这边更是小心再小心,哪知道还是出了这种事。 陆清岚心里明白,赵氏这是趁着陆宸和纪氏都不在家的时候来找二房的麻烦。 陆清岚按捺着心中的焦急,带着两个丫鬟四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来到恒峰苑,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就动武抢人。 陆清岚到的时候,正好瞧见胡嬷嬷指挥着两个婆子将荣哥儿的狗儿用一根大棍子子一下打杀了,荣哥儿哭天抢地想要扑上去救他的狗儿,却被一个婆子给拦着了。而荣哥儿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依红,也被一个婆子制住了。 荣哥儿给那狗儿取名叫“雪团”,乃是大表姐辛靖柔送给他的,说是南边过来的新品种,那狗儿长不太大,却雪团子似的十分可爱。不光荣哥儿喜欢,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也都十分喜欢。 陆清岚眼看着胡嬷嬷竟当着荣哥儿的面作出这么残忍的事情,生生打死了荣哥儿最喜欢的狗儿,这对孩子幼小的心灵该是多么严重的打击,陆清岚简直暴怒如狂,大喝一声:“住手。” 胡嬷嬷看见陆清岚,淡笑着道:“六姑娘来了。”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陆清岚没理会她,而是快步走到拉着荣哥儿的那个婆子旁边,那婆子被她的森冷的目光看得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陆清岚平日里性子随和,和几个贴身丫鬟有时候也嘻嘻哈哈地开个玩笑,可是真生气起来,气势当真十分吓人。毕竟前世她也是当过淑妃的人,生杀大权掌握在手,能没点气势吗? 陆清岚二话不说,轮圆了手掌就给了那婆子一个耳光。 那婆子被打得眼冒金星,陆清岚的手也疼的厉害,这还是两世以来,她第一次亲自动手打人。 “大胆,谁给你的胆子对五爷动手,还不赶快把人放开。”婆子挨了一个耳光,又被她气势所慑,赶忙放开了荣哥儿。 荣哥儿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跑了过来,一把抱住陆清岚的大腿,“哇哇”大哭起来:“六姐姐,六姐姐,雪团儿死了,她们把雪团儿打死了。呜呜呜——” 小家伙可找到了主心骨了,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啊。陆清岚蹲下身子来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抚这他的情绪,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见他身上没有什么损伤,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陆清岚安抚道:“荣哥儿莫哭,咱们回家,姐姐自会帮你给雪团报仇的。”说着狠狠瞪了胡嬷嬷一眼,牵起弟弟的手就往外走。 胡嬷嬷被她那个阴冷冷酷的眼神看得全身发寒,可是想起赵氏的吩咐,也只得硬着头皮带人把陆清岚给拦住了。 胡嬷嬷道:“六姑娘就这样走了吗?” 陆清岚哂笑:“怎么,你一个婆子,竟敢拦着本姑娘的去路?谁给你的胆子?”胡嬷嬷是赵氏的陪嫁嬷嬷,最为得力能干,在三房说一不二,可她权力再大,也总是个下人。 胡嬷嬷也正色道:“六姑娘,这里是三房,不是你们二房。五爷的狗儿冲撞了咱们太太,你刚才喊打喊杀的,又叫咱们太太惊上加惊,万一咱们太太出了什么状况,谁担得起这个责任呢,六姑娘还是暂且留下来等老太太回来再做定夺吧。” 陆清岚还真不怕陪着他们打嘴架,可她不能让荣哥儿一直伤心难过,她也不放心让荣哥儿呆在三房。她淡淡道:“我是侯府的小姐,现在我命令你让开!” 胡嬷嬷顶着巨大的压力,不肯让步。陆清岚见此情景,知道今天是不能善了了,就冲着那几个壮实的婆子使了眼色,那四个婆子就迈开步子,硬生生地将胡嬷嬷带来的丫鬟婆子挤开到一边去了。 陆清岚牵着荣哥儿正要走出去,忽听得一个阴寒的声音说道:“谁在这里吵吵闹闹,好大的胆子。” 陆清岚转过身,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冷笑,正主儿终于出来了。 三太太捧着老高的肚子,由一个丫鬟搀扶着慢慢走了出来。她面容阴冷地看着陆清岚和荣哥儿,说道:“六丫头,你带着你弟弟在这里熙攘吵闹,到底存了个什么心思?” 陆清岚好笑:“我并无害人之心,天日可鉴。倒是三婶婶,让胡嬷嬷拘了一个四岁的孩子,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赵氏恨恨地道:“你倒是伶牙俐齿,你们二房妄图用狗儿害我落胎,当我不知道吗,你们害我不成,想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哪有这么好事?”最后几个字,她的音调拔高了,简直像是尖叫一般。 简直就是被迫害妄想症嘛。 陆清岚懒得理会她,继续让那四个婆子开路,准备带着弟弟先回二房,回头再和三房理论。 赵氏尖叫了一声:“我看谁敢放你们走?” 一个想走,一个不让走,两方人相互推搡,忽然乱了起来,赵氏本来离人群挺远的,她扶着丫鬟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惊叫了一声,脚下一滑,动作十分夸张地向后倒去。 陆清岚心里咯噔了一下子,赵氏今天的所有布局,她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大概就是为了这一跌吧? 赵氏确实掌握住了她的弱点,就是对荣哥儿的关心,所谓关心则乱,到底让她抓住机会陷害自己。不过陆清岚倒是不太担心,除非赵氏足够狠心,让自己的孩子滑胎,那样的话说不定老太太真要狠狠责罚她,现在嘛,只要赵氏的孩子没事,老太太又能拿她怎样? 这边赵氏眼看着滑倒了,身旁的丫鬟急急把她给扶住了,赵氏捧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叫了起来,声音颇为凄厉,荣哥儿毕竟是个小孩子,当即吓得捂住了耳朵。 陆清岚看得很清楚,赵氏压根就没有跌倒,不过她叫得这么凄惨倒不像是假的,莫不是要生了? 陆清岚不由暗呼倒霉,不过赵氏的死活她可不管,这边三房的人一阵大乱,忙着照顾赵氏,陆清岚施施然地带了弟弟回到二房。 回到翠峰苑,陆清岚好生安慰了弟弟一番,好不容易哄着荣哥儿睡了。又派了墨香出去探听消息。 墨香很快回来向她禀报道,“三太太好像是真的要生了。” 她的预产期本来就在这几天,这时候生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陆清岚却知道这件事怕是没有这么容易善了。 赵氏快要生产的消息传到了前院,张氏和纪氏放下手中的活计,匆匆回来。老太太到了三房,听见三太太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心里就是一揪,待又见医婆稳婆都已到位准备就绪,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老太太正要问赵氏是什么时候发动的,胡嬷嬷上前先把陆清岚大闹恒峰苑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最后说是陆清岚惊扰了赵氏,赵氏生了大气,这才发动。 张氏本来就不待见陆清岚,顿时大怒,对许嬷嬷吩咐道:“许嬷嬷你带两个人,先把那个孽畜给我关到祠堂里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去看她,谁也不许给她吃的。” 这厢,陆宸和纪氏也回来了。听陆清岚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纪氏见儿子睡梦中尚在“雪团”“雪团”地呓语,心中大恸。 陆清岚道:“我给爹爹娘亲惹祸了。” 陆宸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保护弟弟,没做错什么。” 正说着,许嬷嬷带了两个婆子来了,许嬷嬷面沉似水,开门见山地说道:“六姑娘冲撞三太太,导致三太太早产,如今情况危怠,奴婢奉老太太的命令,带六姑娘去祠堂罚跪。” 陆文廷也在场,听了这话不由跳了起来,“老太太问都不问一句,就把六妹妹关起来,哪有这样的?” 陆宸和纪氏也都勃然作色。两个人虽然知道陆清岚淘气,可听完了陆清岚的叙述,却是完全向着女儿的。 许嬷嬷面无表情道:“老奴也是奉老太太的命令行事,还请三少爷谅解。” 陆清岚却是站了起来,一拉哥哥的袖子道:“哥哥别说了,我跟嬷嬷过去。” 纪氏强压下心头的愤懑,道:“嬷嬷可否稍等,天气这么冷,让丫鬟们拿件大毛的衣裳给宝儿御寒。”祠堂可不像家里烧着地龙,那里头可是冷得很。 许嬷嬷混到如今这个地位,当然懂得“做人留一线,来日好见面”的道理,便点了头,那边墨菊匆匆给陆清岚拿了件灰鼠皮的袄子,和一件大毛的斗篷,陆清岚无所谓地笑笑,与父母打过招呼就跟着许嬷嬷去了祠堂。 且说许嬷嬷把陆清岚关进祠堂里。眼看着这是大年三十,纪氏怎么舍得让女儿在冷冰冰的祠堂里度过,连忙带着人去了三房,向老太太求情。 老太太听她说明了来意,不但不答应,反而训斥了纪氏一顿。“若非你们这般溺爱,不教她为人处世,尊敬长辈的道理,她怎会行事如此悖逆。你居然还敢来求我?老三媳妇顺利生产还罢了,但凡她出了什么岔子,我绝饶不了这孽障!” 纪氏恳求无果,陆宸又去求陆抗。 陆抗和张氏不同,他对孩子们一向宽容,陆清岚活泼调皮他是蛮喜欢这个孙女的,可相对于孙女而言,孙子显然是更加重要的多,三房子嗣不丰,只有一个庶子,一直都是陆抗的心病。 考虑到如今赵氏正在生产,他权衡了一番,终究害怕影响到赵氏的生产,对陆宸道:“宝儿实在太过淘气,关她一夜,磨磨她的性子,对她有好处。” 这下两口子都没法子了,只能等着赵氏生下孩子,趁着老侯爷高兴,再替陆清岚求情。 除夕的夜晚,本该是万家团圆的夜晚,可长兴侯府却是一片动荡,阖府不宁。赵氏本来生过一胎,原以为这胎生产会容易些,不成想在产房里一连挣扎了几个时辰,孩子还是没露头。 二更的时候,天上忽然覆盖了浓密的乌云,一片片硕大的雪花飘了下来。偌大的祠堂冷寂寂的十分空旷,如同冰窖一般,陆清岚裹着厚厚的灰鼠皮袄子,外头披上了大毛的衣裳,还是觉得有些冷。 纪氏派人给陆清岚送了几次吃的,都被外头守着的婆子给挡了回去。赵氏生不下孩子,老太太把一腔的愤怒全发泄到陆清岚身上了。 陆清岚又冷又饿,在空旷的屋子里绕着圈子,惟其如此,她才能获得一点热量。想了想不由也有点儿好笑。这几年她很是培养了一批手下,那时赵氏还在家庙里,她曾经想过要不要干脆把她除掉一了百了,可毕竟心肠没有那么狠毒,并未把这个想法付诸实施。 倒是给自己惹来这么多麻烦。 正在这时不知从哪里扑棱棱飞来一只鹦鹉,在空中飞了一圈最后落在陆清岚的胳膊上,摇晃着巨大的冠羽在陆清岚的手上轻轻啄了一下,叫道:“宝儿!宝儿!” 这鹦鹉她养了四年多,已经学会了很多话。陆清岚一喜,道:“你是从什么地方飞进来的?” 鹦鹉再聪明也不会回答她这样的问题。 陆清岚又道:“阿九,看来今天晚上,这个大年夜只有咱们两个过了……”她是个喜欢热闹的,说到这里难免觉得有些寂寞如雪。 上回萧少珏逼着她给鹦鹉改名字,她就把“小九”给改成了“阿九”。反正萧少珏只叫她改名字,又没明确告诉她改成什么。 正在这时,阿九忽然抬头向陆清岚身后望了望,嘴里忽然爆出一句:“坏人!来了!坏人来了!” 陆清岚嘿嘿一笑,摸了摸她的鲜艳的羽冠,笑道:“什么坏人不坏人的?不是教过你,只能管九殿下叫坏人的吗?”说着说着,她忽有所感,猛地回头一望,只见一个高高的身影站在祠堂的高窗下面,长长的影子拖到地上,正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 陆清岚前世是不信鬼神的,可是经过了重生这回事,她的三观已经完全变了。她只觉得全身冰凉,这里可是祠堂……难不成是哪位祖宗还魂了? 高大的身影一步步走了过来,见她那惊骇欲绝的表情,似乎十分欣赏,低笑道:“你不是胆子一向很大的吗?” 陆清岚听了这个声音微微一怔,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看了看那个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你!” 不是她刚刚提到的九皇子还有谁? 陆清岚觉得思维重新回到了脑子里,有些奇怪地望着眼前的男人道:“殿下怎么来了?你是怎么进来的?”今天是大年三十,不在宫里陪着皇帝守岁,表现表现争争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说话间那鹦鹉围着九皇子飞了一圈,一边飞一边叫:“殿下!坏人!” 陆清岚吓得脸色微变,生怕九皇子生气对阿九不利。 萧少珏皱了皱眉:“聒噪!”一挥袖子将鹦鹉赶跑了。 九皇子哼了一声,“我叫你给这个扁毛畜生改名字,你就改成了这个?” 陆清岚嘿嘿一笑,“这不是叫习惯了吗,一时哪里改得那么快?”这人真是小气,自己问了他好几个问题他不回答,竟挑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说。 萧少珏气得倒仰,改个名字还得三番两次的? 这丫头胆子又大又十分淘气,连他也觉得拿她没什么法子。 男人不再理她,解下风帽抖了抖,然后一屁股在一个蒲团上坐下。看见陆清岚还在那里傻站着,哼道:“还在那里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坐下?” 陆清岚摇了摇头,十分实诚地道:“我冷。”以为她不想坐着吗,祠堂里太冷了,她要是像他那么坐在地上,非得冻成冰棍不可。 萧少珏瞄了她一眼,把手伸进怀里,竟然掏出一个掐丝珐琅的手炉来,做工十分精致,陆清岚不由愕然。 萧少珏语调高了高,“不要吗?” 不要的是棒槌。 陆清岚一把把手炉夺过来,抱在怀里。冰凉的指尖感受到手炉传来的暖意,不一会儿,就觉得身子热了起来。 陆清岚觉得自己总算是活过来了。 萧少珏见她那一脸小陶醉小满足的样子,唇角不由自主勾了勾,清冷如月的表情也缓和了不少。 祠堂里没有椅子,只有用来下跪的蒲团。陆清岚也找了一个蒲团,离他远远地坐了下来。 萧少珏见她离自己那么远,生怕自己怎么着她似的,眉毛不由皱了皱。说道:“你过来点儿?” 陆清岚摇了摇头:“我在这儿挺好的。” ——废话,我不好! 萧少珏心里这个气啊。 陆清岚抱着手炉又问了一遍:“殿下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萧少珏胡诌道:“我在这附近办事,来瞧瞧你。” 陆清岚撇撇嘴,哄谁呢?大年三十的,有什么事好办,再说就是走亲访友也没有这个时候走的。 其实是萧少珏安排在长兴侯府秘营人员将陆清岚被关祠堂的消息传了过去。他本来想直接找老太爷老太太交涉的,又有些担心她一人会害怕,这才亲自先过来瞧瞧。 萧少珏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内心其实挺向往和她独处的,陪她过一个记忆深刻的除夕,这才是他径直来此的原因。 陆清岚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索性也就不问了。这大年夜的,有个人陪着总比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强上不少。 她抱着手炉身子慢慢热乎了,她中午只吃了小半碗粥,一直到现在接近子时了,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只觉得前胸贴后背,饿得十分无法容忍。 便道:“殿下,你有没有……带吃的?” 陆清岚本来就是那么随便一问,因为见他带了手炉来,就得寸进尺地想,要是他也带了吃的就好了。 她本来是没抱多大期望的,没想到他抬头瞥了她一眼,说了一句“有”,这一句听在陆清岚的耳朵里简直不啻佛旨纶音。然后萧少珏从荷包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陆清岚一看那油纸包的形状,就知道里面装的是点心。不由大喜,急忙起身去接,哪知她的手伸过去,萧少珏却把手缩了回去。 他极好看地挑了挑眉,淡淡道命令道:“坐过来。” 陆清岚在吃的,和挨着他坐这两个选项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饥饿占了上风,把屁、股下面的蒲团拿着放在萧少珏的旁边,挨着他坐了。 外面下着雪,气温十分的低,按说他应该闻不到什么味道才对,可他偏偏觉得身边的女孩身上发出一种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淡雅气味,萧少珏鼻子极灵敏,他那严重的洁癖和他长了一个灵敏的鼻子分不开,本来他对对旁人的体味是绝对无法容忍的,他觉得那恶心透顶。可是小姑娘身上的这种气味,却叫他心旷神怡,一个恍惚之间,竟连手中的油纸包被抢去了都不知道。 陆清岚实在是饿坏了,打开油纸包便拿了一块桂花糕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小姑娘其实吃相颇不雅观,可是她人生得好,不管做出什么动作,都显得那般优雅好看。陆清岚吃得太快,点心都是干的,一时竟有些噎住了,大声咳嗽了起来。 萧少珏又好气又好笑,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慢点,慢点!我这里可再没有茶水了!” 陆清岚脸一红,自己的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她抹了抹嘴,喜道:“这是冉宁冉大厨的手笔?” 冉宁做点心是一绝,自从陆清岚把他送给了萧少珏,好久没有吃到他做的点心了。说实话她还真有些想念那种味道。 萧少珏轻笑了一声:“你的舌头倒是灵。” 萧少珏带来的点心有四五样,全是冉宁专门为了庆祝春节,讨主子欢心给萧少珏做的,陆清岚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点心,差点把舌头给咬掉了。 萧少珏见她一边吃,一边嘴角微弯,眼睛也弯成一个小月牙,只觉得十分可爱。心想这小丫头竟是这么个吃货,这么点子东西就让她这般高兴了。 他从玉明宫里出来,不过匆匆留了个口信给贞妃,晚上也是饿着肚子一直没吃东西的,见陆清岚吃得那般香甜,他也觉得腹中空空,肚子饿了。 可是点心全被小没良心的抢去了,依着他的性子,哪里肯张口讨要,只能这么眼巴巴地看着。 陆清岚吃的正香,突然看见男人的眼光直勾勾地看着油纸包中的点心,喉头还在一上一下地滚动。 陆清岚就问了他一句:“殿下晚上也没吃东西?” 萧少珏“嗯”了一声。 陆清岚十分大方地把油纸包推了过去,“殿下吃我的吧。” 萧少珏额头上青筋蹦起来老高。 你的?明明是我带来的好伐。 萧少珏拿了一块杏仁酥慢慢品尝,陆清岚食量不大,刚才已经吃了个半饱,十分好看地伸了个懒腰,嘴里嘟哝道:“这大过年的,要是有点鱼呀肉呀就好了。”到底是年夜饭啊,就吃几块点心,实在太郁闷了。 萧少珏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他挑食,肉他是不吃的,鱼也只吃有限的几种。 他的习惯陆清岚知道,所以她也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 哪知男人吃完了手里的点心,把油纸包放在陆清岚的手里,霍地起身了。 陆清岚吓了一跳,“你去哪儿?” 萧少珏不答,走到一面窗户下面,忽地伸手一下子把窗户给推开了。寒风夹杂着雪粒子吹了进来,陆清岚忍不住一阵哆嗦。 “你……你要走了吗?”刚才没有他在的时候还没什么,如今他在这里陪了自己半天,这一要走,陆清岚立刻就觉得这祠堂里鬼气森森,自己一个人简直没法再呆在这里。 萧少珏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我去去就来。” 陆清岚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道:“那你快些回来。” 他听到这样的话,紧抿的嘴角扬了扬,大鸟般穿窗而出,消失在夜色里。陆清岚疾步跑到窗边,哪里还能看到他的影子。 风愈发大了起来。陆清岚想要关上窗户,又怕他等会回来进不来,就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过了差不多两刻钟,男人终于出现了,灵活地穿窗进来,回身把窗户关了。大年三十的都忙着过年去了,守卫松懈,自然没有人发现他。 陆清岚抱怨了一句:“你总算回来了。”然后看见萧少珏手里拿着一个挺大的搪瓷盆子,用一张纸蒙得很严实,也不知里头是什么东西。她不由有些好奇,萧少珏俯身把那盆子放在供桌上。 陆清岚解开纸,看见一个小盆,借着天光,勉强可以看见里头有肉沫海参、水晶虾仁、盐水鸭肝、溜肥肠……七八个菜的样子,因为被他用纸蒙着,还冒着腾腾热气。 陆清岚忍不住欢呼了一声,有了这些,她这年夜饭也不算太憋屈了。 非但如此,里头还放着一个茶壶,两个杯子。 这人想得还挺周到的。 刚才吃了不少点心,陆清岚正好觉得有些噎得慌,就毫不客气地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喝完了这盏热茶,她觉得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热乎起来。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肥肠吃进嘴里,平日里并没有多美味的东西,今天吃起来竟也格外地香甜。 萧少珏见她愉快地吧嗒着嘴,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他是洁癖症重度患者,下水类的食物不要说吃,就是看着都觉得恶心,真不知眼前这个冰清玉洁的小姑娘是如何吃得下去的。 陆清岚又吃了几口别的菜,看见男人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奇道:“你怎么不吃?”刚才不是还是很饿的样子吗? 男人嗯了一声,那起那包从宫里带出来的点心,慢慢吃了起来,对那一盆“肉菜”连看也不看一眼。 陆清岚看见他吃,都觉得有些干,就用另一个杯子倒了一杯水推给他:“喏,喝点水。” 男人看了她一眼,端起杯子看了半天,确定那茶杯很干净,才喝了一口水。陆清岚在心里骂了一句“龟毛”,忍不住问他:“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弄来的?” 男人淡淡道:“自然是从你们家的厨房里偷出来的。” 陆清岚看了他一眼,祠堂里光线昏暗,依稀能够看到男人那乌浓的睫毛覆盖在眼上,在挺直的鼻梁处投下精致的阴影,不知怎地,她觉得萧少珏今天的脸色比平日里柔和不少。往日里他总是冷冰冰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去,陆清岚都不得不承认男人实在是非常——好看。 她心里很是奇怪,又有些别扭。主要是萧少珏对她的好让她有些不安,刚才不过是说了一句想要吃肉,这人竟然冒着风雪,不顾身份地跑到厨房里给她偷菜。 其实连萧少珏本身也没有觉察到这一点,他是个自重身份的人,本来按照他的性子是无论如何做不出偷菜这种事情的。 陆清岚见他吃了不少点心,奇怪道:“你在宫里,没吃东西就出来了?” “嗯。”萧少珏又淡淡地答应了一声。 陆清岚还是第一次这样和他一个人呆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一时有些找不到话题。 男人安静起来,竟然有种隽永的美感,仿佛时间都有些凝固住了。那种别扭的感觉又来了,陆清岚决定打破这种难受的感觉,就用筷子挑了一段海参,因为知道他不吃肉,就把海参上的肉末给小心地剔除干净了,递到他的面前,道:“只吃点心怎么行,吃块海参吧,今天可是大年夜。” 年夜饭可是一年到头最重要的一餐饭。 男人抬起头来,用挑剔的眼光看着她,陆清岚解释了一句:“我已经把上面的肉末弄干净了。”谁叫他那么龟毛,这个不吃那个也不吃的,他自己拿回来的菜就没有符合他的胃口的。 男人的眉毛又挑了挑。 陆清岚一惊才想起来,莫不是她嫌弃夹着海参的筷子是自己用过的。倒是自己思虑不周了,这人太难伺候,她就有些退缩了,想要把筷子收回去。 萧少珏似乎看懂了她的意思。他平时是吃海参的,可是烹饪的时候一旦放了肉末,他就不会再吃了,更何况,那筷子还沾着她的口水呢,他怎么能下得去口。 可是见她要退缩了,他竟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这人竟想要自己喂他?陆清岚气结,那不是还有一双没用过的筷子吗。 可想着到底他给自己送来了手炉,又冒着风雪给自己偷来了吃的,算是对自己有恩的,她心一软,就把那海参喂了过去。 萧少珏吃到了嘴里,竟然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适。一块海参吃下去,觉得还不错。 然后他就继续吃他的点心。过了一会儿再看陆清岚也不吃东西了,就在那气鼓鼓的。刚才陆清岚心一软就把海参喂给他吃了,可是回头一想,又觉得实在太过逾越,何况自己又不是他的仆役,凭什么喂他吃的呀。 其实从小到大,萧少珏一直待她格外不同,对她的帮助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陆清岚恩怨分明,不是那不知感恩的狼崽子,可萧少珏喜怒无常的,经常对她而恶言相向,这么阴晴不定的,所以陆清岚对他慢慢就产生了抵触情绪。 萧少珏是多么聪明的人,一看小姑娘那个气鼓鼓的样子,就猜到了她的心思。他反而松了一口气,两人刚才的气氛颇有点“相敬如宾”的感觉,这种相处模式萧少珏觉得有些不习惯。 现在这样的模式就对啦,一直以来两人之间的互动就是这个模式,到了这种模式之下,他就颇觉得心应手。 两个人是并排坐在一起的,萧少珏就用手指头戳了戳她的胳膊,陆清岚嘟着嘴看了他一眼,拉长了声音问道:“做什么?” 萧少珏也不说话,就用手指了指盆子里的肉末海参,那意思是叫她再挑一段海参给他吃。 陆清岚这次可不干了:“你有手有脚的,不会自己弄来吃吗?”还真把她当成丫鬟了? 萧少珏恨得牙根痒痒,这个忘恩负义的! 他的反击十分犀利,直接就站了起来,向着窗户走了过去。 陆清岚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问道:“你要去哪儿?” 萧少珏回头看了她一眼,懒懒地吐出两个字:“回宫!” ☆、第72章 情深 “别,你别!”她有些慌了,有人陪她一阵子后,她越发不想再一个人呆在这阴森森的祠堂里了。萧少珏停下了脚步,用手指了指菜盆。陆清岚明白他这是赤果果的威胁,可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她跺了跺脚,认命地道:“你回来。我给你吃海参还不成吗?” 萧少珏嘴角微扬,脸上露出一丝奸谋得逞的自得,淡淡道:“早这样不就结了。”施施然地走了回来,在陆清岚的身边重新坐好。 陆清岚心里是十分不爽的,可是她又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只好委委屈屈地挑了一段海参,气鼓鼓地塞到男人的嘴里。这人真是得寸进尺了,自从上次她喂了他一次,他竟颐指气使地一直让她就这么喂他。 她越是这样气鼓鼓的,萧少珏就越觉得有趣,脸上的笑容愈发明亮了起来。 陆清岚吃不了多少东西,早都吃饱了。萧少珏刚才吃了不少点心,又吃了几块海参,也觉得饱了。 他心情十分愉快,从小到大,也过了十几个年了,哪一次的年夜饭不是山珍海味珍馐佳肴?今年的年夜饭虽然简单到有些粗陋,可他却觉得比哪一年的都好吃。 陆清岚就动手把那些盘啊碗啊收拾好了,放到了一边。 她掏出怀表来看了看,还有将近一个时辰才到子夜,她心里明白这个男人是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陪着她的,可到底怎么办呢? 陆清岚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声:“要不要下盘棋?” 萧少珏挑了挑眉,“这里有棋?” 陆清岚道:“外边那个房间里有。”侯府的祠堂地方很大,里外好几间,供奉着祖宗灵位的是里间,外头的一间屋子里有个石桌,石桌上头摆了围棋和棋子,据说侯府有位老祖宗喜欢下棋,也不知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萧少珏想了一下,道:“好吧。” 陆清岚眼睛一亮,下棋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事儿的,这一下起棋来,他岂不是就要多陪她一会儿了。她刚才还担心萧少珏不和她一个小姑娘玩儿。 小姑娘于是领着萧少珏到了隔间的屋子,隔间的屋子很黑,她又找了一根蜡烛点燃了,好在祠堂里蜡烛倒是多的很。 两个人在石桌旁对坐。陆清岚搓了搓手,有些兴奋。 萧少玹喜欢围棋,前世为了讨好这位小心眼儿的皇帝,陆清岚跟着当世的国手很是下苦功学了一阵子围棋,技艺十分高超。数年前她在广宁王府看过一次萧少珏和蒋信鸿的对弈,若是按照那时萧少珏的棋艺来说,他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陆清岚刚才被萧少珏给“欺负”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找补回来。她决定虐一虐这个男人。 于是她抓起一把黑子,道:“我的棋艺马马虎虎,你是男子,年龄又比我大,要不你让我五个子?” 萧少珏对自己的智力一向极为自信,他颇有些大男子主义情节,不大看得起女人,他觉得陆清岚一个小姑娘能有多高的棋艺,本来是想一口答应下来的,可是他见陆清岚那一双漂亮如同墨玉的眸子中闪过狡黠之色,心中不由一凛。 为了保障小姑娘的安全,他在陆清岚身边安排了极为精干的密探,小姑娘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对陆清岚可说是极为了解的,知道她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扮猪吃虎,出于谨慎起见,他摇了摇头:“不让!” 陆清岚见他拒绝的十分干脆,伸出三根手指:“要不你让我三个子?” 萧少珏摇头。 “那,一个子?”她伸出一根白生生的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 萧少珏还是摇头。“要下就下,要不我就回宫了。”萧少珏威胁道。 嘟哝了一句“小气鬼”,然后拿了一枚黑子直接放在棋盘上,萧少珏又挑了挑眉,吐出两个字,“猜枚!” 陆清岚气结,这个男人真是小气到一毛不拔啊。 陆清岚只好抓了一把棋子,让萧少珏来猜。最后还是他输了,陆清岚执黑先行。萧少珏小心翼翼地和她对弈着,过了一会儿就发现她的棋艺虽然还不错,但是棋路绵软无力,萧少珏暗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是不是太过谨慎了,对方再怎么聪明,也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罢了。 这一放松下来,才发现坐在他对面的小姑娘拿着一枚黑色的棋子,一黑一白,越发衬得她那只手白得仿若透明一般。萧少珏竟看得有一瞬的失神,他不由好好打量起面前的小姑娘来了。 但见小姑娘五官精致,微微蹙起的小眉毛下面,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眸熠熠生辉。小的时候那胖嘟嘟的样子还记忆犹新呢,什么时候竟然出落得这般出众了? 有道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萧少珏一时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等到陆清岚抓住机会一连吃了他好几颗白子,他才惊醒过来。 萧少珏心中暗凛,这才重新打起精神来,拿出十二分的本事来和她对弈。棋局陷入胶着,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候,陆清岚棋风大改,顷刻间变得大开大阖十分犀利,刚才那软绵绵的感觉,根本就是用来麻痹萧少珏的。 萧少珏气得个倒仰,千小心万小心,还是着了她的道。 两人经过一番激烈厮杀之后,最后陆清岚赢了半目。陆清岚笑嘻嘻地说了一句:“承让了!” 萧少珏脸都气得青了,输给一个小姑娘,还是比自己小三岁的小姑娘,简直就是一种奇耻大辱。 他觉得无法原谅自己。 再看陆清岚,小姑娘嘴唇抿成一条线,嘴角微微上翘,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显然十分得意。 萧少珏更生气了。他觉得刚才他是被她的美色所迷,这才失了先手,可是这个理由又不好说出来,只觉得心里异常憋屈。 他阴沉着脸说了一句:“再来!” 陆清岚自然愿意通过下棋消磨时间,这次重新猜子,是萧少珏执黑先行。陆清岚这次也不隐瞒实力了,两个人摆开阵势堂堂正正地对阵,都是进攻型的选手,萧少珏喜欢剑走偏锋,陆清岚则是大胆突进。萧少珏拿出全副精神,陆清岚顿时感觉到鸭梨山大了。 这一盘棋直下了半个时辰,最后陆清岚还是没顶住萧少珏凶猛的攻势,败下阵来。这一盘棋下完,两人都觉得对方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登时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来。 萧少珏也是第一次碰见一个这般棋风犀利而又颇有想象力的对手,而且对方还是这么一个小女孩。 陆清岚手里捏着几颗棋子,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她在考虑刚才自己是怎么输的,很快她便想明白了,萧少珏思维极敏捷,落子速度奇怪,自己就是被他带歪了,跟着他下得越来越快,最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输了。 关键是不能让他控制节奏。 两人刚才打成一比一,算是没分胜负,而两人都是心高气傲之辈,都对自己充满信心,因此这第三盘两人十分默契地开下了,没有人拖泥带水。 陆清岚这一改变策略,萧少珏也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他开始抛下成见,把她当做是一个真正对手来认真对待。 两人就这么对弈了一阵子,时间悄悄在指隙中溜走,忽然外头响起噼噼啪啪的爆竹声,陆清岚听见有小孩子的欢呼声。她掏出怀表来看了一眼,高兴地喊道:“已经子时啦!” 新的一年开始了。 这一年她十二岁了。 陆清岚匆匆跑到窗户处向外望去。萧少珏则走到她的旁边,随手把窗户打开,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带进丝丝的湿气,雪已经停了,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陆清岚哆嗦了一下,愈加抱紧了怀中的手炉。萧少珏则是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只觉得风虽然有些冷,可是他的心却异常的安宁踏实。 陆清岚偏头看了看他,他也难得地转头对她笑了笑。那笑容晃花了她的眼,陆清岚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实在太好看了。 两人伫立窗前吹了一阵风,陆清岚实在有些受不住,萧少珏就把窗户关上了,两人重新回到石桌旁边坐下,继续下棋。 这个时候萧少珏不能再输棋了,他实在丢不起那个人。他认真盯着棋盘,谋划布局,思量对策。结果他等了半天,对面的小姑娘居然毫无动静,他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陆清岚竟然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自打重生以来,她十分注重保养身子,除了每日练习瞿玉泉的体术,早睡早起已经养成了习惯,加上刚才和萧少珏下棋,耗费了不少精神和体力,这时再也支持不住,竟然睡了过去。 萧少珏把轻手轻脚地把棋子放回到了棋盒里。然后不由自主地落在她那张极漂亮的小脸上。小姑娘枕在自己的一条胳膊上,似乎睡得十分香甜,小鼻子一耸一耸的,可爱极了。 萧少珏心里升起一股冲动,鬼使神差地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小脸。触手的皮肤娇嫩滑腻,还带着丝丝冰凉,那感觉像是有一股电流从指尖一直流到他的心脏。 小姑娘忽然挪了挪脑袋,换了一条胳膊枕着。萧少珏像是行窃的小偷被当场拿获了一般,心脏都霍霍跳动了起来。结果小姑娘只是从鼻翼间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呢喃,就又睡了过去。 萧少珏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有些鄙视自己。 心虚什么嘛? 他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觉得屋子里还是有点儿冷。又看了看趴在石桌上睡着了的小女孩,想了想,他把自己的那件猩红色的大毛披风脱了下来,盖在陆清岚的身上。 做完了这一切,他又傲娇地想到:我凭什么这样待她?旋即就给自己找到了理由,不能让她生病,要不然自己也要跟着生病。于是他也就心安理得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陆清岚被一阵脚步声惊醒。 “姑娘,姑娘,你快醒醒。莫在这里睡了,要染上风寒的。”陆清岚睁开迷离的睡眼,看见墨菊和墨香站在自己的身边,两个丫鬟一脸的愧疚着急。 陆清岚第一个反应就是——萧少珏哪里去了?她张开迷茫的双眼,抬头看了看周围,哪里还有男人的影子。 陆清岚站起身来,男人盖在她身上的那件猩红的披风滑落到了地上。陆清岚一怔,墨菊伸手捡了起来,奇怪道:“姑娘,这披风您是从哪里找到的?” 这分明就是一件男子的披风嘛。 陆清岚一下清醒了过来,吩咐道:“好好收着,别让旁人瞧见了。” 墨菊是个灵醒的,也不多问,把那件披风叠起来收好了。墨菊道:“姑娘,咱们快出去吧,老爷太太他们在外头等着呢。” 原来一个时辰之前,赵氏这一胎终于生下来了,是个男胎。因为陆清岚被关进祠堂了,顾虑着她又冷又饿,陆宸和纪氏一晚上都没睡觉,趁着赵氏刚刚生下儿子,陆抗和张氏高兴的当,陆宸又去求了一次,老太爷刚添了个孙子,十分高兴,果然答应把她放出来。可能是怕这些事晦气了小孙子,老太太也没反对。 陆清岚被关进祠堂,两个丫鬟是不允许跟着她一起进入的,所以一直守在外头,得了消息之后就进来接陆清岚出去。 陆清岚伸了个懒腰,在这么冷的地方睡了这么半天,竟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她也不由暗暗称奇。 她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忘了。 这么着跟着丫鬟出了祠堂的大门,天才刚蒙蒙亮。陆宸、纪氏、陆清娴和陆文廷都在外头等着呢。 纪氏一见女儿就鼻子一酸,一把抓住陆清岚的手臂道:“宝儿,你没事吧?” 陆清岚眼眶微涩,这些至亲的亲人,为了自己连年都没过好,这便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啊。连忙道:“娘亲,你别担心,我很好!” 陆宸也上上下下打量了女儿一遍,见女儿果然状态良好,心下微微放心,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回去。” 陆清岚被众人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回去了,纪氏早就吩咐了灶上的,一回到屋里,先是端上来一碗姜汤红糖水让陆清岚喝了,紧接着又端上一个小桌,上头都是热腾腾的一桌子好吃的。 纪氏心疼道:“宝儿你昨天一晚上都没吃东西,肯定饿坏了吧。” 那碗姜汤红糖水陆清岚喝了,可她摸了摸圆溜溜的肚子,昨天晚上萧少珏给她拿了冉宁做的点心,又偷了一盆菜,她才吃完没多久,哪里有肚子再吃呢。可这些她又不方便告诉爹娘,她小眉毛好看地蹙了蹙,对纪氏道:“娘,我现在不饿,你让她们把这些先撤下去吧。” 纪氏道:“你先吃点垫垫肚子,等会儿睡觉才更踏实更舒服。” 陆清岚又皱了皱眉,陆宸解围道:“这个时辰,宝儿大概是没有胃口吃东西吧,你就别逼孩子了。” 纪氏这才叫人把东西撤了去。又让陆清娴和陆文廷回去睡觉,陆清岚也道:“姐姐哥哥你们快去睡吧,回头我还等着你们给我包个大红包呢!” 两个人见她这般说话,就知道她没有事,各自招呼了这才带着下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两个人走了,陆清岚先问了问荣哥儿,“娘亲,荣哥儿还好吧?” 纪氏道:“荣哥儿很好,你别担心。你也累了,先睡一会儿吧,就在娘的碧纱橱里。” 陆清岚“嗯”了一声,也不和纪氏客气,在碧纱橱里倒头就睡。 等她再醒过来,天已经都亮了,陆清岚梳洗打扮一番之后先去看荣哥儿。 纪氏正在给荣哥儿穿衣裳。他看见陆清岚来了,抱着陆清岚的胳膊,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六姐姐,我的雪团被他们打死了。” 陆清岚看见荣哥儿恹恹的没了往日的精神,想起胡嬷嬷命人在荣哥儿的面前打杀了他养了许久的狗儿,这对一个纯真无邪的孩子来说,该是多大的心灵伤害?她想着就不由腾起了一股怒火。 她安慰了荣哥儿半天,见荣哥儿还是一副恹恹的没有精神的样子。纪氏在一旁也是有些无奈,荣哥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能不心疼吗? 陆清岚蹲下身子给荣哥儿擦了擦眼泪,道:“荣哥儿不哭,六姐姐一定再去给你弄一条和雪团一模一样的狗儿。” 荣哥儿听了这话两只眼睛都亮了,“真的?” 陆清岚见他这样就高兴了起来,“六姐姐什么时候骗过咱们荣哥儿了?就当是六姐姐送给荣哥儿的年节礼好了。” 荣哥儿这才破涕为笑:“六姐姐最好了。” 陆清岚宠溺地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陆清岚是个实干派,当即就去了小书房,给表姐辛婧柔写了一封信,让她再送一条和雪团一模一样的狗儿过来。 陆清岚吹干了墨迹,让墨香带着这封信去宁海侯府送信。本来大年初一不该麻烦表姐,可是为了荣哥儿的心理健康,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等陆清岚忙活完了,陆清娴和陆文廷也都来了。 因是大年初一,兄弟姐妹四个给陆宸和纪氏行了跪拜的大礼。纪氏给了每人一个厚厚的红包,荣哥儿得了陆清岚的承诺,情绪好了许多。 一家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过了早饭。席间众人问起陆清岚昨天在祠堂中的情形,陆清岚含混过去,众人也没有起什么疑心。 吃着饭,睦元堂那边派了个婆子过来说是让二房的人晚点再去拜年。原来昨日老侯爷老太太等着赵氏生产,一直等到天快亮了赵氏才把孩子顺利生下来,两人年纪都大了,经不起熬夜,自然要多补补觉的。 一直等到中午,一家子才去睦元堂给陆抗和张氏拜年。 大房的人也在。 老太太得了孙儿,一脸的兴奋之情,褶子都浅淡了不少。 纪氏道:“恭喜老太太喜获金孙。” 老太太确实高兴,甚至都忘了为难陆清岚,她笑着对纪氏和冯氏说道:“你们还没去看过我那孙儿吧?料想着老三媳妇休息这一阵子也该缓过来了,你们去瞧瞧吧。我那孙儿实在是招人喜爱……” 两位太太得了老太太的吩咐,从睦元堂出来,就去了恒峰苑。 陆清岚、陆清娴还有大房的长子媳妇栾晓一块儿跟了去。 三房喜气洋洋的,贴身嬷嬷胡嬷嬷亲自出来迎接。赵氏盼这个儿子盼了近十年了,如今终于心愿得偿,连带着胡嬷嬷都觉得自己腰杆子硬了不少,走起路来抬头挺胸的。她道:“两位太太是来瞧我们太太和小少爷的吧,快请进。” 陆清岚看她一眼,她淡淡笑了笑,眼中满是不屑,陆清岚虽是小姐,却是二房的,又能耐她何?她还真没把陆清岚看在眼里。 本来昨日她那般对待荣哥儿就已突破了陆清岚的底线,见她如此傲慢,陆清岚更是大怒。 待众人跟着胡嬷嬷进了产房,就见赵氏正靠在榻上,一个稳婆服侍她喝着红糖小米粥。赵氏怀着这个孩子的时候,她心里充满了对二房的嫉恨和苦毒,有些影响胎儿的发育,加上她也算得高龄产妇了,昨天生下孩子的时候还是颇有几分危险的。她累得不轻,睡了一觉之后才刚醒转过来。 此刻她虽是满脸憔悴,但是眼角眉梢却满是得子之后的喜悦。见冯氏和纪氏来了,就推开了稳婆的手,叫了声:“大嫂、二嫂,你们来了。” 她虽然恨透了二房,可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何况她喜得麟儿,如今正高兴着呢,仇恨也就淡了不少。 冯氏和纪氏就问了些生产的情况,冯氏最后道:“孩子取名了没有?” 赵氏面有得色道:“昨日孩子一落地,公公就给他赐名礼哥儿。” 冯氏道:“礼哥儿,这个名字好。”陆瀚学富五车,她可没有多少学问,自也说不出好在哪里。 栾晓忍不住就道:“三婶婶快把孩子抱出来给咱们瞧瞧吧。”她嫁到侯府一年多了,至今未怀孕,最羡慕的就是怀孕生孩子的啦。 赵氏就让人把孩子抱出来。不大一会儿,礼哥儿的奶娘就抱着一个大红的襁褓走了出来。 陆清岚也好奇地围上来看。前世,纪氏去得早,荣哥儿没有出生。陆文礼是长兴侯府的五公子,也比这一世早了四年出世,他从小被张氏赵氏捧在手心里长大,和三老爷一样,招猫逗狗,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陆清岚对他极度厌憎。 不过上一世,这小子身子骨还不错,可是如今…… 陆清岚见他此刻像是个红皮猴子似的,哭得有气无力,像是一只小奶猫,这孩子分明一副先天不足的样子,想起前世那个手长脚长的五堂弟,心里觉得颇为怪异。越发凑上去看个仔细。 胡嬷嬷在一旁却是高度紧张,满脸戒备地盯着她。 陆清岚心里暗哂,她再不济,也不至于对着个刚出生的孩子下手。 ☆、第73章 谋划 三日后,大年初三礼哥儿的洗三礼上,大姑母陆瑾带着辛婧柔来了。大过年的,辛婧柔穿了一件大红色遍地金褙子,她比陆清娴小一岁,梳着随云髻,皮肤白皙,一双杏眼又大又亮,长得十分端庄秀丽。 礼哥儿的洗三礼来了不少人,一般刚出生的孩子,都是一天一个样,虽只过了三天,可礼哥儿还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哭声也很是细小。老太太和赵氏看着抱在大红缂丝襁褓里的孩子,笑得合不拢嘴。陆清岚却觉得,或许她们高兴得太早了。 等这边仪式结束了,纪氏把陆瑾和辛婧柔请到了二房。 陆瑾强势泼辣,看不惯三房的跋扈,有些不忿地对纪氏道:“不就是生了个儿子吗?谁没有生过儿子似的,瞧把她们给得意的,好像长兴侯府变成她们家的了似的……” 辛婧柔人虽娇媚,但是性子酷肖乃母,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她拉着陆清岚的手对她愁眉苦脸地道:“六表妹,这次要叫你失望了。上次送给荣哥儿的那条狗儿,我找遍了京师,竟然再也不可得了。” 说起来,那狗儿是大梁那边培育出来的新品种,从大梁的首都邺城到京师千里迢迢,运送几条狗儿过来可不容易,加上两国关系紧张,如今又是敌对的关系,所以进来的并不多。那狗儿也是走私过来的,因为长得可爱,到了京师很快就被京师的达官贵人瓜分一空了。 上回辛婧柔也只得了这么一条,就送给了荣哥儿。这次再让她寻,还真就难倒了她。 送走了陆瑾母女,陆文廷和陆清岚兄妹俩去了荣哥儿的院子,荣哥儿见到哥哥姐姐十分高兴,球儿似的滚过来,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分别拉着两个人手,乖乖地叫了人,然后问陆清岚:“六姐姐,你不是说大表姐要再送我一条狗儿吗,怎么今天没有一起带过来?” 陆清岚本来是想跟他实话实说的,可见他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希冀,鬼使神差地道:“大表姐这次是来看六弟的嘛,怎么能把狗儿一起带来呢,我已经和她说好了,过不两天她就会送一只一模一样的狗儿来的。你就放心好了。” 荣哥儿高兴得两只眼睛弯成了月芽儿,抱住陆清岚的腿,在她的身上蹭了两下。陆清岚在他胖乎乎的小脸上捏了两把。 等两个人出了荣哥儿的院子,陆文廷忍不住埋怨道:“明明没有,你为什么要骗荣哥儿,到时候我看你弄不到狗儿,怎么向荣哥儿交代!” “你没看见刚才荣哥儿那样渴求的小眼神,我怎么忍心告诉他再没有狗儿了。”陆清岚烦恼地揉着自己光洁的额头,然后她一把拉住陆文廷的袖子:“不管了,不管了,你是哥哥,你得帮我找补,得想法子帮我弄一条狗儿回来。” 陆文廷道:“麻烦是你自己惹的,你怎么又攀扯上我了。” 陆清岚无赖:“谁叫你是哥哥的。” 陆文廷是真叫妹妹给打败了,一脸的无奈。不过他疼爱荣哥儿的心和陆清岚是一样的,当天下午就出门去打听去了。到了晚上他垂头丧气地回来,显然是一无所获。 陆清岚大为失望,一个晚上没有睡好。 第二天,刚刚用过了早膳,有丫鬟来报说是三公主派了个太监来给她请安。陆清岚也没多想,就叫人进来了。 看着站在她面前这个长相清秀俊雅的年轻太监,陆清岚感觉颇为无语。什么三公主派来给她请安的,这分明就是萧少珏身边的贴身太监卫彬嘛。 卫彬笑吟吟地道:“奴才奉三公主之命,来给姑娘拜年,祝姑娘大吉大利、万事如意!”麻溜地上前打了个千。 陆清岚起身避了避道:“小公公辛苦了,我哪里受得起你的礼呢。我倒是有一件事不明白,您今天过来,到底是奉了三公主的命令呢,还是奉了什么旁的人命令?” 卫彬回答的滴水不露:“姑娘觉得三公主那便是三公主,姑娘觉得是旁人那便是旁人好了。” 陆清岚笑了笑,三公主又怎么可能指挥得动萧少珏身边的贴身太监? 卫彬道:“主子这次叫小的前来,还给姑娘带来点小物件。”他也不说三公主了,直接说起了“主子”来。说完了他拍拍手,就见两个身着蓝袍的小太监抬了一个笼子过来,笼子里趴着一条毛色雪白的狗儿,那模样瞧着倒是和雪团有七八分相似。 陆清岚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她有些激动地道:“你们家主子怎么知道我需要这狗儿?” 卫彬笑笑不答。 陆清岚围着那铁笼子转了一圈,越看越是满意。转头对卫彬道:“回去替我好生谢谢你们家主子。” 卫彬答应了一声,对陆清岚道:“若姑娘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奴才这就回去了。” 陆清岚忽然道:“慢着。”叫来墨菊吩咐了几句,墨菊就转身进了内室,不大一会儿拿出一个包袱来给了卫彬。 陆清岚道:“烦请小公公把这个包裹带给你家主子。” 卫彬是个聪明的,也没问那许多,满口答应道:“奴才一定替您把东西带到。” 且说卫彬回到玉明宫,将那个包袱原封不动地交给了萧少珏。 萧少珏一摸那包袱就知道里头是什么,他面无表情地将那包袱打开,果然是那件遗在祠堂里的猩红大毛披风。 萧少珏将那披风捧在手里,脸色有些不好看,她就那么怕与自己扯上关系?大过年的就巴巴地把披风给还了回来! 同一时间。永宁宫中八皇子正在冲着跪在地上的几个太监宫女大发雷霆。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爷养着你们这么多人有什么用,连一条狗儿都看不住?”八皇子气得直拍桌子,前阵子内务府采买了几只狗儿,说是从大梁国进过来的,那狗儿不但通身雪白,十分可爱,而且据说长不太大,他觉着新鲜就跟内务府的总管要了一条养着玩儿。那狗儿颇通灵性,他十分喜欢。 可今天总管太监却来禀报说狗儿走失了。他正新鲜着呢,能不生气吗? “还不快去给爷找去!”他看见这些没用的东西就觉得生气。 这时有个太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八殿下,奴才隐约瞧着,您的狗儿似乎……似乎是……” 萧少珉见他吞吞吐吐的越发不喜,“你舌头打结了还是怎地,倒是赶紧说啊,你看见我的狗了?” 那太监咽了一口唾沫道:“您那狗儿似乎是跑进玉明宫去了。” “你说什么?”八皇子立刻跳了起来。 他气得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最后挥挥手道:“滚!滚!滚!都给爷滚得远远的!”狗儿既然落在了萧少珏的手上,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找萧少珏讨要啊,只能自认倒霉了。 陆清岚并不知道这条狗儿的来历。她叫人把笼子打开,把狗儿抱出来,亲自抱了送到小胖子荣哥儿的院子里。 荣哥儿高兴坏了,把个狗儿抱在怀里这摸摸那摸摸,一个劲儿地说着:“谢谢六姐姐,六姐姐最好了。” 萧少珉养那狗儿日子还短,狗儿并未把他认作主人。荣哥儿年纪小心思纯良,狗儿又是最通灵的动物,感受到荣哥儿对它的善意和喜爱,就伸出湿漉漉的舌头,在荣哥儿的脸上舔了一口。 荣哥儿高兴得什么似的,大声叫道:“六姐姐,你瞧见没有,它在舔我诶!” 陆清岚见他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中闪耀着喜悦和满足的光芒,觉得一颗心都踏实了不少,她心里想着,真该好好谢谢那个男人呢。 陆清岚陪着荣哥儿玩了一会儿,从正院出来返回漪澜小筑。半路上碰见胡嬷嬷带着两个小丫头往三房那边走。 胡嬷嬷看见陆清岚不过略略屈膝,叫了声:“六姑娘。”不等陆清岚回答就自顾自地走远了。 墨香是个直脾气,哪里受得了这个,忍不住“呸”了一声,“她一个嬷嬷竟敢对姑娘这般无礼,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真是欺人太甚了。” 自从赵氏生了礼哥儿,不光赵氏扬眉吐气,就连三房的下人们尾巴也普遍翘上天了。 陆清岚回到自己的院子,挥退了丫鬟,自己在屋子里思考了片刻,叫了墨菊吩咐道:“你去想法子,好生查一查胡嬷嬷的底细。” 墨菊抬头看了她一眼,脸色微变。她没有多问什么,只应了一声“是”,就出去办事了。 大宅门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这些主子身边的丫鬟,既“忠心”又“能干”属于可遇不可求的。但凡是“忠心”和“能干”占上一条,一般都能成为主子的心腹。墨菊年纪不大,偏偏是两条都占上了,陆清岚自然愿意把一些大事托付给她。 陆清岚的确是想对胡嬷嬷下手了。不光是因为胡嬷嬷几次三番对她不敬,更重要的原因是上次赵氏和胡嬷嬷设计对付荣哥儿让她起了警惕之心。 赵氏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她被老太爷惩罚,在庄子上过了四年的苦日子,她不会反省自己,只会将这笔账算在二房的头上,必会变本加厉地报复。赵氏身边下人不少,能干的却没有几个,这胡嬷嬷恰好便是她最看重的一个。胡嬷嬷一直帮她出谋划策,但凡她有什么阴谋诡计,也必定都是胡嬷嬷组织实施。若是除去了胡嬷嬷,不但赵氏少了一条臂膀。加之她如今有了儿子,一颗心都放在养育儿子上头,收拾了胡嬷嬷,赵氏没了出谋划策之人,也能消停一阵子。 过了几日,墨菊回来回报。“胡嬷嬷的底细,奴婢打听清楚了。” 陆清岚抱着一个掐丝珐琅的手炉慢慢摩挲着,点了点头道:“说说看。” 墨菊道:“胡嬷嬷是从平凉侯府跟着三太太一块儿嫁过来的,她是赵家的家生子,从前是平凉侯府老太太身边的二等婆子……”平凉侯府老太太,就是赵氏的母亲。“三太太出嫁之前,老太太觉得她忠心又能干,就把她提拔为一等婆子,陪嫁了过来。这些年她对三太太忠心耿耿,不但帮着三太太协理三房的事情,她当家的还在外头打理着三太太的陪嫁。她在三房的丫鬟婆子面前很是强势,三房的下人们大都不喜欢她,可是三太太对她却极为信任。” 陆清岚端起桌子上的茶盅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三房里她有没有什么对头?” 墨菊道:“有的。当时跟着三太太一起陪嫁过来的,还有一个姓彭的婆子。两个人都是一等婆子,彭嬷嬷比她年纪大,比她资格老,本来她才是三太太身边的第一人。可胡嬷嬷能干,又会讨主子欢心,慢慢地胡嬷嬷也就把彭嬷嬷给挤了下去,后来胡嬷嬷反而成了管束彭嬷嬷的人,彭嬷嬷自然对她恨之入骨。听说这次三太太生了儿子,彭嬷嬷想把自己的侄儿媳妇塞进来当哥儿的管房嬷嬷,却被胡嬷嬷给半途破坏了,三太太最后挑中了胡嬷嬷推荐的一个媳妇子,并未用彭嬷嬷的侄媳妇儿,彭嬷嬷暗地里骂了胡嬷嬷不少坏话。” 陆清岚听过之后,想了想道:“除了彭嬷嬷,胡嬷嬷还有旁的仇人没有?” 墨菊道:“奴婢听说,三老爷对胡嬷嬷也极不满。” 陆清岚道:“这是为何?” 墨菊有些脸红,嗫嚅了半天道:“三太太不在的这阵子,三老爷从外头纳了几房美妾回来,其中一个姓贾的娘子颇得三老爷的喜欢,后来三太太大着肚子回到侯府,因怀孕,老侯爷和老太太都对三太太忍让几分,三太太就下令把三老爷后来纳进来的几房妾室全给卖了。这其中就包括了那位贾姨娘……” 这些事儿陆清岚都知道,赵氏一回来,就处置陆晔的房中人,除了几个老姨娘,剩下的不分青红皂白全给发卖了。 墨菊又道:“为了这个贾姨娘,听说三老爷还和三太太吵了一架。”就陆晔那懦弱的性子,能因为个女人和赵氏吵嘴,说明那个女人在他的心中不一般。 “当时动手发卖贾姨娘的便是胡嬷嬷,三老爷当时大发雷霆,要把胡嬷嬷也给卖喽,是三太太拦住了他。” 陆清岚听完了这些,心中已经大概有了计划。 ☆、第74章 发卖 陆清岚想要考较考较墨菊,便问她:“这件事,你觉得,该从何处入手为好?” 墨菊抬头看了陆清岚一眼,眸中有淡淡的惶恐之色。知道陆清岚要害人是一回事,跟着她出谋划策亲手去害人又是另一回事,这种行为她现在还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 陆清岚淡淡一笑,声音严肃地对墨菊道:“墨菊,你要记住你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丫头,我给了你节制漪澜小筑所有丫鬟的权力,有多大的权力就有大多的义务,以后或许还要你为我做不止一件这样的事情,你必须尽快适应起来。道德上正当与否并不需要你来考虑,你需要的只有两个字,那就是忠心。你明白了没有?” 墨菊身子一震,屈膝跪了下来:“姑娘对奴婢有栽培的大恩,奴婢一定为姑娘马首是瞻,刚才是奴婢想岔了,还请姑娘责罚。” 陆清岚满意地点了点头,陆清岚需要的是一把锋利的剑,是不折不扣执行她所有命令的一把剑,而不是一个有着自己思想的剑和行事准则的剑。 墨菊明白这一点,她一向都十分聪明。 陆清岚对她的表态十分满意:“这件事你没有错,我也不会罚你。”她转入正题道:“说说你的看法吧。” 墨菊皱眉苦思道:“依奴婢愚见,胡嬷嬷和她男人管着三太太的嫁妆,那可是一笔极大的产业,每年从手里流过的银子不知凡己,若是能想法子查一查她的账,必定能查出些问题出来,她们两口子监守自盗,三太太并不是个度量大的,到时候她们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陆清岚微微笑道:“查账吗?你这个法子倒也有些可取之处。” 墨菊得了她的表扬,脸上露出激动的表情。她从七八岁开始跟着陆清岚,深知自家小姐聪明绝顶,陆清岚不但是她的主子,更是她的人生导师,她的处世规则行为规范,几乎都是跟着陆清岚学来的。 陆清岚拿起茶盅喝了一口茶,忽地话锋一转道:“不过有几个难点。第一,三太太的陪嫁的账目本来就不属于侯府,乃是她的私产,咱们能以什么理由去查账?” 其实这个问题墨菊自己也想到了。她不由皱着眉头思考起了对策来。 陆清岚又道:“第二,就如你所说的,那么一大笔产业,给谁管着谁能不顺手捞点儿,赵氏就是换了胡嬷嬷夫妇,换上一个新的人来就能杜绝贪污了吗?还不如留着这两个人,毕竟找这样一个能干又忠心的可不容易。赵氏虽然度量狭小,可毕竟她的母亲是平凉侯府老太太,那可是在整个京师贵妇圈里出了名的精明厉害的人物,赵氏出嫁之前老太太必定教过她如何管理下人,赵氏未必就不懂这个道理。” 这一层墨菊却是并没有想到。不由叹服道:“姑娘真是神机妙算。那依姑娘的意思?” 陆清岚道:“你刚才与我说那胡嬷嬷还有一个儿子是不是?” 墨菊道:“是的。胡嬷嬷的儿子名叫郑山,却不是咱们侯府的下人,他现在还在平凉侯府呢。”她抬头看了陆清岚一眼:“小姐若是想从他下手的话,怕是不容易。据奴婢所知,这个郑山为人颇为老实,早几年前就升任管事,如今管着平凉侯的一个庄子,为人颇为低调,也没有什么嗜好,怕是没有什么机会对他下手。” 陆清岚明白平凉侯府老太太是故意把郑山留在平凉侯府,就是怕女儿约束不住胡嬷嬷一家子,有郑山在平凉侯府,胡嬷嬷对赵氏只会愈加忠心。这也是驾驭下人的一种手段。 陆清岚笑道:“没有什么嗜好?这个不怕!是个人,就没有不爱酒色财气这几样的,只要咱们稍加引导,自然不怕他们不落入咱们彀中!” 陆清岚吩咐墨菊,叫她爹邱庆第二天到漪澜小筑来见她。其实她找陆文廷来帮忙更合适,但是陆清岚不想让哥哥陷入内宅斗争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里去,最后还是决定让邱管事出面办这件事儿。 邱庆和陆清岚关上房门商量了好一阵子,这次陆清岚把墨菊给留下来了。墨菊在一旁听着自家小姐和自己的老爹一起商量如何害人,直听得背后凉飕飕的。整个过程,大的主意基本都是陆清岚在拿,邱庆不过是查缺补遗,两人很快商量好了细节。 邱庆即刻便着手实施。 过了大半个月,郑山慌慌张张进府来见胡嬷嬷。和她借三百两银子。 胡嬷嬷警惕道:“你与我说实话,到底是什么急事,要用这么多银子?” 郑山道:“娘,真的是木管事找我来借钱,他说他要做生意,差三百两周转,我暂时没有这么多银子,才找您来借的。我是什么样的人娘还不知道吗?不会在外头胡来给您惹麻烦的。”自从胡嬷嬷作了三太太身边的一等婆子,就一直教育儿子谨小慎微,不要给她惹祸,她也素来知道这个儿子十分懂事,就拿了三百两银子来给了郑山。 胡嬷嬷留了个心眼,叫自己的丈夫打听打听儿子说得是不是实话。过了几日,丈夫脸色苍白地回来告诉她一个不好的消息。原来郑山找她借那三百两银子根本不是借给什么管事周转赚钱,而是在地下赌场里输了个精光。 胡嬷嬷双手颤抖:“这个逆子,他从前不是不赌钱的吗?” 胡嬷嬷家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们并不知道,这次过年郑山返回平凉侯府,向侯府交了租子,顺便汇报了庄子上的一些情况。正月十五的时候刚好有一个同乡会,胡嬷嬷一家子是安州人士,家里发了大水衣食无着,一家子讨饭到了京师,后来全家卖到了平凉侯府去,经过多年的经营,也算出人头地了。 安州在京师这边大户人家当下人的也有一些,一般过年的时候都会聚聚。就这么的,郑山就去参加了这么一个同乡会。众人一处喝酒气氛很high,就有一个人提议去赌场里玩几把,郑山本来是不想去的,结果硬被拉着去了。 那天晚上郑山喝了点酒,在那个老乡的带领下竟然赢了不少钱。第二天那个老乡又来约他去赌场,郑山觉得这样来钱太快,比起辛辛苦苦得那点工钱强太多了,就跟着那人又去了一次赌场。 这天他赢了五十两银子。 自此以后那个老乡就再没有来找过他,他自己就忍不住手痒,跑去赌场里赌钱。一开始的几天,他几乎天天赢钱,以至于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快速赚钱的门路,只把那赌场当做了自己的摇钱树。 可是慢慢地,他就开始大把大把地输银子了。直到那天他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银钱,跑到长兴侯府来找老娘帮忙。 胡嬷嬷听了这些话,气的眼睛都红了。“这个孽子!”她冲着自己的丈夫吼道:“你还不去把那臭小子给我捉回来,免得他给咱们惹出大篓子。” 这边胡嬷嬷的当家的还没有出发,郑山就鼻青脸肿地上门了。胡嬷嬷正要骂他一顿,郑山一下子就跪在胡嬷嬷面前,“娘,您一定要救救我。” 胡嬷嬷看见他脸上的伤,大吃了一惊,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山哭丧着脸道:“那天儿子拿着您给的三百两银子,本来已经想好了,只要把之前的本钱赢回来,就再也不去赌了,谁知一开始运气不错,很快就把之前输进去的二百两银子赢了回来。儿子觉得那天运气好,一时昏了头,想多赢点儿钱回来,就加大了赌注,谁知道不但很快就把银子输光了,还欠了他们一大笔钱!是儿子糊涂,儿子不该这般贪心!” 胡嬷嬷气得抬手就打了他的脑袋一下子:“他们是在给你设圈套,枉你在外头混了这么多年,连这个都看不明白?” 郑山道:“儿子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只求娘帮儿子填了这次亏空,儿子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踏进赌场半步了。” 胡嬷嬷骂了他半天,才道:“你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钱?” 郑山畏畏缩缩地道:“三,三千两!他们说他们是四海会的人,若是儿子三日之内不把欠下的赌债还上,他们不但要把儿子的双手双腿打折,还要把儿子扔到平凉侯府的门口,让儿子身败名裂。” 一般而言,大户人家是忌讳手底下的管事沾染上赌博的,这会给他们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所以郑山这事要是让平凉侯府知道了,平凉侯府很有可能就把他的管事给免了,撵出府去。 胡嬷嬷脚一软,坐倒在椅子上:“三千两?你个天杀的畜生,你让我上哪弄这么多钱去?”她声嘶力竭道:“不行,咱们不能让他们就这样给讹了,他们骗了你三千两,咱们不能善罢甘休,拼着被东家责罚一番,咱们去报官,我不信他们不怕咱们报官!” 胡嬷嬷的丈夫郑管事一直在旁边听着,这时候说道:“不能报官。你们知道那四海会是什么样的组织吗?”他经常在外头走动,比儿子和媳妇见多识广一些,“那四海会手眼通天,幕后的几个头头根本就是朝廷高官的儿子,官府又怎么可能给咱们做主?” 胡嬷嬷急急道:“那怎么办?” 郑管事走到儿子跟前抬手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你这个畜生,吃一堑长一智,日后你还敢不敢再赌了?” 郑山哭道:“儿子再不敢了!求爹娘救救儿子吧。” 郑管事这才转头对胡嬷嬷道:“这件事既然牵扯到了四海会,咱们也就只能认倒霉,想法子给这个畜生补上亏空吧。” 胡嬷嬷欲哭无泪:“那可是三千两银子啊!我上哪去弄那么多银子?” 胡嬷嬷最后只得挪用了公中的两千两银子,郑管事又凑了一千两出来,给儿子还了赌债。 胡嬷嬷自认为做得干净利落,却不知这事情怎么传了出去,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整个三房的人似乎全都知道了。 彭嬷嬷恨胡嬷嬷入骨,听到这个消息一方面在三房内大肆宣扬,一方面告到了三老爷陆晔的跟前。 陆晔和胡嬷嬷也有深仇呢,本来胡嬷嬷有赵氏撑腰,他未必敢动她,可如今赵氏正在坐月子,彭嬷嬷就劝他道:“三老爷,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那胡嬷嬷对您不敬,您可不能再心软饶了她了。” 陆晔想起妩媚娇艳的贾姨娘,被卖时无助地望着他,那含着眼泪的眼睛中全是绝望,他就不由得心痛万分。他不能也不敢对付赵氏,可却不能放过胡嬷嬷这个狐假虎威的老虔婆。 于是下定决心,带着彭嬷嬷就去了恒峰苑花厅旁边的耳房里。 平日里,这花厅本来是赵氏处理家务的地方,赵氏生孩子以后,不放心将管家的权力交给几个老姨娘,就托付给了胡嬷嬷。胡嬷嬷不敢僭越在花厅和下头的管事娘子们说话,就用了这个耳房。 她见陆晔杀气腾腾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不怀好意的彭嬷嬷,心里就打了个突。 她强自镇定,给陆晔行过礼后道:“老爷怎么来了?” 陆晔哼了一声:“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还有脸问我?”吩咐身后跟来的几个账房先生,“把所有的账册和银两都给我封了,本老爷今天要查账!” 胡嬷嬷听了这话,登时双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那几个账房先生封了账册和银两,噼里啪啦打了一会儿算盘,很快就把账目给算清楚了。账上果然短了两千两银子。 胡嬷嬷倒抽了一口气:“老爷饶命啊,这件事和老奴无关啊!” 陆晔怒道:“你还敢狡辩,府里早就人人尽知了,你从公中挪用了两千两银子给你儿子去赌钱,你以为你还能瞒得住谁?” 胡嬷嬷登时语塞。 陆晔道:“事实俱在,证据确凿,来人呢,把这个老虔婆拉下去先打二十板子,再找个人牙子把她远远地卖了。” 胡嬷嬷嘶声道:“老奴是平凉侯的人,您没有权力处置老奴。老奴要见太太。”胡嬷嬷倒也真没说错,陆晔虽是三房最大的主子,可胡嬷嬷是三太太的陪房,属于三太太的私产,身契也在三太太手上,陆晔想要把她卖了,必须得经过赵氏的手。 陆晔心里明白这事若是闹到赵氏那儿,必定大事化小,不由十分气闷。 这个时候,还是彭嬷嬷挺身而出,对着陆晔道:“老爷,老奴知道这老东西的卖身契在哪里。” 陆晔大喜:“你快去找来,爷重重有赏。” 彭嬷嬷蹲下身子,从胡嬷嬷的裤腰上解下一串钥匙来,胡嬷嬷死命抗拒奈何却被陆晔带来的两个婆子死死钳制住,见库房的钥匙落入了彭嬷嬷的手里,不由脸色苍白。 彭嬷嬷当即拿着钥匙去了库房,从库房一个隐秘的小匣子里找到了胡嬷嬷的身契,原来赵氏生产之后,一应重要的契书之类的东西全都交予胡嬷嬷保管,这其中就包括了胡嬷嬷的身契。 胡嬷嬷把这些东西藏在了库房里,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还是叫彭嬷嬷知道了。 彭嬷嬷将胡嬷嬷的身契交给陆晔,陆晔看了之后大喜。冷声道:“老东西,我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当初你卖了贾姨娘的时候可曾想到这些?” 胡嬷嬷已经瘫软于地。 彭嬷嬷为了今日,早就做好了完全准备,立刻就将侯在外头的人牙子叫了来。陆晔道:“把这老东西给我卖了,越远越好。” 人牙子点头哈腰,胡嬷嬷还想挣扎,已被人牙子用布塞了嘴,硬拽了出去。人牙子收了陆晔不少银子,当即按照雇主的吩咐,将胡嬷嬷远远地卖了。 等赵氏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胡嬷嬷已被卖了三日了。 胡嬷嬷动用公中的银子她也生气,可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把人给卖了,当初她被罚到家庙思过,条件艰苦,胡嬷嬷一直陪着她,不离不弃。赵氏气得当即就背过去了。 丫鬟婆子们又是掐人中又是捶后背,好不容易把赵氏给救醒了。转头找那日的人牙子来,人牙子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却哪里找得到? 赵氏和三老爷大吵了一架,也只得接受了这个事实。一时提拔了彭嬷嬷节制三房中所有的丫鬟婆子,那彭嬷嬷虽然资格够老,能力却有限,三房那些管事的丫鬟和婆子们大都是胡嬷嬷提拔起来的,自然不大服气。三房乌烟瘴气的,忙着窝里斗,一时间二房轻松了不少。 经过这件事,墨菊对自家姑娘越发佩服的五体投地,其实从始至终,陆清岚不过是叫邱管事安排人带着郑山去了两次赌坊,接下来他们就一直在一旁看戏,什么都不用管了。 不过最后那个人牙子,是陆清岚派邱管事把她给藏了起来。 陆清岚料事如神,关键是对人性和人心的把握,让墨菊瞧着心里隐隐发寒,一时间伺候起这个小主子来愈加小心谨慎起来。 ☆、第75章 复仇 眼看着出了正月,长兴侯府和武安伯府的结亲不成的事情早就被人淡忘的差不多了。 这一日,朱昊出事了。 事情是这样的。这一天晚上,朱昊掏钱请客,邀了陆文廷以及一大帮勋贵子弟,到京师数一数二的三元楼喝酒。席间朱昊和陆文廷拼酒,两人俱喝得酩酊大醉。 小厮抬着朱昊返回武进伯府,走到一半,忽然冒出一群黑衣蒙面的悍匪,跟随朱昊的家丁都是练家子,却一个照面的功夫就全被砍翻了,众人身上的财物被洗劫一空,朱昊身上挨了一刀不算,膝盖被人用铁锤狠砸了一记。 骨头碎裂好几块,就算能医好,以后也得变成一个瘸子! 消息传来,全城大哗!武进伯夫人当场哭得昏死了过去。 武进伯亲自去了一趟顺天府报案。在皇城根下发生了这样的恶性案件,这还了得,这不是不把顺天府放在眼里吗? 顺天府当即会同五城兵马司全城戒严,缉拿凶手。两大衙门出动数千兵马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寻到那伙悍匪。 最后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武进伯府不是没有怀疑陆文廷,也曾私下调查过。可是当天陆文廷是被几个狐朋狗友给抬回家的,事发之时,至少七八个人在他的身边。而且就连武进伯朱荣也不相信,陆文廷手下的随从有那么高强的武功,朱昊的随从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全都是上过战场的高手,个个极为悍勇。 最后连武进伯府也下了结论,这件事和长兴侯府没关系。 陆文廷第二天听说好朋友受了重伤,带了一车的东西去看朱昊。见朱昊被包成个粽子似的,脸色煞白煞白的,陆文廷十分难受,当场还掉了几滴眼泪。 武进伯见他直到现在还脚步虚浮,显然昨天的酒劲现在还没过呢,更觉得他不可能是幕后黑手。 陆文廷回到家里,心情十分愉悦,一路哼着小调。 半路上蹦出一个人来,扯着他的耳朵把他拉进了漪澜小筑。陆清岚问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陆文廷打了个哈哈:“你说什么呢?没头没脑的!” 陆清岚哼了一声:“别给我装糊涂。朱昊那件事,告诉我!” 陆文廷笑道:“朱昊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还真当你做的天衣无缝啊?”陆清岚走上前来,伸出小拳头在他的胳膊上砸了一下,陆文廷登时“哎呦”一声跳了起来。 “死丫头,你做什么!”陆文廷疼得额头上都冒汗了。 “不是说朱昊的事和你没关系吗?那这伤势是怎么回事?” 陆文廷盯着妹妹的眼睛看了片刻,终于败下阵来。颓然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药房的管事嬷嬷张嫂子是墨菊的亲娘,你让小厮分多次要了伤药,然后偷偷给你包扎,你以为能瞒得过我?” 陆文廷有些泄气。“我以为这个家里我最聪明,可是什么事也瞒不过你!” 陆清岚嘿嘿一笑,问道:“你伤势怎么样?” 陆文廷淡淡一笑:“放心吧,我没事!” 陆清岚问道:“你从他第一次接近你就开始布局了?” 陆文廷点了点头:“这个蠢货他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其实他才是真正的傻瓜!他接近我的目的不过就是想通过我见到姐姐而已,还真以为我不知道?他几次三番设计陷害姐姐,我又怎么可能真心拿他当朋友。” 陆清岚点了点头,事实证明,所有低估陆文廷的人,最后吃亏的总是他们自己。 陆文廷道:“我一直在寻找机会,一直到昨天晚上。我叫人弄了一把阴阳子母壶,用了那把壶,倒给朱昊的是酒,倒给我的就变成了水。我把他灌醉了之后,我自己故意装醉!等我的随从把我抬上马车之后,我又假借喝多了,逼着几个世家子弟上车和我一同回家再喝酒。” “那几个人上车之后就成了你的证人!”陆清岚想了想道,“那你是怎么骗过他们的?” 陆文廷哈哈大笑道:“那马车被我改装过了,车底下有个暗格,我躲到了暗格里头,让一个身形和我差不多的侍卫穿上我的衣服趴在马车上装睡。我让那个侍卫在身上淋了不少酒,又吐了不少秽物在他身上,他脸朝下那么躺着,自然没有人会去翻动他,也就不会露馅了。况且就算是真露馅也没关系,他们几个全都喝高了,就算他们真的发现了,我也留了后手叫他们相信车厢里的人就是我。” “然后马车走到一半你就偷偷从车底下爬出来,带上蒙面的黑巾,亲自带人去截杀朱昊那一帮人?”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他又冷笑道:“朱昊那点花拳绣腿就真以为自己武功有多高强了。平日里,我不过只用了一半的功夫应付他而已。他的那些侍卫又如何是我精心调教的侍卫的对手?” 陆清岚叹道:“你又何必这么麻烦,你完全可以真的和朱昊拼酒,然后派你的得力手下去做其他的事就是了。万一被人查出来,你还可以推脱干净,这般亲自动手又是何必?” 陆文廷嘿嘿道:“要解心头恨,拔剑斩仇人!你说的这个法子我不是不知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算姐姐,若不能亲自打断他的狗腿,我怎么能出得了这口恶气!” 陆清岚总算是听明白了,“他的腿是你亲自动手砸断的?” 陆文廷神气活现地点了点头。 陆清岚伸手拍了拍他的伤口,陆文廷龇牙咧嘴的时候,她伸了伸大拇指道:“干得好!这种人渣就该用这个办法对付他。” 陆文廷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陆清岚没理他,道:“这件事,我会告诉大姐的。你亲近朱昊,大姐虽然不说什么,可心里还是伤心的。” 陆文廷高兴地道:“那就全拜托你了。”他和妹妹亲密无间,可姐姐毕竟年纪大了,姐弟之间也需要避嫌,所以有些话便不好说。他又道:“这件事可千万不要让父亲母亲知道,要不我非得挨罚不可。” 陆清岚咯咯一笑:“那也容易。你和定国公世子韩茂他们不是搞了一条船出海做远洋贸易吗,上次他分给你一万两银子的分红,你给我五千两封口费,我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 陆文廷差点跳起来:“五千两?红口白牙一张嘴你就要五千两?你也太狠了吧。” 陆清岚威胁道:“少一钱银子,回头我就给把这件事捅到祖父那里,看祖父怎么收拾你!”说着不给机会让陆文廷和她讨价还价,转头就往姐姐的南山居走去。 陆文廷在后面大声喊道:“你一个小姑娘家,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啊?” “有用,有大用!” 陆清岚的效率很高,当天中午陆清娴就直接去了陆文廷的书房去找他。她眼睛红红的,十分感动,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陆文廷道:“弟弟为我谋划了这么多,我却什么也不知道,还曾在心里有些怨怪……我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陆文廷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咱们是一家人,我还记得小时候姐姐是怎么照顾我的。我又怎么可能舍弃姐姐而和朱昊那个人渣同流合污呢!姐姐受人欺负我帮大姐姐撑腰这是天经地义,我是家中男子,姐姐除了我能指靠谁呢?姐姐放心吧,日后要是表哥敢欺负你,我也依样画葫芦给他来上这么一手!” 陆清娴吓了一跳,幻想一下纪海一瘸一拐的样子,她就觉得难受极了。连连摇手:“别别别!” 看见陆文廷和陆清岚全在那揶揄的笑,她明白过来陆文廷是在耍她,不由气结:“你们这个两个坏蛋!” 说着也跟着笑了起来。一家人其乐融融。 眼看着春闱将近了,纪海到现在却迟迟未归,纪氏和陆清娴都有些着急。 这天纪氏和陆清娴正在花厅里算账,陆清岚走了进来。她穿了一件半旧的的淡粉色团花刺绣短袄,下边是一条乳白色柔绢曳地长裙。本是极普通的打扮,可这一身硬叫她穿出了十分的风流妩媚来。 纪氏看着自家女儿,只觉得她渐渐大了,几乎是一天一个样,美得叫她有些心惊肉跳的。 陆清岚见母亲和姐姐都在瞧着她,笑道:“你们干嘛这样瞧我,我脸上长花了吗?”说着伸出一双纤纤玉手去摸自己的脸。 纪氏嗔骂了一句:“淘气鬼儿!” 陆清岚嘻嘻笑着坐了下来,优雅地端起放在茶几上的茶杯来饮了一口道:“海表哥还没回来吗?再过几日可就是他大比的日子了。” 今天是正月二十五,二月初九就是春闱的第一天。 齐国的使节团去的是大周的都城上都,上都距离京师遥遥千里之遥,纪海这一去就是小半年,期间只写过一封信回来。这眼看着春闱之期就要到了,纪海却还不见回来,纪氏能不着急吗。 陆清岚歪着头想了想,上一世的时候因为纪海没有拜入梁怡让门下,所以未曾出过这一趟远门。不过想来梁怡让能有今天的威望地位绝不会是个任事不懂的二百五,所以陆清岚便开口劝道:“娘亲别担心。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梁先生肯带着海表哥去上都城游历,肯定有他的深意。我想梁先生自有分寸,绝不会误了海表哥春闱之期的。” 纪氏道:“但愿如此吧。前儿我听王妃娘娘说起,皇后娘娘正着手准备着四皇子选妃的事,这些日子你也给我老实点儿,少给我出去!” 长女虽然定亲了,可次女也差不多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况且长得又这般招人,纪氏还是有些担心的。纪氏觉得陆清岚这么个性子,入宫岂不是要被拘死了,况且她和丈夫两人从来就没想过要拿陆清岚的婚事换取荣华富贵,所以别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在四皇子面前露脸,他们却求神拜佛想着宫里千万不要把陆清岚列入遴选的对象。 陆清岚手一顿,前世也是嘉和二十年,萧少玹定下了含山县主为正妃,算算日子应该就是在这一阵子了。 纪氏这样一说,连陆清娴也放下了手中的账本。她看了妹妹一眼,自然知道母亲担心什么。笑着安慰道:“娘亲,宝儿还小呢,皇四子今年都二十了,皇后不会叫宝儿入宫待选的。” 陆清岚点了点头,“姐姐说得在理。”她是知道最后结果的人,自然不担心。 况且朝中太子之争日趋激烈,因着陆瀚的关系,陆清娴可以说是打着皇长子一派的烙印的,钱皇后和二皇子想要把他笼络在自己的战车上,怎么可能让他和长兴侯府结亲,那不是给皇长子做了嫁衣裳吗? 但是这些话又不便和母亲姐姐说得太清楚。 陆清岚就含混地说了一句:“皇后娘娘更喜欢把娘家的女孩嫁给四皇子吧……” 正说着,陆文廷回来了。 说话间,陆文廷走进了屋子。他穿一身淡青色袍子,上头织着隐隐的淡金暗花,这几年,他长得愈发高大,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长得极俊美。但和绝大多数养尊处优的二代们不同,他年纪虽小,却英气勃勃的,举手投足间渊停岳峙,颇有千军万马指挥若定的风范了,让人看了便有安全感。 陆抗准备让他今年便考武举人。若是考中了武举,就有可能分配到军中任职,纪氏觉得他年纪小,还有些舍不得。 陆文廷这是刚刚从外头行猎回来,“母亲,”他一身是汗,笑道:“我上你这讨口水喝。” 说着避开了陆清岚下首的椅子而是坐在了陆清娴的下首。这几年他实在是被这个妹妹给捉弄怕了。 陆清岚不满地瘪了瘪嘴,陆文廷假装没看见。 纪氏急忙让人给他上茶,他就着茶壶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壶,这才吐出一口气。他看了看纪氏,又看了看陆清娴,然后说出石破天惊地一句话:“海表哥回来了,我在城门处瞧见他了!他说回府见完了舅舅舅母就到咱们府上来。” ☆、第76章 定亲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陆清娴手中的账本“吧嗒”一声掉在桌子上。纪氏也问:“海哥儿真的回来了?” 陆文廷看着姐姐的表情十分满意,道:“那还有假?” 纪氏忍不住伸手打了他的脑袋一下:“你小子怎么不派个人回来说一声,就这么沉得住气!” 陆文廷捂着脑袋道:“我回来说不是一样的吗?娘亲你赶快叫人准备饭食,晚上我要和海表哥喝一盅,让他好好给我讲讲大周的风土人情。” 到了傍晚,纪海果然来了。 纪成和陈氏刚见着儿子,话还没说两句呢,儿子就要往未来的老丈人家里跑,心里哀叹人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这小子媳妇还没娶进门呢,就把娘给忘了。 夫妻俩一商量,干脆跟着儿子一块儿来了。 那边纪氏早早地就给陆宸送信过去,陆宸在翰林院熬了几年资历,去年年底的时候,刚在父亲陆抗和哥哥陆瀚的帮助下到礼部任职,任仪制清吏司主事,升到了正六品,掌朝廷诸礼仪式、清宗室封赠、贡举、学校等事,能从翰林院一步转到六部之一礼部,那也是相当不容易的事,等再熬熬资历,升迁起来就更加容易了。 陆宸接到了妻子的通知,早早便从衙门里回来。这边下人通传说纪家人到了门口了,陆宸便领着一家子去迎接。 众人在二门相见。因为两家是准亲家的关系,这两年走动得比之前还要频繁,可谓是经常见面,陆家所有的目光一时全落在了纪海的身上。 纪海穿着一身石青色的袍子,初看没有什么特殊,仔细看时,却见那袍子上头用暗线绣着一种长了三片叶子的草,风格颇为特异。 半年不见,纪海也长高了,可能是风吹日晒的缘故,皮肤黑了些,不过看起来却更精神了。经过梁先生一年来的调、教,十七岁的纪海褪去了青涩和毛躁,整个人看起来风度翩翩,极为儒雅。 单是这份样貌人才,就令陆宸和纪氏很是满意。 陆清岚和这未来的姐夫是极熟的,就走上前去问他:“表哥,你这身衣裳,是不是从大周那边带回来的。” 纪海呵呵一笑道:“表妹好眼力,这衣裳正是从大周那边带过来的。” 陆文廷也走上前来,十分熟稔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那件衣裳道:“我怎么觉得这料子和咱们大齐的料子有所不同呢?” 纪海道:“大周地大物博,布料也和咱们大齐有所不同,大齐的料子以丝麻为主,而大周则是以棉为主,以麻为辅,两种料子各有所长……”侃侃而谈说起两国的纺织品的优劣来了。 陈氏看着神采飞扬的儿子,觉得与有荣焉,笑道:“好了好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进屋再说吧。” 纪海这才停住了长篇大论。 整个过程中,陆清娴一直没和纪海说话,只是目光有意无意地就那么黏在他的身上。 纪氏招呼兄长一家子往里边走,纪海路过陆清娴身边的时候才小声问了一句:“娴表妹一向可好?” 陆清娴“嗯”了一声道:“我很好。”就这么一句话,脸迅速就红了。 纪海看着她,只觉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心里异常的快活。 进了屋子,纪海正式给姑丈和姑母磕过了头,又道:“小侄从周国带回来几匹料子和一些小玩意,孝敬给两位长辈还有表弟表妹们,今天来的急,明日便叫管事送过来,请两位长辈笑纳。” 陆清岚一听就高兴起来:“表哥,你真带回来大周的料子了?”两国万里迢迢,大周的料子虽然未必就比大齐的好,可是物以稀为贵,在大齐还是十分珍贵的。 纪海道:“我好不容易跟着恩师去一趟大周,怎能不想着姑父姑母和表弟表妹们。” 拜见了老侯爷和老太太之后,一时间开了席,因没有外人,就没有男女分席,大家团团坐了,听纪海说些大周的见闻,纪海本来口才就极好,何况心上人又在跟前,更要卖力表现,更是舌绽莲花,听得众人悠然神往。 纪海道:“大周物富人丰,单是上都一地,人口就多达二百万。” “二百万?”陆清岚吃了一惊。“那岂不是说上都的人口已经超过咱们的京师了?” 陆宸也有些不相信。 纪海叹道:“若非身临其境我也不敢相信。不过实话实说大周的国都的确要比咱们的京都更热闹,老百姓的生活似乎也要更富裕幸福一些。这阵子我在大周陪着恩师多方游历,了解了不少大周的经济制度文化方面的事情,真是让我感到颇为忧虑啊。” 他这般一说,众人全都停了筷子。 连纪成和陆宸也都露出了重视的神色。 纪海慢慢道:“不光是上都的人口规模超过了京师,据我恩师的测算,大周全国的人口规模也超过了大齐。” 陆清岚道:“这不可能吧?当年大齐、大周、大梁三家分夏,大齐得州十二、大周得州八,大梁得州五,大周的面积只有大齐的三分之二,怎会人口反而比我大齐还多?” 要知道在那个时代可不是近现代的人满为患,资源不堪承受,反而人口多了,兵源也就多了,国力才会强盛。所以每一位皇帝都希望自己治下人口越变越多。 这个道理在坐的每一个人都懂得。 纪海道:“这事儿说来话长,还要从大周永平帝维新变法说起,永平帝改革了大周的税制,取消了人头税,采取了地丁合一的税制,按照土地面积收取税收……”他不用多作解释,众人就全明白了。 从前老百姓交税是按人头算的,多生一个孩子就多交一份税,如今按照每家拥有土地多少收税,一个孩子和五个孩子,收取的税是一样多的,小老百姓自然会多生几个,因为不用额外多交税嘛。 纪成是朝中大员,对国家政策了解十分透彻,他叹道:“这件事朝中的有识之士早已提出过,地丁合一的税制,不但可以鼓励人口增长,还能减轻底层穷苦百姓的收税负担,因为占有大量土地的富裕阶层,上交的税收就会越多。大皇子便极想效法大周进行此项改革,可税制之事太过事关重大,如今国库吃紧,圣上怕改革之后税源流失,一直不敢有所动作……二皇子和一群保守派大臣也是极力反对。” 两位皇子都有自己不同的政策主张,通过不同的政策主张,也可以团结相同政见之人来到自己的旗下,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纪成说到这里有些无奈,他其实是赞成税制改革的。 纪海道:“其实大周的好政策不只这一项,大周鼓励工商业发展,向西开辟了一条丝绸古道,和远在西方的波斯大食等国开展贸易,上都城工商业发达,街上随处可见高目深鼻的外国客商,我和恩师问过大周的官员,大周单单是工矿税这一块的收入,就占到了国库收入的三分之一还多。而我国朝廷到现在还在为是否开征工矿税吵闹不休……” 陆文廷是个狂热的爱国主义分子,一直以自己是大齐人为荣,见纪海处处为大周说话,就有些不高兴了。“表哥这么说起来,好像大齐哪儿哪儿都不如大周似的?我大齐有上百万的军队,岂是大齐所能望项背的?” 纪海微笑着看了他一眼,道:“表弟且莫如此自信,我瞧着大周兵虽不多,可因为实行的是募兵制,兵员素质比起大齐来,其实高上了不少,要是真打起仗来,大齐现在未必就是大周的对手。” 他不过是实话实说,陆文廷却是不干了,忽地站了起来:“表哥去了一次大周,就处处为其说话,把自己当成周人了一般。浑然忘了这里才是生你养你的土地,没想到表哥是这样的人,也罢,我不与你这样的人吃饭。”摔下筷子就起身往外走。 陆文廷平日里虽然顽劣,但大事上是从来不糊涂的,这样发作登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纪海连忙解释:“表弟,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文廷头也不回,也不听他解释。那边陆清娴也急了,这边还没和表哥成亲呢,未婚夫就和弟弟闹僵了,她夹在中间怎么做人呢?急急叫了一声:“三弟。” 陆清岚便当即起了身,道:“我去劝劝他。”就追了出去。 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纪氏打圆场道:“这孩子性子倔,都是我平日没教好他。大哥大嫂还有海哥儿,你们别和他一般见识。” 纪海苦笑道:“没事,表弟的心情我能理解。其实我刚到了大周的时候,见大周的政治经济文化甚至兵制处处比我们大齐高出一截的时候,我也十分难以接受。所以……我不怪表弟。”毕竟大齐的朝廷上也好,民间舆论也好,一直都把自己当成是三国的老大自居,这么多年来,从未把大周和大梁当成一个平等国家对待过,骤然知道这样的事实,谁也不能接受。 说完这些,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看了陆清娴一眼。 陆清娴低声道:“三弟最听宝儿的话,有她在你放心。” 这边陆清岚追了出来,见陆文廷靠在院子里的一颗大榕树上生闷气,她慢慢地走了过来,道:“好端端的,你和未来姐夫发什么脾气嘛。” 陆文廷气呼呼地道:“我就是看不惯他言必称大周,简直就是一个卖国贼!” 陆清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三哥,在我心里,你可不是这么不敢面对现实的人啊?” 陆文廷道:“你说什么呢?” 陆清岚道:“你明明知道表哥说得都是实话,你之所以生气,就是因为你不愿意相信这些事实。你一直觉得大齐比大周强大,而且强大很多,就像是一个人一直认为自己是名门之后高人一等,可后来有人告诉他,他不过是个小老百姓是个泥腿子,他无法接受一样。” 陆文廷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你你你……”他的确是这种心理,他这个小妹也太会在人伤口上撒盐了。他气得跳脚,可又拿妹妹没法。 陆清岚继续说:“其实海表哥不说,你心里也有答案了。近些年来,大齐上流社会流行的那些东西,衣裳布料也好,磁碗茶具也好,全都是大周的好过大齐的,就连他们那边的乐师画师,也开始引领大齐的风潮,而这一切早就让你彷徨……” 陆文廷差点跳了起来;“你你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陆清岚拉着他的袖子柔声道:“三哥,你是一个男人,你得顶天立地,你得承担责任。圣人说知耻而后勇,知道咱们叫大周超过了没什么,咱们从哪跌倒了就从哪爬起来,奋起直追,早晚有一天,咱们还能赶到他们的头里去。但是这一切,首先要在你面对现实的基础上……” 陆文廷看了她半天,有些泄气地道:“真是什么话都被你说了。”这个妹妹虽然淘气,但有时候却极为贴心,有什么话他都会对妹妹说。“我是害怕有一天,两国的大军在战场上真的相遇了,我们大齐国的军队一败涂地,堂堂大齐要受到小国的羞辱,那将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耻辱……” 耻辱吗?陆清岚是知道未来的走向的。前世陆文廷死后没多久,大齐和大周果然在边界打了一仗,大周军力强悍,补给充足,大齐一败涂地,迫得萧少玹将燕州割让给大周,又赔款白银十万两,绢十万匹,茶三万斤。 那场战争之后,整个国家的所有读书人都觉得奇耻大辱。 陆清岚道:“所以你才要发愤图强,不论大周还是大梁,不论哪个国家敢冒犯咱们的边境,你就带着大军将他们撵回老家去,岂不是痛快!” 陆文廷看着小姑娘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崇拜,不由豪气干云:“妹妹说得对,我一定不负你的期望。” 陆清岚笑眯眯地:“既然这样,就和我回去吧。” 拉着陆文廷回到了席上。 陆文廷不是个拖泥带水的,对着纪海一揖到地道:“表哥,刚才是我一时糊涂,冒犯了表哥,表哥别和我这粗人一般见识。” 纪海服起陆文廷道:“表弟也是一颗拳拳为国之心,我完全能够理解。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一开始在周国所见所闻,也实在难以接受。” 陆文廷拉着纪海坐到一处,“那表哥你多说些周国的风物给我听听。” 纪氏见两人这么快和好如初,笑道:“这便好了。” 陆清娴也跟着松了口气。 当日纪海喝得微醺,回到家后第二天果然送来整整一车东西,各种料子、尺头、首饰应有尽有,最难得的是还有一小匣子珍珠,与大齐白色的珍珠不同,这一小匣子珍珠都是粉色的,个个饱满圆润看着就知价值不菲。 纪海没说这些东西是送给谁的,可是大家心照不宣地把料子分了,把那一匣子珍珠留给了陆清娴。 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更何况是这一车东西,陆宸和纪氏对纪海的这番表现非常满意。 纪海回家之后就开始闭门不出,一门心思准备即将到来的春闱。 作为未婚妻,陆清娴亲自给纪海绣了笔袋和护膝,差了丫鬟送到了纪府。两人已经定亲,送这样的东西也在情理之中,没人会说什么。 纪海美滋滋地穿上未婚妻给自己的护膝,拿着笔袋去参加春闱,会试的考场上,简直如有神助。 到了看榜那一天,陆宸和纪氏早早就派了小厮出去打听,陆清娴也在家中焦急地等待。过了好一阵子那小厮跑了回来,兴高采烈地道:“中了!中了!表少爷中进士了!” 一家子甚至连荣哥儿在内全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来。 纪氏急急问道:“中了第几名?”她还是有些担心,纪海毕竟年纪太小,能中已经是万幸,若是中了三甲成了同进士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小厮喘了口气,才大声道:“表少爷中了第一名会元。” “什么?”纪氏登时傻在当场,整个人欣喜若狂。 陆清岚摸着下巴想了又想,上一世的表哥似乎是第二名还是第三名来着,这次却变成了会元。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陆清娴,笑吟吟地道:“恭喜姐姐了。” 陆清娴羞涩地垂下头:“表哥中了会元和我有什么关系?”说是这样说,她心里还是极高兴的。 纪海连中两元的消息传出来,一时整个京师都沸腾了。要知道大齐立国一百多年,迄今为止连中三元的人物也一共就出过两个,可见这个难度有多大。更何况,纪海才仅仅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甚至连宫中的嘉和帝都听说了此事。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等到四月二十一日殿试完毕,读卷官八人轮流阅卷已毕,将成绩最好的前十本送呈预览,由皇帝钦定御批。 嘉和帝选定了文章最好的一份卷子打算选为状元,叫太监看了名字,竟然就是纪海。嘉和帝就想起那日殿试的时候,他特意留意了这位大齐历史上最为年轻的会元,果然是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他虽然是个皇帝,可还是比较倾向于看脸的,对纪海就多了几分喜爱。 可要点他作为状元,嘉和帝却又有些犹豫。纪海年轻又有才华,科举考试又是一帆风顺,若是这样让他连中三元,会不会养成他骄矜自傲的性子呢?皇帝想得十分深远,这样有才华的年轻人是国家最为需要的人才,可不能让他走入歧途,皇帝想了想,决定还是磨砺一番他的性子,因此竟将他点为探花。 殿试的成绩张榜公布。纪海以十七岁的年纪荣膺一甲第三名探花,和上一世的成绩一样。 虽然没有获得连中三元的殊荣,可是十七岁的探花,也刷新了大齐的记录了。况且又是这么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探花郎。纪海虽然有些遗憾,到底还是极为高兴的。 又过了数日,纪海免试进入翰林院成为一名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整个长兴侯府都去了纪府祝贺。 纪氏便同陈氏商量:“孩子们都不小了,海哥如今进士也中了,官也授了,咱们还是赶快把孩子们的婚事给办了吧。” 陈氏笑道:“我也正要同你说这件事呢。我可是想今年就抱上那孙子呢。”纪氏也呵呵笑了起来,她也盼着女儿早日成婚生子呢。 两家商议了一番,将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七月二十。 陆清娴一出生,陆宸和纪氏就在给长女准备嫁妆,这些年增增减减的,她的嫁妆早就备齐了。 这一日,陆清岚进了纪氏的屋子,看见纪氏和耿嬷嬷正打着算盘珠子算账。看见陆清岚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褙子袅袅婷婷地走进来,纪氏便叫她:“宝儿你来的正好!” 陆清岚坐到纪氏身边的椅子上,荣哥儿也在屋子里,高兴地叫了一声六姐姐,然后就扑到了她的腿上。陆清岚伸手捏了捏弟弟的胖脸,觉得手感不错,这才笑着问:“娘亲,什么事儿呀?” 纪氏道:“这是我给你姐姐的嫁妆单子,你也瞧瞧。” 陆清岚道:“这些娘做主就是了。”说着还是好奇地拿起来看了一遍,纪氏给长女准备的嫁妆共有一百抬,十分丰厚长脸,可又不算出格。 陆清岚看了一遍,觉得娘亲想得十分周到,毕竟纪海十七岁就以探花郎的身份进了翰林院,要是婚事还大操大办,那可就太招摇了。现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纪海呢,枪打出头鸟,所以纪海如今是越低调越好。 陆清岚看完了,拍拍手掌道:“很好,我没有意见。” 荣哥儿在一旁淘气地学着姐姐的声调:“很好,我没有意见。” 陆清岚伸手去揪他的耳朵:“小胖子,你敢淘气?” 荣哥儿哎呦叫了起来,陆清岚前世没有孩子,把荣哥儿当成自己的孩子似的疼爱,哪里舍得真下狠手,见荣哥一张胖嘟嘟的小脸都皱了起来,她赶忙松了手,又去帮他揉耳朵,瞪他道:“谁叫你学我说话的!” 荣哥儿知道姐姐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蹬蹬蹬跑远了,又学了一句:“谁叫你学我说话的!” 陆清岚作势欲要起身,荣哥儿哈哈笑着跑出了屋子。纪氏见孩子们相处融洽,心里自然十分高兴。嗔道:“你别逗你弟弟了,赶快看你姐姐的嫁妆。” 陆清岚摊手道:“我哪里逗他了?是荣哥儿淘气。娘亲有了荣哥儿就不喜欢宝儿了。”这话自从有了荣哥儿都不知说了多少遍了,基本每次说这话的时候都是在向着母亲撒娇。说着就抱住了纪氏的胳膊。 纪氏拿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都十二了,马上要说亲了,还这么孩子气还撒娇?” 陆清岚吐了吐舌头;“就算我八十岁,只要在母亲跟前,我还是一样撒娇。” 连一旁的耿嬷嬷都听不下去了,捂着嘴偷笑。纪氏其实也十分享受次女对她的撒娇依恋,笑着帮她整理了鬓角散出来的头发道:“好了好了,说正事。” 陆清岚这才坐直了身子。 纪氏道:“按照咱们长兴侯府的规矩,每个女孩儿出嫁,公中出两千两银子置办嫁妆,老太太早就差人把银票给送过来了。”说到这里纪氏顿了顿,又道:“老太爷后来又差人送了两千两过来。”这就是私下里给的了。从前大房的姑娘们出嫁,老太爷可没有这么大方。 毕竟陆清娴是老太爷的亲孙女,又是孙辈第一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他自小就十分宠爱陆清娴的。 “还有你几个出嫁的姑母都有回来给你姐姐添妆,杂七杂八地加起来,差不多有三千来两。”纪氏顿了顿又道:“除了这些,我们打算再拿出七千两来,凑足一万两给你姐姐带过去,都不上嫁妆单子。” 二房并未和侯府分家,一应吃穿用度都是走侯府的公账,所以陆宸当官的那点俸禄银子也都交到了侯府的公中去,纪氏拿出的这七千两,都是这些年她经营自己的嫁妆所得,是他们二房的私房钱。 七千两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了。更何况二房四个孩子,纪氏还要留些银子给长子娶亲,给次女置办嫁妆呢。 至于这一万两银子不列入嫁妆单子,只放在压箱底让陆清娴悄悄带过去,却是为了照顾纪府的面子。要知道按规矩,纪府送来的彩礼是要比照着侯府的嫁妆规格的,纪家虽然一门出了两位进士,但是纪成为官清廉,家中并没有多少积蓄,让他再准备一万两的彩礼,那不是难为人呢吗? 陆清岚自然明白这些弯弯绕绕,“只要姐姐和姐夫过得好,那些面子上的虚礼可以不必理会的。况姐夫刚入了官场,上下打点应酬正是用钱的时候,母亲直接把银子陪送过去真是再好没有了。” 纪氏见女儿懂事,十分高兴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以后你出嫁的时候,咱们也如此行事。” 陆清岚微微一愕,她出嫁?嫁给谁?经历了前世的那些风风雨雨,放眼整个京师,又有哪个男人能被她看在眼里? 陆清岚微微一笑,心中有些苦涩。为了不让母亲觉察她的情绪,还是假装羞涩地道:“娘亲说这些做什么,我一辈子不嫁,就在家里陪着娘亲。” “哈哈,你看这孩子,竟说傻话。”纪氏笑了起来,对着耿嬷嬷说道。 耿嬷嬷柔声道:“六小姐还小呢,不懂这些。” 纪氏便又拿出了一叠地契,说到了正事上头。“这些是我在西山陪嫁庄子的地契,共有500亩地,都是一等一的好地,我打算给你姐姐陪嫁过去,也不上嫁妆单子。” 陆清岚抬头看了看母亲,500亩地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单靠这五百亩地,就够小两口衣食无忧了。从前没听说娘亲在西山有这么多地,娘亲还真是经营有道。 纪氏道:“这些地是连成一片的,我花了不少心思,一小块一小块,慢慢买进来的。” 陆清岚又点了点头,奇怪母亲和自己说这么清楚干嘛。 纪氏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也一样陪送你五百亩地,可是若论肥沃程度,却是比不上这500亩的。我做娘亲的,本该是一碗水端平的,不过思虑着你舅舅家里条件有限,所以……” 陆清岚不由笑了,原来是母亲害怕日后自己和姐姐攀比嫁妆,让姐妹俩生了龃龉。陆清岚就道:“娘,您就别操心了,宝儿可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更何况,她很快就要有钱了,有很多很多的钱,这500亩地,她还真没放在心上呢。 这阵子纪氏忙着陆清娴的亲事,没有人管了,陆清岚轻松了。有时候不愿意去学堂上课就推说自己身子不适,日子过得倒也逍遥快活。 这一日,临安郡主萧琪登门造访。萧琪今年十四岁,比陆清岚还高点儿,出落得花容月貌,按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广宁王妃也发愁了,挑来挑去,整个京城能配的上萧琪的,要么已经成亲了,要么就是已经定亲了,一时还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小姐妹关了房门,萧琪毫不客气地在陆清岚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很随意地说道:“这么着急找我过来做什么?” 陆清岚笑道:“找你就一定是有事,就不能因为我想你了吗?” 萧琪被她那明亮的笑容晃了一下,陆清岚的美叫同样是女人的她有刹那的失神,一瞬间回复了过来,暗叫一声这丫头真是邪门。她笑着骂道:“你这个小狐狸,我还不知道你,有什么事就痛快一点儿说,要不然我转身就走,我可忙着呢!” 陆清岚这才说道:“是有一点事,你再陪我去一次阳溪山的庄子。” 萧琪楞了一下,探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解道:“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阳溪山就有那么好,今年光是我陪着你就已经去了两次了,这次我可不去了。” 陆清岚拉着她的胳膊道:“就一次,最后一次!” “一次也不去!”萧琪直接拒绝。 “你要是不陪着我过去,我娘一定不会让我一个人呆在那儿!好姐姐,你就再帮我一次!”连连作揖打躬。 萧琪数落起她来可是一点都不客气:“我看伯母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你了,整天就想着怎么到外头野,哪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你看看清娴姐姐,你们两个可是一母同胞,你怎么就不和人家好好学学呢!” 陆清岚登时就怒了:“好你个萧琪,我拿你当做最好的朋友,你就这么对待我!这次我可是跟我哥哥说好了,让他准备了温驯的马匹,等我娘走了,就让他教咱们骑马,你爱去不去吧。” 这一下算是搔中了萧琪的痒痒肉,她猛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是不是真的?你哥哥真的答应亲自教咱们骑马了?” 陆清岚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萧琪一把抱住她,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宝儿,我的好宝儿!你怎么不早说,我这就回府收拾东西去。” 萧琪身为郡主,金尊玉贵,却是不爱红妆爱武装,从小就梦想着学会骑马,可是广宁王妃把她当成命根子一样,生怕她受了伤,坚决不同意。广宁王府规矩森严,下人们谁也不敢背着主子教导这位小郡主,所以萧琪做梦都想找个人教她学骑马。 前世陆清岚也是入宫之后跟着萧少玹学会了骑马,可是她学的时候年纪大了,难以精通,到了这一世,她就想着早点学会。马术和一般的技艺不一样,这种东西没有跟老头子学的道理,因为男女大防,她们这样的女孩子又不能让一个粗鲁的武夫来教导,陆清岚只好在自己的哥哥身上打主意,软磨硬泡让陆文廷当她的马术师傅。 陆文廷每日里连自己的功课都做不完,本来不想答应,可是架不住妹妹死皮赖脸地缠着她,便趁着没事的时候教她一招半式的。 当然这一切都是瞒着纪氏进行的。可怜天下父母心,纪氏和广宁王妃一样,坚决不允许陆清岚学习马术。 小姐妹商量完毕,一起去了翠峰苑的正房。 萧琪隔三差五总要来一次,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见过了纪氏说了几句家常,就开始进入正题:“伯母,近日天气晴好,在府里呆得闷得慌,咱们不如去阳溪山的庄子上走一遭,一来看看庄稼的长势,二来也散散心,你看如何?” 陆清岚今年去了太多次阳溪山,她要是提出这个要求来,纪氏一定不会答应,这才让萧琪来提。萧琪是客人,又是郡主,纪氏怎么也不会驳她的面子。 果然纪氏一口答应下来。“既然琪儿想去,等你伯父休沐了,让他护送咱们就去一趟好了。”又看了一眼陆清岚道:“这一定是宝儿这丫头的鬼主意吧,居然请了你来当说客!” 还真是知女莫若母,萧琪尴尬地一笑道:“伯母你误会了,都是琪儿贪玩,和宝儿没有关系。”又觍着脸道:“我看就不要麻烦伯父了,赶明儿让三哥送咱们过去就是了。咱们当天去当天回,也不耽误事儿,您看好不好?”陆文廷和萧琪年龄一般大,只不过比萧琪早出生三个月而已。 陆宸也跟过去,一下子两个长辈,还怎么跟着陆文廷学骑术? 纪氏这阵子忙着准备陆清娴的嫁妆,镇日忙得昏天黑地,也的确是想出去散散心换换心情,于是也就答应了。 ☆、第77章 庄子 众人议定第二天一早出发。陆清岚去请姐姐,陆清娴不肯去。自从定亲之后她就打算一直猫在院子里不出来了。 荣哥儿太小也不能去,最后定下来的就是纪氏带着陆文廷、萧琪、陆清岚过去。 众人在二门口集合,萧琪见陆文廷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骑装,一双眼眸闪闪发光宛若鹰隼一般锐利,说不出的英气勃勃,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萧琪今天打扮得也颇为漂亮,可陆文廷也不知道缺根弦还是怎么的,居然都没看萧琪一眼。 陆文廷亲自检查完马车后走了过来,招呼众人上车,人不多,侯府也就出动了两辆马车,纪氏带着陆清岚萧琪坐一辆,跟出来的丫鬟婆子们坐一辆。陆文廷骑马,跟在马车的一侧。 阳溪山位于京师西郊,侯府的庄子修建在山脚下,庄子前面有条小河蜿蜒流过,依山傍河,别有野趣。 这庄子是纪氏的陪嫁,多年来一直由她的陪房在这里打理。庄头听说太太小姐过来,一早就带人将最好的几间房子打扫出来,又熏了熏香。 一行人在屋子里歇息了片刻,陆清岚就叫上萧琪去村口的小河里去摸鱼,纪氏要叫庄头来问问庄子的情况,就派陆文廷跟着两个女孩。 从规矩森严的大宅门里出来,两位姑娘觉得连呼吸的空气都充满着自由的气息。小河里水流清澈,但是并不深,河里水草丰美,盛产鱼虾。两个姑娘脱了鞋子,欢声笑语地奔进河里。 看着里头鱼很多,可是两人折腾了半天也没捉到一条。后来陆清岚急了,叫人找来一只渔网,两人合力,也只捕到几条小鱼。 萧琪十分不爽,看见陆文廷斜倚在远处的一株桦树上,嘴里咬着一片树叶,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萧琪抬头看时,竟觉得他即便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有种说不出的帅气。 陆清岚见萧琪偷偷打量自己哥哥,便开口道:“三哥,你就不能过来帮帮我们吗?” 萧琪却道:“算了,你别指望他了。这鱼这么滑溜,咱俩不成,我看他也不成!”她成日里往长兴侯府跑,和陆文廷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个人大概是八字不合吧,见了面就吵吵闹闹,从小斗嘴斗到大。 萧琪身为郡主,在外人面前老是端着架子,对男子要么是敬而远之,要么以礼相待,偏偏碰见陆文廷就不淡定,陆文廷总是有法子叫她生气。 陆文廷明知道萧琪是激将法,可是他年轻气盛,最受不得被别人小瞧,又是这个成天和他斗嘴的姑娘,更不能丢了场子。吐掉嘴里的树叶走过来,懒洋洋地道:“捉条鱼而已,就那么难吗?” 萧琪不服气地道:“你说得轻松,要不你试试?”说着就把渔网塞到了陆文廷的手里。 陆文廷没有接她的渔网,而是抽出腰间悬挂的匕首,从树上割下一段树枝,然后用匕首把树枝的一端削出一个尖刺来。 陆文廷把匕首插回腰间,把袍子往腰间一扎,拿着自己制作的捕鱼工具通地一声跳入水中,萧琪怒目瞪视陆文廷,原来少年这一跳,溅了她一身的水。 陆文廷根本不看萧琪,动作十分潇洒地向水中刺去,哗啦水声中,伴随着萧琪的尖叫声,陆文廷的“鱼叉”之上已经多了一条二斤来沉活蹦乱跳的大鱼,陆文廷把鱼取了下来,随手扔到岸上。 岸上自有丫鬟小厮将鱼捡起来装到木桶里。 伴随着萧琪的尖叫声,陆文廷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捕了整整一大桶鱼。纪氏见了不由好笑:“敢情你们三个大老远跑过来是捕鱼来的。” 当适时,三人已回到屋子里,换过了一身干爽的衣裳。陆文廷用一种近乎挑衅的眼神看着萧琪,萧琪则小声地对陆清岚说道:“不就是捉条鱼吗?神气什么!” 结果晚上下人们把鱼烤了,撒上盐和各种调料,萧琪吃的最多,差点把舌头吞进肚子里。 陆清岚打趣道:“你不是瞧不上我哥哥捕的鱼吗?怎么还吃那么多?” 萧琪一边吃一边道:“鱼是鱼,你哥哥是你哥哥,不能混为一谈。”照吃不误。 陆清岚莞尔。 她可是一直惦记着撮合他们这一对来着。 前世两人就是一对欢喜冤家,见了面就吵吵闹闹,从小斗嘴斗到大,后来萧琪不但没有恨上陆文廷,反而一颗放心全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两人从吵吵闹闹到两情相悦,一个是陆清岚的哥哥,一个是陆清岚的闺蜜,她硬是没有搞懂这其中的逻辑关系。 本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家也愿意成全一对有情人,陆家甚至连媒人都找好了,就等着去提亲了,恰恰赶上皇长子坏事,因为陆瀚将庶长女嫁与太子为侧妃,陆家算是和太子牢牢绑到了一条船上,一时大祸临头,陆家人人自危。 老侯爷一病不起,驾鹤西去。陆瀚在官场上百般周旋,陆清岚也是那个时候嫁到了燕王府,成为了燕王萧少玹的侧妃。陆文廷则听从了陆瀚的建议,娶燕王系的督察院御史江宁之女为妻。 陆清岚还记得萧琪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当天晚上拉着她喝酒喝到子正,酒量一向很好的她喝得酩酊大醉,吐得满地都是,酒品不大好的她那次却没有撒酒疯,只是蜷缩成一团,抱着腿,无声哭泣。 后来萧琪嫁给了蒋信鸿为妻,再后来蒋信鸿争夺王位不成,死在燕国,萧琪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而陆文廷和江家小姐成婚之后,对这个妻子一直十分冷淡。 前世今生,陆清岚并没有对谁动过真情,嫁给燕王萧少玹那是情非得已。后来燕王意外登基,陆清岚也就打起精神做好一个妃子的本分,争争宠,搞搞宫斗,为娘家争取政治利益…… 她无法体会陆文廷和萧琪硬生生被拆散会是怎样的一种痛彻心扉,她却还记得当时时任从五品副千户的哥哥,在辽东战场上像个新兵蛋子似的拎着大刀片子冲在最前方。是役,陆文廷毙杀敌人二十三,而他的身上也多了一十五道伤痕。 陆清岚每每想到这个场景,就觉得鼻子发酸。 所以今生,她一定要想法子促成这对苦命鸳鸯,不要再次为情所伤。 且说回来晚上萧琪很没出息地吃多了,拉着陆清岚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正好找借口在这住一晚,纪氏来的时候早就预料到这一点了,所以痛快地答应了。 等安抚完了萧琪,陆清岚回到自己的屋子,墨菊进来禀报说:“姑娘,我爹爹来了!” 陆清岚伸了个懒腰,终于可以办正事儿了。 不大一会儿,邱庆进来了。这些年邱庆没少为陆清岚办事。邱庆大概也发现了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可本事不小,所以对她忠心耿耿,她交办的事情全都办得妥妥帖帖的。 陆清岚一个小姑娘,在府里不太方便见邱庆这样的前院管事,但是到了庄子上,规矩少了,耳目也少了,方便了许多。 陆请岚叫墨菊给她爹搬了一把椅子,让邱庆坐了,然后迫不及待地问:“邱管事,我交给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邱庆的屁股只敢挨着一点椅子,表现得十分恭谨。他道:“回六姑娘的话,小人已按照姑娘的吩咐,将彭南庄所有的土地全都买了下来。一应地契齐全,当地的官府也都盖了印,手续上面没有丝毫问题。” 彭南庄距离纪氏的这陪嫁庄子二十里路,因庄子里的人百分之九十姓彭,因此取名彭南庄。此地土地贫瘠,根本就不长什么庄稼,阳溪山山上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物产。整个庄子占地大概有五百亩,在邱庆看来简直就没有丝毫的投资价值。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地方,陆清岚从三年前开始布局,利用父亲母亲给的私房钱和从陆文廷那里压榨而来的钱财,断断续续地将庄子里农民的屋舍买了下来,却不是以陆清岚的名义,邱庆按照陆清岚的吩咐,将一百来户屋舍的产权落在他和十几个伙计的名下。 当然,真正的所有人还是陆清岚。 这件事办起来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容易。陆清岚给农民们的价格十分公道甚至是优厚的,但是故土难离,很多农民们宁可在这里受穷,也不愿意将房子卖给邱庆,这中间邱庆少不得用了不少手段。 陆清岚听他细细汇报了收购情况,听说整个彭南庄的五百亩土地已经是成了她的囊中之物,不由兴奋地在地上转了两个圈。“好,这件事你干得很好。回头我自有赏赐给你。” 邱庆连忙谦虚了几句。 陆清岚神色肃然地再次叮嘱道:“我买下彭南庄这件事,你切记一定要保守秘密,不能向任何人泄露一丝一毫。切记切记!” 邱庆还是头回见她这般郑重其事地吩咐一件事,连忙答应:“小人知道该怎么办了。” 邱庆不知道,这个彭南庄的确是至关重要。 前世,彭南庄的存在甚至可以说是影响了整个大齐的朝局走向。谁也不会想到,山脚下一个小小的贫瘠的小山村,地下居然蕴含着巨大的优质金矿。前世这座金矿被萧少玹所得,登基之前的十余年里,他一直派人秘密开采,这里出产的金子换成源源不断的钱财,供他组建情报机构,收买各路大臣,建立反动班底。 萧少玹不但靠着金矿拉起了夺嫡的队伍,更成功迷惑了嘉和帝和一众皇子们,谁能想到从不贪污纳贿,且王府产业寥寥的四皇子,会一直目光热切地觊觎着紫禁城的那张龙椅。 谁都知道,夺嫡绝对是个烧钱的活儿。 这一世陆清岚抢先一步,拿到了彭南庄的地契,就等于卡住了萧少玹的七寸。 说完这些,邱庆才将所有的地契交给陆清岚,陆清岚小心地将地契收到一个匣子里放好。 这件事虽说是完全办好了,可她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金子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彭南庄地下的金矿储量丰富,前世正是靠着这座金矿的财力帮助萧少玹一步步登上的帝王宝座,而她一介女流,不过十来岁,骤然拥有了这么大一座金矿,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现在的她就如同在怀里抱着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不但可能炸得她尸骨无存,更有可能连累长兴侯府。 陆清岚忧心忡忡的时候。玉明殿中,九皇子萧少珏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张字条看得十分认真。他看上去十分平静,可他紧握的右拳昭示他的内心十分焦灼。 “大祭师真的要把秘营的人手裁去三分之一?”萧少珏把信纸团成一团,捏在手心里,目光一凝沉声问卫彬。 卫彬被他刀锋一般的目光扫过,身子又矮了三分,字斟句酌地道:“殿下,大祭师是这个意思。” “不行!”萧少珏立刻开口拒绝,“秘营是我娘当年一手建立,凝结着我娘乃至整个夏族的全部心血,大祭师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他跳了起来,“大祭师在哪里,我要见他!” 卫彬低声道:“殿下,您忘了与大祭师的约定了吗?为了确保您的绝对安全,不到真正的危机关头,您是绝对不能和他相见的。” 萧少珏猛地站起来,咆哮道:“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处置秘营,如此草率地处置我娘的毕生心血!” 卫彬猛地跪下来:“殿下,大祭师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丝毫二心。他作出裁撤秘营的决定也是没有办法。” 萧少珏道:“你是他精心调、教出来的弟子,当然会替他说话,我倒想听听,他到底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 卫彬道:“殿下,您是不知道维持秘营每一年要花费多少银子,咱们还要秘密训练死士,收买拉拢大臣,为殿下的将来做好准备。而族中虽有不少产业,一年能赚多少银子?真正赚钱的产业,全都被皇室以及几个真正位高权重的家族给瓜分殆尽了。咱们早已入不敷出多年,大祭师这才出此下策,决定将秘营裁剪,只留下最核心的情报司和勇武堂。” 萧少珏听得愣住了。秘营所干的每一件都是要掉脑袋的事,不论是训练新人还是购置装备都要花海量的金钱,而夏族因为在大齐不具备合法地位,所有产业全都隐在暗处,真正赚钱的产业没有几样,具体的情况他还不是很了解,可是听卫彬的意思是早已出现了巨大亏空。 竟然是为了钱!他苦笑起来,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缺过钱,可以说是视金钱如粪土,没想到到了最后也有为了钱而发愁的一天。 “原来如此!”萧少珏慢慢地坐回到椅子上,“有没有能够快速赚钱的法子呢?”他也知道这不过是痴人说梦,能够快速赚钱的行业,早就有人打破头去争抢了,还能轮得到他? 萧少珏想了半天,这事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解决的,只好道:“既如此,你回去和你师父说,就按照他的方案裁剪秘营吧。”说到这里还是十分地不甘心。 萧少珏拍了拍手,就走进来一个十三四的少女,一身桃红色的衣裙,梳了一个堕马髻,头上插着一根银簪子。少女年纪不大,却杏眼桃腮,肤白如雪,甜美清新,堪称绝色。 这女孩子走路悄无声息的,手中还抱着一个火盆,一看就知是个武功高强的练家子。 女子走到萧少珏前面两步的地方跪了下来,微微低垂着头,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脖颈,低声叫了一声:“殿下!” 萧少珏嗯了一声,任女孩子有多美丽也并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将手中的纸条交给了她,那女孩子多少有些失望,还是恭恭敬敬地将纸条放在炭盆里烧得干干净净。 萧少珏道:“代云,京中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秘营所属情报司,是一个覆盖京师的严密情报网,其组织的严密程度甚至不下于锦衣卫,从前所有的情报都由人专门汇总起来,交到大祭师手上,再由卫彬告诉萧少珏。 因为卫彬要联络处理藏匿于宫中夏族众人的事宜,还要联系大祭师,忙不过来,大祭师就从夏族人中选了代云,名义上是萧少珏的女婢,实际上帮他整理情报。代云年纪虽小,却极有秘密工作的天赋,将情报整理得十分好,所以现在所有的情报都由她汇总好了之后上报给萧少珏。 代云就将秘营刺探到的情报一一告知萧少珏。她声音婉转,有如黄莺出谷,听着便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萧少珏双目微阖,静静听着,有感兴趣的地方就问上几句,代云对答如流。他十分满意,便张开双目,投一赞许的目光。 代云大受鼓舞,脸都微微红了起来。 等萧少珏听说陆清岚又一次去了阳溪山的庄子,萧少珏不由愣住了。“阳溪山到底有什么好的?她下半年已经是第三次去那里了吧?” 代云纠正道:“殿下,是第四次!” 萧少珏对陆清岚的动向十分关注,对她的性格也了如指掌,知道这小姑娘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这么频繁地往返于阳溪山和京师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代云道:“她派了一名手下,花了三年的时间,用了超过市价两倍的价格,一点点将杨溪山庄子附近的一个小村子,叫做彭南庄的给买了下来。” “什么?”萧少珏不由皱眉,“她到底搞什么鬼?你们有没有详细查一查那个庄子有什么古怪?” 代云道:“我们派了秘营的兄弟查探,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萧少珏眉头皱得愈发紧了,想了想道:“卫彬你去准备马匹,我要亲自去彭南庄探查一番。”因为秘营要裁剪的事情,他心情十分苦闷,正好借着这件事去京郊散散心。 ☆、第78章 庄子 得月宫中,萧少玹的贴身太监李世走了进来,“殿下,内务府的郎总办求见。” 内务府郎清是萧少玹生母的族人,对他忠心耿耿,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萧少玹有不少大事都让郎清去给他办。 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道:“快请!” 郎清进入殿中,见礼已毕,萧少玹命令李世也退出殿外,可见他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他一把拉住郎清的手道:“郎清,事情办的怎么样了?”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他通过一个秘密途径得知京郊有一处金矿产地,储量十分丰富,他派了郎清秘密打探,郎清不敢大动干戈,直到现在才将金矿所在地给找到了。 郎清道:“殿下,属下已打探清楚。金矿所在地就位于京郊六十里外阳溪山的脚下,一个名叫彭南庄的村子地下。” 萧少玹猛地站了起来,哈哈大笑道:“太好了,太好了!有了这个金矿,我便有了源源不断的金钱,到时候还有什么事情是办不成的。郎清,这件事你立了大功,来来来,咱们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把金矿开采出来,还不惊动京中的这些大佬们。” 郎清神色古怪地对萧少玹道:“殿下,咱们好像晚了一步,整个彭南庄已经被人给买了下来。” “什么?到底是谁?是谁?”萧少玹气得眼睛都红了。金矿对他的大业有着无与伦比的作用,岂能拱手让人? 郎清道:“好像是长兴侯府的人。”就把自己打探到的长兴侯府有一位管事花了三年的时间一点点将彭南庄买下来的情报说了一遍。 他最后说:“有件事很奇怪,这个管事似乎一直在给一个小姑娘做事,好像是……是侯府的六姑娘?” “居然是她?”萧少玹的唇角逸出一丝笑容。 陆清岚在庄子上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纪氏本来打算把萧琪和陆清岚带回去,哪知道萧琪居然还没有起床,她的丫鬟来禀报说郡主昨天睡觉的时候没有盖好被子,着凉了。 纪氏赶忙去看她,就见陆清岚比她到的还早,正抓着萧琪的手,脸上一副十分担心的样子。看见纪氏进来了,还在那说:“娘,琪姐姐病了,这可怎么办?” 纪氏见萧琪额头上搭着一条毛巾,脸色略有些苍白,别的看起来都好。急忙坐下安慰她一番,“既然琪儿病了,就在这里多住一日便是了。有伯母在,你不要怕。” 萧琪登时就急了:“伯母,今天全興木器行的人不是要给娴姐姐送陪嫁的家具过去吗?您不在家里看着怎么行?您还是赶快回去吧,我的病又不严重,有宝儿在这里照顾我,没有什么问题的。” 纪氏推辞了几句,萧琪只是不肯。后来陆清岚也在一旁帮腔,纪氏确实惦记着长女的嫁妆,又见萧琪病得也的确不算严重,这才答应了下来。自己先乘坐马车回了京师,把儿子女儿全留下来照看萧琪。 等她坐上马车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那厢,纪氏的马车刚刚离开,萧琪就打床上一跃而起。“快去,快去,咱们快去骑马!”拉都拉不住。 陆清岚摇头苦笑,这就是那个在皇后和各宫妃嫔面前温柔懂事的临安郡主吗?自己是不是该提醒哥哥注意一下她的庐山真面目。 阳溪山庄子后头有个很大的广场,平时村民们收割的麦子都要在广场上晒过之后再舂成米,今回刚好做了两个小姑娘练习马术的场地。 陆清岚提前一天就和陆文廷说好了。两人到达的时候,陆文廷已经牵了两匹小马在这里等着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玄色的骑装,腰间系着一条白色的丝绦,衬得他越发英气勃勃,器宇轩昂。萧琪见过不少美男子,尤其是宫中的皇子们几乎个个芝兰玉树,可他们哪一个不是皮肤白皙,有一种阴柔静态之美,陆文廷和他们比起来,就多了一种男子汉的阳刚之气,萧琪不知怎地竟就脸红了。 陆文廷看见两个小姑娘手拉手地走过来。为了骑马,两人全穿了一身骑装,妹妹小小年纪穿什么都是艳光四射他早就熟悉了,可萧琪换上窄袖束腰的骑装,这一身衣裳竟叫她穿出了别样的韵味,不但丝毫不减风姿,反而多了一种英姿飒爽的美感。 陆文廷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女孩子娇娇弱弱无病呻吟的那套,因此除了姐姐和妹妹,对女子都是不假辞色的。今日见了这样的萧琪,也不由多看了几眼。 陆清岚看见广场上的那两匹小马立刻两眼放光,一溜烟地跑过去,兴奋地对陆文廷道:“哥哥,这是我的小红吗?”她伸手指着其中一匹红色的小马。 说着便用手去摸那匹小红马的马头。 小红马十分温顺地用后蹄子刨了刨地,算是和她打过招呼了。 小红……小……红! 陆文廷脑袋上浮起三条线,真是被妹妹的重口味给打败了,淡淡嗯了一声。“你上次不是骑过一回吗?” 这是他特意给两个小姑娘跳出来的马匹,不但比正常的马小一号,更是性子温顺,是绝无可能惊马的。 “哈哈哈!”萧琪听了“小红”两个让人喷饭的字,也不由爆笑起来,“宝儿啊宝儿,你让姐姐说你什么好呢?你也算是半个书香世家的姑娘,你爹爹,你未来的姐夫都是进士,你就不能长进些,给你的爱驹起一个文雅点的名字吗?” 陆清岚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大俗即是大雅,你们懂什么!我倒要看看你给你的小黄起个什么惊天动地的名字。” 小红马的旁边是一匹黄色的小马,是陆文廷给萧琪准备的马了。 萧琪也学着陆清岚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小黄马的脑袋,那马喷了一个响鼻,十分温顺。她的胆子大了起来,顺着马的脑袋往上,摸了摸马的耳朵。萧琪是第一次接触马儿,就如同一个刚刚得到新玩具的小孩子,兴奋的不行。 她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陆文廷:“三哥,这匹马是给我准备的吗?” 陆文廷看见她眼中的欢喜和希冀,也没来由的有几分高兴。不过为了装酷,也只是点了点头,鼻子发出“嗯”了一声。 他根本没注意萧琪对他的称呼已经由“陆三哥”升级为“三哥”了。 萧琪一声欢呼。“太好了,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我的马就叫‘追日’。” 追……日! 陆清岚听到这个名字也捧着肚子笑到合不拢嘴。 这名字霸气归霸气,说起来也没比陆清岚的“小红”高大上到哪去。 陆文廷心说难怪这俩姑娘好得和一个人似的,闹了半天都是一肚子草包啊。 他咳嗽了一声道,正色道:“既然你们两个丫头请我做你们的老师,教你们学习马术,那我就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在训练场上你们必须要听我的吩咐,而且你们要有心理准备,要是从马背上摔下来,可不要叫苦哭鼻子。” 陆清岚和萧琪自然大声答应了。 陆文廷便开始教两人骑马。 陆清岚前世其实已经学会了一些,只是技艺粗而不精,陆文廷便手把手地教她一些马上的技巧,她人聪明又不像学习琴棋书画那样对付,领悟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能控制着马匹在广场上行走甚至小跑了。 陆文廷就叫她自己慢慢找感觉,也和小马培养一些默契。 这边萧琪却是第一次接触马匹,好在陆文廷是个极好的老师,萧琪在他的指点之下,很快就坐上了马背,陆文廷牵着马慢慢地在前面走,那马虽然没有跑起来,可是萧琪圆了许久以来的梦想,还是高兴得咯咯笑了起来。 萧琪胆子很大,陆文廷拉着她的“追日”在广场上走了一阵子,她慢慢熟悉了马背,竟趁着陆文廷过去指导陆清岚的空,抖着缰绳让马儿跑了起来。等马儿真跑了起来,她又害怕了起来。 “三哥,三哥快帮帮我!”萧琪在马背上大叫了起来。 陆文廷回头一看,就见那匹小黄马慢悠悠地跑着,萧琪却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一时间颇为无语,急忙跑过来,大声喊道:“把脚插进马镫里去,身子下俯,不要慌!” 萧琪听他这么说,急忙去找马镫,越慌越出问题,脚一滑,居然从马背上就那么摔了下来。 陆清岚在一旁看得清楚,吓了一跳,大声喊道:“琪姐姐!” 说时迟那时快,关键时刻陆文廷猛地扑过来,双手平伸,接住了萧琪。接是接住了,可他也被萧琪的下坠之力一压,抱着她在地上滚了两圈。 等两个人停了下来,陆文廷呸呸地把嘴里的泥沙吐了出来,怒道:“不是叫你不要乱来,等着我慢慢教你的吗?” 陆文廷表情十分凶悍。 萧琪这时却满脸红晕,有些期期艾艾地羞涩道:“三……三哥,你先松开我!” 陆文廷才发觉自己十分不雅地抱着小姑娘柔软的腰肢。萧琪不提醒他还没觉得什么,这么一提醒,他顿时就觉得小姑娘的腰肢异常柔软,身上还隐隐传来一种淡淡的香味,也不知到底是什么,非常好闻,令人心旷神怡。 陆文廷登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放开了萧琪,耳根子也有些微微发红。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一个异性这样亲密接触。 登时那凶恶的气焰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陆清岚这时已从马上下来,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扶起萧琪道:“琪姐姐,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一边帮她拍打身上的尘土。 萧琪想起刚才的一幕,也是满脸红晕。羞红着脸道:“宝儿,我没事。我没受伤!” 陆清岚瞧着她的样子就想笑:“琪姐姐你真没受伤?” 萧琪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陆清岚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说你没事,怎么脸红成这样?” 萧琪平时没少和陆清岚斗嘴,并不处在下风,可此时此刻她再也无力反击,脸红得像是猴子屁股似的。 陆清岚不厚道地爆笑起来。 陆文廷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对陆清岚道:“死丫头只顾着旁人,也不问问你亲哥哥怎么样了,真是个没良心的。” 陆清岚回过头对他吐吐舌头:“哥哥皮糙肉厚的,摔一下怕什么?我可一点都不担心。” 陆文廷无奈苦笑。 萧琪却知道陆文廷这是在给自己解围,感激地瞥了他一眼。陆文廷接收到她的眼风,想到刚才抱着她小蛮腰的那一幕,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再接下来,教的和学的都有些心不在焉了。陆清岚为了给这对冤家多创造一些单独相处的机会,找借口离开了好几次。 萧琪兴奋了一个白天,到了晚上才觉得腰酸背痛,吃过早饭之后就早早睡了。与此同时,陆文廷也在前院歇下。 且说萧少珏带着卫彬从京师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彭南庄,因为彭南庄已被邱庆全都买了下来,庄子里的居民已全都迁走了,已经成了一个空村。两个人在空无一人的庄子里查探了半晌,也没有发现这个庄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庄子上的秘密竟然隐藏在地下。 萧少珏不由有些失望,正要返回京师,代云来了,还带来一个消息。 “殿下,秘营二组的兄弟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秘营一共十个组,二组正是专门负责京师情报的组织。 “什么事?”萧少珏脸寒如冰沉声道。他在这里喝了一晚上的西北风了,却一无所获,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代云见他情绪不大好,头埋得更深了,“他们发现内务府的郎清派了一个管事和长兴侯府六姑娘手下的一位管事接触。” 萧少珏眉头一皱:“郎清?” 卫彬提醒他道:“此人是四殿下的家臣,与四殿下的生母乃是一族。”萧少珏的情报网络何其庞大,皇子们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他的掌握中。 萧少珏不由吃惊,“可探听到他们说了什么没有?” 代云道:“那位管事打算拿出一万两银子买下彭南庄,邱管事看来是有些动心了,可是陆家六小姐却一口给否决了。” 一万两银子?买这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僻小村子? 萧少珏清冷如同月光一般的眼神越发冷了三分,“四皇兄还真是大手笔!” 连四皇子都对这么个小村子产生了兴趣,那更说明这里不简单了。萧少珏本来不想去打扰庄子的主人的,可这个时候又改变了主意。 “走,咱们去阳溪山的庄子上去看看。” 陆清岚刚刚打发走了邱庆,心里正在七上八下地没个底。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摸清了彭南庄的底细,竟有人要出一万两买下那个小庄子。虽说那个小庄子她也花了不少钱买下来的,但是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过一千来两,对方一开口就是一万两,难怪当邱庆听说自己一口拒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得诧异。 一转手就是十倍的利润,自己竟然一口就拒绝了,换了自己和邱庆异地相处的话,也一定会觉得做决策的那个人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吧。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和邱庆接触的管事应该是萧少玹派来的。他的手段陆清岚十分清楚,做事狠辣果断,一招不成后招连绵不断,看来她这一次是给自己招来天大的麻烦了。一座储量丰富的地下金矿已经足够萧少玹对长兴侯府动手了。 可是要是这样拱手让出一整座金矿,她怎能甘心。倒不是为了那些钱财,实在是不想让那个毒蛇般的男人再次当上皇帝了。 她左思右想,决定把这件事向大伯父以及父亲坦白。实在不行就把金矿送给皇长子,也好过给了萧少玹。 倒是要想个理由向长辈们解释自己何以未卜先知地买下了一整座金矿才是。 ☆、第79章 庄子 陆清岚正想得入神,忽然间一个清冷冷冽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淡淡地响了起来:“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陆清岚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就见贵妃榻边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一个一身黑衣的少年,面容昳丽,容色无双,一双点漆般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萧少珏来了差不多有一刻钟了,一直就坐在这个位子上,哪知道这小姑娘神游物外去了,这么半天居然都没有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他实在耐不住性子,这才主动开口提醒。 昔日夏族所建立的夏国还存在的时候,秘营曾经名闻天下,即便如今国破族灭,仍然是天下间首屈一指的情报机构,这个庄子在秘营兄弟们的眼里,简直就是完全不设防,很快就把陆清岚所住的房间以及周围的守卫情况侦查的一清二楚。 所以萧少珏避开了陆文廷的前院轻易接近了陆清岚的房间,从窗户翻进来十分的顺利。陆清岚有个脾气,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旁人在她的屋子里,否则她就睡不着,也因为如此,方便了萧少珏行事。 陆清岚吃了一惊:“是你,九殿下!”陆清岚只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九皇子。拥有那样一张祸国殃民能让天下间所有女子自惭形秽的俊颜的,除了大名鼎鼎的皇室明珠九殿下,这世间怕是再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陆清岚想起一年前的李玉,这一个一个的,怎么半夜不睡觉,都喜欢往女孩子的闺房里跑?这都什么癖好吗?正欲开口表示不满。 萧少珏捕捉到她的情绪,脸上绽开一个迷死人的笑容,声音似也柔和下来:“好久不见了。”上次见面还是除夕的晚上,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了,的确是有段日子没见了。 陆清岚鬼使神差地觉得这个少年温暖起来怕是无人能抵抗,责难的话就没有说出口,也跟着嘿嘿傻笑两声,道:“九殿下上回送我的狗儿,我家荣哥儿十分喜欢,我还没当面说声谢谢呢。” 萧少珏“哦”了一声,心想这丫头倒是有意思,从前自己帮了她多少次,她也没有一句感谢的话,倒是帮了她弟弟一个小忙,就巴巴地来谢他了。 说起来他一直对陆清岚的感觉很复杂。也不知怎地月神选中了她,让她和自己命运紧紧相连,自己有多少大事忙不过来,还要分出一个最精干的秘营小组时刻关注着她保护着她,她生病自己就得跟着生病,她要是死掉了自己也跟着活不成,总有一种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换了谁都不会爽快。 不爽归不爽,真正面对这小丫头,他又忍不住想要呵护她,想叫她高兴。九皇子是个冷心冷肺的人,还是头回这样巴心巴肝地对一个人。 萧少珏凝眸看时,只觉少女的皮肤白里透红,分外鲜嫩可爱。他进来的时候,陆清岚已经脱了外裳,换上了中衣,那一套中衣领口很低,露出一大截白生生的脖子,那曲线犹如白天鹅一般优雅高贵。她的头发已经散开了,乌鸦鸦密密匝匝的青丝一直垂到腰间,色泽光亮犹如一匹黑色的绸缎。 萧少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挪了几寸,那里微微鼓了两个小馒头,显然还没开始正式发育呢,暂时还没有什么看头。 陆清岚被他这火辣辣的目光看得脸色一红,赶紧将身子往床榻里头缩了缩,又伸手将中衣往上拉了拉。 萧少珏也猛地被她的动作惊醒。暗道一声邪门,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怎地对一个还没长成的小姑娘动了邪念了? 要知道夏族是一个非常奇特的种族,每一个夏族人都是俊男靓女,就如他那个绝色美婢代云。所以他也算见多了帅哥美女了,对于美人早就有了极强的免疫力,也因此他对自己的失仪愈发不能容忍。 他耳根微微一热,下意识地就把头别开了一些。 屋子里的气氛十分怪异尴尬。 正在这个时候,就听见外头传来墨菊的声音:“姑娘,您要的夜宵做好了,我给您送进来吧。”说着就推门往里走了进来。 萧少珏和陆清岚同时吃了一惊。 萧少珏一瞬间反应过来,轻轻一跃人已经到了床上,然后一掀被子把自己给盖在里头,有陆清岚在前面挡着,别人轻易是看不见的,更何况他上来之前,已经把帐子给放了下来。 陆清岚只觉得心头涌起一阵异样之感,他这样倒是藏好了,虽然两人之间隔着差不多一尺的距离,只不过两个人怎么也算同床共枕了。 不容她多想,墨菊已经把她点的夜宵端了进来。 陆清岚强压下心里的别扭感觉,沉着地对墨菊道:“你把东西放在案几上,我自会取用。” 墨菊见姑娘把帐子都放下了,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隔着纱帐却什么也看不到,她向来对陆清岚言听计从的,就答应一声,依言退了下去。 陆清岚沉声道:“她已经出去了,你出来吧。”语气中隐隐含着一丝不悦,虽然刚才那种情况下可以不与他计较太多,但对于同床共枕这样的事还是很介意的。 萧少玹却丝毫没有反应。不知为什么,在这张床上他竟然找到一种从所未有的安详宁静之感,让他异常留恋,以至于虽然听到了陆清岚不满的提醒声,竟然没有及时作出反应。 陆清岚一向都是宁折不弯的暴脾气,伸腿出来,就在九皇子的腰上踹了一脚。 萧少珏忽地站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怒色:“你做什么?” 陆清岚毫不畏惧地瞪着他:“这句话该我问你才是。” 萧少珏见她这个样子,反而不生气了,他向后靠了靠,却并未离开陆清岚的拔步床。就用一双清冷如星月的眸子看着她,陆清岚有些敌不过那样的目光。伸手拿起放在案几上的莲纹青瓷小碗,打算借着这个动作来吸引萧少珏的注意力,借以缓和剑拔弩张的气氛。 萧少珏果然被她吸引了注意力,他的反应却出乎了陆清岚的意料,他一伸手就把那青瓷小碗从陆清岚的手里抢到了自己的手里。 四颗雪白的糯米汤圆盛在莲纹青瓷小碗里,芳香四溢,让人看了就觉得有食欲。重生之后,陆清岚下定决心好好享受这意外多得的一生,对于衣食住行都十分讲究,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就在家中研究吃的。两年前将冉宁送给萧少珏之后,她又物色了几个大厨,各有绝活,做什么事,就怕认真,连身为郡主的萧琪都经常到她这里来蹭吃蹭喝。 这次外出,特意带了家中做点心的大厨一道前来,用的是庄子上自产的糯米,以花生、核桃和芝麻为馅料,用山中的泉水煮熟之后呈上来,别看是一道十分普通的点心,可更加考验大厨的水准,端地十分美味。 萧少珏在彭南庄吹了半晚上的风,又闻到这么香的糯米汤圆,顿时就有些饿了。他从小到大食欲都很不好,洁癖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平日里吃饭不过就是应付公事,更多的像是在尽一种义务,所以贞妃才这么重视冉宁这个厨子。 没想到在这个小姑娘这里却有了想吃东西的欲望,并且十分强烈。他从来都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便拿起青瓷小碗里的勺子舀了一个汤圆放在嘴里,慢慢地吃了。一时之间只觉得芳香四溢,仿佛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汤圆一般。 然后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汤圆很快就被他吃下肚了。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似的,在陆清岚的注视下,他十分淡定地把青瓷小碗放回案几上,然后向陆清岚伸出手来:“给我帕子!” 九皇子殿下是个有洁癖的人,吃完了东西若是没有干净的帕子来擦擦嘴,简直比杀了他还叫他难受。 陆清岚眼看见自己的夜宵被这个不速之客给吃了个精光,他居然还有脸找自己要帕子? 陆清岚别过脸去不理他,九皇子殿下目光却极为犀利,一眼看见她腰间系着一个十分精致的香囊,一般女孩子的手帕之类的东西都会放在这个香囊里,他出手如电,顷刻之间香囊便被他拿到了手里。 “你做什么?”陆清岚惊怒。这个香囊可是母亲纪氏亲自给她绣的,她从六岁戴到了现在,万分的珍视。 萧少珏不理会她的抗议,食指和中指灵活地一夹,就把陆清岚的那个绣着五瓣梅花的帕子给拿了出来。人长得好看就是有这个好处,不论他做什么样的动作,哪怕是杀人放火呢,也显得那样的赏心悦目。 萧少珏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将香囊轻轻一抛,抛还给陆清岚的怀里。然后在陆清岚愤愤不平的目光中,他先是用中指和食指轻轻夹着陆清岚的帕子放在鼻端嗅了嗅……要不是他平时用的帕子都被卫彬或者代云收着呢,打死他他也不会用别人的东西的。 陆清岚觉得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不由气结,咬牙切齿道:“那帕子我刚洗过的。” 萧少珏觉得这帕子除了有皂角的清香,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馨香,淡淡的却让人无端地升起一股悸动,或者这块帕子一只是小姑娘贴身携带者,沾染了她的体香吧。 萧少珏觉得这块帕子还算干净,这才轻柔地在自己的嘴角四周擦了擦。 那龟毛的样子,陆清岚都无力吐槽了。 萧少珏擦完了嘴,这才觉得自己仿佛又活过来了。他本想把这帕子还给她,可是毕竟擦过嘴了已经很脏了,今天晚上吃了人家小姑娘的夜宵,又用了她的帕子,九皇子殿下觉得有些歉疚,就把那帕子塞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陆清岚目光中已经充满了杀气。 萧少珏道:“回去我叫卫彬洗干净了再给你送过来。”虽是陈述的语气可却有着不容违拗的坚持,陆清岚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和这样一个一身毛病的人计较这些了。 算了,就当帕子被狗给撕了吧。唔,面前这位大概是有史以来长得最好看的狗了吧?这样心理建设了一番,陆清岚觉得舒畅了不少,眉眼弯弯得便多出了几分笑意。 萧少珏隐隐知道她心里想得未必是什么好事,脸色便又沉了下来。 这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陆清岚算是见识了。不过她也懒得照顾他的心情,就直接开口问道:“殿下你吃也吃完了,该回去了吧。” 萧少珏鼻子差点气歪了,合着我费这么大的劲潜到你这里就是为了偷吃四个汤圆?他决定好好和她谈谈:“我今晚有事找你。” “殿下身为皇子,身份显贵,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六品官的女儿,咱俩能有什么好谈的?” 萧少珏不是第一次领教她的伶牙俐齿,有种想要抓狂的冲动。他隐隐感到这个小姑娘是故意气他然后借此掌控谈话的节奏。他为自己这个结论感到震惊,随即打醒了精神,对付这样狡猾的对手就只有出其不意,因此他直接说道:“我想知道,彭南庄有什么秘密!” 陆清岚吃了一惊,她之前有所猜测,萧少珏是为了彭南庄而来的,可是从他的口中得到这样的答案。还是叫他有些震惊。 她装糊涂道:“什么彭南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萧少珏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见那一瞬间她的表情转换居然天衣无缝,他不由心里对小姑娘更是高看一眼。 真是个小狐狸。 萧少珏笑了,“明人不说暗话,我若是没有一定的把握,也不会冒着风险大半夜跑到这里和你聊天了。” 陆清岚眼珠子一转,装出一脸恍然地道:“你说的是我刚买的那个小庄子啊?怎么你对我的那个小庄子也有兴趣不成?” 萧少珏哼了一声,心想你倒承认的快。便道:“是那个小庄子。” 陆清岚就解释道:“阳溪山上盛产葡萄,我打算买个小庄子用了来酿葡萄酒,将来做我的专属酒庄的,殿下若是有兴趣,我可以邀请你入股,酿好了酒,咱们五五平分如何?”她眼珠子一转就编了一个理由。 萧少珏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都说灯下看美人,陆清岚今天也是灯下看“美人”,少年那浓长的睫毛垂下来,在他那白皙精致的脸上投下阴影,简直就是堪堪能够入画的风景。 要是可以忽略他那龟毛的性格,和他在一起谈话绝对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萧少珏看了陆清岚半天,轻轻启唇道:“你逗我?” 陆清岚似乎被他激怒了,双手一摊:“不是买来酿酒,那你告诉我那庄子有什么用?难不成那小庄子地下有金子不成?” 她仿佛预感到自己说露嘴了一般,猛地伸手捂住了嘴。 金子?萧少珏的目光中猛地闪过一道惊人的亮光,难道彭南庄的地下真的有金子?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郎清肯花一万两银子买下彭南庄而陆清岚却始终不肯卖的原因了。若是自己能有一座金矿,就能提供源源不断的金钱,就可以维持秘营的运转,不但对于自己的复国大业有着极大的帮助,母亲苦苦经营的秘营也就不用裁剪了。 他一把抓住陆清岚的肩膀,摇晃着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彭南庄下面是不是真的有金子?” “没,没有,我乱说的!”陆清岚连连摇手,显得有些慌乱,却更坚定了萧少玹的判断。又委屈地道:“你抓疼我了。” 萧少珏才反应过来,自己每日练武手劲有多大。他讪讪地松了手,又威胁道:“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今晚就派人去彭南庄挖一挖,很快就能得知真相。” 陆清岚低垂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要不是她故意说漏嘴,萧少珏又怎么可能知道彭南庄的秘密。 陆清岚早知道凭她,甚至凭长兴侯府的实力都难独吞这么大一座金矿,尤其是萧少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她就必须要找一个靠山和她一同开发金矿才成。而九皇子萧少珏便是其中最合适的合作人选。 ☆、第80章 庄子 前世已经证明,不论是皇长子还是二皇子,都不是阴沉内敛的四皇子的对手,嘉和帝那么多儿子之中,只有萧少珏差点推翻了四皇子的统治,可见他能力不俗。何况他的背后还贞妃,还有定国公府。加之她前世和萧少珏颇多接触,觉得他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 何况这一世萧少珏对她百般不同,她岂会感觉不到? 她左思右想这件事只有和他合作才最有把握,这才故意把这件事泄露给萧少珏。 “好吧。”陆清岚仿佛认命了,低垂着脑袋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彭南庄地下是有金矿,不过彭南庄的所有地契都在我的手里。”她挑了挑眉,那意思是你想怎么办吧,还想杀人劫财不成? 萧少珏心里异常兴奋,只觉得自己来这一次算是来对了。他的脑子高速运转,很快就把整件事梳理清楚了。他面上的笑容愈发深邃:“按照大齐律,地下的所有矿藏都归朝廷所有,没有朝廷的准许,任何人不得私自开采。你便是拿到了彭南庄的地契,这金矿也仍归朝廷所有。跟你可没有半分关系!” 陆清岚嗤了一声,“这话也就骗骗小老百姓,外省的总督巡抚道台府台们偷偷开采矿藏的事可不是一件两件,朝廷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萧少珏觉得她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见解真是精明如狐,还真不是随便就能糊弄了的,笑道:“的确是如此,可他们能在治下瞒着朝廷做这样的事,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势力,在他们的地盘上他们完全可以一手遮天,犹如当地的土皇帝,我请问你,你一个小小的姑娘家,你有这种能力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吗?若是被人发现了,别人来抢夺你的金矿你当如何?朝廷派兵来收回你的金矿你又如何?别到时候没有赚到钱反而惹得一身腥。” 见陆清岚不接话,又继续道:“这般巨大的利益足够驱使别人铤而走险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四皇兄已经知道了金矿的事,他这个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到时候你不但保不住你的金矿,很有可能还会饶上一条小命。” 陆清岚仿佛现在才想到这些事,急道:“那可怎么办才好?”一副很害怕四皇子的样子。 萧少珏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心想你这小丫头怎么回事,我也是皇子你怎么就一点不怕我? 他压下心头的不快,道:“这些事情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只要你答应与我合作,所有开采出售的事情你一件不用管,就只管坐地收钱便好,我自然有法子叫四皇兄知难而退,而且绝不会叫你吃亏。” 陆清岚想了半天,最后道:“那好吧,我正愁这件事应该怎样着手,那开采金矿的事就全都交给你好了。” 萧少珏没想到他答应的这般痛快,狐疑地道:“你不用和家里的大人商量商量?” 陆清岚道:“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还商量什么?” 萧少珏全身一震:“你说的可当真?”不成想这么大的事居然由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一手操持。 陆清岚道:“我骗你做甚么!” 萧少珏还是有些不相信,不过不管信与不信,这座金矿他是无论如何要分一杯羹的。两人商谈了一些细节,便谈起了核心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分赃的问题。 萧少珏自也知道金矿的意义,便说:“这矿藏是你发现的,我便吃些亏,咱们五五分成如何?”黄金是硬通货,在大齐、大周、大梁全可流通无碍,萧少珏一开口便占去了五成,其实心里也觉得颇为亏心的。 可现在他太需要钱了,所以下作一点儿也在所不惜了。 陆清岚摇头道:“五五不行,咱们三七分。” 萧少珏脸色一沉:“你七我三?你不觉得你太过于狮子大开口了吗?” “谁说我七你三?是我三你七!” 啊?萧少珏愣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没想到有人会把金子往外推的。 陆清岚却明白这座金矿有多庞大和富有,便是三成,也是天文数字,够她成为京师最富有的小富婆了。 “不过有个附加条件!”陆清岚道。 “什么条件你说。”萧少珏就知道没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陆清岚道:“将来若是长兴侯府或者我的父兄有难,请你倾尽全力帮助侯府渡过难关,就这么一个要求。” 萧少珏想了想,觉得这个小姑娘对她的亲人真不错。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我答应你。” 陆清岚又道:“口说无凭,立字为据,咱们今日便立下字据。” 萧少珏点了点头,言简意赅道:“也好。” 陆清岚这间屋子是个套房,里面稍小的一间是个小小的书房,里面有笔墨纸砚,陆清岚便带着萧少珏进了书房,找出纸笔将两人的约定落在了纸面上。 萧少珏见她一笔小楷写得飘逸潇洒极为好看,不由愣了愣。调侃道:“没想到你竟写得一笔好字。”早就听说这小姑娘不学无术,没想到不但下棋下得好,连书法都这么棒。 这哪里是个草包,分明就是个才女嘛! 两人各自在纸上签了名字。 陆清岚又写了一张一模一样的字据,签了字交给萧少珏。 待一切尘埃落定,陆清岚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道:“还请九殿下以您生母的名义发个誓言,永远不会背弃我们两人之间的盟约。” 陆清岚知道他对自己的生母最是尊敬,让他用生母的名义发誓誓言才会更又约束力。 萧少珏脸上神情一冷,漂亮的眉宇间布满了寒霜。哼了一声:“你的事情可真多!” 陆清岚寸步不让道:“九殿下位高权重,大利当前,要是反悔怎么办?要是杀我灭口怎么办?你强我弱,我只不过图个心安而已。” 萧少珏又哼了一声,果真以生母的名义发了一个毒誓。 陆清岚这次十分自觉地将那个装着地契的匣子找了出来,一股脑地全都塞给了萧少珏,道:“你拿去吧,以后我什么都不管了,只管呆在家里数钱了。” 竟是十分轻松的样子。 萧少珏检查了几份地契见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满意地将匣子放在一边。 陆清岚便即拱拱手道:“时候不早,臣女恭送九殿下回宫。” 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孤男寡女的,她已经十二岁了,可不想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万一被人知道可就麻烦了。 萧少珏脸色一变,看着她道:“你就这么讨厌我,恨不得将我立刻赶走?” 说实话陆清岚对萧家人普遍没有什么好感。萧少玹自不必说了,萧少珏也是阴晴不定的,和他在一起叫人觉得累得慌。不过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可话不能这么说。“殿下人中龙凤,相貌出众,哪个女子不想与你接近。不过男女有别,物议汹汹,我身为女子不得不恪守礼数规矩。” “恪守礼数规矩?”萧少珏想起这小女孩的所作所为,全都通过秘营的线报落在了他的手里,他对她可谓再熟悉不过。这世上或许真有恪守礼数规矩的人,但绝不会是陆清岚。 “要是我不想恪守礼数规矩呢?” 陆清岚正要说话,忽地毫无征兆地双脚离地,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你干什么?” 萧少珏提着她慢慢向床榻走去。 萧少珏并不回答。抬手将她扔到床上,陆清岚只觉得屁股一疼,还没来得及发怒,他人已经爬上床来。 陆清岚陡然一震,心想他不会是要对自己行那禽兽之事吧,色厉内荏地道:“你要做什么,我哥哥可就在前头,你若是再不尊重些,我可要喊人了。” 他伸出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点在陆清岚的额头上:“我只不过是想睡个好觉罢了。” 陆清岚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一阵困意袭来,竟就那么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萧少珏身为夏族人,虽不是祭师,但却会些夏族的秘术,让这样一个女孩陷入沉睡是再简单不过的了。 萧少珏借着月光仔细看她。女孩子睡着了之后,收敛了所有锋芒,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皮肤白的宛若透明一般,那样的文静秀美。 萧少珏喃喃道:“你现在的样子,可比刚才好看多了。”他可能是从来没有在这么近到呼吸可闻的距离下这么认真地看一个女孩子,他一时忍不住竟在她嫩滑的小脸上轻轻摩挲,她的皮肤光滑细腻宛若凝脂,摸上去简直就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萧少珏心中禁不住涌起一股悸动,又见她如鲜花般的唇瓣娇艳欲滴,无声无息却散发着极致的诱惑,萧少珏只觉得脑子嗡了一声,便想凑近品味吮吸一番,看是否如想象般甜美可口。 眼看着四片嘴唇便要贴在一处,忽听得陆清岚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萧少珏做贼似的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萧少珏暗呼一声邪门,他一向觉得男女之间相互亲吻是一件特别脏的事,从没想过有一天也会动了这样的歪心思。他觉得自己不光没有任何排斥,反倒心驰神往的样子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除夕夜也是,这次也是,他才意识到对小姑娘的像占有欲一样的一种情感似乎越来越强烈了。 好半天才终于收拾心情,在她的旁边躺好。 陆清岚懂得享受,即便是庄子上的房间也布置得十分奢华舒服。就比如这张拔步床就十分阔大,她睡觉的时候可以随便在上头任意翻滚。总而言之,睡两个人是足够了。 萧少珏便脱了鞋子,两个人各自占据大床的一边。 他没有说谎,打数年前陆清岚重生开始,他便一直做那个怪梦,梦中有熊熊大火,还有一双女人的眼睛。这个梦折磨得他这么多年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刚才躲上了陆清岚的床上,他竟然有一种从所未有的放松安宁,这让他产生了会不会在这张床上他能睡个好觉呢这样的想法。 于是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萧少珏没有想太多,闻着对面少女那独有的淡淡馨香,很快就陷入了黑甜的梦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少珏幽幽转醒,透过窗帘的缝隙看过去,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他的猜想没有错。 多少年了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好觉了,没有火焰,没有女人眼睛,甚至没有做任何一个梦,就这样一觉睡到天明。他觉得自己感动得都快哭了。 唯一让他感觉不爽的是,某人的一条大腿正压在他的身上,让他有些呼吸不畅。 萧少珏转过身去,目光仿佛要杀人一般。九殿下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是女孩那恬静安详的睡颜。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睛,轻轻颤动着,像是一只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他的一腔怒气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萧少珏小心地搬开她的腿,从床上跳下来。伸了一个懒腰,好久没有这样舒服地睡过觉了,只觉精力充沛,龙精虎猛地可以打死一头老虎。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床上四仰八叉睡得正香的女孩,心想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谁能想到她的睡姿竟然这么“豪放”! 转而想到刚才自己对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心软,他对自己的这么容易心软的行为感到羞耻,检讨一番之后,决定做点儿什么。 萧少珏便去了小书房内取了笔墨来,提笔饱蘸了墨汁。看她睡得如此香甜,活像一只小猪,萧少珏就在她的额头上画了一只呼呼大睡的小猪。 九殿下身为夏族皇族,天纵之才,画功十分了得,那小猪被他画得活灵活现,入木三分,最关键的是某些细节上竟还能看出陆清岚的几分影子。 萧少珏看了半天,越看越是满意。 放下笔见时候不早了,这才穿窗而出。 贴身侍女代云一直在外头等着,萧少珏去了整整一夜,她心急火燎,担心的要命,见主子出来了,急忙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道:“主子,你怎么样?” 萧少珏难得十分和气地说了一句:“我没事。”又吩咐道:“你让卫彬给大祭师传个信,让他好生查一查,陆六姑娘买下彭南庄的事情家里的人知情与否。” “是!”代云答应了一声。 萧少珏脚步轻快,想起自己留在陆清岚脑袋上的杰作就觉得心情舒畅,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代云暗自诧异,主子一向冷冰冰的,有的时候几个月都不见他笑一次。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主子的心情这般的好。 萧少珏走后不久,陆清岚也醒了过来,她迷迷瞪瞪从床上坐起,揉了揉眼睛,才猛地想起昨晚的事情。 赶紧用手遮住了胸口,然后警惕地四周望去,待发现自己的衣裳好好地穿在身上,身体也并没有什么不适,才略略放下心来。 她百思不得其解,昨天晚上那种情况,她到底是心有多大,竟然就睡了过去? 再次确认萧少珏已经走了,她才放心大胆地叫墨菊进来伺候她起床洗漱。 墨菊应声进来,看见陆清岚的样子当即捂住了嘴巴:“姑娘,你的额头……” 陆清岚对额头上的东西一点感觉都没有,听见墨菊的惊呼才后知后觉地伸手一摸,竟然摸了一手的墨汁。 陆清岚气得跳脚,从床上下来,在铜制的梳妆镜里一照,才看见萧少珏留在自己额头上的杰作。 她也不傻,看出那小猪有几分他的神韵,忍不住破口大骂:“萧少珏,你个王八蛋!” 墨菊傻愣愣地问了一句:“姑娘,好端端地您怎么骂上九皇子了?” 陆清岚快被气死了,没好气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打水来帮我把这东西洗去。” “婢子这就去打水来。” 墨菊刚要出去,陆清岚又把她叫了回来。“这件事你一定要保守秘密,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明白了吗?” 墨菊点了点头。 墨菊打了水来,主仆两个洗了半天,额头上还有一个黑点没有洗掉。 等陆文廷和萧琪来找她的时候,她只好谎称是写字的时候不小心把墨汁溅到了脸上。 萧琪笑得肚子疼。“宝儿你也太用功了,一大早就开始练字了?” 陆文廷也狐疑地看着妹妹,这个妹妹有多么偷懒厌学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说她一大早就起来练字,他可是打死也不信的。 陆清岚也懒得和他们解释,气鼓鼓地对他们说道:“我今天这个样子也没法出去骑马了,你们两个自己去吧。真是便宜了你们两个了。” 陆文廷没听懂,“怎么就便宜了我们两个了?” 萧琪的脸却刷地一下子红了起来。 且说萧少珏回到玉明殿,金矿事关重大,便派人请了大祭师前来,两下一商量。金矿是必须要开采的,皇四子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想瞒他肯定是瞒不过的,要让他不敢索要也不敢开口,唯一的法子就是让他误以为开采金矿的人是嘉和帝。 嘉和帝要说也是有前科的,在全国各地有不少矿藏都是嘉和帝派了太监开采,最后的所得当然全都落入他的内库之中,归他自己日常挥霍。 如何做到天衣无缝骗过皇四子,这就要看萧少珏的本事了。 因为皇四子萧少玹选妃在即,两人便商定了金矿要在两个月内开始运转。 大祭师得知秘营不用裁剪,心中高兴。 夏族人才济济,在宫中不但拥有众多的眼线,内廷中十二监四司八局都有人手,正好可以用的上,萧少珏将人一一安排下去。 忙活了一整天很快到了晚膳时分。卫彬和代云带着几个小太监将冉宁做的膳食提了上来,在隔间摆好了,卫彬过来请萧少珏用膳。 萧少珏看着一桌子精致的菜肴,想起在阳溪山庄子上的糯米汤圆,不知怎地就有些兴趣缺缺,没有什么食欲。 卫彬和代云对望了一眼,都看出来主子今天情绪不高。 等萧少珏吃完了,卫彬打了水让他净面,又拿来反复浆洗的干干净净的帕子给他擦脸。萧少珏才想起来陆清岚的帕子还在自己这呢,就从袖子里把那块帕子拿出来,对代云道:“你去把这块帕子好生洗干净了,再拿给我!” 代云和卫彬见萧少珏居然把一块“脏帕子”放在袖子里整整一天,简直不可思议。他有极强的洁癖,又怎么受得了? 萧少珏用过了晚膳,在书房看了一会儿书,才回到自己的寝房休息。躺在雕金漆玉的罗汉床上,他觉得这张床空空荡荡的,一时间怎么也睡不着。 花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他才好不容易睡去,睡到半夜又被那个噩梦惊醒。萧少珏翻身坐了起来,真是想念小姑娘的那张床啊。 ☆、第81章 庄子 陆清岚在庄子上住了五天才回家。 萧琪的马术学得很快,已经可以让马慢慢跑起来了。陆清岚瞧见萧琪看自家哥哥的目光越来越是崇敬,心里跟着高兴,却假装没看懂也不点破。 兄妹俩本来打算将萧琪先送到广宁王府,结果在城门口就碰到了前来迎接的萧少珝和蒋信鸿。 萧少珝穿着一件雨过天青色的袍子,而蒋信鸿则穿着宝蓝色袍子,两位少年并马而立,一样的俊逸潇洒。 萧琪和陆清岚下了马车和少年们见礼,萧琪问:“哥哥,蒋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陆清岚偷偷看自家哥哥,见哥哥对萧琪将蒋信鸿唤作“蒋大哥”没什么反应,不由暗暗撇撇嘴,哥哥也太没有忧患意识了。 萧少珝笑道:“父王和母妃极想你,我们闲着没什么事,过来接妹妹回去。”又抱拳对陆文廷道:“陆三哥,谢谢你对琪儿的照看。” 陆文廷和他熟得很,俩人也算是从小一块玩儿到大的,笑道:“琪儿就与我的亲妹妹一样,你客气什么。” 不过萧少珝就是这么一个礼数周到的孩子,对谁都客客气气的。 蒋信鸿听见陆文廷这般说话,不管萧琪叫郡主,而是十分亲热地喊她为“琪儿”,不由微微皱了皱眉。他八岁就被燕王遣到齐国当质子,如今已经十八,在齐国呆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和萧少珝成为好友差不多也有八、九个年头了,因为时常出入广宁王府,和萧琪也算是打小相识,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位典雅娴淑的小郡主走进了少年的心里。 几人闲聊了几句,陆文廷和陆清岚就提出告辞,萧少珝带了马车来的,萧琪和兄妹俩告辞,然后依依不舍地钻入了马车,她回头悄悄看了一眼陆文廷,见挺拔俊美的少年和萧少珝聊得正欢,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不由暗自咬了咬银牙,这个不懂风情的呆子。 送走了陆文廷兄妹,萧少珝和蒋信鸿护着萧琪的马车回到广宁王府。萧琪去见过广宁王爷和王妃,蒋信鸿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去内院拜见王妃去了,眼睛一时还收不回来。 萧少珝哼了一声:“廷辅兄,看够了没?”蒋信鸿字廷辅。 他面上有些尴尬地道:“子渊,你看出来了?”子渊是萧少珝的字。 萧少珝没好气地道:“你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我能看不出来吗?” 蒋信鸿面色赧然地道:“临安郡主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我对她是真心诚意的,我愿意娶她为妻,一辈子只对她一个人好。子渊你是她哥哥,又是我的好友,你一定要帮帮我。” 两个人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蒋信鸿的才华品行萧少珝知之甚详,他既佩服他的才学,又同情他的遭遇,所以才和他走得这般近法。若蒋信鸿是一般的官宦人家子弟,他未必就会反对好友追求妹妹,可是他的父王乃是皇伯父跟前的重臣,曾经提点过他,皇伯父有意要让这个蒋信鸿回到燕国去争夺王位,到时候必定是一场血雨腥风,到时候他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妹妹说什么都不能嫁给他这样的人。 萧少珝道:“廷辅兄当也知道,我父王和母妃膝下单薄,就只有我们兄妹两人,我和妹妹是双生,感情和一般的兄妹自然不同,我们全家人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妹妹……”他想了想道:“旁的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允你,可这件事我无论如何是不能答应你的。” 蒋信鸿面色一白道:“为什么?” 萧少珝一字一顿地道:“因为你根本就给不了她一个安定平稳的生活。父王母妃还有我,都绝不会容许妹妹嫁给你吃苦的!况且,我觉得我妹妹并不喜欢你。” 蒋信鸿心中苦涩:”子渊,我知你担心什么。你也知道,我虽是燕国大王子,但我的出身并不高……”他生母其实只是一个宫婢,燕王不喜欢这个儿子,所以才将他送到齐国。“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齐国忍辱偷生,我也渐渐把齐国当作了自己的母国,我已下定了决心,不再返回燕国,永远就做个大齐的顺服臣民。这一点,子渊你一定要信我。”说着指天誓日地发了一个毒誓。 萧少珝相信他是发自真心说出这番话的。因为他知道八岁前他在宫中过的是什么日子,燕王不管不顾,燕宫中的贵妃娘娘几次使手段害他,若不是他福大命大,早就死了多少次了。 萧少珝冲口而出道:“就怕到时候你身不由己。” 蒋信鸿脸色一白。他忽然跪在了地上:“子渊,我自小把你当兄弟,我这一世从阿里身不由己,不论是别人给什么我都没有拒绝的机会,我从未主动奢求过什么,只这一次,我想任性一回。我不求你帮我说服王爷王妃,你求你帮我试探一下小郡主,若她心里没有我,我自然知难而退……” 萧少珝道:“廷辅兄,你这是做什么!”他伸手将他扶了起来,他对蒋信鸿的遭遇一直是抱着同情的态度的,见他给自己跪下了,这才无奈道:“好吧,我可以帮你问问我妹妹的态度,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门亲事我是绝对不支持的。” 蒋信鸿道:“子渊的苦衷我理解。” 萧琪见过了父王和母妃之后,在屋子里睡了一个下午,这几天跟着陆文廷骑马也着实累着了,等贴身丫鬟把她叫醒,都快要到用晚膳的时候了。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有丫鬟进来禀报说:“郡主,世子爷请你去一趟他的院子。” 萧琪和兄长感情向来很好,也没多想,换了一件樱红色的春衫就带着丫鬟去了哥哥的院子。 萧少珝亲自将她迎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在外间坐了下来,叫丫鬟给他上了碧螺春。萧琪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抹着杯中的茶叶沫子,不急不慢地道:“哥哥找我,有什么事?” 萧少珝看着自己的妹妹,见她穿着樱红色的衫子,姜黄色挑线裙子,梳着双垂髻,眼若春水,面若春花,鲜嫩得如同清晨花瓣上的第一滴露水。心里也有些感慨,妹妹长大了,出落的这般漂亮了,难怪蒋信鸿对他念念不忘。 萧琪见哥哥有些走神,就嗔怪地提醒了他一声:“哥哥?” 萧少珝才回过神来,“小妹,有件事我要同你商量。” 萧琪露出洗耳恭听的神色来:“你说。” 萧少珝道:“我听说,皇伯父要给蒋大哥赐婚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细细观察萧琪的神色,见她神情一片坦然,没有丝毫震动不满的情绪,心里就有数了,知道妹妹对蒋信鸿没有那个意思。 萧琪语气平缓地道:“蒋大哥一个人在京师也的确是可怜,早些成家,有个人照顾他,这是好事啊。哥哥知不知道皇伯父打算把哪家的姑娘许给他?”完全是一副关心朋友的口气。 萧少珝道:“哥哥我也没打听出来呢,想着你在宫里面长走动,你去探听探听,看宫里有没有什么口风,我也好提前告诉蒋大哥一声。这是蒋大哥一辈子的事,十分重要……” 萧琪十分爽快地点了点头:“没问题,这事就包在我的身上,我一定会尽力的。蒋大哥待我那么好,我帮他打听些消息也是应该的。” 兄妹两个又说了几句话,萧少珝就把妹妹送出门去。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对着里间喊了一声:“廷辅兄,你出来吧。” 蒋信鸿一直藏在里面呢,闻言面色苍白地走了出来。 萧少珝向他耸耸肩:“你也看到了,琪儿心里并没有你,要不然听到这个消息,她不会那般平静。” “别说了……”蒋信鸿面色苍白如纸,摇摇晃晃地道:“子渊,今日叨扰了,我先回府去了。” 陆文廷和陆清岚兄妹俩回到长兴侯府。 两人一下马车,荣哥就蹬蹬蹬跑了过来,奶声奶气地喊着“三哥哥、六姐姐。” 荣哥儿今年五岁了,穿着大红缂丝的小袄,戴着虎头帽,肉嘟嘟的小脸,因为胖,走路一颠一颠的,真是可爱极了。 陆清岚是真想弟弟了,一把捞起弟弟——第一次没有抱起来,又加了把力气才把胖弟弟抱起来——在手里颠了颠,对陆文廷笑道:“哥哥,这小子又胖了!” 荣哥儿抱着陆清岚的脖子,眼里满是委屈:“荣哥儿好想六姐姐。” 陆清岚在弟弟的胖脸蛋上亲了一口,发出“波”的一声道:“好小子,算你有良心,姐姐也想你。” 荣哥儿当即就高兴起来,在陆清岚的脸上也“波”地亲了一口,陆清岚假作嫌恶道:“你瞧瞧你,亲得我脸上都是口水。” 荣哥儿别看年纪小,其实极为聪明,知道姐姐不是真的嫌弃他,就在那格格的笑,一边笑一边把袖子当抹布,在陆清岚的脸上划拉。 陆清岚被他搞得很痒,一边笑一边在那数落荣哥儿:“你个小坏蛋……” 荣哥儿笑得更开心了。 陆文廷看她抱着弟弟晃晃悠悠的不稳当,就走上前去把荣哥儿从妹妹怀里抱过来。 荣哥儿道:“三哥哥,荣哥儿要骑大马马。”这是两兄弟经常玩的游戏,就是陆文廷让荣哥儿坐在自己的脖颈子上,把他当成大马马来骑。 陆文廷也极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爱笑爱闹的弟弟:“你波哥哥一个,哥哥就让你骑大马马。” 荣哥儿就在陆文廷的脸上也亲了一口,陆文廷十分受用,果然就让荣哥骑在自己的脖颈上。荣哥一下子视野变得极为开阔,兴奋的嗷嗷直叫唤。 陆清岚看得有些心惊胆战,一再提醒陆文廷小心。陆文廷用手扶着荣哥儿的小屁股,笑着对妹妹说:“你就放心吧,这小子掉不下来的。” 荣哥儿两只手拍着陆文廷的脑袋,咯咯笑着:“驾!驾!” 陆文廷十分给弟弟面子,当真就跑了起来。陆清岚在后面奋起直追,一边追一遍继续喊:“哥哥你小心点儿,不要让荣哥儿掉下来。” 陆文廷跑了几步,就看见远处一行人走了过来,为首的人却是三太太赵氏。 看见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陆文廷就收住了脚步。 赵氏早就出了月子,因为胡嬷嬷被陆晔给卖了,新上任的彭嬷嬷压不住下人,屋子里一时乱糟糟的,这几日好不容易把院子里给收拾清爽了,看着今日天气晴好,就叫了奶娘抱了礼哥儿,出来散散。 今天恰巧就在这里碰见二房的兄妹。 二房和三房的恩怨自然没有这么快就过去,陆文廷心里是极讨厌三太太的,可是表面上却丝毫也不显露,笑容温和地行礼道:“见过三婶婶。” 少年穿一件素面杭绸圆领袍,因为肤色略黑,笑起来愈发显得两排牙齿雪白发亮,那般彬彬有礼又英气勃勃,三太太身后的一群丫鬟全都忍不住多看了三少爷几眼。 三太太最见不得的就是二房的人得好,心里十分不爽快,便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坐在陆文廷脖颈子上的荣哥儿因为前阵子三太太打死了他的雪团,本来是有几分害怕和讨厌三太太的,身子往后缩了缩。陆文廷就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一记,荣哥儿想起哥哥教过他,说他是个小男子汉,遇见事情要勇于担当,很快便挺直了身子,双眼露出勇敢的光芒,就那么坐着,把两只小手抱拳,拱了拱,冲着三太太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三婶婶!” 小模样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三太太见人家的孩子这么聪明伶俐,回头看了看自家襁褓里的孩子,瘦弱的跟个小猫似的,仿佛随时都会断气儿,就心头有气儿。 陆清岚这时也走上来,她和哥哥一样,心里面无论多么痛恨三太太,还是笑吟吟地上前去给三太太见礼,她是不会叫赵氏挑出毛病来的。 三太太身边跟着陆清茵和陆清蓉,除了三房的两个女儿,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穿一身石蓝绣花半袖,月白中衣,下面配了一袭水绿色湘水裙,素净、淡雅,举止斯文,长相秀美。 一时众人相互见礼,那女孩十分客气地叫了一声:“六表妹!” 陆清岚道:“思慧表姐怎么来了?” 这个女孩名叫张思慧,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因为时常到府里来做客,与陆家的姐妹们都是极熟悉的。 三太太看了看张思慧道:“老太太已经把思慧留下来,在府中常住了。” 陆清岚猛然记起来,前世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的。张思慧的爹爹是老太太的侄儿,做了一个兵部的小官,结果官做的不大,胆子却不小,把送去前线战事的给养给克扣贪污了不少,后来事发之后,上峰震怒,要依法处置,差点被砍了脑袋,还是鄂国公府来求了老侯爷,老侯爷帮着上下打点,总算捡回一条命来,不过死罪能免活罪难饶,被流放到极北之地,家产也遭到没收。 张思慧也从一个小姐沦落至食不果腹的地步。这个张思慧当是颇有手段,按说就算家道败落了,她还有鄂国公府的祖父祖母可以依靠,可不知怎么的她就得了张氏的欢心,张氏将她带到长兴侯府来。 鄂国公府日渐没落,衰败之势已不可挽回,长兴侯府却与之相反,陆瀚和陆宸官运亨通,官越做越大,在朝廷中的话语权也是越来越大,眼看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能来长兴侯府,日后也能找个好些的婆家。 前世张思慧住过来的时候,纪氏已死,陆清岚恨透了三房,因此对这个和三房亲近的姑娘从没有好脸子过,张氏因为这个没少责罚她。 张思慧在人前表现得对她十分忍让客气,具体是不是真像她表现得这般和善可亲表里如一,陆清岚并不知道。 因此此刻见了也就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了。 众人说了几句话,兄妹俩见三太太一脸的不耐烦,自也不愿和这种人多呆,便拉着荣哥儿告辞了。 荣哥儿此时早已从陆文廷的脖颈上下来了。陆文廷拉着他胖乎乎的小手走了几步,荣哥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三哥哥,你等等。” 挣脱了陆文廷的手就往回跑。兄妹俩一怔,急忙追了回来。 礼哥儿包在一个大红色的小包袱里,由奶娘抱着。荣哥儿蹬蹬蹬地跑过来,从怀里拿出一块银丝糖来,递给了奶娘道:“银丝糖好吃,给弟弟!” 荣哥儿年纪还小,从小受尽了全家的宠爱,一直希望有一个比他还小的弟弟能和他一起玩儿。知道三房多了个小弟弟,可是父亲母亲却不肯让他和小弟弟多多玩耍,他心里十分苦恼,这次终于有了机会,便拿出自己最喜欢的银丝糖来。 银丝糖是南边大梁国的特产,以白砂糖,葡萄糖,花生,果仁,芝麻,面粉等原料为主,经由七道工序最后拉丝而成,银丝糖色泽乳白,细丝万缕、层次清晰,细如银丝,营养丰富,口感酥松绵甜,香酥可口,入口即化。 还是陆清岚从南方找来的师傅才会做这银丝糖。小孩子都喜欢甜食,纪氏不让他多吃,每天只给他吃一颗,这一颗糖他藏在怀里一直没吃,看见弟弟才拿出来的。 奶娘犹犹豫豫地接过了荣哥儿的银丝糖,目光却看向三太太。 三太太眉头皱了皱,明知道礼哥儿还小,还不能吃,可是二房给的东西,哪怕是个孩子给的,她也不愿意接到手里。 陆清蓉比陆清岚就大一岁,和张思慧同岁,年纪不大,但是一直在三太太手底下讨生活,极会察言观色的。便走上前一把将奶娘手中的银丝糖夺了过来,扔在了地上,呵斥奶娘道:“随便什么人给的东西,你就敢拿着?万一吃坏了六少爷,你担得起责任吗?” 简直就是指名道姓荣哥儿在银丝糖中加了作料。 荣哥儿把自己不舍得吃的银丝糖贡献了出来,结果却被嫌弃了,登时小嘴一扁,“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五姐姐坏!” 陆清岚狠狠瞪了陆清蓉一眼,上前安慰荣哥儿。“荣哥儿不哭,荣哥儿不哭,回头姐姐给你三颗,不,五颗银丝糖。” 陆文廷平时并不怎么和三房的女孩打交道,他知道妹妹不喜欢三房的几个姑娘,可他毕竟是个男人,不愿意也没必要在这上头跟着掺合,今日见了陆清蓉这般狐假虎威的样子,他也不由发怒。 荣哥儿毕竟是个孩子,她借着打击一个孩子讨好三太太,可见其性子的卑劣。他大踏步地走上前来,将陆清蓉扔在地上的银丝糖捡起来,将外头的包裹的一层软纸撕开,三口两口吃进了肚子里。 然后看了看三太太又看了看陆清蓉,淡淡地道:“五妹妹倒是瞧清楚了,这银丝糖里到底有毒没毒?” 他说话声音不大,且又慢条斯理的,但一双眼睛仿佛鹰隼一般锐利,气场十分强大。陆清蓉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陆文廷不等她说话,又淡淡道:“你这般顽劣,我这做哥哥的本来该教训你。今日念你是初犯,暂且饶你一次,若是再有下次敢欺负我弟弟,哼哼……”威胁的意味极浓,陆清蓉吓得连退了两步,差点撞到了陆清茵。 陆清蓉委屈地看着三太太,求救道:“太太……” 三太太这时不好再看热闹,怒道:“陆文廷,你这是什么态度?” 陆文廷微微一笑:“我这个做哥哥的,见五妹妹这般粗鲁不懂事,一时情急,教训她几句,倒是忘了三婶婶还在,逾越了。”说是逾越了,语气里丝毫没有半点歉疚之情,反而是暗讽三太太这个嫡母没有当好,没有教育好陆清蓉这个庶女。 三太太又哪里听不出来,气得直哆嗦,“你,你……” 陆文廷不再理会她,俯身抱起哭声小了不少的荣哥儿,又招呼陆清岚道:“咱们走!” 陆清岚当即连头也没回就跟着哥哥去了。 远远地就听见荣哥儿的声音传了过来:“五姐姐欺负荣哥儿,五姐姐是坏人!” 陆文廷:“咱们以后不和五姐姐一起玩儿了。” 陆清茵一直在看热闹,见陆清蓉一脸委屈得不行的表情,哼了一声道:“没有那个本事就别胡乱出头,惹得母亲也跟着你丢脸。” 三太太受了陆文廷的挤兑,有些迁怒地看了一眼陆清蓉。 陆清蓉赶忙低垂下头来,心里恨意滔天,她这么做,冒着开罪二房的风险,还不是为了讨好这对母女? 一旁的张思慧瞧着陆文廷渐行渐远的英挺背影,眼中不由闪过迷醉的之色。 她的父亲哥哥们吃吃喝喝玩女人一个个都很在行,到了关键时刻,一个个都成了窝囊废,她们每次受了委屈,哪有一个肯为她们出头的,她觉得陆文廷这样的才算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何况少年长得那般英俊挺拔,器宇轩昂……家族败落对她的打击是极大的,她心心念念想要攀上高枝,嫁一个好丈夫,以期下半辈子衣食无忧。陆文廷家世地位全都是一等一的,若是能和他…… 她一时想得有些痴了。直到陆清茵推了她一把:“表妹,想什么呢,快走啊!” 且说陆清茵回到自己的院子,刚歇了歇脚,就有丫鬟来禀报说张思慧来了。 张思慧别看年纪不大,但是鄂国公府的后宅比长兴侯府乱多了,她在那种环境中长大,早就培养出了极深的心机。到了长兴侯府没多久,就看出张氏偏袒三房,因此一直和三房走得很近。 陆清茵是个急躁无脑的,张思慧不着痕迹地用话捧着她,把她捧得飘飘然的,没多久就和张思慧成了经常来往的好朋友。 因此陆清茵就让人把张思慧给叫了进来。张思慧看见陆清茵的手脖子上带着一对碧绿的翡翠镯子,便恭维道:“这镯子可真好看,表姐的皮肤白,这双镯子通透清亮,和表姐真乃是绝配。” 这对翡翠镯子是多宝阁刚刚打好了送过来的,陆清茵好面子,拿出来带上不过就是为了显摆显摆。 见张思慧这么上道给面子,心里十分高兴。让丫鬟上了香茶果品,两人边吃边聊。 两人说了一阵子首饰衣裳,说起来鄂国公府家道中落,张思慧因此也并没有几件好的首饰衣裳,可偏偏张思慧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如数家珍,和陆清茵越说越是投机。 张思慧就开始把话题不着痕迹地往陆文廷身上引。“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三表哥那样说话呢,平日里见他斯斯文文的,没想到生气起来,这么的怕人。” 陆清茵属于那种恨就恨到极致的人,她不喜欢陆清岚,也连带着讨厌陆文廷,因此哼了一声道:“他镇日里跟着祖父练拳习武,人都晒得黑成一块炭了,脾气能好到哪里去?” 陆清茵心目中的美男子应该像李玉那样皮肤白皙宛若女子,所以陆文廷这一款儿的她分外看不上瞧不起。 张思慧却觉得陆文廷长得好看,比那些娘娘腔的公子哥儿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因此捂着嘴笑道:“三表哥这般模样,怕是很难找到媳妇吧?” 陆清茵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可不是吗,到现在为止没听说有人上门提亲的。就他这个黑乎乎的样子,又没有个功名出身,谁能瞧得上呢。” 张思慧听见陆文廷果然没有定亲,心里雀跃了起来,顺着陆清茵的话违心地附和了几声。 等她从陆清茵的屋子里出来,连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这天下午,陆清岚正在屋子里做针线,墨香进来回禀说表姑娘来了。 陆清岚已经十二岁了,女儿厌学纪氏是知道的,可是琴棋书画学不好,还能说的过去,将来出嫁的时候,女孩是要亲自给公婆姑舅做些小玩意儿的,女红针黹是必须要会的,不求她的针线有多好,但是总得过得去。 可以说女红是当时女孩子必须掌握的一门技能。 陆清岚听说张思慧来了,放下手里做了一半的针线。心里暗暗奇怪,她来做什么?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罢,两人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墨香知道二房三房的关系不和睦,陆清岚讨厌三房的几个孩子,而张思慧算是三房的“编外人员”,便道:“姑娘若是不喜欢,婢子就说姑娘身子不适,把她打发了。” 陆清岚摇了摇头:“既然来了,就请她进来吧。” 按说张思慧是她的表姐,她该出去迎接的,可她哪是委屈自己的人,就坐在那里等着。 不一会儿张思慧带着丫鬟翠翘走了进来。陆清岚这才起身微微笑道:“表姐来了。”并不显得特别亲近。 张思慧心思极细,这阵子暗暗打听了不少关于陆文廷的事情,陆文廷别看平日里和这个妹妹经常打打闹闹的,可关系最好,知她说一句话,比旁人说十句话还管用,这才想着过来讨好陆清岚,且日后一旦和陆清岚成为朋友了,自然有机会见陆文廷了。 全都想得十分周到。 她见陆清岚一副敷衍的样子,心里其实也是不悦的。可是为了成其大事,这点子委屈总是要受的。因此面上不动声色,仍是一副春风满面的样子,笑道:“我来了有些日子了,前儿表妹在庄子上不得相见,今日我亲手做了桂花糕,叫表妹也尝尝我的手艺。” 态度和善,语气温柔,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连陆清岚也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要是换了自己,像她这么大的年龄,能不能对待一个明显待自己有敌意的人谈笑自若,言笑晏晏呢? 陆清岚便道:“自家姐妹,自该是多多亲近的。”又道:“表姐坐吧。” 张思慧四下打量着陆清岚的屋子。这四年来,陆清岚断断续续地往这屋子里添置东西,陆清岚懂得享受,因而布置得极为奢华。一整套紫檀木的家具,极品的山水四季屏风,琉璃窗,镶着祖母绿的拔步床。每一样拿出去都是价值不菲的,张思慧心下暗暗吃惊,鄂国公府内囊早已空了,就算是世子夫人的房间怕也没有这般值钱的摆设。 前世陆清岚是当过淑妃的人物,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些东西摆在一处,却被她布置得十分得体,只会让人觉得华贵,没有丝毫暴发户或者不和谐的感觉。 没想到陆清岚的小院子从外头看不过普通,没想到内里竟然这般高调,也足可见陆清岚在二房是有多么受宠了。 这更坚定了张思慧接近陆清岚的心思。 张思慧羡慕嫉妒之余,夸了几句陆清岚屋子里的摆设,也不着痕迹地夸了几句她的高逼格。然后让丫鬟翠翘将一个食盒打开,里头放着一个鎏金崭莲纹花样的盘子,里头摆着几块桂花糕,像是刚刚出炉的样子,还冒着热气,香气扑鼻。 张思慧拿了一块,道:“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给表妹的,只跟家里的厨子学做过几样小点心,表妹且尝尝我这手艺。” 她之前打听过陆清岚,琴棋书画读书写字,没有一样喜欢的。学堂那边能逃课就逃课,就是吃的上头极为讲究,三天两头的到外头寻了大厨来给她捣鼓吃的,张思慧就认定了她是个肚子里没有墨水的吃货,因此刚一见面就拿出了吃的来打动她。 她见陆清岚坐在那里不动,就又笑着道:“表妹快吃啊,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陆清岚这才拿起一块桂花糕吃了起来。虽然没有家里大厨做的那么好吃,但是也勉强可以入口了。她没有萧少珏那么挑剔,就把一块桂花糕吃完了。 陆清岚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别人对她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她也就不端着千金大小姐的架子了,和和气气地与张思慧说起了桂花糕的做法。 当然要说多亲热,那也没有。不会让张思慧误以为她单靠着一盘子桂花糕就收买了她陆清岚。两人吃吃说说,气氛还算融洽。 陆清岚明显不像陆清茵那样好糊弄,立刻就和她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不过张思慧并不着急,时间有的是,总能让陆清岚打开心扉接受自己。 她为人颇为谨慎,因是第一次见面,她生怕陆清岚敏感,便提也没提陆文廷的事儿。张思慧说日后有空再来她,陆清岚也一口答应了下来。 等送走了张思慧。墨香在一旁道:“表姑娘温柔敦厚,知书达理,姑娘日后可以多和她亲近亲近。”她和石榴对这个女孩印象都不错。 陆清岚微微一笑:“温柔敦厚,知书达理?”张思慧不管怎么伪装,可行为举止间总有那么一丝刻意,陆清岚一眼便看出她接近自己别有所图。陆清岚在宫中混迹十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她还是道行浅了一点。 之所以答应让她日后多和自己来往,就是想看看这个小姑娘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第82章 选妃 这边纪家和陆家商量嫁娶之事,得月宫中,四皇子萧少玹心情正十分不好。 前阵子皇长子和二皇子忙着推荐自己的手下担任会试的考官,钱皇后也跟着操心,就把给四皇子选妃的事情暂时撂下了。 这边春闱结束尘埃落定,钱皇后这才想起,四皇子都快二十尚未婚配,正水深火热着呢,再不让他赶快成亲可就太不人道了。按照惯例,皇子大婚之前都是要封王的。于是当即传下懿旨,四皇子选妃凡京中五品以上大臣家中有嫡女尚未婚配者均在此列,又派了宫中画师到大臣家中画出女子的画像,然后进到宫中呈给皇后,由皇后结合打听来的心性品格,为萧少玹遴选正妃的人选。 皇后为了表示出慈母的姿态,将萧少玹叫到了永宁宫兰台殿,将画师呈上来的画像给萧少玹看,并对他说:“你看中了哪一个,尽管告诉本宫,本宫定会成全你。” 说得比唱得都好听。 其实萧少玹明白,皇后把选妃搞得风风火火,只不过是要做给嘉和帝看而已。具体的正妃人选,在她提议给他选妃的那一天,就已经定好了。 二皇子萧少璟正和皇长子萧少瑜为了太子之位争得不可开交。嘉和帝明明知道两个儿子现在就像是两只斗鸡一样,争得眼睛都红了,可他就是装聋作哑,不管也不问。 这么个关键的时期,任何一个成年的皇子都是一股不可小视的政治力量,萧少玹在这场争夺中是站在二皇子一边的,皇后便想在他的婚事上做文章,选一个能控制住的自己人做他的正妃,以求牢牢把他捏在手心里,绑上萧少璟的战船。 甚至连皇后给他选的妃子是谁他都已经打听到了,成安侯郭亮的孙女,含山县主郭端绣,她的母亲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一个脑子不大灵便的愚蠢女人。 所以钱皇后问起,萧少玹恭敬地道:“儿臣年轻识浅,也不明白这些,还请母后为儿子长长眼。”他生母位分低,且生下他不久就去世了。孙贤妃无子,皇上让孙贤妃把他抱到得月宫中养大,本来孙贤妃母族势力很强,可是后来她的父亲,也就是萧少玹名义上的外公战死,孙家再没有出色的人才,家族沦为二流。 萧少玹为了在宫中立足,不得不依附势力强大的钱皇后和二皇子,可到底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摆布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尤其还是婚姻大事。 他心中烦躁,终究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韩信也是先有胯下之辱,后来才成就了那样一番大事业。既然自己所谋者大,又有什么是不能忍耐的呢! 郭端秀就郭端秀吧!自己先把她供着,等自己得势了,再好好收拾她不迟,那时自己喜欢的女人,还不是得乖乖投入自己的怀抱。 想到这里,眼前就浮现出了陆清岚那张清秀明艳的小脸。 钱皇后听了这话,不由满意地笑了起来。“这总是你自己的亲事,王妃娶回家里,是要同你过一辈子的,还是找个时间让你见一见,再做定夺。到底把那一叠画像塞给了萧少玹。 萧少玹从钱皇后的手上恭敬地接过贵女们的画像,一张张耐心地翻看,翻遍了所有的画像,都没有瞧见陆清岚的,他心中有些不满,陆清岚是侯府嫡女,完全应该在列的。 在陆清岚还是个小女娃的时候,萧少珏就注意到了她的与众不同,随着她慢慢长大,更是让他生出了几分好奇和喜爱。自从上次三公主生辰,他见陆清岚已出落得清丽脱俗,不知怎地更是时时想起这个小姑娘。 他也不知道陆清岚是哪里吸引住了他,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仅仅是因为她拥有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蛋。何况她手中的金矿,他是志在必得的! 萧少玹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把画像还给钱皇后道:“儿子看得眼睛都花了,只觉得哪个都很好,儿子还是偷个懒,请母后帮儿子决定了罢。让母后费心,儿子在这里先谢过了。” 钱皇后见他如此上道,心里十分舒坦:“也罢,既然你如此坚持,本宫就替你好生选一个才艺双全温柔贤淑的王妃。” 萧少玹当即跪了下来:“那儿子就在此谢过母后了。” 萧少玹在永宁宫兰台殿同皇后虚与委蛇了一番才辞别出来,回到得月宫立刻就叫了李世进来。 这李世本来是钱皇后和二皇子安置在他身边监视他的,和钱皇后宫中的太监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他们却没有想到,萧少玹手段了得,早已把李世收服了过来,李世如今有点双面间谍的味道。 李世给萧少玹行了礼:“殿下您有何吩咐?” 萧少玹沉吟片刻才慢慢道:“再过五天,皇后打算让这次参选的贵女到宫里参加赏花宴,你去账房支取五百两银子,走一走皇后身边大嬷嬷的路子,想法子加一个入宫的人选。” 李世吃了一惊:“殿下,这太冒险了。”若是叫皇后知道了,岂不是要对萧少玹产生了怀疑。萧少玹行事一向谨小慎微,今儿个的表现却有些急躁了。 萧少玹淡淡道:“你小心些,别让人抓住把柄,想法子让皇后别怀疑到咱们头上。这事并不难办。皇后刚才给我的画像有几十幅之多,她又怎么能一一记得那是谁,只要选妃那一天能入得宫来,倒时我自会求恳皇后让我自己挑选侧妃,我一旦选中,皇后也不能说什么。到时候咱们再把这一切想法子栽赃到大嬷嬷头上,只说她收了长兴侯府的银子才帮他们办事。大嬷嬷唯一的儿子就捏在咱们手上,她不敢反抗的。” 他虽如此说,但李世还是觉得这个计划太过冒险仓促,可他知道这位主子的毛病,一旦决定下来的事,是不容许任何人反驳质疑的,他也不敢劝,听得长兴侯府四个字,只道:“殿下是看中了长兴侯府的哪个姑娘?” 萧少玹一字一顿地道:“长兴侯府六姑娘陆清岚。就算我不能娶她做正妃,我也一定要让她成为我的侧妃。”光是那座金矿,就得把她捏在自己的手心里。 李世的面前就浮现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小脸来,心说难怪四皇子要冒险,这么一个出色的小美人,谁不爱呢? 陆清岚并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 这日她正在漪澜小筑做针线,姐姐出嫁,她不好给姐姐添银子,便想绣些荷包香囊之类的小玩意送给姐姐,也算是自己这个当妹妹的一点儿心意。 墨香风风火火地跑进来,道:“小姐,宫里来人了。” 陆清岚这些年因为作了三公主的伴读,宫里三天两头往她这儿传旨,她早就习惯了。一边叫丫鬟们收拾针线,一边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吩咐墨香给她更衣,一边教育墨香:“我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要这么毛毛躁躁的,你这个性子啊,还得跟着墨菊多学几年。” 墨香一边点头受教一边道:“姑娘,奴婢记住了。不过这次来传旨的是永宁宫的公公。” “什么?”陆清岚全身一震,“你怎么不早说?” 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来。换好衣裳,就急匆匆地去了前院。 侯府听说来的是皇后宫里的人,连老太太也亲自赶了过来,陪着那名公公。 接旨的除了陆清岚还有陆清茵,陆清茵比陆清岚来得还早些。 那太监三十来岁的年纪,皮肤白净,笑起来一团和气,见陆清岚来了,当即宣旨道:“奉中宫传召,请长兴侯府四姑娘、六姑娘到宫中赏菊领宴。钦此!”大嬷嬷不敢假借皇后的名义,只含糊地说了一句中宫传召。 两个人急忙道:“臣女遵命。” 陆清茵听不出毛病来,陆清岚在宫中呆了十多年,对这些礼节方面的东西一向敏感,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起身后,那太监语气和蔼地道:“时候不早了,赏菊宴就在今日,两位姑娘打扮打扮,赶快跟着老奴进宫吧。” 钱皇后最近在忙着给萧少玹选妃,陆清岚哪里有个不知道的。本来以为没有自己什么事儿的,前儿钱皇后让画师画了各家姑娘的肖相,明明也没有她的,怎么忽然又传出这样的旨意来了? 陆清岚有些愣怔住。 老太太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换衣裳,你这件衣裳太过素净,换件颜色鲜亮些的。” 陆清岚应了一声是,回到翠峰苑,一家子人听到这个消息全都过来了。 纪氏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清岚掐了掐手心的肉,让自己冷静下来,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和四皇子选妃有关吧。” 纪氏和陆宸对望一眼道:“这可如何是好?”两个人和陆清岚的想法一样,都不想让女儿嫁入王府去受拘束。 陆宸严肃道:“宝儿,爹爹问你一句,你想不想当这个四皇妃?” 陆清岚道:“女儿不想,一千个不想,一万个不想!”笑话,让她再嫁一次萧少玹那个人渣,她宁愿一头碰死。 陆宸道:“那你便打扮得低调一些,今日进宫待选的贵女不知凡己,你只需循规蹈矩,自然没人注意你。你可明白。” 陆清岚也是这般想的,点了点头:“女儿明白。”就回房间里换了一件藕荷色的对襟外裳,白色绣牡丹的襦裙,头上梳了最普通的双丫髻,只在上头点缀了几朵珠花,旁的没有任何首饰。 陆宸和纪氏看了,都道:“也只能如此了。”今天去见的是钱皇后,再简单,那可就有些失仪了,是要被治罪的。 一家子忧心忡忡地把陆清岚送到二门。 此时三房里,张氏和赵氏婆媳两个也在紧张地商量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皇后娘娘怎么会传了这两个丫头过去。” 张氏犹豫道:“莫不是这阵子给四皇子选妃的事情?”说到这里,婆媳两个对望了一眼,都有些兴奋起来。 二房那儿刚得了一个探花郎的女婿,如今这情形是处处压了三房一头,三房若想翻身,只能在陆清茵的婚事上做文章,这对婆媳可没有陆宸纪氏那样看得开,巴不得陆清茵嫁入四皇子府呢。 就是做个侧妃,也不差啊。 老太太道:“快,给姐儿好生打扮打扮。” 赵氏也起了身,拉着陆清茵往她的房间走去。 陆清茵也听明白了,登时瘪了嘴:“娘,我不去!” 赵氏吃了一惊:“你疯了,别人求还求不来这样的好机会,你怎地倒是说这种丧气话?” 陆清茵道:“那个四皇子有什么好,我才不想嫁给他。”陆清茵是心心念念地想着李玉,自然不愿意和萧少玹扯上什么关系。 赵氏见女儿不听话,心中燃起一股怒火:“这是皇后娘娘的旨意,我告诉你,这次你进宫要是不好好表现,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若是她能有个王爷女婿,到时候还不把二房踩在脚底下啊,赵氏想到这里就觉得身心愉快。 到底把陆清茵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送出了门去。陆清茵心里却是想着,到时候自己一定要低调点儿,不让皇后注意到自己。 她哪知道,大嬷嬷怕单单找来一个陆清岚太过扎眼,才把陆清茵拉上凑数的,皇后娘娘就是瞎了眼,也不至于看上她这么个东西。 难得和陆清岚想到一块儿去了。 姐妹两个上了同一辆马车,两个人本来就是冤家对头,陆清茵哼了一声,别过头去,陆清岚也懒得理会她。 她只是想着刚才传旨的太监的那句话,按说若是皇后娘娘的旨意,那人应该开口说“皇后娘娘钧旨”或“皇后娘娘口谕”,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缺了这么句话,难道……这根本不是皇后娘娘的旨意? 她就说吗,皇后娘娘明知道长兴侯府和皇长子的关系,就该避免让长兴侯府的姑娘进入遴选名单才对,否则万一萧少玹挑中了长兴侯府的姑娘,借此倒向了皇长子一边,钱皇后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陆清岚背后冒出涔涔的冷汗。 她手里有座金矿,萧少玹夺嫡又需要大量的钱,他想从自己的手里把那个庄子买下来,自己没答应…… 她把这一切串联起来,立刻就明白了,这一切必定是萧少玹安排的,他对自己是志在必得! 这个贱男人!没想到她重生一世,他还不打算放过她。 陆清岚捏紧了拳头。 一路无话,马车行驶到了东华门。 东华门的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批各府的姑娘,全是遵照钱皇后的旨意,前来“赏菊领宴”的,因在皇宫门口,众人不敢大声喧哗,只以目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陆清岚四下打量,看见了好几个熟人,成安侯府的郭端绣站在最前面,还有淇国公府的武玥,都在其中。 武玥见陆清岚纵然穿得十分低调,但在一众女孩中间也像是鹤立鸡群般的出众,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戒备。 等了有小半个时辰,永宁宫派来宫里管事的大太监张兴亲来迎接,直接将众人带到了永宁宫中。 ☆、第83章 表姐 陆清岚跟着娘亲亦步亦趋,她在这个皇宫中生活了十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十分熟悉,因此不像旁的女孩那般,对皇宫充满了敬畏,而是神态轻松地四下里打量。 永宁宫位于整个紫禁城的中轴线上,是历代皇后的居所。不过萧少玹登基之后,却没让皇后郭端绣住进永宁宫,而是把她打发到了长安宫。萧少玹大概是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对郭端绣的不喜吧。 后来郭端绣早早薨逝,永宁宫常年无人居住也便荒废了。 此刻的永宁宫却是雕梁画栋,气势恢弘,宽阔的广场整整齐齐铺着金砖,光可鉴人。高耸在三重台基上的巍峨大殿,尊显着皇后母仪天下的威严。此刻聚集在广场上的哪个不是京师贵妇圈子里响当当的角色,可全都低眉顺眼,连喘气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此时永宁宫大殿前方正中专门辟出一块地方,摆着成千上万的品种各异的珍贵菊花。倒是真有赏菊的那么点意思。 众人在院子里屏息等了一会,钱皇后终于从永和宫里出来了,出来的还不止钱皇后一人,孙贤妃、郭宁妃、贞妃这些宫中有头有脸的高位妃嫔全都被钱皇后给拉过来镇场子了。 钱皇后穿着红色织金龙凤纹大袖衣,外罩烟罗紫霞帔,戴着象征着皇后尊位的龙凤珠翠冠,虽不是朝服,但是依旧金光闪闪、肃穆庄严。钱皇后眉眼温和,一张鹅蛋脸,虽然已经年过四十可依旧看不出几条皱纹,可以看得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了不得的美人,也难怪能在宫中得宠这么多年。 皇后和众位妃嫔各自升座,众人这才按规矩礼数给皇后和妃嫔们见礼。皇后声音温和地道:“都起来吧。这不是重阳将近了,本宫恰巧得了些儿菊花,有几盆是大宁和大周那边进过来。想着独乐乐不如咱们君臣同乐,将来传出去也是一番佳话不是,这才邀请各位前来一同鉴赏。你们也不要拘着,都来瞧瞧。” 众人齐声道:“谢皇后!谢各位娘娘!”这才纷纷起身,皇后虽然说了不要拘束,但是在这种地方谁能不拘谨。也有一些朝中地位高的命妇,是跟着女儿一块儿来的,不过皇后带着各位妃子走进了赏菊,也就围上来凑趣。 陆清岚自然是懒得凑那个热闹。 众人熙熙攘攘看了一阵,正在热闹这,就听见有太监通传:“四殿下到!” 今天是给萧少玹选妃的正日子,论理他是该露一露面的。众人齐齐抬头,一齐看向大门口。 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见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少年不疾不徐地走来。萧少玹今年二十了,已经完全长成大小伙子了。他穿一身石青色的绣夔龙纹饰的锦袍,头戴一顶紫金冠,长得面如冠玉,丰神俊朗,极为俊美。他在众位皇子中本来就是个子最高的一个,加上身形挺拔如松,气质温润优雅,真个是威严肃穆,尽显皇子高贵典雅的风范。 有几个女孩本来觉得这位皇子出身低微,又没有强力的母族支持,将来未必能有太大的出息,还有些不愿参加选妃,可真见了四皇子外貌如此出众,登时又变了心思。一时间无数女孩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萧少玹对这些四处飘来的视线视若无睹,始终保持着迷人得体的微笑,先是给钱皇后以及各位妃嫔见了礼。 皇后笑着拉过他的手道:“老四,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在讨论这些菊花哪一盆最好。孙贤妃说是这盆绿牡丹,郭宁妃却说是这盆墨菊,你来给我们大家做个判官,品评品评那一盆才当得起菊中之王的称号。” 萧少玹拱拱手道:“既然母后吩咐,儿臣便僭越了。” 皇后笑道:“你但说无妨。” 萧少玹道:“绿牡丹素有‘花中之王’的美誉。花色以绿颜色为上品,这盆绿牡丹色泽艳丽,玉笑珠香,风流潇洒,富丽堂皇,乃是花中上品。”他又指着另一盆墨菊道:“墨菊号称十大名菊之一,也有‘国色天香’之美誉。这盆墨菊花辨如丝,花色如墨,观其色更是黑里透红,光泽艳丽并伴有绒光,色泽浓而不重,华丽却不失娇媚,也是菊中的上品。” 皇后和众位妃嫔连连点头。孙贤妃道:“我们姐妹只是觉得这两盆花好看,却不能像皇儿这般说得如此透彻。”众人纷纷点头附和,见他侃侃而谈,言之有物,举手投足间显尽皇族优雅尊贵的风范,不由全被他的话吸引了过去。 陆清岚嘴唇微微上翘,萧少玹最后能够火中取栗,从众多雄才大略的皇子中抢得皇位,若是肚子里没有点东西真是个草包那才怪了。 就见萧少玹走到另一盆菊花面前,那是一盆“凤凰振翅”,也是极为珍贵的菊花品种。 萧少玹道:“绿牡丹和墨菊虽好,儿臣却觉得这一盆才是这所有菊花的花中之王。” 钱皇后“哦”了一声道:“这一盆菊花有什么特别?” 萧少玹姿态娴逸地道:“此花四周伸张,花瓣向上卷曲,形如凤凰振翅。花色红黄相映,光彩夺目,花形优美动人,我看此花可名之为凤凰振羽。此花独特是我从所未见,凤凰又是后位的代表,正象征着母后才德兼备、轨度端和,母仪天下,垂范世人的无上风范,因此孩儿觉得这一盆凤凰振羽才堪配为花中之王。” 孙贤妃和郭宁妃对望一眼,一起笑道:“老四说得在理,这盆凤凰振羽才是花中之王,我们两个心服口服。” 马屁人人都拍,可像萧少玹这般拍得这般隐晦又艺术的,就难得了。皇后听了自然高兴,笑道:“老四这孩子,打小就嘴甜,是个会说话的。”顿了顿又道:“不过这盆凤凰振羽的确是不错。” 众人恭维了皇后几句,皇后和蔼地道:“今儿来了这么多姑娘陪着本宫这么一个老婆子看菊花,实在是委屈。本宫这里有一个香囊,本来是想赏给她们的,不过在场的姑娘们一个赛一个的水灵,本宫一时看花了眼,也不知该给谁好了,老四你帮我看看,将这个香囊给了谁为好?” 众人听了这话全都怔住,今天说是赏花领宴,实际上就是把人领来让皇后、四皇子以及给位妃嫔相看的,按照惯例,各位大佬们看完了,还要商量一番,为了这个皇子妃之位,私底下还要有一番博弈,等各方面的意见统一了,皇后才会下发懿旨,为四皇子指婚。 可是瞧今天这个架势,皇后竟是想让萧少玹自己选一个心仪的姑娘做自己的妃子? 萧少玹接过那个香囊也是楞了一愣。 皇后微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目中隐含鼓励。 人群忍不住有些骚动起来,女孩子们全都眼巴巴地望着萧少玹,盼着他慧眼识珠,能把香囊给了自己。他在皇子中就是再不起眼,那也是皇子,开府之后至少也是个郡王。嫁过去就是郡王妃,对绝大多数女孩子来说那可是一步登天的事,谁不希望这个馅饼砸在自己的头上。 萧少玹的目光在一众女孩子们的身上溜了一圈,目光落在站在最后头打扮的最不起眼的陆清岚身上停了刹那。 陆清岚今天穿了一件藕荷色的对襟外裳,白色绣牡丹的襦裙,梳着双丫髻,头上没有什么首饰,只象征性地点缀着几点珠花。萧少玹选妃,她自然是怎么低调就怎么打扮,可饶是如此,她在小姑娘堆儿里一站,还是让人第一眼就能看到她。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她就那么随随便便站在那里,便有一股空山云雾般的灵气,将别的女孩对比成了凡世的俗物。 她今年只不过才十二岁,若是再长大些,不知该美成什么样子。 萧少玹一向心冷如铁,为了皇图霸业为了大位大权,他可以牺牲一切放弃一切,可是今天不知为何他竟然想要不顾大局地将皇后给他安排的妃子一脚踢开,将这只香囊挂在那个容颜绝丽气质空灵的女孩子腰间。 然而迟疑不过是刹那的事情,他毕竟是做大事儿的人,很快就调整了心态,走到含山县主郭端绣面前,把那个香囊交到了她的手里。 郭端绣今天穿着一件大红绣牡丹的斜襟褙子,湖碧色彩绣折枝牡丹洋绉裙,外头披着豆青色暗纹刻丝蝉翼纱云锦。头上绾着一个别致的朝凰髻,头上插着玉石花钗六面镶玉凤尾玳瑁华胜。和陆清岚相反,她是怎么华丽怎么打扮,因为之前皇后就派人告诉她,她就是四皇子妃的内定人选。 四皇子她是见过得,虽然不若九皇子那般好看,可也是芝兰玉树人中龙凤,又是那般尊贵的身份,做他的妃子她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刚才见钱皇后让萧少玹自己选择喜欢的女孩,她心里其实十分担心,因为她无论家世还是容貌,在这些天之娇女中间都不算是特别出挑,她怕萧少玹看不中她。不过最后天遂人愿,她还是拿到了梦寐以求的香囊。 她觉得那一刻是她人生中最辉煌的一瞬,她抬起头来,晕红了双颊,含情脉脉的一双眼睛大胆地望向自己心仪的男子。 看见萧少玹眼中一派温和,她的心刹那之间便安定了下来。这才羞羞答答地垂下了脑袋。 钱皇后哈哈大笑。她突发奇想不过是想试一试萧少玹。 萧少玹从小养在孙贤妃名下,孙贤妃一向是以她马首是瞻的,所以从小萧少玹就是二皇子的跟屁虫,长大了自然就被划归到了二皇子党。 这些年来萧少玹倒也听话乖觉,将她和二皇子的话当做玉旨仑音,叫他做什么事肯定都是踏踏实实地做好,绝对不打半点折扣。 可是钱皇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因为他年纪渐渐大了,越来越像嘉和帝年轻的时候,不但容貌像,行事作风也极像。且他慢慢显出了自己与众不同的办事能力和才干,即便是嘉和帝对他也越来越信任。 钱皇后也慢慢生出了危机感,生怕驾驭不住他,这才在选妃这件事上故意试探他一下。她只是隐晦地提了一下自己心目中的人选,并没有与之深谈,萧少玹完全可以选一个他喜欢的,可他还是十分乖觉地选择了自己中意的郭端绣。 当然,就算萧少玹选择了旁人也没关系,最终的决定权毕竟捏在她这个皇后手里。 钱皇后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招手叫郭端绣走上来,让她和萧少玹分别站在自己的两侧,笑道:“好好好,花美人更美,老四你眼光不错!” 郭端绣红着脸悄悄去瞧萧少玹。萧少玹脸上带着和煦而又得体的微笑,却没有再看她一眼。 在场的没有一个傻子,众人算是全都明白了。看来今次的四皇子妃非郭端绣莫属了。 陆清岚松了一口气,刚才她手心里是捏着一把汗的,她只得萧少玹的忍功了得,必然不会拂逆钱皇后的意思,可刚才萧少玹看她那一眼,却是目光炽热令人心惊,她这一世已经处处小心,尽量不与萧少玹接触或者少与他接触,他到底看上了自己什么? 她正想着心事,孙贤妃已然开口低声对皇后道:“姐姐,郭姑娘名门之后,端庄贤淑、典雅大方,有她做玹儿的王妃,嫔妾很是喜欢。不过如今玹儿已经二十了,按规制应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您看何不趁着今日各位闺秀都在现场,直接把两位侧妃也定下来,也好让她们早日给皇儿开枝散叶。我这做祖母的心思,和皇后姐姐相比可是没有任何差别。” 皇上亲旨,命令皇后会同孙贤妃一起给萧少玹选妃,皇后表面是答应了,可根本就不给孙贤妃插手的机会,完全是独断专行,说实话郭端绣这个四皇子妃,孙贤妃可是一点儿都不满意。要长相没长相,要气质没气质,母族的势力也是一般般,要不是郭端绣的娘,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她凭什么能做这个皇子妃? 不过孙贤妃心里有意见,她也不敢说出来啊。 她就想着替萧少玹选几个才貌双全的女孩,补偿安慰萧少玹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点,可以在他的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人手。萧少玹一旦出宫开府了,也有一个可以联系的纽带。 钱皇后笑眯眯地看着她,笑道:“也罢,妹妹是皇儿的生母,正妃也好,侧妃也好,以后你就是她们的正经婆婆,理该由你挑选两个女孩给老四做侧妃。你看看这么多小姑娘,看中了哪一个,再问问老四的意见,若他不反对,我看就可以定下来。” 钱皇后笑眯眯的,似乎十分民主的样子,孙贤妃听了大喜,正要把她圈定的两个人选点出来,其中有一个便是她的娘家侄女,萧少玹是她养大的,必然不会违背她的意愿。 她正欲行使自己的权力,郭宁妃却忽然开口了。“皇后娘娘、贤妃姐姐,妹妹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郭宁妃是皇六子萧少玦的生母,皇六子在宫中地位不算高,他厌烦读书,却喜欢舞刀弄枪、行军打仗那些,皇帝叫他去了五军都督府学习军务,皇后和二皇子正在卖力拉拢这对母子,郭宁妃也有靠向皇后母子的趋势。 皇后在人前一向是贤淑大度的,笑道:“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妹妹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出来就是,咱们也都是为了老四考虑嘛。” 孙贤妃却是心里打了个突,隐隐感觉郭宁妃根本是皇后安排的。皇后竟想彻底削弱她对四皇子的影响力吗? 郭宁妃看着孙贤妃笑了笑,道:“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这侧妃虽说是个妃,不过也就是个妾而已,却不能与正妃同一个标准了。说白了这就是给爷们解闷的一个玩意儿,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吧,总得有几样拿得出的手的才艺才成吧,我觉得应该先考较一下姑娘们的才艺,再择优选定,这样才好。” 钱皇后连连点头,“宁妃妹妹说得在理。”又转头问:“贤妃妹妹以为如何?” 皇后娘娘都说好了,孙贤妃能说不好吗,勉强笑道:“本宫也觉得在理,只是这么多姑娘,要是挨个上前来表演才艺,那可有的时间可等了?” 皇后笑道:“反正长日无聊,咱们正好看看姑娘们的才艺也好。” 这边议定了,便安排众位姑娘们表演才艺。 姑娘们有写诗的,有跳舞的,有弹琴的,有唱歌的,有画画的。陆清岚想了想,选择了作诗。 大嬷嬷安排她们到偏殿里,每人分发了文房四宝,陆清岚提起笔来,做冥思苦想状,过了一会儿见众人已经纷纷交卷了,她才慢吞吞地在提笔写下几句:“太液池池液太,太液池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青蛙,一戳一蹦跶。” 上来收卷子的宫女也是个通文墨的,见这位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了这么一首歪诗,不由“噗”一声笑了。心想这位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却是个草包,就这水平也敢写诗,这不是要笑破别人的肚皮吗?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陆清岚也不理会这个不懂规矩的小宫女,而是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她刚才还想着怎么能表现得让人刮目相看,赶快把自己剔除出去呢,钱皇后就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机会。 这边宫女把闺秀们的诗整理好了,递给钱皇后以及几位高位妃嫔欣赏。 钱皇后和蔼可亲地道:“咱们来瞧瞧闺秀们的诗作得如何。”众人便每人拿了一打看了起来。 为了防止事先写好了作弊,钱皇后之前是有出题目的,诗中必须有“青蛙”二字。今儿来了这么多贵女,当中自然有几个有才的,有几个女孩儿的诗写得相当得不错。 这时郭宁妃看到了陆清岚的诗,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这这……这是谁家的小姑娘,这诗写得太有意思了。” 贞妃从郭宁妃手里拿过那张纸,看了也不由笑喷。贞妃道:“这孩子诗虽然写得不怎么样,倒是颇有童心。” 这下子连皇后也注意到了,就叫她们拿来给自己瞧,看完了也笑出声来。“没想到,今日来的这些闺秀里头,竟然还有这样的……”奇葩。 陆清岚的诗很快就被在座的高位妃嫔们穿了一个遍,众人眉眼之间都带着盈盈的笑意。很快连今日进宫的命妇们都知道了,然后在场的闺秀们也都知道了…… 众人相互传播,姑娘们议论纷纷,低着头捂着嘴笑。 郭宁妃笑到快要岔气,好不容易忍住笑道:“这是谁家的女孩这么’有才‘,皇后姐姐,咱们要见见才好。” 皇后也是头回见这样的活宝,就吩咐一旁的大嬷嬷带人上来。 不一会儿大嬷嬷就带着陆清岚上来了。众人见陆清岚穿得朴素低调,但是长得却极漂亮水灵。 贞妃其实早就看到陆清岚了。陆清岚和萧少珏那种关系,是断不能让她落入旁人的掌中的,她正要想法子把陆请岚给支开,却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搞出这么一手了来,她立刻就明白了陆清岚这是故意的。 不惜损害自己的名声也要和四皇子划清界限,这丫头有点儿魄力。 贞妃便道:“原来是她!这丫头长得不错,只可惜满肚子草包。”先帮着陆清岚给定了性。 这边皇后和蔼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个府上?” 陆清岚恭恭敬敬地跪下道:“臣女长兴侯府陆清岚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各位娘娘。” 皇后一听她是长兴侯府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之前选妃的时候,她特意把长兴侯府给勾下去了,她不想让长兴侯府的姑娘进宫参选,是哪个有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违背她的旨意? 孙贤妃就问道:“这首诗是你写的吗?” 有宫女把她写的那张纸递过来,陆清岚看后点头。“是臣女所写。”然后故作大言不惭地道:“这是臣女冥思苦想所得的诗句,几位娘娘若是喜欢,臣女可以再写几首给娘娘们品评。” “噗!”这话一说,有不少人当即就喷了。 郭宁妃也没想到今日宫里会来这么一位奇葩。笑着道:“小姑娘,这诗是谁叫你写的?若本宫没记错的话,你爹爹是嘉和十八年的二甲第一名传胪吧,他没教教你怎么作诗的吗?” 陆清岚忙回道:“回娘娘的话,我爹爹平日公务繁忙,平时没有时间管教我,我是在家里的学堂跟着先生学的,”她顿了顿,有些羞赧地道:“不过我平日里不大喜欢这些,所以学得不怎么好……”心说为了不被选上也只能先落个不学无术的印象了,以后再找机会找补回来。 众人心里都说:“何止不怎么好啊,简直就是一塌糊涂。” 钱皇后就挥了挥手,道:“好了,好了,你下去吧。” 陆清岚这才怏怏地转身下去了。这边萧少玹一直在场呢,见此情形,捏着茶杯的手不由紧了紧,他和陆清岚接触的不多,不知道她写诗根本就是这个水平,还是她故意如此,就是不想成为自己的侧妃。 他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皇后问孙贤妃:“妹妹你看这个小姑娘……” 孙贤妃摇了摇头:“满肚子草包,这个不成。”众妃嫔们全都颔首同意。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闺秀们花了不少时间终于展示完才艺,最后圈定了两个姑娘,其中之一便是淇国公府的武玥。武玥一手琵琶弹得极好,当年在后宫之时,萧少玹就非常喜欢听她弹琵琶。另一个姑娘姓左,却是画画得极好,她的祖父是都察院签都御史,也算是高门之后。 武玥也好,左姑娘也好,长得都不差,尤其是武玥,杏眼桃腮,皮肤雪白,虽然今年才十四岁,但是该鼓的地方鼓,该细的地方细,身材发育得已是极好。 而孙贤妃的侄女却没有入选。孙贤妃心下十分不悦,可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一切程序进行的十分公平,她也不好说什么反对的意见。 钱皇后圈定了人选,又去问萧少玹。“这两个女孩都是才艺双全的,长得也出众,老四你可还满意。” 萧少玹当然不满意,他是想把陆清岚给弄进府里去,可是陆清岚这朵璀璨的奇葩已被所有娘娘集体否定了,今日能得到这样的殊荣的,只有她这么一个,他还能说什么。 不过他还是有自己的法子。 只见他潇洒地起身,在钱皇后面前跪下,“母后,二皇兄的王府里,如今也只有一位侧妃,我这做弟弟,怎么好越过了哥哥去。我看今日的侧妃,便只选一人吧。” 萧少璟其实本来是有两位侧妃的,前阵子有一位刚刚病死了,所以现在府上便只剩下一位侧妃了。不过钱皇后听了这话却极为受用,孙贤妃也帮着说话:“老四也是一番孝心,皇后姐姐便成全了他吧。” 钱皇后这才点了头。对萧少玹道:“这两位姑娘中间,你选一个吧。” 萧少玹的目光就在两个人的脸上转了一圈,见两人全都含情脉脉地回望着自己,眼中满是期盼和祈求,萧少玹没有犹豫,用手一指武玥:“就她吧。” 论长相,武玥明显高出左姑娘一筹,娶妾娶色,萧少玹选中了她,也算是光明正大。 武玥当即大喜拜谢。 ☆、第84章 树咚 且说四皇子在宫中正轰轰烈烈选妃的当,萧少珏却带着几个人悄悄去了彭南庄查看这个金矿。 他之前已经派人探明了,这处地下果然是一个储量丰富的金矿,可是这个地方距离京师很近,要在各大势力的眼皮子底下开采这么大一座金矿,必须要把方方面面的事情全都考虑清楚了才行。 夏族之中各种各样的人才都有,矿工处也不例外,此时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人正在向萧少珏汇报方案,卫彬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萧少珏见他面色慌乱,皱了皱眉:“出了什么事了?” 卫彬是他的贴身太监,从小跟着大祭师,受过严格的训练,为人一向沉稳,可见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卫彬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道:“九殿下,陆家那小姑娘进宫了。” “什么?”萧少珏立刻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你不是已查明了,皇后娘娘将长兴侯府在名单中划去了吗?” 卫彬道:“奴才也不知怎么回事,是长兴侯府的兄弟传回来的消息,半个时辰之前,四姑娘和六姑娘被永宁宫的人接进宫去了。” 萧少珏何等的聪明,立刻就想到这个金矿,萧少玹打算从陆清岚手中把彭南庄买下来,陆清岚不同意,可要是他把陆清岚娶回去,那岂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何况,他想起萧少玹看陆清岚的眼神,他很早开始就对陆清岚产生了兴趣。 这些念头在脑袋里一一闪现,不过就是刹那的时间。萧少珏已经心急如焚,抬腿就把卫彬踹倒在地:“半个时辰前的事儿,现在才来汇报,本宫要你们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用?” 他是无论如何不能让陆清岚嫁给四皇兄的。他咆哮道:“还不快备马!” 有宫人麻溜地牵了马回来,萧少珏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卫彬从地上爬起来,扑上另一匹马的马背跟了上去。 这边四皇子的选妃结束了,皇后赐宴,熙熙攘攘一阵子,陆清岚有些不耐烦,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在这里陪笑脸。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拜别了众位娘娘,陆清岚随大流往宫外走去。 刚出了永宁宫的地界,就有个宫女过来请她过去。“陆姑娘,三公主请您去一趟长禧宫。” 陆清岚抬头看了那宫女一眼,却不认得这个宫女。她也没在意,毕竟三公主手下那么多宫女,她也不可能人人都认得。便随了那宫女朝着长禧宫的方向走去。 路过一个小花园的时候,就见一颗大榕树下,站着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少年,穿一身石青色的绣夔龙纹饰的锦袍,头戴一顶紫金冠,面容肃穆,气度沉凝。正是萧少玹。 陆清岚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萧少玹眉头一皱,快步跟了上去,拦在她的面前。 陆清岚只好停下脚步。“四殿下使个宫女诓我到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少玹一双寒光闪闪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叫人心里发寒。“你如此聪明,竟写出那样狗屁不通的诗句,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他面色阴寒:“你就那么不想嫁给我?” 陆清岚嗤笑出声:“四殿下是龙子凤孙不假,可也不能要求天下所有的女子都对你爱慕倾心吧,旁人攀龙附凤爱慕虚荣都不关我事,可我陆清岚,今生今世,绝不想和你四皇子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想让她再嫁一次萧少玹,还不如让她立刻一头碰死干净。 萧少玹忽然笑了起来。“我从前一直觉得你对我心存敌意,现在看来倒是没有猜错。我不知你对我为何这般反感抗拒,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嫁给我,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你也看到了,我今日特意留下一个侧妃的位置,就是不想你太过委屈……” 他故意只选了一个侧妃,居然是想着把另一个位置留给陆清岚来的。 陆清岚又是嗤之以鼻:“四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再说一遍,我对作你的侧妃,没有丝毫兴趣。四殿下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先告辞了。”说着绕过萧少玹向宫门方向走去。 “慢着!”萧少玹大喝一声:“若是我给你承诺,让你有朝一日坐上我的正妃之位呢?” 陆清岚回过头去,语气不善道:“四殿下,天下间并非人人都是贪慕虚荣的,我再说最后一次,侧妃也好,正妃也罢,我都没有任何兴趣。我不愿意嫁给你,是因为我不喜欢你,和什么样的位分没有任何的关系。” 萧少玹被她连番的羞辱,勃然大怒:“你可知道,这世上还没有我萧少玹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你今日答应我还罢了,若不答应,休怪我出手无情,本宫便在这里收用了你,日后只对外说一句,你未被本宫选中,趁着本宫醉酒,前来勾引本宫,到时候不但你名声尽毁,怕是连侧妃都做不成了。” 陆清岚全身巨震,怒斥道:“萧少玹,你卑鄙!” 萧少玹阴冷地一笑:“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逼近小姑娘,“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答允嫁我,我自会想法子让你先做侧妃,再做正妃,绝不亏待你了,若你不答允,我立刻收用了你,让你进我的王府里只做一个侍妾,你自己要想清楚了。” 陆清岚心里暗自着急,她实在是太过大意了。 正在思量着脱身的法子时,忽听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四皇兄如此威胁一个小姑娘,真是好威风啊!” 就见树后转出一个少年来,带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太监。穿一件宝蓝色绣暗纹的袍子,面如冠玉、芝兰玉树、俊美无俦,正是快马赶回宫里来的萧少珏。 萧少珏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拉住陆清岚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的背后。 总算是及时赶回来了。 萧少玹眼中有森冷的寒芒一闪而逝,“老九,你要一直这样和四哥作对吗?”萧少珏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他的好事,他心中已是狂怒,胸中早已蕴满了杀机。 萧杀珏淡淡地道:“四皇兄,你连一个小姑娘都吓唬不住,还拿这一套来对付我吗?今日是你的好日子,我听说母后为你选了一位正妃和一位侧妃,既然人家陆姑娘不喜欢你,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做人留一线,下次好见面,你说呢?” 萧少玹冷哼一声,神色变了变,忽然开言道:“九弟,刚才的话我不知你听到了多少,不过我对这小姑娘是真心喜欢,九弟若肯成人之美,将她交给我,我日后必定回报九弟的恩情。”说毕竟然对着萧少珏深深一揖。 萧少珏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萧少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过陆清岚早被他视作禁脔,哪里肯让给别人?他微微一笑道:“四皇兄说笑了,陆姑娘是你的心上人,你把陆姑娘心心念念放在心上……” 他顿了顿,敛了脸上的笑容:“可她也同样是我的心上人,我也心心念念把她放在心上。你只能给她一个侧妃之位,我却可以给她正妃之位,四皇兄,你说咱俩之间该让步的是谁呢?” 这石破天惊的话,萧少玹听得心头大震:“你说的都是真的?你要娶她做你的正妃?” “不错!”萧少珏一字一顿。经过今天这件事,他算是想明白了。陆清岚和他息息相关,他是绝对不能让别人得到她的,与其是这样吊着天天担心她出事儿,还不如干脆早早娶回家里。 这话一出口,不但萧少玹感到震惊,就连陆清岚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好!好!好!”萧少玹阴阴一笑,“我希望日后,九弟不要后悔今天所作的决定才好!”说毕转身大踏步而去。 萧少珏唇角含着淡淡的微笑,说不出的风流俊雅,他又不是吓大的,萧少玹的威胁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萧少珏转过身来,对上陆清岚那一双漂亮的不像话的大眼睛。 陆清岚的目光有些闪缩,有点儿不敢看他的眼睛。 萧少珏咳了一声,缓缓道:“我送你出宫。”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往宫外走去。陆清岚始终差他一步,跟在他的后面不肯与他并肩。萧少珏不免生气,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没好气地说:“你就不能走快点儿?” 陆清岚只好跟了上来。她尴尬地笑笑,没话找话地道:“九殿下刚才那番话,只是说给四皇子的,做不得数的,对吧?” 萧少珏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谁说那是假话,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之前贞妃娘娘曾建议他娶陆清岚为侧妃,是觉得陆清岚的身份有些不配做正妃。 萧少珏之所以决定娶她为正妃,有很多原因。其一,他本来就不喜欢和女人打交道,而且年纪渐长需要筹谋的大事也越多,可说是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等着他,也实在无法像是对陆清岚一样,对别的女人倾注太多精力。其二,就算养只小猫小狗,这么长时间也难免有了感情,何况陆清岚是个人,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这么多年他花了无数的心血关注她,保护她,自然而然地就有点喜欢她了。这一点萧少珏也不得不承认。 萧少珏觉得自己不可能再像喜欢她一样去喜欢另外一个女人,所以才决定娶她为正妃。 诶?! 陆清岚却受到了惊吓。 她当然知道萧少珏对她好。从她重生回来,每一次但凡她有危难,萧少珏总能及时出现,救她于危难之中。她对他当然是感激的,可是……前世他在海州造反不成,最后在南都纵火,葬身火海,她可不想做寡妇啊! “殿下,是为了金矿吗?”得想法子让他赶快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才成。陆清岚赶忙开动脑筋,“您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您,就一定信守诺言……”嫁给你就免了吧。 萧少珏看了她一眼,十分不悦。 陆清岚知道他不高兴,可是话还得硬着头皮说下去:“要不,开矿所得,咱们二八分?” 萧少珏猛地停住了脚步,陆清岚刚才慢慢地又落后了他半步,他这猛地一停,差点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陆清岚勉强停住脚步。萧少珏面沉似水地向前走了一步,陆清岚下意识地便往后退了一步,这样你进一步我退一步,直到陆清岚的后背靠上了一棵大树,这下无路可退了。 萧少珏又往前走了一步,身子几乎和她紧贴着,他一只手按在树干上,将陆清岚完全禁锢在狭小的空间中。陆清岚和他挨得那样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令人心旷神怡类似青草的馨香。 萧少珏眼中闪烁着淡淡的寒光,一抬手就捉住了她的下巴:“你就那么讨厌我,居然肯让出金矿一成的利润,都不肯嫁给我?为什么?是本宫长得不够好看?还是你另有心上人?” 萧少珏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拒绝和无视,心中简直狂怒。 陆清岚也能感受到他的愤怒,因此不敢惹火了他。只得快速道:“我没有心上人,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事情我怎么好自己答允你。”现在这种情况太危险了,还是先搪塞过去再说。 萧少珏歪着脑袋看着她,这小姑娘太狡猾了,她的话他不敢轻信,而是分析着她话中的真假。 他道:“这个不用你操心,等时机成熟了我自会使人提亲,到时候我谅你侯府不敢拒绝。”他倒是对自己有信心。 陆清岚觉得这气氛太过危险,还是先离开皇宫再做打算,就服软道:“我……我明白了。你……你先放开我。” “你害怕我?”萧少珏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他和她之间的距离那么近那么近,小姑娘的呼吸都喷到了他的下巴上,痒痒的,让他有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他见陆清岚眼神慌乱迷离,大眼睛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而她微微张开的小嘴,粉嘟嘟水润润的,说不出的诱人。 萧少珏刚才说了那么一番话,早就把陆清岚当成了自己的禁脔,他鬼使神差地想到,反正以后也是自己的人了,先讨点利息也没什么吧? 在陆清岚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就见她俯下身子,在她的唇上吻了下去。陆清岚满眼震惊,已经呼吸被夺。 萧少珏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吻一个女人,那感觉说不出的奇怪,只觉得那张小嘴异常的甜美,却又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陆清岚没搞清楚这剧情何以急转直下,顷刻间就变成了这样?等她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萧少珏的已经挤开她的牙关,在里边攻城略地了。 陆清岚虽然不太将礼教放在心上,到底是个自尊自爱的人,何况萧少珏前世是她的小叔子,这一点上让她感觉分外的羞耻,分外不能接受。 那一瞬间她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立刻奋力挣扎起来,也顾不得害怕了,对他又踢又打,可她那小胳膊小腿的,打在萧少珏的身上,跟给他挠痒痒也差不多。陆清岚便张开小嘴,在他的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她下嘴真够狠的,只这一下就把萧少珏的嘴唇给咬破了,顷刻间便出血了。萧少珏吃痛,只得放开了她。怒道:“你做什么?” 陆清岚当即反问了他一句:“你又是在做什么?” 萧少珏见她眼中蒙着一层蒙蒙的水雾,委屈的似要哭了,心中登时一软。他平时不近女色,刚才是情难自禁。想想人家小姑娘毕竟才十二岁,说起来还未完全长成,自己的确有点猴急了。 他正要说话,忽听得后面有一个欢快的声音传来:“九哥,宝儿,你们都在啊。咦,你们在做什么?” 是三公主的声音。 三公主听说皇后给四皇子选妃,把陆清岚也给宣进宫了。当即就带着宫女出来找寻,找了半天好不容易在这个地方找到了。 陆清岚顿时大惊失色,这要是叫三公主给撞破了,她还有什么脸面活着,赶紧推了萧少珏一把,“你快走!” 萧少珏其实也有些心虚,蹬了她一眼道:“咱们以后再说。”说毕急匆匆地带着卫彬走了。 三公主在后面奇怪地问道:“九哥,你怎么走了?”萧少珏充耳不闻,越走越快。 三公主摇摇头,咕哝了一句:“九哥今天怎么了?真是奇怪。”怎么看着像是落荒而逃的样子。 陆清岚匆忙将被男人弄乱了衣襟鬓发整理清爽,三公主已经走到了跟前,她欢快地拉着陆清岚的胳膊道:“宝儿,我可找到你了。” 陆清岚正要回答,三公主咋咋呼呼地道:“宝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口脂也花了,嘴唇也像是肿了似的。” 陆清岚气得三尸神暴跳,刚才男人吮吸得那般用力,她的口脂能不花吗?嘴唇能不肿吗?没想到一向冷冷冰冰像是天上谪仙一般的九皇子竟然能干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来! 陆清岚哪敢和三公主说实话啊,急忙转移话题道:“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说毕直接用手背去摸自己的嘴唇。 她也是真急了。 三公主急忙拉住她的手,“喂,你疯了,手多脏啊。”她从荷包里拿出一块手帕,小心给陆清岚擦了擦嘴唇。 陆清岚觉得十分羞耻,从她手里接过帕子来,使劲擦了擦,觉得嘴里面还有血腥味,她也知道刚才她把萧少珏的嘴唇给咬破了,又呸呸地吐了两口。 三公主诧异无比。陆清岚淘气归淘气,可一向是最有风范仪态的,和三公主在一起,若是没人提点,旁人一定觉得她才是公主。今天她怎么这样? 三公主疑神疑鬼地道:“宝儿,你到底怎么了?别是没选上四皇妃,心里难受吧?我可跟你说啊,四哥有什么好的,九哥可比四哥长得好看多了,从小又待你极不同,你何必肖想着四哥呢,以后嫁给我九哥不就完了吗?” 她年纪小没经过这种事,换个人早就猜出来刚才是怎么一回事了。 陆清岚有些心虚地道:“你胡说什么呢?我才不想做你的四皇嫂呢。” 三公主嘻嘻一笑,挽着她的胳膊道:“那不就完了吗,我可还想着你当我的九皇嫂呢。九哥长得那般好看,这世上除了你,谁还能配得上他。” 陆清岚现在是听到这个人就觉得来气:“难道这个世上,除了你的几位皇兄,就没有旁的男人了,难道我除了你的几位皇兄,就再找不到婆家了?” 三公主也不生气:“好好好,将来等你长大嫁人了,你喜欢谁我都支持你。”仍不甘心道:“你真的不想嫁给我九哥,这世上上哪再去找他那么优秀的人!” 陆清岚斩钉截铁地道:“不嫁!” 三公主看了她一眼,歪着头又朝着萧少珏离去的地方看了一眼,“刚才那个到底是不是我九哥?” 陆清岚立马否认:“不是!” 三公主有点不信:“我怎么瞧着像呢?” “时候不早了,我得赶快出宫了。”陆清岚硬拉着她外宫外走去。 ☆、第85章 夜会 且说萧少珏心里发虚,逃也似的走出好远,才慢慢地放缓了脚步,他反应过来了:我又不是个女人,我怕什么呢? 卫彬紧赶慢赶赶了上来,看他唇角还有血渍,心说这小姑娘瞧着娇滴滴的,还真刚烈。弱弱地提醒道:“殿下,您的嘴唇……” 萧少珏掏出帕子来擦了擦,陆清岚把他嘴唇给咬破了,他却一点生气的感觉都没有。想起刚才那种美妙的感觉,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觉得口中有股淡淡的甜味,知道那是她口脂的味道。 他有极严重的洁癖,换了往日早就受不了大吐特吐了,这时候不但觉得可以忍受,反而心里想着,下回得提醒小姑娘日后不准涂口脂了。嗯……最好脸上也不要再涂抹胭脂水粉了。 卫彬就看见自己王爷的脸色忽明忽暗的,嘴角还挂着一丝傻笑,卫彬只觉得自家主子高大的形象哗啦一声碎裂了,简直要抓狂。 萧少珏回过神来,吩咐卫彬道:“你派几个人过去看看,若她回府,就暗中保护着,不要让任何人再骚扰到她。” 卫彬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指代的是谁。答应一声就去了。 这边萧琪把陆清岚送出宫去,陆清茵等不得她,已经先走了,还有一辆侯府的朱漆马车候在那里。马车旁边,墨菊和墨香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她。 陆清岚辞别了三公主,两个大丫鬟围了上来,墨香心直口快,张口便道:“姑娘,您可出来了,四姑娘已经先走了。” 陆清岚道:“刚碰到了三公主,和她闲话几句,耽误了些时间。咱们走吧。” 两个大丫鬟将她扶上了车,她们没资格跟着陆清岚进宫,就一直等在外头。陆清岚上车之后,两人也跟着爬了上去,就吩咐车夫出发。 墨菊是个细心的,见自家姑娘不知何时把口脂给擦去了,嘴唇又有些红肿,心里不由一惊,迟疑了一下,方才开口道:“姑娘,你的口脂怎么没了?”没敢问她的嘴唇怎么肿了? 陆清岚知道她这个大丫鬟可不像是萧元姗那么好糊弄,也不解释,只对她道:“口脂你们带来没有?” 墨香连忙道:“带来了!带来了!”便取出口脂给了陆清岚。陆清岚拿着一面小铜镜,仔细重新涂抹了厚厚的口脂,这样肿了的嘴唇就没有那么容易看出来了。 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怎么看还是有些痕迹,心中十分不痛快。 墨菊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陆清岚回到家里,先去了正房。她现在这个样子本来是不想去的,可是父亲母亲哥哥姐姐都在那里等着她呢,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了。 众人见她进来,围着她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陆清岚搬出来刚才对丫鬟们说的那个理由:“碰到了三公主,聊了几句,就耽搁了些时间。” 总算众人没有发现她嘴唇的问题,陆清岚有些心虚地道:“我有些累了,先回院子休息了。” 纪氏心疼女儿,自然是没有个不同意的。 陆清岚回到漪澜小筑,卸过妆,换了居家的宽松衣裳,躺在床上,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又下了床,跑到镜子前面照了照,似乎嘴唇还没有消肿呢。 玉明宫中,萧少珏用过晚膳后,去了小书房了里写字。 这已经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了。不光是锻炼书法,写字的过程中更有让他收拢心思宁静心神的作用。 可今天不知怎么的,他老是无法进入状态,写着写着心思就转到了陆清岚那粉嘟嘟肉嫩嫩的唇瓣上头。他几次收摄心神都不能静下心来。 最后只好把笔一扔,回到偏殿里坐着运气。 卫彬屁颠颠地跟了进来,看见自家主子一副情绪烦躁难当的样子,就笑着凑趣说道:“殿下,今日永宁宫那边给四殿下选妃,出了个好笑的笑话,您要不要听听?” 萧少珏本来是懒得听的,不过卫彬又说了一句“是和陆姑娘有些关系的”,他登时来了精神。“什么笑话?” 卫彬:“今儿给四殿下的选妃的时候,几位娘娘叫姑娘们表演才艺,陆姑娘就写了这样一首诗……”说着抑扬顿挫地把陆清岚那首诗给念了一遍。 噗!萧少珏还没听完就把口中的茶水给喷出来了。 和萧少玹不同,萧少玹只是怀疑陆清岚故意把诗写成那样,而萧少珏则深信陆清岚根本就是故意的。 “哈哈哈!”他难得爽朗地大笑起来,“这个小丫头,干得好!”陆清岚已被他看成了自己的人,她这么拒绝甚至是戏耍萧少玹,自然让他一百个满意。因为他本来也十分讨厌那个所谓的四哥。 “太液池池液太,太液池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青蛙,一戳一蹦跶。”萧少珏反复把诗念了几遍,忽然对卫彬道:“你不觉得,其实陆姑娘这首诗写得还是挺活灵活现的吗?” 卫彬是大祭师亲自调、教出来的,跟着大祭师读过四书五经的,真让他作诗他也作得,对于这样半通不通的打油诗,他哪里看得上眼呢,不过自家主子既然都说好了,他当然不能跟主子拧着来,便也点头:“主子说得是呢。”觉出自己主子今日开心,他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镇日跟着萧少珏这么一位主子,也的确不是什么好差事,别看他年纪轻轻,可很早便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的那一套,一般的情况下,卫彬很难从他的表情上猜出来他的心情如何,更不要说猜到他内心的想法了。 不大一会儿贞妃派人送来夜宵,冉宁今天晚上做的居然是雪白的糯米汤圆,萧少珏就不由想起那晚他夜探阳溪山庄,在陆清岚的闺房里的吃的汤圆。 萧少珏今天心情好,一口气吃了六个汤圆。平日里他十分注重节食惜福,觉得今天晚上有些吃的多了,就在西偏殿的院子里散了散,回到寝房的时候已经打了二更的梆子。 萧少珏换了白绫中衣,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觉。其实他这个人很讨厌床榻,一向不喜欢睡觉。因为每次只要睡着,一准就要做那个怪梦。可是人活着,哪能不睡觉呢?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半天,又想起了那天在陆清岚身边那个黑甜的梦乡。他猛地翻身坐起,招呼道:“卫彬!卫彬!” 卫彬就在外间里呆着,萧少珏性子古怪,不喜欢不相干的人伺候他,所以值夜的这种辛苦活都是卫彬这个贴身太监亲自承担的。 卫彬本来合衣躺在外头的床上,听见主子叫他,答应了一声推门进来,低声问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少年拥被坐了起来,俊秀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我上次叫你办的事儿,你给我办成了没有?” 卫彬有些摸不着头脑,主子交给他办的事多了去了,少说也有十七八件,他小心翼翼地道:“您说的是哪一件?” 萧少珏道:“我不是叫你派人挖一条通往长兴侯府的地道吗?地道挖好了没有?” 卫彬一拍脑袋,连连道:“挖好了!挖好了!”萧少珏之前大年三十闯侯府祠堂,侯府的守卫也不是盖的,差点就被发现行踪。后来就给卫彬派了这么一个任务,在人家百年侯府的地底下挖一条地道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卫彬花了不少力气才把这件事给办好。 萧少珏一拍手道:“好!既然挖好了,那就带我去瞧瞧!” 卫彬“诶”了一声道:“殿下,现在已经二更天了?宫里已经下钥了!”卫彬何尝不知他是想见陆清岚呢,只是这个时间有点太晚了吧。 萧少珏道:“叫你准备就去准备,废话恁多!” 卫彬登时不敢多说什么,一边派人准备马匹,一边服侍萧少珏穿好了衣裳,两人从宫里出来,纵马来到富贵坊。这边的街区名叫富贵坊,许多公侯之家的府邸都集中在此。 萧少珏顺着地道顺利地来到陆清岚的漪澜小筑。他来侯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边又被安插了许多眼线,因此对侯府的布局可说是十分了解。 小院里已经是一片漆黑,陆清岚累了一天,又因为白天那个吻心情复杂,也是辗转难眠了很久才睡下了。 萧少珏顺着窗户爬了进来。透过淡粉色的纱帐,他看见小姑娘穿着玉兰色的寝衣,俯在墨绿色的弹墨大迎枕上睡得正香。 屋子里虽然没有点灯,可是借着流泻进来的月光,他还是能把屋子里的一切尽收眼底。她的屋子布置得温馨而又奢华,但是是那种有底蕴的奢华,看得出来每一件家具都价值不菲,而墙壁上挂着的几副山水画或者人物画都是本朝或者前朝的大师真迹。 一看这屋子的摆设就知道主人必定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此时已是夏日,天气越来越热,她的寝衣用得是那种很薄很透的料子,睡梦中的小姑娘可能是觉得热了,所以被子只盖到胸部往下,睡衣底下隐约能看见红色肚兜和若隐若现雪白粉嫩的肌肤。 红白的强烈对比晃花了男人的眼睛,他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喉咙,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的胸脯上。 今天上午他还仔细看过那里,觉得那里似乎隆起了一个小包,应该是开始发育了,可她现在平躺着,却又觉得那里还是平平坦坦的,看来想要发展出一定的规模还需要时日呵。 他胡思乱想着,走到小姑娘的床边坐下。萧少珏细看她的眉目五官,越看越觉得小姑娘生得好看。小姑娘本来是趴着睡的,此时正好翻了个身,身子朝着床里边去了,把个后背对着他。 萧少珏忍不住就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触手温润滑腻,惹得他忍不住心中一荡。陆清岚却立刻就醒了,她睡觉这么警醒,还是因为前世在宫中养成的习惯,那时她在宫中敌人太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害死了,睡觉自然要警醒些。 迷迷糊糊中,她发现床边坐了一个人,心里猛地一惊,忽地坐了起来,低声问:“谁?” 萧少珏没想到她这般警觉,吓了一跳,他猛地一探手,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是我,你别怕,我松开手,你不要喊!” 陆清岚微微偏头,看见萧少珏,大概是因为跟他单独相处过很多次了,她有些习惯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冲着他点了点头。 萧少珏其实有点不想松开,他现在这个姿势,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半个身子都欺身压了上去,能够感受到身下柔弱无骨的身子,胳膊触碰到她丝质的寝衣,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皮肤的热度,心微微悸动,那种奇异而美妙的感觉难以用语言形容。其实他今年十五岁了,但是还从来未曾品尝过男女之事,对那种事也是半懂不懂的。 陆清岚却是极为刚烈的人,见他还不肯松开,登时拼命挣扎起来,萧少珏吓了一跳,只觉得小姑娘脆弱的像是一个精美的瓷器,自己稍微一用力就能伤到她了,生怕她受伤,连忙快速说道:“你别乱动,我马上松开你,你不要叫。” 陆清岚点了点头,他这才放开她。 陆清岚立刻拿被子裹住自己,向里头滚去。 男人见她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不再泄露半点春光,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 陆清岚白天刚刚被他轻薄过,心里正气愤羞恼着呢,晚上他又跑到自己的闺房里来,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眼中都喷出怒火来:“你怎么又来了?” 萧少珏听出了她话中的愤怒,其实他来的目的很单纯,小姑娘年纪还小,他就算有点绮思,也从没想把她怎么样,就是想在她身边睡个安稳觉而已。可这话没法和人家明说啊,估计说出来也只有被拒绝的份。 萧少珏身为皇子,天潢贵胄,天之骄子,行事从来横冲直撞,霸道异常,从来没有替别人考虑的习惯,可是陆清岚毕竟不同于别人,在她那充满了戒备和愤怒的眼神注视下,萧少珏竟然难得地生出来一丝负疚感。 他咳了一声道:“我今天来找你,是有要紧的事。” ☆、第86章 添堵 陆清岚警惕地问:“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能白天说?”见他坐在自己的床边,离自己那样的近,心里就觉得极没有安全感,“你拿把椅子,坐远一点儿。” 萧少珏心里这个不爽啊,不过到底敌不过她那样的目光,乖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前三尺处,然后没好气地道:“这样总行了吧。” 陆清岚脸色铁青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一次两次的,你是想我身败名裂吗?要是被别人发现了,我还怎么活?”她是真气急了,上次在阳溪山庄还可以解释他是为了打探彭南庄的底细,这次又怎么解释? 何况上次是在一个封闭的庄子上,出了事也好遮掩,这次呢,这里可是在京师! 萧少珏本淡淡说了一句:“被人瞧见了也没什么,正好嫁给我。” 陆清岚不由怒极了:“你,你卑鄙!你趁人之危!你若是想以这种方式得到我,我是绝不会向你妥协的,大不了到时我咬舌自尽,以证清白!”她这话说得掷地有声,萧少珏能听出来她不像是说着玩的。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拒绝他了,萧少珏怒道:“你就这么瞧不上我?”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嫌弃。 陆清岚懒得和他打这些嘴上的官司,道:“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不管殿下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这里是我的闺房,不是侯府的会客厅,还请你立刻离去,你是皇室贵胄,请你自重!” 萧少珏被她噎得没脾气,道:“来都来了,我把事情说完了就走。” 陆清岚也看出来了,今天要是不让他把话说完他是不会走的。“你有什么事儿,快点说。” 萧少珏心里非常的不痛快,耐心却是出奇地好,扫了一眼气鼓鼓的陆清岚,装模作样地换了一副谈正事的做派:“我是想和你商量一下金矿的事儿。”他刚才就想到了这个借口,可是陆清岚压根不给机会说话。 陆清岚道:“我不是把所有的地契都给你了吗,你做主就是了,还问我做什么?到时候只需把利润存到我的账上就是了。” 萧少珏道:“你倒是推得干净。” 陆清岚道:“这种外头的事哪里是我一个妇道人家管得了的?” 萧少珏也懒得和她在这种事情上和她斗嘴,直接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我打算立刻安排人把那个小庄子圈起来,再派驻警戒人手,不许闲杂人等进入。” 陆清岚道:“这样是否太扎眼了?” “的确是有些惹眼,不过彭南庄距离京师太近,在这里开采金矿,想瞒得过各大势力怕是不容易,还不如明火执仗地大干一场。叫他们知道了又如何?” 陆清岚挑了挑眉,觉得他这样有些太过鲁莽。 萧少珏看出了她的心思,道:“你放心,我会请内宫监的人出马开采金矿的。” 陆清岚惊喜道:“内宫监有你的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大齐分为内外两库,外库即为户部库房,所有库银皆为全国各州所上缴,皇帝想用外库的库银,也得做通了大臣们尤其是内阁阁老们的工作才行。况且皇帝经常惊动内阁使用外库库银对皇帝的名声也不好。内库则不同,内库为皇帝私库,怎么花花多少,都由皇帝一个人说了算。所以历代皇帝都会派内宫监的太监去开采矿藏,所得金银尽皆充入内库,供自己挥霍。 于是众人便有了一个惯性的认识,但凡是有内宫监开矿的,便都是皇帝的私矿,倒时候谁敢说三道四,谁还敢往下深入查探,所以若能让内宫监的人去开采自然是极安全的。 只不过内宫监身为内宫十二监中的数一数二的权力部门,萧少珏小小年纪,又是怎么把手伸到那里去的?她自然不知道萧少珏夏族少主的身份的。 萧少珏道:“内宫监的事你放心就是了,忠诚度是绝对可靠的。四皇兄怕是发现了金矿的事,也唯有如此,才能让他死心。”四皇子的一切权力来源都是皇上,他自然不敢和皇上对着干的。 陆清岚忽道:“此人狡猾异常,你且不可大意!” 萧少珏一愣:“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对他很熟悉的样子?” 陆清岚连忙辩解道:“我和他有过几面之缘,自然对他有所了解。” “你放心吧,我会叮嘱内宫监的人,将一切安排妥当的。”两人商量了一些细节,萧少珏提出了一些需要陆清岚配合的事情,陆清岚一一答应了。 待这件事说完了,陆清岚又催他:“事情谈完了,你快走吧!” 萧少珏当然不想走,他还想和她一起睡个好觉呢。若是他只把她当成一个妾室,自然不必顾忌许多,只要自己舒爽便成了。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想娶她当正妃的,既然是正妃,就要给她足够的尊重,就不能过分强迫她。 “好吧!”他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猛然低头,一双漆黑的眸子对上她的,陆清岚只觉得他的眼睛亮得惊人,然后他已经一跨步来到了她的身前,陆清岚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冰凉的手已贴在了她的额头上,陆清岚顿时像是上一次那样一声不吭地沉沉睡了过去。 萧少珏扶着她的肩膀,让她慢慢躺平在拔步床上,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她对他的抗拒他能感受得到,也让他头一回感觉这样的挫败。 陆清岚喜欢享受,虽然平日里只是一个人睡,可那张床足够的大,他脱了鞋子上了她的床榻,睡到了里边来,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很快也睡了过去。 又是一夜好眠。 萧少珏从深沉的睡眠中醒来的时候,几乎舍不得离开这张让他难得睡个好觉的床榻。可能是因为睡眠充足休息得好,某个地方正不雅地鼓起一块。萧少珏少年老成,但是毕竟没有经历过,对这种事还是似懂非懂的。 天已经蒙蒙亮了,再不走的话就很有可能被早起干活的丫鬟婆子们发现了。萧少珏已极大的毅力爬起了身,当他从陆清岚的上头爬过去的时候,发现她的双唇微微分开,那红润鲜艳的颜色诱惑着他,让他难以自拔地想起了昨日在皇宫的小花园里曾经品尝过这张樱桃小口的美味。 他不是个趁人之危的人,倒不是他的品格有多高尚,而是因为他性子高傲,不屑于做这种事,但是他挣扎了片刻,还是趁着小姑娘睡着的时候,偷偷在她的唇上印下了一吻。 那样甜美鲜润的触感,让他顷刻之间无法自拔,他只觉得全身发热起来,身体的某个地方胀得难受,他毕竟已经是十五岁的人了。 他忍不住含着小姑娘的双唇吮了起来。 才过了片刻,陆清岚挣扎了一下,发出一声含含糊糊的反对的声音。 萧少珏吓了一跳,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床,穿上鞋穿窗而出。他贴在窗户外面偷听了片刻,确定小姑娘只是在呓语梦话,这才松了一口气,再不敢返回小姑娘的房间,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陆清岚又睡了半个时辰才醒来。她有些迷惑地摇了摇头,然后猛地记起来萧少珏昨天晚上曾经来过她的闺房,谈完了正事之后,她义正辞严地叫他赶快离开,然后接下来的事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此前,她在阳溪山庄的时候碰到过一次这样的事,她是个极其聪明的女人,立刻高度警觉了起来。 别是她对自己施展了什么手段吧? 她立刻自己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异常,睡衣也穿得好好的。才算略微放下心来。 这才叫了墨菊和墨香两个丫头进来侍候她。 两个丫鬟进来服侍她起身,让她坐在梳妆镜前,陆清岚就觉得自己的左肩膀有些发麻发痛,就对墨香道:“给我揉揉这只肩膀,怎地这样酸痛。”墨香是跟着嬷嬷们学过按摩的,她小手在她的肩膀上揉了几下,陆清岚感觉舒服多了。 她哪知道,刚才萧少珏亲她的时候,情绪激动,下手有些没轻没重的,才捏痛了她的肩膀。 陆清岚闭上了一双眼睛,呻、吟了一声道:“舒服!哎,再用点劲儿!”这话是对着墨香说得。 她鬓发微乱,语气慵懒,年纪虽小前世毕竟是熟识风月之人,墨菊瞧着她慵懒的样子,听着她口中的呻、吟,竟莫名地红了脸。 这时她才发现,陆清岚的上唇,不但没有消肿,似乎比昨天肿得还要厉害了。 陆清岚这时张开眼,恰好瞧见她的目光,道:“你在看什么?” 墨菊没敢说实话,只道:“没什么。” 陆清岚怎么会相信,她知道墨菊的一个最大优点就是心细,因此仔细对着镜子看了半天,也发现问题了。说实话她倒是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她见了墨菊的目光,才发现的这些。 不应该啊! 一时她心里疑神疑鬼起来。难道昨天自己睡后,萧少珏又回来了,并且对自己再次轻薄? 她有些疑心,又不敢肯定。一时又羞又恼。 两个丫头都有些战战兢兢的,陆清岚平日里脾气很好,待下人们也宽和。但是一旦犯到她手里处置起来也绝不轻饶,因此她年纪虽小,在下人中间却很有威望,两个丫头对她都是又敬又怕的。 到底是不是他去而复返了呢,她拼命想拼命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最后只得叫贴身丫鬟拿来了口脂亲自涂上了厚厚的一层遮住羞,这才敢出门。 在纪氏处用过早膳后,她去找陆文廷。 “哥哥,咱们家的护院,是不是该换一批武功更好的了?”陆清岚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除夕那一次,还有昨天,一连两次。萧少珏进出侯府全都如入无人之境,陆清岚深刻觉得,他们家的护院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陆文廷虽然才十四,可是老侯爷已将府中的一些庶务交给他来打理了,所以陆清岚来找他,并没有找错人。 陆文廷有些奇怪:“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管这些干什么?”这些东西的确不是陆清岚这样的小姑娘搞得明白的。 陆清岚瞎掰道:“我听说最近京师不太平,好几家都进了贼人,咱们也要未雨绸缪才好。” 陆文廷挠挠头道:“没听说最近京师里发生什么大案子啊?”他镇日里在外走动,消息比陆清岚灵通多了。 陆清岚一跺脚:“我不管,反正你要是不把这件事给我办好,我就把你打断朱昊狗腿的那件事告诉祖父和父亲,看他们怎么罚你!” “嘿,你这死丫头!”陆文廷气得跳脚。 陆清岚直接扔下一句话就走了,“反正五天之内你不把护院的人换一遍,我就去祖父那里告状,你自己看着办吧。” 陆文廷被她吃得死死的,心里十分无奈。他和护院们过过招,那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上哪给妹妹换一批去?无奈之下只得多添加了一批人手,却不知道,萧少珏早就挖好了一条通往翠峰苑的地道,他的人手就是再多十倍,只在外围防御,又有什么作用? 到了下午,大姑母陆瑾带着辛婧柔来了。 陆瑾拉着纪氏说话,辛婧柔则去了漪澜小筑,墨香奉上了泡好的铁观音。陆清岚道:“表姐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辛婧柔因和陆清娴年龄相仿,性子也相近,平日里和陆清娴走得更近一些。 辛婧柔看着她道:“你还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外面的消息都传得满天飞了。” 陆清岚不在乎地道:“关于我的?” 辛婧柔恨铁不成钢地道:“不是关于你,还能是别人不成?要不是你,我才懒得管你呢?” 陆清岚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不以为然地说:“说我什么了?” “说你不学无术,一脑子浆糊!”辛婧柔恨声道。“你在宫里做得那首打油诗都传遍了京师了。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帮你添油加醋地传出去的。” 选秀的那些闺秀们,见到陆清岚如此的容貌,哪一个不嫉妒,心眼小的可不只一个两个,有了这样的机会,自然会帮助陆清岚好好宣传一番。 陆清岚其实早就猜到了,她也不着急,也不生气。她笑嘻嘻地:“不学无术?一肚子浆糊?没说错啊,我本来不就是这样吗?” 辛婧柔有些无语:“你把自己的名声搞坏了,你不想嫁人了?” 陆清岚笑道:“不想!我真不想!” 她敢在宫中把这首诗抛出来,也就猜到了后果。这几年,她也一直在考虑自己的归宿问题,经历了前一世的事情,她实在是有些望而却步了。 何况前世见识过太多优秀的男人,换一个平凡一些的,她又实在看不上眼。 那个时候,也有极个别的勋门中的姑娘因为各种原因终身不嫁的,她们因为有家族的庇护,她们从生儿育女家常里短的琐碎中解放出来,有几个出类拔萃的,或精研佛法,或著书立说,陆清岚觉得她们活得很是潇洒。 所以,她也想走一走这样的道路。谁说女人就一定要依靠男人了? 辛婧柔有些震惊地看着她:“你不是说真的吧?” 送走了陆瑾和辛婧柔,纪氏把陆清岚叫到了正房。 陆清岚到的时候,发现她爹陆宸也在。 陆清岚笑嘻嘻地给两人请安,然后问:“爹娘,看你们面色这么严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纪氏看着面前的女儿,见她穿着水绿色的交领襦裙,十二岁的小姑娘身量已经极为高挑,站在那里亭亭玉立,艳色无双,她这个作娘亲的日日见面,都时不时地觉得惊艳。可她怎么一天就不学点文化呢? 纪氏没好气儿地道:“太液池池液太,太液池里有荷花……这就是你写的诗?娘平日都是怎么教你的?” 陆清岚嘟着嘴道:“人家当时害怕嘛,害怕被选上,做四皇子的侧妃,娘当时不也叫我尽量低调不要入选的吗?我当时一心慌,就随便作了一首诗上交了。”她不敢说出自己的真正目的,父母是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做那样离经叛道之事的。 陆宸却有些不相信女儿的水平不至于差到这种天怒人怨的境地,听了她这话反而有些信了。他在一旁帮着女儿说话:“宝儿大概也是有些慌了,平日里不至于如此的!” 纪氏有些无奈:“现在外头都传遍了……算了算了,你也是无心之过。”想了想,还是不要让女儿知道,免得她也跟着头痛,而且没有设么意义。“你记得吸收这次的教训,日后好生跟着先生上学,知道了没有?” 陆清岚乖巧地答应一声。 纪氏将女儿打发走了,夫妻两人对坐愁城。纪氏解决了长女的婚事,早就开始物色二女婿了。本来陆清岚的亲事就难,她长得那般美貌,红颜祸水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若是低嫁了,怕男人根本保护不了陆清岚,反而要给自己招祸。若是高嫁,又担心男人的品行,本来就难以决断,如今又出了这么一件事,更是乱上添乱。 又过了一日,连老太太也听说了这件事。把纪氏和陆清岚叫去了睦元堂好一顿数落,只说纪氏教女不严,陆清岚此举不但是丢了自己的脸,更丢了长兴侯府的脸。长兴侯府四姑娘陆清茵以下,若是找不到好婆家,都是陆清岚的错。陆清岚之所以如此,都是纪氏管教不严之错。因此把纪氏也好一通数落。 纪氏挨了训斥,却又不能反驳。陆清岚心里也十分不爽,到底还是忍住了。 三太太在一旁,见二房这般丢脸,心里简直快活极了。 好不容易老太太数落完了,纪氏告辞出了睦元堂,三太太跟了出来,高声道:“二嫂,且等一等。” 纪氏本不愿理她,但是到底不好在人前和她撕破脸皮,就停住步子,有些冷淡地问道:“三弟妹有事?” 赵氏扶着彭嬷嬷的手,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二嫂,宝儿这次进宫坏了名声,怕是这亲事要难了。不知二嫂有何打算?” 纪氏在老太太面前不好反驳,面对赵氏的挑衅她就不用客气了:“三弟妹可不能乱说,不过是一首诗没做好,怎就坏了名声?不过是宝儿在宫里见了那么多娘娘,一时心情紧张而已。这算得哪门子坏名声?”事实上大家闺秀中也并非人人都能作得一首好诗。 又讥讽道:“三弟妹还是操心操心茵姐儿的婚事吧,宝儿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会替她打算。”陆清茵这个脑残暗恋李玉,闹到人尽皆知,简直变成“明恋”,搞得赵氏看中了好几户人家,别人觉得陆清茵德行有失,全都婉言谢绝了。这才是叫坏了名声好吗? 赵氏听不得她的辩解,纪氏又刺中了她的痛处,脸色变得铁青。她语气变得清冷了起来:“二嫂就是不愿意听,我也要说。老太太娘家侄孙,鄂国公府的七公子张涛,至今未曾婚配,我瞧着他和宝儿倒是天生的一对。二嫂以为如何?” 纪氏不由勃然大怒,那张涛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花花浪子,一年多之前,老太太就想让他娶长女陆清娴,被自己言辞拒绝之后,还不死心,居然还敢肖想次女陆清岚。 那小子已经二十有一了,若非臭名昭著,又怎么会直到这把年纪还没有娶上媳妇? 纪氏气极:“鄂国公府的七公子,咱们宝儿高攀不起,三弟妹有兴趣,还是留给三房的姑娘好了。”纪氏一向书香门第出身,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若非逼急了,断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 说毕一拉陆清岚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氏在她的身后故意大声道:“宝儿如今有了这样的名声,二嫂还指望给她找个什么样的好婆家?二嫂瞧不上鄂国公府,人家还未必瞧得上宝儿呢。不管二嫂愿意不愿意,我都会和老太太提这件事的。” ☆、第87章 出嫁 回到翠峰苑,纪氏还是气得不成。倒要陆清岚来劝她:“娘,你何必和三婶婶一般见识,她对咱们二房的恨,不是一天两天,她说什么,你都只当她是在狗叫便是了,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值当的。” 纪氏倒是被她逗笑了,“什么狗叫猫叫的,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这些话也是你说的?” 陆清岚知道娘亲不是真的生自己的气,淘气地吐了吐舌头。 纪氏有些怜爱地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不论如何,我都要给我的宝儿寻一门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亲事。”陆清岚是她最珍爱的女儿,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在她心里,女儿总是最好的。 陆清岚从翠峰苑回到漪澜小筑,墨菊就一脸神色古怪地走了进来,“姑娘,表姑娘来看你了,说是知道姑娘受了委屈,来安慰安慰您!” 表姑娘,自然便是张思慧了。 墨香一向是个心直口快的,今日自家姑娘在老太太那里受了排揎,她正替自家姑娘委屈着呢,便道:“她来做什么,她可是老太太的侄孙女,鄂国公府七公子的亲堂妹,隔三差五地往这边跑,装什么好人吗?” 陆清岚也不相信张思慧存着什么好心,她也实在懒得敷衍她,就对墨香道:“既然你那么讨厌她,就去告诉她,就说我被母亲罚了抄写女四书,不能见她,让她打哪来回哪儿去。” 墨香点了点头,兴高采烈地去了。 墨菊有些担心地看了陆清岚一眼,提醒道:“墨香这个炮仗脾气,我担心她会让表小姐知道不想见她是您的主意。” 陆清岚微笑道:“我正是想叫她知道这一点。”免得她日后老是往自己身边凑。 南安侯府。 李玉穿一件天青色圆领长袍,长眉入鬓,眉目风流,十五岁的他愈发生得芝兰玉树,气质翩然。也难怪京师无数小姑娘一心想要嫁到了南安侯府来。 此时,他也在读陆清岚的那首诗。姐姐李娉已经出嫁,他是从妹妹李婷那里听说陆清岚在宫里作了一首贻笑大方的诗,便叫李婷写了送过来。 读完了之后,和萧少珏一样,竟也拍案叫绝:“好诗啊好诗!” 小厮在一旁听了,忍不住道:“公子,这也算好诗?”这样的诗,他都能做出来好吗? 李玉心情大好:“你懂什么?这首诗虽然粗糙了一点,但是活灵活现,入木三分,非是对生活有所感悟之人,绝对写不出这样的诗来。只是世人愚昧,竟以此诗认定陆小姑娘不学无术,真是蠢笨不堪!” 自家主子看问题的视角一向独特,小厮倒也没觉得奇怪。 李玉微微一笑:“况且连九皇子都能看上眼的姑娘,你以为她会是个笨蛋吗?若我猜的不错,他是故意写出这样一首诗来,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成为四皇子的侧妃而已。” 猜得竟然半点不差! 李玉脸上神采飞扬的,对小厮道:“再过几天就是陆家三姑娘成亲的日子,他们的帖子不是已经送来了?” “送来了!送来了!”小厮道,“爷,您要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当然要去!” 天一日热过一日,长兴侯府也渐渐忙碌了起来。因为长兴侯府倍受宠爱和瞩目的三姑娘陆清娴马上就要成亲了。 前一世,陆清娴为了照顾弟弟妹妹,一直拖到十八岁才嫁入武安伯府。这一世,陆清岚破坏了那一桩亲事,又撮合她和纪海,这一世成亲的时候比上一世就早了两年。 十六岁的陆清娴,风华正茂。 陆清岚这几日老是想着前一世,陆清娴出嫁之前的日子,那时候陆家遭逢大祸,朝不保夕,三房步步紧逼,让人难以招架。姐姐出嫁的时候,是在十月份,当时她哭得天昏地暗,觉得从此失去了生命的支柱一般。 这一世,她却是怀着祝福的心情,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的。 不过随着时间的临近,她还是越来越舍不得姐姐。她每天都会跑到南山居去,跟着姐姐一针一线地绣嫁妆,不厌其烦地让她试穿那件大红色的华美嫁衣,帮她整理各种嫁妆和账本。 从前她可是不愿意接触这些俗务的,纪氏要叫她跟着耿嬷嬷学学管家,她推三阻四地找各种理由推脱。纪氏就觉得小女儿懂事了不少。 到了成亲的前一天,陆清岚更是一整日都黏在姐姐的院子里,直到晚上纪氏扭扭捏捏拿了小画册过来,看见陆清岚还在抱着姐姐的一只胳膊在那依依不舍地同她说话。“姐姐,你明天就要出嫁了,今天晚上我们姐妹一起睡好不好?” 陆清娴也能感觉到妹妹对她的依恋。最近因为她要出嫁,好些远房的亲戚从远处赶来,她也不陪着,就赖在她这里。她要出嫁了,虽然丈夫是她自己亲自选定的,嫁过去的夫家又是熟悉的舅舅家,可是毕竟要离开生活了十六年的家,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陆清娴心里其实也有些慌乱和不安。只不过她一向沉得住气,不大表现出来而已。 多亏了这几天妹妹一直陪着她,有妹妹的地方,总是充满了快乐和欢笑,便将她那点愁绪全给冲淡了,她也就踏实了许多。 她知道妹妹是故意插科打诨,让她开心的,这样的妹妹,她也舍不得。 她便笑着答应道:“好啊!咱们姐妹今天还是抵足而眠。” 正说着,纪氏正好进了门。听了两个女儿的话,用手点着陆清岚的额头道:“好什么好,明天是你姐姐的大日子,必须要好好睡觉才成。今天晚上你不许打扰她。” 陆清岚撅着嘴道:“我舍不得姐姐!”不过想想母亲的话在理,她在陆清娴这里赖了好几天了,两姐妹每次都是聊天聊到后半夜才睡觉。这么看来,她在这里,姐姐还真有可能睡不好觉。 纪氏就撵她:“你先出去,我有一些话要交代娴姐儿。” 陆清岚见纪氏脸色微红,三十多岁的人了,却依旧艳若桃李,她唇角就逸出一丝笑容。前世姐姐成亲的时候,母亲去世多年,是大伯母硬着头皮来教晓了姐姐那些人伦之事。后来她嫁给萧少玹的时候,姐姐已经被武进伯府逼入了家庙,还是大伯母代母亲教了她那些东西。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和大伯母有多尴尬。 她便含笑道:“那我先出去了。” 纪氏有些诧异地看了次女一眼,她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陆清岚出了姐姐的院子,一直没有走远,就在院子门口等着娘亲。过了大半个时辰,就看见纪氏红着脸走了出来。 陆清岚看见娘亲的脸红红的,她一向淘气,故意走上去抱着纪氏的胳膊问:“娘亲,您刚才和姐姐说什么了,说了这么久?” 纪氏被她这么一问,脸更红了。“小孩子家家的,瞎问什么,等你成亲的时候,娘也一样与你说一遍。”想到刚才长女虽然害羞,可还是十分认真地听自己把那事说了一遍,她心里就放心了。 长女还是有分寸的,舅舅舅妈待她再好,也比不过一个儿子更能巩固她在纪家的地位。 陆清岚笑嘻嘻地道:“现在不能说吗?” 纪氏看了她一眼,总觉得这小姑娘眼睛里全是调皮,不怀好意。纪氏就瞪她:“淘气!” 陆清岚才不怕她呢,她抱着纪氏的胳膊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娘亲,姐姐一定会幸福的,是不是?” 纪氏重重点了点头。 陆清岚当晚听从了纪氏的吩咐,没再去打扰姐姐。心里有事,陆清岚一晚上没睡好,睡了一阵子就爬起来问一句墨菊:“什么时辰了,我姐姐的全福夫人来了没有?” 墨菊只好回答:“还早着呢,姑娘您再睡一会儿,时间到了我一定叫你。” 陆清岚折腾了好几回,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正睡得香,被墨菊叫醒了,“姑娘,三姑娘的全福夫人来了。” 陆清岚一咕噜爬了起来,由丫鬟们服侍着梳洗一番,早饭也没吃就匆匆去了南山居。纪氏比她来得更早,正陪着一个年约四旬的端庄妇人喝茶。 纪氏见次女进来,笑着给那个妇人介绍:“这是我的小女儿,名叫清岚。” 那妇人笑道:“原来是六姑娘,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我还是第一次瞧见,真真是一副好容貌,二太太你是有福气的人。”因为那首打油诗,陆清岚已经是京中的名人了,那位太太就多看了几眼。 纪氏谦虚了几句,又对陆清岚道:“这位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章大人的夫人,你还不快见过。” 陆清岚这才上前见礼。不由有些讶然,全福太太不太好请,因为能称得上全福两字的必须要符合家庭和睦、儿女双全等许多的条件,翰林院掌院学士为正三品,且在士林中地位尊崇。能请来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夫人作为全福太太,舅舅家肯定是托了不少人情,也可见纪府对这桩婚事的重视程度。 陆清岚十分满意。 和章太太闲聊几句,陆清岚问了一句:“姐姐呢?”这屋子里灯火通明,却没见陆清娴的影子。 纪氏解释道:“还在里头沐浴呢。” 陆清岚“哦”了一声,看见章太太面前摆着的点心就有些咽了咽口水。她可还没吃早饭呢。 正想找个机会溜出去找点吃的垫垫肚子,外头丫鬟进来禀报:“大太太来了、大奶奶来了。” 纪氏和章太太起身迎了出去。陆清岚速度迅疾地拿了两块糕点,这才跟在母亲的身后出去了。她自以为得计,却还是被跟在母亲身后的章夫人瞧见,章夫人回过头来,善意地对她笑了笑。 陆清岚神色有几分尴尬,但是对章夫人的好感立刻大幅度提升。 冯氏带着大奶奶栾晓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陆清岚乖巧地上前搀着大奶奶,因为前两日栾晓刚刚诊出怀了身子,她进府已经一年多了,好不容易怀孕,提着的这口气也算咽回了肚子。 大家笑着起来见礼,刚坐下来,陆清娴沐浴出来。 陆清娴白皙的头发上带着些微的水渍,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她的小脸红扑扑的,显得艳光四射,娇艳动人。 陆清岚走上前扶着姐姐的胳膊,大奶奶则是笑着:“三妹妹今天可真漂亮。” 陆清娴脸色微红,扶着妹妹的手上前拜见过众人。 纪氏眼中微微酸涩,到底闪过一丝欣慰之色。 章夫人就按照习俗,开始给陆清娴梳头。 不大一会儿,有人禀报说大姑奶奶来了。作为陆清娴的大姑母,陆瑾当然是必须得来的。不但她来了,还带着嫡女辛婧柔和庶女辛婧姗全来了。 陆瑾和陆宸是一母同胞,来得早些。又过了一阵子,老太太张氏才带着三太太赵氏,还有四姑娘陆清茵、五姑娘陆清蓉、表姑娘张思慧,以及二姑母陆琳、三姑母陆瑜并两位姑母家的三个表姐妹,浩浩荡荡一大帮人进来。 屋子里显得十分热闹,众人相互见礼,一片欢笑之声。 张思慧趁着人多,走到陆清岚的身边,对她友好地笑着,低声道:“表妹身子可好些了。”上回陆清岚在睦元堂吃了排头,张思慧一连来看她好几次,陆清岚到后来干脆装起病来。 她一连数次拒绝张思慧,她却依旧笑容温煦,没有丝毫芥蒂,若是换了陆清茵早就蹦高跟她吵架了。 陆清岚微笑道:“我的病早就好了,多谢表姐关心。”心里不由暗暗警惕,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但是心机这般深沉,实在有些可怕。 老太太来的时候,章夫人已经给陆清娴开了脸,头也梳得差不多了。章夫人见老太太来得这样晚,心里微微有些诧异,暗想京中都传说长兴侯府老太太难伺候,有些拎不清,看来果然如此。 不但如此,章太太还发现老太太张氏和陆瑾关系十分冷淡。原来昔年老侯爷给陆瑾说了宁海侯府世子这一门亲事。那宁海侯府世子一表人才,地位又高,老太太瞧着眼馋,想把自己的亲生闺女陆琳嫁入宁海侯府去,在其中使了不少手段。 陆瑾也是个厉害的,最终没让自己的如意郎君跑出手去。这期间她和继母之间积累了极大的怨恨,后来老太太利用嫡母的身份,送了一个贵妾给女婿,就是后来的曹姨娘,也就是辛婧姗的生母。一来恶心恶心陆瑾,二来也能对女婿产生一定的影响力。 后来曹姨娘得宠,陆瑾自然是恨透了老太太。 ☆、第88章 狂徒 陆清岚前世看着姐姐出嫁,自己也经历过,皇家的仪式标准和民间虽有所不同,但新娘子装扮起来都是十分麻烦的。 从一大早开始,一直到接近正午,陆清娴才算穿戴整齐。 亲戚们进进出出的,自不会一直陪着她。纪氏也要招呼前来贺喜的亲戚和客人,还要打理一应琐事,也不能一直陪伴女儿,只有陆清岚这个妹妹一直呆在姐姐的身边。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陆清娴开始紧张了起来,不时地问丹香和丹蔻“现在什么时辰了”。 陆清岚笑着握住了姐姐的手,嬉笑着在她耳畔道:“姐姐别紧张,姐夫巴不得早点儿把你娶回家里呢,不会误了时辰的!” 陆清娴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紧张感到底缓解了不少。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的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荣哥儿蹬蹬蹬跑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大红色绣暗纹的小袍子,他本就生得胖,加上穿得喜庆,看着说不出的可爱。荣哥儿响亮地大声道:“三姐姐、六姐姐……新郎官来了。” “轰”地一声,结了婚的,还有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全都耐不住好奇跑出去看新郎官去了。屋子里一下子就冷清了不少。 小家伙蹬蹬蹬像是个球一样滚过来,拉着陆清岚的手道:“六姐姐,咱们也去看新郎官吧。”小家伙跑过来就是为了叫六姐姐一块儿去看未来姐夫的。 陆清岚也有些意动,可是……她抬头看了看姐姐。她担心姐姐一个人没人照应。 陆清娴笑着说道:“宝儿想去便去吧,我这里有丹香、丹蔻她们哩。” 陆清岚还有些犹豫,就见陆清娴身边的一个三等丫鬟名叫小桃的兴冲冲地跑了进来,道:“姑娘,大爷出了十道谜语,说姑爷全都猜对了就给姑爷开门,姑爷好厉害,一下子全答对了。”大爷就是大房的陆文凯。 陆清娴听得眼睛都亮起来了。 陆清岚高兴地道:“姐夫真有才!那姐夫如今进门了没有?” 小桃遗憾地摇了摇头道:“大爷这关是过了,可是三爷说了,大爷是大爷,他是他,大爷叫他进了,不等于三爷也叫他进,他要是想进来,必须得在他刀下走上十个回合才行。” 纪海是个文人雅士,哪里懂得枪棒,这不摆明着强人所难吗? 陆清娴当时就急了,“宝儿你快去看看,千万莫让弟弟伤了海表哥。” 陆清岚哈哈大笑起来。 陆清娴则是整张脸都红透了。 陆清岚拉着荣哥儿跑到了正院。就看见前面满院子都是人,陆文廷正站在梯子上,神气活现地对外面迎亲的人喊道:“海表哥你有没有胆量答应吧,若是你不敢和我比划,今天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陆瀚、陆宸和陆晔三兄弟站在台阶上,看着小辈们在那里喧闹。陆宸穿着一件大红色绣兰竹纹的袍子,在官场上浸淫了几年,他显得沉稳了不少,今日嫁女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整个人看起来神采飞扬的。 陆清岚就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她一回头,看见不远处一个身穿石青色长袍,长得油头粉面的男子,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正是老太太的侄孙,她时常提及的鄂国公府七公子张涛。 张涛就是一个典型的不学无术的官二代,除了吃喝嫖赌别的一窍不通。早就听说姑祖母府里二房两个丫头长得水灵,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因此平日里常常到侯府做客。可纪氏把两个女儿保护的很好,他根本没机会和她们见面。 今日见了陆清岚,见这小姑娘穿着一件大红色绣凤穿牡丹图案的褙子,梳着双垂髻,年纪虽然小,可雪肤花貌,整个人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仙女一般。张涛简直看呆了眼,心想他平日里经常光顾的那些个花魁,和这个小表妹一比,简直个个都是拿不出手的土包子。 想起拜访三太太的赵氏曾经对他说起过,老太太有意把这小姑娘嫁给他为妻,若是他喜欢,三太太会想法子帮他办成此事,前提是他的一切行动都要听三太太的。想到这里,他的心就痒痒的。 陆清岚见他色眯眯的目光黏在自己的身上不肯移开,心里不由勃然大怒。若不是不想搅合了姐姐的好日子,她真想找个由头收拾一下这个狂徒。如今嘛,也只有不理他了。她便让墨菊和墨香挡在自己的身旁,遮住了张涛的视线。 里头的人看热闹不怕台高,一阵起哄。正在这时候,就听见外头有人朗声道:“廷哥儿,不是我不怕了你,而是……”陆清岚听出了那是纪海的声音。纪海的声音弱了下去,就见陆文廷脸色一变,猛地从梯子上跳了下来。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陆文廷就跑到垂花门前,哗啦一声把门闩给打开了。众人都被陆文廷的这个巨大转变给弄得愣住了。 二爷陆文昌不满道:“好你个老三,纪海给你了什么好东西就,这么容易就把你给收买了……” 陆文昌还没说完呢,就被陆文廷一把捂住了嘴:“二哥,今次就放过我表哥吧,下回宝儿成亲我一定让你拦着门。” 这边门闩刚刚落下,穿着大红喜袍的纪海就带人涌了进来。 经过一系列的仪式之后,纪海来到厅堂里给老侯爷和老太太磕过头。又给岳父陆宸和岳母纪氏磕头。 纪氏看着穿了大红喜服,精神奕奕的探花郎,今日之后,他便是她的大女婿,见他眉眼中全是兴高采烈的耀目神采,她觉得十分满意。她道:“打从今天开始,我便把娴姐儿托付给你,你可要好生照顾她。” 纪海咚地一声磕了个头,大声道:“小婿一定不辜负岳母大人的嘱托,一定好好照顾表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他这个头磕得十分响亮,屋子里不少的妇人全都掩着嘴笑了起来,纷纷道:“探花郎娶亲之意颇为诚恳呢!” 陆家人觉得很有面子,陆文廷亲自上前把纪海扶了起来。 这时喜娘牵了盖着大红盖头的陆清娴的手走了过来,说了一连串吉祥话后,将陆清娴的手交到了纪海的手里。纪海握住表妹柔软的小手,就再也不撒开了。 陆文廷把姐姐背上花轿,纪海敲敲打打如愿以偿地把新娘子接回纪府。 长兴侯府这边却还没消停下来,还在大摆筵席。 陆清岚一整天都在回想前世姐姐的遭遇,这一世她重生了,帮姐姐找了个好姐夫,这一世姐姐一定会幸福的。她心里五味杂陈,就多吃了几盅酒。 墨菊见自家姑娘满面酡红,便提议道:“姑娘,咱们到后花园里散散吧。”于是和墨香一左一右扶着自家小姐来到侯府的后花园。 是日凉风习习,陆清岚被风一吹,整个人清醒了不少。心下不禁暗暗奇怪,前世自己多有陪伴萧少玹饮宴,练就了一副好酒量,今儿怎么这么不给力? 正思量着,假山后头忽然跳出一个人来,陆清岚吓了一跳,不由后退了几步。 看那人时,只见他穿了一件石青色的长袍,长得油头粉面的,脸上坑坑洼洼的有几个麻子。态度十分轻佻地拦住了三人的去路。 他吹了个口哨:“六妹妹,原来是你啊!” 陆清岚脸上的神色就冷了下来。这人正是老太太的侄孙,老太太一心想让她们姐妹嫁过去的鄂国公府七公子张涛。 陆清岚见他的目光像是长了钩子一样钉在自己的身上,一副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样子,心里不由极度厌恶。根本就不想搭理他,转身便走。还是墨香拦住了他,开口道:“什么人这么大胆,敢闯进侯府内宅来,你再不离开,我可要叫护院了。” 张涛轻佻地看了墨香一眼:“好丫头,你可真是瞎了眼睛了,爷的姑祖母就是你们府的老太太,爷乃是鄂国公府七公子张涛,你家小姐要叫我一声表哥呢,你还不赶快让开。六表妹,你不要走啊,咱们难得见一次,表哥有话要对你说呢!”后面一句却是对着陆清岚说的。 他一把推开了墨香,快走了几步就拦在陆清岚的跟前,张开双臂拦住了她的去路。吊儿郎当笑嘻嘻地道:“表妹别急着走啊,咱们表兄妹这么多年不见了,合该好好亲近亲近。” 墨香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 陆清岚不由大怒,语气森冷地道:“哪里来的狂徒?你是谁的表哥?谁又是你的表妹?再不从速退开,休怪本姑娘不客气!” 张涛哈哈大笑:“表妹年纪不大,性子倒是够辣,嘿嘿嘿,我喜欢!你人长得漂亮,声音也好听。”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支白玉簪来:“我知道今日来侯府,特意为表妹选了一只玉簪做礼物,既然在这里遇见,正好送给了表妹。”他从三太太那里听说过陆清岚在宫里作的那首打油诗,觉得这小姑娘一肚子草包,这样的美人定然贪慕奢华,喜欢那金玉之物,他张七公子对付这样的美人手段尽是有的。 陆清岚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差点被他气笑了,这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她堂堂一个侯府的嫡出小姐,会被这么一支玉簪就给收买了? 正在这时,斜刺里忽地伸出一只手来,修长的五指一抓一带,轻易便将那玉簪拿到了手里。“什么破烂玩意,也拿来丢人现眼?”一道悦耳且森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陆清岚吓了一跳,转头看时,就看见一个琳琅美玉般的男子穿着一身墨绿色锦袍,站在张涛身后,那少年极为俊美,目光冷冷地看着张涛,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翘,嘴角挂着一丝懒洋洋的笑容。 却是许久未见的李玉。 陆清岚十分无语,这里是长兴侯府的后宅,他们一个一个的,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他们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吗?张涛是因为老太太偏爱,不大约束他在内宅行走,这一点陆清岚明白,李玉又是怎么进来的? 这边想着,李玉已将那支玉簪随手扔在地上,登时摔了个粉碎。 张涛回过头来,愤怒地看着李玉。“你是谁?胆敢摔坏爷的东西?”鄂国公府日渐没落,早已远离了京师顶级勋贵圈,故而他并不认识李玉。 可李玉刚才却听到了他的自报家门。他冷笑道:“你算是什么东西,敢在小爷面前自称爷?”话音未落,李玉抡起胳膊“啪”地扇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看到这个人渣调、戏陆清岚,李玉也说不上为什么这么火大,就像是他玷污了自己最心爱的东西一般。 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涛被他打得一个趔趄,后退了一步,捂着脸恨声道:“你,你敢打我?”他虽然蠢笨,但却没有傻到家,李玉刚才那一下子,动作快如闪电,他还没等反应过来,就重重挨了一耳光,他自知对方武功高强,因此不敢和李玉硬拼。 李玉却不肯放过他,欺身而上。张涛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等看明白,李玉已经绕到了他的背后,狠狠一掌切在他的脖颈上,李玉武功是极高的,又镇日和旁人打架早已打出经验来了,这一掌下去,张涛只觉得眼前一黑,登时晕厥了过去。 李玉别看平日无法无天,但却是个极聪慧的人,知道若是两人在这里打架动静闹大了,引来旁人围观,最后倒霉只会是陆清岚,让她的闺誉受损,所以他干脆把张涛打昏。 陆清岚和两个丫鬟见他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这个讨厌的张涛,全都看得呆了。 李玉潇洒地拍了拍手,走到陆清岚的面前,“你没事儿吧?” 对于李玉,陆清岚一直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前世李玉爱上她之后,为了保护她就是这般的不顾一切,刚才他出手解围,又让她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情,心中的感受颇为复杂,一时呆呆地看着他,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李玉以为他吓坏了,咳嗽了一声,尽量温柔地道:“喂,你……你没事吧?”说着伸出一只手在陆清岚的眼前晃了晃。 陆清岚这才反应过来,“我没事,谢谢你帮我。”前世她欠他太多,今世再不想和他纠缠,就故意看向那对摔碎了的玉簪,眼中露出惋惜的神色,低喃一声:“好好的一支玉簪,可惜了……” 她知道李玉最讨厌的就是贪慕虚荣小家子气的女人,所以才要故意表现得是市侩俗气。 李玉闻言果然皱了皱眉,陆清岚在他的心目中占据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陆清岚长得那般美丽,李玉理所应当地觉得她应该是那种仙女般神圣而又不食人间烟火,而不应该像是一个小市民般的市侩计较。 可能是现实和想象中的差距太大了,他一时间难以接受,只觉得胸口发闷,异常难受。 他冷冷道:“一支破簪子而已,你若喜欢,小爷送你十套八套也不是问题。” 陆清岚的脸上先是露出一丝惊喜来,然后想了想,最后道:“还是算了,男女授受不亲,我怎么能要李公子的东西呢。” 她见李玉的眸色愈发深沉,知道此计奏效,心里略略踏实了一些。眼底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才道:“这里是内院,李公子还是早些离去,免得惹出旁的事端。” 心中女神的形象砰然破碎,李玉只觉得又气愤又难过。李玉再不想面对陆清岚,哼了一声,俯身将张涛像是一个破麻袋一样扛在肩膀上就往外走。 陆清岚吃了一惊:“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李玉充耳不闻,陆清岚心里发急,今天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是叫张涛把这件事传扬出去,恐怕有损她的闺誉,名声差点儿不要紧,怕就怕老太太和三太太借此生事,把她嫁到鄂国公府去。 她登时急了:“你等等,把人留下来!” 李玉只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他走了两步。习武之人都是耳聪目明的,刚才虽然离得远,可他分明看见张涛拿出那支簪子,陆清岚脸上的鄙夷之色是那般显而易见。况且长兴侯府几代积累,府中富贵锦绣,她又怎么可能缺了那样一支簪子?这一点单看她的穿着便知道。单看她耳垂上带着的南珠耳环,脖子上的八宝璎珞项圈,哪一件不比那支簪子珍贵十倍?她随随便便戴了出来,行动之间不见丝毫的珍视爱惜。 她没有理由会对这支玉簪这般上心。 那她故意表现出来的这般,又是为了什么? 李玉是绝顶聪明之人,他猛地想起刚才在她眼中看到那个如释重负的表情,一下子醒悟了过来。他猛地将张涛扔在地上,转过身来,大声说道:“你诓我?” 他停得太过突然,导致陆清岚差点儿撞到他身上,好在她及时顿住了脚步。 李玉一双好看的凤目死死地盯着她,极为霸道地质问道:“你明明看不上那支簪子,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表现出一副视财如命的样子来?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陆清岚心中喊糟。李玉这个人实在太过聪明,凭她在宫中千锤百炼锻炼出来的演技,居然都没有骗过他。 陆清岚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的话。” 李玉正要说话,那边张涛被李玉摔了一下,居然悠悠醒转了过来,“哎哟”,他只觉得全身酸痛,哼哼了一声就张开了眼睛。 登时李玉和陆清岚全都看了过来。 李玉正觉得有一股子闷气没地方发泄,一步蹿了过来,又是一个掌刀,可怜的张涛还没等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就又被劈晕了过去。 他身上杀气腾腾的,墨菊和墨香都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李玉慢慢走到陆清岚的跟前,陆清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站在那里没动。 李玉哈哈大笑,“不要再装了,我知道你是在骗我的。”他刚才故意释放身上的煞气,陆清岚若是普通的尖酸小人,必然会像墨菊和墨香那样连连后退,可她偏偏没有,足以说明她有着足够的勇气和胆魄,而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像他鄙视的俗世女子那般市侩爱财呢? 陆清岚蹙了蹙眉,一时没想明白自己是哪一点儿露陷了。她所作的这一切,不过是不想让李玉再爱上她而已。 “我听不懂你的话,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把张涛留下来。” 李玉那一瞬间也是心念电转,隐隐明白了陆清岚这么做的目的。他从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难得为了小姑娘破例,小姑娘却想法子算计他,打算离得他越远越好,自己这样的一厢情愿,真让他心里颇不是个滋味。 不过转念一想,此前自己用笛声去驱蛇吓过她一次,她大概是怕了自己了,所以这么做倒也不算奇怪。而且她既然想到了这样的计谋,说明她对自己的脾性还是有所了解,至少说明她对自己是投注过关心的,这样一想,他心里又隐隐有几分高兴起来。 李玉便挑了挑眉:“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你放心,我会让他守口如瓶,今天晚上的事绝不会传出去一句。” 陆清岚道:“这件事本来与你无关,我不想你牵连进来。你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得罪鄂国公府。” 李玉摆了摆手:“我的性子,怕你还不了解,既然这事我已插手,我自然会一管到底。这小子交给我,你就放心好了。鄂国公府吗,还没放在我李玉眼里。” 说着咧开嘴笑了笑,重新把张涛扛在肩膀上,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陆清岚也知道不能再勉强他。之前她本来是想让陆文廷来处理张涛,不过既然有李玉代劳,她觉得自己也就不用再操心了。 前世李玉帮她办过不少事儿,李玉的手段她是知道的。 这一世她不想再欠李玉的人情,不想再和李玉产生瓜葛,终究还是天不遂人愿。她无声叹了一口气,带着两个丫鬟就往翠峰苑的方向走去。 李玉忽然转过身,像是发出宣言那样大声地说道:“陆清岚,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李玉,并不是那么可怕!”他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光,他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黑夜中的少年那样英俊而又朝气蓬勃。 两世的记忆交叠,陆清岚神色有些愣怔。 李玉说完了那句话,就扛着张涛头也不回地走了,并没有回头去看陆清岚的表情。 出了垂花门,有一个护卫在那里等着他,他直接就把张涛抛给了那个护卫,吩咐了两句,那个护卫点点头,扛着张涛消失在黑暗中。 他自己又回到酒席上吃酒,一直等到宴席散了,这才施施然地回到别院。 ☆、第89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南安侯府在京中如此显赫,在京师自然是别院众多,李玉去的这个别院他平日里经常来这里落脚。等他到了别院,他的小厮迎了上来,“六少爷,您可算回来了,按照您的吩咐,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李玉挑了挑眉毛,道:“走,带我去瞧瞧。” 小厮就把他领到一处柴房,推开柴房的门,只见里头燃着十数根蜡烛,灯火通明,十分空阔,四五个彪形大汉站在里头,抱着肩膀说笑,就包括了垂花门口等着李玉的那人。 张涛则被破麻袋似的扔在角落里,双手双脚都用绳子绑了。李玉那一掌十分凶狠,他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那几个护卫看见李玉进来,上前来给他行礼。李玉点了点头,说道:“开工吧。” 小厮搬了一把椅子请李玉坐下。其中一个侍卫就把张涛提溜到李玉跟前,扔在地上。有人打了一桶冰水过来“哗啦”一声倒在张涛身上,过了一会儿,他迷茫地张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几个陌生人,色厉内荏地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放清醒一点儿,爷可是鄂国公府的公子,你们要是敢伤了爷,爷叫你们一个个全都不得好死!” “哈哈哈!”众人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李玉揶揄道:“鄂国公府是哪一家府邸,京中有这样的一个公府吗,我怎么没听说过?”鄂国公府日渐沦落,可笑那张涛还拿了公府的牌子招摇撞骗,也难怪李玉瞧不起他。 “你们,你们……”张涛气得满脸通红。 李玉却摆了摆手,他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蹲在张涛的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我把你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他就那么看着张涛,两只眼睛如同毒蛇一般冰冷,张涛被他看得全身发寒,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脊背上迅速爬了上来。他隐隐觉得应该和陆清岚有关,可是具体李玉打的什么主意他上哪儿知道去。 他道:“我……我不知道。” 李玉哈哈一笑:“倒也是难为你了,你那满是狗屎的脑子怎么可能明白小爷的心思。” 他站了起来,寒声道:“给我打!” 那几个侍卫得了命令,立刻扑上来拳打脚踢一顿暴打,张涛是个纨绔子弟,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剧痛之下发出一阵阵杀猪般的嚎叫,李玉站在一旁不为所动,直打了一炷香的功夫,李玉才叫停。 这个时候,张涛已经被打得说不出话来了。 那几名侍卫下手都很有分寸,基本没有朝着他的脸上招呼。他们打在他身上的每一下都痛入骨髓,可是若要脱了衣服检查伤势,却又看不出什么来。 张涛大口大口喘着气,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他从来就不是个意志顽强的人,此刻看着李玉的眼神充满了惊惧。 李玉这时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转动着大拇指上套着的扳指,“忘了介绍我自己,小爷姓李名玉,在南安侯府排行第六。” “你……你就是李玉!”李玉的大名,他何尝没有听说过,只是没有机会巴结罢了。早就听说李玉无法无天,连皇子都敢打,如今终于叫他见识到了,还是以这种惨痛的方式。 李玉微微一笑,“想来你是听说过小爷的。刚才的一顿打是叫你长长记性,免得日后忘了小爷。” “不会忘!永远不会忘!”张涛连连摇头,刚才那一顿打真是把他打怕了,只要不再打他,就是叫他管李玉叫祖宗他都能叫出口。 李玉道:“现在知不知道小爷为什么把你绑来了?” 张涛心惊胆战道:“是,是为了陆表妹……” 他刚刚吐出“陆表妹”几个字,李玉脸色一变,道了声:“给我打!”几个侍卫不由分说涌上来又是一顿暴打。 张涛又是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打完了李玉才慢条斯理地道;“知道你为啥挨打不?”他越是这样不紧不慢,越是给了张涛极大的心里压力。 张涛眼里含着一泡泪,摇了摇头,他现在已经不敢说话了,生怕说错了那句话,李玉又叫人打他。 李玉嘿了一声道:“小爷教教你,免得日后你说错了话再挨打。”说到这里,他的脸色猛然变了,他森然道:“陆姑娘何等的人物,从你的狗口中说出她的名字,岂不是玷污了她?日后再叫我听见陆表妹几个字,小爷听到一次就打你一次,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明白了!”张涛连连告饶。 看见他那怂包的模样,李玉满脸的鄙夷。 “很好!”李玉拍了拍手,嘴角再次挂上招牌式懒洋洋的笑容。他道:“要是有人问起,昨天晚上你去了哪里,遇见了谁,你怎么说?” 张涛也不是个傻子,终于明白了。“我就说,我昨夜喝醉了酒,稀里糊涂地回了家,谁也没有碰到。” “哈哈哈!”李玉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的脸,“孺子可教也。” 他笑着笑着,忽然脸色一冷:“这个答案你能记住一年两年,未必能记住十年八年。小爷受受累,帮你加深一下印象好了。” 张涛以为又要打他,吓得连连告饶。“李公子,饶命啊,昨天的事我绝对不会出去乱说,绝不敢坏了陆姑娘的闺誉!” 李玉眼中寒芒一闪,“看看,看看,这么快就忘了不是。小爷不是教过你,陆姑娘三个字也是你说得的?”遇见这么一位霸道蛮横不讲道理的人,张涛真是欲哭无泪。 李玉不理会他的哀求,随意地拍了拍手,就见一个侍卫端来两个雕着青莲花的小瓷盆,李玉吩咐道:“打开盖子给他看一看。” 那名侍卫就将两个小盆的盖子全都掀开。 张涛一眼看过去,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原来两个瓷盆中,装着的竟然是一只只半尺来长拇指粗细的蝎子,在瓷盆中蠕蠕而动,十分瘆人。 区别不过是左边的那个瓷盆里的蝎子是灰色的,右边瓷盆里的蝎子颜色十分鲜艳。李玉慢条斯理地道:“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左边这些蝎子是无毒的,右边这些则有剧毒……” 张涛已吓得脸儿都青了,抖若筛糠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李玉并不理会他,淡淡地吓了命令道:“给他喂下去。”说话间便上来三个侍卫,其中两个人,一个伸手一捏他的下颌,一个紧紧抓住他的舌头向外一拽,张涛顿时就说不出话来。 他意识到李玉想要做什么,只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起来。 只不过他的那点力气在李玉这几个身经百战的侍卫跟前简直就和个小孩子没什么差别,其中一个侍卫一用力,他顿时动弹不得。 此时第三个侍卫已经用带了手套的手直接拿了一只活着的蝎子放在张涛的舌头上,那蝎子就顺着张涛的舌头一路爬进了他的喉咙,一直往下面爬去…… 张涛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蝎子在他的舌头上和喉管里爬行的那种毛茸茸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可是他根本无法反抗。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他想要立刻晕过去,可偏偏晕不过去,一时间不由屎尿齐流,大小便失禁。 李玉捂着鼻子后退了几步,一脸嫌恶的表情。 三名侍卫完成了工作,也后退了几步。 张涛翻身起来,顾不得旁的,就把手伸进自己的喉咙里拼命抠着,希望能将那只爬进去的蝎子给吐出来。 李玉却是淡淡道:“爬都爬进去了,吐是绝对吐不出来了。” 张涛顿时精神崩溃了,那么大个人了,抱着脑袋嚎啕大哭起来。他又不敢骂李玉,生怕他再给自己喂一只活蝎子。 “瞧你那点出息。”李玉用手在鼻子旁边扇着,懒洋洋地道:“小爷十八般用刑的手段还没拿出一分呢。” 张涛听了这话几乎晕厥。 李玉继续道:“这次我喂给你吃的那只蝎子是无毒的,还是那句话,就是想让你长点记性。”他指了指另一个磁碗中个头最大,颜色最鲜艳的蝎子道:“你瞧好了。这只蝎子才是蝎中之王,小爷把几百条蝎子放在一个罐子中,让他们相互撕咬吞噬,最后留下的就是这只蝎王。昨天晚上的事,若是叫我知道你在外头说出一个字,我就叫人把你捉回来,把这只蝎王活生生地喂给你吃了,你可以想象一下,那滋味一定十分美妙!” 张涛听了差点吓死,李玉的手段实在太过凶残,他哆嗦着连连磕头:“李公子,我不敢,我绝不会出去乱说一个字,李公子放过我吧,我对天发誓,绝不乱说一个字。”指天誓日地发下毒誓。 李玉抱着肩膀,哼了一声:“我谅你也不敢!”觉得差不多了,也懒得再理会这个人渣,对三名侍卫道:“把这个狗东西给我扔出去,把这里好生打扫一下。” 那三名侍卫就答应了一声,把张涛的绳子解开,将他带出府去给放了。 陆清岚回到翠峰苑,到底有些不放心。这天是姐姐陆清娴出嫁的好日子,她不想破坏了父亲母亲的好心情,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把这件事和他们说了。 夫妻俩气得倒仰,知道这件事怕老太太又是幕后推手。夫妻俩都是明白人,惯不会说粗话,可陆文廷不同,他当即就跳了起来。“张涛这个狗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他那模样,还敢肖想咱们家宝儿?下次他再敢到侯府来,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他却不知道,张涛被李玉好一顿收拾,再借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踏入侯府半步了。 夫妻都觉得此事有些棘手,关键又牵扯到一个南安侯府的“明月公子”,纪氏皱眉道:“这事传出去怕是不好!”若真传出去李玉和张涛为了陆清岚而打架,陆清岚的名声也就毁了。 陆宸便道:“既然那张涛还在李玉的手里,咱们还是想法子先和李玉商量商量。”夫妻俩一商量,决定让陆文廷去一趟南安侯府,先和李玉通通气,能不能把这事压下去。 事关妹妹的闺誉,他不敢耽搁,当即就骑马去了南安侯府。 李玉也刚从别院回来,见小厮拿了陆文廷的名刺进来,他当即就明白了,对小厮道:“去把陆公子请进来……” 小厮刚要出门,李玉又道:“还是我同你一道去吧。” ☆、第90章 回门 陆文廷早就听说李玉为人高傲,以为见他不会那般容易,哪知道李玉竟然亲自迎了出来。他见李玉穿了一件宝蓝色的直裰,身材高挑颀长,脸上挂着一丝懒洋洋的笑容,陆文廷以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也觉得李玉长得实在是好看。 陆文廷抱拳道:“李兄,冒昧登门,打扰了。” 李玉挑眉看了陆文廷一眼,开门见山道:“陆兄是为了令妹的事来的吧?” 陆文廷对他这般直爽的做派颇为欣赏,“正是如此,昨晚你帮我妹妹解了围,我妹妹一个女孩家不方便谢你,今日我奉了父母之命特意登门致谢。” 对面是陆清岚的胞兄,李玉对他不由自主多了几分客气,一反往日的高傲,点了点头道:“我也久仰陆兄大名,一直无缘相识,今日难得相见,陆兄请进吧。”就把陆文廷给请了进去。 陆宸和纪氏焦急地在家等着,结果直到下午陆文廷才回来。纪氏埋怨道:“你怎么这么慢腾腾的。” 陆文廷笑道:“李玉那小子非要留下我喝酒,我却之不过,就陪他喝了两盅。” 陆清岚一听哥哥这称呼,就知道这一顿酒喝下了,哥哥便又多了一个好哥们儿。她撇了撇嘴,李玉的性子最是高傲,就是宫中的皇子,他也未必瞧得上眼,这么快就跟哥哥称兄道弟,是真喜欢哥哥的为人,还是另有目的? 纪氏闻着身上淡淡的酒味,急得打了儿子一下:“你别光顾着喝酒,你妹妹的事情怎么样了?” 陆文廷哈哈大笑,扶着纪氏在椅子上坐好了,才道:“爹、娘、宝儿,你们就放心吧,李玉那小子已经把张涛给摆平了,他是绝不会出去乱说的。至于李玉,他也答应了我,把这件事烂到肚子里。” 纪氏道:“张涛我是见过的,为人最是撒泼无赖,他怎么会听李玉的话?” 陆文廷道:“恶人还需恶人磨,要治张涛那狗东西还真就得李玉才行,李玉带人把张涛暴打了一顿,又威胁他敢在外面乱说一句,就把他抓回来打折他的狗腿,那狗东西被打怕了,自然不敢乱说了。”李玉的手段太过恶劣,陆文廷就没有向自己的爹娘说实话。 陆宸道:“李玉为什么要这样帮助宝儿?” 陆文廷解释道:“上回李玉不是害得宝儿落水嘛,他一直为此心存愧疚,因此这回才出手帮着宝儿。” 陆宸皱了皱眉,隐隐觉得这其中另有隐情。 陆文廷道:“你们就放心吧,这件事我会派人继续盯着的,绝不会出了岔子。” 纪氏虽然觉得李玉打人不对,可毕竟是帮了女儿大忙,她是恩怨分明的人:“李玉这般回护咱们,咱们该当好生感谢才是。我会让回事处备一份厚礼,你找个机会给李玉送过去。” 陆文廷道:“这好办,隔几日我约了李玉去郊外骑马,到时候把娘准备的东西一并给他就是了。” 陆文廷、陆清岚从正院走出来。陆清岚把哥哥拉到自己的房间里,问道:“李玉到底在搞什么鬼?你以后离这个人远点!” 陆文廷坐在妹妹的对面,见她穿着藏青色的对襟衣衫,眉头微微蹙着。藏青色颜色偏暗,可她穿出来却别有韵味。陆文廷一直觉得妹妹虽然年纪小,但却是全京城最漂亮的小姑娘,只觉得她穿什么都那么好看。 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却不好对妹妹讲。只道:“我心里有分寸,用不着你提醒。” 陆清岚自然知道哥哥的厉害,觉得李玉未必就能从哥哥这里占得到什么便宜,便道:“你知不知道李玉到底对张涛做了什么?”她觉得依李玉的性子,肯定不会像是陆文廷说的那样,只把张涛打一顿了事。 陆文廷诧异地看了陆清岚一眼,“你对李玉还挺了解的。”就把李玉用蝎子吓唬张涛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评论道:“就凭张涛那屁大点儿的胆子,他是绝不敢再犯到李玉手里的。”李玉虽然招数狠毒了些,但是却深合陆文廷的口味。 陆清岚听得直犯恶心,却也知道这才是李玉的风格。 陆清岚见自家哥哥笑眯眯地用一种很暧昧的眼神看着自己,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脸:“我脸上有花吗?你这般看着我!” 陆文廷哈哈大笑。李玉纡尊降贵,和他处处攀关系,他洞若观火,自然看得明白。李玉的心思他也多少能猜到一些。从前他一直觉得妹妹这般的容貌才情,整个京师没人能配得上她,现在看起来,李玉至少容貌上头能够和妹妹匹配。 他所以愿意和李玉交朋友,也打算好生考察一番李玉的性情和作风,看看他适不适合当自己的妹夫。 李玉和陆文廷同时观察着鄂国公府的动静,张涛早已被李玉吓破了胆子,回到国公府之后屁都没敢放一个,连请大夫治伤都是偷偷摸摸的,更不敢告诉长辈们,生怕惹恼了李玉再把他捉回去喂他吃个蝎子。 见此情形,两个人都放心了。 到了三日回门的日子,纪海一大早就带着陆清娴回到了侯府。 纪氏这几日担心长女,几乎就没睡个好觉,和陆宸带着一家子人早早就在垂花门等着了。看见纪府的平头黑漆马车在门口停下,先是穿着大红色喜袍,高大俊朗的少年从车厢里跳了下来,正是从前的侄儿,如今的女婿纪海。 纪海回过身来,扶着陆清娴的手从马车上下来。两人手牵着手走了过来。 纪氏见小夫妻如此恩爱,心里十分高兴。 纪海便拉着陆清娴上前和众人见礼。 陆清娴今日穿着大红色绣牡丹的妆花褙子,头上梳了个妇人髻,插着一支赤金镶嵌南珠的步摇,脸上泛着红晕,眼角眉梢带着些微的春情,成亲之后的她,显得愈发娇艳欲滴。 她老远就喊了一声:“爹,娘!我们回来了。” 纪氏走上前抓住女儿的胳膊就再不肯放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女儿,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肯放过的样子。 纪海也春风满面地走上前来,给陆宸和纪氏行礼,口称:“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成亲才不到三日,纪海似乎沉稳了不少。 陆宸看着这样的女婿也觉得满意。众人自然少不得一番寒暄,荣哥儿穿着靛蓝色的小袍子,像是一个圆球似的滚了过来,抱着纪海的腿叫了一声:“姐夫!姐夫!”十分亲密的样子。 纪海迎亲的那天,给了荣哥儿两个大大的红包,一个里面装着一百两的银票,一个里面装着各色小吃。荣哥对银票没啥概念,吃的却是不客气地笑纳了。对纪海这个新任的姐夫自然是十分的满意。 纪海笑着捏了捏他胖乎乎的小脸。 一群人先去睦元堂拜见老侯爷和老太太。陆晔和赵氏也在,赵氏怀里还抱着七个月大的礼哥儿。 到了正院,老侯爷和老太太高坐在上首,小两口给两位老人家挨个磕头,又奉上精心准备好的礼物。送给老侯爷的一支做工精致的马鞭,老侯爷是爱马之人,自然十分喜欢。而送给老太太的则是两匹万字不到头的蜀锦。珍贵是珍贵,却欠缺着那么一点儿诚意。 老太太的眉头就不易觉察地皱了皱,可是要挑理还真挑不出什么来。她心里有些不痛快,原本陆清娴嫁给纪海她就不大满意,这下更是不舒服了。 纪海自然清楚老太太对于陆清娴的亲事上百般拿捏,他和妻子一条心,自然不会对老太太有什么好感,所以才和妻子一起选了这件礼物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心里不痛快,赵氏看着纪海和陆清娴郎才女貌,站在一处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心里更是不舒服。纪府如今是一门双进士,纪海刚到了翰林院不过半年的功夫,已经多次蒙嘉和帝召见,每次奏对他都是不卑不亢,给皇帝留下了格外好的印象。眼看着他将来是要大用的。 二房找了这么一位金龟婿,自己的嫡女清茵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可是她看中了几户人家都对陆清茵避若蛇蝎,也怪自己把女儿宠坏了,她爱慕李玉竟弄得人尽皆知。传出这样的话来,别人自然怀疑她的品行,这般情况下,谁愿意娶这样一个女子回家去呢? 好在陆清茵还有一个备胎,那就是她娘家侄儿,平凉侯府的嫡子赵青,两人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赵青对陆清茵一直情有独钟,实在不行还可以把陆清茵嫁回到自己的娘家去。也正是因为如此,赵氏才略微有了些底气。 赵氏想到这些,心里就更不痛快了。 小夫妻俩在睦元堂盘桓了一阵子,老侯爷和老太太说了一番鼓励教导的话,无非是让两个人相互扶持,好生过日子,让陆清娴谨守妇道,早日为纪府开枝散叶之类的。 之后老侯爷和老太太就放了小两口回到翠峰苑。 离开睦元堂,众人就都轻松了下来。众人说说笑笑地向着翠峰苑走去,陆文荣跑到纪海身旁求抱抱,纪氏斥责道:“这般大了还淘气,别缠着你姐夫!” 荣哥儿如今越发地胖了,陆清岚早就抱不动他了,陆宸忙着公务,陆文廷平日里也很少往后宅里跑,所以荣哥儿很久没人抱了。 纪海很喜欢这个小舅子,笑着抱起了荣哥,然后对纪氏道:“不妨事的,岳母。”荣哥儿抱着纪海的脖子对着母亲吐了吐舌头。 纪氏见此情形也就没再说什么。 陆清岚却在一旁揶揄道:“姐夫改口倒是快,这‘岳母’叫得好生顺溜。” 纪海被她说得闹了个大红脸,一时呐呐地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一向也是知道小姑娘最爱捉弄人,可是新婚燕尔的,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陆清娴十分自然地出面帮腔道:“死丫头竟知道说别人,你还不是改口改得飞快。”陆清岚叫纪海姐夫那才是一点都不打哏。 哪知陆清娴这一说话,却叫陆清岚给抓到了把柄,嘟着嘴道:“姐姐有了姐夫,就连妹妹都不要了。” 陆清娴顿时也和纪海一样,闹了个大红脸。 陆文廷十分没风度地哈哈大笑起来。 纪氏忍着笑点了点陆清岚的额头,“就你话多。” 陆宸给纪海解围:“宝儿淘气,你别见怪。” 纪海哪里会和陆清岚计较这个,笑着道:“没事没事!我就喜欢家里这样轻松的气氛。” 一时到了翠峰苑,纪海随陆宸、陆文廷去了前面书房里说话。 纪氏就把陆清娴拉到了内室里,将陆清岚和荣哥儿撵了出去,母女两个说起了悄悄话。 纪氏道:“姑爷待你还好吧?” 陆清娴羞涩地低下了头:“海表哥对我极好,娘你就放心吧。”纪氏是看着纪海一点点长大的,对他的人品自然信得过,听了女儿的话也就放心了。 纪氏又问:“你们成亲的那天晚上,可还……顺利?”之所以这么问,自然是有原因的,纪府没有纳妾和安排通房的习惯,纪海虽然十七了,却还是童子身,纪氏是怕两个人不通人事,闹出笑话。 陆清娴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娘亲说的是什么,不由双颊酡红。她想起了洞房花烛夜的晚上,纪海猴急了半天却找不对地方,两个人既羞涩又尴尬,这种事情也没法叫人。多亏了之前母亲给她看过那种画儿,她忍着羞,主动配合纪海,两人这才成事。 别看纪海是个书生,其实身体倍儿棒,有了一次经验之后,在床上一直龙精虎猛的,这两天俩人的生活可说是十分的……和谐。 想起来又是尴尬,又是甜蜜。 见母亲问得详细,陆清娴十分尴尬,不过也知母亲全是为她好。便忍着羞细声道:“那晚挺好的……很……顺利……”说到这里几乎要捂着脸了。 纪氏其实也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细细问了女儿行房的频率,陆清娴这次真是捂住脸了,嗔怪道:“娘——” 纪氏道:“我是你亲娘,你害羞什么,我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 陆清娴被逼无奈,吞吞吐吐地说了。 纪氏听了之后道:“你们新婚燕尔,姑爷不知节制,这都是可以理解的。这种事情多了,你却不能由着他的性子乱来,不可每次要你都给他,你们年纪尚小,莫因为这个坏了身子。还有,这种事情太多,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陆清娴听明白了,点头对母亲道:“我明白了,娘。” 纪氏又问她婆婆陈氏待她如何,陈氏生了三个孩子,老大纪江、老二纪海、老三纪洲。 纪江比纪海大四岁,没有读书的天分,在家里打理庶务,娶了一个小官的女儿顾氏为妻。纪洲今年十二岁,还在家里跟着先生读书。纪府没有分家,陆清娴作为嫂子,和小叔子接触的机会不多。不过和顾氏这个妯娌见面相处的机会却是不少的。 纪氏不担心陈氏待女儿不好,却有些担心女儿和顾氏处不好关系。“你嫂子出身不高,嫁妆也不及你丰厚,可你一定要记住长幼有序,你不可因为自己是侯府嫡女就对她不敬,遇事要处处谦退忍让。” 陆清娴点了点头:“娘就是不说,我也明白的。”她从来不是个拿身份压人的姑娘。“我正想着,将身边伺候的丫头裁剪两个呢?” 纪氏听了忙问:“这是为何?” 原来按照侯府的规矩,每一个小姐身边都有四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两个二等丫鬟,两个三等丫鬟。不过陆清娴嫁到纪家才发现,纪府向来低调节俭,婆婆身为府里的女主人,身边也就只有四个丫鬟伺候,至于嫂子顾氏,本就出身小门小户,身边使唤的丫鬟就只有两个。 陆清娴觉得自己不该越过嫂子去,这才打算把身边的丫鬟削减成两个,只留下丹香和丹蔻,把剩下的丹竹和丹烟先放到庄子上去。 纪氏听了连连点头,鼓励道:“你这般做便对了。”话是这样说,可女儿是自己千娇百宠养大的,女儿受了委屈,她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她慈爱地抚摸着女儿的面庞道:“委屈我儿了。” 陆清娴低头道:“海哥哥待女儿极好,女儿不觉得委屈。” 纪氏叹了一口气,心想也就是长女安贫乐道,若是换了宝儿怕是不愿意委屈自己将就旁人。 母女俩又说了几句体己话,纪氏最后道:“你什么时候给姑爷生下个一儿半女的,我也就彻底放心了。” 陆清娴羞红了脸,低垂着头道:“女儿还早呢。”话是这样说,她心里何尝不想呢? 这边的私房话终于说完了,母女俩从内室走出来,荣哥儿就跑了过来,抱着母亲的腿道:“娘亲娘亲,咱们什么时候吃饭啊,荣哥儿饿了!” 纪氏就笑了,这个小吃货。她看了看时辰,回头对陆清娴道:“娘一早就叫小厨房准备着了,咱们马上就开饭。” 纪氏就派人去把三个爷们给叫了回来,男人们说起军国大事来滔滔不绝,比女人们的话题还要多。 就在正房里开席,都是一家人,说起来纪海还是陆清岚的表哥,也不用避嫌,便没有分席而坐,围在一张桌子上面热热闹闹地吃饭。 刚刚吃完,老太太带着赵氏来了。却原来三太太回去之后怎么想怎么心里不舒服,就又去了一趟睦元堂撺掇着老太太送两个通房给纪海。 你二房不是事事顺意吗,我偏要给你添些不痛快。 纪海和陆清娴在她的面前那般恩爱,张氏瞧着也有些刺眼。何况从前她就干过这种事,当年她在宁海侯世子的身边安排了曹姨娘,等于间接插手宁海侯府的事情,得了些甜头,自然是乐此不疲。被赵氏一撺掇,也就同意了。 想着老侯爷对陆清娴的偏爱,两人十分自觉地避开了老侯爷,不好在睦元堂行事,就挑了两个模样身材出挑的丫鬟径直来了翠峰苑。 纪氏没想到这二位大佛又来了,急忙将两人请进来上座,命令丫鬟上了好茶伺候着。 陆清岚有些奇怪,刚才在睦元堂已经见过了,这老太婆又来做什么?看到三太太脸上的笑容,她就预感到这两个人大概是没安什么好心。 闲话几句后,老太太转入了正题:“刚才我听娴丫头说,姑爷如今十七岁,身边还只有娴丫头一个人伺候,这可不行。就算姑爷体恤咱们娴丫头,可终究不能叫别人说咱们侯府的丫头善妒不是?我瞧着你得再给娴丫头房里放两个丫鬟。府里头娴丫头往后,可还有四丫头到六丫头三个未出阁的呢,不能因为她一个人影响了妹妹们的姻缘。” “这……”纪氏一听登时气炸了肺。这小夫妻俩才刚成亲三日,老太太和赵氏就想插手到小两口房中来了。 当时二房与纪府议亲的时候,纪海不能纳妾这一条纪氏是向兄长和嫂嫂提过的,当然不能明说,虽说是暗示,但纪成和陈氏都是一口答应下来的。张氏这个祖母丝毫不顾虑陆清娴的想法,就想直接给纪海安排通房。 没等纪氏开口推脱,赵氏便道:“想必是大嫂手里没有合意的人选,娘和我早就帮你们准备好了。”说毕就让彭嬷嬷出去领人。 纪氏脸色就变了变:“娘,就算是送人,也没有小两口才成亲三天,就往他们房里塞人的道理吧?”这根本就是明摆着给陆清娴添堵呢。 张氏笑容敛了敛,淡淡道:“既然是早晚的事儿,早一天晚一天又还不都一样吗?我又没有逼着姑爷马上收用了那些丫鬟们,只是先给他们小两口领回去,什么时候娴丫头觉得合适了,再安排她们给姑爷侍寝。娴丫头,你说是不是?” 竟然去问陆清娴,陆清娴但凡说个不字,一顶嫉妒的大帽子就要扣下来。 陆清娴心里也十分生气,但她修养极好,并没有变现出丝毫来。她没出声,而是看了看纪海,她对纪海有信心,如今这个局面也只有纪海出口解围才最合适。 纪海便握住了她的手,安慰似的捏了捏。 纪海正要说话,彭嬷嬷已经领着两个十六七岁的丫鬟走了进来。这两个丫鬟虽是老太太和赵氏临时心动准备的,却模样生得都不错。两人穿着一样的樱红色褙子,都是皮肤雪白,都是粉面桃腮,模样俏丽,身上有一股子勾人劲儿。 二房的女孩生得都好,老太太和赵氏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个和陆清娴模样一样好的人,那怎么可能?可这俩丫头模样虽比不得陆清娴好看,但俩丫鬟全都生得胸脯高耸、腰肢纤细、屁股挺翘,身材极为火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狐媚劲。 要不说老太太和赵氏还是了解男人的喜好的。 老太太指着纪海道:“这就是姑爷,以后你们两个要好好服侍姑爷和三姑奶奶,帮三姑奶奶分忧。”至于怎么分忧,当然是在床上分忧喽。 两个丫鬟得了老太太的指示,急忙上前来给纪海和陆清娴请安,“见过三姑爷,见过三姑娘。”来之前,赵氏已经和俩丫鬟通过气了,知道是让她们来做什么的。之前两人都听说过这位新姑爷乃是新科探花,文采风流,俩人心里已是愿意,待她们看到姑爷纪海长得高大俊美气质儒雅,风度翩翩。俩人更是十二万分的愿意,一时间看向纪海的目光都像是带了钩子似的。 纪氏见这等情形差点气炸了。一般心疼女儿的人家,就算是要给女儿孙女安排通房,也只会挑选那模样不出挑的,老实厚道的,这两个丫鬟一进来就用明晃晃的目光盯着纪海,这样的人要让她们进了府,定要争风吃醋,闹得鸡犬不宁。 纪海也被这两个大胆的丫鬟看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他并不是好色之徒,况且一直以来心里就只有表妹一个人,对于这两个不检点的丫鬟是打心里感到厌恶的。 老太太见两个丫鬟纪海已经过目了,便又逼着陆清娴表态:“娴丫头,这两个丫鬟你都已经看过了,都是极出挑的人,收还是不收,你倒是说句话啊?” 陆清娴正要说话,纪海拉了拉她的袖子,站出来行礼道:“祖母、三婶婶。” 老太太和赵氏对望了一眼,若是由男人开口就更好了。“既然娴丫头不肯表态,就由姑爷自己说吧。”这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儿,老太太和赵氏深信这一点。 纪海朗声道:“这两个丫鬟乃是祖母所赐,长者赐不敢辞,本不该推辞。可是孙女婿曾在佛前发下宏愿,此生此世只守着表妹一人过活,不纳妾也不要通房。老太太和三婶婶怕是有所不知,我们纪家乃是书香世家,不纳妾一向是族中不成文的传统,我身为纪氏子弟,自不能破了这规矩。所以,两位老人家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两位姑娘,我却是不敢领受的。” 他说话斯文,彬彬有礼,可却让两人碰了个软钉子。 赵氏不由诧异,她还头回见这样想要“从一而终”的男子。“这两个丫鬟模样性情都是极出挑的,姑爷不妨再想想?” 纪海温言道:“不必再想了,我纪海能娶到表妹,是我此生修来的福气,于愿足矣,再不敢有任何奢求了。”说毕含情脉脉地看着陆清娴。 陆清娴心里感动,虽然臻首轻垂,却愈发握紧了他的大手。 纪氏大大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姑爷这般给力。对纪海更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老太太、三弟妹,既然姑爷不想要,我看咱们还是没必要勉强他们小两口了吧。” 这俩丫鬟就是送给纪海的,纪海本人不要,还有什么理由再送出去?老太太也觉得丢脸,重重顿了顿拐杖,道:“既然姑爷不喜欢,咱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走吧!” 纪氏一直把小两口留到未时,三日回门的规矩是必须要在太阳下山之前返回婆家,见时间再不能拖了,纪氏才依依不舍地将小两口送出门去。 两人登上平头黑漆的马车,没了旁人,陆清娴才靠入纪海的怀中,“海哥哥,今天谢谢你。” 纪海轻轻吻了吻妻子的额头:“夫妻本是一体,他们想要羞辱你,就如同羞辱我一般,我自然要帮你反击。” 陆清娴只觉得他胸膛宽阔健壮,靠在他怀里分外踏实。气氛十分地好,陆清娴享受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他的脸道:“海哥哥今天说起,在佛前发下宏愿……什么的,是不是真的?” 纪海随便说出来骗骗老太太和赵氏倒也是有可能的。 纪海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当然是真的。” 陆清娴整张脸都亮了起来。爱是排他性的,她再是大家闺秀,也不会肚量大到能和旁的女人一起享用自己的丈夫这般程度,除非她根本不爱这个男人。之前纪氏就曾经暗示过她,纪海不会纳妾,现在又有了纪海的亲口承诺,她心里就彻底踏实了。 她抱紧了纪海的腰,呢喃道:“海哥哥,你待我真好!” 纪海忍不住情动,俯下身子就封住了她的樱唇,若是换做平常,陆清娴是绝对不会容许纪海在马车里同她亲热的,可是今天不同,她非但没有抗拒,反而热烈地回应着纪海。 好半天,两人才慢慢地分开。陆清娴有些羞涩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衫,横嗔了纪海一眼。两人初经人事,纪海不是懵懂无知的小男孩了,刚才那番亲热,他的两只大手可没闲着。 纪海却在欣赏着妻子的娇态,只觉得越看越爱,恨不得将她就地正法了,可是知道她肯定不会答应,他不愿强迫妻子,便一心盼着夜晚早点儿到来。 陆清娴好不容易把衣裳整理妥当,才和纪海商量起正事来。“海哥哥,我打算把丫鬟裁掉两个……” 纪海楞了楞,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大嫂那等小心眼的人……” 陆清娴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担心大嫂生我的气,长幼有序,我这个做弟妹的,总不好越过大嫂去。况且娘身边也只有四个丫鬟,我总也不能和娘看齐吧?传出去这是个什么名声?” 纪海当然知道她说的都在理,可是他也知道妻子从小在侯府长大,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的,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如今骤然让她去过那种生活,她怎么能习惯?想起结婚之后第一天,陆清娴便把珍贵的首饰全都收了起来,只带了一支普通的金簪和大嫂还有亲戚们相见,大概是怕穿戴得太过华丽无法融入纪家吧……纪海怜惜地把她抱进怀里,“纪家不是大富豪奢之家,委屈你了。” 陆清娴道:“只要咱们能好好地过日子,我一点都不委屈。” 过了八月十五,四皇子萧少玹被封为燕郡王,出宫开府。当日皇长子和二皇子一出皇宫就是亲王之位,到了老四萧少玹就只封了个燕郡王之位,显然嘉和帝待这些皇子们也是亲疏有别的。 皇帝赐了老君胡同的一处府邸给他做王府,内务府只花了三个月就把他的宅子扩建修缮完毕了——可见其敷衍。嘉和帝不甚重视这个皇子,萧少玹又没有强力的母族做靠山,内务府的人可是十分势利的,自然不会为了这么一位可有可无的皇子费心费力。 对于出宫这件事,萧少玹心里既有几分高兴也有些许不高兴。高兴的是,他从此真正成了一府之主,在燕王府里他说一不二,他就是法律,从前在皇宫里大佛太多,他又没有王爵加身,自然轮不到他来说话。还有一点,出宫开府之后,他就可以像是老大和老二一样,名正言顺地参与朝政了,只要他真有本事,父皇自然会看在眼里,朝臣们也会对他刮目相看。他距离九五之尊的那个位子也会越来越近。 至于不高兴的地方,出宫开府之后,他再想进宫来给嘉和帝请安,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嘉和帝本来就对他不算宠爱,他再不能时常到父皇面前刷一刷存在感,时间长了父皇还不得把他给忘喽啊! 反正不管高兴不高兴,萧少玹是绝对不敢抗命不搬离皇宫的。 此前,钱皇后已为她选好了一正一侧两位皇妃。萧少玹出宫不久,皇帝便下令内务府开始筹办他的婚事。 萧少玹的婚礼定在十月初二。不但老侯爷、陆瀚、陆宸这些当朝大员接到了请柬,就连尚在闺阁之中的陆清茵、陆清蓉和陆清岚也接到了请柬。 陆清岚当然不知道这份请柬是萧少玹吩咐手下的人专门写给陆清岚的,目的无外乎就是想在成亲的那日见一见这个小姑娘。 陆清岚直接就把帖子扫到了垃圾堆里。虽然那帖子上盖着内务府的猩红印章,只要那一日她对外宣称自己病了,萧少玹也拿她没法子。 ☆、第91章 重阳 日月如梭,很快便到了重阳节。在大齐来说,重阳节是个十分重大的节日,按惯例当日嘉和帝还要亲自到万岁山登高览胜,以畅秋志。 重阳本来就有出游赏秋、登高远眺的习俗,因为皇帝登高的地方是万岁山,因此万岁山便成了人人向往的地方。万岁山到了重阳那一日,便要进行管制,普通百姓是断然难以进入的,好在陆宸已是正六品官,步入了统治阶层,因此有了登上万岁山的入场券。 难得有这样的好日子,陆宸家人商量重阳节的时候带着全家人去登万岁山,众人自是拍手答应。陆清岚难得能有出门的机会,自然也不会拒绝。 重阳节这一天,侯府众人一大早就在二门口集合,大房的两个女儿都已出嫁,大奶奶栾晓又已怀了身孕,二爷陆文昌正在议亲,所以今日大房出门的全是男人。二房则是陆宸夫妇带着陆文廷、陆清岚兄妹,连六岁的荣哥儿都带了出来。 两房人在二门口聊了一会儿,老侯爷、老太太才带着三房人一起来了。陆晔、四爷陆文宣、陆清茵、陆清蓉,除了赵氏要照顾尚在襁褓里的礼哥儿,没有一起跟来,三房的人来得也很是齐整。 而在老太太身边,扶着她的则是张思慧。小姑娘穿一身桃红色绣穿花蝴蝶的褙子,那料子初看似乎一般,但是就着阳光时,竟然隐隐约约闪烁着淡淡的光晕,显得十分名贵。不得不说,她在长兴侯府混了一阵子,倒是鸟枪换炮了,不管是身上穿的衣裳,还是头上戴着的头饰,全都和来时不可同日而语了。 老太太觉得这个侄孙女十分孝顺贴心,比起几个孙女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很是给了她不少好东西。张思慧款款而行,走路的姿态如同弱柳扶风一般,看着倒也颇为清丽动人。 陆清茵则穿着浅粉色素面杭绸小袄,烟霞色马面裙。其实陆家的基因在这里摆着,陆清茵模样长得还是不错的,只可惜气质尖酸、态度粗鲁傲慢,给她减分不少。 这大好的日子,她还皱着个眉头。原来这阵子陆晔和赵氏正为她议亲,她听说之后,主动跑到父母面前,嚷着要父母把她说给南安侯嫡子李玉。赵氏此前曾与南安侯府的大太太周氏暗示过一回,周氏又怎么可能瞧得上陆清茵这样的姑娘,自然是不软不硬地给顶了回来。 赵氏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从此再不奢想这些,女儿提出来之后,就被赵氏一顿数落,赵氏怕她出幺蛾子惹祸,这段时间干脆把她给禁足了。不过到底是心疼女儿,重阳登高她虑着有这么多家人在,料想不会出什么纰漏,才把她给放出来。 陆清茵姻缘不顺,自然心情好不到哪里去。 众人上前给老侯爷和老太太见礼,然后又彼此厮见一番。张思慧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在陆文廷的身上扫过,十四岁的陆文廷穿一身墨绿色的锦袍,衬得愈发地高大挺拔,站在一众兄弟们中间如同鹤立鸡群一般,他正和陆文凯、陆文昌两位哥哥在说着什么,脸上的笑容十分明亮灿烂。 看得张思慧的心脏都漏跳了几拍。 张思慧不敢多看,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心思,而是笑容满面地上前与陆清岚打招呼。“宝儿妹妹!” 陆清岚淡淡看了她一眼,漫应了一声“表姐”,态度十分冷淡。说不出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这个表姐,非常不喜欢。 张思慧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恰巧叫老太太见了,又迅速隐了去,还是厚着脸皮走到了陆清岚跟前与她说话。 老太太见陆清岚对侄孙女这般傲慢无礼,心中不快,却也知道陆清岚的性子,从来就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从来不肯委屈了自己。她也不好训斥陆清岚,只对张思慧愈发怜惜。 陆清岚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着话,张思慧瞧见那边陆文廷的目光果然转过了过来,心里愈发肯定要想搞定陆文廷便要首先搞定陆清岚这一结论。 老侯爷清咳了一声,众人立刻停止了喧哗。陆抗今天心情也不错,面容轻松地道:“今儿人来得倒是齐。今日是九九重阳,圣上隆恩,百官与其同乐,许咱们同登万岁山,你们之中有不少人难得出门一次,我也不拘着你们,只一句,今日登山的除了圣上,还有皇子皇孙,以及京师的所有达官显贵,你们务要谨守本分,切不可冲撞了贵人……” 陆抗又说了几句“各房要看好了各房的人,不要乱跑跑丢了”之类的话。 众人纷纷应诺,老侯爷这才挥了挥手:“时候不早了,出发!” 大伙这才上了马车。纪氏抱着荣哥儿和陆清岚坐一辆车,陆宸和陆文廷骑马,这次因为人多,足足坐了十几辆马车。由侍卫们拱卫着,浩浩荡荡直奔万岁山而去。 万岁山在紫禁城东南,距离皇宫不过一二里地,这一路上无数车马全往那里聚集,全是官宦人家的车马,皇帝每年都要表现个与民同乐的姿态,这些大臣们哪个敢不捧场? 走到半途正好碰见广宁王府的八宝华盖车。广宁王萧宁穿着蟒袍玉带,生得面如冠玉,极为俊美,只是眼角眉梢含着淡淡的煞气,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当年嘉和帝登基的时候,萧宁才六岁,但他一口咬定亲耳听见父皇说过要把皇位传给嘉和帝这位皇兄,所以嘉和帝能坐稳皇位,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在内。 因此嘉和帝对萧宁恩宠备至,不但早早封他做了亲王,京师三大营的兵权更有一半都在萧宁的手里,可谓是位高权重,手握重权。 萧宁对嘉和帝也极为忠心,不但从来不掺合皇子们的斗争,而且和大臣们往来也极少。成天一副冷冰冰别人欠他一万两银子的表情。 萧宁早就看见了陆家的马车,便策马行了过来。 陆家人不敢怠慢,以陆抗为首,众人急忙迎了上去。陆抗拱拱手道:“马车太多,此地不宜下马见礼,还请王爷恕罪。” 萧宁是出了名的冷面王爷,对陆抗却颇为客气,神色和缓地道:“老侯爷不必客气!”又对陆宸点头招呼道:“陆兄!”倒不是陆宸和他关系有多好或者他有多喜欢陆宸,之所以对陆宸如此客气,全是看在自家王妃的面子上。 萧宁在京师是出了名的宠妻如命,疼爱女儿,堂堂一个亲王,身边只守着一个正妃孟氏,不要说通房妾室,就连皇帝赐给她的美人都十分坚决地退了回去。 好在广宁王妃争气,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不管怎么说算是有后了,皇帝后来也就不再管他屋里的事儿了。 皇帝都不管了,谁还敢瞎掺合啊。因此孟氏就这么顺风顺水地一路被他宠过来了。 前面王府的马车撩开帘子,小郡主萧琪冲着这边挥挥手,喊了一句:“宝儿!”实在是马车太多,相互拥挤,不方便下车,要不然萧琪肯定过来和陆清岚坐一辆马车了。 陆清岚也差不多掀开了帘子,冲着萧琪露出灿烂的笑容:“琪姐姐!” 俩小姑娘隔着人堆打起了招呼,纪氏和孟氏毕竟年纪大了,没有小孩子那般活泼,相互对望了一眼,眸中都是笑意。 陆清岚见哥哥不过往萧琪那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有些不满地道:“哥哥,你怎么不和琪姐姐打声招呼?” 陆文廷嘴角抽了抽,让他和俩小姑娘一样隔空喊话?还是杀了他算了。 这边萧琪也瞧见陆文廷了,高高大大的少年标枪般笔挺地立在马上,显得英气勃勃,在场那么多的少年,包括他哥哥广宁王世子萧少珝在内,没一个人能在气势上压过他的。萧琪看得不由有些迷醉,刚好陆文廷的目光看过来,咧开嘴唇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那笑容太明亮,几乎晃花了她的眼。萧琪只觉得脑袋轰了一声,耳根微微发烫,那一瞬间萧琪赶忙把车帘子放下了。 陆文廷在感情方面有些迟钝,一时没反应过来。暗想刚才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是自己哪里惹她生气了,她怎么刷一下就把帘子给放下了呢? 他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想了一下想不明白,就不再去想。刚好萧少珝和蒋信鸿策马驶了过来,三个少年经常在一处喝酒行猎,陆文廷就迎上去和他们打招呼。 萧少珝今天穿着一套宝蓝色暗绣梅兰竹的袍子,他继承了萧宁和孟氏的良好基因,长得玉树临风俊美异常,难得是脸上始终挂着谦和的笑容,真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佳公子。 蒋信鸿则穿了一身湖蓝色的锦袍,外罩鹤氅,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和好友萧少珝站在一处,一时瑜亮。也惹来不少少女倾慕的目光。 他却目光一直痴迷地追随着萧琪的马车,刚才伊人惊鸿一瞥,如今又躲进了马车里,让他心中怅然。连陆文廷与他打招呼都没有听到。 萧少珝咳嗽了一声:“蒋兄,陆兄在和你打招呼呢。”自从上次萧少珝听过萧琪的表态之后,一直就处于这么个神游的状态。 萧少珝提醒他,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向着陆文廷致歉道:“抱歉陆兄,刚才有些走神了。” 陆文廷洒然一笑:“不妨事。” 便又把自己的几个兄弟介绍给蒋信鸿。外头男人们汇合到一处,护送着中间的马车向前行去。 到万岁山短短的一段路程,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 因为今日嘉和帝要登万岁山,所以这山早已被一营的京军给重重包围了起来,目的无外乎是为了护卫皇帝的安全。 进入万岁山的地界儿,就不能再骑马坐轿了,男人们下了马,女人们下了车,这地方也没有可以拴马或者停放马车的空地,只能由下人们将马或者马车赶回去,等主子们登山完毕,再回来接他们。 入山的通道口熙熙攘攘的,站了几组侍卫,几组宫女,是为了检查是否携带武器。 这时萧琪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走了过来,笑着捉住陆清岚的手:“宝儿,咱们一块儿进去。”王府地位尊崇,自然可以提前进山,长兴侯府却是要排队的。 萧琪说完了才十分礼貌地对纪氏行了晚辈的礼节,其他女眷们只能上前给这位小郡主行礼。萧琪待她们却是淡淡的。张思慧见陆清岚和萧琪这般要好,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之情。 陆清岚就去看纪氏,纪氏想了一下,便点了点头。这时穿了一身墨蓝色小袍子,长得白白胖胖滚圆滚圆的荣哥儿像个球似的滚了过来,抱住萧琪的腿嚷道:“琪姐姐,我也要跟你们去!我也要去!” 萧琪伸手捏了捏荣哥儿的小胖脸,荣哥儿嘿嘿地对着她讨好的笑。萧琪一向喜欢这个活泼开朗爱笑的小胖子,不过去不去,还得看纪氏的意思。就看向纪氏等她发话。 陆清岚想了一下,荣哥儿还小,今天人这么多,觉得还是让纪氏看着他比较放心,恰好纪氏也是这么想的,就对荣哥道:“荣哥儿乖,荣哥儿跟着娘亲好不好?” 荣哥儿不愿意,他也想早点儿进去。 陆清岚揉了揉荣哥儿的脑袋,对他说:“荣哥儿跟着娘,回头姐姐叫厨房给你做银丝糖。” “真的?”一听见吃的,小吃货眼睛登时亮得像是一只一百度的灯泡。 陆清岚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荣哥儿想了想,乖巧地站到了母亲身边:“荣哥儿跟着娘亲,荣哥儿听话。” 陆清岚便朝着萧琪扮了个鬼脸。俩人便向纪氏告别,纪氏叮嘱了几句,叫陆清岚带好丫鬟,这才放两个小丫头离开。 萧琪带着陆清岚过来,给萧宁和孟氏见礼。萧宁待人冷淡,却最是护短,待女儿的小闺蜜倒是颇为温和。他道:“人齐了咱们便进去吧。” 侍卫宫女自然识得广宁王府一家子,谁敢阻拦,象征性地检查了一下就把众人放了进去。 万岁山巍峨耸立蓊郁苍翠,为了方便皇帝登山,工部在山上修了十几条小道,都不算宽,用方方正正的石块垫成一级一级的。 广宁王府地位尊崇,所以进来的时候,里边的人还稀稀拉拉,在山脚下东一簇西一簇的,皇帝要到巳时才到,自然没有人敢在皇帝之前先登山。 南安侯府的人在广宁王府之前就进来了。南安侯李广带着一家子老小儿孙们正在几株大树下休息,其中便有李玉。 李玉今天穿了一件宝蓝色团花直裰,漆黑如墨的乌发用紫金白玉冠固定住,他本来就长得好看,加上这一身浓艳的装扮,若非唇角那一丝若有若无懒洋洋的微笑,简直就像是天上的谪仙临凡。 他斜靠在一株柏树上,吸引了无数女子的目光。李玉被看得烦了,脸上的笑容慢慢阴冷了下来。他身边一位身穿石青色箭袖,俊美如玉的男子伸出手来,想拍一拍他的肩膀,安慰安慰他。 李玉肩膀一沉,躲过去了。这个男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在意地笑了笑。 他是李玉的同胞兄长李延。李延身为侯府的嫡长孙,未来南安侯府的掌舵人,侯府投入了巨大的心思和心血培养他,自然不会像是李玉那般无法无天肆意妄为。实际上李延在京中口碑极好,性子温和谦逊、长袖善舞,待人接物总是彬彬有礼,和李玉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不过兄弟俩虽然性子相反,感情却是极好的。李延从小就喜欢并照顾这个弟弟,从小但凡李玉惹祸,他总是跟在后面给他收拾烂摊子、擦屁股,甚至替他背黑锅,哥哥做到这个份上也当真算是不错了。因此李玉虽然嫌他说教聒噪,但是也知道他是真的待自己很好,偶尔还能听得进他的话。 李延声音温和地道:“换了平日,我绝不拘束于你,不过今日情形不同,不但圣上要来,京师所有有头有脸的家族都要过来,咱们很可能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人,明枪易躲,小人难防,我知你不痛快,但还是要忍一忍。” 这种重阳登山的方式,象征意义远大于实质,李玉一向是十分厌恶参与的,从前几年也从来没有来过,可今年不知为何他竟然主动提出要跟着家族一块儿前来,老侯爷李广以为孙儿开窍了,懂得为家族考虑了,还十分高兴。 李玉皱着眉头听兄长在那里聒噪,不耐烦地说了一句:“这些不用你教我,我自然明白。” 李玉态度不好,李延倒也没生气,他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弟弟的这种性子,实在叫人没法子。 这个时候,广宁王府一行人刚好走进来,李玉本是百无聊赖地瞥了一眼,待看到夹杂在其中那秀雅绝伦的小姑娘,登时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 老侯爷李广也发现了萧宁,就带着一家子过去见礼,李延回头一拉李玉的腕子:“萧宁那家伙睚眦必报,咱们得去给他行礼。”弟弟是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的,恰巧广宁王萧宁又是出了名的挑剔苛刻难伺候,他本以为弟弟定不愿意过去见萧宁,哪想到他伸手一抓,弟弟竟然不躲不闪,被他牢牢抓住了腕子,他再一拉,李玉也完全没有抗拒,跟着他去见广宁王府众人。 南安老侯爷今年五十五岁了,依旧精神矍铄。李广是皇上的发小,南安侯府也是重权在握,萧宁虽然位高权重,为人高傲,但对老侯爷还是有几分敬重的,见李广过来给自己行礼,便上前寒暄了几句,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李广又把自己的儿孙介绍给萧宁。萧宁对小一辈的不过是点点头,就连南安侯世子也不过看看就算了,唯独介绍到李玉的时候他多看了一眼,道:“你就是李玉?” 李玉被广宁王爷那无处不在洞悉一切般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快,若非到底有几分顾忌着家族,早就一甩袖子走人了。因此便回了一句:“我是,怎么了?”态度十分生硬。 李玉的亲娘周氏登时满头大汗。 “哈哈哈!”萧宁一阵大笑,“不错,有种!”原来上次李玉在南安侯府逼陆清岚落水,萧琪回府之后就狠狠地把李玉给告了一状,萧宁一辈子守着一位王妃和两个孩子,把每个人都当做自己的命根子,最是护短,因此一直记着要想法子收拾这小子,只是李玉不在官场混,他一直没找到机会而已。 不过看见李玉敢对着自己硬顶,他又觉得李玉有几分骨气,对他不由有了一些好感。不过好感归好感,该收拾他还得收拾他,他已经在心里盘算着找个什么机会打他一顿,给女儿出气了。 李玉哼了一声,觉得这位大名鼎鼎的王爷装神弄鬼,他性子极端高傲,对权威总是抱着不屑的态度,对萧宁也是如此。他肯过来见他,不过是想借机接近陆清岚而已。 陆清岚自也看见了李玉。不过她对李玉的感受十分复杂,况且这一世他不打算再招惹李玉,只希望他快快忘掉自己才好。 李玉退开到一旁之后,他就将目光投向了陆清岚。就看见陆清岚只是扫了自己一眼,就把目光别开了,心中登时有些不是滋味。他本来不想当众和陆清岚说话,免得落人口实,坏了陆清岚的名声。不过这位的少爷脾气来了,做事也就不管不顾了起来。 他的目光就变得有些肆无忌惮。萧琪见了不由大怒,上次李玉害的宝儿落水还没有找他算账呢,这人反而变本加厉起来。萧琪就走到陆清岚的跟前挡住了他的目光。 萧琪的前面还有萧少珝和蒋信鸿两位护花使者,陆清岚就被众人围在了中间。 李玉也不知哪里来得一股怒火,忽地大声道:“陆清岚,你给我出来,你是不是还欠小爷一句谢谢呢?” 陆清岚不由头痛,大庭广众的,这位少爷,实在是太过难缠了。 ☆、第92章 磨砺 萧琪和萧少珝见李玉这般嚣张,全都怒目而视。 本来萧宁和李广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聊着什么,只等皇帝的御驾入山来了。李玉忽然来了这么一嗓子,萧宁登时笑了,正愁没有借口收拾这小子呢,他倒好,自己撞到枪口上了。 萧宁淡淡的目光扫向了李玉,一步一步逼了过去,声音微寒道:“小子,说什么浑话呢?陆侄女的闺名是你随便唤得的?” 萧宁武功高强在整个京师都是出了名的,曾经一个人单挑了三大营的十位千里挑一的勇士,又曾领兵打过仗,一身的杀伐之气,他就这么随便走了两步,那慑人的气势已经叫李玉身边的人连连后退了。 李玉首当其冲,却是半步不退。 萧宁也要暗叫一声有种。 李玉冷然道:“这是我和陆清岚之间的事,与你没关系。” 李广见此情形,连忙出面打圆场:“王爷,都是老夫教孙不严,老夫回去定会好生教训这个孽畜,王爷可否看在老夫的面子上……” 萧宁微微一笑,打断了李广的话:“侯爷,不是本王不给你面子,实在是你这孙儿不给本王面子。本王也是好久没有遇见这么有趣的小子了,今天谁拦着我都没用。”又追了一句:“放心,本王有分寸,不会要了这小子的小命的。” 妈的,老子就不相信收拾不了你这小兔崽子! 同来的周氏听到这话脸色已经煞白。 这个时候陆清岚也本能地开口为李玉讲情,焦急地叫了一声:“王爷!” 萧宁对陆清岚还是很和颜悦色的,他摆了摆手对陆清岚道:“贤侄女,今天这事儿和你没关系,是这小子对本王不敬在先,本王只是教教他什么叫规矩礼仪,和你没有关系,你不必说话。” 这话是在为陆清岚开脱,也叫陆清岚无法再说什么。 萧宁对陆清岚说完了话,回过头来,对着李玉勾了勾手指,“小子,你不是想和陆侄女说说话吗,你若能在本王手下挺上一炷香的功夫,本王就让他们给你让路。” 李玉眉毛一挑:“此话当真?” 萧宁哈哈大笑:“本王会骗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成?” “好!”李玉也是出生的牛犊不怕虎,他对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更何况他也受不了萧宁的那种鄙视和激将的语气。他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李延吓了一跳,伸手去拉弟弟的袖子,却手一滑,根本就没拉到。 萧宁和李玉两人不约而同,全都没有使用武器。萧宁一向好勇斗狠惯了,他的护卫们早都习以为常,包括王妃孟氏在内全都习惯了,也没人拦着他。 两人动作都是极快,转眼间乒乒乓乓就过了几招。 “公爹,你快让他们分开吧!”李玉的母亲周氏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萧宁在京师的名声不是一般的凶残,李玉和他叫板还不得被他打残了啊! 李广却是摇了摇头,“放心,臭小子死不了!”他和萧宁同朝为官多年,对这个冷面王爷可以说十分了解,萧宁属于那种不相干的人理都懒得理的人。从他知道李玉开始,南安老侯爷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子,就知道不好,李玉定是什么时候惹到了这位王爷,果然他找了由头要收拾李玉,李广也没拦着。 与其让他一直惦记着孙儿,还不如让他把孙儿打一顿,出了那口气。反正有自己在,料他也不会真把孙儿打死打残。 况且孙儿那性子,磨砺磨砺也没有什么不好,让他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两人拳脚相加,不过片刻已过了十几招。萧宁的武功是跟着宫中几位王牌侍卫学的,那些人每一个都是武学宗师,他又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实战经验何等丰富,更非是李玉所能比拟的。 不过李玉小小年纪能在他手下支撑这么一会儿,已经叫他刮目相看了。李玉的武功毕竟比萧宁差的远,又过了几招,已被萧宁觑准机会,一拳砸在肩膀上,这一拳力逾千钧,李玉觉得仿佛一座山压在自己的肩膀上,不但痛入骨髓,而且将他整个砸得趴在了地上。 他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萧宁惯会痛打落水狗的,抬起靴子,一脚就踩在他的胸膛上。萧宁其实打得挺过瘾的,也起了惜才爱才之心,否则刚才那一拳就能把他的骨头打断了。 萧宁冷冷地看着他:“你服不服气?” 李玉呸地一声吐了一口血痰出来,双目如同喷火,大声道:“不服!” 萧宁哼了一声,脚下一用力,李玉的胸膛登时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李玉顿时感到呼吸困难,萧宁道:“你信不信我踩断你的骨头,让你命丧当场!”他的脚力极大,踩断一个人的骨头对他来说实在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李玉双目喷火,寸步不让与他对视,仍然不肯说个服字。在陆清岚跟前被人揍成这样,他觉得真是丢脸至极。 萧宁淡笑:“徒逞匹夫之勇,你也不过如此而已。” 李广刚才一直旁观莫不做声,见到如此情形,才走上前来拱拱手道:“王爷武艺高强,老朽佩服佩服。” 萧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把你孙儿打成这个样子,你还佩服我?” 李广哈哈大笑道:“王爷出手代我管教孙儿,老夫该感谢王爷才是,又怎会怪责王爷!王爷现在人也揍了,气也出了,是否可以高抬贵脚,你要是再这么踩下去,我这孙儿可真要断气了。”萧宁要是真动了真格的,早就把李玉给打残了,还会留到他现在?李广深知这一点,所以对萧宁并无恨意。 官做到他们这个级别,谁都会行事缜密,没有哪一个会像是表面看起来那般粗枝大叶。 萧宁看着这个老狐狸,哈哈大笑道:“你这个老东西倒会说话。”说着他松了脚,将李玉一挑,直接踢向了李广。李广武艺也不差,伸手一接,也不见后退化解力道,就稳稳地把李玉接在手中,然后让他双脚着地。 李玉一阵咳嗽,又吐出一口血痰来。 萧宁道:“你这孙儿虽然无礼,倒是个硬骨头。你若有兴趣,不妨将他放在本王帐下,本王帮你调教几年,说不定日后也是我大齐的一员虎将。” 李广听到这话,不由大喜,“那可就是这小畜生的造化了。王爷说话算话,那咱们可就说定了。”说毕又踢了李玉一脚:“小畜生,还不谢谢王爷!”萧宁在军中是什么地位?能得他提携,跟着干上几年,日后在军中想不一帆风顺都难。 多少世家大族走后门送银子想把子孙送到萧宁手底下,萧宁还不肯收呢。 李玉又咳嗽了两声,仍是一脸不忿地看着萧宁,哪里肯说半个谢字。 萧宁也看出来了,这就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是这个性子,因此对李玉这个晚辈也就多了几分宽容,否则他哪里有那么好说话? 此时万岁山中,各家人已经进得差不多了,山脚处传来三声炮响。萧宁和李广对望了一眼,李广神色一凝道:“圣上要来了。” 萧宁没空再和李玉计较,带着一家子准备接驾去了。李延走上前去把李玉扶了起来,周氏也走了过来,满脸是泪,“玉儿,你怎么样了?” 李玉活动了活动手脚,除了胸口和肩膀仍有些闷痛之外,全身倒是完好无损,便对着周氏道:“我没事!” 李广哼了一声,道:“无知的东西,若不是王爷手下留情,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再不知悔改检点,我怕有一日你带累的整个侯府同你一道陪葬。” 周氏噤若寒蝉,不敢回话。李玉低垂着头,心里感到难言的耻辱。 李广已经快走几步,和萧宁并排。萧宁道:“今天这件事和陆侄女没甚关系,还请老侯爷约束家人,不要出去乱传。” 李广知道他说的是李玉当面要陆清岚向他道谢的事,的确是会让人浮想联翩,觉得少男少女之间有点儿什么似的。 李广笑道:“不用王爷吩咐,老夫也会如此。小畜生不懂事,不该坏了姑娘家的名节。” 萧宁笑着点了点头,十分满意。 两人刚在辕门之处站定,圣驾已经浩浩荡荡地进来了。 黄罗伞盖之下,嘉和帝穿一身明黄色的龙袍,面带笑容。皇帝年纪越大就越怕死,性子就越和软。他的身后,紧跟着钱皇后的凤辇,然后是贞妃、郭宁妃、孙贤妃等一众高位妃嫔,再外围,是大皇子、二皇子分别带着锦衣卫和御林军护持,然后是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几个皇子。旌旗招展、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 有太监尖着嗓子喊了一声:“皇上驾到!皇后驾到!跪!” 此时外头的人基本都已经进到山里来了,众人乱七八糟地跪了一地,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 嘉和帝温和地摆了摆手,道:“都起来吧,今日咱们君臣同乐,登高祈福,诸位臣工不必拘礼。” 众人这才谢恩起身。皇帝看见萧宁和李广,就把两个人叫到了跟前,他从御辇上走来下来,笑着道:“你们两个来的倒是早。”看见萧宁身上的袍子有个地方皱了,就道:“老七是不是又和人比武了?” 萧宁排行第七,嘉和帝便亲切地叫他老七。萧宁嘿嘿了两声,十分随意道:“皇弟就这点子爱好,叫皇兄见笑了。” 皇帝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整天还这么打打杀杀的。也不怕伤了你这老胳膊老腿的。” 萧宁躬身道:“皇兄教训的是。”知错了,可就是不改。 钱皇后接口道:“七叔英雄盖世,若是朝廷里多几个七叔这样的人物,何愁我大齐不能灭掉大周、大梁,一统天下。” 萧宁不软不硬地道:“娘娘谬赞了,大周、大梁都有盖世名将,尤其是大周的习子墨,用兵如神、妙算无双,皇兄若是派我去打大周,我可不去。” 钱皇后不过是想赞他一句,竟吃了一个软钉子,心中十分不悦。好在她颇有城府,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嘉和帝呵呵笑着打圆场:“你这个老七,朕不是还没有指派你呢吗?你着急个什么劲儿啊。” ☆、第93章 登山 这边几位大佛说说笑笑向着登山石阶走去。斜刺里从队伍里冲出一个人来,穿着一身漂亮的大红色蝴蝶穿花宫装,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十分精致美丽,正是三公主萧元姗。 陆清岚是跟着广宁王府的家眷在一处的,所以距离圣驾很近,刚好被三公主瞧见了。宫里没有什么姐妹,三公主正百无聊赖呢,看见陆清岚别提有多高兴了,立刻带着两个宫女来寻她来了。 “宝儿!宝儿!”隔着老远三公主就喊了起来。 陆清岚和萧琪也正跟着大队人马往登山的石阶处走去,看见三公主她便停了下来。三公主挤过丛丛人流,好不容易来到陆清岚的身边。萧琪本来站在陆清岚的右边,三公主是从陆清岚的左边过来的,她却偏偏走到陆清岚右边,把萧琪挤到了一旁。 三公主和这位小堂姐性子不一样,她是直来直去的火爆脾气,萧琪虽有任侠之风,在宫中却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三公主本来就不大喜欢她,加上蒋信鸿的事,三公主对萧琪就更是心存芥蒂了。 萧琪见她如此,不由蹙了蹙眉,心中有些不高兴。三公主这般待她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三公主待她虽不若待陆清岚那般交心,但是也不至于如此。 三公主风风火火地道:“宝儿,我终于找到你了,刚才我还在发愁怎么找你呢。” 陆清岚见三公主这般待萧琪也有些无奈。之前她劝了三公主好多次,叫她忘了蒋信鸿,可三公主跟本就听不进去。 她的目光往某个方向瞧了瞧,三公主顺着她的目光瞧了过去,就看见穿着湖蓝色锦袍的蒋信鸿就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温和得体的笑容。三公主本来声音很大,看到蒋信鸿的那一瞬间,她的声音立刻就小了下来。然后有些弱弱地叫了一声:“皇兄!蒋公子!” 皇兄自然是萧少珝。 两人抱拳回礼,蒋信鸿则客气地唤了一声:“公主殿下!” 三公主低垂着头,脸上泛起层层红晕,像极了矜持害羞的大家闺秀。心上人在此,三公主立刻声音也小了,样子也文雅了,变化之大,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陆清岚心中不由暗暗叹息。 趁着这个机会,她把萧琪拉到了自己的左边,三公主有些不满,可是在蒋信鸿的眼皮子底下,她不好再由着性子胡来,也就默认了这种状况。 三公主想看蒋信鸿,却又有些不敢看。连陆清岚同她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萧琪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动,有些了然。 另一边四皇子萧少玹也来了,他穿一身墨绿的锦袍,二十岁的他在所有兄弟之中是个子最高的一个,站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加上面上表情淡然,不怒自威,很有天皇贵胄高高在上的气魄。 萧少玹一开始就发现了人群中的陆清岚。 陆清岚今天穿一件湖蓝色散绣银线暗花的斜襟褙子,下边蜜合色半旧的锦裙,头上梳着双髫髻,发间没有什么首饰,只在右面的发髻上绑着一串南珠珠串。南珠珠串本就十分难得,更何况那一串十来颗南珠个个珠圆玉润,更是价值不菲。不经意间就显出她侯府嫡小姐的底气来。 她打扮的可说是十分素净低调,只可惜再是素净低调也难掩天香国色,正所谓天生丽质难自弃,萧少玹只觉得她的五官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说不出的精致美丽,微微下垂的长睫毛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尤其是一双眼睛,像是用露水洗过了一般,湿漉漉的顾盼之间光彩斐然,极为灵动。 萧少玹觉得几个月没见,这丫头不但长高了不少,更关键的是那灿如春华皎若秋月的容颜,美得惊心动魄。再这么发展下去,怕是全京城的女孩儿没有一个及得上她的。 陆清岚正和三公主说话,忽然心有所感,回头望去,就见隔了一二十步远,燕王萧少玹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目光中有着赤裸裸的占有欲望。 他看见陆清岚转头,立刻朝着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陆清岚十分厌恶,毫不犹豫地转过头去。 四皇子旁边不远的地方,萧少珏今日穿了一身宝蓝色的箭袖,头戴束发金冠,他在所有皇子中是容貌最为出众的那个,站在那里不言不动的时候,就像是一副绝美的风景画,谁多不忍心破坏那种美好。见萧少玹如此肆无忌惮,心中不由怒火大炽。他走到萧少玹的身旁,淡声道:“好看吗,四皇兄?” 萧少玹回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每次只要和陆清岚有关系,他准保会插上一杠子。两人都是心机深沉之辈,萧少玹淡淡道:“自然是极好看的。小姑娘天生丽质,放眼整个京师,也是极为出类拔萃的。” 萧少珏道:“四皇兄早已有了一位正妃和一位侧妃,人家小姑娘也表明了态度不愿意跟着你,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萧少玹挑了挑眉,明知故问:“九皇弟的意思……你也想把这个小姑娘纳入府中?” 萧少珏淡淡道:“我上次就说过四皇兄不能给她的正妃之位,我却可以给她。”这话说得有几分郑重。 萧少玹看了他片刻,忽地笑了起来。“以她的身份作你的正妃……倒也是,九皇弟从小便对陆姑娘与众不同。这世间能入九皇弟法眼的姑娘怕也没有几个人了。” 萧少珏道:“四皇兄若是肯退让一步,我萧少珏必定承你的这份情。”萧少玹不由有一些心动,老九为人高傲,但却是出了名的一言九鼎。若能卖他一个人情,日后他必然报答自己。 萧少玹苦笑着摇了摇头,“九弟这话的确是有有些诱惑力。不过九弟怕是不明白作哥哥的心情,我从小没人疼没人爱,从来都是人家给什么,我就要什么。我从来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到了后来,我甚至一度不知道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直到陆姑娘出现……我从未对任何一个姑娘这般执着渴望。别的哥哥都可以让你,唯独这个小姑娘不行。陆姑娘我是志在必得!” 萧少珏听她这般说,已是面罩寒霜,森然道:“既如此,四皇兄那咱们就走着瞧吧!” 萧少玹自然不怕他的威胁,拱了拱手,追着嘉和帝的仪仗队伍去了。 萧少玹前脚刚走,卫彬就来了。 他敏感地觉察到萧少珏心情十分不美好,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咽了下去。 萧少珏却是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事儿?” 卫彬硬着头皮把刚才秘营得来的消息告诉了他。萧少珏听见李玉点名道姓地要和陆清岚谈心,广宁王爷为了这个当众把李玉给揍了一顿,顿时怒火万丈。一个萧少玹就够头痛的了,又加上一个无法无天的李玉。 他厌憎李玉的同时,也有些怨上了陆清岚,长得那般招蜂引蝶,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 卫彬见自家主子面容阴沉似乎随时要发作,只觉得头皮发炸,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在这时挡枪子儿的来了。十皇子萧少玮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过来,在宫中,他和萧少珏关系最铁,上前拍了拍九哥的肩膀,懒洋洋地道:“九哥,父皇的仪仗都已经开始登山了,咱们追上去吧。” 萧少珏鼻子里“嗯”了一声,萧少玮没听出来他现在心情不好,他正好瞧见三公主、萧琪和陆清岚三个小姑娘在前边说说笑笑,向着一条登山的小径走去。陆清岚正拿出一个自己绣的茱萸香囊给三公主佩戴上。 萧少玮便随意说了一句:“咦,那不是陆姑娘吗,几日不见怎地又变漂亮了?”萧少玮说这话其实没什么别的意思,他的性子和陆文廷近似,脑子里镇日就是弓马兵器,对女人都还处于似懂未懂,未曾开窍的状态,夸奖陆清岚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 听在萧少珏的耳朵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好哇,连十弟这种不知女色为何物的人都被这小丫头给吸引了?这还了得,萧少珏登时下定了决心,找个机会一定要警告陆清岚,再不许随便出门了。 他怒气没地方撒,便伸手拂开弟弟的手,“张口闭口评判女人,你还没有点儿皇子的风范?” 十皇子一个不妨,被他带得一趔趄。 十皇子大怒,咆哮道:“萧少珏,你给我站住,你说谁整日评判女人了?”这对他来说不啻于绝大的侮辱。 萧少珏充耳不闻,追着圣上的仪仗去了。 萧少玮气得跳脚,一把将卫彬提了过来:“你告诉爷,刚才谁惹他了?冲着爷发起火来了。” 卫彬哪敢说陆清岚半个字儿啊,期期艾艾地道:“主子好像,好像是和燕王殿下起了点龃龉……” 十皇子这才将卫彬扔在地上,追着萧少珏去了。 卫彬爬起来在后头屁颠屁颠追着两位皇子,一边抹汗,一边心中暗想:“都说红颜祸水,古之人诚不我欺啊!” 工部在万岁山修筑了十余条上山的通道。其中最中间的一条是供皇帝登上所用的,铺着汉白玉的石阶,宽可容差不多十人并行。要是只有嘉和帝一个人,当然足够用了。可架不住跟着皇帝的人太多了。 五六位高位妃嫔,每个人再带两三个宫女嬷嬷,十来个皇子也都跟着皇帝,他们和后宫的妃嫔一样,需要争宠,需要时不时地在皇帝面前刷一刷存在感。皇子们之外还有各位王爷宗亲、各位内阁阁老、部院大臣,各公侯伯府……结果就是嘉和帝在前面走,后头跟着长长的一个队伍。地位越高的人距离皇帝就越近,说明距离权力的中心就越近。就连老侯爷陆抗这样的,也只能跟在队伍的中段,也可从侧面反映出长兴侯府目前在京中的地位。 三公主萧元姗看一眼那么长的队伍,对陆清岚道:“宝儿,咱们选另一条路。”嘉和帝对三公主颇为宠爱,并不十分约束她,三公主平日行事就多了几分随心所欲的味道。 陆清岚也不愿凑那个热闹,她又不需要在嘉和帝面前刷存在感。三公主就拉着她去了一条人数较少的通道,萧琪自然也跟着过去。 三公主看了萧琪一眼,眉头微微蹙起,但碍于蒋信鸿在场,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停地缠着陆清岚说话,让她无瑕顾忌萧琪。 萧琪自然是看得分明,不由苦笑。 此时陆文廷不放心妹妹,找了过来,和萧少珝、蒋信鸿等人汇合到一处。萧少珝和陆文廷自然是要跟在妹妹们身后保护的,而萧琪在这儿,就是用棍子打,蒋信鸿也是不会离开,于是三个芝兰玉树一般的少年就跟在了三公主、萧琪和陆清岚的身后,保持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众人顺着山路开始攀登。 重生后,陆清岚一直在练瞿玉泉的那套体术,这么多年下来,陆清岚的身子骨已比前世好了太多。万岁山不算太陡,陆清岚一边向上攀爬,一边还犹有余力地与三公主聊上几句。 三公主拉着陆清岚的手有些奇怪地问道:“宝儿,你怎么穿这么老气的颜色?”出门当然应该好好打扮打扮,她觉得很奇怪,陆清岚年纪越大穿得就越朴素低调。 陆清岚有她自己的苦衷,以为她不喜欢穿漂亮的衣裳吗,错了!前世因为她这张脸长得太过妖孽,以至于给她招来了太多的桃花债,当然最大的一朵就是李玉,今世她不想太过招眼,免得引来太多狂蜂浪蝶,才故意打扮成这样。 说起来,这一世她的容貌却是比上一世更加出色了。她有时候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那张越长越妖孽的脸蛋,也有些发愁,有些不解。她当然不知道,她重生的时候,是被月之力祝福过的,身上多了缥缈神秘的气质,自然为她增色不少。 有些话却不好和三公主说,陆清岚便道:“我觉得这件褙子也很好看啊。”看了看三公主身上那件大红色绣金线的衫子,笑道:“这件衣裳可真配你。”难怪周围有不少男子都有些看傻眼了。 三公主身上有一种骄傲华贵的气质,就像是一只白天鹅,这样华美富丽的衣裳一般的女孩子根本就压不住,穿上之后衣服会喧宾夺主,可三公主穿起来就是相得益彰,为她增色不少。 三公主得意地道:“这件衣裳好看吧,是贞娘娘特意叫宫里针线上的人做好了赏给我穿的呢。” 陆清岚“哦”了一声,“长者赐,不敢辞!”何况三公主喜欢九哥哥,也喜欢贞妃,她送的衣服自然更是喜欢。 三公主说着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一箭之地的几个少年,说了一句:“你哥哥也来了呢。” 陆清岚知道她只不过是扯个幌子,其实看的是蒋信鸿,也不揭破,只是抿着嘴笑。 此时此刻,山脚下的李玉休息了一会儿已经站了起来。李广跟着皇帝上山去刷存在感了,留下李延在这里陪着弟弟。 刚才李玉被广宁王萧宁一顿暴打,虽然萧宁手下留情,没有把他打伤打残,可也是拳拳到肉,李玉肩膀的骨头到现在还疼得厉害。他休息了一下,积攒了一些力气,就站起来往那十几条通道中的一条走去。这条小路比最中间给皇帝走的那一条路窄了不老少,陆清岚早走了一会儿,都快变成一个小点儿了。 他也不与哥哥打招呼。 李延苦笑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他知道弟弟的性子,他这个人最是固执叛逆,有些事你越是拦着他,他越是要去做,对付他得顺着毛捋。 李延并不阻拦,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李玉走了一段路,回过头来对他怒目而视:“你跟着我做什么?” 李延见他满面怒容,也不生气,笑得依然温文儒雅。抱着肩膀缓缓地说道:“你要做什么,追上去众目睽睽之下和那个陆姑娘说几句话?” 李玉哼了一声,硬梆梆地说道:“她欠我一句谢谢。” 李延笑眯眯地道:“六弟,你告诉哥哥,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这个陆姑娘了?” 李玉被他问得一滞,迟疑了片刻才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李延叹了一口气,道:“那个陆姑娘的确是长得好看。” 李玉大怒:“我喜欢她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李延刚才那句话是故意的,就是要激李玉说实话。“那你为什么喜欢她?” 李玉迟疑了一下,声音低了下来:“我也说不清楚。”他抬眸看了哥哥一眼,“总之并不是因为容貌。” 李延想了想,笑道:“你这话我相信。之前祖母送给你几个教晓你人事的通房丫鬟,每一个的容貌都是一等一的。我厚着脸皮向祖母讨要,她老人家偏心,一个都不肯给我,最后全给了你,结果你一个也看不上,转头就全给撵出来了……” 其实是李玉讨厌那些丫鬟看他的眼神,像是要一口将他吃下肚里似的。李玉有些恼怒:“你说这些做什么?” 李延叹了一口气:“我是想问问你,既然你喜欢人家姑娘,你是想把她娶回家里做你的正妻呢,还是仅仅把她娶回来做一个供你玩乐的小妾?” 李玉皱了皱眉。他难得碰见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怎么可能委屈她做妾,不悦道:“自然是做正妻,我从来没想过要她做我的小妾。” 李延道:“可你有没有想过,照你现在这么个闹法,她恐怕只有做你的小妾一条路了。” 李玉一阵愕然。他是那种性子上来了做事从来都不管不顾的人,并非是他有意要给陆清岚惹麻烦。 李延接着道:“刚刚广宁王爷和祖父的话你不是没有听到,女孩子最重视的就是名节。若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大庭广众之下纠缠,就算你们没有什么,将来也必定会传出她和你之间的关系不清不楚,这样的话对咱们男子来说还没什么,可对于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说,恐怕很难找到好的婆家了。” 李玉此时觉得颇为无奈:“那怎么办?” 李延道:“只有四个字——徐徐图之,且要以正大光明之手段,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李玉哼了一声,“你少哄我了,她陆家的门第不高,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未必会赞同这门亲事。”陆瀚的长女陆清莹只做了皇长子的侧妃,李玉是知道这事的。 李延拍了拍李玉的肩膀:“你想听实话吗?” 李玉出奇地没有躲闪,而是皱眉道:“什么实话不实话?” 李延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来不想和你说这些……算了,你要是真想娶陆姑娘为妻,怕是困难重重,成功的机会极为渺茫。” 李玉愤愤道:“是嫌弃长兴侯府门第不高吗?”他冷笑一声:“咱们南安侯府已经烈火烹油了,还要再怎么攀龙附凤?” 李延叹了一口气:“六弟,你还是太嫩了一点儿,看问题的深度不够。” 李玉皱了皱眉,没好气地说:“有话快说。” 李延对这个弟弟十分有耐心,也不生气,只是道:“你跟我说说,长兴侯府是那一党?” 李玉想了想道:“是皇长子党。” 李延点了点头:“长兴侯府的长房之女嫁给了皇长子为侧妃,不管长兴侯府在两位皇子的争夺中出不出力,出多少力,世人都会认定,长兴侯府就是皇长子党。更何况这一门亲事还是圣上亲自赐的婚。可笑长兴侯府三房还想在二皇子那边押宝,脚踏两条船……” 李玉也是极聪明的人,李延提醒到这个地步,他也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说,若我娶了陆清岚为妻,别人就会把咱们南安侯府也当做是皇长子的人?” 李延点了点头:“别人怎么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怎么想。咱们南安侯府要做的是纯臣,不论哪个皇子当了皇帝,都要拉拢咱们,可咱门万一押错了宝,那可是输不起的。所以咱们没必要押宝,咱们只要一直保持着中间的立场,保持着对陛下的绝对忠诚就够了,这也正是陛下希望看到的。” 李延顿了顿,又继续道:“所以一旦祖父父亲让你娶了陆姑娘,虽然两家结亲,就未必表示咱们投向了皇长子,可谁知道皇上心里会怎么想?祖父是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的。” 李玉脸色整个阴沉了下来。哥哥不愧是祖父和父亲精心培养的侯府接班人,果然见地独到,一针见血。 “原来如此!”李玉喃喃道:“难怪昔年你和黄家表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那般喜欢她,你们中间也没有什么龃龉,后来祖父竟安排你娶了现在的大嫂,而你居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他目光淡淡地看着李延道:“想必当初的你,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吧。” 李延不由苦笑,这个弟弟还真会戳人的心窝子。 ☆、第94章 登山 李玉口中的黄家表姐黄悦是李延当年的心上人,她的父亲是南大营总督黄英彦,手握着南大营十万兵权。黄英彦常年驻守在南部大齐和大梁的边境线上,是大齐一位老成稳重、经验丰富的将领,在朝中的地位也颇为尊崇。 黄英彦因为常年不在京师,就将自己的女儿拜托给老友李广照料。黄悦在南安侯府生活了十年,和李延两小无猜,情意深笃。李玉本来以为黄悦会名正言顺地成为自己大嫂,可最后老侯爷竟然给李延聘了南康大长公主的外孙女为妻。 李延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何止是不好受,直到现在我这心口还疼着呢。” 李玉这下终于明白了,李延为何一直对大嫂不冷不热的,即便大嫂为他生下了两个儿子之后也是如此。大嫂进门之后,他并没有顾忌她的身份,很快便纳了两房妾室,他对妾室虽然很宠,却一直叫她们喝下避子汤,他虽然不喜欢大嫂,可他所有的孩子又全都是大嫂一个人生的。 李延道:“皇上让咱们掌握着城防军和巡防营,咱们手里本来就军力庞大,若是咱们再和边境掌握兵权的总督结了亲,你说皇上还能睡个安稳觉吗?” 所以打一开始,李广就没考虑过他和黄悦的亲事。 李玉诧异道:“你一开始就知道,那你为何还要去招惹黄表姐。” 李延又去摸鼻子:“你以为我愿意啊……”他那不是情不自禁、身不由己吗?他不想在这个话题再纠缠下去:“就好像广宁王爷掌着三大营,和咱们侯府就不能太亲近,最好时不时和咱们闹点小摩擦,所以他今天才要当众揍你一顿,而祖父明知道你不是他的对手,却又不拦着他。” “什么?”李玉才想明白,原来两家心照不宣之下还有这么一层意思在里头。 “帝王之道的首要一条,就是平衡之术!”李延道:“刚才那件事皇上很快就会知道了,他不但不会生气,反而会很高兴,你信不信?” 李玉真没想到广宁王看上去那样冷傲蛮横的一个人,居然有这般心机。他道:“你们整日这样活着,到底累不累?” 李延苦笑道:“你可以恣意妄为,活得痛快潇洒,总有人要小心翼翼,走一步看三步。” 李玉今天对于这位哥哥也算有了新的认识。他缓缓道:“我不会像你一样,连最心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只能让她日日为你伤心。”说完他转过身,沿着石阶向上攀爬而去。 李延急了,“我说了这么多,你还要去找陆姑娘的麻烦吗?” 李玉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不会再去找她麻烦,我会用尽一切法子,八抬大轿光明正大将她娶进家门。” 李延道:“那你还去做什么?” 李玉垂了垂眸子:“既然来了,自然要爬到山顶瞧一瞧了。”他难得有机会和陆清岚见面,哪怕是跟在她后面远远地看上她一眼,也是好的。 “你呀你!”李延摇了摇头,似乎瞧破了弟弟的心思。快步跟了上来,边走边说:“你若真想娶她,我会帮你的。不过你不可乱来!” 李玉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一向以维护家族利益为第一出发点的吗?” 李延笑着道:“我帮你的前提,就是不损害家族利益。” 李玉问:“为什么?”要帮他,很可能就要和他们的祖父父亲站在对立面。 李延叹了一口气,真诚地道:“当年,我品尝过失去心上人那种痛苦的滋味,我不想让你,也同我一样。” 李玉默了一会儿,道:“谢谢!” 李延扯开嘴角笑了笑,那笑容有几分苦涩。 两兄弟步履如飞,很快就接近了萧少珝、陆文廷他们一拨人。 这时墨菊走上前来,在陆清岚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姑娘,李玉跟上来了。”陆清岚身份不够,进入万岁山的时候,只让她带了一个丫鬟进来,就是墨菊。 陆清岚回头看了一眼,见李延李玉两兄弟,和陆文廷、萧少珝、蒋信鸿等人隔了些距离,没有再接近,略微有些放心。 刚才陆文廷已经和她说过话了,自己的哥哥自己清楚,陆文廷别看平日里经常和她打打闹闹,关键时刻却非常护短,绝不会坐看李玉接近自己的,到时定会出手阻拦。陆清岚便说了句:“随他去吧。” 主仆两人的对话三公主听见了些许,问道:“宝儿出什么事儿了,可是那个李玉又要欺负你?”前次李玉将她逼入荷花池的事她早就听说过了,见这小子经过了上回那事儿后还是阴魂不散,登时大怒,拍着小胸脯保证道:“宝儿你放心,有本公主在,我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你一根寒毛,本公主定禀明父皇治他的罪!” 陆清岚不想惩处李玉,也不想让三公主牵扯到这件事情里去。便含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三公主正要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清岚忽然指着前面的一群人道:“咦,那些人是谁?”她们几个都是年轻的女孩儿,身体都不错,登山的速度也很快,就赶上了先行出发的一些人。 陆清岚之所以对前面的人感兴趣,因为她看见了一个熟人。——大姐姐陆清莹。她穿着海棠红的缂丝夹袄,下头是樱草色锦裙。自从陆清莹嫁入皇长子府,陆清岚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她了。 皇长子府规矩森严,平日里皇长子妃并不许两位侧妃出来交际,所以陆清莹嫁入皇长子府之后一直深居简出,连大太太冯氏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她几回,更遑论陆清岚这个隔房的堂妹了。 为了这个,大太太还很是哭过几回。 陆瀚对这个长女的要求就是时时紧跟着皇长子妃韩寄柔,不争宠不出头,待皇长子妃地位稳固了,自然也会投桃报李给她们留下生存的空间。 而站在中间的一位二十三四岁的妇人,一位身穿大红织金牡丹褙子,颇有威势的女子,大概便是皇长子妃韩寄柔了。只见她头上梳着繁复的牡丹髻,正中插一枝累金丝镶红宝石和珍珠的华胜,两边衬着白玉镂花梳。她有一双斜飞入鬓的长眉,长得颇为美丽动人。不笑的时候,又显得十分严肃。 而韩寄柔的右边,则立着一位穿一件绛紫色蜀锦褙子,梳着倭堕髻的妇人,容貌比韩寄柔和陆清莹更胜一筹,大概便是皇长子府内除了陆清莹之外的另一位侧妃,武安伯府的孟云绯了。 三公主抬头看了看,果然道:“那是我的皇长嫂,还有两位小嫂子。”她是皇室公主,自然是认得几个人的。 萧琪则道:“皇长嫂怎么没有跟着皇长兄一起。”皇长子自不会放弃在嘉和帝跟前刷存在感的大好机会,一直陪在嘉和帝身边的。 三公主见到熟人就兴奋了起来,隔着老远就大声喊道:“皇长嫂,等等我们!”看到蒋信鸿向这边看过来,三公主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般太不淑女了,可要后悔已经晚了。 韩寄柔正带着府中的两位侧妃,不紧不慢地往上攀登着。听见三公主的呼唤,当即回过头来,远远地也认出三公主和萧琪,倒是陆清岚,她并不认得。 于是便命令众人停下,驻足等待。 陆清岚她们很快就赶了上去。“三妹妹,琪儿,你们怎么在这儿?” 三公主道:“父皇那边人太多了,我们便选了一条人少的通道,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皇长嫂。” 韩寄柔笑道:“咱们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说着目光就落在了陆清岚的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这位是……” 三公主拉着陆清岚道:“这是长兴侯府的六姑娘清岚……”强调了一句:“是我最好的朋友。” 韩寄柔笑道:“我们府里也有一位长兴侯的姑娘呢,今日可真是巧了。”说着就看向陆清莹,韩寄柔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女,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威严又端厚,不愧是皇家的嫡长媳。 陆清莹笑了笑,对着陆清岚微微以目光示意。 陆清岚先上前见过了韩寄柔,口中称呼道:“臣女见过宁王妃。”皇长子被皇帝封为宁王,韩寄柔自然是宁王妃。 韩寄柔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在自己这样的注视下,这小姑娘依旧面含着得体的微笑,不卑不亢,十分难得。她不由想到侧妃陆氏,一样是不卑不亢绵里藏针的性子。不像是另一位侧妃孟云绯那样,仗着自己容貌出众,在宁王府里挑起不少的事端,别看陆清莹平日里并不争什么,但是那般的贞静恬淡,一来二去的,在皇长子心中的地位,却更超过了姿色胜过她的孟云绯。 韩寄柔笑着道:“长兴侯府人杰地灵,姑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漂亮。”说着就从手上褪下一对碧玉手镯:“今日是咱们第一次见面,这对手镯你拿去玩罢。” 这是题中应有之义,陆清岚大大方方接了,礼数周全道:“谢王妃赏赐。” 韩寄柔温和道:“你们姐妹有日子没见了,趁着这个机会好生说说话罢。”陆清莹对着韩寄柔躬身行了一礼,道:“是。”这才走过来拉着陆清岚的手,对韩寄柔这个正妃显得非常恭顺。 ☆、第95章 登山 韩寄柔嫁给皇长子七年,已为皇长子生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加上定国公府在京中势力庞大,是皇长子团队中最重要的角色,所以韩寄柔的地位可谓是稳如泰山。 “宝儿,几年不见,你都长成大姑娘了!”陆清莹拉着陆清岚的手,显得有些激动,“我爹娘好吗,二叔二婶好吗?” 陆清岚笑着道:“大伯父大伯母和我爹我娘都好得很,大姐姐不必担心。二姐姐去年嫁去了安州肇兴府,前阵子来信说已经怀了身孕了。” 大伯父陆瀚本身才能极为出众,加上身为皇长子的老丈人,有皇长子的全力支持,官运亨通,如今已经转任礼部右侍郎,虽然品级没有提升,但是权力比从前的詹士府少詹士大了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本来按照他的身份地位,完全可以给次女在京师找一个条件不错的人家,可他却选了千里迢迢的安州肇兴府知府的长子武项明做自己的女婿。要知道肇兴知府才是五品,又是外官。同等品级,外官和京官相比就差出一大截,更何况陆瀚还有长兴侯府的背景。 很多人对他的选择很不理解,包括大太太冯氏在内,陆瀚只说看中了肇兴知府官声好,陆清岚却隐隐猜得到,大伯父一向布局深远,是不想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皇长子夺嫡失败了呢? 前世证明,陆瀚的担心完全是正确的。 陆清苓嫁到安州后不过半年就有了身孕,这事冯氏曾写信告诉过陆清莹,所以她是知道的。姐妹俩又聊了几句,三公主、韩寄柔、萧琪等人走在前面,并没有打扰两姐妹的意思。 倒是皇长子府的另一位侧妃孟云绯拖后半步,这样两个人无论说什么,她都听得清楚。陆清岚刚才就发现这位孟侧妃一直用一种冷幽幽的眼神看着大姐姐,她在萧少玹的后宫中浸淫十年,曾经在无数妃嫔的眼中看过这样的目光,每一个都想踩着她上位,争得萧少玹的宠爱。 所以陆清岚几乎一瞬间便知道了这位孟侧妃,大概是把大姐姐当成自己争宠的劲敌了,且应该是不安好心。 姐妹两人略略落后,低声说些家常,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时陆清莹身子微侧,趁人不备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在自己的小腹轻轻抚摸了两下,陆清岚陡然一震,她何等聪明,顷刻之间便明白了什么。轻启檀口,一个“孕”字在口中似吐未吐,陆清莹松了口气,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父亲说六妹妹聪明绝顶,看来果然没有说错,只盼着她能将自己怀孕的消息传递给父亲,让父亲想法子帮自己摆脱现在的危险处境。 刚才传话也属不得已的冒险,虽然韩寄柔和孟云绯走在前面,可还有不少丫鬟在她们附近呢。 陆清岚也是心下复杂。大姐姐嫁给皇长子算起来也有六年了,一直没有个一儿半女的,难道竟是在皇长子府遭了别人的算计? 正想着,三公主已在前面叫她了:“宝儿——” 陆清岚答应一声,朝着陆清莹点了点头,就快步走上前去。 三公主拉着她的手道:“宝儿,再往前面走就是宝剑峰了,越往上地势越陡,我们正商量着要不要上去呢。” 陆清岚就看向韩寄柔。“不知宁王妃?” 韩寄柔笑道:“去年还没到这儿呢。今年爬了这么久,本宫早就没有力气了,再往上还是算了。”意思就是不去了,她这个正妃都不去了,陆清莹和孟云绯当然也不可能再往上。 韩寄柔又道:“你们小姑娘精神体力都好,若是喜欢,便继续往上去吧。父皇每年都会莅临宝剑峰峰顶的揽胜台,一览谷底风光胜景,你们也可以到那里去沾沾父皇的福气。” 到了宝剑峰的峰顶,十几条上山的通道汇合到一处,峰顶有一处探出半山的石头平台,名叫揽胜台,地形地貌十分特殊,嘉和帝每年重阳都会在那里逗留。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帝喜欢这个地方,下头的官儿们,自然要比皇帝更喜欢才行,所以人人以踏入揽胜台为荣。 三公主就看向陆清岚:“宝儿,我们上去吧。”她难得出一次宫,当然要玩个痛快,陆清岚也觉得自己的体力还能坚持,她不忍心拒绝三公主便点头答应了。 这边萧琪也表示要跟上去看一眼揽胜台。于是三人辞别了韩寄柔等人,向着更高处爬去。 陆文廷、萧少珝、蒋信鸿三位少年跟在后面,蒋信鸿笑道:“这三个小姑娘,体力还都不错呢。” 陆文廷耸耸肩对萧少珝道:“咱们也跟上去吧。”对于他们这种常年习武的少年来说,爬这样的山,还有打磨好的台阶,实在废不了多少力气。 三人继续向上,李延和李玉自然也跟了上去。 前面果然越往上越陡峭,三个小姑娘爬得还算快的,可毕竟不如少年们那样举重若轻,在中途休息了几次之后,才上了宝剑峰。 果见山顶处探出一个巨大的平台,为了方便皇帝在此欣赏美景,又不至于会出现危险,工部在平台处修了一圈栏杆,安全是安全了,可是也少了不少刺激,少了不少的野趣,陆清岚见了不由有几分失望。 这时嘉和帝和一众皇子重臣们已经到了,嘉和帝带着数位皇子和一众亲信大臣们,正站在平台中心的位置上,向下眺望。 也有不少人混不到那个最高的权力中心的圈子,难得上来一回,便也来到角落里,隔着栏杆,看看下头的景色。 三公主和萧琪爬了这么久,有些气喘吁吁的,就在平台外休息。倒是陆清岚,可能是平日里锻炼较多的缘故,倒是没有感觉那么气短,就带着墨菊来到栏杆旁边,向下望去,这边是万岁山的阴面,其实已经很高了,底下云雾缭绕,陆清岚就觉得有些晕眩,一时竟然看不到底,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山坡上长着苍翠茂密的巨大树木。 陆清岚扶好栏杆站定宁神,眩晕感缓解了不少。一向守口如瓶的墨菊在一旁说了句:“这地方太高了,要是跌下去,怕是要粉身碎骨呢。” 陆清岚也有同感,正要说话,忽有所感,她转过头去一看,就看见四、九两位皇子都向这边望了过来。 陆清岚皱了皱眉,直接忽略了四皇子,却将九皇子的目光狠狠瞪了回去。她一直怀疑上次自己莫名睡去是九皇子搞的鬼。 萧少珏心里很是不爽,小丫头对旁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唯独对他没有个好脸色。正想找个机会靠近她些,就听见嘉和帝的声音传了过来:“珏儿……” 萧少珏只好去了嘉和帝的身旁。 萧少玹嘴角微勾,冲着陆清岚笑了笑,也便转过了头去。他心思极深,自己喜欢陆清岚这件事,萧少珏知道也就罢了,他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一点,免得形势变得更加复杂。 其实这众目睽睽之下,嘉和帝又在左近,谁也不会在皇帝面前做出什么不智的举动。陆清岚也是因为明白到这一点,才如此有恃无恐。 当然,这世上也有不信邪,并不把皇帝放在眼中的。 此时李延和李玉两兄弟也经过艰苦的跋涉来到了揽胜峰平台,此时这里的人越聚越多,不过大部分人都尚在平台之外,李玉看见陆清岚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手把着白玉栏杆凭栏远眺,就要走过去。 李延吓了一跳,伸手一拉他:“老六,你要做什么,圣上可就在一旁呢!” 李玉回头看了哥哥一眼,道:“我只不过去看看风景,不会打扰到她的。”李延有些不相信,可是这地方人多眼杂,又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他不敢和弟弟撕扯,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过去。 李延并没有追过去,担心吸引太多人的目光,李玉在陆清岚身边四五步远的地方站定了,双手抓着白玉栏杆。见弟弟并没有胡来,他心里约略放心了一点儿。 李玉虽然没有走到陆清岚的旁边,却偏过头来,向陆清岚这里看了过来,目光很有些肆无忌惮。他距离陆清岚虽然有四五步的距离,其实已经很近,这样一来,还是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 四、九两位皇子陪着嘉和帝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可是注意力全在陆清岚这边,见李玉这般,不由全都皱起了眉头。萧少珏和李玉有些朋友之谊还好些,萧少玹的眼中直接就闪过一道杀机。 陆清岚也发现了李玉,她心里略过一丝不耐,对墨菊道:“这里风大,咱们回去吧。”墨菊点了点头,将准备好的一件披风给陆清岚系上。 陆清岚正要往后走去,这时异变突起。 随着平台上的人越聚越多,平台上忽然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众人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嘉和帝问了一句:“什么声音。” 众人正在疑神疑鬼的时候,又是一阵“咔咔”的异响,就见从平台探出的三分之二处忽然裂开了一条缝隙,那缝隙一开始极小,可是刚一出现,就迅速变宽变大起来。 “不好,平台开裂,要塌了!”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时间哄地一声就乱了开始拼了命的向回跑去。这平台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山谷,若是断裂了,摔下去绝对是九死一生的结局,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了许多,都忙着逃命了。 这一跑动不要紧,那平台开裂之处裂得更快了。平台是整个从三分之处开始断裂的,断面竟然诡异地整齐,整个平台的半径大概有十丈,那平台虽然开始断裂,但是却没有一下子就断开,而是有一个过程,所以离得近的一些,立马就跑到了平台之外,很快就摆脱了危险。 反而是距离白玉栏杆越近的人,危险也就越大。 首当其冲的便是嘉和帝。他站在白玉栏杆最突出的地方,这里看风景固然是位置最佳,不过距离安全的地方也是最远。皇帝的身边自然少不了护卫,今天跟在他身边护卫的是御前侍卫统领尉迟安,尉迟安也算是身经百战了,这种情况之下仍能带着十几个御前高手护卫着皇帝有序地向回撤去。 嘉和帝活了五十多岁,当了二十来年的皇帝,酒色财气无所不沾,早从一个风华正茂的英俊青年变成一个大腹便便的糟老头子,近年来他对待臣下越来越宽容,有不少人都在暗地里说,皇帝有些老糊涂了,早不复昔年夺嫡之时的风采了。 不过关键时刻,嘉和帝显示出一个帝王的涵养和风度,眼看生命垂危,一不小心就可能坠入无底深渊,他虽然紧张,但是却没有失去理智。十分配合地跟着尉迟安向回奔去。 嘉和帝毕竟年纪大了,哪里能跑得快,这种时刻也顾不得那些礼仪规矩了,尉迟安一伸手就把嘉和帝拦腰抱起,他是皇宫的侍卫统领,武功何其之高,抱着皇帝并不感觉到吃力,但是他本来就穿着甲胄,又加上轻功不是他擅长的项目,所以步伐自然也就慢了下去。 而前面开路的侍卫们为了给皇帝争取一点点逃生的时间,已经拿着刀剑开始砍杀拦在前面跑得稍慢拖累进程的一些妇孺和大臣,这些人也是可怜,没等掉下悬崖摔死,倒先死在了这些御前侍卫们手中。 一时呼救声,哭喊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眼看平台越裂越快,尉迟安带着皇帝,距离安全所在还有三丈左右。这一切说来繁琐,其实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而这一瞬间对于萧少珏来说,已不啻于一个世纪一般漫长。危险发生的那一瞬,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救陆清岚,毕竟两人同命共生,若是陆清岚死了,他也活不成。然而陆清岚为了不打扰皇帝的雅兴,选了一个距离皇帝十分遥远的角落里,两人之间的距离足有十五六丈,一瞬间萧少珏就判断出,他是绝对没有足够的时间赶过去救下她的。 那一瞬间萧少珏的心脏几乎要停跳了,难道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陆清岚坠落山崖摔个粉身碎骨,然后自己也跟着不明不白地死去吗? 只是这个时候他已来不及多想,平台上的人开始疯狂跑动,他和陆清岚中间隔着影影绰绰的人,隔绝了视线,让他根本看不清那边的情况。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现在他就算奔过去也毫无用处。倒是李玉在她的附近,李玉对陆清岚的心思他约略有些了解,他的武功也算不错,只盼他能想法子救下陆清岚,这时他也顾不得嫉妒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正好瞧见尉迟安抱着嘉和帝的腰,处在进退两难的地步,以尉迟安的速度,是绝对无法在平台断裂之前奔到安全之所在的。萧少珏暗想,既然救不了陆清岚那丫头,就先拿一份救驾之功吧。 刚才他略微一犹豫,已经落在了尉迟安的后面。好在他从小苦练过轻功,他的轻功师傅曾经跟他说过,轻功学好了,打不过还可以逃,也就相当于多了一条命。所以他轻功极好,脚尖一点,轻轻一跃就是近一丈远,几个起落就已经到了尉迟安的身边。 他大骂道:“笨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父皇抛过去?” 尉迟安也是思维定式,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也是,怀中之人毕竟是皇帝,是九五之尊,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这么远的距离,这地方又是个石台,扔过去定然要摔个七荤八素的,皇帝高高在上的尊严也全都没了,他哪里能想到这个主意? 不过经过萧少珏这一提醒,他也意识到,这是救下皇帝的唯一法子。他还未等反应过来,萧少珏已经来到他的跟前,一下子从尉迟安手里抢过皇帝的双腿。尉迟安抱着皇帝的上半身,萧少珏则抱着皇帝的双腿。 萧少珏大喝了一声:“父皇,儿臣冒犯了。” 像是抡沙袋一样把嘉和帝抡了起来,尉迟安反应过来,也跟着喊了一句:“微臣死罪!”跟着萧少珏一起将皇帝荡了起来。 “一、二、三……撒手!”萧少珏大喝一声,两人奋起全力,将皇帝抛了出去,嘉和帝画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向着对岸掉了过去,他甚至没空表达自己的意愿,表示一下自己愿不愿意让儿子和尉迟安像是丢沙包一样丢过来。 好在这次皇帝出来,把司礼监掌印太监张秀也给带出来。张秀是司礼监的第一把手,也就是整个内宫中的太监第一人。在大齐,司礼监掌印太监被称为内相,在某种情况下,比外廷第一人的内阁首辅的权力还要大,张秀能做到大齐第一太监,自然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铁杆儿中的铁杆儿。本来皇帝走到哪里他都会像是影子一样跟到哪里,小意伺候着,可是今日登山,张秀年纪毕竟大了,爬到山顶已累得如同一条死狗,皇帝体恤他,就让他在平台外休息,这才避过了这一场灾祸。 他对皇帝忠心耿耿,一直关注着皇帝的动静,焦急的满头大汗。因此见皇帝被萧少珏和尉迟安抛了过来,他带着几个太监先行扑倒在地上,给皇帝当了肉垫儿。 皇帝摔了下来,压断了两个年轻太监的肋骨,又把张秀压得吐了一口血,皇帝得此缓冲,自己倒是没什么事儿。 就这么一瞬间的耽误,整个平台已经彻底裂开了,无数砂石轰隆隆地掉下悬崖,场面十分骇人。嘉和帝顾不得下头太监的死活,从地上爬了起来,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老九!” 萧少珏所在的地方也彻底崩碎了,周围都是砂石碎屑,他也跟着一起向下落去。还没逃出来呢。眼见着他就要坠入悬崖,跌个粉身碎骨,皇帝对这个儿子还是很有感情的,何况正是他刚才的急智救了自己的命。 大多数人,遇到了突发的危险都会变得六神无主,也有极少数人,愈是到了危险的关头,头脑就愈发清醒。萧少珏无疑就是后一种人。关键时刻,他仍能冷静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的头顶上有一处山壁斜斜伸出,生了一棵灌木,也是斜斜伸出,有儿臂粗细,距离自己大概有五六尺的高度。 这个距离,萧少珏奋力跃回去是不可能的。他便在脚下的山石上头用力一点,借力向上跃起,堪堪跃到灌木之前,他用胳膊一勾那根灌木,那灌木太细,根本就承受不住他的重力,咯吱一声断了。萧少珏也在那一勾之下借到了力,他用脚尖在悬崖上一点,借力扑前一丈多远,他已经算好了落点儿,在落点儿之前仍有一棵灌木,他如法炮制再借力,换了两次落脚点,终于平安地落在了地面上。 虽是千钧一发之际,这一连串的动作也是一气呵成潇洒异常。关键是这电光石火一瞬间对于形势的判断和把握,以及当机立断的决断力,这些都是缺一不可,否则萧少珏遭此险境必死无疑! 连身经百战的南安老侯爷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目光中全是赞赏之色。 萧少珏微松了一口气,当即跪倒在嘉和帝的面前,道:“儿臣刚才冒犯了父皇龙体,实在是死罪!” 嘉和帝亲自伸手把他给扶了起来,“若不是你当机立断,朕早就葬身谷底了,事急从权,你救驾有功,朕赏你还来不及,如何会治你的罪?”此时一帮皇子妃嫔们早都围了过来,刚才的危机时刻才真真正正显示出了儿子们待他的心意,刚才在皇帝身边的,除了大皇子距离皇帝较远,十皇子不在此处,十一皇子生病没来,剩下二、四、五、六、七、八几个皇子全都只顾着自己,只有萧少珏舍命救驾,皇帝不能不生出感慨。 倒是众位妃嫔,因为爬山都累着了,皇帝宽厚让她们歇一会儿再过去赏景,居然全都躲过一劫,也算是运气够好。 众皇子们见嘉和帝把萧少珏大夸特夸一场,全都低下头有些讪讪的。 ☆、第96章 登山 萧少珏也不过就是做个样子的虚礼,他当然知道自己有功无过,也就就势起身,问道:“父皇,尉迟统领他……”刚才光顾着逃命了,没注意尉迟安的情况。 嘉和帝叹道:“尉迟卿为了救朕性命,坠落悬崖了。”却是尉迟安到底没有他的急智,关键是轻功并不是尉迟统领的长项,将皇帝平安送到对岸之后到底是随着断裂的山石一块儿坠落谷底,生死不明了。 这时能逃出来的全都逃出来了,逃不出来的基本全都掉到谷底下去了。粗略统计,失踪的人中就包括了十几位朝廷的重臣,甚至包括了几个一二品的大员,和内阁中的胡阁老,这般看起来,朝廷当真是损失惨重。 即便侥幸从塌陷的平台中逃脱出来,有不少人也或被石块儿砸中,或是磕碰到山脊,很多人也都受了伤,周围一片哀哀切切的哭声。 嘉和帝看见一地的狼藉,哆嗦着手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平台怎么会塌了?内务府总管呢?给朕滚出来!”万岁山的这个园子是内务府负责管理的,因为皇帝几乎每年重阳都来登山,所以户部每年多会拨出银子来给内务府对万岁山的这个园子进行修缮,出了这样的事儿,嘉和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内务府。 内务府总管甘正业今天难得能陪着皇帝登一次万岁山,本想在皇帝面前露露脸,刷刷存在感,结果存在感没刷多少,却碰到了这种事。出了这种幺蛾子,皇帝差点被害死,又死了那么多重臣,甘正业心里明白,自己这内务府总管不但要做到头了,恐怕肩膀上吃饭的家伙都要保不住了。 甘正业慌慌张张地排众而出,全身抖若筛糠,跪在地上简直瘫软如泥。话都说不利索了:“皇、皇上,臣、臣有罪……” 这个时候皇长子萧少瑜走了过来,刚才逃命的过程中,皇长子胳膊也受了伤,贴身太监帮他简单包扎了一下,因此他垂着一只胳膊,即便是在这种情形下,皇长子依然温文儒雅地道:“父皇,此事事发突然,且干系重大,的确是要查,而且需要一查到底!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依微臣愚见,如今的当务之急还请父皇立即摆驾还宫,并且组织人手立即搜索山谷,看大灾之下是否还有侥幸生存之人。” 二皇子萧少璟也被人扶了过来,他也挂了彩,受伤的却是右腿。刚才众多皇子中,除了萧少珏,二皇子是处境最为凶险的人,差一点儿就没有逃出来。他面色陈肃,冷声道:“此事蹊跷,的确需要严查,不过父皇的安危才是头等大事。皇兄的建议儿臣附议,儿臣不才,愿意带人全山大索,寻找生还之人。” 近年来他独当一面惯了,他也是能力极强的人,早就学会了驾驭属下的那一套,说起话来凛然极具威势,叫人无法忽视他的意见。 萧少瑜道:“二弟受伤颇重,搜山之事是为兄提出来的,还该由为兄来执行。” 萧少璟微微一笑;“不光是弟弟受了伤,皇长兄也不是挂了彩,此处山高风寒,皇长兄身子弱,还是让弟弟多辛苦一些吧。” 两人竟然为了搜山之事,在皇帝面前争执了起来。说起来也很容易理解,这次罹难的人中,个个位高权重,但凡救下来一个人,就是一份天大的助力。更何况这样的救助工程,本来就可以增长两位皇子的威望,给人留下仁义悯恤的印象,对他们来说可谓好处多多,一本万利。因此两位皇子莫说是伤不算重,就算是奄奄一息了,也绝不会放过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 因此即便是平日里温文儒雅的皇长子,也顾不得保持风度,和萧少璟争执了起来。 皇帝见两个儿子如此,眼中闪过一丝震怒。 两个儿子的心思他洞若观火,可他目光幽深,想得更加深了一层。今日的这起突发事件,是不是其中这两个逆子之一所为,若是的话,他们争抢这搜山之责,是不是想趁机湮灭证据? 没办法,自古以来,身为皇帝者,就没有一个不多疑的。 嘉和帝看见两个儿子在自己的面前争成了乌眼青,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斥道:“你们两个逆子,都给我闭嘴!还嫌朕不够烦心是不是?” 皇长子和皇次子两人平日里在父皇跟前都极为得脸,皇帝对他们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这样在一众宫嫔和重臣面前大声斥责,下两个儿子的面子还是第一回。 萧少瑜和萧少璟当即跪了下来,口称:“儿臣有罪,父皇息怒!” 嘉和帝和缓了些语气,淡淡道:“你们两个都受了伤,就不要……”一句话没说完,萧少珏已经跪了下来:“父皇,儿子愿代替父皇主持搜山营救之事。” 他心里其实早已焦灼万分,刚才他就问了卫彬,陆清岚根本就没有从平台上逃出来,到现在还生死未卜。当然,他知道陆清岚一定还活着,否则他也早就挂了,要不然他的情绪恐怕更加暴躁易怒。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赶快把陆清岚给救回来,那可不是一条命的事儿,还牵连着他自己的小命呢。至于政治投资、政治利益的事儿,他还真没有想那么多。 本来这般打断皇帝的话是极为不敬的,若是换了一个正式的场合,吹毛求疵一点儿,就是治罪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皇帝本来就十分宠爱这个第九子,加上刚才他临危不乱,当机立断救了自己的性命,对他的宠爱更是上了一个层次,自然不会和他计较这些,他本来就不想让大儿子或者二儿子参与搜山,见萧少珏主动请缨,当即便道:“好好好!你肯为朕分忧,朕十分高兴,搜山之事,朕就交给你了。朕再给你找个帮手……”他伸手一招,将十皇子萧少玮叫了过来:“老十,你跟着你九哥,一起救人,一切都听他的安排,知道了吗?” 十皇子今年十四岁,一直盼着父皇给他安排些差事,可父皇一直嫌他年纪太小,不肯同意,今日终于给他派了第一件差事,还是这么露脸的事,萧少玮激动得满脸通红,大声道:“是!儿臣定不辜负父皇的期望,和九哥把这件事漂漂亮亮地办好!” 嘉和帝这么安排,其实对萧少珏也留了一手。两个儿子相互监督,谁也无法做鬼,想要湮灭证据就不那么容易了。况且老十一向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没有花花肠子,不会耍花样,皇帝派他跟着萧少珏十分放心。 萧少珏没空细细思索皇帝这番安排有什么深意,他只想赶快找到陆清岚。况且他觉得十弟和他关系最好,留下给他当个助力也不错。 嘉和帝安排好了这一切,刚才又惊又怕,年纪又大了,的确是耗费了不少体力,就带着一众宫妃、皇子以及幸免于难的重臣们下了山。皇子们想不走都不行,嘉和帝怕他们弄鬼儿,派了锦衣卫将他们强行架下山去,只留下萧少珏和萧少玮两人。 皇帝走时交给他五百羽林卫、五百锦衣卫,由他调度指挥,从万岁山的另一面进入,分成十队,全山大索。有一些重臣家里有人失踪的,也留下不少家丁护卫找寻,萧少珏也把他们编入队伍中找人。 然后又在万岁山扎下营寨,作为搜山的指挥部,有什么情况都要小队长们第一时间向他报告。萧少珏摸了摸自己的右腿,从山石塌方开始,他的右腿就钻心刺骨地疼,除了右腿,全身上下还有不少地方都疼,这些疼痛让他的心安慰了一些,他知道陆清岚还活着,只是受了伤。 他一定要把她找出来。 有几次他暴躁的几乎耐不住冲到山谷里亲自去找了,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又怎么能和上千名训练有素的御林军锦衣卫相比?所以只得耐着性子在这里等消息。 萧少玮却不似九哥那般能耐得住性子在军帐中等消息,亲自带着一队人马去了山谷搜索。 萧少珏刚在山上安好了营帐,李延就来了。 萧少珏听说李延求见,双眼一亮,立刻叫人请他进来。李延进了军帐,就看见萧少珏换了一身藏青色的骑装,配上他那能叫女子自惭形秽的精致容貌,越发显得俊美无俦。 李延也经常进宫,不过他比九皇子大不少,所以不像他弟弟李玉那样,李延和萧少珏接触的不多,不过对于他那些龟毛的脾性还还是了解的。 正要给萧少珏行礼,萧少珏已经一把扶住了他:“李兄,你怎么来了,可是李玉那厮出了事?” 李延一愣,他没想到萧少珏对他这么客气。却不知萧少珏现在心急如焚,想要从他这里打听李玉的消息,进而打听陆清岚的消息,对他自然也就客气不少。 他对萧少珏知道李玉的事倒是不奇怪,因为所有失踪人员的名单,已经根据嘉和帝的命令,全都报到了萧少珏这里。 李延现在也是心急如焚,没空多想,他道:“九殿下,我六弟的确是失踪了,我亲眼看见他坠落悬崖。”李玉这个弟弟虽然性子傲慢张狂,但李延从小看着他长大,对他的疼爱回护之心也是发自真心的,因此说到这里,李延这么一个汉子也是热泪盈眶,心如刀割。 萧少珏是亲眼看见出事之前,李玉和陆清岚距离很近的,愈发急迫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大哥你从头说起,不要漏过每一个细节,是否还有别人和李玉一块儿掉下的。”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只有知道了详细情况,我才能派人把李玉给找回来。” 如今整个万岁山都被御林军和锦衣卫层层围住了,大臣们想带着自己的家丁来搜山救人?——当然可以,但是首先得经过九皇子批准同意才成。 李延听了有些奇怪,萧少珏关心李玉他可以理解,毕竟俩人算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可他干嘛要问李玉跌落悬崖的时候旁边还有没有别人? 不过李延也真不敢怠慢,他知道萧少珏说的对,越早告诉萧少珏真相,他获救的机会就越大。因此他便道:“当时山石崩裂之时,六弟便在平台的西北角,白玉栏杆之前,距离他身边一两丈远的地方,就是长兴侯府的六姑娘陆清岚……”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抬头看了萧少珏一眼才道:“六弟当时第一个反应并不是独自求生,而是打算救下陆姑娘一起逃命,等他跑到陆姑娘身边,他们所站着的那块山石从整个平台上端崩裂开来,两人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一起坠落悬崖……” 李延用了一种春秋笔法,将李玉对陆清岚的爱慕之心给模糊了过去,让人听了还以为是李玉善心发作了,才跑去救人。 萧少珏自然是心知肚明。李玉当时定然是奋不顾身,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心只想把心上人先救出来再说。都这个时候了,萧少珏听到这里,心里也难免生出一股极大的嫉妒之情。 他心里大为不爽,为什么那个时候在陆清岚身边的偏偏是李玉而不是自己? ☆、第97章 登山 他把李玉在心里骂了个狗血淋头,自己没什么本事偏偏只会逞英雄,若是他在,一定能带陆清岚脱离险境,而不是像现在那也急得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搜乱找没个头绪。 萧少珏只觉得一股无法抑郁的暴躁,站起身来在大帐中转了两圈,脸上布满了乌云,怒骂道:“蠢货!笨蛋!” 他生气起来气势十分慑人,李延身为侯府嫡长孙,也算见多识广了,可还是被他那惊人的气场逼得一阵凛然,他隐隐知道萧少珏骂的是李玉,心里有些不解,道:“殿下为何要骂舍弟?” 萧少珏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要是李玉在跟前,他不但要骂,还要把他暴打一顿。他也不回李延的话,只道:“李玉是从什么地方跌入谷底的,你快带我去瞧瞧。” 他之前根据回忆,早派了两队人去对应陆清岚所站的方位好生找了几遍,可是始终一无所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根毛都没找到,让萧少珏大为光火。 李延自然愿意带他去实地查看,连连点头:“殿下跟我来。” 两人当即去了出事的平台。 平台处一片狼藉,整个塌了三分之二下去,到处都是碎石残块儿。萧少珏和李延到的时候,平台处还有一拨人,远远就听见一阵阵哭声,是三公主的声音:“宝儿,宝儿你在哪里?你快出来呀!” 却是陆文廷、萧少珝、蒋信鸿带着三公主和萧琪在这里,之前长兴侯府的陆宸曾亲自和萧少珏接洽,要求带人去谷底寻找陆清岚的踪影,萧少珏自然是答应了。 陆宸带家丁找了许久,自也是一无所获。就让陆文廷几个到上头再来查探,刚好碰到了萧少珏和李延两人。 出事的时候,陆文廷三人在平台之外,一出了事,陆文廷距离妹妹太远,根本就来不及出手救助,他当时后悔莫及,要不是萧少珝和蒋信鸿硬拉着他,他立马就要跳下悬崖去找妹妹了。 当时的他几欲疯狂,只来来回回说一句话:“若是宝儿死了,我回去怎么向母亲交代?” 现在距离出事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了,陆文廷已经安静了下来,只是双眼之中布满了血丝,看见萧少珏过来,他当即迎了上去,焦急地问道:“九殿下,可曾有我妹妹的消息?” 萧少珏摇了摇头:“不曾有!你们可曾找到线索?” 陆文廷脸上露出极度失望的颜色,摇了摇头,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烦躁地走到一旁的山璧前,狠狠捶了几下,也不顾那上头尖锐的突出棱角,他那双拳头立刻变得血肉模糊。 萧琪心里一颤,她还从未见过这个阳光快乐的大男孩这个样子,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快步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大声道:“你这是做什么?何苦这般自残!”说毕从身上拿出一块帕子来给他包扎手上的伤口。 陆文廷现在是极度痛悔,他的想法和萧少珏有些像,他觉得要是自己在陆清岚身边,出事的时候凭自己的武功,一定能将妹妹带离险境,因他经常出门游历壮丽山川不知见识了多少,何况这平台往年也不是没去过,就没过去凑那个热闹,这才铸成大错。 他恨自己没用,所以才做出这等自伤自残的举动来。 蒋信鸿看见萧琪看向陆文廷时,眼中满是忧虑和痛惜,心中微微一动,想要说话,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萧少珏看了陆文廷一眼,淡淡道:“与其自怨自艾,不如再下一把子力气好好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到令妹。” 这时三公主哭唧唧地走了过来,她上前拉着萧少珏的胳膊道:“九哥,你一定要救救宝儿,要是宝儿死了,我可怎么办呢?”出事之后,嘉和帝要带她离开万岁山,三公主说什么都不肯走。从陆清岚出事开始她就开始哭,一直哭到现在,谁劝也不听,连嗓子都哑了,以至于她说的话萧少珏几乎听不清楚。 萧少珏见她的眼睛肿成了桃子,整个人也都是摇摇欲坠的,他心里也是烦躁,他的焦虑其实并不比三公主和陆文廷少分毫,可这个时候作为众人的主心骨,他必须得强作镇定,他便冷冷说道:“放心,宝儿不会死的。” 不知不觉,他也跟着众人叫起了宝儿,不过在场之人全都心情沉重,谁也没有发觉而已。 他看着三公主道:“你这个样子,我怕我们没有找到宝儿之前,你先要倒下了。你先回宫里,等我的消息。”用的是命令的口气。 三公主连连摇头道:“不找到宝儿,我就不会离开万岁山。” 萧少珏眉毛挑了挑,他现在没空和三公主打这些嘴上的官司,就走上前去在她脖颈上的某处穴位轻轻一点,三公主立刻软软地倒了下去,陷入了昏迷。 萧琪吓了一跳:“九哥?” 萧少珏道:“放心,我只是让她暂时睡一会儿,她在这里不但帮不了忙,还净给咱们添乱。”说着将三公主交给赶过来的丫鬟,吩咐道:“立刻套一辆马车,将三公主送回宫去。” 萧少珝想了想,到底有些不放心,便拱拱手对蒋信鸿说:“蒋兄,可否麻烦你走一趟,帮咱们护送皇妹的马车回宫?” 蒋信鸿看了萧琪一眼,此前萧少珝虽然让他听到了萧琪亲口的拒绝,可他还是放不下萧琪。萧琪在这,他当然不愿意离开,可他又实在无法拒绝,便道:“放心吧,我一定将三公主平平安安送回宫里去。” 萧少珏也觉得这般安排十分得当,便也说了一句:“如此就有劳蒋兄了。” 蒋信鸿客气了两句,萧少珏命人临时做了一个软榻,由三公主的大宫女抬着下山而去。蒋信鸿跟在后面保护。 蒋信鸿走后,萧少珏和李延、陆文廷等人确认了陆清岚和李玉坠落悬崖的地方,萧少珏看过之后,心里略略有数了。 这些人里只有他对陆清岚未死确信无疑。因此虽然焦虑,仍能保持着冷静。他道:“若李玉和陆姑娘确是从这里掉下去并且遇难,谷底定然能找到他们的尸体,我已派人反复确认,没找到两人,就说明他们应该还没死。”他走到悬崖边上向下看去,底下黑森森雾蒙蒙的,十分怕人,不过却隐隐可见峭壁上伸出一根根的巨大古树来。 萧少珏道:“……他们应该是被卡在半山腰的某一株大树上了。” 陆文廷眼睛一亮,“九殿下说的对,我妹妹他们必然是落在某一颗树上,被接住了。”他整个人兴奋起来。从前他和九皇子接触过几次,还因他对妹妹的态度和他动过手,心下觉得这个人长得好看归好看,但是性子阴沉行事狠毒,他十分不喜。今日这件事倒是叫他对萧少珏的能力刮目相看起来,单是这份敏锐的观察力和判断力,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更重要的是他其实一直隐约觉得九皇子和妹妹的关系非同一般,知道他必然会尽心尽力寻找,也顾不上心里那点小嫉妒和不满,瞬间对他的好感度爆棚。 萧少珝道:“那咱们该怎么办?这一面的山壁都是直上直下的,无路可上……” 其实萧少珏一提醒,陆文廷已经想到了法子。“咱们可以从山上吊几根绳子下去,拴在腰上,哪怕慢一点儿,总能找到宝儿的。”有了希望,陆文廷整个人都变得神采焕发起来。 萧少珏看了陆文廷一眼,心想这小子脑袋倒是灵光。他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说毕他就吩咐跟在他身边的一个锦衣卫百户几声,那人便下去准备绳子去了。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那名锦衣卫百户便又带着绳子上山了。萧少珏考察了地形之后,命令十名身手矫健的锦衣卫用绳子吊下去,上面有人拉着绳子,一点一点往下放。 他们遵照萧少珏的命令,一片地方一片地方地寻找,就不信找不到陆清岚和李玉两个人。 陆文廷也自告奋勇地绑上了绳子吊着下去了。萧琪心疼他手上伤势未好,他们这样在半空中吊着,上下移动全靠手劲儿,陆文廷不得疼死? 她劝了陆文廷几句,陆文廷担心妹妹,根本就不听她的,她也无奈。 萧少珏对这个法子是抱着极大希望的,也不回指挥部了,就在山顶上等着消息。过了大概半个来时辰,倒是萧少玮先找上来了。萧少玮年纪轻轻,活力四射,又是父皇第一次交给他的任务,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隔着大老远就大声喊道:“九哥,有好消息了。” 他到半山腰的指挥部去找萧少珏,扑了个空,听人说萧少珏在山顶上,就立刻带人上来了。 萧少珏以为他找到了陆清岚和李玉,心中一喜就起身迎了上来。“老十,快说说,找到了吗?” 萧少玮走上前,哈哈大笑道:“找到了找到了,这回找到一条大鱼,还是活的。” 萧少珏的心漏跳了半拍,急急问道:“是谁?可是陆姑娘?或者李玉?” 萧少玮一愣:“什么陆姑娘?什么李玉?是尉迟安啊,父皇的御前侍卫统领尉迟安,这家伙的命可真大,被山崖上的几棵树阻挡了几下,缓冲了一下子,从那么高掉下来竟然没有摔死,只是摔断了一条腿。” 萧少珏顿时失望之极,说了句:“是尉迟安啊……”就回到椅子旁边坐了下来。 萧少玮明显感觉到他对尉迟安不太感冒,奇怪地道:“尉迟安还不算一条大鱼吗?父皇可是极喜欢他的……” 萧少珏摆了摆手,意兴阑珊地道:“你派人把他送下山去,再叫人请太医给他治伤。”他顿了顿,又道:“应该还有人侥幸生存,我在这里从上往下搜索,你在山谷里带人好好搜索,仔细点儿,一定要把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救回来。” 萧少玮把胸脯拍得砰砰直响,“九哥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把这差事办好,不会让咱哥俩儿在父皇面前丢脸的。” 萧少珏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打发他下山了。 过了大概两个时辰,被绳子放下去的人接二连三地上来了。不是他们不想继续,这样悬在半空中找人,是极耗费精神体力的,他们精力有限,实在无法过多支撑,需要回来缓一缓,吃些东西回复一下体力。 也不是没有人有收获,其中一个锦衣卫就在半山腰找到一具尸体,经鉴定是朝中某一位大臣的,萧少珏虽然有些失望,但他是意志坚韧之人,意志力非一般人可比拟,那具尸体更让他坚定了信心。 又过了半个时辰,陆文廷最后一个上来,萧少珏见他满脸失望之色,就知道他也是一无所获。 陆文廷似在安慰他又似在安慰自己,道:“山壁这么长,我找过的不过十分之一二,待我休息片刻,再下去寻找,定能找到妹妹。” 萧少珏和陆文廷等人想尽各种法子找寻陆清岚的时候,陆清岚却一连经历了几次险死还生。 当日平台塌陷崩裂,陆清岚带着墨菊正在白玉栏杆旁边,距离安全之地极远,她又不会武功,若无人帮助是绝对没有脱身机会的。 当时李玉也在白玉栏杆旁边,距离她大概有两丈来远。李玉的武功虽然远不及萧宁,但是在年轻一辈也绝对算的出类拔萃,若是全力逃脱,未必没有逃命的机会,可是事故发生的那一瞬间,李玉只有一个念头——死也要和心上的姑娘死在一起。 因此他没有向平台外逃跑,而是顺着平台的弧形角度向陆亲岚奔去。却说李玉刚刚跑到陆清岚的身旁,还没有伸手抓住陆清岚的胳膊,她脚下的石台忽然出现一道道龟裂,直接和整个平台脱离开来,陆清岚一声惊呼,先一步掉了下去。 李玉大吃一惊,他下意识地向下一纵,跟着陆清岚一起掉入了整个虚空之中。别人都是往外跑往上跳,像李玉这般的,大概所有人之中再找不到第二个了。当时李延看得很清楚,这个细节他也没有向萧少珏言明。他实在没想到弟弟为了这个小姑娘连性命都可以轻易舍弃,李玉这般动作,也深深震撼到了李延。 陆清岚掉入悬崖的一瞬间,心里就暗呼一声完了,刚才她在栏杆那里,是亲自往下看了的,她知道这山有多高,从这个距离摔下去,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她。 好不容易重活了一世,难道就这么窝窝囊囊摔了死了吗?她心里十分不甘心,也是前世她记得重阳节的时候并未发生过这样的一场事故,以至于之前没有丝毫防范,否则决不至于狼狈如此。 那一瞬间,可能是因为濒临死亡的缘故,她竟然有些非常奇怪的感觉,好像周围的一切动静都变慢了,而她的思维则快了无数倍。她生出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当年她死后,灵魂飘飘荡荡,似乎被吸入了月亮里边,然后再一睁眼她就重生了,这次在空中飘飞的感觉和那次倒多少有点类似。 耳边山风呼啸,刮在她的皮肤上,如同冰冷尖锐的刀子一般,疼到了骨子里。墨菊早就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可她能看见李玉。之前她看见了李玉的纵身一跳,她也像是李延一样被他深深地震撼到了。 她觉得李玉离她越来越近,从模糊不清到甚至已经能清楚分明地看见李玉精致的五官,以及他眼中那不加掩饰的焦灼之色。 她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小差,觉得有些奇怪,李玉不是应该掉落的速度和她一样快才对吗,怎么感觉他好像比自己下落得更快呢? 一个念头没有转完,一个阴影笼罩下来,李玉已经趋身近前,拼命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陆清岚隐约听见他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可是耳边风声呼啸,她没有听得十分清楚。 她只觉得李玉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是那么用力,力气大到她疼得直皱眉头。而李李玉此刻却并无所觉,他那颗紧绷着的心脏松快了不少,现在至少是可以死在一块儿了。否则他纵深跃下,两人分别摔死在谷底,那可就没有丝毫意义了。 他还能感觉到手中陆清岚的腕子光滑细腻宛若凝脂。这关键的时刻他不敢胡思乱想,他强迫自己收摄心神,注意观察起周围的情势来,他是个男人,他必须要救下面这个女人。 万岁山的这一面是阴面,虽然每年受到阳光照射的时间不长,但是因为存在的时间够长,仍然长出一些枝繁叶茂的巨大古树,这些树木为了争夺阳光,可不是直上直下生长的,而是从峭壁上斜斜地伸出来。 李玉也不是个一般人物,在这等小命随时都会丢掉的时刻,他的脑袋反而比平时运转得更快,他心里明白,若是这样直直地摔下去肯定不行,而他一连看过几棵大树,全都是枝丫繁茂,若是能落到树上,缓冲一下,也许能救得性命。 他希望自己两人下面出现一棵古树接住两人,可惜事与愿违,两人下坠速度极快,一连几棵大树从旁边擦身而过,可偏偏距离两人都有一些距离。李玉想要在空中更改方向,可是这个想法也就是想想而已,他没有借力的地方,又抓住陆清岚一个拖油瓶,怎么可能更改方向? 李玉的心里越来越焦灼,这时他看见下面又出现一棵大树,距离两人的位置稍稍有点偏,但是此树的另一侧的斜下方,还有一棵巨树。若是能在这里稍微改变一下方向,就能落在斜下方的那棵大树上,李玉的脑袋高速运转,拼命计算着落点。 待两人下落到第一棵大树旁边的时候,李玉大吼一声,伸直了右腿在其中一根巨大的树干上用力一蹬,他之前已经算好了落点,这一蹬结结实实地踹在了树干上,李玉这一下子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那树干被李玉一蹬,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可见这一下子的力气有多大,李玉觉得一阵剧痛传来,右脚的整个脚骨似乎都碎裂了开来,他俊美的面庞上顿时涌出豆大的汗珠。 好在李玉这苦没有白吃,借助这一蹬之力,两个人打横着滑出去一段距离,两人虽说改变了一下方向,但是下落之势并未有所减缓,仍以极快的速度向下坠落。 李玉看见下方的巨树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下微松了一口气。陆清岚其实一直也在想法子自救,不过她可没有李玉力气和执行力,所有的方案只能在自己的脑子里转一圈,并不能变成现实,不过她也看懂了李玉的想法。 “轰”地一声,两个人结结实实砸在下方斜着伸出的那棵大树上。她先是后背撞到了树枝上,那大树也不知是什么品种,枝叶盘曲,树枝一层右一层的,像是一个蹦蹦床似的将两人下坠的力量给缓冲掉了不少。可下坠的力量毕竟太大了,陆清岚在下面,后背和大树的树枝一接触,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头发咸,差点吐出一口血来,她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全都移位了,再撞一下她她可能就要死了。 可是那第一层的树枝树叶根本就接不住两个大活人的体重,一阵“嘁哩喀喳”的响声之后,也不知压断了多少根树枝,两人继续向下落去。就靠着这么一点儿缓冲的时间,李玉奋然用力,抓住陆清岚的两只手腕,一个翻滚,就变成了他在下面,陆清岚在上面了。 之后他就变成了陆清岚的肉垫,一连撞断了无数的树枝树干,两人下落之势总算是一缓,李玉再也忍不住,“噗”地喷出一口血来。 两人此时是面面相对的状态,有几点血沫溅到了陆清岚的脸上。她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之色,她不知道刚才两人换了位置那一下,是李玉有意为之保护自己,还是只不过是个凑巧。 好在那棵树足够巨大,能够接住两人,换了一棵小一些的树木,就算能缓冲一下,也绝接不住两个人的。因此两个人眼看就要砸穿树冠的时候,终于停住了。 然而危险并没有解除,李玉被这棵树的树枝接住了,可陆清岚却悬在半空中,仅凭着李玉的两只手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才没有让她掉下去。 而李玉在树上也绝不牢靠,他一条右腿夹在两根粗大的树枝中间,勾住其中的一根树枝,承受着两个人的巨大下拉力。 两个人加起来至少也得有两百斤,李玉用一根右腿别在树枝上,他觉得巨大的树干把他的骨头几乎都要别断了。痛得他简直生不如死,可他明白,他但凡是松懈一瞬,两个人就要再次从这么高的地方摔到底下的山谷里去,尸骨无存。 因此再痛,他也要忍耐。刚才的那一阵剧烈撞击,已让他五脏移位了,如今伤上加伤,他全身的力气用完,几乎就要虚脱了。可他心里有个坚定的信念鼓舞着他,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松手,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陆清岚掉下去摔死。 ☆、第98章 自救 陆清岚刚刚得脱大难,只觉得全身都已虚脱,而虽然刚才李玉拼尽全力保护了她,她还是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被李玉抓住的那双腕子——她不知李玉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简直就是痛入骨髓。 她喘了片刻,整个人才算镇定了些许。她的目光重新凝定下来,看见李玉那张俊颜就在跟前两尺之外,而李玉也正在看着她,目光中的意味复杂难明。 陆清岚心脏仍在跳动如擂,她前世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自然比一般人更能看得开生死。因此很快就回复了冷静。这般悬吊在半空中不是长久之计,得想个法子才成。 她看见李玉汗出如浆,脸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连挺立的鼻翼两侧也不断涌出汗浆,把他嘴角的血渍也很快稀释了,知道这样是极消耗体力的,连忙问:“李玉,你怎么了?” 李玉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我没事,你别管。”他说完这句话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完全破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一愣,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陆清岚这时已经看见了李玉支撑着两个人的那条腿。 这时一阵山风吹来,陆清岚被吹得一阵晃晃悠悠,一时险象环生。陆清岚差点惊呼出声,到底忍住了。 李玉那条右腿要用力向上,借着那一点力气才能死死抓住陆清岚的手腕,陆清岚看见他的额头青筋暴起,而他的那条右腿和两根树枝摩擦,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响声,陆清岚光是看着都替他疼。 好在那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总算稳住了身形道:“这样不行,我得想法子爬到树上去。” 李玉看了她一眼,心想这不是废话吗,他也想让她上去,可关键是怎么才能上去。李玉闭上嘴没说话,他要积攒些力气,否则一会力气用尽两人都得玩完。 陆清岚紧张地思考着,可手腕太痛了,那上头刺骨的疼痛让她几乎没法子集中精神。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好的法子。 她可以想象,李玉的双手一定像她一样疼得厉害。这时她才看见李玉的左手掌,刚才大概是被树枝给划破了,血肉模糊,可他仍然不顾疼痛,牢牢抓住自己的手腕,不让自己掉下去。 陆清岚眼角有些微微的湿润,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她想起前世,李玉为她做过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纵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不管有理无理,只要是她提出来的,李玉从来就没有拒绝过她,哪怕是她让他去刺杀皇帝,她觉得他也能眉头不皱,一丝不苟地去完成。 即便是后来她成了萧少玹的宠妃,他依旧护在她的身边,不离不弃,甚至为了她违逆父母家族,始终不肯娶妻…… 这一世本来她不想招惹李玉,可是兜兜转转,到了现在,似乎李玉又陷了进来……难道是天命不可违?陆清岚一时间百味杂陈,竟分辨不出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陆清岚不想再拖累李玉,更不想再次耽误李玉的一生。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中已满是决绝之意。她看着李玉的眼睛,缓缓说道:“没有什么法子了……李玉,你松手吧,你一个人活着,总好过两个人一起死。” 李玉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既为她话中对自己的关心感到温暖高兴,又为她如此轻言放弃生命而感到生气。 李玉低吼了一声:“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我绝不会放手的。” 陆清岚是最明白李玉的人,这人就是一根筋,性子执拗的很,认准了的事情谁也劝不动,九头牛都拉不回。就像前世他为了陆清岚一直单着,他母亲大太太周氏寻死觅活都不能让他改变主意。只得激将:“李玉你个王八蛋,我和你非亲非故,谁让你救我?快把你的脏手松开……” 李玉原本闭着眼睛,假寐休息回复体力的,听见这话睁开眼睛,声音嘶哑道:“你有空骂人,不如好好回复体力,等会风向变了,我会借助风势把你荡到树上来,到时候你抓不住树干的话,那就真的只有掉下去摔死了。” “诶——”陆清岚立刻闭嘴了。但凡有一丝活路,谁不想活着呢。不过陆清岚有点儿质疑李玉的思路,他这般悬空抓住她的手腕,到底能不能用上力气?而且现在是东南风,风向可是从树的方向吹过来的,要想让风势对她有助力,须得变成西北风,也就是从反方向吹来才可以,也就是说风要把她往树的方向吹才行。 陆清岚见李玉再次闭上眼睛不说话了,也就听他的话,闭上眼睛恢复体力。可是全身到处都火辣辣的疼,尤其是手腕,钻心一般痛得难以忍受,她很难像李玉那样静下心来。她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太慢,简直度秒如年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感觉再也无法忍受的时候,风向终于像是李玉说得那般变了,变成了西北风。陆清岚精神一震,难得李玉竟然还学过这种阴阳学,能够准确预测风向的变化。 李玉也觉察到了,他张开了眼睛,看着陆清岚道:“我现在只有不到一半的把握,你愿不愿意冒这个险?” 陆清岚点了点头:“这样待着早晚是个死,试试吧,总还有一线生机。” 李玉对她看待生死的豁达态度大为欣赏,点了点头。李玉道:“我喊一二三,就用尽全力将你向外甩,你荡回来的时候应该能摆动到树上,到时候你一定要抓紧了。” 陆清岚深吸了一口气道:“来吧!” 此时酝酿了片刻,缓缓喊道:“一、二、三!”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整个人向外甩去。 陆清岚觉得自己像是腾云驾雾一样向上飞去,飞到最高点后,又比去时更快的速度荡回来。 眼看着大树距离她越来越近,她精神高度紧张,一颗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了。 其实最紧张的反而是李玉。他觉得自己是可以抓住陆清岚的,可是他把陆清岚秋千一般荡出去,才觉得她的手腕那样滑溜,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从自己的手里脱出去。那时候她除了掉下去摔死,恐怕再没有别的结局。 李玉紧张得几乎停止了呼吸。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用力、再用力……李玉这下子是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额头上青筋暴突,两只眼睛几乎突出眼眶。他仅靠着一条腿夹在树枝上,为了借力,那条腿已经弯曲到了极限,树枝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陆清岚觉得李玉的那双手就像是铁钳子般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刚才那会手腕就够疼了,现在更是疼出了一个新高度。好在这时她终于已经被甩到了树上。 “快抓住!”李玉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 陆清岚到底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冷静了下来,她作出了精准的判断,靠着双腿一盘,勾住了一段树干,李玉趁势松手,在她的背上用力一推,陆清岚上半身就向着那段树干撞去,她在半空中来不及调整自己的姿势,“咚”得一声,额头撞在了树干上,陆清岚只觉得脑袋“轰”了一声,顿时眼前无数金星乱冒,鼻子也擦到了树干上,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她也顾不得这些,只有一个念头,要抓住!她伸出一双手臂死死抱住树干,可重力作用下她还是迅速向下滑落,这个时候她已经再没有一丝力气了,陆清岚心里一阵绝望,难道兜兜转转吃了这么些苦,最后还得掉下去摔死吗? 就在这时,只听得李玉一声虎吼,整个人以绝不可能的姿势将身子扭转了三十度,硬是把不可能化作了可能,伸手死死抓住了她的一只胳膊。 下坠之势停住了,陆清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上的衣服已全都湿透了,整个人更是提不起一丝力气地虚脱了。 她俯在树干上,真想就这么睡一觉,她太累了。 李玉见她安全了,俊脸上也绽开了开心的笑容。他生得本就极好看,可惜平日里总是一副懒洋洋看着欠揍的微笑,这样真心地笑起来,虽然形容狼狈万分,依旧明亮灿烂,像是驱散阴霾的太阳。 陆清岚张开眼睛,刚好看到他那个孩子般纯净明亮的笑容。其实她心肠颇冷,除了对待家人,一向是十分吝啬地付出哪怕是一丁点儿感情。 不过不代表着她不会感动。看见李玉这个样子,她的心难免有些悸动。 李玉却笑着道:“已经得救了,别哭了。” 陆清岚见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气道:“谁哭了,刚才——我的鼻子撞到树上了。” 李玉呵呵直笑,“鼻子没撞塌了就好,要不你可要破相了。” 陆清岚哼了一声:“你还是想法子转过来吧,这样一只倒吊着,你不累我看着都累。” 李玉嗯了一声,试着慢慢把身子板正了。然后伸出双手抱住树干,就想把自己的脚抽出来。 “慢着!”陆清岚喊了一声。 李玉奇怪地看着她:“做什么?” 陆清岚不答,一只手抱紧了树干,另一只手伸过去解李玉的腰带。这棵救了两人性命的大树,从树干发出许多枝干,枝干和树干之间形成一个个丫叉,如今两人各在一个丫叉上,陆清岚靠下,李玉靠上。李玉比她高出一截,陆清岚很方便地就能够到他的腰带。 李玉吓了一跳:“你、你干什么?”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这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啊! 陆清岚啐了他一口,“想什么呢你?” 她把李玉的腰带解下来,在树干上系了个死扣,然后让李玉把另一头绑在自己的手腕上,“这样就算你从树上掉下去,也有多了一重保障。” 这小姑娘还真不是一般的聪明,李玉深深看了她一眼。陆清岚在树干上绑好了,她却够不到李玉的手腕,就把腰带的另一端抛了下去,“你自己绑!”李玉本来是觉得没有那个必要费这些劲儿的,不过还是听话地把腰带绑在了腕子上,这样等会转身的时候腰带也能借力了。 李玉其实很享受她对他的照顾。 ☆、第99章 化险为夷 李玉好在是年轻,稍微休息了一下就回复了体力,他松开了脚,费了些功夫把自己转了过来,变成头上脚下。 这样他比陆清岚高出一截,一低头就能看到陆清岚了。 陆清岚已经把自己的腰带解下来,拦腰把自己绑在了树上,这样她自己就不需要花大力气死死抱住大树了,可以节省一些力气。 李玉见了觉得这个办法好,就如法炮制地把自己也绑在了上头,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李玉在陆清岚的上头,陆清岚刚好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那条右腿。刚才他就是靠着这一条右腿支撑住两个人的体重,硬生生撑到了两人得救。陆清岚发现他的右腿不但磨掉了一大块皮,而且血肉模糊,看着非常恐怖吓人。 她就这么瞧着都觉得一定很疼。就问道:“你的腿……没事吧。” 她不提醒还好,这一提醒,李玉立刻觉得腿上钻心地痛。他却故作淡定地道:“没事儿,应该还没断。” 陆清岚哭笑不得。她想了一下,从自己的裙摆上撕下一块布来,刚才这么一番折腾,她的裙子早就被树枝刮得一道一道的了,倒也方便她撕扯,然后就在李玉的腿上细心地包扎起来。 李玉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右腿忍不住动了动。 陆清岚在他腿上没受伤的地方打了一下,斥责道:“别乱动。” 李玉就听话地不动弹了。 陆清岚很快把他的伤口包扎好了。只是包了一块布,又没有上药,其实根本就起不了多大作用。可李玉就是觉得自己的右腿没有那么疼了。 陆清岚松了一口气,就开始用两只手相互揉着自己的手腕,刚才她的手腕被李玉死死抓住,她白皙娇嫩的肌肤上留下两圈青紫的印痕,疼得厉害。她就不由抱怨道:“你刚才怎么用那么大的力气?疼死我了!” 李玉听着小姑娘略带嗔怪的口气,侧头一看就能看到她有些散乱的发髻下,依旧容光潋滟的小脸,忽然就觉得现在所处的环境虽然危机四伏,随时有可能吞噬他的性命,但是他宁愿永远呆在这里,只要有她陪着他! “你怎么不说话。”陆清岚抬头一看,发现李玉正痴痴地望着自己,眼中的爱慕怜惜只要不是个瞎子就一定能看得见。 陆清岚心里咯噔一下子。本来想嗔他一句“你看什么看”,到底忍住了。 还是别撩他了。 这辈子,她本来是打定了主意远离李玉的,刚才是因为刚刚得救,她心里高兴,这里又只有李玉一个人,所以才和他多说了几句话。陆清岚这时候又有些后悔了。 李玉等了半天,见下头的小姑娘也沉默不语,只闭上眼睛,靠在了树干上,也不再揉自己的腕子了。 李玉很想听她说说话,但是又不好主动开口叫人说话,也就只好遗憾地闭目养神起来。可能是因为太累了,一闭上眼睛,他才发现自己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除了脑子还是自己的,剩下的双手双脚似乎全都罢工不听自己的使唤了。而且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地方,大概是时间长了习惯以后反而没有那么强烈的痛感了。 李玉靠在树干上,几乎一闭上眼睛就要睡过去了。 陆清岚也同他一般,她却强迫自己张开眼睛,大声喊道:“李玉,你别睡!” 李玉被她的喊声惊醒了过来,费力侧头看着她,眼中带着不解。 陆清岚解释道:“千万不要睡过去,要不然你会从树上掉下去的。”腰带只是起一个协助缓冲的作用,未必能承受住一个大活人的重力。 李玉没想到她一个小姑娘,身处这等境地,不但不哭唧唧地需要人安抚,反而能这么冷静地作出判断。 他哼了一声道:“咱们非亲非故的,你管我做什么?” 这话是陆清岚刚才说过的,没想到李玉一直记着呢。 陆清岚道:“你一个大男人,和我一个小女子计较什么?” 一句话就把李玉给堵回去了。 李玉摇头失笑,知道斗嘴的话,两个自己也未必斗得过她。干脆继续闭目养神,却是再也不敢睡过去了。 两人就这么靠在树上,闭目回复体力,快要睡着了就强迫自己醒过来。两人全都累坏了,这一闭上眼睛,顿时觉得饥肠辘辘,前胸贴后背一般饿得难受。只可惜这种地方,谁能弄到吃的呢,两人出门的时候又不会把吃的带在身上。 两人就这么坚持着,很快就到了晚上。因为是在半空中,风极大的,现在是九月份,天气还没有凉下来,白天尚且感觉不到冷。可到了晚上,气温就降了不少。此时大风呼啸着刮来,吹动树叶哗啦啦地响着,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风太大太凉,冰寒刺骨,吹在人的身上把人整个都冻透了。 陆清岚拼命扯紧了衣裳,还是瑟瑟发抖,冻得她嘴唇青紫,牙齿格格打战。 李玉也是极冷,不过他更多的注意力都关注在下方的陆清岚身上。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没事儿吧。” 陆清岚哆哆嗦嗦地答道:“我、我没事!”就是差点儿冻死。 李玉想了想,伸手去解绑着自己的腰带,陆清岚听见动静,吃惊地问:“你干什么?” 李玉道:“我去四处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条下山的路。要不然,咱们冻不死也要饿死!” 陆清岚冲口而出道:“你别去!” 李玉挑了挑眉毛:“为什么?” 陆清岚道:“天太黑太危险,就算是要去,也等明天天亮再说。”的确像是李玉所说的那样,两人不想办法找出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李玉嘴角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不过是在晚上,陆清岚根本看不到。李玉道:“你是在关心我?”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是却是愉悦的。 陆清岚解释道:“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我还要靠你帮我脱困,自然不想你死掉。” 李玉不管她怎么解释,心里都是极高兴的。 两人本想捱到早上四处查探一番,看看有没有法子下去。可天有不测风云,偏偏到了半夜,天上忽然下起雨来。冰凉的雨点从树叶间的空隙低落在两人的身上,冷得彻骨。 本来风就冷得叫人受不了。现在更是雪上加霜,陆清岚冷得彻底哆嗦成一团。正在诅咒该死的老天爷,她忽然觉得上方的雨点少了许多,抬头一看,就见李玉一只手扯开自己的斗篷,为她挡住了落下的雨点儿。 只是他那个姿势,一看就知道一定很累。 陆清岚赶忙道:“不不用管我了,这样也也起不了多少作用,你明天还还要四处查看,留点体力吧。”她说话的时候,呼出的气息都是白色的。可见天气之冷。 李玉看了她一眼,没出声,但也没有收回自己的斗篷。 陆清岚又劝了他一回,李玉根本就不搭理她。陆清岚也只得作罢。 好在那场雨来得也快,去得也快,虽然有李玉给她遮挡了一下,但是陆清岚的衣服也彻底湿透了,冰凉的衣服穿在身上,又湿又重,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边泛起鱼肚白,已经可以隐约视物了。陆清岚迷迷糊糊的,觉得整个人痛苦得快要死掉了。多亏了这几年她一直坚持每日练习瞿玉泉的体术,否则昨天晚上那般折腾,她早就病倒了。 李玉便解开腰带,沿着树干向上慢慢爬去。 陆清岚心里很是担心,提醒了一句:“小心点儿。” 李玉嘴角微微勾了勾,心里涌起万千豪情:“无论如何,我都要带着心爱的姑娘离开这处险境。” 李玉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在大树上四处找了找,自然是没有找到下去的路,也不可能有下去的路。他正在失望的当口,却意外地叫他发现了大树后头被茂密的枝叶遮掩的一处山洞。 李玉不由大喜过望,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他立刻兴奋地爬回来告诉陆清岚:“太好了,我找到一个山洞。就在树后面,只要咱们爬进去,至少有个遮风挡雨可以落脚的地方了。” 陆清岚听了也是大喜过望,“太好了。”可是自家知自家事,就她的身手,想要爬到山洞那里去,根本就不可能。 李玉自然明白她担心什么,鼓励道:“有我在旁边帮你,没问题的。” 陆清岚在他的帮助下试了试,有些无奈地放弃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让她像是李玉那样如同猿猴一般在树上来去自如根本是不可能的。她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重生回来就跟着哥哥一起习武,现在也不至于这样百无一用。 李玉也有些着急,两人的体力越来越差,再这样耗下去,就算知道了那个山洞所在,也没有力气爬过去了。 突然李玉眼中一亮,想到一个办法,用两根腰带系在一起,牢牢系在陆清岚的腰上,李玉拉着她从一个树枝换到另一个树枝上,这法子虽然笨些、慢些,但是却是可行的。 李玉把这个想法和陆清岚一说,陆清岚也觉得可以一试。就是李玉可能要多费一些力气了,她不知如今李玉还有多少体力。 就这么着,两人开始艰难的跋涉。从陆清岚落脚的树枝到树后的那处山洞,不过一丈多点距离,这么点距离,两人花了足足半天时间,等进入山洞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两人从四边不靠的悬空状态,再次回到脚踏实地的土地上,感动得几乎要哭了。 这处山洞不算太大,高勉强容得下陆清岚直着身子走路,李玉想要走的话,就只有弯着身子了。山洞倒是深的很,一眼望不到头,里头黑黢黢的。好在山洞内倒是干燥清爽。 那个人顾不得那么多,一屁、股坐在地上,靠在石壁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折腾了差不多两天,两人差不多都接近了极限。尤其是李玉,几乎把每一滴体力全都榨干了,才把陆清岚从树上“运”到山洞里,坐在地上只想睡到天荒地老。 两人能在这种情况下生存下来,已经创造了奇迹。活着,总比死了要好,虽然前路依然茫茫,这个山洞也不是永久的栖息场所,两人还是十分高兴。 这一坐下来,就觉得肚子饿得受不了了,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李玉忍不住问道:“喂,你有没有吃的?” 陆清岚还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称呼她,不满地皱了皱眉,没好气地道:“你说呢?”有吃的会等到现在才拿出来吃吗? 其实李玉也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傻话,他想了想道:“也不知这山洞里能不能找到些吃的,要不很快咱俩就要饿死了。” 陆清岚道:“你要是有力气,你可以在山洞里找找,我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我要先睡一会儿。” 李玉苦笑了一下,他的情况只有比陆清岚更糟糕。 这时候再不用担心从树上掉下来,两人很快不约而同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李玉被一声惊叫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只觉得口干舌燥,嗓子痛得厉害,勉强张开眼睛问了一句:“怎么了?”可是说完了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彻底哑了,说不出话来了。 陆清岚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原来她睡着的时候,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隔着绣花鞋在咬自己的脚,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发现一只硕大的田鼠在自己的身边,正在津津有味地咬着她的绣花鞋。 她那双鞋子是纪氏一针一线亲手给她做好的,极为结实,那田鼠啃了不知道多少下,竟然没有咬破,一人一鼠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陆清岚其实胆子不小,但是女人天生就怕这种小动物,这才陡然惊叫出声。 那田鼠也被惊吓住了,迅速地逃往山洞深处。 陆清岚睡了不知多久,体力恢复了不少,翻身坐起来,连连跺脚,好像要把刚才那种恶心的感觉全都甩脱了一般。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冷静了下来,转头一看,才发现李玉出状况了。 只见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脸色潮红,像是离开了水的鱼儿一样,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陆清岚吓了一跳,“李玉,你怎么了?”她走过去探手摸了摸李玉的额头,只觉得烫得厉害。 之前李玉为了救她,接连受伤,又一连几次耗尽体力,昨天晚上的雨那么凉,他淋了雨,又被冷风吹了一晚上,这一睡着,可不就发起了高烧来。 李玉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断断续续地说着:“水……”他这一说陆清岚也觉得自己口渴得厉害。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喝水了。 陆清岚心急如焚,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莫说是大夫,就连草药都没有一棵,李玉的病来势汹汹,她要怎么做才能救下他的命? 她心情沉重地往山洞里走去,打算先看看能不能找到水。 山洞里黑黢黢的,有几分吓人,好在山洞也并不是完全密封的,偶尔有淡淡的天光射进来,让陆清岚勉强能够视物。 她两世为人,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丫鬟婆子伺候,这样一个人走在前路未知的山洞里找水找吃的,还是头一回。 山洞中栖息着不知什么鸟类,不时惊醒一只,扑棱着翅膀飞远,弄得陆清岚一惊一乍的,都快成神经病了。 这个山洞很深,陆清岚大概走了四五丈远,竟然真叫她找到了一处水潭。原来山洞顶上破了一个大洞,一到下雨的时候,就从破洞处漏雨进来,雨水在山洞这样的环境里蒸发的慢,也就形成了一个水潭。 陆清岚欢呼了一声,她嗓子已经渴得冒烟了,也顾不得这水干净不干净,直接趴在地上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大口水。 那深坛里的水竟出奇的清凉,并没有什么异味。陆清岚自己喝饱了,又发愁起来,要怎么把水带过去给李玉喝呢。 她又在山洞里转悠了半天,找了一块石头,上头有一个浅浅的小坑,可以留下一小捧水,用这东西做容器其实不是很得劲,但也只能凑合了。陆清岚用手捧了几捧水小心放到容器里。 这个水潭并不大,并没有存太多的水,他们也不知要在这里呆多久才能脱险,因此陆清岚十分珍惜这些来之不易的水。 那块儿石头看着不大,其实还挺沉,陆清岚抱着石头步履蹒跚地走回来。把水用手捧着送到李玉的嘴边:“快喝吧!” 李玉烧得迷迷糊糊的,依稀听见她的声音,依言张开嘴,陆清岚把水倒入他的口中,他就觉得一股清凉顺着喉管流下,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陆清岚喂他喝了不几口,水就没了。 李玉断断续续道:“还、还要……” 陆清岚也知道这点水不够他喝,关键是工具不给力。只好又把那个石头搬回去,又装了一次给李玉喝,这样一连搬了四次,李玉才不再要了。 那石头看着不大,其实分量一点儿都不轻,陆清岚都快累死了,她瘫坐在地上,从破破烂烂的裙子上撕下一块布来蘸湿了水,盖在李玉的额头上,帮他退烧。没有药,她又不会医术,能做得也只有这个了。 刚才运动了一会儿,一心想着给李玉找水喝,倒也没什么。这下一停下来,肚子里没有东西,觉得更饿了,简直是头晕眼花。 陆清岚从来没有这么饿过,心想要是眼前有一桌饭食就好了,她觉得现在她自己就能吃下一头牛。她回头看了看李玉,心想自己都这么饿了,这家伙发着烧,之前费的力比自己还多几倍,怕是更加饿坏了吧。 她刚才在山洞里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可以吃的,她想这山洞里要是有果子就好了。 果子,干果? 陆清岚脑中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坐直了身子。她想起刚醒来的时候,啃咬自己脚趾的那只硕大的田鼠。前世她在后宫百无聊赖,除了和宫嫔们相互陷害争宠,剩下的就是练习琴棋书画各种才艺,后来她喜欢上了读史书,她曾在《汉书》中读过苏武的故事,她记得有这么一段:“单于愈益欲降之,乃幽武……武既至海上,廪食不至,掘野鼠弆草实而食之。”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苏武为了活着,挖掘野鼠所藏的果实来充饥。当时她读到这一段的时候觉得有意思,专门叫宫人抓了野鼠来给她瞧,那时候她看到的那只田鼠就和今天早上的那个长的差不多,难怪她一直觉得那只田鼠看着眼熟呢。 想起那只田鼠胖嘟嘟肥得流油的身体,心想它不知藏了多少好东西在巢穴里呢。而那只田鼠既然在洞中生存,它的巢穴应该就在这个山洞里的吧。想到这里陆清岚高兴起来,顾不得疲累,起身就站了起来。 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抓在陆清岚的脚踝上。李玉虚弱地出声道:“你要去哪儿?” 刚才陆清岚第一次给李玉喂水的时候,他就从半昏迷的状态下醒了过来,陆清岚来回几次替他搬水喂水,他都知道,只不过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是说话了。 陆清岚心情很好,笑着说:“我去给你找吃的,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咱们这次真的有救了。” 李玉有点儿不想让她走,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开始,她一直对他冷冷淡淡的,直到刚才喂水的一瞬间,他难得感受到她的关心和温情。他也不知自己是病了还是什么原因,这个时候似乎特别希望得到关爱,刚才她就那么坐在他的旁边,他只要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就觉得非常满足。 陆清岚显然不能了解李玉的心思,她直接挣脱了李玉的手,往山洞内寻找田鼠的巢穴去了。 陆清岚找了一根木棍,在山洞里认真的找寻,山洞内光线暗淡,她得瞪大了眼睛才能看见山洞内的情况。 找了大概一刻钟,就被她找到了。其实这个地方刚才来过两次,只是被一些茅草盖住了,她才没有发现。 陆清岚看见一个小孩儿脑袋那么大小的洞口,就知道自己找对了。她强忍着心下的震撼,用棍子挖了半天才把那个洞给挖开,别看田鼠做的洞穴用的都是泥土,可是夯得很结实,陆清岚途中休息了两次,酸得胳膊都抬不起来才终于挖到了食物。 陆清岚不由苦笑,自己还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到了关键时刻真是什么事都做不成。 她一直担心田鼠会不会突然从洞里跑出来,结果一直到最后一刻也没见它的影子,就是不知道它是从巢穴的另一侧逃跑了,还是压根就不在巢穴内。 陆清岚没看错,这只田鼠肥嘟嘟圆滚滚的,果然藏了不少粮食。有谷粒、鳞茎、豌豆、小麦等,更多的还是松子和干蘑菇,别的不说,松子是可以直接敲开吃的,看上去至少有十来斤,够他们两个吃一阵子的了。 陆清岚看着地上堆得小山似的粮食,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第100章 等待 她用石头敲开一颗松子正要塞进嘴里,心里忽地微微一动,想到刚才李玉几次舍命救她,她不是个知恩不报的,就没有吃独食,而是用帕子包了一包松子拿回去。 等她走到洞口,发现李玉还靠在墙上,那样桀骜不驯的人也似乎被病魔打倒了,整个人虚弱地缩成一团。她伸手探了探李玉的额头,烧得似乎比刚才更厉害了。 她微微皱眉,这么烧下去可不是办法。可她又不会医术,能怎么办?她唯有一声叹息,在李玉的身边坐了下来。 李玉听见声音,微微张开眼睛,看见是她,眼中流露出一丝安心和宽慰,就又把眼睛闭上了。说实话,他现在连张开眼睛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陆清岚对他说:“我找到吃的了。” 李玉也只是嗯了一声,他根本就没看见陆清岚包着一手帕的松子回来。陆清岚花费了这么大功夫才找到的食物,正是满心兴奋等着有人来分享呢,对他这么冷淡的反应表示很不满意。 不过李玉是病人,陆清岚也懒得和他计较,就剥了一棵松子送到他的嘴边,吩咐道:“张嘴。” 李玉因为生病发热鼻塞,没有闻到松子的香味,陆清岚却是馋得直流口水。李玉张开眼睛看见陆清岚那白得晶莹剔透的小手上拿着的一颗松子仁,还在吃惊,陆清岚的手已经送过来了。 李玉下意识地张口,他的嘴唇和陆清岚的指肚微微触碰,李玉忍不住整个身子都颤了颤。他不由苦笑,这都什么时候了,小命都快没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 李玉让自己努力忽略掉那种悸动的感觉,他实在是饿坏了,知道食物来之不易,他把那松子仔仔细细咀嚼了才咽下肚子。 “张嘴。”陆清岚很快又剥了一颗松子。 这么着李玉一连吃了一小把松子,人是铁饭是钢,有些东西垫肚子,李玉觉得状态好了许多。眼睛也能张开了,虽然还是虚弱,却能和陆清岚对话了。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的?”他问。 陆清岚横了他一眼,刚才想和他说他不听,现在又巴巴地跑来问了。就把如何找到松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李玉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田鼠的巢穴里储存有食物的?” 陆清岚就又把自己读《汉书苏武传》的情况说了一遍,李玉听得一愣一愣的道:“别人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你这是书中自有‘田鼠窝’啊!那只田鼠多亏咬的是你的脚趾头,要是来咬我就麻烦了。” 陆清岚挑了挑眉:“怎么?” 李玉道:“就算是咬了我的脚趾头,我又没有读过《汉书苏武传》,我可想不到去找田鼠的巢穴挖粮食,咱们两个岂不是要饿死!” 陆清岚听他说得好玩,噗地一下笑出声来:“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的笑容灿烂明丽,可能是因为两人共患难的缘故,少了许多戒备和疏离,看得李玉有些呆了。他想起那句“书中自有颜如玉”,眼前这个明丽动人的女孩子不就是自己的“颜如玉”吗? 这时陆清岚又剥了一颗松子送到他的嘴边,见他呆愣愣的,便嗔道:“想什么呢,张嘴!” 李玉这才反应过来,乖乖地张开嘴让她投喂,山洞内光线暗淡,陆清岚并未发现,这个桀骜的男人耳根处慢慢升起两团红晕来。 李玉默了一会儿道:“你别光喂我,你也吃啊。” 陆清岚“嗯”了一声,“我吃了。”她刚才其实间歇地吃了几颗,不过觉得李玉是个男人,刚才又干了那么多脏活累活,应该更饿,所以大部分都给李玉吃了。 不过李玉这样说了,她也就剥了几颗松子自己吃下去了。 两个人都饿坏了,不多久就把一手帕的松子给吃光了。 李玉舔了舔嘴唇,有些意犹未尽地道:“还有没有了?” 陆清岚瞪了他一眼,道:“有!不过不能再吃了。” 李玉不满道:“为什么?” 陆清岚道:“我们还不知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呢,怎么能把那些粮食一下子就吃完了,要做长远的打算。” 李玉觉得她说得有理。何况听她说起“我们”这个词,心里十分熨帖,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陆清岚吃完了松子,又休息了一会儿,觉得体力恢复了一些,就跑到田鼠的巢穴那里,分几趟把粮食全都运了过来,分门别类地摆在两人对面的一块大石头上面,抬头就能看见。 她毕竟从来没干过体力活,加上刚才虽然吃了一些松子,却没有吃饱,因此累出了一身香汗。 坐在李玉旁边呼呼直喘,李玉看了她一眼,道:“放在那里就是了,什么时候要吃就去拿,何必费劲儿把它们搬过来?” 陆清岚道:“你懂什么?万一田鼠回来偷偷把粮食运走了怎么办?这些粮食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命,不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我怎么能放心。” 李玉被她抢白了几句,竟然出奇地不生气,反而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那笑意却是一直深达眼底的。 陆清岚奇怪地道:“你笑什么。” 李玉含糊道:“没什么。”其实他刚才在想,也只有陆清岚,才会在这样的前途渺茫的关头,还一直保持着乐观的心态,积极想法子自救吧,换了旁的女孩,恐怕就只有哭哭啼啼怨天尤人,更遑论还能找到粮食,照顾他脱离病痛了。 陆清岚那忙忙碌碌的样子,他心中微动开始浮想联翩起来,似乎这个山洞是他们两个人的小家,他是家里的男人,她则是家里的女人,她一直进进出出,为这个家忙忙碌碌。虽然他也清楚这是一厢情愿的想象,陆清岚对他并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做的一切不过是在照顾共患难的同伴,但这种感觉仍让他觉得既踏实又温馨。 李玉慢慢闭上了眼睛,“我要睡会儿,别吵醒我。” 陆清岚朝他嘟嘟嘴,知道他看不见,才比划了一个要打他的动作。这人真不识好赖,枉自己刚才那般照顾他。她却不知道,李玉原本是不想这么说的,可他老人家根本就没学会如何向一个女孩子表达心仪和爱慕。 李玉刚要靠在墙壁上睡去,陆清岚叫了一声:“你等会!” 李玉张开眼睛道:“你又要做什么?” 陆清岚不答,跑到山洞里抱了很多树枝和干草出来,把树枝垫在下面,干草放在上面,道:“你这样睡吧。”陆清岚是觉得洞壁上凹凸不平的,靠在上面睡觉实在难受,而且李玉又病了,若是不能好好休息,也不知什么时候他才能好。 李玉看了她一眼,躺在她给自己做的“床”上,顿时觉得舒服多了,心里又涌起一种甜丝丝的感觉,很快就睡了过去。 陆清岚也如法炮制在山洞的另一侧给自己做了一张“床”,她忙活了这么久,早都累坏了,很快就睡着了。 陆清岚醒来的时候,跑到洞口看了看,发现天都黑了。她摸了摸自己又饿得咕噜咕噜直叫的肚子,心想在这个山洞里也有个不好的地方,都不知道外头这是过了几日了。 她还不知道,九皇子和长兴侯府为了找到她,都快把万岁山挖地三尺了。 陆清岚回到山洞里,估算着时间大概睡了有两个时辰了。就对着李玉大声喊道:“李玉,快起来,吃些东西再睡。” 只听见李玉哼哼了一声,却没有起身。陆清岚疑惑,山洞中光线不好,她借着一线最后的天光,凑近了仔细看,才发现李玉的脸红得像是一个虾子,且呼吸异常急促。 陆清岚伸手在他的额头和手上试了试,烫得厉害。 陆清岚吓了一跳,叫道:“李玉,李玉,你怎么样?” 李玉又“哼哼”了一声,他整个人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已经烧到无法说话。陆清岚心里焦灼万分,可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用凉水沾湿了帕子给他降温。陆清岚没有多想,匆匆去了水潭,用凉水沾湿了帕子,回来给李玉盖在额头上。 她自己都又饿了,李玉恐怕更是饿得难受了吧。陆清岚就把松子一颗一颗剥好了,凑了一大把,凑到李玉的嘴边,拍了拍李玉的脸颊,叫道:“李玉,快张嘴,吃些东西才有力气对抗病患。” 好在李玉似乎还残存着一丝清明和理智,依言张开了嘴,陆清岚把松子仁喂给他吃了些,又服侍着他喝了水,李玉的状态似乎好了一点儿。 夜幕很快降临了,陆清岚不敢睡觉,一直观察着李玉的情形。她前世听宫里的太医说过,高热是极为凶险的事,很有可能引发别的症状,甚至有可能损害智力。 陆清岚一趟一趟地往水潭那边跑,不停地取水来给他喝,又不停地给他更换盖在额头上的帕子。 就在她快要被累崩溃的时候,大概是李玉年轻,身体好的缘故,烧竟然慢慢退了。 陆清岚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仗似的那么累,见他状态稳定了,就不管不顾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清岚觉得有光射到她的眼睛里,她攸地一下醒了过来。她一骨碌爬了起来,叫道:“李玉,你没事吧?” 就看见李玉躺在山壁的另一侧,用一种复杂异样的目光看着她。昨天晚上李玉虽然高热不退,但是发生了什么他还有些印象。陆清岚为他忙活了大半夜,这些他都是知道的。 “你醒了。”陆清岚走过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她的小手冰凉滑腻,李玉忍不住向后缩了缩身体。 陆清岚倒是没有觉察到,喜滋滋地道:“烧退了,太好了。”她坐在李玉的对面,看见还躺在地上像个死狗似的李玉,心情放松了不少。“你觉得怎么样?” 李玉苦笑道:“好是好了一些,可我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烧退了,他的声音也清亮了起来,不过听起来确实是十分虚弱。 其实陆清岚也觉得这两天身上格外没力气。 李玉道:“你再去弄点儿水给我喝,我口渴。” 陆清岚瞪着他道:“昨天晚上折腾我折腾得不够是吗?自己醒了还这般使唤我!” 李玉苦笑道:“我是真的没有力气。” 陆清岚也不过和他说说而已。抱怨了一句之后还是去了水潭那里取水,抱着那个取水的容器过来,不过走了几步路,她就气喘吁吁的。她心里有些诧异,一边捧水给李玉喝,一边道:“可能是咱们太久没有吃到粮食了,所以才会这般没有力气。” 李玉正被她那双白嫩的小手所吸引,闻言只是嗯了一声。陆清岚是个爱美的,虽然条件艰苦,衣服是没得换了,但她还是每日收拾自己的形容,把手和脸洗得干干净净的。 前几日陆清岚不是没照顾过李玉,可他正生着病,烧得迷迷糊糊,脑子一阵清醒一阵不清醒的。如今烧退了,虽说全身乏力,但神智却彻底清醒了。他见陆清岚用那白皙晶莹的小手捧着一捧水凑到他的嘴边,细细望去,见那双小手如同白玉雕刻而成的,皮肤晶莹剔透,五指根根修长分明,李玉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一双手。 陆清岚见李玉直勾勾地看着她的手,她倒是没想到一个男人会被一双手所折服,还以为他在想什么事情,提醒道:“快喝啊!” 李玉抬头看了她一眼,心里生出一股冲动,想把这双手拉到嘴边吻一吻。这种愿望竟然强烈到让他几乎无法自控,他使劲咬了一下下唇,疼痛的感觉让他清醒了不少,到底将这股子念头强行压制了下去。 喝完了水。陆清岚把从田鼠的巢穴里找出来的谷粒和小麦放到那个装水的容器里,找了一根很粗的木棍将其捣碎。 李玉看着她在那里干活,有些奇怪地道:“你做什么?” 陆清岚道:“咱们得吃些粮食,光吃松子没力气。” 李玉有些歉然地望着她道:“这些事情本来是该由我这个男人来做的。” 陆清岚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就赶快好起来,咱们再不想法子自救,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她皱着皱眉道:“按说我爹爹和我哥哥他们在山谷里找不到我的尸体,一定会想法子在山壁上寻找的,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咱们?” 李玉心里一动,南安侯府老太太把他当作命根子,他这样无端端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一定也会派人寻找,这里距离山顶距离不算太远,从山上吊根绳子下来就是了。按说从他们落崖的地方开始找起,应该能找到他们的,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人找来…… 陆清岚已经把他所想到的答案说了出来:“大概是因为这个山洞太过隐秘,他们没有发现吧。”她好看地皱着眉头:“咱们进来的时候,应该在外面留下点标记的,譬如在树上挂上一件衣服之类的……” 李玉想了想:“要是他们到这里找过一次没有找到咱们,岂不是不会再来了?” ☆、第101章 等待 陆清岚手一停,然后又道:“不会的,爹爹和哥哥一定不会不管我,一次找不到,他们一定会找第二次的。”陆清岚对自己的亲人倒是十分有信心。 她顿了顿又道:“所以当务之急,是你要赶快回复一些力气,爬出去在大树上挂一件衣裳。他们瞧见了,一定会仔细探查,就能找到咱们了。” 李玉嘴里淡淡“嗯”了一声,心里却有一股惘然若失的感觉。这个山洞虽然艰苦,但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几天陆清岚就像最亲的人一样,每天照顾他,让他感觉到,他和她从未如此亲密无间,时不时都会让他觉得温暖和甜蜜,所以他还真有些不愿意离开这里,他知道一旦脱离险境,陆清岚绝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待他了。 当然,这种念头只能在自己的脑袋里想想,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何况还真能在这个山洞呆一辈子吗? 他看见陆清岚用那根木棍砸了一会儿,她力气小,哪里干过这种体力活,脸上已经满是汗水,连鼻翼上都挂上了点点汗珠。李玉莫名的有些心疼,开口道:“累了,就歇歇吧。” 陆清岚回头看了他一眼,目中不由带了些诧异。这位少爷的脾气她是知道的,那不是一般的高傲,当年她贵为淑妃,他都不能放下身段,能说出这样关心的话,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玉瞧见她那探究的目光,脸上不由地一热,有些做贼心虚地把目光望向别处,淡淡道:“我不过就是随便说说。” 陆清岚摇了摇头,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汗,道:“可惜没有火折子,生不来火,也不知这样生的粮食,吃不吃的下去。” 李玉道:“再难吃也要吃,要不咱俩都得饿死在这儿了。” 陆清岚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开始干活,断断续续地,好不容易把那些小麦和谷粒砸碎了,这里又没有磨盘,自然不可能像是磨出来的那般细腻均匀,她把麦壳什么的仔细过滤了,又放了些水搅拌了一下,端到了李玉跟前道:“也就是这样了,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你看看能吃不能?” 她藏了个心眼儿,让李玉先试。 李玉自然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见她累得娇喘细细,他心里其实是极心疼的,但柔声细语安慰体贴的话他又说不出来,哪里又会和她计较这些小节。李玉看了看容器里的东西,像是没有入锅之前的生面团似的,李玉点了点头,示意她喂他。 陆清岚瞪了他一眼,见他说话都还是很困难的样子,以为他虚弱无力,就扯了一小块面团塞进他的嘴里。 她哪知道李玉自打醒来之后,回复了这么久,已经有些力气了,起码自己吃东西是没问题了,不过他耍了个心眼,装作虚弱无力的样子,还叫陆清岚喂他。 李玉把那面团似的东西在嘴里细细咀嚼着,陆清岚紧张地看着他,问:“好吃吗?能吃吗?” 等李玉把那些东西全都咽了下去,才道:“看不出来,你还挺贤惠的。” 陆清岚“切”了一声,喜道:“这么说这东西不难吃了?” 李玉舔了舔嘴唇道:“挺好吃的。” 陆清岚当然知道自己的水准,她也不求这东西有多好吃,只要能吃就行。听见李玉这么说,她也有了信心,就从那面团上头揪下一块来扔到嘴里嚼了起来。 然后她差点吐出来。 她两辈子就没吃过粗粮,更不用说这种粗粮都不算的自己加工的半成品东西,面团里还带着许多未曾弄干净的谷壳碎屑,下咽的时候都有些拉嗓子。陆清岚到底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知道粮食不多,都是保命的东西,因此虽然觉得难吃得要死,还是硬着头皮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陆清岚瞪着李玉道:“这还叫好吃?” 李玉的眼睛里含满了笑意:“能保命的东西,自然好吃。” 刚才他看见陆清岚咀嚼时那死了老子娘一般的表情,觉得异常的有趣好玩。 陆清岚才明白过来,她是被他给耍了。 她有些奇怪,这辈子的李玉怎么好像和上辈子有了些许的不同呢? 两人强撑着把粮食吃完,李玉又休息了一个时辰,感觉身上有些力气了,才从山洞里爬出来,把陆清岚穿在外面的那件大氅挂到了树上最显眼的地方,爬回山洞之后他累得已经几乎脱力了。 凭两人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法子开展自救了,唯有等待家里的人找到他们。 陆清岚想得一点都不错,陆宸和陆文廷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找寻女儿的努力。陆宸把家里所有的护院和家丁全都派到了万岁山,陆文廷则是把能找的地方全找了一遍,结果仍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不过有一个人的执着程度不亚于陆氏父子,那就是九皇子萧少珏。 萧少珏此时已经回到了半山腰的中军大帐坐镇指挥。十皇子萧少玮正站在他跟前和他争论,“九哥,咱们已经找了五天了,那么大个万岁山的山谷,我光用脚就趟三遍了,根本就不可能再找到什么东西了。这几天锦衣卫和羽林卫的兄弟们不眠不休地找人,累得半死,情绪已经很大了,我怕再这么下去,这些兔崽子们非得哗变不可,我看不用再找了。咱们已经救出了三位大人,又找到不少罹难的尸体,已是大功一件。父皇不是已经发下圣旨对咱俩进行嘉奖,并叫咱们撤回去了吗?你又何必还在这死扛呢?” 萧少玮哪里能理解九哥的心情,最关键的人没找到,旁的人救出再多又有什么用?萧少珏哪里能走? 他对萧少玮道:“老十,李玉还没有找到,我怎么能说走就走!”他无法和萧少玮解释陆清岚的事,只好推到李玉身上。“李玉也算是和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有很深的情分在,咱们不能不管朋友吧?” 李玉和萧少珏关系不错,萧少玮却不怎么喜欢他,所以对于找到李玉,他的热情不是很足。不过萧少玮是个很讲义气的人,萧少珏这般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作法,他还是很欣赏的。 他道:“九哥这般为他着想,李玉这厮真是好运气。也罢,我就辛苦一次,再去山谷里找一遍。” 萧少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十,辛苦你了。” 萧少玮笑道:“不过是受点儿累罢了,不辛苦。”说罢转身去了。 紫禁城建始殿中,嘉和帝斜靠在御榻上,看着萧少珏写回来的奏折,秉笔太监夏松跪在皇帝跟前,用一个小玉锤轻轻敲着皇帝的小腿。 伺候皇帝的美差本来是头号太监张秀的,不过在万岁山,张秀给嘉和帝当了一回肉垫,当时就吐血了,他年纪不小,这一下伤了元气,太医诊治过了之后,到现在还爬不起床来。皇帝体恤,叫他多多休息,夏松便顶替张秀过来伺候皇帝。 皇帝看完了奏折,似是随意地对夏松道:“这个老九啊,已经在万岁山折腾了五天了,该救的人都救得差不多了,怎么还跟朕要兵呢?这么多天过去了,就算能找到人,也早就饿死了,老九难道连这点子道理都想不明白?”萧少珏在奏折里请求皇帝再派一千锦衣卫入山搜索。 夏松看了皇帝一眼,试探道:“圣上的这些皇子们一个比一个孝顺,一个比一个能干。九殿下更是义薄云天……” 皇帝来了精神,“哦,你是不是在外头听到什么风声?说来与朕听听。” 夏松道:“奴才听说,九皇子动这么大的阵仗,是在寻找李家的那位公子呢。” “李家的那位公子?……李玉吗?”皇帝倒是也想起来了,萧少珏和李玉似乎很能玩儿到一块儿去。“他也在万岁山失踪了?若是死了倒是可惜了得。”皇帝是见过李玉几次,但是他一天要见多少人,对李玉的印象早就模糊了,只是依稀记得他长得极为好看。 皇帝喃喃道:“老九这个性子,倒是和他娘很像。”夏松自然明白皇帝口中的“他娘”指的是哪个,自然不是现在的贞妃,而是死去多年的夏惠妃。 提到夏惠妃,夏松可不敢接这个茬。 皇帝沉吟了片刻道:“你去传朕的口谕,再派一千锦衣卫增援万岁山。” 夏松恭谨地答应一声“是”,后退着出了建始殿的大门,心里按说这次九皇子救驾之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更是不一般了。皇帝明知道九皇子这么做徒然是在浪费人力物力,却依旧由着他的性子来。这般的宠爱,可算是绝无仅有了。 再说萧少珏安抚好了萧少玮,带着卫彬又去了一次山上。 卫彬见自家主子脚步虚浮,有些担心地道:“殿下,您已经几天没有睡好了,要不还是呆在大帐里居中指挥调度吧。” 萧少珏却清楚之所以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弱,不是因为没休息好的原因,怕是陆清岚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他也知道在大帐中居中调度是对的,可是他哪里还能沉得住气,再不把小丫头找到,她可能真的就要挂了。 萧少珏便对卫彬道:“咱们先去看看再说。” 主仆两人带着十几个护卫来到平台处,就看见陆文廷和李延在腰上捆好了绳子,似要下去再找一次。这几日两个人带着手下已经将这片山崖从上到下找了好几遍了。 萧少珏走上前,陆文廷和李延也过来和他见礼。萧少珏见这两个年轻人全都是眉头紧蹙,眼中全是血丝。 李延拱拱手道:“九殿下来了。” 萧少珏道:“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陆文廷摇了摇头。 李延道:“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咱们都感谢九殿下的深情厚谊。”他和陆文廷都颇为感激萧少珏。因为两日前官兵们就不想再找了,是萧少珏用霹雳手段,处置了几个带头闹事的军官,稳定了军心。后来又给皇帝写奏折,请皇帝增派了一千锦衣卫前来。 否则,这么大一座万岁山,单凭长兴侯府和南安侯府这么点家丁,哪里找得过来。 萧少珏鼓励道:“李玉和陆姑娘一定还活着,这次两位带人下去,一定要把这片山崖仔仔细细找一遍,把每一寸的地方都找到。我就不信找不到他们的人。” 其实过了这么多天,两个人对弟弟妹妹是否还活着已经不报有多大的希望了。两人点头答应,正要下去,萧少珏忽道:“慢着,我跟你们下去瞧瞧。” 卫彬担心他的身体:“殿下……” 陆文廷和李延也劝他:“下头风大危险,殿下还是在上面等着我们的消息吧。” 萧少珏做了决定的事情岂是别人能改变的,他摆了摆手道:“我不再下去一次,心里始终不放心。”他之前不是没下去过,费了不少力气当然是一无所获。 众人知道劝不住也就不再劝他。萧少珏吊好了绳子,陆文廷打头,萧少珏居中,李延压阵。加上长兴侯府和南安侯的精锐,以及萧少珏精挑细选出来的上百位锦衣卫,密密麻麻的崖壁上全是人。 因为搜索得十分仔细,所以进展很慢,大概用了一个时辰才找了十来丈的距离,有些地方山壁凹进去一块,即便是用绳子吊下来,也难以搜索,萧少珏和陆文廷、李延商量之后,这次的重点就是这些地方。 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众人下到二十来丈的高度的时候,陆文廷一马当先,最先看到了挂在树上的陆清岚的那件斗篷。这个地方陆文廷其实来过,但是一直没想到树后头有个山洞,所以始终过门而不入。 他一眼就看出来那件被树枝刮得破破烂烂的斗篷就是陆清岚所穿的,简直大喜过望。因为这个地方风太大,没法说话,他就连连向上头的萧少珏打手势。 萧少珏拽了拽绳子,上头放绳子的速度登时快了不少,他很快和陆文廷并肩,陆文廷用手指了指树上的那件斗篷,萧少珏见了也是大喜。他大声喊道:“应该就在那处了,咱们快去看看。” 两人调整了绳子的角度,上到那树上,这时李延也来了。三人在这树上找了半天,连毛线也没找到一根。好在陆文廷在树上移动的速度极快,他忽然回头对着萧少珏和李延喊道:“九殿下、李兄,这里有个山洞。” 两人精神一振,一起向着山洞的方向移动过去,陆文廷等不及两人,已当先跳了进去。大声喊道:“宝儿,你在里面吗?” 然后他就看到了靠在洞壁上神色萎靡的陆清岚。陆文廷一阵狂喜,“宝儿,我终于找到你了。”他扑过去抱住妹妹,那样铁骨铮铮的汉子,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太好了!宝儿,你还活着!太好了!” 这几天,陆清岚和李玉两人把从田鼠巢穴里找到的那点儿食物差不多都吃完了。正饿得难受,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哥哥,她心中也是激动莫名,眼泪也涌出了眼眶,呜呜哭着道:“哥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少珏第二个进的山洞,就看见这对兄妹相对着,又哭又笑的。看见陆文廷把陆清岚抱得紧紧的,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要是自己早进来一步,是不是抱着她的人就该是自己了? “六弟!”这时李延也进了山洞,看见李玉还活着也有些不敢相信。兄弟俩也是抱在一起,感慨万千。 自己居然就这么被忽视了?萧少珏心里超级不爽。 但见可算是找到人了,也终于放下心来。咳嗽了一声道:“李兄、陆兄,这里不是说话叙旧的地方,先把人弄回去再说不迟。”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擦了擦眼泪。 陆文廷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绳索,将妹妹牢牢绑在自己的后背上,李延也是如法炮制,将李玉绑在自己的背上,两人检查了一遍觉得没有问题,这才从山洞里爬出来。 出得山洞的那一瞬间,李玉留恋地再看了这个留给他深刻印象和美好回忆的山洞,他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如这几天一样和这个小姑娘再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吊他们下来的绳子都是特制的,承担两个人的重量没有任何问题。和上头的人都已经约定好了暗号,李延和陆文廷拉了三下绳子,上头就开始把人往上拉。萧少珏跟在两个人的后面,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刚才他感觉头晕眼花,几乎支撑不住了,现在却又有了精神。 看见他们的绳子上升的飞快。他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陆清岚的身上,见她趴在哥哥的耳边轻声细语的呢喃着什么,距离远风又大,他根本听不见,可他心里却涌起一股强烈的嫉妒之情,要是把陆文廷换成自己那该有多好? 几个人很快被拉上去了,上面长兴侯府和南安侯府的人待看见自家主子当真把少爷和小姐给救回来了,而且两人都还活着,禁不住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这么多日子的苦总算没有白费。 萧少珏上来之后道:“先把人送到帐篷里再说。”山顶上早已搭好了一个很大的帐篷,平日里这些主子们累了就会到这个帐篷里休息或者用餐。 陆文廷和李延就把弟弟妹妹送到了帐篷里。帐篷只有一个,现在也来不及避嫌,李玉和陆清岚两人就暂时还是呆在一个帐篷里。 陆清岚的衣裳早就被树枝划得破破烂烂的了,好在还没有露肉,不过也是极不雅观的,陆文廷在山洞里就用自己的披风把妹妹严严实实地捂了起来。陆清岚躺在松软的垫子上,舒服地叹了一口气,觉得比起山洞那个艰苦的环境,这个简陋的帐篷简直就是天堂。 陆文廷坐在她的身边,紧张地摸了摸她的头,又摸了摸她的手,问道:“宝儿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清岚其实状态还好,虽然身处逆境,但她始终保持着乐观的心态,因为她相信父亲和哥哥一定能救她回来,事实证明果然如此。她道:“哥哥,我很好,就是有些饿。” 陆文廷这才放下心来:“你别急,且等一等,我已经叫人拿点心过来了。” 陆清岚想到了一件事:“哥哥,我掉下山崖的时候,墨菊就在我的旁边,也跟着掉下去了,后来我们就失散了,哥哥有没有找到她?”墨菊跟了她六年了,和她感情颇深,她真怕从哥哥嘴里听到什么噩耗。 好在陆文廷道:“墨菊早就被找到了,她就和你一样也是命大,被挂在一棵树上,只是身上受了不少的伤,已经被送回家里了,你不用担心。” 陆清岚听到这里放下了心事。 陆文廷又道:“我已经派人去通知爹爹了,爹爹也在山上,我负责在山上找,爹爹负责在谷底找,他老人家几夜没睡,担心坏了。还有娘亲,这几天怕是也煎熬坏了……” 陆清岚垂下头,惭愧道:“都怪宝儿贪玩,宝儿不孝……” 陆文廷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哥哥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要咱们的宝儿还活着就好。” 这时陆文廷的小厮亲自端了吃的进来,一个大大的托盘,里头放着各式各样的点心。陆文廷叫小厮把托盘放在妹妹的床前,有些抱歉地道:“这里条件不好,就只有些干粮点心,宝儿你先垫垫肚子,等回家了,让娘亲自下厨做几样小菜给你吃……” 陆清岚根本就没听见去哥哥再说什么,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点心给吸引了,在山洞呆了几天,她吃的都是什么?简直比糠还不如,还不敢吃饱了,生怕下一顿就没吃的了。现在闻到点心的香味,简直眼冒绿光,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她抢似的从盘子里拿过极快点心来,拼命往嘴里塞去,完全不顾及淑女的形象了,陆文廷看得目瞪口呆。连连道:“慢点慢点,别噎着了。” 陆清岚吃得急了,还真噎着了。陆文廷赶紧给她倒了一杯茶水,陆清岚喝了几口,陆文廷又给她拍了拍背,陆清岚才缓过来。 陆清岚看着哥哥,笑得眉眼弯弯:“这点心可真好吃,我一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那边李玉的状况和这边差不多少。 萧少珏一直也在帐篷里,看见陆清岚的样子,觉得有些心酸。真不知这小姑娘受了多少苦,难得经历了这样的苦难还能笑出来,精神也真是够强大的。一开始他只想着赶快把小姑娘找到救回来,别的根本来不及细想。可现在真把人给救回来了,他又想起她和李玉孤男寡女的,在那个山洞里住了那么多天,谁知道有没有发生点儿什么,心里极度的不痛快,看向李玉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两边都是亲人刚刚见面,有说不完的话。萧少珏咳嗽了一声道:“咱们是不是该商量商量后续的事情了?” 李延和陆文廷全看向他。 萧少珏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把下人全给轰了出去,然后道:“李玉和陆姑娘是咱们三个给救回来的,旁人都不在现场,我也是好人做到底,才想起这个的……咱们是不是应该统一口径,就说是从两个地方分别找到李玉和陆姑娘的,免得日后传出去对陆姑娘的名声不好。” 他是要娶陆清岚做正妃的,怎么可以让陆清岚和李玉传出这样的风言风语败坏了陆清岚的名声呢? 陆清岚其实刚才就在想这件事了,对于萧少珏肯亲自下去找寻自己她本就觉得有些奇怪了,如今见他替自己想得这般周到,更是觉得诧异。 陆文廷道:“不错,九殿下说的是。还请两位看在宝儿和李公子共患难一场的份上代为保密。”说毕深深一躬。 李延其实对这个提议没有什么意见,可他是知道弟弟对陆清岚的心思的,就抬头去看李玉。 李玉其实打心眼儿里是不愿意的,他宁愿这件事传出去,他好顺水推舟地向陆家提亲,把小姑娘娶回家去,可是他又不忍心看着陆清岚坏了名声。而一个名声有瑕的姑娘,他母亲怕是不会同意她进门的。 因此李玉只是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萧少珏看着他,挑了挑眉毛:“李玉,你想说什么?”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异常的情绪来,李玉却敏感地觉察到他话中透露出来的敌意和不满。 李玉便也哼了一声,他见陆清岚看了过来,就道:“就按阿珏的话去做吧,我没什么意见。” 三人简单商量了一下,统一了口径,立刻分头去通知约束各自手下的人。 三人出了门,屋子里只剩下李玉和陆清岚。 李玉侧头看了看小姑娘,忽然对她道:“谢谢你。” 陆清岚见李玉画风突变,本来一向都是一副高岭之花的神态,陡然之间言语温柔满面柔情,说话也没了往日的犀利,让她极不适应。却是李玉明白两人得救之后很快就要分开,以后再见面还不知要等到何时,这才鼓起勇气向心目中的姑娘多说几句话。 陆清岚干巴巴地道:“没什么的,相互帮忙嘛。”她是真有点怕了这诡异的气氛了。 好在这个时候有人来救场了。却是卫彬带着四个太监,抬着一面绣四季山水花鸟的屏风走了进来。 李玉面色一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卫彬给李玉和陆清岚分别见了礼,然后笑着说道:“男女授受不亲,九殿下让小的搬一面屏风来隔一隔,免得两位尴尬。” 李玉气得眼睛都快冒火了,“尴尬”个大头鬼啊,萧少珏这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贴心了,一会儿担心陆清岚的闺誉,一会儿又担心两个人相处尴尬,他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这么屏风一树,他就看不见陆清岚了,他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可萧少珏的理由冠冕堂皇,他偏偏不能反驳。 卫彬感觉出他似乎有些不愿意,试探着问他:“李公子,您看这屏风……还要不要摆。” 李玉咬牙切齿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来:“摆!” 卫彬应了一声,动作极快地指挥那几个太监将屏风竖了起来,然后告辞离开。 李玉心里这个气啊,暗想萧少珏这厮到底要干什么?想起那次他把陆清岚逼入水里,萧少珏为了救她还和自己打了一架,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这屏风一隔,李玉就是再有话要说也说不出来了。过了一会儿,陆文廷来了,跟他一块进来的,还有一位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长得异常俊美的美大叔,李玉认出那是陆清岚的爹爹陆宸。 这下更不用说话了。 “爹爹!”陆清岚本来在闭目养神,看见陆宸进来,立刻挣扎着便要起来,陆宸快步走上前去,将女儿按回到床上去,“宝儿你歇着,莫乱动。” 陆宸带着本来带着家丁还在谷内寻找,见了陆文廷派来传讯的人,一刻不停地往山上赶来。这么多天找不到人,陆宸本来以为女儿早已遭遇不测,如今见到女儿完好无损,心中的兴奋激动难以形容。 爷俩刚说了几句话,萧少珏回来了。 陆宸连忙起身,叫了一声“九殿下”,就要给萧少珏跪下。这次能找到陆清岚,萧少珏居功至伟,要不是他克服重重困难居中策应调度,最后更是跟着陆文廷、李延一起下山寻找,陆清岚也不会这么快被找到。他这一跪倒是心甘情愿的。口中说道:“陆宸谢过九殿下对小女的救命之恩。” 陆宸现在是六品官,这么大的官在京城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萧少珏也并未把他放在眼里,若平时也就坦然受他一拜了,可是他是陆清岚的爹。 萧少珏和陆清岚打过这么多次交道,知道这小姑娘人前装得一副乖乖女的模样,实际上主意极大,一旦下定决心极少有人能够改变,而她唯一的软肋就是她的家人。所以要想让这小姑娘心甘情愿的嫁给自己,他必须得好好地对待她的家人。 萧少珏就没让陆宸跪下去,而是伸手将他扶了起来。“陆大人别客气。救人本来就是圣上交给我的责任,我责无旁贷,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说起话来温文尔雅,十分地客气,陆宸虽然还是头一回和这位皇子打交道,不过从前可是听说过他的一些传言,这位可不像大皇子一般脑袋上贴着“平易近人”的标签,相反,传言他为人极为高傲,很难相处,今日一见,陆宸还以为那些传言是以讹传讹。 不光是陆宸奇怪,陆清岚更看得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龟毛挑剔的萧少珏吗? 萧少珏和陆宸坐在一旁攀谈起来,他有意讨好,竟和陆宸谈得十分投机,一时间两人言笑甚欢。 最后萧少珏道:“令嫒现在身子虚弱,我看就先不着急下山,让她在山上休息一晚,恢复些体力再走不迟。” 陆宸也正有此意,连连道:“如此叨扰九殿下了。”说起来这帐篷是萧少珏所有的,故此陆宸才会有此一说。 萧少珏哈哈一笑:“我与陆大人一见如故,些许小事何足挂齿,日后有事讨教,找到大人的府上去,大人别不欢迎我便成。” 陆宸连连道:“岂敢岂敢?宸必倒履相迎。” 陆清岚听到这话登时警觉起来,萧少珏这是什么意思,预先埋好伏笔,好上门骚扰自己?她有心提醒父亲,可又插不上话。 萧少珏已然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令嫒休息了。”深深地往陆清岚那边看了一眼,陆宸亲自送他出门。 不大一会儿陆宸回转回来,对陆清岚道:“九皇子倒是平易近人,看起来传言有误……” 平易近人,陆清岚不由笑了。她正想提醒父亲,陆宸已温和道:“你累坏了,赶快睡一觉,明天咱们就启程返回侯府。你母亲一定记挂着你呢。爹爹去门口守着你。” 陆清岚确实也累了,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梦,陆清岚是被食物的香味弄醒的。 卫彬亲自领着十来个太监走进来,在陆清岚的床前摆了一个小桌,上头摆着各式各样的吃食,清蒸驴肉、溜鸡丝、溜海参、碟酥火烧、酱牛肉、素炒白菜、豇豆粥、红豆粥、二米粥,还有各色下饭的小菜,摆满了整整一桌子,关键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一看就是刚刚做得的。 陆家一家子全看呆了,陆宸道:“这,这是怎么回事?”这大山上的,哪来的这些东西? ☆、第102章 吃醋 原来昨天萧少珏见陆清岚在那个山洞里饿坏了,把一盘子无法入口的点心当做了珍馐美味,连夜把冉宁从皇宫里给接了出来,又动用了几十个人赶在日出之前搭好了炉灶,这才有了这顿丰盛的早餐。 卫彬谦恭道:“是我们殿下,体恤李公子和陆姑娘,连夜召了御厨前来为两位精心准备了这道早餐,还请两位慢用。”隐晦地点了点自家主子。将这些吃食放下之后就走了。 李玉那边当然也有一份一样的,否则萧少珏这殷勤现得就有些太明显了。 陆宸和陆文廷面面相觑,都有些觉得这位殿下的表现似乎有些奇怪。 这时陆清岚已经盘腿坐在小桌子前面开吃了。她做梦都想吃口热的饭食,所以明知道萧少珏是在用这桌饭食收买她,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吃了再说。 等这边李玉和陆清岚吃的差不多了,萧少珏才慢条斯理地出现,他找到了陆清岚,再也不必惊慌失措提心吊胆,昨天晚上也睡了个好觉,早上起来又刻意打扮了一番,穿了一袭宝蓝色前襟和袖口绣宝相花纹的杭绸直裰,头上带着累丝金冠,打扮得十分风骚。 他笑吟吟地和陆宸父子寒暄,又故意站在破衣褴褛的李玉身边,叫陆清岚看见。若论容貌,本来李玉并不比他差多少,可如今被这衣服一衬,一个是王子,一个是乞丐,十分鲜明。 他道:“我已为你们两家准备好了下山的马车,你们随时可以出发。” 陆宸见他把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十分贴心,对九皇子好感度爆棚,连连致谢,九皇子十分客气地将他们一家人送上马车,道:“我就不送你们下山了。” 陆宸忙说“不用不用”。其实他倒是想送的,不过他堂堂一个皇子,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借口送一个六品官的女儿下山。 萧少珏最后看了陆清岚一眼,笑道:“陆姑娘保重。” 陆清岚刷地一下就把车帘子放下了,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待陆家的马车走远了,萧少珏才安排李玉下山。分别之前,李玉本来想和陆清岚说几句话的,可是萧少珏横亘在中间,简直就是百般阻挠。 李玉算是看出来了,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萧少珏是个有很强洁癖的人,对于感情也是如此,容不得半点瑕疵。陆清岚和李玉在那个黑咕隆咚的山洞里呆了好几天,萧少珏每每想起就觉得无法容忍,若非李玉算是他的兄弟,他早就想法子叫这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了。 萧少珏亲自送李玉上车,李玉忍不住道:“阿珏,你是什么意思?” 萧少珏笑道:“咱俩是兄弟,我能有什么意思。”笑容却未达眼底。“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和陆姑娘在山洞里,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李玉不想把自己和陆清岚的事说给第三个人知道,他是有啥说啥的人,道:“这件事,恕我无可奉告。” 萧少珏的脸就沉了下来。 李玉只当没看见,回头钻进马车里。 且说一路无话,陆清岚平平安安地回到侯府。 陆宸父子一早就派人给纪氏送信了,告诉她女儿已经找到了,要第二天上午才能回来。因此纪氏早早就在大门口等着了,看见陆清岚一下马车,纪氏顾不得形象奔过来就把女儿抱进了怀里,“宝儿,我的好孩子,可想死娘了!”眼泪哗哗地就流了下来。 当初纪氏得闻噩耗,差点没昏死过去,这几日陆宸父子在山上寻找,她在家里等消息,煎熬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陆清岚抱着娘亲也忍不住落泪:“娘亲,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在山洞的时候,她不是不害怕,可她不想在李玉面前丢份儿,只能硬撑着。见了自己最亲近的人,也就顺势把情绪发泄了出去。 一时间母女两个抱头痛哭。这时一个穿着姜黄色袍子的小胖墩也冲了进来,抱着陆清岚的大腿哇哇大哭起来:“六姐姐,你去哪儿了,你怎么才回来呀?” 却是荣哥儿。小胖子这一哭,鼻涕眼泪全下来了,很快就把自己哭成了个大花脸,显得很有喜感。再加上他年纪虽小,但是中气十足,一下子把母女俩的声音盖住了,那也就罢了,他还十分不自觉地把鼻涕眼泪全都蹭到了陆清岚的襦裙上头。 陆宸昨夜就叫人连夜回去取了陆清岚的衣裳,回家的途中她就已换好了衣裳,免得原来的那套衣裳太过破烂难以见人。 本来险死还生母女相对痛哭的戏码被这小子一打乱,顿时就不是那么个味了,陆清岚也就停住了哭声,推了荣哥儿一把,“臭小子,你把鼻涕往哪擦呢?” “诶?”荣哥儿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怎么感觉这画风转变的太快了呢? 这时陆清娴也走上来劝:“娘,宝儿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这是大喜事,您哭什么呢。况且宝儿在万岁山上呆了这么几日,身子虚弱的很,您再招她这么个哭法,万一伤了身子岂不是不好?” 这几日陆清岚失踪了,陆清娴便回了娘家陪着纪氏,纪家通情达理,何况是碰见这样的事,自然不会计较。 纪氏觉得女儿说得在理,也就收住了眼泪,“瞧瞧,是我高兴的糊涂了,今儿是好日子,是不该哭呢。” 待纪氏擦干了眼泪,众人才纷纷上前来与陆清岚见礼。陆清岚一看,今天来得还挺全活儿。不但大房人来全了,就连几个出嫁的姑姑,表姐妹也全都来了,唯独三房那边,不但赵氏没来,就连陆清茵都没来。陆晔只带着陆文宣和陆清蓉过来,本来陆清茵是要来的,听说陆清岚和李玉是在同一天得救,虽然传出来的说法是两个人不是在一处找到的,她心里还是十分的不是滋味,当即学着赵氏那般装起病来,根本不肯露面。 话说李玉失踪了这几日,这位姑奶奶也是寻死觅活的把三房闹得鸡飞狗跳,非得要三房派人去万岁山帮忙寻找。 倒是张思慧也来了,她红着眼眶拉了拉陆清岚的手道:“宝儿妹妹能回来,真是太好了,也不枉这几日我在佛祖面前每日为你焚香祷告。”说着伸手抹了抹眼泪。 陆清岚对待这位姑娘不是很感冒,可人家表现的这般重情重义,眼泪都掉下来了,她也不好太过冷淡回应,就温和地道:“累表姐记挂了。” 张思慧忙道:“不光是我,老太太也十分记挂表妹呢。” 陆清岚自然不会相信这样的话,倒也不会当面拆穿。张思慧见她对自己的态度好了不少,心下高兴。一抬头刚好遇上陆文廷的目光,只觉得这次那俊美的少年再没有像往日那般直接将她无视过去,反而目光中满是温和之意。 她心里不由有些小雀跃,知道自己的策略是对的。想要接近陆文廷,最好的法子就是通过接近陆清岚来达到曲线救国的目的。 陆宸和纪氏陪着陆清岚先去睦元堂拜见了老侯爷和老太太,这才回了翠峰苑。纪氏提前和周先生打过了招呼,周先生早就在二房候着了。给陆清岚把过脉后,周先生道:“六姑娘的身子没有什么大碍,真是万幸。只是身子亏了些元气,有些虚弱,多多进补,用不了一个月也就大好了。” 纪氏松了一口气:“先生的意思,是宝儿不需要用药?” 周先生笑道:“是药三分毒,六姑娘又不是得了什么病症,自然无需用药。”纪氏这才放心,欢欢喜喜地送了周先生出门。 等这边只剩下家里人,纪氏把陆清岚拉到内室去,叫陆清岚把衣裳脱了,她要检查。 陆清岚一愣:“娘亲,我都多大了,您还要这样?” 纪氏道:“周先生虽然医术不差,可毕竟是男子,你身上的伤他不方便看,我是你娘,打小把你拉扯这么大,你的什么地方我没看见过,你还害羞个什么呢?” 陆清岚拗不过纪氏,到底脱了衣裳叫纪氏检查身上的伤处。纪氏细细看过之后,居然发现她除了后背和大腿擦伤了几个地方,伤势并不算太严重,其余的地方倒是全都完好无损。不由啧啧称奇,一边给她亲自涂抹了活血化瘀的膏药,一边说道:“真是神天菩萨保佑,你的伤算是好的了。你是不知道墨菊那丫头,从山上摔下来,擦得到处都是伤痕,全身上下不知有多少处,叫为娘的看着就心里难受。” 陆清岚心里微微一动,想起从山崖上坠落,多亏了李玉给自己充当肉垫,奋力护住了自己,要不然自己怕也要和墨菊一般,落个浑身是伤的境地了。 纪氏帮她处理好了伤势,带着陆清岚再次出来,陆宸、陆清娴、陆文廷都还在外头等着呢,他们也担心陆清岚的伤势,纪氏笑道:“宝儿没什么事儿,你们不用担心。”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就问起了她是如何获救的。此前已经和萧少珏、李延他们商量好了,只说陆清岚是挂在树上,被下去搜寻的陆文廷找到了,并没有提她曾和李玉共处一个山洞的事,自家人当然也就没有必要隐瞒了。 陆清岚就把李玉如何救她,两人如何发现山洞,又在山洞中如何找到水源和粮食的过程都说了一遍。一家子只听得惊心动魄。纪氏听完了还有些后怕,道:“这么说来,今次宝儿能够得救,多亏了李玉舍命相救了?” 之前因为李玉曾经将陆清岚逼入荷花池中,纪氏对他颇为不满,印象不佳,今次却是彻底改观了。 陆宸和陆文廷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陆文廷去过那个山洞,最有发言权,道:“这一回算李玉那小子做了一件好事。” 纪氏和陆宸商量道:“李玉救了咱们宝儿一命,咱们不能知恩不报。改天咱们备一份厚礼,让廷哥儿给李家送过去吧。” 陆宸也点头答应。 陆清岚想起在万岁山半山腰碰见陆清莹的事情,道:“爹爹,娘亲,我在万岁上碰到了大姐姐她们,大姐姐没出事吧?” 陆宸道:“你大姐姐并没有爬到山顶,出事儿的时候她和皇长子妃都没在现场,所以没什么事,你放心吧。” 陆清岚想起大姐姐之前拜托她的事,因为不想牵连到自己的家人,也就没有和陆宸、陆文廷说起。 众人略说了几句话,纪氏怕陆清岚精力不济,就亲自送她回去到自己的漪澜小筑休息。 陆清岚也确实累了,想着明天少不得要去一趟青峰苑,亲自与大伯父谈谈,由丫鬟们服侍着梳洗一番,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忽然觉得似乎有人在摸她的脸,不由大吃一惊。她猛地张开眼睛,就看见自己的床头正坐着一位身穿雨过天青色长袍的少年,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陆清岚先是吃了一惊,见来人是萧少珏,毕竟他这般夜闯她的闺房也不是第一次了,陆清岚才镇定了些。 萧少珏缓缓将一只手从她的脸上拿开,收了回去,竟是一脸的淡定。 陆清岚不由怒道:“你不在万岁山主持大局,怎么到这儿来了?”她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靠在床头坐了起来,和萧少珏脸脸相对。 说起来,自打陆清岚被救,他就一直想和小姑娘单独说说话,可她的父兄一直环绕在她周围,他始终没有机会和她单独搭讪。本来他还有皇命在身,可以晚些时候再来见她的,可是他每每想起陆清岚和李玉呆在一起,心里就极度不舒服,这个念头折磨得他简直坐卧不宁,干脆大晚上骑马从万岁山赶了回来。直接就从地道进了长兴侯府。 萧少珏道:“反正万岁山那边的人,明天就会撤回来了,我在不在那儿又有什么关系。” 陆清岚道:“失踪的大人们你都找到了?” 萧少珏哼了一声:“他们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 “那你为何……”陆清岚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她似乎隐隐约约知道了些什么。 萧少珏挑了挑眉,看着她的眼睛道:“若不是为了救你,你以为我闲得没事做,会在万岁山不眠不休地搜山五天之多?” 陆清岚垂下眸子,不与他灼热的眸子相对,她有些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萧少珏的话,但是直觉告诉她,他并没有骗她。 陆清岚道:“那我该好好谢谢你喽?若是你能谨守男女之大防,以后少这般夜闯女孩子的闺房,我才要好好谢你呢。”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实在是太过肆无忌惮了。 萧少珏不以为然道:“你是我未来的王妃,我来瞧瞧你怎么了。就算与礼不合,你不说我不说,谁又能知道?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 陆清岚气得满脸通红道:“你无耻!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做你的王妃了?” 萧少珏见她骂他,脸色不由一沉,“这件事,可由不得你不答应!”竟然露出一副强取豪夺的姿态。 陆清岚实在拿他没法子,她心里十分奇怪,哥哥明明已经按照她的要求加强护卫力量了,这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难不成是长了翅膀飞进来的?任她再如何聪明也想不到,萧少珏竟然挖掘了通往侯府的地道,所以才能这般随意进出而无人知晓。 陆清岚知道他不好惹,不想和他撕破脸,无奈道:“殿下既然要娶我做你的正妻,首先做到的一点不应该是充分尊重我吗?你夜闯我的闺房,就是对我的极大不尊重,你叫我怎么能心甘情愿地嫁给你呢?殿下你这不是要娶我,你这是存心想要我死!” 萧少珏也知道自己礼屈,不过他一向霸道惯了,一向习惯于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也就是对陆清岚还能好点儿,换作其他人,他才懒得管别人的死活呢。因此他说道:“你告诉我,你和李玉是怎么得救的,又如何进到那个山洞里去,在山洞里又发生了什么,我便转身就走。” 他说的是真的,要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今天晚上怕是要睡不着觉了。 他再如何表现的淡定,陆清岚还是听出了他语气中酸溜溜的味道,不由无语:“你的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萧少珏道:“你说不说吧,你要是不说,我今天就呆在这儿不走了。”干脆耍起赖来了。 陆清岚知道是拗不过他的:“我可以给你讲讲我们脱险的经历,不过你要说话算话,听完了马上就给我离开。” 萧少珏不悦道:“我萧少珏什么时候说出去的话不算数了?” 陆清岚点了点头,“我就信你一回。”就把落崖之后的事情简单说一遍,所有细节能略过的全都一概不讲。 萧少珏听完了十分不满意,“这就完了?你可别想糊弄我!你们是什么时候进到那个山洞里的?在那里又呆了多长时间?你们身上没有吃的,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心思深沉细腻,想糊弄他简直难上加难,陆清岚只得一个接一个地回答他的问题。于是陆清岚说出一段话来,萧少珏就拿一些细节的问题去问她,最后终于把来龙去脉全问清楚了。 陆清岚根本就不敢骗他,因为他极聪明,观察力又强,逻辑推理又好,连李玉曾经大病一场都被他瞧出来了。最后在他的一再逼问下,陆清岚把什么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 萧少珏却是越听越难受,越听越不爽。尤其是听她说起,李玉生病的时候,是她亲自照顾的李玉,那些粮食都是她找到并且处理的。怒火蹭蹭往上冒:“李玉这臭小子,他凭什么让你像个丫鬟似的服侍他?”连他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呢,他李玉凭什么? 陆清岚就没见过这么自大狂妄的,无语道:“李玉救过我的性命,在那种状况之下,我自然要想法子帮他扛过病魔,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不对!反正就是不对!”萧少珏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吃了大亏了,要是李玉现在在他跟前,他能一刀把李玉给剁了。 陆清岚也懒得理他了,“你想知道的我全都告诉你了,你快走吧。” 萧少珏心里不痛快,目光在小姑娘鲜艳欲滴的唇上划过,见小姑娘满脸怒色,他能感受到她心中的愤怒和抗拒,犹豫了一下,终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也罢,我这便返回万岁山。”说着真的起身往外走。 陆清岚道:“等等。” 萧少珏回头看着她,“怎么?” 陆清岚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大晚上的跑到我的闺房里来了?” 萧少珏淡淡道:“这也简单,只要你答应做我的王妃,我便再不来打扰你了。” 陆清岚忍着气道:“婚姻是父母之命,我要嫁谁,又岂是我自己能说了算的?” 萧少珏微微一笑,十分自信地道:“只要你答应了,我自有法子叫你的父母乖乖答应放人。” 陆清岚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偏过头去不再理会他。 萧少珏哈哈一笑,穿窗出去了。 卫彬在地道的出口守着,听到里面传来“笃笃笃”三声,赶忙把地道的盖子给掀开,就见萧少珏从里头出来了。 卫彬有些诧异,他现在就是再迟钝,也猜到自己主子对陆清岚打的是什么主意了。主子挂念这小姑奶奶这么多日子了,他以为怎么着也有好多话要和她说呢,谁知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难不成是在小姑娘那里碰壁了?当然这些话他可不敢问。 萧少珏出了地道,他爱洁,先是换了一套衣裳,然后问卫彬:“马准备好了吗?” 卫彬道:“准备好了,殿下还是休息一下,再赶返万岁山不迟。” 萧少珏道:“不必了,马上出发,今夜把事情安排妥当了,明日就可以从那里撤回来了!” “您这样来回奔波,就是太辛苦了!” 萧少珏步子顿了顿,心想这点苦他倒是也能吃,只是人家偏偏还不领情,叫他深感郁闷。 卫彬跟着萧少珏快步向大门走去,萧少珏忽然问他:“卫彬,你知不知道有什么法子,能让女子欢喜开心?” ☆、第103章 孕事 “诶?”卫彬被他问愣了,有些哭笑不得地回道:“殿下,奴才是没了根儿的太监,这种事奴才是实在不知道啊。要不,您得空去问问五爷?”心说您这也太病急乱投医了吧。 五皇子是嘉和帝所有皇子中最风流浪荡的一个,虽然还没有正妃,可身边已经收了不少的姬妾,所以卫彬才会建议萧少珏去问五皇子。 萧少珏淡淡说了一句:“他那个路子不对。”五皇子那些手段全是用来哄骗小妾通房的,陆清岚他可是想明媒正娶回去的。那些通房小妾不过就是主子们的玩物,岂能和他的陆清岚相提并论。 其实他要娶到陆清岚并不是什么难事,凭父皇对他的宠爱,他只要去父皇那里求他赐婚就成了,父皇应该是不会拒绝他的。 可是他不想那样。陆清岚毕竟是和他一同接受过月神祝福过的女人,他也搞不清楚她什么时候成了他心尖尖上的人物,他要让她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 之前四皇子表示要留着侧妃的位置给陆清岚,萧少珏心中虽也有怒火,但并没把他当成多大的威胁。今天晚上和陆清岚的一番对话却让他生出了一股危机感,他看出来李玉对陆清岚也动了心思。李玉是个强大的竞争对手,他的自尊和骄傲不容许他输给李玉。 可他又觉察到自己对待陆清岚的方式似乎不大对头,让她对他生出了排斥和抗拒的小情绪,所以他才会问出这么个奇怪的问题。 萧少珏连夜返回万岁山,第二日汇合十皇子萧少玮装模作样又搜了一次山,终于带着官军返回了京师。 第二日,陆清岚先去看看了墨菊。长兴侯府的下人们集中居住在侯府西北方向上的一片房子里。那边被侯府中人称之为下人房。侯府对待下人颇为宽厚,墨菊一家子虽是下人,但张嫂子、邱管事都是管事级别的,墨菊又在陆清岚身边做事,因此一家子住在一个单独的小院子,居住条件颇好。 张嫂子正在照顾女儿,听说陆清岚来了,吓了一跳,急忙迎了出来,连连行礼道;“六姑娘,您怎么亲自来了?” 陆清岚和善道:“我来瞧瞧墨菊,她伤势怎样了?” 张嫂子道:“多谢六姑娘关心,墨菊她还好,只是还下不来床,不然岂敢不到门口来迎接小姐。” 陆清岚道:“我这边没有那么多虚礼,她赶快养好了身子到我身边服侍才是正经。我身边可离不了她。” 张嫂子感恩戴德,把陆清岚迎进屋里。陆清岚还是第一次到墨菊的屋子里来,见她的屋子虽然没有多大,但是收拾得十分干净,布置也很温馨雅致,不由暗暗点头。 墨菊见她进来,挣扎着坐了起来。 陆清岚见她全身上下包得和粽子似的,吃了一惊,没想到她受伤了这么多伤,让墨香过去扶着她躺好了,才对墨菊道:“你别闹那些虚礼了,我不过就是不放心你,来瞧瞧,要是你伤口裂开了,我还不如不来。” 墨菊好在脸上没有受伤,见陆清岚这般,眼泪就掉了下来。“婢子没有好好保护小姐,惹得小姐掉落悬崖,太太和小姐不但不怪责,还派了周先生亲自来给婢子诊治,婢子日后唯有当牛做马报答姑娘的恩情。” 陆清岚不是那种随意迁怒别人的人,“发生那样的灾祸,与你没有关系,我又怎么会怪你。你不要多想,好好养病,等养好了还回到我的身边来。” 陆清岚安慰了她几句,又给她带了不少的药材补药,还给了张嫂子一百两银子,这才离开了墨菊家的院子。 到下午,约摸着陆瀚快要下衙了,就去了青峰苑。 冯氏听说她来了,吃了一惊,叫大奶奶栾氏亲自迎出来。 陆清岚这一世与大房走得很近,二姑娘陆清苓远嫁之后,她三不五时地过来看看冯氏和栾氏。栾氏为人开朗活泼,嫁到侯府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怀不上孩子,陆清岚经常背着人偷偷地安慰她,因此她对陆清岚这个隔房的小姑子十分亲近喜欢。 看见陆清岚穿着一件样式简单的蛋青色襦裙姿态翩然地走了过来,宛若九天玄女下凡一般。栾氏暗暗感叹,这小姑娘真是穿什么都好看。她高兴地走上前去,挽住陆清岚的胳膊笑道:“六妹妹怎么来了?” 陆清岚刚刚获救,是应该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好休息的。 陆清岚笑道:“怎么,大嫂是不欢迎我吗?” 栾氏嗔道:“就你这丫头嘴刁。”两人闹惯了,陆清岚笑吟吟地也不生气,低头瞧了瞧栾氏的肚子,道:“怎么还看不出来?” 栾氏道:“这才不到两个月呢,怎么能看出来?”前阵子她刚刚怀上身孕,还不到三个月,胎相未稳,栾氏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 陆清岚前世也没个孩子,特别羡慕那些怀了孕的孕妇和做了母亲的女人,道:“我真是等不及要见见我的小侄儿了。” 栾氏有些害羞地道:“孩子还没生出来呢,谁知道是侄儿还是侄女呢。”她当然希望一举得男,但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 陆清岚却十分笃定,因为前世大哥哥的妻子便是栾氏,栾氏也是进门一年才怀上孩子,后来给大哥哥生下一个男娃明哥儿,所以陆清岚笑道:“大嫂一定会生男娃儿的,不信咱们走着瞧。” 栾氏以为是小姑子在安慰她,并没有多想,笑着引她进去拜见冯氏。 冯氏坐在花厅,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褙子,她父亲只是个正六品的小官,家里也仅有几十亩薄田罢了,当年张氏给陆瀚娶了这样一个妻子,自是不想看着大房坐大,对于张氏的这种做法,陆抗也是默许的。 因为出身低微,冯氏在侯府虽是长房长媳,却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行事十分低调,为人也很是谦和。 陆清岚上前给她见礼,她亲自把侄女扶住了,道:“宝儿你身子还没有大好,就不要行礼了。” 冯氏叫人上了茶,婆媳两个陪着陆清岚说话,陆清岚在宫里历练多年,早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和冯氏栾氏两人倒也谈笑甚欢。 这边就有人来禀报:“大老爷回来了。” 冯氏和栾氏急忙起身要去迎接,陆清岚道:“我跟你们一起去见大伯父。” 冯氏微微一震,隐隐明白陆清岚今日过来,要见的就是陆瀚。 三人到二门处,见到从衙门里回来的陆瀚。陆瀚穿着一身官袍,四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经验丰富、成熟稳重,做官最好的年龄,他虽然长得不如陆宸好看,但是在那一身官服的衬托下显得威严端方,气度雍容。 这几天因为万岁山的事故,皇长子正焦头烂额,陆瀚也跟着好一通忙活,不过他心机深沉,从不把这些公务中的烦恼带回家里来。见到了妻子和儿媳,他的脸上就挂上了淡淡的笑容。待看见侄女也在,不由也是一愣,笑容更是深了几分:“宝儿来了。” 陆清岚乖乖巧巧地上前,屈膝给陆瀚行了一礼,道:“大伯父。” 陆瀚对这个侄女的印象非常之好,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去说。” 一行人回到花厅里,重新分宾主坐了,陆瀚先是问了问陆清岚的伤势如何了,陆亲岚一一回答了,然后道:“前儿我在万岁山上,碰到大姐姐了。” 冯氏吃了一惊,心说这小侄女可真沉得住气,她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大女儿一面了,刚才她却一直不肯说,直到陆瀚来了,她才说出来。 陆瀚看了小侄女一眼,见她笑容恬静,目光中却隐含着深意,登时明白了什么。对冯氏和栾氏道:“你们两个先下去吧,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和宝儿说说。” 冯氏正想听一听长女的情况呢,竟被丈夫给赶了出去,心里有些不愿意。可这些年来,她早就养成了对丈夫盲从的习惯,虽然有些不愿还是痛快起身带着栾氏出了房门。 一时屋子里只剩下陆瀚和陆清岚两人。 陆瀚温和地道;“大丫头可是有什么话要宝儿带给回来给我?” 这种事情又怎么瞒得过陆瀚这种老狐狸。 陆清岚道:“我碰见大姐姐的时候,宁王妃和孟侧妃都在,所以大姐姐不太方便和我说话。但是大姐姐她……好像是有宝宝了。” “有这种事?”陆瀚挑了挑眉,到现在仍是不紧不慢一副波澜不兴的语气。陆清岚不得不佩服他的沉着稳重。 陆清岚就把那天见面时的情况巨细无遗地和陆瀚说了一遍。陆瀚把当时陆清莹和她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反复问了几遍,最后抚着下颔的胡须沉吟不语。 “大伯父……” 陆瀚轻叹了一声:“我虽然有志于做一个管仲伊尹之流的贤相,为国家为百姓做一些实事,看我从没想过要把女儿送入皇子府中,去博取一份功名富贵。你大姐姐,受了不少的苦……” 陆清岚听他语气悲伤,心头微微一震。陆瀚可能是因为从小缺乏亲情,所以对待亲人十分不错,后来他袭了长兴侯的爵位,对于族中子弟也是颇有关照,并不因为自己是嗣子而慢待他们。 所以陆清岚是绝对相信他这一番话的。她想了一下道:“可是……王妃不许大姐姐生孩子?” ☆、第104章 孕事 大皇子也好,二皇子也好,派系之内都不是铁板一块,都存在着激烈的竞争和斗争。就比如说大皇子这边,定国公韩斌、武安伯孟博延,包括陆瀚,都把女儿嫁给了大皇子,定国公之女是正妃,陆清莹和孟云绯是侧妃,这三个人对外的时候自然是团结一致,可是他们之间,也存在着竞争的关系。若是大皇子当不了皇帝,那自然一切休提,若是大皇子当上了皇帝,这太子之位可未必一定就是皇后所生的嫡子。 所以说一正两侧三妃的肚子都十分关键。 陆瀚有些惊讶与侄女的敏锐,本来他是不想和一个小姑娘说这些的,不过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了,这小侄女又这般聪明敏锐,陆瀚也就直说道:“定国公身为两朝元老,在朝中地位尊崇,家族势力又远非咱们侯府所能比拟的,所以我一开始就叫你姐姐避其锋芒,唯王妃马首而是瞻,并不着急诞下皇嗣,王妃也曾明确表示,只要自己生下嫡长子,地位稳固便让你姐姐给宁王殿下生孩子。” 这也是韩寄柔笼络陆清莹的手段了。要知道到了她们那个层次,宅斗可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儿,每个人的后面都牵扯了一个庞大的家族,皇长子无论出于哪方面的考虑,都不会允许自己阵营的两大家族自相残杀。因此就算定国公是皇长子最得力的支持者,他也不可能彻底冷落陆清莹或者孟云绯。 这些事情,陆清岚前世在萧少玹的燕王府都曾经历过一遍,自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想了一下道:“如今宁王妃可是已经生了两个皇孙了,难道她竟还不许大姐姐怀孕生子?”若真是如此,韩寄柔可就有些欺人太甚了。 陆瀚道:“这件事,我再想法子查探一番,咱们再做定夺。这一次,多亏了宝儿传递消息。说起来,你五岁那年就救过你大姐姐的命,我还没有机会谢你呢。” 陆清岚道:“这算得什么呢。咱们都是一家人,她又是我大姐姐,我不帮她帮谁呢?” 一家人就该相互扶持帮衬,这话陆瀚深以为然。 陆清岚觉得机会难得,想提醒一下陆瀚。“大伯父,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瀚道:“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陆清岚斟酌道:“我只想提醒大伯父注意一个人。” “谁?” “四皇子萧少玹。” “哦?”陆瀚微微一怔,“为什么不是九皇子或者其他皇子,偏偏是四皇子?”他作为皇长子的高参,对每一位皇子都下过苦功研究,但是四皇子毕竟出身低微,现在又没有什么作为,大皇子也好,陆瀚也好,都并未把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皇子看在眼里。 陆清岚道:“我想请问大伯父,若是二皇子倒了,他麾下的所有势力将归于何人?” 陆瀚微微一震,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二皇子要是真的完蛋了,他手下的人自然不可能投靠大皇子,两边这么多年来相互使阴招下绊子,早就结下了深仇,那有能力出面收拾残局,将这些人归于麾下的,自然只能是其他皇子了。四、五、六、七、八、九、十诸位皇子中,五皇子、七皇子没有野心,对政治也不感兴趣,属于主动游离于朝局之外的人物,六皇子和大皇子走得近。九皇子有野心也有能力,但是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没有把这位桀骜不驯的弟弟收服,十皇子唯九哥马首是瞻,他们已渐渐成为除了大皇子二皇子之外的另一股政治势力。 还有八皇子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二皇子党,可就他那口碑和能力,若是二皇子完蛋,铁定是争不过四皇子的。陆瀚这么一想,又想起这些年来,四皇子也办了不少差事,虽不是什么重要的差事,但也都踏踏实实地完成了,可以说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在皇帝和群臣的心目中改变他的印象。回想起这些年他的势力的确是增长了不少,而且每一天都在增长过程中。 若这一切都是有计划有步骤的,那这个人真是十分可怕。 陆清岚怕自己的话未能引起大伯父的警惕,便又道:“这些年我时常进宫,二皇子和四皇子给我的印象完全不同。若说二皇子是一只能够威慑百兽的老虎的话,那四皇子就是一只狼。有时候狼比老虎更可怕。” “哦?”陆瀚挑了挑眉:“这话怎么讲?” 陆清岚道:“二皇子是皇后嫡子出身高贵,虽少不得弄权和耍弄诡计,但因为自恃为天潢贵胄,做事总还有底限。四皇子则不同,他像是狼一样,坚韧、狡猾、伺机而动、有耐性,为了猎取猎物,可以跟着猎物一起行走几天几夜,直到猎物彻底崩溃。而他出身低微,从小受尽歧视和白眼,行事更加不择手段,一旦掌权,对异己者的打击将是非常残酷和致命的……” 她所说的这些话,根本就不是推测,前世萧少玹的种种表现正验证了这一点。他对大臣们的残暴和刻薄寡恩,是大齐历代皇帝所不曾有过的。这绝对和他的出身有关。 陆清岚为了增加说服力,又举了几个小例子说明,这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当然绝大部分事例都是前世知晓的。 陆瀚认真地听着,不知不觉竟然被自己的侄女说服了。他有些震惊地道:“这些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陆清岚道:“有一些是三公主告诉我的,有一些是小郡主告诉我的。”小郡主就是萧琪,陆清岚没法和大伯父解释,只好搬出了这两位闺蜜来。 陆清岚最后道:“大伯父,请你禀告皇长子殿下,一定要小心四皇子这个人。” 陆瀚面色凝重地道:“你放心吧,我会把这些事告诉殿下的。说起来,我们还真是有点小觑了四皇子了。” 陆清岚见话说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陆瀚拿出怀表来看了看,不由一惊,他竟和这个侄女说了一个多时辰,而且说的还都是朝堂中的事。他一边起身送她出们,一边问道:“刚才那些观点和看法,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陆清岚点了点头,陆瀚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若宝儿是男娃就好了。”这般远见卓识,他的所有儿子和侄儿们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她,况且她今年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陆清岚连忙谦虚几句,她这个有作弊嫌疑,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陆瀚道:“以后但凡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及时来青峰苑告诉我,我的书房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陆清岚听了这话大喜。她正愁着没有合适的借口影响陆瀚,借而影响皇长子呢。经过这么多年的深思熟虑,她已经想好了,今生为了让长兴侯府不至于再受大皇子的株连,唯有全力辅佐大皇子登上帝位。 前世大皇子和二皇子夺嫡的过程中并非完全没有胜出的机会,后来是因为二皇子设下了一条毒计,而大皇子明明知道那是一个陷阱,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搞得身败名裂,说来说去,全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情字害人不浅。 只要预先知道前世的计谋,二皇子再想给大皇子挖坑,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陆清岚只要通过陆瀚提醒大皇子,到时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这样想着,陆清岚又问陆瀚:“那大姐姐那边……” 陆瀚笑着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会想法子和你大姐姐联系上。” 陆清岚点了点头,陆瀚的能力她放一百个心。 陆瀚不是个行事鲁莽的,他又经过了一番详细的调查之后,才去了宁王府,将四皇子的事迹告知了皇长子。 皇长子听过之后也觉得心惊,“你是说,老四明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被皇后和孙贤妃害死的,还一直认贼作母,假装和她们亲近,这么多年又一直唯老二马首是瞻?” 这件事也是陆清岚告诉陆瀚的。 陆瀚道:“臣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这一点,不过经臣的分析,这件事有七成的把握是真的。” 陆瀚为人谨慎,说话从不说满,这一点大皇子是十分清楚的,他说这件事有七成的把握,那在大皇子看来基本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大皇子想到萧少玹这么能忍,也不由不寒而栗。一个人,对别人狠不算什么,对自己狠才是真正的狠人。 大皇子神色凝重道:“我还以为老四是真心帮着老二争夺这个皇位,现在看来,他怕是想把老二推到前面和本王打擂台,他好在后头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呢。这个老四真的太不是个东西了。咱们须得调整力量,时刻小心警惕老四这个人了。” 且不说大皇子对萧少玹生出了警惕之心。 按照当初约定的时间,本来很快就该到了萧少玹大婚的日子。可凑巧的是,之前在万岁山发生了塌方事件,含山县主郭端秀的父亲成安侯郭亮在万岁山掉下悬崖摔死了。 郭亮这一死可不得了,按制,郭端绣要给父亲守孝三年,萧少玹如今都二十岁了,还怎么能再等得了三年? 萧少玹正好不想娶郭端绣呢,眼前正好送来个机会,不过他一向是心思深沉之辈,并没有着急向皇后提出来,只是在孙贤妃面前隐晦地提了提,他知道孙贤妃也想把她娘家的姑娘嫁到燕王府里来。 果然孙贤妃就跑到钱皇后面前说去了,“老四这岁数实在是等不得三年了,娘娘您看,是不是给他重新挑一个正妃?” 郭端绣是钱皇后用来控制萧少玹的一枚棋子,她哪里舍得放弃,便道:“老四的正妃之位是连皇上都看过且同意了的,怎能说改就改?我看不如这样,就让老四娶荒亲好了?” 所谓娶荒亲,就是女方长辈死后百日内,若是男方确有非成亲不可的理由,女子可以不为长辈守孝,直接嫁给男方。不过这样的话,为了表示对女方长辈的尊重,婚礼的很多仪式就要从简甚至取消。 孙贤妃有些为难地道:“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委屈老四了?”毕竟是个皇子,一般而言一辈子也只有一次成亲的机会,这样冷冷清清地把亲事办了,萧少玹岂能心甘? 钱皇后当然也知道这样行事对萧少玹不公平,不过萧少玹高兴不高兴,痛快不痛快和她没有关系,她关心的只有儿子的地位是否稳固,是否能在夺嫡的过程中胜出。因此她淡淡道:“这件事不妨,老二和老四兄弟情深,老四一向最听他的,让老二去劝劝老四,老四一定答应。” 孙贤妃心里不愿意,可在钱皇后面前她根本不敢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第二日,二皇子萧少璟受到钱皇后的委托,去了燕王府劝说萧少玹。兄弟俩在萧少玹刚布置好的书房里商量了一个来时辰,萧少璟走的时候满面春风,显然此行收获不菲。 萧少玹却在将二哥送走之后,回到书房里把所有的下人全都赶了出去,然后把书房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他的贴身太监李世是他绝对的心腹,对萧少玹的心思多少有些了解,他看见萧少玹面色狰狞地将一个汝窑出产的花瓶砸碎,咬牙切齿地道:“萧少璟,早晚有一日,我要让你跪在我的脚下,将我今日所受到的屈辱十倍百倍地加诸在你的身上!” 他声音中透出深深的恨意,犹如一只受伤咆哮的狮子,随时择人而噬。 李世吓得躲在一旁,不敢说一句话。 过了好一阵子,萧少玹终于发泄完了。这才吩咐李世小心地将书房打扫出来,并且不可走露一点风声。他虽然心中暴怒,但他是个识时务的人,嘉和帝并不看重他,他要想获得权力,只有紧紧抱住萧少璟的大腿,为他办事儿。所以哪怕他心里再不高兴,也不能和萧少璟对着干。 郭端绣,他是非娶不可的。 到了十月份成亲的日子,萧少玹在八皇子的陪伴下,骑着高头大马,披红挂彩,兴高采烈地去了成安侯府迎亲。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四皇子对自己的正妃有多满意呢。 成安侯府此时正在办丧事,草草就把新娘子送了出来。萧少玹见郭端绣大红的嫁衣上还绣着一圈白色的襕边,只觉得无比晦气。 一行人将新娘子接回燕王府,拜堂成亲之后,新娘子被送入洞房,萧少玹则去了前头陪着一众皇子兄弟们以及前来贺寿的大臣喝酒。 萧少玹很早之前就叫人给陆清岚送了请帖,陆清岚当然是不会来的,直接就把请帖扫进了垃圾堆里。 且说郭端绣盖着厚厚的盖头,在新房里枯坐了两个时辰,还不见新郎官进来,不由又是惶恐又是震惊。这个时候,她的奶嬷嬷走上前来,把她的盖头掀了起来,对她说道:“县主,咱们早些歇了吧。” 郭端绣一把抓住奶娘的手道:“奶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爷呢?” 奶娘道:“您不必再等王爷了,王爷已经在厢房歇下了。” “什么?这可是我的洞房花烛夜,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成婚的第一日,就被冷落至此,萧少玹连洞房都不肯进,这对一个女人来说绝对是奇耻大辱,郭端绣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不行,我要去问问王爷,他如此待我,到底是什么意思?”郭端绣并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 “县主,您还是别去了。”奶娘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奶娘是郭端绣从娘家带来的,自然是一门心思地向着她。 郭端绣听出来她是话中有话,连连追问道:“奶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奶娘这才道:“现在在厢房里伺候姑娘的,是紫兰姑娘!” “怎么会是她?”郭端绣神色木然,喃喃自语道。 她出嫁之前,皇后娘娘送了她两个宫女,一个叫紫兰,一个叫紫芝,两人俱都长得十分美貌。名为伺候郭端绣,实则根本就是送来伺候萧少玹的,预备着将来给他作通房妾室的。郭端绣不想要,可是钱皇后送来的,岂是她能推脱掉的。没想到嫁过来第一夜就给她惹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两个骚蹄子!”郭端绣不由破口大骂。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带着奶娘直奔厢房而去。远远的,就能看见厢房之中,灯光映衬下,精壮的男人躯体和纤弱的女人躯体紧紧贴合为一体,甚至能隐隐听见男人的闷哼声和女子娇媚的喘息声。 郭端绣见此情形,简直心如刀割。她脚下的步子愈发快了,不过到了厢房十步远的地方,就被人给拦住了。 那时两个身穿甲胄,腰系长刀的侍卫。“这里是王爷的寝房,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郭端绣道:“你们是什么人?敢拦着我,你们看看我是谁……”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大红嫁衣,“我是你们王爷新娶来的王妃,王府未来的女主人,还不赶快让路?” 两名侍卫萧少玹早就提前叮嘱过了,心中暗笑:“洞房花烛夜王爷宁愿玩儿一个宫女,都不肯和你同房,被王爷羞辱成这样,你还摆什么王妃的架子?” 其中一个侍卫就面无表情地答道:“咱们负责王爷的安全,从来只听从王爷一个人的调遣,什么王妃不王妃的,咱们可不认识。你们还是从哪里来的回到哪里去罢。” 郭端绣还想再说,另外一个侍卫不耐烦,直接拔出了腰间明晃晃的长刀,脸上也作出凶恶的表情来,“再不走,咱们可就不客气了!” 郭端绣哪里经过这个,登时腿都软了,只得怏怏退了下去。回到新房里,她靠在龙凤喜床上,脸上泪落如雨,“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哭了一阵子,因为白天实在太累了,也就睡了过去。 这边郭端绣刚走,李世就走到厢房的窗户底下咳嗽了几声。萧少玹当即停止了动作,从那个长相风骚的紫兰身上下来。 ☆、第105章 孕事 紫兰正在销魂,有些受不住,急忙伸手拉他,王爷今日大喜的日子,不去找王妃,竟然直接将她抱着进了厢房,她一开始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哪知这位王爷十分直接,二话不说将她的衣裳撕了就开始干那事儿。萧少玹在皇子中长相不算出类拔萃,那是因为皇子们平均颜值太高,又有萧少珏这般的绝世美男,和普通人一比,他也是标标准准的大帅比一枚。 紫兰也明白钱皇后将她送过来是干什么的,萧少玹长得好看,又是身为皇子,身份贵重,且行起那事儿来虽然有些野蛮粗暴却令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活。 紫兰很快也就将那份忐忑抛到了九霄云外,卖力地迎合起这位王爷来。她虽然未曾经历人事,但是在宫中有专门的嬷嬷教导,倒也不算生涩。 哪知正到了关键时刻,萧少玹还没有发泄出来,听见外头李世的声音,竟然硬生生地半途停了下来,直接系上腰带就要出去。 “王爷!”紫兰微怔,伸手去拉他,却被萧少玹面无表情地一把推到在床上。若不是要拿她做筏子,打郭端绣的脸,萧少玹才没心情临幸皇后塞进府里的女人。 紫兰没想到这男人说变脸就变脸,这般薄情,愣怔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萧少玹已经走到了门外。 李世连忙迎了上去,低声道:“王妃刚才来过,已经被打发回去了。” 萧少玹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淡淡哼道:“王妃?” 李世察言观色道:“王爷要不要过去看看……郭氏?”他听出萧少玹对这个女人的不以为然,便把到了嘴边的“王妃”二字给改成了“郭氏”。 萧少玹道:“不必了,回书房。” 李世提醒他道:“王爷,明天您可是要带着她去给圣上还有皇后娘娘请安。今天你不和她圆房,万一……”明天在皇后面前告你一状,可怎么得了? 萧少玹眉头一皱道:“明天再说。”他现在看见郭端绣那张脸就够了,倒不是因为她长得不够出众漂亮,而是看见她就想到钱皇后和二皇子,让他想起自己寄人篱下任人摆布的处境,心里十分不痛快。 李世不敢再劝,陪着他去了书房歇下。 第二日,郭端绣刚刚睡醒起来,丫鬟婆子们正在服侍她穿衣洗漱,她的奶娘匆匆走了进来,“王妃,王爷来了。” 郭端绣手一颤,她从未料想自己的新婚之夜竟然会弄成这个样子,心里又是愤恨又是迷惘,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穿一身大红色喜服的萧少玹已经快步走了进来。他面色沉肃,十分威严,摆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他是这个府里说一不二的人物,丫鬟婆子里虽然大多数都是从成安侯府里出带过来的,可谁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一时间出去了个干净。 郭端绣起身福了福,叫了一声:“王爷。”然后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萧少玹面无表情地看了她片刻。郭端绣本来对他怀着满肚子怨气,被他这么看了一会儿,竟然打从心里透出一股子凉气儿,那些怨愤嫉妒也就消去了不少。 萧少玹的面目柔和下来,指着椅子对她道:“坐。” 郭端绣不由自主地听从了他的命令,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萧少珏则在龙凤喜床上坐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睛,真诚地对她道:“昨天晚上,是本王慢待你了。你一定很生气吧?” 他语气柔和,脸上满是愧疚。郭端绣从这个角度看去,觉得他虽不若九皇子那般容色照人,但也是难得的美男子。又想到男人三妻四妾本也平常,何况他又是个王爷,郭端绣心里就先软了几分。但是声音还是有几分怨怼:“王爷在新婚之夜临幸一个宫女,到底把妾身置于何地?”说到此处,满肚子的委屈,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萧少玹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昨天晚上的事,的确是本王的不是……” “诶?”郭端绣没想到他这么果断地认错,一时没有想明白他这么做到底有何深意。 萧少玹走到她的面前,握住了她的手道:“如果本王告诉你,昨天晚上本王喝多了,回来的时候被那个贱婢骗进了厢房里,把那个贱婢当成了你,你相信不相信?” 他语气真诚,看向郭端绣的目光中满是温柔,郭端绣本来就对他芳心暗许,哪里能受得了这种温柔攻势,不由自主地道:“我,我相信你。” 若真是如此,那他也不是故意的,郭端绣觉得自己还是能原谅他的。 萧少玹歉然道:“叫你受委屈了,日后本王一定好好待你,以弥补今日对你的亏欠。” 郭端绣微微垂眉,“王爷能有此心,妾就没有白白受这场委屈。” 萧少玹在她耳边吹着气:“你放心,本王说话算话,以后一定不会亏待你。”郭端绣还是个黄花闺女,何曾受过这等挑引,登时满面羞红。萧少玹却忽然在她耳边道:“紫兰那个贱婢,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等会本王就命人把她拖出去杖毙,管她是不是皇后娘娘送来的人。” 郭端绣也恨透了紫兰那个丫头,可是她心里又有些忐忑,“王爷,紫兰紫芝毕竟是皇后娘娘送来的,若是刚刚进门就把她打死了,皇后娘娘那里要如何交代?” 萧少玹眉头一皱,道:“说句不该说的,咱们好好过咱们的日子,母后又何必送两个这样的丫头来碍咱们的眼?” 她想起出嫁之前,钱皇后专门召她进永宁宫,话里话外要她笼络住萧少玹,又把紫兰和紫芝指了给她,说道;“这两个丫头都是我精心调教出来的,让她们跟你嫁去王府,你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但可吩咐她们去做,也可在一旁帮衬着你,早日掌控王府的后院。” 她清楚地记得钱皇后用的是命令的语气,根本就不容她不答应。皇后觉得她能嫁给萧少玹做王妃,全是皇后的功劳,事实上虽然如此,但是又有谁真心喜欢被人摆布呢,郭端绣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郭端绣当然明白皇后给她这样两个长相出众又精明的宫女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不放心自己,用她们来笼络萧少玹吗?又想到,若非紫兰仗着皇后给她撑腰,哪里敢在自己新婚之夜,明目张胆地将萧少玹勾引到厢房去。 这么一想,她对皇后不由生出一股怨怼之情。 萧少玹见她目光中露出一丝愤恨之意,明白郭端绣已经上钩。他是故意挑拨郭端绣和皇后的关系,就郭端绣的这种智商,和他斗,根本就不在一个数量级上,他可以随便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上。 钱皇后想通过这么一个人来控制自己,也实在是太小瞧自己了。 萧少玹道:“王妃说的是,这两个贱婢毕竟是皇后所赠,暂时还不方便处理她们,且放她们一放,本王总不会放过她们就是了。”话里话外都是对郭端绣的关心和爱护。 郭端绣不知怎地就完全信了他的话,昨夜之事,既然是他喝多了不省人事,郭端绣也不想再责怪她,她把所有的恨意全都转嫁到了紫兰的身上。她对萧少玹道:“这件事一定要严守秘密,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否则传出去,咱们燕王府在整个京师都要没脸。”已经不自觉地以燕王府女主人的角度来思考问题了。 萧少玹道:“这个自然,我早已安排,这件事不会传出任何风声的。只是昨夜我们并未圆房,呆会儿去宫里……皇后身边的老嬷嬷们,哪一个不是成了精的人物,要是看出来你仍是处子之身……” 郭端绣也着急起来,“那怎么办?” 萧少玹邪魅一笑,“趁现在还有点儿时间,咱们赶快把昨天晚上没办完的事情办了吧。”话音刚落,就把郭端绣整个地拦腰抱起,将她扔在榻上松软的喜被之上,然后高大健硕的身体就压了上来。 因为时间不多,萧少玹的动作十分粗暴野蛮,郭端绣尚未品尝到个中的美好滋味,萧少玹就草草收场了。郭端绣只觉得那个地方火辣辣地疼得厉害,连走路的时候姿势都有些奇怪。 不过到底和萧少玹圆了房,她心里还是高兴的。 两人梳洗一番,甚至来不及吃早饭,就坐上马车去了宫里。萧少玹坐进了她的马车里,一路上说了不少甜言蜜语,还没进入紫禁城,郭端绣已经对萧少玹彻底死心塌地了。原本她是打算听从皇后的吩咐,帮助钱皇后控制萧少玹。现在她却改变了主意,她要和萧少玹站在一起,谁是萧少玹的敌人,她就对付谁。 两人先去了建始殿,皇帝正在和内阁几位阁老商量事情,他们便去了永宁宫。 钱皇后、孙贤妃、郭宁妃、贞妃等人早就在等着他们了。 一对新人跪下给钱皇后和各位妃嫔见礼,不用老嬷嬷们暗中观瞧,在座的每个人都看出郭端绣行动不便,全都会心而笑。 钱皇后就问了几句“昨日婚礼可还顺利”“嫁过去习不习惯”之类的,照例赏了些首饰玉器给郭端绣,又教导两个人几句诸如“要相敬如宾”“早些为皇家诞育子嗣”之类的话。 几位高位妃嫔也按照各自的位分赏了不少东西。孙贤妃道:“臣妾瞧着老四媳妇和老四是极般配的。从前老四身边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他在外头一个人,还真有些让人不放心,如今有了老四媳妇,这下子可好了。” 皇后缓缓点头,萧少玹毫不含糊地接受了她塞给他的王妃,这一点她还是很满意的。皇后就问萧少玹:“老四,你府里的后宅的事情,现在是谁在管着?” 萧少玹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暗哂,口中却恭谨地答道:“儿臣的后宅现在是由华嬷嬷在打理。如今王妃已经进了门,回头儿臣就叫华嬷嬷将府里的账册和钥匙交给王妃。”这话还是他说比较好,他刚刚离间了钱皇后和郭端绣的关系,不能叫皇后在这个节骨眼上卖人情给郭端绣。 皇后想说的话叫他说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果然郭端绣感激地看向萧少玹。 这个时候有太监来禀报说建始殿那边已经结束了,让两人赶紧去拜见皇帝。 两人便辞别了众人奔建始殿去了。皇后派永宁宫的大嬷嬷亲自送两人出来,大嬷嬷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王妃怎么没把紫兰和紫芝两个丫头带在身边?” 昨天晚上出了那样的事,郭端绣恨不得杀了那两个骚狐狸,还怎么可能带她们进宫。没想到皇后这么快就叫大嬷嬷兴师问罪来了,她正不知该如何回答,萧少玹已经开口道:“本王刚刚开府,后宅也没个人经管着,紫兰和紫芝两位姑娘都是娘娘亲自调教出来的,能力很强,本王便把她们留在府里帮着华嬷嬷看顾着一些。” 大嬷嬷点了点头,他这么说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郭端绣见他主动为自己解围,心下更是感激,待大嬷嬷离去,主动上前握住了萧少玹的手。 萧少玹强忍着恶心,没有把她的手甩开。 两人去了建始殿,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叫了两人觐见,不过随意看了他们两眼,说不了几句就将两人打发了出来。 两人自回燕王府不提。 ☆、第106章 孕事 且说陆清岚在侯府休养了几日,因为害怕萧少珏再半夜跑到自己的闺房里去,干脆搬到了纪氏的正房里和母亲住在一起,萧少珏脸皮再厚,也不至于闯到纪氏的房里来吧? 倒是把陆宸给赶到了书房里去住。荣哥儿今年六岁,已经有了自己的院子,再过一两年就要搬到前院去了。 这样在翠峰苑正房歇息了几日,萧少珏果然没有再出现,陆清岚不由松了口气。 经过几天的修养,陆清岚感觉自己的身子已经完全好了。这一日,三公主派了个小太监来请陆清岚进宫,原来三公主听说陆清岚平安归来,心心念念地要到侯府来看她,可是自打上回万岁山发生塌方事件,宋贵嫔十分后怕,对三公主的管束越发严格起来,根本就不容许她出宫。 三公主又实在是对陆清岚放心不下,这才派人来宣她进宫一叙。陆清岚简单收拾一下,辞别了纪氏去了紫禁城。 还是从东华门进入紫禁城,过了金水桥,就看见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站在那里,陆清岚一眼认出那是九皇子萧少珏。她有点不想见萧少珏,就想和小太监绕路去长禧宫。 萧少珏见她往另外一条路上拐了过去,心里十分不爽快,快步走了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你就这么怕我?” 陆清岚无奈地对他福了一福。“九殿下安好!” 萧少珏今天穿着一件玉色绣仙鹤瑞草五蝠祥云纹的袍子,头戴累丝金冠,脚上一双海水纹四缝干黄靴,他身上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冰冷和锋锐的气质,因此即便好看到令人发指,却没有几个人敢于接近他。 他感受到小姑娘对他的疏远和排斥,心里十分生气。他霸道惯了,也不会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也就是陆清岚,他一心讨好,才没有发作。他眉毛一挑道:“你莫要忘了你小的时候,我可是抱过你的。” 没想到他会拿小时候的事套近乎,陆清岚觉得有点好笑,缓缓道:“我不是怕殿下。如今我与殿下都已大了,再不似小时候那般,为了我的名声考虑,总要避嫌的。” 萧少珏眉头拧起,她说的话句句在理,可他听着心里怎么就那么不舒服呢。他正要和这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辩论一番,就听见远处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然后一个惊喜的声音喊道:“宝儿,宝儿是你吗?” 陆清岚有些无语,三公主每次出场总是这样一副阵仗,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过。三公主带着宫女嬷嬷们跑了过来,一把抱住陆清岚道:“太好了宝儿,我又见到你了。” 她上上下下把陆清岚好一番打量,道:“你没哪里受伤吧,这几天可把我给担心坏了。”上次蒋信鸿把她送回来,她一直被宋贵嫔拘束着,一步宫门没出。 陆清岚笑着和她打招呼:“公主,我好的很,你别担心。” 三公主这才发现萧少珏站在一旁,她若有所思,已经不是第一次撞见九哥和陆清岚之间这种诡异的气氛了。她看了看陆清岚,又探究地看向了萧少珏,“九哥,你不是要去父皇那里吗,怎么还在这儿,小心迟到了父皇罚你。” 萧少珏哼了一声,满脸乌云地转身而去。 三公主这才把陆清岚引去了长禧宫。两人分宾主落座,宫女们上了茶点,三公主才道:“宝儿,这几天可吓到我了。听说你没事,我高兴坏了。我本来想再去万岁山找你的,可是母妃不让我去……你不会怪我吧?”说着说着竟然泪盈于睫。 陆清岚心里十分感动,三公主不论多大年纪,总有一颗赤子之心,就凭这一点,她就不能辜负她的友情。 陆清岚笑道:“好了好了,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这里呢吗?”说着起身转了一个圈给她看,“你瞧,我哪里有一点问题吗,早都全好了。”又道:“你不是最讨厌哭鼻子的女人吗?你怎么自己倒也哭起来了?” 三公主一想也是,拿了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眼睛,拉着陆清岚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道:“你是怎么脱险的,快跟我说说。” 陆清岚不忍心瞒着她,就把事情的真相简单与她说了。 三公主听得差点跳了起来:“怎么会是这样,不是说你与李玉是分别获救的吗?” 陆清岚道:“那只是对外的障眼法,为的是保全我的名声。” 三公主登时明白过来了,喃喃道:“怪不得刚才九哥那么生气,他定是嫉妒了。” 陆清岚听得一愣:“你在说什么呢,这和九殿下有什么关系?” 三公主看着陆清岚的眼睛,心中一动,决定继续不遗余力地促成两人:“宝儿,你聪明一世怎么就糊涂一时呢。九哥喜欢你,从小就待你比别人好几倍,连我这个妹妹都要靠边站,你竟然没感觉?” 陆清岚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升起:“不是那样的。” 三公主撅嘴道:“怎么不是那样的,你想想就我九哥那个性子,你看见他给过除了你以外任何一个女人好脸儿吗?不瞒你说,皇后娘娘的亲侄女钱琳几次来纠缠我九哥,九哥每次都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可九哥对你呢,看似严厉,可从小体贴备至,搞得连我都嫉妒,我九哥定是喜欢你想娶你做媳妇的!” 前世萧少珏给陆清岚的印象太深了,最大的特务头子、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萧少珏的脑袋上贴了太多的标签,每一个都不是什么好词,所以她从一开始和他接触,就小心翼翼地不敢得罪他,生怕一不小心招来报复,给家族招祸,所以很多事情,就连迟钝的三公主都看明白了,她反而没有看明白。其实也不是没有猜测,不过被她主观地否定了。 难道那家伙说要娶她是蓄谋已久的? 陆清岚被三公主说的哑口无言了。 三公主道:“九哥的性子我了解,这次你和李玉在那个山洞里呆了五天,他一定是气疯了,难怪刚才对你那般不客气。你可要小心点儿,以后离李玉远一点。” 陆清岚气道:“我凭什么?” “诶?”三公主愣了,“你不想嫁给我九哥吗?”她以为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拒绝的了萧少珏呢。 陆清岚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他了?”那个短命鬼有什么好的! 三公主有些不敢相信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宝儿你没傻掉吧,满京城的女人有哪个不想做九皇子妃的?我九哥聪明绝顶,是我父皇最宠爱的儿子,将来出宫开府妥妥的一个亲王。就但说他的容貌,谁人能及,你怎么就不喜欢他呢?” 三公主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更何况,这世上除了九哥,谁还能配得上你?除了你,谁又能配得上九哥?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可不许辜负他!” “噗嗤!”陆清岚被三公主给逗笑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要说有多讨厌九皇子,其实也没有。陆清岚说来说去也是个看脸的,对萧少珏那张颜值满分的俊脸,她还无法做到完全免疫,所顾忌的不过是前世他葬身火海,太过短命而已。 不过这些她不好解释给三公主听,正想岔开话题,有宫女进来禀报:“公主殿下,南安侯府的李婷姑娘来了。” 三公主微微诧异:“她怎么来了?”她看了陆清岚一眼,想起刚才说起李玉,便道:“叫她进来吧。” 李婷穿了一件桃红色的褙子袅袅婷婷走了进来,给三公主见礼过后,又和陆清岚打招呼:“陆姑娘也在。” 她是南安侯府的庶女,但行事落落大方,没有丝毫庶女的小家子气,比之一般人家的嫡女还要优雅尊贵。南安侯府能把一个庶女养出这样的气质,可见侯府的底蕴和内宅当家人的气度。 三公主问:“李姑娘怎么进宫了?” 李婷恭谨道:“我今日是陪着祖母、母亲进宫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出宫还有些时间,便到公主这里来请个安。” 三公主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天你们刚去过太后娘娘的慈安殿吧,本宫在皇祖母那儿见过你们呢,怎么又去?” 太后娘娘是嘉和帝的生母,今年已经七十多岁。太后崇信佛教,早已不太理事,呆在慈安殿礼佛,后宫的一应事务全都交给皇后处置。太后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所以外命妇是从来不见的,但是南安侯府老太太是个例外,太后年轻的时候便与之交好,时常进宫与太后讲讲古,是能在太后身边说上话的几个人之一。 太后别看不太管事,可皇帝却是个孝子,所以她的影响力还是极大的。 李婷叹了一口气道:“公主,实不相瞒,我陪祖母和母亲进宫,是像太后来求药的。” “求药?”三公主不由来了兴趣,“求什么药?” 李婷看了一眼陆清岚,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哥哥李玉在万岁山摔下悬崖,虽然得救,但却病势缠绵久久不愈,上次进宫就是禀明太后娘娘,请太医回去给我哥哥诊治的。可是太医开得那个方子里,要八两以上人参的参须做药引子,我们府里没有那么大的人参,祖母只好进宫来求太后娘娘。” 七两为参,八两为宝,八两以上的人参,可遇不可求,也难怪南安侯府富可敌国,竟也找不到这样的药引子。 陆清岚见太医竟然开了这样的东西给李玉做药引子,有些震惊地道:“李公子的病,有那么严重吗?” 李婷有些忧虑地道:“太医说我哥哥身上的伤太多,在山上没有来得及处理,下了山之后内外交攻,一并发作,病势十分凶险,太医已叫我们家准备好寿材了,若非哥哥的病这般严重,我祖母和母亲也不会跑到宫里来打扰太后清修。” 陆清岚听得一颗心直沉了下去。 前世没有万岁山上的这场事故,李玉也没有得这场大病,更没有英年早逝。她不由想起丫头墨菊那一身的伤,若不是李玉拼死保护她,她恐怕要像墨菊那般,直到今日还起不来床。而李玉一个人承担了他们两个人的重量,那他身上的伤,自然比墨菊严重的多得多。 想到这里陆清岚更觉愧疚。 且说李婷在长禧宫与三公主、陆清岚聊了一会儿,辞别了二人出来,在宫门处碰见了兄长李延。 兄妹俩相互见礼后,李婷忍不住问他:“大哥哥,你为什么要叫我去拜会三公主,又教我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李延温和地笑笑:“那你见到三公主和陆姑娘没有,我教你的那些话,又说出来没有?” 李婷道:“我都按照你说的那些说了,可是到底为什么……” 李延道:“你做了就好,至于旁的,这涉及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并不适合你知道,你便不要管了吧。” 李婷对李延这个大哥一向信服,闻言乖乖点了点头。这时候南安侯老夫人和周氏也从太后宫里出来了,李延接上她们返回了南安侯府。 陆清岚从宫里回来,一直有些坐立不安的。她很想出去打探打探,可她又清楚,万一这件事叫人知道了,那她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陆清岚左思右想,到底前世亏欠李玉太多,心中有所不忍,于是找了陆文廷来,让他帮自己打听打听李玉的情况。 陆文廷摸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她道:“宝儿你告诉哥哥,你是不是看上李玉那小子了?怎么对他的事情这么上心?” 陆清岚有些无奈:“哥哥你胡说什么,李玉救了我的命,我就不能打听一下他的死活吗?” 陆文廷道:“李玉家世不错,人虽然傲了点儿,但是也说得过去,勉强配得上你了。你要是对他有好感,我可以帮你向父亲母亲那边探探口风……”他对李玉的印象尚可。 陆清岚急得跳脚:“快住嘴!有空说我,还是好好娶个媳妇替咱们陆家传宗接代吧。” 陆文廷笑道:“我反正是不急,可你不一样,没瞧见为了你的婚事,爹和娘都愁成了什么样子?” 陆清岚道:“你怎么讲不通道理?李玉救了我的命,我关心他一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对李玉还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我不与你说这些没用的,你快去快去!”直接把陆文廷给推到门外去了。 陆文廷笑眯眯地,他觉得李玉这人还行,是真想帮妹妹做这个红娘。结果他到外头一查探,吓了一跳。 回来和妹妹讲:“说是皇宫里的太医都请遍了,可还是没有起色。说是家里已经叫人准备好了上好的棺椁寿材,李玉的老祖母和母亲周氏每日以泪洗面。家里一片愁云惨雾……”倒是和李婷说得差不许多。 陆文廷道:“这样子看,李玉这小子倒是个没福分的,瞧着不像是个有福气的,这门亲,咱们可不能和他结了。” “怎么会这样?”陆清岚听得心乱如麻,连哥哥开玩笑打趣的话都没有听进去。 很快,连纪氏也得到了消息。他对陆宸说:“李公子是宝儿的救命恩人,他的伤很多都是为了救护咱们宝儿才受的,咱们也该找个时间去看看他才是。” ☆、第107章 邀请 南安侯府。 李玉的院子里,李延正在往李玉的脸上涂抹着什么。李玉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你到底要我在床上躺多久?”他双眸晶亮,炯炯有神,说话声音中气十足,哪里有丝毫外头所传言的立马就要死掉的感觉。 李延呵呵笑着道:“你若想抱得美人归,就听我的安排。为了帮你,可是连父亲母亲祖母都被我蒙在鼓里了。” 李玉听到抱得美人归几个字,老老实实地在床上又躺了下去。片刻之后才道:“你不是一向处事稳妥,行事稳重的吗,怎么今次倒是陪着我这一起胡闹起来了?” 李延看了弟弟一眼,默了半晌,才缓缓道:“我只是不想让我的曾经经历的过的痛苦,再在你的身上重演一遍。” 李玉想起他那场为了家族而失败的婚姻,想要说什么,终究闭上了嘴巴。 李延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房间。 再过三日便是李婷及笄的日子。李婷虽然是庶出的,但是南安侯府一向是把姑娘当做娇客好生养着的,所以提前数月就为她准备了及笄礼。及笄礼本来该是很高兴的场合,可李玉这个样子,和如今家里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李婷就来到周氏这里,和她商量着能不能把这及笄礼干脆给取消掉算了。 李婷虽是庶女,但周氏待她不薄,当年周氏的亲生女儿李娉在的时候,周氏待这嫡女庶女都是一视同仁的,吃穿用度,教育培养,都是一模一样的,当然毕竟李婷和她隔着一层肚皮,到底不能真的如同亲生女儿一般,但周氏却是真将她当做嫡出小姐来培养的。 所以李婷待周氏也是十分尊重。李婷进了屋子给周氏行礼之后,把来意说了。“如今家里面乱糟糟的,女儿思虑着,这及笄礼就干脆不办了吧。” 李婷的及笄礼本来是周氏在操办的,她这段日子忙着延请名医为儿子看病,却是没有空闲帮李婷布置这些,她心里虽然悲痛儿子的伤势,可到底不是一般小家子气的主母,道:“你及笄也是大事,若是连及笄礼都不办一个,岂不是太委屈你了。” 李婷正要说话,就听见外头有人道:“谁说不是呢?妹妹这及笄礼是非办不可。”说话间李延一掀帘子走了进来。 李婷诧异地看了这位大哥一眼。李延是将来侯府世子,在府中所有公子中地位是最高的,一直跟在老太爷身边处理侯府的事务,听他耳提面命,很少到后院来。 周氏看了一眼大儿子道;“你来了?”知道他刚从李玉那边回来,又问道:“玉儿那边如何了?” 李延道:“六弟那里还是那个样子。”周氏听了这话,眸色不由一黯。 李延对李婷道:“刚才我听妹妹说不打算再办及笄礼,这可不成。若是母亲照顾六弟没空为你操持,便叫你嫂子帮你张罗好了,现在外头已经有很多谣言了,若是连你的及笄礼都不办了,外头不知还要传成什么样子呢,所以不但要办,还要大办。及笄礼办得喜庆一些,也能冲冲咱们府里的晦气。娘您说呢?” 周氏想了想,对李婷道:“不错,你大哥说的在理。就叫老大媳妇代我操办你的及笄礼吧。” 母女两人又商量了几句及笄礼的细节,李婷就告辞出来。刚才李延一直在旁边听着母女两人的对话,直到李婷走了,他也跟了出来。 李婷是个聪明的,出了周氏的院子就停了下来,等着李延走过来,开口便道:“大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吩咐我?” 李延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烦请妹妹把这几封请柬送到长兴侯府去。”说着从袖子里拿出几封大红烫金的请柬来。 李婷接过来一看,是邀请长兴侯府几位姑娘来南安侯府参加自己的及笄礼的。包括陆清岚、陆清茵、陆清蓉,甚至是张思慧在内,每个人都有一封请柬。 李婷绝不傻,自然知道旁人都是障眼法,李延想请的只有陆清岚一个而已。这次的及笄礼李婷请的都是好友,她和长兴侯府的几位姑娘并不太熟,所以并未给她们发帖子。 李婷对李延这个大哥一向信服,不过最近他的所作所为还是让她感觉有些吃惊。“大哥哥,你这是……” 李延猜出了她的疑虑和不安:“你放心吧,你大哥是不会害人的,更何况对方还只是个小姑娘。” 李婷这才点了点头。 且说长兴侯府的几个姑娘全都接到了李婷的帖子。最高兴的当属陆清茵了,她暗恋李玉不是一天两天了,做梦都想往他身边凑,如今有了这样名正言顺的借口,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去。 陆清岚拿着那份帖子却有些奇怪。李婷的及笄礼就在三日后,现在才把帖子送过来,是不是太晚了点儿? 她拿着帖子去和纪氏商量,纪氏道:“既然是人家小姑娘诚意邀请,你去一趟也不妨。”她是一直觉得李玉被救回来之后忽然染上了这样的重病,和他当日舍命救下女儿有关,所以对李家一直心存愧疚。 陆清岚也确实想打听一下李玉的伤势到底如何了,便也决定去一趟南安侯府。 第二天陆清岚早早起来,因为墨菊还在养病,就由墨香和另一个丫鬟墨珠一起服侍她洗漱穿衣,去正院陪着纪氏用过早膳之后,纪氏亲自把她送到二门去。 老太太对几个女孩此次去南安侯府参加李婷及笄礼的事情颇为重视,昨日就派人来传话,说是几个姑娘都不用过去请安了。因此陆清岚到的时候,陆清茵、陆清蓉还有表姑娘张思慧早都到了。 陆清茵穿着一件大红绣百蝶穿花图案的褙子,头上珠翠环绕打扮得十分亮眼高调,那一根累丝点翠五方如意赤金步摇差点亮瞎陆清岚的眼睛。见到陆清岚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她不耐烦地道:“你怎么这么慢?” 陆清岚看了看她的打扮不由无语。这人也真是没脑子,今天是李婷的及笄礼,她打扮成这个样子,是存心要抢李婷风头的吗?而且李玉这么病骨支离的,全家正着急上火呢,你穿得这么喜庆,别人瞧见了心里能舒服吗? 难道三太太赵氏也这样糊涂? 倒不是赵氏糊涂,赵氏自从有礼哥儿,一颗心全都系在了礼哥儿的身上,加上礼哥儿身子有些弱,她恨不得把一双眼珠子长在礼哥儿的身上去,对女儿的看顾就少了不少,只派了一个精明能干的嬷嬷在她的身边伺候。 嬷嬷也不是没有提醒过陆清茵,可是陆清茵脾气急躁,一心想着要在心上人面前露脸出彩,嬷嬷刚开了个头,就被她不耐烦地打断了,嬷嬷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所以她就穿成开屏孔雀般出来了。 一时众人上了马车,陆清岚和陆清茵每人一辆车,张思慧和陆清蓉一辆车,一共三辆马车,陆文廷、陆文宣兄弟俩护送着出了长兴侯府。 长兴侯府距离南安侯府不过隔着两条街,不过片刻就到了,众人正要从大门进入府中,就听见一阵雷鸣般的蹄声传了过来,有人高声喊道:“九皇子驾到,闲杂人等快快闪开。” 满京城里这么嚣张的皇子也没有几个了。 陆清岚皱了皱眉,怎么走到哪儿都能碰见萧少珏呢?她把车帘子掀开一条缝隙向外看去,就见萧少珏坐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身形如同标枪一般笔直,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穿一件石青色团花锦袍,外头罩着一件猩红色的披风,因为纵马飞驰,那披风在他的身后猎猎飞扬。他满脸淡淡的清冷之色,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不得不说单看这副卖相,的确能够迷倒绝大多数的女子。 陆清茵、陆清蓉、张思慧都悄悄向外看去,见男子如此俊秀挺拔,都不由多看了两眼。张思慧更是不由自主地拿他和一旁不远处的陆文廷比较了一番。 萧少珏的五感非常敏锐,觉察到几个人窥视的目光,平日里这样的事情碰到的多了,早就有了经验。便立刻狠狠瞪了回去,张思慧只觉得男子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样锋利,感觉一股冷意从后背快速爬升上来,不敢和他对视,赶忙将目光移开。 萧少珏却把目光落在了左边的一辆马车里,他知道那里面坐着的就是陆清岚,不过陆清岚刚才只看了一眼就把车帘子放下了,所以此刻萧少珏只能看见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车帘子,连小姑娘的一根头发丝都看不见。 萧少珏纵马来到陆文廷跟前,勒马停住。陆文廷对着萧少珏拱拱手,不卑不亢道:“九殿下,你怎么来了?” 萧少珏对陆文廷倒还算是客气,和声道:“我听说李玉状况不大好,特意来看看他。” 其实他来看李玉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则是他得到消息,李婷给陆家姐妹临时发了帖子请她们姐妹几个赴宴,而陆清岚等人真的如约而至。自从上次李玉和陆清岚在山洞独处一段时间之后,萧少珏就对李玉产生了极大的戒心。 何况南安侯府这帖子发得有些蹊跷,萧少珏便当机立断来了南安侯府。不管李玉有什么阴谋,他都不会叫他得逞。 陆文廷和萧少玮脾气相投,可对萧少珏一直不怎么感冒。上次萧少珏帮他救回了陆清岚一条性命,对他的观感倒是好了不少,但也没有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陆文廷一直觉得满京城里,单轮容貌,配得上妹妹的就只有萧少珏和李玉两人,可是对比起来,陆文廷还是觉得李玉更靠谱些。 陆文廷便把自己和几位妹妹的来意说了,对萧少珏道:“九殿下先请吧。” 萧少珏微微一笑:“相请不如偶遇,你我不便掺合闺阁女子们的事情,陆兄陪我去看看李玉如何?” 伸手不打笑脸人,陆文廷见他态度尚好,也只得和他一起并骑而行。 众人到了二门,几位小姑娘被嬷嬷丫鬟们扶下了马车,萧少珏在那个穿着淡绿色披风身段窈窕、身姿婀娜的背影上剜了几眼,陆清岚却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他恨得牙痒痒,陆文廷像是防贼一样防着他,根本就没让几位姑娘上前来给他这位九皇子行礼。 李婷已经在二门里边等着了,陆清岚等人没想到今天的主角会亲自迎出来,连忙上前和李婷打招呼。 陆文廷催了催马,似有意若无意地挡住了萧少珏看向陆清岚的视线,道:“九殿下,你不是要去看李玉吗,咱们过去吧。” 萧少珏心里不痛快,又不好冲着陆文廷发火,两人便下了马,一起朝着李玉的院子走去。 今天李婷举行及笄礼的地方在博雅轩。 李婷引着众人往博雅轩走去,一路上亲切周到地招呼着几位姑娘。陆清岚细细观察着这个小姑娘,见她眉宇间隐含着一丝淡淡的愁容,心中不由一沉,恐怕外头传言李玉病重,所言非虚。 她很想问问李玉的病情,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问一个不相干男子的病情,好说不好听,也就忍住了。 有人比她沉不住气,陆清茵直接开口道:“李姑娘,听说李玉李公子自打万岁山被救回来,就一直一病不起,病情十分严重,是不是真的?” 南安侯府地位虽高,可陆清茵自恃是嫡女,并不把李婷放在眼里,若非到这里有可能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男神,她才懒得过来参加一个庶女的及笄礼呢。 她这话问得直接,显得有些无礼。一时间长兴侯侯府同来的几位姑娘都觉得有些丢脸。 李婷却没有丝毫的不悦,只是淡淡道:“我六哥的确是病得不轻……” 她还没有说完,陆清茵已经着急起来,冲口而出道:“那能不能带咱们去瞧瞧李公子?” 这话就不仅仅是没礼貌,简直有些脑残了。 陆清岚皱着眉头瞪了陆清茵一眼:“四姐姐,你能不能少说一句?”陆清茵毫不客气地回瞪了回去。 陆清蓉也禁不住拉了拉她的袖子,“四姐姐!” 陆清茵倒也没有傻到家,她是有些说话不经过大脑,刚才那句话说完了,她也反应过来有些离谱,急忙补救道:“咱们都是关心李公子的病况,我不过是开玩笑而已……” 李婷淡淡道:“开玩笑啊……”这玩笑开得可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好吗?李婷就算是身在闺阁,也听说过长兴侯府这位四小姐对自家兄长一往情深,她就不明白了,这人怕是连和李玉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她到底是怎么看上李玉的? 陆家的几个姐妹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面对陆清茵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李婷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众人默默走到博雅轩。博雅轩已经来了不少客人,都是和李婷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其中一个穿着水红色褙子的少女十分惹眼,不但容貌艳丽,神情倨傲,更是被无数小姑娘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 ☆、第108章 作戏 这人陆清岚认识,乃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钱琳。陆清岚五岁的时候曾在广宁王府见过此女,那时此女因为一心想要接近九皇子而被萧少珏给了好大一个没脸,陆清岚至今印象深刻。 说起来钱琳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不但至今尚未成亲,就连亲事都没定下来。钱琳从十来岁开始就看上了萧少珏,她以探望皇后为名,没少往萧少珏身边靠。 钱皇后也想把她嫁给萧少珏,借以拉拢控制这个皇帝十分宠爱的皇子。但萧少珏可不是萧少玹,那般任钱皇后摆布,萧少珏就没给过这个女人好脸色。 陆清岚记得,上一世似乎钱琳最后还是嫁给了萧少珏,不过做的是萧少珏的妾室,至于萧少珏的王妃,却有比钱琳家世更好,性子更强势的女子。 众人见陆清岚姐妹几个来了,一时纷纷起身相应,唯独钱琳却是稳坐钓鱼台,压根没有站起来,只是冲着她们点头致意。钱家作为皇后的娘家,一门两侯,这几年靠着二皇子的势力,越发嚣张跋扈起来。 今日能出席李婷的及笄礼的,都是一等一的家世,连长兴侯府这样分量的,都有些不够看。不过这些小姑娘们出身高贵,经过家里精心培养待人接物礼仪周全,平日里又经常出席这样的宴会,所以都有一些交际能力,不管心里瞧得上瞧不上陆家姐妹,至少表面上都还是保持着客客气气的姿态。 陆家姐妹们,本来以陆清茵年纪最大,但是众人明显更重视的却是陆清岚,纷纷上前和陆清岚打招呼说话。其实原因很简单,陆清岚的父亲是前科传胪,姐夫是今科探花,都是庶吉士出身,尤其是纪海,不足二十岁的翰林,前途不可限量。 反观陆清茵,父亲除了吃喝嫖赌一无是处,除了舅舅家有些势力外,乏善可陈,加上她暗恋李玉的事虽然不至于人人皆知,在座还是有不少知道的,这样的人品,谁愿意和她接触。 陆清岚不像是某些名门贵女那样热衷于交际,因此在京城的交际圈中名声不显,虽然如此,但她应付起各位贵女来却是游刃有余如鱼得水,气度温雅仪态端方,李婷一直在暗中观察,不由啧啧称奇,暗想难怪六哥能把陆清岚看在眼里,她纵然就是不靠容貌也是极出类拔萃的。 这时有个小姑娘欢快地跑了过来,拉着陆清岚的胳膊道:“陆姐姐,你来了。”这个小姑娘穿着一身丁香色的通袖袄,梳着双丫髻,脸圆圆的,十一二岁年纪,小脸红扑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看就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正是户部左侍郎薄元洲的孙女薄倩如,陆清岚和她在宴会上见过几回,喜欢她的性子,两人自然而然就成了朋友。后来薄倩如请她去过几次薄府,算是玩得比较好的手帕交了。 陆清岚笑着向她点头致意道:“倩如,你来得倒早。” 这时陆清茵也见到了平凉侯府的两位表姐赵梓萱和赵梓芙,便上前与之攀谈。 因为及笄礼的吉时还未到,小姑娘们便聚在一起说话。说起最近服饰的流行趋势,陆清岚说了几句,见解独到、一语中的。陆清岚前世是淑妃,本身对穿戴就十分讲究,前世根本就是引领潮流的大拿,都是她在宫里穿什么,外头就跟着模仿。谈起来自然是言之有物,很容易就将众人折服了。 很自然地,她身边就聚拢了一群人,这靠得可不是身份地位,全是学识和个人魅力。本来钱琳是这群小姑娘中无可置疑的核心人物,陆清岚一来就抢了她的风头,她心里十分不快。加上之前她听见宫里有不少流言,说是不光三公主待她有如亲姐妹,就连九皇子待她也格外不同,钱琳早就对陆清岚有了芥蒂,她一向对自己的容貌十分有自信,可见到陆清岚才知道什么叫做美人。她小小年纪容貌已如此出众,待大些恐怕自己更是拍马难及了。 如此诸多原因加在一起,让她看陆清岚怎么看怎么不舒服。钱琳见几个小姑娘围着她说起服饰的穿戴搭配,一副洗耳恭听,躬身受教的模样,再也忍不住出言讥讽道:“说得倒是头头是道,只不过打扮成这样就出门,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乡下来的呢,别是纸上谈兵招摇撞骗的吧?” 她这么一说话,众人看向钱琳都有几分诧异。因为平日里,钱琳虽然倨傲嚣张,但是面子上的功夫总还是要做足的,这样的指桑骂槐,倒还是头一遭呢。 陆清岚抬头看了她一眼,见这姑娘满眼都是挑衅,不由皱了皱眉头,心想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薄倩如拉了拉她的袖子,冲她隐晦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和钱琳起冲突。陆清岚拍了拍她的手,她也不想搭理这个人,倒不是怕了她,而是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和她抬杠过不去,倒显得自己也没有风度了。 没想到钱琳倒是得寸进尺了,挑了挑眉看着陆清岚道:“怎么,陆姑娘无话可说了?”刚才还是含沙射影,现在直接就点名道姓了。 陆清岚有些无语,因为长得太过妖孽,她出门一向是往朴素低调里打扮,可是这绝不能说明她穿得东西档次低,长兴侯府也是勋贵之家,纪氏的陪嫁也算丰厚,陆宸和纪氏又最疼这个小女儿,给她置办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陆清岚今天穿了一件湖绿色通袖袄,玉兰色撒花洋绉裙,自不若钱琳那样大红大绿看着出挑,可是实际上陆清岚身上的衣服穿得还是极有讲究的,每一件衣裳的料子都是大有来历的,非目光毒辣之人是看不出来的。而衣裳和首饰的搭配也是极相配的。这样穿出来,显得既庄重又得体,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陆清岚微笑道:“钱姐姐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成安侯府富可敌国,咱们自然是不敢比的也不能比的。” 钱琳见她似有退却之意,不敢接自己的话茬,心里越发得意。道:“我这一身穿戴,泰半都是皇后娘娘钦赐的。”她指着身上那件水红色的妆花褙子道:“这件褙子是我花了高价从海运商人那里买来的,这可是正宗的大梁国如意坊出产的华月锦。” 华月锦是蜀锦的一种,蜀锦出产自南方的大梁,而如意坊又是大梁国最出名的绣坊,出产的每一块布料都是精品,专门供应大梁皇室用度。因为大齐和大梁连年征战,双方关闭了边境贸易,所以蜀锦在大齐极为难得一见,大多数市面上的蜀锦都是通过海上走私过来的,而如意坊出品的蜀锦更是每一块都能在黑市上卖出天价。 越是稀少的东西越是能在这些精英群体中受到追捧,所以京师上层勋贵之家,人人以穿蜀锦为荣。这就催生了一个产业链,大齐有些不法商家,通过绣娘的巧手,模仿制作出山寨版的蜀锦,以假乱真,在黑市上卖出天价,所以钱琳刚才才要强调自己穿的是“正宗”的蜀锦。 陆清岚就站起身来,走到钱琳跟前道:“钱姐姐这身衣裳倒是真好看,华月锦乃是蜀锦之中的极品,染织技艺达到炉火纯青的境地……咦?”说到这里,她忽然一顿,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一般,说到一半的话也是戛然而止。 钱琳登时有些恼怒,“怎么,你对本姑娘这件衣裳有什么看法不成?” 陆清岚勉强笑笑道:“不敢不敢,没有没有。”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陆清岚,钱琳更是不悦:“吞吞吐吐的,有话你说就是,何必这样的卖关子让大家都跟着好奇。” 陆清岚试探着问了一句:“那我说了,钱姐姐可不要生气。” 钱琳哼了一声道:“你尽管说就是。”她的华月锦就在这里放着呢,她不相信陆清岚能怎么抹黑她。 陆清岚这才道:“钱姐姐这身华月锦,不像是真的呢?你怕是被人给骗了。”陆清岚眨着大眼睛,一副十分同情的样子。 钱琳听她这样说登时勃然大怒:“你胡说!我将这匹锦缎买来之后,专门请了侯府最年长经验最丰富的绣娘查看,绣娘说这是真的,我那名绣娘可是皇后娘娘亲自赏的,她还能不认识这锦缎不成?” 陆清岚嘟着嘴道:“钱姐姐刚才说了不生气的。” 钱琳登时有些语塞,“那你也不能胡言乱语。” 陆清岚道:“我没有胡言乱语,我只是把我的想法说出来,对与不对,请钱姐姐和大家品评就是了。” 钱琳道:“你倒是说说看。”若她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自己绝不和她客气。 陆清岚看了她一眼,侃侃而言道:“华月锦乃是蜀锦之中最为名贵也是织制难度最大的一种,大梁的绣娘自打几十年前开始采用多彩叠晕技术,每一块华月锦耗时都极长,而每一件真品都有奇异的华丽效果。” 她说着招招手叫了墨香过来,“你把我赏你的那块手帕拿出来给大家瞧瞧。” 墨香也是个聪明的,心领神会从荷包里拿出一块帕子来,这是一块刺绣着“天女散花”纹样的手帕,陆清岚道:“我丫头的这块手帕用的料子就是华月锦……”她把那块手帕拿在手里,给在场的每一位姑娘一一传看,“各位看看这和钱姐姐的有什么不同。” 众人看了一番,都看出些不一样的地方。陆清岚拿出的那块帕子纹饰和图案和钱琳身上那件衣裳很相似,粗看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可仔细看时却能看出不少不一样的地方。无论是晕染、上色还是做工都比钱琳的那件衣裳精细了不少。 原来大家还觉得钱琳的那件衣裳很好看。可是有些东西就是怕对比,这一对比,立刻就显出不一样来了。 钱琳从一个小姑娘手里劈手夺过了那块帕子,细细看了,脸色忽青忽白,道:“单凭这个,你就能断定我这件衣裳用的不是华月锦了?” 她其实心里已经隐隐明白自己大概是上了那个海商的当了,可是事关面子,她怎么也不会承认的。 陆清岚摇了摇头,“自然不会,就是同一批华月锦,也因为出自不同工人之手,加上印染、抛光等工艺时间不同,而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差异,否则上好的锦缎也就不会那么稀少了。”她前世也是个爱美的,这些料子方面的知识她可是花了大力气研究过的,不像钱琳那样只是懵懵懂懂,似懂非懂的。她说出这些来,钱琳哪里能够反驳? 陆清岚道:“我之所以认定钱姐姐这件料子是假的,因为你刚才说那海商夸口说这匹锦缎是如意坊出产的。” 钱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又如何?” 陆清岚道:“如意坊的料子,每一块都印有自己的独特标记,大概是怕被人假冒吧,所以真伪其实是极好辨别的。”说着她从钱琳手中将那块手帕拿了回来,指着手帕其中的一个角落道:“钱姐姐你看这块帕子。” 钱琳初看并没有看出什么来,陆清岚叫她对着光线再看,果然看见那个角落印着一个十分浅淡的图案,就着光线却又看得出来,那是一个铜钱似的图案,在光线下看得十分清楚,铜钱的两边分别写着两个小小的篆字“如意”。单是这份技艺,也的确叫人拍案叫绝了。 有几个姑娘好奇,拿了帕子去看,然后惊讶道:“咦,果然有诶,之前怎么没有发现。看来这块帕子的确是如意坊出品的华月锦不假了。” 陆清岚但笑不语。 钱琳四下里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衣裳,找遍了各个角落,哪里能找得到如意坊的标记。那如意坊的标记不是做在明面上的,但是仔细找还是能找得到的。这下不用陆清岚多作解释,谁都知道她是买到了赝品。 众人想起她刚才讽刺陆清岚的那番话,说陆清岚穿得像是乡下人,而陆清岚就算穿得再低调,也没有穿a货啊。这姑娘倒好,今天穿了一件赝品出门,还把这衣裳当了宝了。这脸打得—— 再看陆清岚,如意坊出品的绣帕,那么珍贵的东西,随随便便就给了自己的丫鬟,这份豪奢,妥妥的土豪啊,谁还敢再小觑她半分。 钱琳觉得自己简直丢脸丢到家了,有几个刚才被钱琳怠慢了的,更是捂着嘴吃吃笑了起来,钱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霍地站了起来,对李婷道:“李姑娘,我今日有些不舒服,不能再在这儿观礼了,请你莫怪。”哪里还有脸再在这里呆着啊。 李婷也明白她的心思,心想要是换了自己自己也没脸再在这儿呆着了。连忙道:“我送你出去吧。” 钱琳道:“不必了。”说完带着丫鬟转身就走,简直就像是落荒而逃。 陆清岚这时候还不忘在她身上补刀,扬声道:“钱姐姐,下次出门可别再穿仿品了。” 钱琳回过头来,目光中像是要喷火一般,蕴含着深深的恨意。 这小姑娘害了人不说,偏偏还要表现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叫人说不出她的不是来。实在太过可气! 陆清岚对钱琳那恨不得杀了自己的目光视若无睹。本来一开始钱琳就对她无礼,她也并没有想怎么着她,可她得寸进尺,赶着往枪口上撞,她本来就是个不能吃亏的,自然不介意顺手收拾了她。反正长兴侯府和成安侯府一个属于大皇子阵营,一个属于二皇子阵营,本来就是死对头,也不怕给家族惹麻烦。 钱琳这一走,姑娘们嘻嘻哈哈,气氛反而轻松了下来。刚才众人捧着她,也不过是因为她有个好姑母罢了,谁又真喜欢骑在自己脖子上拉屎的人呢? 陆清岚狠狠打了钱琳的脸,众人更是谁都不敢招惹这个小姑娘了。都觉得她看着亲切和善,连皇后的侄女都敢收拾,也真不是个善茬。 薄倩如更是满脸崇拜地看着她,悄悄道:“陆姐姐,你可真厉害!” 陆清岚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前世和她也有过一些交集,就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低声道:“知道我厉害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惹我了!” 薄倩如咯咯直笑。 说笑了一阵子,及笄礼的时辰到了。主持这次及笄礼的是南安侯府的大奶奶郑氏,经过一系列繁复的仪式,终于礼成。表示李婷正式成为一个大姑娘了。 李婷笑着站在那里一一接受了众人的道贺,时候也差不多到了中午,便直接在博雅轩开席。 整个一上午,陆清茵都无精打采的,连陆清岚和钱琳斗法,她都没空关心。她一直在想,有什么法子能让自己溜出去,去见见朝思暮想的李玉。 可是她不像陆清岚那般聪明有急智,想了一上午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酒席开始之后,姑娘们免不得又有一些猜谜语、对对子、作诗之类的助兴节目,陆清岚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刚才她已经大出风头了,若是再表现抢眼,恐怕就要成为众矢之的了,所以十分低调。 吃到一半,陆清岚起身打算去净房,丫鬟领着她刚走了几步,李婷追了过来。 “陆姑娘,我带你去吧。”陆清岚对李婷还是很有好感的,就笑着答应了。两个人并肩前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经过后花园的时候,正好碰见李延带着一个小厮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 之前在万岁山上,陆清岚是见过李延的,就上前和他打了个招呼:“大公子好。” 李延在陆清岚跟前数尺站定了,打量了小姑娘一番,见她虽然穿得朴素低调,但是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逼人的灵气,水汪汪的大眼睛眸光流转之间更是难掩惊人的姝色,她还只有十二岁!他心想纯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这样的女子是任何男人的恩物,也难怪一向把男女之事看得极淡的六弟也对这个小姑娘这样上心。 李延收摄心神道:“陆姑娘,实不相瞒,我是专门在这等你的。” 陆清岚心里一震,去看李婷的时候,见她有些抱歉地垂了头。她神色一正,凛然道:“大公子,你这是何意?我敬你是正人君子,你怎地……” 她还没有说完,已被李延摆摆手打断道:“陆姑娘你别误会,我实在是没有机会与你说话,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只有一两句话带给你,何况有婷姐儿在,就算被人瞧见也不打紧的。”的确是如此,就算旁人瞧见他们在此说话,也只当陆清岚恰巧碰见了李延,打声招呼而已,并不算逾礼。 陆清岚哂道:“大公子把什么都想好了,那我就只有洗耳恭听了。” 李延听出她话中的不满之意,却丝毫也不生气。“我只是想替我弟弟李玉托付你一件事。” “李玉?”陆清岚听到李玉的名字下意识地一震,“李……六公子有什么吩咐也不用这样偷偷摸摸地托你带给我。” 她在宫中浮沉多年,早养成了谨慎的性子,虽然觉得南安侯府理应没有理由害她,还是不想给人拿住把柄。所以她并不想听李延的话。 李延眸色一暗,目光沉痛地道:“我弟弟已不久于人世,难道连一个将死之人的最后嘱托都不肯听一听吗?” “什么?”陆清岚猛然抬头:“你说李玉快要死了?这怎么可能?”之前虽然外头也有传言,把李玉的病情说得多严重多严重,陆文廷也把这些都告诉她了,可前世李玉根本就没有这次大劫,直到自己死前,他一直都健健康康的,所以陆清岚从未觉得那些传言是真的,以为都是些以讹传讹的话,李玉还年轻,怎么可能英年早逝呢? 直到从李延口中听到这样的消息,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陆清岚喃喃地道,她猛地抬头看向李延道:“李玉让你给我带了什么话?”一时激动之下,忘了叫他六公子,直接就直呼其名了。 李延道:“我弟弟没有说别的,只想在死之前见你最后一面。” “这……”陆清岚有些迟疑。南安侯府不比山洞,她要是就这么大咧咧地去了李玉的房间,传出去她恐怕就是有一百张嘴她也说不清了。 李延道:“这几天我陪在阿玉的身边,听他在时昏时醒的时候,也一直听他叫陆姑娘的名字。所以我才知道,他心里对你的眷恋有多深。” 李玉对自己的痴心,陆亲岚是绝对相信的。 李延道:“我知道这样做对你的名声有损,我只希望你能看在阿玉救过你的份上,满足他最后一个愿望。”说着他的眼中已涌出泪花。 男儿有不轻弹,见此情形,陆清岚不由多信了几分。她声音沉痛地问道:“李玉真的没救了?”直到现在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李延抹了把泪道:“太医院的太医几乎全看过了,没有什么好法子。我已经叫人去给阿玉准备寿材了……” 陆清岚这下没有过多犹豫,果断打断他的话道:“……带我去瞧瞧。” 李延心中一喜,脸上却不敢过多表露,转身就带着陆清岚往花园后头走去。分花拂柳之后,来到一处雅静的院落,李玉病得厉害,为了怕人打扰,周氏把他安置在这个安静的所在。 李玉的小厮一直站在屋门口望风,陆清岚刚刚走进院子,他就看见了。急急对着李玉道:“来了,公子。” 李玉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中衣,本来是坐在床上的,听见这话立刻翻身躺下,小厮匆匆跑过来帮他扯上被子盖好。李玉缩在被子里的手握了握,感觉到从所未有的紧张。 他想起李延对他说的那些话:“但凡是女子,就没有不心软的,你对她有救命之恩,又这样病骨支离的求她,人之将死,她必定生出怜悯之心,到时候定会答应你的请求……” 李玉虽然觉得这样对待心上人颇有些不安,可是到底抑制不住娶她为妻的热切渴望,便答应了李延的计划。 刚忙活完了,李延已经带着陆清岚走了进来。 陆清岚一进屋子,就闻到里头浓重的草药味道。她往床上看去,见李玉裹在厚厚的棉被里,只露出一个脑袋,脸色苍白得可怕,一双眼睛黯淡无神。 陆清岚吓了一跳,走上前来叫了一声:“李玉,你怎么样?”李玉在她心目中一向都是神采飞扬嚣张跋扈的样子,没想到几日没见,竟变成这个样子,她心里也很难受。 她却不知道,李玉有这副尊荣,全是李延找人给他化妆化出来的。 李玉咳嗽了一声,抬眼看了看陆清岚,声音虚弱道:“你怎么来了?” 李延适时地插话道:“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忘不了人家小姑娘吗,我趁着今日她到府上来做客的当,将她请来再见你一面,也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和她见面。”声音十分伤感。 李玉瞪了李延一眼,道;“我是将死之人,你何必如此多事?” ——这些话全是兄弟俩早前研究好了的。李玉现在只不过是在背台词罢了。说起来李延的演技十分了得,算是影帝级别的,可李玉就差了不少,台词背得十分生硬,好在陆清岚心情激荡,并没有听出什么破绽来。 李延在暗中抹了一把冷汗,柔声道:“六弟,怎么事到临头,你还这样任性?你不是一直在梦中呼唤陆姑娘的名字吗?” 李玉冲口而出道:“……住口!” 兄弟俩这一唱一和,对话十分符合李玉的性格,倒是真把陆清岚给蒙住了。 李玉说完这句话,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小厮急忙扶着她半坐起来,给他捶背。李玉咳得十分厉害,小厮就拿了一块雪白的帕子叫他吐痰,李玉张开嘴来,竟然吐了一口血在上头,白色帕子红色的血花,两相映衬,竟是那么得刺目惊心。 李玉假病之事,李延连家里的绝大多数人都瞒着,李婷自然是不知道的。见此情形,不由惊呼了一声:“六哥哥!”整个人都吓得后退了一步。她年纪小,没经历过这个。 陆清岚却向前走了一步,来到李玉的跟前道:“你……你……” 李玉有些担心被她瞧出破绽来,好在小姑娘眼里蓄满了泪水,双眼已经模糊,并未看出李玉的紧张。李玉装出虚弱的样子,柔声道:“这天下间,谁能不死呢!你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他说着说着,也就说得顺溜了些,“我李玉一辈子天不怕地不怕,无拘无束惯了,从没想到有一天,会对一个女子这般在意。”他凄然一笑,“不怕你笑话,自从第一次我用蛇把你逼到荷花池里,我就发现自己心里有了你,老想见到你。然后那次咱们一起坠落悬崖,我生了重病发烧不止,要不是有你在一旁照顾,我早就死了几百次了,那次我就在心里暗暗地想,若是我李玉这次能活着出去,我一定娶你为妻,好好疼惜你,一辈子呵护你让你不再受任何委屈。” “别说了……”陆清岚想起前世,她嫁给萧少玹不久,长兴侯府还处在风雨飘摇的状态中,为了家族她一次又一次地让李玉给她打探消息、办事,他都不折不扣地为她办到。李玉明明知道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可能,还是义无反顾无私地帮助她。 前世,他是那个爱自己爱得最纯粹的人,也只有他,从头至尾,把自己当成宝一样看待。上一世她害得李玉孤苦半世,后来长兴侯府覆灭,李玉写奏折大骂萧少玹忘恩负义,被投入天牢之中,陆清岚不知他是生是死,但是忖度着萧少玹的性子,李玉活下来的几率不大。 前世她已经害得李玉够惨的了,所以今世她才想方设法地避开李玉。不想让他跟自己扯上关系,不想让他爱上自己。可是到头来,他还是因为救自己而生命垂危。陆清岚坚强自立,向来不喜欢哭哭啼啼,这时候也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 李延站在陆清岚背后,反正她瞧不见他,连连向李玉打眼色。让李玉把最重要的那句话说出来。 李玉接受到了哥哥的眼风,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道:“若我这次侥幸还能活着……你可不可以答应……做我李玉的妻子?” 陆清岚这辈子本来是不太想成亲的。前世经历了那么多,情情爱爱的那些东西,她也看透了,觉得不过是那么回事。更何况萧少玹那个渣男伤得她那么深,让她本能地对成亲产生了排斥。可她泪眼模糊中看到李玉那期盼的眼神,拒绝的话就吞了回去。 并不是说这一世她就喜欢上了李玉,而是两世的愧疚感相互叠加,让陆清岚无法狠下心拒绝一个两辈子同样深爱着他为了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去死的男人,更何况,这个男人可能很快就要不久于世了。 这件事毕竟非同小可,她也就沉默着思考如何开口。李玉藏在被子里的双手紧紧握拳,紧张的呼吸都要停住了。 几秒钟对他来说,简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她对李玉有感激有欣赏,唯独没有爱慕。或许在李玉生命中最后时刻,她应该满足她最后的愿望。她有些犹豫该不该违心地答应李玉。 正在此时,房门忽然轰地一声被人用暴力踹开,只见一个面容清冷、容颜绝美的少年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把拉住陆清岚的手,怒斥道:“混蛋,你在这里干什么?” 正是萧少珏。他之前和陆文廷来看过李玉一次。有李延打掩护,两人又只是稍坐即走,加上屋子里光线昏暗,两人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看完李玉之后,李延把他和陆文廷安置在花厅里喝茶,本来李延该在这里陪着他们,可是他要去办更重要的事,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萧少珏看完了李玉也不离开,就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喝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陆文廷说些闲话。 两人坐了一会儿,卫彬急匆匆走了进来,附在萧少珏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萧少珏立刻脸色大变,起身对陆文廷道:“陆兄,我有点事儿,先失陪了。”起身急匆匆跟着卫彬去了。 他觉得李延的行迹有些奇怪,就让卫彬派了个秘营的人悄悄跟着他,没想到竟然发现李延半途截住了陆清岚,并把她带去了李玉的房间。 他本来就对两人的关系耿耿于怀,哪里受得住这个,当机立断就过来了。外头的人本来是要禀报的,却叫他带来的人直接给制止了。他到了门外,刚好听见李玉逼陆清岚嫁给他为妻的那句话,哪里还能忍,当即就踹门进去。 他像是一只愤怒的狮子,全身上下散发出阵阵冰寒的杀气,“李延,李玉,好!你们很好!”扔下一句威胁的话,他抓住陆清岚的手腕就将她给拖了出去。 ☆、第109章 牙坑 李延吓了一跳,急忙追了出来。没想到他刚出房门,就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个黑衣人给截住了,那人也不说话,就拦在李延的面前,手扶在腰间的刀把上。 李延感受到他若有若无的目光在自己的心脏脖子等处掠过,嗅到了强烈的危险气息,他知道自己是碰到了高手了,若是自己再往前走一步,这个黑衣人会毫不犹豫地一刀砍断他的脖子。 他之前就听说过九皇子萧少珏身边有几个忠心耿耿武功高强的暗卫,据说是嘉和帝送给他的,李延登时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不敢动弹了。 且说萧少珏拉着陆清岚的胳膊没头没脑地出了李玉的房间,他也不管那么多,随便找了个方向就走过去,他身高腿长,大步迈开,陆清岚只能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不想跟都不行,手腕被死死捏在萧少珏的手里呢。 也不知他用了多大力气,陆清岚只觉得腕子疼得厉害。南安侯府的后花园子里遍植香樟树,来到一颗香樟树下,陆清岚终于怒了,大声道:“你放手!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萧少珏也反应过来,松开了她的手腕。陆清岚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愤怒道:“你疯了?” 萧少珏还在怒火中烧,尤其看见陆清岚眼角直到现在还含着晶莹的泪珠,就觉得十分不平衡。自己从小看护着她长大,出了多少力,受了多少罪,她还没有为自己流过一滴眼泪呢。自己辛辛苦苦一番忙活,倒差点儿叫李玉那个家伙摘了桃子。 他怎么能平衡? 萧少珏霸道惯了,以己度人,觉得自己那般对待陆清岚,已算是世上待她最好的人了。 萧少珏压抑着声音,近乎咆哮道:“谁允许你了?谁允许你独自来看李玉那个王八蛋了?” 陆清岚挑眉看了看萧少珏,也被他的蛮不讲理和无理取闹给激怒了:“我见不见谁,都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萧少珏见这小姑娘根本就没有把自己之前的话放在心上,气得头顶冒烟,“你是本王内定的王妃,谁也别想把你从本王身边抢走。”萧少玹也好,李玉也好,一个二个全往她的身边凑,都怪她长得太好看太惹眼。 “你以后给我检点些,没事给我少出门。”萧少珏直接下命令道。 陆清岚被气笑了。“你有什么资格管我?”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萧少珏道:“因为咱们都是受过月……”差点说漏了嘴,立即打住。 陆清岚道:“月什么月” 萧少珏眉头紧蹙:“总而言之,你除了本王,不许再嫁任何人!” 陆清岚冷笑:“我要是说不呢?” 萧少珏抓住小姑娘柔软的肩膀,将她压制在树干上,声音总蕴含着强烈的怒气:“你再说一次试试?”要不是小姑娘年纪太小,他都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生米做成熟饭,看她还想不想别的男人了? 陆清岚见他又来,顿时拼命挣扎,连踢带打。“你放开我!” 萧少珏抓起她一只欺霜赛雪的胳膊,在她的小臂上狠狠咬了一口。陆清岚吃痛,大叫了一声:“你做什么?”这人是属狗的吗? 萧少珏只是想给她留下点印象,让她以后别再胡来。 本来周氏为了让李玉在这边静养,把丫鬟婆子之流的全都打发走了,这地方又偏僻,没有什么人,可这时偏偏来了个人,就是陆文廷。 陆文廷是练武的,向来耳聪目明。刚才在花厅里,卫彬俯在萧少珏的耳边说话,声音虽小,可他还是隐隐听见了“……陆姑娘”几个字,他就留了心。见萧少珏去的匆忙,他心里有些不放心,也就跟了出来,一路找到这里来,恰好看见萧少珏将妹妹按在树上欺负。 陆文廷平日里把妹妹当成宝贝一样,妹妹古灵精怪总爱欺负他,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他本来不是个冲动易怒的人,这时候却不淡定了。上次在万岁山好不容易对萧少珏产生的那点好感瞬间荡然无存。 “你放开我妹妹!”陆文廷喝了一声,大步上前一把拉开萧少珏,他和陆清岚可不一样,从小跟着祖父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练就了一身好体魄好武功,萧少珏被他一把拉开。 陆文廷见妹妹雪白的小臂上留下两个深深的牙坑,登时大怒,“你敢欺负我妹妹!”直接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萧少珏没想到这小子真敢动手打他,一时不防,吃了大亏。这一下子打得他天旋地转,嘴角也破了皮了。他可不是个能吃亏的主儿,怒道:“陆文廷,你敢动手打我?” 既然打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陆文廷道:“小爷打的就是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宝儿!”又一拳揍过去,萧少珏这次有了防备,伸手一格,两人你来我往打到了一处。 两人年龄相仿,又都是经过了名师指点的,武功半斤八两,打了片刻,都挨了对方几拳几脚,两人都被激出了真火,下手愈发凶狠狠辣。 此时数株大树后边,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冷峻的黑衣人就要出来帮忙。萧少珏身边自然少不了夏族暗卫的保护。那人刚刚一动,就被卫彬给拉住了,卫彬冲着他摇了摇头,暗卫看了卫彬一眼,这才没有出手。 卫彬自然明白萧少珏的心思,暗卫要是出手了,那不见血是不可能的,萧少珏和未来的小舅子打一架没什么,要是把小舅子弄残了或者弄死了那可就不好向陆清岚交代了。 这边陆清岚看见自家哥哥和萧少珏打得不可开交,拳拳到肉,连连道:“住手,快住手!”她想上前拉架,可是两个人动作太快,她不要说跟上两人的动作,就是看着都有些眼花缭乱。 两个大男人打得正酣,一时谁也收不了手。陆清岚叫唤了半天,嗓子都喊哑了,谁也没空理会她。 陆清岚是真着急了,要是哥哥把九皇子打出个什么好歹来,皇家怪罪下来可怎么得了? 正在这时她忽然急中生智,“哎呦”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双手捧着自己的脚踝,脸上露出痛苦的颜色。 两个男人果然中计,默契地停了手,一起跑过来,齐声问道:“怎么了?”关切的意味一样的溢于言表。 陆清岚抱着自己的脚踝,眼中含泪道:“我脚扭了。” 萧少珏看了看自己的脚踝,一点事儿都没有,完全不痛,登时明白过来这小姑娘在耍诈。可刚才自己关心则乱,竟然中了她的计策,没有第一时间识破。 陆文廷却不知道妹妹是在耍诈,伸手就要去扶她:“好好的,怎么能扭到脚?” 萧少珏心中好笑,不过这样的亲密机会他是不会错过的,就也伸手去扶陆清岚,“我扶你起来。” 陆文廷抢前一步,赶在萧少珏的前面扶起妹妹来,“用不着殿下操心。”他隔在两人之间,防贼似的防着萧少珏。 周遭气压一低,萧少珏眉宇间酝酿着风暴。 陆清岚看着这对难兄难弟,两人刚才打了一架,全都形容狼狈,萧少珏的束发紫金冠歪斜,左颊肿起,嘴角破了,身上的袍子也破了好几处,露出里边白色的中衣。 陆文廷也好不到哪里去,也是鼻青脸肿的,头上的发冠不知掉到哪里去了。两个翩翩少年郎全都狼狈万分。 陆清岚可不想他们两个再打起来,拉了拉哥哥的袖子道:“哥哥,咱们走吧。” 陆文廷狠狠瞪了萧少珏一眼,“好,咱们走!”扶着妹妹的胳膊蹒跚向前走去。 萧少珏犹豫了一下,没有上前阻拦,只是对着陆清岚喊道:“陆清岚,你给我记住今天我说的话。” 陆清岚自然不理他。 陆文廷扶着她慢慢往前走,一边道:“宝儿你没事吧,还能不能走,不行的话我背着你走。” 陆清岚冲他眨了眨眼睛。 陆文廷:“诶……”一看这个表情就知道这小丫头在弄鬼。 两人转过一道花墙,萧少珏瞧不见他们了,陆清岚步子也就正常了,陆文廷都看傻了。“你骗我们?” 陆清岚白了哥哥一眼道:“我要是不骗你们,你们现在还在打架呢?哥哥你胆子也忒大了,连皇子也敢打。”说到这里她不由有些发愁,这事万一要是被皇上知道了,虽然不见得牵连长兴侯府,但是哥哥怕是有苦头要吃了。 不过她隐隐觉得萧少珏应该不会到处去宣扬。 陆文廷呸了一声道:“这王八蛋敢欺负你,我怎么能饶得了他?”刚才痛快是痛快了,可他真把一位皇子给揍得鼻青脸肿的,想想他也有些发愁。 他见妹妹的脚没事,就问:“他刚才为什么要咬你?你的胳膊没出血吧?” “我的胳膊没事。”陆清岚也有些无语。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实话告诉哥哥:“他和我说,想娶我做他的王妃,我没有答应他。” 陆文廷一听这话,立刻跳了起来;“他做梦!就是天下间的男子死绝了,我也决不许你嫁给他。”刚才和他打了一架,他现在对萧少珏的观感简直就是负的一百分。他有些不放心,又道:“他小小年纪,就心思深沉,行事狠辣诡谲,你千万不要被他的那副好皮相给骗了。” 陆清岚翻了个白眼道:“你就别瞎担心了,我是不会答应他的。” 陆文廷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可是他刚才啃了你的胳膊……”男女授受不亲,按照那时的礼教,单是这一条陆清岚就该嫁给萧少珏。 陆清岚抚了抚小臂上的两个牙坑,神色平静地道:“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吧。”她陆清岚可不是拘于礼教食古不化的人。 陆文廷哈哈一笑:“这就对了。” 此时那只咬了陆清岚的“狗“正坐进了马车。萧少珏来时是骑马来的,可是他如今这副尊荣,自然没脸再见人了。就让卫彬准备了一辆马车,也不向李家人告别,直接就赶回了皇宫。 回去的路上,萧少珏反思今天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简直幼稚得可笑。居然能做出为了一个女人和别的男人打架的事,以前若是有人告诉他,有朝一日他会沦落到这等地步,他绝对会一巴掌把那个人给扇到一边去。 都怪那个小丫头片子,李玉有什么好,不就是救了她一回吗?想到这里萧少珏又不淡定了。心内简直嫉妒如狂,暗想一定要好好看住这个丫头片子,不能让她再和别的男人接触了。 这样一路胡思乱想,马车驶入了皇宫,到了玉明宫,他悄悄下了马车,溜回自己住的偏殿,不想让贞妃瞧见。 他心里明白,这件事要是捅出去,恐怕长兴侯府没有好果子吃。想到自己这么替那个没良心的小姑娘着想,她却从来都不领自己的情,萧少珏又是一阵不平衡。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正叫卫彬给他上药,贞妃走了进来。他回来虽然动静不大,但是还是叫贞妃知道了,她进来一看儿子的这副尊荣,登时吓了一跳:“老九,你这是怎么了?又和谁打架了不成?” 萧少珏急忙起身,有些难堪地道:“儿子又叫母妃操心了。”说着微微低头,“是和老十……”他和十皇子从小关系好,但是也没少打架,不过最近几年两人年纪大了,这种事已经很少发生了。 一旁的卫彬见自家主子爆出这么一个答案来,惊得下巴差点掉了。急忙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情绪,生怕被贞妃发现了。 只有一个皇子才能承担殴打另一个皇子的职责不被惩罚,所以他才会推萧少玮出来顶缸。 贞妃惊讶道:“……怎么会?” 萧少珏有些难为情地道:“母妃别问了。” 贞妃笑笑,叮嘱道:“你们两个打小关系好,打架没什么,别把情分打生分了就好。” 萧少珏忙道:“不会的,母妃。” 贞妃又道:“你这个样子,最近就别去建始殿了,要是被你父皇知道你们哥俩又动手打架,非得罚你们不可。本宫这就让人去夏松那里报一声,就说你感染了风寒。”感染了风寒万一传染给皇帝可就不好了,所以也就不用去皇帝那儿请安了。 萧少珏感激道:“还是母妃想得周到。” 贞妃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去了。 她这边一走,萧少珏就吩咐卫彬道:“你派个人,去老十那边说一声,叫他配合一下,别穿帮了。最近没事也不要往这边跑了。”贞妃不会叫了十皇子当面对质,但私下里肯定是要查访的。 卫彬在心里默默地为十皇子点了一根蜡,一声不吭地出去办事了。 再说陆文廷护着妹妹回到家里,打了皇子事关重大,他也没敢瞒着家人,就把这事说了。 纪氏听了吓得脸都白了,“这,皇家要是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陆宸也有些麻爪,就带着陆文廷去了老侯爷的书房。老侯爷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倒也没有怪罪陆文廷。 众人商量了一番,也没有个结果。 陆文廷道:“十皇子和九皇子一向交好,我和他又有些交情,要不我先去十皇子那里探探口风?” 陆文廷在京师交游广阔,十皇子侠义豪爽,交朋友一向不问出身,不拘小节,他从小酷爱行猎,陆文廷跟着老侯爷习武,箭法最是出类拔萃,两人打过几次猎之后,十皇子对陆文廷十分欣赏,每次打猎都会叫上他,渐渐发展成无话不谈的好友。 老侯爷和陆宸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第二日,陆文廷就递牌子进了皇宫,等他见了十皇子把事情一说,萧少玮顿时笑了:“原来九哥是被你小子给揍了啊?” 陆文廷一愣道:“殿下知道这事了?” 萧少玮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哈哈大笑:“我不但知道了,还替你背了好大一口黑锅,你说你要怎么谢我吧?” 陆文廷有些蒙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少玮就把昨天萧少珏哄骗贞妃,将这件事推到自己身上,又派人来和自己串供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文廷听得一愣一愣的。九皇子这么义气,主动替他遮掩? 十皇子道:“既然九哥这么处置了,就是不会再找你麻烦的意思了。你也就无须担心了。”他又揶揄道:“你胆子可真是不小,居然连我九哥都敢打?到底是为了什么?” 事关妹妹的闺誉,陆文廷自然不会乱说,打了个哈哈混过去。 萧少玮却也不傻,忽然道:“我说,九哥是不是看上你妹妹宝儿了?” 陆文廷哂道:“我们家宝儿可不敢高攀九皇子这尊大佛。” 陆文廷回到家里,把这件事和陆抗陆宸等人一说,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说起来这件事可大可小,就怕萧少珏较真。连纪氏也道:“九皇子还是通情达理的。”经过这件事对九皇子的观感好了不少。 陆清岚虽然早有预料,但听说之后,倒也记下了萧少珏的这份情。 九皇子被打之事,在朝中没有掀起一点儿水花。实际上不单是这件事,就连李玉快要病死了,也没多少人关注。因为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足以改变整个朝局的大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建始殿中,烛山熄灭了大半,只有几支巨型的烛台上还燃着烛火,幽深广阔的大殿中显得十分昏暗。 嘉和帝坐于书案之后,并没有看奏折,而是凝望着前面的一座制作精致的四季山水花鸟屏风,似乎陷入了沉思。 在他身后给他捶背的老太监咳嗽了一声,嘉和帝这才惊醒了过来。 他回头看了老太监一眼道:“张秀,若你身子还没有好利索,就不用急着来伺候朕了,朕身边还少了人伺候吗?” 张秀之前在万岁山上,为了迎接从高空坠落的嘉和帝,给他做了肉垫子,他年纪大了,当时就吐血了。回到京师之后,嘉和帝命令太医院用最好的药,派最好的太医来给他诊治,经过这段日子的调养,张秀终于能从床上爬起来了,马上就回到了皇帝身边伺候。 这后宫里盯着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位子的人不要太多好吗? 张秀见皇帝如此关怀自己,感激涕零道:“老奴跟着主子这么多年,除了伺候主子,竟什么事也不会做了。老奴只要能瞧见主子,就觉得浑身有劲。反而是主子叫奴才在床上躺着,奴才瞧不见主子的样貌,听不见主子的声音,才真要生病了。” 皇帝呵呵直笑,指着他道:“你这个老东西呵……” 张秀陪笑。 他知道皇帝心情不好,所以才故意说这些俏皮话逗他开心。皇帝笑了几声,笑容很快黯淡了下去。 “张秀,你给朕说实话,你觉得那件事,是不是老大派人干的?” 上次的万岁山塌方事件,嘉和帝一直觉得是个针对他的阴谋。因为之前他每年都去万岁山登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回到京师之后他派锦衣卫指挥使闵英达调查此事。 闵英达果然查出了一些问题,万岁山揽胜台的平台底下被做了手脚,有人用凿子将平台凿开了一大半,这样人一多点,站在上面平台自然会塌下去了。 闵英达将这件事汇报给嘉和帝之后,嘉和帝雷霆震怒。这分明是有预谋的刺王杀驾,他命令闵英达一查到底,一定要抓出幕后黑手来。 万岁山属于内务府管辖,内务府派了一个名叫师弘光的副总管管着万岁山。因为皇帝每年都会去万岁山,所以户部每年都会拨出专门的款项给内务府,叫他们对万岁山上的设施进行检修。 要在揽胜台上作这么大的动作,想瞒过内务府副总管师弘光是不太可能的,闵英达便带人抓了师弘光,将他投入诏狱,一番大刑伺候,师弘光抵死不肯承认这件事是他做的。 师弘光只承认自己贪污了返修万岁山的巨额库银,将工程转包给了外头的商人。闵英达一查,果然是这样,这个内务府副总管,在京师竟然购得了十多处宅子,外头养着七八个外室,可见这些年他贪污了多少银子。 闵英达按图索骥,找到那家承包了万岁山修缮工程的石瓦商人,结果那家商人满门被杀了个干干净净,连那些施工的工人也一个都找不到了。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闵英达再回到诏狱,发现师弘光竟然畏罪自杀,咬舌自尽了,线索到此彻底断了。 闵英达面上无光,只得去皇帝跟前请罪。并且隐晦地表示,师弘光能在守卫森严的诏狱自杀成功,说明锦衣卫也不是铁板一块,他这个锦衣卫统领也有些不好干了。 锦衣卫这么重要的力量,交给大皇子或者二皇子都不能令皇帝放心,必须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闵英达对皇帝忠心耿耿,从不党附于任何一个皇子,嘉和帝才让他当了锦衣卫指挥使。 可是锦衣卫也免不了被大皇子或者二皇子的势力渗透,皇帝对这样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锦衣卫还控制在自己的手里就无所谓。而管着诏狱的北镇抚使任宁就是大皇子的人,能让师弘光顺利在诏狱死掉,怕是任宁的功劳。闵英达的言外之意就是怀疑万岁山塌方之事是大皇子策划的了。 还有一件事对大皇子十分不利,之前从师弘光手里包了万岁山土石工程的白姓商人,有一个女儿嫁给了另一个姓宋的一名皇商,这个宋姓皇商人经常帮着大皇子跑腿办事,算是半个大皇子夹袋中的人。 这样下来,所有的线索全都指向了大皇子。 难道真的是大皇子想要在万岁山上弑杀自己这个父皇,然后他趁势登基为皇帝吗?嘉和帝的内心既愤慨失望,又伤心难过。 嘉和帝虽然很想知道真相,可他却命令闵英达转入地下调查。因为这件事再查下去将有可能变成一桩皇室丑闻,到时很有可能会动摇国本,皇帝不得不慎重。 皇上的思虑很深,为了这件事,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了。 张秀忽然跪了下去,颤声道:“皇上……”这是掉脑袋的事儿,他哪敢随便乱说。 嘉和帝看了张秀一眼,和缓地道:“此处只有咱们君臣二人,出得你口,入得朕耳,你有什么想法,只管明说,朕听过就会忘记,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张秀从皇帝七八岁大年纪就开始跟着他,风风雨雨这么多年,皇帝对他绝对信任,甚至超过了任何一个皇子。 张秀嘴里像是含着一包黄连,可是皇上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若是再不说点儿什么,那可就是抗旨不尊了。张秀叩头道:“老奴绝不相信此事是宁王殿下所为。” 嘉和帝面色缓和了一些,从感情上他也不愿意相信此事真是自己的儿子所为。便问道:“为何?” 张秀道:“因为老奴相信,大殿下宅心仁厚,绝做不出这等弑父犯上之事。”这种事情他实在拿不出证据,也只能凭感觉说话了。 嘉和帝:“还有吗?” “还有就是……时机未到!”张秀硬着头皮说了这么一句。 皇帝当即就明白,前面所谓相信大皇子人品什么的,都是虚的,这一句才是最实在的。这几年经过皇帝的精心部署和平衡,兄弟两人的势力可说是势均力敌,就算是文官系统支持他的人比较多,可武将系统支持二皇子的却更多,他就不怕自己夺取帝位不成,反而给老二做了嫁衣? 嘉和帝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发出清脆的笃笃声,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就在张秀觉得整个建始殿的空气都压抑得快要凝固了的时候,嘉和帝突然问道:“那日出事的时候,朕没记错的话,老二似乎是受伤了?” 张秀回答道:“鲁王殿下的腿受伤了。” 皇帝又道:“你可还记得当时他距离安全的地方有多远?” 张秀脑袋上已经冒汗了,想了想才道:“……大概有两三丈的距离吧。” 皇帝敲桌子的手一顿。张秀能在嘉和帝身边这么多年,一直稳居后宫太监之首的尊位,没有聪明的头脑那是不可能的。他通过皇上这几句问话就猜到皇帝是连二皇子也一块儿怀疑进去了。 试想若是皇帝真死了,塌方事件的线索又处处指向大皇子,就算没有实证,满朝文武又会怎么决定,与其支持一个不能证明自己清白的宁王,倒不如干脆支持本来和他势力差不多的鲁王,支持宁王还有可能选错了,鲁王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这样一来,最后得利的很有可能不是大皇子而是二皇子。 偏偏二皇子好死不死地受了伤,出事的时候距离安全所在又很近,给人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若是二皇子好模好样的,说不定皇帝还不会怀疑他。 张秀又想起一件事,当日出事的时候,宁王妃并未在揽胜台上,鲁王妃却是抱着孩子和萧少璟在一起的。对萧少璟来说,两三丈的距离很容易逃生,可对于鲁王妃和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来说,那可就是致命的距离了。 二皇子到底知不知道这山体要塌方的事情呢?若是知道,他难道想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干脆牺牲老婆孩子的性命?不过老婆死了可以再娶,孩子死了可以再生,皇位可就只有那么一个…… 若他猜想的是真的,那二皇子实在太狠辣了。 张秀觉得后背已经被冷汗给湿透了。 不够这一切和怀疑大皇子不同,大皇子那儿至少还有点儿证据,二皇子这儿就完全是凭空臆测了。 不过皇帝本来就多疑,要不也不会平衡两个儿子的势力,让他们相互制衡了,说白了还是对儿子们不信任。从动机推断,皇帝觉得二皇子动手的几率更大些。 他又想到内务府总管甘正业是二皇子的人,二皇子的其中一位侧妃,就是甘正业的侄女。师弘光在诏狱招认说,他将工程以低价包给了白姓商人之后,就到处吃喝玩乐再也不管了。由着白姓商人在万岁山折腾,连这些人把揽胜台给凿空了都不知道。 师弘光是甘正业派去的,有没有可能是甘正业明知师弘光是这种不负责任的人,故意派他去管理万岁山,趁机嫁祸给大皇子呢。 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这时张秀又道:“陛下,有没有可能是大周或者大梁国为了挑拨您和皇子们的关系,扰乱我朝的朝纲,故意设下这种毒计。”大周和大梁在齐国境内的密谍不少,策划过多起暗杀和颠覆活动。 若是嘉和帝死了,两个皇子争夺地位大打出手,对两国都有莫大的好处,所以这个可能也是很大的。 嘉和帝一时只觉得头痛。 张秀又提醒道:“陛下,这件事朝中已有流言,须得早作决断,以安人心呢!”这件事拖得越长流言就越多,很有可能被有心人利用,惹出别的乱子来,这道理皇帝也明白。 皇帝想了想道:“也罢,你去传朕的口谕。内务府总管甘正业渎职罔上,责令其革职离京,永不叙用。工部左侍郎降一级留用,罚俸半年,宁王监督工部不利,着夺去双亲王俸禄,所领差事不变。好了,你下去传旨吧。” 张秀吃了一惊,磕头道:“皇上仁爱圣明,老奴领旨。”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帝差点儿被害死了,也只有甘正业被免职处理,其余的人都是小惩大诫,一个人的脑袋都没掉。 皇帝确实是够仁慈的。 皇帝心里却是明白,这些人不过是些棋子或者明面上的替罪羊罢了,处置他们也没什么意思。 这道旨意一出,整个京师为之震动。皇帝惩处大皇子明面上的原因,是大皇子监管着工部,可谁不知道宁王殿下差事繁多,除了工部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工部的事情不过就是偶尔听听汇报,哪能亲力亲为事事管的那么宽呢? 何况连工部尚书都没有遭到惩罚,却偏偏罚了大皇子,难不成是大皇子失去了圣上的信任,一时间谣言漫天飞。 萧少瑜在宫里也有眼线,因此早就知道了万岁山的事证据对自己很不利。可他偏偏还不能辩解,因为这件事一直是皇帝乾纲独断,案子的所有内情都只有皇帝一个人知道,你去和皇帝解释,皇帝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要怎么回答? 所以萧少瑜只能干着急没办法。 ☆、第110章 孕事 因此,这圣旨一下来,萧少瑜就有些麻爪了,立刻就叫人去请陆瀚到宁王府来。 陆瀚刚一到宁王府,立刻就被请去了密室,发现定国公韩斌、武安伯孟博延、户部左侍郎薄元洲、国子监祭酒栾文宣以及都察院副都御史邢安等几个人都来了。 众人都在等他。 在皇长子阵营中,陆瀚的官位不是最高的,家族势力也不是最大的,可他却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无他,因为陆瀚是所有人中最聪明的一个,他的高瞻远瞩,对皇帝心意的把握和对局势的判断,异常的精准,一次又一次地帮助皇长子渡过危机,也在这群人中树立了崇高的威信。 仆童去请了萧少瑜过来。陆瀚见皇长子穿了一套石青色的团花圆领长袍,面色同往日一般温文尔雅,只是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他眼中的血丝,可见这几天来,他并没有睡好。 众人纷纷起身给他行礼。 萧少瑜温和地道:“各位大人,咱们都是自己人,就不用这些客套虚礼了。” 众人这才在座位上坐下。 萧少瑜道:“本王请各位前来,想必各位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父皇已经降旨削去了本王的双亲王俸禄,朝中不少的大臣如今看见本王都是绕着走,如今这局势各位可有什么破解的法子没有?” 众人不由都有些忧虑,定国公韩斌是地位最高的一个,他的女儿就是皇长子的正妃,算是他正儿八经的老丈人,他先开言道:“这次的事三攀扯两攀扯竟然牵扯到殿下身上,老臣觉得这其中定然有阴谋在其中,那个在背后陷害殿下的,恐怕和鲁王脱不了干系。要知道鲁王也分管着内务府呢,内务府才该对这次事件负直接责任,他却能逍遥法外,工部只起到一个监督的责任,王爷就受到了牵连,如今圣上下旨削夺了您的双亲王俸禄,可见圣上是相信了那些狗屁的证据。咱们只有派人暗中查探,找到证据还您的清白,才能让您重新获得皇上的信任。” 他深感忧虑,若是皇上相信了宁王有害他之心,以后还怎么和鲁王斗,恐怕在坐的所有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纷纷点头,其实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皇长子自己也是如此。 于是众人七嘴八舌各自发表几句议论,观点和定国公都没有什么区别。 皇长子见陆瀚一直没说话,就问道:“陆大人以为如何?” 陆瀚的观点每每与众人不同,但是又往往证明他才是掌握真理的少数人,因此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陆瀚微微一笑,拱拱手道:“国公爷的话在理。不过微臣有点不同意见,说出来供殿下和各位大人参详。” 定国公素来知他眼光独到,因此并没有因为他反对自己的意见而生气,反而道:“陆老弟快说。” 陆瀚道:“微臣倒是觉得,圣上削了王爷的双亲王俸并不是一件坏事。” 此言一出众人均是愕然。武安伯孟博延道:“陆大人此话怎讲?”连皇长子也目露疑惑之色地看着陆瀚。 陆瀚不紧不慢地侃侃而谈道:“殿下,各位大人,我给各位举个例子。蒙圣上不弃,我如今任着礼部左侍郎的位置,下头也管着几个人,这些人有的和我关系好些,有的和我关系差些,咱们在官场上谁都不愿意得罪人。所以同样是办砸了一件差事,同我关系好些的,我自认为心腹的那些人,我会叫来骂他们一顿。同我关系不好的,我或许不会对他们怎样,只慢慢瞧着,若是他们犯的错误累加,有朝一日,我或许会找个借口将他们直接免职……” 他说的这些御下之道,众人全都明白,甚至很多人都十分谙熟。 定国公反应过来道:“大人的意思是,圣上处罚了王爷,正说明圣上对王爷的信任?” 陆瀚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试想此事事关重大,并没有确切证据的前提下,圣上若真的怀疑王爷的清白,会怎么办?会不会给王爷一个不痛不痒的处罚来打草惊蛇,让王爷事先有了准备,把一些关键的证据湮灭掉?若皇上认定了王爷有篡逆之心,最好的做法,难道不是隐忍不发,慢慢一点一点不着痕迹削去王爷的权力,最后再将王爷一下子打倒,让您永世不得翻身。” 众人听了都觉得有道理,这才是最稳妥的做法,也最符合皇上的性子,皇上可不是热血冲动的愣头青,这么多年来腥风血雨的政治斗争,他能一直屹立不倒,又岂能不老谋深算? 都察院副都御史邢安一拍椅子扶手,道:“不错,还是陆大人看得明白。可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既然皇上相信这件事和王爷无关,又为何要这样对待咱们王爷?”众人也想不明白这一点。 陆瀚道:“我觉得皇上之所以这样做,说明皇上对王爷还不是完全的信任,他是想通过这件事来试探一下王爷的反应。若王爷真是谋主,必定会派人毁灭证据,总有蛛丝马迹可循。若王爷是清白的,反应自然不同。皇上再根据王爷的所作所为作出最后的判断。况且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总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不是吗?” 听到这里,萧少瑜豁然开朗,只觉得漫天的乌云都散了。他高兴得哈哈大笑道:“陆大人真是本王的智多星,此事必定如同陆大人所言一般。只是按照陆大人所言,接下来咱们的行动至关重要,要怎样才好?” 陆瀚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管圣上给了什么,王爷好好受着就是了,不但要受着还要甘之如饴。经过这次的事件,皇上必定身心疲惫,您应当时常入宫探望,多尽一尽您的孝心。皇上交给您的差事也要好好办完,但是不要办得太完美,最好是有点儿小错误,能让皇上逮着机会骂您几顿就更好了。” 听到这里,众人就更不解了。“这又是为何?”谁不想在皇帝面前往好里表现以争取皇帝的另眼相看呢,陆瀚却叫皇长子故意把事情搞砸? 陆瀚笑道:“殿下要记牢了,这世上十全十美的完人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皇上。您现在正年轻,皇上却已……若殿下还处处表现得完美无缺,你让皇上怎么自处?只要大节上不亏就是了。况且殿下让皇上找到机会骂您一顿,将积压在心中的郁气发泄出来,对您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害。” 萧少瑜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又频频点头。他不得不承认,陆瀚对皇帝的看法一针见血,十分精准。 皇长子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陆大人真是神人也!” 陆瀚连忙谦虚几句。他道:“微臣还有最后一句话要提醒殿下。” 皇长子道:“陆大人请说。” 陆瀚道:“千万不要派人去调查这件事情的真相,若我所料不错,有人定然设好了陷阱等着咱们,咱们一旦出手,他们就会引着咱们堕入陷阱,最后误导圣上,让圣上认定您是在毁灭证据。” 萧少瑜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之前因为怀疑此事是二皇子给自己设置的陷阱,所以想过要派人调查,找出证据一举将二皇子扳倒,却没有想到二皇子可能设有连环陷阱等着自己往里跳。 陆瀚道:“这个时候,咱们越低调越好,越是低调就越能显示咱们的清白。” 萧少瑜不由点头。他想到父皇既然存心试探,必定派了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暗中盯着他,但凡他有什么动作必定瞒不过这些密探。到底陆瀚此举是老成谋国之策。 一时间众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这才各自散了,按照各自的分工采取行动。陆瀚瞧着萧少瑜心情不错,找了个机会道:“王爷,我家那口子,这阵子给侧妃娘娘做了几套衣裳,微臣想当面送给她,不知可否容臣和她见上一面?” 他刚刚立了大功,萧少瑜自然不会连这么一点小要求都不同意,于是就让人带他去了内宅去见陆清莹。 陆瀚在陆清莹那里不过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出来的时候面色平静如初,看不出有什么波动来。 不过回到家里不久,冯氏就病了。这一病来势汹汹,缠绵病榻许久未好。 陆清岚听说之后觉得奇怪,大伯母在陆家虽然过得不算愉快,但是身子骨一向不错,怎地说病就病了? 纪氏就带了她去青峰苑探望冯氏。丫鬟们将母女两人迎进屋里去,就见冯氏穿着雪白的中衣躺在大炕上,脸色苍白,双目无神,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中药的气味,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的,显得有几分忙碌。 冯氏请两人坐了,纪氏道:“大嫂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冯氏虚弱地叹了一口气道:“年纪大了,身子骨不中喽。前几日就觉得身子不舒坦,可忖度着没有什么大毛病,就只像是往常般吃了几颗丸药,没想到今日病势愈发沉重,竟然起不来床……” 纪氏道:“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长病的。大嫂找个好大夫瞧一瞧,吃上几服药也就好了。” 冯氏还没说话,她的大丫鬟梅儿就抢着说道:“咱们太太这是心病。自从侧妃娘娘嫁去了宁王府,去年太太就只见了王妃两面,每日里想念的紧,这是积郁成疾。太太这病也不需要喝什么大夫开的方子,只需要见见侧妃娘娘,定能不药而愈。” 陆清岚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动。 冯氏斥责道:“你莫胡说。皇家规矩森严,侧妃娘娘也是上了玉碟的人,岂是咱们说见就能见的?”又对纪氏道:“就我现在这身子骨,也不知有生之年还有没有机会再见莹儿一面了。”说着就拿了帕子出来擦泪。 纪氏连忙劝道:“大嫂瞧你说的,你才多大年纪,以后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陆清岚并没有插话,这时候也不方便她一个小辈插话,她只是瞧着冯氏拿着帕子擦泪,微微仰头,她的脸色苍白骇人,露出来的脖子却是肤色红润健康。 纪氏劝了她几句,冯氏终于停住了哭声。她病着,不好长时间打扰,纪氏就起身告辞。冯氏叫梅儿等两个大丫鬟送她们母女出来。 丫鬟将她俩送至大房门口,正要回转回去,陆清岚忽然调皮地一笑,对梅儿道:“梅儿姐姐,你头上的这朵绢花真好看。” 梅儿今天带着一朵大红色的绢花,显得十分喜庆吉利。不过她听见陆清岚的提醒才反应过来,急忙把绢花摘了下来,脸色微微一红。自家主子病得厉害,她却这般穿戴打扮实在是有些逾越了。 梅儿可是冯氏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对冯氏一向忠心耿耿,绝不是那等背主忘主之人。陆清岚一路上注意观察,青峰苑低等的丫鬟婆子因主子病了,全都面色沉重,可梅儿等冯氏的心腹丫鬟,却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担心的神色来,陆清岚心里就愈发有底了。 陆清岚见她还算聪明,也就笑笑没再说什么,挽着纪氏的胳膊走了。 纪氏一边走一边感叹道:“都说皇家富贵逼人,可却是一入宫门深似海。瞧瞧你大伯母和你大姐姐,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真是可怜见的。” 陆清岚抿着嘴笑笑:“那娘亲千万不要把我嫁到皇家去就是了。” 纪氏笑了出来,“你这丫头,什么话都敢说,也不嫌害臊!”说实在的,她还真不想把陆清岚高嫁,像是陆清娴那样,虽然嫁过去没多久,可是公公婆婆都是通情达理之人,时不时地催着她回娘家看看她,虽然不若长女未出嫁的时候,母女俩每日都得见,可却能每个月至少见上一面。这还是因为长女刚刚出嫁,要顾忌些影响,日后肯定更为宽松。 陆清岚抱紧母亲的胳膊,笑嘻嘻地道:“娘亲,咱们很快就可以见到大姐姐了,您信不信?” 纪氏一愣:“你胡说什么呢!”陆清莹出嫁这么久,从来就没回过娘家呢。 陆清岚笑道:“不信咱们就走着瞧。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还能多个小外甥呢!” 纪氏道:“你这小丫头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我都听不懂?” 陆清岚咯咯笑着跑远了。 纪氏无奈地摇了摇头。 陆清岚跑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她觉得自己似乎想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可是那件事如流星划过夜空,一闪而逝。她再想却又想不起来了。 冯氏生病的消息也很快传进了宁王府。当天晚上萧少瑜去了陆清莹那里用膳,陆清莹服侍他用过饭后,垂泪跪在他的面前。 陆清莹虽然容貌不算顶顶漂亮,可是温婉贤淑,知书达理,和大皇子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安安静静的,没有过多的要求,颇有些与世无争的意思。萧少瑜和她呆在一起的时候十分舒服,加上萧少瑜十分看重陆瀚的才华,所以对陆清莹也就多了几分怜惜,多了几分宠爱。 见此情形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陆清莹就把母亲因为思念她而生病的事说了。萧少瑜是个温和的性子,听了这话先是安慰了几句,又道:“明日我与王妃说一声,叫她开了库房,多选一些补药给大太太送去。” 陆清莹抹了一把眼泪道:“谢王爷恩典。不过听妾家里的人传话说,母亲全是因为思念我们姐妹而忧郁成疾。妾自嫁入王府,六年来未曾归家,妹妹又远嫁安州,母亲生了我们姐妹两人,如今她病了,我们姐妹却没有一个人能在她身边尽孝,妾每每想到此处,都是心如刀绞……” 大皇子饱读诗书,最是重视孝道,听了这话思忖了片刻道:“既然如此,不如这样。本王明日派人送你去一趟侯府省亲,你也在家里小住几日,好好照顾你娘,也算是尽尽孝道,你看可好。” 陆清莹大喜:“谢殿下恩典。” 因为宁王殿下有些日子没和陆清莹行夫妻之事了,想到明日就送她回娘家,说不定要在那儿呆上一段日子。所以当日晚上就想着和她敦伦一番,没成想却被陆清莹以身子有些不舒服为由给推拒了。 陆清莹请王爷去王妃或者孟侧妃那里,不过萧少瑜并不是好色之人,既然来了陆清莹这里,就算没有办成那事,也不会这样离开打她的脸,于是当晚就抱着她睡了一夜。 第二日,萧少瑜叫人安排车辆送陆清莹回娘家。 陆清莹出发之前到韩王妃这边辞行。陆清莹将来意说了,韩寄柔吃惊道:“什么,王爷答应让你回娘家照顾生病的母亲?” 陆清莹谦恭地道:“王妃明鉴,此事本该先禀明王妃,不过昨日王爷也是一时起意,给了妾这样的恩典,妾也就答应了下来,还请王妃恕罪。” 韩寄柔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激了,笑道:“既然是王爷开口了,我自然也要成全你的孝心才是。”于是叫人开了库房,拿了好些珍贵的药材给陆清莹带回娘家,又亲自安排车马,送她回娘家。 这边等陆清莹刚一走,韩寄柔就叫了心腹嬷嬷来商量:“嬷嬷,你说她是不是觉察到什么了?” 韩寄柔是皇帝亲自指给萧少瑜的正妃,萧少瑜自然对她十分尊重。她一进了王府的大门,就将管家的权力交了给她,包括后来的两位侧妃的一应衣食住行供应,都由韩寄柔来负责。韩寄柔和大皇子性子不同,大皇子温文儒雅,是个愿意替别人着想的人,她却十分强势,管理起王府来十分铁腕。 她之前就暗示过两位侧妃,在她生出儿子之前,不允许两人生孩子。而皇长子也需要一个或者多个嫡子来巩固地位,她便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陆清莹和孟云绯虽然不愿意,可也没有法子,只得在每次王爷留宿之后喝下避子汤。 后来韩寄柔的肚子果然争气,花了四年的时间,连续生了两胎都是儿子。这样一来,皇长子的地位巩固了,她在王府的地位更是稳若磐石。本来按照她和陆、孟两位侧妃的协定,她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了,该让两位侧妃生孩子了。 两位侧妃的孩子不敢和她儿子争夺世子之位,可她们若没有孩子傍身,将来老了之后将会晚景凄凉。本来韩寄柔见这两个人还比较听话,就准备停了两人的避子汤,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她的父亲定国公韩斌找上门来,叫她想法子使些手段,千万不能让陆清莹怀孕,更不能让她生出儿子来。 原来定国公韩斌看着粗犷豪爽,其实为人颇有心机。他见陆瀚才华横溢,大皇子将之视为智囊,极为倚重,料想到陆瀚将来成就必定非同小可,加上长兴侯府先是出了一位传胪,又多了一个探花女婿,眼看着蒸蒸日上,愈发的兴旺繁荣。他想得深远,怕将来大皇子继承大位之后,若陆清莹生了儿子,陆家支持陆清莹的儿子当太子,那必定是他外孙的劲敌,这才叮嘱女儿如此行事。 对他爹的话,韩寄柔自然是信服的,于是她便想了一个法子,叫府里的药房里每日煎两碗药,一碗送去孟侧妃那里,一碗送去陆侧妃那里。表面上说,这两碗都是坐胎药,实际上孟云绯的那碗的确是坐胎药,而陆清莹这碗则依旧是避子汤。 孟侧妃喝了一段时间的坐胎药果然怀上了孩子,不过她没福气,只生下一个女儿。陆清莹的肚子则一直没有动静,陆清莹倒是也没怀疑,据婆子胡来禀报,她每次都把送去的药喝了。也从未要求韩王妃请大夫来检查她为何一直不孕的事。 所以这次陆清莹忽然说动了萧少瑜,让她回府,韩王妃心里有些打鼓。 嬷嬷仔细回想了陆清莹的表情,道:“奴婢瞧着,陆侧妃并没有什么不对,或许她真的是想念亲娘,她毕竟已经六年没有回过长兴侯府了。” 韩王妃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但愿如此吧。” 嬷嬷宽慰道:“王妃不必担心,就算她回娘家又能如何,王爷又不住在长兴侯府,她一个人呆在娘家,还能怀上孕生出孩子不成?” 韩王妃想了想,不由也笑:“你说得在理。这就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吧!” 陆清莹坐进马车里,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她小日子停了差不多有一个月了。韩王妃比她和孟云绯早进府一年,得了先机,又有大义名分在,以铁腕把王府后宅经营的铁桶一般,王府上上下下几乎都是她的人。 陆清莹不敢叫大夫来看,但是她叫了一个从娘家跟过来的心腹婆子给她瞧过,婆子很肯定地告诉她她这是有孕了。 之前她也以为王妃送来的真是坐胎药,因为孟云绯喝了那药果然就怀孕了。不过她之前喝避子汤的时候,小日子老是会不准,这次喝了坐胎药竟然有一样的效果。她不由起了疑心。 她想了很多法子,花了大笔银子买通了那个送药的婆子,这才偷偷停了药。果然两个月之后她便有孕了。 她害怕一旦韩王妃发现自己怀孕,会想法子害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才在万岁山上冒险向陆清岚求救,后来陆瀚果然使计让她暂时离开了宁王府。 贴身的丫头劝她直接向萧少瑜告发韩王妃的所作所为,陆清莹却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心里很清楚,在这夺嫡的关键时刻,宁王萧少瑜的后宅必须是安稳和谐,不能出现任何有损宁王名誉的事情,所以就算是她将这件事告诉了萧少瑜,萧少瑜不但不会处罚韩王妃,反而会想方设法将这件事压下去。 男人嘛,为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为了大业,什么都干得出来。所以值得托付和依靠的还是自己的娘家。 这样胡思乱想着,陆清莹的马车终于到了长兴侯府大门口。 陆瀚早已得到消息,亲自带人在门口等候迎接。 陆清莹掀开车帘子看到眼前熟悉的府门,她在这里活了十六年,所有的美好的回忆都在这里,而她已经六年多没有回过家了,不由得热泪盈眶。她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看见父亲正站在门口,含笑看着她,她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想到自己在宁王府每日提心吊胆睡不安寝的生活,简直恍惚隔世,她急忙紧走几步上前,给陆瀚行礼,泣道:“父亲,女儿不孝!” 陆瀚虚扶了女儿一把,眼中也含着泪花,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虽然老谋深算,但因从小没有亲人,所以最是注重亲情,对待几个孩子都是极好的。 陆清莹见母亲没有来,心里有些担心:“父亲,我娘她……” 陆瀚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你娘没事,不过不方便过来接你,你不用担心。” 陆清莹这才略略放心,父女俩一同回了青峰苑,待见了冯氏,少不得又是一阵唏嘘。一家子在一起说了一阵子话,陆瀚带着依依不舍的陆清莹先去拜见了老侯爷和老太太。 两人此前并不知道陆清莹回府,很是吃了一惊。陆清莹便向他们解释了一遍。老太太才道:“既然是宁王殿下洪恩,你就在家里呆些日子吧,你也有日子没有回娘家了,就在你母亲跟前好好尽尽孝心。”她不喜大房,又因为陆清莹的关系,最近几年来连钱皇后都对她疏远了不少,老太太对陆清莹更是一腔怨恨,说话时语气也是淡淡的。 陆清莹在宁王府里这么久,早就学会了将心事埋藏在心里,面上装出恭恭敬敬的样子,一点不生气。 待回到青峰苑,陆瀚以给冯氏瞧病为借口,请了一个信得过的大夫进府给陆清莹把脉,果然证实陆清莹确实怀孕了,一家子全都大喜。 陆瀚道:“既然真的有孕,就要想法子保住这个孩子,那就在家里呆上两个月,待这一胎坐稳了,再回王府不迟。” 大夫说陆清莹有了一个月的身子,因此陆瀚叫她在家里呆上两个月,过了三个月,这一胎也就稳定了,轻易不会再落胎了。 陆清莹自然答应。 晚上纪氏听说陆清莹果然回来了,心里十分吃惊,没想到自己宝贝闺女真给猜着了。倒是陆清岚早就成竹在胸,倒也没有觉得奇怪。 第二天,陆清岚就去了青峰苑看大姐姐。 陆清莹把她迎进自己的院子里。自打她出嫁之后,她的院子就空了出来,冯氏思女心切,一直没有叫人住进去,而是每日里叫丫鬟婆子们好生打扫着,一应布置物件的摆放还都按照她在这里住着时候的老样子。 所以陆清莹没怎么收拾就直接住了进去。 听说六妹妹来了,陆清莹到院子门口迎接。就看见小姑娘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衫子,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但见她眉目如画、肤光胜雪,眉不画而翠、唇不涂而丹,才几个月不见,陆清莹就觉得这小妹妹又漂亮了不少,只觉她眸光流转间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媚态,竟叫她这个女人都为之呼吸顿止。 她不由暗暗感慨,生成这样的颜色,也不知对她来说,是福是祸。 陆清岚看见她,露出一个动人心魄的微笑,甜甜叫了一声:“大姐姐!” 陆清莹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道:“六妹妹,几日未见,你又变漂亮了不少。” 陆清岚听出她话中的真诚。说起来她也觉得奇怪,上辈子她就是个大美人,可是绝没有这辈子这么夸张,她的容貌和上一世相比并没有大的变化,但气质中却似乎多了一丝缥缈的仙气,让她变得更加多变引人。她有些不明白为何会变成这样,她当然不知道她重生的时候受到月神的祝福,不但改变了她的命数命格,就连容貌气质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两人来至厅堂坐下,丫鬟端上茶果,陆清莹就将她们打发了下去,陆清岚一见她这是要和自己说私话的架势,也叫墨菊和墨香出去了。 ——墨菊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身子骨终于康复了,回到陆清岚身边伺候。 待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陆清莹忽地起身对着陆清岚福了福,“六妹妹,请受我一拜!” 陆清岚吃了一惊,急忙伸出手来扶住了她:“大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我一个做妹妹的,怎么能受你的礼?” 陆清莹道:“上回三房想要害我,是妹妹告诉二叔救了我的命;这次又是妹妹传信给父亲,让我回到侯府。妹妹等于是救了我两次,我怎么能不好好谢你?” 陆清岚没想到她连六年前的那件事都知道了,不由愕然道:“上回的事儿大姐姐也知道了?” 陆清莹点了点头,道:“是父亲告诉我的。” 陆瀚是个传统的士大夫,讲究的是知恩图报,所以这件事他并没有瞒着陆清莹。 陆清岚比大姐姐小了十岁,前世大皇子死后,陆清莹为了不连累家族饮尽一碗毒酒自尽而亡,所以她和这位大姐姐接触不多。 不过多了这两次救命之恩,两人重新坐下之后,陆清岚觉得她和大姐姐关系亲近了不少。 陆清岚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低声问道:“大姐姐,你是不是真的怀了宝宝了?” 陆清莹笑着点了点头:“这件事,现在只有我爹爹知道,连我娘都没有告诉。”冯氏不是个脸上能藏得住事情的人,所以父女俩一商量,连她都给瞒着了。 陆清岚急忙表态道:“你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谁都不会告诉,就连我爹娘都不会告诉。” 陆清莹笑着点了点头,“我既然将这件事告诉你了,自然是信得过你的。” 陆清岚想了想,道:“是不是有人要害你的孩子?” 陆清莹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道:“是韩寄柔。”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韩王妃?”陆清岚吸了一口气,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皇上的后宫也好,王爷的后院也好,但凡是涉及到权力利益的地方,都有争斗,前世萧少玹的后宫不要斗得太厉害。 陆清岚道:“大姐姐是想在家里呆到胎气稳定了再回王府去吗?”陆清莹虽然以照顾母亲的病情为名义回到了侯府,但是也绝不可能住到生产的,那样时间太长。所以陆清岚才有此问。 见陆清莹点头,她才提醒她道:“姐姐小心一点儿,你这般回了娘家,若那韩王妃是个精明的,定然会有所察觉,你一旦回到王府怕她会使手段对付你。”韩王妃能把王府后院经营得铁板一块,想来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姐姐可有什么应对的法子?” 陆清莹其实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她还没想到什么好法子,因而道:“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若是可以,她当然愿意在娘家将这个孩子生下来,这孩子可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 陆清岚前世在后宫和萧少玹的妃嫔们斗了十年,斗争经验十分丰富,便转动脑筋为她想起办法来。她道:“那韩王妃在京中名声很好,她可是一个爱惜名声的人?” 陆清莹想了想道:“她的确是爱惜羽毛之人。”韩寄柔一心想着将来当皇后母仪天下呢,自然是极为爱惜名声的。是以她在太后以及钱皇后和各位高位妃嫔的面前也是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 陆清岚狡黠一笑,道:“这样的话,就好办了。” ☆、第111章 寿礼 陆清岚接着就把自己想到的计策说了一遍。 陆清莹听完之后仔细想了一回,竟然觉得此计颇为可行,若是好生谋划,保住她的孩儿当不是难事。实在没想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竟然这般聪明,一转眼珠子就是一条计策,她不由感叹道:“父亲曾与我说过,宝儿你聪明绝顶,可惜不是个男孩儿,否则必可保我长兴侯府几十年长盛不衰,我原来还有些不相信,如今却是信了。” 陆清岚不由赧然,她没有陆瀚说得那么神,不过是前世经历了太多阴谋,对阴谋更为敏感罢了。 姐妹两个又商量了一些细节问题,陆清岚起身告辞。 陆清莹道:“咱们姐妹难得这般说说话,你怎么这么着急就走了?” 陆清岚笑道:“大姐姐你是怀着身子的人,该当好好休息,不要多思多虑伤了身子才好。” 陆清莹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再挽留,她把陆清岚送到门口,陆清岚道:“要不我叫人给大姐姐送些保胎的药来吧。” 大房少有产业,所用的药材都是从侯府公中领取,如今明面上是冯氏生病,自不能领取保胎的药材,陆清莹为了保密,又不能叫人出去采购以免落入有心人眼里。所以这药材的来源真是一个大问题。 二房就不一样了,纪氏手里就有专门的药材铺子,所以什么样的药材都能自给自足,陆清岚以给大伯母送药材的名义夹带私货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保胎的药材送过来,又不会引人注目。 陆清岚正是因为明白大房的处境,才会委婉地提出这个建议。 陆清莹知道这个时候矫情不得,就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下来。“如此,就有劳宝儿妹妹多费心了。” 陆清岚道:“都是自家姐妹,大姐姐不必客气。” 离开了陆清莹的院子,陆清岚心里百味杂陈。前一世她并未记得陆清莹有怀孕过,或许是她如今世一般怀孕了,却被韩王妃害得早产了,这些她都不知道。不过这一世,她的重生改变了很多事情,陆清莹回到了侯府保胎,她就一定要想法子帮她保住这一胎。 她之所以这么重视陆清莹的孩子,因为她已经下定决心,帮大皇子登上皇位。若这件事成功了,萧少瑜就是皇帝。那么陆清莹腹中的孩儿就是未来的皇子,将来就是陆家最大的依仗。 否则,长兴侯府就是功劳再大,也只是给定国公府做嫁衣裳。从定国公府现在就开始算计长兴侯府来看,陆家和韩家早晚有一场龙争虎斗。 更何况,前世她一直没有个孩子,孩子对她来说简直已经成为了一种执念,所以她分外不能忍受戕害孩子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想到这里,她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是那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可是生孩子总得需要一个男人吧,她又上哪去找那个男人呢? 前世的经历,让她对男人,实在是缺乏一些信心。 第二日,她就去找陆文廷打听李玉的情况。陆文廷道:“李玉的病已经有起色了,如今这件事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难道你不知道?” 陆清岚这一阵子生怕听到他挂掉的消息传进耳朵,所以一直避免去听关于李玉的任何消息。她有些奇怪地道:“不是说病得很严重吗,怎么这么快就峰回路转……” 陆文廷道:“听说是李延从周国请来两个佛郎机的传教士,给李玉吃了几片药片,李玉的病就见好了。那两个传教士金发碧眼,鼻梁很高,眼窝深陷,据说双腿都不会打弯……”陆文廷越说越兴奋,“还听说那传教士信奉一个奇怪的夷教,既不是佛祖也不是三清,而是什么天主还是什么的,很是奇怪,如今满京城议论纷纷,都在说这两个传教士的事呢……” 陆清岚接过话茬道:“天主教?” 陆文廷又道:“对对对,就是天主教。”又狐疑道:“你怎么知道的?” 陆清岚哼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不学无术?”陆文廷不爱读书,她没少借此嘲笑他。陆文廷有些不忿,妹妹的厌学程度比起他来还要更上一层楼,可他却知道妹妹绝不像外头传的那样不学无术,而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天文地理无所不晓,他就奇了怪了,她的小脑子是怎么长的。 陆清岚却在喃喃道:“天主教吗……” 原来自打大齐建国以来,从佛郎机漂洋过海来了不少的传教士,想要将耶稣基督的神恩传遍这块古老而又神秘的东方大地。不过自打齐国太宗朝以来,一直推行闭关锁国的国策,太宗认为中原泱泱大国,物产丰饶,无所不包,完全可以自给自足,无需进行对外贸易。若论宗教,儒释道三教也完全够民众们信仰了。必须谨守华夷之防,以免子民被这些长相怪异的夷人给教坏了。 因此大齐并不欢迎这些传教士到齐国来传教,反而是大周国策较为开放,所以传教士们往往都去了大周传教。 前世陆清岚在宫中闲极无聊,出于好奇,曾同萧少玹一同听过几位传教士神父进宫讲道,她对异国的神十分感兴趣,甚至曾一度有过归化天主教的想法。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她知道这些漂洋过海,不远万里来东方大地传教的神父教士,每一个都是信仰极为虔诚的,而且他们普遍博学多才,才能出众,精通天文、历法、算学等多个学科,是极为难得的人才。 说起来,对于太宗皇帝闭关锁国的政策,她是并不怎么赞成的。她觉得这样的人才不加利用乃是国家的损失,就该像周国那样兼容并包才是发展的王道。 且说南安侯府渐渐传来好消息,李玉的身子骨一天一天好了起来,过了半个月竟然已经完全好了。 京城中人啧啧称奇,都在讨论这西洋的医术不简单。陆清岚听说之后,也终于放下心来。 李玉能活着,她也就安心了。 又过了几天,李婷给陆清岚发来帖子,请陆清岚去南安侯府做客,这次李婷没有请旁人,只请了陆清岚一个人。她反复思量之后,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李婷。 到了十月底,天越来越冷,姑娘们尽管不愿意,也抵不住寒冷的侵袭,先后换上了冬衣。十月二十是陆宸三十五岁的生辰,因为不是整寿,陆宸一早就与纪氏商量好了,并不大操大办,只请几个故交好友通家之好小酌几杯也就是了。 陆清岚送给父亲一个亲手绣的笔袋作为生辰礼,陆宸见那个笔袋针脚细腻,配色大胆,绣得极为精致,不由大为高兴,啧啧称奇道:“咱们宝儿真是长大了,连针线都这么出色了。” 纪氏也好奇地拿了那个笔袋来看,她本来忖度着陆清岚年纪不小了,眼看着也到了议亲的年龄,也该请个好的绣娘好生教教她针线了。不过看过她的针线之后,纪氏觉得……好像没什么必要了。 陆清岚这一手针线功夫还是前世练出来的,不过今世她实在是太懒,一年到头也懒得动手做一样小东西,所以连纪氏都搞不清楚她做针线的水平。 到了晚上,陆宸的几个同僚以及发小来了,纪氏亲自下厨给他们张罗了一桌子精致的菜肴。陆宸又请了陆瀚和陆晔前来作陪,众人也不谈国事,只说些风花雪月,正自得趣,陆宸的小厮匆匆跑了进来,面色古怪地道:“老爷,外头来了一位公公,说是从长禧宫来的,奉了三公主的命令,来给您送寿礼来的。” 陆宸一愣:“有这回事?”三公主竟然知道他的生辰,还派人送来了礼物,这可真是稀奇了。 毕竟是宫里送来的,陆宸不敢怠慢,急忙迎了出去,到翠峰苑的门口,就看见几个太监刚进了门,带头的一个太监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的匣子,那匣子上没有太多的装饰,却古朴雅致一看就不是凡品。 那人见了陆宸连忙上前行礼,“奴才们奉主子命,来给陆大人送寿礼的,请陆大人查收。” 其中一个带头的太监就恭恭敬敬地将那方匣子递了上去。 陆宸有些狐疑:“这位公公,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三公主怎会赏了东西下来?” 那人笑道:“陆大人,您的女儿陆清岚陆姑娘是咱们三公主的伴读,多年来三公主拿她当成亲姐妹一般看待,今日是您的寿辰,三公主就命咱们带了些小东西来给您贺寿,请您不要嫌弃咱们长禧宫的礼薄。”说得十分客气。 陆宸心想好嘛,自己这是沾了女儿的光了。宫里赐出来的东西不收也不成,想来三公主虽然得宠,也不会送给自己太珍贵的礼物,正要道谢,那太监已把紫檀木的匣子打开了,“三公主听说您酷爱收集砚台,所以叫奴才们从库房里寻了一块林子冶亲制的雪竹绿端砚,请您笑纳。” 陆宸本来还是气度悠然,待见了那方端砚,登时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目瞪口呆起来。 林子冶乃是百年前大夏国的制砚大师,名声极大,制作出了许多的传世珍品。大多数砚台都被夏国皇室收藏在皇宫之中,后来三家分夏,夏国皇室一把火烧了夏国皇宫,自此很多传世名砚付之一炬,成为永远的传说。 爱砚之人只能通过一些文字或者前人所绘的图册瞻仰制砚大师的风采。而这块雪竹绿端砚乃是林子冶成名前的作品之一,虽然不若那些流传甚广的的名砚那样出名,可沾上林子冶这三个字也绝对是价值连城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三公主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这么大方,一出手就是这样的名家名砚。 若是旁的东西,就算是金山银山,陆宸也能坦然面对淡定自若,可他酷爱收集鉴赏和制作砚台,这是他平生最大的兴趣爱好,三公主送的东西正好搔中了他的痒处,就像是一个色鬼见到了美女一样,陆宸眼珠子盯在那块砚台上,挪都挪不开了。 陆宸道:“公公,我能否瞧瞧这方砚台?” 那太监笑道:“这砚台既然送到了您的手里,就是您的了。您尽管看便是。” 陆宸小心翼翼,爱若珍宝地将那方砚台拿了过来,细细鉴赏起来。他曾经在一本介绍林冶子的书里看到过这方雪竹绿端砚,因此不过片刻他就鉴定出这砚台乃是真品。 想到自己手里拿着的竟是林子冶大师的真迹,陆宸激动得双手都隐隐在发抖。 那太监也看出他对这方砚台十分满意,笑道:“大人满意就好,东西送到了,咱家也要告辞了。” 陆宸连忙道:“这,似乎太贵重了……”他觉得这砚台有些烫手,他有些不敢接受。 那太监似乎看出了陆宸的内心所想道:“大人放心,三公主晓得这方砚台的价值,既然送了给您,您安心收着就是了。”说着行了一礼,转身回宫里复命去了。 他回到宫里并没有去长禧宫,而是直接去了玉明宫找卫彬复命。他把在长兴侯的事情和卫彬汇报了一遍,卫彬认真听完之后又去找萧少珏汇报。 萧少珏正在小书房里写字,自从上次打南安侯府回来,他就一直心浮气躁的,只有通过写字才能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一些。 卫彬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站在他的背后,没敢打扰他。可他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手下一顿,淡淡问了句:“送去了?” 卫彬道:“送去了。”又加了一句:“以三公主的名义送去的。” 萧少珏点了点头,道:“很好。陆大人可还喜欢?” “陆大人在翰林院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爱砚之人,见了林子冶的真品自然是爱不释手。”自家主子这还没成亲呢,就开始讨好起老丈人来了?为了讨好那个小姑娘还真是拼了,竟把珍藏多年的名砚送了出去,当年主子为了从皇帝那里讨到这块砚台可是花了不少心思的。他这个主子的个性他最清楚不过,那是从来不肯吃一点儿亏的,吃进去的东西,就没有吐出来的道理,所以今次他也算是刷新了卫彬的三观了。 却不知萧少珏上回在李玉的房中听到李玉的表白后,心中早已警铃大作,生出了极大的危机感,这才想方设法讨好那个小丫头。 却说长兴侯府这边,陆清岚听说三公主派人送礼物过来,立刻就反应出来不对头了,她什么时候告诉过萧元姗父亲的生日是哪一天了?想起上回的那只鹦鹉,萧少珏也是借着三公主的名头送来的,登时觉得无语。 这人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有心想要去瞧瞧,父亲正在招待几个父执辈的,她过去显然不合适,只有等着前头的酒宴散了再说。 陆宸收了“三公主”的礼物,刚刚回到宴席上不久,陆文廷来了。不但他来了,还带了一个人来说是要给陆宸拜寿。 说是李玉今日前来拜会陆文廷,听说陆宸今日生辰,特意前来拜贺。李玉上前给陆宸见礼,说了许多祝贺的话。 上次在万岁山李玉救了陆清岚,陆宸对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今日打量这少年,见他彬彬有礼的,关键模样生得不是一般的俊秀,对他的好感增加了几分。 陆宸道:“贤侄既然来了,不若和我们几个老家伙们一起喝一盅怎么样?” 他本来就是随意一说,没想到李玉竟然大大方方地坐了。陆文廷摸了摸鼻子,也只好陪他坐了下来。 陆宸派人给两个小辈加了两双筷子,众人谈的都是风月,本来以为两个少年插不上什么话,没想到这两个人虽然都不是读书破万卷的书呆子型人物,但全都是游历广博博闻强识之人,和几个老家伙倒也谈笑甚欢,几杯酒下肚,众人也就抛开辈分不管,称兄道弟起来了。 陆清岚一直等到前头父亲那边的宴席散了,才带了墨菊和墨香往父亲的书房走去。 从漪澜小筑出来到陆宸的书房有两条路,一条远,一条近,近的那一条经过一个人迹罕至的小花园。陆清岚图省事,就走了近路,经过那个小花园的时候,就看见花园里站着一个青竹般挺立孤高的身影,陆清岚脚步就是一顿。很快认出了那人是李玉。 墨菊低呼了一声:“姑娘?” 陆清岚想了想,仍是一步步走了过去。 李玉今天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长袍,比起从前他显得清瘦不少,整个人依旧是俊美无俦,只是气质愈发凝练沉静。 陆清岚停住了脚步,神色平静地道:“你是专程在这里等我的?” “是”。李玉抬眸看了陆清岚一眼,嘴里吐出一个字来。 陆清岚问:“你身子可大好了?”她之所以看见他没有转身离去而是走过来,就是想当面问他这一句话。 李玉点了点头,道:“都好了,这次没有死掉算是侥幸。” 陆清岚松了一口气,说道:“真是菩萨保佑,你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李玉抬眸又看了她一眼,有点不敢直视她惊人明亮的眼睛,“你能这样说话,我真的很高兴。” 陆清岚皱了皱眉,其实十分不适应这样的气氛。两人离得不算远,陆清岚隐约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陆清岚忍不住道:“你身子刚刚好,怎么可以喝酒?” 李玉微笑道:“今日是陆伯父的生辰,我刚巧赶上了,就陪着伯父喝了几盅,我酒量很好,这点儿酒没事的,你别担心。” 他说话十分温柔,陆清岚只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前世李玉对她又爱又恨,和她相处,每次都是针尖对麦芒,从未开启过温柔模式,叫她极端不适应。 陆清岚咳嗽了一声,道:“谁担心你了?” 李玉倒是没有在意她那些无情的话,只是说道:“我这次来见你,是想问你一句话?”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李玉道:“我想问你……上次在我的房里,我问你的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 陆清岚装傻:“上次……你说什么了?”那次她被半路闯进来的萧少珏给打断了,现在李玉好了,她更不想答应了。 李玉不说话,那一双漆黑透亮极为动人的眸子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陆清岚被那双清澈的眸子看得油然生出一股愧疚之情,她期期艾艾地辩解道:“那时你病得重,我心里有些乱,可是现在……” 李玉忽然插口道:“你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还是嫌我不够上进,没有功名在身?” 陆清岚双手连摇:“不是不是……”这些东西她真的不在乎。 李玉眼中闪过一抹惊人的亮光,“我从小不爱读书,科举是断然没有希望的……好在我还有一身好筋骨,我会求祖父把我送去南大营,尸山血海里也会挣出一番功名来,为你!” 南大营那边镇日和大梁打仗,是大齐最危险的地方之一,死亡率极高。有时候京城中的官员犯了罪,就会被发配到那里去从军。不过那里积累军功也快,上一世李玉的仕途就是从南大营发迹的,他打仗勇敢,身先士卒,加上背景深厚,京中有南安侯府这么一棵大树做后盾,不过三十多岁就做到了南大营副大统领。难道命运兜兜转转,最后李玉还是走了上一世的路线? 陆清岚急道:“你别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总之,你别去犯险!”上一世李玉是在她嫁给萧少玹之后心灰意懒才去的南大营,他在南大营呆了八年,大大小小打了三十多仗,受伤十一次,有三次差点丢掉性命……这些不是李玉告诉她的,是她断断续续从陆文廷口中得知的。 所以明知道南大营能让他飞黄腾达,可是她还是不愿意李玉拿命去博这份富贵荣华。哪怕他呆在京城继续做他的二世祖,欺男霸女也好啊! “你是在关心我?”李玉眸子亮了起来,他勾了勾嘴角,笑了起来。 那笑容那样灿烂明亮,陆清岚从未见他笑得这么好看过。 “……不逼你了,你可以慢慢考虑,但是我不会放弃的!” 李玉和她接触了这么久,他是知道她的脾性的,她年纪虽然不大,可是主意极大,逼迫太甚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李玉拱拱手,深深看她一眼:“那我就先回去了!” 陆清岚还再想劝说几句,李玉已经潇洒地走远了。 墨菊和墨香刚才被陆清岚支开了,离着两人有十多步的距离,根本听不见俩人在说什么。两个丫鬟走上前来,问陆清岚道:“姑娘,咱们走吧。” 陆清岚心里很乱,叹了一口气:“算了,不去了。” 玉明宫。 萧少珏漫不经心地坐在黄花梨的书案后头,摆弄着手里的一块玉佩,不知在想什么。 卫彬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行礼之后递上一个竹筒,萧少珏见是长兴侯府的密谍送出来的消息,就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旋开竹筒的塞子从里面取出一张字条来,看完字条上那寥寥几个字,他的脸色顷刻之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咔嚓”,他右手用力,装着字条的小竹筒已经化为粉末,“李玉,你为何非要与我作对不可呢?” 卫彬感应到自家主子身上惊人的杀气,缩了缩脖子,把自己藏在灯光的阴影里,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萧少珏豁然起立,从嘴里硬生生挤出两个字来:“出宫!” 卫彬眼角一跳,现在?这都什么时辰了,宫里早就下钥了,还怎么出去?卫彬心里想想可以,他可不敢出言提醒,一声不吭地跟着萧少珏往外走去。 两人直接从皇宫里翻了出来,差点被巡逻的大内侍卫发现。卫彬没来得及抹一把汗,就跟着萧少珏一路小跑,直接去了长兴侯府附近的那个宅子,那里有一条地道直接通向长兴侯府,萧少珏每一次去见陆清岚都从这里进去。 卫彬以为这次萧少珏是要去找小姑娘兴师问罪的,结果萧少珏在地道口处却犹豫了,他站在那里思索了足足有一盏热茶的时间,才忽然对卫彬说了一句:“卫彬,你觉得本殿下哪点儿及不上李玉?我对她还不够好吗?为何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若换了往日,他哪里会考虑旁人的感受,心里不爽就直接去陆清岚的闺房里指着鼻子骂她一顿了。可是今晚他却想到,她不喜欢自己出现在她的闺房,本来她就有些要倒向李玉了,自己再做这样惹她生气的事,不是上赶着把她推向李玉那边去吗,因此他考虑了良久,决定暂时还是别惹她生气了。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 卫彬低垂着头道:“殿下,在奴才看来,论身份地位相貌才华,无论哪一点,您都比李公子强了不止十倍……”他还要喋喋不休地拍马屁,萧少珏忽然一声长叹打断了他:“算了,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 卫彬在心里吐槽:“奴才虽然是没根儿的,可也不是任事不知,您不就是失去小姑娘的欢心了吗?” 卫彬看着清冷月光下的九皇子,眉梢眼角竟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落寞。 南安侯府,老侯爷李广的书房。 老侯爷李广高踞在书案之上,鹰隼般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李玉身上。“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愿意去南大营历练?” 李玉缓缓但是异常坚定地道:“孙儿愿意。” 老侯爷淡淡道:“你可想清楚了,南大营可不像京郊的三大营,养的都是一群老爷兵,那里可是实实在在要打仗的,你去了,至少有一半机会再也回不来了。你的对手也不再是京城勋贵世家的那些纨绔子弟们,他们是凶狠骄悍的大梁人,他们会不择手段地杀掉你,提着你的脑袋去领军功。” “祖父不必说了。”李玉的语气十分平静:“这些孙儿都已经想清楚了,此次孙儿若不在南大营里混出个名堂出来,绝不返回京师。” 李广听了孙儿这番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好,我李家的孩儿就该有这种志向!” 老侯爷要把李玉送去南大营历练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侯府。 李延听了脸色也是白了白,他急忙找到李玉,“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找我商量商量?” 李玉正在自己的宅子里看着小厮收拾行囊,抬头看了哥哥一眼:“这有什么好商量的。” 李延道:“你以为南大营是闹着玩的,那地方就是个绞肉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把命丢在那里,你何必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置身于那等险地?” 李玉道;“我李玉身为一个男人,要娶一个女人,总要有配得上她的身份,你难道想让我一直拿着侯府的钱养活她吗?” 李延道:“你就算要博一个出身,凭咱们家的门第,有的是法子……” 李玉道:“那些都是你们给的,不是我自己挣得,我不想让人看不起我!” 李延急道:“那有什么不同?” 李玉道:“完全不同!” 李延大为头痛,李玉就是这么个执拗的性子,他一旦认准了什么事,就绝对不会回头。 “哎!”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就算你一心想去那里为自己挣出一番天地,可你想过没有,祖母、母亲,她们怎么办?你要让她们每日为你担心,长夜难眠吗?” 李玉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是我不孝!还请大哥帮我多多开解两位老人家。” 李延也知道连老侯爷都同意的事,现在谁也没办法更改了,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 他只得道:“我会给你挑选几个忠心且武功高强的家生子奴才跟着你,以保护你的安全……你打算在南大营呆几年?” 李玉道:“少则两年,多则三年。” 李延见弟弟是打定了主意要在那边混出个名堂,好风风光光地回来迎娶陆清岚。他不由也有些替他担心:“这么长时间,你就不怕别人捷足先登,把她给抢走了?” 李玉道:“她年纪还小,前面又有两个姐姐,应当不会这么快定亲。反正我定要在南大营混出个人样,才不会委屈了她。” 南安侯府正房内,老太太正用帕子抹着眼泪:“你公公这个老糊涂,他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把我的玉儿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她生气地拍打着面前的小几,“……玉儿要是不在了,让我这老婆子可怎么活啊。”前个阶段,李玉病骨支离,已经叫她难受了一回,孙儿刚刚见好,又出来这么一档子事,老太太简直急怒攻心。她一辈子端庄大方,和老侯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老侯爷无论作出什么样的决定,她都鼎力支持。这还是头一回破口大骂。 “娘,您快别说了。公爹也是为了玉儿好,玉儿顽劣不堪,若是再不加管束,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南大营那样的地方,虽说危险了点儿,可是有公爹的安排,玉儿的性命是无忧的。”周氏劝说着老太太,这些话与其说是说给老太太听的,倒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 李玉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不疼谁疼呢?不过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婆媳俩相对啜泣,屋子里一片愁云惨雾。 李玉本来是打定了主意立刻就出发去南大营的,老太太实在舍不得他,况且眼看着也要过年了,老侯爷最后决定让他在家里过完这个年再走。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陆清莹安心在长兴侯府养胎,韩王妃派人来催了几次,叫陆清莹返回王府,陆清莹都以母亲的病未曾痊愈为借口,拖着不肯回去。 韩王妃心下雪亮,怕是陆清莹真的有孕了。她自然是十分生气,在萧少瑜面前隐晦地提了几回。萧少瑜正在倚重陆瀚的当,怎么会为了这么点儿事拿捏陆清莹,反而是回过头来安慰王妃:“陆侧妃也有这许多年未曾回家了,况且她娘病着,一直躺在床上起不来身,就叫她在府里多呆些日子,也并不违反规矩。” 宁王殿下都这么说了,韩王妃也只好闭嘴。却在心里盘算着等陆清莹回来,怎么想法子叫她滑胎了事。经过此事,她已彻底明白了,陆清莹是绝对不会再受自己控制摆布了。 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腊月里,距离过年已经没几天了,陆清莹早过了三个月的危险期,韩王妃又派人来催,陆清莹知道自己必须回去了。作为出嫁女,是绝对没有在娘家过年的道理的,何况她还是皇家的儿媳妇。 ☆、第112章 孕事 腊月十八这天,陆瀚叫下人套好车,亲自送陆清莹回宁王府。 陆清岚听说后,到大房来送大姐姐。这段时间,她怕大姐姐闷,一有空就去陆清莹那里陪她说话下棋解闷,陆清莹怀孕本来是十分辛苦的,陆清岚给她带来了不少欢笑。她对这个隔房小堂妹好感爆棚。 陆清岚拉着她的手,低声叮嘱道:“大姐姐,回去之后,一切小心。我可等着去喝我小外甥的洗三酒呢。” 陆清莹遗传了些陆瀚的气质,脸上一直是平淡谦和,只眼中上过一丝亮光,她说道:“宝儿放心吧,我的孩儿,我会豁出性命去保护他的,绝不会叫人轻易害了他去。” 陆瀚直接把她送到了宁王府,进门之前对女儿说道:“回到王府,一切就靠你自己了。你自己好生小心……”说毕叹了一口气:“爹爹帮不了你太多。” 他没有能力也不可能把手伸进皇长子府中去,就算陆清莹的孩子真被害了,陆瀚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为了长兴侯府的利益,他不可能和萧少瑜翻脸。 当然,这一切还要看萧少瑜的态度,他在萧少瑜阵营中作用越大,陆清莹在宁王府的地位也就越稳固,也越是安全。 陆清莹点了点头,放下了车帘子。 陆瀚直接去了萧少瑜的书房,跪下向萧少瑜请罪。毕竟他把女儿留在侯府这么久,也该对萧少瑜有个说法。 这阵子萧少瑜按照他之前的策略行事,果然父皇对他的态度大为缓和,他隐隐感觉自己这是度过了一道难关,因此对陆瀚极为客气有礼,陆清莹在娘家呆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他根本就没当回事儿。 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的这一天。因为嘉和帝年纪越老越重视亲情,大年初一的时候要君臣同乐,一般都是大宴,反而和自家人没什么机会交流,所以皇帝每年都会在这一天举行家宴,今年也不例外。 嘉和帝在建始殿设宴,因为是家宴,所以几位王妃侧妃都有份参与。因此大皇子、二皇子都带了一正两侧三位妃子前来,陆清莹当然也在其中。 很快几位皇子就都到齐了,连一向痴傻的三皇子也被太监侍候着坐在了桌旁。萧少玹也带着郭端绣和侧妃武玥到了,一个月前,萧少玹刚将武玥迎进了府里。这段时间,郭端绣已经完全被萧少玹洗脑,觉得萧少玹对她是真心的,而她对钱皇后越来越不满。 她已经深深爱上了萧少玹,愿意为他去死,所以对王府的生活很是满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萧少玹那方面的需求少了点,大多数时候他都住在书房,他对她的说法是公务繁忙,好在他也不经常去侧妃武玥那里,这叫她心里好受了不少。 至于紫兰,自从有过那一次之后,萧少玹再没临幸过她。 帝后都还没有来,大皇子和二皇子谈笑甚欢,一派其乐融融。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两兄弟真是兄友弟恭呢。 萧少珏则坐在一侧,脸色阴沉。这段时间李玉和陆清岚都没起什么幺蛾子,让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正想着事情,嘉和帝和钱皇后联袂来了,两人一块搀扶着七十多岁,老态龙钟的的老太后。 太后现在一心礼佛,一般的场合轻易是不出面的,也只有这样的家宴才会露露面。 众人连忙跪下迎驾,嘉和帝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这么拘束。”叫众人起身落座,一时间太监们穿梭而入,将准备好的御膳一道道摆上来。 嘉和帝心情不错,在席间频频举杯,皇子们见父皇兴致高,全都来凑趣,一时间席间的气氛十分融洽。 陆清莹暗暗松了一口气了。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想到之前在娘家的时候和宝儿反复推敲过的计谋,她忽然偏过头,吐了起来。 她自然是和萧少瑜坐在一处的,萧少瑜作为皇长子,就坐在皇帝的下首,因此距离皇帝不算远,嘉和帝想不注意她都难。 萧少瑜见状伸手在她的后背上拍了两下。侍立在旁的宫女太监急忙上前来伺候。 陆清莹觉得舒服了一些,才走到大殿中央跪了下来。“妾君前失仪,万分惶恐,还祈陛下恕罪!” 其实陆清莹也没吐出什么来,嘉和帝也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发作她,笑着道:“朕刚才说了,这是家宴,你等不必拘礼。”又问:“可是这些菜不合你的口味?” 陆清莹连连道:“启禀陛下,并非如此,这道鲥鱼妾从前是吃过的,十分美味,可是今日只一闻到这鱼的腥味,就觉得恶心难忍,实在是……” 这时宋贵嫔忽然道:“莫不是,陆侧妃有喜了吧?太后,您老人家又要多添一位重皇孙了,这可是大好事啊。” 太后这么大年纪最是喜欢孩子,听了连连道:“若是真的,确是一件大喜事。皇帝,你叫太医来给陆氏诊断。” 嘉和帝虽然也有几个皇孙了,可是子嗣当然是越多越好,皇帝听了也不由高兴。他先是对萧少瑜道:“老大,你也太马虎了。”然后又命人去请太医来给陆清莹诊治。 宋贵嫔自告奋勇:“我去瞧瞧!” 皇帝哈哈一笑道:“你倒是爱凑热闹,去吧去吧。”宋贵嫔一向就是活泼的性子,三公主都这么大岁数了,她还是没改掉这脾气,皇帝正是喜欢她这一点。 陆清莹跟着一位太监去了建始殿的一间偏殿,宋贵嫔也进来了。她对陆清莹低声道:“你放心,太医是本宫的人,自然会帮你说话。” 陆清岚在宫中和三公主混了这么久,两人情同姐妹,她和宋贵嫔的关系自然不差,请宋贵嫔出手帮个小忙还是不难的。 陆清莹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贵嫔娘娘。” 建始殿中恢复了谈笑风声,一个侧妃而已,怀孕不怀孕的,其实大家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有韩王妃脸上佯装出笑意,却是把手里的帕子都快揉碎了。她已经隐隐猜到了陆清莹的心思,她故意在这个场合泄露自己有孕的消息,连太后、皇帝、皇后都知道了,她要再向她动手可就得掂量掂量了,还有皇长子也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她心下焦虑,正想着,宋贵嫔扶着陆清莹走了进来。她笑盈盈地对着太后和皇帝行礼道:“启禀皇上、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陆侧妃确实是有喜了。” 两人听了果然高兴。太后连连道:“好好好,陆氏立了功,该赏。”说着褪下手腕上的一串佛珠,让太监拿给陆清莹。 陆清莹大喜,跪下谢恩。太后都赏了东西,她肚子里的孩子又多了一重保障。太后有赏,皇帝皇后也不能落后,都赏了东西给陆清莹。 陆清莹一一谢恩,刚要返回自己的座位上,三公主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伸手去摸她的肚子道,“小嫂子,你肚子里有小宝宝了?”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皇帝身边就这么一个女儿,对三公主十分宠爱,见她淘气也不生气,只是提醒道:“你小嫂子是有身子的人,你莫胡闹。” 三公主撅着小嘴道:“父皇,我哪里胡闹了,我只是好奇嘛。” 她又转头去看陆清莹,道:“小嫂子,你怎么瞧着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陆清莹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公主,妾怀了王爷骨肉,自然是极高兴的。只是妾从未生过孩子,骤然得知这个消息,一时有些发懵,不知该如何了……”大多数女子初次有孕,大概都是这个心情。 三公主回头看了韩王妃一眼,道:“你怕什么,大嫂生过两个孩子,全都平平安安的,可见是经验丰富,你叫大嫂帮你就是了。” 韩寄柔只觉得脑袋嗡了一声,她没想到三公主和陆清莹一唱一和的,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陆清莹忙道:“王妃日理万机,我怎敢麻烦王妃……” 三公主打断她的话,直接就对嘉和帝道:“父皇,我看就叫大嫂照顾我这小嫂子,直到她平安生产,您觉得呢?” 嘉和帝哈哈一笑:“这件事,你别问我,直接问你大皇兄去。” 三公主就转向大皇子:“大皇兄,你说句话吧。” 大皇子道:“这个自然!” 三公主又去看韩寄柔,韩寄柔气得全身发抖,要是把陆清莹交给她照顾,这孩子但凡出了点儿什么事儿,都要怪到她的头上,这孩子又是在太后、皇帝面前挂了号的……她平安生下孩子自己没有多少功劳,一旦出了事儿,这口巨大的黑锅就要自己背起来,这种事她哪里愿意应承,可她能说不吗? 她见连皇帝的目光都飘了过来,才故作平静地道:“这件事,本宫责无旁贷,三妹妹放心好了。” 陆清莹彻底放下心来,现在就是借个胆子给韩王妃,她也不敢再害自己的孩子了。 陆清莹回到皇长子这一桌,皇长子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韩王妃,若有所思。转头又对着韩王妃道:“陆氏这一胎,就要辛苦王妃多多照看了。” 皇长子觉得既然在皇帝和太后面前说出了刚才那些话,这一胎就一定要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否则就容易叫人怀疑自己后宅不宁,不但对自己名声不利,还容易给皇帝留下无能的印象。 这些道理韩王妃都明白,柔声道:“王爷放心,妾身定好生照顾陆氏的和她腹中的孩儿。” 这个时候就听见钱皇后道:“前些日子,臣妾叫人排了几出歌舞,请太后和皇上鉴赏。”宫宴上让宫女们来跳舞助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因此也没人过多在意。 皇后拍了拍手。就走进来二十来个身穿绿裳的宫女。随着宫中的乐师奏起了音乐,宫女们翩翩起舞,这些宫女经过皇帝的精挑细选,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身姿曼妙、面容如花,随着音乐作出时而轻柔时而迅疾的动作,真真是婀娜多姿,夺人眼球。尤其是中间的一个领舞的少女,身材高挑,容貌出众,舞姿更是出众,显得极为出挑。 皇帝什么美人没见过,开始的时候不过随意一瞥而已,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可待看清了领舞之人的样貌,他那平静慈和的脸上也难免露出一次愣怔之色。 萧少珏从刚才开始一直也是神色淡然自若,当他看见那个女子的时候,顷刻间一张脸已经彻底阴沉了下去。 那少女如同旁的宫女一般穿着绿色的衫子。眉目如画,长得非常精致,但是这样也不会让父子两人一起动容,因为这个女子的面容气质竟然和早已故去的九皇子的生母,也就是夏惠妃有五六分的相似。 这才是两个人动容的原因。 钱皇后看见皇帝的目光一直跟着那少女转来转去,暗中和二皇子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待音乐终了,一曲舞罢,宫女们正要退下,皇帝却招招手叫那个领舞的人过来。萧少珏双拳紧握,差点立刻站起来,对她来说,这一幕不啻于奇耻大辱。还是贞妃在他的后背拉了拉他的袖子,他这才坐了回去。 那少女走上前来,跪在地上,柔婉地说道:“奴婢拜见皇上。” 皇帝见她走近了,更是灵气逼人,温和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司炫。” “司姓?”皇帝笑道,“这个姓氏可不多见。” 钱皇后连忙解释道:“此女乃是月前由周国进献过来的,她身上有蕃人血统,臣妾问过了,她是官家之女,见她温柔识礼,多才多艺,就把她留在身边,刚才的舞蹈就是她编排的。” 齐周两国因为有燕国在中间缓冲,不像齐梁两国那样剑拔弩张,时不时也会互赠美女,一个月前就要有一批美女从周国送来,不过皇帝根本看都没看,就交给皇后处理了,这种女子大部分都是送给了心腹大臣或者皇室子弟,一般也都只有做妾室做小的命。 没想到还藏着这么一块璞玉。 皇帝颇有兴致地问了几句舞蹈方面的事情,赏了一块玉如意,就叫司炫下去了。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众人全都明白,这个女子,迟迟早早,必然是会被临幸的。 钱皇后受宠这么多年,当然不愿意把丈夫分享给别的女人。可这些年皇帝年纪越发大了,只偶尔临幸些小妃嫔,他对钱皇后虽然还是比较客气,可是皇后越来越难以把握他的心思,很多机密都难以得知。这才不得已在皇帝身边安插一枚钉子。 既然敢把司炫放在皇帝身边,她自然是有把握控制她的。 待宴会结束,嘉和帝回到后殿,召来张秀道:“你去问问,司炫司姑娘被安置到哪儿了?”张秀正要退下,皇帝又把他给叫了回来:“再吩咐夏松好好调查调查这个司炫的背景。”前阵子皇帝刚刚提拔夏松作了东厂厂督。 张秀立刻明白皇帝这是要临幸司炫,大着胆子劝道:“皇上,司姑娘毕竟是周国人……”还有一句话张秀没敢说,皇后和二皇子送这么一个姑娘过来,是什么意思,他不相信嘉和帝会不清楚。 皇帝豪迈地一笑,“不过是一个玩意儿罢了。这是朕的皇宫,她便是心存不轨,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至于钱皇后和二皇子的心思,他又岂能这么容易叫他们如愿? 这一番豪气干云,倒叫张秀依稀看到了皇帝年轻时杀伐果决的影子。 张秀不敢多说,行礼之后退下。 萧少珏回玉明宫,一路上也不说话,只是面色十分阴沉。 母子二人回到玉明宫正殿,贞妃屏退了下人,萧少珏狠狠一掌砸在面前的小几上,杯盘一阵乱跳,少年俊美的脸上满是杀机,“萧少璟,钱皇后欺我太甚!”他最是高傲的一个人。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但母亲在他的心中是女神一样完美的人物,岂容一个冒牌货冒充模仿,用作政治工具? 萧少璟和钱皇后这是摆明了打他的脸。 其实他误会了钱皇后母子。萧少珏年纪越大,越发显出卓尔不群的才干,在一众皇子中十分出众。 在皇帝的十一个儿子当中,三皇子是个痴儿自不必说,十一皇子年纪尚小也可排除在外,四皇子有能力有才干,不过是铁杆的“二皇子党”,所以母子两个不用多费心,五皇子音乐山水,七皇子没有野心,对政务没有兴趣,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六皇子带兵打仗的能力,却是自小和大皇子一党,拉也拉不回来。八皇子是二皇子的胞弟,自然和他一党,也不必说。 只有九皇子萧少珏既有能力,又得皇帝宠爱,且能力极强。尤其是上回在万岁山救驾有功,皇帝对他更为喜爱重视,皇帝的意思,若不是前头几个哥哥没封王,立刻就要封他为王了。 不过作为补偿,皇帝给了他随意进出建始殿的权力。要知道建始殿是皇帝和众位肱骨大臣们议政之所在,随意进出建始殿,也就相当于给了他参与国家最高大政方针制定的机会,这权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就连大皇子和二皇子也没有这等殊荣。 因此萧少璟又怎么会傻乎乎地把这么一位“潜力派+实力派”的兄弟推向自己的对立面,实际上,这阵子萧少璟和钱皇后正在想法设法拉拢萧少珏。拉拢他还有一个好处,十皇子萧少玮也是英雄了得,颇具才干,这小子对几个哥哥都不怎么搭理,唯独对九皇子推崇备至,马首是瞻,所以九皇子倒向哪里,十皇子一定会跟着他倒向哪里,相当于是买一送一,绝对是绝佳的买卖。 而钱皇后和二皇子之所以使出了这次这个昏招,主要就是以为萧少珏并不知道夏惠妃的长相。因为夏惠妃死的时候,萧少珏才三岁大,又怎么可能记事。他们以己度人,认为贞妃抚养萧少珏,为了让他和自己亲近,必定要淡化他生母的存在,甚至不可能在萧少珏面前提一句夏惠妃。那么萧少珏必定不知道夏惠妃的长相,所以他们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行动。 却不知萧少珏和贞妃之间还有一层夏族的关系,贞妃不但藏有夏惠妃的画像,还时时拿出来给萧少珏观看,让他不要忘了夏族的使命。 这才出现了这个乌龙事件。 贞妃见萧少珏脸上一片狰狞暴怒的神色,劝了几句,才道:“本宫提醒皇儿一句,那个司炫是入了皇上眼睛的,你千万不能动她。” 萧少珏刚才确实对司炫起了杀机,不过这时他也冷静了下来,“这个儿子明白,不会轻举妄动的。”他道:“儿子算是看明白了,在这皇宫之中,要想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做人,只有把权力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他狠狠地在空中一握拳。 贞妃看着他坚毅英挺的面容,心里不由一阵欣慰,“你打算如何?” 萧少珏道:“请母亲把夏光请过来,我觉得咱们的计划应该早些发动了。” 贞妃对他的所有行动都是无条件支持的,立刻派人去请夏光过来。 前阵子萧少珏从陆清岚那里得了一座金矿,金子源源不断被开采出来,夏光正忙着用到手的钱招兵买马,扩充秘营的势力。听说少主召唤,立刻抛下手头的工作来到玉明宫。 平日里为了不引起怀疑,他很少到玉明宫来,倒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三人相互见礼之后,萧少珏把今天宴会上的事说了,又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最后道:“我想提前行动,大祭师以为如何?” 夏光恭谨道:“殿下是我夏族的主人,您的意志就是我全体夏族的意志,您想做什么,只需下命令就是了。” 萧少珏哈哈大笑,只觉胸中涌动起一股豪气,目中精光一闪,“好,这次咱们就干一票大的。” ☆、第113章 偷换 宫中发生的事,陆清岚也很快知道了。之前她进宫拜托三公主和宋贵嫔帮助大姐姐说话,三公主这边办完了事儿,立刻就派人来告诉她,并且向她邀功来了。 陆清岚听说一切按照她的计划行事,总算略略放下心来,想来大姐姐生产之前是没有什么危险了,料想经过这次,大皇子也会敲打韩寄柔一番,毕竟大皇子能混到今天这个地位,头脑和手段都不会差。 不过司炫的事,牵扯广泛,可因为涉及夏惠妃,内情隐秘,连三公主也不清楚,陆清岚就更不知道了。 她如今正琢磨着怎么从父亲手里把林子冶亲制的那块雪竹绿端砚给要回来呢。什么三公主所赐的礼物,一听就是瞎掰,三公主厌学程度和她有的一比,她怎么会对砚台这种东西感兴趣呢,就算是林子冶的真品,送给她她也未必会要。 陆宸从小对金钱没有概念,反正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缺过钱花,陆清岚就算找他要一千两银子,他若是手里有,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了女儿。不过这砚台却是他的最爱,陆清岚想把林子冶亲手所制的砚台要回来,那不啻于割了他的肉。 不过割肉也得割,萧少珏本来就对她纠缠不清,她可不想再欠他这么大一份人情了。 于是陆清岚走进爹爹的书房。 一般人家男主人的书房都是禁地,不会容许女孩家轻易进来的,所以二房也有这条规矩。不过陆宸对女儿的溺爱是没有底线的,陆清岚经常不请自来,陆宸也从来没有说过她一句,所以时间长了,守着书房的两个小厮见了陆清岚根本连拦都不会拦一下了。 陆宸正在处理公务,看见陆清岚进来就放下了笔,笑着说:“宝儿怎么来了?” 陆清岚长大后,有了自己的交际圈子,和陆宸单独呆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少了不少。所以看见陆清岚走进来,他还是挺高兴的。 “爹爹还在忙公事?”陆清岚走过来看了看父亲搁在书桌上的公文,陆宸也没有把公文收拾起来,他以为女儿这么点年纪,这种东西是不会感兴趣也不会看得懂的。 他自然不知陆清岚前世为了家族利益,偷偷跟着陆瀚下过苦功学习政务的,这些东西她不但看得懂,有些处置政务的手段,陆宸都未必及得上她。 不过陆宸现在级别还太低,能接触到多少朝廷机密,所以陆清岚看了一眼,也就不感兴趣了。 陆宸一边笑着让女儿坐在自己的旁边,一面道:“如今到了年底了,部里腊月二十七就要封印,所以要趁着这段时间把公务全都做完,也就比往日忙些。”陆宸所在的户部是六部中最繁忙的一个,所以他的工作量也就大了不少。 陆清岚瘪瘪嘴道:“那爹爹一定很辛苦,来,让宝儿给爹爹捏捏肩膀。”说着就站起了身,走到陆宸背后,给陆宸捏起了肩膀。 她那小手能有什么劲儿,捏在陆宸的肩膀上就跟挠痒痒差不多,不过陆宸却是十分享受,微眯着眼睛惬意地道:“宝儿长大了,知道孝顺爹爹了。” 陆清岚嗔道:“瞧您这话说的,好像我以前不孝顺您似的?” 陆宸哈哈大笑:“对对对,是爹爹说错话了。咱们宝儿一直都孝顺,是最孝顺的。嗯,用力点儿!你这么小的劲儿,捏了和没捏一样。” 陆清岚浏目四顾,见书房中博古架上最显眼的位置摆着那只雪竹绿端砚,擦拭得一尘不染,显见陆宸对其珍爱异常。 陆清岚顿时眼睛一亮。 她哪里会干这种活,捏了一会儿就叫手酸。 陆宸也就开恩叫她停了。陆宸笑看在自己旁边坐好的女儿,道:“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爹爹?” 女儿这点小伎俩他早就看透了。 陆清岚脸上露出一个恳求的表情来,“爹爹,我没啥要求。就是……您能不能把三公主送您的那块砚台借给我把玩两天?” 陆宸笑眯眯地道:“有借还有还吗?”他这书房里不知多少好东西,都被这个没良心的女儿给借走了,可她就是个小守财奴,从来没见她还回来一样。 陆清岚连忙赌咒发誓地表示:“有借有还,这次我说话一定算话。” 陆宸道:“你又不爱写字,你要那砚台干吗?”陆清岚对进学一向是报着能逃就逃,能拖就拖的态度,好在她天资聪颖,各门功课学得都还可以,纪氏也就没有太过苛责她。 陆宸有时候也有些不明白,女儿这么懒,她那一笔好字是怎么练出来的? 陆清岚道:“我听说那砚台很值钱,所以想借来把玩一番嘛。” 陆宸一听,鼻子差点都气歪了。“笔墨纸砚都是风雅之物,怎么能用值多少钱来衡量?” 陆清岚撒娇道:“别的我都不喜欢,我就要那方砚台。” 陆宸好声好气地道:“别的你要什么爹爹都给你,就是这方砚台不行。” 陆清岚早就看好了砚台的位置,忽地站起身来,就朝着博古架跑去,想着用抢的。 哪知道她那点儿花花肠子陆宸早就猜到了,他跑得比女儿还快,一把将砚台拿到手里,高高举起。 陆清岚在女孩儿中算是个子高挑的了,可是她爹爹比她高出一个头不止,陆清岚岚就算踮起脚尖也够不着,她不由生气道:“爹爹,你欺负人!” 陆宸哈哈大笑,低声下气道:“宝儿,这砚台真不能给你。” 陆清岚大急,她又不能告诉陆宸说这块砚台根本就不是三公主送的,而是萧少珏那个煞星送的,否则爹爹和娘亲知道萧少珏对自己有意思,还不知怎么担心呢,她也真不想把爹爹娘亲牵扯进来。 陆清岚气得直跺脚,转身走了。 第二天她趁着陆宸去衙门的空,跑到他的书房里一通乱搜,小厮也不敢管她,可她找遍了书房所有藏东西的地方,也没有找到那方砚台。 其中一个在书房伺候的小厮抿着嘴笑道:“六姑娘不要再费心思了,老爷知道您定会跑过来找那砚台,早把那砚台随身带着了。” 陆清岚不由无语,真不愧是她爹,对她太过了解了。 这么着陆清岚一直盯着那砚台打主意,直到腊月三十那一天才找到机会。这天陆家人照例要去祠堂祭拜,陆宸自不会连祭拜先祖都带着砚台,陆清岚跟着大部队去了祠堂,却趁人不注意悄悄溜了出来,来到父亲的书房里,她打开父亲藏东西的一个暗格,果然看见那方雪竹绿端砚端端正正地摆在那里。 陆清岚一阵兴奋,像是行窃的小贼找到了万两黄金一般,她将那砚台拿了出来,又把准备好的一块模仿的假货放了进去,陆宸若是不注意的话,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 陆清岚将砚台放在袖子里,愉快地出了书房。陆宸的小厮今日放假,也没人瞧见她进来,陆宸当不至于很快发现。 想到这里,她心情愈发地好了。 她将砚台藏了起来。陆宸这阵子忙着过年,走亲访友,拜会上峰同僚,果然一时也没有发现,陆清岚打算什么时候进宫,将砚台交给三公主,让三公主拿给萧少珏,反正她自己是有点怕和他见面会尴尬。 守完岁,吃过饺子,陆清岚又长了一岁,如今已经是十三岁的大姑娘了。按照大齐的风俗,这么大的姑娘,已经可以议亲了。 大年初一,老侯爷、陆瀚、陆宸进宫领宴,从初二开始,陆宸和纪氏带着她和陆文廷四处走亲戚。 一直忙活到初十才算松了一口气。 正月十一,又是陆清岚的好朋友薄倩如的生辰。薄倩如是户部左侍郎薄元洲的女儿,为人开朗活泼,和陆清岚玩得儿很好。她给陆清岚发了帖子,陆清岚自然不能不去。 恰好正月十一,陆文廷约了十皇子还有京中的勋贵子弟举行冰嬉比赛,没空送妹妹去薄府,于是纪氏就请了大房的陆文昌出面护送陆清岚去了薄府。 薄倩如穿着桃红色的小袄,梳着双垂髻,头上带着赤金点翠镶嵌红宝石的步摇,小姑娘生得一张圆圆的脸,虽没有十分的姿色,但是却俏皮可爱。她早就在大门口等着她了。看见由丫鬟扶着从车子上走下来的陆清岚,薄倩如兴奋地一路小跑过来,一把拉住陆清岚的手叫道:“宝儿姐姐,你可算来了。真是想死我了。”倒把矜持二字抛到脑后去了。 她一向喜欢陆清岚,因为陆清岚虽出身侯府,却不似一般的大家小姐那样端着架子惺惺作态,和她在一起,你不必担心自己说错了话,也不必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大家闺秀的风范,总而言之就是很轻松自在。 薄倩如一向是个不爱受到拘束的,所以分外喜欢和陆清岚在一起。 陆清岚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姐姐也想死你了。”说着向她介绍道:“这是我二哥。” 陆文昌今年十七岁,穿着一件玉色的直裰,长身玉立,虽不若陆文廷那般丰神俊朗,但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却也算得斯文俊秀风度翩翩。 年前栾晓刚刚为陆文凯生下一个七斤六两的胖儿子。冯氏如今正忙活着为陆文昌寻摸一门亲事。本来有几家已经有些意向的,可是此前大皇子因为万岁山事件被皇帝责罚,这些人以为风向要变,因此一下子全都没了下文。把冯氏气得个倒仰。 薄倩如这才发现陆清岚身边还站着一位谦谦公子。她刚才见到陆清岚太过兴奋,也是就把人家给忽略了过去。 想起她刚才激动地又跑又跳又叫的,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仪态,全叫人家给看在眼里了,不由闹了个大红脸,只觉得这下子丢脸丢大发了。 她急忙上前行礼,低声叫了一声:“陆二哥。” 陆文昌倒是没觉得怎样,反而觉得这小姑娘直率真诚,彬彬有礼地回了一礼,道:“薄姑娘。” 又转头对陆清岚道:“六妹妹,我去给薄大人请过安,就先回府,等下午巳时我再来接你。” 陆清岚点了点头,对着陆文昌甜甜一笑:“谢谢二哥。” ☆、第114章 上元节 陆文昌宠溺地对她笑笑:“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又转身对着薄倩如落落大方地打了个招呼,就跟着薄府的小厮去前院见薄元洲去了。 薄倩如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边拉着陆清岚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一边问道:“怎么今天不是三公子送你来,而是二公子?” “我哥哥去和十皇子他们冰嬉去了。”陆清岚解释了一番。 薄倩如愁眉苦脸道:“你怎么不提醒我,刚才我在你二哥面前可算是丢尽了脸了。” 陆清岚“噗嗤”一笑道:“死丫头,那么大一个人就站在那里你看不见,还来怨我!”看到薄倩如整张脸都垮了下来,陆清岚又赶忙安慰她:“你尽管放宽心就是了。我二哥是谦谦君子,不会出去乱说别人的是非的。况且你刚才很好啊,说不定我二哥还觉得你可爱呢,反正我就觉得你挺可爱的。” 薄倩如追问道:“你二哥真的不会出去乱说。” 陆清岚道:“我大伯父是朝中有名的谦谦君子,大房的两个哥哥都像他,他们都是极有规矩的人,你就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薄倩如道:“你大伯父很厉害的,我听见我爹爹没少夸他。”听陆清岚这么一说,她也就放心了。 陆清岚一向就是个护短的,连忙道:“不光我大伯父厉害,我大哥二哥也很厉害啊。我大哥去年中了举人,以后会中进士。我二哥后年也会中举。”她倒不是吹牛,这些都是前世经历过的,所以说出来十分笃定。 说起来陆瀚教育子女颇有一手,两个儿子都被他调、教得很出色,虽然不能和陆文廷、纪海这种百年一遇的天才媲美,可是在一般人中绝对也是出类拔萃的。 薄倩如道:“我大哥去年没有考中举人,我爹爹气得把他禁足了半年呢。我二哥后年要参加乡试……”薄家也是文官之家,说起科举来,两人倒是颇有话题。 陆清岚看了看薄倩如,又想起冯氏那为了儿子的亲事而愁容满面的脸,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陆清岚忽地问道:“倩如,你定亲了没有。” 薄倩如本来和她说些科考的事,她忽然问起这个,她毕竟是小姑娘,再大方爽朗,也不由得羞红了脸。啐道:“坏宝儿,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清岚两辈子加起来,比她的岁数大三倍还多,看她就跟看自己的女儿差不多。陆清岚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倩如妹妹定然还没有定亲吧。”之所以这么肯定,第一是薄倩如年龄还小,第二薄元洲也是皇长子阵营的人,薄家就算要给薄倩如议亲,怕也会遭遇陆家一样的尴尬。 薄倩如见她问得认真,还是含羞点了点头。 陆清岚大为兴奋。前世二哥陆文昌定过一门亲事,结果成亲之前恰逢皇长子倒台,那家人就找了个借口把亲事给退了。后来四皇子萧少玹登基,陆家成了最大的功臣,陆瀚入阁,陆文廷成为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陆家变得权倾天下,一时间上门给陆文昌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陆文昌娶了郑翰林的女儿为妻,他待妻子倒是很好,只可惜那个女孩没有福气,生产之时一尸两命,陆文昌痛失妻儿,对他的打击极重,他也是个重情义的,后来一直未曾再娶亲。 说起来,前世这位二哥也是个苦命人。若是能早些成亲,说不定能比上一世过得好些。 陆清岚看中了薄倩如。她着实是喜欢这个小姑娘,在她看来,大房那边的几个爷们都是闷骚型的,再配上一个腼腆的姑娘,还要不要活了?薄倩如这样的正好! 且薄家在士林中名声很好,薄元洲两袖清风颇有风骨,想来大伯父也愿意缔结这门亲事。 至于薄倩如前世的另一半……陆清岚实在是想不起来了。重生之后,她改变了很多事。她前世和薄倩如并没有走得这么近,所以薄倩如嫁给了什么人,她也没有关心过。不过想来薄元洲作为大皇子党,大皇子倒台之后,薄倩如定然不会过得很好,很有可能被夫家给休弃回家。 至少陆家不会做出这等过河拆桥的事儿,这么看薄倩如嫁给陆文昌并不吃亏。 陆清岚想到这里,就更加地没有心理负担了。她就直接问道:“倩如,你觉得我二哥怎么样?要不,你做我的二嫂吧?” 薄倩如脸红得像是一只煮熟了的虾子,气得跺脚:“你要是再和我说这些浑话,我可就再也不理你了。” 陆清岚哈哈大笑:“你要是觉得我二哥还行,我回去就和大伯母提一提,让她上门来给你说亲,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害羞什么嘛?” 薄倩如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受惊的兔子似的跑远了。 她并不是家中长女,爹爹时常夸奖陆瀚厉害,说他日后说不定就能拜相入阁,而且陆瀚日后是要继承长兴侯府的,所以陆文昌虽然只是秀才的功名,可配她是绰绰有余的…… 况且那个少年并不讨厌,她脑中闪过陆文昌那高大挺拔的身影的俊秀的容颜,刚才她出了那么大一个丑,少年看向她的目光依旧和煦温暖,没有丝毫的鄙夷不屑,反而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安慰,可见少年的修养是极好的。 这么想着,薄倩如心里其实是有些愿意的。 陆清岚眼光何等毒辣,一看薄倩如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愿意的,心里也就有底了。 从薄府出来,陆清岚看见准时在门口等着她的陆文昌,笑容里就带了一丝意味深长。 陆文昌倒是没看出来,他请妹妹上了马车,自己则骑马在一旁护送。 从薄府返回长兴侯府,宝府巷是必经之路。马车到了宝府巷的时候,陆清岚坐在车里忽然听见前面一阵喧哗之声,赶车的车夫也把马车停了下来。 陆清岚微微一愣,听见陆文昌在外头说道:“前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把路都给堵上了,我过去瞧瞧。” 陆清岚说了一句:“二哥去吧。”看热闹的人不散开,他们就不能回家,要是从这边饶过去,路又太远。 陆文昌拍马过去。陆清岚刚等了一小会儿,就听见后头传来一阵马蹄声,轰轰隆隆的,陆清岚感觉她坐的马车都颤动了起来,可见气势之雄壮。 在京师敢于纵马疾驰的必定是些大富大贵的人,陆清岚就叫车夫把马车靠在了路边,等着马队经过。 马队很快就到了跟前,可并没有旋风般卷过去,而是就这么停了下来。陆清岚坐在马车里没瞧见,那带队的一个少年骑士滚鞍下马,迈开大长腿,龙行虎步地走到她的马车旁边,在马车的车厢壁上敲了几下。 笃笃笃! 陆清岚正好靠在这边的车厢上,吓了一跳,便叫墨菊挑开了车帘子。就见萧少珏穿着一件玄黑色的骑装,外罩一件青色的大氅,正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她。 陆清岚还头回见他穿得这么紧身,那一套骑装将皇子殿下那完美的身材和流畅的线条展露无遗,陆清岚目光毒辣地在他的几处要害处扫过,心想没想到这人看着挺瘦的,身上还挺有料。 她不得不承认,无论从相貌还是身材,这位传言中的皇室第一美男子都名不虚传。 萧少珏有几个月没看见陆清岚了,他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其实他还挺想她的。他本来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和她说,可佳人就在眼前的时候他却不知说什么好了。 还是陆清岚先开口了。“九殿下怎么在这里,你没去参加十殿下的冰嬉比赛吗?” 萧少珏淡淡说了一句:“没空。”语气有些硬梆梆的,这位没来由地又想起李玉来了,心情能好就怪了。 陆清岚也不知哪里惹到了他,见此情形有点不乐意搭理他,“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没事的话九殿下还是请自便吧。”说着也不看萧少珏的脸色就把车帘子放了下来。 萧少珏岂是那么容易就被打发的?他用剑鞘一挑,将车帘子又给挑开了。 陆清岚颇为无语,只得道:“九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今年的上元节,切记不要出门。” 萧少珏硬梆梆地扔下一句话。他一直追着她大老远地跑过来,除了想见见她,实际上就是想对她说这句话。 上元节花灯会,是一年一度不用避讳男女大防,可以大大方方上街的日子,女孩子们就没有不盼着这一天的。 陆清岚奇怪道:“为什么?” 萧少珏并不解释,只道:“没有为什么,你只管听我的话就对了。”说完他便放下车帘子,带着一票人马飞驰而去。 陆清岚摇了摇头,觉得这人没头没尾的,真是莫名其妙。自己是他的什么人,他凭什么管到自己头上?又觉得有些不忿。 陆清岚忽又想到前头可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萧少珏纵马疾驰,这个速度过去,该不会踩死人吧? 正想着前头已经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陆清岚急忙掀开车帘子往外看去,只是距离太远,并没有看清什么。 过了一会儿,陆文昌打马回来,对陆清岚道:“咱们还是绕路走吧。” 陆清岚见他脸色不好看,就问他道:“人不都散开了吗,为何还要绕路?二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陆文昌道:“刚才有一位老农,赶着牛车进城送粮,有个泼皮躺在车轱辘底下,不让他走,非要让老农给他一千斤谷子才肯让开。老农不肯,两人僵持不下,引来许多看热闹的人,把路给堵住了。” 顿了顿陆文昌又道:“刚才九皇子带着一队骑士经过,直接纵马将那个泼皮给给……踩死了。”说到这里,陆文昌脸色有些发白,实在是那泼皮肠穿肚烂,死状太惨,萧少珏仿佛是故意让马儿踩过去的。 小年过后没多久,皇帝就临幸了司炫,紧跟着封她为正五品的嫔位。这几天因为司炫的事,萧少珏憋了一肚子火,这个泼皮正好撞到枪口上,还能得好就怪了。 陆文昌是读书人,何曾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全身不舒服。 陆文昌道:“九殿下出发点是好的,可是这般行事手段,实在是有点儿过于凶残!” 陆清岚心说他真正凶残的样子你还没见过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萧少珏刚才那一阵纵马猛冲,把看热闹的人也都惊得如鸟兽散了,也不知有没有惊到无辜的人。 陆清岚微微皱眉:“绕路太远了,既然前头已经没有旁人堵塞,咱们还是原路回家吧。” 陆文昌道:“地上到处都是血,我怕妹妹忍受不得。” 陆清岚道:“我不往外看就是了。二哥不必担心我。” 陆文昌虽然和陆清岚接触不多,却也知道她和一般闺阁女子是有些不同的。到底护着她从原路返回了侯府。 陆清岚先把自己撮合陆文昌和薄倩如的想法和纪氏说了,纪氏听了觉得这倒也不失为一门好姻缘,陆文昌毕竟是陆文廷的哥哥,陆文昌娶媳妇了,她才好名正言顺地给陆文廷张罗。 这样想着她就去了青峰苑把这件事和冯氏说了。当然没说是陆清岚的主意,只说是自己的想法。 冯氏正为次子的婚事发愁,对这个提议大感兴趣,和陆瀚一商量,陆瀚也觉得薄元洲人不错,不像是韩斌那帮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便对冯氏道:“薄兄为人清廉正派,教出来的姑娘定然差不了,你先看看那小姑娘的相貌和品性,若是不差,我就去和薄兄提一提。” 就是基本同意这门亲事的意思。 冯氏赶紧去翠峰苑请纪氏帮忙,于是这光荣的任务又落在了陆清岚的身上。因为马上就是上元节了,陆清岚决定过完了上元就发帖子请薄倩如过来做客。 到了正月十四这天晚上,张思慧过来问陆清岚明天去不去看灯会,说她和陆清茵、陆清蓉说好了,明天要一起去看灯。 三房都没出一个人,反而是派了张思慧过来问,可见三房的态度如何了。陆清岚莫名想到了萧少珏提醒她上元节不要出门的话,当时他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她吐槽这人管太宽的同时,心里不知怎的还是信了他几分。加上她可不想和这几个小姑娘一道出去,也就婉言谢绝了。 张思慧满脸失望,她倒不是多想和陆清岚一块儿出去,而是陆清岚不去,陆文廷大概也不会去了。那她就少了一次和陆文廷接近的绝佳机会。 果然陆文廷听说妹妹不去逛灯会,他是男子,随时都可以出门,又觉得街上人太多,花灯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也就不去了。 到了酉初时分,三房的几个姑娘并张思慧出了门,陆清岚呆在漪澜小筑,歪在榻上,拿着一卷书看了一会儿只觉困意袭来,正要在床上睡一会儿,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面色古怪地道:“姑娘,三公主来了,正在花厅里等你呢。” 陆清岚吃了一惊:“她怎么来了?”急忙从床上下来,丫鬟给她穿上鞋,她也来不及收拾就跟着丫鬟去了花厅。 刚一进花厅,陆清岚就知道自家的丫鬟为什么面色古怪了。原来三公主穿了一藏青色的文士袍,头戴一顶方巾,竟然女扮男装。三公主身量很高,这么一打扮还真有几分雌雄难辨的意味,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她是个女子。 看见陆清岚进来,她学着戏文里的腔调:“呔,你是哪家小娘子,长得这般好看,嫁给本大王如何?” 陆清岚“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你是哪家的山大王,怎么是只母的?” 三公主被她这么一说也破功笑了出来,她上前一把拉住陆清岚的胳膊:“宝儿,宝儿,快给我一起去逛灯会。”正月十五出门逛灯会可是三公主一直以来的梦想,可惜这么多年来,她身为公主,身份尊贵,上元节这一天反而一直不得出宫。 陆清岚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三公主奇怪道:“戏里不都这么唱的吗?微服私访,路见不平,锄强扶弱……” 陆清岚无语,这货真是戏看得太多入魔了。 陆清岚想了想又问了她一句:“你出门贵嫔娘娘知道不知道?”宋贵嫔是绝对不会让她穿成这样出门的。 三公主有些泄气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母妃和九哥都不让我出门,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陆清岚不由头痛:“你怎么可以这样?贵嫔娘娘不知该有多着急。” 三公主威胁道:“反正本公主出都出来了,是不可能再回去了。你要是不陪我去看灯,我就一个人去。” 三公主性子单纯,陆清岚哪里放心让她一个人出门?被别人骗了都要替人数钱的主儿。 “好吧好吧,算我怕了你了!”陆清岚道:“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换件能出门的衣裳。” 三公主走上前一把抱住陆清岚的胳膊,涎着脸道:“我就知道宝儿妹妹对我最好了。” 陆清岚道:“我带你出门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你得跟紧了我,不能一个人跑远了,而且要听我的话,我不叫你做的事情你不许做。” 三公主是只要陆清岚肯陪她出去就行,一口答应下来。“我都听你的。” 陆清岚见她答应的这般草率,就知道她根本没往心里去,也懒得点破她,叫她在屋子里等着,自己回院子里换衣裳。 三公主是个急性子,冲着陆清岚嚷道:“宝儿你快点呵!” 陆清岚没理她,派了墨菊去请前面请陆文廷,叫陆文廷多多加派护卫跟着三公主。上元灯会上每年都有小姑娘被拐子拐走的,要是三公主被拐了,整个陆家都要跟着赔罪。 又派了墨香去向纪氏禀告此事,她回到院子里很快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回到花厅里,纪氏已经来了,正在和三公主说话。 陆清岚见过母亲之后,对三公主道:“咱们走吧。” 三公主立刻就起了身,纪氏把陆清岚拉到一边又嘱咐了几句,无外乎让她看好了公主,千万莫出了岔子,这才放两人出门。 陆文廷已经在二门门口等着俩人了。他穿了一件石青色绣团花纹的长袍,高大挺拔、长身玉立、俊美绝伦,笑容阳光灿烂,极有魅力。连三公主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叫了一声:“陆三哥。” 陆文廷看见三公主穿着这个样子,露出一个“囧哩个囧”的表情,倒也没有多说什么。给三公主行礼之后对两个小姑娘道:“上车吧。” 俩人正要上车,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等等我!等等我!”就见荣哥儿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小袍子,胖墩墩的小身子像一个球似的滚了过来。 荣哥儿七岁了,早就开始进学,跟着先生读书写字了。他今天是很想出去玩儿的,可是哥哥姐姐全赖在家里,父亲母亲根本就不让他出去。他心里正猫抓似的难受呢,听说哥哥姐姐改变了主意,登时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跑了过来,气都还没喘匀乎。 还好没有错过。 陆文廷眼睛一瞪:“你跟着去干什么,我可没空照顾你。”他可不想带着个拖油瓶出去,三公主那个性子,今天晚上的行程估计会很精彩,他怕照顾不过来弟弟。 荣哥儿才不怕他,一把拉住陆清岚的衣服,大眼睛骨碌碌一转:“我才不要你照顾,我就跟着六姐姐。” 陆清岚也有些头痛,吓唬他道:“外头有很多拐卖孩子的,到时候走丢了你可不要哭鼻子。” 荣哥儿可不是以前那么好骗了,他讨好地笑着,小脑袋使劲儿往陆清岚的怀里拱去,“好姐姐,你就带我出去嘛,我一定乖乖地听话。这次完了,我回来之后一定好好跟着先生读书。”那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湿漉漉的,满眼都是祈求的神色。 ☆、第115章 看灯 陆清岚前世没个孩子,把荣哥儿当成儿子一般宠爱,最受不得这小胖子对她撒娇,一时之间到嘴边拒绝的话居然说不出来。 三公主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你们这哥哥姐姐都是怎么当的?”三公主瞧着荣哥儿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一把将荣哥儿拉过来,捏了捏他肥嘟嘟的小脸蛋,只觉得手感好极了,她拍了拍胸脯道:“荣哥儿,别怕,他们不带你出去玩,我带你出去。” 荣哥儿有些困惑地看着眼前雌雄难辨的三公主,好在他人极聪明,立刻就认出了三公主来,他惯会哄人的,眼珠子一转就说道:“你是谁家哥哥啊,长得真俊!” “哈哈哈!”三公主听了荣哥儿的话不由大为得意,之前不管是陆清岚还是陆文廷,都是一眼就认出她来,让她颇有些挫败感,荣哥儿这样一捧她,她立刻就把荣哥儿视为知己。“好小子,还是你有眼力。”她拍了拍荣哥儿的小脑袋,“走,咱们上车。” 拉着荣哥儿就上了马车。 荣哥儿这下找到了大靠山,得意地朝着哥哥姐姐撅了撅嘴,跟着三公主一起上了马车。 陆文廷和陆清岚对望一眼,都有些无可奈何。萧元姗毕竟是公主,他们不好太驳她的面子。陆文廷叫了一个小厮过来,叫他去向陆宸和纪氏说一声,荣哥儿跟着他们走了。 一时陆清岚也上了马车,时候不早,陆文廷吩咐车夫赶着马车,出了侯府大门。 马车上三公主也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包桂花糕来,和荣哥儿两个吃货正在分食,荣哥儿像是吃到了什么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一样,眉开眼笑。三公主也觉得自己找到了知己。 三公主递给陆清岚一块桂花糕,“你不吃吗?” 陆清岚没好气儿地道:“我才吃过晚饭,哪里有肚子吃?” 荣哥儿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抬头看了陆清岚一眼,粉认真地:“六姐姐,吃饭的肚子和吃点心的肚子不是一个肚子!” “哈哈哈……”三公主笑得差点岔气儿,“荣哥儿说的太对了。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样了,就是吃的太少了。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个吃吗?” 荣哥儿频频点头,觉得三公主说的真是至理名言。 陆清岚无语,对吃货来说,果然生下来就是为了“吃”的。她看见荣哥儿吃完了一块桂花糕,三公主又递过来一块,生气地道:“陆文荣,你没完了是不是?也不看看自己都胖成什么样,你不减肥了?一天就知道吃吃吃,猪都比你苗条些!” 荣哥儿能吃爱吃,体重是个大问题,这几年她和纪氏已经想法子控制他的食量了,不过收效甚微罢了。 荣哥儿被姐姐嫌弃了,一脸的委屈,姐姐平日里待他极好的,他也愿意亲近姐姐,可是她真生起气来,他也是很怕的。 三公主听了就再次捏了捏荣哥儿的胖脸蛋:“荣哥儿这不是很好吗,减肥做什么呢?” 陆清岚没好气地道:“这么胖了,你还说很好?我们陆家的男子,哪一个不是丰神俊朗,唯独你胖成这样!我看再这样下去,等这小子长大了谁还肯把闺女嫁给他,让他一辈子讨不到媳妇好了!” 荣哥儿一听这话,先是感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危机似的,赶紧把手里没吃完的点心也放到马车里的小几上了,一本正经道:“荣哥儿要娶媳妇。” 三公主再也忍不住,笑倒在陆清岚的怀里。 这一路上有荣哥儿这个开心果调剂,俩小姑娘简直觉得坐车也是一种享受。 三公主很少出门,就问陆清岚:“咱们这是去哪儿?” 陆清岚道:“上元节灯会,历来以关帝庙附近的长宁街最为热闹,每年都有舞龙舞狮队在那里表演……”她还没说完,三公主就激动地插话道:“那咱们就去长宁街吧。” 陆清岚笑道:“自然是去长宁街。”荣哥儿竖着耳朵在一旁认真地听着,听说要去一个最热闹的所在,顿时也高兴极了。 很快就到了长宁街,三公主掀开车帘子往外看的时候,就看见一整条街都是灯火通明。 长宁街极长,街道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许多年轻男女成群结伴的在街上徜徉,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正月十五的灯会,是一年中难得可以不必顾忌男女大防的日子,对于很多小姑娘来说比过年还要来得高兴。 陆清岚下了马车,就看见比自己早下马车的三公主和荣哥儿两个吃货正对着附近的小吃摊位指指点点。 陆清岚觉得这俩人真是没救了。 三公主从来没有逛过上元灯会,看什么都新奇,兴奋得满脸通红,比荣哥儿都还不如。 陆清岚走过来道:“你不去看灯吗?” 三公主这才拉着陆清岚的手兴奋地道:“走,咱们去看灯去。” 俩小姑娘来到一个卖走马灯和宫灯的地方,侯府的丫鬟婆子都是训练有素的,立刻簇拥着跟了上去,尽量不让闲杂人等进入他们的圈子。不过今天灯会人太多了,也只能做到尽量而已。 三公主一惊一乍地道:“快看,兔子灯!啊,那个是老虎灯!”她穿着男装,偏偏又不知道掩饰自己的声音,顿时有不少人都回头看她。 陆清岚也懒得提醒她。 这时荣哥儿也跟着陆文廷走过来了,陆文廷牵着弟弟的手。陆文廷年纪虽不大,但是行事素来稳妥,他已经决定,今天晚上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要让荣哥儿一直呆在他的视线里。 三公主转头对荣哥儿道:“荣哥儿你要什么灯,本公……本公子买给你。” 荣哥儿十分兴奋,一连要了七八样,三公主反正是大款,也不在乎这些,不但把荣哥儿要的那几样给买了下来,自己买的比荣哥儿还多。 一时间丫鬟婆子们手上全都拿上了灯笼。 陆清岚看见那个卖灯笼的老板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这是要把他的灯给包圆的节奏啊。 这还只是个开始,三公主拉着陆清岚一路逛下去,一路就是买买买,吃的和灯笼,差点儿把整条街买空,那种疯狂的劲头,叫陆清岚只看得瞠目结舌。 今天跟着俩小姑娘出来的丫鬟婆子们也是浩浩荡荡的,可是他们还是拿不过来,只得一趟趟地把三公主买回来的东西送到马车那里去,专门找人看着。 陆清岚无语:“你买这么多灯笼干什么,难不成你想回到紫禁城里再开一场灯会?” 三公主道:“我喜欢啊!”其实每年宫里都会做灯笼,三公主每年也都能得到父皇赏赐的灯笼,宫里那些能工巧匠作出来的灯笼,比起这些地摊货,那档次当然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不过她对宫里的那些灯笼并不太感兴趣,反而喜欢这种野趣,她喜欢的,其实是一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感觉,那种情怀。 陆清岚曾经在紫禁城那个四四方方的的方格子里度过十年的光阴,对三公主的想法她还是理解的,也就不再劝她,反正又不花她的钱。 两人走走逛逛,来到一座大酒楼的门前。三公主见这座酒楼建的十分气派,就问陆清岚:“这是什么地方?” 陆清岚回答道:“这是太白楼,是长宁街上最大的酒楼,每年到了上元节的这一天,达官贵人们都会争先恐后地在这里定座位,因为太白楼高三层,视野极好,站在最上面一层可以俯瞰整个长宁街,满街的灯山灯海,极为壮观,太白楼三层正对着长宁街的那个房间,都是留给地位最尊贵的人的,即便是有钱也订不到……” 三公主问:“你上去看过吗?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没有看过。”陆清岚笑了笑,忆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上一世,萧少玹登基之后,曾在上元节的时候带他来看过灯山,所以印象深刻。 其实今年长兴侯府也在太白楼定了房间,不过陆清茵、陆清蓉等几个人在,兄妹俩谁都没有过去凑热闹的意思。 两人说着话,三公主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灯阵问道:“那是什么?” “那是九宫八卦灯阵。”陆清岚耐心地给这个好奇宝宝解释,“太白楼是京师最赚钱的酒楼,每年都会出资办灯会,偶尔也会在自家的门口设置灯阵,这灯阵蕴含着九宫八卦阵法的成分……若不懂得奇门遁甲之术,无论在里面转上多久,总要从原先进入的那个门出来的,甚或,有可能在里头迷失了道路,无论如何走不出来。若能在规定时间内走出来,酒楼便会给出奖励。” 陆文廷在一旁细细看去,忽然“咦”了一声,“竟是八门金锁阵。” 三公主问道:“陆三哥,什么叫八门金锁阵?” 陆文廷解释道:“这八门金锁阵传说中乃是诸葛孔明研究绘制而成。八门者,休、生、伤、杜、景、死、惊、开。若想走出此阵,唯从生门而入;而从杜门、死门入,则必迷失道路;从其余门入,则会无功而返,原路返回。”陆文廷整天跟着老侯爷学习行军打仗,军阵也是必学的科目。 三公主一脸崇拜地看着陆文廷道:“这么神奇。”又回头道:“宝儿,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三公主看见已经有不少人进去试阵了,不由有些跃跃欲试。本来这个八门金锁阵就是游戏之作,早已去了杀伐之气。况且就算走不出来,太白楼早安排了专门懂阵法的人在一旁,会进去将人领出来。 说起来,陆清岚对奇门遁甲之学也有涉猎。前世宫中冷寂无聊,她发展了无数的爱好,除了琴棋书画,这奇门遁甲五行纵横之术也是其中之一,这个“八门金锁阵”并不是诸葛孔明原版的大阵,她还是有把握走出来的。 不过重活了一世,她早就明白了“藏拙”的道理,正要想法子说服三公主不要进去,就听见不远处一个兴奋的声音喊道:“宝儿,陆三哥,你么怎么在这里?” 就见一个穿着樱红色袄裙,容貌秀雅绝伦的少女拉着一个个子高高,长相极为俊美的少年快步走了过来。 那女孩儿一把拉住陆清岚的手道:“宝儿,你不是说你今晚不出门吗?” 三公主就撇了撇嘴,这人不是萧琪又是谁。跟萧琪一块儿过来的是她的双胞胎哥哥萧少珝。 陆清岚咳嗽了一声,萧琪这才看见一旁的三公主,连忙给三公主见礼。三公主看见萧琪态度明显冷淡了下来。 那边萧少珝和陆文廷也相互见礼。 刚寒暄了几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声,“出来了!出来了!这位公子真厉害啊,只有了一刻半钟时间就出来了,比太白楼规定的时间短了三分之一呢。” “果然是从生门进,从景门出啊!” 众人抬头看去,就见一个身穿宝蓝色华服的俊美少年,刚刚从灯阵其中的一个门走了出来。三公主看见那个宝蓝色的身影,顿时就挪不开眼睛了。 是燕国大王子蒋信鸿。 陆清岚就说和萧少珝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蒋信鸿今日怎么没来,原来是来走灯阵了。 ☆、第116章 偷换 今年的太白楼布置的灯阵有些难,刚才进去很多人都没有走出来,蒋信鸿还是第一个成功走出来的人。因此看热闹的纷纷给他出主意,叫他去拿太白楼的大奖。 三公主看见心上人扬威露脸,比自己露脸还要高兴,拉着陆清岚跑过去道:“咱们快去瞧瞧。” 今年的灯阵难,奖励也大。太白楼规定,凡是能在两刻钟内从灯阵走出来的人,都可以在今年任意的时间到太白楼免费住上三晚,要知道太白楼住一晚上就是几十两银子的价钱,太白楼也算是大方了。 守在灯阵的外的一位掌柜就走了上来,对蒋信鸿客气地道:“这位公子,还请随我进店一趟,登记一下公子的名字。”就是要现场兑现奖励的意思。 蒋信鸿彬彬有礼地道:“这位老丈,贵店的奖励我并不想要,能否换个旁的奖励?” 那掌柜的以为他是想要狮子大开口,要更大更多的奖励,警惕道:“公子想要什么?” 蒋信鸿指着挂在酒楼门口杆子上一盏做工精致的嫦娥奔月宫灯,对那掌柜的道:“我也不要旁的,就要这盏嫦娥奔月灯。” 掌柜松了一口气,那嫦娥奔月灯固然精致,也是他们请了巧匠所制,但其实并不很值钱,比起酒店提供的大奖,实在是差得太远了。他自觉是占了大便宜,立刻道:“这个我可以做主,给了公子。” 立刻就叫伙计将那盏嫦娥奔月灯放了下来,交给了蒋信鸿,生怕他反悔。 蒋信鸿又岂会真把太白楼的奖励放在心上,他走这个“八门金锁阵”,不过是为了博得佳人一笑罢了。刚才萧琪曾在他和萧少珝的面前称赞这盏嫦娥奔月灯做的好看,他就想把这盏灯赢下了送给她。 他从酒楼伙计的手里拿到那盏灯,心里其实也十分高兴。他的一颗心全系在萧琪身上,并未看见不远处人丛中眼巴巴看着他的三公主,拿着那盏灯笼就向着萧琪走去,打算把这盏灯笼送给心上人。 陆清岚很快就看明白了他的心思,心中暗呼要糟。同一时间,不远处的陆文廷也察觉到了,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沉起来。 陆清岚明白要是让他把灯笼给了萧琪,恐怕三公主要恨死萧琪了,她当机立断,在荣哥儿的耳边快速吩咐了几句,多亏荣哥儿一块跟着过来看热闹了。要不陆清岚今日就得自己赤膊上阵,到时候不知会传出什么样的谣言呢。 荣哥儿立刻跑了过去,在半途上拦住了蒋信鸿。 “蒋大哥!”荣哥儿大声叫道。 蒋信鸿看见面前圆滚滚,胖得既萌又有喜感的荣哥儿。之前他在广宁王府见过荣哥儿两回,不过荣哥儿长得快,他有些不敢确定地问了一句:“你是……荣哥儿?” 荣哥儿点了点头,乖乖巧巧地道:“我是荣哥儿,蒋大哥记性真好。”先小小地拍了个马屁,然后指着蒋信鸿手里的灯笼道:“蒋大哥,你的这个灯笼真好看,能不能送给荣哥儿呀?” 蒋信鸿面色一僵,他不是小气之人,要是荣哥儿跟他要什么旁的东西,他会毫不犹豫地给他,可是这盏灯,他是要送给心上人的啊。他伸手摸了摸荣哥儿的圆脑袋,道:“荣哥儿,这盏灯蒋大哥还有……” 话还没说完,萧少珝已经走了过来,戏谑道:“廷辅,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连一盏灯都舍不下?” 他自然也看出来蒋信鸿的目的了,心里难免有些生气。之前就提醒过他不要再打妹妹的主意,这小子看来是贼心不死。所以才上来给荣哥儿帮腔。 荣哥儿人极聪明的,立刻打蛇随棍上,撒娇道:“蒋大哥,你就给我了嘛,我真的很喜欢这盏灯。” 蒋信鸿见萧琪都看了过来,也不好再坚持,就笑着把灯塞到了荣哥儿的手里,“既然你喜欢,就给了你好了。” 荣哥儿拿到灯笼,高兴地大声说道:“谢谢蒋大哥!”蹬蹬蹬跑回陆清岚跟前,邀功似的扬了扬手里的灯笼。 陆清岚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以示表扬。 众人重新汇聚在一起,蒋信鸿这才发现三公主也来了。 又是一番见礼不提。 萧少珝和陆文廷关系很好,笑着说:“三哥精研军阵之学,不去走一走这八门金锁阵吗?” 陆文廷性子活泼开朗,若是没有蒋信鸿走这一遭,说不定真就进去走一遍了,不过这会儿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膈应,就道:“这都是给小孩子玩儿的,我就免了吧。” 蒋信鸿抬头看了陆文廷一眼,这话可是把他给比作小孩儿了,也不知陆文廷是不是故意的。不过见陆文廷笑容灿烂,与往日相比并无异色,他也只以为他是不小心说错了话。 陆清岚却小小地振奋了一下子。看来自己的哥哥被情敌刺激了一下,这是有些开窍了? 她看见萧琪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哥哥身上扫过去,心里真是替这两个人着急。心想你们赶快定下来,也好叫蒋信鸿死心。 这时萧少珝道:“三哥,你们逛了多久了,我在太白楼定了房间,要不要先进去休息休息,一会儿舞龙舞狮就要开始了。” 陆文廷自己倒是不累,不过他想到俩小姑娘还有荣哥儿走了这么久的路,大概也累了,就说道:“如此甚好,我正好有些累了。” 三公主还没逛够呢,本来是不想进屋子的。可她碰到了蒋信鸿,当然是蒋信鸿去哪她就跟着去哪儿了。 众人于是跟着萧少珝上了太白楼,一直上到了第三层。这是一间不算太大的房间,分为里外两间,窗户也是临街的,等会站在这里就可以看到舞龙舞狮的队伍。错非是广宁王府的权势,是绝对不可能定到这三层的雅间的。 萧少珝让酒楼的伙计们上了茶点,男人们在外间聊天,让几个女孩并荣哥儿去了里间儿。 三公主不理萧琪,打开窗户朝外看去,望着满街的花灯,不时发出惊叹声。 陆清岚则和萧琪坐在一起说话。 三公主自娱自乐地看了一会儿灯,见陆清岚和萧琪相谈甚欢,心里有些不痛快,她跑过来,拉了一把椅子在两人中间坐下,对陆清岚道:“宝儿,我瞧见太白楼旁边的一个巷子里有人在卖糖人,咱们去买糖人吧。” 陆清岚道:“你刚才不是吃过糖人了吗?” 三公主撒娇道:“我现在又想吃了,不行吗?” 陆清岚知道她就是不想自己和萧琪好好说话,有些无奈。三公主这个性子,她劝了多少次也没有用。 陆清岚拗不过她,只好站了起来,萧琪也跟着站了起来。 三公主斜睨萧琪一眼道:“堂姐也要跟我们一起去吗?”那语气分明就是“你千万不要来”。 萧琪何等聪明伶俐的一个人,如何听不懂,温婉笑道:“我不爱吃甜的,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让宝儿陪殿下去吧。”语气虽然温和,但颇为冷淡疏离。 她虽然是郡主,但是若真论权势,比三公主只高不低,自也不必委曲求全。 三公主一拉陆清岚道:“那好,咱们走。” 荣哥儿听见两位姐姐要去买糖人,高兴地蹦了出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三公主便拉了荣哥儿的手一道下去。 陆文廷听说两人要去买糖人,便也跟了下去。 众人下了太白楼,拐到旁边的一个小巷子里,看见果然有一个做糖人的摊子,不知是因为这家的味道好还是占据了好位置的关系,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多人,陆文廷他们几个也只好跟着大家一起排队。 虽然要排队,三公主也没有什么怨言,还在叽叽喳喳地和陆清岚说话。 排了大约两刻钟时间,终于排到了他们几个人。陆文廷和陆清岚都不想吃这个,便只有三公主和荣哥儿一人要了一个糖人。 三公主对喜欢的人是十分通情达理的,就叫师傅先给荣哥儿做。荣哥儿贪吃,要了最大的一条大龙,那师傅手艺很巧,很快就做好了,用两根签子穿在两头,荣哥儿拿在手里,十分兴奋。 正要一口咬下,就听见后头一阵吵嚷,有人骂骂咧咧地嚷道:“让开!快让开!你们这些下贱胚子,没看见我家世子爷要吃糖人吗,还敢挡在前面,想死啊你们?” 一阵惊呼声,似乎是有人被推倒在地。 后面顿时一片兵荒马乱。陆清岚回头一看,就见十来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彪形大汉一边走一边清场。有些平民见这些人来势汹汹,十分霸道,口中又招呼着什么“小世子”之类的,本来是想给让道的,可是还没等他们让开,就不由分说地被这些人抓住领子扔到一边去了。 这些人清场速度极快,眼看着就到了陆清岚他们跟前,其中一个黑衣人伸手来抓陆文廷的领子,陆文廷嘴角一翘,身子轻轻一侧,那人就抓了空,非但如此,他只觉得自己的一只手被对方握住,初看起来那少年似乎有些瘦弱,可是那一双手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像是铁钳子似的箍住了他的腕子,疼得那黑衣人立刻就额头冒汗了。 “哪里来的狗东西,还知不知道半点礼数了?”陆文廷一拉一拽,那人顿时被摔了个狗啃屎。 “哟呵!还真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拦着咱们小王爷?”就见黑衣人往两边一分,走出一个身穿管家服色的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来,长得倒是相貌堂堂,只是眼神猥琐,泄露了他的内在本质。 他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白白胖胖的小娃儿,穿着缂丝的小袄,胸前带着赤金长命锁,通身的气派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陆文廷将弟弟妹妹还有三公主护在身后,对那个管家道:“你是什么人,天子脚下,也敢这般撒野,还有没有王法了?” 三公主也跳了出来,“你们赶紧给本公……本公子滚蛋,否则立刻把你们抓到诏狱里,每人廷杖五十!”她气得鼻子都歪了,长这么大,从来都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哪有这样被欺到头上来的。 那人哈哈大笑:“王法,王法是什么?咱们王府,咱们王爷就是王法!你们两个给本公公听好了,咱家的主子可是鲁王殿下……”他用手一指怀里的娃娃道:“咱家怀里抱着的可是鲁王殿下的嫡长子,正儿八经的龙子凤孙,你们还不给咱家滚蛋!”原来是鲁王府的太监,难怪这么嚣张跋扈。 陆清岚和陆文廷对望了一眼,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刚才陆清岚就有所猜测,没想到真是鲁王的儿子。 鲁王萧少璟之前生了几胎,都是女儿,一直没有儿子,直到四年前,才由廉王妃给他生下一个嫡子。这廉王妃是安国公府嫡女,这安国公府在军中的地位比定国公府还要高不少。 廉王妃又是京城出了名的骄悍善妒,在鲁王府中说一不二,连萧少璟都有些怕她,萧少璟之所以一直生不出儿子来,和她虐待王府里的侧妃通房不无关系。萧少璟给这位小皇孙起名萧又霖,这么千顷地一棵苗,自然是宠到天上去了。刚刚过了周岁就给他请封了王府世子之位。 陆文廷和陆清岚对望了一眼,陆家属于皇长子阵营,若是真和萧又霖这帮人起了冲突,这事情就太复杂了,说不定会牵连家族。兄妹俩都不是怕事儿的人,但是也知道该忍就忍的道理。 陆文廷便一拉陆清岚的手退到了一旁,给鲁王府的人让开了路。 三公主急了,“陆三哥,鲁王府有什么了不起,咱们还怕了他们不成?” 陆清岚一拉她个胳膊,冲她摇了摇头。三公主虽然不服气,但是她一向是唯陆清岚马首是瞻的,便也不再说话了。 荣哥儿聪明知机,哧溜一下钻到陆文廷的右手边。局面乱成这样,他也不管,只低头吃他那条大龙。 那位太监总管虽然骄横跋扈,可毕竟不傻,从陆文廷三人的气度和打扮上就看出来他们不是普通人,也没有对他们穷追猛打,免得踢到铁板上。他抱着萧又霖走到摊位之前,那摊主是个作小买卖的,看见围了这么一大票人手过来,人人拿刀带剑的,已经吓得哆哆嗦嗦的了。 此时太白楼三楼的一个小房间里,一个身穿便服气度非凡的老者正站在窗前,这间房间并不是太白楼最好的房间,这扇窗户也只是一面北窗,等会儿舞龙舞狮队经过的时候,这里是看不见的。不过老人恰好能够看到糖人摊位跟前发生的一切。 老人身后恭恭敬敬地站着两个人,都是朝中鼎鼎大名的人物,跺跺脚整个京城都要抖三抖。一个是司礼秉笔太监、现任的东厂都督夏松,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闵英达。 能让这两位大人物这样小心翼翼侍奉的,除了当今嘉和帝还能有谁? 嘉和帝指着萧又霖道:“那不是霖儿吗?”三公主女扮男装,离得又远,皇帝竟然没认出她来。 夏松陪着小心,恭谨地道:“的确是鲁王世子。”叫皇帝看见了鲁王府骄横跋扈的一面,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偷偷去看嘉和帝的脸色,嘉和帝面色平静一如往昔,根本就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嘉和帝看了一阵子,又道:“老二是不是也在太白楼上?” 这次是闵英达回道:“鲁王殿下的确是在这太白楼上,包下了天字甲号房。” 天字甲号,也就是太白楼最大、位置最好的房间。 皇帝“嗯”了一声,再没说什么。 这时下面又起了新变化,原来那名小摊贩抖着嗓子问萧又霖想吃什么,萧又霖竟指着荣哥儿的大龙,奶声奶气地道:“我要那个!龙!” 太监以为小世子是要叫小贩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就催促道:“没听见我们家世子爷的吩咐吗?还不快做条大龙来。” 萧又霖却歪着脑袋看了太监一眼,指着荣哥儿手里的大龙喊道:“我要那个!”语气又快又急。 那太监终于明白,他不是想要小贩给他重新做一个,而是想要荣哥儿手里拿着的那个。实在是荣哥儿这个吃货吃得太过香甜了,看得萧又霖口水直流,以为那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所以才要下人抢来给他。也不想想别人吃过的他还能入口不能? 那太监本来不想对陆文廷几个人动手,可小主子下命令了,小主子的命令在鲁王府比圣旨都管用。他便对着陆文廷等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咱们小世子看上了你的东西,还请小公子割爱吧。” 陆文廷等人本来是想等萧又霖做完了糖人,再给三公主做一个的,所以没有走开。 三公主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了,这时见这帮人得寸进尺,顿时大怒:“放屁!你们敢动一下荣哥儿试试?”连粗口都爆出来了。 太监狞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 侍卫们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就冲了上去,有两个人就去抢荣哥儿手里的大龙。荣哥儿把大龙藏到了身后,还觉得不放心,又躲到了陆清岚的背后。 陆文廷勃然大怒,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再也无法忍耐,速度极快地冲上去就将两个侍卫打倒在地。 为了保证三公主的安全,陆文廷今天可没少带护卫出门,不过刚才他叫护卫们全都散到了人群里,一时间无法立刻突破人墙过来帮忙,眼看着那些侍卫不管不顾直奔两个女孩和一个孩童而去,陆文廷武功虽高,却只能暂时护住他们,一时间险象环生。 正在这时候,斜刺里冲出一个人来,伸手极端敏捷地将小世子萧又霖从那个跋扈的太监手里夺了过来,高高举过头顶,掷地有声地喝道:“都他妈给老子住手,否则老子立刻摔死这个小王八蛋!” 萧又霖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何曾经历过这个,顿时吓得哭都不敢出声。 那名太监更是吓得魂儿都飞了,小世子要是少了一根寒毛,回去廉王妃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他倒也当机立断,立刻喊道:“住手,都住手。” 侍卫们得到命令退到了一旁。 众人这才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只见他穿一身藏蓝色长袍,身材颀长高挑,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睛寒光闪闪,长得极为俊美。只是从前他的嘴角总是挂着慵懒的淡然笑意,此刻却是面若寒霜。 “李玉?”陆清岚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他。 李玉并没有把萧又霖放下,而是提着他走到一个侍卫的身边,狠狠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那人根本不敢反抗。 他刚才看得清楚,这个人的爪子差一点儿就抓到自己心上人的身上了。这一脚都算是轻的。 萧又霖被他单手提在手里,并不是抱着或者托着,而是拎着他的脖领子,那小子被勒得气都透不过来,脸色紫胀,李玉也不管。 那太监心疼的要死,“公子饶命,手下留情啊。”萧又霖就是这帮人的七寸,拿住了这小孩子,谁也动弹不得分毫。 其实刚才陆文廷也有这个想法来着,不过他要护着身后的三人,没机会实施罢了。见李玉的这番做派,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李玉脸色十分阴沉,一直走到荣哥儿的身边,才把萧又霖给放下。一指荣哥儿,黑着脸对着萧又霖道:“你,给他道歉。” 萧又霖这才“哇”地一声哭出声儿来。他连连咳嗽,毕竟才是一个四岁的孩子,看起来又十分可怜。 李玉却是不为所动,厉声道:“快道歉!”若对方不是个孩子,他绝对会暴打他一顿。 萧又霖是廉王妃的眼珠子,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他大哭道;“我不要道歉,我要母妃!” 那太监总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对着荣哥儿连连磕头,连连道:“奴才替小世子给公子道歉,奴才替小世子给公子道歉。请各位大人有大量,把小世子还给我们吧。” 这般的前倨后恭,叫人不齿。 荣哥儿哪经过过这个?吓得直接躲到了陆清岚的身后。李玉跑过去一脚将那个太监踹翻在地:“狗奴才,阉奴,你算是什么东西,敢对爷的朋友不敬?”他一连踢了那人好几脚,三公主也跑了出来,对着那太监一顿猛踢,“狗奴才,看你还敢不敢仗势欺人?” 那太监也不敢反抗,只有苦苦哀求。 陆清岚皱了皱眉,急忙伸手拉住了三公主,又对李玉道:“李玉,算了!” 李玉看了她一眼,目光立刻柔和了不少。陆清岚说的话对他来说不啻佛旨纶音,她叫他算了,他立刻便住了脚。 此时陆家的侍卫,还有李玉带出来的李家侍卫,并李玉的哥哥李延全都聚拢了过来,也不怕鲁王府再动粗,李玉便把萧又霖还给了太监总管。 “今天看在陆姑娘的面子上暂且饶了这个小兔崽子!”他语气冰冷地道,“要是再让本公子再瞧见你们在外头仗势欺人,本公子见一次打一次。” 那太监总管将萧又霖抱在怀里如获至宝,王府的侍卫也都围拢过来,将他和小世子团团保护起来。 太监总管抱着萧又霖一连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安全的所在,又变得神气活现起来:“李玉,咱家记住你了,咱们王爷王妃总会给小世子报这一箭之仇的。”他忖度着己方未必能打得赢陆李两家的侍卫,否则早就命令侍卫们冲上去将李玉暴打一顿了。 李玉见他变脸比翻书还快,不由抱着肩膀哂笑道:“狗奴才,记住爷这张脸,别叫你家王爷找错了人,爷在南安侯府恭候你家王爷的大驾!”什么狗屁王爷,别人怕他,他才不怕! 此时太白楼位置最好、最大的一个房间里,萧少璟脸色阴沉地坐回了桌旁,一位管家模样的人低声问道:“王爷,咱们还下不下去了?” 萧少璟摆了摆手,刚才有人在窗户那儿看见李玉捉了他的宝贝儿子,他立刻心急火燎地打算亲自下去救人,却被身边人给劝住了。一方面这种事情他亲自出面,对他的名声不利。另一方面,他带来的人发现这酒楼附近出现很多便衣锦衣卫,他们怀疑皇帝可能微服出访,就在附近。他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萧少璟吩咐道:“加派人手,把霖儿好生送上楼来。崔怀这个狗奴才回去该好生调教了。”崔怀就是那个抱着萧又霖的太监。 管家道:“那李玉?” 萧少璟淡淡道:“南安侯府,李玉……”他眼中闪过一抹锐光。南安侯李广作为皇帝的近臣,一向对他们这些皇子并不感冒。他要做个纯臣,这萧少璟可以理解,可南安侯府对他的态度太过敷衍,却让他着实火大,就如这次李玉,一副根本就未把鲁王府放在眼里的姿态。这个仇,早晚是要报的! 不说萧少璟在楼上生闷气,底下陆文廷正和李延说话。两人自打万岁山上一同寻找弟弟妹妹,倒是结下了不错的友谊。 陆文廷道:“二位李兄怎么也来了?”李玉那么个性子肯出来逛灯会的确是叫人有些想不通。 李延打了个哈哈,道:“咱们,自然也是来看灯的。”这话说的他有些心亏,他被李玉拉着出来,这一路上走马观花,俩人一盏等没看,光走路去了。李延很快就弄清楚状况了,李玉拉他出来,根本不是看什么灯,他从东头走到西头,速度奇怪,一路上两只眼睛像两盏大灯泡似的锃亮,他这哪里是看灯,分明就是找人来的。 找的是谁,李延自然明白。 刚才打了一架,三公主这个吃货居然还有心思叫那个小贩给她做了一个糖人。她拿到糖人之后,心满意足地道:“我的糖人好了,咱们上去吧。” 陆文廷看了看抱着肩膀站在那里的李玉,忽然道:“上去也没什么意思,咱们还是在这里逛逛。”说着当先往前走去。 三公主是无可无不可,就抬脚跟了上去。 陆清岚有些诧异地看了自家哥哥一眼,也跟着往前走去。 现在是陆文廷拉着荣哥儿的手走在最前面,李延紧随其后,李玉却落后了半步。再后面就是陆清岚和三公主。 陆文廷其实早看出李玉对妹妹的那层意思了,他是想给李玉创造机会,让李玉和妹妹说两句话的。见三公主这般不解风情,他眼珠子一转,忽道:“咦,那个摊位卖的是什么好吃的?我怎么好像没吃过?” 三公主一听这话眼睛果然就亮了,立刻跑到陆文廷身边问:“陆三哥,在哪里?在哪里?” 陆文廷嘴角微微一弯,指着远处道:“你瞧,那个摊位……” 李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说就三公主这性子,叫人卖了还得替人数钱。 这样后边就只剩下李玉和陆清岚了。 李玉的步子又慢了几拍,很自然地就和陆清岚并肩而行了。今日是上元节,无须顾忌男女大防,陆清岚也不是那等做作之人,况且她也有话要和李玉说。 她道:“刚才你那般得罪鲁王府,日后一定要小心些。” 面前的小姑娘穿着樱红色小袄,肤光胜雪,丽色照人,只觉得她比所有的灯笼更加耀眼,他很想多看她几眼,可是又有些不敢多看。见心上人关心自己,心里像是焐着一个热水袋般暖暖的,声音不自觉就柔和了下来。“你放心,南安侯府并不怕他鲁王府,鲁王不能拿我怎样的。何况鲁王也不傻,他要是把南安侯府得罪狠了,我祖父就敢掉头支持宁王,到时候受损失的是他。” 现在南安侯府可是两不相帮的。 陆清岚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李玉开始动脑子了,从前他可是不管不顾,做什么事都是由着性子来。 李玉读懂了她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从前我行事是莽撞了些,以后我会改的。”有种向她表态的意味。 陆清岚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其实李玉的智商一点都不低,要不然前世也不会在成康朝混到那等高位了。 李玉又道:“其实就算没有家族庇护,我也不怕他萧少璟。” 陆清岚问道:“为什么?” 李玉道:“因为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去南大营了。” 陆清岚想起上次他对自己说过要去南大营,以一个男人的方式去战斗,积累军工,堂堂正正地做一个配得上她的人。“你真的要去?”她有些吃惊,没想到南安侯老太太还有周氏会同意。 李玉点了点头:“祖父已经将所有手续都办好了,若不是祖母和母亲拦着,年前我就要过去了。” 陆清岚吃了一惊,前世李玉就是在南大营历练,开始发迹的。他虽然是南安侯府的公子,但在军中火箭般蹿升,靠得可都是实打实的军功。可前世他去南大营要比现在晚两年,是自己嫁给萧少玹之后的事了…… 没想到两辈子殊途同归,最后李玉走的还是这一条路。 上辈子他是为了避开自己,这辈子,却是为了能够配得上自己…… 陆清岚心里百味杂陈,想劝李玉不要去南大营了,可是她知道李玉不会听她的。 李玉定定地看着她,鼓足勇气说道:“我就要离开京师了。所以今天,我是故意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想见你一面。” “我知道。”她其实早就猜到了这一点。 李玉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上次我与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陆清岚眼睫微垂,半晌后方道:“你之前的病是不是装的?”这件事倒不是她聪明绝顶想到的,而是萧少珏查到了端倪,再把这消息告诉了她。李玉的存在已经严重威胁到他,萧少珏自然不遗余力打击李玉。 李玉全身巨震,瞬间脸色变得苍白:“你都知道了?” 李玉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内心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如此的慌乱不安,也无法解释,只道:“你不要生气,我实在是太想要……”得到你了。 陆清岚叹了一口气:“李玉,你对我的好,我心知肚明,你救过我的命,我也很感激你。可是我还是觉得咱们两个还是不适合……我希望你得到幸福,而我给不了你幸福!这话本该早点对你说,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好机会,现在说清楚了也好,免得你以后在我身上花太多心思,做些无用功。你品貌出众,总能找到与你两情相悦的女子的。” 李玉虽然心怀着一丝希冀,可这样的答案似乎又在意料之中,陆清岚拒绝的话一字一句如重棍敲在他心上,仍让他痛彻心扉难以承受。 李玉脸上血色褪尽,一颗心直沉下去。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够好吗,到底怎样才能打动她? 因为今日看灯的人太多,两人谁也没注意到,就在两人身后不远的地方,一个身穿淡粉色褙子长相颇为俏丽的小姑娘正在逆着人群朝这边挤过来,正是一直暗恋李玉的长兴侯另一个姑娘陆清茵。 陆清茵隐约听见李玉口中说出的几个词,“我是故意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想见你一面……” 一瞬间陆清茵恨得双目喷火,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苦恋李玉,可也只能在某些宴会的场合,远远地看上李玉一眼,李玉就像是天边的星子,离他那么远那么远。 可是那样的一位高岭之花,却对着陆清岚低下了高贵的头颅。陆清岚她凭什么?凭什么抢自己的男人? ☆、第117章 偷换 陆清茵顷刻之间杀了陆清岚的心思都有了。乐文小说 章节红着眼睛就要冲上去和小堂妹拼命,却被她的两个表姐赵梓萱和赵梓芙给硬拉住了。 她表哥赵青、还有五姑娘陆清蓉,表姐张思慧都在。三表姐赵梓萱道:“表妹你做什么?” 陆清茵怒道:“我要去杀了陆清岚那个贱人!” 赵梓萱道:“你疯了不成,这里可是大街上!”他们没听见李玉和陆清岚的对话,以为陆清茵只是看见俩人在一起说话就妒火中烧。 陆清茵本来想告诉她们,可是转念一想,若是大家都知道李玉喜欢陆清岚,传出去固然对陆清岚名声不好,但是更有可能促使陆家不得不和南安侯府议亲,最后反而成全了他们两人。 陆清茵便只好憋着不说。 赵青贵为平凉侯府嫡子,这么多年来一直喜欢陆清茵,可是陆清茵却把个从来不搭理她的李玉奉作男神,赵青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此时见陆清茵就因为李玉和陆清岚说了两句话,就激动得喊打喊杀的,心里不由火大。 他头脑一热,也就管不得那么多了,上前抓着陆清茵的手就打算把她拖回去。“你跟我回去太白楼。”他们在太白楼也定了雅间的,刚才陆清茵看见李玉追了出来,他们才不得不跟出来。 陆清茵大怒,打算把手挣脱出来,赵青却不肯撒手:“你做什么?快撒手!”这么多年来,赵青对她好,她是知道的,可她觉得那是应该的,对赵青她从来没有丝毫感恩之心。 赵青死死攥住她,大声道:“陆清茵你醒醒吧,李玉是个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他是不会把你放在心上的!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有多少人,你不嫌丢人我们还嫌丢人呢。” 这话简直就是戳在了陆清茵的心窝子上,她勃然大怒,狠狠一脚踹在赵青的脚踝上,“我自己的事,要你管?” 她含怒而发,这一下用力极猛,赵青痛得跳了起来,双手抱着脚踝,怒道:“你做什么,我是为了你好。没见过你这么粗鲁的姑娘!” 陆清茵冷笑道:“我又没有要你为我好,觉得我粗鲁,你去找温柔的去。”说着就朝着李玉和陆清岚的方向跑去。也不顾周围无数人诧异的目光。 上元节人流量太大,陆清茵被这么一打岔,早就不见了李玉等人的身影。 赵青却完全傻在了那里,他知道表妹暗恋李玉,可没想到她竟痴迷到了这样的地步。他心里是有陆清茵的,这时候简直又气又怒又妒。 此时一个身穿浅绿色褙子的少女走了过来,虚扶着赵青的胳膊道:“表哥怎么样了,脚可还疼?四姐姐就是这么个性子,她心肠不坏,只是脾气大了些,表哥不要怪她才是。” 说话的正是和陆清茵一母同胞的妹妹陆清蓉。 赵青摇了摇头柔声道:“五表妹,我没事。” 陆清蓉便叫丫鬟扶着他找了个地方坐下。 赵青见她说话温柔,处事得体,慨叹道:“要是四表妹有你一半懂事,我也不用每日烦恼了。” 陆清蓉又柔声劝了他几句,无外乎是劝他不要生四姐姐气之类的。赵梓萱和赵梓芙这时已经把陆清茵找了回来。 赵青和陆清茵吵了几句,彼此都不搭理对方了。众人也不以为意,这样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发生。 陆清蓉便不敢再和赵青说话。陆清茵性子霸道,占有欲极强,虽然并不喜欢赵青,可是也不准陆清蓉和赵青有什么接触。曾经因为这个,她把陆清蓉大骂一顿,说她不守妇道,让陆清蓉受了不少委屈。 陆清蓉表面不敢反抗,实际上对陆清茵的行为极度的不以为然。在她看来陆清茵肖想李玉完全就是不知所谓。赵青虽然各方面都比李玉差了一大截,可平凉侯府地位崇高,赵青又是嫡子,将来前程不差,对陆清茵又是一往情深,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若是换了自己,一定痛痛快快地嫁给赵青。 她略微侧了侧头,看见赵青那颇为俊朗的线条,心中微微一动。 且说陆清岚众人沿街逛了逛,李玉和陆清岚说完了话,又各自分开。陆清岚和三公主又走到了一起,李玉则走到前面和陆文廷、李延在一起。 陆文廷见李玉神色恍惚脚步虚浮,心下奇怪很想问问他和妹妹说了什么。他对李玉的印象还不错,有几分想撮合他和妹妹的意思,所以才给他们创造了这个机会,看李玉的样子,似乎不太顺利? 他正想着,忽然瞧见前头的人流涌动起来。 三公主觉得不对劲儿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陆文廷道:“大概是舞龙舞狮队来了,咱们还是回到太白楼上去看吧。” 舞龙舞狮队一来,必然带来大量的人流,他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自然不愿意和小百姓挤在一处。他们逆着人流向回走去,因为人太多,因此移动的速度很慢,刚走了没一会儿,就听见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果然是舞龙舞狮的队伍近了。 这个时候太白楼上的嘉和帝也听到了锣声,他这些日子因为朝中政务繁杂,心情有些郁闷,夏松就撺掇着他微服出访,舞龙舞狮不是什么高雅的艺术形式,却是民间喜闻乐见的,算是每年上元节压轴的高潮节目。嘉和帝听见锣声,也起了与民同乐的念头,因为他这个房间没有临街的窗子可以看见外头的情形,嘉和帝笑着对夏松和闵英达道:“走,咱们下去瞧瞧。” 闵英达脸上便露出一丝苦色。皇帝此次出行,安全方面是由他全权负责的,本来微服私访他就没带太多的护卫,如今下头人那么多,皇帝要是下去了,他没办法排出人墙将皇帝隔开,皇帝的安全要如何保障? 不过这些嘉和帝是不管的,兴之所至他一马当先就下了楼,夏松则屁颠颠地跟了下去。闵英达无奈,也不敢劝,只好跟了上去。 嘉和帝下楼之际,陆清岚他们刚好回到太白楼楼下,而舞龙舞狮的队伍行进速度颇快,也到了太白楼的下面。 嘉和帝抬头一望,随着一阵“冬冬”的锣鼓声传来,只见两条蛟龙从远处奔腾而来,周围无数平民也如潮水般地向两条“巨龙”拥来。 细看之下,只见那龙头硕大威严,龙须颤动,目光如炬,给人一种活了的感觉。这两条龙都有十来丈长,舞龙之人个个身材健硕,身穿黄色对襟衣,下面是灯笼裤,腰间扎着红色绸带,头裹黄布,舞龙杆舞动之间,动作娴熟,配合默契,人群中就不断有叫好声。 鞭炮之声密集,两条巨龙上下翻飞,瞬息万变,片刻工夫,两条龙一齐跃起,转身摇尾,龙身一阵波浪般的摆动,却极具韵律。 “好!”见到此等的精彩表演,嘉和帝也禁不住叫了一声好。 闵英达毕竟安排了十来个武功高强的锦衣卫护在嘉和帝身边,有这些锦衣卫开路,嘉和帝很轻易便挤开人群,到了最前面近距离观看。 这时龙头的一个汉子看了嘉和帝一眼,目光冰冷而仇恨,嘉和帝和他目光一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说时迟,那时快,那个汉子猛然打腰间摸出一把武器,却是一条做工精致的小型手弩,他如同变戏法一般,速度极快地抽出一支小小的弩箭,对着嘉和帝的心口便射出一箭。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嘉和帝也曾经是身有武功之人,可是这些年酒色的熏染,早已让他把昔日的那些功夫丢还给了老师。他想躲开,可是身体根本就跟不上思维的速度。 转瞬间那只弩箭已近在咫尺,就在这时,闵英达猛地扑上来,挡在嘉和帝的跟前。“噗”地一声,那汉子所用的微型手弩虽然个头小,但是力道极大,威力极强,那小小的弩箭竟然深深插入了闵英达的胸口,闵英达“噗”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然而事情才刚刚开始,另一支弩箭毫不客气地射来,这次正中闵大指挥使的咽喉。“闵卿!”嘉和帝难以置信地看着软倒在地上的闵英达。权倾天下的锦衣卫首领,一代权臣竟然就这么被刺客生生射死,若要评选出一个死得最憋屈的锦衣卫首领,闵英达一定名列榜首。 此时舞龙舞狮众人将龙形道具一抛,纷纷自怀中拿出一模一样的微型弩箭来,对着嘉和帝就是一通乱射。 嘉和帝因是微服出访,锦衣卫并未带制式的盾牌,本来一块盾牌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如今却只能用人来当肉盾。能被闵英达选出来保护皇帝的,个个都是忠心耿耿的,这些人纷纷挡在嘉和帝面前,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被这些刺客射倒在地。 若论武功,这些锦衣卫未必就比刺客差多少,可叹他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一个个憋屈而死。 眼看着皇帝跟前所有的锦衣卫都被射死,嘉和帝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他一生也曾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无论多大的阵仗,他最后也都平安地挺了过来,难道自己英雄一世,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夏松虽然身为东厂厂督,可他不会武功,吓得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是指望不上的。眼看着最后一个锦衣卫也被射翻在地,嘉和帝正欲叫一声“我命休矣”,忽然间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大喊道:“老伯,我来救你!” 就见一个身材高挑,剑眉星目,长相十分英俊的少年猛地蹿到他的身旁,他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宝剑,正有一支弩箭飞了过来,那少年眼力奇准,挥舞着宝剑竟将那弩箭劈飞到一旁。 叮叮当当,一连数下,那少年一把宝剑舞得密不透风,将射来的弩箭全部挡开。 出面救驾的不是旁人,正是陆文廷。他是真不认识嘉和帝,不过他学了这么多年武功,自有些英雄侠气,看见嘉和帝被追杀,而他的护卫又这般忠烈,纷纷为他“堵枪眼”而死,他是极为钦佩的,立刻蹦出来帮忙了。 这时周围早就乱成了一团,刺客们射出这么多箭来,有不少平民被误伤,剩下的人害怕被殃及池鱼,正在四散奔逃。 “哥哥小心!”陆清岚见顷刻之间有无数的弩箭射向陆文廷,登时大惊,忍不住出言提醒。 周围的人一片鬼哭狼嚎之声,还是有个刺客听见了,抬手就向陆清岚射了一箭。刺客所有的微型手弩都是特制的,威力大杀伤强,绝不是陆清岚所能抵挡的。 陆清岚眼看着那弩箭已到了跟前,李玉眼力极好,刚才就认出了被刺的老头是当今皇帝,可他并没有打算跑上去捞取一个救驾之功,从此飞黄腾达,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人需要保护。 此时此刻,他立刻扑了上去,打算替陆清岚挡下这一箭。 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此刻三楼的一个雅间之上,猛地落下一个人影,赶在李玉之前将陆清岚扑倒在地,那箭正射在那人的胳膊上,他闷哼了一声,陆清岚听声音似是个熟人,待看清面前那个距离自己近在咫尺那张颜值爆表的脸,登时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竟然是九皇子萧少珏。原来他也在太白楼包了一个雅间,不过他是刚刚才来不久,本来想在三楼看舞龙舞狮的,结果竟然瞧见这么一场精彩的刺杀大戏。皇帝被刺,他正要下来救驾,不过也恰好看见有人向陆清岚射出一箭,他想也未想,当即从三楼跃下,替她挡了一箭。 萧少珏气得鼻子都快歪了,“你还有脸问我,我不是警告过你……”他注意到李玉也在左近,就没有多说。 李玉见他压在陆清岚身上,虽然事急从权,可心里到底难于忍受,一把将萧少珏拉了起来。 萧少珏一只胳膊上挂着箭,另一只胳膊一推,将李玉推开一步,冷声道:“皇上有危险,还不去救驾!” 李玉回头一看,果然看见陆文廷已独木难支,险象环生。 萧少珏已将陆清岚推到了跟随他一起从楼下跳下来的一个绝美的侍女怀里,吩咐了一声:“你保护好陆姑娘。”那侍女便是代云,她答应了一声。 萧少珏已来不及犹豫,立刻向嘉和帝那边冲了过去。 李玉犹豫了一下,陆清岚急道:“我没事!快去帮我哥哥!”李玉这才从倒地而死的锦衣卫身上捡了一把弯刀,跟在萧少珏身后冲了过去。 代云拉着陆清岚的手道:“陆姑娘,快跟我进酒楼。”现在外头弩箭乱飞,当是太白楼里头最为安全,不由分说将陆清岚给拉了进去。 这时陆李两家的护卫也反应了过来,纷纷冲上去帮着自己的主子,那边才堪堪稳住阵势,可是这群刺客极为凶悍,武器又先进,众人还只是勉强才能自保。直到萧少珏闯入战圈,皇帝的性命之忧才彻底解除了。 原来他人极聪明,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就让卫彬卸下了雅间桌子的桌面,他从卫彬手里拿了那个直径有丈许的巨大桌面,让李玉和他一起搬着,挡在众人面前,任凭弩箭多厉害,都只能射在桌面上,发出笃笃的声音,再也没法伤害到众人了。 陆文廷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他已经支持不住了,这桌面再来晚一步,他就要见阎王了。 萧少珏道:“父皇,你没事吧?” 嘉和帝也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双脚有些发软。“朕没事,多亏了这位小哥儿。”他看见萧少珏的胳膊上还挂着一只箭弩,随着他的动作,箭尾还在微微颤动,不由一阵心疼,“老九,你受伤了?” 萧少珏道:“我没事,只要父皇龙体无恙,我这点儿伤不算什么。” 陆文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救了皇帝,他一脸的懵逼。“老伯你是当今……圣上?” 嘉和帝精神放松了下来,笑着点了点头。 此时李玉和李延也到了。 李玉担心陆清岚,只觉内心焦灼,大声道:“这里太危险,还是要退到太白楼里才安全。”退到酒楼里,只需要守住入口,大家就安全了。 皇帝听了也点头表示赞成,众人便护着皇帝且战且退,退到了太白楼里去。等众人全都进入楼里,大门缓缓合拢,这才松了一口气。 萧少珏和李玉刚一进入太白楼就开始寻找陆清岚,见代云陪着她坐在一楼大厅的一把椅子上,两人这才放心。 都觉得这个小姑娘胆色真是非同小可,楼内的掌柜伙计们见外头的贼人那般凶悍,全都藏到不知哪里去了,她倒还能安稳地坐在桌子上。 众人忙请皇帝上座。这时正在二楼看灯的萧少璟也下来了,刚才那阵混乱他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看见皇帝立刻一脸懵逼地上前跪下:“父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嘉和帝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能怎么回事?有人要刺杀朕,要不是老九他们几个英勇护驾,朕差点就死在这里!” 萧少璟一听这话当即跪了下来:“儿臣无能,未能及时救驾,还请父皇降罪!” 嘉和帝摆了摆手:“这事和你无关,你起身吧。况且咱们现在还未真正安全呢!”萧少璟向外一看,果然见那些刺客胆大包天,竟将太白楼团团围住,向着大门发起了好几次进攻,好在有萧少珏指挥着楼内的侍卫们将他们打退。 令他们感到震撼的是,那伙贼人一开始本来只有二十多个,都是舞龙舞狮之人,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们的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愈聚愈多,也不知这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过片刻竟聚集了三四百号人。手里拿着长短不一的兵器,看起来就十分彪悍。 他们攻打了几次太白楼大门,都被萧少珏领人给挡了回去。这时几个带头的人一商量,最外围的一些人就散了开去,那几个头领脸上则是一脸的狞笑。 萧少璟不解地问道:“他们要干什么?” 陆文廷此时年纪虽轻,已展现出名将之风,略一思考就道:“糟糕,咱们忘了一件事,若是这帮人用火攻,咱们如何抵挡?” 那时的建筑都是全木质的,极容易着火,且一旦着火极难扑灭,他们保护着皇帝呆在楼里,刺客是攻不进来,可是一旦他们用火攻,那一个小小的出口,他们想要杀出去,也基本不可能。 众人听到这里脸色全变了。刚才大家都觉得进楼是个不错的主意,现在看着,简直就是自掘坟墓,自投死地。 萧少璟恨恨道:“五城兵马司、巡防营的人怎么反应这么慢?还不赶快前来救驾!”这一片的治安是归属五城兵马司和巡防营管理的。 这时李延插话道:“京师的灯会并不只有大相国寺这一处,除了这里,还有十几个观看灯会的地方,且每年上元灯会都会出现走水或者踩踏的事情,五城兵马司和巡防营按惯例会将人手分成十几股,防止发生意外,即使他们知道这里发生了刺杀事件,等他们重新集结人马赶到这里也不知要什么时候了。” 他曾经在巡防营任职,对于这两个衙门的运行颇为清楚。 众人一听他这话,脸色立刻就白了。 援兵指望不上,难道要靠他们这几个人手杀出去不成?况且刺客手中有二十几架微型弩弓,威力十分厉害,武器上他们也是极为吃亏的。 这时陆清岚走到哥哥陆文廷的身边,满脸的焦灼不安,“哥哥,三公主和荣哥儿……还在外头……” 陆文廷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急道:“他们没和你一块进来吗?” 这酒楼那么多房间,他还以为三公主和荣哥儿吓坏了躲到哪个房间里去了,刚才他们还和陆清岚在一起的。 陆清岚哽咽道:“刚才,刚才太乱了,我们被人流给冲散了。” 陆文廷再也坐不住了,“不行,我要出去救人!”拔出宝剑就要往外冲出去。 李延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你疯了!外头这么多刺客守着,他们又有威力强大的弩箭,你出去就只有送死的份!” 陆文廷眼睛都红了:“我不能让他们伤害我的弟弟!”他所有的亲人,都是他的逆鳞。 萧少珏虽然一直呆在嘉和帝身边,但却时刻关注着陆清岚,见她泪光盈盈,满面凄楚,他是看着陆清岚长大的,印象里小姑娘十分坚强独立,很少见到她哭的时候,见她这么伤心,萧少珏只觉得内心一阵闷痛。 他猛地站了起来,对嘉和帝道:“父皇,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这帮贼人就是暂时想不到火攻,用不了多久定然也能想到。我记得距离这里不远,就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营地,请父皇给我一纸手书,孩儿愿去北镇抚司调兵。” 嘉和帝看着面前英气勃勃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儿子:“现在外头全是贼人,他们已将太白楼团团围住,你现在出去,怕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萧少珏猛地跪下道:“孩儿若是不出去,恐怕就是十死无生之局。京师所有的兵营,唯有锦衣卫北镇府司距离这里最近,锦衣卫的那些骄兵悍将,没有儿臣出马,他们是不会听从别人的调遣的。” 锦衣卫权力极大,素来只听皇帝一人的命令,萧少珏这话都是没有说错。 萧少璟动了动嘴巴,有些欲言又止,其实萧少珏的话说得不全对,现在这里的人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能调动锦衣卫,就是萧少璟。可萧少璟觉得自己的命比九弟值钱多了,他可不想在自己还未登上大位之前就冒这样大的危险,万一他死了,岂不是要便宜了萧少瑜。 因此他并未表态。 嘉和帝年轻时也是雄才伟略之人,犹豫了片刻终于道:“既如此,你要一切小心。”说完果断写下一封手书,盖上随身携带的小印。 萧少珏将手书珍而重之地放入自己的怀里,然后道:“谁愿意跟我一块儿去?” 陆文廷第一个跳了出来:“我去!”他想着出去寻找荣哥儿和三公主,就是萧少珏不出去,他也要想法子出去。 嘉和帝哈哈大笑道:“英雄出少年!好!好!”他刚才已经得知这个救他一命的少年乃是长兴侯府的三公子,早已下定决心脱困之后定要好好封赏这个少年。 李玉本来也想跟着萧少珏一块儿去的,可他看了看陆清岚,决定还是留下来保护小姑娘。要想从太白楼里杀出去,必须是武力值max的高手才行,在场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萧少璟、萧少珏、陆文廷和李玉四个人。 蒋信鸿、萧少珝、李延等人虽然武功不错,但是却没有达到那个层次。 萧少珏便也不再强求。他胳膊上还挂着一支弩箭,于行动来说十分不便利。萧少珏二话不说,伸手抓住箭尾,一下子将箭拔了出来。那箭是带有倒刺的,这一下子,立刻就带出一大块血肉出来。 这等残酷暴烈的场面,即便是陆清岚也无法忍受,忍不住闭了闭眼。她可没忘了萧少珏是怎么受的伤,那可都是为了救她。 这可不是一般的疼痛,可是萧少珏却像是没事儿人似的。卫彬立刻走上前来帮她把伤口草草包扎了。萧少珏活动了一下胳膊,觉得没有什么大碍,这才道:“走吧。” 李延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出去,直接从正门冲出去是不可能的。”正门把手森严,根本就不可能冲得出去。 这时陆文廷也冷静了下来,他道:“我瞧见三楼的房间里,北面的窗户旁边似乎有一棵大柞树,北面防守的贼人较少,咱们可以以柞树为跳板,先跳到柞树上,再从树上下去。” 萧少珏觉得这个主意可行,就点了点头。 二人也不废话,立刻就朝着三楼走去。走过陆清岚身边的时候,萧少珏脚步微顿,用只有陆清岚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对她道:“你要好好的,千万不要出事。” 陆清岚一怔,尚未反应过来,萧少珏又对代云道:“保护好陆姑娘,她要是少一根头发丝,提头来见。”说完毫不犹豫地走上楼去。 萧少珏和陆文廷都是才智高绝之辈,两人突围之前都没有急躁,而是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局势,见北边虽然贼人较少,可也有十几号人,而且能看见有几个人拿着那种威力极大的微型弩箭。就是防止有人从窗户突围。 两人都觉得有些头痛。 萧少珏想了想,从客房里拿来一床棉絮,卷成人形。陆文廷一看他的动作就明白了过来,也如法炮制用棉絮作成一个人形,两人对望了一眼,猛地将窗户推开,然后毫不犹豫地将两个人行的棉絮扔了下去。 贼人们正时刻关注着窗户,精神高度紧张,见到好似有两个人跳了下来,几个拿着弩弓的人立刻射出弩箭,他们射出这一波弩箭,再想射第二箭,就需要一点时间操作,而萧少珏和陆文廷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就趁着一点时间,两人纵身一跃,各自在大柞树上一点,大鸟一般落在地上,本来三楼距离地面有五六丈高,两人就算轻功再好,从三楼跳下来也必定摔残了,不过有这大树一借力,就不一样了,两人全都安全着陆。 二人用的武器一样,都是刀。他们也不说话,抄起刀子脚下飞快地向着对方冲去,手持弩箭的刺客对他们的威胁最大,两人不约而同地向着刺客杀去,那些刺客也不傻,立刻有几个冲了上来,挡在弓弩手的前面。 陆文廷巧妙地一绕,绕开了正面冲过来的敌人,手起刀落,将一个弓弩手砍翻在地。萧少珏却比他暴力多了,一连杀了两个敌人,才接近了那个弓弩手,那人刚好射出一箭,萧少珏身子接近90度倒仰,险险避开了那一箭。手起刀落,顷刻间那弓弩手的人头便落地了。 此时陆文廷已经又杀了一个弓弩手,应该是这种微型弩箭太过贵重,难以成批量装备的缘故,所以这批刺客的弓弩手并不多,只有二十几个,太白楼的后面就只有四个弓弩手。 陆文廷和萧少珏自打上次在南安侯府打了一架,彼此便相看两厌,两人此时一起行动,便有了比赛的意味在里面,看谁杀的弓弩手最多。 此刻陆文廷已经冲到了第四个弓弩手的跟前,正要挥刀结果了此人,斜刺里忽然飞来一把单刀,将那个弓弩手钉死在地上。 却是萧少珏扔出手中的武器,杀了最后一个弓弩手。 二比二,算是平手。不过要是算上萧少珏胳膊上还带着伤,一直是左手用到的话,还是陆文廷输了。 陆文廷抹了一把汗,觉得这位九皇子还真是好胜。他走上前将那把刀拔了出来,抛还给萧少珏,口中道:“接着。” 刚好有一个刺客见萧少珏没有武器,拿着一把宝剑想上来捡便宜,萧少珏接到陆文廷扔还过来的单刀,大声道:“谢了!” 手起刀落,将那个想来捡便宜的刺客砍翻在地。 陆文廷道:“不客气!” 没有弓弩手,剩下的刺客人数虽比两人多了几倍,但是并不看在这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眼中,两人相互配合,几轮冲杀,便将刺客杀了个一干二净。 砍翻了最后一个刺客,两人都觉得压力一轻。经过这一番满含着对抗意味的合作之后,萧少珏对陆文廷早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他道:“你跟不跟我一起去搬救兵?” 陆文廷道:“刺客们很快会派援兵过来,我在这里拖住他们,你快去搬救兵来。” 萧少珏道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找回你弟弟?” 陆文廷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坦然地点了点头。 萧少珏点了点头,“那我祝你心想事成!” 说着转身向黑暗的小巷中奔行而去。陆文廷大声道:“谢谢九殿下关心!” 萧少珏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冲着陆文廷龇牙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我只是不希望宝儿妹妹伤心!” 陆文廷怔了怔,大声道:“宝儿自有我这个哥哥护着,就不劳九殿下操心了。” 萧少珏脸抽了抽,脚下不停,消失在黑暗之中。 很快就从前面涌过来许多刺客,陆文廷且战且退,将这些人硬生生拖住,不让他们腾出空来去追萧少珏,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一头钻进另一条漆黑的小巷子里。 李延和萧少珝在三楼一直看着萧少珏和陆文廷各自脱险,这才回到一楼去向嘉和帝禀报。 嘉和帝听了松了一口气,喃喃道:“这两个都是好孩子。” ☆、第118章 救驾 陆清岚坐在一个角落的椅子上,太白楼里如今乱七八糟的,也没人去管她。代云在一旁守着她,如临大敌一般。 李玉走了过来,代云看了他一眼,满是警惕之意。代云是夏族人,外貌皮相也是极好的,李玉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柔声对陆清岚道:“你哥哥,还有九殿下全都安全离开了,你放心。” 陆清岚手里的帕子差点被她扯破了,听完这话才稍微心安了一些。她明知道大齐未来的两大名将不会这么容易陨落,可是毕竟身处局中,难免患得患失。 李玉又道:“锦衣卫北镇抚司距离这里不远,救兵用不了多久就来了,咱们很快便能得救。” 陆清岚点了点头。她倒不是太担心她自己,她担心的是哥哥能不能找到三公主和荣哥儿。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蒋信鸿说了一句:“不好,他们要用火攻了。” 李玉心中一凛,明白刺客终于是开窍了。赶忙跑到窗户那里去看,就见数十个刺客不知从哪里抱来一捆捆干柴,又有人在上面淋上火油,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手中拿着火把走到柴堆跟前,狞笑着:“狗皇帝,快快出来受死,否则爷爷一把火把你烧成灰烬!” 他声如洪钟,嘉和帝听得一清二楚,脸色不由变得十分难看。这些人果然是知道了他身份的。 他出行的事情是宫中最高的机密,是谁泄露出去的? 那人又在外头骂骂咧咧喊了两句,萧少璟道:“父皇,咱们不能这样干等着,这火一旦烧起来,恐怕咱们立刻就要被烧成灰,九弟就算搬来救兵,都来不及救咱们……必须出去阻一阻他们。” 大家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谁出去怎么出去?这才是个大问题。 李延是在场众人中年纪最大的,且在朝中又有官职,这个时候容不得他退缩。他正要跨前一步说话,李玉却拉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你武功不行!” 他自己走到皇帝面前跪下道:“草民愿意出去阻挡贼人一阵子。” 萧少珝和蒋信鸿也跟着跪了下来,“微臣也愿意为保护吾皇尽一点绵薄之力。” 皇帝亲自将三个少年扶起来,说道:“有你们这等忠义之士是我大齐之福。” 那个刺客首领骂骂咧咧正要点火,忽然之间大门和四扇窗户一起洞开,里边飞出无数桌椅板凳甚至锅碗瓢盆,紧接着就看见三个芝兰玉树般的少年带头冲了出来,后头剩下的锦衣卫以及各府的家丁一窝蜂地拥了出来,双方就是一阵厮杀,这个时候放火,恐怕会伤及自己人,刺客们只能先挡住李玉等人锐不可当的攻势。 这一轮冲杀用的时间不长,大概只坚持了一刻钟的时间,他们就不得不退回太白楼里面去了。因为双方人数相差悬殊,而且对方的手弩又实在厉害。 出去的时候三个少年都是完好无损的,回来的时候却人人都带了伤。李玉的肩膀上就插着一支弩箭,他却面不改色。 这次刺客们也学乖了,没再和里面的人废话,立刻就点起火,正是天干物燥的时节,那柴火上面又浇了火油,火苗腾地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好在太白楼的后面院子里有一口水井,李延早就带人把盆盆罐罐里全装满了水,又把门窗等地方全都淋湿了,让火烧得不是那么急,不过作用却不是很明显。 火一烧起来,众人就跪下纷纷对嘉和帝道:“圣上,这里危险,请您移驾到三楼去暂避。” 嘉和帝摇了摇头:“三楼又能拖延多一会儿,若老天真要收去朕这一条性命,朕也要堂堂正正从容赴死。”说着在椅子上正襟危坐,并且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多说什么。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起火的那一瞬间,楼里本来有些混乱,可大家看到皇帝都这般从容自若,倒是全都冷静了下来,一时各安其职。 火烧了不过片刻的功夫,陆清岚就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好在在场众人都是才智高绝之士,李延叫大家用冷水沾湿了帕子覆在口鼻上,陆清岚这才感觉舒服了不少。 这时隐隐约约之间听见了马蹄之声,萧少璟大喜:“定是九弟带着锦衣卫的人来了。”他还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想念老九这个小兄弟的。 嘉和帝一直在暗中估算着时间,心想老九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将锦衣卫集结并且带过来,果然是才能卓著雷厉风行之人。 马蹄声越来越响,外头很快传来兵刃交击的打斗之声,众人听了不由精神大震。萧少珏这次带来的锦衣卫有一千多人,不但人数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更带来了军中的制式弩箭,并且人人胯下都有一匹良马。 骑兵对步兵,本来就是一面倒的屠杀局面,更何况武器和人数全都占优,那群刺客也是悍不畏死,眼看着皇帝就要被烧死了,他们就要大功告成,因此虽然实力相差悬殊,但仍是殊死抵抗。 萧少珏也绝不手软,他骑在一匹黄骠马上大声喊道:“杀一个赏银五两,捉住一个赏银十两,杀十个官升一级,弟兄们,给我冲啊!” 锦衣卫本就凶狠,这等重赏之下,更是打了鸡血一般,刺客们碰见这么精锐的队伍也真是倒了霉了,顷刻之间就被斩瓜切菜般屠杀了个干净。 萧少珏又带人将火灭了,吩咐人打开大门的时候,太白楼已经摇摇欲坠了。萧少璟和萧少珝第一时间扶着嘉和帝冲了出来。紧接着众人一窝蜂地涌出来,萧少珏看见李玉和代云护着陆清岚平安从太白楼走出来,小姑娘除了有些神色萎靡之外,并未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他将众人引到一处安全的所在,这才上前去见过皇帝。萧少珏脸上沾满了敌人的血,经过火场,又染了上不少的灰尘,红一道黑一道的,只是双眸精光闪闪,如同天上最亮的星子。 他单膝跪倒在地,大声说道:“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降罪!” 那一瞬间,嘉和帝从儿子身上感受到一股冲天的气势,他才惊觉,萧少珏已经十六岁,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嘉和帝有一些感慨,他伸手将萧少珏扶了起来,道:“皇儿救朕立下大功,朕赏你还来不及,又怎会罚你。” 萧少璟见九弟今天露了这么大的脸,所有人中,他是无可替代的首功。而自己不肯冒险只想着小命要紧,在这个过程中几乎毫无作为,恐怕父皇心里对他颇有微词,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便有些违心地道:“今天这救驾之功皇弟乃是首功,父皇该重赏才是。” 他其实并不想九皇子出人头地,可他今天的功劳实在是太大了,他无论如何不能抹杀,皇帝是必定会重赏他的,他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皇帝看了他一眼,道:“这个自然。”皇帝那一眼淡漠平静,却又似乎隐含着无穷的深意,萧少璟只觉得心里一寒。 嘉和帝不再看他,转头问萧少珏道:“有没有捉到活的,可查到这群亡命之徒究竟是什么人?” 萧少珏摇了摇头:“贼子们全都下了必死的决心,他们事先在口中藏了剧毒,一旦被抓,立刻咬破口中毒囊,锦衣卫本来抓了几个,可现在全都变成了死尸。” 嘉和帝脸色十分阴沉,“那就是说没有什么线索了?” 萧少珏道:“那倒也不尽然。有人向我上报说有的刺客死前口中念念有词,说什么‘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嘉和帝和萧少璟全都一震,异口同声道:“天理教?!” 萧少珏点了点头。 嘉和帝想了想道:“没想到这些妖人们竟然潜入京师,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发展这么多教徒,难怪难怪!” 萧少璟猛地跪了下来:“父皇,天理教乃是我朝大患,儿臣愿在此坐镇,带领锦衣卫,主持捉拿剩余天理教妖人,请父皇允准。” 听了这话,萧少珏嘴角微翘,眼中尽是嘲讽。萧少璟打得好算盘,锦衣卫指挥使闵英达刚死了,他以皇子之身主持捉拿天理教事宜,这是想把触手趁机伸入锦衣卫啊。趁着锦衣卫指挥使挂了,先把锦衣卫控制在手里,到时就算是换了一个统领,也得乖乖听他的话。何况刚才在太白楼里,皇帝对他的表现不满,他刚好可以趁此机会,办好这件差事,挽回他在皇帝心中的印象,可谓一举两得。 真是打得好算盘。 萧少珏冷冷一笑,对萧少璟道:“一事不烦二主,捉拿天理教妖人之事,还是让弟弟来吧。” 萧少璟还想争取,大声道:“父皇……”可是他刚开了口,就被皇帝摆摆手阻止:“老九说得对,你刚才在太白楼受惊不小,且回去好生修养,这里的事情还是交给老九吧。” 萧少珏急忙单膝跪地,表态道:“谢父皇!” 嘉和帝道:“朕在皇宫中看着你的表现,不要叫朕失望。” 萧少珏大声道:“儿臣定然倾尽全力,不负父皇所托。” 萧少珏派出一半的锦衣卫将皇帝和二皇子等人护送回宫回府,又征用了太白楼附近的一处民居,当做临时的办公所在,抓紧安排搜捕天理教事宜。 这天理教乃是活跃在大齐北部几个州内的一个组织严密的宗教,因其宣传均田免粮的主张,在民间极有煽动力和号召力,信奉者极多。太宗年间,天理教发起过两次武装起义,一度攻占了安州、陕州等地,大齐征兵百万,靡饷千万才将起义扑灭。 朝廷采取各种措施禁绝天理教,可天理教徒却杀之不绝,时常会给朝廷添点乱子,因此从皇帝到大臣,对天理教三个字都视之为洪水猛兽,极端重视。 萧少珏安排搜捕事宜不提,且说陆清岚从太白楼逃出升天,李延、李玉、萧少珝和萧琪等人打算送她回家,她却不同意。 没见到哥哥又没找到荣哥儿和三公主,她怎么能走呢? 她解释过后,众人也不再勉强她,萧琪亲自陪着陆清岚四处寻找,又派家中幸存的家仆四处寻找,代云没有接到萧少珏的命令让她回去,也一直尽职尽责地跟在陆清岚的身边。 李氏兄弟也派人寻找荣哥儿和三公主。 找了一阵子,在一条大街上碰见了陆文廷。他身后跟着衣衫褴褛的三公主。 三公主跑上前来,一把抱住陆清岚:“宝儿,没想到我还能见到你。” 陆清岚见到三公主也是一阵激动,她也抱紧了三公主道:“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你是怎么逃过一劫的,你有没有瞧见荣哥儿?” 之前刺杀发生的时候,三公主没来得及冲进太白楼去,好在萧少珏送了她两个暗卫,一直在暗中保护她,见她落单,立刻现身将她带走,好在她穿了男装并未引起天理教徒的注意,这才逃过一劫。 三公主道:“刺杀发生的时候,我还有瞧见荣哥儿,不过后来人太多周围乱糟糟的,我们被冲散了,等我回去再找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哭着道:“对不起宝儿,我没有帮你看护好荣哥儿,都是我的错!” 陆清岚虽然心急如焚,还是耐着性子安慰她道:“这怎么能怪你,当时现场那么乱,你能没事就已经很好了。” 可是荣哥儿到底去了哪里? 若是被人趁乱杀死,总归该有尸体,他们这么多人找了这么久,总该找到的。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是被拐子趁乱给拐走了?要知道每年上元节都是拐子最为猖獗的时间。 她一直把荣哥儿当作半个儿子看待,想到这里,心里简直像是油烹一般。 众人正在商议着,又来了一群人。却是赵青、陆清茵、张思慧他们。因为人流较多,之前长宁街发生了刺杀事件的时候,他们距离太白楼较远,侥幸并未受伤,后来萧少珏搬来救兵,救下了皇帝和二皇子等人,他们也就安全了。 陆清茵一直对陆清岚没有任何好感,刚才听见李玉和陆清岚的对话,更是对她恨之入骨,乍一听说荣哥儿丢了,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开口便道:“还找什么找,这般兵荒马乱的,荣哥儿怕是死都死了。”语气里幸灾乐祸的意味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陆文廷兄妹刚才是看见他们走过来的,他们正在焦头烂额之际,也懒得理会,没想到陆清茵张口就说风凉话。 陆文廷本来就心焦如焚,听了这话,登时大怒:“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试试?”他猛地踏前一步,一把便抓住她的脖领子。 陆文廷性子中颇多任侠之气,一般情况下是绝不会对一个女人下手的,何况对方还是他的堂妹。实在是今天这件事让他太过内疚,一时失了方寸。 陆清茵还是第一次见到陆文廷这般模样,以前两人虽是堂兄妹,可陆文廷总是避嫌的,并不怎么和她见面说话。她见陆文廷双目赤红,眼神凶狠,抓住她的一只手上还有鲜血,是他刚才杀掉天理教教徒时留下来的。他此时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暴怒狮子,愤怒的少年自有一股强大的威迫力,在这种压力之下,陆清茵竟然说不出骂人的话来,只是两股战战,只觉心胆俱寒。 赵青看见心上人被陆文廷小鸡似的抓在手里,登时大怒,上前一步打算把陆清茵从陆文廷的手里抢下来,哪知人影一闪,李玉已挡在他的面前。 李玉淡淡道:“陆家人的事自有陆家人自己解决,赵兄还是别凑这个热闹了。” 赵青之前曾被李玉暴打了一顿,在他眼里李玉有种天然的威慑感,登时吓得退后了一步。 陆清蓉和张思慧都是女子,此情此景,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陆清岚拉住了哥哥,“哥哥,放了她吧。”陆文廷是男子,又是兄长,要是真把陆清茵给打了,这又是在大街上,有理也会变成没理。 陆文廷对妹妹的话还是十分听从的,他哼了一声,将陆清茵放回到地上去,低声道:“荣哥儿没事还好,但凡荣哥儿出了一点儿事,你也休想好过!”说完这些话,掉头就朝一条巷子里走去。 陆清岚大喊:“哥哥,你去哪里?” 陆文廷咬牙道:“我去找荣哥儿回来,今天找不到荣哥儿我便不睡觉不吃饭不回家!” 陆清茵捂着自己的脖子咳嗽了两声,这才缓过劲儿来,大喊道:“陆文廷,有种你给我回来?” 陆文廷哪里会理会她。 陆清岚见一向冷静的哥哥已经乱了方寸,知他心中内疚,定是十分难过。她想了想,道:“九殿下现在在哪里?”她刚才亲耳听到皇帝把搜索天理教的重任交给了萧少珏,他对这片地方的掌控力应该是最强的,如今只有求他才有可能找到荣哥儿了。 陆清岚本来是不想和萧少珏见面的,可现在实在是万不得已。 三公主听了眼睛一亮,“对对对,去找我九哥,他一定有法子救出荣哥儿。” 李玉听了这话却不由脸色一黑。虽然陆清岚拒绝了他,但他那一根筋的性子又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萧少珏对陆清岚有些意思,他是知道的,不想陆清岚“送羊入虎口”,可事涉荣哥儿的小命,他自也不能阻拦。就把萧少珏军帐所在告诉了陆清岚。 三公主比陆清岚还急,李玉还没说完,她就拉着陆清岚往萧少珏征用的民居处走去,陆清茵却一下挡在陆清岚的面前,“陆清岚,你就这么走了吗?你哥哥刚才对我那般无礼,你难道不想给我一个说法吗?” 陆清岚还没等说话,三公主已经暴怒,抬手就给了陆清茵一个嘴巴:“贱婢,什么时候了你还敢在这里添乱?本公主现在命令你,给我跪到道边上去,跪上一个时辰,好好反省你的过错,若敢阳奉阴违,就算你回了长兴侯府,本公主也绝不饶你!” 陆清茵已经被打蒙了,她没想到对陆清岚和和气气的三公主会忽然对她发飙,她虽然嚣张惯了,可也知道人家是皇帝宠爱的公主,这下打也白打,她心中屈辱之极,动了动嘴,终究没敢和三公主顶嘴,眼看着她们走远了。 三公主走时可叫她罚跪来着,她正不知所措,就见一个宫女走了过来,凉凉道:“别在这儿杵着了,还不赶快过去跪着去,咱们公主的命令你敢不遵从吗?”却是三公主留下了一个宫女做监工。 赵青见陆清茵受辱,心里着急,对那宫女道:“这位姐姐,能否帮忙向三公主求个情,您瞧这里人来人往的,我表妹又是一个女孩子,叫她跪在这里,日后还怎么做人,你看能否通融融通,咱们换个地方……” 那宫女是宋贵嫔给三公主的,三公主办事不爱动脑子,宋贵嫔特意放了个精明会来事的宫女在她身边。她“嗤”地一声笑了起来:“谁是你姐姐?皇家的命令也是能讨价还价的?你到底是不把咱们公主放在眼里,还是不把整个皇家放在眼里?” 宫女牙尖嘴利的几句话,说得赵青满头大汗,再说下去怕是要给平凉侯府招祸了。他只得闭嘴。 赵青无奈冲着陆清茵摇了摇头,陆清茵见表哥也帮不了她,只得委委屈屈地在路边跪下了。虽然经历了刚才的刺杀事件,此刻路上可还有不少人在,众人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陆清茵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清岚、三公主和李玉等人很快就到了萧少珏落脚的那户民居,此刻这家院子却是防卫森严,门口有十来个身穿飞鱼服,腰系绣春刀的锦衣卫在此防护。 众人将要见萧少珏的来意说明,不大一会儿,卫彬就亲自迎出门来了。他笑着说:“三公主,陆姑娘,殿下早知道你们会来找他,已经等候多时了,快请进去吧。” 众人便抬步向内走去,侍卫们放陆清岚和三公主进去,却抬手拦住了李玉、李延以及剩下的几个人。 李玉眉毛一挑,冷声道:“卫彬,这是什么意思?” 卫彬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李公子,我家殿下只说要见三公主和陆姑娘,旁 人他没说要见,您要是也想见他,能否在这里多等一会儿,等殿下见完了三公主她们,奴才再进去禀报一声?” 李玉一听就知道萧少珏这是故意的,他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就要硬闯进去,守门的锦衣卫刷地一声拔出绣春刀来,一时剑拔弩张,气氛十分紧张。 李延赶忙一拉李玉的袖子,低声道:“六弟,冷静!什么事也没有找回荣哥儿重要,你就不要给陆姑娘添乱了。” 李玉听了这话,虽然心里十分憋气,到底没有硬闯进去。 三公主和陆清岚跟着另一个小太监进了李玉办公的房间,就见房间的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了一副附近的地形图,上面插着不少小旗子,萧少珏正站在地图前面仔细研究着什么。 三公主看见萧少珏就像看见救星一般,跑过去拉着萧少珏的衣角:“九哥,我们可算见到你了,你一定要帮我们找到荣哥儿。”说着眼泪珠子就滚了下来。 荣哥儿走失,她心里也是内疚的。 萧少珏眉峰蹙了蹙,不着痕迹地拂开她的手,淡淡道:“现在才知道来找我,早干什么去了?” 萧少珏像是回答三公主的话,可目光却一直看着陆清岚。 陆清岚看着眼前这个锋芒毕露的英俊少年,知道从今日开始,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变成前世那个权倾天下的庆王。陆清岚顾不得太多,跪下道:“九殿下,救命!” 她和萧少珏接触这么长的时间,还是第一次对他行这样的大礼。萧少珏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只觉她和自己十分生分,越发不悦。他摆了摆手,对三公主道:“三妹妹,你先出去。” “诶?”三公主顿时有些懵逼。 萧少珏眼睛一瞪,三公主素来怕这位九哥,不敢多说什么,跟着一个小太监退了出去。 等三公主出去了,萧少珏一把拉起陆清岚的胳膊,迫使他站了起来:“谁叫你跪来跪去的了?”他漂亮的眉峰紧锁,眼中仿佛酝酿着巨大的风暴,冷声道:“李玉救你一次,我也救你一次,你为何厚此薄彼,对他态度很好,对我却愈发冷淡?” 陆清岚眼睛瞥向他的右臂,见那里正缠着雪白的纱布。她觉得心里刺了一下,立刻收回了目光。她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冷静,不至于惹怒了这个混世魔王:“九殿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听得懂!”萧少珏的脸一点一点向她凑过去,直到他的鼻尖几乎贴在了她的鼻尖上。 陆清岚冷冷看着他,寸步不让。她知道以萧少珏的性子,她越是后退他就越是会得寸进尺。 果然萧少珏在碰到她之前停了下来,两人现在距离极近,几乎是呼吸可闻。陆清岚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玉雕一般的肌肤和完美到近乎没有丝毫瑕疵的脸。 萧少珏猛地将她推倒在桌子上,陆清岚身体仰成弓形,双手被萧少珏抓住按在桌子上,陆清岚并没有挣扎,只是冷冷道:“萧少珏,你要干什么?” 他越是这样冷静,萧少珏就越是觉得火大:“你不是让我救你的弟弟吗?很简单,只要你让我亲你一下,我便立刻派人把你弟弟找回来。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是说他之前就亲过陆清岚。 陆清岚紧盯着他的眼睛,瞧了片刻,把眼猛地闭上,咬牙切齿地道:“来吧。”为了救她弟弟,莫说是亲一口,就是让她脱一层皮,她也愿意。 萧少珏本想狠狠亲她一口,或者干脆在她的嘴唇上咬一口,可看见她那满脸嫌弃的模样,忽然有些意兴阑珊,猛地放开了陆清岚,并且退后一步。 陆清岚有些诧异地张开眼睛,迅速站直了身子道:“你……” 萧少珏不再看她,而是大声喊道:“卫彬,卫彬你死到哪里去了?” 卫彬应声出现,见萧少珏脸色阴沉,像是死了老子娘似的,不知道刚才这里头发生了什么事,陪着小心道:“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萧少珏摆了摆手:“把陆姑娘带下去休息。” 卫彬忙道:“陆姑娘,您跟我来吧。” 陆清岚却不肯动步子:“那我弟弟?” 萧少珏没好气地道:“放心吧,我会派人去救他回来的。” 陆清岚没来由地就松了一口气,前世萧少珏就是最大的特务头子,最擅长的就是打探情报,对萧少珏的能力她没有任何怀疑。 陆清岚对萧少珏福了一福,就跟着卫彬下去了。萧少珏自然不会让她再出去和李玉汇合了,就让她和三公主呆在一间屋子里等消息。 卫彬把陆清岚送过去,转头又回到萧少珏身边。看见自家主子正在揉着自己的眉心,神色有些疲惫。他高强度工作了这么久,根本没有丝毫休息的时间,能不累吗? 他见了卫彬,振奋精神问道:“还没有那个孩子的消息吗?” 原来打一开始他就已派人去找荣哥儿了。 卫彬摇了摇头,“锦衣卫这边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他有些奇怪,陆清岚似乎不知道他正在派人寻找荣哥儿的事情。“您为何不把这些告诉陆姑娘?” 萧少珏没好气地道:“我就算告诉她,你觉得她会相信吗?”他也不知道怎地,总觉得自己和小姑娘像是存在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他怎么也没法接近她,走到她的心里去,这让他异常烦躁。 卫彬不言语了,男女感情这些事,他一个太监可不能给主子什么有用的建议。 萧少珏想了想,对卫彬道:“让秘营的人出动吧,无论如何,给我把荣哥儿找回来。” 卫彬吃了一惊:“殿下,现在京城中所有的势力,不知多少双眼睛,全在关注着这里呢,秘营在这个时候出动,万一暴露,那可就麻烦了,请殿下三思啊。” 萧少珏道:“这些我怎会不知,不过我怎能让她失去心爱的弟弟呢?你吩咐秘营的人小心一些,不会有事的。” 卫彬见他心意已决,不敢再劝,就下去传令去了。 陆清岚和三公主在萧少珏给她们安排的房间内焦急地等待着。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卫彬来了,带来了好消息,“三公主,陆姑娘,荣哥儿找到了。” 萧少珏的动作就是快。 卫彬带着她们去了正房,萧少珏已经全副披挂,看着走进来满脸兴奋的两个姑娘,道:“走吧,跟我一块儿去救人。” 两人忙不迭地点头答应,萧少珏就带着她们去了一个距离不远的院子。 事发不久,萧少珏就命令锦衣卫将此处团团围住,因此拐子并没有来得及逃远,这一点萧少珏早已有所预料,因此便命令秘营的人着重搜索这片区域,秘营又和当地的地下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找到附近几个帮会一打听核实,很快就找到了线索。 原来这伙拐子已经是惯犯了,他们将孩子拐来,先是藏到一家生意人家里的地窖里,待风头过了,才从容地将孩子们卖出。因此顺天府虽然接到过几次孩子被拐走的报案,却一直没有破案。 不想这次拐子趁乱拐走了陆文荣,却是踢到了铁板上。 萧少珏肯把陆清岚和三公主带来,自然表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了。他们刚刚进了那宅子,就有一个锦衣卫上前行礼,“九殿下,那群拐子共有六人,现在全给咱们逼到地窖里了。不过小公子还有另一个小姑娘还在他们手里。他们要求咱们下去一个人和他们谈判。” “谈判?”萧少珏挑了挑眉毛,“他们倒是异想天开?” “千万不要伤了荣哥儿。”陆清岚一听说荣哥儿还在拐子手上,立刻又紧张起来。萧少珏立刻有所觉察,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微微一叹,对那个锦衣卫首领道:“也罢,本殿下亲自下去,瞧瞧几个拐子到底要玩儿什么花样?” 卫彬吃了一惊,立刻反对:“殿下,您现在身上有伤,不可冒险啊!” 萧少珏淡淡一笑:“刚才天理教的重围我都冲出来了,几个拐子而已,他们能把我怎么样?”根本就不把几个下九流的东西放在眼里。 陆清岚动了动嘴,却没有说出什么,现在这种情形也只有萧少珏出面,她才能够放心。 萧少珏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微微垂眸,淡淡哼了一声道:“卫彬,咱们下去。” 卫彬应了一声,举着火把正打算和他进入地窖,陆清岚忽地开口道:“九殿下……” 萧少珏立刻停下步子,缓缓转身。 陆清岚飞快地道:“千万要安全回来。”她又睃了萧少珏一眼,用更快地语速道:“还有,谢谢你!” 萧少珏脸上浮现出一股子笑意,那笑意一直深达眼底。一瞬间他竟觉得全身上下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儿。 “走吧,卫彬!”两个人很快就进了地窖。 ☆、第119章 立功 三公主和陆清岚焦急地在外头等着,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过了大概一盏热茶的功夫,就听见里面传出声音,从地窖里接二连三地爬出六个彪形大汉来,其中两个汉子将萧少珏的两只胳膊扭在背后,并且有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最后面跟着两个孩子,一个是七八岁脏兮兮的男孩,正是荣哥儿,一个却是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名贵的粉色缂丝小袄,长得粉妆玉琢的,十分漂亮。 陆清岚看见荣哥儿激动万分,当即大叫了一声:“荣哥儿。”激动归激动,她却站在原地没有乱来。 荣哥儿在地窖里一直十分坚强,看见了姐姐眼中却一下子蓄满了眼泪。 这时锦衣卫已经围了过来,数十把弓箭微微抬起,泛着寒光的箭头隐隐指着六个拐子的要害。 带头的那个拐子是个极为凶狠的狠人,厉声对萧少珏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叫他们把弓箭放下?” 萧少珏脖子上架着一把钢刀,却神色自若;“本殿下已做了你们的人质,你先把两个孩子放了,我自然叫他们放下武器。” 那拐子头领觉得有萧少珏在手十分稳妥,遂冷冷道:“你可别跟老子玩儿什么花样,老子们几条贱命不值钱,你可是金尊玉贵的皇子。” 萧少珏淡淡道:“本殿下从来没有说话不算话的时候。” 那人哈哈大笑:“很好!将那两个小东西给我放喽。”这边两个大汉往旁边一闪,那个穿着缂丝小袄的小姑娘还没明白过来,荣哥儿已经一把拉住她的小手,“咱们快逃。”迈开小短腿蹬蹬蹬跑了过来。 荣哥儿跑到陆清岚的跟前,一把抱住她的胳膊,这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六姐姐,你可算来了,荣哥儿害怕。” 陆清岚一把将荣哥儿紧紧抱在怀里,眼泪也跟着下来了。“姐姐在这儿呢,荣哥儿不怕。”失而复得,最是难得。 那小姑娘一直跟着荣哥儿,见荣哥儿哭了,她也跟着“哇”一声大哭起来。她一张小脸本来黑一道灰一道的,看不出长什么样,这样被眼泪一冲,倒是看得更清楚明白些。 三公主忽地“咦”了一声:“你不是长公主的宝贝外孙女房芳吗,我是你三姨啊。” 三公主口中的长公主乃是陈国长公主,是嘉和帝的同胞姐姐,当年太后就生下他们姐弟两人,陈国长公主又在嘉和帝夺取大位的过程中出了大力,所以他刚刚一登基,就封自己的姐姐为陈国长公主,食邑千户,可见皇帝对这位胞姐的敬重。 陈国长公主在皇室所有成员中,是除了太后之外最尊贵的一个,她的说出来的话,皇帝就没有不听的,因此在朝中地位极为尊崇。不过长公主地位这般尊崇,婚事上头却是一波三折,先后嫁过三次,第一任丈夫不过二十就一病殁了,第二任丈夫成亲不过半年就与长公主和离,第三任丈夫也仅仅和他她生下一个女儿,就是清河郡主。 长公主就这么一个孩子,自然对清河郡主百般宠爱,清河郡主长大之后,嫁给韩国公世子房成礼为妻,房芳就是清河郡主的嫡长女。 芳姐儿进过宫,三公主还带着她一块儿去喂过太液池里的鱼,她这才叫了一声:“三姨,抱着三公主的胳膊也大哭起来。” 三公主道:“你怎么也被拐子给拐了,姑姑和你娘不知该有多着急呢?”芳姐儿是清河郡主的第一个孩子,极得长公主的宠爱。 这边正说着,萧少珏那边却又出事儿了。 那拐子头领道:“人咱们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放了,你是不是也该把咱们兄弟几个给放了。咱们并不知道这位小公子和小小姐来头这么大,您大人有大量,抬抬手饶了咱们几条狗命罢。” 他们几个都是亡命之徒,可也从来没想到能和皇子打交道,在地窖里,他们用两个孩子威胁,要求萧少珏放他们跑路,萧少珏竟然提出愿意以己身为人质,让他先放了两个孩子。 萧少珏身份那般尊贵,自然拿住了他更为保险,所以拐子们也就没有多想答应了下来,不过他们也知道得罪一个皇子意味着什么,暗中已经打定了主意,一旦这次脱困,立即隐姓埋名逃出京师,再也不回来了。 萧少珏听他们这般说,忽地冷笑了起来,“你们想得倒美。我只是答应做你们的人质,什么时候答应放你们离开了?” 那拐子头领脸色一变:“你,你什么意思?” 萧少珏好整以暇道:“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要你们几条狗命而已。”他的眼中猛然爆出一道精光,那个用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汉子一接触他的目光,就觉得头脑中一阵眩晕,萧少珏趁机扭头一缩,抬起一脚就将那人踹翻在地,然后几乎在同一时间,双手一扭一转,就将钳制他的两大汉给甩脱了。 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等拐子们反应过来,萧少珏已然脱困了。他敢把自己当做人质,当然是有绝对的脱困把握的。 “你诓咱们!”那头领原是江洋大盗出身,一身功夫不错,拔出刀子就朝萧少珏砍去,萧少珏刚才使用夏族秘术摆脱了架在脖子上的钢刀,他却忘了一件事,那夏族秘术是极耗精力体力的,他从逃出太白楼搬救兵,到部署锦衣卫抓捕天理教妖人,一直是连轴转,没有休息过一分一毫,本身已经很虚弱了,这样强行催动秘术,其后果就是虽然得以脱险,自己的脑中也是一阵刺痛。 他挺秀的眉峰微蹙,单手扶着额头,并未注意到拐子头领一刀劈过来。众人不由齐声惊呼。 陆清岚也一直在关注着萧少珏这边,见拐子头领一刀砍向他的脑袋,而他竟然不知躲闪,心中大骇,猛地惊叫了一声:“快躲开!” 很奇怪,卫彬等人的示警萧少珏并没有听到,唯独陆清岚这一声高八度的叫声他听得一清二楚。萧少珏当机立断,猛地将身子一侧一扭,拐子头领含恨一刀没有将他劈为两半,但还是在他右臂上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痕。 萧少珏已经反应了过来,他的武功岂是一个拐子头领能比拟的,他劈手夺过拐子首领的钢刀,翻转刀背就刺入他的心口,拐子头领惨叫了一声,摔倒在地。这时卫彬和锦衣卫众人也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剩下的五个拐子全给制住了。 三公主还是第一次看见杀人,吓得惊叫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陆清岚也是一阵的反胃,不过她的表现比三公主好多了。只是用手盖住荣哥儿的眼睛,说道:“别看!” 荣哥儿虽然只有七岁,比她想象中的可要坚强多了,他一把掰开陆清岚的手,迈开小短腿“蹬蹬蹬”跑到萧少珏跟前,“大哥哥你受伤了。”语气中满是关切之意。 萧少珏之前救了他一命,荣哥儿本来就心存感激,加上他在刚才这一系列事件中表现出的英雄气概,更是让荣哥儿崇拜到极致,荣哥儿见过他几次,但是因为他一直冷冰冰的不好接近,对他本来没有什么感觉。可是现在不同了,萧少珏救了他,在他的心里萧少珏已经上升到可以和胞兄陆文廷比肩的地位了。 卫彬正好走过来请示萧少珏这些被捉住的拐子该怎么处置,刚才拐子头领已被萧少珏杀死,剩下五个拐子,有两个被当场格杀,还剩下三个活口。萧少珏想了想道:“命人把他们送去顺天府。”荣哥儿和芳姐儿已经救出来了,顺天府怎么审问这些拐子,他就懒得管了。 一转头,看见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正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满脸崇拜地看着他。他不由想起陆清岚小时候的样子,也是胖嘟嘟的十分可爱,眼神一下子就柔和了几分。 他便摸了摸小胖子的头:“你很勇敢,很好!”他倒是没有说瞎话,他下去的时候,两个孩子在拐子手里,小姑娘哭得声噎气堵,是荣哥儿一直在旁边照顾她安慰她才没有让她崩溃。这小子才七岁,处在那种环境下还能保持平静,将来长大了必定不是一般人物。二房这几个孩子一个一个的,可都不是平庸之辈。 荣哥儿见心目中的英雄夸奖了自己,高兴得两只眼睛都放光了,拉着萧少珏的手就走到了陆清岚的跟前,献宝似的对陆清岚道:“姐姐,姐姐,多亏了大哥哥救我,你要好好谢谢大哥哥。” 陆清岚听着他不伦不类的称呼,见萧少珏也不纠正他,感觉颇有些奇怪。 萧少珏对着荣哥儿的时候表情分外柔和,可和她四目交投,眼神就冷淡了一些。 陆清岚从前对萧少珏是七分防备,三分疏离,除了因为两人前世身份尴尬更多半是萧少珏阴晴不定难以捉摸的性子让她避之不及。可是这次萧少珏先救了自己的命,再救了荣哥儿的命,都是在那样千钧一发的状况下,尤其是刚才拐子手中的刀要砍下的那一刻,她的心紧紧揪在一起,惊恐,心痛,担忧,绝不仅仅是对救命恩人的感情。 陆清岚心里的感受十分复杂,“大恩不言谢,可我还是要好好谢你!” 萧少珏一直冷冰冰的装酷,刚才陆清岚大喊一声快躲开就让他心中一动,此刻也有些撑不住,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 一行人进屋休息。 她看了一眼萧少珏的右臂,见伤口鲜血淋漓的,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包扎,心中也牵扯得一痛,没来由地一阵心软。刚好卫彬拿了纱布和伤药走了过来。本来军医刚才是要给他包扎的,可是萧少珏怪癖多,不愿意让人近身,就把军医给赶开了。 卫彬给他上药包扎,陆清岚见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有些顾此失彼的,萧少珏眉头微蹙,想来是有些疼了。她想了想就走上前来,对萧少珏道:“我来帮忙吧。” 萧少珏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但是眼神泄露了他心中的欢喜。 陆清岚本来负责给他上药,见他伤口很深,原来他右臂上便有一处箭伤,并没有好好包扎,刚才因为用力过猛,那处箭伤已经破损,正在向外渗出血来,陆清岚便把那处纱布拆开,细致认真地给他抹上药膏,然后再小心地给他缠好。 陆清岚没有伺候过人,难免手法有些生疏,有几次触碰到萧少珏的伤口,是很疼的。不过萧少珏见她态度认真而虔诚,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顿时觉得就算再疼也能忍受了。 尤其是她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他胳膊上的肌肉,麻酥酥的感觉宛若触电一般,萧少珏竟然泛起一种希望伤口多几处,让她永远也包扎不完的想法。然后他自己也唾弃自己变态。 萧少珏一直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其实他耳根子已经微微泛红。 好不容易把他的伤口处理好,陆清岚呼出一口气,道:“你这只胳膊已经伤上加伤,再乱动,小心这只胳膊废掉了。” 萧少珏看了她一眼,见她目光中蕴含着真诚的关心,就觉得心情好了不少。正要说话,就见站在他一边的小胖子用手拉了拉他的袍子,道:“大哥哥,你的胳膊还疼吗?” 另一边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也拉了拉萧少珏的袍子,学着荣哥儿的样子,奶声奶气地道:“大哥哥,你的胳膊还疼吗?” 却是芳姐儿。可能是因为在地窖里荣哥儿一直安慰她的缘故,她现在对荣哥儿十分依恋,荣哥儿做什么她就学着做什么。 有这么两个小可爱活跃气氛,就连萧少珏那么清冷的性子,都不由自主地脸上含笑:“小丫头,不是告诉过你了,我不是大哥哥,要叫我舅舅!” 芳姐儿一本正经地道:“你是荣哥哥的大哥哥,就是我的大哥哥,你就是大哥哥。”陆清岚和三公主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时有人进来禀报说陆家的人来了。 荣哥儿这边刚有消息,陆清岚就请卫彬派人去给陆文廷他们送信了,他们来得倒是快。 萧少珏神色一整道:“请进来。” 不大一会儿,一群人就进了屋子。除了陆文廷,陆宸、纪氏甚至包括陆瀚、老侯爷全都来了。 众人看到荣哥儿安然无恙,全都松了一口气。“我的儿!”纪氏抱着荣哥儿,眼泪珠子就掉了下来。 荣哥儿见了娘亲,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一番熙攘过后,荣哥儿牵着纪氏的手走过来道:“娘亲,今天多亏了大哥哥救我!”就绘声绘色把萧少珏救他的经过说了一遍。 众人听完了,不但纪氏大吃一惊,就连陆抗、陆瀚、陆宸几个也全都感到难以置信,谁能想到一向外表清冷,难以接近的少年竟会如此热心肠,为了救下两个孩子,居然不惜以身犯险。 纪氏当即就给萧少珏跪了下来,“殿下舍命救了小儿一命,无以为报,请受臣妇一拜。”萧少珏小时候就对陆清岚十分维护,纪氏对他的印象就不错,直到今天他救了荣哥儿,在纪氏眼中,他简直就是一个“五好青年”。 陆宸本就对萧少珏上次在万岁山的表现很是满意,经过这次,更是好感大增。 萧少珏对未来的丈母娘可不敢耍大牌,“二太太快请起。”他急忙吩咐卫彬将纪氏扶了起来,客气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各位不必客气。” 众人看着他胳膊上厚厚的纱布,心说这都伤成啥样了,还是举手之劳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不像这位爷一贯的作风呐。 正说着话,又有人来了。 这次萧少珏不敢造次,亲自迎了出去。原来是陈国长公主亲自来了。 清河郡主夫妻俩带着宝贝女儿出来赏灯,结果把女儿给弄丢了,这俩人当时就急了,一边派人四处寻找,一边飞马到长公主府报信。长公主听说宝贝孙女丢了,也是心胆俱碎,当即就亲自带人来了。 结果刚到了长宁街,萧少珏就已经派人告诉清河郡主夫妇,说是孩子被自己给找着了。清河郡主和房成礼这才陪着长公主一起过来。 长公主出行那派头可不小,众人到了院子里,就见熙熙攘攘的一群人,最前面的,是一个身量高挑的雍容贵妇人,年过半百,看起来却好像只有四十多岁。她穿着百鸟朝凤的衣裙,富丽堂皇以极,身上更有一种凌厉逼人气场,绝非普通公主可以媲美。 众人还没有来得及上前见礼,芳姐儿已经跑了出来,一下子扑入了长公主的怀里:“外祖母……”小姑娘憋了一天的委屈再也憋不住了,一下子哭了出来。长公主紧紧搂着芳姐儿,也忍不住眼眶微红,她这辈子事事如意,唯独子嗣上头艰难,只得了一个女儿,所以这个外孙女就跟她的心肝宝贝似的。 “好宝贝儿,外祖母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 清河郡主和房成礼也围了上来,一人一句问起了芳姐儿,问她是怎么获救的,芳姐儿今年才五岁,有些事情也说不清楚,只说:“是陆哥哥救了我。” 她回头一指,陈国长公主看过去,陆哥哥却是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娃,正缩在纪氏的怀里,听见芳姐儿夸他,他还有些扭捏。 长公主的脾气那是出了名的暴烈,一般人家的孩子根本就入不了她的法眼,可是因着芳姐儿的缘故,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荣哥儿。 众人这才上前来见礼,然后将长公主迎进屋里去,萧少珏请长公主坐了上座。三公主这才把刚才萧少珏如何解救两个孩子的事情绘声绘色地向长公主说了一遍。 长公主听得连连点头,对萧少珏道:“老九,你长进了,很好很好。今天你救了芳姐儿的命,我记着你这份情。”长公主不知道萧少珏和陆清岚的关系,还以为萧少珏是救芳姐儿顺带着救了荣哥儿,却不知道实际上刚好是相反的。 长公主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得的,她对皇帝和太后的影响力无人能及,得她这样一句承诺,萧少珏日后在朝中地位立刻水涨船高,因此萧少珏心里也有几分激动。 清河郡主和房成礼也上来道谢,熙攘了一番,芳姐儿一直嚷着要“陆哥哥”,长公主就对荣哥儿大感兴趣,就叫了荣哥儿到跟前。 “见过长公主!”荣哥儿奶声奶气的,别看年纪小,见了长公主却不怯场,给长公主行礼也是有模有样的。 长公主见这个小胖子张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胖是胖了点儿,可十分讨喜可爱,长公主就放柔了声音道:“听说,是你救了咱们芳姐儿?” 荣哥儿连忙摇手:“不是我,不是我,是大哥哥。”荣哥儿伸手指着萧少珏。 长公主见他不贪功不冒功,对荣哥儿更是喜欢,就细细问了他们被困在地窖中的事情,芳姐儿说不清楚,荣哥儿比她大一些,却说得很清楚。原来俩孩子被关进地窖里,一开始拐子们都去吃饭去了,并未派人看守,地窖里便只有荣哥儿和芳姐儿两个人。也没人记得给两个孩子送些吃的。 地窖很暗,芳姐儿又害怕又饿,吓得直哭。荣哥儿见有个小妹妹和他一处,登时起了保护之心,一边柔声安慰她,一边拿出荷包里的糖炒栗子、枣泥糕等吃的给芳姐儿吃,吃货的荷包里,当然放的都是吃的。 芳姐儿哭了一阵,被糖炒栗子的香味吸引,也就不哭了。两个小孩子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呆了几个时辰,要不是有荣哥儿鼓励,芳姐儿早就崩溃了。 听荣哥儿说完了这些,连长公主也颇为动容,她伸手摸了摸荣哥儿的小脑袋,“好孩子,你是个好的,今次多亏了有你。”她对孙女的脾性十分了解,孙女天生谨慎胆小,要不是有荣哥儿,孙女还不知怕成啥样呢? 她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来,亲手挂在荣哥儿的身上,“这块玉佩,本宫送给你,谢谢你在地窖里对芳姐儿的看顾。” 萧少珏、三公主、清河郡主几个人全都吃了一惊。 这块玉佩有巴掌大小,乃是正宗的和田玉,温润青翠,水头极好,这么大一整块和田玉,自然是珍贵万分的。何况这块玉佩长公主带了几十年了,被养得通透翠绿,更是愈发珍贵。 长公主一直戴在身上,可见她对这块玉佩的喜爱。 纪氏也是识货的,推辞道:“这玉佩太过贵重,荣哥儿还是个孩子,这赏赐太过贵重了。” 可能因为纪氏是荣哥儿的娘亲,长公主对她倒也客气,说道:“只是一块玉佩罢了,算得什么?在本宫心里,本宫的外孙女比这些身外之物贵重一百倍,荣哥儿对芳姐儿有大恩,再贵重的东西也受得。” 纪氏不敢再推辞,怕惹恼了这位老太太,这才带着荣哥儿跪下谢恩。 又说了几句,长公主年纪大了,感觉有些疲乏,就起身告辞。陆家众人也跟着告辞,萧少珏这边还有公务,也没有多留,将众人送出院子。 出了院子,又发生了一件趣事,芳姐儿拉着荣哥儿的手,死活不肯让他走,直到荣哥儿再三保证,以后一定去韩国公府去看芳姐儿,她才依依不舍地松了手。 接下来的几天,萧少珏大索全城,十六岁的少年皇子开始表现出雷厉风行和犀利万分的作风,“宁可抓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个”,成为他的名言,在他的带领下,锦衣卫缇骑四出,到处抓人,整个京城被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一时间人人提锦衣卫而变色,锦衣卫势力大增。因为抓的人太多,诏狱中人满为患,户部和大理寺只好开了天牢,接受人犯。 萧少珏经过突击审讯,最后挖出天理教教徒四百多人,萧少珏向皇帝请旨之后,找了一个黄道吉日,在菜市口将这四百多人全部就地正法。 据说那一天菜市口血流成河,刽子手的刀都砍得卷刃了。一时间萧少珏杀人魔王的名头不胫而走,他的名字能令婴儿止啼。 陆清岚虽是闺阁女子,却还是听说了萧少珏的“光辉事迹”。她知道宁王、鲁王之外,皇子中间的第三大势力即将崛起了。前一世萧少珏就是以救驾为契机,借机炮制了“天理教”大案,从而牢牢掌控了锦衣卫,皇上顺水推舟叫他做了锦衣卫首领。他后来的滔天权势,都是以此为起步,不过不知是她重生之后改变了太多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上一世萧少珏救驾的时间可并不是上元节,否则打死她,她也不会在这么个鬼时间和三公主一起出去,还差点把荣哥儿给弄丢了。 陆清岚心有所感的时候,嘉和帝也在建始殿看萧少珏写给自己的奏折,奏折里详细述说了他办案的整个经过。 皇帝看完之后,将那份奏折放在桌子上,沉吟良久。 嘉和帝忽然道:“张秀,你是内相,老九的这封奏折你怎么看?” 张秀站在嘉和帝身后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没有丝毫存在感。上次他因为风寒没有陪着皇上一起去看灯,反而捡了一条命回来。 听闻皇帝召唤,张秀才上前一步,恭谨地道:“老奴见识浅薄,这样的国家大事,老奴哪有什么见解?” 嘉和帝哼了一声道:“你们一个二个的,都愿意在朕的面前耍滑头!” 张秀的额头顿时冒汗了,跪下道:“老奴不敢!” 皇帝看了一眼跪在书案下头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老太监,语气缓和了不少,“瞧你这点出息,朕不过说一句,你就吓成这样了?快起来吧!” 张秀这才爬了起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嘉和帝忽然话题一转,问道:“夏松如何了?” 张秀身子又是一颤,艰难地说道:“夏松昨日已经……已经在东厂自缢了!”原来上元节那日皇帝被刺,天理教众人对皇帝的行踪了如指掌,皇帝怀疑是有内鬼泄露了他的行踪,交给萧少珏去查,竟然查出来,那内鬼竟是东厂的一位大档头,他原是伺候张秀的一个小太监,张秀将他提拔到了东厂,这人却被天理教蛊惑,秘密加入天理教,并且向天理教提供了皇帝微服出行的线索。 这才有了那次布置精密的刺杀。 那名内鬼和夏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夏松自然也难以洗脱嫌疑,萧少珏请旨之后就将夏松捉到诏狱,夏松在内廷之中,是除了张秀之外的第二号人物,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这么个大人物,萧少珏对他可没有丝毫的客气,等夏松回到东厂,据说身上的连一块完整的皮肤都没有了,当天晚上就自缢身亡了。 夏松在内廷一直觊觎张秀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地位,张秀对他本来十分厌恶,可是他真的死了,而且死得这般凄惨,张秀又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惆怅之感。 “死了?”嘉和帝也有一些吃惊。随即道:“这个该死的阉竖死得好!” 张秀却是全身一震,皇帝确实是对夏松起了疑心,否则也不会让萧少珏审讯他了。皇帝连跟了他二十多年的人都放心不下,朝中又有几个人是他真正信任的? 皇帝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慢悠悠地道:“张秀,你觉得夏松到底有没有将朕的行踪泄露出去,否则一个东厂的档头,隔着朕十万八千里呢,如何能够确切得知朕的行踪?你说实话。” 张秀只觉后背顷刻之间出了一层冷汗,黏黏腻腻的十分难受,他猛地跪下道:“主子,主子说夏松争权夺势,贪赃受贿,这些老奴都相信,可打死老奴,老奴也不相信他会干出出卖主子的事儿。咱们都是主子身边的一条狗,主子叫咱们往哪就往哪儿,叫咱们咬谁就咬谁。可再怎么样,对主子的忠心都是第一位的,到了什么时候都不敢忘了这一点。” 皇帝听了这话思索了片刻,终于也跟着点了点头,“夏松跟着朕也有二十多年了,虽然没有你这般长,可总归是伺候了朕一场。他打着朕的旗号在外头胡作非为,这些事情朕其实也知道,不过朕相信他总是忠于朕的,他害了朕对他也并没有好处。”顿了顿,皇帝道:“他死的凄惨,又没有后人,你去看看他,买一副上好的棺材,好生收敛了他吧。” 张秀连连磕头道:“谢皇上天高地厚之恩。” 皇帝摆了摆手,叫他起来。“你还没说老九的这份折子呢,你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他的奏折你不看过,到不了朕的手里。” 张秀明白现在的情况他不发表意见是不可能了,只得道:“九殿下雷厉风行,才华出众,在众位皇子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不过……”也的确是出类拔萃,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把锦衣卫牢牢控制在手里,就是大皇子二皇子,怕也做不到。 皇帝挑了挑眉:“不过什么?” 张秀鼓足了勇气道:“不过九殿下……似乎行事太过犀利了。”就是说他出手太狠,也是一出手就砍了四百颗脑袋,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大手笔。 嘉和帝呵呵笑道:“你可知道,今天长姐来找朕是为了什么?” 今天陈国长公主是来找过皇帝,不过皇帝将所有伺候的人全给撵出去了,张秀也不例外。 皇帝道:“长姐劝朕把锦衣卫交给老九执掌。” “长公主是支持九殿下的?”张秀有些瞠目结舌。长公主在朝政上头很少发声,但并不代表她不懂这些,嘉和帝曾对旁人说过,长公主若是个男子,做个内阁阁老没有任何问题。 她越是发声少,皇帝越是不好不给她面子。 皇帝叹道:“闵英达一死,本来就给朕出了一个大难题,如今夏松也死了,哎……”这锦衣卫和东厂都非同小可,是皇帝手里两把最锋利的刀,不交给他最信任的人,皇帝自己也是睡不能安寝。 说到这里,其实张秀隐隐有些明白,皇帝已经下定决心了。 果然皇帝说道:“罢了,老九毕竟救了朕两次了,这么大的功劳不能不赏。你下去传旨,叫锦衣卫北镇抚使欧阳平暂代锦衣卫指挥使之职,叫他凡有大事,都要请示老九裁决。” 这句话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欧阳平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只是个傀儡,真正掌管锦衣卫的人是九皇子萧少珏。因为大齐立国以来,还从来没有皇子掌握锦衣卫的先例,所以皇帝才走了一招曲线救国。 ☆、第120章 嫉恨 张秀赶忙躬身接旨:“是!” 哪知皇上还没说完,又道:“那个钟鼓司的掌印太监叫什么来着?”钟鼓司是内廷二十四衙门中最不起眼,权力最小的衙门,皇帝不知道也是十分自然的事。 张秀忙道:“夏光,叫夏光!” 皇帝点了点头:“对,就是这个夏光,你去传朕的旨意,叫他暂代提督东厂之职,也如欧阳平一般,凡遇事不决就去请示老九裁夺。” 那夏光在内廷与世无争,哪里有那个能力和威望掌控东厂这么重要的部门,他这个东厂提督也不过如同欧阳平一般只是个傀儡,实际上背后掌控东厂的人还是萧少珏。 同时掌握东厂和锦衣卫这两大秘密机构的人,大齐朝建立至今还没有出现过。张秀明白,从今夜开始,萧少珏已经从一个普通的皇子,一跃成为大齐权倾天下的人物。 第二日,嘉和帝便在大朝会上宣布了此事。一时之间,群臣震撼,有人出面反对,尤其是二皇子系的,但嘉和帝表示这已是最终决定,并不是要拿出来和大家讨论的议题。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为了能让萧少珏更好地行使权力,嘉和帝更直接封他为庆亲王,并且允许他出宫开府。 要知道前阵子四皇子出宫开府,也不过封了一个郡王,不过萧少珏接连两次救驾,又破获了“天理教”的大案子,功劳在那儿摆着,众人也无话可说。 眼看着九皇子的崛起已经不可避免,大皇子和二皇子全都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危机感。皇帝的心思幽深难测,这样扶持九皇子,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紧接着,皇帝召了陆文廷、李延、李玉、萧少珝、蒋信鸿等人上殿。上元之夜,这些人救驾有功,只是功劳大小不同而已。 嘉和帝赏罚分明,对他们俱有封赏,尤其是陆文廷,当日他不明就里,出手帮助嘉和帝,还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伯。嘉和帝啼笑皆非,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对这个少年充满了好感赏识。 嘉和帝直接封陆文廷为御前带刀侍卫,正六品。官阶已和他爹陆宸平级。能在御前行走,都是嘉和帝心腹中的心腹,就是小猫小狗,旁人也要当成祖宗供着,更何况这御前带刀侍卫升迁极快,陆文廷可说是一步登天,直接进入了升官的快车道。 嘉和帝听说他是长兴侯府的子弟,又赏了老侯爷、陆宸和纪氏,嘉奖他们教子有方。 本来老侯爷和陆宸是打算让陆文廷今年参加武举人考试的,这下子也不用考试了,更是皆大欢喜。 嘉和帝对李玉的封赏也是一样的,正六品带刀护卫,行走御前。谁也没想到李玉却说道:“启奏陛下,臣不愿接受这等封赏。” 皇帝微微一怔,李玉是他好友的孙儿,他也见过几面,知道这孩子脾气有几分古怪,属于“不走寻常路”的那一拨人,因此也没怎么生气,道:“李玉,你可是嫌朕的封赏薄了,你有什么要求,说出来让朕听听。” 李玉朗声道:“陛下,微臣不是那个意思。上元之前,微臣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去南大营效命历练,凭自己的军功和能力挣出一番功业来,请陛下成全了微臣的这点小小的心愿。”若要凭关系升官,就算没有皇帝提携,南安侯府给他活动个正六品的武官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又何必舍近求远去求皇帝? 嘉和帝听得愣了愣,“李玉,你可知道南大营危险?历年来,据兵部统计,南大营士卒死伤者十之三四,将佐死伤者十之一二,你可还愿意去?” 李玉坚定道:“越是危险,方显英雄本色。身为大齐的男儿,最危险的地方,方是我辈建功立业的所在,微臣已经考虑得十分清楚,还请陛下成全。” “哈哈哈!”皇帝大笑起来,“好好好!要是满朝文武有你这般雄心壮志,何愁咱们大齐不能一统天下,完成祖宗们的未竟事业。” 他对李玉这番举动十分欣赏,对朝班中立着的南安侯爷李广道:“李卿,你养的好孩儿呵!” 既如此,皇帝便任命李玉为正六品昭信校尉,命他到南大营学习军务,又给南大营统领下一道旨意,让他对李玉多加看顾照拂。有了皇帝这道旨意,李玉在南大营的安全系数便大大增加了。 李玉为人高傲,其实不太想开金手指,毕竟皇帝给他的这些,他祖父运作运作也能给他,不过考虑到皇帝也是一片好心,何况他已经拒绝过皇帝一次,再拒绝一次的话太伤皇帝的面子,也就磕头领受了这些封赏。 三日后,李玉带着小厮并十个护卫轻车简从离开京师。老太太和周氏给他准备了好几车的东西让他带去南大营。他对老太太说:“孙儿去南大营不是享福的,孙儿过去就是为了吃苦的。孙儿若想享福,呆在京师岂不是更好?”最后硬是一件东西也没带。 李延一直把他送到城外六十里。李玉再三催促他回城,最后整张脸已经变得完全阴沉了下去,李延这才勒住了马,再三叮嘱道:“老六,在那边一切小心,保命为主!但凡有什么事,一定要写信给家里。” 李玉不耐烦地道:“我知道了,你就别再婆妈了。” 李延无奈苦笑,只得策马回城。 李玉朝着远处只能勉强看见一个轮廓的京师城廓又看了一眼,对着小厮和护卫说了一句:“咱们走!” 毫不犹豫地扬鞭而去。 他在心里默默说:我心爱的姑娘,一定要等我回来! 李玉离京的这一天,陆家正在大摆筵席,这次陆文廷一步登天成为皇帝跟前的御前侍卫,长兴侯府又被皇帝当着众臣的面大大表扬了一番,陆家当然要大大庆祝一番。 陆家眼看着蒸蒸日上,愈发兴旺发达,一时间宾客络绎不绝,有些多年不来往的亲戚朋友也借机上门攀关系套近乎,来贺的男客多,女眷也不少。 萧琪和薄倩如自然也来了。 陆清岚一干姐妹就在听风阁设宴款待一众官家小姐。 恒峰苑内,赵氏以及她的娘家二嫂,陆清茵的舅母马氏都在。马氏便是赵青的母亲,几年前揭开赵蕙兰盖子的时候,就有她的一份功劳。 赵氏看着把脸埋在被子里不肯抬头的陆清茵,心里既窝火又生气。“今日来了那么多官家小姐,老太太叫你出面与五丫头、六丫头她们一并招待客人,你为什么不去?你舅母又不是外人,你有什么不好意思见不得人的?” 陆清茵闷闷地道:“娘,您别说了。我被三公主罚跪,在人流熙攘的大街上跪了两个时辰,如今已经传为满京城的笑柄,我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人。您就让我安安静静地在这儿呆一会儿吧。” 在京师一众大家闺秀中,陆清茵算是一个典型的彪悍女,但到底她是个小姑娘,还是有羞耻心的。对于这样的奇耻大辱,她也是万分难以忍受的。 赵氏长叹了一声,“我苦命的女儿!”她自从有了礼哥儿,一直对陆清茵比较疏忽,没想到女儿变本加厉,越发地能作,最后踢到了铁板上,被三公主当众打了脸。 三公主和陆清岚两人好得像是一个人似的,在宫中也是骄横跋扈的小霸王,还极为得宠,岂是赵氏陆清茵之流惹得起的。 赵氏越想越气,对马氏道:“都是陆清岚这个贱婢,若不是她从中撺掇,三公主又岂会用这样阴毒的办法对付茵姐儿。”赵氏是从来不会反省自身的,有了什么问题,都是旁人的错,她不能向三公主报复,就把所有的账都算在了陆清岚的头上。 赵氏看了马氏一眼,对陆清茵道:“再这样下去,你可怎么办呢?好在有你表哥疼你!”先是暗恋李玉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如今又被在大街上罚跪,陆清茵的名声算是全毁了,陆清茵今年都十五了,谁还愿意娶她为妻。 好在还有个赵青对陆清茵一往情深,赵氏之所以一直不太担心女儿的婚事,就是因为有这么一个备胎的存在。 可是马氏却像是没听懂赵氏的话一样,只是安慰陆清茵几句,并没有把儿子赵青牵扯进来。马氏是一百个看不上陆清茵,巴不得儿子离她越远越好,她觉得儿子眼睛真是瞎得可以,就陆清茵这品行和性子,到底有哪点儿好,怎么就对这么一个粗鲁没有品位的女人那么上心呢,就是陆清蓉一个庶女,才华性子也要强过她不少。 她却不知道有时候“爱”这种东西是没有任何理由的。 赵氏见马氏和自己打哈哈,心里十分不悦。不过她并不担心,马氏虽然是赵青的母亲,可赵青的婚事还要平凉侯府老太太说了算。平凉侯府老太太王氏,是赵氏的亲娘,为人极为精明厉害,到现在已年近七十了,平凉侯府的中馈大权还牢牢地掌握在她的手里,赵氏的几个嫂子、弟妹,全都被王氏拿捏得死死的,孩子们的婚事没有王氏点头,是做不得数的。 王氏又最疼赵氏这个闺女,赵氏当年能从家庙回来,就是王氏给她出的主意。原来赵氏身边那个能干的胡嬷嬷,也是王氏调教出来的。赵氏只要去求求王氏,以王氏对陆清茵这个外孙女的疼爱,定会答应这门亲事的,所以赵氏并不担心。 赵氏憋了一肚子火,恨恨道:“这个仇,咱们一定报!” 陆清茵听到这里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不错,咱们一定要想个法子,叫陆清岚身败名裂,才能消除我心口的恶气。”等她的名声彻底坏了,看李玉还会不会一门心思喜欢她? 三房密谋商量诡计不提。 且说前面酒席散了,陆清岚领着萧琪和薄倩如去见纪氏。纪氏和孟氏是手帕交,萧琪每回来侯府都要拜见纪氏自不必说。至于薄倩如,陆清岚可还记得,大伯母要相看薄倩如的事情呢,刚好今天一块儿把这事儿办了,极自然又不突兀的。 三人走在九曲回廊里,三个小姑娘都是性子活泼的,叽叽喳喳的十分热闹。今天姑娘们喝了一些果酒,萧琪今日尤其高兴,又多喝了两杯,一路上便和薄倩如说起了上元节那日的情形。 那天薄倩如没在现场,听萧琪活灵活现地说起九皇子和陆文廷如何英勇,从三楼跳下来,一连杀了十几个天理教教徒,后来搬来救兵救下皇上……萧琪当时虽然在现场,萧少珝却不许她到三楼去看那两个煞星的表演,因此她也是后来听别人说起的。 可今天她说给薄倩如就像是亲自目睹的一般,薄倩如惊叫连连,“呀,陆三哥可真是英雄了得。” 不料对面游廊里刚好走来一位翩翩少年郎,穿一身石青色绣岁寒四友的袍子,长身玉立、英气勃勃、卓尔不群,正是小姑娘们口中的主角,也是今天宴席的主角陆文廷。 陆文廷大老远就听见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他,本来是想避让开的,可是陆清岚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故意坏坏地大喊了一声:“三哥!” 陆文廷摸了摸鼻子,这种情况下,自己再走开就显得有些心虚了,于是大大方方地上前和和三个小姑娘见礼。 薄倩如叫了一声“陆三哥”,脸色有些羞红。毕竟是在议论人家年轻的男子,又被抓了个现行,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萧琪那一声“陆三哥”更是叫得声如蚊呐,刚才就数她话最多,也不知被陆文廷听去了多少。 萧琪乃是郡主之尊,身份高贵,自有皇家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势,平日里不似一般的闺秀羞涩矜持,可今天她俏脸飞红,低垂臻首,连手都不知道要放到哪里好。 陆文廷还是头回见她羞涩不知所措的小女儿娇态,只觉得这个少女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态,一时竟忘了和萧琪打招呼。 萧琪以为他有些着恼了,更是羞窘不知所措。 陆清岚在一旁看得差点儿乐开了花,坏心眼儿地等这二人尴尬的不成了,这才咳嗽一声,提醒道:“三哥,琪姐姐和你打招呼呢。” 陆文廷才反应过来,不过他是个男子,脸皮够厚,镇定神色拱了拱手道:“琪妹妹。” 陆清岚缓和气氛道:“三哥你去哪里?” 陆文廷道:“十皇子来了,我去门口接他进来。” 陆清岚道:“那你快去。”说着十分调皮地冲他眨眨眼,陆文廷知道自己刚才的失态没有逃过妹妹这个促狭鬼的眼睛,到底耳根微红,道:“那我走了。” 众人擦肩而过,萧琪闻到陆文廷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本来她是极不喜欢男人喝酒的,可是奇怪的是,她闻到陆文廷身上的酒味竟然觉得十分好闻。 本来以为他就这样过去了,陆文廷却忽然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琪妹妹,使左手刀的那个是九殿下,不是我。” 他声音很低,只能让他们两个人听到。这次萧琪脸上的红晕更深,连脖子都红了。想要解释几句,陆文廷已经大踏步地走远了。 萧琪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去,陆清岚咳嗽了一声,“别看了,三哥已经走远了。” 这小丫头惯会揭人短,萧琪恨得去掐她,陆清岚咯咯笑着跑远了。薄倩如见她们感情这么好,有些羡慕地追了上去。 她们三个刚走,一棵高大的桦树后面转出一个穿着松花色褙子的少女来,却是寄居在侯府的张思慧。 她刚才躲在树后,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却把陆文廷和萧琪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甚至包括陆文廷最后和萧琪说的那一句话。 贴身丫鬟见她站在那里,看着九曲回廊不说话,脸色顷刻之间变得异常难看,有些担心地道:“您不是要去看望四姑娘吗,咱们快去吧?” 自从进入侯府,张思慧就相中了陆文廷,她所作的一切都是朝着这个目标在前进。陆文廷此次被皇上封为御前侍卫,她心里其实是不愿意的,因为此事之后陆文廷身价水涨船高,日后前来提亲的只会越多。 之前她想尽法子接近陆文廷,可总共也没见他几回。两人每回见面,陆文廷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张思慧发现,陆文廷似乎对于男女之事没怎开窍。这个少年从小就不近女色,这么大了纪氏也没在他身边安排通房丫头。他对女人的兴趣还没有他对马匹武器的兴趣来的大,陆文廷不光对她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他对别的女子也是一般。 唯一有所不同的,大概就是他对陆清岚的百般呵护和宠爱了。所以张思慧才会想尽法子讨好陆清岚,想着能不能从她这里打开突破口。 然而今天,当她看见陆文廷看向萧琪的目光,她知道自己错了。陆文廷不是没开窍,而是没有面对他真正喜欢的女孩子。 这样的发现让她根本无法接受,大受打击之下,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嫉恨之情。 萧琪,我绝不会让你嫁给陆三哥。 她不但恨上了萧琪,更连陆清岚也一并恨上了,之前她百般讨好陆清岚,陆清岚却高高在上,对她爱答不理的,让她十分窝火。更有一点,她为人极聪明,看出来陆清岚是想撮合陆文廷和萧琪的,这一点尤其不能忍。 丫鬟见她脸色越发阴沉得可怕,吓了一跳:“姑娘?” 张思慧这才反应过来,她很快整理情绪,换上一副温柔谦和的表情,“咱们走吧。” 丫鬟见自家小姐变脸变得那般快法,也忍不住有些脊背发凉。 再说陆清岚、萧琪和薄倩如三个人走了一会儿,快到翠峰苑的时候,竟然又碰见一个熟人,却是老太太的侄孙,张思慧的堂哥张涛,这次陆家得了圣上的封赏,他也过来凑热闹,喝完了酒打算进内宅去拜见老太太,正好碰见陆清岚三人。 张涛上回被李玉给收拾惨了,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看见陆清岚也不敢上前打招呼,急忙让到一旁。 陆清岚也看到他了,对这种人渣中的战斗机,陆清岚也懒得搭理,大摇大摆地从他身边经过,全当他不存在。 等走过去一段距离,薄倩如忍不住问:“宝儿姐姐,刚才那个人是谁呀?怎么瞧着有点儿怕咱们?” 陆清岚呵呵一笑道:“一个人渣而已,倩如不必理会。”就把张涛的家世背景解释了一遍。 薄倩如听完了,连连点头,“难怪瞧着他一身猥琐的劲头儿。” 张涛一直等着三个小姑娘走远了,还站在原地不停地张望,口中喃喃道:“才几个月不见,小妮子便又漂亮了不少,可惜呀真是可惜!” 经过上次那么恐怖的经历之后,借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再打陆清岚的主意了。 他带着小厮又走了一段路,居然追上了张思慧。“思慧!”他便上前与这个堂妹打招呼。 张思慧回头一看,见是他,黛眉微微一蹙。张涛虽然是她的堂哥,可是张思慧却极度厌恶这个人,她比陆家人更清楚这是一个何等的人渣,他就是一个完全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连看向她这种血亲的目光都带着色色的猥琐。 不过张思慧是个心思极为深沉的人,她就算是再讨厌一个人,也不会让那人知道。于是很快便换上一副笑面。 张涛可没有那个脑子看穿张思慧的心思,还在问她:“思慧,你这是要去哪里?” 张思慧道:“三房的四表妹身子不舒服,我过去瞧瞧她。” 张涛本来是想去见老太太的,听了这话,想起三房的两个女孩儿,虽不若陆清岚那般有近乎妖孽的容颜,可也算清秀可人,他不由心里也有些痒痒起来,就对张思慧道:“可是真的,那我也去瞧瞧四表妹去。” 张思慧见他如此拎不清,心里十分不爽快。想来三太太也不会让他进门的,她何必为了三房得罪这个堂哥呢,也就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两人一起向着恒峰苑走去,走着走着,张思慧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叔祖母不是曾说过,要把六表妹嫁给你吗?现在情形如何了?”若是真能让陆清岚嫁给了张涛这样的人,也算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了。 张涛连连摇手:“别提了,别提了,那样的女人我可惹不起。” 张思慧暗自吃惊,一时两人便到了三房。 三太太听说张涛来了,果然没让他进门,倒是叫人把张思慧请进来了。对张思慧道:“正在里边闹脾气呢,你快进去劝劝。” 张思慧进了陆清茵的屋子,看见陆清茵正在往外赶人,将床上的枕头都扔了出去:“出去!出去!都给我滚出去!”婆子们拿着食盒,进退不得。 张思慧连忙对婆子道:“你们把吃的东西先放下,我劝劝表妹。” 那些婆子如蒙大赦,匆匆出去了。 ☆、第121章 损招 张思慧在陆清茵的床边坐下,柔声劝道:“表妹,你就算是再生气,这饭也总是要吃的啊。” 陆清茵闷闷道:“我气都气饱了,哪有心思吃饭。”张思慧自从到了侯府,一直对她百般逢迎,陆清茵那点脑筋如何能和她相比,很快就把她视为知己,以为这个表姐是真心待她好。 张思慧叹道:“这件事说来说去,都是六表妹做得不对,当时三公主那般罚你,她就在跟前,也不帮你说项,都是自家姐妹,何苦这般对你呢?” 陆清茵听了果然和打了鸡血一般,骂道:“这个小贱人,我定要让她不得好死。” 张思慧也正盼着陆清岚不得好呢,听了这话故意道:“四表妹不要这样说,她总也是你的嫡亲堂妹。况且她有三公主撑腰,谁能拿她怎样呢?而且以她那等姿色,将来就是嫁人了,夫君待她也定会如珠如宝,还有的后福可享呢。要说六妹妹也是个有福气的,生下来就像是呆在一个蜜罐子里,谁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呢,除非……” 陆清茵听到这里猛地坐了起来:“除非什么?”她憎恨陆清岚入骨,一心想叫她身败名裂。可叫她害人,她又没有那么灵光的脑子,冥思苦想也想不出好法子来,她知道张思慧聪明,因此很想听听她有什么好主意。 张思慧笑道:“你可知道我刚才在外头碰到了谁?是我七堂哥张涛,我那堂哥最是喜新厌旧,就是天仙一样的美人到了他手里也热乎不了几天,若是六妹妹嫁给一个我堂哥那般的人物,你说她会不会受些苦头呢……” 话一说完了,她连连道:“瞧我这说的什么鬼话,我这就是一句玩笑,四表妹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越是不让陆清茵往心里去,陆清茵越是上了心。 等张思慧走了,陆清茵下了床,这时赵氏已经送走了马氏。陆清茵开门见山地道:“娘,你想个法子,一定要让陆清岚嫁给张涛。” 另一边,纪氏刚刚送走宾客。今天来得客人不少,虽然有冯氏帮忙张罗,还是累得不轻。不过虽然累,但看见儿子有出息,她心里还是极为高兴的。 妯娌两个刚喝了一盏茶,外头就有下人进来传话说陆清岚带着萧琪和薄倩如来给两位太太请安。 妯娌两个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了。冯氏道:“宝儿这丫头动作还真快。” 纪氏便叫人请了三个小姑娘进来。 薄倩如看见除纪氏外,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和纪氏并排而坐,和纪氏的花容月貌比起来,这个妇人就显得平凡多了。 陆清岚就给薄倩如介绍:“这是我大伯母。” 萧琪和薄倩如就上前来给两位太太见礼。冯氏见薄倩如长着一张圆圆的包子脸,显得十分可爱,心里先就满意了几分。薄倩如样貌有中上之姿,和陆清岚、萧琪比起来差了不少,可是大家子挑媳妇,以德行为第一,长得太美太过招眼,婆婆反而不喜欢,只要拿得出手,出外应酬的时候不至于丢了夫家的脸面就好。 薄倩如要真有一张如同陆清岚一般的脸,那冯氏还要好好考虑考虑了。 第一印象不错。冯氏十分热情,拉着薄倩如的手问了不少问题,问她多大年纪了,家中有几个姐妹,平日里有什么消遣,读什么书之类的。 薄倩如一一回答了,有些扭捏,和平日的大方爽朗颇有不同。她也不傻,陆清岚专程叫她来拜见纪氏,又见冯氏看自己的目光那样热切,想起之前陆清岚曾经试探过她,要不要嫁给她二哥做自己的二嫂,她心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萧琪也看出点什么来,含着笑意安静地坐在那里饮茶不语。 冯氏把该问的话都问完了,这才打住。其实之前她已经托人打听过这姑娘的品行了,对其颇为满意,这次见面之后对她的印象更好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两人起身告辞,陆清岚难得厚道地没有取笑薄倩如。她先把薄倩如送上马车,往回走的时候,萧琪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清岚笑嘻嘻地道:“我想用不了多久,薄倩如就会变成我的二嫂了。” 萧琪了然点头:“我就说你大伯母看她的眼神怎么那么火热嘛。” 陆亲岚故意说道:“我二嫂是有了,可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三嫂呢,我更关心我亲哥啊。” 萧琪听得立刻有些紧张起来。 陆清岚道:“要不,你给我做三嫂算了。” 萧琪脸色腾地红了,捂着耳朵跑开了,“小妮子胡说八道,我可不听。” 陆清岚哈哈大笑:“你不愿意就算了,那我叫我哥哥找旁人去。” 萧琪登时跑了回来,扯着陆清岚的脸道:“你敢!” 陆清岚促狭地道:“你羞不羞啊,就那么想给我三哥做媳妇?” 萧琪登时恨不得撕她的嘴。 陆清岚这才道:“要不我帮你问问我三哥的意思,他要是心里也有你,我就和我娘说说,让她找人上门提亲去。” 哥哥的终身大事可得抓紧了。萧琪那般优秀,广宁王府又权势熏天,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她呢。 萧琪虽然害羞,还是点了点头,陆清岚见她对哥哥这般上心,心里愈发高兴。 陆清岚送走了萧琪,回到翠峰苑,见冯氏已经回去了,就跑到纪氏跟前巴巴地问:“娘亲,怎么样怎么样?” 纪氏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放心吧,你大伯母对薄姑娘很满意呢,说是回去再和你大伯父商量一下就请人去提亲了。” 陆清岚双手一拍道:“太好了!”薄倩如的性子她十分喜欢,大气爽朗,嫁到大房之后,必定能和栾晓相处的很好。 母女俩刚说了两句话,就见丹香急匆匆跑了进来,“太太、六姑娘,二奶奶不知怎地,竟吐了。” 二奶奶,就是陆清娴。 陆文廷的大喜事,陆清娴这个长姐当然不能不回娘家来。这两天她身上恹恹的,用过饭后,纪氏就安排她回到昔日住过的南山居休息,没想到居然吐了。 “这是怎么回事?”纪氏当即就站了起来。“好端端的怎么会吐了?” “快去瞧瞧姐姐!”陆清岚也着急起来。 纪氏一面派人去请周先生,一面起了身。母女俩赶忙朝南山居赶去,路上丹香解释道:“二奶奶几天前就有点伤风,一直没有好利索,看起来今天的症候是加剧了。” 俩人到了南山居,就见陆清娴躺在床上,脸色有些发白,她的另一个贴身丫鬟丹蔻正在喂她喝水。 纪氏接过丹蔻手中的碗勺,一边喂她喝水,一边道:“可好些了,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已经叫人去请周先生过来了。”又埋怨道:“都是自家人,你身子不舒服叫人传句话就好了,何必非得来一趟,我们谁还能怪责你不成。” 陆清娴见娘亲这般小题大做,有些啼笑皆非,“娘亲,我就是有些小伤风,不打紧的。三弟这么大的事,我做姐姐的怎好不出席呢?” 陆清岚道:“姐姐怎地生病了也不瞧大夫,可是姐夫对你不好,他当初可是答应了我的,要好好待你。” 陆清娴横了妹妹一眼:“你胡说什么,你姐夫待我极好的。”是她自己不想看大夫不想吃药,因为小夫妻两人正在努力地想要生个孩子,听年老有经验的嬷嬷说起,要孩子的时候最好不要喝药,所以陆清娴觉得自己这点症状没什么大不了,就不想吃药。 这些她也不好和妹妹解释。 正说着,周先生来了。 纪氏忙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周先生,你快给小女看看。” 周先生坐好,认真给陆清娴把脉,然后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纪氏一颗心全拴在长女的身上,没有看见周先生的表情,只是道:“周先生,小女可是伤风。” 周先生笑道:“太太,这怀孕的妇人,有些症候和伤风十分相似,没有经验的人很容易搞错。” 陆清岚一下跳了起来:“什么,你说我姐姐怀孕了?” 纪氏也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娴姐儿她,真的怀孕了?” 周先生点了点头,笑着问起陆清娴,“三姑娘可是小日子推迟了很久了?” 陆清娴也有点发懵,可还是点了点头:“推迟了有十来天了,我还以为是因为感染了风寒,没想到是怀上了。”她伸手摸摸自己的小腹,到现在还觉得就跟做梦似的,难以置信。 纪氏高兴坏了,嗔道:“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怎么自己竟一点儿都不知道。”陆清娴嫁过去这么久,纪氏天天盼着她的好消息,心里着急,又不敢当面催促女儿,生怕给她加重心理负担。如今她终于有孕,纪氏的一颗心也就落地了。 周先生给陆清娴开了保胎的方子就下去了。不一会儿,纪海、陆宸、陆文廷就全都闻讯赶来了。 纪海听说妻子怀孕了,高兴得合不拢嘴,在陆清娴的屋子里滴溜溜直打转,“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陆清岚瞧着他那傻样,窃笑不已。 ☆、第122章 识破 陆宸免不了和他多说几句,“这女人怀孕呢,有时候难免情绪波动,娴姐儿若也是这般,女婿还要多多体谅才是。”先给他打了预防针。 纪海一拍胸脯:“岳父大人请放心,就是娴儿打我两拳,揍我一顿,我也甘之如饴,绝不会生气。” 纪海当即就要把这好消息送回家里去,让父母也跟着一起高兴高兴,却被陆清娴制止了。“现在才一个月,胎相未稳,万一出点儿意外,不是让爹和娘一起跟着咱们难过?还是过一阵子,等胎相稳定了再告诉他们不迟。” 纪氏也是这个意思,这消息还是先别往外扩散为好。 纪海现在是无条件听从妻子的意见:“行,你说什么时候告诉他们,咱们就什么时候告诉他们。” 纪氏便把纪海拉到一旁道:“我打算把娴姐儿留在家里住几天,等她身子养好了再送她回去,你看如何?” 纪海道:“如此甚好,我没有意见。”纪氏当然不怕纪海有意见,她怕的是陈氏有意见。纪海一看她的表情就猜到了她想说什么,笑道:“岳母放心便是,我娘待娴儿如同亲生女儿一般,不会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心存芥蒂的。” 纪氏道:“那你回去和嫂子多多解释几句。” 纪海满口答应了下来。 陆清娴就在娘家住了下来。因为怀孕,伺候陆清娴的丫鬟婆子增加了不少,南山居就显得有些小了,纪氏便把陆清娴挪去了翠峰苑东边的一个名叫“翠竹林”的院子,那院子比南山居大多了,唯一不好的就是距离正院有点远。不过那里的设施一应俱全,纪氏便是每日多跑几步也愿意。 陆清岚本来想跟她们提一提三哥的婚事,可是见纪氏整天围着陆清娴团团转,想来现在也没心思给儿子说亲事,也就暂时没提这事儿。 这期间,老太太也留张涛在家里住了一段日子,平日里每回张涛过来,老太太都会留他在侯府住几日,倒也没人觉得有什么。 就在二房忙着为长女保胎的时候,赵氏带着陆清茵回了一趟娘家,只住了一晚便回来。回来之后,她脸上有了成竹在胸的表情。 第二日晚上,陆清岚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用过晚膳,拿了一卷游记正在灯下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这时候墨菊走了进来,“姑娘,奴婢在花园里碰到了在翠竹林当差的玲珑,她替三姑奶奶传话给您。”说着拿出一张字条来递给了陆清岚。 陆清岚接过字条看了一眼,见上面写着:明日卯正,翠竹林后面的小花园,有要事相商,勿惊动父母,切切! 是姐姐陆清娴的字迹。 二房姐妹之间相互传字条,这种事也是常有的。并不一定是没有时间见面,有时候通过字条传递信息,别有一番情趣。况且见面的地方又是翠竹林后面的小花园,这一切看起来都十分合理。 不过姐姐刚刚才有身孕,正该好好休息,有什么要事能重要过她肚里的孩子,非要在这个时候早起? 陆清岚前世在后宫中和萧少玹的各路妃嫔斗争了十数年,对阴谋的嗅觉十分灵敏。她反复看了看那张字条,是姐姐的字迹没有问题。 陆清岚放下字条,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墨菊道:“已经二更天了。” 陆清岚眉头微微一蹙,这玲珑送出字条的时间拿捏的真是十分精准,墨菊从小花园里回来,刚好就是正房关门落锁的时候。纪氏管家很严,正房所有出去的门都有婆子把守,没有纪氏的对牌谁也出不去。她这个时候若要去翠竹林找姐姐问清楚,必定会惊动纪氏,而那张字条要求她守秘,一般情况下,她只能按照传字条之人的要求,等明天卯时正院的门开了,去翠竹林后面的小花园见面。 陆清岚凝眉思索了片刻,叫了墨香进来。开门见山问道:“翠竹林的玲珑是个什么来历,你可知道?” 墨香和墨菊的沉稳不同,她性子活泼,最爱四处探听些八卦,陆清岚便叫她时刻掌握府中的动态,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来告诉她。 墨香对府中的这些丫鬟婆子们的来历一清二楚,如数家珍:“这个玲珑是刚刚分配到翠竹林的丫鬟,她的母亲宋嬷嬷是咱们二房小厨房的管事,很得太太的信任。不过她和四姑娘身边的丫鬟宝贞十分要好。” 墨香十分敏感,“姑娘,可是这张字条有什么不对?” 陆清岚笑着将字条递给了墨香,墨香看过之后也有些疑惑:“按说这么重要的事,三姑奶奶应该派丹香姐姐或者丹蔻姐姐送来才对啊。不该交给一个刚刚分配到翠竹林不熟悉的丫鬟。” 这时墨菊解释道:“玲珑那丫头说丹香姐姐和丹蔻姐姐有事脱不开身。”还真有一句解释。 陆清岚唇角含着淡淡的冷笑,她忽然道:“小花应该是住在西北角的下人裙房那里吧?” 三太太被送去家庙的那四年,陆清岚可没闲着,她想法子在三房和陆清茵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进去,这个小花是地位最高的一个,如今就在三太太身边伺候茶水,常能听到一些机密,传递给陆清岚知道。 墨香点头道:“是的,我知道她住的那个地方。” 陆清岚点了点头,缓缓道:“咱们院子西边不是有个狗洞可以钻出去吗,那地方少有人知。你从那里出去,到下人裙房里悄悄找到小花,不要惊动任何人。问问她,最近三房有什么异动没有,还有那个玲珑有没有和三房的人接触过?” 竟然叫墨香钻狗洞。 墨香本来就是个淘气的姑娘,也没觉得有什么,陆清岚交给她的这个任务十分刺激,她还有些小激动,大声对陆清岚道:“是,婢子一定把姑娘交代的事情办好,不给姑娘丢脸。” 说完就兴冲冲地去了。 陆清岚看着她那样子,摇了摇头,这丫头太不沉稳,还得多历练。 墨菊见陆清岚重新拿起那卷游记,又看了起来。心下佩服姑娘的从容镇定,启齿道:“姑娘……” 陆清岚看着她笑道:“你要是困了,就先去睡会儿,今天晚上……说不定咱们主仆几个都没觉睡了。” 墨菊忙道:“婢子就在这里陪着姑娘。” 陆清岚点了点头。 过了大半个时辰,墨香回来了。一身衣服灰一道土一道的,像是在灰里滚过。她来不及换衣服,就迫不及待地向陆清岚汇报起来。 “婢子此前经常和小花姐姐接头,都做得十分隐秘,这次也没人瞧见。” 陆清岚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墨香又道:“婢子按照姑娘的吩咐,问了那几个问题。小花姐姐说,最近三房那对母女的确经常关了房门在屋子里嘀嘀咕咕地商议着什么,因为小花姐姐没有偷听到她们的对话,所以还没来得及向姑娘传信。至于那个玲珑,还真叫姑娘猜着了,昨天下午四小姐身边的宝贞姑娘陪着她,在四小姐的院子里呆了一个时辰,不知说了什么。她从四小姐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小花姐姐刚好看到了她,说她脸色很不好看呢。” 陆清岚听完这些话,心里已经大概有底了。 哪知墨香又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今天晚上天黑之后,小花姐姐看见四小姐带着宝贞、宝玲去了青黛楼。她们出去的时候是摸黑走的,没有打灯笼。小花姐姐还觉得有些奇怪。” 陆清岚喃喃道:“青黛楼?” 青黛楼是三房的一个小院子,和二房的翠竹林刚好挨着。 这么多线索合在一起,不要说聪明如墨菊,就连墨香都觉察出这其中有阴谋了。她义愤填膺地道:“姑娘,三房这是摆明了想要害您呢,明天您可千万不要去赴约!” 陆清岚展颜一笑,惊人的美丽看得两个丫鬟都呆了眼。“来而无往非礼也。明天去是一定要去的,不过去之前,咱们要先去翠竹林后面那个小花园勘察一番,做好充足的准备。” 说着就站起身来,对墨菊和墨香笑着道:“少不得今日我也要与你们两个一起钻一回狗洞了。” 两个丫鬟齐齐愣住。一齐道:“姑娘不可!”她们做丫鬟的钻狗洞没什么,陆清岚可是金尊玉贵的小姐,怎能让她受这种委屈? 墨菊急道:“咱们去和那守门的婆子说说,她们不敢拦着您的。” 陆清岚摆摆手道:“你们不懂,若我没猜错,现在咱们正房的每一道进出的门户,附近定然都有三房的人在监视。别废话了,还是从狗洞里钻出去才保险。” 主仆三人一直忙活到后半夜才回来,简单洗漱之后,陆清岚抓紧时间睡觉。 第二日卯初准时起床,梳洗一番,就带着墨菊和墨香去了翠竹林后面的小花园,到的时候正好是卯正。 翠竹林后面的小花园不大,除了种了一些苍松翠柏,小花园的中间还有一个养鱼的小池子,那水池长宽各有五丈左右,虽然面积不大,但池水颇深。现在已是三月份,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今年又恰逢一个暖冬,池水已经完全解冻。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陆清岚就看见一个人站在池塘边的一块石头上,披散着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加上阳光从上方照耀下来,根本看不清她的脸。看那身形和自己的姐姐倒有七八分相似。关键是她穿着一件银灰色的斗篷,樱红色的衫子,正是昨日里陆清娴的打扮。 陆清岚心里一哂。陆清娴已经怀孕,是绝不会到水池边这么危险的地方,更加不会站在一块水边的石头上。 不过她还是叫了一声:“姐姐,你找我有什么事?”陆清岚发现这个人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朝着陆清岚招了招手,让她走近些。 那人旁边有一块并排着的石头,陆清岚要想过去和她说话,就只能站在那块石头上。陆清岚像是一无所知似的,真就一步一步走过去,在那块石头上站住了。 等她在那块石头上站好了,才看清楚那个女人的长相,竟是四姑娘陆清茵。陆清岚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道:“四姐姐,怎么是你?” 三太太和陆清茵想出这么一条计谋,以陆清娴的名义引出陆清岚来,并在她落脚的石头上倒了好些油,陆清岚一旦站上这块石头,必定立足不稳,跌下水池去,然后她们再引出张涛来英雄救美,到时候陆清岚湿了衣裳被张涛抱上岸来,再有老太太三太太推波助澜,陆清岚就只有嫁给张涛一条路可走了。 这计策一步一步,环环相扣,三太太和陆清茵自认为设计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到了最后一步卡壳了。 陆清岚好端端地站在那块大石头上,稳如泰山纹丝不动。陆清茵昨天晚上亲自把半桶油倒在那石头上面的,一时间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她正欲好生查看,忽然觉得脚下的石头不稳定起来,颤颤巍巍地向水池里倒去。 陆清茵只觉得脑子轰然一响,伸手去抓陆清岚的衣裳,打算把她一起带下水,却不成想,陆清岚早有准备,两块石头虽然是并排的,可还是有一定的距离,陆清岚一扭身子就躲开了。 陆清茵的丫鬟宝贞、宝玲躲在暗处,听见有人落水的声音,立刻齐声大喊;“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救命啊!” 本来这大早上的,翠竹林又是个僻静的地方,是不该有人的,可偏偏就真来了一个人,就见一个穿着石青色长袍,脸上有几点麻子的男子跑了进来,正是张涛。 原来这小子一大早起身放水,从院子外头扔进来一个纸团,他展开一看,上头用娟秀的小楷写道:“慕君日久,盼与君一晤,翠竹林后小花园不见不散,速来!” 张涛见那字迹娟秀漂亮,一看就是女人所写。所谓字如其人,立刻脑补出一个绝世美女看上了自己,约自己到小花园相见的情景来。他在侯府素了几天,精虫上脑,也顾不得多想,匆匆穿好衣裳就出来了。 张涛大老远就听见有人喊救命。跑进小花园一看,见水池里有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在挣扎,冬天的池水可不是一般的冷,他犹豫了一下,他本来站在水池边,被人推了一下,顿时落入水中,推他的人却是墨香。 只听墨香道:“四小姐掉进水池里去了,张公子快救人。” 既然已经落水,张涛也就奋力游了过去,顺势把人给救上来。等张涛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陆清茵救上来的时候,赵氏也带着马氏赶了过来,本来赵氏定好了毒计,等张涛把陆清岚救上来,她带着娘家嫂子过来撞个正着,让陆清岚没法推脱。 哪知看到张涛湿淋淋地上了岸,怀中的确是抱着一个女人,可那人不是陆清岚,却是自己的宝贝女儿陆清茵。 她像是一拳被人打在脸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氏并未把一连串的阴谋告诉马氏,只说要带她看一场好戏。马氏隐隐有些猜测,不过当她看到张涛抱着湿淋淋,冻得只剩下一口气的陆清茵上岸的时候,眼睛不由得瞪大了。 搞半天,你让我看的是这个? 这个小花园就在翠竹林后边,这边咋咋呼呼的,早就惊动了陆清娴,她带着丫鬟过来查看,跟她一起来的还有纪氏,母女两个过来之后,眼睁睁地看着鄂国公府出了名的人渣公子抱着三房的陆清茵爬上岸,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见陆清岚也在一旁,纪氏忙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陆清岚走过去扶着纪氏的胳膊,解释道:“娘亲,刚才四姐姐站在石头上耍酷,结果一不小心掉进水池里去了,四姐姐的丫鬟大喊救命,刚好张公子经过这里,张公子真是英勇,这么冰冷的水就二话不说跳下去救人,然后张公子把人救上来了,你们一个两个都来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纪氏奇怪道:“那你怎么会在这儿?” 陆清岚笑笑道:“我来这儿看日出啊!” 赵氏猛地回头道:“你在胡说什么?” 陆清岚装出害怕的样子,向后退了一步:“三婶婶,您凶什么凶,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您觉得我不是来看日出,难道是被四姐姐和您骗出来的不成?” 纪氏和陆清娴全都皱了皱眉,听出陆清岚这是话中有话。 赵氏登时语塞。没想到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最后不但没有害成陆清岚,倒把自个儿的女儿给搭进去了,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奇怪,她恶狠狠地瞪着陆清岚道:“这定是你在其中搞鬼,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纪氏脸色就沉了下来:“三弟妹,你是什么意思?四丫头落水了咱们全都跟着着急,我知你心里担着心事,可你也没有必要无缘无故就来发作宝儿吧,这是何道理?” 赵氏心中认定了这件事是纪氏母女搞鬼,心中愈发愤懑。“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马氏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在一旁提醒道:“小姑,四丫头已经昏过去了,当务之急还是快请大夫前来救治。” 赵氏点了点头,叫人抬了软榻过来把陆清茵抬回恒峰苑。赵氏正要离开,陆清岚却笑着上前道:“三婶婶,四姐姐落水虽是意外,有件事我却要恭喜你了。” 赵氏看着她那张倾国倾城的小脸,只觉说不出的厌恶:“你在胡说什么?” 陆清岚脸上含着得体的笑意,可笑意并未深达眼底,她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的意思是,刚才张公子为了救四姐姐的命,可废了不少劲儿,差一点被冻死,而四姐姐被张公子抱过也摸过了,这样的肌肤相亲,咱们这么多人可都眼睁睁地看着。自该嫁给张公子为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喝他们的喜酒了,您说呢三婶婶。” 她们这一连串的计谋,不过就是为了坏她清白,最后逼她嫁给张涛这个人渣,陆清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次一定要想法子撮合了这对狗男女。 纪氏看了陆清岚一眼,若有所悟,虽然事情的经过她还不太了解,见此情形也猜到了一二,即刻顺着女儿的话说道:“女子名节至为重要,历经此事,四丫头只有嫁给张公子一条路可走,三弟妹或可早作准备。” 张涛是个什么人物,赵氏比谁都清楚,又怎么肯把陆清茵嫁给他,不由大怒道:“你们做梦!” 陆清岚凉凉一笑:“这件事怕是由不得三婶婶了。” 赵氏想把这件事压下去,必须摆平在场所有人,让大家不在外头乱传,不说张涛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想要摆平二房,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赵氏气冲冲地带着陆清茵回到恒峰苑,请大夫来给女儿诊治不提。且说陆清岚跟着纪氏、陆清茵回到翠竹林,纪氏忙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清岚就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原来她带着墨菊、墨香跑到了翠竹林后面的小花园里实地勘察了一番,结合了种种线索,终叫她查到了石头上的端倪,她便和墨菊、墨香在那石头上撒了厚厚的一层土,陆清岚第二日站在上头自然不会滑落池水中了。 至于陆清茵所站的那块石头上,陆清岚想起万岁山刺杀皇帝事件中,揽胜台的那个平台,悄悄找人将石头撬得松动,陆清茵在上头站得久了,石头塌陷,她自然掉入水中,张涛恰好到来,陆清岚又帮了他一把,让他完成了“英雄救美”的大业。 纪氏看完了陆清岚拿出的那张字条,不由勃然大怒:“三房真是欺人太甚,竟敢如此害你!”又埋怨道:“你这孩子心也太大,也不和我们商量一下,就这样自作主张,万一你出个什么意外,你让我和你姐姐怎么能够心安。” 陆清岚立刻认错:“娘亲,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您就别生气我的气了。” 正说着,墨菊走了进来,行礼道:“太太、三姑奶奶、六姑娘,玲珑那个小蹄子已经抓回来了。请问姑娘该怎么处置她?” 陆清岚笑了笑,吩咐道:“先把她给我关到柴房里,好生看着,千万不要让人给灭口了。”这样的人证当然要好生掌握在手里,趁着三房焦头烂额没空理会的时候,陆清岚一早就布置人手看住了玲珑。 纪氏见女儿算无遗策,更是放心了不少。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陆清岚眨眨眼道:“接下来,自然是要促成张公子和四姐姐的婚事了。” 陆清娴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们既然如此害你,咱们也不必客气,只管叫她们喝下这杯苦酒。” 正说着话,陆文廷来了。他听说了妹妹这边出事儿了,立刻就赶了过来。陆清岚也没瞒着他,把事情的经过和他也说了一遍,陆文廷听完了之后冷笑连连,“这事儿好办,我立刻派人出去散播消息,务必要在短期之内让京城中人人人皆知,四妹妹和这个妹夫,倒是登对的一对。” 陆清岚笑道:“这事儿的确要哥哥帮忙,不过我已经派人去请张涛的父母来了,我叫人把三婶婶给四姐姐准备的嫁妆数字多说了一倍,想来这两位定然不会放弃攀附侯府的机会。” 陆文廷听了哈哈大笑:“正该如此。” 一家子商量了片刻,睦元堂传来消息,说是老太爷和老太太请陆清岚过去。众人明白这怕是赵氏倒打一耙,想要诬陷陆清岚了。 纪氏、陆清娴、陆文廷怕她吃亏,跟着一块儿过去了。 睦元堂里,三房的人早都到了,就连陆清茵,也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地坐在那里,陆清岚进来的时候,她还在那喝着姜汤。 张涛也抱着个手炉坐在那里发抖。 那池水温度着实太冷。 老侯爷和老太太端坐上首,面沉似水,神色十分严峻。见二房的人来了,赵氏忽地跪了下来:“老侯爷,老太太,你们要给我可怜的茵姐儿做主啊,她被人设计陷害,掉入池水里,差点淹死,如今虽然获救,却坏了名声……” 这些年赵氏在侯府起了不少幺蛾子,老侯爷早就烦透了她,忍不住打断道:“你说有人陷害四丫头,那害人者到底是谁,你可有证据?”他也觉得陆清茵落水之事蹊跷,这才叫了二房的人过来对质。 赵氏用手一指陆清岚,咬牙切齿道:“就是她,是六丫头,设下毒计陷害茵儿,如今我的茵儿可还怎么做人?”说着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侯爷不由皱眉道:“不要胡乱攀扯旁人,你说是六丫头害得四丫头,你有什么证据?” 陆清岚也只是淡淡看了赵氏一眼:“三婶婶空口无凭莫要冤枉我,你有什么证据?” 赵氏道:“我有证据。”说着就拿出一张字条出来,“老侯爷、老太太,这便是证据,请你们过目。” 老侯爷接过那张字条,只见上头用娟秀的小楷写道:“慕君日久,盼与君一晤,翠竹林后小花园不见不散,速来!” 老太太也看了一遍,问道:“这是什么?” 赵氏恨声道:“这是张公子给我的,张公子正是被这张字条骗到了翠竹林的小花园里,那么巧就碰到的四丫头落水……你们可以问问涛哥儿,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老太太转向张涛,神色缓和了不少:“涛哥儿,这张字条可是你先发现的,你是如何发现的?” 张涛到现在还稀里糊涂的,他玩儿女人拿手,智商却有些欠费,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当枪使了,不过到底谁是幕后黑手他却没有丝毫头绪,便实话实说道:“回叔祖母的话,这张字条的确是我发现的。今日早晨我从净房里出来,听见嗖地一声,似乎有人扔进一颗石子进来,我过去查看,就发现这张字条绑在一颗小石子儿上面。” 老侯爷道:“那你可有发现扔石子儿的是什么人?” 张涛道:“我出去的时候,那人早就跑远了,因此并未看清是谁。” 老侯爷道:“单是一张字条,就能证明六丫头有罪?”又转头问陆清岚:“六丫头,这字条可是你写的?” 陆清岚淡定自若,笑道:“自然不是。我也是幼承庭训,祖父祖母跟前长大的,怎会做这种私相授受之事?” 老侯爷点了点头。 赵氏却道:“除了那张字条,我这还有这一张字条,是六丫头昨晚叫人送过来的。”说着从怀里又拿出一张字条出来。 老侯爷接过来一看,见上头写着:“明日卯正,翠竹林后面的小花园,有要事相商,勿惊动旁人,切切!”和刚才写给张涛的那张字条自己一模一样,不过这张字条下面写了落款:宝儿。 等老侯爷和老太太看完,赵氏道:“这件事已经十分明了,是六丫头设下毒计,引诱四丫头到小花园里去,又在石头上做了手脚,让四丫头落水,再用同样的法子引涛哥儿出来,让涛哥儿去救四丫头,借此达到败坏四丫头的名节的目的。六丫头手段阴毒,真真是下作。” 陆清岚差点被气笑了,“三婶婶,单凭两张字条您就定了我的罪名了?你这未免也太容易了吧,落款落了我的名字那字条就是我写的?真是异想天开呢!” 三太太冷冷一笑:“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我早就请人辨认过你的字迹了,由不得你抵赖。” 说着便叫人请了一个人进来,正是学堂里教导姑娘们写字的女先生。赵氏将那两张字条交给女先生,道:“女先生您看看,这两张字条上的字迹,可是六姑娘所写。” 女先生认真看了片刻,最后道:“不错,这字条上的字当是六姑娘所写不假。” 老太太一拍桌子:“六丫头,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还不从实招来?” 陆清岚不由笑了起来:“我又没做什么坏事儿,您让我招什么?” 老太太厉声道:“白纸黑字在这儿,你还想狡赖不成!” 陆文廷却忽地笑了起来:“按祖母和三婶婶所说,宝儿明知自己要做坏事,干嘛还要留下把柄在你们手上,她是傻的不成?她身边识字的丫鬟可不止一两个,何不让丫鬟代写,也能洗脱嫌疑。咱们宝儿可不是那等蠢笨之人,这其中一定有人诬陷!” 按常理说,陆清岚的确不该自己写下字条,将把柄交给旁人,老侯爷听了陆文廷的话就点了点头。 赵氏道:“这等隐秘阴私之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六丫头不叫丫鬟代笔,怕是泄露了她的阴毒诡计吧。” 陆清娴道:“狡辩。宝儿要想完成这件事,哪里少得了丫头的帮助,况且墨菊、墨香两个忠心耿耿,何必瞒着她们?” 赵氏干脆无赖起来:“总而言之,这两张字条上的字迹是六丫头的,六丫头必须给我们三房一个交代。” 陆清岚神色依旧是淡定从容,“字迹的事,咱们先放一放,我有一件事要问四姐姐。你说那张字条是我送给你的,请问我差遣的是哪个丫头,什么时间把字条送到你手上的?” 陆清茵刚要说话,赵氏忽然抢着说道:“是玲珑,你差遣翠竹林的玲珑,将那张字条送到茵儿的院子里,送到的时候刚刚交更。” “玲珑将字条直接送给了四姐姐,还是交给了四姐姐身边的丫鬟?” 赵氏硬着头皮道:“这么重要的字条,自然是直接给了四丫头。”二房被纪氏经营得水泼不进,赵氏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能用玲珑做筏子。 陆清岚笑道:“玲珑?我身边使唤的丫头足有二十来号,这么多可以使唤的人,为何要找一个刚刚分配到翠竹林的丫头来替我办这么重要的事情?” 这时陆清茵开口道:“你正是因为不想惹人注意,才会叫玲珑给你跑腿儿。再怎么说,那玲珑也是你们二房的人,她母亲宋嬷嬷是二房小厨房的管事,很得二伯母的信任,况且她又是个不识字的,你让她传递字条也更放心。” 纪氏哂道:“四丫头真是个有心人,连我二房随随便便一个三等丫鬟,底细都打听得这般清楚,玲珑这丫头识字不识字,连我这个当家主母都不知道,你竟然知道得这样清楚。” 老太爷登时用狐疑的目光看着陆清茵。陆清茵脑子本就不好使,哪知道一开口就露出了破绽,她心里生气,可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老侯爷皱着眉,总觉得三房的话逻辑上有些难以自圆其说。事情起了巨大变化,赵氏也是临时想出这样一条毒计陷害陆清岚,很多细节来不及推敲,自然是漏洞百出了。 陆清岚对老侯爷道:“祖父,我的话问完了,请祖父传玲珑前来对质。” 老侯爷点了点头。 不大一会儿玲珑就被带了上来,老侯爷道:“本侯有几句话问你,你从实招来,但凡有一句虚言,本侯定将你全家乱棍打死,你说每一个字之前,都要考虑好后果!可明白?” 先是威胁了玲珑一番。 玲珑被陆清岚捉住之后先是被关在阴暗的柴房里饿了一顿,紧接着又被提到了睦元堂,听到老侯爷这样的一番话,内心之彷徨可想而知了,不由就偷偷抬头去看三太太。 三太太大喝一声:“贱婢,昨天晚上,六姑娘命你把一张她亲手写好的字条传给四姑娘,有没有这件事?你从实招来!” ☆、第123章 查明 玲珑之前一直与四姑娘的丫鬟宝贞联系,昨天四姑娘派她给陆清岚传信,才见了三太太一面。当时三太太待她十分温和,又嘱咐了她不少话。她不识字,所以并不知那字条上写的什么内容,也不知这字条传给陆清岚为的是什么。 她见三太太朝她打眼色,心中慌乱不堪,嗫嚅道:“是……是!”她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 陆文廷自从做了御前侍卫,整个人沉稳了不少,淡淡开口对老侯爷道:“祖父,为了公正起见,我看还是把这贱奴的眼睛蒙上为好,免得她受人蛊惑引导。” 三太太引导小丫头回话,老侯爷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点了点头,吩咐道:“来人,把这个贱婢的眼睛给我蒙喽。” “公爹……”三太太正要抗议,已被老侯爷大声斥责了回去:“你给我闭嘴,没有我的命令,你再敢多说一句,我立刻把你的嘴也给封了。”这话说得极不客气,显然老侯爷对三太太极为不满。 三太太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半天说不出话来。老太太想要给三房求情,可这件事她也知道的不多,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老侯爷沉声道:“玲珑,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想清楚再回答。昨天晚上,你到底有没有替六丫头跑腿,把一张字条送到四丫头那里。” 玲珑被蒙上眼睛,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心下更是惶恐。她迟疑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道:“是……是……” “是什么时辰送过去的?” 玲珑:“是……是戌时三刻。”差不多是她把字条交给墨菊的时间。 老侯爷紧追不舍地问道,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时间。“你是把字条亲手交给四丫头还是交给了她身边的丫鬟?” 玲珑道:“奴婢将字条交给了四姑娘身边的宝贞姐姐。” 老侯爷哼了一声,愤怒地看着三太太,时间和人物全都对不上。显然三太太是在撒谎。 三太太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构陷陆清岚是她临时起意,很多细节都没准备好,本来以为靠她炮制出来的两张字条就能将陆清岚入罪,哪知小丫头伶牙俐齿,搞到现在弄得她十分被动。 她强自狡辩道:“许是我和茵儿记错了,茵儿刚才意外落水,咱们心情激荡,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老侯爷哼了一声,这种话也就骗骗小孩子。 这时陆清岚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玲珑跟前,小鼻子皱起嗅了嗅,忽然道:“玲珑,如果我没有闻错,你身上擦的是谭记香粉铺子出产的玉面茉莉粉吧?” 老侯爷和陆文廷对这些女人们用的东西自然不了解。陆清岚解释道:“这谭记香粉铺子位于南熏坊,乃是一家百年老店,专门向京师达官显贵家里供应香粉、胭脂、口脂等,他们家产出的胭脂香粉做工极为复杂,因此皆是质量上乘、限量出售,价比黄金,就是一般人家的嫡出小姐,怕也用不起这样的香粉。我竟不知咱们侯府什么时候这般豪阔,连个三等丫鬟也开始用谭记的玉面茉莉粉了吗?” 纪氏接口道:“咱们二房可没有这般大的手笔,平日里丫鬟们的份例不过是五百钱一盒的普通香粉罢了。” 老侯爷便命令外院的一个婆子上前检查,那婆子捏着玲珑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完了之后回禀道:“玲珑姑娘不但敷的是谭记的玉面茉莉粉,嘴唇上涂抹的也是谭记的潋滟香口脂。” 陆清岚微笑道:“这潋滟香口脂一盒就就要卖一两金子。你一个小小的三等丫鬟,一个月的月例不过一两银子,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买这么贵重的口脂?” “我……我……”玲珑哪里回答得上来,整个人委顿于地。 玲珑生得有几分姿色,天性爱美,宝贞抓住她的弱点,经常给她一些上好的胭脂水粉之类的,玲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三房给收拢了,做了她们的炮灰。 老侯爷见此情形,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他淡淡道:“贱婢死到临头,还敢满口谎言,你以为本侯的话都是放屁不成。” “来人!给我上刑!”老侯爷可是带过兵打过仗的,动起粗来那是十分的可怖。他话音刚落,就闯进来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只见这二人一个抓住玲珑的一只胳膊,一个人用一把小巧的铁钳夹住玲珑的左手拇指的指甲,玲珑被两个人夹在中间,像是一只无助的小鸡,丝毫动弹不得。 拿钳子的那汉子用力一扯,玲珑一声惨叫,左手拇指上的指甲已被整个扯了下来。她的拇指上鲜血淋漓,十分吓人。 一屋子以女人居多,登时几个胆子小的已经尖叫出声。 玲珑痛得死去活来,偏偏晕不过去。 老侯爷淡淡道:“你再说一句假话,本侯便拔你一根指甲,你尽可试试!”声音不大,但是语气中蕴含着极大的威压。 玲珑一个小丫鬟,哪里受得起这个,把头磕得咚咚响:“老侯爷饶命,奴婢说实话,奴婢一定说实话。” 老侯爷暴喝一声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头说起!” 玲珑一边哭着一边说:“昨天下午,四姑娘身边的宝贞姐姐找到奴婢,给了奴婢十两金子,和两盒谭记的胭脂水粉,叫奴婢帮她们办一件事。奴婢一时贪心,也就答应了,宝贞姐姐将奴婢带到恒峰苑,见到了四姑娘和三太太,三太太又赏了奴婢十两金子,对奴婢说只要奴婢专心为她们办事,日后还有比这更多更好的赏赐。” 老侯爷道:“她叫你做什么?” 玲珑道:“她叫奴婢传一张字条给六姑娘。” 老侯爷看了陆清岚一眼,原来传字条的人不是陆清岚,而是陆清茵,三房还真会倒打一耙。老侯爷道:“字条呢?” 陆清岚就把陆清茵叫人传过来的那张字条给了老侯爷。老侯爷看了道:“为什么不早说?” 陆清岚道:“祖父可知这字条上的字迹是谁的?是我姐姐的。姐姐已是出嫁女,我不愿意把她再牵扯进来。” “所以你一大早去了翠竹林后面的小花园?”陆清岚点了点头。 老侯爷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了,三房应该是想设计陷害陆清岚,结果害人不成反害己,最后想要颠倒黑白倒打一耙,以字迹为由栽赃陆清岚。 老侯爷又问了几句,玲珑一个小丫鬟,所知不多,也问不出什么来。老侯爷便吩咐道:“把这个贱婢拖下去,先关到柴房里去,待本侯抽出时间再处置她。” 待来人将玲珑拖下去,老侯爷沉声对三太太和陆清茵道:“你们两个,还不给本侯跪下?” 三太太怎会束手待毙,大声道:“老侯爷,不要被二房的花言巧语所迷惑。我和茵儿是冤枉的。您就算再不相信我们,那六丫头的字迹怎么说,白纸黑字,还有什么可以抵赖的?” 这一点的确令老侯爷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陆文廷哂笑道:“雕虫小技,就想蒙混过关。模仿字迹又有何难,不要说饱读诗书之人,就连我一个武夫都做得,何况是那些饱学之士?”他对门口喊道:“拿纸笔来。” 立刻便有小厮拿了纸笔过来。 陆文廷是老侯爷亲自调教长大,和老侯爷感情最深,加之前阵子他救驾有功,被皇上封为御前侍卫,已成了长兴侯府的政治新星,因此老侯爷待他格外优容,便耐心等着他耍宝。 陆文廷提笔蘸墨,笔走龙蛇,很快写了几行字迹,交给老侯爷查看,老侯爷一看登时楞了:“好小子,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老夫的笔迹?” 陆文廷写的那些字,竟然和他的笔迹一般无二。 他哪知陆文廷故意练习老侯爷的字迹,可没想干什么好事。只是老侯爷极为宠溺这个孙儿,不过笑笑并没有当真。 就像陆文廷所言,连陆文廷都可以模仿老侯爷的笔迹,有心人想要模仿陆清岚、陆清娴的笔迹自然也没有什么困难。 陆清岚这时忽又开口道:“其实不用哥哥,我也能自证清白。” 老侯爷挑了挑眉:“这话怎么说?” 陆清岚笑笑,走到桌子旁边,站在陆文廷刚才的位置上,提笔运笔,一气呵成,也写了两行字。写完之后,她优雅地将笔放下,吹干了墨迹,将自己刚刚写好的字交给老侯爷道:“祖父请看,这才是我的如今的字迹。”她把“如今”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老侯爷拿了她写的字和此前的两张字条一比较,立刻就看出了不同来。可以看出来,之前的两张字条和现在的这幅字都是陆清岚所写,可是却又有不同,陆清岚亲手写出来的字,比之前两张字条上的字进步了不少,她年纪渐长,腕力已足,那一笔字如鸾回凤舞、美女簪花,已颇得卫夫人真髓。 陆清岚见众人诧异,淡笑着解释道:“此前的两张字条上的字迹,是我半年前的字迹。” 一个人的字当然只会越写越好,不会写着写着又回去了。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陆文廷走上前,看完之后哈哈大笑,揶揄道:“三婶婶就算找人模仿宝儿的笔迹,能不能敬业些找来宝儿最近的墨宝,你找来宝儿半年前的字帖,真是笑死人了。” 三太太一张脸已涨得紫红。 陆清岚平日里根本就很少写字,侯府里的学堂她又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一个月去不了一次,就连学堂的女先生也不知她写字的进度,只能找到半年前她交给自己的一份字帖。三太太满以为陆清岚这么个厌学法,她的字能保持原来的水平就不错了,谁能想到竟然进步这般大法? 在她看来天衣无缝的计谋,撞到陆清岚的手里,简直处处都是破绽。 这时陆清岚又道:“据我所知,恒峰苑从前可没有什么书法高手。”紧接着她的另一句话就叫三太太脸色狂变:“不过前几天三婶婶去了一趟平凉侯府,听说带回来一个姓马的嬷嬷,说是平凉侯府老太太赏给三婶婶的。能入得了老太太的法眼,必定是非同一般的人物,三婶婶为何没把这位嬷嬷带来?” 陆清岚从一开始,每一句话都说在点子上,一直掌控着现场的节奏,渐渐的,连老侯爷对她的话也不由重视了起来。 老侯爷抬头看了三太太一眼,三太太已经呛声道:“这位马嬷嬷乃是我娘新近送给我的嬷嬷,你待怎地?难不成连平凉侯府的事情,你也要插手?” 陆清岚淡淡道:“若我猜测不错,那位马嬷嬷便是恒峰苑的书法高手。” 老侯爷一听顿觉有理,“那位马嬷嬷在哪里?立刻给我将人带过来。” 不过片刻马嬷嬷就被带来上来,四十来岁年纪,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袄子,长得平平无奇,是一个扔到人堆里就会立刻被淹没的毫不起眼的一个人。 谁能想到她竟然还有这样一手模仿旁人笔迹的绝活。 她被叫到睦元堂,倒还颇为镇定,给老侯爷老太太等行礼后,老侯爷开门见山问道:“马嬷嬷,你可会写字?” 马嬷嬷摇了摇头:“回禀老侯爷,老奴从小家境贫寒,未曾识字,更不会写字。” 竟然一口否认。 陆清岚慢慢走到马嬷嬷的身旁,道:“我再问嬷嬷一遍,你真的不会写字?” 马嬷嬷被她那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定了定神道:“回姑娘的话,老奴的确不会写字。” “你撒谎!”陆清岚猛地抓起马嬷嬷的手道:“你说你不会写字,那你手指上的茧子是哪里来的?” 众人向马嬷嬷的手指上望去,就见她无名指靠近第一个指节的地方结了一层厚厚的老茧,但凡运笔写字,尽皆在此处结茧,只不过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细节,马嬷嬷也没想到陆清岚这么轻易就揭穿了她的谎言。 她顿时有些慌乱,忙道:“六姑娘误会了,老奴这茧子是做针线时留下来的,并非是因为写字。” 陆清岚早知道她要狡辩,因此不慌不忙地道:“既然你做绣活累得手上长出了这么厚的茧子,那我问你,刺绣的八种针法都是什么,编针和施针的区别在哪里?” “这……刺绣的八种针法是……是……”马嬷嬷楞了楞,不由回头去看三太太,根本就答不上来。 陆清岚淡淡道:“我料你答不上来,每个人的精力总归是有限的,你能把旁人的字模仿得惟妙惟肖,自然没少在写字上头下功夫,又哪里有时间再去练习刺绣?所以你连最简单的刺绣八种针法都不知道。”她唇角勾起一丝清冷的笑容:“你现在可以不说话,不过咱们陆家有的是法子叫你开口。” 她回头对着陆抗道:“祖父,我看也不用给她施什么重刑,就把她的右手手筋挑断,让她一辈子提不起笔写不来字,也就罢了。” 陆抗对这个小孙女简直刮目相看,这是施刑中的攻心之术,非一般经验老道的刑罚大师用不出来,他这小孙女未免太过聪明妖孽了。 老侯爷点了点头,对肃立一旁的几名黑衣汉子道:“还楞着干什么,还不按照六丫头的法子上刑。” 三太太此刻已经焦头烂额,一下子跪了下来:“老侯爷!您怎么作践媳妇和茵儿,咱们都没有怨言。可是马嬷嬷是我母亲借给我暂时用几天的,您这是在打平凉侯府的脸,请您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网开一面,不要对马嬷嬷上刑吧……” 老太太刚才被一连串的变故弄得有点头晕,眼看着陆清岚单凭一己之力把三房踩在脚下不得翻身,三房母女加在一起居然没有丝毫还手之力。这时总算找到机会替三房开脱了,连忙道:“老侯爷,事关平凉侯府的脸面,您要三思啊!” 陆文廷淡淡哼了一声:“祖母这话,孙儿不敢苟同。当初王氏老太太把这个马嬷嬷送到长兴侯府的时候,是何用意居心?这般插手长兴侯府的家事,算不算打咱们侯府的脸。若没有王氏在背后推波助澜,我怕三房还想不出这般毒辣的诡计吧?既然平凉侯府毫不顾忌咱们的脸面,咱们又何必顾及他的脸面?” 陆文廷看问题也颇为毒辣,一眼就看出这次诡计的策划者应该是隐在幕后的王氏。这话提醒了老侯爷,老侯爷的脸色不由阴沉了几分。 “廷儿说得不错,他平凉侯府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他狠狠瞪了老太太一眼,对黑衣大汉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便有一人抓住马嬷嬷的胳膊,另一人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柄雪亮的刀子,就要挑断马嬷嬷右手的手筋,马嬷嬷满头大汗涔涔落下,那大汉的刀子闪电般落在马嬷嬷的手腕上,马嬷嬷已经杀猪般嚎叫了起来。 但凡是有点本事的人,一般意志品质都比较差。马嬷嬷就是如此,她以为自己的一条胳膊已经废了,吓得语无伦次,“老侯爷饶命啊,我招,我什么都招!” 老侯爷朝着那名施刑的大汉点了点头,那人缓缓退下,马嬷嬷抬头一看,只见自己的手腕完好无损,刚才那人只是用刀背吓唬她一下而已。 她已经吓破了胆子,毕竟她辛苦练字二十年,全凭着一只右手吃饭,对这只右手格外珍惜。 老侯爷道:“既然想通了,便速速从实招来,否则下一次落在你手臂上的就不是刀背,而是锋利的刀刃了。” 陆文廷叫人将玲珑传给陆清岚的那张字条,还有引诱张涛进入翠竹林后面小花园的那张字条,以及三太太拿出来诬陷陆清岚的那三张字条一一在马嬷嬷眼前展示了一番,喝问道:“这几张字条是不是你写的?” 马嬷嬷点了点头:“是,是我写的。不过老奴也是奉了三太太和四姑娘的命令,模仿两位姑娘的字迹写下的这些字条,至于三太太母女如何用字条害人,老奴一概不知道啊!” 陆文廷点了点头,叫人拿了文房四宝过来:“你照着这几张字条,再给本少爷写一份一模一样的。” 事到如今,马嬷嬷除了配合,哪里还由得她反对,按照陆文廷的吩咐重新把三张字条一一誊抄,果然字迹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陆文廷兴奋地将字条交给老侯爷观看。 老侯爷恨恨地一拍桌子,“赵氏,你这个毒妇,你还有何话说?” 赵氏见事已至此再无翻盘的可能,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老侯爷寒声道:“数年之前,你便曾设计陷害老二媳妇不成,本侯念你嫁入侯府多年,为老三生儿育女的份上,没有将你扫地出门。谁知你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这么多年来蛇蝎心肠始终不变……”老侯爷越说越气,赵氏之前是有前科的,没想到教化多年不但不知丝毫收敛,反而愈发猖狂,气得他拿起茶盏就砸在赵氏的身上。 赵氏不敢躲闪,立刻就把她的额头上砸出一个窟窿,鲜血汩汩而下。 ☆、第124章 嫉恨 老太太一把拉住老侯爷的胳膊:“侯爷,老三媳妇就是有再多的不是,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看在礼哥儿的面子上,再饶她这一次罢。” 老侯爷一把甩开老太太的袖子,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还有脸说,不是你对她百般骄纵,她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来人,把这对蛇蝎新场地的母女给我压下去,禁锢在恒峰苑里头,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们踏出三房一步。”毕竟考虑到礼哥儿还小,还要三太太照顾看护,否则,惩罚绝对不会这么轻。 三房施展这般毒计,差点害了妹妹的闺誉,陆文廷怎肯这般轻易善罢甘休。他猛地跪了下去:“祖父这般处置,孙儿不服!这等蛇蝎女子,留在家里,迟早都是搅得家宅不宁,祖父万万不可心软。” 老侯爷道:“我自不会轻易饶过了她们,不过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陆文廷明白他的意思是还要和平凉侯府商量,到底妹妹完好无损,他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一时间众人便也散了。 三太太和陆清茵被压回三房禁足不提。 老太爷和老太太刚想休息片刻,就有门房上的人来禀告道:“老侯爷,老太太,鄂国公府的五老爷和五太太来了,还带着……带着一位媒婆,说是……说是上门提亲来的。” “什么?”老侯爷一时没反应过来。 老太太却是脸色一白,鄂国公府是她的娘家,五老爷五太太是她的侄儿侄儿媳妇,两人正是张涛的父亲母亲。这两位急吼吼的上门,还提亲?她一下子也就想明白了,难道是张涛跳进水里救了陆清茵的事情,这么快就被他们知道了? 如今鄂国公府败落,自打张氏的哥哥老鄂国公退休之后,一大家子竟然没有一个出仕的,加上公府人丁兴旺,爷们儿一个赛一个的好色,妾室和庶出的子女都论打批发的,不过十几年功夫,鄂国公府竟然捉襟见肘,愈发地不行了。 老太太自然是向着自己娘家的,长兴侯府出了两位进士,一位御前侍卫,眼看着侯府蒸蒸日上,愈发兴旺,老太太便一直想着让长兴侯府与娘家联姻,让鄂国公府也能借借长兴侯府的势。一开始她就想把陆清岚嫁给张涛,可老侯爷极看不上鄂国公府的做派,坚决不肯同意。 老太太又琢磨着把五姑娘陆清蓉嫁给张涛,三太太将庶出的子女都视为肉中钉眼中刺,巴不得把陆清蓉丢去受苦,也就默认了。本来这事和五老爷五太太通了气的,只等着她说服了老太爷,就叫张五老爷请了媒人来说媒。 难道张五老爷是来说这件事的?怎么之前没和她通过气? 老太太看了老侯爷一眼,老侯爷厌恶道:“他们来干什么?你接待他们便行了。”起身便要去前院书房休息。 这一对夫妻是京中出名的奇葩。张五老爷是小妾和庶出子女多到连自己也说不清楚,张五太太则是贪财苛刻到令人发指,据说她连丫鬟婆子的月例都克扣,五房的丫鬟婆子们全都衣衫褴褛,如同叫花子一般。 陆抗怎么说也是侯爷之尊,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愿意和这样的人接触。 太过丢份儿。 老太太不悦道:“毕竟是我娘家的人,老侯爷就不想听听他们是来说什么的吗?老侯爷如一呼百应德高望重,忘了当年鄂国公府是如何帮你的,真是叫人心寒。” 老侯爷昔年受过老太太的父亲,也就是老老鄂国公的恩惠,听了这话,毕竟不好甩手就走。不悦道:“那我便听听你的好侄儿,他们有什么话好说。” 老太太便叫人去请那一对奇葩夫妻。 不大一会儿,就一对中年男女来,他们穿着的衣服料子也还不错,可是那样式却早就是京中流行过了的,一看就知是个破落户。这还不算,两人身后跟着一个穿得花花绿绿的中年媒婆,扭扭捏捏的颇有喜感,很是引人注目。 张五老爷夫妇行完了礼,老太太给他们赐了座,开口道:“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张五老爷道:“咱们是来看看涛哥儿的。”他样貌长得其实还成,不过长年浸淫酒色,身材早就走样了,尤其是一双眼睛滴溜溜太过灵活,叫人瞧了就觉得不舒服。 老太太点了点头,“这么些日子没见,你们也该是想他了。”正要叫人把张涛叫过来,张五太太却瞪了丈夫一眼,道:“说重点。” 老侯爷和老太太都有些诧异,张五老爷这次期期艾艾道:“咱们是……是来……” 张五太太恨铁不成钢地道:“瞧你那点出息,姑丈,大姑母,实不相瞒,咱们是来提亲的。连官媒都带了来了。”到了现任鄂国公,也就是老太太的哥哥这一代,鄂国公府的颓势已经不可阻挡,一般的官家小姐已经不愿意嫁到鄂国公府,因此老鄂国公给张五老爷聘了一位商户之女。也就是张五太太。 张五太太家里并不缺钱,可她却有个毛病,喜欢像巨龙收集金币一样把所有的钱财全都集中在手中,然后一毛不拔。她手里攥着不少银子,却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不舍得用,也不知她要那么多银子用来做什么? “官媒?”听到这话,老侯爷看了那媒婆一眼,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官媒,是给那些没有功名的泥腿子们用的,大户人家,都是相互相看觉得差不多了,再请一个德高望重的人物出面作为媒人上门提亲,没谁会请官媒上门的,这简直就是对对方的一种侮辱。 这二位不是结亲,是来结仇的。 老太太也有些不悦:“胡闹,谁叫你们请官媒来的,还懂不懂规矩?”不管是给谁说亲,都不带这么玩儿的。 老太太平时很是威严,张五老爷有些害怕这位姑母,就转头埋怨媳妇道:“我跟你说了不能请官媒,你偏不听……” 张五太太呛声道:“我请官媒来,还不是为了给咱们省些银子。再说了,又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姑娘,我请官媒过来已经够给面子了,难不成还能请来当朝首辅给她说媒不成?” 多大脸。 站在两人身后的媒婆有些尴尬,到长兴侯府半天了,她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被人毫不客气地给鄙视了。 急忙上前一步,施展嘴皮子道:“老侯爷、老太太,我是受命来给四姑娘提亲的。” 老侯爷刚才就听出了端倪,脸色登时就黑了:“你们来给谁提亲?” 老侯爷身上的气场多么强大,那媒婆登时吓得缩了缩脖子。 张五太太大声道:“姑丈你生气也没有用!咱们就是来求娶四姑娘的,难道您想不答应不成?” 老侯爷简直被气笑了:“我倒是头一回听说,我侯府的姑娘要嫁人,祖父祖母说了不算,倒要由你们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说了算了?” 老太太也斥责道:“放肆,谁让你们到这里来胡闹的?”陆清茵是她的嫡亲孙女,张涛是个什么人物,她心里有数,把陆清茵嫁过去,她可有点舍不得。 张五太太眼神十分轻蔑,大言不惭道:“您二位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四姑娘落水被我家涛儿所救。这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女孩家的闺誉已经毁成这样了,除了嫁给我们涛儿,难道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老侯爷和老太太对望了一眼,一时竟然都没有什么话好说。这对夫妻虽然不靠谱,但是话糙理不糙,这些话并没有说错。 到底姜是老的辣,老侯爷脸色一阴,沉声道:“这件事你们是从哪里听说的?”陆清茵落水不过数个时辰,他们没有理由这么快就知道。 张五老爷道:“这件事如今可不光我们鄂国公府知道,怕是京师很多人都知道了。” 张五太太对那媒婆使了个眼色。 媒婆忙道:“鄂国公府也是太祖昔年御笔亲封的八大公府之一,地位尊崇,涛哥儿又是公府嫡子,这本来就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况且如今又有了这样的关系,还请老侯爷和老太太答应下来这门亲事罢。” 张五太太傲然道:“谁说不是呢,以咱们涛哥儿的人才,若不是瞧在两家亲戚关系的份儿上,咱们还未必愿意娶四丫头回去呢。等咱们两家结成了亲家,到时候咱们公府一高兴,也能在官场上提携侯府几位老爷少爷呢。” 老侯爷听得差点笑出声来。 八大公府?这倒是哪年的老黄历了?鄂国公府的确有过辉煌的时候,可那得往前数五十年,瞧瞧这二位穿的寒酸样,居然也能说出长兴侯府需要鄂国公府提携这样的话来。这得是多无知多不要脸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老太太虽然出身鄂国公府,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咳嗽一声打断她的话,转头去看老侯爷。 到底姜是老的辣,这件事陆家理亏在先,也不好断然拒绝。老侯爷便道:“结亲毕竟是大事,还需我与老公爷好好商量一番,你们不必着急,且回去等我的消息罢。” 没说成也没说不成,反正就是一个字——拖。 张五太太道:“那怎么成?我可是把涛哥儿的庚帖都拿过来了!”之前陆清岚派人告诉她,三太太给陆清茵准备了丰厚无比的嫁妆,五太太已经心动万分。加上夫妻两人对侯府的富贵早就垂涎三尺,因此一听到这个消息,火速就赶到了陆家,恨不得立刻就将这件事办成了。 老侯爷脸一沉:“就是结亲,也没有这般急迫的,你们且回去等我的消息。” 张五太太还要反对,老侯爷已经彻底不耐烦了,挥挥手,就上来四五个彪形大汉,这对夫妻俩是典型的欺软怕硬的东西,立刻就怂了,乖乖跟着侍卫们出了睦元堂。 两人刚刚出门,老太太便道:“老侯爷,您是怎么打算的,难道真想把四丫头嫁去公府?” 老侯爷哼了一声:“张涛是个什么玩意儿,你难道不知道?也配娶我侯府嫡女?”老侯爷虽然严厉,但是待子孙还是很好的。到底舍不得孙女嫁去那样的狼窝,只是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拒绝。 出了这样的事儿,整个侯府的脸面都被陆清茵丢光了,老侯爷只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愤怒地一拍桌子,“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孙女,我看你怎么收场?”说毕拂袖而去。 此事毕竟涉及到老太太的娘家,她有觉得理亏,因此虽然被老侯爷点名道姓地骂了,她也没敢多说什么。 且说张五太太跟着侍卫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嘴里嘟嘟囔囔,不停咒骂,满以为这门亲事一说就成,哪知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容易,心里是极不满意的。 经过后花园的时候,就见迎面走来一个身穿桃红色袄子的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那小姑娘长得肤光胜雪,明艳照人。张五太太活这些岁数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一时简直看呆了眼。再看张五老爷,他本就是色中狂魔,只看了这小姑娘一眼,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张五太太大怒,用力掐了张五老爷一把,张五老爷痛得直吸气,可又不敢叫出声。急忙敛目垂眸。 这时那小姑娘走了过来,笑吟吟地道:“这不是五舅舅和五舅母吗?你们怎么来了?” 张五太太迟疑道:“你是?” 小姑娘笑道:“我是府里的六丫头清岚啊。” 张五太太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六丫头,半年不见你竟然出落的这么漂亮,真是女大十八变呵。” 陆清岚微笑着谦逊几句。她和这对奇葩夫妇能有什么共同语言,敷衍了几句就转入正题,“舅舅舅母到侯府来,可是有什么事吗?”见了那很有喜感的媒婆,她又笑道:“可是为了表哥提亲来了?” 张五太太吃了一惊:“连六丫头都知道了?” 陆清岚道:“表哥从池塘里,把四姐姐救了出来,这件事谁不知道呢?”顿了顿又道:“祖父、祖母可曾答应这门亲事?” ☆、第125章 换婚 张五太太大包大揽道:“四丫头名节已失,除了涛哥儿还能嫁给谁呢?老侯爷已经答应回头就和公爹谈这件事了。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有结果了。” 陆清岚故作高深地道:“哎呦,那可有些可惜了……”说到这里,却故意停下了不可多说。 张五太太被勾起了好奇心。“六丫头这话是什么意思,做什么说一半留一半呢?” 陆清岚才压低了声音,对张五太太道:“这件事本来不该告诉舅母,可是我这人一向是帮理不帮亲,有些事情不提醒您一下于心不忍。我是瞧着表哥一表人才的,和四姐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门亲事成不了,可不是可惜了的?” 张五太太吃了一惊:“你说的什么意思,这门亲事怎么就成不了了?” 陆清岚道:“舅母有所不知,我四姐姐有位平凉侯府的表哥,名字叫做赵青的,对四姐姐最是一往情深,这次出了这样的事。三婶婶一早便派人往平凉侯府里送信,我估摸着是想把四姐姐嫁到平凉侯府里去。其实张涛表哥品行人才哪点儿就比那赵青差呢,三婶婶又何必舍近求远,我是真真不理解。” 张五太太大怒,咬牙切齿道:“三太太欺人太甚。” 陆清岚淡淡道:“舅母想要和三房结亲,可要快些啦,否则一门好好的亲事被人抢了去,那可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把捂住自己的小嘴道:“哎呦,您瞧我这张嘴,这些哪是我该说的呢,您二位不要听我这胡说八道,我还要去见我母亲,就此别过了。” 行了一礼之后,即刻便去了。 张五太太看着她那婀娜多姿的背影,见她步幅、仪态、姿势无不优雅出尘,想起从前他们也曾肖想过要让这个小姑娘做儿媳妇来着,饶是她再傲慢自大,也觉得自己的儿子的确是配不上人家。 回到鄂国公府,夫妻两人想起陆清岚的话,越想越不踏实。又见陆抗本来就没来见老鄂国公,当即就有些坐不住了。第二天两人便又带了媒婆去了长兴侯府。 老侯爷听说这对奇葩又来了,叫人拦着他们,根本不许他们进府。 张五太太一看这架势,越发相信了陆清岚的话,长兴侯府这是仗势欺人,表面说要把四姑娘嫁给他们儿子,实际上却是想和平凉侯府议亲。 张五太太也是个泼辣的,当即就在长兴侯府门前吵闹起来。 “今天长兴侯府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走了。” “我儿子从冰凉的湖水里把四姑娘救出来,肌肤相亲,搂也搂了,抱也抱了,你们长兴侯府凭什么不肯答应这门亲事?” 张五太太嗓门不小,声音着实洪亮,又是这么劲爆的消息,一下子就吸引了很多百姓过来围观,一时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 张五太太就是个人来疯,人越多,她闹腾得越欢:“今天长兴侯府要是不给咱们一个交代,咱们就写状子告到顺天府去。” “再不答应,我就干脆吊死在长兴侯府门口,让大伙瞧瞧你们长兴侯府是怎么对待救命恩人的!”这人说着说着还真来劲儿了,真找了一根长长的白绫挂在侯府门口的一棵大树上准备作出要上吊的样子。 门口人越聚越多,众人议论纷纷。 “这婆娘是哪家的?怎么这么彪悍?”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她儿子真把侯府四小姐给从水里捞出来了?那侯府还不把四小姐嫁过去,可就有些不地道了。” …… 门口像是唱大戏一般热闹,陆清岚听得莞尔:“这个张五太太倒是一个妙人!”她本来还想叫人提醒张五太太如何行事的,没想到倒是不用这么麻烦了。 陆清茵母女一心想要害她,她自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一定想法子叫陆清茵嫁给张涛才成。 老侯爷也听说了,气得暴跳如雷,把老太太骂了一顿,叫她出来收拾残局。到底是老太太的娘家人,她出面才最合适。 老太太带着许嬷嬷来到侯府门前,看见门口黑压压聚着这么多人,自己的侄儿媳妇在那又唱又跳的,活像是戏文里的小丑,哪里还有公府儿媳的半点尊重?她也觉得极为丢脸,气得一顿拐杖大声道:“老五媳妇,你这是在干什么?” 张五太太见老太太来了,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姑姑,今日我过来,就清你给我一句实话,什么时候才肯把四丫头嫁过来?” 老太太道:“老侯爷不是已经说了,这事要和大哥商量一番,叫你们回去等消息,你们到这里闹什么,也不嫌丢人?” 张五太太道:“还让我们等消息?别以为我们是傻的,你们根本就不想把四丫头嫁过去。你们是想把四丫头嫁到平凉侯府去。涛儿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四丫头,你们不但不知感恩,还这样把我们当成猴子般戏耍,如此这般,长兴侯府如何取信于人?” 张五太太越说越来劲,“今天我便吊死在长兴侯府的门口。”说着当真把脚下的凳子踢翻了,整个人挂到白绫之上。 张五太太的婆子哭天抢地地嚎哭起来:“太太,您怎么能这样想不开?长兴侯府逼死人了呀?” 老太太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人玩儿真的,立刻叫道:“快救人。” 几个婆子七手八脚地将五太太救了下来。五太太哼哼唧唧地躺在地上装死。 五老爷拍着大腿大喊大叫道:“哎哟,长兴侯府欺人太甚,没法活了!” 周围的人群指指点点全在数落长兴侯府的不是。 “总是人家的儿子舍命救了四小姐,怎么能这般过河拆桥?” “就算鄂国公府没落了,也不该这般逢高踩低。” …… 老太太听见这样的议论声,只觉得所有人全都用异样的目光瞧着她,这样的阵仗她还是头一回经历,只觉得头皮发麻。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老太太也终于扛不住了,道:“别闹了,谁告诉你们长兴侯府不肯答应这门亲事的,我今天就代老侯爷应下这门亲事了。” 五太太本来还躺在地上装死,听完了这话,立刻一骨碌爬了起来:“此话当真?” 老太太见她刚才一直在装相,气得七窍生烟,“我说的话,丁是丁卯是卯,从没有一句不算数的。” 五太太道:“既然如此,我已经把涛哥儿的庚帖带来了,咱们当着大伙儿的面儿,先换了庚帖。”五太太从怀里拿出儿子的庚帖出来,交给了老太太。 这么一会儿功夫,老太太已经想到了解决的法子,此时也镇定了下来。在许嬷嬷耳边吩咐了几句,许嬷嬷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她不敢怠慢,很快便入府取了一张庚帖出来。老太太直接把庚帖给了五太太。 五太太珍而重之地收了庚帖,整个人大喜过望。 老太太怒斥道;“如今连庚帖都换了,还赖在这里做什么?丢人现眼吗,还不给我滚回府去!” 张五太太目的达成,高兴万分,哪里还会在这里胡闹,也就带人回了鄂国公府。百姓们见没有什么热闹好看,也就渐渐散去了。 老太太刚刚回到府里,三太太身边的彭嬷嬷就走了过来,行礼道:“太太请您去一趟恒峰苑。” 赵氏是晚辈,本来该是赵氏这个儿媳妇去睦元堂拜见老太太,不过赵氏被老侯爷禁足在院子里,也只有委屈老太太纡尊降贵地去恒峰苑了。 老太太知道赵氏母女许是知道了她应承下公府亲事的事情,她也正想和赵氏商量一下,就转去了恒峰苑。 一进门,就发现整个院子的下人们全都噤若寒蝉,气氛非常凝重。也不见赵氏这个儿媳妇在院子里等她,老太太只得自己进了赵氏的屋子。就见赵氏披头散发地坐在那里,精神萎顿。陆清茵正坐在下首的一把椅子上呜呜哭泣。 也没人和老太太打招呼。老太太不由大怒:“见了长辈礼都不行,都反了不成?” 赵氏抬头看着老太太,目光中充满了怨毒,恨声道:“长辈?没见过这般狼心狗肺的长辈,为了自己的娘家,竟然把孙女往火坑里推。您心里还有三爷,还有茵姐儿吗,咱们被二房算计,您不说从中转圜,竟然答应了鄂国公府的婚事?张涛是个什么货色,您真的不知道吗?” 陆清茵也猛然抬头,脸上布满了泪水,大声喊道:“我不要嫁给那个张涛,与其嫁给他,还不如干脆绞了头发去做姑子!” 老太太被母女俩一通抢白,想到自己之前一番筹谋还不是为了她们,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猛地上前几步,兜头就给了赵氏一个耳光。“你给我跪下!我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谁?你们这对白眼狼,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她这一巴掌十分用力,直接把赵氏打翻在地。 老太太身为公府嫡女,嫁到侯府来的时候鄂国公府尚未没落,加之这么多年来在侯府作威作福,还是很有威严的。 赵氏见她暴怒,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老太太在上首的椅子上坐了,对许嬷嬷吩咐道:“你告诉三太太,我给老五媳妇的是谁的庚帖。” 赵氏诧异地看着许嬷嬷,许嬷嬷才压低了声音道:“老太太给的是五姑娘的庚帖。” 赵氏大吃一惊:“什么?您把五丫头的庚帖给了他们?”她一时之间也没有反应过来,“那四丫头怎么办?” 她情绪一激动,可就忘了压低声音。 老太太正要想她解释,忽然看见屋子外头有个丫鬟的身影一闪,立刻沉喝了一声:“什么人在外头,鬼鬼祟祟的?” 就见外头走进来一个穿着绿色比甲其貌不扬的小丫头,躬身道:“奴婢小花,是来给老太太上茶的。” 老太太见小丫头神态还算镇定,心中疑心去了不少。三太太挥挥手道:“把茶盏放下,退下吧。” 小丫鬟麻利地端了一盏茶放在老太太跟前,行礼之后就退下了。 三太太这是也反应了过来,“您是想把五丫头嫁过去凑数?国公府的五老爷和五太太可是出名难缠的人物,他们能同意吗?还有这样一来,我的茵姐儿应该怎么办?”刚才又埋怨老太太把陆清茵许给张涛。 老太太哼了一声:“你这个做娘亲的,就一点成算都没有吗?”她敢把陆清蓉的庚帖给了张五太太,自然是想好了退路的。 顿了顿,她又道:“老五和老五媳妇,我自会想法子安抚。”老五媳妇是个贪财的,大不了多给她一些银钱,至于老五,就更容易摆平了。“茵儿的婚事,如今这情势,也只有着落在你们平凉侯府了……” 三太太也明白了过来:“您的意思,是要我把茵姐儿嫁给青儿?”青儿,就是赵青。 老太太道:“你那侄儿不是一直对四丫头一往情深念念不忘的吗,只要他不嫌弃四丫头,愿意娶四丫头为妻,别人又能说什么?况且平凉侯府是四丫头的外家,马氏又是四丫头的舅母,四丫头就是名声有瑕,也不会有什么大碍。想来想去,也只有这法子最稳妥了。” 赵氏昨日被气得糊涂了,一时间竟然没有想起赵青这个备胎。登时高兴起来,“您说的在理,我这就给我娘写一封信,求她帮忙撮合此事。”她二嫂马氏捧高踩低,一直对陆清茵很不感冒,就算陆清茵没有出这事儿,她都不愿意叫赵青娶陆清茵,何况如今陆清茵名声狼藉。不过平凉侯府中,王氏老太太说一不二,就连孙儿孙女的婚事也全由她做主,只要老太太同意,马氏不愿意又能怎样? 至于陆清蓉,三太太巴不得她去死。 想到这里,越发觉得此事可行,急忙吩咐丫鬟去拿纸笔来。 婆媳两个商量得热火朝天,正主儿却不肯买他们的账,陆清茵见祖母和母亲要把自己嫁给赵青表哥,登时大声嚷嚷道:“我不要嫁给青表哥,我不要嫁给青表哥!” 她还想嫁给李玉呢,就赵青那德行,给李玉提鞋都不配。 老太太不由大怒:“惹出这么大的篓子,你还有脸在这胡吣。来人,把四姑娘给我拉下去,好好看管!” 不说三房议论换婚之事。陆清岚此刻正在屋子里画花样子,墨香走到她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小花姐姐那边传来消息,老太太要把五姑娘……” 陆清岚不由停了笔,凝思片晌,一时就笑了。“我说老太太平日里很疼四姐姐,这次怎么就舍得把她往火坑里推呢?原来是拿着五姐姐作筏子,可叹五姐姐在她面前做小伏低,装了十几年孝顺孙女,却没有把老太太的心给焐热乎了。” 墨香也不由笑了。三房乱成这个样子,也真叫她们看笑话了。“四姑娘也好,五姑娘也罢,反正都是她们三房的事,咱们就在一旁看热闹好了。”她对五姑娘陆清蓉也没有任何好印象。 陆清岚摇了摇头道:“你这话就不对了。四姐姐和张涛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若不能成全他们,岂不是要睡不安寝了?” 墨香也是个胆子大的,道:“姑娘的意思是?” 陆清岚便起了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五姐姐这个小可怜,可什么都不知道呢,我这个做妹妹的有义务提醒她一句,你说是不是?” 墨香立刻笑嘻嘻地扶了陆清岚的胳膊。 主仆两个在翠竹林附近截住了陆清蓉。她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褙子,打扮的十分素净。身后跟着一个小丫头,端着一个瓦瓮,正要去给三太太和陆清茵送补汤。 陆清岚微笑着道:“五姐姐这是要去哪儿啊?” 因为陆清茵恨极了陆清岚,平日里陆清蓉并不怎么和陆清岚接触。因此见了她不由皱了皱眉:“六妹妹有事吗,我赶着去给母亲和四姐姐送汤,要是你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请让开。这汤凉了可就不好了。” 陆清岚笑眯眯地走上前,揭开瓦瓮的盖子,凑近去闻了闻道:“这是虾米丝瓜豌豆汤吧,真是好香啊,是五姐姐亲自下厨做的吗?五姐姐可真是心灵手巧,端地好手艺呵。” 陆清蓉皱了皱眉道:“你到底要说什么?”若是陆清茵知道她和六妹妹在此说了这么久的话,还不知生气成什么样,到时候她又得挨欺负了。 陆清岚道:“只可惜有些人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你对她们再好,她们不但不知道感恩,还要把你往火坑里推。” 陆清蓉冷笑道:“挑拨离间这些话,你就不要对我说起了。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一房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是不会站在你一边的。”说起来,同样是侯府的姑娘,陆清岚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全家人宠着她,郡主公主和她相交莫逆,萧少珏李玉那样出色的男子围着她打转,陆清蓉妒忌得发疯,加上这些年二房和三房的恩怨,她对陆清岚只有恨,可没有丝毫的好感。 陆清岚不由笑了起来。“你以为你这般奴颜婢膝地讨好她们,三婶婶就能心一软给你安排一门好亲事了?” 陆清蓉脸色一变,陆清岚这句话却是说中了她的心思。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在她耳边响起。 “你可知道,今天在府门之外,老太太给了鄂国公府的是谁的庚帖?” 陆清蓉只觉得脑袋轰了一声,刹那之间脸色变得煞白:“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陆清岚笑道:“五姐姐不是讨厌我,不喜欢与我说话吗?我可不想在这里徒惹人厌烦。”说毕转身便走。 陆清蓉一把拉住她的袖子道:“你把话说清楚再走!” 陆清岚道:“我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老太太给张五太太的庚帖,根本就不是四姐姐的,而是你的,老太太是想把你塞到鄂国公府去安抚张家,然后把四姐姐嫁到平凉侯府去。” 此前陆清蓉隐隐听到过一些消息,说是老太太有意要把她嫁给张涛,所以她一听这些话,立刻就信了七八分。 “把四姐姐嫁到平凉侯府去?那我怎么办?”陆清蓉喃喃道。陆清蓉是个有心之人,平时早就把张涛的底细给打听清楚了,这张涛不但是个色中恶魔,为人极为变态,平日里和他欢好的女人都被他用各种变态的刑具折磨。这人还爱饮酒,且酒量很小,一旦喝醉了,就会动手打女人,有次在青楼之中,把一个妓女生生打死了,还是长兴侯府出面将这件事摆平的。 这样的人真要是嫁给他,跟入了地狱又有什么区别? 陆清岚淡淡道:“五姐姐还是自求多福吧。”说毕带着墨香一步步慢慢走远了。 陆清蓉大喝一声:“陆清岚,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挑不离间?” 陆清岚停住了步子,回头看了陆清蓉一眼:“四姐姐不是藏得住事儿的人,五姐姐那么聪明,你去套套她的话,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等陆清岚走远了,她的丫头春萍有些忐忑地道:“姑娘,六姑娘的话是不是真的?” 陆清蓉面色阴沉:“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件事你都不要跟旁人提及,知道了吗?” 春萍点了点头。陆清岚之所以敢和她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就是笃定她不会往外乱传。因为那样固然能害到陆清岚,也会让老太太和三太太对她生出疑心,陆清蓉是绝不会那般做的。 陆清蓉收拾心情,带着丫鬟去了恒峰苑。 赵氏本来对这个庶女颇为厌恶,若是换做平日,她刚刚在二房那里吃了瘪,她是绝不愿意在这种情形之下见她的,不过因为她要代替陆清茵嫁入鄂国公府,赵氏到底有些心虚,就叫人将她带了进来。 陆清蓉恭恭敬敬地给赵氏行了礼,然后道:“我特意下厨,煮了母亲最喜欢喝的虾米丝瓜豌豆汤,还请母亲赏脸品尝。” 赵氏破天荒地对她和颜悦色,叫彭嬷嬷盛了一碗汤她喝了。然后道:“你这汤煮得很好,更难得的是这一片孝心。什么时候四丫头能像你这般懂事便好了。” 她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陆清蓉心里惊疑不定,越发相信了陆清岚的那番话。 赵氏又道:“这阵子忙着礼哥儿的事,一直疏忽了你,你那里要是缺什么吃的用的,尽管向彭嬷嬷提。”又吩咐彭嬷嬷道:“五小姐要什么,都尽给她。” 彭嬷嬷道:“是!”又对陆清蓉打趣道:“太太大发慈悲,五小姐切不可错失良机!”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陆清蓉不得已也跟着干笑了几声,只觉得内心苦涩无比。 陆清蓉又小心翼翼地和赵氏说了几句,才道:“母亲,我想去看看四姐姐。” 赵氏道:“她正在闹脾气,你去劝劝她也好。” 陆清蓉便跟了个小丫鬟进入陆清茵的房间。 陆清蓉刚进门,就看见陆清茵在屋子里指着丫鬟的鼻子骂道:“给本小姐上这么热的茶水,你想烫死我吗?” 那丫鬟跪在那里,低垂着头不敢说话。陆清茵现在是看谁都不顺眼,不到一天的时间,被她处罚的丫鬟已经有十几个了。她反正就是找个人出气,以至于丫鬟们谁都不敢近她的身。 她抬头看见陆清蓉,“你来得正好。”又踢了那丫鬟一脚:“滚出去!” 那丫鬟如蒙大赦,倒退着出去了。 陆清蓉叫了一声:“四姐姐。” 陆清茵吩咐道:“祖父罚我抄写列女传和孝经,你代我抄。”颐指气使,不像是对妹妹说话,倒像是对奴才说话。 陆清蓉想起她这般害自己,竟然没有半丝愧疚,还不如三太太有良心。心里登时升起一股怒火。 心里再憋着火,她却不敢拒绝,否则陆清茵必对她又打又骂,是绝不会和她客气的。 陆清蓉道:“四姐姐先尝尝我炖的虾米丝瓜豌豆汤。”说着把亲手端进来的汤放在了桌子上。 陆清茵哼了一声:“就你那手艺,有什么好炫耀的,能比得过家中的大厨吗?拿下去,我不喝。还是快给我抄写列女传和孝经吧。” 陆清蓉也没再说什么,就一笔一划地抄起了列女传来。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陆清茵说起话来。 陆清茵对她爱答不理的,就算是回答她的话,语气也十分粗暴。 陆清蓉小心翼翼地套她的话:“四姐姐,听说鄂国公府的人今天来闹了一场,四姐姐你没事吧?” 陆清茵哼了一声:“他们来他们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自然是没事的。” 陆清蓉心里咯噔了一下子,她居然说鄂国公府跟她没有关系?若她即将嫁给张涛,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陆清蓉道:“我听说……我听说祖母打算把四姐姐嫁到鄂国公府去,平凉侯府的赵青表哥对你一往情深,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很伤心……” 陆清茵本来就因为要被嫁去平凉侯府而心烦呢,听见她提起赵青,顿时勃然大怒:“谁要嫁给赵青?谁要嫁给赵青?小贱蹄子你懂什么,就在这里胡说八道!” 狂怒之下,她端起书案上砚台里的墨汁,哗啦一下子就泼在陆清蓉的脸上。 陆清蓉急忙闭眼,一方面她心里感觉到万分耻辱,另一方面,更是震惊到无以复加。陆清茵根本就没听清楚她的问题,还以为她说她要嫁给赵青,立即就向她发难了。 可见陆清茵也知道她要嫁的不是张涛而是赵青。 这样一来,陆清岚说的话边都是真的! 陆清蓉只觉得一颗心直往下沉去,只沉入了无底深渊。 陆清蓉洗干净脸,从恒峰苑正房出来,带着春萍返回自己的小院子。春萍见她脸色阴沉的可怕,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不敢出声打扰她。 陆清蓉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走,咱们去六妹妹的院子。” 春萍吃了一惊,不敢说什么,跟着她去了漪澜小筑。 进屋的时候,看见陆清岚正在拿着一只小银剪子在修剪盆栽。她身上只穿了一套素色的长褙子,头发简单地挽了一个纂,上头半点饰物皆无。饶是如此,却仍然难掩那潋滟的倾城之姿。 陆清蓉见她这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石,粗粗看起来颇不起眼,可是细看之下,每一样东西都有来历,她这里和陆清茵的闺房布置得金碧辉煌的豪奢不同,可是却更显露出一种低调的奢华。 陆清蓉不由暗叹,都是侯府小姐,她镇日里都如同生活在天堂,而自己,则很快就要下地狱了。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陆清岚把小银剪子递给一旁服侍的墨菊,对陆清蓉笑道:“五姐姐可是稀客呢。咱们到里头坐吧。”陆清蓉为了不招惹陆清茵生气,一年到头也来不了这里一回,可不是稀客吗。 引着陆清蓉到堂屋里坐了,又吩咐墨香去烹茶。 陆清蓉急不可耐地道:“六妹妹不必客气了,可否容我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陆清岚一笑,打发墨菊、墨香等丫鬟下去。陆清蓉也遣退了春萍。 陆清岚淡淡看了她一眼:“五姐姐可是相信了那个消息?” 陆清蓉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陆清岚脚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陆清岚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陆清蓉这般有决断力。 她拿起茶盏,用碗盖慢慢拨弄着上面的浮茶,“五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你是姐姐,我是妹妹,你这不是要折煞我吗?若是叫旁人瞧见了,还不知怎么编排我狂妄悖逆呢。”说是这样说,却压根没有扶她起来的意思。 陆清蓉根本没听她这番客套,伸手抱住她的双腿:“六妹妹,救我!” 陆清岚笑道:“五姐姐这话说得好笑。就算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你是有父有母的人,再不济也有老侯爷老太太给你撑腰,怎地求到我这个隔房的堂妹头上了?” 陆清蓉深吸一口气道:“姐姐的处境,还需要和六妹妹解释吗?的确名义上我是有父亲的,可是我那个爹,糊涂胆小,既没有支应门户的能力,更没有丝毫父亲该有的担当。而我的嫡母,更是心肠狠毒。至于祖母,呵呵,这些年我废了这许多心思,终究比不过嫡孙女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关键时刻,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我。”陆清岚听出她话中满满都是怨毒恶意,心里却对她没有多少同情之心。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平日里那般做派不值得旁人同情。 陆清蓉继续道:“所以我想来想去,整个侯府,只有六妹妹才能救我。你能把三太太和陆清茵轻易地踩在脚底下,让她们的阴谋诡计全都化作虚妄,也必能帮我度过这道难关。” 陆清岚笑道:“五姐姐说得没错,我的确是有能力也有法子助你度过难关,可我凭什么要帮你?” 陆清蓉道:“我知六妹妹从不做无意义之事,你既然愿意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就一定是不想我真的嫁给张涛。”她猛地抬头道:“我知道了,你憎恨陆清茵母女三番五次设计害你们二房,你想让陆清茵嫁给张涛那个人渣,以出一口恶气。” 陆清岚不由更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陆清茵要是有她的脑子,也不至于混到如今这个地步。 陆清岚淡淡笑道:“五姐姐所说的这些,全是主观臆断。妹妹是懂规矩的人,怎么会做出陷害隔房堂姐这样荒唐的事呢?” 陆清蓉一咬牙:“但凡妹妹有什么法子,只管交给我去实施,日后就是败露了,也全跟妹妹没有丝毫的关系,所有罪责,到时候全由我一个人承担。” 陆清岚哈哈一笑,起身把陆清蓉拉了起来。“咱们姐妹,都是受过良好教养的大家闺秀,谁能有那害人之心呢?” 陆清蓉还是有些摸不透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陆清岚已道:“三婶婶已经给平凉侯府写信,想来用不了多久,赵青表哥听到消息,就该出现在长兴侯府了。” 陆清蓉见她终于开始说起正题,道:“那我该怎么办?” 陆清岚笑道:“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想不明白。赵青也算是侯府嫡子,出身不低,就陆清茵那等性子品行,他到底看上了陆清茵的哪一点儿呢,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我瞧着,五姐姐似乎和赵青表哥更加般配呢!” 陆清蓉眼中陡然闪过一丝亮光,她明白过来,陆清岚是想让她嫁给赵青。 ☆、第126章 挑拨 赵青也算是纨绔一枚,和容貌才能出众的陆文廷、李玉之流当然不能比,可比起张涛来又不知好到哪里去了。他至少还算温和有礼,不会一言不合就对女人动粗,他虽然也有几个通房丫头,可却不至于把家里有点姿色的婢女淫个遍。 陆清岚笑道:“原来五姐姐对赵青表哥早就芳心暗许了,那倒是正好。” 陆清蓉大吃一惊,这小丫头察言观色的本领太强了吧。自己不过神色微微变化,就叫她瞧出了端倪,心下愈发对她敬畏起来。 她此刻顾不得害羞,道:“可青表哥对四姐姐一往情深,恐怕一时半刻不会把我放在心上。” 陆清岚道:“成就一段感情是极难的,可是破坏一段感情就简单多了。若我没有猜错的话,陆清茵听说自己要嫁给赵青,怕是有些不满吧。” 陆清蓉哂笑道:“可不是有些不满,她还一心想着要嫁给李玉呢。也不照照自己,她也配?”她现在恨透了陆清茵母女,自然嘴里没一句好话。 陆清岚道:“上回上元节灯会上,四姐姐当众踹了赵青表哥的脚,赵青表哥回家之后又被马太太痛骂了一番,听说因为这件事,赵青对四姐姐已经有所不满。这回四姐姐受了这么大委屈,赵青表哥一定会上门安抚的,若是四姐姐再作出点过激的举动,你说赵青表哥会怎么想?” 再好的感情也禁不起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 陆清蓉眼中一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用言语挑起两人之间的关系?” 陆清岚笑道:“那样虽有些作用,但不会立竿见影。” “那你的意思是?” 陆清岚道:“你可知前些日子,广宁王府里出了一件趣事,他们家养的一条狗忽然疯了一般暴起伤人。一连咬伤了好几个护院,最后才被众人合力制住。” 陆清蓉有点不明白她怎么会忽然转移话题,“六妹妹的意思是?” 陆清岚笑道:“你可知道那条狗为何那般疯狂?” 陆清蓉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便道耐着性子道:“为何?” 陆清岚道:“因为那狗吃了丫鬟倒掉的药渣,那药渣里面有天生草和马蹄叶两种药草,若是按照一定的比例搭配,就能令狗儿陷入一种极端失常的疯狂之中。我问过周先生了,若是人误食了,也会一样陷入疯狂。” 陆清蓉明白了陆清岚的意思,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你要我给她下药?” 陆清岚凉凉一笑道:“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 陆清蓉点了点头:“我明白的。这个主意不是你告诉我的,而是我自己翻阅古书找到的方子。”她想了想,如今三太太对她心存愧疚,有意拉拢,陆清茵又是个拎不清的,她应该有不少机会可以下手。 这么想着,她心里安定了不少。“天生草和马蹄叶,六妹妹这里可有?” 陆清岚摊了摊手道:“我这里可没有那些东西。不过我娘在城南有一处草药铺子,五姐姐想要这两种草药的话,可以派你的贴身丫头去我娘的草药铺子里去买,我可以叫掌柜的给你优惠。”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陆清蓉却全身发寒,一旦她派人去纪氏的铺子里买了草药回来,那她的把柄就彻底掌握在陆清岚的手里,铁证如山。以后她也休想再和陆清岚对抗。 可是事到如今,她也只有听从陆清岚的安排,才不至于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一咬牙道:“好,我立刻便派翠萍去二伯母的铺子里买药。”顿了顿又道:“六妹妹放心,不论如何,我是绝不会牵连六妹妹的。” 陆清岚笑道:“这个我当然放心,五姐姐就是想牵连我,又能牵连我什么呢,我什么都没说没做。何况从前咱们姐妹可不算和睦,老太爷老太太会相信我帮你出主意吗?”陆清蓉手里没有丝毫证据,的确是拿她没有办法。 陆清蓉把一些细节又想了一遍,见陆清岚不肯再提点她,也就起身告辞。当天下午就派了翠萍出府,买了两味药材回来。 她也是个谨慎的性子,找了医书来反复查阅,确定这两种药吃了之后不会把人给毒死,这才敢用。她是怕陆清岚是借了他的手把陆清茵给毒死,到时候她找谁说理去? 赵青来的比她们想象的还要快,第二天他就到了。 其实陆清茵刚刚出事那天,三太太就派人去给娘家送信了。结果全被陆清岚派人给拦下来了。这次不同,老太太亲自派了许嬷嬷去平凉侯府送信,陆清岚想拦都拦不住。 陆清茵落水被救这件事,经过有心人的宣扬,早就满京城人尽皆知了。不过赵青是真不知道。 原因很简单,马氏顶顶讨厌陆清茵这个外甥女,因此将赵青关在房间里读书,不让他出门,所以赵青一无所知。 后来许嬷嬷将三太太的信送到,王氏才知道原来三太太和陆清茵已经一败涂地。这般的计谋她也有份谋划,在她看来有七八成把握的计谋没想到居然也会失败,她也有些难以置信。 她立即就叫了马氏和赵青进来,将事情的大概情况说了一遍,最后对母子二人道:“四丫头遭贼人陷害,落得如此地步,实在可怜。那鄂国公府的夫妻俩,又是一对泼皮无赖不要脸的,贪图侯府的富贵权势,一心想把四丫头娶进公府里去。咱们身为四丫头的外家,理该想法子拉她一把。”三个女儿中,她最疼爱赵氏这个长女,爱屋及乌对陆清茵也颇为宠溺。 马氏迟疑道:“事到如今,四丫头名声尽毁,除了嫁给张涛,咱们还能怎么帮?” 王氏看了马氏一眼,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你心里是什么想头?四丫头的确是脾气有些不好,可她性子不坏,都是被她娘骄纵坏了。将来进了侯府,咱们好生提点调教,她会是一个合格的儿媳妇。”她顿了顿,又道:“菁儿已经写信给我,求我将四丫头许配给青哥儿……” 马氏听了这话,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声,急急插话道:“这怎么行?四丫头如今闺誉全毁,整个京城都将她传为笑柄,咱们侯府怎可娶这样的姑娘进门?” 王氏不悦道:“我不是说了,四丫头是被人所害。嫂溺叔救,为礼教所容也。况且四丫头又不是和那张涛有了什么首尾,怎就如你所言,成了低三下四的人了?”她霸道地说道:“这个家现在还是我说了算,青儿的婚事自该也由我做主。” 说着她看了看站在一旁一脸焦急的赵青,道:“青儿,我问你,你可愿娶四丫头为妻?” 赵青道:“孙儿从小喜欢四表妹,至今未曾改变,自然是愿意的。” 王氏脸色和缓了几分,对马氏道:“你这个做母亲的,该当学一学青儿这等心胸。”见马氏还是有几分不忿,才又安抚道:“你放心,等将来青儿娶了四丫头,你做了她的婆婆,我自会想法子补偿你们这一房和青儿的。” 赵青不是嫡长孙,承爵是没有可能的。但哪怕分家的时候多分给赵青一份,他也会受益良多。 马氏这才不说话了。 赵青道:“祖母,孙儿想去长兴侯府瞧瞧四表妹,请祖母允准。” 王氏自然不会拒绝:“你去看看她也好。她现在不知怎样生气烦躁呢,你去多陪陪她,帮她开解开解。” 赵青心急火燎地来到长兴侯府,进了二门不久,正好碰见陆清蓉从另一个方向走过里。 陆清蓉是专门在这里等着赵青的,她派了一个丫头守在二门附近,赵青一出现,她立刻就过来了。 “六表哥。”陆清蓉柔柔地向着赵青行了一礼。 赵青见她穿着素色的衣裙,头上只戴了一串珊瑚珠花,打扮的虽然简单,但愈发衬得小姑娘如同出水芙蓉般楚楚动人。陆清蓉今年十五岁了,早就来了月事,胸脯发育得鼓鼓囊囊的,赵青是经过人事的人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陆清蓉瞧见他火辣辣的目光,心里微微一喜。 赵青对这个五表妹的印象很好。 尤其是上次上元节灯会的时候,陆清茵当众给他没脸,是这个小姑娘多方安慰开解她,又替陆清茵向他赔礼道歉,赵青一直记在心里。 赵青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端着一个瓦瓮的翠萍,问她:“表妹这是要去哪里?” 陆清蓉回道:“我亲自下厨炖了文蛤豆腐汤,打算送去给四姐姐。” 赵青:“我也正要去瞧四表妹,咱们正好一道。”又问:“这汤是你自己下厨做的?” 陆清蓉点了点头道:“是的。” 赵青又看了看她,夸道:“五表妹真是贤惠。” 陆清蓉有些羞涩地低头道:“我不像表哥一样,要习武制艺,镇日没什么事情做,也只能绣绣花做做饭,倒叫表哥笑话了。” 两人闲话了几句,陆清蓉忽然道:“四姐姐如今……脾气不大好,等会若是冲撞了表哥,还请表哥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赵青有些诧异道:“四表妹不是一向如此,我早已习惯了!”他对她那样好,他却从来不肯对他假以辞色,一心只想着李玉,赵青说起来真有些伤心。 他又看了陆清蓉一眼。印象里,似乎每一次陆清茵惹他生气,都是这个小表妹替他从中转圜。 陆清蓉期期艾艾道:“这一次,四姐姐……她……”说到这里,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就此停住了。 赵青心里也有些烦躁:“她这次有什么不同吗?不就是脾气暴躁吗?” 陆清蓉点了点头:“是……是有些脾气暴躁,可和从前还是不一样。”这时一阵风吹来,将她的头发吹得散开来,赵青看见她左脸上有一个淡淡的巴掌印,登时吃了一惊,指着那个巴掌印道:“这是四表妹打的吧?” 陆清蓉慌慌张张地用手拂乱了头发。“是我不小心摔的,和四姐姐没关系。” 摔跤能摔出巴掌印来?赵青还是头回听说。“你不要为她遮掩了!”他愤然道:“四表妹实在太不像话了,你待她这般好,她却这样欺负你。” 陆清蓉忙道:“表哥快别说了,叫人听到了传到四姐姐的耳朵里,我又要挨打!” 赵青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他家里也有嫡女庶女,可没见过这般欺负庶女的:“她怎么可以这样?” 陆清蓉眼眶红了,低着头道:“还不是因为我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她声音低低的道:“这都是我的命,我认命。我也不恨四姐姐,只盼她度过平平顺顺度过这次劫难……四姐姐这次受了无妄之灾,也着实可怜。” 赵青见她这般委屈求全,陆清茵那般欺负她,她还在为陆清茵说话,越发觉得她是个极好的女人。怜惜道:“以后若她再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谢谢表哥!只要你们两个好好的,我不求表哥为我出头。” 赵青见她如此懂事,愈发觉得她乖巧可人。 两人边走边说,陆清茵的院子就在眼前,两人正要进去,就听见里头歘来一声尖锐高亢的声音:“滚,都给我滚出去!”紧接着传来一声惨呼,就见一个丫鬟捂着脑袋跑了出来,额头上鲜血涔涔而下,正是陆清茵的贴身丫鬟宝贞。 陆清蓉见宝贞额头上多了一个血窟窿,吓了一跳:“宝贞,你这是怎么了?” 宝贞道:“小姐她她疯了,要杀了我们!”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宝玲还在里头,五姑娘、表少爷求你们救救她。” 赵青不由皱了皱眉,从前陆清茵虽然暴躁,但是远未到这样疯狂的程度,这般动辄伤人,以后谁还敢近身伺候她? 他心里有些不快,只觉陆清茵越来越不知所谓。尤其是和温柔可人的陆清蓉一对比,越发显得她胡搅蛮缠不懂事。 陆清蓉心里一喜,这阵子她一直偷偷地在陆清茵的饮食中下药,果然见效了。她佯作震惊地道:“你们都是四姐姐的贴身丫鬟,她为何要这般对你们?” 宝贞看了赵青一眼,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们是奉了太太的命令,来劝小姐答应表少爷的婚事,才说了几句,不知道为什么,小姐忽然大发脾气,用茶碗砸伤了我的脑袋,并且拿着一支簪子,满院子追着宝玲说是要杀了她。” 赵青听得脸色立刻就黑了。他把人家当成宝贝一样,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人家却因为不想嫁给他,连贴身丫鬟都差点给打杀了。 这对比太叫人心寒了。 赵青只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伤害,拔脚就往院子里走去。 陆清蓉忙叫了一声:“表哥,你不要怪四姐姐,她不是有意的。”又转头骂了宝贞一句:“表少爷在此,你胡吣什么!”追着进去了。 赵青一进门,就看见陆清茵披头散发,像是一个疯婆子一般,手里擎着一支金簪,追着宝玲满院子乱跑,嘴里喊道:“贱婢,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杀了你个贱婢!” 她杀气腾腾,眼中闪着疯狂的光芒,看那架势是真的要杀了宝玲。宝玲吓得哭都不敢哭。 赵青还是头回见一个大家小姐像她这般疯狂蛮横,此前他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再见她披头散发,整个人状如疯虎,没来由地心里竟然升起一股厌恶之情。 赵青大声喝道:“陆清茵,你在干什么?你疯了不成?” 陆清茵情绪激动,根本就没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两个人,也没听到赵青喝止她的声音。 赵青见她对自己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心下愈发有几分恼怒。眼看着她追上了宝玲,举起簪子就向她的脑袋上扎去,宝玲吓得闭上了眼睛,尖声而叫。赵青吓了一跳,他不能眼看着陆清茵在自己的院子里杀人,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陆清茵,你瞧瞧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到底在做什么?” 陆清茵看了赵青一眼,迟钝了片刻,像是才认出他一般,尖声叫道:“赵青,你终于来了!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嫁给你的,要嫁我也只会嫁给李玉!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就你那德行,还想娶我,没门!” 赵青最烦的就是听见“李玉”这两个字,陆清茵这样说,他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怒吼道:“李玉就是再好,可惜人看不上你!你也不想想你现在是个什么德行,你名声都毁了,除了我不介意,愿意接受你,哪个大家公子愿意娶你?” 陆清茵本来就情绪不稳定,最受不得刺激,立刻尖叫道:“我什么样子也不用你管,你不要装出一副可怜我的样子来。我就是喜欢李玉,就是喜欢他,你不愿意见我就立刻给我滚出长兴侯府去!” 赵青被她这样无情的话语气得全身发抖。 陆清蓉还嫌场面不够混乱,又来添一把柴,上前劝道:“四姐姐,六表哥对你一往情深,待你如珠似宝,你怎地说这样的话戳他的心窝子?” 陆清茵见了她愈发暴躁:“你个小贱人,别以为我不知你那点龌龊心思,你不就是看上了六表哥吗,既然你喜欢他,尽管嫁给他好了,何必在我这里假惺惺地扮好人?” 她越说越激动,挥舞起簪子就向陆清蓉刺去。 赵青吓了一跳,“够了!”他觉得实在无法忍受陆清茵了,抡起巴掌甩了她一个嘴巴。他用的力气不小,陆清茵登时被他打翻在地,簪子也掉在了一旁的地上。 陆清蓉上前去扶陆清茵:“四姐姐,你没事吧?”却被陆清茵一把推开。 陆清茵指着赵青:“你打我,为了一个小妇养的,你竟然打我!我跟你拼了。”说着捡起地上的簪子向着赵青冲了过去。 赵青正俯身拉陆清蓉起来,没想到陆清茵竟疯狂至此。陆清茵本来是向他的脖子刺去的,赵青侧身一让,那簪子深深刺入他的肩膀上,鲜血汩汩而出,立刻濡湿了他的道袍。 赵青回身,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清茵。只觉得这么多年的痴心全都喂了狗,他的肩膀剧痛,可是他的心比伤口还要痛得多得多。 “为了那个李玉,你真的要杀了我?”他目光直直地看着陆清茵。 陆清茵闹腾了一阵子,药效渐渐去了,心智也恢复了不少。看见自己手里握着的簪子深深插在赵青肩膀上的肉里,一时间没搞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松开了握那支簪子的手,后退了一步。 赵青气得眼前发黑,他也是侯府嫡子,被羞辱到这个份儿上,这一瞬间是真想熄了对陆清茵的那点念头。“好,好,既然你这般不愿意嫁入赵家,那我便成全你。咱们的婚事,就此作罢!咱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从今以后,一笔勾销!”他用力将簪子拔出,狠狠摔在地上。也顾不得疼痛,捂着伤口大踏步出了陆清茵的院子。 “表哥!”陆清蓉叫了一声,匆匆追了出去。 赵青气得全身打颤,长兴侯府这鬼地方他是一刻都不想呆了,便打算直接返回平凉侯府。 听见后头陆清蓉“表哥!表哥!”的呼唤声,他也不搭理。 陆清蓉心里一急,若是就赵青这般走了,固然他和陆清茵的婚事是不成了,可是她怕是也没机会嫁入平凉侯府了。 赵青忽然听见后头的陆清蓉哎呦一声,紧接着传来断断续续的呼痛声音。赵青到底心软,停下步子回头一看,只见陆亲蓉跌倒在地上,一只手抚着右脚踝,口中嘶嘶抽气。 赵青便转身走了回来,蹲下身子,见她脚踝高高肿起,道:“五表妹,可是扭到脚了?” 陆清蓉含着泪点了点头,却不说自己的事:“表哥,你身上有伤呢,动作太过剧烈容易将伤口扯开,还是赶紧找个大夫给你处置一下伤口要紧。” 赵青见她对自己关怀备至,心里有一丝小感动:“先不要管我,你的脚要不要紧?”说着伸出那只未曾受伤的手,扶着陆清蓉起来。 陆清蓉右脚一沾地就叫了起来,赵青皱了皱眉:“你的脚怕是走不了路了。” 这时丫鬟翠萍也赶了过来,刚好陆清蓉的院子就离这不远,两人便扶着陆清蓉进了她的院子。 陆清蓉在椅子上坐下,一面吩咐翠萍去请大夫,一面道:“表哥,先处理好伤口再走好吗?” 赵青见她眼泪汪汪的,满眼都是哀求,硬不下心肠反对,终于点头答应了。 不一会儿大夫就来了,陆清蓉让他先给赵青包扎了伤口,再处置了她的脚踝。待大夫走后,陆清蓉才试探着问道:“表哥,你有什么打算?” 赵青这时神色也平静不少,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四表妹,要是有你一半懂事,何至于闹到现在这般田地。我和她怕是……” ☆、第127章 中计 陆清蓉赶忙截断他道:“表哥,四姐姐就是那么个性子,如今遭逢大变,可能是过激了一些,你就看在多年表兄妹的情份上,原谅她这一回……她如今这个样子,若是连你都不帮她,难道要她嫁入鄂国公府那个狼窝吗……” 话还未说完,就听见一声咳嗽声,两人吓了一跳,却见老太太拄着龙头拐杖出现在屋子里,丫鬟们没人进来通报,两人居然谁都不知道老太太是何时进入屋子的。 原来陆清茵刺伤赵青之后整个人清醒了不少。其实之前赵氏劝了她多次,她也知道如今自己名声狼藉,只有嫁入平凉侯府这一条路可走,纵然心里再有不甘,也已经渐渐接受了这个既定事实。 所以她一见自己闯了大祸,立刻就叫丫鬟通知了赵氏和老太太。赵氏因为被老太爷禁足,老太太便亲自走了一遭,听说赵青跟着陆清蓉进了她的院子,老太太不由起了疑心,便找了过来,又叫丫鬟们不要通报,就是想暗中听听陆清蓉和赵青说些什么。 “祖母,您怎么来了?”陆清蓉连忙起身,她一只脚还肿着,只能单足立地。她心里暗自庆幸,刚才多亏没有说错话。 其实这么多年来,陆清蓉想尽了各种法子讨好老太太,她毕竟也是老太太的孙女,可是老太太身为嫡女,对姨娘和庶女存着天然的敌意。她未出嫁的时候,她的母亲就差点被姨娘给害死,所以老太太对陆清蓉一直淡淡的,到了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就把她拿出来牺牲。 老太太摆了摆手:“既然你扭伤了脚,就坐着吧,用不着拘礼了。” 陆清蓉谢过之后重新坐下,赵青也上前见礼。 老太太看了看赵青里三层外三层缠着纱布的肩膀,眉毛一皱道:“你和茵姐儿的事儿,我听说了。茵姐儿脾气暴躁,还请你多多担待,回头我定好好说她,叫她好生给你赔礼道歉。” 赵青不知该说什么,他现在心里有些乱,便回道:“谢老太太。” 老太太又道:“这里毕竟是蓉姐儿的院子,我已经叫人在客房给你安排了院子,你受了伤,先过去休息吧。” 赵青在侯府有一间专门的客房,听了这话就起身道:“那我先过去了。”和陆清蓉打了声招呼,起身便去了。 待赵青走了,老太太脸色微沉,“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怎地竟把他领到自己的院子里了,你的名声还想不想要了?” 陆清蓉吓得直接跪了下来,泣声道:“老太太明鉴,我和六表哥清清白白,绝对没有私相授受的事情。是四姐姐在她的院子里,用簪子刺伤了六表哥,六表哥气得要出府,我一心想着把他留下来,免得他回府生出旁的事端,影响了两府之间的关系,这才急急忙忙追了出来……刚好孙女的院子就在这不远,才将他带过来包扎伤口,孙女绝对没有旁的意思!” 老太太听她解释了这么多,又想起刚才进门时听见她劝说赵青的话,心里信了大半,“好了,好了,我不过是问你一句,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起来吧。” 陆清蓉站起身来,只觉得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刚才她将赵青诱入自己的院子,的确是有些心急了。 老太太又道:“你把青哥儿留下来就对了。” 赵青的娘马氏对陆清茵一直十分厌恶,若是赵青就这么回去了,马氏定然闹着再不肯答应这桩婚事。把赵青留下来就好办多了,他是个耳根子软的,让陆清茵到他跟前赔个不是,说几句软话,这件事说不定就翻篇儿了,不耽误平凉侯府和长兴侯府结亲。 老太太吩咐几句叫她好好休养,就回了睦元堂。 陆清蓉叫翠萍扶着她,亲自把老太太送出院子。等老太太走得看不见人影,她的声音才冷了下来:“咱们回去吧。” 比起三太太赵氏,她更憎恨的是老太太张氏。她是那般冷漠自私铁石心肠,这么多年卑躬屈膝讨好卖乖,没换来她的一丝温情。若是有可能,她真恨不得在她那充满威严的脸上挠上两把。 且说赵青回到客房,他现在冷静了些,但心里仍是很乱,一方面他在陆清茵面前说出和她一刀两断的话,他对陆清茵确实很失望,一方面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在那儿,他又有些舍弃不下,这般想着只觉得刀割一般难受。 老太太说是要叫陆清茵当面来给他赔礼道歉,赵青就在客房里等着,可是一直等到晚膳时分,也没有等到陆清茵的人影。 他心里愈发不满起来。正好有长兴侯府的小厮进来送晚膳,赵青问道:“有酒没有?” 小厮道:“老太太和三太太吩咐了,公子有伤在身,不宜饮酒。” 赵青根本不和他啰嗦:“去拿一坛女儿红来,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小厮不敢说什么,就给他上了一坛女儿红。 赵青一碗接一碗喝了不少酒。他酒量本来就不行,加上酒入愁肠,很快就喝醉了。 他醉眼朦胧地对着空气说道:“陆清茵,李玉就有那么好,你一直对他念念不忘,我待你那般好,你却一直视我若无物,你怎么对得起我的这片真心?”他砰砰地拍着自己的胸口,“老子这里疼,真的很疼!” 他的贴身小厮上前劝他,“少爷,你喝醉了。”这里毕竟是别人家里,赵青这样撒酒疯,万一叫人瞧见了,可太丢人了。 赵青一把把小厮推开:“我没醉,老子没醉。”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嚷着:“走,咱们去找陆清茵,问问清楚,老子到底是哪里不好,叫她这般嫌弃?” 小厮见他撒酒疯,连声劝他,却被他一把推开。赵青摇摇晃晃出了客房,循路往内院走去。内外院之间隔着一道高墙,有个守门的婆子在那里看守,赵青醉醺醺地吩咐她开门。 那婆子是三太太的人,赵青常在侯府小住,经常从这里进入内宅给三太太请安,婆子一向是给予方便的,这次赵青态度又极为强硬,她更不敢强拦着,就放他进去了。 赵青借着酒劲就往陆清茵的院子走去。走到一处小花园,只觉得一阵难受,他就在一棵榕树下吐了起来。 喝过酒的人都知道,酒一旦上头,越吐就越醉得厉害。赵青难受得要死,加之肩膀上的伤口又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他便吩咐小厮道:“去给爷寻壶茶来,爷难受死了。” 小厮道:“爷在这儿等着,小的去去就来。” 赵青摇摇晃晃地摆手,“快去快去!” 小厮不敢怠慢,一路小跑着去了。小厮刚走不久,赵青就觉得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茶壶。 赵青口干舌燥的厉害,拿起茶壶就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 待他喝完了,将茶壶递回去,摸到了那人的手,才觉得不对。那人的手光滑细腻,如同上好的丝缎,根本就不像是自己小厮的手。 这个时候,赵青只觉得意识越发地模糊,全身上下像是火烧一般燥热起来,身上的某个地方更是不由自主地起了变化。 马氏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就给了他两个通房丫头,所以赵青是通晓人事的,这时候他只想找一个女人发泄一番,抓住那只手就不肯放开了。 他隐隐知道身后是个女人,便用力一拉将那女人拉到自己的怀里,一双手不老实地在她的胸前乱摸起来。 “表哥,不要!”他隐隐听见一声低微细弱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可他已经被下腹升起的那股火烧昏了脑袋,根本来不及多想,便粗暴地将那人的衣裳撕扯开来…… 等赵青的小厮回来,就见自家主子衣衫半敞,和一个皮肤雪白的女子滚倒在草丛里,那女人用力挣扎,自己主子却不管不顾,动作得十分凶悍。 他的小厮眼神不差,很快就认出了被少爷压在下面的人是侯府五小姐陆清蓉。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手里拿着的茶壶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陆清蓉这才发现了小厮的存在,迸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 这时翠萍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尖声惨叫划破了天际。这里毕竟是三房的地盘,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很快就惊动了三太太和老太太。 两人听说了这件事,全都又惊又怒。便将赵青和陆清蓉送到了恒峰苑。 陆清岚很快也听到了消息,她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五姐姐为了嫁入平凉侯府,还真是拼了。” 她想了一下,吩咐墨菊道:“你去给三爷送个口信,把这件事告诉他,叫他请老太爷出面主持此事。”若是任凭老太太和三太太处置陆清蓉,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还是要老侯爷出面,陆清蓉才不至于吃大亏。 既然陆清蓉那么想嫁入侯府,她就帮她一把好了。 陆文廷的动作很快,这边老太太刚到了恒峰苑,老侯爷就派人来传信,叫他们带着赵青、陆清蓉一块儿去睦元堂,他老人家要亲自审理。 老太太和三太太本想把这件事摁下去,私自了结,没想到这么快就捅到了老侯爷那里。婆媳两个十分无奈,只得带上众人去了睦元堂。 老侯爷已等在那里,见了垂头丧气的众人,尤其是脸色苍白,震惊之色尚未褪去的三太太,他就怒不可遏,大骂道:“你还有脸进来,家里接二连三地出来这么多丑事,你教的好女儿!给我跪到一边去!” 三太太见老侯爷一副要择人而噬的样子,不敢回嘴,乖乖地跪在那里。 老侯爷又怒瞪着老太太:“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遣人报我?就想私下处理了事?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本侯的?”露天行淫,奸污侯府的小姐,这件事绝对算是天大的一件丑闻。这么大的事不告诉侯府的当家人,的确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老太太嗫嚅了一下,想问问他是从哪里知道的,到底没说出来。 老侯爷没有像是对待赵氏那般对她破口大骂,但是老太太也没面子的很,悻悻然地在老侯爷身边坐了。 老侯爷这才叫人把两位桃色事件的当事人叫了进来。 ☆、第128章 处置 陆清蓉披散头发,身上已经重新换了一件衣裳,脸上全是泪痕,看起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看见陆抗她心里安定了不少。她冒险行事,真怕老太太和三太太悄悄把她处死了。她扑倒在地上,大哭道:“祖父,孙女……孙女没法做人了。您老人家要给孙女做主啊。” 老侯爷是个疼爱子孙的,不过这么多孙辈的孩子中,他并不太喜欢陆清蓉,觉得这小姑娘表面看起来乖巧,可那眼神过于灵活,叫人看了不喜。 不过此情此景,老侯爷见她哭得伤心,心里难免生出一股怜惜之情来。“你先别忙着哭,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是有人欺负到咱们侯府头上来了,就算天王老子,祖父也会给你做主。” 陆清蓉哽咽难言:“孙女……孙女也搞不清楚。今天晚上,孙女用完了饭,在屋子里做了一会子针线,本来想就此歇下的,母亲派人叫孙女给她送花样子过去,孙女拿了花样子过去,在母亲那里盘桓了一阵子,回来的时候,那小花园是必经之路,孙女看见六表哥在小花园里扶着一棵树吐得厉害。孙女便上前问他怎么回事,他含含糊糊地说口渴得厉害。孙女就让翠萍去找壶水来。因为当时表哥身边也没有个人伺候,孙女怕他喝醉了出事儿,就在旁边看着他,哪知道翠萍走后,六表哥忽然就……就……”说到此处,她再也说不下去。 她这话说得七分真三分假。三太太叫她去送花样子一直到在小花园里碰到赵青,那些都是真的,不过当时她看见赵青这个样子却是心内狂喜,她一直在想自己怎样才能嫁入平凉侯府,本想趁着赵青在侯府滞留的机会想法子筹谋,没想到这么快赵青就把机会送到了她的手里。 她当机立断,先回到自己的院子,拿了一壶凉茶,并且在凉茶中加入了催情的药粉。她的姨娘为了能让陆晔多在自己的房里留几晚,多的是这些东西,她之前就想过了,要想冲破重重阻碍嫁给赵青,就只有生米煮成熟饭这一条途径。所以这催情药粉她一早就备好了。 然后她再折回到小花园,将混合了药粉的茶水给赵青喝下,本来赵青就喝醉了,加上服用了春药粉,自然控制不住欲火与她成就了好事。 三太太却不相信她的鬼话,眼看着她和赵青发生了关系,老侯爷还说要为她做主,难不成要把她嫁给赵青,那她的四丫头怎么办? 她大怒道:“贱婢,你胡说八道。青哥儿是个守礼的好孩子,怎么会作出这等禽兽不如的行为,定是你用了什么阴谋伎俩,引诱青哥儿入彀,你好趁机嫁入平凉侯府,别以为我不知你的龌龊心思!” 陆清蓉哭得几乎断气:“我没有!我没有!这一切都是个意外,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庶女,哪里有能力设计这一切?我是跟在母亲身边长大的,母亲难道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我要是有这样的心思,叫我,叫我不得好死!”她也是真豁出去了,这样的毒誓张口就来。 这时一直低垂着头羞愧地跪在另一边的赵青猛地抬头:“大姑母,你不要再说了!整件事和五表妹无关,都是我的错,是我喝醉了酒,酒后失德,唐突了五表妹,我罪该万死,和五表妹没有丝毫关系。五表妹在我的面前一直都在说四表妹和大姑母的好话,从未半句提及要嫁给我赵青,嫁入平凉侯府的意思,这样不着边际的话,大姑母以后还是再莫说了。” 作为当事人,赵青的话太有力度了,由不得人不相信。 三太太急道:“青哥儿你还是太年轻,你不知人心险恶,这样龌龊的心思,她怎会蠢到当面提及?你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要这样帮她说话……” “够了!”她还没说完,老侯爷已愤然打断她的话:“是不是五丫头设计了赵青,本侯自然会派人查清楚,不是你一张嘴就能颠倒黑白的。我倒要先问问你,五丫头的脚伤成这样,大晚上的你叫她去给你送花样子,就不能派个嬷嬷来取吗?你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就这般苛待子女?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三太太被老侯爷连珠炮般的训问问得哑口无言。她也是听说陆清蓉把赵青领到自己的院子里包扎,心里起了疑心,故意要折腾陆清蓉的。这话自然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老侯爷从整个侯府的名声出发,当然愿意这件事是赵青的错,赵青酒后无德,强上了陆清蓉,虽然侯府的名声也不会好听,但那样陆清蓉是受害者,赵青也负全部责任。若是换成陆清蓉设计陷害赵青,最后两人成事,那就变成了赵青是受害者,传出去长兴侯府的名声就太差了。 所以就算事实真如三太太所说,老侯爷也不愿意承认,何况赵青这个愣头青还手拿把掐地把所有的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他自然乐得顺水推舟。 老侯爷淡淡道:“我只问你,五丫头是不是你叫去恒峰苑的?” “是!”这件事三太太抵赖不得,只得如实回答。 老侯爷哼了一声,不再理她,而是问赵青,“赵青,你也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青一直在看陆清蓉。刚才他虽然中了催情药,但还是有些神智在,还隐约记得他和陆清蓉燕好的一些过程,他本来就对这个五表妹印象极好,如今自己坏了她的贞洁,叫她无法做人,他心里也是极度愧疚的。 便把自己如何到侯府来看陆清茵,陆清茵发疯把他刺伤,自己如何心情郁闷,和小厮要了女儿红,如何喝醉了酒,要去找陆清茵理论,如何进入内宅,碰到陆清蓉,最后稀里糊涂和她发生了那样的关系之事都说了一遍。 倒是没有丝毫抵赖。 老侯爷松了一口气,最怕就是遇上张涛那种夹缠不清,一推六二五,什么都不肯承认的。 老太爷哼了一声,看了老太太和三太太一眼:“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赵青被刺伤一事,老太太和三太太都没有告诉老侯爷。两人低头不语,老侯爷也懒得再和她们计较。 老侯爷又问:“你说你的客房是在外院的,你是如何进入内宅的?” 赵青道:“我叫守门的婆子给我开的门。” 老侯爷把那个婆子传了上来,淡淡道:“是你把赵公子放进内院去的?” 因为这件事是个天大的丑闻,主子们十分默契地下了封口令,婆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老侯爷发问,她不敢撒谎,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老侯爷大怒:“来人,把这婆子拉下去,明日将她全家卖到海州去。”海州荒僻之地,条件十分艰苦,是发配重刑犯的地点。 那婆子吓得全身打战,回头对着三太太道:“三太太救命啊。” 老侯爷正在气头上,三太太哪里还敢为一个婆子向老侯爷求情。 等那婆子被拉了下去,老侯爷狠狠瞪了三太太一眼:“门禁这般松懈,出事也是迟早的!” 那婆子明显是三太太的人,不大可能是陆清蓉买通婆子放赵青进来的。 老侯爷又叫人私下里问了那个婆子和给赵青送饭的小厮,知道不论是那婆子还是小厮,都未曾受人指使。 他虽然也有几分怀疑,但是所有的证据表明,这件事确实像是一场偶然,并非是陆清蓉的阴谋。 老侯爷又叫两个婆子验了验陆清蓉的身子,两人回报说她已破了身子。 赵青尴尬无比,其实不用验,一些销魂的细节他都还记得。 事到如今,事情的经过基本已经清楚。 老侯爷对赵青道:“事已至此,你觉得此该当如何解决?” 赵青惭愧万分:“都是青儿的错,老侯爷要打要杀,我毫无怨言。” 老侯爷淡淡道:“若按照我早些年的脾气,你如此侮辱我长兴侯府的姑娘,我本该将你打杀了,再逼着我这不成器的孙女自杀以全名节。不过……到底上天有好生之德,念你是酒醉坏事,便将你这条小命暂且寄下,不过你须得答应我两件事。第一,此事涉及我们两府的声誉,你不可向外透露一个字。” 赵青十分痛快地答允:“这是自然。” 老侯爷又道:“第二,你须得三媒六礼娶五丫头为正妻。” 赵青不由抬头看了陆清蓉一眼,只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过来,眼中满满都是祈求。 他是个心软耳根子也软的人,本来就对陆清蓉有了几分好感,加上自己确实对不起她,也就把心一横,准备答应这桩亲事。 还未等他开口,三太太已经急道:“不行,绝对不行!若是青哥儿娶了五丫头,那我的四丫头怎么办?” 老太太也说道:“这门亲事不妥!” 老侯爷眉头一皱:“什么四丫头五丫头的,你们不是已经把四丫头许给了鄂国公府吗?” 换亲之事是婆媳两人私下里商议的,并未告诉老侯爷,老侯爷这一问,两人都有些张口结舌。 老侯爷气得肝疼。 赵青也不由皱了皱眉,老太太和三太太把自己当成什么,有用了就召之即来,没用了就挥之即去,任谁碰到这事儿也不会痛快了。他心里气急,大声说道:“大姑母,您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要不是他对陆清茵投入了这么多感情,一时间还无法断然割舍,他早就答应娶陆清蓉为妻了。 “青哥儿,你听我说……”她正要解释,忽听外头有人尖叫一声:“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就见陆清茵穿着一件淡紫色的褙子,脸色铁青地闯了进来。旁边有个嬷嬷连连道:“四小姐,您不能进去,您不能进去!”却哪里拦得住陆清茵。 陆清茵之所以能到这儿来,说起来全是陆清岚的功劳。陆清茵隐隐听说外头出事儿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她并不知道。她又被禁足在院子里出不去,她心里烦闷,就带了宝玲在院子里乱转。 老太太和三太太都十分宠她,分给她的院子比陆清蓉的可大了不少,后头还有一个小园子,里面种了不少名贵的花木,她和宝玲主仆两人就逛到了小园子的边缘。隐隐听见外头有说话的声音。 她这个小园子围着一圈围墙,外头是一片小竹林,再过去十几步,这地方本来是没有路的,有些下人图个近便,经常穿越这片小竹林,便也被趟出一条小道。 听说话的声音,该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小丫鬟。 一个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太太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又被叫到睦元堂去了。”这两个小丫鬟也是压低了声音在窃窃私语,奈何此时天色已晚,周围十分寂静,陆清茵听得一清二楚。 另一个人道:“我说了,你可千万不要在外头乱说,否则叫人知道咱们在外头乱传,咱俩至少都得去掉一层皮。” “快说快说!放心我绝对不告诉旁人。” “听说是表少爷喝醉了酒,把五姑娘错当成了四姑娘,在小花园子里,就把她给那个了。所以老侯爷才把老太太和太太全都叫去了睦元堂,肯定正在研究怎么善后呢。” “真的假的?”那个丫鬟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有些兴奋,“真没想到表少爷斯斯文文的,竟然这么……出了这样的大乱子,还怎么善后?” “那还不简单吗,把五姑娘配给表少爷不就完了,顶多就是洞房花烛夜提前一点进行罢了。” “表少爷不是一向喜欢四姑娘吗?他娶了五姑娘,那四姑娘怎么办?本来就算四姑娘出了那档子事,总还有个一心待她的表哥,可以接收她,如今这架势怕是彻底没有希望了。”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嫁给张涛张公子了。” “我可听说那个张公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四姑娘嫁过去,怕是要吃苦!” 那丫鬟哼了一声:“吃苦也是她咎由自取,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宝贞姐姐平日里对她多么忠心,她竟然用茶碗把宝贞的脑袋差点砸开了瓢,这样狠毒自私的女人,活该受苦。” “你说这事是不是五姑娘的计谋?四姑娘那么蠢,中计也是活该!” 之前宝玲想要提醒外边的俩丫头不要胡言乱语冲撞了姑娘,被陆清茵用手势阻止,可听到这里陆清茵实在听不下去了,勃然大怒吼了一声:“都给我住嘴!你们是哪里的丫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吗?” 两个丫鬟听见这个声音,吓得魂飞魄散。陆清茵只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不过片刻,俩人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宝玲扼腕叹息,自家小姐实在是太过冲动,刚才那等情形,就该派人悄悄出去,将两个乱嚼舌根的丫鬟当场捉住。如今这个情形,只听见声音未见人影,却要成为一桩无头公案了。 陆清茵也明白这俩小丫鬟很难再找到了,她站在那里生了一阵子闷气,“这个贱婢,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勾引的表哥!”她忽地对宝玲道:“咱们去睦元堂瞧瞧。” 昨天她控制不住情绪,当场刺伤了赵青,回过头来赵氏把她狠狠骂了一顿,她其实也有些后悔,毕竟赵青待她的好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她如今这个名声,也只有赵青肯要她,她嫁给赵青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赵氏叫她去给赵青赔礼道歉,可她和赵青的相处方式,她一向是高高在上的女王,何时对赵青低过脑袋,她一时转不过弯,便没有过去。 如今眼看着赵青要被陆清蓉给抢去了,她却心急火燎起来。 宝玲大吃了一惊:“姑娘,老太爷可还没有解除您的禁足令呢!” 陆清茵道:“事到如今,谁还管他的禁足令。快走!”宝玲苦着脸,可也不敢违背自家小姐的命令,主仆两人就这么慌里慌张地到了睦元堂。 听见里头吵闹的正凶,她做事从来不动脑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就闯了进去。对着赵青喊道:“表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忘了你曾经对我说过什么,你说你这一辈子只喜欢我一个人,只对我一个人好。这才过了几年,你就变心了,不但和这个小妇养的有了首尾,还处处帮她说话……” 赵青不由尴尬万分,两人私底下的言语,搬到大庭广众,又有这么多长辈在,说出来就太过羞耻难堪了吧。况且你现在才知道想起我来,早干什么去了? 他还没说话,老侯爷已经大怒:“口口声声小妇养的,你还有没有点世家小姐的样子?且你还在禁足之中,谁叫你闯进睦元堂来的?” 陆清茵本来就不大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如今接二连三地被丫鬟挑拨被赵青刺激,加上最近陆清蓉给她吃了不少让其情绪暴躁的药物,这个时候她就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了,老侯爷的话她根本就没听进去,只是对着赵青歇斯底里地喊道:“表哥,你说啊,你回答我啊!” 赵青不是个能决断的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陆清蓉,一时有些难以取舍。 陆清茵见他又去看陆清蓉,不由更是大怒,跨步走到陆清蓉的身边,“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小妇养的,你有哪一点能和我比,若不是你设计勾引六表哥,他怎会舍我而就你……” 陆清蓉大声辩解道:“我没有!” “你还敢顶嘴狡辩!”陆清茵愈发怒不可遏,抡起胳膊就在她的脸上狠狠扇了一记。陆清蓉被她打翻在地,心里却畅快的无以复加。 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她对自己又骂又打,她打的不是她陆清蓉的脸,她打的是自己的脸。 陆清茵冲上去还待要打,赵青已从地上站了起来,挡在陆清蓉的前面,冷声道:“陆清茵你够了!” 陆清茵的无理取闹,彻底激起了他的保护欲。 老太太和赵氏连声叫陆清茵冷静,陆清茵充耳不闻。 赵氏爬起来打算拉住陆清茵,再这么胡闹下去,恐怕谁也无法为她擦屁股收场了。老侯爷却比她更快一步,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大踏步走过来一把抓住陆清茵的手腕:“四丫头,你闹够了没有?” 陆清茵根本没有意识到抓住她手腕的是什么人,还在拼命挣扎,“放开我,你放开我!我要杀了陆清蓉那个小贱人!” 老侯爷再也无法忍耐,一记手刀劈在她的脖颈上,直接将她打晕。之前本来还不想将她嫁入鄂国公府,如今见她如此拎不清,连他这个祖父都敢不敬,不由生了大气,再不想管她的破事儿。 “拖回去,将这对母女统统都给我拖回去。”他气得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 “老侯爷你消消气……”老太太硬着头皮劝道,才说了一半,就被老侯爷打断:“你也给我闭嘴!” 他看着赵青道:“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五丫头,你到底愿不愿意娶她?” 经过陆清茵刚才那一闹,赵青就更倾向刚刚和他欢好的陆清蓉了,这回终于下定了决心。“老侯爷,我愿意娶五姑娘为妻。” 老侯爷哼了一声,他年纪这么大了,做起事情来心思细密的多了,叫人弄了一份供词,加上他愿意娶陆清蓉的内容,让他签字画押。 赵青有些无语,不过看见老侯爷那黑如锅底的脸色,想到这一切混乱的发生全是因为自己,也就认命地签字画押了。 老侯爷道:“算你识相!你先回到客房去,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离开长兴侯府!”竟是变相地将赵青给软禁了。 赵青脸色一变,回头看了一眼陆清蓉,退了出去。 老侯爷又打发了陆清蓉回去自己的院子,同样将她禁了足。 睦元堂这边一场大戏刚刚收场,陆清岚便得到了详细的消息。墨菊给她的青瓷茶盅里倒满了茶水,道:“这次五姑娘求仁得仁,终于可以如愿嫁入平凉侯府了。” 陆清岚拿起茶盅品了一口,“倒也未必。她想要平安嫁入平凉侯府,还要看她接下来的表现。马氏和王氏这两关,可都不怎么好过呢。” 老太爷行动迅速,亲自给平凉侯赵平写了一封信,赵平第二日便火速带着王氏和马氏以及赵青的爹爹,侯府的二老爷赵伦来到了长兴侯府。 老侯爷叫了陆瀚和陆宸来帮忙谈判。陆清茵和陆清蓉的亲生父亲陆晔反而被排除在外,可见老侯爷对三房的憎恨和失望。有了赵青的供词在手,加上赵青被他控制在手里,谈判起来是占据了一定的上风的。 平凉侯赵平那一关还好过,因为赵青是二房嫡子,他的身份对平凉侯府来说并不是太过重要,迎娶一个庶女为妻,在赵平看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长兴侯府也不是一味强硬,在其他的方面也答允与平凉侯府进行一定的利益补偿,所以赵平很快也就答应了下来。 不过老侯爷还是低估了王氏和马氏的战斗力。王氏其实是有些瞧不上长兴侯的姑娘,她的态度很明确,就算他的孙儿要娶长兴侯府姑娘,也只能娶嫡亲的外孙女陆清茵,她绝不会把把一个无媒苟合,失了贞洁,又是庶女出身的姑娘明媒正娶娶回家的。 马氏也是如此。她是京师里出了名的挑事儿精,从前陆清茵是嫡女她都嫌这挑那的,何况陆清蓉只是一个庶女? 两人在现场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陆清蓉好一番羞辱,当然她们那个身份,都是骂人不带脏字的。 于是又到了小白花表演的时间,陆清蓉不堪受辱,以头触柱,当场昏厥,据说她脑袋上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当场血流如注。 赵青对她又是心痛又是怜惜,在现场为陆清蓉辩驳,和王氏马氏顶撞起来。气得王氏心疾发作,差点死过去。 陆家人见他们差点逼死了自家的姑娘,当场义愤填膺勃然大怒,陆瀚当即扬言,要将此事写成诉状,告到顺天府去,叫世人瞧瞧平凉侯府是何等的失德冷血和不负责任。 两家僵持不下,恰好陈国长公主带着外孙女房芳到长兴侯府做客,老侯爷便请了长公主出面调停。 在长公主的调停下,两边各让一步,平凉侯府答应让赵青娶陆清蓉为妻,而长兴侯府给予平凉侯府更多利益上的补偿。 眼看着事情尘埃落定,半途又起了幺蛾子。 交换庚帖之前,老太太终于吞吞吐吐地供出了自己将陆清蓉的庚帖给了鄂国公府的事情。老侯爷一辈子没动过老太太一根指头,这次却兜头甩了她一个耳刮子。 这要是叫平凉侯府知道了,人家本来就不太想迎娶陆清蓉进门,不正好给人反悔的机会和口实吗? 老侯爷二话不说,当即拿了陆清茵的帖子,直接找到了鄂国公府的当家人,老太太张氏的胞兄,也不知做出了何等的妥协和让步,最后说服了老鄂国公,将陆清蓉的庚帖换成陆清茵的庚帖,顺便也将张涛和陆清茵的婚事给定了下来。 长兴侯府火速定下两门亲事,不过侯府中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情。 这两门亲事全都龌龊肮脏,没有一门是堂堂正正的。 漪澜小筑。 主仆三人在说起这件事,墨香撅着嘴道:“五姑娘机关算尽,总算可以嫁入平凉侯府啦。不过她上面的婆婆、太婆婆都厌恶她至极,恐怕她日后在平凉侯府寸步难行,她就算嫁进侯府做了嫡妻又能如何?婢子真是想不明白,她何不借着老侯爷对她的怜惜,求老侯爷给她寻一门妥帖的亲事?” 陆清岚道:“你不了解她的心态,她自小生活在三婶婶和四姐姐的淫威之下,每日受尽欺凌侮辱,你看她表面上装作逆来顺受,实际上她早已恨透了这对母女,所以她一心想要高嫁,就是想借此将两人踩在脚下。之所以选择赵青,也不是完全看中平凉侯府的门第,而是想着破坏了赵青和陆清茵的婚事,这是最直接痛快的报仇雪恨。何况,五姐姐不但心气儿高,更对自己的心机手段十分自信,就算平凉侯府宅门深似海,她也有勇气和信心去闯上一闯呢。” 墨菊道:“就算婆婆、太婆婆不喜欢她,总算还有赵公子能帮她一把。赵公子在睦元堂可是一心向着五姑娘呢,为了她不惜顶撞祖母和母亲,可见他对五姑娘也是一片真心呢。” 陆清岚“噗”地一声把口中含着的茶水喷了出来。 她笑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赵青昨天还为了四姐姐不惜和祖母母亲顶撞,今天就为了五姐姐,又不惜和祖母母亲顶撞。他变得这般快,从前难道是真把四姐姐放在心上了吗?又怎么可以肯定,他会一辈子把五姐姐永远放在心上。赵青今天可以弃四姐姐如敝履,有朝一日,他就可以用一样的方式抛弃五姐姐。” 赵青也算是一朵奇葩了,真爱说变就变,变得飞快。前世陆清岚活到了三十岁,自然知道赵青的真爱换了一任又一任。 陆清蓉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做赵青心头的那颗朱砂痣,还是太幼稚了。 这厢长兴侯府飞快地定下两门亲事,冯氏那边却发了愁。她相看好了薄倩如,本想在这几日就请了媒人去薄家提亲的,如今侯府里出了这样的事,虽然消息封锁得很好,可还是断断续续地传出了一些,她担心薄府因此不肯应承薄倩如的婚事。 冯氏便来找纪氏商量。纪氏道:“此前两府已经有了默契,薄家是知书达理之人,断然不会因为几句流言就反悔吧。不管如何昌哥儿年龄不小,不能再耽搁,这件事又不好派人去探口风,我觉得大嫂还是应该像从前一般,庄而重之地派人去薄家提亲。” 冯氏一听这话在理,跟陆瀚一商量,陆瀚出面请了户部尚书殷才哲去薄府说亲,给足了薄府面子,薄府也没有拿大,一口应允了这门亲事,陆瀚和冯氏都很高兴。 而此时萧少珏只经历了短短一段时间,就在锦衣卫和东厂树立了绝对的权威。这两大秘密机构事务繁杂,萧少珏经常要办理各种公务,再住在皇宫里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皇帝特地在明照坊宝府巷赐他一处极大的宅子,是为庆王府。萧少珏也便成了第一个没有成亲就出宫开府的皇子。 内务府稍加整修后,萧少珏选了一个黄道吉日,便搬了过去。皇子们一旦离开紫禁城,一般都会被封王,区别在于亲王和郡王,不管什么爵位,他们在自己的王府里都将是说一不二的天,自由自在,逍遥似神仙。不像是在皇宫里,上头有太后皇帝皇后,下头还有各自的母妃管教他们,各种拘束。 因此除了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这几个开府成亲的,剩下的几个皇子全都是又羡慕又嫉妒,尤其是五六七八几个排在他前面的皇子。 萧少珏开府,这些兄弟们自然不会放过他,在他的新王府里大排筵宴,摆了七天的流水席。 陆清岚也听说了这件事,庆王殿下成为上元刺杀事件最大的受益者,成了一颗冉冉上升的政治新星,他在宝府巷开府,京城里但凡是有点地位的人家莫不派人送礼过去,长兴侯府当然也不能免俗。 阳春三月天气新,湖中丽人花照春。随着天气渐暖,京师爱美的小姑娘们纷纷换下厚厚的冬衣,换上轻薄的五颜六色春衫,小姑娘小媳妇们相互约着出去踏青赏春,到处都是春光明媚,笑语欢然。 陆家火速定下了三门亲事,陆清茵和陆清蓉的婚事都不怎么光彩,老侯爷害怕这两门亲事途中有变,想着早早把这两个不知检点的孙女嫁出去,免得夜长梦多,因此将两人的婚事都定在了上半年。 三房一下子要嫁两位姑娘,三太太操办嫁妆忙得脚不沾地,这件事只能她亲力亲为,老侯爷本来是想一直将她禁足,免得她再起幺蛾子,因为此事只好将她放了出来。 陆清蓉和赵青的婚事敲定之后,专门去了一趟翠峰苑求见纪氏,想让纪氏出面主持操办她的婚事。陆清蓉等于是抢了陆清茵的姻缘,那对母女早就恨她入骨,用屁股想也知道,就是没有这件事,赵氏也会克扣她的嫁妆,敷衍她的婚事。更何况是现在这个局面,因此陆清蓉才想请求纪氏出面。 老侯爷对赵氏的好感度屡创新低,若是纪氏肯出面承揽这件事,老侯爷是会答应的。前提是得纪氏自愿。 纪氏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陆清蓉的要求。她也不是个白莲花,陆清蓉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通过她对自己生母孔姨娘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纪氏可不想自己忙活一通,得罪了三房的同时,还落不下什么好,她图什么? 陆清蓉再求见陆清岚,想通过她来劝服纪氏。陆清岚随便找了几个借口,根本就不肯见她。 陆清蓉只得怏怏返回三房。 三房忙得底掉,二房这边却很清闲,陆清岚每日里就是做做针线,偶尔跑去陪姐姐聊聊天。这一日她正在屋子里看书,三公主派人来送帖子,相约明日出门游玩踏青。 陆清岚正好在家里呆得有些无聊,便禀明了纪氏,第二天一早打扮一新,带着墨菊和墨香在侯府的大门口等着三公主。 三公主说好了要来接她的。 不过等了片刻,三公主的朱轮华盖车就来了。跟车的一个宫女上前挑开帘子,露出三公主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她朝着陆清岚招了招手:“宝儿,快上车。今儿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第129章 庆王府 陆清岚笑着上了车,宫女放下帘子,三公主吩咐马车往前走。 陆清岚道:“宋娘娘怎么肯叫你出宫了?”自打上元节天理教作乱事件之后,宋贵嫔对三公主管束得颇严,为了她的安全,轻易不许她往宫外跑。 三公主笑道:“有人在母妃面前为我说情,母妃便答应了。” 陆清岚奇怪道:“谁这么大的面子,说服了宋娘娘?” 三公主神秘一笑:“这你就不要管了,咱们有的玩就是了。” 陆清岚见她还跟自己保密,不由笑了。“说吧,今天咱们去哪里玩儿?” 三公主道:“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陆清岚一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她知道三公主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也就没有刨根问底,因为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憋不住自己全招了。 马车行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停了下来。三公主拍拍手道:“到了,宝儿咱们下车吧。” 陆清岚微微有些诧异:“这么快就到了?”她以为三公主要和她去郊外呢,出城的话可没有这么快。 三公主一脸神秘地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陆清岚满怀着好奇心走下马车,就看见马车停在一处府门,面前的这座府邸恢弘气派,气象森严,门口蹲着两个威武雄壮的大石狮子,巨大的牌匾上刚劲有力地写着四个大字——庆亲王府。 三公主竟把她带到萧少珏的府里来了。 陆清岚脸色一黑,“萧元姗,你这是什么意思?”满京城敢这么直呼三公主之名的人,大概就只有她一个了。 从前她不想和萧少珏有什么瓜葛,所以对和他有关的一切人和事都避之唯恐不及,经过上元节以后,她的心思起了微妙的变化,对那人的排斥和抗拒没有了,心中倒添了一丝好感,她害怕多和他接触就会控制不了自己的内心,到时候泥足深陷做了寡妇,还连累长兴侯府卷入纷争。她想掐灭内心那一丝不对劲的苗头,同样逃避着和萧少珏碰面,才不想主动送上门去。 三公主赶忙上前拉着她的手,委屈道:“好宝儿,你别生气嘛。你不知道,九哥这座庆王府,可是极有来历的,里头有一座余园,乃是京师四大名园之一,要是不进去瞧瞧,岂不是太可惜了。何况我知道你不爱见我九皇兄,特意等他不在的时候,才带你去他的园子里,你可不要辜负我的一片心意。” 陆清岚还是不愿意进去,便道:“你说庆王殿下不在,那你告诉我他去了哪里?” 三公主道:“你不知道吗?镇北王府世子戴复光要进京来给父皇献上北疆十三郡地图,父皇派了二皇兄和九皇兄郊迎去了。” 陆清岚吃了一惊,这镇北王府是游离于大齐之外的一股政治势力,势力非常雄厚。原来百年前,齐、周、梁三国分夏,各州审时度势,纷纷响应加入新成了的三个国家,唯独北疆宣示继续效忠于大夏。 这镇北王府便是北疆的统治者。镇北王府戴家虽不是夏族人,却是夏族皇室的家奴,服侍历代夏族皇帝积累了不少功劳,积功被封为镇北王,帮助大夏朝守卫北疆。 夏族皇室对镇北王府有大恩,因此镇北王府不承认新建立的三个政权。当时三国刚刚建立,彼此攻伐不断,谁也没空理会北疆。 等三国版图基本划定,回过头来发现北疆就在大齐的北方,东面被另一个独立的国家燕国隔开,因此和大周并不接壤。这下北疆成了大齐的眼中钉肉中刺。大齐开国太祖皇帝三次派兵争伐,北疆虽然地少人稀,但是民风悍勇,镇北王又带头上阵杀敌,因此大齐三次攻伐北疆都不成功。 正当太祖皇帝动员了几十万大军,准备第四次征伐北疆,打算一鼓作气拿下北疆的时候,太祖皇帝忽然暴毙,几位皇子为了争夺皇位陷入一片血雨腥风的争夺之中,北伐北疆之事自然也就搁置了。 后来太宗皇帝从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登上帝位,因为皇子们当时各自掌握兵权,为了夺得帝位很是打了几年内战,导致国家人口锐减,许多土地荒芜,人民极度厌战。太宗皇帝龙椅还未坐稳,自然不愿意冒险发动战争征伐北疆,便采用了内阁首辅张阁老的建议,派了一位口才极好的能臣去北疆和镇北王府谈判。 镇北王府也明白就靠自己这点地盘儿,这点儿兵马,根本不可能抵挡大齐的全力攻伐,无奈表示愿意和平统一。燕北王府愿意向大齐称臣,允许大齐派遣官吏到北疆,北疆也愿意向大齐缴纳税收,条件是大齐不能将北疆变成它的第十三个州,镇北王府也要世世代代存在,实际上就是要当土皇帝的意思。 太宗皇帝答应了,这本来是权宜之计,太宗本来打算等自己权势稳固了,国力恢复了,再腾出手来收拾镇北王府,没想到一直到他死,也没找到这样的机会。 等嘉和帝登基之后,镇北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军力越发强悍,又和北边的游牧民族眉来眼去,态度暧昧。加上周、梁两国一直不希望大齐统一北疆,但凡嘉和帝有所动作,两国就在边境施压,所以北疆的事也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 这期间镇北王都换了两茬了,北疆还是这么名义上是大齐的地盘,实际上仍然游离于大齐之外。北疆的所有官吏名义上是由大齐皇帝任命,实际上仍然是镇北王府说了算,原来说的按照规矩向大齐缴纳赋税,也成了口头承诺,每年北疆缴纳上来的赋税,还抵不上东部富裕的一个郡。 北疆俨然成了国中之国。 镇北王府世子亲自到京师来献上北疆的地形图,嘉和帝自然十分重视,派了二皇子和九皇子两位位高权重的皇子出面迎接也在情理之中。 三公主不可能拿这件事撒谎,陆清岚也就信了。 三公主拉着她的胳膊道:“宝儿,咱们来都来了。我母妃又不许我跑出城去,咱们不去九哥的园子,又能去哪里呢?宝儿你就别生气了。” 三公主可怜巴巴的,陆清岚一时有些心软,何况她想到,萧少珏把镇北王府世子戴复光接到宫里,皇帝必然还会设宴款待,一时半刻肯定回不来。她们动作快点,应该不会遇到萧少珏。便只得答应。“今天就原谅你一回,但是下不为例。” 三公主连连答应,便拉着陆清岚进了庆王府的大门。 便有一个四十来岁,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三公主叫了一声:“郝管家。” 陆清岚见他长得风度翩翩,气质高雅,忍不住有些吃惊。觉得这样的人给萧少珏做管家,实在有些屈才了。 萧少珏是京城出了名的颜控,他的手下,不论男女个个都是高颜值,众人以为这是萧少珏的一种偏好,实际上他用的这些人大都是夏族,所以才有这般的好容貌。 郝管家是庆王府的大管家,自然是也夏族人。他笑着给两个小姑娘行了礼,对三公主道:“王爷走时交代过了,三公主但有什么吩咐,就交给小的去办好了。” 三公主道:“也没有什么别的,你带我们去瞧瞧三哥的余园。” 郝管家似乎早有所料,微笑颔首,“三公主请,陆姑娘请。”说着便引领两人往余园走去。 陆清岚一边走一边留意庆王府的布置,本以为萧少珏搬出来的匆忙,王府定然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哪知真个看了,才发现这庆王府布置精妙,建筑美轮美奂,她是眼光极高的人,看了半天,竟然没瞧出一处不妥之处的。 郝管家十分健谈,一边走,一边给两个小姑娘科普这座王府的来历,原来这座王府原是太宗朝时皇帝第三子所有,这位皇子参与夺嫡不成,输给了嘉和帝,王位被褫夺,王府也被没收充公。 这位皇子除了想当皇帝,还对建筑学极有研究,王府的布局图和每一个单体建筑的草图都是这位王爷亲自画出来的,又请了当时最有名的工匠施工。将整座王府修建得大气磅礴,美轮美奂。 这样好的府邸,嘉和帝也舍不得废弃,就派了内务府专门打理,王府的一应物件都是齐全的,且保养得极好。所以并不需要大兴土木,稍加修整就可以住进来。不过这王府的原主人死得很惨,前面封的几位王爷忌讳这一点,不愿意要这座府邸,倒叫萧少珏捡了一个便宜。 终于进了余园。就见整个园子里亭台水榭、梯桥楼阁,布置得十分精妙,五步一小景,十步一大景,园中遍植无数名花异草。单是这一切,便价值连城。不愧是京师四大名园之一。 郝管家道:“这座余园,乃是王府原主人结合大梁国成熟的园林建筑风格,融汇了咱们大齐园林的特点,模仿大梁几个最出名的园子历经近十年的光景才修建而成的,据说园中每一块石头,每一株草木,都由原主人亲自核定才能入园,单是收集各地的珍贵花草树木,就用了七八年时间……” 俩小姑娘听得连连称奇。 刚刚转过一座凉亭,就见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跑进园子里,在郝管家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郝管家脸色微微一变,对着两人笑了笑道:“三公主、陆姑娘,前头发生了一些事情……”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见园子外头一阵喧哗,郝管家吓了一跳,告罪一声匆匆过去查看。 三公主和陆清岚对视了一眼,三公主道:“咱们也去看看。” 俩人便联袂往园子的入口处走去。就见一个身材高挑的美貌少女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闯进了园子里,园子门口的两个护卫本来要上前阻拦,被那少女的手下三下五除二地打倒在地。 陆清岚远远瞧见了,不由大为诧异。萧少珏如今已经贵为亲王,又手握锦衣卫东厂两大特务机构,皇子中除了经营多年的大皇子和二皇子,没人能盖过他的风头,说他是权倾天下也毫不夸张。况且他最近办了几件大案子,已颇显出了心狠手辣、阴鸷决绝的本色,京师中人对他又敬又怕,生怕得罪了他。陆清岚实在想不出整个京师还有谁家的姑娘这么嚣张,敢到萧少珏这里来砸场子。 郝管家此时已经走上前去,大声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庆王府。” 那少女笑着对郝管家道:“你没有资格知道我是谁。庆王萧少珏在哪里?让他出来见我!” 口气出乎意料的大。 郝管家冷笑,态度强硬道:“我家王爷身份何等尊贵,岂是阿猫阿狗都能见的?” 那少女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他没时间见我还是不想见我?也好……”她转头对其中一个身穿黑衣的侍卫道:“阿三,你把这个人给我丢到湖里去,我看萧少珏出不出来见我!” 这个时候,那少女身后跟着十多个侍卫,有四个身穿黑衣距离那少女最近,将她小心地保护在中间,其余的则穿着灰衣,站在外围。那四个黑衣男子长相都极为普通,属于那种扔到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角色,只是每个人都是一张目无表情的面瘫脸,身上则有一种隐隐冰寒阴冷气息传出来,若是陆文廷或者萧少珏在这里,必然能够看出来,这四个黑衣人都是一等一的顶尖儿高手。 “是!”那黑衣人闷闷答应了一声,走了出来,向着郝管家走去。郝管家也不是吃素的,手一挥,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十多个王府的护卫,一拥而上,便将阿三团团围住。哪知阿三拳打脚踢,不过片刻功夫就将十多个护卫全都打倒在地。 郝管家这下真的吃惊不小。王府里侍卫的战斗力没人比他更清楚,这都是从锦衣卫中精挑细选的,个个都能以一顶十,没想到这个阿三这么强,以一对十几,竟然还赢得这么轻松自如。 郝管家可不会武功,他这时再想跑,可就来不及了。阿三已经走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腰带,将他平平举起来。附近就有一座小湖,阿三坚决执行少女的命令,一步步走到湖边,噗通一声将郝管家给丢到湖里去了。 陆清岚和三公主在后面看得清楚,全都震惊万分。 三公主大叫了一声:“你们做什么?”便大踏步地上前走去,这里是庆王府,三公主和萧少珏一向关系良好,她把自己当成半个庆王府的主人。愈发见不得有人在这里撒野。 “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三公主指着那个少女道:“竟敢如此嚣张?” 走近了,陆清岚才发觉这个少女个子很高,她在同龄的女孩中个子算是高的,可这个少女看着年纪比她大不了一两岁,竟比她还高半个头。且这少女长得颇为美貌,一张鹅蛋脸,皮肤白皙,一双漆黑的眸子十分明亮。陆清岚注意到她的发式十分特异,绑成了一条又一条的小辫子,颇有些异域风情。 陆清岚心中就是微微一动。 此时那少女看了三公主一眼,她手里握着一根做工精致的软鞭,看到忽然出现的两个小姑娘,一个赛一个的漂亮,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她不喜欢漂亮的女孩子,尤其是对方比她还要漂亮的时候。 “你又是什么人?敢管本姑娘的事!” 三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琬青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这位是三公主殿下,竟敢如此无礼!” 那少女细细看了三公主一眼,笑道:“原来你就是三公主,我听说大齐的三公主空有美貌,脑子却是笨的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语气里充满了嘲弄和轻蔑,竟一副丝毫不把三公主放在眼里的样子。 “你——”三公主长这么大,从未有人对她这般无礼。不由气得跳脚,“来人,还不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拿下,我要把你送去大理寺,治你诬蔑藐视皇家之罪!” 自从上次上元夜三公主在长宁街遇险,每次出门,宋贵嫔都会给她配齐足够人数的大内侍卫保护她的安全,这次也不例外。 那些侍卫们蹭蹭拔出刀剑来,就要上前动手。 陆清岚急忙拦住了他们:“且慢!” 三公主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宝儿?” 陆清岚冲她摇了摇头,转而对那少女道:“若我没猜错的话,姑娘当是镇北王府的清蕙郡主戴彦珺吧?” 那少女有些吃惊地看了她一眼:“你是谁?你是怎么猜出本郡主来的?” 果然是清蕙郡主,难怪如此嚣张跋扈。 陆清岚笑了笑:“这并不难猜。郡主口口声声说‘你们大齐’如何如何,自然不是我们大齐的人,且最近来到京师的只有镇北王府世子戴复光,您自然便是镇北王府的郡主了。镇北王一共四个女儿,像您这么大的,可就只有一个……” 清蕙郡主看着陆清岚:“所以……你便猜出是我来了?” 陆清岚点了点头。她不但知道她是清蕙郡主,还知道她此次前来是为了和大齐和亲的。前世就是她嫁给了萧少珏,成了名震京师的九皇妃。当年这位九皇妃在京城极为有名,不是因为有萧少珏这么一位权倾天下的王爷给她撑腰,她出名的原因,是因为她极度的嚣张跋扈,把京城搅闹了个底儿朝天。 但是传说中,她和萧少珏的感情并不好,更有传言说这两人的姻缘完全就是利益结合,两人甚至没有圆过房。 陆清岚低声对三公主道:“今天这个闲事咱们管不了,还是快走吧。”清蕙郡主和萧少珏现在无论怎么闹,日后都要凑成一对的,她和三公主在这里瞎掺合什么,没得费力不讨好。 三公主却不理解,问道:“为什么?” 陆清岚只得言简意赅地低声道:“这个女人就是一个疯子,咱们还是不要和一个疯子一般见识了。”况且刚才一个阿三就打倒了十多个王府的侍卫,三公主这些侍卫冲上去怕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三公主还是有些不乐意,可她一向对陆清岚的判断比较信服,因此最终还是决定听从她的建议。“好,等我九皇兄回来,定会好好收拾这个疯女人。” 三公主便对清蕙郡主道:“既然你是大齐的贵客,今天的事就算了。”回头对着一众侍卫吩咐道:“咱们走!” 陆清岚松了口气,她就担心三公主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非得要和清蕙郡主死磕,那就麻烦了。 她正打算拉着三公主离开庆王府,却听见清蕙郡主道:“慢着,谁让你们走了?” 三公主本来就走得有些不情愿,听了这话勃然大怒:“你们镇北王府说起来也是大齐国的臣子,不要以为你一个小小的镇北王府郡主就真的能和本公主平起平坐了?本公主放你一马,你不知感恩戴德,竟然还敢拦着我们?” 清蕙郡主往前走了两步,拍了拍手里的鞭子,对三公主的话竟然充耳不闻。她指着陆清岚道:“你很聪明,也很美丽。不过本郡主不喜欢你这样的人!” 三公主见她不理自己,更是生气,“你待怎地?” 清蕙郡主拍了拍手里的马鞭,笑吟吟地道:“也没什么,她叫本郡主不痛快了,本郡主抽她一鞭子就放你们离开。” 说着竟一鞭子向着陆清岚白皙无瑕的脸蛋抽了过来。 陆清岚前世光是听说过清蕙郡主的凶悍跋扈,可却从未面对面打过交道,因此还是低估了她的变态程度,没想到她说动手就动手,还是对着她的脸去的,这是打算一鞭子下去叫她毁容的节奏啊? 这人实在太过歹毒。 清蕙郡主说动手就动手,且她出身镇北王府,从小习武武功卓绝。陆清岚却并不会武功,想要躲开这一鞭子根本就不可能。 眼看着就要挨上这一鞭子而导致破相,关键时刻三公主伸胳膊一挡,清蕙郡主一鞭子抽在三公主的胳膊上,衣衫碎裂,三公主的胳膊上立时多出一道血凛子。三公主从小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登时疼得嗷嗷叫。 陆清岚大为感动,一把抱住三公主叫道:“公主你没事吧?” 换了一个人,伤了三公主闯了这么大的祸,定然要担心害怕,清蕙郡主也不知是心大还是成竹在胸,居然丝毫不在乎,再次挥舞着鞭子向陆清岚抽去。 陆清岚抱着三公主哪里躲得开速度奇快的鞭子? 正在这时,忽听得一声冷哼传来,人影一闪,一个身穿石青色锦袍的青年男子已出现在三人中间,一伸手就将那条鞭子抓在自己的手心里。 那鞭子上都是一根一根的倒刺,要不然刚才那一下子也就不会把三公主打得衣衫碎裂,胳膊上出现一条血凛子了。 男子没戴手套,他的手也不是铁的,这么一抓免不得被倒刺划破手心,登时鲜血淋漓。他像是感觉不到手疼似的,只淡淡说道:“戴彦珺,你好大的胆子!” ☆、第130章 郡主 他手一紧,往怀里一拉,清蕙郡主登时抓不住鞭子,被他将鞭子抢在了手里。他抓住鞭柄,调转鞭头,毫不客气地刷一鞭子朝着清蕙郡主抽去,目标也是她的脸。 清蕙郡主其实武功没有那般不济事,一下就被他抢去了鞭子,而是刚才看见那少年太阳神一般精致明丽的面孔,他是那样的英俊,像是落入凡间的神祇,她看得呆了,一时不察,才被他抢去了鞭子。 这时反应过来,立刻拔出腰间的软剑一格,两人顷刻之间斗在一处。 清蕙郡主从小跟着名师学艺,镇北王府尚武,并不禁止女子学艺,她又颇具天赋,因此一身武功极为不凡,所以她一向并不怎么瞧得起男子,不过此时碰到的男子不但长得颜值爆表,武功更是高得可怕。才不过十来招,她已经连连后退。 这个男人自然就是庆王府的主人萧少珏。 这时她身后四个黑衣人其中的一个冲上前去,和萧少珏过了两招,两人都觉得对方的武功深不可测,稍沾即走,一起往后退去。 清蕙郡主对着那个男子呵斥道:“阿大,你别插手!” 阿大闷闷道:“郡主,你不是他的对手。” 清蕙郡主哼了一声,到底没再逞能,退了开去。她看着萧少珏的脸,眼中闪过一阵痴迷:“你就是萧少珏?” 萧少珏脸色黑如锅底:“正是本王!” 清蕙郡主道:“你是第一个能打败我的贵族男子,很不错,况且你长得这般好看。本郡主已经决定,便选你做我的丈夫好了。” 此话一出,众人全跟看怪物一样看着清蕙郡主。要知道大齐尊奉孔儒礼教,对女子的要求是“贞静贤淑”几个字,这种才见了一次面,就言之凿凿要嫁给对方的事,绝对是惊世骇俗。 萧少珏先是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陆清岚,见她正忙着包扎三公主的伤势,对清蕙郡主的话听而不闻,心中有些不痛快,冷哼一声:“你在发什么疯?” “哈哈哈!”这时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就见两个年轻的男子在一大群护卫的簇拥下出现在余园的门口,其中一个蟒袍玉带长相英武威严的年轻男子正是二皇子萧少璟,而他旁边的一个男子,瘦瘦高高的个子,长得颇为英俊,只是眼窝略微向内深陷,和中原人长得有几分区别,不过却穿着一套中原人常穿的月白色长袍。 那男人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一边轻拍着手掌一边笑道:“二妹妹一向瞧不起天下的男子,今日终于有人能将你降服了,若是父王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十分高兴。” 清蕙郡主看了男子一眼,大声道:“戴复光,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你要是真想摆哥哥的架子,先把我打赢了再说话。” 这男子果然便是镇北王府世子戴复光。 戴复光摸了摸鼻子,一脸尴尬地道:“二妹妹,并不是人人都像你那样,一言不合就抄家伙动手,你哥哥我可是一个文明人。”又拱拱手对萧少珏道:“王爷,我妹妹不懂事,擅闯王爷的私家园林,又打伤了王爷的侍卫,实在是对王爷和贵国的极大不敬,不过她是她,我是我,这件事和我没有丝毫关系。王爷若要算账,尽管找她就是,我绝不阻拦。” 竟然一推六二五,一点儿没有为妹妹出头的意思。 众人不由得大奇。这哪里像个哥哥吗? 萧少璟一直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这时终于出声,客气道:“九弟,清蕙郡主顽皮是顽皮了一点,但是她并没有什么恶意,念在她年纪尚小,九弟就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了。况且父皇已在宫里设宴,咱们在这里耽搁了时间,去晚了可不好。” 倒是他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大齐皇子,为清蕙郡主讲起了情来。 这情形显得有些诡异。 萧少珏本来是那种有仇必报千倍奉还的类型,这次却出人意料地看了清蕙郡主一眼,道:“也罢,这次本王暂且饶了你,若是再有下次,休怪本王翻脸无情。” 清蕙郡主一直看着萧少珏,目光有几分痴迷,看得萧少珏目光愈发阴沉了下来。 三公主一听萧少珏这么容易就放了清蕙郡主,当即就不干了,大声抗议道:“九哥,你瞧瞧她把我打成什么样了,你怎么能就这样放她走了?” 萧少珏瞪了她一眼,斥责道:“你闭嘴!” 三公主最怕这个九哥,便不再敢说什么了,却嘟着嘴,十分不满意。 萧少璟哈哈大笑:“这样多好,一天云彩都散了。咱们赶快进宫去吧,可不要让父皇久等了。” 萧少珏点了点头:“二哥先带着世子殿下和郡主殿下入宫,我换件衣裳就来。” 戴复光笑着对清蕙郡主道:“二妹妹,我瞧庆王殿下可不怎么欢迎你,咱们还是先去拜见皇上吧。” 清蕙郡主狠狠瞪了哥哥一眼,对萧少珏笑靥如花道:“庆王,我在皇宫里等你。” 她又疑惑地看了陆清岚一眼,刚才萧少珏挺身而出保护陆清岚,用肉掌生生握住了她的马鞭,导致右手受伤,她看得清楚,对萧少珏和陆清岚的关系生出了疑心。 萧少珏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移动身体,挡住了她的视线。 清蕙郡主眼中闪过一丝锋锐之色,回头跟着二皇子和戴复光走了。 三公主急道:“九哥,你就这么放她走了吗?她可是把你的管家都丢到了湖里去了。” 萧少珏道:“这个仇我自然会报,不过不是现在。”这时郝管家已被人救起,虽然时间已经是三月末,可是湖水依旧冰凉刺骨,他走到萧少珏面前哆哆嗦嗦地道:“王爷,属下无能,叫清蕙郡主带人闯入王府,又伤了三公主。” 萧少珏点了点头:“你的确处置失当,去刑室领二十板子。”郝管家感恩戴德磕了个头,下去受刑去了。 萧少珏又对卫彬道:“你带三妹妹下去处置一下伤口。” 陆清岚正要跟着三公主一块儿去,萧少珏看着她,目无表情地道:“你跟我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陆清岚犹豫了一下,见她面色沉凝,觉得最好不要在这种情况下拂逆他的意思,便和三公主说了一声,跟着萧少珏去了他的书房。 他的书房布置的十分简洁,收拾得纤尘不染。他在长长的花梨木书案后头坐了下来,指着一把太师椅道:“坐!” 陆清岚道:“谢王爷!” 萧少珏见她态度十分疏离,不由皱了皱眉。这段时间忙着掌控东厂和锦衣卫的势力,恨不得把一天的时间掰成两天用,实在是没有空和她见面,只觉得每一次见这个小姑娘,她都比前一次更加漂亮几分,总能让他感到惊艳。 其实他一直很想躺在她身边睡一个安稳觉,可是知道她厌恶自己大半夜跑到她的闺房去,他也就生生忍住了。日后等她成了自己的王妃,就可以明正言顺地和她睡在一起了。 萧少珏觉得自己很想她,可是两人真见了面,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还是陆清岚先开了口:“王爷,你的手……”他的手受了伤,虽然不重,但是血还是一滴一滴往下淌,看着有几分吓人。可他却像是没有知觉似的,似乎受伤的不是他的手。 萧少珏才反应过来,拉开抽屉找出一卷纱布,慢慢包扎了起来。他一只手动作有些笨拙,半天也没把纱布系上。陆清岚觉得这个人真是奇怪,这种事情也不找个人来帮他。 萧少珏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打算过来帮我吗?” 陆清岚有些无语,他的门外就站着几个漂亮得不像话的侍女,干嘛要麻烦她这个客人。她本来是不想过去的,想起他刚才为了救自己,奋不顾身地一下抓住了清蕙郡主的鞭子,他的动作是那样的潇洒,陆清岚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迷人。 “好!”本来是想拒绝的,可不知怎地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陆清岚并不是个矫情的人,萧少珏这个人虽然无礼,可是三番四次的救她,对她是有大恩的,既然答应了帮他,也就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对他道:“王爷这里有没有伤药?” 光是用纱布包扎能有多大的作用。 萧少珏听了,就把抽屉拉出来,找出一瓶金疮药来。他书房里的东西,当然都是好东西,陆清岚刚刚打开小瓶子,就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药香,没有别的工具,她用手挑了些药膏,小心地涂抹到他手心的伤口处,又轻柔细心地为他缠好了纱布。 两人挨得很近,近到萧少珏甚至可以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微微凸起的胸部,小姑娘今年十三岁了,已经开始发育,虽然那个地方还不是很有规模,可趋势却是向好的。 萧少珏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味,平日里他最讨厌女人的香粉味,他身边伺候的宫女不多,没有一个敢涂脂抹粉的。可今天闻到这股气味,他竟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舒爽,心里莫名就有了一股冲动,很想把小姑娘娇柔的身子一把抱进怀里去。 他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最终打消这个念头。因为他知道,自己真的那样做了,陆清岚非恼了不可,日后很有可能再也不和他见面了。 陆清岚给他包扎完了伤口,见他目光闪烁,脸上似有挣扎之色,不由有些奇怪,退开了一些才道:“……王爷!” 萧少珏反应了过来,不由老脸微红,很快掩饰了过去,开言道:“清蕙郡主是镇北王府嫡女,镇北王夫妇从小对她极为娇纵,养成了她骄横跋扈的性子。这次我们得到消息,因为冬季大雪,北边的柔然人冻死了不少牲畜牛羊,柔然人正在集结兵马,准备入侵咱们大齐。北疆是大齐的屏障,抵御柔然人全靠着北疆铁骑。正是用人之际,所以即便是三妹妹受再大的委屈,父皇也不会处置清蕙郡主……” 陆清岚听明白了,他这是在向她解释为什么不替她出头。她忙道:“我有自知之明,不会去招惹清蕙郡主……” 萧少珏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早晚有一天我要让她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第131章 郡主 陆清岚道:“我没什么事,只是三公主受了点皮外伤,也不打紧,王爷不必再为我们出头了。”她不想欠萧少珏太多人情。 萧少珏听出来了,既生气又有些气馁,自己对她这般掏心掏肺,她竟然毫不领情?他眉毛一挑,淡淡道:“想这么快就和本王划清界限,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别忘了上元节本王救过你的一条命,你还没有谢过本王呢!” 这人挟恩自重,陆清岚早就领教过了,起身对他福了福,“王爷的救命之恩,小女铭感五内,永志不忘。” 何必这么麻烦,以身相许不就好了。 萧少珏却知道这事儿急不得。又嘱咐陆清岚道:“清蕙郡主行事疯狂,不按常理出牌,你日后出门一定要小心谨慎。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不要出门了。” 顿了顿,他又道:“镇北王府最出名的,除了能征善战的镇北军,还有就是镇北王府训练出来的死士。北疆死士天下闻名,最擅长刺杀、隐匿和刺探军情,他们挑选无父无母的孤儿,经过十年最严格的训练,多轮残酷的淘汰,最后成为死士的每一个人都可以以一挡百,十分凶残可怕,且又对镇北王府忠心耿耿。戴彦珺身边那四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便是这样的死士。” 陆清岚吓了一跳,难怪十多个护院都打不过他们一个人。“王爷的意思是说戴彦珺会派她身边的死士对付我?不至于吧?”按照萧少珏的说法,这样子训练出来的死士每一个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贵财富,折损任何一个都将是不能承受的损失。 清蕙郡主和自己不过见了一面,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派死士冒险呢? 萧少珏道:“那是因为你对这个女人的性子不了解,她的张狂和跋扈在整个北疆都是极出名的。” 陆清岚笑道:“……所以直到现在还嫁不出去?要到咱们大齐来找个能够驾驭这匹野马的人做她的丈夫?” 萧少珏见她反应这么快,只得点了点头。 陆清岚道:“谢王爷提醒,我明白的。”又提醒道:“王爷还要赶着去宫里领宴,若没有别的事,臣女就先告退了。” 萧少珏舍不得这么早就分开,道:“慢着,我还有句话要问你。” 陆清岚道:“您问吧。” 萧少珏想了想,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半天才道:“阿玉去南大营的事,是否于你有些关联?” 陆清岚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本来可以一口否认,回答他李玉去南大营是他自己的选择,和自己没有一毛钱关系。可不知为什么,她有些不愿意骗他,就这么一犹豫,萧少珏已知道答案了。 萧少珏嘴角不由逸出一丝淡然的笑意:“难怪放着御前侍卫这么悠闲又有前途的职位不要,他非得要跑去南大营出生入死。阿玉肯为你上进,还真是难得。” 偏偏这个人是李玉,是他的兄弟。若是换一个人,他早就派人将他暗杀了。南大营兵荒马乱的,死个把人实在太平常了。 陆清岚不知怎么回答,只好缄口不语。 萧少珏看了她一眼,忽道:“阿玉能为你做的事,我也可以!” 他心情激荡,连本王也忘了说了,竟然自称为“我”。 陆清岚全身一震:“王爷……” 萧少珏忽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陆清岚。陆清岚连连后退,被他逼入了墙角,直到两个人身体快要接触到了,他才停住了脚步。 看着陆清岚受惊如兔子一般的眼神道:“本王昔日对你说的那些话,到现在还作数,只要你答应做本王的王妃,本王愿意把你捧在手心里,当成宝贝一样供起来。本王说话,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绝无半句虚言,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陆清岚脑袋靠在墙上,已退无可退!他呼出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既尴尬又别扭。 她正要张嘴拒绝,萧少珏忽然一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你先别着急回答,考虑清楚了再给我一个答案。” 说着后退了两步,转身进入内室换衣裳去了。 陆清岚做贼似的逃了出来,掀帘子的时候撞上一个人,两个人同时惊呼出声,待看清楚躲在门后的人,陆清岚不由无语:“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三公主略微尴尬:“我是来瞧瞧你们说完话了没有。”她会告诉陆清岚自己是躲在后边听两人说什么的吗? 又欲盖弥彰地道:“我可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 陆清岚不由无语,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心里很乱,也懒得和三公主计较:“咱们快些回去吧。” 三公主点了点头,两人手拉手出了王府登上三公主的马车。陆清岚心情平复了不少,问道:“阿姗,你的伤势怎样?” 三公主十分讲义气,为了救她奋不顾身,陆清岚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当然也不会忘记关心。 三公主道:“我没事,只是那清蕙郡主太过嚣张跋扈……我一定要禀明父皇,治她的罪!” 陆清岚想起刚才萧少珏的那番话,对三公主道:“恐怕这次陛下不会站在你的一面。” “为什么?”三公主立刻就炸毛了,“她不过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郡主,父皇没道理会向着她而不帮我?” 陆清岚道:“刚才庆王殿下告诉我,因为今年冬天风寒雪大,柔然冻死了不少牛羊牲畜,柔然的金帐大汗正在召集各部落人马,准备天气转暖就入侵大齐。北疆是镇北王府的地盘,和柔然接壤,皇上必定会像以往一样为镇北王府准备兵器粮草,让北疆出人出力,抵御柔然的进攻。所以说现在正是皇上用得着镇北王府的时候,你说皇上会为了一丁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处置千里迢迢前来觐见皇上的镇北王府郡主吗?” “这……”三公主也不傻:“难道咱们这亏就白吃了吗?”真是不能忍。 陆清岚道:“只要北疆一天是咱们大齐的屏障,只要柔然对边界的威胁一天不铲除,皇上对镇北王府的世子郡主就不会辣手无情。” 三公主泄气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去向父皇告状?” 陆清岚笑道:“错!你该告状还是要告状,不过却不能在宴会上,当着众人的面告状,免得你父皇下不来台。你要悄悄地告状,向你父皇哭诉你受得委屈,然后向他表明,你知道大齐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不能寒了镇北王府的心,你虽然受了委屈,但是还请你父皇饶了清蕙郡主。” 三公主听得连连点头:“父皇见我乖巧懂事,只会对我多加补偿,对清蕙郡主只会更加厌恶。” 陆清岚笑着点了点头。 又商量了几句,三公主忽然道:“宝儿,我九哥到底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一直不肯答应做他的王妃?” 陆清岚吃了一惊,拧着她的耳朵道:“好你个萧元姗,说,你到底偷听了多少?” 三公主夸张地“哎呦哎呦”直叫唤,口中连连告饶:“宝儿饶命,饶命!” 两人闹了半天,陆清岚松了手,三公主道:“我九哥长得那么好看,如今又贵为亲王,权倾天下,和你是最般配不过了。怎么又冒出个李玉来,他无论哪点可都没法和我九哥比。我可是真的希望你做我的小嫂子。” 刚才萧少珏和陆清岚的对话,她当然是该听的不该听的,全都听去了。 陆清岚不想纠缠这个话题,只正色道:“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要出去乱说。” 三公主道:“你放心吧,我又不傻,才不会传出去坏了你的名声。” 陆清岚心里其实也有一些迷惘。说起来,萧少珏待自己的好,却真不是假装的,她一向恩怨分明,对萧少珏还是极感激的。不光是感激,对他的好感也在不知不觉中积累起来。只是前世他造反不成,三十多岁就命丧黄泉,真嫁给他不光自己伤心守寡,长兴侯府也会跟着受牵连,这样的顾虑难免让她退避三舍。 要是抛开这些,也许她真的会考虑一下做他的王妃也说不定。 陆清岚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她赶紧把这个荒唐的想法抛到一边去。 她思忖着找个机会想法子劝说他不要再举兵造反,救下他的一条小命再说。 想到这里,她心安了不少。 三公主先把她送回长兴侯府,然后回宫领宴,因为马车走到一半时候,嘉和帝派人来宣三公主回去参加宫宴,大概是觉得宴会上有清蕙郡主这个女宾吧。皇上对清蕙郡主越重视,三公主心里越不痛快。 嘉和帝在泰宁殿设宴款待两位来自镇北王府的贵客,出席宫宴的还有各位皇子以及朝中几位一品二品的重臣,宫宴进行了两个多时辰,众人觥筹交错,气氛十分融洽和谐。 众人全是混迹官场的老油子,都是心机深沉之辈,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上全作出笑容满面的样子来,唯独萧少珏面寒如冰。 因为坐在不远处的清蕙郡主频频用目光撩他,那目光炽热而又大胆,场中几乎人人看得清楚明白。 皇帝坐在上首笑呵呵地看着,心里不由微微一动。这次镇北王府派了世子戴复光奉镇北王之命,送北疆十三郡的地图是假,重要的是和大齐谈判,向大齐要粮米武器来的。而镇北王给他的国书里写得清楚,说是清蕙郡主是他的掌上明珠,从小被他宠坏了,北疆的男人她全都不看在眼里,大齐人才济济,请他在大齐帮小女物色一个好儿郎做她的丈夫云云。 镇北王虽然没有明说,嘉和帝却明白他的意思。他只是想和皇室联姻,以巩固大齐和北疆的关系。 如今镇北军十分悍勇,而大齐的军队却日趋腐败,战斗力越来越差。大齐国土面积比北疆大十倍,不是不能吞并北疆,只是要付出的代价太过庞大,到时候大齐和北疆两败俱伤,大梁和大周必定乘虚而入,所以嘉和帝也不敢轻启战端,和镇北王府联姻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两个孩子,一个阴狠,一个跋扈,倒是相配的一对。 看起来清蕙郡主对老九很有好感,不过不管哪个皇子娶了清蕙郡主,就是镇北王府的女婿,立刻就会身价暴涨,实力大增,皇帝还得好好权衡考虑,让哪个儿子娶她才好。 这边宴会散了,萧少珏亲自把贞妃送回玉明宫。贞妃挥退了下人,笑着对萧少珏道:“皇儿,你觉得那清蕙郡主如何?本宫瞧着清蕙郡主似乎对你很有意思。” 萧少珏眉头微蹙:“母妃的意思是……” 贞妃道:“那清蕙郡主虽说是跋扈了些,但是后面有镇北王府支持,皇儿若是能娶她为妃,必然实力大增,于我夏族复国大业有百利而无一害,皇儿何不考虑考虑?” “母妃……”萧少珏脸色微变,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陆清岚,心里根本容不下任何一个别的女人:“复国之路千千万,何必非要行此手段?更何况那镇北王府不过是假借忠于夏族之名,实际就是想自己割地为王,对我大齐没有丝毫臣服之心,不知何时就要揭竿造反,咱们和他们成了亲家,很有可能便宜没有占到,反而先给他们背了黑锅。且如今儿子风头正盛,若再娶北疆郡主为妃,怕是会招来老大和老二的联手打击!” 他思维倒也敏捷,一开口就说出好几个理由来。 贞妃笑道:“皇儿不愿意也就算了,不必摆出这么多理由来。”她其实对复国大业一直没有多高的热情,作为一个母亲,她更希望萧少珏能够平安快乐。她笑着道:“清蕙郡主骄横跋扈,本来你娶了她就十分委屈,你若是不愿意,这件事就当本宫没有说过。” 萧少珏躬身道:“谢母后成全。” 贞妃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我瞧你意思,难不成是真想娶陆家的小姑娘为妃?她的身份要当你的正妃,似乎有些勉强,本宫害怕到时皇上不肯答允。” 萧少珏的心思,她做娘亲的,当然能够多少知道一二。 萧少珏难得的老脸一红。“儿臣会想办法筹谋的。”竟然来了个默认。 贞妃哈哈笑了起来。“若实在不成,让她做你的侧妃就是了。大不了等她进了王府,你多疼她一些。”顿了顿又道:“你年纪不小,又开了府,身边没个人伺候可不成。”她拍了拍手,大嬷嬷领了两个年轻的女孩子过来,这两个女孩一个穿着姜黄色的春衫,一个穿着桃红色的褙子,全都是闭月羞花,天香国色。 两人走上前给萧少珏行礼之后,全都用羞涩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英俊无匹的年轻王爷。 贞妃道:“这两个孩子,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一个叫柳月,一个叫竹青。底细本宫仔细查过了,都是清白人家的孩子,到现在也仍是清清白白的身子,琴棋书画也略通一二,让她们好生伺候你,你也成年了,有些事该懂了。” 贞妃的话说的含含糊糊,萧少珏却听明白了,贞妃送他这两个丫鬟,是教晓他人事的意思。本来嘛,那么些个皇子,像他这么大年纪的,哪还有他这样,到现在还是处的?说出去绝逼会被哥哥们笑死! 本来这种事,按照宫里的规矩,是该给萧少珏找两个样貌普通的女子,免得他沉迷此道,可贞妃明白萧少珏的为人,那不是一般的挑剔,若不找两个天香国色又才华横溢的丫头,萧少珏又怎么可能瞧得上眼?她为了找到柳月和竹青两个丫头,着实花费了不少心思。 萧少珏本来是不想收这两个人的,可是刚才清蕙郡主的亲事他拒绝了贞妃一次,不能再拒绝一次,只得捏了鼻子认了:“谢母妃厚赏。” 他带着两个绝色美女出了玉明宫。 一陆上柳月和竹青一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萧少珏,她们是经过嬷嬷们特殊训练的,自然知道接下来是要教给主子如何滚床单的,两人本来不愿意做这种差事,可没想到她们要教的“学生”竟然是这么一位年轻英俊有权势的王爷,虽然王爷看向她们的目光冷冰冰的,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情,可是她们的态度还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高兴的不要不要的。 萧少珏被她们看得不耐烦,吩咐卫彬道:“你去套一辆马车来,将这两个丫头给送回去。” 卫彬答应一声,问道:“王爷打算把她们安置在什么地方?” 萧少珏皱眉道:“你随便找个对方将她们安置就是了,怎么话那么多。” 卫彬心想,我没摸清您老人家的心思,哪敢随便安置呵!不过卫彬见他这么说,心里也就有底了,正要下去办差,萧少珏忽又道:“回来,还是将她们安置在王府西北角的景园里吧。”那景园是王府里极为僻静的一处所在,距离萧少珏的书房十万八千里,没人领着,这两个小姑娘怕是找都找不来。 萧少珏对这个两个丫头的眼光厌烦透了,若不是她们是贞妃给的,立刻就要发作了,所以才将她们远远打发了。 卫彬暗想真是可惜了这两个绝色美人,她们以为凭她们那点姿色就能将王爷笼络住,只能说她们太天真了。他从小跟着王爷一起长大,他除了会对陆家那个小姑娘心软,还没见他对任何一个女子假以辞色呢。 再说宫宴过后,清蕙郡主乘坐马车去玉河馆下榻。清蕙郡主并没有和戴复光一起,因为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哥哥,戴复光与她同父不同母,所以清蕙郡主支持的是她的胞弟戴复容,和戴复光的关系并不好。 走到半途,四寂无人。阿二上前来禀报道:“郡主,前头有人拦着了咱们的去路,好像是大齐的四皇子萧少玹。”阿大、阿二、阿三、阿四,是她小时候父王送给她的四名死士,对她忠心耿耿。她对他们四人也极为信任。 清蕙郡主皱了皱眉,“他来干什么?” 阿二道:“郡主若是不喜欢,属下将人赶开就是了。” 清蕙郡主想了想道:“叫他过来,听听他说什么也好。” 阿二便上前去请了萧少玹过来。 萧少玹展露牙齿微微一笑,清蕙郡主是个标准的颜控,刚才在宴会上并未对这个四殿下过多地关注,因为九皇子珠玉在前,她实在无暇关注别人,况且就算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也都要比这位四皇子帅气得多。不过他这一笑,倒叫清蕙郡主发觉他这人长得虽然没有九皇子好看,但却也是极具魅力。 清蕙郡主道:“燕王殿下大半夜不睡觉,专程在这里等着我,到底有何见教?” 萧少玹看了一眼矗立在周围的四个死士一眼,道:“我有要事和郡主商量,不知可否遣退贵属?” 清蕙郡主挑挑眉毛道:“他们都是我最为信任的人,有什么话,王爷请说就是了。” 萧少玹道:“本王是来提醒郡主一件事的。” 清蕙郡主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道:“什么事,王爷说说看。” 萧少玹道:“我听说郡主此来是带着和亲任务前来的,不知可是真的?” 北疆民风开放,镇北王府鼓励民间生育,男女大防方面一向比中原要松得多,清蕙郡主又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也不避讳,直言道:“我来之时,我父王确实是想让我留在京师,找个皇子嫁了。不过我一直觉得你们中原之人文弱不堪,并不愿意如此。不过我看过大齐的各位皇子之后,我改变了主意了。” 萧少玹笑道:“九皇弟乃是我们所有兄弟之中长相最为英俊的,武功也出类拔萃,如今又得父皇信任,出掌锦衣卫和东厂,和郡主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清蕙郡主道:“我的确是瞧上了庆王,你待怎地?” 萧少玹道:“怕只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清蕙郡主见他绕来绕去的,始终不肯进入正题,不由皱起了眉头:“你到底要说什么?”这两句成语她可不懂是什么意思。 萧少玹哈哈一笑道:“本王的意思是,九弟早有了心上人,未必会愿意娶郡主过门。” 清蕙郡主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你这话可当真,他瞧上的那个女人是谁?” 萧少玹道:“九弟的心上人名叫陆清岚,今天郡主在庆王府已经见过了。” 清蕙郡主一下就想起了陆清岚,道:“原来是她,难怪我一见她就不喜欢她。我去杀了她便是了。” 萧少玹见她不像是说着玩儿的样子,吃了一惊道:“还请郡主手下留情。” 清蕙郡主看了他一眼,有些搞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少玹道:“陆清岚是九弟喜欢的人,也同样是本王喜欢的人。所以本王可不能任郡主杀了她。” 清蕙郡主看了看他:“你不是已经有正妃了?” 萧少玹道:“燕王府还有一个侧妃的位置,就是专门留给她的。”顿了顿,他又道:“本王喜欢陆清岚,而郡主想要嫁给九弟,咱们何不相互合作,各取所需?”他看了一眼阿大他们几眼,道:“贵属虽然个个武功高强,可是长兴侯府也是防卫森严,想要在侯府里杀了陆清岚,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清蕙郡主想了想,忽然残忍地一笑:“我不喜欢这个姓陆的,让她给你做个小,想想倒也不赖。等你把她弄到府里去了,记得帮我多抽她几鞭子。” 萧少玹不由一阵恶寒,这个清蕙郡主真够变态的。若是让她嫁给了九皇子,将来庆王府的日子一定很精彩。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有趣。 ☆、第132章 遇袭 陆清岚并不知道萧少玹这个渣男已经联合了清蕙郡主来算计她,她从庆王府回来的当天晚上,就有丫鬟进来禀报,说是庆王府来了一个女子,想要求见她。 陆清岚有些奇怪,叫了那人进来,一看竟然是个熟人,萧少珏身边的绝色婢女代云。在上元节长宁街上,多亏了代云保护她,她才安然无恙。因此某种意义上说,代云算得上她的救命恩人。 代云给她行礼之后,陆清岚便十分客气地请她坐了。 代云先是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出来,“这是殿下叫我带给您的,是您在金矿上的分成。” 墨香接过银票转手递给陆清岚,看到最上面那张银票上标着的数字,不由大吃了一惊。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看见那张银票上的数字是一千两,而这一叠银票怕不有十几张,若是这样的话,这一次的分成就超过了一万两。 陆清岚倒是表现得很淡定,拿了银票数了数,就交给了墨菊,叫她收起来。墨菊和墨香一样,捧着这么多银票,一时间觉得烫手得很。 说起来,这金矿自打交给萧少珏打理,她就再没有关注,萧少珏如何运营,如何避开四皇子的耳目,她一概不管,只管坐着数钱,这还是萧少珏第一次分红的钱给她,不过看这数目,当知道庆王殿下是个遵守信用的人。 陆清岚拿到这么大一笔钱,心里十分高兴。和代云闲话几句,便打算叫人送她回去,代云却忽然跪了下来。“姑娘,婢子此来,还有另一个任务,王爷命婢子贴身保护姑娘,直到清蕙郡主离开京师为止。” 陆清岚皱了皱眉:“王爷的一片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王府守卫森严,我出门身边也有得力的护卫保护着,代云姐姐是王爷身边的得用的人,还是回去侍候王爷吧。” 萧少珏虽是一片好心,代云也并不讨厌,可她并不喜欢他插手她的事,所以就想委婉地拒绝。 代云仍跪着不起,“王爷有命,若是婢子不能留在姑娘身边,就这么回去的话,王爷便要处死婢子。还请姑娘救婢子一命!”说罢连连磕头。 陆清岚十分无语,明知道萧少珏这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可萧少珏的脾气,又的确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代云这么回去,萧少珏说不定真的会处罚她。这是逼她不得不把代云留在身边啊。 心说这人到底是什么坏毛病,怎么总喜欢往自己身边塞人,阮安现在还在府里养鸟,现在又多了个代云。 陆清岚想了想萧少珏是霸道了些可到底是一片好心,她又不忍让代云受罚,便也不再坚持,“也罢,那代云姑娘就暂且跟着我吧。不过平日里不用你伺候我,只等我出门的时候,再烦请姐姐保护我,你看如何?” 代云自是千恩万谢,陆清岚命墨菊领着代云下去,给她安置了住处,又派了一个小丫头伺候她的起居。 她没想到这一下心软,竟救了她自己的性命。 且说陆清娴自打怀孕之后在娘家住了些日子,纪海隔三差五过来看她,很快婆婆陈氏也得知了她怀孕的消息,自然高兴,陈氏便也经常过来看她。 陈氏是婆婆,是长辈,陆清娴怎么好叫她总往自己的娘家跑,显得自己太不懂事,便和纪氏商量,回婆家养胎。纪氏虽然舍不得,也只能答应。 纪氏请了周先生来,周先生给纪清娴把脉之后,道:“姑奶奶身子养得极好,虽然未满三月,却也不用过分担心。”纪氏这才命人把陆清娴送回纪府去。 自打陆文廷成了御前侍卫,因为他为人机灵,长得又帅气,一时间极得嘉和帝的喜爱,嘉和帝去哪儿都带着他,所以陆文廷每天忙得昏天黑地,时常在宫里一呆就是个把月,所以陆清娴回婆家,他是不能送了。陆清岚便自告奋勇,要去送姐姐。 京师的治安一向好,纪氏也不怎么担心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陆清岚想起萧少珏对她的警告,也觉得,清蕙郡主就是再嚣张,当也不至于大白天向她下手。 不过出门的时候,她还是多带了十多个侍卫。代云听她要出门,自然要跟着,正合了陆清岚的意思。 代云要贴身保护陆清岚,就上了陆清岚的马车。 一路无话,众人平平安安地到了纪府,待姐姐一切安置妥当,陆清岚见陈氏为姐姐准备一应物事十分周全,比她在娘家的时候还要舒服,这才放心地回转。 回去的时候,陆清岚带着墨菊、墨香和代云三个丫鬟一起坐车。墨香极活泼,一路上话不断,陆清岚待她也极为宽容。墨菊虽然不若墨香那般,却也时常凑趣逗陆清岚一笑。 代云却像个闷葫芦似的,只要陆清岚不问到她头上,她就一句话不说。一路上,她就像是一只警惕的猫儿一般,一双耳朵始终树立着,警惕地关注着外头所发生的一切。 代云来之前,萧少珏曾郑重其事地对她说过:“保护陆姑娘,就像保护本王一样,但凡陆姑娘少了一根汗毛,你就提着脑袋来见本王!” 代云是夏族人,因为极具武学天赋,夏光派人从小教导,是专门保护萧少珏的侍卫。萧少珏对她也颇为看重,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重话,所以她不敢有丝毫大意。就算是在长兴侯府,她也时常在陆清岚的院子周围巡视,何况现在是出门的状态下。 陆清岚觉得代云很有意思,她属于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一板一眼的那种人,认准的事情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正想逗她两句,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陆清岚微微一怔,掀开车帘子叫了一个婆子去打听:“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代云立刻就警觉起来。 那婆子去了不大一会儿就回来了,她把事情打听清楚了,竟是两户人家在此抢亲。那新娘的母亲是个贪财的,竟然把女儿许配给了两家人家,收取了两份彩礼,结果一开始定亲的那家过来迎娶新娘的时候,不知怎地被第二家人知道了,第二家人怎么肯善罢甘休带了家丁和亲戚,就闹上门来了,非要把新娘的花轿抬到自家去。 现在新娘的花轿就停在路中间,进退不得,两户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武了。 众人听了都觉得这事儿新奇,陆清岚也笑了起来。 正想叫车夫换条路走,前头又是一阵喧哗,花轿走走停停,已到了陆清岚的马车近前。只听得抢新娘的两户人家吵吵闹闹,恶言相向,又过了片刻竟然动起武来。侯府的护院们一开始还能将马车团团围住,尽到保护六姑娘的责任,可时间久了,就被两户人家给冲散了,毕竟这些都是平民,长兴侯府规矩森严,他们不能也不敢对平民动手,免得给长兴侯府招来污名。 代云挑开帘子看了一眼,提醒道:“姑娘,好像有些不太对头。” 陆清岚也隐隐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她倒是还能保持冷静,问代云:“咱们现在怎么办?” 代云当机立断道:“先叫车夫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一句话还没说完,一个长相平庸的唢呐手已经靠近了马车,他忽地从唢呐下头抽出一把薄薄的软剑,脸上狰狞之色一闪,悄无声息地一剑顺着车壁刺了进去,刚才代云掀开车帘,只是一瞬间,他已看清了陆清岚的位置。 外头吵闹喧哗声一片,谁也没想到有人会在这个当口行刺,甚至没有人发现这个唢呐手的诡异行为。 代云的反应也不慢,“姑娘,小心……”她就坐在陆清岚的身边,关键时刻,她奋不顾身地将陆清岚往前一推,自己顶上了那个位置。 “噗!”那刺客的软剑极薄极软,但是极为锋利,毫无滞涩地刺穿了马车的厢壁,入肉三四分深,代云强忍剧痛,猛地拔出腰间的短刀,“铿锵”一声将那软剑砍断。 代云受伤很重,鲜血如泉涌出,顷刻之间车厢里就全是她的血了。 墨菊和墨香这才反应过来,齐声惊叫道:“有刺客!” 长兴侯府的护卫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拳打脚踢将面前的那些人打倒在地。将那个面容普通的刺客团团围住。 那人暗叹了一声,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下手的机会,没想到天衣无缝的刺杀计划最后还是失败了。如今他的软剑被代云斩断,没有了趁手的武器,他也没有机会再来必杀的一击了。 “抓刺客!”侯府的护卫们都是老侯爷亲自训练的,武功极为高强,众人一哄而上,将那人团团围住。 那人脸上画着油彩,众人一时也看不清他的长相。他被十几个护卫围住,手里又没了武器,却是丝毫不惧,展开空手入白刃的功夫,顷刻之间就打倒了五六个侍卫,杀开一条血路,便夺路而逃了。 他轻功极好,侍卫们竟拿他毫无办法。 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就见一个身量高挑长相英武的青年带着几个护卫刚好从这里经过。 听见前头乱哄哄叫着抓刺客,那青年一勒缰绳,他看了一眼受袭的马车,见车上是长兴侯的标记,微微一愣。 ☆、第133章 探望 来人乃是十皇子萧少玮,他和陆文廷脾气相投,经常一起行猎,已成了极为要好的朋友,因此见了长兴侯府的马车受袭,自是要帮一手的。 恰在这时,车帘子一挑,就见一个雪肤花貌的少女怀里抱着一个姑娘,全身是血地叫了一声:“快截住那个刺客。” 萧少玮心中一惊,他认出这个少女是陆清岚。众兄弟间,他和萧少珏关系最好,可谓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萧少珏的心思虽然深沉难测,他却多少知道一些,知道陆清岚在他心中的地位,因此见陆清岚这幅模样,也不由惊骇。 他酷爱行猎,平日里进出宫掖全都带着弓箭。此刻他不再犹豫,立刻张弓搭箭,对准那个向前狂奔的身影,“嗖”地一箭射出,萧少玮箭法高明,那刺客听到异响,回头看时,弓箭已近在眼前,想躲是来不及了。他只能拼命躲开要害,那一箭便狠狠扎入他的肩头。 他身子一顿,萧少玮第二箭、第三箭已接踵而至,那刺客武功极高,刚才中了一箭,是因为之前没有防备。这时就见他往地上一滚,就轻易地避开了两箭,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冲进一条窄巷之中去了。 萧少玮策马奔过去,见那巷子中早已没了刺客的身影。 他“哼”了一声,派自己的护卫继续去追,自己则来到陆清岚的马车之前,“陆姑娘,你没事吧?” 陆清岚此刻正抱着代云,用一条汗巾子死死扎住她的伤口,避免她流血过多而致死亡。她看上去满身是血,可那都是代云的血。 她焦急地对十皇子道:“十殿下,我没事!谢谢殿下援手之恩,我的侍女为了救我受伤很重,我不便下车亲自向你道谢,还请殿下见谅。” 萧少玮点了点头:“你的侍女为人忠义,你先带她回府,救她性命要紧。这边的事我自会帮你上报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 陆清岚连连道谢,知道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吩咐车夫快马加鞭地回了长兴侯府。 纪氏听说陆清岚回家的途中遇到刺客,吓得魂飞魄散,见女儿浑身是血地抱着代云下了马车,连双腿都软了,待问清楚女儿没有受伤,她身上的血都是代云的,这才放下心来。 众人将代云用软兜抬着去了漪澜小筑,周先生早就等在那里了。给代云涂抹疗伤药,又包扎了伤口。 陆清岚焦急地问:“周先生,代云没事吧?” 周先生道:“好在伤口上没有染毒,代云姑娘又在关键时刻避开了要害,生命应该是无大碍了,不过想要回复如初,怕得将养半年以上。” 陆清岚听说代云性命无忧,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纪氏这才道:“宝儿,你是不是在外头得罪了什么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来刺杀你?”陆清岚不过一个闺阁女子,谁会出动这样的高手,意图娶她的性命? 陆清岚脑海里浮现出清蕙郡主狠毒张狂的眼神,心中恨得不行。口中却道:“娘,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呢。我平日里并不怎么外出,能招惹什么对头,难道是有人误中副车,找错了目标?”陆清岚不想让纪氏担心,便没有告诉她真相。 纪氏一想也有道理。又安抚了女儿几句,见她脸色苍白,显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这才让她回了房间休息。 陆清岚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墨菊服侍她换下血衣,洗了澡,又换了一身干爽宽松的衣裳。她在榻上坐了,小丫鬟奉上茶水,她拿起茶盏来,却发现手抖得厉害,完全控制不住,手中的茶盏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事情发生的那一刹那,她还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处理突发事件,可等她现在精神放松了下来,她才知道后怕。若不是萧少珏把代云送了过来,若不是代云奋不顾身替她挡了一剑,她很有可能就被人一剑在身上刺个窟窿。她可不像代云,代云还能在关键时刻让开要害,她可没有那个本事。 陆清岚勉强喝了两口水,对墨菊和墨香道:“你们也先下去休息吧。”两个贴身丫鬟也吓得不轻。 两人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陆清岚刚想在床上躺一躺,就听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悄无声息地走进一个人来。陆清岚抬头一看登时呆了,只见来人穿了一件淡青色绣暗纹的直裰,英俊绝伦,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压迫感,竟是萧少珏。 “你怎么来了?这可是大白天!” 自打上次陆清岚对他随便进出自己的闺房表现出强烈的不满之后,萧少珏就再也没有通过密道来过这里。 不过今日他听说小姑娘在大街上被刺杀,线人们反馈回来的消息,都说陆清岚浑身是血,不知她到底有没有受伤。萧少珏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心脏都漏跳了半拍,尽管明知自己和她同命相连,她若是受伤自己不可能不知道,他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焦灼和不安,当即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通过密道来到她的闺房见她。 她乐意不乐意,这一回他都无瑕顾及了。 他见到心上人脸色苍白,坐在那里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不由心痛万分,快步走上前去,在陆清岚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就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萧少珏虽然今年只有十六岁,但是高大英挺,面容俊美,神色刚毅,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陆清岚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得一股强烈的男子气息环绕着她,她甚至能够听到他搏动有若擂鼓般的心跳声。陆清岚刚才受到了惊吓,此刻贴着萧少珏的胸膛只觉得分外安全,乃至于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推开他。 片刻后,她终于反应了过来,奋力将萧少珏推开:“你干什么?” 刚才美人在怀,萧少珏只觉得怀中的身子娇娇软软,身上还有一种淡淡的仿佛花露般的气息,最要命的是她胸前的两个小包子压在他的胸膛上,让他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身体某处顷刻之间就有了反应。 也就只有强自忍耐住了。 萧少珏暗呼怪哉。之前贞妃送了两个绝色美人儿给他,说起来那两个丫头年纪比陆清岚大几岁,发育的更好,每个人都像是成熟的水蜜桃一样,他怎么就对她们生不出丝毫别的心思,而这小丫头明明还是一颗青涩的桃子,他就那么想对她犯罪? 陆清岚刚才那一推,他顺势松开了她,坐在榻上,整了整自己的衣襟,遮住了下身的羞处。 陆清岚并不知道他心里的龌龊想法,否则更要气炸了。她又问了一遍:“你是怎么进来的?” 萧少珏也有些后悔,刚才太着急了,有些失了方寸,应该大大方方地进府来看她的。他咳嗽了一声并不回答,只道:“你没事吧?” 陆清岚瞪了他一眼:“我问你话呢?你要是再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就……我就……”她想了半天,一时间竟然想不出什么事可以威胁他的,直恨得牙痒痒。 萧少珏见她这个样子,笑道:“能生气,能发火,看来是没什么事。” 陆清岚怒道:“你还敢乱说。”拿起一个枕头就扔了过来。 萧少珏也不躲闪,就任那枕头砸在自己的身上。他盯着陆清岚的眼睛道:“听说你遭人行刺,本王担心得不得了,想都没想就潜入你的府中来见你,本王对你一片真心,天日可表,你就是这么回馈本王的?” 他说得很认真,让陆清岚不得不相信他的话。 萧少珏又道:“刚才本王抱你那一下子,也是情不自禁,绝没有唐突你占你便宜的意思。”只不过后头有些反应不受他自己控制而已。 陆清岚其实也是感激他的,若不是他有先见之明,送了代云过来,自己恐怕今天就要横尸当场了。更别说之前他还救了自己那么多次,上次在庆王府里,他为了救自己,直接伸手去抓清蕙郡主满是倒刺的鞭子,他对自己的心,他待自己,的确是像他所说的那样真心。 萧少珏见她不说话,再接再厉地又说了一句:“对我来说,你,就像是我的生命一样重要!”这句话不是情话,而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 这位阴狠冷酷的王爷忽然画风突变,变得深情款款,肉麻得叫陆清岚感到实在难以适应。 陆清岚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两人默了片刻,陆清岚才支支吾吾道:“我没事,并没有受伤,你也看到了!” 这样的气氛太过微妙,陆清岚可不敢让他待久了:“现在你还是快走吧,要是叫人看到了,我还哪有脸活着?” 萧少珏就是想来瞧瞧小姑娘到底有没有受伤,如今事情办完了,他也不是不能走,可是他和她东拉西扯了半天,某个地方丝毫没有“退烧”的意思,他要是一站起来,非得被她发现不可。一方面是庆王殿下自己丢脸,另一方面,这小姑娘还不知要怎么生气呢,所以萧少珏现在可不能走。 便没话找话地和她说起来。“代云怎么样了?” 说起代云,陆清岚语气柔和一些:“代云姐姐受伤很重,好在没有生命危险。”就把周先生的那些话跟他说了一遍。 萧少珏问了很多问题,问得很细,一开始陆清岚以为他是关心自己的属下,毕竟代云为了她而受伤,她心里很是愧疚,还耐着性子地一一回答,到后来她发现这人很多问过的问题又重新问了一遍,便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萧少珏聪明绝顶,别人和他说过什么话,只一遍他就能记得一清二楚,那他这般把问题问了一遍又一遍,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根本就没把这些问题放到心里去。 陆清岚一时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试探道:“你是在拖延时间?” 萧少珏没想到她这般敏感,尴尬地笑笑,扯开话题道:“今次这件事情的主谋,必定是清蕙郡主无疑。” 陆清岚果然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你可有什么实据?”她其实也怀疑这件事是清蕙郡主主使的。 萧少珏道:“暂时还没有,不过除了她不会有旁人。况且那个刺客的行为方式,像极了北疆死士。” ☆、第134章 勾结 陆清岚脸上就带了几分怒色,“这个清蕙郡主真是个疯子,我不过和她见了两面,和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派人来杀我?”她并不知道清蕙郡主之所以要杀她,为的就是面前的庆王殿下。 萧少珏毕竟掌握的信息比她多很多,隐约可以猜到清蕙郡主的心思,不过这些他可不想告诉陆清岚,只道:“你放心,本王一定想法子替你讨还一个公道。” 陆清岚哂道:“你上次不是和我说过,现在大齐需要镇北王府帮助抵御柔然的进攻,皇上又怎么会为了我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处置清蕙郡主,伤了大齐和北疆的和气?” 萧少珏知道这小姑娘聪明,很多事情根本就瞒不过她。只得解释道:“为了大齐的利益,现在的确是不能动清蕙郡主这个混蛋,不过她的手下可就没有这样的免死金牌了。” “你要对那个刺客动手?” “不错!本王定要把那个刺客找出来,把他剁碎了喂狗!” 陆清岚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其实,你不必为我做这些!我不想欠你太多人情。”她也看出来了,萧少珏就是一个得寸进尺的,还是早早打消了他不切实际的想法为好。 萧少珏俊脸一黑,好在这小丫头的忘恩负义和不领情他早都习惯了,道:“本王收拾这个刺客并不只是为了你。北疆人在大齐的京都如此胡作非为,本王身为东厂和锦衣卫的首领,有必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陆清岚还要说话,听见背后一阵响动,她回头看时,发现梳妆台上的一面镜子不知怎地掉到了地上,还好没有摔坏。她有些奇怪,好好的镜子怎么会掉到地上,等回过头来发现屋子里早就没了萧少珏的影子。 陆清岚不由诧异,这人也不说一声,说走就走。她哪知道那镜子也是萧少珏做的手脚,他不想让陆清岚看见他的那个样子。 再说萧少珏出了陆清岚的屋子,因为是大白天,比平时多废了一番功夫才进入地道中。卫彬在地道的另一侧等着他。 萧少珏一出来就对卫彬吩咐道:“去准备一桶凉水来,本王要沐浴。”到现在他那个地方还怒突如龙呢,因为他把腰带解开揣在怀里了,所以卫彬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他洁癖很重,每次钻地道回来,都要在这儿洗个澡换身衣服,这些都没什么,只是这么冷的天,他叫卫彬给他准备一桶凉水,卫彬实在搞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卫彬也不敢问,不打丝毫折扣地给他准备了凉水。萧少珏也不用人伺候,自己进了净房。卫彬听见他在净房里用凉水哗哗地往头上身上淋,他站在外头都觉得浑身发冷。 不大一会儿萧少珏推门出来,卫彬见他脸色发青,嘴唇青紫,心中愈发奇怪。自家主子这是没事自己虐待自己玩儿呢? 萧少珏总算把那股子邪火给压了下来。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返回了庆王府,调兵遣将打算替陆清岚出气。 燕王府,萧少玹正在书房里处置公务,李世急匆匆地走进来,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萧少玹脸色一变,将狼毫笔放在书案上,狠狠一拍桌子,冷哼了一声:“这个女人,真是个疯子!给本王备马,本王立刻去玉河馆见她。” 玉河馆。 清蕙郡主刚听完了阿三的汇报,本来陆清岚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家之女,她派了阿三出面本以为可以手到擒来,杀她不费吹灰之力,没想到不但人没杀成,连阿三都被射了一箭,受了重伤。 正在郁闷,外头有人禀报说四皇子来了。 清蕙郡主心情不好,哪里想见什么四皇子,正要派人打发他离开,就见萧少玹已经杀气腾腾地带人闯了进来。劈头盖脸地问道:“今日长街之上的刺杀事件,是不是你的杰作?” 清蕙郡主冷冷道:“是又怎么样?我要杀那个那个女人,你心疼了不成?” 萧少玹勃然大怒,抽出宝剑指着清蕙郡主道:“咱们之前是怎么约定的?本王帮你筹谋嫁给萧少珏,代价是你要帮我得到陆清岚。你竟然不和本王商量,就私自动手刺杀陆清岚,你到底有没有把本王放在眼里?” “蹭蹭蹭!”阿大、阿二、阿四几个一起拔出腰间的刀剑,围了上去。 气氛剑拔弩张,清蕙郡主却伸手制止了几个死士,她看着萧少玹目光冰冷:“你不过是一个不得势的皇子,算得了什么东西,凭什么要本郡主给你面子?”这话说得极戳心窝子。 萧少玹这时却冷静了下来。他天性极为凉薄,对所有的人都不会投入感情,有的只是利用。陆清岚对他一再拒绝,按照他的性子本该恼羞成怒,除之而后快。可不知为什么,听说她在大街上遇袭,差点死于非命,萧少玹竟然抑制不住暴怒,几乎想要立刻带人拆了玉河馆。 金矿的事,因为牵扯到嘉和帝,他不敢再查下去,可是陆清岚无论如何躲不过干系,他本以为自己求娶陆清岚只是为了金矿和钱财,可是如今看来,难道他竟不知不觉对她动了真情? 连萧少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清蕙郡主见萧少玹不说话,冷笑道:“怎么,燕王殿下无话可说了?” 萧少玹哈哈一笑,“铿锵”一声还剑入鞘,他的脸色顷刻之间变得平静了下来。清蕙郡主并不是一个一味只知道蛮干的傻瓜,否则刺杀陆清岚的时候,就不会利用两家抢亲产生的混乱,而直接派几名死士硬干了。 她见萧少玹脸色说变就变,情绪控制得这么好,顿时就对他高看了几分。 萧少玹玩味的目光扫了一眼清蕙郡主,道:“郡主敢在京师如此胡作非为,无非就是觉得大齐如今对北疆多有依赖,不敢和你们撕破脸,你刚好趁柔然入侵的机会逼迫我父皇将你嫁给你心仪的男子,甚或看谁不顺眼,直接派出你的死士杀了他们,只要不留下明显的把柄,我父皇为了维持和北疆的关系是绝对不会动你的。郡主看似莽撞跋扈,实则极有心机,本王说得可对?” 北疆别看面积比大齐小上十倍,实则内部的权力斗争比大齐还要激烈十倍,清蕙郡主在北疆横行霸道多年,能够一直屹立不倒,还一直得到镇北王的喜爱宠溺,心机其实也是极为深沉的。 她一向扮猪吃老虎惯了,别人看她行事鲁莽,往往便会小看了她,觉得她只会横冲直撞,实则是个没脑子的,这样因为轻敌而死在她手里的人不知凡己。在北疆甚至都没有几个人能够看破她的伪装,没想到才和萧少玹接触了两次,就叫他看出了她的底细。 清蕙郡主不由大惊失色。 她这次对陆清岚出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从小在镇北王府长大,镇北王府里的人个个都极为变态,他的亲爹镇北王爷当年看上了自己的弟媳妇,也就是现在的镇北王妃,她的亲娘,便用毒计害死了自己的亲弟弟,然后霸占了她娘。她娘当年成为镇北王爷的弟弟生了一儿一女,都被镇北王残忍地杀掉了。 她娘进了镇北王府之后也心性大变,用极为残忍的手段害死了镇北王不少的姬妾和她们的孩子,算是为自己的儿女报了仇,镇北王明知这些,却对她娘的行为放任自流。 她在这么一个环境里成长起来,性子自然是有些扭曲的。所以她行事才如此狠毒不留丝毫退路。 清蕙郡主冷笑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萧少玹不理会她的态度,又道:“郡主你算来算去,算漏了一件事。” 清蕙郡主不由自主地问道:“什么事?” 萧少玹道:“这世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那么功利,并不会每一个人行事都那么瞻前顾后,你若是真的杀了陆清岚,本王一定引兵血洗玉河馆,倒时在场的人一个也别想活命。”他说的轻描淡写,可清蕙郡主却分明能够感受他语气中的坚定不移,让人不得不相信他说的出做得到。 清蕙郡主蹙眉道:“你就不怕柔然打进大齐边境,大齐的皇帝陛下杀了你?” 萧少玹微微一笑:“你说过,我是一个没有什么前途又没有什么追求的皇子,不像是大皇兄二皇兄那样,为了追逐皇位,不能有半步行差踏错,我反正也不可能当上皇帝,父皇也不怎么信任我,我管那些家国大事做什么?” “我杀了你给我心爱之人报仇,大不了就永远失去北疆这片土地,反正大齐也从来没有真正控制过北疆。到时候我再把你害死朝中重臣之女的事情散播出去,父皇就算再生气,也总要表现出维护臣子的态度,况且我毕竟是他的儿子,他是绝不会杀我的。” 清蕙郡主思考了一下那时的场景,觉得他分析得极有道理。默了片刻,她才忽地换了一副笑脸:“燕王殿下,从前是我小瞧了你,没想到你也是这般厉害的角色!”她一瞬间变得笑靥如花,和刚才判若两人,让人难以相信,她和刚才竟是同一个人。 她笑着道:“本郡主一向喜欢和聪明人合作,现在你可以说一说你的计划了。有一件事本郡主事先和你言明,对于庆王萧少珏殿下,本郡主是势在必得!” 萧少玹淡淡一笑:“本王早就说过,你与九皇弟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本王会竭尽全力玉成你和他的好事。” ☆、第135章 恐吓 如今萧少珏执掌东厂和锦衣卫两大特务机构,权力膨胀得极快,已经隐隐威胁到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地位,萧少玹若真是铁杆的二皇子党,从二皇子的利益出发,肯定不会愿意萧少珏娶清蕙郡主,再得镇北王府的助力。 而实际上,他根本就把萧少璟当成跳板,他让萧少璟顶在前头挡刀挡箭,他则在后头坐等良机的到来,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出于胶着状态,他巴不得多一个人搅局,这水越浑,他就越有机会,所以他帮助清蕙郡主的心思是真挚的。 清蕙郡主这才请他坐下,又让下人给他上了茶:“王爷有什么好的法子,尽管说出来咱们参详参详。”这次才有了真正与他合作的态度。 萧少玹道:“还有一个半月就是端阳节……会举行一年一度的龙舟比赛,大周也会派人来参加……到时咱们只需……”他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清蕙郡主听得见。 她听完了萧少玹的计谋,默了片刻道:“这倒不失为一条好计,若真能成功,她不想做你的小妾都不成了。不过对时机的把握要非常的强,况且你确定到时候她会参加?” 萧少玹道:“这件事你只管交给本王来办,到时候管保叫她不参加都不成。” 清蕙郡主想了半晌,最终决定道:“既如此,就依你的计谋而行罢。” 见目的达成,萧少玹起身告辞。清蕙郡主送他出门,萧少玹出了玉河馆,忽道:“郡主身边本有四个忠诚的护卫,怎地今天少了一个?” 清蕙郡主脸色一变,强笑道:“本郡主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派阿三出去替我办事去了。” 萧少玹但笑不语,良久才道:“陆姑娘是我九皇弟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物,郡主一定要把他藏好了,一旦被我九皇弟找出来,定会将他剁碎了喂狗的!” 再不理会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的清蕙郡主,起身告辞而去。 清蕙郡主回到玉河馆,想起萧少玹的警告,心中竟隐隐有些不安,她叫来了四名死士中武功最高,也最得她信任的阿大,叫他去看看阿三是否还安全。阿大过了半个时辰回来,脸色苍白地道:“郡主,阿三不见了。” 清蕙郡主脸色大变:“他藏身之处那般隐秘,怎么会不见了?” 阿大不安道:“不但不见了,他住的那间屋子房门紧闭,而且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以阿三的武功,就算遇到高手的狙击也不该不做丝毫反抗,就被制服。” 众人正在疑神疑鬼,阿二猛地冲了进来。阿大斥责道:“阿二,你懂不懂规矩?” 阿二脸色苍白:“郡主,在咱们院子的东北角发现了这个……”他从背后拿出一支血淋淋的手臂来。 “这是什么?”饶是清蕙郡主心狠手辣,也吓了一跳。 阿大接过来那手臂看了几眼,脸色一变:“这是阿三的手臂?” 阿二点了点头:“我看是的。”这下所有人脸色都变了,既然连阿三的一只手臂都被人送来了,可见阿三真的已经被做掉了,阿三是个死士,他虽然武功很高,可是天下间比他武功高的大有人在,他死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死得这样无声无息。 阿大是这四名死士中的头儿,很快冷静下来道:“快去别处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别的。” 众人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四散去找,很快就在院子的其他角落里找到了阿三剩下的一条手臂和两条腿,只是他的身子和脑袋却没有找到。 阿二忽然异想天开地道:“既然老三的四肢在院子里的四个角落,那么他的头颅,会不会在院子的中央呢?” 众人的目光一起看向院子中央的屋顶上,这间屋子,正是清蕙郡主下榻的地方。阿大想也没想,就纵身上了房,很快就在屋顶上找到了阿三那颗血淋淋的脑袋。 正在这时,有个侍卫慌慌张张跑进来禀报:“郡主,在在在玉河馆的门口发现了一条狗……” 阿大抬手给了侍卫一个嘴巴:“混蛋,一条狗就把你吓成这样?” 侍卫捂着脸道:“那狗拖着一具尸体,不不不,拖着半截尸体,吃得正香……咱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三名死士想起阿三缺了半截的尸体,立刻推开侍卫跑了出去,就见门口巷子的角落里有一条半人多高的大黄狗,已被侍卫们包围,狗的跟前果然半血淋淋的尸体,已被啃噬得面目全非,但是看那尸体上残留的衣服,应该是阿三无疑。 “啊——”阿二狂叫一声,猛地拔出配剑冲了上去,一剑就将那狗的狗头砍下。这样还不解气,他疯了一样在狗尸上连砍几十剑,直将那狗尸剁成了肉酱! 阿大到底武功最高,也最沉稳,“行了,老二,住手吧!” 敌人故意把阿三分尸,又分置与院子的各个角落,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赤裸裸的恐吓。杀死阿三并不难,难就难在将他的四肢和脑袋放在玉河馆的院子里而他们竟然一无所知。 也就意味着他们随时可以轻易取了玉河馆任何人的性命,包括清蕙郡主。而对方将人分尸不说,甚至将剩下的尸体喂给狗吃,这样的手段的确也太过疯狂狠毒。 像阿二这样,正是中了对方的诡计。 清蕙郡主刚才一看见阿三剩余的半截尸体就吐了出来,这时总算好了一些。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萧少珏,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吗?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则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不容许让你落入别人的手里。”她脸上满是疯狂之色。 陆清岚本以为萧少珏那一句,将刺客剁了喂狗是他随口说说的,就算她想象力再丰富也绝对想不到,萧少珏真把这句话变成了现实。 萧少珏走后,陆清岚奇迹般地从那种恐惧的状态中走了出来。庆王殿下还有缓解恐惧的功用,她还真是头回知道。 她先去了厢房查看代云的情况,见代云还躺在那里没有醒过来,嘱咐几个小丫鬟尽心伺候代云,才又回到自己的房间。也没心思干别的,躺在床上想起自己和萧少珏乱七八糟的关系,就觉得心烦意乱。 萧少玮果然把刺杀之事上报了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十皇子亲自报案,这两大衙门不敢有丝毫怠慢,加派人手调查此事,不过因为线索太少,进展十分缓慢。反正也没人催他们,这两大衙门的官员心里十分明白,这里边定是内情很深,否则长兴侯府早就派人来催了,他们就这么心安理得慢慢查下去了。 转眼间到了四月份,草长莺飞,花木葱茏,天气越发暖和起来。此前陆清岚在大街上差点被刺杀,下定决心今年都不出门了,不过事与愿违,她不得不出门了。 三公主亲自派了一对御林军接她入宫。 三公主还写了一封信请她务必快些进宫。陆清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多带侍卫出了门。 萧少珏听说之后不由好笑,这个丫头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怕什么呢,自己早就派了十多名顶尖的高手暗中保护她,况且经过上次的刺杀事件之后,玉河馆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的掌控之中,清蕙郡主再能派人来刺杀她就怪了。 陆清岚一路行来,也是提心吊胆的,不过却是平平安安地到了皇宫。三公主带着婉青亲自在东华门接她。 见她下了马车,三公主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宝儿,前阵子听说你被人刺杀,我本想过去瞧你,可母妃听说这件事后死活不让我出宫了,你没事吧,不会怪我吧?”连珠炮似的说了起来。 陆清岚拍拍她的手背,道:“我没事!宋娘娘也是担心你的安全,我怎么会怪你!”其实这阵子两人之间书信往来十分频繁,她的一举一动三公主都知道得十分清楚。 三公主笑道:“你不生气我就放心了。”拉着她的手往宫内行去。天气明媚,宫内不少精心培植的奇花异卉全都次第开放,微风中带着淡淡的花香,天气这么好,两人也不坐轿,就这么手拉手慢慢前行。 陆清岚问道:“你这么着急把我召进宫,还要我在宫中陪你住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三公主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今年是丙申年,大周又要派人来参加龙舟比赛了,而且今年的百花宴会也要继续开办,父皇说了,今年的百花宴由我主持,我总是要表演才艺的,所以请你过来陪我一起练琴。还有,操办百花宴的事情,你也要帮我多费费心才成。” 自齐、周、梁三家分夏,大齐和大周都以中原正统自居,彼此相争多年,一直不分胜负,后来两国明白,这样斗下去,谁也无法在短期内吞并对方,实现统一,反而容易给北方的少数民族可乘之机,趁机南下劫掠。两国有识之士缔结兄弟之盟,约定彼此互不侵犯,并且允许燕国这样的小国夹在两国之间生存,作为缓冲。 虽然暂时保持了和平,但是千百年来大统一的思想早已深入人心。因此两国全都不约而同地积极发展经济和军事,希冀有一天能够以压倒性的优势重现昔年大夏朝的辉煌。并且一直在寻找各种机会压过对方一头。 在这样的前提下,龙舟比赛和百花宴会也就出现了。 这龙舟比赛每三年一次,大齐和大周轮流为宗主国,今年正好是三年一度的龙舟比赛,又恰逢是大齐作为宗主国。 龙舟比赛就不用说了,就在端午节那一日。而百花宴一般是在龙舟比赛之后。这百花宴始自百多年前,哪一国是始作俑者已不可考,两国缔结盟约后,除了皇室之间联姻,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每隔三年会派遣一批才艺俱佳的闺秀到对方国家联姻。 闺秀们一般跟着龙舟队伍同来,在配给对方国家官员之前,都会举行一次宴会,两国闺秀切磋才艺,以彰显母国文化之昌盛发达,闺秀之间的比试虽然没有丝毫硝烟,但是激烈程度一点不次于龙舟比赛,谁若是能在百花宴上胜出,立刻就会身价百倍,因此闺秀们都以能入选百花宴会为荣。 陆清岚想起六年前在京师举行的百花宴会就是由大公主主持的,大公主后来嫁给了大周三皇子,三皇子早早病死,她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又没生出个孩子,只能一年一年苦熬,下场十分凄惨。 而今年,主持者轮到了三公主。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长禧宫。三公主领着陆清岚先去拜见宋贵嫔。 宋贵嫔三十多岁的年纪,长得和三公主有七八分相似,看三公主就知道,年轻的时候必定是个美人。不过到底上了年纪,虽然尽心保养,眼角眉梢还是留下了淡淡的鱼尾纹。 男人都是贪新鲜的,嘉和帝年纪比宋贵嫔还要大不少,也和别的男人没有什么两样。且宫里永远不缺少新鲜美丽的面孔,所以嘉和帝这些年并不怎么临幸年老的嫔妃,甚至连钱皇后也是如此。 不过好在嘉和帝是个念旧的,因三公主得宠,隔三差五总要来长禧宫坐坐,因此内务府也绝不敢怠慢宋贵嫔母女。宫中曾有消息传出,说是待三公主出嫁,嘉和帝便要封宋贵嫔为妃了。 宋贵嫔出身不高,所以没有皇后那等雍容华贵的气派,但是为人颇为庄重和蔼,对陆清岚这个宝贝女儿的闺蜜一向也是和善的,很少干预小姐妹之间的事儿。 陆清岚给宋贵嫔行完礼,宋贵嫔笑着说道:“这次又要劳烦宝儿了。皇上忽然给了她这么重大的一项任务,安排整个百花宴会,她又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如何能想的周全,也只有靠你多帮她多参详参详了。” 因为四皇子选妃那次,陆清岚做了一首歪诗,导致她在京师中名声不大好,京中很多人都认为她是个不学无术的,可宋贵嫔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她的聪明敏慧她可是全都看在眼里的,整个京师恐怕就没有比这个小姑娘更聪明的人了,所以宋贵嫔一点都不相信她是那样的姑娘,三公主提出让宝儿出面帮她操持百花宴会,宋贵嫔立即就答应了。 陆清岚连忙道:“宋娘娘太客气了。我和三公主从小玩到大,我不帮她帮谁呢?只是我能力有限,有什么想得不周到的地方,还要请宋娘娘多多提点一二。” 宋贵嫔笑道:“那本宫就不与你客气了。你们须得想好了这届百花宴要如何操办,定出章程以后不但本宫要看,就是皇上皇后也要过目的。” 陆清岚虽然没有操办过百花宴,但是想也知道那是个什么流程,便点头答应下来。 宋贵嫔道:“这百花宴的操办我并不如何担心,总还有经过过上次百花宴的女官太监嬷嬷们有些经验可循的,不过姗儿的才艺表演也着实叫人发愁。” 三公主就是个标准的吃货,脑子里除了吃的,容不下旁的东西,陆清岚不愿意学习琴棋书画,是因为前世她已经是这方面的大拿。可三公主不一样,她是天生的讨厌这些,因此嘉和帝虽然给她请来了天下间最牛叉的大师,三公主学了这么多年,也没学出个什么名堂来。 陆清岚就问;“娘娘准备叫公主表演什么才艺?” 宋贵嫔道:“思来想去,姗儿也只有琵琶一项勉强还算尚可的技艺了。”这琵琶之技还是自打三公主瞧中了蒋信鸿,知道他酷爱音律,这些日子苦练了这么久,才算勉强能拿得出手。 陆清岚也觉得三公主在琵琶这一方面还算可以抢救一下,于是点头表示赞同。 陆清岚便在宫中住了下来,每日里帮着三公主拟定百花宴会的方案,这百花宴会属于国宴级别,是万万不能出现纰漏的,好在陆清岚前世不但在宫中住过很长的日子,甚至还全权主持过后宫的事务,倒是得心应手。三公主见她头头是道,有了得力的高参。她也懒癌发作,把什么事情都推给了陆清岚。 但凡有女官或者太监来请示问题,她便对他们说:“找宝儿去!找宝儿去!”都快成了她的口头禅了。 陆清岚十分不爽:“这百花宴到底是你主持,还是我主持?” 三公主笑嘻嘻地道:“咱们俩还非要分个彼此吗?你主持,还是我主持,不都是一样的吗?” 陆清岚无语。 后来那些女官太监们也都学乖了,有什么事绕过了三公主直接去请示陆清岚。 端午节近在眼前,端午节之后十日,就是百花宴会,时间着实紧迫,皇上派人再三来催百花宴会的章程,陆清岚脚不沾地忙了数日,终于把宴会的流程大致捋顺了。叫三公主写了个条陈递给皇帝。 建始殿中,皇帝刚和萧少珏商量完了一些政务上的大事。自打萧少珏掌控了东厂和锦衣卫之后,各类情报源源不绝,比之闵英达和夏松强上十倍不止,单这一条就可以看出萧少珏的能力之强悍。 而皇帝但凡作出什么决策,总需要结合各方面的第一手资料,大臣们写上来的那些奏折,大多数是经过加工了的,往往并不是下头的实情,而是他们主观想让皇帝看到知道的一些东西。 所以嘉和帝也渐渐养成了习惯,但凡是有重要的决策,总要叫人请了萧少珏过来,听听他的意见。皇帝不知不觉之间就加重了对这个儿子的依赖程度。 父子俩刚商议完了一件政事,张秀插空将三公主的条陈呈上给了皇帝。拿过三公主的奏折皇帝就笑了,“朕已经三催四请,催了好几次了,她终于拿出东西来了。” 皇帝之所以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三公主,就是为了锻炼考验她的能力。众人见皇帝说得诙谐有趣,当即便凑趣笑了起来。 皇帝本来对这个条陈没抱有多大希望,三公主是他的亲闺女,她是什么样子的人,他最清楚不过。在他想来,她的条陈定有许多错漏之处。之所以这么着急要看条陈,就是给她改过的时间。 可当皇帝一目十行看完了条陈,竟然大吃一惊。三公主对百花宴会的安排推陈出新,想出了许多十分新颖又实用的点子,整个方案做得十分完美,简直可以用天衣无缝来形容。 皇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由哈哈大笑道:“这丫头,还真是长进了!” 不论陆清岚在什么地方,萧少珏总是投注以关切的目光,他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小姑娘的能力如何他心知肚明,所以对百花宴会他从来就没有担心过。 便笑吟吟十分随意地把那条陈从皇帝的手里拿了过来,看了片刻不由也有些震惊。他猜到陆清岚能够应付这样的大型宴会,可是却没想到她构思如此精巧,安排得如此妥帖。 他强自按捺下心中的震撼。启发引导嘉和帝道:“父皇,看来三妹妹身边有高人呵?” 嘉和帝也猜到了这一点,他点了点头道:“便是宋贵嫔,当也没有这等运筹协调的能力,这丫头是从哪里找来的帮手呢?” 萧少珏心中微微一动,他一直想娶陆清岚为妃,可是她的身份一直是个大问题。若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皇子还好说,他如今权倾天下,还未成亲就被封为亲王,陆清岚还是一个六品小官之女,就算陆清岚愿意嫁给他,皇帝也未必能同意他娶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为正妃。 今天正好是一个机会,可以叫皇帝看看陆清岚的能力。所以萧少珏装出惊奇的样子,建议道:“儿臣也是好奇的很。父皇既然现在有时间,何不把皇妹叫过来问上一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皇帝心情颇好,笑道:“如此也好。”就命人下去传话。 ☆、第136章 变化 三公主领了皇帝的口谕,明白皇帝是要问一些百花宴会的细节,赶忙带了陆清岚一起去建始殿见驾。这一整套宫宴的方案只有陆清岚最清楚,三公主只是知道个大概,让她自己去说她哪里说得清楚。 三公主一边走一边安慰陆清岚道:“宝儿你别紧张,我父皇人很和蔼的。”她以为陆清岚第一次见驾,不知要紧张成什么样呢。 哪里知道陆清岚在宫里活了十几年,早就习惯了这一套,哪里有半分紧张。她笑道:“我不紧张!” 三公主看着她,见她果然一副镇定如恒的样子,不由大为佩服。“宝儿,你可真厉害,你连我父皇都不怕?” 陆清岚笑了笑,她还真不怕。 两人走到建始殿的大门前,张秀迎了出来,将两人带入建始殿中,陆清岚跟着三公主给嘉和帝行了大礼。 嘉和帝抬眼一看,只见一个身穿豆绿色褙子的小姑娘跟在三公主背后,亦步亦趋地走上前,那动作礼仪极为标准规范,三公主和她一比,倒像是她是公主而三公主才是一个官家女孩一般。 皇帝不由啧啧称奇。 待他看清了陆清岚的容貌,更是一怔。这少女眉目如画,气质高华,竟是一个从所未见的仙女般人物。嘉和帝一生阅人无数,可这样资质的女孩子,他也没见过几个。 嘉和帝便命二人起身。 三公主明快地叫了一声“九哥”,陆清岚也才看见萧少珏坐在嘉和帝下首的一把椅子上,连忙朝着萧少珏福了福。 萧少珏沉静冰冷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他本就长得好看,这样一笑,简直是叫人惊艳了。陆清岚不敢多看,急忙垂下了眼睑。 嘉和帝笑道:“三丫头的条陈朕看过了,写得不错!” “父皇觉得满意,也总算这阵子儿臣的功夫没有白下。”三公主得到了父皇的肯定,万分雀跃。 嘉和帝笑道:“你这里头有不少点子朕闻所未闻,你来与朕好生解释解释。” 便一一问了起来。 这一整套的方案,虽说基本都是出自陆清岚的手笔,但是大部分细节都和三公主讨论过的,所以三公主也能说出个八九不离十来。一开始皇帝问的一些问题,她都能回答得十分顺溜。 不过嘉和帝毕竟久经宦海浮沉,平日里面见的都是帝国高官,官场里经营多年的老油条,最懂得问话的技巧,随着谈话的深入,当皇帝问到一些核心的问题,譬如为什么要采用这样的安排布置,这些布置比之前的优点和好处在哪里,三公主就有点回答不上来了。 三公主本来就不是小气的人,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独吞这些功劳,就跑到陆清岚的身边,把她推到了场中,“父皇,这些点子都是宝儿帮我想出来的,这里面的功劳属她最大,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她好了。” 陆清岚将要独自面对皇帝的问话,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坐在皇帝下首的萧少珏,没想到萧少珏竟然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眼中满是鼓励。 陆清岚顿时感到心安了不少。因为皇帝给三公主留的时间太过紧张,她把上辈子许多宫里办理宴会的标准和习惯都给拿出来直接用上了。从嘉和到成康,这二三十年的时间里,就是民间的习俗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何况是宫里,而二三十年后的宫宴的布置在那时看着普通,拿到现在就觉得很有新意了。 嘉和帝的目光又移到陆清岚身上,挑了几个感兴趣的问题问她,陆清岚不卑不亢,回答的头头是道。嘉和帝何等精明,一听便知道果如三公主所言,她才是真正想出点子的那个人。 本来她的容貌这般出挑已叫人惊异,加上这般聪慧灵秀,就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了。嘉和帝听她解释完了百花宴会的一整套方案,竟然挑不出半点毛病来,不由连连称奇,问道:“你是谁家女孩?” 陆清岚恭谨地回答道:“臣女是长兴侯府六姑娘,父亲是户部主事陆宸。” 嘉和帝一听是长兴侯府,又问道:“你是陆宸的女儿?那陆文廷……” 陆清岚接话道:“陆文廷正是家兄。” 嘉和帝听完之后不由哈哈大笑:“陆宸为官做事不过尔尔,教育子女倒是第一流的水准,儿子女儿一个赛一个的出色。” 嘉和帝十分高兴,虽说百花宴会的点子不是三公主一个人所想的,但是身为皇族本来就不该亲力亲为,三公主懂得整合资源,有识人之明,能调动陆清岚为自己所用,最后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嘉和帝对此也是表示欣慰的。 三公主是最知道得寸进尺的人,看皇帝高兴,便跑到他的身后给他捏肩捶腿,把皇帝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三公主道:“父皇,儿臣为了百花宴会可是伤透了脑筋,和宝儿反复推演细节,几个晚上都没有好睡。儿臣这么辛苦,父皇要怎样奖励儿臣?”当面就讨要起奖赏来了。 嘉和帝对三公主宠爱惯了,丝毫不觉得生气,笑着问她道:“说罢,你又想要什么?” 三公主腆着脸道:“上回波斯进贡的那一斛南海珍珠,您能不能赏给儿臣?” 嘉和帝十分大方,果然吩咐张秀取了南海珍珠来,赏给了三公主,同时还赏了陆清岚四匹尺头。皇帝一高兴,又赏了陆文廷一把宝剑,赏了陆瀚一块端砚。 陆宸和陆文廷无功而获赏,全都莫名其妙。 待三公主和陆清岚离开建始殿。整个过程,萧少珏都几乎没有插言,就在一旁不错眼地看着陆清岚。 嘉和帝才咳嗽了一声,对萧少珏道:“看够了没有?” 嘉和帝也发现自打陆清岚进了建始殿,萧少珏的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她。其实萧少珏是故意如此,唯有让皇帝明了他对陆清岚的心思,做好了铺垫,日后求皇帝赐婚才能顺水推舟。 萧少珏假装羞赧地一低头:“儿臣失仪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样美丽聪慧的姑娘,谁不喜欢呢?若朕年轻十岁,朕说不定也要将她纳入宫中。”皇帝笑道:“朕还从未见到你对哪个姑娘动心,你到底是长大了。” 他话锋一转,又道:“朕听说前几日你母妃给了你两个通房丫头,却被你束之高阁,可有这回事?你母妃给你的人,你要是觉得哪里不满意,尽可以和朕说,朕再送你几个鲜嫩可口的美人。” 他的想法和贞妃一样,再怎么说萧少珏都已经十六了,就算娶正妃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该知晓的一些人事也该知晓了。若是有什么毛病,也该及早治疗,切不可讳疾忌医。 说起来,不要说五六七八几位皇子早就上完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课,就是十皇子也都迈过了那道坎,比较起来,只萧少珏这位皇子中最英俊最聪明的,至今还是一个初哥儿,也难怪皇帝替他着急,甚至怀疑他某些方面有些问题。 饶是萧少珏这些年历练的心机深沉脸皮颇厚,也有些吃不消,忙道:“谢父皇关心,儿子但有需求,定会向父皇开口的。”母妃送给他的两个丫头在府中已经够能作妖的了,父皇要是再送上两个,他的王府还能不能住了? 萧少珏大感尴尬,和嘉和帝又说了两句公事,就起身告退,出了建始殿。 卫彬在外头等着,见自家主子出来了,一边给他披上一件斗篷,一边问道:“王爷,是否立即出宫?” 萧少珏道:“不!去玉明宫瞧瞧母妃去。” 卫彬一愣,刚才萧少珏进宫的时候,因为嘉和帝那里有人,他便先去了玉明宫给贞妃请安,这去都去过了,怎么还要再去一遭? 卫彬也不敢多问,就跟着萧少珏往玉明宫而去。 玉明宫和长禧宫之间有一个小花园,走到这里的时候,萧少珏一拐就拐到了小花园里去了。从这个小花园倒是可以去到玉明宫,不过却是要多绕些路,卫彬至此心中已经雪亮。 他家主子这是来玩儿“偶遇”来了。 结果俩人从小花园里经过,压根没见到三公主和陆清岚的影子。 萧少珏心里有些不爽快。三公主平日里每天都要到这小花园里散步玩耍,怎地今日没来? 他不甘心,便又原路走了回来。卫彬跟着他,也不敢吭声。这可是很丢脸的事情,若是叫主子误会了他在心里笑话他,那他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萧少珏走得很慢,可那小花园面积狭小,走得再慢,也有走完的时候,主仆俩人回到原点,还是没有三公主和陆清岚的影子。 萧少珏的脸已经彻底阴沉了下去。 周遭的空气好似凝结了。卫彬越发地不敢出声。 萧少珏走到一株大榕树后头,那里有一座石台,他干脆一屁股坐了。 正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听着像是三公主她们来了,卫彬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们来得很快,萧少珏正犹豫着要不要正大光明地出去和她们见面,众人已来到小花园中的一处空地。 这时候出去会显得很是奇怪,萧少珏便只有躲在大树后头。见三公主和陆清岚两人俱换了窄袖的骑装,三公主正在那喋喋不休地说着:“怎样,我与你说过的,我父皇是不是很和蔼可亲?”像是在炫耀一件宝贝似的在和陆清岚讨论嘉和帝。 陆清岚笑着道:“我也没想到他老人家这般和气。” 两人一边说着,就在平台处站定了。萧少珏很快就知道两人为什么要换上骑装了,原来两人在练习当年瞿玉泉教给她们的那套体术。 当年为了改善陆清岚的体质,萧少珏可着实想了不少法子,还专门派了一个叫阮安的太监以养鸟为名,监督陆清岚每日练习体术。 这些年,陆清岚一直勤练不辍,体质果然大为改善,自打七岁以后,再没有得过什么大病。 两个小姑娘一字排开站好,从起手式开始,动作整齐划一,分外赏心悦目,说不出的好看。从前三公主练习体术的时候,萧少珏看见过,此时他的目光一直集中在陆清岚的身上,只觉得她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潇洒动人,简直不像是在练习体术锻炼身体,倒像是在跳舞一般。 萧少珏目光落在她柔软纤细盈盈不及一握的小蛮腰上头,因为陆清岚穿的是骑装,格外凸显了她的身材。他不由暗想,若是她真的跳起舞来,那该是一种何等的光景。 体术的一套动作,两人很快就做完了。萧少珏觉得自己还没看够。 跟在一旁的墨菊递上一块雪白的帕子,陆清岚擦了擦汗,一套体术的运动量还是颇大的,要不也不会起到锻炼身体的作用。此刻她小脸红扑扑的,说不出的美艳动人。 正在这时,她目光无意中看到树后面的一片衣角,那是一片石青色绣着某种隐秘花纹的衣角,陆清岚微微吃了一惊,扬声道:“什么人?” 萧少珏没想到她眼神这么好,他藏得这么好也能被她发现。无奈地摸了摸鼻子走了出来,“是我!” 他淡淡应了一声,神态恢复了从容淡定。 “九哥,你怎么在这儿?”三公主欢声道。跑上前去抓他的袖子,萧少珏好看地蹙了蹙眉,不着痕迹地把三公主的小爪子给拨开到一旁。 “本王刚刚从这里经过,没有打扰到你们两个吧……” 陆清岚眉毛跳了跳,这人真是说谎话连草稿都不打,他要是从别处经过这里,怎么没有一点脚步声,刚才明明是躲在树后面偷看来着。 陆清岚也不好揭穿他。 萧少珏的目光在三公主身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在陆清岚的身上,说了一句:“你们两个,很好,很好!” 也不知他在说两个人的体术做的好,还是说两个人这么多年一直坚持锻炼很好。 三人闲话几句,萧少珏道:“皇妹,本王有些口渴,烦你去拿壶茶来给我。” 三公主看了看萧少玹,又看了看陆清岚,她也不傻,她早就想撮合这两个人了,立刻笑吟吟地道:“我这就去。”不但自己走了,把所有的宫女太监一并全给带走了。 不知为什么,陆清岚有点打怵单独和萧少珏见面。她也很想跟着三公主一起走,可是……她到底还是没走。 萧少珏看着面前这个每日里都会想上几次的小姑娘,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想了想才打破沉默道:“上次清蕙郡主派人刺杀你,本王已经帮你报仇了。” “诶?”陆清岚没想到他办事这么雷厉风行,她可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听说过。 萧少珏本来想告诉她自己真把那个死士找出来剁碎了喂狗了的,可怕吓着她,也就没把细节告诉她。而是道:“本王已经警告过清蕙郡主了,料想她再不敢胡作非为了,你尽可放心大胆地出门了。” 陆清岚点了点头,连忙对着萧少珏福了一福:“叫王爷费心了。”她很想说一句以后我的事情就不劳王爷费心了,不过她隐隐觉得若是真把这句话说出来的话,这位王爷能当场和她翻脸,所以她硬把这句话给憋回去了。 萧少珏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两人身体接触,陆清岚触电般跳开了一步。萧少珏默了一下道:“抱歉,本王不是故意的!” 陆清岚不由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面前的少年王爷身材高大挺拔,五官刀削斧劈一般,线条异常精致完美,他如今手握重权,身上已有了一种淡淡的压迫感,有了前世冷血铁面王爷的八九分气质,只是没想到他会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向自己道歉。 陆清岚忙道:“我没事!”她总觉得这么和这位王爷呆下去容易出事,干脆道:“王爷若是没有什么吩咐,臣女就先告辞了。” “慢着!”萧少珏伸手拦住了她,他好不容易和她见一面,才说了不两句话,怎么能让她说走就走呢。 陆清岚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萧少珏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和她说,可真见到她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想起刚才藏身的那处大树后的石台,恰恰就做成了一个围棋棋盘,他灵机一动,道:“本王一时手痒,想要手谈几局,不知姑娘有没有兴趣?” 陆清岚本来不太想答应,可她心中一动,想起他送给父亲的那块砚台不知该怎么还给他,这次倒是一个好机会。 于是便痛快地道:“既然王爷由此雅兴,我也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萧少珏没想到她能答应,倒是有些诧异。不过到底很高兴,带着她来到树后的棋盘下坐了。 卫彬动作奇快地搞来了一副玉制的棋子,萧少珏十分绅士地将黑子推给了她,意思是叫她先行。 陆清岚却道:“王爷,还是猜子吧。” 萧少珏不由想起前年的除夕之夜,陆清岚被祖母罚跪祠堂,他去祠堂里陪她,为了捱时间,两人也是相坐对弈,那时候她说:我的棋艺马马虎虎,你是男子,年龄又比我大,要不你让我五个子?他不肯,陆清岚竖着三根手指最后一根手指求让子,他寸步不让,最终还是决定猜枚。没想到时过境迁,换了一个地方,他们之间也有些东西在悄悄发生变化。 陆清岚也笑了起来,她也想起了两年前的除夕夜共处的那一晚。 两人四目一对,同时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来。 陆清岚平复了一下情绪,道:“王爷,下棋可以,咱们是不是该添点彩头?” 萧少珏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眼:“你想赌什么?” 陆清岚想了一下道:“你看这样如何,谁输了,就把身上最好的一样东西交给对方。” 萧少珏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一时没猜到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给她的。于是他无所谓地道:“也好。” 陆清岚狡黠地一笑道:“那咱们可说好了,到时不许耍赖。” 萧少珏看了她一眼:“你就那么有信心能赢得了本王?”前年除夕的时候两人对弈,是一胜一负的平局,不过两年过去了,萧少珏因为经常陪同嘉和帝下棋,现在的棋力与两年之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他有绝对的信心,再和陆清岚下棋,一定不会输给她了。 陆清岚抿唇一笑,没有说话。心里却想,我巴不得输给你呢。 两人动作麻利地猜完了子,陆清岚执黑先行。于是摆开阵势,你来我往下了起来。 陆清岚忽道:“王爷,你叫代云给我送来的银票我收到了。” 萧少珏眉眼之间蕴染了一层淡淡的笑意,让他看起来愈发神采飞扬:“金矿才刚刚步入正轨,以后银子还会源源不绝。” 陆清岚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比起银票他更顾虑的是萧少玹那边,问道:“燕王,有没有人派人去查探金矿的底细?” 萧少珏微笑道:“金矿是我打着父皇的旗号开采的,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不过料想他还没有死心。” 陆清岚轻叹一口气:“王爷该好生注意提防四皇子才是。”前世萧少珏可就是死在萧少玹的手上的。 萧少珏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不过一个不得势的郡王而已。” 陆清岚之前就提醒过大伯父,就把和大伯父说过的话对萧少珏又说了一遍。 萧少珏拿着棋子的手顿了顿,凝眉思索了片刻,忽然展颜一笑:“你说的有几分道理,看来我平日里对他太过轻忽了。以后我会加派人手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的。” 都说男人认真的样子最好看,陆清岚不得不承认此言不虚,她都有点不敢看面前这位了,也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听到萧少珏的话她更是一怔。虽说皇子间为了争夺权势地位甚至是那把龙椅,彼此之间相互监视乃是家常便饭,可是像是萧少珏这般大大咧咧说出来,可就十分不妥了。 她斟酌了一下词汇道:“王爷,这话你不该对臣女说。” 萧少珏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道:“你难不成还会出去乱说不成?” 陆清岚答道:“我自然不会!” 萧少珏理所当然道:“那不就结了。” 陆清岚叫他这么一说,登时觉得压力山大,一颗黑子都落错了地方。 萧少珏只觉得心情愉悦之极,对陆清岚道:“今年端午节的龙舟赛很是热闹,到时候你一定要参加。” 陆清岚连忙问道:“今年大周派谁带队过来参加龙舟比赛?” 萧少珏道:“今年出使我国的带队正使是大周的五皇子,也倒罢了。关键是副使人选,却是威震天下人所共仰,说出来你一定知道。” 小剧场: 萧少珏:恶搞本王的名字,很好玩吗? 本田:是滴。 萧少珏:可惜群众不买账! 本田:…… 萧少珏:再提醒一下吃瓜群众,本王不叫钰钰,那个字念jue。 ☆、第137章 砚台 大周五皇子叶元信,是周太子叶元修最为倚重的弟弟。乐文周国疆域比大齐小,人口比大齐还要多两成,文化昌盛,国力强大,这样一个强大的帝国,内部免不了争权夺利你死我活的斗争。 大周如今的太子叶元修本是庶次子,前任太子是他的兄长叶元仁,乃是当今周明帝的嫡长子。叶元修从小不大受周明帝的重视,被派到西北和羌族作战,叶元修却是个奇才,不但打仗十分厉害,政治斗争更是段位极高,在西北混得风生水起。后来返回大周的都城上都搞了一次政变,把太子叶元仁直接给杀掉了,又逼着皇帝立自己为太子,皇帝避入后宫,名义上还是大周最高的统治者,实际上却早已不问政事,整个大周帝国的航船现在都由太子掌舵了。 这大周五皇子叶元信便是周太子叶元修的胞弟,对哥哥忠心耿耿,且武力值max,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陆清岚道:“大周如今也不太平,叶元信是叶元修最得力的臂助,在上都帮他掌控军权的,为何要把他派到大齐来?” 萧少珏没想到她对大周的形势也知道这么清楚,有些诧异地道:“你知道的还不少。” 陆清岚笑笑,两世为人,知道的多些有什么好炫耀的。 萧少珏又道:“你还没猜到这次出使我国的副使是谁呢。” 陆清岚想了一下道:“大周威震天下人所共仰的人物,难道是战神乐炎?”乐炎的确是天下间人人皆知,人所共仰的名将。乐炎出身于大周西北荣城武将世家的乐家,从小身体就不好,所以父亲并不怎么看重他。 有一年羌族军队打到了荣城,乐家被迫逃离,结果发现走得匆忙,竟然忘记带乐炎出来。众人本以为乐炎必死无疑,哪知他竟然不声不响地在荣城招募了数千故土难离的农民,单靠着这帮没训练没兵器的农民,乐炎硬是将武装到牙齿的羌族军队挡在荣城之外七天七夜,后来大周援军赶来,将士气低落的羌族军队一锅端了。 这一战之后,乐炎开始在大周崭露头角。 周明帝意识到这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战争天才,着意提拔锻炼。乐炎也真没有辜负他的厚望,一生指挥战事数十场,无一败绩。尤其是对羌族的战役中,七战七捷,将困扰大周边境近百年的羌族赶出数千里去,彻底打通了大周通往西域的丝绸之路,自此以后大周加强和西域国家的贸易,国力蒸蒸日上。 乐炎不但外战内行,内战也同样内行。他多次带领大军和大梁、大齐作战,每一次都是以少胜多,打得两国的军队哭爹喊娘,是名副其实的常胜将军。而之所以民间敬爱爱重这位将军,更在于他的军队纪律严明,对老百姓秋毫无犯。 这样抵御外侮,战功彪炳,又爱民如子的将军,老百姓又怎么会不爱呢?因此乐炎不但在大周,就连大齐和大梁都有极高的声望,可谓名震天下。 萧少珏哈哈一笑,竖起一根大拇指道:“你果然聪明。” 陆清岚却皱着眉头道:“如今大周内部风雨飘雨,叶元修虽然控制了上都,但是因为囚禁了皇帝,惹来皇族和军中诸多将领的不满,这个时候他把自己的左膀右臂叶元信派到大周来,他疯了不成。” 萧少珏见她蹙着眉头,本想提示她一句,可是话没说出口,陆清岚已道:“难道,他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叶元信去办?” 萧少珏微微一惊,没想到她的思维如此敏锐:“说下去。” 陆清岚便知道她的思路是对的。她想了想道:“周太子派了这样两位重要的人物一起出使,本来就很奇怪。”她猛然一惊道:“我听说乐炎一直是坚定的保皇派,和叶元修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难不成,叶元修是想在大齐的国土上杀害乐炎?” 萧少珏刚才如果是吃惊的话,现在就只剩下震惊的份了。他和皇帝研究了很久才得出这样的结论,那可是在信息情报资源十分充足的情况下才最终得来的判断,没想到竟被这个小丫头一口道破。 萧少珏不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解释道:“乐炎是周明帝一手提拔的,如今周明帝被囚,乐炎多方奔走营救。作为大周的军神,他在军中的威望之高,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振臂一呼,军中必然从者云集。周太子早已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若是在大周国境内杀了他,乐炎反对周太子是个人就知道,必定会把这笔账算到周太子头上,他本来就因为杀兄囚父名声不好,再背负一个杀害功臣的名声,恐怕立刻就要下台了。可若是乐炎死在大齐境内就不一样,他完全可以把这件事推给大齐,还能通过号召民众为乐炎报仇,团结民众的力量,巩固他的统治。” 陆清岚一听就明白了:“乐炎不管怎么说,都是忠于大周皇室的,周太子这般行事,就不怕自毁长城吗?” 萧少珏道:“周太子也是军功起家,大概觉得自己打仗的本事不比乐炎差吧。何况乐炎就是再珍贵,和大周的皇位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 陆清岚:“既然王爷已识破了周太子的奸谋,您打算如何行事?” 萧少珏道:“当然是顺势而为,将乐炎永远留在大齐的国土之上。” 陆清岚道:“你就不怕背负杀害一代名将的骂名?不怕周太子借机兴兵讨伐大齐吗?他可正需要一场战争来凝聚人心,巩固地位呢。” 萧少珏道:“大齐和大周早晚要有一战,若开战时大周的统军大将是乐炎,我们不知要多死多少将领和战士,与其如此,倒不如背负骂名,早早铲除乐炎这个心腹大患。况且大周的命脉掌握在大齐的手中,未必就真敢发动战争。” 大周的人口和国力都已超过了大齐,可大周却迟迟不敢对大齐动武,很关键的一点在于,大周食盐产量稀少,所有的食盐都要依靠从大齐进口。人活着,总不能不吃盐,大齐一旦掐断了食盐供应,大周立刻就要干瞪眼,所以大齐才敢一直骑在大周的脖颈上拉屎。 萧少珏又道:“况且周太子叶元修杀兄囚父,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有什么可忧虑的?” 陆清岚却不同意这个说法:“一个人的品格和一个人的能力是两码事。叶元修或者不一定是一个好人,但是他也未必就不是一个好皇帝。”前世叶元修登基之后,将大周治理得日渐强盛,不但吞并了燕国,更强占了大齐的云州,逼得大齐割地赔款,受尽了屈辱。 萧少珏歪头想了想,道:“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战争毕竟离得还远,陆清岚又回到刚才的那个问题上来:“就王爷刚才所言,乐炎将军今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萧少珏点了点头:“这一次他必须死!” 陆清岚长叹一声:“他可是我一直仰慕的人,真是可惜了。” 萧少珏也叹了一口气:“若非乐炎太过可怕,本王也想和他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打上一场,堂堂正正地将他击败。只是可惜,为了我大齐千千万万将士的性命,本王不能这般随性。” 陆清岚提醒道:“乐炎聪明绝顶,就算出使大齐没有带太多的侍卫,王爷也不可轻忽大意。”锦衣卫和东厂就是负责暗杀的,除掉乐炎的行动自然该是由萧少珏一手主持,陆清岚虽然没问,但是心里却明镜似的。 萧少珏道:“这个自然。”又道:“你要是想见乐炎的话,端午节龙舟赛就是最后一个机会了。” 陆清岚想了一下道:“龙周赛人多眼杂的,我不想去了。”这几次出门总是有事,陆清岚也觉得厌烦了,还不如干脆就舒舒服服地呆在家里。 萧少珏忽然诡秘地一笑:“去,为什么不去?” “诶?”陆清岚有些诧异。 萧少珏道:“况且皇后已经拟定了陪侍的名单,你和你母亲都在名单之上,到时候你不去也得去。”萧少珏自从掌握了东厂和锦衣卫的势力之后,愈发手眼通天起来,连皇后拟定的陪侍名单都能搞得到。 陆清岚吃了一惊,敏感地觉察到了阴谋的气息。“王爷?” 萧少珏了然地点了点头,“既然有人要害你,咱们就要好好陪他们玩玩!” 陆清岚道:“可是清蕙郡主?”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陆清岚心里怒不可遏。 萧少珏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是道:“这个你不必管,到时候只需要按照我的吩咐行事就是了。” 陆清岚见他不说也没有勉强,只是道:“如此就多谢王爷了。”从小到大,他一直在帮她,不自觉间她对他已是十分信任。 萧少珏和她说了一会子话,心情十分愉悦。他都不知自己怎么会和她说起这些国家大事的,关键是她不但听得懂,还有许多独到的见地,令人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萧少珏心想,将来将这小姑娘娶回王府,自己连谋士都可以少请一个了。 两人边说边下棋,终于落下最后一子。萧少珏不出所料地赢了陆清岚三个子。 想起之前的赌约,萧少珏笑道:“本王倒想看看,你身上带着什么好东西!” 陆清岚微微一笑,丝毫不为输棋而感到气馁。她招手叫墨菊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墨菊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她道:“王爷且稍等片刻。” 萧少珏巴不得和她多呆一会儿,自然不着急,好整以暇地道:“本王不急。”他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墨菊去了不大一会儿就回来了,胳膊上挽着一个墨绿色的包袱。墨菊将那包袱给了陆清岚,陆清岚又将包袱转交给了萧少珏。 萧少珏越发狐疑,打开包袱一看,竟然是上次陆宸生辰时,他托词送给陆宸的那块林子冶亲制的雪竹绿端砚。 陆清岚笑道:“这是我现在身边最值钱的东西,我说话算话,就把这个送给王爷。” 萧少珏瞬时脸色铁青。他语气淡漠道:“我说姑娘今日怎么有这般闲情雅致肯陪本王这等粗人对弈,原来是早有预谋。是不是你输给本王的三个子,也是故意让着本王的?”他知道陆宸爱砚,之前趁着陆宸过生辰,废了好大劲儿才搜罗到这块林子冶亲制的雪竹绿端砚,没想到又被小姑娘给还回来的。 陆清岚不想要他这么贵重的东西,和他下棋之前确实是想好了要故意输给他的,不过他这几年棋艺渐涨,陆清岚发觉自己就是用尽全力也不是他对手的时候,也就没有再藏拙。刚才那一盘的的确确是她输了。 陆清岚没想到他会忽然发这么大脾气,隐隐觉得今天自己大概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不过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王爷,这块砚台是三公主送给我父亲的生辰礼,我父亲又转赠给我,今天我下棋输给了你,并没有什么不妥。我实在不明白王爷何以如此生气。况且王爷如此棋力,我若是能叫您恰巧赢我三个子,那我岂不成了妖怪了?”恰巧输棋可比赢棋难太多了。 不过萧少珏现在开启了怀疑模式,陆清岚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他怒冲冲地道:“在你的心里,就这么讨厌本王,不肯给本王丝毫的机会?” 陆清岚垂下睫毛,低声道:“愿赌服输,臣女没有别的意思。” 萧少珏也不绕弯子,反正砚台是他送的,两人心里都明镜似的,冷冷道:“本王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过。好好好,既然你把这砚台送给了我,就是我的东西,我怎么处置你都再没有发言权。” 陆清岚觉得不好,道:“你要干什么?” 萧少珏大吼一声:“卫斌,拿去扔了!” 到底忍不住心中怒气,他一拳狠狠地砸在石桌上,石桌裂开了几道缝隙,可见萧少珏这一拳的力量有多大。 萧少珏的右手已是鲜血淋漓,陆清岚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九哥,宝儿,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三公主适时赶来,见现场的气氛剑拔弩张一般,不由吃惊喊道。 陆清岚心中歉疚,一时说不出话来。 三公主发现萧少珏满手是血,更是震惊,上前抓住萧少珏的胳膊道:“九哥,你的手受伤了。”吩咐婉青:“快去请瞿太医过来。” 婉青答应一声匆匆跑了。萧少珏却不想呆在这里,抽回胳膊,对卫彬道:“咱们走!” “九哥!九哥!”三公主一愣间,他已经大踏步地走了,根本就没来得及拦住他。 三公主只得一脸迷茫地问陆清岚道:“宝儿,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九哥怎么气成这个样子?他不是一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吗?” 陆清岚现在心里很乱,她摇了摇头道:“阿姗,你别问了。”这段日子她其实对萧少珏生出了好感,看见他生气难过的样子,她心里也颇不是个滋味。 怏怏跟着三公主回到长禧宫。 当晚,陆清岚在长禧宫一晚上翻来覆去没有睡好。她实在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和萧少珏的关系了。且不说萧少珏帮过她那么多次,甚至多次救她性命,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对萧少珏自然是心存感激的。萧少珏不止一次地表达了想要娶她为正妃的意思,被那样一个聪明优秀且又颜值爆表的男子追求,又岂会完全无动于衷。 就连她这样历经两世,将情情爱爱看得很淡的人,都忍不住有点儿动心。最关键的是,萧少珏对旁人手段狠毒,毫不留情,偏偏对她呵护备至,恐怕是个女子就受不住。以前萧少珏总是对她忽冷忽热,现在也会处处替她着想了,这样的改变她是觉察到了的。要不是她没有把握影响萧少珏改变前世的命运,不想让长兴侯府因此受牵连,她到底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他呢? 重活一世,她自然多了更多顾虑,毕竟不能只想着自己,而不顾家族的前途。但想起萧少珏那失望愤怒的眼神,心里不由也跟着一痛。她发现不管怎么逃避,自己的情感已经有些不受控制。 这时三公主走了进来,坐在陆清岚的榻边道:“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清岚不忍瞒她,就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三公主听完之后,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宝儿,以前不管出了什么事,我总是站在你一边的。今天这件事嘛,不是我说你,你确实做得有些过分了。换做是我我也生气。我九哥为了给你爹爹送礼,连我的旗号都用上了,这么委屈求全,除了对你能这样,你见他对谁用过这么多心思?你倒好,不但不领情,还算计他一通。他能不生气吗?” 陆清岚叹了一口气:“可能是我操之过急了。”她都不知道当时为何鬼使神差地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宝儿,我瞧着九哥今天生了大气,九哥对你可够好的了,你可不能伤了他的心。”她可是一直盼望着陆清岚能成为她的九嫂呢。“你们两个,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相处呢。我就不明白了,我九哥到底哪里不好,你为什么就不想嫁给他呢?” 陆清岚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只得含糊道:“这件事又不是我自己能做主的。” 再说萧少珏回到庆王府,大步流星地进了书房,卫彬叫人拿了药箱,自己提着进了屋子。陪着小心进了萧少珏的院子,“王爷,让奴才给您的手上药吧!” “滚!”迎接他的是迎面飞来的一个茶杯。卫彬不敢躲闪,那茶杯砸在他的肩膀上,砸得他后退了一步,身上也沾满了茶水和茶叶。 卫彬看见萧少珏正在气头上,不敢多说什么,只得退了出去。 他刚从书房里狼狈地走出来,就看见贞妃上次送过来的绝色少女,一个叫柳月,一个叫竹青的,刚好走了过来。 这两人被贞妃选中了,赐给萧少珏作通房丫头,贞妃一开始就暗示了叫她们教晓萧少珏人事,可是自打被萧少珏领回王府,两人被远远打发到景园里,不要说遵从贞妃的命令和萧少珏同房,平日里见都见不到王爷一面。 本来以为跟着王爷到府里来是享福来的,因为王爷没有定亲,王府暂时没有女主人,说不定还可以过几天女主人作威作福的生活,可现在这么被束之高阁,这算是什么呢? 两人自然不甘心。因此有事没事就往书房这边凑。 因为两人是贞妃送过来的,萧少珏对贞妃极为敬重,下人们对柳月和竹青也就十分客气,也不敢阻拦。只是卫彬知道萧少珏的心思,两人过不了卫彬这一关。 刚才两人刚好看见萧少珏一只手受伤进了书房,见卫彬狼狈退了出来,两人便走上前去,柳月对卫彬道:“小卫公公,王爷因什么事,生这么大的气,连小卫公公都吃了挂落?” 竹青也道:“王爷手上的伤还没处理吧,不若让我们姐妹进去给王爷包扎一下伤口如何?” 两人对自己的容貌风情都是极有自信的,一直觉得萧少珏之所以对两人无动于衷,全是因为他和她们接触的时间太少,她们不相信这天下间真有能在她们美色面前无动于衷的柳下惠那般人物。 卫彬也是病急乱投医,他担心自家主子的伤势,既然这两位愿意去趟那个地雷阵,就叫她们去好了。 卫彬也就将药箱交给了柳月,“王爷右手受了伤,你们想法子劝劝王爷,若是王爷不生气了,就帮他包扎一下,这药箱里面有伤药和纱布。”细细叮嘱了一番。 柳月和竹青一脸的兴奋雀跃,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误事,这才小心地推门进了房间。 萧少珏正背着身子坐在床榻上生闷气,听见脚步声心里一阵烦躁,以为卫彬又进来了,骂道:“兔崽子,你怎么又来了?” 柳月和竹青两人对望了一眼,没吱声,而是迈着小碎步走到了他背后,一边一个帮他揉起了肩膀,媚声道:“王爷,是谁惹您生了这么大的气?奴婢们学过推拿按摩之术,让奴婢们给您捏捏肩膀松范松范,您老就消消气!您看怎样?” 一边说着,软软的胸部就往萧少珏的背部压了上去。这两个丫头身上涂抹的是谭记香粉铺子的胭脂香粉,极为高档,一两香粉价值等同于一两银子。不过没人告诉过她们,萧少珏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气味。 这两个丫头刚一走进的时候,他就闻到了那股呛人的气味,他立刻就闭住了呼吸。他还没等说话,这两个丫头就已经贴了上来。两个人柔软的胸部已经贴到了他的后背上。 两个人沾沾自喜,这样的诱惑挑逗,是个男人就难以抵抗,何况王爷还是一个未经人事的雏儿,心想大概今天晚上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哪知一瞬间萧少珏的后背忽然宛若钢铁般坚硬,两人感到不对劲儿,可是还没反应过来,忽然一股大力传来,两人腾云驾雾一般飞出去,直接撞到墙壁上,直撞得两人五脏六腑都移位了,直接就吐血了。 萧少珏这才转过头来,神色平静地走了过来。淡淡道:“勾引本王,谁给你们的胆子,真是活腻味了。” 两个丫头看着他目光中已满是惊恐。谁能想到这位说动手就动手,还这么凶狠,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 这时卫彬听见声音不对,也跑了进来,看到现场是这么个局面也吓了一跳。“王爷,这个两个人毕竟是贞娘娘送来的人,还是让奴才找人给她们医治一番吧。” 萧少珏嗯了一声。“你看着处置吧。完事之后自己去郝总管那里领十板子。”没有卫彬的同意,这两个女人也不可能进入他的书房。 卫彬不敢说什么,叫人将两个女人拖出去请大夫施救,一边对萧少珏道:“王爷,您的手还是让小的给您包扎一下吧。” 萧少珏收拾了两个送上门来的女子,心情莫名地好了不少。便把手伸过去让卫彬给他包扎,这会儿心里也平静了不少,心想那个小姑娘反正一向都是那么嫌弃他,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何必和她生那个气呢。 ☆、第138章 端午 五月初一,大周的使节团终于来到大齐,嘉和帝派皇长子萧少瑜代表自己亲自去城外迎接,正副使者果然是大周的五皇子叶元信和威震天下的战神乐炎,与他们同来的还有大周皇室的六公主叶茵如。 皇帝在五凤楼设宴款待大周的使臣,陆清岚自然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不过到了五月初四这一天,长兴侯府派了马车将陆清岚迎回了侯府。果如萧少珏所说,皇后昨日颁下懿旨,命令老太太、纪氏并陆清岚明日出席龙舟大赛,并且在皇后身边随侍。 张氏和纪氏等人不敢怠慢,急忙将陆清岚接回侯府,细细嘱托。 端午节当日天还未亮,长兴侯府众人就早早起身了。龙舟比赛是大齐一年一度的盛事,今年又赶上了和大周五年一次的大比,更是聚集了全天下的目光。因为龙舟比赛帝后都要参与,所以不光是得了皇后旨意的女眷们要去参加,侯府所有有官职爵位的男子都要到场。因为龙舟比赛的时间是在上午,所以他们必须要在巳时之前赶到,总不能让帝后等他们这些臣子吧。 所以众人匆匆忙忙吃过早膳,便上路了。因为荣哥儿上元节走失的事情,陆宸和纪氏再不敢让他出门,便将他留在府里,纪氏还把耿嬷嬷留在家里,看着这位小祖宗。 荣哥儿眼泪婆娑地跟着爹娘哥哥姐姐一道吃饭,陆清岚看见他那小可怜样,心里跟着一阵难受。她三下两下吃完了饭,把荣哥儿抱进怀里,给他戴上自己亲自编的长命缕,又在他的腰间给他戴上了一个用五色丝线编织的香包,然后在荣哥儿的脸上亲了亲,“荣哥儿你乖乖地呆着,等龙舟赛一结束,姐姐就回来陪你,给你买你最喜欢的糖画好不好?” 荣哥儿乖巧地点了点头,见她给了自己一个香包,便也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包来,给陆清岚挂在腰间。 纪氏不由苦笑,这个香包是纪氏今天一早给他的,这小东西倒会做人情。纪氏早上其实也给了陆清岚一个。不过既然是荣哥儿给她的,她也不好拒绝荣哥儿的好意,也就笑纳了。 等这边好不容易安抚好了荣哥儿,一家人这才出了门。渭水穿京师而过,每年龙舟比赛的比赛地点都是在城外十里的渭水一段,因为那里水流平缓,场地又宽阔,所以最适合当做比赛现场。 天才刚蒙蒙亮,去往城门的路上却满是马车,都是官宦人家赶去参加龙舟比赛的。长兴侯府三房人口,出动了十多辆马车,队伍很是浩浩荡荡。 陆家的马车大概行驶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目的地。今年龙舟赛一应布置全由大皇子主持,陆清岚扶着墨菊的手臂下了马车才发现,龙舟赛的起点搭建了一座高台,上面一溜排开摆着许多椅子,最中间最大最豪华的一把是龙椅,自然是留给嘉和帝坐的,其余能在这个高台上有个位置的,都是大齐数一数二的权贵,靠得嘉和帝越近,权力越大。 不过这个时候,嘉和帝还没来,高台上也尚未有一人落座。 高台两旁一字排开搭了许多彩棚,长兴侯府的凉棚也在其中。不过陆清岚等人却不能去自家的凉棚里享福,因为皇后要求陆家女眷们陪侍在侧,她们只能去左手边第一个最豪华的凉棚里等着,皇后娘娘在高台上也有座位,不过这个彩棚也是单独为她准备的。 张氏便带着冯氏、纪氏、赵氏三个儿媳妇,以及孙辈的栾晓、陆清岚、张思慧去了皇后娘娘的彩棚。 三房的两个姑娘陆清茵和陆清蓉上半年就准备嫁出去了,这两个姑娘的名声都坏了,所以皇后的旨意里并没有提到这两个人,俩人自然也没脸前来。大奶奶栾晓刚刚生完孩子,儿子还在襁褓之中,老太太觉得张思慧本来就是个凑数的,若只带一个陆清岚过来,实在不好看,就把栾晓也拉了过来。 众人刚走到彩棚跟前,帘子一掀走出来一位身材高大、威严气势的青年,张氏见了急忙行礼:“燕王殿下。” 从彩棚里走出来的正是萧少玹,他冲着张氏点了点头,十分客气地说了一句:“老太太不必客气。”目光就转到了陆清岚的身上,见小姑娘穿着一身蛋青色的襦裙,因为尚未及笄,只梳了双垂髻,站在人从中鲜嫩得像是清晨荷叶上的第一滴露珠,让人不注意她都难。 萧少玹心中不由一阵火热。若是今天的计划顺利,这小姑娘以后就是自己的人了,到时她的整个人,还有她背后的金矿,都将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但他到底是心思深沉之辈,很快就将目光移开,带着下人们离开了。 张氏就带着几人进了彩棚。皇后的地界儿自然是极大的,一应设施也都十分齐全。陆家众人进来的时候,彩棚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都是得了皇后旨意过来陪侍的,说起来虽然伺候皇后不见得是个好活儿,但是能得到这道旨意,也都是极有面子的事儿。 当中的宝座是空着的,那是钱皇后的宝座,宝座的左右各有一排座位,左边的一排是给王妃以及宗室皇亲们坐着的,如今座位上空无一人,右边则是给地位足够的世家贵妇们坐着的。这时右边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是钱通的妻子李氏,一个是钱宽的妻子王氏,两个人都是皇后的娘家嫂子,自然是坐得的。 其余几家来的早的,便围坐在李氏和王氏身边,凑趣着说话。两人后面站着的则是钱家的姑娘们,钱琳便在其中,她穿着一件大红色绣牡丹的褙子,梳着繁复的堕马髻,珠翠绕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说起来钱琳比陆清岚还大四岁,今年已经十七了,婚事一直没定下来,王氏给她相看了一个又一个,钱琳却没有一个能看得上的,原来早在多年之前她就相中了萧少珏,这么多年来她打定了心思要嫁到庆王府去。钱皇后也想自己娘家人和萧少珏结亲,以此来拉拢萧少珏,可是她提过几次,都被贞妃用打太极的方式给推回来了,加上嘉和帝也不赞同这门亲事,皇后也就熄了这层心思。 不过钱琳却一直不死心,打定了主意,萧少珏一日不娶亲,她就一日不出嫁。 张氏带着一家子女眷上前来给各位贵妇们见了礼。李氏请她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了。正好大表姐辛靖柔和薄倩如也在,看见陆清岚就全都高高兴兴地走了过来。 薄倩如和陆文昌已经定亲,婚期就定在明年的二月间。本来这时候该躲在家里安安稳稳地绣嫁妆,却也是得了皇后的旨意,不得不来。 薄倩如喜事临门,脸色红润,一脸的娇羞,拉着陆清岚的胳膊说个没完。辛靖柔却不同,她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按说也早该出嫁了,可也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命格太硬,连续定了两次亲,男方全都出事了。 第一次定亲一个月,男方就得了疟疾死了。之后因为有了克夫的传言,大姑母给她定了晋州的一门亲事,打算将她远嫁,哪知到定亲之后不过两个月,男方又出事情了,竟然失足落水被淹死了。 这下子可是坐实了她克夫的名声了。本来以辛靖柔的容貌、人才、品行、家世,在京城贵女中间都是拔尖的,可是有了这么一个名声之后,立刻从炙手可热变成了门可罗雀。再没人敢上门提亲,眼看着一个好好的女孩就要蹉跎成老姑娘了,可她现在这种情形,就是把她嫁给人家做个填房也没人敢要。这么下去她只能孤独终老一生,即便是大姑母那么刚强的性子,为了这件事也忍不住找纪氏哭了几场。 陆清岚见她脸色不好,有几分担心地问道:“大表姐,你没事吧。”薄倩如也听说了辛靖柔的遭遇,只觉得这姑娘太过倒霉,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在她面前晒幸福,也便知机地闭了嘴。 辛靖柔伸手摸了摸陆清岚的脑袋,洒然笑道:“宝儿,你担心什么呢。你表姐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我没事。”她压低声音道:“这次我娘本不许我跟出来,可我就是要叫那些背后戳着我的脊梁骨说我闲话的人看看,没有男人,我辛靖柔一样能活得很好。” 陆清岚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穿着月白色绣暗纹荷花的衫子,梳了一个元宝髻,头上戴着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整个人显得光彩夺目。那些暗中指指点点的女眷们被她一一用目光回瞪回去,一个个做贼心虚地全都不敢和她对视。 陆清岚不由大为感慨。若是换个女孩,如她一般的遭遇,哭都哭死了,她大表姐还有这么强悍的战斗力,单就是这种乐观主义精神,就够让人钦佩的了。 陆清岚道:“大表姐日后有何打算?” 辛婧柔微微一叹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在家里当一辈子老姑娘罢了。”说到这里她语气轻快了些,“本来我也不太想嫁人。咱们女孩儿家在家里千娇万宠的,凭什么嫁到婆家去就要给他们当牛做马,不但要伺候夫君给他们生孩子,还要受婆婆、妯娌和小姑子的刁难?还不如这样,孑然一身,一个人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其实早前陆清岚也深以为然,还有一点,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要从一而终,这根本就是不公平。 此时因为皇后娘娘还没有到,小姑娘们并不太过拘束,众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站在一处说话。 钱琳自打陆清岚走进来,目光就是一凝。只觉得每看见陆清岚一次,她都比从前更漂亮几分,如今这一屋子的女孩,被她一衬,竟生生都成了庸脂俗粉。钱琳本来就和她有过节,更是越看越觉得生气。 她身边围了一群小姑娘,忍不住讥刺道:“家里出了那样的事情——两个姐姐全都是私定终身,和男人有染,居然还有脸出门?换做是我,羞也羞死了!我瞧这一家子都没有一个好东西!” 陆清茵和陆清蓉的事情,长兴侯府虽然花了不少心思压制流言,尽量减少影响,不过京中还是传得风风火火的。 她声音不算太高,却可以让所有的人都能听到。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陆清岚的身上,赵氏听了这话,更是脸色一阵苍白。 钱琳本来是想看看陆清岚出丑的,一般人听到这样的话,总要羞愧难当不知所措,到时她越是局促,钱琳就越是高兴。哪知道陆清岚前世在后宫里锻炼出了极为厚实的脸皮,众人全都看向她,她却完全不当回事,笑容依旧温煦得体,目光也毫无闪缩躲闪之意。 钱琳瞧见她这幅样子,越发觉得生气,恨声道:“没脸没皮,不要脸!” 话音刚落,就见彩棚外头刚好走进来一群人,为首一个五旬的老妪,穿了一身绣五福捧寿图案的大红色褙子,一脸威严,气势迫人。正是陈国长公主,她后面跟着一个双十年华的少妇,面容娇媚,是她的独生女儿清河郡主。而站在她右边,扶着她手臂的一个身穿宫装,一脸活泼明媚的少女正是三公主。 谁都没想到陈国长公主来得这么早,连忙起身迎接,行礼之后,长公主在座位上坐了。淡淡道:“刚才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目光就落在了钱琳的身上,刚才长公主等人站在彩棚外头,打从钱琳发难陆清岚开始,把所有的话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钱琳脸色一白,长公主素来威严,在皇室中极有威望,她是皇帝的姐姐,皇帝都对她十分尊敬,况且她为人端方持正,小一辈的更是怕她。 就凭钱琳刚才那句“不要脸”,也足够给长公主留下恶劣印象的了。世家贵女就算骂人那都是不带脏字的,哪有像是她这般的。 钱琳的母亲王氏见状,连忙打圆场道:“小孩子家不懂事,口没遮拦,还请长公主不要和她们一般见识。”她是皇后的嫂子,地位非同小可,长公主也不能不给她几分面子。 长公主点了点头,淡淡应了一声:“好说,好说。”钱家一门两侯,又出了一个皇后,日渐得嚣张跋扈,平日里没少欺压朝中官员,长公主对此已颇不满,今日刚好撞见这件事,更是不痛快。 她将陆清岚叫到身边,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冤有头、债有主,不管旁人怎么说,你是个好的,就算旁人不知道,本宫却是一清二楚的。以后再有什么委屈,你只管到本宫这里倾吐,本宫给你做主。”那意思就是说,你姐姐们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以后有我罩着你,看谁还敢乱嚼舌根。 自打上元夜荣哥儿帮了房芳,长公主带着房芳去了长兴侯府好几回,对二房的几个孩子印象都好得不得了。所以碰到今天这种情况,自然是要出面给陆清岚撑腰的。 有长公主给陆清岚站台,谁还敢说什么。 “陆姐姐!陆姐姐!”房芳这次也跟着外祖母和母亲一道来了,被奶娘抱在怀里,看见陆清岚就张开一对小手求抱抱。小丫头长得粉嫩可爱,陆清岚前世没能生个自己的孩子,所以最是喜欢孩子,房芳每次来找荣哥儿玩耍,陆清岚都会陪着他们,所以房芳极喜欢陆清岚这个姐姐,和她极亲近。 陆清岚便走到奶娘身边把房芳抱在怀里,房芳把小脸贴在她的脸上,蹭了蹭,奶声奶气地问道:“荣哥哥怎么没来?”小丫头一看见陆家人,就下意识地四处去找荣哥儿。 陆清岚低声道:“荣哥儿昨天没有睡好,便没有跟过来。芳姐儿要是想他了,等会龙舟赛结束了,和姐姐一块儿去侯府看荣哥儿好不好?” 芳姐儿脸上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拼命地点了点小脑袋。 清河郡主见自家闺女那么喜欢陆清岚,展颜一笑,也跟着说道:“谁说不是呢。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想来皇后娘娘也是知道的。若陆家妹妹真是人品有暇,皇后娘娘又岂会传了她来陪侍?可见还是有些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是长公主的独女,皇上对这个外甥女也是极照顾的,一向霸道惯了,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从没受过一点儿委屈。她一向护短,早把陆清岚看作了自己人,自己人受了侮辱,她自然是要出面的。 这话就差指名道姓地骂钱琳了。钱琳脸色变得铁青,可是长公主和清河郡主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这股怒火也只能憋着。只能用目光狠狠去瞪陆清岚。 三公主见钱琳侮辱好友,早就忍耐不住了,清河郡主话音未落她就忍不住跳了出来,冷笑道:“有些人年纪一大把了,还不赶紧嫁人,为的是什么,别以为旁人不知道。还不是想嫁给我皇兄。也不自己照照镜子,真是痴心妄想!自己每日里想男人不打紧,估量着全天下都像你一般没羞没躁还是怎地?”三公主一向直来直去,说话也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直接就骂了出来。 这脸真是打得啪啪的。 钱琳痴恋九皇子的事情,在座一大半人都知道,而她接连被九皇子拒绝也被很多人当笑话说起过。钱琳脸色血红,气的浑身颤抖,伸手一指三公主道:“你……” 三公主哼了一声:“怎么,你能做的,本公主就说不得吗?” 长公主瞪了三公主一眼,道:“三丫头,你少说几句。” 三公主还是有些害怕这个姑姑的,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长公主表面上是在责备三公主,实际上却给三公主解了围,让钱琳有理也没地方说去。 钱琳气得不行,觉得周围的人全在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她可没有陆清岚那等胸怀气度,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陆清岚撇了撇嘴,心说就这么点战斗力,还敢四处挑事儿? 这边正闹腾着,钱皇后终于来了。陪着钱皇后一道过来的还有皇长子妃韩氏、二皇子妃廉氏,四皇子妃郭氏。 二皇子妃廉氏陆清岚见得比较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有一张尖尖的瓜子脸,身穿一件淡紫色刻丝云锦立领小直领宫装,下头是粉蓝色缕金月季花襦裙。头上绾着一个风流别致的倾髻,云鬓里插着衔珠佛手提蓝陶瓷笄,目光凌厉,身上的气场很是强大。 廉氏在京城出了名的厉害,在二皇子府里一手遮天,连二皇子那等英雄人物都被她降得服服帖帖,关键是手段极为高超,连皇后这个婆母也说不出她半句不是。据传说她乃是女中豪杰,心性手段与男子无异,许多政事二皇子都和她商量。 陆清岚只觉得这等威势气魄,也的确是名不虚传。 一时间皇后升了宝座,见钱琳眼泪汪汪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她的大嬷嬷就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皇后看了一眼陆清岚,又看了一眼钱琳。也觉得这个侄女是越活越回去了,徒争些口舌能有什么用,有本事就收拢了萧少珏的心,让他娶她为妃,也好把萧少珏绑到二皇子的阵营中去。 长兴侯府如今已完全倒向了皇长子,皇后对陆家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印象,不过她也不打算给钱琳出头,因为刚才长公主摆明车马站在陆清岚的一边,她可不想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侄女得罪了长公主,反而把她推向了皇长子那边去。 皇后便笑着道:“今年的龙舟比赛,大周派来参加的人员据说都是神武营中的顶尖高手,待会儿的比赛定会十分精彩,各位等下可不要忘了给我大齐的儿郎们助威。”神武营在大周号称战力第一,是一只纯骑兵的队伍,是战神乐炎亲手创建和训练的,在历年的对外战争中,立下了不朽的战功。就连大周皇帝的亲军威扬军战斗力都比不上神武营。 女子们虽然对军事了解有限,但是神武营和军神乐炎还是听说过的,一时间不由全都议论纷纷。 安平侯夫人李氏笑道:“神武营的确是大周出了名骁勇善战的军队,可是咱们的大齐的直前卫也不差啊,吾皇英睿天纵,这最后的胜利必定是属于我们大齐的。” 直前卫乃是皇帝亲军,能够进入直前为的都是家身清白的官家子弟,对皇帝都是忠心耿耿,直前卫训练极为严苛,战斗力自然也非同小可。 众人纷纷应和。 皇后和众人又说了几句,看见各家的女孩拘束在后面,连个坐着的地方都没有,笑道:“女孩儿们都不要在这儿拘着了,都出去玩耍去罢。” 难得皇后这般善解人意,众人七嘴八舌谢恩之后,出了皇后的彩棚。陆清岚也把芳姐儿交给奶娘,跟着三公主一道出了彩棚。 三公主刚一出门就吐了一口气,“可憋死我了,我早就不想在里面呆着了。”她那等活泼的性子,确实是受不了这等拘束。 陆清岚见她拉着自己的手一直往河边走,奇怪道:“你带我去哪里?” 三公主神秘地道:“有一样好东西给你看,你过来看就知道了。” 两人走到河边,还在远处就可见一艘大船,和龙舟的比赛所用的龙舟大不一样,甲板上有三层建筑,每层四周都设置半人高的女墙,船上空间很大。 三公主抬手一指,得意地对陆清岚道:“这艘船如何?这是本公主的座驾,是父皇送给我的。” 陆清岚神色一震:“这船是你的?”难怪三公主刚才在皇后那边的彩棚里有点坐不住呢,有这样的好东西,她不亲自下水试一试,心里恐怕就跟长了草一样的难受。 三公主道:“五年前我皇姐因为主持百花宴会有功,父皇特意在端阳节那日赏了一艘彩船给她,这次我便去求了父皇,让他也赏给我一条船。没想到父皇真的答应了。” 说完不等陆清岚发表感想,拉着陆清岚就上了船:“走,去看看我的座驾。”三公主的船就停在渭水岸边,她顺着甲板走进船舱里,一层层拾级而上。船共分三层,第三层的视野最好,布置得也最精致,自然是主人的居所。 两人上到第三层的房间里,却看见一个穿着月白色圆领长袍,琳琅珠玉般的男子正站在甲板上四处打望,却是广宁王世子萧少珝,三公主跑到萧少珝的面前道:“堂兄,你怎么来了?”声音里有几分激动雀跃。因为萧少珝和蒋信鸿一般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他在这里,那有很大的可能性蒋信鸿也在这里。 果然三公主是个藏不住事情的,很快就问了出来,“蒋大哥也和你一起来了吗?” 萧少珝看了三公主一眼,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心说你要不要这么直接。“蒋兄在里面和九皇兄下棋呢……”一句话没说完,三公主已经蹬蹬蹬跑了进去。 ☆、第139章 龙舟赛 萧少珝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陆清岚上前给他行了一礼,叫了一句:“珝哥哥。” 萧少珝笑容温煦,但是保持着礼貌和克制:“宝儿妹妹,你也来了。”两人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不过他们现在年纪都不小了,到了避嫌的时候了。况且萧少珝明了萧少珏的心思,他不想为了这个得罪那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堂兄。 陆清岚问道:“珝哥哥,琪姐姐今天怎么没有来?” 萧少珝道:“琪儿昨日患了头风,今日起不得床,母妃已代为向皇后娘娘告假了。” 陆清岚吃了一惊:“琪姐姐病了,病得严重不严重?” 萧少珝道:“无碍的,将养一两日也就好了,宝儿妹妹别担心。” 正说着,三公主又蹬蹬蹬跑了回来,拉住陆清岚的手臂道:“宝儿,咱们进去。” 陆清岚看了三公主一眼,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没想到她也有近乡情怯的时候。便点了点头,对着萧少珝福了一福,跟着三公主进了船舱。 船舱里一应家具摆设得十分齐全,第三层船舱里地方不算大,摆了一张床榻,萧少珏和蒋信鸿在上面放了一张炕桌,如今正在对弈。 萧少珏穿了一件靛青色的锦袍,面容肃穆,神色冷峻,像是谁欠了他一万两银子似的。 看见两个小姑娘进来,蒋信鸿急忙起身见礼,萧少珏却托大地坐在那里没有动。三公主俏脸微红地让蒋信鸿免礼,“蒋大哥你太客气了。” 萧少珏目光故意不去看陆清岚,只对着三公主淡淡点了点头。 蒋信鸿解释道:“我等未经公主殿下许可便擅自登船,还请殿下不要见怪。” 三公主连连摇手道:“没事的,没事的。” 蒋信鸿也不是那等迟钝的,三公主对他的心思他心里多少有些感知,可是他心里有了萧琪,再容不下旁人,只能装作不知道。所以听说这艘船是皇上赏给三公主的,他根本就不想上来,是被萧少珏硬拉着上来的。萧少珏拉他上船不说,还硬逼着他和自己下棋。下棋就下棋吧,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连平日里七成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弄得他完全是一头雾水。 萧少珏的心思他哪里能猜得透,他是明知三公主会来看自己的船,三公主和陆清岚形影不离,到时候必然会带陆清岚一道前来。到时候他就可以见到陆清岚了。 这么多日子没见,他可真有点想念她了。不过上次她那么拒绝他,把他千辛万苦送过去端砚还给了自己,他当时大发雷霆,一拳把石桌都砸出了裂缝。他也拉不下那张脸主动去找她,只好人为地制造一次偶遇了。 萧少珏觉得,自己为了陆清岚,简直都要变成抖m了。 两个美少年继续下棋,陆清岚本来想出去,三公主见了心上人不舍得走开,陆清岚只好在这里陪着她。俩小姑娘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陆清岚一边看着棋盘,只觉得今日萧少珏棋风绵软无力,与往日犀利奔放大开大合的风格迥然有异,竟被棋力不如他的蒋信鸿压制得没有还手之力。 陆清岚不由大感诧异。目光就落在了萧少珏的身上。 萧少珏好些日子没见陆清岚了,牵肠挂肚得厉害。本想好好看看小姑娘,可是碍着面子,又不能显得太主动,心里的别扭劲儿就别提了,还哪有心思下棋? 他也觉察出陆清岚略带诧异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难免有种被她窥破心思的羞耻感觉,急忙收摄心神,一板一眼地和蒋信鸿对弈起来。可他心里痒痒的,总是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用眼角余光去看陆清岚,所以棋局上愈发的一塌糊涂。 这个时候船身忽然一颤,原来三公主上来之前,就吩咐船娘开船了。船娘都是经验丰富之人,其实这船动得十分平稳,三公主和陆清岚也不过身子微晃了一下就没事了,可偏偏萧少珏的肩膀“通”地一声撞到了桌子上,棋子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 蒋信鸿狐疑地看了萧少珏一眼,道:“王爷,既然棋子散落一地,咱们这一盘棋就算平局如何。” 萧少珏点了点头:“也好。” 陆清岚撇了撇嘴,明明是萧少珏自己搞的鬼,他偏偏要装出十分大度的样子。从她一进来,这家伙就一副屌屌的样子,故意不看自己,把自己视作无物,陆清岚心里也有些不爽快,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股冲动,就想捉弄一下萧少珏。 她笑着走到两人跟前,道:“无妨的。”说着俯身把棋子一粒一粒捡了起来,然后一颗一颗回复原状,蒋信鸿和三公主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把刚才那盘棋分毫不差地恢复原状,连蒋信鸿都不得不佩服:“陆姑娘记性可真好,蒋某佩服!” 萧少珏则是脸色愈发铁青,看向陆清岚的目光中隐含警告之意。 蒋信鸿又谢过了陆清岚,然后对萧少珏道:“王爷,该您了。” 萧少珏狠狠瞪了陆清岚一眼,把黑色的棋子往棋盒里一扔,道:“不用下了,这一盘是本王输了。” 陆清岚嘴角微翘,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萧少珏却突然觉得以陆清岚的性子要是真讨厌一个人一定会避而远之唯恐扯上点关系,以前她不就是这样吗,如今这样捉弄他是不是说明她心里其实已经没把他当外人。如此想着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但面上丝毫不显,仍是阴沉沉的。 蒋信鸿觉察到船舱里的气氛不对,咳嗽了一声道:“我先去趟净房,少陪了!”起身便溜了。 三公主也极聪明,道:“我下去看看点心准备好了没有。”紧随其后也溜了。 船舱里本来就没有丫鬟伺候,这两个人一走,就只剩下陆清岚和萧少珏两人了。陆清岚哪里敢单独和他相处,急忙道:“阿姗,我和你一道。” 她还没等挪动腿脚,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咆哮声:“你今日走开这里试试?” 陆清岚闻言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似的,站在那里不敢动了。 她慢慢地转过身去,就看见男人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她心里不由有些后悔,刚才自己不该贪图一时痛快,整了这个活阎王。她也不知为什么,看见他高冷的样子就不爽快,总想打碎这层面具,看看他藏在后面的真实样子。 萧少珏已经站了起来,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过来,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压迫气息,陆清岚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船舱的面积本来就不算太大,很快被他逼到了角落里。 萧少珏伸出一只胳膊撑在她的耳侧,将她圈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陆清岚立刻不敢乱动,因为两个人离得很近,呼吸可闻,她要是乱动的话,必定会触碰到他的身体。 陆清岚紧张地思索着,考虑着脱困的法子。萧少珏跟她脸脸相对,稍微往前一点儿就能碰到她粉嫩的鼻尖,看她像个惊恐的小兽般,眼中满是惊恐害怕,那鲜红的小嘴一张一合的,简直就像是一直在诱惑他犯罪一样。 他差点就要不管不顾地吻上去了。总算他脑中还有一丝清明,知道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轻薄了她,正好给了她借口拒绝自己。所以他闭了闭眼,勉强压下奔腾的冲动。 萧少珏道:“你是故意的,你就那么喜欢看我出丑?” 陆清岚狡辩道:“我也是一片好心!” “好心?”萧少珏哼了一声:“你当本王是傻子不成?” 陆清岚见他凶蛮霸道的样子,不得不低头服软道:“王爷,是我错了,你饶了我这一回吧。”她看了一眼萧少珏的右手,见那上面还缠着纱布,道:“王爷你快放开,仔细手疼。” 他不说还好,越说萧少珏越生气:“你还有脸说!” 陆清岚真不觉自己做错了啥,道:“王爷你大人有大量,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你没有必要这么生气吧?” 萧少珏看着她那可怜兮兮满脸祈求的表情,一时间真狠不下心来再对她凶巴巴的,哼了一声道:“你连番惹我生气,要怎么补偿本王?” 陆清岚一怔道:“王爷要什么有什么,我能拿得出什么来补偿你?” 萧少珏的目光就落在陆清岚的腰间,陆清岚正觉得奇怪,他一探手,闪电间向她的腰间摸去。陆清岚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没想到他只是扯下早上荣哥儿给她带上的那只香包。 萧少珏拿到香包,便松开了手,一连退出几步。陆清岚傻眼了,摸了摸自己的空空荡荡的腰间:“你做什么?” 萧少珏挑了挑眉,一连无赖的表情道:“怎么,连一个香包都不舍得给我?” 这人上一秒还是煞神,一转眼就秒变无赖,陆清岚真是哭笑不得,一个香包而已,不值什么,关键是这香包是纪氏绣的,给他拿着像是什么? 陆清岚正要解释,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隆隆的擂鼓声。想必是龙舟比赛就要开始了。 萧少珏说了一声:“去看看。”当先走向甲板上走去,边走边把香囊小心地放进怀里。 陆清岚看得清楚,一时无语,也跟在后面走上了甲板。 这时萧少珝和蒋信鸿已经站在甲板上了,不一会儿三公主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五个少男少女站成一排,个个都是姿容绝世,惹得船上的所有侍女们都向他们这边望过来。 三公主已经命令船往回开了。这船高达三层,因此站在甲板上视野极为开阔,看得也很清楚。 只见十几艇狭长的龙舟一字排开,在渭水中排开,每一艇龙舟的前面都有一个造型夸张的龙头,左右两舷都密密麻麻坐满了人,每一艘龙舟上各有二十一人,二十人划桨,因为每一艘龙舟上的船头上都架着一只鼓,所以最后的一个人负责擂鼓。 此时一声接一声的鼓声就从这些龙舟上传来,听得人热血沸腾。 陆清岚仔细数了一下,龙舟一共有十五挺,大齐的金色龙舟和大周的黑色龙舟在中间,一眼便看得到。 三公主忽然指着金色龙舟上的一个人喊道:“那是十哥,十哥也在诶!”坐在金色龙舟最头里的一个身穿紧身水靠的身材挺拔的少年正是十皇子萧少玮。没想到他身为皇子竟然会亲自下场比赛。 哪知三公主咋咋呼呼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应答。三公主有些不满,“你们都看什么?” 蒋信鸿这时才长吁一口气道:“那便是神武营的将士?” 萧少珏也叹了一口气道:“神武营果然名不虚传。本王一直以为世人对乐炎的推崇是有些夸大其词了,现在看来,是本王小觑了乐炎。今日的龙舟比赛,大齐怕是要输了。” 三公主循声看过去,就见黑色龙舟上乱七八糟站着一群汉子,穿着统一的黑色衣裳,别的船上的众人,包括金色龙舟上直前卫的精锐们全都一脸陈肃,满面紧张。唯独他们,一个个懒洋洋半眯着眼睛在那里晒太阳,所有龙舟上的鼓手都在用力擂鼓,也只有神武营的鼓手,抱着鼓锤正和另一个人嘻嘻哈哈地聊天。三公主甚至看见一个大汉坐在甲板上抠脚。 似乎他们面对的不是一场事关国家荣誉的比赛,而是一次惬意的旅游休假。 三公主奇怪道:“这就是你们说得很厉害的那个神武营?我怎么没看出来他们厉害在哪?反而觉得他们十分懒散,简直一盘散沙。” 萧少珏道:“他们那不是懒散,而是自信!只有在血与火中锤炼出来的老兵,才会带有这样藐视一切敌人的气度,这绝不是靠严格训练就能做到的!若说我们直前卫的兵士就像是养在温室中花朵,他们则像是野地里经受过无数暴风雨考验的狗尾巴草。单是心态,我们就输了一筹。更何况,看他们每一个都是顶尖的高手,且看他们说话时的样子相互之间都十分熟悉,应该是极擅长配合的。” 萧少珝和蒋信鸿听得连连点头,连陆清岚也觉得他说得在理。 萧少珏道:“若大周有一万这样的骑兵队伍,咱们也不用和人家打了,直接俯首称臣便是了。” 正说着,就听见萧少珝道:“来了!来了!”就见一身龙袍面容和煦的嘉和帝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登上了高台。 三公主的船并没有划出多远,因此能看得很清楚。皇帝当然是走在最头里,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身华服的皇后,然后是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等一众龙子凤孙,紧跟着的便是一群外国使节。 陆清岚惊呼了一声:“乐炎!” 不光是她,几乎所有人都一眼就认出了乐炎。其实乐炎的容貌十分普通,说不上丑但也绝不算标准意义上的美男子,大齐和大周的皇子们个个生得美貌,乐炎夹在一群皇子们中间,容貌毫不出众,可他身上偏偏有一种奇怪的气质,让人能从千万人中一眼就将他辨别出来。 乐炎长得瘦瘦高高的,可以看得出真如传说中一般,他的身子很不好,脸色苍白,走几步还会忍不住咳嗽几声,那一双眼睛,虽然不甚明亮,但却充满了智慧,这样一个病怏怏毫不起眼的人,身上偏有一种淡然宁定的气质,让人只要一看见他就觉得心里十分安定。就算是掌握着整个大齐,富有四海,权倾天下的嘉和帝,气势上也完全无法压过他。 萧少珏喃喃道:“不错,这就是乐炎。”乐炎和他想象中有区别,可是他又觉得他这个样子是在情理之中。 可能是因为乐炎太过引人注目,众人反而一时间不自觉地忽略了大周的五皇子叶元信,那也是个神采飞扬,俊美无俦的少年。 今日来看龙舟比赛的,除了叶元信和乐炎,还有许多别国的使臣,镇北王府世子戴复光和清蕙郡主戴彦珺也被当做嘉宾邀请到高台上就座。 清蕙郡主今天穿着复杂华丽的礼服,姿容娴雅地坐在戴复光的身边,看上去比大家闺秀还要大家闺秀。 她的目光和萧少玹一碰,见萧少玹暗暗点了点头,就十分淑女地垂下了眼睑,跟在她身后的一个侍女趁人不注意,悄悄下了高台。 众人按照之前安排好的座位坐下,就见座位里面空出来一个,舫船上的几个人目光就全落在萧少珏的身上,萧少珝道:“堂兄,您该跟皇上一起到台上去的。” 萧少珏摆了摆手,“无妨!” 萧少珏如今掌管着东厂和锦衣卫,这次龙舟赛的保卫工作由他全权负责,皇帝想来他定然是忙得不可开交,没有出现在高台上也情有可原,自也不会说什么,他要是知道这家伙是为了儿女情长那点事才没和他一同登台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嘉和帝说了几句场面话,不外乎是这次龙舟比赛大周能派人参加,深感荣幸。此次比赛不过是为了切磋交流,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大齐大周两国为睦邻友邦,应当加强交流,永不相互侵犯之类的。 等他说完了这些,张秀便拿了一个用红绸包裹着锣锤给了嘉和帝,嘉和帝站起身来,走到高台前早就树立起来的一面铜锣前面,用力敲了一下。 “咣!”那面锣也不知是用什么制作而成的,声音特别洪亮。嘉和帝并未用多大的力气,可是那敲锣的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那十几条整装待发的龙舟,传来阵阵整齐的号子声,二十个人一起奋力划桨,舟箭一般的飞射而出。 两边不论是彩棚里的官员家属,还是就呆在太阳地下面的平民,全都跟着呐喊起来,一时喊声震天。 只见黑色龙舟上神武营的将士们原本还懒洋洋的,听到锣声的一刹那,立刻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几乎一瞬间便各司其职,那位鼓手更是抡起鼓锤,咚咚咚一声声敲在船头的那张牛皮大鼓上面,密集的鼓点声震撼着每一个人的灵魂,一下子就把所有龙舟的鼓点声全给压制了下去。 “嘿!”神武营的将士们动作划一,二十多人的动作如同一人,那条黑色的龙舟立刻就飞了出去。 河面上一共十五艘龙舟,包括燕国在内,也派了一艘龙舟来参赛,可是谁都知道,每五年一次的龙舟比赛,就只是大周和大齐两国的舞台,其余的龙舟不过是陪太子读书而已。 因此包括高台上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在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关注在金黑两条龙舟之上。 这是最高级别的比赛,赢得的一方,将为自己的母国赢得荣誉。每个人都拼尽了全力。 一开始,金色的龙舟还能和黑色的龙舟并驾齐驱,将剩下的十几艘龙舟远远抛在后面,可是向前前行了大概三十来丈,金色龙舟就已经落后黑色龙舟半丈的距离了。 任凭十皇子如何鼓劲儿呐喊,两艘龙舟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岸上铺天盖地都是加油助威的声音。今年是大齐的主场,若是大齐在家门口输给了大周,那大齐的面子,嘉和帝的面子往哪搁? 嘉和帝在高台上与大臣使节们谈笑甚欢,一副并不把输赢放在心上的样子。不过听到张秀给他汇报了比赛的进展情况,他内心也十分焦灼。这个时候,萧少璟悄悄起身下了高台。 整个龙舟赛的赛程日程由萧少瑜安排,训练龙舟的任务则是交给了萧少璟,今天这场比赛要是输了,萧少璟就是第一责任人,嘉和帝也不知他现在下了高台要如何补救? 自打龙舟比赛开始,为了看清楚比赛,三公主的船就一直跟在龙舟的后边,三公主拼命地给大齐的龙舟加油,嗓子都快喊哑了。但是三公主这艘船很大,船娘们又不像是龙舟上的那些人久经训练,距离龙舟自然是越来越远了。 不过行驶了一段时间之后,距离皇帝所处的那个高台也越来越远,渐渐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萧少珏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对两个小姑娘道:“你们跟我来。” 俩人不明所以,不过看见萧少珏神色严峻,两人不敢怠慢,跟着他来到第二层的船舱,萧少珏让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套丫鬟的服饰,对她们道:“去换上这两套丫鬟衣裳。” 三公主搞不清情况,一头的雾水:“九哥,为什么要我们穿丫鬟的衣裳?” 九皇子不耐烦地道:“叫你换你就换,怎么那么多废话?” 三公主也不生气,吐了吐舌头,回头瞧见陆清岚已经朝着一个密闭的房间而去了。三公主连忙喊了一声:“宝儿,等等我!”追着陆清岚跑了过去。 萧少珏见陆清岚不问缘由这般信任自己,脸色好看了不少。 ☆、第140章 龙舟赛 两人动作很快就换好了衣裳,萧少珏见俩小姑娘都是一身姜黄色的比甲,这一身丫鬟的装束,看着有些好笑。便对两人道:“等会儿会有小舟来接本王,你们跟着本王上船,到时候会有人在暗处监视咱们,你们要尽量低下头,千万不要让人瞧出是你们两个。” 三公主听得有几分兴奋:“九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萧少珏道:“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正说着,接她们的小舟已经来了。不但萧少珏要走,萧少珝、蒋信鸿都要离开,因为龙舟赛完了之后,嘉和帝要接见一众大臣和各国的使臣,萧少珝作为广宁王府世子,蒋信鸿作为燕国大王子都在被接见的范围之内,两人要提早做好准备,所以在龙舟比赛还没有赛完的时候便要离去。 萧少珏带着陆清岚和三公主上了一条小舟,萧少珝和蒋信鸿上了另一条小舟,小舟很快靠岸,岸边刚好就是庆王府的彩棚,萧少珏带着俩小姑娘进去,因为庆王府现在没有女主人,彩棚中冷冷清清的,没有个人影。 萧少珏一番叮嘱道:“你们呆在这里,不论呆会儿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出去!这座彩棚防卫森严,谁都不能接近,十分安全。” 陆清岚本来就不爱凑热闹,对萧少珏也是很信任的,这样安排她没有意见。 三公主却有些不满地道:“那我们不是连龙舟比赛的结果都看不到了?还有我的船怎么办?” 萧少珏瞪了她一眼:“你只管听本王的,准没错。本王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们千万不要离开这座彩棚。”说着就带了卫彬匆匆离开。 另一边,高台上李世得到燕王府手下的密报,俯在萧少玹的耳边低声道:“王爷,庆王爷已经从三公主的船上下来了。” 萧少玹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本王料想龙舟比赛要结束了,他也要安排安保的诸般事宜,不会一直呆在那里。”这人要是一直呆在三公主的船上,那今天的计划还真的要取消了。 萧少玹问道:“陆姑娘和三公主有没有跟他一起下船?” 李世道:“庆王殿下身边的秘谍太多,咱们的人只能远远盯着,只看见他带了两个身穿黄色衣裳的丫鬟下船,没有三公主和陆姑娘的影子。他上船的时候也是带了这样两个丫鬟的。” 萧少玹点了点头:“三妹妹的性子,本王清楚,龙舟比赛未曾比完,她是绝不会下船的。” “现在船上只有这两个小姑娘在,正适合我们动手,真是天助我也!”他脸上漾起一丝奸谋得逞的笑容,正好被清蕙郡主看到,两人目光一对,清蕙郡主冲着他点了点头。 萧少玹便起身走到皇帝宝座旁,低声道:“父皇,儿子想下水,近距离瞧瞧龙舟比赛的情形,也好探探大周神武营的虚实。” 嘉和帝点了点头:“也好!” 萧少玹便和高台上众人拱手打过招呼,就带人下去了。不大一会儿,便也驾驶一艘小船出现在渭河上。 此时的龙舟比赛又是一番光景,比赛一共分为一来一回两段赛程,此时金色和黑色龙舟早已将别的龙舟远远甩在后面,两只龙舟也并不是齐头并进,金色龙舟上包括十皇子在内的直前卫将士们将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可是眼看着和黑色龙舟的距离还是渐渐拉开了。一开始还只有半丈的距离,慢慢地变成了一丈,丈半…… 直前卫的兵士们已经后继乏力,划桨的频率渐渐慢了下来。而神武营这帮子武夫就像是不知疲累一样,从始至终一直保持着同一个频率。 “他妈的,快!快!都给老子用力,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萧少玮在船头声嘶力竭地喊道,嗓子都已经喊哑了:“这次比赛要是输了,我把你们这帮兔崽子一个个全都流放到海州去!” 可是大多数时候坚强的意志并不能弥补实力上的差距,即便是再威逼利诱,两艘龙舟的距离还是越拉越远,眼看着黑色龙舟已经转过弯来。 此时萧少璟正站在渭水的岸边,神色异常严峻,他喃喃道:“没想到乐炎训练出来的神武营这般厉害!” 这时他身边的一位幕僚道:“王爷,那么真的要派人下水吗?这件事传扬出去,恐怕对王爷的名声十分不利。” 萧少璟轻哼一声道:“龙舟队是本王训练的,若是今次输给了大周,就对本王的名声有利了?本王连这么点儿小事儿都办不好,你叫父皇怎会看本王?又如何能把大齐数千里的江山交给本王?” 他大手一挥,毅然决然地道:“动手!” 岸边早就潜伏了四个穿着水靠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人,得到命令之后,悄无声息地潜入水中。 片刻之后。 黑色龙舟正在乘风破浪,奋勇前行,船体忽然一震,行进速度立刻变慢了少许,有人立刻骂道:“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像龙舟重了不少?” 几乎所有人都大有同感。有人叫道:“统领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船首擂鼓的那人便是神武营的统领,他脸色微沉:“吵什么吵,给老子好好划船,今日若是丢了乐帅的脸,输给这帮子毛都没长齐的齐国蛮子,老子把你们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统领大人擂鼓的频率又加快了几分:“用力,都给老子使劲儿用力!” 众人轰然应诺,使出吃奶的劲儿划了几桨,只觉得龙舟的阻力越来越大,众人都叫:“统领大人,不对不对!这龙舟有问题!定是齐国的龟孙子给咱们使了阴招,下了绊子。” 又有人喊道:“统领大人,刚才我就觉得渭河的水流有些问题,咱们的船底下似乎潜进人去了。定是齐国人在咱们的龙舟上做了手脚。” 统领大人也是脸色铁青:“这帮乌龟儿子王八蛋,比不过咱们就和咱们玩儿阴的,他妈的齐国蛮子最是狡猾,没有一个好东西。”眼看着距离终点还有不足十丈的距离,而齐国的龙舟已经越追越近,统领大人权衡利弊,现在下水去检查必定会影响龙舟前行的速度,只得道:“弟兄们加把劲,等咱们靠岸了再和这帮齐国蛮子理论。” 众人轰然答应,又开始飞快划桨。不过周国的大船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拖慢了一般,再没有往日的灵活快速,速度直接下降了两三成,竟然在最后关头被齐国的龙舟反超,最后齐国的金色龙舟以些微的优势赢得了这次比赛。 这样的惊天大逆转,渭水两岸都已经彻底沸腾了,山呼万岁的声音此起彼伏。十皇子萧少玮有一些不敢相信,当最后他带领直前卫的将士们赢得胜利的时候,年轻的皇子高兴得跳了起来,和船上二十名将士击掌庆祝,甚至相互拥抱,整条龙舟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而黑色龙舟上的众人则是脸色铁青,他们也不是那任人揉搓的软蛋,立刻就有人嚎叫起来:“不公平,不公平!你们大齐耍赖,我们的龙舟被做了手脚,我们要检查龙舟!” “对对对!我们要检查龙舟!”黑色龙舟上神武营的将士们已经炸了锅。 十皇子本来就对逆转赢得比赛有一些奇怪,听到这些话,他的脸也变得阴沉了起来,寒声道:“怎么回事?” 神武营的士兵们已经有人准备下水,这时二皇子萧少璟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冲了过来,大声喊道:“直前卫和神武营的将士们听着,吾皇陛下要在高台上立刻接见你等,对你们的忠义和勇武进心嘉奖,尔等快快上岸,随本王前去觐见皇上。” 统领大人道:“鲁王殿下,今日你们大齐虽然赢了,可是赢得并不光彩!我们大周不服气,你们要想证明你们赢得光明正大,就立刻叫我们检查龙舟。”统领大人之所以肯在这里和萧少璟说这些废话,是因为萧少璟带来的这一队人马个个搭箭在弦,大有他们只要稍微乱动就立刻将他们乱箭射死的意思。 萧少璟来得太快了,不要说神武营的人,就连萧少玮都起了怀疑。 萧少璟淡淡一笑,脸色随即变得森严肃穆:“统领大人说笑了。我父皇乃是大齐之主,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你们不过是些粗鲁武夫,有什么资格让我父皇等你们?敢问统领大人,若是贵国的皇帝要要召见你们,你们也敢叫他等着吗?” 神武营统领冷笑:“鲁王殿下,我派人下去看一眼,浪费不了多少时间的,你这个样子,反而让我觉得你是在欲盖弥彰!” 萧少璟举起右手,用力往下一挥,“嗖嗖嗖!”弓箭手们万箭齐发,从黑色龙舟的四周飞过,一支一支的弓箭全都射入了水里,激起一片水花。 萧少璟道:“你们的所作所为,完全可以视作是对我大齐皇帝陛下的冒犯,你们必须听我的命令,立刻弃舟上岸,跟我去拜见父皇,否则下一次,我们的弓箭就不会只射向水里了。” 这已经是赤果果的威胁。 没想到这一下子竟然激起了神武营众人的血性,这些人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既然敢跟着乐炎来到大齐,就已经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包括统领大人在内,所有人都把上衣脱了,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众人一齐喊道:“大人,他们是想毁灭证据,咱们不能屈服,大不了人死卵子朝天,和他们拼了!” “拼了!拼了!咱们可不能丢了乐帅的脸!” 神武营众人手里没有武器,全都将船桨树立了起来,挡在了身前。仅仅二十个人,竟然有一种冲撼云霄的气势,所有人的目光全看向统领大人,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人将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岸去,和大齐军队来个鱼死网破,谁都不怀疑他们有这样的决心。 萧少玮不由悚然动容。 这时高台诸人也被惊动了,连嘉和帝都抬首向那边望去。 大周五皇子叶元信毕竟年轻沉不住气,猛地站起来,脸色阴沉地开口质问道:“皇帝陛下,我大周众人对贵国,对皇帝陛下全都是礼数周到,如今你们用弓箭指着我们参加龙舟比赛的将士,敢问这是什么意思?” 嘉和帝却是老油条了,笑容温和道:“五殿下稍安勿躁,我看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我已派人前去调解,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叶元信哼了一声,又坐了回去。而后回头去看乐炎,临行之前,周太子给他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也要把乐炎这个心腹大患杀死在大齐。可饶是如此,遇见这样的突发事件,他第一时间还是忍不住去看乐炎。 就见坐在他身边的中年男子一脸的淡定如恒,微笑着冲他摇了摇头。乐炎身上有一种安定人心的魔力,叶元信突然就觉得自己没那般暴躁了。 这时江边两拨人马还在对峙,萧少璟此时也是骑虎难下,杀了神武营这二十人简单,可若是这些人真死在他手上,引发了两国的争端,这个锅饶是他这位权力极大的王爷也背不起。 正在左右为难,忽然有一个周国人飞马而至,大声道:“乐帅手书在此。”黑色龙舟上诸人听到乐炎的名字,顿时一阵骚动。 萧少璟想了想,右手向下一挥,弓箭手们的搭在弓弦上的箭便又下垂了几分,几乎已经指着地面了。 传令兵将大齐的军队视若无物,弃马蹚水而过,直接上了黑色的龙舟,将乐炎的手书恭恭敬敬地交给神武营统领。统领大人展开手书看毕,道:“乐帅叫我们跟随鲁王殿下拜见大齐天子。” 众人全都肃立,一起抱拳道:“尊令!”乐炎在他们的心目中,宛若神灵一般,他的命令,哪怕再离谱,神武营也会不折不扣地遵照执行。 萧少璟松了口气,笑道:“还是乐帅通情达理。” 神武营统领对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王爷十分鄙视,只“哼”了一声没搭理他,招呼道:“兄弟们咱们上岸。” 萧少玮和直前卫的人早就在岸边等候多时了,萧少璟带着他们来到高台上。 萧少玮一直冷眼旁观着事情的进展,心中已经隐约有了判断,临走之时,他派了一个贴身侍卫道:“等会你下去瞧瞧,周国的龙舟到底有没有蹊跷,是否真的被人做手脚了。” 侍卫答应一声隐入暗处,萧少玮带着直前卫的人来到高台下,萧少珏早就等在这里了,所有人在上台面见皇帝之前,都要经过全面的检查,这个差事现在由萧少珏负责主持。 两兄弟会心一笑。趁着锦衣卫们对神武营将士们进行安检的时候,萧少玮将九哥拉到一旁悄悄问道:“周国的龙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如今萧少珏手握两大情报组织,属他的消息最灵通。 萧少珏果然知道详情,微微一哂道:“二皇兄事先在水中藏了一块千斤巨石,待周国的龙舟行至此地,便命令四个会水的力士潜入水中,将巨石早就用特质的铁链拴好了,四人将铁链挂于龙舟底部,龙舟拖了这么重的一块巨石,自然行进缓慢……最后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萧少玮将腰间的宝剑掼在了地上,“如此鬼蜮伎俩,我宁愿堂堂正正输给大周,也不愿拿这个魁首之位。”他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对他来说输了就输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可是耍这种阴谋诡计,倒显得大齐小家子气,赢了还不如输了! 萧少珏和他的观感相同,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道:“老十,此事关乎大齐声誉,待会你不可意气用事!” “唉!”萧少玮长叹一声:“神武营真是名不虚传!九哥,若拿你锦衣卫中的精锐和神武营对决,你有几成胜算?” 萧少珏苦道:“若是让儿郎们与之一对一,我有七八成的把握可以胜过神武营。可若是大兵团的对战,我连一成把握都没有……” 两兄弟苦笑不语,他们是在大齐长大的,从小就被洗脑说大齐是天下第一强国,军力之盛,大陆第一,大周虽然也很强大,可比起大齐差得多了。可是真正见识到神武营的战力,两人才明白过来,大齐没有一支军队能和神武营抗衡。 萧少珏道:“我明日便禀报父皇,抓紧在大周境内建立谍报网络,大周的每一件事,咱们都必须要知道。” 萧少玮重重点了点头,萧少珏的能力他是绝对信任的。 这时锦衣卫已对神武营众人检查完毕。萧少璟说是皇帝要接见神武营的人,实际上,最后获得皇帝召见的只有包括神武营统领在内四五个人。 萧少玮这边也只带了四五个人上去。 众人来到高台上,在距离嘉和帝一丈远的地方跪了下来。 嘉和帝照例宣扬了一番两国友谊长存之类的废话,然后转入正题:“这次龙舟比赛贵我两国全都尽了全力,贵国虽然输给我国,但是也让我们大齐人看到了贵国勇士的血性和风采……”他笑着一指神武营的统领道:“壮士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大声回答,声若洪钟:“末将神武营统领郑霄。” 嘉和帝哈哈大笑:“好好好!真是一员虎将!来人呢,赏他一碗烈酒,一快牛肉。” 便有人端了一个太监托盘上来,郑霄看着盘中的酒肉,大声道:“本来能得陛下赐酒赏肉,是末将的荣幸,可是今日的龙舟比赛实在不公平,末将心里不服,所以这酒肉不吃也罢!”居然拒绝饮酒吃肉。 萧少璟早就上了高台,寒声道:“郑将军,你敢违抗吾皇皇命吗?” 郑霄最厌恶的就是这个鲁王,抗声道:“鲁王殿下,我姓郑的乃是大周皇民,遵从的是大周律法,跪拜的是大周天子……你们大齐的皇帝管不到我老郑!”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萧少璟一时竟然想不出批驳的话来。没想到这郑霄表面看着粗豪,口才竟也不含糊。 眼看着皇帝就要下不来台,萧少玮猛地大踏步走到郑霄面前,大声道:“郑统领,我敬你是条汉子,今日这酒肉,我替你吃了。” 话音刚落,他便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又把那一大块牛肉大口都吃完了。萧少玮此举,却是意在救下郑霄这个汉子。郑霄嘴上说得痛快,毕竟是在大齐的境内忤逆了大齐的皇帝,就算大齐杀了他,大周也没有充足的理由为他出头。 萧少玮和他比试一番之后,对这个武力值超强的汉子大起敬佩之心,这才甘心为他出头。 郑霄还有些不领萧少玮的情,乐炎却心中雪亮,微笑道:“郑霄,还不谢谢十殿下。” 萧少玮这一插科打诨,大齐倒是不好治郑霄的罪了。对郑霄而言,乐炎的话比周明帝周太子还管用,虽然还是有些不服气,还是气哼哼地对十皇子行了一礼,“多谢十殿下!” 教郑霄这么一闹,大齐十分没面子,嘉和帝心中也不痛快。也懒得说废话,直接拍了拍手,叫人将龙舟赛魁首的奖励搬了上来,是一只纯金的马驹,有一尺来长,雕刻得十分精湛,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 嘉和帝又说了一番鼓励的话,便打算将这奖品直接颁给萧少玮。 萧少玮根本不想要,不过想起萧少珏的警告,他也没敢硬顶,只是对嘉和帝道:“父皇,孩儿虽是龙舟比赛的领队,但是直前殿的将士们日夜训练,比孩儿更辛苦百倍,孩儿借花献佛,将这匹金马送给众将士,请父皇允准。” 直前殿的将士们还另有封赏,萧少玮的意思皇帝其实明白,心里也觉得不痛快,觉得老二这么做确实有些不地道,有些丢份儿,也让他有些下不来台。可是这场龙舟比赛,大齐真的输给了大周,他肯定也不会高兴。 便对十皇子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如你所请吧。” 正在这时,下面忽然又是一阵喧哗。皇帝万分不悦,连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了:“又出了什么事儿了?” 这时有个太监急匆匆地跑上台来,脸色苍白地跪下道:“皇上,三公主的舫船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倾覆了!” 皇上大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 那艘舫船是皇帝亲自赏给三公主的,内务府不久前刚刚督造完毕,怎么可能会倾覆? 清蕙郡主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刚才她趁着大家关心争论龙舟比赛结果的当,悄悄派了水性好的阿四潜入水底对三公主的舫船作了手脚,在船底下开凿了几个大洞,那船又正好行驶到河心,就是再结实也要倾覆。 萧少玹如今就在渭水之中,只要他把陆清岚从河水中救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她只有嫁给萧少玹成为他妾室一途,到时候萧少珏也没有办法。 ☆、第141章 反击 这段日子清蕙郡主已经打听清楚了,萧少珏对京师所有的名门贵女不屑一顾,唯独对陆清岚不一般,天天围着她转。清蕙郡主对萧少珏一见钟情,对陆清岚又恨又妒,眼看着奸计即将得逞,她心中万分快意。 皇帝一时间有些乱了方寸。他这一辈子生了十几个儿子,只有三个公主,其中二公主活了不过两岁便夭折了,大公主成年之后远嫁大周,下场凄惨,成为皇帝心中挥之不去的痛,也因为如此,即便三公主顽劣淘气,皇帝对她还是极为宽容。可谓是疼爱备至。 萧少珏唇角却挂着淡淡的冷笑,萧少玹和清蕙郡主自以为计划周密,却不想他早就在玉河馆中布下了眼线,两人计划中的每一步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今天两人只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萧少珏看了清蕙郡主一眼,上前提醒道:“父皇,四皇兄的船如今也在渭水上呢。” 皇帝好像才反应过来:“对对对,快去传令给老四,叫他主持营救事宜,无论如何要把三丫头给朕救上来。”想了想又吩咐张秀道:“不对不对!你叫会水的女官,全部都去渭水里救人!” 三公主是女子,侍卫们是不能碰的,所以嘉和帝才有这样的吩咐。嘉和帝又道:“走走,快去渭水边瞧瞧去!” 一时皇帝起驾,包括各国使臣在内,众人全跟着去了渭水边。 众人到了河边一看,果见渭水中央,有一艘很大的舫船侧翻在河中央。已经有得到命令的女官下水救人了,但渭水能承载龙舟比赛,河水自然是极深的,加之水面又宽,一时半会儿哪里能搜寻得到人,场面就有些乱糟糟的。 嘉和帝刚到,就有人向他禀报道:“燕王殿下已经亲自下水救人去了。” 就看见一艘小舟停在河心,一个船夫和几个侍卫在上头,唯独不见了萧少玹。萧少玹是三公主的亲哥哥,下水去救人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萧少玹亲眼目睹三公主的舫船整个倾覆,这一切计划都是他亲手制定的,而他也派人确认了三公主和陆清岚一直在船上未曾下来。舫船中人一落水,他便也麻利地跟着跳入水中,他只想要陆清岚嫁给他,却绝不想陆清岚淹死在渭水里。 却因为最近雨水频繁,周围许多山石泥灰进入渭水中,河水变得浑浊,在水中视物困难。萧少玹只能凭记忆在水中摸索。他心中焦灼,好在找了一会儿,终于在不远处的水中瞧见一个蛋青色的影子。 萧少玹早上在皇后的彩棚外见过陆清岚,她今天穿的是蛋青色的衣裳。这个颜色比较特别一点,一般的女孩儿家不喜欢穿这样没有特色的颜色,而丫鬟们一般主人家也不会让她们穿这样不醒目的衣裳,所以萧少玹看见这样一个背影,精神一震立刻兴奋起来,几乎没有多作考虑就断定这必定是陆清岚无疑。 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向着那人游去。很快游近了,就见那人一头长发披散开来,河水又浑浊,水中又不能视物,根本看不清楚,萧少玹看她的身高似乎和陆清岚差不多,便没有多想,在水里也不容他想太多,便将那人抱住了,向上游去。 那人应该是不会水,抓住萧少玹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抱住萧少玹,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萧少玹心中暗笑,心说现在抱这么紧做什么,等用不了多久进了府到了床上,你再使劲也不迟。 萧少玹抱着一个女子艰难地浮出水面,立刻就被人发现了,“燕王殿下,燕王殿出来了……好像还救上来一个人!” 皇帝急道:“快看看,是不是三公主,是不是三公主?” 萧少珏看了一眼道:“不是三妹妹,三妹妹穿得是樱红的宫装,不是蛋青色的。” 皇帝气得恨不能抽他一巴掌,“这个糊涂蛋,不先救朕的三公主,救些不相干的人上来做什么?快叫他再去救人。” 萧少玹好不容易把心中念想已久的女子救上来,还没等确认一眼,就被告知皇帝命令他再接再厉,继续去救三公主,萧少玹不敢违抗皇命,只得重新潜下河底,去搜救三公主。 岸上的女官将他救上来那个女子翻过身来,将盖在那名女子脸上的头发掀开,围观群众立刻发出一阵倒胃口的惊呼声。 这个女子穿得不错,只可惜长得太丑,蒜头鼻子香肠嘴,脸上斑斑点点一个坑一个坑的都是麻子,是那种看了就会让人对人生感到绝望的人。 萧少玹怎么救了这么一个人上来? 众人心态各异,唯有清蕙郡主心里有些狐疑。她也有自己的情报来源,萧少玹将穿蛋青色衣裳的女子救上来的时候,一开始她也以为那是陆清岚,为此她还激动了那么一小下下,没想到结果竟然是这么丑的一个女子。她连见都没见过,显然也不是什么出身高贵的人儿。 清蕙郡主登时心头一跳,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了。 这时候萧少玹已经将另一个身穿樱红色衫子的女子也给救了上来,像是死狗一样趴在岸边喘气,这个女子同样是被长发盖住了整张脸,女官将她头发拨开,露出脸来,这人竟是一个脸上皱纹纵横的妇人。因为年纪大了,容貌比之刚才那个还丑几分。 萧少玹平日里把心思隐藏得很深,此刻却惊疑不定像是见了鬼一样,大叫一声:“这是怎么回事?”再往旁边一看,就瞧见刚才那个身穿蛋青色衣裳的丑女,哪里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弄进府里的陆清岚? 他脱口而出:“这不可能!”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 清蕙郡主闭了闭眼,再抬头时迎上了萧少珏那充满嘲弄的目光。她知道这次两人的计谋不但没有成功,恐怕反而会惹来一身骚。 正在这个时候,人群一阵骚动,只见三公主带着陆清岚从人群外头挤了进来。三公主看见这里乱糟糟的一片,兀自不解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待看到自己的舫船倾侧在渭水中便当即大叫了起来:“我的船,我的船怎么翻了?” 嘉和帝见自己的女儿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面前,又惊又喜,“珊儿,你没事吧?” 三公主道:“我没事,我早就下船不在船上了。父皇,这船到底是怎么翻的?”好不容易才得了一条舫船,才坐了一次就翻了,心里当然是极度不高兴了。 “父皇,你得再给我一条船!”父女俩始终不在一个频道上。 嘉和帝笑道:“这个好说。只要你人没事,你要一百艘船都没有问题。” 嘉和帝担惊受怕了半天,也累坏了,吩咐道:“三公主随朕回宫,其余人等就此散了吧。”又对萧少珏道:“老九,这里的事就交给你来处置了。三丫头的舫船是内务府刚刚督办造就的新船,不会轻易毁坏倾覆,你给朕好好查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萧少珏躬身答应,又对嘉和帝道:“还有一件事,请父皇示下。” 嘉和帝挑了挑眉:“什么事?” 萧少珏道:“刚才四皇兄救上来的两位女官,乃是皇祖母昔年所赠,两人都还是云英未嫁之身,如今被四皇兄……该如何处置?” 这时被萧少玹救上来的那两个丑得各具特色的女官已被救醒,听到萧少珏提起她们,一起跪了下来。 这两个人的确是太后指给萧少珏用来服侍他的人,不过是后来一个感染了天花,长了满脸的麻子,一个年纪变大,一副老丑相,萧少珏虽然不让她们近身服侍,但是也没有亏待她们,一直养在府里。 萧少玹一听就明白了萧少珏的意思,登时醒悟过来,这是老九在故意整他,他要是把丑成这样的两个人收入府中,那以后也不用在京师立足了。不由大急:“父皇,儿臣也是一片好心……” 叶元信刚才因为龙舟比赛的事被大齐摆了一道,正在耿耿于怀呢,恨不得大齐高层全都倒霉才好,见了这等稀奇事,立刻阴阳怪气地插言道:“男女授受不亲,燕王殿下刚才可是把人家又搂又抱的,咱们可是瞧得清清楚楚,一转眼就想不认账了吗?还是说咱们大齐惯会口是心非,说一套做一套?” 萧少珏对着萧少玹微微一笑:“五殿下说得正是。这两位女官都是黄花大闺女,云英未嫁之身,若是四哥不给她们一个说法,那她们可就只剩下自尽以证清白这一条路了。四哥,你可不能这么狠心!” 萧少玹快吐了。什么云英未嫁,什么黄花大闺女,这两个人他只见一眼都恨不得把隔夜饭吐出来,而那个年纪大的,看上去差不多都可以做他的娘了,让他收入府中?开什么玩笑。 萧少玹急了,跪在嘉和帝面前大叫道:“父皇,你要给儿臣做主啊!” 嘉和帝的目光在两个儿子的脸上各转了两圈。他也是老油条了,历经了无数次残酷的政治斗争,若是到现在还没看出来这里面的阴谋,他就白活了。 想起三公主一艘新的舫船无缘无故地倾覆,他心里难免有些膈应。儿子们耍点小聪明,他并不反对,可是老四这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把火烧到自家妹妹身上,没有一点儿悯恤之心,着实叫人齿冷。亏他平日里还表现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来,嘉和帝一直知道老四有些虚伪,从前觉得还可以接受,今天则是接受不能了。 何况这两个儿子中间,他一向是更偏袒老九的。 嘉和帝淡淡地看了萧少玹一眼,扔下一句话道:“既然是你惹出来的乱子,你自己想法子处置就是了。” 扔下含含糊糊的一句话,嘉和帝便命令张秀摆驾回宫了,还带走了一脸懵懵懂懂的三公主。 嘉和帝一走,萧少珏即命令两位女官道:“皇上金口已开,将你们送给了四皇兄,你们还不来见过你们的新主子。” 两人又惊又喜,上前来给萧少玹磕头。 萧少玹忍着恶心避让到一旁,看向萧少珏的目光已满是冰冷:“老九,你这样老是和我作对,有意思吗?” 萧少珏神情淡淡地道:“四哥当知道,有些事情我可以退让容忍,有些事情,我是绝不会容忍的。”接着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道:“这两位女官是皇祖母所赐,四哥可要好好待她们!” “哈哈哈!”叶元信在一旁哈哈大笑:“燕王殿下艳福不浅!” 萧少玹气得眼睛都红了,转身拂袖而去。就听见萧少珏在他后面大声说道:“父皇的旨意说得很清楚,你真敢抗旨不成?” 萧少玹脚步一顿,嘉和帝的旨意虽然含糊,可是这两个人他今天还真不敢不把她们接回府去。只得捏着鼻子吃了这个哑巴亏,恨恨命令跟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李世:“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准备两乘小轿,将两个天杀的接回府去!” 李世很快弄来两乘小轿,将两位女官抬走,萧少玹听见后头萧少珏和叶元信不厚道的大笑声,只恨得咬牙切齿,一路上更是觉得所有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 这么两个姑奶奶,长得丑不说,后头还牵着太后娘娘,他势必不敢悄无声息地将两人弄死了,放在府里,就算他不去临幸,也是不咬人恶心人,想到这里萧少玹死的心都有了。 清蕙郡主眼看着萧少珏当众狠狠羞辱了萧少玹,心里明白她和萧少玹的计谋已被人家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不由暗暗担心起阿四的安危来。她低声问身旁的阿大道:“阿四回来没有?” 阿大摇了摇头:“还没有见到阿四的影子。”他心里也有几分焦灼。清蕙郡主派阿四对三公主的舫船动手,在舫船底下弄了几个大洞,令舫船侧翻,阿四倒是达成了任务,只是自此之后就一去不复返了,算起来前后也有大概一个时辰了。 有了上次阿三的前车之鉴,众人隐约觉得,这次阿四也很有可能是被萧少珏给做掉了。 清蕙郡主强自镇定道:“先回驿馆再说。” 众人匆匆回到玉河馆,清蕙郡主叫下人们在驿馆的四周找了找,并未找到阿四的尸体,心中安定了不少。 哪知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在贵妃榻上刚一坐下,就觉得不对劲。只觉得屁股下面黏黏腻腻的,不知坐到了什么东西,她伸手一摸,竟然摸了一把的血,清蕙郡主立刻跳了起来,拉开床上帷幔,就见阿四一脸诡异的笑容,正躺在她的床上。 清蕙郡主大怒:“阿四,你怎么到我的床上来了?” 阿四却不回答,无声无息的,十分诡异,清蕙郡主这才想起刚才坐到的血,再仔细一看,自己的床上到处都是血,那血液已经变成了黑色,十分恐怖。 她伸手一摸,阿四看起来还算囫囵的身子立刻四分五裂,脑袋滚到了一旁,四肢也从身上断了开来。显然有人先把阿四分尸成一块一块的,再拼装起来摆到她的床上,而留守在驿馆的北疆人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这还不是最恶心的。最恶心的是,她这一碰,阿四的肠子肚子全都流了出来,清蕙郡主平日里心狠手辣,也曾虐杀过不少人,可这样的手法着实把她吓坏了。 “啊啊啊——” 玉河馆中登时传来惊天动地的女子惨叫声。 渭水之畔。 龙舟比赛已经结束,人散得差不多了。五皇子叶元信、乐炎等人也都返回了驿馆。场面一时间变得冷清了下来。 刚才皇帝回宫时带走了三公主,陆清岚正打算返回自己的彩棚,卫彬走了过来,“我家王爷请姑娘过去一下。” 陆清岚刚才躲在后面,目睹了一场场闹剧,她已经明白萧少玹打的什么主意。心里气愤之极,若不是萧少珏及时识破了他的奸谋,自己很可能又要重走上一世的老路——屈辱地嫁入燕王府做他的侧妃。 她跟着卫彬走到萧少珏跟前,行礼如仪:“王爷!” 萧少珏看了她一眼道:“本王已经派人通知你哥哥了,叫他来接你,护送你回去,本王才能放心。你再耐心等一会。” 陆清岚有几分感动:“多谢王爷考虑周全。” 萧少珏看着小姑娘熠熠生辉的脸,心情大好。 陆清岚忍不住提醒道:“王爷这次得罪了四皇子,日后可要小心些。” 萧少珏脸上是毫不在意的表情:“如今他颜面尽失,在京城中已抬不起头来做人,必然要在府中呆上一段时间,避一避这个风头,我怕他什么?” “王爷这么想是太小瞧他了。”陆清岚道:“此人意志坚强,百折不回,能忍别人所不能忍。脸皮又极厚,我敢打赌,即便他变成了京师所有人的笑柄,他也不会暂时退出朝堂。他对权力的渴望,超过任何一位皇子。”前世萧少玹也曾受到过无数的挫折,他绝不是那种能被轻易打倒的人。 萧少珏偏头看了看她,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好似,对四皇兄很熟悉……” 陆清岚微微垂眸,她又没法给他解释不是他想的那样,只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小心些,免得为他的奸计所害。” 萧少珏挑了挑眉道:“这句话,本王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关心本王吗?” 陆清岚被他问得一滞,无奈道:“随你怎么想吧。” 萧少珏脸上露出惊心动魄的喜悦之情。“你虽然一直拒绝本王,但是本王觉得,你并非完全对本王无情。你看这次本王为了帮你,花费了多少心思,连四皇兄都得罪了,你就不能看着这一切的份儿上,对本王更好一点儿吗?” 这人还真是打蛇随棍上,偏偏他说的好像又让她无法反驳。陆清岚十分无奈,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道:“对了,还请王爷把那个香包还给我!” 萧少珏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不还!那是你给本王的补偿。哪里有把补偿再要回去的道理!” 陆清岚无奈地道:“那个香包,不是我做的,是……我娘亲手做了给我的。你拿着它,像是什么样子?” 萧少珏听了也有些啼笑皆非,不过想要他把到手的东西吐出来,哪有那么容易:“那也不还!除非你用一个你亲手做的香包来和我换,否则我就日日把这个香包挂在腰间。记住,一定要是你亲手做的!” 陆清岚气得直跺脚:“你,你耍无赖!” 萧少珏笑容满面,浑身散发出让人难以抵抗的魅力。“本王就是对你耍无赖又怎么了!换一个人,本王还懒得搭理他呢!” 正说着,陆文廷带人来了。他见这妹妹和庆王萧少珏站在一起,宛若一对金童玉女,十分登对。 不过之前陆文廷和他打了一架,对萧少珏可没有什么好感。萧少珏对妹妹的心思他也多少知道些,他可不想让妹妹嫁进王府去,当即就走上前,皮笑肉不笑地道了一句:“王爷。” 萧少珏能感受到陆文廷对他的敌意。不过他还是风度翩翩地拱拱手,叫了一声:“陆兄。” 陆文廷如今在御前当差,嘉和帝很喜欢他,走到哪里总是把他带在身边,因此和萧少珏也经常见面。 两人敷衍了几句,陆文廷道:“多谢王爷照看我妹子,若是王爷没什么别的事情吩咐,我们便告辞了。” 萧少珏有些舍不得让陆清岚就这么走了,不过又没有什么借口留下她,只得答应。却对陆文廷道:“京中打令妹主意的人不在少数,陆兄日后可要小心些,千万护得陆姑娘周全。” 陆文廷撇撇嘴,心想打我妹妹主意的,你不就是一个吗,还好意思说出口。 陆文廷道:“我是宝儿的兄长,保护她责无旁贷。” 陆文廷的能力萧少珏是知道的,便放心地让他们离去了。 兄妹俩走了一段,离得萧少珏远了,陆文廷道:“庆王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他也是才智高绝之人,想了一下不由色变道:“难道刚才三公主的舫船侧翻,是有人要设计你?” 陆清岚对哥哥并不隐瞒,点了点头,“是燕王,或许还有清蕙郡主的手笔。” 陆文廷脸色一变:“多亏你提前下了舫船,否则……这一对狗男女!” 陆清岚忙道:“哥哥知道这件事就行了,可千万不要贸然对燕王和清蕙郡主动手。” 陆文廷点了点头:“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现在侯府哪有实力去硬撼燕王府和镇北王府?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想了想,他又道:“难道这次,又是庆王帮了你?” 陆清岚点了点头,她也觉得有些苦恼,欠萧少珏的人情越来越多,她要拿什么还给人家? 陆文廷道:“虽然我不喜欢庆王,可不得不说,这人的确是手段能力俱佳。” 陆清岚表示同意。在萧少珏的安排下,萧少玹害人不成最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想起当时萧少玹那个又惊又急有苦说不出的样子,心里十分畅快解气,又觉得他的表情好笑极了。 陆文廷见妹妹面带笑意,道:“在乐什么?” 陆清岚道:“你是没看到燕王刚才的样子!”说完,学了一个萧少玹的表情。 兄妹二人都捧腹大笑起来。 萧少珏回到庆王府,就得到消息,说是清蕙郡主受惊过度,神智有些失常了。戴复光亲自进宫去求嘉和帝派太医给清蕙郡主看诊。 萧少珏不由失笑,这个清蕙郡主,平日里凶狠恶毒,不是挺心狠手辣的吗,怎么就这么一点胆子? 清蕙郡主被吓疯了的事很快也传到了陆清岚的耳朵里,她隐隐觉得这又是萧少珏的杰作,对于清蕙郡主这种人,她是不会有丝毫同情心的。 ☆、第142章 月事 白天劳累了一天,陆清岚在自己的院子里用过晚膳,就早早地歇下了。临睡之前,她觉得自己的腰有些发酸,她以为是自己累到了,也没想太多。等睡到半夜醒过来,觉得下面湿漉漉的,她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是月事来了。 前世毕竟经历过这种事,陆清岚倒也没有多紧张,就叫了墨菊和墨香进来点灯。她说得很含糊:“墨菊,我肚子有点儿痛。” 墨菊点上灯,掀开帐幔,看见陆清岚的褥子沾染了一些斑斑点点的血迹,当即就明白了过来。她比陆清岚大,月事已经来过,所以并未如何,墨香却比陆清岚还小一岁,看见床榻上的血迹,吓得惊叫了起来:“姑娘,血!哪来的血?姑娘你可是哪里受伤了?” 小姑娘吓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墨菊气得踢了她一脚,陆清岚也哭笑不得:“你个夯货,我哪里是受伤了,我这是月事来了。” “啊?哦!”墨香这才反应过来,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她娘之前也跟她说过月事的事儿,只是她从来没见过,所以才会这样紧张。“这可是好事儿啊,墨菊姐姐告诉过我,她刚来月事儿的时候,她娘专门给她做了好吃的庆祝呢!我这就去向太太报喜去!”说着不等陆清岚吩咐,就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墨菊摇了摇头,对陆清岚道:“死丫头一天毛毛躁躁的,等她回来奴婢会好好罚她的。”陆清岚身边所有的丫鬟都归墨菊节制,所以她才会说这话。 陆清岚笑着摇了摇头:“算了,她就是那么个性子,你再罚她她也改不了。”陆清岚喜欢热闹,所以性格活泼的墨香就入了她的眼,这丫头要不是她宠着惯着,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纪氏本来已经睡下了,听见墨香禀报说自家姑娘月事来了,当即爬起身来,披了一件衣裳就去了漪澜小筑。 等纪氏进了女儿的屋子,就看见女儿靠在弹墨大迎枕上,墨菊正捧着一碗红糖水,一勺一勺地喂她喝。屋子里干干净净的,被褥早就换了新的,陆清岚脸上也没有受惊的表情。 纪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娘,大晚上的您怎么来了?”陆清岚见纪氏进了屋子,正打算挣扎着下地,纪氏赶忙走过来,把她按回到床上去,“你现在是病人,给我好好躺着,和你娘还闹什么虚礼。” 陆清岚乖乖地躺好,对纪氏道:“娘,瞧您说的,不就是来个月事吗?怎么就是病人了?” 纪氏摸了摸她的头,有些感慨地道:“咱们宝儿也长大了,用不了多久就要嫁人喽。”有高兴又有些失落,次女虽然淘气,但一向和她最贴心,她还真舍不得女儿嫁出去。 纪氏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问道:“疼不疼?” 陆清岚道:“一点点,只是全身酸软没力气。” 纪氏安慰道:“这都是正常现象,你不要担心。” 陆清岚点了点头:“娘亲以前告诉过我,我知道的。”想起前世自己第一次来月事的时候,家里焦头烂额,姐姐忙着处理家务事,也没空陪着自己,内心十分的惶恐,一时间只觉得恍如隔世。 再说萧少珏回了王府,自打接掌了锦衣卫和东厂之后,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回到家里也不得歇息,批阅公文一直到晚上,刚想起身活动活动,忽然觉得下腹隐隐作痛,然后觉得某个关键的部位怎么都不得劲儿,黏黏腻腻的分外难受。 萧少珏吃了一惊,他是夏族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体质越来越好,一年到头连个风寒都不会感染,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小丫头那边出现了问题。 萧少珏放下笔,叫了卫彬进来,道:“你拿本王的腰牌,去太医院请上瞿太医,让他去长兴侯府走一趟,给陆姑娘瞧瞧病。” 这几年这一套套路都玩得熟了。卫彬也不多话,更不敢耽搁,快马加鞭去了太医院,直接接上瞿玉泉就去了长兴侯府。 陆清岚母女两个说了一会儿体己话,正要睡觉,就听说三公主把瞿太医给送来了,说是六小姐累了一天,请他来给请个平安脉。 陆清岚一看就知道是萧少珏的手笔,这都三更天了,请平安脉有这个时候请的吗? 这些年萧少珏来来回回的就是这一手,她早都习惯了。若换作平时,她信任瞿太医的医术,让他给自己把把脉也没什么。可她身上正来了月事,这个时候让他把平安脉就太羞耻y了。 正想亲自出去打发了瞿太医,纪氏也看出了她的顾虑,对她说:“让娘去和瞿太医说吧,三公主毕竟是一片好心。” 陆清岚便点了点头。纪氏去了花厅,婉言谢绝了瞿太医的好意,只说闺女身子健朗,没有什么病症,又叫婆子给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封,这才把一头雾水的瞿太医送了出去。 萧少珏在王府里洗了个澡,还是觉得哪里哪里都不舒服,正在暴躁,卫彬回来了。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萧少珏暗想这小丫头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讳疾忌医起来,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 完全无法集中心神,怎么都觉得不放心,萧少珏也不批公文了,直接带了卫彬,来到那个藏着地道的宅子里,然后顺着地道进了长兴侯府。等他驾轻就熟地潜入到陆清岚的闺房里,陆清岚早就睡了。 陆清岚睡觉的时候怕光,屋子里熄了灯,萧少珏只能借着一点天光,看见小姑娘脸色有些白,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是哪里不舒服。 萧少珏只觉得心疼万分。 他试着摸了摸她的头,又左瞧右瞧,瞧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她哪里有不好的地方。他一开始是想把她叫醒了问问情况的,可见到她那恬静安淡的小模样,他又舍不得了。想着她身子不舒服,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 便坐在凳子上,打算等她什么时候睡醒了,什么时候再问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感觉格外的困倦,不过只坐了一会儿,竟也睡着了。 陆清岚来了月事,起夜便也多了起来,她睡到半夜醒过来,正要叫墨菊进来伺候,忽然觉得屋里似乎有哪里不对,她揉了揉眼睛再一看,自己的拔步床前头不远处,正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那里,似乎是……睡着了。 陆清岚闭着眼睛都知道那是萧少珏。 陆清岚简直都没力气生气了,有气无力地道:“你怎么又来了?” 萧少珏长这么大,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所以他睡觉一向警醒,陆清岚醒来的时候,他也跟着醒了。 见陆清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他脱口回道:“还不都怪你!” 陆清岚差点儿气笑了,他夜闯别人的闺房,还把过错归咎到别人头上,这是什么鬼逻辑? 萧少珏微皱眉头:“明明身上不爽利,本王给你派了太医来,为什么不肯接受太医的诊治?你怎么越活越回去,竟像个孩子似的讳疾忌医起来!” 陆清岚哭笑不得,萧少珏这看似抱怨实则关切的话换平时说不定会让她有点感动,可现在这个情况却很尴尬,只得含糊道:“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王爷我的确没病,您还是快些回去睡觉吧,我这儿的椅子睡着可不怎么舒服。” 萧少珏可没那么好糊弄:“还说没病,你瞧瞧你的脸色,一看就是气血两亏的样子。”顿了顿,他忽然耸了耸鼻子,眉头更是紧紧蹙起:“本王怎么闻着你这屋子里有股子血腥味,难不成你是受伤了?” 说到这里他紧张起来,起身走到陆清岚的身边,“到底是谁伤了你,你告诉本王,本王扒了他的皮。” 陆清岚才想起来他有一只比狗儿还灵敏的鼻子。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关心自己,可是来月事这种私密又羞人的事儿,她怎么可能告诉他?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的。 陆清岚连连道:“王爷,我真的没事,你就别管我了,赶快回去吧,算我求你了!”语气中满是哀求。 萧少珏听得心一软,“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本王一声,也好让本王安心。本王听完掉头就走,否则,你是逼着本王自己检查吗?” 威逼利诱,什么招数都使出来了。 陆清岚都快哭了,她是真的怕萧少珏做得出检查的事,到时真的要无脸见人了:“王爷,我真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不是什么要紧的。” 萧少珏脸色一黑,“那么说你真是生病了或者受伤了?”正说着,就听见外头有人声:“姑娘,您是不是要起夜,奴婢进来伺候您吧。”话音刚落,就听见推门的声音。 陆清岚脸色大变,眼看着墨菊就要进来了,陆清岚急得不行:“快,快躲起来!” 萧少珏下意识地冲前一步,掀开帷幔钻到了床下去。等他在床下藏好了,自己也反应了过来,我为什么要听她的?我堂堂王爷有什么好躲的,凭什么要躲到这里来? 萧少珏也有些郁闷,他似乎越来越无法拒绝陆清岚的请求了。 陆清岚也没想到萧少珏这么听话,叫他躲他还真的躲到床底去了。只觉得最近这位王爷画风越来越清奇起来。 这时墨菊走进来问道:“姑娘,要不要奴婢扶您去净房?您刚来了月事,应该是很想去净房的。” 她这话一说出来,陆清岚的双颊立刻烧得火红,床底下还躲着一位呢,不想让他知道,不想让他知道,偏偏还是叫他知道了! 陆清岚摆了摆手:“我现在还不想去,等我想去的时候再叫你吧。” 墨菊点了点头,“您有什么需要只管叫奴婢。”又道:“姑娘,刚才我怎么隐约听见您的屋子里有说话的声音?” 陆清岚连忙道:“可能是我说梦话了。” 墨菊道:“那我给您点一炉安神香吧,您现在身上不干净,更要好好休息。” 陆清岚道:“不用了,能睡着的,你先出去吧。” 好不容易打发了墨菊,萧少珏从床底下灰头土脸地爬出来,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陆清岚,看得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呵呵……”萧少珏忍俊不禁,难怪自己那么问她她都不肯说,原来是月事来了。 他摸了摸下巴,对陆清岚道:“你怎么不早说,这是好事儿啊!” 陆清岚都快被囧哭了,他还敢提,气得她把一个枕头都扔了下来,“你还敢乱说!” 萧少珏连连告饶:“好了,好了,本王不说了还不行吗?本王听说女子来了例假,是不能动怒的。”他锐利的目光在陆清岚的身上绕了一圈,有几分高兴,又有几分感慨地道:“我的小姑娘终于也长大成人了。”他是真高兴,又道:“本王该送你件礼物祝贺你的。” 陆清岚羞得红了脸,背过身急道:“谁要你的礼物?你快走快走!” 萧少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也不再逗留,道:“好了,那本王这就走了。你好生将养,快一点好起来。”也免得连累本王。 笨嘴拙舌地叮嘱了几句,照例穿窗而出。 他从地道穿回到另一边的院子,卫彬已经在这边等了两个多时辰了,见自家主子面容轻松,就猜到那位小祖宗定然没有什么事。萧少珏洗了个澡,骑着马往回赶,这么一折腾,天都蒙蒙亮了。 走了一阵子,忽然觉得小腹一紧,隐隐作痛。萧少珏脸上顿时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不会从此以后,自己每隔一个月,也要承受一次大姨妈来访的感受吧? 萧少珏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平衡了。这些年来,夏光苦心钻研了夏族的秘典,关于“月神祝福”的情况了解的也更多了。 据夏光讲,夏族人被“月神祝福”之后,会有一个天大的好处,那就是寿命将会和普通人一样。夏族人最多也就活四十年,也就是说他至少可以多活二十年,既然如此,每个月多受这么一点儿小苦头也就没什么了。 第二日,为了庆祝陆清岚从一个女孩变成一个女人,纪氏送了她一套头面首饰。 毕竟月事刚来,持续了没几日身上便干净了。在家里休养了几天,三公主又把她接到了皇宫里。因为百花宴会很快就要开始,之前的龙舟比赛大齐虽然赢了,可是赢得十分不光彩,现在民间都在议论纷纷。因此嘉和帝传下死命令,这一次的百花宴会,大齐一定要压倒大周,扳回一城。 若说龙舟比赛比的是勇武和热血,是两国之间军事实力的比拼。那百花宴会比的就是智慧和修养,是两国之间文化的较量。 而之所以每一次的百花宴会都由皇室派出一位公主主持,而不是皇后或者某一位高位妃嫔主持,就是要避免万一哪一方输掉了比赛,有损颜面太过难堪,难以向朝廷和民众交代。 所以安排宴会的一应事宜全都压在了三公主的肩上,皇后和各位妃嫔虽然会给予一定的支持,但是事事仍需三公主拍板做主,三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苦,何况还要抽时间练习琵琶,一时间叫苦不迭。 陆清岚比她更累,三公主但凡有什么问题,必定要找她求教,简直累成了狗。两人都盼着百花宴赶快开完,她们也好歇歇。 终于到了五月二十这一日,三公主在五凤楼设宴,热情款待大周远道而来的闺秀们。当然宴会上头吃吃喝喝都是次要的,两国闺秀们比试才艺才是重头戏。 因为比赛的项目很多,所以这宴会从中午便要开始。三公主和陆清岚一大早就到了五凤楼主持,临近中午,终于把一切准备妥当。 距离午时差一刻,大周的闺秀们便在大周六公主叶蓓的带领下,来到了五凤楼。而大齐的闺秀们也都一一到场了。包括六公主在内,大周这次一共派来了二十四名闺秀,大齐便也派出了二十四名闺秀应战,若是东道主的人比大周还多,岂不是叫人笑话大齐是在使用车轮战了? 为了这二十四个名额,各大世家差点打破了头,名单名义上是由三公主拟定,实际上三公主根本就做不了主。三公主的名单拟定出来之后,各宫娘娘都要提出意见,光是平衡各宫娘娘的意见,就把三公主累个半死。 皇后甚至提出,要把陆清岚踢出这个二十四人的大名单。因为之前四皇子选妃时,陆清岚曾经技惊四座,写下了那首如今京师人人皆知脍炙人口的打油诗,不学无术的名声早已传遍天下了。 陆清岚对自己参加不参加百花宴会一直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可三公主却无论如何不能答应。她整日和陆清岚呆在一起,别人不知道陆清岚什么样,她又岂会不知,在她看来,要是宝儿还不能算做才女,京师也就没人能当得起“才女”二字了。何况整个百花宴会可以说都是她一手操办的,这么大的功臣不参加,岂不是太没有天理了。 为了让陆清岚能参加百花宴会,三公主好一通据理力争,最后干脆跑到嘉和帝那里哭诉,要是不让陆清岚参加,她也不要主持这个劳什子的宴会了。 还是嘉和帝出面说服了皇后,将陆清岚列入二十四人的大名单中,在嘉和帝看来,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反正还有别的二十几个才女在呢,只要顶尖儿的人才都在,并不影响什么。 今天能代表大齐参加比赛的人,都是平日里有些才名的“才女”,才女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眼高于顶,所以众人看向陆清岚的目光都带着几分鄙夷。因为众人觉得陆清岚今日能列席百花宴会凭的不是自己的真本事,而是靠着溜须拍马跪舔三公主最终上位的,据传三公主为了她差点儿和皇后闹翻。 陆清岚平日里出门交际的次数不多,和这些所谓的“才女”没有太多接触,不过大都还是见过几次面的。这里头也有几个熟悉的,一个是她表姐辛婧柔,还有一个便是钱琳。 辛婧柔因为背负了克夫之名,所以被视为不祥,今次能入选,颇令陆清岚吃惊。不过辛婧柔也的确配得上才女二字,她有一手绝活,那就是书法。一般的女孩子练的写的都是簪花小楷,她却独辟蹊径,独独喜欢狂草,一笔草书气势磅礴,便是男子写草书也多有不如。 陆清岚见她来了,高兴地上前招呼,“表姐你来了。” 辛婧柔上前拉着她的手道:“没想到我也能有参加这百花宴会的一天。”本来她以为自己有那样的名声,定然是来不了百花宴会的,谁知道最后会来这么一个神转折,她低声问陆清岚:“可是你说服三公主的?” 陆清岚摇了摇头:“这次参加百花宴的名单,我从来都没看见过。三公主也完全无法做主。” 辛婧柔也觉得陆清岚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能量。“那是怎么回事?” 陆清岚摇了摇头,她也觉得奇怪呢。好在她是个洒脱的性子,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我倒要好好瞧瞧这里头到底有什么蹊跷。” 这时候又有几名闺秀进来,陆清岚和三公主一起过去迎接,钱琳也在其中,她看了一眼陆清岚,故意大声说道:“这五年一度的百花宴会,是何等的盛事,怎么今年阿猫阿狗都可以参加了?很是世风日下呵。以后咱们也不用练习琴棋书画了,只要学好一样本领就什么都成了。” 跟她同来的一位闺秀是郑翰林家的,有几分才学,却一向妒忌陆清岚长得好看,又有几位皇子并李玉这等顶级帅哥整日围着她转,因此故意笑着接口道:“钱姐姐说说,是什么本领啊?” 钱琳道:“当然那是‘拍马屁’呵。” 很多人都跟着笑了起来,看不惯陆清岚,嫉妒陆清岚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第143章 比艺 三公主怒不可遏,眼睛一蹬,就要发飙,陆清岚却扯了扯她的袖子,“我都没生气,你生气什么呢?她愿意说就让她说去好了,我又不会少块肉。何况大周的闺秀马上就来了,叫她们瞧见咱们还没怎么地呢,就先窝里斗起来,岂不是要贻笑他国了?”倒是坦然自若的样子。 三公主这才忍下一口气。 闺秀们按照事先排列好的位置刚刚坐好,就有丫鬟跑来禀报说大周的闺秀们也到场了。三公主和陆清岚便迎了上去,三公主临走时转过头对在场的闺秀们说道:“大周的闺秀们马上就要到了,本宫不管你们平日里有什么恩怨,若谁再敢像刚才一般说些怪话,给我大齐丢人,休怪本公主不客气。” 她毕竟是皇帝宠爱的公主,一脸陈肃地说出这番话来,倒也有几分威严。众人不由自主地停止了窃窃私语,腰板也挺得更直了。 钱琳“哼”了一声,她一向瞧不起三公主,觉得她生母出身低微,如今她站在陆清岚一边,处处和自己作对,就更加看她不顺眼了。 三公主面色一寒,淡淡道:“钱姑娘,你有什么异议吗?” 钱琳直接被点了名,脸色一白,犹豫了一下,一时间竟被三公主的气势压住了,脱口而出道:“没,没有!” 三公主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拉着陆清岚的手道:”咱们走。” 钱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三公主面前认了怂,气得使劲儿揉着帕子。 三公主和陆清岚走到外头,等了片刻,就见在一大群太监和宫女的拱卫下,迎面走来一群女孩,二十多个漂亮女孩聚集在一起,几乎每一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也是一副叫人颇为震撼的画面。 领头的一个少女十五六岁年纪,一张鹅蛋脸,皮肤雪白,鼻梁挺直,嘴唇丰润,穿着一套黛青色的宫装,气质优雅,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略略显出出身皇家的骄傲和尊贵。 正是大周六公主叶蓓。 三公主今天也是盛装打扮了的,身穿象牙白色茜月季花妆花褙子,下头是蓝色的马面裙,外头罩着一件湖蓝底云丝碧霞罗,发间绾着回鹘髻,插着鎏金如意步摇,三公主颜色本来就极好,这一打扮,更显得光艳逼人,令人移不开目光。 三公主笑着上前和叶蓓见礼,十分热情地拉住叶蓓的手道:“六公主殿下,可算把你们给盼来了,快请进!” 叶蓓道:“本宫也早就想入宫与妹妹一叙了,今日得见姐姐,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呢。”说话倒是温温柔柔的,声音十分好听。 一时周国的闺秀们纷纷上前给三公主见礼。叶蓓指着三公主身边的陆清岚问道:“这位是?” 三公主道:“这是本宫的好朋友,叫陆清岚,今日的百花宴会,多亏了有她帮着一同布置呢。” 陆清岚面带微笑地对着叶蓓福了福:“见过六公主。”礼仪周到,落落大方。 叶蓓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因为这个小姑娘长得太美了。就有一个宫女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叶蓓脸上的笑容就愈加意味深长了,“原来你就是陆姑娘。” 陆清岚就知道那宫女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一时间三公主把大周国的闺秀迎入五凤楼。按照三公主和陆清岚的安排,大齐的闺秀们坐在东侧,大周的闺秀们则坐在西侧,泾渭分明。 六公主叶蓓一人坐在位置最突出的一张案子上,其余闺秀们则是两人同案,因为人多,为了避免闺秀们找不到座位不知所措,每一个案子上面都用簪花小楷写着闺秀们的大名,并有穿着水绿色比甲的宫女引导闺秀们进入座位,一丝不乱。 这些细节都是陆清岚想出来的主意。 大周的闺秀们见伺候的宫女们穿着红、黄、青、蓝、绿各种不同颜色的衣裳,各司其职,井井有条,二十四位闺秀做好之后,先是有穿着蓝色比甲的宫女上前,递上来一块雪白的帕子,让她们擦了擦手,紧接着红色比甲的宫女上前,给她们倒上茶水,黄色比甲的宫女们端上来瓜果点心。 闺秀们发现她们每一个人喝到的茶叶竟然全都不一样,有的是龙井、有的是毛尖、有的是六安……每个人面前的瓜果点心品种也不一样,都是平日里她们喜欢吃的喝的,十分贴心。单是打探这二十四位闺秀每一个人的口味就是一项大工程,何况这还只是其中的一个细枝末节,这份心思也真叫人惊叹了。 周国的闺秀们难免窃窃私语。 “三公主想得太周到了。” “不愧是皇室贵胄,行事就是有法度有套路。” …… 一时间众人看向三公主的目光都不同了。 三公主和陆清岚相视一笑,总算之前的忙碌没有白费。 三公主在东侧第一排的书案坐好了,对大周的闺秀们道:“众位贵客且请稍等,父皇和母后他们很快便到了,本宫已使人去请他们了。” 五凤楼的地方很大,除了闺秀的座位,上首还设了十几个座位,帝后要亲自参加百花宴会,还有宫中的高位妃嫔,以及各位皇子、大周的皇子并乐炎等人都要到此来观礼。 除此之外,每年都要请几位才艺高绝、品格高尚、人所共仰的夫人担任评委,这里头有几个座位就是给他们预留的了。 众人自然都说无事。过了不过片刻,就听见外头有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就见嘉和帝、钱皇后为首,走进来一大群人。 两国的闺秀们一起跪倒在地上,齐声道:“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皇上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皇帝温声道:“不必拘礼了,平身吧。” 众人这才起身,往帝后身后一看,忍不住有些微微骚动,就看见一票的美男子。从大皇子开始,二、四、五、六、七、八、九、十,除了精神有问题的三皇子和未曾长大成人的十一皇子,大齐的皇子今天都到齐了。 此外,叶元信、乐炎也到了,还有镇北王府世子戴复光、燕国大王子蒋信鸿,这些个顶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美女多了养眼,美男多了一样很养眼,连陆清岚这样经历丰富的都多看了几眼,她便觉得有一道目光黏在她的身上不肯离去,她微微侧头一看,竟是萧少珏。 这男人今天穿了一件极风骚的宝蓝色直裰,虽然神色冰冷,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却仍然帅得令人不敢直视,收获了闺秀们最多的目光。——当然都是些眼角的余光。 他的目光落在陆清岚身上时,登时柔和了几分。看到她小脸红扑扑的,就知道她的月事大概是过去了。这几天她来了月事,他也跟着无精打采的,也不是哪里疼,就是整个人隐隐约约觉得不得劲,那种感觉真是令人抓狂。 见这小姑娘胆子不小,在一票帅哥的脸上一一看过去,他不由心里泛酸,狠狠瞪了她几眼。 陆清岚今天穿了一件玫瑰红绣百蝶穿花妆花夏衫,杏黄底色绣玉兰花挑线裙子,头上梳着一个别致的祥云髻,云鬓里插着羊脂白玉兰花簪,她很少这样盛装打扮,看上去当真是面若芙蓉,眼赛桃花,大殿中那么多名门闺秀,和她一比,顿时全都失去了颜色。 不要说那些年轻男子,就连嘉和帝这样的老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萧少珏一方面觉得还是自家的小姑娘最好看,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虚荣感,一方面又十分反感男子们用各种各样的目光去看她,巴不得立刻把她娶回王府去金屋藏娇,免得再被旁人瞧去了。 陆清岚和他目光一对,见他狠狠瞪了她几眼,不由微微垂眸,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帝后升了宝座,嘉和帝说了一句“都坐吧”,众人这才纷纷落座。 皇帝说了一段开场白,然后示意皇后说话,钱皇后冲着皇帝微微点头致意,然后道:“刚才陛下的话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本宫再多说两句,今日的闺秀们交流才艺,并不是比试,而是为了两国互取短长,这也是齐周两国的老传统了,所以结果并不重要,各位闺秀们,不论你是大齐人,还是大周人,在这次百花宴会上但凡有所感悟,就是收获,至于谁输谁赢,并不重要,所以大家不必太过于看中。” 皇后虽然嘴上所得说输赢不重要,可是在场的每一位闺秀谁不想做魁主呢。 皇后说完场面话,话锋一转又道:“为了表示显示公平,三公主特意请来三位德高望重的评判。”她伸手指着坐于上首最末端的三位妇人。 这三人年纪最小的也有四十来岁年纪了。长得都不算很漂亮,但是身上都有一种温婉娴雅的气质,令人一见之下就生出些许尊敬来。 皇后介绍道:“这第一位是我大齐的梁夫人,梁夫人的先生便是我大齐鼎鼎大名的大儒梁怡让。梁夫人与梁先生师出同门,其才学就连梁怡让先生也赞不绝口。所以咱们请了梁夫人做这个评判,大家当无异议吧?” 梁怡让大名鼎鼎,不但在大齐声名显赫,就是在大周也有极多的粉丝,这梁夫人也是极为有名的才女,他们的品德天下人所共仰。况且到了他们那个身份,是不会也不屑于在这种场合昧着良心偏帮本国人的。 众人自然不会对这个裁判人选有什么异议。 第二个裁判人选,则是周国人,姓段,人们叫她段女先生。她父亲也是周国的大儒,她却终身未嫁,曾经做过周太子的老师,周太子对她的才学推崇备至,因此此女虽未入仕,但是在周国享有极高的声誉,她做评委,也没有能提出什么不同的看法。 第三个裁判,则来自于大梁,人们尊称她为赵女先生,在大梁也是极为出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样这三个评委大齐和大周各占一个,另一个来自没有利益关系的第三国大梁,况且三人都是名满天下的才女,所以这关于评委的安排两国闺秀都觉得还算公允。 皇后挨个介绍了三位评委,闺秀们一一行礼之后,皇后道:“那么就请梁夫人给大家说一下今天的规则吧。” 梁夫人缓缓道:“今日的比赛还是如往年一般,按照琴、棋、书、画、诗、数、舞设七擂,由两国轮流推选一名闺秀作为擂主,若另一方能够攻擂成功,则擂主易位,最后守擂成功的一名闺秀,咱们会授予她魁主的称号。” 这都是老规矩了,自然没有人会反对。到时候看哪国的魁主多,便是哪一国胜了。 钱皇后又问了一下在座的各位贵客,见他们也没有异议,就点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么就立刻开始吧。” 梁夫人道:“请三公主先下场。”大齐是东道主,自然该是东道主先出场,而三公主是齐国公主,闺秀中地位最高的人,顺理成章也该她第一个出场。 三公主就站起身来,本来以她的性子,并不太过看中这些虚名,就算是才艺表演得不好,被人家攻擂成功,大齐还有那么多才女在呢,只要最后擂主是大齐的人便没什么。 可是今天前来观礼的人偏偏就有她的心上人蒋信鸿。这让她难免起了好胜之心,要在心上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她回头看了一眼陆清岚,见好友目光中满是鼓励,她心中不由安定了不少。为了这次的琵琶表演,陆清岚也算是煞费苦心,想了许多法子。 其实有件事三公主不清楚,历来百花宴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琴、棋、书、画、诗、数、舞”七艺之中,一般会有两艺的魁主是内定给两国的皇室公主的,这样既可以照顾了两国皇室的面子,又因为一家拿了一个魁主,不会影响比赛的公平,所以算是一种“潜规则”吧。 但是有一个前提,就是公主们展示的才艺不能差得太离谱,举个例子若是某公主作出类似陆清岚上回的那种歪诗,而评委们又把“诗”这一门的魁主给了这位公主,那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三公主摆摆手,她的贴身大宫女婉青双手捧着一架古琴走上前来。在场的四十多名闺秀,能坐在今天这个场合,可以说每一个都是身怀绝技的。有不少人都是擅长琴技的,所以一看到这架古琴,登时有不少人惊呼出声。 “焦尾!” “焦尾古琴!” 五皇子酷爱音律,蒋信鸿也精于此道,一瞬间两人也全都坐直了身子。五皇子表情有几分激动,“莫不是真的焦尾?” 陆清岚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尚未开始弹琴便震撼全场,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这焦尾古琴可是大名鼎鼎,又被称之位“烧槽琵琶”,相传是东汉鼎鼎大名的音乐大师蔡邕亲手制作的一张古琴,当年蔡邕亡命江海、远迹吴会时,曾于烈火中抢救出一段尚未烧完、声音异常的梧桐木。他依据此木的长短、形状,制成一张七弦琴,果然声音不凡。因琴尾尚留有焦痕,就取名为“焦尾”。“焦尾”就此以它悦耳的音色和特有的制法闻名四海。 不过这张古琴早已失传近千年之久,又哪里能寻得到真正的焦尾。前世萧少玹登基之后,穷奢极欲,命各地向他进献异宝,京师的一位商人献上了一架高仿品“焦尾”,几可以以假乱真,那琴虽不是真正的焦尾古琴,但是也是琴中上品,萧少玹大悦,重赏了那位商人。 此次三公主要上场表演,陆清岚一直想着怎么能让她一鸣惊人,便想到了这架高仿的焦尾,派人以高价从商人手中购得了此琴,今日在场中一亮相,果然惊住了众人。 三公主也知道这不是真正的焦尾,她也不解释,缓缓走至场中。五凤楼地方够大,为了此次两国闺秀的比试,专门在两国闺秀的座位中间开辟了一块场地。 三公主净手焚香之后坐于椅上,缓缓拨动琴弦,一声清亮的琴音自她手下流出。她缓缓抬头向蒋信鸿所坐的地方看了一眼,然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没有杂念。 她练了这么多天,为的就是这一日。这首曲子从她一开始演奏,就让人感到了一种古朴肃杀的气息传来,悦耳动听的声音从她手指间流泻出来。时而高亢,时而低沉,众人听着听着,竟仿佛置身于两军对垒的当场。 铿锵不绝于耳中,人们仿佛看到了楚汉之争时的雄浑壮阔场面,鼓声、剑弩声、人马辟易声……雄浑壮阔,激烈豪迈。琵琶之声到此为之一顿,紧接着声音渐低渐转,许久仿佛传出哀怨之声,那是楚军已败,为汉军四面包围,哀怨的楚歌凄婉彷徨。紧接着琵琶之声再度转为急切,仿佛是为项王悲歌慷慨之声、别姬之声……最后一声铿锵,至乌江霸王自刎,琴音自此而断。 三公主一曲奏罢,众人沉浸在这激烈肃杀震撼人心的乐曲中,久久难以自拔。五皇子猛然立起,眼中寒光闪闪:“十面埋伏,这回失传了那半阙的十面埋伏!三皇妹,你是从哪里找到的半阙曲谱?”他爱音成痴,已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三公主弹得这首曲子的确是十面埋伏。五皇子说得不是很准确,这首闻名于世的琵琶曲,到底是谁所创,一直没有个定论。不过大家公认的是,这首曲子一共分为三阙,流传至今,保留于世的只剩下了两阙。而第三阙包括了霸王败阵和乌江自刎这两个关键的环节,才是整个曲子中最精华的部分,只可惜已经没有人能够弹奏出来了。 今天三公主的一曲《十面埋伏》,只弹了散佚的第三阙,虽然她的技法尚不够纯熟,可是单单是最后一阙曲子的问世,也足够令人激动震撼,大家倒是没有过于苛责她的技法了。 说起来,三公主练习的时间太短,这《十面埋伏》三阙当中,也只练熟了这一阙,这也是陆清岚为她定制的战略,前面两阙人人会弹,一听之下立刻就能比较出优劣,只有这第三阙,没有人听过,自然能够起到先声夺人的效果了。 现在看大家的反应,果然不出意料这次表演的效果相当不错。 三公主眼中有一丝兴奋之情,大概是因为太想把自己美好的一面表现给心上人看吧,今天她算是超常发挥,因为刚才她从蒋信鸿的眼中看到了赞赏和震撼,单单能令他刮目相看,她就没有白弹练这么多天。 嘉和帝也异常高兴,三公主今天的表现实在令他刮目相看,他本来以为三公主能弹奏一曲完整的曲子就不错了。他笑着对五皇子道:“老五,就你沉不住气,你想和你皇妹要曲子什么时候不行?还是先听听几位夫人有没有什么话要问。” 梁夫人等三位裁判商量了一下,由琴艺水平最高的赵女先生发问,她道:“公主殿下,请问刚才您弹奏的那一曲是不是真的第三阙《十面埋伏》?” 三公主道:“是十面埋伏不假,不过不是真的十面埋伏。” 梁夫人三人对望了一眼,都觉得奇怪,赵女先生不解道:“请问公主这是何意?” 三公主道:“这阙曲子是别人根据前面两阙续写而成的,所以本宫说这曲子算得十面埋伏,但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三阙!” 众人齐声惊呼,五皇子道:“我还以为三妹妹从哪里得来了真正的第三阙古琴谱,竟是有人续写的,真是令人不敢置信,这世上竟还有这等神人?他在哪里,三妹妹一定要给我引荐引荐!” 刚才那阙曲子古朴雄浑,极具气势。在场的几位音乐大家都能听得出来,这曲子和前面两阙相得益彰,不要说五皇子,就连在场音乐水平最高的赵女先生也没听出这阙曲子竟然是后人加上去的。 三公主根本就没想瞒着大家,伸手一指陆清岚道:“什么神人仙人的,续写这阙曲子的人就在这里啊,便是长兴侯府的六姑娘。” 这阙曲子确实是陆清岚拿给三公主叫她练习的。不过这曲子可不是陆清岚自己续写的,她还没有那么高的本事。这还是前世之事,萧少玹登基之后,他本就是个好大喜功之人,曾经派人搜罗了全天下最擅长琵琶的七十八位名家,历时三年精研才得了这一阙续谱。 陆清岚毫无心理压力地拿给了三公主使用,没想到三公主直接把她给推出来了,她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毕竟剽窃他人的成果,她还没有那么无耻。 众人的目光一起落在这个小姑娘的身上,绝大多数人的目光中都满是怀疑。拜当日那首歪诗所赐,陆清岚在京师不但没有才女之名,简直算得上不学无术才对,就连入选齐国二十四人的大名单,众人也只觉得她是走了三公主的后门。 如今三公主这样说,大家都下意识地都以为定是三公主得了第三阙的残谱,为了帮助这位好友洗白名声,才故意这样说的。 三公主见众人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陆清岚,不由有些生气:“本宫说的都是真的,你们怎么不相信本宫!” 赵女先生一看场面有些僵硬,便道:“不若让我们问陆姑娘几个关于这阙曲子的问题如何?” 现在检验真伪也只有如此了。 陆清岚也是有苦说不出,关键若她承认这阙曲子不是她所作的,实在难以自圆其说,若说她到了残谱,那谱子在哪里? 所以她只能这么含糊应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赵女先生虽然只听了一遍,但是她在音乐上面浸淫多年,早已心中有数。接下来赵女先生围绕着这阙曲子,问了她几个音律上的问题,难度极大,陆清岚却对答如流。 连赵女先生也不得不承认,“陆姑娘精通音律,果是不假。”不管那一阙曲子是不是她做出来的,至少她在音乐方面的造诣在闺秀们中间首屈一指,这是不会错的了。 三位评委这时已对陆清岚刮目相看了。 这件事也不宜过多纠缠,梁夫人就道:“如今琴之一擂的擂主暂时就是三公主了,周国闺秀们可有愿意上前挑战的?” 周国二十四位闺秀中本来就有几位是擅长乐器的,有一位闺秀上前表演了箜篌,一位闺秀上前表演了扬琴,还有一位闺秀上前表演了古筝,应该说大周的三位闺秀表演的乐器都有各自的过人之处,表演也算上佳,但是毕竟没有三公主那般先声夺人。 最后交给三位裁判评定。 每一位裁判面前都放着金色的小牌牌,太监会端着盘子上前,每一个盘子上面写着表演者的名字,裁判觉得谁的才艺最好,就把牌子投给谁,最后谁得到的牌子最多,谁就是这一科的魁主。 最后三位评委把票都投给了三公主。就算为了维护大齐帝室的面子,这一票也必须这样投,更何况在意境上头,三公主本来就压过三位闺秀一头。 这样的结果也算在众人的预料之中,周国虽然先失一局,但是闺秀们并没有感到气馁。 三公主却没想到自己能够得到琴科的魁主,不由十分高兴。 ☆、第144章 挺身而出 接下来,这第二项要表演是画画。 该轮到周国六公主叶蓓出场了。 叶蓓擅长做画,所以她今日表演的便是作画。叶蓓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先是对着帝后行了一礼,又对在座众位嘉宾点头致意。她的贴身宫女已将画笔、颜料等准备齐全。作画并不确定命题,而是由画者随意发挥。叶蓓作画的速度极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已画好了一副五马图。 陆清岚早就听说叶蓓擅长画马,今日显见她也是有备而来的。和三公主一样,叶蓓代表着大周皇室,这一局无论如何要赢下来,否则大周丢不起这个人。 就有太监上前来取了“五马图”先给帝后欣赏。皇帝看后,点头赞道:“六公主好画功。”叶蓓谦逊了两句,接着钱皇后又赞了几句,然后她的画作在众位嘉宾中间传阅了一番,最后送到了三位裁判的手中,三人细细看了片晌,纷纷点头。 最后叶蓓的这幅“五马图”在众位闺秀手中传阅,陆清岚见叶蓓的画作色彩浓丽、五匹马形态各异,颇具意趣,可见是经过名师指点的,说不定这幅画也不是她自己构思的。 这样叶蓓暂时就是画之一部的魁主了。叶蓓下场之后,就该由齐国的闺秀们攻擂。齐国二十四位闺秀中当然也有擅长作画的,先是李翰林家的闺女做了一副春山图,接着又有赵侍郎家的姑娘做了一副侍女图……敢上去挑战的,当然都是有两把刷子的。这二位姑娘的画作水平都很高。紧接着又有两位女孩上前,各自做了一副画。 众位闺秀的画作经过裁判的品评,最后还是全票通过,将叶蓓定为画科的魁主。毕竟三位评委地位再超然,最大的潜规则她们还是要遵守的。 琴、画两科的比试结果早就在意料之中,大家心知肚明,闺秀们也没人敢于提出异议,两国打成一比一,暂时回到了起跑线上。 真正的比赛,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三个项目的比赛是舞。这次大齐推出担任擂主的闺秀竟是钱琳。钱琳先是到里间换了一件衣裳,出来时身着艳丽的长袖束腰舞衣,舞衣迤逦拖地,在这身舞衣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她纤腰盈盈不及一握,不得不说,此女长相艳丽,身材出众,的确有几分傲人的资本。 钱琳见众人的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尤其是几个男人眼神颇为火热,心中暗暗得意。可是再看意中人萧少珏,对盛装的自己视而不见,却时不时地往陆清岚坐的地方瞥一眼,钱琳感觉自己被侮辱了,对陆清岚的憎恨和嫉妒又多了几分。 宫廷乐师们的音乐声起,钱琳也收摄心神,随之而舞蹈。所谓长袖善舞,说的就是钱琳跳的这种舞蹈了,名字就叫做“长袖舞”。为了这一日能够一鸣惊人,更是为了让萧少珏对自己刮目相看,钱琳在家中不知排演多少遍。 她的脚下踏着音乐的节拍,轻步曼舞如燕子伏巢、疾飞高翔若鹊鸟夜惊。那翩然的长袖在她的手中犹如有了生命的精灵一般,收发由心,美轮美奂。乐声渐趋高昂,只见她将长袖横向甩过头部,那长长的舞袖在空中摆动,或如波回,或若云动,或若虹飞,或若烟起。钱琳那扬举的长袖,飘曳的长裾,行曲的腰肢,婀娜的体态,飘若浮云,翩若惊鸿,真真令人眼花缭乱。 一众皇子们轰然叫好。刚才不论是音乐也好,作画也好,都是高雅的艺术,相比起来,还是舞蹈直观好看,何况钱琳这一手舞蹈的确也算出类拔萃,就算是宫中的舞师也未必能舞到这种程度。 待一曲舞毕,众人又是轰然叫好。钱琳团团作揖,退下去换过衣裳才又在席间坐好。一时间难以抑止得意洋洋的心情,更是回头看了陆清岚一眼,眼中满是志得意满的挑衅。 陆清岚不由好笑。钱琳的舞蹈的确算得上乘,长袖舞好看是好看,只可惜太过老套没有新意,可是宫中的舞娘人人会跳,今日想要得到这个舞科的魁主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钱琳下场之后,有两位周国的闺秀表演了一段舞蹈,因为有钱琳珠玉在前,那位闺秀并未引起大家太多的关注。钱琳愈发地沾沾自喜,只觉得自己这个舞科的魁主是拿定了。 到了此等关键时刻,叶蓓和周国的闺秀们商量了一番,派了三名闺秀出场。这次周国出场的人不但多,而且在场地上布置了许多盘、鼓,这一举动成功地挑起了在座所有人的兴趣。 不大一会儿,周国的三名闺秀换好了衣裳走出来,每个人都换了一身紧身的骑装,原本娇娇弱弱的女子们,都有了几分英姿飒爽之感。 这时梁夫人问:“可需要宫廷乐师奏哪首曲子配合?” 跳舞需要音乐配合这是常识,所以梁夫人有此一问。哪知叶蓓傲然一笑道:“梁夫人,咱们的七盘舞不需要配乐。” 听了这话,众人不由愕然。 这时地上的盘、舞已经摆好,叶蓓啪啪啪拍了三下手掌,三位舞者当即朝着众人团团一揖,然后便开始了舞蹈,只见三位姑娘姿态轻盈地高纵轻蹑,浮腾累跪,踏舞出有节奏的音响,自成一体,节奏感明快,和三个女孩的舞蹈结合的天、衣无缝。但见周国的三女或踩鼓下腰、或按鼓倒立、或身俯鼓面,手、膝、足皆可触及鼓面拍击,或单腿立鼓上,或正从鼓上纵身跳下。舞姿各异,优美矫健。 不但有舞,更有乐,三人拍击鼓面随性形成的音乐变化多端,节奏感强,令人耳目一新。五皇子已禁不住用手随着她们的乐声一下一下打起了拍子。 一时舞毕,周国三女获得满堂彩声。 若说刚才钱琳的长袖舞当列在靡靡之音的范畴,周国三位闺秀表演的舞蹈可就高大上多了,关键是有舞有乐,亦舞亦乐,形势新颖,别处心裁,况且刚才跳舞的三位闺秀腰肢柔软、体态轻盈,一看就是练家子,也给了众人极高的视觉享受。 钱琳在一旁看着,脸上的得意之色一点点褪去,等看完了这段舞蹈,已经脸色苍白,隐隐觉得今天舞科的魁主怕是要保不住了。 这时梁夫人道:“不知刚才三位闺秀所跳的舞蹈叫什么名字,这般心思奇巧的舞蹈,我还是第一次得见。” 其中的一名闺秀躬身行礼,恭谨道:“小女们所跳之舞名为七盘舞。” 赵女先生笑道:“我瞧着这舞蹈颇有几分异域风情,又听说周国与白戎接壤,白戎人擅长跳一种盘鼓舞,可与你们跳的这种七盘舞有什么关系?” 来自周国的段女先生笑道:“赵女先生真是见多识广,这七盘舞和白戎人的盘鼓舞的确是大有渊源。赵女先生当知,我国为了增强国力,藏富于民,历代皇上都鼓励对外贸易。自太子执掌国政以来,先后三次视察通往西域的丝绸之路,鼓励我国子民不但要进行货物上的贸易,更要进行文化上的交流,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取长补短,对我国益处良多。太子殿下还鼓励宫廷舞师、乐师学习外国舞蹈和音乐,这七盘舞就是我国舞师结合白戎盘鼓舞,经过多番改良,融入我汉人的舞蹈精髓,才有了现在的模样。跳这七盘舞不但可以强身健体,更能陶冶情操,如今此舞已在我国民间流行开来。” 梁夫人和赵女先生连连点头:“原来如此。” 梁夫人提议道:“既然如此,咱们还是赶快选出此一科的魁主吧!”就有小太监端着托盘走了上来,三人没有什么不同的意见,都将票投给了七盘舞。 齐国的闺秀们也有几个擅长舞蹈的,不过掂量了掂量自己的本事,都觉得没有把握赢得过七盘舞,也就没人再上去当那陪衬的绿叶了。 钱琳大为不服气,几乎想要起身争辩,却看到皇后冰冷且含着警告的眼神。只得气鼓鼓地坐了回去,眼看着魁主之位交予了周国三女。 周国赢了第三局,大齐立刻变得被动起来。 第四局是数。所谓的“数”,是指算学,大齐向来以天朝上邦自居,觉得算学都是地位低下的商人们才学的东西,所以历来的百花宴比赛,大齐从来就没有得过算学的魁主,这一次也不例外,算科的魁主被周国的一位身材娇小玲珑的闺秀摘走了。 一共七局比赛,大齐竟被对手打了个三比一,这下大齐的形势就太过被动了,剩下的棋、书、诗三项比赛当中,只要大周再拿下一个魁主,这次的比赛就算赢下来了。 而大齐则需要赢下接下来的所有比赛才有可能获胜。三公主已经满脸焦急,她的百花宴会筹办得再好,若最后大齐以大比分输给了大周,前面的努力也等于是个零。 不但是三公主,就连皇帝皇后都有些坐不住了,不过他们都是老油条了,表面还是一副云淡风轻说说笑笑的样子。 叶元信十分高兴,忍不住频频向坐在一旁的萧少珏举杯,口中不阴不阳地评价几句,萧少珏不由好笑。之前的龙舟比赛输的不明不白,十分窝囊,正好在这百花宴会上狠狠羞辱齐国一番。 第五局比的是书法。 钱皇后安排了二皇子阵营中贺侍郎的幼女贺静初出场作为擂主。贺侍郎是嘉和十年的状元郎,是京中大名鼎鼎的书法大家,贺静初的母亲嫂子都是才女,在京城中极为有名,贺静初的一笔簪花小楷也得到了父母和嫂子的精心指点,功力很深。 本来若是贺静初正常发挥,还是有些希望拿下这一科的魁主的。却不料这位姑娘性子腼腆,平日里话都不爱说,最怕人多的场合,见皇帝皇后眼巴巴地看着她,又知道这一科若是输了,今年的百花宴会大齐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更是鸭梨山大。 在巨大的压力下,小姑娘发挥失常,好不容易写完了一篇《滕王阁序》,那字写得也就只有平日里七八分的水准,走下场的时候,小姑娘眼泪就流了下来。 谁也没想到她会发挥失常。 等贺静初的字帖传到三公主手里,她一看便知不好,心中有些焦急,她侧头问陆清岚:“宝儿,咱们怎么办?”要是再输一局,便要回天乏术,齐国的面子也算是丢完了。 陆清岚也有些无奈,今年的百花宴会,大周明显是下了功夫精心准备,大概就是奔着打大齐的脸来的。可是大齐却自恃主场之利,并没有进行充分的准备,所以才会落得如此被动的局面。半月前的龙舟赛,大齐虽然赢了,可现在外头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可说是虽胜犹败。若百花宴会再输一次,恐怕嘉和帝都要坐不住了。 她飞快地对三公主道:“公主别急,我表姐的一笔狂草写得极好,等会你安排我表姐出场,或者能有转机。” 三公主就看了一眼坐在陆清岚身边,神色轻松的辛婧柔。 这时叶蓓已派出一个书法高手来攻擂,周国的这位闺秀姓杭,长得瘦瘦的,脚长腿长的,一看就像个会写字的。她不像是贺静初那样紧张,很快就写完了一帖,她写的是魏碑体,字体笔画大气圆润、端整秀雅,方圆兼施,极富变化。 众人本来以为她写完了一张字帖就算是完事了,而且平心而论她的字写得的确也不错,哪知她又重新铺好一张宣纸,这次改用左手提笔,重新写了一张字帖,她把两张字帖写完之后,放在一起比较,竟然没有丝毫区别。 这一手绝活震撼了在场所有的人。 练习两只手同时写字可比一只手写困难多了,尤其是还要把两只手的字体练到一模一样,这位杭姑娘年纪轻轻,不知为了练习这左右开弓的字体,花费了多少时间。 杭姑娘写了两张字帖之后就退了下去,脸上并无得色,看得出为人十分低调谦虚。她的字帖在帝后和嘉宾的手中传阅之后,到了三位评委的手中。 梁夫人看了她的字问道:“杭姑娘,敢问白州杭家的家主和你是什么关系?”白州是大周的地界,白州杭家却是赫赫有名的书法世家,传闻中杭家的家主就擅长双手写字。 杭姑娘躬身道:“杭家家主正是家父。” 梁夫人又看了看她的字,道:“杭姑娘果然家学渊源。”梁夫人不由暗叹,杭小姐的火候虽然差了些,可是也比发挥失常的贺静初高上一筹了。加上双手写字的技能,恐怕这个魁主非她莫属了。 她是齐国人,当然盼着齐国的闺秀露脸出彩,可是她不能昧着良心说谎话,所以到了投票的环节,她还是把自己的小牌牌投给了杭姑娘。 这样杭姑娘就以全票通过,击败了贺静初,夺得了书科的魁主。 梁夫人看着大齐的闺秀道:“还有没有想要挑战的人了,若是没有,这一场还是大周胜。” 三公主和陆清岚都去看辛婧柔。 辛婧柔被莫名其妙叫来白花宴会正是一头雾水,本来她背着一个克夫的名声,她就不想下场,赢了不会让她的名声变好,输了更加丢人。见了杭小姐写字,她就更不想下场了。她可没有双手写字的本领。 辛婧柔这一犹豫,可把三公主急坏了。她最信任陆清岚,陆清岚告诉她辛婧柔字写得好,她就信她一定能帮她们夺回魁主之位。见辛婧柔有些犹豫,三公主立刻大喊了一声:“怎么没有?”回头对辛婧柔道:“辛姑娘,你快去!” 辛婧柔只得起身,走至场中。她这一下场,大周那边还好,大齐这边的闺秀却窃窃私语起来。 “这不是那个克夫的辛小姐吗?” “她不在家里好生呆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那一身的晦气,可不要影响了旁人!” “她还会写字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 三公主听得清楚,不由大怒,回头恶狠狠瞪了她们几眼,这些人才闭上嘴。 不过总有只言片语传进了辛婧柔的耳朵。 辛婧柔不由脚步一顿,她再坚强也总是一个小姑娘,又如何能够对这些流言完全听而不闻。 梁夫人不由皱了皱眉,辛婧柔的事情她也听说了一些,对这个小姑娘是充满同情的,可同情归同情,她却觉得在这种状态下,并不适合这小姑娘写字。要知道写字的前提须得凝神静气,心平气和,否则是不可能写出好字的。 她这样想着,不料辛婧柔在书案前刚刚坐定,整个人的气质就变得不一样了,仿佛置身于湍急水流中的磐石,任凭外界如何风大浪急,我自岿然不动。 辛婧柔挥毫泼墨,一气呵成,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写满了字帖,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郁闷之气全部发泄出来一般,她写得酣畅淋漓,没有丝毫的滞涩。写完之后她才发现,今日这笔字竟比往日她写的最好的一笔字还要好上许多,真个是伏如虎卧、起如龙跳、顿如山势、推如泉流,竟然算得超常发挥了。 辛婧柔也未多想,就有太监上前取了她的大作呈给帝后观看。皇帝看了她的字不由哈哈一笑,说道:“有意思!有意思!” 辛婧柔的字在众人手中传看之后,落在了乐炎的手中。刚才比试了那么多场,乐炎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谦和的微笑,对于场中的比试,他只当做游戏,所有人都把比试的结果看得很重,只有他,觉得输赢都不代表什么,并不需要那样着意追求。 可当他看到手中的这一笔字,乐炎第一次动容了。少女字里行间的那种不屈和对命运的抗争,深深打动了他,让他想起自己的童年。 他不由仔细打量了那个站在场中的少女,见她十四五岁,一张尖尖的瓜子脸,眸若秋波,肤色白嫩,今天出席百花宴会的闺秀没有一个长得差的,她在其中并不算太出众,但她周身却透着一股子倔强坚强的气质。 辛婧柔的字传到三位评委手中,三人看过之后也觉得很有趣。梁夫人道:“辛姑娘,一般的女孩子练字都练簪花小楷,你为什么练习草书?” 辛婧柔道:“小女此前也曾练过楷书,却总是写起来束手缚脚,直到后来开始写草书,才觉得恣意肆自,这大概是……性格使然吧。” 梁夫人笑了笑,她绝没有反对女孩子写草书的意思,反而觉得应该大力加以推广。 段女先生又问道:“不知辛姑娘师从哪位大家,我怎么一时瞧不出来?”辛婧柔这一笔字写得极具水准,可偏偏三位评委谁也没有看出她的师承来。别的出场的几个女孩子,要么家学渊源,要么是本身就出身于书法世家,可辛婧柔出身侯府,祖父父亲都不是读书的料,三位评委才关心她的师承。 辛婧柔有些尴尬:“我一直未曾得到过名师指点,都是自己在家里瞎摸索的,倒叫三位先生见笑了。” 段女先生道:“难怪了。” 三人听了这话都有些动容,单凭自身的爱好,能摸索着把字写到这种程度,可见辛婧柔的天赋是极高的,不说是出类拔萃的天才吧,至少比贺静初、杭小姐的天份高上不少。 辛婧柔的字和杭小姐的字比起来,其实各胜擅场,很难说谁比谁写得更好些。不过杭小姐双手能够写字似乎比辛婧柔更胜一分,但是若论起字的意境来,辛婧柔又胜了一筹。 一时间三个评委难以决断,梁夫人投了辛婧柔一票,段女先生投了杭小姐一票,赵女先生委实难决,干脆弃权。 辛婧柔和杭小姐算是一比一打平。百花宴会举办了这多次,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三人只得去请示嘉和帝。嘉和帝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不若将两人全部定为魁主吧。”又看了叶元信一眼:“五皇子意下如何?” “也好!”叶元信摇着纸扇满不在乎地说。反正就算这一局打成平手,大周也已四比二的绝对优势领先,就算是大齐赢下了剩下的两局,也顶多是个平手罢了。 这里是大齐的地界儿,大齐作为东道主,打平就算是输了。 既然两方的boss都同意,梁夫人便宣布,辛婧柔和杭小姐并列为魁主。 辛婧柔虽然没有赢下这一局,但是打成平手也殊为不易,因此三公主对她还是颇为感激。辛婧柔坐回自己的座位,四面八方都是火辣辣的眼神,羡慕的有之,嫉妒的有之,不屑的也有之。 算起来,她这个魁主的含金量虽然不算太高,但是大齐这一方,除了三公主还没有人得到过魁主呢,她是第一个。钱琳更是嫉恨的眼睛里都要滴出血了。 接下来要比的是作诗,比赛也愈发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为了防止闺秀们作弊,比如说事先请人把诗写好了,在赛场上直接读出来之类的。需要三位评委现场出题。三人研究了一会儿,出了一道不算太难的题目——咏雪。不但要咏雪,且要在诗中加入数字。 这一次轮到周国守擂,周国派出了一个姓张的少女,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看着十分可爱。这个小姑娘一看就十分活泼聪慧,考虑了一炷香之后,当场做了一首诗出来:“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前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风递幽香去,禽窥素艳来。明年独自律,先发映春台。” 不但咏雪且有含有不只一个数字,而且意境悠远,实为一首上乘的佳作。 在场的小姑娘们差不多个个都是饱读诗书的人,本来作诗对她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谁都能做出几首来,而三位先生出的题目并不算太难,齐国闺秀中很是有几个人做了诗出来,可是和人家真正的高手一比,就差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了。 几位想把自己的诗作抛出来的人,这下直接当了缩头乌龟,毕竟谁也不想出面丢丑。 梁先生一连问了三遍:“现在的擂主是张姑娘,大齐有没有人要挑战张姑娘的?” 一时间谁也不应声,若是大齐一方弃权,那么后面的一场就不用比,大齐就输了。 嘉和帝和钱皇后都是始料未及,虽心里着急,面上还是故作轻松。 三公主急得头顶冒烟,目光从大齐的闺秀身上一一掠过,见她们全都面有愧色地垂下头,不敢和她的目光接触。 三公主急了,求助地望着陆清岚,低叫了一声:“宝儿!”陆清岚上一世也算一个才女,要她作诗,她还是能做出几首来的。陆清岚原本不想在这种场合出风头,可是大齐作为她的祖国,她对大齐还是极有归属感和荣誉感的,她也不想大齐输的太难看,况且三公主用那样的眼神求她,她也不能不顾三公主的感受。 陆清岚便站了起来,道:“我来吧。” 三公主见她终于答应,不免松了一口气。 她这一出头不打紧,大齐所有的闺秀都用一种看疯子傻瓜一般的眼神看着她。 众人谁不知道她当年作了一首歪诗,传为京师的笑柄。 就听一阵的窃窃私语声。 “她是不是疯了?” “她把五凤楼当成什么地方了?”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她要是能出好诗来,公鸡都会下蛋了。” 不光是大齐这边,就连大周那一侧的闺秀,都对她指指点点。 陆清岚不由无语,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看来她当日的“光辉事迹”,连大周的闺秀们也都听说了。 陆清岚出场的时候,大周五皇子叶元信正在喝茶,他噗地一声把口里的茶喷了出来。之前为了帮妹妹准备百花宴会,他专门派人查探了大齐有些名气的才女们的底细,陆清岚的事迹是下人们当成笑话讲给他听的。 ☆、第145章 正名 后来又因为发现陆清岚长得姿容绝世,叶元信对这个小姑娘的印象愈发深刻起来。在他看来,陆清岚就是那种非常典型的花瓶式的人物——胸大无脑,最适合被成功的男人收藏到后院里,做个妾室之类的。高兴的时候,就逗弄逗弄,不高兴的时候,也不用去理会。 叶元信在大周也是无法无天的人物,除了周太子他谁也不服。在大齐自然也不会做个乖宝宝,本来他就是一个观礼的嘉宾,不该他出面干涉,可叶元信不管那个,眉毛一挑便说道:“我说你这个小姑娘,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要是没有两把刷子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免得等会输了哭鼻子。” 要说叶信元也是瞧这小姑娘长得美貌,好心她提醒一句,免得她当场丢脸。可是陆清岚却不领情。 她拱拱手,淡淡道:“五皇子殿下,这比试都没开始呢,您怎么就知道我会输呢?” 五皇子简直快要笑死了,他大声吟诵道:“太液池池液太,太液池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青蛙,一戳一蹦跶。你可不要说这首诗是不你写的。” “哄!”所有人哄堂大笑,刚才的紧张气氛都因这个插曲一扫而空。 只有萧少珏悄悄握紧了拳头。 面对所有人的充满轻蔑的目光,陆清岚却是面不改色,“没错,这首诗的确是我写的。”她神色之间毫无羞耻之意,“我当日写不出好诗来,不代表我今日就写不出好诗来。须知世间万事万物都是在发展变化的,我在这一两年之间有所进益也是有可能的。” 叶元信哈哈大笑:“你就是说出花儿来,本王也不信你能作出什么好诗来。” 萧少珏这时不高兴了,他本来就是极端护短的人,在他看来,他家小姑娘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女孩,除了他自己可以欺负,谁都不许碰她一根指头,说她一句重话。今天叶元信的表现算是彻底激怒了萧少珏。 只不过萧少珏的性子,越生气偏偏表现得越冷静,他凉笑着对五皇子道:“五殿下说了这么多都是废话,既然你不相信陆姑娘能胜得了贵国的闺秀,那不妨咱们俩打个赌好了。” 叶元信也是个不信邪的,挑眉道:“你想赌什么?” 萧少珏拿起面前几案上的茶盏,呸地一声往里面吐了一口痰,然后道:“这场比试,若是你们周国的闺秀赢了,我便把这盏茶喝下去。若是我们齐国人的闺秀赢了,你便把这盏茶喝下去,如何?” “哈哈哈!”叶元信没想到萧少珏这么重口味,竟然想出这么恶心的法子来和他赌,他本来也是个很变态的人,加之因为此前对陆清岚很感兴趣,派人仔细调查了她的资料,对她的情况十分了解,知道她从小厌学,根本就没有读过几本书,所以他才不相信陆清岚能做出什么好诗来。 他道:“这样不公平!”众人本来以为他这是拒绝的意思,没想到他从萧少珏手里抢过那盏茶,酝酿了半天,往那茶盏里也呸地吐了一口痰,然后脸上现出得意的表情来,“这才公平!本王和你赌了!等会你输了你可不要耍赖!” 萧少珏微笑道:“谁耍赖,谁他妈是狗娘养的。” 众人全都看傻眼了,谁能想到两位天潢贵胄如此儿戏,打赌打得这么荒谬! “荒唐!荒唐!”嘉和帝连说了两遍荒唐,可自己的儿子他最清楚,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不论是龙舟赛还是百花宴会,大齐都被大周压制,让他压一压大周的气势也好。 因此嘉和帝看似虽然有所不满,但是却并未阻止两人的赌约。他见萧少珏对陆清岚这般有信心,愈发对陆清岚感兴趣起来。 萧少珏淡淡看了陆清岚一眼,意思是老子的小命就交到你的手上了,你看着办吧。他是个重度洁癖患者,真让他去喝那盏被吐了两口痰的茶水,还不如干脆杀了他算了。 陆清岚心里生出丝丝的异样,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不学无术的名声早已传遍京师,萧少珏怎么就对自己这么信任?她心里不由得也有一丝感动,毕竟整个五凤楼里,真正百分之百能相信她赢得这一局的,除了三公主,大概也就只有萧少珏一个人了。 她也是有尊严的,她本想自己现场做一首诗,来赢得这场比赛。可是那样的话,虽然她也有信心赢,可是却总是不那么干脆利落。 如今既然牵扯进来萧少珏和叶元信的赌局,就必须一击必杀,让大周输得心服口服。其实她手里是有一首现场的诗作正好应景的,可那首诗不是她自己写的,而是出自前世一位奇人之手,那个人创作出这首诗也要在两年之后。 陆清岚一咬牙,今天这个局面,也只好厚着脸皮作弊一回了。她垂眸假作凝思片刻,缓缓吟诵道:“一片两片三四片……” 众人一听就知道这是在咏雪了,这一句也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众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然后陆清岚接着吟了第二句:“五片六片七八片……”众人的表情已变得十分精彩。 等陆清岚吐出第三句:“九片十片千万片……”叶元信已经捧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你们……你们大齐的这位闺秀只会数数,这也能叫诗吗?哈哈哈——” 包括嘉和帝皇后等人在内,全都脸色铁青。即便是输了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可是以这种形式输给大周,那也实在太丢大齐的脸了。所有人都觉得陆清岚拎不清,不自量力,没有那两把刷子,好好待着就是了,非要跳出来出这个风头,现在好,可怎么收场? 连大齐这边的闺秀都开始窃笑起来,陆清岚今天的表现实在太搞笑了。 只有萧少珏仍然面色如常地看着她,目光中隐隐含着鼓励,陆清岚不由心中一暖。紧接着念出最后一句:“飞入芦花皆不见!” 那一瞬间所有的哄笑声戛然而止,就连不怎么懂诗的叶元信也停止了哄笑,变得目瞪口呆起来。现场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只听见陆清岚温雅淡定的声音,“我的诗做完了。” 这简直就是惊天大逆转。 嘉和帝第一个反应过来,抚掌笑道:“妙哉!妙哉!陆姑娘这首诗粗听似乎是首上不得台面的打油诗,可全句都念完了才让人觉得非同一般。此诗妙趣横生而又意境深远,最难得的是还颇具禅理,三位先生觉得如何?” 其实完全不用评判,陆清岚用这首诗不但戏耍了五皇子,还给了在场所有瞧不起她的人每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都道:“不需要讨论了,这一科的魁主当是大齐的陆姑娘。” 叶元信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口中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萧少珏笑容满面地将茶盏推了过去,动作极其优雅,语调异常温柔:“五殿下,请!” 叶元信脸色铁青地看着那盏尚自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想起刚才两人加入茶中的作料他就忍不住反胃想吐,这可怎么喝呢。 萧少珏笑得十分优雅,压低了声音对叶元信道:“五殿下若是当着咱们大家的面承认一句您是狗娘养的,本王便不让你喝这一杯茶水如何?” 叶元信哼了一声:“愿赌服输喝就喝!本王不像你们齐人,言而无信。”说着把眼一闭,拿起那杯加了作料的茶水一饮而尽。 叶元信喝完了那杯茶,所有人都跟着他一阵反胃。叶元信更是直接跑到殿外扶着柱子吐了起来。 萧少珏看了一眼已经返回座位的陆清岚,刚才那一瞬间,他也捏了一把汗,可他熟知她的性情,知道她不是那种没有脑子,只想出风头的性子,所以他一直坚信她能扳回局面,为自己赢得胜利,也为他赢得赌约。 事实证明,她果然做到了。他家的小姑娘,绝非只有好颜色,才华也是不输任何人的,萧少珏与有荣焉。 刚才被萧少珏和叶元信这一打岔,百花宴会停顿了片刻。嘉和帝道:“咱们继续吧。” 陆清岚下场,这次不但洗脱了她的名声,更为大齐赢下一局。如今两国的比分已经变成了三比四,接下来比赛的是棋。若是齐国能赢下这一局,则两国打成平手。 齐国这边早有准备,派出了一位棋博士的孙女出战,这个女孩姓苏,身份地位不高,今日能和这么多名门贵女一起出席百花宴会,不过就是看中了她的棋力,打算让她为国争光罢了。 这女孩果然厉害,周国一连派出两个女孩,都被她三下五除二很快击败。叶蓓等人脸色很不好看,好不容易比赛到了这等地步,若是让齐国再赢一局,两国打成了平手,之前的所有努力岂不是要白费了。想起离开周国之前,周太子对她的殷殷嘱托,叶蓓也有些着急。若是不能在这样有力的条件下赢下这场比赛,回去的话,周太子怕是要怪她办事不力,那时候她的日子恐怕就很难过了。 眼看着事前准备的两位棋力高超的闺秀全都败下阵来,她手里已经没有可用之牌,所以只能一筹莫展。正在此时,她的贴身大宫女走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叶蓓微微一怔,缓缓点了点头,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第146章 荣誉 闺秀们总能找到譬如更衣之类的理由离开,所以叶蓓走出五凤楼并无人阻拦。叶元信已经在宫门附近的一棵香樟树下等着她了。 叶蓓走了上去,低叫了一声:“五皇兄!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她和叶元信并非一母所生,两人关系很一般,她也并不喜欢这个骄横跋扈甚至有些变态的五皇兄。 叶元信刚刚打赌输得凄惨,此时脸色铁青,又恨又急,“六妹妹,不论如何咱们也要赢下最后一局,将可恶的齐人狠狠踩在脚下羞辱!”若是不能争回这个场子,他觉得自己能被气死在这里。 叶蓓有些无奈:“谁不想赢下这场比赛呢?可是那位齐女擂主棋力高超,咱们比不过人家,也只能徒呼奈何。” 叶元信咬牙道:“你只需按我说的去做,这一局就必定能赢。”靠近叶蓓的耳侧低声说了几句。 叶蓓神色一怔:“这能行吗?” 叶蓓回到五凤楼殿内,当众向三公主提出交涉,要增加一人进行围棋比赛。 三公主虽然还不清楚其中的猫腻,可她人也是很机灵的,眼看着这一局马上就要赢下来,怎么肯节外生枝,面有难色对叶蓓道:“此事怕是不妥,之前贵我两方定下的参加百花宴会的人数就是一方二十四人,如今你们要增加一人,似乎历届也没有这样的惯例。” 叶蓓自然也准备了一番说辞:“这位闺秀就棋力高超,本来是专门准备到百花宴会上参加围棋比赛的,谁知她到了周国之后水土不服,竟然生了面疮,无可奈何之下本宫只能另外安排了一名闺秀替她参加这次宴会。不过刚才她派了丫鬟来告诉我,她的病已经好了,她千里迢迢从上都来到京师,若是不能参加这次宴会,实在是太过遗憾,还请三公主能够帮她完成这个心愿。” 这一番话明眼人都能听出是谎话,可是她打出了这样的悲情牌,三公主还真是不好反驳她。 这时叶元信已经从殿外回来,众人实在没想到此人这般厚的脸皮,刚才出了那样大一个丑,居然还有脸回来。 叶元信大大咧咧地在座位上坐了,张口便道:“大齐泱泱大国,一向以正统自居,没想到竟然如此刻薄小气,我周国闺秀不远千里来到京师,无外乎是想与大齐闺秀切磋一二,你们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敢满足她,我看你们就是怕了我们大周。刚才三公主说彰显公平,要二十四对二十四,这事儿简单,我们大周未出场的闺秀至少还有十名,退一人出去便是了。” 大皇子萧少瑜温文尔雅道:“五殿下此言差矣,百花宴会的规矩数十年前就已经定好了,从未有过临阵换人的先例。若不守规则,因个别人破例,就难以彰显公平。试想若是哪一方输了不服气,你换一个,我换一个,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岂不是对之前比赛的闺秀们极不公平?那位闺秀想感受一下百花宴会的气氛还不简单,现在叫她进来也不妨,不过她却没有资格参加比赛。” 萧少瑜饱读诗书,能言善辩,岂是大周五皇子能够比拟的。众人听了他这番话,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叶元信气得直接跳了起来:“你们大齐耍无赖,半月前的龙舟比赛你们就作弊,如今又害怕我国的棋手,泱泱大国连这一点风度气量都没有,凭什么与我大周并立中原?”竟然干脆撒泼耍浑起来。 嘉和帝脸色一沉,萧少璟已经喝道:“叶元信,你太放肆了。” 叶元信寸步不让,狠狠瞪着萧少璟。 嘉和帝看向萧少珏,京师两大情报机构都掌握在这个儿子的手中,他要先征求他的意见。见他微微点头,嘉和帝也就放心了。 萧少珏当然放心了。陆清岚的棋艺他再三领教过,可是能和他相媲美的,他不相信大周真有能赢得了她的闺秀存在。 他大度地摆摆手:“罢了!既然这位闺秀想要见识见识百花宴会的盛况,就让她来好了。不过朕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此人再输给我国棋手,五皇子若是还这般无理取闹,可休怪朕不念两国的交情,将你驱逐出境。” 叶元信这才拱手道:“还是陛下通情达理深明大义,若是这次我国棋手再输了,本王自然心服口服。” 不大一会宫女就带了那位齐国的闺秀进来,陆清岚见此人带着纱巾,将脸遮住一半,只露出两只眼睛,惊人的明亮。虽然只能看见些许容貌,但是观此女相貌,似乎不是中原人。 那人拜见了帝后,只说因为之前生了脸疮,虽然已经医好了,但是还是怕过了病气给帝后,所以带着面纱。 嘉和帝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只催促她快些上场比试。比赛从中午比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了。嘉和帝毕竟年纪大了,坐了这么久,感觉十分疲乏。 那女子依言坐到了齐国棋女身边,两人一板一眼开始对弈起来。陆清岚坐在第二排,就在三公主的身后,位置十分靠前,因此看得很清楚。那女子的棋艺不差,但是和棋博士的孙女比起来,就有些差距了,甚至比不得前面几个挑战失败的周女。 陆清岚不由暗暗称奇,叶元信费了这么大劲儿把此女弄进来,难道她就只有这种水平?她偷偷觑了叶元信一眼,见他气定神闲,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陆清岚隐隐觉得事情当不会这样简单。 对弈双方因为实力差距较大,走不了几步,周女便已落入下风。正在大齐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场上形势忽然逆转,齐国的闺秀接连走错,简直是昏招连连,不片刻竟然毫无征兆地由胜转败,那女子竟然奇迹般地赢了一场。 所有人都觉得奇怪,齐国的闺秀们更是骚动了起来。 等那名齐国的闺秀被丫鬟扶下来,陆清岚就发现她连路都走不稳了。陆清岚更是诧异,三公主忍不住责怪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人的棋艺明明和你差得很多,你怎么就输给了她?” 齐国这名女子脸色发白,连连告罪:“公主殿下,臣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坐在那里下了会子棋,就觉得头昏脑涨,甚至连棋盘都有些看不清楚了。而且那人不停地用棋子相互敲击,臣女听了就心烦意乱,根本没法静下心来思考棋局……” 三公主一阵愕然:“难道是你下了太多盘,太过疲劳精力耗尽,所以才出现这样的低级错误?” 除了这位棋博士的孙女,齐国闺秀中还有两位棋力高强的,三公主将她们全都派了出去。按说这两人的棋艺虽然比不上第一个出场的闺秀,可是战胜周国的这位蒙面女应该还是不难的,可是两人全都无一例外地输掉了,和第一个闺秀一样输得不明不白莫名其妙。 三公主脸色彻底黑了。若是不能赢下这一局,大齐就要以五比三的比分输给周国,大齐是东道主,实在太丢人了。 萧少珏也一直在关注着场中的局势,这时他看出了一些名堂。他从五凤楼里出来,叫卫彬找来笔墨纸砚,写了一张字条,叫卫彬找个宫女,送到陆清岚手上。 陆清岚也察觉出这个周女邪门,正在惊疑不定,一个宫女走过来给她换了一盏热茶,然后趁人不注意将一张纸条塞到她的手里。 陆清岚以宽袖遮掩,飞快展开那张字条,看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不要看她的眼睛。” 字她认识,是萧少珏的字。 陆清岚不知为何,心里一下就有底了。她低声对三公主道:“我去和这位姑娘比试比试。” 三公主松了一口气,她手上已经无人可用,也正想和陆清岚商量叫她上场呢。她自然满口答应。 陆清岚走到场中,给坐在上首的众人见礼之后,忽然吩咐侍立一旁的宫女拿了一块丝巾,将自己的眼睛蒙上了。 众人登时一片哗然。叶元信却是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齐国人不成?” 陆清岚淡淡一笑:“请恕我直言,这位姑娘棋力平常,我不必拿出十成本领,便是蒙了眼睛下盲棋,也一样赢得了她。” 叶蓓道:“若是你输了呢?” 陆清岚信心满满:“我若是输了,便就此下场,将魁主之位拱手相让。” 萧少珏此时已经回转来,见小姑娘这么聪明,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的确,凭她的棋力,就算是下盲棋,赢了那女子也不是难事。就刚才那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派人查清楚了此女的底细。此人根本就不是周国人,而是龟兹人。大周打通了丝绸之路,和西域诸国的贸易日益兴盛,西域人也开始进入周国,为周国官员甚至皇室效力。 此女便是叶元信搜罗而来的,原是龟兹人的女巫,有一手本领颇为厉害,便是催眠之术。齐国闺秀跟她坐在一起下棋,因为距离很近,很容易便被她催眠,因此她们明明棋力比她高,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莫名其妙输棋。 陆清岚便在此女对面坐下,又叫了一位宫女替她落子,真的蒙着眼睛和那名龟兹女巫下起棋来。龟兹女巫催眠别人全靠一双眼睛,如今陆清岚叫人蒙了自己的眼睛,她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只好暂时放下那些歪门邪道,一门心思地和陆清岚下棋。她觉得自己就算棋力不如她,她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就不相信自己还会输给了她。 只不过陆清岚的聪慧还是远超她的想象。这盘棋下得极快,不过一炷香时分就分出了胜负。陆清岚大胜,龟兹女巫惨败。陆清岚取下蒙在眼睛上的丝巾,微笑道:“承让!承让!” 龟兹女巫无奈,只得退了下去。叶元信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没想到自己想出了这样的法子,还是被那个小姑娘给破解了。原本以为她是个花瓶,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聪颖,简直就是自己的克星。 叶蓓又派了两位闺秀出面和陆清岚对弈。龟兹女巫不在了,陆清岚也不敢托大,摘下了眼上的丝巾,认认真真地和她们下棋。她的棋力本来就比那位棋博士的孙女还高一筹,周国的两位闺秀很快就败下阵来。 至此周国再也派不出闺秀挑战,陆清岚毫无悬念地斩获了棋科魁主。 众人看向陆清岚的时候,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自打百花宴会开赛以来,还从来没有人能够拿到过双料魁主。陆清岚不但拿到了,还是以碾压的方式,每一次都狠狠打了周国人的脸,每一次都赢得酣畅淋漓,到现在,不论是谁,都不得不承认,从前那些说她不学无术的传言纯粹是胡说八道,这样的还不算才女,那大齐还有才女吗? 靠着陆清岚这个双料魁主,大齐和大周打成了四比四,平手。 这个结果虽然不能令嘉和帝十分满意,但是勉勉强强也能接受。梁夫人正要宣布百花宴会到此结束,忽然有人大声喊道:“慢着!” 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叶元信。 萧少珏挑眉看了看叶元信,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叶元信刚才颜面尽失,一心想着报仇雪耻,哪肯就这样认输,哼了一声:“现在是四比四!百花宴会五年一次,这样隆重盛大的比赛,怎能这样草草以平局而收场。若不分出个胜负,我大周国二十多名闺秀不是白来一趟了?” 萧少璟开口道:“该比的都比完了,难道五殿下还有什么别的建议?” 叶元信道:“提议嘛,本王还真有一个,咱们就加赛一场骑射如何?” 萧少瑜道:“我大齐的女子弱质纤纤,五殿下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叶元信猛喝了一声:“既然你们大齐的女子这么没用,干脆就当场认输好了。” 就连叶蓓也觉得这位皇兄在强词夺理,不过事到如今也只有顺着他说话,道:“自古礼、乐、射、御、书、数乃是君子六艺,百花宴会未将射艺列入比赛项目,的确难以服人!” 这时叶元信大喝一声:“拿弓来。” 便有侍从拿了一张弓箭过来,递给了刚才出场的龟兹女巫,只见她弯弓搭箭,“嗖嗖嗖”一连三箭飞出,竟将室内正在燃着的三根蜡烛射灭了。 众人登时一阵骚动,这等箭术,莫说是在场的齐国闺秀,就是男人们也没有几个能做到的。 叶元信见齐国闺秀们都是一脸难色,大为得意,高声道:“若是你们无人敢于应战,就请三位女先生宣布这次百花宴会的比赛是我大周赢了。” 正在这时,大齐闺秀中走出一个人来,正是陆清岚。她莲步款款走到龟兹女巫的身边,道:“这位姑娘好身手。姑娘这样突然冒出来,不知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你的父亲在大周官任何职?” 她一连问出几个问题,又快又急,龟兹女巫本就有些心虚,精神高度紧张,却也一一作答了,并未露出什么破绽。 陆清岚忽然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什么,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没听懂她的话。龟兹女巫却用同样的语言也跟着说了一句。原来陆清岚趁她精神紧张,忽然用龟兹语和她说话,那女巫没有反应过来,不由自主也跟着用龟兹语回答她。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不由脸色惨白。 萧少珏哈哈大笑:“刚才这位姑娘说的可是龟兹语。本王竟不知,龟兹什么时候也成了你大周的领土,大周的闺秀中居然还藏着龟兹人?本王听说龟兹人和周边的国家连年征战,男人都死得七七八八了,也难怪连个女子都有这么好的箭法了。” 叶元信心里也觉形势不妙,犹自狡辩道:“你们齐国的闺秀会说龟兹话,就不许我们周国的闺秀也会说龟兹话了吗?” 萧少璟也明白了过来,道:“五殿下莫欺我等不识西域风俗,龟兹人背上都刺有本族图腾,这位姑娘下去叫女官查验一下后背有无图腾,自然便水落石出了。” 叶元信此刻脸色已变得铁青,看了龟兹女巫一眼。龟兹女巫摇了摇头,她背后的确是刻着族中图腾,一看便知,根本瞒不了人。 叶元信又气又急,狠狠瞪了陆清岚一眼,这个丫头实在太过可恶,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他的好事。 陆清岚根本就不怕这位变态王爷,她开口道:“请恕臣女斗胆,刚才六公主所言实在有所差池。这礼、乐、射、御、书、数乃是君子六艺,又不是咱们女子的六艺,圣人教导,咱们女子当以贤、淑、贞、静为要,舞枪弄棒算什么呢?打仗本就是男人的事,正如生孩子管家务是女人的事情一样。若是一个国家沦落到要让女子拿起武器保家卫国,那这个国家必然是衰落到一定的程度了!” 萧少珏刚才那番话也有这个意思,他点头对叶元信道:“陆姑娘说的正是。这骑射本就是男人们的本分,你若是不服气,咱们比过也就是了。何必要牵扯这些闺秀们?打仗,跟她们可没有关系。” 叶元信憋着一股火气:“比就比,本王倒要看看,大齐各位皇子们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嘉和帝一看这情形,若是不能挫一挫叶元信的锐气,恐怕他今天要没完没了了,便道:“比便比罢,这里不是比试骑射的地方。五凤楼后头便是一个演武场,便移步去那里比试好了。” 一时间众人移步去了五凤楼后面的演武场。今天情况特殊,两国的闺秀们也跟了出来,最后议定上场比赛的,大齐这边是二皇子、九皇子和十皇子三人,因为三人是皇子中箭法最好的。 大周这边则是叶元信以及神武营的两位将军出场。 皇帝命人将众人的战马牵来,又在百步之外设立靶子,六人各自换了一身紧身的骑装,坐在马背上,除了两位神武营的将军略显粗豪,包括萧少璟在内,几位皇子全都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萧少珏穿一身云白色骑装,两臂及胸前皆用金线绣着螭纹,整个人猿臂蜂腰,倒三角的身材显露无疑,吸引了无数少女的目光。连陆清岚都忍不住有意无意地望上几眼。 皇上命人摆上箭靶,六人列成一排,蓄势待发。 场下鼓声骤响,萧少璟骑了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一马当先飞了出去,反手抽了一支雕翎箭,看都不看,随手引开那赤漆犀角弓,“嗖”一箭远远射了出去,正中百步之外的箭靶红心。 大齐这边登时欢声雷动。 第二个出场的便是萧少珏,只见他只看了一眼箭靶所在,便一直背转着身子,以后背对着箭靶,然后倏地拉满弓弦,蓦地一松,箭镞飞射出去,竟然就那么射中了红心,这可比刚才鲁王那一箭精彩太多了。 众人登时轰然叫好,泰半竟是女孩子的声音。刚才萧少璟射箭的时候,她们还能忍住不为鲁王喝彩,到了年轻英俊且尚未婚配的庆王萧少珏,女孩子们登时便开始区别对待起来了。 陆清岚不由撇了撇嘴,心说这些姑娘们也太不矜持了。 刚好萧少珏骑着马从远处绕了回来,他的目光看了过来,似在问她本王射得如何,他腰杆挺得笔直,背后猩红色的披风猎猎作响,就连他胯下的那匹白马看上去似乎也比旁人的神骏漂亮不少,简直就是帅得人一脸血。 陆清岚对上他的眼神,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露了半拍,不由自主地竟然耳根微红,赶忙别开脸去,不敢看他。 十皇子和周国的三人也依次上场,轻松于百步之外射中了靶心。 叶元信道:“这般简单,射起来有什么意思,几时才能分出胜负?来点儿难度高的。” 萧少珏道:“你想怎么比?” ☆、第147章 心有灵犀 叶元信道:“咱们来射鸟。”所谓的射鸟,在大周曾经兴盛过一段时间,规则如下:是在一个大笼子里装上上百只鸟儿,每一只鸟儿的脑袋上都沾了一片翎羽,一通鼓声之后开始,将笼子上头的盖子掀开,然后上百只鸟儿一起往外飞去,所有人立于百步之外,没有任何限制随意发箭,射中鸟儿头上的翎羽而又不伤到鸟儿者得二筹,射到翎羽而伤到鸟儿者得一筹。限一炷香时间,得筹码较多的一方胜。 萧少珏等人听完了规则,没有什么异议,也便答应了下来。 很快四个太监抬来一个大铁笼子,里面装了百余只麻雀,每一只麻雀头上都沾着一只鲜艳的羽毛,麻雀在笼子里飞来飞去,乌乌泱泱,不要说射,光是看,都看得人眼花缭乱。 众人分成两拨,这次比赛说好了只算集体成绩。 大齐的三位皇子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不知说了些什么,萧少璟神色有些诧异地看了萧少珏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叶元信对自己的箭术以及神武营的神箭手们充满了自信,根本就没有把大齐的三位皇子放在心上。 鼓声骤然响起,所有的人全都精神高度紧张起来。而后鼓声猛然一顿,四个太监用力掀开了铁笼子上头的盖子,鸟儿们得了自由,一瞬间便朝着四面八方飞了出去。 大周的三人齐声大喝,各自开弓搭箭,“嗖嗖嗖”射了出去。 大齐这边更是弓弦嘈切,连珠响个不停,萧少珏两只手行动如风,顷刻间便射出几十箭。他射的却不是鸟儿,而一下下将周国三人射出的弓箭在半空拦截住,他一人发箭拦截,二皇子和十皇子则专心射鸟儿,分工明确。 这般战术非常奇特,却也取得了奇效,“笃笃笃”,可能是因为陆清岚在一旁观看的缘故,萧少珏今天超常发挥,有如神助,将周国三人射出的弓箭拦截了百分之九十,地下很快就掉落了一地羽箭。 说时迟那时快,鸟儿们飞得极快,况且又是密如暴雨的箭雨中,很快鸟儿便四散飞了个干净。 两方使用的弓箭颜色不同,因此很好识别,太监们很快就将结果统计了出来,大齐以八十二比二十五的巨大比分赢得胜利。 本来两方箭法相差无几,能取得这样的战果,多亏了萧少珏的分工协作战略。 萧少璟平时十分不喜萧少珏这个弟弟,可是今日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急智。他笑道:“五殿下,终究还是我们大齐赢了。” 叶元信恨得差点咬碎了牙齿:“你们,你们耍诈!” 萧少玮道:“我们这不叫耍诈,这叫战略战术。所谓兵不厌诈,五殿下不会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懂吧?” 叶元信恨得不行,却也哑口无言。过了好半天他才道:“这一场的确是我们输了,不过我要和庆王殿下再比一场。” 他也看出来,刚才的那一场比试都是萧少珏在主导,之前又因为打赌输给了萧少珏,他恨不得将萧少珏踩在脚下,为了能赢一次,现在有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 萧少珏神色淡淡,“要我和你比试也不难,不过这次题目要我来出。” 叶元信哼了一声道:“你出便你出。”他就不相信比了这么多次,一次也赢不了萧少珏。 萧少珏神色平淡地道:“刚才不是射鸟吗,咱们这次换一换,射人如何?” 叶元信本来就是个变态,听了这话兴奋了起来,“庆王殿下且说说怎么个射人的法子?” 萧少珏道:“很简单,咱们两个各从闺秀中选一个人出来,在她们的头上分别放上苹果、桃子和大枣,咱们以箭射落她们头上的东西,谁射中的多便算谁赢。你刚才不是说两国的闺秀没有分出胜负,非要分出个胜负来吗?正好可以趁此比一比贵我两国闺秀的勇气和胆量,岂不是一举两得!” 叶元信听了他这番话,不由有几分犹豫。凭他的箭术,射中女子头上的苹果、桃子和大枣都不是难事,怕就怕周国的女子胆子太小,到时候不配合。 萧少珏看出他的迟疑,揶揄道:“你是对自己的箭法没信心,还是对你们周国闺秀们的胆量没信心?” 叶元信受不得激,大声道:“好,比就比!” 萧少珏道:“那好,咱们便各找出一名闺秀来做靶子吧。” 他策马奔行至齐国一众闺秀面前,神色平静道:“你们,谁愿意配合本王?” 若是换一种方式,几乎所有的闺秀都巴不得站出来配合这位年轻英俊的王爷,可刚才他和叶元信的对话众人都听得明白,要她们顶着苹果、桃子和大枣站在百步之外等着一支羽箭飞过来,要是这位王爷手一抖,箭射得低了几分,那射中的可就不是苹果而是她们本人了。 闺秀们想到这里不由的双腿发软,脸色发白,谁还敢站出来啊?钱琳很想在这个时候站出来配合萧少珏,以便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可是她的腿都是软的,根本就迈不动步子。 刚才萧少珏看似问的是所有齐国的闺秀,可是目光却一直盯着陆清岚。 陆清岚想了想,前世萧少珏就是以箭法闻名于大齐,这一世他的箭法似乎比上一世更要高出不少,应该不至于射到自己。更何况,既然他提出这样的提议,依着他的性子,恐怕就是自己不肯出面,他也有法子叫自己站出来,还不如自己痛痛快快的站出来,在帝后面前卖个好呢。 陆清岚站了起来,道:“小女子不才,愿意与王爷精诚协作,为我大齐赢得荣誉。”萧少珏目光在陆清岚脸上一凝,俊面上随即漾起一丝笑容,那笑容虽然浅淡,却直达眼底,矜持地颔首道:“甚好!” 大齐这边定好了人选,大周那边,叶蓓和闺秀们商量了好久,才终于定了一个胆子最大的女孩,叶元信最中意的本来是那位龟兹女巫,可是刚才她已被齐人识破了身份,叶元信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点她出场。剩下的闺秀们,让她们卖弄一下琴棋书画,装一下温驯乖巧还可以,让她们作为移动的活靶子,等会她们恐怕十之八九要给自己掉链子,叶元信对她们实在没有信心。 内侍带着陆清岚和那位大周选出来的姑娘换了一身骑装出来,每人头上顶着一个苹果站在那里,萧少珏和叶元信立于百步之外,骑在马上。 陆清岚和那个周国的少女站在一起,看见那女孩双腿一直在哆嗦,故意笑着道:“姑娘你怕吗?” 周国女子刚才已经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建设,强撑着道:“五王箭术通神,我我不怕!” 陆清岚很不厚道地拆穿她道:“你既不怕,你的脚抖什么?” 正说着一通鼓响,萧少珏和叶元信各自挽弓射出一箭,箭若流星赶月,瞬息而至。那女子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好在叶元信箭法不错,一箭将那女孩子头上的苹果射落,那女孩子毫发无损。 萧少珏也十分轻松地射中了苹果。 这一局算是平局。 内侍们立刻换了一个小一号的桃子。 那少女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刚才那一箭虽然未曾伤到她,可是那箭破空带来的风却激起了她的发丝,让她受了不少惊吓。 陆清岚故意吓唬她道:“刚才咱们头上顶了一个苹果还好说,现在换成了小一号的桃子,但凡是五王爷手一抖或者弓弦压低了一寸,那金翎箭一准就要射到姑娘的脑袋上了,我瞧着姑娘这般的花容玉貌,要是被一箭射死了,岂不可惜。” 那少女色厉内荏道:“你不必说这些来吓我,你还不是不怕?” 陆清岚叹了一口气:“我自然是不怕的。我在京中名声不好,在家中又不得老太太喜欢,若不趁此机会拼命一搏,将来恐怕嫁都嫁不出去……我瞧着姑娘的样子,应该是家中千娇百宠的嫡女,在家中备受长辈宠爱,若是为了这样一个不咸不淡的比赛失去了性命,那可得有多不值得?” 那少女的确如她所说一般,在家中备受宠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她哆哆嗦嗦道:“你不必蛊惑于我,我是不会听你的话的。” 陆清岚微微一笑:“我哪里有蛊惑你呢,我不过是想帮你罢了。你只需在五王爷发箭的一刹那,往地上一躺,你就安全了。”说着她笑了笑,那笑容宛如恶魔一般:“若是五皇子一箭射不死你,而在你的脸上留下一个恐怖巨大的疤痕,哎呀呀,那岂不是更加可怕!” 那少女听得全身一抖。 这时鼓声又响,萧少珏和叶元信再度发箭。那少女本来就害怕,又被陆清岚一通吓唬,眼中已满是惊惧,陆清岚在她耳边低低喊了一声:“趴下!” 那少女再也支持不住,精神崩溃,整个人俯倒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她这一动,叶元信自然射不到她头上的桃子。陆清岚却一脸神色从容地站在那里,萧少珏的箭稳稳地射中了她头上的桃子。 萧少珏哈哈大笑,脸上充满了欢悦:“五王爷,承让了!” 叶元信恨恨地将弓箭丢在地上。“本王输了,可不是因为本王的箭术不如你,只是因为我国的女子胆子没有你们的大而已。” 萧少珏道:“贵国的闺秀输给了我国,也是一样的。”他的目光落在陆清岚的身上,更是愈加欣赏。 叶元信不甘心:“我就不相信她姓陆的,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真有这么大的胆子。咱们不是还有一箭没比吗,若你真能从她的头上射落一枚大枣,本王才会对你们心服口服!” 萧少珏面色一凝:“你是在激将本王吗?” 叶元信哼了一声:“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陆清岚没有信心?” 萧少珏目光锋利如刀,盯着他看了好半天,叶元信寸步不让地和他对视。萧少珏忽然哈哈一笑,道:“本王便射给你看,今日定叫你心服口服!” 他策马奔行至陆清岚的跟前,微微俯下身子,说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伤着你的!” 陆清岚见他双眼亮得惊人。男人的荷尔蒙极剧分泌,整个人充满了强烈的侵略性和强大的自信,这样的男人最是性感迷人。陆清岚历经两世,曾经沧海难为水,连她都有些看呆了。 陆清岚平复了一下情绪,点点头道:“我信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萧少珏却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一下子踏实了,心里又隐隐约约的有几分甜蜜之感。他叫内侍给陆清岚的头上换上了一颗大枣。那枣子比之前的苹果和桃子都小太多了,为了射下枣子,他便叫人换了一把小弓,一枚细细的银箭,他策马往圈外跑去。 马匹在他的精准操控之下,由慢至快,化作一阵狂风,速度越来越快,跑出百步开外,他并没有拨马回转,兜一个圈子,而是背对着陆清岚左手猛地将弓弦拉至满月,然后骤然回身,手指一松,一支小小的银箭化作一道闪电向陆清岚飞速扑了过来。 陆清岚发髻上的枣子太小了,饶是三公主对萧少珏充满了毫无理由的信任,还是禁不住惊呼出声,包括许多周国的闺秀在内,很多人都禁不住为陆清岚捏了一把汗。 那一瞬间,陆清岚忽然晋入了一种非常奇妙的状态,仿佛能够和萧少珏心灵相通一般,她能够感受到他对自己箭术的强大自信,也能够感受到他有些担心自己像刚才的周国少女那样因为害怕而至功亏一篑,甚至能够通过他的观感和判断,准确判定那支银箭前行的轨迹和落点。 人的恐惧,大多数来自于对未知的不确定。实话实话,刚才她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那颗枣子她也看到了,实在是太小了。所以她一旦进入到那种奇妙的状态,她一下子就不害怕了。 在众人一片惊呼声中,萧少珏射出的那枚银箭准确地射中了那枚大枣,刹那之间采声雷动。整个演武场都沸腾了。 众人齐声欢呼,实在是太精彩了。为萧少珏的箭法,更为陆清岚的勇敢。 叶元信狠狠盯着陆清岚瞧了片刻,再也使不出什么花样,只气哼哼道:“好好好!没想到大齐竟有这样的奇女子,我们认输。” 萧少珏却并不理睬叶元信,而是策马又奔了回来,刚才他也进入了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似乎和面前的小姑娘心灵相通一般,可是不过一瞬间,他就从那种玄妙的境界中跌了出来。 他有些惊疑不定地飞马过来,看见陆清岚眼中也有震撼的神色。他正想和她说几句话,那边皇帝已经传话,叫他过去。萧少珏只好先去见皇帝。 至此,叶元信再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不止箭术一项上,大齐稳稳压倒了大周,当日龙舟比赛也赢了大周,但知道内情的人都觉得憋屈,今日总算名正言顺地扳回一局。 众人簇拥着帝后重新回到五凤楼内。按照既定的程序,接下来该是由皇后宣布百花宴会所有的魁主,并且由皇后亲自为各位魁主赐予奖励。本来今日的比赛靠着陆清岚勉强和大周打成了平手,却因为最后的射箭比赛,大齐闺秀在胆量和勇气上头压过了大周一头,因此今年的比赛,实际还算是大齐赢了。嘉和帝非常高兴,便由嘉和帝亲自宣布魁主并别赐予奖励。 每年夺得魁主的闺秀,不管是齐人还是周人,朝廷都会赐予尺头四匹、珍珠一斛、头面一套的奖励。这已是十分隆厚的奖励了。 今年也不例外。 轮到陆清岚的时候,实在是她今天表现的太抢眼了,不但夺得了双料魁主,更帮助萧少珏狠狠挫败了叶元信的锐气,嘉和帝着意勉励了几句:“小姑娘智勇双全,忠肝义胆,实为我大齐闺秀之楷模。” 陆清岚连忙谦逊了几句,下头的闺秀们嫉妒的眼睛都绿了。有了皇上这几句评语,以前在京师中流传的所有关于陆清岚的谣言都可以彻底消散退场了。从今以后,她将是京师最炙手可热的闺秀,没有之一。 到了此时,折腾了快一天的百花宴会终于散场了。 陆清岚跟着三公主回到长禧宫。三公主因为组织百花宴会有功,又通过表演“十面埋伏”为齐国夺得了一个魁主之位,皇帝把她大大夸奖了一番,十分兴奋。一路上拉着陆清岚说个不停。 “宝儿你太厉害了!” “你的诗作的太好了!” “棋下得也好!” “你胆子也太大了,刚才九皇兄射箭的时候,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三公主简直快要崇拜死陆清岚。 她喋喋不休,陆清岚也只是听着,并不插言。她知道三公主就是想借着碎碎念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而已,并没想让她回答什么。而且她也有点心不在焉,还没完全从刚才的思绪中出来。 两人进入长禧宫坐定,宫女们刚端了热茶上来,就有下人进来禀报:“庆王爷来了!”两人对望了一眼,都有些诧异,急忙起身迎接。 走至宫门前,见萧少珏还穿着那一套紧身的骑装。 三公主把萧少珏引入殿内。萧少珏开门见山道:“皇妹你且避一避,我有几句话要和她说。” 三公主看了看萧少珏,又看了看陆清岚,一脸的暧昧,转身下去了。 宫女太监们也十分知机地退了下去。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萧少珏和陆清岚,两人面面相对,气氛十分微妙。 萧少珏本来憋了一肚子的话要和陆清岚倾吐,因此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把嘉和帝送回建始殿就往长禧宫赶来,可是真跟她面面相对了,他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王爷……”陆清岚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瞧个不停,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更多的是暧昧,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 萧少珏忽地打断她的话道:“你就那么信任本王?” 陆清岚愕了愕,刚才事赶事儿地凑到一块儿,她没来得及想太多。现在冷静下来,她也反应了过来。她对萧少珏这般信任,肯把性命毫不犹豫地交托到他的手中,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这已经不是有点好感的范畴了。 她强词夺理道:“王爷箭术通神,我亲眼所见,自然是信得过您的。”这话与其是说给萧少珏听的,倒不如说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萧少珏淡淡道:“叶元信的箭法不比我差,那名周国的女子也见识过了,可最终还不是被吓得屁滚尿流。” 陆清岚心里发虚:“王爷就只当是我胆子大一些吧。” 萧少珏哈哈一笑,倏地收住笑声,正色道:“你胡说,你之所以对本王如此,全是因为你对本王动了心!” 萧少珏的话犹如一道惊雷炸在陆清岚心间,她差点跳了起来:“你胡说什么?”虽然她早已察觉自己内心的苗头,可这么被当事人之一的萧少珏直愣愣地说出来,还是让她大为震动。 萧少珏皱了皱眉,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我真不知道你究竟在逃避什么,你明明对本王非是无情,为何偏偏要压抑这份感情?” 我是怕我嫁给你不多久便做了寡妇!怕长兴侯府重走前世的悲剧! 可是这话陆清岚不能也不敢说出口。 萧少珏道:“你若是愿意,本王现在就到父皇那里去,让他为你我赐婚。你放心,你一旦嫁入庆王府,本王一定会待你很好的。” 陆清岚道:“这不可能,皇上有意将清蕙郡主嫁给你!” 萧少珏眉毛一挑:“这件事你不用管,本王自有应对的法子,只要你答应一声,本王立刻就着手安排此事。” 陆清岚摇了摇头,内心也经历着很大的煎熬,半晌才说道:“我不能答应王爷!” 萧少珏本来满腔热血,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般兜头浇下,立时将他的兴奋激动淋湿了大半。萧少珏登时脸色就黯淡下来。刚才那一瞬间的心意相通,他明明感受到她心里是有些喜欢自己的,为什么到头来又要拒绝自己? ☆、第148章 说亲 “为什么?”萧少珏又愤怒又失望,“你到底看不上本王哪一点?” 陆清岚垂眸,她内心也有一丝动摇:“王爷,天下好女子何其之多,您何必……”重生一世,她谨慎了许多,思虑也更周详,她的确对萧少珏动了心,却是不能因为喜欢就可以不管不顾。对于改变萧少珏的命运,她并无多大把握。皇室斗争激烈,她虽想改变历史,但却难以预料那种结果如何。 若非如此,她也许早就答应他了。 “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萧少珏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从她的目光中读出什么来。 陆清岚垂着头不说话。 两人沉默了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萧少珏才一字一顿地道:“不管用什么法子,早晚有一天,本王叫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本王,早晚有一天!”他简直像是咬牙切齿一般说出这句话。 他出奇地没有对陆清岚动手动脚,而是豁然起身出了大殿。 他那高大英挺的背影,竟然显出一丝落寞萧索来,陆清岚的心没来由地痛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一再拒绝这位少年王爷,到底是对还是错。 过了片刻三公主走了进来,劈头盖脸地问:“宝儿,你对九哥说了什么,我瞧他非常生气的样子,我喊他他都不理我。” 陆清岚含糊道:“没什么!”她道:“我在宫里呆了这么久,我想回家了。你安排马车送我回家吧。”也不知是内疚还是因为别的,她实在不想再见到萧少珏了。 三公主本来还有很多话要问,可是见陆清岚意兴阑珊的样子,也有些心疼,就没有再逼问她:“好吧,我这就去安排马车。” 马车很快套好了,三公主亲自将陆清岚送到东华门。三公主拉着她的袖子依依不舍:“你在家里住两天,再来宫里住。” 陆清岚点了点头,墨菊挑起帘子,她钻进了马车里。三公主又叮嘱了车夫几句,因为上次陆清岚在大街上遇袭,所以这次派了一个营的锦衣卫护送她回家。 等马车走远了,紫禁城巨大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来,穿着月白色的袍子,面容沉稳肃穆,正是萧少玹。 他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目中异芒连闪。谁能想到那个小姑娘如此多才多艺,如此聪慧敏睿,简直就是上天赏赐下来的恩物,若能拥有她、征服她,岂不是男人最大的成就? 虽然上元节的谋划并未成功,反而让他吃了个大亏,在京师抬不起头来。可萧少玹本来就极能忍,极有韧性,他认定的事情,绝不会轻易改变,这个小姑娘他还是志在必得。 萧少珏对她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不过从他安插在宫中的探子传出来的消息,萧少珏怒气冲冲地出了长禧宫,怕是也被陆清岚给拒绝了,想到这里萧少玹心中难免生出一丝快意之感,他总归还是有机会的。 且说陆清岚回到侯府,包括张氏在内,冯氏、纪氏、赵氏全都迎出门来。陆清岚在百花宴会上大放异彩,为齐国赢得了荣誉,更挽回了长兴侯府摇摇欲坠的名誉。之前因为陆清茵和陆清蓉的两桩婚事,京师中人对长兴侯府颇多议论,难免要说长兴侯府没有家教,养出的闺女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可如今,陆清岚身为百花宴会双料魁主,连皇帝都称赞她是大齐闺秀的楷模,这样的容貌才华,谁还敢再说半句不好听的? 如今外头的风向可是全变了,都说长兴侯府坏都坏在了三房。二房长子如今在御前当了侍卫,极得皇上赏识,长女不但入选了祈雨童女,更做了探花郎的夫人,次女如此大才,几乎是凭借一人之力就挫败了大周的闺秀。二房的子女个个出类拔萃,要说纪氏是个草包,谁信呢?若说二房没有家教,又能说服得了谁。 因此现在京师的舆论倒是铺天盖地一面倒地赞颂起二房的贤德来,当然这全凭了皇帝金口玉言的那几句表扬的话,这些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不好说。 不管怎么样,陆清岚在百花宴锋芒毕露,洗白了二房,更挽回了长兴侯府的名声,所以老太太亲自出迎也不为过。 陆清岚一下马车到是吓了一跳,给长辈们挨个见礼之后道:“老太太您怎么亲自出来了,孙女可怎么承受得起?可折煞孙女了!”陆清岚心里对张氏再怎么不以为然,这是侯府外头,可不是家里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她自然要表现出一副祖慈孙孝的戏码来,上前亲手扶了老太太的胳膊。 张氏从小不喜欢陆清岚,陆清岚也不和她亲近,还是头回和这丫头这般亲密接触,只觉得全身都起来一层鸡皮疙瘩,她自然也知道这个时候该如何表现,脸上堆起了慈祥的笑容,拍了拍她的手:“这些日子,你跟着三公主跑前跑后,忙着安排布置百花宴会,着实是辛苦了,快进府歇着去。” 祖孙了两人相扶相携走进了大门,张氏只觉得她的手扶着自己的胳膊上,真是哪里哪里都叫自己不舒服,可是陆清岚表情柔顺,满脸孺慕的表情,她又不可能直接甩开她的胳膊,简直如芒刺在背一样。便冲着张思慧连使眼色,张思慧走过来,对陆清岚善意地笑笑:“表妹,还是我来吧,你去和二舅母她们说说话。”又低声说了一句:“恭喜表妹了。” 张思慧心里对陆清岚也是嫉妒得很,百花宴会她也想去参加,可名额只有二十四个,鄂国公府早就成了京师的破落户,她哪里有机会去呢?至于陆清岚夺得了双料魁主,她根本就不以为然,那些高门华第里的小姐们,整日忙着勾心斗角,又有几个能有真才实学的呢,换作是她,她也能拿魁主。 她心里不以为然,可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一副与有荣焉替陆清岚高兴的样子。 陆清岚心里也腻味得很,见张思慧肯替换自己更是巴不得呢,告罪一声松开了老太太的胳膊,老太太这才松了一口气。 陆清岚故意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却只有近在咫尺的张氏和张思慧看得见,随即立刻换上了一副恭谨的表情。 张氏气得手脚微微发抖,张思慧扶着她的胳膊,心中却想:陆清岚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忍”功竟比张氏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婆子还厉害,这小姑娘也着实可怕。 张氏在睦元堂设宴,不光一家子女眷在,就连老太爷都来了。 席间老太爷大大表扬了陆清岚一番,又赞陆宸和纪氏教女有方,二房一片欢腾,赵氏却是味同嚼蜡,食难下咽。 二房风光无限,可和她们三房却没有什么关系,三房如今还是名声狼藉呢。很快陆清茵和陆清蓉就要出嫁,两个女孩全都坏了名声,她都不知这婚事该怎么办才好了,真是愁死她了。 好不容易捱到宴席散了,回到恒峰苑,在堂屋里刚刚坐下,赵氏便叫道:“礼哥儿呢?”礼哥儿是她的宝贝疙瘩。 奶娘急忙抱礼哥儿走了出来,礼哥儿今年一岁多了快两岁了,包在大红包袱里,赵氏天天给他进补,连带着奶娘都吃得白白胖胖的,胖了足有两圈,可是礼哥儿还是那副瘦瘦小小,营养不良,半死不活的样子,平日里便是哭也哭得有气没力的,像是个猫儿。 奶娘抱着礼哥儿屈身给赵氏行礼,笑道:“奴婢见过太太!礼哥儿见过娘亲!”她笑着微微摇晃着礼哥儿:“礼哥儿,快叫娘!叫娘啊!” 赵氏期盼地看着礼哥儿,可小家伙的一双眼睛木愣愣的看着前方,眼神空洞无物,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奶娘的话一样,连屁都没放一个,又哪里叫得出“娘”来。 赵氏不由更是堵心。旁人家的孩子再晚一岁半也该说话了,可是她的礼哥儿,到现在也只是勉强会走,从出生到现在这么久了,一个字也没说过。又想起刚才席间荣哥儿活泼可爱,逗得老侯爷十分开心,心就愈发嫉妒。老侯爷本来就偏爱陆文廷,如今再加上一个荣哥儿,以后三房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赵氏不由烦躁地摆了摆手:“抱下去!抱下去!” 奶娘见赵氏脸色难看,怕她生气,堆着笑脸迎合道:“太太别急,所谓贵人语迟。哥儿年纪还小,用不了多久就会说话了。”赵氏听这话听得耳朵里都起了茧子,不耐烦地道:“下去吧。” 奶娘刚下去,就有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脸上还留着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她噗通一声跪在赵氏的面前,道:“太太,四小姐不肯吃饭,嚷着不肯嫁给表少爷,您还是去看看吧。” 赵氏一看那丫鬟脸上的巴掌印,就知道定然是被陆清茵给打了。只觉得心神疲累,连女儿都不想去见了,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去找彭嬷嬷,叫彭嬷嬷去劝劝她。” 丫鬟一阵愕然,还是点头退了下去。 赵氏扑在贵妃榻上,眼泪就下来了。“我的命怎么这苦啊!” 再说陆清岚回到二房,一家子喜气洋洋,唯有陆清岚有些神色寂寥,纪氏十分敏感,见女儿情绪不高,有些奇怪地道:“宝儿这是怎么了?可是在宫中出了什么事儿了?” 其实陆清岚也没搞清楚自己为何这般意兴阑珊,心里明白和萧少珏有关系,可她自己不愿意承认。她勉强打起精神道:“娘亲,我没事,可能是在宫中太累了。” 这个理由倒是能糊弄过去,纪氏道:“既然累了,就好好休息。”又道:“你的胆子实在太大了,居然敢把枣子放在头上让庆王殿下去射,万一伤了你,你让娘可怎么活?就算为了挽回名声,日后再而不可如此妄为了!” 陆宸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过去的事儿你就别提了,咱们宝儿那么聪明,她心里有数的。” 纪氏也就不舍得再说陆清岚,亲自将她送回漪澜小筑。墨菊和墨香服侍着自己小姐脱去外裳,上了床榻,陆清岚感觉有些累,却怎么也睡不着,望着床顶,脑子里来来回回就是萧少珏看向自己,满脸失望的眼神。还有那种心灵相通时的奇妙感觉,也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回放。 到底是怎么回事?饶是她是死过又重生的人,对这种事情还是感到难以理解。 她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一般,萧少珏前世是自己的小叔子,她老想自己的小叔子干嘛? 这时屋子里传来一阵响动声,陆清岚吃了一惊,第一个想法就是难道萧少珏来了?萧少珏每次都能从密道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的闺房中,从前她是深恶痛绝的,这次却有了隐隐期盼的感觉。 只听见墨菊的声音:“姑娘,是我!奴婢来给姑娘把灯都熄了,以为姑娘睡着了,就没打扰您。” 陆清岚不由一阵失望,淡淡地“哦”了一声。想想也是,萧少珏那般骄傲的一个人,被自己这般不留情面地拒绝,又怎么会放下身段,再跑到自己的闺房里呢? 墨菊有些诧异地看了看陆清岚,她心细如发,觉得自家主子实在太不对头了。从前她就是遇见再大的挫折,也自信满满充满活力地寻求解决之道。在她们丫鬟的眼里,她根本就是个无所不能的主子,可像今天这样无精打采、失魂落魄、意兴阑珊,她跟了陆清岚七八年了,还是头一回见到。 墨菊有些担心地道:“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和奴婢说说,别憋在肚子里把自己给憋坏了,奴婢一定守口如瓶,绝不向外透露一个字。” 陆清岚摇了摇头:“这事儿你帮不了我的!”她这么纠结,不过是过不了心里这一关罢了,挥手把墨菊给打发走了。 陆清岚一连几天萎靡不振,陆家却是迎来送往,十分热闹。自打陆清岚百花宴会上得了双料魁主,又被皇帝大大表扬一番的消息传了出去,便接连有官家太太上门和纪氏攀关系,明里暗里地想和二房结亲。 之前因为陆清茵和陆清蓉的关系,陆家女孩的名声有瑕,陆清岚虽然容貌出众,艳冠京城,可上门来提亲的却屈指可数。这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纪氏颇觉得有些不习惯,又鄙视这些人拜高踩低,可宝儿今年十三岁,婚事是该说起来了,便也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些个官太太。 陆清岚在院子里消沉了两日,她不是那种伤春悲秋的性子,终于决定把这件事抛诸脑后,顺其自然。 这日陆清岚正在自己的屋里看书,纪氏带着绿鸾和绿萼两个大丫鬟走了进来。 陆清岚起身迎了上去:“娘亲,您怎么来了?” 纪氏笑着上前拉着女儿的手坐到床边,关心道:“听说你这几日食欲不振,也不向小厨房要这要那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周先生来给你把把脉?” 重生之后,陆清岚立志吃遍天下美食,在自家厨房搜罗了许多大厨,每天都换着花样点菜,这两天心情不好,也没点菜,纪氏自然听说了。 陆清岚连忙道:“不必了,只是最近天气有些热,女儿没有食欲罢了,娘亲不用担心。” 纪氏听了这才放下心来了,又关怀了几句,才道:“你收拾收拾,后天跟着娘亲去大慈寺上香。” 陆清岚微微一怔:“又没有什么重要的日子,娘亲为何要去上香?”看见纪氏一脸暧昧的表情,陆清岚陡然一震,“娘亲您不会是想带我去相看什么人吧?” 这几天频繁有人上门提亲,陆清岚也是略有耳闻,她倒没太放在心上,父母并不是专制霸道之人,婚姻大事上头总会问过她的意见,所以她并不担心父母会让她嫁一个不合她心意的男人。 纪氏伸出春葱般的玉指点了点她的小脑门,“你这丫头真是口没遮拦,就算是心里面明白,这件事也不该说出来呵!” 陆清岚吐了吐舌头,抱着纪氏的胳膊缠道:“娘亲,我知道错了!”错认得很快,不过一转脸就忘了似的,“娘亲,那个男的是谁呀?” 纪氏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女儿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她知道得再清楚不过了。她本来也没打算瞒着她,就对她说道:“都察院副都御史邢安家里的公子,名叫邢润,今年才十七岁,便有举人的功名。邢安邢大人刚正不阿,家风清正,我向你姐夫打听了邢润的为人,他少年老成,对父母极为孝顺,身边又没有那些个莺莺燕燕的,是个很好的后生……”她顿了顿,又笑着说道:“听说那后生生得十分好看,勉强也能够配得上咱们宝儿了。” 纪氏给陆清岚找婆家,似乎还是和陆清娴是一样的,不攀高枝,要给女儿找一个潜力股,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她日后平安喜乐。 说起来,邢润这样的少年举人,以后十之八九都能中进士,若不是陆清岚在宫中大大露脸,人家还未必看得上她呢。 陆清岚撇了撇嘴,心说这邢润长得再好,能比得过萧少珏和李玉这两位鼎鼎大名的帅哥吗?所以对邢润也并没有抱多大的期望。她努力回想,对邢润多多少少有点印象,似乎是嘉和二十六年的进士,不过他的成就比起陆文廷、纪海差得太多了,前世自己也没怎么关注过一个普普通通的进士,这一世更没有心思去关注他。不过能有个机会出去散散心,她也是愿意的。便道:“好吧,我跟娘亲去!” 纪氏怕她瞧不上人家的门第,见女儿这般懂事十分的高兴,夸了她两句才离开了漪澜小筑。 再说萧少珏在宫中告白受挫,回到王府生了好几天的闷气。他心情不好,把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好生操练了一番,搞得大伙鬼哭狼嚎,卫彬每天伺候得愈发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疏忽。 这日萧少珏正在书房处置公务,卫彬拿了一封密函进来,陪着小心道:“是长兴侯府那边送过来的。” 萧少珏听见长兴侯府几个字,立刻停下了笔。吩咐道:“拿来我看!” 卫彬恭恭敬敬地将一个小小的竹筒递到他的手里,萧少珏从竹筒里抽出一张字条,一目十行看完了,脸色微黑:“一个小小的举人,也敢同本王抢女人?” 卫彬一听他这口气,就知道有人怕是要倒霉了。 到了第三日的早上,陆清岚早早起身,收拾了一番,正打算跟着纪氏出门,陆文廷从宫里回来了,正好在门口拦住母女两人。 纪氏奇怪地道:“廷哥儿,你怎么回来了?” 陆文廷来不及解释,只道:“娘,宝儿,大慈寺你们不能去了。” 纪氏道:“出什么事儿了?” 陆文廷道:“是邢润,邢润出事了。我今日本来在宫中当值,听到消息匆匆和统领请了假出来,就是为了拦着你们。” 纪氏知道儿子不是胡闹的人,不敢怠慢,将儿子领到正房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快说说!” 陆文廷这才说出了原委:“那个邢润,真他娘的不是东西。昨天晚上跟着同科的几位举人去逛天香楼,完事儿了还不给钱。结果被人狠狠揍了一顿,赤条条地扔到外头,连亵裤都被挂在了天香楼门口的旗杆上。如今他的事迹已传遍京师,宝儿可不能再和他扯上任何瓜葛了。” 纪氏这下吃惊不小:“啊?他怎么能去那种地方?你不是说他人品靠得住吗?”天香楼,是京师十分出名的一家青楼。就连纪氏都听说过。 陆文廷也叹了一口气,也觉得莫名其妙:“这小子一向名声很好,从来没听说过逛青楼的,怎么眼看着就要和宝儿相看了,竟然闹出这样一出来?”简直是莫名其妙吗? 嫖完了还不给钱,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不光陆文廷觉得此事蹊跷,就连陆清岚也满脸的古怪。 陆文廷无奈地摇摇头:“罢了,既然他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这亲不结也罢。” 纪氏点了点头,派人向邢家传话,只说是自己身子不舒服,不能再去大慈寺上香。邢润出了这种事,邢家自然也没脸来怪陆家。 陆文廷还有差事在身,传完了话,就打马返回了皇宫。 一个小姑娘家,摊上这样的事儿,也真够闹心的。纪氏本来想好生安慰陆清岚几句,转头一看,这丫头脸上不但没有丝毫落寞失望的表情,反而是唇角上翘,一副憋不住要笑出来的样子。 纪氏吓了一跳:“宝儿,你没事儿吧?” 陆清岚“噗”一声,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逛窑子不给钱”,这谁想出来的损招?她都不用猜,就知道这是萧少珏的手笔,只是他这招也太损了。 陆清岚其实还蛮同情邢润的遭遇的,想来能入纪氏、陆文廷和纪海的法眼,品质应该不会太差,也不知萧少珏使了什么阴谋手段,让人家出了这么大的糗。 不过同情归同情,她还是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陆清岚好不容易止住笑声,道:“娘亲,既然上不成香,那我就回房了。” 纪氏看了她半天,再次确认她没有丝毫的伤心难过,这才摆了摆手,“去吧去吧!”这孩子也真是……她年纪越大,自己越看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萧少珏那边因为破坏了陆清岚和邢润的相亲之事,感觉痛快了不少。 邢润出事了,却没有打断纪氏找寻女婿的巨大热情,不过一个合格的好女婿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纪氏花了不少心思才又物色到一个,淮阴侯府第五子,正想着两家找时间见见面,结果那小子就从马上掉下来,把腿给摔断了,据说搞不好会变成个瘸子,纪氏可不想让女儿嫁给一个残疾,赶忙把这个心思给消了。 纪氏出师不利,有些发愁,没想到物色一个合格的女婿这事竟然出乎意料的困难。 ☆、第149章 求娶 转眼就到了六月初五,大周的使臣来到京师已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叶元信提出告辞,嘉和帝设宴款待大周的各位使臣。 因为宴会有叶蓓等女眷参加,皇后便命令三公主以及百花宴会上表现出色的几位闺秀参加,陆清岚和辛婧柔都拿到了帖子。 陆清岚在东华门碰到一身盛装的辛婧柔。“表姐你可真漂亮!”她笑着上前拉着辛婧柔的手。 和陆清岚回家之后几乎被媒人踏平了门槛不一样,辛婧柔虽然在百花宴会上也得了一个魁主,可是她克夫的传言尤在,就是才华再高十倍,也没人愿意和她结亲,因此她的处境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好在她为人乐观豁达,并未表现出期期艾艾的样子,反而因为要和周国闺秀见面,打扮的光彩照人。 辛婧柔打趣她道:“好了,在你这样的大美人面前,你就收起漂亮这个词吧。” 姐妹两个说笑一回,正要往里走,就听见后头有人叫喊:“宝儿!宝儿!” 陆清岚和辛婧柔回头一看,竟是许久未见的萧琪。百花宴会上本该有萧琪的一席之地的,可不巧萧琪的母妃孟氏染了头风之疫,萧琪是个孝女,自然要在府里亲自侍奉汤药,也就没有参加百花宴会。 陆清岚从皇宫里出来,前几日还专门跟着纪氏去了一趟广宁王府探望孟氏,说起百花宴会上的事儿,萧琪大呼可惜,没有亲眼见到宝儿发威,挫败一干周国闺秀。 萧琪粉色底彩绣梅竹菊纹样通袖长衫,整个人显得秀美绝俗。看见陆清岚十分高兴,拉着她的胳膊:“宝儿,真的是你。我刚才就在想今天你会不会入宫领宴呢!”又客气地和辛婧柔打了个招呼:“辛姑娘!” 三人寒暄了几句,往宫里走去。陆清岚道:“琪姐姐,孟姨的身子痊可了没有?” 萧琪道:“母妃用了瞿玉泉的药,已经大好了。皇后本来是打算叫母妃入宫领宴的,父王担心母妃再度受风,就给推拒了。” 陆清岚抿着嘴笑:“王爷待孟姨,真是没的说的!”萧琪也跟着笑,她父亲宠妻如命,整个京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萧琪也觉得与有荣焉。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设宴的会同馆,宫女太监们将她们引入殿内,宽阔的大殿上已设置了不少席位,除了帝后尚未露面,皇子公主们都已就座。 陆清岚刚一入殿,就吸引了不少的目光。陆清岚一眼就看到了和四皇子同席的萧少珏,他穿了一身石青色的软缎锦袍,头上金冠束发,面容清冷,不言不动的时候,仿佛是一尊白玉雕像。 看见陆清岚走进来,萧少珏狠狠剜了她两眼。他最近又要忙着东厂和锦衣卫的公务,又要抽空破坏陆清岚的婚事,真是焦头烂额,难免心里有气。 他这么个态度,陆清岚倒是可以理解。 和萧少珏同案的四皇子萧少玹也看了她好几眼,陆清岚感应到他的目光,向他那里望去,他却早将目光瞧向了别处。 陆清岚心中暗哂。这时三公主走了过来,安排陆清岚和辛婧柔坐了一席。 三公主和萧琪同了案,就坐在陆清岚她们的上首。 本来陆清岚是没有资格坐这个位置的,不过今日宴会本来就有宴请百花宴会一众魁主的名义,所以倒也没人能说什么。 陆清岚刚在位子上坐好,就觉得有一道毒蛇般目光如同附骨之疽,落在她的身上就不肯移开。她抬目望去,就见坐在上首的叶元信,正在用一种肆无忌惮的眼神打量着她,十分无礼。 连辛婧柔都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周国五皇子怎地这般无礼?” 陆清岚道:“他就是个变态,不要理他。”叶元信的性格有点人来疯,你越是理会他,他就越会蹬鼻子上脸,对付他这种人,最好的法子就是冷处理。 萧少珏见叶元信这等轻佻浮薄,不由心中大怒。坐他旁边的萧少玹察觉他脸色阴沉,淡淡道:“九弟稍安勿躁,叶元信在大齐就有疯狗之称,一向肆无忌惮惯了,没有必要和他这种人置气,免得失了我大齐的体面。”顿了顿又带着玩味的笑道:“哥哥还有一事不明,九弟是单纯看不惯叶元信无礼。还是只是看不惯他对陆姑娘无礼?” 萧少珏最看不惯他的阴阳怪气,仰头灌了一杯酒,冷冰冰道:“这么好的梨花白,还堵不住四皇兄的嘴吗?” 他说话十分不客气,萧少玹也只是笑笑,并不生气。 陆清岚坐下之后,不着痕迹地四处打量了一番,见众位皇子全都到场了,成亲的几位皇子都把王妃给带来了,只有郭端绣没来,萧少玹的侧妃武玥坐在不远处的一张案席上。 陆清岚不由有些奇怪,便和辛璟柔说起来:“燕王妃怎么没来?” 辛婧柔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因为参加今晚宴会的人很多,所以案席离得很近,因此萧琪虽然和陆清岚不在同席,但是距离却很近。她听到了陆清岚的话,便侧过身子对她说:“燕王妃小产了。” 陆清岚微微一震,重复了一句道:“郭端绣小产了?怎么回事?” 前世郭端绣嫁给萧少珏十几年,一直未曾给萧少珏生下一男半女,她一直以为郭端绣天生不能生育,现在看来,却极有可能是这次小产害得她伤了身子,以至于再怀不上孩子。 萧琪对皇家宗室的消息一向十分灵通,低声道:“大概是四皇兄和四皇嫂没有经验吧,只听说四皇嫂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孕,初时还以为是月事来了,后来请了太医来诊治,才晓得是小产了。听说四皇兄和四皇嫂为此都伤心的不得了呢。” 萧少玹这个岁数,是该要个孩子了。毕竟做了父亲的人,给人的感觉更稳重,更容易让人产生信任感,而且后继有人,也让人更有安全感。萧少玹要想和兄弟们争夺皇位,生个儿子是必须的。 不过……她看一眼坐在上首的萧少玹,要说他为了这个孩子伤心,陆清岚是一点儿都不相信。郭端绣本来就是皇后和二皇子派来笼络控制萧少玹的,要是郭端绣生了儿子,他将更加无法脱离皇后和二皇子的掌控,所以萧少玹就算再想要个儿子,也绝不会让郭端绣生出来。 说不定郭端绣流产,就是他一手导演的。郭端绣身为一个女子,就算她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自己有孕在身,她身边总有皇后派来的嬷嬷和宫女,总该提醒她一句。然而并没有,这就十分可疑。 陆清岚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是萧少玹亲自动手杀了他自己的孩子。这个人为达目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更何况只是一个未成形的孩子而已。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郭端绣是被武玥所害。前世陆清岚和武玥斗了那么多年,对武玥的阴险狡诈十分了解,郭端绣的双商和武玥相差甚远,被她无声无息地加害还是极有可能的。 而这件事萧少玹很有可能知道,坐视不管,甚至有可能推波助澜…… 陆清岚向武玥的所在看了过去,就见她正优雅地饮下一杯梨花白。武玥也是个顶尖的美人,就算在这群美环绕,莺莺燕燕的宴会上,也算得出类拔萃,也难怪萧少玹会那般宠爱她,将她带到这里来。 陆清岚正在胡思乱想,嘉和帝和钱皇后来了。 一应礼仪完毕,帝后入座。 嘉和帝照例说了一段开场白,无非是大肆宣扬大齐大周两国的传统友谊之类的,然后由皇帝亲自宣布开宴。 今日的场合没有白花宴会那般正式,因此这次皇帝不但携皇后同来,还带了柔妃前来。这位柔妃就是昔日二皇子进献给皇帝的那位长得和夏惠妃有几分相像的女子。 皇帝年纪渐大了,宠爱的妃嫔都是年轻鲜嫩的小姑娘,司炫乃是各中翘楚,不但人长得漂亮,在床上还有一种十分奇特的功夫,能令嘉和帝欲、仙、欲死,各种因素累加起来,她升得就像是坐火箭一般速度飞快,很快就由一名更衣升到了妃位。 今天她穿了碧色的衣衫,坐在皇帝旁边,眼波流转,娇羞盈盈,好一朵解语花。就连把她亲手送给嘉和帝的皇后,看得都有些吃味。 萧少珏见她这般卖弄风情,更恨不得拔出宝剑来一剑杀了她,不过自打他开府之后,城府愈深,因此虽然对她恨之入骨,表面却不露丝毫。 酒至半酣,嘉和帝笑着对柔妃道:“你不是与朕说,今日排了新舞,何不表演一番,彩衣娱宾?” 柔妃柔柔一笑,低声答应了一声下去。 很快就见一群舞姬走到中间的空场处,紧接着宫廷乐师奏起舒缓的音乐。舞姬们开始翩翩起舞,所有的舞姬都穿着同样绿色的纱衣,舞姿曼妙,犹如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蕾。 众人向四周一散,露出中间一个身着纱衣的少女,撑着淡黄的油纸伞,以极高的难度在中间翩翩起舞,如仙女,似蝴蝶。十几个绿色纱衣的舞娘犹如陪衬红花的绿叶,风吹叶动,那位粉衣姑娘犹如一朵带露的荷花,在一片片绿叶的掩映下,婷婷玉立,娇艳动人。 那名粉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柔妃司炫。 这段舞蹈并没有多难,但是寓情于舞,寓事于舞,给人以极为新奇的感受,待一舞已罢,登时采声如雷。 叶元信已有些喝多了,连连拍手道:“好好好!柔妃这一舞真是令本王大开眼界,若是柔妃能够参加百花宴会,这魁主之位恐怕非柔妃莫属了。” 柔妃已经换回衣衫,坐在嘉和帝旁边,柔声道:“王爷过誉了。” 叶元信哈哈一笑,“比起柔妃一舞倾城,本王却更喜欢胆大心细,聪明睿智的女孩子。”他拱拱手对嘉和帝道:“本王不日便要离开京师,今日怕是本王和皇上最后一次当堂对饮了,本王有一不情之请,还请皇上允准。” 萧少珏隐隐明白了他的想法,冷哼一声道:“既然明知是不情之请,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叶元信道:“九殿下何必如此小气,难道连话都不肯让本王说完吗?” 萧少珏哼了一声,嘉和帝也皱了皱眉,这个叶元信的确是讨厌。“叶卿有什么话,且说出来听听。” 叶元信站起身来,目光在大齐闺秀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陆清岚的脸上:“想必众位也知晓,本王前阵子,刚死了正妃……” 众人的目光便有些怪异,所谓刚死了正妃,实情是这样:他前任正妃的家族因为支持前太子,他为了向叶元修表示忠诚,竟然亲手杀了自己的发妻。 他接着道:“……本王府中正缺少一位聪明能干的王妃主持中馈,本王在大周寻觅良久,始终未曾找到中意的人选,未想竟然在大齐遇到一个让本王一见倾心的。不知皇上能否割爱,将此女赐予本王为妃,本王的封地就在澶州,愿送上封地之内三年的赋税作为彩礼,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说着拱手向嘉和帝深施一礼。 一阵抽气声传来。 澶州乃大周膏腴之地,乃粮食主产区,一年的赋税少说也有大几十万两银子,三年至少就是纹银百万两,抵得上大齐每年财政收入的十分之一了,这位五皇子也真算是大手笔了。 钱皇后见叶元信毫不掩饰的目光在陆清岚身上打转,双眸一亮接口道:“五王爷看中了哪位闺秀,还请明说。”萧少珏对陆清岚的那种意思,京师消息灵通的人,几乎人人皆知。钱皇后也害怕万一陆清岚真成了萧少珏的正妃,萧少珏会倒向大皇子的阵营,如今他实力雄厚,一旦和大皇子联手,二皇子必败无疑。若是趁着这个机会把陆清岚远嫁,她是乐见其成的。 叶元信伸手一指陆清岚:“便是这位陆姑娘!”说完了一脸得意地看着陆清岚。 陆清岚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没想到叶元信这个变态会突然来这一手。 萧少珏的脸上已经阴沉得仿佛能够滴下水来了。 萧少璟哈哈大笑:“五王爷果然有眼光,我大齐人杰地灵,一众闺秀中,陆姑娘最为出类拔萃。王爷亦是人中龙凤,和陆姑娘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又对着嘉和帝道:“还请父皇允准此事。” 嘉和帝其实也有些心动,最近官僚机构日渐庞大冗余,国库收入却没有明显增加,甚至还因为土地兼并而有所降低,已经捉襟见肘入不敷出,几乎每一位户部尚书都是焦头烂额。 萧少瑜却更是谨慎一些:“我们怎知道王爷不是在以虚言诓骗,等王爷将陆姑娘娶回了周国,到时候你若不履行诺言,将澶州的赋税交给我国,到时候我们找谁去?” 叶元信道:“这个简单,本王可以写下字据,并且发下毒誓。”他从怀里掏出十几张银票,“本王这次前来,带来的银票也有十来万,若是皇上答应将人交给本王带走,本来立刻便将这些银票交给贵国。” 张秀上前拿了银票交给嘉和帝查看,嘉和帝见那银票是“汇通”票号一万两一张的见票即兑的,“汇通”票号在大夏的时候就是中原最大的票号,三国分夏之后并未倒闭,反而生意越做越好,在齐、周、梁都设有分号,信誉极佳。皇帝便点了点头。 嘉和帝不由又看了陆清岚一眼。若真能用这个小姑娘换回百万两银子来,的确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钱皇后连忙敲边鼓,低声在嘉和帝耳畔道:“皇上,臣妾瞧着此事可行。” 萧少珏忍不住了,正要出言反对。萧少玹却抢前一步开口道:“此事不妥。” 皇帝挑了挑眉,有些不悦道:“老四,你这话是怎么说的?” 萧少玹道:“大齐和大周结亲并非没有先例,只是以三年封地赋税为聘礼,且这聘礼足有上百万两银子之巨,知道内情的还好,百姓们恐怕要以为我大齐卖女求财,对我大齐名声殊为不利,儿臣觉得,此事还是应当慎重一些。” 嘉和帝神色一动,他刚才的确是对澶州的赋税动了心思,竟没想到这一层。利益他想要,可名声他也不想丢,萧少玹这么一说,他倒是有些犹豫起来。 萧少璟有些怨怪地瞪了萧少玹一眼,萧少玹是他的忠实追随者,今日竟然给他拆台来了,不由有些生气,也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四刚才也说了,大齐和大周结亲的事情历代皆有,咱们只需压下聘礼之事,谁能知道,大齐白白可以得到百万两纹银,何乐不为?” 萧少珏冷笑一声:“二皇兄想得太简单了,叶元信的话你们也能信?也不想想他是如何上位的?他本是前太子的党羽,叶元修发迹之后,他见叶元修势大,便改换门庭,事成之后为了博取新太子的信任更亲手把自己的发妻杀死,这样的人有什么信誉可言?战国时期,张仪曾对楚怀王说,只要怀王断绝和齐国的联盟,便将自己的封地六百里割让给楚国,怀王中计,与齐国断交却只得六里地,若是今日咱们答应了叶元信的鬼话,恐怕咱们就要成为第二个楚怀王,令大齐沦为诸国的笑柄。” 萧少瑜点了点头:“父皇,老九说得在理。陆姑娘毕竟是长兴侯府嫡女,长兴侯府自老侯爷以下,陆瀚、陆宸都是能臣,在其位上宵衣旰食,立下不少功劳,若朝廷问都不问一声,便将侯府嫡女送给了这位王爷,恐怕是要寒了忠臣之心啊!” 凡是萧少璟支持的,他便极力反对,准没有错的! 几位皇子的座位就在嘉和帝旁边,众人压低了声音商议,也不怕旁人听见。 叶元信已然等得不耐烦了。“皇上,你们到底商量好了没有?本王再提醒您一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 嘉和帝经过几位皇子尤其是萧少珏的一番规劝,心思已经有所动摇。淡淡道:“叶卿稍安勿躁,毕竟此事事关小姑娘一生的幸福,总要问过她才好。” 嘉和帝便笑着问陆清岚:“陆姑娘,你可愿意嫁给五皇子为妃?”若是她自己愿意的,嘉和帝不过是成人之美,将她给了叶元信,顺便赚点银子花花,谁也说不出什么。可若是她自己不愿意,嘉和帝也不准备强人所难。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陆清岚的身上。 三公主、萧琪、辛婧柔都急得不得了,“宝儿,你快说啊!” 陆清岚慢慢站起身来,先是对着帝后行了一礼,然后压下内心的厌恶,看着叶元信道:“王爷,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小女也有几个问题想问问王爷。” 叶元信目光贪婪地盯着她的俏颜看个不停,舔了舔嘴唇道:“你说吧。” 陆清岚面上一派凛然不可侵犯的神色:“我听说王爷府中姬妾无数,个个都是美人,想必王爷将她们纳入府中之前,也定是都十分喜爱,不过不论多么喜爱,王爷对每一位姬妾的宠爱,可曾超过三个月?” 叶元信道:“我府中的都是些庸脂俗粉,和你怎能相比?”也算是间接承认了,他对任何女子的宠爱都不超过三个月。 陆清岚道:“王爷此言差矣,若一开始王爷就将他们视为庸脂俗粉,又怎会将她们纳入府中。王爷今日瞧着小女子尚可入眼,焉知哪一日,在王爷眼中,小女子也变成了庸脂俗粉,被王爷弃之如敝履。且王爷说到正妃,小女子还有一事想问,请问王爷,您的正妃究竟是怎么死的?” 叶元信脸色一狞:“是她自己不识时务,竟敢给谋逆的前太子暗中传递消息,本王也是大义灭亲。” 陆清岚淡淡道:“王爷的妻妾皆是如此下场,小女子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嫁入王爷府上。” ☆、第150章 情义 叶元信急道:“你再好好想一想,嫁给了本王,你立刻就是超品的亲王妃,从此可以尽享尊荣。本王不但会将王府内宅的大权交给你,还会待你温柔体贴,绝不与此前的妻妾一般。你若是留在京师,凭你的地位,又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 陆清岚道:“不用想了。我大齐英雄辈出,何用非得远嫁千里迢迢的大周!”说毕又对嘉和帝道:“皇上,臣女已经表明态度,臣女不愿意嫁给五王爷!” 叶元信没想到陆清岚拒绝得这般干脆。急急道:“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小女子自己的意见能作得什么数,还请皇上三思……” 嘉和帝摆摆手道:“叶卿,竟然陆姑娘不愿意,朕也爱莫能助,此事就不必再提了!” 叶元信气呼呼地坐下,狠狠地盯着陆清岚,心里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钱皇后暗呼有些可惜。不过还有一件事是之前商量好了,一定要做的,便笑着道:“既然刚才说起了婚约之事,本宫倒是有个提议。” 皇帝笑着点了点头:“皇后有什么话,但说不妨。” 钱皇后道:“按照以往的规矩,百花宴会之后,要有三分之一的周国闺秀留在我大齐,由皇上指婚给我大齐德才兼备的男子。”大齐和大周为了保障和平,一直积极推行联姻政策,除了皇室之外,每年百花宴会之后,都会将一部分参与比赛的闺秀留在他国,将他们婚配给别国的文武官员们。这的确是个惯例。 今年大周的闺秀便要留下三分之一来,名单叶蓓也早就交给了钱皇后。这些闺秀虽然出身名门,但是考虑到她们留在京师,极有可能是周国安插的眼线,所以未必每一个都能做正妻,很多都是直接将她们赐给了位高权重的大臣做妾室。 所以百花宴会虽然对她们的名声极为有益,但是很多世家大族女孩儿还是不愿意参加的。当然,在本国举办,就是另一回事了。 钱皇后看了坐在客位上安之若素的乐炎,忽道:“本宫听说,乐将军在大周丧偶多年,一直未曾娶亲,家中尚有一位七岁的儿子需要照顾。我大齐闺秀一直仰慕乐将军忠义神武,乐将军何不在此次参加百花宴会的闺秀中选一位作你的夫人,岂不也是一段佳话。” 乐炎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打扮的平平常常,他长相也十分平常,可是他身上自有一股恬淡宁和的气质,往那里一坐,谁也无法忽略他。他欠身道:“多谢皇后娘娘挂怀,乐炎孑然一身惯了,暂时没有娶亲的意思。”他声音温和而又宁定,却有一种令人不得不遵从的魔力。 钱皇后却微笑道:“乐将军,此事绝非本宫一时兴起,想要为你乱点鸳鸯。实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不信,你可以问问贵国的六公主。” 这时叶蓓垂眸低首道:“却是如此,本宫出发之前,母后曾经让本宫带一封信函交予大齐皇后娘娘。母后一直关心乐将军的婚事,乐将军三年未娶,怕是觉得大周没有看得入眼的,所以才恳请大齐皇娘娘在齐国闺秀中为您择一佳妇。” 钱皇后又道:“乐将军若是不信的话,本宫这里有贵国皇后写给我的手书,还请将军验看。”别看乐炎平时不怎么说话,但是钱皇后也好,嘉和帝也好,对乐炎都比对叶元信要客气不少。 这人一旦有了真本事,即便地位差一些,也一样会得到足够的尊重。 乐炎看了钱皇后一眼,道:“不必看了。既然是我国皇后娘娘的旨意,乐炎遵命就是。” 叶蓓对钱皇后道:“既然乐将军答应了,就请皇后娘娘为乐将军指婚吧,若能就此成就一段佳话也不枉此行了。” 陆清岚神色一动,按照之前他她从萧少珏那里得到的消息,大齐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国境内派人杀了乐炎的,如今偏又要给乐炎指一门婚事,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迷惑乐炎,让他放松警惕,或者将来乐炎死在齐国,因为有了指婚之事,齐国也有推脱的理由?——当初肯把我国最优秀的女子嫁给乐炎,也就没有杀他的打算。 乐炎虽然是个鳏夫,但是凭乐炎的威望名声,要嫁给他至少也得是百花宴会的魁主吧,陆清岚猛地醒悟过来,目光就落在了辛婧柔的身上。难怪辛婧柔会莫名其妙地被选人百花宴会的大名单,原来皇后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将她嫁给乐炎。 钱皇后笑吟吟地道:“如此,本宫便僭越了!”她的目光在一众闺秀的面上一一略过,众人既兴奋又忐忑,乐炎的盛威震天下,就算年纪大些,又是鳏夫,也有不少闺秀愿意嫁给他。他和叶元信不一样,他为人彬彬有礼,是出了名的谦谦君子,就算因着对方是齐国女子,乐炎未必会对妻子付出多少真心,可是至少也能做到相敬如宾。 正在众人满心忐忑之际,钱皇后忽然用手一指辛婧柔,对了乐炎道:“乐将军,你觉得辛姑娘如何?” 乐炎一愣,他久经沙场,朝廷斗争虽然经历得不那么多,可是一通百通,从钱皇后刚一开口,他就知道指婚之事有蹊跷,可却始终没想到钱皇后会把辛婧柔指给他。 大齐这么多闺秀,他唯一有些好感的便是这位辛姑娘了。 皇后也喋喋不休地开始推荐起辛婧柔来,“这位辛姑娘乃是我大齐宁海侯府嫡女,容貌人品都没得说的,身份上勉强也配得乐将军了。她又是百花宴会上的魁主之一,才学更是有目共睹。乐将军以为如何?” 若是光听皇后这般说,似乎皇后真是经过了一番精挑细选,才最终选中了辛婧柔,将她指给乐炎。可是皇后说来说去,却没有把最重要的一件事说出来,辛婧柔可是一连克死了两个和她定过亲的男人,她是克夫的啊! 众人难免面色有些古怪。 有人便想,这乐炎可以说是大齐最危险的潜在敌人,若辛婧柔直接克死了他,为大齐除去这一心腹大患,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辛婧柔也有些懵了,她根本就没想到皇后会在这种场合给她指婚,指给的还是名震天下的军神乐炎。 乐炎明白这件事既然是大齐和大周两国皇室的默契,他是绝对不能拒绝的,总算钱皇后指婚的这个小姑娘自己并不讨厌,若她是大齐派来的细作,自己将她束之高阁就是了。便温和地道:“皇后娘娘的眼光,总是错不了的,下官并无异议。” 辛婧柔愕然抬头,看到乐炎也正在看她,目光温煦,有种抚慰人心的神奇力量。 那一瞬间辛婧柔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站起来,走至场中,双膝跪倒在地,大声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女不敢奉诏!” 皇后皱眉不悦,没想到她这般不识抬举。寒声道:“辛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乐将军配不上你吗?” 辛婧柔神色恭谨,道:“不敢!乐将军是名满天下的军神,贱妾不过是蒲柳之姿,没有资格更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叶蓓也觉得奇怪,“既然如此,辛姑娘为何不肯答允这门亲事。” 辛婧柔觉得喉咙口似乎堵着千斤巨石,毕竟让她承认自己命硬克夫,有些太过难以启齿,可她为人侠义,实在不想连累乐炎因她而死。“乐将军的人品,小女一直钦佩万分,可小女实在是,实在是……”这话说出来实在太过耻辱,饶是辛婧柔历来坚强,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陆清岚已明白辛婧柔的想法,不由感同身受,忍不住低呼了一声:“表姐!” 萧琪却是从底下悄悄拉住陆清岚的袖子,对着她摇了摇头。这种事,搞不好会牵连整个家族,千万不能掺合进去。陆清岚也明白这一点,只好闭嘴,只暗中为辛婧柔着急。 钱皇后脸色愈发难看,淡淡道:“若你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本宫便治你个抗命之罪。你现在答应还来得及。”话中威胁的意味已然极浓。 辛婧柔擦了擦眼泪,一咬牙道:“皇后娘娘,臣女并非是瞧不上乐将军,更不敢违背皇后娘娘的令旨,之所以敢提出反对的意见,实在是不想因为一桩亲事害了乐将军。”乐炎一生百多战,大多都是抵抗外族入侵,事涉民族大义,在民间声誉极好,辛婧柔对他也是极为仰慕,有点儿类似于现代人追星的那种感觉,自然不希望明星因为自己死于非命。 辛婧柔看了乐炎一眼道:“乐将军,实不相瞒,小女子之前定过两次亲,那两人一人得了疟疾死了,另一人从马上跌下来摔死了。算命的说小女子命硬克夫,不宜嫁人,小女子已经决定从此之后出家为尼,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按照她原本的打算,是想一直留在家里做个老姑娘的,可是今天为了救乐炎得罪了皇后,她便只好选择出家这一条路,以此来平息皇后的怒火了。 此话一说,众人轰然大震。 谁能想到这样一位端庄文静的小姑娘竟然会克夫呢?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谁会拿着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呢。 钱皇后厉声道:“胡说,克夫之说纯属子虚乌有,岂可偏听偏信!” 乐炎也有一些震动。没想到辛婧柔这般侠肝义胆,为了自己一个不相干的人,竟然不惜亲口毁掉自己的名声,又被迫遁入空门避祸,他心里生出一丝感动,便起身走到辛婧柔的旁边,跟着她一块儿跪了下去。 辛婧柔有些愕然地看着他:“乐将军……” 乐炎神色温和道:“傻丫头,皇后娘娘说的对,克夫之说不过是牵强附会的歪理邪说,你不必如此担心。我乐炎一生百战,杀人盈野,若真有哪些锁魂追命只说,我便是死一百次也死了。我的命比你更硬,克夫,我是不怕的。” 他见辛婧柔还有一些怔忡,又道:“乐某此前也娶了两任妻子,却全都先我而去,若说你是克夫,那我便是克妻。咱们俩一个克夫,一个克妻,正好凑成一对。” 辛婧柔喃喃道:“那是完全不同的。”乐炎的事迹她听说过,两位妻子一个是跟着乐炎一同守城,死在流矢之下。第二任却是因为生产之时伤了身子,一直没有调理好,这才去世。和克妻根本是两回事。 乐炎微笑道:“没想到此次齐国之行,能让我遇到你这般侠肝义胆的姑娘,我本来不欲再成亲,却不想看到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真个落发出家,若是你不嫌弃我年纪大,便让我来照顾你的下半生如何?”最后又半开玩笑地道:“放心,你那点煞气,克不死我的!” 乐炎打仗是一把好手,没想到说起情话来也是个中高手。辛婧柔并非是排斥嫁给她,而是不想连累他,听了他这样一番话,顷刻之间泪落如雨,一半是发泄委屈,还有一半是感动。 钱皇后没想到峰回路转,乐炎明知道她是克夫的体质,居然也愿意娶她为妻。连忙趁热打铁道:“既如此,辛氏我再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嫁给了将军为妻。” 辛婧柔看了乐炎一眼,见他点了点头,她心中喜乐,再无犹豫:“皇后娘娘,臣女愿意。”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直到宴会散了,辛婧柔还没从那种震惊的状态下走出来。她有点弄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就和乐炎定亲的。 众人出了会同馆,还在议论纷纷,都在讨论乐炎和辛婧柔的婚事。乐炎今天的表现有情有义,一众闺秀们俱都对辛婧柔羡慕万分。 却说陆清岚陪着辛婧柔出了宫,萧琪有些日子没有进宫了,便暂时没有出宫,而是跟着去了几位高阶妃嫔那里去请安。 萧琪从郭宁妃宫中出来,去贞妃的宫中,要穿过一座小花园,萧琪刚刚进入小花园,就见人影一闪,凉亭中走出一个身形颀长高挑的少年,那少年大踏步地走过来,不过片刻已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穿着雪青色的锦袍,一双眼睛明亮但充满着淡淡的忧郁,正是蒋信鸿。 萧琪脸色微微一变,“蒋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蒋信鸿似乎喝了点酒,身子有些微微摇晃,呼吸间甚至有淡淡的酒气呼出。今日的宴会帝后也邀请了蒋信鸿参加,所以他才会出现在此处。 萧琪受不了酒味,悄悄后退了一步,眉头微微蹙起。蒋信鸿乃是胞兄萧少珝的好友,一向又是彬彬有礼的,所以萧琪并未太过防范。 蒋信鸿说了一句:“琪……琪妹妹!” 萧琪微微一怔:“蒋大哥你喝多了?怎么不见你的小厮跟在你的身边侍候?我叫人把你送出宫去吧?” 蒋信鸿摇了摇头:“我没醉!琪妹妹,你能不能让你的丫鬟退到一边去,我有几句话,事涉机密,要单独和你说。”蒋信鸿毕竟是燕国王子,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从前也和她交换过宫中的消息,萧琪也就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萧琪本来不愿意,可是见蒋信鸿语气中满含祈求,她心一软,终于挥挥手,让丫鬟们退出了小花园。 萧琪道:“蒋大哥,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蒋信鸿直勾勾地看着萧琪,看得她尴尬异常,顿时有些后悔不该把所有的丫鬟全都支走,理该留下一两个贴身伺候的。 萧琪见他半天不说话,有些生气道:“蒋大哥要是没有什么话说,我就先走了。”她打定了主意,哪怕绕点儿路,也不从这个小花园穿过去了。 蒋信鸿像是才反应过来:“琪妹妹,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我……我可能很快就要离开京师了。” 萧琪吃了一惊:“你不在京师了,你要到哪里去?” 蒋信鸿道:“前几天滕阁老传来消息,说我父王中风不能理事,叫我回去,争夺王位!”滕阁老是燕国内阁首辅,一直支持大王子蒋信鸿继承燕国王位。 萧琪愈加震惊:“蒋大哥,你不是说过,你不愿意参加燕国王位的争夺吗?”燕国本来就是小国,夹在齐周两国处境艰难,燕国国王与其说是个国王,还不如说是个傀儡。加上蒋信鸿性格颇为恬淡,性子有些与世无争的意思,所以之前他一直和萧少珝表示不和那位嫡出的三弟争夺王位。 没想到事到临头他居然改变了计划。 蒋信鸿直勾勾地望着萧琪:“琪妹妹,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萧琪更是诧异:“蒋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蒋信鸿脸色一白,好半天才慢慢说道:“这阵子你一直躲着我,你不与我说话,甚至咱们好不容易见一面打声招呼,你都对我很是敷衍。你知不知道,我的心真的很痛!” 蒋信鸿猛地踏前一步,双眸有些赤红。 萧琪吓得退后了一步:“蒋大哥,你喝多了!”萧琪是在避免和蒋信鸿单独见面,她是一个多么灵慧的女孩子,很早便知道了蒋信鸿对她的心思,她不喜欢蒋信鸿,当然要想法子和他保持距离。 蒋信鸿咆哮道:“我没醉,琪妹妹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我只喜欢你一个人,也只能喜欢你一个人。要是我没有了你,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我第一次到广宁王府,你穿着大红色缂丝小袄,梳着双丫髻,我第一次看见你,我就知道,我蒋信鸿今生今世,只愿意娶你一人为妻。” “你……”萧琪指着蒋信鸿,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和蒋信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才五岁,蒋信鸿也不过八岁,会对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产生那种感情,萧琪只能把他划归到变态的行列中去。 蒋信鸿却像是明白了她的念头,他摇了摇头,“琪妹妹,我不是变态,我不是!你不了解我的过去,我小时候,从我一生下来,我就开始了东躲西藏的生活。父王的正妃,是周国狄阁老之女,因为她有周国给她做靠山,在燕王宫中肆无忌惮,一手遮天。她不许父王宠幸别的妃子,甚至不许父王的妃嫔为他生孩子。但凡有谁有了身孕,她就会叫内廷司给那个人灌一碗落子汤,所以父王年近三十还没有一个孩子。” 这些事情,这么多年来,萧琪多多少少听蒋信鸿说起过一些。 “我的母妃本来只是尚衣局的一位女官,有一次因为给父王进献一件蟒袍,被父王瞧中,父王当场便临幸了母妃,便有了我。我母妃在宫中人缘很好,加上宫女太监们普遍憎恨王妃,同情我的母妃,所以她们就想尽一切法子帮我母妃瞒着,直到我四岁那年,才得以与父王相认。这件事到底还是被王妃知道了,她命人给我母妃灌了一碗毒药,把我母妃给毒死了……” 这段往事他虽然说得言简意赅,但是萧琪还是听得毛骨悚然,没想到当年燕王宫中的斗争这般激烈残酷。 “王妃毒死我母妃不算,她还想连我也一块儿毒死。好在这个时候,太后出来保护了我。太后也是周国人,可她不像王妃那般心思歹毒,肆无忌惮,她想给我父亲留下一根种苗。太后给了我一个女官,我叫她方姑姑,从此方姑姑一直陪着我,细心呵护,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后来父王把我送到大齐来,除了当质子,也有避祸的因素在。” “我从小与母妃聚少离多,加上我四岁的时候,母妃便被王妃毒死了。所以我其实对母妃的印象很浅很浅。可是方姑姑不一样,她从我有记忆开始就一直陪着我,多少风风雨雨,都是她陪着我一起度过的,无数次的逃亡、无数次的下毒、无数次的惊惧、无数次的死里逃生,都是她陪我一起走过来的。方姑姑在我的心中,甚至比我母妃更加重要。” 试想一个羸弱的孩子,从小生活在危机四伏的王宫里,所有人都对他充满了敌意,随时随地都会有一支暗箭不知从哪个地方射出来,要了他的小命。他能够依靠和信任的只有身边的一位姑姑,他对这位姑姑产生强烈的依赖心理也就可想而知了。 “那么方姑姑……” “方姑姑还是死了!”蒋信鸿的眼泪流了下来。“方姑姑还是为了救我而死。我和方姑姑前往京师的途中,遭到王妃派来的刺客的袭杀,方姑姑替我挡了一箭,最后死在了我的怀里。” 萧琪半晌无言,这些事情她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蒋信鸿,半天才道:“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蒋信鸿擦了一把眼泪:“你知不知道,我为什要与你说这些?” 萧琪摇了摇头。 蒋信鸿道:“因为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方姑姑又活了过来,又在我的面前活了过来。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这一定是天意。” 萧琪有些震惊:“我和方姑姑长得很像?” 蒋信鸿道:“是的,很像!方姑姑刚刚离开我,你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萧琪道:“这不是天意,只是一个巧合。” 蒋信鸿苦涩地一笑:“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很早之前!”他伸出一只手指,指着自己的脑袋:“可是我这个傻瓜,我这一直心存侥幸,我觉得或许你不喜欢我,是因为我不够强大,我没有显赫的地位,或者我夺回了燕国的王位,你会对我另眼相看,或许会愿意嫁给我……” 萧琪摇了摇头:“蒋大哥你错了。我喜欢一个人,喜欢的就是那个人本身,和身份地位无关。我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你就算做了燕国的国王,我也一样不喜欢你。所以,你不必为我去冒险了!” ☆、第151章 强吻 “哈哈哈!”蒋信鸿忽然大笑起来:“我知道,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局。可是我还是想试一试,因为有人告诉过我,权力、名誉、地位,这些是会给一个男人加分的,为了你,我愿意去冒一次险,哪怕是死了!因为我知道我若不去争取这一次,我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你。” 他越说越激动,忽然双手抓住萧琪的肩膀,用力摇晃起来:“琪妹妹,我不求你马上就喜欢我,我只希望你给我一次机会,等我夺取了王位回来,你再决定嫁不嫁给我,好吗?” 他太过用力,捏得萧琪的肩膀一阵剧烈疼痛,加之这样的接触也是萧琪始料不及的,她登时大惊失色,用力挣扎起来。“放手!快放手!” 萧琪在蒋信鸿的心目中就如女神一般,他从未想过要对萧琪怎么样。萧琪这一挣扎,蒋信鸿也有些慌了,“琪妹妹,我……我……” 正在这时,刚好对面走过来一队宫中的巡逻队,一个年轻但充满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什么人?” 就听见有另一个人声传来:“队长,咱们去看看!” 那威严的声音却道:“你们在这呆着,我自己过去查探一番。” 登时传来反对的声音:“队长!” 那人道:“你们敢违抗命令不成?” 众人都说不敢。那名队长这才孤身一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被封为御前侍卫的陆文廷。 他刚才巡逻到这里,隐约听见人声,他耳朵灵,隐约觉得仿佛是萧琪和蒋信鸿的声音。这黑灯瞎火的,能有什么好事?难不成是两个人在此幽会。 一瞬间陆文廷就不淡定了,可他又不想叫一起巡逻的弟兄们看见,所以才留下他们一个人过来查探。 等他进了小花园,刚好看见蒋信鸿双手抓着萧琪的肩膀,而萧琪似乎正在挣扎。 陆文廷本来不是个容易冲动的,可是他很喜欢萧琪,见蒋信鸿竟然敢这么对待心上人,是个男人就忍不了这个。“蒋信鸿你这个畜生,人前装得人模狗样,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陆文廷根本就没给蒋信鸿任何解释的机会,一拳就把蒋信鸿打倒在地。蒋信鸿本来就喝了不少酒,刚才那一番告白,他鼓起了绝大的勇气,几乎耗尽了所有的体力,陆文廷这一拳打得又重,蒋信鸿登时晕倒了。 “陆三哥!”萧琪也是惊魂初定,看见陆文廷一身戎装、英姿挺拔地站在她的面前,她登时就心安了。“你怎么来了?” 陆文廷有些怒不可遏,伸出脚来又踢了蒋信鸿一下:“这个王八蛋,竟然敢对你无礼,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他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的火气,看见蒋信鸿抓住萧琪的胳膊,心里简直愤怒到要爆。 萧琪见蒋信鸿挨了陆文廷一脚,动都不动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被陆文廷打晕了。她吓了一跳,拉着陆文廷的袖子:“陆三哥,他已经晕倒了,你就不要再打了。况且他也没有对我做什么。” 陆文廷听了这话心里极不是滋味,挑了挑眉道:“我打这个登徒子你还心疼了不成?你们两个黑灯瞎火地在这里,我还没问你到底搞什么名堂呢?”他从前虽说有几分佻脱,但是决不至于这样口无遮拦,实在是看见萧琪维护蒋信鸿,心里大为吃醋,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加上这地方黑里乎漆的,萧琪身边又没带丫鬟,也难怪陆文廷会误会。 萧琪气得眼圈都红了:“你在胡说什么?我哪里有……我一直把你当成是一个有担当懂道理的男子汉,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随口诬蔑别人清誉……”她本是个极为坚强的女孩,可是被心上人这样误会还是感到万分委屈,眼泪登时就流下来了。 “你走,你给我走!”萧琪伸手就去推他。 陆文廷见她流泪,瞬间就有些心软了。他转念一想,萧琪那样的性子,是绝不会做出私相授受的事情来的,想来定是有什么误会。他便有些后悔,“琪妹妹,我……” “别说了!”萧琪气得直跺脚:“我不想听你的解释,你快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陆文廷哪里肯就这样走了,急忙解释道:“我也是一直情急,谁叫姓蒋的王八蛋这样待你!你别生气,你听我解释……” “琪妹妹,你冷静点儿!”他见萧琪情绪激动,不断用那只柔嫩的小手推着他的胸膛,陆文廷一着急,伸手就把萧琪给抱住了。萧琪的身高在女子中间算是很高的,可是陆文廷还是比她高了整整一个脑袋,他两条长长的胳膊一围,就把萧琪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那一瞬间萧琪满脸的震惊,她忘了挣扎,抬头看着陆文廷,她没想到陆文廷居然这么大胆。 陆文廷并不是有意为之,等他反应过来,才知道自己竟然把人家小姑娘搂在怀里了,他本想立刻放开她,可是看到她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里面满是震惊、惶惑、甚至还有一丝丝期待。 鼻端是小姑娘好闻的体香,怀内是柔软的娇躯,陆文廷的脑袋一下子就有些短路了,只觉得小姑娘微微开启的唇瓣像是鲜花一般的美丽,充满着无尽的诱惑,仿佛在发出无声的邀请,他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吻了上去。 萧琪被他抱在怀里,已经够震惊的,实在没想到他会更近一步,居然敢强吻她。那一瞬间,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陆文廷还是一个初哥儿,丝毫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他的亲吻十分笨拙,而且有些猴急,等他将舌头探入到萧琪的口中,萧琪才反应过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萧琪一下把陆文廷推开,抬手就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陆文廷!你无耻!”萧琪眼泪登时就落下来了,“我一直把你当成哥哥一样看待,你,你竟然这样轻薄于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陆文廷一脸愕然地捂着自己的脸,说实话到现在他都没搞清楚自己怎么会作出这样的事来。“琪妹妹,你听我解释。我我……”他我了半天,笨嘴拙舌也说不出句囫囵话来,最后只得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谁要你负责!”想起刚才自己不但没有反抗,反而第一时间闭上了眼睛,萧琪觉得又羞又气,还不知他要怎样看待自己,简直没法做人了。 她急急催促道:“你快走!快走!我再不想见到你了!” 陆文廷也有些麻爪了,他十分心虚,不知道怎么面对萧琪,听了这话正好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他决定回去好好问问陆清岚,自家妹妹古灵精怪,定有法子帮他。想到这里他撂下一句:“那我走了!”转身便跑。 才走出两步,便又回转了来。萧琪心乱如麻,见他回来有些愤怒又有些隐隐的窃喜,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陆文廷却一伸手把蒋信鸿给提了起来:“我把这小子一块带走。”让蒋信鸿和萧琪单独呆在这儿,他可不放心! 说完这句话,他以比来时更快一倍的速度逃离了“犯罪现场”。 那一对跟着他一起巡逻的羽林亲军还等在外头呢,看见自家队长提了一个人出来,都咋咋呼呼地围了上来:“队长,什么情况?”“你提着的是什么人啊?发现刺客了不成?” 陆文廷懒得搭理他们。有一个比较机灵的小子道:“队长,里边好像是两个人诶,你怎么只抓了一个人出来?” 陆文廷将蒋信鸿交给一个士兵,抬手打了那小子的脑袋一下,道:“什么两个人,这小花园里就只有燕国王子蒋信鸿一个人。你们看错了!” 那小子锲而不舍地道:“队长,明明就是有两个人影在里头,咱们看得很清楚!” 陆文廷有打了那小子一记,瞪眼道:“我说一个人就一个人,到底我是队长还是你是队长!” 那小子一缩脖子,“你是队长,你说一个就一个。”心里却还再暗自吐槽,今天晚上队长搞什么鬼,怎么奇奇怪怪的。 萧琪看见陆文廷走出老远,又折返回来把蒋信鸿给带走了,有些哭笑不得。她这时也冷静了下来,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又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退出了小花园,今晚被陆文廷强吻的事,她可不想让丫鬟们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才卯正十分,陆文廷就火急火燎地回到了长兴侯府,他没去自己的院子,直接就进了内院,来到漪澜小筑找陆清岚。 墨菊见三少爷这般火急火燎的,不敢怠慢,赶忙进去叫陆清岚。陆清岚昨日在宫里斗智斗勇,累了一天,还没睡醒呢,就被墨菊给叫了起来。 听说哥哥这个点儿来找她,她也有些吃惊,匆匆忙忙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来到待客的花厅里见陆文廷。 陆清岚直接问道:“哥哥,你不是在宫里当值的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陆文廷不答,埋怨道:“你怎么这么慢啊?”要不是昨天有任务在身,离不得宫,昨天晚上他就回家了。 陆清岚皱了皱眉:“你这么着急找我,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你闯祸了?又和庆王爷打架了?”她知道自家哥哥不喜欢萧少珏,可是陆文廷是极聪明有分寸的人,一般不会冲动误事牵连家族的。哥哥的能力她很清楚,他摆不平的大概就只有这种事了。 陆文廷摆了摆手,对一屋子的丫鬟们道:“你们都给爷出去!” 丫鬟们不敢怠慢,全都屈膝行礼退了下去。 陆清岚见哥哥这般郑重其事,更是奇怪:“到底是怎么了?” 陆文廷面色有些颓然:“宝儿,你这次一定要帮帮你哥哥。你哥哥闯祸了!” 陆文廷很少这样和她说话,陆清岚都有些震惊了。 “我我……”陆文廷吞吞吐吐的,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清岚简直急死了。“你到底做什么了,你倒是说啊!” 陆文廷一咬牙,干脆说道:“昨天晚上,我把萧琪给……给亲了!” “什么?” 陆清岚满脸震惊地看着他,随后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她越想越觉得好笑,越笑声音越大:“哈哈哈!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这个啊!” 陆文廷气得额头上青筋都爆出来了:“我都快急死了,你还笑!” 陆清岚揶揄道:“没想到咱们陆三公子也有惊慌失措进退失据的一天,还是为了一个女孩子!”她顿了顿,道:“这事儿很好解决啊,你找人去提亲就是了。” “啊?!” 陆文廷都快变成呆头鹅了。“这能行吗?琪妹妹她能喜欢我吗?” 看他一脸纠结的样子,陆清岚快要笑死了。哥哥聪明绝顶,不论习武还是混迹官场,都是悟性极高,偏偏在感情上面还颇为迟钝。 陆清岚道:“你先别管琪姐姐喜欢不喜欢你,我先问你,你喜不喜欢琪姐姐吧?” 陆文廷想起昨晚的事,支支吾吾:“我,我喜欢她的吧?我没想过这些啊!” 陆清岚笑道:“你是不是,每次看见她都会变得很欢喜,和她稍微一靠近就会觉得心跳加速,看见她和旁的男人在一起心里就会极端不痛快!是不是这样?” 陆文廷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笨蛋!”陆清岚道:“这就是你喜欢她的表现呵!” 陆文廷还是有些傻眼,他一咬牙道:“男女授受不亲,昨天晚上我就对琪妹妹说起,我要对她负责……我这就去娘亲那里,叫娘亲请了媒人到王府去提亲。”他也是当机立断的人,说干就干。 陆清岚却拦住了他:“你先别急,昨晚你那么唐突琪姐姐,我还是先去王府帮你探探口风再说。” 陆文廷连连点头:“我来找你,就是这个意思,你快去快去!”说着就把自家妹妹往门外推去。 陆清岚瘪了瘪嘴,抗议道:“哥哥,人家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你这媳妇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忘了妹妹了。我可是连早饭都还没吃呢,你急什么呀!” 陆文廷脸一红,放开妹妹的胳膊。 陆文廷自从当了这个御前侍卫,镇日活跃在宫中,一般要隔上好几天才回一次家,难得回来一次,纪氏便叫了陆宸过来,一家子聚在一起吃早饭。 陆宸、纪氏、陆文廷、陆清岚、荣哥儿,一家子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陆宸对孩子们一向温和,也从来不会要求他们“食不语”,所以吃饭的时候总是热热闹闹的。 纪氏就问题昨天宴会上的事情:“听说柔姐儿被皇上指婚给了乐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宸也露出倾听的表情。 陆清岚昨天就在现场,就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 陆宸道:“乐将军的人品没的说的!柔姐儿婚事上头艰难些,能嫁给乐炎也算了了大妹妹的一桩心事。” 纪氏也道:“就是要嫁到千里之外的上都,也不知多久才能再回一次京师,日后大妹妹想要再见柔姐儿一次,怕是难了。大妹妹还不知要怎样伤心呢。” 陆宸道:“那也好过她青灯古佛,凄凄惨惨一辈子。” 纪氏感叹道:“千里姻缘一线牵,这就是命啊。若不是柔儿有情有义,我看乐将军还未必会同意这门亲事呢。” 陆宸也跟着点头。 陆清岚却想起一件事来,萧少珏之前和她说起过,大齐是要把乐炎留在齐国境内的,万一乐炎真被大齐的杀手杀死了,被辛婧柔克死的名单上不是又要多了一个乐炎? 荣哥儿喝着金丝燕窝粥,目光却一直在陆文廷和陆清岚兄妹俩脸上转来转去。他大眼珠子骨碌骨碌直转:“三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六姐姐啊?” 陆清岚一早上一直是一副大小姐派头,颐指气使地指挥陆文廷给她夹这个夹那个,陆文廷孙子似的言听计从,一副巴结的模样,连纪氏和陆宸也都看出来了。平日这俩小祖宗哪回吃饭不是从头到尾斗嘴斗个不停啊,今天这样子实在太过反常。不过夫妻俩也没多想。 陆文廷夹了一个虾饺塞到荣哥儿的嘴里:“这么好吃的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 吃完了早饭,陆清岚又好生打扮了一番,才在陆文廷三催四请下,去了广宁王府。 萧琪昨天晚上回到府里,王妃就发现她有些不对头。问了她半天也没问出什么来。萧琪回到自己的房间,沐浴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将丫鬟们全都赶了出去,一个人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着,结果做了一个梦,梦里陆文廷将她按在一棵大树上用力亲吻,吻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在梦里她不但没有反抗,反而十分享受陆文廷的亲吻。 不知过了多久,萧琪终于醒了过来。想起刚才的那个春梦,她心里羞涩极了。然后她就发现……自己的月事来了。 她素来有痛经的毛病,这一次却比以往每一次都痛得厉害。 陆清岚来的时候,她还躺在床上没起来呢。 陆清岚看见萧琪眉头紧皱地躺在床上,觉得有些怪异,哥哥不过亲了她一次,居然就把她亲得起不来床了?不至于吧! 陆清岚忙走上前问道:“琪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萧琪有气没力地道:“没事,就是肚子有点儿不舒服。”陆清岚当即就明白了过来,萧琪这是小日子来了。两人是闺蜜的关系,这样私密之事也会相互分享,所以萧琪小日子的时间她是知道的,似乎早来了几天。 陆清岚不由抿嘴笑了笑。“琪姐姐的小日子这次来的早了几天呢。” 她说得轻描淡写的,萧琪却不由得红了脸,谁想到自己这么不争气,被陆文廷亲了之后,居然做起了春梦,搞得小日子都提前了,真是丢死人了,这件事千万不能叫宝儿知晓。可是看见陆清岚那明晃晃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她心里就有些发慌。 “哪有?时间是正常的!”萧琪顾左右而言他:“宝儿,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陆清岚眨眨眼笑道:“琪姐姐冰雪聪明,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道?” “你……”萧琪登时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陆清岚嘻嘻直笑:“你们先下去吧。”到底不想让萧琪太难堪,她将丫鬟全都遣退,然后对萧琪道:“琪姐姐,我哥哥一大早就回了侯府,把昨天发生的事全告诉我了!” 萧琪羞得恨不能用被子捂着脸,不过她在陆清岚面前本来也没什么秘密,半天才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陆清岚拍了拍她的手,道:“他虽然是我哥哥,可是这件事,我是绝对站在你的这一边的。我已经警告他了,要他把昨天发生的事都忘了,千万不要外传。”顿了顿,她慢慢说道:“绝不会影响琪姐姐闺誉的,更不会影响琪姐姐嫁人的。” 萧琪见她说得郑重,心里却不知怎地有些失望:“就这样就完了?” 陆清岚眼底都是笑意:“哦,对了,还有……我哥哥让我代替他向你道歉呢。他说日后有机会了,在当面向你道歉,昨天晚上他也是一时昏了头……” 萧琪想起昨天晚上陆文廷的表现,就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地道:“谁要他当面道歉了,没想到陆三哥竟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这般欺负我!” 陆文廷叫她在好友面前丢尽了脸面,想起她就觉得生气。 陆清岚双手一拍:“对对对!我哥哥最坏了。他不但欺负你,在家里也经常欺负我……”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对陆文廷的坏话,比萧琪还义愤填膺,最后总结道:“我哥哥这样待你,以后你们俩就再也不要见面了,省得琪姐姐见了他就生气。” 再也不见面……吗?不知怎地,萧琪竟有些不愿意。 ☆、第152章 提亲 陆清岚早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暗笑,还在似模似样的说道:“说真的,我哥哥之所以这样,其实也情有可原。谁叫他这么大了,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呢,他镇日除了骑马就是习武,我娘又是个心狠的,也不给他安排个通房丫鬟,回头我得和我娘说说了,让他赶紧把这事儿给办了。” 萧琪正听得喜上眉梢,听见陆清岚话锋一转,越来越不靠谱,登时有些急了:“你别去说!” 陆清岚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咦,琪姐姐,我哥哥的事你干嘛那么关心,我为什么不能说?” 萧琪期期艾艾地道:“我的意思是说,你还是未出嫁的小姑娘,怎么好去说这种话呢?” 陆清岚一拍大腿,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琪姐姐说的也是,那这件事就先算了。” 萧琪刚刚松了一口气,陆清岚又紧接着道:“不过有件事还是要抓紧了。我哥哥年纪不小,也该找个媳妇成亲了,我哥哥长得好看,年纪轻轻就做了正六品的御前侍卫,这阵子京里可是有不少人来给我哥哥提亲呢。琪姐姐,你也帮我参谋参谋,我哥哥该娶哪一家的闺秀好呢?” 她一手托腮,状似思考的模样,然后双手猛地一拍道:“有了。提亲之中的,有一位都察院御史江宁的女儿,名叫江蓉的,年方十五,长得花容月貌,又有才学,还曾入选了百花宴会呢,她和我哥哥郎才女貌,是天生的一对,我回去就和娘亲说说,就应下这门亲事罢!琪姐姐,你说怎么样?” 萧琪猛地坐了起来,着急道:“不行!他不能娶江蓉!他昨天晚上明明说,要对我,要对我负责的……” 陆清岚故意道:“谁呀?谁要对你负责任啊,我的好三嫂?” 萧琪道:“是是是……”她一个姑娘家,哪里说得出口。而后陡然反应过来陆清岚的称呼:“你刚才叫我什么?” “噗哈哈!”陆清岚再也憋不住笑出声来:“瞧把你给急得,你就那么想嫁给我三哥吗?刚才是谁说我三哥不是好人来的?” 萧琪的脸烧成了一张大红布,在陆清岚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你这个促狭的坏丫头,你和你哥哥一样,就知道欺负我!” 陆清岚夸张地叫出声来,威胁道:“琪姐姐,你再这样掐我,我可再不帮你们啦!” 萧琪:“你,你别!” 陆清岚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明知故问:“这么说,你愿意嫁给我三哥了?” 萧琪垂下头,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哼哼:“我现在都这样了,名声都被他给坏了,我不嫁给你哥哥,我还能嫁给谁去?”她也是个敢爱敢恨的人,况且陆清岚又是她最好的朋友,也就不在她的面前藏着掖着了,干脆就把实话都说出来了。 “早点说出来,不就不会有刚才的误会了吗?”陆清岚笑吟吟地道,“比起旁人来,我当然更喜欢你做我的三嫂了。” 萧琪恨得牙痒痒,刚才这丫头根本就是故意的,就是要看她出糗。 陆清岚又道:“放心吧,哥哥这次就是托我来试探试探你的态度,你若对他有情呢,他立刻就央了我娘请人提亲。” 陆清岚也是个当机立断的,立刻就站了起来:“我这就回府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哥哥去,你就在家里等着做陆家的儿媳妇吧,我的好三嫂。” 这一辈子能看到萧琪和陆文廷修成正果,陆清岚打从心眼里高兴。 萧琪见她这般急不可耐,着急地叫住她,“宝儿,你给我回来。” 陆清岚见她真的着急了,便又走了回来:“三嫂还有什么吩咐?” 萧琪羞得抬不起头来,生气地道:“你再这样叫我,我以后永远都不理你了。” 陆清岚抿嘴一笑:“这不是早晚的事儿吗?” 萧琪嗔怒:“你还说?” 陆清岚无奈道:“好好,琪姐姐,你还有什么吩咐?” 萧琪道:“刚才咱们俩的对话,你不许告诉陆三哥。”她一个姑娘家,上赶着要嫁给他,要是让他知道,以后哪还有脸在他面前立足? 陆清岚冰雪聪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顾虑,她想了一下道:“保密我可以替你保密,我也不想让我哥哥觉得得到的太容易,免得日后他不珍惜你。可是,我总不能告诉他你不喜欢他吧?” 萧琪道:“我不管,反正你得想办法给我圆过去。” 陆清岚蹙着小眉头想了半天,道:“不如这样,等你身子好些了,过两天我请你到侯府做客,让我哥哥当面给你赔礼道歉,然后咱们再走下一步如何?” 萧琪点了点头,又逼着陆清岚发下重誓不将今天的事情告诉陆文廷,这才放她走了。 陆清岚坐车回到长兴侯府,刚到二门,陆文廷就出现了,屁颠屁颠地给她掀开帘子,搀着陆清岚的胳膊道:“妹妹累坏了吧。” 陆清岚下了马车,十分傲娇地道:“这大热天的,不但累,更热。也没个人给本姑娘打打扇子。” 陆文廷就骂自己的小厮道:“扇子呢,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 小厮赶忙地上一把团扇,陆文廷十分狗腿地一下一下给宝贝妹妹打着扇:“宝儿,我的好宝儿,你倒是跟哥哥说说,你今天去结果如何啊?” 陆清岚横了他一眼,道:“你急什么急嘛,有什么事总得回屋说不是?” 陆文廷就像一只斗败了公鸡似的跟在陆清岚的身后,她这个妹妹从小就喜欢和他抬杠,又最会趁火打劫,这次他有求于她,她还能轻饶了他? 他恨得牙痒痒,可偏偏拿她没法子。 只得屁颠颠跟着陆清岚回了漪澜小筑,妹妹的闺房他也不好跟进去,只能在花厅等着,陆清岚慢条斯理地洗了澡,又换了一身衣裳,这才施施然出来。 陆文廷急得都快上房揭瓦了。“宝儿,你可算出来了。” 陆清岚大马金刀地往案几后头一坐,陆文廷十分知机地给她倒了一盏茶,陆清岚笑吟吟地道:“这还差不多。” 陆文廷挥挥手让伺候的下人全都下去,然后对陆清岚道:“琪妹妹那儿,到底怎么说?” 陆清岚横了哥哥一眼:“你昨天晚上那么欺负人家,人家能给你好脸色吗?” 陆文廷“啊”了一声,有些失望地道:“她还生气呢?” 陆清岚道:“能不生气吗?换你你不生气吗?” 陆文廷摸了摸脑袋道:“她要是肯主动来亲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生气什么?” 陆清岚无语。 陆文廷也有些六神无主:“那现在怎么办?”他咬了咬牙,霍然起身:“不管了,我这就去和爹娘坦白去,叫爹娘请媒人给我提亲去。” 陆清岚连忙拉住他的袖子:“你这么冲动,要是琪姐姐在气头上,拒绝了你怎么办?” 陆文廷真着急了:“这样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到底怎么办?” 陆清岚道:“我觉得,琪姐姐还是有一点点一点点喜欢你的。”她伸出大拇指比划了一下:“不过你这次唐突了琪姐姐,她生气也再所难免。过两天等她消消气,我把她请到家里来,你再找个机会向她道歉,求得她的原谅,然后再视其态度决定什么时候去提亲,你看这样如何?” 陆文廷也觉得这个法子循序渐进,万无一失。“那便如此。” 过了七八日,等萧琪的小日子完了,陆清岚就给她发了帖子。萧琪自然是应邀前来。她先去了老太太和纪氏那里请了安,然后就直接去了陆清岚漪澜小筑。 陆文廷这日特意请假从宫中回来。呆在前院的书房里心焦火燎地等着。 中午两个姑娘从小厨房点了吃食,吃完之后陆清岚拉着萧琪去后花园溜达消食,到了一处凉亭,陆清岚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要去小解,就将萧琪丢在凉亭里溜了。 这个地方四通八达,别人一眼就能看见凉亭里的人,就算和陆文廷见面,也不会有人说两人是私相授受。陆清岚想得还是挺周到的。 萧琪正在胡思乱想,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就见身材高大的青年带着一个贴身小厮龙行虎步地走了过来。 不是陆文廷又是谁。 陆文廷今天刻意打扮过,穿了一身簇新的宝蓝色绣竹叶纹的袍子,头戴束发金冠,一双虎目闪闪发光,当真是英姿焕发玉树临风。 萧琪见他一步步走进来,心脏竟然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陆文廷其实比她更紧张,他在萧琪身前三步就停住了脚步,搓着手道:“琪妹妹,你来了。” 萧琪嗯了一声,低声叫道:“陆三哥。” 陆文廷见她态度还算温和,放松了不少,没话找话道:“是宝儿请你过来的吗?”说完这句话,陆文廷懊恼不已,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来之前他在心里想了不少话要对萧琪说。可是真的见到了萧琪,又笨嘴拙舌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萧琪看了他一眼,见他半天憋不出个屁来,有些着急道:“陆三哥,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这么待下去,尴尬症都要犯了。 萧琪说着就要走开,陆文廷一下急了,平伸出两只胳膊,就拦住了萧琪的去路。萧琪眉毛一挑:“陆三哥,你又想做什么?” 陆文廷想起自己上回亲了她,怕她误会,连忙道:“琪妹妹,你别多心,这次我不会再亲你了!” “你还说!”萧琪一跺脚,羞红了脸。真是无语了,要知道他总是这么出口惊人,还不如一言不发呢。 她身边的大丫鬟,还有陆文廷身边的小厮全都是一脸懵逼: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不不不!”陆文廷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我的意思是,上次我错了,请你原谅我!我正式向你道歉。” 说着他对着萧琪就深深行了一礼:“琪妹妹,上回是我混蛋,我猪油蒙了心。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再生我的气了。主要是我瞧见你和蒋信鸿在一起,又是那种黑灯瞎火的地方,我就特别生气的,真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 陆文廷上次犯得属于原则性的错误,萧琪本来是想表现出强硬一面的,可是真的见了陆文廷那傻样,她发现自己压根就生不起气来,那张脸也完全就崩不起来。 萧琪本来想说他两句来着,结果话到了嘴边,竟然变成了这样:“我和蒋大哥没什么的。” 陆文廷点头如捣蒜:“琪妹妹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后来我回来和宝儿说起这件事,宝儿也把我骂了一顿。” 萧琪就点了点头:“陆三哥以后不可这般鲁莽了。” 陆文廷赌咒发誓道:“放心吧,绝对不会有第二次了。” “那我就先走了。”萧琪只觉得气氛十分怪异,又有些暧昧,只想立刻逃离。陆文廷却不肯放她走:“琪妹妹,你等一等。” 萧琪道:“陆三哥还有什么事?” 陆文廷挠了挠脑袋:“我还有件事,想要和琪妹妹商量。” “什么事儿啊?” 陆文廷吭哧了半天道:“我,我想让我娘去王府……提亲。” 萧琪耳根都红透了,跺跺脚佯怒道:“这种事,你怎么可以和我说?” 陆文廷道:“那你倒是告诉我,你愿意不愿意?” “我再不和你说话了。” “我姐姐和我姐夫,人人都说是一对神仙眷侣。我姐夫待姐姐好,身边没有一个通房,更没有妾室。若你嫁给了我,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和我姐夫一样,只守着你一个人好好过活。” “谁要听你说这些!”萧琪掩面而去。 陆文廷看着佳人远去的背影,心里还是有些迷惘。埋怨道:“答应不答应,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啊!” 陆清岚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和他并肩而立,哥哥在男女感情方面真是呆,横了他一眼道:“笨蛋,她没有反对,就是答应了。你还不去求娘去!” 陆文廷如同醍醐灌顶,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他在地上转了一个圈,“我这就去求娘去。”迈开大步急匆匆去了。 陆清岚看着自家哥哥那个傻样,摇了摇头,叫了一声:“琪姐姐等等我。”追着萧琪去了。 追了好一阵子才把萧琪给追上,陆清岚累得直喘气:“琪姐姐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我哥哥早就出了园子了。” “啊?”萧琪回头一看,果然陆文廷早就不知去向了,顿时轻松了下来。 陆清岚挽着萧琪的胳膊道:“琪姐姐,我哥哥刚才对你说什么了,看把你给高兴的?” 萧琪瞪了她一眼,嗔道:“你个小促狭鬼,谁高兴了?” “还说不高兴?看你的嘴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萧琪脸一红,想起刚才陆文廷对她的承诺,他父王乃是天之骄子,可一辈子只守着她娘一个,夫妻恩恩爱爱,好得像是一个人似的。哪怕陆文廷能有她爹对她娘一半的好也让她欣慰,要是真能一辈子只守着她一个,她立刻就嫁给他也行啊。 陆清岚和萧琪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又在园子里盘桓了片刻,这才离开后花园。等人都走干净了。才在花树的后面走出两个人来,正是寄居在长兴侯府的张思慧,后边跟着的是她的大丫鬟翠翘。 张思慧望着刚才陆文廷和萧琪见面的那个亭子,目光阴冷。 这段日子以来,她想尽法子接近陆文廷。虽然和陆文廷见一面并不容易,可是天长日久下来,还是让她找到了几次机会,可无论她如何表现,陆文廷对她一直都无动于衷。 张思慧虽然着急,却并不气馁,就算以前被她撞见过陆文廷对萧琪有些特别,她仍相信凭自己的相貌手段,早晚有一天,陆文廷会是她的。可是今天又让她偷看到陆文廷和萧琪在一起,一个低头娇羞一个手足无措,气氛很是暧昧,她如遭雷殛,她意识到,陆文廷一定是很喜欢萧琪的…… 翠翘感受到自家小姐身上的丝丝凉意,有些害怕地道:“姑娘,咱们该去老太太那儿了。” 张思慧压下心中强烈的愤怒和嫉妒,点了点头,又恢复了神色,变回那个乖巧懂事、大方得体的表小姐。“咱们走吧。” 翠翘扶着她向园子外头走去,走了一段路,张思慧突然道:“翠翘,你不是和二房的丫鬟很熟悉吗,你帮我打听打听,二房是不是要和广宁王府那边结亲了?” 陆文廷离了后花园,直接就去了纪氏那里。说明来意之后,纪氏吃了一惊,陆文廷自打成了御前侍卫,上门提亲的人着实不少。纪氏一直没给他定下来,一方面是觉得他年纪还不算大,男子十七八岁成亲完全来得及,女子却是禁不起拖的,所以纪氏打算先给陆清岚定下亲事再忙活陆文廷。没想到这小子自己等不及了。 “琪儿乖巧大方,温柔贤惠,若是她能成了陆家的儿媳妇,当然再好不过。可是你如今只是个正六品的侍卫,琪儿却是堂堂的郡主……”本来以她和孟氏的交情,这件事应该问题不大,可是广宁王萧宁却是个极端龟毛的人,他把女儿看成自己的命根子,怕他不会那么容易同意。 纪氏最后道:“这件事,我还要和你爹爹商量一下。” 晚上等陆宸回来,纪氏就把陆文廷想娶萧琪的事情说了一遍,两人商量了一番,都觉得萧琪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姑娘,既然儿子喜欢她,不妨先请人上门提亲试试,哪怕是被拒绝了,至少试过了也就没有遗憾了。 夫妻俩对这件事都没抱太大期望,毕竟,广宁王爷实在太难伺候了! 过了没几日,陆宸就请了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出面说媒——大儒梁怡让。梁怡让那种身份的人,还从来没有替谁做过媒人呢,若不是陆宸忍痛割爱送了他一方前朝古砚,算是有些交情,加上陆宸的女婿纪海又是他的得意弟子,他才不会出这个面呢。 广宁王爷再嚣张,梁怡让也得给几分面子,将人迎进府里去,听梁大儒说清了来意。广宁王爷登时就黑了脸,他养了十几年的闺女,就这么嫁给了陆文廷那小子,凭什么啊? 在他看来,全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配得上他的女儿的。他臭脾气上来了,就算是皇上也敢撅回去,梁怡让当然也不在话下:“琪儿年纪还小,她的婚事,本王尚未开始考虑。”这话说得已经够委婉的了,换了旁人,早就被喷一脸了。 梁怡让又说了几句,见广宁王爷一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样子,知道这门亲事今天怕是说不成了,便告辞出了王府。 梁怡让刚出了王府,孟氏便垂下脸来:“王爷,你这是做什么?”媒人上门之前,纪氏和孟氏提过这事儿,陆文廷是孟氏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孟氏对他很满意,况且萧琪是她闺女,萧琪的心思她猜得出大半,所以她是愿意结这门亲事的。她也怕广宁王爷反对,没想到到头来他还真反对。 广宁王爷在官场上各种龟毛,各种腹黑,孟氏就是他唯一的克星,见孟氏生气了,萧宁登时从一只笑傲山林老虎变成了一只乖兔子,屁颠颠地走到孟氏旁边,亲自给她倒了一盏茶道:“阿瑶,你别生气嘛。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打我两下,骂我两句出出气,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孟氏看了他一眼,道:“王爷,我真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琪儿今年十五了,早就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这些年也有不少人上门给琪儿提亲,可不论对方提的是什么人,你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顿排揎,你这是打算把女儿留在家里,当一辈子的老姑娘吗?” 孟氏气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萧宁心疼坏了,手忙脚乱地拿出帕子给孟氏揩泪,“阿瑶,你别生气,更别哭。你这一哭,我这心也跟着难受的要命。” 孟氏擦了擦眼泪:“那你答不答应这门亲事。” 萧宁道:“我不是舍不得女儿吗?琪儿那么好,试问天下间谁能配得上她?”顿了顿又道:“陆文廷那小子哪里好了?我真不知道你看上了他哪一点儿。” 孟氏哼了一声,道:“你以为就你一个人疼女儿,我就不疼了。廷哥儿是我看着他从小长大的,除了读书不成,做事做人都是一等一的,将来必成大器。琪儿跟着他肯定不会吃亏。况且纪姐姐和我这样要好,她人又和善,琪儿嫁过去,她只会把琪儿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琪儿不会受半点委屈。再者,宝儿和琪儿好得比亲姐妹都好,你说还能有比这更好的婆家吗?” ☆、第153章 考验 萧宁能混到今天这个地位,心机手段头脑见识皆是不凡,这些道理他哪里会不懂。只是太过疼爱女儿,对陆文廷还不放心罢了。萧宁想了想道:“这样吧,琪儿的婚事,咱们总得问问她自己的意见不是。” 梁怡让来了之后,萧琪就一直让人盯着前面,她心里也十分不踏实,等丫鬟进来回报说梁怡让在王爷的书房里不过呆了一刻钟就离开了。走的时候脸色也不大好,萧琪就知道他爹肯定是拒绝了长兴侯府的提亲。 明知不应该,她还是禁不住万分失望。 所以在书房里见了萧宁和王妃两人,萧琪还有些无精打采的。 萧宁咳嗽了一声,柔声对萧琪道:“琪儿,今天梁怡让到府上来,你知道说的是什么事吗?” 萧琪垂着头,道:“女儿不知。” 萧宁道:“他是给你提亲来的。提亲的对象,就是长兴侯府的那个皮猴子陆文廷,父王和母妃想问问你的意思,你觉得那小子怎么样,你要是觉得他不成,父王立刻就派人去警告陆宸,叫他不要痴心妄想,再打我女儿的……” 他“主意”俩字还没出口,萧琪就飞快地说道:“女儿全凭父王和母妃做主。” 额? 萧宁有点儿瞠目结舌。“女儿听凭父母做主”就是同意,“女儿还想多陪父母两年”就是反对。这种标准答案,萧宁又岂有听不明白的? 孟氏暗叹了一口气,心想女儿果然对陆文廷有些意思。便道:“这件事我再和你父王商量一下,你先下去吧。” 等萧琪出了屋子,孟氏道:“王爷看到了,琪儿是喜欢廷哥儿的。你难道真的要棒打鸳鸯散吗?” 萧宁有些无奈道:“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你们娘两个怎么都看中他了?好吧好吧,待本王好好考察考察他,若他真的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本王就让他做我的女婿!” 陆文廷听说父亲请了梁怡让出马,都让广宁王爷给橛回来了,心里难免有些失望。不过他也是百折不挠的人,决定再接再厉,提亲一次不成就两次,早晚把萧琪娶回家为止。 这日陆文廷正在宫里当值,禁军统领狄骏能亲自找到他。对他招招手道:“小子,你过来!” 这些日子陆文廷和这位大统领混得很熟了,嬉皮笑脸地走过来道:“头儿,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狄骏能看了他一眼,笑得极有深意:“没什么事儿,就是有贵人找你而已。” 陆文廷见他神神秘秘的,愈发按捺不住好奇心,“到底是哪位贵人找我啊?” 狄骏能道:“你跟我来就知道了。”任凭陆文廷再怎么发问,他就是不肯再说了。 陆文廷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跟着他,本来以为他会带着他去哪座宫殿,哪知道狄骏能兜兜转转,竟然将他带到了箭亭的演武场。演武场上此时摆着几排兵器架子,一个身材高大,一身戎装的男人正背对着陆文廷站在那里。 狄骏能走上前去,对着男人躬身行了一礼,道:“王爷,人我给你带来了。” 那人才转过身来,正是广宁王萧宁。 萧宁两道锐利的目光冷冰冰地落在陆文廷身上,像是两只探照灯一样,恨不得将他五脏六腑都给瞧清楚了。这阵子他在家里差点呆不住了,就因为拒绝了长兴侯府的亲事,孟氏和萧琪全都埋怨他,王爷心里真是苦,可他又不能说出来。 怕老婆这件事,王爷能说吗? 他也知道再闹下去,他也只能让步,可是他总归是不放心,想趁着自己还没败下阵来,好好考验一下这小子。他对陆文廷有点印象,之前他又派人查了陆文廷的底细,这小子人极聪明,八面玲珑,在京中朋友甚多,自己的儿子萧少珝也是其中之一,连十皇子都和他称兄道弟。但是性子有些佻脱好大喜功喜欢冒险,年轻人都有这毛病,倒也没什么,慢慢磨练,等年纪大了自然也就好了。关键有一点,这小子不好色,这一点很符合萧宁的脾气,他可不想自己千娇百宠的女儿嫁过去受委屈。 萧宁冷冷地道:“你就是陆文廷?” 陆文廷见了自己未来的老丈人,当然是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王爷”。 萧宁道:“你可知道,本王叫你前来是为了什么?” 陆文廷明白这是未来的老丈人想要考验他,心里不由有几分兴奋,萧宁肯考验他,说明他还有机会,若是萧宁完全看不上他,又何必花这番心思。不过这话不好直说,陆文廷便道:“末将愚鲁,还请王爷示下。” 萧宁从兵器架子上拿下一把鬼头刀来,颠了颠重量:“本王听说你想娶本王的女儿?有这么回事儿没有?” 陆文廷一愕,这也问得太直白了吧? “王爷……” 萧宁哼了一声:“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婆婆妈妈,跟个娘们似的,老子最讨厌这样的人。” 陆文廷脸一红,大声道:“是!王爷,我对琪妹妹是真心的,若是您肯把琪妹妹嫁给我,我有信心让她成为京师最幸福的女人。” “呦呵!”萧宁眉毛一挑,“志气不小!你小子大概不知道本王的规矩,你若想娶本王的女儿——也不难,只要你能在本王手下走上一百招,本王就把女儿嫁给你也不妨!” 说着根本就不给陆文廷反应的机会,抡起大刀片子,一刀就向陆文廷兜头盖脸砍了下来,那架势恨不能一刀就把这个和他抢女儿的小子脑袋给砍下来。 事到临头,陆文廷反应够快,俯身倒在地上一个驴打滚,直接滚了开去,这才避开了这一刀,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气呼呼地对萧宁道:“王爷,你怎么可以不打声招呼就动手?” 萧宁打遍京师无敌手,是他们小辈里最为崇拜的人之一,没想到今天居然对着他一个小辈搞偷袭,陆文廷气哼哼的,有种偶像破灭的感觉。 萧宁哼了一声:“打招呼?真正到了战场上,你的敌人再对你下手之前会和你打招呼吗?”话虽然如此说,但是对陆文廷的反应还是颇为满意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陆文廷想了想,不得不承认他这话说得也有道理,萧宁已经提着鬼头刀一步步向他逼近,见他杀气腾腾,一副不杀了自己誓不罢休的样子,陆文廷也有些头皮发麻。 陆文廷也顾不得以下犯上了,转身从兵器架子上拿了一杆长枪,就和萧宁对打了起来,一边打一边道:“王爷,可是你自己说的,我要是能在你手下走上一百招,你就答应把琪妹妹嫁给我!” 萧宁冷笑一声:“先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先把你的小命保住再说!”他真是一点没跟陆文廷闹着玩儿,招招致命。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已经用骨头刀削去了陆文廷的一片衣角,差一点就把他的胳膊给砍断了,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这种情况之下,就算萧宁杀了陆文廷,皇帝也不会责怪他,只说一句“一时没收住手”,连长兴侯府都没有话说。 陆文廷已经全身都是冷汗,是被吓得,萧宁被誉为京师第一高手,绝不是浪得虚名,那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他原本对自己的武功很有自信,可是真和萧宁对上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萧宁只是一味放手狂攻,他只能处于守势,关键萧宁刀刀都往要害招呼,他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他不敢再说话,否则今天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被萧宁一刀砍死,但是心里一直在默默数数,暗自给自己打气,一定要挺过一百招。 萧宁和他打了一会儿,也不由啧啧称奇。陆文廷这一身武功,在年轻一辈里算是出类拔萃了,就算他年轻的时候,也未必有这么好的武功。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陆文廷手拿长枪,是应该拉开和他的距离才能发挥出枪的最大威力,不过萧宁从前和一位大内高手学过一套步法,走位飘忽十分诡异,总是能切近陆文廷身边,靠着这套步法,萧宁已经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了。 算起来,他还真有几分胜之不武。本来以为用不了五十招,就能把陆文廷打趴下,却没想到这小子韧劲极强,每每到了危急时刻,总能用异想天开的法子化险为夷,光从对敌这一项就可以看出,这小子头脑极其灵活,是个人才。 萧宁还真起了几分爱才之心。 这一来二去的,真叫陆文廷挺到了九十多招,陆文廷心里一直默默数着呢,十分兴奋,萧宁也觉察出来了,下手愈疾。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眼看这还剩下最后一招,萧宁也是个爱面子的人,要是真让这小子挺过了一百招,他的面子往哪搁?便准备使出一招绝招,结束这场战斗。 正在此时,陆文廷忽然一脸惊愕地看着他的身后,说道:“琪妹妹,你怎么来了?” 萧宁并不傻,相反他极端聪明,但是陆文廷演得实在太像,加上这几天萧宁在家里被媳妇和女儿轮番折磨,真是怕了,因此下意识地往身后看去。却见身后空空如也,哪有半个人影。 陆文廷已经连退数步,站在一丈开外了。“一百招,”他大声喊道:“王爷,承认了!” “小子,你敢使诈?”萧宁快气死了,打了大半辈子的大雁,今天被大雁啄了眼睛。这个脸可丢大了,他快步走了上去,一脚将陆文廷踹倒在地。陆文廷不是不想反抗,可刚才他支持了一百招,已经耗尽了所有的体力,现在只能任人宰割了。 萧宁用刀尖点在他的脖子上,怒道:“你信不信,本王一刀下去便叫你人头落地。” 陆文廷只觉得那锋利的刀尖紧贴着他的皮肤,能够感受到皮肤上传来的浸入骨髓的凉意:“王爷刚才不是告诉过末将,真正的战场上没有道义和规矩可言,保住性命才是第一要务的吗,所以末将并不觉得刚才的所作所为有何不对的。” 萧宁被他说得一阵语塞。他两只眼睛寒光闪闪地盯着陆文廷,他哼了一声:“小子,你在挑战我的耐心!”手稍稍向下一松,陆文廷闷哼了一声,脖子上已经渗出血来。只要他再往下一分,就能切断陆文廷的喉管,让他横死当场。 生死关头,陆文廷已经不敢说话,他有种感觉,自己只要退缩一步,就有可能真的死在这里,只能硬着头皮寸步不让地和萧宁对望,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滚滚而下。 萧宁恶狠狠道:“你告诉老子,你还想娶老子的女儿不了?” 陆文廷明知道他点头的话很有可能激怒他,可让他放弃萧琪他是绝对不愿意的。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萧宁从头到尾就没有想杀他,若他真把陆文廷给咔嚓了,估计家里的两个女人得闹翻天。他不过是想看看陆文廷的胆色,以及考验一下他对萧琪是否是真心的。 从前萧宁只和陆家几个在官场上的人打过交道,在他看来,陆抗虽是侯爷,但志大才疏,陆宸心肠太软,没有什么大出息,只有一个陆瀚是个当官的材料,还一肚子坏水,这陆家就没有几个他看得上眼的。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有骨气的,萧宁对陆文廷的表现又满意了几分。 可他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缓缓收刀道:“小子,本王今天不杀你,不过是不想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声而已,你不要会错了意。” 陆文廷翻身坐起来,抱着脖子一阵剧烈的咳嗽,然后整个人都大字型地瘫倒在地。刚才他真有一种错觉,萧宁随时会要了他的小命,能捡回一条命来,他已经谢天谢地了。 萧宁走上前去,踢了陆文廷一脚,“别跟个死狗似的,起来,跟本王去三大营。本王要好好操练操练你?” “啊?”陆文廷爬起身子,一脸的懵逼:“末将是御前侍卫,不能离开皇宫!” 他是真不想去三大营被萧宁操练,萧宁练兵是出了名的变态,谁跟他去谁得脱一层皮。况且现在这种形势,去了萧宁的地盘,萧宁肯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萧宁哼了一声:“皇宫这么大,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也不多。况且,本王已经给皇兄打过招呼了。” 这小子一个正六品的侍卫,他和皇帝要人的时候,皇帝居然问了好几句,看来平时没少在皇帝跟前刷存在感,也算他有些本事。 萧宁在演武场把陆文廷暴打一顿,然后拉去三大营操练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长兴侯府,不但陆宸和纪氏担心的要命,连老侯爷都惊动了。 陆清岚听说之后,倒是颇为淡定。萧宁就是这么一个人,陆文廷过不了萧宁这一关,休想把萧琪娶回家里去。前世蒋信鸿也是被萧宁虐个半死,最后才把萧琪娶回去的。 他哥哥要想娶回萧琪这么好的媳妇,吃些苦头也是应该的。 陆文廷在三大营里足足呆了半个月,蜕了一层皮满身是伤地回来了,纪氏一边抹泪一边给儿子上药,陆清岚也在旁边,看着遍体鳞伤的哥哥,不由暗暗吃惊,这个广宁王爷下手可真够狠的。 纪氏难免埋怨萧宁。不结亲就算了,这么虐待她儿子算是怎么回事。孟氏听说了,亲自带着萧琪来长兴侯府道歉,在上房里刚说了几句,耿嬷嬷就一脸古怪地走了进来,向纪氏禀报道:“太太,王爷来了!正在外书房和老太爷、老爷说话。” 孟氏吓了一跳,站起身来道:“他怎么来了?” 外书房。萧宁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对陆抗和陆宸道:“本王就是来和你们打个招呼,你们挑个日子,再叫梁怡让去王府提亲吧。” 等送走了孟氏,陆宸也回到了二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纪氏。 “真的?”纪氏登时化愁为喜,她虽然不喜欢龟毛的广宁王爷,但是对萧琪这个小姑娘还是极为满意的。 陆文廷也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本来只剩下半条命的人,高兴的差点从床上跳下来,只觉得自己这个半个月的苦,没有白受。 陆宸厚着脸皮又去求了一次梁怡让。梁先生颇有古君子之风,深知帮人帮到底的道理,便又去了一次广宁王府。 这次萧宁略微摆了摆架子,也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经过这半个月的相处,萧宁对陆文廷的印象早已大为改观。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萧琪乃是皇室宗亲,郡主之尊,萧宁又那般龟毛,纪氏不敢大意,“纳彩”、“问名”六礼按部就班,不敢有丝毫怠慢差错。两家拿了陆文廷和萧琪的生辰八字,找到京师法严寺出名的神棍大师进行卜算,那人收了陆家的重礼,卜算的结果自然是上上大吉。 于是两家交换了庚帖,到了这一步,这门亲事基本已经板上钉钉了。 陆清岚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没有再出现什么别的幺蛾子。但愿这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别再像上一世一般天各一方。 张思慧的小院子距离老太太的睦元堂很近,她虽然不姓陆,只是一个表姑娘,但是因为嘴巴甜会来事儿,老太太极喜欢她,给她的待遇如同侯府的嫡小姐,她的院子虽然不大,但是五脏俱全,屋内的摆设也完全比照着陆清茵的规格来的。此时张思慧正坐在贵妃榻上,满脸的阴沉。 “你打听清楚了?陆三哥已经和萧琪交换庚帖了?” 大丫鬟翠翘站在她的旁边,躬身道:“现在整个侯府都已经传开了,这个消息是断然错不了的。” 张思慧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摆在桌子上的杯盘一阵乱跳。 翠翘一直跟着张思慧已经有两年了,对她的心思很是了解,忍不住劝道:“姑娘,如今三爷已经定亲了,您就别……” 张思慧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道:“别什么?你懂得什么,陆文廷和萧琪不是还没有请期呢吗,定了亲还可以退,只要他们两个没有正式成亲,我便还有希望。”顿了顿,她又道:“萧琪,萧琪,早晚有一天,我要叫你身败名裂!”语气中充满了怨毒。 这日陆清岚正在院子里赏花,陆文廷急匆匆地来了。进门便说:“宝儿,出大事了!” 陆清岚倒是从容淡定,“哥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咱们进屋再说。”前阵子萧宁把陆文廷弄到三大营特训一番之后,又把他交还给皇帝。萧宁是极护短的人,陆文廷将来是要做他女婿的人,他当然要为陆文廷考虑,在嘉和帝面前把他好一顿夸,最后嘉和帝在他的忽悠之下,直接把陆文廷升到了从五品。 陆文廷媳妇还没娶,倒先升官了。所以他又回到了宫里当值。 兄妹两个分宾主落座,陆文廷神色肃然,陆清岚也不由心惊,她还从未见过哥哥这样的沉凝严肃。“哥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 陆文廷缓缓道:“乐炎死了!” “乐炎死了?他真的死了?”陆清岚虽然早有预感,可是听到这句话,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禁不住问:“他是怎么死的?” 陆文廷道:“大周的使节团半个月前从京师出发,他们原本是要取道宁州返回周国国境,谁知道半途改道,竟然走了晋州。” “晋州……”陆清岚喃喃道:“晋州多山,且土地贫瘠,民风彪悍,易出山匪闻名大齐的几伙江洋大盗全都出自晋州,难道这些悍匪胆子这么大,居然敢下手劫持大周的使节团?” “据说的确是晋州几伙最大的山匪联合作案。” 陆清岚道:“大齐不是派了三千官军保护周国使臣的吗?” 陆文廷道:“官军和神武营的人发生了冲突,拒绝再护送周国使节前行,结果周国使节往前走了不到一百里,就被几伙马匪洗劫。马匪们先是围住了大周的营地,然后放火烧营,五皇子叶元信被悍匪射伤,乐炎更是直接葬身火海。” 陆文廷现在的心情十分微妙复杂,“想不到堂堂一代军神,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己人的阴谋算计上。”本来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想要带领千军万马在战场上打败乐炎,谁知道两国的战争还没有开打,乐炎就先死了。他自然会感到万分遗憾,但是这样的名将一死,就相当于间接救回了大齐不知多少将领和士兵的性命,他又感到万分庆幸。 陆清岚却是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你的意思是说,这场马匪的截杀,不是偶遇,而是有人刻意安排?” 陆文廷哼了一声:“哪有那样巧的,返周的路线本来已经规划好了,可是叶元信那个王八蛋偏偏要作死地临时改道,本来使节团有三千羽林卫相送,偏偏那么巧就和神武营闹僵了分道扬镳,然后前脚羽林卫的人一离开,后脚马匪就来了,若说这其中没有阴谋,谁信啊……” 陆清岚之前和萧少珏有过那样一番对话,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只道:“这些事不是咱们能管的。只是苦了大表姐了。”她对乐炎印象很好,更加同情辛婧柔。 辛婧柔刚刚和乐炎定亲,乐炎就被马匪烧死,更加坐实了她克夫的传言,而且又是克死了名动天下的军神乐炎,日后她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嫁人了。 陆文廷也免不了跟着感叹几句。 陆清岚想着辛婧柔太过可怜,第二天禀明了张氏和纪氏,去了一趟宁海侯府。先去上房见了大姑妈陆瑾,就见一向刚强的大姑妈经受了这次打击,也是面容憔悴,几日不见,仿佛连头发都白了不少。 她只有一儿一女是亲生的,没想到女儿的命居然这么苦。她对陆清岚道:“你们表姐妹向来感情最好,你去劝劝你表姐。” 陆清岚吓了一跳:“表姐她怎么了?” 陆瑾道:“她既不哭也不闹,神色平静如昔,可越是这样,我越是担心。她一心要想出家为尼,我怎么劝她,她都不听。”说到这里,那么刚强强势的女人也终于流下眼泪来。 陆清岚也觉得不寻常,便跟着陆瑾派来的嬷嬷去了辛婧柔的院子。辛婧柔的大丫鬟在门口迎接,对陆清岚歉意行礼道:“表小姐,我家姑娘心情不好,没有亲自来接您,您不要生气。” 陆清岚点了点头:“表姐的心情我能理解,快带我去见见表姐。” 那丫鬟便带着她进了辛婧柔的房间。 辛婧柔打扮的齐齐整整,神色木然地坐在床榻上。目光呆呆的,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丫鬟提醒了一句“表小姐来了”,辛婧柔才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然后道:“宝儿,你来了。” ☆、第154章 触动 陆清岚走过去,抓住辛婧柔的手道:“表姐……” 一句话还没说完,辛婧柔像从木然中回过神来:“你不该来的,我是一个不祥之人,万一我把晦气传给你怎么办?你快走快走!”说着便把陆清岚往外推去。 “表姐!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我若是怕被你沾染了晦气,早就和你断绝了往来,还会等到今天?你要是再这样,我可真的生气了。” 辛婧柔的丫鬟在一旁一边垂泪一边道:“姑娘,表小姐也是一番好意,您有什么话不能和奴婢们说的,便与表小姐倒一倒吧。”说着主动带着屋子里伺候的人退了下去。 陆清岚看了看辛婧柔道:“我心目中的表姐可不是现在这样的,她是那样的百折不挠,无论经受了多大的打击,都会笑着应对,并且很快就站起来。她一直是我心中崇拜的对象,可是你看看你现在……” 辛婧柔摇了摇头道:“不一样的,这次是不一样的。”从前几个订婚的男子,她甚至见都没有见过一次,更谈不上对他们有什么感觉,所以死了也就死了,她大不了是背上一个克夫的名声,永远不嫁。 可是这次不一样,乐炎那样的温文尔雅,在大殿之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她表明他并不怕被克,虽然只见了一次,虽然乐炎比她大了十岁不止,可她的一颗心已经完全被乐炎所征服。 陆清岚全身一震,好像有些明白了过来,她看见辛婧柔的手里死死捏着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上头绣着三叶草的图案,三叶草是周国服饰上惯用的图案。 陆清岚缓缓道:“我明白了,表姐不是不能接受你再次克死男人的说法,而是不能接受乐炎这样一个男人的死,是不是?” 辛婧柔默了半晌,终于缓缓抬头道:“我才刚刚试着去喜欢一个男人,他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她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了:“宝儿,我不该和他定亲,是我害了他啊!” 她抱着陆清岚眼泪濡湿了她的衣襟。 辛婧柔的遭遇实在是太悲惨可怜了,陆清岚心中也难免生出一些感慨。 “表姐,那不是你的错。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乐将军的死,和你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乐炎根本就是被大齐和大周两国合谋害死的,的确是和辛婧柔无关。 辛婧柔又哭了好半天。 陆清岚至此也总算松了一口气,她能哭出来,能把情绪发泄出来,应该就会好很多。 陆清岚在宁海侯府呆了整整一天,和辛婧柔说了很多话,最终还是没有打消辛婧柔出家修行的念头。辛婧柔本来一意孤行要去京郊的净慈庵落发为尼,陆清岚总算劝得她回心转意,答应让陆瑾在家中为她修建一座小佛堂,她以后每日便在小佛堂修行,且不落发。 陆清岚没能劝住辛婧柔遁入空门,十分歉意。不过能到这种程度,陆瑾已经千恩万谢了。 从长兴侯府中出来,陆清岚情绪低落地钻进了马车,自打上次在街上遇刺之后,每回出门,她都带几十个护卫将自己的马车团团围住,这次也不例外。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实在惹眼,陆清岚也不想这么高调,不过安全第一,为了小命,她也没有法子。 她的马车走到长宁街,忽然被一群看热闹人给阻住了。陆清岚派了一个侍卫上前打探消息。那人很快回来禀报,面色有些古怪:“前面有个书生吃醉了酒,在那里胡言乱语地说风话,吸引了不少人看热闹。” 墨香奇道:“吃醉了酒,留宿街头的,哪天没有,怎么惹了这么多人围观?” 那侍卫道:“那书生语出惊人,他说了很多惊世骇俗的话。众人都说他是鬼上身,大家想看看鬼上身到底是什么样,所以围在那里看个不停。” 墨香更是来了兴趣:“他都说了什么?” 那侍卫道:“他说,咱们脚下的大地不是方的,而是圆的,咱们是生活在一个球上。他说,海洋的面积要比陆地大得多的多;他还说咱们这个球是绕着太阳在旋转的,而太阳,要比咱们脚下的地大一万万倍;他还会说一口叽里咕噜的外国话,他说那叫什么英语……” 他还没说完,墨香就噗嗤一声笑了:“这人是不是读书人啊,竟在那里胡说八道,若咱们脚下的大地真是圆的,那谁还站得稳啊……真是妖言惑众!” 墨菊也跟着笑了一回,“这个读书人可真有意思”。两人并没有调侃读书人的心思,只不过看见陆清岚心情不好,想法子博她一笑而已。 没想到陆清岚不但没笑,反而神色异常凝重。“你说的那个读书人在哪里,快带我过去瞧瞧。” 墨菊和墨香都吓了一跳:“姑娘?” 陆清岚看了她们两个一眼,“你们一块儿跟着我去!” 两人见她态度坚决,不敢多说什么,跟着她下了马车。陆清岚戴上帷帽,前面两个护卫开路,分开人群走了进去。 就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穿着一件浆洗得很干净的蓝色布袍,正靠在一棵大树上,和一个男人辩论。他长得普普通通的,属于扔到人堆里就绝对不会再找到的那种人,一双眼睛不算太明亮,但却闪着智慧的光芒。 那人道:“你这人真是胡说八道,你说太阳比咱们大几万倍,可是太阳最大的时候不过才有锅盖大小,而大地却是一望无际,那太阳怎么可能比大地大上万倍,你唬谁呢?” 蓝衣人打了一个酒嗝,摆了摆手道:“非也非也!你们不懂,不懂现代知识,我今天就要给,给你们好好科普科普……太阳距离咱们地球,足足有1.5亿公里,也就是足足3亿里,而地球却,却在你的脚下,你自然觉得地球更大而太阳很小……”他断断续续的,口音有几分奇怪。 那人辩不过他,只得到:“你胡说八道,反正你说地是圆的,我是无论如何不肯相信的。圣人也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顿时就有不少人跟着起哄。陆清岚却是神色巨震,喃喃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臧元凯,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个臧元凯可了不得。他不过是个秀才,现在还名声不显。但是在前世,他却是萧少玹登上皇位的最大功臣,他是萧少玹的高参,被人称之为“黑衣宰相”。他为人聪明绝顶,最关键的是他的思路和这个时代的人完全不同,眼光之长远,超越了整整一个时代,萧少玹几乎所有出彩的计谋的都是他在背后一手策划。 可以说,没有这个臧元凯,就没有成康帝萧少玹。他就相当于四皇子集团的大脑,作用之大,不可估量。 所以陆清岚几年前就派邱庆四处打探此人的下落,这样的大能人物,一旦将他掌握在手里,就相当于断了萧少玹的一条胳膊,可是一连找了几年,始终也没有找到他的下落。 没想到今日竟能在这里偶遇。陆清岚不由一阵兴奋。 她正想找个什么理由,直接把臧元凯带回侯府去。正在此时,就听见外头有人喊道;“官差来了,官差来了。” 紧接着就听见有粗暴的声音喊道:“让开让开,别误了老爷们办差!” 普通的小老百姓们,对官差还是有几分惧怕的,立时左右一分,就见两个身穿五城兵马司服色的人走了过来,看了一眼醉眼惺忪的臧元凯,上前踢了他一脚道:“有人举报说,有一个酸秀才在这里聚众讲道,妖言惑众,是不是你啊?”说着就将铁链往他身上一套:“跟爷们走一趟吧!” 臧元凯吓了一跳:“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大齐可是法制社会?你们凭什么抓人?敢问我触犯了哪一条法律?” 那官差眼睛一瞪:“嘿,小子嘴还挺硬!凭什么抓人?就凭老子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今天就抓你怎么了?老子瞧着你可疑,怀疑你是天理教的人,要把你带回去盘查,不行吗?” 臧元凯辩驳道:“我是秀才,我有功名在身,你们不能随便逮捕我!” “哈哈哈!”另一个差役哈哈大笑:“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天子脚下,王侯将相一抓一把,一个秀才就这么张狂,等你什么时候中了状元再来嚣张吧!走!” 臧元凯还想说什么,一个差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破布塞到他的嘴里,“费他妈什么话呢,还不跟老子回去。” 本来臧元凯喝醉了,说几句风话,科普一下未来世界人人都知道的知识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至于被抓到大牢里去,可是这次他却遇上了一个小人。 他本是二十一世纪一名华夏国人,曾就读于米国普林斯顿大学,学习政治学和经济学,由于成绩优异,三十多岁就成为普林斯顿大学的特聘教授,他放弃了米国提供给他的优厚待遇,返回了华夏国,因为他有一颗炽热的爱国心,可就在他回到祖国的第二天,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穿越到了这个完全架空完全陌生的古代。 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不知道怎么死了,他变成了大齐朝的一位秀才。原身祖上本来是当地的一位大地主,家里拥有不少良田,可是到了他父亲那一辈,已经败得差不多了,好在原身有几分小聪明,考上了秀才。不过他穿过来的时候,原身几乎家无余财了。他很明白,想要在古代生存,且要生活的好,唯一的希望就是科举。 于是他变卖了家里最后的几亩薄田,毅然来到京师应考,可他虽然是现代博士、响当当的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可他毕竟没有学过四书五经,他就是再学富五车,也依旧要落榜。 他已经无家可归,便只有寄宿在京师的一家客栈中,连饭都快要吃不上了。其实他的包袱里还有一件好东西,那是一副前朝的名人字画。他的祖上当时有些余钱,花了不少银子买来的这样一副字画,他想着在乡下卖不上什么钱,就打算拿到京师变卖,没想到在客栈里被伙计发现,那伙计见他虽是个秀才,但是穷得叮当响,便起了歹心,打算将他的字画据为己有。刚好他有一个表哥在五城兵马司任职,他便请了他表哥出马,将臧元凯先弄到号子里去,然后再将他的那副古画据为己有。 所以五城兵马司的人才会借口他传播“天理教”教义,将他拘捕。前世,是萧少玹将他从武城兵马司的手里救了出来,后来他成了萧少玹的智囊,不过今世,因为陆清岚的出现,他的命运转了弯儿。 陆清岚当然不会知道这位猛人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回到家,她立刻找来邱庆,把今天在大街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最后对他说:“你拿着长兴侯府的帖子去一趟五城兵马司,无论如何要把臧元凯这个人给我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邱庆找臧元凯这个人已经找了好几年了,当即道:“小的知道怎么办。”长兴侯府在京师不算是最显赫的门第,不过武城兵马司也不是规格多高的衙门,邱庆虽说是个管事,但是能量却着实不小,去了不多久,就把臧元凯给弄了出来。 陆清岚一直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着,生怕这中间出什么岔子。毕竟臧元凯对萧少玹来说太重要了,只要将他控制在手里,就相当于瘫痪了萧少玹的大脑,这一世她已经断了萧少玹的财路,再瘫痪他的大脑,几乎可以肯定今世萧少玹要与帝位无缘了。 邱庆进来回报说是已经把人安全带回了长兴侯府,陆清岚终于松了一口气。邱庆道:“小姐要不要见见这个人?” 陆清岚想了想,道:“先不必了,你把他安置在客房那里,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千万不要怠慢了他。不过我暂时不想见他。” 自来猛人都是有脾气的,这位当然也不例外,前世陆清岚见过他,对他的脾气也有所了解。此人如此大才,放着不用岂不是可惜,可是想让他心甘情愿地站在自己的这一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陆清岚打算先磨磨他的性子。 处理完了臧元凯这件大事。陆清岚又想起辛婧柔来,想起她手中死死攥着的那个绣了一半,却永远也送不出去的荷包,她心里也十分难受。 辛婧柔刚刚尝到了喜欢一个人的滋味,那个男人便这样匆匆地去了。真是时不我待。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端午的时候萧少珏抢了她娘给她绣的荷包,逼着她用一个自己绣的荷包和他交换,这件事她还一直拖着没办呢。 陆清岚便吩咐墨菊和墨香两个大丫鬟:“去给握准备针线和花样子,我要做绣活。” 俩丫头一愣,陆清岚平日里可不大怎么做绣活,今儿这是怎么了? 毕竟是时间长不做有些手生,陆清岚从黄昏做到晚上,也只把一个荷包绣了六分之一,感觉到时候不早了,她正打算上榻休息,一抬头竟然发现萧少珏正坐在床前数尺的地方,看她终于发现了自己,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她始终搞不明白,为何他进出自己的闺房,就像是进入自家的后院一般轻松自在。不过从前她见了他,总是心中恼怒,今天却不一样,她居然在心里生出了几分隐隐的高兴。大概是因为白天和辛婧柔的一番恳谈对她的触动也不小。 萧少珏见她不说话,便先开了口:“你这是做什么针线活,那般认真,本王都来了半天了!”他从来就没有见过女孩子做针线,所以也没有认出陆清岚做的正是一个荷包,否则他一定会想到,这个荷包正是陆清岚给他做的。 陆清岚有些慌乱地将荷包藏在背后,双手摇了摇:“没什么,没什么的!”稳定了一下情绪,又道:“你怎么又来了?” 萧少珏也觉察到她似乎对自己闯入她的闺房没有那么排斥了,心里不由一阵振奋。道:“这阵子我忙得很,很长时间没有见你了,便过来看看。”又放缓了语气:“做绣活很伤眼睛,尤其是晚上,你要注意些。” 他平时很少关心人,十分不习惯,说出来的话也是硬梆梆的。 陆清岚却明白骄傲如他,说出这样的话有多不容易。她垂下头,低声道:“谢王爷关心!” 一时两人之间的气氛有几分暧昧。萧少珏从前来的时候,她总是一叠声地催促他离开,今天却再未如此。他也感受到了她态度的松动,心里难免欣喜。 陆清岚有些受不了这种氛围,主动开口道:“王爷,乐炎,是你派去的人把他给杀死的吗?” 萧少珏摇了摇头:“不是我,是老二!父皇将这件事交给了老二去做,”他摇了摇头:“老二办事,实在有些不牢靠。” 陆清岚奇怪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少珏淡淡道:“乐炎名震天下,你以为是那么容易就能杀得了的?老二派去的杀手虽然烧了乐炎的帐篷,找到的尸体已经烧得面无全非,老二一口咬定那就是乐炎。本王却觉得未必,死的很有可能只是乐炎的一个替身!”他这段时间便是部署密探探查乐炎的下落,所以才忙成这样。 “这么说,乐炎很有可能没死了?”陆清岚有些振奋。 萧少珏看了她一眼:“怎么乐炎没死,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为了这件事,他可是焦头烂额。 陆清岚便把今天去宁海侯府的事情解释了一遍,最后对萧少珏道:“表姐实在太可怜了,她是真心喜欢乐炎,若是乐炎还活着,必定会派人来接表姐去周国,我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萧少珏不由苦笑:“你们女人啊,真是感情动物。” 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两人就聊了好一阵子,萧少珏说着说着,发现对面的床上居然没有动静了。他走近一看,发现陆清岚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 陆清岚折腾了一天,情绪大起大落,着实也累坏了,加上今天和萧少珏的对话十分放松,说着说着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萧少珏望着她睡梦中甜美的睡颜,一颗心变得异常柔软。他小心地为她掖了掖被角。见她睡着的时候,眉头都是微微皱着的,不由十分心疼,她一个小姑娘家,有什么事要愁成那样,连睡觉都不得安生。他伸出手,轻柔的抚平了她眉间的褶皱。 然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了她的床上。那么大的一张卧榻,她所占用的地方不过三分之一,剩下的空间足够容纳他在上面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了。她的床对于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他深知,只有在她的旁边,他才能睡个踏实的安稳觉,这段时间他太累太忙,实在是太需要好好放松休息了。 只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里和庄子上不一样,若是两个人都睡着了,被发现的概率就太大了,若是如此,对她的名声将是致命的打击,他不能为了自己一时爽快,而让她承受恶果。 萧少珏叹了一口气,将目光一寸寸从她的床榻上移开,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改变了主意。他恋恋不舍地看了陆清岚一眼,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穿窗而出。 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乎她,处处为她考虑起来,偏偏又还觉得理应如此,萧少珏自己都大感意外。 陆清岚第二天醒来,觉得神清气爽,也不知怎地一整天都是心情愉快,做起荷包来速度也快了不少,不过饶是如此,也用了足足五天的时间才把荷包绣好了。 这期间,臧元凯一连数次提出要见一见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被陆清岚以自己没有时间为理由拒绝了。 到了这一日,她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叫人将臧元凯叫过来。 ☆、第155章 四姑娘出嫁 臧元凯跟着一个身穿姜黄色比甲的丫鬟来到漪澜小筑,那丫鬟十分客气地道:“臧先生您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丫鬟去了片刻,便出来接他,“姑娘请您进去。” 臧元凯走进待客的花厅里,见上首坐着一个十分年轻的小女孩。在他曾经的那个时代里,这样的小女孩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初中生,可是座位上的这姑娘小小年纪却自有一股让人不可小觑的气势。 前世资讯发达,开开电视电脑,不但天下大事尽收眼底,无数的帅哥美女也尽收眼底,臧元凯从华国到米国,更是见多识广,东方的西方的,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可是这个小女孩的容貌还是让他大大地吃了惊。 天香国色般的面容,空山灵雨的气质,一瞬间他只觉得电视电影上的大明星和她一比也不值一提。 他毕竟是学识渊博的教授,不会被表面的皮相所迷惑,很快就回过了神来,对着陆清岚行了一礼道:“您就是六姑娘吧,在下谢六姑娘的救命之恩。” 陆清岚伸手虚扶:“先生客气了,快请起。” 刚才那个穿着姜黄色比甲长得清秀漂亮的丫鬟便走过来,将他扶了起来。 陆清岚道:“先生在长宁街传道,所言虽有惊人之语,但是还不至于被抓到牢里去,先生可知为何会招来这次的牢狱之灾。” 臧元凯正要说话,陆清岚叫人捧了他的那一副祖传的书画进来,“所谓财不外露,先生大意了。”邱庆也在一旁,就把事情的起因给他讲述了一遍。 臧元凯读了一辈子书,其实很有几分书生气,这样的事情他穿越之前还真的未曾遇到过。 不由有些颓丧地叹了一口气。堂堂一个大学教授,穿越之后竟然沦落至此,不但不能养活自己,差点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他一时之间真的有些难以接受。 陆清岚挥了挥手,丫鬟把那副字画递到了臧元凯的手上,陆清岚笑道:“总算是物归原主,我也就放心了。” 臧元凯却道:“六姑娘救了在下的性命,我无以为报,我现在是一穷二白,身上只有这幅字画还值一点儿钱,我就把这幅字画送给姑娘,当作是谢礼好了。” 陆清岚:“以先生大才,当看得出来,我并不缺先生这一点儿钱。况且先生若是把这幅画送给了我,日后先生如何生活?” “这……”臧元凯顿时语塞。 邱庆道:“先生还是把这幅字画收回去吧,我家姑娘救你,不过是路见不平,不是为了这点儿酬谢。” 臧元凯脸色一红,他的字画虽然值钱,但是人家家大业大,根本就不会把这点钱放在眼里,他很明白这一点,这才将画轴收回。 陆清岚才又道:“先生日后有什么打算?” 臧元凯摇了摇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乡试是三年一考,下一次考试还有两年多呢,他除了一肚子的知识,可谓是一无所有,总不能让他一个大学教授去搬砖吧? 陆清岚诚挚地说道:“既然如此,先生不如暂且留在侯府,一心准备下次的乡试,我一定以上宾之位待先生!” 臧元凯连连摆手道:“这怎么行?让我怎么能在侯府里白吃白住?” 陆清岚道:“先生错了,我从未想让先生在这里白吃白住,我打算聘先生做我的顾问,我有什么问题请教先生,还要请先生帮我拿主意。我会每个月给你十两银子的费用,如何?” 她本来是想请臧元凯教导自己琴棋书画之类的,不过前世她就知道此人不大懂得这些小道,人家真正了解的是政治经济这些大道,所以只能用个模棱两可的职位绊住他,反正她是绝对不会放他走出侯府了,一旦被萧少玹将他再得去了,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臧元凯也有些震惊。 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忍不住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姑娘赐教。” 陆清岚摆了摆手道:“先生请讲。” 臧元凯道:“在下只是区区一个秀才,凭姑娘的身份,就算真要给府里找个顾问,就算进士不行,找个一直未曾出仕的举人应该还是可以的……” 陆清岚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先生的想法,先生大才,又岂是举人进士之流可以比拟的。我只是暂时委屈先生住在府里,日后先生总有一飞冲天的时候,还请先生稍安勿躁!” 臧元凯有些震惊地抬头看了陆清岚一眼,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她刚才的那一番话,让他有一种自己被看透了的感觉,难道她一个小姑娘,竟然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来历,想想又觉得绝不可能。 陆清岚费了一番口舌,总算让臧元凯暂时住了下来。臧元凯离开之后,陆清岚叫墨菊拨两个机灵俏丽的小丫鬟前去服侍臧元凯,又叮嘱下人们:“日后不管是谁,对臧先生一定要恭敬,要把他当成主子看待,他不管有什么要求,都要尽力满足。” 邱庆不解道:“姑娘,此人不过是个不得志的秀才,您何必对他如此看重?”这些日子他和臧元凯接触了一段时间,觉得他除了有些观点很怪异之外,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长。 陆清岚笑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臧先生和一般的举人进士完全不同,他是真正的国士!日后你便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这边安排好了臧元凯,陆清岚总算暂时放下一桩心事。 三房那边却在为陆清茵和陆清蓉的婚事忙碌。 这两姐妹因为坏了名声,只能匆匆嫁人,日子都定在了上半年。一个是六月初八,一个是六月二十。 因为时间间隔不久,三房上上下下一片忙乱。六月初八这一天,陆清岚一早起身,墨菊问她:“姑娘,要不要去三房瞧瞧新娘子?” 陆清岚笑了笑:“为什么不呢?” 便叫丫鬟给她好好打扮了一番,然后去了恒峰苑。 出嫁是一件大事,陆清茵订亲太过匆忙,嫁妆只是匆匆置办,陆清岚一路走来,只觉礼节方面也有诸多缺失疏漏之处。毕竟时间太短了,陆清茵从定亲到出嫁不过三个月,三太太就是三头六臂也来不及筹办一场完美的婚礼。 陆清岚走进陆清茵梳妆的屋子时,喜娘正在用一根细细的绒绳给陆清茵开脸绞毛。除了几家和三房关系密切的夫人在场,就只有大奶奶栾晓和陆清茵舅舅家的几位表姐在场,连陆清蓉都没来。其实陆清蓉刚才也来过,不过被陆清茵一顿臭骂骂回去了而已。 陆清茵坐在那里,死气沉沉,丝毫没有一个新娘子该有的喜悦,她不想嫁给张涛,一开始拼命折腾,后来见折腾不出什么结果,也便认命了。 来给她梳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吏家的妻子,毕竟陆清茵这种名声不好的,真正的官家太太注重名声,谁愿意沾染?就连三太太的嫂子们,也没人愿意做这个全福夫人。 陆清岚见她的婚礼如此寒酸,心里一阵畅快。笑着道:“恭贺四姐姐新婚大喜。” 陆清茵见她来了,根本不顾全福夫人在她脸上涂涂抹抹,直接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你把我害成这样,还有脸来?” 陆清岚装出一脸委屈的样子:“四姐姐,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都听不懂?你今天是新婚大喜的日子,我这个做妹妹的怎么能不来瞧瞧?” 在场的除了小一辈的,还有几家和三房关系比较远的人在,都属于外人,陆清茵这样咋咋呼呼,那等于把整个侯府的脸都给丢了。 老太太也在现场,气得一顿拐杖,骂道:“四丫头,你在胡闹什么?”刚才她把陆清蓉给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就够丢人了,对上陆清岚更加是变本加厉。 三太太心里恨毒了陆清岚,但是在这种场合下,还是要维护侯府的脸面,就伸手一拉女儿,“你给我坐下,好好上妆,不许说话。” 陆清茵还是不依不饶,三太太无奈,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你再胡闹,我把你所有的陪嫁丫鬟全都留在侯府。” 陆清茵本来对鄂国公府那样的一个陌生环境就有些害怕,若是没有熟悉的丫鬟陪嫁过去,还让她怎么活,顿时也就不敢撒泼了,悻悻地坐了下来。 陆清岚则是满脸委屈地坐在栾晓的旁边。栾晓拍了拍的手背,以示抚慰。她自打生了儿子以后,在大房彻底站稳了脚跟,大房和二房关系好,她也是坚定地站在陆清岚这一边的。 在场的几位夫人却是各自心有所想,外头传言四小姐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骂人甚至动手打人,如今看来这传言还真是不假。新婚之日对着自己的堂妹破口大骂,不是一个,还是两个,还真没见过这样奇葩的新娘。 陆清岚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出去了。她过来不过是想当面看一看陆清茵的落魄,当面气她一气,如今目的达到了,她可没有心情在这里看着陆清茵梳妆。 等陆清茵梳妆完毕,吉时差不多也就到了。可是鄂国公府前来迎接新娘子的轿子却迟迟不来。 三太太不由着急起来,一连派了好几个小厮出去打探,都没有什么结果。一时间不光是三太太,就连宾客都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三太太焦急万分,耽误了吉时可是十分不祥的。不由心中暗骂:“这个张涛,实在太不靠谱了。” 堪堪吉时已到,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大声道:“新郎官的花轿来了。” 三太太禁不住念了一声佛:“终于来了。” 哪知那小厮还没有说完,他嗫嚅了一下又道:“不过……” 三太太恨不能抽那小厮一巴掌:“不过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不过来迎亲的不是新郎官儿本人,而是他的堂弟张睿!” “轰!”现场所有的人都沸腾了,大家议论纷纷:“是新郎官得了急病吗?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这个张涛连亲迎都不来,也实在太不靠谱,太不把岳家放在心上了?” 三太太气的肝疼,正在这时候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在三太太的耳边低声道:“奴才打听清楚了,姑爷昨天晚上留宿在一位姨娘房里,饮酒作乐,喝得烂醉如泥,直到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根本就无法过来迎亲。” 三太太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狐狸精!”张涛风流成性,属于见到女人就走不动道的类型,屋里的姨娘通房都是论打数的,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其实并不奇怪。 张涛作为张氏的侄孙,干出这么不靠谱的事情,张氏也觉得面上无光,兼且有些心虚,就劝道:“事已至此,便让睿哥儿把他嫂子迎回去吧。弟代兄娶妇,在礼法上也是说得过去的。” 三太太虽然心里憋屈,但是也知道事到如今,毁婚是肯定不成了。因为吉时快到了,只能略过拦门的这一道程序,直接开门把人放了进来。 张睿代替张涛进了新娘子家,酒也喝了,红包也散了,可是陆清茵却死活不肯上花轿。原来是她的丫鬟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说前来迎亲的不是姑爷,而是姑爷的堂弟张睿。 陆清茵本来就不想嫁到鄂国公府去,这下更是找到了发作的机会,“不嫁了!我不嫁了!”她直接把头上的盖头揭下来,扔在地上。 所有人全都震惊了,按照那时候的礼仪,新娘的盖头是要新郎官亲自揭开,否则就是不祥,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彪悍的新娘子。 这边张睿也听说了,站在那里一脸尴尬。 三太太这个救火队员赶忙又进去劝说女儿。费了老鼻子劲儿才劝住了陆清茵重新盖上盖头,送进花轿的时候,早已过了预定的吉时。 三太太心里不由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来。 一场闹剧般的婚礼草草结束。 到了三日回门的日子,这次张涛倒是穿了一身簇新的大红色喜袍跟着陆清茵来到了长兴侯府。原来老太太亲自回了一趟娘家,督促着张涛,回门的日子无论如何再不能出幺蛾子。 老太太在鄂国公府还是很有权威的,张涛也不得不来。 三太太将陆清茵拉自内室,母女俩说起私话,“姑爷待你如何?” 陆清茵的眼泪立刻就流了下来:“娘,我不要再呆在国公府了,呜呜呜!” 三太太把女儿搂在怀里,眼泪也下来了,“娘知道你委屈,你告诉娘,这几日在国公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陆清茵便断断续续地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三太太。原来嫁过去的当日,张涛因为宿醉未醒,直到两人入了洞房,他都还是瘫软如泥,根本就不能行夫妻之事,两人不过在新房里凑合了一夜。 第二天,陆清茵拜谒了姑婆,直接就去了那位姨娘的院子。陆清茵本就不喜欢姨娘,加上这位灌醉了张涛,搅合了她的婚事,她更是恨之入骨。陆清茵在侯府嚣张惯了,二话没说就叫人把那个姨娘直接吊在树上,一顿鞭子把姨娘生生打死了。 张涛听说之后大为心痛。那位姨娘是他刚刚纳入府里的,颇有几分姿色,活儿又很好,这才没新鲜几天,就被陆清茵给打死了,张涛差点气死,和陆清茵大吵了一架,当天晚上也没和陆清茵圆房,所以陆清茵回门这日,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赵氏听完了之后,气得全身打战:“这个混球,他竟敢这样对你!” 陆清茵泪水涟涟地道:“娘,我该怎么办?” 赵氏气得要死,可是到底比女儿有见识,很快冷静了下来:“你如今已经嫁到了鄂国公府,和离是万万不能的了……”鄂国公府条件就是再不好,也总是个国公府,一旦和离,就陆清茵这名声,二嫁恐怕就只能嫁给商人了。“……你如今最紧要的,就是先生下儿子,站稳脚跟。等有了儿子傍身,你再想法子拢住姑爷的心!” 陆清茵道:“就张涛这个德行,女儿又如何能够拢住他的心?” 赵氏道:“若姑爷死性难改,你就想法子拿住他,叫他怕你,不敢在外头胡来。” 陆清茵点了点头,有些明白了:“就像是娘和爹爹一样?” 赵氏点了点头:“当下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你一定要看牢了你的嫁妆。那鄂国公府不过是个破落户,姑爷手里能有几个钱,日后他指望你的日子多了,钱都从你这里出,他还敢不听你的?” 陆清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母女俩说完私密话,陆晔、赵氏夫妻加上张涛、陆清茵两对小夫妻不免要在一处用饭。席间,奶娘抱着礼哥儿过来,张涛逗了逗那孩子,有些奇怪地对陆晔道:“岳父大人,现在都六月份了,怎么还给礼哥儿包着这么厚的襁褓?” 陆晔道:“这孩子从小病弱,和个猫儿似的,怕他着凉,只能如此。” 张涛又问:“礼哥儿现在多大了?” 赵氏有些不快,都已经和陆清茵成亲了,连她弟弟多大了都没搞清楚,便淡淡道:“已经一岁半了。” 张涛嘴巴咧开,足能塞进去一个鸡蛋:“已经一岁半了,可是怎么长得这般弱小?我几个堂兄的孩子,比礼哥小半年的,也比礼哥长得壮实高大。” 赵氏简直有些吃不下饭了,这小子到底会不会说话啊! 哪知张涛又接着问:“那小舅子该会说话了吧?” 陆晔反应了一下才道:“尚且不会说话!” 张涛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道:“怎么都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岳父大人,岳母大人,你们该好生找个太医给他瞧瞧了,万一他是个哑巴,是个痴儿该怎么办?” 啪! 礼哥儿是赵氏心中永远的痛。她把筷子狠狠在桌子上一摔,勉强压下火气道:“我吃饱了。” 若不是张涛是她的女婿,若不是今天是他们小夫妻三日回门的日子,她恨不得叫人把张涛拖出去暴揍一顿。 张涛再迟钝,也看出三太太不高兴来了。他心里也很是不痛快,若不是今日有事要求岳父岳母,那个奄奄一息的小舅子,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本想借着小舅子的话题套套近乎,没想到他们还不领情。 “岳母大人,您还没吃上几口呢!” 赵氏挥挥手叫奶娘把礼哥抱下去:“你还有什么事?”她听出张涛是有事要说了。 张涛道:“是有件小事想求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是这样的,小婿最近手头有些紧,想请岳父岳母接济接济小婿。” 赵氏听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成亲回门的日子,就开口管岳家要钱,这人的脸皮怎么那么厚啊,亏他一点儿都不脸红。 好半天她才压抑着火气问道:“你要多少银子?” 张涛道:“小婿所求不多,有个二百两银子也就够了。”二百两银子,够京师一户中等收入的人家过一年了,也不算是笔小数目了。 赵氏道:“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张涛见她穷追不舍,心中不快。他暗想,你们长兴侯府不是很有钱吗,这么点银子都不舍得给?若不是看中侯府的钱财,老子又怎么会把陆清茵这样一只母老虎娶回家,况且这还是一只德行有失的母老虎。 便大咧咧地道:“也没什么,在兴隆赌坊输了点儿银子而已,也不多!” 陆清茵当即就跳起来了,骂道:“张涛,你要脸不要脸,你在外面赌博输了钱,跑到岳家要钱还赌账,有你这样的吗?” 张涛索性也就骂了回去:“你个臭娘们,哪里都有你说话的份?你蛇蝎心肠,打死了小爷的爱妾,小爷还没收拾你呢,若不是小爷觉得你们侯府有几两银子,你以为小爷会娶你这种坏了名节的母老虎吗?” 两人当即唇枪舌剑对骂了起来。 赵氏气得全身发抖,狠狠一拍桌子:“够了!都给我闭嘴!” ☆、第156章 设计 赵氏身上自有一股气势,两人顿时都不说话了。 赵氏看了张涛一眼,语气冷淡道:“茵儿平日里被我惯坏了,她虽然脾气不好,但心肠不坏,还请姑爷日后多担待些。” 张涛哼了一声,没说话。 赵氏又道:“茵儿我自会好好教她。可是姑爷是个男人,大人有大量,日后还请让着茵儿一些,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也该有点数儿。”就张涛这德行,居然嫌弃起陆清茵来了,赵氏简直是火冒三丈。 张涛根本就没听进去她的话,不耐烦地把手一伸道:“岳母还是先救救小婿的急,再说旁的。” 陆清茵见他还要钱,气得还想骂他,赵氏却狠狠瞪了她一眼,陆清茵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赵氏道:“几百两银子,我也不是不能给你,甚至你欠下的所有赌债,我也可以都帮你还上。不过我有几个要求。” 张涛眼睛一亮:“只要有银子,什么要求都好说。” 赵氏道:“第一,你以后不能再嫖再赌。你年纪不小,又已成亲,不能再这样整日游手好闲,也该找个正经营生了。第二,钱我可以帮你还上,但是你要给我写个欠条。” 赵氏倒不是缺了这几百两银子,她是觉得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若是张涛写了欠条给他们,总会有些顾忌,日后对陆清茵也能好一些。 却不知对张涛这种没脸没皮的人来说,有时候欠钱的才是大爷。 张涛想都没想便道:“我答应你。” 小夫妻走后,赵氏就一病不起。之前就知道张涛是个人渣,可没想到他会渣到这种地步,她是又气又恨又悔又怒,煎熬了几日便大病了一场。 陆清蓉的婚事也迫在眉睫。三太太这个主母不能主持,老太太只好叫冯氏出面主持,这样烫手的差事,冯氏也不愿接手,不过老太太亲自点了将,她也没法子,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然后她就发现,还有十来天就是五姑娘成亲的正日子,许多早就该准备齐全的物件甚至人手,都还没有准备呢。而三太太给陆清蓉准备的嫁妆,更是糊弄人。三太太给陆清蓉一共准备了六十四抬嫁妆,对于一个庶女来说,六十四抬嫁妆不算少了,可是三太太准备的衣裳、首饰、布料等等,全是极为劣质的货色,就算这样,也有接近一半的嫁妆是虚抬——里头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 陆清茵带着这些嫁妆嫁入平凉侯府,可以想见日后在妯娌们面前,恐怕永远也抬不起头来。 大太太找到纪氏吐槽:“这也太过分了。按例,府上的姑娘们出嫁,公中是要出三千两银子,咱们两房也都按照往常的惯例给了一千两的添妆银子,这加起来就是五千两,三房嫁女,就算一分钱不出,这五千两也足够置办几十抬上好的嫁妆了。可是你看看现在,这些劣质的嫁妆加起来,也不超过两千两,这么算来,她至少克扣了三千两银子。实在是太过分了!”这个所谓的她,自然指的是三太太赵氏了。 纪氏倒是没怎么奇怪,叹气道:“她待几个庶子庶女本一向都是如此。况且她觉得五丫头抢了四丫头的亲事,心里不定有多恨五丫头呢,在这种事上拿捏五丫头也就顺理成章了。” 冯氏叹道:“还有她给五丫头陪嫁的田亩和铺子。田亩共有百十亩,我叫人查了,不是贫瘠的山地,就是什么都长不出来的盐碱地,至于铺子,只有一间,是一个胭脂铺子,你猜猜在什么地方?保大坊的眉掠胡同!” 纪氏哭笑不得:“在眉掠胡同卖胭脂?”脑子有坑吧去那里卖胭脂。 所谓“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京师的富贵人家主要集中在城东城西,而保大坊位于城南,那里集中的主要是贩夫走卒,胭脂铺子开在那里就等着亏好了。 冯氏道:“可不是吗?那间铺子早就入不敷出了,五丫头拿在手里她也只有亏钱的份。”妯娌两个对望了一眼,都心知肚明,三太太这明显就是故意坑陆清蓉呢。 冯氏叹道:“难怪当初老太太让我主持五丫头的婚礼,三弟妹交割账本的时候那般不情不愿。” 纪氏道:“那这些事情大嫂有没有告诉老太太。” 冯氏道:“我隐晦地向老太太提了,不过老太太也不知是没听明白还是不愿意管,只含糊地应付了过去。” 纪氏建议道:“这些都是三房的事,大嫂还是不要插手太多。我的建议是有多大的碗就吃多少饭,有多少银子就办多少事!” 冯氏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毕竟陆清蓉也不是两人的亲闺女,当初没得罪三太太的时候,还会时不时跟在陆清茵的后面给大房二房添添堵,冯氏不在她的婚礼上耍花招克扣银子就算很对得起她了。 陆清蓉的婚事倒是顺顺利利的,没像是陆清茵一样出什么幺蛾子。不过就是在陆清蓉出嫁的当天,张氏把陆清蓉叫到了睦元堂,好生教育了她一番,叫她嫁过去之后要好生孝敬公婆,侍奉丈夫。最后把当初准备送给纪海作通房的两个丫鬟给了陆清蓉。 陆清蓉一见两个丫鬟的长相,就知道她们是干什么用的,她当然不想要,可她一没有得力的舅家,二没有强势的母亲,哪里有底气拒绝?只能咬牙认了。只是低垂的眼帘中闪过丝丝怨毒之色。 陆清蓉成亲的当晚,长兴侯府也摆了宴席,萧琪自从和陆文廷定下婚事之后,就不怎么来长兴侯府了,当然是为了避嫌,不过今日是长兴侯府姑娘出嫁的大日子,她也便跟着娘亲和哥哥一块儿来了。 在侯府里吃完了宴席出来,她带着贴身的丫鬟往陆清岚的漪澜小筑走去。已是夜里,侯府里树影婆娑,六月的夜风中带着丝丝暖意,萧琪的婚事已定,提着的一颗心也完全落地了,她心情十分不错。 今日的宴席主要是摆在三房恒峰苑的范围,因为二房的丫鬟被三房借走了大半,因此越往二房走,人便越少。 萧琪心里还在想着,等会见了陆清岚,要怎么想法子套问陆文廷的情况,陆清岚其精似鬼,可不那么好糊弄。前阵子她老子萧宁把陆文廷往死里操练,陆文廷至今还在家里养病,没去宫里当值。她心里既愧疚又担心,若不是顾忌着舆论,她早就去看望陆文廷了。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紫色褙子的丫鬟从一条路上拐了过来,低着头匆匆赶了过来,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差点撞到萧琪的丫鬟。 那丫鬟吓得惊叫了一声。连连道歉告饶,萧琪虽然是郡主,对待下人还是很宽和的,并没有为难她,便放她走了。 待那个丫鬟走远了,萧琪才反应过来,她问自己的丫鬟道:“珍珠,刚才那个丫鬟,你在二房瞧见过没有?” 她们可是二房的常客了,没定亲之前,萧琪每个月至少都会来上三五次,二房的丫鬟们她几乎都认识,而刚才那个丫鬟,却是个生面孔,加上又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更加惹人怀疑。 珍珠道:“是不是二房新进来的丫鬟?” 萧琪蹙着眉头想了想,若换作平时,她可能不会管,只把这件事告诉陆清岚,叫她自己想法子去查去。可是如今,她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嫁进长兴侯府,她已经算是侯府的半个主人了,于是也愈发有了主人翁的意识。这丫头要是做什么对二房不利的事,她也好及时阻止。便对珍珠道:“咱们跟上,瞧瞧去!”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悄悄的!” “郡主!”珍珠很想反对!萧琪道:“别废话,快点儿!” 珍珠便不敢言语了,她将手里提着的灯笼交给了另一个丫鬟,主仆两人便借着月色追了上去。 这地方越走越是偏僻,渐渐地连珍珠都有些害怕起来。“小姐,咱们别跟着了吧?” 萧琪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哪里肯半途而废。珍珠只好大着胆子跟着她继续深入。终于前面便是一处开放式的花园,里面种了许多棕榈和榕树。隐隐约约能看见刚才那个穿着紫色褙子的丫鬟站在一棵棕榈树下,旁边还立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丫鬟便站在那个女人的身旁,焦急地说着什么。 难道是有人在这里偷情?今日是陆清蓉成亲的日子,人来人往,虽说二房的人少了些,可这胆子也太大了点。 “郡主!”珍珠有些小兴奋地叫了一声。 “嘘!”萧琪连忙止住她,主仆两人小心躲在花墙后面。今天有星无月,如若不是着意观察,就很难发现这一对主仆。 珍珠凑近萧琪的耳边,低声道:“郡主,我怎么瞧着那个女人的身影有点熟悉呢?一定是咱们认识的一个人!” 萧琪这时却死死盯着那个男人的身影。 珍珠道:“要不咱们直接喊人捉奸吧!大半夜的在这里幽会,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琪没好气道:“你给我闭嘴!” 珍珠不由讶然,自家郡主待她们一向很好,今儿这是吃了枪药了吗? 萧琪一直死死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这时那个男人已将女人拥入怀中,温存片刻之后,才放开了手。两人就此分开,女人向内院走去,男人则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直到三人走得全都不见人影了。珍珠才松了一口气:“郡主,奴婢刚才瞧见那个男的,怎么觉得他的背影也有些熟悉呢?” 萧琪冷着脸,怒道:“我叫你闭嘴你没听见吗?” 珍珠在萧琪面前一向受宠,从未受过这样的排揎,登时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萧琪的心情却变得非常不好:“走吧,咱们即刻返回王府。” 珍珠奇道:“不去六姑娘那里了吗?” 萧琪面无表情地道:“不去了!”珍珠实在搞不懂萧琪忽然变脸的原因,可她又不敢问。 就这么委委屈屈地跟着萧琪出了长兴侯府。 萧琪回到王府,直接去了哥哥萧少珝的屋子,萧少珝刚刚洗了澡,正穿着一件便袍坐在书案后头拿着一些邸报翻看,看见萧琪进来,笑道:“妹妹怎么来了?”想了想仿佛明白过来,戏谑道:“我知道了,你是想问我有没有见过我那未来的妹夫是不是?” 萧琪不理他话中调侃的意味,点了点头,在萧少珝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你见到他没有?” 萧少珝哈哈大笑:“瞧把你给急得,这还没成亲呢。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去了陆三哥的房间,不过他并不在那儿,我等了一会儿他没回来,我怕父王等我等得不耐烦,就没有再等。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明天再去瞧他,一定把他的情况仔细向你汇报!” 萧琪道:“不用了。你只告诉我你等他的那段时间,大概是什么时辰就行了。” 萧少珝想了想:“大概是酉正三刻,我等了差不多一刻钟时间,没见着人便回来了。” 萧琪算了算,自己差不多也是那个时候看见一男一女在二房花园幽会。最关键的是,那个男人的背影,很像是陆文廷。 萧琪道:“我知道了。”就站起了身子。 萧少珝这时也发现她不对劲儿了,“妹妹,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萧琪道:“没事儿,哥哥就别操心了!”说罢便带着珍珠急匆匆地回去了。 萧少珝哪能相信她没事儿啊,摸着脑袋道:“难道她和陆三哥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萧琪回道自己的院子,躺在床榻上,只觉得内心焦躁无比。当初陆文廷口口声声地向她承诺,以后只守着她一个人过活,难不成他前脚说完,后脚就找别的女人偷情? 那一瞬间,她的心疼得简直无法呼吸了。 眼前浮现出陆文廷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热烈而又赤诚,无论如何她都无法相信陆文廷是在骗自己。 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第二日,陆清岚就给她发来了帖子,说她根据古书上的配方做了桃花胭脂,请她明日过去试用。 若是换做往常,她是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频繁去长兴侯府的,可是昨夜的那次偶遇,让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所以她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了陆清岚。 又过了一日,萧琪驱车来到长兴侯府。 陆清岚早已经在二门等着她了。萧琪下了车,陆清岚便上前挽着她的胳膊,“琪姐姐,前日五姐姐成亲,你不说要来我的院子坐坐吗,怎么后来没有来呢?” 萧琪有些僵硬笑了笑:“可能是那日喝了几口酒,我觉得身子很不舒服,就没有去找你,宝儿不要怪我。” 陆清岚笑着道:“小事儿一件,我怎么会怪你呢。”话是这样说,她心里却打了个突,前日那样的情形,按说萧琪会派个丫鬟过来说一声的,可是她并没有,这里头一定有什么古怪。 她是个沉得住气的,也不揭破,笑吟吟带着萧琪进了自己的屋子。 另一边,张思慧也得到了消息。“萧琪真的来了?” 翠翘点了点头:“奴婢亲眼在二门门口瞧见了她的马车,定错不了的。” 张思慧点了点头:“我正怕她和陆三哥交换了庚帖,面子嫩不肯再来,导致我的计划无法施行,没想到她倒来得勤快。她来得正是时候。翠翘,你赶快按照的吩咐去准备。” 翠翘答应一声去了。 陆清岚带着萧琪回到了漪澜小筑,两人说了几句闲话,陆清岚便叫墨菊和墨香将她自己制作的胭脂进了上来。 那胭脂是用一个珐琅雕花的精美小盒子里装着的,单看这一个盒子就价值不菲。陆清岚解释道:“这是我按照古方亲自制作的桃花胭脂。采集三月里开得最好颜色最纯正的桃花花瓣,用干净的器皿挤压出汁,然后放入当年的新蚕丝,当花汁充分浸入蚕丝中时,捞出晾上。几十斤最好的桃花花瓣,经过一十八道复杂的工序,最后才能得到这一小瓶胭脂,若不是琪姐姐,换个人我还舍不得给呢。 ” 她见萧琪望着那个装着胭脂的小盒子发呆,有些兴趣缺缺的样子,奇怪道:“琪姐姐,你怎么了,你不试试我做的胭脂吗?” “哦哦!”萧琪这才反应过来,她打开那个小盒子,顿时感到一阵馨香之气扑面而来,甜而不腻,令人心旷神怡。 陆清岚说是古方,其实乃是前世她在宫中时用过的方子,作出的胭脂品质自然不是外头的成品铺子能比拟的。即便是萧琪现在心情不好,也不由被这颜色鲜艳如脂如膏般的胭脂吸引了。 “好香啊!”萧琪赞道。 陆清岚鼓励她:“你用一下试试!” 萧琪便用小手指甲挑了一点儿,在手心里化开,在脸上细细涂抹拍匀,她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子,不过片刻就装扮完毕。 陆清岚叫人给她拿了一面镜子来,揽镜自照,萧琪只觉自己艳如桃李,比往日更多了几分丽色,萧琪不由十分满意,脸上也挂了甜甜的笑容。 陆清岚洋洋得意道:“如何?” 萧琪道:“宝儿你这胭脂,真是好东西,比宫里赏赐下来的颜色更纯更艳,更重要的是味道香甜,让人闻了简直飘飘欲仙。” 陆清岚笑道:“我做出来的东西,有不好的吗?” 萧琪想了想,还真是。宝儿捣鼓出来的,吃的用的,每一样都是精品,只可惜她这个人有点小懒,做东西的频率不高。 萧琪一伸手道:“方子写给我,我自己回家也做去。” 陆清岚一脸肉痛的表情:“若非你是马上就要变成我的嫂子,我可舍不得把这方子给你。这方子要是卖给那些胭脂铺子,他们肯定会给我大价钱的。” 听到“嫂子”两个字,萧琪被触动伤怀,情绪又低落了下去。她怕被陆清岚这个鬼精灵发现,道:“我去趟净房,很快便回来。” 萧琪带着珍珠去完了净房,没有直接回正房,而是慢慢踱出了陆清岚的院子,打算平复一下心情再回去。 她心里已经暗暗下了决定,打算相信陆文廷,因为那日毕竟只是看见一个背影,她不能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只因一个背影就判陆文廷死刑。 出了漪澜小筑,她漫无目的向北走去,才走出十几步,迎面一个穿着朱红色绫衣的女子,带着一个丫鬟匆匆地走了过来。那女子走得很快,又只顾着低头看路,并没有看见迎面走过来的萧琪。萧琪也有些神游物外,珍珠叫了一声:“郡主小心!” 萧琪已经和那个女子撞在了一起。 那个女子惊叫了一声,摔倒在地,萧琪也不由后退了一步。萧琪认出这个红衣女子是寄居在侯府的张思慧,急忙弯腰亲自将她扶了起来:“张姑娘,你没事吧?” 张思慧道:“我没事我没事!我冲撞了郡主,还请郡主恕罪!” 萧琪并不是那么霸道的人,微笑道:“你也不是故意的,我怎么会怪你!” 张思慧似乎有些做贼心虚,慌乱道:“若是郡主没有旁的吩咐,我便先告退了。” 萧琪有些奇怪,她平日里和这个张思慧打过几次交道,知她不是个怯场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这时珍珠道:“张姑娘,你的荷包掉了?” 张思慧像是吓了一跳的样子,紧张道:“在哪里?在哪里?” 珍珠就把那个荷包捡起来,双手捧给了张思慧。张思慧慌忙抢似的将荷包抓回自己的手里,告罪一声就拉着丫鬟匆匆跑了。 这短短的一点时间,萧琪还是看清楚了她荷包的样式。她曾经在陆文廷的腰间看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包,因为配色和针法都十分奇特,所以她印象十分深刻。 萧琪只觉得脑子里轰了一声,整个人几乎站不住。 ☆、第157章 突破 珍珠这丫头平日里有些话唠,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道:“张姑娘平日里是多么温柔得体,知书达理的一个姑娘,今天怎么慌里慌张的,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这时珍珠忽然说道:“郡主,你快看,这个女人,不就是那天晚上……”萧琪猛地抬起头来,看到张思慧那踉踉跄跄的背影和之前那个神秘女人的背影合二为一。 她喃喃地道:“没错,是她!就是她!” 珍珠道:“我想起来了,刚才她身边的那个丫鬟,虽然一直低垂着头,可奴婢还是认出来,就是那天那个身穿紫色褙子的丫鬟。” 她为什么会有和陆文廷一样的荷包,还是说,陆文廷的那个荷包,根本就是她送给他的?萧琪想起前几天在二房看到的棕榈树下两个亲密的人影,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 珍珠见萧琪脸色煞白,摇摇晃晃,快要倒下的样子,急忙伸手扶住了她:“郡主!” 萧琪只觉得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呆,“走吧,咱们快走!离开这里,离开侯府!” 珍珠不敢多问,扶着她出了二房,登上马车。 此时陆清岚的漪澜小筑里,多了一个人,正是陆文廷。“琪妹妹呢,怎么没在这里?” 陆清岚撇了撇嘴:“哥哥说话能不能别那么直接,开口就问琪姐姐,你让我这个妹妹情何以堪啊。” 陆文廷摸着下巴嘿嘿笑了起来,没脸没皮地道:“我这不是想她了吗?前日五妹妹成亲,我在门口等了她半个时辰,愣是没有见着她。”所以才求了陆清岚今日将萧琪请过来。本来陆文廷打的好算盘,等两个人玩一会儿,他假装不知道,到妹妹这里和萧琪来个偶遇,谁知道萧琪居然不在。 自打两个人定下亲事之后,陆文廷发现自己更想她了。又急不可耐地问道:“琪妹妹呢?” 陆清岚鄙夷地看了自家这个重色轻友的哥哥一眼,没好气地道:“琪姐姐出去遛弯去了,估摸着就快回来了。你一会儿一定要表现的自然点儿,千万别被琪姐姐瞧出你是故意来的,要不她该怪我了!” 陆文廷点了点头。兄妹俩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墨菊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姑娘,郡主走了!” “走了?怎么回事?”陆清岚吃了一惊:“她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就走了?我送给她的胭脂她还没带走呢?” “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珍珠姑娘派了个小丫头过来报信,说是郡主忽感不适,便先行回府了。” 陆文廷听说萧琪身子不适,直接站了起来:“我去瞧瞧!”伸手将陆清岚送给萧琪的那盒胭脂捞在手里。 “哥哥!”陆清岚叫了他一声,他充耳不闻,匆匆去了。 他带着小厮赶到二门一问,才知道萧琪的马车早就出发了。陆文廷当即就让小厮给自己牵马过来。 小厮有些为难:“少爷,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呢,大夫不让你骑马!” 陆文廷踢了他一脚:“少废话,快去给爷牵马来。” 小厮只得给他牵了马来,陆文廷纵马疾驰,追了一阵子,终于看见前面广宁王府的马车。 珍珠和萧琪一同坐在马车里,听见马蹄声,掀开车帘子向外看去,就见穿了一件宝蓝色袍子的陆文廷从后面追了上来。 珍珠兴奋地说了一句:“是陆三爷!陆三爷追上来了。” 萧琪心里微微一动,既想见他,又有点害怕见他。 珍珠问道:“郡主,怎么办,咱们见不见他?” 萧琪还没回答,陆文廷已经追了上来,大声道:“琪妹妹,前面马车里的是琪妹妹吗?” 萧琪想了想,叫珍珠吩咐车夫停车。陆文廷也勒住了马,萧琪撩开车帘子,淡淡叫了一声:“陆三哥!” 陆文廷有些贪婪地看着萧琪美丽的面容。萧琪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脸色微红,不敢和他对视,垂下眼睛道:“陆三哥有事吗?” 陆文廷早就想好了借口,“你身子不适,走的匆忙,忘记带这个了。”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盒胭脂来:“是宝儿叫我给你送个过来的。” 珍珠急忙上前拿了那盒胭脂,递到萧琪的手上。萧琪把玩着那盒胭脂,低声道:“谢谢陆三哥。” 什么陆清岚叫他来送胭脂,根本就是借口。萧琪当然很清楚,他就是想见自己一面。一时心里有些复杂。 陆文廷搓搓手:“咱们这样的关系,谢什么?” 萧琪听他说得直白,脸更红了。陆文廷见到心上人,兴奋不已,一时没有注意到她有异平常的地方。他道:“刚才听丫鬟说你身子不舒服,是病了吗?”语气里充满了关怀。 萧琪听得心中一暖,道:“就是有些头晕,不碍事的,回家休息休息就好了。” 陆文廷道:“还是请太医给你瞧瞧,千万不可大意了。” 萧琪“嗯”了一声。忽然说道:“陆三哥,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陆文廷道:“有什么话,你问就是了?” 萧琪道:“你上次给我的承诺,还算数吗?” 陆文廷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承诺?” 萧琪嗫嚅了一下,还是说道:“你答应过我,一辈子只守着我一个人,就像是我父王对我母妃那样!” 陆文廷哈哈大笑:“我以为你说的是什么,原来是这件事。你放心吧,我陆文廷说出来的话,还没有不算数的!你若还不放心,我可以对天发誓!” 萧琪想到张思慧,想到那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心里堵得难受。她本来是想给陆文廷一个机会,让他坦白,结果他还偏偏这样嘴硬。萧琪只觉得一阵失望,刷地一下放下车帘子。吩咐车夫道:“咱们走吧。” 陆文廷被晾在那里,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漪澜小筑里,陆清岚的小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一连两次,萧琪的表现十分都古怪,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叫了墨香进来:“你去查一查,琪姐姐今日出了漪澜小筑,有没有碰见什么事或者遇上什么人?” 墨香去了不多久,便回转了回来。“姑娘,奴婢问清楚了,郡主从净房出来遛弯儿,刚好碰到了张姑娘,张姑娘走得急,撞到了郡主,还把腰间挂着的荷包都撞掉了。” 陆清岚喃喃道,“张思慧?”她眼前不由浮现出张思慧那温和得体的笑容。毫无疑问,张思慧是个掩藏情绪的高手。长兴侯府这所有的小姐,在这方面没有一个人能够及得上她。 可是她再怎么擅于伪装,也总有真情流露的时候,陆清岚还是曾从她望向陆文廷的目光中,捕捉到过丝丝火热。她对陆文廷的心思或许隐藏的很深,可是并不能瞒得过陆清岚。 难道,是张思慧在其中搞鬼? 张思慧的小院里。她坐在贵妃榻上,心事重重。 翠翘小心地立在一旁,道:“姑娘,咱们的计划能成功吗?” 张思慧脸上露出一丝疲倦之色:“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希望这一次,老天爷能站在我的一边。” 隔了几日,陆宸和纪氏到广宁王府“请期”。所谓请期就是两家商量着定下婚期。本来以为这庚帖都已经交换了,请期定然没有什么问题。 结果萧宁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把夫妻俩好一通挖苦,众人不欢而散。陆文廷听说之后,急得跳脚,又道漪澜小筑来找陆清岚给他想法子。陆清岚想起张思慧,决定亲自跑一趟广宁王府,当面问一问萧琪。 一进萧琪的屋子,就闻到一股药味。看见珍珠正端着药碗,一小勺一小勺地喂萧琪喝药。 陆清岚吃了一惊:“不是说只是头晕吗,怎么真的病了?” 萧琪抬头看了她一眼,有气没力地道:“宝儿你来了。”陆清岚走到她的床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关心道:“到底是什么毛病,有没有找太医给你瞧瞧?” 萧琪还没等说话,珍珠就撅着嘴抢先道:“郡主这是心……” 萧琪瞪了她一眼:“闭嘴!你在这胡说什么?” 珍珠委屈地闭上了嘴。 陆清岚和珍珠也是极熟的,笑着从她手里拿过药碗来,对她道:“还不去把你们家郡主珍藏的好茶找出来,招待本姑娘。” 珍珠知道她是想和萧琪说说私话,十分机灵地起身,招呼屋里的丫鬟们全都退了出去。 陆清岚舀了一勺药喂进萧琪的嘴里,萧琪有些不好意思。“珍珠这丫头真是糊涂,怎么能让你来伺候我喝药?” 陆清岚笑道:“有什么呢,很快就是我的亲亲三嫂了,我这做小姑子的伺候伺候你也是应当的。” 萧琪听了这话脸色不由一阵萧索。 陆清岚看在眼里,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前儿我爹我娘到王府来请期,结果被王爷夹枪带棒的给橛回来了。琪姐姐,你和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琪垂眸,默了片刻才道:“推迟婚期,是我的意思。” 陆清岚道:“你不喜欢我三哥,不想做我三嫂了?” 萧琪沉默不语。 陆清岚手一顿,看了她一眼道:“是不是因为张思慧?” 萧琪全身一震,撑着身子勉强坐起来:“你知道了?” 陆清岚道:“那天你见了张思慧一面就不告而别,我就是再笨也能猜到。” 萧琪看了陆清岚一眼,有些难以启齿地道:“你哥哥,是不是和张思慧……”这个问题这几天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折磨得她死去活来,这场病也主要是因之而起。 陆清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要问的是什么:“琪姐姐,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根本就没有的事儿!我哥哥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他对战马和武器的痴迷程度,远远高于女人。”她停顿了一下,才又道:“当然,琪姐姐除外。” 萧琪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陆清岚道:“琪姐姐,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还会骗你不成?若我哥哥真是这样的人,就算你不提,我也不会让他娶你过门的。你想想,张思慧虽然借住在长兴侯府,但是我哥哥现在要在宫里当值,哪里有空和她来往?一定是张思慧在这里头搞鬼!” 萧琪脸色稍霁。 陆清岚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请琪姐姐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半个月内我一定查明真相,还姐姐一个公道。若我哥哥真的有错,我绝不会偏袒于他。” 这么多年来,她和陆清岚情同姐妹,她的确不相信陆清岚会把自己往坑里推,就把这两次在侯府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陆清岚。 陆清岚从广宁王府出来的时候,脸色铁青。 “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清岚一回到长兴侯府,陆文廷就匆匆赶了过来,开口就直奔主题。 陆清岚哼了一声道:“怎么回事?你这个夯货,被人家算计了两次,还这样懵然无知!” 陆文廷“啊”了一声,只觉得莫名其妙,急道:“你就不能把事情说清楚点儿吗?” 陆清岚也不再吊他的胃口,把从萧琪那打听回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陆文廷听完之后,脸上浮现出一层煞气。“贱婢,竟敢如此算计小爷!” 陆清岚叹了一口气:“平日里看她温柔贤淑,谁能料想到她竟然如此诡计多端,蛇蝎心肠。” 陆文廷说了一声:“看我怎么收拾她!”起身就往外走。 陆清岚吓了一跳:“哥哥你要干什么?你可不能乱来!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不但不能还你清白,还有可能让张思慧趁机缠上你,让你甩脱不得。” 陆文廷道:“不用你说,我也明白。你放心吧,我自有我的法子,你不用插手!内宅里的这些阴谋算计,在我看来,不过就是个笑话。” 陆清岚承诺半个月内将事情查清楚,而陆文廷只用了五天时间,就将这一切查得清清楚楚。 的确像他所说的那样,内宅这些弯弯绕绕在他们这样的男人眼中,就是个笑话。 陆文廷得知真相的当天晚上,就命人敲晕了张思慧的贴身丫鬟翠翘。他心思敏锐,自然明白翠翘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当翠翘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柴房,双手被绳子绑缚,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袍满脸怒气的少年正坐在她面前不远处,正是陆文廷。 她的心就是一颤,抖着嗓子道:“三爷,奴婢不知哪里得罪了您?你把奴婢虏到这里这是做什么?奴婢是老太太屋里的人,还请您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把奴婢放了吧。” 陆文廷哼了一声:“少拿老太太来压爷!爷懒得和你废话,你就告诉爷,张思慧是怎么算计爷和萧琪郡主的?若是有一句虚言,爷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语气阴冷,翠翘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翠翘道:“三爷说的话,奴婢听不懂啊!” 陆文廷道:“爷从来不打女人,你不要逼爷破戒!” 翠翘还在嘴硬道:“三爷,我真的没什么可说的啊!” 陆文廷冷笑道:“好好好!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陆文廷大喝一声:“把东西给我牵进来。” 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就有两个下人牵着两条半人多高的大狼狗进来,那两条狗双目泛着红光,口中滴着涎水,与其说是两条狗,倒不如说是两条饿狼。甫一看见翠翘就汪汪乱叫起来,若不是那两个下人死命拉着链子,早就扑上去将翠翘咬成碎片了。 翠翘登时吓得尖叫起来。 陆文廷缓缓道:“这两条狗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一旦松开链子,它们立刻就会扑上来将你撕成碎片。现在爷给你两条路,要么跟爷说实话,要么做爷的狗粮,你自己选一个吧。爷数三个数,你若是还不开口,爷便叫人放狗了。” “三、二、一!”陆文廷一字一顿。 翠翘牙齿格格打战,心里正在天人交战,陆文廷却已经不耐烦了,挥了挥手,两名仆人立刻松开了狗链子。 那两条狼狗饿了一天一夜,二话不说就猛地扑了上去,一边一个,逮着翠翘的腿就猛地咬了一口。 一阵尖锐的刺痛,翠翘立刻大声尖叫。很痛,更多是吓的。她不过是个普通的丫鬟,哪里经受得住这个,巨大的恐惧令她几乎崩溃,“三爷饶命,三爷饶命啊,我说,我什么都说!” 陆文廷挥了挥手,两个仆人扯紧了狗链子,将狼狗硬生生拖了回去,陆文廷淡淡道:“早点招供,何必受这皮肉之苦。”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翠翘的两条小腿上已经分别被撕扯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翠翘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骚臭味,原来翠翘早已大小便失禁了。 陆文廷皱了皱眉,嫌弃地道:“拉下去先给她包扎一下,清理干净再换件衣裳出来。” 不大一会儿,翠翘便被两个丫鬟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看见那两条大狗还在屋子里,嘴角还血淋淋的,看见她出来便狂吠不止。翠翘的腿都是软的,不等陆文廷发问,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奴婢招供,奴婢招供。之前的事情,都是张姑娘吩咐奴婢做的,都是张姑娘的主意,和奴婢无干啊。” 陆文廷哼道:“说吧,但凡有一句谎话,后果你知道的。” 翠翘竹筒倒豆子,很快便把所知都说了。“五姑娘成亲的那日,张姑娘知道郡主和六姑娘情同姐妹,用过饭之后,一定会去漪澜小筑看六姑娘,就叫奴婢在必经之路上守着。她告诉奴婢,一旦发现郡主过来,就让奴婢故意慌慌张张地闯过去,她说萧郡主是个热心人儿,看见奴婢这样鬼鬼祟祟,定会跟过去瞧个究竟,她则故意和一个男人站在小花园棕榈树下,让郡主瞧见。” “奴婢虽然有些害怕,但是张姑娘许诺事成之后,给奴婢十两金子,奴婢也是一时财迷心窍,就照着她的吩咐去做了。果然把郡主引到了小花园。” 陆文廷道:“她为何要让你这样做?” 翠翘道:“奴婢一开始也不知原因,还是张姑娘数日前和郡主又见了一次,奴婢才明白过来。让郡主看见她与那个男人见面只是第一步,是为她后面的计划做铺垫。” 陆文廷哼了一声:“她不过就是想让琪妹妹误会,我和她张思慧有私情,是不是这样?” 翠翘道:“是!” 陆文廷又问:“那个男人是谁?” 翠翘道:“他是三房那边的一个侍卫,名叫赵强,他长得虽然不怎么样,但背影却和三爷很像。他一直暗恋张姑娘,张姑娘明知道这一点,却一直与他若即若离地,没想到在这种场合上用着了。那天张姑娘给他传了一张字条,约他到二房来见面,他便来了。和张姑娘说了一阵子话,张姑娘便又让他回去了。” 陆文廷淡淡一笑:“张思慧真是好算计。那么说前几日,张思慧在六妹妹的漪澜小筑巧遇郡主,也是有意为之的了?” 翠翘:“是!是的!” 陆文廷提高了声音:“那这个荷包是怎么回事?”他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扔到翠翘面前,翠翘捡起来看了半天。点了点头:“就是这个荷包。张姑娘见您每天都带着这个荷包,她为人极聪明,看过几回,就将荷包上的图样记了下来,凭记忆绣了个一模一样的,却一直没有戴在身上,奴婢本来以为她永远不会戴出来,没想到,她用到了这种地方。” 陆文廷嘿了一声:“这个荷包是我十五岁生辰的时候宝儿亲手给我绣的,她难得给我绣个小东西,我便一直带在身上。” 这话似乎不是跟她说的,翠翘诧异地抬头看了陆文廷一眼,陆文廷却是面无表情。问到这里,其实基本上已经真相大白了。 张思慧的计谋其实并不复杂,但她却能算准人心,步步为营地加深萧琪的怀疑,任谁在那种情况下,都难免不会对陆文廷起疑心。 陆文廷又问了翠翘几个问题,便让她在一张纸上签字画押按上了手印。随后陆文廷命人将她压了下去。然后他挥挥手,将屋子里所有的仆人全都赶了出去。 这间柴房除了正门,还有一扇木门通向另一间屋子,陆文廷咳嗽一声道:“出来吧。”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出两个小姑娘来,正是陆清岚和萧琪。 陆清岚埋怨道:“哥哥你用什么法子不好,非得用狗来吓唬人!” 陆文廷哼了一声:“老……我恨不能将这对主仆碎尸万段,没让狼狗当场撕了她,已经手下留情了。”又看了萧琪一眼:“琪妹妹,这下你能相信我了吗?” 萧琪垂着头,满脸通红:“陆三哥,是我错了!” 陆文廷摆摆手:“这事儿不怪你,要怪也只怪张思慧那贱婢太过奸诈狡猾。而且你也不用太早下结论,等我把张思慧和赵强全抓来,问清楚你自然就明白了。” 萧琪道:“陆三哥,不用了。我相信你还不成吗?” 陆文廷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心中留存哪怕一丁点疑虑。” ☆、第158章 解决 萧琪听他这样说,抬头看了他一眼,鼓起勇气问道:“陆三哥,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五姑娘成亲那晚,我哥哥去你的房间里找你,你去了哪里?”若非当天他也确实不在屋子里,萧琪也不会怀疑他。 陆文廷脸一红,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陆清岚却噗嗤一声笑了,“琪姐姐,我哥哥肯定是不好意思告诉你。还是我来说吧。那天晚上,某人冒着病体躲在大门口,就是为了等着见你一面。” “啊?”怪不得当天他不在自己的屋子里,“那怎么我在大门口也没见到你?” 陆文廷啐了一口:“那天晚上也是倒霉,还没见到琪妹妹一面,就被定国公世子韩茂那小子给发现了,硬拉着我去他们席上,被灌了一肚子女儿红。” 原来如此! 萧琪这才恍然大悟。 陆文廷效率极高,说话间的功夫,翠翘口中的那个侍卫赵强已经被他的手下给捉了来。陆文廷是老侯爷亲自教出来的,老侯爷老早就把府中的防务交给了陆文廷管辖,整个侯府都是他的人,抓个侍卫不要太容易。 赵强长得高大挺拔,胆子却没比翠翘大多少,陆文廷祭出两条狼狗一吓唬他,他就原原本本把什么都抖了出来,那天晚上的确是应张思慧之约去了二房。这小子被美色迷得团团转,一直以为张思慧看中了他,满以为能够迎娶白富美登上人生巅峰,根本不知道他自己被张思慧利用了。 最后陆文廷故意和赵强站在一起,让躲在另一间屋子里的萧琪分辨两人的背影,萧琪仔细研究了一番,发现两人的背影虽然很像,但是还有细微的区别,她和珍珠仔细回忆之后,都觉得那天晚上看到的背影更像赵强。 萧琪和陆清岚都劝说陆文廷不要再向张思慧动手了,陆文廷却不肯听。他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样的暗亏,差点儿就坏了他和萧琪的姻缘,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去。 张思慧的父母犯了事儿,被流放在外,陆文廷便叫人伪造了她舅舅的书信,说是他父亲在外头得了急病,让她返回鄂国公府商量法子。 丫鬟翠翘的突然失踪,本来令张思慧起了一些疑心,但是父亲这事太大了,张思慧毕竟是一介女流,经不住事儿。加上又是舅舅的笔迹,当即六神无主地去了睦元堂向老太太张氏请辞,老太太便派了马车即刻送她返回鄂国公府。 从长兴侯府到鄂国公府,路程不算太远,马车走到一半的时候,有小厮过来禀报说前头大路上有人的马车翻车了,过不去,车夫就来请示张思慧。“姑娘,若是绕路可就远了。从这过去有一条胡同,勉强可容一辆马车经过,绕过去就能回到大路上。不过这一片都是定国公府的私产,不知从这里经过是否妥当。还请小姐拿个主意。” 张思慧心急如焚,加上看见胡同里有几个挑货郎,觉得既然这些人走得,那么她们自然也走得,便命令车夫从胡同里过。 一开始还是安静无事,等马车走到了胡同的中间,忽然胡同一侧的一扇大门洞开,一个身穿锦袍长相颇为俊美的少年带着几十个家丁将马车团团围住。 张思慧这次出门,只带了一个贴身嬷嬷,一个车夫和两个侍卫,因为翠翘失踪了,她连贴身丫鬟都没带,见这些人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登时大吃一惊。 那少年大声道:“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民宅!来人,给小爷都绑了!” 那车夫解释几句,这帮人却极为蛮横,三下五除二就把车夫和两个侍卫全捆起来了。嬷嬷在车里吓得瑟瑟发抖,张思慧大吃一惊,虽说是不该抛头露面,但是这种情况下,也只得下了马车亲自和少年交涉。“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我是鄂国公府的姑娘,现在寄居在长兴侯府,有急事要回鄂国公府,可是前头有马车侧翻,为了赶时间抄近路,便冒昧从此经过,没想到惊扰了公子……还请公子看在鄂国公府和长兴侯府的份上,行个方便。我在这里先谢过公子了。” 她知道京中簪缨之家盘根错节,相互之间通过联姻都有亲戚关系,而这少年一看就是簪缨子弟,把鄂国公府和长兴侯府全搬出来,就是希望他看在两府的面子上,能放她们离开。 那少年听了淡淡一笑:“鄂国公府那是什么破落户,小爷可没听说过。”张思慧不由脸色一白,那少年话锋一转道:“不过长兴侯府小爷倒是十分熟悉……” 张思慧大喜:“长兴侯府老太太乃是我的姑祖母,还请公子看在她老人家的面子上行个方便,放我走吧……” 少年用折扇轻轻敲打着手背,微笑道:“你又不姓陆,我凭什么要给你面子。”猛然一声大喝:“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张思慧脸色大变,反应过来刚才他和自己废话半天全是在羞辱她。 便上来几个人将他们全都反剪了双手,将他们押进了府中。张思慧虽是公府小姐,可也没有得到什么优待。 被男人反剪双手押到府中,张思慧只觉得羞辱至极,可是她极聪明,却并未呼救,这附近的一大片宅院都是定国公府的产业,这个少年定然是定国公府的人,看他的岁数,说不定就是定国公世子韩茂。 韩茂为人极为跋扈,是京师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不过他就算胆子再大,也不至于把她怎样,所以她心里还是很笃定的。 韩茂把她押回府中,直接将她关在柴房里,连饭也没给她送。 张思慧才隐隐觉得不对。 她被饿了整整一天,直到第二天晚上,在她的强烈要求下,韩茂才抽空见了她一面。 张思慧饿得前胸贴后背,却仍能表现得十分冷静,她冷声道:“韩茂,你到底要做什么?长兴侯府和鄂国公府迟早会找到这里来,到时候我看你怎么收场?”她表面冷静,实际上忧心如焚,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她有口难辨,恐怕只有嫁给韩茂一途了。而韩茂早就有了正妻了。 这个将张思慧拘禁起来的人果真就是韩茂,他哈哈大笑道:“居然能猜出我的身份,你还真不简单。”韩茂声音一冷:“不妨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你是在想怎么说服我,将你放了,免得还要嫁不成陆文廷那小子是不是?” 张思慧脸色一变。 韩茂随意地靠在椅子背上,“我真不知道我有哪点比不上陆文廷那小子,姑娘能不能给我解解惑?” 张思慧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韩茂哈哈大笑,道:“我胡说没胡说,叫正主出来不就知道了。”接着他一转头,叫道:“别在后面躲着了,出来吧。” 就从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来,不是陆文廷还有谁。 韩茂和陆文廷十几年的交情,陆文廷想要亲手干净利落地处置张思慧,便请了发小帮忙。 张思慧看到陆文廷脸色狂变:“陆三哥,你怎么在这儿?”她很快也反应过来了:“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陆文廷冷冷看着她:“别叫我陆三哥,你也配!” 张思慧脸色由青变红,眼中顷刻含满了泪水,身子已经摇摇欲坠。“陆三……公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到现在还在装无辜装白莲。 陆文廷眼中满是厌恶:“你这样毒如蛇蝎的女人,我本不想再见你,只叫你永远从我面前消失。现在我还是给你一个机会,你亲口告诉我,你到底是如何设计破坏我和琪妹妹的婚事的,你若肯坦言相告,我还可以留你一条性命,否则……”他语气淡淡的,听在张思慧耳中却令她毛骨悚然。 张思慧脸色彻底变得雪白:“我没有!我是对陆三公子生出了不该有的爱慕之心,可那是我情不自禁,我绝没有害过三公子。” 韩茂用折扇拍打着掌心:“你就别装了,你的贴身丫鬟早都招了,你还这样嘴硬,有意思吗?” 张思慧大骇:“翠翘真的落入你们手里了?” 陆文廷瞪了韩茂一眼,目光落在张思慧身上的时候,又重新变得冷若寒冰:“你若是想像翠翘一样,试试诸般刑罚的滋味,你尽可以不招供。” 张思慧一咬牙:“我什么都没做,有什么可招的。” 韩茂道:“呦呵,嘴还挺硬的。你是不是以为咱们真不敢对你动手啊?” 张思慧敛目垂头不说话。这些纨绔子弟无法无天,但是针对的对象一般都是平民,她不相信他们两个真敢对她这个公府嫡女用刑。 韩茂道:“好,小爷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酷刑!”韩茂之前就和陆文廷说过,他想到了一个好玩的法子,只要使出来,管教张思慧什么都说出来。陆文廷就等着看他的好戏呢。 就见韩茂拍了拍手,说了一句:“开门!” 面向花厅的一扇大门缓缓拉开,陆文廷以为后面藏了什么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几十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不但个个其丑无比,身上全都发出阵阵恶臭味,身上也不知多久没有洗澡了,指甲里都是黑泥。 这些人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陆文廷也有些吃惊。韩茂拍了拍手道:“还愣着干什么,看见这个妞没有,谁先抓住她,她就是谁的。” 叫花子们顿时蠢蠢欲动起来,他们都是社会的最底层,不要说这样高高在上的公府嫡女,就是那些站街的妓女,对他们来说都是高不可攀的。 便有人兴奋道:“大爷,你说的可是真的?” 韩茂呸了一声:“爷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便有人道:“这样的妞,干一次就算是死了也值得了,弟兄们上!” 张思慧的腿都软了,任她再聪明百倍,她也想不到,韩茂居然这么缺德带冒烟,竟然找了这么多叫花子来侮辱她。她尖声道:“你们谁敢?” 叫花子们已经一拥而上,有人开始撕扯张思慧的衣裳,“走开!走开!”张思慧抖如筛糠,不住尖叫,韩茂脸上始终带着笑,陆文廷也是面不改色。 躲在屏风后面的还有两个人,自然就是陆清岚和萧琪。萧琪有些呆不住了,毕竟她也是女人,受不得另一个女人被这般侮辱,正要出面阻止,陆清岚却拉住了她,低声在她的耳边道:“稍安勿躁!” 萧琪犹豫了一下,没有出来。 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张思慧已经近乎崩溃,“住手!快住手!我说!我什么都说!” 韩茂挥挥手,打发叫花子们都下去。张思慧跪在二人脚边,衣衫凌乱,全身抖若筛糠。 韩茂道:“早该如此,说吧,把你的那些阴谋,一字不落地说出来。另外小爷再警告你一次,机会只有一次,你若是还敢耍花招,我便再放那些叫花子进来,那个时候我可不会再叫停了。” 事已至此,已经完全超出了张思慧心理承受的极限,她便一五一十把之前如何算计陆文廷和萧琪的事情全说了,和翠翘所说果然一般无二。 陆文廷冷冷听完,狠狠一拍桌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思慧哭道:“我鬼迷心窍,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自打我在长兴侯府第一次看到你,我便喜欢上了你。那萧琪除了有个好爹好娘,哪点儿比我好,凭什么她就能嫁给我念兹在兹的心上人?”顿了顿,她又道:“事已至此,总是我做错了。我不敢再奢望做你的正妻,只要三哥愿意让我伺候你,就是做牛做马,我也愿意。还请三哥看在我对你痴心一片的份上,就遂了我的心愿吧。” 这个贱货! 事到如今,她居然还梦想做陆文廷的妾室,萧琪在屏风后面气的咬碎了银牙。 韩茂看了陆文廷一眼,贱贱地笑道:“张姑娘果然是痴心一片一往情深。男子汉三妻四妾,要不你干脆把她收了?”他明知道萧琪在屏风后面,偏偏要这么说。 陆文廷狠狠瞪了他一眼,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滚!” 韩茂贱贱一笑,对张思慧道:“看见没有,我这位兄弟和我们都不一样,他可是位痴情种子,眼里心里现在只有萧郡主一个人,你要想做他的妾室,还是下辈子吧。” 说罢挥挥手:“来人,把这个阴毒的小娘们给我带下去。” “等等!”张思慧拼命挣扎:“我把该说的都说了,请你们放了我吧。”就算做不成陆文廷的小妾,也总得先脱身再做筹谋。 韩茂脸色冷了下来:“事到如今,你还想回鄂国公府做你的千金大小姐吗?” 张思慧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难道,你们想要……杀人灭口?” 韩茂和陆文廷对视一眼,哈哈大笑道:“放心,我们哥俩儿还不至于杀女人!” 打发了张思慧,萧琪和陆清岚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韩茂挤眉弄眼地叫了一声“嫂子”,陆文廷一脚将他踹到了一边儿去。萧琪虽然满脸红晕,但还是和善地同韩茂打了一声招呼。 韩茂是陆文廷的好朋友,陆文廷肯带她来见他的最好的朋友,说明陆文廷是真正把她放在了心上。 萧琪道:“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张思慧?” 陆文廷道:“我不会让她再在京师呆下去了。” 萧琪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她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张思慧再次被关到柴房里,又惊又饿又吓,几乎奄奄一息了。这时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一个婆子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放在张思慧的跟前,粗声粗气地说道:“吃吧。” 张思慧饿得前胸贴后背,顾不得那么多,拿起馒头就啃了起来。很快就将一个馒头和一碗粥全都吃了下去。也不知怎地,只觉得全身越来越热,禁不住双腿相互摩擦,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正在这时候,就听见“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有些焦急地喊道:“表小姐!表小姐!” 张思慧脑子已经彻底迷糊了,身子像蛇一样缠在那个男人的身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顺礼成章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思慧悠悠转醒,天色已经微微发亮。张思慧发现自己睡在柴草堆里,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紧紧搂着她,两个人全都赤身裸体。借着点点微光她看清了那个男人,正是侍卫赵强。 张思慧昨天晚上虽然被韩茂下了药,但是很多事还是记得的,想起自己昨夜和赵强颠鸾倒凤,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冷。 “啊——”如今贞洁已失,根本就不可能再和陆文廷产生任何交集,想到这里她的心一阵撕心裂肺地疼,禁不住尖叫起来。 赵强也醒了过来,看见如今这个样子他似乎也有些发懵,猛地跪在地上:“表小姐,我我……我对不起你!”他羞愧地低下了头。 张思慧正要说话,外头忽地传来一道声音:“张姑娘,麻烦你穿好衣裳,小爷要进来了。”张思慧听出那是韩茂的声音,匆匆扯过自己的衣裳胡乱穿好,韩茂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韩茂换了一件衣裳,彬彬有礼地道:“我冒昧进来,没有破坏二位的好事吧?二位昨天晚上……滋味如何,是不是很快活?” 张思慧疯了一样扑过去,对着韩茂又抓又挠,“韩茂,你为什么要坏我贞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韩茂可不是那怜香惜玉之人,伸手就把张思慧推倒在地,冷然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本公子是在帮你,你不知回报,还这样又打又杀的,是何道理?” 张思慧想到自己百般算计,至此毁于一旦,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样落下来:“王八蛋,我和你拼了!”就又扑了上来。 赵强一把抱住她,“表小姐,你冷静点儿。” 韩茂恶魔般笑道:“还是赵侍卫识时务。你们本来不就是一对有情人吗,我昨夜成全你们,有什么不好?” 张思慧还在哭个不停,韩茂却已经不耐烦了,“小爷没有那么多闲工夫陪你们两个玩耍……”他叫人拿来文房四宝,又拿来一封已经写好的信,一副颐指气使的语气吩咐张思慧道:“把这封信抄一遍。” 张思慧拿起那封书信只读了几句,已气得全身打颤。信是以张思慧的口吻写就的,内容是说说自己和赵强两情相悦,不容于世俗,所以选择了私奔一途,请老太太成全她和赵强云云。 张思慧豁然抬头:“你到底想要怎么处置我们?” 韩茂淡淡道:“按照你的所作所为,我本来建议陆老三把你们赤条条地捆在一起,扔到大街上去……” 张思慧听后不寒而栗,要是他们真的这么做了,她除了自杀恐怕再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韩茂话锋一转:“不过陆老三没有我这么狠的心,他不想赶尽杀绝,而是想留你们一条狗命,但是京城你们是待不了了,我会把你们送到一处永远也回不来的地方。”事到如今,他也没打算瞒着这两人。 张思慧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是不会写这样一封信的。” 韩茂微微一笑,很有耐心地向张思慧解释:“你完全可以这么做。我也不会勉强你。不过后果我事先要和你说清楚。到底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 他叫人拿来一副地图,指着上头的两处地方,道:“你若是肯和我合作,写下那封书信,我便将你送到这里,”他点了点地图,是大齐西北的怡州,怡州富庶,去了那里至少不会受多大的苦。“并且给你们一笔银子,虽然不至于锦衣玉食,但是省着点花,下半辈子应该够了。” “若是你不同意写这封信,也没关系。我会把你送到这里,海州……当然,银子也肯定没有了。”他点了点地图上的另一个地方。海州贫瘠,若是真把两个人送那儿去,这两人又没有银子在身,那苦头就有得吃了。 “你好好想想吧。”韩茂满不在乎地说道:“你要知道,就算你不写这封书信,我们也有法子伪造你的笔迹,之前我们伪造了你舅舅的笔迹,你不是也没看出来。咱们不妨打个赌,看看长兴侯府里那个老眼昏花的老太太能不能看出那份笔迹是假的。” 张思慧已经浑身冰冷。那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那点小聪明,在陆文廷这样的人看来,实在是可笑之极,他们有太多的法子让自己悄无声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张思慧明白离开京师已是无可挽回,权衡利弊之后,她终于屈服,满怀巨大的屈辱,把那封书信抄了一遍。 韩茂把信仔细看了一遍,见张思慧没有耍什么花样,十分满意,哈哈大笑道,“张姑娘果然识时务。”他把信认真收好了,才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出发吧,可别耽误了出城的时辰。” 张思慧想到自己从此就将告别千娇百宠的小姐生活,哭哭啼啼地不肯走。韩茂毫不客气地一挥手,就来了两个婆子,将她硬架上了马车。 赵强也上了马车。 韩茂撩开帘子对着这对苦命鸳鸯一笑道:“祝二位一路顺风,我就不远送你们了。” 张思慧恨得牙痒痒,恨不能在他的脸上挠几道。 韩茂却对张思慧道:“张姑娘有朝一日说不定还要感谢我,因为我帮你找了一个对你情深义重的男人。”他看了赵强一眼,忽然笑道:“忘了告诉你,昨天晚上你中了春药,可是这位侍卫大哥,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 张思慧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响,再也忍受不住,抬手给了赵强一个嘴巴。赵强捂着脸,羞愧地垂下头去。 ☆、第159章 心痒 韩茂哈哈一笑,命车夫赶着马车出去。他到底是坏心眼,到最后没忘了挑拨两人之间的关系。现在两人身份悬殊,赵强占了张思慧的便宜,心中有愧,挨了一耳光还没什么。等两人到了怡州,赵强慢慢就会发现,没有娘家撑腰,手里没有产业没有银子的张思慧并没有比自己高贵多少,反而很有可能成为他的累赘。那时候赵强再回想起今日这个耳光,怕就是另一种心态了。可以预见张思慧以后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长兴侯府里真正关心张思慧的,其实也就只有一个张氏而已。只过了一天,老太太就觉得有些奇怪了。因为之前张思慧不是没回过鄂国公府,每次都会派人回来报平安,这次却悄无声息的,她觉得不对劲儿,就派人去了一趟鄂国公府查探,结果一问之下,这几天张思慧根本就没回来。 老太太觉得事情不寻常,叫了张思慧的舅舅舅妈过来一问,两人矢口否认给张思慧写过信,老太太愈发觉得事态严重。 一个大活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这样没了。本来张思慧的舅舅舅妈打算让老太太报官,却被老太太拒绝了,鄂国公府和长兴侯府两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老太太派人四下里寻找,陆文廷和韩茂既然敢绑架张思慧,肯定不会留下丝毫把柄,老太太自然是一无所获。 正在焦躁的时候,张思慧带出门的那个车夫回来了,还带回来张思慧写的一封书信。张氏看完了张思慧的书信,只说了一句:“思慧这丫头,怎么这么糊涂啊!”当即就晕了过去。 她是实在没有想到,张思慧会和一个侍卫私奔。之前她派人去看过张思慧的房间,屋子里乱成一团,值钱的金银细软全都被带走了,她心里就隐隐有了预感。她当然不会知道这一切都是陆文廷布置的。 张思慧是老太太力排众议收留下来的,张思慧这一私奔,让她也很没面子。她一方面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一方面又对她深深地失望,她不敢对外宣扬,勉力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只派了很少一部分人探查张思慧的下落。张思慧的父母早就犯事儿了,鄂国公府都是自私自利之辈,也没人肯在她的事情上多花功夫,时间长了,张思慧失踪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变成了一宗悬案。 陆文廷轻松解决了这件事,萧宁知道之后,对他大为赞赏。陆宸和纪氏再上门提亲,也就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下来,两家请钦天监推算了好日子,最后将成亲的日子定在明年的秋天。 几经波折两人的婚事终于尘埃落定,陆清岚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真心希望这一世,两人能够顺顺利利地在一起。 老太太因为张思慧的事情,大病了一场,请了不少太医来瞧,总算慢慢地好了起来,身子骨却急剧衰弱了下去。她本来一直掌握着侯府的内政大权不放,如今不放也不成了。 便和老侯爷提议要把管家的权力交给纪氏,老侯爷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答应了。她考虑着,这样做能挑拨大房和二房的关系,三房浑水摸鱼,说不定就能捡到便宜。 没想到纪氏坚决推辞,压根就不接这烫手的山芋。张氏当然更希望将管家的权力给三太太,可经过陆清茵和陆清蓉的两桩婚事,三房在侯府的威望已降到冰点,加上三太太身子也不好,所以最后没有办法,只得把管家权交给了冯氏。 陆清岚却没心思理会这些事情。 她的注意力,已经全被朝廷中发生的一件大事给吸引了——衡州总督井成病死在任上。 陆清岚是在朝廷邸报上看到的这则消息。她早就养成了看邸报的习惯,这段时间家中有了一位高参,她更是隔三差五地去请教。 臧元凯前世学的就是政治学和法学,虽然这个时代和二十一世纪的社会架构,运行体系完全不一样,可是一通百通,他这段时间在侯府恶补了不少知识,很快就将这个时代的社会运行方式解构完毕——前世他就研究过古代政治经济,并且在米国发表过多篇论文,这些对别人来说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对于他来说并不算是多大的挑战。 所以陆清岚向他请教一些朝廷中的大事,他已经能够帮助她答疑解惑。 陆清岚对于他的博闻强记学识渊博也深为震惊,只觉得若论目光长远,连大伯父也远远不如此人,陆清岚不由大为庆幸自己早一步找到了臧元凯,更加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臧元凯牢牢绑在陆家这艘战船上。 臧元凯这阵子在侯府也很是做了一些惊世骇俗的举动,他居然提出要在侯府内成立一所学堂,教导所有不识字的婢女和小厮认字。 陆清岚问他原因,他一本正经地说:“上帝面前人人平等,每个人都有受教育的权力。” 上帝面前人人平等,这句话陆清岚从那些传教士口中听到过,没想到臧元凯如此大才,竟也是天主教的信徒。 陆清岚虽然觉得他的想法有些惊世骇俗,最后还是满足了他的要求。只要他同意留在侯府,愿意怎么折腾,陆清岚都会尽量满足他。 而衡州总督井成病死的消息之所以能够触动陆清岚,是因为前世由此事引发一系列后果,直接导致了大皇子的失势。 衡州位于大齐南部,境内地势平坦、河网纵横、物产丰富、农业发达,是大齐最重要的粮仓之一,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衡州再往南就是大齐的南大营,历来南大营军粮的百分之八十都是衡州供应的,事关军心稳定,因此衡州总督的人选十分重要,历来都是皇帝亲自简选的。 原衡州总督井成乃是大皇子的铁杆心腹,所以前世井成死后,大皇子推荐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匡朋义接替井成的位子。 匡朋义素以刚正不阿闻名,刚刚在朝中办了几件大案要案,威望正隆,嘉和帝也就同意派他去衡州担任总督之职了。 没想到就是这个匡朋义在衡州坏了大事,因为急于报答皇帝和大皇子的知遇之恩,要干出成绩来堵住二皇子一党的嘴巴,他急于求成粗暴插手干预农事,强行命令农民将一季稻改成两季稻,结果不但没有获得农业上的丰收,反而带来衡州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饥荒,衡州老百姓纷纷揭竿而起匪祸横行,带得大齐整个南方都乱套了。 加上南大营粮草供应不足,大梁乘机兴兵,大齐军队大败。大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平定内乱,并将大梁的军队赶出国境。 事后总结经验教训,萧少瑜因为用人不当,是重大的政治失误,要负领导责任,朝野中对他的批评声音不断,加上后来又中了二皇子的诡计,导致王位被废,匡朋义事件可说是萧少瑜倒台的导火索。 因此这一世,无论如何不能让匡朋义再成为衡州的总督。 这日陆家的几个爷们儿陆瀚、陆宸、姑爷纪海正在陆瀚的书房里商议政事。 陆瀚道:“如今衡州总督的人选共有两个,一个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匡朋义,是咱们的人,”他把一个茶杯拿到自己这一边,“一个是兵部左侍郎谈绍元,是鲁王的人,如今两人竞争激烈,皇上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纪海不忿道:“匡大人刚直不阿、高风亮节,在士林中名声甚好。而那个谈绍元,尸位素餐,蝇营狗苟,若不是二皇子着意提拔,他也到不了兵部左侍郎的高位,皇上还有什么犹豫的,我这便写了折子上呈御览,请皇上早下决断。” 陆宸也跟着点了点头。 陆瀚却一把按住他的手道:“姑爷不可冲动。”纪海还是年纪小了一点,做事容易冲动。他道:“你虽然职位卑微,可却是中书舍人,皇上身边的近臣,皇上最痛恨的就是身边的人跟着掺合这些事情,所以你的奏折写不得。”他转头看了陆宸一眼,笑道:“还要麻烦二弟,二弟如今是正六品,官阶不高不低,写份奏折立挺匡朋义,正好可以试探一下皇上的心意。” 其实这不是陆瀚的意思,而是大皇子吩咐的。 陆宸自然答应。三人商量了一会儿,陆宸和纪海分头行事。 陆瀚坐在位子上,揉着自己的眉心,感觉异常疲惫。正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看见有个丫鬟捧着一壶茶走了进来,陆瀚不想被人打扰了思路道:“放在桌子上,退下去吧。” 就见那个人把茶壶放在桌上,却不肯走,笑嘻嘻地说道:“大伯父,是我!” 陆瀚定睛一瞧,登时笑道:“原来是六丫头,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 陆清岚拉了一把椅子在陆瀚对面坐下,然后拿起一个茶杯给他倒上茶水,“大伯父,这是我叫人在黑市上买的大红袍,几十两银子一两呢,您尝尝。” 大红袍的几株母树长在武夷山,只有三棵六株,每年的产量都极低,所有的茶叶产出之后全部供应给了皇帝,要是想喝这种茶叶,只能到黑市上去采购,还不一定是真的。 陆瀚听得眼睛一亮,笑道:“我尝尝。”端起茶杯来小心地啜了一口,在口中细细品味:“果然是好茶。似乎比我在皇上跟前喝到的大红袍还要更胜一筹。” 陆清岚道:“据说每年供奉到宫里面的,都不是真正母树上出产的大红袍,真正母树的大红袍只能在黑市上买到。这不是因为内务府和司礼监的人胆大包天,而是为了保持品质的稳定。因为这茶叶的出产,也要看年景气候。如果某一年的母树出产的茶叶品质高些,皇上喝了高兴,下一年因为年景气候的原因,弄不到这样的好茶,皇上怪罪下来,内务府和司礼监的人岂不是要脑袋不保,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每年都进贡次一等的茶叶给宫里,给自己留下转圜的余地。所以真正的极品大红袍,在宫里是喝不到的,只能在黑市上面碰运气。大伯父,我说的对吗?” 陆瀚点了点头,呵呵笑道:“小丫头年纪不大,对官场的一些门道倒是知道的清楚。你这次来见我,不光是为了请我喝好茶吧,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陆清岚有些腼腆地笑笑。“大伯父,那我说了,你可不要怪我掺合你们男人们之间的事儿。” 陆瀚道:“你看我是那等食古不化之辈吗?”陆清岚的见识水平,他早就清楚,就是聪明绝顶的纪海现在因为历练尚浅,也及不上她。陆瀚对此有些奇怪,不过也不会去深究,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他绝对不像是别的男人那般瞧不起女人,倒是很想瞧瞧陆清岚到底要说些什么。 陆清岚这才说起正题,“我听说,你们要推举匡朋义做衡州总督,有这回事儿吧?” 陆瀚道:“小丫头耳目倒是满灵通的。是有这回事儿,怎么了,哪里不妥吗?” 陆清岚道:“大伯父能否想个法子,别叫这个匡朋义去衡州了。”说完便去看陆瀚的神色。 陆瀚不由哑然失笑:“匡朋义做了衡州总督,对咱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理由呢?” 陆清岚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离谱,不过不管怎样,她也要试一试,她没有足够能量去影响朝局,只能通过陆瀚去想法子让大皇子改变主意。 陆清岚斟酌道:“是这样的,我研究过匡朋义的履历,我发现他虽好义,但也极好名,且做事急功急利,急于求成。就从他在都察院办的几件大案就能看出来,若不是他的副手是个稳当人,恐怕这几件大案他一件都办不成。而且,他这一路升迁,除了做过太常寺正卿这唯一一个正职之外,一直都是副职,太常寺又是一个清闲的衙门。他没有独当一面的经验,骤然去了情况复杂的衡州任总督,怕是难以应付,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一定会连累咱们。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万一他把衡州搞乱了,恐怕宁王殿下也难逃干系,还请大伯父劝劝宁王。” 陆瀚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清岚:“这些真是你想到的?” 陆清岚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嗯”了一声。 陆瀚长吁一口气,还是感觉难以置信。这小丫头的分析能力实在太可怕了。他苦笑了一声道:“若我告诉你,你这番话,我之前就曾向宁王建议过,你就不会到我这里来浪费口舌了。” “啊?大伯父和我有一样的担心!” 陆瀚点了点头:“的确如你所说,匡朋义此人太过好名,这阵子鲁王为了和我们争夺衡州总督这个职位,派了不少御史弹劾匡朋义,他名声虽大,才干却不足,加上心里憋着一股气,我就怕他到了衡州再犯了急于求成的毛病,反而揠苗助长!” 陆清岚不由佩服大伯父识人的本领。自己熟知历史的发展趋势,能推断出这些不难,大伯父却全凭经验和本事,这份能力绝不是她能够比拟的。 她兴奋道:“那宁王答应你没有?” 陆瀚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为何?” 陆瀚道:“衡州总督的职位,王爷是绝不会放弃的。而他手中,有资格接掌这一职务的,就只有匡朋义一个人了。所以,多劝也是无益,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帮助匡朋义争取下来这个职位。到时候再派一个老成持重的官员做他的副手,也许老匡没有咱们想得那般不堪呢!” 陆清岚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大皇子也不是不知道匡朋义的缺点,可是要做这个正二品的衡州总督,之前没有一定的级别是不可能的,也万万不能服众,只有匡朋义一人适合。 赶鸭子上架也只能是他了。 陆清岚情绪低落地走出陆瀚的书房。陆瀚这条路子看来是走不通了,难道要眼看着历史重演,眼睁睁看着大皇子再次败落吗? 陆清岚内心纠结无比。 陆清岚回到漪澜小筑,草草用过晚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到打了一更天的梆子,她才勉勉强强有了些睡意。 似睡非睡间,隐隐约约似乎有人在给自己掖被角,能随意进入自己屋子里的只有墨菊和墨香两个人,可是她觉得眼前这人并不是两个丫鬟其中之一,登时就清醒了不少,猛地转过身来。 倒是把那人吓了一跳。“你还没睡啊?” 正是萧少珏。 陆清岚见是他,松了一口气。“你怎么来了?” 萧少珏拽了一把椅子在她面前坐好,大大咧咧地道:“好些日子没见你,想你了,就来看看!” 陆清岚算了算,好像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又惊觉自己竟然被他带了节奏,敢情他就这么来见自己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事一样,这人真是脸皮厚,没好气道:“你这个随意出入别人闺房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萧少珏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什么时候你答应做我的王妃了,我便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了。” 陆清岚不由无语,“你一天到晚开口闭口说这些,有意思吗?” 两人斗了几句嘴,陆清岚打眼看到自己给他绣的那个荷包还在床尾,不由脸一红,便从被子里小心地伸出脚来,打算把荷包勾到被子里去。 她那点小动作怎么能瞒得过萧少珏,他一伸手就抓住了那个荷包。不过因为陆清岚正用脚勾着那个荷包,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握住了陆清岚小巧纤细的玉足。 两人全都傻了。 萧少珏夜探闺房这么多次,每一次都是规规矩矩的,还是头一回这么轻薄陆清岚。陆清岚的脸刷地就红了。怒道:“你做什么?” 天气那么热,陆清岚的脚上只穿了薄薄的袜子,萧少珏握住她的脚,隔着那层袜子也能感觉到她皮肤宛若凝脂般的触感。萧少珏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加上爱慕她多年,哪里受得住这个,几乎下意识地向下一扯,就把她的袜子脱了下来,她一只小巧晶莹,艺术品一样完美无瑕的小脚丫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萧少珏见她的五指上涂抹着鲜艳的丹蔻,对他简直就像是有一种极致的诱惑。萧少珏脑袋嗡了一声,不假思索地凑上去,在她的大母脚趾上亲了一口。 陆清岚的脑袋有一瞬间完全不能思考,直到这时才发出一声惊叫,一脚就踹在了萧少珏的脸上。 ——登时鼻血长流。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墨菊和墨香听到叫声,急匆匆地推开门跑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俩人全都楞了。 只见自家小姐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直光滑漂亮的小脚丫,而那个京师人人闻风丧胆的庆亲王萧少珏,则趴在小姐的床边,脸上鼻血横流。 萧少珏不由懊悔,自己刚才怎么没把门从里头反锁了,实在是太大意了。终日打雁,终于被雁啄了眼睛。 两个丫鬟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间全都懵了。 萧少珏何曾这样丢脸,勃然大怒,站起身转过脸阴冷地道:“都给本王出去!”他身上的气场何其强大,俩丫鬟哪里受得了,像是受惊的兔子似的跑了出去,逃得比进来的时候都快。 萧少珏回过头来看着陆清岚,脸色阴冷。 陆清岚也有些忐忑不安,知道这个家伙不是个能吃亏的,自己这般伤了他,他还不定怎么报复自己呢! 萧少珏道:“帕子拿过来!” 陆清岚乖乖地把自己的手帕递了出来。萧少珏接过来,擦了一把鼻血,直勾勾地盯着她道:“下手……下脚够狠的呵!” 陆清岚有些心虚地不敢看他,还是嘴硬道:“谁叫你先动手动脚的!” 萧少珏哼了一声,他其实也觉得耻辱,自己当时心痒难耐就昏了头了,怎么想着去亲人家的姑娘的小脚丫子?他觉得自己简直疯了,他有严重的洁癖,可是却丝毫不觉得小姑娘的脚趾头脏,真是邪门。 想着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在她露在外头的小脚丫上。 陆清岚刻意回避他的目光,只觉一阵诡异的安静,待她察觉到又被盯上,连忙把脚丫子缩进了被子里。“你还看!” 刹那间,萧少珏只觉得一阵可惜。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又尴尬又暧昧,都觉得情绪复杂,难以言表。 陆清岚急道:“你快走吧,我的丫鬟都已经发现了。” 萧少珏又用她的帕子擦了擦鼻子,道:“你把本王弄伤了,就这样打发本王?” 陆清岚都快哭了,“你还想怎么样?”是你先欺负我的好不好,倒还倒打一耙了! 萧少珏盯着她看了半天,很想说把小脚丫伸出来让我摸摸亲亲,我就原谅你。可是这话到底没说出口,一伸手道:“拿来!” 陆清岚不由愕然:“什么?” 萧少珏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刚才的荷包啊!还有什么?” 那荷包的确是给他做的,本来是想把母亲的那个荷包换回来的,他这样当面说出来,陆清岚却又觉得害羞,她有些慌乱地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睛,道:“你胡说什么,那是我给我哥哥的荷包!” 萧少珏的眼睛多尖啊,嗤笑道:“你哥哥敢带这样绣着蟒纹的荷包,不要命了?” 陆清岚瞬间语塞。想了半天,气鼓鼓地道:“我娘给我做的那个荷包呢?你先还给我!” 萧少珏很快从怀里掏出那只硬从陆清岚身上抢来的荷包,道:“喏,给你!” 陆清岚接过那个荷包,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是纪氏的东西,放在萧少珏的手里,怎么想怎么别扭。可是她似乎忘了,自己的东西落在萧少珏的手里,也十分不合适。 萧少珏又把手伸了出来:“给我!” 陆清岚不情不愿地把荷包塞进他的手里。 ☆、第160章 荷包 萧少珏细细打量着这个荷包,这是一个淡紫色的荷包,质地考究,上头用各色丝线绣出了繁复的花纹,做工十分精细,一看就知道下了不少功夫。 萧少珏只看一眼,登时就喜欢上了这个荷包。他撇撇嘴道:“看不出来,你的绣活还不错!” 陆清岚嘴硬道:“我是为了换回我娘的香包,你别想多了!”也就间接承认了这个荷包是她自己亲手绣的。 萧少珏不由心情大好,正要小心地把荷包挂在腰间,陆清岚忽然道:“慢着!” 萧少珏挑了挑眉:“又怎么了?” 陆清岚道:“我送了你一个荷包,你是不是应当帮我办件事!” 萧少珏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想要我帮你办什么事?”陆清岚还是头回这么郑重其事地求他办事。 陆清岚道:“这件事别人或许办不成,但是对你来说并不难。都察院左副都御使匡朋义即将成为衡州总督,你帮我把这件事搅黄了。” 萧少珏没想到她竟然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一时有些莫名其妙,“理由呢?老匡怎么得罪你了?难道是陆瀚叫你求我的?” 陆清岚之所以求助于萧少珏,实在是没有法子了,现在也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萧少珏拒绝她的要求,她也不会意外。 陆清岚连连摆手:“这事儿跟我大伯父没有关系。” 萧少珏更是奇怪了,“那你为什么要对老匡下绊子,他可是大皇兄的人。和你们长兴侯府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陆清岚知他心思缜密,聪明无比,编理由骗他的话说不定就会弄巧成拙,干脆耍赖道:“我就是瞧他不顺眼不行吗?你要是帮不了就直说,废话那么多呢。” 萧少珏嘿了一声,“你少用激将法,当我是三岁小孩子?” 陆清岚道:“那你到底帮不帮我?” 萧少珏摸了摸她给他做的荷包,道:“看在这个荷包的份上,本王就帮你这个忙。” 陆清岚见他答应,心中大喜,又觉得有些不敢置信,毕竟事情太过容易了。 正要说话,外头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姑娘,你没事吧。”原来是刚才墨菊和墨香两个丫头被萧少珏给吓退了出来,两个人站在门口不肯走远,心中惴惴想进去又有些不敢,可又担心孤男寡女呆在一起出事儿,墨菊才鼓起勇气喊了一声。 陆清岚听见这一声,就像是做贼的被当场拿住了一般,登时羞臊难当,瞪了萧少珏一眼,语速极快地道:“你还不快走!” 萧少珏知她脸皮嫩,不能过于强迫免得她生出抵触情绪。何况今天晚上的收获不可谓不大,便努努嘴道:“我有法子叫这两个丫头把今天晚上的事全忘了。” 陆清岚不用猜都知道,他那法子肯定十分暴力,俩丫头不知还要受什么样的苦呢。便直接拒绝道:“不用了,我能处理的好。” 萧少珏这才点了点头,推开窗户穿窗而出,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陆清岚认真整理了衣裳,又把被萧少珏脱掉的袜子穿上,才咳嗽一声道:“墨菊,墨香,你们进来吧。” 两个丫鬟慢慢挪进来,低着头,像是做错事情的是她们一样。 陆清岚一直觉得萧少珏在这么搞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被丫鬟们察觉,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陆清岚一时不知说什么,还是墨香先打破了沉默,她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见萧少珏已经不在了,松了一口气道:“庆王走了啊!” 陆清岚见她那怕怕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酝酿了一下,才说道:“今天晚上的事,你们万万不可外传。” 两个丫鬟连连点头:“奴婢们省得的。” 墨菊却比墨香虑事周全得多,有些着急地道:“姑娘,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庆王爷有没有……” 陆清岚知道她想问什么,道:“我和他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 墨菊刚才想起进来时看到的场景,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俩人啥事没有。她字斟句酌地劝道:“姑娘,不管之前如何,以后您千万不能和庆王殿下这样见面了,万一传出去……”墨菊已经猜到之前两人还秘密见过面。 墨香一拍手接道:“万一传出去,姑娘就只能做庆王妃了?”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姑娘,墨菊姐姐,庆王妃也不错啊!满京城里,奴婢觉得也就庆王殿下能配得上姑娘了。” 墨菊打断她的话:“闭嘴,你知道什么?”小姐这个身份做庆王妃有些勉强,要是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恐怕就只能做个妾室了。 陆清岚不由有些无奈,她可不想讨论这个,清了清嗓子:“行了行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们两个教我!你们只管保守好这个秘密就行了,千万不要告诉太太。” 墨菊本来有好多话要和陆清岚说,见状也只有暂且退下。 陆清岚安抚了两个丫鬟,躺在床上一时难以入眠,倒不是害怕丫鬟们泄露了秘密,这俩人都是从小跟着她,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她相信她们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 而是想到自己和萧少珏的诸般纠葛,不但嘴被亲了,这次连脚都被亲了,照这么下去,难道真的要做他的王妃了? 啊啊啊,不想做寡妇啊! 萧少珏从地道离开侯府,卫彬照例在地道口处等着他,看见自家主子神清气爽地回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卫彬伺候他这么多年,知道他这是心情大好的表现。 待抬头看见他鼻翼下面还有干涸的血迹,不由大吃一惊。“王王爷,您受伤了?”难道是偷香窃玉被人家哥哥发现,乃至被打伤了? 卫彬禁不住一阵疯狂脑补。 萧少珏却不以为意地道:“没事儿,地道里太黑,不小心磕到了鼻子。” 卫彬“哦”了一声,根本就不信他这鬼话。 萧少珏没有着急去洗澡,反而像是一个得到了新式玩具的小孩子似的向卫彬显摆起来:“好看吗?”他指着自己的腰间。 卫彬看见了那个做工精致的荷包,连忙一顿猛夸道:“好看,真是太好看了!这是奴才见过的最好看的荷包了。”他心想,难道说自家主子漫漫追妻路终于要见到曙光了,陆清岚都肯给他做香包了,是不是也要答应嫁给主子了? 萧少珏伸手拍了卫彬的脑袋一下,卫彬心里一紧,心想是不是刚才自己的话太夸张太肉麻了,没想到萧少珏竟然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说道:“就知道你小子有眼光!” 卫彬目瞪口呆。 萧少珏一面把玩着那个香包,一面向净房走去,吩咐卫彬道:“回去之后,叫秘营好好查查匡朋义的底细。” 卫彬见他吩咐正事,不敢怠慢,赶忙收敛情绪大声说了一句“是”。 萧少珏掌握的情报力量非同小可,不过几日就把匡朋义的底细查了个底掉,这个人不贪财不好色,就是喜欢一些虚名,做了这么大的官还真没有什么黑历史,萧少珏本来想找找他的经济问题,然后从这个方面打开突破口,结果最后竟然宣告失败。 萧少珏在书房里看着卫彬呈上来的材料,心想总不能陆清岚头回求自己帮她办事就办不成吧,难道要自己给匡朋义捏造一点儿黑材料? 正想着,忽然发现锦衣卫和秘营打探回来的材料上有一个地方不相符,他十分重视此事,便命令两个部门分别对匡朋义进行调查。 锦衣卫的材料里说匡朋义是嫡子,而秘营打探回来的消息却说,匡朋义是庶子,这其中必有古怪。 萧少珏便命令锦衣卫和秘营深入调查,消息一点点汇总过来,真相渐渐浮出水面,原来匡朋义的父亲曾在海州任县令,匡朋义便是在那时出生的,他母亲本是一位小妾,但是极为得宠,匡朋义两岁的时候嫡母去世,他的生母虽是小妾但以主母的名义主持中馈,匡朋义他爹很想将这小妾扶正,但是在官场上这是极没面子会被人笑话的事。为了自己的前途也只能作罢。匡朋义的生母便有实无名地做了几年“正妻”。众人皆将匡朋义视作嫡少爷。 后来匡朋义的生母死于一场急病,他父亲没有再娶,匡朋义顶着嫡子的身份考中了举人进士,一路做到都察院副都御史,因为海州地域偏僻也无人知道真相。其实在官场中对于男人而言,嫡子也好庶子也罢,对升迁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但匡朋义为人好名,一直隐瞒了此事。 萧少珏得知此事,不由笑道:“老匡啊老匡,这可是你自己往枪口上撞。” 漪澜小筑。 消息接二连三地传到陆清岚耳中。匡朋义和谈绍元之间毕竟匡朋义资历更老,加上衡州总督原来就是大皇子的手下,皇帝最终还是把这个重要的职务给了匡朋义。听说皇帝已经同吏部尚书以及诸位阁老商量过了,只差最后一道委任状。眼看前世悲剧又要重演,萧少珏那边又没有任何动静,陆清岚焦急万分。 她很想见萧少珏一面,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不想见他的时候他时不时就冒了出来,想要见他的时候他又没有影子。 这一日早朝,嘉和帝正准备宣布任命匡朋义为衡州总督,忽然有一名御史跳出来表示要弹劾匡朋义,此人是二皇子的人,这段日子为了争夺衡州总督之位,这样的戏码已经上演了很多遍,皇帝也好大皇子也好,全都心知肚明不以为意。从前御史们攻击匡朋义都是一些鸡毛蒜皮捕风捉影的事,根本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不想这一次,却是言之凿凿证据确凿。 弹劾他的理由是匡朋义以庶充嫡欺君罔上。这倒是个新鲜的罪名。皇帝派人下去一查,居然查证此事属实,二皇子阵营中的御史们一窝蜂地上疏弹劾,本来这算不了什么大罪,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翻出来,匡朋义这个总督是做不了了。 最后经过一轮复杂的博弈,二皇子终于胜出。谈绍元最终成为衡州总督。 待一切尘埃落定,陆清岚终于松了一口气。自然明白那名御史的黑材料是萧少珏派人透露给他的。 后来二皇子问起手下那名御史,匡朋义的黑材料从何而来,御史磕磕巴巴地告诉他,是他睡了一觉之后,在自己的院子里随便捡到的。二皇子不由心里微微一动。 他是极为聪明的人,匡朋义之事过去了几十年,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查到这些事儿,也就只有手握东厂和锦衣卫两大特务机构的萧少珏了。 萧少珏这段时间实力膨胀得厉害,二皇子对他越来越警惕,见他忽然帮了自己一把,心下很是奇怪,免不得思虑一番。若是能把九皇子收为己用,那大皇子又算得了什么?这是不是他倒向自己的投名状?想到这里,他的一颗心不由火热。 萧少珏在书房里研究情报,卫彬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大红烫金的请帖,“王爷,是鲁王殿下的请帖。” 萧少珏眉毛一跳:“拿来我看。” 三日后,是二皇子一位得宠的小妾的生辰,萧少璟请他过去喝酒。这算得是非常私密的场合,萧少珏明白二皇子这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 卫彬问:“王爷,您去吗?” 萧少珏微微一笑,“为什么不呢?” 三日后,萧少珏只带卫彬一人来到鲁王府。 “老九,你来了。”萧少璟亲自到门口迎接,拍着萧少珏的肩膀热情地说道:“老四、老八他们早就到了。” 萧少珏笑眯眯地道:“是弟弟来晚了,等会儿自罚一杯。” 萧少璟哈哈大笑:“你小子,真是长进了不少。”也学会虚与委蛇了。 萧少珏话里有话地道:“人嘛,总不能老是活得稀里糊涂。” 萧少璟把他请到花厅里,只见里头已经坐了几个人,四皇子萧少玹、八皇子萧少珉还有两个,都是萧少璟的心腹。 四八两位皇子看见萧少珏都起身打招呼,四皇子还好些,八皇子就有些不自在,他一直最怕这个弟弟了。 萧少璟让萧少珏坐在他的身边,最尊贵的位置,酒过三巡,萧少璟让他的小妾出来给大家敬酒。萧少璟的王妃廉氏乃是京中出了名的妒妇,连萧少璟这种狠角色都有些怕她。这位小妾看着弱柳扶风,能在这样一位主母手下站稳了脚跟,肯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萧少珏见她身材曼妙,气质温婉,不由自主地拿她和自家的小妞比了比,觉得陆清岚比她好多了,心中竟然升起了几分得意。 萧少璟一直力劝萧少珏喝酒,萧少珏武功高强,酒量也不小,喝了不少的酒,目光还是那般清明。 萧少璟本想把他灌得半醉,套套他的话,现在看似乎是不可能了。萧少璟便坦言道:“老九,前些日子,你帮了哥哥一把,哥哥谢你。”说着举起了酒杯。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萧少珏挑了挑眉毛:“二皇兄,我想你误会了,匡朋义的那事儿,我不过是看他不顺眼,并没有拉谁踩谁的意思,二皇兄多心了。”倒是没有否认自己把消息传递给萧少璟的御史。 萧少玹就坐在二皇子的另一边,举杯微微一笑,帮腔道:“老九,二哥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如今老大连衡州都已失去,失宠之势不言而喻。老九,你也该好好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萧少璟也放下酒杯,看着萧少珏道:“老九,咱哥俩从小就投缘,前些时候虽然有些误会,可也不是不能解开的。若是老九肯跟着我,咱们兄弟联手,老大又算得了什么。若真的有一天让我做了这天下,你便是我的摄政王,咱们兄弟俩共享这万里江山、荣华富贵,岂不快哉?” 萧少珏不由哈哈大笑,慢条斯理地说道:“二皇兄,你这话说得太早了,万一这场夺嫡之争,你败了呢?” 萧少珉道:“九弟,你这说的什么话?” 萧少玹也变色道:“老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萧少珏脸上堆满了戏谑:“请问二皇兄、四皇兄,这罚酒到底是怎么个吃法?我还真是怕呢!”语气已经完全地阴冷了下来。 萧少璟摆了摆手,“老四、老八,你们少说两句。”又转头对萧少珏道:“老九,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虽然手里有锦衣卫有东厂,可是你这是个得罪人的活,说实话,那个至高无上的尊位,怕你是没有机会染指……” 萧少珏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染指那个位置!” 萧少璟道:“可是父皇年纪大了,老大和我之间,你总要做一选择。老大那个脾气,说好听点是宽厚仁慈,说难听点就是优柔寡断,难道你愿意一辈子屈居他之下吗?何不跟着我,我可以对天发誓,只要我萧少璟有一口肉吃,就有你萧少珏一口汤喝。” “哈哈哈!”萧少珏忽然大笑起来:“二皇兄你想要把我收归门下,其实很简单,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萧少璟道:“什么条件,你说说看!” 萧少珏一字一顿道:“替我弄死司妃!” 萧少璟双目中爆起一团精光,沉声道:“老九,这不可能!”司妃是他花了无数心思才安插到嘉和帝身边的一枚重要棋子,作用十分巨大,他怎么舍得杀掉她?“你换个条件,我一定答应你!” 萧少珏淡淡道:“我就只有这一个条件!” 萧少璟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萧少珏站了起来:“酒喝得差不多了,多谢二皇兄招待。” 等萧少珏走后,萧少璟也带着萧少玹去了密室商量,萧少璟狠狠在面前的桌子上拍了一掌:“他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萧少玹适时煽风点火道:“二哥,我早说了,老九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他根本就不是那种屈居人下之人……” 萧少璟脸上的杀机一闪而逝:“他如今手中的势力愈发膨胀,不能在这样任由他发展下去,此人若是不能为我所用,就必须尽早地除掉他!按照你之前的计划,快些去安排吧。” 萧少玹脸色一喜,“我定会做得漂漂亮亮的!” 到了七月份,又迎来一项有非常重大政治意义的大事,便是围猎。围猎在每年的七八月间举行,皇帝会下旨叫皇亲贵胄和文武百官随行。陆清岚本来对围猎没有什么兴趣,可也不知是因为之前在百花宴会上大放异彩,还是萧少珏在其中搞鬼,她居然上了行猎的名单。 陆清岚十分诧异,她身边的丫鬟却全都兴高采烈。毕竟能这样名正言顺地出一趟门也不容易,陆清岚便也欣然接受,并且嘱咐陆文廷给她弄一匹马儿骑一骑。 她和萧琪学骑马早已经出师了,正好没有机会检验一下训练的成果。 狩猎的地点位于雍州,围场分别与燕国和北疆接壤,距离周国也不过几百里的路程,每年镇北王府和燕国都会派人参加围猎。大齐正是利用每年的秋围一是锻炼了队伍,二是加强了对北疆的统治,再有就是对燕国和周国进行威慑。 一举多得。 长兴侯府此次跟随御驾前去雍州围猎的除了陆清岚,还有陆抗、陆瀚、陆宸,陆文廷也以御前侍卫的身份随扈前往。纪氏因为要照顾荣哥儿没有跟着过去,不过有陆抗、陆瀚等人,纪氏也不怎么担心陆清岚的安危。 此外,嘉和帝还点名叫纪海跟随。 因为陆清娴有六七个月的身孕,纪海其实并不想离开妻子,可皇帝点了他的名字,他也不能不去。 大皇子、二皇子以及四、五、六、七、八、九、十几个皇子全都要随行,不但自己可以去,还可以带家眷去。 ☆、第161章 出行 雍州距离京师千里迢迢,从京师过去要走一个月。 到了正式出发的这一日,官道上旗帜飘扬,遮天蔽日。皇帝出行是件大事,光是护驾的羽林卫就有两千人。皇上带了皇后、郭宁妃、贞妃,以及这段日子最受宠司妃等一干妃嫔,加上御厨、御医、太监、宫女,光是为皇帝服务的又是一千人。 加上皇室宗亲、文武百官的家眷、护卫,更是数不胜数。因为人数太多,难以管理,大臣所带下人的人数都有一定限制,每家都不超过三十人。 所以一路行来,皇帝要什么有什么,舒舒服服的,大臣们可就没有那么好的命了。有时候未必就能吃上一口热乎的,若是碰到扎营的地方地形不好,甚至连帐篷都没得住,说不定还要睡在马车上。 上一世陆清岚跟随萧少玹参加过围猎大典,不过那时她是贵妃的身份,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这一次却不同。两世以来她都是娇生惯养的,这一次却有些苦不堪言了。 这一日安营扎寨,天色已经很晚,早已错过了饭点儿。嘉和帝住在中军大帐中,早就用过御厨精心烹制的大餐,因为旅途疲劳,已经歇下了。陆家的人马跟在队伍后面,才刚刚到达。 皇帝已经歇下,他们再生火做饭,肯定是不合适了。陆抗、陆瀚等人便准备啃些干粮就歇下了。 陆宸心疼女儿,去了陆清岚的帐篷。帐篷里有一张简易的床榻,陆清岚歪在上头,脸色苍白,显得有气无力。 “宝儿!你觉得怎样,可有哪里不舒服?药吃了没有?”陆宸看见一向活泼骄纵的女儿这个样子,心里十分难受,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皇上以及一众妃嫔们的毛病御医都看不过来了,所以官员的家眷们病了就只能硬捱着,或者吃些临行前带来的成药。 陆清岚勉力坐起身子来,对父亲笑了笑:“爹爹,我没事,就是感染了风寒,药已经吃过了,过两天就好了。您快去陪着祖父、大伯父他们,不要管我。” 墨香有些着急地道:“老爷,您快想想法子,那些成药都是事先配好的,哪里就对症呢?姑娘一连吃了几天,也不见效果。” 陆宸一咬牙:“我明日便给内务府上书,请他们派太医过来。”在这里太医也不是不能请,只是程序复杂些,很容易惊动皇帝。所以一般的家族,即使有人病了都尽量忍着,若是给皇帝留下一个只会添乱的印象,那就得不偿失了。 正说着,忽然听见帐篷外边一阵喧哗,就听见有人喊道:“宝儿,宝儿你在哪里?我来看你了!” 陆清岚神色一动,“是三公主!” 陆宸不由大喜,迎到帐外去。 不一会儿就见帘子一挑,陆宸在前头引路,三公主紧跟在后面走了进来。同来的还有一位身穿宝蓝色箭袖的清隽少年,正是萧少珏。 陆清岚不由怔了怔,挣扎着要下床来给两人行礼。 三公主疾走两步,将她摁回床上,见她脸色灰败,脸上露出心疼至极的表情:“宝儿,你生病了怎么也不派人告诉我一声,我好带太医来给你瞧病。” 陆清岚有气没力地说:“不是什么大病,我以为扛一扛就过去了,谁知道折腾我这么久!”三公主急忙招了招手,叫太医过来:“快快快!给宝儿好好诊脉。” 那太医回头看了萧少珏一眼,见后者点了点头,这才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坐在陆清岚的床前给她诊脉。 陆宸见萧少珏还站在那儿,急忙亲自搬了一把椅子,对萧少珏道:“王爷请坐!这里设施简陋,还请王爷莫怪。” 萧少珏对陆宸这个未来的老丈人极为和气,连忙道:“陆大人太客气了!你也坐你也坐。” 陆宸有些受宠若惊,陪他一起坐下。 另一边三公主絮絮叨叨地道:“这些日子每日都要陪着父皇进膳,给他老人家解闷也没有时间来看你。你病成这个样子我都不知道……”说着眼眶里就含了眼泪。 陆清岚笑笑:“我知道的,我没怪你。知道你脱不开身,我也没派人去打扰你,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生病的?” 三公主道:“是九哥告诉我的。” 陆清岚的目光就落在了萧少珏的脸上,这才发现萧少珏的脸色也很不好,似乎也生病了。此时萧少珏也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似乎在责备她:“为什么不早点派人告诉我?” 萧少珏有一肚子话要和陆清岚说,可是陆宸就在旁边,他实在找不到空当。 这时太医已经诊脉完毕。众人听说陆清岚不过是劳累过度,加上感染风寒,对症用几服药注意休息饮食,很快也就好了。众人才放下心来。 还未等三公主说话,萧少珏已经急急道:“你还等什么,赶快给陆姑娘开方子吧。” 太医开方子的当口,陆宸拿着方子看了看,有些无奈道:“这方子里有几味药,因为并不常见,我们这里并没有。” 三公主道:“陆伯父您别担心,把方子给我吧。御药房这次带了充足的药物出来。你们这边生火也不方便,我会每日叫人按方子把药煎好了,再送过来,绝不会耽误了宝儿的病情。” 陆清岚拉着三公主的手摇了摇,说了一句:“谢谢!” 三公主脸上露出了笑容,现场的某人比她更关心担忧陆清岚的病情她会说吗。 三公主就命贴身大宫女婉青拿着方子回到自己的营地去煎药。 萧少珏也站起身来,吩咐给陆清岚看诊的太医道:“从明日起,你每日过来给陆姑娘诊脉一次,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她的病治好。” 太医恭谨地应下。 陆宸见他对女儿如此上心,有些惊异地看了看他。 这时萧少珏又开口道:“陆大人,你们还没用饭吧?” 陆宸点了点头,“刚刚安顿下来,的确还没有用饭。” 萧少珏便吩咐卫彬:“去弄些吃的给陆大人和陆姑娘,要热热乎乎的。哦,对了,老侯爷和陆瀚陆大人那边也送些过去。” 陆宸连忙推辞道:“王爷,我们对付几口就行了,您别费心思了。” 萧少珏和颜悦色道:“陆姑娘如今是病人,再不好好吃口热的,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反正本王的份例一个人也吃不完,陆大人就当是帮本王的忙好了。” 陆宸从前也和萧少珏接触过几次,他每次都虑事周到彬彬有礼,他还以为庆王殿下阴鸷狠毒的传言都是假的。 卫彬最了解萧少珏的心思,去了不过片刻就带了一大群太监过来,大盆小盆,大盘小盘,热粥、热饭、热菜弄来满满一桌子,不但有肉更有新鲜的蔬菜。 众人都知道,行军途中肉不是最紧俏的,最紧俏的其实是蔬菜,因为蔬菜不方便保存,这些新鲜的蔬菜都是内务府每到一地临时购买的,十分难得,若非大富大贵绝对吃不上。 吃了好多天的干粮,便是病恹恹的陆清岚闻着这些热菜热饭的香味,也不由的被勾起了食欲,墨菊和墨香便扶她起身,喂她吃饭。 陆宸道:“王爷吃过没有,不如在这里用点儿?” 萧少珏痛快答应了,“早听说老侯爷酒量厉害,今日正好领教领教。” 当然不能在陆清岚的帐篷里用饭,陆宸便带着萧少珏去了自己的帐篷,不一会儿陆抗、陆瀚都来了。 男人们摆上酒菜,边吃边喝。萧少珏凶名在外,不过对于长兴侯府的人都客客气气的,也不摆王爷的架子。 老侯爷好马更好酒,这次出行带了几坛子上好的女儿红,便拿出来待客。众人推杯换盏,陆瀚望着萧少珏若有所思。他旋即笑道:“难得吃上一口热乎的,这次咱们倒是沾了六丫头的光了。” 萧少珏笑笑没言语。 陆瀚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心里却在想着,看来庆王殿下是真的看上了六丫头,若是侯府将来多出这么一位强势的女婿,也不知是祸是福。 男人们喝到二更天才各自散了。 萧少珏很想去陆清岚的帐篷里看上一眼,不过现在不像是在京里那么方便,虽然不甘心情愿,也只有放弃。 他不由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就不把陆清岚弄进出行的大名单里来了,本想让她到雍州来散散心,可是看见她生病难过,他心里也跟着难受。 当夜,三公主没有回自己的帐篷,就在陆清岚的帐篷里住了一夜。 第二天,萧琪听说她病了,也来看她。 自打萧琪和陆文廷定亲之后,三公主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三个小姑娘说说笑笑的,陆清岚觉得赶路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说了一会子闲话,三公主忽然道:“九哥让我提醒你一句,让你小心一些清蕙郡主。” 陆清岚吃惊道:“清蕙郡主也来了?” 三公主道:“这次围猎,镇北王也会亲自参加,清蕙郡主能不参加吗?” 萧琪也道:“清蕙郡主不是被吓疯了吗?” 三公主:“听说清蕙郡主经过太医这段时间的治疗,病情已经大为好转,和普通人无异了。” 陆清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有了太医的精心照顾,加上萧少珏假托三公主的名义每日派人送来新鲜热乎的吃食,陆清岚很快就恢复了健康。 这一日安营扎寨,陆清岚陆宸等人用过晚膳早早睡去。 整个营地里貌似一片安宁,实际却并不平静。是夜无星无月,万籁俱寂。午夜时分,一道黑影悄悄接近陆清岚的营帐,只见他中等身材,穿一身黑色衣裤,脸上蒙着黑巾。他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在帐篷上抠出一个小洞,悄悄向内看去。见帐篷内一盘漆黑,影影绰绰间,主仆几人似乎都已经睡下了。 那人长出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个鼻烟嘴一样的东西,正要透过缝隙塞进去,用迷香将室内的人迷昏,忽听得一声低喝:“什么人?” 那人吃了一惊,回头看时,就见代云手里拿着一柄长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 那人二话不说当即掉头就跑。 “站住!”代云低喝一声追了上去。她前阵子养好了伤势,刚回到萧少珏身边不久,这次陆清岚随驾出行,萧少珏便把她又派过来保护陆清岚。她倒也算是驾轻就熟。 代云在夏族年轻一辈中的武功也是出类拔萃,不然萧少珏也不会派他保护陆清岚。她轻功极好,可是前头那人显然也极擅长轻功,速度也是极快,一时之间代云竟然无法缩短和他的距离。 营寨的东边是一片葱葱郁郁的森林,若是躲进树林里去,代云就算本事再大也休想捉住他,他本来是向东面跑去的,可是跑着跑着居然换了一个方向,向南边跑去。 南边是一片荒草地,并不适合隐藏踪迹。代云又追了一阵,她也是极聪明的人,反应过来前面的人是在故意带着自己兜圈子。 不好!是调虎离山!她立刻明白了过来。 代云全身冷汗都冒出来了,当即丢下前面的那个刺客,往陆清岚的帐篷赶回去。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回来,就见帐篷外边已经打成了一团,两个黑衣人默不作声地进行着生死相搏,代云赶忙跑进陆清岚的帐篷里一看,见陆清岚和墨菊、墨香安然无恙,还在床上睡得正香,她才松了一口气。 又有些怀疑,这两个黑衣人中,定然有一个是和刚才那人是一伙的,那么另一个人是谁?难道除了九皇子,还有人暗中派人保护陆清岚? 代云握着剑走出帐篷,今天差一点就铸成大错,她决定将怒火发泄到那个刺客的身上。两名黑衣人看见她入而复出,吓了一跳,竟然很快分了开来,分别向两个方向逃窜而去。 代云跺跺脚,却不敢再去追了。 四皇子萧少玹的营帐,一个黑衣人跪在他的面前向他禀报着什么,他听了之后神色微变,狠狠一拍桌子:“这个贱货,居然敢不听本王的劝阻,一意孤行,真是气死本王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对站立一旁的李世说:“去清蕙郡主的营帐!” 李世道:“王爷,现在都是……后半夜了?” 萧少玹哼了一声:“后半夜又怎么,前头带路。” 萧少玹怒冲冲地走进戴彦珺的帐篷的时候,她刚刚穿戴整齐,看见萧少玹她脸色微冷,“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之间的合作关系是吗?” 萧少玹看了帐篷里那些宫女太监一眼,嘴唇里挤出一个字来:“滚!” 他气势吓人,下人们战战兢兢全都退了下去。 清蕙郡主冷笑一声:“你受了什么刺激,要到我这里来发疯?” 萧少玹猛地踏前一步,一把抓住清蕙郡主的脖领子将她整个拎了起来,清蕙郡主本来武功不弱,可自从上次受了莫大的刺激,她的身体也变得羸弱起来,竟然被萧少玹轻易地制服。 萧少玹将她提在半空中,她呼吸不畅,一阵窒息,紧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萧少玹见她脸色通红,一副马上就要断气的样子,才终于把她放到地上。 清蕙郡主抱着自己的脖子咳了半天,大怒道:“你疯了!” 萧少玹哼了一声:“贱婢!本王之前与你说过什么,你又是怎么答应本王的?本王会尽全力帮你成为九皇子妃,而你必须要保证陆清岚的安全,并且想法子让她成为本王的女人。你答应的好好的,为什么又要派人去刺杀她?若不是本王派人在一旁保护,今晚她恐怕……” 清蕙郡主恨恨地盯着萧少玹:“那个小贱人树敌不少,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我派出去的人?” 萧少玹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所有的人都像你一般肆无忌惮?除了你没有人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萧少玹也有些后怕,他也只派了一个人窥伺在侧,今晚若不是萧少珏也派了人过来,恐怕陆清岚真的要遭遇不测。 “哈哈哈!”清蕙郡主一阵大笑,“没错,是我!是我叫人去杀那个贱人的。我真是不明白,那个贱人,到底好在哪里,你和萧少珏一个一个,为什么都对她如此上心?因为她,我死了三个暗卫,连我自己都差点被逼疯,你说我该不该杀她,该不该杀她?” 萧少玹冷哼了一声:“陆姑娘的好,岂是你能够明白的,她就算是一根脚趾头,也要比你这样的疯女人好一百倍。” 清蕙郡主反问道:“既然你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留下正妃之位,却只能委屈她当个侧妃?” 这句话戳痛了萧少玹的心。 啪!他抡圆了胳膊甩了清蕙郡主一巴掌,将她整个人打翻在地。他嘴里喘着粗气,“本王警告你最后一次,你若再胡来,休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天亮之后,代云来到萧少珏的帐篷,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他。最后道:“属下执行任务不力,请王爷责罚。” 萧少珏面沉似水,“你的确是太过大意,自己去领八十军棍。”代云正要出去,萧少珏叫住了她:“刑罚之事等回到雍州之后再说,本王会再派三个高手供你驱策,但是你务必要给本王保护好陆姑娘,不要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代云一喜,“属下明白,必定竭尽全力保护陆姑娘的安全。” 萧少珏挥挥手让代云下去休息。眼中却是寒芒连闪,不用说昨晚必定是清蕙郡主所为了。 “戴彦珺!戴彦珺!”萧少珏嘴里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已经转过千百条诡计,若不是她背后牵连着镇北王府,杀她动静太大,就凭她三番五次对陆清岚出手,萧少珏早就想法子把她给做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再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陆清岚也好,长兴侯府的人也好,并不知道曾有刺客光临,差点要了陆清岚的小命。 八月初三,一行人终于到了雍州围场。雍州围场纵深各三百余里,面积很大,因为每隔几年皇帝都要驾临此地,因此围场内修有临时行宫,皇帝到围场就住进了行宫里。 行宫条件虽然比不上京城,但也是极好的。皇子公主们也被分配了行宫的房间,文武百官就不行了,行宫太小,不可能让他们也住进去,所以他们就只能在行宫外围搭建帐篷。 帐篷很快搭建好了,陆清岚正坐在木板搭成的,上面铺满了厚厚羊绒的床上休息,就见墨香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姑娘,营地后面有一条小溪,景色美极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陆清岚这些日子在马车里都快憋坏了,听了这话登时来了兴趣,便带着墨菊、墨香,还有代云出了帐篷。 自打那天的刺杀事件之后,萧少珏便把代云又送回到陆清岚的身边。陆清岚也知道围场不比京师,每年都有不少人死于狼虫虎豹口中,更有甚者,死得莫名其妙。代云这样能够近身保护她的女婢,她当然不会往外推,痛痛快快地便收下了。 墨香在前面带路,走了大概一刻钟,陆清岚眼前便出现了一条玉带般的溪水。此时正是八月份,天气不冷不热,阳光下小溪闪动着粼粼波光。四周是茂密的说不上名字的野草,间或点缀着或粉或黄或红的小花。 陆清岚身为大家闺秀,出门的机会并不多,这样自然的毫无人工雕饰的景色,看得她如痴如醉,禁不住说道:“好美啊!” 三个丫鬟也有些激动,尤其是墨菊和墨香,出门的机会和陆清岚一样的少。墨香跑到小溪的旁边大惊小怪地喊道:“姑娘,这溪水好清,里面还有鱼!” “在哪儿在哪儿?”陆清岚也来了兴致。她把手伸进水里试了试,发现溪水温度适宜,十分舒服。因为附近无人,陆清岚一时兴起,就把鞋脱了,光着小脚丫放在水里,竟然有鱼儿过来咬她的小脚,陆清岚兴奋地咯咯直笑。 萧少珏大老远就听见了她的笑声。 虽然在同一支队伍里,可他有十多天没见到陆清岚了,想得厉害,听说陆清岚一个人溜出来玩儿,当即便带着卫彬找了过来。 墨菊和墨香也学着自家小姐的样子,把脚放在小溪里,享受着鱼儿的按摩,只有代云身为护卫,时刻保持着警惕。萧少珏从几个人的后面走来,她也是第一个发现他的人。 正要上前行礼,萧少珏摆了摆手,代云也就噤声了。 萧少珏目光落在清澈溪水里陆清岚的那双小脚丫上,想起那天晚上他曾经亲过这只脚丫,忍不住心中一热。 陆清岚两只小腿一荡一荡的,激起片片水花。玩了一会儿之后,才后知后觉的一回头,就看见萧少珏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第162章 心乱 陆清岚当即大吃一惊:“你怎么来的?是什么时候来的?”皇上刚刚入驻行宫,这个时候你不在皇帝跟前献殷勤,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见他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双足,陆清岚大为羞涩,急忙将双脚拿出溪水之外,匆匆穿上鞋子。 墨菊和墨香也穿好了鞋子,慌慌张张地上前给萧少珏见礼:“王爷!”自打撞破了他们两人的好事,每次萧少珏来见陆清岚,她们都如临大敌。 萧少珏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本王和你家小姐有几句话要说。” 两人回头去看陆清岚,见她点头,才走到远处,但是仍能看到萧少珏和陆清岚两人。 陆清岚见他一双眼睛仍盯着自己的绣花鞋看个不休,嗔道:“看什么看?还没看够?” 萧少珏顺口回答了一句:“没有!” 陆清岚气结,没见过这么流氓的。“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快说,说完了我还要回去呢。” 萧少珏看了她一眼道:“你的病好了没有?”这纯粹就是没话找话了,她的病好没好,没人比他知道的更清楚了。 “早就好了!”陆清岚回答:“还要多谢王爷送来的太医和吃食呢。” 听她这么说,萧少珏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算你有点儿良心。” 陆清岚皱了皱眉,看见他腰间挂着自己送给他的那个荷包,问他道:“这个荷包,你一直挂着吗?” 萧少珏“嗯”了一声,“你又不给本王多做两个,不然还可以换着戴。” 陆清岚被他火辣辣的目光瞧得浑身不自在,低下头道:“王爷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萧少珏忽然道:“等一下!” 陆清岚停住脚步:“怎么?” 萧少珏想了半天,终于开口道:“这次行猎途中,父皇就要给我指婚了。” 陆清岚吃了一惊,立即问道:“是谁?”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八度,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 “是清蕙郡主戴彦珺。”萧少珏解释道:“本来她到京师来就是为了和亲的,拖了这么久,父皇还是决定把她指给我。” 陆清岚只觉得心乱如麻,顷刻之间脸色变得苍白:“你干嘛与我说这些!”皇命难违,既然是皇帝的意思,萧少珏的婚事已经成了定局。 既然是要定亲的人了,还天天跑来挑惹我做什么?陆清岚心里酸酸涩涩的,充满了怨怼,抬脚就走。 萧少珏一直注意观察她的脸色,见她顷刻间变了脸色,内心竟快慰至极。知道他对她的付出总算没有白费,她的心里是有他的。 他急忙追上去,伸手抓住她的胳膊:“你吃醋了对不对?” “你胡说什么!”陆清岚还在嘴硬,“我干嘛要吃你的醋!” 俩人这一闹起来,墨菊和墨香见了都往这边赶了过来。 有人比他们更快,“老九,你在做什么?”只听见一声断喝,四皇子萧少玹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两个护卫。 萧少珏放开陆清岚的手臂,道:“四哥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我的事不用你跟着瞎掺合。” 萧少玹淡淡道:“别的事我可以不管,你欺负陆姑娘我却不能不管。” 陆清岚本来听说皇帝要给萧少珏指婚就心烦意乱,加上萧少玹又跑到她面前刷存在感,她更是烦得要命。她收敛了心神,然后道:“二位王爷,我有事先走了。” 也不管两人齐齐转身看着她,带着三个丫鬟便走了。 两个男人相互牵绊,谁也腾不出手来拦着她。萧少玹见陆清岚看见他立刻便走开,脸色即刻阴沉了下来。 直到她走得看不见人影,两人才收回目光。 萧少玹淡淡道:“九弟,父皇打算把清蕙郡主指给你做正妃,想必你也听到了风声,我劝你还是离陆姑娘远一点儿。” 萧少珏道:“毕竟那还没有成为事实。而你,早已是有家室的人了,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这些?就算我得不到她,你更加没有资格!你这么聪明,不会没看出来,陆姑娘非常讨厌你吧!” 这话简直就像是在他的心上狠狠戳了一刀子,萧少玹狠狠瞪着弟弟,目光中再藏不住汹涌的杀意:“到底为了什么,你从小就和我这个做哥哥的过不去?我到底那点儿得罪你了!” 萧少珏冷冷一笑:“你离陆清岚远一点,我管你是人是鬼,我也懒得理你!” 两人四目相对,仿佛有无数电流在两人间的空气中划过。 陆清岚回到自己的帐篷,想起刚才萧少珏的那番话,心里乱成一团。她歪倒在床上,却大睁着眼睛,半天没有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外面一阵喧哗的声音的传来。紧接着似乎有人在她的耳边喊她的名字:“宝儿!宝儿,你在想什么呢?” 她才愕然发现,三公主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三公主看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有些奇怪:“宝儿你怎么了?” 陆清岚连忙掩饰道:“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吃的呀!”三公主在她的身边坐下,“你不会是又生病了吧。” 陆清岚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刚才就是想点事情。” 三公主站起身在她的帐篷里转了几圈,最后道:“你这里条件太差了,吃的用的都很紧缺,要不你跟我去行营住吧,我的房间很大,你和我住在一起,正好我一个人也怪无聊的。” 陆清岚想起到行宫去住难免就会碰到萧少珏,心里非常的抗拒,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似的,“这里挺好的,我哪儿也不去。” 三公主又劝了她几句,陆清岚铁了心的不肯让步。三公主也只得作罢。 她这次来又带了不少的吃食过来。如今皇帝住进了行宫,他们这些住在外围的文武官员们生火做饭也再没有了顾忌。 陆家带来的厨子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陆清岚的帐篷里也摆上了饭桌。她和三公主坐在一起,看见满桌子的丰盛的菜肴,却没什么胃口,吃了几筷子就撂下了碗筷。 三公主却谈兴很浓,吃完了饭还在陆清岚的耳边唠叨个不停。“宝儿你知道吗,这一次,他也要来参加围猎。” 陆清岚听得一怔,“谁呀?” 三公主急了,挤眉弄眼地道:“他呀,他!” 陆清岚终于明白了过来:“你是说,蒋信鸿?” 三公主用力点了点头。 陆清岚有些无奈:“你还没忘记他呢?”燕国国王病重,向嘉和帝呈上奏表,请蒋信鸿回国,嘉和帝痛快地答应了,不但礼送蒋信鸿回国,还派了几十名大内侍卫保护他——嘉和帝自然希望一直在齐国长大的蒋信鸿能够登上王位。 蒋信鸿走后,三公主很是伤心了一段时间。陆清岚本来以为她已经忘记了蒋信鸿,没想到蒋信鸿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出现了。 上一世蒋信鸿害得萧琪一辈子郁郁寡欢,陆清岚可不希望他再害三公主一次。便道:“你难道真的想嫁去燕国那样的小国吗?何况蒋信鸿现在还没当上燕国国王。我听说燕国三王子蒋信游精明厉害,背后又有大周支持,万一蒋信鸿夺位不成死了呢……” “停停停!”三公主直接捂上了耳朵,“这话你都跟我说了七八十遍了。你能不能换一套说辞啊!” 陆清岚无奈道:“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啊!” “我不就是这样的死心眼吗?你还不知道我!”三公主一下挽住了她的胳膊,笑嘻嘻地道:“宝儿,你是我最好的姐妹,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 陆清岚哭笑不得:“这种事情,我能有什么法子帮你?”现在我连自己的事情都理不清楚了。 三公主道:“你那么聪明,肯定有法子的。我不管,反正你一定要帮我!” 陆清岚拿她没有办法:“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你想嫁给蒋信鸿?没问题!但是你要做好守寡的准备!” 三公主的目光望向前面的虚空:“只要能嫁给他,就算是立即死了,我也愿意!” 大齐的大部队到达猎场之后并没有立刻开始围猎,而是一边修整,一边等着燕国和镇北王府的人前来汇合。 安抚和威慑燕国和北疆,本来就是围猎的一项重要使命。 燕国和北疆的人没有叫嘉和帝久等,两日后,两国的人便全到了。 燕国因为国王卧病不起,来的是大王子蒋信鸿和三王子蒋信游。北疆方面,镇北王爷戴统亲自来了。 当天,嘉和帝在行营设宴,招待三位贵客。 陆清岚本来没有资格参加这种级别的国宴,却被三公主硬拉了去。三公主事先和皇帝打过招呼,将陆清岚的座位安排在自己旁边。 她拉着陆清岚进场的时候,众位皇子、宗亲、内阁诸位阁老以及朝廷的重臣都已经到了。 两人走过长长的甬道,来到座位前面,途中接受了无数目光的洗礼。不光是萧少珏和萧少玹,便是萧少瑜、萧少璟也全都对她投以关切的目光。 这些人个个都是消息灵通之辈,萧少珏对陆家六姑娘有意思,早已成为公开的秘密。萧少珏也是故意让他们了解到这一点,他护短的名声在外,他们一旦对陆清岚下手,就要承受萧少珏疯狂的报复。惟其如此,陆清岚才会愈加安全。 陆清岚的座位在三公主旁边,但是稍稍靠后,萧少珏就在她的斜对面。她坐下之后,萧少珏即遥遥举杯向她示意。 陆清岚想起清蕙郡主,故意低垂着头不去看他。 三公主侧身回头提醒道:“宝儿,我九哥……” 陆清岚垂着头,假装没听见。三公主的目光在萧少珏的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在陆清岚身上,若有所思。片刻后又低声问:“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 陆清岚道:“你就别问了。” 萧少珏没有得到小姑娘的呼应,僵在那里,有些悻悻地。 萧少玹转头看了九弟一眼,目中尽是幸灾乐祸。 萧少璟的旁边坐着他的正妃廉氏,她看了萧少珏一眼,举杯揶揄笑道:“这小丫头满辣的,连九弟也降不住她?” 萧少珏十分讨厌萧少璟,偏偏对这个二嫂印象颇佳,淡淡笑了笑:“皇嫂说笑了。” 鲁王妃一口饮尽了杯中酒,目光再次落在陆清岚身上。上元节的时候,因为陆清岚的缘故,他儿子萧又霖被李玉好一通收拾,她就开始关注陆清岚了。如今,见了老四和老九对她的态度,她对这个美丽到了极致的小姑娘更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又呆了一会儿,陆清岚还是像是鸵鸟一样低着头,不愿和萧少珏有目光接触。三公主只得提醒她,“宝儿,你姐姐!” 陆清岚才抬起头来,向大皇子那一席望去,就见大皇子的身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女人,一个是正妃韩寄柔,一个则是她的大姐姐陆清莹。 陆清莹几经周折,于今年四月为萧少瑜生下一个儿子,取名耀哥儿。耀哥儿出生后,从奶娘到所有伺候的婆子丫鬟全是长兴侯府送过来的,陆清莹又禀明了萧少瑜在自己的院子里设立了小厨房,她费了不少心思,把院子排布得如同铁桶一般,水泼不进。 韩寄柔虽然对她的这个儿子极为忌惮,但是萧少瑜已经对她有所怀疑,她却不敢动手了。所以这段日子,耀哥儿倒是平平安安的,长得十分可爱。陆清岚还曾去宁王府看过他。 陆清岚没想到这次萧少瑜把她也一起带来了,可见萧少瑜对她颇为宠爱。 姐妹两个目光一触,各自点了点头。陆清莹难得见到家人一面,看见陆清岚还是很高兴的。 这时有太监传报:“燕国大皇子、三皇子到。” 就见两个青年男子一前以后走进大殿。三公主的目光落在前面的男子身上,再挪不开了。 蒋信鸿穿一身宝蓝色锦袍,几个月不见,他消瘦了些,清俊的面庞上少了几分温文尔雅,多了几分杀伐果决,陆清岚注意到他笑的时候双眸仍是微微蹙着,显然夺嫡之路并不那么顺利。 蒋信鸿进入大殿之后,便挨个地和各位皇子打招呼,以大皇子为首,众位皇子们不约而同地极给他面子,个个都和他称兄道弟的。这里就相当于他的主场,倒是把身后的跟着的三王子蒋信游给冷落在了一旁。 众位皇子却像是没有觉察到一般,陆清岚看得出他们是故意的,蒋信游自然也看得出来。蒋信游亲近大周,在这里自然得不到他哥哥那样的盛情。 蒋信游和蒋信鸿差不多大,两人长得并不像,若说蒋信鸿是个白面书生,蒋信游则是一个粗莽的武将,他身材十分壮实,紧身骑装里的肌肉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个武功高强的练家子。 虽然受到了冷遇,可他却不动声色,在位子上坐好之后,便悠然自得地自斟自饮。陆清岚不由吃惊,这人看着粗豪,实际上却极有心机,难怪前世蒋信鸿败在他的手下。 蒋信鸿刚刚坐下,就听见斜对面有人叫他:“蒋大哥!蒋大哥!” 抬头一看,就看见三公主向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蒋信鸿当即也展颜对她了笑,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三公主兴奋不已,回头和陆清岚分享,“宝儿宝儿,他冲我笑了。” 陆清岚见她这般高兴,不忍心泼她的冷水。她刚才看得清楚,蒋信鸿进殿之后,先是向萧琪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才和各位皇子打招呼,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过多关注三公主。 燕国的两位王子到达后,很快镇北王戴统也带着世子戴复光和清蕙郡主进入大殿。镇北王四十多岁,正当年富力强,身材高大,面容威严,两只眼睛开阖之间,精光四射,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戴统自视极高,除了对大皇子、二皇子尚算客气,其余的皇子一律只是点头示意,并未将众人放在眼里。不过他对萧少珏倒是意外的客气。 北疆最是崇拜强者,尊重实力,在戴统眼中,萧少珏已经是可以和大皇子、二皇子比肩的实力派人物。 端午节后,陆清岚还是第一次看见戴彦珺,她除了脸色略微苍白之外,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似乎恢复得不错。她身穿一件葫芦双福妆花缎斜襟衫子,下着淡紫兰百蝶穿花纹裙子,身披素白色暗纹刻丝蝉翼纱古香缎,一副中原闺秀的打扮。 陆清岚想起她即将被指婚给萧少珏,只觉得她的穿戴异常刺眼。 宾客已经来齐。又过了片刻,嘉和帝终于出面。他的身后,簇拥着皇后、郭宁妃、贞妃以及司妃等一干高位妃嫔。 陆清岚目光自然而然被司妃所吸引。皇后、郭宁妃、贞妃都是老人儿了,再怎么打扮,年龄在那儿呢,和司炫这样的年轻鲜妍的美人儿站在一起,还是很轻易地被她比了下去。她穿着淡紫色的宫装,面色清冷,显得别具一格。 她从一个小小的正七品更衣一路升到正二品的妃位,这阵子在后宫里的风光一时无两,可谓是三千宠爱在一身。皇帝是那般宠爱她,将她升到妃位却又偏偏不肯赐给她一个封号,叫人怎么都想不通。 皇帝落座之后,先是对燕国的两位王子,并镇北王表示欢迎和慰问,这才宣布宴会开始。 一时饭菜流水价地端了上来,这里虽不是京师,但是御厨们制作的饭食还是十分丰盛可口,甚至还有些奢华。 宴会上皇帝宣布了明日起正式开始围猎,并且将狩猎的队伍分成十二队,齐国的九位皇子各带一队,燕国的两位王子、镇北王世子戴复光各带一队。嘉和帝表示将拿出一支珍贵的黄玉如意作为赏赐,哪一队打得猎物最多,就把如意赏给谁。 皇帝对镇北王道:“咱们两个老家伙,就不要和孩子们一起争抢了。” 镇北王点了点头。 又问燕国的两位王子对于如此的安排有没有意见,蒋信鸿和蒋信游都说没有意见。这时有人站起来大声说道:“我有意见。” 众人的目光立刻全都集中在说话的那人身上,是清蕙郡主。她冲着皇帝拱手行礼,然后道:“皇帝陛下,您怎么只给男人们分配任务,倒是把这殿中所有的女子全给忽略了。我也一只队伍,我也是围猎的高手,我也要参加这次比赛,要是我赢得了比赛,那支黄玉如意,必须得归我。” 戴统立刻起身请罪:“小女年幼无知,说话不知轻重,还请陛下恕罪。” 嘉和帝哈哈大笑:“既然清蕙有此志向,朕答怎么能拂了她的兴致,就让她参加好了。”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清蕙郡主坐回座位上,视线落在萧少珏的脸上,一眨不眨。 萧少珏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又或者是注意到了也不想理会她,对她的注视没有任何回应。 清蕙郡主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她知道她和萧少珏的婚事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尽管萧少珏杀了她三个忠心耿耿的暗卫,但是北疆人崇拜英雄,能嫁给萧少珏她还是十分愿意的。 宴会上一片歌舞升平。 镇北王看了一阵子却是有些无聊,淡淡道:“陛下,每一次宴会都是这些东西,有没有新鲜点儿的玩意儿?” 嘉和帝有些无奈,千里迢迢带过来的舞女都是千里挑一的角色,个个都是貌美绝伦,而且舞艺出众。这你都不满足,想上天还是咋地? 这时大皇子萧少瑜笑道:“王爷想看些新鲜的玩意儿,倒也不是没有……” 一听他这话,连嘉和帝也向他这边看来。 萧少瑜从容地笑笑,道:“我最近收罗了以为能人异士,会用笛声控制毒蛇,不若让他上来表演一番?” ☆、第163章 围猎 众人给大皇子面子,纷纷叫好,其中叫得最欢的就是三公主。镇北王却是兴趣缺缺,在北疆控制毒蛇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技艺,就是大街上打把势卖艺的,也有不少能够控制毒蛇的,亏大皇子还郑重其事的。 不过等那个穿着一身白袍的驯蛇人出现,戴统脸上也终于露出了惊容。驯蛇人叫人抬了两个大铁笼子,笼子里密密麻麻都是盘曲的蛇,粗粗一看,怕不有三四十条。 驯蛇人一声令下,便有两人上前打开铁笼子。那些蛇却并不见出来,驯蛇人抽出一支笛子,在唇边呜呜咽咽吹出几个音节,笼子里的蛇才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一窝蜂地爬出来。 登时大殿空出来的地方都被蛇给占满了,乌央乌央的,看得人头皮发麻,这些蛇的脑袋都是三角形的,身上花花绿绿颜色鲜艳,一看就知道是含有剧毒。 胆小的妃子们已经惊呼出声,皇帝都吓了一跳。 驯蛇人又吹了几声笛子,几十条毒蛇立刻排成一队队整齐的队伍,像是等待将军检阅的士兵。众人见了此等神奇的景象,忍不住齐声叫好。 笛声又起,声音忽高忽低,那些毒蛇竟面对这皇帝齐齐低头,对着嘉和帝三拜九叩,好像在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和帝不由抚掌大笑:“有趣有趣!” 驯蛇人的技艺显然不止于此,那些毒蛇在他笛声的控制下不但能够做出各种各样高难度匪夷所思的动作,驯蛇人更是让它们跳了一支舞蹈。 戴统看得津津有味,笑道:“这蛇舞可比人舞有意思多了。” 终于驯蛇人表演完毕,在他笛声的控制下,所有毒蛇乖乖钻入笼子里。 刚才虽然表演好看,但是众人还是悬着一颗心的,如今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站在皇帝身后几个高度紧张的侍卫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司妃似乎对蛇舞表演十分感兴趣,她对驯蛇人道:“本宫有几句话想问你。” 那人对着司妃深深施了一礼:“娘娘请问。” 司妃道:“你练习这手以笛控蛇之术有多久了。” 那人对司妃道:“小人乃是苗疆人,从小就和毒蛇打交道,和祖父学习控蛇之术,现在算来已经有接近三十年了。”苗疆位于大梁以南,瘴气横行蛇虫肆虐,众人听说他是苗疆人,全都哦了一声,难怪他能将这些毒蛇驯得服服帖帖。 司妃又道:“你这些蛇都有毒吗?” 那人道:“小人这些毒蛇,共有十几个品种,每一条都有剧毒。若是人被这些毒蛇咬中,若不及时施救,很快就会毙命。” 司妃道:“我听说很多驯蛇之人,都将毒蛇的蛇牙拔去,免得被毒蛇误伤。你的这些蛇,都还有牙吗?” 那人道:“我们苗疆人驯蛇,从来不会拔去毒牙!” 司妃惊呼道:“那你不怕被蛇咬伤甚至咬死吗?” 那人道:“若真的被毒蛇咬死,那也是我们驯蛇人的宿命。实不相瞒,小的父亲,还有两位哥哥一位弟弟,都葬身毒蛇之口。” 司妃惊得掩住了嘴,“真是太惨了!”她看了驯蛇人一眼,“本宫问完了。”说着不着痕迹地向萧少璟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人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司妃立刻收回了目光。 嘉和帝赏了驯蛇人很多银两,驯蛇人千恩万谢地下去了。因为刚才看了群蛇的表演,接下来的节目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吸引力。 又过了半个时辰,宴会终于散了。 第二日一大早,陆清岚就被激昂的号角声吵醒。陆清岚揉揉眼睛坐起身来,抱怨道:“这么早,还叫不叫人睡觉啊!”她本来就认床,昨天从行宫里出来,拒绝了三公主留她在行宫过夜的打算,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在床上烙饼烙到半夜才睡着。 墨香为人活泼,最喜欢交朋友,早就探听了消息回来:“一大早,各位皇子、王子、世子们就出发去打猎了。听说这雍州围场根据地形和兽类的不同,一共六七十个小型的围区,若是出发的迟了,好的围区被别人占去了,岂不是吃亏。这些天之骄子们,可人人都想在皇上面前露脸呢。” 陆清岚“哦”了一声,也没怎么在意。反正谁得第一,和她都没有关系。 既然被吵醒了,陆清岚也就不打算再睡了。墨菊和墨香扶着她起床,洗漱已毕,早饭还没吃呢,三公主就来了。 三公主兴高采烈地道:“宝儿,咱们也去打猎吧。”原来昨天晚上清蕙郡主说了那样一番话,三公主心里也长草了,今天一早就去了皇帝那里,求皇帝允许她也带着侍卫出门打猎。皇帝被她磨得没法子,只好答应,但是只允许她在附近固定区域猎取一些小兽,不能走得太远,以免遇到大型猛兽。 三公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陆清岚。 陆清岚听她得意洋洋说完了,也觉得有意思,从前女眷们跟着大部队来到雍州围场,可没有谁能出门行猎的,都是躲在帐篷里,这些日子,陆清岚在帐篷里也呆腻了,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用过了早膳,陆清岚和父亲报备了一声就和三公主出了门。 这一世,陆清岚跟着哥哥早就学会了骑马。得知要随驾到雍州来,一早就叫哥哥将那匹温顺的马驹带了来,所以她也不缺少座骑。 三公主的骑术是和宫里的侍卫学的,比陆清岚强多了,两人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出了营地。三公主出来行猎,皇帝给她派了近百护卫。因为墨菊和墨香都不会骑马,只能留在帐篷里看家,代云骑术精湛,成了陆清岚身边唯一的婢女。 陆清岚骑在马上,微风吹来,只觉得天高云阔,一瞬间,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她大声对三公主道:“早该出来散散心了。” 三公主心情也是极佳,策马来到陆清岚身边,“宝儿,今天咱们也比比谁打得猎物多如何?” 陆清岚正要答应,忽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来。清蕙郡主穿着一身淡绿的骑装,带着几百号骑士风驰电掣地从三公主和陆清岚身边冲过去,她骑着一匹枣红马,十分高大,比陆清岚的那匹小马驹大出整整一圈。到了陆清岚旁边,她也不减速,眼看着她的马就要和陆清岚的马撞到一块儿了。 陆清岚惊出了一身冷汗,死命一拉马的缰绳,那马转了半圈,堪堪避过清蕙郡主。两匹马擦身而过,陆清岚还没等反应过来,清蕙郡主就哼了一声:“不会骑马,就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丢下一句话就飞驰而去,陆清岚不由一阵气结,这贱人一定是故意的! 三公主怒道:“神气什么呀!不就是马骑得好一点吗?” 陆清岚刚要说话,又是一阵蹄声轰鸣,就看见旗幡招展,萧少玹穿着一身宝蓝色骑装,策马奔驰而来。看见三公主和陆清岚他拉住了马,“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打猎吗?” 三公主有些吃惊地看着萧少珏:“九哥,你怎么才出发?你就不怕去得晚了,好的围场都被别人占去了,到时候那柄黄玉如意没有你的份吗?” 萧少珏微微一笑:“占去就占去,一柄如意而已,我并未放在心上。”竟摆明了不与各位皇子争先的意思。 陆清岚不由微微一怔,在她的印象中萧少珏一向好勇斗狠,今天这是怎么了? 萧少珏得知她们两个果真要去打猎,便从队伍中分了两百名侍卫出来,叫他们保护好三公主和陆清岚。 整个过程中,陆清岚一言不发,和萧少珏也没有任何对视或交流。萧少珏心中暗暗发笑,也不揭破。 “我走了!”他骑马从陆清岚的身边经过,低声说了一句:“小心点儿!” 陆清岚尽管还有些别扭,可还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就没来由地感到心中一暖。 陆清岚和三公主的骑术都算不上好,便在附近的林子里打猎。因为距离皇帝的行宫较近,狼虫虎豹之类的大型猛兽早被羽林卫狩猎一空,剩下的无外乎狐狸、兔子之类的小兽。 陆清岚的箭术也是陆文廷教的,却没学到哥哥十分之一的本领,在林子里游逛了一天,也只打了一只兔子一只狐狸,还是侍卫们将动物赶到她的跟前,她才勉强射中。 三公主的水平也和她差不多,只打了几只小兽,就打道回营。两人虽然说收获微薄,但心里却极度兴奋。 晚上就在草原上举行露天宴会。以露天烧烤野味为主。清点这一天的猎物,以二皇子和十皇子的猎物最多。皇帝十分高兴,赏了他们每人一大碗酒。 九皇子因为出发的晚,又没有占据好的围场,所以狩猎成绩很一般,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懊丧之情。倒是清蕙郡主,虽是一介女流,但是狩猎得来的猎物却比好几个皇子还要多,在这次围猎之中大出风头。 不过今天才刚刚开始,狩猎一共耗时半个月呢,未必最后的结果就是如此。 这顿露天大餐吃得十分尽兴,陆清岚回到自己的帐篷。刚要睡下,三公主的大宫女婉青来了,“六姑娘,公主殿下得了些雪狐狸皮,叫奴婢给您送几块来做件围脖儿。” 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宫女便把几张雪狐狸皮奉上。陆清岚接过来一看,见那雪狐狸皮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品相极好,且一整张的皮子,找不到任何箭伤的痕迹。 陆清岚知道能做到这一点,那箭必须是从雪狐的眼睛射入,才有可能保持整张皮毛的完整性,对于射箭人的要求极高。 女人对于这样的好东西总是缺乏免疫力,陆清岚也不例外。但她还是问了一句:“这皮子公主是从哪里弄来的?不会是……”晚宴的时候听说萧少珏猎了一些雪狐,若是他给的,再好的东西她也不想要了。 婉青像是明白她想问什么,笑道:“六姑娘放心,这皮子都是皇上赏下来的!” 陆清岚这才心安理得地收下了,对婉青道:“回去替我谢谢你们主子。等回到京师,我多送她几瓶我自己做的口脂。” 婉青笑着答应一声,带着宫女返回行宫。走到一半,却被一个身影拦住。那人长得清清秀秀的,却是一个太监,正是卫彬。 卫彬问道:“婉青姑娘,如何了?” 婉青笑道:“我已按照王爷和公主的意思说了,陆姑娘果然高高兴兴收了那些皮子。”卫彬也十分高兴,“有劳姑娘了。”往她手里塞了一锭金子,道:“王爷知道了一定高兴,我这就回去报信。” 婉青看着一溜小跑走远的卫彬,心里百感交集。萧少珏什么性子她很清楚,那冷漠得宛若冰山的男人,送礼居然还要绕这么大个圈子,也就只有陆清岚能承担得起这份“殊荣”了。 第二日三公主来找陆清岚去行猎,发现陆清岚把萧琪也叫来了。 因为蒋信鸿的事,三公主和萧琪一直不很对付,萧琪和陆文廷定亲后,三公主也就没那么不待见她了。可毕竟比不上和陆清岚这么多年的亲密,三公主一见萧琪就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陆清岚把她拉到一边,“琪姐姐可是我未来的二嫂,和你的蒋大哥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我叫她一起来行猎,你可不能再欺负她。” 三公主瞪了她一眼,道:“她愿意跟着就跟着好了。” 萧琪的骑术也是跟着陆文廷学的,和陆清岚半斤八两,三个人也不去那些深山老林,就在周围猎些野兔狍子之流的,倒是玩得很开心。 这样一连过了几日,每日日落之后,各位皇子、王子、世子收队返回营地,都会举行露天晚宴。 这些日子的成绩统计下来,一直是二皇子十皇子领先。燕国的两位王子和戴复光也不知是真的实力不济还是故意让着众位皇子,始终成绩平平。倒是清蕙郡主带着镇北王府的数百名侍卫,这几日捕猎所得,一日比一日多,竟然丝毫不输给男子。 这日嘉和帝听张秀挨个报出各队的收获,哈哈大笑道:“巾帼不让须眉,清蕙这般才干,令天下多少男儿汗颜呵!”他命人赏了一壶美酒给她,清蕙郡主居然拿着酒壶嘴对嘴一口气将那壶酒喝干了。 嘉和帝连连鼓掌,对镇北王爷道:“虎父无犬女,王爷调教的好女儿。” 镇北王谦虚道:“陛下过奖了。小女这般顽劣,普通的男子哪个能够降服得了她,微臣只怕她将来找不到婆家,要终老于我镇北王府呢!” 贞妃笑道:“王爷说得哪里话来,您想嫁女还不容易吗?皇上有这么多儿子,个个都是英雄豪杰,除了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其余的皇子们都尚未成亲……王爷少一个成龙快婿,而陛下也正少一个英武飒爽的儿媳妇呢,陛下您说是不是?” 皇帝微笑着频频点头:“朕打算与王爷结个亲家,王爷以为如何?” 戴统站起身来,将手放在胸前,躬身行了一礼道:“若珺儿能成为皇子妃,自然是荣幸之至。” 皇帝道:“好好好!咱们这个亲家,是结定了。” ☆、第164章 定心丸 人丛中的陆清岚听到这里,脸上血色顿失,手里拿着的烤兔腿一下掉落在篝火堆里,溅起的火星都沾到了她的衣服上。 墨菊吓了一跳:“姑娘,你怎么了?” 陆清岚道:“我没事!” 墨菊道:“姑娘你脸色很不好,奴婢先扶您回帐篷休息吧。” 陆清岚一口拒绝:“不必!”她倒要看看,皇上是不是真的把清蕙郡主指给萧少珏。 这时场中又起了变化。清蕙郡主忽然起身,对着皇帝和戴统遥遥行礼道:“陛下、父王,你们想要把我嫁出去,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 对于中原女子来说,主动提及自己的亲事于礼不合,但是北疆风气开放,女子参与决策自己的婚事并不是个例,所以一众闺秀们惊骇欲绝,清蕙郡主却是脸不红心不跳。 嘉和帝笑容和煦:“瞧瞧,清蕙这丫头自己都坐不住了。朕的儿子们今天都在场,你看中了哪一个,朕就叫他娶你就是!” 清蕙郡主双眼一亮:“皇上不是哄我的吧!” 嘉和帝:“君无戏言!” 清蕙郡主走至场中,朗声道:“我戴彦珺的夫君,不但要拥有这个世上最俊美的容貌,还要是这世上一等一的英雄人物。” 贞妃含笑道:“郡主瞧中了哪一位皇子,但说无妨!” 清蕙郡主用手一指萧少珏:“就是他!” 众人一片窃窃私语之声,这次跟随父兄出来的行猎的闺秀不少,这些人中有不少都将萧少珏视作白马王子梦中情人,周围顿时传出一阵惋惜的叹息声。 她心仪之人果然是萧少珏。 不知怎地,陆清岚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萧少珏的神色却是一片淡然,根本连看都没看清蕙郡主一眼,他的目光穿过了重重阻隔,最后落在陆清岚的身上,一瞬不瞬。 皇帝问道:“老九,告诉朕,你愿不愿意娶清蕙郡主为妻?” 萧少珏这才看了清蕙郡主一眼,起身,走到清蕙郡主身旁跪下,大声道:“儿臣愿意!” 皇帝和戴统对望了一眼,不论是大齐还是北疆,都需要通过这桩政治婚姻来巩固彼此之间的关系。对于这个结果,两人都十分满意。 嘉和帝道:“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这次狩猎完毕,返回京师,朕就给你们二人完婚。” 两人连忙叩谢皇恩。 一众妃嫔们纷纷道:“恭喜皇上!”皇后却有些酸溜溜的,萧少珏本来就势力雄厚,对二皇子的地位产生了严重的威胁,如今又成了镇北王府的女婿,以后谁还能压制他?可这事摆明了皇帝和戴统私下里早就有了默契,她现在就是反对也来不及了,只能假装高兴地跟着妃嫔们一起恭贺皇帝喜得佳妇。 现场是一片歌功颂德的颂圣之声,忽然有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不行!这样不行!”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皇后的侄女钱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脸色苍白,眼里全都是泪水。钱琳心仪萧少珏,一直梦想着要当萧少珏的正妃,如今皇帝将清蕙郡主指给了萧少珏,钱琳自是心痛万分。 皇后吓了一跳,一伸手就把钱琳硬拉回到自己的身边坐下。低声道:“你给本宫清醒点儿!”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 钱琳道:“姑妈,怎么可以这样?您说过的……” “你闭嘴!”她还没说完,就被钱皇后打断,她吩咐一旁跟随的嬷嬷:“琳儿身子不舒服,你先把她送回去!” 钱琳道:“姑妈!” 那嬷嬷劝道:“姑娘,皇后娘娘都是为您好,您就别让皇后娘娘为难了。” 钱琳无法,只能眼泪汪汪地跟着嬷嬷去了。 这边发生的小插曲,萧少珏根本就不知道,敷衍了一番前来祝贺的兄弟们,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陆清岚刚才所在的位置上,却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姑娘,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宴会才到一半,陆清岚就返回自己的帐篷,墨菊见她脸色苍白,联想起之前萧少珏曾夜探长兴侯府,心里隐隐明白了点什么。 陆清岚恶狠狠地想,萧少珏定亲便定亲,前世他便是娶了清蕙郡主,虽说两人婚后就从来没在一起过,但是陆清岚也明白,娶清蕙郡主对萧少珏巩固权力有着莫大的帮助。 可是无论怎么想也无法说服自己,心隐隐作痛。 她现在既难过又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干脆答应嫁给她。这个男人也是,从前见一次说一次要娶她过府,转眼怎么能又答应了娶别人。 “我没事!”她有气没力地道。陆清岚给自己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设,可就是高兴不起来,最后她把被子一蒙,什么都不管了,先睡觉再说。 本来以为一觉睡去,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可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天,一闭上眼睛,就是萧少珏和清蕙郡主跪在一起时的样子,她觉得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根本就无法入睡。 睡不着,陆清岚心里愈发烦躁,直接掀被子坐了起来。 墨菊和墨香听见声音,推门走了进来,都有些担心地道:“姑娘?” 陆清岚道:“睡不着,出去走走!” 八月的天已经凉下来了,况且这边又是塞外,墨菊和墨香给陆清岚穿了一件翠色的薄袄,又给她披了一件披风,才扶着她走出帐篷。代云有了上次的经验,不敢怠慢,如临大敌地跟了上来,又有十来个秘营的人隐在暗中保护。 夜凉如水,天上挂着一轮上弦月。 墨菊问道:“姑娘,咱们去哪儿?” 陆清岚在营地外围走了几步,想起之前去过的那条小溪道:“咱们去小溪那!” 那里距离营地其实挺远的,不过墨菊也不敢违逆陆清岚的意思。一行人便跟着陆清岚去了小溪旁。 晚上这里的景色又自不同,在月光照耀下,小溪如同一面面晶莹剔透的翡翠拼接而成的,闪烁着柔和的粼粼波光,陆清岚站在小溪旁的一块石头上,长长吸了一口气,感觉精神为之一振。 “这里真好啊!”她感叹了一句,就听见有人接话:“大半夜不睡觉,跑这里出什么幺蛾子。” 陆清岚豁然转头,就看见一身锦袍风流俊逸的萧少珏正站在他身后三步,脸上笑容虽淡,却极温暖。 陆清岚心说睡不着觉都是因为谁啊,反倒来说她。“要你管!”撅了撅嘴,“你这位准新郎不在行宫里庆祝抱得美人归,跑到这里来喝风吗?” 口气酸溜溜的。 好在萧少珏一来,墨菊她们就很自觉地退避三舍,给他们留出独处的空间来。 萧少珏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话里夹枪带棒的,还说不是吃醋了?” 陆清岚脸上一红,“你胡说什么!” 萧少珏见她双颊羞红,在月光的映衬下美得不可方物,心情好得要命。他道:“这件事,早在还没有离开京师之前就已经定了下来。本王也不愿意娶一只母老虎回家,为了这事父皇和本王谈了三次,本王也不得不答应。” 陆清岚心情低落:“王爷你没有必要更无须向我解释这些。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我都明白的。” 萧少珏哭笑不得:“你明白什么?” 陆清岚看了他一眼,“有些事大家心里明白,不用非得说出来彼此尴尬!” 萧少珏真来了兴趣,“那么说的话,有些话本王今天非听不可了!” 陆清岚心里有气,忍不住道:“你庆王殿下并非良善之辈,更不是肯屈居人下之人。你的才干能力并不比宁王、鲁王差,圣宠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却一直被他们压了一头。只是因为第一你比他们出生得晚,第二你在外朝没有足够的支持力量。而和镇北王府联姻,就像是瞌睡的时候有人给你送来了枕头,有了镇北王府的支持,你在诸皇子中的地位立即跃升了一大截,已经可以和宁王、鲁王平起平坐了。所以莫说清蕙郡主是个美人,她就算是个丑八怪,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娶她回府是吗?” 萧少珏道:“你说的不错,本王的确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不过本王也可以告诉你,就算要争那把至高无上的椅子,本王也并不需要外人帮忙,更不会委屈自己娶一个疯婆子回家。” 陆清岚“切”了一声,“那你还不是答应娶清蕙郡主了。” 萧少珏呵呵笑道:“听听你的口气,还说没有吃醋!若不是因为这件事伤心难过,怎么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陆清岚急了:“这地方风景如此优美,只有你会觉得这是……”到底说不出那样的字眼来,闭了嘴。 陆清岚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见他的腰间还挂着那只香包,心里一阵涩然。上一世他便是娶了清蕙郡主,到底命运的洪流滚滚前行,很多事情无法改变。这也怪她自己,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心思。若是早一点答应做他的王妃,或许不会是今天这局面。 陆清岚心里五味杂陈,终于艰难地伸出手来:“拿来吧。” 萧少珏一愣:“什么?” 陆清岚道:“香包还给我吧。你已经有了未婚妻,再把我送给你的香包挂在身上,不合适。” “开什么玩笑!”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心思才把这个香包骗到手,他用手将香包遮住,生怕被陆清岚抢走了似的,“送给我就是我的东西,哪有在要回去的?亏你还是大家闺秀,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说我不讲道理,到底是谁不讲道理?”陆清岚正色道:“我不是与你开玩笑,你快把香包还给我。若是叫清蕙郡主知道这香包是我送给你的,我还怎么做人?” 陆清岚扑上去抢他的香包,萧少珏侧身一闪,陆清岚一个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双手着地,手心擦破了点皮,火辣辣的疼。 陆清岚本来就心里委屈,又是疼痛又是难过,眼泪就流了下来。她的病痛像是镜子一样反射到他的身上,萧少珏登时就知道她挂彩了。 他有些歉意,蹲下身子准备扶她起来,心里疼她,却还嘴硬道:“怎么那么笨呢,这都能摔一跤!”他扶着她的肩膀正要把她拉起来,感觉到一颗灼热的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萧好珏以为她是疼的,笑道:“至于吗?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便要扶她起来。 陆清岚猛地坐起来,伸手把他推开,大喊道:“别碰我!”声音很大,把萧少珏都吓了一跳。 萧少珏之前是没有经验,但他是绝顶聪明的人,很快就明白了陆清岚是为什么而哭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心脏软成一团,竟然破天荒地认错道:“快别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该逗你!” 陆清岚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眼泪流个不停。 萧少珏顿时有些慌了,伸手一摸,竟然发现今天没带手帕,他低声下气地哄了半天,看见陆清岚越哭越凶,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伸手就把陆清岚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墨菊和墨香一直在远处偷偷观望着这边的动静,墨香见此情景,有些沉不住气了,打算过去帮着自家姑娘把萧少珏给拉开。 墨菊却一下拉住了她,道:“再看看!” 墨菊跟着陆清岚的时间最久,也最明白陆清岚的心思。 那边陆清岚拼命挣扎,又踢又打,萧少珏逆来顺受,硬生生地捱了下来。他武功高强,陆清岚那点儿力道,打在他身上不够给他挠痒痒的。 陆清岚打了半天,自己都累了。又是哭又有人肉沙包供她发泄,她心里的憋闷之气减了不少。她的性格并不是伤春悲秋的类型,擦了擦眼泪,又道:“放开我!” 心爱的女孩子抱在怀里,温香软玉,微风出来,暗香浮动,女孩娇嗔不依,像极了打情骂俏,这般的好享受,就是换个皇帝给他他也不做,立刻拒绝道:“不放!” 陆清岚真急了:“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咬舌自尽!” 萧少珏见她张开嘴巴狠狠咬下去,吓了一跳,怕她真的伤害自己,赶忙放开了手:“我放,我放还不行吗,你别做傻事!” 陆清岚站起身来,活动了活动被他勒得发痛的身体,见他还保持着那个抱着自己的姿势,想到莫名其妙被他占了半天便宜,越想越是气儿不顺,也顾不得他是王爷的身份了,抬腿就踢了他一脚。 萧少珏不避不闪,硬挨了一下,“你要是还没出气,就多踢本王两脚!” 卫彬躲在远处看得清楚,下巴都快掉了。这还是那个冷漠如冰睚眦必报的九殿下吗,简直就是一个大写的哈巴狗吗,在他屁股后面插条尾巴,估计他能在陆清岚面前使劲摇几圈。 都说一物降一物,古之人诚不我欺! 陆清岚听他一说,却不愿再对他动手了。她转过身赌气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也不会再见你了。”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还到我这里来献什么殷勤? 萧少珏厚着脸皮道:“那怎么能行,本王想你了怎么办?” 陆清岚气得直跺脚:“你还说!” 萧少珏叹了一口气:“本王知道你在生气,本来不想告诉你。算了,我今天就像你交个底,本王从前对你的那些承诺,每一句话都还有效!” 陆清岚嗤之以鼻:“不要再骗我了!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你和清蕙郡主的亲事是皇上亲自赐婚,且你又当场答应了,根本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萧少珏道:“本王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我不会娶清蕙郡主。就算她和本王定亲了又如何?万一她死了呢?万一她红杏出墙呢?” 陆清岚一个机灵道:“你什么意思?你难道是想设计……”她的眼睛瞪得老大。 萧少珏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母妃之前不是没想过将她娶回王府彻底架空,然后让你进府做我的侧妃,不过今天看了你的反应,这醋性大的,还是算了吧……只好辛苦些,提前把这些麻烦都解决掉!” 陆清岚还是有些不相信,他会为了她放弃即将到手的政治利益。“你说的都是真的?” 萧少珏道:“本王的口碑虽然不太好,但是什么时候骗过你呢?”这话倒不算夸张,萧少珏的确还没有骗过陆清岚。 看见陆清岚目瞪口呆的样子,萧少珏伸手拍了拍她滑若凝脂的脸蛋,“你就等着看你未来夫君的手段吧,到时候你可要表现出丝毫不知情的样子。哎,这件事本来不该告诉你……你也够笨的,本王对你怎么样你心里还不清楚吗,把本王看成什么人了……” 陆清岚半天才回过神来,拍开他的手羞涩道:“你是谁的未来夫君?” 萧少珏哈哈大笑,若是到现在还看不出陆清岚对他的情意,他真白活这十几二十年了。 他心情极为愉悦,“等这次围猎的事情完了,回到京师我便请父皇给咱们赐婚,放心,本王一定让你做我庆王府的女主人。” ☆、第165章 蒙蔽 听他说这些浑话,若是从前,陆清岚肯定会掩耳疾走,今天心里却是甜丝丝的。萧少珏见她垂下臻首,连脖子都红了起来,艳丽绝伦,简直像是暗夜里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再也忍不住走上前去,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陆清岚的身子像是小鹿一般微微颤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别胡来!”那么多人都在远处看着呢,以后叫她如何做人!她知道再怎么解释都是徒劳,干脆也不解释了,匆匆忙忙往回跑去。 萧少珏虽然蠢蠢欲动,可也知道此处不是亲热的好地方。小姑娘好不容易心房松动了,万一自己毛手毛脚地再惹她生气,生出些别的事端就不美了,所以虽然很想冲上去,好好品尝她的小嘴,到底忍住了。 说了一句:“以后每天我都会在这里等着你!”也不知陆清岚听到了没有,已带着墨菊、墨香和代云急匆匆地跑了。 卫彬这才走过来。“王爷,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回去吧。” 萧少珏心情极好地摆摆手,“不急!” 追了这么久,小姑娘总算松口了,这是他人生中极为重要的一刻。虽然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可是他心里都快高兴到爆炸了。留在这里,一方面是要回味这最为幸福的一刻,另一方面,是想着吹吹风,让自己冷静下来。 要是明天叫皇帝、镇北王他们瞧出端倪就不好了,也会影响计划的执行。 且说陆清岚回到帐篷,匆匆地将墨菊和墨香赶出去,躺在床上哪里睡得着,想到他最后那个拥抱,他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他的手臂是那样强劲有力,他的吻是那样的温柔动人。 难道爱上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感觉吗?原来爱是这样美妙的滋味吗?活了两世,她还是第一次体会这样的感觉。 从前她一直不理解,有些女人,以爱情为名义,对男人无怨无悔地付出,甚至不要性命,出卖家族,现在她隐约有些理解了。 第二天,三公主、萧琪、陆清岚继续结伴打猎。陆清岚今天发挥神勇,居然猎到了一只野狼。 萧琪笑道:“宝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事了,今日这般意气风发的,你一个人打的东西比我们两个加起来都多了。” 陆清岚道:“琪姐姐说什么呢,我能有什么好事?就算是有好事,我能不第一时间告诉你和三公主吗?”她心里暗暗警醒,在这营地里的聪明人可不是一个半个,自己若是不小心点,很容易被他们看穿自己和萧少珏的关系,那时候恐怕就是个麻烦事儿。 夕阳衔山的时候,三人回到了营地。 刚刚下了马,就有个宫女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公主殿下不好了,燕国大王子受伤了。” “你说什么?”三公主大吃一惊:“他伤在了哪里?伤得重不重?到底是怎么受伤的?”连珠炮地问出好几个问题来。 还没等那个宫女回答,她就急匆匆地向蒋信鸿的营地跑去,“不行,我要去看看蒋大哥!” 陆清岚伸手拉她,竟然拉了个空。她看了萧琪一眼,萧琪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 陆清岚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放心三公主,跟着追了过去。 她一边跑一边询问那个通风报信的宫女,从宫女口中大致打听到了事情的原委。蒋信鸿是被人算计,差点儿丢了性命。 原来蒋信鸿占据了一块不错的围场,每日都到那里去打猎,今日也不例外。他在林子里发现一只吊睛白额猛虎,便带人追了上去,结果有两位刺客藏在参天巨树上面,用弩机向他接连发射了数支弩箭,多亏他反应及时,避开了绝大多数的弩箭,但是大腿还是中了一支弩箭,那弩箭涂抹了毒药,被侍卫救回来后,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蒋大哥,蒋大哥!”三公主大喊着冲进了蒋信鸿的帐篷里。门口本来有两名侍卫看守,三公主伸手将两人拨开,两人犹豫了一下,没敢反抗。 陆清岚放心不下,也跟着进了帐篷里。本来蒋信鸿的帐篷,她和三公主都不该这样进去的,好在这是在雍州,又是在行猎,男女大防也就没有那么严格了。 陆清岚进了帐篷,就看见三公主坐在蒋信鸿的床边,握着他的手,大颗大颗的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来。“蒋大哥,蒋大哥你怎么了?你醒醒,你醒醒看看我,我是崇宁啊!”崇宁是三公主的封号。 蒋信鸿的小厮站在一旁一脸的莫名。 三公主看见陆清岚进来,仿佛是看到了救星,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宝儿,宝儿你快来!快帮我瞧瞧蒋大哥,蒋大哥他到底是怎么了?” 陆清岚看见三公主这个样子,心里十分难受。她走到三公主旁边,把蒋信鸿的事情和她说了一遍。 三公主跳了起来:“那还等什么,还不叫太医。” 蒋信鸿的小厮道:“小的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 正说着,蒋信鸿忽然呻吟了一声,张开了眼睛,也不知是不是被三公主哭醒的。 三公主惊喜莫名,“蒋大哥,太好了,你醒了!” 蒋信鸿转了转眼珠子,看见三公主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又看了看三公主旁边的陆清岚,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子不在跟前,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光芒。他咳嗽了一声:“公主殿下,怎么是你?” 三公主道:“蒋大哥你放心吧,我一定求父皇找最好的太医救你。” 蒋信鸿艰难地扯开嘴角笑了笑:“谢谢公主的好意。” 陆清岚忍不住道:“蒋大哥,到底是谁要害你?” 蒋信鸿苦笑了一下:“虽然我没有抓住那个刺客,但是这满大营里,除了蒋信游,还有谁那么希望我死?” 兄弟两个正在争夺燕国王位,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境地。 陆清岚正要说话,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太监大声道:“皇上驾到!” 众人吓了一跳,三公主和陆清岚齐齐起身,就见嘉和帝穿一身月白色的龙袍,没有戴冠,在一群皇子的簇拥下走进了蒋信鸿的帐篷里,众人连忙跪下接驾。 嘉和帝看见三公主和陆清岚,明显地一怔:“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儿?” 三公主根本没回答她的话,而是眼泪汪汪地道:“父皇,求你一定要安排最好的太医,救救蒋大哥!” 皇帝摆了摆手,“这些事我自然会处理,你先站到一边去。” 皇帝背后,跟着大皇子、二皇子以及四、五、九、十几位皇子。萧少珏见陆清岚也在蒋信鸿这里,不由心生醋意,狠狠瞪了她一眼。 小气的男人!陆清岚只当没看见。 蒋信鸿挣扎着要给嘉和帝见礼,嘉和帝摆了摆手:“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就不必拘礼了。”皇帝说完摆了摆手,几个太医便轮流上前去给蒋信鸿诊治,又在一起商量。 过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几位太医商量完毕,才向皇帝禀报,“陛下,大王子所中之毒十分奇特,似乎是某种植物的液体。” 皇帝问道:“是哪种植物的液体?” 其中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太医道:“似乎是毒箭木的树液。这种毒药微臣也只是在医书上看过,具体如何克制,还需慢慢研究。” 三公主登时就急了:“治不了那可怎么办?” “见血封侯树?”蒋信鸿喃喃道。“竟然是毒箭木!” 大皇子、二皇子和萧少珏等几个见多识广的皇子对视了几眼,眼中都露出凝重的神色。 毒箭木是一种十分奇特的植物,这种树木树皮或树枝破裂的之后,会流出一种乳白色的汁液,有剧毒,人畜服用之后,会因为心脏麻痹而死亡。此树乃是燕国所特有,齐、周、梁都没有,太医自然也没办法救他。 燕国的军队便经常把这种汁液涂抹在弓箭上,以加大杀伤。 蒋信鸿喃喃道:“果然是他!果然是他!”那两名刺客虽然没有抓到,但是能拥有这种毒箭的,除了蒋信鸿自己,也就只有蒋信游了。众人本来一开始就怀疑刺杀蒋信鸿的幕后黑手就是蒋信游,现在更是深信不疑。 皇帝自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脸色沉了下来:“在我大齐的地盘上,蒋信游就敢这般肆无忌惮地动手,真是可恶!”他毕竟是一国的皇帝,生起气来也极具气势。 萧少珏道:“既然是你们燕国出产的毒箭木之毒,你自己不会没有法子解毒吧?” 蒋信鸿道:“多亏我离开燕都之时带了一些毒箭木的解药过来。”说着便吩咐小厮去取解药来。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解药是一种碧绿色溶液,蒋信鸿本来箭伤就不严重,服用了解药之后,整个人的状态都好了不少。 嘉和帝放下心来,“你好好养伤,朕先回行营了。” “皇上且慢!”蒋信鸿忽道:“蒋信游如此胆大包天,公然挑衅大齐虎威,不外乎仗着后面有周国给他撑腰。还请皇上一定要给微臣做主啊!” 皇帝摆摆手:“你先养好伤,这件事朕自然会给你做主!” 嘉和帝带着一众皇子们出了帐篷,来到行宫中的一座殿堂里。刚刚坐好,二皇子便急不可耐地说道:“是啊父皇!蒋信游公然在行猎期间对大王子动手,显然未将我们大齐放在眼里。不杀一杀他的威风,怎么彰显我大齐的威仪。父皇,您不要再犹豫了,就答应大王子的请求,直接派兵帮助大王子夺取王位吧。”他一直积极推动大齐直接以武力帮助蒋信鸿夺取王位,以加强对燕国的控制,属于强硬派。 大皇子的政见正和他相反。大皇子道:“父皇,出兵之事牵涉甚广,如今周国强大,北方又有胡族蠢蠢欲动,一旦开战,后果实难预料,还请父皇一定要三思。”大皇子是典型的怀柔派,希望国家休养生息,不要轻启战端。 嘉和帝本来是倾向于大皇子的,可是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身为一个大国的皇帝,也是要面子的人,态度便有些动摇。 萧少玹哂道:“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还怕这怕那的,大哥也未免太过胆小。儿臣也不要多少人,父皇给儿臣三千羽林军,儿臣定帮着大王子把王位夺过来。”至少表面上他是铁杆的二皇子党,这个时候自然要帮着二皇子说话。 皇帝被说得有些动摇,他却看了萧少珏一眼:“老九,你有什么看法?”萧少珏能力极强,又掌握着情报来源,因此他说的话某种意义上比大皇子和二皇子对皇帝的影响力还要大。 萧少珏淡淡道:“派不派兵,何不等查清楚是谁要害蒋信鸿再说。” 二皇子道:“摆明了就是蒋家老三动的手,还有什么好查的?” 萧少珏道:“我看未必!能够提取毒箭木汁液的,除了蒋信游,还有一个人。” 萧少玮沉思片刻道:“你是说蒋信鸿自己?” 萧少玹道:“蒋信鸿难道疯了不成,派人自己射自己一箭?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萧少珏道:“本王听说,毒箭木的汁液毒性十分强,一滴汁液可以毒死十匹膘肥体壮的战马。蒋信鸿中了这种毒,却恰恰没被毒死,而且恰好又随身携带了解药,这是不是太过巧合了?” 萧少玮一拍手,“我明白了。蒋信鸿这是和咱们玩的一招苦肉计。用这个法子激怒父皇和各位哥哥,咱们觉得受到了蒋信游的侮辱,自然会派兵帮他夺取王位。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了?” 众人之前都没有想到这种可能,一时全都听得愣了。 嘉和帝最后道:“老九说的有道理,这件事就交给你去调查。” 自打蒋信鸿受伤开始,三公主就再不去行猎,每天都往蒋信鸿的帐篷里跑好几趟。陆清岚不想让她和蒋信鸿在一起,可三公主是一根死脑筋,她认定的事情八匹马也拉不回来,陆清岚除了干着急,没有丝毫办法。 这一日,陆清岚来到蒋信鸿的帐篷里。就看见三公主正在和一位侍女争抢药碗。那侍女道:“公主是贵客,请您好好休息。喂药这些活计,还是让奴婢来吧。” 三公主道:“蒋大哥病了,我侍候他喝药怎么了,你快松手,本公主的命令你也敢不听?” 那宫女听她这样说,不敢违背,就松了手。 蒋信鸿有些不好意思,对三公主道:“公主殿下,您这样可真是折煞微臣了。” 三公主不由分说把蒋信鸿摁回床上,用小银勺一勺勺喂他吃药。蒋信鸿表情十分尴尬,三公主却是一脸幸福。 等陆清岚和三公主一起出来,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可是公主,这样低三下四地巴结讨好他,你的尊严还要不要了?” 三公主叹了一口气道:“我喜欢他,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他。我喜欢他,我就要对他好,我无法隐藏的我真心。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陆清岚忽然觉得无话可说。某些方面,其实三公主比她这个重生的,做的好多了。 到了晚上,蒋信鸿的帐篷里终于安静了下来。他闭上眼睛,正要沉沉睡去,就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蒋信鸿心里一惊,他的师爷已跪在他面前道:“殿下,不好了,张大不见了。” 张大,就是那个躲在树上对他射冷箭的人,正是他安排的。 蒋信鸿大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师爷道:“有人看见张大被锦衣卫的人给捉走了。” 蒋信鸿脸色大变,“没想到庆王殿下这般本事,我真是小看了他!” 师爷道:“好在王秦还在咱们手里,且张大对殿下忠心耿耿,他是断然不会出卖殿下的。” 蒋信鸿道:“你懂什么,锦衣卫的刑罚实在太可怕,就是神仙进入了他们的刑室,也一样要开口的。” “那现在怎么办?” 蒋信鸿苦涩道:“这次恐怕要偷鸡不成蚀把米,难不成老天注定,我蒋信鸿一辈子就要一事无成吗?”他真的不甘心。 师爷思考着对策,忽然抬头道:“殿下,小的倒是有个主意。” “快说,是什么主意!” “庆王殿下一向和三公主交好,三公主对殿下又是一往情深,若是殿下想法子让三公主出面为您说请,说不定庆王殿下心一软,会帮你隐瞒这件事。况且三公主在嘉和帝面前也十分得宠,殿下若能娶到三公主,实在是一本万利之事。” 蒋信鸿脸上阴晴不定,最后用力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里,因为有解药,蒋信鸿的毒很快就解了,他的病也飞快地好了起来。伴随着他的身体一天好似一天,他和三公主的感情也是日渐升温。 “他今天对着我笑了!” “他今天跟我去河边散步了!” “他今天告诉我他喜欢我了!” 三公主快乐的像是一只小鸟,急需一个人来分享她的喜悦,每天都会向陆清岚汇报两人的进展。陆清岚也为她高兴。没想到她苦苦追寻多年的爱情,会这么容易得到。 陆清岚也为好友感到高兴。 这就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 这日陆清岚正在帐篷里翻看婉青之前送来的雪狐皮毛,萧琪来了。“琪姐姐来了。”她放下手中的皮子,走过来拉着萧琪的胳膊,俩人并肩坐在床榻上。 “在做什么呢?”萧琪笑着问道。 “三公主送了我几块雪狐皮,说是极为罕见的。我和墨菊她们研究一下,看作成什么比较合适。” 萧琪拿来看了看,道:“果然是上好的东西,作成围脖有些可惜了。要是多攒几块,做成一件大毛的披风就好了。”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萧琪话锋一转:“三公主最近也不找咱们打猎了,丢下咱们两个好生无聊。”她压低了声音,低声问:“三公主是不是和蒋大哥……” 陆清岚嘿嘿一笑:“琪姐姐一向光明磊落,怎么也关心起这些八卦了?” 萧琪道:“我只是关心三公主罢了。宝儿你告诉我,他们两个是不是……” 陆清岚点了点头:“三公主虽说有些不顾世俗礼法,可是我看她那般幸福快乐,我也有些舍不得劝她了。” 萧琪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有些担心三公主。” 陆清岚却并不担心:“蒋大哥是和咱们一起长大的,他的人品还是值得相信的。” 萧琪道:“人总是会变的。” “琪姐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陆清岚不由有些吃惊,她知道萧琪的性子,不是有真凭实据,她是不会乱说的。 萧琪道:“这件事本来不该我说……”蒋信鸿一直很喜欢她,她有瓜田李下之嫌,这个时候保持缄默是最好的选择,否则恐怕搞不好会影响她和陆文廷的感情。“……可是此事牵扯三公主的幸福,我又不能不说。” “你到底知道什么?” 萧琪犹豫了片刻,就把蒋信鸿和自己最后一次见面的情景说了一遍。 陆清岚听得目瞪口呆:“你是说,蒋信鸿之所以喜欢你,是因为你和那名一直保护他的大龄宫女长得很像?”陆清岚明白,蒋信鸿这种近乎“恋母”的情节是一种心理的病态,怕是很难改变的。 萧琪看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松了一口气:“可是三公主与我长得完全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也就是说,三公主和那个宫女应该也没有相似之处?那么蒋信鸿根本就不喜欢三公主,他很可能是在利用她?”陆清岚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她的目光长远,明白蒋信鸿如今正和蒋信游争夺王位,正是最需要大齐助力的时候,而三公主对皇帝对九皇子都有影响力,蒋信鸿出于政治目的,对三公主献殷勤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第166章 敢爱敢恨 陆清岚想起之前在京师,三公主也是不遗余力地倒追蒋信鸿,可是他却一直躲着她,如今忽然态度大变,实在十分可疑。 陆清岚就有些坐不住了。“蒋大哥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人了?” 萧琪也有些怅然:“人总会改变的。” 萧琪道:“你还是去劝劝三公主,叫她小心一点儿。本来这话该我亲自去与她说,可她对我本来就有很深的偏见,我若和她说出这番话,她还不一定怎么怀疑我。好在她一向最听你的,你去说最合适不过。” 陆清岚苦笑:“你以为我之前没劝过她,我叫她不要在蒋信鸿身上浪费精力,这话说了没有二百遍,也有一百遍了。别的她还肯听进去我的劝,这件事,她根本就是一条道跑到黑。” 萧琪顿时有些急了:“那怎么办?三公主活泼天真敢爱敢恨,却没有多少心机,我怕他被人骗了,还什么都不知道。” 陆清岚想了想:“这件事只有求庆王殿下帮忙了。”三公主在宫里,最怕的就是萧少珏这位九哥,他说的话,她应该能听得进去。 之前萧少珏曾对陆清岚说过,每天晚上都会在那条小溪边上等着她。可陆清岚羞涩矜持,从来没有去过那里,现在有求于他,当然顾忌不了那么多了。 当天晚上她就带着丫鬟去了小溪边。天上有星无月,天地间一片蒙蒙的白,依稀可以视物,这种事情,陆清岚也不敢叫人点灯笼,就借着隐约的天光向小溪边摸去。远远看见溪水旁边坐着的身材颀长高挑的青年,一股淡淡的喜悦从心间泛起,弥漫全身。 他真的一直在这里等她。 萧少珏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睛,“你终于来了。”他每日饭后到这里报到,已经是第五天了,这丫头片子一直放他鸽子,直到今天才终于出现。 陆清岚道:“王爷你别误会,我可不是来和你幽会的。” 萧少珏眉毛一挑:“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这话说得十分暧昧,陆清岚的脸腾地就红了。好在现在是夜里,萧少珏未必能够看得见,婢女们又十分知机,早就退得远远的了。 陆清岚迟迟才道:“我来见你,是有件事要求你。” 萧少珏唇边逸出一丝笑容:“有事求我,好办。”他用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先亲我一口,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办。” 陆清岚气得一跺脚:“你怎么老是这样?是关于三公主的。” 萧少珏淡淡道:“关于她又如何!你不亲我一口,我才懒得听。” “三公主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陆清岚气得肝疼,转身就走。 萧少珏摸了摸鼻子,心说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禁逗,伸手就拉住了她的胳膊,往自己的怀里轻轻一带,陆清岚就觉得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向前扑去,一下子就撞入了他的怀里。 惯性使然,陆清岚的小嘴在他的面颊上贴了一下。 还真亲到了。虽然她并不是心甘情愿。 萧少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说:“真香!” “你无耻!”陆清岚羞愤交加,在他的胸膛上用力捣了几拳。她的那点力度,打在萧少珏身上,不啻于给他挠痒痒,他不但不觉得疼,反而觉得很享受。 陆清岚也知道自己的攻击力5渣,很快也就停了手。 萧少珏喜欢她娇嗔的样子,本来抱住了她就不想放开,但是又怕她脸皮嫩,等会一生气掉头就走了,只好依依不舍地放开她。咳嗽了一声道:“你不是有事要求我吗,现在可以说了。” 这人总是动手动脚的,从前陆清岚很是反感,可现在,说实话她很有些享受这种感觉了,其实并不怎么生气。何况还是三公主的事情要紧,陆清岚便道:“我怀疑,蒋信鸿是想利用三公主,请王爷去劝劝三公主,不要被他给骗了。” 萧少珏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蒋信鸿是在骗她?” 陆清岚就把之前萧琪告诉她的那番话,没有任何隐瞒地告诉了萧少珏。萧少珏这些日子正在查蒋信鸿的事,张大一开始还一口咬定他是蒋信游派来刺杀蒋信鸿的,后来耐不住刑罚,已经招出这是蒋信鸿的苦肉计。 萧少珏出于谨慎的心态,还没向皇帝汇报,打算抓住另一个刺客,找到更多的证据再说。 听完陆清岚的话,他才缓缓道:“这小子,竟然还有这样不堪的一段历史。” 陆清岚焦急地道:“你手里人手充足,能不能帮忙查查,蒋信鸿忽然对三公主这么好,到底是什么目的。” 萧少珏表情阴冷道:“不用查了。这小子的确是在利用三妹妹。” 陆清岚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么肯定?” 萧少珏道:“之前蒋信鸿被人刺杀的事你知道吧?” “不是一直流传着,刺客是他弟弟蒋信游吗?” 萧少珏哼了一声:“这个黑锅蒋信游可背不起。这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桩苦肉计。” “什么?”陆清岚吃惊不小,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他这样做,一方面激怒皇帝,一方面博得同情,以换取更大的政治利益。” 萧少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赞道:“不愧是要做我庆王王妃的女人,聪明!他是想让齐国直接派兵帮他夺取燕王王位。不过他的诡计并未能瞒得过本王,本王已经捉住了两个刺客其中的一个,他已经招供,是受了蒋信鸿的指使,射他一箭的。” 陆清岚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萧少珏道:“本王这几日忙于外面的事情,有些忽略了三妹妹。”说着他摇了摇头:“她的性子,实在太过单纯。摆明了蒋信鸿发现张大被本王捉去了,才故意接近她,想让她在本王面前说情。”他何等聪明,很快就猜到了蒋信鸿的目的。 陆清岚有些着急:“蒋信鸿这么可恶,还等什么,咱们快去劝劝三公主,不能再被他骗下去了。” 两人也顾不得在这里逗留欣赏夜景了,便一起去了三公主的行营。 三公主跟随嘉和帝住在行宫里,有一个单独的院子。行宫警卫森严,若是陆清岚一个人前来,根本就不可能进入,但是有萧少珏带着,却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就到了三公主的院子,萧少珏在院子里站定,吩咐伺候的宫女道:“去把你家公主叫出来。” 那宫女面泛难色,吞吞吐吐:“王爷……公主,公主殿下她,她不在这里?” 陆清岚只觉得脑子轰然一震:“你胡说什么,公主不在院子里休息,她去了哪里?” 宫女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公主去了哪里!” 萧少珏哼了一声:“还能在哪儿,定是在蒋信鸿那里了。这个蠢货!” “他们不会已经……”陆清岚脸色彻底变了。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太容易发生点儿什么了。 “看看去再说!”萧少珏二话不说,带着陆清岚直奔蒋信鸿的营帐而去。萧少珏带了几十名夏族秘营的高手前去,当然他们现在的身份都是锦衣卫。蒋信鸿营帐外的侍卫出手阻拦,被这些高手轻而易举地制服。 萧少珏杀气腾腾地闯进蒋信鸿的帐篷,蒋信鸿和三公主刚穿好衣裳,三公主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就下地了。 陆清岚也跟着进来了,看到这等情形,只觉得脑子里一片轰鸣。“崇宁,你糊涂啊!” “宝儿!”三公主满面羞红,却是一脸的幸福。“我们……也是情不自禁。宝儿,九哥,你们一定要替我们保守秘密啊!” 蒋信鸿看见萧少珏,也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九殿下,你们怎么来了?” 萧少珏冷冷地看着他,目光就像刀锋一般的锋利,看得蒋信鸿全身汗毛都树了起来。别看表面上萧少珏对三公主态度很不好,其实三公主是他在宫中所有兄弟姐妹中唯二被他视作亲人的人,另一个就是萧少玮。 他为人最是护短,见蒋信鸿这样欺骗欺负三公主,胸中已是暴怒,表面却还是一派平静。语气淡淡地道:“好,很好!几日不见,大王子竟然有了这般的心机手段,真叫人刮目相看!” 蒋信鸿面红耳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萧少珏忽然闪电般来到他的跟前,狠狠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怒吼道:“王八蛋,你居然敢对我三妹妹下手,看我不把你大卸八块!” 他这一拳力道极大,蒋信鸿登时半边脸都肿了起来。直接被他打翻在地。萧少珏真生气了,跨前一步,抓住他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左右开弓,又给了他几巴掌。蒋信鸿心里有愧,也不敢还手。 帐篷里一时间都是清脆的掌掴之声。 三公主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扑过去,死死抱住了萧少珏的胳膊,大哭道:“九哥,你这是做什么?你打死蒋大哥,我也不活了!” 萧少珏怒不可遏:“你个没有廉耻的东西,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来,你还有脸替他求情?”他用力一甩胳膊,三公主直接摔到在地。 三公主真急了,怕他继续伤害蒋信鸿:“伸手抱住了他的腿,九哥,你要打就打我,蒋大哥身上有伤,禁不起几拳。是我主动勾引蒋大哥的,和他没有关系,你要是觉得生气,你就杀了我吧。”说毕放声大哭。 萧少珏气得全身直哆嗦:“你你,你还要脸不要!” 陆清岚见乱成一团,走过来先是扶起了三公主,又伸手把萧少珏拉开,道:“打人又不能解决问题。” 别看萧少珏刚才像是一头疯虎,但是在陆清岚的面前,秒变猫咪,十分顺从地松开了手。 陆清岚扶着三公主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了,道:“崇宁,王爷都是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蒋大哥,不,蒋信鸿他根本就不爱你,他只是在利用你。” 三公主抹着眼泪道:“宝儿你别说了,我知道你和九哥都是为我好。可是我绝不相信蒋大哥会骗我。我如今已经……已经成了他的女人,除了嫁给他我还能怎么样?退一万步讲,就算蒋大哥是骗我的,我也心甘情愿被他骗。所以宝儿,你不要试图对我解释什么,所有关于蒋大哥的坏话,我都不会听的。” 这番话说出来,所有人都惊呆了。三公主对蒋信鸿用情之深,实在令人震惊感动。而蒋信鸿利用这样一个单纯可爱的女孩,更令陆清岚感到义愤填膺,她若是有萧少珏的本领,恨不能现在也上去抽他丫的。 萧少珏气得伸手指着她骂道:“你,你怎么自甘下贱到如此程度?” 三公主擦了擦眼泪:“九哥,若是把我换成你,把蒋大哥换成宝儿,你也会像我一般的。” 萧少珏听了这话登时一噎,他看了陆清岚一眼,或许,他为了陆清岚,也真的会这般不管不顾。 他有些心虚地说了一句:“说你们的事儿,不要胡乱攀扯!” 陆清岚却是看着蒋信鸿,道:“蒋信鸿,你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你告诉三公主,你是真的爱她吗?” 蒋信鸿看了三公主一眼,微微垂下眸子:“是的,三公主,我爱她。” “你敢不敢看着她的眼睛说这句话!”陆清岚步步紧逼。 “我……”蒋信鸿毕竟还是有良知的,这样利用了三公主,他心里也不好受。他看见三公主眼泪汪汪的样子,一时间根本就说不出违心的话来。 三公主忽然跳了起来:“宝儿,九哥,我自己的事,你们就让我自己处理好吗?” 说毕推开拦在她身边的陆清岚,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三公主!三公主!”陆清岚担心三公主的安危,跟着追了出去。 萧少珏不放心陆清岚,也跟着出去了。 萧少珏很快追上了陆清岚。陆清岚有些情绪低落地对他说:“三公主现在情绪激动,还是让我好好劝劝她。时候不早了,王爷回去休息吧。” 知心姐姐这个角色的确不适合萧少珏,他想了想,也就点头答允:“这些侍卫我全都留给你,你自己注意安全。” 陆清岚点了点头,跟着三公主去了她的院子。 萧少珏在三公主院子门外站了片刻,长叹了一口气,叫来卫彬叫他命令封锁消息,保住三公主的闺誉,这才怏怏地回了自己的行宫。 三公主回到自己的院子,扑到床上痛哭不止。 陆清岚跟着心酸不已,她坐在床头,时不时地抚摸着三公主的丝缎般光滑的秀发,又偶尔拍一下她的后背。 三公主的大宫女婉青焦急地走了过来,陆清岚用眼神制止了她,低声说道:“让她哭吧,哭出来会好一些。” 婉青只得退到了一边去。 三公主哭了足有半个时辰,才慢慢收住了哭声,床下垫着的褥子几乎都被她的眼泪打湿了。 陆清岚柔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可就要把身子哭坏了。”一面吩咐婉青搅了热帕子来,亲自给三公主擦了脸。 三公主把脑袋拱进她的怀里,闷闷地说道:“宝儿,我作出这样的事情,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 陆清岚道:“瞎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无论你做什么,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我都会支持你。” 三公主吸了吸鼻子,“宝儿,你真好!” 陆清岚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真的嫁给蒋信鸿,嫁到燕国去?” 三公主道:“除了这样,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陆清岚道:“你是公主,即便失身,也可以嫁得很好,何必非要嫁给那个人?” 三公主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就那么不喜欢蒋大哥?” 陆清岚看着她的眼睛,“崇宁,你告诉我,你就真的一点儿不怀疑蒋信鸿?” 三公主垂下头,不敢和陆清岚对视:“我不怀疑,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你骗我!你要是没有怀疑他,刚才我逼着他承认他不爱你,你为何要出言打断?你心里也清楚,他是在利用你对不对?” 三公主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宝儿,我不是在骗你,真的不是骗你!” 陆清岚猛地一震:“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不是在骗我,你是在骗你自己!你想尽一切法子说服自己,蒋信鸿没有在骗你,没有利用你,他是爱你的。可是你知道这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到头来,你还是无法欺骗你自己!” “别说了!快别说了!”三公主几乎崩溃。 陆清岚心里也是异常难受,眼泪也掉了下来:“你怎么这么傻呀!”三公主爱得太过卑微了。 三公主哭着道:“我虽然没有你那样聪明,可蒋大哥忽然对我那样好,态度那样的急剧转变,我就觉得很奇怪了。后来他有让我帮他跟九哥求情,我心里也就明白七八分。我知道他不爱我,他看我的那种眼神,和他看琪姐姐的眼神根本就不一样。可是我还是义无反顾,哪怕他只是利用我,只要能和他在一起,被他利用我也无所谓。我不能没有他,我不能没有他。” “所以当他提出要和我上床的时候,我没有拒绝,我知道只要迈出这一步,凭我的身份,蒋大哥就一定得娶我,只要我能嫁给他,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陆清岚震撼不已:“你,你真是疯了!为了他付出这么多,又得不到他的真心,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三公主道:“值得!哪怕他不爱我,能让我每天见他一面,我也心满意足了。没有他,我真的活不下去!” 陆清岚长叹了一声,“不管怎样,我希望你知道真相。就算是死,也要做一个明白鬼!蒋信鸿的故事,我还是希望你能听完。” 三公主擦了擦眼泪,“你说吧,我能承受得住。” 陆清岚就把自己知道的关于蒋信鸿的情报从头到尾详细说了一遍。“他跟你好,只是为了利用你,帮他夺取燕国的王位罢了。从前他并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知他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三公主听完面无表情地听完,陆清岚本以她会情绪激动,没想到她却并没有。 陆清岚有些担心:“想哭你就哭出来吧。” 三公主却道:“宝儿,我没事,你先回去睡觉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陆清岚道:“你想想清楚也好,总而言之,蒋信鸿并不是值得托付之人,你现在改变主意还完全来得及。”劝了两句,就带着丫鬟回了自己的帐篷。 折腾了一晚上,她也实在是累了。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睡下了。才睡了不过两个时辰,就被慌慌张张的墨菊给摇醒了:“姑娘快醒醒,快醒醒,三公主三公主她自缢了。” “什么?”陆清岚一骨碌爬了起来,颤声问道:“三公主她怎么样,她到底有没有事?” 墨菊眼泪都流下来了,“是卫彬公公过来传信的,奴婢也不知三公主那里怎么样了?”她是个聪明的丫头,陆清岚是最后一个从三公主的院子里出来的人,若是三公主死了,皇帝必定会怪罪到陆清岚的头上,到时候不要说陆清岚,恐怕整个侯府都要牵连。 陆清岚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倒不是怕皇帝责怪她,而是觉得三公主的死和她有关,明明三公主的情绪有些不稳定,为何还要跟她说那些事实呢,为什么不在行宫里陪着三公主呢?陆清岚心里既愧疚又自责,胡乱套了一件衣服就跑出了帐篷。 墨菊和墨香跟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行宫,见萧少珏正站在行宫门口,满脸的凝重。那一瞬间,陆清岚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她颤声道:“王爷,三公主她怎么样了?” 萧少珏见她一副失魂丧魄的样子,心里十分不忍,道:“还好发现的及时,没有什么事。太医正在里面抢救,应该没事的。你要是担心就进去看看。” 萧少珏是夏族人,夏族的第六感一直很灵,萧少珏回到自己的行宫,坐在床上忽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他仔细回想了今天发生的事情,隐隐感到三公主可能要出事,他当机立断,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三公主处,将已经吊在梁上的三公主救了下来。 陆清岚进入屋子一看,就见三公主仰面躺在床上,面如金纸,脖子上有一条深深的红色勒痕,瞧着异常恐怖。 一个太医模样的人正在给她针灸,正是瞿玉泉。 陆清岚含着眼泪走过来,道:“瞿太医,三公主怎样了?” 瞿玉泉头也没回地道:“死不了!待我给她施针完毕,差不多也就醒了。” 陆清岚对瞿玉泉十分有信心,听她这样说,心里顿时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看见三公主这般可怜,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瞿玉泉有些恼怒地回头看了陆清岚一眼:“哭什么哭,还嫌本官这里不够烦是不是?你出去,不要影响本官施针!” 陆清岚抹了一把眼泪:“好好好,我这就出去。”瞿玉泉虽然态度不好,不过陆清岚知道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不通人情事故,倒不是针对她的,也就没和他计较,乖乖地退了出去。 萧少珏还站在门外,见她出来,温和地朝她笑笑:“你怎么也出来?不会也是被那个瞿老头给赶出来的吧?” 陆清岚吃惊地指着他道:“难道,你也是?” 萧少珏点了点头,陆清岚顿时心里平衡多了。 萧少珏见她情绪低落,安慰道:“三妹妹没事的,你别担心。瞿太医的医术你总该相信的。” 陆清岚叹了一口气道:“但愿如此吧。”她抬头往屋子里看了一眼,道:“都怪我,是我把三公主害成这样的。明知她那么喜欢蒋信鸿,我却把所谓的真相全都告诉了她,我想她一定是承受不了理想破灭这样的打击,才会选择自缢的。” 她真的十分惭愧,觉得自己身为女子,又是三公主最好的朋友,却没有萧少珏心细,三公主上吊,还是萧少珏救下她的性命。 萧少珏见她泪流满面,十分心疼。掏出帕子给她擦泪,陆清岚情绪激荡,也忘了男女大防那些事儿,倒叫萧少珏有机会亲近她。 萧少珏道:“这不能怪你!咱们都是为她着想,不想她被蒋信鸿那个王八蛋骗!你毕竟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心里想什么,谁又能知道的那么清楚。” 说实话,萧少珏并不怎么会安慰人,不过陆清岚听到这些话,心里还是舒服了许多。“我只是担心,咱们就算这次把她救回来,她知道了蒋信鸿的那些事,以后还是会郁郁寡欢,甚至会再次自尽。” 萧少珏苦笑了一下:“我刚才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他狠狠地在墙壁上砸了一拳:“这个蠢货!”真是恨铁不成钢啊。京师有多少青年才俊,三公主想要哪个得不到,非得一条道跑到黑,就认定了蒋信鸿一个。 陆清岚忧心忡忡:“那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萧少珏道:“我想,解铃还需系铃人,要想解开三公主的心结,只有蒋信鸿能够做到。” 陆清岚道:“可是蒋信鸿并不爱三公主?” 萧少珏目中寒光一闪:“他想不爱那也由不得他。”他和陆清岚说了几句,似乎是计议已定,“我这就去找那个王八蛋!” 陆清岚知道他手段厉害,也没有拦着他,只道:“你小心些!” 萧少珏点了点头,带着几个侍卫匆匆去了。蒋信鸿的帐篷里,灯火早已熄灭了。 他也是刚刚睡着不久,萧少珏就带人进来了,他一脚踢开大门,杀气腾腾地闯进去,门口的侍卫想要阻拦,被萧少珏带来的人几下打倒在地。 蒋信鸿听见声音,刚从床上翻身坐起,萧少珏已经一把抓住他的脖领子。蒋信鸿被他勒得脸红脖子粗,像是没了水的鱼儿一样张大了嘴,萧少珏将一颗黑色药丸喂到蒋信鸿的嘴巴里,在他的脖子上一抹。 咕噜一声,蒋信鸿登时把把那药丸吞了下去。蒋信鸿只觉顷刻之间腹痛如搅,整个人都像是虾子一样蜷缩成一团,额头上冷汗直流,艰难地说道:“萧少珏,你给我吃了什么?” 萧少珏哼了一声,冰凉的手指在他的脸上轻轻摩挲:“你有没有听说过苗疆的蛊毒,我刚才给你吃的那药丸便是一种蛊虫的幼虫,你现在这点儿疼痛不算什么,只是幼虫在你的身体里安家时你所经历的一点磨难而已。可一旦这幼虫慢慢孵化,成为成虫,就会从药丸中破壳而出,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将你的心肝脾肺肾全都吃掉。到时候,你才会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人间地狱!” 苗疆蛊毒谁人没有听过?蒋信鸿顷刻之间脸色变得苍白如纸,“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萧少珏声音淡淡的,“你大概还没听说,我三妹妹刚才自缢了。你知不知道,都是因为你这个混蛋伤了他的心!” 蒋信鸿全身一震,他也知道三公主对他一往情深,他这样利用一个没有丝毫心机,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他心里也十分愧疚。他颤声问道:“三公主……死了没有?” 萧少珏道:“你应该感谢本王,若不是本王去的及时,救了三妹妹一命,否则你以为她若真的死了,我还能这样客气地对你?” 蒋信鸿已经痛得全身痉挛:“王爷,我痛得受不了了,有没有解药,求你给我解药!” 萧少珏骂了一声“废物”,从怀里又掏出一个黄色小药丸,给蒋信鸿吃了下去。解药入腹,蒋信鸿又痛了片刻,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才终于过去。 蒋信鸿已经全身虚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了。他艰难地坐起来:“谢王爷的不杀之恩。” 萧少珏冷冷地笑了笑,不知为什么,看在蒋信鸿眼中总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你先别着急谢我。刚才给你吃的那一颗黄色药丸,并不是真正的解药,只能抑制蛊虫幼虫的生长,却不能彻底杀死幼虫。每过半年,你都必须服食一颗那种药丸,否则幼虫很快就会生长成为成虫,吃光你的五脏六腑。你大概也听说过,苗疆的蛊虫千千万万,每个人炼制的蛊虫都不一样。所以这种蛊虫的解药,只有我一个人能够提供给你。” 蒋信鸿脸色已经彻底苍白,他明白自己从今以后,便彻底成为了萧少珏的傀儡,只能任其驱策。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萧少珏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我要你娶三妹妹为妻,好好对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蒋信鸿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就这些?” 萧少珏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还有什么别的?”顿了顿,他又道:“娶了她你并不吃亏,本王知道你想要什么。本王会想法子说服父王,扶持你坐上燕国国王的宝座。” “我,我……”蒋信鸿一脸懵逼地看着萧少珏。 萧少珏道:“现在就给本王滚去行宫里,好生安慰三妹妹,告诉她你喜欢她,要娶她做王妃,就算是装,也要装出很爱她的样子来,听明白没有?” 蒋信鸿跌跌撞撞地去了,萧少珏也起身从帐篷中走出。卫彬跟在他身后,偷偷看向他的神色有些怔忪。 萧少珏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卫彬低声道:“王爷,咱们什么有那么厉害的……毒药了?奴才怎么不知道?” 萧少珏面色不变地哼了一声:“什么毒药?那是治疗腹泻的药,谁吃了都会肚子痛!” 卫彬“啊”了一声,差点笑喷,刚才蒋信鸿那个模样,真先是死了老子娘一样,看来是信以为真了。 “您就不怕大王子揭穿您的诡计吗?” 萧少珏哼了一声:“他要是有那个胆子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他尽管试试好了!” 卫彬设身处地想了想,这种涉及到小命的事,的确是只能信其有不能信其无,毕竟小命只有一条,谁敢拿去赌!况且东厂锦衣卫在民间早已被妖魔化了,传说中东厂的确有无数杀人不眨眼的毒药,也难怪以蒋信鸿那样的人也不得不相信了。 萧少珏正是抓住了人的这个心理,才不怕蒋信鸿不上当。 萧少珏来到三公主的行宫,刚好看见陆清岚拦住了蒋信鸿,不许他进去。萧少珏道:“让他进去。” 陆清岚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相信萧少珏,将蒋信鸿放了进去。 “三妹妹怎样了?”萧少珏没有跟进去,而是站在那里开口问。 “刚刚醒来。不肯喝药,问她什么也不肯说话。”陆清岚脸上一阵的焦急。 萧少珏却是神态轻松,“蒋信鸿劝劝她就好了,你别担心。” 陆清岚道:“王爷真的想让三公主嫁给蒋信鸿?” 萧少珏一摊手:“除了这个法子,你还能想到别的吗?” 陆清岚道:“可是蒋信鸿,他根本就不可能爱上三公主。” 萧少珏看了她一眼:“只要蒋信鸿娶了三妹妹,两人朝夕相处,生儿育女,总会产生感情的,至于是亲情还是爱情,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那要是蒋信鸿待三公主不好呢?” 萧少珏眼睛一瞪:“他敢!” 卫彬想到刚才蒋信鸿被一颗假药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 陆清岚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不解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67章 求情 萧少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大概觉得这么做有些不大光彩,踢了卫彬一脚道:“你和宝儿妹妹说。”陆清岚没注意他把称呼变成了肉麻兮兮的“宝儿妹妹”,转头去看卫彬。 卫彬压低了声音,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清岚听完之后哭笑不得,萧少珏这一招真是够损的。不过有了这莫须有的毒药,蒋信鸿就算是胆子再大,还敢不对三公主掏心掏肺的好? 她想了想,把自己最担心的一件事说出来:“我听说如今蒋信鸿和蒋信游争夺王位,一直处于劣势。我就怕……万一蒋信鸿夺位失败死了,三公主不是要变成寡妇了。” 萧少珏哼了一声:“若不是发生了三妹妹这件事,我早就禀明父皇,把他轰出营地去了。”就把之前调查蒋信鸿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也罢,看在三妹妹的面子上,我就帮他一把,将这件事隐瞒下来,并且劝说父皇直接出兵干涉燕国王位之争,能不能夺取王位,就看这小子的本事了。” 陆清岚道:“那王爷觉得他有几成胜算?” 萧少珏一直是反对直接出兵干涉燕国王位之争的,锦衣卫的情报网络非常庞大复杂,在周国境内也设有许多秘密的情报据点,侦查周国军事是锦衣卫最重要的目标。萧少珏接手锦衣卫之后,大大加强了对周、梁、燕等国的侦查力量,对几个国家的情形了如指掌。 对燕国的外交政策,对大齐朝廷来说,是一件十分复杂的政治事件。二皇子之所以支持,大皇子之所以反对,不全是为了国家利益考虑。 二皇子在军方的势力根深蒂固,若是发动这场战争,所用将领必定绕不过他的推荐。到时立下战功,他的声望必定大涨。而且一旦动兵,军方势力跃升,他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能够捞取很多政治利益。 大皇子的势力范围在文官系统,他反对对燕国用兵则完全是出于不希望二皇子得利的角度出发。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萧少珏自然是洞若观火。而他之所以反对出兵,根本的依据就是齐、周两国的军事政治的实力对比。 他对陆清岚道:“自打周国仁宗皇帝兵制改革,将卫所制改为募兵制,提高兵士的待遇和地位,周国的军队数量虽然锐减,但是兵员素质却大大提高。单兵作战能力早就超过了大齐,这件事情其实朝廷的大佬们全都心知肚明,不过是谁也不愿意承认罢了。” 陆清岚点了点头。上一世,大齐和大周的几次战争也说明了这个问题,大齐的确没占到过什么便宜。 萧少珏道:“燕国对于大齐来说不过是边界的纤芥之疾,而对大周来说,则是心腹之地,从燕国到大周的都城上都,一马平川,快马过去不过三五日的路程,若是大周放任咱们大齐完全控制了燕国,随时可以发兵攻打上都,不啻于在自己的脑袋上悬挂了一柄利剑。如今掌权的修太子可不是个废物,他会这么笨,甘心把燕国让给咱们?” 陆清岚摇了摇头。叶元修虽然有弑父杀兄的嫌疑,但是却是个极有作为的皇帝,为人精明强干,前世他成为皇帝之后,对齐国步步紧逼,萧少玹焦头烂额,国家差点四分五裂。他的本领可见一斑。 陆清岚道:“恐怕不能。若是咱们直接派兵帮助蒋信鸿,大周必定也会直接派兵帮助蒋信游。而齐、周两国的关系有可能就此恶化爆发战争。” 萧少珏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正是这个道理。这几年来,大周的国力已渐渐超过了大齐,但却始终不敢轻启战端,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陆清岚道:“这个我知道。因为大周一直不产盐,民间用盐一直依靠从大齐进口。一旦发生战争,大齐只要断掉食盐供应,大周的老百姓无盐可吃,内部先就乱了,所以一直不敢对大齐动武。”不但不敢和大齐动武,还要每年花费高价从大齐进口食盐,大齐的财政收入有一大块就是卖给大周食盐所得,大周一直觉得受到残酷剥削,老百姓也好,官方也好,一直愤愤不平。 萧少珏道:“不过大周自打打通了通往西域的丝绸之路,和西域的交流越来越紧密,他们已经开辟了从西域进口食盐的渠道,大周对于我国食盐的依赖正在日渐减弱,恐怕用不了几年,就有一场大仗好打。” 陆清岚道:“那让我国的军队和大周的军队先在燕国打一仗,检验一下双方的实力,不是正好。” “没有什么可检验的,若是以现在这种状态打一仗,大齐必输。大齐若想和大周一争短长,必须要如同大周一般,进行兵制改革。而兵制改革,需要一定的时间,至少五年才有可能奏效。本王之所以不赞成直接派兵,就是害怕大周早早识破咱们的军队只是一只纸老虎,提早发动两国间的全面战争。” 陆清岚听得目瞪口呆,原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有了前世的记忆,见识远超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人,如今看来她真是太高估自己了。前世萧少珏能够取得那般的成就,绝非偶然。 陆清岚吁了一口气,没想到萧少珏还有这么大的一个志向。难怪二皇子那般招揽,他始终对二皇子不假辞色。兵制改革,必定打破现有的利益格局,一旦实行,第一个受损的就是二皇子。他一旦抛出这个计划,和二皇子就是势不两立的仇人。 很显然的是,前一世,这个计划并没有实施,或者实施了也没有成功。 陆清岚道:“既然此事涉及大齐国运,你临时改变主意,派兵助蒋信鸿夺位,会不会影响兵制改革的大计划?” 萧少珏无奈道:“肯定会有些影响,不过我会和父皇商量,想法子解决的,这个你不用担心。” 陆清岚不由对他刮目相看,从前老是觉得他冷冰冰的没人性,对三公主也是呼来喝去的,没想到真正出事了,他会这般不遗余力地帮助三公主。这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人情味,也更加可爱了。 萧少珏见她目光有些怪异地看着自己,禁不住伸手在脸上摸了摸:“本王脸上有东西?” 陆清岚笑着摇了摇头。 萧少珏道:“我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说了那么多的话,不过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就算咱们派人去帮助蒋信鸿,他的胜算也不过只有四成,所以我希望三妹妹能在蒋信鸿登上王位之后再嫁给他,还需要你帮我劝劝她。” 陆清岚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得起劲儿,里头忽然传来一阵哭声,是三公主的哭声。 陆清岚不由大喜。 萧少珏却是一愣。陆清岚解释道:“三公主郁结于心,这样哭一哭,发泄出来反而是好事。”萧少珏这才明白过来,点头表示赞同。 陆清岚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对萧少珏道:“我进去看看三公主。” 萧少珏点了点头:“我也去!” 两人一先一后进入三公主的行宫,就看见蒋信鸿坐在床边,三公主靠在他的肩膀上,蒋信鸿正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 他看见陆清岚和萧少珏走进来,有些尴尬,“王爷,陆姑娘,你们来了。”三公主有些害羞,也便坐直了身体。 陆清岚看也不看蒋信鸿,而是走上前拉住好友的手道:“公主,你觉得怎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三公主有些歉意地道:“我没事。宝儿对不起,刚才吓到你了吧?” 陆清岚刚才提心吊胆的,此刻都化成了泪水,“你怎么那么傻,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干嘛非要选择自缢。要是你死了,岂不是要让我内疚一辈子?” 三公主道:“宝儿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对。刚才蒋大哥已经跟我把话说开了,我再也不会做那些傻事了。” 萧少珏站在一旁,看见两个女孩子哭哭啼啼的,他一向最受不得这个,就勾了勾手指,对蒋信鸿道:“你出来,本王有话要和你说。” 蒋信鸿小命都在他手里攥着呢,哪里敢不听话,与三公主说一句“我去去就来”,便跟着萧少珏出去了。 萧少珏是想把空间让出来,让两个小姑娘说体己话。 蒋信鸿走后,陆清岚就在他刚才的位子上坐下。正好婉青端了一碗汤药走过来,道:“奴婢按照瞿太医的方子把药熬好了,殿下快喝了吧。” 陆清岚道:“把药碗放在这儿吧,我亲自喂公主吃药。” 婉青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痛痛快快地放下药碗下去了。陆清岚端起那个青花瓷的大碗,舀了一勺药汤,吹凉之后喂给三公主。 三公主张开了嘴。 陆清岚一边喂药,一边压低了声音问她:“刚才蒋信鸿,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三公主是个肚子里藏不住话的,正想找个人分享,陆清岚一问,她就竹筒倒豆子把什么都说出来了。“蒋大哥刚才来向我认错了,他说之前那般对我,确实有一些想要利用我的心思。一开始他的确是很喜欢琪姐姐,后来琪姐姐和你三哥定亲之后,他就死了心了。他说他其实对我一直很有好感,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罢了。知道我为他自缢之后,他心里非常愧疚。他答应向我父皇求亲,并且日后一定好好疼爱我、保护我,他想求我给他一次机会,也给我自己一次机会。” 陆清岚心里一哂,看不出这个蒋信鸿,居然还挺会哄人的。他这番话三分真七分假,相当的有迷惑性。 陆清岚迟疑了一下,不知该不该在这个当口揭穿蒋信鸿的谎话。 三公主忽地一笑:“到现在我还相信蒋大哥的话,你一定觉得我很傻是不是?” 陆清岚道:“阿姗,我没——” 三公主摆了摆手:“宝儿,你不必多说,我明白你的心思,也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其实我知道蒋大哥这番话不尽不实,可是他最后那句话还是打动了我。我想再给他、给我自己,给我们两个人一次机会。”她的目光变得朦胧而缥缈:“十年!以十年为期,若是十年之内,我还是不能让他爱上我,我就回来,回到大齐。那时候我二十五岁,就算老了,就算嫁过,我也不是没有机会再次嫁出去。” 陆清岚擦了擦眼睛:“你对蒋信鸿的这份情意,着实叫人感动。你明知他对你说谎,你还要给他机会,你可真是一个痴情的种子。” 三公主道:“若不这么做,我总是不甘心。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知道我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现在只是希望你,我最好的朋友,能在这件事上支持我。”她看着陆清岚:“宝儿,你能支持我吗?” 陆清岚握住她的手道:“我会的。人生不过匆匆数十年,能够全心全意爱一个人,哪怕最后一无所有,至少也没有白活这一世。”其实这句话对她也有几分触动,她就没有三公主这般勇敢,这般义无反顾。或许早点接受萧少珏,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同。 三公主显得十分高兴。“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你会帮助我。” 陆清岚却是想起了刚才她和萧少珏商量的那些事:“庆王殿下希望你能在蒋信鸿夺得王位之后再嫁到燕国去,因为现在他的身边很危险,他在燕国的势力处于下风,你跟着他,随时有可能遇到危险。” 三公主摇了摇头:“既然我答应了嫁给蒋大哥,就要与他同甘共苦。我不会因为危险就延迟婚期的。他现在处境危险,我更该陪在他的身边才是。” 陆清岚又劝了几句,三公主执意不肯让步,陆清岚只得道:“那我再和庆王殿下说说这件事儿。” 等三公主喝完药,睡了过去。天都已经亮了。 萧少珏已经派人把蒋信鸿送回他的帐篷。他对陆清岚道:“一晚上没睡了,你也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陆清岚道:“那王爷呢?” 萧少珏道:“当然也是回去睡觉了。” “王爷不去行猎了?” 萧少珏笑笑:“我又不想要那个黄玉如意,多打一天少打一天有什么打紧。”他看了陆清岚一眼:“我可以把刚才的那些话,理解为你对我的担心吗?” 陆清岚哼了一声,“随便你。”说完就扶着墨菊的胳膊袅袅婷婷地走远了,萧少珏看着她婀娜多姿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来。 然后他有些兴奋地问卫彬:“你觉得,宝儿妹妹刚才是不是在故意撩拨本王?” 卫彬道:“这个,奴才没注意。”正打算细看陆清岚的背影,被萧少珏抬手打了一下,“看什么看?还不伺候本王回行宫休息。” 嘉和帝听说三公主病了,下午亲自去了一趟女儿的行宫。看见女儿脖子上围着一圈白布,十分心疼。这件事自然不敢对皇帝说实话,众人统一了口径,只说三公主是半夜睡魔怔了,从床上掉下来摔到了脖子。 萧少珏叫人把假的脉案都做好了,皇帝看后也不疑有他。 陆清岚也不出去行猎了,每日都到三公主的行宫来陪她说话解闷。三公主到底是年轻,加上蒋信鸿三天两头来看她,她心情十分愉悦,恢复得极快,很快脖子上的伤势就全好了。 这日陆清岚又去瞧三公主,却见她在行宫里大发脾气。 “骗人!父皇骗人!”她把桌子上杯盘一股脑扫到地上,陆清岚很少见她发这么大脾气,不由一愣,问婉青:“这是谁惹到三公主了?” 婉青低声道:“刚才皇上又来看公主殿下了,公主殿下提出让皇上给她和蒋信鸿赐婚,皇上却大发雷霆,把公主殿下给骂了一顿。” 陆清岚哭笑不得。她和萧少珏都不止一次劝过三公主,让她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去求皇帝,没想到这个急性子还是控制不住,然后果然被撅了回来。也不想想,蒋信鸿连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成问题,皇帝又怎么会把心爱的三公主嫁给他。 陆清岚走到三公主旁边,低声劝道:“是谁惹咱们公主生气了?连脸上的妆都哭花了,若你的蒋大哥这时候来了,你可怎么见人呢?” 三公主擦了擦眼泪,拉着她坐下:“宝儿,你给我评评理。父皇之前明明说过,驸马的人选由我自己选,我喜欢哪一个只管和他说,他一定如我的意。今天我和他说了蒋大哥的事,他不但不同意,还说我不懂规矩。父皇身为天子,金口玉言,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陆清岚苦笑,上位者说话不算话,翻脸比翻书快,这种事情从古至今还少了吗?“公主,你实在太急了。” 三公主也有些麻爪了,“那怎么办?” 陆清岚道:“我又见不到你父皇,我能有什么法子。这件事,只能让庆王殿下给你想法子了。” 当天晚上,萧少珏行猎完毕返回行营,发现三公主和陆清岚已经等在厅堂里了。萧少珏听完了两人的来意,黑着脸哼了一声:“闯祸了就知道来找你九哥了,之前让你忍几天,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三公主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垂着头:“九哥,我知道我错了,你就再帮我一次吧。” 陆清岚也跟着求情。萧少珏数落了三公主几句,最后松了口:“等会我正好有几件朝中的要事要请示父皇,我就帮你说说话吧。” 萧少珏说到做到,用过晚膳就拿了几分奏折去了皇帝的行宫。 嘉和帝的行宫占据了整个行营最好最中心的位置,虽然规模无法和京师的建始殿相比,但比起皇子们的住所,不但大了好几倍,装饰也更要高档华丽。 爷两个商量完了几件朝廷大事。皇帝叹道:“老九啊,你真是长大了,这些日子越发长进,能为父皇分忧了。”顿了顿又道:“你母妃在地下有知,看到你这个样子,也一定会高兴的。” 嘉和帝不提夏惠妃还好,一提起来,萧少珏就是一肚子气。他整天把个赝品的夏惠妃放在宫里,萧少珏真是怎么看怎么恶心。 他便淡淡笑道:“父皇过奖了。” 嘉和帝笑道:“你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性子这般冷淡,连在父皇这里,也很少能看见个笑容。” 萧少珏道:“儿臣一直就是这个性子,还请父皇责罚。” “罢了罢了,朕还不知你吗,罚你也没有用!”他摆了摆手:“朕也乏了,若你没有什么事,就先回去歇着吧。” 萧少珏却忽然跪了下来:“儿臣有事求父皇成全。” 嘉和帝见他这般郑重其事,吓了一跳:“这里也没有外人,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便是了,何须下跪呢?” 萧少珏:“儿臣还是跪着说的好。二臣想请父皇成全三妹妹和蒋信鸿。” 嘉和帝听说是这事儿,起身哼了一声,在地上转了两圈道:“是三丫头去求你给她说情的,你告诉她,死了这条心吧。朕是绝不会允许她嫁给蒋信鸿的。” 萧少珏道:“三妹妹是去求过儿臣。不过儿臣今天和父皇提起这件事,也是想提醒父皇不要重蹈昔日覆辙。再有三日,可就是大皇姐的忌辰了。” 听到“大皇姐”三个字,嘉和帝的脸顷刻阴沉了下来,冷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萧少珏倔强地仰起头:“儿臣说再有三日,就是大皇姐的生辰,儿臣知道您想把三妹妹嫁到梁国去,缓和大齐和大梁日益紧张的边界关系。儿臣希望您记住这个教训,不要让大皇姐的悲剧在三妹妹身上重演。” 他口中的“大皇姐”,是嘉和帝的长女永宁公主。永宁公主年龄比萧少瑜还要大,因为是嘉和帝的第一个孩子,因此十分得皇帝的宠爱。永宁公主打小和郑国公世子容羽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满以为皇帝会把她指婚给容羽,不成想嘉和帝为了国家的利益,将她远嫁到大梁。 永宁公主在嫁过去之后日日思念家乡,更思念情人,过了不过两年便香消玉殒。后来嘉和帝得到消息,永宁公主在梁国饱受欺凌,梁国四皇子一有不顺心的事情便对她拳脚相加,她甚至经常挨饿吃不上饭。 永宁公主身份高贵地位尊崇,可是因为距离母国千里迢迢,即便是受尽欺凌,也只能苦苦忍受。甚至有一种说法,永宁公主根本不是病死的,而是被梁国四皇子生生打死的。 永宁公主的死讯传来之后,嘉和帝也大病了一场。他深感对不起这个孩子,而永宁公主在梁国的遭遇,对他来说不啻于奇耻大辱。自那件事以后,皇帝命令所有人不许再在他面前提起永宁公主这几个字。 而永宁公主死后,她曾经住过的宫殿一直闲置,传说那宫殿里经常闹鬼,有不少宫女夜间都曾看到有鬼魂在宫殿里飘荡。传说永宁公主客死异乡,魂魄不得安息,千里迢迢飘回了京师。 这件事在后宫中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宫中相信的人颇多。 因此皇帝听到萧少珏这明显带有讽刺的话,不由勃然大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少珏抬头看着他,寸步不让道:“父皇,儿臣只是把该说的话说出来而已。大皇姐已经死不瞑目,难道您想看着三妹妹继续步他的后尘吗?您膝下只有这两个公主,难道悲剧一次还不够吗?和亲和亲,根本就不能解决问题,只有富国强兵,自强不息才是根本的出路。父皇,三妹妹和蒋信鸿两情相悦,儿臣恳请您,成全他们!” 皇帝暴怒:“你是在讽刺朕无能吗?别以为朕让你执掌了锦衣卫和东厂,你就能在朕这儿说三道四。朕曾经下过命令,任何人不得在朕的面前提起永宁,你明知故犯,信不信朕依律处置你。朕不想听你说这些浑话,你趁朕没有失去耐性之前,立刻给朕滚!” 萧少珏根本就不怕他,昂然道:“父皇敢说您对大皇姐的事,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你若是还把三妹妹嫁入大梁,不出三年,三妹妹必然也会走上大皇姐的老路,父皇您真的忍心吗?” 张秀见爷俩越说越拧巴,急道:“王爷,您就不能少说几句?” 萧少珏不理会这个阉人,只是寸步不让地盯着嘉和帝的眼睛。 皇帝气得全身发抖:“你这个逆子!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墙上就挂着一把龙泉宝剑,嘉和帝拔剑出鞘,剑尖指着萧少珏的胸膛。 萧少珏猛地站起来,一把撕开袍子,露出精赤的上身,“反正父皇为了江山社稷,根本不顾我们兄弟姐妹的死活,三妹妹要去送死,也不少我一个,今天我就在这里引颈带戮,任凭父皇砍杀!” 嘉和帝虽然生气,但是又哪里真舍得杀这个儿子,“你你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又因为身为帝王,骑虎难下,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 还是张秀机灵,一把抱住嘉和帝的身子,大喊道:“王爷,您真想逼皇上背上杀子的骂名吗?快走快走!” 萧少珏这才气哼哼地出了大殿。 嘉和帝本来也不想杀他,顺势把宝剑扔在地上,气得呼呼喘气:“逆子!这个逆子!” 张秀小心翼翼地道:“庆王爷,打小就是这么个性子。别看他平时对三公主不理不睬的,可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最疼的就是三公主了。谁要是欺负了她,他一准蹦着高儿的不依,您就别跟他置气了。” 嘉和帝摆了摆手:“本以为他长进了,原来却还是这么个臭脾气。”喘了两口气,却又道:“说又说回来,能和朕这样开诚布公说话的,也就这小子了。” 萧少珏出了行宫的大门,看见三公主正在门外等着他,一看见他就激动地跑了过来,拉着他的袖子问道:“九哥,怎么样怎么样?父皇答应你没有?” 萧少珏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皱着眉头把她的小爪子拨拉开,淡淡地道:“我帮你求情了,父皇不肯答应。” 三公主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连你说的话父皇都不肯听,这可如何是好啊?”她一把拉住萧少珏的胳膊:“九哥,你再帮我劝劝父皇,一次不行就两次,再帮帮我。” 卫彬埋怨道:“三公主,您就别逼我们王爷了,您知不知道,王爷为了您的事儿,刚才差点被皇上给剁咯!” “啊?”三公主震惊不已。 萧少珏回到自己的院子,坐在书案后面沉思有顷,叫了卫彬进来,吩咐道:“你连夜调集秘营的高手……”如此这般的吩咐了几句。 卫彬吃了一惊:“王爷,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被皇上发现,那可是天大的祸事啊。” 萧少珏道:“现在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帮助三妹妹,好生布置,不会露出破绽的。” 卫彬虽然心里不愿意,但是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下去安排去了。 很快营地就传出一些流言蜚语,有不少宫女太监都说晚上看见一个白衣女鬼在营地里飘来飘去,言之凿凿,更有见过女鬼背影的人说那女鬼看起来很像是死去多年的永宁公主。 很快就是永宁公主的忌日了,大家更是对此深信不疑。 永宁公主阴魂不散,竟然跟着行猎的队伍追到了雍州围场来了,说起来都叫人毛骨悚然。 行宫之中流言汹涌,就连嘉和帝也听说了,他雷霆震怒,叫夏光将几个散播谣言的宫女太监当场杖毙,众人这才噤口不言。 当日便是永宁公主的忌辰,皇帝感觉身子不大舒服,早早就睡下了。却梦见永宁公主穿着一身白衣,满脸血污地站在他的跟前,对他说:“父皇,你害得我好惨,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她伸出长长的血红指甲,伸手向嘉和帝抓过来,嘉和帝吓得大叫一声,登时醒了过来。 张秀一直在屋里守着,急忙上前给皇帝递了一条热毛巾,低声道:“皇上,您做噩梦了吧?” 嘉和帝不愿和他谈起这些,接过毛巾草草在脸上擦了一把,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张秀道:“二更的梆子刚刚敲过!” 嘉和帝道:“夏松,你跟我出去下,准备些纸钱。对了,多带些侍卫!” 张秀想到今日是永宁公主的忌辰,明白了几分,麻利地道:“奴才明白。” 纸钱很快就准备好了,皇帝带着张秀和一干侍卫从营地里出来,皇帝问张秀道:“这些纸钱,该在什么方位烧比较好?”想起这些年来,他一直刻意淡忘永宁,从来都没有为她烧过一张纸钱,嘉和帝不由心生愧疚。 张秀连忙答道:“按照民间的习俗,一般是在路口。” 嘉和帝点了点头,“那就找个路口。” 一行人打着灯笼先前走去。是夜月黑风高,天上无星无月,一阵冷风吹来,周围的树叶哗啦啦一片乱响,侍卫们打着的灯笼也只能照到附近几尺的范围,嘉和帝只觉的像是有什么人在他的脖子后面吹冷气一般,回头看了几眼,却连个鬼影也看不见,不由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嘉和帝心里有些发毛,又不愿说出来。走了一阵子终于来到一个路口,嘉和帝吩咐道:“就在这里吧。” 嘉和帝当然不会自己动手。于是夏松忙活着拿出纸钱来,用火折子点燃了,那纸钱才烧了一小半,忽然一阵阴风传来,烧得挺旺的一堆火竟然扑地一下熄灭了。 张秀吓了一跳,正要摸出火折子再次点火。就听见接二连三的“噗噗”声,侍卫们打着的灯笼几乎在一瞬间同时灭了。 这太诡异了。 张秀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皇帝有些焦急的声音传来:“张秀,怎么回事?” 张秀正要回答,忽然听见有人说道:“有声音,有怪声!”紧接着侍卫们就是一阵骚动。张秀正要说话,隐隐约约间也听到了一阵怪声传来,似哭似笑,似远似近,声如夜枭,非常恐怖。 张秀急急道:“还不把灯笼点起来。” 侍卫们有人带着备用的火折子,其中一个侍卫用火折子点燃了火,正要点起灯笼,忽然看见不远处一棵大树上影影绰绰有个人影,他只看了一眼,就妈呀一声将手中的火折子扔到了地上。 借着那一线光亮,嘉和帝也看见了。 一个身穿白色衣裳的身影,浮在那里,黑色的头发垂到腰畔,她的脸非常空恐怖,只有一半长着血肉,另一半是森森的白骨,两只眼眶里没有眼睛,而是流出两条血线来。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这个女鬼不是站在树上。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脚,她就那么凭空地悬浮在空中,虽然眼眶里没有眼睛,但是嘉和帝还是觉得她在看着他。 她张开嘴唇动了动,她的嘴里没有牙齿,甚至没有舌头,像是一个黑洞洞的洞口。嘉和帝还是从她翕动的嘴唇看出她要说的那句话:“父皇,还我命来!” 嘉和帝脚一软,坐倒在地。 待侍卫们手忙脚乱地点起灯来,树上早已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丝毫女鬼的影子? 嘉和帝受到了惊吓,回到了营地之后就病了,镇日噩梦、盗汗。虽然张秀下令封了众侍卫的口,但是皇帝半夜出行,碰到永宁公主鬼魂的事情还是在营地内疯传,一时人心惶惶。 好在此次跟皇帝出行的还有天师道的几位道长,嘉和帝将几位道长请过来,做了几日法事,又在寝宫里贴了几张符篆,可能是心理作用,折腾了一通之后,他的病才慢慢好了起来。 ☆、第168章 表演 隔了一日,嘉和帝降下谕旨,给蒋信鸿和三公主赐婚。 这道谕旨让所有人大跌眼镜,蒋信游也以身体不适为由,直接退了行猎,返回燕国。既然嘉和帝肯把钟爱的三公主嫁给蒋信鸿,那么他对蒋信鸿扶持和帮助定会很快升级的。他要及早返回燕国,谋划对策。 是夜。 陆清岚和萧少珏在小溪边上见面。 陆清岚道:“大公主的事情,是不是你安排的?” 萧少珏淡淡一笑:“这件事,本王是绝对不会承认的。”把皇帝都给吓病了,这是多么大的罪过,他当然不会承认。可是言外之意就是承认了,陆清岚又怎么听不出来。 “你的胆子真够大的!你这么做,会不会引起皇上的怀疑?” 萧少珏微微一笑:“放心吧,父皇对大皇姐的事情一直心中有愧,对这件事他也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出事之后并未派人追查,更何况,就算是查,也绝不会查到本王的头上。”他早已派人抹去了所有的蛛丝马迹。 陆清岚道:“不管怎么说,我代表三公主谢谢你。” 萧少珏神色却微微一冷,“本王并不知道,这样撮合他们,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陆清岚望着波光粼粼的小溪,目光延伸到很远很远:“三公主其实也知道,蒋信鸿对她根本没有多少感情。所谓日久生情,她还是想试一试……路是她自己选的,以后能不能过上好日子,也都要靠她自己了。我想她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三公主其实……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 萧少珏点了点头,笑道:“你倒是看得开。” 陆清岚道:“看了那么多生生死死,能不看得开吗?” “说得跟你七老八十似的。” 陆清岚笑笑,没有说话。 两人并肩往前走了几步,进入八月之后,日子一天冷似一天,一阵冷风吹来,风中带着丝丝的凉意。陆清岚忍不住抱着胳膊,搓了搓双手。 萧少珏见了,就把披风解了下来,给她披在肩膀上。 陆清岚楞了楞,连忙推辞:“我不冷,王爷还是自己穿着吧。”她慌慌张张地要将披风脱下来。 萧少珏按住她的手,触感冰凉,不由得拉过她的手覆盖在双手的掌心中,男人热力十足的温度传递过来,她心里也跟着变得暖融融的,“怕什么呢,早晚都是要做本王王妃的人。” 他这样温情款款,陆清岚都招架不住了,啐了一口:“胡说什么呢?你现在的未婚妻是清蕙郡主!” 萧少珏目光一寒道:“但很快就不是了!”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沿着溪边散了很久。 嘉和帝撞了邪,将养了好些日子才好。几个皇子轮流在床前侍疾,连行猎都耽搁了。待皇帝好的差不多了,这才又重新开始进行围猎。 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八皇子萧少珉在各位皇子中并不出众,他知道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争不过二哥和十弟,也就去了争强好胜的心思,对行猎也并不怎么热衷。他今年也十七八岁了,可因为前面几个哥哥还没有成亲,所以亲事一直没定下来。但是男女之事也尽知道了。 跟着皇帝一起出行的女眷不在少数,有不少都是天香国色的美人。萧少珉虽然能力平庸,但总是个嫡子,又有钱皇后和萧少璟给他撑腰,算是一个标准的钻石王老五,想要攀高枝做王妃的闺秀可不在少数。在这个地方可不像是京城那么刻板,虽说男女大防还是要遵守,可有心设计,萧少珉还是“偶遇”了几位闺秀。 其中一位左军都督府郑都督的女儿郑明秀进入了他的视线。这位郑姑娘年方十四,生得身材高挑,肤白貌美,尤其是一双大长腿,叫人看了便忍不住流口水。 各位皇子各自占据一块围场行猎,萧少珉也有自己的地盘。那次是郑明秀带着家丁出门打猎,刚好遇见一头猛虎,慌不择路下逃到了萧少珉的地盘里,被萧少珉救下。 英雄救美。被救的美人自然要表示感谢,一来二去的,两人便有了很多次的交集,萧少珉一直觉得郑明秀在不着痕迹地勾引他。他自从品尝过女人的滋味之后,便沉迷此道难以自拔,郑明秀那双大长腿天天在他跟前晃悠,把他撩拨的火起,可是不管他明示暗示,郑明秀一直对他欲拒还迎,根本就不肯让他真正占到便宜。 郑明秀也不傻,所谓不见兔子不撒鹰,名分未定,她才不会早早把身子给了这位皇子。 萧少珉被撩拨的心痒痒的难受极了。谁成想羊肉没吃到,倒惹来一身骚。这件事不知被谁给传到嘉和帝的耳朵里,嘉和帝把他叫过去大骂了一顿,说他不学无术,整天只知道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并且警告他,若他这次行猎排在最后一名,嘉和帝一定把他拉出去打三十板子。 萧少珉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从皇帝的行宫里出来,又被拎到钱皇后那里一番教育。钱皇后告诉他,这些往他身边凑的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奔着他的权势和财富而去,叫他一定要打醒精神,不要被别人给骗了。然后絮絮叨叨让他上进,不能帮着他二哥争权,至少也不能拖他的后腿,数落了他半个时辰,萧少珉强打着精神听完。 萧少珉两头受夹板气,憋着一肚子火回到自己的院子。刚刚坐下,他的贴身太监就拿了一封书信匆匆进来,“刚才有位姑娘送来了,点名道姓地请王爷亲自查看。” 萧少珉一愣,打开书信看时,见漂亮的洒金信笺上写着一行娟秀的字迹:“红花为媒,芙蓉帐暖盼君来,切切!”萧少珉认出那是郑明秀的字迹。而且郑明秀果真在信笺里夹了一朵红花。 翻过信笺的背面,有几条弯弯曲曲的线条,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萧少珉就算是再不学无术,也明白郑明秀这是在约他私会的意思。若是换了往日,他定然立刻就去了,可是今天刚被帝后教育了一通,他生怕触怒了皇帝,有些犹豫不决。 可是想起郑明秀的大长腿,他又觉得太过可惜。他在屋子里转悠到二更天,到底是精虫上脑,一咬牙出了院子。他害怕皇帝派人监视他,自作聪明地和贴身太监换了一身衣服,也没带侍候的人,一个人鬼鬼祟祟地摸了出去。 郑明秀是约了他私会,可却没说地址。他又把那封信拿出来,仔细研究了一番,似乎那些曲里拐弯的线条其实是一张简易的地图。 于是他顺着地图所画的路径摸了过去,发现她所标示的果然是左军都督的营地。 等他瞧瞧地摸过去,却发现那帐篷门外有几个带刀的侍卫守在门口,防卫森严,他根本就进不去。 他只得躲在一旁暗暗着急。他暗想,不对劲儿啊。若郑明秀约他在自己的帐篷里偷情,又怎么会安排几个侍卫把这里保护的铁桶一般,难道不是这里?他想起郑名秀信里所写的“红花为媒”那一句,心中微微一动,拿出信笺又仔细看了一遍,顺着地图再往前找,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见一个小小的帐篷,看起来十分不起眼,像是下人住的。帐篷的顶端挂着一朵小小的红花,和他手里拿着的那一朵一模一样。 萧少珉大喜,又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隐隐自得,他悄悄地潜过去,掀开帘子就扑了进去,口中低声叫道:“小宝贝儿,我来了!” 眼前一花,他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藏在门后的人一掌斩在他的后颈。萧少珉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上。 帐篷里传来一声低笑:“这个笨蛋果然上当,按照卫爷画的那副草图找来了。” 另一个人道:“先把那封假信收了,等会儿另一个正主儿来了才好做事,耽误了主子的大事,咱们谁也吃罪不起。” 营地的另一侧,在外头骑马打猎忙活了一天的清蕙郡主刚刚沐浴完毕,换了一身雪白的中衣,正要歇下。外头忽然传来敲门声,“叩!叩!叩!”一连三声,一声比一声急促。 谁呀,清蕙郡主的贴身丫鬟问了一声,外头没有任何回应。她奇怪的走过去,打开门,结果发现外头连个鬼影都没有。 清蕙郡主皱了皱眉,问道:“是谁?” 丫鬟道:“没人……妈呀!”她忽然惨叫了一声。 清蕙吓了一跳:“怎么了?”起身走过来查看,就见那丫鬟双腿颤抖不停,“郡主,您看,这门上,门上有一个血手印!” 清蕙郡主目光一寒,猛地拉开门看去,果然见门的外侧有一个鲜红的血手印,还散发着淡淡的腥气。夜风阵阵,悠悠吹来,外头的树叶哗哗作响,令人毛骨悚然。 丫鬟想起之前流传的永宁公主鬼魂的消息,心里不由大骇,颤声道:“郡主,该不会是闹闹鬼了吧?” 清蕙怒喝一声:“闭嘴!”她才不相信神神鬼鬼的,一定是有什么人潜入了进来。可是她和父王都住在这片营地,外围有重兵把守,守卫森严,除非硬攻,谁又能进得来? 她隐隐感觉有些不安,便叫了一声:“阿大。”她的四个暗卫在京师折损殆尽,如今就只剩下一个阿大。不过阿大也是四人中功夫最好的,她知道他就在帐篷外头的黑暗中,只要她喊一句,他就会出现在她的眼前。 “阿大!阿大!” 可她一连喊了两声,阿大都没有任何回应。她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猛地拉开帐篷的大门,帐篷受到震动,竟然从顶部滚落一条胳膊,清蕙郡主看着眼熟,似乎就是阿大的胳膊。 她评估了一下手掌的大小,心中已经认定门上的血手印就是由这只断臂印上去的!看来是有人杀了阿大,砍下他的胳膊在她的门上印下那个血手印。 “是谁?是谁?”清蕙郡主勃然大怒。那个贴身的丫鬟已经吓得瘫软在地,张口嘴就要大喊“救命”。 清蕙郡主却当机立断喝道:“还不闭嘴!”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目前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阿大的武功比她高得多,那人能无声无息地避开重兵杀死阿大,要是自己或者丫鬟大声喊叫,可能没等召集侍卫过来,就惹恼了暗中的杀手,那人杀死他们简直轻而易举。 她大脑急速运转,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好法子,唯一可做的,就是立刻离开这座帐篷,去找她的父王。她低声吩咐那个丫鬟:“跟着本宫,不要出声更不要叫。”正想离开,她忽然又想到帐篷里挂着一把短矛,她又折了回来,打算拿着短矛防身。 她和丫鬟重新进入帐篷,还没等适应帐篷里的光线,便有两只麻袋当头罩下,和萧少珉的待遇一样,主仆两人的后颈被人狠狠击打,立刻晕了过去。 屋里的数人都松了一口气。有人低声道:“卫爷果然神机妙算,用一个面人捏成的假胳膊就把这个臭丫头骗的团团转。可笑她竟然根本不敢呼救。” “你们懂什么,她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的暗卫在京师折损了三个,每一次的情形都和这次差不多,她当然害怕!” 又一人道:“要不是咱们的人在外头敲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咱们在她的床底下挖通了一条地道,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若不是营地外头一直重兵把守,咱们何必这么麻烦。” 一个疑似头领的人物道:“好了,别废话了,我负责把人运出去。张虎你带人破坏地道,恢复原样,千万不能让人看出咱们曾在这里挖通过一条地道,明白了没有?” 有人回答:“明白!” 帐篷里瞬间就回复了安静。 一刻钟后,被人引开的阿大返回到清蕙郡主的帐篷外头,血手印和假胳膊早都被人清理的干干净净,阿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听了听帐篷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丝毫的声音。他一开始以为清蕙郡主已经睡了,便打算找个地方,抱着宝剑也迷瞪片刻。 他正要离开,忽然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他站在那里凝眸苦思,很快想到一个问题——帐篷里太安静了。就算清蕙郡主和她的贴身丫鬟睡着了,也该发出呼吸声才对。 阿大预感到不好,猛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大声叫道:“郡主,郡主你在哪?” 屋子里静悄悄的,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阿大脑子嗡了一声,顾不得男女之防,掀开帐帷走了进去,伸手在她的床上一摸,床上哪里有半个人影。 阿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郡主,郡主殿下!”他大声呼喝,根本没有人回答。 阿大有些慌了,他出了帐篷,四处寻找不见清蕙郡主的人影。他不敢怠慢,立刻报告镇北王戴统。 戴统十分镇定,听完他的汇报说道:“咱们王府的行营被骑兵团团围住,围成铁桶一般,就算有人胆大包天掳走了清蕙,也跑不远,给本王立刻去搜!” 他派出上千兵士搜了个遍,哪里又能找到清蕙郡主的影子。 戴统大为震惊。世子戴复光道:“父王,现在该如何是好?” 戴统想了想道:“咱们去找大齐的皇帝去!” 却说嘉和帝撞邪之后,一直睡不好,今日也不例外。眼看到了丑正,才勉勉强强的睡着。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嘉和帝睡眠很浅,立刻就被惊醒了。张秀有些生气,皇上连日无眠,他也没觉好睡,皇帝好不容易睡着了,这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外头喧哗。 他急忙蹑手蹑脚地出去,却看见一脸杀气腾腾的镇北王戴统。这个镇北王名义上归附大齐,实际上根本就是个国中之国,听调不听宣,他虽然贵为御前总管,可也不敢得罪戴统。急忙回了皇帝的宫殿。 皇帝已经披衣坐了起来,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事儿?” 戴统连忙回答道:“是镇北王戴统和世子戴复光,说是有要事要面禀皇上。” 嘉和帝微微一怔,这个时候来见他,定是发生了十万火急的大事,就点头道:“宣他们进来吧。”想了想又道:“老九是不是还歇在偏殿,叫他也出来听听。”萧少珏昨日在皇帝这里商议事情商议到后半夜,皇帝就叫他歇在了偏殿。 戴统父子和萧少珏前后脚进了大殿。 相互见礼之后,皇帝问道:“王爷这个时辰来见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戴统先是看了萧少珏一眼,然后道:“清蕙不见了。” “什么?”萧少珏一下子站了起来:“王爷你说清楚点儿,清蕙怎么会不见了?”把一个骤然听到噩耗的未婚夫角色表演的惟妙惟肖。 皇帝也说:“是啊,好好的,清蕙怎么会不见了?你们的营地不是一直有重兵把守的吗?” 戴统皱着眉头,“本王也一直觉得奇怪。”就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本王担心清蕙被人挟持,还请皇上派人帮忙寻找。” 皇帝还没发话,萧少珏已经一拍桌子,跳起来道:“王爷您这是在开玩笑吗?镇北铁骑的战斗力谁不知道,本王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人能在镇北铁骑的重重包围之下,把人悄无声息地带走。”他挑了挑眉,森然道:“王爷是不是瞧不上我这个未来的女婿,故意安排清蕙郡主失踪?” 戴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话,正要反驳,皇帝已说道:“老九,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不要乱说。” 戴统道:“本王说出来的话从来没有不作数的,既然答应了把清蕙嫁给庆王,就绝无反悔之理。清蕙不是本王藏起来的。” 皇帝点了点头:“朕是绝对相信王爷的。”他叫人喊了禁卫军大统领过来,让他帮忙协助找人。 这边刚刚安排下去,又有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在张秀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张秀登时脸色狂变。 皇帝皱了皱眉:“又怎么了?” 张秀期期艾艾地道:“是营地西北角,左军都督度府的营地走水了。” 营地这么大,偶尔失火也是常事,况且营地西北角距离他这里十万八千里,嘉和帝并未放在心上,只淡淡问道:“火扑灭了没有?” 张秀道:“扑灭是扑灭了,不过……”他看了皇帝一眼,又看了萧少珏一眼,欲言又止。 皇帝有些不耐烦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婆婆妈妈的!” 张秀这才鼓足了勇气,“在左军都督府营地的一座下人使用的帐篷里,发现了清蕙郡主……” 戴统和戴复光都是一喜。戴统道:“找到清蕙了?” 张秀的话还没说完:“找到是找到了,不过和郡主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是,是八皇子!” 一听这话,众人的脸色顷刻之间精彩万分。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需要有多好的想象力,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儿。 反应最大的就是萧少珏,他脸色铁青,二话不说跳起来就往外跑去。皇帝知道他的脾气,叫了一声:“老九,你给我站住,你别冲动!” 萧少珏充耳不闻。皇帝急了,叫道:“张秀,快拦住他!”张秀唤了几个侍卫进来,被萧少珏轻易打倒在地,顷刻之间他已经出了宫殿,抢了一匹马就向事发地点飞驰而去。 戴统父子俩对望一眼,眸子里满是惊疑不定。 等皇帝和戴统父子俩来到营地西北,出事的那个小帐篷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围观。 就看见刀光剑影,几个皇子以命相搏,杀作一团。 原来萧少珏冲进帐篷,萧少珉匆匆忙忙刚刚穿好衣裳,萧少珏看见清蕙郡主兀自坐在床上,脸色呆滞,登时大怒,抓着萧少珉的脖领子就将他拎了出来,左右开弓把他揍成了猪头。 ☆、第169章 争抢 萧少珉只穿了一件袍子,盘扣也没扣好,从下面裸露出的皮肤可以看出来,里面是真空的状态。 萧少珏一拳把萧少珉打翻在地,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王八蛋,本王的女人你也敢碰,本王杀了你。”他双目血红,显然已经恼羞成怒。说完这句话,他果真一刀狠狠刺下。 男人最大的耻辱,大概就是头上被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何况萧少珏的脾气本来就不怎么好。 眼看着萧少珉就要血溅刀下,就听见有人尖叫一声:“萧少珏,你敢!” 另一人喊道:“刀下留人!”是萧少璟。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钱皇后和二皇子、四皇子全都闻讯赶到。 二、四两位皇子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只看见萧少珏要一刀砍死萧少珉。 萧少璟连忙拔出佩剑跳入圈中,“铿锵”一声格开了萧少珏的佩刀,“九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八再有不对,他怎么说也是你哥哥,你怎么能下这种狠手?” 萧少珏双目赤红,大喝道:“滚开!再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杀!” 萧少璟脸色一变:“老九,你疯了不成?” 萧少珏根本就不跟他废话,毫不留情地一刀砍过去,这一刀快如闪电,丝毫不留后手,萧少璟没想到他真说到做到,恨不能一刀砍死自己,急忙挺剑招架。萧少珏只攻不守,刀刀进逼,势如奔雷,状似疯虎。萧少璟的武功本来就不如他,还要顾及地下躺着的八弟,一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侍卫们在一旁干瞪眼,皇子们对掐起来,他们根本不敢跟着掺合。萧少玹见此情形,大喝一声:“二哥,我来帮你!”也拔出佩剑加入战团。二打一,这才堪堪稳住了阵脚,可是两人不敢伤害萧少珏,想要制服他谈何容易? 这边打得热闹,大皇子、五、六、七、十几位皇子也来了。 关键时刻,就看出远近亲疏来了。十皇子看见二、四两位皇子围攻萧少珏,登时就不干了,“二打一,你们好不要脸。”抄家伙就加入了战团,四个人两两捉对,打成一团。 皇帝到的时候,现场一片狼藉,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住手,你们当朕都死了吗?都给朕住手!” 萧少璟和萧少玹退了开去,萧少玮也拉着萧少珏退到了另一边。 萧少玮这才有空问:“九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少珏咬牙切齿,根本就不回答。 皇帝气得全身发抖,“你们把兵器都扔了,跪到朕的跟前来。” 萧少璟、萧少玹、萧少玮很听话,全都走过来跪到皇帝的脚边,萧少珏站在那里,红着眼睛呼呼直喘粗气。 皇帝体谅他的心情,也没管他。他对三个儿子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朕从小就教过你们这句话,今天看你们的表现,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争得头破血流大打出手,是把这句话全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他气愤难平,一人一脚将三个儿子踹翻在地上。 萧少珏猛地跪在皇帝的跟前,大声道:“求父皇给儿臣做主!” 嘉和帝看着他,眼神复杂:“你想要如何?” 萧少珏道:“请父皇收回成命,儿臣要和清蕙郡主解除婚约!” 嘉和帝脸色一沉,“老九,你想清楚了?” 萧少珏道:“儿子想清楚了。儿子进去的时候,清蕙衣服都没穿,光溜溜地坐在床上,现在此事已经人尽皆知,若儿子还能忍气吞声,岂不是要当一辈子的王八,儿子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戴统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到现在还没有爬起来的萧少珉,按照现在事态的发展,清蕙郡主恐怕只能嫁给萧少珉了。 清蕙郡主成了八王妃,也就意味着镇北王府要和二皇子绑在一辆战车上。二皇子表面对他十分客气,可心里十分瞧不起镇北王府。况且他一直野心勃勃,志大才疏,想着将北疆划入大齐的地盘,若他当了皇帝,第一个要灭的就是镇北王府,这也是戴统一直不想和二皇子结盟的原因。 况且,一个统一的大齐,团结的大齐,对镇北王府来说绝对算不得好事,他原本的打算是,就算九皇子夺取不到皇位,有镇北王府的支持,也可以和新皇抗衡,这样的局面对北疆才最有利。 戴统开口补救道:“庆王,也许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一个女人的贞洁和政治利益比较,哪个更重要,你还弄不明白吗?之前钱皇后和二皇子一直派人游说他,让他把清蕙郡主嫁给八皇子,他都拒绝了。今晚发生了这种事,他极度怀疑,清蕙郡主是被钱皇后母子派了高手给偷出来的。 他心里十分不快。 萧少珏怒道:“不是那样,还能是什么样?” 戴统暗叹一声,觉得萧少珏还是太嫩了。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的话,清蕙郡主名节肯定是保不住了。他和清蕙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嘉和帝也气得够呛。他让萧少珏娶清蕙郡主,有政治方面的考虑,如今这个局面却把他之前的布局全都给打乱了。 嘉和帝冲着萧少珉招招手:“孽障,你过来。” 钱皇后正在亲手给八皇子的脸上敷药,刚才萧少珏下手真够狠的,萧少珉脸也花了鼻子也破了,嘴唇肿得像香肠。 萧少珉见皇帝目光凶狠严厉,犹犹豫豫地走了过来,皇帝抡起胳膊来狠狠在他脸上抽了一巴掌,把萧少珉当场打翻在地,“孽障,你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声嘶力竭。 萧少珉只觉得天旋地转,半天才爬起来,哭唧唧地道:“儿臣,儿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他是真不知道!他以为郑明秀约他偷情,进入帐篷就被人打晕了,等清醒过来的时候,清蕙郡主已经光溜溜地躺在他的身下了,两人该干的早都干完了。 他还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少珏就发了疯似的冲进来,把他一顿暴打,后来皇帝就来了。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皇帝怒不可遏,不管不顾地在他的身上狂踹一通,“你这个逆子,朕今晚刚刚教训过你,你不但不听朕的教诲,竟敢变本加利,你知不知道清蕙是你的弟妹!” 皇帝气坏了,下脚很重,萧少珉疼得嗷嗷直叫。 萧少珉到底是钱皇后亲生的,见他这样受苦如何受得了,“皇上饶命啊!”说着便扑到萧少珉的身上,皇帝一时没有收住脚,皇后的后背被重重踢了一下。 皇上对钱皇后还是很敬重的,到底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落了她的面子。也就收了脚。哼了一声:“这个孽子,你还要护着他吗?” 钱皇后道:“您是真想打死珉儿吗?再怎么说他也是您的亲生儿子啊!” 嘉和帝怒火中烧:“朕没有这样不争气的儿子!”这个儿子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这时候戴统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刚才几位皇子打作一团,戴统关心女儿,便进入帐篷内查看。出了这样的事儿,清蕙郡主不想丢人现眼,自然呆在帐篷里不肯出来。 嘉和帝见戴统脸色阴沉,忙问道:“清蕙如何了?” 戴统没好气地道:“死不了!”他进去的时候,清蕙郡主见了不言不动,像是痴了傻了一般,显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戴统狠狠瞪了萧少珉一眼,转头对嘉和帝说:“这件事,皇上打算怎么处置?” 嘉和帝想了想,“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闹腾了半宿,皇上也实在是累了,留下大皇子在现场照应,便先回了行宫休息。戴统派戴复光留下一队人马看守营帐中的清蕙郡主,自己也回了营地。 萧少璟和钱皇后则把萧少珉带回到钱皇后住的院子里。 钱皇后叫来太医给萧少珉上药,见儿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到处都是伤痕,心里难受极了。萧少璟则压抑不住兴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钱皇后皱眉道:“老二,你能不能坐下来,你转的本宫头都晕了。” 萧少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坐了下来,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老八,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少珉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你好好的,怎么到了左军都督府的下人帐篷里去了。” 萧少珉一阵嗫嚅,钱皇后道:“事到如今,你还要瞒着我们吗?你不把真相说出来,我们怎么帮你?” 萧少珉这才把郑明秀约她私会的事情说了一遍。 钱皇后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骚狐狸!” 萧少璟有些奇怪:“你之前真的和清蕙郡主没有什么?” 萧少珉道:“没有啊,之前母后和二皇兄叫我接近清蕙郡主,可她瞧不起我,一直不怎么理会我!” 萧少璟道:“这就奇了,若不是她故意跑出来和你幽会,是谁把她弄出来,又送到那个帐篷里的?谁有那个本事不惊动镇北王府的铁骑就做到这一点的?” 钱皇后道:“你父皇身边,有很多武功高强的暗卫,连东厂也调动不了,只掌握在张秀那个老阉货手中。若是你父皇出手,应当可以做到。” 萧少璟摇了摇头:“不可能。父皇没有理由这样做。” 钱皇后道:“除了你父皇,老大、你还有老九,身边都有不少高手,也许都有能力这样做。尤其是老九,他现在手里既有锦衣卫又有东厂,手下能人异士无数,会不会是他干的?那个清蕙郡主骄横跋扈,老九不喜欢她,他喜欢的是长兴侯府的六姑娘,所以故意坏了清蕙的清白,让她嫁不成自己。” 她还真猜对了。 萧少璟摇头否定,“不可能!我是男人,我了解男人的心思。男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人在脑袋上戴一顶绿帽子,老九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更是不能容忍这一点。他喜欢陆清岚,想法子请父皇赐给他做个侧妃就是了,没必要推了镇北王府的亲事。老九如此热衷于权势,镇北王府这样的靠山他绝不会往外推。老九的嫌疑,可以排除。” 钱皇后:“不是他,难道是老大?” 萧少璟道:“那就更不可能了。把老八和清蕙撮合到一起,对他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他又何必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钱皇后百思不得其解:“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在暗中搞得鬼?” 萧少璟也想不明白,“会不会是周国或者梁国?他们想把咱们内部搞乱,以图谋他们自己的利益。”他实在想不明白幕后的黑手是谁。 钱皇后想得有些头疼:“算了,既然猜不出就先不猜了。派人去查查不就知道了。关键是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办?” 萧少璟笑着去问萧少珉:“老八,昨晚上你和清蕙郡主有没有成事?” 萧少珉脸色一红,萧少璟笑道:“我和母后都是你的至亲,在至亲面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萧少珉这才点了点头。 萧少璟大笑着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这就好办了。”他对钱皇后道:“咱们一直想把镇北王府这支力量拉到咱们这边,现在机会来了。只要老八代替老九娶了清蕙郡主,不是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第170章 应允 钱皇后皱眉道:“可本宫瞧着,戴统今天可是老大不高兴,就算咱们真和他结成了亲家,他会全心全意为咱们所用吗?” 萧少璟却不以为然:“到时候清蕙郡主捏在咱们手里,由不得他不听咱们摆布。为今之计,母后一定要想法子劝说父皇应下这门亲事。” 萧少珉撅着嘴道:“那我这顿打,算是白挨了?” 萧少璟呵呵笑道:“一顿打换个好媳妇,老八你可一点都不亏!” 萧少珉道:“清蕙郡主那个母老虎,我还不想娶她呢!” 嘉和帝回到行营,一时也睡不着,他坐在书房中宽阔舒适的龙椅上,闭着眼睛,沉思有顷,开口道:“不是老九做的。”他也最先排除了萧少珏的嫌疑,“也不可能是老大,那到底是谁干的?” 皇帝问话,张秀没敢吭声。 直到皇帝张开眼睛,对张秀道:“老东西,你倒是说话啊!” 张秀苦笑了一下,开口道:“皇上,您聪明睿智都猜不出来,奴才一个下头没根的,怎么会知道是谁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皇帝哼了一声道:“你少给朕耍滑头。朕叫你去帐篷里调查,你查得怎么样” 张秀偷偷看了皇帝一眼,道:“回皇上的话,老奴在帐篷里找到了这个。”他招招手,就有一个小太监端着一个红漆托盘走了上来,上面放着一截没有烧完的熏香。 皇帝将那残香拈在手中看了片刻,放在鼻端细细闻了闻,道:“这是?” 张秀道:“欢宜香!” 皇帝微微一震:“果然是他们干的?”他脸上露出一丝沉痛:“除了他们,别人的确做不出,也没实力这样做!” 张秀低着头不说话,却知皇帝嘴中的他们指的是什么意思。 钱皇后手下有一名擅长制香的嬷嬷,曾经做出过一种极为厉害的催情香料,名叫欢宜香,行事之时点上这种香可以叫人性趣大增,只是闻久了会对人的身体产生损害。 钱皇后自以为做的隐秘,其实皇帝早就知道了,从那以后就刻意疏远了钱皇后,就算去她的宫里,也不会在那过夜。 这欢宜香的配方只有钱皇后手里才有,如今出现在八皇子偷香的帐篷里,也就坐实了钱皇后和二皇子设计破坏萧少珏婚事的罪名。 皇帝脸色阴沉:“他们母子,实在太过贪得无厌!” 皇帝弄清了“真相”,勉强睡了一个时辰,梳洗完毕,还没等用膳,张秀就进来禀报:“皇后、贞妃、鲁王、庆王、镇北王都在外边候着呢。” 皇帝有些厌烦,想了想道:“先叫贞妃和珏儿来见朕。” 贞妃和萧少珏一块儿走了进来,贞妃脸色很差,看见嘉和帝便盈盈下拜道:“皇上,臣妾都听说了。珏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您一定要给他做主啊!” 嘉和帝身后搀起贞妃:“你放心吧,朕会好好补偿老九的。” 他转头看了萧少珏一眼,见他双目赤红,里头布满了血丝,知道他一夜未睡,有些心疼地道:“老九,想开些!” 萧少珏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儿臣没有别的要求,只求父皇速速下旨解除儿臣和清蕙的婚约。” 嘉和帝一开始还想劝说萧少珏咽下一口气,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娶了清蕙郡主,但是昨天的事儿闹得人尽皆知,想遮掩也遮掩不住了,只得叹了一口气:“你放心吧,朕会如你所愿,保住你的名誉。” 萧少珏心中大喜,表面还要作出悲痛的表情。“谢父皇!” 皇帝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放心,朕将来会给你指一个比清蕙还要好的女子做你的正妃。这件事,父皇会好好补偿你的。” 萧少珏道:“父皇,儿臣经此打击已经心灰意懒。补偿儿臣并不想要,只求父皇一件事……” 皇帝道:“什么事,你说说看,只要朕能做到的,一定答允你。” 萧少珏道:“儿子想请父皇答应我,日后由儿子自己决定正妃的人选!” 事情闹到这样,嘉和帝心里存着一丝愧疚,加上萧少珏的要求并不算过分,便答应了。“好吧,朕答应你了!” “谢父皇恩典!”听到这句承诺,萧少珏整个人都放轻松了下来。他心中狂喜,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小丫头,你等着嫁给我好了! 且说陆清岚那边。 昨天那样精彩的一场大戏,她因为住的远,皇帝又下了噤口令,竟然一无所知。她一大早起来,正在梳妆打扮,萧琪风风火火地来了。 “宝儿你怎么还这么沉得住气,出事了,出大事了。” 陆清岚打着呵欠,漠不关心地道:“出什么大事了?我的好嫂子,你要见我哥哥就光明正大地来,用不着找这样蹩脚的借口吧?” 萧琪脸色一红,跳起来捏了捏她光滑的脸蛋。“你再胡说,我就撕了你的嘴!” 陆清岚连连告饶:“不敢了!不敢了!”赶紧转移话题:“刚才你说出什么大事了?” 萧琪道:“昨天晚上,营地西北角左军都督府家里的帐篷走水了,这事你知道吧!” 陆清岚道:“我知道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萧琪道:“那烧着的帐篷里,有两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是谁呀,琪姐姐就别卖关子了!” “是八皇兄和清蕙郡主!这下子,我看九皇兄的亲事要泡汤了。” “吧嗒”一声,陆清岚握在手里的梳子掉在了地上。他曾向她承诺过,要迅速解决清蕙郡主的事,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解决了此事,用的还是这种手段,她实在难以相信,他那么视尊严如性命的人,会给自己的头上戴上一顶绿帽子。 另一边,皇帝先后召见了钱皇后母子以及镇北王父子,经过宫里的嬷嬷检验,清蕙郡主已不是处子之身,加上钱皇后想尽法子劝说皇帝把清蕙嫁给萧少珉,一番复杂的博弈之后,皇帝很快降旨,解除了萧少珏和清蕙郡主的婚约。 冠冕堂皇的理由是,皇帝找了隐居世外的大师卜算,萧少珏和清蕙郡主八字不合,强行撮合到一起必定有灾祸降临。 明面上是这个说法,暗地里大家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上已经同意了八皇子和清蕙郡主的亲事,只是要等到回到京师再赐婚,否则就太过明显了。为了安抚几欲暴走的镇北王爷,嘉和帝多付出了一成的粮草和银子,心中大为恼怒。 这些消息断断续续传进陆清岚的耳朵里,她心里压抑不住地高兴,一整天她心情飞扬,整个人快要飞起来一般。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事实就是她的情绪已经被萧少珏彻底控制。 她也没心思出门狩猎,只想等到晚上好好问问萧少珏那个冤家,这一切是不是他做的。 好不容易等到了夜幕降临,陆清岚吃过晚膳,就带着墨菊、墨香和代云三个丫头去了小溪边,美其名曰“吃多了不消食,出来散散”。 三个丫头没一个傻的,都知道她到这里来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散步,而是为了和某个人“偶遇”。 结果陆清岚在小溪边等了一个时辰,却连鬼影都没看见一个。 乘兴而来,败兴而回。 回去的路上,墨菊和墨香敏感地意识到自家小姐心情变得很遭,因此一直陪着小心,生怕惹她不高兴。 墨菊和墨香跟着陆清岚进入帐篷里,服侍陆清岚脱下披风,又打了热水服侍她洗脸洗脚,陆清岚本想沐浴的,可是营地里的条件不比京师,这里正是枯水季,淡水稀缺,只有皇上和娘娘们有足够的淡水供应,所以洗澡陆清岚也只能想想。 待一切收拾妥当了,陆清岚吩咐道:“累了一天了,你们下去休息吧。”墨菊和墨香答应一声“是”,转身去了一旁的小帐篷里。陆清岚有个怪毛病,不喜欢丫鬟和她睡在同一个屋里,从小便是如此。 代云却不能睡,她晚上还要在帐篷外边巡逻,防止再有刺客出现。 陆清岚脱了鞋子,光着一对小脚丫,在床边坐着,双脚荡啊荡的,也不急着钻进被窝里,嘴里喃喃说着:“不是说每天晚上都要在溪水边等着我的吗?骗人!” 萧少珏居然敢放她的鸽子,她内心很是不舒服。 她并没有注意,早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如今松松摊开,靠近里边的被子里鼓鼓囊囊的,似乎是个人形的模样。 今天萧少珏办成了一件大事,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极端想要找一个人来分享,就冒险躲到了她的帐篷里,没想到陆清岚和他打着同样的主意,去了小溪边,两人走两岔去了。 萧少珏躲在被子里听她埋怨自己,可那话语中分明满是情意,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本王可没有骗你!” 陆清岚见自己的床上猛地冒出一个人来,吓得张开嘴巴差点大叫出声,萧少珏眼疾手快,赶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别叫,是我!” 虽然帐篷里光线暗淡,可是陆清岚还是认出他来,她整个人放松下来,冲着他点了点头。 萧少珏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道:“吓着了吧。我在这里躲了一个多时辰了。” 陆清岚不满道:“你想见我,为什么不去小溪边?” 萧少珏:“这个时候本王再和你相见,怕有人会怀疑清蕙之事与我有关。” 陆清岚撇了撇嘴道:“既然怕人怀疑,干嘛还要到我的帐篷里来?” 萧少珏淡淡笑着,一手有些不老实地捉住她的下巴,“若说本王想你了,你相不相信?” 这人总是这么直接,陆清岚一扭身子,挣脱了他的魔爪,穿上鞋子走到一旁,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离他远远的。 萧少珏没有如她想象的一般追下床来,而是舒服地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之前等她的时候,百无聊赖,居然在床上睡着了,虽然只睡了半个时辰,但是神清气爽,十分舒服。可能是因为这张床她睡过的缘故,居然没有做那个噩梦,萧少珏最近地位越来越高,权势越来越大,高处不胜寒,压力也是日渐增大,很久没这么睡个好觉了,所以这一刻他十分迷恋这张床。 陆清岚对他的表现有一些惊异,见她陶醉地抓起自己的被子,在鼻端细细闻着,又有些羞赧,“喂,那是我的床,你不要鹊巢鸠占!” 萧少珏挑了挑眉:“你的被子真香。当然,你的人更香!”前世陆清岚一直觉得庆王殿下面容冰冷不好接近,谁知道真正的他竟这样流氓厚脸皮。 忍不住啐道:“不要脸!” 萧少珏被她骂惯了,也不生气,笑眯眯地道:“就那么想见本王?” 刚才陆清岚自言自语都被他听见了,真是羞愧无地。辩解道:“别胡说,我只是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 萧少珏干脆在床上舒服地躺下了,“有什么问题,问吧。本王今天心情好,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清岚身子前倾,“清蕙郡主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是!”萧少珏本来也没想瞒她。“除了本王,谁还有那份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一个大活人从重重包围中给偷出来。” 陆清岚一震道:“真的是你!你就不怕头上戴一顶绿帽子,旁人笑话你?” 萧少珏懒洋洋地道:“怕!自然怕!人人都知我这人最好面子,所以我故意把清蕙郡主送进老八那个杂碎的怀抱,才没有人会怀疑我。父皇不但不会怀疑我,还会同情我,要不然,父皇怎么能同意我取消婚约呢?” “本王答应过你,就会做到。”他笑道:“这一切可都是为了让你成为名正言顺的庆王妃,是不是很感动呢?” 陆清岚的确是很感动,没想到他为了自己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背负这样的名声。可让他这样承认她又做不到,只哼了一声道:“谁知道你有没有别的政治目的呢?” 她言不由衷,萧少珏又怎么听不出来,戏谑道:“你这个人这是没有良心,枉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不管怎么说,本王做到了对你的承诺,你也要答允我一件事。” “你要我答允你什么事?” 萧少珏勾勾手指头:“你过来,让我亲一口!” 陆清岚满脸通红,“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好歹也是一个王爷,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好了你快走吧,时候不早我要歇息了。” 萧少珏呵呵直笑,“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么容易就想把本王打发走吗?” 陆清岚无语:“谁请你来了,是你自己偷偷跑到我的帐篷里来的。” 萧少珏“嗤”了一声,“不想见本王,干嘛要去小溪边散步。没见到本王,还在床前自言自语地埋怨本王。你当本王是傻的?” 陆清岚一时无言可对,耍赖道:“我不管,这根本是两回事,总之我没有,是你胡说。” 萧少珏被她那小儿女情态逗得心里痒痒的,真想把她抱到床上就地正、法。“算了,知道你害羞,本王也不逼你,不叫本王亲也不是不行,那就换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嫁给本王!” 嫁给我吧。这句话萧少珏和她说过不下十遍了,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拒绝。虽然他隐约知道陆清岚对他动了感情,有些喜欢他,可是也没想着她会立马答应他,说实话,小姑娘,谁没有点小矫情呢? 哪知陆清岚竟然看着他的眼睛问了一句;“你说的是不是认真的?” 萧少珏道:“当然是真的!” 陆清岚“切”了一声,“没有诚意!” “诚意?”萧少珏慢慢坐起来,下了床,掸了掸衣裳,走到陆清岚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可能觉得这个样子太过于盛气凌人,他想了想,蹲了下了,抓住她的一只手,郑重道:“陆姑娘,吾心悦你,嫁我可好?” 陆清岚看着他那张拥有倾城之姿的绝世美颜,片刻之后竟伸手轻轻摩挲,也不说话,眼中竟然渐渐蓄满了泪水。 萧少珏感受到她情绪的波动,眼神也由戏谑变得郑重起来。声音低沉了下去,关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陆清岚道:“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答应。” 陆清岚定定看他:“你好好地活着,不要逞强,不要孤注一掷,不要死在我的前头,不要让我做寡妇,你要是能做到,我便答应你。” 经过了这么多事,陆清岚终于认清了她的内心,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重生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都不打算再嫁人了,可是萧少珏的出现,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她决定给自己一次机会,也给他一次机会。她也是历经两世的人了,既然彼此都有意思,又何必猜来猜去绕来绕去的,何不大大方方地答应呢。 “你说什么?你答应我了?”可能是因为之前碰壁太过次,这次太过容易,一时竟然有些不敢相信。心中不由得一阵狂喜。 陆清岚道:“要我答应,你得答应我的那个先决条件。” 萧少珏兴奋地搓着手:“我答应,我答应就是!” “不但要答应,还要做到!” 萧少珏:“你就那么害怕我英年早逝?” “是!” 萧少珏道:“你放心吧,我比你想象的更加珍视生命!” 陆清岚垂了垂眸。算了,现在跟他说这些,他也听不进去,母亲、姐姐、萧琪……自己改变了那么多人的命运,也一定能够改变他的命运。 萧少珏兴奋地站起来,又蹲下,连续好几次。“喂,你不是在哄我,你真的答应了?” 陆清岚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道:“是!你都问了好几遍了!” 萧少珏兴奋地只想大喊大叫,他猛地把陆清岚连同那把椅子都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太好了,回到京师,我便叫父皇给咱们赐婚。父皇已经答应过我,我自己的王妃,由我自己来决定!” 被他连人带椅子抱在怀里转了一圈,陆清岚吓坏了,“快放我下来!” 萧少珏这才反应过来,把椅子放在地上,把她抱在怀里,又转了几圈。他一时兴奋,用力过猛,差点把陆清岚给勒断气了,忍不住一阵咳嗽,抱怨道:“轻点儿,你想勒死我吗?” 萧少珏赶忙把她放到床上,嘿嘿道:“我太高兴了,一时失手!” 陆清岚见他那么精明厉害的人,也会犯这样的错误,心里不由也有几分甜蜜。萧少珏拉着她的手,和她并排坐在床边:“太好了,我真是太高兴了。咱们回去就成亲。” 陆清岚眼珠子一转,狡黠地道:“我答应嫁给你,可我爹娘,还有我哥哥,他们可没有答应!他们之中要是有一个不同意,我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嫁过去的。” 萧少珏道:“我会请父皇下旨赐婚,他们哪里敢有半句怨言?” 陆清岚用力捶了他一下:“不行。你有法子让我喜欢你,就没有法子叫他们也喜欢你吗?他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不想他们是屈服在皇权的淫威之下才勉强同意这门亲事的。” 萧少珏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会想法子叫他们接受我的!这样总行了吧。” 陆清岚这才转嗔为喜:“这才乖嘛!” 萧少珏苦笑,这哄孩子呢? 陆清岚忍着羞涩在他额头吧唧落下一吻,算是给他的奖励。 那一瞬间,萧少珏简直都楞住了,他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 他摸着自己的额头,傻笑了半天:“要不,今天我不走了吧?” 陆清岚转过身子,脸烧得像是一块红布。若不是光线昏暗,她真做不出主动和他亲热这样的事儿。 萧少珏更是打蛇随棍上,直接伸手把她抱在怀里,贴在她的耳边说:“要不,今晚我留在这里?” ☆、第171章 猎物 “不行!”陆清岚到底是大家闺秀,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无理要求,“成亲之前,你休想对我无礼。” 萧少珏道:“只许你对我无礼,不许我对你无礼?这不公平!” 陆清岚嫣然一笑:“想娶我,就别要什么公平!快走吧,我要睡觉了!” 萧少珏顿时无语。他今天被陆清岚撩拨得有些神魂颠倒,内心有只魔鬼在蠢蠢欲动,可是他又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若是逼得陆清岚太狠,万一她要是反悔,可就得不偿失了。 反正将来娶她做了王妃,名正言顺的,也不怕她上天去。况且,若是现在就动真格的,因为之前没有任何经验,萧少珏也有点担心万一自己没有经验掉链子,那可就糗大了。 这么一想,他就决定今天暂且放过陆清岚,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喘着气道:“你要我走也行,得像刚才那样,再非礼我一次!” 陆清岚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话?反正有了第一次,也不怕再多一次,陆清岚就小心地在他的额头上“吧唧”又亲了一口。 萧少珏心里美。又觉得美中不足,他十分无耻地道:“不是这里,是这里!”他用手虚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陆清岚刚说了一句“你无耻”,萧少珏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了上去。一开始陆清岚还知道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很快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谁又能真正拒绝心上人的热情呢? 此时无声胜有声…… 萧少珏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营帐的。他晕晕乎乎地走了出来,忽然之间一柄宝剑搭在了他的脖子上:“谁?” 冰冷的触感登时令萧少珏清醒了不少。他已从声音分辨出背后之人是谁,淡淡说道:“是我!” 代云收回了宝剑,惊异地叫了一声:“王爷?怎么是您……”她慌忙跪了下来:“奴婢不知是王爷,惊扰了您,还请王爷恕罪!” 萧少珏轻松地道:“尽忠职守,你何罪之有!” 代云愕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唇角挂着温暖和煦的笑容。她跟了萧少珏这么多年,还从未见他笑得这样开心。代云却是不敢多看,慌忙收回目光。 萧少珏道:“好了,你起来吧,好好保护你主子,本王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代云站起身来拱手道,“奴婢明白!” 萧少珏又冲她笑笑,这才转身悄悄走了。 可能是萧少珏笑得太好看,代云立在那里,却半点没回过神来。她从未在王爷身上看到过那样的笑容,开朗、温暖、阳光,就像是春天的风,看着那样的舒服。萧少珏这样高兴,定是和陆清岚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想到这里,代云的心里酸酸的。旋即又把这思绪强行压抑下去。萧少珏身份高贵,英俊绝俗,就像是天上的太阳,那样的光芒耀目,岂是她这样的小人物可以肖想的,只要她能跟在他的身边,每天能够看上他一眼,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代云不敢多想旁的,愈发认真地巡逻起来。 帐篷里,陆清岚赶走了萧少珏,忍不住回味了一遍刚才那个漫长而热烈的吻,甜蜜溢满胸腔。她躺在床上心潮澎湃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他和她的事情,从小的时候,点点滴滴地在脑海中汇聚。从第一次在玉明宫门前相遇,许许多多的事,一幕幕在她的脑海中回放。很奇怪,很多别人的事情,她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可唯独是他的事,隔了这么多年,依旧记忆犹新。 这让陆清岚觉得万分诧异,难道她一早就爱上了萧少珏,要不然为什么关于他每一副画面都那样清晰,而别人的就不行。可是又觉得明明不是这样的,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从小到大,萧少珏帮了她多少次,为她挡了多少灾祸。陆清岚愈发肯定了今天的决定没有错。 第二天一早醒来,熬了半宿,居然还是神采奕奕。看着镜子里自己,神采飞扬,没有丝毫疲倦之色,难道这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吗? 吃过早饭之后,三公主和萧琪竟然一起来了,邀她去打猎。 陆清岚对三公主道:“你不是要照顾蒋大哥的吗,怎么今天有空来找我?” 三公主有些羞赧:“蒋大哥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你就不要取笑我了。况且行猎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再不去打猎以后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况且琪姐姐告诉我,昨日她在猎场里发现了雪狐的踪迹呢,你不是想捉一只雪狐养着吗,今天咱们三姐妹就去碰碰运气。” 三公主和蒋信鸿的亲事尘埃落定,萧琪大大方方地恭贺了三公主,两人之间的心结也算彻底解开了。这阵子亲近了不少。 陆清岚点了点头:“既然你们两个都想去捉一只雪狐养着,那咱们今天就去碰碰运气。” 此时此刻,萧少璟的行宫之中。 萧少玹坐在萧少璟的对面,面色沉凝,“二哥,再有三日,行猎就要结束,事不宜迟是时候动手了。” 萧少璟的目中寒光一闪,“老九如今可是愈发地长进了,身边保护他的高手可不在少数,你确定他会为了那个女人只身犯险?” 萧少玹道:“我敢保证,九弟会不顾一切地来救她!” 萧少璟哈哈一笑:“若是此事能成,老四你当为首功。待我将来坐上皇位,一定封你做个辅政王。” 萧少玹神色不变,淡淡道:“辅政王就不必了,弟弟只有一个请求,还请皇兄答允。”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 “若是老九死了,请二皇兄将那个女人交给弟弟。” 萧少目中光芒再闪,微笑着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只要你喜欢,一个女人又算得什么!” 今日天气上佳,轻风拂面。陆清岚和三公主、萧琪三人来到围场,打了一会儿猎,许是心情好的原因,陆清岚今日发挥神勇,一连射中一只野鹿一只狐狸,只可惜不是雪狐。 萧琪在马上笑道:“宝儿是不是有什么好事,今日箭法神准!” 陆清岚撅嘴道:“琪姐姐你莫笑我,我的事你什么不知道,能有什么好事?” 三公主正要说话,忽然惊叫一声:“快看!雪狐!”十数丈外的林子之中,有一道雪白的影子一闪而过,似乎是一只全身白毛的狐狸。这种雪狐是雍州本地的特产,十分稀有,皮毛珍贵异常。萧少珏曾经猎到过几只,狐皮全都送给了陆清岚,陆清岚却不是想要狐狸皮,而是觉得雪狐纯洁漂亮,想要捉一只养着玩儿。 陆清岚叫了一声:“我去看看!”策马就向着密林深处追去。 代云不敢怠慢,也催马跟了上去。一边追一边竖起右手的食中二指。上次的刺杀事件之后,萧少珏给了代云十五个高手,让她调度,帮她一起保护陆清岚。这些人都混在侍卫中,见了代云的暗号,没有任何犹豫地跟了上去。一些侯府的侍卫也跟着追了上去。 三公主萧琪也跟在后面追了上去,这片林子树木高大,她们两个又骑术不佳,追了一会儿竟然把人给追丢了。 萧琪停下马,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树木,她深入林子不久,就完全迷失了方向。一阵风吹来,“哗哗哗”的声音遥遥传来,萧琪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传来。她有些着急地道:“不是说这林子里有大型猛兽出没,皇伯父不叫咱们深入的吗?宝儿太大意了。” 三公主道:“宝儿也是一时兴起,她有分寸的,过不久就会回来的。” 这时她们派去寻找陆清岚的前锋部队回来了,三公主和萧琪忙问:“追到陆姑娘没有?” 带头那人摇了摇头,脸色苍白:“三公主,郡主,这个林子有些邪门,咱们不但找不到陆姑娘的任何痕迹,连来时的路似乎都消失不见了?” 三公主听得背后升起了一股寒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人道:“小人的意思是,咱们迷路了!” 再说陆清岚追寻着那条雪狐进入密林深处。一开始她还记得父亲和哥哥的教导,知道林中危险,不敢太过深入。可是那只雪狐就像是在耍弄她一般,每当她想要放弃追赶退出林子,它就在不远处现身,而且一次比一次更近,陆清岚实在舍不得到手的猎物就这样跑掉,加上她看见代云和十几个侍卫跟在她的后面,更是信心大增,也就没有注意她已经进入密林很深很远的地方了。 陆清岚和这只雪狐杠上了,又追了半个时辰,代云从后面赶了上来,对陆清岚道:“姑娘,好像有点不对。” 陆清岚勒马停住,追了这么半天,她也有些累了,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参天大树,遮天蔽日,东南西北看上去全是一个模样,陆清岚也隐隐有些发毛:“咱们稍稍歇一下,就回去吧,我离开这么久,琪姐姐和三公主该担心了。” 代云道:“姑娘,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代云道:“姑娘,咱们深入林子这么久,居然没看见一只野兽,不要说大型猛兽,就连野兔都没见到一只。而且这树林里静悄悄的,似乎连鸟儿都没有。” 陆清岚回忆了一下,似乎的确如此,似乎只有一只雪狐在逗她玩儿,别的动物一只不见。她不由后背汗毛直树,“这是怎么回事?” ☆、第172章 犯险 其中一个侍卫从前就是猎人,倒是见多识广道:“动物的感觉十分敏锐,这林子当中定有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叫这些动物全都远远遁走。” 陆清岚道:“难道是这附近有老虎?” 代云摇了摇头:“不可能是老虎,老虎再厉害,也绝不可能把鸟儿都吓走了。” 陆清岚被他们说的毛骨悚然的,“还有什么动物比老虎更可怕呢?算了,雪狐咱们也不抓了,赶快从原路返回吧。” 代云就怕她逞能,见她通情达理,松了一口气道:“姑娘说的是,时候不早了,这里太过危险,咱们还是快快出去为妙。” 众人便循着来路往回走。走了一阵子,刚刚那位猎人忽然道:“不对!” 代云瞪了他一眼道:“怎么不对了?” 那人指着其中的两棵树道:“这两株树木连体而生,咱们刚刚出发的地方,似乎就有两棵一模一样的树。” 代云脸色大变:“难道走了半天,咱们又回到原点了?” 陆清岚吃惊道:“咱们是迷路了吗?”在这样茂密的林子中,最忌讳迷路,一旦找不到路出去,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要被活活困死。 代云忙安慰她道:“也未必见得,咱们再走走试试。” 代云吩咐猎人在连体大树上留下记号,她拿出罗盘确定了方向,带着大家小心地向外走去,大概过了一刻钟时分,她们发现面前又出现了两棵连体的大树。 众人对望了一眼,脸色都不好看。 猎人道:“怎么可能?咱们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走,怎么又回到原地来了。” 队伍中有人小声嘀咕道:“该不是遇到鬼打墙了吧?”所谓鬼打墙,大家都知道,就是在夜晚或郊外,人会在一个圈子里怎么都走不出去,迷信的说法就是撞鬼了,因此也叫做鬼打墙。 代云呵斥道:“别胡说,哪有大白天遇见鬼打墙的?” 陆清岚的心里却是隐隐抓到了什么似的,一个念头一闪而逝。她道:“大家别着急,咱们再走走看看。” 众人都是武功高强之辈,见她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尚且能镇定自若。众人其实自觉不自觉地以她为首,他的镇定感染了大家,众人选择了另外一个方向,齐心合力跟着她又走了一遍。 还是和上次一样,还是又看到了那两棵连体大树。 “怎么又回到这儿了?”代云脸上有些丧气,她一直认真做着标记,可是根本没有用处。 “还是一刻钟的时间。”陆清岚叫一个侍卫计算着时间。 代云有些拿不定主意,她问陆清岚:“现在怎么办?要不咱们分开走吧?” 陆清岚沉思片刻,忽然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咱们千万不能分开。八阵图,咱们是陷入八阵图中了。” 陆清岚是走过八阵图的,前世陆清岚在萧少玹的后宫中百无聊赖,跟着一位师傅学了些奇门遁甲之术,其中她最感兴趣的便是诸葛孔明的八阵图,曾经做过深入的研究。也曾令人在皇宫中设下迷阵,刚才她在这林子里转悠的时候,就感觉到似曾相识,竟然是深陷八阵图的感觉。 “八阵图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定是有人布下迷阵。对咱们也肯定没安着好心,所以咱们千万不能分开,更要提防阵外射来的冷箭。” 代云脸色变得十分凝重,谁有这么大的手笔,在这密林之中布下阵法,这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她的任务就是保护好陆清岚,现在不由感觉鸭梨山大。 猎人道:“姑娘既然识得这八阵图,有没有破解之法呢?” 陆清岚道:“我可以试试,但是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八阵图按遁甲分成生、伤、休、杜、景、死、惊、开八门,首先要确定现在咱们所处的方位是哪里。” 她拿了罗盘过来,认真确定了方向,又念念有词地推演了半天,最后道:“我心里有数了,你们跟着我走吧。”她带着众人,在迷阵中转来转去,又不断停下了推演。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眼前豁然开朗,失去已久的方向感又重新回来了。 队伍中有几个丛林专家,猎人便是其中之一。他吐出一口气道:“出来了!” 众人看向陆清岚的目光里都充满了崇拜,谁能想到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会有这样的本领? 代云道:“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布下八阵图的人应该就在附近,他们也绝对不可能是怀着善意的。 众人也都明白这个道理,全都抽出兵器,全神戒备着向回走去。 浪费了那些时间,密林中已是一片黑暗,万籁俱寂,众人也不敢点燃火把照明,只借着密林中透过树木间隙倾泻而下的些许天光,默不作声地向前赶路。 密林的更深处,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正有一群黑衣人在。为首的一人不但全身黑衣,还用一块黑色巾帕蒙着脸,站在那里自有一股气势。另一个黑衣人飞马赶来,禀报道:“王爷……哦不,大人,他们已经走出了迷阵,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那人眉头紧皱,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八阵图是葛先生花费了两天的时间才布置而成的,就算是千军万马也能困在里面,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出来的?” 他身后的一个人,长得高高瘦瘦,身上像是没有一两肉,只剩下骨头架子,穿着一件黑色的袍子,就像竹竿顶着一件袍子似的。他双手笼在衣袖中,阴恻恻地笑道:“大人,何必这样麻烦,何不让我把我的小宝贝儿们放出来,将他们全都咬死!”说着他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首领眉头紧皱:“目标人物还没出现,你着什么急?现在先想法子拖住他们。再想法子向老家求援,叫老大多派些高手过来。实在不行,就派整建制的军队前来。这一次一定要杀了目标人物。”说到最后,他已经咬牙切齿。 这次过于谨慎,为怕引起各方的怀疑,出动的人手太少,要不然他会派人先把陆清岚等人先行捉住,可如今,他只带了三十几个人。萧少珏安排在陆清岚身边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的这点儿人手,根本就不够看。所以只能先想法子拖住她们。 陆清岚等人在密林中走了一段路,忽然听见一声弓弦声响,众人在黑夜中听得清清楚楚,但却看不清楚。代云叫了声小心,陆清岚还是惊呼一声,她胯下的那匹小马中了箭,前蹄一软跪了下来,将她整个人掀翻在地。 陆清岚本来就骑术一般,谁也没想到隐藏在暗处的人施放冷箭的对象不是人而是马。 代云慌忙下马,将陆清岚扶了起来,焦急地问:“姑娘,你没事吧?” 陆清岚被摔了一下,觉得全身都快散架子了。她强忍着疼痛道:“我没事!”试着站了起来,她试着走了一下,立刻“哎哟”一声叫了出来,“我的脚扭了。” 代云心里发愁,扶着她道:“你先上我的马。”她扶着陆清岚爬上她的马背,这时去追踪敌人的猎人回来了。 代云道:“捉到人没有?” 猎人神色凝重:“跑的比兔子都快!看样子是夜战和丛林战的高手。敌在暗我在明,又不知对方有多少人,为了陆姑娘的安全,不能再这样瞎闯了。” 代云问道:“你有什么法子?” 猎人道:“第一,找个安全的地方暂且容身,等天亮再想法子走出林子。第二,立刻向王爷发求救信号,叫王爷派人前来接应。” 代云犹豫了一下,给萧少珏发求救的信号,以萧少珏对陆清岚的迷恋和重视,必定会亲身犯险,深入密林。现在这林子里危机重重,代云不想让萧少珏来冒险。 但是她左思右想,若是陆清岚出了什么意外,萧少珏怕是永远也不会再高兴得起来,她一咬牙,从怀中拿出一个烟花筒来点燃,蓬地一声,烟花在密林上方绽开鲜艳的图案。 代云知道,陆清岚失踪了,萧少珏现在一定就在密林外头,也定然能够看到求救信号,也一定会立即派人前来救援。 她猜得果然没错,萧少珏此刻正在密林外。跟他在一起的,还有三公主和萧琪,她们在林中迷路,并不是陷入八阵图中,而是真的迷路了。萧少珏送给陆清岚的都是经验丰富的高手,不过他们都跟着陆清岚深入密林,剩下的对于丛林缺乏经验,他们带着三公主和萧琪走了许久才走出林子,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两人一问守在外头的侍卫,陆清岚直到现在还没有出来,都慌了手脚,赶忙派人向行营报信。他们派出去的人前脚刚走,萧少珏后脚就来了。他的消息比一般人灵通的多,又有特殊的传递渠道,因此成为最早知道这件事的人。 萧少珏带了几百号人来,个个都是锦衣卫和东厂的高手,这些都是平日里保护他的警卫力量。萧少珏自从登上了权力的巅峰,这阵子可没少得罪人,他是个惜命的人,知道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他去死,所以从来都带着几百名护卫进进出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萧少珏看着三公主和萧琪,眉目冷肃地问道。 “九哥。”三公主有些慌了,眼泪就下来了,断断续续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萧少珏听说代云跟着陆清岚一块儿深入密林,心里放心了不少。 “雪狐?雪狐一向性子喜阴,是绝不会离开林区,来到草场区的,这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 萧琪也乱了手脚:“九皇兄,这可怎么办?你一定要想法子救救宝儿啊?” 萧少珏心中也是焦急万分,但好在他还没有乱了方寸,将手下的人分成十队,让他们按照不同的方向进入密林中搜寻。 他皱眉苦思:“到底宝儿得罪了什么人,会用这种法子将她引入密林中去呢?训练一只雪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幕后之人定然有些势力。难道是清蕙郡主?”想来想去,似乎只有清蕙郡主和她有着深仇大恨。他随即摇了摇头,把清蕙郡主排除在外,因为清蕙自打和八皇子有了肌肤之亲成就好事之后,整个人的精神都有些问题。凭她那个性子应该也想不出这样的连环毒计。 他正想着,忽然看到密林深处一朵绚烂的烟花绽放。三公主和萧琪面面相觑,卫彬却惊呼出声:“是代云的求援信号。” 萧少珏也是心神巨震。代云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知分寸懂进退,若不是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刻,是绝不会发出求救信号的。 萧少珏目测了一下信号发出的方位,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足足有二十来里路,萧少珏心里很快有了判断:“那是第七围场的区域。” 卫彬道:“是鲁王地地盘。” 萧少珏脑中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他终于知道为何有人费尽周折要把陆清岚引入密林深处了。他的目标根本就不是陆清岚,而是他萧少珏。 他脸色阴沉,喃喃道:“既然二皇兄这么喜欢玩游戏,本王奉陪就好了。”他道:“卫彬,整理剩余的人马,全都跟着本王进入密林去救人。” “王爷!”卫彬大声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身份贵重,还是让奴才带人去吧。奴才保证把陆姑娘平平安安地带出来给您,少了一根头发丝,您把奴才的脑袋摘了去!” 萧少珏斥责道:“少废话,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卫彬看他满脸的狞厉之色,知道他是动了真怒。不敢再劝,慌忙整理队伍,跟着萧少珏进入密林之中。 虽然之前派了十支小队进去,但此时跟着萧少珏的进入密林的还有二三百人,尤其是这些个个以一当十,这也是一支十分恐怖的力量了。 他们将萧少珏团团围在中间,想要施放冷箭对付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众人才在林中走了不到二里路,忽听“咻”地一声,从暗中射出一支冷箭,直接射入一棵大树的树干上,箭尾还在急剧颤动。 萧少珏耳聪目明,他手里一直端着一支小型机括,只一瞬间他便锁定了敌人的方位,“嗖”地一支弩箭闪电飞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声传来,躲在暗处施放冷箭之人已被他射中要害。 “箭上有东西!”卫彬眼尖,匆匆地走过去,将箭簇拔出来,只见那箭尾上竟然绑了一只香囊,箭杆上也绑了一封书信。 萧少珏接过香囊只看了一眼,不由脸色骤变。这个香囊他太熟悉了,当日龙舟赛上,萧少珏从陆清岚身上抢来的便是这只香囊,他带了好几月,后来陆清岚亲自给他绣了一个香囊,萧少珏才把这只还给她。他仔细分辨了香囊上的气味,似兰非兰的一种淡淡香气,沁人心脾,不是花香不是草香,是陆清岚的体香。萧少珏的鼻子十分灵敏,分辨的一清二楚。 她的香囊都落入了敌人手里,那她呢?人在哪里?是否也落入敌人之手了? 萧少珏的手控制不住地隐隐发抖。 他匆忙展开那封信,只见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道:“陆清岚在我手中,若想救人,就独自一人前行二十里,否则——杀无赦!” 卫彬在一旁看得清楚,知道自家王爷对陆清岚的紧张程度,震惊道:“王爷,千万不可上当。那香囊未必就是陆姑娘的!就算是陆姑娘的,陆姑娘也未必就在他们手上,若是您按照他们的要求,单枪匹马而去,必定凶多吉少。” 萧少珏闭了闭眼,“香囊的确是宝儿的没错,还有她的体香,说明落入敌人之手的时间不长。代云他们难道已经全军覆没了?”想到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落在一帮大老粗的手里,会是个什么结局,想想都叫他崩溃。 可是他除了感觉脚踝剧痛,别的并没有什么,这说明情况还没有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当即立断:“本王不能拿宝儿的小命赌博。我会一路留下标记,你们跟着我的标记前行,注意清除敌人的哨探,千万小心谨慎。” 说毕策马向前而去,卫彬劝说无果,只觉喉头哽咽,喊了一声:“王爷!” 萧少珏回头看了他一眼:“卫彬,若是本王死在这里,你也不必想法子给本王报仇,你即刻遣散家里人,想法子逃离齐国,大周也好,大梁也好,总有你们的立足之地。” 说完这些话他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双脚一磕马腹,顷刻没入幽暗的森林中不见了踪迹。 另一边,代云发射了求救信号,道:“这里前后左右都是密林,十分方便敌人隐藏?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猎人,你爬到树上瞧瞧去。” 猎人答应一声,如同猿猴一般,三下两下,就爬到了一棵巨树的树顶。猎人很快从树上下来,神情有几分兴奋,“从这里往东大概二里地,树木稀疏,不易藏人,咱们过去那边应该会安全不少。” 代云道:“那还等什么,快走吧。” 代云说了一声:“姑娘得罪了。”翻身上马,和陆清岚共乘一骑,代云的那匹战马和陆清岚的可不一样,身高八尺,十分威武雄壮,两个小姑娘身子轻,那战马驼着两人根本就不费什么劲,众人跟着猎人向前行去。 一路上小心谨慎,躲过了几次暗箭偷袭,杀了三个偷袭之人,己方也死了一个高手,终于从密林中出来。前面虽然也是林子,但是树木稀疏,地形开阔,一目了然,再想暗箭伤人,可没有那么容易了。 出了林子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跟着代云保护陆清岚的都是夏族高手,每一个都身经百战,正面对决他们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人,只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罢了。 后面竟然隐隐传来马蹄之声。代云趴到地上听了片刻,脸色微变道:“应该有一二百号人,他们已经顾不得隐藏踪迹了。” 猎人神色凝重道:“咱们人少了些,此次出行便是打猎,对方定然配备弓箭,几轮齐射,咱们怕是难以抵挡。” 代云道:“留下几个人设置绊马索和陷马坑,先阻他们一阻。剩下的人随我保护姑娘继续后撤。你派两个人四处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可供躲藏的掩体?” 若是有可供利用的地形,便是对方有一二百人,他们也未必不能一拼。 猎人答应道:“我亲自过去查看。”猎人经验丰富,武功又高,由他办这事儿代云十分放心。 代云回头对陆清岚道:“姑娘,咱们走吧。”好在陆清岚这一路上不哭不闹,也没有越俎代庖瞎指挥,给他们添乱。 一个大家闺秀千金小姐,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着冷静,倒叫代云刮目相看,暗想陆姑娘果然是非常之人,难怪王爷那么看重她,始终对她念念不忘。 刚刚布置了几道绊马索,猎人就回来了,一脸的兴奋之色,“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林子过去一里多,就是一道十几丈高的悬崖,我在悬崖边上竟然找到一个山洞。只要咱们躲进洞里,任他千军万马也休想施展得开,只要等到王爷的援军咱们就有救了。” 代云也十分高兴。“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吧。” 众人一路有惊无险地来到山洞跟前,果如猎人所说,这座山洞一人多高,山洞入口细,越往里越宽,每次仅容一人进入,追兵追过来也没有用,只能一个一个地进入山洞,最适合他们这种以少打多的情况。 众人下了马,代云兴奋地道:“快进去吧。” 陆清岚问道:“咱们的马怎么办?” 猎人道:“只有放走了。” 代云抚摸着爱马的脑袋也有些不舍,“恐怕这些马儿难逃被追兵杀死的命运!” ☆、第173章 圈套 陆清岚想了想,道:“既然难逃一死,就叫它们最后发挥一点作用吧。” 尾随其后的追兵好不容易清除了几道绊马索,来到山洞前,就看见十几匹马一字排开。安静地站在洞口之前,十分诡异。 追兵的首领便是那个穿黑衣蒙着面身材高大的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萧少玹。他设下一连串连环毒计,为的不只是杀死萧少珏,铲除一大夺嫡障碍,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嫁祸给大皇子萧少瑜,将大皇子也一网打尽。 之前大皇子找了一个驯蛇之人在宴会上表演,刚好给了他们机会。萧少玹身后的那个瘦削高挑的黑衣人,便是二皇子花重金找来的另一个驯蛇人,本来他们的打算是将陆清岚困死在八阵图中,再将萧少珏引过来,放毒蛇咬死萧少珏,嫁祸给大皇子。如此一来大皇子担上害死萧少珏的罪名便是不丢性命,皇位肯定是无缘了。可谓是一石二鸟,能将两人全部除掉。 哪成想陆清岚竟然破解了八阵图,带着代云他们从阵中走了出来。本来萧少璟和萧少玹害怕引人注意,并未投入太多兵力,因为大规模的兵力调动,必然会引起各方势力的注意,却没想到陆清岚破坏了他们的计划,萧少玹只得临时改变计划,带着侍卫和驯蛇人追了上来。 萧少玹没想到萧少珏的人战斗力这么强,这一路追击过来,他派出的斥候几乎全被猎人他们给杀光了,刚才又因为大意,中了绊马索,损失了十多个侍卫,如今看见代云带着陆清岚躲入山洞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扬声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速速出来投降,还能饶了你们性命,否则,修怪我等无情。” 躲在山洞中的陆清岚神色一变,萧少玹虽然蒙着脸,但是陆清岚前世和他同床共枕那么多年,又怎么会听不出他的声音? 她看了代云一眼,提醒道:“是萧少玹。” 代云大吃一惊:“怎么是他?” 陆清岚顷刻就明白了过来:“这恐怕是个圈套,针对庆王殿下的圈套?” 代云也是神色大变:“咱们该怎么办?” 陆清岚神色凝重,苦笑道:“现在咱们自身难保,还能怎样,只希望庆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吧。”她心里隐隐担心起来,萧少玹的阴险毒辣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她只希望萧少珏能够识破他的奸谋。 这个混蛋,两辈子阴魂不散,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冷静地吩咐道:“点火!” 他们听从了陆清岚的建议,在马尾上绑上了干草,陆清岚吩咐一声,众人一起举火,将马尾点燃。 萧少玹还在那里振振有词地说个不停,有人眼尖看见马尾着火,大叫了一声:“王爷小心。” 那些马匹本来都是训练有素的,可是马儿再驯服,对火也有着天然的恐惧和惧怕,吃痛之下顿时疯狂地向着萧少玹的队伍猛扑过来,萧少玹也反应了过来,大喊一声:“放箭,快放箭!” 侍卫们听命,七手八脚地拿起弓箭对着马匹们一通猛射。可惜马和人不一样,生命力极为强悍,加上距离又近,有些马匹虽然身中数箭,依然能够奔至跟前。这些马儿已完全失去了理智,几乎是不管不顾地和萧少玹的队伍冲撞到了一起。 宛若火星撞地球,那一瞬间爆发的力量非常强大骇人。顷刻之间人仰马翻,若不是萧少玹见机的快,连他都要被从马背上掀翻下来。 趁他病要他命,代云等人趁着萧少玹他们兵荒马乱之际,又从山洞里射出一波羽箭,射死了好几个侍卫。 等萧少玹好不容易将疯狂的战马全都杀死,清点人数发现,这一波打击下来,他的侍卫死伤足有三十来个,绝大多数都是被疯狂的马匹甩到了地上,践踏而死。 萧少玹气得暴跳如雷。 驯蛇人还在添油加醋地道:“大人何需如此烦恼,让小的派出小宝贝们,将他们全都咬死便是了。” 萧少玹怒吼道:“你给我闭嘴!你再敢多说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阉了,送到宫里去!”萧少珏还没来,放蛇咬死谁去?他还想把陆清岚纳入府中做侧妃呢,才不想她被毒蛇咬死。 驯蛇人不知他为何生气,见他面容阴鸷,神情骇人,竟不敢再说。 此刻马匹尽散,露出洞口。洞内却黑黝黝的看不清楚。 萧少玹勉强压抑住暴躁的心态,命令众人将马儿拴在四周的树上,然后让人对着山洞内喊话。见里面没有任何反应,便命人向里放箭,笃笃笃笃,一阵乱响,里面竖起两面圆盾,将射进来的箭全都挡住。 萧少玹不由气急,有人道:“大人,这样根本没用,只是徒然给里面的人送箭而已。” 萧少玹也知他说的有道理,便派了数个高手打算强攻进去。洞口根本施展不开,几个活人进去很快就变成一具一具的尸体被扔了出来。 萧少玹一连变换了好几个法子,只是徒然增添了几具尸体,根本没有什么效果。 萧少玹也是一筹莫展。 这时驯蛇人又往前凑,他舔了舔舌头道:“王爷,还是让小人的小宝贝儿们出场吧……” 萧少玹一脚将他踢到了一边去。 他也是才智高绝之辈,很快想到了主意:“用火攻。只要在洞口点燃柴草,将浓烟灌入,他们就只能乖乖地出来投降,否则只有被活活呛死的份。” 现在萧少珏还未出现,可他却得到消息他是单枪匹马前来的,若能在此之前将陆清岚活捉,便能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手里。 有人道:“可现在乌漆墨黑的,上哪里去找柴草?” 从刚才到现在,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摸到半个,己方却人仰马翻,死了几十号人,士气十分低落,萧少玹想了想,便吩咐道:“先休息半个时辰,吃些干粮,再去寻找柴草。” 侍卫们一直紧绷着一根弦,早已身心俱疲,听了他的命令,都放松了下来,东一簇西一簇地坐在地上,休息或者吃东西。 萧少玹也席地而坐,拿了随身携带的水囊喝水。 他却不知道,此刻不远处萧少珏正伏在一棵大树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萧少玹利用一个香囊把他引了过来,他派了一拨又一拨的斥候跟着他,但是萧少珏何等的聪明谨慎,他的五感极为敏锐,在丛林之中简直如鱼得水,那些斥候稍一接近就全都被他用机括射杀。 萧少玹明知道他单枪匹马,但想派出高手将他狙杀,却因为一直无法确定他的位置而泡汤。萧少珏后来干脆放弃了马匹,如同猿猴一般在树上纵跳飞跃,斥候们更是跟不上他。 他一路寻来,并没有走多少弯路,因为代云在路上留下不少标记。这些标记十分独特,萧少玹的人发现不了,萧少珏却可以根据标记确定他们的行进路线。这样他一直追到这个山洞跟前,萧少玹还不知道,他一直苦苦寻找想要除之而后快的老九,就在距离他不到十丈远的一株大树上。 萧少珏在树上已经隐忍了一刻钟,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背囊,背囊中的弩箭只剩下五支,这种丛林作战,若是没有了弓弩,就会变成靶子被人狩猎。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其实呆在这里等候援兵。可是他更愿意进入山洞和陆清岚汇合。 虽然明知道那样危险性将会大大增加,可是他实在等不及了,他要确定心上人毫发无损,他要看到她那甜美娇俏的模样才能彻底放心。 他刚才一直在寻找机会,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趁着萧少玹的侍卫们松懈下来,他悄悄地从树上溜了下来。从他这里距离山洞有二十丈的距离,就算现在看守松懈,他要强行闯入,也足够敌人射杀他个十次八次了。 唯有制造一次混乱。 萧少珏想了片刻,作出一个决定。趁着夜色掩护,他将敌人拴在树上的马匹缰绳一一割断。 战马传来一阵马嘶之声,终于有人发现:“我草,马儿怎么跑了?” 侍卫们都重视自己的战马,因为配合默契的战马在关键时刻可以救他们的一条命,况且按照军中规矩,战马是属于朝廷之物,一旦丢失可是要赔偿的,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不用吩咐,侍卫们纷纷起身去追战马。侍卫们跑动的声音,人喊马嘶的声音,响成一片。山洞前面乱作一团。 萧少珏早已悄悄潜了回来,趁着混乱向山洞跑了过去。他刚才趁人不备杀了一个萧少玹的侍卫,换上了他的衣服,又故意佝偻着腰,看不真切的话会让人误以为他是敌方的人慌了手脚,在这里没头苍蝇似的乱跑。 他不敢跑的太快,怕引起敌人的注意,前面十多丈十分顺利。 萧少玹也是十分精明之人,马儿忽然之间被人割断了缰绳他就感觉到不对,他隐隐觉得定是有什么高手潜了过来,他机警地手持弩机四处巡视,猛然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一闪而过。 他的脑中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他在那一瞬间认出了这个背影的主人——他一直恨之入骨的皇弟萧少珏。 他几乎想也没想便按动了弩机的按钮,同时大喊一声:“有刺客,快抓住他。” ☆、第174章 对峙 萧少珏听见弩机的声音响了一下,弩机是利用物理的力量发射弩箭的,非常的厉害,几乎一瞬间,弩箭便到了他的背后。萧少珏几乎是依靠本能瞬间匍到在地,才在间不容发的一瞬间躲过这支暗箭。 弩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从他的后背划过,死里逃生,萧少珏惊出一身冷汗。 紧接着他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刚好避过萧少玹的第二箭。他的反应速度不可谓不快,他抽出腰间的佩刀,一刀刺入恰巧从他身边经过的一个侍卫的后心,那人闷哼了一声,身体软了下来。萧少珏一手拖着他,将他当作自己的人肉盾牌,他自己则快速向洞内退去。 无数惊醒过来的敌人纷纷张弓搭箭,向萧少珏射来。一阵骨折肉裂的声音响起,人肉盾牌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羽箭纷纷射在那个倒霉的侍卫身上,萧少珏毫发无损。 萧少珏靠着这人肉盾牌终于进入山洞之中。 萧少玹接连被玩弄,他却没有丝毫气馁之意。他站起来,大声喝道:“小的们,休息的时间到了,该干活了。” 知道萧少珏进入了这个山洞,他就有信心将他杀死在这里。 萧少珏拖着一具死尸进入山洞,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有一枪一剑刺来,多亏萧少珏反应机敏,“铿铿”两声,将一枪一剑格开。萧少珏沉声道:“是我,我是萧少珏。” “王爷!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一声惊呼,主人正是代云。 代云立刻跪了下来。 萧少珏亲自将她扶了起来,鼓励道:“你做的很好!”然后焦急地道:“陆姑娘在哪里?” 代云道:“在山腹内!您跟我来!” 萧少珏点了点头,跟随代云快步向内走去。 转过一道弯,又走了十几步,眼前豁然开朗。萧少珏才发现这个山洞别有洞天,竟是两边通透的,他的面前出现一个很大露天石台。石台再往外,就是几十丈高的悬崖峭壁,峭壁下面江水滔滔,胆小的人往下一看便会头晕目眩。 石台上点着火把,萧少珏一眼就看到他心心念念的女孩正蜷缩着身子坐在一块石头上,可能是天气冷的原因,她正用力搓着双手。而侍卫们,大都靠在石壁上闭目休息,借着这短暂的时间抓紧恢复体力。 “宝儿!”他叫了一声,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干涩——天知道他之前担着多大的心事。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陆清岚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道惊人的亮光:“王爷!您怎么来了?” 她惊呼一声,就站起身来,猛地扑到萧少珏的怀里,不管不顾地紧紧地抱住他。她毕竟是个小姑娘,虽然她刚才努力表现出镇定的一面,可是看着一个又有一个的人死在她的面前,而且死法血腥残暴千奇百怪,她心里其实是很怕的。 如今她看到了萧少珏,就像是黑夜中看到一盏指路的明灯一样。她知道她终于可以卸下所有包袱,有他在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 这样的投怀送抱,这样的待遇,萧少珏还是头一次碰见。他伸出双臂,将陆清岚紧紧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刚才吓坏了吧?有我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陆清岚抽动鼻子,眼泪就掉下来了。“外面的人是萧少玹,他想利用我把你引出来,他定是想杀了你,你不该来的,不该来的!” 萧少珏听出她语气中的关怀之意。展颜一笑,那笑容灿烂明亮,犹如乌云刺破黑暗的云层。有她这句话,自己就算死在这儿,也值得了。 他温柔道:“小傻瓜,你也不想想,要是你死了,我怎么能够独活?” 他说的是不能再真的大实话,停在陆清岚的耳朵里却以为那是缠绵的情话,不由耳根微红,这才想起周围十几双眼睛看着自己呢,自己竟然主动投怀送抱。 她挣扎了一下,萧少珏如今温香软玉抱个满怀,哪里肯放开她?在她耳边说道:“老四刚才一说话,我就知道外头的是他了。他一直嫉恨我,就是因为他知道你瞧不上他,而你心里喜欢的其实是我!” 陆清岚“嘿”了一声,这人的思路真是天马行空,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些。“哎呀,你的身上,好多血,你受伤了?”陆清岚这才发现他的身上黏黏腻腻的,都是血迹。 “血都是别人的,你男人哪有那么容易受伤?” 他说得轻描淡写,陆清岚却有些急了,“你还在逞强,快让我瞧瞧,你到底有没有受伤。” 萧少珏很享受这种被她关心的感觉。也就放开了她,陆清岚仔细检查了他的甲胄,确认他身上的血迹果然都是旁人的,这才放心。“你以后,不要这般逞强了!” 萧少珏重重点了点头。 直到这时代云才有机会向萧少珏禀报一些具体的事务。经过刚才的一番追逐战,十五位高手折损了三分之一,还有七八个人身上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如今加上代云和萧少珏,山洞中有战斗力的人一共十二个。而山洞外,起码还有一百号人,实力相差悬殊,形势可以说是万分危急。 代云请示道:“王爷,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代云将萧少珏当成神一般看待,萧少珏虽然单枪匹马而来,还是给了她莫大的信心。 萧少珏凝眉苦思了片刻,固守待援的话,己方人手太少,萧少玹既然敢在这里对他动手,按照他的性子,应该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万一对方再有援军赶来,他们的处境将会十分危险,所以这种被动的策略是绝对不可取的。 他起身,四处考察了一下地形。就慢慢走到悬崖边看,向下一看,即便是他也有些微微的头晕。这面悬崖粗粗目测大概有三十来丈高,下头是湍急的河水,大浪排空,这个时节落入水中,就算淹不死也得冻死。所以跳崖求生也不行。 这时陆清岚走过来,和他并肩而立,“王爷,你有什么法子吗?”话中满含着一些希冀。 萧少珏十分享受她对他的这种崇拜之情,他侧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还记得上次在万岁山,本王是如何救你脱困的吗?” 陆清岚当然记得清楚:“用绳子吊下去……”她一下反应了过来:“你不会是想用绳子吊到悬崖下面去吧?” 萧少珏呵呵一笑:“有何不可?” 陆清岚想了想:“这悬崖这么高,行吗?况且,绳子从哪里来?” 萧少珏神秘地一笑,然后大声对属下说道:“你们,把外衣全给我脱下来。” 代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满脸兴奋之色。“王爷果然聪明,这个法子可行。” 陆清岚也反应过来,他是要用衣裳的布料搓成绳子,连接在一起,大概就可以下到悬崖底下了。 这些高手都是夏族人,对萧少珏的命令从无任何质疑,立刻就把外裳、披风等纷纷贡献出来。代云抽出宝剑,将衣服碎成很宽的一条一条的布条,几个手巧的侍卫也上前帮忙,然后搓成绳子。陆清岚道:“我也来帮忙!” 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她始终是被保护的对象,不但对整个队伍没有任何贡献,反而不断地拖累他们,陆清岚感到十分愧疚。因此很想帮忙做点什么弥补。 代云忙道:“陆姑娘,您歇着吧,有咱们就够了。”陆清岚日后注定了要是他们的主子,她怎么能支使主子? 陆清岚怎么肯?拿起一段布条,学着一个侍卫的模样在掌心中用力把布条搓成绳子。哪知道她想得很简单,这种工作却需要很强的腕力才行,她搓了半天,也没搓成绳子。萧少珏看她忙得满头大汗,可是根本没有什么成果,不由“噗嗤”一声笑了。 陆清岚不由万分恼怒:“笑吧,笑吧,我知道我没用。” 萧少珏见她恼了,勉强忍住笑容,将那段布条拿到手里,随手交给代云,然后把她那一娇嫩滑腻的小手握在手心里,说:“你那双手不是干这种粗活的。” 陆清岚用力往外抽了抽,双手微丝不动,也就不再挣扎。她眼神有些黯淡:“你们为了救我,受了这么多苦,甚至有些人死于非命,而我却帮不上任何忙,我真是没用!” 萧少珏爱怜地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好了,打打杀杀本来就是男人的事,你怎么会在行?日后嫁给本王,好生伺候本王饮食起居,为本王生儿育女,这才你是的本分。” 陆清岚瞪了他一眼:“谁要嫁给你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好吗? 萧少珏哈哈大笑:“你现在想不嫁都不行了!” 陆清岚佯作恼怒,其实心里却暗暗奇怪,自从萧少珏进了山洞,她的那种恐惧不安早已烟消云散。不但是她,连剩下的十几个侍卫也都变得斗志昂扬起来。 这个男人,身处任何绝境,都保持着充足的信心和旺盛的斗志,他的这种精神不自觉地影响到属下。不自觉间,陆清岚对这次的脱困行动充满了信心。 此时外头又有人喊道:“里面的人听着,再不出来,就要放火了!”看来萧少玹已命人准备好了足够的柴草,准备火攻了。 陆清岚暗笑不已,若是这个山洞是封闭的,火攻当然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可是这个山洞是里外通透,两边透气的,火攻还能有什么作用? 萧少珏也十分轻松,出于小心,他还是吩咐道:“每人准备一条帕子,用水打湿,一旦有浓烟涌入,便覆盖在口鼻之上。” 众人大声答应,萧少珏先拿过陆清岚的帕子,取出水囊,将她的帕子濡湿,然后交给她,小心嘱咐道:“一旦感到呼吸困难,就这样盖在口鼻上。”说着给她师范了一下。 陆清岚将盖在自己口鼻上的帕子取了下来,“我懂的!” 萧少珏感受了一下风向,正是从洞外向洞内吹过来,他淡淡吩咐道:“你们几个,继续做绳子。你们几个,跟我一起守住洞口。”给大家分了工。 萧少玹很快在外边点燃了柴草,火攻其实说白了就是烟攻,一时浓烟滚滚,从洞外灌了进来,好在石台这里四面露天,浓烟很方便四处扩散。饶是这样,陆清岚还是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萧少珏有些心疼,把那块沾湿了的帕子小心地覆盖在她的脸上,并让她躲在自己身后,他高大的身影也能挡住浓烟的蔓延。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浓烟才渐渐散去,虽然这次的火攻没有对众人造成什么伤害,可是众人此刻人人一身烟灰,灰头土脸的,像是从灶里爬出来一样,十分滑稽。 萧少珏握紧了手中的机括道:“注意了,他们很快就要冲进来了!” 果然片刻之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山洞中的浓烟还没有散尽,萧少玹这时候带人闯进来也很是遭罪,洞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可是按照他的判断,山洞里的人现在应该都被熏晕了,所以他们要抓紧时间进入捉人,时间长了,他们醒过来就麻烦了。所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派了几个人在前面探路,果然一开始的地方已经没人把守,萧少玹不由大喜。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是萧少珏觉得洞口地方狭窄,不适合弓弩的发射,这才故意让出那个地方。 他心情激动,不断地在后面催促,“快快快!捉住里面的人,一个活口一千两银子!” 在重赏的激励下,兵士们的动作更快了。正在这时,黑暗之中忽然悄无声息飞来一支暗箭,正中最前面一个士兵的脖子,那人喉咙中箭,连哼都没哼一声,噗通一声倒地死了。 他后面的人惊叫了一声,“不好!有埋伏!”刚说完一句话,另一只箭从他的太阳穴射入,直接将他盯在石璧上,那人还没有立刻死亡,不断在石壁上挣扎惨叫。 顷刻之间,不知有多少箭从暗中飞出,走在前面贪图赏金的兵士死了一片。银子重要,但是小命更重要,若是命都没有了,要那么多银子还有什么用? “咱们中了圈套了,快退!快退!”士兵们扭头便想逃出山洞去。 萧少玹气急败坏,一把抽出宝剑,愤怒举剑,一剑砍死了一个逃跑的士兵:“都给我回去,谁也不许临阵脱逃!只许向前,不许退后!他们人少,就是用人堆,也要把他们给我拿下!” 有他这个阎王督阵,往前也是死,退后也是死,跟萧少玹出来的侍卫也都是悍勇之辈,在这种情形之下,只有奋力向前。 冷静下来之后,他们也开始对着洞内嗖嗖射箭。一时冷箭飞来飞去,伴随着阵阵骨折肉裂的声音,和惨叫哀嚎之声,萧少玹一方的人扔下无数尸体,不断艰难地前行。 “王爷,赵斌、陈强已死。第一道防线已经崩溃!” “王爷,第二道防线也要守不住了,他们人太多了!” 不断有消息汇聚到萧少珏这里,萧少珏面色凝重,回头看了看编绳子的几人,他们一直争分夺秒,就连刚才浓烟最大,影响视线的时候都没有停下一时半刻,可是编织一条三十多丈长的绳子需要不少时间,目测他们现在编成的绳子只有十四五丈长,还只有一半。 一个成功的统帅,越是到了关键时刻,越是需要冷静的头脑,萧少珏手里端着机括,站在洞口处,脑海里飞快闪过山洞的地形,这个山洞,本来是越往里越宽,但是到了平台处的洞口又忽然收紧,而且有一个九十度的转角,若是在此地用羽箭形成压制,敌人极难闯进来,单是死尸就会变成敌人难以逾越的屏障,但是前提是要有足够的火力。 萧少珏当即立断:“把所有的人都撤到洞口来,快!” 侍卫们十分听话,很快就全都从山洞撤到了洞口。说是所有的人,此刻除去编绳子的几位,剩下的人加起来不过六个人,而且几乎人人带伤,且箭矢也不多了。萧少珏快速吩咐道:“你、你、你,你们三个一组,”他又指着另外三个人道:“你们三个人一组。听我的命令,只要看见有人从转角处出来,我叫你们射箭便立刻射箭。两组人轮流射箭。转角处地方狭小,最多能够同时出来两个人,你们一定要做到一击致命,节约箭矢。就算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你们也不必管,我自会亲自清理。务必做到一个敌人也别放进来,明白没有!” 这就相当于将火力集中在一起,形成了不间断的打击,有多少人从那里出来都难逃一死! 众人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手心中都有汗水流出。这时第一个敌人从拐角出冒出头来,萧少珏冷静地道:“第一组,放!”第一组三个人一起放箭,噗噗噗!那人顿时被射成了刺猬,扑倒在地。 紧接着又后面跟着的两个人又出来了,萧少珏道:“第二组,放!”又是三箭飞出,两个人几乎同时被射死。 如此这般,但凡是从拐角转出来的敌人,几乎刚一露头就被射杀,偶尔有漏网之鱼的,也被萧少珏轻松射死。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转角处已经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十几具尸体,这些尸体形成了天然的屏障,敌人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要想从这里出去,首先要先把尸体清理干净。 萧少玹在后面暴跳如雷,也只能徒呼奈何。那个转角简直就是收割生命的地狱之门。有个军官大着胆子劝萧少玹:“大人,咱们还是先撤出去,想别的法子吧?这样下去,一百多号人全都得交代在这里!” 萧少玹气得两眼喷火,“我就不相信,,他们真的三头六臂!”明明火攻产生了那么大的浓烟,可为什么萧少珏他们还是这么生龙活虎。 他一时脾气上来了,拿起一张盾牌,亲自出马。他的亲兵拉都拉不住他,今天晚上这场仗打得太憋屈了,他几乎已经失去了理智。眼看着他痛恨的萧少珏就在眼前,可他却没有法子取他的性命,那种感觉,真是叫人抓狂! 转过转角,眼前豁然一亮。今晚又是火攻,又是强攻,折腾了一晚上,现在天已经蒙蒙亮,天光洒落在洞口,让他看得很清楚,他才看见这个山洞竟是里外通透的,这才明白何以火攻这一招完全失效。 他的目光也颇为毒辣,一扫之下形势已经尽收眼底,山壁、悬崖全都看在眼里。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几个人正在石台上制作绳索,心中顷刻就明白了过来,不由大惊失色,再晚一步,萧少珏就真的有可能逃脱了。 萧少珏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转角处,见到萧少玹的身影出现,他不由一愣,大声道:“全体,放!”这次不但叫六个人同时放箭,连他也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机括上的按钮,务必要一举杀死萧少玹。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我的好四哥,今天咱哥俩好好亲近亲近! 萧少玹刚一露头,就看见六七支箭飞射而来,顿时魂飞魄散,他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时间躲闪,勉强举起圆盾挡在身前,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关键时刻,他的亲兵猛地扑上去,将自己当成一块人肉盾牌,挡在了萧少玹的身前。一阵弓矢射入骨头,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那个侍卫身中六箭,瞬间便死得不能再死了。 萧少玹避开了六支箭,却怎么也避不开第七支箭。这支箭恰恰是萧少珏射出来的,角度极其刁钻,“噗”地一声射入他的右臂,萧少玹闷哼了一声,忍着剧痛向后退去,随即没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萧少珏不由大呼可惜,若不是那个忠心耿耿的侍卫,萧少玹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死尸。 萧少玹忍着剧痛退回到山洞内,脸色阴晴不定,犹豫了一下,终于道:“退出去,退出山洞!” 侍卫们如蒙大赦,匆匆带着同伴的尸体出了山洞。 出了山洞,萧少玹命人将箭杆剪断,简单处理了一下箭伤。萧少珏这一箭极狠,入肉三分,已经伤到了他的骨头。他用的弩箭箭头是带倒刺的,硬生生地拔出来,会造成撕裂伤口,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 萧少玹右臂剧痛,这种伤势需要尽早处理,否则很有可能他的这条胳膊就要报废了。 一个头目过来请示萧少玹:“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萧少玹的目光在侍卫们的身上一一扫过,百多个侍卫经过连番折损,如今只剩下不到五十人,战损比例太大了,而且侍卫们普遍士气低落,再没有任何战斗意志。 想起萧少珏正在石台上制作绳索,他就心焦如焚。他一咬牙,“把驯蛇人给我叫来!” 驯蛇人武功不济,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强攻山洞。见萧少玹叫他,屁颠颠地过来,十分自信地道:“大人,终于肯用的上小的了?只要小的把小宝贝们放出来,里头哪几个人,用不了一时三刻,就能叫他们变成一堆白骨,何须浪费这么多人进行强攻呢?” 萧少玹蹙眉看他,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我来问你,你有没有法子控制你的毒蛇,把别的人都咬死,但是要留下一个女人的性命,你能做到吗?” “这个……”驯蛇人有些为难,“若是我在当场,还有可能。可如今隔着一座山洞,我只能让我的小宝贝们进行无差别的攻击。” 萧少玹剩下的一只完好无损的左手在微微发抖,萧少珏和陆清岚的面孔在他的脑海里此起彼伏,若用毒蛇杀死萧少珏,陆清岚十有八九会变成陪葬,葬身蛇腹。若是放过陆清岚,萧少珏也必会跟着一起逃亡。到底是杀,还是放,他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他犹豫了好半天,在王图霸业和心爱的女人之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 ☆、第175章 危急 若是萧少珏死在蛇吻之下,就可以将罪名嫁祸给大皇子萧少瑜,这也不但铲除了萧少珏,连萧少瑜也一并能够打落到泥地里。 这两个最强力的竞争对手完蛋以后,便只剩下二皇子萧少璟。萧少璟可有不少把柄掌握在他的手里,到时候他略施小计,就能让他从最高处摔落下来,剩下的皇子中,论心机、论手段、论资历、论能力,没有一个能和他相比的,将来那至高无上的皇帝尊位,还不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为了皇位,为了权势,他只有牺牲心爱的女人了。他一咬牙,最终下定了决心,咬牙切齿道:“召唤你的毒蛇,山洞之内,不留一个活口!” 驯蛇人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谨遵大人钧命!” 萧少玹带人撤出了山洞之时,萧少珏也大大松了一口气。其实刚才他们的箭矢已经所剩无几,支撑不了几轮齐射了,萧少玹再狠狠心,牺牲几条性命,就可以冲到山洞内。萧少珏的侍卫们几乎全部精力透支,有的人甚至累得连弓都拉不开了,到时候只有乖乖被宰杀的份。 萧少珏一面命人坐下休息,一面叫制作绳索的几个人抓紧时间。他隐隐感到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一路上留下了夏族的标记,可等了这么久,卫彬都没有带人出现,说明他一定是被人给拦住了,萧少玹都出手了,幕后主使者必定是萧少璟无疑,恐怕拦下卫彬的人就是萧少璟了。 他内心虽然焦急,表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他知道在场所有的人,包括陆请岚在内,全看着他呢,一旦他表现出一丝的不安和不自信,他们的意志很有可能就会崩溃。 萧少珏在陆清岚的身边坐下,看见她的手抑制不住地发抖。刚才让她看到了太多血肉横飞的场面,萧少珏有些内疚。他把她的手抓到自己的手里,轻轻揉搓着,温声道:“怕吗?” 陆清岚苦笑着点了点头,旋即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胆小懦弱。” 萧少珏笑笑道:“你何必妄自菲薄呢?你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场面,能这样冷静自持,没有哭闹,没有呕吐,已经很好很好了。就连代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表现还不如你呢。” 陆清岚眼睛一亮,“真的?” 萧少珏道:“当然是真的!要不本王把她叫过来,你问问她?” 陆清岚看了一眼靠在山壁上闭目假寐休息的代云,摇了摇头:“算了,她累坏了,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不要打扰她了。” 萧少珏点了点头。把她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肩膀上,“你也睡一会儿吧。”黎明时分天气很冷,陆清岚靠在他的身上,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的丝丝热力,觉得既舒服又有安全感,也顾不得害羞,抱住他的一只胳膊就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间正要睡去,就听见山洞外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笛声,陆清岚暗想,这是谁在吹笛子,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吹笛子?而且还这么难听。 一开始谁都没有在意。过了一会儿,隐隐约约听见一些沙沙沙沙的声音。 陆清岚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一瞬间睡意也没了,张开眼睛道:“什么声音?” 萧少珏扶着她站了起来,双目中寒光闪闪,“有些古怪!”他全身都绷紧了,他的直觉很敏锐,如今全身汗毛直树,隐约觉得自己处在极大的危险之中。 忽然有个人喊道:“蛇!是毒蛇!” 萧少珏循声看去,只见山洞间影影绰绰的,有些蛇形动物爬了过来。粗粗一看,怕不有几十上百条,让人头皮发麻。萧少珏想起行猎之初,在宴会上表演蛇戏的那个驯蛇人,能够同时指挥上百条毒蛇,现在他们人困马乏,若是一下涌出这么多毒蛇,恐怕所有人都要交代在这里。 萧少珏一下明白过来萧少玹的目的了,他不但要用毒蛇咬死自己,而且还要嫁祸给萧少瑜。只是他不明白,萧少玹有这种秘密武器,为何还要一直隐忍到现在?一开始驱使那么多侍卫强攻又是为了什么? 陆清岚想起,之前和代云他们在林中穿行,走了很远,不但没有碰到一只野兽,连鸟儿也全都不见了。看来这些禽鸟野兽都是被这些毒蛇给吓跑了。 她猜得很对,其实之前萧少玹为萧少珏设计的死地乃是密林中的八阵图之内,只是他没想到陆清岚有本事带着人从八阵图中走出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萧少珏看了一眼编到半途的绳索,大概有二十四五丈长,他当机立断,快速吩咐道:“你们几个,把衣服全脱了,在洞口点一把火,暂时阻住毒蛇前行。你们几个,不要再编了,将绳索在石笋上绑好,我要带着宝儿立刻离开!” 代云道:“王爷说得对,此地不宜久留,您带着陆姑娘赶快离开。奴婢带人在这里坚持一下,跟你们争取时间。” 陆清岚大声道:“这怎么行,你们会被毒蛇咬死的!”代云多次救她的性命,她不是不知感恩的人,怎么忍心看着代云送死。 代云神色从容道:“为保护少主而死,是奴婢们的荣幸。”其他侍卫们全都跟着一起点头,齐声道:“少主,快走!”他们脸上全是视死如归的表情。他们虽然很少说话,但是陆清岚能够感受到他们对于萧少珏的感情,绝非普通的主仆所有。 陆清岚感动的热泪盈眶。 萧少珏点了点头:“别废话了,咱们早一步逃生,才能给他们争取足够的逃命时间。” 说话间,侍卫们十分听话地把衣服全都脱了下来,扔在地上。找柴草点火根本来不及,况且为了活命也顾不得羞耻了,有人用火折子点燃了衣服,在洞口处形成了一道火墙。 再厉害的毒蛇也怕火,那些蛇就在火墙后面徘徊不前,看上去影影绰绰的足有几百条,有人借着火光认出来,“这是尖吻蝮蛇!毒性极强,千万不要被它咬到!” 尖吻蝮蛇又叫五步蛇、七步蛇。意思就是咬伤后,走不了几步就得挂掉,可见毒性之强。 那些蛇在洞内越聚越多,因为怕火,一时不敢再往前去。驯蛇人感觉到洞内情形不对,笛声陡然尖锐起来,火墙后面的蛇也跟着狂暴起来,开始有蛇冲击火墙。 众人看得惊心动魄。 有不少蛇直接被烧死在火墙里边,更多的蛇却冒着火焰爬了过来,一时石台上都是沙沙的毒蛇爬行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香味,那是毒蛇被烤熟了的味道。 那些毒蛇爬过火墙之后,立刻便向众人进行攻击,众人或舞动刀剑或用石块,对毒蛇进行清理。一开始众人还可以勉强应付,可越到后面,石台上的毒蛇越多,渐渐地出现了一些伤亡。 有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被蛇咬了一口,跑不了几步,就一头栽倒在地,嘴里吐出白沫,他刚刚一倒下,就有无数的蛇密密麻麻爬满了他的身体,根本完全没有机会施救。 都是生死相依的战友,看到同袍倒下,众人都是目眦欲裂,但是代云还是忍住眼泪催促他们后退,形成一个小圈子,叫毒蛇无法逾越,保护萧少珏和陆清岚的安全。 此时代云已经带人将做好的绳子固定在一块突出地面的石笋之上,代云试了试力道,觉得承担两个人的重量完全没有问题,才对萧少珏道:“王爷,快,您先带着陆姑娘下去!” 萧少珏点了点头,现在也不是谦让的时候。陆清岚却最怕蛇这种生物,只觉得双脚都软了。勉强跟着萧少珏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萧少珏急了,一把抱起陆清岚,大踏步地走到绳索旁边。 代云动作麻利地将绳索捆在萧少珏的腰上,萧少珏对陆清岚道:“你伏在我的背上,我背你下去。” 这时候有个侍卫左手被蛇咬中,那侍卫为了害怕蛇毒蔓延,他也是个狠人,右手挥刀,一刀就将自己的左臂给砍掉了。他就在陆清岚的身边,喷溅而出的鲜血沾到她的脸上,陆清岚再也忍不住,惊叫出声。 萧少珏大声道:“闭上眼睛,不要看!快趴到我的背上来!” 陆清岚勉强镇定心神,知道时间紧急,这也不是矫情的时候,若是萧少珏不肯帮她,凭她自己的臂力,就算有绳索在,她自己也下不去。陆清岚就乖乖地趴到了他的背上,萧少珏解开自己的腰带,把自己和陆清岚紧紧绑缚在一起。他又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抓住绳索,双脚登在岩壁之上,快速向下降去。 陆清岚闭上眼睛,死死抱住萧少珏的脖子。 萧少珏速度极快,很快就下降了十来丈。这条绳子因为是用布条编织而成,承重力不够,两个人下来已经是极限了,上边石台上的毒蛇十分凶猛,代云他们几个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上头隐约传来几声惨叫声,那些誓死保护她的侍卫大概是都死了。陆清岚清楚这一点,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浓浓的哀痛之情,眼泪便流了下来。 “他们是不是……都死了?”陆清岚颤声问道。 ☆、第176章 转危为安 萧少珏明白她的心思,不由心肠一软。道:“你放心吧,回头我会好好善待他们的家人!” 陆清岚哭道:“他们都是为了我们而死的!” 萧少珏道:“这是他们的命,你也不用太过难过。” 陆清岚擦了擦眼泪,她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让萧少珏为她操心。正在这时,她看见一条毒蛇沿着绳索游了下来,距离他们已经很近了,那蛇口距离萧少珏的手臂只有一两尺的距离,陆清岚几乎能从那一张一合的蛇口中看到闪闪发光的獠牙。 萧少珏也没注意,吓了一跳。现在抽刀杀蛇有点来不及了,况且毒蛇离他太近,他的佩刀又长,在这四边不靠的地方根本施展不开。危机关头,萧少珏大喝一声:“宝儿!” 到了这关键的时刻,陆清岚仿佛又回到当日百花宴会上,她和萧少珏心灵相通的那一刻,他不用多说,她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陆清岚尖叫一声,猛地拔出了他的佩刀,她大叫一声;“我不会用刀!” 萧少珏喊道:“我的刀很锋利。”他正想说你只需对着蛇的脖子砍下去就是了。 陆清岚根本不用他说,哆嗦着用刀一挑,将那蛇的脑袋给砍掉了。她就算再害怕,也必须将这条毒蛇一击致命,否则萧少珏就有可能葬身蛇吻。 蛇血从半空中洒落下来,滴在她的头发上。陆清岚吓得尖叫了一声。 萧少珏哈哈大笑:“刀法不错嘛!我刚才真害怕你一刀下去把绳子都砍断了!” 陆清岚呜呜哭道:“你还笑,刚才吓死我了!”她有他说的那么笨吗? 萧少珏再次大笑,陆清岚气不过,就在他的后背上敲了两拳。萧少珏只觉得有她作伴,惊险的逃亡之路也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萧少珏抬头再看,大叫道:“宝儿,又有蛇下来了,这次全交给你了。” 陆清岚见不知什么时候,绳子上密密麻麻爬满了毒蛇,叫人毛骨悚然。她哭道:“我不行,我不行的!” 萧少珏大声鼓励她:“你行的,你一定行!我萧少珏看中的女人,不可能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陆清岚大叫道:“还是你来吧!” 萧少珏道:“刀在你手里,你若不想咱俩都死在蛇口之下,就给我杀杀杀!” 陆清岚大叫着,她也真是被逼急了,想起代云还有那几个忠心耿耿的侍卫就死在这些毒蛇的口中,果然她心中充满了仇恨,她挥舞着刀子,狠狠地将毒蛇的脑袋砍下了,一个接一个,动作竟也干净利落。 萧少珏大笑道:“我说什么来着,你行的。” 陆清岚呼呼喘着粗气,刚才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她至少杀了十多条毒蛇,因为用力过猛,她的手都在发抖。 萧少珏鼓励道:“你再坚持一会儿,咱们马上就要到地面了。” 这时陆清岚忽然尖叫了一声。 萧少珏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陆清岚道:“有有蛇落在我背上了。” 萧少珏声音一紧道:“有没有被咬到?” 陆清岚哆哆嗦嗦地道:“没有!是一条死蛇,脑袋已经被我砍下来了。” 萧少珏松了一口气道:“那你叫唤什么?” “它,它虽然没有了脑袋,可是还在我背上扭来扭去的。我,我害怕!” 萧少珏道:“反正它连脑袋也没有了,也不会咬你,你把它拿下来扔下去就是了。” 陆清岚哭道:“我不敢啊!” 萧少珏戏谑道:“要么就它一直留在你的背上恶心你,要么就把它扔到地上,你自己选择吧。” 陆清岚明白现在萧少珏根本帮不了自己,一咬牙,抓住那条蛇尾将它甩入滔滔江水中。那种滑腻冰凉的感觉恶心得她差点吐了。 她忍不住又呜呜哭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还不忘继续杀蛇。 萧少珏安慰她两句,发现她根本就听不进去。萧少珏也发现了,这丫头其实心理素质挺好的,根本就用不着自己安慰,也就干脆闭了嘴。 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出乎萧少珏的意料了。 此时萧少玹已经跟着驯蛇人来到了平台之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毒蛇,看着叫人头皮发炸。但是在驯蛇人的指挥下,这些毒蛇全都绕着萧少玹。平台上四散分布着一具具的死尸,死状惨不忍睹。萧少玹根本就不看他们,快步走到悬崖边上,向下一看,萧少珏和陆清岚已经变成了两个小点儿,根本就看不清容貌,可是萧少玹还是能猜出他们两个人的身份。 看到萧少珏背着陆清岚,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萧少玹又嫉妒又愤怒。 “啊!”他大叫一声,用一只完好的左臂猛地拔出腰间的宝剑,一剑斩断了绳索。 此时萧少珏的绳子已经快要放到底儿了,距离地面仅剩下五六丈的高度。上头绳子一松,陡然自由落体下降,两人没有准备,全都惊呼一声。 在空中之时,萧少珏奋力一转,让陆清岚在上他在下,免得一会冲击力太大,陆清岚承受不住。 噗通! 顷刻间两人落进冰凉的江水中。 此刻两人全都精疲力竭,根本无力游上岸,萧少珏只能死死抱住陆清岚,在冰凉的江水中载浮载沉,湍急的河水将两人快速向下游冲去。 两人双双晕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少珏率先醒了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陆清岚,见她被自己牢牢抱在怀里,这才放下心来。 他心知这江水太冷,若不赶快上岸,陆清岚身子弱,非被冻死不可。 他这时又冷又饿,力气几乎已经消耗殆尽,他还是努力保持着清醒,看有没有机会获救。 恰好被他发现江边一棵大树,倾斜着向下生长,一截树干都伸进了河床中央,萧少珏眼疾手快,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树干。他吊在树干上休息了片刻,待恢复了一点力气,才沿着树干艰难地爬到岸上。 他和陆清岚艰难地躺在岸边的青草地里,只觉得全身的骨头架子都散了。 他却知道现在并不是休息的时候。以萧少玹的谨慎,不见到自己的尸体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必定会派人沿江搜索,以自己的这个状态,若是被他的人找到,恐怕横竖逃不过一个死字。 首先必须要回复些体力。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随手扯了一把草塞进自己的嘴里,咀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草的汁水又苦又涩,难吃的要死。萧少珏不由苦笑,自己在京师想来以龟毛挑食而著称,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像是牛羊一般,啃吃青草。 不过看了一眼躺在旁边昏睡不醒的陆清岚,他又振作起来觉得吃草也变得可以忍受了。他又扯了几把草吃,实在难以下咽。他躺在那里休息了片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胃里多了些东西,他恢复了一些力气,翻身坐起来,用力按压陆清岚的肚子,待她吐出不少和着泥沙的江水,然后轻轻拍打她的脸,“醒醒,快醒醒!” 陆清岚长而浓密的睫毛动了动,依旧没有醒转。萧少珏有些急了,想起瞿玉泉曾教过他度气急救的方法,他也顾不了许多,便俯下身双唇贴在她那柔软鲜嫩的嘴唇上,拼尽全力吸气起来。 陆清岚一阵咳嗽。慢慢张开了眼睛。刚才萧少珏把她肚里的水挤压出去,她就醒了大半,这个时候,又被他做了一阵人工呼吸,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用力一推萧少珏:“你干什么?”这人可真是的,什么时候了,还趁机占她的便宜。 萧少珏见她醒了,心中异常高兴,也不计较她的态度。向她解释道:“是瞿太医教给本王的法子,本王只是想救你而已。” “咱们居然没死!”她根本没空理会这些细枝末节。陆清岚晃了晃脑袋,只觉得昏头昏脑的十分难受。 萧少珏对她这句“咱们”十分受用,在她身边坐下,道:“本王还没娶你做王妃呢,怎么能叫你死?” 陆清岚白了他一眼,“切!” 萧少珏道:“你有没有力气,还能不能走路?咱们要赶快离开江边,逃进山里去。” 陆清岚一点就透:“你是害怕萧少玹派人沿着江边搜索,找到咱们?” 萧少珏点了点头,“也不知咱们漂流了多久,距离跳崖落水的地方有多远……不过逃离得越早就越安全。” 陆清岚试了一下,无奈道:“我真是没有力气了,根本走不了路。”她现在虚弱万分,勉强靠着一口气支撑。 他道:“还是本王背你走吧。” 陆清岚这时也没空矫情了,“有劳王爷了。” 萧少珏起身,然后半蹲在陆清岚的面前,陆清岚趴伏在他的背上,萧少珏揽住她的双腿,连试了两次,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他实在没有力气了。 陆清岚见他憋得满脸通红的样子,虽然处在逃亡之中,还是十分不厚道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少珏佯怒道:“你还笑?!” 他不说还好,这样一说,陆清岚笑得更厉害了。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下,萧少珏也笑了起来。“本王,也实在没有力气了。还是扶着你走吧。” 陆清岚笑眼弯弯,点了点头:“好!” 江边岸上是一片葱翠碧绿的草地,间或点缀着几片林子,再远处是一座不算太高的小山包。萧少珏辨别了一下方向,搀着陆清岚向着小山行去。行了不过一二里路,陆清岚便觉得受不住了:“不行了,先休息一下吧。” 萧少珏便扶着她在一块石头上坐着休息。 那小山看着距离不远,想要走过去,看来没有那么容易。 两人坐着休息了一会儿,这一坐下来就不想再动了。此时太阳已经渐渐下山了,温度降了下来,萧少珏还好点,陆清岚冷得全身发抖。 萧少珏靠着她,见她冷得难受,就把自己的披风脱下来给她穿在外头。不过他的披风在水里泡了那么久,还是湿哒哒的,根本起不了什么保暖的作用。 萧少珏道:“这样下去,不冻死,也要饿死了!” 陆清岚虚弱无比:“难道咱们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萧少珏眉头一蹙:“你胡说什么?有本王在,一定护你周全!”顿了顿,他又道:“你在这里等着本王,本王去找点儿吃的!” 说着站起身来,正要走,陆清岚一把拉住他的手道:“你,你别走太远了,我害怕!” 萧少珏面容温和道:“你放心吧,本王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见左手边有一片林子,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的树木,树上好些结了些果子,也不知能吃不能吃。萧少珏便一步一步挪去了树林。进入树林之中,他抬头向上看去,树上果实累累,结着一颗一颗青色的果子。 他累得连爬树的力气都没有了,用最后一点力气折断了树枝,打了一颗果子下来,捡起来品尝,那果子有股淡淡的清香味,但是很涩,味道比起青草来要好的多了。 萧少珏心中一喜,这果子应该是可以果腹的。他抡起棍子,噼里啪啦打落了一地的果子,用衣裳一兜,慢慢向回走去。 走到刚才两人歇脚的地方,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刚刚忙着打果子,没有注意到——陆清岚居然不见了。 他怀里兜着的果子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宝儿,宝儿你在哪儿?”萧少珏大声叫道。 难不成这么一会儿功夫,萧少玹的人找了来,把她给带走了? 萧少珏只觉得全身冰凉,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这样怕过! 正当他六神无主的时候,草地里传来一声“哼哼”,“我在这儿呢!” 萧少珏这才发现,她居然躺倒在草地里了。因为蒿草长得既密又高,她又蜷缩成一团,他饿得头晕眼花的,竟然没有看见。 萧少珏的一颗心才落回到肚子里,一边弯腰捡起地上散落一地的果子,一边道:“你怎么又躺下了?可吓死本王了!” 陆清岚道:“我太饿了,躺着舒服一点儿。” 萧少珏终于把果子全都捡起来,伸手拉着她坐起来,递了一个果子给她道:“本王没有力气打猎,只能采些野果吃了。”然后自己也拿了一个果子吃了起来。 陆清岚道:“这是什么果子?” “不认识!” “不认识你就敢吃?就不怕果子有毒吗?”说着也不管不顾地拿起果子吃了起来。 萧少珏道:“你不是害怕果子有毒吗,你还吃?” 陆清岚道:“有毒我也要吃,我都快饿死了!做个饱死鬼总比饿死鬼要好些!况且,你不是也在吃吗?” 萧少珏嘴角微微上扬:“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和本王同生共死咯?” 陆清岚白了他一眼,嘟哝道:“自作多情!” 萧少珏知她口是心非,也不揭破,只是抿着嘴笑。 陆清岚一连吃了几个果子,“这果子虽然有点涩,但是汁水丰富,还挺好吃的。”吃了几个果子,她终于有了一些力气。 萧少珏吃果子的速度比至少她快一倍,他真是饿坏了,三口两口就是一个,几乎不怎么嚼,就咽下肚里去了。他道:“你多吃些,有了力气才能逃得更远一点儿。” 不大一会儿功夫,两人竟然把萧少珏采来的果子全给吃光了。又休息了一会儿,萧少珏觉得自己的力气恢复了七八成,才道:“走吧,今晚还是要到那个小山包上去过夜。” 陆清岚也恢复了一些力气,站了起来。萧少珏才发现她居然赤着双足,娇嫩雪白的小脚上已经被草叶拉出了不少小口子,渗出晶莹的血珠。 刚才她居然一声都没吭! 萧少珏吃了一惊:“你的鞋呢?” 陆清岚摊了摊手:“大概是坠江的时候被冲走了!” 萧少珏见她那一双完美无瑕的小脚遭受这样的罪孽,心疼的快要滴血了。“嗤!”他忽然将陆清岚的衣裳撕扯下一块布料来。陆清岚的衣裳本来就在江水中被石头划破了不少口子,倒是方便他撕扯? 陆清岚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暖饱思淫欲,这人不会是吃饱了生出点什么不良念头吧。 萧少珏不答,直接蹲下身子,捉住了她的小脚。女人的脚是十分私密的部位,虽说之前萧少珏不是没有接触过她的脚,陆清岚还是羞得耳根红透:“你……” 萧少珏看了她一眼,将她的脚用那块布料包好,打了个结。然后抬头看了她一言:“这样就不怕草根划破你的脚了。” 原来是要给她做一双简单的“鞋子”。 呃……错怪他了! 陆清岚有些不好意思,嗫嚅道:“谢谢!” 萧少珏嘴角含笑,用同样的方法给她另一只脚也做了一只“鞋”。然后拍了拍手站起来道:“本王没有你想象的那般不堪!” 陆清岚有些不知所措,今次和萧少珏一同逃亡,萧少珏的细心和贴心的确有些刷新她的三观。 “走吧!”萧少珏扶着她,继续向小山进发。中间歇了两次,终于来到小山上。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天也黑了下来,一阵冷风吹来,两人的衣服都还是湿的,更是瑟瑟发抖。 有山必有石,这也是萧少珏要到山上来过夜的原因。两人很快在小山包上找了一个地方,两块巨石呈九十度角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两面天然的屏障,将风都挡在了外头,这个地方暖和多了。 萧少珏道:“今晚就在这儿过夜了。” 陆清岚一屁股坐在石头跟儿下,道:“这个地方真不错!” 萧少珏也在她的旁边坐下,伸手理了理她鬓边有些散乱的秀发。陆清岚不知是没有力气,还是别的原因,并没有拒绝。她闭上眼睛道:“王爷,咱们能活着走出这个地方吗?” 萧少珏道:“当然能!有我呢!” 陆清岚呓语似的道:“我好冷,要是有个火堆烤烤就好了。” 萧少珏跟她靠在一起,感受到她的身子微微发抖,道:“那就生个火堆好了。” 陆清岚低落道:“怎么生啊,咱们的火折子早就被冲走了。” 萧少珏想了想,忽然兴奋道:“我有办法。” 他站起身,对陆清岚道:“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寻些柴草来。” 他去了小半个时辰,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些枯枝和干草,堆在一堆。 陆清岚道:“我们没有火种啊!” 萧少珏把容易点燃的干草攒成一堆,放在石头下面,抽出佩刀。他身上的好些东西都被江水给冲走了,好在刀鞘绑的结实,还留在身上。 萧少珏用佩刀在石头上一斩,立刻冒出一溜火星来。陆清岚明白过来,火星掉落到干草里,就有可能把草点燃了。 这个想法十分美好,可是真正实施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萧少珏连试了四五次,都没有成功。 陆清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第六次,又是一串巨大的火花,落到干草上,“蓬”地一声,干草终于烧了起来。 “啊——终于烧着了!”陆清岚兴奋地大叫了起来。“王爷,你真是厉害!”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满脸都是崇拜之色。 萧少珏志得意满,就算当年设计执掌东厂和锦衣卫,也没有今天这的成就感。 他用一根枯枝小心挑动着火苗,又适时加柴,火越少越旺,火苗照亮了两人红彤彤的脸,两人的眼中充满了希望。 陆清岚搬来一块石头坐在火堆旁边,把手放在火上烤,“真暖和,真舒服啊!” 萧少珏道:“你把衣服脱下来,放在火上烤一烤,烤干了再穿上,穿成这样睡觉,今天晚上肯定要生病的。” 陆清岚有些忸怩地道:“不用了,就这样没事的。” ☆、第177章 患难 萧少珏知道她扭捏什么,“本王再去摘些果子来当作明天的早膳,你尽管在这里烤干你的衣裳,放心,这里除了咱俩,没有别人的。” 陆清岚一把拉住他:“你别走,我刚才听见狼的叫声了,你走了……我我害怕!” 萧少珏摊摊手:“那本王怎么办?” 陆清岚有些嗫嚅:“你,你可不可以先到石墙外面去,等我烤干了衣服,你再回来。”她这个要求其实挺过分,满以为萧少珏不会答应,哪知他竟然十分好说话,道:“也好!” 痛痛快快起身去了石墙外头。 陆清岚见他走了,飞快地把外裳脱了,在火堆上烤了起来。这里有一个火堆能给她提供温暖,可是石墙外头却是寒风呼啸。陆清岚想到这一路,萧少珏百般体贴照顾他,如今却还要他在外边喝风,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她见自己一套雪白的立领中衣还算完整,便一咬牙,叫了一声:“王爷……” “怎么了?”萧少珏的声音很快传来。 “外头冷吗?” “废话,当然冷!” “那,那你还是回来吧。” 萧少珏以为她烤好了衣裳,大踏步地走了进来,道:“怎么这么快……”话未说完,就看见她穿着松江布做成的雪白的中衣坐在那里,低垂着头,羞得连脖子都变成了粉红色。 中衣还是湿着的,贴在她的身上,将她的身材完美地勾勒出来,修长的双腿,盈盈一握的小蛮腰,以及胸前那两团峰峦起伏的山峰……该高的高,该翘的翘,该细的细,萧少珏简直看傻了。 他真没想到,十四岁的小姑娘,发育得已经这般好了。 陆清岚被他看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转过身去,不许看!” 语气中有几分娇嗔,萧少珏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她的话就像是有魔力一样,他不由自主就照着做了,乖乖地转过身去。 萧少珏坐在那里,却竖着耳朵倾听。身后是噼噼啪啪树枝燃烧的声音,以及陆清岚翻动衣服的声音,萧少珏看不见她的人,却能想象到她羞涩的样子。他心里有些后悔,不该听她的话别过头去。 他心里不由自主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愿望,想要回头再看她一眼,于是他就这样做了。 陆清岚一边在火上烘烤衣裳,一边用目光偷偷地看他,见他贼头贼脑地回头,不由恼了:“还偷看,你不要脸!”她捡起一块小石块扔了过去,她只是表示一下自己的愤怒,并没有真的用石头砸他的意思,本来凭他的武功躲开她扔过来的小石块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事。谁知萧少珏鬼迷心窍,反应十分迟钝,一下砸中了他的鼻子,萧少珏痛得闷哼了一声,伸手一摸,鼻子已经流血了。 陆清岚吃了一惊,着急地起身跑过来,“王爷,你没事吧!你为什么不躲开?” 萧少珏看了她一眼,没吱声。陆清岚拿出手绢帮他擦着鼻子上的血,她脱了外衣,只穿中衣,从盘扣的中央隐隐约约能够看到里头猩红色的肚兜。还有一小片雪白宛若凝脂一般的肌肤若隐若现。 萧少珏的视线登时收不回来了,鼻血流得更凶了,某个地方也起了奇妙的变化。 陆清岚见他鼻血越流越多,心中十分愧疚,“都怪我下手太重了……”他坐着,她站着,面对面的,这样专心致志给他擦血,胸前的两团绵软不自觉地摩擦到了他的肩膀,萧少珏只觉得轰地一声,整个人都被点燃了。 陆清岚却还是一无所知。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地站起来,只一下就将她扑倒在地上。他鼻中喷出灼热的气息,一只手毛手毛脚地伸向她的胸前,同时用薄薄的双唇覆盖上她的,迫不及待地探入她的口中,一阵攻城略地。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有些发懵,想要反抗,用力推他,却发现他的力气大的惊人,她根本无法撼动他一丝一毫。 直到这时陆清岚才反应过来,他是一个多么危险的人物!只可惜一切为时已晚。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清岚感觉到自己透不过气来,马上要死了,萧少珏才放开她。他近距离地看着她,双目燃烧着熊熊的欲望之焰。 陆清岚无法形容她的心情,唯一知道的是自己被他轻薄之后,并没有想象中的生气,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一把推开萧少珏:“我的衣裳!要烧坏啦!” 萧少珏楞了楞,想起她的衣裳还放在火上烤呢。陆清岚奋力推开他,跑到火堆旁边,见到她的外衫已经烧掉了一只袖子,她急火火地将衣裳抢救下来,一边拍打衣裳上头的火苗,好算只烧坏了一只袖子。 萧少珏走过来,抱着肩膀看着她在那里忙活,也不帮忙。 陆清岚怒道:“都怪你,我的衣裳的都烧成这个样子了,还怎么穿?” 萧少珏道:“一件衣裳而已,赶明儿本王给你买十件八件的来。” 陆清岚:“谁要你以后给我买衣裳,我只问你现在怎么办,现在你有衣裳给我穿?” 萧少珏道:“那也不能怪我!” “那还能怪我不成?” 萧少珏心说,可不就怪你穿成那样还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这不是诚心勾引本王犯罪吗?不过他怕陆清岚生气,这话到底没有讲明。 他见她气鼓鼓地想要把衣裳就这么穿上,道:“你的中衣和里衣也湿了,你不烘干了再穿,等着生病吗?” 陆清岚气道:“有你这样一个荒淫王爷在这儿……我看还是算了吧。” 荒淫王爷?萧少珏笑道:“这样吧,本王还是躲到石墙后面去。等你把中衣和里衣烘干了,我再回来。”他见陆清岚还是一副不信任他的样子,又道:“放心,我要是偷看,让我英年早逝,不得好死!” 陆清岚这才勉强信他,等他去了石墙后边,她以最快的速度脱下中衣里衣,穿上外裳,匆匆忙忙把衣裳烤干了,又重新穿好。这次叫萧少珏回来。 萧少珏虽然没有看到她换衣裳的样子,可是在石墙后面,也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的想象力颇为丰富,早已脑补了全部的过程。看见陆清岚穿得整整齐齐,每一颗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半点春光都不露,难免有些失望。 他心里真的有些蠢蠢欲动,不过还是强自压抑了下来。一者他知道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姑娘,这样对她,她会觉得屈辱,觉得自己不尊重她。既然那么不喜欢她,就不应该强迫她做这种事儿,不如干脆等到洞房花烛夜。二者他明白,两人现在的处境看似安全,实则凶险万分,指不定什么时候敌人就会找来,他要留下足够的体力应付突发情况。 陆清岚被他火辣辣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不过衣裳烤得干干爽爽的,穿在身上真的是万分舒服,也就不去计较这些了。 两人之间气氛很是微妙,陆清岚正想找点话题打破这种尴尬,萧少珏忽然动作飞快地把衣裳脱了下来,很快就露出精壮的上身。 陆清岚吃了一惊:“你做什么?” 萧少珏笑道:“反正你的衣裳都烤干了,不能让本王穿着湿衣过一晚上吧?” 陆清岚就站起身,“我到石壁后面去!” 萧少珏阻止道:“后面太冷,你还是老老实实在这呆着吧,转过身子就是,我知道你是不会偷看本王的。当然,如果你想偷看,也随时欢迎。” 陆清岚想了想,石墙后面冷到没什么,关键是她一个人在那儿有些害怕。也便听他的话很自觉地转过身子。口中仍是不肯示弱:“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不要脸?” 萧少珏笑了笑:“反正以后也是要看的,早一天晚一天都没什么的。” 陆清岚啐了一口:“狗口里吐不出象牙!”干脆闭眼闭嘴,她身下坐着一堆枯草,靠在石壁上面。听见石墙外的风声呼啸,这里却篝火熊熊,是一个安全的港湾。这里的居住条件两辈子加起来都是最差的,但可能是因为有他的缘故,她却感觉到十分踏实安心。折腾了这一天,早就精疲力竭了,很快就睡着了。 萧少珏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着话,见她忽然不搭腔了,他侧耳一听,她已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就知道她已经睡着了。 他便也住了嘴,快速烘干了衣服,重新穿戴起来,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她的身边,挨着她坐下来,见她的头靠在坚硬的石头上面,很是心疼,就把她的脑袋扳过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又怕她晚上冷,把那件烘干了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 他看着篝火出了一会神,敌人随时可能出现,火堆太容易暴露,本该直接把火灭了,但是到底怕她晚上冻着,最后还是决定赌一把,让这火堆今晚就这样燃着。他转头看了她一眼,有她在他的身边,今晚该可以睡个好觉。 想到这里,他伸手揽着她的胳膊,闭上了双目。 萧少珏失踪的密林外。 嘉和帝坐在一张黄花梨大椅上,面沉似水。大皇子萧少瑜坐在他的身边,而二皇子萧少璟则站在那儿,根本没有座位。 皇帝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九去了哪里?” 萧少珏晚上没有到皇帝这里来报道,皇帝起了疑心。老九这个孩子他向来十分看重,之前张秀得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并不十分准确。因此皇帝生出了疑心,他便带人去了出事儿的那片林子,正好看见卫彬带着萧少珏的四五百名侍卫,与萧少璟带着数百名侍卫在那里对峙,差一点儿就兵戎相见。 皇上勃然大怒,便将两人提溜回来询问。 卫彬压根没提陆清岚的事儿,只说萧少珏追逐一只雪狐进了林子。因为萧少珏临行前曾经提醒过三公主和萧琪,陆清岚失踪的事情绝对不能说,否则,不管她有事没事,她的名节就算完了。 卫彬道:“王爷单人独骑深入密林,奴才本来带着侍卫前去接应,不想却被鲁王殿下硬生生拦住了,奴才一时情急,才与他的侍卫发生了一些冲突。鲁王殿下不许奴才接应我家王爷,到底是何居心?” 萧少璟道:“好你一个大胆的刁奴,仗着你主子受宠,一个小小的太监竟然敢欺负到本王的头上来了。你知不知道这片林子是本王的猎场,第一日便被本王占据。按照行猎的规矩,你根本没有资格进入这片猎场……本王拦你,全是按规矩来的,还请父皇为我做主,好好惩处这目无尊长的阉人,以儆效尤!” 两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成一团。 嘉和帝被他们吵得头痛:“闭嘴,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老九!” 这时一个太监匆匆赶来:“陛下,十皇子派人传信,说是他带人发现了一处山洞,庆王殿下应该在那里呆过。” 皇帝一喜:“找到老九没有?” 太监摇了摇头:“十殿下请您亲自过去查看。” 嘉和帝知道老九老十两兄弟好的就差穿一条裤子,才把寻找老九的任务交给了萧少玮来做。听到他的传话,他的心里不由一震,“走,看看去!” ☆、第178章 暗箭 嘉和帝带着大皇子、二皇子以及内阁的几位大臣来到那座山洞。萧少玹早已清理了一部分痕迹,又故意放了一些不利于萧少瑜的证据。 萧少玮已经在山洞外等着嘉和帝了。皇帝见山洞外壁上有不少弓箭射过的痕迹,洞口处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他的脸色越发阴沉了下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还没找到老九?” 萧少玮的脸色比他爹还难看,“父皇进来看一看就知道了。” 嘉和帝跟着他进了山洞,来到那处石台,见石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更多的是密密麻麻的蛇尸。 “蛇?”嘉和帝的瞳孔猛地收紧。 萧少玮目光阴冷地看了萧少瑜一眼。萧少玮又道:“不但是蛇,还是剧毒的尖吻蝮蛇,和当日欢迎晚宴上,大皇兄找来的驯蛇人所驯养的蛇完全一样。九哥定是被人引到这里,对方又指挥群蛇进行围攻……” 萧少瑜进入山洞一看就知道这是有人在故意陷害他,他见嘉和帝面容冷峻,连忙解释道:“父皇,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我和九弟无冤无仇,我为何要害他?” 嘉和帝冷冷看了他一眼,根本不接他的茬,只是问萧少玮:“老九是不是……已经葬身蛇腹了?” 萧少玮表情凝重:“暂时没有发现九哥的尸体。” 嘉和帝道:“那这些人?” “这些都是九哥身边的侍卫,忠心耿耿保护九哥,如今却落得这样凄凉的下场!”萧少玮十分感伤。 嘉和帝摆摆手:“把他们好好安葬了。” “皇上,十殿下,九殿下有可能还没有死!”这时忽然有人大声喊道。 皇帝抬头一看,说话的人正是陆文廷。作为御前侍卫,他自然有资格跟随皇帝来到现场。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内情,陆文廷却是例外。 陆清岚失踪了,这样的大事,萧琪当然第一时间告诉了陆文廷。因此他关心的并不是萧少珏的死活,他关心的是他的妹妹陆清岚。 皇帝听了双眼一亮:“你是如何知道的?” 陆文廷道:“现场的痕迹宛然,我们完全可以推测出当初在这里发生过一场小型的战争。在洞里死守的,应该是庆王殿下。山洞内墙上布满了烟灰,甚至石台上都有一层烟灰,说明洞外一方动用了火攻……”他为人极聪明,推理能力又极强,根据现场留下的线索,很快还原了那一场斗争。宛若亲眼目睹一般。 皇帝听得频频点头,“你怎么知道老九没死?” 陆文廷指着一处石笋道:“陛下请看这里,这上头有一道清晰的勒痕,应该是绳索所留,而且这石笋上有一小块布料,若我没有猜错,定是九殿下叫人脱了衣裳,将布料搓制而成绳索,顺着这座悬崖下到了谷底。” 萧少玮一拍刀柄,道:“不错!阿廷说得对,九哥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定是借用绳索逃走了。父皇,儿臣这就带人去寻找。” 嘉和帝也被陆文廷说服,想到萧少珏有可能大难不死,心里放松了不少,点了点头道:“朕给你三千御林军,你一定要把老九给朕找回来。” 萧少玮点了点头:“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不辱使命。不过儿臣还有一个请求。” 萧少玮道:“儿臣还想同您要一个人。”他伸手一指陆文廷。 嘉和帝点了点头,刚才陆文廷已充分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陆卿,你去吧,跟着老十好好干,朕不会亏待你的。” 陆文廷躬身道:“是!”就是萧少玮不提这个要求,他也会向皇帝请求,跟萧少玮前去找人,宝儿现在还下落不明呢,他比谁都着急。 “父皇!”此时萧少瑜道:“九弟失踪,儿臣也是心急如焚。儿臣这个做大哥的,总要为弟弟做一点事儿,儿臣愿意带着自己的家奴帮助十弟一道搜寻九弟,请父皇允准。” 萧少珏失踪,他的嫌疑最大,若能找到萧少珏自然能够洗脱嫌疑。 萧少璟也不甘落后,表达了同样的要求。 嘉和帝的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看了看大儿子,又看了看二儿子,淡淡哼了一声:“这件事,你们两个就不要瞎掺合了,有老十在,朕相信他定能找到老九。” 大皇子二皇子心头齐齐一震,皇帝这是摆明了不信任他们。 顿了顿嘉和帝又道:“朕年纪大了,一个人住在偌大的行宫里,十分寂寞,老大,等会你便住到朕的偏殿里来。唔,那位驯蛇人的表演十分精彩,等会儿你叫人带他来见朕。” 萧少瑜心头巨震:“父皇!”这话说得很委婉,偏殿守卫森严,实际上等于把大皇子给变相软禁了起来。 嘉和帝冷冷地望着他:“怎么,你不愿意?”语气已是一片冰冷。 “儿臣不敢!” 群臣脸色各异,萧少璟微微垂头,掩饰住嘴角的那一丝笑意。 众人都在想:看来萧少珏在嘉和帝心目中的地位要重新评估了,为了这位九皇子,居然丝毫不给长子留面子。 皇帝回到行营等消息,嫌疑最大的萧少瑜被软禁在偏殿中,其余几位皇子,尤其是萧少璟也被皇帝派人严密监视。皇帝立刻传唤那名驯蛇人,谁知那人竟然凭空失踪。 而留在山洞现场的东厂中人物送来新的证据——在现场一个隐秘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柄青金匕首,证实是大皇子的侍卫统领冯占所有,皇帝立刻命人将冯占缉拿。 所有证据都对大皇子十分不利。 又过了一阵子,有人进来回报,那位驯蛇人被找到了,他已经在距离大皇子营地不远的地方被人杀死,一刀切断了喉管,干净利落。 行宫之中,嘉和帝面沉似水地看着大皇子:“那位驯蛇人是你找来的,如今横死当场;你的侍卫统领的匕首又是如何落在了那山洞之中。老大,朕希望你能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是不是你利用完了那个驯蛇人,又再杀人灭口?” 萧少瑜只觉得脸色发白,额头冒汗,他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中,没想到父皇会这样怀疑他,他猛地跪了下来:“父皇,儿臣再不肖,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弑杀亲弟的事情来。” 嘉和帝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自己面前高大英俊儿子,似乎是在判断他是不是在撒谎。萧少瑜的目光不敢躲闪,一直和他对视。 嘉和帝见儿子目光真诚,似乎于心不忍,终于温和道:“你起来吧。既然你说老九不是你派人追杀他的,朕总会查明真相还你一个公道。”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在老九没有回来之前,你不要离开这里。” 说罢不再多言,带着张秀出了偏殿。 萧少瑜心里一沉,皇帝这样说,就表示他对自己还是不信任。 第二日。陆清岚悠悠转醒,发现那堆篝火已经熄灭。萧少珏也不在身边,不由吃了一惊,大声叫道:“王爷!王爷你在哪儿?” 不知不觉间,她对萧少珏已经产生了极大的依赖心理。 就听见身后有人道:“本王在这里。”陆清岚绕过石墙一看,见萧少珏站在一棵大树下面,那里有一泓泉水,萧少珏正在洗脸。 昨晚他怕有刺客顺着江边寻来,一直保持着清醒,不过有陆清岚在身边,他还是睡了个好觉。他是个洁癖很重的人,早上他醒过来,觉得全身黏黏腻腻的,他实在无法忍受,就四处寻找水源,竟然叫他在不远处发现了这一眼泉水,他大喜过望,刚刚洗了两把脸,陆清岚便开始呼唤他。 萧少珏冲着她招了招手,陆清岚走了过去。见萧少珏已经洗完了脸,男人脸上还沾着水珠,在清晨第一线阳光的照耀下,美得宛若天上的神祇。精神抖擞,红光满面,丝毫没有亡命天涯的邋遢和无助,倒是显得神采奕奕。 陆清岚看得有些呆了。 萧少珏看了她一眼,笑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洗脸啊。你看看你,脏得像是一只猫似的!” 陆清岚瞪了他一眼,蹲下身子用手捧水洗脸,那水有些凉,让她精神一震。 洗完了脸,她又捧起泉水来喝了两口,入口竟然出乎意料地冰爽。对萧少珏道:“你也尝尝,很甜!” 萧少珏厌恶地摆了摆手:“洗完了手和脸的水,多脏啊,怎么能喝?” 陆清岚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这是在你的庆王府呢,这是在逃命!这人可真是吹毛求疵,不好伺候。这话她只在心里想想,并不敢说出口,她捧起泉水来喝了个痛快,然后站起身来道:“王爷,现在该干嘛?” 萧少珏道:“先去找吃的,然后离开这里。” “去哪找吃的?”陆清岚刨根问底地道,昨天她并没有搞清楚萧少珏的果子是从哪里弄来的。 萧少珏道:“你跟本王来就是了。”拉起她的手就向那片果林走去。 陆清岚挣了一下,没有挣脱,也就由着他去了。 萧少珏见她对自己与她的亲密越发不再抗拒,心中高兴。脚下的步子也不由轻快了不少。 他问她:“昨晚睡得好吗?” 陆清岚点了点头。她本来以为这样在野外宿营,现在已经到了八月末,必定是要着凉的。哪知道居然一夜好眠,并没有感染伤风,她偷觑了萧少珏一眼:他的怀抱温暖舒服,这大概就是她没有着凉的原因根本原因吧。 萧少珏点了点头:“本王睡得也很好。”虽然条件艰苦,但是有她在身边,至少不用再被噩梦惊醒。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果林,萧少珏让陆清岚在下面等着,他十分迅捷地爬到树上,将果子一颗一颗摘下来。 陆清岚见他驾轻就熟,十分羡慕。她从小就有一个爬树的梦想,可是纪氏对她管束很严格,所以一直没有那样的机会。 萧少珏见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他和她是共生的关系,因此隐约能够猜到她的心思。他便从树上跳了下来,走到陆清岚面前,忽然双手扣住她的小蛮腰。 陆清岚吃了一惊,以为他又要动手动脚,萧少珏却道:“你很想上去试试?” 陆清岚有些诧异他怎么能猜得到自己的心思,不过还是有些跃跃欲试地点了点头。 萧少珏双手上扬,将她高高举过头顶,“抓住你头顶的枝干,脚落在树杈之间。”他语气中带着鼓励,陆清岚大着胆子照着他的话去做,很快便上了树。 萧少珏便松了手。 陆清岚在树上摘了几个果子,才发现萧少珏松了手,不由有些害怕,埋怨道:“你怎么松开了?” 萧少珏哈哈一笑:“你放心在上头折腾,有我在,绝不会跌到你的。” 陆清岚往下看了看,笑道:“我现在比你高,能看到你的头顶了。” 萧少珏不由好笑:“以前见你总是老气横秋的,一点儿不像个十几岁的小女娃,现在这个样子才对嘛。” 陆清岚撇撇嘴,不再理她,专心摘起果子来,每摘一个,就往地上扔去。萧少珏眼明手快,把那些果子一个一个全都接到了手里,没有一个落空的。 看见他洋洋得意的样子,陆清岚一时调皮心起,故意把摘到的果子东扔一个西扔一个,调动的萧少珏疲于奔命。萧少珏明白了她的心思,不由佯怒:“好你个死丫头,你耍我呢!” 陆清岚则在树上哈哈大笑。这一笑不要紧,她一个没踩稳,整个人都从树上掉了下来,陆清岚顿时发出一声惊叫。 说时迟,那时快,萧少珏将手里的果子往地上一扔,冲过去就将陆清岚稳稳地接在怀里。陆清岚被吓着了,闭上眼睛,死死抱住他的脖子,萧少珏趁机在她的唇上香了一口,“我说过,我一定会接住你的。” 陆清岚这才张开眼睛,见她已经安然落地,一颗心落回到肚子里。想起刚才他又趁机占自己的便宜,便用力一推他,“果子都摔坏了。” 片刻后,两人在泉水旁边吃起了果子。萧少珏这个龟毛的,非要把果子拿到泉水边洗一洗才肯吃,害得两人多走了不少路。 萧少珏一边吃果子,一边看着陆清岚,只觉得这样的日子虽然艰苦了点儿,但是而已有滋有味,要是能一直和她这样过下去,其实也挺好的。 两人吃了不少果子,直到感觉肚子有了饱腹感,这才罢了。这种果子虽然可以果腹,可是经常吃也是不行的。吃过水果的人都知道,水果是无法完全替代粮食的。 吃完早饭之后,两人休息了一会儿。萧少珏又尽量多摘了果子,用披风包成一个包裹,然后背在背上。他小心地将火堆以及两人呆过的所有痕迹都清理干净,然后对陆清岚道:“咱们走吧。” 陆清岚再看了一眼这个地方,虽然只呆了一夜,但是这里留下了不少美好的回忆,她一时间竟然有些舍不得离开这里。 萧少珏却没有她那么多愁善感,拉着她的手便大踏步地往前走去。 “我本以为昨天晚上萧少玹的人便会找来,却并没有,看来咱们在顺着江水漂流了很远的距离。” 陆清岚问他:“原路返回的话,萧少玹必定会派人设下埋伏,所以你打算去哪里?” 萧少珏赞赏地看了她一眼:“雍州距离青州不远,青州总督是我的人,只要到了那里咱们就安全了。” 陆清岚这才反应过来,两人行进的方向真是青州。“你真的要去青州,那里太远了吧?” 萧少珏解释道:“这次行猎,父皇一共调动了各部兵马五万人保护圣驾。受我直接指挥的,一共有五千精锐。二皇兄的亲卫大概也是这个数,但是二皇兄这个人,在军中很有威望,指不定哪一部兵马就会变成咱们的杀神。小心驶得万年船!” 陆清岚看了他一眼:“你是觉得,这一次,是萧少璟对付你了?” 萧少珏纠正道:“不是我,是我们!” 陆清岚撅了撅嘴:“不是我们,只有你!我只是被你牵连了。” 萧少珏无奈点了点头:“你这么说也可以。不错,我是怀疑老二。老四和他是穿着一条裤子的,我不相信这里头没有老二的授意。而且,雍州行猎之前,我曾经拒绝过老二的拉拢,他大概是怀恨在心了。” 皇族的斗争,复杂而又残酷,他就是想躲也躲不了。 两人边走边说,走得并不快,萧少珏似乎也不并不着急。他一路小心翼翼地清除痕迹,争取叫萧少玹的人找不到他们。 这么着晓行夜宿,走了两天,萧少珏没什么,陆清岚先支持不住了。一连几天只用水果代替粮食,开始还行,越到后面体力越是不支。 陆清岚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她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虚汗:“我不行了,我再也走不动了。” 萧少珏鼓励道:“再坚持一下,我看看前面能不能找到好吃的。”这片河谷也不知有多大的面积,他们一连走了几天,前后都是茫茫的原野,丝毫没有走出去的意思。 陆清岚道:“王爷,我真的不行了,一点力气都没有,手脚都哆嗦。而且很想睡觉,你就让我睡一会儿吧。” 萧少珏急道:“不行,你现在这个样子,一旦睡着了,说不定就醒不来了。”他在陆清岚的面前蹲下,“来,你到我的背上来,我来背着你走。” 陆清岚摇头:“你也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哪还有力气?” 萧少珏道:“少废话,快点上来,我是绝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陆清岚还有些犹豫,萧少珏直接用双手托着她的臀部,将她背了起来,陆清岚不由得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萧少珏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了一阵子。连续两天没有正经吃东西,萧少珏也饿得头晕眼花了,全凭着一股毅力在往前走去。又走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没有找到果子,却隐隐听见一阵水声。 萧少珏大喜,在陆清岚的小屁股上拍了一记:“太好了宝儿,这下咱们有救了。” 到了这种时候,保命要紧,两人早就顾不得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那些规矩了。陆清岚刚才趴在萧少珏的背上差点睡着了,听他这样说,有气没力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少珏道:“前面有一条小河,里头定然有鱼,咱们捉几条鱼烤来吃了,就有力气了。” 陆清岚已经好几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被他这么一说,肚子登时咕噜噜叫了起来,在他的肩膀上捶了一拳:“那还等什么,快去啊。” 萧少珏背着陆清岚兴冲冲地往前冲,前面是一片林子,林中果然有一条小河蜿蜒流过。河水清澈见底,隐约可见一条条白色鳞片的鱼儿游过。 萧少珏把陆清岚放在岸边,脱了鞋子就跳入水中,他手里拿着佩刀,用力向下一刺,水花四溅,顿时刺中了一条半尺来长的大鱼。 两人对望一眼,一起欢呼了起来。现在这种情形,再没有什么比吃的更让人激动的了。 萧少珏动作很快,三下两下就用刀子叉了四五条大鱼上来。陆清岚在岸上也没闲着,虽然身子十分虚弱,还是硬撑着捡拾了枯枝干草回来。 萧少珏上了岸,还是用从前的那个法子将火点燃,萧少珏削了一根木签子,拣了一条最大的鱼儿,穿在签子上,放在火上烤了起来,顷刻之间,鱼香四溢。 陆清岚坐在萧少珏的旁边,闻到鱼的香味,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天知道她已经有几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 萧少珏现在还有开玩笑的心思,揶揄道:“瞧你那点出息。” 陆清岚见他也在不断地吞咽口水,笑道:“您老人家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了?” 一条香喷喷的烤鱼很快就烤好了。萧少珏早已食指大动,不过看见她眼巴巴盯着烤鱼那一副小可怜的样子,他还是把签子递给了她。 陆清岚激动地接了过来,看了他一眼,又把签子递还给他,“鱼是你捉的,也是你烤的,还是你先吃。”她是一个有底线的人,就是再饿再累,也不能这样坐享其成。 萧少珏不由“噗嗤”一下笑了,“咱们这样让来让去的,算什么呢?”说着他就着签子将那鱼撕掉一半下来,然后把签子给了陆清岚:“一人一半,这不就解决了。” 陆清岚着实是饿坏了,也不在推辞,接过烤鱼来就大口吃了起来。这鱼刚离开炭火没有多久,还烫得很,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边大口撕扯着鱼肉,一边嘶嘶吐着气,美食当前,什么淑女风范全都没了。 萧少珏也没比她好多少,他那半条鱼没串在签子上,烫得他两只手不停地交换,饶是这样,他也吃得极快。 两人很快把一条大鱼消灭一空,陆清岚用手抚着自己的肚皮,觉得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之前她是真的感受到死神的逼近了。她叹道:“真好吃,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萧少珏也有同感,他明白倒不是他的手艺有多了不起,根本的原因在于,他们太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萧少珏如法炮制,又烤了两条鱼,也全都下到两个人的肚子里。陆清岚躺在草地上,抚着自己的肚皮道:“不行了,撑死我了,再吃下去,我的肚子要爆炸了。” 萧少珏挨着她躺下,道:“我以前听人家说,饿太久了忽然有东西吃,有人会被活活撑死,我还不相信,现在我信了。” 陆清岚看着他清俊的眉眼,对他说:“我觉得我还能再吃一条鱼,不过……你还是不要再烤了,我怕我会变成你口中,活活撑死的人之一。” 萧少珏哈哈大笑起来。 笑到一半,他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下一瞬,他猛地扑过去,抱着陆清岚的身子向右边滚了过去。 “嗖!”一支羽箭从两人身边掠过,深深插入泥地里,陆清岚只觉脊背发寒,那正是她刚才躺着的地方。 ☆、第179章 追踪 萧少珏大吼一声,“躲到树后面去。”说完猛地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同时抽出腰间的佩刀。 树丛后面闪出四个人来,全都一身黑衣,长得孔武有力,双目精光闪闪,一看就是练家子。 前些日子,他一直在等待追杀的刺客的到来,却始终无人现身。今日他刚刚松懈一点,他们便来了。 萧少珏神色悠然自若:“你们……是萧少玹派来的?” 四个刺客并没有放在他的眼中。 那四人也不说话,各擎刀剑,一起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将萧少珏团团围在中间。 萧少珏道:“本王很想知道,萧少玹给你们的命令,是当场杀了本王呢,还是要你们将本王生擒活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一定对活捉我没有兴趣,而只是想要了本王的性命吧?” 萧少玹果然是要他们见了萧少珏就毫不客气地痛下杀手,他们听了萧少珏的话微微一愣的功夫,萧少珏已然化作一道闪电,猛扑到一个刺客的身边,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两人交错而过,互换了位置,那个男人的颈间出现一道血线,紧接着咕噜一声,他的脑袋就掉在了地上。 那名刺客的身体一时还没有倒地,腔子里的一股热血像是喷泉一样喷了出来。 陆清岚躲在树后看得清清楚楚,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她知道萧少珏正在和敌人生死相搏,她一旦出声,势必分散他的注意力,说不定他就会有危险。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萧少珏的动作太快,刺客的三名同伴甚至没有机会出手帮忙,那名刺客就已伏尸当场了。 萧少珏杀了这名刺客,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他的右臂被划破了一道伤痕。鲜血立刻就涌了出来。 萧少珏神色不变地将刀交到左手,他从小苦练武功,左右手都是一样的灵活。他伸出手指对着剩下的三个刺客勾了勾,满含着挑衅。 三名刺客都被他刚才一刀杀毙敌人的威仪所震慑,一时间竟然谁也不敢上前。其中一名瘦高的刺客似乎是头领,低声道:“双拳难敌四手,咱们人多,还怕他不成,上!” 临行前,萧少玹曾经对他们许诺过,谁能摘下萧少珏的人头,就会得到赏金五万两,这么多钱,够他们风风光光活几辈子了,萧少珏虽然武功高强,身上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他们却依然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因为他在他们的眼中就是一座闪烁着金光会移动的金山。 一连串金铁交鸣的声音响起,火花伴随着血花一起飚射四溅,萧少珏的这套刀法刚猛异常,往往是瞬息之间就分出了生死。他之所以选择这套刀法,也是有他的道理的。 萧少玹不可能只派出这么几个刺客来追杀他的,这应该只是其中的一个小组,后面还有不知多少人需要他应付,所以他必须速战速决,保存体力,以应付接下来即将到来的危险。 这短短的一瞬间,三个人中就有一个人被拦腰砍成两截,还有一个人的胳膊连同大腿被萧少珏砍断,只有那名首领机灵,避开了他必杀的一击。 他仿佛已被萧少珏吓破了胆子,一步步向后退去,萧少珏左手倒提着长刀,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前逼近,那人额头上冷汗直冒,却不敢当即逃走,生怕露出破绽,被萧少珏一刀砍死。 正在这时,萧少珏的背后一支箭悄无声息地飞出,直射萧少珏的后心。原来这个小队其实不是四个人,而是五个人,躲在暗中的箭手终于找到了机会向萧少珏发出这致命的一箭。 “王爷小心!”陆清岚看得目眦欲裂,心提到了嗓子眼。 敌人不但人数众多,更兼手段阴险,以多打少还要埋伏在旁施放冷箭。 眼看萧少珏就要命丧在暗箭之下,他却不可思议地一个身子向左奇异一扭,整个身体弓成了弧形,那支暗箭从他的身边贴着他的衣裳掠过,刺客首领就站在他的前面,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萧少珏会以这种诡异的方式避开这一箭。眼睁睁地看着队友的一箭射入他的胸前,然后轰然倒地。 那名躲在暗处的箭手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完全忘记了自己已暴露在萧少珏的眼前。 庆王殿下紧接着作出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他把自己的刀子当做标枪,“咻”地一声飞掷而出,将那名弓箭手钉在树干上。箭手的右臂被锋利的佩刀刺穿,弓箭掉落在地上,整个人痛得嚎啕大哭起来。 萧少珏拍了拍手,冷静地走到那名箭手的身边,先是把他的弓箭捡起来背在自己的背上,然后拔出自己的佩刀。 箭手靠在树上委顿于地,完全丧失了战斗力,萧少珏并不理会他,走到失去一腿一臂的刺客旁边,那人见了萧少珏英俊的面庞,活像是见了阎王一般,拼命向一旁爬去。 “别杀我!我可以向你提供情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萧少珏完全不为所动,准确地一刀刺入他的心脏,那人叫了两声,断气了。 萧少珏走向那个刺客首领,每一步都像是踩着死神的鼓点儿。那人中了同伴的一箭,面色苍白,虚弱着问道:“刚才你是不是故意引诱我们的箭手向你射箭的?” 萧少珏淡淡一笑:“你也并不是怕我,而是制造假象给你的同伴创造机会,我不过是将计就计。”他摊了摊手:“你看,现在这个样子,省了我不少力气。” 那人惨笑了一声:“我只是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还有一位箭手躲在暗处的?” 萧少珏微微一笑:“这还不简单,你们出现的时候释放了一支冷箭,可是你们四个,没有一个人背着弓的。” 看似很简单,可是能在那种间不容发,动辄分出生死的关头注意到这些细节,绝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那人感叹道:“你聪明果决,心思缜密,也难怪我们会一败涂地。我只求王爷,给我一个痛快!” 萧少珏道:“你不像刚才那个家伙一般,求我放你一条生路了?” 那人道:“王爷此行凶险重重,绝不愿意暴露行踪,所以我们几个注定了一个都不能活命。” 萧少珏点了点头:“你倒是足够聪明,可惜跟错了人!”说完这句话,他一刀割破了他的喉咙。 现场血流成河,到处都是鲜血、残肢……万分血腥残暴,陆清岚即便是历经两世,也从未见到这般残酷的场景,忍不住扶着树干吐了起来。 萧少珏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既然害怕,就不要再看!” 陆清岚也不想看,可她又不能不看,因为她实在害怕萧少珏出事。 她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别担心我。” 萧少珏安抚了她几句,叫她背靠着大树坐下来休息,这才慢慢地走到箭手身边。 箭手见他接连杀了他的几个伙伴,手法干脆利落,他本来就是个胆子小的,否则也不会主动做一名箭手,见萧少珏过来,吓得嘶声大叫:“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整个人几乎崩溃。 却正合萧少珏之意。他一开始就看出来,此人是个胆小如鼠之辈,所以单独留下他来问话。杀死他的四个同伴,对他正有震慑之意。 他一伸手抓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那双冰冷毫无感情的双眼:“你若是对本王说实话,本王或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我说!我什么都说!”那人连连点头。 萧少珏这才满意,想到自己的审问过程有些少儿不宜,他把这个人拖入了密林深处,陆清岚隐约听见林中传来哭叫声、求饶声,以及一些叫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所有的声音都归于沉寂了。 萧少珏拿着那人的箭筒走了出来。陆清岚靠在大树上休息了一阵,感觉好了不少,站起来迎了上去,问他:“你杀了他?” 萧少珏点了点头:“他必须要死!” 陆清岚道:“你说过你考虑饶他一命的。” 萧少珏毫不含糊地点了点头:“我考虑过了,还是不能让他活命,我并没有说谎,是他自己太笨了。” 陆清岚不由感叹这也可以。她又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个男人,这些日子和他朝夕相处,他一直对自己关怀备至,她几乎忘了他是个手握权柄,杀戮很重的冷血王爷了。刚才的那一战,让她重新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萧少珏似乎明白了她心中所想:“怎么,看我杀人,你怕了?” 陆清岚摇了摇头,忽然嫣然一笑:“咱们是一拨的,你越凶残我就越安全,我干嘛要怕你?” 萧少珏唇角微弯,扯出一丝笑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萧少珏快速清理了战场,尤其是箭矢,即便是用过的,也小心地收入箭囊中。他豪气干云地对陆清岚说:“有了这些,以后咱们再也不用饿肚子了。”之前没有弓箭无法打猎,便是见到野兽也徒呼奈何,所以这阵子两人才过得这般凄惨。 陆清岚也十分高兴,萧少珏将刺客身上的干粮水囊全都搜刮了个干净,将几个刺客的尸体抛入溪水之中,又清理了打斗的痕迹,才对陆清岚说:“咱们走!” 两人迅速离开了“案发现场”,陆清岚身上背了一个水囊,又有几包干粮,有了吃的在身上,她穿着刺客的一件衣裳,虽然大了不少,可是却相对完好,不像是她自己的衣裳,破破烂烂的。 本来死人的衣裳有些忌讳,现在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萧少珏边走边说道:“有个消息和你说,你想听好的还是坏的?” 陆清岚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还有好的消息,我不信!” 萧少珏最喜欢她的就是这一点,即便陷入绝境,她依然能够保持着旺盛的斗志和乐观的心情。 “当然有!” “这次萧少玹派出来的杀手人数并不多,只有百来号人,一共分成了十多个小队,刚才咱们遇见的便是其中一个小队。” 陆清岚点了点头:“他是害怕自己的恶行公布于世。不过,咱们只有两个人,不要说百来个人,就是被十个人追上,咱们恐怕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第180章 亲密 萧少珏道:“坏消息还不止于此,这些人中有一个追踪高手,鼻子像是狗儿一般灵敏。” 陆清岚心里一惊:“难怪你每次都会小心地处理痕迹,但是还是被他们发现了。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萧少珏也有些无奈,就算浑身是铁能碾几颗钉?“我现在没有办法联络我的手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陆清岚忽然愧疚道:“是我连累了你。要是没有我,凭你的武功,一定可以逃脱敌人的追踪。安然返回青州。” 萧少珏摸了摸她的脑袋:“快别说傻话了,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 陆清岚眼中闪过深深的感动:“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好?”她以为萧少珏这句是情话,实际上却是一句大实话。 萧少珏微微一笑:“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在一片树林中扎营休息,他们从之前的刺客手中缴获了几个帐篷,萧少珏搭起了一个帐篷,他们再也不用睡在露天里了。萧少珏故意点起了篝火,陆清岚提醒他道:“你不是说追踪队伍中有一个鼻子很灵的高手吗,说不定又有人追了上来,你这样点起篝火,不是把自己的行踪暴露给他们了?” 萧少珏诡秘一笑:“我就是要把咱们的行踪暴露给他们。”然后他看着陆清岚的眼睛道:“吃饱了没?” 陆清岚点了点头,他便拉着他的手向前摸去,他在僻静处找了一棵大树,“等会还会有刺客来,为了保障你的安全,我会把你绑在树上。” 陆清岚听得惊心动魄,但是她充分相信萧少珏的判断,十分听话地点了点头:“那你也小心些,千万不要逞强,不要受伤。” 萧少珏笑道:“你亲我一口,我就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受伤。” 陆清岚默了一下,真的在他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他本来只是说笑,没想到陆清岚竟然可付诸实施,这一路两人越来越亲密,萧少珏一时间只觉得飘飘然如在云端。他把她抱在怀里,含住她的薄唇吸吮起来,陆清岚这次出奇地没有反抗,叫他尽享了她的温柔,萧少珏差点把持不住。 好半天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萧少珏只觉得豪气干云,轻轻摩挲着她的小脸,“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我一定会护着你逃出升天。” 陆清岚用力点了点头。 时间不早,萧少珏背着陆清岚上了树,害怕她掉下来,又用绳索将她的一条胳膊和腿紧缚在树干上,叮嘱了几句,这才从树上跳下来,又小心清理了附近的痕迹。 然后陆清岚就看见他消失在夜色之中。 半个时辰后,六个黑衣人靠近了营地,看着不远处还在燃烧的篝火。有人低声道:“老大,外头没人,这两人一定是进入帐篷里睡觉去了。” 另一人插进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兄弟们猜猜这两个人现在在做什么呢?” 剩下的几个人全都压低了声音淫笑起来。 老大面露狰狞:“都闭嘴!点子十分扎手,上边刚传来消息,狼六队的五个人全被点子给宰了,而且死得都很惨,你们不想步狼六队的后尘就给我老实点儿听我的话。” 那些人登时没了声音,有人忍不住道:“老大,是不是真的?狼六队一共五个高手,那人武功再高还能以一敌五?” 老大冷声道:“所以我要你们小心再小心。” 就有人建议说:“既然点子这么危险,咱们还是发信求援吧?” 老大:“不行!这个男人的尸体值五万金,那个女人却是要活的,三万金。咱们只要做成这一单买卖,后半生再也不愁,再也不用过这种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了,这么大一笔银子,怎么能拿出来同别人分享!” 众人听说有这么多钱,全都骚动了起来。“老大还想什么,快动手吧。咱们六个人再不济,也不会打不过一个男人吧?” “我听说那个女的长得天香国色,美艳无双,等会咱们杀了那个男的,能否让我和她玩一把?” 立刻就有不少人附和。 老大哼了一声:“不要节外生枝。” 几人开始商量起来:“那两个人一定在帐篷里,咱们放上一把火,把帐篷烧着了,他们就是肋插双翼,也难逃一死。” 老大:“笨蛋,那个女的烧死就不值钱了。咱们还是兵分三路,悄悄包抄过去,到时一起冲进去。任点子三头六臂,也要死在咱们手里。” 众人点了点头,每两人分成一组,相互照应,分成左中右三路慢慢潜向帐篷。 他们不知道,他们在商量对策的时候,萧少珏就在他们身后,距离他们不过五尺的距离,连他们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他刚才本来想在背后给他们一个突然袭击,用弓箭先射死一个再说,见他们分开成为三队,不由大喜,暗呼一声天助我也。 便尾随着其中一队向前走去,他悄悄潜到那人背后。那人的全神贯注一直盯着帐篷,根本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萧少珏身材高大,比他高出至少一个半个头,他用一只手忽然捂住了那人的嘴,那人才反应过来,刚要挣扎,萧少珏已经动作极快地割破了他的喉管。 他将那人慢慢地放倒在草地上,那人还没有立刻断气,双手扼住自己的喉咙,却因为气管断了,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萧少珏再没有多看他一眼,悄悄追着前面那人去了。 正在这时,前面那人抱怨道:“狗剩,磨磨蹭蹭地干什么,还不赶快跟上。” 这种情况下若是没人答话,那人发现端倪,只要大叫一声,他立刻就会暴露。萧少珏硬着头皮,粗声粗气地应道:“来了!” 那人一开始没有注意,而后忽然觉得不对:“狗剩,你他妈声音怎么变得这么粗?” 萧少珏这时已经和那人并肩而行了,那人隐约觉得不对,偏过头来一看,骇然道:“你不是……”萧少珏比狗剩高出大半个头,那人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儿了。 那人张大了嘴,萧少珏却再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闪电般抽出一尺多长的匕首,直接从他大张着的嘴里插入,那人的嘴角鲜血狂涌,顿时委顿在地,紧接着眼神也黯淡了下来。 萧少珏蹲下身子,十分冷静地将匕首从他口中拔出,他仔细看了那人一眼,见他长相十分猥琐,因为死得不明不白,脸上满是惊恐之色。萧少珏听出他的声音,就是那个提议要侮辱陆清岚的家伙,心中余怒未消,手提着匕首在这人的裤裆下面一划拉,将他的那个东西给割了下来,这才稍稍解气。 他站起身来,继续向另外四人追踪而去。 刚才他连杀两人,耽搁了一些时间,老大带着剩下三人已经到了帐篷跟前。他们等了一会,老大道:“阿林和狗剩怎么还没来?” 有人道:“别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老大不由警觉起来。正在这时,老大忽然听见一声微弱的弓弦声响,三支羽箭成品字形闪电般飞了过来。 刚才萧少珏一直躲在暗处寻找机会,他最多一次可以射出四箭,可是这四个刺客的站位有些重叠,所以一直也没有发箭的机会,如今阿林和狗剩的死已经引起了剩余四人的注意力,他便不再犹豫,毫不犹豫地放出三箭。 他箭法卓绝,加上距离又近,且这些人又没有什么防备,除了老大比较机警,听见弓弦的响声,下意识地偏开了一段距离,其余两人全都被弓箭射中,一人正中咽喉,一声不吭地仆地而亡,另一个人被射中右胸,虽然没有致死,但是也失去了战斗力。 老大和另一个人死里逃生还没有反应过来,萧少珏又射出两箭,老大的武功到底高出一筹,间不容发见避过一箭,另一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那一箭正好射中了他的眼睛。他捂着自己的眼睛,大声惨叫起来,声音极端凄厉。 “什么人?出来!”老大大声喝道,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连续两箭没有射中老大,萧少珏也不想再浪费箭矢,便慢慢地从暗处走了出来。黑夜中,老大只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树林中慢慢走了出来,他全身自有一股摄人心魄的气质,宛若天神,竟让老大有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那一瞬间,老大知道他今天性命休矣。 萧少珏刷地一下抽出佩刀,老大道:“阿林和狗剩呢,已经被你杀死了?” 萧少珏点了点头:“你不必着急,你很快便会与你的兄弟们在阴曹地府相会了。” 老大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来的?” 萧少珏道:“你们跟得太近了,让我甚至闻到了生人的气味。” 老大脸色一变,“没想到你也有这样奇异的能力。” 萧少珏淡淡道:“我的能力远不止于此,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吧,在你死之前,我可以叫你死个明白,我便是大齐嘉和帝的第九子,庆王萧少珏。” 老大全身巨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你竟是庆王萧少珏?” 萧少珏趁他情绪波动门户大开的当,猛地甩出一柄飞刀,正中老大的心口。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嘴中冒出一股鲜血。“你身为皇族,又是锦衣卫和东厂的大头领,明明可以堂堂正正地杀死我,为何还要用这样的手段?” 萧少珏慢慢走到他的跟前,在他的心口补上一刀,回答道:“我杀人的原则是,能省些力气就省些力气,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你都是要死,过程是怎样的并不重要!” 老大满眼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萧少珏又走到另外两个中箭但是还未死的人旁边,这次更是连话都懒得多说,直接一人补了一刀,送他们去见了阎王。 他心里惦记着陆清岚,不敢耽搁,当即回去找寻陆清岚。见她安然无恙,他的一颗心才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他把陆清岚从树上解下来,放在地上,陆清岚活动了活动发麻的手脚,问他:“都解决了?” 萧少珏点了点头:“一共六个人,都解决了。” 陆清岚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你身上沾满了血迹,你没有受伤吧?” 萧少珏笑道:“有你之前给我的鼓励,我怎么会受伤?” 陆清岚知道他说的是之前的那个吻,有些扭捏:“我们现在怎么办?”这句话最近已经成了最常说的一句话了。 萧少珏拉着她的手道:“打扫战场,然后连夜启程。” 两人回到刚才的战场处,陆清岚还是有些怕,萧少珏亲自将每个人的身上搜了一遍,又获得了不少物资。这次不但有吃的喝的用的,甚至还叫他找到了一副地图。 萧少珏十分兴奋,拿着地图和陆清岚一块儿研究。陆清岚惊讶道:“难道这便是这座山谷的地图?” 萧少珏道:“应该是没错的。” 他仔细看了半天,然后指着其中一个点道:“咱们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在这里,按照地图所标示,再往南走六十里路,就可以走出这片谷地进入青州了。”萧少珏十分兴奋。 陆清岚也很兴奋,“也就是说,还要走三到四天?” 萧少珏点了点头。 陆清岚大声道:“那还等什么?出发吧。” 接下来的两天里,两人为了避开敌人的追踪,晚上赶路,白天睡觉。日夜颠倒,饶是如此,还是接连遇到好几拨人的追踪,萧少珏费了不少功夫,才将这些人一一杀净。 原本预计三四天时间就能从这山谷里出去,却因为刺客的狙击而无限期地往后拖延。 这一晚萧少珏杀光了一个刺客小队,回到陆清岚的藏身之处。陆清岚见他身上满是血渍,腿上肩膀上多了好几处伤口,有的伤口很深,几可见骨。这些刺客如同蝗虫一般,杀完了一波又来一波,萧少珏只是一个人,武功再高,也难免受伤。 陆清岚心疼不已,忍不住眼泪就落了下来。她默不作声小心细致地为他包扎好。好在他们之前从刺客身上抢了不少金疮药,否则一旦伤口恶化,不需要刺客,萧少珏这条命就得交代在这里。 经过一场大战,萧少珏也很累,他轻轻抚摸着陆清岚的头发,安慰道:“别哭。有人曾经与我说过,男人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是一个勋章,这些日子,我收获了不少勋章。” 陆清岚见他现在还有心思和自己开玩笑,眼泪流得更是汹涌了。 给萧少珏包扎完了伤口,她依偎在萧少珏的怀里,两人这阵子相依为命,之前的矜持矫情早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絮絮叨叨地说道:“若此次咱们能够逃出升天,我便嫁给你做你的王妃,将来给你生七八个白白胖胖的孩子。” 萧少珏挑起她的下巴,端详着她这张如花俏脸,“你知不知道,为了你这句话,我等了太久太久了!” 陆清岚还待说话,萧少珏的唇吻了下来,将她的话堵在了嘴里。两人唇舌交缠,这一次他发现她竟然出乎意料的热情主动。萧少珏几乎被她的热情熔化,整个人飘飘荡荡,如在云端。 半晌之后,唇分。 陆清岚温软细腻的小手抚在男人的胸膛上,竟然一颗一颗解开了他的纽扣…… 萧少珏思绪一瞬间乱了,他觉得喉咙一阵干涩:“你你要做什么?” 陆清岚咬着唇,一字一顿地道:“你不是想要我吗,我现在就可以把什么都给你!”说着她竟伸手去解自己胸前的盘扣…… 萧少珏差点儿把持不住说出一个“好”字来。 然而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就算真的爱上了自己,以她的性子,当也不至于如此主动才对,到底是怎么回事? 电光石火间他终于明白过来,“你,你是想离开我?” 陆清岚愕然抬头看着他,没想到他居然能够猜到她的心思。 下一刻,她微微垂下眸子,低语道:“你扔下我,自己逃命去吧。和我在一起,走得太慢,根本无法摆脱那些刺客小队,他们人太多了,就是磨也把你磨死了。若不是因为他们个个为了赏金不肯与旁人合作,你早就被他们杀死了。再这样下去,咱们都得死,与其两个人死,还不如你逃出去,还能为我报仇。” 萧少珏有些生气:“所以你打算献身于我,然后让我丢下你一个人逃命。” 陆清岚低头垂泪:“凭你的武功,若是没有我的拖累,很快就可以走出这片河谷,就算他们有追踪高手也没用!你,快走吧。我是命该如此,不想再拖累你跟着我一起送命!” 萧少珏捉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我跟你说过,你死了,我也活不成!这句话,我并不是说出来哄你的!” 陆清岚讥讽道:“堂堂庆王殿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痴情了?” 萧少珏根本就不生气:“你激我也没有用,要么咱们一块儿逃出去,要么咱们一块儿死在这河谷里,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况且,现在情势虽然危急,还远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又何必急着放弃?” 陆清岚听他如此说,眼睛一亮:“你有法子对付他们?” 萧少珏道:“你刚才不也说了吗,之所以这些刺客能够一次次找到咱们,就是因为他们的队伍中有一个追踪的高手,他的鼻子像狗儿一样灵敏,只要把这个人干掉,咱们逃出河谷的希望就大多了。” 陆清岚想了想道:“可是你知道那个人藏在什么地方吗?” 萧少珏道:“每次有刺客小队前来送死,我都会对他们进行审讯,后来又得到了这河谷的地形图,几下里相互印证,我已有了七八成把握找到他的位置。” 陆清岚把头贴在萧少珏的胸口,充满柔情依恋,“他这样重要的一个人物,他身边一定高手众多,我怎能放心你去独自涉险?” 萧少珏爱怜地抚着她的眉毛,“再危险我也要试一试,更何况,我从一个刺客身上搜出了这个东西?”他拿出一个小纸包,打开一看,里边是些白色的粉末。 陆清岚:“这是什么?” 萧少珏道:“应当是一种迷药,只要我找到他们的驻地,在他们的水源中下毒,然后杀了那个追踪高手立刻逃走,至少有六成以上的把握成功。这个险值得一冒。” 陆清岚犹豫了片刻,终于道:“若是你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萧少珏额头顶着她的额头,“有你这番心意,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陆清岚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许你说那个字!” 萧少珏不由轻笑了起来,凑近她耳边,语调暧昧道:“现在你知道有了一线生机,你还愿不愿意与我……” 陆清岚感觉到耳朵一阵湿湿的温热,不由俏脸飞红,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狡黠道:“你若是不嫌弃我几日没有洗澡,身上脏得都快要长出跳蚤虱子来,你就尽管来试试好了。” 萧少珏有着严重的洁癖,听了她的话,果然放开了手,用一种很挑剔的眼光看着她。 陆清岚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其实她已经下定决心,若是萧少珏愿意,他要做什么,她都会配合的。 萧少珏看着她得意洋洋的小模样,不由好笑,他是有洁癖,但是对她却免疫。他是真的很想在这儿和她成就好事,可是他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暂且放一放,因为这样一个绝大的诱惑摆在他的跟前,将会激发他无穷的斗志。心爱的女孩等着他回去做那种事,能不心潮汹涌吗,怎么也要活着回来啊! 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今天暂且饶过你,下一次,我一定要把你就地法办了。” ☆、第181章 回马枪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萧少珏带着她向来路走了回去。将她安置在一个山洞里,他们曾经在这里住过,并且被刺客发现,想来刺客人手不多,不会再次派人到这里搜寻一遍。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萧少珏和她依依惜别。临行前,陆清岚拉着他的袖子道:“你给我一件武器防身吧。” 萧少珏想了想,从靴子里抽出一柄一尺多长的锋利匕首给她。“这是我从一个刺客身上搜寻而来的,你拿去防身吧。”然后叮嘱道:“不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保命为主!” 陆清岚道:“若是真的碰到刺客,我便挥刀自杀,我不能落入他们的手里。”凭她的姿色,若是真的落入敌手,可以想象会是什么结局。 萧少珏叹了一口气,罢了,既然她不甘受辱,若是真的运气差叫她被刺客发现了,大不了他陪着她一道死就是了。 分手之前,他用力抱了她一下,几乎将她的身子揉进了他的身体里。“在这里安心等我,我一定会很快回来的。” 萧少珏按照之前的猜测,一路小心寻来,竟然十分顺利地在一处营地里找到了那名追踪高手。因为此人一直追踪萧少珏,距离他不可能太远。营地处有一条小溪穿过,营地住了大概二十几个人,厨房里矗立着一口大缸,水都是从小溪里打出来的,盛在大缸里,供他们做饭饮水。 他们无论如何没想到萧少珏有胆子杀个回马枪,因此营地防御十分松懈。萧少珏轻松地潜入营地,将迷药下在水缸里。 正是晚饭的时间。不大一会儿,这些人生火做饭,做了一锅稀粥出来。 众人聚集在一起吃饭,萧少珏躲在一棵大树上查看,就见其中一个其貌不扬、身材矮小的男人盛了一碗粥,忽然低头嗅了嗅,今天这水里怎么好像有股子异味。 萧少珏立刻断定此人便是那个追踪高手。 有人笑道:“你小子也太疑神疑鬼了,这山里多少山精鬼怪,野兽虫鱼,溪水里有些异味再正常不过了。” 那人吸了吸鼻子:“不是,我是觉得,这水里似乎有点子的味道。” 萧少珏听了这句话,不由全身冷汗直流。他的鼻子就够灵敏的了,这人的鼻子比他还灵敏一大截。 又有人哈哈大笑:“你真是走火入魔了,这里是咱们的总部,除了咱们,周围还有七八个小队,点子是活腻味了还是怎地,怎么敢跑到这里来。这两天天天吃干粮,我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难得有粥喝,你若是不愿意吃,兄弟们就全替你吃了。” 那人也觉得自己大概是走火入魔了,笑笑道:“你们说的是,先吃饭,吃饭再说。” 萧少珏暗暗庆幸出发之前他忍着恶心在全身上下涂抹了一层泥巴,让自己不至于气味外泄。要不然距离这么近,定然逃不过那人的鼻子。 众人很快吃完了粥,各自返回帐篷休息。萧少珏等了一会儿,估摸着迷药应该发挥作用了,这才从树上溜下来。刚才他就看清楚那个追踪高手所在的营帐位置,借助黑夜的保护,他悄悄潜到了那人的营帐旁边,用佩刀挑开帘子,闪身进入营帐。 此人倒是颇会享受,营帐中铺着厚厚的羊皮,不过追踪高手并未睡在羊皮上,而是趴在附近的地上,作出挣扎的状态。他中了萧少珏的迷药,全身乏力,甚至连说话都吃力。看见萧少珏进来,那人瞳孔急剧放大,眼中显出惊惧的光芒来。 “你,你到底是谁?” 为了确保安全,陆清岚帮他把脸上都涂满了泥巴。萧少珏早已到了忍耐的极限,伸手一抹,将脸上的泥巴甩在地上。 他用脚尖踢了踢那人的下巴:“我是谁,你闻一闻不就知道了。” 那人用力嗅了嗅,脸色苍白:“原来是你,你竟然敢到这里来?”他扯着脖子大喊起来:“救,救命啊!” 萧少珏揶揄地道:“你们营地里的所有人都被我迷晕了,你尽管大声叫喊,看有没有人来救你!” 那人叫了几声,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听见一点动静,不由得脸上一片死灰。 萧少珏用力在他的鼻子上踢了一脚:“妈的,你这个狗东西,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个狗鼻子,害得老子到处疲于奔命,连和心爱的姑娘上床的时间都没有。” 那人鼻血横流,连连说道:“我也受人之托,阁下饶了我吧。作为报答,我愿意把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金银财宝全都给你。” 萧少珏哈哈大笑:“你要是知道我是谁,你就不会说出这样幼稚可笑的话了。” 那人忙问道:“你是谁?” 萧少珏诡秘一笑:“我偏不告诉你!就是要让你连死都做个糊涂鬼!” 说完这句话,刀光一闪,便割破那人的喉咙。鲜血喷溅而出,那人还没有立即死去,他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咽喉,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少珏想起这阵子被刺客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现在这个“狗鼻子”死掉了,他的全身都轻松了下来。 本想趁着营地中的人全都中了迷药,把他们全都杀光,但是想起陆清岚一个人躲在山洞中,他又牵肠挂肚很不放心。 最后干脆放弃了对付这些人。反正他要的是逃出去,这些人不过是被萧少玹利用,杀是杀不完的。 决心已定,他二话不说出了营帐向回奔行而去。 他却不知道,刚才追踪高手的叫声还是惊动了附近的一个刺客小队,五名刺客追踪在他的后面,萧少珏归心似箭,又因为杀了那个追踪高手,心思松懈了下来,竟然没有发现。 他心急火燎地回到山洞之中,甫一进去便大声呼唤,“宝儿,宝儿你在哪儿,我回来了!” 陆清岚一个人在山洞中度日如年,为了确保安全,她又不敢单独出去,正等得心急火燎,听见萧少珏的声音不由一阵狂喜。 “王爷,我在这儿呢!”她一下扑进萧少珏的怀中,紧紧抱住了他。正要与他倾诉一番,她却忽然惊叫了一声:“王爷,有刺客!” 那几人仗着人多,竟然跟了进来。 萧少珏大吃一惊,猛地一转身,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抽出佩刀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为首的一名刺客手里拿着一把流星锤,看了看萧少珏,又色眯眯地看了一眼陆清岚,他舔了舔嘴唇道:“原来是个王爷,怪不得能值五万金。兄弟们,咱们发财了,今天先杀了这个狗屁王爷,剩下那个妞,咱们可以玩他三天三夜,人人有份!这个妞可是个极品,老子长这么大,还没玩儿过这么漂亮的妞呢!” “哦!哦!”其余的刺客一起跟着起哄。 萧少珏勃然大怒,正要动手,衣裳却被陆清岚给拉住了。 陆清岚大喊一声:“慢着,你们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他是齐国九皇子萧少珏,我是长兴侯嫡女陆清岚,他手握锦衣卫和东厂大权,你们杀了锦衣卫统领,东厂大当头,你们要考虑好后果,就不怕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找你们报复吗?这两个机构可是出了名的有仇必报,你们就算拿到了奖赏,怕是下辈子也要在担惊受怕中过一辈子了,人生还有什么趣味?” 萧少珏也明白,现在要分心保护陆清岚,硬拼怕是不行了。便也开口说道:“你们不是想要钱吗,本王有的是钱,萧少玹给你们五万金,本王给你们十万金。” 几个刺客对望一眼,眼中都有意动的神色。刺客首领举起手来示意他的兄弟们稍安勿躁,“你说你是齐国九皇子,你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萧少珏从腰里摸出一块腰牌,抬手扔了过去。那刺客首领凭空接住,看了一眼,这块腰牌非金非玉,却十分结实,上头印了两个篆字:庆王。这腰牌光是拿在手里感觉就不一般,刺客首领也是个识货的,隐隐觉得似乎他们不像是在说谎话。 “你真的是庆王萧少珏?” “如假包换!” 那人脸上阴晴不定,脚下却悄悄地向前迈进了一步,“我如何能够相信,你一旦离开这片河谷,会兑现你的承诺,给我们十万金呢?” 萧少珏摆了摆手,“这个简单,本王这就发下毒誓。” “我萧少珏对天发誓……”刺客们以为他真要发誓,不由自主去看他的嘴,萧少珏就趁这个机会,抬手射出一把飞刀。他身上的所有武器,除了那把精钢打制的佩刀,全是从他杀死的刺客身上抢来的,这柄飞刀也不例外。 相对于萧少珏的表态,刺客首领更愿意相信合作了多年的萧少玹。打从一开始,他就是打算迷惑萧少珏,不过他虽然演技精湛,却还是没有瞒得过萧少珏的眼睛,他却也不揭破,只是将计就计,这时终于找到了机会,立刻先发制人。 刺客首领以为自己骗过了萧少珏,正在洋洋得意,只要自己和兄弟们再前进一步,立刻一拥而上,乱拳打死老师傅,到时候任他萧少珏三头六臂,也必死于乱刀之下。他以为萧少珏上当,便有些粗心大意,没想到萧少珏口中发毒誓的当口,居然忽然打出暗器偷袭。 他还没等反应过来,便已中招。萧少珏手劲奇大,两人距离又近,“噗”地一声,那柄飞刀重重楔入刺客首领的心窝里,直至没柄,刺客首领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眼看着是没气了。 “大哥!大哥!”众刺客顿时乱了,“你杀了我大哥,我们要宰了你报仇!” 众人一哄而上,萧少珏打算再甩出一只飞刀的,哪知道袖子里空空荡荡,飞刀居然在这个时候用完了。 ☆、第182章 惊险 陆清岚就在他的身后,他知道自己退不得,提刀迎了上去。一阵金铁交鸣声响起,萧少珏以两道伤口的代价连杀两人,剩下的两名刺客已经被他的悍勇吓破了胆子,其中一人竟然挥舞着长剑砍向了陆清岚。 此时萧少珏站在陆清岚的左侧,因为角度问题,无法挥刀格开他的剑,萧少珏情急之下,竟然身子一扭就挡在陆清岚的面前,直接把自己当做了一面肉盾,将陆清岚牢牢护在身后。 那名刺客大喜,满以为这一剑就能砍掉萧少珏的半边身子,哪知铿锵一声响,他虎口发麻,原来萧少珏的衣服里面居然穿了一片甲叶。 这片甲叶还是陆清岚从一个刺客身上搜刮来的,她给穿在里面的时候,萧少珏还不以为然,觉得这么巴掌大的一片甲叶能有什么用,当时陆清岚就曾经说,说不定这一小片甲叶能救你的性命呢,没想到今天真的救了他的性命。 刺客十分阴险,看出萧少珏对这个女孩极为紧张,大吼一声提醒自己的同伴:“对这个女人动手!”身子一绕,就打算绕到陆清岚的侧面去,现在两名刺客处在两个相反的方位上,若他不能速战速决,陆清岚必定会有危险。 他当机立断,一把抓住了刺客的长剑。 那么锋利的剑,他直接用手去抓,登时他的一只左手淋淋漓漓都是血,那人没想到萧少珏会如此,下意识地一抽剑,居然没抽动,萧少珏的刀已经闪电般划过他的喉咙,一刀割开了他的喉管。 萧少珏随即松开了那把剑,那人扑倒在地。 可是终究慢了一步,他一转身,最后一名刺客已经用一只强壮有力的胳膊勒住了陆清岚的脖子,弯刀抵在她的脖子上。 陆清岚呼吸不畅,脸憋得通红。 萧少珏目眦欲裂,大吼道:“王八蛋,你放开她!” 那人双腿有些发软,他混了这么久,还是头回见到萧少珏这么凶悍的对手,几个照面就把他的四个兄弟全给宰掉了,而且竟敢用手去抓宝剑。 “你别过来,不然我杀了这个女人!”他色厉内荏地威胁道。 萧少珏这时也终于冷静了些。“我不过来,你也不要伤害她。”又威胁道:“若你敢动她一根寒毛,我一定把你剁碎了喂狗!” 那人道:“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这个女人,为了她,你甚至连手都不要了!”他看了一眼萧少珏鲜血淋漓的左手,也不知他的手指断了没有。 “你冷静点!你再用力会勒死他的!”萧少珏焦急地道,“她要是死了,你也活不成!” 那人闻言犹豫了一下,胳膊放松了不少。他大吼道:“把你的刀扔在地上!踢过来,快点儿!” 萧少珏毫不犹豫地将刀扔在地上,踢了过去。他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再没有任何武器,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你放了她,我答应饶你性命!我以大齐皇族的名义起誓!” 那人道:“把你背上的弓箭也解下来,扔过来!快点!” 萧少珏依言做了。那人还是不放心,“我知道你的身上还有一柄匕首,我之前看到过的,你藏在哪里了?拿出来!” 萧少珏便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把半尺来长的匕首,他正要把匕首也扔过去,那人像想起什么似的忽道:“慢着。”他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的笑意,“我很想知道,你对这个女人的情意达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堂堂一个皇子,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到什么程度?我真的很好奇!” 萧少珏眉头紧皱:“你到底要做什么?” 那人道:“你不是想让我放了她吗?你只要在自己身上扎几刀,你没有了力气再打打杀杀,我便安全了,自然会放了你们。不然,我放了这个女人,你一定会杀了我!” 萧少珏大怒:“你欺人太甚!” 那刺客看了陆清岚一眼:“啧啧啧,”他嘴中发出赞叹的声音:“这样美丽的女人,难怪你会为她神魂颠倒,死心塌地。你要是不肯自残,我便立刻杀了她,有这样的女人给我陪葬,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他的刀子用力向下,陆清岚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一道血线。 萧少珏心痛万分:“你别冲动!我听你的,我听你的便是!” 他举起匕首便要对着自己的肩膀狠狠刺下去。 陆清岚本来很安静,因为害怕激怒了刺客,导致自己小命不保,这时候却顾不得那么多了,拼命挣扎起来,“王爷……不用管我……杀……杀了这个狗杂碎!” 那人用力勒紧陆清岚的脖子,她立刻喘不上气来,脸色变得苍白,她就像是一个脆弱的玻璃人,似乎随便一碰就要碎了。萧少珏也跟着一阵眩晕,他心中异常焦急,大叫道:“你别乱来,再用力,她会死的!” 刺客神情一片狰狞:“想救她,就按我说的做,狠狠给自己一刀。不然,我立刻杀了她。” 萧少珏一咬牙道:“好,我照做!” 他举起匕首“噗”一声刺入自己的肩膀,他下手真狠,匕首入肉足有半尺多深。刺客看着都有些心惊胆战。 陆清岚没想到他真会为了自己做出自残这样的傻事,霎时泪如泉涌,心痛不已。 刺客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我今日真是长了见识,没想到你还真是个痴情的种子。你根本就不可能是劳什子的九皇子,我绝不相信一个皇子会像你这般,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 他眼中的神情越来越笃定,就像是在看一场大戏,而自己就是导演。“你把匕首拔出来,再这样刺自己几刀,我一定遵守诺言,放了这个女人。” 萧少珏果然十分听话,一下拔出了匕首,他的伤口很深,血液顷刻之间狂涌而出,染红了半边身子。 陆清岚再不忍看,闭上了眼睛。 刺客却是越来越兴奋:“快,快呀!刺下去!” 萧少珏举起了匕首,刺客眼中的光芒愈发疯狂,他的注意力全被萧少珏吸引,忽然觉得腹部一凉,紧接着一阵剧痛袭来。他低下头一看,只见陆清岚的手里正握着一柄一尺来长锋利无比的匕首,此刻正深深插入他的腹部。 陆清岚一直将这把匕首藏在袖子里,刺客俘虏她之后,全副精神都在萧少珏的身上,并未对她进行搜身,也没有时间这样做。所以他并不知道,她身上还有这样一把凶器。 活了两辈子,陆清岚还是第一次亲自动手把一柄匕首插入别人的肚子,然而她没有丝毫害怕的情绪,反而是心中恨意汹涌,她想起萧少珏临行之前曾经教过她匕首的用法,她两手握柄,用力一转,然后轻松地将匕首拔了出来。 刺客的弯刀就架在她的脖子上,可她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她一个人死,总好过萧少珏给她陪葬! 她觉得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将她的衣裳都打湿了。 那名刺客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想要用力将她的脑袋割下来,可是他的力气正随着流出来的鲜血迅速消逝,他甚至连弯刀都有些拿不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萧少珏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和陆清岚的目光一对,随即甩手将匕首激射而出。仿佛时光倒流,当日在百花宴会上,陆清岚曾在自己的脑袋上放了苹果,任由萧少珏用箭去射,她不躲不闪,因为她对他的箭法有着绝对的自信。 今日也是如此。 在刺客的弯刀割破陆清岚的脖子之前,那柄匕首带着呼啸的声音狠狠楔入了那名刺客的眼眶。从后脑穿出,萧少珏含恨而发,可见这一下的力道有多大。 刺客再受重创,“当啷”一声弯刀掉在地上,轰然摔倒在地上,当即便气绝身亡了。 陆清岚死里逃生,看见手握的匕首上还沾着黏糊糊带着热气的鲜血,尖叫了一声,猛地将匕首扔在地上。 她杀人了!现在才感到害怕。 萧少珏大踏步地走过来,用力将她拉到怀里,紧紧抱住,然后毫不客气地吻上了她的双唇。他用力紧箍着她的脑袋,疯狂地和她唇舌交缠,似乎下一秒钟,就是世界末日。 陆清岚觉得自己简直就要窒息,她惊魂未定,也激烈地回应着他,两个人身上都是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萧少珏的手扣在陆清岚的后脑上,她更是觉得黏黏糊糊的,现场一片狼藉,横七竖八地倒着一地尸体,而一对男女在这样的场景中热情拥吻,这情形简直诡异到极点。 过了片刻,陆清岚终于清醒了过来,他身上还有伤呢,于是推开萧少珏。哪知萧少珏被她轻轻一推,竟然“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他刚才受伤颇重,尤其是自己插自己那一刀,因为失血过多,身子虚弱极了。 陆清岚惊叫了一声:“王爷,你没事吧。”她匆匆忙忙地将他扶了起来:“你怎么样?”看见他肩膀上那个血窟窿,还在咕嘟咕嘟往外冒血,陆清岚顿时慌了,她慌慌张张地找出止血的药来,小心地给他敷在创口上,因为伤口切面很大,她给他敷了一层又一层药,不然血还会很快渗透出来。她用力把一块白色的纱布缠紧,这段日子,她没少给萧少珏敷药,早已驾轻就熟了。 见他伤成这个样子,陆清岚一边给他包扎伤口,一边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萧少珏用指肚轻轻摩挲着她光滑的脸颊,笑道:“傻丫头,哭什么呢?我又不会死!” 陆清岚哽咽道:“你干嘛真听那个疯子的话,对自己动刀子,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想你这样!”她回想起那一幕仍心有余悸。 萧少珏替她擦着眼泪:“我说过,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这真真是一句大实话。救你,也就等于救我自己!明白吗?” 陆清岚历经两世,本以为在感情方面自己早已铁石心肠,可是听了他的话,她的眼泪流得更汹涌,感动得一塌糊涂。“对不起!我从前那样对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你,叫你伤心。对不起!对不起!” “只要你以后对我好一些,弥补从前对我的伤害,我是不会计较这些的。”如今他虽然受伤颇重,浑身没有丝毫力气,可是心情却十分愉悦。 陆清岚一边哭,一边也没忘了他手上的伤。抓过他的手腕,找了一块干净的白布帮他擦拭手上的血液。“你的手指头,没断吧?” 萧少珏苦笑道:“断是没断,不过短时间内怕是没法儿再握刀了。”多亏他抓住剑锋的时候用了巧劲儿,否则他的五根指头一根也别想留下。 陆清岚认真检查了他的伤势,果然看见并未伤及骨头,这才放心,她小心地把每一根指头上好了药,又用纱布一层一层地给他包好,最后把他的手包成了一个粽子。 萧少珏举起手来,看了看,只觉得好笑。他便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陆清岚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笑?” 萧少珏把手放下:“你别光顾着我了,检查一下你自己,有没有受伤?” 陆清岚摇了摇头:“我有没有受伤,我自己还不知道吗?我好的很,你就别瞎操心了。” 萧少珏道:“你脖子上起了一道血檩子呢!过来让我看看!” 陆清岚不忍拒绝,就把脖子凑过去让他查看。萧少珏用手指轻轻触碰,十分心疼地问她:“疼不疼?” 陆清岚摇了摇头:“不疼!”和他的伤势比起来,自己这算得什么呢? 陆清岚见他嘴唇干涸开裂,才想起他失血过多,忙坐起来问道:“你口渴了吧。” 萧少珏点了点头:“有点儿!” 陆清岚便拿了水囊来。见他一只手不得劲儿,便小心地拿着水囊,小心倾倒入他的口中。一开始没配合好,萧少珏一时喝得急了,咳嗽了起来。陆清岚赶忙走到后面给他拍背。 萧少珏被她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心情异常愉悦。等他不咳嗽了,陆清岚再次拿着水囊喂他喝水,这次掌握好了节奏,萧少珏喝了不少水,觉得舒服多了。 陆清岚又拿了干粮来,掰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喂给他吃。看着她在自己身边走来走去,萧少珏心中说不出的安定温暖。 萧少珏才发现自己现在什么都不用做了。不由笑道:“我这一受伤,在你面前,居然变成大老爷了?” 陆清岚道:“你本来就是大老爷,大老爷有什么吩咐?” 萧少珏挑了挑眉毛:“大老爷有什么吩咐你都照做吗?” 陆清岚点了点头,“大老爷的命令,婢子怎敢不听从?” 萧少珏哈哈一笑:“好,大老爷命令你在这里亲一口。”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陆清岚脸一红,犹豫了一下,真个凑上去,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萧少珏简直飘飘然快要上天了,他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陆清岚会这样听话。 他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摸了摸她滑入凝脂的脸蛋,盯着她的眼睛道:“大老爷还有一个命令……今天晚上,你给大老爷暖床吧!” 陆清岚啐了一口:“什么大老爷,简直就是个大色鬼!” “刚才不还说大老爷的命令你都遵从吗?” “这条我绝不会遵从的!” 萧少珏唇角绽出一个笑容:“喂,之前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陆清岚俏脸飞红:“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适合?我怕你……有心无力哩!” 萧少珏在她的耳朵上轻吻了一口:“要不咱们试试?” 陆清岚咯咯一笑坐了起来:“试试就试试,你来抓我啊!”笑着跑开了。 萧少珏想要站起身,试了一下,觉得伤口痛得厉害,只有作罢。 他看见陆清岚正奋力地把一具尸体向外拖去,吃惊地道:“你做什么?” 陆清岚道:“今晚要在这里休息,你总不会愿意和这些死尸一同过夜吧?” 萧少珏忙道:“谁说咱们今晚要在这里休息了?这里太过危险,还是赶快离开为好!” 陆清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我也知这里危险,可是你现在的状况,若是强行赶路,恐怕会撕裂伤口,导致伤势恶化,就怕短时间内难以复原,终身留下病根儿。” 萧少珏:“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是……” 陆清岚:“没有可是!听我的,咱们在这里休息一天,明天想法子赶路。” 萧少珏提醒道:“那万一他们找来呢?” 陆清岚神色一凝:“他们要是找来,大不了咱们两人就死在一起好了。就赌这一把!我意已决,你就别再劝我了。” 萧少珏想了想,笑道:“也罢,我就陪你赌一次,看看咱们的运气如何!” 陆清岚嫣然一笑,继续打扫战场。原本这些脏活累活都是萧少珏干的,现在只好由陆清岚承担下来。她原是很怕这些尸体的,可是为了萧少珏,她心里充满了勇气,她毕竟力气小身子弱,花了不少时间才把五具尸体全都拖出山洞去。 她回到山洞,一屁股坐在萧少珏身边。萧少珏用袖子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瞧你累的,快吃些东西吧。” 陆清岚刚才看了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现在真是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了。“我不饿,睡吧。” 萧少珏明白她的想法,安慰道:“这些东西,看习惯了也就好了。饭不吃,明天哪有力气走路。”硬逼着她吃了一小块儿干粮。 两人都累坏了,就并排躺在草堆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陆清岚一觉醒来,就看见萧少珏已经醒了,正偏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陆清岚坐起身来,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萧少珏望着她清纯甜美的轮廓,只觉得这张脸看多久都不会看腻。笑着道:“看来咱们的运气不错,一直没有刺客找过来。” 他们不知道,追踪高手的意外死亡,让萧少玹的追捕计划陷入一片混乱,这才让他们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过一劫。 陆清岚捡回一条小命,也十分兴奋。“你恢复的怎样了?” 萧少珏道:“好多了,赶路没有问题。”不论如何,今天都一定要离开这里。 陆清岚明白这个道理。两人用了些干粮,又简单收拾了一下。萧少珏拿出那张地图来,仔细研究了一下。然后对陆清岚道:“咱们不能再往南走了,经过这段日子的追踪,萧少玹怕是猜到了咱们的意图,一定在南边布置了人手。咱们先往东南,再往西南,绕一圈最后进入青州。萧少玹一定猜不到这条路线。” 陆清岚点了点头:“线路的事儿,你决定好了。”她充分信任萧少珏作为一个情报人员的判断和专业性。 萧少珏道:“不过我要提醒你,这条路一路都是深山密林,可不好走。恐怕要多花七八日的时间才能到青州。” 陆清岚笑笑:“只要安全!更何况有你呢,我怕什么?” 萧少珏不由豪气干云,“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出发吧。” 两人相视一笑,相扶相携走出山洞。 萧少珏受伤颇重,走得不快。为了迷惑敌人,两人先是向东走了一段路,再折向东南方向。多亏有萧少珏在,也不怕迷路。东边是一片巨大的原始森林,树木葱茏茂盛,两个人扔进森林,就像是浩瀚无垠的沙漠中扔进去两粒砂子,根本无从寻找。 自从那个“狗鼻子”追踪高手被萧少珏杀死,萧少玹就彻底失去了萧少珏和陆清岚的踪迹。萧少玹在营地里大发雷霆,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像是“狗鼻子”这样的奇人异士可遇而不可求。 不但萧少玹的刺杀计划受阻,萧少玮和陆文廷的寻人计划也受到阻挠。他们一路沿着江岸搜寻,派了几千人沿着江岸找了半个多月,居然一无所获。 萧少玮急得嘴里都起了燎泡,陆文廷比他更急,带着人几乎不眠不休地寻找。 ☆、第183章 烧 这些消息接二连三地反馈到嘉和帝的那里,嘉和帝也是既着急又上火。本来行猎的时间已经到了,可是嘉和帝约束着燕国和镇北王府的人不许他们回去,因为怀疑和萧少珏失踪案有关,燕国和镇北王府大为不满,情势十分紧张。 再说萧少珏和陆清岚在森林中走了两日,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改道向东南方向走。果然像是陆清岚所预料的,萧少珏因为赶路赶得急,伤口重新撕裂恶化,情况很不好。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一日两人正在林间赶路,天上居然下起雨来,塞北秋高气爽,很少下雨,这还是逃亡路上第一次碰到雨。 雨势很大,在大树之下已无法躲避。两人只好冒雨前行,最后终于找到一个避雨的地方。那是一棵巨大的古树,不知虫蛀还是机械损伤的原因,成年累月逐渐形成一个很大的孔洞,两人缩在里头竟然还很宽敞。 陆清岚见他脸色潮红,十分担心:“阿珏,你没事吧?”这段日子,萧少珏不让她再叫王爷,嫌生分,还想让她像小时候一样喊他九哥哥,陆清岚不肯,好歹倒也改了口叫他阿珏。 萧少珏苦笑道:“虎落平阳被犬欺,没想到老天也和咱们过不去。” 陆清岚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惊道:“你好像发烧了!” 萧少珏也觉得头晕眼花,他强撑着道:“我没事儿,挺一挺就过去了。”又自嘲地笑笑,“这场雨也不是没有好处,把咱们所有的痕迹全都给洗掉了,以后谁也别想再找到咱们。” 陆清岚道:“这倒算是一个好消息。”这个时间的雨水不是一般的凉,她看见萧少珏微微发抖,赶忙抱紧了他:“要是能找些干柴生一把火就好了。” 萧少珏笑道:“树洞里你也敢生火,你就不怕把自己烧死?” 这场秋雨下了一个时辰才停下。天空一碧如洗,空气异常干净。可是陆清岚却陷入从所未有的危机中。 刚才两人躲在树洞里,因为赶路太累,便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萧少珏额头滚烫,她吓了一跳,“阿珏,你快醒醒!”她惊慌地拍打着他的脸,他却只是徒劳无益地发出几声哼哼,根本就睁不开眼睛。 伤势恶化,加上淋了一场雨,他发起烧来,十分严重。 陆清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出水囊给他灌了一些水,见他还能喝水,陆清岚松了一口气。 她站起身来,在树洞外面转来转去,她现在只有金疮药没有旁的药,她知道让他一直烧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想法子给他退烧。 陆清岚犹豫了半晌,决定出去转转,看能不能采到能够退烧的药。两辈子以来,她身边从来没短过丫头,这么大一片林子,让她独自一人出去采药,她真的有些害怕。 她不断给自己打气:陆清岚啊陆清岚,你死尸都搬过了,旁的还有什么好怕的?这样做了一阵心理建设,又拿了那把匕首防身兼壮胆,这才认准了一个方向走去。 她自己方向感不强,为了害怕迷路,她一边走,一边在树上刻下记号,这也是萧少珏教过她的法子。 她并不是盲目行动。前世作为宫妃,出于宫斗的需要,药理也是需要有所了解的。因此她读过《本草纲目》,对于简单的头疼脑热、感冒发烧也能开方子治疗,也认识一些治疗伤风的药材。她曾记得来时的路上,曾看到过一味清热解毒的良药——车前草。因此循着记忆往回走。 森林中静悄悄的,时而有野兔、狐狸之类的小兽从她的附近经过,又迅速没入密林深处。来时并未遇到过大型猛兽,可是不见得这林子里就没有这些东西。 她一直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走着。这么久还没有找到车前草,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她的方向感实在不怎么好。 她不停地看着日头,心急如焚,想到萧少珏一个人呆在树洞里,又是昏迷不醒,会不会有野兽趁着他不在,将他给拖走?她越想越是害怕,下定决心再过一刻钟,若是还找不到车前草,就立刻打道回府。 又找了一阵子,还是一无所获。她终于决定回去,她转身刚要走开,就见一只野兔蹦蹦跳跳地从她跟前跑过,陆清岚盯着它看了一眼,这只野兔不知怎地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似有一种鄙视。 陆清岚被它激怒了。她想萧少珏现在病成这个样子,天天只吃干粮怎么能行,要多补充营养才好,若能打到一只野兔烤来给他吃,说不定病情也能有所好转。想到这里,她便学着萧少珏的样子,将匕首当作飞刀一样扔出去,她可没有萧少珏的臂力和准头,离着兔子数丈远,匕首就落在地上。“叮”地一声,野兔吓了一跳,转身便跑。 陆清岚一阵气馁,深深觉得自己真是无用,什么都做不好,要不是萧少珏一直照顾她,在野外,她怕是一天也活不下去。 加上担心萧少珏,她的眼泪不由流了下来。她软弱了一小会儿,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重新振作精神,擦干了眼泪,走过去捡起那把匕首。 她忽然发出一声欢呼,这附近竟然长着一种其貌不扬的植物,这个季节叶片已开始变枯,这是鱼腥草,一种比车前草更具退烧解毒功效的良药。 这种草药在气候干燥的京师很少生长,没想到在雍州的这片森林中却有分布,要不是刚才一只野兔向她挑衅,她很有可能就忽略了过去。真是天神菩萨保佑,陆清岚激动万分。 她小心地将附近的鱼腥草全部连根挖出来,放入随身携带的香包里。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回走去。 树林里其实并没有路,她循着之前留下的标记慢慢往回走,林中的草丛有半人多高,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天气也慢慢变黑了,林子中却越来越静,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她忽然之间有些毛骨悚然。 她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脚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正在这时,附近的林子中忽然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隐约听起来似乎是个大家伙,陆清岚赶忙停住了脚步,生怕惊动了不知名的动物。 怕什么来什么,正当陆清岚心中越发惶恐之际,林子中竟然蹿出一只体格肥硕健壮的动物,体躯健壮,四肢粗短,怎么也有个二三百斤的样子,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陆清岚一颗心差点停止了跳动,这种动物之前打猎的时候见过,是野猪。别看它的名头没有老虎狮子之类的大,但是攻击起人来,跑起来的那股冲击力,也绝不是陆清岚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够应付的。看着那两颗突出的犬齿,闪烁着幽幽的寒光,就知道它的厉害了。 陆清岚紧紧握住手中的匕首,只觉得掌心里不断冒汗。她曾听人说起过,野猪这种动物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饶是如此,她站在那里也丝毫不敢乱动,生怕一个动作不慎,激怒了这只凶猛的动物。 一人一兽就站在那里对峙,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陆清岚不但觉得双脚发软,甚至忍不住开始抖动了起来,连头都开始有些眩晕,她知道自己的体力即将耗尽。 正在她觉得自己已经坚持不住的时候,那只巨大的肥猪鼻子里哼哼了两声,转身走了。 直到陆清岚确定野猪已经走远,全身提着的那股劲才终于松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的双手和双脚抖个不停,连匕首都几乎拿捏不住。 好半天,狂跳的心脏才慢慢恢复了一些平静。她强撑着站了起来,眼看着天都要黑了,要是再不赶回去,说不定还要碰上更厉害的野兽。她咬牙坚持着,快步向回走去。 这一路上,总算再没有出现旁的意外,当她看到那个巨大的树洞,看到萧少珏躺在树洞里安然无恙的时候,她不由喜极而泣。她一屁股坐到萧少珏旁边,觉得全身虚脱,若是再远一点,她甚至觉得自己有可能脱力而死。 回到树洞里,她休息了片刻,喝了些水,又吃了些干粮,感受着力气一点一点回复,她不由暗暗庆幸,自己还算争气,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生病,否则,他们两个全都要死在这片林子里。 陆清岚休息了一会儿,先给萧少珏喂了一些清水,萧少珏病成这个样子,连干粮也不能吃,她便把干粮放在自己的嘴里嚼碎了,成为糊糊状,嘴对嘴地喂给他,再用清水冲下去。 萧少珏为人最好爱洁,若知道自己用这个法子喂他吃东西,醒来之后还不知是个什么表情呢。 想到这里,心情竟然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 紧接着,她稍事休息,就开始处理千辛万苦挖来的鱼腥草。其实很简单,就是将鱼腥草洗净之后,用匕首切断并捣碎成泥状,加适量的温水过滤,取用剩下的汁液。 这种汁液对退烧有奇效,陆清岚每隔一个时辰左右,给他喂食一次,直忙活了一个晚上,到了后半夜,喂过三次之后才作罢。陆清岚累得几乎瘫软在地,躺在萧少珏的身边很快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她便急急看向萧少珏。见后者正用手肘支起上半身,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第184章 喂食 陆清岚昨天又累又怕,半途还碰见了野猪,吓得半死。这时终于有了发泄的机会,一把抱住萧少珏的腰,眼泪就掉了下来:“阿珏,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烧得很厉害,你都快要吓死我了!” “没事了!没事了!”萧少珏轻抚着她的头发,道:“有我在呢,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你别怕!别怕!” 他这一安慰,陆清岚哭得更厉害了,一边抽噎一边说道:“我为了给你找药,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一头野猪,我以为它要攻击我,吓死我了!我差一点儿就见不到你了!” 萧少珏心中升起浓浓的爱怜,“为了我,叫你受苦了!等我的病好了,我一定帮你捉住那只野猪,哼,竟敢吓唬本王的王妃?看我不把它烤来吃了。” 陆清岚听他说的有趣,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萧少珏也笑了起来,“从前和你接触,总觉得你是个特别高傲的姑娘……可是你看看你现在,又哭又笑,像个什么!” 陆清岚被他说得害羞,忍不住用拳头捶了他一下。他趁势躺倒在地上,“哎呦”叫了起来,“这还没成亲呢,就要谋杀亲夫啊?” 陆清岚才想起他肩膀上有伤口。连忙道:“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我忘了!” “哎呦,我的肩膀好疼!” 陆清岚吓坏了,“那怎么办,要不我给你解开纱布看看?” 萧少珏摆了摆手:“就是有点疼,但是死不了人的。你替我吹吹,就能好一些。” 陆清岚狐疑道:“吹能管什么用?” 萧少珏十分坚持:“我说有用就有用,你就吹吧。” 陆清岚拗不过他,只好按照她的说法,小心地在他的肩膀上吹了吹。萧少珏道:“不是那里,往上点儿。” 陆清岚便向上挪了挪,又吹了一口气。 “也不是那里,再往上!” 这样一路往上,直到她的嘴唇对上了他的。陆清岚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实刚才那一下根本就没打中他的伤口,他压根就是假装的。 萧少珏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吹呀!” 陆清岚看了他一眼,忽然扑上去狠狠在他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说你谋杀亲夫,你还来真的啊?”他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再度封住了他的嘴,两人一番抵死缠绵,好半天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这一个热情四溢的吻终于让陆清岚起伏动荡的情绪平息了下来。 四目交投,萧少珏见她嘴唇很干,都快要起皮了。“你渴不渴,我拿点水给你喝吧。” 陆清岚急忙抓住他的手,“你的烧才退,病还没好呢。让我来吧。”她站起身来,才发现树洞外面照射进来的阳光十分强烈,看太阳的高度,现在差不多都快要到中午了。 陆清岚不由吃惊:“我睡了这么久,你怎么不叫我?” 萧少珏道:“你昨天为了救我累坏了。我看你睡得香,就叫你多睡会儿。” 陆清岚:“昨天的事,你都记得?” 萧少珏笑着点了点头:“我只是发烧而已,又不是睡着了,自然还记得的。”其实他只是记得一些片段,不过不影响他推断出发生了什么事。 萧少珏问:“你给我吃了什么药,还挺管用的?” 陆清岚找来了水囊,先递给他喝了一口,自己又接过来喝,然后才对萧少珏解释道:“是鱼腥草,对退烧有奇效的,我在书里读过的。” 萧少珏道:“没想到我媳妇这么贤惠!” 陆清岚道:“切!谁是你媳妇?” 萧少珏:“刚刚才跟我亲完,立刻就不翻脸不认人了?” 陆清岚也懒得理会他了,她晃了晃水囊,里边已经没有水了,就起身道:“我去灌些水来。” 萧少珏反对:“还是我去吧,你自己一个人出去,我怎么能放心?” 陆清岚道:“昨天为了找鱼腥草,我一个人在森林里走了两个时辰都没有事,这附近就有一条小河,我灌了水就回来,能有什么事?你呆在这里好好养病!” 萧少珏刚刚退烧,的确是全身没有丝毫力气,只得点头:“你快去快回,自己一定小心些。” 陆清岚晃了晃手中的匕首:“我有这个呢!”说着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她一走,萧少珏就开始百无聊赖起来。一会担心她碰到猛兽,一会又担心小河里有蛇,暗暗自责刚才怎么没多叮嘱她几句。过了一会儿见她还没有回来,他躺不住了,干脆站了起来,扶着树干站在门口。 这个时候陆清岚拿着装满了水的水囊走回来,看见他站在那里有些奇怪。她匆忙放下水囊道:“你怎么站起来了?你的伤还没好呢?快躺下快躺下!” 萧少珏不好意思说是自己担心她,编了个理由道:“我躺了这么久,全身都要发霉了,站起来抻一抻腰腿!” 陆清岚当即批评他:“胡闹!你的伤口我才刚刚给你处理好,你这样乱动,万一伤口再撕裂,我看你怎么办?快给我躺下!” 她说话凶巴巴的,可是听在萧少珏的耳朵里却让他的心暖洋洋的。陆清岚扶着他在草堆上躺好。他的枕头也是陆清岚给她做的,是一块方木,上头垫了一件厚衣裳。 虽然条件艰苦,但是经过她巧手的布置,便是一个树洞,竟然也有了几分家的味道。 萧少珏舒服地叹了一口气,“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去了这久?” 陆清岚脸上显出几分兴奋的表情,“你有口福了,今天晚上咱们不用啃那难以下咽的干粮了。” 萧少珏也很高兴,“你找到什么好吃的了?”这几天每日都是干粮干郎,吃得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两人都是锦衣玉食长大,何曾受过这种,都是苦不堪言。 陆清岚笑道:“你猜猜。” “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萧少珏这几日又是感冒又是发烧,鼻子堵塞,否则单凭他那灵敏的鼻子就闻出来了。 陆清岚将背于背后的包袱取出来,在萧少珏的面前抖开,是一小堆淡黄色的菌菇,萧少珏双瞳都变大了,“蘑菇?” 陆清岚点了点头,邀功道:“我在河边灌水,闻到香味,找到了这些蘑菇,花了些功夫才采回来,因此回来的晚了些。我一会用这些蘑菇做个汤,一定很鲜美。”说着她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萧少珏也盼着能够换换口味,不过他还是提醒陆清岚:“有些蘑菇是有毒的,可不能乱吃。” 陆清岚道:“这我还不知道吗?这种蘑菇我认得,叫做松口蘑,只有五十年以上树龄的松林中才成长出来,绝对无毒,你放心就是。” 萧少珏见她成竹在胸,道:“那还等什么,快做来吃吧。” 因为昨日下雨,陆清岚花了不少功夫才找来了一些干草和枯枝,然后用枯枝搭了一个简单的架子,将一个头盔放在架子上,昨天晚上给萧少珏制作药汁,用的也是这个头盔。 这个头盔从刺客身上抢来的头盔,并没有起到保护到萧少珏的作用,却在这些地方派上了用场。 陆清岚把水囊中的清水注入到头盔里,然后用火折子点燃了干草枯枝,篝火熊熊燃起,待头盔中的水烧得滚开,她才把清洗好的蘑菇放入头盔里,头盔不大,一次并不能放许多。很快蘑菇的香味就弥漫在四周了。 陆清岚回头道:“现在咱们手上也没有油盐酱醋这些调料,只能用清水煮蘑菇了。等我们回到京师,找个机会叫你尝尝我的手艺。” 萧少珏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还会做饭?” “那当然!”陆清岚得意地挺了挺胸。要想拴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就要拴住他的胃,前世陆清岚为了宫斗的需要,苦练厨艺,做菜的水平相当得不一般。 萧少珏眉眼含笑:“是不是吹牛,等会尝尝你的蘑菇汤就知道了。” 说话间蘑菇汤已经做得了。陆清岚将头盔端起来放在旁边的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打趣道:“王爷,用膳啦。” 萧少珏坐了起来,陆清岚递过来一双用树枝做成的筷子,怕萧少珏嫌弃,解释道:“我在河边清洗了很多遍,很干净的,您老人家放心使用。” 虽然鼻子有些堵塞,但多少还是能闻到一些气味。蘑菇汤的鲜香的味道几乎令人无可抵挡,萧少珏已经急不可耐地把筷子伸进头盔里,夹了一块蘑菇就放到嘴里,陆清岚吓了一跳:“喂,烫!” 萧少珏管不了那么多,他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三下两下嚼吧嚼吧就咽了下去。结果烫得他脸红脖子粗,舌头伸出老长,嘶嘶直吹气。 陆清岚忍俊不禁,将水囊递给他。萧少珏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水,才算好一点儿。“奶奶的,烫死我了!” 陆清岚问道:“味道还可以吗?” 萧少珏竖起大拇指:“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鲜美的蘑菇!” “那你就多吃点儿。”说着夹了一块蘑菇给他。 萧少珏美滋滋地吃了,见她又夹了一块在那儿等着他,道:“你别光喂我吃,你自己也吃。”说着动了动筷子,夹了一块蘑菇递到陆清岚的跟前,两人筷子上都夹着蘑菇,却各自把筷子送到对方嘴边。 陆清岚觉得这场景既温馨又有些滑稽,低头吃了他递过来的蘑菇,果然鲜香无比。头盔不大,很快一头盔的蘑菇汤已经被两人吃完了,萧少珏端着头盔把里头的汤水全都喝进了肚子。吃完这一头盔的蘑菇汤,萧少珏全身暖洋洋的,连堵塞的鼻子似乎都通开了。 陆清岚看他吃得这么香,“就这么好吃吗?” 萧少珏道:“你为我做的吃的,就算难吃我也会吃完,何况是这么好吃的东西!” 陆清岚微微垂头,抿嘴一笑:“没想到王爷这么会哄人。” 陆清岚见萧少珏没有吃饱,就又做了一锅蘑菇汤,这次她先是把干粮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煮至七八分熟后,才把蘑菇下进去,干粮带了蘑菇的鲜香味,比之前又干又硬好吃多了。 陆清岚食量小,这一锅东西基本全进了萧少珏的肚子里。 吃到一半,萧少珏忽然停了筷子,看着陆清岚的鲜红诱人的嘴唇不说话。 陆清岚奇怪道:“你怎么不吃了?吃饱了?” 萧少珏道:“才吃个半饱。是想起了一件事来。” 陆清岚以为他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有些紧张地道:“是不是我忽略了什么?”这些天他身子不适,两人间的事情都是她拿主意的。 萧少珏脸色一变,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没吃饱怎么办?” 陆清岚:“没吃饱,继续吃啊!” 萧少珏道:“我没力气,你喂我!” 陆清岚彻底无语,这人怎么有的时候就像个孩子。她也懒得和他计较那些,夹了一筷子蘑菇喂到他的嘴边。 萧少珏看了她一眼:“像昨晚那样喂我!” 陆清岚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昨天晚上,那可是嘴对嘴的喂他。 都说暖饱思淫欲,还真是古之人诚不我欺! 陆清岚又羞又恼:“昨天晚上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你好好的,又不是不能自己吃东西,怎么能还来这一套?” “哎呦,我的胸口疼,我拿不动筷子了。”他手一抖,筷子就掉到了地上。“也不看看我是为谁受伤的,现在就需要她动动嘴,都不肯。我这一刀,算是白被扎了……某些人可真是没良心。”竟然耍起了无赖。 陆清岚本想撂下筷子走人,可是想起他为了她甘愿插自己一刀,她的心登时就软了。 “你不是有洁癖吗?就不嫌那样脏吗?” 萧少珏道:“只要是你,我就不嫌脏。” 陆清岚实在是被他打败了,道:“好好好,我喂你,我喂你!” 她端起头盔来喝了一口汤,然后慢慢凑近萧少珏,两人四唇相贴,陆清岚把嘴里的东西一点一点度过去。萧少珏匆匆把汤喝了,舌头就迫不及待地突入她的口腔,在她的口中肆虐起来。 陆清岚抵挡了片刻,便溃不成军起来,她几乎被他的热情彻底融化了,飘飘荡荡不知所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道:“你怎么又来?能不能好好吃饭?” 萧少珏道:“你再喂我,我这次绝对老实。” 陆清岚威胁道:“你要是再敢乱来,今天晚上你就没有饭吃了。” 萧少珏赌咒发誓。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陆清岚欲哭无泪。那么点东西吃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吃饱喝足”的萧少珏重新躺回去,陆清岚又简单收拾了一下,在萧少珏的旁边躺下,却是背对着他,表现出很生气的样子。 萧少珏问道:“生气了?” 陆清岚哼了一声,不想搭理他。 萧少珏:“别生气了。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也是身不由己。” 陆清岚气结,合着你自己耍流氓,还要怪人家姑娘漂亮了?这是什么歪理? 萧少珏哄了她半天,陆清岚干脆闭上眼睛装睡。萧少珏忽然惊诧道:“你旁边的,那是什么东西,好像是蜘蛛!” “啊——”陆清岚最怕蜘蛛这种生物,吓得急忙转过身来,抱住萧少珏,“救命!快帮我赶走它!” 萧少珏嘴角弯了弯,陆清岚看清她眼中盈盈的笑意,终于反应过来她是被他骗了。“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想要再转过去,萧少珏箍住了她的小蛮腰,让她缩在她的怀里动弹不得。他柔声道:“你真生气了?我并不是想要欺负你,而是和你在一起,我总是情不自禁。宝儿,咱们一回到京师,我就去求父皇给咱们赐婚,我现在一刻也不想离开你了。” “很老套的情话!”陆清岚皱了皱鼻子,可是她怎么就被这么老套的情话给感动了呢?都说女人恋爱时会变笨,陆清岚发现自己也不能免俗。 “你答应我,好不好?算我求你,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求过人。” 陆清岚闷闷地道:“我都和你这样了,我不嫁给你,还能嫁给谁呢?” 这个回答其实早在预料之中,但是萧少珏还是异常兴奋。他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你放心,我会待你很好很好的,我会给你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荣誉,我要叫你成为整个京师最最幸福的女人,让所有的女人全都羡慕你,嫉妒你!” 陆清岚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我不要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荣誉,我就要你健健康康的,陪着我天长日久。你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三思后行,我不想做寡妇!你能答应我吗?” 萧少珏眉梢一扬:“放心吧,有这么漂亮的媳妇在,我可不舍得早死!” 陆清岚道:“反正你要是死了,我立刻就改嫁,你看着办吧。” 萧少珏竟然在她的屁股上掐了一下,“为夫还活着呢,你就想着改嫁,看为夫怎么收拾你!” 陆清岚:“你掐哪儿呢?” 萧少珏在她脸上又亲了一口:“反正早晚都是我的人,怕什么?” 两人耳鬓厮磨了半天,刚才两人忘乎所以地抱在一起,她的两颗大包子就在他的胸前蹭来蹭去的,她今年虽然才十四,可那地方规模已经不小了。她自己没注意,萧少珏却没有经过过这种阵仗,哪里受得了,现在却有些不上不下地十分难受。 他趁机将她压倒在身下,附在她的耳边,呼吸有些急促:“要不,咱今晚就把事儿给办了吧。” 陆清岚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都说男人是下半身动物,还真是没说错。 她立刻反对:“绝对不行!这幕天席地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萧少珏装可怜:“可是我现在很难受。” 他们的身子贴那么近,陆清岚自然知道他是真的难受,她羞红了脸:“难受也要忍着,你现在既受伤还在生病,正是需要体力的时候,更不适宜做这些……” 萧少珏哀求了半天无果,又不想强迫她,只得退而求其次,“那叫我摸摸……也行。”没等陆清岚回应,一双手就开始不安分起来。 这一晚上稀里糊涂的,陆清岚都不知叫他占了多少便宜。 第二日一早起来,萧少珏虽然没真个和她做成那种事,也是志得意满,觉得自己从男孩向男人跨进了大大的一步,心情十分舒畅。到底是年轻抵抗力强,他的烧已经全好了。不过身上的刀伤剑伤却不是这么快能好利索的。 两人商量了一下,陆清岚怕他的伤口再恶化,决定在这里多呆几天,待他的伤势恢复一些再离开。萧少珏初尝个中滋味,只要有陆清岚在,呆在什么地方他都没有意见。 于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下来。 昨天的蘑菇还剩下一些,早上陆清岚又把干粮和蘑菇煮了一锅汤,两人美美地吃了。陆清岚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跑到不远处采了一捧一捧的野花回来,把树洞里布置的十分温馨雅致。 萧少珏不由笑道:“最多在这里呆两天,你又何必费心费力做这些?” 陆清岚觉得女人的心思就是那么难以琢磨,她们在这里最多住两天,何必费心费力花这个心思呢?可是看到陆清岚那兴奋劲儿,就像在布置自己的新房一样,他心里升起阵阵温暖的感觉,也就没有像往日一样故意和她起刺抬杠。 忙活到日上三竿,陆清岚拿了水囊去河边打水,临走的时候把那把弓箭也带上了。“昨天我在河边看见好几只野兔,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打只野兔回来改善一下伙食。” 萧少珏有些不放心她:“我和你一道去吧。” “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休息,养好身体。”陆清岚笑着说道,“河边离开这不远,昨天我独个去不是也没出什么事吗?你放心好了。” ☆、第185章 记忆 陆清岚安抚好萧少珏,去了河边打水。 萧少珏在树洞中百无聊赖地等了好一会儿,陆清岚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鬓发散乱,脸色发白,眼泪汪汪地说:“阿珏,我被蛇咬了。” 萧少珏吃了一惊,难怪刚才自己的小腿隐隐约约疼了一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伤口发作并没有在意。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是什么样的蛇,有毒没毒?你感觉怎样?”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陆清岚颤抖着说:“没有什么感觉,不疼了,就是头有些晕。”显然她是被吓坏了。她本来就怕蛇,没有到有朝一日真的会遭蛇吻。 “那蛇到底有没有毒?”萧少珏又问了一遍。 “我,我也不知道啊!那蛇隐在草丛中,咬了我一口就游走了,我根本就没看清楚它长什么样子。” 萧少珏听她说头晕吓了一跳,心想不会是真的有毒吧? “你的伤口在哪里?”他吼了一声,吓得陆清岚一个机灵。 “在,在腿上。” 萧少珏顾不得身上的伤势,走过来,将她的裤子撸到小腿以上,果然看见她白皙粉嫩的小腿上有一个小小的伤口,流血并不是很多。 但听她说头晕,他的心顿时一沉。难道咬她的真是毒蛇? 想到两人当初被困在山洞中,萧少玹找了驯蛇人,放出那么多毒蛇来,都没有咬到他们任何一个,如今在这种地方,却被蛇给咬伤了。 真是造物弄人! 萧少珏没有犹豫,直接跪在地上,抓住她的那只小腿。 陆清岚吃了一惊:“你做什么?” 萧少珏看了她一眼:“我给你吸毒!” 陆清岚脸色吓得煞白,心里却极为清醒。“我从河边一路跑过来,毒液早就顺着气血的流动而进入全身,现在吸毒也晚了。你不要管我了,免得也中了蛇毒。”说完这句话,她感觉自己的头更晕了,忍不住伸手去扶。 萧少珏一把箍住她的腿,把嘴凑上去:“要死,大家一起死!就算是现在晚一点儿也没关系。哪怕是有一线希望,我也要救你。” 陆清岚又感动又难过,心口像是坠着一块铅,哭道:“别!你就让我一个人死吧!” 萧少珏一意孤行,根本就不理会她的恳求,直接在她的小腿上吸起毒来。 陆清岚想要挣扎,萧少珏的力气根本不是她能够抗衡的。萧少珏吸了几下,直到伤口中的血液变得鲜红,他才住了嘴,好生帮她包扎了伤口。 才起身坐到陆清岚的身边。陆清岚见他脸色很不好看,抽泣着问他:“你觉得怎样?” 萧少珏苦笑道:“我的嘴都麻了,可能真是一条毒蛇。” 陆清岚扑到他的怀里抱紧他,眼泪就流了下来:“我不想死!” 谁想死呢? 萧少珏有些无奈:“这大概就是天意吧。谁能想到咱们躲过了重重追杀,最后却死在一条毒蛇口下!”他抱紧了陆清岚:“好在咱们能够死在一起,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陆清岚哭得声噎气堵。 萧少珏亲吻和她的眼泪:“傻姑娘,别哭别哭!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你。”他闭上了眼睛:“让我们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吧。” 陆清岚十分听话地闭上了眼睛。萧少珏道:“反正咱们都快死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吧。”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陆清岚想了想:“大概是十二岁的那个除夕,我被祖母罚去祠堂,呆在里面又冷又饿又怕,我当时就想,要是有个人来救我多好。然后你就出现了,陪着我度过了那个新年。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时常想起你,后来我才明白,我已经不知不觉中就开始喜欢你了。” 萧少珏见她说得真诚也很有触动,又有些诧异:“既然你这么早就喜欢我,为什么一直对我那么冷淡?” 陆清岚苦笑:“开始我是觉得,我这样的身份,怎能配得上你这样的天之骄子?我又不想做妾,只好疏远你。” 萧少珏道:“我不是多次向你表示,我会娶你做正妃的吗?” 陆清岚说实话道:“我害怕嫁给你后做了寡妇。” 萧少珏有些吃惊:“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会早死?” 陆清岚犹豫一下,重生的事情不知要怎么和他说,这是她最大的秘密,连父母兄长,她都从来没有透露过一个字。她道:“你别问了,我就是知道。” 萧少珏一脸的莫名。 陆清岚也好奇地问:“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萧少珏笑笑:“若我说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上你了,你相不相信?” “我不信!那时候我才五岁,你也才八岁,怎么可能!” 萧少珏也懒得和她争辩:“那还记不记得咱们两个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陆清岚道:“怎么不记得!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对我凶巴巴的,欺负我。那时候我可是一点儿都不愿意见到你呢。” 萧少珏道:“可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也一直帮助你、照顾你。” 陆清岚仔细想了想,好像真的是如此?这人不会从八岁开始就真的喜欢她了吧,她还是个五岁的孩子诶?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两个人聊起了童年的往事。不聊不知道,这一聊起来,发现他们居然有那么多共同的美好记忆。 也不知说了多久,陆清岚觉得倦意袭来,终于闭上眼睛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陆清岚悠悠醒来。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的景象,第一个感觉是:我居然没死? 她立刻去查看萧少珏。见他闭着眼睛,无声无息的。她吓了一跳,用力摇晃了两下:“王爷!王爷!”若是他真的死了,她真不知该怎样活着走出这片森林了。 萧少珏没有任何回应,陆清岚吓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难道他已经毒发身亡了?她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指,正要放到他的鼻端探一探他的鼻息,忽然一只手闪电伸出,抓住了她的手指:“小淘气鬼,扰人清梦!” 陆清岚看到他嘴角边隐含的笑意,明白了过来:“好哇,你居然骗我!” 萧少珏微笑道:“我要是不骗你,怎么知道你对我这样着紧?” 陆清岚赌气地撅起嘴,转过身子:“你真是太讨厌了!”想了想,她真是有些不明白:“咱们不是中了蛇毒吗?怎么一点儿事也没有了。”她睡了一觉,连头晕的感觉都没有了。 萧少珏道:“我想是你心情紧张,又走得太快太急,所以才会头晕的吧。” 陆清岚皱眉道:“那你的嘴发麻是怎么回事?” 萧少珏摊摊手:“大概是我吸得太用力了!” 陆清岚有些狐疑地打量着他:“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萧少珏勾了勾唇角:“我昨天给你吸完血,就猜到那不是毒蛇了。” 陆清岚才明白过来,昨天他何以知道自己就要死了,还表现得那般冷静沉着,亏她以为他是视死如归,原来根本就是在耍她。 陆清岚气得不行,“你太过分了。” 萧少珏哈哈大笑起来:“若不如此,怎么能套出你那么多心里话来?” 拿生死当做儿戏,耍得她团团转。这件事陆清岚生了大气,萧少珏放低姿态,花了不少心思才将她哄转回来。 两人又在这里呆了两日,待萧少珏的伤势稳定了下来,这才离开。并非两人不想等萧少珏养好了伤势再走,实在是因为干粮剩的已经不多,必须在食物耗尽之前离开森林,进入青州。 这几天萧少珏已经规划好了行进的线路,他带着陆清岚,穿过广袤的森林,蹚过不知多少条河流,吃了不知多少的苦头,终于走出那片谷地,进入青州境内。 望着面前那座高大巍峨的城门,陆清岚眼中闪过兴奋莫名的神色。他们两人在野外游荡了一个月了,整日与山林野兽为伍,重新回到人类的世界,自然是极为高兴的。 陆清岚拉着萧少珏的手道:“还等什么,咱们快进城吧。” 萧少珏却一把将兴奋的陆清岚又给拽了回来:“别急!”萧少珏心思缜密,愈是到了这等马上就要逃出升天的时刻,就愈是小心谨慎。 诶? 陆清岚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萧少珏皱着眉头,望着眼前排成长龙,等待盘查的队伍,“青州城乃是一座小城,深处内地。平日里守卫十分松懈,现在又不是战时,却派了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卫兵盘查过往行人,你不觉得十分奇怪吗?” 陆清岚道:“会不会是因为圣驾就在左近,所以安全方面多考虑一些?” 萧少珏摇了摇头:“不论是来还是回,圣驾都不会经过青州城。青州的官员就算要拍马屁,也不必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你不是说青州守备是你的人吗?”陆清岚有些不解。 萧少珏道:“青州守备方凯原是锦衣卫的一位百户,是我推荐他到青州来做这个官的。不过人的心思有时是会变的,况且青州守备不是什么大官,若是有心,老二和老四随时都能把青州守备给换了。” 陆清岚道:“可是咱们若是不进城,你就不能联络锦衣卫的人手,咱们还是不能脱险。” 萧少珏道:“咱们不能大意,还是等等看,有没有混进城里的机会。” 两人在城门外等了一个时辰。天渐渐黑了,来了一个押送粮草的车队。 萧少珏见了车上的标记和打着的旗帜,吃了一惊:“是南大营的人?” 陆清岚不若他那般熟悉朝政,问道:“南大营的人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萧少珏解释道:“衡州富庶,距离南大营位置又近,南大营的粮草一般都是由衡州供应的,怎么南大营的人马大老远跑到青州来运粮来了?” 陆清岚道:“衡州总督是刚刚打败了匡朋义的谈绍元,是二皇子的人,难道是他在衡州捅了篓子出来?”前世匡朋义作衡州总督,衡州境内发生饥荒,导致南大营缺粮,最后衡州发生农民起义暴动,直接导致大皇子倒台,不会前世在匡朋义身上的故事,又在谈绍元身上重演了吧? 萧少珏点了点头,“这件事先记下,等回到京师,我再派人去衡州好生打探。现在还是先想办法混进青州城去。” 陆清岚:“你等了这么久,有什么好法子?” 萧少珏微微一笑:“眼前就是一个好机会。” 运粮的车队很长,大概有几百辆粮车,里头有骡子有马,有几十个士兵看守。到了城门口的时候被守门的士兵拦住,押粮的是个小军官,脾气火爆,他要进城,守城的卫兵非要检查,他又不肯。他被一个小城的守卫拦住,心里非常不悦,骂骂咧咧地和卫兵们吵了起来。到后来甚至拔刀相向,那些看粮的士兵们立刻一拥而上,纷纷拔出武器站在小军官周围。 粮车便没有人看管,此时天色已黑,萧少珏一拉陆清岚的袖子,“走!” “往哪儿走?”陆清岚没明白。 “跟我来!”他拉着陆清岚的手,打开一辆马车车厢的大门,直接跳了上去。士兵们顾着吵架,只留下几个看管粮车,看粮车的人也伸长了脖子往城门方向看去。况且这是城门所在,没人敢偷军粮,也就没人注意。两人顺利无比地进入粮车。 萧少珏小心地关上车门,谁也没有发现。陆清岚只觉得十分刺激,压低了声音道:“咱们能进城吗?我听见他们还在吵呢。” 萧少珏低笑道:“放心吧,他们吵不了多久的。”正说着,马车车身一晃,摇摇摆摆开始启动,萧少珏得意地道:“看吧。” 车行辘辘,马车一路进了青州城。来到青州城驿站停好,就听见那个带头的小军官道:“兔崽子们仔细检查车马,本官这就去向李将军报到。” ☆、第186章 青州 小官走后,士兵们放松了下来,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开始检查马车,将马儿解下来,拴在马厩里。 陆清岚碰了碰萧少珏,低声道:“咱们要被发现了,怎么办?”自从进入驿站,两人一直没有机会离开马车。 萧少珏道:“别担心,我有法子。”说着他将几枚金瓜子从车厢的缝隙里扔到了前面去。发出叮当的声音。 “什么声音?”有人说着举起火把朝前看去,很快从地上捡起了一枚金瓜子来,“这是什么?”看起来金光闪闪的,他咬了一口,惊讶道:“是金子?!” 众人一听说有金子,登时瞪大了眼睛围拢了上来,“金子?在哪儿?在哪儿呢?” 举起火把在附近四处找了起来,很快又有人发现金瓜子,发出一阵阵的惊叹和欢呼声。 “这里怎么有金子?” 萧少珏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开了车厢的门,偷偷溜了出来,轻易地出了驿站。 驿站的门外紧邻着一条大街,路上人来人往,很有生活气息,十分得热闹。两人在隔绝人世的森林中度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一时间恍若隔世。 陆清岚听见小贩的吆喝声,觉得意外的亲切,喃喃道:“终于逃回来了。咱们现在去干什么?” 萧少珏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破衣烂衫的样子,道:“先去买件衣裳。” 陆清岚也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碍观瞻。两人便牵着手在大街上逛了起来。青州城市不大,可是商业却很发达,大街两旁都是门脸,萧少珏为人比较挑剔,逛了小半个时辰才找了一家成衣铺子走进去。 店伙计看见两人的样子,衣服破破烂烂,划成一条一条的,活像是难民营里刚出来的样子,本来是不想叫两人进去的,可是看见萧少珏那种冷淡瘆人的眼神,他拒绝的话在喉咙口转了一圈,不知不觉地就咽了下去。 只觉得这一男一女,虽然穿得破破烂烂,但是男俊女靓,身上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质,叫人不敢小觑。 伙计道:“两位贵客,要买什么样的衣裳?” 萧少珏大摇大摆地在一张藤椅上坐下,“把你们店里最贵最好的衣裳,给本……爷拿过来。” 伙计看他穿得寒酸,居然还一副很大爷的样子,有些犹豫:“这个……” 您付得起钱吗? 萧少珏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伸手入怀,摸出一片金叶子,将金叶子直接拍到桌子上,“你怕爷没钱?” 萧少珏现在是皇子中间最富有的一个,从陆清岚那里搞了一个金矿过来,可说是日进斗金,出门从来都只带金子不带银子。这次虽然落水,好在贴身的荷包还在,里头还有不少金子,足够两人花销。 那伙计看见金子眼睛登时就亮了。他在铺子里看店这么久,还从未遇见过直接用金子结算的人,知道自己这是碰上了大主顾。 态度登时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两位贵客请稍等,小的这就去将本店最好的衣裳拿过来。”说完恭恭敬敬地去了。 伙计很快拿了几件袍子过来,一件石青色的、一件月白色的、一件宝蓝色的。摆在前头的桌子上面,对萧少珏道:“这几件袍子都是用上等的湖绸所制,是本城最好的针线铺子千绣坊的作品,大爷您一表人才,穿上这件衣裳一定风采翩然,不同凡响。” 萧少珏为人最为挑剔苛刻,他在宫中什么好东西没有,这么一个乡下铺子里的东西,就是再吹得天花乱坠,他又怎么能看得上眼? 于是皱眉道:“你就拿这些破烂东西来糊弄爷?” “这已经是本店最好的货色了。”伙计被他说得不服气。 陆清岚拉了拉萧少珏的手,拿起一件石青色袍子端详了片刻,说:“就这件吧。”又对萧少珏道:“爷,这里不比家里,您就凑合凑合吧。”低调点穿成这样最好。两人现在还没有真正安全,若是太过光鲜亮丽太惹眼并不是好事。 萧少珏见她说话了,便点了点头:“那就这件吧。”又帮着陆清岚挑了一件姜黄色褙子。萧少珏问道:“你这儿有没有换衣裳的地方?” “有有有!”伙计连忙道,将两人引入一个小屋。 待两人先后换好了衣裳出来,伙计只觉眼前一亮。 人靠衣裳马靠鞍,两人换下破烂的衣裳,穿上成衣铺子里的成衣,虽然衣服算不上精美考究,但是两人如同脱胎换骨一般,男的玉树临风,女的雪肤花貌,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就像是观音娘娘面前的金童玉女。伙计看得都呆住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男的女的都是。 两人选好了衣裳,付了钱。正要离开,陆清岚却对伙计道:“小兄弟,我们兄妹二人第一次出门,身上只带了些金子,不太方便,能不能打你这儿换些银子?” 他们二人这种长相本来就招眼,一出手就是金子,想不被人盯住都难。 伙计一看两人的架势就是财大气粗,道:“两位准备怎么个换法?” 陆清岚道:“就按照十比一吧。” 伙计登时兴奋起来,满口答应:“那就好办!那就好办!” 金银的兑换比例不是一成不变的,大齐开国时官方确定的兑换比例是十比一,也就是一两金子兑换十两银子。但是随着齐、周、梁三国的贸易愈发频繁,尤其大齐是海外走私贸易的兴起和大周开发丝绸之路,流入大齐的白银越来越多,导致银价下跌,在民间现在一两黄金已经可以兑换十二两银子,地下黑市黄金的价格更高。因此陆清岚提出要用一两黄金兑换十两银子,店伙计坐在那里就可以赚取差价,自然高兴。 他道:“姑娘想兑换多少银子?” 陆清岚道:“先换一百两银子吧。”一百两银子对普通人家来说也是一笔巨款了。 店伙计心想这两人还真是财大气粗。 “小的这便去取银子来。”店伙计正要去里头的屋子里取钱,萧少珏却叫住了他:“等等!” 店伙计以为他要反悔,心中有些懊丧,没想道萧少珏一把揽住了陆清岚的胳膊,对着小伙计道:“你看清楚了,我们不是兄妹。我们是夫妻!” 他把夫妻两个字咬得很重。小伙计刚才就发现两人之间气氛有些暧昧,不像是一般的兄妹,听了他的话登时脑补了起来:这定是两个大户人家的儿女私相授受,没有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奔跑到这里来,走得急连银子都来不及带。 看见陆清岚满面娇羞的表情,他越想越觉得事实当是如此。 “啊?哦!”小伙计不知该说什么好。 萧少珏问他:“明白了吗?” 小伙计只好说:“明白了。”这事儿也不用到处宣扬吧? 萧少珏摆了摆手:“明白了还不快去拿银子?” 两人在成衣店里兑换了一百两银子。走出铺子,萧少珏觉得有点饿了,腆着脸对陆清岚道:“媳妇,咱们去吃点儿东西去吧。” 陆清岚啐了他一口,“谁是你媳妇?你再乱说我可要生气了!” 萧少珏嘿嘿直笑:“刚才在成衣店里,你不是也没有反对我叫你媳妇吗?怎么现在又翻脸不认账了?” 陆清岚辩解道:“刚才,我是不想节外生枝,浪费口舌。” 两人一边拌嘴一边说笑,很快找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酒店。店小二见两个人气度不凡,不敢怠慢,“两位贵客,快请进。” 店小二也算见多识广,见这一男一女很像是大家族出身的少爷小姐,可是偏偏两人身边一个侍女或者长随都没带,显得有几分怪异。 店小二引领着两人进了酒楼,萧少珏直接问:“你们这里有没有雅间,给爷安排一个!” 店小二道:“这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本店的雅间已经旁的客人预订完了。大厅里环境也不错,还有一张靠着窗户的位子,能否请您在此屈就一下?” 萧少珏感觉有些不爽,不过非常时期,也只有认了。“罢了,那就坐在大厅罢。” 两人在一张靠窗的桌子旁坐下。这个店铺和京师的大酒楼虽然完全不能相比,但是桌椅擦拭得干干净净,店小二的态度也很殷勤,陆清岚问道:“你们这里有什么特色菜没有?” 小二介绍道:“本店的猪头肉是一绝,是掌柜的祖传上百年的手艺。还有一锅老鸭粉丝汤,也炖得十分地道。二位贵客要不要尝尝?” 萧少珏不吃肉,更不吃肥腻的猪头肉,不过看见陆清岚有些意动,就点了点头,直接拍板道:“那就上一盘猪头肉,在来一份老鸭粉丝汤。” 又点了四样凉菜,六样热菜,点了一条鱼,伙计一看两人点菜这架势,就知道这俩人一定不差钱。 小店上菜很快,不大一会儿就摆了满满一桌子。 两人有好些日子没有正儿八经地吃东西了,看着满满一桌子菜色,都有些两眼冒光。不过两人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虽然饥肠辘辘,但是动起筷子来依然姿态优雅,充满贵族气息。 陆清岚夹了一筷子猪头肉,细细品了,赞叹道:“小二没有骗人,这家的猪头肉做的果然地道。” 萧少珏不吃猪肉,但吃鱼肉,他夹起一块鱼肉来,吃进嘴里道:“虽然味道粗劣,倒也勉强可以入口了。” 陆清岚知道他就是死鸭子嘴硬,这么多天没正经吃一顿饭了,估计就是粗茶淡饭,两人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陆清岚觉得萧少珏有时候阴沉可怕,有时候却像个孩子一样可爱。她故意夹了一片猪头肉,递到他的嘴边。有美人伺候,萧少珏下意识地张开嘴,将那片猪头肉含了进去。 等他反应过来嘴里的东西是什么,已经晚了。 陆清岚威胁道:“你已经吃了,就不许再吐出来。” 萧少珏只好随便嚼吧嚼吧把那片肉咽了下去。然后他砸吧砸吧嘴,回忆了一下猪头肉的味道……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二楼的走廊上头,一个二十多岁,身材高大强壮,一身宝蓝色华服的青年正站在栏杆后面,向下眺望。他身边跟着一个穿着文士袍的三十来岁中年人。 青年的目光落在萧少珏那张英俊无俦的脸上就移不开了。 “他妈的,这对狗男女亲亲我我的,还真他妈叫人看了不舒服!”青年打开折扇,扇了两下,一脸的不爽。 这夏去秋来,天气愈发凉了,也不知他在扇哪门子。 中年人道:“少爷,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老爷刚刚来到青州城,脚跟还未站稳。咱们还是尽量不要给老爷添乱了。”话中颇有警告之意。 青年是刚刚调任青州守备周寻的幼子周浩,为人嚣张跋扈,有龙阳之好,没少惹是生非。 周浩有断袖之癖,平日里玩儿过不少戏子,甚至乃父同僚的儿子因为长得粉嫩,就曾被他弄到床上,活活虐杀至死,他父亲周寻花了不少银子才把这件事摆平。他睡过的个个都是美男子,可是和萧少珏比起来,哪一个也比不得萧少珏,只觉得萧少珏不但英俊逼人,更难得的是身上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贵族气息,叫他越看越爱,简直蠢蠢欲动起来。 周浩道:“林叔过虑了。青州只是一座小城,咱们不是早就把这里有头有脸的人的底细摸透了吗?这一男一女虽然长得不赖,可是光是看那吃相,就知道是没见过世面的。应当是哪个乡下土财主家里跑出来的。就算是弄死了他们也不怕。待会你派人去把那个男的给我抓来,女的就归你了。那个女的可也是个绝色美人,林叔这下也算艳福不浅了。” 林叔吃了一惊:“这里可不是永安城?老爷还在里头宴请南大营的李将军,少爷切莫节外生枝。” 周浩道:“正是因为父亲和姓李的在一起,咱们才要速战速决,免得叫姓李的瞧见了。林叔,我向你保证,只此一次。事了之后,我一定安安分分地呆在父亲身边,不再惹事!” 林叔犹豫了片刻,周浩此人表面上不学无术,实际上非常阴鸷偏执,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儿,若是不满足他的变态欲望,以后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端来。加之觉得周浩言之有理,他早已摸清了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背景,此二人并未榜上有名,应该不是什么官宦之后,这才勉强答应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周浩笑嘻嘻地抱住林叔的胳膊,腻声道:“还是叔对我好!” 林叔想起他的独特爱好,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把他的手拨开了。 萧少珏和陆清岚两人正吃着饭,萧少珏觉得不对,抬起头来向上方的走廊看去,结果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陆清岚道:“怎么了?” 萧少珏摇了摇头:“可能是我产生了错觉,刚才我一直觉得有人在偷窥咱们!” 陆清岚脸色一变,“咱们还是早点吃完离开这里。”她也是谨慎之人,现在两人的处境算不得安全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萧少珏也不是徒逞英雄的莽夫:“也好。”匆匆扒了两口饭,便起身结账。 两人结了账正要走出酒楼,二楼的走廊上又走来一个人,穿一身蛋青色的长袍,器宇轩昂,身材高挑,一双狭长的凤眼开阖之间精光闪闪,他身上散发着一种优雅和野性的双重迷人气息,如果萧少珏和陆清岚回过头来,一定可以认出,此人竟然是两人的熟人,正是去了南大营历练的李玉。 南大营粮草缺乏,此次李玉奉上头的命令来到青州征粮,青州有一个大粮仓,主要供应当地守军,算是青州守军的私财,于是李玉找到了周寻。周寻在酒店中设宴款待他,没想到竟和陆清岚擦肩而过。 李玉本来是随意扫了一眼下面,忽然看见底下的一个背影十分熟悉,他整个人巨震了一下,一扫刚才漫不经心的冷漠表情,蹬蹬蹬地顺着楼梯跑了下去。他身边跟着的便是新任青州守备周寻。 周寻见状大为惊奇:“李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李玉不答,一把推开了酒楼的大门,放眼望去,行人如织,来去匆匆,哪里有陆清岚的影子。 他回过头来急切地问道:“周大人,你刚才可曾看见一个漂亮的女孩儿从这里出去?” 周寻摇了摇头:“并不曾看见,李大人难不成是遇见了熟人?” 李玉摇了摇头,有些颓然地道:“大概是我看错了。” 陆清岚此刻正在一百里外的雍州围场呢,怎么可能跑到青州这种小地方来。定是自己太过思念她,这才产生了这样的幻觉。李玉摇了摇头,和周寻返回了酒楼。 此时萧少珏和陆清岚刚刚从一个胡同里穿行出来,萧少珏面色阴沉:“有人跟踪咱们。” 陆清岚回头一看,就见几个彪形大汉跟在两人身后,腰里鼓鼓囊囊的,像是带了兵器。她心里一寒:“难道是当地的守军?萧少玹派来的人?他们怎么这么快便发现了咱们?” 萧少珏道:“是当地的守军。” 陆清岚转过脸来,就看见一个青年和一个中年文士在一群士兵的簇拥之下从前面包抄了过来。这些人嚣张至极,直接就穿着当地守军的衣服。 萧少珏见此情形反而放松了下来。若是萧少玹动手对付他,凭他的城府,定然不会如此招摇。 从胡同里出来,前面一片开阔地,周浩和林叔直接带人将两人包围了起来。他们一共带了十多个人,周围的百姓见了官军的服饰全都退避三舍,绕路而行。 萧少珏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将陆清岚小心地保护在身后,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想打劫不成?” 周浩刷地一声展开折扇,动作潇洒地摇了几下。实话实说,他长得颇为英俊,并不招人讨厌。他笑得十分轻佻:“冒昧地自我介绍一下,本人乃是青州守备周寻的儿子,名叫周浩。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萧少珏被他那种奇奇怪怪的目光看得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傲然道:“我的名字,你还不配问!” 林叔皱了皱眉,因为李玉现在还在青州逗留,他的东主周寻正在奉命做一件大事,因此生怕节外生枝,冷声道:“少爷何必和他这样的凶徒多费口舌。青州最近的治安不怎么好,监牢里逃出几个重犯来,其中一个犯人和你长得很像……”他用手一指萧少珏:“小子,别废话了,你跟我走吧!” 萧少珏哼了一声:“胡说八道。你想抓我们,可有官府的海捕文书?大齐是个讲律法地方,别以为你老子当了个小官,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周浩身边的小厮喊道:“小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家少爷看上你,是你三生修来的福分,你乖乖地跟我家公子去了,自然有你的好处,若是不听话,连你那相好的一并捉住砍咯!” 他比周浩都嚣张,直接把大实话都说了出来。 萧少珏和陆清岚听后面面相觑。若说这个官二代二世祖见色起意,对象也该是陆清岚,怎么变成了萧少珏? 两人对望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萧少珏心里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他见陆清岚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知道她也想到了原委,冷笑道:“若是爷不愿意呢?” 周浩为人十分变态,只觉得萧少珏冷言冷语的样子愈发迷人。之前他是见到了难得一见的俊美少年李玉,一举一动都强烈引发了他的兽欲,可是李玉地位尊崇,又有重兵保护,并不是他能够染指的。 他本来以为天下之间,再没人能在容貌和气质上媲美李玉,正在深感遗憾,所以在酒店里一看见萧少珏立刻就动了心思,冒着被他父亲责骂的危险,也要把萧少珏绑回自己的房里去。 ☆、第187章 岔子 如今见萧少珏横眉冷对的样子,那种咄咄逼人的气质比李玉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做梦也想不到世上有这样容貌气质绝佳的美男子,心中兴奋异常,下头不自觉地就起了反应。 他只觉再不能忍:“快把这小子给本少爷捉住。”兵士们立刻围了上来,周浩又补充了一句:“千万不要伤到他!” 萧少珏心里十分郁闷,都说红颜祸水,绝色美女总会带来各种灾祸,没想到他这个蓝颜也成为了祸水,让一个混蛋二世祖惦记上了。 三个兵士已经扑了上来,萧少珏“蹭”地一声拔出佩刀,随手挽了一个刀花,这些兵士身体高壮魁梧,可是和丛林中追杀萧少珏的人比起来,武功就差得远了,一阵金铁交鸣的声音响起,短短一个瞬间,已然血光崩现。 萧少珏别看平日里对陆清岚百依百顺,千娇百宠,其实对待敌人他的心极度冰冷狠毒,这三个士兵眨眼间就被他削掉了握着兵刃的右手,纷纷惨叫着退了开去。 周浩和林叔全都吓了一跳。本来以为这样的贵公子,腰间就算是挂着佩刀,也不过是装饰性居多,没想到他的武功竟然这般强横。 萧少珏面色平静地收刀入鞘,“就凭你们几只歪瓜裂枣,也敢打爷的主意?趁着爷没有改变主意之前,有多远滚多远,否则爷把你们一个个全都大卸八块!”他这番话说得十分冷静平淡,声音平平的没有丝毫起伏,更没有声嘶力竭的威胁,可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威严,众人却分明觉得,他说得出来便做得到。 众人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少爷!”林叔面色很难看,觉得应该重新评估萧少珏的身份,他觉得这次踢到了铁板上。 此时的周浩却激动得几乎颤抖了起来,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个性又有男人味的男子,只觉得不管花费多大功夫付出再大的代价,只要能和这样的男人睡一晚,他就算是死了也心满意足。 他根本就没听见林叔的提醒,从怀里掏出一把十字弩,插上一支羽箭,对准了萧少珏:“别动!小乖乖,冷静点儿!”这把十字弩是他的父亲买来给他防身用的,没想到此时派上了用场。 萧少珏全身紧绷,他不是不能躲开十字弩射出的羽箭,可他身后就是陆清岚,他根本就不能躲。 萧少珏十分无奈,只得双手上扬,表示自己听话没有动手的意思。 周浩嘿嘿笑道:“这才乖嘛,你把手里的武器丢掉。” “当啷!”萧少珏十分听话地把配刀扔在地上。他挑了挑眉毛:“你不是想上我吗?我现在已经没有武器了,你要是个男人,就过来。” 周浩笑道:“心肝,你就这么急吗?既然你叫我来,那么我便来了!”他也不傻,知道萧少珏武功厉害,他一步步逼近萧少珏,始终举着那把十字弩。 萧少珏并没有任何意动,直到他的弩顶在了他的面门上。 周浩贪婪地打量着萧少珏,只觉得在近处看,这个男人更加的英俊无俦,无与伦比,他也是胆大包天,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伸出一只左手来,抚摸着萧少珏脸颊。 萧少珏脸色铁青,可他又不敢乱动,生怕羽箭伤到陆清岚。 场面十分诡异。 萧少珏何曾受到过这种屈辱,可是为了陆清岚,他只能苦苦忍着。 周浩的手都在发抖,“天爷,这世上竟有这样完美的男人!”他几乎要嚎出声了。他激动万分,手中的十字弩也拿不稳了,竟然颤抖了起来。 陆清岚还真怕他一不小心按到了那个发射的按钮,稀里糊涂地把萧少珏给射死,她就站在萧少珏的身后,情急之下只好冒险一试,满眼震惊地望着他的身后,骇然道:“你怎么来了?” 周浩现在也是思潮涌动,根本没空分析陆清岚是不是在骗他,下意识地回头张望,萧少珏和陆清岚配合得十分默契,当即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侧身就拿住了周浩的手腕,轻轻一抹一挑,那张十字弩便落到了萧少珏的手中。 那只羽箭还搭在弓弩里头,就顶在了周浩的咽喉上。 等周浩反应过来,猎人和猎物之间的身份已经瞬间对调。 萧少珏双目之中有熊熊的怒火在燃烧,“妈的,信不信本……爷一箭射死你这个王八蛋。” 周浩见他眼中杀机连闪,意识到这人根本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心中才知道害怕。连连摆手,因为咽喉被羽箭抵住,说话都有些困难:“公子……误会……这都是一场误会,我这就放你们小两口离开,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了。退后,都退后!” 他这一声吩咐,林叔连忙带人退后,他对萧少珏道:“这位公子,千万不要冲动。我家少爷乃是守备周大人的幼子,你若是杀了他,守备大人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要三思而行啊。” 萧少珏根本就懒得理他,对着陆清岚努了努嘴,陆清岚明白了他的意思,跑过去把他的佩刀捡起来。萧少珏将十字弩收入怀里,用佩刀抵在周浩的脖子上,对林叔和周围的兵士说道:“你们都给爷立刻向后退出二十步,爷数三个数,你们若是不听爷的话,爷立刻叫这小子好看!一、二、三……” 林叔还在犹豫间,萧少珏已经手起刀落,斩断了二世祖左手的一根尾指。谁都没想到他这般心狠手辣,说动手就动手,没有任何犹豫。 直到指头断了,周浩还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断指,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地上的断指根本就不是他的。随即他才感觉到钻心的剧痛传来,手上也变得鲜血淋漓。他骇得立刻大声惨叫起来。 萧少珏声音冷酷:“十个数之内,你们立刻在爷的视线里消失,叫爷看见一个人,爷便断他一指。一、二、三……”他数数的速度很快,林叔本来还欲想法子救周浩,碰见萧少珏这么狠的,他不敢耽搁,当即二话不说立刻就带人有多远跑多远。 很快附近就不见了人影。此时夜色已深,街上行人寂寥。周浩断了一根尾指,痛得几乎昏死过去。萧少珏却拖着他往一条巷子内走去。 周浩早就吓破了胆,不住求饶:“大哥,大侠,你饶了我吧,我有眼不识泰山,以后再不敢了!大哥……” 萧少珏被他聒噪的心烦,怒道:“你再敢啰嗦一个字,我就把你的整只手掌砍下来!”周浩听得惊心动魄,赶紧闭上了嘴巴。 这人实在是太凶残了。 萧少珏将他拖到小巷子深处,一个无人的地方,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上,用佩刀在他的脖子上比量了一番。周浩以为他要动手杀人灭口,吓得全身发抖:“大哥,饶饶命啊!” 萧少珏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我便放了你,否则……”他声音淡淡的,却像是地狱里吹出来的阴风:“我有的是法子叫你生不如死!” 周浩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何曾受过这个,点头如捣蒜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只求大哥不要伤害我!” 萧少珏道:“青州城前任守备方凯到哪里去了?” 周浩回道:“方大人高升调回京师兵部去了。” “你爹爹是什么时候就任青州守备的?接受的是谁的任命?” “是兵部的谕令,十天之前我爹就来到了青州。兵部的说法是方大人调任京师,让我爹过来掌握军队,免得出事,任命文书过几日再行补上。” 萧少珏和陆清岚对望一眼:“兵部?” 一个青州守备不是什么大官,兵部的确有资格任免。不过前任守备方凯是从锦衣卫出来的,是萧少珏的人,兵部则是二皇子萧少璟的地盘,青州守备忽然从方凯变成了周寻,又在萧少珏失踪这么个节节骨眼上,实在是耐人寻味。 一切兵部任免的武官,最后仍需要皇帝过目签署才有最终的效令,兵部至今没有给周寻出具任命文书,说明二皇子至今尚未将此事禀呈皇帝,他这不是心怀鬼胎是什么? 萧少珏冒险来到青州本来是想投奔方凯,如今却是刚离虎口又入狼窝。他不由有几分郁闷。 萧少珏又问了一些细节,发现这个二世祖所知不多,若是周寻真带着二皇子、四皇子的秘密任务来此,看来也并未告诉儿子周浩。萧少珏也懒得和他废话,在他后脑上重重一击,将他打晕。 本来他如此对待萧少珏,萧少珏杀了他泄恨都不解气,可是他不想引起新任守备周寻的注意,只得放过周浩,甚至不能重伤他。 他转过身来对陆清岚道:“青州不安全,咱们得想法子出城!” 陆清岚也是聪明绝顶之辈,刚才萧少珏的问话她听得一清二楚,也就明白了过来,青州守备被二皇子给换了,这个新来的守备,定然是为了在此守株待兔,抓捕二人而来的。 他们不出现,周寻便老老实实做个守备,他们一旦出现,他便要调动全部兵力,对两人实施抓捕。 陆清岚道:“可是现在城门早已关闭,咱们如何能够出去?” 萧少珏有些懊丧地道:“早知如此,就该一直在运粮车里呆着。” 陆清岚也有同感,那些粮食是要运到南大营去的,不可能在青州久留。可是如今再想返回驿站,偷偷潜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萧少珏思索片刻:“还是先去关帝庙。”拉着陆清岚的手便走。 陆清岚奇怪地问道:“关帝庙在哪?” 萧少珏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咱们还是找人打听打听。” 陆清岚不解:“你都不知道关帝庙在什么地方,你还要去?” 萧少珏笑道:“我自有我的用意。” 两人快步走出小巷,在青州城内东走一段西走一段,行动飘忽,把陆清岚都给绕晕了。萧少珏如此行事却是害怕有人暗中跟踪,用这种法子将人甩掉。 最后两人觉得差不多了,问清楚关帝庙的所在,就直接去了关帝庙。 ☆、第188章 驿站 关帝庙位于城西,因为年久失修,整个建筑一片灰黄破败。两人到时,破败的大殿中竟然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个个面容刚毅神情严峻,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物。看见萧少珏带着陆清岚背手走了进来,全都面面相觑。 这些都是青州城中锦衣卫的外围人员,明的暗的都有。萧少珏一进入青阳城,便留下了锦衣卫的暗记,约这些人到关帝庙相会。锦衣卫负责监视百官、打探消息,本来就在各州、各府、各县都安插有相应的人员,萧少珏接掌锦衣卫之后,更是紧锣密鼓地扩大实力,编织情报网,锦衣卫人数大增,所以青州虽是小城,也有不少锦衣卫在此。 本来众人看到萧少珏留下的暗记,知道城中来了一位锦衣卫高官,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年轻英俊的男子。 萧少珏顶着众人的目光,神色不变越众而出,走到最高的台阶上,一手指天道:“红阳劫动!” 众人相互看了几眼,一起说道:“大齐当兴!” 这正是锦衣卫初次见面时用的切口。众人见他知道,一时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萧少珏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各位辛苦!” 众人齐声躬身道:“大人辛苦!” 萧少珏从怀中摸出一面黑黝黝的令牌,“吾乃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陆文宝,受命于庆王殿下,特来此公干。你们几个人谁是首领?” 陆清岚有些吃惊又有些好笑,没想到他随便编了一个名字,竟然和自己一个姓,而且名字里又带了自己的小名。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上前,半跪在地上:“小旗张端忝为此处锦衣卫首领,参见千户大人。” 一个锦衣卫千户在京师算不得什么,可那也是正五品的高官,青州的父母官也不过是从六品,所以萧少珏虽然没有公开自己真正的身份,已经足可以震撼到这些锦衣卫了。 那人十分小心,恭敬地道:“大人,不是小的信不过大人,按照锦衣卫规矩,还请大人让小的验看了印信,以最终确认身份。” 萧少珏并没有生气,而是点了点头:“这是庆王殿下定下的规矩,自不可废!”便伸手入怀,拿出一卷发黄的羊皮纸张来。 那人细细眼看了羊皮纸张上的文书,尤其是看到了最后萧少珏的个人私章,不敢再有任何疑虑。这才将文书小心地双手递还给了萧少珏,领着众人一起跪下:“张端带领青州城一十二名锦衣卫参见陆千户。” 萧少珏满意地点了点头:“尔等起身吧。”他指了指陆清岚介绍道:“这位是舍妹!” 陆清岚满以为他又要说自己的是他媳妇,没想到这次居然变成了他的妹妹。 张端道:“不知大人叫我等前来,有什么吩咐?” 萧少珏道:“本官奉庆王殿下之命,到此来执行一项秘密任务,不曾想有人暗中破坏。我带来的兄弟全被对方派人杀死,如今便只剩下我兄妹二人,因此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张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锦衣卫干的都是脏活累活,执行哪一项任务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面。 张端道:“大人能否告诉我等,敌人是谁?” 萧少珏淡淡道:“你们最好不要知道,只管执行我的命令便是。” 张端点头表示明白:“是!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萧少珏道:“你们之中,谁是驿丞?”大齐各州、府、县全都设有驿站,驿丞便是驿站的头儿,一个不入流的小官。按照锦衣卫的传统,所有的驿丞都是身兼两职,一方面是朝廷官员,一方面又是锦衣卫的密探,负责帮助锦衣卫打探消息,所以所有的驿丞都是锦衣卫的外围人员这已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了。 就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走了出来,跪在萧少珏面前,道:“陆大人,小的便是驿丞杭大。” 萧少珏打量了此人一番,见他一身市侩之气,不像一个官员,倒像是一个商人,他也不以为意。他道:“如今青州城步步杀机,危怠万分,你负责将我兄妹二人带回驿站。” 又吩咐张端道:“你带几个人出去打探消息,要密切关注青州守备军的动向。” 他说的虽不明确,众人却听出他的意思,守备军要对付千户大人,众人都觉得背上爬满了寒意。守备军虽说战斗力不强,但是也有上千之众,那是大齐的正规的军队。青州锦衣卫加起来不过大猫小猫三两只,和国家正规军对着干,想想也知道那是什么后果。 众人不敢耽搁,按照萧少珏吩咐分头行事。 杭大来时套了一辆骡车前来,他对萧少珏道:“大人要去驿站,还是坐小的的骡车去吧。” 萧少珏点了点头。“事不宜迟,立即出发。” 杭大带着两人来到关帝庙的后院,那里果然停着一辆黑漆平头的骡车。“大人请,姑娘请!”杭大请两人上了骡车,他充当车夫坐在车辕上赶着骡子往驿站行去。 萧少珏略略放松了一些,叹道:“这一路逃亡真是步步凶险呵!” 陆清岚问道:“你们锦衣卫之间应该有秘密的联系通道,你既然和青州的锦衣卫取得了联络,为何不通过这个通道送消息给雍州的卫彬?卫彬一旦知道咱们在这里,定然会带锦衣卫和东厂的精锐前来保护咱们,锦衣卫实力雄厚,到时候咱们才能真正安全。” 萧少珏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笑道:“你年纪不大,知道得倒是不少。连锦衣卫的内部运作你也知晓。”他把全身靠在骡车的车厢上,叹道:“我不是不想给卫彬送信,你也看到了,青州这么个小地方,这些人虽然也算得锦衣卫,却不是精锐,我不能确保他们的忠心和可靠程度,正如我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个险不值得冒,万一信件没有落到卫彬手里,而是落到了老二或者老四手里,他们就会确定咱们的行踪,到时候只会让咱们更危险。” 陆清岚这才明白,脸红道:“王爷心思缜密,我原不过是随口提醒一句。” 萧少珏道:“你放心吧,我总会将你平安带出险境的。” 陆清岚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骡车比不得马车,十分颠簸,晃晃荡荡之中,陆清岚头都有些晕了,才终于返回到驿站。 两人下了骡车,杭大道:“大人,后院是南大营的粮车,堆在一起挤得不成样子,前院是小的的居所,还请大人与我到前院歇息。” 他一直没弄明白萧少珏来此是什么目的。可人家是那么大的官,他也不敢多问。萧少珏摆了摆手:“不必,你派个人打听一下,南大营的运粮车什么时候出发?” 杭大道:“这些运粮车已经在此呆了三日了,听说南大营闹了粮荒,派了一个年轻的将军前来借粮,若是谈成了,很快便会离开。” 萧少珏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本官再问你一件事,你这驿站之中可养有信鸽?” 那人道:“有有有!下官这里虽小,但是一切按照锦衣卫和庆王殿下的要求行事,一丝不苟。”说着便带着萧少珏和陆清岚来到前院,就见屋檐之下挂着一溜鸟笼子,除了一两个空着的,别的每一只笼子里都养着一只雪白的信鸽。一共五只。 萧少珏细细观察了五只信鸽,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萧少珏便让杭大准备文房四宝,杭大离开之后,萧少珏口述,由陆清岚用左手,执笔写了五封一模一样的信笺。 陆清岚直到把五封信都写完了,还觉得莫名其妙。信中的每一个字她都认得,可是合在一起,她硬是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陆清岚好奇心来了,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少珏微微一笑:“要是人人都能看得懂我给卫彬的密信,我这个锦衣卫统领也就不用做了。我和他约定了一种特殊的暗号,只要他见了这封信,自然知道我要他知道的意思。” 陆清岚一想也有道理,信鸽虽然快捷,但是有很大的几率被人射落,现在的情况,就算密信落入二皇子、四皇子手中,他们也断然看不懂萧少珏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这样就最大程度确保了他们的安全。 萧少珏叫杭大取来五个竹筒,把信笺全部放入竹筒之中,小心地绑在每一只信鸽的腿上,然后将五只信鸽同时放出。 他对陆清岚道:“只要有一只信鸽能把我的信带到卫彬手里,咱们就能安全了。”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周寻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他有绝对的自信把陆清岚安全带回京师。 杭大的媳妇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颇有几分姿色,已将他们夫妻两人住的上房收拾出来,杭大便过来请萧少珏和陆清岚入住。 上房本来就是驿站中最好的房间,萧少珏也不客气,就带着陆清岚住进了上房。屋子里的摆设简单粗陋,床上的物品也换了新的,不过龟毛的萧少珏还是有些看不惯。陆清岚却挺满意的,躺在外侧的一张小床上,道:“还不知南大营的运粮车什么时候出发呢!你也累了,早些睡吧。养足了精神才有力气应付突发的事件。” 萧少珏拍了拍里边摆着的大床,以不容辩驳的口吻道:“你也上来,咱俩都睡大床。多好!” 陆清岚摇了摇头,“我不上去!”谁知道他会做什么?想想也不会有好事发生。 萧少珏有些不满道:“还怕我吃了你不成?况且咱们俩之前该做的事情,哪样没做啊?” 陆清岚脸色一红:“你胡说什么呢!咱们都做什么了?” 萧少珏笑:“你是真想让我一件件数出来吗?” 陆清岚扔了一个枕头过去,嗔道:“你敢!” 萧少珏招了招手道:“你上来,让我抱一会,我就叫你去小床睡。我发誓,我绝不对你动手动脚。你不知道,没有你在我身边,我根本就睡不好觉。一睡觉,便做噩梦。” 他说的又是大实话,陆清岚却仍然认为那是他的甜言蜜语。他说完了用一种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陆清岚,她不知怎地就心软了。“你发过誓的,不会对我动手动脚。” 萧少珏一脸严肃认真地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信守诺言。 陆清岚觉得实在无法拒绝,也就到了大床上。其实他说的对,自己和他除了最紧要的那件事还没做,剩下的什么都做了。除了他,她不可能再嫁给别人了。 况且,实话实说,她现在也真的很爱他!所以,她虽然嘴上不愿承认其实也十分想要和他亲近。 陆清岚便磨磨蹭蹭地上了那张大床,萧少珏脱掉外衫,只穿着中衣,陆清岚也是如此。萧少珏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将她柔软的小身子抱在怀里,异常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天气已经很有些冷了。萧少珏身体棒,火力旺,身上像是一个小火炉似的。陆清岚像个小猫似地往他怀里拱了拱,温暖舒服。萧少珏居然真如他所说的,没有动手动脚,她很满意。 她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驿丞夫人忽然闯进来,那可要多尴尬,之前你可跟人家说咱们是兄妹呢,陆文宝大人!陆文宝这个名字还不错呢。”说着掩着嘴吃吃笑了起来。 萧少珏含笑道:“进来便进来,哥哥搂着妹妹睡觉,不是很正常吗?” 陆清岚啐了一口:“胡说!变态!哪有哥哥搂着妹妹睡觉的?” 萧少珏:“我偏要搂着妹妹睡觉,怎么了?我不但要搂着妹妹睡,我还要亲她呢!” 说着便将陆清岚的身子扳了过来,堵住了她的唇。陆清岚不由恼怒,用力推开他,“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 萧少珏笑得很无赖:“这怎么能算我说话不算呢?我说不会动手动脚,却没说过不许动嘴啊!” 陆清岚无语,对上这么一位,她发现不论动手还是动脚,她都不是人家的对手。 两人热情地亲吻了片刻,萧少珏终于还是忍不住动手动脚起来。陆清岚觉得自己真是自作自受,想要男人在床上别动手动脚,就像是不叫猫儿偷腥一样不靠谱。 可笑自己居然信任了他。 这样耳鬓厮磨,情热之际。只消片刻,萧少珏便把持不住了。陆清岚只觉得有一个又热又硬的东西抵在她的小腹上,她前世经历过这些,自然晓得那是什么,只羞得无地自容。 萧少珏原来并不想和她怎样,他的初衷也只是想抱着她好好睡一觉,可是发展到现在,情势已根本就不受他控制,就想要立刻将她拆吃入腹,他把心一横,便去解她的中衣,在她的耳边喘息着道:“宝儿,我的心肝,我受不住了,你给我吧,都给我吧!” 陆清岚刚才也陷入一阵意乱情迷之中,半天才缓过神来,发现他把自己的肚兜都脱了,露出两只大白兔。他的大手正在褪去她的下衣。 陆清岚顾不得遮掩上头,急忙按住他的手:“不要!阿珏不要!这个地方隔音效果这么差,一旦咱们……你还让我怎么活下去?况且你身上还有伤未曾痊愈,也不适合做这种事!反正我迟早都是你的人了,你要是尊重我,就让我把贞洁之躯留到洞房花烛那晚。好不好,求你……” 陆清岚这样软语相求,萧少珏反而不好拒绝。他力气那么大,想要和她强行发生那种事儿,自然很简单,可是陆清岚将来是他的正妃,正妃不光是用来蜜意怜爱的,更是要尊重的。若是未婚先发生了关系,必然逃不开有心的眼睛,他知道光是宫里的那些嬷嬷就有无数种法子可以窥破一个少女是不是献出了第一次。那个时候她就算成了他的王妃,也会名誉扫地。 他不能不为她考虑这些。 想到这里他不由暗叫一声可惜。“罢了,我便答应你,洞房花烛夜咱们再动真格的。”说着他便也松了抓住她亵裤的手,陆清岚才松了口气。道:“阿珏,你对我真好!” 男人能在这种时候忍住,也的确不容易了。 她一边说一边拿过大红色的肚兜,打算穿上遮羞。萧少珏却一把将肚兜抢了过来,“知道我对你好,你要怎么报答我?就罚你今天晚上不要再穿着老什子了!” 陆清岚正要抗议,她的嘴已经再次被他的唇封住。 再说酒楼中,李玉和周寻的谈判已经谈了整整两个时辰了。却没有丝毫的进展,若是换了从前的李玉,早拔出宝剑,一剑将周寻刺个透心凉了。可他自打进入南大营服役,见识过太多生死离别。他意识是南大营的兄弟们用血肉之躯阻挡住大梁的军队,才换来京师那些贵族大人物们醉生梦死的日子。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他接下的全是最危险的任务,短短不到半年时间,他已经受伤了四次,看见一个又一个的同袍兄弟死在他的面前。苦难使人成长,短短半年不到,李玉成熟了不少,几乎是脱胎换骨,因此虽然心中愤怒,仍能保持该有的礼节,因为此时此刻,他代表的就是南大营。 “周大人,今年衡州的军粮供应不及时,兄弟离开的时候,南大营的弟兄们断米断粮已经半个多月了,现在的情况怕是会更加严重,兄弟们正在饿肚子抵御大梁劲旅的围攻。青州距离南大营不远,按照朝廷的兵制规矩,该当属于南大营节制,同气连枝的份上,小弟这次带了欧阳大统领的亲笔信函,还请周大人看在大家乃是同袍的份上,伸出援手,将来南大营之困解除了,小弟请欧阳大统领上书给周大人请功。” 周寻却是老油子了,他端着酒杯,满脸通红,大着舌头:“李大人,咱们酒桌之上,只谈私人感情,那些公事,等明天到了衙门,咱们再谈,来,喝酒喝酒!” 李玉恨得咬牙切齿,可知道面对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家伙,你和他生气发火是绝对没有用的,又不能真个拔剑杀了他,他愤然一口干掉了一杯烈酒,大声道:“周大人,咱们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可你要知道,我的兄弟们还在前线饿肚子呢!他们面对的不是没有武器的暴民,而是武装到牙齿的大梁军队,你让我怎么能吃得下饭去!” 他打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让周寻吐口,否则绝不让这个老家伙回家。 周寻本来觉得这小子长得好看归好看,不过是个愣头青,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有耐心跟自己耗了这么多天。只得打起精神应付:“老弟啊……我比你痴长几岁,容我叫你一声老弟!”周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弟你也知道,我这个守备是刚刚调任过来的,现在屁股都没坐热呢,你一下子就叫我调出两千车粮食,你就是杀了老哥,老哥也办不到啊!” 他便开始倒起了苦水,“你也瞧见了,眼看着冬天就要到了,青州这个鬼地方不比南方,到了十月份就开始大雪封山,野外一片白雪茫茫,说句不好听的,一旦到了冬天,连一颗鸟蛋都找不到。青州城驻军加上百姓,三四万人,全靠着粮仓里的那点儿粮食。老百姓全都眼巴巴地看着呢,这人吃马嚼的,万一哪家老百姓断粮了,老哥还得放粮救济不是,你不能让我眼看着驻地的老百姓饿死不是!” 李玉道:“周大人,我之前已派人调查过,青州本地虽然算不上有多富庶,但是百姓从地里扒出的粮食,交完了租子,年吃年用还是可以满足的。青州的驻军只有不到一千,粮仓里的粮食足有十几万石,又哪里用得了这许多粮食?这么大一个粮仓,粮食若不及时轮换,恐怕就要发霉腐烂,反而浪费,不若先借给我们南大营。一方面南大营的兄弟们、欧阳大统领一定记着你这份情,将来必定会给你回报;另一方面将来朝廷拨了新粮下来,补充到青州粮库中,也免得你们粮食浪费。” ☆、第189章 搜查 周寻没想到这人来了没两天,不声不响地把粮仓的事情查得这么清楚。他便话锋一转又找了一个别的借口。他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叹道:“老弟,既然话说到了这份上,我就不瞒着你了。” 他往西边一指,“现在谁在那边,我不说你也知道?你以为这十几万石的粮食是我一个小小的守备能够说了算的?西边有皇上、皇后,还有那么多位皇子,每天都要就近调粮食过去。皇上在那儿,咱们首要的是要保障皇上的供应,所以虽然欧阳大统领写了亲笔信来,我也不敢调动粮仓里的一粒粮食。要不然,我前脚把粮食给你兄弟,后脚皇上派来问罪的使者就要到我的家门口了。兄弟,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老哥只能请你谅解了!” 李玉没想到这人竟会无耻到这种程度,居然拿皇上皇子们压他。真当他是个傻子不成?皇帝是什么身份,要吃粮当然都是新粮,青州粮仓虽然不小,可里头的十几万石粮食都是陈粮,就算送去猎场人家都未必会收。他还真以为搬出皇帝他李玉就害怕了不成? 周寻见他眉头紧锁,脸上阴云密布,又拍了拍李玉的肩膀道:“李兄弟,你千里迢迢来一趟也不容易,若是让你空手而回,你在欧阳大统领那里也不好交差。我看这样吧,兄弟我在青州有几百亩地,今年收成尚可,也收了一百来车粮食。我全都给了你,算和你交个朋友,至于粮库的粮食,我是一石都不敢给你,还请兄弟见谅。” 李玉差点被气笑了。 一百车粮食就想打发他走,当他是叫花子不成? 其实周寻不想给他粮食的原因,他心里明镜似的。周寻名义上归南大营节制,但是他真正的主子是兵部,是二皇子。南大营的欧阳大统领在诸子夺嫡的过程中,始终保持着关注但不介入的姿态,二皇子曾派了无数说客劝他归顺,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二皇子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如今南大营有难,他看笑话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出手相助? 从周寻的角度讲,这年头什么都是虚假的,粮食才是硬通货。手中有粮,心中不慌。青州粮仓表面上是归青州驻军所有,实际上还不是他周寻的囊中之物,是他的粮仓,也是他的钱库,他又怎么舍得把自己的东西拱手让给别人! 这一个个身处高位者,为了个人的私利,完全不把国家和百姓的利益放在心上。想到南大营的兄弟们为了这么一群杂碎抛头颅洒热血,李玉就觉得冤得慌。若不是为了弟兄们,李玉早忍不住暴脾气拔剑把这个杂碎给杀了。 他告诉自己要以大局为重,南大营十万兄弟还在眼巴巴等着他的粮食呢。于是他再三再四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周大人……” 他正要继续游说,房门忽地一下被推开,一个中年文士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正是林叔。 “大人,不好了,公子受伤了!” 周寻吃了一惊,正好他被李玉缠得头痛,这下可找到了借口,蹭一下站了起来:“李老弟,实在不好意思。我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要回去处理一下,我瞧你也没怎么用饭,你在这里再用些,等会吃饱了喝好了,我叫我的管家把你送到我的别院里去住。我就先告辞了,海涵海涵!” 说毕深深一躬,转身出了房间。 李玉原本想要拦下他,但是看林叔的表情似乎不是伪装,心里不知怎地划过那个背影,又想到陆清岚,便忍住没有说话,眼看着他出了房门。 周寻刚走,李玉就叫来自己的亲兵,吩咐道:“出去瞧瞧,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人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李玉并未在酒楼久坐,就起身出了房间。周寻的管家一直在外头等着他,道:“李大人,请跟我来,我家老爷早就给您在别院里准备好了房间。” 李玉皱了皱眉,他心知肚明,周寻为他准备的别院的房间,条件定然是极好的,说不定还有美女相陪,可他到这里又不是来享受的,于是干脆利落地拒绝道:“周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领了,下官还是习惯在驿站中住宿,周大人的别院下官就不去了。” 不管周寻的管家如何挽留,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回到了驿站。 杭大听说他回来了,急匆匆地迎了上来。“李大人您来了!您累了吧,小的已经给帮您把房间整理好了,请您进去歇息吧。” 一边说着一边就准备把李玉引到一间后院的房子里。李玉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小厮先不干了,这几天他跟着李玉和周寻谈判,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见一个驿丞也来欺负他,不由大怒,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你他妈的活腻了不成?也不看看我们爷是什么人,竟然想用这样的房间打发我们爷,前院的上房,为什么不腾出来?说!” 杭大苦着脸解释:“李大人,不是小的想要慢待你!而是今日来了贵客,已经先住到前面的院子里了,现在怕是已经歇下了。” 小厮大怒:“是什么贵客?再大能大得过咱们李将军?就算他们歇下了,也要给老子爬起来,把上房让给我们爷!” 杭大一时间进退两难。 李玉却摆了摆手:“罢了,住哪里还不是个住。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为难驿丞了。”按照李玉从前的脾气,这事也是个没完,可是李玉满脑子都是陆清岚的背影,又担心南大营十万兄弟们的肚皮问题,哪有心思和个不相干的人争这一时的意气。 他哪知道这个决策却叫他和心上人会面失诸交臂。 那厢,林叔早已找到了周浩,将他送回家里。周寻匆匆返回府里,见到躺在床上的儿子仍然未能苏醒。见他左手的小手指被齐根斩断,如今虽然已被林叔请来的大夫包扎妥当,而那鲜血早已把纱布浸透。 周寻爱子心切,不由脸色铁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叔就一五一十地把周浩怎么发现了萧少珏和陆清岚两人,如何半路设伏,反而被萧少珏所擒,如何被削掉尾指的事情说了一遍。 周寻拍案道:“这个混小子,根本就不把本官的话放在心上,姓李的还在,他就敢给我这样惹事。这次踢到铁板,吃了大亏了吧?”顿了顿又道:“儿子你放心,爹爹我一定给你报仇!” 周寻抱怨了两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你刚才是说,伤害我儿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英俊,女的漂亮,都不像是这世上该有的人物?” 林叔道:“正是如此。” 周寻喃喃道:“不会这么巧吧?”他调来青州之前,四皇子萧少玹专门派人送来一张画影图形,上面画着一男一女,也是男的英俊,女的漂亮,二人都是万里挑一的人物,因此他印象十分深刻。 当时来送画像的人就是萧少玹身边的贴身太监李世。据李世所说,这二人乃是两个非同小可的人物,有可能从东边逃过来,二皇子和四皇子都非常的重视,调他前来,主要就是为了搜寻这两个人的踪迹,一旦发现这二人,男的要立即格杀,女的则要想法子送到四皇子手中。 李世曾对他表示,这件事若是办成了,两位皇子都会记得他的这份大功劳,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周寻虽然地位不高,可是为人极为精明,他善于钻营,并且于一个偶然的机会里见到过萧少璟和萧少玹兄弟两人。 他很聪明,发现萧少珏和两兄弟长得有几分相像,便猜到了几分实情。明白四皇子叫他杀的人必定是皇子中的某一个。而最有可能的便是大皇子萧少瑜,但萧少瑜年龄比画像中的人明显大上不少,不应该是他。 那就只可能是九皇子萧少珏。 萧少珏的威名,周寻早有耳闻。也听说过他和二皇子的矛盾,据说萧少珏执掌了锦衣卫和东厂之后,二皇子埋下的许多暗棋都被萧少珏拔除,二皇子自然对这个弟弟看不顺眼,但是周寻也绝对想不到二皇子心肠这么狠毒,居然要干掉萧少珏。 他犹豫了片刻,命令随身的师爷到他的书房里将李世给他的那张画影图形拿了过来,对林叔道:“你看看是不是这两个人?” 林叔凑上去一看,萧少珏和陆清岚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立刻点头确认:“就是他们二人!” “果然是他们!”周寻喃喃自语,他心里又惊又喜,不知两人出现在青州城到底是他的幸运抑或不幸! 杀死一个皇子,是多大的罪名?想一想周寻都感到战栗。可周寻心里清楚,这又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遇,事成之后,二皇子一旦登位,他便是最大的功臣,飞黄腾达,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何况现在他根本别无选择,若不听话,恐怕立刻就要横死当场!以两位皇子的势力,杀他和捏死一只蚂蚁没有多大的区别。 富贵险中求!心念电转,他已下定决心。 “传我的将令,立刻封锁城门。目下正有一对江洋大盗逃进了咱们青州城,十分凶残,务必要将此二人捉拿归案!将青州所有的守备军分成五十队,每一队的小队长出发之前,先来本官这里看一眼画影图形。”他将那张画影图形紧紧捏在手里。 江洋大盗?林叔想起气质高贵出尘的一男一女,这两人怎么看都和江洋大盗扯不上半点关系! 林叔奇怪道:“大人要捉拿要犯,何不叫画师将两人的影像誊下,贴遍全城!” 在城中贴出皇子的画影图形?那真是活腻了!周寻道:“这件事我自有安排,你不必多言!”他心念电转,林叔见过萧少珏本人,又看过这张图形,却是不可再留了,待搜到了萧少珏便想个法子把他弄死。 林叔并不知周寻已对他动了杀机。站在那里兀自想不明白。 守备军很快已经集结完毕,五十个小队长已经涌进了周寻的书房里。这间书房是个套间,此时周寻已经坐到了里边的小间里,小队长们五个人一组,进去看画影图形,每一组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有人道:“大人,能不能给标下一份图形,标下记不住此二人的长相!” 周寻吼道:“记不住也得给本官记住!或者把所有长得漂亮的男女都给本官抓来关进大牢。你们要记住,这次的任务,宁可抓错,也断不可放过!” 众人轰然应诺。很快去了。 顷刻之间,城中处处都是火把,马蹄声、鼎沸的人声,响成一片。 李玉检查完营地,回到房间里正要休息。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那个手下回来了。 李玉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人道:“将军,如今整个青州城已经乱套了。周大人封锁了四门,出动了所有的守备军,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说是要捉拿两名江洋大盗。” “江洋大盗?”李玉心里不知怎地又浮现出那个酷肖陆清岚的背影。周寻到底在搞什么鬼? “还有没有别的?” 那名手下之前就是南大营刺探情报出身的,情报能力极强,禀报道:“大人,之前发生过一件事。据说周寻的公子周浩当街调戏一男一女,被那个男人削掉了一根尾指,并且拉到巷子深处打晕了。属下猜测,周寻此举应该不是针对咱们,而是想把伤害他儿子的凶手找出来。” 李玉听见“一男一女”几个字,十分敏感。“这一男一女长什么样,你打听出来没有?” 那人道:“具体长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只是听说男的高大英俊,女的美若天仙。” 李玉全身巨震,他摆了摆手:“你速速再去打探,有什么消息都要第一时间报告给我!” 萧少珏抱着陆清岚睡在一起,陆清岚没穿上衣,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睡得踏实,直闹腾到三更天,才倦极了睡了过去。 刚睡了片刻,就传来一阵急骤的敲门声,门外传来张端压低了的声音:“大人,陆大人!快醒醒,属下有要紧的情报向您报告。” ☆、第190章 碰面 两人都醒了,陆清岚做贼心虚,拿起肚兜就匆匆往身上穿,可是黑暗之中,越急越是出错,一时半刻竟然穿不上。 萧少珏在耳边嘿嘿直笑,“我到外边那张床上去,你盖好被子,别怕,他什么都看不见。” 说完把陆清岚塞进被窝里,自己走过去开门,也不让张端进门,对他说:“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张端看了他一眼,屋子里面没有点灯,影影绰绰间,见萧少珏穿着雪白的中衣坐在外头的一张小床上,他不由有些奇怪,这张床一般是给丫鬟们值夜睡的,他堂堂一个锦衣卫千户怎么睡在这里? 他偷偷往里面望去,就见里头的大床上被子鼓鼓囊囊的,里面似乎有人,不过那人连脑袋都缩到被子里去了,什么也瞧不见。 他不敢多看,就把周寻大索全城的事报告给萧少珏,他隐隐觉得周寻在找的人便是眼前的这位锦衣卫千户。 萧少珏听完了只是淡淡一笑,问道:“南大营前来讨要粮草的那位将军回来没有?” 张端道:“已经回来了!” 萧少珏道:“那便好。” “那周寻答应给南大营拨粮没有?” 张端道:“没有!” “我心里有数了,你先下去吧,不要耽误本官休息!” “可是大人……”你就不怕被周寻搜到吗? 萧少珏知道他的顾虑,笑道:“如今驿站已经被南大营包下来了,他周寻还真敢来搜索驿站不成?你以为南大营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况且,周寻之前一点儿面子都没给南大营,你指望南大营给他好脸?” 南大营的士兵在此扎营,周寻一个地方守备,说搜就搜,让欧阳大统领的面子往哪儿搁?不管统兵将领是谁,都绝不会允许周寻这么打南大营的脸,这也是萧少珏敢在驿站呼呼大睡的最大依仗! 张端只不过是个小旗,接触不到这些高层的秘密,自然不懂得这些。 萧少珏将他打发走了,关好了门。陆清岚才把脑袋伸到被子外面,像是一条离水上岸的鱼儿一样大口地喘着气——她的脸都被憋红了! 萧少珏忍不住好笑:“怎么就怕成这样?” 陆清岚嗔怒道:“你还笑,都怪你!”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涎着脸上了床,身子贴上来,在她的小脑袋上敲了一下:“快睡吧,明天还得逃命呢!” 陆清岚道:“周寻抓的是咱们俩吧?” 萧少珏笑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江洋大盗?若是江洋大盗个个都长成你这样,”他在她的小脸上掐了一把,“恐怕是个人都要心甘情愿地被你抢了。他要抓的必是咱们两人无疑。” “那你还能睡得着?” “有南大营的人给咱们打头阵,咱们怕什么?不睡饱了,怎么有力气逃命!”说着便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 却说青州守备军分成五十个小队全城大索,把小小一个青州成搅和得天翻地覆,青州大牢都被抓来的人给堆满了,只要长得稍微有点姿色的男人和女人在一起,都被青州守备军给捉了来,一时人满为患,哭爹喊娘之声不绝于耳。 周寻亲自在大牢坐镇,负责辨认,结果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闹腾了一个晚上,连根毛也没捞到。 周寻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一再发令督促众人好生搜寻,不可漏掉一丝一毫线索。青州是个小城,这么多大头兵派出去,已将城市来来回回搜了好几遍了。 林叔跟在周寻的旁边,也是大感奇怪:“大人,会不会此二人已经出城了?” 周寻道:“不可能,刚才本官问过了守城的军士,酉时之后就再没人出城!” 林叔想了片刻,眼睛一亮:“还有一个地方,咱们没有搜过!” 周寻道:“是哪里?” “驿站!” 一整晚李玉根本就没有睡意,他在床上和衣躺了一两个时辰,后来干脆起身点亮了油灯,在灯下看起兵书来。 欧阳大统领是个很严肃且冷峻的人,他和李玉的祖父南安侯有着莫逆之交,但是李玉到了南大营之后,并未受到多少优待,直到他出色完成了欧阳大统领交给他的几项十分危险的任务,才终于得到了大统领的认可和信任,升任为他的亲兵副队长。 这次派他来青州借粮,也算是另一种考验,欧阳大统领知道他处置人际关系上并不那么擅长,却故意叫他来做这种事,里面含着历练的意思,李玉是懂的,所以周寻一再突破他的底线,他都忍了下来。 他正在胡乱想着心事,有人进来禀报:“将军,周寻周大人来了。” 李玉微微一怔:“他怎么来了?”又道:“请他到花厅一叙!” 李玉简单披了一件道袍就去了花厅,周寻早就到了。李玉见他全身披挂整齐,穿着盔甲,不由一愣:“周大人这一身打扮,是何缘故?” 周寻拱手道:“深夜搅扰老弟,实在抱歉,还望老弟海涵!” 李玉在主位上坐了,端起亲兵刚刚端上来的热茶,用盖子拨动着茶碗里头茶叶,却并不去喝:“好说好说!大人深夜到访,必定是有要事!” 周寻笑道:“的确是有件事要和老弟商量。” 李玉挑了挑眉,等着他说下去。 “我回去好生想了一下,老弟说的不错,青州位于东南战区,归属于南大营指挥,南大营的兄弟就是我周寻的兄弟,南大营的兄弟们饿肚子,就等于我周寻饿肚子。我叫钱粮师爷清点了青州仓库的存粮数量,决定满足老弟的要求,给你两千车粮食,明日天一亮,便可随我到粮仓把粮食拉出来。” “哦?”李玉大感意外:“周大人不怕没了粮食供应雍州那边,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吗?” 周寻讪讪一笑:“昨天我清点了库存,就算给你两千车粮食,雍州那边的供应也尽够了,大不了咱们青州百姓勒紧裤腰带,苦他个一年半载,这也是为国家尽忠,我想百姓们也是愿意的。” 李玉虽然不知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还是起身对他施了一礼:“李玉代南大营十万兄弟,谢过老哥的深情厚谊。南大营和欧阳大统领绝不会忘记老哥的恩德,一旦朝廷恢复了军粮供应,南大营立刻便归还这两千车粮草。” 李玉身边的护卫们也是喜形于色。 周寻道:“老弟这话就见外了,我说的是送,并不是借!这两千车粮食就不用还了。” 还有这样的好事?李玉可不相信。 果然周寻顿了顿,接着道:“只是有一件事,还请老弟务必帮忙!” 李玉道:“什么事,老哥请说!” 周寻喝了一口茶:“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老弟想必也听说了。如今有两个江洋大盗潜入了青州城,我派了无数人搜寻,始终找不到两人的踪迹,若是我没有猜错,那两人定是潜入驿站之中躲了起来,还请老弟允准,让我的人开进驿站来搜上一搜!” 李玉心中震动,表面却并不表现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江洋大盗,竟让老哥如此兴师动众。朝廷发下来的海捕文书,必有画影图形,可否容小弟一观?” “这个,我走的匆忙,忘了带那画影图形!” 李玉岂会让他就此搪塞过去,微笑道:“长夜漫漫,时间多的是,兄弟等着就是了。老哥大可叫人回府去取!” 周寻脸色一变,苦笑道:“老弟,你就不要为难哥哥了,追捕这两位江洋大盗乃是兵部的密令,哥哥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违背兵部的指令,把画影图形随便给你看。”他顿了顿,神色一整道:“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也就不再绕弯子了,两千车粮食换一个搜索驿站的机会,老弟稳赚不赔!” 李玉笑容愈发迷人:“老哥,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南大营的人,怎地连南大营的规矩都不懂?区区两千车粮草就想买下南大营名誉,未免太过廉价!” 周寻没想到他会断然拒绝:“老弟,你好好想想,不然,我给你多再加五百车粮食。” 李玉道:“事涉南大营的名誉,我是断然不会答应的。跟我一同起来的都是血性汉子,就算我肯答应了,他们也绝不会忍受这种屈辱!你们想找江洋大盗,简单啊。只要老哥信得过我,我亲自带人将驿站搜索一遍,管保不会放跑了他们!” 周寻犹豫了一下,万一叫李玉看见了萧少珏的样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将来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他别说飞黄腾达了,立刻就要脑袋搬家。他辩解道:“这事不能假借他人之手……” 李玉听到这里已经心焦如焚了,“那本将军也没法子了。本将军也累了,就不多陪周大人了,来人,送客!”称呼转眼就从“老哥”变成了“周大人”。 周寻急了,他话已经说出来,难保李玉不会立刻搜寻驿站,万一他先发现了萧少珏,那事情就将彻底脱离他的掌控。他焦急地道:“老弟,你再好好想想!老哥我再额外送给你一万两银子如何?” 李玉淡淡一笑:“周大人把我李玉当成什么人了?若是为了这区区一万两银子,我又何必干冒风险加入南大营呢!”他语气一沉,冷声道:“送客!” “蹭蹭蹭!”李玉的手下已经把兵刃全都抽出来了。 周寻只得起身,拂袖而去。 周寻带人出了驿站的大门,林叔道:“大人,咱们该怎么办?” 周寻精光一闪:“李玉的态度耐人寻味,若我没有猜错,那二人定然就在驿站之中。你去把所有的人手都给我调到这边来,带上武器!” 林叔吓了一跳:“老爷,你不会是想攻打驿站吧?引兵内斗可是杀头的大罪!” 周寻咬牙切齿:“敬酒不吃吃罚酒,李玉既然不给我面子,就休怪我不客气。你放心,这边出了事儿,也自有人会替咱们顶着!”他想了想道:“你再替我写一封求援信,把这边的事情写清楚,派人火速送到雍州,交给四皇子身边的李世李公公!请四皇子派兵增援!咱们要干,就干一票大的!” 林叔觉得周寻简直是疯了,不过既然他已决定,他也不敢违抗命令,按照的吩咐去办了。 再说李玉送走了周寻,再也坐不住了。带着二十几个亲兵来到上房,将房间团团围住。 杭大睡在耳房,听见声音起来查看,见到李玉杀气腾腾地带人走了进来,急忙迎上前来:“大人,您这是?” 李玉心里乱成一锅粥,一脚把杭大踹到了一边去,瞬间的迟疑后,大声喊道:“屋里的人,出来!” 萧少珏搂着陆清岚刚睡了一个多时辰,又被人吵醒,心里正自发怒。陆清岚也醒了,听到外头的声音不由大吃一惊,对萧少珏道:“好像是……李玉!” 萧少珏也有些意外:“这世界还真是小。看来南大营带队的将领便是李玉了。”他之前曾听杭大说起过南大营的将军姓李,却没想到会是李玉。他觉得官阶这么低的将军自己一定不认识,也没叫人仔细调查。 陆清岚却紧张兮兮地:“怎么办?要是被李玉发现了咱们睡在一处……真是丢死人了!” 萧少珏不以为然,“食色性也,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他看见了又能怎地?” 陆清岚紧张得满头是汗,匆匆忙忙起身穿衣。 李玉在外面等了半天,里面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他的亲兵急了,“将军,还和他们废话什么,直接冲进去抓出来不就得了?” 李玉隐隐觉得陆清岚就在这房间里,怎会让亲兵这么冒冒失失地冲进去吓到她。怒喝道:“你给我闭嘴!” 他又冲里面喊了一句:“再不出来,本将军就要带人进去了。”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既激动又期待,又有些隐隐的害怕。 他的属下打探回来的消息,说周寻找的是一男一女,若女的真是陆清岚,男的又会是谁?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他正想着,里面终于穿出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来了来了!一整晚吵来吵去的,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里边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来。 在一片火把的映照下,院子里亮如白昼,李玉看得清楚,正是萧少珏和陆清岚两人,还真是意料之中。 李玉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缓缓略过,“真是你们!”他的声音低沉,却隐含着愤怒之意。 萧少珏看着李玉,微笑着打招呼:“阿玉,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他十分自在地活动了一下手脚:“反正也被你吵醒了,不如到这上房的花厅里一叙!” 李玉的目光却一直在看陆清岚,他见陆清岚的衣衫凌乱,目光迷离,隐隐猜到了他们在房中做了什么,只觉得一颗心直沉了下去。 陆清岚并不和他目光接触,微微低垂着头。 萧少珏却被他瞧得有些生气,用身体挡在陆清岚的跟前,也挡住了李玉的目光。 “怎么,当了一个劳什子的将军,就把好兄弟都忘了?” 李玉这才收回目光,抬手一挥:“你们都退下。” 萧少珏、李玉、陆清岚三人进了正房花厅,杭大走进来点上油灯,就退了出去。屋里一灯如豆,光线昏暗。李玉的目光死死盯着萧少珏和陆清岚,良久之后才冒出一句话来:“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本来想问“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怎样。 萧少珏笑笑:“见了好兄弟,你难道不该问一句‘你不在雍州陪着皇上行猎,怎么跑到青州来了吗?’” 李玉咆哮道:“萧少珏,回答我!” 萧少珏淡淡看了他一眼:“还能是什么关系,你也看到了,当然是睡在一起的关系。” “你这个混蛋,她今年才十四岁,你能让她做你的正妃吗?你能给他幸福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他猛地一下拔出宝剑,指着萧少珏。“我要杀了你!” 萧少珏冷冷看着他,并不躲闪。陆清岚急了起来,张开双臂一下挡在萧少珏的面前:“李玉,你这是要做什么?” 在李玉和萧少珏之间,她自然而然地偏向萧少珏。 李玉道:“他是在骗你,你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他不可能娶你为正妃。你难道甘心做小,一辈子对着另一个女人下跪磕头吗?他这是在将你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陆清岚:“我和他的事,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是对是错,不用你管!” 萧少珏一把将陆清岚搂进怀里,挑衅道:“我们两个,你情我愿,你就算想管,你管得着吗?”李玉对陆清岚的心思他早就知道,他绝对无法容忍别的男人一心惦念着他的女人,所以今天,一定要让李玉死心。 李玉看着陆清岚,只觉心被刺痛,握住剑柄的手在颤抖。 ☆、第191章 焦点 陆清岚避开他的目光:“阿珏说的没错,我是自愿的。” 李玉忽然间觉得整个一间屋子,再没给他留下丝毫容身之地。他嫉妒憎恨萧少珏,可是他没有任何出手的理由,毕竟两人曾经是兄弟,谁能想到他们竟然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正在这时,一个亲卫匆匆跑了进来:“将军,大事不好了!周寻带了近千人包围了驿站,要咱们立刻交出两位嫌犯,否则立刻就要动手攻营!” 李玉不由勃然大怒:“王八蛋,他好大的胆子!”他喘着粗气瞪着萧少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少珏唇角浮起一丝笑:“事情很简单。萧少璟和萧少玹看不惯我,设计害我。宝儿适逢其会,我带着她一路逃到这里。周寻是萧少璟的人,他想杀了我向萧少璟邀功,并且把宝儿抓起来送给萧少玹。” 顿了顿他又道:“李玉,你的机会来了。我知道你喜欢宝儿,所以你恨我!你可以把我杀了送给周寻,宝儿便是你的!” 陆清岚心中一惊,隐约间觉得李玉不至于作出这样的事情来。她大声道:“李玉,你真要如此做,我会恨你一辈子!” 李玉哪里受得这样激,他把宝剑狠狠掼在地上:“你们,都当我李玉是什么人?”他对着亲卫吼了一声道:“前面带路,去看看军情。” 萧少珏道:“那我们怎么办?” 李玉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们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不许走出这个院子半步!” 萧少珏叫道:“你这是打算把我们软禁起来?” 李玉步子停了停:“是又怎样!” 等李玉出了房间,陆清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埋怨道:“你又何必这样激怒李玉?” 萧少珏“哼”了一声,“我要李玉清楚地记住这一点:我无法忍受任何一个男人觊觎我媳妇,哪怕他对我很有用!” 陆清岚道:“现在怎么办?” 萧少珏摊了摊手:“有南大营的精锐在,咱们还怕什么?当然是继续睡觉喽!” 青州城的局势一触即发之时,十皇子萧少玮和陆文廷还在江滨搜寻萧少珏的踪迹。两人在草原上和密林中找到萧少珏留下的不少痕迹,因此一路追踪,萧少玮坚信萧少珏一定还活着,而且一定还在那片森林之中。 他们甚至还动用了猎狗。本来这个方案可行,但是因为前几日接连下了几天雨,萧少珏和陆清岚的气味几乎完全被清洗掉了,猎狗也找不到任何线索。 陆文廷却觉得萧少珏和妹妹应该已经逃出了这片密林,或者逃进了附近的哪个城镇。他一直派人密切监视着二皇子和四皇子的动静,通过种种蛛丝马迹,他觉得萧少珏一定没有落入两人手中。 一正一副两个头领的意见发生了分歧,但是萧少玮是正主儿,陆文廷只能听从他的命令,一直呆在东边搜寻,距离青州城不过二十里的路程。 这日,经过又一天的搜寻无果之后,陆文廷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营帐。妹妹失踪已经快一个月了,可是陆家却不敢向外透露她失踪的事,否者不但她的名声要完蛋,还会连累整个长兴侯府。 陆家只说陆清岚感染了风寒,怕她传染给旁人,因此一直呆在营帐中休息,不敢出面见人。好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九皇子失踪之事给吸引了过去,没人注意陆清岚。 陆文廷刚刚在营帐中的一副地图前面坐下,上面已经被他用详细的笔触密密麻麻标上了无数的小字,还有无数个箭头,是他分析萧少珏和陆清岚行进方向的。 这时一个卫兵走了进来,“大人,咱们的哨兵射下来一只信鸽,这是从信鸽上拿到的。”说话间递上来一个小小的竹筒。 陆文廷并未当作一回事,各大势力、各大家族之间,也经常会用信鸽通信,这段时间他们射落的信鸽不是一只两只了,并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他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拧开竹筒,打开那封密函,只看了一眼,他便激动地跳了起来,对那名卫兵喊道:“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射下这只信鸽的?” 陆文廷当然不知道萧少珏和卫彬之间的通信密码,可是他却认得陆清岚的字迹——虽然这笔字是陆清岚用左手写出来的。 陆文廷问清楚了信鸽来时的方向,正是青州城,立刻就去找萧少玮。 萧少玮此刻也刚刚回到帐篷里,听说陆文廷来了,连忙吩咐侍卫:“快请!” 陆文廷挑开帘子走了进来:“阿玮,我知道庆王在什么地方了?我之前就说过了,咱们找错了方向!” 萧少玮也有几分兴奋,“你那里有线索了?” “你看看这个。”陆文廷就把那封信交给了萧少玮。 “这是什么东西?”萧少玮看了半天,只看得一头雾水。 陆文廷道:“我虽然不知这上头写的是什么意思,可是我知道一件事,这封信上的是我妹妹的字迹!”陆清岚和萧少珏在一起,陆文廷并没有瞒着萧少玮。 萧少玮沉思良久道:“可是单凭一张看不懂的密信,你怎么确定九哥现在的方位?” 陆文廷道:“我妹妹和九殿下十之八九呆在青州城。” 萧少玮还是有些不解:“何出此言呢?” 萧少玮这里也有一面地图,陆文廷走到地图前面,先是用红笔画了一条线路,正是萧少珏和陆清岚逃亡的路线图。他道:“我们已经根据我妹妹和九殿下留下的各种痕迹推断出两人在森林中的逃亡路线。这个点以后,我们就是失去了他们的踪迹。原本我们觉得他们很有可能还藏身在森林的某处,可是森林中是不可能有训练有素的信鸽的,所以两人现在肯定是在某个城镇中。而距离这片森林最近的便是青州城,两人在森林中没有马匹,每日最多行进二十里路,按照路程推断,他们应该是昨天或者前天到达的青州城。” “那青州城周围的几个镇子呢?” 陆文廷道:“一般只有大的豪门世家或者官府才会驯养信鸽,青州城周围的几个镇子未必能出产信鸽。况且我妹妹和九殿下刚刚从林子中逃出来,定然希望进入一个安全的地方躲避追杀,青州城显然远比它周围的几个镇子更安全。” 萧少玮想了一下,觉得陆文廷说得很有道理。他道:“你分析得有道理,事不宜迟,你立刻带人去青州城查找。” 陆文廷道:“森林和青州周边的几个镇子也不要放过,也要派人过去查看。” 萧少玮点了点头:“放心吧,我明白的。” 萧少玮正要分派人手,一个亲随走了进来,他举起两根手指道:“殿下,您派出的斥候传来消息,那边有异动,正在悄悄调集人马。” 两根手指,代表的是二皇子萧少璟。 萧少玮和陆文廷对望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担忧。“事不宜迟,你立刻带人赶去青州城,多带兵马!” 二皇子那边看来也得到消息了。他派人过去,可不是想把萧少珏带回皇帝身边,而是想杀了他。萧少玮和陆文廷调查了这么久,最怀疑的不是大皇子,而是二皇子。 陆文廷点头:“那我去了。”匆匆返回营地,立刻下令整顿人马。萧少玮给了他一千羽林卫,可是大多分散到森林里去找人去了。过了两个时辰,队伍才集合了一半人马,而二皇子那边此时忽然没了动静,斥候再也查不出任何消息,这反而令陆文廷更为紧张。 他摸不清二皇子的意图,不敢再耽搁,带着五百羽林卫便出发了。 于此同时,卫彬也收到了那封信。他此刻也带着锦衣卫的精锐在林间搜索,比陆文廷还要靠近青州城。收到这封书信,卫彬大喜过望,萧少珏叫他召集锦衣卫的精锐到青州城前来增援,卫彬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主子,命令锦衣卫千户召集密林中的锦衣卫增援青州城,他先带了五十名好手去青州城踩踩点,看能不能见到主子。 一时间青州风云变幻,成为各方势力的焦点。 而焦点中的焦点,亦即陆清岚和萧少珏。他们两位,如今还在青州驿站呼呼大睡。 青州城。 李玉已集结了运粮的三百人马在驿站周围展开阵型。李玉骑着一匹枣红马,立在最前头,对面是黑压压的青州守备军,由周寻亲自带领。 双方燃起无数的火把,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李玉对着周寻喊话道:“周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南大营哪一点儿得罪你了,你竟然要带兵围剿,你不但不将欧阳大统领放在眼中,你如此作为,形同造反,我劝你悬崖勒马,速速退去!否则他日你全家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周寻脸色阴沉,高声道:“该缴械投降的是你,李玉!本官实在不明白,你堂堂正五品的奋威将军,竟然包庇江洋大盗,你若是现在改变主意,将那二人交给我,咱们一切好说,否则,我手下千名虎贲定要踏平这座驿站。” 两人各说各的,都把对方骂作奸佞小人,两人似乎有说不完的废话,谁都不着急先开打。 周寻有他的道理,他刚刚接手青州守备军不久,尚未来得及安插亲信,控制军队。如今守备军军心涣散,战斗力很差。虽然比李玉的人手多出三倍,可南大营的士兵身经百战,每一个都是见过血甚至杀过人的,他的军队虽然人多,真打起来,未必就能占到便宜。 他想反正自己已经派人去向二皇子求援了,等援军来了,自己再发动进攻,也完全来得及,到时候稳稳当当拿到这份大功劳,不是比冒险和南大营的糙汉子们硬拼来的划算。 他不着急打,李玉也不着急。 他心里打着小算盘,李玉也没例外。 两人骂了一会儿都累了,各自派了一名嗓门大的手下,代替自己。又骂了一阵子,众人忽然发现城中某处腾起阵阵浓烟火苗。 周寻大吃一惊:“他妈的,怎么回事?” 林叔瞧了瞧着火的方位,道:“老爷,好像是守备府烧起来了。”原来李玉早就派了高手潜出去,到守备府去放火了。他一直在等这把火,周寻和他耗时间,他正是求之不得。 ☆、第192章 来援 李玉哈哈大笑:“周寻,你再在这里聒噪,你的老窝就要被烧成灰烬了。” 周寻心里大急,他家里除了昏迷不醒的儿子,还有两个刚刚纳入府里如花似玉的小妾,那可是他花了大价钱从周国青楼里买来的清倌人,因为最近事情太多,还没有机会与这两位小妾共度春宵,若是就这么烧死了,岂不可惜? 他心想反正自己这边人多,留下林叔在这里撑一阵子应当没什么问题,自己还是先回家去看看情况。 周寻对林叔道:“咱们人多,他们不敢主动进攻,你且在这里撑着,我先回家去看看!” 林叔大吃一惊:“老爷……”一军主将,说走就走,直接脱离战场,这算什么事? 周寻根本就没给他反对的机会,直接带着几十名的亲卫拍马飞驰而去。 李玉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周寻刚一离开,他就带着三百名的勇士冲了出来。同时下令近百名士兵同时呼喊,先是喊:“周寻抛下你们逃走了!”然后又喊道:“周寻叛国,已经被杀死啦……”“兄弟们快逃命去吧……” 听了这些,青州军更是士气低落,没有丝毫战意。 本来周寻来到青州时日尚短,还未来得及收编人马,他克扣了兵士们一个月的军饷,士气十分低落。加之主帅不在,林叔想要调动各部兵马,根本就没人听他们的,一千人的队伍各自为战,武器陈旧,士气低落,如何能和身经百战的南大营勇士相抗衡。 两股军队甫一接触,青州军便开始溃散,根本就是不堪一击。敌方军队的军力比己方多三倍,连李玉也没想到对方这么不禁打。 一时间驿站之处杀声大作,火光冲天。附近的居民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全都紧闭门窗,生怕殃及池鱼。 周寻带人回到家里,很快就将大火扑灭,总算周浩和两个小妾平安无事,等他从家里出来,看到青州军逃兵处处,很多逃兵借着兵荒马乱之机哄抢路边的首饰店、布匹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寻心里惊疑不定,命人抓住一个逃兵问了一句。 那人道:“大人,咱们的军队完蛋了,您还是赶快逃命去吧。” “你胡说!”周寻咆哮了一声。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离开驿站才不过半个时辰,他的一千军队就土崩瓦解了,对方可只有三百人啊? 可是眼看着一波波逃兵丢盔弃甲地逃过来,在城中四处烧杀抢掠,周寻隐隐感觉这次可能真的玩大发了。 “快去看看!”他带着数十名亲军正要向着驿站的方向行进。前面忽然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周大人,您往哪儿去?” 就见宽阔的大街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群人,为首的一个人端坐在马背上,十六七岁年纪,长得白白净净的,说话透着一股子阴柔。他身后的骑士有百来号人,个个身高体壮,全身上下隐隐散发着寒气,一看就知是顶尖的高手。 不是别人,正是卫彬。 他带着百余名锦衣卫精锐先行来到青州城,还没进城,就听见城中杀声震天。卫彬大吃一惊,担心主子出事,立刻命几位高手用飞爪攀爬城墙进城,制住了看守城门的士兵。 青州城城墙高只有两丈,守卫又松懈,对于锦衣卫的好手来说攻破这样一道大门完全没有任何挑战。 卫彬带人进入青州城之后,很快找到了张端,从他的口中得知了城中发生的事情,他担心萧少珏出事,二话不说就带人赶去驿站营救,没想到半途正好碰上了从家里返回战场的周寻。 周寻十分招摇,进出都有两名旗手打着他的帅旗,所以卫彬轻易就知道了他便是青州守备周寻。 周寻见平地里冒出这么多高手,卫彬身后,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人人平静的可怕,就连马儿都没有半点踢踏或者嘶鸣的声音。而这区区百来人偏偏有一种冲天而起的惊人气势,就像是表面平静但是暗流湍急的河流一般,蕴藏着惊人的破坏力。 周寻一下子感受到了敌人的不同凡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卫彬人如其名,彬彬有礼道:“大人无须知道我的名字。” 说完这句话,他回过头来,吩咐一众锦衣卫精锐道:“把这些人统统给我杀了,不过这个周寻,我要活的。” 众人轰然应诺,仿佛平地响起一个炸雷。蹄声瞬间响起,顷刻便冲散了周寻的卫队,这根本不是一场战争,准确点儿说这只是一次屠杀,周寻还没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身边的亲卫就斩瓜切菜般被杀了个精光。 一时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锦衣卫出手,快、狠、准,不留活口。 周寻刚刚拿起得胜钩上的长枪,他的战马就被人砍掉了脑袋,战马轰然倒地,他也被掀翻在地。他被摔得晕头转向,还没等爬起来,就被人狠狠一拳打在腹部,那是一个甲胄没有覆盖到的地方,对方那一拳重逾千斤,他不但痛得五官移位,更是大吐特吐。 有人掀去他的头盔,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的头向上仰起,然后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背后绑在一起。 卫彬对锦衣卫们干净利落的行动十分满意,说了一句:“派个人看好了他,这可是个很关键的证人,不要让他自杀了。咱们去驿站见主子去。” “锦衣卫”三个字打从周寻的脑海中闪过,他不禁头皮发麻。 卫彬带人来到驿站的时候,这边的战斗基本上已经尘埃落定。近千人的青州军投降的有三四百,逃跑的有五六百,战死的不过几十个。 李玉之前在南大营的时候指挥过几次对大梁军队的战斗,从未赢得这么轻松。他此刻正指挥手下下了降卒的武器,命令他们一堆堆地蹲在地上举起双手。有探子禀告说是来了一队来历不明的队伍,有百来号人。 李玉立刻带着队伍迎了上去。 卫彬看到李玉不由笑了起来:“我说是哪位英雄大义出手,救下我家王爷,原来是李公子!” 李玉见了卫彬带来的这些人,微微一惊:“原来是你个阉货。” 卫彬在马上对着李玉行了一礼,“李将军,请问我家王爷在哪里?” 李玉还未等说话,就听见不远处有个懒洋洋的声音道:“本王在这儿!”萧少珏不知什么时候已牵着陆清岚的手走了过来。 陆清岚外头披着一件斗篷,遮住了头脸,她又低垂着头,谁也看不清她的长相。 他一步一步向卫彬的方向走了过去。李玉的手下却一起拔出了刀剑,拦着了他的去路。 卫彬脸色微变,他也正在担心李玉会对萧少珏不利。他一挥手,锦衣卫们也一起拔出了各自的武器。 现场的气氛十分紧张,一触即发。 萧少珏看了李玉一眼,语气平静:“阿玉,你真想要了我的命吗?” 李玉却一直在看陆清岚。漆黑的斗篷下面,那个精灵般的女子低垂着头,甚至没有给过他一个眼神的交流。 李玉心中的苦涩难以言表。 他摆了摆手,大声喊道:“让开,让他们过去。” 众人默不作声地让出一条通道来,李玉眼睁睁看着萧少珏拥着陆清岚和卫彬他们汇合到一处。 他此时和陆清岚距离那么近,她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可又仿佛是远在天边。 卫彬终于见到了萧少珏,激动万分地下了马,“噗通”一声跪在萧少珏的脚下,“王爷,奴才无能,来迟了,叫您受苦了。”说着说着竟然哽咽难言,眼泪都流了下来。 萧少珏失踪的这段日子,他从未睡过一个好觉。 他带来的锦衣卫们齐刷刷地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大声道:“属下救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直到这一刻,萧少珏那颗始终提着的心才终于放回到肚子里。 他心中喜悦,面上却丝毫不显,“都起来吧。你们能在这里出现,便是对本王的忠诚,是对皇上的忠诚,本王记你们一功,回去之后,每个人官升一级。” 众人齐声道:“谢王爷恩典。”在官场中,每提升一级都是千难万难,锦衣卫众人自然是人人兴高采烈,声音都比刚才高了几分。 萧少珏就是有这点好,赏罚分明,对于有功之人,从来都是重赏,因此才会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正在这时,有人飞马向萧少珏禀报,“有一支军队正在向青州城靠近,大约有四百多人。对方军容鼎盛,不过似乎是之前有过一场战斗。” 锦衣卫干的就是探查消息、情报搜集这类活,卫彬进城之后就在城门留下了哨探。萧少珏道:“有没有看清来的是什么人?” “看对方的旗帜,似乎来的是羽林卫的人。” “羽林卫?”萧少珏凝眸思索了片刻,按说羽林卫是皇帝近身侍卫,该是来救他的,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更是难辨敌我。 萧少珏道:“去城墙上看看去!”他又转身招呼李玉道:“阿玉,要不要随我同去!” 李玉点了点头。 ☆、第193章 哥哥 两拨人马兵合一处,却是泾渭分明。萧少珏和李玉一起来到城墙上,就见城外一支排列整齐的军队,燃起无数的火把,果然如同那个斥候所说,军容鼎盛,杀气腾腾,一看便知是一支能征善战,能啃硬骨头的军队。 萧少珏不放心让陆清岚单独自处,便把她也给带来了。卫彬叫人给萧少珏和陆清岚一人让出一匹马来。 陆清岚骑在高头大马上,她还是第一次骑这么高的马,颇有些不适应。她向下看去,竟然看到对方阵列的最前端,站立着一位银盔银甲的青年将军,在火光的照耀下,看得一清二楚。高挑的身材,英俊的面容,锐利的双目。 “哥哥!那是我哥哥!”陆清岚激动得掉下了泪来。 萧少珏摸了摸鼻子,喃喃道:“原来是本王未来的小舅子来了。”此刻众人也全都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 萧少珏便命人打开城门,将陆文廷和他的羽林军迎入城内。 陆文廷进了城,见到萧少珏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妹妹呢!” 此时,陆清岚已经激动万分地跑了过来,一下子扑到陆文廷的怀里,“哥哥,我想死你了。” “宝儿!”陆文廷也是热泪盈眶,“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让哥哥来看看你有没有受伤!”天知道他这一个多月来,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兄妹两个又哭又笑,场面十分感人,萧少珏却看着陆文廷搂着自家媳妇的手,运了半天的气。虽然他是她的哥哥,可是他看着也十分不爽快。 “好了,好了!有哥哥在这儿,没人能再欺负你了。”陆文廷说话间有意无意扫了一眼萧少珏。 萧少珏能感受到他的敌意。 李玉从前和陆文廷交情不错,上前道:“文廷兄别来无恙!”他道:“咱们不要都堵在城门这里了,还是让你的军队进城,再找个地方叙谈不迟。” 陆文廷说好,萧少珏也不反对,于是陆文廷指挥羽林军进城,众人征用了守备府也即是周府作为临时的指挥场所。 萧少珏、李玉、陆文廷三人在花厅会面,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陆文廷因为要安置部队,来得最晚。进来的时候看见陆清岚正坐在萧少珏的旁边,他皱了皱眉,对妹妹招了招手道:“宝儿,你坐到我的身边来。” 萧少珏不由皱了皱眉,陆清岚乖乖地走到哥哥的身边,在他的身旁坐下。陆文廷刚好把萧少珏和陆清岚给隔开了。 他抱拳对萧少珏道:“王爷,这么长的时间,一路逃亡,多亏有王爷照顾宝儿,我代长兴侯府,代宝儿谢过王爷的大恩大德。”这话客气是极为客气,可是语气极端疏远。 萧少珏挑了挑眉,淡淡道:“好说好说!”他明白陆文廷的想法,这是在想法子和他划清界限呢。他要是知道他和他妹妹都做了些什么,或者他就不会做这些无用功了。 李玉觉察出两人间隐隐约约的火药味,不知怎地,心里舒服了一点儿。 这时陆清岚发现陆文廷的胳膊上缠着纱布,连忙问道:“哥哥,你受伤了?” 陆文廷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只是来青州的路上遇上了一群悍匪,打了两仗,受了一点轻伤而已。” 萧少珏奇道:“什么样的悍匪,能够伤得了有羽林军重重保护的陆公子?” 本来陆文廷早该到达青州城的,不过行至半路居然遭遇到了一群自称是云东山上下来的土匪。陆文廷笑道:“这群土匪很有意思,没有旗帜,穿着杂色的服色,用的却是官军的制式武器。他们人数还不少,至少在两千之数。” 萧少珏皱着眉头:“云东山在哪儿?” 陆文廷拿出一卷行军地图,指着上面的一个地方说道:“青州城西北的一座小山,能不能装下这两千土匪还不一定呢。” 众人心知肚明,这群土匪根本就是官军所扮,最有可能就是萧少璟派出来袭击萧少珏的。 萧少珏脸色很不好看:“那群土匪呢?” 陆文廷道:“被我带人打散了。” 李玉吸了一口凉气:“打散了?他们可是有两千人呢!” 萧少珏看着他的目光也充满了震惊。 陆文廷道:“他们士气低落,上下级之间的命令相互矛盾,令士兵不知所措。我趁着他们立足未稳,尚未摆开阵势,直接用中央突破战术,将他们的队伍凿穿成两截,然后从两翼包抄,造成局部上的优势,他们很快便四散奔逃。不过临走的时候,他们带走了同伴的尸体。我担心九殿下和妹妹,并未追击。” 这是日后名震天下的陆大将军战场上的处子首秀,利用中央突击战术轻易地以少胜多。除了陆清岚,现在还没人知道,未来的他将会大放异彩,成为大齐威名赫赫的一代名将。 萧少珏问陆文廷:“如今形势复杂,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陆文廷道:“我已经派人去向十殿下送信了,十殿下很快就会带着羽林卫的大队人马赶过来,那时候我们就安全了。我担心那帮悍匪还会继续攻城,现在这种情况,最保险的做法还是据城死守,以待援军。”谁也不知道二皇子会不会派更多的人马突袭萧少珏的军队,陆文廷这个法子可以说是最为稳妥。 萧少珏和李玉全都点头表示同意。 众人商量了几句,陆文廷问起两人是如何脱险的,萧少珏便轻描淡写地把逃亡的历程说了一遍,只是他和陆清岚相处的过程他都略了过去,并未细说。饶是如此,陆文廷和李玉两人仍然听得惊心动魄。 “既然如此,我这便去安排守城的事宜。”陆文廷站起身,对着萧少珏和李玉拱了拱手。又转头对陆清岚道:“宝儿,你跟我回去。” 陆清岚点了点头,看了萧少珏一眼,朝他挤了挤眼睛。 萧少珏脸色很不好看,他这阵子和陆清岚朝夕相处耳鬓厮磨,早就习惯了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陆文廷一来就要把她带走,完全是把他当成坏人一样防着,萧少珏极为不爽,不过想起来日方长,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陆文廷在周府中征用了几间房间,作为他的临时指挥中心。陆文廷把她安置在一间屋子里,嘱咐她道:“没有急事就不要抛头露面,家里人封锁了你失踪的消息,若是叫这些当兵的瞧见你太多次,怕是会穿帮露馅。” 陆清岚点了点头,乖巧地道:“谢谢哥哥!祖父、父亲他们还好吧?” 她不和他斗嘴,这样的温和让陆文廷感觉十分不适应。他道:“自打你失踪以后,父亲他们急得不得了。父亲几乎天天给我写信。不过你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去给他们送信去了。知道你平安无事,他们一定很高兴。你这丫头,你知不知道这次你可吓死咱们了。” 陆清岚低垂着头:“哥哥,我下次再不会让你们担心了。可是这次真不能赖我,是萧少璟和萧少玹他们设计害我,我也是受害者。” 陆文廷道:“好了好了,我也没怪你的意思。只是有件事我得问清楚,那个……”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萧少珏,没有把你……怎样吧!” 陆清岚“噗嗤”一声笑了。哥哥还是个雏呢,就问这些。 陆文廷有些急了:“你还笑,这可关系着你的终身幸福。那个萧少珏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了。” 陆清岚觉得哥哥这反应可有点激烈,“哥哥,你对庆王爷有些误会吧……”她想说还真就是被他的外表迷惑了。 正要解释就被陆文廷打断了,“你别替他说话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了。你只告诉我他有没有欺负你就是了。” 陆清岚这才发现哥哥对萧少珏的成见还挺深。想想从前这两人似乎还真不怎么对付,她自然要帮萧少珏说话:“他没欺负我,反而多次保护我。有一次为了救我,他甚至自己给自己来了一刀……” 正想把萧少珏的丰功伟绩向哥哥好好宣扬宣扬,免得将来某人到府上来提亲的时候哥哥反对,陆文廷却直接站了起来。“我有些不放心,要在城里四处走走!” “哥哥……我还没说完呢!” “等这次脱了险,咱们兄妹有的是机会说话!”也不知萧少珏给这丫头吃了什么迷魂药,处处替他说话。陆文廷对萧少珏愈发不满。 “你早些睡。有哥哥在,你便是安全的。”陆文廷说完这句话,冲着妹妹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陆清岚一下子就觉得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哥哥虽然不喜欢萧少珏,可他还是那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萧少珏占据了周府最好的房间,在卫彬的侍候下,他舒舒服服洗了一个热水澡,躺在大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觉得身边空空落落的,说不出的孤单。 他本来还想着自己和陆清岚虽然两情相悦,但是结婚的事情还需要铺垫一番,免得叫有心人窥破了他最大的秘密,可现在,他真是一个月,一天,一刻都不想等了。 想到陆文廷对自己的百般防备,他就有些腻味。这小子,把妹妹当成什么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少珏勉强睡去,一晚上又是噩梦连连,早上卯时他便醒了,早已睡意全无。简单梳洗之后,就带着卫彬出了周府。 抬眼一看,整个青州城已经换了样子。四处抢掠的守备军已连夜被捉住扔进了大牢,陆文廷又叫人在各处张贴了安民告示,甚至开了粮仓对难民进行了赈济,一切井井有条。昨天晚上人心惶惶世界末日般的景象仿佛只存在于萧少珏的梦境中。一觉醒来,青州城又回复成一个安定有序、居民安居乐业、欣欣向荣的城市。 萧少珏不得不感叹,陆文廷这小子真的很能干。 萧少珏问道:“陆文廷现在在哪里?” 卫彬道:“陆大人在城墙上。” 萧少珏道:“走,咱们也去城墙上瞧瞧。” 萧少珏到的时候,李玉已经早就来了。正和陆文廷面色凝重地看着城下忽然冒出来的数千名黑压压的“土匪!” 萧少珏一看城下那密密麻麻的人影,也有些头皮发麻。他对陆文廷道:“这可不是你所说的两千人,我看怎么也有四千人了!” 陆文廷正在指挥士兵们将滚木礌石之类的守城工具搬到城墙上来。他不知从哪里征用了数百民夫,架起了大锅正在那儿烧水。那些民夫对他十分恭敬听话。他这个时候还能笑出声来:“看来是有人向土匪增兵了。王爷,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派人去叫你过来呢。用不了多久,土匪就要攻城了,你能不能把你那近百名锦衣卫借给我,作为预备队!咱们人手太少了。” 萧少珏本来是想自己亲自指挥守城之战的,不过见他安排得井井有条,而且陆文廷手下的军队最多,自然该由他做总指挥,便道:“也好!” 李玉道:“你怎么知道土匪马上就要攻城?” 陆文廷道:“因为我估算着,十殿下率领的大股人马很快就到了,他们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不但拿不下咱们,恐怕连老本都要赔光。” 萧少珏问他:“敌人的人数数倍于咱们,青州城墙低矮,你有几成把握守住这座小城?” 陆文廷哈哈笑道:“王爷你放心吧,咱们这场仗必胜无疑。青州城虽然低矮,但敌人来得匆忙,也没有带攻城的器械。青州城只有四门,除了东面的正门,每一个门都很小,根本无法展开军队进行攻击,他们人数上的优势根本起不到任何用处。况且用不了多久,咱们的援军就要来了。若我估计不错,他们定然会四门同时进攻,试过几次不成,他们就会撤退了。”否则若被十皇子把这几千人一锅端了,二皇子恐怕立马就要倒台了。 萧少珏和李玉都对陆文廷的判断表示认同。虽然敌人数倍于他们,但是他们都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大敌当前,仍是谈笑风生,面不改色。 陆文廷叫李玉把他手下的三百人分成三队,每队一百人防守南北西三个方向的城门,由李玉统一调度,而把重兵集结在东门。为了以防万一,他把之前向李玉和萧少珏投降的青州守备军打散了编制编入了羽林军中,作为羽林军的补充力量。而萧少珏手中的近百名的精锐则作为总预备队。 城下的数千名“土匪”尚在集结,派出了一部人制作攻城云梯。看来他们并不打算用血肉之躯进行强攻。 萧少珏和陆文廷一边观察敌情,一边交流看法。不过片刻,两人就都对对方刮目相看起来。 辰时。 当秋日的太阳刚刚升起来的时候,“土匪们”终于发起了总攻。先是一阵箭雨的压制,他们将攻击的重点放在了东门,近千名土匪沿着城墙利用飞爪、甚至刀剑等各种不同的工具向墙上攀爬,他们并未想到会攻城,因此并没有携带攻城的工具。 羽林卫紧张起来,毕竟敌人的人数在那里摆着,眼看东门外面密密麻麻向上攀爬的人影,仿若铺天盖地的蚁群,他们的手心里不由捏了一把汗。 “滚木擂石!准备!”城墙前面站着一排小旗手,将手中红色的小旗一甩。 羽林卫抬着巨大的木头和石块便做好了准备。 这些东西在武器库中并不多,因此陆文廷也不敢浪费。眼看着敌人的脑袋已经出现在城墙上面,陆文廷才大声吩咐:“放!” “轰隆隆”的声响中,无数“土匪”被从天而降的滚木擂石压成了肉泥,一时间人像是下饺子一样从城墙上掉下来。他们没有任何防御工具可以抵御巨大的木头和石块,只能成为活着的靶子。 然而悲剧并不至于此,这一波打击刚刚过去,紧接着一锅锅的热水活着热油就从城墙上倾倒了下来,被热水或者热油烫到的人们在地上翻滚哀嚎,那场景像是世界末日。 守城的一方虽然占据了地利上的优势,但是毕竟城墙太低,还是有些许漏网之鱼攀上了城墙,他们还未曾站稳脚跟,凶狠的羽林卫就挥舞着刀枪将他们砍成两截,踢回到城下去。 攻守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城墙下面很快就堆积了一层尸体。守方也开始出现伤亡,不过大多数都是原来的青州守备军。 陆文廷站在一处高台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调度指挥着军队,一道道命令不断下达,当机立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指挥官镇定自若,士兵们也便有了主心骨,刚开始的紧张过后,随着身边不断有朋友或者亲人被杀,他们也被激起了凶性,人人奋勇向前。 狭路相逢勇者胜。 攻方的人数上占据了绝对优势,可是小小的青州城就像是狂风暴雨中的小船,虽然在巨浪中摇摇欲坠,但是始终不曾倾覆。 萧少珏也看出来了,“土匪”的战斗也不容小觑,且战斗意志极为顽强。 卫彬只觉得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看到陆文廷已经把自己的亲兵全都派到了前线,他本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光杆司令,卫彬有点坐不住了。“王爷,咱们也出手吧!”作为防守一方的总预备队,锦衣卫精锐到现在还没有出过一次手呢。 萧少珏也在观察着局势,他道:“现在陆文廷是总指挥官,他没让咱们动手,咱们就不能动手。敌人的主力还未发动最后的攻击,再等等!” 陆文廷大概也看穿了这一点,他有这样的判断力和这么好的心理素质,萧少珏也不得不佩服他。 敌人终于发起了最后的攻击,无数身穿杂色服装的人影翻上城墙。这时不用陆文廷请求,萧少珏亲自带领近百锦衣卫的精锐冲了上去。 这些人养精蓄锐一直在旁边作看客,早就憋着一股气,这一下直如狼入羊群一般。这股生力军的加入立刻扭转了局势。 攻方能够攻上城墙也是尽了最大的努力,等攀上了城墙,他们的一口锐气也就泄了。被萧少珏带人一冲,他们的意志最终崩溃。 等萧少珏将最后一个敌人砍翻在地,一脚踹下城墙,敌人已经被彻底打退。只见城墙下的敌人已经纷纷向后退去,重新整军准备下一次的攻击。 陆文廷下令清点伤员,让没有受伤的士兵就地休息。萧少珏也判断出敌人的下一波攻击很快就会开始。 这时西南北三个城门处也传来消息,那边的敌人也被打退了。那里的战斗远没有东门激烈,能够守住也在意料之中。 陆文廷一边指挥伤员,一边啃着干粮。这时萧少珏走了过去,“你有几成把握抵住敌人的下一次进攻?” 陆文廷苦笑道:“没想到敌人这么顽强,我们守城的工具用得差不多了,又严重缺乏箭矢,下一波攻击若还是保持这种强度,守住的几率只有四成。”陆文廷伸出四根手指头。 萧少珏也有些心事重重。 “王爷,你快来看,敌人逃走了!”正在这个时候,卫彬忽然大声喊了起来。 萧少珏和陆文廷对望一眼,疾步跑到城墙边上一看,就看见敌人凌乱地向西南方向撤去,原本砍伐树木制作的大型攻城工具全都就地扔了,走得非常匆忙。 两人本来都判断敌人还有一次攻城,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逃走了。 萧少珏松了一口气,“看来老十的军队马上就要来了。” 陆文廷也点头表示赞同。 半个时辰之后,十皇子带着数千羽林军赶到,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近千锦衣卫精锐。这些人战斗力极为强悍,难怪那些“土匪”闻风而逃了。 原来萧少玮整理了部队向着青州城进发,半路上碰到了锦衣卫的部队,两方合兵一处,本来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要到达青州城至少还要晚一个时辰,不过前方的斥候探查到有大股身份不明的“土匪”正在进攻青州城,萧少玮便命令急行军,才会这么快赶到。 伪装成土匪的二皇子亲卫也探听到萧少玮的军队即将到来,他们又对城内的守军产生了畏惧之感,若是再逞强攻城,很有可能军中高层被擒获,到时候二皇子可不好向皇帝解释,权衡利弊之下,只好撤走。 弄清楚情况之后,萧少珏和陆文廷打开了城门。 萧少珏和萧少玮兄弟见面自有一番欣喜,生死与共的两兄弟紧紧抱在了一起。 直到此时,有数千精锐部队保护的萧少珏和陆清岚才算真正安全下来。众人一商议,决定不在青州逗留,立刻返回雍州猎场。 此间事了,李玉也打算返回南大营。 青州守备周寻被活捉,青州粮仓落在萧少珏的手里,萧少珏命人打开粮仓,叫李玉挑粮仓中最好的粮食装了两千车。他对李玉说:“你救了我的命,这两千车粮食就当是我偿还你的人情。” 李玉面无表情,他只对萧少珏说了一句话:“我要见陆清岚最后一次。” ☆、第194章 返回 在守备府的花厅里,李玉焦急地等待着。帘子一挑,走进来的却不是陆清岚,而是萧少珏。 李玉面色铁青:“你耍我!” 萧少珏在他的对面悠然坐了下来,他对李玉说:“不是我想耍你,而是宝儿根本不想见你,是她叫我代她来见你的。” “你胡说,我救过她的命,她不会这样对我!”李玉近乎咆哮,他离开京师,加入南大营的目的就是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能够配得上陆清岚,可是还没等他熬出头来,陆清岚已经成了萧少珏的人,这两天他一直浑浑噩噩的,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萧少珏一把抓住了他的脖领子:“你喜欢她,你救了她,可是她没有义务以身相许,她不一定非要嫁给你!她根本就不喜欢你!” 李玉冷哼了一声,“她不喜欢我,难道她就喜欢你了吗?” 萧少珏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洋洋的神色:“我们是两情相悦,真心相爱的。” “你并不能给她幸福!” “我会娶她做我的正妃,我会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李玉听得心头一颤:“你说的是真的?陆家已经有了一个皇长子侧妃,皇上不会答应的!” 萧少珏道:“父皇已经答应了让我自己挑选心仪的正妃。况且就算父皇不答应,我也有法子叫他答应。”顿了顿他又道:“你是我的好兄弟,我不希望咱们之间为了宝儿闹到形同陌路,你应该祝福我们!” 李玉咬牙切齿:“我不会祝福你们的!” 李玉并没有再见到陆清岚,萧少珏没有骗他,是陆清岚自己不愿意见他。当天中午,李玉连午饭都没吃,就带人离开了青州城。 萧少珏则是稍作休息,在数千劲旅的保护下,返回了雍州城。 皇帝早就得了萧少珏还活着的消息,十分高兴。命令皇子们出行辕门口迎接,除了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都来了。 两位皇子脸上俱是满脸的喜色,二皇子甚至挤出了几滴眼泪,上前欲和萧少珏拥抱,却被萧少珏闪了开来。萧少璟演技极佳,脸上没有半点不悦之色,假惺惺地道:“老九,你这阵子到底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父皇为了你,夜不能寐!差点把雍州猎场翻了个底朝天。皇兄也是镇日担心,你能平安回来,这下可好了!” 萧少珏冷冷地道:“皇兄竟然这样担心我?我还以为我平安回来,皇兄定然十分失望呢!” 萧少璟道:“老九,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兄弟之间怕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萧少珏冷笑了一声:“二皇兄可得给我好好解释解释,比如说青州守备周寻之流的,免得咱们之间的误会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他又看了萧少玹一眼:“四皇兄别来无恙啊!兄弟平安回来了,不知四皇兄有什么感想!” 萧少玹脸上也是笑容满面:“自然是高兴的。” “我也高兴的很呢,四皇兄!”萧少珏忽然走上前去,状似亲热地在萧少玹的胳膊上打了一拳。萧少玹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了起来。 此前他在山洞之中亲自参与了围攻萧少珏的战斗,萧少珏在他的胳膊上砍了一刀,萧少玹不敢找太医医治,伤势一直未曾痊愈,萧少珏这么一拳砸下去,他痛得冷汗都流下来了。 萧少珏哈哈一笑道:“四哥,几日不见,你怎地变得跟个娘们儿似的,连兄弟轻轻一拳都受不得了?” 萧少玹脸色瞬间恢复了原状。“谁不知你老九武功卓绝,我这个作哥哥的万万不是你的对手。” 前来迎接的不少大臣都目睹了这一幕,众人全都看出来这三兄弟之间貌合神离,不由暗暗猜测个中原委。 众皇子们来到嘉和帝的行宫,嘉和帝竟然亲自迎到了门口,看见众星捧月的萧少珏,不由老泪纵横:“老九,你终于回来了!” 萧少珏也有几分触动,从前他对嘉和帝心存不满,并不太和他亲近,经此一事,他终于知道了自己在嘉和帝心中的地位。他跪在皇帝脚下,大声道:“父皇,儿臣不孝,叫父皇为儿臣担心了!” 嘉和帝亲自伸手扶他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咱们父子之间何须说这些。” 于此同时,陆家的营地也是一片喧哗吵闹之声。 前来闹事的人竟然是钱琳。钱琳带着一群丫鬟婆子闯了进来,竟要闯入陆清岚的帐篷里搜查。 原来陆清岚失踪了一个多月,对外一直称病不出。引来不少流言,有人捕风捉影说她和九皇子私奔了。钱琳听了这话嫉妒如狂,她派人暗中观察陆清岚的帐篷,根据种种蛛丝马迹,觉得陆清岚根本就不在帐篷之内。 不过那时萧少珏生死未知,她心有牵挂,也没心思来找陆清岚的茬。如今萧少珏平安归来,他又和清蕙郡主解除了婚约,她觉得自己有钱皇后做后盾,成为庆王妃的几率大大增加。萧少珏对陆清岚的心思她早已知晓。 她的心思不由活络了起来,若能证明陆清岚失踪,她的名声就算彻底完了,到时候就算萧少珏愿意娶陆清岚,皇帝也不会允许。她坚信陆清岚一定是和萧少珏在一起,因此打算在萧少珏还未将陆清岚送回来之前便揭露出她失踪已久的事情。 “钱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墨菊出来阻拦,却被钱琳一把推开。 “本姑娘今天倒要看看,陆清岚这个小贱人是不是真的生病了在帐篷里养病。你们一个一个,都是在骗人,别以为本姑娘不知道。陆清岚她根本就不是生病了,她是失踪了,她是跟着马夫私奔了。” 墨香气得脸颊通红:“钱姑娘,你是皇后娘娘的侄女,京城首屈一指的贵女,你怎么能这样血口喷人,诬蔑我家姑娘的清白。我家姑娘如今就在帐篷里头。” 本来狩猎的队伍早就该启程返回京师了。但是因为九皇子失踪始终未能找到,官员们就只能陪着皇帝等在雍州。呆了这么多日子,贵女小姐们早都无聊透顶了,今日有这样的热闹好瞧,一个二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全都聚集到陆清岚的帐篷外头来了。 一时间全围着陆清岚的帐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钱琳便要进去检查,却被墨菊和墨香死死拦住。钱琳更来劲儿了:“既然你家姑娘就在里头,为什么不敢让我去检查。你们这是做贼心虚!” 钱琳见此情形心中愈加笃定,命令丫鬟婆子上前来拉开墨菊和墨香,正要撩帘子进去,就看见里头走出一个人来,怒喝道:“什么人在此喧哗?” 正是三公主萧元姗。 她看了一眼钱琳道:“原来是你!你这样镇日咬着宝儿不放,有完没完?” 钱琳虽有些惧怕三公主,但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你们若是问心无愧,就让我进去瞧一瞧。” 三公主冷哼,“你凭什么?你这样红口白牙地诬蔑宝儿,若是她在里头,你待怎地?” 从萧少珏的大部队返回雍州猎场,钱琳就一直派人盯着陆清岚的帐篷,根本就没看见陆清岚进去。她心中十分笃定:“若是陆清岚在里头,我便当面向她磕头赔罪!” 三公主道:“本宫看你是皇后侄女的份上,再最后劝你一句,不要自取其辱。宝儿千真万确就在里头。她是感染了风寒,不想传染旁人,才一直不肯见人。你还是回去吧,不要再闹了。” 钱琳听她这样说,更是觉得陆清岚压根就没在帐篷里,伸手就去掀帘子,“我倒要看看,她陆清岚到底在不在这里!” 三公主秀眉蹙了蹙,脸上布满了愠色。正在这时,里头传来一个略略嘶哑的声音:“既然钱姑娘这么想要见我,我便出去让你见一见好了。” 似乎是陆清岚的声音,钱琳脸色微微一变。 她正在惊疑不定的时候,萧琪扶着一个弱质纤纤,袅袅婷婷的病美人走了出来,她身段纤细袅娜,脸上用一块丝巾蒙面,看样子的确是陆清岚。 “陆清岚,真的是陆清岚!” “瞧她病骨支离的,看来是真的病了!” 闺秀们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陆清岚道:“钱姑娘,你看见我了罢,请你回去,不要再闹了。” 钱琳还不死心,大声道:“你把面纱扯下来,叫我瞧一瞧,我不相信你是陆清岚。你敢不敢?你一定不敢!” 陆清岚微微一哂,这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她把蒙面的丝巾扯了下来,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丽容颜,只是脸色苍白,充满了病态。 不是陆清岚还能有谁? “真的是她?”闺秀们登时一片喧哗。 萧琪冷“哼”了一声,“你闹够了没有!” 钱琳却是难以置信:“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明明没有人进入你的帐篷……” 丫鬟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姐,咱们快走吧。” 钱琳也想起刚才她说的话,若是陆清岚真个在里头,她就要当面向她磕头赔礼道歉。若她真的当着这么多闺秀的面,向她磕头,那可什么面子都没有了,以后在京师她也会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想到这里,她不敢再逗留,撂下一句:“我不过是有些好奇,既然陆姑娘安然无事,我也该走了。”说罢转身欲行。 “这样就走了,可没那么容易!”三公主已经拦在她面前。 ☆、第195章 回京 钱琳:“你要做什么?” 三公主道:“没什么,本宫只是想叫你履行你的承诺而已。你要当着所有的面,给宝儿磕头道歉。” 钱琳怎么肯,情急之下居然伸手把三公主给推了一个趔趄。“关你什么事,快让开!” 众人全都呆了,没想到她竟这么嚣张。 萧琪也是大怒,她摆了摆手,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身高体壮的女侍卫来,比一般的女孩足足高了有一个头。却是广宁王爷为宝贝女儿物色的贴身保镖。 那人不待萧琪吩咐,大踏步地走上前,掐着钱琳的脖子就把她给拎了起来,钱琳的侍女过来解救,都被她轻而易举地推开。她拎着钱琳走到陆清岚的面前,轻轻一踢钱琳的腿弯,钱琳就跪了下来,早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萧琪大声道:“连道歉的话都不会说了吗?”声音里充满了威严。 钱琳竟然被她的威势所慑,哆哆嗦嗦地道:“我……我错了!” 陆清岚冷冷道:“钱姑娘多方散播流言坏我名声,到底是为了什么?” 钱琳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陆清岚道:“罢了,这次我也不与你计较,若是还有下次,我只得请皇上出面主持公道了。”说完扶着萧琪的胳膊道:“琪姐姐,咱们回去吧。” 三公主也丢下众人返回了帐篷,走过钱琳之时,冷哼了一声:“自取其辱!” 钱琳傻愣愣地站了起来,似乎还没弄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想到自己如此受辱,她再也忍不住,眼泪顷刻流了下来。 闺秀们见再没有什么热闹好看,议论了几句也就离开了。 帐篷里,三个姑娘嘻嘻哈哈地全都笑了起来。三公主道:“这个钱琳,还真是帮了咱们的大忙。正不知该如澄清脱宝儿身上的谣言呢。” 陆清岚道:“多亏了阿姗和琪姐姐帮忙。” 三公主对萧琪道:“堂姐,你的那个侍卫可真威风!” 一句话勾起了陆清岚的伤心事:“代云虽然没有她强壮,可是武功绝不次于她,可惜却已经葬身蛇口了。” 三公主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事后父皇曾叫十皇兄和你哥哥认真勘察了现场,并没有发现代云的尸骨,或许她跳下悬崖保得性命呢?” 陆清岚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的光芒:“但愿如此吧。” 皇帝的行营当中,如今只剩下嘉和帝和萧少珏两人。连张秀都已经退了出去。 皇帝问道:“老九,我问你一句,你这次被袭,到底是谁做的手脚,你可知道?” 萧少珏脸色一沉,道:“儿子一路逃亡,一直都有杀手尾随,好几次都差点死无葬身之地。” 皇帝用力在御案上拍了一记:“到底是谁?你告诉父皇。父皇一定替你做主。” “老二和老四”,这句话在萧少珏的唇边滚了滚,却又被他咽了回去。经过这么多事,他早已不是冲动不知事的懵懂少年了,宫廷斗争的残酷他心知肚明,他现在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就算说出二皇子来,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皇帝也未必会信,皇帝便是真信了,也未必会真个处置二皇子。 利用大皇子和二皇子平衡稳定朝局,是嘉和帝的既定方针,这一点萧少珏洞若观火。他会不会为了自己破坏朝局的平衡?若只是不痛不痒的惩处,能有什么意思?他要的是关键时候的致命一击。 萧少珏想到这些,便改口道:“儿子也不知幕后黑手究竟是何人。不过有一点,儿子深信不疑——大哥是冤枉的!儿子跌落悬崖之前曾经看到过那个驯蛇人,根本就不是大哥找来的那一个。”他根本就没有见到那个驯蛇人,可是为了洗脱大皇子的嫌疑,他故意如此说。 皇帝神色一凛:“这么说,这是有人要嫁祸给老大?”对此,他其实早有怀疑。 萧少珏跪下道:“还请父皇立刻释放大哥,恢复他的名誉,并对他进行安抚。” 皇帝道:“也罢,那你便代我去一趟偏殿,将你大哥放了。” 萧少珏道:“是!” 父子俩又说了几句闲话,萧少珏便走出了皇帝的寝宫。萧少玮就在外面等着他,兄弟两人并肩而行,萧少玮低声道:“九哥,你有没有告诉父皇……” 萧少珏摇了摇头:“没有!” 萧少玮心下一惊:“这是为何?”对于幕后黑手,两人心知肚明。 萧少珏:“萧少璟和萧少玹都是谨慎之辈,咱们手上虽有周寻这样的人证,却仍显证据不足,就算闹腾起来,怕也没有什么结果。” 萧少玮不忿:“九哥受了这么多苦,难道就这样算了?” 萧少珏语气淡淡的:“自然不会这样简单。周寻我会好生看管,进了锦衣卫的诏狱,不怕他不说实话。现在时机未到,等到了恰当时机,我自会让这一枚棋子发挥巨大的作用。” 萧少玮对九哥一向信服,便点了点头,并不反对。 萧少珏道:“你跟我一起去把老大给放喽。” 萧少玮笑道:“你忙着向老大示好,可是想要?瓜蛩?磕愦忧安皇且幌蚯撇黄鹄洗螅?醯盟?救酥?剩?皇前齑笫碌牧下穑俊? 萧少珏神秘一笑道:“我不是想倒向他,而是要和他结盟!老二实力雄厚,凭我一个人,现在还无法对付他,可加上老大就不一样了。” 两人来到偏殿。萧少瑜正在和陆清莹下棋。前阵子,陆清莹给他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萧少瑜十分喜欢,加之陆瀚在大皇子阵营的作用越来越大,大皇子对陆清莹也就愈加宠爱起来。 萧少珏大笑道:“大哥红袖添香,逍遥自在得很呢!” 萧少瑜抬头看见是他,便站起身来,有几分激动:“老九,早就听说你回来了,不过我被父皇禁足在此,不能亲自出营迎接……如今见你安然无恙,风采依旧,我也就放心了。” 萧少珏道:“叫大哥挂怀了。” 这时陆清莹也起身对着两位皇子行礼,口中称呼:“庆王,十殿下。” 本来一个侧妃,萧少珏根本就没看在眼里,可她是宝儿的堂姐,那就又不一样,萧少珏微微躬身叫了一声:“小嫂子!” 这一下倒叫萧少瑜吃惊了。萧少珏的脾气他知道,少有这么客气的。 “来,老九,老十,坐!”萧少瑜请两位弟弟围着石桌坐下,陆清莹知道他们之间有重要的事情要谈,借口去给他们上茶,带着丫鬟下去了。 萧少瑜有些感慨道:“我有重大的嫌疑,老九还能来看我,真是叫哥哥不知说什么好了。” 萧少珏道:“这件事不是大哥所为,我自心知肚明。” 萧少玮接口道:“九哥已经和父皇说清楚了,我们俩这次前来,就是来传父皇口谕的,立刻解除大哥的禁足令,恢复你的所有名誉。” 萧少瑜神色微动:“父皇真的是这样说的?” 萧少珏点了点头:“弟弟已与父皇全都说清楚了。父皇也觉得冤枉了大哥深感愧疚,立刻便命我来释放大哥。” 萧少瑜苦涩一笑:“心存愧疚?呵呵……既然心存愧疚,为何不亲自过来,却只教你们两个过来。我不相信以父皇的睿智聪颖会看不出这样拙劣的嫁祸之计……算了,说这些有什么用,经过此事,我算彻底了解了我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早已心灰意懒。” 萧少玮没想到他如此悲观:“大哥。你难道这么轻易就认输了?” 萧少瑜轻叹一口气:“父皇根本就完全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我争来争去的还有什么意思?” 萧少珏沉声道:“大哥难道不想知道这次害我、害你的人是谁吗?” 萧少瑜心中隐隐也有猜测,问道:“是谁?” 萧少珏慢慢伸出两根指头,他紧接着又伸出四根指头。 萧少瑜道:“果然是他们。你可有确凿的证据?” 萧少珏摇了摇头:“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这次根本没法扳倒他们!所以我才要来和大哥商量一下合作的事情?” “合作!” “不错!我和老十会尽全力帮助大哥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萧少瑜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老九,你别开玩笑了!” 萧少玮急道:“我们不是开玩笑!难道大哥你就甘心看着老二和老四猖狂下去,骑在咱们的脖颈上拉屎吗?” 萧少珏道:“大哥,你就算自己不愿意争,你也得为你的孩子想想,老二若是真的登上了皇位,不但咱们谁也活不成,就连你的妻儿,也全都要死!” 萧少瑜全身一震:“你说的对,是哥哥想岔了!” 萧少珏伸出手来,和萧少瑜紧紧相握,就表示两人真正订立了攻守同盟。萧少瑜对萧少珏道:“老九,哥哥向你保证,有朝一日,如果我真有造化登上那个位置,你就是我的辅政王!” 萧少珏淡淡道:“我不要做什么辅政王,我只要老二和老四付出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 兄弟两人离开偏殿,萧少玮对萧少珏道:“老大这次,似乎真的心灰意懒了。” 萧少珏听了不禁一笑:“你不要把老大想得那般简单。他能和老二斗了这么多年,还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是意志这样薄弱的人。刚才,他不过是装可怜,博得咱们的同情罢了。” 萧少玮楞了楞,叹道:“你们这些人,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多鬼心眼子!” 萧少珏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萧少珏回来的当天,萧少瑜即被释放,到了第二日,皇帝宣布狩猎结束。还出人意料地将黄玉如意赏给了大皇子。皇帝找了一堆理由,说大皇子宅心仁厚云云,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这是对大皇子名誉的一种补偿。若比起捕获猎物的多少,他和二皇子以及十皇子差得远呢。 离开京师已有两月,皇帝也不放心,当即起驾。蒋信鸿和戴统也各自返回驻地,三公主眼泪汪汪地送走了蒋信鸿。 此前虽然已经赐婚,皇帝仍表明了态度,蒋信鸿一日不成为燕王,也休想将三公主娶回燕国。但是通过三公主这层纽带,大齐已决定派兵帮助蒋信鸿夺取燕王之位了。 倒是清蕙郡主,跟随皇帝的圣驾返回了京师。自打出了那种事,清蕙郡主就一直躲在帐篷里没再露面。 一路无话,等众人回到京城的时候,冬天都已经到了。 进了城门,陆家众人便直接返回长兴侯府。张氏早都带着纪氏等人在门口迎接,亲人之间,这么久没见面,自然少不得一番契阔。 纪氏抱着陆清岚就不肯撒手了,“我的宝儿怎地瘦了?你们去了这么久,娘真是担心死了!” 陆宸解释道:“中间出了些事故,这才回来的晚了些。我不是每隔三日都会给你写信的?”陆清岚途中走失的事情,他怕纪氏担心,没敢在信中提及。 陆清娴走上前来,笑着说:“爹爹写的每一封信,娘亲都会反复看上十遍不止呢。若非如此,娘亲恐怕还要更担心呢!”陆清娴挺着个大肚子,孩子已经足月了,眼看着就要生了。 陆清岚坐上前,好奇地摸了摸她的肚子,“姐姐什么时候生?” 纪海道:“医婆说了,就在这几日。” 陆宸道:“既然如此,你还来府上做什么?真是胡闹!” 陆清娴并不怕他,说道:“产婆也让我产前多动动,况且父亲和妹妹大老远的回来,我这个做女儿的,怎么能不来迎接呢。” 陆宸又去训斥纪海道:“你也是,老是这么纵着她的性子,也不管管她。” 纪海低头受教:“岳父大人教训的是。”他爱煞了自家媳妇,当然是陆清娴指哪他就往哪冲,哪里敢有半点违拗。 陆宸见他这么恭敬,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时荣哥儿蹬蹬蹬跑了回来,一把抱住陆清岚的胳膊问道:“姐姐,姐姐,塞北草原上好玩儿吗?” 几个月没见,荣哥儿又长高了不少,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非常可爱。陆清岚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好玩儿!等你长大了,叫哥哥带你去一起狩猎。” 荣哥儿高兴坏了,“那你快给我讲讲,那里都有什么好玩儿的,有老虎吗?有狼吗?” 陆清岚在弟弟嫩滑的小脸上掐了一把,感觉到手感好得不得了。“你姐姐我这次不但看见老虎了,还看到野猪了呢……” 晚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吃饭,吃到一半,陆文廷也回来了。原来皇帝回宫安置妥当,羽林卫指挥使就给他们这些中层的军官放假,叫他们回家团聚。 这下彻底凑齐了,人人都十分高兴,连陆清岚也多喝了一盅酒。回到漪澜小筑,在墨菊和墨香的服侍下,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换上一套樱红色亵衣,陆清岚四仰八叉地躺在自家的大床上,感叹道:“终于回家了,再也不用睡草原那种硬板床了。” 正在这时,有人接话道:“你这床是挺舒服的,不过有你在床上,睡着就更惬意了。” 陆清岚差点吓出心脏病来,猛地一下掀开被子,看见里头竟然藏着一个人,只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不是萧少珏还有谁? 墨菊和墨香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这两人是怎么回事?萧少珏怎么跑到自己姑娘的床上来了? 萧少珏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吩咐道:“你们两个先出去,本王和你家姑娘有几句私密话要说。” 两人稀里糊涂地退了出去,把房门紧紧关上。 两人甫一出房门,萧少珏就迫不及待一把抱住了陆清岚。“好乖乖,可想死我了!”回京的这段时间,萧少珏成了所有人的焦点,他不敢半夜跑去和陆清岚私会,生怕坏了她的名声,加上陆文廷防贼似的防着他,所以两人虽然都在队伍之中,可也有小一个月没见了。 萧少珏每天都抓心挠肝的,这才一返回京师,就立刻跑到陆清岚的闺房里和她幽会。 陆清岚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连丫鬟也不避讳了。用力地推开他,“你怎么又来了?” 萧少珏微微一笑:“怎么,你说这话的意思是,你一点儿都不想我?” 陆清岚当然也很想他,但却嘴硬道:“不想!” 萧少珏笑道:“女人最是口是心非。来,让本王来亲亲,就知道你到底想不想本王了!”说着便把他抱在怀里,四唇相贴,驾轻就熟吻了下去。 他和陆清岚已经好久没有亲热,这一下子颇有星火燎原,不可遏制之势。直到陆清岚在他的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萧少珏才清醒过来。 陆清岚怒道:“这是我的闺房,还有两个丫头在外头听着呢。要是传出什么声音,你还让不让我活了。” 萧少珏只觉得下半身难受得厉害,“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还害羞个什么嘛……” 陆清岚气得在他的胸膛上使劲儿捶打了几下,“我可不是那等没羞没臊的,你若是想和我名正言顺地呆在一起,就上门来提亲吧。” 萧少珏摸了摸下巴:“好,我明日就叫人来提亲。” 陆清岚吃惊地看着他:“也不用那么快吧?”这才刚刚返回京师啊。 萧少珏看了她一眼:“看得见摸得着,就是吃不着……我可不想这么受罪了。” 陆清岚被他说得满脸通红:“你再胡说,我永远不理你!” 萧少珏捂着嘴笑了起来,这话都不知威胁过他多少遍了,从来也没有真实施过。“说真的,不若我直接请父皇赐婚吧,一道圣旨的事儿,何必那么麻烦。” 陆清岚断然拒绝,“不行!你这样强行把我娶走了,我爹爹和娘亲心里怎么能舒服?你若有诚意,就让我爹爹、娘亲还有我哥哥全都接纳你,否则,我就不嫁你!” 萧少珏有些无奈,“好吧,好吧,我会叫岳父岳母大人松口的。”说罢就把陆清岚搂过来,欲要亲她。 陆清岚赶忙推开他:“这里太危险了,你还是快走吧。” “危险什么嘛,你都睡下了,岳父岳母他们还能过来查房不成?” “不行,我心里总是不踏实!你还是快走吧,要是被我娘知道咱们之间有私,怕是不会答应我嫁给你的。” 萧少珏十分不愿意,但是架不住她百般恳求,只得道:“好吧,好吧。我一会儿就走,我一会儿就走还不成吗?不过,我这么久没见到你了,都想死了我了,你不能让我白来一趟吧,让我亲亲你,我立刻就走。” 陆清岚知道不让他占点便宜,他是不会这么容易就走的。只得闭上眼睛:“你快着点儿。” 半个时辰之后。 昏暗的房间里传出一声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你都亲了多久了,还不成?” “再一下,就一下!这次我保证!” “你都保证了一百遍了!” 陆清岚不由分说地拿了衣服给他穿上。萧少珏还是依依不舍地,陆清岚把他送出去,叮嘱道:“以后不要再来了,怪危险的。” 萧少珏赖着不肯走,“要不今晚还是让我陪你吧。” 陆清岚怒了:“快滚!快滚!” 萧少珏只得推开了窗户,正要穿窗而出,陆清岚忽然叫住他:“等一等!” 萧少珏以为她回心转意了,高兴坏了,“你终于想通了?” 陆清岚道:“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 “你问。” “你每次,都是怎么做到进入到我的房间里而不被人察觉的?” 两人现在这种关系,萧少珏自然不会再瞒着她了。笑道:“我带你去看看,你就知晓了。” 他给陆清岚披了一件大氅,抱着她轻而易举地穿窗而出,化作一阵青烟,瞬息间便来到漪澜小筑的后院。 陆清岚喜欢侍弄些花花草草的,便在后院开辟了一个小花园,种了不少珍惜的花木。 她奇怪道:“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 ☆、第196章 地道 花园的一个角落里,萧少珏俯身搬开一块大石,底下竟然露出黑黝黝的一个洞口。这块青石板和花园中的任何一块青石板都没有任何不同,绝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谁能想到它的下头就是一条地道。 “这,这是……地道?” 萧少珏含着笑意点了点头。“你竟然挖了一条地道直接通到我的小院里?”难怪他能随便进出她的闺房,原来是这么回事! 萧少珏道:“长兴侯府的护院也不是做摆设的,每次都翻墙而入,次数多了,总会被发现察觉,还是挖一条地道最保险。” “你真无耻!” 萧少珏洋洋得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陆清岚哭笑不得,见他对自己一直这么上心,心里又隐隐有些甜蜜。 “要不要跟我进去瞧瞧?”萧少珏邀请道。 陆清岚对这条地道也产生了几分好奇,道:“也好!” 萧少珏便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了进去。地道入口并不大,仅能容一人行走,但是走了片刻,竟越走越宽阔起来,非但如此,地道中竟然每隔数丈就悬挂着一颗夜明珠。夜明珠挥洒出柔和的光芒,因此地道里并不显得黑暗。显然萧少珏没少在这地道里费心思。以他的龟毛和对东西的挑剔程度,地道一看便知是他的杰作。 陆清岚对着一颗夜明珠看了半天,萧少珏笑道:“不用看了,这些都是真的。” 陆清岚撇了撇嘴,奇怪道:“怎么没有气闷的感觉?” 萧少珏道:“我叫人反复对这条地道进行了加宽加固,又做了许多隐秘的通气孔。所以走在里面不会感觉到气闷。” “还真是煞费苦心呐!”陆清岚揶揄道。 萧少珏但笑不语。 两人沿着地道走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前头终于显出一丝亮光,萧少珏先沿着石阶走出地道,又将陆清岚给拉了出来。 陆清岚从地道中出来,一股冷空气涌入喉中,顿时感觉胸怀为之一畅。 卫彬一直等在外头,本来萧少珏和他说的是,今天晚上就在陆清岚那里过夜,不再回来了。可卫彬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太监,萧少珏虽然叫他回去睡觉,可他还是忠于职守地守在地道口。 看到萧少珏从地道口出来,他大吃了一惊,以为自家主子是被陆清岚给赶出来了。以前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他也不以为然。没想到萧少珏回身又把陆清岚给拉出来了。 合着这是把人家女孩直接给偷出来了?卫彬真想给自家主子伸出大拇指来。 “陆姑娘安好!”卫彬急忙行礼。 陆清岚没想到他在这里,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闹了个大红脸。 萧少珏十分体贴,对卫彬道:“你先回屋,我带你主子娘娘四周看看。”把卫彬给打发走了。 陆清岚听他这么说话都习惯了,没有计较他称自己为“主子娘娘”。 陆清岚这才舒服了点儿。她好奇地四下打量这座宅子,地道里没有方向感,等到了这里,抬头一看,就看见西北方向的一座建筑群,正好就是自家的宅子。 陆清岚道:“原来是这里。这宅子是你的?”侯府东南方向有一座三进的宅子,平日里大门紧闭,似乎并没有人居住。老侯爷和陆文廷曾派人调查过,结论是此宅中住着朝中某位大官的外室,所以平日里门扉紧闭。没想到都被萧好珏给骗了。 萧少珏点了点头:“是我买下来的,有两年多了。” 这里距离侯府的直线距离不过一里,难怪每次他偷香窃玉都那般得心应手。 陆清岚又在宅子里四处看了看,因为天气冷,她穿的不多,萧少珏生怕她着凉了,才把她给送了回去。 他一直把她送到漪澜小筑后头的小花园,分手之时,他对陆清岚道:“你快些回去,莫着了凉,我明日便使人前来提亲。” 陆清岚回到自己的房间,墨菊和墨香还紧张地守在房门口,看见陆清岚从这里冒出来,震惊不已:“姑娘,您怎么……” 陆清岚摆了摆手:“什么都不要问,我今日实在是累了,先睡觉,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两人只好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两人大着胆子跟她进了房间,屋子里哪里还有男人的影子,仿佛刚才只是两人的幻觉一般。 她们服侍陆清岚在床上躺下,觉得很累,可是一时却又睡不着。萧少珏说明天就来提亲,他明天会请谁过来? 她这边辗转反侧,萧少珏从地道出来,立刻带着卫彬回到了庆王府。第二天一大早就递牌子进宫去见贞妃。 贞妃刚刚起床,还未吃早饭。听说萧少珏来了,颇觉意外。萧少珏的性子外冷内热,平日里对她这个母妃是极为孝顺的,隔三差五就会到她这里来请安,但是今天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贞妃急忙吩咐大嬷嬷把人请了进来。 萧少珏一身石青色的袍子,虽然折腾了半宿,只睡了一个两个时辰,却仍然神采奕奕,风采照人。他上前给贞妃请安,道:“儿子见过母妃。” 贞妃道:“快起来。你一大早过来,还没吃过早饭吧,陪本宫一道吃点儿。” 萧少珏道:“也好,好久没有吃到母妃宫里的吃食了,儿子还真有些想了。” 贞妃就叫人搬来一把椅子,让他坐了。 贞妃的早餐很简单,以素食为主。贞妃知道他的喜好,叫丫鬟给他盛了一碗二米粥,萧少珏喝着粥,其实根本喝不出什么味道来。 贞妃见他这幅味同嚼蜡的样子,更猜到了他有事。便道:“皇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萧少珏犹豫了一下,贞妃便一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把伺候的宫女嬷嬷们全都赶走了,这才道:“现在这里只剩下咱们母子二人,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萧少珏放下碗筷,直截了当地对贞妃道:“儿子想请母妃和外祖母说一声,请他出面帮儿子说一门亲事。” 贞妃一愣:“说亲?”她饶有兴趣地放下碗,说道:“按说你这个岁数,的确也该到了说亲的年龄了。你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萧少珏正要说话,贞妃道:“让母妃猜猜,定是那陆家的小姑娘对不对?你这么郑重其事地请你外祖母出山,是想叫她做你的正妃?”萧少珏的外祖母,是贞妃的亲娘,便是成国公老夫人。 成国公虽然不掌兵权,但如今军中大部分将领和他老人家都有交情,在军中的潜势力极大,贞妃能在后宫中过得平平安安,他老人家居功至伟。成国公夫人寇氏,更是京中的一位传奇夫人,也是出身将门,打小不爱红妆爱武装,一身功夫比成国公还要厉害,当年成国公出兵南大营,被大梁人所困,就是寇氏亲自带兵将他从敌人的包围圈中救出来,老公爷和这位女将军看对了眼,这才成就了日后的一段佳话。 贞妃是打小跟着自己的姑母长大的,所以才没有学得一身的温婉贤淑。寇氏如今年纪大了,脾气不像年轻是那般火爆,为人却极为豁达通透,在京城的贵妇圈子里享有极高的威望。 贵妇圈子里,她虽然不是地位最高的那个,可因为她和萧少珏的这层关系,萧少珏请她出面,却是最为诚心的表现。 “原来母妃早都看出来了。” 贞妃道:“你虽不是我亲生,可总归是我一手带大的。你的心思多少还是知道一些。陆家小姑娘和你同气连枝,是必然要收到你府上去的,可是若叫她做你的正妃,似乎身份有些不够……” 萧少珏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母妃,她这次救了儿子的命,对儿子有大恩,儿子不能不报答她。”两人在森林中逃亡的经历,他并没有瞒着贞妃。 贞妃道:“便是她对你有恩,也不必这般报答她呀!况且,你的婚事对你未来的大业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容不得你不好生考量。”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萧少珏直接站了起来:“母妃,儿臣心意已决,还请母妃成全。”竟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贞妃噗嗤一下笑了。“快起来!快起来!瞧把你给急的。从前我是有过让你娶清蕙郡主的意思,让你借助镇北王府的助力成就大业。不过这些日子你的表现本宫也看在眼里,你对陆家的小姑娘的确是动了真心,那我又何必苦苦逼你呢?你作为夏族这一代的掌舵人,本就有着那么大的压力,活得那么不开心,难得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对方又是那么出色的一个女孩,我自然极力成全!”她笑着拍了拍萧少珏的肩膀,“放心吧,母妃坚决支持你!” 萧少珏微窘,明白过来,刚才贞妃只是在考验他对陆清岚感情的深浅。 “母妃……” “好了你不必多说了。我即刻便发帖子请你外祖母来此一趟,把这件事告诉她,不过她一向讨厌这些婆婆妈妈的事,肯不肯答应,本宫可不敢给你打包票。” 萧少珏大喜:“只要母妃肯出面,外祖母没有不答应的。” 贞妃笑道:“就算你外祖母肯答应,你这才刚刚和清蕙郡主解除婚约,就立刻去长兴侯府提亲,给人的感觉是不是有些过于着急了?” 萧少珏道:“儿子……实在是等不及了。” ☆、第197章 生产 贞妃不由又是一阵笑。萧少珏从小就是冷心冷情的,贞妃很少见他真情流露,如今瞧着倒也新鲜。 见他急成这个样子,贞妃也不和他开玩笑,就派了自己最信任的大宫女到成国公府去把两位老人家都请过来。 萧少珏脸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便起身告辞返回庆王府等消息。 成国公和寇氏来得很快,两人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贞妃把这件事一说,两位老人家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消息传来,萧少珏大为振奋,本来是想按照约定请寇氏去长兴侯府提亲的,结果到底还是出了意外。 陆清娴要生了。 陆清娴肚里的孩子已经足月,昨日返回侯府迎接祖父、父亲等人的归来,在二房吃过饭,又睡了一觉,都还好好的。 吃过早饭之后,纪氏怕她在娘家发动,就催着她早早回去。陆清娴有些舍不得走,两姐妹几个月没见了,有不少话要说。陆清岚也催她早点回去,生孩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一家人把她送上马车,纪氏又把纪海好生叮嘱了一番,才放她回去。 一路上都是好好的,结果陆清娴刚回到婆家就发动了。纪海慌里慌张地派人去长兴侯府送信。 一时间整个二房都乱套了,纪氏急忙叫人套车,陆清岚也赶了过来,“娘亲,咱们快去看看!” 纪氏点头,陆清岚抓住纪氏的手,发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这个时代,女人生孩子就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危险性实在是太大了。陆清岚安慰道:“姐姐怀相那么好,娘亲您不必担心!” 纪氏连连念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这时管家娘子进来禀报:“太太,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陆清岚扶着纪氏的胳膊就往外走,荣哥儿也听说了,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要去瞧小外甥?” 纪氏现在心里很乱,对荣哥儿道:“你三姐姐生孩子,你凑什么热闹?” 荣哥儿拉了拉陆清岚的袖子撒娇,“六姐姐,你就带我去嘛。去雍州的时候你就扔下了我,三姐姐生孩子你可不能再扔下我了。” 陆清岚看了荣哥儿一眼,想了想道:“荣哥儿一个人呆在家里,我也不放心,叫他也一起去吧。” 纪氏这时有些没了主意,也就点头同意了。荣哥儿一声欢呼。像是过节一样,拉着陆清岚的袖子跟她一同向二门那边走去。 半路上碰见慌慌张张的陆宸,纪氏迎了上去,问道:“老爷这是要去哪儿?” 陆宸道:“娴儿要生儿了,我这个做爹爹的得去看看!”看起来比纪氏还要紧张。 陆清岚不由噗嗤笑了,将陆宸推了回去,“都是女人的事儿,爹爹你跟着掺合什么?你在家里等消息就好,姐姐和小外甥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陆宸摸了摸脑袋,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过去不合适,只得道:“一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给我送过来消息。” 到了纪府,陈氏和纪家大奶奶一同迎了出来。 陈氏道:“亲家和宝儿来了。” 纪氏顾不得旁的,张嘴就问:“娴姐儿怎么样了?” 大奶奶顾氏抿着嘴就笑了:“姨母别担心,二弟妹这才刚刚发动,还没开始生呢,好得很呢。” 纪氏和陆清岚都松了一口气。陈氏和顾氏带着她们去了产房。刚一走进院子,就看见一个身穿藏青色文士袍的青年像是没头苍蝇似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是纪海。难怪岳母大人来了也没去大门口迎接,原来是守在这里。 纪海看见纪氏来了,像是看见了救星:“娘,您可算来了。快去看看娴儿吧。”纪氏见他满头大汗,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也不由失笑,爱怜地道:“生孩子是女人的事儿,你跟着瞎操心什么呢?” 纪海道:“小婿怎能不担心?” 陆清岚见姐夫如此紧张,心里登时有几分满意。拉了拉纪氏的袖子道:“咱们去看看姐姐。”荣哥儿也要跟着去,却被纪海给拉住了,“荣哥儿呆在这里陪我。”产房是不允许男人进去的。 四个人走进去的时候,看见陆清娴正安详地躺在床上,一个嬷嬷伺候她喝小米粥,医婆、稳婆都在旁边,却个个神态轻松,有说有笑。 陆清娴见母亲和妹妹来了,笑着招呼:“娘亲,宝儿,你们怎么来了?” 纪氏走到她的身边坐下,嗔道:“我是你娘,你生孩子,我还能不来?”又安慰她道:“你放心,生孩子没有那么可怕,每个女人都要经过这一遭。” 陆清岚握住姐姐的手,心中好笑,明明娘亲比姐姐还要紧张,却反过头来安慰姐姐别紧张。 陆清娴点了点头:“我不紧张啊!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一个医婆便笑:“亲家太太,亲家小姐尽管放心好了,二奶奶这胎怀相正,孩子大小又适中,虽说是头胎,很容易生的!” 纪氏看见现场的气氛十分轻松,也略略放心下来。 陆清娴和母亲妹妹说了一阵子话,忽然皱了皱眉:“哎呦,肚子又疼起来了。” 医婆上前检查了一下,“这是又开始宫缩了,怕是要生了,各位还是先出去等着吧。”众人知道在这里也是添乱,便匆匆走出了产房。 纪海正抻着脖子往里看呢,见大伙鱼贯走了出来,急忙迎上去:“怎么样?怎么样?” 陆清岚笑道:“刚刚开始生呢,我劝姐夫还是回书房等着吧。我听人家说这第一胎生的慢,有的人甚至要生上一天一夜呢。” 纪海摇了摇头:“我不去书房,我就在这里等着。” 院子里早就摆好了桌椅,陈氏、纪氏一行人就坐在桌子后面,聊起了家常,纪海却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紧张得不行的样子。 陈氏皱眉道:“你就不能找个地方坐下来,这样晃来晃去的,晃得我头都晕了。” 纪海答应了一声,在桌子后边坐了一会儿,就又坐不住了,接着起身在众人眼前晃荡。 里边的陆清娴也终于发动了,一声声的惨叫夹杂着产婆隐隐约约的“用力”的声音。纪海听见这样的声音,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紧张得不成。 纪氏和陈氏其实都有一些紧张,就更别提没有任何生育经验的陆清岚了。 陈氏过一阵子就派一个小丫头进去打听一下消息。 产房里的人也不断进进出出,行色匆匆。纪海早就请了一名大夫在旁边的房子里坐镇,那人也是严阵以待。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盔甲英气勃勃的青年走了进来,竟是陆文廷。众人见他连便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就匆匆赶来,就知道他一定是来的很急。 纪氏奇道:“你不在宫里上值,怎么跑这儿来了?” 陆文廷来不及回答母亲的话,直接问陈氏道:“舅母,我姐姐怎么样了,我外甥生下来没有?” 陆清岚努了努嘴:“你听听不就知道了。” 陆文廷也听见了里头的声音,觉得心脏跟着抽紧了。 纪氏道:“既然来了,就先坐下吧等着吧,应该快生了。” 陆文廷依言在纪海旁边坐下,纪海对他视而不见,他已经紧张得不行了。陆文廷见他这个样子,不由“噗嗤”一声笑了。 他喃喃道:“都已经三个时辰了,怎么还没生出来。” 陆文廷拍了拍他的肩膀,刚好安慰几句,隐约间产房里传出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陆文廷的耳朵极为灵敏,一下就站了起来。高兴地道:“生了!姐姐生了!” 众人可没有他那么好的而耳力,正欲询问,一个丫头兴高采烈地跑出来,大声道:“给太太道喜,给亲家太太道喜,咱们二奶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整七斤重。” “真的?”众人尽皆大喜。 纪氏更是双手合十,喃喃道:“菩萨保佑!感谢菩萨!” 陈氏则问道:“二奶奶怎么样?” 那小丫头道:“二奶奶好得很,就是有些累。” 陆清岚见陈氏先问陆清娴,看得出她是真心疼爱姐姐。她也为姐姐高兴,便乖巧地道:“恭喜舅母,您做祖母了。” 陈氏哈哈大笑,陆清娴一举得男,她当然心中欢喜。 陆文廷也放心下来,笑着对纪海道:“姐夫,你有儿子了,你当爹了!” 纪海傻呵呵地笑了:“我有儿子了!我当爹了!”他一下站了起来,便向产房里奔了过去。众人拦都拦不住。 陈氏有些尴尬地对纪氏笑了笑,“这孩子……叫亲家见笑了。” 纪氏哪里会笑话他,她对纪海的表现十分满意。她道:“咱们也进去瞧瞧我那外孙吧。” 两人相视一笑,拉着手便往产房里走去。荣哥儿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生怕别人不让他进去。 陆文廷回头看了傻弟弟一眼,哭笑不得。便也跟着混了进去。 众人进了屋子,就看见纪海正坐在陆清娴的床边,拉着她的手,温言细语地说着什么。几个小丫头抿着嘴在一旁笑。 陆清娴躺在那里,全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虽然满脸的倦容,可是眼中却充满着幸福和满足。当娘了,那种成就感是无与伦比的。 她看见母亲和婆婆都来了,抬头叫了一声:“娘!” 纪氏和陈氏一同答应了,陆清岚走过来,把纪海挤开,自己坐到姐姐旁边,见姐姐精神尚好,便问道:“姐姐你觉得怎样?” 陆清娴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好得很,你别担心。就是有些累了。” 稳婆在一旁道:“二奶奶是个有福气的,这次的生产很顺利。”头一胎只用了三个时辰,的确是很顺利。这全赖平日里陆清娴怀相好,又注意锻炼。 陈氏这才问道:“我那乖孙儿呢?” 稳婆笑道:“田嬷嬷抱着小少爷洗澡去了。”正说着田嬷嬷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个大红的襁褓,众人就看见襁褓里包着一个皮肤红通通的小家伙,纪海第一个接过孩子,他小心翼翼地,生怕力气大了伤着了孩子,整条胳膊都不敢乱动了。“这就是我儿子?” 陈氏笑道:“你问谁呢?” 陆清娴也着急地道:“快把儿子抱过来给我看看。”她还没来得及看儿子一眼呢。 纪海献宝似的把孩子抱过去给陆清娴看,“你瞧咱们的儿子,虎头虎脑的,多好看。”那孩子虽然才刚刚出生,但是一点都不怕人。 陆清娴伸手把儿子抱过来,就是这个小家伙害自己疼了三个时辰,可她却一点不怨他,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陈氏见陆清娴眼中闪耀着慈母的光辉,接过孩子道:“你刚刚生产,好好休息吧,仔细累坏了胳膊。月子里一切都得小心谨慎。” 陈氏颠了颠,看着自己的孙子,怎么看怎么喜欢。小家伙可能是高兴了,高兴地咧嘴笑了。众人全凑过来看,纪氏笑道:“快看,小家伙笑了。” 陆清岚多会说话啊,立刻就道:“小外甥喜欢他祖母呢!” 陈氏高兴得合不拢嘴,大声道:“有赏,统统有赏。今天这房间里接生的、伺候的每人赏银二两,院子里所有仆役,每人多发一个月的月钱。”丫鬟婆子们听了人人喜形于色。 众人轮流抱了抱孩子,纪氏道:“娴姐儿也累了,咱们出去,让她好好休息吧。” 荣哥儿急了,“我也要抱小外甥,我也要抱!” 陆文廷打了弟弟的脑袋一下子,“你添什么乱,我都没抱过呢。”其实他也挺想抱抱外甥的,可是……他现在全身甲叶子,他瞧着那小东西那么柔软,生怕在咯着了他,只好作罢,现在还后悔来的时候怎么不换件衣裳。 陈氏很大方,把孙子抱过来对荣哥儿说:“荣哥儿你还太小,不会抱外甥,你就这样摸一摸他的脸,好不好?” 荣哥儿看着近在眼前的小外甥,红通通的皮肤,五官挤皱在一起,登时有些不敢摸了。陆清岚笑得不成,“怕什么,你摸摸他,没事儿的。”荣哥儿壮着胆子伸手摸了摸,回头对陆清岚道:“六姐姐,小外甥好软,好滑。” 这时孩子不知怎地竟吐了一个泡泡,就在他的小嘴边,有小米粒大小。荣哥儿兴奋坏了,“他吐泡泡了,快看!” 众人全都看到了,一起笑了起来。 陈氏跑累着陆清娴母子,就招呼众人道:“娴姐儿刚刚生产,让她好生休息,咱们出去说。”纪氏也心疼女儿,自然没有个不答应的。 一行人便出了产房。自有人帮陆清娴清理收拾,她睡下不提。 众人来到花厅里,陈氏叫丫鬟上了茶招待各位贵客。陆清娴平安生产,母子平安,她得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自然是极为高兴的。 陆文廷喝了一盏茶便起身告辞:“宫里还有事儿,我就不多逗留了,待小外甥洗三我再来看他。” 陈氏连连点头:“你快去忙吧。”叫纪海送他出去。 纪氏有些依依不舍,不过天已经黑了,也该回家了。儿子走后,便也提出告辞。陈氏笑道:“你又没有差事,何不在这多呆一两日,洗三完了,你再回去也不迟啊。” 女儿刚刚生产,纪氏也真想留下来,不过想着纪家刚得了孙子,不知有多少事要忙,还是坚决告辞,“老爷还在家里等消息呢,我若是不回去,怕他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陈氏便把他们送出府去。最不想走的就是荣哥儿,不过听说两日后他就可以再次过来参加小外甥的洗三礼了,这才硬被陆清岚给拉上了车。 一家子上了马车,荣哥儿凑近陆清岚的耳朵说道:“六姐姐,你觉不觉得小外甥长得好难看?” 纪氏也听到了,和陆清岚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陆清岚问荣哥儿,“那你还喜欢不喜欢小外甥?” “喜欢!”荣哥儿毫不迟疑。 陆清岚:“你不是嫌弃人家丑吗?” “可那也是我的小外甥,我还头一回有外甥呢!” 陆清岚道:“其实啊,你刚出生的时候,比那个小家伙还要丑!你信不信?” 荣哥儿摸了摸自己的脸,头摇得像是拨浪鼓:“我不信!姐姐骗人。”他现在可是一枚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正太,谁见了不夸一声他长得好看,小时候又怎么可能那般丑? 纪氏和陆清岚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回到长兴侯府,纪氏带着两个孩子回到正房,陆宸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虽然陈氏早就派人来报喜了,可是陆宸不听到纪氏和陆清岚讲讲女儿生产的细节,还是感觉心理不踏实。 见三人回来,陆宸道:“你们可算回来了,快跟我说说。” 陆清岚满足了陆宸的好奇心,从正房出来,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都已经快到子时了。她简单梳洗了一下,躺在床上正要睡去,忽然心有所感,往旁边看去,就见床上果然躺着一个人,正是习惯了偷香窃玉的萧少珏。 这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竟然躺在自己的床上睡着了。 陆清岚哭笑不得,他真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她用力推了推萧少珏。“醒醒,快醒醒!” 男人张开惺忪的睡眼,二话不说先把陆清岚揽入怀中,然后才埋怨道:“你怎么才回来,我在这里都等了你一个时辰了。” 陆清岚道:“我姐姐生孩子,我在姐姐家里等到现在,才回来。” 萧少珏其实早就知道了,他问陆清岚:“你姐姐那边,还顺利吧?” 陆清岚见他关心姐姐,心里一阵舒坦:“母子平安,一切顺利。”她推了萧少珏一把:“你怎么越来越过分了,居然在我的床上睡着了?” 男人嘿嘿一笑:“你的床上,充斥着你的气味,我躺在上面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他道:“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母妃已经答应了咱们的事儿。还帮我请了外祖母出面,本来打算今天下午就到长兴侯来提亲的,没想到刚好赶上你姐姐生孩子……” “贞妃娘娘她真的同意了?”陆清岚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大喜过望。她还真怕贞妃娘娘反对他们的婚事。 萧少珏点了点头,双手临摹着她脸上的轮廓:“母妃很喜欢你的,她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你放心吧。” 陆清岚点了点头。又道:“马上就是我那小外甥的洗三礼,提亲的事……还是过了洗三礼再说吧,这几日,我爹娘怕是没有心思管我的婚事。” 萧少珏埋怨道:“还要多等三天呀?” 陆清岚噗嗤一声笑了:“三天你都等不及了?” 萧少珏道:“莫说三天,我一天都等不及了。”说着在陆清岚的脸上重重地“啪”一声亲了一口。 萧少珏见她既没开口就问他怎么又来了,也没催他离开,心知她是越来越喜欢他了,含笑望着她:“你今天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 陆清岚不以为然地嘀咕道:“你反正不会有什么正事。” 萧少珏笑而不语,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包裹,示意她打开看看。 陆清岚打开看见一方砚台,就是她曾在宫里还给萧少珏的那个,“你不是叫卫彬拿去扔掉了?” “卫彬倒是个机灵会办事的,知道它将来还能派上用场就一直收着呢。” 陆清岚心潮澎湃,他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现在她有足够的勇气和他一起面对未知的将来。想想曾经的顾虑和犹豫似乎是好遥远的事了。 她感激他的坚持和付出,默不作声收下了,思量着找个机会换回去,也不知道她爹有没有发现现在摆在书房的是个赝品。 回身抱着他主动吻了上去,两人缠绵了许久,陆清岚还是把萧少珏撵走了。 萧少珏也明白,洞房花烛夜之前,他是休想和心上人真个亲热了。 ☆、第198章 出面提亲 两日后,陆家二房全体出动,去了纪府参加小外甥的“洗三”礼,这次不但陆文廷来了,就连陆宸也来了。 纪府向来低调,这次也不例外,纪氏父子只是给相熟的亲朋故旧发了帖子,来的人不多,但是气氛十分轻松和睦。 陆宸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小外孙——纪成给小家伙取名为琏哥儿。琏哥儿穿着大红的肚兜,十分活泼可爱。几日不见,小家伙五官长开了些,比刚出生的时候漂亮了好多。 陆宸亲自把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赤金长命锁给小家伙戴在脖子上,抱着外孙就不舍得撒手了,在他脸上亲了又亲。 他对纪氏道:“我也是作外祖的人了!” 洗三一般是只有女人才参加的。陆宸陪妻儿一起逗弄了一会儿小外孙,依依不舍地到前院喝酒去了。 他在前头碰见了笑得合不拢嘴的纪成,两人对视一眼,一起拱手道:“恭喜恭喜。”然后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男人们在前头喝酒聊天,女人们在后头举行洗三礼,没过多久,就有人进来禀报,后头的洗三结束了。不大一会儿喜婆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进来给众位大人观看,众人看了一圈,都觉得这个孩子壮实可爱,见了人不哭也不闹,只是瞪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四处乱看。 众人正看得稀罕,有个小厮飞跑进来,对纪成行了一礼:“老爷,卫公公来了。” 纪成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哪个卫公公?” 小厮解释道:“是庆王爷身边的卫彬卫公公!” 他正在疑惑,卫彬已经带人闯了进来。“恭喜纪大人,贺喜纪大人!” 卫彬彬彬有礼,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纪成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起身道:“卫公公驾临敝府,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卫彬虽然是个太监,但是跟着权倾四海的萧少珏,在京城也是跺跺脚,四九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纪成也不想得罪他。 卫彬笑道:“我家王爷听说贵府喜得麟儿,特意让我送上薄礼一份,还请大人笑纳。”说着一伸手,跟随他前来的两个侍从便递上来一个碧玉托盘,上头蒙着红布。卫彬揭开红布,竟是一个金项圈、一对金手镯、一对金脚镯,黄澄澄的一看就是足金的。加起来怕不有十几两,加上做工极为精美,单是这工艺水平,就值不少银子,让人一见之下便爱不释手。 纪成都有些看傻了。 卫彬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也是我们王爷的一片心意,纪大人万勿推辞。”萧少珏送这些东西,倒也应景。 卫彬说着亲自将小手镯套到琏哥儿的手脖子上,那小手镯上不但雕刻着精美的动物图案,而且每个手镯上都挂着一个铃铛,小孩子手一动,便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琏哥儿高兴坏了,咧开小嘴就笑了起来。 卫彬表现得十分谦卑,“小少爷喜欢就好。” 等卫彬放下礼物,告辞走了。纪成才和陆宸对视了一眼,奇怪道:“咱们和庆王府又没有什么交情,他怎么会给咱们送礼?” 陆宸也表示不解。 不过第二天,他就明白了。 一大早,成国公夫人寇氏就带着两个儿媳妇登门造访。她是贞妃的娘亲,在京中也是个响当当的角色,加上如今萧少珏根基日深,成国公府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老太太张氏带着三个儿媳妇亲自把她迎到睦元堂。 寇氏这些年年纪大了,脾气不若年轻时那般火爆,却还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一坐下就笑道:“老身听说府上有位六姑娘,颜色极好,能否叫上来让老身瞧瞧。” 张氏微微吃了一惊,隐隐预感到什么,便叫人把陆清岚请了过来。 陆清岚早就知道寇氏今日会来,可她真到了睦元堂,见到寇氏还是有几分紧张。 寇氏见她身穿一件刺绣镶边柿蒂纹素面小袄,下面是团花折枝花马面裙,穿得颇为素净,但却难掩丽色天成。 寇氏拉着她的手赞道:“果然是万中无一的好颜色。”便问她多大了,念过书没有,平日里有什么喜好之类的话。 陆清岚一一答应着,对答得体,礼数周到。 寇氏十分满意。“好好好!”她笑着道,“这孩子我是一见如故,真恨不得立刻把她娶回家做我的外孙媳妇。”说着褪下手腕上的一只碧绿通透的镯子,“这是给你的见面礼,你别嫌弃。” “谢老夫人!”陆清岚大大方方地收了,并未推辞。 寇氏更是高兴。她对陆清岚道:“好孩子,你先下去,我有话要和你的祖母、母亲说。” 刚才她说到外孙媳妇的时候,张氏和几个儿媳妇脸色就全变了。 这时不由有点震惊地道:“老太太……” 寇氏道:“若是陆老侯爷和陆宸陆大人在的话,也一并请出来吧。实不相瞒,老身今日前来,是为了替我那外孙说亲来的。” 纪氏有些傻眼了,“真的是……庆王爷?” 寇氏笑吟吟地说:“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外孙,除了他,哪还有旁人?”她看到纪氏脸色变了,安抚道:“放心,我外孙是打算娶陆小姑娘做他的正妃,不会委屈了她的。” 说话间,陆抗和陆宸都来了。 众人相互见礼,寇氏大大方方说明了来意。“实不相瞒,珏儿这次是对陆小姑娘真个动了心思,一道圣旨的事儿,他却拐弯抹角地请了我出面。这样也好,足以表现出我们的诚意。话又说回来,陆小姑娘这样的人品相貌才华,除了珏儿,我真想不出满京城谁还能配得上她。老侯爷、陆大人,你们就不要犹豫,答应了这门亲事,我也好回去交差。” 陆抗和陆宸父子俩对望一眼,都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萧少珏是除大皇子、二皇子外最有权势的皇子,年纪轻轻就是亲王之尊,什么样的高门贵女娶不到,竟然要娶陆清岚为正妃? 陆宸虽然步入官场,可如今也不过是正六品的小官,若让陆清岚做个侧妃,他们还能理解,可是这正妃? 陆宸道:“不是我们不识抬举,只是以宝儿的身份作正妃……恐怕皇上也不会允许。” 寇氏道:“这个陆大人不必担心,珏儿自然会说服皇上赐婚。” 长兴侯府要出一位皇子妃?想到三房的两个女儿嫁得那般,赵氏脸上已禁不住露出嫉妒的神情。 张氏已忍不住道:“这可是长兴侯府天大的荣耀……” 陆抗毕竟不是她这等无知蠢妇,咳嗽一声打断了她的话道:“此事虽说是好事,但事关重大,还请老夫人给我们足够时间好好考虑。” 寇氏笑道:“老身虽然性子急,却也是懂道理的,这样的大事自该让你们好生考虑,也罢,过几日我再来。”说毕也不寒暄,直接就站起了身。 众人面面相觑,这样的老太太,他们还是头一回见。 老侯爷和张氏亲自把老太太送出门。老侯爷便叫了陆宸去书房商议此事。 纪氏也匆匆忙忙地返回了漪澜小筑。 明知道寇氏是来干什么的,陆清岚还要佯装不知地问上一句:“成国公府老太太来做什么?” 纪氏哼了一声:“她是给你提亲来了。” 陆清岚假装吓了一跳:“真的假的?谁能请得动她老人家?” 纪氏看了女儿一眼,道:“是庆王萧少珏。” 陆清岚捂着嘴“啊”了一声。 纪氏忽然道:“你和庆王爷是什么时候有来往的?” 陆清岚连忙矢口否认:“我没有!” 纪氏叹了一口气道:“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心里想什么我多少还是能猜到一点儿。萧少珏是何等样人,满京师就没有几个不知道的,若说你和他没有来往过,他又怎么会对你这样上心,请了赐婚的圣旨之前还要先让人到家里来提亲打招呼?” 陆清岚垂下头没吱声。 纪氏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先是遣退了丫鬟们,才语重心长地说:“娘今天来找你,不是兴师问罪来的,成亲的是你自己,娘只是想问问你的意见。你觉得庆王这人,怎么样?” 陆清岚嗫嚅了一下道:“庆王他,挺好的。” 纪氏唇角勾了勾,“还说你们两人没私,从前娘问过你多少年轻的后生,你从来没替他们说过一句好话。” 陆清岚想了一下道:“娘亲,萧少珏救过荣哥儿呢,也帮过我好多次。” 这么一说,纪氏的脸上就变得柔和了不少。“庆王殿下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旁人都说他阴险狠毒,可是我瞧着长得又好,为人又有礼貌,还救过咱们荣哥儿。” 陆清岚听得心里高兴起来:“那么说娘亲是答应了?”只要娘肯答应,有她在爹爹身边吹吹枕边风,爹爹那边就定然没有问题。 纪氏点了点陆清岚的脑门:“一码归一码,他救了你弟弟,娘也不见得就非得要把闺女嫁给他。” 陆清岚真有些急了,“他不但救过荣哥儿,还多次救我!有件事我怕您担心没敢跟您说,其实在雍州猎场,要不是有他在,女儿差点儿就见不到娘亲了。” 纪氏本来起身要去和陆宸商量,听了这话又神色凝重地坐了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字不落地和娘说说看。” 陆清岚便把雍州逃亡路上的事情,拣能说的说了一些。 纪氏听到萧少珏为了救她,居然甘愿在自己的身上捅一刀,禁不住十分动容,最后竟然哭了起来。 陆清岚有点懵了:“娘亲,您哭什么?” 纪氏把陆清岚搂在怀里,“我的宝儿,真是苦了你了!” 陆清岚哭笑不得,这不是重点好吗? “娘,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您面前嘛。萧少珏待我这样,您说我……应不应该嫁给他?”话一出口,陆清岚才发现自己表现得太不含蓄,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纪氏擦干了眼泪,道:“没想到九殿下是这样一个有情有意的人。” 陆清岚充满希冀地看着纪氏:“那娘您是同意我们的婚事了?” ☆、第199章 驳面 纪氏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哇,这还没有嫁给他呢,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陆亲岚闹了个大红脸:“娘,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纪氏叹道:“本来这门亲事,我是不想答应的——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那还是亲王府,如今为了那张龙椅,皇子们争得像是乌眼鸡似的,谁能保证将来九皇子会不会受到牵连。不过像他这样长得好看,待人又真心的男子,也的确是难找了。最重要的是你喜欢……”最后她下了个结论:“若是你父亲不反对,我便同意。” 陆清岚松了口气,说服了母亲是个很好的开头。至于父亲那里,他那么疼爱自己,她总有法子说服他的。 陆抗父子俩为了陆清岚的婚事商量了好久,两人感到事关重大,一时间却又理不清头绪,不知该如何取舍。等陆瀚下衙回府,听说了这件事,不待老侯爷请他,便直接去了老侯爷的书房。 陆瀚把陆清岚嫁给九皇子的利弊一条条陈述清楚。陆清岚嫁给萧少珏,好处是现成的,九皇子如今势倾天下,长兴侯府有这样一位女婿提携,用不了多久就能跻身第一流世家的行列。 而且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政争已经渐趋白热化,九皇子已有了倾向于大皇子的意思,若是这门亲事做成了,大皇子和九皇子就成了连襟,更有助于巩固两人之间的统一战线,共同对付二皇子,必然胜算大增,长兴侯府也将免除二皇子登基被清洗的命运。 坏处当然也有。九皇子桀骜不驯,虽然直到现在未曾表现出对皇位的兴趣来,可谁也不敢说他就对那个位子不感兴趣,将来若他和大皇子闹翻了,长兴侯府很有可能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甚至四分五裂也不是没有可能。 最后他总结道:“以九皇子一向霸道的作风,就算咱们不同意这件事,怕也没有什么用处。他会想法子说服皇上赐婚,肯提前给咱们打个招呼,已经是很给面子的事了。” 陆宸和纪氏一样,对萧少珏的观感一直不错。不过讲真话,他又的确不想让陆清岚嫁入庆王府,主要的原因还是觉得皇家斗争激烈,他生怕女儿驾驭不了,过得不幸福。 因此他道:“我看还是赶快给宝儿找一门亲事,断了庆王的念想算了。” 陆瀚道:“万万不可。若真是如此,恐怕会惹恼了那个魔王,招致他疯狂的报复,到时候怕是整个长兴侯府都要吃不消。” 一时陆宸感觉进退维谷。 陆文廷消息灵通,虽然在宫里,但是家里的事情他也没有不知道的,听说这件事之后,当天晚上就回了家。在饭桌上,陆文廷义正辞严地表示:“这件事我绝不同意。” 陆清岚一听就急了,“为什么?” 陆文廷把筷子一撂,对陆宸和纪氏道:“爹,娘,你们瞧瞧。萧少珏也不知给宝儿灌了什么迷魂汤,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和他一个鼻孔出气了。要是宝儿真嫁给他了,以后眼里还哪有爹娘还有我这个哥哥了?” 他和萧少珏大概是天生的气场不和,上一世两人就是死对头,这一世也是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这小子从小就往宝儿身边凑,我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现在果然验证了我的猜测。” 陆清岚想为萧少珏分辨几句,不过看到哥哥那个义愤填膺的样子,也就闭了嘴,决定等他气消了,过几日再说。 陆清岚吃完了饭,连墨菊和墨香也没带,自己进了卧房。果然萧少珏躲进了她的床铺里头。陆清岚就知道他一定着急想要知道结果。 他见陆清岚来了,着急地问道:“怎么样,你家里的人都是什么态度?我什么时间可以向父皇请旨赐婚?” 陆清岚看了他一眼道:“你这几天不要再来我这里了。这个节骨眼上,你得好好表现才成,可千万不要叫人发现了。” 萧少珏拉着她的手道:“我这不是心里着急嘛,不然我明天再叫外祖母跑一趟?” 陆清岚哭笑不得:“哪有你这么急的?总得给点时间让我爹我娘考虑考虑。” 萧少珏迫不及待道:“你爹娘到底是什么态度,你快说说。” 见他心情忐忑沉不住气的样子,陆清岚觉得好笑,“我娘已经答应了。我爹还要再考虑考虑,不过我爹一向最疼我的,我多去求求他,他一定会答应的。只是我哥哥……他好像不怎么喜欢你……” 萧少珏听到老丈人和丈母娘两关都可以过,放松了下来。“你哥哥那里没什么。我请老十出面,做个和事佬,把之间的误会解释开也就是了。”他大包大揽地道:“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陆清岚叮嘱道:“你们两个可不要再为了我而打架了。” 萧少珏道:“你就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大不了本王到时都忍让他一点就是了。” 陆清岚听得感动,主动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王爷待我真好!” 萧少珏摸了摸被她亲过的地方,飘飘欲仙,“那我什么时候再叫外祖母过来?” 陆清岚道:“等我说服了爹爹,我会找人给你送信的。”两人商量已毕,陆清岚推着萧少珏往外走,“快走快走,要是给我爹娘发现了,怕是又要生出新的波澜。” 萧少珏十分不满:“连亲都还没亲到一口呢……”到底知道孰轻孰重,还是依依不舍地走了。 第二日正好是陆宸休沐的日子,用过早饭之后,陆宸来到自己的书房里,打算练会字。陆宸喜欢收集砚台,书法也是他的一大爱好,平日里户部政务繁忙,也还有休沐的时间,才能好好写几笔字。 这个时候有小厮进来禀报:“六姑娘来了。” 陆宸刚放下笔,陆清岚就带着墨菊和墨香两个丫头走了进来。 “爹爹您是在写字吗?让宝儿来陪您!”陆清岚笑靥如花。 陆宸扯了扯嘴角,自打女儿年纪大了,父女俩一起相处的时间就少了,毕竟虽是父女,还是要避嫌的。 这次陆清岚为什么来,他心知肚明。陆宸笑道:“正好爹爹这儿缺一个磨墨的。” 陆清岚挽起袖子来,“女儿写字不行,但是磨墨最是在行。” 就站在花梨木的大书桌旁认真地给父亲磨墨,陆宸要写字,她又十分狗腿地给父亲铺好宣纸,简直是无微不至的服侍。 陆宸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女儿的侍奉,也不点破。陆清岚在书房里陪他读书写字,整整一个上午,想尽了办法彩衣娱亲。陆宸满以为她会提一提萧少珏,帮他说两句好话,没想到她只字不提。 最后陆宸憋不住了,“宝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爹爹说?” 陆清岚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道:“我就是想陪陪爹爹,没别的意思。” 陆宸不由笑了起来,从前也不见她这么殷勤。 接下来的几天,陆清岚一有空就往陆宸这里跑,今天帮他整理公文,明天帮他收拾书房,简直是一个超级小狗腿。 最后连陆宸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宝儿,你有什么话,就开诚布公地与爹爹说。” 陆清岚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才对陆宸道:“上次,成国公夫人到府上来提亲,女儿想知道爹爹是个什么态度。” 倒是开门见山。 陆宸摇了摇头:“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为了这事儿。爹爹只问你一句,你是真心喜欢九殿下吗?” “爹……”陆清岚娇嗔一声,表示抗议。 “爹爹的眼睛不是瞎的。”陆宸道:“你看他的眼神和看别人时不一样。况且在雍州猎场,你们逃亡近一个月,日夜相处,男未婚女未嫁,产生些感情也在所难免。我只是想问问你,你有没有把利害关系想清楚。” 陆清岚忙道:“我想清楚了。”这么长时间她早就想得再清楚不过了。 陆宸无奈一笑:“你先别忙着回答。九殿下不同于一般的人,你嫁到王府,不可能像你姐姐那样,他的身边只有你一个人,到时候你能忍受得了那样的日子吗?” 陆清岚不由一窒,她还真没往这个地方想,“阿珏他不会要旁的女人的。” 陆宸道:“就算他不愿意,若是皇上干涉呢,他能反抗吗?况且皇家斗争激烈,胜负难以预料,我是怕你日后后悔。” 陆清岚摇了摇头:“爹爹,女儿和他相扶相携在雍州千里逃亡,虽说这事没几个人知道,但是别人不知道咱们也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女儿除了他已经不能再嫁给别人。”她猛地在父亲的面前跪下,“爹爹,女儿相信他的人品,他以后一定会对我好的,至于皇家的诸般斗争,女儿也有信心应付,还请爹爹成全女儿。” 陆宸也有些动容,他伸手把陆清岚扶了起来,叹道:“爹爹不是不知你的心意,若萧少珏不是皇子的身份,爹爹早就答允了。” 陆清岚眼泪就落了下来。陆宸心疼孩子,最受不得这个,松口道:“也罢,既然你心意已决,我还有什么说的。” 陆清岚这边好不容易劝说父亲松了口。萧少珏也通过萧少玮的安排和陆文廷见了面。 萧少玮邀请陆文廷和几个世家子弟去天香楼喝酒,陆文廷喜欢呼朋引伴,自然不会推辞。到了天香楼,众人酒过三巡,萧少珏居然来了。陆文廷当即就猜到了萧少珏的来意,心里很是不高兴。 萧少珏求娶陆清岚的事,并未刻意隐瞒,很快就在贵族圈子中传开了。陆文廷的好友韩茂更是直接在他耳边说:“廷之,你未来的妹夫怎么来了?” 陆文廷狠狠瞪了好友一眼:“别乱说,我妹妹可没答应嫁给他。” 韩茂道:“行了,你就别端着了,这么好的妹夫满京城到哪里找去?” 此时众人纷纷起身和萧少珏打招呼:“王爷!”“王爷您怎么来了!”“王爷一起喝一杯吧。”都十分热情。 萧少珏微微一笑:“本王今日正巧有事儿到这里来,没想到遇见各位。” 萧少玮道:“相请不如偶遇!来来来,给九哥上个大碗。” 众人便让出最中间的一个位子来给萧少珏。他也不推辞,径自坐了。很快店小二飞跑着拿过来一大碗,萧少珏道:“本王今日来晚了,先自罚三碗,以示诚意。” 今日喝的是窖藏二十年的女儿红,萧少玮执酒坛给他倒酒,萧少珏连喝三碗,十分豪气。 众人轰然叫好。这些人虽然都是簪缨之家的公子,平日里还真搭不上萧少珏,一方面因为萧少珏太忙,没有时间出门应酬,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位祖宗眼高于顶,满京城没几个人能入他的眼的。 萧少珏用袖子抹了抹嘴,大呼道:“痛快!” 一时觥筹交错,众人行起酒令。酒酣耳热之际,有人便开口问道:“请问王爷,京中传言你请了成国公府老太太去廷之家里提亲,想娶人家的妹妹,到底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顿时就有不少人起哄,“是啊王爷,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呢。问廷之他又不肯说,你给个准话呗!” 萧少珏哈哈一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王开府已久,府中正缺少一位女主人,且本王年岁不小,早到了婚配之时。陆姑娘人品、相貌、才学都是一等一的,我心悦已久……” 陆文廷听到这里,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众人轰然大笑:“这么说,传言都是真的了。” 萧少珏道:“都是真的!” “那咱们什么时候喝您的喜酒呢?” 萧少珏看了一眼陆文廷:“那就要看陆家人什么时候肯答应把女儿嫁给本王了!” 有人道:“廷之不就在跟前吗?”萧少玮这时也从中斡旋:“廷之你表个态度,我九哥这样的人物,京城十年未必能出一个,这样的妹夫你还有哪点儿不满意的,你就答应下来得了。” “是啊,是啊,廷之你就答应了吧。”众人纷纷跟着起哄。 陆文廷没想到萧少珏连“逼宫”这样的招数都使出来了,心中已是大大的不悦。 萧少珏已举起了酒杯,“陆兄,青州城咱们也曾共患难,你不喜欢我,大概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今日趁着这个机会,咱们一笑泯恩仇,可好?” 说实话,萧少珏也不喜欢陆文廷。若不是为了陆清岚,才不会低声下气至此。 他觉得他堂堂一个王爷,这样主动示好,已经很给陆文廷面子了。 结果陆文廷却不给他面子。 他直接站起身来,“十殿下,各位,我才想起来宫中还有一些要事处理,就此告辞!” 萧少玮急了:“廷之,你这是做什么?好歹给我一点面子!” 陆文廷道:“殿下,我不是不给你面子,实在是这件事关系到我妹妹的终身幸福,我不能为了攀龙附凤牺牲我妹妹。” 说毕拱了拱手,潇洒地大踏步离开。从始至终,都没有再看萧少珏一眼。 萧少珏还从来没有这样下不来台,登时脸色铁青。 “九哥!”萧少玮并不希望九哥和好友掐起来,“廷之这小子就是这么个牛脾气,你别生气,我找机会劝劝他。” 萧少珏把酒碗往桌上重重一顿,“我看这小子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天香楼闹得不欢而散,陆清岚还一点儿都不知情。 陆清岚想把说服父亲的好消息告诉萧少珏,第二日就进宫了。萧少珏虽然已经搬出皇宫在外边开府,但是东厂的办事机构却是设立在宫中的,因此他还是每日都回到宫中来办公。 萧少珏管的就是情报工作,陆清岚一进宫他就知道了。 等陆清岚从东华门进来,走到后花园的时候,就看见一棵大榕树下,某人穿着一件极拉风的宝蓝色华服站在树下装帅耍酷。 附近来来回回的宫女太监看见他站在树下,全都绕路走,可见宫中他凶名之盛。陆清岚自然不怕他,还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上去,萧少珏背对着她,似乎是在欣赏榕树的风姿。 陆清岚叫了一声:“王爷!”他才慢吞吞地回过头来,说道:“你来了。” 陆清岚看他装模作样的,觉得好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一道弧度来。 萧少珏也有些板不住了,对两人身边伺候的人道:“都下去吧。本王要单独和陆姑娘说几句。” 众人知机地远远地退开。卫彬十分聪明,更是叫人在附近拦着,不许闲杂人等通行。萧少珏带着陆清岚进了一个亭子,眼看着四周无人,迫不及待地握住她的手,“你怎么进宫来了?” 陆清岚白了他一眼:“我听说三公主病了,进来瞧瞧她。”理由都是现成的。 三公主是心病。自打雍州和蒋信鸿分开,她就无精打采的,回到京师之后,更是茶饭不思,日渐憔悴。也不怪三公主担心,雍州行猎之后不久,燕国的王位之争就陷入了公开化,蒋信游和蒋信鸿各领一支兵马大打出手。蒋信鸿回到燕国不久,根基未稳,根本就不是蒋信游的对手,节节败退,随时有可能性命不保。 蒋信鸿给未来的老丈人一连发出十几封求援信,请嘉和帝派兵救援。嘉和帝却出于这样那样的顾虑,一直没有派兵,三公主自然是忧心如焚,焦虑成疾。 这些事情,陆清岚不过是略有耳闻,萧少珏却是知之甚详。 萧少珏嘿了一声:“真不是想进宫来与我见面的?” 陆清岚啐了一口:“想的美。既然那么想见我,为何昨天晚上不到长兴侯府来找我?” 萧少珏听她满口的哀怨语气,无端端心情大爽,“不是你不许我去的吗,说是怕被你家人发现坏了咱们的大事。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陆清岚不由语塞,反应过来是一时情急说出了心里话。“就怪你,就怪你!”直接开始耍赖。 萧少珏嘿嘿直笑:“就那么想见我,一晚不见都不成?” 陆清岚撇了撇嘴:“你胡说什么,我是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萧少珏道:“今日进宫,也是为了和我说重要的话吧。”心里美滋滋的。 陆清岚哼了一声:“反正心脏长在你自己的肚子里,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萧少珏脸上笑容灿烂:“有什么话要对为夫说的,快说吧。” “我已经说服我爹爹了。”陆清岚不想他那么得意,还是忍不住第一时间和他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真的?”萧少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直接抱起陆清岚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岳父大人也答应了,这不就齐活了吗?” 陆清岚吓得尖叫一声:“快放开,这里人来人往的,叫别人看见就糟了。” 萧少珏知她脸皮嫩,不敢过分逗弄她,也就把她放了下来。 陆清岚扶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看得萧少珏眼睛都有些直了。陆清岚道:“我哥哥那边,你说你会处置,现在你和他谈得怎么样了?” 萧少珏道:“婚姻是父母之命,你哥哥又没有发言权,如今你爹娘都答应了,咱们就不用管他了吧。” “不行不行!”陆清岚连连摇头:“我从小和哥哥的关系最好,这件事他若是不点头,我总觉得有莫大的遗憾。” 她之所以这么坚持,也是有理由的。前世萧少珏和陆文廷乃是死对头,后来发展到两人啸聚近百万军队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她可不希望成亲之后,丈夫和哥哥看着彼此不顺眼甚或发展成上一世的情形。 萧少珏知道她历来对家人十分回护,倒也理解她的用心。 陆清岚道:“你上次不是说要请十皇子从中斡旋,请我哥哥喝酒的吗?结果到底怎样?” ☆、第200章 差事 萧少珏苦笑道:“你哥哥连老十的面子都不给,直接起身走人了。” 陆清岚黯然不已,“这可如何是好!” 萧少珏开解她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好好处理的,你放心好了。” 又聊了几句,陆清岚看了看太阳:“时候不早了,我该去长禧宫了。”顿了顿,有些哀伤地道:“三公主真是可怜,堂堂一位公主,竟然没有几件事是顺心的。阿珏,你也帮她多劝劝皇上,赶快出兵燕国,救救蒋信鸿吧。” 萧少珏点了点头:“你去和三妹妹说,叫她不要着急也不要上火,父皇很快就会派出军队直接参与燕国的王位之争了。” 陆清岚双眸一亮,声音里透出惊喜:“真的?” 萧少珏道:“我自会劝说老大偃旗息鼓,派兵援助燕国之事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本来援助燕国已是既定的策略,不过萧少瑜和萧少珏心里都存有顾虑,派兵出战,绕不开兵部和军方,这两个地方都是二皇子的势力范围,因此皇帝打算把出兵燕国的事全权交给二皇子处置。 他们担心一旦成功扶保蒋信鸿上位,二皇子就会威望大增,夺嫡之争中,他们便会出于下风。所以萧少瑜和萧少珏便联合起来拖延此事,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所以萧少珏一旦肯让步,大齐的军队很快就能开到燕国了。 她搓手道:“这下好了,等蒋信鸿坐上王位,三公主也可以达成心愿嫁到燕国去了。” 萧少珏哼了一声道:“事情那有那么简单,齐国一旦直接派兵参与燕国的内斗,周国定然也会派兵参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陆清岚:“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则好消息,我要立刻告诉三公主去。” 萧少珏伸手拦住她,“咱们难得见一次面,你就不能多陪陪我吗?”语气十分哀怨。 陆清岚无语,难得见一次面?最近几日是谁日日夜探她的闺房的? “话不都说完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萧少珏嘿嘿一笑:“话说完了,就让我亲一口,立刻就放你走。” “这人来人往的,太不安全了。”陆清岚立即反对。 “卫彬给咱们挡着人呢,怕什么的?”萧少珏不由分说将她圈到了怀里。陆清岚知道若不给他点甜头,今日自己休想离开后花园,只得缓缓闭上眼睛。 说是只亲一口,就是这亲一口的时间有点儿长。陆清岚带着墨菊和墨香走出亭子的时候,看见俩丫鬟的眼神怪怪的,老是往自己的嘴唇上瞥,她不由有些诧异:“我的口脂花了吗?” 就是害怕这一点,刚才她特意补过妆的。 俩丫头急忙垂下头,“没有没有!” 陆清岚觉得有些不对劲,从怀中取出小镜子照了照,见自己的下唇微微红肿,陆清岚不由脸上腾地红了。 两个丫鬟大概都猜到刚才萧少珏对她做了什么。 墨香是个直性子,见陆清岚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便问道;“姑娘,咱们还去长禧殿吗?”墨菊拉了拉墨香的袖子。 陆清岚暗骂了萧少珏一句“王八蛋”,害得自己在丫鬟跟前没脸儿。她取出口脂,在唇上细细涂抹,直到看不出来,这才作罢。 陆清岚见到三公主的时候,她正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看见陆清岚来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宝儿,你来了。” 陆清岚在她的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并无发热,怎么瞧着你精神这么差?” 婉青满面忧凄地道:“公主殿下镇日觉也不好好睡,饭也不好好吃,身体怎么能好得了?陆姑娘,殿下一向最听您的话,您帮奴婢好好劝劝她吧。” 陆清岚点了点头,“你是个忠心的。”转头对三公主道:“你这样作践自己,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是想等你自己死了,让蒋信鸿再娶旁的女人为妃,你才心里高兴是不是?” 三公主吃惊道:“宝儿,你怎么说话呢?” 陆清岚道:“反正大齐的军队很快就要开过去,说不定蒋信鸿明年就可以成为燕国的国王了,你这样,正好可以给他的新欢腾地方。” 三公主听了这样精神一振,整个人翻身坐了起来:“真的?父皇答应出兵燕国了?” 陆清岚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就把萧少珏让她带的话说了一遍,又把朝中的形势分析了一通,三公主听过之后豁然开朗,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谢谢,谢谢你宝儿。更要谢谢九哥,他虽然表面凶巴巴的,可是待我一直很好很好。” 陆清岚点了点头,萧少珏的确是心狠手辣,但是对他喜欢在意的人,却一向是极好的,若非如此,陆清岚也不会对他动心。 陆清岚道:“别人你不相信,你九哥的能力你总该放心了吧。你要想和你的蒋大哥长相厮守,给他生儿育女,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赶快好起来,明白了没有?” 三公主连连点头。对婉青道:“叫宝儿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儿饿了,你去小厨房瞧瞧有没有现成的点心拿一碟子来。” 陆清岚高兴地摸了摸她的头道:“这样才对嘛。” 十月二十,皇帝降下谕旨,将清蕙郡主戴彦珺指婚给八皇子萧少珉,婚期定于明年的三月间。紧接着萧少珏说服萧少瑜,大齐终于派出一支三千人的精锐部队奔赴燕国,以帮助蒋信鸿武力夺取燕王之位。 二皇子阵营普遍瞧不起燕国军队的战斗力,认为大齐兵锋一至,燕国军队必望风而逃,拿下燕国都城轻而易举。因此人人都希望能够当上这支军队的指挥官,到时候天大的功劳唾手可得。 经过一轮博弈,最后二皇子的舅舅,钱皇后的大哥安平侯钱通被封为总兵官,取得了这支军队的指挥权。为了确保此次远征的胜利,在二皇子的请求下,素有的军械、粮草和棉服等物资都有兵部直接供应,其他各部不得插手。 陆清岚回到长兴侯府,一直在等萧少珏说服陆文廷的好消息。结果没等来萧少珏劝服陆文廷的消息,倒是等到了皇帝指派陆文廷出差的消息。 原来是衡州出事儿了。 自打谈绍元成为衡州总督,在衡州干得风生水起,连续上表奏告朝廷,说是在衡州发现“赤兔”“嘉禾”等祥瑞,衡州下辖的各府、县官员也纷纷上书,说谈总督宵衣旰食,在衡州兴修水利,鼓励农桑,干了很多实事。今年秋天,谈总督更是发来奏表,说是今年的粮食大丰收,比去年多收了三分之一。嘉和帝大为高兴,在朝堂上多次表扬谈绍元,说他是难得一见的能吏,号召官员们向谈总督学习。 因为谈总督是二皇子的人,萧少璟也因为荐人有功,多次得到皇帝的口头表扬。 谈总督牛皮吹得震天响,可到了向南大营输送粮草的时候,却百般推脱。一会儿说骡马车辆不够,一会儿又说境内匪祸横行,担心粮草被匪徒抢走,总而言之该输送的粮草迟迟不肯送去南大营。 欧阳大统领再三再四向朝廷申诉,言道南大营已经开始断粮,自己东挪西凑弄到的一些粮食,根本填不饱兄弟们的肚皮。粮食若是再不运到,他弹压不住,南大营怕是要发生兵变。 衡州物产丰饶,是大齐最为富庶的几个州之一,因为和南大营紧挨着,南大营的所有军粮一向都是由衡州供应的,本来衡州每年还要向京师供应粮食近百万石,为了这个,嘉和帝特意免去了此项供应。 嘉和帝心里不由生疑。可是他派去衡州的巡查御史,也人人都说谈总督的好话,似乎粮食没有运过去,真不是谈总督的问题。 自打上次在青州碰到李玉借粮,萧少珏便对衡州的事情有所关注,他着意加强了衡州锦衣卫和东厂的力量,部署了大量的密探,打听回来的消息触目惊心,令人震惊。 萧少珏一面搜集谈绍元的黑材料,一面却并不急于向皇帝揭露他。谈绍元区区一个总督,根本没放在他的眼里,打击谈绍元并不是他的真正目的,他一直在等萧少璟出手帮助谈绍元收拾烂摊子,到时候人赃并获,就可以给萧少璟狠狠一击。 皇帝对于衡州之事迟疑不决,便找来萧少珏商量。自打萧少珏掌握了情报机构,获得的情报数量和可靠性都成倍增长,皇帝对他也是越来越依赖,渐渐让他参与了国家最核心事务的决策。 萧少珏给皇帝提了一个建议,派出一个督粮官,以督送粮草为幌子,深入到衡州去实地查探一下衡州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然后再做具体的打算。 皇帝要萧少珏提供一个人选,萧少珏推荐了陆文廷,并建议让他带一千名羽林军前往,以保障安全。 上次在雍州陆文廷救下萧少珏,立了大功,皇帝已经看在眼里,对陆文廷愈发欣赏。之所以一直没有给他升官,是想磨一磨他的性子。这阵子观察下来,他并没有因为此事而心怀不满,还是尽职尽责地做好本职工作,嘉和帝对他十分满意。 因此萧少珏一提到他,嘉和帝几乎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皇帝就叫张秀去传陆文廷进来。 ☆、第201章 上门 陆文廷正在建始殿门前上值,张秀匆匆忙忙地找到他,“陆将军,皇上要见您,您快些跟咱家走一趟吧。” 陆文廷吃了一惊,一面匆匆跟着张秀往大殿内走去,一面低声问道:“张总管,不知皇上叫末将前往,有什么吩咐?我这心里也没个底,您能否透露一二给末将知晓。末将定不忘您老人家的大恩。”说话间便将一张银票塞了过去。 张秀毫不客气地把银票收了起来,暗道孺子可教,难怪年纪轻轻就混得风生水起,连皇帝都那么喜欢他。 张秀道:“若是咱家没猜错,将军这次怕是有重要的差事要领了。皇上这般看中将军,您可千万不能叫皇上失望啊!” 陆文廷忙问:“是什么差事,张总管能否提点一二。” 张秀吐出两个字:“衡州……”便再无其他。 陆文廷全身一震。衡州的事最近闹得沸沸扬扬,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陆文廷进入建始殿,看见萧少珏也在场,就不由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见礼已毕,皇帝对他道:“陆卿,现在有件对朝廷来说十分紧要的事情,命你去做,但是有一定的危险性,不知你敢不敢去。” 陆文廷心知肚明他要说的是件什么事,大声道:“皇上对微臣有知遇之恩,皇上但有吩咐,微臣定尽心竭力以报皇上,死而后已。” 嘉和帝哈哈大笑:“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朕即刻便封你为羽林卫千户,兼任衡州安抚使,带领一千名精锐羽林卫奔赴衡州督运粮草。你到了衡州之后,给朕查清楚。朕给你秘折之权,衡州到底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密报给朕,听明白没有?” 千户是实打实的正五品官职,又是保护皇帝安全的羽林卫,地位更是崇高,此前陆文廷为正六品,升迁速度已经算是坐了火箭了。因此连忙道:“陛下,微臣寸功未立,不敢平白受封,还请陛下收回成命,等微臣将差事漂漂亮亮地办完了,您再让微臣做这个羽林卫千户。” 嘉和帝道:“你不必推辞,当初你在雍州救了老九的性命,本来就该封赏。这次不过是给了你应该得的东西,有了一定的身份地位,也方便你外出办差,你就不要推辞了。” 陆文廷这才道:“谢皇上恩典,微臣定不辜负您的厚爱,尽快将衡州之事调查清楚。” 皇帝面露满意之色:“具体的细节,你下去与老九好生商量,过几日给朕写一份折子上来。事不宜迟,朕给你五天时间准备,即刻便要出发。” 陆文廷点头,大声道:“微臣明白。” 皇帝摆了摆手:“好了,你们下去吧。” 萧少珏和陆文廷两人便出了建始殿。萧少珏微笑道:“陆大人,随本王去东厂衙门坐一坐吧。” 陆文廷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萧少珏抱着肩膀,道:“你说什么,本王怎么听不懂?” 陆文廷道:“你想娶我妹妹为妃,我一直不肯答应,你便想出这个法子,将我调离京师,对不对?” 萧少珏道:“你想得太多了,朝廷大事,本王岂会当作儿戏?” 陆文廷见他不承认,也懒得和他多说。皇帝只给他五天时间收拾,他从东厂衙门出来,就急匆匆地回到长兴侯府。陆抗和陆宸听说了皇帝派他到衡州出差的事情,喜忧参半。 喜的是他升了官,做了千户。忧的是他要调查的人不是一般的人物,乃是封疆大吏,后面又有二皇子给他撑腰,这样的人物岂是好惹的,搞不好就会发生危险。 不过皇帝的谕旨既然已经下了,是断然不能违背谕令的,纪氏急急忙忙给他收拾行李。陆文廷则直接找到了陆清岚。 陆清岚也听说了这件事:“哥哥,你真的要去衡州?”她心里担心不已。前世差不多也是今年这个时候,匡朋义主政衡州,搞得衡州歉收,农民起兵作乱,闹出了很大的乱子,最后大皇子受到牵连,成为他倒台的直接导火索。 陆文廷点了点头:“皇命已下达,哪还有假?” “那你千万要小心。”陆清岚犹不放心,“我听说衡州现在局面很乱,你要多带些家丁过去,把府里所有的家丁都带去吧。” 陆文廷笑道:“皇上答应拨给我一千名羽林卫,都是一等一的精锐,很多都是我亲自训练出来的,还要家丁做什么?再说侯府也需要家丁护院保护你们。” 见陆清岚还要说话,陆文廷道:“你就别瞎操心了。我知道如何保障自己的安全。倒是你,一定要小心萧少珏。” 陆清岚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你怎么又扯上萧少珏,你们两个在青州守城不是配合得挺默契的吗,你怎么就那么不喜欢他呢?” 陆文廷道:“一码归一码。这小子没安好心,我觉得这次皇上命我去衡州,就是他搞得鬼,他想把我支开,免得我破坏你们两个的亲事。” 陆清岚瞠目结舌:“不会吧?” 陆文廷道:“反正我警告你,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千万不能嫁给他。” 陆清岚不由头痛不已。这俩人是八字相克还是怎地,怎么就合不到一块来呢。 陆清岚不想再和他谈萧少珏的事,再三叮嘱他小心再小心。陆文廷嘴上虽然答应着,但是陆清岚看得出他并未听进耳朵里去。 陆文廷最后吭吭哧哧地道:“皇上只给我五日时间,时日无多,我马上就要出发。有些事情,我还想和……” 他还没说完陆清岚就笑了,“你想和琪姐姐见面是不是,你为何不直接去广宁王府?” 陆文廷嘿嘿直笑,搓着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未来的岳父,对琪儿管束极严。如今我二人已定下婚期,他是不会允许琪儿和我见面的。” 两人的婚事定在明年的六月,在陆文昌和薄倩如之后。 陆清岚拍了拍手道:“我明白了,我马上发帖子,请琪姐姐明日到咱们府上尝尝我亲手做的桂花糕。” 陆文廷大为高兴:“还是妹妹最疼我!” 当天晚上陆清岚就把帖子送去了广宁王府。自打萧琪和陆文廷定亲之后,为了避嫌,萧琪就很少去侯府了。不过广宁王府消息灵通,萧琪也知道陆文廷要去衡州,此行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她也就顾不得外头的议论,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到了长兴侯府。 陆清岚亲自到二门迎接萧琪,见面难免揶揄两句:“琪姐姐今日来得可真早!” 两人来到漪澜小筑,萧琪顾不得害羞,急急问道:“陆三哥去衡州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陆清岚道:“我所知有限,等会我哥哥来了,你还是亲口问他吧。”又笑道:“我本想先和你叙叙旧,可见你急成这个样子,还是先把我哥哥叫来你们见面吧。” 说罢吩咐笑嘻嘻站在一旁的墨香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前头把三爷请过来,就说他的亲亲未婚妻来了。” 陆文廷来得极快。他一看到萧琪就两眼冒光,眼中再看不到旁人。 陆清岚起身道:“我去瞧瞧小厨房里的桂花糕做的怎么样了,哥哥,你帮我招呼好琪姐姐。”冲着自家哥哥挤了挤眼睛,就找借口溜了。 屋里的丫鬟早知机地全退了下去。 “琪妹妹!”陆文廷心情激荡,一把抓住萧琪的手道:“好久没见到你,可想死我了!” “陆三哥,你别!”萧琪又羞又窘,用力将手向外抽了两次,都没有抽出来,也就任由他握住了。 “琪妹妹,这么久了,你有没有想我?” “嗯!”萧琪轻轻垂下臻首。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陆文廷心里甜丝丝的。“等我从衡州回来,咱们就成亲。” “婚期不是定在六月吗?” “我等不及了,我和爹娘说一说,看能不能把婚期提前。” 萧琪嗔道:“都是定下来的事,哪里能说改就改的。” 陆文廷一想也是。 萧琪又道:“我问过我爹爹了,衡州情况复杂,你到了那儿,可一定要小心,就算差事不成,也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别让我在家里牵肠挂肚的。” 别看陆清岚叫他小心他听不进去,萧琪这一说,他可就听进去了。“你放心吧,我身边有一千羽林军精锐呢,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陆三哥,你先把我的手放开,我拿样东西给你。” 陆文廷这才放开她的手。萧琪叫了她的丫鬟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包袱。 陆文廷充满期待地问:“这是什么?” 萧琪含羞解开包袱,露出一双缎面软底的靴子。陆文廷两眼放光道:“这是给我做的?” 萧琪道:“我绣活做的不好,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做出这双靴子,你穿上试试合不合脚?” 陆文廷看见靴面上精美的刺绣以及靴子底部细密的针脚:“你的手艺,便是我们府上手艺最好的绣娘也有所不及,这还叫不好?” 萧琪微微垂头:“陆三哥喜欢就好。快试试!” 陆文廷急不可耐地把鞋子踢掉,换上心上人送给他的新靴子,高兴地道:“很合适!而且鞋底软硬正好,走起路来十分舒服。谢谢你,琪妹妹!” 萧琪见他喜欢也十分高兴,低声道:“我只希望,你穿着我送给你的鞋,平平安安地回来,娶我过门……” 陆文廷再也忍不住,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 数日后,陆文廷带领一千名羽林军离开京师。 萧少珏自以为他的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很高明,陆清岚却有些生气。这几天她一直在等他,可他却不知在忙什么,始终未曾出现。 直到陆文廷出城这一晚,他才终于出现了。 这晚陆清岚正在屋里看书,忽听得窗户咯吱一声响。她心里一动,抬头看时,就见萧少珏正蹲在窗棂上冲着她笑。 陆清岚想也没想,抓起一个枕头就扔了过去。 萧少珏潇洒地将枕头抓在手里,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笑嘻嘻地走过来,“这是谁这么没有眼色,敢惹我家宝儿生气!” 陆清岚白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我让你劝我哥哥,你倒好,为了图省事,直接把他派到衡州那种虎狼之地去了……” 萧少珏早就猜到她会不高兴,耐着性子解释道:“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你哥哥可是兼任了安抚使的职责,那是中央派去巡视地方的官员,况且他又是父皇身边的侍卫,此行一定程度上是代天巡狩,就算是谈绍元也不敢对他不敬,在衡州谁敢给他不痛快?” 陆清岚说出了她的顾虑:“衡州是产粮大州,却迟迟不肯向南大营运送粮草,定是那谈绍元在衡州搞出了乱子,导致粮食歉收。可谈绍元一向是二皇子手中的‘模范总督’,这么大的窟窿,他一直捂着掖着,我哥哥到了那里,查是不查。查出来得罪谈绍元和二皇子,查不出来,辜负皇上的信任。他再怎么受宠,不过是一个五品的小官,能和二皇子、谈总督对着干?你这分明是把他架到火上去烤。” 萧少珏眼睛一亮:“你小小年纪,对朝局的把握,竟比积年的老吏还要精到。你反正早晚是要嫁给我的,我和老二之间如今已经势成水火,连表面的和睦都不存在了,你哥哥知道该怎么选择的。何况,风险大,益处也大。衡州的盖子一旦揭开了,你哥哥将名震天下,富贵险中求,日后他说不定要谢我呢。何况,我已经增派了锦衣卫和东厂的番子紧急增援衡州,再不济保住你哥哥的性命是无碍的。” 陆清岚来了精神,“真的?我哥哥真的会没事?” 萧少珏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我便是害谁,也不敢害你哥哥不是。难道我不怕你一气之下不肯嫁给我了吗?” 陆清岚“哼”了一声:“贫嘴!” 萧少珏见她火气消了不少,打蛇随棍上道:“如今咱们的事儿,你爹娘都同意了,你哥哥又被我支开了,正好趁此机会将咱们的事情定下来吧。” 陆清岚闻歌弦而知雅意,“你打算再到侯府来提亲?” 萧少珏点了点头:“你看明天成不成?” 第二天又是休沐日。 一大早小厮就飞跑着到睦元堂来禀报:“老侯爷,老太太,成国公夫人又来了。”小厮喘了一口气道:“跟着她一起来的,还有庆王殿下。” 啊?两夫妻对望了一眼,一起想到,这位看来是等不及了,竟然亲自来了。 不过庆亲王殿下大驾光临,他们也不敢怠慢,带着陆瀚、陆宸、陆晔以及冯氏、纪氏、赵氏一大家子迎了出来。 就见萧少珏穿着一件淡紫色的锦袍,头上以金冠束发。全身上下的每一处细节都经过了精心的修饰,他执掌大权才一两年,皇家优雅贵重的气息中混合着上位者睥睨天下手掌乾坤的霸气,加上那英俊绝美的容颜,无论站在哪里都是全场绝对的焦点。 陆抗带着一家子就要给萧少珏行礼。“不知庆王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萧少珏赶忙上前扶起陆抗:“老侯爷快请起,您是朝廷重臣,更是我的长辈,受您一礼不是要折煞我嘛,快请免礼。”他不但对老侯爷十分客气、优容,更是亲手把陆瀚、陆宸等人全都扶起来。他道:“我今日是陪着外祖母,以晚辈身份拜见长辈来的,各位千万不要见外,礼数太多就显得生疏了。” 陆抗和陆瀚都见过萧少珏平日的行事风格,那绝对配得上“眼高于顶、嚣张跋扈”八个字,督抚大员、封疆大吏在他面前也都乖巧得像是一只小猫似的,就是内阁的诸位阁老见到他也都是客客气气的,今天他这么“平易近人”,让大家好一阵子不习惯。 陆宸和纪氏却又是一种感受,他们注意到萧少珏在众人面前甚至自称为“我”,连“本王”都不说了,可见他求娶陆清岚的诚心。 “什么,萧少珏他自己也来了?”此时陆清岚正呆在漪澜小筑,听说这次上门提亲,他竟然厚着脸皮自己来了,也是一脸懵逼的表情。 此时一行人到了睦元堂。陆晔、冯氏和赵氏和此事关系不大,识趣地退了下去。屋子里就只剩下了陆抗、张氏、陆瀚、陆宸和纪氏几个人。都是有资格对陆清岚的婚事发表意见和参与决策的。 寇氏是个直脾气,没等张氏开口同她寒暄就直接了当地道:“老侯爷、老太太,老身二次到访,想必各位也知道此来的目的。上回咱们说起要把我这外孙和府上的六姑娘结个亲,也不知你们考虑的如何了?实不相瞒,六姑娘真是个可人疼的,老身十分喜欢。希望能早日把她娶回去,帮我这外孙传宗接代呢!” 众人的目光一起落在萧少珏身上。他是事主,却不避嫌疑,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便是有话,也说不出口了。 寇氏似乎觉察到了众人的心思,对萧少珏道:“小子,要不你先回避回避?” 萧少珏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怎么说这件事与本王也有着莫大的关系,本王在此旁听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您说呢,老侯爷?” 老侯爷连忙道:“无妨!无妨!”别看他现在客客气气的,陆抗知道这小子根本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他要是恨上谁了,把别人整到诏狱了,安上个罪名毒打一顿,那就是分分钟的事,所以犯不着为了这么点儿事得罪这个活阎王。 萧少珏拱拱手:“老侯爷通情达理。” 寇氏摇了摇头,对外孙这种做法表示无奈。她对陆抗道:“老侯爷,您考虑了这么久了,到底是怎么个想法?您也不必顾忌什么,咱们有什么说什么,买卖不成仁义在!” 寇氏从小舞枪弄棒,文化不高,说出来的都是大实话。 萧少珏的目光就落在老侯爷的身上。陆抗觉得他那两只眼睛贼亮贼亮的,那目光像是要在他的脸上融出两个洞来似的。被他这么看着,就算是不同意这门亲事,他也有些说不出来了,陆抗便干脆打起了太极:“老二和老二媳妇是六丫头的父母,六丫头的婚事还是该他们两个拿主意。” 萧少珏对这个回答表示满意。不等寇氏说话,他直接就问陆瀚,“那陆大人的意思呢?”说实话陆家这么多人,萧少珏最看重的就是这个陆瀚,年纪不大,却极为老奸巨猾,深谙为官之道,组织协调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厉害,如今已是公认的大皇子党的核心人物。 陆瀚本来是有些话要说的,不过连陆抗这个正牌的祖父都撂挑子了,他这个杂牌子的伯父还能说什么呢,他道:“父亲说的是,这事还是该二弟和二弟妹拿主意。” 萧少珏早就从陆清岚那个“小叛徒”的口中得知了陆宸和纪氏的心思,此刻一颗心彻底落到肚子里。 他完全主导了这次提亲,直接跳过张氏,她的意见连问都不问。因为他知道张氏和二房的关系十分恶劣,那么她的意见对他来说等于没有,所以干脆省了这把子力气。 张氏心里憋闷,可是人家是皇上的儿子,手握重权的亲王,她也不敢说什么。 萧少珏拱了拱手,对陆宸和纪氏的态度又是不同,客气中更透露着一丝亲近:“陆大人、伯母,我和宝儿的亲事成与不成,就等着您二位的一句话了。” 本来以为陆宸会点头答应,没想到他却说了这么一句话:“下官有几句话想与王爷单独聊聊。不知王爷能否移驾到我的书房?” 萧少珏点了点头,直接起身:“陆大人请。”陆宸告罪一声,带着萧少珏去了自己的书房。 书房里,二人分宾主坐下,小厮奉上香茶。萧少珏有些急不可耐地问道:“陆大人有什么话要吩咐,请说吧。” 陆宸客气地道:“王爷,我陆宸虽然有四个孩子,但是每一个我都爱若珍宝,从来没想过要用女儿的婚姻为我的仕途铺平道路。” 萧少珏点了点头:“陆大人的高风亮节,这一点小王完全相信。” 陆宸不疾不徐地说道:“本来我真是不希望宝儿嫁到王府里去的,不是我瞧不上王爷,而是我不想宝儿卷入皇家那个是非之地,整日不得安宁。不过雍州狩猎,你们千里逃亡,你多次救下宝儿,她对你心存感激,我看在眼里,她也曾向我表露心意。我也尊重她的选择。不过,我这个做父亲,还是要把好最后一道关……王爷,有几个问题我想先问清楚,请你如实回答我。” 萧少珏见他语气郑重,也肃然道:“您问吧。” 陆宸:“王爷能不能保证,宝儿嫁到王府之后,能一心一意对她好,让她永远幸福。她是我最疼爱的孩子,我绝对不能看着她受苦。” ☆、第202章 赐婚 萧少珏想了想道:“我若是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您,才是说明我没有诚意。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证,至少我会尽最大努力让她高兴快活,不让任何人欺负她,不让她受到任何委屈。” 陆宸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接下来的话,本不该我问,但是宝儿面皮薄,性子又高傲,我怕她是不会向王爷提出来的。所以……就当我替她问这个问题:王爷贵为亲王,按制当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侍妾不定数,我想请问王爷,侧妃和侍妾可有了心仪的人选,什么时候入府……” 他问得很委婉,萧少珏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笑道:“陆大人这么多年来,只守着伯母一人,并无三妻四妾美色环绕,日子却过得和和美美,十分顺心。宝儿的亲姊嫁给纪大人的次子探花郎纪海,纪探花也盟誓终身不纳妾。我虽是亲王之尊,但也并不喜那莺莺燕燕的女色,请您转告宝儿,我愿效仿陆大人和纪探花,此后只守着宝儿一人过活。”他有一个陆清岚就够了,旁的女人又怎么能入得了他的法眼,他之前本来就打算只守着她一个人过活的。 这正是陆宸想要的答案,原本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问一句,没想到萧少珏竟然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下来。陆宸十分高兴:“多谢王爷的坦诚相告,下官再没有问题了。” “那么……”萧少珏期待万分地等着答案。 陆宸微笑道:“若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反对,王爷随时可以将宝儿的庚帖拿走。”他之前已经和纪氏通过气了,他的答复也代表了纪氏的态度。 萧少珏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他站起身来,一揖到底:“谢谢伯父成全,我日后定会好生照顾宝儿,不会叫您失望的。”一下子连称呼都变了。 陆宸面带微笑地扶他起来。这件事总算尘埃落定,他也松了一口气。 陆宸答应将宝贝女儿嫁给庆王爷的消息很快就在府中传遍了。彼时陆清岚正在漪澜小筑焦急地等待消息,墨香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大声道:“姑娘,答应了,老爷答应了!” 陆清岚喜出望外,却还勉强保持着一点矜持:“答应什么了?” “老爷答应把您嫁给庆王殿下了。” “真的?”陆清岚欢喜不已,一下站了起来。 “恭喜姑娘,终于心愿达成。”墨菊也在一旁含笑道。她们主仆朝夕相处,自然知道陆清岚对萧少珏早已情根深种。而且两人一直这样偷偷的幽会,陆清岚若是不能嫁给他,那种状况将会不堪设想。 陆清岚再也不掩饰,大大的笑容浮上了脸颊。 萧少珏陪寇氏离开长兴侯府,寇氏见他兴奋莫名的样子,不由有些好笑。他这个外孙别看表面看起来颇为凶暴,但是城府其实很深,她还是头回见他这样心思外露的。 “就那么高兴?”寇氏道。 萧少珏道:“多年心愿一朝达成,自然高兴!” 窦氏忽然笑了起来,“我就说你小子,原来是惦记人家小姑娘很多年了。” 萧少珏但笑不语,窦氏再怎么聪明,也绝对想不到,他从八岁开始,命运就和陆清岚紧紧联系在一起了。 萧少珏一直将窦氏送回了成公国府,内心的兴奋之情还是难以抑制。想要找个人分享,可他除了手下,就是敌人,朋友根本就没有几个。找陆清岚吧,现在时辰尚早,也不方便潜入侯府。 萧少珏把心一横,干脆去宫里,求皇帝给自己赐婚。今日便把这件事定下来。 本来应该找个皇帝心情好的时机去说这件事,成功率会大一些。不过萧少珏实在是心急如焚,连一分一秒都不想再耽搁了。 萧少珏进入皇宫,直接去了建始殿。发现钱皇后也在,她身边坐着一个身穿玫红色袄裙的少女,长得明眸皓齿,十分漂亮,正是钱琳。 钱琳一看见挺拔英俊的少年走进来,目光就黏在他的身上,再也离不开了。她平日里没少纠缠萧少珏,萧少珏对她简直深恶痛绝,避之唯恐不及,直接无视了她的目光。 见礼已毕,张秀亲自搬来一把椅子,让萧少珏坐在嘉和帝下首。 嘉和帝看着他,目光温和:“老九,你来的正好。朕与皇后正在说你的事呢。” 萧少珏的目光落在钱皇后的脸上,目光变得森冷起来,淡淡道:“母后忙着八哥的婚事,还要操心儿臣,真是辛苦。” 钱皇后见他不阴不阳的,也搞不清楚他说的是不是反话。依然笑容满面道:“老九,你们兄弟几个年龄相差不大。如今你前面的几位哥哥均已指婚,只剩下你和老十两个亲事还没有着落。本宫是你的母后,自然该多费些心思。” 萧少珏勃然变色,老二前头差点害了自己,这个仇还没报呢,皇后又想插手自己的婚事? “父皇……” 皇帝摆了摆手:“且叫你母后把话说完!” 钱皇后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陛下这么多儿子中,就数老九皮相最好,又是个能干的,自打执掌了东厂和锦衣卫,陛下对你也是越来越倚重了,老二更是没少在本宫的面前夸奖你,说你办差日渐老道,将来必成国家股肱之臣……”先是把萧少珏很好地夸了一通,然后话锋一转,对嘉和帝道:“陛下,老九这般人才品格出众,在京师找一个和他匹配的姑娘可十分不容易呢。” 嘉和帝点了点头,“朕也深有同感。” 钱皇后道:“好在,本宫总算找到了一个。便是琳儿……”她用手一指钱琳,钱琳微微垂头,装出羞涩状。 萧少珏嘴角已经毫不掩饰地挂上了一丝冷笑。 钱皇后假装看不到:“……琳儿是本宫侄女,不是本宫向着自家人说话。琳儿不但模样生得好,而且性子柔顺,琴棋书画不敢说样样精通,却也是样样都能来上几下的。如今老九可是堂堂亲王之尊,可不是随便哪个破落户人家的女孩就能做得了正妃的,也只有琳儿这样出身的,才配做他的正妃,您说是不是皇上?” 竟想把钱琳嫁给萧少珏做他的正妃。 嘉和帝意味深长地看了萧少珏一眼,模棱两可地道:“钱琳的确是个不错的姑娘。可这样的大事,还要问过老九自己才成。” 钱皇后脸色微变,她本想搬出皇帝来,把这门亲事促成。雍州猎场事件之后,萧少珏和二皇子的敌对已经公开化。萧少珏和大皇子联手,二皇子即便根基深厚,也吃不消,在朝中几个重要官职的争夺上,彻底落了下风。 他和钱皇后两人一商量,决定想法子把钱琳嫁给萧少珏,通过姻亲关系缓和两人之间的矛盾。实在不成,也可以命令钱琳监视萧少珏,所以皇后才急吼吼地把钱琳直接带到皇帝跟前来。 萧少珏直接拒绝道:“钱姑娘如此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的人物,儿臣怕是消受不起,还是请母后为她令择佳婿吧。” 钱皇后没想到他当着皇帝的面前,竟然拒绝得这么彻底,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钱琳原本娇羞的面庞上,此刻却是血色褪尽,这样送上门来,又被直接拒绝,她的脸面算是彻底丢尽了。 钱皇后忍受不住,含沙射影地发作道:“好好好,如今你是翅膀硬了,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 嘉和帝总是要维护钱皇后的面子,道:“老九,这是怎么跟你母后说话的?” 萧少珏猛地起身跪了下去:“父皇,儿臣本与那镇北王府清蕙郡主定亲,是八哥做了那等不堪之事,抢了儿臣的未婚妻。如今皇后娘娘问都不问儿子一声,就想把她的娘家侄女塞到儿臣的府中……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八皇子之事,钱皇后理屈在前,如今再插手萧少珏的婚事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嘉和帝见儿子憋得满脸紫胀,全身颤抖,不由十分心痛。他素来知道这个儿子的脾气,从来不会逆来顺受,你给他多大压力,他就会有多大的反弹。所以他今天冲撞钱皇后,嘉和帝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而他这种性子,嘉和帝不以为忤,反而很是喜欢。 他却不知道,萧少珏并非没有城府,而只是在他面前表现得“没有城府”而已。 他便亲自伸手把萧少珏拉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他笑道:“你不要怪罪皇后,此事她虽然急了些,但是总归是为了你好。” 萧少珏缄默不语。 皇后却心里咯噔了一下子,皇帝这话说得虽仍有几分隐晦,但是谁又能听不出来他话中对皇后的不满呢? 原来这阵子五、六、七、八几位皇子火速定亲,本来是皇上的意思。他觉得既然老八都已经定亲了,前面几位哥哥还单着总是不好,所以便让皇后帮着几位皇子张罗,结果最后和皇子们定亲的几家几乎都是二皇子阵营中人。 五皇子不谙政事,是个风花雪月的风流人物;六皇子虽练了一身的好武功,一心想要成为纵横沙场的大将军,奈何才智平庸,不值一提;至于七皇子,身子文弱,是个药罐子,当然也就文不成武不就,这几位皇子对朝政的影响力都很小,也都不受皇帝的重视,因此皇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皇后折腾。 没想到皇后变本加厉,竟想把萧少珏也通过联姻绑到二皇子的战船上去,皇帝又怎么肯答应? 萧少珏道:“儿臣不敢怨怪母后。只是数月前在雍州,父皇曾向儿臣承诺,庆王府的正妃人选,由着儿臣自己选,不知父皇是否把这个承诺给忘了?” “哈哈,这小子!”嘉和帝看了钱皇后一眼道:“这是要将朕一军啊!” 钱皇后听到这里,不由面色狂变。 嘉和帝已经自顾自地说道:“朕金口玉牙,说出来的话,还没有不算数的。你难道看中了谁家的女孩儿不成?你不妨说出来,让朕听听。” 萧少珏再次起身,态度恭谨地跪了下来,“长兴侯府六姑娘,品貌俱佳,堪为儿臣良配,儿臣对其十分中意,还请父皇母后成全,为儿臣赐婚。” ☆、第203章 圣旨 嘉和帝笑道:“你说的长兴侯府六姑娘,可是上次百花宴会上朕见过的那个?模样才情俱是上上之选,倒也配得皇儿。” 钱皇后脸色再次一变,长兴侯府的大姑娘是大皇子的侧妃,若陆清岚成为萧少珏的正妃,他和大皇子就会成为连襟,更加同气连枝,到时候二皇子可咋办? “不可!那陆清岚不过是一个六品小官的女儿,如何能当得起正妃之位?岂不是太委屈了老九?” 萧少珏正要开口辩驳,皇帝忽然道:“本来皇子正妃,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是要从正五品以上的官员家中遴选的……不过这事也不难解决。礼部如今正缺少一个精膳清吏司郎中,正好是正五品的官儿,就让陆宸当这个郎中好了。” 不但皇后瞠目结舌,就连萧少珏都傻了。 皇帝竟然为了他的亲事这般大开绿灯,他本以为皇帝会不同意呢。 张秀咳嗽了一声,低声提醒道:“九殿下,还不谢恩!” 萧少珏大声道:“谢父皇恩典。” 嘉和帝呵呵笑道:“卢阁老是状元出身,乃内阁中文章写得最好的一个。皇儿的赐婚诏书,就由卢阁老亲自执笔撰写,皇后觉得如何?” 皇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钱皇后自然不敢再跟皇帝唱反调,连连道:“陛下深思熟虑,如此甚为妥当。”由阁老亲自撰写赐婚的诏书,这是极大的荣耀,就连身为嫡子的八皇子也未曾得到过这样的荣耀。 萧少珏激动不已,再次谢恩:“谢父皇恩典。” 嘉和帝朗声大笑,“老九你起来吧。” 萧少珏这才起身,脸上掩饰不住地露出喜色。嘉和帝也算看明白了,他是真的喜欢陆清岚,他到底还是心疼儿子的,也暗暗为儿子高兴。他道:“你的心愿达成了,可是却辜负了你母后的一番好意。朕看不如这样,日后你的两位侧妃人选,就由你母后指定,你不许再有任何异议。” 萧少珏不知皇帝说这话是何用意。他刚刚答应老丈人不纳妾,又出了这样的幺蛾子,萧少珏只觉得晦气至极,立刻据理力争,“父皇,侧妃的事,儿臣想要缓一缓……” “你的正妃已经由着你的性子定下了,侧妃的事你还想一意孤行?”皇帝的语气已有几分严厉。 若换做以往,以他的脾气必定拼死抗挣,但是现在他早非吴下阿蒙,政治斗争的经验已经非常娴熟,“儿臣不敢,愿听父皇母后安排。” 答应可以先答应着,可进不进王府,什么时候进府,那可就由不得钱皇后了,一个侧妃而已,他有的是法子拖着不让入府。 皇帝笑道:“这便对了。” 钱皇后心里多少有些安慰。对于皇帝忽软忽硬的态度,愈发惊疑不定起来。她的大脑飞速旋转,正在考虑萧少珏侧妃的人选,钱琳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皇后娘娘,臣女不才……愿嫁予庆王殿下为侧妃,伺候王爷和王妃……” 钱皇后猛地站起身来:“琳儿,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钱琳堂堂侯府嫡出千金,居然甘愿嫁入王府做侧妃?侧妃虽说可以上皇家玉碟,可是说穿了还不是个妾。她出身高贵,如此选择,世人定会骂她堕落,连安平侯府也会名声受损。因此钱皇后第一个跳起来反对。 钱琳泪眼婆娑,她从十多岁开始便慕恋萧少珏,早已情根深种,刚才眼睁睁看着皇帝为萧少珏和陆清岚赐婚,她心痛欲死,几乎不想苟活于世。听见皇帝提起侧妃之事,想也没想便自荐于御前。 就算当个侧妃,她也要呆在萧少珏身边。她含泪磕头道:“请皇上、娘娘成全。” 嘉和帝看着她,嘴角翘了翘,“钱琳,此事非同小可,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皇上,臣女考虑清楚了。除了九殿下,臣女谁都不嫁!” 皇帝哈哈大笑:“既然你这般喜欢老九,那就如你所愿吧。” “皇上!” “父皇!” 钱皇后和萧少珏难得心齐一次,一起出声反对。他这人最厌烦别人粗暴干涉他的生活,如今恨透了钱氏这对姑侄,就算将来钱琳真的嫁入王府,他也绝对会叫她一辈子独守空房。 皇帝摆摆手,“朕意已决,便如此吧。朕也累了,你们先去吧。”竟然直接将他们给打发了出来。 萧少珏三人退出建始殿。本来挺高兴的一件事,被皇帝这么一搞,就像吃了一颗苍蝇,别提有多别扭了。 唯有钱琳颇为高兴,哪怕做不成正妃,只要能在萧少珏身边,她便感到满足。她走上前,柔柔叫了一声:“王爷……” 萧少珏别她那句柔柔嗲嗲的声音激得全身直接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恶心的要命,他抬手将她推到一旁,转身便走,看都不看她一眼。 钱琳只觉得一阵悲凉。 萧少珏原本想着求得皇帝的赐婚,立刻就去告诉陆清岚,出现了这样的岔子,他有些灰心丧气,总是有些美中不足,便带着卫彬先回了庆王府。 卫彬叫人给他上了一壶好茶,萧少珏一边喝茶一边想道:嘉和帝把钱琳硬塞给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是羞辱安平侯府?还是平衡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势力?抑或单纯地只想多给他一个女人,让他得到更好的照顾,早些为他诞育子嗣? 皇帝老奸巨猾,很多时候,他的心思都很少有人能够猜透。 到后来,萧少珏也懒得再想了。其实对他来说,他心里只有陆清岚,别的女人反倒让他觉得碍手碍脚。更何况之前刚刚答应陆宸,日后只守着陆清岚一个女人过活,这就突然多出一个侧妃来,感觉有些对不起陆清岚。 萧少珏直接站起身来,对卫彬道:“长兴侯府!” 萧少珏走后,陆宸就把他和萧少珏的一番谈话告诉了陆清岚。她便猜到萧少珏会来找她,因此用过晚膳之后,一直也没有睡觉,强撑着眼皮在等着他。 结果左等他不来,右等还不来。直到三更的梆子敲过,她的眼皮都睁不开了,才听见推开窗户的声音,然后便有一个人带着一阵凉风刮了进来,掀开她的被子钻进被窝里,伸出一双强劲有力的胳膊把她抱在怀里,然后在她颊上亲了一口。 陆清岚小猫似的“哼哼”了一声,“你怎么才来?” 美人在怀,萧少珏全部的神经都放松了下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陆清岚淡淡“嗯”了一声,眼睛还闭着,“如果好消息是我爹爹答应了咱们俩的亲事,你就不要再告诉我一遍了,我早就知道了。” 萧少珏微笑道:“当然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萧少珏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我离开侯府就去了皇宫,父皇已经答应给咱们指婚了,并且让内阁文采最好的卢阁老亲自给咱们撰写赐婚的诏书。” “真的?”陆清岚声音提高了八度。本来她还闭着眼睛,听到这话立刻兴奋地坐了起来。虽然之前萧少珏一直信誓旦旦地对她说,皇帝那边没有问题,他可以搞得定,但是她一直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两人的身份相差悬殊,她做这个正妃,身份实在有些勉强。 现在听到了这个消息,她那悬挂在半空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随即她又狐疑地道:“你不是哄我的吧,我爹爹这边才答应这门亲事,你就去求皇上赐婚,太急了点吧?” 萧少珏笑道:“我骗你做什么?我这不是心急,想要早点把你娶回府里去吗?” 陆清岚这下彻底高兴了起来。“总算是把这件事定下来了。”她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萧少珏问道:“高兴吗?” “高兴!”难得她没有口不对心,而是痛痛快快地承认了这一点。“对了,你不是说还有一个坏消息吗?是什么?” 萧少珏一哽,“父皇答应给咱们两人赐婚,还,还顺带指给我一个……侧妃。” 萧少珏说到这里,注意看她的表情,就见顷刻之间陆清岚的笑容凝结在脸上。从前她并没有奢望过要独占萧少珏,毕竟萧少珏和纪海不一样,萧少珏是亲王,堂堂龙子凤孙,皇帝的几个儿子中,成了亲的,每一个都有侧妃。前世她嫁给萧少玹,他的女人更是多不胜数。 可是后来陆宸替她说出了她的心声,萧少珏竟然出乎意料地答应了。陆清岚听说之后简直喜出望外,可是没想到这才过了短短几个时辰,她的美梦就被无情的现实击碎了。 她只觉得心头一痛。 “你明明答应过我的,只守着我一个人,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她努力眨了眨眼,打算把眼泪憋回去,可是大颗晶莹的泪水还是流淌了下来。 萧少珏和她在一起这么久,很少见她哭过。在他心目中,她一直都是个坚强的姑娘。见她哭得伤心,萧少珏赶忙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宝儿,你听我解释……” 他将她一颗颗眼泪逐一吻去,“……我心里只有你一人,别的女人我谁都不要,更别说是钱琳……” “那个女人,竟然是钱琳?”陆清岚听了这话,更是生气。钱琳出身高贵,背后又有皇后撑腰,日后两人同在庆王府,就算自己有着正妃的身份,也很难压制住她。这不是给自己找了个死对头回来吗? 她一时间哭得更厉害了。 萧少珏安慰她的声音更加温柔了不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庆王府是我的地盘,皇后就是再怎么强势,我也不会叫她把手伸进王府里的。日后钱琳但凡对你有一点不恭,你只管拿出大妇的架子,好生惩处她,有我给你撑腰,我看谁敢说个不字!” 陆清岚伸手推他,“你还是走吧?我不要嫁给你了!” 萧少珏急了:“你这是为何?” 陆清岚抹着眼泪道:“我一想到你以后要和旁的女人同床共枕,我心里就难受得要死。” 萧少珏道:“你放心,日后便是钱琳真的进了王府,我也绝对不踏入她的房间半步,绝对不碰她半根指头,这样总行了吧。况且,父皇不日就要颁下赐婚的圣旨,你怎能违命?” “你说绝对不踏入她的房间半步,绝对不碰她半根指头,这话可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说着,竟用夏惠妃的名义发了一个毒誓。 他虽然很少在陆清岚的面前说起夏惠妃,不过陆清岚却清楚生母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见他竟用生母的名义发誓,心中渐渐笃定了下来,也就慢慢收住了眼泪。其实若她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除了出身没有钱琳高,论及品貌才学,她哪一点不是甩钱琳几条街,她也不相信萧少珏会弃她而就钱琳。 事到如今,正如萧少珏所说,就算是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况且,就算是横空多了一个钱琳,她也并无反悔之意。 三日后,皇帝派遣张秀陪着内阁卢阁老来到长兴侯府宣读旨意。先是宣布提拔陆宸为礼部精膳清吏司郎中。陆宸从正六品越过了从五品直接升到正五品,本来就叫人惊骇欲绝了,更令人想不通的是,连宣读旨意的竟然是内阁阁老,愈发令长兴侯府上下如坠入云雾当中。 内阁管理着这么大的一个帝国,日理万机,一个正五品小官的擢升根本就不可能惊动到卢阁老这样的大佬。 陆宸领旨谢恩之后,卢阁老笑眯眯地打怀里掏出另一卷圣旨,对陆家众人道:“不知六姑娘是哪一位,请出来听旨吧。” 陆宸隐隐猜到了什么,叫人飞跑去漪澜小筑去请陆清岚过来。陆清岚心里有数,早就穿戴一新,打扮妥当,跟着去了前院,跪下听旨。 卢阁老展开圣旨,宣读起来。卢阁老如今年过七旬,却精神矍铄,声若洪钟,那篇赐婚的圣旨是他亲自捉刀写就的,由他自己念出来更是骈四俪六,辞藻十分华丽,在场除了有数几个人,全都听得莫名其妙。读到最后一句,众人全都听明白了,“……今以陆氏女作配九皇子庆亲王为正妃,钦此!” 竟然是将陆清岚指婚给萧少珏为正妃。众人虽在意料之中,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卢阁老念完了圣旨,众人起身,陆抗将两份圣旨请到祠堂里供奉起来。 卢阁老笑着对陆抗道:“你这老家伙还真是有福气,先是一个皇子侧妃,如今又是皇子正妃,你真是生了几个好孙女!” 陆抗连忙谦虚几句,请卢阁老到正房休息,卢阁老却道:“本阁还要回宫缴旨,你的好茶,留到下次再喝吧。” 陆抗亲自将卢阁老和张秀送出门去,少不得悄悄给了每个人一个厚厚的红封。 他们刚一走,冯氏和栾氏便走上前,真心替二房高兴。 冯氏:“咱们宝儿真是好福气,竟做了亲王妃!” 栾氏:“看来九皇子对咱们宝儿是真的用了心思,怕咱们宝儿出身不够,引得旁人议论,竟说服皇上,直接将二叔从六品提拔至五品……” 陆清岚脸色羞红听着众人在她的耳边“恭喜”个不停,给陆宸升官这件事,萧少珏之前并没有跟他说,或许他是觉得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吧。 不过她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众人熙攘了一番,陆清岚脸皮薄,逃也似的回了漪澜小筑。 再说三太太赵氏,陪着笑脸和两位妯娌周旋了一番,心里腻味的要命。纪氏的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嫁得好。长女陆清娴嫁给了纪海,原本看着是个破落户,后来竟然考中了进士,成为探花郎。现如今更是因为才华横溢,屡屡被皇帝破格提拔,在官场中走得极顺。 次女陆清岚更是了得,竟然有那个好命,做了亲王妃,直接就是超品的诰命。萧少珏又是那等权倾朝野的人物,可以想见她日后该是何等的风光。再看看她的两个女儿,陆清蓉虽说嫁到了她的娘家平凉侯府,但是因为成亲之前便坏了贞洁,婆婆不喜欢她,妯娌们排挤她,就连赵青的小妾都不把她这个主母放在眼底。 她的亲生女儿就更加不堪了,她脾气本来就不好,张涛又是个奇葩,今天纳一个小妾,明天娶一个粉头,不到一年,家中的莺莺燕燕都快装不下了。自从嫁到了鄂国公府,两人镇日就是吵闹,陆清茵三天两头跑回娘家来哭诉,没有一日清闲的。她也曾亲临鄂国公府替女儿出头,可是张涛的父母堪称是奇葩中的战斗机,抓住陆清茵婚前名节不保这一点,大做文章。赵氏即便是娘家强势,在鄂国公府也没占到什么便宜。每去一次,都会被气得肝疼。 而且她越是干预,鄂国公府就越是看不上陆清茵,陆清茵非但没有因为母亲给她出头日子有所好转,反而在鄂国公府四面楚歌,越混越差。 赵氏心疼女儿,可是碰到张涛和他父母这么几只奇葩,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两相对比,赵氏简直嫉妒得发了狂。 回到恒峰苑,赵氏换了一件家常的衣裳,问道:“礼哥儿呢?” 她的大丫鬟回道:“奶娘陪着小少爷在里头玩儿呢!” 赵氏便扶着丫鬟的手进了暖阁。礼哥儿正扶着奶娘的手学走路,他穿着大红色的缂丝小袄,抓着丫鬟的手,在地毯上脚步蹒跚走得十分吃力。再过不到两月,礼哥儿就两岁了,别的孩子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可以满屋子乱蹿了,可礼哥儿却连路都走不好,赵氏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礼哥儿,快看是谁来了?”她唤了一声,礼哥儿反应很迟钝,过来半天才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然后张开手臂向赵氏吃力地走了过来。 赵氏吃力地将礼哥儿抱了起来,在怀中颠了颠,充满期待地说道:“礼哥儿,叫声娘亲来听听。” 礼哥儿快两岁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赵氏哄了半天,礼哥儿自顾自地玩弄自己的手指,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赵氏道:“这孩子怎么还不肯开口,真是急死我了!” 奶娘安慰道:“都说贵人语迟,孩子说话有早有晚,过段日子,小少爷自然便学会说话了,太太您不必太过心急。” 这样的话,赵氏已经不知听过多少次了。想到兴高采烈的二房一家子,她的心情更加低落了。 用过晚饭之后,赵氏带着礼哥儿到三房后面的小花园里散步,当晚月朗星稀,天气晴好,赵氏没叫人点灯。礼哥儿穿着小袄,由赵氏的大丫鬟牵着手,走了一阵子,赵氏看见儿子小脸红扑扑的,十分高兴的样子,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起风了,奶娘在一旁劝道:“太太,小少爷身子弱,咱们还是回去吧。” 赵氏点了点头,带着一大群丫鬟婆子往回走。赵氏被送到家庙里呆了四年,亏了身子,听不得吵闹,见不得太过强烈的光线,她身边的丫鬟都知道她的脾性,因此走路都是悄无声息的,没人敢于喧哗,在前头引路的也只打着一盏昏暗的灯笼。 因此虽然她们这一队人数不少,动静却小。路过一片桃林的时候,里头有两个丫鬟正在闲聊,竟都未发现她们。 丫鬟甲:“听说了吗?六姑娘被皇上指婚给庆亲王了。” 丫鬟乙羡慕道:“怎么没听说,二房的所有下人这个月全都拿双份的月钱呢。前阵子三姑娘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她们便得了双份月钱……都说二太太为人慷慨,善待下人,咱们怎么就没遇上这样的主子呢?” 赵氏听到这里,脸色已然阴沉了下来。礼哥儿的奶娘是个善心的,本想咳嗽一声,提醒两个丫鬟不要胡吣,却被赵氏用严厉的目光制止住了。她倒要听听这两个躲到桃林儿里偷懒的丫鬟能说出什么来。 两个丫鬟不知大祸临头,还在那里聊得热乎:“咱们也是倒霉,太太养了这么一个痴儿,心情能好得了吗?不克扣咱们的月钱就不错了,还想得赏钱?” 另一个丫鬟叹了一口气:“说的也是。你看咱们的小少爷,都快两岁了,整天病歪歪的一个小药罐子。我弟弟两岁的时候,不但满地乱跑,话也说得很溜了。也就咱们太太相信‘贵人语迟’那些鬼话吧。” “说的也是,我们村的孩子像小少爷这么大的时候,几乎都会说话了。你说那小少爷不会真的是个痴儿,根本说不了话吧?” “我听说当年咱们太太怀着小少爷的时候,正是被禁足在庄子上的时候,镇日五内郁结,这样子生出来的孩子,能健康得了吗?” 这两个丫鬟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奶娘听得额头上直冒冷汗,再也忍不住大喝了一声:“什么人躲在那里乱嚼舌根,还不闭嘴!” 立刻就有两个婆子进入桃林,逮出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出来。两个人看见赵氏,只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奶娘甩了她们每人两巴掌,“你们两个贱婢冲撞了太太,还不磕头赔罪。” 两个丫鬟磕头如捣蒜,战战兢兢地道:“太太饶命,饶命啊!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赵氏脸上一片的平静,奶娘却知道这正是她气急了的表现。“你们两个贱婢还知道害怕?妄议主子,该当何罪,你们可明白?”还未等两人回答,她直接下令:“来人——将她们两个给我拉下去,每人重责二十大板,然后远远地卖了。若是以后谁还敢在我背后乱嚼舌根,这就是下场!” 若不是陆抗曾经下过严令,不许她在府中打死丫鬟,她就直接把这两个丫鬟杖毙了。 两个丫鬟听到这里,已经瘫软在地,连求饶都忘了。 处置了两个丫鬟,赵氏心里却并不痛快,她心里隐隐觉得,也许丫鬟们说得并没有错,也许她苦苦等待多年生下来的嫡子,真的是个弱智儿童。 ☆、第204章 纳彩 本来按照皇家仪制,皇子指婚以后与正妃成亲,不必完全按照民间习俗那样,走完六礼。毕竟皇家与皇子妃的娘家地位并不是平等的,皇子也不会纡尊降贵地进行那些繁琐的仪式,很多婚庆的仪式都由内务府代劳了。 不过萧少珏为了表示对陆清岚的尊重和喜爱,还是一丝不苟郑重其事地进行着“六礼”的每一步。 这一日,陆清岚正在房中绣嫁妆。从十二岁开始,纪氏就督促她绣嫁妆,但是她最讨厌做针线,每日消极怠工,绣到十四岁,嫁妆才绣了不过十分之一。如今定了亲,纪氏更是急了——若连嫁妆都绣不好,将来嫁到婆家岂不是要让人笑话死!给陆清岚下了死命令,叫她务必在今年年底前绣好自己的嫁衣。给萧少珏做的亵衣亵裤,以及送给贞妃的一些小玩意儿,也得赶在明年出嫁之前完成。至于其他,没办法只好请绣娘代劳了。 好在庆王府里没有婆婆,也没有妯娌,要不纪氏也不敢让女儿冒这个险。 陆清岚却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她相信萧少珏娶她,绝不是为了让她去王府做针线的。 这日跟她在一起的是萧琪。自打陆文廷去了衡州,萧琪没了顾忌,到侯府的次数多了起来。换个更确切的说法,她几乎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泡在侯府里,陪伴陆清岚。表面上说起来,当然是即将出嫁的小姑子心情紧张,她过来安抚她的情绪。 实际情况却是,自打陆文廷走后,她的心里空落落的,十分不安。只有呆在侯府,呆在他曾经呆过的地方,她才会感到一丝心安。 两人把绣了一半的大红嫁衣铺到床上,萧琪抚摸着这件衣裳叹道:“真是一匹好料子,这颜色染得太正了,不愧是从大梁走私进来的好货。”大梁的位于南方,丝绸和料子的质量冠绝三国。 陆宸心疼女儿,几年之前就从走私商人手中花重金购买了一批最上的料子,就等着女儿出嫁的时候使用。 陆清岚笑道:“好嫂子,你就别夸我了,你的嫁衣也绝不比我的差啊!” 萧琪笑道:“你这张利嘴,还真是不饶人!” 说笑了几句,萧琪忍不住道:“还没有陆三哥的消息吗?” 陆清岚眨眨眼:“我哥哥不是数日前才写信回来的吗,这就等不及了?” 萧琪嗔道:“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你的嘴!”说着扑上去和她笑闹在一处。 陆清岚连连告饶:“你再这样,我就不告诉你我哥哥的行程了?” 萧琪果然住了手:“陆三哥是不是有信回来了?” 陆清岚叫墨菊取来一个小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封信,“不但有给我的,还有专门写给你的,叫我转交给你。你以后要是还敢欺负我,我便不给你看信!” 萧琪已经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一把抢过陆文廷写给她的信,就激动地读了起来。陆清岚不由莞尔,陆文廷至少还有半个月才能到衡州,现在当然是安全得很。 萧琪把那封信来来回回地看了不下三遍,才珍而重之地放入怀里。陆清岚正要取笑她两句,墨香忽然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姑娘,琪郡主,庆王殿下来了。” 陆清岚听得眉梢一跳,忍不住脸上带笑:“他来做什么?” 墨香道:“好像,是来送礼来了!”顿了顿又说,“王爷给咱们送了很多很多金子过来,还送了两只活鸟。” 萧琪这时已经恢复了从容镇定:“是活雁吧?这是纳彩来了?宝儿,咱们去看看!” 陆清岚脱口而出道:“我不去。” 萧琪哈哈大笑:“原来咱们宝儿也有害羞的时候呀!”硬拉着她出了房门,向正房方向走去。 墨香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滔滔不绝,“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看见这么多金子呢?” 陆清岚见自己的丫鬟这么不矜持,有些赧然:“瞧你这点出息!” 墨香并不怕她,吐了吐舌头。 两人很快就到了正院,萧少珏送来的礼物不少,是一车车装来的。陆宸专门辟了一个院子堆放这些礼物。陆清岚和萧琪一路行来,碰到不少前来看热闹的下人,不单单是二房的,甚至有不少大房和三房的人跑过来看热闹。 进了院子,就看见堆积如山的礼品,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古玩字画,应有尽有。这些还不是最震撼的,叫人觉得稀奇的是,萧少珏叫人用纯金做了八对十六只金雁。从前不是没有人纳彩的时候用金雁的,但大都是在大雁表面镀金,就算是有赤金的,也绝对没有这么大个儿的,这十六只金雁每一只都有家鹅那么大,排成一排放在那里,金碧辉煌,简直耀花了人的眼睛。 萧少珏花了不少功夫活捉的两只活雁,摆在中间,倒显得十分不起眼了。 墨香十分狗腿地道:“刚才老爷命人称过了,每一只金雁重六十六斤六两六钱……”六的谐音是禄,齐国人很喜欢这个数字,所以萧少珏把金雁的重量定为这个数。 就连见多识广的萧琪也大感震惊:“这得多少金子啊?九皇兄为了博你一笑,可真是下了血本了!以前就听说九皇兄富可敌国,今日算是见识了。” 萧少珏也真是财大气粗,一出手就是金子。不过这金子还不是从她手里拿到的?虽然这样想着,到底因为萧少珏给自己长了脸面,心里是极高兴的。 陆宸在前院书房摆下酒宴,宴请萧少珏和礼部的官员,席间有陆瀚相陪。这种时候,陆清岚当然不方便出席。 萧少珏面对未来的老丈人,态度极好,丝毫没有亲王的架子,席间也不谈国事,只说些风花雪月,一时宾主尽欢。陆瀚和陆宸兄弟俩送走了萧少珏,尤其是陆宸不由对他刮目相看起来。传说中这位王爷脾气暴躁,心胸狭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没想到接触久了,原来还颇有文采,与陆家的两位进士谈诗论月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陆宸回到二房,纪氏迎上来给他脱了外裳。陆宸搂着纪氏躺倒在床上,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 纪氏嗔道:“你喝酒了,别碰我!” 陆宸一笑,先问了一句:“荣哥儿呢?” 纪氏道:“已经跟着奶妈睡了。这几日宝儿定亲,他可倒好,也不跟着先生好好读书,觑准了机会疯玩儿!” 陆宸不以为意,直接转入正题:“咱们这位王爷女婿,我瞧着还成!” 纪氏撇撇嘴:“怎么,老爷也被他几两金子砸趴下了?” 陆宸笑道:“我是那么没出息的人吗?不过他肯动用这般的大手笔来,足见他对宝儿的真心。” 纪氏点了点头。 陆宸继续道:“今日我与他诗酒相和,很是相得。原来还觉得咱们宝儿才华横溢,嫁给他怕两人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没想到却是多虑了。” 纪氏听了也觉得高兴。“那他有没有提侧妃的事情。钱琳怎么也是大家闺秀,竟然甘心与人为妾,真真是不要脸。”她很少说人口舌,可钱琳成了庆王府侧妃,将严重威胁宝儿的安全和幸福,她这才愤愤不平起来。 陆宸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你以为就你关心这个?我已经隐晦地打听过了,王爷表示不会同时将她们两个迎进门去。” 纪氏松了口气。许多皇子娶正妃的时候,都会把侧妃一块抬进府去。若萧少珏答应让陆清岚先进门,等她先在府中占稳了脚跟,甚至先生下儿子,自然会占尽先机。 “他肯这样,便是最好。” 陆宸道:“他今天还向我暗示,肯纳钱琳为侧妃,只是拗不过皇上,他对钱琳根本没有兴趣。” 纪氏道:“谁知道他说得是不是真的。”萧少珏本来答应了陆宸不娶侧妃,结果根本没有遵守诺言,纪氏对此有些耿耿于怀。 陆宸笑道:“凭他的脾气,不会说谎。再说也没必要说谎,他是皇子,三妻四妾天经地义,根本不需对我们解释什么。皇上已经赐婚,咱们还敢不把女儿嫁过去不成?” 纪氏听了觉得有道理:“宝儿是咱们的心头肉。她可一定要幸福快乐才行!” 陆宸道:“咱们的心头肉都快嫁人了,你抓紧时间再给我生一个小棉袄……”说话间他的手已经伸进了纪氏的衣襟里。 “都是做外祖的人了,还这般胡闹……” 纪氏还未说完,后面的话就被堵了回去。 有萧少珏在后面紧着催,“六礼”按部就班地进行。到了下聘这一天,萧少珏一身大红的吉服,由礼部的官员陪同,将一箱一箱的聘礼抬到了长兴侯府。这回一个院子堆不下,整整堆了两个院子。 老太爷和老太太在睦元堂招待萧少珏。陆抗接过萧少珏递过来长长的礼单,饶是老侯爷混迹江湖多年,见过不少的世面。看见礼单上那一行行极有分量的字迹,他的手还是禁不住抖了抖。 这里头光是价值连城的古玩字画就有好几件,他知道陆抗喜欢收集砚台,光是前朝名砚就送出十几块,拿出一件卖掉,都足够长兴侯府好几年的开销了。陆抗觉得他拿得不是聘礼的礼单,而是一座金灿灿的金山。 ☆、第205章 嫁妆 老太太见老侯爷这般失态,心理隐隐有些震惊,从老太爷手中接过礼单一看,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这庆王爷不是有钱,是太有钱了!他肯拿出这么多好东西来下聘,足见陆清岚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老太太有些不是滋味,二房也好,陆清岚也好,又不是她的亲生子女,和她又不是一条心,看他们接二连三地得到如意佳婿,心里一阵气闷。表面上却还要装出高兴的样子,十分辛苦。 陆宸和纪氏看到这份礼单,眼中充满了震惊。而陆晔和赵氏则直接抽了一口冷气,赵氏眼中已满满都是嫉妒。 老侯爷道:“这……这……好像太贵重了……” 萧少珏长身玉立,一身喜袍衬得他越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他彬彬有礼地微笑道:“宝儿在小王心中乃是无价之宝,这些聘礼不过是身外之物,又算得什么!” 陆宸夫妻俩对望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满意。 萧少珏目光一闪,看见穿水红色褙子的墨香在门后一闪而逝,嘴角微微勾了勾。他就知道陆清岚会派人来查探,所以那句话是专程说过陆清岚听的。 萧少珏走后,陆清岚走进翠峰苑正房,看见母亲正拿着萧少珏送来的聘礼单子发呆。“娘亲!”陆清岚叫了她一声她都没有反应。 “娘看什么看得这样入神?”不会真的被萧少珏的聘礼给吓着了吧。 纪氏才反应过来:“你这孩子,进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吓了我一跳。”纪氏抚着胸口说道。 “我和娘说过了,可是娘一直不理我。”陆清岚在纪氏的身边挤出一个位置,抱着她的胳膊和她一起看着礼单。 纪氏看她认真的样子,不由笑道:“真没想到有一天,娘会为了女婿给的聘礼太多而发愁。” 陆清岚眨了眨眼睛:“是啊,萧少珏给了那么多金子、古玩、钱财,是好事啊,娘愁什么?” 纪氏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娘是在发愁你的嫁妆!姑爷给了这么多聘礼,怎也要差不多的嫁妆才能与之相配吧,否则旁人还以为我和你爹是在卖女儿呢!你在皇家的众位皇妃中间也抬不起头来。” 纪氏说着招了招手,叫耿嬷嬷搬了厚厚一摞账本来,摊开其中一本说道:“江州这块水田,有四百多亩,是我当年的嫁妆,今次就给你了。松州也有一块好地,也有五百多亩,也都给你做嫁妆。还有东大街的胭脂铺子、米铺,都给你……” 纪氏一边说一边把一样样的鱼鳞图册或者地契拿出来给她看,杂七杂八地加起来怕不有五万两银子,已经是二房的极限了。可是和萧少珏的聘礼一比,还是差得不少。陆宸和纪氏打陆清岚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给她准备嫁妆,因为宠爱这个小女儿,一应物件都是按照最高标准、最高规格准备,敢说比起京中任何一个贵女都毫不逊色。可是谁想半途杀出来萧少珏这么一个奇葩,从陆清岚手里搞了一个金矿,银子多的花不完…… 陆清岚见母亲这样子,有些好笑,更多的是感动。她拉住母亲的手说道:“娘,好了好了!你们把好东西全给我了,你们以后怎么办?” 长兴侯府到现在还没分家,一应的吃穿用度都是公中发下来的。侯府的产业都在老太太手上,她那个性子,自然不肯让二房占了便宜去。每月给二房的用度虽说不会太低,也仅够维持生活。 陆宸和陆文廷都是官场中人,上上下下的应酬打点靠这点钱哪里能够,这俩人又都是对钱没概念的,多亏了纪氏嫁妆丰厚,又持家有道,如今纪氏把陪嫁一股脑给了陆清岚,以后二房的日子怎么过? 纪氏道:“这些你不用管,我们有侯府荫庇,还能饿着不成?” 陆清岚道:“娘!你给我这么多嫁妆,你让姐姐怎么办?都是女儿,你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纪氏叹了一口气:“你姐姐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是不会因为这点事情生咱们的气的。” “就算姐姐可以谅解,那舅父舅母呢,你能保证他们心里没有疙瘩?还有哥哥,马上也要去广宁王府下聘,琪姐姐可是堂堂郡主,好东西都给我了,你们拿什么去下聘?” 纪氏也真是顾头不顾腚了,只想着先把女儿这边的事过去再说,被女儿这样一问,竟有些无言以对。 纪氏长叹了一声:“宝儿,都是娘没用,叫你受委屈了。” 陆清岚道:“娘,你不要这么说。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了,咱们不要和萧少珏一般见识,到时候该怎么就怎么,他就是一个没品的暴发户。” “话虽然这样说,可娘也不能让你的嫁妆显得太过寒酸。” 陆清岚道:“娘你不用担心。”她把墨菊叫了来,“你去把我装地契的那个匣子拿来。” 不一会儿墨菊就抱来一个看着挺普通的雕着红漆的匣子。 陆清岚打开匣子,倒出一叠一叠的房屋地契。纪氏莫名其妙,“你从哪搞来这些东西的?” 纪氏一开始没怎么当回事,以为是陆清岚玩票的性质卖的一些产业,她手里的确是有不少银子,这纪氏是知道的。可她仔细看过之后,越看越是震惊:“天香楼三成的股权?梁家米铺?谭记香粉铺子?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 陆清岚这里没什么田亩土地,几乎都是商铺,包括米粮铺子、药铺、胭脂水粉、香料、金银首饰甚至钱庄。刚才纪氏说出来的这些铺子,每一个都是老字号的铺子,有的已经被陆清岚完全买了下来,有的陆清岚占了大部分的股权,有的陆清岚参与了部分股份,这些铺子有个共同的特点,都占据了京师的黄金地段,而且盈利能力也极强。就比如天香楼,在京师有十三家分店,不光在大齐的十多个州开了分店,就连大梁和大周也有无数的分店。光是无形资产就能卖出一个天文数字。陆清岚手里这三成股份,至少值三十万两银子。 陆清岚现在根本就是一个十足的富婆,她的财富比起长兴侯府也只多不少。纪氏能不动容吗? 陆清岚见母亲吃惊,有些后悔一下子把自己的老底全交出来。她和萧少珏合伙开金矿,她任事不管,坐收三成利润,这么多年下来,也积攒了一笔天文数字的财富。通过萧少珏见这些财富洗白之后,她一开始把钱财交给邱庆运营,邱庆虽然能力不差,但是也没有运作这么大笔资金的经验,他投资十分谨慎,以买地保值为主,这些年来置办了不少土地。 陆清岚对他这种投资方式有些不满,正在这时臧元凯来了。陆清岚见他在府中无所事事,就把银子给了他,叫他出去帮助自己做生意。在她看来,臧元凯能管理好一个帝国,这么点银子根本不在话下。 臧元凯和邱庆的思路刚好相反,他认为投资田亩虽然比较保险,但是盈利能力太低,他操作了几笔生意,将田亩卖掉的钱用来购买商铺,并且亲自操持,他开过钱庄,开过首饰铺子,但是因为不熟悉古代的商场中的潜规则以及经营套路,接连两装生意都失败了,还赔了几千两银子。 臧元凯十分惭愧,陆清岚却对他信心十足,不但没有怪罪他,还鼓励他再接再厉,很快就可以赚钱了。 臧元凯穿越前毕竟是第一流的经济学家,痛定思痛之后,他决定扬长避短,利用手中庞大的资金流,采取入股或者并购的方式,直接将运作成熟的铺子整个买下来。他作的第一笔大生意就是入股天香楼。 当初天香楼的老板正打算在大周八州开设十六个分店,手中缺乏资金,臧元凯通过一系列艰苦卓绝的谈判,成功作成了这个大单子,以十万两白银入股天香楼,占据了天香楼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他接二连三地投资,他能以一种超脱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很多从前不太赚钱的店铺,一旦得到他的投资,经过他的指点,有的是改变了一些经营理念,有的是变化了一些产品,很快就红火起来。 短短半年时间,他便在京师造就了一段财富传奇,让陆清岚的身家翻了三倍。 陆清岚见母亲如此,解释道:“娘亲你别担心,这些钱财来得光明正大,都是臧先生帮我赚回来的。” “臧先生?”纪氏便是深闺妇人,也听说过臧元凯的名头。这个其貌不扬的人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都是一个很奇怪的人,但更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他不要丫鬟小厮伺候,对下人们平等相待,甚至在府中开设私塾教授丫鬟小厮们读书识字。他对每个人都极有礼貌,他的许多观点语出惊人,就连陆瀚这样的大学问家,也曾多次与他秉烛夜谈,夸他乃是百年一遇的天才。 所以陆清岚把他抬出来,纪氏还真有些相信。“你的本钱是从哪里来的?” 陆清岚道:“您也知道,哥哥一直在和韩茂他们做远洋生意,他赚来的银子都给了我,便是一开始的启动资金。后来钱生钱,就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反正陆文廷不在,这黑锅他不背谁背? 纪氏也知道陆文廷在外头搞了一条船跑走私。虽然还有些不信,可是若陆清岚撒谎,实在没法解释这么多银子是从哪里来的,就算是抢,也不可能抢这么多钱来。 陆清岚抱着纪氏的胳膊摇了两下,“娘,您别生气。我一直瞒着您,不是怕您责怪哥哥吗?我也没想到臧先生这么本事,能给我赚这么多银子回来。” 纪氏无奈地叹一口气:“你们兄妹两个,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陆清岚嘻嘻一笑,“女儿比萧少珏还富呢,所以嫁妆的事娘就不要担心了。” 纪氏倒被她逗笑了,“没想到咱们宝儿这么本事。自己给自己准备嫁妆,这叫什么事儿?” 陆清岚道:“要不我把我名下的铺子先过户到您的名下,然后您再送给我做嫁妆?这就不是我自己个给自己准备嫁妆了。正好我想补贴补贴你和爹爹呢!” 纪氏摆了摆手:“你这不是掩耳盗铃吗?”既然女儿手里有这么多银子,她也就不打肿脸充胖子了。以二房的财力,想要置办一份匹配萧少珏聘礼的嫁妆实在是力有不逮! 母女两个商量了一阵子,决定拿出一些不是那么起眼的铺子放在明面上给陆清岚做嫁妆,像是天香楼之类的,名头太响,太过扎眼。其余纪氏给陆清岚准备的田亩、绸缎、料子、衣裳、家具什么的,陆清岚全都收下。 至于那些最值钱的铺子,压箱底随她陪嫁过去。陆清岚本来想把天香楼的股份送给纪氏,纪氏却死活不肯接受。她也就只好作罢,打算将来,把这块儿产业送给哥哥,反正哥哥和父母又不会分家,也是一样的。 这件事忙活了好几天,等把嫁妆单子写出来,也有长长的好几页,虽然最值钱的铺子已经藏起来了,可是这些嫁妆加在一起也有七八万两银子之巨了。 当初二皇子成亲,安国公把半个公府都陪嫁给了廉王妃,嫁妆上头的田亩铺子加起来足有十万两银子,轰动一时。 陆清岚的嫁妆有这个数目,也已经算是惊世骇俗了。 眼看嫁妆渐渐整理清爽了,纪氏掐指一算,女儿呆在家里的时间已经屈指可数,心里不由有些难受,但是看见陆清岚每日高高兴兴的样子,觉得她找到了心仪的对象,又替她高兴。 ☆、第206章 圈套 又过了一个月,萧少珏虽然想要和陆清岚立刻完婚,但他的前面还有几个哥哥没成亲呢,他也不好越过哥哥去,他等得心急,却也没有法子。还是时常夜闯陆清岚的闺房,每次免不了温存一番,一开始还能适可而止,只是渐渐有些控制不住得寸进尺起来。 这一日萧少珏从宫中回到王府,在书房里刚刚坐下,卫彬小跑着进来,递给他一个小小的竹筒,“王爷,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卫彬跟了萧少珏这么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能慌成这个样子,显然是出了大事儿了。萧少珏倒是还能沉得住气,旋开竹筒盖子,取出密信来看一遍,他霍然起身,“混账!庞安这王八蛋是怎么当的差,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把消息传出来?” 庞安,是衡州锦衣卫的首领,在衡州也是跺跺脚地面抖三抖的人物。 卫彬道:“王爷,现在怎么办?” 萧少珏道:“立刻飞鸽传书给庞安,叫他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找到陆文廷,并且确保他的安全。若是陆文廷少一根寒毛,本王拿他全家人抵命!” 卫彬知道萧少珏是真的生气了,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低声答应:“是!” “立刻从京师调派三千锦衣卫精锐,火速驰援衡州!”萧少珏道。 “遵命!”卫彬正要下去办事,萧少珏却又把他叫住,“慢!”他双目幽深,慢慢地道:“还是从衡州周围几个州调拨人马,这样会快不少。” 卫彬立刻下去办事去了。 萧少珏在位子上坐好,神色有些许疲惫。陆文廷虽然不喜欢他,他却不是真和未来的小舅子过不去,当初皇帝把陆文廷派去衡州,他觉得是很好的一次历练,原本也没有什么风险,不知为何陆文廷那边却弄出了劫粮车的岔子,人如今也下落不明。他心中隐隐有几分后悔,他清楚陆清岚兄妹之间的感情有多好,都不知道该怎么和陆清岚交代。 长兴侯府仍是一片祥和,并不知道远在衡州所发生的事情。 第二日陆宸像是往日一样定时上朝。他的品级较低,只能排在官员队伍的后头,连龙椅上皇帝的样子都看不清楚,站了足有两个时辰,他的腿都站麻了,朝会才终于结束。 陆宸跟随一众官员正要出宫,不知从哪里冒出一队官兵杀气腾腾地围了上来,为首的一人乃是刑部右侍郎左权。众人面面面相觑,左权大喊一声:“陆宸,你东窗事发了。” 陆宸一阵莫名其妙:“左大人,你这是何故?” 左权冷笑道:“你装什么装,给本官把这里通外国的逆贼拿下了。”就有几名官兵围了上来,在陆宸身上套了一条锁链,陆宸是文官,哪里反抗得了,很快被拿住了。 陆宸震惊之后感到莫名其妙:“左大人,下官到底犯了什么罪,还请左大人明示!” “等你进了天牢,自然知晓。” 左权押着陆宸出宫,向着刑部大牢而去。 萧少珏管的就是情报工作,宫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哪能瞒得过他的眼睛,消息很快就汇集到了卫彬那里。可是萧少珏正在建始殿和嘉和帝、大皇子、二皇子等人商议燕国的战争,里头只有一个张秀伺候,卫彬急得在门口团团转,可是却又不敢进去。 之前大齐派了三千劲旅,以二皇子的舅舅钱通为统帅,打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占领燕国,扶持蒋信鸿登上王位。一开始进展得还比较顺利,三王子蒋信游的军队被打得节节败退。 可是很快事情就起了变化,蒋信游火速向大周求救,大周也立刻派出了数量与大齐相当的军队参战,大周的统兵将军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钱通自诩为不世出的名将,结果接连几战,损兵折将,之前占领的几处燕国重要城池也全都被敌人重新攻占了。 军情紧急,每天飞往内阁的求救信雪片般飞来。二皇子正是主持这次战争的人,他虽然未曾亲临前线,但是粮草、兵员的调动,甚至战略战术的安排,他都有份,可以说他一直遥控指挥着燕国的那支军队。 今日二皇子刚一得到前方的战报,就立刻禀明了嘉和帝,并且要求大皇子和萧少珏、萧少玮等一起开会讨论。 卫彬在外头站了一个多时辰,才把萧少珏给等出来。他急匆匆地迎上来,在萧少珏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甚至不顾几位皇子惊异的眼神。 萧少珏听完卫彬的禀报之后,整个人都楞了楞。他慢慢转过身,看着萧少璟:“二哥,您真是我的好二哥!在衡州摆了我小舅子一道不说,居然连我未来的老丈人都给抓了,弟弟真是佩服你的手段!” 刚才在建始殿里他就觉得奇怪了,在谈起燕国局势的时候,萧少璟一再重复一些没有意义的话,那时候他就觉得萧少璟是在拖延时间了。原来是要趁着这点儿时间对陆宸动手。 他跨前一步,手握刀柄,整个人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一般,杀气逼人。萧少璟身边的几个侍卫全都忍不住拔出武器来。 萧少璟摆了摆手,叫自己的侍卫稍安勿躁,微微一笑道:“老九你这说得哪里话来,抓捕陆宸可不是本王的主意,本王已经向父皇请旨了的。你难道是对父皇决策的不满吗?他虽然是你未来的岳丈,但是只要触犯我大齐的刑律,无论是谁都难以逍遥法外。我提醒你一句,他有里通外国之嫌,这门亲事你还是早点退了的好!” 萧少珏心中大为震怒,显然萧少璟走这一步棋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他对付长兴侯府不是根本的目的,他是想把萧少珏一块扳倒! 萧少珏“噌”地抽出佩刀,这一刻他真有一刀砍死萧少璟的冲动。还是萧少瑜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老九,不可冲动。” 萧少璟面带挑衅地看着他:“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要和自己的亲二哥拔刀相向吗?” 他用的是激将之法,萧少珏又岂有不知之理,那一瞬间他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缓缓收刀回鞘,语气淡淡地对萧少璟道:“二哥对我的大恩大德,弟弟记下来,有朝一日,必会双倍奉还!” 说完之后,他便带着卫彬快速离去。 萧少璟哈哈一笑道:“老九,现在去天牢里看你未来的老丈人怕是有些晚了,你锦衣卫有一十八道大刑,刑部也不见得比你锦衣卫差了。本王很想知道,你那文文弱弱的未来老丈人,能撑得住几道刑具呢?” 萧少珏全身一震,没有回头,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九哥等等我!”萧少玮叫了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见两位弟弟走远,萧少璟对着萧少瑜露齿一笑:“弟弟们太过胡闹,大哥要不要跟我一道去瞧瞧。” 萧少瑜笑得十分和煦:“正有此意!” 两人虽然都恨不得将彼此生吞活剥了,可是在外人面前却总是一副和和气气兄友弟恭的样子。 宫内不许骑马,萧少珏和萧少玮的马都拴在东华门外。萧少珏心急如焚,快步走出宫门,早有人得到消息,牵了马匹出来。萧少珏飞身上马,绝尘而去。萧少玮、卫彬等人急忙跟上。 萧少玮追了上来,道:“九哥,你不是想砸开天牢把人抢出来吧?” 萧少珏道:“是又怎样?” 萧少玮吓了一跳:“你要是真这么干,可就上了老二的当了。如今他与你势成水火,父皇宠你,他一直不能拿你怎样,你若真干出这么出格的事儿,父皇定然不会饶你的。” “那我也不能看着宝儿的爹爹死在天牢里。” “九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一定要三思啊!” 萧少珏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不管怎么说,他身边还有萧少玮这样的好兄弟在。 “你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 萧少玮这才松了一口气。 众人快马加鞭,很快来到刑部大牢,大牢门前的官兵看见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奔驰而来,吃了一惊,大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到这儿来有何贵干?” 萧少珏霸道惯了,他身边的护卫跟他一样的脾气,一鞭子将发问那人抽翻在地,“瞎了你们的狗眼,连庆王殿下也不认识了?王爷要视察刑部大牢,赶快打开牢门,放咱们进去!” 众人见了萧少珏那俊美无俦的容颜,愣了愣,登时信了几分,一个小官战战兢兢地道:“王爷要进大牢,下官本不敢阻拦,可天牢乃是重地,朝中的规矩,除非见到部堂大人加盖了大印的文书,旁的人一律不得入内。小的实不敢违背部堂大人的命令。” 刑部尚书是萧少璟的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萧少珏进去。 萧少玮跳下马背就给了他一个嘴巴。“混蛋!你们部堂大人大,还是王爷大。你们部堂大人见了我和九哥,也要下跪磕头,他要是在这儿,也要听九哥的。九哥叫你开门,你就麻溜开门就是了,废话那么多!” 那人期期艾艾地道,“左侍郎权大人就在大牢里头,下官已经派人去请了。还请两位殿下稍等,没有上头的命令,小的实在不敢放您二位进去啊!” 萧少珏大怒:“你简直就是不识抬举。” 他挥一挥手,大声喊道:“锦衣卫办差!刑部大牢里发现周国的细作,立刻给我打开牢门,本王要进行搜查。”直接带人将守门的官兵全都制服了,萧少珏很快从那名小官的身上搜出钥匙,打开了牢门。 附近本来有一队官兵守卫,但是都听过萧少珏的威名,又见锦衣卫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一时间谁也没敢乱动。 萧少珏一马当先进了大牢。萧少玮不放心,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大牢里隐森潮湿,关着的是整个大齐的重犯要犯,看见有人进来,全都跑到近前隔着铁栅栏向外看去,给人以莫名的压力。 萧少珏不为所动,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正好碰见左权从里面走出来。他是听说萧少珏带人硬闯大牢,出来看看,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 “参见王爷!”左权上前施了一礼,微笑道:“您可真是这里的稀客呵!” 萧少珏冷冷地看着他:“陆宸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左权犹豫了一下,倒是没问萧少珏擅闯天牢的事,直接带他往里头走去。“陆大人在甲字一号房!” 萧少珏冷哼了一声:“你们还真看得起他!”甲字一号房关押的都是特别重要的要犯。 萧少玮道:“左权你好大的胆子,你明知陆大人和我九哥的关系,你还还敢动手抓人,并且把他关进大牢?” 左权道:“王爷,十殿下,下官自然是不敢得罪您二位的,不过上边有令,又有圣旨,下官也不敢违抗不是。不过王爷放心,陆大人虽然被我抓进了大牢,但是如今安好无损,并未曾受刑。” 这左权也是个官场的老油条了。他虽然是刑部的人,但却不是萧少璟的心腹,才刚刚调到刑部作这个二把手没有多久。萧少璟拿来圣旨叫他抓人他不敢不抓,但是萧少璟暗示他对陆宸动用大刑,将陆宸活活打死,他却并没有按他所说的动手。他也知道萧少珏的脾气,他对陆清岚的重视和喜爱,现在满京师几乎无人不知,他要是杀了陆宸,那就彻底得罪了萧少珏,到时候岂有他的好果子吃。 加上之前卫彬在等待萧少珏的过程中也并非什么都没做。他派人送了一套衣裳给左权,那套衣裳是左权幼子穿过的。左权升任刑部左侍郎之前,曾经想法子把儿子安插到了锦衣卫北镇抚司,本意是想叫儿子镀镀金,没想到却成了萧少珏手里的一枚筹码。 卫彬的意思很明确,你要是敢动陆宸一根指头,你儿子就得赔命。锦衣卫的手段左权听说过,让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简直太容易了。 左权权衡利弊,便没敢对陆宸动刑。本来萧少璟想叫左权先把陆宸打个半死,萧少珏见到之后必定会想法子把陆宸救出来,到时候他便是违抗君命,萧少璟再鼓动手下的言官弹劾,趁机把萧少珏一棍子打死。 众人很快走到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里,看见一个人带着手铐脚镣坐在一堆稻草上,正是陆宸。 萧少珏紧走了几步,双手抓住栅栏道:“伯父!” 陆宸也看见了萧少珏,眼中冒出一丝喜色:“王爷,你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要把我关到这里来。”左权将他关到甲字一号房,就不管他了。陆宸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心中的彷徨无助简直无以言表,此时看见萧少珏宛若看见亲人。 萧少珏道:“伯父,您别担心,这只是一场误会。”陆文廷的事情太过复杂,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我这就叫人放你出去。” 他转过头来,对左权拱了拱手:“左大人能善待伯父,这个人情本王领了。”陆宸身上干干净净的,显然并未曾受刑。 左权忙谦逊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有些事情下官也是情非得已,还请王爷见谅。” 萧少珏道:“这个本王心里明白。”顿了顿,他又道:“你打开牢门,将陆大人放出来吧。” 左权大吃一惊:“王爷,这可使不得。陆大人乃是钦犯,这是违抗君命的行为,你可得想清楚了!” 萧少珏道:“本王早就想清楚了。”他忽然一掌砍在左权的后颈,将左权打晕在地,拍拍手道:“这样,左大人就不用担什么责任了,所有的责任,都由本王一力承担。” 卫彬俯下身子,在左权身上一阵乱摸,摸出一大串钥匙,找到甲字一号牢房的钥匙,直接打开了房门。 萧少珏拉住陆宸的胳膊:“伯父,咱们快走!” 陆宸在牢房里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王爷,我是钦定的嫌犯,若是这样走了,恐怕皇上会怪罪王爷。” 到这种地步还能想着萧少珏的处境,令他心中一暖,萧少珏道:“父皇那里,本王自会向他老人家解释。父皇一向疼我,不会对我如何的。你尽管放心,若是一直把你留在这里,本王担心会有人逼着他们对你用刑,到时候宝儿还不知有多伤心!” 陆宸还在犹豫,萧少玮道:“陆大人,你快别婆婆妈妈的了,我九哥敢把你放出来,自然有法子向父皇交代。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毕竟刑部是萧少璟的势力范围,再待下去说不定还会出现什么别的状况。 陆宸这才没有话说。陆宸一个文职人员走不快,一个锦衣卫走上前,背起陆宸,众人快步走出刑部大牢,萧少璟和萧少瑜刚好赶到。 萧少璟见萧少珏果然劫了天牢,大喜过望。大声道:“老九,陆宸是父皇钦定的重犯,你把他劫出来,这是要造反不成?来人呢,给本王拉住他!”一下子便将萧少珏的行为无限上纲上线。 他这次带来了上百个家丁,而萧少珏带来的不过区区数十个锦衣卫。 萧少珏根本就懒得搭理他,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十字弩,也没见他怎么瞄准,一支羽箭便呼啸着从萧少璟的耳边飞过,再偏几分就能射中他的脑袋,萧少璟吓出了一身冷汗,刚才那一瞬,他真是和死神擦肩而过。 萧少珏淡淡道:“这张十字弩是西域巧匠所制,百步之内,例不虚发,可射穿三寸厚的盔甲。二皇兄若是想尝一尝这新式武器的滋味,小弟愿意奉陪。”他眼中杀机频闪,弩箭那寒光闪闪的箭头一直瞄准着萧少璟的咽喉。 萧少璟只觉得全身如坠冰窖之中。 这新式武器实在太厉害了,几乎瞬发即至,根本就没有任何躲闪的时间。饶是他自诩武功高强,在这样的武器面前也只有待宰的份。 萧少珏大吼了一声:“给我让开!” 萧少璟艰难地咽了一口吐沫,摆摆手吩咐手下人:“让开!”他害怕激怒萧少珏,让他真发射出弩箭,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萧少瑜也惊出一身冷汗:“老九,你别冲动!”若他真当街杀了萧少璟,事情将会不可收拾。 萧少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留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冲动易怒甚至是鲁莽,其实他的城府很深,否则如何能驾驭东厂和锦衣卫这两个庞然大物。 萧少珏回转身子,一直瞄着二皇子,直到跑出很远,他才收起了十字弩。萧少玮赶了上来:“九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萧少珏:“先把陆大人送回府上,再去父皇面前负荆请罪!” 萧少玮道:“我跟你一起去。” 萧少珏叹了一口气:“这次连累你了。” “都是自家兄弟,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九哥何出此言?” ☆、第207章 等待 此刻长兴侯府已经乱套了。陆宸在宫里被左权拿住,直接押去了天牢。早有几个和陆宸交好的把消息透露给了长兴侯府。 老侯爷一脸的震惊,他年纪大了,本来身体就不太好,急怒攻心,立刻就晕了过去。老侯爷不能主事,这件事很快就在府里传遍了。 陆清岚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如遭雷击,大牢是什么地方她很清楚,不管父亲有罪没罪,只要进去一次,就得脱一层皮。 纪氏哭得声噎气堵,她虽然不是那等无知妇人,但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也一时没了主意。 陆清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萧少珏,不过萧少珏日理万机,不是她说见就能见上的。府里还有一个人可以依靠,那就是陆瀚。 陆清岚顾不得安慰纪氏,立刻就带着墨菊和墨香去了大房。她跪在陆瀚的身前道:“大伯父,请你无论如何要救救我爹爹。” 陆瀚急忙伸手扶起陆清岚:“傻丫头,我和你父亲是兄弟,同气连枝,你父亲出事,就和我出事是一样的。我自会拼尽全力营救二弟。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二弟到底犯了何事,竟然惊动了皇上?”本来以陆宸区区正五品礼部郎中的官衔,怎么都不至于让皇上亲自下令抓捕他。 陆清岚心里却隐隐有个猜测,她抽泣着说道:“可能是我哥哥出事儿了。哥哥已经快一个月没往家里写信了。” 陆瀚神色微变,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件事就复杂了。他心念电转,把前前后后的一些线索综合到一处考虑,心里明白这必定是众位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牵连到了长兴侯府。他叹了一口气,并未把这些担忧告诉陆清岚,怕她跟着担心。而是安慰她道:“你别着急,我在刑部有几个要好的朋友,我先找他们打听打听消息。如今侯府乱成一团,你要挺身而出,打理好二房的事务,不要再出旁的纰漏,外头的事,就交给我吧。” 陆清岚点了点头,她对大伯父的能力还是极有信心的。 陆瀚也不多说,急匆匆带着小厮出门打听消息去了。 陆清岚回到二房,先是安抚了纪氏,然后叫来耿嬷嬷,神色凝重地道:“如今府上出了这样的事,是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请嬷嬷吩咐下去,一定要谨守门户,所有的丫鬟婆子,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则不得听谣传谣,二则没有我的命令,一律不得离开二房的范围,有违反此两条者,立刻发卖了出去。” 耿嬷嬷也正是六神无主呢,听见陆清岚这样吩咐,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下去办事了。 陆清岚又叫人请了邱庆过来,“你去想法子打听打听,庆王爷回府没有,如果没有,问清楚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就算惊世骇俗,她也顾不得了,她要亲自去一趟庆王府,求萧少珏出面搭救陆宸。 她这边刚刚安排妥当,陆瀚和邱庆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就有人飞跑着进来禀告,“六姑娘,好消息!庆王爷来了,还把老爷给带回来了。” 陆清岚猛地站了起来:“真的?” 刚刚在床上躺下的纪氏也听见了,挣扎着起来:“宝儿,可是你爹爹回来了。咱们快出去瞧瞧!” 纪氏下床穿鞋,和陆清岚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刚走到二门门口,就看见萧少珏和萧少玮陪着陆宸走了过来。 纪氏刚刚擦干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一下扑过来,抱住陆宸,哽咽道:“老爷,你总算回来了。他们有没有对你用刑?” 陆宸道:“王爷去得及时,刑部的人还没来得及对我动刑,你们不要担心。” 陆清岚也走上前,认认真真地在父亲的身上检查了一遍,“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萧少珏道:“陆大人已安全送到,我们要立刻回去了。”他心知肚明,萧少璟在刑部大牢吃了自己一个闷亏,必定会去找嘉和帝哭诉,还不知要怎么编排自己呢。他得赶快去找嘉和帝说清楚。 陆清岚却道:“等一等。我有几句话想对王爷说。” 萧少珏立刻明白她是想单独和自己说话,点了点头,便往不远处一个凉亭走去。 陆清岚紧随其后。 两人一先一后进入凉亭,见没有别人跟进来,都松了一口气。 陆清岚开门见山地道:“王爷,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哥哥出事了?” 萧少珏一愣,看她焦急的样子,心疼地道:“你别急……” 陆清岚倔强道:“你快告诉我。” 萧少珏没想到她这般聪慧敏感,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实话:“是!你爹爹受此牢狱之灾,全是受到你哥哥的牵连。” 陆清岚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伸手扶住了一旁的廊柱,“我哥哥还活着吗?” 萧少珏默了一下,道:“没有得到你哥哥的死讯,但是他……失踪了,至今生死未知!” 陆清岚只觉得双脚一软,差点坐到地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萧少珏道:“谈绍元好不容易凑齐了六十万石粮食,派兵押送到南大营。半路上,你哥哥带着羽林卫将粮草劫了去,分发给衡州的老百姓。谈绍元大怒,带兵围剿,羽林军损失过半,你哥哥下落不明。” 他语气变得愈发沉重:“劫夺军粮,这是弥天大罪!” “不可能!”陆清岚感到难以置信。“我哥哥对皇上忠心耿耿,他怎么会作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定是我哥哥拿到了谈绍元的把柄,他怀恨在心,构陷我哥哥!” 萧少珏苦笑:“我一开始也是这般想的。可是后来我叫庞安仔细调查,得到的结果是,谈绍元并没有说谎,你哥哥的确是劫走了军粮。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那他们为什么要抓我爹爹?” “你们陆家祖上原是梁国人,你祖父的祖父原是梁国的大将军,在一场大战中被太祖爷俘获,太祖爱惜他是个人才,便没有杀他,反而命令他在军中任职,他在抵御柔然人立下大功,加封为长兴侯,这才有了长兴侯府。这次你哥哥的行为,谁都无法解释。谈绍元便指控你哥哥里通外国,说你们长兴侯府在大齐享受着高官厚禄,其实一直是大梁安排的奸细,一直在为大梁服务。所以二皇兄以此为借口,拿了你的父亲,打算从他口中问出点什么来!” “一派胡言!”陆清岚气得浑身发抖:“陆家的祖先是大梁人不假,可是这事早已过去上百年了,陆家一直在京师生活,早已成为地地道道的大齐人,怎么可能还为大梁卖命?当年太祖册封的公侯伯爵中,可有不少人都是大周或者大梁的降将,照他那么说,满朝文武有一多半都是奸细了?” “二皇兄怕是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捉了伯父,不过是想构陷我罢了!” 陆清岚能想通这一点。 “你怪不怪我把你哥哥推荐去衡州?” 陆清岚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明显的焦急震惊之色,这在他来说还是第一次。想到她对自己的好,她断定他绝不会害自己的亲人。“你知道我们兄妹感情很好,你没有理由害我哥哥。” 陆清岚说着已是红了眼眶,“我哥哥绝对不会叛国,这里头一定有些什么事是咱们都不知道的。王爷……”她猛地跪了下去:“求你,一定要救回我哥哥。” 萧少珏心中一惊:“咱们即将成亲,你何必这样?”伸手将她拉了起来:“我向你保证,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一定会将你哥哥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两人离开凉亭,走了过来。 陆宸看他脸色有些沉重,他们虽然隔得远,听不见小辈们说了什么,但是从两人的神态和动作上还是可以看出事情非比寻常。“王爷,到底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我要赶快进宫去向父皇当面陈情,宝儿可能是受到了一些惊吓,还请伯父伯母好生照顾她。” 说毕和萧少玮出了长兴侯府的大门。 他已定下决心,打算亲自去一趟衡州,把陆文廷救回来。 两人快马加鞭来到东华门门前,还没等下马,就哗啦围上来一群羽林军,为首的正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人——张秀。 萧少玮笑嘻嘻地道:“张公公不陪着父皇,怎么到这儿来了?” 张秀微微一笑,和气地道:“二位爷,万岁爷请你们进去呢。” 萧少珏冷笑一声:“有这样请人的吗?” 张秀道:“两位爷,小的也是奉圣命行事,两位爷就不要难为小的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张秀一直装孙子,他们也不能拿他怎样。两人被卸了兵器,羽林卫上前押着他们往宫里面去。 张秀赶紧道:“轻点,轻点,两位爷都是身子金贵的人,少了一根毫毛,你们哪个担待得起?” 萧少珏道:“鲁王早就来了吧,他一定没少在父皇面前说我们兄弟的坏话。” 张秀笑笑:“回九爷的话,二爷的确前来觐见了皇上,具体说了什么老奴耳背却是没有听见。” 萧少玮道:“你这个老东西!”张秀一向口风甚紧,他们早知道从他口中打听不出什么消息。 两人被押进了建始殿,皇帝正和章、卢两位阁老商量政事,萧少璟却不在当场,可能是告状完毕,被皇帝打发走了。众人看见萧少珏兄弟俩这般进来,全都感到诧异莫名。 两人跪在地上齐声喊道:“父皇!” 嘉和帝抬头瞄了两人一眼,眼中的怒火一闪而逝。“你们还有脸来见朕!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把朕的犯人给私自放出去,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了?” 他拿起一本奏折就扔了下去。萧少珏不敢躲避,那本带着硬木封皮的奏折就砸在他的脑袋上。 他大声道:“父皇,都是儿子的主意,老十并不知儿子要去劫人,和他没有关系。” 皇帝却不理会他们,“给朕先在那儿跪着。” 两人只好跪在那里。 章、卢两位阁老也是人精子,出了这样的大事,两人哪敢耽搁,长话短说,把要汇报的事情汇报完毕,就起身离开了。 待两人走了,皇帝喝了一杯茶,压了压火气,道:“你们两个知罪吗?” 萧少珏道:“儿臣知罪,但儿臣也是情非得已。二哥在刑部一手遮天,儿臣若不想法子把陆大人给弄出来,他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儿臣刚刚定亲,怕是连亲事也要被搅黄了。” 皇上听了这话更是生气,“你为了一个女人,就要违抗朕的命令?” 萧少珏道:“并非为了一个女人。儿臣身为锦衣卫和东厂的当家人,若是连自己的老丈人都保护不了,以后属下们怎么会听我的?儿臣也是不得已行此下策,而且立刻就到父皇这里负荆请罪来了,还请父皇狠狠责罚。不过这件事和老十没什么关系,父皇还是放了他吧。” 萧少玮很讲义气,怎么能让萧少珏一个人把所有的罪名扛下来:“父皇,劫狱的事,我也有份,要罚,父皇就罚我们两个!” 嘉和帝气乐了,“哟呵,朕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居然有人抢着挨罚的!”儿子们斗得焦头烂额,相互陷害还嫌不够,难得两兄弟如此团结一心,嘉和帝心里的火气消了不少。 “朕告诉你们,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传得满京城都知道了。朕不罚你们是不行了!”顿了顿,他对萧少玮道:“你是从犯,但是朕也不能轻饶了你,罚俸半年,禁足三月,趁着这些时间给朕好好读书明理!” 他说得严厉,其实这惩罚无关痛痒并没有什么。萧少玮心中一喜:“谢父皇恩典。那九哥呢?” 嘉和帝道:“老九你不必管,你先出去。朕有几句话要单独对老九说。” 萧少玮不敢违抗命令,转身走了出去。 嘉和帝看了萧少珏半晌,道:“朕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你竟这么蠢不可及,真是叫朕失望。” 萧少珏没想到嘉和帝画风突变,倒是神色坦然:“想来父皇也看出来这是针对儿臣的一个圈套。” 嘉和帝叹一口气道:“是不是圈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触犯了国法,朕就是再宠你,也帮不了你。” 萧少珏道:“说陆宸是梁国派来的奸细,纯属无稽之谈。” 嘉和帝神色微黯道:“陆宸的事先不说。朕就是想不明白,陆文廷他为什么会背叛朝廷,背叛朕!”他还是很喜欢陆文廷这个小伙子的,之所以那么痛快地同意萧少珏娶陆清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觉得有陆文廷这样一位哥哥,陆清岚绝对错不了。 因此陆文廷的背叛,让他很是伤心。 “陆文廷他不会背叛父皇的!”萧少珏辩驳道。 “事实俱在,你还在替他说话,衡州锦衣卫送来的消息也证实了谈绍元的话,陆文廷的确是将朝廷辛苦征集来的粮食劫走,并且分发给了当地的叫花子。结合大梁正在向咱们发动新一轮的冬季攻势,若说他不是和大梁里应外合,朕实在想不通他还有什么动机!” 萧少珏道:“父皇待陆文廷不薄。他又是有情有义的人。儿子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陆文廷会背叛父皇!” 嘉和帝将桌上厚厚的一摞奏折全推到了地上,“就算谈绍元一个人在撒谎,难道衡州所有的官员都在撒谎吗?你看看这些奏折,上到督府道台,下到县令县丞,全在弹劾陆文廷胡作非为,搅合了衡州大好的局面。难道衡州上上下下所有的官员,全都诬赖他陆文廷一个人不成?” 萧少珏并未去看那些奏折,而是道:“衡州上上下下近百官员,所有人的说辞都一个样,全都一个鼻孔出气,这才有问题。” 嘉和帝心里一震,若有所思起来。若说之前他对衡州没有一点怀疑,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萧少珏抓住机会大声说道:“父皇,儿子愿意戴罪立功。请父皇准许儿子奔赴衡州,查明真相,以解父皇心中的疑问,还功臣以清白。” 嘉和帝脸色微微一变,“你可要想清楚了。现在的衡州不啻于龙潭虎穴,朕不可能给你太多人马,陆文廷就是前车之鉴。” 萧少珏毫不犹豫地点头:“儿子此行,愿置之死地而后生。” 嘉和帝犹豫了半天,终于答应:“朕会配合你的行动。” 当天晚上,宫里传出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萧少珏因为放走了重要的人犯,皇帝龙颜大怒,褫夺了他的王爵,命令他在王府中闭门思过。 整个京师为之震撼。 恰逢萧少玹也在鲁王府。 兄弟两人听到这个消息大为振奋。萧少璟喜悦莫名:“本王一直把老九当成一个人物,没想到他这么轻易便倒台了。这可是一个好消息,当浮一大白!” 萧少玹也很高兴,诸多兄弟里面,他最讨厌的就是萧少珏了。“父皇一向偏爱老九,没想到这次对他的惩处这么严厉。不过……”他顿了顿,“二哥莫要轻忽大意,父皇虽说褫夺了他的王爵,但却没有下旨削夺他锦衣卫和东厂的指挥权。咱们也需谨防他狗急跳墙,临死之前奋力反扑。” 萧少璟这才反应过来:“本来老九这锦衣卫和东厂的指挥权就未曾正式任命,所以也谈就不上下旨削夺……”他在原地走了两圈,对萧少玹道:“老四,你给我派人盯着庆王府,看看老九有没有什么异动。” 萧少玹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萧少珏收拾行囊,带着极少数最心腹的人离开了京师,为了掩人耳目,他甚至把卫彬都给留了下来。离开之前,他本想当面和陆清岚说一声,但是接到衡州的飞鸽传书,那边又出了新的岔子,他只能立即出发,甚至没有机会进入侯府和陆清岚见最后一面。 他也说不清楚,这次只身犯险,远赴衡州,有几分是为了陆清岚。 萧少珏被革除王爵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长兴侯府,陆清岚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她这时意识到萧少珏为了她,付出了多大的牺牲。她一直等着萧少珏来见她,问问他究竟,可是萧少珏始终没有出现。 陆家还是一片大乱。陆宸虽然回来了,但是老侯爷却得了中风之症,整个人口歪眼斜,话都说不出来。 陆清岚去看过他几次,心里十分伤感。老侯爷不算是个十分出色的大家族族长,却是一个很好的祖父和父亲,他对子女和孙子孙女非常疼爱。 陆清岚对他还是很有感情的。前世他就是在这一年得了中风,第二年便去世了。她重生之后,亲人的命运几乎全部改变了,她满以为祖父不会这么早死,没想到他还是没有摆脱命运的桎梏。 众人不光担心老侯爷,更担心陆宸。连那么受宠的萧少珏都被皇帝褫夺了王爵,皇帝会不会再把陆宸当成奸细抓回大牢去,这种想法始终萦绕在众人的心头。 其实自打萧少珏被贬之后,二皇子曾经多次向皇帝谏言,重新将陆宸抓进大牢,皇帝却一直不置可否。后来被二皇子缠得烦了,皇帝下了一道旨意,将陆宸的官职一撸到底。 陆宸在侯府接到这道旨意后,整个人倒是轻松了下来。有了这道免职的圣旨,就说明皇帝不会再追究之前的事,他至少不用去吃牢饭,想到这里他轻松了不少。 而细心的陆瀚更是发现,皇帝对待陆宸和对待萧少珏一样,都留了一个口子——皇帝保留了陆宸进士的身份。陆宸有了这个出身,以后随时可以官复原职。 陆瀚将这个发现告诉了陆宸,陆宸却摇头苦笑:“经历了此事,便是皇上回心转意,再叫我去做官,我也不想去了。官场……真的不适合我!” 老侯爷的命保住了,陆宸也不用去蹲班房吃牢饭。长兴侯府暂时稳定了下来,紧接着又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萧少珏许是被气得狠了,居然在王府中一病不起,过了好久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老九的身体这么好,真的生病了?”萧少璟有些不相信。 “老四,我叫你盯着庆王府,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萧少玹道:“庆王府四门紧闭,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并且卫彬这些日子只出门了两次,每次都是亲自采购药物。瞿玉泉是老九最信任的太医,这些日子几乎天天光临庆王府。” 萧少璟道:“那锦衣卫和东厂呢?” “锦衣卫和东厂没有任何调动的迹象,这些日子更看起来有几分混乱,很像是失去了指挥的样子。”他最后总结了一句:“没有什么破绽,看来老九是真的气病了。” 萧少璟大为高兴,他咬牙道:“最好一病病死了他,否则留着他始终是个祸患。” 陆清岚是从萧琪口中知道这个消息的。 “你说的是真的?”陆清岚喃喃道,她抓住萧琪的手,怔怔掉下泪来。 “听说九皇兄被贬之后,暴跳如雷,当天晚上就病了。”她抓住陆清岚的胳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为何要捉拿陆伯父,是不是和陆三哥有关?” 萧琪是个极为聪明也极为敏感的人。之前陆文廷总是把写给她的信送到宝儿这里,可是这一个月,萧琪再没有从陆清岚这里拿到任何一封书信。 萧琪每次问她,陆清岚便搪塞她,“或许是哥哥太忙了。”到后来陆清岚甚至不再主动提及任何关于陆文廷的话题,要知道之前陆清岚最爱开她和陆文廷之间的玩笑。这更让萧琪预感到大事不妙。 陆清岚勉强笑道:“你说什么呢,我哥哥那么聪明,怎么会出事?” 萧琪道:“陆三哥真没事?” “当然没事,前几天他还寄信回来。” “那好,你把他的信拿来我看!” 陆清岚一愕:“琪姐姐——那是我哥哥写给家里的信。” 萧琪道:“我不管,你拿给我看!” 陆清岚哪里能拿出信来给她看? 萧琪见她迟疑,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陆三哥到底出了什么事,宝儿,你一定要告诉我!” 陆清岚见她对哥哥一片情深,叹了一口气:“我不告诉你,只是不想叫你担心而已。现在我大伯父正在想办法营救我哥哥……”如今整个陆府就只有大伯父陆瀚知道内情,陆宸和纪氏就是知道了,也没有法子帮助陆文廷,还不如瞒着他们,免得他们跟着着急上火。 陆清岚受不住萧琪的哀哀求恳,只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萧琪。萧琪听完之后,整个人都震惊莫名:“不可能,不可能!我不相信陆三哥会背叛皇上,背叛朝廷!” 她猛地站了起来。 陆清岚叫了一声:“琪姐姐,你要去哪儿?” 萧琪道:“我要立刻回府,将这件事告诉爹爹,求他想法子搭救陆三哥。”说毕匆匆走了,陆清岚叫她她都没听见。 陆清岚心里既挂念着哥哥又担心萧少珏,决定去庆王府看看他。 这个念头一起,一时间她的整颗心都被此占据。她立刻叫来墨菊和墨香给她梳妆打扮,两个丫鬟知道她最近心情不好,也不敢多问,帮她梳妆完毕。陆清岚起身,吩咐墨菊道:“你去叫你爹爹套好马车,在二门等着咱们。” 墨香忍不住道:“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陆清岚道:“你们跟我去便知道了。” 主仆三人悄悄出了门,那边邱庆已经做好了准备,马车已经在等在二门门口,陆清岚不敢同父母亲说起这件事,陆宸和纪氏一定不会答应她只身往庆王府上跑。 倒是一路通行无阻,马车在庆王府门前停住。陆清岚本想进府去,没想到在门口就被拦住了。守在门口的是十余名锦衣卫,全副武装,杀气腾腾,无论她怎么样解释,都不许她踏进府门一步。 “走走走,这里是庆王府,不是阿猫阿狗都可以来的地方,你们若是再不走,休怪我们动武了!”为首的一名小旗被折腾的不耐烦了,语气不善地对她说道。 这时恰好卫彬出门采购药材,在门口碰见了陆清岚主仆几人。卫彬大吃了一惊:“您怎么来了?” 陆清岚松了一口气,像是见到亲人一般,抓住卫彬的袖子:“卫彬,你快带我进去,我要瞧瞧九殿下。” 卫彬对着那几个守门的人呵斥道:“你们这一群瞎了眼的,连陆姑娘都敢拦,我看你们是活够了,还不给咱家让路。” 锦衣卫们灰溜溜地让了开来,卫彬对陆清岚躬身道:“姑娘,请!”引着陆清岚进入了王府。 说起来庆王府陆清岚不是第一次来,三公主带着她来过一回,不过浮光掠影未曾好好欣赏,现在晚上也看不大清楚府里的建筑和布局,只是隐约觉得王府内的建筑恢弘而且独特,更让她惊诧的是这一路上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明里暗里不知藏着多少侍卫,她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该不会是萧少珏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所以防卫才会如此森严吧? 陆清岚震惊之余,只觉得双腿都有些发软,好半天才稳住情绪,脚下的步子却愈发地快了。 萧少珏的书房名叫怀瑾堂,位于二门之外的前院,因为府中暂时没有女主人,萧少珏一直住在这里。 怀瑾堂外头,侍卫更是层层叠叠,不知有多少。陆清岚走到了这里,竟有些近乡情怯,不敢进去。 卫彬看了她一眼道:“陆姑娘,咱们快进去吧,爷一定很高兴见到您的。” 陆清岚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卫彬走进内室。屋子里已经烧起了地龙,温暖如春。角落里的兽首香炉里,正燃着昂贵的龙涎香,淡淡的烟雾缭绕,很快化作无形。 一架酸枝木拔步大床上,被子高高堆叠而起,看样子里面似乎有个人形。陆清岚颤声说道:“九殿下,我来看你了。” 屋里没有任何回声。 陆清岚大感奇怪,走到大床旁边,轻轻叫了一声:“阿珏,我来看你了。” 床上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陆清岚觉得背后直冒寒气,她距离床榻的位置已经足够近。就算他睡着了,也该听得到呼吸声才对,可是陆清岚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她猛地一下掀开被子,发现里头竟然空无一人。她骤然转身,声音一寒:“卫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殿下究竟在哪里?” 卫彬在她面前缓缓跪下:“陆姑娘,爷只身去了衡州,为了隐藏行踪,故意将我留在这里。”他临行之前吩咐卫彬,若是陆清岚找来,便告诉她真相。否则卫彬也不会把她带到这里来。 陆清岚双脚一软,坐在床沿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去衡州做什么?” 卫彬道:“爷只身赶往衡州是为了救出陆三爷,查明真相。” 陆清岚急急道:“他带了多少人过去?” 卫彬道:“只有不到一百名护卫。” 陆清岚愈发急了:“他真是糊涂。我哥哥带了数千羽林卫,都奈何不了谈绍元,他带百十号人有什么用?难道他不知道衡州已经是二皇子的势力范围,一旦被二皇子发现,他将会有生命危险。” 卫彬道:“爷当有完全的准备,但是小的并不知道他的行动计划。” “那么说,他放出风声自己得了重病,其实都是迷惑二皇子的计谋了。” “是的,爷一切安好,姑娘不必挂怀。” 虽说萧少珏没有生病,让她放下一桩心事,可他此次的行动危险重重,她自此除了担心哥哥的安全,又多了一重心思,就是担心萧少珏的安全。她心里清楚,就算萧少珏要调查真相,他手下人才济济,派谁去衡州不行,非得要以身犯险,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在意她,所以他才要亲自去把陆文廷给救回来。 萧少珏对她用情至此,叫她如何能不牵肠挂肚。 陆清岚想到这里,就起了身,“殿下既然不在,那我便走了。” 卫彬道:“您何必着急,多呆一会儿,王爷也能多安全一分。” 陆清岚何其聪明,明白了卫彬的意思,“难道现在这府中,还有二皇子安插的奸细不成?” 卫彬轻描淡写地道:“从前这些人自然对九殿下忠心耿耿,可如今他老人家重病不起,随时有生命危险。他们还能忠心与否就不好说了。” 陆清岚点了点头:“你顾虑的有道理。” 两人在屋子里坐了足有一个时辰,陆清岚才起身往外走,到了门口,她居然挤出了几滴眼泪,看上去眼圈红红的。 卫彬诧异,陆清岚淡笑道:“既然是做戏,就要做全套。” 卫彬点了点头,暗道孺子可教也。 二人走出房门,陆清岚故意提高声音对卫彬道:“烦你好生照看九殿下,我过些日子再来瞧他。他的病情但凡有什么变化,都要第一时间派人往长兴侯府送信。” 卫彬答应一声:“是,奴才知道该怎么做。” 陆清岚有些哽咽,“才几日不见,他怎么就病得这般模样,我几乎不敢认他……” 眼泪说掉就掉,卫彬不由暗忖这还是一位演技派。 卫彬急忙安慰道:“爷吉人天相,总会好起来的,姑娘您千万别伤心难过。”好一番安慰。 一直走到了门口,卫彬才给了陆清岚一块腰牌,凭着这块腰牌可以随时出入庆王府,再没人胆敢阻拦了。 回到长兴侯府,陆清岚坐在空荡荡的闺房之中,多么希望下一个瞬间,萧少珏便会从地道中走出来,可是这种想法终究只是妄想。 雍州围猎,萧少珏被千里追杀,差点丢了性命,那次是身不由己。这一次,他明知衡州是个火坑,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她曾冲动地想把萧少珏去衡州的事告诉大伯父,最后终究还是忍住了。她不是信不过大伯父,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她心里很清楚,如今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待。 可是等待的滋味实在太难受,她派邱庆多方打探,衡州方面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传来。萧少珏和陆文廷就像石沉大海一样,没有给她写过一封信,没有只言片语给她。这期间她又去了庆王府两趟,面见卫彬,卫彬也没有任何消息。 陆清岚心急如焚。 ☆、第208章 揭开 天渐渐冷了起来。漪澜小筑也烧起了地龙,日子飞一般地过去,转眼到了过年的时间。陆文廷一连数月没有丝毫消息,陆宸和纪氏也终于坐不住了。一再派人出去打听消息,却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陆宸和纪氏忧心忡忡,也无心过年,陆清岚度过了最为冷清的一个新年。过了这一年,她便十五岁,按照大齐的规矩,她是个大姑娘了。 因为担心萧少珏和哥哥的安全,加上守岁那天没有睡好,大年初一她就开始发烧,她病得昏昏沉沉的,时醒时睡。陆家如今这个情况,一家人不敢太过高调,也不敢去宫里请太医来给她诊治,只好请周先生来给她诊治。 陆清岚药也喝了,可是病却忽轻忽重,一时也不能痊愈。 周先生把过脉之后,对陆宸和纪氏道:“六姑娘这是心病。” 夫妻俩不知她担心着萧少珏,以为她是放心不下陆文廷,只能尽心安慰。到了正月十五这一天,满京城的人全涌到街上去看花灯,陆清岚却仍要躺在床上喝那又黑又苦的药汁。 墨菊端着碗,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她。她想着生死不知的萧少珏和陆文廷,眼泪一滴滴落下,滴入药碗之中。 墨菊正欲劝她,忽然听见一个略微嘶哑的声音戏谑地说道:“都多大了,还这么娇气?喝碗药还掉金豆子。” 陆清岚听到这个声音猛地站了起来:“是你吗?你回来了?” 墨菊抬头看去,墙角的阴影处走出一个人来。一身袍子破破烂烂的,脏得几乎看不出颜色来,头发也是蓬头垢面,不知多久没洗了,只有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仍是那么明亮。 她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这就是平日里那个酷爱干净的九皇子萧少珏。 萧少珏走过来,从墨菊手中接过药碗,对她道:“还是我来吧,你先下去。” 墨菊十分懂事,不用陆清岚吩咐,直接起身行礼就退了出去。 萧少珏在她床边坐下,轻声埋怨道:“怎么就不知疼惜自己,我走才几个月,就这般病骨支离的,叫人心痛。” 陆清岚贪婪地看着他,生怕这是一场梦,自己一眨眼睛,梦就醒了,她又要陷入无尽的等待之中。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按在他的脸上,感觉是那样真实,她很快明白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她的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汹涌。 她呜咽着道:“你怎么才回来?怎么才回来?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有多害怕!” 萧少珏解决了衡州之事,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师。走到一半就知道陆清岚生病,更加心急如焚。陆清岚病了,他身子也不舒服,总算他体质好,还能撑得住,愈发加快了行程。刚刚赶到京师,他甚至顾不得换一套衣服洗个澡,就通过地道来到侯府探望她。 见她也格外担心自己的安危,他只觉得心怀大畅,自己在衡州受了这么多日子的苦没有白费。“我刚刚回来,就来看你了。就知道你担心我!”他咧开嘴,笑得有几分得意,有几分孩子气。 一边给陆清岚擦眼泪:“别哭了,我都回来了,你还哭什么?何况你如今病着,更不能哭,伤了身子可怎么办?” 陆清岚哪里忍得住,这么多天的担心、委屈、全都化成眼泪,又哭了一会儿才终于收住眼泪。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哥哥呢,你找到他了吗?他是不是跟你一块儿回来的?” 萧少珏知道她担心着陆文廷,语带调侃道:“你哥哥好好的,你放心吧。要是不把他一块带回来,你不得撕了我,我怎么敢独个儿回来?” 陆清岚脸一红:“你胡说什么呢?”又问:“我哥哥真的平安无事,那他怎么不回家?” 萧少珏神色微凝:“现在先不着急。谈绍元在衡州搞出一个天大的乱子,我与廷之找到了一些关键的证据回来,要先进宫面呈给皇上,他才好露面。否则叫老二有了准备,他定然会派人毁灭证据。你哥哥现在正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呢,有锦衣卫保护他,你尽管放心。” 陆清岚这才放心。又道:“不让我哥哥回陆家,那你怎么先跑来见我了?” 萧少珏嘿嘿一笑道:“我不是有现成的地道可用吗?” “你不会把我哥哥从地道领进来!” “不行!不行!”萧少珏的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似的。“这怎么好叫你哥哥知道,况且以后我还怎么随时见你?” 陆清岚不由无语,转变话题道:“衡州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天你就知道了。今天咱们只谈风月,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他伸手在她的小脸上摸了摸,有些心疼地道:“瞧你瘦成这个样子,比我离开的时候还瘦不少,真是叫人心疼。” 陆清岚也摸了摸他的脸:“你也瘦了。” 萧少珏道:“在外头天天想你,能不瘦吗?”一边说一边道:“这碗药都快凉了,快喝了!” 陆清岚点了点头,变得十分乖巧。萧少珏用勺子舀起药汤,一勺一勺喂她喝了。然后他把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面,然后挤到了她的床上,用力把她搂进了,在她脸上蹭了蹭。 他脸上的胡子也不知今天没刮了,胡子拉碴的,很是扎人。陆清岚并未嫌弃,而是用力抱紧了他。 萧少珏抱紧了她,说道:“这些日子,真把我给累坏了,让我好好休息一下。”说罢闭上了眼睛,几乎秒睡了过去。 在他的怀抱中,陆清岚只觉得安心异常,很快也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萧少珏已经不知去向。她伸手在旁边一摸,被窝里还有热乎乎的痕迹,表明刚才不是一场梦。 她放心了。 萧少珏从地道里出来,悄悄回到王府。卫彬才见到他,自然是惊喜莫名,萧少珏洗澡、换衣服,以最快的速度吃了顿饭,然后去了宁王府。 萧少瑜正在府内和几个心腹议事。听说萧少珏来了,不由一愣。这阵子萧少珏一直闭门在家“养伤”,已有几个月没有露面。京师中关于他的消息很多,传得沸沸扬扬,有说他死了的,有说他残了的,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萧少瑜立刻屏退旁人,亲自接他来到书房。 萧少珏在宁王府同萧少瑜进行了一番密议。萧少瑜才知道他生病只不过是个幌子,前阵子他实际上是去了衡州调查谈绍元的老底去了。听萧少珏说完了调查结果,他的表情震惊无比:“九弟,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没有一字虚言!皇兄若是不信,我还有另一个重要的证人。” 萧少珏召来卫彬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卫彬出去不久就带来一个身材高挑男人,穿着黑色的斗篷,将头和脸全遮在斗篷里,看不见他的样子。 萧少瑜道:“这位是?” 那男子掀开斗篷,露出一张英俊中透出刚毅的脸。萧少瑜眼中掠过一丝诧异:“陆将军?”正是失踪多日的陆文廷。 萧少珏道:“衡州的事,很多都是陆将军亲自调查出来的。” 陆文廷瘦了不少,身上有几处还缠着纱布,显然伤势还未痊愈。只是脸上的表情更加刚毅果决。他露齿一笑道:“王爷,好久不见了。” 萧少瑜愣了一下:“将军如今可还是朝廷的通缉犯。” 陆文廷微微一笑:“现在还是,过不了多久这通缉犯就该换成谈绍元了。” 萧少珏道:“廷之,你把在衡州的所见所闻一字不落地说给大皇兄知道。” 陆文廷淡淡道:“谈绍元这个王八蛋,简直是一个亘古未有的酷吏,他为了自己的政绩,在衡州饿死了数以十万记的百姓,若非二皇子派兵调了不少兵去帮他善后,衡州早就出了大乱子……” 萧少珏当日拜访了大皇子之后,就躲回了庆王府,大皇子和陆文廷也没再有任何动作。因为他行事隐秘,无迹可寻,直到现在萧少璟还不知道他曾经去过衡州,因此也未曾多加防范。 三日后,便是半个月一次的大朝会。 今次的大朝会,议题还是讨论燕国之战的事宜。二皇子本以为为舅舅争取到兵权,会更加巩固自己在军方的势力,让自己的在朝中的地位更上一层楼。却未曾料想,安平侯在前线败得一塌糊涂,三千精兵折损大半,又靡费百万军费,令朝廷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嘉和帝十分不悦,这些日子大皇子不但安排御史弹劾钱通,锋芒直指二皇子。 今次大朝会上也是如此。大皇子立主阵前换将,将丧师辱国的钱通锁拿回京,这一提议得到了大多数立场中立的阁老同意。二皇子自然不愿意,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把个嘉和帝听得头大如斗。 毕竟若是拿掉了钱通,也等于狠狠打了二皇子的脸,嘉和帝最后还是决定给萧少璟留下最后一点颜面,命令二皇子给钱通补充兵员,再给他两个月的时间,若是还不能扭转战局,那就对不起了,钱通就提头来见吧。 议好了这件事,嘉和帝感觉很累,问道:“各位爱卿,还有别的事情要奏的吗?”皇帝的潜台词是大家累了一上午了,都回去休息吧,哪知户部左侍郎薄元洲像是听不明白皇帝的潜台词,出列跪地道:“启禀皇上,臣有本要奏。” 皇帝有些不高兴,他知道薄元洲是皇长子的手下,就瞪了萧少瑜一眼,问道:“爱卿有什么事要奏?” 薄元洲道:“臣要弹劾衡州总督谈绍元二十大罪。此贼,背负圣上重托,欺君擅权,勾结地方,恣意妄为,上违圣命,下虐生民,衡州赤地千里,饿殍遍地……还请皇上即刻罢免此贼官职,押送大牢侯审,以儆效尤!”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整个朝堂“轰”地一下子都炸了锅了。谈绍元是二皇子推荐,皇帝信任的封疆大吏,皇帝再三再四在奏折中赞他为“模范总督”,最近虽然因为南大营粮草的事出了一点岔子,但是谈绍元很快解决了事端,重新赢得了皇帝的信任。 薄元洲弹劾他,好嘛,就等于是说皇帝用人无方,已经够骇人听闻了。而他弹劾谈绍元的罪名更是惊世骇俗,什么赤地千里、饿殍遍地……这样的罪名,大齐立国几百年,都未曾发生过这样的惨祸。皇帝都该下罪己诏了。 二皇子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薄元洲不是言官,没有风闻奏事的权力。诬告的结果是反坐。若大皇子没有把握扳倒谈绍元,他不会派薄元洲这样的重臣冒这样大的风险。可是如今他势成骑虎,不得不出面力挺谈绍元。 因此他排众而出,“薄元洲,你胡说什么?自父皇登基以来,大齐万民归心,风调雨顺,何曾出过大灾,什么赤地千里,饿殍遍地,简直是哗众取宠,胡言乱语。衡州乃是我大齐的粮仓,近二十年来,哪一年不是粮食丰收的局面,你如此诬蔑谈大人,到底意欲何为?” 此时皇帝已经看完了薄元洲的弹章,他脸色十分不好看,重重一拍御案道:“薄元洲,你告诉朕,这些都是谁教你说的?”他弹章中所列出的谈绍元的罪状,实在太过触目惊心,皇帝根本就不敢相信。 薄元洲还未说话,大殿门前忽然传来一道清朗好听的声音,“父皇,是儿臣告诉薄大人的。” 话声未落,萧少珏已经走进了大殿里。 萧少璟狐疑地看着他:“老九,你这段日子一直在府里养病,你又知道什么衡州的事!” 萧少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二皇兄,谁告诉你我在府里养病了。这三个月来,我一直在衡州明察暗访……”他转过头来,对嘉和帝抱拳道:“父皇,儿臣在衡州所见,衡州百姓十停里死了三停,用‘赤地千里,饿殍遍地’这八个字都不足以形容,谈绍元在衡州主政才不到一年,就将衡州祸害成这个样子,简直人神共愤,堪称千古第一昏官酷吏,若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告慰衡州死去的数十万灾民!” 皇帝看到萧少珏平安回来,心里本来十分高兴。听到他这样危言耸听的话,不由大为震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少珏道:“父皇,还是让廷之来说吧,他在衡州呆了小半年,比我更熟悉那里的情况。” 萧少璟已经意识到自己上了萧少珏的大当。他立刻跳出来说道:“陆文廷乃是朝廷缉拿的钦犯,有什么资格在这威严的朝堂上大放厥词?” 萧少瑜出言反驳:“二弟此言差矣,陆文廷乃是被谈绍元陷害,怎地就不上朝作证了。更何况,就算他总是父皇跟前的御前侍卫,便是钦犯,也有为自己陈情的权力。” 嘉和帝怒道:“你们两个都不别吵了。老九,你把陆文廷带上来,朕要亲自问问他,为何要背叛朕,背叛朝廷!” 萧少璟面色一变,萧少珏已经挥挥手,不大一会儿,一身黑衣的陆文廷就走上大殿。跪在台阶下面。 嘉和帝看着陆文廷眼中闪过一丝怒火,“陆文廷,朕来问你。谈绍元弹劾你带兵抢夺运往南大营的军粮,私分给当地的百姓,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 陆文廷的回答掷地有声:“启禀陛下,这事儿……是真的!” 文武大臣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陆文廷会把这掉脑袋的大罪认下来。站在朝班之中的陆瀚更是额头冒汗,这件大罪,可是有可能连累到长兴侯府的。 皇帝满以为他会一口否认,没想到他倒是痛痛快快地承认了。不由道:“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陆文廷道:“陛下,此事另有隐情,臣也是情非得已。当时不管谁在臣的那个位置上,都会如同臣一般,臣不能眼看着当地的百姓活活饿死啊……”陆文廷说到这里,眼泪都流下来,“臣从小到大,从未见过那样凄惨的场景,连做梦都未曾梦见!” 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竟然泪流满面,分外让人感到震撼。 萧少珏这时开口道:“廷之虽然违抗圣明,但是儿臣觉得,他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不对的,换了儿臣,也会如他所作的一般。” 嘉和帝一字一顿地道:“告诉朕,衡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陆文廷道:“这半年来,罪臣乔装改扮,跑遍了衡州十五府,亲自调查得知,衡州并非像谈绍元奏本上所说的那般,今年粮食获得了大丰收,而是遭遇了百年未曾有的大灾!粮食产量不及去年的一半。” 二皇子道:“你胡说,衡州历来都是大齐的粮食主产区,近十年来粮食产量一直比较稳定,今年又没有什么大的天灾,粮食产量怎么可能骤跌一半,定是你为了给自己脱罪,胡编乱造,哗众取宠!” 陆文廷呵呵直笑,笑容却满含着悲愤:“是啊!衡州本来盛产粮食,每年南大营的军粮几乎全部由衡州供应,今年的确也没有什么大的天灾。衡州粮食减产,根本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是谈绍元为了政绩,急功急利,不遵从天道农时,肆意妄为,这才造就了这样的局面。” 二皇子还欲狡辩,萧少珏道:“二皇兄这么着急,竟不敢让廷之把话说完吗?” 皇帝也瞪了萧少璟一眼:“老二,稍安勿躁。叫廷之把话说完。”他不知不觉开始称呼陆文廷的字,表明他对陆文廷又恢复了些信任。 二皇子不由直冒冷汗。衡州的真相他知道得很清楚,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敢让这个盖子揭开来,否则他很有可能被此事牵连而彻底倒台。 陆文廷见皇帝愿意听他说话,精神一振,继续道:“陛下,谈绍元此人好大喜功,此前得到这个衡州总督的位子殊为不易,很多人都说他能力不及匡朋义,因此他十分不服气。到了衡州之后就打算大展拳脚,干出一番大事业来,让满朝文武对他刮目相看。” “为了让粮食产量提高,他打算在衡州兴修水利……构思将衡州最大的两条河,滦水和涅水贯通,形成覆盖正个衡州的水利灌溉网。” 嘉和帝奇怪道:“兴修水利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这有什么不好吗?” 萧少珏冷哼道:“本来这件事的出发点是好的,坏就坏在谈绍元此人急功近利,又刚愎自用。当年秦始皇为了修筑长城和阿房宫,导致民怨沸腾,秦国因此二世而终,殷鉴不远,谈绍元却不知引以为戒。” 陆文廷接口道:“那时正好是插秧的季节,他为了挖那条大水渠,不顾农时,强令各地官府征召民夫,致使衡州肥沃的良田竟有一半没来得及耕种,白白浪费。” 朝臣们议论纷纷:“谈绍元怎也是两榜进士,就是再蠢,也不至于犯这样的错误吧?” 陆文廷道:“罪臣一开始也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明白,他在衡州一言九鼎,刚愎自用,听不得任何反对意见,也有几个知府提出不同意见,都被他找到各种理由或者免职或者调动。到了后来,下面即便政策执行时出了问题,官员们为了自己的乌纱帽,不敢再反对了。” 萧少珏适时帮他补充几句:“他变成了聋子、瞎子,身边只有赞美称颂之人,再听不到一点反对的声音。可笑衡州出现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灾荒,一开始他还以为衡州真的像是他向朝廷奏报的一般,获得了大丰收。因为凡是向他禀告粮食歉收的官员,全都被他整治,凡是向他禀告丰收的官员,都得了他的大力嘉奖甚至升迁。于是衡州出现了怪现象,各府县争先空后地向总督衙门报送丰收喜报,一个比一个夸张,有一个府甚至上报自己的粮食产量翻了四倍。” 陆文廷继续道:“一开始,谈绍元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的政策取得了巨大成功,因为他不知道下头的真实情况,甚至到了农收季节,也不允许农夫返乡收割粮食,也因为如此,许多粮食白白烂在地里。而他计划挖掘的水渠,因为没有做好地质勘测,挖了一小段之后,遇到花岗岩层,农夫们用铁锨等简陋的工具根本无法向下挖掘,负责修筑水渠的官员将此事反映到总督府之后,谈绍元不知迷途知返,反而再三严令督促修筑水渠的官员,就算用手刨,也要把水渠挖出来。官员们没有法子,只得逼迫民夫们拼命干活。谈绍元认为人定胜天,只可惜事实并非如此。民夫们受不了这等压迫,接连发生暴乱,谈绍元便调集了军队,对他们进行残酷镇压。前前后后,修筑水渠的民夫一共暴乱了十一次,后来不是民夫们放弃了反抗,而是饥荒爆发,他们没有了吃的,已经没有力气再反抗了。” 包括嘉和帝在内,一众臣工们听得悚然动容。陆文廷的逻辑严丝合缝,没有丝毫不妥,而在场众人许多都是和谈绍元共事过的,知道他好大喜功的脾气,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再正常不过了。 陆文廷道:“到了后来,谈绍元终于意识到衡州出了大问题,再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了。可以说,这件事谈绍元负有主要的责任,但是衡州的各级官吏也是帮凶,他们为了自己的乌纱帽,根本不管辖区民众的死活,和谈绍元一起编制了一个弥天大谎,蒙蔽了圣上,也害苦了百姓。” 萧少珏又开口道:“父皇,可记得当日您曾经对我说过,几乎衡州上下所有的官员全都上书弹劾廷之,这下您该知道是为了什么。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是帮凶,每个人都有罪,廷之想要找出真相,他们自然会百般阻挠。” 嘉和帝一只手抓住龙椅的扶手,因为用力过猛,显得骨节发白。他也有不少情报来源,结合蛛丝马迹,他已经开始相信陆文廷的话了。 他到底是一国之君,虽然心中狂怒,仍能将这些情绪隐藏起来,问道:“说下去,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你又为什么抢夺军粮?” 陆文廷道:“罪臣到了衡州之后,谈绍元大人听说罪臣是从京师来的,又曾做过皇上的侍卫,一开始对罪臣十分客气,招待得十分周到甚至奢侈。罪臣到了衡州的首府,也发现那里歌舞升平,看起来十分繁华。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微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就提出要到下边的府县去看看,可是谈大人却百般推诿,甚至威胁,就是不许罪臣下去。罪臣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了……” “罪臣一心想着要报答皇上的知遇之恩,不敢有丝毫懈怠,就带着羽林军不告而别。罪臣到地方上走了一圈,才发现事情的真相。因为谈绍元的倒行逆施,地方上已经一片破败,本来只是一年歉收,就算是粮食产量比往年降低了一半,但是衡州本来富足,若是谈绍元知道悔改,迷途知返,减收甚至不收地租,待百姓挺过了今年,虽然日子苦点儿,但是也不至于死那么多人。可是谈绍元为了自己的政绩,竟然强行命令地方征粮,将百姓家里的余粮强行征集来,充作军粮支应南大营。” “因为总督府逼得紧,下头更是层层加码,地方上的恶吏乘机敲诈勒索,将许多百姓家里的粮食全部搜索一空,成村的百姓因此活活饿死,罪臣曾亲自看过整个村子百十户人家,统统被饿死。很多府县,老百姓没有吃的,树皮、草根都被吃光了,甚至有人饿极了吃观音土。罪臣走遍了衡州所有的府县,人相食者无算,真是太惨了……”他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竟然呜呜哭了起来,令人动容。 ☆、第209章 恩旨 萧少珏面上现出悲悯之色:“我来替廷之说吧。当时谈绍元强行征集了一批军粮,交给廷之押送到南大营,军情紧急,廷之本意也是想把这些粮食送到南大营去的。可是半路上竟然被一群衣衫褴褛的农民拦住,声称要打劫军粮。这些人站都站不稳,哪里能和廷之的精锐羽林军对抗,廷之想将他们击垮,本来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他见农民们太过可怜,一时恻隐之心升起,便将粮食分给了他们。谈绍元本来就担心廷之回到京师之后把真相告诉父皇,正好抓住了把柄,给廷之安上了一个造反作乱、对抗朝廷的罪名,调集了大军进行围捕……” 其实说到这里,很多人已经将事情的原委猜了个大概。皇帝问道:“既然你查到了这么多真相,为什么不给朕写折子禀奏清楚?” 陆文廷道:“罪臣给圣上写了无数封奏折,也是最后才知道,所有的奏折都被人中途拦截,没有一封落到圣上手上的。” 嘉和帝勃然大怒:“真是反了!” 萧少珏拱拱手道:“父皇,事情大致便是如此。我写了详细奏折,还请父皇详览。儿臣觉得,廷之放粮的举动,虽有过错,但是情有可原,还请父皇明察秋毫,还他一个清白。” 张秀走上前来,拿过那本厚厚的奏折,交给皇帝。皇帝翻看了几页,上头罗列了各种证据。 他还没有表态,萧少璟已经按捺不住跳了出来。“老九,单凭你和这个通缉犯的一面之词,就想把一个封疆大吏定罪?谁不知道你和陆文廷的妹妹有婚约,你为了保住他的性命,替他洗清罪名,以讨好陆家六姑娘,编出这样一个弥天大谎,也未可知啊!”他语气森然,咄咄逼人。 萧少珏看了他一眼,目光之中满是轻蔑。“二皇兄,你不信任廷之,也总不至于怀疑我吧,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呢!那谈绍元是你的心腹不假,可你也不至于回护他到这个地步吧?” 顿了顿又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父皇只需将那谈绍元火速调回京师,派一个刚正不阿,德高望重,值得信任的大臣到衡州一查,真相便即大白。我可以在此发誓,若是刚才所说有一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二皇兄,你可敢发誓?” “这……”萧少璟脸色惨白,萧少珏说的对,这么大的事,想掩饰也掩饰不了,若是皇帝真派人去查,谈绍元的末日就要来了,恐怕到时候他萧少璟也要吃挂落。 萧少璟脸色苍白,大叫了一声:“父皇!” 嘉和帝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之前他主持燕国之战,损兵折将,靡费饷银,嘉和帝就对他很是不满了,如今他的心腹在衡州这样乱搞,他更是生气,不过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他也不好太下二皇子的面子。 他对萧少珏道:“这件事便如你所说,也未必就和你二皇兄有多大关系。”,沉吟片刻又道:“也罢,就按老九所说,立刻派锦衣卫将谈绍元调回京来。命陈国驸马通自怡、文渊阁大学士松俊发为正副钦差,通驸马负责调查衡州案,松阁老暂时接掌衡州政务,火速查清此案,具表上报。” 驸马通自怡,在朝中也是德高望重之辈,他便是陈国公主的第三任老公,如今已经年过六旬,在朝中并未任什么职务。但此人身后有陈国长公主,谁敢小觑了他,更何况他为人脾气火爆、刚正不阿,脾气上来了谁的面子都不给,和几位皇子一直保持着距离,是一个中立派人物。皇帝派他去查衡州大案,可见是动了脑筋的,也是足可服众的。 而松阁老在内阁中排名第三,也是大名鼎鼎,他为人高傲,谁的面子都不卖,就是几位皇子也敬而远之。加上他在士林中地位极高,是个爱惜名声羽毛的人,不会为了二皇子或者九皇子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皇上这般安排,算得十分公正。 嘉和帝扫视了一圈:“朕如此安排,各位爱卿可有异议?” 众人纷纷道:“皇上英明!” 二皇子却脸色雪白,皇帝召回谈绍元,用的是锦衣卫。锦衣卫是干什么的,落入锦衣卫手里,谁能得的了好?这不是召回,根本就是押回来,显然皇帝已经信了萧少珏的话。 皇帝复又看了陆文廷一眼:“如今真相未明,暂且对你不奖不罪,官复原职,先回长兴侯府等着调查结果吧。” 事情还未调查清楚之前,皇上就让他官复原职,可见皇帝还是信任他的,陆文廷大喜,重重叩头:“谢主隆恩!” 嘉和帝也实在累坏了,摆了摆手:“散朝!”随即又道:“老九留下来!” 众人鱼贯出去。张秀则上前扶着嘉和帝的手,慢慢出了大殿,萧少珏亦步亦趋地跟在皇帝后面,他惊愕地发现,才一个多月,在他心目中一向精力旺盛的皇帝,竟然步履蹒跚,显得老态龙钟。 父子两人谁也不下开口说话。张秀就更不会主动打破沉默了。过了半晌,还是嘉和帝先开口道:“老九,这几个月,苦了你了!” 萧少珏道:“为父皇为朝廷分忧,本来就是儿子应当做的。” 嘉和帝欣慰道:“老九,你长大了。” 张秀扶着他,并不立刻回建始殿,而是在御花园里转悠着,他道:“你和廷之的话,是不是真的?” 萧少珏道:“父皇难道不相信儿臣吗?” 嘉和帝叹了一口气:“朕若不相信你们,也不会把廷之那小子官复原职了。”他是个极聪明的帝王,通过种种蛛丝马迹,早就猜到谈绍元有问题了。如今萧少珏和陆文廷的说辞,在逻辑上统一一致,和他之前所得到的情报一一吻合,他早就信了八分。 “朕只是不愿相信,朗朗乾坤之下,好好一个衡州,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惨祸。” 他猛地停下步子,双目中射出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萧少珏:“老九,你掌握着东厂和锦衣卫,耳目众多,你告诉朕,衡州大案中,老二知道多少,又参与了多少?” 萧少珏思忖着回道:“儿臣也不知道二皇兄涉入有多深,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开始可能并不知道内情,但是后来,他一定是知道了。” 嘉和帝淡淡一笑:“朕以为你会在朕的面前狠狠告他一状,没想到你只是轻描淡写。你是不是怀疑雍州猎场的刺客,是他派出来的?” 萧少珏道:“没有证据,儿臣不会胡乱猜测!” 嘉和帝“哼”了一声道:“你若是真的信任老二,就不会故布疑阵,让人以为你还在京师了。雍州之事,你还有多少内情没有告诉朕?” 萧少珏闭上嘴不说话。 嘉和帝疲惫地摆了摆手,转缓了口气:“罢了,你们都长大了,都有自己的算盘,自己的主意,朕是管不了你们那么多了。” 皇帝神色间一片落寞,“你这次出使衡州,着实辛苦,朕明日便给你恩旨,恢复你的王爵。” 萧少珏闻言却跪了下来:“父皇,儿臣不要什么王爵,儿臣只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件事。” 皇帝一愣:“连王爵都不要了,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儿子希望父皇允我立即与宝儿成亲。” 皇帝和张秀对视了一眼,忽地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几个月的时间都等不及了?朕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了!” 张秀也抿着嘴笑。 皇帝道:“你就那么喜欢陆六姑娘?她,倒还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萧少珏厚着脸皮道:“是的,儿子喜欢她,极喜欢她。还请父皇成全。” 嘉和帝笑道:“你这要求,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要你答应朕的一个请求,朕便准了。” 萧少珏心中大喜:“但凡儿臣能够做到的,绝不敢推辞!” 嘉和帝道:“努力一番,是绝对可以做到的——朕要你们两个明年之内,给朕生一个健康活泼的小皇孙!” 萧少珏大声喊道:“儿臣遵命!” 嘉和帝被他这么一搅合,心情大佳:“朕答应你的要求了,让你在哥哥们之前成亲。不过,你的王爵可就这么没了,你可得想好了。” 萧少珏坚定道:“儿臣早就想好了,还请父皇成全。” 嘉和帝摆摆手:“好了,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回头朕自有旨意给你们。” 萧少珏应声施礼退下。 张秀见他走远了,大着胆子道:“陛下,九殿下真是个性情中人。” 嘉和帝想起自己初见夏惠妃的情形。他是血雨腥风中杀出一条血路的皇子,直到坐上了皇位。他瞧不起女人,更不相信女人,皇后也好,妃嫔也罢,在他眼中不过是可资利用的政治工具而已。直到他遇见了夏惠妃,被她的倾世容貌和绝俗气质所吸引,他才体会到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滋味。 可他是皇帝,他虽然心里爱煞了夏惠妃,却不敢表现出来,若真的把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就等于是把她放在火炉上烤炙。因此他虽然宠爱夏惠妃,却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甚至对他们所生的儿子,心里明明欢喜的要命,却一直表现的平平常常,甚至有些冷淡,不过是不想让他们死在宫中的算计和冷箭之下。 可饶是如此,夏惠妃还是早早地离他而去。他表面上若无其事,实际上心里恨不得要将宫中所有的女子统统处死。但是为了皇位,为了江山,他不能这样做。 如今,他们的儿子找到了自己的真爱,他不必像他那样小心翼翼,可以肆无忌惮地宠着爱着那个女孩,他是多么的幸运! 嘉和帝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不知不觉踱回了建始殿。 张秀捧上一盏热茶,他才从回忆中醒过来。嘉和帝吩咐道:“你去叫内阁拟旨,恢复老九庆亲王的爵位。” 张秀一脸的困惑:“陛下,您不是说……” 嘉和帝笑着道:“朕不过是考验一下老九的决心,他劳苦功高,该还他的东西怎么能少了。” 张秀暗道,这位对九殿下才是真爱啊! ☆、第210章 婚期 张秀正要出去,嘉和帝忽又道:“你说,当初在雍州猎场,派出杀手要杀死老九的,是不是老二?” 张秀一听这话,脑门子立刻就冒出汗来。这话他哪里敢随便回答。字斟句酌地道:“陛下,皇子们都是亲生的兄弟,性子各有不同,吵吵闹闹也是正常,舌头和牙齿还闹别扭呢。但是皇子们都不是那等心狠手辣的人,奴才料想,追杀九殿下的,断不会是某一位皇子。” 嘉和帝一声冷笑:“你不用替他开脱了!老二为了自己的地位,置千万百姓与不顾。难道单单就对老九有什么恻隐之心不成?” 张秀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嘉和帝也不想逼他,摆摆手道:“罢了,你去内阁传旨吧。”想了想又道:“你去完了内阁,再跑一趟钦天监,让他们算算,上半年有没有好日子,让老九和陆家姑娘早些完婚。老九这阵子受了不少委屈,就当是给他一些补偿好了。” 张秀连连答应,嘉和帝又道:“那个陆宸,也给他官复原职吧。不必等待衡州的调查结果了。” 陆瀚下衙的时候,直接带着陆文廷回了侯府。 整个侯府都轰动了。三房的人全都出来迎接,老太太也到了。她虽不愿出面,但是这个时候,这点面子功夫还是要做到的。 陆文廷也早就听说了陆宸因为自己的牵连,被免职赋闲在家,心中万分愧疚,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儿子不孝,害爹娘替我担心,又害得爹爹失去官职,并受牢狱之灾。” 陆文廷在大朝会上舌战二皇子,已经传回到侯府。他抢夺军粮的原委,大家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点儿。陆宸伸手把儿子扶了起来:“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爹爹这个官不当也罢,何况我本来也不喜欢做官,如今无官一身轻,正合了我的心意。” 纪氏一把将儿子抱在怀里:“好孩子,你受苦了。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思念担忧和期盼,全都化作眼泪,疯狂地流了出来。 陆文廷也被纪氏哭得眼眶发酸。 陆清岚急忙在一旁相劝:“娘,哥哥能回来,洗脱了嫌疑,并且又官复原职,是好事啊,你怎么反倒哭了?” 纪氏一听也对,急忙收住眼泪,“宝儿说得对,看我这一高兴,就把什么都忘了。” 纪海、陆清娴也到了。陆文廷上前和兄弟姐妹们相见,自有说不完的话。陆宸道:“先去睦元堂瞧瞧你祖父吧。” 陆文廷忙道:“祖父怎么样了?”语气有几分黯然。 陆宸道:“自打你出了事,你祖父担心不已。他年纪本就大了,受不得打击,得了中风,命虽然保住了,却卧床不起。” 陆文廷是孙辈中最受陆抗宠爱的一个,打小跟着陆抗习武,是祖父把他一手带大,因此和祖父的关系也是最好,听到这里,他心里万分难受,跟着众人去了睦元堂。看见陆抗卧病在床,病骨支离的样子,陆文廷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 他跪在陆抗的床前,心中充满了内疚,哭道:“孙儿不孝,害祖父变成这样……” 陆抗看见他却眼中冒出亮光来,颤抖着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陆文廷平安回来,他心里也高兴。陆宸就在陆抗耳边把陆文廷在衡州的事简单告诉了陆抗。陆抗不由把手握得更紧。 在睦元堂陪老侯爷呆了片刻,陆宸才把儿子领回二房。洗澡、换衣服,捯饬完毕,三房人全到青峰苑用餐。 老侯爷出事之后,按说张氏该把管家权交给冯氏,全心照顾老侯爷。但是张氏也不知忘了还是怎地,始终不开这个口。不过侯府外头的事,已经名正言顺地交到了陆瀚手里来打理。旁人也没有这个本事管理偌大一个侯府。 侯府并未分家。今日陆文廷回归,这样的大事,自该是三房聚在一起吃团圆饭的,自然该在大房设宴。 陆宸和纪氏觉得理所当然,带着一家子去了大房。赵氏却看不惯二房跌倒之后再次爬起,以照顾礼哥儿为由,并未出席,陆晔倒是来了。 老太太也找了借口并未出席。 没有张氏和赵氏这两个倒胃口的人,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席间陆文廷自然是无可争议的主角。他给众人讲述了在衡州的所见所闻,众人听得唏嘘不已。 陆清岚问他一个问题:“萧少珏到底是怎么找到你的?” 陆文廷道:“当日我在沐阳府一怒之下带人劫走了军粮,将军粮分发给快要饿死的百姓。我就猜到了谈绍元会以此为借口对付我,果不其然,他派了三路兵马来捉我,每一路兵马都有近万人。我在伏虎岭设伏,将他的三路军各个击破……” 他说得轻描淡写,众人却耸然动容。陆文廷不愧是未来的大齐名将,以三千军力,力抗十倍于自己的敌人,竟然连战皆捷。 陆瀚早知道自己这个侄子是个天生吃军旅饭的,当初他在青阳之战时就有惊艳的表现。不过却没想到他竟是这样一个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廷之你详细说说。” 陆文廷道:“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谈绍元的兵都是从北方调集来的,水土不服,加上看见饿死了那么多百姓,全都士气低落,根本不堪一击……我所用的战术不过是八个字:集中兵力,各个击破……”他把战争的过程简单说了一遍,然后道:“此战之后,我手下的羽林军也是损失惨重,从三千人锐减到一千八百多人,还有不少都是伤员。我料想谈绍元不会罢休,他身后有二皇子撑腰,定会源源不绝调兵来打我们,那样终究是抵挡不住的,我不想让自己辛苦训练出来的羽林军消耗在内斗之中,便叫我的副手带着他们投奔了南大营……” 陆清岚只觉得惊心动魄。“那你呢?” 陆文廷道:“我决心查明真相,带着二十多个亲兵留了下来。此后我走遍衡州十府一百多个县。谈绍元不肯放过我,派了无数杀手追杀我们,到后来我的二十多个亲兵死得只剩下三个,我们当时被一伙杀手围困在云平县武云山上,眼看我这条小命就要丢了,萧少珏那小子带了百十个锦衣卫突然出现,把我救了下来。” 陆文廷笑道:“我一开始以为他带了数量庞大的锦衣卫前来,还对他寄予厚望,没想到这小子也只带了百来个亲卫,我们俩一路上东躲西藏,花了不少心思,才逃出来。因为往北去的路线已被谈绍元派重兵把守,我们只能逃到南大营,好在萧少珏和欧阳大统领有些交情,欧阳大统领又对谈绍元十分看不顺眼,我们才从衡州进入到晋州,然后绕了一个大圈子回到京师,在路上浪费了不少时间。” 他说得简单,这一路上的艰难困苦,只有经历的人才能深切体会。 陆瀚叹道:“廷之辛苦了!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经历了这番磨砺,对你有益无害,我瞧你回来之后,整个人沉稳老练了不少,可见一斑。” 陆文廷叹道:“我这一路,几经坎坷,多少次的险死还生都还没什么,只是看了太多太多受苦受难的普通百姓,百姓们死得太惨太冤枉,我心里真不是个滋味。”他叹道:“神仙打架,百姓遭殃。衡州之所以生灵涂炭,怪只怪大皇子和二皇子为一己之私,争夺那把龙椅……”这话把大皇子也给怪罪进去了。 陆瀚可是大皇子的老丈人,陆宸连忙打断儿子的话:“廷之,你胡说什么呢?” 陆瀚摆了摆手,笑道:“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陆文廷倒是对伯父极为信任:“侄儿觉得,这储君之位一日不定,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衡州。” 陆瀚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只是圣心难测啊……” 一顿饭直吃了三个多时辰。最后桌子上只剩下几个爷们儿,女人们谁愿意听那些枯燥的军国大事啊。 酒足饭饱,陆文廷才返回二房,他没去前头自己的书房,而是转去了漪澜小筑。他和陆清岚关系再好,也不能在这个时间直接夜闯妹妹的闺房,便站在外头叫人通报。 此时陆清岚的闺房里还藏着一个人呢,当然便是不甘寂寞的萧少珏。父皇答应他今年上半年赶在几个哥哥前面完婚,萧少珏高兴,屁颠颠跑来告诉陆清岚这个好消息。陆清岚隐约猜到他今晚会摸到她的闺房里来,早早就从大房回来,这小子果然来了,已经在她的闺房里百无聊赖地等了半天了。 两人多日未见,正是心心念念情思正浓的时候,萧少珏顾不得和她说旁的,先搂着她来了一个长吻,正闹得不可开交,陆文廷来了。 陆清岚听说哥哥来了,吓得四肢都麻木了。一把推开萧少珏道:“快下去。我哥哥来了!” 萧少珏一个没防备,居然被她一下子推到了地上。 萧少珏仰头看着她,像是一只充满了委屈的大猫。陆清岚下地穿鞋,蹲下身子推他,“你还在想什么,快点躲到床底下去!” 萧少珏本来是不想的,可是见她那焦急的样子,加之她说了一句:“你以后还想不想再来了?” 男人在躲进床底和再也不来陆清岚的闺房之间权衡利弊,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钻了进去。陆清岚放下床帐,招呼墨菊和墨香进来为她更衣。 两个丫头很快进来,简单梳妆了一下,到了待客的花厅去见陆文廷。 陆文廷早都等得不耐烦了。“你怎么这么慢呀?” 搁在平日,陆清岚早就反唇相讥了,现在却是做贼心虚,没敢和哥哥对掐。她微微低垂着头,遮掩住了略显慌张的脸,“这么晚了,还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文廷搓着手:“没什么事。这么久不见你了,你也不想哥哥?” 陆清岚摇了摇头:“不想。” “嘿!你个小没良心的!”陆文廷骂了一句,也找回了从前兄妹俩亲密无间的感觉,“哪有你这样的作妹妹的!” 陆清岚道:“好了,你有什么要问的,赶快问吧。是不是关于琪姐姐的?我困了,还要回去睡觉呢。” 陆文廷瞪了她一眼,声音顿时弱了不少:“你猜到了?” “切!”陆清岚白了他一眼,“就你那点小心思,你以为你能瞒得过谁去?以为你经历了这次的事能成熟一点,没想到还是这样,有了媳妇就忘了妹妹!” 陆文廷拿这妹妹没办法,“我忘谁也不敢忘了您呢?”他苍白无力地反驳了一句:“说真的,琪妹妹到底怎么样,我离开这么久,她有没有想我啊?” 陆清岚白了他一眼道;“想,想死你了。差点去衡州找你。” 陆文廷跳了起来:“怎么回事,快和我说说。” “好了,好了!”陆清岚打断他的话,“总而言之,琪姐姐还是你离开之前的那个琪姐姐,明天我把她约过来,有什么事,你们两个慢慢聊,我可没空大半夜给你们连个传话。”床底下还呆着一个人呢。 说着她站了起来,把陆文廷硬推出屋子,“出去出去!我要睡觉了。” “哎哎哎!我的话还没问完呢,你怎么就把我赶走了啊?”陆文廷十分不满,可是拗不过妹妹,只好一步一步退出门去,“你明天一定下帖子,把琪妹妹约过来。” 陆清岚道:“我不用下帖子,她自己就来了。” 陆文廷见她态度坚决,只好除了漪澜小筑,在门口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我说,你这丫头今天晚上不对头啊。” 陆清岚俏脸一红:“我哪里不对头了?” 陆文廷一时也想不出来。“你的脸怎么好像比平日红不少?” 陆清岚摸了摸自己脸:“屋里地龙烧得太热了。”说完这句话,直接让墨菊把门给关了。 “嘿!”陆文廷无语了。算了,既然妹妹急着睡觉,有什么事就明天再说吧。虽然感觉妹妹有些古怪,他却没有多想。 陆清岚回到自己的房间,抚着胸连连对自己说道:“吓死我了。” “就那么害怕?”萧少珏早就从床底下钻出来,灰头土脸地坐在她旁边。 陆清岚白了他一眼:“都怪你,以后不许再来的这么频繁了。”看见萧少珏那个狼狈的样子,她忍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 “你还笑?”萧少珏十分不满意,想到她很快就要嫁到王府做自己的媳妇了。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反正再过一两个月你就要嫁给我了,到时候看为夫怎么收拾你!” 陆清岚反应了半天才听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你说什么?” 萧少珏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父皇已经答应我了,让我在几个哥哥们之前成亲。上半年咱们就可以完婚了。” 陆清岚这次终于听懂了,一时呆住,心里除了震惊又竟似有一丝欢喜:“这怎么可能?” 果如陆清岚所料,第二天,陆清岚准备好的帖子还没送出去,萧琪就主动登门拜访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萧琪的哥哥萧少珝。 陆文廷在自己的书房内接待了萧少珝,两人聊了一会儿,陆文廷显得现不在焉,回答萧少珝的话也是驴唇不对马嘴。萧少珝最近也刚刚成亲娶了媳妇,故而十分了解陆文廷的心思。找了个借口道:“我去瞧瞧老太爷。” 陆文廷起身道:“我带世子爷过去。” 萧少珝笑道:“叫个管家带我去便是了。廷之有什么事情,尽管自己忙去!”说完冲着陆文廷眨了眨眼睛。 陆文廷何等古灵精怪,哪还有不明白的。等萧少珝走了,他二话不说起身便去了内宅。 这边陆清岚和萧琪的对话与萧少珝和陆文廷的对话如出一辙。萧琪心不在焉,和陆清岚之间的谈话驴唇不对马嘴。 正在这时,外头墨菊喊了一声:“三爷来了?” 陆文廷咳嗽了一声,掀帘子走了进来。萧琪猛地一转身,看见英武挺拔的少年穿一身墨蓝色的长袍意态悠闲地走了进来。萧琪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立刻就挪不动地儿了。 “陆三哥!” “琪妹妹!” 称呼还是那个称呼,只是那里头满满的情意,叫在一旁看热闹的陆清岚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陆清岚笑道:“不打扰你们了,我去瞧瞧小厨房的午膳做得了没有?”早饭才刚吃完半个时辰,距离吃午饭还差得远呢,她这个借口可谓十分蹩脚,可是俩人完全没有反应。 陆清岚摇了摇头,刚走出房间,陆文廷和萧琪已经紧紧搂在了一起。 陆清岚想起自己和萧少珏劫后余生重新相见的场面,不由眼眶有些发酸。 她一时闲来无事,正打算去纪氏的房间坐坐。纪氏身边的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跑进来,“姑娘,可算找到您了,宫里来了一位公公,请您到前面去接旨呢。” 陆清岚吓了一跳,匆匆跟着丫鬟来到前厅,张氏、陆宸、纪氏等人早就到了。 来的是位年轻的公公。陆清岚曾见他屁颠颠跟在张秀的身边,大概是张秀的徒弟。那人见陆清岚来了,客客气气地道:“既然人都来齐了,就请各位跪下接旨吧。” 那太监宣读的旨意有两道。第一道圣旨是将陆宸官复原职,这是一道正儿八经的圣旨。听完之后,众人自是喜形于色。 那太监又接着道:“皇上口谕,据钦天监测算,三月初八乃是大吉之日,命九皇子庆亲王萧少珏与陆家六姑娘清岚此日完婚,钦此!” 这道圣旨一宣布,众人全都傻眼了。此前萧少珏虽未正式前来请期,但是长兴侯府和庆王府私下间早有默契,两人的婚礼最早也要在下半年举行。没想到皇帝一句话,竟然让他们三月初八就完婚。 如今已经是正月十八,仅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作为哥哥的陆文廷都还没完婚呢! 那太监微笑着道:“怎么,各位还不谢恩吗?”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道:“谢主隆恩!” 陆清岚想起昨夜萧少珏和她说的话,没想到皇上今天就派人来宣旨,她虽然内心里早有准备,可是还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太监将圣旨交给陆瀚。 陆瀚心思缜密,温文尔雅地问了一句:“我听公公刚才宣旨的时候,称呼九皇子殿下为庆亲王……” “哦——”那太监笑着解释道:“皇上今天一早便传旨回复了九殿下的亲王爵位,这样九殿下也可以风风光光的成亲了。” 陆瀚听得心中微微一动。 陆宸和纪氏对望了一眼,眼中都有欣喜的神色一闪而过。他们不是那等攀龙附凤之人,但是谁不希望女儿嫁给一个强大的能够保护她的男人呢? 晚上两口子上了床,陆宸见妻子兴致不高,不由道:“廷之平安回来了,为夫官复原职了,宝儿也马上就要出嫁了,一连三件都是喜事,你怎么好像不高兴似的?” 纪氏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没错,这些都是喜事。可我这心里乱七八糟的,是既高兴,又不高兴。” 陆宸把妻子搂在怀里,奇怪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氏道:“我本来以为宝儿至少还有大半年才嫁出去,没想到皇上催的这么急。我一想到养了这么多年的闺女马上就要离开亲娘嫁到别人家里去,我这心里就一阵阵难受。” 陆宸不由笑了,“雏鸟早晚有一天都要离开母亲的怀抱,咱们的孩子长大了,能找到这样一个如意郎君,你该为她高兴才对。你就别哭了!” 纪氏擦了擦眼泪道:“你怎么那么肯定庆王爷是如意郎君?” 陆宸反问她:“你不是一向对这个女婿挺满意的吗?” 纪氏道:“满意是满意,可他总是天皇贵重,皇家子嗣。” 陆宸给她分析:“你刚才说皇上着急,你也不想想,皇上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管这些小事儿,定是咱们这位女婿去求的皇上。他连这么小半年都等不得,正说明他十分喜爱咱们闺女,你不该为她高兴吗?” ☆、第211章 羞辱 纪氏觉得陆宸的话不无道理,心里也安定了不少:“你说的对。可是,他也太猴急了吧,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现在连宝儿的嫁妆单子都没准备好呢,嫁衣也才刚开始绣,这这怎么来得及吗?况且,廷之还没有成亲呢,怎么好让妹妹在哥哥之前成亲呢?” 陆宸的目光却变得深邃而又忧伤,他缓缓道:“咱们明天就去一趟广宁王府,廷之和郡主的婚事,能提前也尽量提前办了吧。” 纪氏想到了什么,一个机灵坐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老太爷他……” 陆宸点了点头:“宫里的瞿太医来看过了,父亲怕是撑不过今年了。若是父亲故去,不但我和大哥要丁忧,廷之也要为他守孝,他年纪不小了,耽搁不起了。早些成亲了了一桩心事,父亲也是这个意思。” 纪氏也不由一阵黯然。“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第二天陆宸和纪氏一道去了广宁王府。王爷和王妃亲自接待了两人,广宁王爷听说了陆文廷在衡州的遭遇之后,对这个有情有义,有能力有担当的少年愈加满意,连带着对陆宸和纪氏也更客气了。 两夫妻把希望两个小的早日成亲的想法委婉地一说,萧宁也正有此意,正是不谋而合,当即也没有废话,很快就拍板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长兴侯府忙得一塌糊涂。 二爷陆文宣和薄倩如的婚事早就议定了,是在今年的三月二十,如今陆清岚的婚事比他们还要靠前,是在三月初八,而陆文廷的婚事也提前了,从十月份调到了六月十八,短短几个月,连嫁带娶,有三桩亲事要忙活。 涉及到孩子们的终身大事,纪氏是半点不敢马虎,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来用,忙的脚不沾地。不光是纪氏这边焦头烂额,同样苦恼的还有内务府。皇子成亲,又是一位极得圣宠的亲王,那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应程序都是有定制的,谁也不敢多一个项目或者少一个项目。 一开始本来定的是下半年,内务府都还觉得时间太赶,如今直接把半年的时间压缩到一个月,内务府负责此事的一位副总管当场差点吐血。这不是闹呢吗?光是皇子大婚时的那套礼服就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做出来的。 这位副总管亲自去了一趟庆亲王府,向萧少珏讨主意,委婉地表示:时间太短,您老看能不能降低标准? 萧少珏说得也很委婉,但是翻译过来就一点都不委婉了:“老子一辈子就只成这一次亲,你给老子降低标准?你们是不是嫌弃一家子的脑袋长得太结实了,打算来个集体大搬家?” 副总管才想起来,这位爷从来就不是一个跟人讲道理的主儿,他的特点就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离开了庆亲王府,他很想哭,可是太阳照常升起,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接下来的一个月,他像是上了发条的钟表,每天都在和时间赛跑,简直累成了狗,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紧急的筹备,居然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齐了。 要不怎么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转眼就到了送聘礼的日子。萧少珏历来十分高调。这一次也不例外,派出整整一个车队,京师百姓蜂拥而至,围观这聘礼的车队,看见那一匹匹的高头大马,一辆辆的敞篷马车,里头装着各种各样的珠宝、尺头等好东西,其中一辆马车更是直接装了整整五箱的金子。 众人不由议论纷纷:“这么多好东西!” “实在是太奢侈了!” “长兴侯府的六姑娘可真是好福气。嫁个夫婿不但容貌俊俏,更是既富又贵!” ……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女性全都嫉妒得红了眼睛。这样完美的丈夫只会在梦中出现,谁知现实世界中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个。 之前纳吉的时候,萧少珏送来的东西就让长兴侯府大大地震撼了一把。上次和这次一比,那简直就太过小儿科了。让主持接受礼物的老太太张氏差点心脏骤停。 张氏这才意识到,陆清岚嫁了一个什么样的夫婿,不但权倾天下,更是富可敌国。想起她的两个亲孙女,陆清茵和陆清蓉,日子过得都不顺心,她也不由嫉妒万分。 赵氏看了先是嫉妒,继而想到,萧少珏送了这么多聘礼过来,至少有六七万两银子,倒想看看二房的嫁妆要怎么准备?拿不出等值的嫁妆,二房就等着丢脸吧。想到这里,赵氏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这边账房们忙着将萧少珏送来的聘礼登记造册,忙得不亦乐乎。庆亲王府,萧少珏眼看着一切准备就绪,过不了两日,媳妇就要进门了,心情十分愉悦。 正在这时候,卫彬进来禀报:“王爷,成安侯爷及夫人又来了。”之所以说又,是因为成安侯爷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他也是一个堂堂的侯爷,皇后的哥哥,可是萧少珏根本就不给他面子,让他接连碰壁好几次,竟一次都没见到萧少珏。 钱宽来做什么,萧少珏心里很清楚。当日嘉和帝把钱琳硬塞给他做侧妃。如今他和陆清岚这个正妃的婚事搞得沸沸扬扬,世人皆知,可却把钱琳冷落到一旁,连提都不提一句。钱宽夫妇虽然不愿意让女儿嫁入王府做侧妃,丢了钱氏的脸面,可是皇帝圣旨已下,他们更改不得,钱琳毕竟是他们的女儿,做父母的岂有不为女儿的幸福着想的,因此他们也盼着女儿能够幸福,所以才再三地求到萧少珏的府上,希望他能早点把钱琳接进府里。 萧少珏眉头微微蹙起,“钱家人还真是阴魂不散!”他现在万分憎恨二皇子,对钱家人自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何况他并不是好色之人,如今心里有了陆清岚,哪里还放得下旁人?钱琳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卫彬跟了他这么多年,早把他的心思摸透了,便道:“要不,就说王爷没时间,奴才这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萧少珏摇了摇头:“慢着,他们既然那么想见本王,本王就见他们一面好了,也好把事情说清楚,免得坏了本王和宝儿的亲事。” 钱宽和夫人王氏在花厅里坐了一会儿,听见外头有人禀报:“庆亲王驾到!” 两人急忙站了起来,看见一个身姿如松、俊逸挺拔的青年穿着一身大红色喜袍春风满面地走了进来,正是萧少珏。夫妻俩不由都有些看呆了眼,以他们的身份地位,能入二人法眼的都是一等一的世家子弟,哪个容貌气质不是一等一的,可是和萧少珏这位真正的龙子凤孙一比,全都变成了渣渣。也难怪自家女儿哭着喊着非要嫁给他,甚至连作妾都在所不惜。 “见过王爷!”二人一起施礼。 萧少珏见了两个人就不由想起钱琳,心中顿生厌恶,脸色顿时就不那么好看了。摆了摆手道:“起来吧。” 他在书案后面的椅子上大咧咧坐了,看了钱宽一眼:“侯爷和侯夫人光临寒舍,有何指教?两位也看见了,本王如今筹备着大婚的事情,正忙得一塌糊涂,还请两位长话短说。” 直接就摆出不欢迎两人的架势来。钱宽和王氏对望一眼,心里全都暗暗叫苦,萧少珏这么个态度,将来女儿就算如愿嫁进来,他能给女儿什么好脸色? 钱宽咳嗽了一声,只好说明来意:“王爷,下官夫妇知道王爷贵人事忙。不过有件事不得不来提醒一句。” “哦,侯爷想提醒本王什么?”萧少珏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神色来。 王氏道:“按照宫里的规矩,皇子成亲,是该把正妃侧妃一同接进家门的,琳儿受皇命被指为王爷的侧妃,王爷大婚在即,却将琳儿抛到一旁不管不顾,不知是何道理?” 王氏是皇后的嫂子,平日里谁不捧着她?也是嚣张惯了,今日萧少珏摆明了就没把他们安平侯府放在心里,王氏心里自然极为不爽快,说话就不怎么客气了。 钱宽听说过萧少珏的脾气,不由暗呼糟糕。 果然就听萧少珏一阵冷笑,“敢到本王府上如此质问本王的,夫人还是第一个,很好很好!”他这话说的森冷无比,身上自然而然就有一股杀气涌现,王氏不过一介妇人,如何能够承受得住,登时如堕冰窖,牙齿不由格格打战。 钱宽也是额头冒汗,连声道:“王爷息怒,拙荆不通礼数,冲撞了王爷,本侯在此替她向王爷赔不是了。请王爷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与她一般见识了。” 萧少珏这才收敛了杀气:“好说!好说!本王马上要成亲了,心情好,这次就算了。不过本王可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尊夫人以这种态度对我,希望是最后一次。” 钱宽连连道:“明白明白!” 萧少珏慢悠悠道:“本王再提醒你们一句,钱琳虽然被父皇指给了我,不过就是个侧妃,说白了只是一个妾而已。在世人眼中小妾算得什么呢?不过就是一个玩意儿罢了,你们叫本王为了一个玩意儿大动干戈,这不是叫本王自降身份是什么?本王受皇上圣明,要在一个多月内完婚,哪有空理会一个玩意儿呢?换做是你,”他一指钱宽,“你也不会为了一个玩意儿,怠慢了自己的正妻是不是?” ☆、第212章 聘礼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但是钱宽被他的气势所威慑,竟然顺着他的口气说道:“是!是!王爷说的是。” 萧少珏哈哈一笑:“既然你们能理解本王的苦心就再好也没有了。” 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王氏只觉得心灰如死。原来他们以为凭钱琳的容貌和才艺,没有男人会不喜欢她,只是比起钱琳,萧少珏更喜欢容貌更胜一筹的陆清岚罢了,没想到这位冷面王爷竟然当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钱宽只得起身,道:“本候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琳儿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进府?” 萧少珏神色转冷:“急什么?时候到了,本王自会通知你们。”父皇的命令不能违背,但是能拖一天是一天,说不定以后能起什么变化呢。 钱宽和王氏顿时脸色大变。陆清岚还未嫁入王府,但萧少珏对她的宠爱爱护已经闹得人尽皆知。等她真成了亲王正妃,再生下孩子,地位稳如泰山,钱琳再嫁进来干什么,等着被陆清岚狠狠虐待吗? 夫妻两个还想说什么,萧少珏已经站起身来,拱拱手道:“本王还有事要忙,就不送二位贵客了。还有,以后也不要再拿这事来烦本王了。” 直接摆出送客的姿态来,一旁的管家道:“两位贵客,请吧。” 钱宽和王氏没有法子,只好跟着管家出了庆亲王府的大门。一出府门,王氏越想越气忍不住道:“咱们怎么说也是庆王的长辈,他怎么能这样慢待咱们?” 钱宽吓得赶紧用手捂住了夫人的嘴巴:“你不要命了,那就是个活阎王,咱们躲都来不及,你还敢惹他?” 王氏想到刚才萧少珏的凶悍之气,也有些色厉内荏:“事到如今,咱们的琳儿该这么办?琳儿从小娇生惯养长大,从未受过一点儿委屈,若是真嫁入了庆王府,岂不是要被庆王和陆氏给欺负死?”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钱宽心里也憋着火,只感叹道:“都怪琳儿自己糊涂!为今之计,也只有再去求求皇后娘娘了,皇后是他的嫡母,想来皇后的话他不敢不听。” 再说萧少珏打发走了钱宽夫妻,回到书房内,正在盘算着自己的婚礼是否还有什么疏漏之处,卫彬又进来了。 萧少珏脸色一变:“可是钱氏夫妇阴魂不散,又折返回来了?” 卫彬连忙摇手:“不是不是!王爷,是小的听说了一件事,觉得要告诉王爷一声为好。” 萧少珏这才神色稍霁,“什么事,别婆婆妈妈的,直接说。” 卫彬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这个……王爷给长兴侯的聘礼粗算大概有七八万两银子。” 萧少珏挑了挑眉道:“你觉得给少了?”聘礼是萧少珏亲自定下来的,因此具体给了些什么他心里十分清楚。 卫彬咽了一口唾沫:“不是不是!按照民间的习俗,新郎一方给了多么贵重的聘礼,新娘一方就该陪嫁差不多等值的嫁妆,若是新娘家里拿不出差不多分量的嫁妆,会很没有面子。奴才是想,二房如今还没有分家,一应吃穿用度走得都是公中,手中怕是没有那么多产业。王妃的嫁妆……”还没过门呢,就直接叫上王妃了,萧少珏却毫不在意。 他伸手制止了卫彬继续说下去:“你说的在理。七八万两银子虽然对王府来说不算什么,但是长兴侯府未必能拿出这么多来。”他也明白了卫彬的担心,他一直想着给陆清岚一个完美的婚礼,可不希望在这件事上出错,让她被京师的贵妇们在背后指指点点。 萧少珏站起身来,在卫彬的脑袋上敲了一记,“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本王?” 卫彬也很委屈:“是奴才的错,奴才……也是刚刚听说。” 萧少珏道:“行了行了,你也不必自责。赶快去给本王准备银票,越多越好。” 庆亲王府送来聘礼的这一天,不光萧琪赶来观礼,即将成亲成为陆清岚二嫂的薄倩如也来了,甚至连一直呆在宫中的三公主也禀明了宋贵嫔赶了过来。 姑娘们平日就是再淡定,可看见一箱箱的金银财宝也不由意动。三公主笑道:“九皇兄该不会是把整个儿王府搬空了,都给你送到了长兴侯府来了吧?” 陆清岚瘪瘪嘴:“怎么可能?”没人比她更了解萧少珏的财务状况了。 萧琪也很是羡慕:“九皇兄待你可真好!” 薄倩如也笑道:“本来是该我先成亲,我都已经做好了要以二嫂的身份送你这个小姑子出阁的,没想到你倒是赶在了我的前头去了。”她是个爽直的性子,向来有什么说什么。 陆清岚笑道:“你们一个一个,全都找到了如意郎君,还有什么好羡慕我的?” 晚上陆清岚设宴招待几个好友,送走她们的时候已经交更了。忙了一天,她也感觉到疲劳了,隐隐觉得萧少珏也在王府那边忙活,今天该不会来了。 她简单洗了澡,穿了肚兜和亵裤回到床上,刚刚躺下,被子里猛地冒出一个人来,把她抱在了怀里,手也不老实地顺着她的肚兜伸了进去。 陆清岚吓了一跳,见是萧少珏才放松了下来。 临近成亲,萧少珏越发地肆无忌惮,两人除了没有走出最后一步,该做的几乎全做完了。陆清岚都快被他欺负习惯了,象征性地反抗了几下,也就彻底投降了。陆清岚穿得清凉,萧少珏下面那个地方几乎是秒变,两个人亲热了片刻,他几乎无法忍受,喘着气道:“宝儿,反正咱们马上就成亲了,今天你把什么都给了我罢。”他真是忍得很辛苦。 “不行!”陆清岚拼命护着自己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你答应过我的,不到洞房花烛夜不许对我动粗。要是成亲那天别人发觉我不是完璧之身,你让我还有什么脸面再在京师立足。”她放缓了语气,“阿珏,你再忍两天,用不了多久,咱们就成亲了,等成亲以后你想做什么我都由着你,好不好?” 好在是萧少珏意志力强大,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陆清岚问:“你不是说成亲之前不来了吗,怎么又跑来?”这阵子侯府中人多眼杂,萧少珏再夜探她的闺房,很容易被人发现,出于安全考虑,两人商定了成亲之前不再通过密道幽会。 萧少珏声音温柔:“好几天没见你了,我这不是想你吗?” 陆清岚听得心里甜丝丝的,“净会说好话哄人!” 萧少珏道:“我哪里有哄你?”他把她的手按在他的胸膛上,“你问问我的心,我有没有骗你?” 陆清岚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抚摸着男人莹白如玉但却异常紧致的肌肤,她可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女孩,也觉得煎熬难耐,想把男人立刻推倒,就地正法的心思,并不见得就比萧少珏弱了。 她赶忙转换话题:“定是还有什么别的事吧?你就别卖关子了。” 萧少珏才想起来正事来,急忙起身找来自己已经脱掉的上衣,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叠的银票来,放到陆清岚的手里:“给你的。” 陆清岚把这些银票打开看时,不由也吃了一惊。见有七八张一万两的银票,还有十来张一千两、两千两、三千两不等的银票,都是京师最有名的正通银号见票即兑的银票。 即便是陆清岚见过了不少的世面,这么一笔巨款放在她的面前,还是叫她感到震惊。“阿珏,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是担心你凑不出那么多的嫁妆来吗?”萧少珏把自己的担心讲了出来。 陆清岚就笑:“这将近十万银子,你把庆亲王府的家底搜刮的差不多了吧?”金矿有多少收入,她心里有数,庆王府当然不是只有一处金矿能来钱,但是府里的产业能赚到多少钱,她约略也是有个估计的。 萧少珏脸上却有些挂不住了:“给你你就拿着就是了。我萧少珏现在什么都缺,但是钱从来不是问题。”庆王爷这话说得霸气十足,陆清岚双眼都亮了起来。十万两即便是对于一个皇子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这相当于一个富裕的府衙一年的税收总收入了,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笔巨款了。萧少珏毫不犹豫地把这样一笔巨款送给她,眼睛都不眨一下,足见萧少珏对她的宠爱。 她心里十分感动,说道:“你等一会,我给你看点儿东西。”说着披衣下床,在妆奁盒子里找了片刻,拿回来厚厚的一叠单子给他看。 萧少珏一开始没有在意,只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陆清岚答道:“当然是我的嫁妆单子!” 萧少珏道:“女子的嫁妆单子我还是头一回看呢。”就随意翻看起来,才翻了几页,他脸上的表情就变了,陡然加快了翻阅的速度,等他把陆清岚的嫁妆单子全看完了,默默地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萧少珏顿时傻眼了——单子上的东西加上各处的产业,比他送到侯府的聘礼只多不少。 萧少珏长出了一口气:“没想到我萧少珏这次真是赚到了,竟然娶回了个财主回家,还是个女财主。” ☆、第213章 待嫁 陆清岚一阵沾沾自喜。“那是,也不想想,某人现在能有这么多银子,当初靠得是谁?” 萧少珏不由感到好笑。“说说看,这些钱你是怎么弄来的?别告诉我是爹娘给你的,把你们整个长兴侯府卖了,也卖不出这么些银子来。”萧少珏虽然不管赚钱的事儿,可是基本的常识他还是有的,他占据了那么得天独厚的资源,手下又搜罗了无数擅长经营的大掌柜,折腾了这么多年,家底也不过就是二三十万银子。 陆清岚也没想瞒着他,就把自己如何“慧眼识英才”,如何延揽了臧元凯这个猛人,又让他替自己经商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她开始的时候想把臧元凯送给大皇子,让他帮着大皇子成就一番大业,后来她和萧少珏的关系突飞猛进,她又改了主意,打算让臧元凯为萧少珏出力。 萧少珏居然对臧元凯有些印象:“原来是他?” “你知道他?”陆清岚觉得奇怪。 萧少珏笑着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你夫君我是做什么的?这京城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哪有我不知道的?这个臧元凯横空出世,在商界混得风生水起,我要是连这都不知道,早就被父皇撤换了。我不但知道他,而且听说二皇兄、四皇兄都和他有过私下的接触,大概是看中他经商的才能,打算把他延揽至麾下,为自己效命。” “真的吗?”陆清岚微微诧异,“臧元凯怎么没和我说这些?” 萧少珏笑道:“可见这个臧元凯还是一个忠心的。他可是一颗摇钱树,你真舍得把他送给我?”皇位之争,钱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萧少珏自然也愿意让这样一个人物为自己服务。 陆清岚一脸明媚笑容:“等我嫁给你了,我的不就是你的?” 这话萧少珏爱听,他抱紧了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宝儿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有了这么一个人辅佐他,他将更会如虎添翼。 陆清岚道:“臧元凯我可以给你用,不过你不能把他只当做一般的商人用。” 萧少珏奇道:“他不就是个商人吗?不把他当商人,那要当什么?” 陆清岚道:“他不是普通的商人,我让他帮我打理产业是因为我找不到合适的事情叫他去做,实在是大材小用。臧元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胸怀万千兵甲,乃是不世出的顶尖人才,你断不可怠慢了他,要把他当成能够匡扶大业的国士才行。” 萧少珏有些不相信:“他有没有你说得这般厉害啊?” 陆清岚微微一笑:“厉害不厉害,你跟他谈谈就知道了。”她相信臧元凯一定能够折服萧少珏,就像当年他折服萧少玹一样。 说完了臧元凯,陆清岚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你看到了,我并不缺钱,那这些银票你还给不给我了?” 萧少珏对钱财并不怎么介意,无所谓地道:“既然拿来了,就给了你做零花钱好了。”十万两零花钱,怕是连当今的嘉和帝也没有这么大的手笔。 陆清岚笑吟吟地把所有的银票全划拉到自己的怀里:“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她注意观察萧少珏的表情,见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真的不把这些银子当回事。 陆清岚刚才不过考验考验他,见他这么大方,她也不好意思把银子全都据为己有,毕竟这些银子是庆王府差不多一半的家当了。推还给他道:“算了,我也不缺钱,这钱还是还给你吧。” 萧少珏却有些不高兴了,“本王还差这点儿银子吗,既然带过来了,就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他倒是耍起性子来了。 陆清岚不禁好笑:“你确定这些银子给了我,庆王府还能正常运转?” 萧少珏想了想,之前卫彬似乎真和他提过一句,他把庆王府账上的银子全都拿空了。 萧少珏原本是为了陆清岚不惜付出一切的,如今见陆清岚这个小富婆钱多的花不完,也就不再逞英雄了,“既然如此,就当这些钱是我借你的,将来我有了钱,我再还你。” 说着他还是拿了一张面额最大的一万两银子给了陆清岚:“这张银票你留着,写进嫁妆单子上,算是给你的零花钱。”嫁妆属于女子私产,丈夫或者夫家没有权力动用。 陆清岚知道她这个时候再往回推,萧少珏就真的要生气了。也就痛痛快快地收下了。 一番亲热又说了半天话,夜更见深,萧少珏却是半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就又赖在床上磨蹭半天,最后不顾陆清岚的抗议把她披上的衣服又剥掉,再次沉溺缠绵不休。 日子过得飞快,眼看着第二天就是陆清岚出嫁的正日子了,纪氏拿着一卷活色生香的画册,来到漪澜小筑。 长兴侯府灯火通明,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纪氏到的时候,陆清娴正陪在妹妹的身边。眼看着妹妹即将出阁,陆清娴也带着儿子回到了娘家,陪着妹妹度过最后几个晚上。 陆清岚正抱着大胖小子,稀罕得不得了。这才过了一两个月,孩子早就不似刚出生的时候全身皱皱巴巴,皮肤也光滑了,五官也长开了,那样貌既像陆清娴,又像纪海,把个纪成和陈氏简直爱到了骨子里。 “娘亲你来了,快来抱抱小外甥。”陆清岚招呼一声道。 纪氏从女儿手里接过胖娃娃,抱着颠了颠。小家伙敦敦实实的,抱着他的人换了一个,他也不哭不闹的,还冲着外祖母嘿嘿的笑,哈喇子流出来老长。把母女三人都逗笑了。 纪氏瞧着气氛很好,就对陆清娴道:“娴姐儿,你出去一下,我有几句话要和你妹妹说。” 陆清娴想起自己结婚前夜纪氏给她的那些画儿,还有跟她说的那些话,不由笑了起来,从纪氏的怀里抱过宝贝儿子,对陆清岚眨了眨眼道:“宝儿,那我就先出去了。” 陆清岚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姐姐出了门,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母亲这是要教自己为妻之道? 这个她根本不用学好吗? 纪氏亲自关上了门,磨磨蹭蹭地从怀里拿出那几本小黄书。长女出嫁的时候,她给长女上过一次课,已经算是有经验的了。可是这次面对次女,还是有些开不了口。 陆清岚也觉得十分羞涩。咳嗽了一声,道:“娘亲,我看就不用了吧。”真是尴尬得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这一说话,倒是缓解了纪氏的尴尬:“你这丫头,这可是万分紧要的事儿,你可得学清楚弄明白了,我听人家说姑爷没有通房,还没有那个……过,你要是也一窍不通,担心晚上弄出笑话来。” 陆清岚囧得快哭了,连连摆手,“不会的!不会的!”不是还有她吗? 纪氏拉着女儿在床边坐下,“你别害羞,女人总要经历这个……”她翻开那本小黄书,就照着上面的图画给女儿讲解了起来。 纪氏也不知是从哪里淘换来的小书,画师的功力十分了得,人物画得惟妙惟肖的,陆清岚虽然经历过这个,但是毕竟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实践了。看了两眼不由双颊飞红。 纪氏也尴尬得要死,声音都有些颤抖。陆清岚明白今天要是不听纪氏给她讲明白,她是别想脱身了,只好强忍着尴尬,听纪氏慢慢为她讲解。 讲完了一遍,纪氏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趁娘亲在这儿,赶紧问。” “没有了!”陆清岚赶忙道。 “等你明天真的进了洞房,再想问可就来不及了。”纪氏道。 “真没有了。”人家说的是大实话好吗? 纪氏以为她是害羞,无奈地收起小书,对她道:“你也不用担心害怕,这种事……很容易的,就算还有不懂的,摸索一番自然也就懂了。” 又说了几句,就叫陆清岚把书收起来。又叮嘱她:“没事儿的时候,仔细研究研究。” 陆清岚叫了墨菊进来,把这少儿不宜的东西交给她压了箱底,这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她一把抱住纪氏的腰,脑袋搁在她的胸前,撒娇道:“娘亲,我舍不得您!” 纪氏摸了摸她的头发,感慨道:“傻孩子,我也舍不得你。”先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不过你这么大了,早晚有嫁人的一天。娘看见你找到一个这么优秀,又这么疼你的相公,心里真替你高兴。” 纪氏又苦口婆心地道:“你记着,九皇子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那是正经八百的龙子凤孙。等你嫁过去,若是你们两个发生了什么冲突,你一定要多让着他一些,免得吃亏。咱们女儿呢,不能和那些男人硬碰硬,须得以柔克刚。”这是这么多年来,纪氏总结的经验教训。 女婿是皇子,娘家就是想替女儿出面,腰子也站不直,只能教女儿一些旁的技巧了。 陆清岚听得很认真:“娘,你放心吧。我去了庆亲王府,也一定会幸福的。” 纪氏抚摸着女儿柔软顺滑的乌黑发丝,心里百感交集:“娘的贴心小棉袄,也终于要嫁人了。” ☆、第214章 嫁 第二日便是三月初八,陆清岚成亲的大日子。陆清娴陪着妹妹在漪澜小筑过夜,这些日子她也教了不少陆清岚为人妻、为人母的道理,叫陆清岚受益匪浅。她虽然一再叮嘱陆清岚早些睡下,但明日就是正日子,陆清岚哪里睡得着。 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才睡了两三个时辰,就被墨菊和墨香进来叫醒了。“姑娘,该起来了。” 陆清岚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叫墨菊扶着她从床上下来,在一人多高的铜镜面前照了照,见自己脸色红润,也没有黑眼圈,这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前世她遇人不淑,这一世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如意郎君,她当然希望婚礼完完满满,没有一丝一毫的遗憾。 两个丫鬟服侍她简单梳洗过后,纪氏来了。 跟着纪氏前来的是陆清岚今日的全福夫人靖国公夫人弓氏。这位全福夫人是萧少珏亲自请过来给陆清岚开脸的。靖国公乃是太祖昔年钦定的四大公爵之一,这四大公府坚持到嘉和朝屹立不倒的就只剩下靖国公府一家了,单凭这个长远劲儿,做全福夫人就是绰绰有余,何况靖国公极得嘉和帝信任,靖国公府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簪缨之家。 介绍之后,陆清岚赶忙给弓氏见礼。 弓氏嫁得虽然是武将,但本身是书香门第出身,她的哥哥做过礼部尚书,可见家学渊源。她五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却一点儿都不老,而且为人温文儒雅,十分亲切。一边伸手扶起陆清岚,一边对纪氏道:“我早就听说六姑娘品貌了得,今日一见才知什么叫‘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也只有六姑娘这等容貌,才配得上庆王爷那等英雄人物。” 陆清岚连忙谦虚:“夫人谬赞,实在不敢领受!” 弓氏地位崇高,按说纪氏也没有资格和她平起平坐。但是陆清岚马上就是亲王妃了,到时候地位比她还高一大截,所以她对陆清岚十分客气。 说笑几句,纪氏请弓氏落座。弓氏能说会道,气氛是活跃,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她道:“也该给这水灵鲜嫩的小娘子开脸梳妆了。” 纪氏客气了一句,“有劳您了。” 墨菊和墨香早就准备好了,将各色的用具全都在弓氏面前的一张小桌子上摆齐了。陆清岚洗过脸了,弓氏现给她的面部尤其是头发边缘的地方涂满了脂粉,墨菊递上早就准备好的红色双线,弓氏笑道:“为了今天这次仪式,我在家里练习了好久呢。” 纪氏笑着道谢,弓氏已经熟练地接过双线,她两手各拉一头,线在两手间绷直,另一个头只好用嘴咬住、拉开,成“十”字架的形状。然后将线挨到陆清岚的面部,轻而易举地便将汗毛绞掉。 弓氏动作很快,陆清岚刚“哎呦”叫了一声,弓氏已经给她弄好了。绞掉了脸上细细的绒毛,显得陆清岚的面部更加细腻光洁,看起来容貌更胜了一分。正好此时,陆清娴以及大房的冯氏和栾晓都来了。栾晓看见陆清岚的样子,不由啧啧赞叹道:“六妹妹好漂亮。” 弓氏亲自拿了镜子给陆清岚查看,她对自己的容貌本就很有自信,看了之后十分满意。 完事之后,弓氏对纪氏道:“还是先给孩子吃点儿东西,等会打扮起来,可就不方便了。” 纪氏也知道成亲的流程,急忙叫人拿来金丝燕窝粥,陆清岚其实还不太饿,不过想起姐姐之前跟她说的,她这一天有的折腾,怕是很晚都吃不上饭,就强迫着自己喝了一碗粥。 收拾完了,弓氏开始给陆清岚梳头,然后在陆清岚的脸上涂上了一层厚厚的粉。然后纪氏命人拿出大红的嫁衣来,这嫁衣用的是大梁的料子,因为时间太赶,并不都是陆清岚一个人绣的,萧少珏途中请了几个顶尖的绣娘来帮忙,不但有大齐的,还有两个是西域的绣娘。绣好之后,真个是美轮美奂,女人哪有不爱美的,众人看见这嫁衣全都转不开眼睛。 弓氏也不由啧啧称奇,“这流苏和花边的样式我还是头一回看到呢。好马配好鞍,好船配好帆,也只有这样的嫁衣才配得上今天的新娘子。” 这件嫁衣漂亮是漂亮,但也异常繁复,等弓氏帮她把嫁衣穿好了,已经是午初了。府里来了一波波的客人,纪氏忙着出去招呼张罗,就由冯氏在这一直陪着弓氏。 等弓氏忙活完了,冯氏把她请到了内室喝茶。 屋子里的人也是来来去去的,走了好几拨。只有陆清娴一直坐在这里陪着她。前世陆清岚出嫁的时候,正赶上长兴侯府风雨飘摇,她又是个侧妃,哪有心思这样盛装打扮,今日所经历的一切都叫她感到新奇。 想起自己穿回到二十五年前,转眼又过了十年,兜兜转转,竟然就这样心甘情愿地嫁给了萧少珏。这一切简直是一场梦一样,她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 眼看着离家在即,她竟有些紧张起来。 一会儿问墨菊:“箱笼收拾好了没有?我平日惯穿的衣裳首饰,千万不要落在娘家。” 一会儿又问墨香:“我那个怀表,是哥哥亲手送给我的,你收好了没有?” 陆清娴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宝儿,别怕!”她经历过这个场面,所以能够深刻体会到妹妹的不安。“庆王殿下待你这么好,你一定会幸福了。” “姐姐!”陆清岚搂着她,感觉心里安定了不少。 这时萧琪和三公主联袂前来。 两人是在漪澜小筑门口碰上的,就一块儿进来了。 屋里的人赶忙给这一位公主和一位郡主行礼。三公主摆摆手道:“你们都起来,再顾着这些虚礼以后我可不敢登门了。” 陆清岚大为高兴:“你们怎么一块来了?” 三公主上次好不容易出一次宫,她本来以为这回她来不了了。三公主笑道:“你一辈子就成这么一次亲,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怎么能不来。”她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你终于嫁给我九哥了,真好!” 萧琪则上前抚摸着陆清岚这套大红色的嫁衣,羡慕地道:“宝儿,你今天好漂亮呀!” 三公主得意洋洋:“那是,咱们宝儿是京城里最漂亮的新娘子了。”就像别人夸奖她一样高兴。 陆清岚笑道:“你若喜欢,我把为我缝制嫁衣的绣娘一股脑全送你了,做一套差不多的嫁衣,等你嫁给我哥哥的时候穿。” 萧琪脸色一红,“好好的,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两个好朋友这一插科打诨,陆清岚就忘了刚才的紧张和不安了。陆清娴看着高兴,“宝儿,你和三公主、琪郡主说说话,我去瞧瞧娘亲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出了漪澜小筑。 三人兴致勃勃地聊了几句,不一会儿,和陆家交好的世家女孩儿陆陆续续都来了,都会到漪澜小筑先和陆清岚打个招呼。陆清岚收到一箩筐的赞美,眼看着亲迎的时辰要到了。陆清岚想起一件事来,叫了墨菊过来问道:“大表姐来了没有?” 墨菊摇了摇头:“大姑太太早就来了,不过一直没有看见表小姐。” “我叫你给大表姐送的信送到了没有?”自打乐炎出事之后,辛婧柔便在家里吃起了素,日子过得十分清苦。陆清岚心疼大表姐,这次故意写了一封信,让她来参加她的婚礼。 墨菊道:“当日奴婢没见到表小姐,只是把那封信给了她的贴身丫鬟。” 萧琪脸上露出无奈神色:“阿柔一直把自己当成是不祥的人,你的婚礼她是一定不会参加的。” 陆清岚不由叹了一口气,辛婧柔真的太可怜了。 三公主道:“还没有乐炎的消息吗?”坊间一直传说乐炎未死,可是谁也没有确切的证据。 陆清岚和萧琪都算是消息灵通之辈,一起摇了摇头。 唏嘘了片刻,隐隐听见外头有鞭炮声,墨香喜气洋洋地跑了进来,大声禀报道:“迎亲的队伍来了。” 三公主和萧琪对望一眼:“去瞧瞧!” 陆清岚急了:“你们两个,就这样丢下我不管了?”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咱们一会儿再来瞧你!”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陆清岚“切”了一声,对两个闺蜜甚感无语。 萧琪和三公主来时,前院已经热闹非凡。陆文凯、陆文昌、陆文廷三个小的带着一大群人在里头严防死守,院墙上面架着一个梯子,穿着一身大红色喜袍的荣哥儿正站在梯子上,贼头贼脑地往外张望着。 今天拦的是京城出了名的冷面阎王庆亲王萧少珏的门,众人都感觉骨子里隐隐有种兴奋的感觉。 陆文昌道:“荣哥儿,外头有多少人?” “一、二、三、四、五……”荣哥儿数了半天,脸一垮道:“有王爷姐夫、五皇子、七皇子、十皇子、乔国公世子、安国公世子、靖海侯世子……人太多了,我查不过来。” 众人一听都有些吃惊,今天的迎亲的阵仗可真不小啊。 “荣哥儿你下来,我上去瞧瞧。”陆文廷顺着梯子爬到墙顶上一看,只见最前头一匹高头大马上端坐着一人,穿着大红色的喜袍,愈发映衬得他英俊绝俗,玉树临风,正是萧少珏。 ☆、第215章 迎亲 他后面跟着三位和他关系较好的皇子,后头乌央乌央一群人,有文有武,把半个京城的精英都集中到这儿了。陆文廷吃了一惊,早就料想到萧少珏定然是大手笔,却没想到大到这种程度。 陆文廷交游广阔,这里边的人几乎没有不认识的,早有人看到他了,笑着道:“廷之,王爷就在这儿了,你看咱们来了这么多人,你赶紧开门吧。” 陆文廷脖子一梗,“老子可就这么一个妹妹,你们上下嘴唇一碰,就想把她给接走,想得美!今天不让老子满意,这个门是无论如何不会给你们开的。” 十皇子起哄道:“廷之,你往后看看,看到了没有,九哥今天可是有备而来了,后面跟着一千名锦衣卫呢,你若是不开门,小心咱们来硬的,你们长兴侯府的门,咱们管砸不管修。”萧少珏是锦衣卫的幕后大老板,带着锦衣卫可不是为了抢亲来的,而是要作为他和陆清岚的仪仗队。 众人哈哈大笑,“是啊,是啊!陆三哥识相点儿还是快开门吧,免得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的对!廷之开门吧!” 一时间气氛十分热闹喜庆。 陆文廷也不示弱,在院墙上大声喊道:“庆王爷,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夫了,想让我开门,先叫声哥哥再说。” 他知道萧少珏为人高傲,论年龄,他比陆文廷还大,这是故意为难他呢。 外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萧少珏。十皇子等知道萧少珏脾气的人,更是担心萧少珏会不会当场发作。 陆文廷也死死盯着萧少珏的眼睛,看他如何应对。 萧少珏坐在马上抬头看了陆文廷一眼,他现在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砸开侯府的大门,把新娘子接回家。不过他今天也是真高兴,脸上的笑容也显得分外真诚:“不就是叫声哥哥吗,这有何难?” 他清了清嗓子,真个叫了一声:“三哥,请开门!” 陆文廷被这一声“三哥”叫得差点从院墙上掉下去。 众人“轰”地一声笑了,“廷之,王爷这句‘三哥’可叫得货真价实,这下你总该开门了吧。” 前头一片欢声笑语,墨香最喜欢热闹,两头跑着往陆清岚这里传递消息:“姑娘姑娘,王爷带人来迎亲了。” “姑娘姑娘,王爷带了五皇子、七皇子、十皇子还有好多好多名门之后,在叫门呢。” “姑娘姑娘,三爷让王爷叫他一声三哥,否则他就不开门。” 陆清岚知道萧少珏的脾气,有些着急地道:“哥哥这不是难为人呢吗?” 墨香不大一会儿又跑了进来,“王爷叫了,他真管三爷叫哥哥了。” 陆清岚松了一口气,萧少珏为了娶自己,的确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 陆文廷带人将萧少珏拦在门外,一会儿让他做首诗,一会儿让他猜个谜,一会儿让他耍套拳,花样翻新,极尽难为人之事。 萧少珏也是早有准备,为了应付今日的场面,他特意把今科状元给拎了过来,这可是一位才高八斗的人物,轻轻松松化解了里边的攻势。 气氛越发地活跃,就听见外头喊了一声:“红包来了,快开门吧。” 也不知是谁从外头扔进来一大堆荷包,里头全是一两、二两甚至五两、十两的红包。萧少珏出手太大方了,里头的众人登时乱了,包括荣哥儿在内,一起哄抢红包。这时,萧少珏派了十几个锦衣卫的好手,悄悄从后墙翻了过来,直接冲过来将大门的门闩打开,里应外合之下,大门宣告失守。 墨香也抢了一个十两银子的红包,跑到漪澜小筑将王爷怎么破门而入的事情说了一遍。这时三公主和萧琪也回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红色的荷包,她们当然不差这点银子,派了丫鬟去抢红包也是为了讨个吉利。 萧琪笑嘻嘻地道:“不愧是九皇兄,出手就是大方,我这个荷包里放着二十两的银票呢。” 三公主哈哈大笑:“你们侯府里所有的下人都跑到正院去抢红包去了。” 陆清岚咕哝了一声:“败家子!”心里却是极为开心的。 这时栾晓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快给新娘子盖上盖头,王爷已经往厅堂里去了。” 外头纪海引领着萧少珏进入厅堂。 老侯爷中风不能出席,老太太张氏坐了首位,陆宸和纪氏坐了次席。按照俗礼,姑爷是要给新娘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磕头的,不过萧少珏是皇子,这礼节自然也就免了。 萧少珏给张氏屈身行礼,张氏给了他一个红包。本来这时候张氏是该训诫姑爷两句的,可是面对着萧少珏那威严严峻的面庞,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说了一句:“宝儿年幼调皮,不懂事,嫁过去之后,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王爷多包涵。” 萧少珏对张氏不感冒,敷衍地说了一句:“以后她便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自会好好宠爱她的。” 轮到陆宸和纪氏,众人本以为他会如同刚才敷衍老太太那样,随便行个礼就了事。谁知他竟然示意丫鬟在他的脚下放了一个垫子,然后跪在地上对陆宸和纪氏恭恭敬敬地磕了头,然后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向岳父母一一敬了茶。 他知道陆清岚最在意的就是亲人,因此他对二房的人都极为客气。他这样的表现,倒是闹得陆宸和纪氏手足无措。 这个时候喜娘把陆清岚从里屋领了出来。 陆清岚跪在地上,才叫了一声:“爹,娘!”眼泪就下来了。 纪氏本来控制得很好的情绪,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陆宸有些无奈,“今日是宝儿的好日子,你哭什么?”纪氏这才拼命忍住了眼泪。 陆宸只好替她训诫道:“从今日开始,我便把宝儿交到王爷手上了。宝儿从小娇生惯养,从来没有受过苦……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只盼着你们两个能够和和美美的,还请王爷多些担待,多些耐心。若是宝儿淘气、不听话,王爷尽可告诉我,我来管教她……”他本来也准备了很多说辞,可是此刻心情激荡,一时说的语无伦次。 萧少珏真诚地道:“岳父大人请放心,我一定让宝儿开开心心的,成为这京城里最幸福的女人。”这话铿锵有力,是说给陆宸和纪氏听的,更是说给跪在他旁边的陆清岚听的。 这边好不容易安抚住了情绪激动的陆清岚。那边荣哥儿捧着一个大海碗走了过来,嚷嚷着:“姐夫,我来敬你上马酒来了。” 众人一看这碗的分量,全倒吸了一口凉气,荣哥儿还笑嘻嘻地,一副懵懂无知的表情。萧少珏酒量很好,今天高兴,也不在乎这小屁孩整他,端起大海碗咕咚咕咚就把酒一口气喝完了。然后咂摸咂摸嘴儿,发现这酒里只有一点点酒味,这哪里是酒,分明是水吗? 此时调皮的荣哥儿冲他眨眨眼,萧少珏心领神会,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心说这小子有点儿良心,自己那个包着五百两银票的红包没白送。 他知道陆清岚把这个弟弟当成半个儿子一样心疼,因此一进门就塞给他一个包着五百两银票的红包。没想到发生作用了,这还真是个小贪财鬼! 张氏看着二房一家子和睦的样子心里泛酸,直接道:“时候不早了,发嫁吧。” 陆文廷俯下身子背起陆清岚,往花轿走去。他心里舍不得妹妹,对她说:“宝儿,要是萧少珏敢欺负你,你只管对我说,哥哥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为你讨回公道。” 陆文廷这么一说,陆清岚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哽咽道:“哥哥,我舍不得你们!” 陆文廷见自己又把妹妹招哭了,有些后悔,连忙安慰道:“别哭,别哭!你总是要出嫁的,萧少珏虽然有很多毛病,但是满京城里,配得上你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陆清岚一愣,似乎萧少珏上一次的衡州之行,陆文廷对他改变了不少看法。 陆文廷将妹妹背上花轿,萧少珏也走了过来,陆文廷看着他的眼睛大声说道:“王爷,我妹妹就交给你了,你别忘了,你在衡州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 萧少珏神色肃穆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答应过的事,从来没有不算数的。” 陆文廷这才让开了去路。 萧少珏摆摆手,卫彬在一旁喊道:“起轿!”陆清岚就觉得轿子一阵颤抖,缓缓被人抬了起来。 外头鞭炮震天,欢声笑语,锣鼓和唢呐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来。 敲敲打打中,轿子出了二门,紧接着抬出了长兴侯府的大门。陆清岚不由想起自己初见萧少珏的场景,那是她五岁,他八岁……谁能想到一转眼十年过去了,她竟然成了他的新娘。 长兴侯府和庆王府其实距离并不远,为了让这场婚礼显得更盛大,萧少珏故意让迎亲的队伍在京城里绕了小半圈,才终于到了庆王府。 陆清岚听见外头人声鼎沸,笑语喧阗,连忙问:“到了吗?” 墨菊和墨香一直跟着轿子,墨菊道:“姑娘,已经到庆王府了。” 这时候轿子在王府的大门前停了下来。伴随着震天动地的锣鼓声,喜娘扶着陆清岚走下花轿,从王府的门口一直到拜堂成亲的礼堂,这一路上都铺上了大红色的地毯。 喜娘扶着她跨过马鞍,沿着地毯慢慢走进礼堂中。 陆清岚顶着盖头,只听见礼堂中人声鼎沸,但她四周都是艳艳的红,什么也看不见。她心里正有些紧张,便有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陆清岚知道那是萧少珏,心里顿时安定了不少。 就听见一个爽朗的女声笑道:“这还没拜堂成亲呢,就这么疼媳妇,九弟还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呢!”陆清岚听出那是皇长子妃韩寄柔的声音。如今萧少珏和萧少瑜同气连枝,结盟共同对付二皇子萧少璟,二人的关系正处于蜜月期,韩寄柔自然要帮着萧少珏。 陆清岚有些奇怪为什么还不拜堂,就听见萧少珏在问卫彬:“还没来吗?” 陆清岚正在奇怪,不知道萧少珏等的是谁。这时有人喊道:“张秀张公公到!”“马昂马公公到!” 张秀不必细说,这马昂却是皇后身边的太监总管。 皇子成亲,帝后不能亲临现场,却都不约而同地派了最贴身的心腹前来观礼。张秀和马昂代表的是皇帝和皇后,难怪萧少珏要耐着性子等他们了。 这两人一到,婚礼便即刻开始。陆清岚什么也看不见,像是一个扯线木偶似的被喜娘扶着与萧少珏拜了天地,随即被送入洞房。 新房里也是笑语盈盈,有环佩叮当之声。听声音应该有不少的贵妇人呆在这里。 萧少珏很快也进入了洞房。 就听见韩寄柔的声音:“九弟,快揭了盖头,让咱们瞧瞧新娘子!” 萧少珏大踏步地走了过来,喜娘递过一杆绑着红绸的喜秤,他对着盖着大红盖头的新娘子默了片刻,心里也有些百感交集。天知道为了讨回这个媳妇,他花费了多少心思和力气。好在,从前的付出没有白费,她终于是他的了。 有人笑着催促:“快点儿呀!老九莫不是紧张了吧?” 萧少珏整理心思,用喜秤挑开陆清岚头顶的盖头。 屋子里灯光摇曳,陆清岚闭了闭眼,才慢慢适应这种光亮。 “哎呀!新娘子真漂亮……” “能被王爷看中,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赞美的声音如同潮水一般涌过来,陆清岚抬眸,正好和萧少珏的眸子相撞。他的目光中满含着欣喜、激动、兴奋,还有淡淡的安抚。 陆清岚心里感到一阵欢悦,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就羞涩地低下了头。 不过那一瞬间,她眼角的余光还是看见了几位贵妇人的身份,皇长子妃韩氏、二皇子妃廉氏、四皇子妃郭端绣,还有陈国长公主、清河郡主,还有十来位公爵夫人、侯夫人、伯夫人。每一个都是有头有脸的角色,也就是萧少珏这样的皇子成亲,才能聚集这么多有分量的贵妇。 陆清岚今天是新娘子,她不用说话,只需要羞涩地笑就行了,这可以说是十分容易。 不大一会儿,就有人端来合卺酒,在众人的调笑之下,两人喝了合卺酒,萧少珏低声嘱咐了一句:“我出去陪客,你在这里乖乖地等我,一会儿我便回来。” 说罢起身正要离开,韩寄柔笑道:“九弟,你和新娘子说什么呢?大声点儿叫我们也听听如何?” 廉氏、郭端绣、清河郡主等人一起跟着起哄。 萧少珏洒然一笑,大声道:“本王刚才说,本王的新娘子很漂亮,本王十分满意。”众人笑得前仰后合。陆清岚没想到萧少珏今天这么给力,羞涩地低了头。 萧少珏又看了陆清岚一眼,正要出门待客,卫彬急火火地跑了进来,“王爷,圣旨来了。” 包括萧少珏在内,众人全都楞了。 陆清岚嫁入庆王府,成为女主人,照例是要封为亲王妃,入皇家玉碟,得到皇帝封赏的诰命的。但一般的程序,都是皇子成亲第二天,入宫见过了帝后之后,皇帝看过了新娘子的人选,才会命令礼部拟定旨意。 就连大皇子妃韩氏、二皇子妃廉氏都是遵从的这个程序,轮到萧少珏,不但皇帝特旨,让他赶在几个哥哥前面成亲,更是成亲当晚就封陆清岚为亲王妃,赐予诰命,这是多么大的荣耀? 就连韩寄柔的面色都有一些不自在,不过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韩寄柔笑道:“定是册封九弟妹的圣旨,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接旨吧。” 萧少珏点了点头,拉着陆清岚走出了新房。 接旨需要到前面的银安殿,走过去大概要一盏茶左右的时间。萧少珏一直拉着她的手,一路上碰到不少前来祝贺的熟人,陆清岚只觉得双颊如火,她想要挣脱萧少珏的虎掌,但是挣了几下,都没能挣脱,也就由他了。 很快到了银安殿中,早已灯火通明。庆王府郝大管家早就打开了大门,准备好了一切。 门口处十皇子和郝大总管正陪着张秀等着,看见萧少珏和陆清岚快步走了过了过来。急忙迎了上去。 萧少玮笑着和陆清岚打了一声招呼,叫道:“九嫂!” 陆清岚有些不习惯这个称呼,不过她反应够快,知道萧少珏和这个弟弟感情最好,便也对他十分和气,亲热地叫了一声:“十弟。” 萧少珏脸上的表情就柔和了几分,上前打了萧少玮一拳,笑道:“你小子,改口倒是快。” 萧少玮笑嘻嘻的,“九哥把九嫂当成心头宝,我敢不小心应对吗?” 陆清岚能够感受到两兄弟之间的亲密无间,也跟着抿嘴一笑。这时张秀才上前来给两人见礼。 陆清岚可不敢对这位皇帝身边的大总管太过怠慢,客客气气地还礼。 萧少珏问道:“张秀,怎么回事?” 张秀满脸堆笑道:“老奴也不知道,老奴来之前,陛下还对老奴说过,叫准备好圣旨,待明日觐见天颜之后,即行下发。没想到圣上这么急,这就派文安来宣旨来了。”文安是建始殿的太监,地位比起张秀来天差地远,此刻正垂手恭立在张秀的身后。 张秀见萧少珏没有什么再说的,转头对文安道:“人都来齐了,赶快宣旨吧。” 文安应了一声,展开黄绫封面的圣旨。 庆王府的主子如今只有萧少珏和陆清岚两位,萧少珏便拉着陆清岚跪在地上。 文安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圣旨很短不过百把字,大意是说,萧少珏这些年跟随皇帝,办了很多大事,劳苦功高,如今成亲了,皇帝特赐他双亲王俸禄,另外册封陆清岚为亲王妃,超品诰命,赐予凤冠霞帔,金册金宝。 食双亲王俸,满朝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有这样的殊荣,萧少珏是第三个。这是莫大的荣耀。至于陆清岚,成为了亲王妃,不但可以从今以后领取朝廷的俸禄,有了进宫朝觐太后皇后的权力,其封诰也颇有讲究。 一般的皇子妃,册封之时都是有金册无金宝,嘉和帝这次把金册金宝一块赏给了陆清岚,可见他对这个儿媳妇的重视。换个角度看,也可以说陆清岚是妻凭夫贵了。 萧少珏和陆清岚叩谢了天恩,将圣旨请到殿中供奉了起来。 十皇子和张秀都上前来贺喜。夫妻两人都表现得很淡定,萧少玮道:“九哥,如今这洞房也入了,圣旨也接了,该去前头招呼宾客了吧。那帮小子嫉妒你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嫂子,可是摩拳擦掌都想把你灌醉了呢。” 陆清岚便对萧少珏道:“王爷,你和十弟去前头吧。” 萧少珏不放心她:“你初来乍到的,这府里你又不熟悉,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陆清岚道:“不是还有丫鬟跟着吗?” 刚才出来接旨,不但墨菊和墨香跟了过来,新房里两个长相极美的丫头也跟了出来。这两个一看就知道是贴身伺候萧少珏的。 萧少珏看了俩丫鬟一眼,似乎有些不放心,又似乎舍不得离开陆清岚:“我把你送回去吧,就这几步路。” 陆清岚道:“前面的宾客怎么办?” “让他们多等一会儿就是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陆清岚心里甜丝丝的,也没拒绝。 萧少玮在一旁看着两人刚成亲就如此腻歪,简直看不下去了,“九哥,你也太……” 萧少珏一摆手:“你先去前头帮我招呼着,我即刻便到。”根本不给他吐槽的机会。 萧少珏到底把陆清岚送回了新房,他对陆清岚道:“你先休息一会儿,吃点儿东西,我去去就来。”意有所指地捏了捏她白皙的小手,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第216章 洞房上 他们夫妻离开的时间不长,贵妇们都还在新房里。清河郡主上前来扶她,笑道:“新娘子回来了?” 清河郡主常带了房芳到长兴侯府去找荣哥儿玩耍,所以和陆清岚相熟。陆清岚客气地说了一句:“多谢郡主。” 清河友善地朝她眨眨眼:“以后可要改口了,要叫我皇姐。” 陆清岚从善如流,立刻改口叫了一声“皇姐”,清河是个爽利的脾气,十分高兴。陆清岚在床上复又坐好了,就有人忍不住问圣旨的事。 陆清岚只轻描淡写地说:“圣上天恩,册封臣女为亲王妃。”并没有说萧少珏食双亲王俸和皇帝直接给自己赐了金宝的事。枪打出头鸟,尤其是在皇室中,太过高调并不是什么好事。 饶是如此,也有人心里不痛快。四皇子萧少玹现在还是个郡王,郭端绣也就只是个郡王妃。当年她这个郡王妃还是嫁给四皇子之后,过了半年多皇帝才想起册封她的,和陆清岚的待遇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别看她是陆清岚的四嫂,可她们一个是亲王妃,一个是郡王妃,比起身份来,郭端绣差了陆清岚一大截。她本来就不是有城府的人,脸上的表情就不自然起来。 在场嫉妒陆清岚的可不止郭端绣一个,可这些贵妇人能混到这个地步,每一个都有极深的城府,表面上大家还是一团和气,纷纷向陆清岚贺喜。 陆清岚也就打起了精神,一一应付众人。众人见她初封超品的诰命,可谓一步登天,却表现得淡定自若,丝毫没有骄矜之色,回应起各位贵妇人的话来,也是滴水不漏,面面俱到,让所有人都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众人本来觉得她是单凭美貌入了萧少珏的法眼,成了庆王妃,这一见之下,不由全都改了看法,对陆清岚高看了一眼。 又说了几句闲话,韩寄柔给她解了围,“各位各位,新娘子忙了一天了,咱们也就别在这儿给她添乱了,前头的宴席早给咱们准备好了,老九今儿这么高兴,咱们也去敬老九一杯水酒吧。” 众人嘻嘻哈哈地,全都起身离去,韩寄柔却走得最晚,她对陆清岚道:“九弟妹,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老九和我们家王爷关系最为要好,有什么事不明白的,你只管来找我。” 她也是将门之女,表现得如同清河郡主一般爽利,可陆清岚从大姐姐那里知道了她的一些事,可不敢傻乎乎地信她。不过她还是把对于皇长子妃的戒心全都放在肚子里,脸上丝毫也不显露,感激道:“大嫂,我刚嫁入王府,两眼一抹黑,日后少不得要多向你请教。” 韩寄柔这才满意地离开。 等所有人都走了,陆清岚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别看她刚才应对各位贵妇的时候游刃有余,但也是真费心思,真累。 她彻底地放松了下来,喊丫鬟来帮她脱掉这身嫁衣,这身衣服好看是好看,可也重得离谱,尤其是头上的珠冠,压得她头都快抬不起来了。 进来的不是墨菊和墨香,而是刚才跟过去接旨的两个丫鬟。 这两人别看是丫鬟,可论长相都配得上“国色天香”,一个杏眼桃腮,身子高挑,看上去有几分清冷。一个个子矮些,脸略圆润,不过身材玲珑有致,眼似盈盈秋水。 萧少珏为人最是挑剔,身边伺候的人,不管男的还是女的,个个赏心悦目。陆清岚看见她们就不由想起代云来。 两个丫鬟走上前齐声道:“奴婢伺候王妃更衣。” 陆清岚点了点头,两个丫鬟伺候陆清岚脱掉了嫁衣,换了一件大红色的常服,又把她的发髻散了,首饰取下来,简单地绾了一个纂,轻手轻脚,动作麻利,一看便知业务水平很高。 萧少珏调教出来的人儿,自然差不到哪去。 陆清岚先是问了一句:“我带来的两个丫鬟去哪儿了?” 矮个丫鬟道:“她们去给王妃找吃的去了。” 陆清岚心思微微一动,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十分亲切随和地与两个丫鬟攀谈起来:“你们两个叫什么?此前是一直在王爷身边伺候的吗?” 高个丫鬟道:“我叫青棋。”不但长得清冷,声音也有几分清冷。 陆清岚见她隐隐对自己这个女主人有几分抗拒和不满,心里约略猜到了不少。 矮个丫鬟道:“我叫墨画。我们之前的确是一直在王爷身边伺候的。”她性子很是活泼,对陆清岚也是充满了好奇,忍不住道:“王妃,你长得可真好看。” 陆清岚笑了笑,对这两个丫鬟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墨画道:“王妃,你一天没吃东西了,一定饿了吧,我去瞧瞧两位姐姐怎么还没有来?” 正说着,墨菊和墨香回来了。看见陆清岚已经换好了衣裳,两人心里都有几分自责,叫道:“姑娘……” 墨画一拍手,娇声笑着提醒道:“两位姐姐,现在该叫王妃了。” 墨菊赶忙改口道:“王妃,我们回来晚了。” 墨香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几碟开胃小菜,还有一碗山药燕麦粥。“王妃,您一定饿了,快吃点吧。” 陆清岚注意到她狠狠瞪了青棋一眼,便知道这里头有事,但是她却不动声色。她的确是有些饿了,但是现在时候不早,不宜多食,她本来不想多吃,但是想到萧少珏憋了这么些年,今天晚上怕是有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要打,就把一碗粥全都给喝了,又吃了一些小菜。 墨香正要收拾,墨画已经抢先动手,“还是让婢子来吧,两位姐姐初来乍到,对府里的地形也不熟悉。” 陆清岚暗暗点头,这个墨画倒是个知情识趣的,不过现在下定论还有些为时过早,还要再看看才行。 待收拾完了,陆清岚打发丫鬟们出去。自己歪在新房的大床上,随便拿了一本书翻看着,看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她心里有些烦躁,萧少珏不是说一会儿就回来吗,怎么这么久还没动静。正想着,外头有人喊道:“王爷回来了。” 陆清岚精神一震,刚翻身坐起来,萧少珏便带着一阵风般地卷了进来。陆清岚看到青棋和墨画跟了进来,萧少珏摆摆手,又把她们给打发了出去。 陆清岚刚叫了一声:“王爷!”他已经大踏步地走了过来,大马金刀地在床边坐好,一把将她捞到怀里紧紧抱着,嘴就吻了上去。 天知道他刚才在酒席上,几乎无法思考别的,脑子里所有的念头就只剩下回来和陆清岚把事儿给办了。 陆清岚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王爷,您是不是喝醉了。” 萧少珏朗声大笑道:“这帮兔崽子想灌醉我,没门!我叫卫彬提前在酒里全兑了水,把他们一个个全都给喝趴下了。” 陆清岚小小恭维了一下:“王爷真聪明。”难怪他身上酒味很清淡,一点儿都不难闻。“我还专程叫人给王爷准备了醒酒汤呢。” 萧少珏眼中闪着光芒:“不用那劳什子的醒酒汤了,你就是本王最好的醒酒汤。本王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说着就去脱陆清岚的衣裳。 陆清岚脸微微一红:“你怎么这么着急?我还没洗澡呢?” 萧少珏手一顿,“这么半天,你都干嘛去了?该罚!”在她的屁股上十分暧昧地拍了一记。之前一直忍着,如今成了他名正言顺的王妃,他自然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陆清岚白了他千娇百媚地一眼:“不光是我,王爷也没洗呢。” 萧少珏笑道:“要不咱俩一起洗?” 陆清岚推了他一把,“我看你是真醉了,满脑子的歪主意,快去吧。”萧少珏哈哈大笑,起身去了净房。 他动作极快,没花多少时间便洗好了。穿着一身雪白的绫棉中衣走出来,刚健俊美的流线型身材在衣服下面若隐若现。 陆清岚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了,前后两世见过不少美男子,目光还是忍不住向他的身上瞟去。 萧少珏有些得意地笑笑,上了床正要去捉她,陆清岚已经从另一边下去了,笑着道:“我去洗洗。”一溜烟跑进了净房。 萧少珏心里痒痒的,想着她迟早也跑不了,就在屋里耐心等着。 陆清岚泡在温暖的热水里,心脏却在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可是真到了这个时辰,她不知怎地竟然万分紧张起来。她不禁觉得自己好笑,又不是真的没有经验,自己在紧张什么呢? 她在净房里呆了大半个时辰,做好了心理建设才出来,萧少珏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修长的身子斜靠在床头,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再不出来,我可就要进去了。”他往里面挪了挪,拍了拍旁边的地方:“来,到这儿来。” 陆清岚刚才就想好了,伸头是一刀,低头也是一刀,与其被动挨打,还不如主动出击。她慢慢走过来,头发上带着湿漉漉的水珠,眸子低垂,一副羞羞答答,欲拒还迎的样子。 萧少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身子又往里边挪了挪。陆清岚却出人意料猛地扑上床去,压在萧少珏的身上,一边撕扯着他的衣服一边说,“快点来吧,老娘等不及了。” 男人楞了楞,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217章 洞房下 墨菊、墨香、青棋、墨画四人在外头值夜,里面一直静悄悄的,忽然听见萧少珏的笑声,她们对望了一眼,全都感觉莫名其妙。 萧少珏勾着她一缕还湿的头发,笑着道:“你这是想对为夫用强吗?” 陆清岚故意粗声粗气道:“是又怎么样,谁叫你长得那么好看!” “诶,我怎么记得某人曾对我说过,人的身体不过是一具臭皮囊,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萧少珏戏谑地道。 “我说过这句话吗?” “没说过吗?” 陆清岚十分霸道地说道:“反正我不管,今天我要定你了。” 她说得是一往无前霸气十足,可是手却哆哆嗦嗦的,萧少珏衣服上的盘扣解了半天也解不开,萧少珏看得好笑,“娘子,要不要为夫帮帮你?” 陆清岚还没等回应,男人已经一下子扯掉了她上身的衣裳,动作干脆利落。顿时春光乍现,陆清岚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她还没等反应过来,男人已经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抱歉,本王……不习惯被动接受!” 陆清岚还没等发出抗议的声音,男人已经快如闪电地把她下面的衣裳给剥掉了。一具完美的身体呈现在萧少珏的面前,虽然只有十五岁,可也已经熟了七分,该高的地方高,该细的地方细,即便是素以挑剔著称的萧少珏也挑不出半点儿瑕疵来。那瓷白的肌肤在柔和的烛光下,映得他双眼发花,血液逆流。 他不由得感叹,这真是上天赐给他的最好的恩物。 他以最快的速度把他身上的衣服脱掉,向她看齐。 陆清岚也是第一次看见他的赤身裸体的样子,萧少珏身材健美匀称,男人的资本也极为雄厚,陆清岚只看了一眼,便羞涩不已地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身体都没怎么接触呢,他就已经雄赳赳气昂昂了。 萧少珏呼吸粗重,俯身压了下来,“今天让我主动,下次再换你……” 陆清岚脸红如血,根本就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她用力一推萧少珏结实强壮的胸膛,“还没吹蜡烛呢!” 男人已经等不及了,“就这样吧,有点光亮看得清楚!” “不行!你快去!”陆清岚可受不了这个。 萧少珏见她完全不配合自己,只得下床把屋子里面所有的灯烛都给吹灭了,这才上了床,好在屋子里还有些微的光亮,萧少珏五感灵敏,能够勉强看到。 “这下总可以了吧?”男人抱怨了一句。 陆清岚这才满意地抱紧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胸膛上亲了亲,“你轻点儿,我怕疼!”她表现的很紧张。 萧少珏其实也有点儿紧张,他今年十八岁,皇室中的男子到了他这个年纪,就算没有正妃,身边伺候的侍妾也绝不会少了,像他这样的绝对算是绝无仅有。之所以这样,一是因为他为人挑剔苛刻,一般的女子根本就没法子进入他的法眼,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些年来,他全副心神全都放在了陆清岚的身上,没功夫理会一般的女子。 不过有一利必有一害。 “哎呦!疼!”陆清岚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弄错地方了!”她简直又好气又好笑,原来听说萧少珏还是个雏她还有些不相信,毕竟他都是十八岁的大男人了,就是他不主动去要女人,贞妃也该给他安排女人。 可是看今晚他的表面,猴急猴急的,却老是找不对地方,就知道他真是第一次。“你慢慢来,别着急!” 萧少珏脸色血红,比陆清岚还要红得多。他感觉实在太丢人了,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之前他也害怕洞房的时候出丑,所以找了一位锦衣卫的百户来,委婉地进行了询问取经。 那位百户年仅十七,比他还小一岁呢,家里已经有了一妻一妾。萧少珏很清楚地记得他听见自己问题时那种震撼和难以置信的眼神,“王爷,你不是吧?” 萧少珏在所有锦衣卫的心目中是宛若神一样的存在,这名百户实在无法想象,一向杀伐果决的大统领竟然还是一个处男。 萧少珏在他脑门上拍了一记,“不是我,不要对号入座,问你什么就说什么。”他妈的,确实有点儿丢人,要赶快和媳妇圆房,丢掉这丢人的称谓才成。 百户赶忙立正,心想不是你还能有谁?这种事也没有托人去问的道理。却不敢说出来,便给萧少珏解释了半天,“其实很简单的王爷,到时候你只需……然后……是个男人就能做到的王爷,您别担心!” 萧少珏想了想,也觉得这事应该很简单,凭自己的聪明和悟性,到时候就是什么也不懂,也不会出什么问题。这才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你这次帮了本王大忙了,重重有赏。”然后他反应了过来:“臭小子,不是跟你说了不是我问的吗?” 他自信满满,谁知道理论和实际毕竟还是有差距的,那名百户是个大老粗,形容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加上又熄了灯,屋里黑乎乎的,萧少珏一连两次都弄错了地方,不但戳得陆清岚生疼,他自己更是疼得厉害。 疼点儿倒是无所谓,关键是他丢不起这个人。接触了这么久,他深知陆清岚最是促狭的一个人,今天晚上这么丢人的事儿,她定要记一辈子的,笑话自己一辈子的。 萧少珏咬着牙,老子不信这个邪,人人都能做的事情就老子做不来?他憋着一股劲,回想着百户给他传授的经验,“调整好角度……”和他看过的某些少儿不宜的春宫画,然后蜂腰猛地一挺,陆清岚顿时痛哼了一声:“疼!你慢点儿!” 这次终于找对了地方。 陆清岚觉得自己像是要被撕裂开了一般,前世她嫁给萧少玹,第一次的时候也是这般疼痛。一样米养百样人,女人的第一次,感受也不尽相同,反正陆清岚的感觉是没有丝毫的快感可言,只有无尽的疼痛。前世不好的回忆顷刻之间涌上心头,这一瞬间,陆清岚疼得快要哭出来了,几乎想要立刻停止。 她的疼痛,立刻分毫不差地反馈给了萧少珏。男人刚刚沉浸在完成了从男孩到男人这一巨大转变的喜悦中,就被当头打了一棒般,觉得某处像是要断了一般,“嘶”地一声出了一口长气。 今天出乎意料的地方太多了,真没想到女人第一次会这样疼。 他就是再雄武,也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某处立刻就缩了回去。 妈的,谁说男女之间那种事很愉快的,老子不打死他! 萧少珏十分没面子地转过身子,背对着陆清岚。 陆清岚刚才疼得都掉眼泪了,后知后觉地发现萧少珏竟然停止了一切行动,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男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继续才对吗? 她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形,难道……九皇子殿下竟然身有某种隐疾?她又想起前世萧少珏娶了清蕙郡主,却和她貌合神离,分居两地。这一世,他也一直没有通房侍妾,这一切的一切一下子都有了解释。 那一瞬间,说不失落是假的。然而失落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她想起萧少珏对她诸般的好,觉得两个人相亲相爱,就算没有那方面的事儿,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这里,她的情绪就平复了下来。她猜测着,以萧少珏那高傲自大的性子,这一下怕是对他打击不小。 她从后面抱住了他,温热的身子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双手在他的胸膛上慢慢画着圈,安慰道:“王爷,没事的!” 萧少珏一开始没听懂她的话,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了过来。 我屮艸芔茻,她这是在说我某方面不行吗? 萧少珏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如果说刚才,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现在他则是想干脆化作空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特么太丢人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萧少珏觉得自己必须说话了。要不她的话还不知道要跑偏到哪里去了。 陆清岚咳嗽了一声,以非常委婉的语气说道:“要不,等过些日子,我请瞿太医来给你瞧瞧?有些事情,该面对总要面对。”她咕哝着:“这种病又不是不能治!” 萧少珏气得快要笑出来了,干脆顺着她的话说:“要是治不好呢?你是不是想要和本王和离呀?” 她还真没有那个想法。“就算治不好,我也不会丢下王爷一个人不管的,那种事,要不是为了生孩子,谁愿意做呢?”她倒是没有说谎,前世她烦透了萧少玹,每一次侍寝,她感到的都不是愉悦,而是满满的屈辱,所以对那种事她并不如何期待。“你有那么多兄弟,到时候就说我生不出来,抱养一个孩子继承你的衣钵就是了,我会待他犹如亲子,好好把他抚养长大。” 萧少珏转过身子:“你想的倒是挺周到的呵。”她没有嫌弃他这方面不行,连后路都替他想好了,他还真有些感动。觉得这小丫头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徒。 “我觉得,孩子嘛,还是咱们自己生比较好!”他忽然再次把她压到了下面,陆清岚愕然发现,他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刚才他的确是缩了,但那不是病,也不是他不行,而是那一下子感同身受太疼了。 这样的遭遇让他有了一些心理阴影,他对这种事多少也有了一些排斥,不过陆清岚那样的柔声安慰,又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他必须要让她看看,他并不是不行。刚才她的身子紧贴着他的后背,她自己并没有多少感觉,却再次激起了他心中的火焰。 陆清岚还没等反应过来,他已经驾轻就熟地进去了。她哼了一声,“疼!”刚才那一下子虽然帮她完成了从女孩到女人的转变,可他的型号有些太大,一时半刻她根本无法适应。 陆清岚额头上汗水流了下来。 萧少珏喘着粗气亲吻着她:“我也疼!”好在这种程度比刚才要好多了,他还能够容忍,不至于让他再次丢人现眼。 “为了生孩子,你再忍一忍。”他用这种话来安慰她。 萧少珏硬着头皮奋力耕耘。一开始的时候,不解其中滋味,的确说不上有多舒服,他心里还有些奇怪,这种事有什么意思,男人们怎么个个乐此不疲的。 但是慢慢的,他觉察出了其中的妙处,陆清岚渐渐适应了,疼痛感一点点消失,那种奇妙的感觉也就随之出现了。 他的动作也就由慢转快越来越趋激烈。陆清岚身子微颤,嘴里忍不住溢出细微的娇吟。 一种酥酥麻麻销魂蚀骨的感觉,蜿蜒着爬满男人的全身。一开始他还能分辨出哪是自己的感觉,哪是身下女人反馈给他的感觉。后来那两种舒爽合二为一,让他上天一般的愉悦。 原来这种快意也是可以累积叠加的!或许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才能体会到这种感觉,那是心灵相通的极致美妙。 外头的四个丫鬟都注意听着里面的声音,一开始还好,到了后来简直让她们脸红心跳,几乎捂住耳朵。 直到半个时辰后。屋子里面终于恢复了平静。 陆清岚才知道刚才自己是错怪萧少珏了。哪个患者能坚持这么久,把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的? 想想真是有种难以言说的奇怪。 萧少珏大汗淋漓,扬眉吐气,这才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做男人真好。他吩咐外头准备热水。陆清岚累得半死,强打精神道:“叫墨菊和墨香进来。”她可不想叫萧少珏的两个丫鬟看见自己这个样子。 男人餍足之后,最是好说话,萧少珏便披了一件衣服,将陆清岚打横抱起来,去了净房。净房里放了一个大木桶,里头装满了热水,他小心地将她放入木桶中,两个丫鬟便红着脸上前给她清洗身子。 萧少珏站在一旁,刚好站在一旁欣赏泄露的春光。看了一会,刚刚释放过的身子就再次有了反应。 萧少珏变咳了一声:“你们先出去,让本王亲自伺候王妃。” ☆、第218章 夜夜 墨菊和墨香未经人事,看见陆清岚身上斑斑点点的吻痕和下身的痕迹本来就羞涩万分,如今得到王爷这般吩咐,登时如蒙大赦,逃一般地出去了。 萧少珏走过来,自己也脱了衣服,坐进木桶里。好在这个木桶按照他的要求,做得够深也够大,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 刚才陆清岚经过那一番折腾,泡在温热的水中,两个丫鬟一边给她清洗身子,一边帮她按摩,她正昏昏欲睡呢,萧少珏不请自来,她不由张开了眼睛,慵懒地道:“你怎么进来了?” 萧少珏修长的手指抚摩着陆清岚的背,笑道:“让小王来伺候王妃沐浴!” 陆清岚知道他没安好心,何况他某处正抵在她的腿上,顿时脸红了起来:“妾身哪敢劳烦王爷,还是我自己来吧。” “不劳烦,一点儿都不劳烦。” 萧少珏撩起水来给她搓洗香肩,才搓了没两下,便忍受不住,跨坐在他的身上。陆清岚知道自己今天怕是难以摆脱被生吞活剥的命运了,“王爷……不要在这儿……咱们回房间去!” 萧少珏这次更加地食髓知味,这地方空间狭小,动作的幅度很小,但是却有一种别样的刺激,他一边不住地亲吻着她的脸颊、额头和眼睛,一边道:“就在这里,这儿比床上更舒服。” 萧少珏一边动作一边忍不住有些得意地问她:“还怀疑不怀疑我了,小王这方面不行要看太医吃药?” 陆清岚欲哭无泪,“王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怀疑王爷的能力呢。”他现在才知道刚才那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萧少珏道:“既然知道错了,你该怎么补偿我?” “王爷要什么补偿?” 他在她的耳朵上舔了一下,“今天晚上,多陪我做几次。” 陆清岚立刻反对:“你饶了我吧,我都快累死了!” 萧少珏十分霸道地说道:“这可由不得你……” 这一次比第一次时间更久。完事之后,萧少珏兑现诺言,真个帮她清洗好了身子,又穿上衣服抱回了房间里。 折腾了两把,陆清岚觉得自己腰都快折断了,萧少珏到底是男人,反而越来越精神了。回到床上,男人再次向她求欢,陆清岚百般哀求,“王爷,今天就饶了我吧,再这样下去,明天我要下不来床了,还怎么进宫去拜见父皇和母后?” 萧少珏的确还是很想,可是见陆清岚像是经不住摧残的花朵一般,十分可怜,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她。 陆清岚是真累坏了,沾到枕头就秒睡了过去。 且不说萧少珏、陆清岚在京师大婚,二人洞房恩爱缠绵。同一时间的南大营,大齐和大梁两军对垒的最前线,有一个地方叫做李家集,名字为“集”,其实只是一个小镇,但因为位置重要,是兵家必争之地。每次两国开战,最先开打的地方就是这里,这里也反复被两国的军队占领,今天是大齐的地盘,明天说不定就插上了大梁国的旗帜。 如今正是大齐控制着李家集,大齐派了数千精兵在这里驻扎,并有一名游击将军在此指挥这支军队。因为连年的征战,兵凶战危,这支精兵最为精锐,伤亡比例也最高,最近五年更是有三位游击将军战死。因此南大营的将领们都不愿意到这里来。 后来欧阳大统领想了一个法子:轮换。李家集的游击将军半年一换,轮到谁是谁。最近南大营缺粮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连大梁那边都知道了一些端倪。大梁军队蠢蠢欲动,想趁着大齐军心涣散之机,对大齐展开一次大规模的进攻。 每次打仗李家集都是首当其冲,因此这里的军队气氛十分紧张。可偏偏在这个时候,驻守在李家集的游击将军换人了。军士们不由大感奇怪,因为之前的张将军刚刚调来两个月,距离半年的时间差得还远。 众人私下里一打听,新来的游击将军是个年纪不到二十的小伙子,据说长得比大姑娘还要漂亮。此人名叫李玉,在京师有极深厚的背景,又极得欧阳大统领的喜爱和器重。 既然是欧阳大统领的爱将,怎么又会被发配到最前线来。莫不是这小子年纪轻,不小心得罪了南大营的高层,最后被排挤到这儿来了? 没有什么合理的解释,众人只能这么猜测。 这晚李玉带着十来个亲卫检查李家集的防务。他一身戎装,白皙的脸庞因为持久的日晒变得黑了些许,但是丝毫不影响他慑人的风采。他目光沉凝,渊渟岳峙,一年不见,早已褪去了青涩,成长为前线一名优秀的将领。 亲兵队长道:“将军!里里外外咱们已经检查一遍了,并无任何疏漏之处。今儿刚下完雨,天气冷,您穿得又少,还是先回军帐去吧。” 李玉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十里之外就是敌军的一个重镇,驻扎着几千士兵,他大声吩咐道:“传令各营,如今敌我双方形势极其紧张,一触即发。叫兄弟们千万打起精神来,有任何异动,都要立即报告中军大帐!” 亲兵队长答应一声下去传令去了。李玉问跟着他的亲兵们道:“你们都带酒了没?” 众人楞了一下:“将军?”他们跟着李玉有些年头了,知道他并不爱饮酒。 李玉骂道:“有的话就他妈拿出来,本将军今天和你们不醉无归,别婆婆妈妈的!” 众人纷纷从腰间扯出酒囊来:“有是有!可是,没有下酒菜!”天气这么冷,他们这些老兵都愿意喝口酒暖暖身子。所以随身都有携带。 李玉道:“这个鬼地方,有口酒喝就不错了,要什么下酒菜!”他伸手往前一指道:“前头不是有个土堆,咱们去那里喝去,要是地方有什么动作,咱们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众人见将军兴致很高,纷纷凑趣,轰然应诺,跟着李玉上了那个土堆。众人乱七八糟地坐了,又人早将酒囊递给了李玉,李玉接过来喝了一口,只觉得火辣辣的,灼烧得他嘴里嗓子都疼了起来。 军中粮食供应都难,又能有什么好酒。李玉伸手扇了扇,骂道:“这他妈什么酒,怎么这么难喝。”众人轰然大笑。 有人叫道:“将军,听说你在京城家世显赫,从来没有喝过这么难喝的酒吧?” 李玉哈哈一笑道:“老子的确是第一次喝这么难喝的酒。” “将军既然有那样的家世背景,为何要到这里来当这劳什子的将军呢,随时都有可能送命?呆在京城享福该有多好?” 李玉看了发问那人一眼,声音悠远地道:“说起来,老子到这里来,完全就是为了一个姑娘。” 众人来了兴趣:“一个姑娘,那定然是个美丽而又高贵的姑娘吧?” 李玉道:“你们猜对了,她的确是个美丽而又高贵的姑娘,并且极为聪慧。老子下定了决心,为了娶这个姑娘,就算是短命十年也甘愿。老子放弃了京城锦衣玉食的生活,到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打拼,就是想有朝一日混出个名堂,挣到能够配得上她的身份……” 有人起哄道:“没想到将军竟然是个情种!” 另一个人问道:“将军,现在那个女子如何了?” 李玉微微一笑,那笑容之中带着无尽的酸涩:“那个女人,今天……和别人成亲了!” 其实兵士们猜得并不对,李玉并没有得罪南大营的高层,也不是失宠于欧阳大统领。他接到哥哥李延的飞鸽传书,知道陆清岚和萧少珏大婚在即。那一瞬间,他曾经起过那样的心思,立刻返回京师去,抢也要把新娘子抢过来。 可是,想起青州城的那次相遇。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陆清岚心里的人,不是他李玉,而是九皇子萧少珏。 他拿着李延给他的那封信,心中一片茫然,很痛,就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挖下来一块似的,他觉得他的心已经不完整了。所以他找到了欧阳大统领,自请镇守李家集。只有来到最危险的地方,和敌人生死相搏,才能暂时忘掉失去挚爱的痛苦。 李玉狠狠地灌了一口酒,火辣辣的酒液化作一道火线,一直沿着喉管向下延伸! 我亲爱的姑娘,你现在,是否正幸福地躺在你爱的人怀里?若我的放弃能够换来你毕生的幸福,我这样做,大概也是值得的吧。 他硬生生地将快要调出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并在心里暗暗发誓:从今以为,我李玉只流血不流泪。 正在这时他感觉到自己所处的山丘一阵轻微的颤抖。“怎么回事?” 此刻已经有经验丰富的士兵滚下土堆,将耳朵贴在地皮上。站起来的时候,他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是马队,很多很多的马队!” 众人不由抽了一口冷气,这时一个亲卫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将将将,将军,是梁国,梁国的大军来了?近万人,都是骑兵!” 李玉脸色沉凝:“可探知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 “是咱们侧后方的高镇粮库!”要拿下高镇的粮库,李家集是必经之路。 “将军,怎么办?”寡不敌众,军情紧急,众人全看向李玉。 李玉却觉得热血沸腾,他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打仗来的。他猛地拔出宝剑,“点燃烽火,派出斥候,向南大营总部求援。咱们的存粮本来就不多,高镇的粮库绝对不能丢。是男人有卵子的,就跟我李玉一起,死守李家集,除非咱们大齐的儿郎死光了,否则绝不让梁狗们前进一步!” 才睡了两个时辰,就听见有人在她的耳边聒噪,“起床了,快起床了。辰时之前要赶到宫里陛见父皇和母后。” 陆清岚勉力睁开眼睛,看见萧少珏一身大红喜服,精神奕奕地站在床前。她揉了揉眼睛,刚到庆王府,还有些不适应:“什么时辰了?” “已经卯时三刻了。”陆清岚全身酸痛,真不想起来,可是今天要见的是皇帝,莫说她只有些微的不适,便是病骨支离,该进宫也得进。 她又看了萧少珏一眼,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全怪他昨天晚上折腾那么久:“王爷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萧少珏笑道:“你以为我像你那么赖床,我卯初就起来了,拳都打了一套了。” 男人和女人的体质就是不一样,陆清岚暗呼不公平。 时间不早,她急忙叫了墨菊和墨香进来服侍她起床。 萧少珏也拍了拍手,鱼贯着进来十多个丫鬟,带头的便是青棋和墨画两个,丫鬟们个个眉清目秀,拿着铜盆、毛巾、皂角等物服侍萧少珏洗漱,第一个丫鬟将装了热水的铜盆放在一个凳子上,然后退下,第二个丫鬟将雪白的毛巾在盆里投过之后,递给萧少珏。他接过来,在脸上擦拭了几下,把毛巾递还给那个丫鬟。然后伸出双臂,下一个丫鬟上前来把他穿在外头的武士服脱下来,又一个丫鬟上前来,手里拿着一件大红色的袍服给他穿上…… 所有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过程中所有的丫鬟鸦雀无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陆清岚看得目瞪口呆。 这人也太会享受了,比起自己,平日里只要墨菊等三四个丫头伺候,真是弱爆了。 萧少珏很快就弄好了。陆清岚这边因为要按品大妆,动作慢了不少。陆清岚便让他先去西次间里等一会儿,萧少珏却道:“无妨,本王便在这里等你。” 亲王妃的凤冠霞帔十分繁复,墨菊和墨香从来没有给小姐穿过这么麻烦的衣服,又是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禁不住一阵手忙脚乱。 好在不懂的地方有陆清岚亲自指点,总算把这套衣服穿好了。前世陆清岚久居深宫,什么复杂的衣裳没穿过,在她眼里,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萧少珏笑吟吟地看着,他心情好,自然也不会去责备墨菊和墨香,倒是青棋眼中的不屑之色一闪而逝。 穿好了衣裳,夫妻两人来到西次间。小厨房那边早已准备好了早膳,萧少珏说了一句:“摆膳吧。” 两个嬷嬷带头,后头跟着两溜二十来个丫鬟捧着各色的食盒,走了进来,长条桌子上,很快密密麻麻摆满了吃食,单是粥品就有十来种。 萧少珏解释道:“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本王叫小厨房没样都准备了些。” 陆清岚有些赧然:“这些事情,本来该是妾身张罗才是。” 萧少珏笑笑:“无妨,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你只需伺候好本王,别的都无妨。” 陆清岚当然明白他所谓的“伺候”是什么意思,不由双颊绯红。 萧少珏道:“快吃吧,一会儿还要去宫里。”说着夹了一个虾饺给陆清岚,“你尝尝,本王觉得蛮好吃。”萧少珏挑食,几乎不怎么吃肉,但是海鲜他能吃,所以小厨房给他做了虾饺。 陆清岚吃了一个,只觉得满口鲜香,惊讶道:“是冉宁的手笔?” 萧少珏笑道:“你的嘴还挺刁的,这都能尝出来,本王差点忘了冉宁是你送给本王的。” 陆清岚笑笑,她对吃的确实也挺讲究的。 萧少珏道:“让你穿成这样吃东西,你觉得别扭吧?” 陆清岚看了他一眼:“你是担心皇后留膳,我在宫里应付不来?” 萧少珏点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这顿饭就当练习好了。有什么规矩不对的地方,我也可以给你指出来。” 陆清岚瘪瘪嘴,宫里的规矩她浸淫了十几年,管保比他还门儿清。果然这一顿饭吃下来,萧少珏只觉得她仪态端方,气质娴雅,愣是没挑出半点错处来。 他愈发高兴,只觉得这个媳妇没有挑错。 一顿饭,两人说说笑笑,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一旁伺候的青棋和墨画却看得眼睛都直了。萧少珏性子冷,平日里吃饭周围都是鸦雀无声的,伺候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可见他对陆清岚真的是很不一般。 两人刚撂下碗筷,卫彬便上前来提醒:“王爷,王妃,时候不早,郝总管已经在前头准备好了马车,咱们赶快出发吧。” 萧少珏点了点头,走过来拉着陆清岚起身,两人一起向二门走去。 墨菊、墨香、青棋、墨画犹豫了一下,全跟了上来。萧少珏并不在意,陆清岚却早知这几个丫鬟之间并不怎么和谐,想了一下道:“墨菊、墨香,你们两个留下,青棋和墨画跟着本王妃进宫。” 墨香有些委屈,不过陆清岚的话她不敢反驳,和墨菊答应着退下去了。青棋和墨画则跟了上来。 二门的门口停了一辆朱轮华盖马车,还有一个很帅的马童牵着一匹神骏的白马,一看那风骚的样子,就知道平日里是萧少珏的坐骑。 萧少珏走近的时候,那匹马叫了两声,用前蹄刨了刨地。萧少珏走上前来,摸了摸马头,笑道:“今天不骑你了。” “诶?”卫彬有些奇怪。萧少珏嫌车里拘束,可从来没有坐车的习惯。 萧少珏道:“把马儿牵回去吧,今日本王要陪王妃一同乘车。” ☆、第219章 太后 卫彬一看果然如此,挥了挥手,那马童便将马儿牵了回去。自有下人搬来脚凳,陆清岚踩着脚凳上马车,萧少珏随后也钻进了马车。 那马车不是一般的宽大,装六八个人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青棋和墨画便也准备上去伺候王爷和王妃。 陆清岚伸手阻止,“你们在下头跟着便好。”萧少珏指不定还要对她动手动脚,她可不想让两个丫鬟在旁边看着。 墨画十分听话地退到了一边,青棋却道:“王妃,车里总需要个人伺候……” 陆清岚就皱起了眉头,这才刚说了一句,墨画便跟她顶牛起来,以后这丫鬟还怎么驾驭? 萧少珏也皱起了眉头:“王妃说什么就是什么,怎么恁多废话?” 青棋小嘴一扁,有些委屈的样子,还是恭恭敬敬地说了一声:“是。”这才退下了。 萧少珏对外头说了一句“出发吧”,车身晃动,马车开始行驶,很快就出了庆王府。 陆清岚问道:“这两个丫鬟平日里都是在王爷身边伺候的?” 萧少珏点了点头:“这两个还算机灵,便在我的身边多伺候了些日子。” 陆清岚不动声色:“看她们长得都这么水灵,想来平日里一定很得你的喜欢吧?”要不然青棋也不会那么嚣张。 萧少珏道:“青棋的娘亲曾是我母妃的贴身侍女。”话锋一转,捏了捏她的脸颊:“怎么,这是醋了?我是什么样子,昨天晚上你不是验明正身了吗?” 一说起昨天晚上的话,陆清岚的脸上就飞起两道红霞。她啐了一口道:“这是在外面,王爷说话能不能有个正形!” 萧少珏笑得暧昧:“我哪里有不正经了,这就是最正经的话。说起昨天晚上,你不是也很舒服吗?”说着朝她眨了眨眼。 陆清岚羞得脖子都红了,生怕外头的人听见,赶忙伸手去捂他的嘴:“你就少说两句吧。” 萧少珏见她没有否认,心头一热,抓住她的手,哈哈大笑道:“做什么就怕成这样?”没想到共生还有这个好处,痛一起痛,爽也一起爽,昨天晚上简直就是双重叠加,搞得现在他看见媳就有些蠢蠢欲动,难怪纨绔子弟那么喜欢眠花宿柳。 陆清岚大急:“快要进宫了,你不和我说些正经的,偏要说这些……” 萧少珏一想也对,她以前虽然也常进宫,但是主要都是在三公主的长禧宫里转悠,今天她要见的可是皇帝、太后、皇后,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也更需要谨慎小心。 他这才正襟危坐,道:“这次暂且放过你……”就开始给她讲解宫里的事情。 “想来你也知道我现在和老二的关系不好……或者说是势成水火也差不多。”他给陆清岚解释着。 陆清岚点点头。 萧少珏摸了摸她的头发,又继续说道:“所以皇后说不定要为难你,你别怕。她虽然母仪天下,贵为后宫之主,但你是父皇亲自指婚,她也不敢公然对你怎样。她说什么你只听着,等到我过来就行了。” 陆清岚奇怪地道:“你不和我一起去见皇后?” 萧少珏道:“我估计父皇会留我在书房里陪他说话。” 陆清岚心下了然,应付皇后她自问应该问题不大。萧少珏见她并不怎么紧张,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就和她说起了宫里的势力分布来,“老四和老二是穿一条裤子的,所以孙贤妃也是皇后身边的一条狗……” 这些事情陆清岚基本都知道,可她还是听得很认真。 很快就到了东华门,以两人的身份,马车长驱直入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低调起见,还是跟着宫里的太监来到建始殿。 张秀很快从建始殿出来,对两人道:“王爷王妃,圣上还在早朝,刚传下话来,你们要是来了,就先去寿安宫拜见太后娘娘。” 萧少珏点了点头:“有劳张公公了。”随手塞了一张银票过去。陆清岚看得分明,没想到他这么高傲的人也会贿赂太监。从前便是她也一直觉得他过于刚硬,处事缺乏转圜,如今看来,傲慢敢言的形象怕是他故意装出来给人看的。 张秀伸手在银票上摸了两把,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还得回去伺候皇帝,便派了一个内侍领着两人去了寿安宫。 太后姓郑,是嘉和帝的亲娘,他在先帝的后宫中,没有出色的容貌,没有拔尖的才艺,没有绝顶的心机,但是因为儿子给力,后宫中那么多佳丽,笑到最后的反而是她。 嘉和帝刚登基的那会儿,她在宫中风风火火,权力抓得很紧,可是后来不知受到了何种打击,她将六宫大权交予皇后,归隐幕后,每日参禅拜佛,再也不理后宫琐事,除了皇帝,几乎从来不见外人。 两人到了寿安宫,报上姓名,本来以为太后定不会接见,只在宫外磕个头就算了事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太后身边的大嬷嬷居然出来,对二人说道:“王爷,王妃,太后娘娘有请,二位请随老奴来吧。” 两人对望一眼,都有些震惊。萧少珏上次看见太后,还是在过年的团圆宴上,太后只不过露了一面。陆清岚前世进入后宫不久,太后就薨了,所以她对太后更没有多少了解。 两人一先一后跟着大嬷嬷进去。寿安宫作为太后的寝宫,建筑恢弘阔大,但大嬷嬷没有赶往正殿,而是七弯八拐地带她们进了一间小佛堂。 小佛堂香烟缭绕,似乎是太后刚刚在这里做过早课。郑太后坐在椅子上,慈眉善目的,满头白发,精神看起来也不怎么好,她并没有穿朝服,而是穿了一件很普通的妆花袄子,若不是在寿安宫里坐着,就和一个普通的老太太没什么区别。 两人上前跪下给太后磕头。 郑太后道:“罢了罢了,你们都别闹那些虚礼了。”然后对陆清岚说道:“你就是老九媳妇?你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陆清岚依言抬头,郑太后上下瞧了瞧,笑道:“倒是个齐整的孩子,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难怪老九瞧得上你。”她回身对大嬷嬷道:“把哀家的妆奁匣子拿来。” 大嬷嬷去了一会儿,拿了一个红漆雕花的匣子,太后抚摸着匣子,似乎有些感慨。“这些东西,昔年都是先皇赏给哀家的。后来哀家皈依了我佛,几乎再没机会带了,倒是叫这些东西明珠暗投了。”感叹了片刻,她忽然道:“哀家瞧着老九媳妇,十分喜欢,就把这里头的东西全都赏了给你吧。” 大嬷嬷就把那个匣子直接抱过来,交到了陆清岚的手上。 陆清岚当时就有些发懵,按说今天她是新媳妇第一次拜见皇祖母,太后赏她一件甚至几件首饰也说得过去。可是太后把满满一大匣子首饰全给了她,这行为就透着一股诡异。刚才太后翻看妆奁匣子的时候,她可看见了,里面各种价值连城的宝贝可不是一件两件,太后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长者赐,不敢辞,何况对方是太后。 可是陆清岚总感觉得这事儿透着怪异,也不敢一下子就把这些首饰全要了。她便去看萧少珏。这才发现一进寿安宫,这位爷的脸就沉了下去,再没有半丝儿笑容,太后不但没怪他,反而对他客气得有些不合常理。 这时萧少珏开口道:“既是太后的一番美意,你便收着吧。”陆清岚还注意到一件事,萧少珏自打进入寿安宫,一直口口声声称呼郑太后为“太后”,显得十分生分。太后和大嬷嬷表情却十分平静,好像习以为常一般。 陆清岚心念一转,扣头谢恩:“谢太后恩赏。”她也没叫“皇祖母”,而是跟着萧时少珏一块儿叫“太后”。不管这里头有多少她不知道的内情,紧跟着萧少珏的步伐是绝不会错的。 萧少珏眉毛扬了扬,脸上的神色缓和了几分,显然对陆清岚的表现十分满意。 太后把东西送了出去,似乎了了一桩心事,道:“哀家也累了,你们下去见你们的父皇去吧。” 两人便拜别了太后,退出了寿安宫。陆清岚虽然满肚子疑问,可是在宫里她哪敢胡乱说话,也就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萧少珏往建始殿而去。 走了几步,萧少珏才反应过来,自己神色冰冷,大概是吓到自己的小妻子了。急忙转身往回走,抓住陆清岚的手,有些歉意地道:“刚才吓到了你了吧?” 陆清岚倒也没怪萧少珏,反而隐隐觉得此中必有内情,反手握紧了他的手。萧少珏的脸上就扬起了淡淡的笑意。 两人手拉手来到建始殿,站在门口的内侍见两人又来了,急忙飞跑着进去递话儿,张秀紧随其后地跟着出来,笑道:“王爷,王妃,圣上有请。” 萧少珏就拉着她往里去,陆清岚见两人的手还紧紧交握着,挣了一下,没有挣脱。萧少珏回头看了她一眼,陆清岚也就不再挣扎,由他拉着自己进入建始殿。 宽敞明亮的大殿中,嘉和帝身穿龙袍,正一脸慈祥地坐在宝座上。他的身边摆着一溜椅子,大皇子、二皇子以及四、五、六、七、八、十、十一等几个皇子全都到齐了。 ☆、第220章 陛见 气氛显得十分融洽。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落在了两人紧紧相握的两只手上,神色各异。嘉和帝脸上却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丝笑容。 “老九,你可来迟了!”皇长子萧少瑜笑道。 二皇子萧少璟也故作热情地说:“看不出老九平日里冷冰冰的,倒是个疼媳妇的人。” 五皇子道:“老九,你也忒心急了,居然赶在哥哥们之前就把婚事婚事给办了,我们可不依哦!” 众人立刻七嘴八舌地调笑起两人来。 只有四皇子萧少玹表面装作若无其事,眼中却闪过丝丝嫉恨,只好低头喝茶掩饰。 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女人嫁给了和他作对多年的兄弟,那恩爱的模样瞧在他眼里分外刺眼。他强抑心里的不爽快,挤出一个笑容来,又开始在心底打起了歪主意。 陆清岚脸色绯红,却和萧少珏的手握得愈发紧了。她已经明白了萧少珏的用心,她的地位偏低,做个皇子正妃有些勉强,萧少珏在人前表现的越是宠爱她,她的地位才越稳固,所以萧少珏才故意在父皇和各位兄弟面前与她一起秀恩爱。她自然不会辜负男人的一片苦心。 萧少珏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并不理会众人的调笑,拉着陆清岚跪在地上,恭敬地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直到这个时候,两人紧紧交握的手才算松开。 嘉和帝一直关注着陆清岚,见她气质高贵温雅,礼数周到,行礼如仪,如行云流水,他本来对陆清岚就有几分好感,如今愈发觉得儿子眼光好,这个小姑娘起码比起张扬狂妄的钱琳来,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嘉和帝摆了摆手,呵呵笑道:“老九、老九媳妇,起来,都起来。” 张秀就拿了两块晶莹的绿色玉如意来,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嘉和帝道:“这两块如意,本是一对,乃是用一块原石雕刻而成的,朕今日送给你们两个,愿你二人相濡以沫、长长久久、白首不相离。” 嘉和帝送的东西,寓意是极好的。两人急忙起身谢恩。 二皇子萧少璟笑道:“父皇可真偏心,送给老九和九弟妹这么好的东西,儿臣可要嫉妒了。”众人凑趣地哈哈大笑。 嘉和帝笑道:“你是哥哥,自当让着弟弟。” 嘉和帝转脸又对陆清岚道:“老九这孩子脾气暴,性子倔,平日里你多劝着他些,他要是欺负你,你就进宫来告诉朕和皇后,自然替你做主。” 陆清岚道:“臣妾明白,不过……王爷待我是极好的!” 众人笑了起来:“咱们都看出来了。” 嘉和帝也笑。 萧少珏便携陆清岚一一见过各位兄弟,其实这些皇子,陆清岚早都认全了。众人都有礼物送给两人。到了萧少玮和十一皇子萧少琪,陆清岚送了萧少玮一把来自西域的黑金匕首,锋利无比,削金断铁,送给萧少琪的则是一把做工精美的十字弓。 因为有了前世的经验,她自然晓得两位皇弟的喜好,所选的礼物都极合他们的口味。两人都极为喜欢,可说是爱不释手。 萧少琪高兴地叫道:“我喜欢这个九嫂。”他是嘉和帝幼子,生母身份不高,加上年纪小,如今只有十岁,和皇位肯定是无缘的,所以不但嘉和帝极为宠爱这个幼子,就连各位皇子对他也十分关照。 众人听见他的童言童语,全都哈哈大笑起来。萧少珏道:“既然你喜欢九嫂,以后就多去九哥府上玩耍,让你九嫂亲手给你做你喜欢的点心吃。” 萧少琪大喜:“真的?” 陆清岚见他十分可爱,和荣哥儿差不多许多,也笑道:“当然是真的。你倒时别嫌九嫂的手艺不好就是了。” 萧少琪连忙道:“我不挑嘴的。” 嘉和帝见陆清岚落落大方,应对天皇贵胄的各位皇子也游刃有余,心里十分满意。又说了一会子话,才道:“老九留下陪朕说会子话,老九媳妇你先去永宁宫,别叫皇后久等了。” 陆清岚忙答应着,行礼之后退出了建始殿。 张秀和皇帝请示了一下,亲自送出门来。这位权倾朝野的内相,对陆清岚十分客气随和,竟打算亲自把陆清岚送到永宁宫去。 陆清岚可不敢像萧少珏那样对他,客客气气地道:“公公事忙,皇上须臾离不得您,从这里到永宁宫,不过几步路,我自己去便是了。” 张秀见陆清岚对他十分恭敬客气,心里受用。告罪一声:“那老奴便派徒弟文安带您过去吧。” 陆清岚道:“那我先谢过公公美意了。” 文安就是之前去庆王府宣旨的那个太监,陆清岚见过他一次。他不愧是张秀的徒弟,口才很好,十分健谈,一路上不停地和陆清岚套近乎,陆清岚也不以为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他,很快就到了永宁宫门前。 钱皇后早就得到了消息,在门口迎接的竟是二皇子妃廉氏。廉氏在京师的贵妇圈中是出了名的,她出身将门,为人极有手段,把那么强势的二皇子管得服服帖帖的,京中对她的评价也是两极分化,有赞她直树大拇指的,也有谤她悍妒如虎的。 陆清岚见到她愕了愕,没想到居然是她。急忙上前行礼:“见过二皇嫂。” 廉氏穿着大红色的妆花褙子,容貌极美,气场极强。她也不叫陆清岚起身,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陆清岚见她一见面就给自己下不来台,并没有手足无措,反而是很自然地站直了身子。和她望过来的锐利目光相触,她目光柔和,却没有丝毫的避让。 廉氏微微一笑,目光在陆清岚的脸上转了一圈:“我原本以为你能成为皇子妃,全凭这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现在看来我是低估你了。”话中透出几丝赞赏的意思。 陆清岚微笑道:“多谢二皇嫂夸奖,我实在愧不敢当。” 廉氏淡淡道:“你不要怪我一见面便给你下马威,去年的上元节,你和李玉吓着了我的孩儿,我还没与你算清这笔账,你居然成了庆王妃。我一向恩怨分明,不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我不喜欢你,自然就会表现在脸上。” 陆清岚隐隐觉得她所说的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就是皇长子妃韩寄柔。也不点破,只道:“上次的事,惊到了侄儿,我实在过意不去,在这里向皇嫂道歉。”说罢深深一揖。 廉氏本来以为她会与自己针锋相对,没想到居然会服软,有些诧异:“我还以为在我面前你会强硬到底呢?” 陆清岚微笑道:“咱们同样都是亲王妃,我并不是怕了二皇嫂,当日我所作的一切,我也没觉得是我错了。但是我体谅二皇嫂作为一个母亲,舐犊情深的心情,所以向你道歉,以作抚慰。” 廉氏大笑,眼中有掩饰不住的赞赏之色:“没想到你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倒是这么有意思的一个人。也罢,前头的事咱们不论对错,从此这一篇儿就翻过去了。” 陆清岚抿嘴微笑道:“二皇嫂果然快人快语。我一向对二皇嫂都是十分欣赏和推崇的。” 廉氏淡淡道:“欣赏?不是一直在后头骂我妒妇?” 陆清岚微微一笑:“怎会?你只是做了很多女子心里一直想做,但是却没有勇气做的事情而已。” 廉氏哈哈大笑:“九弟妹,你真有意思。你这样的性子,我还真想和你亲近,只可惜……”她顿了顿,正色道:“你回去给老九递个话,就说我说的,老大表面温顺无害,实则阴险狡诈刻薄寡恩,他跟着老大,将来不会有好下场。若能改换门庭,我以身家性命担保,叫他此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倒是你我二人也可以倾心相交,岂不美哉!” 陆清岚没想到她胆子这般大,敢把话说得这么明显,也笑道:“我会把二皇嫂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述给王爷知道,至于如何决定,还要看王爷的。” 廉氏点了点头:“这个自然。皇后娘娘在里头怕是等急了,咱们进去吧。”说罢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陆清岚整了整衣襟,不慌不忙地跟在廉氏后面向永宁宫走去。她心知肚明,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两人进入永宁宫正殿,看见皇后按品大妆,高坐宝座之上,面色威严,脸上只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皇后身后,坐着孙贤妃、郭宁妃、贞妃等一众高位妃嫔,三公主的母亲宋贵嫔苦熬多年,刚刚被晋升宋妃,也在其中。 除了妃嫔们,还有大皇子妃、四皇子妃等各位皇子妃,以为陈国长公主、清河郡主等一众皇亲。可说是济济一堂。 贞妃见了陆清岚,脸上露出慈和的微笑,率先向她点头示意。陆清岚不由心中一暖。三公主坐在末位,正在向她努嘴,示意她看坐在皇后下首之人。 陆清岚也看见了,见紧挨着皇后坐着的竟是安平侯夫人王氏和她的女儿钱琳。她心中不由好笑,这两人脸皮可真厚,竟然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这里。 随着陆清岚进入殿中。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皇后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就假装看不到她一般,低头自顾自地与王氏和钱琳说话,摆明要给她难堪。 ☆、第221章 咄咄逼人 贞妃脸色有些不好看,正要提醒皇后一句,三公主第一个坐不住了,喊道:“母后,九皇嫂来了。” 三公主马上就要远嫁燕国,在皇帝面前又一向得宠,皇后也不能拿她怎样。钱皇后像是这才看见陆清岚似的,脸上的笑容立刻盛了几分:“瞧你这孩子,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却是倒打一耙,把错处全丢给了陆清岚。 如此众人瞩目,皇后语气虽然和缓,但话中却是质问的语气,换了别的初见皇后的皇子妃,估计早就方寸大乱了。可陆清岚前世在萧少玹的后宫里,什么血雨腥风没经历过,这点波折算得什么呢。 她笑容得体地屈身福了福:“儿媳见过母后。”至于谁对谁错这样的话,她也懒得争辩,反正大家都有眼睛。 皇后还未等反应过来,王氏已经“噗”一声笑了。她颐指气使教训道:“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不懂规矩,皇后是你的正经婆婆,你初见皇后,该跪地敬茶才是。” 皇后眼中也含着一丝讥诮的神色。她一直想着把自己的侄女钱琳嫁给萧少珏为正妃,借此控制萧少珏,没想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让陆清岚半路给截胡了。本来就让她心中十分不快,如今更闹得钱琳成了庆王府的侧妃,钱家跟着丢人现眼,她把这笔账全都算到了陆清岚的头上。因此恨不得她丢尽了丑才好。 贞妃和三公主等人也有些不解,不明白陆清岚怎么会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 这时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亲自拿来了软垫,放在陆清岚的脚下,意思是叫陆清岚再拜一次。 贞妃等人都觉得,陆清岚若是真的这么拜下去,就等于间接承认了自己刚才的错处,现在真是骑虎难下。 不料陆清岚根本就不跪拜,而是淡淡说道:“母后,不是儿媳不想拜,实在是不敢拜下去。” 皇后脸色已经变得阴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本宫吗?” “母后言重了。”本来她也不必与皇后针锋相对对着干,可是萧少珏从来就是那么个不肯吃亏的性子,若是自己给他丢了份,回去他大概不会高兴。在皇后和萧少珏之间如何选择,对她来说自然再简单不过了。“我怎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她微笑着,语声轻柔,不紧不慢,让皇后就算想发作,也发作不出来。 钱琳见了陆清岚那一身亲王妃凤冠霞帔的行头,她觉得本来这个亲王妃该是她来做的,如今被陆清岚横插一杠子抢了过去,心中恼怒异常,忍不住开口道:“你不是忤逆姑姑,又是什么意思?”直接就给陆清岚扣了一个忤逆的帽子。 陆清岚没想到钱琳这般愚蠢,这么快就把把柄递到她的手里来。上一刻她还柔和文雅,几乎一瞬间她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大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竟敢对本王妃大呼小叫?” 钱琳脸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指着陆清岚道:“你……”她能坐在皇后的身边,不过因为她是皇后侄女,她并未嫁人,也没有封诰,说她是个白身也不算错,在座的哪一个不比她身份地位高? 皇后脸色一变,感觉要糟,还没等说话,陆清岚已经抢先说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你不过是一个侯爵的女儿,而我是皇上下旨册封的亲王妃,你竟高高在上,对我指手画脚,道理何在?” 若真把这个道理摆出来讲一讲,钱琳又哪里占理了?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求助地望着皇后,“姑母……” 钱皇后脸色一沉道:“是本宫叫嫂子和琳儿坐在旁边的,你是在怪本宫行事不周吗?” 陆清岚淡淡地道:“我绝无此意。”面对皇后的时候,她一直语气温柔谦卑,倒显得皇后咄咄逼人。 她继续道:“只是安平侯夫人和钱姑娘都是名门出身,理当知道礼数,我跪拜母后之时,两人不避不让,与母后一同坦然受礼,岂不是让我一个堂堂亲王妃,倒要跪拜她们二人了?我所以不敢下拜,实是为母后着想,担心母后日后落下一个纵容娘家,不分尊卑上下的名声。” 王氏和钱琳的座位,距离皇后极近,陆清岚从这么远的地方向皇后下跪行礼敬茶,那看上去真是连她们娘两个一起都跪了。她们今天这样安排也是故意为之,本以为陆清岚小媳妇见公婆,总会战战兢兢的,就算有些委屈也要忍了,毕竟她在庆王府也还立足未稳呢。按照那时候的礼节,没有给婆婆敬过茶,陆清岚就不算正儿八经的九皇子妃。谁知道她战斗力这么强悍,眼里根本容不得半点沙子,直接当场翻脸,连皇后的面子都不卖。 到了此时,皇后、王氏和钱琳不占理,有些进退两难的尴尬。大殿中一时陷入了沉寂。 这时陈国长公主开口了。“老九媳妇说的在理,她给皇后行跪拜之礼,安平侯夫人和钱姑娘理当避让。”钱皇后宠幸重用娘家人,钱家人飞扬跋扈,甚至凌驾于皇家之上,陈国长公主对此也极为不满,加上荣哥儿救了她的宝贝外孙女,她对陆清岚本来就很有好感。这个时候才出手帮了她一把。 陈国长公主是皇帝亲姐,地位尊崇,她的话基本就等于宗室的话一样,皇后便是再狂妄,也不敢不给她面子。只得道:“既然姐姐也这般说……罢了,你们还不退下。” 永宁宫的内侍赶忙重新搬了两把椅子来,正不知要放在哪儿,清河郡主用手一指,正是众人最末的位置,内侍有些拿不定主意,赶忙去看钱皇后的脸色。钱皇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再坏了规矩,只得点头。 王氏母女灰头土脸地在最末的位子上坐下。她们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场中大为快慰的可不只一个陆清岚,谁没有受过钱家的欺侮呢? 陆清岚见好就收,这才规规矩矩地跪下,给钱皇后磕了三个头,从托盘里端起茶盏来,恭恭敬敬地递上去。钱皇后见她礼数周全,一丝不苟,本来想再为难她一下,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心里虽然十万分的不痛快,也只得从大宫女的手里接了茶盏,抿了一口放下。 一时礼成。 钱皇后赏了陆清岚一对碧玺手镯,陆清岚也恭敬地接了,交给墨画拿着。刚才她让青棋在外面等着,自己则带着墨画进了永宁宫。 之后陆清岚挨个拜见了各宫主位,各位妃嫔,以及几位皇嫂、皇亲等人。收礼物收到手软。 钱皇后给她赐了座,先是训诫了她几句,无外乎叫她遵守妇道,好生侍候萧少珏,早些为他开枝散叶之类的。只是语气比较严厉,显然刚才在陆清岚面前丢了面子,现在还在耿耿于怀。 陆清岚自然不会傻得这个时候还和钱皇后对着干,无论钱皇后说什么,她都只是面含得体的微笑应是,钱皇后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丝毫没有着力之处,万分的难受。 钱皇后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言语上和这个小姑娘打官司,根本就不可能占到什么便宜,她也懒得废话,直接说道:“老九媳妇,本宫有一事不明想要当面问一问你。” 陆清岚心生警惕,表面还要做出一副恭谨的样子,“母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 钱皇后看了一眼钱琳,神色微凝,“皇上的旨意里写得清楚明白,你是正妃,琳儿是侧妃,旁的皇子成亲都是正妃侧妃一同入府,为何单单到了老九这儿,只把你迎娶却将琳儿扔在一旁,这是何道理?皇上把琳儿指给老九,也是想让他多一个人侍候,早些开枝散叶。老九不肯将琳儿一同接入府里是不是你从中作梗?”说到这里,她神色已经非常严厉。 陆清岚心中好笑,今天是她和萧少珏成亲的第二天,皇后就把钱琳的事摆上了台面,真是成心膈应她不想让她过安稳的日子。她语气平静地道:“什么时候让钱妹妹进府,都是王爷自己的意思。想必您也知道我家王爷的脾气,一向都是乾纲独断的,岂有我插手的余地。要搁我的意思,我还巴不得让钱妹妹早点入府,也帮我分担分担呢。”这个时候不把锅推给萧少珏,难道让她开口答应接钱琳入府吗? 孙贤妃一向唯皇后马首是瞻,笑道:“老九媳妇真是说笑了,现在谁不知道老九待你百依百顺,有求必应。若不是你在老九耳边说了什么,老九又岂会放着娇滴滴的姑娘不要,这男人嘛,不都是喜欢新鲜……”说着抿了嘴笑。 陆清岚心说这一个一个怎么这么不要脸,这才刚成亲,就非得往她男人那里塞一个小妾。 贞妃见她们围攻陆清岚,心里也有些不痛快:“这事儿怪不得老九媳妇。前阵子皇儿奉命迎娶老九媳妇,时间太过仓促,一时没顾得上钱姑娘也是有的。” 到底是嫡亲的婆婆,关键时刻还是帮着自己的,陆清岚忙向贞妃投去感激的一瞥。 钱皇后立马抓住话头道:“贞妃妹妹说的有些道理,可是如今老九这婚礼也操办完了,总不能再把琳儿冷落在家里吧?琳儿老大不小了,这说出去也不好听是不是?你是老九的亲娘,又是老九媳妇的正经婆婆,不妨你来说句话,让他们什么时候成亲?” ☆、第222章 撑腰 此刻钱琳双目紧紧盯着贞妃,恨不能她立刻答应下来。 贞妃才不会接这个球,笑道:“老九早已开府封王,这些事情还是他们自己决定吧,本宫只管着安安心心抱皇孙就好了。” 皇后早知道贞妃滑不留手,便又转脸来问陆清岚:“老九媳妇,你给定个日子吧。” 陆清岚巴不得钱琳一辈子别进府来,还是那招打太极:“我一个人也做不得王爷的主,请母后容我回去和王爷商量商量,再答复母后可好?” 钱皇后杏眼微阖,咄咄逼人的气势:“你不用管老九,先说说你自己的想法。” 陆清岚暗暗叫苦,一旦她在这儿松了口,皇后日后定会拿住不放,说不得萧少珏为了保护她,也要就范。 正在为难之时,有个小内侍进来传话,“庆王殿下来了。” 皇后脸色微变,没想到萧少珏来得这么快,不敢怠慢:“请进来!” 不大一会儿萧少珏就大踏步地走了进来。行礼过后,和陆清岚站在一起。陆清岚低声道:“你不在建始殿陪伴父皇,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萧少珏也压低了声音:“本王听说有人在这里难为你,特意过来瞧瞧。”说完就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陆清岚不由心中一暖。 众人见他们两人秀恩爱秀到永宁宫来了,脸色都是一变。尤其是钱琳,自打萧少珏进来,她的目光就像黏在萧少珏身上一般,再也离不开。可萧少珏满眼满心都是陆清岚,压根就没看她一眼,顷刻之间她只觉得心中绝望,脸色已经变得雪白。 钱皇后脸上神色也不好看,脸上勉强堆起笑容道:“老九你来得倒快。” 萧少珏神色淡淡道:“母后这里这般热闹,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钱皇后道:“你来得正好,咱们正在讨论你和琳儿的亲事呢。你这个当事人也该说说,什么时候迎娶本宫的侄女进门?” 萧少珏脸色浮现起一丝淡淡的冷笑。钱皇后一直想要操控他的婚事,如今又拿着这个来逼迫陆清岚,他心里简直深恶痛绝。 他一句话便震惊四座:“母后您这话错了!” 钱皇后脸色微变:“老九,你什么意思?”若是旁人这么说话,她早就勃然大怒,可是萧少珏脾气上来了,在皇帝面前都敢顶牛,何况是她这个没尽过一天养育之责的嫡母。加之如今他大权在握,身上的气场太强,就算她是皇后,见了他也有些打怵。 萧少珏道:“儿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母后一句。钱琳只是一个侧妃而已,放在平民百姓家里,那就是一个小妾,哪里配得上迎娶二字呢?本王什么时候得空了,一乘小轿抬进府里也就是了,难不成还想着三媒六聘,本王亲自上门去迎不成?” 这话打脸打得啪啪响,王氏和钱琳全都羞愧万分地低下了头。钱皇后语气冷冰冰的,“老九,本宫不和你玩这些文字游戏,本宫只问你,你到底什么时候让琳儿进入你的庆王府?” 萧少珏微微一笑:“母后,孩儿暂时怕是没有时间处理这些儿女私情之事了?” 钱皇后气得一拍桌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少珏淡淡道:“南大营发来六百里加急,梁国出动近万骑兵突袭我李家集,我大梁男儿奋起抵抗,双方均损失惨重。怕用不几天,大梁就要正式向我大齐宣战了。” 众人听了都有几分惊心动魄的感觉。大梁和大齐边界摩擦不断,但是真正大规模的战斗,已经有十年未打了。 如今梁国的发展受到粮食的限制,梁武帝一直想要吞并大齐衡州,如今南大营缺粮,军中士气低落,终于给他等到了机会。 孙贤妃忍不住道:“这和王爷有什么关系?” 萧少珏道:“父皇已命本王署理户部、参赞军机,主持后勤保障和运送粮草的一切事宜。国家大事要紧,纳侧妃之事,还是再等等吧。况且,钱姑娘如今怕是也不便嫁入王府。” 钱皇后听得心中恼怒:“这是为何?” 萧少珏道:“因为本王刚才在建始殿听到另一个消息,是从燕国的战场那边传过来的。” 钱皇后、王氏、钱琳听了这话全站了起来:“我大哥/大伯父可是出事了?” “安平侯在双峡谷和周人大战一场,不但全家尽没,连人都被生擒了。”萧少珏轻描淡写,却像一颗炸雷般在众人之中响彻。 钱家三人登时全都乱了方寸。 “这不可能!” “不是说周国的军队比咱们的还少吗?” “我大伯父不可能败得这么惨!” 萧少珏冷笑一声:“也不看看安平侯的对手是谁。本王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乐炎并没有死,而是偷偷潜返回国,如今成了前线的统帅。乐炎可是齐周梁三国最出色的将领。如今燕国危殆,钱通生死未卜,本王觉得纳妃之事,还是等等为好。”万一钱通殉国死了,钱琳还得为他守个把月的丧呢。 钱皇后脸色苍白,她摆摆手道:“你们先下去吧,本宫想要自己静一静。” 于是众人鱼贯退出永宁宫。陆清岚没想到和钱皇后的第一次交锋这么轻易就结束了。心情顿时放松了不少。 出了永宁宫,贞妃笑着对二人道:“到本宫的玉明宫坐坐吧。” 贞妃是正经婆婆,玉明宫自然是要去的,萧少珏便笑:“正要去搅扰母妃。”说罢牵起陆清岚的手,跟在贞妃身后。 贞妃见萧两口浓情蜜意,心里高兴。很快到了玉明宫,萧少珏请贞妃在主位上坐了,两个人一起跪下郑重其事地给她磕了三个头。陆清岚也按照正经婆婆的模式,向贞妃敬了茶。 贞妃笑道:“本宫哪里受得起这个?” 陆清岚却正色道:“在媳妇心里,您才是我的正经婆婆。” 萧少珏见陆清岚乖巧,心下十分满意。钱皇后虽是嫡母,但是在他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贞妃才是他的娘。 贞妃笑道:“你这孩子嘴可真甜。”急忙叫大嬷嬷扶了两人起来。见两人站在一处,金童玉女般的般配,心情十分愉悦。受礼之后,贞妃也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是一套赤金点翠镶嵌蓝宝石的头面。 贞妃对陆清岚道:“这套头面,是当年本宫进宫之初,皇上赏赐给本宫的,一直保存至今,如今本宫年纪大了,戴不得这么鲜艳的东西,就给了你吧。” 陆清岚微微吃惊:“母妃所赐,本不敢辞的,可是这首饰太过贵重了!” 萧少珏在一旁道:“既是母妃给的,你收着便是了。” 陆清岚这才叫墨画收下了。 贞妃调笑道:“瞧瞧,这刚娶了媳妇,胳膊肘就拐过去了。” 说得小两口都红了脸。 贞妃对陆清岚道:“阿珏从小便喜欢你,这么多年终于把你这个媳妇娶回了家,我这个作娘的也替他高兴。他出宫开府以后,没个人照应,本宫心里也有些放心不下,如今有你在他身边,本宫这心里也就踏实了。他性子烈、脾气倔,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你多劝着他些。他要是敢对你不好,你就进宫来说给本宫知道,本宫一定替你做主!” 因为前今两世,贞妃都答应了清蕙郡主的亲事,陆清岚生怕这个婆婆不喜欢自己这样出身较低的正妃,没想到和她接触下来,竟这样的温文柔和,对她也是关怀爱护,陆清岚心里十分感激,一颗心也就放回了肚子里。 又说了几句话,贞妃竟对萧少珏道:“老九,你得了些前朝的珍贵字画,你去库房瞧瞧去,让我们娘们说几句贴心话。”竟把萧少珏给赶走了。 萧少珏摸了摸鼻子,一脸无奈地退了出去。 贞妃拉着陆清岚的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昨天晚上,你们圆房了没有?” 陆清岚双颊飞红,羞涩地低下了头。贞妃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答案了。忍着笑道:“老九这孩子,还未经历过那事儿,我是怕他不懂,别再出了岔子!” 陆清岚期期艾艾地道:“王爷,王爷……很好!” 贞妃高兴地摸了摸她的手。自打萧少珏十五岁开始,她先后几次给他送去教晓他人事的姑姑,也不知是因为挑剔还是怎地,全被萧少珏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放心了。如今老九身边有了你这个知疼知热的,我是什么都不担心了。我只盼着,你们能早早给我生个大胖皇孙。”说着拍了拍陆清岚的手:“这可就全靠你了。”夏族人丁稀少,皇族更是近乎绝种了,萧少珏如今最大的任务不是复国,而是传宗接代。若非他不愿意,贞妃早给他安排一对小妾通房了。 陆清岚前世就没有生育过,顿时感到鸭梨山大。低垂着头道:“是。媳妇明白!” 萧少珏待她再好,在世人的眼中,也只有当她生下了儿子,她这个庆王妃的地位才真正稳如泰山了。 贞妃也感觉到了她的紧张,急忙安慰她:“你也不必太过着急,这种事,还是要看天意的,毕竟你们年纪还小嘛。”夏族人生育率低,男子不容易让女子受孕,两人间的子嗣注定要难一些的。 贞妃本来还想再嘱咐她几句,但是又怕她背上太大的心理压力,反而不利于受孕生育,就转换了话题,问起昨晚的婚礼。 陆清岚这才轻松了不少。 ☆、第223章 贞妃 转眼到了午膳的时间,贞妃使人把萧少珏叫了回来。三人在一起用了午膳,倒也其乐融融。 用过饭之后,贞妃没再挽留他们。两人出了东华门,上了马车,陆清岚这个人才彻底放松下来。 萧少珏见她脸上露出一丝疲态,便主动凑过来给她按摩太阳穴。“我没骗你,母妃很好相处吧。” 陆清岚看了他一眼,道:“母妃的确是为人随和,待我也是极好。”贞妃知书达理,又没有宫妃的架子,也不拿婆婆的范儿压她,这样的婆婆的确是没的说。 萧少珏就道:“我很小的时候,生母就去世了。母妃从小把我养大,待我视如己出,我也把她当成亲娘一样。如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宫里,我是成年皇子,不适合经常进宫给她老人家请安,你以后多进宫陪陪她,就当替我尽孝了。” 陆清岚听他说得可怜,伸手在他的脸上摸了摸,道:“这是做妻子的本分,我会的。”贞妃虽是她的婆婆,可是远在宫里,她不用晨昏定省,每日受到婆婆的训诫,不知羡慕死多少女人。这点儿事儿又算得什么呢。 萧少珏对她很是信任,便不再多说,只问:“刚才母妃把我支开,你们两个说了什么悄悄话?” 陆清岚脸一红:“既然是悄悄话,当然不想叫你知道。” 萧少珏一挑眉毛,笑道:“妻以夫为纲,这才成亲第二天,你就敢不听我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便伸手去咯吱陆清岚。陆清岚怕痒,他的手才在她的腋窝下动了几下,她已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萧少珏假作恶狠狠地道:“还不从实招来?” 陆清岚不敢再瞒着他,道:“母妃跟我说,让我……早点儿给你……生个儿子。”说完这句话,她脸色通红,羞愧万分地低下头。 萧少珏慢慢把手收了回来,笑道:“母妃这才叫金玉良言呢。” 陆清岚有些担心地道:“王爷,我有点儿害怕,万一我不能生怎么办?你和母妃会不会都嫌弃我?” 萧少珏笑道:“你胡说什么?怎么就不能生了?你的身子一直是由瞿玉泉调理的,好的很呢,你别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好不好?”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今年也十八了,该生个孩子了。” 陆清岚才想起来,瞿玉泉的确是隔三差五就去长兴侯府诊脉,原来是他安排的。忍不住伸手在他的胸膛上捶了一拳,嗔道:“你说生就生啊,我还不想给你生呢!”前世一直未能生育,的确给她留下了很大的阴影。不过既然瞿玉泉说她身子很好,生育没有问题,那就肯定没有问题,她的心情也不由放松了不少。 萧少珏哈哈大笑:“这可就由不得你了。”他摸着下巴做沉思状:“生孩子是当前第一要紧的事,耽误不得,咱们还是立刻开始吧。”说着就去解她的衣裳。 陆清岚内心几乎是崩溃的,死死按住他的手:“现在是在马车上呢!” 萧少珏笑道:“马车怕什么?你不要担心这些下人,谁敢出去乱说一句,我把他们的脑袋扭下来当球踢。”说话间,已把手伸进了她的怀里。 陆清岚想要阻止,可是萧少珏的力气太大,她的那点儿反抗就和蚊子挠痒痒差不多。陆清岚都快哭了。 “不行不行!”陆清岚坚决不同意,在马车上实在太羞耻了。“王爷,等回去再说好不好?”她都快哭了。 萧少珏虽然有些蠢蠢欲动,但是见她实在是紧张,也不愿过分强迫她,点了点头,道:“也罢,这次就饶了你。”手却不肯拿出来,只在里头作怪。 虽然没有真做什么,可是他这样做怪,陆清岚也有些受不了,不大一会儿就娇喘细细。 她只好说点儿什么分散他的注意力。“你刚才说,南大营那边打起来了?” 萧少珏身子一震,慢慢地停下了动作。“是的。”恶战的地点就在李家集,萧少珏没敢告诉她,李家集的游击将军便是李玉,他带领三千人力抗敌军近万的骑兵,鏖战了半夜,终于等到了援兵,李玉身受重伤,生死不知。 李玉是他的兄弟,虽然因为陆清岚,两人闹得有些不愉快,但他决不希望李玉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死了。 只盼着这小子吉人天相,能够挺过来吧。萧少珏想到这里,有些意兴阑珊,就把手从她的怀里收了回来。 陆清岚松了一口气,赶紧整理了整理衣服。“父皇叫你参与南大营的战事,没叫你去南大营指挥战斗吧?”她担心的是这个。 萧少珏摇了摇头:“南大营有欧阳大统领呢,这个节骨眼自然不会临阵换将,动摇军心。” “那我就放心了。”陆清岚松了一口气。 “就那么舍不得为夫?”萧少珏抓住她的下巴邪魅地笑道。 “切!我是不想做寡妇!” “嘿!”萧少珏无奈,自己这媳妇在嘴上却丝毫不肯吃亏。 陆清岚拖着腮道:“南大营和燕国同时兵戈起,岂不是表示咱们大齐要同时和大梁、大周两国开战,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萧少珏笑道:“没想到你的政治嗅觉还挺敏锐。”朝中已经有不少老成谋国的大臣上书,请嘉和帝从燕国退兵,与大周讲和,免得事态扩大化,大齐腹背受敌。 他就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问陆清岚:“你觉得应该怎么做为好?” 陆清岚想了想道:“燕国那边,还是别打了吧。” 萧少珏挑挑眉毛:“这是为何?” “你不是说燕国如今和咱们作战的将领乃是乐炎吗,谁能打得过他呢?去了也是送死,干脆不如不打,集中全部力量打赢南线这一场仗。” 萧少珏道:“你的看法有些道理,不过事情远没有你想得那般简单。燕国之战是咱们大齐先挑起的,咱们现在要退让,找不出好的借口,你让父皇的脸往哪放呢?到时候和大周谈判,少不得要赔偿一些钱财马匹,那可真就是丧师辱国了。” “那你什么意思,难道真要两面开战吗?”陆清岚不解,你不也说咱们大齐支撑不了两线作战的风险吗? 萧少珏道:“我的意思是,撤兵谈判可以,首先要找一个下得来台的理由才行。” 陆清岚想了一下,因为前世并没有发生这些事情,她也不知道前世朝堂上手掌天机的那些大臣们是如何应对这场危机的,她也懒得多想,对萧少珏道:“这些事情,你去问问臧元凯,他应该有些法子。” 萧少珏有些不相信:“臧元凯真的这么厉害?” 陆清岚道:“厉害不厉害,你和他见一面就知道了。”她对臧元凯可是极有信心,前世若是没有臧元凯,萧少玹绝对无法篡夺皇位。 她原本是想把臧元凯送给大皇子的,后来决定嫁给萧少珏,她就留了个心眼,把臧元凯一块儿带进了庆王府。臧元凯这样的人,还是控制在自己的手里比较放心一些。 萧少珏道:“你对他如此推崇备至,也罢,等会回了府,我便去会会他。”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停在王府的二门门口。萧少珏起身要下去,陆清岚一把拉住他的手:“等会儿,你帮我把斜襟上的扣子系好,我自己够不到。”刚才萧少珏把她的扣子给解开了,到现在还没扣好。 萧少珏道:“这有何难!”在他的想象中,这事应该很简单,真正做起来,才知道自己错了。他忙活了半天,额头上都出汗了,发现这扣子怎么系都不对。 萧少珏放弃了:“算了,还是叫青棋上来给你系吧。”谁能想到他堂堂一个王爷,竟连一个扣子都系不好。 陆清岚一把拉住了他,“今天可真是丢死人了。”她心里也是无比的郁闷,“叫青棋和墨画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她们心里还不知怎么笑话我呢?” “她们敢!”萧少珏赶紧安慰她。 “算了,算了,你还是把墨画叫上来吧。”相较于两个丫鬟来说,她更愿意和墨画亲近。 萧少珏点了点头,摸了摸她的脸,“都由着你。” 他下了车,不大一会儿墨画上了车,不愧是贞妃亲自调教过的人儿,不过片刻就把扣子系好,又上上下下帮陆清岚整理好了亲王妃的朝服。的确十分能干,难怪萧少珏那么苛刻的人也把她放在身边伺候。 陆清岚便笑着道:“今日多亏了有你!” 墨画连忙道:“能为王妃效劳,是墨画的福气。” 见她知情识趣,陆清岚嘱咐道:“今天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不要传扬出去。” 墨画道:“奴婢明白,一定把此事烂在肚子里。” “你是个好的,本王妃以后不会亏待你的。”陆清岚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墨画便扶着她下了马车。 这时墨菊、墨香等人也得到了消息,全都到二门来迎接。 萧少珏拉着她的手,亲自把她送回正院,庆王府的正院叫做世安苑,陆清岚嫁过来之前,萧少珏很少在此过夜,一般都歇在前院的书房怀瑾堂中。如今,世安苑就变成了两个人的居所,真正成了王府的中枢核心。 世安苑位于王府建筑的中轴线上,位于王府建筑的后半部分,是个七进七出的大院落。成亲之前,萧少珏叫内务府的人仔仔细细重新粉刷了的,他那么挑剔的一个人,既然认可了,世安苑的装潢自然是顶级的。 世安苑的建筑大气中透着几分精致,不但房舍极多,采光通风良好。院子的最后后面还有一个占地十亩的小花园,栽种了各色的珍惜花卉,以及从各地运来的奇石,里面还有一个天然的小湖,呈月牙形,因此叫做月湖,景致是极美的。 陆清岚一路走来,欣赏着动人的景色。萧少珏见她兴致盎然,笑道:“庆王府大着呢,哪天本王得闲了,陪你到处走走看看。” 陆清岚道:“真的?这话我可记下了,倒时王爷别耍赖。”庆王府她来过那么两回,一回和三公主一起没有看个什么名堂,一回是当时听说萧少珏快病死了,哪里有空欣赏府中的景致。 萧少珏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既然答应你了,本王自然说话算话。” 大庭广众之下,陆清岚赶忙让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陆清岚在床边坐下,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回来了。”她叫了墨菊和墨香进来,见萧少珏还赖在那里不走,就道:“王爷不是要去见臧元凯吗?怎么还不动身?” ☆、第224章 立威 萧少珏心里一直痒痒的,昨天晚上的事,简直打开了世界的新大门,才一两回他就觉得上瘾了。刚才陆清岚在马车上答应了回来给他的,本来想着回来就和她再续前缘的,结果她又催他去干正事,不过是想逃避罢了,萧少珏是真不想如了她的意。 可到底,朝廷大事儿要紧,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上前去,在她的脸蛋上拧了一把,“这次就先饶了你,等我晚上回来再好好地收拾你。” 说罢起了身,对墨菊和墨香吩咐一句:“你们两个在这好好伺候王妃。” 他踏出了房门,青棋立刻跟了上去,墨画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墨菊和墨香就上来帮陆清岚脱下朝服,换了一件玫红色斜襟褙子。因为是新婚,所以一连多日都要穿红的。 墨菊道:“王妃饿不饿,奴婢叫小厨房准备了些点心和小吃,你要不要吃点儿?” “午膳我在贞妃娘娘那里用过了,现在还不想吃。下午可有什么别的安排?” 墨菊道:“原本定了王爷要陪您一块见见王府有头有脸的丫鬟和嬷嬷们的……” 陆清岚摆了摆手:“你们也看见了,王爷有正事要忙,这些人我自己见便是了。” “可是,王妃……”墨香急忙叫道。 陆清岚看她那着急的样子,就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快说吧,别把你自己憋坏了。” 墨香一副委屈的模样道:“王妃,王爷对你,咱们都看在眼里,自然是没说的。可是王府这些个丫鬟嬷嬷,很多都是从内务府里出来的,奸猾的很,您可一定要注意。奴婢担心她们见您年纪轻,不把您放在眼里,偷偷地给您下绊子……” 陆清岚见她还欲说下去,“好了好了,你是不是叫人给下绊子了,说说吧。” 墨香大吃一惊:“王妃,您是怎么知道的?” 陆清岚噗嗤一笑:“就你那个性子,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了,我还能不知道吗?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吧。” 墨香气愤地道:“说起这件事,奴婢就气不打一处来。昨天晚上,奴婢怕您饿着了,就想去小厨房拿些吃的来。结果那个青棋姑娘,给奴婢故意给奴婢指错了路,奴婢在王府里转悠了半天都没找回来,多亏了墨菊姐姐过去接奴婢。您说,这个青棋到底想要干什么?” 难怪有段时间墨菊和墨香都不在,陆清岚也觉得两人跟随自己多年,不至于犯下如此之大的纰漏。 墨香显然余怒未消:“王妃,我和墨菊姐姐现在在王府里连个小丫头都指使不动,她们都只听青棋的。您可是这王府的女主人,她们也太不知分寸了。还有青棋和墨画,您瞧瞧,不在这里伺候您,王爷去哪就跟到哪儿……” 陆清岚倒安抚起她来:“好了,好了,咱们初来乍到,这些人又像你说的那般,之前都是内务府派来的人,奸猾的很,看人下菜碟很正常。至于青棋和墨画两个,本来就是王爷的丫头,跟去伺候王爷也很正常。” 墨香咕哝道:“我看她们是别有心思。” 墨菊打断她的话道:“你少说两句吧。王妃是什么身份,青棋又是什么身份,犯得着和她一般见识吗?” 陆清岚赞许地点了点头:“墨菊说得对,墨香你的性子还是有欠沉稳,以后多和墨菊学着点儿。” 青棋对萧少珏的心思,连墨香都看出来了,陆清岚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可她一个王妃,和个小丫鬟争风吃醋,传出去岂不是要笑掉旁人的大牙。 她是萧少珏的丫鬟,看在萧少珏的面子上,这次她可以不跟她一般见识。若她还不知收敛,到时候说不得要她知道些尊卑之别了。 一个丫鬟而已,她并不以为意。 说了大半天的话,陆清岚着实累了,就对两个丫鬟道:“我要先睡一会儿,下午约见府里的嬷嬷和丫头,是什么时辰?” “是未时!就在正院的花厅里。” 陆清岚道:“那你们就未时两刻再叫醒我。” 墨香以为自己听错了,“王妃?” 陆清岚笑笑,耐着性子给她解释:“我是王妃,他们多等一会儿也是正常的。” 墨香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陆清岚果然睡到未时两刻才起来。两个丫头一边服侍她穿衣洗漱,陆清岚一边开口问道:“前头花厅里如何了?” 墨香道:“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如今正在议论纷纷呢。不过大厨房上的房娘子,管着库房的马嫂子,还有几个在这府里有头有脸的,耐不住性子,又走开了。” 陆清岚笑道:“有意思,等主子都这么没有耐心,真是些好奴才!” 墨香道:“那房娘子是内务府总管的亲戚,马嫂子原来是在宫里伺候孙贤妃娘娘的,是放到府里来养老的……”一一把众人的背景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她们敢这么嚣张,不过是仗着自己的后台硬罢了。” 陆清岚点了点头:“你倒是都打听的清楚。” 墨香连忙低头,有些小得意地道:“这都是奴婢的分内事。” 陆清岚就喜欢她这个样子,笑了一回。拿出怀表看了看,距离未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吩咐俩丫鬟道:“走吧,咱们也去会会王府的各路神仙。” 此时世安苑的花厅中正人声鼎沸,议论纷纷,能站在这里,蒙王妃一见的,都是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王妃嫁到府里才第二天,就把大家放了鸽子,新来的小媳妇谁不是战战兢兢,生怕出了一点岔子,像陆清岚这么剑走偏锋的,众人真还是头回听说。 众人正等得不耐烦,忽然有人喊道:“王妃到!” 屋子里静了一瞬,众人抬头向门口看去。就见前头六个丫鬟前导,后面六个丫鬟簇拥,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真是派头十足。 她穿着大红的通袖袄,头上珠翠环绕,虽然没穿朝服戴凤冠,但是打扮得却很正式。十五岁的少女,却眉目端凝,气质雍容沉稳,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神色,众人本来以为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如今倒是觉得料错了,不自觉地露出几分小心翼翼的神色来。 陆清岚不喜欢管房嬷嬷对她指东道西,所以身边伺候的只带了丫鬟陪嫁过来,不过纪氏疼她,单是陪嫁丫头就有二十来个,只是她平日里不愿意大张旗鼓罢了。 众人乱七八糟打着招呼,陆清岚不过微笑着点头致意。花厅的正中间摆着一张铺着华美软垫的椅子,陆清岚慢慢走过去,当仁不让地在椅子上坐下。 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掠过,屋子里便慢慢静了下来,最后竟至于落针可闻。 陆清岚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终于说话了,“人都来齐了吗?” 一个姓陈的嬷嬷走上前,赔着笑道:“回王妃的话,差不多……都来齐了。” 陆清岚斜睨了她一眼:“您是?” 陈嬷嬷道:“老奴是奉贞妃娘娘命,到这庆王府上来辅佐王爷的。一直帮着夏若姑娘管着府里的杂事。”原来是贞妃派来帮着萧少珏管理王府的,陆清岚不敢怠慢,当即正了几分颜色:“陈嬷嬷好。” 心中却在想,夏若姑娘是谁?成亲之前,庆王府的事萧少珏并没有怎么告诉过她,可能是觉得并不太重要。而她也派人打听过庆王府的情况,只不过萧少珏自己就是做情报起家的,这方面管制的十分严格,陆清岚几乎没打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这个夏若,她还真不知道是何许人也? 陆清岚心里微微有些不安,还是若无其事地道:“夏若姑娘,今天来了没有?” 陈嬷嬷道:“若姑娘今天身子不适,不能来见王妃,已向王爷报备了。” 这个若姑娘架子还不小,陆清岚心中有几分不快。不过以萧少珏的性子,肯让她来管着偌大的庆王府,这人来头应该不小。在没弄清楚她的身份之前,陆清岚自然不会冒冒失失地就和她交恶,微笑道:“原来如此。” 她便转移了话题:“既然来得差不多了,那就开始吧。本王妃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在这之前,墨菊、墨香,你们两个先把门关了,今天在这儿的就在这儿了,不在这儿的,以后也不用来见本王妃了。” 这什么意思?难道这个新来的王妃,在府中还未站稳脚跟,就要把房娘子、马嫂子这些人送回内务府去? 简直叫人难以置信。众人面面相觑,目光中都有探寻之色。只是见新王妃强势,那腰不由弯得更低了些。 待墨菊和墨香关了门,陆清岚才摆摆手:“开始吧。” 陈嬷嬷是贞妃的人,陆清岚来之前,算是这个府里的半个总管,今天来的所有人中,就属她的地位最高,于是她带着众人跪下,大声道:“参见王妃。” 众人黑压压地跪了一片,陆清岚却没叫她们起来,而是端起茶盏来慢慢地喝水,众人跪在那里,想起刚才对王妃的诸般轻视,不由额头上冒汗。 直到喝完了一盏茶,陆清岚才像是发现了众人一样:“哎呦,你们怎么还跪着,都起来吧。墨菊你也不提醒本王妃一句。” 众人都知道她是在立威,可是谁敢多说一句? 墨菊垂头道:“奴婢知错了。” 陆清岚也没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她道:“本王妃初来乍到,在这王府里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她扫了众人一眼,话锋一转:“总算王爷尚算疼我,叫本王妃把这些内宅的事儿管起来,我年纪小,又不懂事,可是王爷既然有所重托,我也只能勉为其难。王爷是圣上的儿子,朝中的重臣,每天有多少国家大事需要处置,哪里有闲工夫理会内宅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本王妃能力有限,只要这内宅里平平顺顺的,别出什么大事,别让王爷百忙之中还要操心这里的事也就知足了。” “各位都是积年的老仆了,有的是内务府送过来的,有的是宫里的主子们推荐来的,有的是宗室推荐来的,也都是有脸面的人,想来规矩也不需要本王妃再教给你们。各位只需记住两个字,就不会踏差行错。” 她顿了顿,喝了一口茶道:“这第一个字,就是忠!不管各位原来是在哪里,伺候哪个主子,如今到了我庆王府,便需时刻记得你们是庆王府的人,不要搞错了尽忠的对象才好。若是犯了这一条,王爷的脾气想来你们比我更清楚,便是我也救不得你们。” “这第二个字嘛,就是责。意思也很简单,就是希望你们能够做好本职工作,踏踏实实地伺候好王爷。我这个人,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只要你们把这两条做好了,咱们什么都好说,什么都好商量。但若是在这两条上犯了错,那也休怪我不客气。”她的声音冷了下来,正要继续说下去,墨香走过来对她说道:“王妃,房娘子和马嫂子来了,说是要进来给王妃磕头。” 陆清岚淡淡道:“来了呀。”她转头问墨菊:“现在什么时辰了?” 墨菊回道:“未正过一刻了。” 陆清岚忽然格格笑了起来:“本王妃叫她们未初来,她们竟然拖到现在才来,晚了大半个时辰,架子比本王妃都大。这么嚣张的奴才,本王妃还是第一次瞧见。” 她看了一眼陈嬷嬷,“陈嬷嬷,你说,这样的奴才该如何处置?” 陈嬷嬷一脸的无奈:“这个……老奴愚昧,如此大事,还该王妃自行裁断才是。”她又把球给踢回来了。她虽然是贞妃派来的人,可是这庆王府势力太复杂了,很多人即便是她也招惹不起,所以她才不愿趟这浑水。 陆清岚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心虚低头。才又问墨香:“她们有没有说为什么来晚了?” 墨香道:“她们都辩称是给王爷办事去了,奴婢觉得她们这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陆清岚想了一下:“叫她们在外头先跪着吧,等本王妃见完了屋里的人,再与她们计较。” 墨香出去了,她刚要叫陈嬷嬷把一些重要的管事娘子介绍给她,墨香又跑了回来:“王爷来了。” 陆清岚脸上喜形于色,“他不是在见臧元凯吗?” 正说着,萧少珏已经大踏步地走了进来,陆清岚连忙起身给他行礼:“王爷!” 萧少珏神态轻松,伸手把她扶了起来:“以后在府里,不用这般给本王行礼。”拉着她的手坐和她一同坐到主位上。 “王爷……”陆清岚正想问,萧少珏已道:“本王见完了臧元凯,有些不放心你,过来瞧瞧。这些管家娘子们,见得怎么样了?有不听话的,只管告诉本王,本王替你收拾她们。” 他说得轻描淡写,底下的人却全都不由自主地身子一抖。萧少珏的凶残狠毒,她们这些人是有着深切体会的。 ☆、第225章 内宅 陆清岚道:“各位管家娘子都很能干,也都礼数周全。” 萧少珏点了点头:“那便好。”他又问:“来的时候,本王瞧见外头跪着几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的,是怎么回事?” 陆清岚就把房娘子和马嫂子等人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本来想见完各位管家娘子再处置此事的……” 萧少珏听了不由勃然大怒:“混账!竟有此事,她们也嚣张跋扈了些,还把不把你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卫彬——”他刚叫了一声,卫彬就从他身后走出来:“王爷请吩咐。” “叫人把这几个贱婢拖到二门,乱棍打死!再派人去和内务府总管说一句,下次若再敢把这样不识抬举的奴才派到本王府上来,本王定要给他好看。” 众人听了这话,不由全傻了眼。有人双股战战,有人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陆清岚本想给她们来个敲山震虎,如今有萧少珏出面,两人配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样的效果更好。 不片刻外头就传来一阵杀猪般的嚎叫,“饶命,王爷饶命啊!”“奴婢再不敢啦!” 她们大概是知道了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叫声十分凄厉,叫人毛骨悚然。 陆清岚开口求饶:“王爷,念她们只是初犯,您就饶她们一死吧。况且现在是咱们的新婚,死人也有些不吉利。” 萧少珏自然是无可无不可,笑道:“既然有王妃替她们求情,就暂且将她们的脑袋寄在头颅上。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她们拖去二门,每人打二十板子,退回内务府去,以儆效尤。” 顿了顿他又道:“叫府里所有的下人都去二门亲自观看施刑。”又对在场的众人道:“你们也都去!”将她们全都打发走了。 萧少珏就拉着陆清岚回到了正房。 两人相对而坐,丫鬟们上了茶。萧少珏关心地问道:“这些狗才们气到你了吧?” 陆清岚道:“没事,我不会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生气的。”前世在皇宫里,什么样刁钻的奴才没见过,这并不算什么。她抿嘴笑了笑,“多亏了王爷为我解围呢!” 萧少珏抓住她的一只手,在手心里摩挲:“庆王府开府不久,这么大个王府,需要很多奴才管理侍候。内务府派来的人里头,不知混了多少奸细,我前头事忙,也懒得一一甄别,就把她们一直留到现在。以后你只管拿出王妃的架子,谁要是敢惹你不痛快,你就狠狠地处置她们,就算这府里的奴才全换一遍也不打紧。” 陆清岚心里明白,萧少珏根本就没把这些内宅中的妇人们放在眼里,他平日里住在书房,她们根本接触不到他,就算是那几个皇子派来的奸细,内宅里根本没有什么机密可言,况且她们庆王府守卫森严,消息传递出去极难,萧少珏也就懒得清理她们。 陆清岚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待我日后慢慢甄别,有嫌疑的全都打发出去就是了。” 萧少珏也觉得这样子更稳妥:“辛苦娘子了。不过你要循序渐进,不要打草惊蛇才好。” 陆清岚见他改了称呼,白了他一眼:“臣妾明白。不过我还有一事不解,请王爷有以教我。” 萧少珏笑道:“有什么事,你只管问就是了。” “这府里,如今到底是谁在主持中馈?” 萧少珏神色微微一顿,有些不自然地一拍手:“这内院里此前主持中馈的是阿若。”见她一脸的茫然,他道:“阿若是我的唯一表妹,我舅舅死后,她便一直跟着我生母生活。我生母去后,母妃将她安置在夏州,后来我出宫开府,便把她接到了王府里来,把这中馈之权给了她。今日本来她是该来见你的,不过几天之前她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儿给你,都是一家子,我便叫她先养病,等什么时候病好了,再来见你也不迟。你若觉得不方便,我叫她把钥匙和对牌先送到你这儿来。” 陆清岚看了他一眼,狐疑道:“表妹,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没想到你还在这王府里金屋藏娇啊?” 萧少珏大笑:“怎么又醋了?我和她没什么的。她不过是借住在咱们府上,你没问我,我自然也不便跟你说起了。” 陆清岚心里真有些不舒服,又道:“对牌和钥匙又不急在这一时,何况她管着内宅,我正好图个清闲,何乐而不为呢?” 萧少珏笑道:“好了,好了,”他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以后我向你保证,无论我的什么事情,都会让你知晓,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他之所以没有和陆清岚说起夏若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夏若是正经的夏族人,身份敏感特殊,牵扯太多,萧少珏和她解释不清楚。 陆清岚也是极聪明的女子,知道凡是都要有个度,他是很疼她,向他撒个娇甚至耍个混,提点无礼的要求他都能忍受包容,但是太过分,怕要引起他的反感了。况且昨天晚上,她亲自验过货的,知道他一直守身如玉,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又考虑到夏若能帮萧少珏管理王府内宅年纪定然不小,料想很快就会出嫁,王府她是呆不长的,也就把夏若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就说起正事儿来,“明日是三日回门的日子,王爷有没有空陪我一起回去?”以前皇子回门不是没有过在岳家露个脸,然后便转身离开,叫新娘子一个人呆在娘家的先例,况且前方军情紧急,萧少珏有受皇帝重托,他就算不去陆家也挑不出毛病来。因此陆清岚真有些担心。 萧少珏却笑道:“回门这么大的日子,我自然要陪你一道回去。你就放心吧。正好我有要事和你大伯父商量呢。” 陆清岚嗔道:“什么我大伯父?” “对对对,是咱们大伯父。”萧少珏大笑,新娘子这样偶尔和他耍耍小娇气,小脾气,他不但不生气,反而愈发爱煞了她。 陆清岚展颜一笑:“这还差不多。距离用晚膳的时间还有一点,我先去库房挑几样回门礼。” 萧少珏一伸手:“不用挑了,我早就叫卫彬提前准备好了。就放在耳房里。” “真的?”陆清岚见他如此重视自己的家人,心里十分熨帖。 “不相信啊,走,我带你去瞧瞧。”两人来到耳房,果然看见里头摆了不少箱子盒子,名人字画、绫罗绸缎应有尽有。 萧少珏一一指点:“这颗百年人参是给咱们祖父的。这块砚台是给岳丈大人的……这张前朝的字画是给大伯父的……”陆清岚见他准备的礼品不但每个人都兼顾到了,贵重不说,而且兼顾了个人的喜好和需求,显然是用了心的。 陆清岚心下十分愉悦,“这些东西你是什么时候备下的?” 萧少珏道:“成亲之前,我就猜到今日必定是忙碌的一天,若是今日再挑选回门的礼物,肯定手忙脚乱,就先让卫彬把这些东西都备好了。你觉得可还成,有什么不合适的,现在换还来得及。” 陆清岚摇了摇头:“这些就很好。”又垂下头,有些感动地道:“谢谢王爷,想得这么周到。” 萧少珏十分受用:“咱们夫妻一体,你还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真想谢我,今天晚上在床上多卖些力气就是了。” 陆清岚听得面红耳赤,埋怨道:“王爷……”卫彬和四个丫鬟都在场呢,他就把这话说出来了。 萧少珏威严的目光在五个下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卫彬十分知机地道:“奴才耳背,什么都没听到。” 墨菊、墨香、青棋、墨画也全都垂下了头,“奴婢们没听到。” 萧少珏一脸的得意:“怎么样?” 陆清岚甚是无语,咕哝道:“自欺欺人!” 两人回到屋里,把明日回门的事情又简单商量了一下。陈嬷嬷就进屋请示道:“王爷,王妃,要不要摆膳?” 刚才二门的杖刑很是精彩,陈嬷嬷看过之后,对陆清岚再不敢有半点怠慢了。陆清岚本来就很有手段,加上王爷那般偏疼她,这府里以后她就是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个不字,何况是收拾几个奴才? 陆清岚起身道:“怎么是嬷嬷亲自来了?您是母妃身边用惯的老人儿,以后这样的小事就不用劳烦您亲自侍候了。您只管帮着我看顾着些大事,我也就感激不尽了。” 陈嬷嬷连忙谦逊地道:“做这些本来就是奴婢的本分!” 萧少珏对陈嬷嬷道:“王妃也是孝敬母妃的一片诚心,嬷嬷还是不要推辞了。嬷嬷以后只管叫那些管事娘子来做这些,王妃自然还有大事要你去做。” 陈嬷嬷见王爷发话了,不敢再推辞,答应一声“是”。见夫妻两人对她十分客气,那颗悬着的心才落到了肚子里。虽说她是贞妃派过来的人,可因为之前在玉明宫的时候并未在萧少珏跟前伺候过,萧少珏虽然看在贞妃的面子上高看她一眼,可也并未将她放在心上。 如今有了王妃,只要她自己好好辅佐王妃,还怕自己在府中没有好日子过吗?想明白了这一点,她不由感到前途一片光明。 夫妻两人用完了晚膳,挪到歇息的东次间里。萧少珏坐了会儿,对陆清岚道:“前面还有些事情需要我处理,你洗干净了在床上等我。” ☆、第226章 回门礼 陆清岚见他一天到晚想的就是那么一点儿事儿,佯作生气地转过头去不理他。萧少珏哈哈大笑,起身离去,刚走出门,他又回来了,他对陆清岚道:“今日进宫,太后娘娘送你的那一匣子头面首饰,你叫青棋整理一下,回来给我瞧瞧。” 他收起了玩笑,说得十分严肃。陆清岚急忙点了点头。 萧少珏这才去了。 陆清岚就把四个丫头全都叫了进来,按照萧少珏所言,叫青棋整理太后送的那匣子首饰,叫三个丫头整理余下的首饰,然后一一登记造册。 她自己则拿了一本书,到内室里看书去了。 萧少珏说是去去就来,果然动作十分迅速。 丫鬟们刚把宫里得的赏赐整理妥当了,萧少珏便回来了。陆清岚迎了出来,见他神色轻松,亲自上前帮他脱掉外裳,换了一件舒适的棉袍。然后把青棋整理好的那个首饰单子递给萧少珏。 萧少珏翻看了两眼,神色间微见沉凝。又叫青棋把那个首饰匣子搬了过来,把那些首饰拿出来看了一遍,最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和你商量个事儿,你把这匣子首饰给了我如何?” 陆清岚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我首饰多着呢,也不差这一点儿。我现在就叫人送到你前面的书房去?” 没想到萧少珏竟然点了点头,有些疲倦地道:“谢谢你,宝儿。” 陆清岚以为他累了,叫丫鬟们将东西收拾清爽了,退了下去。温柔体贴地道:“王爷若是累了,咱们就歇着吧。” 萧少珏答应着,两人便上了床。陆清岚叫墨菊进来熄灭了灯烛,又放下床帐,她所在萧少珏的怀里,男人把她抱得紧紧的,出奇地没有对她动手动脚,也没有说话。 陆清岚能感受到他心中抑郁,却没有打扰他的思维。 过了半晌,萧少珏才道:“你不想问我点什么吗?” 陆清岚道:“王爷若真想告诉我,自然就会告诉我,若是不想,我问也没用。” 萧少珏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这个小鬼头。”他叹了一口气:“知道太后为什么一直呆在寿安宫礼佛,不肯见我吗?” 今天陆清岚也感受到了他和太后祖孙之间的诡异气场:“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少珏淡淡道:“因为太后害死了我的生母。她心中有愧,日日被噩梦缠身,不得已她才放下权位,一心礼佛,也不敢见我。” 陆清岚惊呼了一声:“竟然是这样?” 萧少珏道:“今日他给你的那一匣子首饰,如果我没猜错,定是昔年我生母的首饰。” “难怪你要亲自保存那些首饰。夏蕙妃……她一定是个温柔美丽的好母亲。” 萧少珏叹道:“我娘……其实我一点儿都不记得她了。她死的时候,我才三岁。她死了以后,就成了这宫中的禁忌,谁也不敢提她一个字,关于她的所有记忆,都是母妃一点一点告诉我的。” 陆清岚想起自己的前世,母亲早逝,和萧少珏是一模一样的感受,不由生起了同病相怜的感觉。“所有的关于生母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构思和幻想出来的,但越是这样,她在你心目中就越是完美,她在你心中也就成为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图腾。你迫切地想要见她一面,哪怕是一面也好。是不是这样?” 萧少珏全身巨震:“你怎么知道?” 陆清岚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一瞬间只觉得他非常可怜,就像是自己前世一样。“阿珏,惠妃娘娘在天有灵,看到你健健康康长大,这样少年有为,也一定会高兴的。不管怎么说,咱们总要朝前看!” 萧少珏点了点头,“这个道理我懂,只是有时候,还是会让我感到深深的遗憾。” 陆清岚感同身受,她知道现在她说什么都没用,只是温柔地摩挲着他的脸,呢喃地道:“有我呢!” 可能是白天太累了,她很快竟睡着了。再次醒来,她是被男人灼热的吻吻醒的。萧少珏也小睡了片刻,这个时候正是龙精虎猛,感觉到陆清岚张开眼睛,他的吻越发炽热和密集起来。 陆清岚用力推了他一下:“王爷,明天还要回门呢!”她真怕这人一时兴起,弄得自己明天地都下不来。 萧少珏嘿嘿笑道:“长夜漫漫,还有的是时间。” 在她的惊呼声中,他已经剑及履及,他一边吸着她的耳垂,一边道:“你刚才说得很对,一切都要向前看,咱们快些生个孩子,我一定要疼他爱他,给他全世界最幸福的童年。” 随着他的动作,陆清岚已经说不出话来,只从鼻孔中哼出无意义的声调。 门外值夜的墨菊和墨香,不由面红耳赤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萧少珏龙精虎猛,一晚折腾了两回,才要热水洗澡——本来还想要第三回的,可是陆清岚已经全身瘫软如泥,再也承受不住了。连萧少珏什么时候给她洗的澡她都不清楚。 第二天早上她不出意料地起晚了。看着脖子上有些刺目的吻痕,陆清岚真有些发愁该穿什么衣裳回娘家了。犹豫了一下,她最后还是挑了一件大红色的高领褙子穿上。 刚刚收拾妥当,萧少珏就进来了。他昨晚干了半宿的体力活,不但丝毫不见精神萎靡,反而神采飞扬,精神奕奕。那种销魂之后的餍足简直就像是写在了脸上一般。 他见陆清岚还在梳妆打扮,上前摸了摸她的脸蛋,“我拳都打了两道,你怎么才起来?我到西次间等你用饭,快些着儿,今日回门,晚了可不好。” 陆清岚气结,心想我起来晚了,都怨谁呀? 到底不想叫爹娘兄姐看了笑话,加快了动作。 两人乘坐一辆马车来到长兴侯府的时候,府里早就得到了消息,中门大开。陆瀚、陆宸、陆晔以下,府里所有的主子全都在门口等着。 看见带有王府标志的马车在门口停下,一掀帘子,一身大红色喜袍的俊秀青年从马车里潇洒地跳了下来,这个神采飞扬的少年,自然是萧少珏。随后他一回身,把陆清岚直接从马车上抱了下来,卫彬刚拿了个脚凳过来,见此情形,赶忙把脚凳又塞了回去。 他家王爷还真是走到哪儿都不忘了和王妃秀恩爱,从宫里一直秀到侯府。 陆清岚也没想到他这么大胆,大庭广众之下,只觉得真是羞死了。她所在他的怀里,急道:“快放我下来!”长辈们都在这儿呢,这成什么体统。 萧少珏见她都快哭了,这才不情不愿地把她放在地上。牵起她的手迎了上去,陆清岚使劲挣了挣,没挣脱,也只好由着他了。 众人纷纷见礼,“岳父大人、岳母大人、大伯父、大伯母……”萧少珏随陆清岚把众人挨个叫了一遍,丝毫没摆他那王爷的架子。陆宸和纪氏本来还有些担心陆清岚不适应王府的生活,见小夫妻俩紧握在一起的手,也就彻底放下心了。 陆瀚打趣道:“王爷这一成亲,可平易近人了不少呢。”众人都笑。 萧少珏和颜悦色地说:“大伯父才华盖世,早就想和你多多亲近了,这下咱们成了至亲,可就方便多了。” 陆瀚笑道:“王爷日后多提点老夫才是正经。” 陆文廷也走上前,对着萧少珏拱了拱手:“六妹夫。”别人都叫王爷,就他一个人叫“妹夫”,陆清岚不由有些头痛,这二位还真是天生的对头,按说两人同生死共患难都有两次了,可是一见面还是火花四溅的。 萧少珏看见陆文廷,愈发示威似的握紧了陆清岚的手,笑靥如花地道:“舅兄别来无恙!” 纪氏连忙叫了一声:“廷之——”她还没等继续说话,就有人跳出来解围了,“六姐夫,六姐夫!我好想你呀!”正是荣哥儿。上回陆清岚成亲的时候,萧少珏给了他一个大红包,这个小贪财鬼就记住了六姐夫的好了,整天在府里念叨六姐夫的好。 萧少珏十分给面子的摸了摸荣哥儿的脑袋,亲切地叫了一声:“荣哥儿。” 荣哥儿见他随和,胆子也大了起来,“六姐夫,这次你给我带什么礼物了?” 纪氏斥责道:“你这孩子,哪有这样见面就要东西的?” 萧少珏十分喜欢他,笑道:“童言稚语,最是真诚。无妨的!” 他摆了摆手,吩咐道:“卫彬!把本王给荣哥儿准备的礼物牵出来。” 卫彬答应一声,就牵出一匹一人来高的赤色小马驹来。荣哥儿兴奋莫名地绕着小马驹转了一圈,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这是给我的?” 萧少珏笑着点了点头:“自然是给你的。” 陆文廷爱马也最懂马,他看见那只赤色的小马驹就吃了一惊,他如荣哥儿般绕马驹转了一圈,又摸了摸马驹的骨骼和皮毛,吃惊地问到:“这难道是传说中的赤炎驹?” “赤炎驹?”陆瀚和陆宸虽然不懂马,但是他们博览群书,赤炎驹的名头还是听说过的。 今日陆清岚回门,纪海、陆清娴也都回来了,纪海吃惊地道:“真是赤炎驹?不是说这种马已经绝种了吗?” ☆、第227章 娘家 萧少珏微微一笑:“这匹小马驹当是赤炎驹无疑。” 荣哥儿拉住纪海的胳膊,道:“三姐夫,什么是赤炎驹?” 纪海给他解释:“这赤炎驹产自西域,是汗血宝马的一个亚种,《吕氏春秋》评价此马乃是天下名驹第一,是正经八百的千里马。传说此马繁殖力低下,且极难养育。且此马一生只认一个主人,需从小驯化,才能当为坐骑,所以此马称之为价值连城绝不为过。” 他侃侃而言,把一众不明就里的女眷听得震撼不已。连陆清岚都拿眼睛去瞟萧少珏,之前她只是觉得这小马驹看起来十分精神神骏,没想到这么值钱。 荣哥儿听得两眼冒光,跑过去牵着小马驹的缰绳,道:“六姐夫,这匹赤炎驹真的给我了?” 萧少珏笑道:“本王还会骗你一个小娃娃不成?”这时卫彬领过来一个马仆,上前来给荣哥儿行礼,叫道:“小主人!” 萧少珏对荣哥儿道:“赤炎驹极难饲养,我把这个仆役也一并送你。这马极通人性的,你要经常亲自给他喂食,刷毛,隔几天就陪他睡一觉,长大了他才会认你为主。”萧少珏叮嘱了几句。 荣哥儿兴奋莫名,他最近正在跟着家中的教习练习骑马,正好缺一匹趁手的坐骑,萧少珏便给他送来一匹宝马,他能不高兴吗。萧少珏让他陪马儿一起睡觉,他更觉得有趣。 “谢谢六姐夫!” 萧少珏又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跟你的小马驹玩去儿吧。” 陆文廷气得牙痒痒,这人明知道自己爱马如命,有这么好的马,非得送给弟弟,这不是存心气自己吗? 纪氏才道:“王爷,宝儿,咱们快进去吧。” 众人便先到了睦元堂。萧少珏和陆清岚先给病床上的老侯爷磕了头。从病房里出来,萧少珏问陆瀚:“老侯爷的病……” 陆瀚脸上现出一丝哀凄之色,“奉了王爷的命令,瞿太医每隔十日都会来看一次。家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不过……怕是也熬不了多久了。” 萧少珏点了点头,心说多亏自己有先见之明,先和宝儿完婚了,要不然老侯爷驾鹤西归了,自己还得多等一阵子。 萧少珏就叫人拿出那两株百年野山参来。虽然老侯爷的病症暂时用不到这么好的人参,但是有这东西在,随时都能吊住老侯爷的性命,陆瀚和陆宸见他出手如此豪阔,都不由得暗暗心惊。 这时张氏也出面和小两口见了一面。张氏不愿见他们恩爱的模样,两人也都没耐心演戏应付张氏,敷衍了几句,张氏以照顾老侯爷的病情为由,没有跟着一同去二房用饭。小夫妻二人正是求之不得。 众人去了翠峰苑。正堂中,陆宸和纪氏接受了小两口的跪拜。礼成后,两人将准备好的礼物一一奉上,送给陆宸的是一块前朝名家亲手制作的端砚,送给纪氏的则是一块硕大的祖母绿宝石,剩下的众人包括纪海和陆清娴都有礼物,每一样都是精挑细选,价值不菲。 众人在屋里说了一阵子话,时候尚早,男人们去了前院书房谈论国家大事。纪氏终于找到了和女儿说些体己话的机会。 加上陆清娴,母女三人进了房,遣退了仆婢,纪氏一把拉住陆清岚的手:“宝儿,你这几日过得如何?”小女儿这一嫁出去,她的心就像是被挖走了一块似的,空落落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心思来。 陆清岚笑着道:“王爷待我极好,娘亲您就放心吧。” 陆清娴道:“娘亲刚才不是看到了吗,王爷不知有多疼咱们宝儿呢。况且宝儿那么聪明,是绝不会吃亏的。”妹妹能得到幸福,她也跟着高兴。 纪氏想起刚才这短短一段时间,萧少珏对陆清岚的体贴爱护,不由放心了不少。她道;“王爷待你好,你也不要恃宠生骄,总要时刻谨记着,他毕竟是皇室中人,他便是脾气大些,你也多让着他些。你要记着,柔顺也是咱们女人最大的武器……娘也不求你这一辈子能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娘就心满意足了。” 这些为人妻的道理,反反复复,在娘家的时候就和她说过好几遍了,如今又说一次,陆清岚不担没有觉得心烦,反而十分感动。到底是亲娘,纪氏是真疼她。 “娘,您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陆清娴也在一旁帮腔:“宝儿冰雪聪明,娘您就别跟着操心了,只等着享福就是了!” 纪氏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脸上洋溢着云雨之后的别样满足,心理已经有数,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他和你……那个了没有?” “什么……啊,娘亲,您怎么什么都问啊?”陆清岚一下子反应了过来,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纪氏嗔道:“我是你娘亲,怎么就不能问?” 陆清娴也在她的身边坐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笑着说:“你快说说吧,我也想听听呢!” 陆清岚大囧,“姐姐,你现在是跟着姐夫学坏了。”纪海的性子佻脱一些,陆清娴自从嫁给纪海,人也比出嫁之前活泼了不少。 到底架不住母亲和姐姐的双重逼问,陆清岚把能说的都说了。 到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萧少珏就发现岳母纪氏和妻姐陆清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心说:“我脸上没长花啊。” 因为回门是件大喜事,彼此又是极亲近的人,众人也没有男女分桌。陆清岚低着头扒饭,小脸红扑扑的。萧少珏见她不吃菜,就夹了一筷子鲈鱼放到她的碗里。“宝儿,你别光吃饭,吃菜呀!” 一桌子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筷子上,他心知肚明,却神态自若。陆清岚显得更是羞涩,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王爷!” 陆宸和纪氏对望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欣慰。至少现在来看,这门亲事没有结错。 陆清娴才吃到一半,儿子哭了起来,就匆匆告罪去了隔间。 萧少珏奇怪地问:“三姐这是自己喂孩子吗?” 陆清岚碰了碰他的胳膊:“你一个王爷,问这些女人家的事情做什么?” 纪海却不以为意地答道:“听说自己喂奶,孩子会和母亲更亲近一些,娴儿想试试!” 不大一会儿孩子吃饱了,陆清娴整理好了衣衫,从隔间里出来。萧少珏看着她白白胖胖的儿子有些眼馋,说道:“三姐,能否让本王抱一抱琏哥儿?” 刚才琏哥儿也得了他的礼物,是一套赤金打造的饰物,包括一个长命锁,一对镶铃铛的小手镯和小脚镯,都是宫里的匠人们的作品,做工极为精致。 陆清娴很大方地将孩子递过去,笑道:“王爷喜欢不妨多抱抱他,这小子不怕生!” 萧少珏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个胖娃娃,他还是第一次抱孩子,拿出十二分的小心翼翼,手臂都僵直了。 纪海笑着纠正他的姿势:“小孩子很好抱的,王爷你别担心。” 萧少珏领悟力很高,很快就调整好了姿势。包在大红色小包袱里的琏哥儿的确是不怕生,不但丝毫也不哭,乌溜溜的大眼睛就那么瞧着萧少珏,还“咿咿呀呀”地冲着萧少珏叫了两声。 萧少珏乐不可支:“你们瞧,他这是跟我这个姨夫打招呼呢。” 陆清岚到底是担心,催促他赶快把琏哥儿还回去。萧少珏有些依依不舍,在琏哥儿的脸上亲了一口,才交还给了纪海。 纪氏笑道:“瞧王爷这样子,很喜欢孩子呢。什么时候也和我家宝儿生一个?”这本包含着试探的意味。 没想到萧少珏竟然道:“岳母说的是,本王和宝儿回去便努力,争取今年之内,让你们二老抱上外孙子。” 要是陆清岚真能在今年之内给庆王府生个小世子,那她在王府的地位就彻底稳若泰山了。纪氏高兴地道:“那可真好,可真好!” 一餐饭吃得十分高兴。萧少珏那么好的酒量,众人轮番敬酒,走出侯府大门的时候,他也有些脚下虚浮。陆清岚先上了马车,卫彬把王爷也扶了上去。陆家一大家子都到门口来送,直到两人的马车走得见不到影子了,这才回转。 马车里,看着一离开家就眼泪汪汪的小妻子,萧少珏十分怜惜,摸了摸她的头发道:“那么舍不得你娘和你姐姐,你以后多回娘家就是了。” “那怎么能行?咱们才刚刚成亲,我便三天两头往娘家跑,叫别人瞧见了,成什么样子?”陆清岚无奈地说道。 萧少珏霸气十足地道:“只要我不挑你的礼,你管旁人怎么说呢?谁要是敢在背后乱嚼舌根子,本王把他的舌头勾出来!” 陆清岚虽然不能像他说的那般,但是心里到底还是感激。“谢谢王爷!” 萧少珏勾了勾手:“谢我?怎么谢?总得有点实际的表现吧?” 他喝了点酒,更是肆无忌惮,捉住她的手就亲吻起她的小嘴来。陆清岚使劲推了他一下,嗔道:“一股酒味儿!” 萧少珏大感无语,他的挑剔苛刻都是出名的,从前都是他挑别人,这样不好,那样不好。如今成亲了,倒了个个儿,变成陆清岚挑剔他了。 ☆、第228章 非分之想 萧少珏轻扬唇角:“还说感谢我,没一点儿诚意。” 陆清岚蜻蜓点水地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这样总行了吧。” 萧少珏十万分地不满意,“这怎么够?”抱着她的脑袋便吻了下去,同时手也伸进了她的上衣里…… 总算长兴侯府和庆王府距离很近,到达王府的时候,萧少珏已被撩拨出了真火,差点儿忍不住将陆清岚在车上就地正法了。 陆清岚发髻也散了,钗子也掉了,整个人狼狈不堪。没法子,只好让墨菊又上了车给自己整理仪容,费了半天劲儿才算整理妥当了。陆清岚恨恨地发誓以后出门,绝不再和萧少珏同乘一车。再有这么几次,她在几个丫鬟的面前也不用做人了。 下了马车见萧少珏竟还在原地等她。“王爷……”陆清岚还以为他去了书房呢。 萧少珏拉着她的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道:“快些着。”在车上没做完的事儿,回房继续做完了才好,他现在开始难受的要命呢。 陆清岚自然知道他的想法,她现在腰还酸着呢,若再胡来,恐怕晚膳都要在床上吃了。她怎么也不愿意,故意磨磨蹭蹭地不肯回去。 可是胳膊到底拗不过大腿,她的那点子力气,哪里能和萧少珏相比,陆清岚还是被他硬拖着进入卧房。在她的惊呼声中,萧少珏将她拦腰抱起,刚刚放到床上,就听见卫彬在外面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王爷”。 萧少珏心里这个气啊,老子衣服都快脱了,你这个时候来叫我? 陆清岚心中窃笑,推了他一把,“王爷,卫彬叫你呢!” 萧少珏忍着怒气,问了一句:“什么事?” 卫彬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愈发小心翼翼地道:“十殿下来了,正在您的书房里等您呢。” 萧少珏才想起,昨日他见了臧元凯,一开始他觉得臧元凯是个疯子,等他细细想过,又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自己被他深深震撼。就派人请老十今天过来,一起掂量掂量臧元凯的分量。 卫彬在外面又说了一句:“王爷,要不奴才去回了十殿下,叫他明天再来!” 到底是正事儿要紧,萧少珏咬牙切齿:“本王这就过去。” 又在陆清岚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等我回来。”就匆匆整理衣裳,走了出去。 陆清岚心说老十来得可真是时候。萧少珏初尝个中滋味,如今已经食髓知味,她真有些应付不来了。 叫了墨菊和墨香进来帮她卸了簪环首饰,把发髻也松了,这才觉得舒坦多了。 墨香忍不住又在陆清岚的面前埋怨:“那两个小蹄子,又跟着王爷去了。” 两个小蹄子,自然指的是青棋和墨画。 陆清岚笑道:“随她们去,她们本来就是王爷的丫鬟,跟过去伺候也是应该。” 墨香道:“奴婢见到青棋那个小蹄子一副高傲得如同大家闺秀的模样就生气。” 青棋不经意中透出不把陆清岚放在眼里的姿态,陆清岚看她也不顺眼。不过通过昨天和萧少珏的对话,她能感受到夏惠妃在萧少珏心目中的地位,青棋和夏惠妃有些关系,看在萧少珏的面子上,陆清岚暂时不好无缘无故动她。 陆清岚摆了摆手,打住了这个话题,“还有没有别的事?” 墨菊道:“还有一件事,夏若姑娘派人把府内的对牌和钥匙送来了。” 陆清岚一怔:“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在刚才。” 陆清岚微微一笑,这个夏若也很有意思啊!对牌和钥匙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打发个下人就送来了。到底是架子太大还是根本不想见自己一面呢? 她问:“夏若的病好些了没有?” 墨菊道:“听说这几日病得愈发严重了。” 陆清岚笑道:“既然她不愿意来见咱们,明天咱们就去见见她好了。”她吩咐墨菊:“你开开库房,挑几样首饰,明天我要当做见面礼送给若姑娘。” 萧少珏来到怀瑾堂,看见萧少玮正背着手,欣赏他挂在书房内的字画。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来,看见萧少珏,“九哥,”他热情地打着招呼,揶揄道:“我没影响你和嫂子吧?” 萧少珏哼了一声:“你说呢?”还真影响了。 萧少玮哈哈大笑:“九哥,你至于吗?” 两人嘻嘻哈哈半天,臧元凯来了。他穿了一身普普通通的文士袍,其貌不扬,但身上偏偏有一种极为特异的气质,叫人移不开目光。 臧元凯不是陆清岚的陪房,他是作为陆清岚的客卿,被她恭恭敬敬请过来的。 见礼之后,萧少玮道:“你便是大名鼎鼎的臧元凯,我听说过你。”他像是看一个什么稀罕物件似的上上下下打量着臧元凯。 萧少珏道:“老十,臧先生旷世奇才,你不可无礼。” 萧少玮大为诧异,能得九哥这样一句评价的,这个臧元凯还是第一个。 萧少珏对臧元凯道:“臧先生,昨天你与我说过的话,请你再和老十说一遍。” 陆请岚小睡了一会儿,醒来之时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正要派人去问问萧少珏还回不回来用饭,卫彬来了,他来替萧少珏传话,“王爷和十殿下、臧先生谈得投机,打算在怀瑾堂宴请他们二人,就不回来用饭了。王爷叫奴才回来跟您说一声,请您自己用膳呢。” 陆清岚点了点头:“可要我过去侍候着?” 卫彬道:“不用不用,您帮着向小厨房点几样菜就行了。” 陆清岚答应一声,卫彬就匆匆返回怀瑾堂去了。 这是成婚以来,萧少珏第一次交给陆清岚去办一件事,墨菊和墨香都有一些紧张。“王妃……” 陆清岚看见俩丫鬟的样子,笑道:“瞧你们那点子出息,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从前王爷的饭食都是从小厨房供应的,十殿下和王爷这般要好,必然时常在这儿用饭,把之前的菜单拿过来,酌情添减几样就成了。” 墨菊带着两个小丫鬟匆匆赶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的管事娘子姓贾,萧少珏就在这里用饭,这个贾嬷嬷自然算得萧少珏的心腹。这人野心不大。小厨房别看不大,但这是伺候主子的地方,油水不比大厨房小,贾嬷嬷昨日见了王爷待王妃那股子巴心巴肝的劲儿,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抱好了王妃这根粗大腿,因此对墨菊客客气气的,有求必应,墨菊去了不过片刻,就拿了十多张菜单回来,都是平日里萧少珏招待十皇子用的。 陆清岚翻了翻,斟酌着添减了几样,菜单就拟好了,她让墨香亲自送到怀瑾堂去,不大一会儿墨香回来了,告诉陆清岚:“王爷没看,只说叫王妃做主就是了。” 陆清岚点了点头:“把这份单子拿给贾嬷嬷,叫她把别的活计全停了,先把王爷他们的吃食给做好咯。”墨香拿着单子一溜小跑着去了。 陆清岚又把借过来的菜单递给墨菊,“你亲自把这些菜单誊抄下来。”她和萧少珏一起用饭的机会不多,对他的口味还不了解,正好可以借此多了解一些。 小厨房那边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把怀瑾堂的吃食做好送了过去,陆清岚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过了一会儿,陆清岚的饭食也送了来了。 她一个人面对着满满一大桌的菜色,没有了萧少珏相陪,只觉得吃饭都有些百无聊赖,随便吃了一点,就撂下了筷子,把剩下的饭菜全都赏给了世安苑的下人们。 简单收拾了一下,又洗了个澡。陆清岚歪在床上,拿了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了起来。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屋门。 等到一更天,卫彬又过来传话,“时候不早了,王爷叫王妃先歇下,不用等他。” 陆清岚问道:“怀瑾堂那边的晚膳用得如何?” 卫彬道:“王妃点的菜很合大伙的口味,十殿下一直夸奖王妃贤惠呢。” 陆清岚点了点头,叫墨菊赏了一锭银子给卫彬。她心里明白,萧少珏日理万机,不可能每天都陪着她。 她忙了一天,真有些累了,就叫丫鬟们熄了灯,放下帷帐,躺在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感觉有人用手轻柔地摩挲着她的脸颊,陆清岚惊醒了过来,看见躺在自己身边的脸含笑意的萧少珏,她才放松了下来。 “王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三更天了。老十我让他留在府里歇着了。” 陆清岚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这么晚了?你们谈的怎样?” 萧少珏有些兴奋地道:“宝儿,你可真是我的福星。之前我没钱的时候,你送了我一座金矿;如今我缺人的时候,你又给我送来一个绝世天才。有了臧元凯,何愁老二、老四不倒!”说罢在她的嘴上重重亲了一口。 陆清岚对臧元凯是极有信心的,笑道:“你之前不是还对我说臧元凯是个疯子吗?” 萧少珏道:“他的有些观点的确大胆而又疯狂,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应对此次危机的办法。” 陆清岚道:“真的?臧元凯要你如何?” “集中兵力财力,重挫大梁。并且要想法子和大周讲和。”萧少珏谈兴正浓,这些国家大事也不避忌着陆清岚。 陆清岚道:“可燕国战场上,大周军队有乐炎率领,如今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咱们要怎么和大周和谈,乐炎没有这么傻吧?” 萧少珏道:“乐炎的确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当初咱们大齐派了重兵,本以为杀死了乐炎,没想到死的竟是他的替身。不过乐炎并不支持修太子登基上位,叶元修对他百般顾忌,都督幸正平又是乐炎的死对头,一直盼着取而代之。只要咱们派人带着金银美女游说幸正平和太子修,想法子叫他们把乐炎调回上京,咱们的军队就有用武之地了,只要打一场胜仗,就能逼迫大周和咱们和谈。” 陆清岚想了想,“这的确是个好法子,不过操作起来还是困难重重。我听说乐炎的军队视他为神,若乐炎不同意返回上京呢?” 萧少珏道:“所以要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叫他不能拒绝。” 陆清岚忽然兴奋了起来,“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可行不可行。” 萧少珏道:“说说看!” “咱们何不叫使者将我表姐直接送到上京去和乐炎完婚。当日乐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答应了娶我表姐的,他这个人重义轻生,总不会不承认这门亲事吧。”乐炎活着,最高兴的莫过于辛婧柔了。 可是她和乐炎虽有婚约,两国却处于敌对的状态,什么时候成亲,怎么成亲,根本没有一个定数。 萧少珏用指头点着陆清岚的额头,轻声笑道:“你这小丫头,假公济私,你这是想通过此事促成你表姐和乐炎的亲事吧。” 陆清岚脸一红,她一直深切同情辛婧柔的遭遇,想要早日撮合她和乐炎成亲,没想到却被萧少珏识破了。她含笑辩解:“我这也是为夫君,为父皇分忧解难,只不过顺便兼顾了一下表姐的事而已。这样公私兼顾有什么不好的。” 萧少珏笑道:“我就知道——不过我们之前一直没想到一个很好的,必须叫乐炎返回上京的法子,你这个法子,倒是可以一试。明天我再和十弟,还有臧先生商量一下。” “真的可行吗?”陆清岚也有几分兴奋。“我替我表姐先谢谢你。” 萧少珏邪邪一笑,“谢我就要拿出真实的行动。”说话间就去解她的衣裳。 “喂,说的好好的,一本正经的,你怎么又这样?”刚才还在一本正经地讨论国家大事,这人画风变得也太快了吧?不过萧少珏根本就不是讲理的人,陆清岚在他的手里就几乎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三下两下就被他剥得清清爽爽的了。他压了下来,一面调笑道:“咱们为了子孙后代而努力,现在做的事情才是最正经的。” “不要脸!”陆清岚怒骂了一句,萧少珏已经封住了她的唇。 又是一夜缠绵。陆清岚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老高了。 陆清岚只觉得全身酸痛,腰像是断了似的,她心中暗想,今天无论如何不能让萧少珏再胡来了,否则这么折腾下去,自己明天铁定爬不起床来。 墨香一直守在她的床边,叫道:“王妃你醒了。” 陆清岚问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 陆清岚吓了一跳:“这么晚了,为什么不早点叫我起来?” 墨香笑道:“是王爷不叫咱们叫醒王妃,说是王妃太累了,叫王妃多睡一会儿。”她一边上前服侍陆清岚起床,一边道:“王爷待王妃可真是好!” 陆清岚道:“王爷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王爷一个多时辰之前就起来了,吃过早饭之后,已经在书房里和十皇子、臧先生议事了。” 陆清岚点了点头,不由暗自佩服,男人的体力就是好。 这时墨香幸灾乐祸地说道:“王妃,奴婢跟您说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儿,今天早上王爷赶去书房的时候,青棋那小蹄子还要跟着,被王爷留下来服侍您了。” 青棋气呼呼地回到倒座房里的时候,墨画刚刚从床上爬起来。昨天晚上她和墨香值了半宿的夜,才睡了一会儿。看见青棋进来,墨画有些奇怪地道:“姐姐,你今儿怎么没跟着王爷?” 墨画和青棋一个屋子里住了五年了,小姐妹什么心思她一清二楚。青棋一直暗自慕恋着萧少珏,对他十分着紧,一有机会就跟在他的身边,又想法子不让别的丫鬟接近他。萧少珏不过看在她娘曾经伺候过夏惠妃的面子上,对青棋尚算优容。青棋却觉得王爷待自己不一般,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成王爷的侍妾。 青棋冷笑一声道:“我本想着跟王爷去怀瑾堂,可王爷把我赶回来伺候王妃。哼,说是王妃身边没有可心的人伺候,她身边的丫鬟婆子还少了吗?为什么非得把咱们绊在她的身边,还不是怕咱们分了王爷的宠爱吗?一天到晚妖妖娆娆的,恨不得把王爷所有的时间都占了去?今天早上又睡到日上三杆才起床,现在还在没用膳呢,你说谁家大家闺秀像她一样?” 墨画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吓得赶忙跑过来伸手捂住她的嘴。“姐姐你疯了!那是王妃,是咱们的主子。岂容得咱们随便编排,这要是让王爷知道了,你还能有活路吗?” 青棋不以为然道:“咱们伺候了王爷这么多年,我不相信王爷会对咱们这么狠心。”她对自己倒是很有信心。 墨画微叹口气:“姐姐,咱们姐妹多年,我奉劝你一句,你就别和王妃别着劲儿了。她再怎么说都是皇上赐婚给王爷,用八抬大轿抬进王府里正式拜堂成亲的。岂是咱们这种下人能比的?” 墨画不说还好,越说青棋就越生气:“他不过是个五品小官的女儿,有什么资格嫁给王爷,霸占王爷?” 墨画急了,“你再这样说,我也救不得你。你也不看看,王爷有多宠爱王妃。况且两人新婚燕尔,正是新鲜的时候,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些,也是正常的。” 青棋猛地抬头看着墨画,道:“墨画妹妹,我不相信你不知道当初贞妃娘娘选出咱们十几个人来伺候王爷,到底是为了什么?若只是选择普通的侍女,用得着再三甄选,用得着那么看重容貌吗?你难道真的不想和王爷……” “你别说了!”墨画打断了她的话。当初贞妃遴选侍女,的确是有些深意在里头。因为夏族人生育率低下,男人想叫女子受孕很难,所以皇族为了绵延后嗣,不管愿意不愿意,都是广纳姬妾,这十来个近身侍女就是贞妃选出来,留待日后给萧少珏纳为妾室的。 贞妃也暗示过几次,叫萧少珏在这些婢女中挑选一两个,收入房中。可那时萧少珏一颗心全缠绕在陆清岚身上,根本就没有那份心思。 墨画道:“青棋姐姐,你应该清楚咱们是什么身份,并不是说咱们想要怎样就能怎样的。就算贞妃娘娘发了话,也要王爷自己愿意才行。况且我瞧着王妃,待下人是极好的,咱们好生服侍她,她未必就会坑害咱们。你以后若是再如此肆意妄言,咱们连姐妹也做不成了,我可不想被你连累!我要出去伺候王妃了,你去不去?” 青棋赌气道:“我才不去!就算咱们去了,她身边有墨菊和墨香两个丫头,也轮不到咱们献殷勤。” 墨画也懒得理她,径直出了房间。她是个极聪明的人,早就看出王爷对她们这些丫鬟没什么兴趣。王爷的确是个喜欢看人皮囊的人,但是又绝不仅仅只看皮囊,要不然他身边那么多俊男美女环绕,他又岂会一直守身如玉直到今天? 以王爷的性子,待王妃那样好,王妃必定是有着她们不知道的过人之处,并不仅仅靠着那张好看的脸蛋。她们仗着伺候过王爷几年,就想和王妃打擂台,那绝对是茅坑打灯笼——找死。 墨画来到正屋门口,陆清岚已经用过了早膳。墨菊正扶着她的手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墨画赶忙上前给陆清岚行礼,“王妃,奴婢来晚了,还请王妃责罚。” 墨画对她一直恭敬有加,陆清岚是那种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人,自然不会和她一个小丫鬟过不去。点点头道:“昨晚你值了半宿的夜,该多睡会儿才是。” 墨画感激道:“王妃体恤,奴婢睡够了。” 陆清岚道:“你还没吃饭吧,先进去用些饭,等会咱们一起瞧瞧夏若姑娘去。” 墨画答应一声,进去用饭。 ☆、第229章 探虚实 陆清岚又散了一会儿,墨香和墨画吃过饭,陆清岚叫墨菊拿了送给夏若的首饰头面,让墨画在前面引路,很快就来到了夏若居住的暗香楼。 暗香楼位于王府的西南角,不算太大的一个院子,共有三进,院子布置得极为精致,前院遍植梅花。听说王妃亲自来看自家姑娘,满院子的下人全跪在门口,齐声道:“参见王妃,王妃安好!” 陆清岚一看,好家伙!这乌乌泱泱一院子的下人,比世安苑还多。心说这位表姑娘,这份派头简直比起她这个王妃也毫不逊色。 陆清岚摆了摆手,道:“都起来吧。”众人从地上爬起来,暗中观察着这位王妃,见她十五六岁的年纪,穿一件大红色的袄子,眉若远山,眼如秋水,整个人美艳不可方物。 从前他们都觉得若姑娘是天下第一等的绝色美人,可是和这位小王妃一比,却立刻就被比了下去。众人暗暗吃惊,心说难怪府里都传,说是小王妃极得王爷喜爱维护,这么漂亮,也难怪了。 陆清岚道:“若妹妹在何处?” 夏若的管房嬷嬷道:“若姑娘病得厉害,不能下床迎接王妃,还请王妃见谅。” 陆清岚笑笑:“都是一家人,闹这些虚礼做什么?快带本王妃去瞧瞧若妹妹。” “王妃请!”那嬷嬷将陆清岚引入一间房内。陆清岚刚刚进房,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清雅芬芳,与众不同。 陆清岚浏目四顾,只见屋里的布置摆设十分清幽雅致,墙上挂着名人字画,陆清岚眼光很毒,看得出每一副都是价值不菲,可见这位表妹在府里地位不低。西次间的房门开着,可以看到里头摆着一架古琴,上面摆着琴谱,这位若姑娘大概是位多才多艺的女子。 众人进入东次间,绕过一面绣着四季山水屏风,就见一架酸枝木床上,躺着一位娇娇怯怯的女孩,穿着雪白的中衣,因病倒在床上,没有化妆,更没戴首饰,只见她一张精致的瓜子脸,淡扫蛾眉,水汪汪的大眼睛,配上一张樱桃小口,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她容貌本来就是一等一的好,再加上病重那种柔弱的娇怜的气质,不要说男人,就连陆清岚看了都心中微微一紧,顿生我见犹怜之感。 不知怎地,陆清岚看见她第一眼,就十分不喜欢她。她叫陆清岚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人——张思慧。 不过她在后宫混了那么多年,喜怒不形于色是最基本的。脸上顷刻就挂出了温婉的笑容:“表妹,我来瞧你来了。” 夏若叫了一声“表嫂”,挣扎着要起身给她行礼,陆清岚急忙走前几步,将她按回到床上去。“你正病着呢,就不要闹这些虚礼了。” 夏若这才依言躺回床上去,柔柔弱弱地道:“表嫂见谅,你和表哥的婚礼我都没能去参加……我客居于此,昨日也本该我去当面拜见表嫂的。都怪我这身子骨不争气,表嫂你可不要生我的气。” 这姑娘说起话来倒是滴水不露,先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陆清岚神色如常道:“你病着呢,咱们又不是外人,我怎么会怪你?” 夏若轻舒一口气:“那我便先恭贺表哥表嫂新婚大吉。” 陆清岚微笑着说:“我代王爷先谢谢你。王爷前日与我说起,你是他唯一的表妹,他非常的疼爱你。之前你又在府里帮着你表哥主持中馈,我刚刚嫁过来,这王府里的规矩,我什么都不懂。等你病好了,还是由你管着这王府的内宅可好?我也正好躲个清闲。” 夏若连忙道:“表嫂你说的哪里话来,你是王府真真正正的女主人,接管内宅中馈名正言顺,前阵子我不过是应表哥之托,暂时帮着管些日子。表嫂要是再这么说,我可无地自容了。” 陆清岚不过拿话试探她一下,并不是真想把府中的大权拱手让给她。见她如此回答,愈发觉得她不简单,她若是只贪图这么点儿权力,那也足见她气量狭小,不足为惧。她越是看得清楚明白,懂得进退之道,才说明她心机越深,且所谋者大,陆清岚越发不敢掉以轻心。 陆清岚笑道:“我本想偷个懒,表妹竟不给我这个机会。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勉为其难了。不过我年纪小,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表妹一定及时提醒我,别让我在人前丢丑才是。”夏若今年十六岁,比陆清岚还大一岁。 夏若思量着说:“表嫂是表哥相中的人,自然冰雪聪明。”顿了顿又道:“但凡表嫂有什么疑问,只管派个人来问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表现出十分配合的样子。 陆清岚经过这些日子的暗中调查,早就知道府中不少管事嬷嬷都唯夏若马首是瞻,这些人并不和她一条心,她却并不着急上火,要收拾这些人,她有的是法子。 陆清岚话锋一转道:“初次见面,我给表妹准备了一点儿小礼物,还请表妹一定要收下。” 墨菊恭敬地捧了一个首饰匣子过来,陆清岚打开匣子,霎时珠光宝气晃花了人眼。是一套赤金镶蓝宝石的头面。 陆清岚解释道:“这套头面的蓝宝石是胡族商人从西域运送而来的,经过我国的匠人精雕细琢,品质上佳。妹妹肤色白皙,佩戴这样的首饰定能让妹妹增色几分。” 夏若看了看那些首饰,果然是价值不菲。不过这几年她帮着萧少珏打理王府的生意,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套头面还真没放在眼里。不过她并不表现出来:“既是表嫂的一番心意,我收下便是了。”就让她的管房嬷嬷郑氏收了起来。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更显融洽起来。 陆清岚道:“我刚进门的时候,曾闻到一股独特的香味,从所未见,但是味道怡人,是什么香?” 夏若还没说话,郑嬷嬷已道:“王妃闻到的香,是我家小姐自己调的。” 陆清岚吃了一惊:“原来表妹自己会调香?真让人佩服!”调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来的。夏若也算是多才多艺了。 夏若谦逊道:“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无聊时间用的。之前我调了不少,不是什么好东西,表嫂若是喜欢,我可以送些给你。” 陆清岚心中微微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夏若道:“表嫂喜欢,是我的荣幸。等会我派人给您送过去。” 陆清岚道谢。 夏若又道:“我之前已经叫人把王府的对牌和钥匙都给您送过去了……” 陆清岚笑道:“我已经收到了,正要谢谢表妹。”她装出关心的表情,“表妹到底是什么毛病,这么多天也不见好,要不我禀明王爷,请个太医来给你瞧瞧吧。” 夏若道:“不必了!我这也是老毛病了。天气一凉我便受不住,总要在床上躺几天,太医来看过多少次了,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只能慢慢调养。” “原来如此。若是妹妹缺什么了,只管跟我说,千万不要客气,养好了身子才最紧要。” “谢谢表嫂。” 正说着,有人进来禀告:“王爷来了。” 陆清岚“啊”了一声,正要起身出去迎接,萧少珏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陆清岚起身正要给他见礼,却被他一把拉住。夏若看在眼里,心里顿时一阵的不自在。 陆清岚道:“王爷,您怎么来了?” 萧少珏笑道:“你能来看表妹,我就不能吗?”陆清岚心里就有点不爽,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 “那十爷呢?” “他回宫去了。” 陆清岚埋怨道:“您怎么不留下他用午膳呢?” 萧少珏不以为忤,摸了摸他的头道:“他还有事要处理,你就甭管他了。” 夏若见两人说话这么随意亲切,萧少珏在她面前甚至不称本王,而直接称我。心里的震惊简直无以复加。 萧少珏道:“你和表妹说什么呢,她身子不好,不要让她太过劳神才好。” 陆清岚笑着对夏若道:“瞧见没有,王爷多疼你。”又转头对萧少珏道:“我不过是听说表妹病了,来瞧瞧她罢了。” 萧少珏笑道:“就你淘气。” 这才转头温和地询问了夏若的病情,最后道:“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找你表嫂。”又对陆清岚道:“表妹是我母亲一系唯一的亲人了,你日后一定要帮我照看好她。” 陆清岚笑道:“王爷放心吧,我一定把表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看护。” 萧少珏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陆清岚见他一进来,夏若的目光就似有若无一直黏在他的身上移不开了,她心里十分不痛快,便笑靥如花地道:“王爷,咱们也叨扰了表妹这么半天了,还是让表妹好好休息吧。” 萧少珏道:“也好,咱们走吧。”又对夏若道:“你好生养病,本王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夏若心里虽然不舍,却还是柔顺地点了点头。派郑嬷嬷把两人送出暗香楼。 不片刻,郑嬷嬷回来,遣退了旁的下人,对夏若道:“王妃小小年纪,容貌却当真出挑。” 夏若怅然道:“若非如此,我表哥怎会待她如此之好。” 郑嬷嬷道:“不管如何,她肯拿出那么贵重的首饰给您,待您也还是不错的。” 夏若苦笑:“嬷嬷你错了,我和这位小表嫂接触时间虽短,却能感受到她是个极聪明的人,我如今病着,她若真想待我好,完全可以送些名贵药材给我,可为什么她只送给我首饰呢?因为她根本没有用心待我。非但不用心待我,还要让我知道她对我的心思。况且她的嫁妆十里红妆,轰动全城,这一点首饰对她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算得了什么呢?” 郑嬷嬷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小王妃,还有如此心机?” 夏若道:“你瞧着吧,日后咱们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郑嬷嬷有些急了:“这可怎么办?您之前受了那么多的苦,满以为被王爷接到王府里就可以享福了,如今却……我真是不明白,贞妃娘娘为什么不肯把您嫁给王爷做正妃呢?” 夏若眼角溢出一滴眼泪:“因为我没有显赫的出身,因为……我不配。” ☆、第230章 清理 萧少珏和陆清岚回到世安苑,一路上发现只有墨菊、墨香和墨画三个人跟着陆清岚,心里有些奇怪。就问陆清岚:“青棋那丫鬟呢?” 陆清岚微微一怔:“我不知道,我还以为她跟着你呢!” “胡闹!”他是什么人,早就看出了青棋对陆清岚有些不敬,所以今天早上点醒她,叫她不要跟着自己,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张狂,竟然自己消失不见了。真是太不识抬举了。 萧少珏不由大怒,吩咐一声:“墨画,去把青棋给我找来。” 墨画见王爷发怒,心里害怕匆匆忙忙返回住的地方。青棋正在负气睡觉,被墨画摇醒,听说王爷生了大气,墨画第一句话竟是:“定是王妃向王爷告状了是不是?” 墨画急了:“我一直跟着王爷和王妃,并不是王妃向王爷告状,而是王爷自己发现你不在职守。你到现在还对王妃不敬,等会我看王爷绝不会轻饶了你。” 青棋这才怕了,匆匆套了一件衣裳,来到正房。萧少珏面沉似水地站在屋里,青棋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本王今早叫你跟着王妃,你告诉本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萧少珏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萧少珏因为生母的缘故,对青棋一直另眼相待,却被她误以为萧少珏待她有什么别的意思。她绝对想不到有一天萧少珏会这样当面发作她。“王爷,奴婢,奴婢是一时身子不适,这才回屋躺躺。” 墨香一直看她不顺眼,补刀道:“你身子不适,和谁说过了?” 萧少珏大喝一声:“为什么不和王妃说一声?” 青棋一时语塞。她根本就不想伺候陆清岚,可是这话总不好拿到台面上来说。她没来得及多想,就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王爷,奴婢跟着王爷五年了,奴婢想一直伺候王爷,奴婢不想伺候别人呀。”她眼泪汪汪地,竟然一下抱住了萧少珏的腿。 陆清岚坐在萧少珏的身边,大为无语,这么嚣张的丫鬟她还是头回见。 萧少珏也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一脚将青棋踢开:“你也说你跟着本王五年,如此得不分尊卑贵贱,你就和本王学了这个?本王与王妃本是一体,伺候王妃就是伺候本王,这点子道理你都不懂,歪理邪说倒是一套一套的!” 青棋见萧少珏如此不留情面,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她把心一横,大声道:“奴婢心里只有王爷,奴婢不知自己哪里错了!” 萧少珏大怒:“来人把这个贱婢给我拖下去……”若换做旁人,他早就叫人直接拉出去杖毙了。可是青棋的娘,到底是曾经伺候过夏惠妃,他总念着一点香火之情,不忍心下此毒手。一时间没想好要怎么处置她。 这时陆清岚插话道:“王爷且慢!念在青棋姑娘只是初犯,妾身代她向王爷求个情怎么样?” 萧少珏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这么大动干戈,说白了还不就是为了给陆清岚争脸面,让她在下人面前立威,免得以后她压不住奴才。 陆清岚投桃报李,心领神会,他自然高兴。语气温和地道:“也罢。等会儿我便叫人把青棋和墨画的身契给你送来,从今以后,就让她们侍候你,怎么处置,都随你。” 听了这话,青棋如遭雷劈,墨画却十分机灵地跪在地上,“奴婢日后一定像是对待王爷般对待王妃。” 陆清岚笑着点点头,墨画倒是个聪明人。 陆清岚转向青棋:“你是王爷身边的人,有头有脸,罚你也会伤了王爷的脸面。不过你今日目无本王妃,若不加惩戒,以后我这个王妃说出来的话,怕是再也没人听了。墨菊、墨香,先把她带下去,关到柴房里,饿两顿,回头本王妃和王爷商量之后,再做定夺。” 又转头对萧少珏道:“王爷,这样可好?” 萧少珏笑道:“你做决定便好了。” 青棋心里还是不服气,但不敢再表现出来,乖乖跟着墨菊和墨香的身后去了柴房。 两人回到内室,陆清岚亲自给他上了一盏热茶,笑道:“王爷这般给我出头,妾身感激不尽。” 萧少珏接过那茶道:“你耍什么花枪,有话就直说好了。” 陆清岚嘴一瘪,换了一副语气:“我这样对待你的爱婢,你一定很心疼吧。” 萧少珏哭笑不得,“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是给你出气了吗,这么还来缠我?” 陆清岚道:“若是没有你这个王爷在背后撑腰,她小小一个奴婢,敢对我这个王妃这般无礼,你要是喜欢她,就趁早告诉我,我正好趁这个机会给她开了脸,帮你收了她。” 萧少珏不禁一阵好笑:“你胡说什么!我对她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不过是看在我母亲的脸面上,多优容她几分。没想到她这么不懂事。” 陆清岚看了他一眼:“王爷看不上青棋,那若姑娘呢?若姑娘与王爷青梅竹马,若姑娘又那么能干,一直帮您打理这么大一个王府,劳苦功高!臣妾瞧她对王爷也不是没有那种意思。不然,臣妾禀明了母妃,将若姑娘娶进来做你的侧妃,反正除了钱琳,还有一个侧妃的位置空着呢。” 夏若虽然没有青棋的吃相那么难看。可她对萧少珏的心思又怎能瞒得过陆清岚的眼睛?不趁着现在新婚燕尔,俩人好得蜜里调油,先把这件事给说死了,还等到什么时候? 萧少珏伸手在她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记:“怎么之前没瞧出来,你醋性这么个大法?若若我一直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从来就没想过和她怎么样?你倒要急吼吼地乱点鸳鸯谱了?” “我就是这么小心眼,愿意嫉妒!”陆清岚嘟着嘴,“反正我是无论如何不想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做不出旁的主母那般贤良温淑的样子来。王爷若是不喜欢,就把我送回长兴侯府吧。”说着作出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 她本来以为嫁到王府之后,一切都是自己做主,若萧少珏不出事,便只有享福的份。谁知道一个一个的,都不消停,都要给她添堵,陆清岚难免觉得有些委屈,这时假戏真做,心里不由就是一痛。 萧少珏立刻就感觉到了。陆清岚这种程度的嫉妒并未让他觉得有什么,反而让他很享受,因为这证明了她的心里有他。反而像是夫妻之间的一种小情趣,他笑着把陆清岚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乖宝儿,快别伤心了。我向你保证,不管是夏若还是青棋,除了你我谁都不要。表妹也到了说亲的年龄,之前府中没人给张罗,改日你问问表妹的意思,寻个好人家把她嫁出去。” “真的?”陆清岚不由大喜过望。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说的,以后你可不要后悔!咱们拉钩!”陆清岚赶紧把这件事砸瓷实了,以后萧少珏真改变主意了,今天的话就会当做把柄,她也好到时候拿捏他。 萧少珏在她的额头上戳了一记:“幼稚!”说是这样说,他还是拗不过同她拉了钩。 陆清岚在他怀里坐直了,“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就再答应我一个要求。” 萧少珏挑了挑眉,笑:“你怎么那么难伺候,有什么要求,你说吧。” “青棋那么讨厌我,我也不喜欢她,我不会过重地处罚她,可我也不想再把她留在身边了……”她还没说完,萧少珏就摆了摆手:“这个简单。她现在已经是你的丫鬟了,随你怎么处置,我一概不管。” 陆清岚甜甜一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以示嘉奖。有些讨好拍马屁地道:“王爷待我真好!”陆清岚大感安慰,这下算是彻底看清萧少珏对自己的心意了。 萧少珏哈哈大笑:“本王这次,算是真被你拿捏住了!”顿了顿,他道:“既然知道本王对你的好,就该有所表示。”说着就直接抱起了她往床上走去。 陆清岚简直觉得难以想象。“你怎么又来?昨天晚上不是已经……” 萧少珏得意地大笑:“这种事情,一次两次怎么能够,自然是多多益善。昨天在长兴侯府,本王可是当着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的面,夸下海口,今年之内让他们抱上外孙,不努力一点儿怎么能行?” 陆清岚这几天是真累坏了,本来不想答应他的求欢,不过刚才他对自己有求必应,表现得那么乖巧,她不能不投桃报李,只得求道:“等会你慢点儿,现在可是大白天,叫人听见,我这王妃还有什么脸面?” 萧少珏现在是万事好商量,在她耳边呢喃道:“什么都依你。” 萧少珏亲自关了房门,床榻之上被浪翻滚,一开始萧少珏还能遵照她的要求,动作和幅度比较缓慢,到了后来,兴致来了,根本就忘了这一茬,陆清岚被他弄得差点儿断气。 本来该午时用饭,一直拖了一个多时辰,到了未时厨房里的嬷嬷们才把饭菜摆好。 萧少珏到底是年轻,运动一番之后,身心都异常愉悦,脸上红扑扑的洋溢着健康的光泽。他下了床,墨菊、墨香、墨画进来给他穿戴整齐了。他站在床边对陆清岚道:“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吧,你一定是饿了!”刚才消耗了那么多体力,他都有些饿了,她能不饿吗? 陆清岚这几天连番作战,这时候彻底没力气了,爬也爬不起来,只想立刻睡死过去。她喃喃地说道:“王爷,你自己用饭吧,不用管我了,我要睡觉。” 把自己喜欢的女人弄得下不来床,对男人来说是一件值得炫耀骄傲的事情,萧少珏也不例外。他心情大好,“算了,既然你不愿意起来,本王来喂你好了。” “王爷,不要了……”陆清岚想反对,萧少珏已经直接派人把饭食搬到了这间屋子里,并且挪到了床边。 他把下人全都撵了出去,又把陆清岚扶起来,让她斜靠在床头,后边垫了一个弹墨大迎枕。然后对她说:“你想吃什么,你跟我说,我来喂你!” 陆清岚凤眼微张,见他兴趣盎然,也不好扫了他的兴致,道:“那你给我弄点花菇鸭掌来。” 萧少珏叫了一句“得令”,用勺子把那道菜盛起半碗来,送到她的嘴边,陆清岚伸手来接,萧少珏道:“说了喂你,你就只管吃就好了,别的都由本王来伺候你。” 他用筷子夹起来送到陆清岚的嘴里,果然不用她动半个指头,服务得十分到位。 陆清岚吃饭向来细嚼慢咽,趁她吃东西的当,萧少珏也吃了不少。 “还要什么?”他不觉得累,反而觉得这样挺有意思。 陆清岚道:“我要吃那道玉笋蕨菜……” 这么着,两人把吃饭当成了玩乐,这顿饭吃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叫厨房上换了两次热菜,这才算吃完了。萧少珏拿了雪白的丝帕帮她擦了擦嘴,“你要是还累,你就睡一会儿。” 陆清岚点了点头,她是得睡一会儿。想起刚才,她觉得心里十分甜蜜,忍不住揶揄道:“王爷伺候人的手艺真是一流,哪天你要是改行,我看卫彬都要卷铺盖卷回家了。” 萧少珏哈哈一笑:“你是本王伺候过的头一个人,也将是最后一个人。” 陆清岚点了点头,大感荣幸。 等屋里收拾完了,萧少珏给她掖了掖被子,看她睡了。他这才放轻了脚步,走出房门。卫彬一直在外头等着他,见他出来,刚忙行礼:“王爷!” “嘘!”萧少珏将手指放在嘴边示意,“王妃才刚刚睡着,你小心些。” 卫彬压低了声音:“还有几份公文没看,王爷是否要去怀瑾堂?” 萧少珏如今位高权重,但是权力大也即意味着责任大。他新婚大喜,嘉和帝也只给了他三天的假期,就是这三天里,他也不能完全撂挑子不管,还有很多大事需要处置。 从前萧少珏出宫开府,并没有觉得王府和皇宫有什么大的区别,就好像庆王府不过是他的一个落脚地,并不是他的家一样。可自打陆清岚嫁过来,他的感觉就全变了,世安苑就像是一块磁铁一般吸引着他,到了这里,他就会感到身心防松,全身愉悦,温馨而又安全,让他终于找到了家的感觉。 他冷不丁从世安苑出来,依依不舍,一点都不想离开。他现在终于深刻理解了那句话的含义了——温柔乡就是英雄冢。 他想了想道:“东厢房不是设了一个小书房吗?你到怀瑾堂去把需要本王处置的公文都搬过来,本王今日就在此处处置公文了。” “这……”卫彬楞了楞。因为世安苑是王府正院,当初便在此地设置了一个小书房,以备不时之需。不过自打萧少珏搬到庆王府,这小书房就从来没有启用过。况且这个小书房毕竟小了些,设施也完全不能和怀瑾堂相比,以萧少珏的挑剔和龟毛,卫彬不知道他能不能忍受这里的办公环境。 不过萧少珏说完之后,就直接带人去了东厢房。卫彬不敢怠慢,带着两个小太监去了怀瑾堂,把所用的公文一股脑全搬过来了。 萧少珏就在小书房看起公文来,通过半开的窗户,他随时能够看到正房的动静,心里感到既踏实又温馨。 王爷吩咐在先,墨菊等人也不敢打扰。陆清岚直睡了一个时辰才悠悠转醒,睡饱了她的精神也好了不少,用胳膊支撑着身子半坐了起来。陆清岚叫了墨菊进来,一开口就是:“王爷呢?” 墨菊道:“王爷在小书房处置公文呢。” “小书房?” “就是咱们世安苑的东厢房。” 陆清岚拍了拍脑袋:“怀瑾堂那么大的地方不呆,他怎么跑到这儿来看公文来了?”话是这样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陆清岚就招呼墨香、墨画进来一块服侍她穿衣洗漱。 墨香一边给她梳头一边禀告道:“王妃,表姑娘派人送了些新调的香过来。” 陆清岚一笑,心说她动作倒是挺快的。“先帮本王妃收起来吧。”夏若给的东西,她可以收着,可却根本就不想用。 墨菊心领神会,“奴婢早就叫人收起来了。” 陆清岚笑着点了点头,墨画在一旁有些插不上手。看着主仆三人有说有笑,亲如姊妹,心里有些羡慕墨菊和墨香。她对萧少珏没有什么野心,一心想着在主子身边干上几年,主子念她的好,能给她指一个好点儿的丈夫。若是什么时候能像墨菊、墨香这样亲近陆清岚就好了。 陆清岚换了一件樱桃红的衫子,头发简单绾了一个纂,在头上别了一支镶祖母绿的簪子,打扮的清爽怡人。 墨菊道:“府里有几个管事娘子,有事情要向王妃请示下呢?王妃见是不见?” 陆清岚道:“有事叫她们找暗香楼去!”夏若以生病为由,府里的事情一律没和她交接,这些人她有什么好见的。中馈大权她自然是要拿回来的,可却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陆清岚起身道:“走,咱们瞧瞧王爷去!” 带着丫鬟们走出堂屋,径直来到东厢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世安苑占地极大,每间屋子都不小,小书房是将三间屋子打通,里面的摆设装潢十分精致考究,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陆清岚进来的时候,萧少珏正坐在紫檀木书案之后翻阅公文。其实陆清岚那边一起身,萧少珏就知道了。他心里痒痒的,想要进屋去瞧瞧小娇妻,可想着自己到底是男人,这样上赶着好像有失尊严,才强忍着没过去。 不过他的心思早就不在公文上头了,一直竖着耳朵就等陆清岚来找他呢,果然陆清岚收拾妥当就过来了。他心里十分愉悦。 陆清岚走过去,叫了一声:“王爷,这么用功?” 萧少珏就把正看的公文合上,笑道:“我做正事呢!” 陆清岚上前就把他拉起来了,“都做了一个多时辰的正事儿了,也该歇歇了。王爷,我自打嫁入王府,还没有好好逛逛呢,你能不能陪我四处走走?” 萧少珏笑道:“你啊你,你可真是那惑国的妖妃。我要是那皇帝,有你在旁,也必定变成那日日不早朝的昏君!” 陆清岚瘪瘪嘴:“我有那么坏吗?不就是让您陪我逛逛王府吗?” 萧少珏拗不过她:“王府这么大,你两条腿走得过来吗?”他叫卫彬准备了滑竿,一人一乘,坐着滑竿带她围着王府转了一圈。 一路指点着府中的风景名胜,小夫妻言笑晏晏,花了一个多时辰才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长兴侯府面就就不小,庆王府却比长兴侯府大三倍不止。陆清岚得出一个结论,嘉和帝待萧少珏这个儿子,是真不错! 回到世安苑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嬷嬷进来问要不要摆饭,陆清岚不由有些汗颜。嫁到王府里这几日,她好像除了吃饭就是在床上来着,这日子过得也太堕落了。 不一会儿,下人们便把饭菜端了上来。陆清岚一看,满桌子都是她爱吃的菜,不由有些奇怪地看了萧少珏一眼。 萧少珏笑道:“菜谱是墨香告诉本王的。你最近消耗太大,吃点好的补补。”说着亲手给她盛了一碗燕窝蜜枣汤,笑道:“这汤滋阴养颜,最适合现在的你。” 陆清岚喝了一口汤,道:“王爷,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萧少珏语气温和地道:“说吧。” “你明日能不能借两个账房先生给我?” 萧少珏有些奇怪:“你要账房先生干嘛?” 陆清岚笑着解释:“查账啊。你不是让我好好清理一下内宅的下人吗,我现在手里有了内宅出入用度的账本,让账房先生来查查账,谁的手脚不干净,一目了然。” 萧少珏道:“所谓无利不起早,之前我忙于朝事,内宅的事几乎没怎么管过,如果所料不差,这些管事的,大概没有几个是干净的。”他以为陆清岚不明白这里头的道理,敦敦教导:“咱们不差这点子钱,这些人伺候主子也不容易,最重要的是要忠心。至于她们贪一点儿,占点儿便宜,睁只眼闭只眼就是了。不要太过较真儿!你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把她们全撵走了,再换一批来,说不定还不如前面的得用呢。这叫水至清则无鱼。” 陆清岚优哉游哉地夹了一筷子鱼放在他的盘子里,十分应景。“王爷,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我找账房先生查账,是因为我听说府里的银子亏空严重,借此震慑他们一下。还有一点,正好趁这个机会,看看谁忠谁奸。” 萧少珏愣了一下,辨别奸细才是重中之重,管事娘子们贪污的那点银子其实根本就没放在他的眼里。“怎么分分辨?”他还真有点儿没想明白。 陆清岚道:“很简单呀,若你是奸细,你不会不会在王府里大贪特贪,肆意敛财呢?” 萧少珏哈哈大笑:“你个鬼精灵。”陆清岚这一招还真是厉害。他也有些兴奋起来:“查账之后,你把嫌疑人的名单叫给我,我派东厂的人去查,很快就能将这些人的底细摸清楚。”这样缩小了范围,就可以减少很多工作量。 “那你是答应将账房先生借给我了?” 萧少珏道:“答应是答应了,但不是明天。” “为什么?” “明天我要你去帮我办一件大事?” 陆清岚奇道:“有什么事是王爷解决不了?” 萧少珏笑道:“这件事只有你做最合适。”他顿了顿道:“明日你去一趟宁海侯府,问问你表姐,愿不愿意跟随朝廷的特使嫁到大周去?” ☆、第231章 幸福 陆清岚喜道:“王爷决定采纳我的点子了?” “我和老十,还有臧元凯商量过了,都觉得你这个法子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很好。如今乐炎在大周功高盖主,太子修十分忌惮他,只要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一定会把他调离前线,免得他再添一笔战功,尾大不掉。这些事情,还需要咱们的使臣到了上京好好运作。” 陆清岚道:“具体的细节我不管,只要表姐能够嫁给心仪的男人——我真替她高兴。”辛婧柔的婚事一波三折,实在是吃了太多苦了。 萧少珏神秘一笑:“你要是知道臧元凯推荐的出使周国的人选,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陆清岚也来了兴趣:“他推荐的是谁?”臧元凯才思过人,他推荐的人选定然合适。 萧少珏道:“是你大伯父陆瀚。” “啊?”陆清岚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萧少珏道:“你放心,在向父皇递折子之前,我会先征求大伯父的意见,若是他不愿意,我会考虑别的人选。不过大伯父年富力强,精明强干,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况且,你大姐姐是老大的侧妃,派大伯父出使,也能赢得大皇子阵营的全力帮助。” “这,这不会有什么危险吧?”陆清岚有些担心。 萧少珏安慰道:“安全的问题你尽管放心。现在大齐和大周并未正式撕破脸皮大打出手,作为大齐皇帝的使者,大伯父是绝不会有危险的。” 陆清岚这才放心了不少。“朝廷大事,你看着处理就好了。”对萧少珏表现的十分信任。 用过了晚饭,两人又在院子里散了散,初更的梆子一响,就上床休息。 一到了床上,萧少珏就不老实起来,把她抱在怀里好一阵搓磨。陆清岚连连哀求,“阿珏,我实在累坏了,今晚咱们能不能好好睡一觉。” 萧少珏一直欲求不满,陆清岚以为他一定不会答应,没想到他竟然答应的很痛快:“好。你乖乖的,我就不欺负你。” 两人是共生的关系,陆清岚的身体状况,他比她本人更了解。她毕竟年纪小,身子没有彻底发育成熟,一连折腾了这么多天,都是由着他,勉力配合他。今天再来,怕她身子吃不消,萧少珏本来就没想和她怎样。 陆清岚大大松了一口气,回头在他的嘴上亲了一口。 她窝在他的怀里,背对着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起风了,窗外风声呼啸,屋子里却像是一个温馨的避风港湾。 陆清岚十分安心,很快就睡着了。萧少珏见她半天没反应,听着她匀称的呼吸声,才知道她睡着了。萧少珏爱怜地在她的头发上亲了一口,也闭上了眼睛。自打两人成亲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了,他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这张床了。 陆清岚睡了个饱,第二天早早起来。小夫妻两人一起用过早饭,陆清岚坐上王府的马车来到宁海侯府。 昨天晚上陆清岚就派人知会了辛婧柔,因此宁海侯府早有准备。陆瑾、辛婧柔、辛婧姗早就在二门前等着了。 今日陆清岚的排场颇大,光是跟着她过来的侍卫就有百来号人,全是便衣的锦衣卫。陆清岚本来不想这么招摇,可是萧少珏惦记她的安全,侍卫们全是他亲自安排的,她也不好拒绝王爷的一片好心。 陆清岚踩着脚凳下了车,陆瑾带着两个女儿迎了上来,屈身下拜:“拜见王妃。” 陆瑾虽是她的姑姑,可陆清岚现在是超一品的诰命,地位比陆瑾高多了,她看见陆清岚自然要见礼。 陆清岚赶忙伸手扶住她:“姑姑,你这是做什么?两位表姐也快起来,以后你们再这样,我可不敢再来侯府做客了。” 陆清岚这个侄女和庆王爷的婚礼轰动全城,现在谁不知道她虽然刚刚嫁到王府,但是庆王爷宠妻如命,为了她连钱琳那样的美人都不愿意接进府里。成亲的四个王妃里,就数她命最好。 因此陆瑾虽是她的亲姑姑也不敢怠慢了她。笑道:“你如今可不比当年,你现在是堂堂的亲王妃,尊卑有别,礼不可废。” 陆清岚拉着陆瑾的手道:“您是我亲姑姑,以后只要不是特别正式的场合,咱们都只叙家礼,不叙国礼,您天天给我一个小辈的行礼,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辛婧柔莞尔一笑:“还是那么伶牙俐齿,看来宝儿在王府里过得不错。”她和陆清岚关系要好,说话也随便。 陆清岚细看辛婧柔,见她穿了一件蛋青色的袄子,气色比起之前好的多了。乐炎未死的消息显然也知道了。 陆瑾连忙道:“快别在这里耽着了,进去说话。”把陆清岚让到了花厅里说话。 说了几句闲话,辛婧姗在一旁也插不上什么话,陆瑾就将她打发了下去。 陆清岚问道:“珊表姐还没定下人家吗?”她可比陆清岚还大呢。 辛婧柔叹了一口气,道:“是我连累了她。”辛婧柔克夫的名声在外,连带着辛婧姗也没人敢娶。 陆瑾偏向亲生女儿,道:“她自己整天跟着姨娘,学得妖妖娆娆,一副小妾的做派,真正有底蕴的人家谁看得上她,你不要把什么都揽到自己的头上。” 辛婧柔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这个妹妹生得漂亮,若不是因为自己,早就嫁出去了。 陆清岚就换了话题:“我今日前来,是带着使命来的。” 陆瑾和辛婧柔都是聪明人,她刚成亲不久,就来拜访,自是有事。因此听她这么说,也没觉得奇怪。 辛婧柔道:“宝儿,有什么事你直说好了。” 陆清岚看她一眼,微笑道:“不过这件事对表姐来说却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陆瑾急急地道:“你就别卖关子了。” 陆清岚也没瞒着辛婧柔,就把前因后果一一说了,连大齐算计乐炎的事情也没有隐瞒。她最后道:“王爷叫我来问你一句,你可还愿意嫁给乐炎?若是愿意,王爷会请了圣旨,派大军一路护送,将你风风光光嫁到大周去。” 此前辛婧柔听说了乐炎未死的消息,的确是大喜过望。可是两人虽有婚约,却相隔千里,如今乐炎正带领军队和大齐作战,她便是有心想嫁给乐炎,也不知嘉和帝还愿不愿意让她出嫁,她又不敢主动提及此事,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陆清岚问她的时候,她一时竟有些答不上来。 陆清岚道:“表姐,咱们也不是外人,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好了。若是你不喜欢乐炎,我便回去回绝了王爷,叫他想别的法子去。” 辛婧柔一听这话就急了:“别,别呀!” 陆清岚抿嘴笑道:“那就是还喜欢乐将军了?那你还犹豫什么,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以后再想名正言顺风风光光嫁给乐炎,怕只有等他带领大军攻陷京师的那一天了。” 陆瑾道:“宝儿说的在理,你别犹豫了。就答应了吧。” 辛婧柔眼泪便流了下来:“我只是……舍不得娘!”上京千里迢迢,她这一出嫁,恐怕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陆瑾也伤心欲绝,她却强打精神道:“只要你过得好,就是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你,娘也心甘情愿。”这几年为了她的婚事,陆瑾一头黑发已然半白,论年龄,她比陆宸还小呢。 “姑母说的是。表姐要是点了头,我回去便请王爷多为表姐筹谋,将你安全送抵周国。” 辛婧柔不是一般的女子,绝不扭捏作态,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我答应了。” 陆清岚松了一口气,她也是真心希望身处逆境亦乐观坚强的表姐能够苦尽甘来得到幸福。 想起这些年的苦,陆瑾和辛婧柔不由抱头痛哭。陆清岚在一旁也瞧得心有戚戚焉。 哭了一阵子,母女俩收住哭声。 辛婧柔擦了擦眼泪,对陆清岚道:“宝儿,到我房间里坐坐,我有话要对你说。” 陆瑾道:“你们两姐妹好好说说话,我去厨房看看午膳准备的怎么样了,中午宝儿就别走了,在这里用饭。” 姐妹俩来到辛婧柔的房间。辛婧柔道:“宝儿,我要是嫁去周国,怕是一辈子回不来了。大齐这边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我娘。你也知道,我爹娘关系不好,爹爹偏宠曹姨娘,我娘又是宁折不弯的性子,我担心我走了以后,她会在曹姨娘手上吃亏,只盼宝儿以后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能帮就帮我娘一把。”说着对着陆清岚深深一躬。 陆清岚赶忙扶起她来:“她是我姑母,不用你讲,我也会帮助她的。”她拉着辛婧柔的手道:“表姐,你到了周国,就忘了自己齐人的身份,好好和乐炎过日子吧。就算是周国和齐国开战了,你也要坚定不移地站在乐炎身边。”她在周国无亲无故,要是再没有夫君的疼爱,日子还怎么过? 辛婧柔一阵感动:“谢谢你宝儿。我知道该怎么做,嫁到周国,我也会活活的好好的,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这话陆清岚倒是相信,若不是她命不好,凭着辛婧柔的通透和豁达,嫁到什么样的人家都能活得很好。 中午在宁海侯府用过饭,陆清岚才打道回府。 萧少珏去了宫里办差,今日他的假期已到。况且二皇子被暂时免职回府,嘉和帝之命,接手二皇子的差事,全权协调处理南边和西边的两场战争,有忙不完的事情要做。 这几天,两人新婚燕尔,几乎是形影不离,陆清岚回到世安苑见不着萧少珏,只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她正要歇个午觉,墨画进来了。“王妃,青棋想要见您。” 陆清岚“哦”了一声,才想起来,这丫头被自己饿了四顿了。 陆清岚问墨画:“青棋在柴房里表现如何,有没有说什么?” 墨画连忙道:“青棋十分后悔,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还请王妃大慈大悲,饶了青棋这一次吧。”俩人毕竟在一起住了五年,墨画对她还是有感情的。 陆清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真的吗?” 在她那洞若观火的目光注视下,墨画的额头上冒出冷汗来,她受不了那种无形的压力,一下跪了下来:“王妃明鉴,青棋是有些不服气,有些胡言怪语,奴婢会好生劝她的。奴婢斗胆向您求个情……青棋她不能再饿了。” 陆清岚心知肚明,平日里青棋养尊处优,像是一个副小姐。如今遭受到此等的待遇,身子上受到的折磨还在其次,关键是心理上受不了这种落差,她那样的性子,又怎么可能真心认错,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咒骂自己呢。 陆清岚道:“你起来。给青棋带些吃的过去,把她从柴房里放出来吧。”她也不能真把青棋给饿死咯。 墨画大喜,“谢王妃恩典。” 陆清岚摆了摆手:“你先别急着谢我。青棋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难逃,传我的命令,将她降为二等丫鬟,她这样目无尊上的丫头,再不能在正院当差了,贬出正院,去茶水上伺候去吧。” 墨画吃了一惊:“王妃……”青棋以这种方式离开正院,算是颜面尽失。且离开了正院,以后怕是连见王爷的机会都没有,再无翻身之日了。 陆清岚道:“我意已决,你不要再替她求情了。你告诉她,让她夹着尾巴好好做人。她若老实,本王妃看在她侍候王爷多时的份上,日后我自会给她指一个好人家,让她风风光光出嫁。若她还出什么幺蛾子,处罚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轻了。” 根本就不给青棋再露脸的机会。 墨画只得奉命来到柴房,将陆清岚对她的处罚说了一遍。青棋脸色铁青,大声喊道:“我不服!我是王爷身边的大丫头,跟着王爷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相信王爷会这么对我。”她几顿没吃饭了,已饿得有气无力,便是叫骂也没了力气。 墨画吓了一跳:“噤声!事到如今,你还没有看明白吗?王爷待王妃那是疼到了骨子里,莫说只是将你赶出正院,便是杀了你,王爷也绝不会说半个不字的。当日咱们可是都在场的,王爷亲口说的,把咱们的身契交给王妃,而你,则任由王妃处置。” 顿了顿,她道:“你对王妃如此不敬,换做一个心狠手辣的,将你赶出府去你能怎地?” 青棋一阵茫然:“那我该怎么办?”她最大的底气和依仗就是萧少珏,从王爷将她的身契送给王妃的那一瞬,其实她的心理防线就已经崩溃了。 墨画劝道:“你别和她斗了,就任命吧。好好办差,等什么时候再碰到王爷,向他求求情,说不定你还有重返正院的一天……” 青棋猛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陆清岚处置了青棋,因为在宁海侯府并未歇午觉,就在世安苑里小睡了一会儿。她刚睡醒起来,有人来报:“郝大管家来了。” 郝时安是王府的大管家,在京师也算呼风唤雨的人物。能做到庆王府的大管家这个位置,自然是萧少珏的绝对心腹,且能力很强。 陆清岚隔着珠帘见了他。见他三十来岁的样子,竟出奇年轻,面容白皙,非常俊秀,不像是个大管家,倒像是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 郝大管家对陆清岚十分客气,恭恭敬敬地她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王爷对这个小王妃的极度宠爱早已传遍了庆王府,他自然不敢对陆清岚不敬。 陆清岚和他寒暄了两句,道:“大管家找我,有什么事吗?” 郝大管家道:“王爷上午入宫之前吩咐,叫小人找两个经验老道、手脚勤快、嘴巴严实的账房先生,送来听侯王妃差遣,小的给王妃送来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陆清岚也看见了郝大管家身边的两个带着皮帽,面容沉静的中年人,十分客气地道:“有劳大管家了。” 郝大管家道:“王妃太客气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小的效劳的,只管派人知会小的一声,小的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也不问陆清岚要两个账房先生做什么,直接便起身告辞。果然是个机灵人。 “墨菊代我送送大管家。” 待郝大管家出了门,陆清岚叫墨香拿了厚厚一摞的账本出来,然后把自己的要求和两位账房先生说了。 “这件事一是要快,二是要严,不能走露了风声,叫人知道消息,那咱们再查起账来就麻烦了。” 两人经验丰富,自然懂得这些道理。“王妃放心吧,小的们一定把这件事差事做好。”两人拍着胸脯保证。 陆清岚对墨香道:“你跟着,伺候两位先生茶水。”墨香为人机灵,跟着二人,可以随时向她汇报进展,有什么突发事件也可以及时处置。 两人领命下去了。 处理完了这件事,陆清岚一时竟觉得无事可做了。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便让墨菊扶着她在院子里散步,她对墨菊叹了一口气道:“哎,也不知王爷回不回来吃饭?” 墨菊抿着嘴笑:“回不回来,您都叫小厨房把王爷的饭食做上便是了。才这么会儿没见,您就想王爷了?” 陆清岚嗔道:“连你这丫头也敢取笑我,都是墨香把你带坏了。” 墨菊道:“王爷这样疼您,奴婢也是替您高兴呢。”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萧少珏来了。陆清岚本来已经做好了自己用晚膳的心理准备,不由大喜过望,亲自迎到门口。“王爷,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萧少珏看见她一脸惊喜的表情,脸上也不由得逸出笑容来。牵过她的手道:“事情处理的差不多,我便先回来了。你今天去宁海侯府,和你表姐谈的怎样?” 陆清岚就把上午的去宁海侯的情况简单和他说了。然后得意地道:“我能干吧?”萧少珏听了并不感到奇怪,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本王的王妃,当然能干。” 两人回了屋子,陆清岚才发现卫彬抱着一大摞的公函转去了小书房。 萧少珏道:“晚膳备好了没,我可有些饿了。” 陆清岚早就叫小厨房准备了,赶忙吩咐她们上菜。 用过了晚膳,萧少珏拉着她到后花园里散了会儿步,不过走了小半个时辰就又回来了。有些歉意地对陆清岚道:“宝儿,你先回房吧,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 陆清岚也舍不得离开他,“要不,我到小书房来伺候王爷吧。” 卫彬有些愕然——王妃这是要抢他饭碗的节奏啊! 萧少珏问:“你能做什么?” 陆清岚道:“你可别瞧不起我,端茶倒水、铺纸摩墨,我哪样都来得。” 萧少珏也有些心动,不过想了想又道:“算了吧,这些公文处理起来十分枯燥,我怕你一会儿就烦了。” 陆清岚拍了拍胸脯道:“我的耐心很好的。” 萧少珏大笑:“既然如此,咱们就试试。” 两人进了小书房,陆清岚果然斟茶递水、铺纸摩墨,伺候得十分周到。 萧少珏一边批阅公文,一边笑道:“行啊!没想到你一个千金大小姐,伺候起人来还有两下子。” 陆清岚面上带笑,心里却有一丝苦涩——前世她也曾这样伺候过萧少玹。 她来到萧少珏身后,给他揉着肩膀,对他道:“王爷要是觉得累了,我来念给你听吧。” 萧少珏放下笔,“好啊!那本王就享受一回。” 屋子里很快就想起陆清岚清脆悦耳的诵读声。红袖添香、佳人相伴,萧少珏只觉得和她在一起,原本枯燥乏味的工作,也变得有意思起来。 两人在小书房一直呆到二更天。陆清岚已经没有力气再给他念公文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几次都差点睡着了。 萧少珏看得心疼,把一本折子合了起来:“宝儿,你先回去歇着吧,我一会儿就看完。” ☆、第232章 世子 陆清岚摇了摇头,强打精神:“没事儿,我等着你。” 萧少珏见她兀自强撑,直接把折子合上,道:“行了。咱们回去歇着吧,反正这么多折子一时也看不完。” 陆清岚欢呼了一声:“太好了,咱们走!” 回到正房,沐浴更衣,两人上床。 陆清岚念了大半天折子,真是有些累了,几乎一沾着枕头就要睡过去。事先叮嘱道:“今天晚上,你不准使坏。” 萧少珏见她眼睛都睁不开,有些怜惜地道:“我听你的,不使坏就是了。”他一开始也想让小妻子好好休息来着,可是昨天晚上就素了一晚了,怀里温香软玉地抱着一个美人,心里痒痒的哪里忍受得住呢? 一开始还能勉力支撑,后来陆清岚钻到他的怀里,将身子整个贴上他,那一对发育良好的包子就那么贴在他的胸膛上,让他顷刻之间血液加速,全身的欲望都涌向了下面。 本来他的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腿边,此刻再也控制不住地放在了她的后背上,沿着那光滑而又完美的曲线上下游移,陆清岚被他撩拨得“哼哼”了两声,“说好的,不使坏……” 萧少珏舔了舔舌头,声音喑哑:“我摸摸,只是摸摸……” 陆清岚累坏了,此刻真是有心无力,只能任他揉搓。她平日里有些小矫情,和萧少珏上床的时候,总是要欲拒还迎的小小反抗一下子,今日这样的顺从,叫萧少珏感到一种别样的意趣,竟再也无法忍受,猛地压上去,三下五除二地把她的衣裳剥了个干净。 陆清岚张开水汪汪的大眼睛,“我真累了,阿珏……” 萧少珏已经箭在弦上,他一遍遍抚摸着陆清岚光滑细腻的肌肤,喘着粗气说道:“叫声九哥哥,今日我便放过你!” 九哥哥,还是她年岁很小的时候,那样叫过他。自从她长大,即便是两人成亲,他百般威逼利诱,陆清岚也从来不曾再叫。 “你说话算话。”陆清岚不是不愿叫,只是觉得有些害羞,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便叫了一声:“九哥哥……” 听着这一声温柔的呼喊,萧少珏只觉得全身说不出的舒爽,他便抱紧了陆清岚,随后进入。 陆清岚的脸上充满了诧异:“你怎么说话……”抗议的话尚未说出来,就被他的疯狂的动作给打断了,之前几次他都循序渐进,今天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一上来就是疯狂的冲刺,她只觉得一下子就陷入了难以言述的境地,控制不住地呻吟了起来。 再也没空抗议他说话不算话了。 今天晚上他尤其显得龙精虎猛,以一个强度极大的频率一直坚持了两刻钟时分,依然没有丝毫疲软的意思。陆清岚觉得自己宛若化作了一滩春水,极度的快活让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掉。 萧少珏更是享受着两人叠加的快感,低声问她:“喜欢吗?” 陆清岚羞得闭眼不看他,这种话叫她怎么回。 萧少珏却受到了鼓励般,愈发强劲,汹涌的快意越积越多,他差点把持不住。 陆清岚忍不住断断续续地向男人求情:“阿珏,饶饶了我……”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萧少珏已经能准确地捕捉到陆清岚的每一点反应,知道怎样才能令她更快活。 男人看着身下辗转反侧动情得难以自已的女子,只觉得心里充满了成就感,这么长时间激烈的冲刺,他的头上也布满了汗水,一缕漆黑的头发粘在额头,让他有种异乎寻常的美丽。 “叫声九哥哥,便饶过你……” 陆清岚脑子一片混沌,早已忘了刚才的境遇,乖乖张口叫了一声:“九哥哥……” 陆清岚正是情动的时候,这一声九哥哥叫得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娇媚,萧少珏听了之后,酥麻了半边身子,不但没饶了她,反而更加继疾风暴雨般冲刺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完事。躺在陆清岚的身边,他也有些气喘,陆清岚更是全身软得如同一滩泥水,一动也不动,现在便是天塌下来她也不管了,只想立刻睡去。 萧少珏到底是身有洁癖,跟外头值夜的丫头叫了热水,抱着陆清岚亲自给她清洗了身子,又叫人进来换了床单,这才上了床美美地睡去。 上床之后,他才想起来,光顾着办事去了,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还没和她商量呢。 陆清岚一觉醒来,只觉得窗外有刺目的阳光射进来,就知道自己指定是又睡过头了。她一边暗暗在心里咒骂始作俑者的萧少珏,一边匆忙叫了墨菊等三个大丫头进来。 “什么时辰了?” 墨香忍着笑:“王妃,辰正了。” 陆清岚想了想,自打她嫁进王府,似乎就没有一天正常时间起来的,几乎天天睡懒觉,这都要怪萧少珏。多亏王府里没有婆婆,要是换了普通的人家,婆婆还不知怎么数落她呢。 匆匆起床洗漱,本来以为昨天晚上那么折腾,必定疲乏得要命,没想到起来之后竟然活力充沛。陆清岚不由大感愕然,想起前世曾经听说过一种说法,适当的这种运动有益于身体健康,前世她嗤之以鼻,如今看来说不定也有几分道理。 陆清岚这边还没收拾好,萧少珏就进来了。 陆清岚吓了一跳,“你怎么没去宫里?”以为他早就进宫了,所以刚才她根本就没问丫头。 昨晚虽然运动量不小,但是庆王殿下还是卯正就起了床,先是打了一套拳,然后换衣裳去小书房里批阅公文,把昨天晚上剩下的公文全都批完了,听见正房的动静,这才走了过来。 他打扮得十分周正,穿着一件宝蓝色的直裰,满脸都是餍足的表情。“今日有事,已与父皇说好了,暂时不去宫里。”顿了顿,又道:“等会我带你去个地方,你一定欢喜。” 他一直等着陆清岚,也还没有用饭。陆清岚就叫下人们在西次间摆了饭。 萧少珏夹了一个蟹黄包到她的碟子里,戏谑地道:“叫声九哥哥……这个包子就是你的。” 陆清岚想起昨天晚上,他三番四次作弄自己,叫自己那样唤他,叫了他又不遵守诺言,佯作气愤地道:“你还说!”夹起包子就打算给他放回去,哪知萧少珏动作很快地低下头去,将那个包子直接咬到了嘴里。 “多谢娘子!”萧少珏拿腔作调地用戏文唱道。 墨画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家王爷自从成亲之后,不但脸上的笑容多了很多,这岁数……怎么好像退回去不少呢。 用过了早膳,两人起身去了正屋,丫鬟们奉上香茗,萧少珏吩咐下人准备马车。 陆清岚才想起刚才他说的话:“王爷,你要带我去哪儿?” 萧少珏一脸得意的笑容:“长兴侯府你愿不愿意去?” “真的?”陆清岚脸上难以遏制地露出欢喜的神色来。 萧少珏见她高兴也跟着欢喜,解释道:“我昨天与大伯父谈过了,他说他愿意去大周。”这倒是没有超出陆清岚的意料。 萧少珏又道:“为了让他安安心心地出使,有一件事必须在他出发之前帮他办好。”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问道:“宝儿,你想不想让岳父大人继承长兴侯府的爵位?” “不要不要!爹爹宅心仁厚,让他做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尚能应付,若是叫他做侯府的大家长,恐怕他是力有未逮。这个侯爷还是大伯父来做比较合适!”他爹有几斤几两,她很清楚。论才华论能力,陆宸怕马都及不上陆瀚。前世陆瀚对他们兄妹几个极为照顾,在他的带领下长兴侯府的确也走向了辉煌。况且这个爵位本来就是陆瀚的,她可不想为了一个爵位,导致大房和二房之间闹掰了。 萧少珏是觉得老侯爷陆抗病倒在床上,眼看着就要挂了,可长兴侯府至今还没立世子,若直到老侯爷死了,世子之位还未定下来,那朝廷完全可以把这个侯爵之位收回来。如今他是侯府女婿,侯府是他的助力,他也有义务为侯府考虑,所以应当在陆瀚走之前把此事敲定了。 他也觉得陆瀚做这个世子名正言顺,但是又担心陆宸也有这样的想法,所以便先问问陆清岚的意见,没想到陆清岚倒是颇有见识,竟然不推举自己的亲爹,力挺陆瀚。 有她这个态度就好办了。 萧少珏在马车上把这件事情先和陆清岚说清楚了。陆清岚听说他担心父亲的态度,笑道:“这事你不用担心,爹爹绝无做侯爷的野心。” 萧少珏昨日便派人知会了长兴侯府,因此陆瀚和陆宸都没有去上衙,两人的马车到达侯府的时候,兄弟两人包括陆晔在内全到大门口迎接。 一番寒暄之后,萧少珏和陆宸去了他的书房。 大房一家子回到青峰苑。 陆文凯道:“父亲,王爷这次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不会是为了侯府世子之位……” 昨日萧少珏也没告诉他到侯府来到底所为何事,陆瀚训斥长子道:“你别瞎猜。” 这阵子老侯爷病入膏肓,为了世子之位,三房上蹿下跳,不知走了多少关系,好在陆晔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大房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冯氏平日是个温顺贤良之人,可是碰上今日之事却再也淡定不了。“老爷,如今六丫头嫁给了九殿下,算是飞上枝头变了凤凰。那庆王殿下在皇上面前十分得宠。若是二弟有了那个心思,有九殿下支持,您又不是老侯爷亲生的,这个世子之位就要落在二房的头上了,咱们苦熬多年,岂不是全都白费了?”想起这些年来在侯府所受的委屈,冯氏不由流下泪来。 陆文昌也道:“王爷一来就躲进密室与二叔密谈,说的必定是这件事!” 陆瀚见一家子急成这个样子,不由苦笑:“你们把心都放到肚子里吧,二弟是不会和我争抢这个侯爵之位的。”他是何等老辣之人,看人极为神准。陆宸是个极重感情的人物,为人又没有太大的野心,他怎么会为了一个侯爵之位和他这个多年亲如手足的大哥闹翻呢? 因此一家子唯有他一人淡定如恒。 正在众人惶惶不安的时候,有人进来禀报:“老爷,庆王和二老爷去了睦元堂,请您和二位少爷也一并过去呢。” 陆瀚心中已有计较,答应一声:“你去回二弟一声,我马上就到。”说着便起身。 冯氏急道:“老爷……” 陆瀚摆摆手:“这件事我自有计较,你们不必多言。”又吩咐两个儿子:“等会去了睦元堂,你们不准胡乱说话。” 这才不慌不忙地带着两个儿子去了睦元堂。就见萧少珏、陆宸、陆晔、陆文廷都到了。除了荣哥儿和礼哥儿这两个未成年的,如今陆家所有的男子都集中在此了。 老太太张氏见此情形,也意识到了他要干什么。 “王爷,您这是……”她还没等问出话来,萧少珏已经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老太太,我们几位爷们儿今日要在此商量些正事儿,您看您是不是先回避一下!”他虽然是商量的口气,却带着不容置疑。这阵子侯府中为了立世子蹦跶得最欢的两位就是张氏和赵氏,萧少珏对张氏本来就丝毫没有好感,知道了之后对她更是厌恶,因此一开始就将她踢了出去。 张氏有心在此多听两句,但萧少珏那威严的目光扫过来,她也登时就怂了,稀里糊涂就出了老侯爷的房间。 萧少珏道:“岳父大人,还是您说吧。” 陆宸点了点头,“大哥、三弟,王爷今日把咱们召集到此地,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他想给咱们做一个见证。”顿了顿,他道:“父亲病成这样,大哥又即将作为特使远赴大周议和,当此关键时刻,咱们侯府应当早定世子之位,以安大家之心。” 萧少珏点了点头:“岳父大人说的是,各位若是没有异议,今天就把这件事定下来吧。” 陆文廷难得附和萧少珏一回:“这个世子之位早就该定了。” 陆文凯忍不住道:“那这个世子之位……” 陆宸已经抢先说道:“大哥是侯府长子,这些年来,为了侯府殚精竭虑,作出多少贡献咱们也是有目共睹的,这个世子之位自当是大哥的。” 此话一出,大房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陆瀚也向弟弟投来感激的一瞥。陆文廷是老侯爷带大的,知道老侯爷的心思,可他心里也是支持大伯父当这个世子的。陆清岚都能想明白的事,他如何不明白? 他直接开口道:“长兴侯府日后若想发扬光大,只有大伯父来做这个当家人。” “王爷,二弟……”,陆瀚本想谦逊几句,却被萧少珏摆摆手给打断了。“既然大家都这么想,我想祖父大人也一定不会异意了?” 陆抗中风在床,不能说不能动,但是听得见看得着,他一直不肯向皇帝请封世子,就是有些不愿意将侯爵之位传给没有血缘关系的陆瀚。见萧少珏这么武断,不由着急起来,大张着嘴,“嗬嗬”直叫。 他的目光一直看向陆宸,陆宸心里明白父亲的想法,可是他却当作没看见。 陆晔急了:“王爷,父亲的意思并不是……” “并不是什么?”萧少珏对陆晔一直不咸不淡的,这时瞪起眼睛来,他气场强大,陆晔竟然感觉全身升起一股寒意,顿时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我我我……” 萧少珏一甩袖子,直接道:“请岳父大人即刻以老侯爷的名义上书父皇,请封大伯父为世子,事情就这样定了。” 第二日,长兴侯府请封世子的奏折就摆在了嘉和帝的案头。有萧少瑜和萧少珏两人从中斡旋,过不了两日,皇帝就批准了长兴侯府的申请,正式册封陆瀚为侯府世子。 消息传回长兴侯府,张氏和三房如丧考妣不说,陆瀚表面若无其事,了结了这么些年横亘在心头的大事,心里也着实是十分激动。陆瀚在官场这些年,结交了不少知交好友,众人纷纷登门道喜,因老侯爷病着,陆瀚本不想大操大办,却也不好把人撵出去,就在青峰苑简单摆了几桌。 送走了客人,陆瀚喝得微醺,他睡不着觉,拉着陆宸来到自己的书房,一边喝茶,一边和他谈起长兴侯府未来的发展规划,他谈兴很浓。陆宸并不多话,只安心做他的听众,陆瀚最后由衷地道:“二弟,谢谢你!” 陆宸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大哥说这个可就见外了。这些年在官场上,若不是大哥多次指点,我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陆瀚借着点儿酒劲儿对他掏了心窝子,拍着他的肩膀道:“二弟,实不相瞒,为兄为了这个世子之位整整等了十多年了。其实我如今已是从三品大员,做不做侯爷不打紧,可我,就为了争这一口气。” 陆宸叹道:“大哥,这些年也是苦了你了。” 陆瀚突然起身向着陆宸一揖,“二弟,你这般待我,日后我一定好好看护你和你的几个子女。” 又过了两日,陆瀚被封为特使,代表嘉和帝出使周国,大张旗鼓地将辛婧柔送去大周。 临行那日,陆清岚也去了宁海侯府,陆瑾和辛婧柔母女抱头痛哭,依依不舍地分开。陆清岚劝了又劝,好不容易才把辛婧柔送上马车。陆清岚对她说:“表姐,你此去山高路远,一定要加倍仔细小心。我没有别的念想,只愿你从此一生幸福顺遂。” 辛婧柔用力擦干了眼泪,握住陆清岚的手道:“宝儿,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铭记于心。你放心,今天将是我最后一次流泪。” 送走了辛婧柔,陆清岚情绪也有些低落。 回到庆王府,刚刚坐下喝了一盏茶,小丫鬟进来禀告:“表姑娘来了。” 陆清岚放下茶杯,淡淡说道:“请进来吧。”自打她进门之日起,夏若已经“病”了有十多天了,每日名贵的药材流水价地进入暗香楼,她算着她的病也该好了。 不过片刻,一身白衣,我见犹怜的夏若便走了进来。“表嫂,”她一进门就给陆清岚屈膝福了福。 “表妹可大好了?”陆清岚笑吟吟地起身,挽着她的手。“手这么凉,可是身子还没有大好,若身上还有些不松快,不妨多躺两天。”她心里暗自冷笑,没病一直在床上躺着装病,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得了多久? 夏若道:“多谢表嫂关怀,我的病已经好了。” “好了,那手怎么还这么凉?” 夏若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表嫂有所不知,我从小身子弱,一年到头的手脚冰凉。” 陆清岚“哦”了一声,“表妹这个样子可真是叫人心疼呢。” 夏若笑笑,岔开了话题道:“表嫂,我这次来是跟您负荆请罪来的。我病了这么久,一直没有和您交接府里的事情,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陆清岚意味深长地笑笑,此前夏若故意不和她交接王府的事务,是有一段时间叫她有些焦头烂额,不过这段时间她软硬兼施,通过查账这一绝招,已经让绝大多数的下人向她投诚,而她抽丝剥茧,已将王府内院的事务基本厘清,在她的管理下,王府内院的运作如今已经井井有条。所以现在交接不交接都无妨了。 夏若偏偏在这个时候“病”好了。她笑道:“表妹,嫂子这可要说你两句了。” “诶?”夏若脸色一变。本来陆清岚嫁入王府之前,她以为陆清岚是空有美貌的花瓶,谁知她手段这么厉害,心机又这般深沉,她本想装病叫她手忙脚乱一番,没想到她竟然趁此机会将她拿捏得服服帖帖的管事娘子们全给收拢了过去。 眼看着不行,她只好上演一出负荆请罪的戏码,可是她这话里话外的,这就要跟她当面翻脸了?她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吧?她正无措着,陆清岚笑道:“你也知道,我这人一向懒散的很,管家的事情,纯粹是吃力不讨好,我巴不得表妹多帮我管两天呢。你这不是逼着我上套呢吗?” 夏若松了一口气,道:“表嫂是王府的女主人,你来管家是天经地义的事!况我在府里这几年,表哥把这样重要的一副担子压在我的身上,我早已不堪重负,巴不得早点卸下重担呢。” 陆清岚道:“表妹说的是,有我和你表哥在,自然不该叫你一个外人劳心费力的。” 夏若听她这么说话,脸色已然微变。陆清岚招呼墨菊道:“墨菊,去把账本拿过来。”既然要交接,就要好好交接。 夏若跟她说了一会子话,被她暗中讥讽了几回。但她一向是“温柔贤淑”的人设,世安苑又是表哥住的地方,自然不好翻脸,只能耐着性子一件一件交接事情。 ☆、第233章 掌握 别看陆清岚说得好听,可真正交接起工作来,可是丝毫都不含糊,一句一句问的都在点子上,夏若就是想要有所保留都做不到。 很快就过了一个时辰。 墨画进来禀报:“王妃,表姑娘,王爷回来了。” 陆清岚还没有表示,夏若已掩饰不住激动地站了起来:“表哥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也不怪她激动,自打上回萧少珏陪着陆清岚去了一趟暗香楼,十多天了,她还再没见过萧少珏呢。 她说是要离开,可是现在出门,可不正好就和萧少珏撞见,墨香在一旁伺候着,恨得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明知道自家王妃新婚不久,却穿了一身白衣来!明知道王爷要回来,却一直赖在这里不走? 陆清岚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笑道:“你又不是什么外人,你们表兄妹也有日子没见了,见过王爷再走也不迟啊!” 正说着,萧少珏已经撩帘子进来。“宝儿,我回来了。” 陆清岚起身迎了上去,盈盈一福:“王爷!” 萧少珏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不是说了,在府里不用拘礼的吗?”握住她的手就不撒开了。 陆清岚假意不应,暗中就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王爷,表妹在呢!” 萧少珏满心都是小妻子,这时候才看见夏若。笑道:“表妹什么时候来的?” 夏若脸色不禁黯然。她看得清楚分明,萧少珏的全部注意力已彻底被陆清岚所吸引,根本容不下任何其他人。 她勉强笑道:“我来和表嫂对对账,交接一下内院的事务。间隔这么久才来,差点误了大事。既然表哥回来了,那我先走了,明日再来交接也是一样的。” 萧少珏摆了摆手,温和地道:“内院能有什么大事!”他从来没把内宅的事情当回事。“你身子可好了,若还有哪里不舒服,不要忍着,告诉我,我请瞿太医来给你瞧瞧。” 夏若道:“我都大好了,表哥不用挂心。” 萧少珏道:“你多注意身体。”对陆清岚道:“宝儿,你去送送表妹。”竟没有留她。 夏若见小夫妻俩恩爱非常,心里难受,又说了两句便离开了。陆清岚把她送出门去,一边道:“表妹有空记得多来看看我和你表哥。”她把表哥两个字咬得很重,夏若这次大受打击,没有回话,几乎是落荒而逃。 陆清岚见她萧索的背影走远,眼底却浮现出一丝冰凉的冷意。若是夏若知道进退还罢了,若她还是一味纠缠不休,想那些不该想的,她是绝对不会与她客气的。若萧少珏是前世萧少玹那样子的,他身边多一房两房妾室,她根本不会在意,可是这辈子她和萧少珏这么好,她是绝对不无容忍别的女人和她抢男人的。 陆清岚回到屋内,萧少珏起身,对丫鬟们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屏息静气地退下,萧少珏走过来握着她的手,还没说话,她便撅着嘴道:“王爷若想要责怪臣妾,臣妾可不想听。” 萧少珏不由“噗嗤”笑了,点着他的小脑袋道:“你呀你,你这脾气到底是跟谁学的,怎么这么小心眼呢?你故意当着表妹的面与我表现得恩爱,故意气她到底是为何?” 陆清岚跺着脚道:“我就是看不惯别的女人心里有你,惦记着你!我不相信你现在还看不出来,夏若她心里有你。” 萧少珏投降道:“我上次不是叫你给她找个好人家,把她嫁出去嘛?你这个小醋坛子!”他表面像是数落陆清岚,其实心里还是蛮享受她吃醋的那种感觉的。 陆清岚这才转嗔为喜:“最近几日这样忙,我哪里得空呢?不过一有时间我一定尽快帮她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就怕她不乐意配合。反正到时候你可不许后悔!” 萧少珏笑道:“我后悔什么呢?你管的这么严,我便是多看旁的女人一眼,能过得了你这一关吗?” 陆清岚得意洋洋地笑。萧少珏被她感染得也不由莞尔。 吃饭的时候,陆清岚对他千依百顺、温柔体贴,比平日好了不少。萧少珏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又有什么阴谋?” 陆清岚“切”了一声,“你怎么总把我想得那么坏?我只是念在你刚才表现得尚可的份上,才对你好一点儿的。” 萧少珏道:“合着你对我好不好,还要看你的心情?” 陆清岚一副喜滋滋的模样:“那当然。” 萧少珏唯有苦笑。两人闹了一会儿,吃完了饭,移至东次间喝茶。萧少珏和她说起正事:“宝儿,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陆清岚立刻警觉了起来:“什么事?” 萧少珏道:“你哥哥,可能又要出远门了。” 陆清岚有些吃惊:“怎么回事?” 萧少珏道:“你大伯父不是出使周国了吗?”他就把今天发生在朝中的事情说了一遍。如今大齐面临着大周和大梁两线的压力,大齐国力再强,也不可能做到以一敌二,所以才会派陆瀚到大周去和谈,可是就这样和大周和谈大齐也实在太丢面子,皇帝和萧少珏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商量出一个办法来,就是和谈之前要和大周在燕国好好打一场,打出威风,打出气势,谈判桌上才有筹码。 一方面送去辛婧柔,把乐炎调回上京去,一方面再次调兵遣将,开往燕国,一定要在燕国打一场胜场。 之前二皇子主持燕国战局,这次已经不再有发言权。由大皇子推举了狄老将军挂帅,带领三千精锐开赴燕国。 事情很容易就定了下来。不过中途出了一个小插曲,陆文廷因为上次在衡州办差不利,主动请缨要跟着狄老将军去燕国将功补过。 皇帝答应了下来,并且任命他为副统帅。“……就是这么回事。”萧少珏说完了,生怕她担心,又道:“狄老将军这次带领的三千精锐,都是精挑细选的军中健卒,周国没有了乐炎,我会派出锦衣卫好手帮他们收集情报,你哥哥不会有危险的。” 陆清岚道:“你说的对!我哥哥不会有危险的。” 萧少珏见她神色如常,松了一口气:“你不担心你哥哥吗?” “担心是担心,可是我对我哥哥有信心。不能因为担心小鹰摔死,就不让小鹰学着飞翔吧?”她哥哥可是未来的大齐数一数二的名将,他注定是为了战争而生的,这样的宿命似乎早已注定,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家里为他好生祈祷了。 萧少珏本以为要花些口舌来安慰她,没想到她这么明事理,心下十分高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宝儿这么乖,我一定要赏你才行。” 陆清岚忙问:“赏我什么?” 萧少珏脸上露出暧昧的表情:“晚上多来两次!” “想得美!” 萧少珏公务繁忙,但又舍不得陆清岚,便再次叫卫彬把公文搬到小书房里,陆清岚在一旁伺候着,俨然变成了他的秘书。 晚上自然逃不过他的魔掌,两人又是一夜缠绵。第二天陆清岚不出意外地又睡懒觉了。醒来的时候,萧少珏早已去了宫里,他现在要支应南大营和燕国两条战线,所有的后勤调度都由他统一安排,所以他每日里都要去内阁坐镇,忙得焦头烂额,要不是府里有位新娶进门的小娇妻放不下,他都能直接住在内阁里了。 陆清岚用过早膳,正琢磨着去找点什么乐子消遣呢,萧琪来了。 陆清岚亲自到门口迎接:“二嫂,你怎么来了?” 萧琪眼泪汪汪的,见了陆清岚就像是见到救星一样:“宝儿,你快帮我劝劝你哥哥,他又要带兵去燕国,和乐炎打仗。之前衡州的那次就把人吓个半死,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他又要离开,叫我怎么办呢?”说着眼泪珠子就滚了下来。 陆清岚早就猜到她是为什么来的了。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琪姐姐,你别担心,我哥哥不会有事的。走,有什么事,咱们进屋说去。” 把萧琪领到了世安苑,叫丫鬟上了萧琪爱喝的铁观音。 “琪姐姐!我哥哥这次主动请缨去周国,我是赞同的。”方一坐定,她便开口说道。“你这么出色,可不想嫁给一个窝囊废吧?我哥哥一生的愿望,就是在战场上亲自打败乐炎,况且上次衡州的差事,办得十分憋屈,我哥哥心里憋着一把火呢。他就是为了战争而生的,咱们不能阻止他上进不是?你们的亲事定在下半年,他去燕国走一遭,等他回来了,正好不耽搁你们两个成亲。” “可是那乐炎百战百胜,陆三哥就算是再有天份,毕竟经验尚浅,你叫我怎么放心得下?”萧琪还是不放心。 陆清岚笑道:“要是乐炎不在燕国呢?” “什么?”萧琪吃了一惊。 陆清岚就对萧琪解释了一番。这样的机密并不是人人能知道的,若不是萧少珏并不瞒着陆清岚,她也无从知晓。 萧琪总算放心了一些。“可是……” 陆清岚笑道:“没有什么可是。琪姐姐,好男儿志在四方,哥哥早晚有一天会一飞冲天的。这件事皇上都已经应承了下来,并且亲自封我哥哥为统兵副统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表现得从从容容的,不要让我哥哥担心家里,拖他的后腿,你说呢?” 萧琪点了点头。 陆清岚知道她心里的疙瘩还是没有解开,又把萧少珏派出精锐锦衣卫帮忙刺探军情的事情和她说了,总算安抚住了她。 军情紧急,第二日狄老将军和陆文廷便整装出发,陆清岚少不得要回一趟侯府送哥哥出门。陆宸和纪氏满脸愁容,陆文廷则是踌躇满志。别人都怕乐炎,他却兴奋难眠,因为一直以来,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乐炎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打一仗。 萧少瑜和萧少珏则代表皇帝将大军送出城去。 陆清岚少不得安抚了纪氏一番,返回王府之后已是一身疲态。 经过这段时间的明里暗里的调查,有些问题的管事娘子已被她找了各种理由和借口清理出去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萧少珏可以容忍这些细作,她却不能。她大量启用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人,也不怕别人说她徇私。王府内宅已差不多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这一番整顿之下,倒是让她在下人们中间立了威,因为不管这些下人出自内务府还是宫里,不管后台有多硬,她处置起来都毫不手软。何况这些日子,众人也都看明白了,王爷对这位小王妃的宠爱根本就没有底线,就是她把天捅个窟窿,王爷也会笑眯眯地给她补上。 如今陆清岚在王府里一呼百应,一言九鼎,比夏若那时可威风多了。 ☆、第234章 燕王府 一时无话,半个月后,五皇子萧少玧大婚,皇上封其为荣郡王,命其开府。到了五月份,陆文昌和薄倩如成亲。陆瀚虽然不在,可是老侯爷病成那个样子,他走时专门叮嘱冯氏,孩子的婚事不能拖,就算他不在,也得抓紧操办,因此两人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成亲。 萧少珏如今忙活着两线的战事,无瑕分身,却仍然忙里偷闲,到婚礼现场露了露脸,给足了侯府面子。长兴侯府张灯结彩,虽然陆瀚不在京师,但是有陆宸和纪氏帮忙,陆文昌的婚事也办得风风光光。 陆文昌成亲之后,陆清岚也跟着忙了起来。萧少珏在京中权势大张,陆清岚又坐稳了王妃之位,每日里到王府来拜见她的官家夫人络绎不绝,请托的、办事的、输诚的、走后门的……陆清岚每日除了要处理府内事务,还要抽时间应付这些官夫人。 她待人接物自有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并不强行向萧少珏看齐。很快她的名声就在贵妇圈里传诵开来,说她为人高雅,待人接物如沐春风,年纪轻轻却是圈里的典范。 陆清岚并不在意这些,倒是萧少珏听了高兴。“酒香不怕巷子深,以后看谁还敢说咱们宝儿的坏话。” 五月初十,燕王府侧妃武玥怀胎十月,为萧少玹诞下一个麟儿。萧少玹大为高兴,给各王府都发了帖子,陆清岚自然也收到了一张。 她看着这张请帖,陷入了沉思。前世武玥和她斗得厉害,受了她的暗算,直到她死,也未能给萧少玹生下一儿半女,今世她倒是咸鱼翻身,这么快就生下一个儿子。 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一世萧少玹还是那么不待见郭端绣,否则以他的性子,绝不会让侧妃在正妃之前生孩子。 这个燕王府,她去还是不去,倒是一个问题。 晚上萧少珏回来,她把帖子拿给萧少珏看。 萧少珏一看之下,立刻就沉了脸。老四对宝儿是个什么心思,他一清二楚,如今让她去萧少玹的府上,他心里能舒服就怪了。“不过是个妾生子,你若不愿意去就别去了。” 虽然他早已抱得美人归,可是一想到萧少玹看陆清岚的目光就厌憎,所以根本就不想让他看宝儿一眼。 陆清岚噗嗤一下笑了,“妾生子也是燕王府的长子,咱们不去是很失礼的事情。” 萧少珏:“去的话说不定会遇上老四,你不嫌膈应吗?” 陆清岚哼了一声:“岂止膈应,我恨不得他立刻死在我的眼前才好呢。” 萧少珏哈哈大笑:“你这话是说到我的心里了。”他对老四也是同感。 陆清岚道:“我不过是觉得我如今是庆王府的女主人,一言一行代表了庆王府的面子,可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借机在朝廷上攻击王爷。”萧少珏现在虽然势力日渐增长,但是处境也越来越难,二皇子纠集了大批的言官御史,谨盯着他的一言一行,但凡有一点不妥当的地方,立刻就要弹劾。 萧少珏有几分感动地抱紧了她,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你说的是。他既然敢给咱们发帖子,咱们就敢去,还要大大方方的去。你明天打扮得光鲜亮丽,叫他对我羡慕嫉妒,气死他。” 萧少珏这话正合了陆清岚的口味:“好,就这么办!” 第二天,陆清岚本来想早点起来收拾,奈何昨天晚上萧少珏缠着她又是一番运动,折腾得她腰都快断了,早起的念想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 吃过早饭之后,她经过一番精心打扮,带着墨菊、墨香、墨画三个大丫鬟出了门。她如今是庆王正妃,已可以使用锦衣卫仪仗,换做平日陆清岚不会这么高调,必会叫锦衣卫换下飞鱼服,穿上便装。 可今次过去,就是要打脸的,所以她叫锦衣卫配齐了飞鱼服、绣春刀,前呼后拥地出了门。引来路边无数百姓围观。 到了燕王府门口,郭端绣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见一个盛装的绝色丽人从马车中走下来,几乎不敢认陆清岚了。 陆清岚平日里总是不显山不露水,一副素净的打扮,郭端绣就没见过她盛装打扮的样子,只觉得她这么一打扮起来,艳光四射,艺压群芳,竟再没有她丝毫的立锥之地了。 郭端绣愣了一下,才过来迎接,“九弟妹,你可算来了。咱们一直等你呢。” 陆清岚亲切地挽了她的手:“燕王府喜添麟儿,这么大的喜事我自然是要来的。” 郭端绣脸色就是一黯,强笑道:“九弟妹说的是。大皇嫂、二皇嫂和五弟妹都已经来了,咱们快进去吧。”很快岔开了话题。 陆清岚早就观察到她是脸色苍白,眼圈发黑。显然武玥生孩子这件事,她心里是极不高兴的。她也想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大度宽容,做出喜气洋洋的样子来,但是她城府不深,让她和武玥斗,有些勉为其难了。 两人手挽着手往里走,陆清岚久经战阵,表现得挥洒自如,郭端绣却唯唯诺诺,有些接不上她的话茬。 陆清岚道:“四嫂,我刚接到帖子的时候吓了一跳,以为是你生了儿子呢。我还奇怪,四嫂怀孕怎么藏得这么严实,我们几个妯娌竟然没有听见丝毫风声。” 郭端绣脸色又白了白,尴尬回道:“不是我……”武氏什么时候怀孕的,连她都不知道。说到这里,已经有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陆清岚心中暗笑。武玥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前世能成为她最强有力的对手绝非偶然。她怀孕了,自然不会四处宣扬,等着郭端绣害她吗? 陆清岚不顾她的难堪,不厚道地继续说下去:“府上添丁是件大喜事不假,可是四嫂你也真够大方的,让一个侧妃赶在你的前头生了孩子,这要是我,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咱们妯娌几个,你也算是头一份儿了。”大皇子妃、二皇子妃都是先有了自己的孩儿,才开始让侧妃给王爷生孩子。至于庆王府,名义上还有一个侧妃,但是迟迟没有进门,就更不消说了。 郭端绣恨不得把她的嘴给缝上,这字字句句的直刺她的心窝子。“都是王爷的孩儿,我是他的嫡母,他长大了也要孝顺我的。” 陆清岚道:“四嫂说的是,你是他的嫡母,这孩子便是将来继承了四哥的王爵,也是要孝顺你的。” 陆清岚是想法设法地挑拨郭端绣和武玥的关系,她对燕王府这一大家子,没一个有好感的,所以巴不得燕王府越乱越好呢。 郭端绣心思浅薄,被她这连番挑拨,眼中已经露出一丝杀机。 陆清岚又加了一把火,“其实不是亲生的也不打紧,你是他的嫡母,身份地位比一个侧妃尊贵许多,到时候你把他抱到自己屋里养着,岂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郭端绣听了心里微动,心想这件事倒可以好好谋划,要找了皇后好好商量才成。不过没在陆清岚面前表现出来。 这时花厅到了,陆清岚也就不再多说。 花厅里客人不少,两人一进来,众人便纷纷上前来打招呼。 这其中当然以大皇子妃韩氏、二皇子妃廉氏和五皇子妃孙氏为首。 韩寄柔为了帮助丈夫笼络住萧少珏这个得力的臂助,这段时间可没少往庆王府跑,和陆清岚已经极为熟悉。笑道:“九弟妹,你可来晚了。” 陆清岚打了个哈哈,这事可真没法解释。 韩寄柔身边落后半步的,便是陆清莹,如今陆瀚在大皇子阵营中愈发显得举足轻重,韩寄柔为了笼络长兴侯府,每次出门都带着陆清莹这个侧妃。 陆清莹上前给陆清岚行礼:“参见庆王妃。” 陆清岚一把拉住她:“都是自家姐妹,你那么客气干嘛?孝哥儿还好吗?” 孝哥儿,就是陆清莹给皇长子生的儿子。听到这个名字,韩寄柔脸上闪过一丝不快,随即很快被她掩饰了过去。 孝哥儿和她的儿子年纪差了几岁,但是孝哥儿大概是随了姥爷,极为聪明伶俐,萧少瑜对他的宠爱甚至超过了嫡长子,韩寄柔当然看不过眼。 “孝哥儿很好。”陆清莹只说了一句,就岔开了话题。她为人十分聪明,知道韩寄柔不喜欢孝哥儿,所以很少在她面前提起。 陆清岚隐约猜出点儿什么,也便转换了话题。 这个时候五皇子妃孙氏也上前和陆清岚见面。五皇子为人风流不羁,不爱参与政事,独爱音律。因此皇后给他找了一个书香门第出身的世家女孙氏为正妃。 珲州孙氏乃是大齐数得上的耕读传家的世家,历代都有不少人中进士出仕,只是到了嘉和朝地位衰落了不少,后来投靠了二皇子。 孙氏为人温柔,刚刚成亲,脸还很嫩,刚才被韩氏廉氏等一番逗弄,脸上的红霞还未褪去。上前道:“九弟妹,你今天可真漂亮。” 陆清岚挽着她的胳膊笑道:“五嫂也很漂亮啊!” 陆清岚和这位比自己还小两个月的五嫂玩得不错,五皇子成亲之后,萧少珏曾经暗示过她,叫她多和五嫂亲近,陆清岚抽空去了几次荣王府,也发帖子请孙氏来过几次庆王府。 孙氏和五皇子是一个性子,不通人间事故,只爱风花雪月。琴棋书画这些东西,韩氏、廉氏、郭氏没有一个精通的,自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而陆清岚却是多才多艺,不但每样都来得,而且技艺都堪称精湛,孙氏极为佩服她。加之她为人风趣,不拘一格,在众多妯娌中,孙氏和陆清岚最投契。 陆清岚又和萧琪、清河郡主等关系不错的熟人打过招呼。 众人闲聊了几句。韩氏在这其中地位最高,她发话道:“四弟妹,咱们还是先去瞧瞧孩子吧?” 众人纷纷附和。 郭端绣便领着众人去了武玥的院子。 萧少玹竟也在。 众人愣了愣,这个时候退出去也不是个事儿,只得纷纷行礼。萧少玹的目光在女人们的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陆清岚身上。 ☆、第235章 刺激 陆清岚今日穿了一件玫瑰红大衫霞帔,头上绾了一个风流别致百合髻,鬓里插着一枚镶玉蝶恋花步摇,端庄中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魅惑,当真是绝色盖世压艳群芳。 这么多女子,漂亮的不在少数,可是萧少玹觉得就是把这屋子里所有的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不上她的一丝一毫。 自打认识她开始,他还是头回见她这样盛装打扮。萧少玹那么城府深沉之辈,也不由看呆了眼,有了些许的失态。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陆清岚的眼中登时露出怒意来。 廉氏有些看不过眼,咳嗽了一声,道:“老四,恭喜你喜得麟儿!” 萧少玹对这位嫂嫂颇为敬重,在他看来,廉氏甚至比二皇子还靠谱些。这才不得已把目光从陆清岚的身上收回来:“多谢二嫂关怀。” 廉氏就在武玥的床边坐下了,对萧少玹道:“老四,这里有你媳妇照应着,你去前头招呼男客吧。” 萧少玹平日并没有太多机会见到陆清岚,有些舍不得,不过廉氏的面子他也不好驳,只得招呼一声出门了,临走时还不忘多看了陆清岚几眼。 他心里暗自发狠:有朝一日,待他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一定要把这个女人抢进自己的后宫里去。 萧少玹走了,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 众人纷纷上前来看孩子,廉氏更是抱着孩子逗弄。“这孩子虎头虎脑的,真可爱。” 韩氏道:“可曾给孩子起名字了?” 武玥躺在床上,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王爷打算叫皇上给这孩子赐个名字,沾沾皇家的福气儿,所以孩子还未有名字。”这孩子一出生,萧少玹就上报了嘉和帝,到现在名字也没赐下来,可见嘉和帝对这个庶出的孙子并不怎么感冒。 宁王府中也有庶子,韩氏对庶子十分讨厌,敷衍了几句就远远坐到了一旁,和陆清岚说话。 陆清岚也懒得瞧武玥那得意洋洋的样子。 众人夸赞了一回孩子,便退了出来。 “洗三”之后,燕王府还安排了午宴,陆清岚不想再和郭端绣等人应酬,就推说身子不适,直接出了王府。 正要上车,听见后面有人叫她:“九弟妹。”她回头一看,见是二皇子妃廉氏。她心中微微一动,这些个妯娌里头,她接触的最少的,就是廉氏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二皇子和自家王爷势如水火,她虽然欣赏廉氏的性情脾气,可是也不便与她过多接触。 陆清岚想起刚才在武玥那儿,她给自己解围,就停住了脚步,笑吟吟地道:“二皇嫂!” 廉氏看着她那张笑靥如花几乎完美的面容,一时竟然分辨不出那是真笑还是假笑,不由道:“从前真没看出来,九弟妹竟是这种人才。能娶到你这样的媳妇,是老九的福气。”萧少珏容貌才能的确是一等一的,但是他也有致命的弱点,为人高傲强硬,所谓刚则易折,有时候难免不知不觉就把人给得罪了,在官场上这是大忌。 可是自打他和陆清岚成亲,他处世竟比原来柔和圆滑了不少,令人不得不怀疑这都是陆清岚的功劳。原来因为他的性子,很多在他那里办不了的事情,如今大家拐个弯,走夫人政治的路线,派出夫人到陆清岚那里打开缺口,许多事情竟然迎刃而解。 陆清岚竟然很好地帮他弥补了这些缺点,二皇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陆清岚笑道:“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二皇嫂的这番话,是对我真诚的赞美呢?” 廉氏一阵爽朗笑声,“难怪那些和你有些交情的妇人都在背后说你的好话,你这人果然很有意思。” 陆清岚“嘻嘻”笑,“二皇嫂过奖了,她们不过拍马逢迎,当不得真的。” 廉氏道:“公道自在人心,有些东西,不是有了权力地位就能得到的。”她对陆清岚是真有几分欣赏:“可惜……”可惜两个人的男人势同水火,否则说不定两人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陆清岚明白她的意思,并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问:“二皇嫂怎么不在燕王府里用饭?”这可是有点驳了老四的面子了。 廉氏神色淡定地道:“我到此来,不过是为了给老四捧场。侧妃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妾,我可以捧着老四,但是武氏算个什么东西?她要是在我的鲁王府,我早把她拉出去一顿板子打死了。”廉氏性子烈,对妖妖娆娆的妾室深恶痛绝,分外看不上武玥。 陆清岚不由莞尔,“架不住男人都吃武玥的那一套呢。”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在这方面,陆清岚是坚决力挺廉氏的。 又说了几句,两人竟然颇为投契。廉氏转入正题道:“我追着九弟妹出来,是有一件事要提醒你。” “什么事?”陆清岚露出倾听的神色。 “有些伪君子,惯会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那一套,九弟妹一定要小心,可不要被人家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说这种话了,话中意有所指的是何人,陆清岚再清楚不过了。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二皇嫂,我尊敬你的人品,你也不要把我当成是傻子。你以为单靠几句话,就能离间阿珏和大皇兄的关系了吗?阿珏本来不想和二皇兄作对,可是你回去问问二皇兄,他对阿珏,对我,都做了什么?” 廉氏脸色一僵:“我承认,我不希望老九和老大关系这么好。不过我也不是空口白牙地诬陷谁,我是真心实意地提醒你,离他远些,免得被他算计。不管老二和老九斗到何种境地,我总还是欣赏你的。言尽于此,听与不听,都在你。” 陆清岚听出她语气中的真诚,口气软了不少。“我会注意的。”行了个礼:“我该回去了,二皇嫂,咱们就此别过吧。” 廉氏点了点头,两人分别钻进了马车。 陆清岚正要叫车夫驾车离开,萧少珏来了。街上顿时站满了雄赳赳气昂昂的锦衣卫。 “洗三”是女人们之间的事情,所以萧少玹今日没请兄弟们,陆清岚没想到他这么不放心自己,竟然亲自跑来接她。 那边廉氏的马车也没走远。萧少珏先隔着车帘子和陆清岚打了一声招呼,才到廉氏的马车前和她相见:“二嫂!” 萧少珏恨透了二皇子,对廉氏倒是没有什么偏见。 廉氏挑开车帘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见他整个人的气质和从前竟然有了些微的变化,具体点说是从前那种咄咄逼人的气焰收敛了不少,多了一丝温润如玉的气息,气质的这种变化叫他看起来更平易近人了些。可能是完成了从男孩到男人的转变,他显得更稳重了几分,模样似乎也更加英俊了。 廉氏笑道:“到底是结了婚的人,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萧少珏哈哈大笑:“这都是我家宝儿的功劳。”对陆清岚,他从来都是毫不吝啬溢美之词的。 廉氏笑容更盛:“我早就听说你疼爱媳妇,就不要在我的面前显摆了。” 萧少珏被她戳破了心中所想所思,丝毫不以为意。“有日子没见二哥了,请二嫂帮我给他带个好。”这阵子皇帝冷落二皇子,改为重用大皇子和九皇子,二皇子在朝中已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地位更是岌岌可危。 廉氏收敛了笑容,“我自会把话带到。” 萧少珏道:“二皇嫂先请。”说着带着锦衣卫让开了一条道路。 廉氏放下车帘,说了一句:“那我就不客气了。” 待廉氏的马车走远,萧少珏才弃马乘车,上了陆清岚的马车。一看自家媳妇这身打扮,他也有些吃惊。“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她这样艳光四射的样子,就连萧少珏也很少得见。 陆清岚道:“昨天不是你让我打扮的漂漂亮亮来的吗?” 萧少珏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嘴巴,“以后不许穿成这样了!”妈的,媳妇太漂亮了也不是好事,穿成这样太招摇了,哪个男人见了这样的陆清岚不多看两眼?想着他心里就不舒服。 陆清岚嘟着嘴道:“你管得太宽了吧,连我穿什么都管?” 萧少珏道:“反正以后你只准把最漂亮的衣裳穿给我看。以后你出门,只许穿简单素净的衣裳,想到你穿成这样被别的男人看到,我的心里就不舒服。” 合着这是醋上了? 陆清岚不由“噗嗤”一声笑了,“世人都说我们女人爱吃醋,如今看起来,你们男人也不遑多让吗?” 萧少珏一双凤眼微微眯了起来:“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敢编排本王了是吗?爱吃醋,本王今天就叫你看看本王吃起醋来有多疯狂!” 扑上来就去抓挠陆清岚的咯吱窝。陆清岚最怕这个,笑得前仰后合,“王爷,我错了……王爷,饶命……” 墨菊、墨香、墨画在外头听着。 得,这二位这是又开始了。 两人闹了一会儿,今天陆清岚打扮得太过隆重漂亮,早已勾起了萧少珏的火头,他的动作不知不觉就变了,也不知怎么回事,萧少珏的手就伸到了她的衣襟里。 他正要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外头有人告诉他,王府到了,萧少珏不由大感无奈。看着马车上的陆清岚娇喘细细、玉体横陈,他想了想,先下了马车,然后将他整个人从马车上抱了下来,直接往里面走去。 “王爷,你要做什么?”陆清岚吓了一跳。 萧少珏“嘿嘿”笑了几声,“做什么?做一件大家都喜欢的事情。” 陆清岚只觉得脸红过耳,想要反抗,可是哪里挣扎得脱。萧少珏抱着她一路进了二门,直接到了世安苑,路上碰到的所有仆妇下人,全都跪到路的两旁,不敢打扰王爷的正事。 进入世安苑,萧少珏把陆清岚放在床上。墨菊等人十分知机地关了门,萧少珏已急不可耐地将陆清岚放在大床上,伸手就去褪她的裤子。陆清岚吓了一跳,没想到他澡也不洗,就想直接来? 她用手推了他一下:“喂,我还没洗澡呢?”他可是有着严重洁癖的人。 萧少珏声音喑哑:“不用洗了,就这样来吧。” 陆清岚没想到他急不可耐到了这种程度。萧少珏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提枪上马了,陆清岚这下真搞不懂他想要做什么了? “衣服还没脱呢!”他只是把她的裤子褪下到膝盖处,衣衫却还是工工整整的。 萧少珏喘着气,在她脸上胡乱吻着:“就这样,就这样最好了,你穿成这样好美,我喜欢。” 陆清岚懵了:“这样不行,太荒唐!”大白天的就不说了,还要穿着衣服和他来,也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真是一个荒唐王爷。 萧少珏可不管,连哄带骗,到底成就了好事。 也不知这套衣服是哪里刺激到他了,今天的萧少珏分外勇猛,才不过几下,陆清岚就已经溃不成军了,一边呻吟一边求饶,萧少珏嘴里答应着,“很快!最后几下……”却是没玩没了的最后几下。 等他彻底松快下来,陆清岚已经被他弄得全身像是散了架子了。 ☆、第236章 燕国 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要进宫和父皇开御前会议吗?怎么又跑到老四的府上去接我了?” 萧少珏擦了额头亮晶晶的汗水,“御前会议开完了,我不放心你,就过来接你了。”他伸手抚摸着她吹弹得破的脸蛋,经过他的雨露滋润,她的皮肤愈发晶莹剔透,美得惊人,而她那慵懒的表情,更是惹人想要犯罪。 萧少珏在她脸上亲了亲,又含住她的小嘴,唇舌勾缠,手在她温软的身上摸了几把,就又觉自小腹串起一股火来。“今天的御前会议,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听听。” “你们男人之间,每天讨论的那些事情,那么枯燥,我才没有兴趣呢。” “是关于燕国战场的。” 陆清岚听了这句,顿时来了些兴趣,“让我猜猜,是不是周国中计,将乐炎调回上京和我表姐成亲去了。” 萧少珏邪邪一笑道:“想知道答案,那就陪我再来一回。” 陆清岚惊叫了一声:“你疯了,这才多大一会儿?” “小珏儿都已经箭在弦上了,不信你摸摸。” “小珏儿?”陆清岚一开始没听懂,后来反应了一下,立刻俏脸飞红。 他引导着陆清岚的手在下面摸了摸,陆清岚碰了碰,立刻缩回了手来。脸红心跳道:“你这……这也太大了,我可受不了。算了,你的答案我不听也罢!”等他过了这个劲儿,她才不相信在她的死磨硬泡之下,他会不告诉她。 萧少珏笑道:“现在反悔可来不及了。”一挺腰就进去了,笑道:“里边都这个样子了,还说不要呢?你们女人都是这样口是心非的吗?” 陆清岚刚才碰了他的小珏儿,却是有些心动神弛,怒道:“你再说,我可要恼了。” 萧少珏低笑道:“好,我不说了,专心干活。” 两人一直闹腾了两个多时辰。陆清岚被弄得彻底下不来床,连晚饭都是在床上吃的。 萧少珏亲手喂她吃了些东西,又叫了墨菊、墨香服侍她洗了澡,陆清岚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实在是太累了。 萧少珏洗过澡之后,还有不少公务要处理,就去了怀瑾堂。 现在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世安苑的小书房,只有小部分时间会去怀瑾堂。 他倒是精力充沛,在怀瑾堂忙到深夜也没感觉到有多疲劳。卫彬瞄了一眼怀瑾堂角落里的座钟,已经马上就要三更天了。他道:“王爷,怀瑾堂一应物事都很周全,要不今晚就睡在这儿?” 萧少珏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腕子。“不必了,还是回去。” 卫彬不懂,他只有呆在陆清岚的身边才能睡个好觉。怀瑾堂就是条件再好十倍,他也不会在这里过夜的。 卫彬不敢多说,唤了一个小太监在前面打着灯笼,跟随萧少珏回了世安苑。自打陆清岚表示出很强的嫉妒心理,萧少珏现在基本不用丫鬟了。 到了世安苑正房门口,看见两个丫鬟正在门口守着,正是墨菊和墨香。萧少珏见她们尽忠职守,满意地点了点头,怕影响到了陆清岚,压低了问道:“你们王妃呢?还在睡?” 墨菊也把声音压得很低:“王妃睡了两个多时辰了,除了中间要茶,一直没醒。” 两个时辰,也就是说吃完了晚饭就开始睡。萧少珏不由羡慕起小妻子的生活来,除了睡就是吃,比他可幸福多了。 这么想着,他还是心情愉快地推门走了进去。怕影响陆清岚的好梦,他一直动作轻柔,刚走到陆清岚的身边,她还是发现了。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王爷,您回来了。” 她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得知已经三更天了,抱怨道:“怎么这么晚,差事就算是再重要,你也得注意身体呵。”下午折腾了好几次,那可是很耗费体力的事。 萧少珏好笑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知道心疼本王了,不错!”自从两人成亲以来,萧少珏的身体素质可以说提高了一大截。没别的,睡眠质量上来的,现在的他每天都是精力充沛的,觉得自己能打死一头老虎。 陆清岚白了他一眼:“我有那么差劲儿吗?” 萧少珏笑而不语。 她仔细一想,好像自打成亲以后,她就没怎么伺候过萧少珏,好像一直都是他在伺候她。想到这里她不由也有些汗颜。 她思量着:今天好好表现一下,就算补偿了。 便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打算帮他宽衣。 萧少珏吓了一跳,把她给摁了回去:“你做什么?” “我伺候王爷啊?” “穿那么点儿,外头冷,可别着凉了。”她要是着凉了,他也得跟着难受。“你不用伺候我,以后你管好了你自己,健健康康的,就等于是伺候我了。”他也不叫丫鬟进来,飞快地脱下外袍,换了一套中衣,就钻进了被窝。 陆清岚听得大为感动:“阿珏,你待我真好。”就把小身子贴了上去,一双滑腻的小手在他的胸前画着圈。 萧少珏下面立刻有了反应,他在她的耳边吹了一口气道:“你又想了是不是?” 陆清岚扭了扭身子:“才没有!你可别乱来,再来一次我非死了不可。” 萧少珏的确是有些蠢蠢欲动,可是他见陆清岚这样娇俏柔弱,到底心一软:“算了,今天就暂且饶过你,不过你可不许撩拨我。到时候我忍不住,你可不要怪我!” 陆清岚害怕了,赶忙收回了自己作怪的手,委委屈屈地道:“我不逗你了还不成吗?” 萧少珏真是爱死了她小矫情的这个样子,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这才乖嘛!” 陆清岚道:“你一天,怎么脑袋里除了那种想法,就没有别的了啊?” 萧少珏呵呵一笑:“你自己喂不饱我,倒还怪我咯?” 陆清岚是真没词了,萧少珏体格好精力旺盛,欲望也特别强烈,她都快要招架不住。 刚才睡了两个时辰,叫萧少珏这么一打扰,她的睡意也没了,就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呢,乐炎是不是中计了,返回上京了。” 萧少珏点了点头:“要不说我娘子就是聪明,一猜就准!” 陆清岚听了十分兴奋,“太好了,这下子不但表姐的终身幸福解决了,我哥哥也能安全了。消息从燕国传过来,需要不少时间,说不定乐炎和表姐已经成亲了呢,那乐炎岂不是就变成我的表姐夫了?”她想着就觉得好玩儿。 萧少珏笑了,补充道:“也是我的表姐夫。” “这样我哥哥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了吧。他和琪姐姐的婚事定在七月,可别误了婚期才好。” 萧少珏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心地道:“也没你想象的那么乐观。” “诶?”陆清岚有些诧异,她还以为没了乐炎就万事大吉了呢。 萧少珏道:“你以为凭乐炎的本事,看不透咱们的计谋?他必然有所准备。他留下了副将储才良指挥军队,这位储才良是乐炎的义子,经过他的多年栽培,深通兵法,指挥打仗很有一套。这些年之所以一直名声不显,不过是因为光芒一直为乐炎所掩盖罢了。而且,乐炎给这位义子留下了一支混合大军。” “什么是混合大军?” “一直以来,乐炎深通兵法,他不但擅长打仗,更擅长练兵。这混合大军就是乐炎尝试的一种新的兵种配合,由五分之三的步兵,搭配五分之一的骑兵,再加五分之一的弓弩兵而成。据说威力很大,只是我们从来也没有碰到过这样的队伍。” 弓弩本是大夏时代的发明,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未曾在大齐国内推广,却被乐炎在大周发扬光大了。 陆清岚并不以为意,道:“有我哥哥在,没事的。” 萧少珏笑道:“你对你哥哥倒是信心十足。” “那当然,谁叫他是我哥哥呢。” 事实证明,陆清岚的估计还是太过乐观。乐炎遵照修太子的命令返回上京着实令大齐上下高兴了一回。但是乐炎一直遥控着燕国的战局,狄老将军在乐炎离开之后,一度轻敌冒进,犯下了大错,在蓝山谷中了储才良的埋伏,不但军队损失惨重,就连老将军都被弓弩击中而命丧蓝山谷。 陆文廷收拢残兵败将,退回叶城。 此战之后,天下大哗。谁都没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乐炎义子能够打败在齐国赫赫有名狄老将军,而更让人震惊的是乐炎训练的混合大军的威力之大,简直令人咋舌。 陆瀚和大周的谈判已经开始,大齐在燕国打成这个熊样,立刻叫他陷入极大的被动之中。 萧少珏得到消息之后,半夜三更从被窝里爬起来,直接进宫面见嘉和帝。嘉和帝也紧急召集御前会议,商讨对策。 众人决定,立刻派出援军增援大齐。不过在将领人选上,萧少珏和大皇子发生了分歧。 萧少瑜立主再派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将军接替狄老将军的位置,指挥部队和周军对抗,萧少珏则建议干脆任命现在的军队实际统帅,也就是陆文廷为一把手,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新派的老将军从京师出发,到达燕国至少要走一个月,若是让剩余的那支残兵败将一直固守待援,恐怕援军没等到,这支军队先完蛋了。 萧少珏之所以推荐陆文廷为主将,可绝不因为他是自己的小舅子那么简单。之前他在青州城的时候亲眼见过他指挥士卒有条不紊,成竹在胸的样子,知道他虽然年轻,但打仗是一把好手。 嘉和帝考虑来考虑去,最终决定采纳萧少珏的意见。 ☆、第237章 大捷 一只信鸽带着朝廷的任命书飞向了燕国,嘉和帝任命陆文廷为征燕大将军,统领剩下不到两千士气低沉的残兵败将,让他伺机而动,打败储才良,为大齐挽回颜面。援军要一个月之后才能到,没有援军,没有辎重,只有精神上的鼓励。 推荐这样年轻的一位将领,萧少珏也承受着极大的压力。要知道之前的二皇子,就因为推荐了舅舅安平侯钱通为三军主帅,钱通在燕国战场上丧师辱国,连累得二皇子在朝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如今皇帝虽然没有剥夺他的职务,却任何大事都不再征求他的意见,等于变相地叫他赋闲在家。 陆文廷成为主帅之后,立即重整队伍,面对攻势凶猛的储才良,他的表现让人大跌眼镜,他不敢和周国军队对抗,步步后退,十天之内连丢六城。几乎将五分之四的燕国领土拱手让给了周国。 消息传回京师,惹来一片大哗。这次不用二皇子在后面煽风点火,言官御史们便纷纷上书弹劾。陆文廷怯战畏敌,萧少珏任人唯亲,陆文廷被当作了千古的罪人、卖国贼,萧少珏也成了昏庸的没有识人之明的王爷,之前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全都被翻出来了。 就连大皇子对萧少珏此次推荐的陆文廷都颇有微词。 萧少珏立刻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长兴侯府也是一样。不少太学生将长兴侯府团团围住,差点一把火烧了侯府。他们可以接受打败仗,但是却不能接受不战而逃这样的耻辱。 还是萧少珏派出锦衣卫将太学生们强行驱散。 萧少珏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在朝堂之上,他据理力争,坚持为陆文廷说话。他也分析了战局,认为如今敌军兵力两倍于己,武器先进,士气又旺盛,若是陆文廷贸然出击,只会令己方军队损失殆尽。 而陆文廷接连败退之举,看似窝囊,实际上却有效地保存己方军队的实力,并且还会令周国分散军队,因为每占领一座城池,储才良就要分一部分兵力守城。 萧少珏知道自己绝不能退让,言官们坚持要将陆文廷解除军职,押送回京,他一旦同意了,就等于变相说明是自己错了,此前的种种功绩都会被一笔抹杀。 何况,他绝不相信,陆文廷是这样贪生怕死的人。 萧少珏焦头烂额地回到王府,世安苑内一切安静平和,仆人们人来人往,脸上都洋溢着轻松愉悦的笑容,陆清岚正站在院子里的盆栽底下修剪花枝,她穿着一件玫红色的褙子,头发简单绾了个纂,打扮的干净素雅,清新可人。 萧少珏看到她,只觉满腔的烦恼全都没了。他走过来,笑道:“本王都焦头烂额了,你倒是好兴致。” 其实陆清岚也刚送走了哭哭啼啼的萧琪。京师喊打喊杀的,把陆文廷当成了卖国贼,萧琪倒不觉得他会卖国,萧琪是担心他的安全。刚才陆清岚费了不知多少唾沫才安抚好了萧琪,心里别提多累了。但是她更加清楚,萧少珏为了她,为了哥哥,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她不能再让他操心上火了。 因此她把所有的情绪都收敛回去,回眸对他甜甜一笑道:“我每次心浮气躁的时候,便会修剪盆栽,心里就慢慢安定下来了。王爷,你要不要试试?” 萧少珏对这个没什么兴趣,直言承认道:“你在这里剪,我在一旁看着就成。” “那好吧。”陆清岚也不反对,姿态优雅地继续修剪她的盆栽。她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般优雅,萧少珏只觉得她无论怎样都好看到了极点,简直心旷神怡,他就这样看着她,慢慢地那些烦心事也不想了。 等陆清岚忙活完了,小夫妻回到了世安苑正房,陆清岚亲自服侍他脱了外袍,换了一件常服,陆清岚看时间差不多,就命人摆饭。 萧少珏看了一桌子菜,笑道:“哟,今天都是我爱吃的?” 陆清岚和他成亲这么久,他的口味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把一个鲍鱼盅推到他的面前,道:“我见你这些日子辛苦,食欲也不怎么好,便叫人做了些你爱吃的菜,你今天可得多吃点儿。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萧少珏只觉得心里暖暖的,笑道:“既是宝儿的一片心意,我定不辜负。”便用勺子舀了鲍鱼来吃。他十分挑嘴,几乎不吃肉,海鲜虽吃,但却吃不得半点腥味,陆清岚已经吩咐厨师,精心去腥,烹饪菜肴,萧少珏吃到嘴里只觉得鲜香可口,却没有半丝腥味,十分美味。 不由赞道:“这鲍鱼做得地道。” 两人说说笑笑,陆清岚时不时给他讲个笑话,高高兴兴地吃完了饭。 两人移到另一间屋子喝茶。萧少珏笑道:“你这几日这么乖巧懂事,可是怕我在朝堂上为了保全自己舍弃你的哥哥?” 陆清岚白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不乖巧不懂事了?我是见你这些日子心烦意乱,想法子开解你呢。我哥哥那边,他自己会想出法子的,我才不信他是个畏战怯敌的懦夫。你信不信,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是你们下令剥夺了他的指挥权,他也绝对不会听命的。” 萧少珏抚掌大笑,跟她说话总能让自己心情变好起来。“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陆文廷那小子,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萧少珏便去了怀瑾堂,他现在白天晚上都有见不完的人,在内宅里见人不方便,只好回到怀瑾堂处置政务。 他在怀瑾堂一直待到后半夜才回来,简单洗漱过后,回到床上,本来是有些不忍心打扰老婆大人睡觉觉的,可是看到她睡觉也不老实,因为天气渐热,她把被子踢开了,香肩半露,玉体横陈,好一副香艳的场面。 萧少珏只看了两眼,就觉得全身血液往一个地方涌去。这件事情自从开了个头,就很容易上瘾,他觉得自己现在就上瘾了。一瞬间他几乎不能思考,以极快的速度脱掉了衣裳,钻进被窝,将她揽入怀里,三下两下就把她的亵衣亵裤全都给扒下来了,陆清岚睡得正香,哼唧了一声,并未就此转醒。 萧少珏见她像小猫一样可爱,忍不住嘴角露出笑容,在她的背上亲吻了几下,就迫不及待地入港。 陆清岚直到这个时候才清醒过来。“王爷,你怎么又这样?”她如今背对着萧少珏十分没有安全感。 她的声音慵懒低沉,含有丝丝的魅惑,萧少珏觉得她简直就是一个妖精。“又不是第一次,你怕什么?”他的声音里蕴藏着淡淡的嘶哑。 陆清岚道:“你还好意思说……”她刚刚说了一半,萧少珏忽然变了一个姿势,把她的腿扛在肩膀上,她的声音顿时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开始发出细碎的娇吟声。 两人正在难解难分,卫彬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今天值夜的是墨画和墨香,卫彬急不可耐道:“王爷呢?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他老人家禀报。” 墨香瞪了他一眼,里头那么大的声音,你听不到吗,明知故问。 卫彬这时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摸了摸鼻子,往后退了几步,这个节骨眼上,只要天不塌下来,就是再重要的事情,也得等一等。 他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卫彬实在没想到自己的主子这么龙精虎猛,好在墨香、墨画等大丫头早已见怪不怪了。 过不片刻,里头传来要水的声音,看着几个婆子将满满一桶热水抬了进去,卫彬撞着胆子向里面通报了一声:“王爷,奴才是卫彬,有重要的情报要向您禀报。” 萧少珏在里面有些不悦地说道:“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 卫彬道:“是燕国传回来的战报。陆将军胜了!” 里面传出“啊”的一声娇媚的呼声,听声音像是陆清岚。“王爷,你快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片刻,萧少珏披衣而出。问卫彬:“怎么回事?” 卫彬满脸的兴奋,正要说话,萧少珏道:“去外面。” 陆清岚匆匆洗过澡,穿上一套中衣,坐在床上焦急地等待着。萧少珏早知道她挂心这件事,很快就从外头回来。 陆清岚借着屋内微弱的烛光打量着萧少珏,见他笑容满面,顿时松了一口气,颤声道:“我哥哥……真的胜了吗?” 萧少珏坐在床边,刮了刮她的鼻子:“你不是一副对你哥哥信心满满的样子,并不担心吗?” 陆清岚急了,把他的手拉到嘴里,咬了一口:“快说!” 她下嘴并不狠,因此也不是太疼。萧少珏揉了揉手背,道:“你是属狗的吗,一言不合就咬人。” 陆清岚道:“谁叫你故意吊人胃口的。” “你哥哥胜了,放心吧。”说着他的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清岚一骨碌坐了起来。“不是节节败退吗,怎么忽然就胜了?” 萧少珏赞叹道:“你哥哥还真有两下子,我没有白推荐他。他这一仗打得太漂亮了。” 陆清岚道:“快别卖关子了。” 萧少珏便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原来陆文廷不断后撤,乃是诱敌深入,他一开始就想好了要在卧龙岭解决储才良的军队。储才良一路高奏凯歌,高歌猛进,也犯了狄老将军一样的轻敌的错误,等他带领军队到达卧龙岭之时,陆文廷带领军队忽然杀出。陆文廷一直在等一件事,那就是下雨。 正好那日秋雨绵绵,周国赖以为利器的弓弩队不但发挥不了任何作用,反而成为了周国军队的累赘,加上储才良挥师冒进,师老兵疲,因此虽然兵力多于齐军,仍是节节败退,还没能逃出卧龙岭的范围,陆文廷事先埋伏的一队骑兵又突然杀出,将周国军队拦腰截断,冲为两截,周国军队到此大势已去,整个部队随之崩溃。 是役,大齐部队杀敌五百,俘敌一千,不但一雪前耻,连储才良都被陆文廷活捉了。自大齐军队进入燕国助战以来,这是打得最漂亮,赢得最酣畅淋漓的一仗。 “太好了,太好了。”陆清岚激动得不能自已,“我要立刻派人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爹和我娘,免得他们每日提心吊胆,寝食难安的。” 萧少珏一下把她摁回床上去:“你就别操心了,赶紧睡觉吧,这些事有我呢。我自会派人去给岳父他们送信的。”说着披衣服走了出去。 陆清岚急问道:“你要去哪儿?” 萧少珏笑道:“这么大的喜事,要第一时间告诉父皇才是。” 陆文廷在卧龙岭大胜储良才之后,一路高歌猛进,短短几天就把原来丢掉的几座城池全给收复了。不但如此,他再接再厉,接连拿下三城。 陆瀚借此机会,积极游说贿赂大周的重臣,呼吁两国停战。加上修太子不愿让乐炎重掌兵权,一时又派不出得力的将领,能够和齐国的新锐将领陆文廷相抗衡的。便答应了大齐的要求。 经过一轮又一轮艰苦的谈判,两国终于达成妥协,燕国大王子蒋信鸿为国王,三王子蒋信游为摄政王,齐周两国军队撤出燕国,并且保证日后永不踏入燕国领地,将燕国交给蒋氏兄弟管理。齐国将三公主嫁给燕王为后,齐国答应向周国供应一部分食盐……等等一系列的条件。 之后两国罢手言和,齐国和周国依照约定将军队撤出。 陆文廷在燕国都城见证了新王蒋信鸿的盛大登基大典之后,带兵返回大齐,陆瀚也算圆满完成了此次出访的任务,从周国返回齐国。 大齐这边也开始张罗着将三公主送去燕国和新任国王成亲。 陆清岚接到三公主的帖子,请她进宫相见。 第二天,萧少珏亲自把陆清岚送到长禧宫外。 三公主穿着簇新的衣裙,正满脸兴奋地等着陆清岚的到来。看见萧少珏也来了,她道:“九哥,你怎么也来了?” 萧少珏瞪了她一眼:“怎么,不欢迎本王?” 三公主小时候很怕他,长大了反而不怕他了,笑嘻嘻地说:“我们女人之间的事情,九哥你还是别掺合了吧?你不是还有不少政务没忙完吗?快去忙吧。” 萧少珏摸了摸鼻子,只得对陆清岚道:“我先去内阁的值房看看,有什么事派人去叫我。” 陆清岚微笑道:“王爷快去忙吧,我和三妹妹好好说说话。” 萧少珏这才去了。 三公主便拉了陆清岚的手,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道:“宝儿,自打你成亲了,怎么进宫得这么少,也不常来看我。” 陆清岚不由汗颜了一下,自打和萧少珏很亲,她只顾着过两人之间的甜蜜日子,的确是有些忽略了三公主。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萧少珏镇日和她胡天胡地,这段日子,倒是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床上度过了。陆清岚轻咳一声,戳了戳她的鼻子:“什么宝儿,没大没小的,要叫九皇嫂。” 三公主笑着叫了一声九皇嫂,“从小到大叫宝儿都养成习惯了。”又深有感触地说:“我早就说这天底下能配得上你的只有我九哥,看到你们现在这么幸福,我真为你们高兴。” 陆清岚“嘿嘿”一笑,刚才只是开个玩笑,她和三公主的交情,叫什么也无所谓。 三公主先带她去见了宋妃,小姐妹两个来到三公主的居室,看见屋子里乱七八糟的,她的大丫鬟正带人整理箱笼。 陆清岚吃惊道:“你什么时候出发去燕国?” 三公主道:“父皇叫我三日后便出发。” “这么急?谁送你去燕国?”陆清岚震惊不已。 “是十哥,他带人亲自送我过去,安全方面不成问题。这个你不必担心。”三公主嘻嘻一笑,拉着陆清岚的胳膊道:“宝儿,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该替我高兴才对。” 陆清岚无奈地看她一眼:“你就这么高兴?你个小没良心的,只想着你的如意郎君,把我和你九哥,还有你父皇母妃,全丢到一边,都不管了?” 三公主道:“我就是很高兴嘛,干嘛要装出难过的样子?等我到了燕国,和蒋大哥成亲以后,我要是想你们了,就回来看你们就是了。反正燕国和上京距离也不远,一个多月也就到了。” 陆清岚道:“一个月还不远?”她拉着三公主的手,紧了紧,“你个傻丫头,到了燕国,一定要保重你自己,不管对着谁都要留一个心眼,就算是蒋信鸿也是,不要把自己陷得太深,免得将来伤得太重。我说这些,你明白吗?” 三公主看了她一会儿,垂了垂头,声音有些呜咽:“宝儿,我知道你说这些都是为了我好,这么多人,也只有你肯这样对我说话,甚至当面骂醒我,除了你,再也没谁了,我谢谢你。我也知道,或许蒋大哥并不是那样爱我,可是我早就想明白了,只要我爱他,能待在他身边就够了。他爱我固然好,不爱,我也认了!你让我对他留一个心眼儿,我怕……我根本做不到。” 陆清岚看着她,叹了一口气,伸手把她的眼泪擦干了,“你真是一个痴儿。我只希望蒋信鸿看在你对他一片丹心的份上,能够善待你。” 三公主调整了一下心情:“你放心吧,九哥告诉过我,只要大齐存在一天,强大一天,燕国就要一天仰大齐的鼻息,蒋大哥就不敢待我不好。” 陆清岚点了点头,“王爷说得在理,蒋信鸿这个王位,还是我哥哥帮他打下来的,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只管往家里写信,叫你九哥给你撑腰。” 三公主破涕为笑:“有这么强势的娘家,我怕什么呢!” 陆清岚道:“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希望上天能够优待你这个痴情的小傻瓜吧。只是没想到,咱们相聚的日子就只剩下三天了。” 三公主被她说得也有几分惆怅。她拉着陆清岚的手:“宝儿,我还有一件事求你。我这一走,宫里就只剩下我母妃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你能不能代替我,有空进宫陪陪她,也不需要别的,就是说说话,聊解她的寂寞。” 陆清岚点了点头:“你放心吧,宋娘娘是打小看着我长大的,一直十分照顾我,我一直记在心里呢,以后我定会抽时间多陪陪她。” 三公主这才放心。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三公主本想留陆清岚在长禧宫用膳,萧少珏来接陆清岚。 三公主揶揄道:“九哥,你把九嫂看得也太紧了吧,这才多大会儿啊?你们两个是不是太黏糊了?” 萧少珏道:“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本王是来带她去见母妃的。”又对陆清岚道:“快跟我过去吧,母妃那边早就准备午膳了,咱们今日中午在玉明宫用饭。” 陆清岚这才起身,三公主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宝儿,那你明日再来看我。” 她一副小可怜的样子,陆清岚也不忍拒绝,就答应了下来。 长禧宫距离玉明宫很近,两人到时,贞妃早已派了玉明宫的大嬷嬷等在门口了,将两人引入殿中,贞妃已经在等着了。 两人赶忙上前给她行跪礼。贞妃亲自上前扶起儿子儿媳,笑道:“快起来快起来,都是一家人,以后不要行这样的大礼了。” 她拉着陆清岚坐了,嘘寒问暖的,倒是把萧少珏给冷落到一旁了。 贞妃为人随和,虽然当了婆婆,对陆清岚也没有什么架子,极为好相处的一个人。陆清岚觉得自己真是走了狗屎运了,碰上这么一位好婆婆。 贞妃拉着陆清岚的手,“你们两个这阵子在王府里过得怎么样?小两口没有拌嘴吧?” 陆清岚害羞状,微微低垂着头,“王爷待我极好的,我年纪轻不懂事,有些做得不对的地方,王爷处处让着我,从没有红过脸。” 贞妃道:“这孩子脾气大、性子倔,认准了的东西,九头牛拉不回,他既然认准了你,就会一直待你好。他的脾气啊,我最了解。” 陆清岚悄悄睨了他一眼,萧少珏坐在那里,被贞妃说得也有些不自在,不过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陆清岚瞧他那样子,觉得挺可爱的,大着胆子说道:“母妃,你能不能跟我说说王爷小时候的事情?是不是和现在一样,每天都绷着个脸?” 贞妃被勾起了兴趣,呵呵笑道:“他小时候啊,比现在还严肃呢……” 萧少珏咳嗽了一声,打断道:“母妃,时候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用膳了。” 贞妃知他不想让自己说他小时候的糗事,笑道:“你要是不愿意听我们娘俩聒噪,你就去院子里散散。” 萧少珏无奈,我还是在这儿呆着吧。 陆清岚已经急不可耐,“母妃,你快说说!”对萧少珏递过来的警告的眼色视而不见。 贞妃见小两口这般模样,便知他们恩爱,也暗中替他们高兴,“本宫记得老九也有过活泼可爱的时候。那时本宫在玉明宫的院子里种了一棵桃树。他才三岁多点儿,就人小鬼大,每天盼着自己快点长大,便拿了小刀在树干上刻了个记号,天天去比量着自己是否长高了,有一天,他忽然焦急地跑来问我:‘母妃,为什么别的兄弟姐妹都长高了,就我变矮了?’本宫跟他到院子里一看才知道,原来他在桃树上刻了记号,他用手一比,他自己的脑瓜顶已经在记号下头了,那桃树长得多快啊,他怎么比得上?” 陆清岚也哈哈大笑起来:“王爷小的时候真是太可爱了!” “可爱?”萧少珏皱了皱眉毛,长这么大,他好像就没听见有人这么评价他的。 ☆、第238章 心结 在陆清岚的强烈要求下,贞妃又给她讲了几个萧少珏小时候的趣事,两个女人乐此不疲,连萧少珏都听呆了。 最后他忍不住插嘴问道:“母妃,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怎么好多事情,我自己都不知道?” 贞妃道:“本宫还能骗你不成,你那时年纪小,不记得也很正常。” 婆媳两个谈兴正浓,一聊起来就忘了时间。大嬷嬷不得不走进来提醒:“娘娘,该用午膳了。” 贞妃一看时间,确实不早了,道:“那摆饭吧。” 陆清岚有些愧疚:“都怪我缠着母妃给我讲这些事……” 贞妃和她说了这些话心情大为舒畅,笑道:“这有什么好自责的,难得有个人陪本宫好好聊天,让本宫这样开怀一笑了。” 陆清岚打蛇随棍上:“那以后媳妇多进来陪您——您要是不嫌我烦的话。” “你这丫头这么讨人喜欢,本宫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嫌你?” 陆清岚道:“那可好,以后媳妇又多了一处蹭饭的地方了。” 贞妃忍俊不禁,“你这个丫头。”不得不说,陆清岚的确招人喜欢,之前贞妃见她把萧少珏拿捏得死死的,萧少珏自从有了她,对别人根本不屑一顾,看都懒得再看一眼。贞妃对她多多少少有些意见,本想着趁着这次吃饭的时候点醒她,可是见她人长得艳冠群芳不说,性格也好,谈吐也好,多接触了几次,就连自己也不知不觉对她十分喜欢起来,何况是身为男子的萧少珏呢。 贞妃也就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她想让萧少珏纳妾,不过也是考虑子嗣的问题,毕竟夏族皇族的诞生太难了,他们成亲才几个月,往后看看,若是她能早早怀孕,萧少珏只守着她一个人,也就由他去吧。 两人在玉明宫吃过午膳,直接返回了庆王府。 马车上,萧少珏十分高兴地对陆清岚道:“没想到你还挺会哄人开心的。”贞妃和陆清岚算是他在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两个人了,看到她们婆媳之间相处融洽,萧少珏自然是十分乐见其成。 陆清岚笑道:“母妃是个好相处的人。”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想起吃饭的时候,贞妃的目光时不时地看向她的肚子,目光里满含着期待,她的心情就有些抑郁。 贞妃并没有明说什么,可是贞妃的意思她懂。她没有把话挑明可能是不想叫她有太大的压力。 想起这段日子,两人做那事儿的次数可不是一般的频繁,又没有采取什么避孕的措施,可她的小日子还是每一次都那么准时地来了。 前世她就没有子嗣,这件事像是一块巨大的乌云笼罩着她。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不会是自己真的不能生吧? 想到这里,得到正经婆婆贞妃肯定的好心情也荡然无存了。 萧少珏立刻感应到了她心情的微妙变化:“你怎么了?” 陆清岚有些恹恹的,“没什么。” 萧少珏噗嗤一声笑了:“没事?没事你会现在这样子?说吧,到底怎么了?” 陆清岚耐不住他的逼问,只得道:“今天和母妃一起用饭的时候,她一直有意无意地在看我的肚子。我猜母妃是想早点抱个皇孙,可是咱们到现在也没有动静,我是怕……怕母妃嫌弃我!”她愁眉苦脸地道:“阿珏,你说我,会不会是……不能生啊!” 萧少珏听她这样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胡说什么呢?咱们才刚成亲,要孩子也没有这么个快法的。况且我们……族,本来就受孕不易。说什么不能生,你竟瞎操心,瞿太医隔三差五给你把脉,你的身子好着呢,你别急,想给我生孩子,时间多着呢,早早晚晚让你给我生一窝。”他一着急,差点说秃噜了,把自己是夏族的事情也说了出去。好在陆清岚忧心忡忡,并没有注意到。 他虽然这样安慰她,她还是不放心。嗔了他一眼:“都怪你!” “怪我什么?”萧少珏也是奇了怪了。 “怪你不够努力,没能让我受孕。”陆清岚脱口而出,说完她就后悔了。 萧少珏一听这话,登时来了精神。他凑近她的脸,嗅了嗅,暧昧地道:“的确是为夫的错,回去咱们便好好亲热,把前头欠缺的全都补上,如何?” 陆清岚肠子都悔青了,她怯怯地道:“王爷,妾身刚才的话,能不能收回?” 萧少珏用力地摇了摇头:“现在才想收回,你不觉得晚点了吗?” 回到庆王府世安苑,萧少珏履行承诺,抱了陆清岚上床,努力造人。折腾了半个时辰,他神清气爽地去了怀瑾堂议事,陆清岚却腰都快要断了。在床上睡了一个多时辰才起来。 卫彬来了,隔着帘子禀告道:“王妃,瞿太医来了。” 生孩子的事,陆清岚已经第二次和萧少珏说起了。他心疼陆清岚,怕她胡思乱想钻了牛角尖,就叫人把瞿玉泉请来,让他当面说给陆清岚听。 陆清岚吓了一跳,隐隐猜到了萧少珏的心思,心里有几分感动,她吩咐卫彬:“烦请小卫公公将瞿太医带去花厅用茶,本王妃马上就到。” 她叫了丫鬟进来,匆匆穿好衣裳,来到花厅。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瞿玉泉道:“劳烦瞿太医久等了。”她和瞿玉泉是老交情了,小的时候就跟他学过体术,改善了体质,对瞿玉泉的医术十分信任。 瞿玉泉点了点头,干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王妃客气了。”这些年,瞿玉泉的医术日益精进,只是这为人处世方面,还是一如既往的生硬。难怪在太医院一直得不到重用。不过好在有九皇子慧眼识珠,他现在几乎成了庆王府的专属御医了。十日之前,还给陆清岚请过平安脉。 陆清岚便坐在瞿玉泉的对面,让他给自己切脉。 瞿玉泉刚把手收回来,萧少珏挑了帘子进来。陆清岚微微一怔:“王爷,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前面没有什么要事,本王过来瞧瞧你这边的情形。”实际上是他放心不下,把户部来见他的人直接给赶走了。 陆清岚就看向瞿玉泉。瞿玉泉摸着胡子,有些不解地看了看这小夫妻俩:王妃身子好得很,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他来干吗? 萧少珏也忍不住开口问道:“瞿太医,宝儿的身子怎么样……” 瞿玉泉道:“王妃的身子骨底子很好,只是最近似略有些疲劳过度、气血有亏。” 还没等陆清岚发问,萧少珏已经急不可耐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千小心万小心地养着,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瞿玉泉看了萧少珏一眼:“王爷真不知道原因吗?” 萧少珏糊涂了:“本王怎么会知道。” 瞿玉泉这才道:“如果本官没有看错的话,仿佛是王爷和王妃房事过于频繁,王妃身子尚未完全长成,内里难免受了些伤害,不过并不打紧,无须吃药,只要日后节制些,自然也就无事了。” 卫彬在一旁听得差点笑出声来。陆清岚则是脸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恨不得地上有个地缝让她立刻钻进去。 就连萧少珏这种老司机也不由觉得面皮微热,到底脸皮够厚,况这也没有外人,就涎着脸问道:“请问太医,以本王和王妃这种情况,什么样的频次,方不至于伤了身子?” 瞿玉泉倒是有问必答:“每旬两到三次为佳。道家讲究修身养性,王爷虽然血气方刚,正当盛年,但是过于放纵,对你也不好。”也就是说两三天一次,萧少珏一听这个频率,登时脸垮得像是苦瓜,这个频率也太少了,之前几乎天天索要都觉不够呢,是想要憋死他的节奏吗? 陆清岚趁人不注意,狠狠在他的脚背上踩了一脚,低头用唇语对他说:“你还敢问?”今天都丢死人了! 萧少珏假装没看见,继续问:“那宝儿的身子,可适合怀孕生子?”这个问题也是陆清岚最关心的,她忍不住补充道:“瞿太医,我的身子骨,生孩子没问题吧?” 瞿玉泉道:“王妃身子康健,孩子是尽可以生的。不过如果两位不急的话,下官还是建议两位缓一年再要,毕竟十五岁,年纪还是小了一点儿。” 也就是说可以生,但是十六岁生最好。 陆清岚松了一口气,又显得急不可耐,后面那句根本就没听进去:“瞿太医,您手里有没有坐胎的方子?”为了生孩子,她什么也顾不得了,萧少珏还在旁边呢,就明目张胆地同瞿玉泉要上坐胎药了。 瞿玉泉就叫人拿了纸笔,给她写了一个方子,又叮嘱她道:“受孕这种事,最关键是要顺其自然。坐胎药不过是起着一个辅助的作用,王妃不要太过较真才好。” 陆清岚哪里听得进去,珍而重之地将那方子收好了。转头对萧少珏道:“王爷,叫瞿太医也给你瞧瞧吧?” 萧少珏摆了摆手:“不必了。本王的身子骨好着呢。”他对自己的身体极有信心,尤其是娶回了陆清岚之后,每日睡得香甜,每天都是龙精虎猛的,根本就没有看太医的必要。 瞿玉泉见此间事了,也就起身告辞。萧少珏派卫彬将他送出府门。 等下人们退了出去,萧少珏走上前来,暧昧地托着她的下巴道:“这下你总放心了吧。” 陆清岚点了点头,她没想到萧少珏这么细心,待她也真是没说的了。心里有几分感激,就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柔柔道:“谢谢你,九哥哥。” 这一声“九哥哥”叫得萧少珏心旌摇动,在她的耳边吹着气,暧昧地说道:“娘子想要如何谢我?” 陆清岚一双大眼睛滴溜溜一转,眸子中波光潋滟,勾魂摄魄,娇声道:“以身相许怎么样?” 萧少珏只觉“轰”地一声,全身都要爆炸,急不可耐地拦腰将她抱起,就往床榻走去。在她的面前,他似乎越来越缺乏自制力了。 他把陆清岚放在床上,就要去解开她的衣衫,直到衣衫半解,她才用一只玉手轻轻将他推开,“王爷,瞿太医叫您节欲呢!” 萧少珏才想起这个茬来,只觉得不上不下的异常难受。有心不管瞿玉泉说的那一套,又怕真的伤了她的身子,以后后悔都来不及,只得把脱了一半的裤子又穿回去。“他奶奶的,这个瞿玉泉,竟敢坏本王的好事,回头扣他半年的俸禄。”他没地方出气,只好找瞿玉泉撒。 陆清岚抿着嘴,笑得十分开心。 萧少珏才反应过来,“好啊,刚才你是在故意勾引我?”明知道瞿太医叫两人节制,她偏偏这么逗引他,真是恨得他牙痒痒。“你就不怕我一时控制不住,真的把你吃了?”他做了一个饿虎扑食的动作。 陆清岚眉眼间满是温柔的笑意:“你不会的,我知道你最疼我了。” 就这么一句话,萧少珏什么不快不满全都烟消云散了。笑着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可以不碰你,但你得让我好好亲亲……” ☆、第239章 载誉而归 两日后,十皇子萧少玮带一千京军护送三公主赶往燕国与刚刚登上王位的蒋信鸿成亲。陆清岚送走了三公主,还没来得及伤感难过,陆瀚和陆文廷一起回来了。 陆家这爷俩儿一个在燕国战场反败为胜,大败兵力远多于自己的敌人,并且俘获了敌方主帅;一个凭借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舌战群雄,在谈判桌上化干戈为玉帛,二人全都立下了大功。 嘉和帝派庆王萧少珏亲自郊迎二十里,表示出对两位功臣的极大敬重。 萧少珏和陆文廷两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在郊外见面,还是一如既往充满敌意地相互打量一番,他们两个也说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今萧少珏娶了陆清岚为妻,两人恩爱不已,但是怎么见了陆文廷就感觉上辈子两人是冤家一样呢。 只见陆文廷穿一身银盔银甲,容貌未改,但是整个人看上去却有了很大的变化,经过燕国这一战的洗礼,他更加成熟也更加自信了,坐在马背上脊背挺得笔直,风采照人,隐隐有了未来帝国名将的风采。 萧少珏是代替皇帝来接人的,陆文廷下了马,跪在地上道:“末将参见王爷!” 虽有那么一丝莫名的敌意,萧少珏对这个大舅子还是极端欣赏的。他甩镫下马,亲自扶起了陆文廷:“陆将军,辛苦了。” 这时陆瀚也从马车里下来,过来拜见萧少珏。 萧少珏道:“你们两位怎么一道回来了?” 陆文廷道:“刚好听说大伯父结束了谈判,也要从周国赶回来,末将便多等了他几天,免得有贼人想要对大伯父不利。” 萧少珏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问陆文廷:“安平侯钱通同你一起回来了?” 此前钱通被乐炎活捉,押回了上京。之后陆文廷又捉住了储才良,在陆瀚的斡旋之下,两国交换了俘虏,钱通也被带了回来。 陆文廷道:“钱通随同我军一同回来了。” 萧少珏大感兴奋:“把他交给本王吧。” 陆瀚和陆文廷对望了一眼,钱通是二皇子的舅舅,此次二皇子力荐他为征燕的统帅,结果丧师辱国,自己也成了俘虏,他要是落入萧少珏的手里,凭他的刑讯本领,必然能撬开钱通的嘴,得到二皇子不少的猛料。 陆瀚试探着问道:“王爷,您这是准备对那位动手了?” 那位,自然是二皇子。 萧少珏微微一笑:“是我和大皇兄要动手了。” 陆瀚脸上一副了然的神情。“下官听说陈国驸马通自怡、文渊阁大学士松俊发在衡州查得差不多了,这次双管齐下,那位怕是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 另一边,长兴侯府也是宾客云集,热闹非凡。 陆清岚一早就回了娘家。儿子载誉而归,陆宸和纪氏全都高兴得眉花眼笑。不断小厮进来禀报。 “大老爷和三爷已经进城了。” “……由庆王爷陪同,进宫面见圣上去了。” 陆瀚和陆文廷两人出的是公差,回京自然要见皇上才能回家,陆家上下只能耐心等着。 陆清岚坐在二房的正房,不断有官场中的贵妇人前来拜会她和纪氏,眼看着陆文廷一颗冉冉的将星就要升起,这些人自然想早些和二房打好关系。 听她们说些恭维话,一开始陆清岚还饶有兴趣,可是说来说去,这些人说得大同小异,都是车轱辘话,陆清岚就有些不耐烦了,就带着墨菊和墨香到后头的花园里溜达。 陆清岚在长兴侯府生活了两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主仆三人在花园里转了转,远处传来一阵欢笑声,墨香眼尖,对陆清岚道:“那不是五爷吗?” 陆清岚一看可不是。荣哥儿穿着一身玉色的小袍子,带着几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小厮正在荷花池里放河灯呢。 陆清岚便走了过去。荣哥儿迎了上去,“六姐姐你怎么来了?” 陆清岚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她和弟弟关系好,也不转弯抹角:“荣哥儿,你怎么没去进学,跑这儿来玩了?” 荣哥儿有些委屈:“最近外头流行天花,学堂里有几位同窗染了痘,爹娘怕传染给我,不叫我去学堂,无趣得很,我只好自己找点乐子玩耍。六姐姐,要不你带去出去玩罢,你如今是王妃了,娘亲也管不得你。” 陆清岚这阵子光忙着和萧少珏过二人的甜蜜小日子了,外头发生的事她几乎都不知道,便用询问的目光去看墨香。 墨香点了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如今京师里天花泛滥成灾,家家都在供奉痘神娘娘。” 陆清岚便用手指点了点荣哥儿的脑袋:“你还没出过痘,爹娘这样也是心疼你保护你,你老老实实在府里呆着,等这次疫症过了,我叫你姐夫带咱们一起去京郊的庄子上。” 荣哥儿本来有些沮丧,听到后半句立刻高兴起来:“真的?太好了!” 陆清岚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姐姐还会骗你不成,好了快去玩罢。” 荣哥儿道:“要不六姐姐和我一起放河灯吧?” 陆清岚笑了笑:“你当我还是小孩子啊。”到底被荣哥儿缠着放了一盏河灯,这才脱身。 一边走一边吩咐墨菊道:“回去问问陈嬷嬷,王爷出过痘没有,咱们府里也该小心些着。”她小时候出过痘,倒是不用担心自己。 主仆三人沿着后花园的一条小路漫无目的的闲逛,陆清岚在王府里过得惬意,没有什么烦心事,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正走着,忽然看见两个丫鬟说说笑笑从另一条路走来,看见陆清岚三人,两人便停了下来,屈膝行礼。有一个丫鬟不知怎地,慌慌张张的,头上的簪子都掉了。 那丫鬟见自己在陆清岚面前出丑,更是紧张的话都不会说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简直语无伦次。 陆清岚微微诧异,她自然不会对两个丫鬟摆什么王妃的架子,和颜悦色地道:“不必多礼了,去忙你们的去吧。” 那名表现惊慌的丫鬟如蒙大赦,逃也似的走了。 两人走后,陆清岚问:“刚才那两个丫鬟你们可认得?” 墨菊想了一下道:“高个的那个,名叫春莺,是太太陪房的女儿,有一双巧手,在咱们二房的针线上,从前还给王妃绣过衣裳呢。至于那个矮的,奴婢却不认得,听她们两个的对话,似乎也是哪一房针线上头的。” 陆清岚点了点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个矮个的有些怕我?” 墨香“噗嗤”一笑道:“她大概是从来没见过王妃这么尊贵的人物,所以才会失态了吧?” 陆清岚点了点她的脑袋:“就你嘴甜。”话虽这样说,倒也觉得墨香说的有几分道理,就没有多想。 这时有人寻了过来,禀报说大老爷和三爷回府了。 陆清岚便急急忙忙带着两个丫鬟回了正房,也就把这个小插曲抛到了脑后。 萧少珏把陆瀚和陆文廷送回府,他是侯府女婿,正好参加侯府的家宴。 席间陆瀚和陆文廷满面春风。皇帝那么忙,接见两人却足足谈了半个多时辰,对两人所取得的功绩大加赞赏,并且表示随后就有旨意到陆家,两人俱有封赏。因为陆文廷一开始是皇帝的侍卫,算是天子门生,如今他这般出息,很给嘉和帝长脸,嘉和帝对他极为满意。 三房人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推杯换盏。大房和二房都有收获,眼看着子女出息,蒸蒸日上,最落寞的就要属三房了。 席间三太太面容枯槁,没有丝毫喜色,像是谁家欠了她一万两银子没还似的,十分扫兴。 萧少珏瞧着直皱眉头,恨不得立刻将她撵出房间去。陆晔也是表情讪讪,无人问津。 不过三房这样的表现是有原因的。三日前,陆清茵小产了。 自打陆清茵嫁到鄂国公府,她那个得理不饶人的脾气,和谁都过不到一块儿去,更何况张涛还是那样一个奇葩。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张涛那个风流的性子,隔三差五就纳一房妾,一开始陆清茵死活不同意,后来慢慢地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她想管,也实在管不了那许多。 这也就算了。鄂国公府家底薄,而陆清茵的嫁妆尚算丰厚,因此不但是张涛,就连张涛的父母,也想尽法子从她的手里向外抠钱。 为了这些事,她和张涛几乎天天吵嘴打架,张涛并不是有风度的男人,有时候甚至对她拳脚相加。陆清茵三天两头地往娘家跑,请赵氏去鄂国公府给她撑腰。若是一般的情况,儿子作出这样的事情,父母总会劝他有所收敛,可是张涛的父母就是一对奇葩,不但没有丝毫后悔之意,每次都会和赵氏对骂,把陆清茵之前那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翻出来说一遍,把赵氏气个半死。 赵氏有心要陆清茵和张涛和离,可陆清茵名声狼藉,若再是和离之身,哪里还有人会要她?去找老太太,老太太也管不了张涛,只叫他们忍耐,等陆清茵生下孩子,也许张涛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会对陆清茵好一点儿。 赵氏也这样想,就算张涛与其父母没有悔改,有了孩子,陆清茵将来也就有了依靠,哪怕是守着孩子长大,也好过现在这样凄凄惨惨。 赵氏一次次叫陆清茵忍耐,到了今年三月份,也就是陆清岚成亲前后,陆清茵终于怀了孩子。赵氏听后大喜过望。 张涛一家子也很高兴,对陆清茵的态度好了不少。 本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却不想眼看着三个月胎要坐稳了,又出事了。 陆清茵怀孕之后不能和张涛同房,张涛一个又一个往家里纳妾,陆清茵听了赵氏的嘱托,忍着没和他发作。张涛却变本加厉,愈发肆无忌惮。有一日他在某青楼看中了一位花魁,打算花钱把她买回家里供自己淫乐,便伸手向陆清茵要一千两银子。 陆清茵听说他要买个窑姐儿回来,气得全身发抖,忍不住和他吵了起来,张涛一怒之下,失去了理智,不管她的肚子,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等丫鬟扶起被他打倒的陆清茵,她的下身已经一片殷红。 一个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这就是两日之前的事儿,赵氏听说了,放火烧掉鄂国公府的念头都有了,能有什么好脸色。 ☆、第240章 下手 一餐饭热热闹闹地吃完,萧少珏和陆清岚起身告辞。两人乘坐一辆马车回到庆王府。 两人洗了澡,相拥着上床。想起瞿玉泉之前的嘱托,萧少珏只是亲了亲她的额头,有些无奈地道:“睡吧。” 庆王府的床足够大,两人之间隔着半尺的距离,陆清岚有些不满,她想枕着王爷有力的臂膀入睡,因此对萧少珏撒娇道:“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过来点儿。” 萧少珏往前挪了挪,隔她还是有一拳头的距离。 陆清岚十分不满:“再过来点儿!人家要挨着你睡嘛。” 萧少珏伸手在她的身上轻轻拍了拍:“就这样好了。快睡吧。”他哪里不想抱着她睡?这阵子不能行房事,他本来就忍得十分辛苦,再与她肢体交缠,耳鬓厮磨,她可没有那样的定力,不会立刻把她压倒。 陆清岚“噗嗤”一笑,“王爷就那么怕我?”声音娇媚无限。 萧少珏拧了拧她的脸蛋,舔了舔嘴唇道:“死丫头,你又想勾引我是不是?” 他发现这丫头真是心眼儿太坏了,明知他不能那啥,每次偏要逗弄得他不上不下的。 陆清岚忽然猛地一滚,滚到了他的怀里,一双温热的小手伸进他的亵衣里,在他健壮的胸肌上画着圈。 明知她不怀好意,他还是忍不住条件反射般地有了反应。 他呼吸急促了起来,忍不住翻身将她压倒在下面,“你再闹我,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说着他便将手伸进了她的里衣里。陆清岚立刻表现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王爷,您答应过瞿太医的……”小眼睛眨呀眨的,看得萧少珏不由心软了。 他翻了个身下来,背朝陆清岚,恶狠狠地道:“不许撩拨我了,睡觉!” 陆清岚“格格”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样子。萧少珏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克制自己的欲望,说明他对她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疼惜。她心里也很感动。 所以她决定报答他。 她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萧少珏感觉到她胸部的曲线,全身不由僵直了。“你怎么……” 陆清岚亲吻着他的耳垂,“王爷,你是不是很难受。”她的手碰到了下头那血脉贲张的小将军,登时心领神会,不言自明。 萧少珏十分敏感地“哼”了一声。陆清岚咬着唇,小声地道:“我来帮你吧。” 男人喘着气,有些焦急地问:“怎么帮?” 陆清岚已经解开了他的亵裤,将他的小将军放了出来,然后一只手握了上去,萧少珏“嘶”地出了一口气,立刻就明白了。他求之不得,正要转过身去,陆清岚却阻止了他的动作,“就这样,你转过来,我会……害羞。” 萧少珏心想,这都老夫老妻了,还害羞什么呢。不过现在是他有求于她,她无论怎么说,他都会照办的。 她前世毕竟在后宫中浸淫多年的,后宫里的女子为了取悦皇帝,在床榻之上什么花样没有?她就算没做过,也听说过不少。 没想到前世没有机会实践,今世却有了。 陆清岚碰碰摸摸,像是一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显得十分兴奋。“王爷,你的小将军……怎么老是这么威武呢?你不觉得难受吗?” 在她的印象里,他几乎每时每刻……都是这样的。 萧少珏得意洋洋地道:“本王天赋异禀,何况有你这么一个小妖精在这里天天逗引,本王自然时时雄赳赳气昂昂喽!” 她摆弄了半天还没有进入正题,萧少珏有些不耐了:“快些着。”他早就欲求不满了,直接引导着她的手握住了他的要害之处。 陆清岚惊呼了一声,这也太……粗了。两人每次做那种事,萧少珏都急吼吼地很快进入正题,她对他的那个东西一直没有直观的印象,这次是真的大吃一惊,难怪每次她都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这ize也实在太吓人了一点。 “快点儿,再快点儿!”萧少珏已经急不可耐地催促起来。 不过一会儿功夫,陆清岚的手就有些酸了,“这还不够快?再快点儿,你就不怕它断了吗?” “就你那小手劲儿,放心,断不了的。”男人显得十分自信。 陆清岚只得加快了速度。 半个时辰后,陆清岚气喘吁吁地停住了手:“你还没好啊,我的两条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快好了,快好了!”男人脸色潮红,额头上有晶莹的汗水。 “你再加把劲,就好了。”萧少珏哄孩子似的哄她。 “你少骗我,这样的话你都说了好几次了。” “这次没骗你,真的好了。这样不上不下的,你想难受死我吗?”已经近乎是哀求了。 陆清岚受不得这个,“我再信你最后一回。” 又过了不知多久,屋子里终于传出男人的一声闷哼。陆清岚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是何苦来由,这么弄一次,简直比两个人真刀真枪来一次还要累人。 好不容易令男人满足了,她累得半死,简单收拾了一下,正要睡下。男人又纠缠了过来,用商量的口吻道:“再来一次。” 陆清岚愕然:“不是刚来了一次吗?” “你刚才太温柔了,根本没有让它彻底释放,如今它又不安分起来,怎么办?”他引着她的手去触碰那里的坚硬。 陆清岚崩溃地尖叫了一声:“你杀了我算了!” 陆清岚实在是没有力气了,萧少珏也就没有逼她。他自己跑到净房里洗了一个冷水澡,回来的时候总算消去了几分火气。抱着陆清岚很快就入睡了。 睡到半夜,陆清岚忽然惊呼了一声,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萧少珏也被惊醒了,起身把她抱在怀里,安抚道:“可是做恶梦了,有我在呢,什么都不用怕!” 陆清岚紧紧抱住他,近乎梦呓地道:“王爷,你没事!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萧少珏见她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有些吃惊。一边轻抚着她的头发,一边问:“到底做了个什么梦,把你吓成这样?” 陆清岚心有余悸:“我做梦,王爷得了天花,满脸都是疹子,吓人得很。” 萧少珏笑着安抚道:“我小时候得过天花,所以你不用担心。” “真的?你不是哄我的吧?我怎么在你脸上没看到一个麻子坑?”他的脸她天天看,看一次着迷一次,几乎完美的没有任何瑕疵。 萧少珏道:“我小的时候发现得早,治疗得及时。所以没留下什么痕迹。”他又道:“只是一个梦,并不是真的,时候不早,赶快睡吧。” 陆清岚知道他明日一早还要早起进宫去,睡觉的时间不多,她心疼他,虽然有一肚子话要和他说,还是乖乖地窝在他的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又是日上三竿了。陆清岚觉得在王府的这段日子,她从前在娘家养成的各种好习惯都快被荒废了,在心中自我讨伐了一番,她又变得心安理得起来,丫鬟们伺候她起身,她才发觉自己的胳膊酸痛得举不起来了。 想起昨夜的荒唐,她不由脸红心跳。 墨香却有些不明所以,“王妃,您怎么会弄伤了胳膊呢?” 墨菊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瞪了这傻丫头一眼,墨香吐了吐舌头,“您当奴婢什么都没说。” 陆清岚吃早饭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她一直在想昨天晚上的那个梦。忽然之间,想起那个碰到自己就慌慌张张的婢女,她骤觉有些不安。 墨菊见她吃着吃着,忽然停下了筷子,忍不住低声问:“王妃,您怎么了?” 陆清岚道:“昨天那个婢女,见了本王妃表现得很怕的那个,你说过她是府里针线上的对不对?” 墨菊点了点头:“是啊!王妃……” 陆清岚打断她的话,“你立刻派人去府里传话,让我娘查一查她的底细。” 墨菊见她表情异常严肃,不敢多问,正要出去办事,陆清岚道:“算了,你叫马房的人准备马车,我要立刻回长兴侯府。”她心里总是隐隐有些不安。 陆清岚上头没有婆婆,出府十分自由。马房很快备好了马车,等陆清岚到达长兴侯府的时候,纪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看见跟前的女儿,她有些发懵:“宝儿,你怎么又来了?”这么频繁地回娘家,是要叫人说闲话的。 陆清岚上前挽住母亲的胳膊:“怎么,娘不欢迎我回来吗?” 纪氏把她引入房中,母女两人坐好了,纪氏道:“你这么着急赶回来,到底有什么事?” 陆清岚怕娘亲担心,尽量把话说得婉转:“您可知道春莺这个人?”陆清岚就把昨天碰见两个丫鬟的事情说了一遍。 纪氏道:“你是担心有人要害咱们?你是不是太多心了。春莺是娘的家生子奴才,绝不会背叛我的。” 陆清岚道:“我总是有些不放心,这事儿还是查查为好。先查一下昨天和她在一起的那个丫鬟。” 纪氏想了想,“小心驶得万年船,既然你这么说,那咱们就查查好了。”纪氏便把耿嬷嬷叫了来,叫她去查这两个丫鬟。 母女两人呆在房间里嗑瓜子聊天,等着耿嬷嬷的消息。过了大半个时辰,耿嬷嬷一脸古怪地回来,对纪氏和陆清岚道:“太太、王妃,还真是有古怪,昨日那个和春莺在一起的女子名叫杏儿,是三房针线上的,因为她哥哥娶了春莺的表姐,两人算是有些亲戚关系,平日里来往并不多,可是最近却经常去针线上找春莺讨教针法。这还不是最奇怪的,奇怪的是,自打杏儿昨日见过王妃一面之后,就莫名其妙地‘病’了,今天一大早就被三太太挪到庄子上了。” 纪氏也有些吃惊。 “这个杏儿,针线上头的手艺如何?和春莺比起来呢?春莺最近给谁做过衣裳?”她思索着说道。 “你怀疑杏儿在咱们的衣裳上头做过手脚?” “不是杏儿,很明显的,是三房。”陆清岚说道。 “不好!”纪氏想起一件事来,猛地站了起来,往外便走。陆清岚急忙跟上,纪氏一溜小跑向着荣哥儿的院子走去。陆清岚问耿嬷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耿嬷嬷脸色也有些发白:“因为三爷从燕国战场上得胜还朝,太太命春莺给他做了一套里衣……”陆清岚也觉得脊背发寒。 难不成,三房竟然对荣哥儿一个小孩子下手? 荣哥儿今年九岁了,早就被挪到了前院居住,纪氏火急火燎地赶到他院子的时候,他正在床上躺着呢。 纪氏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走到荣哥儿的床前道:“荣哥儿,你不去学堂进学,怎么还在这里睡觉?” 荣哥儿哼哼了一声:“娘亲,我头痛!” 纪氏伸手一摸荣哥儿的额头,有些烫,儿子竟然发起烧来。她心里咯噔一下子,回头便训斥婢女道:“你们就是这么服侍的少爷的?他发烧了,竟然没一个人去翠峰苑与我说一声?真是太不像话了。” 她很少这样疾言厉色,丫鬟嬷嬷们吓得跪了一地。陆清岚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 荣哥儿还挣扎着起身给她们求情:“娘,你不要怪他们,是我不许她们告诉您的。昨夜哥哥回来,我一时高兴,玩儿到后半夜才睡觉,今天有些头痛也是正常的。”他怕说出来被纪氏责备,所以吩咐了丫鬟瞒着翠峰苑,以为吃一服药就没事了。 陆清岚走上前来,摆摆手,对下人们道:“这里没有你们的事儿了,都下去吧。”她在弟弟的床前坐好,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荣哥儿,你觉得怎么样?” 荣哥儿强撑着道:“我没事,就是有些头痛。” 陆清岚吩咐耿嬷嬷去请周先生来,看见弟弟穿一套松江布绣着梅花的里衣问纪氏:“就是这件衣裳?” 纪氏点了点头,神色间有些怔忡。纪氏亲自动手帮荣哥儿把里衣给脱掉了。 荣哥儿有些害羞:“娘,你这是做什么?” 纪氏道:“这件衣裳不能再穿了。” 正说着周先生来了,简单说了几句便开始给荣哥儿切脉,纪氏在一旁问道:“周先生,荣哥儿怎么样了?” 周先生神色凝重,沉默了片刻,换了一只胳膊继续切脉,最后他放开荣哥儿的手臂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纪氏见他如此,已是脸色苍白。 陆清岚还算镇定,将周先生请到一旁的会客室内,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周先生,荣哥儿到底是个什么症候,还请你如实说来。” 周先生沉吟了一下,道:“老夫观五公子的脉象,似乎是感染了……天花。” 天花—— 听了这个词儿,纪氏身子一晃,差点在椅子上坐不住了。“最近我儿并未出府,也未曾和感染天花的病人接触,这病到底是如何得上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要知道京师这一波天花来势汹汹,京中很多达官贵人家里都有人感染了这个病,每日都有不少人死去,因此纪氏已被骇得手脚发软了。 陆清岚也是心如油烹:“周先生,我弟弟发现得早,您尽早给他用药,能不能在他出痘之前将他治愈?” 周先生犹豫了一下,“得了这种病,谁也没有把握,老夫只能尽力一试。”天花的死亡率高达三分之一,根本就没有什么对症的汤药,换句话说,谁得了这种病,只能靠运气。 纪氏既急又怕:“这可怎么办?”。忍不住哭了起来。 “娘亲,弟弟会没事的。我一定不会叫他有事的。”这句话与其是说给纪氏听的,倒不如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周先生道:“事不宜迟,老夫先给五公子开个方子,吃一服药看看。” 陆清岚忙道:“先生快去吧。”她使了个眼色,墨菊会意跟了上去。 纪氏六神无主,陆清岚前世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到了这个当口,反而能够收摄心神,她先命令将荣哥儿住的小院给封了,所有下人无论发生了什么,一律不得离开小院,接受隔离。 天花是十分厉害的传染病,若是从荣哥儿的小院里传出去,将会给长兴侯府带来一场灾难。 待一切安排妥当了,周先生的方子也开了出来。陆清岚命令丫鬟们煎药。众人虽然不知荣哥儿到底得了什么病,但是这样山雨欲来的气氛,让她们全都心里打鼓。 药很快就煎好了,纪氏接过药碗来,要亲自给荣哥儿喂药。陆清岚却阻止了她:“娘亲,还是我来吧。我小时候得过天花,不怕传染。您可从来没有得过天花。” “还是我来吧,是我没用,没有保护好荣哥儿!要是荣哥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也活不了了。”纪氏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陆清岚心里也十分难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总该想想我爹爹。您是想被荣哥儿传染了,再传染给爹爹吗?” “我……”纪氏想到丈夫,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到底没有再争,陆清岚进去给荣哥儿喂了药,荣哥儿现在的状态还好,他并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陆清岚给他说了几个笑话,荣哥儿很开心,很快就被她哄得睡着了。 陆清岚从内室里走出来,发现陆宸、陆文廷都来了。 父子俩正在前面招待客人,听说荣哥儿病了,急急忙忙赶了过来。陆清岚看到两人一脸震惊的表情,就知道纪氏已经跟他们都说了。 陆清岚离他们远远地坐了下来,她可不想把天花传染给亲人。 陆宸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是我无能!”纪氏的眼泪就一直没有停过。 陆清岚道:“我已经叫周先生把春莺做的那件里衣拿去检验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什么里衣?”陆文廷问,他的手在椅背上快速敲打着,显示出内心的不安。 陆清岚简单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正说着,周先生来了。给众人行礼之后道:“五公子的里衣我检验过了,上头有一股淡淡的涩味,应该是天花病人痘破之后留下的汁液,用眼睛看不出来,又被熏香的味道遮盖住,若不是王妃之前提醒,便是我也很难发现。应该是之前被病人穿过的。” “什么?”一家子全站了起来。荣哥儿把这衣裳穿了好几天,能不得病吗? “三房!”陆文廷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眼中闪过浓浓的杀机,“荣哥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叫他们全家赔命!” 周先生脸色微变,二房和三房的过节他有所耳闻,却没想到三房如此狠毒,竟对一个不及十岁的孩童下手,只是这种事他管不了,只能装聋作哑。 陆清岚及时出面解围:“周先生辛苦了,你先下去歇着吧。”命墨菊给他包了一个大红包,把人送了出去。 “父亲、母亲,你们先回翠峰苑休息。一有消息我和宝儿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宝儿你在这儿好好照顾荣哥儿,我要亲自去问问春莺。”他语气沉稳镇定,让人不由自主地照着他的去做。 “哥哥心思缜密,你去审问最好不过。”儿女都已长大,更是人间龙凤,陆宸和纪氏遇事反而成了配角。 陆文廷又叮嘱了几句,出了荣哥儿的院子。陆宸和纪氏想要进去看看荣哥儿,陆清岚拦不住。 夫妻俩人见荣哥儿睡得香甜,这才略略放心,陆清岚到底把他们劝说得离开了这个小院。 爹娘一走,陆清岚整个都瘫在椅子上。她其实也是心忧如同火焚,可在爹娘面前偏偏还要表现出镇定的样子,免得纪氏更加惶惑。 想到今晚照顾荣哥儿怕是没的睡了,她叫墨菊去收拾了一下厢房,自己先到厢房小睡了片刻。等她一觉醒来,发现萧少珏正坐在她的床边,脸上含着淡淡的笑容:“醒了?” ☆、第241章 尽心 陆清岚看见他,就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你怎么才来?” 萧少珏无可奈何一笑,自己一得到消息就立马赶了过来,她还嫌自己来的晚?正想调侃几句,就见她毫无征兆地眼泪就落了下来。她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道:“我好怕!真的好怕!荣哥儿不会有事的,对吗?” 萧少珏登时心疼万分,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你哭什么?天花而已,我小时候还得过天花呢,还不是好好地活下来了。我已经叫人去请瞿玉泉来了,让他和周先生会诊,荣哥儿一定会没事儿的。” 陆清岚听到“瞿玉泉”的名字,情绪稍稍平复了些,一边在他的袖子上擦着眼泪,一边道:“也不知瞿太医对天花有没有研究……” 萧少珏心中一动,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放心,一切有我呢!” 可能是对他依赖惯了,听他这样说,陆清岚真的安心不少。 萧少珏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之前不是指挥若定,一派大将风度的嘛,听说岳父岳母都被你指使得团团转,怎么我才一来你就怂了。” 陆清岚白了他一眼,一边起身一边问墨菊:“荣哥儿那边怎么样了?” 萧少珏道:“我刚去看过,小家伙睡得正香呢。” 陆清岚稍稍放心。这时墨画进来禀报:“三爷回来了。” 陆清岚就从床上爬起来,来到会客室。 陆文廷刚去看过荣哥儿,正面沉似水,看见萧少珏来了,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这个妹夫他虽然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看顺眼,但是和妹妹成亲这段日子,还真把妹妹捧上天了,他对他的表现颇为满意。 “王爷来了!”他打着招呼。 “来看看荣哥儿。”萧少珏说着在他的旁边坐下,“春莺那边你问出什么来没?” 他对侯府的事情了如指掌,陆文廷丝毫不觉得奇怪。也不瞒着他:“春莺对我说,那件里衣是她一针一线亲手做好的,用的是从库房里拿出的最新的料子,她并未在衣服上做手脚。” 萧少珏道:“大概是有人做了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某个时候掉包了,春莺并不知道。” 陆清岚点了点头:“这个掉包的人一定就是杏儿,所以那天她见我才会那么紧张。” “我也是这么猜想,不过春莺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蠢货!”萧少珏评判道:“不管她说的是不是实话,这个春莺不能留了,为了岳父母的安全起见,我看你还是把二房所有的下人重新过一遍筛子为好。” 陆文廷道:“这个不用王爷教我!我自有分寸。” 说完他便起了身,陆清岚道:“哥哥你要去哪儿?” 陆文廷一脸冷峻:“我要连夜赶去庄子,把杏儿那个贱婢挖出来。” 陆清岚想要阻拦,萧少珏拉了拉她。直到陆文廷走远了,萧少珏才道:“你叫他去吧,要不他在这里无所事事,会难受死的。”他倒是能深刻体会陆文廷的心思。 陆清岚点了点头,有些歉意地对萧少珏道:“王爷,我最近一段时间怕是不能回府去了,你不要怪我。”就把全家人都没得过天花,只有自己小时候得过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所以我照顾荣哥儿是最合适的。” 萧少珏挑起她的下巴,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这才几个月就要在娘家常住了?真是有点恃宠生娇啊!” 陆清岚也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过分,“王爷,你就答应我嘛!”撒娇大法都使出来了。 萧少珏全身都酥了:“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就是了。不过将来回到王府,你可得好好侍候我,让我爽快才是!” 陆清岚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方面,还是十分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瞿玉泉也来了。他先去内室里给荣哥儿把了脉,出来之后便和周先生一起商量病情。 萧少珏便起了身,“府里还有事要处理,我先回去瞧瞧。” 陆清岚没说什么,把他送出门去。 萧少珏带着卫彬从长兴侯府门口出来,却没有返回庆王府,而是带着几十个锦衣卫高手往西北方向走去——那是出城的方向。 卫彬有些奇怪,但是没敢多问。他打马打得很急,众人全都默不作声地催马跟了上去,不大一会儿果然到了城门。 萧少珏出示了腰牌之后,城门缓缓打开,他一马当先出了京城。众人紧随其后,卫彬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王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萧少珏回头看了他一眼:“跟着本王,你们便知道了。” 男人走后,陆清岚感觉像是失去了点儿什么似的,有些坐立不安。她在外头焦躁地走了两圈,就进入内室,陪着荣哥儿。 屋子里光线昏暗,见荣哥儿还在睡着,陆清岚心里好受了些。瞿玉泉和周先生被她安置在旁边的小跨院里,这边有什么事随叫随到,这让陆清岚安心了不少。 时候已经不早,她在荣哥儿的床边坐了一会儿,竟然趴在床上睡着了。 “王妃,王妃!”也不知过了多久,墨菊推了推她,“您到隔屋睡会儿吧,奴婢们在这里守着。” 陆清岚清醒了一些,晃了晃脑袋:“现在什么时辰了?” “三更天了。”墨香道。看着三个丫头熬红了眼睛,她心里也有些感动,“你们几个,辛苦了!”丫鬟们和她不一样,她们都没出过疹,都是拿着命在冒险。尤其是墨画,原来是伺候萧少珏的,之后一直对她忠心耿耿,能做到这一步当真不易。 三人一起摇头:“奴婢们没事。”陆清岚这个主子都能熬得住,她们这些丫鬟有什么熬不住的。 陆清岚正要叫她们分头休息,留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就成。忽然听见床上荣哥儿发出一声呻、吟。陆清岚吃了一惊,轻轻地叫了一声:“荣哥儿,你怎么样了?” 荣哥儿眼帘掀起一条缝隙,叫了一声:“六姐姐……”仿佛眼皮有千斤重,很快便合上了眼皮,声音也是嘶哑且微弱。 陆清岚这才发现他脸色潮红,有些异样,她伸手在他的额头上摸了摸,触手滚烫。她知道天花这种病来势凶猛,刚开始的症状便是高烧。她心里本来还有些许期盼,希望荣哥儿睡一觉,第二天病就全好了。 这下子再不敢妄想,急忙派人去请瞿玉泉和周先生。两人过来看过荣哥儿的情况,商量了片刻,对陆清岚道:“当务之急,是要先想法子给五公子退烧。这样烧下去,很容易烧出别的毛病来。” 陆清岚略懂一些医术,明白这个道理,十分客气地道:“那就请两位多费心了。” 周先生命人拿来事先准备好的冰块儿,在荣哥儿的头上垫上毛巾,然后把冰块放在上头,物理降温。瞿玉泉则去了隔壁写好方子呈上来。药房的人并未歇息,一直严阵以待,陆清岚叫墨香去药房抓了药回来,亲自带着丫鬟们过去煎药,然后又亲自一勺一勺地喂给荣哥儿吃下去。 这次的天花果然来势汹汹,以瞿玉泉和周先生两人的医术,一时间竟也无法叫荣哥儿退烧。陆清岚看见荣哥儿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嘴里说着胡话,不由难受得几乎落下泪来。可她明白,这个时候她一定不能慌,下面的人全在看着她呢,她一旦露出慌乱的神情,底下的人更加没了主心骨,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呢。 陆宸和纪氏回到翠峰苑,又哪里能真正睡得着,听说了荣哥儿开始发病,两人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据周先生说,这个时候最容易感染病毒,陆清岚一狠心,自己也不出去见父母,命令几个锦衣卫守在门口,硬拦着陆宸和纪氏不许他们进来。 外面乱成一团,听见纪氏的哭声,陆清岚只觉得心累。 眼看着到了卯时,荣哥儿高烧已经两个多时辰了,还不见退烧的迹象,再这样烧下去,别把脑子给烧坏了。陆清岚也有些急了,和两位大夫商量:“是不是换个方子……” 瞿玉泉摇了摇头:“天花这种病,据我所知,并没有什么对症的方子,咱们也实在是无能为力。若是郭太医在就好了。” “郭太医?”陆清岚问了一句。 瞿玉泉道:“郭太医是先帝朝的老太医了,最擅长治疗各种疑难杂症,对天花的治疗很有研究,当年庆王爷感染了天花,就是他老人家给治好的。” 陆清岚眼睛一亮,“那郭太医现在在什么地方?”无论如何也要把郭太医请过来给弟弟治病。 瞿玉泉道:“郭太医十多年前就告老还乡了,如今算起来,怕不有八十多岁了,活着死了都两说呢。” 陆清岚心里咯噔了一下子,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兜头一盆冷水给浇熄了。 这时有人来回报:“王妃,王爷来了。” “这个时候?”这才刚刚卯时,萧少珏来得太早了吧。不过听到他的名字,陆清岚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这一晚上她脑子里的某一根弦绷得太紧了。 她起身正要出迎。萧少珏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陆清岚见他风尘仆仆,穿得还是昨天离开时的那身衣裳,有些吃惊。他有洁癖,每天换一套衣服,属于例行公事,就算再忙也不会一身衣裳连穿两天。 “王爷,你怎么……”她话还没问出来,萧少珏就笑道:“你看我把谁给带来了?” 陆清岚就见他身后,卫彬正搀扶着一个老太龙钟的老人。此人也看不出多大岁数,头发胡子全白了,精神有些萎靡。 对着萧少珏大声喊道:“我说王爷啊,你叫我看的病人到底在哪儿呢?”听声音倒是中气十足。 萧少珏在他的耳边大喊道:“郭老,就是这儿了,您老快给瞧瞧!”陆清岚看得目瞪口呆,萧少珏给她解释道:“郭老年纪大了,耳朵背,只能在他耳边这么喊,他才听得见。” 老人喊道:“我这一把老骨头,都快被王爷颠散了。要不是听说这个病人是王爷的小舅子,我这么大把年纪了,可没有力气再瞧病了!” 陆清岚听说他姓郭,正猜测此人是不是就是当年治好萧少珏的郭太医,瞿玉泉已经满脸震惊地走了过来:“郭老,真的是您?您不是在海州养老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语气中满是兴奋。 郭老上上下下看了瞿玉泉一阵子,一拍大腿:“你是……小瞿子。我记得你刚进太医院的时候,别人都管你叫倔驴子,怎么,现在也做了医官了?” 看来这位真是郭太医了。萧少珏见这老头拉开架势,一副要和瞿玉泉叙旧的派头,急忙道:“郭老,还是先看看病人,咱们再聊好不好?” 郭太医才像反应过来,道:“看病人,看病人去!” 瞿玉泉代替了卫彬的位置,扶着郭太医进了内室。陆清岚跟在后面问自家王爷,“你是从哪把这位老人家给挖出来的?” 萧少珏笑了笑,嘴里吐出两个字:“兴安。”兴安是京师外围的郊县,距离京师不算远,但也有四十多里路,陆清岚立刻推算出他是一夜未睡,从侯府离开立刻马不停蹄地去接郭太医,才能在这个时候赶回来。 她感动得登时红了眼圈。萧少珏已经走进了荣哥儿的屋子。 病情紧急,郭太医八十多岁的年龄,一路颠簸,甚至来不及让他休息片刻,就开始给荣哥儿诊治。 他切了切脉,又看了看荣哥儿的舌苔,翻看眼皮看了看他的眼睛。郭太医人老了,难免絮絮叨叨,“痘还没有发出来,正是凶险的时候……”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对症状。 陆清岚看着心里真是有些不踏实,看他说话颠三倒四的样子,真能治得好荣哥儿吗?正想着,瞿玉泉已经把他和周先生研究的方子拿给郭太医看。 郭太医眼神不好,看不清字,就叫瞿玉泉给他念方子。 等瞿玉泉废了好大劲儿念完了,他才沉吟了片刻道:“方子是个好方子,老夫不添减一味药,只需要把剂量稍作改动……”便由他口述,瞿玉泉把方子改了一遍。 ☆、第242章 融洽 改好之后的方子落到了陆清岚的手里,她还真有点不放心这个老家伙,就去看萧少珏。萧少珏和她朝夕相处,她一个眼神看过来,他就能明白里头的含义,含笑点了点头。 当下陆清岚再无怀疑,叫丫鬟们再去煮药。 陆清岚叫丫鬟把郭太医带下去休息,又对萧少珏道:“王爷一夜赶路辛苦,找个地方先补补觉吧。” 萧少珏看着她眼里的血丝,着实有些心疼。“我一个大老爷们,一晚半晚不睡都没什么,倒是你,身子本来就弱,熬成这样我可是心疼的。还是你去睡一小会儿,我在这儿看着。你放心,药煎好了,我就让人把你叫醒。” 陆清岚也真有些熬不住了,她还想说服萧少珏先睡,萧少珏已道:“快别废话了,有这推让的时间,都睡一会儿了。” 陆清岚这才去了厢房歇息。萧少珏解下披风,先到荣哥儿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听见陆宸和纪氏还在外头喧闹,又去了门口,好说歹说总算把两人给劝了回去。 他到厢房里看了看,陆清岚睡在床上,连衣服都没脱,见她睡着了之后,仍然眉头紧皱,萧少珏万分心疼,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记。陆清岚累坏了,毫无所觉。 萧少珏给他掖了掖被角,转身走出房间。 陆清岚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睡过头了,猛地坐起来。墨画走进来伺候,陆清岚道:“你们怎么不叫醒我?” 墨画抿着嘴笑:“王爷不许咱们打扰王妃。” 陆清岚能想象到那个情形,先问道:“荣哥儿怎么样了?药喝了没?” “五少爷已经退烧了。昨天晚上是墨菊姐姐喂他喝的药。王爷在那边看着呢,王妃你就放心好了。” 陆清岚听说荣哥儿退烧了,一块大石总算落地了。“太好了,太好了。”她下了床,也顾不得梳洗,简单把头发绾起来,就跑去看荣哥儿。 外间里,萧少珏和陆文廷正在对坐品茗,压低了声音说着什么。看见陆清岚,两人异口同声地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说完了两人对望一眼,一起笑了起来。这次一家人面对困难同心协力,尤其是萧少珏为了帮荣哥儿,尽心竭力,陆文廷之前和他的那点龃龉早就化为乌有了。一时间房间中气氛分外的和谐。 陆清岚上来问了一句:“哥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文廷还没回答,陆清岚已经进去看荣哥儿去了。 陆文廷笑道:“我这个妹妹,就是这么风风火火的,王爷别介意。” 萧少珏哈哈一笑:“本王就喜欢她的这个性子。” 陆文廷和他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清岚很快就退了出来,荣哥儿折腾了大半宿,好不容易退烧了,现在睡得正香,她在旁边守着也没有作用,就出来了。她在两个男人的对面坐了,先问陆文廷:“哥哥找到杏儿那个贱婢没有?” 陆文廷脸上就显出一丝阴狠狞厉来。“不但找到了,而且该说的不该说的,她什么话都招了。”陆文廷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想必是用了大刑的。“果然是她趁着春莺不备,把早就准备好的一模一样的里衣给掉包了。她也不知那件里衣,被人有意为之,染满了天花病人的病毒。” 陆清岚想了想:“那件掉包的衣裳,是她从哪里得来的?” “是彭嬷嬷给她的。”陆文廷淡淡地说。 彭嬷嬷是三太太的心腹,这件事是谁做的,已经昭然若揭。 “呵……果然是她!我真不明白咱们二房哪里得罪了她,她要穷追不舍,害完了娘亲不够,还要害荣哥儿一个没长大的孩子!”陆清岚简直已经出离愤怒了。 萧少珏安慰她道:“既然咱们已经查明了真相,还怕三房的人跑了不成,自然叫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陆清岚点了点头,“这事不急,咱们还是先治好荣哥儿的病再说吧。”说罢起身催促两人去睡觉。萧少珏却道:“不睡了,差不多到时间进宫了,今日有大朝会。” 陆清岚十分心疼,“要这么早吗?你在这里小睡半个时辰,也来得及。” 萧少珏摆了摆手:“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他上前摸了摸陆清岚的脑袋:“下了朝我再来看你。” 陆文廷也站起身,“宝儿你看着荣哥儿,我去送送王爷。” 两个男人并排着走出小院,陆文廷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萧少珏看着他的侧脸,笑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 陆文廷一时之间还不太习惯和他在一起时的这种温和融洽的气氛,迅速转变了话题:“这边有三个顶尖的大夫,有我和宝儿看着,不会出什么问题的,王爷朝中正忙,就不要操心这边了。” 萧少瑜和萧少珏正忙给二皇子以致命一击,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萧少珏笑笑,情绪很好地道:“自打你把钱通带回来,便大局已定。老二这次只有灰溜溜下台这一条路,只等衡州的调查结果出来,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将他一举扳倒。”如今庆王府和长兴侯府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萧少珏也没有瞒着陆文廷。 这几日,陆文廷虽然没有上朝,但是他也有自己的情报网络,这些情报都知道得很清楚。 陆文廷问道:“通驸马和松阁老什么时候回京?” 萧少珏道:“十日之内,便会回来。” “我给王爷提个醒,一定要切实保障两位大人的安全。” “廷之放心,本王派了数千锦衣卫沿途护送,一定不会出任何岔子。”萧少珏笑着说道。 “那我就放心了。” “本王本想趁着这次机会,把老四一起扳倒,却没想到,此人狡猾如狐,落在咱们手上的把柄都是不痛不痒,想定他的罪怕是不容易。” “老二若是倒了,他孤掌难鸣,又能有什么威胁?”陆文廷倒是极为乐观。 萧少珏点了点头:“廷之这次立下大功,本王打算推荐你进入兵部任职,你意下如何?” “兵部?”陆文廷有些吃惊,苦笑了一下:“王爷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几把刷子,文职官员我怕我是做不来。” 萧少珏道:“你是大齐的将星,让你做文职官员不过是权宜之计。你有了在兵部的履历,日后升迁便更容易些。况且,我想让你在那个位置上,配合我一同做一件大事。” “什么事?” “改革兵制!”萧少珏吐出四个字。 陆文廷愣了半天,猛然点了点头:“我接连出使衡州和燕国,深切感受到大齐兵制的冗余和陈旧,乐炎已在周国组织了洋枪队,大齐还只能用骑兵与之抗衡,若不是赶上下雨,凭咱们那点儿人马多少都不够给人家塞牙的,所以这兵制改革,刻不容缓。我也早就萌发了此意,只是牵扯的利益太多太大,做不好,怕会变成下一个商鞅、王安石。” 萧少珏道:“总要有人走出这一步,若再不改革,堂堂大齐,早晚有一天会被大周吞并。而放眼整个朝堂,有这等担当的,除了本王,还能有谁?”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舍我其谁的霸气,让人禁不住要顶礼膜拜。 陆文廷大为感动,他深施一礼:“廷之愿追随王爷,成此功在千秋的大事。” 萧少珏见此大为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廷之才华横溢,是上天送给我的最好礼物,你定要善加保护自己,咱们共谋大事,还在将来。” 说罢拱拱手,洒然而去。 留下陆文廷站在原地,细细思量咀嚼着他的那句话,脸色接连数变。“共谋大事,还在将来,”难道他竟有意…… 朝堂之上山雨欲来风满楼,长兴侯府却陷入短暂的平静。郭太医虽然八十高龄,但是并不糊涂,凭借多年行医的经验,开出的方子竟然有奇效,荣哥儿的烧很快退了,他一直睡到中午,醒来之后,陆清岚亲自喂他吃了燕窝粥,又陪他玩了一会儿,荣哥儿问起来,陆清岚只说他是感染了风寒。 三房之中,赵氏焦急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彭嬷嬷走了进来,赵氏停下脚步,问:“怎么样,打听出来没有,二房那小子如何了?” 彭嬷嬷摇了摇头:“六姑娘叫人封锁了五少爷的院子,什么消息都传不出来。似乎是请了好几个大夫来,里边应该有太医,六姑娘一直呆在他的院子里没有出来,不知道里边的情形如何。” 赵氏冷哼了一声,“她一个嫁了人的,三天两头往娘家跑不说,还这样丢开王府的一应事务,直接住回娘家来。哪个新妇像她这般,简直是不守妇道!” 彭嬷嬷心说,人家庆王爷宠着她,这一两天之内萧少珏来了好几次,根本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谁能奈何得了陆清岚?要不说这陆清岚真是命好,不但嫁了个权倾天下,富可敌国的王爷,最关键的是王爷把她当成宝一样捧在手心里。 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赵氏最愿意拿她和陆清茵比较,可两人现在哪有丝毫的可比性?每次比完了,她都气得几乎昏死过去。 ☆、第243章 证据 这次赵氏冒险害荣哥儿,其实她是不赞成的。因为眼看着萧少珏的权力越来越大,陆文廷又在燕国立了大功,二房水涨船高、蒸蒸日上只在时间,三房谋夺世子之位不成,一房中没有一个能顶门立户的,就该好好与二房修复关系,将来仰仗二房的地方应该还有很多。 赵氏却一意孤行,根本听不得劝。这其中也是有原因的,礼哥儿终于被确诊,精神发育严重不全,智力低下、动作迟钝、语言功能不健全,简单点说她生了一个痴儿。 赵氏没想到日盼夜盼,好不容易盼了一个亲生儿子回来,竟然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她在恒峰苑日日哭夜夜哭,几乎哭瞎了眼睛。 后来她仔细思量,礼哥儿怎么会变成这样。想起她怀礼哥儿的时候,正值被发配到家庙中修行,那时她五内郁结,情绪极不稳定,每日都处在深刻的仇恨中,也时常感觉腹痛如搅,大概就是因为如此,礼哥儿才会变成这样吧。 她登时找到了借口般,把原因全都归咎于二房。本来她就对二房妒忌得要命,如今更是难以咽下这口气,所以才想害死二房健康活泼的荣哥儿。 她三房好不了,二房也别想得了好去。 就是这么一种心态。 此时,只听她喃喃地道:“那小子一定是得了天花,要不然二房不会如此严阵以待。这次,我便叫纪氏也尝尝丧子之痛。” 她正在这里发狠,有个丫鬟急匆匆地跑进来,“太太,庄子上的曾嬷嬷来了。” “她来做什么?”赵氏有些奇怪。 她命人把曾嬷嬷请进来,曾嬷嬷向她汇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杏儿不见了。 “太太!”彭嬷嬷看了一眼赵氏,有些心惊胆战:“杏儿会不会是被二房……” 赵氏摆摆手,制止了她的推测,命人先把曾嬷嬷带下去。 彭嬷嬷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杏儿一定是被二房给捉去了。那件衣裳,是老奴让杏儿给调包的,二房会不会对老奴动手?” 赵氏冷冷扫她一眼:“你胡说什么,无凭无据的,他们敢到我恒峰苑撒野不成?” 彭嬷嬷道:“杏儿还不是无凭无据就被人给捉走了?您别忘了,那庆王爷可是锦衣卫的大统领,锦衣卫手段通天,要拿个内宅的妇人还不是手到擒来。您可还记得,当年的张思慧……” 当年张思慧莫名其妙地失踪,三房一度怀疑这事和二房脱不了干系。况且锦衣卫恶名在外,早已被人们妖魔化了,赵氏也心头打鼓,她思忖了片刻,“我看便这样,我先派人将你送回我的娘家平凉侯府,你先去避避,待这边事情都了了,我再派人把你接回来。” 彭嬷嬷连连点头:“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赵氏当即命人套了马车,彭嬷嬷甚至来不及收拾行李,就匆匆上了马车直奔平凉侯府而去,哪知道事情就那么凑巧,彭嬷嬷的马车在路上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而给撞倒了,被五城兵马司的人看见,给拿到了衙门里。 彭嬷嬷稀里糊涂被扔到一个屋子里,见了人就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不是奴婢的马车撞倒了人,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啊。” 就听见上头的人“嗤”地一声冷笑:“彭嬷嬷,咱们又见面了。” 彭嬷嬷听见声音有几分耳熟,抬头一看,只见面前站了一位身穿宝蓝色锦袍的英伟少年,脸色冷峻,满面寒霜,正是陆文廷。 彭嬷嬷当即吓得瘫软在地。 对付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老妪,陆文廷没花多少功夫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口供,连带着杏儿的那份口供,已经有足够的证据指证三太太赵氏。 他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晚膳时分,进门一看,萧少珏正在据案大嚼,独个儿吃着晚膳。 陆文廷愣了愣:“王爷怎么又来了?” “怎么,不欢迎本王?”萧少珏抬头看了大舅子一眼,打趣道。 陆文廷坐到桌旁,叫下人上了一副碗筷,陪萧少珏一同用饭。陆文廷见桌上没酒,就叫人上了一坛子梨花白。给萧少珏斟上一盅,说道:“王爷,请!” 两人一口干了,陆文廷才道:“王爷要来,我自然随时欢迎,只是王爷这般频繁光临侯府,知道内情的会说王爷体贴宝儿,不知内情的,怕不知要怎样编排你们,我怕的是这个。” 萧少珏哈哈一笑:“你是怕有人在背后乱嚼舌头,说宝儿妖媚,迷惑本王,令本王有家都不能回?” 陆文廷道:“正是如此!” 萧少珏道:“也罢,本王一会儿就回去。”他虽然不怕闲言碎语,可却不想让陆清岚背上不好的名声。 “多谢王爷体恤!”陆文廷举杯道。 萧少珏扬了扬眉道:“宝儿是本王的媳妇,本王不疼她,疼谁?”十分霸气的模样。 陆文廷闻言不由展颜一笑。问道:“宝儿去哪儿了,怎么没和你一起用饭?” “宝儿睡觉去了,哎,她这几日实在太过心力交瘁……本王瞧着真是心疼!” “好在荣哥儿的病情稳定了下来。”陆文廷犹有余悸地说道:“多亏了发现及时,又有三位大夫须臾不离地在旁诊治。” “本王刚才也去看过荣哥儿了。郭老说,等过两日荣哥儿的痘发出来,便没事了。” 早晚还是免不了要出痘,陆文廷虽然比萧少珏更早知道,但是听他说出来还是难免心情沉重。便转移了话题:“朝中情形如何?” 两人说了一会儿朝中大事,陆清岚睡眼惺忪地从里间走了出来,在萧少珏的旁边坐下,拿起一个饽饽就往嘴里塞。也不管两个男人的目光全落在她的身上。 萧少珏一边叫人给她拿餐具来,一边心疼地道:“慢点吃,没人和你抢!”陆清岚着实是饿了,自打荣哥儿生病,她就没有好好吃饭,今天荣哥儿的病情稳定了,她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刚才小睡了一会儿,更是觉得饥肠辘辘。 她接过丫鬟递上来的筷子,夹了两口菜,边吃边问,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哥哥,你去哪儿了?” 陆文廷见自家妹妹在妹夫面前完全不顾形象,真有点替她着急,但是看见萧少珏满面的怜惜心疼,显然一点都不在意,又不由啧啧称奇。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他先是道,接着才回答陆清岚的问话:“三房那个蠢妇,担心事情败露,打算将彭嬷嬷送回平凉侯府避祸,我将那老妪直接拿了。” 不论萧少珏也好,陆文廷也罢,都是当世最聪明伶俐的人物,赵氏那点小算盘在他们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陆清岚道:“拿到供词了?” “拿到了。”陆文廷道。 “给我看看!”她伸出手来。 陆文廷用筷子在她手背上轻敲了一记:“先吃饭,吃完饭再给你看。” “不用看,我也能猜到事情的经过。”陆清岚道。 萧少珏道:“如今彭嬷嬷和杏儿都在咱们的手上,咱们证据确凿,我看可以收网了,这次定要叫那个毒妇死无葬身之地。” “不行!”陆清岚忽然出声阻止,她拢了拢额前的散发,眼中射出深刻的仇恨:“赵氏先害娘亲,又害荣哥儿,不能这么便宜了她,我要叫她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 “宝儿,你想怎么做?”萧少珏顿时来了兴趣,热切地望着陆清岚问。他自己就是构陷害人的祖宗,对这种事情再熟悉不过了。 陆清岚就把自己的想法简单说了一遍。陆文廷和萧少珏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清晰地看到了这样的眼神:“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呵!” 陆文廷也绝不是什么善茬,笑道:“就这么办!我一会便下去安排。” “哥哥,你还是不要插手。”陆清岚打断他的话道:“你一个堂堂将军,插手内宅之事,传出去叫人笑话。”她又转头去看萧少珏:“王爷也是。” 萧少珏和陆文廷对望一眼,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好,我们可以不管,不过有什么难处,你尽管来找我们。”萧少珏开口说道。 陆清岚点了点头,“放心吧,这次我一定叫她有口莫辩,死不瞑目。” 吃过了饭,兄妹俩将萧少珏送出府去,萧少珏本来还想趁没人的当,和陆清岚稍稍亲热一番,结果大舅子一直在旁边当电灯泡,他只好歇了这个心思。其实他压根就不想回府,没了陆清岚,便是最简单的睡觉,也睡不安稳。 可是为了顾惜她的名声,他还是得回来。要是之前他和陆文廷的那几句话传到皇上耳朵里,怕是嘉和帝会对陆清岚产生误会。 他带着卫彬进入王府,虽然王府中还如往日般下人穿梭来往,可没了陆清岚,萧少珏还是觉得冷冷清清的,他不愿意到了世安苑,直接去了怀瑾堂,打算看会儿公文就歇了。 他刚坐下,一本公文没看上两页,卫彬就进来了,脸色有些奇怪:“表姑娘来了!” 萧少珏觉得时间太晚,孤男寡女的在此见面有些不妥当,便想叫人回了夏若。他一向视礼教如无物,从前做事全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成亲之后,他替陆清岚考虑的多了,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第244章 古怪 可还未等到他命令,夏若已经挑了帘子走了进来。“表哥,你可算回来了。” 夏若穿了一套桃红色的衫子,头发梳成一个流云髻,显然是经过精心打扮的,虽然她的容貌比起陆清岚来差了一筹,但是自有一股婉约动人的风姿。 萧少珏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就又回到了书本上,“表妹,你怎么来了?” 萧少珏对夏若照顾,主要是因为她是舅舅的女儿,生母这边唯一的亲人。他敬重生母,才把夏若当成亲妹妹一样看待。 可夏若不这样认为。按照老的传统,夏族人只能和夏族人通婚,她觉得她和萧少珏才是天生一对。 此处没有了陆清岚,萧少珏对她的态度也没有变化,甚至较之从前还要平淡,夏若心里有几分难过。 “表嫂回娘家了,府里也没个人打理。我见表哥刚回来,过来问问你吃饭了没有,我已吩咐小厨房准备了你最喜欢的吃食。”隐晦地表现出对陆清岚的不满。 萧少珏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本王在长兴侯府用过了,你表嫂不在的时候,府里有什么事,你费费心,帮着处置一下。” 她柔柔地答应了一声:“是!”顿了顿,她忍不住道:“表哥,有几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萧少珏这次头也不抬,道:“既然觉得不该说就不要说了。” 他还是头一回对夏若这般说话,夏若当场愣在那里,眼眶中顷刻便含满了泪水。“表哥,你不再疼我了吗?”那真是说哭就哭,顷刻间便梨花带雨。她那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是个男人都会心软。 萧少珏见了却只觉得心烦,他对卫彬示意了一下,卫彬赶忙拿出帕子来,递给夏若。夏若擦了擦眼泪才道:“表哥,我知你心疼表嫂,可是她既然嫁给你做了庆王妃,就该一心顾着王府。娘家才出了一点事,就赖在娘家不肯回来,这算怎么回事?我不是对她有偏见,只是就是论事。” 萧少珏皱了皱眉,语气有些发冷:“你还是说出来了。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宝儿,你当本王是看不出来吗?” “你表嫂的亲弟弟感染了天花,全家人只有她小的时候得过天花,她不在旁边照看着,难道让岳父岳母冒着生命危险去照看吗?若她为了一点虚名,就置亲人的安危于不顾,本王才要好好管教她!”顿了顿,他又道:“况且她再有什么不是,也有本王教导,你身为表妹,这些话,实在不该由你说出来。” 夏若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想到萧少珏会当面直斥其非,她心念电转,到底不愿和萧少珏正面冲突,“表哥,是我考虑不周。我也是担心你来着……” 萧少珏摆摆手:“你的心思本王了解,但是,下不为例。”他见夏若主动认错,态度诚恳,语气缓和了不少。“本王不知你为何对宝儿有这么深的成见,不过本王可以告诉你,她为人极好,你多和她接触,自会喜欢她的。” 夏若温声道:“表哥你放心,我会好好和表嫂相处的。” 萧少珏点了点头:“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在此批阅公文,你回去休息吧。等荣哥儿病好了,我便叫你表嫂多留心,给你挑个好人家,你早早嫁人生子,我也能放心些。” 夏若本来想要起身告辞的,听了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表哥……我不嫁人!”她再也装不下去,眼中满含热泪。 萧少珏笑笑:“这叫什么话,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说着叫卫彬将她送了出去。 夏若回到暗香楼,在镜子前照了照,见自己打扮得如花似玉,可是表哥甚至都没正眼看她一次,心中不由狂怒,将头上的簪子、步摇、耳环一样一样扯下来,扔在地上,用脚使劲踏了又踏,服侍她的嬷嬷和丫鬟躲在门外瑟瑟发抖。 夏若出完了气,沉下心来,心思转了几转。如今萧少珏已这般回护陆清岚,若是将来她生了儿子,那萧少珏身边哪还有别人的容身之地。 ——一定给不能让她生出孩子来。 她想起之前自己送给陆清岚的香,都被她束之高阁,此人防范之心很重,想在她的身上动手脚,怕是有些难。 她心念电转,在室内翻了半天,取出一匣子香来,看了片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叫了一个丫鬟进来,“你把这个送去怀瑾堂给王爷,就说这是我亲手调得安神香,有宁神静心的功效,请王爷看折子的时候点上。” 丫鬟复述了一遍她的话,没有丝毫差错,夏若才放她去了。 萧少珏收到夏若的香,之前夏若也隔三差五地送香过来。夏若是夏族人,自有过人之处,于调香一道极有天赋,萧少珏对她制作的香也是赞不绝口,但想到陆清岚不喜他用夏若的东西,也就命人收了起来。 长兴侯府。 彭嬷嬷在去平凉侯府的途中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拿了,赵氏心里惴惴不安,派人拿了长兴侯府的名帖去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交涉,五城兵马司却态度强硬,根本不肯放人。 没法子,只得去找三老爷陆晔,毕竟这种事男人出面才更合适。 自打朝廷任命陆瀚为世子的文书下来,陆晔那最后的一点儿上进心也就烟消云散了,每日只在内宅和妾室们鬼混。 尤其是知道礼哥儿是个痴儿之后,连带着连礼哥儿厌恶起来。陆晔越发讨厌赵氏。陆晔便趁机将一位“豆腐西施”庞氏纳入家里,礼哥儿这事儿,赵氏理亏,有脱不开的干系,加上她身心俱疲,也懒得管陆晔的事儿。 陆晔和庞姨娘卿卿我我,三房的一应事务他全不管了。 赵氏找到陆晔,请陆晔出面去一趟五城兵马司,陆晔耐不住她的纠缠,只得去了。 到了五城兵马司衙门,这里很多人都是陆晔的旧相识,公侯之家的子弟,因为就职首选就是五城兵马司。 “老陆,你今天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立刻就有几个人围了上来,和陆晔打招呼。“咱们可有日子没见你了,什么时候再请兄弟们去喝花酒?” 陆晔应付着众人,发现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有几分怪异。陆晔正感到奇怪,宁海侯府的辛三爷把他拉到一边问道:“老陆,嫂子那事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晔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什么怎么回事?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辛三爷露出一脸惊愕的表情,“满京城都传开了,你……你竟然不知道?” 陆晔更是奇怪:“到底什么事,你不要说话说一半!” 辛三爷动了动嘴:“算了,我还是别做这个恶人。”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戏谑道:“老陆,看开点。男人嘛,谁也不想会碰到这么一回事。” 陆晔拉住他,“你把话说清楚再走!” 辛三爷道:“你还是回家问嫂子去吧。” 陆晔在五城兵马司衙门呆了半天,居然有四五个人走上来,叫他“看开点”,神神秘秘的,没一人肯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五城兵马司的主官他并没有见到,反而带着一肚子一问回到侯府。 他愕然发现,就连侯府的下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似乎他走到哪里都有人窃窃私语,等他走近了,众人又全都住了嘴。陆晔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 他觉得,众人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他。 又过了一日,荣哥儿的痘终于发了出来。有三位名医一起研究出来的方子,荣哥儿的病情被控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之内,没有了一开始的凶险,只等着痘疹逐渐干缩结成厚痂脱落,再护理调养一段时间,便可痊愈。 饶是有三位名医的看护,发现又及时,荣哥儿仍是全身长满了痘,样子十分怕人。关键是全身奇痒难忍,陆清岚再三叮嘱他不要伸手去挠,但荣哥儿一个小孩子怎么能忍受得了。 “你再挠,就让你留下满脸麻子,你看芳姐儿还喜欢不喜欢你?”陆清岚这样威胁他,但荣哥儿还是忍不得。 萧少珏还是一有空就到侯府来,既是看荣哥儿,更是为了看陆清岚。他到底心狠些,直接叫人找来了绳子,把荣哥儿的双手绑了起来。 陆清岚也知道这是个好法子,可是她心疼弟弟,下不去这个手。她看见弟弟可怜的样子,伏在萧少珏的怀里呜呜哭了出来。 这么着过了十来日,荣哥儿的痘终于开始结痂脱落,在陆清岚的精心照顾下,荣哥儿只在侧脸留下两个微小的麻斑,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荣哥儿却是个爱美的,整日照着镜子长吁短叹:“六姐姐,你说芳姐看见我变成这幅样子,会不会嫌弃我?”一副小大人的口吻。 陆清岚看着活泼可爱的弟弟,心里觉得异常沉稳踏实。“咱们荣哥儿可比以前更俊了!” 从前纪氏溺爱荣哥儿,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走起路来,像是一个球儿滚啊滚,陆清岚一再督促弟弟减肥,可是成效甚微,这次荣哥大病了一场,瘦了十多斤,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圆滚滚的小胖子了,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陆宸。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纪氏笑道:“还是胖一点儿好,胖一点儿好。” 荣哥儿却自己摇了摇头:“现在这样,就最好!”他笑着,十分快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陆宸也在一旁笑。 陆文廷则是撇撇嘴:“咱们荣哥儿,这么小一点儿,就知道臭美了。” 一家子其乐融融,忽然有个声音说道:“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陆清岚便站了起来,欣喜道:“王爷,你来了?” 正是萧少珏来了。 荣哥儿看见他却像兔子一样,躲到了陆宸的身后。他生病的时候,萧少珏冷酷无情地绑了他的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他还有些害怕这位姐夫呢。 萧少珏“嘿”了一声,“这个臭小子,你也不想想,是谁帮你保住了你这张漂亮的脸蛋?” 萧少珏直接走到陆宸身后把荣哥儿揪了出来,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还怕不怕我了?” ☆、第245章 传言 荣哥儿看了看他的脸色,又看了看陆清岚,见六姐姐笑吟吟地看着,丝毫没有出面解围的意思,总算明白了这个可怕的姐夫只能自己面对,立刻换上一张笑脸:“我怎么会怕王爷姐夫呢,我知道姐夫都是为了我好!” 小家伙还真是机灵。 众人全笑了起来。萧少珏也不由失笑:“算你小子识相。”放荣哥儿走了。 纪氏张罗着,“王爷,快坐!”如果说从前她和陆宸满意这个女婿,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以及他对于陆清岚的极端宠爱。荣哥儿这件事上,他先是亲自请了年逾八十的郭太医,后又跑前跑后,不管朝中有多忙,每天都过来查看荣哥儿情况,这所有的表现让陆宸夫妇不能不感动。到了现在,他们已将萧少珏当成真正的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萧少珏笑道:“不坐了。本王此行,是想把宝儿接回王府去。这些日子王府里没了女主人,实在是乱得够呛……” 纪氏脸色一红,荣哥儿生了天花,她这个当娘的却只能在一旁看着,全凭陆清岚里里外外的张罗,她的确是感到有愧。 陆宸也有些歉意地道:“宝儿在娘家呆了这么久,的确是该回去了。这段时间,实在是有些委屈王爷了。” 萧少珏笑笑:“都是一家子,只要荣哥儿平平安安的,我受点儿委屈又有什么!”十分客气。 又说了几句,小夫妻两人携手出了荣哥儿的小院。萧少珏长吸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家过正常的生活了。”没有陆清岚的日子,他简直不能忍。 陆清岚在娘家呆了这么久,也有些想念王府了。连她都有些诧异自己感情的转变速度,什么时候已经把庆王府当做自己的家了。“我也怀念冉宁做的点心呢!” 说到这里,萧少珏也有些流口水了,“那咱们快点儿回去。” 两人不由同时加快了脚步,见她也有些归心似箭,萧少珏眼中便露出笑意来。 在二门门口,两人碰到了三老爷陆晔。 陆晔急忙上前和两人相见。 陆清岚叫了一声“三叔”,萧少珏则只是淡淡叫了一声“陆大人”。面对这位冷面王爷,陆晔从来不敢奢望他叫他一声“三叔”,而从始至终,萧少珏也从来没有这样叫过。 寒暄了两句,陆晔便想找个借口离开。实际上在这两个小辈面前,他觉得非常不自在,而两人显然也不愿意搭理他,相互告辞而去。可走了没两步,萧少珏忽然一回头,叫住了陆晔:“陆大人——” “诶?”陆晔停住了脚步,问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萧少珏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着字句:“最近外头有不少风言风语,似乎是针对陆大人的……”陆晔心中一动,萧少珏是整个京师消息最灵通的人,本来以为他会告诉他一些消息,萧少珏却止住了话头:“你该好好管管你的院里人。” 说完不理陆晔,径直带着陆清岚走了。 陆晔一脑门子浆糊,最近都是怎么了,人人都像看稀有动物似的看着他,却没有一个人跟他说实话的。他心里一阵烦躁,回到恒峰苑,见赵氏没在,便问了一句:“太太呢?” 下人回禀道:“平凉侯府五舅老爷来了,太太在玉笙居招呼。” 五舅老爷赵拱,是赵氏的哥哥,和赵氏关系不错,三不五时地会来看看他和赵氏。 “好好的,不在正院的花厅里招待,怎么跑去了玉笙居。”陆晔有些不满地嘟哝了一句。玉笙居算是一个挺私密的小院,一般三房来了女客才会安排到那里。 那下人道:“老爷要不要去看看五舅老爷?” 陆晔讨厌赵氏,对赵家人也没什么好感。摆摆手道:“算了!”他起身去了庞姨娘的院子,最近诸事不顺,他心里十分烦躁,只有庞氏那年轻的身体才能让他得到些许的放松。 陆晔和庞氏一番云雨,陆晔年纪大了,那方面也越发地不中了,不过片刻就溃不成军,庞氏心里不痛快,可是却不敢表现出来。 她依偎在陆晔的怀里道:“老爷,今天怎么有空到妾的小院里来?”她皮肤姣好,光滑如瓷,平日里陆晔就算不和她颠鸾倒凤,也喜欢抱着她睡觉。听她这样问,有些戏谑地道:“你说得什么话,这整个三房,爷最疼得不就是你吗?” 庞氏撅着嘴,“爷,今儿可是十五。” 一般大户人家的规矩,初一、十五无论如何都要在正房里歇着的,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是给正妻留的一点儿体面。陆晔自然也不例外。 陆晔听了一怔,他倒是忘了这茬了,想起赵氏那张尖酸刻薄的脸他就倒胃口,年轻的时候赵氏有几分姿色尚能勉强接受,年纪大了,他简直不能忍。 陆晔翻了个身:“五舅老爷来了,你太太正在忙着招待客人,我就不去打扰她了。” “哪个五舅老爷啊?”庞氏的好奇心还挺重的。 “还有哪个五舅老爷,自然是平凉侯府的五老爷。” “什么,竟然是他,他怎么还有脸到侯府来?胆子也实在太大了!”她貌似不经意地冒出这句话,说完之后,却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你在说什么?”这句话立刻引起了陆晔的警觉。 “妾什么都没说。”庞姨娘低下头,有些怯怯的。 陆晔有些恼怒了,捉住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连你也想瞒着爷吗?”这些天他已经受够了别人异样的目光,他感觉他们把他当成是傻瓜一样。“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说!”他语气有几分严厉。 庞姨娘瑟缩了一下,“妾,妾不敢说!”她出身农家,一向毒舌,为此被赵氏抓住把柄,惩处了几次。 “爷恕你无罪,你快说。” “妾说了老爷不要生气。” “快说!” 庞姨娘见他面容有些扭曲,知道他是真的生了大气,不敢隐瞒,快速说道:“现在满府都在传,太太和五舅老爷有私情,礼哥儿其实不是老爷的骨肉,而是太太和五舅老爷的种……” 陆晔听了,勃然大怒,扬手就给了庞姨娘一个嘴巴:“胡说八道!这都是从哪传出来的?” 庞姨娘捂着脸,委委屈屈地道:“爷答应过妾不生气的。” 陆晔已经下了床,匆匆披上一件衣服,往外便走。 庞姨娘喊道:“老爷你去哪里?” 陆晔根本就不理会她。 庞姨娘看见陆晔匆匆忙忙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陆晔在心里咀嚼着庞姨娘的那句话,他不知该不该相信。若不是五舅老爷,换成平凉侯府其他的老爷,陆晔绝对会嗤之以鼻。可赵拱不一样。赵拱不是赵氏的亲哥哥,而是平凉侯收养的义子。他和赵氏压根没有血缘关系。 当年老太太张氏向平凉侯府提亲,他就怀疑过赵氏和赵拱有私情,当初赵氏不愿意嫁给他,是不是和这个赵拱有关系?这件事就像一根刺,埋在他的心里接近二十年。 他虽然不喜欢赵氏,可是他是个男人,有男人的尊严,决不能允许自己的妻子给他戴绿帽。 他匆匆来到玉笙居,刚好看到赵氏将赵拱送了出来,丫鬟们远远地跟着,两人走的很近,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陆晔想起那个传言,又看到如此的情形,不自觉地信了几分。 他大踏步地走了过来。 赵拱看见他来了,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了笑容:“妹夫,别来无恙啊!” 赵拱在五军都督府任职,混得比陆晔好多了,每次看到他那言不由衷的笑容,陆晔都觉得憋闷生气,这次尤其如此。 他语带尖酸地说道:“五哥,你怎么又来了?现在这个当口,你不该呆在府里避避嫌疑吗?” 赵氏脸色微变,怒道:“老爷,你在胡说什么?”那个谣言她当然也听到了,只觉得荒谬至极。她和赵拱的关系是很好,那是因为两人脾气相投,她一直把他当成亲哥哥一样看待,私情根本就无从说起。 三老爷本来就是一个软蛋,赵氏一强硬,他就有些怂了,他气势弱了几分,色厉内荏地道:“你们做了什么,你们自己知道,现在外头全都传开了,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说罢再也不看两人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赵氏气得眼前发晕,大怒道:“陆晔,你给我回来!” 陆晔充耳不闻。 两人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赵拱叹道:“妹妹,今天我不该来。”他也是听到外头传得如火如荼的谣言,说礼哥儿是他的孩子,他才忍住不来找赵氏商量,没想到却加深了误会。 赵氏“哼”了一声,“五哥不必担心,我会和陆晔好好谈谈,谅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陆晔在她面前,还能翻了天不成?“如今最要紧的事,是想法子平息谣言,这件事就要靠五哥了。” 赵拱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会处置这件事。”他见周围的下人们全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和赵氏,不由头皮发麻,“那我先走了。” 赵氏也觉得难堪,“哥哥快去吧,我就不送你了。”如今两人的确是不宜见面。 送走了赵拱,赵氏气呼呼地去了陆晔的书房。进门便质问:“老爷,你是什么意思?” ☆、第246章 闹腾 陆晔冷“哼”了一声,“我是什么意思,你自己不清楚吗?现在外头都传疯了,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你真当我是傻瓜吗?” 赵氏气道:“那是有人在陷害我!” “空穴来风,并非无因,若你行的正走得端,又怎么会出现这种无稽的谣言,而且……传言的对象竟然是你五哥。”他觉得这种话简直都说不出口。 赵氏哭诉道:“我为了老爷,为了这个家,操持这么多年,为你生儿育女,伺候公婆,辛辛苦苦,兢兢业业,老爷一没功名二没官职,我可有一句怨言?难道老爷就这么不信我吗!” 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个陆晔就生气。赵氏因为他没有夺到侯府世子之位,镇日在他的耳边唠叨,骂他没用,用词十分刻薄难听。现在她居然好意思说自己“没有一句怨言”! 陆晔连声冷笑:“原来你和你哥哥私通,就是因为我一没功名二没官职。你哥哥如今是五军都督府的红人,你现在嫁给他还来得,我这就写下文书,与你和离,免得耽搁你的大好前程!” “你——”赵氏气得吐血,赵拱都多大年纪了,儿子都成亲了。他居然还说这样的话。“你简直不可理喻。” 正在这时,外头有人高声禀告:“老太太到!” 许嬷嬷扶着张氏的胳膊,缓缓走了进来。 张氏一进门就教训儿子媳妇,“大白天吵吵嚷嚷的,你们都是要当外祖父外祖母的人了,怎么一点儿都不晓事!” 陆晔和赵氏急忙起身请罪。 赵氏像是碰到救星一般,扑过去抱住张氏的胳膊,“老太太,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啊。老爷说礼哥儿不是他的孩儿,您给评评理,这简直是无稽之谈,老爷竟然还信了!” 张氏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你稍安勿躁,我来说他。” 她看着陆晔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连这么幼稚的话都相信?那是有人看不惯咱们三房一团和气,想要离间分化你们,你万万不可上当。”顿了顿,又道:“礼哥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不是你的儿子,又会是谁的?” 陆晔见张氏向着赵氏,有些不忿:“娘?” “总之你别不许再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们两个以后都给我好好的!不许再吵架,听见没有。” 赵氏脸露喜色:“是!” 张氏又教育了夫妻两人几句,携赵氏一起离开了陆晔的书房。 陆晔心里憋屈,重重在书桌上捶了一记。正要去找庞姨娘,张氏又回来了。 陆晔微微吃惊,把张氏迎进屋里,“娘,您怎么又回来了。” 张氏劈头盖脸道:“你糊涂啊!这种事情怎好跟她当面对质。” “娘就那么相信赵氏?儿子怎么想都觉得这里头有问题。”陆晔不服气地道。 张氏冷哼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相信赵氏了?” “那刚才……”陆晔有些蒙了。 “你可真是个夯货。现在事情尚未查明,自然该当先行稳住她才是。” “那娘觉得?” 张氏看着陆晔,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派人私底下查过了,赵拱十年前生下一个儿子,也是一个痴儿。那个孩子不到两岁就夭折了,他一直瞒着世人,所以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真的?”陆晔差点跳起来,“这个贱人,我就说,我陆晔怎么会生出礼哥儿那样的孩子!” 种种蛛丝马迹,让张氏对赵氏也存了怀疑的心思:“现在回想起来,当年她被罚到祠堂,你不过去看了她一次,就让她有了身孕,的确是有些太过巧合。而在那期间,赵拱却去过好几次,借口是代平凉侯夫人给她送去吃食和衣物。若是……那么定然就是那几次的时候,只要问问当时在她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这件事不难水落石出。” 陆晔原来只是生气,脑子里没个章程,如今总算有了清晰的条理,“儿子这便去查!” 老太太点了点头。因为张涛和陆清茵的婚事,赵氏对老太太满肚子怨气,早已不复昔日的恭敬,张氏对她也颇有微词,因此事发之后,她并不站在赵氏一方。 陆晔很快查明,当年跟着赵氏去庄子上伺候的除了早已被发卖的胡嬷嬷,还有四个丫头,分别是采凤、采贞、采菡、采依。 胡嬷嬷是陆晔亲自发卖出去的,具体卖到了哪里,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而剩下的四个丫鬟,应该知道当初在庄子上发生的事,只要找来一问便能真相大白,可当他派人悄悄查访的时候,却发现事情远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这四个丫鬟居然在最近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内,一一染病离奇死亡。 死无对证! 陆晔暴跳如雷,他觉得赵氏这是做贼心虚,杀人灭口。 恒峰苑里,赵氏听说采依死于哮症,也有些难以置信,“都死了?”她并不是一个蠢人,知道这四个丫鬟死了对她意味着什么,她感觉到一个惊天的阴谋正在悄悄酝酿发酵,一张天罗地网已经张开。而她,连幕后的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正当这个时候,礼哥儿病了。 礼哥儿身子不好,三不五时会病一次,从前陆晔对这个嫡子也很重视,每次发病总会过来瞧瞧,详细问问发病的情形。自打礼哥儿被确诊为痴儿,陆晔就不大来看他,就算是病了也是一般。 赵氏犹豫了片刻,还是派人去请陆晔过来。她知道陆晔对她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礼哥儿不是他的儿子了,只希望他看到礼哥儿小可怜的样子,能够激发他的父爱,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抛诸脑后。 她感觉自己已经心力交瘁了。 陆晔还真来了,他不理会赵氏,直接进了内室,从奶娘怀里抱起礼哥儿,他并不关心礼哥儿的病情,只是盯着礼哥儿的小脸儿瞧个不停。陆晔是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赵氏却长了一张瓜子脸,下巴尖尖。礼哥儿随了娘亲,也是一张尖尖的脸,陆晔看了半天,越看越是心寒,只觉得这孩子的五官哪里都不像他,也许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这孩子长得和赵拱倒是有几分相似。 陆晔越发认定礼哥儿是赵拱的种。 他心里腾起一股怒火:“这个野种,还养他作甚!”便将礼哥儿狠狠扔到地上。 礼哥儿被摔得哇哇大哭,赵氏闻讯冲了进来,看见儿子被摔在地上,丫鬟婆子们满脸的震惊,登时勃然大怒,孩子再怎么有缺陷,都是她的心头肉,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动这孩子一根寒毛。 “陆晔,我跟你拼了!”赵氏像是一只发疯的母老虎,扑上去就去厮打陆晔,陆晔一个不防,被她在脸上挠出两道血檩子。 陆晔大怒,骂了一句:“贱人!你还敢动手!”伸手一推,把赵氏推倒在地,然后转身离开恒峰苑。 赵氏抱着礼哥儿哭得肝肠寸断。 陆晔怒气冲冲地来到睦元堂,对张氏道:“娘,我要和那个贱妇和离。” 张氏看着他的脸,吃了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自然是那个贱妇所赐!” 张氏道:“如今咱们没有确切的证据,怕是会被平凉侯府倒打一耙。那平凉侯夫人可不是个善茬。”自打侯府世子花落大房,平凉侯府愈发瞧不起三房,张氏心里也憋着一股子怨气。她道:“就算是礼哥儿真的不是你儿子,我也不赞成你们和离。” 陆晔这么个岁数了,停妻再娶,怎么也不可能再找到一个和赵氏家世门第相当的续弦了,那个时候三房在整个侯府之中将会被彻底边缘化。 陆晔简直不敢相信,“那您的意思是?您难道不想再查了?儿子实在和那个贱妇过不下去了。” 张氏叹了一口气,儿子这么大年纪了,却没有丝毫心机谋算,也怪他小的时候自己太过溺爱他。她叹道:“查自然还是要查,咱们拿到了切实的证据,那就是一个天大的把柄落在咱们的手里,到时候平凉侯府还不乖乖地听咱们的话吗?” 陆晔这才明白过来她的心思。“可是,儿子现在再不想对着那贱妇的那张脸。” 张氏冷哼道:“到时候,我便把她禁足在院子里,你不愿见她,自也可以永远不见。”那时候,赵氏不过是连接三房和平凉侯府的工具而已,再想得到正妻的尊严,那是想也别想。 刚刚送走了陆晔,赵氏也上门哭诉,把陆晔怒摔礼哥儿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对张氏道:“娘,您得给我和礼哥儿做主啊,礼哥儿的的确确是您的亲孙儿啊。这个您最清楚。” 张氏也有些不耐烦,“我刚才也劝老三了,可现在外头谣言传得那么厉害,老三他死活不肯相信,我也没有法子。” 赵氏见她推脱,“娘,难道您真想看着我们和离吗?” “除非,你能想法子证明,你和五舅老爷是清白的,礼哥儿是老三亲生的。” 赵氏也犯了难,“这……这要怎么证明?” 张氏看着她的眼睛,“只有一个法子——滴血验亲!” 赵氏一咬牙,“好,便滴血验亲。”她答应的痛快,倒叫张氏心中一动,难不成,她真的清白的? ☆、第247章 百口莫辩 滴血验亲,似乎成了澄清谣言唯一的法子。为了显示公正,张氏把陆家的族老们全都请了过来,不但陆家的人来得全活,平凉侯府也来了几个人,由赵氏母亲带队,赵氏的嫡亲大哥、二哥全来了。 平凉侯夫人满脸阴沉,连张氏和她打招呼都不理会。三房的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就算滴血验亲能还给赵氏一个清白,她的名声也毁了大半,她对长兴侯府自然是极不满意的。 滴血验亲的地方就在睦元堂。 张氏坐在最中间,开口道:“人都到齐了,那么就开始吧。” 众人默不作声,就见一个丫鬟捧了一个玉钵,里头装满了水银。 陆晔第一个站了起来,一个丫鬟拿着一根银针走到他的身边,在他的手指上刺了一下,取了一滴鲜血,滴入钵体之中,众人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个圆钵,只见陆晔的那滴血液并不溶解于水银中,而是顷刻化作一个圆团,在水银中缓缓旋转。十分神奇。 这个时候奶娘抱了礼哥儿出来,礼哥两岁多了,走路却还是歪歪扭扭,脚步蹒跚,必须有奶娘扶着他才行。 张氏默默点了点头,就有另一个丫鬟走上前来,奶娘抓住礼哥儿的手,叫他伸出中指,礼哥儿懵懵懂懂,不知将要发生何事,赵氏却不忍再看,转过头去。 丫鬟动作极快,用银针迅速在礼哥儿的中指上刺了一记,轻巧地取了一滴血。礼哥儿吃痛,顿时大哭了起来,一时间把众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 那丫鬟趁着这个机会,宽大的袖子落了下去,遮盖住了她的手以及手中取了血的银针。下一刻,银针又在她的手中出现。 奶娘将礼哥儿抱了下去。 张氏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那丫鬟快步走到场中,将银针中的血滴入玉钵中。众人屏住呼吸,一眨不眨看着摆在正中书案上的玉钵,那丫鬟则趁机站到了一旁的角落了。 只见礼哥儿的血一进入玉钵,先是如同陆晔的血一般化作一个血团,然后水银中的两个血团相互碰撞,慢慢溶为一体,过了片刻,竟变成一个比之前大了一圈的血团。 平凉侯夫人见到此情此景,松了一口气:“我女儿的清白已被证实,亲家还有什么话可说?”她语气冰冷,隐含着怒意。 赵氏已经奔过来,抱着她娘的胳膊大哭起来。 张氏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局,讪讪道:“误会,之前都是误会。如今误会解开了,自然再好也没有。” 平凉侯夫人用力一拍桌子:“胡闹!一句误会就完事了?我女儿这么多年在你妹侯府任劳任怨,为你们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你们不但怀疑我女儿的清白,还闹出这许多事端来,就算今日证明了她的清白,她的名声也算毁了一半!姑爷不晓事,难道老太太也不晓事吗?这件事,长兴侯府若是不给一个说法,我们决不答应。” 平凉侯夫人得理不饶人,不但把陆晔给骂了一顿,连张氏也没放过。张氏的脸色阵红阵白,正不知该作何解释,忽听有人说道,“各位还请稍安勿躁,我有几句话想说。” 说话之人,却是纪氏。她是侯府的二太太,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她。 平凉侯夫人目光犹如利剑一般射过来,“有什么话,快说!”她知道女儿和这位妯娌的恩怨,她说出来的话,必定不是什么好话。 纪氏不卑不亢地向她点头致意,回转了身子对着刚才给礼哥儿取血的那个丫头道:“你过来一下。” 那个丫头刚才一直找机会想要离开现场,可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听了纪氏的话,不由身子一震,脸色就有些变了。目光直勾勾便去看着赵氏。 这一下就显得太可疑了。 赵氏不由怒道:“二嫂叫你去,你便去,看我做什么?” 那丫鬟才战战兢兢地走过来。 纪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一房的?” “回太太的话,奴婢叫春红,是三房的。” “是三房的!”纪氏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又道:“我瞧你这件衣裳忒大了些,你穿成这样做事,不碍的吗?” 一般的丫鬟都穿着紧身的比甲,这个春红,却穿了一件袖口很大的衫子。那丫鬟脸色突变,还没等说话,纪氏已经猛地拉起了她的袖子,“吧嗒”一声,袖子里掉出一枚银针,隐约可见一滴血珠在里头滴溜溜打转。 众人一片哗然! 平凉侯夫人脸色铁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氏微笑道:“若我没猜错的话,这枚银针的血才是礼哥的。这丫头在袖子里事先准备了一滴旁人的血,滴血之时她趁着大伙不注意,将两根银针掉了个个,咱们这么多人,差点被个丫鬟给骗了。” 陆晔大怒,走上前来,“啪啪”甩了她两巴掌,“贱婢,谁叫你这么做的,说!” 那丫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抖着嗓子道:“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纪氏又问道:“刚才那支银针中,装的是谁的血?” 陆瀚微微一笑:“能和三弟的血液相溶的,这满府之中大概只剩下宣哥儿了吧。”到了现在,他已经不相信礼哥儿是陆晔的亲骨肉了。 平凉侯夫人惊疑不定地看着赵氏,赵氏大喊道:“娘亲,不是我,不是我叫她做的!”可是连平凉侯夫人都有些不敢相信她了。 老太太刚才被平凉侯夫人抢白了一番,正一肚子闷气呢,怒道:“若你不是心中有鬼,为何不敢叫礼哥儿和老三滴血验亲?” 陆晔道:“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把宣哥儿给我叫来一问便知。” 陆文宣辈分小,这种场合自然不便出席,他来到睦元堂,看见现场的气氛剑拔弩张,跪在那里登时额头就冒汗了。 陆晔道:“孽子,我来问你,今昨两日,是不是有人取了你的血?” 陆文宣听得全身一震,和春红一样,悄悄抬头去看赵氏的脸色。 陆晔道:“老子问你的话呢,你胡乱看什么?” “我……我……”陆文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陆宸开口道:“宣哥儿,我希望你能明白,今日此事非同小可,你务必实话实说。放心,你是府里的公子,有大伯父和二伯父在,谁也不能把你怎样!” 陆文宣听他这么说,才期期艾艾地开口道:“是,是小花姐姐,昨日晚上到我的房间里,说是奉了太太的命令,要取我的一滴血,用来祭祀神明。我也听说了,今日要滴血验亲,本不想给她,可是……”陆文宣是庶子,自小就在赵氏跟前讨生活,日子过得十分清苦,陆晔虽是他的亲爹,可向来对他不闻不问,陆文宣被赵氏死死拿捏在手心里,所以赵氏的命令他根本不敢违抗。 说到此处,众人已经全明白了。 赵氏害怕自己的丑事被揭发,竟然想出这么一招李代桃僵的诡计,众人差点就被她给骗了。 陆晔指着赵氏破口大骂:“贱妇,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赵氏气得全身发抖:“我没有,我没有!你们父子两个串通起来构陷我!” 陆晔冷哼一声:“既然你不死心,那就把小花传上来,问个清楚。” 不大一会儿,一个其貌不扬的丫鬟便被带了上来。这阵子三房出了不少事儿,彭嬷嬷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拿去之后,赵氏早已无人可用,而小花在三房中算是能干的一个,她只好启用这个丫鬟帮她处理一些事情,却绝没有想到,小花竟是陆清岚安插在三房的细作。 不论众人怎么威逼利诱,小花的回答,不是“不知道”,就是“不是我干的”。表现出一副对三太太忠心耿耿的架势。 陆文宣有些急了,若是小花不肯承认,那就表示他构陷赵氏,这个罪名他可担待不起。他急道:“小花姐姐去我那里取血的时候,我的两个丫鬟孟月和桂姜都在场,各位长辈可以问问她们。” 陆瀚道:“不妨把她们分开审问,要是说假话,两人的说辞必定不同。” 张氏点了点头,叫人分别把两个丫鬟带上来询问。两人都证实了陆文宣所说的话不假,并且证词与陆文宣所说的一模一样。 见此情形,春红也终于吐了口,说是吩咐她将两根银针掉包的人也是小花。 陆晔道冷冷道:“小花,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小花这才不做狡辩,只道:“一切都是奴婢做的,和三太太没有任何关系。” 陆瀚道:“你为何如此?” 小花道:“奴婢是不想让各位误会了我家太太,太太她是清白的。” 到了这种地步,还说这种话,简直有种越描越黑的既视感。 赵氏都快气疯了,“你这个贱婢,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害我!”礼哥儿就是陆晔的孩子,她何必多此一举,故弄玄虚。小花这么做,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 纪氏摇了摇头:“这丫鬟倒是一个忠仆!” 陆晔恶狠狠地瞪着赵氏,吼道:“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她不过是个丫鬟,若不是有你的指使,何必冒着风险做出这些事?” ☆、第248章 因果 赵氏简直百口莫辩,她发现甚至连她的亲娘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不信任,只觉得全身冰凉,她大叫道:“老爷,你要相信我,我是清白的。我们可以重新滴血验亲,用你和礼哥儿的血,那样就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 陆晔道:“你还想骗我们到什么时候?这些丫鬟全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谁知的他们会不会在器皿或者旁的东西上做什么手脚。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证明了,礼哥儿,根本就不是我的骨血。” 赵氏见陆晔这里说不通,整个人猛地扑到了张氏的脚下,抱着她的大腿道:“娘,您说句话,我兢兢业业伺候您那么多年,您总该替我说句话吧。” 张氏现在哪里还会相信她,可她不能向陆晔那样直接撕破脸皮,正想着该怎么措辞,平凉侯夫人道:“我瞧着这大概是个误会!”这话连她自己都不相信,“既然这丫头这般坚持还想再验一次,亲家何妨再给她一次机会。” 张氏道:“这……” 这是陆宸说话了:“今天便到此为止吧。刚才三弟的话说的有道理,都是三房的人,再怎么验都未必能保证公正。不若明日请了不相干的人主持此事,才能真正的查明真相。”摆明了不信任赵氏。 张氏也觉得该当如此,“亲家的意思呢?” 平凉侯夫人只得答应:“那便如此吧。” 陆晔吩咐道:“先把这个贱妇关到柴房去,免得她再出幺蛾子。” 平凉侯夫人动了动嘴,终究没说出反对的话来。就进来两个嬷嬷,将赵氏关到了睦元堂的柴房里。 晚上是个阴天。赵氏在柴房里胡乱用过晚膳,靠在柴草垛上,白天发生的事,一件一件地在她的脑海中重现,那种被阴谋笼罩的感觉再次出现,让她有些窒息。 外头本来有两个看守她的婆子,到了二更天,便不知去向,也不知是去睡觉了,还是去赌钱了。不过她们锁住了柴房的门,她也休想出去。 赵氏并没有逃跑的打算,礼哥儿是谁的儿子她再清楚不过,明日滴血验亲之后就能还她清白,之前那些人的算计,终究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这样想着,她的心才能平静些许。迷迷糊糊间,她正要睡去,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立刻警觉地坐了起来。 紧接着开锁的声音传来,柴房的门被打开来,陆清岚穿了一身不起眼的青色衣衫,灰色披风,不慌不忙地走了进来。 赵氏愣愣地看着她,有些难以置信地道:“你怎么来了?” 陆清岚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笑容,“三婶婶也有今天,您落到如此田地,我怎么能不来看一眼呢?” 赵氏心念电转,已经明了:“这一切都是你们二房搞的鬼?” 陆清岚淡淡一笑:“你还不算太笨,确切点儿说,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谣言是我放出去的,滴血验亲是我叫人在老太太面前提出来的,至于小花,也是我的人!” “你这个贱婢,你害惨我了!”赵氏只觉怒不可遏,发疯一样拼命向陆清岚扑过来。 陆清岚却早有准备,她身后跟着四个粗壮的婆子,都是萧少珏帮她挑出来的,每一个略通武功,其中一个婆子走上前,挡在陆清岚的身前,赵氏就像撞倒了一堵墙似的,整个人都被弹了回去。 她这才明白过来,想要动陆清岚一根寒毛,都是休想。 赵氏怒气勃发:“贱人,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陆清岚淡淡道:“为何?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何对我二房步步紧逼、穷追不舍?当年你指使赵慧兰害我娘亲,我本有机会取你性命,但我一时心软,饶过了你。你不知悔改,却愈发变本加利,先是想要坏我贞洁,如今更向荣哥儿一个孩子下手!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 赵氏哈哈笑了起来:“当年,若不是因为你们二房把我发配到家庙,我又怎么会五内郁结,伤了胎气,致使我的礼哥儿一出生便是痴儿。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们二房害我!凭什么我的礼哥受尽痛苦折磨,她纪氏的孩子就活泼健康……我要她也尝一尝我的痛苦……” “所以你才安排杏儿调换了荣哥儿的衣裳,让他感染了天花?” “不错,就是我做的。杏儿和彭嬷嬷都已落入了你们的手里,怕是你们早就查清楚了。只可惜老天爷不长眼睛,让那小兔崽子成功躲过这一劫!”赵氏歇斯底里地道。 “你真是疯了!” 赵氏脸上露出冷笑来,“便是如此,你又能如何?明日只要再做一次滴血认亲,便能还我清白,你之前的所作所为全都等于是无用功!笑到最后的,仍然是我!非但如此,明日我便要将你的诬陷你三叔的事情公之于众,到时候就是你身败名裂之时。” 陆清岚微微一笑:“的确,你所说的这一切都可以实现。但是有一个前提……”她顿了顿,目光中充满了嘲弄:“你得能活到明天才行!” “我怎么就不能……”她一下子反应过来,猛地后退了一步:“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清岚脸上布满了森寒的杀机,语气却很是平淡:“三婶婶,你可以发挥想象力,好好想象一下,若是今晚你上吊死了,别人会怎么想?” “你……”赵氏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全身都在颤抖。 陆清岚脸上笑容更甚,灿烂而又明亮,可看在赵氏的眼里,却简直如同恶魔一般。 陆清岚声音轻柔,“既然三婶婶不愿说,不如我替你说好了。白日的那一场闹剧,已让三婶婶众叛亲离,人心尽失,没有人相信你的清白,即便是你的亲娘也对你产生了怀疑。若你现在死了,别人只会以为你害怕真相揭露,羞愤而死。你死之后,你的尸体将不会进入陆家的祖坟,礼哥儿会一辈子背负私生子的名义,屈辱地活下去。” “不,你不能这么残忍!我娘会知道,我娘会知道我不是自杀,到时候你将被送到大理寺,谋杀嫡亲三婶的罪名,你承担不起。”只剩半天,只剩下半天,她就可以洗清自己的罪名,她不甘心! 陆清岚轻哼一声:“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没有人在意你,没有人理会你,我大摇大摆地从大门走进来,也没有一个人知晓。你死了之后,没有人会知道我曾经来过,你和你的儿女将背负着耻辱,永远不能洗脱,这,便是我对你的惩罚。” “你怎么敢?你不敢!你从没有杀过人!你不敢!”三太太被她笃定的语气吓到了,连连后退。 陆清岚摇了摇头:“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怕你还没有一个真正的认知。胡嬷嬷被卖、陆清茵和陆清蓉的婚事,都是我一手操作,你以为我会不敢杀一个人吗?” “果真是你!”赵氏咬牙切齿,一直怀疑这些事情和二房有关,可是她却没有找到一丁点儿的证据。然而看见一步步逼上来的几个体壮如山的嬷嬷,赵氏忽又怂了,她一下子跪了下来:“宝儿,你饶了我,我毕竟是你的三婶婶,看在咱们血浓于水的份上,你饶了我这条贱命,我以后一定安安分分,唯你们二房马首是瞻,再不敢对二房有丝毫不轨不敬之心了。” 陆清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闪过冷酷的光:“现在才说这些,太晚了。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可是你并不知悔改,只知变本加厉。是我心软,差点儿害死了我弟弟,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她挥挥手,对几个婆子道:“动作利索点儿。” 那四个婆子即刻走了上来,其中一人抓住她的双手扭至背后。赵氏又惊又怒,嘶声道:“小贱人,你不得好死……”才刚骂了一句,一个婆子就往她的嘴里塞进一条毛巾来,赵氏立刻呜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另一个婆子将赵氏的腰带抽了出来,挂在房梁上打了一个结,剩下几个人合力将赵氏吊到房梁上去。赵氏双目怒突,张牙舞爪一阵乱蹬,她嘴里的毛巾已经被扯落下来,可因为脖子勒紧了喉咙,她想叫,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到了此时,赵氏才真觉得害怕,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看到此处,陆清岚便转过身去。过了足足一刻钟时分,赵氏终于停止了挣扎。有个婆子踩着凳子上去探了一下赵氏的鼻息,才小心翼翼上前回禀道:“王妃,人已经死透了。” 陆清岚嗯了一声,叫婆子把凳子放在赵氏脚底下,又把凳子踹倒,做成是赵氏自己上吊自杀的假象。又在屋子里仔细检查了一遍,清理了所有的痕迹,看不出有什么破绽,才领着人悄悄从柴房中走出。 其中一个婆子把房门锁了。 几个婆子见她谈笑间杀了一人,面上竟然毫无惧色,不由暗暗心惊,对这位王妃愈发恭顺起来。 院子里万籁俱寂,没有一个人影。陆清岚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气体进入肺部,让她整个人都精神一振。虽然亲手结果了一条性命,但是她没有丝毫愧疚或者和后悔的心思,因为她知道,赵氏这种人根本没有丝毫的悔愧之心,她只会把所有的错误归咎到别人的头上,只要她活着一天,二房就永无宁日,为了纪氏,为了荣哥儿,最好的办法就是斩草除根,一劳永逸。 虽然周遭并没有人,她还是小心地披上斗篷,快步走回漪澜小筑,这次计划的每一步她都反复推敲过,不能给人留下任何口实和把柄。所以来的时候,她并未走大门,而是从萧少珏挖掘的地道进来,那样子任谁都无法怀疑到她。 她虽然已经出嫁,但纪氏安排了专门的丫鬟每日打扫漪澜小筑,所以屋子十分干净,和她当初在这里居住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房间里,萧少珏正坐在床上翻阅一本书籍。 陆清岚走进屋子,脱了披风,在萧少珏的旁边坐下,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萧少珏见她情绪有几分低落,便合上了书,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把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问道:“事情办妥了?” ☆、第249章 落定 “嗯!”陆清岚道:“办妥了!我亲眼看着她咽气的。” 收拾赵氏这件事,她有和萧少珏商量,所以他知道一切的细节和来龙去脉。 萧少珏听见她语气的里颓然,笑道:“怎么,害怕了?我说我代你去做,你又不愿意。” 陆清岚道:“王爷在我心目中一直是大英雄,我不希望王爷的手上沾染妇孺之血。” 萧少珏用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就你歪理多。” 陆清岚抬头看了他一眼,闷闷地问道:“王爷,我这样处心积虑地害死一个人,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是一个好女人?并且因而不再喜欢我?” “你本来就不是好女人!”萧少珏笑着,眼里带着戏谑。 “你,又欺负我!”陆清岚用力推了他一把,他却像是狗皮膏药似的贴得更紧了。 “不过本王还是一样的喜欢你。” “为什么?”陆清岚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停止了挣扎。 “至少本王知道,你为了亲人的平安喜乐,不惜双手沾染鲜血。若有一天,有人对我的生存构成了威胁,你也会不顾一切地为了我除掉对方,对不对?” 陆清岚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想我会的。” 萧少珏脸上露出一丝灿烂的笑容:“那便成了,只要你一心对我好就够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今晚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什么事情?” 萧少珏眨眨眼:“你说呢?”瞿玉泉叫他节制房事,他竟然很是听话,每隔两三晚才要一次,今晚又到了那个的时间了。 陆清岚反应过来,不由俏脸飞红。 两人并肩携手,悄悄从地道出去,返回庆王府不提。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看守赵氏的四个婆子便回到岗位上来。她们奉命在门口守着三太太,到了半夜,有一个婆子提议去自己的屋子里赌钱,晚上天很冷,她们又觉得柴房的门锁着,不会出什么纰漏,这才欣欣然地去了。 因为害怕主子们一早就要提审三太太,这才早早地回来。看见柴房上的锁头完好无损,婆子们松了一口气。 有个婆子把脑袋贴到门板上听了听动静,里头悄无声息,她低声地几个婆子道:“一定是睡着了。这位太太心可真大,都这么个地步了,亏她还睡得着。”几个人一起嘿嘿嘿地笑。 这些人的生活几十年一成不变,最爱的就是传谣言,看八卦,府里出点儿什么新鲜事,她们比谁都高兴。 又过了一会,大概辰初时分,睦元堂小厨房的婆子端着食盒来给三太太送早膳。婆子们开了锁,那人径直推门进去,抬头一看,三太太正吊在房梁上,舌头伸出来老长,模样骇人至极。 几个人同时发出一声尖叫,来送饭的那个婆子手里的食盒“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三太太上吊自缢的消息顷刻间像是长了翅膀的鸟儿一般传遍了整个长兴侯府。平凉侯老夫人来到现场时,三太太已被人从房梁上挪了下来,摆在柴房里。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痛彻心扉,叫了一声“我的儿”,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睦元堂又是一阵忙乱。 赵氏的两位哥哥将老夫人先送回平凉侯府养病,紧接着平凉侯爷也亲自来了。女儿死了,得和长兴侯府商量一下处理后事的问题。 因为柴房中并未有旁人进出的痕迹,所以众人普遍认为赵氏是奸、情败露,羞愤而死。这种说法不但在长兴侯府中大有市场,就连平凉侯府,相信的人也大有人在。 唯一不相信赵氏会自杀的,一个是平凉侯夫人,一个便是赵拱。这两人一个是赵氏的亲娘,一个是当事者。可平凉侯夫人在病床上病病歪歪的,根本就起不来,赵拱又身份敏感,根本不适合去和长兴侯府的人理论。 等平凉侯到了陆家,发现陆家人对于赵氏的死表现得相当冷漠。陆抗中风不能理事,由新任的世子陆瀚接待赵平。 陆瀚看着温文尔雅,可是赵平真跟他打起交道来,才知道这老狐狸有多难应付。 赵氏是自缢而死,父母子女俱在,这不是什么体面的死法,按照当时的风俗礼仪,是不能风光大葬的,赵平只想叫陆家办个差不多的葬礼,将女儿埋入陆家的祖坟也就是了,但是这点儿要求,也被陆瀚委婉地拒绝了。 陆瀚说话客气,但表达的意思十分明确,赵氏死前犯了七出的“淫”之一条,生下一个礼哥儿还是乱了陆家的血脉,是没有资格进入陆家的祖坟的。赵平自然不愿让女儿背上这个锅,可赵氏是陆家的儿媳妇,又是死在陆家,他不愿意也没用,赵平这边和陆瀚的谈判胶着不下,那边陆家已经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丧事,停灵七天,直接就把赵氏随便找了一处阴宅下葬了。 丧事办理得十分草率。平凉侯有所不满,但是因为赵氏失德在先,他们也说不出什么。 赵氏一死,不但长兴侯府几乎人人称快,就连平凉侯府的几位太太也暗中高兴。可见她平日的人缘差到了什么地步。除了平凉侯夫人,唯一伤心的大概就是陆清茵了,赵氏死后,再也没人肯为她出头,她在鄂国公府是死是活也就没人理会了。 赵氏死后,礼哥儿成了一个麻烦,平凉侯夫人再次上门,和老太太以及陆瀚商量,要把礼哥儿抱到平凉侯府抚养,被陆家坚决地拒绝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就算礼哥儿不是陆晔的儿子,这事儿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要是真把礼哥儿送到平凉侯府,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之前的传言都是真的,陆晔的头上戴着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吗?陆晔可以不在乎,长兴侯府却丢不起这个脸。 平凉侯夫人最后只得败兴而回。陆瀚和张氏一商量,三房如今没了主母,府里乱成一团,陆晔恨死了礼哥儿,怕是不会管他,这么一个孩子要是养死了有些缺德,不若由大房先养着。陆晔这个年纪,不可能一直不娶正妻,等他续了弦,有了正经的太太,再把礼哥儿送回去。 张氏现在认定了礼哥儿不是自己的亲孙子,巴不得他死了才好,不过陆瀚说话极有技巧,让她根本无力反驳,也就答应了下来。 这么着,礼哥儿被冯氏抱到了大房去。 陆清岚也松了一口气。毕竟从头到尾,礼哥儿是最无辜的,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赵氏,但是若礼哥儿因此而受苦,她还是会内疚的。 转眼间到了七月,陆文廷和萧琪的婚期到了。 赵氏只是隔房的婶子,又是那么个不光彩的死法。所以对陆文廷的婚事并没有什么影响。 陆文廷还是按时娶媳妇。 成亲之时,萧少珏给陆文廷活动一个兵部武选司郎中的官职,虽只是正五品的官儿,但是因为管着全国武将的升迁,权力极大。这也是萧少珏在为兵制改革作准备。毕竟改革要触动一大批人的利益,手中不掌握人才是绝对行不通的,而兵部武选司这个位置更是至关重要。 成亲这一天,侯府热闹非凡。陆文廷虽是个五品官,但他是天子门生,是皇帝慧眼识英才,亲自铨选出来的,一开始在皇帝跟前当过侍卫,后来他也是真给皇帝争脸,一而再再而三地立功,如今在官位虽然不高,但却极得帝宠,加上萧琪的背景也不是一般的强硬,这样的强强联合,大家自然上赶着巴结,因此朝中有头有脸的官员来了大半。 陆文廷穿着大红的喜服,高高兴兴地把新娘子迎回家,入了洞房挑了盖头,就出来敬酒。 萧少珏和陆清岚双双前来。萧少珏在前头喝喜酒,陆清岚则在新房里陪着新娘子。看着萧琪穿一身繁丽的嫁衣羞答答地坐在喜床上,陆清岚真替他们高兴。担惊受怕了好几次,终于嫁给心上人为妻了,陆清岚感同身受。 用过晚膳,两人登上马车返回庆王府。 陆清岚坐在萧少珏的腿上,呓语道:“终于把嫂子娶进门了,我哥哥盼这天也盼了好久了。” 萧少珏在她的耳边吹着气,笑道:“你这一天,操心的事情可真多,不嫌累吗?有空还是多操心操心咱们府里吧。” “咱们府里怎么了?又是谁出幺蛾子了?”陆清岚只觉得一股酒香扑面而来,皱着眉头道:“你喝了多少酒啊?” 萧少珏用鼻子在她脸上使劲蹭了蹭,“好哇,你倒是敢嫌弃为夫了?” 陆清岚被他蹭得脸上痒痒的,一面躲着他的使坏的鼻子,一面锲而不舍地问他:“府里到底有什么事?” 萧少珏微微正了正颜色:“是表妹的事。” “她又怎么了?”这阵子夏若倒是十分老实,也不在萧少珏的跟前晃荡,就窝在暗香楼里老老实实绣花调香。 萧少珏有些无奈地道:“你就那么不喜欢表妹?” 这锅陆清岚可不想背,“我哪有?” “还狡辩,”萧少珏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既然没有,为什么要说又呢!”她和陆清岚是共生关系,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陆清岚的心理活动他几乎都能猜得到,所以想骗他,绝没有那么容易。 ☆、第250章 必杀 陆清岚见他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放心了不少,大着胆子道:“什么时候她对你不再有那样的心思,什么时候我就拿她当成亲表妹看待。整天惦记着别人的丈夫,算什么呢?” “成亲之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一个醋坛子呢?”萧少珏几乎要举手投降了。 “反正你娶都娶了,现在在后悔可来不及了!”陆清岚狡黠地笑了。 “谁说本王后悔了?”萧少珏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娶你为妻,是本王长这么大以来,做最正确的一件事。” 陆清岚被他那甜蜜的情话击晕了,没有发现男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把手伸进了她的衣襟里面。 陆清岚反应过来,急忙抓住他的手:“你刚才所说的,究竟是什么事?” 萧少珏道:“还是上次和你说的,给表妹找个妥妥当当的人家嫁出去。”他也觉察出了夏若的一些异常。 陆清岚听得愣了愣,甚至忘了阻止他的手在自己的身上作怪。这话在她吃醋的时候萧少珏也说过,可却没有说得这般郑重。 陆清岚用力在萧少珏的脸上亲了一口:“王爷你真是太好了!” 萧少珏脸上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顿了顿,他又道:“表妹是我娘家这边唯一的亲人,你要细细查访,男方家世、人品、相貌、才学一样都不能差喽。” “遵命!”陆清岚叫了一声,她虽然不大喜欢夏若,可还不至拿一个女孩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萧少珏知道她的为人,虽然她有的时候很毒舌,不过什么样的事,该怎么做,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这事确实早就该提上日程的,前阵子事情一件接一件抽不出空来,此时陆清岚已经开动脑筋,在考虑夏若的夫君人选了。 一路无话,很快就回到了王府。萧少珏去了怀瑾堂,陆清岚洗完澡,闲着无聊,拿了戏本子就着昏黄的灯光翻看。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萧少珏回来了。陆清岚觉得有人在亲她的睫毛,张开眼睛,看见萧少珏穿着雪白的中衣,压在她的身上。 陆亲岚推了他一下,“你洗澡了没有?” 萧少珏口里喷出热气,含含糊糊地道:“早就洗过了。”说着用最快的速度把她身上衣裳脱掉,两人配合多次,十分默契,很快就融合为一。 萧少珏满足地叹了一口气,道:“真是快活!这阵子,可把为夫给憋坏了。看得到吃不到,难受死我了!” 陆清岚脸色潮红,憋着笑,娇喘细细地说道:“我叫你分床睡,你又不肯!” 萧少珏道:“分开睡,我才不干哩。”他挺了挺腰,加快了速度,陆清岚登时说不出话来。 终于云收雨住,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陆清岚泡在大大的浴桶中,任萧少珏撩着木桶的热水,洒在她的背上,净房里水汽氤氲,她闭着眼睛,惬意地享受着。 过了片刻,她才张开眼睛,抱怨道:“明天还要回娘家认亲,叫你不要折腾的太狠,你偏不听。” 萧少珏道:“我哪里有折腾你,这已经很有节制了好不好?” 陆清岚无语,凭他的体力,就算是做上一整晚怕也没有问题。男人和女人毕竟是不能比的。 她歪着脑袋看他,见他嘴角始终挂着一丝开心的笑容,试探着问道:“你今晚,可是有什么好事?一晚上笑个不停。” “知我者,宝儿也!”他大笑,显得更加高兴。“通驸马和松阁老后日便要进城了。” 陆清岚猛地坐直了身体,“真的?那可太好了,二皇子那边,该收网了吧?” 她动作太急,溅起一朵水花,上半身一下子就露出水面,胸前的两团绵软便暴露在萧少珏的目光中。 她正兴奋,见萧少珏忽然不说话,再一看他正盯着自己的身子,肆无忌惮地看个没完。陆清岚惊叫了一声,把身子重新埋入水里面。 萧少珏喉结一阵滚动,大感可惜。 刚才他又有反应了。不过他知道以陆清岚现在的身体状态,是不可能再陪他了,所以若是撩拨起了火头,最后难受的还是他自己。 他最近一直处于这种吃不饱的状态,十分辛苦。 他只好把目光挪开,并且说些别的事,希望能分散一些注意力。 他道:“老二在燕国败得一塌糊涂,不但父皇对他不满意,而且他在朝中的威望大减,不过我和老大商量之后,并没有对他穷追猛打,为的就是等着这一天……” 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是一击必杀。攒了那么多火力,等的就是今天。“通驸马和松阁老在衡州拿到了不少切实的证据,若是从前老二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们未必敢直接呈给父皇,可是老二如今墙倒众人推,他们自然不会陪他一起完蛋,所以老二这次非倒不可。” 他显得十分兴奋,“我已经和老大商量好了,只等两位钦差大人的奏折一呈上去,就立刻发动我们两人掌握的所有言官,对老二的进行弹劾。” 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二皇子先是在燕国之战中失去先机,损兵折将多次败给周国,继而衡州事发,他推荐的总督谈绍元把个物产丰饶的衡州变成了人间地狱,他不但没有加以阻止,反而多方帮他掩饰,甚至利用手中的权力调集大军,围剿当时在衡州办差的陆文廷。这是他政治生命中无法磨灭的巨大污点,萧少珏和大皇子只要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二皇子便要永远失去问鼎皇位的机会。 ——这两件事已经充分证明了他的能力,他并不适合管理这个庞大的帝国。 陆清岚自然明白这一点,她也为萧好珏而高兴:“他害了咱们这么多次,也该付出应有的代价了。” 第二日,萧少珏和嘉和帝请好了假。因为认亲是在下午,两人一起用过午膳之后才上了马车。 马车走到一半,有人骑着快马追了上来,叫道:“王爷,有要事相报!” 车夫停下马车,卫彬上前来在萧少珏耳边低语了几句。男人的脸色顷刻之间就变了。 “这个卑鄙小人!”他骂了一句。 陆清岚见他脸色不好,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萧少珏道:“是老四,又起幺蛾子……”他脸上显出歉然的表情,“我有要事要处理,不能与你同去长兴侯府了。” “你去吧,爹娘和哥哥那里,我会替你解释的。”别看平日里她经常缠着她不放,可是真正遇见了大事,她是绝不会拖他后腿的。她分得清轻重。 萧少珏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嘱咐道:“一切小心,认亲完了就早些回府。”就匆匆忙忙下了马车,骑马带着卫彬和十几名侍卫急匆匆地去了。 陆清岚只好自己赶去长兴侯府,见了新娘子萧琪难免调笑几句,萧琪已经梳了妇人的发髻,一张笑脸红扑扑的。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在陆宸和纪氏面前丝毫不摆郡主的架子,一口一个爹娘叫得十分亲热。 陆氏夫妇对这个儿媳妇满意的不得了。至于陆文廷,更是满面红光,那股高兴劲儿就差从脸上溢出来了。 “王爷怎么没来?”他拉过妹妹的手问了一句。昨日萧少珏可是答应的好好的,要过来给他撑场子的。 陆清岚就把路上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陆文廷神色微微一动,他对朝中的动向十分关心,喃喃道:“怕是二皇子的事!” 陆清岚听了也不由有几分担心起来,认亲之后就匆匆返回了王府。一直等到天蒙蒙黑了,萧少珏才从皇宫里返回。 “出什么事了?”陆清岚一边帮他脱掉外裳,一边有些急切地问。 按说女人是不该管朝中之事的,好在这些事情,他从来都不瞒着她。说道:“老四给父皇上了一道奏折,弹劾老二十大罪状!” “什么?”陆清岚听得一愣,“他们两个不是一党的吗?怎么……” 萧少珏哼了一声:“我也没想到老四这么不要脸。按照原本的计划,扳倒老二,本该顺便把老四一起除掉,哪知他竟然赶在两位钦差回来之前,先发制人,牺牲了老二,倒把自己摘干净了。” 陆清岚很快明白了来龙去脉,“他竟然背叛了二皇子。这样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就不怕全天下人戳他的脊梁骨,就不怕父皇对他心生鄙夷吗?” 萧少珏道:“就算是父皇心里厌了他,也总好过跟着老二一起完蛋。若是他真被老二的事牵扯进去,最少也要削去王爵,怕是从今以后再没有翻身的余地了。可如今,虽然名声没了,但至少地位还在,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顿了顿,他恨恨地道:“真是小看了他了!” 比起萧少璟,他更恨萧少玹,大概是萧少玹一直对陆清岚心怀别样意味的缘故。 萧少玹本来就是这么卑鄙无耻的人,他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倒是没有出乎陆清岚的预料。她道:“就算这次让他侥幸脱身,可咱们逼得他名声尽毁,日后谁替他卖命都要考虑考虑会不会被他转头就给卖了。也算是某种程度的胜利了。” 萧少珏听她这么一说,心情果然好了不少。 萧少珏陪着陆清岚用过晚饭,就去了怀瑾堂与臧元凯以及一众幕僚商议对策。 ☆、第251章 出局 第二日,通驸马和松阁老回到京师,两位钦差大臣谁都没见,立即进宫面见了嘉和帝。 建始殿戒备森严,偌大的殿堂中,除了一个伺候圣驾的张秀,再没有旁人,两位大臣在建始殿呆了一个多时辰,出来的时候全部面色如土,据说嘉和帝听完了两位大臣的汇报,气得脸都绿了,当场就掀翻了桌子。 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朝中表面上没起什么大的波澜,暗地里却是暗流汹涌。很快两位钦差的调查报告便经由通政司递到了内阁,谈绍元固然在衡州胡作非为,搅得天怒人怨,证据确凿不说,二皇子包庇谈绍元,私自调兵镇压良民,甚至围捕钦差身份的陆文廷,这诸多事情也全被揭露了出来。 朝中的大臣哪个不是奸猾如狐之辈,因为两位钦差大臣之前见过皇上,他们敢把这件事写在正式递交到通政司的奏折上,就说明了皇帝是打算放弃二皇子了,否则他们也不会把事情说得这么详尽。 有些事大家心里清楚可以,可一旦放在桌面上,那就必须公事公办了。所以不用萧少瑜和萧少珏鼓动,言官御史们一窝蜂地上书弹劾二皇子,什么贪污受贿、结党营私、欺男霸女,乱七八糟的事全都来了。 萧少瑜和萧少珏正是幕后操盘的两个人物,不过为了避嫌,两人私下里却并不见面,只通过陆瀚联络。萧少珏三天两头地带着陆清岚回娘家,看望岳父岳母都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要通过陆瀚这个中间人,把自己的意思传达给大皇子。 一时间,庆王爷盛宠王妃的名声不胫而走。 想要扳倒一位亲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即便是证据确凿,而且二皇子又犯下大错,这件干系重大的案子也拖拖拉拉过了半年多才终于尘埃落定。 皇上下旨,二皇子削去王爵,降为辅国公,命其在王府之内闭门读书,没有皇命,三年之内不得出府一步。至此萧少璟彻底失去了夺嫡的资格,被踢出局去。 嘉和帝对二皇子还是有几分感情的,据说一开始他打算保留二皇子的王位,给他留一个郡王的虚职,后来萧少珏将雍州狩猎二皇子追杀他的事情禀报了皇帝,又将周寻带出来作证,皇帝这才一怒之下,彻底褫夺了萧少璟的王爵。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他留着周寻,等的就是今天。 萧少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消息传到皇宫里,钱皇后当时就昏死了过去。这次不但萧少璟倒霉,连带着之前支持他的重臣,也被萧少瑜和萧少珏联手罗织了罪名,一一除去。钱通因为燕国之败,直接被贬为庶人,终生不得再踏入朝廷一步,钱宽也因贪赃枉法,从侯爵被降为伯爵。 钱琳一下子成为了罪臣之女,想要进庆王府的门,更是遥遥无期。 倒是八皇子和清蕙郡主的婚事,并没有因为二皇子倒台而取消,还是如约举行。此前六皇子、七皇子已经相继完婚,两人因为涉入夺嫡并不深,虽然没有大皇子和九皇子那般大权在握,风光无限,但是依旧得封为郡王,婚事也办得风风光光的。 到了八皇子这里,照旧是一个郡王。 成亲那天,萧少珏带着陆清岚亲自去王府观礼。 庆王府的朱轮华盖车在王府的门前停下,萧少珏先下了马车,接着回身扶着陆清岚的胳膊下车,这一对金童玉女般的夫妻一亮相,立刻招来无数的目光。众人看向萧少珏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二皇子倒台之后,如今朝中只剩下两位亲王,就是瞎子也知道未来的天子就在大皇子和九皇子之间。 萧少珏如今已取代了二皇子,成为武将派的代言人。他先后主持燕国之战与南大营的战争,自燕国之战取得决定性胜利之后,南大营的战事也渐渐消弭。大梁本想趁着衡州大乱之际占点便宜,没想到便宜没占到,反而损兵折将,加上两国内部斗得也很厉害,只好派大臣到京师来求和。 这正中了齐国的下怀。接连的几场战争,加上赈济衡州的钱粮,齐国的国库已经十分空虚,打仗打的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再这么打下去,齐国也实在坚持不住了。 于是嘉和帝装模作样一番,从梁国手里敲诈了一笔银子,就在梁国求和的国书上签了字。 南线大战的首功,当然是南大营的欧阳大统领。但是远在京师调度粮草与军备的萧少珏也功不可没,尤其是他在大梁建立起庞大的情报网络,将军事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到欧阳大统领的手中,这才使得他攻无不克。 八皇子的婚宴上,清蕙郡主像是一个扯线木偶一般任人摆布,只在看到了陆清岚的时候,双目射出骇人的光芒,那其中夹杂着浓浓的恨意。 陆清岚并不以为意。 回到侯府之后,陆清岚听说南大营战事结束,皇帝论功行赏,李玉又升官了。 陆清岚也是后来才知道李玉在南线的战争中深受重伤。因为伤势太重,欧阳大统领命人将李玉送回京师治疗。嘉和帝听说之后十分感动,派了十几位太医到南安侯府给李玉治伤,李玉也是命大,竟然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南安侯府老太君眼睛都快哭瞎了,再不准李玉去南大营打生打死。南岸侯府为了留住李玉,很快就为他定了一门亲事,女方是吏部左侍郎府的千金,不但才华卓著,更是貌若天仙。 李玉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门亲事。李玉自打从南大营回到京师,从始至终,一次都没提过陆清岚,连打听都没打听一句。就连李延都才不透弟弟的心思,他还以为弟弟经历了生死,把这份感情看淡了。 南安侯府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李玉婚礼,婚期定在十二月。李玉在成亲之前一直表现得十分平静,不像是一个即将结婚的人那样兴奋,但是也没有出言反对。 到了成亲那日,作为好兄弟,萧少珏也亲自到侯府祝贺。陆清岚为了避嫌,没有出席李玉的婚礼。 李玉将新娘子迎入府中,来到来宾席上敬酒。以萧少珏如今的地位,自然是坐在最尊贵的第一席,李玉端着酒杯走到萧少珏跟前。萧少珏起身,含笑道:“阿玉,恭喜了!” 李玉一直对陆清岚念念不忘,所以萧少珏是最希望看到李玉成亲的那个人。 李玉举杯道:“还没恭喜王爷新婚大喜呢!我当时在南大营,不能分、身返回京师喝一杯喜酒,真是失礼了。” 萧少珏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阿玉在南大营倒真是长进了不少,以前这样的话,你可是不会说的。” 李玉笑了笑,一仰头把杯中酒喝干,然后把杯底亮了亮给萧少珏看。 萧少珏也十分豪爽地一口把杯中酒喝干了。他不知道,李玉忍了又忍,才终于忍住没有问出一句:“她还好吗?” 这阵子就算他没有刻意打听,可是庆王爷盛宠王妃的事情他还是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 既然和你有缘无分,那么看着你得到幸福,我也就安心了。 李玉没在和萧少珏多说话,便继续敬酒去了。 李玉敬酒完毕,有些微醺地回到洞房。 妻子顾芸已经等得有些急了,急忙起身道:“爷回来了。” 李玉点了点头,顾芸急忙上前亲手帮他除去外裳。李玉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这话是对着丫鬟们说的,呆在新房内的几个丫鬟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顾芸脸色微红,呢喃道:“夫君……” 李玉在床边坐下,道:“你也坐吧。” 顾芸便走过来,挨着李玉坐了下来。李玉一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顾芸已经洗去了脸上的脂粉,这张脸,皮肤细腻光滑,异常精致,都说她是京师出名的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可是再美丽又有什么用,又不是“她”。 顾芸的脸烫得厉害,却没有丝毫的挣扎。嫁进来之前,她听说李玉的脾气有些不好,可她还是义无反顾。李玉那样一个美少年,她完全拒绝不了。其实从前她在宴会上见过李玉,只一眼,便对他一见钟情。 直到今日,李玉待她一直温文尔雅,她的心彻底放下了。她鼓起勇气,低声道:“爷,歇下吧。”今日是洞房花烛夜,当然应该做些最该做的事情。 李玉“嗯”了一声。顾芸以为他答应了,便脱了鞋在床上躺好,李玉忽然在她的脖颈上轻轻砍了一记,顾芸哼都没哼一声,便晕了过去。 李玉扯过被子给她盖好了,转身出了房门,门口守着的丫鬟们全都傻眼了。这怎么又出来了? 李玉哼了一声:“你们都给爷守在这儿,没有爷的命令,一步也不许离开。” 李玉走进厢房,他的小厮正在收拾行李,李玉平静问道:“好了没有?” 小厮抬头看了他一眼,叫了一声:“爷,咱们……真的要走吗?” 李玉点了点头,“快点,再不走,咱们就走不了!” 小厮不敢多说什么,匆忙把行李打包好,然后两人提着行李去了马房。 半个时辰之后,李玉离家出走的消息传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李玉留下一封书信,他在信里大意写道:兄弟们都在南边打仗,我不能一个人呆在京城,我已遵照长辈的意思成亲,算是尽过孝了,请长辈们不要拦阻他去前线尽忠。 ☆、第252章 离心 李玉走得义无反顾,南安侯府派人去追,未必就追不上。不想李玉早就想好了对策,他在走之前,特意给嘉和帝上了一封奏疏,表示新婚之后要立即赶去南边镇守。嘉和帝感其忠义,大加赞赏,把他官升一级,并且号召京中的纨绔子弟们都向李玉学习。 皇帝表明了态度,南安侯府也不好和皇帝唱反调,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陆清岚听说了这件事,也唯有一叹。 天气越来越冷,眼看着就过年了。这阵子皇帝对萧少珏愈发倚重,小两口的日子也像是蜜里调油,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腻在一起。过年的时候,宫里少不了各种庆典,萧少珏带着陆清岚,各种花式秀恩爱。 过完年不久,就是皇帝的万寿节,萧少珏给皇帝精心准备了礼物,并且在万寿节当日上书皇帝,要求进行兵制改革。 这份改革的奏章出自臧元凯之手,洋洋万言,萧少珏带着陆文廷和幕僚们反复研究了小半年才拿出来的成果,皇帝看了之后,只说是事关重大,要拿到大朝会上去研究。 萧少珏知道此事的确事关重大,倒也没有怎么着急。臧元凯的兵制改革,简单概括就是四个字——精兵强兵。如今大齐拥有将近百万军队,采用的卫所屯田制,简单点说,就是士兵们分散在各地的卫所之中,士兵出自军户,军户都有屯田可供耕种。平时没有战事的时候,士兵就是农民,负责耕种土地,朝廷只负责京师戍卫部队的军饷,其他卫所的军饷概不负责。 太祖爷创立这个制度的时候,想的是不费一两银子,养活百万军队。建国之初,这个制度还能坚持下去。可是随着君王一代代传承下去,渐渐生出了许多的弊端。卫所的千户百户们大量吞并军户的土地,军户们变成了军官们的佃农,日子过得十分清苦,加上平日里疏于训练,百万大军变成了百万农民。没有丝毫的战斗力可言,而且真正打起仗来,各个卫所根本就提供不了足够的军粮器械,还要张开手向朝廷要钱。 算来算去,也就是拱卫京师的十几万军队和南大营的几万军队有些战斗力。 臧元凯提出,改革的第一步,就是改军户制为募兵制。所有军队统一由国家财政供养,提高士兵的社会地位和福利待遇。并且裁撤冗余的卫所和军队,将军户变为民户。臧元凯认为,大齐现在的国力,根本养不起百万军队,也不需要那么多军队,军队若是训练有素,有二十万军队,足够横扫天下了。 当然还有一系列的配套措施,若能执行下去,可以说都是利国利民的。 只不过谁都明白改革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军中积弊日久,有识之士早就看得分明,先帝之时就搞过改革,可是因为侵犯了太多大佬的利益,遭到顽固派的极力反对,兵制改革刚开了个头就不了了之,还导致内阁首辅下台背锅。 所以这件事能不能推行下去,还要看嘉和帝的魄力。 当天晚上,萧少珏带着陆文廷和臧元凯在建始殿和皇帝密谈到深夜,连王府都没回。 萧少珏力劝皇帝下定决心。 宁王府中,萧少瑜却有些坐立不安。 正在这时,定国公韩斌和都察院副都御史邢安来求见。 萧少瑜在书房内接待了他们。侍女们上了茶,退了出去。韩斌直截了当地道:“王爷,还有一日圣上就要召开大朝会讨论兵制改革的事情,庆王的奏疏您看了没有?” “看过了。”萧少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兵制改革势在必行,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九弟的法子切实可行,陆大人劝本王与九弟共同进退,玉成此事,以争取民心和军方的支持。” 韩斌是萧少瑜的老丈人,说话便有几分直接,“陆瀚糊涂啊!他怎么能为王爷出这样的馊主意,他到底是站在何种立场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 陆瀚是萧少瑜最看重的臣子,他听了韩斌的话有些不高兴。“韩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陆瀚的长女在宁王府为侧妃,又生下一个儿子,韩斌一直视他为潜在的敌人。这些萧少瑜心知肚明,不过韩斌和陆瀚一文一武都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他不希望两人为了私利闹得不可开交。 韩斌道:“王爷,您还没看清楚现在的局势吗?如今二皇子彻底倒台,四皇子名声狼藉,都已不成为你的威胁,您要想登上那张宝座,最大的拦路虎就是庆王萧少珏。” 萧少瑜一拍桌子,“混账,你在怎么说话的?”这阵子他和九弟共同合作,亲密无间,扳倒了平生的大敌,也就是二皇子萧少璟,两人的关系正处在“蜜月期”,韩斌忽然蹦出来说这种话,他自然不高兴。 “九弟未必便有染指龙椅的野心!” 韩斌道:“王爷,您宅心仁厚。可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次扳倒二皇子,虽说是您和庆王共同策划,可是真正实施几乎都是他一人亲力亲为。虽然二皇子倒台,您的实力和威望空前提高,可是获益最大的人,不是您,而是他萧少珏。” 萧少瑜神色微微一动,韩斌说的没错。二皇子是倒了,可是他的实力并没有太大变化,二皇子在军队中的潜势力,因为萧少珏接手了燕国之战和南线战役的调度,所以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军中的势力,嘉和帝信任他倚重他,军官们尊敬他爱戴他,就连一向远离夺嫡斗争的欧阳大统领,都和他建立起不错的私人关系。 邢安见萧少瑜神色有所变化,再接再厉劝道:“王爷,有句话臣憋在心里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二皇子倒台之后,这太子之位本来顺理成章就该落在您的头上,可是陛下迟迟不肯下诏立您为太子,您想想,圣上到底在犹豫什么?”大皇子周围聚集了一股政治势力,这个团体之内还有小圈子,韩斌和邢安便属于一个小圈子。 到底在犹豫什么,当然是在考虑传位给老九的可能性。 “别再说了。”这些事情,就算这两位近臣没有提醒他,他午夜梦回之时,在脑海里也转过多少次了。二皇子失宠之后,皇帝还是不肯立他为太子,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韩斌道:“这次军制改革,若真的施行,必定还是由庆王揽总牵头,到时整个军中所有的高级将领都变成他的人,咱们还拿什么去争这太子之位?” “王爷您想想,改革可是个得罪人的事情,他要是不想要那个位子,他干嘛甘冒风险,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的权力已经够大了,他继续扩充势力又是为了什么?”邢安又添一把火。 萧少瑜道:“你们的意思本王明白,你们是想叫本王出面反对军制改革是不是?” 两人齐声道:“是!” 萧少瑜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们让本王好好想想,好好想想。”他暂时还没做好和老九翻脸的准备。 第二日的大朝会上,为了兵制改革这件事,众人吵成了一锅粥,站出来反对的不是一个两个,很多都是军中耆老,他们打着的旗号是祖宗之法不能变,实际上自然是为了维护他们的既得利益。 十皇子和萧少珏向来同进同退,对于兵制改革坚决拥护,并且请缨愿意成为九哥的左膀右臂。 嘉和帝问到大皇子时,他却含糊其辞,并不表明自己的立场。 陆瀚见状大吃一惊,暗呼糟糕。谁不知道,此前大皇子和九皇子结成了同盟,大皇子不表态,其实就已经算是反对了。他最怕看到大皇子和萧少珏反目,没想到大皇子不听他的劝告,还是走出了这一步。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大皇子,最后道:“既然委决不下,那么就下次再议好了。”大朝会开了三个时辰,也没商量出个子午卯酉来,只得暂时散朝。 众大臣们从皇极殿中出来,大皇子走在最前面,萧少珏和萧少玮紧随其后,众人在东华门分手。 萧少玮忍不住道:“大皇兄,你太令我们失望了。” 萧少瑜笑得有些勉强:“老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少玮冷哼了一声:“如今国家的军队糜烂,从燕国之战就可见端倪。若不是廷之借用阴雨天帮忙,如何能够战胜燕国的弓弩军。如今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你为何还要阻挠兵制改革?你为了一己私利,竟致国家安危与不顾吗……” 萧少玮气得脸都红了,还想继续质问下去,萧少珏却出口阻止:“老十,别说了!” 他对着萧少瑜拱拱手道:“大哥,十弟年纪轻不懂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改革之事,事关重大,的确需要从长计议。” 说毕拉着萧少玮走远了。 萧少瑜脸色却更难看了,他心里不由生出一股寒意。若是萧少珏当面骂他两句,他还不至于如此。这个九弟,什么时候变得城府这般深沉了。萧少珏向来行事果决,执行力在几个兄弟之间是最强的。他所欠缺的,不过是沉稳持重,若他连急躁易怒的毛病都改掉了,他将变成自己最大的劲敌。 ☆、第253章 支持 且说萧少珏回到王府。萧少瑜这样的行为等同于背叛两人的盟约,他心里也十分不痛快。不过到了世安苑,他就把朝廷中的这些不愉快抛到了脑后。 门口的丫鬟看见他回来,正要通报,被他摆摆手制止住了。 萧少珏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就看见陆清岚穿一身藕荷色的褙子,一头乌亮的秀发在头上梳了一个望月髻,用一支别致的金簪固定住,正坐在西窗下,借着窗外透过来的天光在绣着什么。 成亲差不多一年了,她比刚嫁入府里的时候长高了不少。经过快一年的雨露滋润,俩人那方面十分和谐,陆清岚小脸红扑扑的,肌肤白里透红,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种极致的魅惑。 萧少珏站在她身后瞧了半天,她竟然一无所觉。 见她这么认真,他终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绣什么呢,连本王来了都不知道?” 陆清岚吓了一跳,匆忙把绣花绷子藏到了身后。“那什么……三嫂不是怀孕了吗,我绣件小孩子的衣裳送给将来的小侄儿。” 萧少珏才不会被她的话骗到,一下子就把她藏到身后的绣到一半的衣裳扯了过来:“刚出生的小娃娃能穿得了这么大的衣裳?”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的谎言。 陆清岚小脸一垮,“你既然看见了,就算了……是给你绣的……亵裤!”之前萧少珏的亵衣亵裤都是针线上做好了送过来的。 陆清岚不喜欢自己的男人贴身穿绣娘们做出来的衣裳,所以便亲自动手给他做内衣。 萧少珏听了十分熨帖地坐了下来,呵呵笑道:“这有什么好瞒着我的。”抓过她的手来看了看,见指头上有几个小小的针眼,登时心疼起来。“怎么那么不小心!家里那么多绣娘,还少了我衣裳穿不成?” 一边说着,一边把陆清岚的手指放在嘴里小心地吮吸。陆清岚被他吸得全身酥麻,赶忙把手指抽了回来,嗔怪着说道:“你干什么?” 萧少珏看了她一眼,他分明感受到了她心中的激荡,眼中就含着了一些别的意味。 陆清岚道:“我只给你做些贴身的衣物,不碍事的。你穿着绣娘给你做的贴身衣裤,我心里才不痛快呢。” 萧少珏忍不住哈哈大笑:“绣娘们的醋你也要吃?”嘴上这么说,她心里着紧自己,他是十分高兴的。 陆清岚就放下了绣花绷子,叫墨画端上来一碗酸奶,神秘地笑笑,“王爷,你尝尝。” 男人看她郑重其事,有些奇怪,“这酸奶有什么特别的吗?” 她道:“你先尝尝味道再说。” 萧少珏猜到了几分,仔细看了看手中的酸奶,晶莹剔透,像是果冻一般,上面还撒了些葡萄干,看着就叫人有食欲。 他舀起来吃了一口,奶香醇厚,颊齿留香,他赞了一声:“好吃。” 墨画在一旁凑趣道:“是王妃亲自做的呢。” 萧少珏假装吓一跳道:“真的?” 陆清岚道:“我是闲着无事,跟着冉宁学的,比起冉宁的手艺还差得远呢。”她前世便酷爱美食,在娘家就爱钻研这些。成亲之后,王府里也没人约束她,她更是得心应手,这一年来,府里多了不知多少各州的厨师,萧少珏也跟着大饱了口福。 他立刻道:“咱们宝儿太谦虚了,我觉得你做的这酸奶,比冉宁得更合口味呢。”陆清岚知道这话是哄她开心的,可心里还是高兴。 用过了晚膳,两人手牵着手在王府里散步消食,往来的丫鬟婆子们早都见怪不怪,这几乎是每日里两人的必备节目。 陆清岚道:“兵制改革的事,怎么样了?”外头的事她并不想多管,可是事涉萧少珏的前途命运,她又不能不问。 萧少珏犹豫了一下,还是和她说了实话。“并不是很顺利,大皇兄反对此事。” “怎么会?”陆清岚有些震惊:“难道大皇子这么快就把你当成潜在的竞争对手了吗?” 萧少珏双目闪闪发光,“我也没想到大皇兄心胸如此狭隘!现在他还没有当上太子就容不下我,若日后他登上了皇位,怕是他不能容我。”他忽然看着陆清岚的眼睛,严肃地问道:“宝儿,你想不想捞个皇后当当?” “你不是真的想……”陆清岚猛地一震,他还真没想过要当皇后。前世他在海州起兵对抗萧少玹,足以说明他是想当皇帝的。只是他前世兵败而亡,今世他能逃脱既定的命运轨迹吗? 想到他前世的结局,她觉得心脏骤然紧缩了起来:“王爷,我不要做什么皇后,不要泼天的富贵,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和我白首偕老,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你答应我,不论做什么事,一定不要冲动,不要冒险,你要记得庆王府,还有我在呢!” 萧少珏看到她眼里充满了惶急和惊惧,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你就只管把你的心放到肚子里。以我如今的实力,就算夺嫡失败,也有足够的信心做个有权有势的辅政王,就算新帝登基也拿我没法。我从前想的本来就是如此,可是大皇兄似乎不想给我这个机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谁说做皇帝的就一定是老大?我既然生为皇子,若不争一争,岂不糟蹋了老天爷给我的一番美意。”顿了顿,他又道:“外头的事,你不用操心,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护你周全。”他这番话说得豪气干云,极为霸气。 陆清岚想到自打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前世的轨迹已经完全改变了。二皇子在大皇子之前倒台,四皇子被边缘化。萧少珏若是想去争夺皇位,未必会像上一世一样没有机会。 说实话她也的确有些瞧不上大皇子,既然他有这份宏愿,自己何不支持他?于是她抱紧了他:“无论你做什么,我都铁了心的支持你。” 萧少珏在怀瑾堂里和幕僚们商量到了二更天,才返回世安苑休息。陆清岚已经睡着了,又被她吵醒,闹着要了她一次,折腾到三更天,两人才要了热水洗漱完毕挨着睡下。 这时陆清岚反而睡不着了,枕着男人修长有力的胳膊道:“王爷,明日我想邀了表妹走一趟大慈庵进香。” 萧少珏一听就明白她这是想给夏若相看亲事呢,笑道:“这种事你自己定了便是,不用和我打招呼。不过出门的时候记得多带些侍卫,注意安全。只可惜代云死了,我身边一时找不出一个像她那样武功高强又忠心的婢女了。” 陆清岚听他提起代云,不由也勾起了伤心事。“代云到底是为咱们而死的,我打算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给她建一座衣冠冢,免得她缺少香火供奉,到了地下还什么都没有。”萧少珏曾经派人去那座山崖下面寻找尸体,旁人的尸体都找到了,唯独没有找到代云。 这种事为了一个心安,萧少珏自然不会拦着她,就说了一句:“也好!” 第二日,萧少珏又是早早起来去上朝,并没有吵醒陆清岚。不过陆清岚还是吩咐贴身丫鬟早早把她叫了起来,梳洗打扮一番,用过了早膳。她便派人去暗香楼请了夏若过来。 夏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褙子就过来了,头上只插了一枚银簪子。她见陆清岚穿着黄色的春衫,打扮得很有几分正式。她本就颜色鲜润,被黄色一衬,越发显得娇嫩活泼,美艳不可方物。 夏若再怎么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陆清岚在容貌上胜她不止一筹。有这般艳冠天下的容貌,也难怪表哥对她那般有求必应,唯命是从。 她给陆清岚行了一礼,柔柔道:“表嫂。” 陆清岚上前拉着她,亲热地道:“表妹近日过得可好?怎么几日不见,看起来又清减了不少!你一个人独个儿住在暗香楼里,有什么缺的短的,一定要和表嫂说,叫你表哥见了,又该说我待客不周了。”她在后宫里浸淫多年,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虽然不喜欢夏若,但装起姐妹情深来,没有丝毫破绽。 夏若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之色。自打陆清岚入主了庆王府,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不但把萧少珏彻底降服了,就连这府里的下人们也被她软硬兼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从前她在王府主事一年多,积累起来的人脉和势力被她轻而易举地清扫干净,现在所有的下人全都看陆清岚的眼色行事,她几乎成了王府里的聋子瞎子。 而表哥更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白日里忙着处置政务,回到王府之后,所有的私人时间几乎全跟这个狐狸精厮混在一起,导致这一年来,她几乎就没见过表哥几次,更不要说和他套近乎了。偏偏陆清岚对她的衣食起居,安排得井井有条,所有的供应全都比着她这位王妃来的,甚至在她的暗香楼里开了小厨房,一应花费,全从她的嫁妆里走。 萧少珏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夏若不得不佩服陆清岚的手段。她道:“暗香楼的供应,比得上世安苑,我什么都不缺,表嫂无须再为我费心了。” 本来话说到这个份上,陆清岚该说一句“你闲着无聊不妨到我的世安苑来坐坐,陪我说说话”,可她不是个愿意勉强自己的人,若夏若真这么干了,她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应付她。 她便直接进入了主题:“我今日打算去大慈寺上香还愿,表妹若是无事,陪我同去如何?” 夏若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陆清岚想要把她早早嫁出去,不是她的猜测,而是陆清岚亲口告诉她的。不但告诉了她,还十分委婉地表达出这是萧少珏的意思。目的无非是为了打击她,让她对萧少珏死心。 可是她一直痴恋表哥多年,这份感情又哪是想断就断的。 陆清岚一说这话,她就明白过来,她这又是要把她弄出去给人家相看。她本来不想答应,不过转念一想,最近在府里呆着实在无聊,还不如出去转转,反正不论什么样的男人,只要是陆清岚给自己找的,她就绝对不会答应出嫁的。 因此她眉眼一弯,笑道:“我正想出去散散心呢,还是表嫂懂我!” ☆、第254章 眼高 陆清岚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之前她给夏若好生物色的好几个后生,要么是品貌才华出众,要么是家世背景显赫,都是极好的婚配对象,可是夏若一个也瞧不上。 陆清岚简直快被她烦死了。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是最后一次,若是夏若再看不上人家,以后她也不管她的婚事了。就让她在王府里当一辈子的老姑娘好了,但是她要想当萧少珏的侧妃——那是没门儿! 经过这一年的相处,萧少珏待她如何她心知肚明,她相信她的男人,既然答应了不纳妾室侧妃,就一定能够做到。 陆清岚笑道:“那就太好了。”顿了顿,她看了看夏若的这身打扮,说道:“你这一身,太素净了,回去换件衣裳。你正是年轻漂亮的时候,多穿些红的绿的,新鲜鲜亮些的,都衬你。”出去见人,起码要好好打扮一番,才不算失礼。 哪知夏若根本就不听她的,“表嫂,我觉得这一身就不错。我习惯了穿成这样。再说穿得那么好看,要给谁看呢?” 陆清岚挑了挑眉,知道她压根不想去相看,她也懒得再管了,反正今天这就是最后一次。她笑笑:“也罢,既然你准备好了,咱们这便出发吧。” 到了二门,两人各自上了一辆马车,郝总管按照王爷的吩咐,派了几十名全副武装的锦衣卫保护王妃,一路上畅行无阻,很快到了大慈庵。 大慈庵在京师西北角,位置不算太好,但是香火鼎盛。因为庵堂之内都是尼姑在修行,因此到这里来上香的女客尤其多。 大慈庵的主持慧能,精通佛法,尤其擅讲《法华经》,在京师的佛学界颇为有名。每月的法会听者云集,其中不乏朝廷的高级官员甚至士林的大儒前来捧场。因此王府的马车到时,寺庙门口游人如织,进进出出,十分热闹。 郝总管昨日请示过陆清岚,本来他想把大慈寺的游客全都撵走,整个戒严了的,但是陆清岚极力反对。萧少珏位高权重,本来就遭人嫉恨,她不能再给世人留下一个骄横跋扈的名声,给他的政敌留下把柄。 陆清岚在寺庙门口下了马车,就看见姐姐陆清娴正带着几个婆子侍女在等着她。她赶忙走上前去,一把抱住姐姐的手,开心地叫道:“姐姐!” 她和陆清娴早就约好了。这次夏若的相亲对象,还是姐姐帮她物色的。纪海才华横溢,长得又帅,又会来事儿,极得皇帝喜欢,升官的速度极快,如今已是到了吏部任主事,正五品官。 今天的男主角,就是纪海吏部一位同僚的儿子,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算得上是青年才俊。 “宝儿!”陆清娴笑眯眯地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都是王妃了,还这么不稳重。”话中带着些宠溺。她前年才生下一子,如今又诊出有孕,因为怀着身子,整个人看起来圆润了少许,但因为日子过得舒心,看起来红光满面的,虽然怀孕,但容貌风采丝毫不减当年。 “我这不是见了姐姐,高兴的嘛。”陆清岚道。“姐姐怀着身子呢,这样出来,没问题吧。” 陆清娴笑道:“我这都三个多月了,胎气早就稳了,就算跑跑跳跳也无碍的。都是你姐夫,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一天看得我死紧。你约我出来上香,正好散散心,何乐而不为呢!” 话虽是这样说,陆清岚却心知肚明,若非为了自己,姐姐是绝不会冒着风险这个时候出门的。她心里到底是感激姐姐待自己的好。 这时夏若终于找到机会上前来打招呼。陆清娴意味深长地看了夏若一眼,见此女容貌俏丽,自有一股楚楚动人的风韵,心里不由就想起了张思慧来。 三人正说着话,大慈寺的慧能主持亲自出来迎接。萧少珏此时的地位,早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陆清岚作为他的正妃,慧能就是再托大,也不敢不出来亲迎。 慧能穿着灰色的缁衣,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的年龄,可能是因为长期礼佛的缘故,身上自有一股淡雅出尘的风姿,叫人不敢小觑。 “庆王妃、纪太太、夏姑娘……”她笑容可掬地打着招呼,叫得分毫不差。“今日光临敝寺,真是蓬荜生辉。里面请,里面请——” 众人也上前和慧能打招呼。慧能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全在陆清岚的身上,她见陆清岚大方典雅,待人温文和煦,丝毫没有架子,不由放下了心事。她之前还担心陆清岚身为唯二的亲王妃,别再是个难侍候的主儿。 这种担心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只因为数月之前,大皇子妃韩氏曾经登临大慈寺求子,那日不但大慈寺戒备森严,整个寺庙中的姑子都被她指使得团团转,慧能也是心力交瘁。 相比较而言,陆清岚可通情达理多了。 慧能陪着众人走过重重殿宇,她佛法精深,且能说会道。一边走一边给几位贵客讲解一些佛家的典故传说,端地是妙语如珠,陆清娴对佛法颇有研究,和她谈得颇为投契。 来到一处殿堂,见此处跪拜之人极多,且各个万分虔诚。陆清岚不由奇怪问道:“此处供奉的是哪一尊神位?怎地香火如此之好。” 慧能笑道:“各位一看便知。” 众人抬头一看,上头供奉的竟是观音神像。陆清娴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这里供奉的乃是求子观音。 陆清娴回头对着陆清岚笑道:“妹妹可要虔诚些好生拜拜!”陆清岚成亲一年了,肚子没有丝毫动静,不但她自己着急,长兴侯府上下也跟着着急。 陆清岚也明白了过来,笑道:“何止是我,姐姐更该好生拜拜呢。”陆清娴已经生下一个儿子,此胎若是再能一举得男,那她这一辈子真的就不用再愁什么了。 慧能十分聪明能干,此时已派人将此处殿堂清空,陆清岚没叫她专程封寺只招待她们几个人已经算是给面子了,在这里拜佛若再排队等着,就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两姐妹相视一笑,互挽着手走到佛像跟前,拈香下拜,一番祝祷。 夏若还未成亲,自然不便和两个已婚的妇人一起拜那求子观音,她目注陆清岚的背影,眼中满是淡淡的嘲讽,两人祝祷已毕,陆清岚亲自扶起姐姐来。陆清娴送上三封银子,“替我们娘,替我婆婆各印一百卷金刚经。最后这个是我的供奉,请大师多添一些香油、蜡烛供奉在此殿中。” 旁边自有地位低些的尼姑拿了银子。陆清岚也递上三封银子,王府财大气粗,她的供奉比姐姐厚实不少。“请贵寺替贞娘娘以及我娘亲,多印些经书祈福,还有……” 陆清娴抢着说:“也替我妹妹多供奉些香烛,也能叫她早得贵子。” 慧能双手合十,道:“王妃宅心仁厚,又是大富大贵之相,多子多福可期,贫尼想过不了多久,王妃定能喜得贵子。” 明知她说的是客气话,陆清岚心里还是十分受用。 慧能收了供奉,又说道:“走了这许久,几位贵客想是累了。贫尼已在后山为几位布置好了净室,请几位略作歇息,用些敝寺的斋饭,也算是敝寺的一点儿心意。” 陆清岚笑道:“早听说贵寺的斋饭乃是一绝,正想一尝究竟。” 慧能笑道:“那王妃请——” “请——” 慧能陪着三人来到后山的净室,小尼姑奉上香茶,慧能留下来给三人讲了一阵《法华经》,陆清岚道:“大师事务繁忙,就不必在此一直陪伴我等了。让我等自便即可。” 慧能这才起身告罪:“那贫尼便失陪了。” 慧能去后,眼看着离吃饭的时间尚早。两姐妹说了一阵子闲话,墨菊走进来汇报:“王妃,外头有一位太太,自称是吏部龚大人的太太,听说王妃到此敬香,想要进来给您磕头呢。” 陆清岚和姐姐对望了一眼,心说:“终于来了。” 这位龚夫人的儿子,就是今日相亲的男主角了。 陆清岚便点了点头:“请龚太太进来吧。” 不大一会儿便走进来一位三十七八岁的女子,穿着石榴红的通袖袄子,她显然是刻意打扮过,年近四十依然颇为俏丽,可知他的儿子定然不差。 龚太太一进来,便倒头下拜,“妾身吴氏,参见王妃娘娘。” 陆清岚笑道:“龚太太您太客气了。”她起身上前,一把将吴氏拉起来,“咱们在此相见即为缘分,何必如此拘礼呢。”拉着吴氏的手叫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亲切和蔼地问道:“不知龚大人在哪个部院高就呢?” 吴氏见她如此亲切随和,倒是大为吃惊。要知道这位王妃如今在京师那风头真是一时无两,谁不知庆王那样的冷面活阎王都把她宠上天去了,吴氏本以为她会恃宠而骄,却未料到她竟如此亲切随和,没有一点架子。 不由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妾身的夫君如今在吏部上值,是个正五品的主事。”正五品已算不低,何况又是六部之首的吏部主事,这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家世了。 这些信息,陆清岚其实早都知道,不过说给夏若知道的。 陆清娴也开口道:“龚太太和你姐夫乃是同僚,我们也算熟识。” 陆清岚点了点头。偷眼去看夏若,就见她微微垂眸,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一语不发。她便知道对于这龚家的家世,夏若并不满意。 陆清岚心里便有几分烦躁。夏若的身份,其实很有几分尴尬,她并不是王府的姑娘,她不过是萧少珏的表妹,况且父母早亡,可说是无依无靠。这身份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若想嫁入顶级世家,那是根本没有可能,陆清岚给她选了龚家的长子,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若非萧少珏风头正盛,就连这样的亲事她也未必能接得成呢。 吴氏也看出来今日相亲的对象是谁了。她见夏若长得十分美丽,举手投足都颇有大家闺秀的气度,心里还是满意的。可是见她穿成得这般素净,又多少有些诧异,见她面容紧绷,她心里已隐有不好的预感。怕是此女嫌弃龚府不够显赫,她心里也微有怒意,当然不会在面上表露出来。 陆清岚便给她介绍了夏若,“这位是夏若姑娘,王爷的嫡亲表妹,如今正寄居在王府。” 夏若便起身福了福,“龚太太!” 吴氏也连忙还礼。众人又说了几句,夏若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吴氏暗觉无趣,陆清岚心里也十分不快。 吴氏终于开口道:“我有一子,年方十七,今日陪我一同前来礼佛,他一向崇拜王爷,不若叫他进来给王妃磕个头。” 陆清岚道:“也好。” 夏若便站起身来:“表嫂,两位太太。我有些乏了,请容我进去躺躺。”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陆清岚点了点头。 夏若带着丫鬟避入了内室。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道:“草民龚清文拜见王妃,见过纪夫人。” 两个丫鬟躲在门口向外偷看,其中一人有些兴奋地道:“姑娘,这位龚公子长得不错……您不过来看看吗?”丫鬟们也看出来陆清岚的用意了。 夏若怒道:“都给我回来,你们还嫌丢人不够吗?她陆清岚竟想将我嫁给一个区区五品官儿的儿子,她到底在想什么?”她自视极高,就算做不成表哥的女人,至少也要做个侯府的世子夫人之流的,让她和一个五品官的儿子相亲,她觉得简直是对她的莫大羞辱。 就听见外头传来声音:“……龚公子小小年纪,便中了举人,真是前途无量。” 夏若听了这话,仍是无动于衷。丫鬟们也不敢再劝。 毕竟陆清岚和陆清娴的年龄都不大,龚公子已经成人,需要避嫌,因此说了两句话,龚公子便退下了。吴氏多坐了一小会儿,也起身告辞。 送走了吴氏,姐妹两个对望一眼,都有些郁闷。夏若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她的表情已经清清楚楚地说明了一切,她根本看不上龚公子。 ☆、第255章 故人 陆清岚看了看天色,用午膳的时间还早,便起身道:“听说大慈寺后山的景色颇为别致,姐姐若不累,何妨出去走走。” 陆清娴笑道:“我正好坐累了,出去走走也好。” “不用叫上夏姑娘吗?”陆清娴用口型对妹妹说道。 陆清岚摇了摇头,便是叫她,她也未必会跟她们同去,何必热脸贴这冷屁股? 她亲自搀着陆清娴的胳膊,两人一道出了净室。 此时已是六月,大慈寺后山花木葱茏,处处是景。 慧能大师虽去了,但留下一位颇为伶俐的师傅带路,姐妹两人一边闲话家常,一边观赏山中的景色,倒也心旷神怡。 陆清岚歉然道:“今日叫姐姐挺着个大肚子白跑一趟了。” 陆清娴笑道:“哪里就有什么大肚子了,这才三个月呢。” “是我说错话了。”陆清岚赶忙告饶。 陆清娴笑道:“不成便不成,咱们姐妹之间何必说这些客套话。我认识的官家夫人不在少数,我再帮你物色人选就是了。” “姐姐不必烦扰了。”陆清岚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替她操持了,若是她还不满意,我也没有法子,只好禀明王爷。她想当一辈子老姑娘,我便成全她好了。”她话中满是森寒之意。 陆清娴拍了拍她的肩膀:“妹妹不必为了这等人生气。无论如何,还是想法子把她嫁出去为好,放在府里,总是一个隐患。”夏若对妹夫有意思,这事不用陆清岚告诉她,她都能猜得到。 陆清岚道:“无妨,王爷已经答应我不纳侧妃妾室,她便是有这些想头,也只能是妄想而已。” 陆清娴笑道:“你对王爷妹夫倒是信心满满。” “你对姐夫还不是一样!”陆清岚回敬。 两人在山路上走了一遭,陆清岚心情好了不少,半山腰处本来有一片桃林,据说已经是果实累累。不过陆清娴现在这个样子,不适宜登高,陆清岚便也没上去,只在山路上走了走,便往回行去。 姐妹两人走出不远,忽然从一条小路上走来一个农家少女,穿着粗布麻衣,头上裹着一块白色的手帕,身后背着一捆山柴。和陆清岚打了一个照面,她见陆清岚穿着华丽,美艳至极,吓了一跳,急忙避开正路,匆匆走了。 陆清岚见了那个少女的模样,却如遭雷劈,站在那里半天没说出话来。 “代云……”陆清岚喃喃说道。 她一把抓住墨菊的胳膊:“墨菊,我没有看错,那是代云对不对?” 墨菊也是脸色发白:“奴婢瞧着,也像是代云,可是,可是代云已经……”墨画也见过代云,和墨香一起点头。 陆清娴见妹妹失态,有些吃惊。“发生什么事了?” 陆清岚不想让姐姐担心,强压下心中的震惊,“没什么,只是碰到了一位故人而已。” 这时刚才领路的那位师太插嘴道:“王妃说的,可是夏姑吗?” “夏姑?”陆清岚有些奇怪地反问了一句。 “就是刚才的那位姑娘,名字叫夏姑。” “我瞧着她不是尼姑的打扮,她不是贵寺中人?”陆清岚赶忙问道。 “她并不是敝寺中人,而是山下一家农户的女儿。她因为家贫,时常到了山上砍柴,然后背到敝寺来卖,这大半年来,贫尼经常见到她,所以才认得她。别看她长得俊俏,但是力气大得很,比一般的男人也不差什么。都说她是练过功夫的。” “是农户家的女儿,那么说不是代云?”她心中疑窦丛生,这世间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陆清娴笑道:“看来是认错人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免得让夏姑娘久等了。” 回到净室,也到了用午膳的时间。看着满满一桌子的素菜,陆清岚却没有丝毫的食欲,她脑子里来来回回,只有夏姑那张和代云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吃完了午膳,几人便辞出了大慈寺。慧能大师亲自相送,陆清岚和陆清娴姐妹俩在大慈寺的门口分开,陆清娴返回纪府,陆清岚则向王府行进。 “停车!”走了大概一刻钟,陆清岚忽然道大喊。 车夫急忙停了马车,跟车的婆子上前问道:“王妃,有何吩咐?” “你到前面,与夏姑娘说一声,叫她先回王府,本王妃有要事处理。”那婆子到前面传话,不一会儿,夏若的马车便继续前行。 陆清岚吩咐道:“回大慈寺!” 慧能见陆清岚去而复返,有些诧异,迎出山门道:“王妃,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陆清岚也不进庙,“请大师将刚才的那位师太叫出来,我想请她带我去见一个人。” 慧能不敢耽搁,很快便将那个名叫清风的师太叫了出来。 陆清岚急切地道:“请师太带我去夏姑家里。” 清风见慧能点了点头,不敢耽搁,带着她朝山下走去,七拐八转,山路愈发的狭窄,甚至马车都无法通过。陆清岚便下了车,跟着清风步行,又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一处农家小院。 破败的茅草屋,周围围着即将倒掉的篱笆,这屋子看了就让人心酸。院子里正有一个女孩挥舞着斧头劈柴,那样一把大斧,普通的女人怕是拿都拿不起来,可拿在她的手里却举重若轻。噼噼啪啪声中,斧子一下一下劈下去,柴被劈成大小均匀的一小段一小段的,若说夏姑没练过武功,谁能相信呢? 陆清岚心里愈发笃定。若夏姑不是代云,怎么可能神态气质都和她一般无二?若夏姑不是代云,他们一个农户之家,怎么可能有钱送她去武馆,学得这样厉害的武功。 她正是在车上想到了这两点,才带人找回来的。 夏姑看到这么多人走进来,有些吃惊,握紧了斧柄,警惕地道:“你们找谁?” 她的声音也和代云一模一样。 陆清岚忍不住激动,走上前去一把握住夏姑的手道:“代云,是我啊,我是陆清岚,你不认得我了吗?”眼圈一红,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清风都看傻了,谁能想到陆清岚堂堂一位亲王妃,竟然和夏姑一个农家女有这么深厚的渊源。 夏姑也吓了一跳,她有些困惑地抽出手去:“我,我不认得您!” 陆清岚有些震惊,这一年多来,代云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时,屋子里的走出一个农家老妇来,满脸的皱纹,看到院子里站了这么多人,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陆清岚,衣衫这般华美,她有些震惊。战战兢兢地上前道:“你们是?” 清风指着陆清岚道:“这位庆亲王妃,你还不拜见?” 老妇姓孙,没念过书,也不识字。亲王妃和郡王妃的区别她弄不懂,但是王妃两字的含义她还是明白的,那是距离她十万八千里,云端一般的人物,听说这个好看得像是仙女一般的女子居然是王妃,她唬了一跳,急忙倒身下拜:“参见……参见王妃。” 战战兢兢的,连话都说不好了。 陆清岚亲手扶她起来,看出她的局促不安,温和地问道:“您是夏姑的娘吗?” 孙氏吓了一大跳:“我是,我是夏姑的娘。”她心念电转,陆清岚堂堂一个王妃,无缘无故怎么会找上门来,莫不是……她后背不由得冒出冷汗来,“可是夏姑哪里惹到了王妃?她虽然呆头呆脑的,心肠却不坏,还请王妃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我给您磕头了。”说着又要下拜。 陆清岚赶忙扶着她的手臂:“您误会了,夏姑娘很好,也并未得罪我。我是见她长得像是我的一位故人,起了好奇心,这才过来看看。” 孙氏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原来如此。” 清风这时插话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请王妃进屋坐坐吧。” 孙氏这才反应过来,“王妃请进屋,进屋吧。” 这小院里只有一处房舍,两间房。陆清岚跟着孙氏进了西边的屋子,见屋子里只有一张破破烂烂的床,两把快要散架子的椅子。床上的棉絮倒是洗得干干净净,不过破了几个洞,里面装的根本不是棉花,而是一些柳絮一样的东西。 陆清岚两世为人,还从未如此深入基层一线,亲眼看见农家的生活如此清苦,不由大为震惊。 孙氏把较好的一张椅子拉过来,用袖子在上面拂了又拂,“王妃请坐,请坐!” 这样的椅子坐上去似乎随时都会垮掉,陆清岚本来是不想坐的,可是她知道自己若不坐下,怕是孙氏心里不安,只好坐下。 孙氏又回头吩咐道:“夏姑,快去给王妃倒一杯水来。”她嘴里絮絮叨叨地解释道:“家里没有茶叶,怠慢了王妃……” 陆清岚连忙道:“无妨!”正想说不用倒水了,夏姑已经把水端来了。陆清岚见那粗瓷杯子里一层油污,哪里还能喝下去,便把杯子放在了一旁,微笑道:“你们两个不用忙活了,我今日来此,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们。” 孙氏见陆清岚彬彬有礼,丝毫没有上位者的架子,放松了不少,“有什么事,您请吩咐。” 陆清岚闲话家常道:“家里便只有你和夏姑两人吗?” ☆、第256章 钉子 孙氏道:“还有夏姑她爹,一个月前得了中风,瘫在床上,起不了身。本来家里就生计艰难,她爹这一病,更是雪上加霜,老婆子年纪大了,全身都是毛病,做不了活,全家都靠着夏姑一个人养活,还有给她爹抓药的钱,全靠着她上山砍柴,真是辛苦这孩子了。” 陆清岚听得有些动容。“家里没有耕地可种吗?” “夏姑她爹祖上本来传下来几亩薄田,可这些年断断续续都被富绅们买了去,盖起了别院,我们一家子就只能靠打柴为生了。” 京城乃是天子脚下,权贵和富商云集,随便出来一个都是他们惹不起的,怕是这些人买地的时候,定然是用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的。陆清岚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这间屋子,王府里最低等的下人,怕也比他们住得好上十倍。 大齐的子民如今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吗? 她收摄了心神,问道:“我有一件事想问婆婆,夏若真的是您的亲生女儿吗?” 孙氏脸色微变:“这个,我……”她不愿意多说,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清风严厉地呵斥道:“王妃面前,你敢撒谎不成?” 孙氏吓得又要下跪,陆清岚伸手阻止清风说话,她对孙氏道:“我要听实话。”语气虽不很重,可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上位者的威严,却让孙氏不敢说谎。 孙氏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回禀王妃,夏姑确实不是我和老头子的亲生女儿。她是老头子在山脚下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陆清岚眉毛一挑,脸上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那是大概半年之前,我家老头子照例上山砍柴,回来的时候,在山脚下看到昏迷不醒的夏姑,就把她给救了回来。我给她喂了些汤水,她便活了过来,我们问她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她呆呆愣愣的,直说自己忘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不记得。我们见她可怜,就收留了她,因为之前我们有一个女儿,取名叫做夏姑,她记不得自己叫什么名字,我们就把她叫做夏姑。” 原来如此。 半年之前。算算时间,她和萧少珏摆脱二皇子的追捕是在八九个月以前。当时代云从山崖上跌落,下头是一条大河,若她侥幸未死,经过数月的时间才返回京师,十分符合常理。 她心中愈发激动,几乎可以断定夏姑就是代云。 又问了一些细节,她道:“孙婆婆,夏姑与我有缘,我想把她带进王府去治疗,你看如何?” 孙嬷嬷听了脸色一变。“这……”她和夏姑朝夕相处大半年,早有了深厚的感情,哪里舍得就这样放她走? 夏姑躲到孙婆婆的背后,道:“我不走,不走!”她说起话来,透着一股子京师的口音,陆清岚愈发高兴。 她笑着起身,“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我会带着你和你丈夫一起到王府养伤,你们再也不用这样穷困潦倒,你们觉得如何?到时候我请了好大夫给你丈夫治疗,说不定能治好他的中风呢。” 孙氏和夏姑还没等说话,清风已道:“王妃这天高地厚的恩情,你们还不快谢恩。” 孙氏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但到底不敢违背。 陆清岚心急,本来想当即就把代云接回府里去。但是孙婆婆和代云舍不下家里的东西,还要收拾收拾才能跟着她进府,陆清岚便先打道回府了。 她回去的时候,天都蒙蒙黑了。萧少珏下了朝便回府,比她回来的早,没见到妻子,他有些担心,带人寻了出来,两人在距离王府二里多的街道上相遇。 萧少珏见她终于回来,松了一口气,下马钻进马车里,问道:“你怎么才回来了?” 陆清岚也道:“王爷怎么在这儿?”一下反应了过来:“是来接我的?”心情顿时飞扬了起来。 萧少珏哼了一声:“知道我担心你,还不早点儿回来?” 陆清岚心情振奋,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王爷猜猜,今天我见到谁了?” 萧少珏猜了一圈,都没有猜到,陆清岚禁不住揭晓答案,“是代云!” 萧少珏也露出震惊的表情:“怎么可能?” 陆清岚就把今天在大慈寺如何碰见代云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我明日就派人去把他们一家三口接回来。你不知道,代云在那户农家里受了多少苦!”絮絮叨叨把她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萧少珏“唔”了一声:“若真是代云,她多次救你性命,自该把她接回府里,好生供养。” 陆清岚反应过来,“你的意思,这个代云有可能是假的?”她笑了笑,“怎么可能?世上怎么可能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萧少珏道:“江湖险恶,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她搂紧了她的小蛮腰,“这事你就别管了,等我把这一家子的底细查清楚了,若没有问题,我自会把他们接回来。” 陆清岚对他的专业十分信赖,虽然心中热切,还是道:“我听王爷的。” 萧少珏十分满意,在她的额头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很自然就转换了话题,“你姐姐都怀上第二个了,咱们可不能被拉得太远,也该加加油,努力追赶才是。”说着手就不客气地伸进了她的衣襟里。 “喂!这是马车上……”话还没说完,萧少珏已经堵上了她的嘴。 此后数日,萧少珏派得力心腹,把孙婆婆一家查了个底朝天,又亲自见了代云一面,觉得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这才把代云一家子接回府里来。 代云可能是坠落山崖的时候伤到了脑袋,不但忘了之前的一切,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呆呆傻傻的,好在她隐约记得自己的家乡是在京师,所以花了几个月一路从雍州风餐露宿地返回京师,一切的逻辑严丝合缝,萧少珏也就不再怀疑。 燕王府书房。 萧少玹正在翻看朝廷的公文,自打他出卖了萧少璟保住了王位,便坏了名声,许多原本被他收买拉拢和他走得很近的朝臣都和他划清了界限,他也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 贴身太监李世走了进来。“王爷……奴才有要事回禀。” 萧少珏点了点头,把屋子里伺候的下人全部摒退,才道:“什么事,说吧。” 李世这才兴奋地道:“钉子……已经成功安插进去了。” “哦,”萧少玹的眼睛里暴出一丝亮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吧?” “王爷神机妙算,哪里会露出破绽?”李世恭维道。“况且那对老两口是货真价实的农民,咱们为了安插这颗钉子,花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进行布局。” 萧少玹点了点头:“甚好,你派人传信给钉子,叫她千万小心……”想了一下,他又吩咐道:“这半年暂时潜伏,不要送出任何情报。这一枚钉子,将来本王有大用。” 萧少珏把代云一家三口接到王府,专门拨出一个小院子供他们居住。陆清岚时常去看夏姑,并且请了大夫来给孙婆婆的丈夫瞧病,他的病情本来就不严重,只不过是因为家贫看不起大夫罢了。如今有了好大夫瞧病,孙婆婆的丈夫很快就有了起色,虽然不至于恢复如初,能够让他下地干活,但也足以拄着拐杖在地下走动了。 陆清岚有空便到小院子里来看他们,孙婆婆对陆清岚千恩万谢。夏姑一开始对她有些警惕戒备,时间长了,也就慢慢放松了些。 陆清岚请了瞿玉泉亲自给她瞧病,瞿玉泉果然发现她的后脑受到过剧烈撞击,她之所以忘了前尘往事,变得痴痴傻傻,大概就是因为这一点。 至于她为何独独记得家里住在京师这一点,连瞿玉泉也想不明白。要知人脑最是复杂,即便是瞿玉泉这样的神医,对这方面的病症也难以确诊。 这下子,陆清岚连最后的怀疑都消除了。只是夏姑不喜欢被叫作“代云”,陆清岚便改叫她夏姑。 这日用过早膳,陆清岚正在花厅里处置家务。有丫鬟进来禀报:“表小姐来了。” 陆清岚放下手中的账本,吩咐道:“请进来。”自打上回大慈寺相亲完了,陆清岚就打算再不管夏若的事情了。任其自生自灭,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夏若便走了进来。陆清岚见她穿一身桃红色的褙子,打扮得颇为端庄正式。笑道:“表妹可是稀客。” 夏若和她客套几句,说明了来意,“表嫂,我有些日子没见姨母了,想去宫里见一面,特意来跟你说一声。” 姨母,就是贞妃娘娘。贞妃和萧少珏的生母夏惠妃情同姐妹,夏若便叫贞妃为姨母。 陆清岚笑道:“你去宫里尽孝,这是好事。婆母见了你一定喜欢,代我也向婆母问好。就说我忙完了府里的事情,这两日便去宫里请安。”说着吩咐婆子拿了对牌去给夏若安排车马。 夏若轻描淡写地谢过了,这才转身辞出。 待夏若去得远了,墨香忍不住道:“她去宫里,去得比您都还勤快,谁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王妃您不得不防啊。” 陆清岚淡淡一笑:“随她去吧。”她在贞妃面前搬弄是非,这些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不过这个夏若的确有些不好对付,最关键的是,她虽然讨厌,但她却不能主动出手对付她,毕竟萧少珏视她为至亲。不是她心软,而是她怕贸然出手,影响了她和萧少珏之间的感情就得不偿失了。 为今之计,只有以不变应万变,等着她自己露出破绽。 兵制改革的事,朝廷里闹得沸沸扬扬,一连争论了半个月也没有什么结论。萧少珏也是每日里心浮气躁,他推动这项改革,并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是觉得大齐的军队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若是大齐和大周真的发动了全面战争,以大齐现在的军队素质,根本不是大周的对手。 这日他返回王府,对陆清岚道:“若是焦阁老能站在咱们这一边便好了。” 焦阁老,乃是如今的大齐首辅,他四十五岁入阁,在内阁中摸爬滚打十二年,五十七岁当上首辅,今年六十五岁,当了八年的内阁首辅,门生遍天下,是跺跺脚京城抖三抖的人物,是真正的实力派,皇帝对他更是极为信任。 皇帝正在犹豫不决,他要是能在皇帝面前说句话,改革这事基本就能一锤定音了。 不过萧少珏和焦阁老没有丝毫交情。 不管皇子们如何争权,皇帝的态度十分明确,无论如何内阁不能卷入其中,任何一个阁老只要有一丝投向皇子的苗头,皇帝便直接将其拿下,没有丝毫的犹豫。这是他的底线。 皇子们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和阁老结交。 这事陆清岚也替他着急。她想替萧少珏分忧,就道:“这事就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吗?我听说焦阁老很有几分惧内,咱们能不能想法子从她的夫人那里打开缺口?” 她这阵子作为王府的女主人,没少出外交际。萧少珏为人高傲严肃,人际关系方面比较生硬一些,自打娶了陆清岚回家,她着意在这方面帮他弥补,京中但凡谁家有个红白喜事,总是少不了她的身影。 她为人大气爽朗,性格外向活泼,很快就在京师的交际圈中混出了名堂,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的夫人都愿意和她交朋友。这一年来,庆王府在外头的口碑比之前提升了不是一个档次。 萧少珏一听她的话就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走夫人路线?”他和臧元凯以及一众幕僚想了很多法子,独独没有想到这一点。 话说这位首辅夫人耿氏,在京城中也是一个传说。焦阁老原来也是世家大族出身,他和耿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家大人便早早给两人定了娃娃亲。他十八岁中举人,前途无量,两人本该早早成亲。 不想这一年,家族被牵连进一个大案子中,全家被杀的杀判的判,连焦阁老也受到牵连,被朝廷削去功名。 耿氏的父母族人,见此情形,便升起了毁婚的想法。但耿氏不同意,她认为人无信不立,既然两人从小定下娃娃亲,且焦阁老并无背弃婚约在前,耿家就不应该毁婚在先。 最后,耿氏的爹娘拗不过她,到底让她嫁给了焦阁老。耿氏为此,甚至和整个家族决裂。此后,嘉和帝登基,平反了一系列的冤狱,焦阁老一家被赦免,恢复名誉,再后来焦阁老高中探花,此后一路扶摇直上,用了不到二十年的时间便入阁拜相。 因为这段经历,焦阁老一生对发妻敬重异常,即便耿氏只给他生了两个女儿,没有生出儿子来,耿氏在焦家的地位也牢不可破。耿氏若是能在焦阁老耳朵边吹一吹枕头风,比旁人说十句话都好使,所以陆清岚才想走夫人路线,从耿氏那里疏通一下。 萧少珏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吧。我怕你去了会吃闭门羹。”耿氏身为正一品诰命夫人,在京师出了名的高傲清冷,当年二皇子为了拉拢焦阁老,叫廉王妃去和耿氏套近乎,结果耿氏推说有病不见,廉王妃闹了好大一个没脸。 如果陆清岚此去,很有可能回得到相同的待遇。陆清岚却有些兴奋,“不去试一试,怎么能知道?”她镇日在家里,除了吃就是睡。萧少珏为了王府,在朝堂上与各位大佬过招,她却过着猪一样的生活,她迫切希望帮萧少珏办一件事情。 她抱住萧少珏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就这么决定了!” 萧少珏见她态度坚决,终于点了头。 第二日,陆清岚将冉宁请到了世安苑。冉宁如今已经做到了王府厨房的大管事,他做的东西极得萧少珏的喜欢,陆清岚闲着无事的时候,也时常到了厨房里和他学着做点心,算是她的半个师傅。因此陆清岚对他颇为客气。 “冉先生,能否做些新鲜别致,味道独特的甜点来?我有大用。”她直接和冉宁说道。她要去拜见耿氏不能空手而去,送金银珠宝,耿氏是绝对不会收的。但她打听到,耿氏有一个爱好,酷爱甜食。做一些甜点给她送过去,不但礼物不扎眼,更是投其所好,若能攻陷她的味蕾,后面的话就都好说了。 冉宁想了一下,道:“回禀王妃,还真有。前几日和臧大人交流,他曾提出过几种甜点的设想,说是老人和孩童都爱吃,一种叫做蛋挞,一种叫做榴莲酥,小的正在尝试,看能否做出他说的那种风味来。” 臧元凯没有什么爱好,不好色,不好赌,就是有一样,爱吃。他也是酷爱美食之人,前世臧元凯名震天下,他的奇闻异事几乎妇孺皆知,陆清岚自然知晓。她为了帮助萧少珏拉拢这个绝世天才,便时常赏了冉宁做的甜点给他,一来二去,臧元凯也和冉宁混成了朋友。 臧元凯这人有个特点,就是待人平等,什么样的人他都愿意结交。他向冉宁提出了几种甜点的做法,冉宁简直闻所未闻,蛋挞和榴莲酥就是其中的两种,冉宁对臧元凯也十分崇拜。 陆清岚听了十分高兴,她对臧元凯有种盲目的崇拜,因此对这两样点心也很是期待。她道:“那就劳烦先生帮本王妃做这两样甜点如何?” 冉宁道:“王妃,那蛋挞倒是可以一试,可是这榴莲酥,臧先生曾说榴莲乃是极南之地的特产,小的连见都没见过,是无论如何做不出来的。” 陆清岚道:“那就先把蛋挞做出来。” 冉宁依言而去,过了大半个时辰,端上一蒸笼造型奇特的点心,小圆盆状,中间向内凹陷,外头是酥脆的外皮,里面则黄澄澄的,看着就叫人有食欲。 陆清岚还是头回见这么别致的点心,拿起一个端详了片刻,咬了一口,入口酥脆,里边是浓浓的蛋浆,有一种非常奇特的香味,她忍不住一口一口,很快就把一个蛋挞消灭掉了。 她舔了一下嘴唇,有些意犹未尽,“这就是蛋挞,真好吃!”她伸了伸大拇指,“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不早点呈上来?” 冉宁道;“小的做好之后,拿去给臧先生品尝,他说味道还有欠缺,就没敢呈上来,想着等再改良改良,再把这东西献给王爷王妃品尝。” 陆清岚嘟哝了一句:“臧先生可真是吹毛求疵。”也就罢了。有了这种甜点,怕是以后耿氏都很难拒绝自己上门了。 她这样想着,叫人将还热着的蛋挞用食盒包裹了,便径自去了焦阁老府。 焦府听说庆王妃来访,不敢耽搁,赶忙报了进去。耿氏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散步,得报之后楞了楞,“她居然也来了?”她也不是一般的内宅女子,对朝中的动向知道得很清楚,“这个时候来,怕是为了兵制改革的事。” 贴身的王嬷嬷道:“那您见是不见?” 耿氏笑笑:“自然不见。” 王嬷嬷道:“庆王府权倾天下,庆王爷又睚眦必报。奴才听说他把这个小妻子看得比命还重要,您要是这样把她给打发了,庆王爷会不会嫉恨上咱们?” 耿氏笑笑:“若庆王爷只有这点气量,他如何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王嬷嬷有些不解,耿氏解释道:“庆王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不过是他想让咱们看到的形象而已。” 王嬷嬷还是有些不明所以,耿氏已不再解释,“你亲自过去一下,就说我病了,身子不适,今日不能见客,态度一定要恭敬客气。” 王嬷嬷点了点头;“奴婢明白。” 王嬷嬷不敢耽搁,带人来到花厅。见一位出水芙蓉般的女子怡然自得地站在一副水墨山水画跟前,似乎看得入神。王嬷嬷以为她小小年纪,又是如此高位,这样让她等着,必定心浮气躁,说不定有些气急败坏,她已经做好了被她骂一顿的准备了,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沉得住气。 王嬷嬷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上前恭敬行礼:“奴婢拜见王妃。” 陆清岚看了她一眼,道:“你是?” “奴婢是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王嬷嬷表明了身份,“老太太年纪大了,腰痛的老毛病又犯了,连床也下不来,实在不能出面接待王妃,还请王妃恕罪。”她说得十分谦卑。 陆清岚毕竟是超一品的亲王妃,亲自上门拜访,却吃了闭门羹,王嬷嬷料想她就是城府再深,怕也难掩怒色。没想到陆清岚神色不变,依然保持着得体温和的微笑,“我来的可真是不巧。”她笑得完美无瑕,“阁老夫人病得可严重,我时常进宫,也认得几个太医国手,不若我替阁老夫人荐几个太医来给她瞧瞧?” 王嬷嬷道:“哪敢劳烦王妃?我家老太太这是老毛病了,吃几粒丸药就能见好了。” 陆清岚也不为难她,“既如此,我便先回府,改日再来拜访阁老夫人。”说罢十分干脆地站起身来。 ☆、第257章 诚意 王嬷嬷再次俯身行礼:“恭送王妃。”亲自把陆清岚送出府去,她见陆清岚态度亲和,她送上来的食盒也就大大方方地收了。 王嬷嬷回到耿氏身边,把陆清岚的表现述说了一遍,耿氏也有些吃惊:“没想到庆王妃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涵养,当真不可小瞧了去。难怪庆王爷那样冷心冷肺的人,会如此宠她。” 眼看着到了用午膳的时间。耿氏这几日没有食欲,对着一桌子的饭菜只动了几筷子,王嬷嬷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想起陆清岚上午送来的一匣子点心,拿在手里的时候就觉得异香扑鼻,就叫人把那“蛋挞”用盘子盛了,送了上去。 耿氏也是个爱吃会吃的,生性最爱甜点。见冉宁的“蛋挞”做得像极了艺术品,立刻心生喜爱,拿起一个放在嘴边咬了一口,竟然意外的好吃。她活了几十年,还从未吃过这样的点心,三口两口就把一个蛋挞吃到了肚子里。 耿氏吃了一个蛋挞,才问道:“这么好吃的点心,是从哪里来的?” 王嬷嬷见了高兴,笑着回道:“是今早庆王妃拿过来的。” 耿氏楞了楞,“她倒是想得颇为周到。”吃人的嘴短,想到是陆清岚所送,她有些不想再吃,可是这点心太好吃了。她这辈子就这么点儿爱好,到底没忍住,又吃了两个,这才作罢。 晚上萧少珏回到王府,见到陆清岚第一句话便是:“宝儿,委屈你了。”京城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他都知道,陆清岚亲自去拜见耿氏,连人都没见到,他早就得到了禀告。他家宝儿是他从小捧在手心里宠到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他心疼极了。 陆清岚笑道:“咱们有求于人家,姿态放低些,也没什么。我过两日再去就是,多去几次,见到了我的诚心,她总会见我的。” 萧少珏摇头:“你不要再去了,我不想你为了我再受那些白眼委屈。既然焦阁老这么不识抬举,咱们不理他便是了。我就不相信,没了他兵制改革这件事就推行不下去了。”陆清岚觉得没什么,他可受不了。 陆清岚抱着他的胳膊,使劲摇晃着:“王爷,您就让我去吧,我不想半途而废。也让我为你办一件事,就一件,好不好?” 萧少珏最受不了她的撒娇,一撒娇,他准投降。“也罢,不过若是那耿氏再有失礼之处,你不必强忍,当场发作便是。” 陆清岚嘴里答应着“我知道”,心里却不这么想。 用晚膳的时候,陆清岚叫冉宁烤了些蛋挞送上来,萧少珏吃了之后也是赞不绝口。陆清岚就把上午自己拿着蛋挞去贿赂耿氏的事情说了一遍,笑道:“耿氏吃了咱们的蛋挞,说不定下一回就肯见我了。” 萧少珏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陆清岚就把榴莲酥的事情也说了一遍。萧少珏听说冉宁因为没有榴莲这种水果而做不成糕点,笑道:“这个容易,我命天下的锦衣卫四处查访,很快就能把榴莲送到你的面前。” 陆清岚也是一个吃货,听了大喜,喜滋滋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萧少珏已经憋了三四天了,这一下却是亲出了真火,饭也不吃了,直接就把陆清岚抱起来进了内室,狠狠欺负了一番。 陆清岚只觉得这次他比任何一次都要生猛,她几乎没有任何的机会说话,只有呻、吟告饶的份。好不容易等他完事儿了,陆清岚气喘吁吁地道:“你今日到底怎么了?这般用力?” 萧少珏抚摸着她湿漉漉的额发,道:“宝儿待我这么好,我总要在床上好好出力,才能报答你。” 陆清岚知道他说的还是耿氏的事情,幽幽地道:“王爷不要再说了,我只是想为了咱们这个家,也尽一份力而已。”她之所以肯抛下自尊,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心里还是有一种隐隐的恐惧,害怕前世萧少珏的命运会重演,所以她能帮一点就是一点儿,尊严名声什么的,对她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萧少珏听得心里感动,翻身把她压在下面,气息急促地道:“咱们这个家,要是再有一个孩子就更完美了,咱们该好好努力了。” “你不是才刚刚……怎么又……”陆清岚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已经侵入了进来。 过了几日,锦衣卫真将榴莲送到了王府。 萧少珏和陆清岚面对着这个浑身是刺的大家伙,满脸狐疑。萧少珏道:“怎么感觉有一股子臭烘烘的味道,这东西能吃吗?” “臧先生说这家伙是水果之王,不会是骗人的吧?”陆清岚也表示怀疑。 萧少珏命人将榴莲扒开,用小银盘子装了一块儿,拿过来。陆清岚很有探索精神,用小勺舀了一小块放入嘴里,她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天呢……” 萧少珏看得有些紧张:“可是很难吃?” “太好吃了!”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甜可口的东西。“不愧是水果之王,王爷您也尝尝!”她舀了一小勺送到萧少珏嘴边。 萧少珏很挑食,那种味道让他有些受不了,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吃下去,陆清岚硬给他塞到了嘴里。 唔!他的瞳孔顷刻间放大了。 真tm好吃啊。原来这东西吃起来和闻起来的味道是不一样的。 两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你一口我一口,你一块我一块顷刻之间就把一个榴莲给干下去了。 榴莲酥的做法其实比蛋挞简单,之前只是缺乏必要的材料。榴莲有了,冉宁很快就把榴莲酥给捣鼓了出来。 陆清岚带上榴莲酥,兴致勃勃地又去了一趟焦府,她就不相信,这么好吃的东西,还不能征服耿氏的味蕾? 耿氏听说庆王妃又来了并不吃惊。 王嬷嬷在一旁道:“要不您就见她一面吧,这位王妃也算有诚心。也可顺便请教一下那种点心的做法。” 耿氏笑道:“几块点心就把咱们给打败了?你还是出去,让她回去吧。” 原来上回耿氏吃了陆清岚送来的点心,旁的甜点再也吃不去了,最近变得比从前更为挑食,王嬷嬷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陆清岚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儿,并不生气,也没有为难王嬷嬷,把一匣子榴莲酥留下就打道回府了。 王嬷嬷迫不及待地把这一匣子点心拿到耿氏面前,一边想着:“这下老太太可以吃顿饱的了。” 耿氏笑着指了指王嬷嬷:“瞧你老东西这点儿出息。”话是这样说,可她心里也怀着很大的期待,自打上次吃过那种奇怪的点心之后,旁的再入不了她的口了。 王嬷嬷把食盒打开,就有一种古怪的味道冲出来,“怎么和上次的不一样了?”她以为陆清岚送的还是蛋挞呢。 耿氏看了那炸得金黄酥脆的榴莲酥,她有个感觉,这种点心应当比上次那种还要好吃。便拿了一个吃到嘴里,王嬷嬷就看见老太太一脸惊愕不可置信的神色。 榴莲这东西,有人爱之如狂,有人却完全不能接受。 耿氏性喜爱甜,榴莲可说是正对了她的胃口。简直像是吃到了天底下最好吃的美味,根本就停不下来。 还是王嬷嬷害怕她吃的太多不消食,出言提醒,耿氏这才停住了嘴。她不由苦笑道:“拿人的嘴短,吃人的手短,这位庆王妃让老身吃到这么好吃的点心,再不见她一面,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单是陆清岚这份心思,就叫她不能不动容。 王嬷嬷一脸的懵懂:“诶……” “刚好我培育的一株名贵兰花开花了,你去叫人给庆王妃发个帖子,就说三日后我请她过府来赏花喝茶。” 晚上萧少珏回到府里,又是一阵忿忿不平,陆清岚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张请柬给他看,“你看这是什么?” 萧少珏看见焦府那大红烫金的请柬,不由愣住了。“什么时候送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刚才。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我做到了。也没什么难的嘛。”陆清岚得意洋洋地道。 萧少珏也笑了,“看来你是真的搔到了耿氏的痒处了。”送糕点这一招就像是打到了蛇的七寸一样,让耿氏这个吃货根本无从拒绝。 “那也是王爷提供的情报准确。”陆清岚笑道。 “咱俩能不能不相互吹捧?”萧少珏觉得两人真是很幼稚。 夫妻俩人对视一眼,一起大笑起来。萧少珏是真的高兴,这些日子,兵制改革的事一直停滞不前,嘉和帝犹豫不定,内阁观望气氛浓厚,眼看着他一番辛苦筹谋就要付诸东流,他心急火燎的,在陆清岚面前又不敢表现出来,怕她替自己担心。 如今这件事到底是生出了希望,若是能从耿氏这里打开缺口,一旦焦阁老点了头,此事将会迎刃而解。 三日后,陆清岚着意打扮了一番,带着墨菊和墨画准时去了焦府。 她刚到二门,耿氏已经亲自迎了出了。耿氏已经年过六十,不过保养得宜,看起来也就五十多岁的样子,穿了一套藕荷色绣团花的衫子,头上插着赤金的步摇,看起来气度恢弘。单看容貌,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 陆清岚今日穿了一件雨过天青色的褙子,头上除了一支金钗,什么首饰皆无。但是打扮得也极规整,她虽然穿的素净,但架不住底子好,仍是明眸皓齿,艳压群芳。 耿氏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心道都说庆王妃是京师数一数二的美人,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见礼已毕,耿氏请陆清岚去花厅里坐坐。边走边说:“前两次王妃登门造访,老身因为身体的原因,未能与您一见,还请王妃不要见怪。” 陆清岚笑吟吟地道:“老夫人太客气了。是晚辈贸然上门,打扰了老夫人的休息,与您何干呢?” 耿氏见她落落大方,又丝毫不摆王妃的架子,心中更添好感。两人边走边聊,到了花厅,丫鬟奉上老君眉茶叶,耿氏道:“初次见面,不知王妃的口味,也不知这老君眉,王妃喝得惯喝不惯?” 陆清岚端起茶盅,小心啜了一口,细细品味。而后开口赞道:“好茶。极品的老君眉茶汤色深鲜亮,香馥味浓,能消食、解腻,最适合您这样上了年纪的人饮用。”陆清岚侃侃而谈。 耿氏眼睛一亮,“没想到王妃小小年纪,见识这般广博。”耿氏年轻的时候就是著名的才女,最看不起大家族那些空有美貌的花瓶,她在京师贵妇圈中的清高冷傲也是因此而起的。但凡是有才学的女子,她总会高看一眼的。 陆清岚忙谦虚地道:“老妇人过奖,晚辈只是平日在家里听父兄说起,记住了些许罢了。” 耿氏道:“那王妃可知老君眉实际上分为两种?” 陆清岚本不想显摆才学,不过既然她问了,也不好不答,叫她瞧不起,便道:“士林中认为这老君眉的来源有两种,一种认为其是产自我国蓝庭湖君山的白毫银针茶,另一种认为是产自大梁夷山的名丛,一直争论不休,可是如此?” 耿氏双眼一亮,笑道:“那王妃可能尝出老身这老君眉是哪一种?” 这难不倒陆清岚,历经两世,她什么好东西没尝过?陆清岚又喝了一小口细细品味,最后微笑道:“我若是没有猜错,您这茶应该是大梁夷山的名丛。” 耿氏笑着连连点头:“王妃真是了不起。”向她伸出了大拇指。 两人便就着茶叶的话题聊开了,耿氏出身书香世家,自幼便是才女又生性、爱书,一辈子读了不知道多少书,她的才华连身为内阁首辅的焦阁老都赞不绝口。但陆清岚和她聊起来也是旁征博引,书中典故信手拈来,知识储量丝毫也不亚于她,关键她还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耿氏不由佩服不已,她在陆清岚这个年纪可没有这般博学多识。 连王嬷嬷在一旁都看得惊奇不已,老太太那种性子何曾与客人聊得这般投机。耿氏也觉畅快,若是陆清岚大上几十岁,她恨不得将其引为知己。 陆清岚也渐渐摸到了她的脾性,两人谈话颇为尽兴。 又聊了一阵子,耿氏笑道:“差点忘了正事,老身亲手栽培了一株莲瓣兰,养了几年,数日前首次开花,请王妃与老身共赏。” 陆清岚笑道:“晚辈早便听说过莲瓣兰乃是兰中精品,栽培极难,今日正好大开眼界。” 耿氏便起身道:“请!” 陆清岚跟着耿氏进了阁老府的花房,陪着耿氏看了兰花,又聊了会儿花木的栽培,陆清岚前世也养过兰花,对这方面懂得也不少,把个耿氏唬得一愣一愣的。耿氏叹道:“都说你大伯父陆瀚乃是奇才,我总不怎么相信,今日见了王妃,我方能想象他的风采。” 得到耿氏如此得赞誉,陆清岚不由有些惭愧。她若不是两世为人,也不会有这般丰富的见识,这实在是有些作弊之嫌。 回到花厅,陆清岚终于找到机会,把带来的一匣子蛋挞和一匣子榴莲酥送了上来。耿氏终于忍不住问道:“实不相瞒,老身这一辈子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吃个甜点。之前吃到王妃送来的点心,才感到老身这些年都是白活了。不知王妃能否告知两种点心的做法?老身感激不尽。” 陆清岚笑道:“晚辈也喜欢自己下厨房捣鼓些吃的,与老夫人也算是同道中人。”她毫无保留地把两种点心的做法说了出来。又道:“我府中有一位厨名叫冉宁,擅长做淮扬菜,又能博采众家之长,屡屡推陈出新,这两种点心便是他发明的。”她没把臧元凯说出来,而是把功劳全推到了冉宁身上。 耿氏听了羡慕不已,冉宁这种水准的名厨,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陆清岚道:“我家王爷最喜欢吃冉宁烧的菜。不然就是把冉宁给了老夫人也未为不可。”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冉宁有一名亲传弟子,虽然没有他的十成功力,但他的本事也学了七八分,若是老夫人喜欢,我就把他送给老夫人如何?” 耿氏听得有些心动,嘴里却说:“老身怎么好夺人所爱?” 陆清岚起身道:“晚辈与老夫人一见如故,又是真心相送,请老夫人一定笑纳。” 耿氏肯邀请她过府相见,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帮她的忙。见她送得真诚,也就不再矫情,“那老身便多谢王妃了。” 陆清岚见状彻底放下了心事。中午耿氏诚邀陆清岚一道用饭,陆清岚大大方方地应下了。陆清岚对吃得也极有讲究,这正对了耿氏的胃口,两人一边吃,一边聊起美食,比起上午还要投契。 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才算完,一时宾主尽欢。 耿氏一直等着陆清岚说明来意,陆清岚却从头到尾只字不提。耿氏不由得不佩服她,小小年纪就有这么深的城府。 用完了午膳,陆清岚便提出告辞。耿氏亲自把她送到二门。分手之前,耿氏忍不住道:“王妃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对老身说?” 陆清岚这时才开口道:“是有件事请老夫人帮着美言几句。” 耿氏笑道:“是不是兵制改革的事?” 陆清岚点了点头:“我家王爷想请您转告焦阁老,兵制改革利国利民,并非为一己之私,此事牵涉到王爷强国强军的梦想,若阁老能在此事上仗义执言,我家王爷定不会忘记阁老的恩情。” 耿氏淡淡一笑:“王妃这几句话,老身一定替你转告老爷。只是……我想听听王妃对此事的看法。” 陆清岚知道此时不是谦虚的时候,想了一下道:“依晚辈浅见,兵制改革势在必行,晚改不如早改,长痛不如短痛,若不能趁着皇上春秋鼎盛时推进此事,日后新君登基,为了稳固朝局,恐怕再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时间不等人,将来周国大军压境的时候,再想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这些并不是危言耸听,前世也有人提出过兵制改革来,那人却不是萧少珏而是如今上窜下跳反对得正欢的大皇子萧少瑜。皇帝也有所意动,但是后来随着萧少瑜的倒台,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之后萧少玹登台,为了巩固帝位,极力笼络军中将领,自然不会再推出削弱他们权柄的改革措施。后来大周的军队压境,齐国军队一败再败,国家风雨飘摇,危在旦夕。 耿氏听了不由陷入一阵深思。 陆清岚回到王府,二话没说,第一件事就是把冉宁的徒弟送去了焦阁老府上。 耿氏也是言而有信之人,当晚焦阁老下衙回到府上,耿氏便把陆清岚来访的情况说了一遍。 焦阁老听了不由笑道:“庆王府的点心就那么好吃,把你都给收买了。” 耿氏道:“庆王妃能做到这般,已经殊为不易。我不过替她传句话,到底如何抉择自当还由老爷决断。”她对陆清岚一直是赞不绝口。 “那你觉得,兵制改革的事该当如何?”耿氏到底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问。 焦阁老沉默了片刻说道:“连一个小女孩都能看得如此透彻,我辈堂堂朝廷大员,却把个人利益得失看得太重,犹豫迟疑了这么久。”他之前其实就已经倾向于改革了。 “老爷的意思是打算支持庆王爷?” 焦阁老点了点头。 两日后,焦阁老正式上书支持萧少珏进行兵制改革,随后内阁中的其余五位阁老一一跟进,原本焦灼不堪的政局随着阁老们的加入迅速发生着变化。 又数日,嘉和帝终于下诏,任命萧少珏为临时军务大臣,全面负责兵制改革,任命十皇子为军务副大臣,作为萧少珏的副手,帮助他推行改革。并在萧少珏的建议下,任命陆文廷为练兵大臣,负责编练新型军队,亦即火、枪队。 因为陆文廷此前有过与大周火、枪队交锋的经历,编练新式军队的任务还真是除了他没人能胜任。 轰轰烈烈的兵制改革就此开始。 萧少珏、萧少玮、陆文廷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年轻人的弱点在于缺乏经验,不够老练,做事容易冲动。但年轻人也有优点,就是有冲劲儿,敢于打破条条框框。 以这三个人为首,雷厉风行地进行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改革,噼里啪啦裁撤掉一大批的毫无战斗力的卫所,提拔了一大批有真才实学的军官,也撸掉了一大批军中硕鼠的官职,整个军队的风气为止一震。 无数人为之欢欣鼓舞,也有无数人恨他们入骨。 被动了奶酪的那批人,甚至不惜铤而走险,萧少玮就在从京郊大营返回京师的过程中遭人刺杀,好在有惊无险。 庆王府和长兴侯府全都紧张了起来。 ☆、第258章 大营 自打兵制改革开始,萧少珏手中的权柄大大加强,可是事情也多得忙不过来。.しwxs520他每天恨不得把一刻钟掰成两刻钟使用,用来陪着陆清岚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这一日,萧少珏下衙之后,面色颇为沉重。用过晚膳,他难得地陪着陆清岚在院子里散了散。 陆清岚看见他那个样子,就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她不由有些好笑:“王爷,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被你看出来了?”萧少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宝儿,我想我可能要去京郊大营住上一段时间。” “京郊大营?我哥哥不是在那里吗?有我哥哥在,为什么还需要你过去坐镇?是不是那边出了什么事情?”陆清岚有些奇怪,连珠炮似地发问。 按照萧少珏和臧元凯的规划,新式火、枪队的大本营就设立在距离京师四十里处的北燕山,与原来的三大营互呈犄角之势,共同拱卫京师。 火、枪队共有一万人,是从各个王牌部队的骑兵优中选优挑选出来的,全是军中一等一的好手。第一批火、枪队的武器,一万支火、枪,由户部拨款,全部从周国、梁国甚至西域诸国购买,同时成立大齐火器技术研究局,集中全国最优秀的能工巧匠,对新式火、枪火炮进行研究仿制,争取再最短的时间内追上列国的火器技术。在臧元凯的极力要求下,这个火器研究局的一把手由他本人担任。——搞科研,这个世界上还真没有人能比得过臧元凯的。 因为朝廷重视,户部的资金到位很快,就连最难采购的洋枪也通过各种渠道采购得七七八八的了。陆文廷和萧少珏一连商量了好些日子,才终于拟定了新军的训练方案,如今已经开始正式操练了。 可以说是一切进展顺利。而且兵制改革可不光是编练新军这一件事,他涉及到的事务方方面面,有无数的事项需要决策,无数的人情关系需要斡旋、协调,萧少珏是个负总责的,他这个时候应该在京师坐镇,怎么要跑去京郊大营? 也难怪陆清岚奇怪。 “不是不是。”萧少珏连忙摆摆手,他耐心地给陆清岚解释。“你也知道,兵制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涉及到极多的利益纠葛,推进起来很是困难。唯独编练新军之事,因为这支火、枪队从无到有,是凭空组建而来,因为不牵涉旧部,相对而言是推进起来最容易的一件事。如今进展已经卓有成效,父皇他老人家听了很高兴,打算过阵子亲自去看训练成果,若是得到他老人家的认可,就表示我们这几个人先期的工作卓有成效,为改革开了一个好头。所以这件事不能不重视,在父皇赶到北燕山大营之前,我必须要赶过去亲自压阵。” 陆清岚点了点头,他说的这些都在理,可是她总是觉得他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似的,让她放心不下。 她心中不舍,握住他的手道:“你在外面的事,我也不懂。更不能拖王爷的后腿,影响王爷办正经事。我只有一个请求,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王爷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千万不要累坏了,不要生病,好不好?” “你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我自己。”萧少珏动情地把陆清岚搂入怀里。“你要是觉得闷,就多回娘家走走,不要在意旁人的眼光。” 第二天,萧少珏一大早就带人离开庆王府,去了北燕山的新军基地。 说好了每隔几日他便回来看她一次,可是一连过了七日,萧少珏只派人送信回来报平安,不但本人没有回过一次府,就连卫彬都没回来一次。 陆清岚心里渐渐不安起来。 别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吧?她思来想去再也坐不住了,便带人回了长兴侯府。 陆清岚先去拜见了张氏和纪氏,然后去了哥哥住着的揽胜居。 自打萧琪嫁入侯府之后,就一直住在揽胜居。这揽胜居位于侯府的东南,位于二房的势力范围,但是和大房距离也比较近。很大的一个院子,有七间正房,厢房、倒座房一应俱全,陆文廷和萧琪两个人住在这里是绰绰有余。 萧琪听说陆清岚来了,早在门口等候了。 “琪姐姐!”看见萧琪梳着妇人的发髻,一副小媳妇的打扮,陆清岚跑过去抱住她的胳膊,甜甜叫道。 萧琪看她眼珠子骨碌碌直转,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小淘气鬼!”从前没成亲的时候,见了就叫她“三嫂”,如今成亲了反而又叫回“琪姐姐”了。这个小姑子还真是淘气。 陆清岚笑了笑,改了称呼,“三嫂。” “这还差不多。”两人虽然各自成家,但是关系还是一如既往地好。有什么私密话都会说给对方听。 萧琪把她领进堂屋,丫鬟们上了香茶,萧琪调笑道:“你堂堂亲王妃,怎么闲着没事总往娘家跑?” 陆清岚有些发愁地道:“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就把萧少珏七八日未回的事情和萧琪说了。 萧琪调笑道:“你就那么离不开九皇兄?” 陆清岚道:“是又怎么样?难道你不希望和我哥哥长相厮守?” 萧琪被她说中了心事,不由长叹一声。“宝儿,实不相瞒。我和陆三哥成亲这半年,聚少离多,我都习惯了。谁叫我选择了一位武将作自己的丈夫呢。谁不希望和自己的男人长相厮守,可是九皇兄也好,你哥哥也好,他们外面的世界太大了。家,只是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甚至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而咱们不能拖他们的后腿……”她倒是劝起陆清岚来了。 陆清岚道:“三嫂,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就是有些担心。” 萧琪道:“练兵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动了人家的饭碗,就会有人找你来拼命。我是担心有人在暗中弄鬼。” 这么一说,萧琪也有些担心起来。 “我此次前来,就是想问你一句话,哥哥有多久没有回家了?”陆清岚有些急切地问。 “有十多天没有回来了。”萧琪道。 比萧少珏还多两天。陆清岚想道,“那有没有派他的贴身小厮回来给三嫂你请安呢?” “没有!”听到这里,萧琪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 该不会是真的出事儿了吧。 陆清岚道:“这实在是有些奇怪,王爷之前说好了每过三日便回来看我一回,可他不但自己不肯回来,就连卫彬也不见了影子。他知道我担心他,总该派卫彬回来给我说明情况才是啊。只是派人送信回来报平安。” 萧琪心中也愈发担忧:“咱们还是先派人去北燕山大营打听打听吧。” 陆清岚点头:“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她返回庆王府,当即派人出去打探,得到的消息却是大营之内一切正常。 又过了两日,萧少珏还是没有回来。陆清岚心里的已经被焦躁不安彻底占据了,她猛地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出城去北燕山亲自看看才能放心。” 她叫了郝总管进来,叫他准备马车。郝总管犯了难:“王妃,现在外头太乱,前阵子刚有人刺杀十殿下,王爷有命,叫您最好不要出府,出城就更加不行了。您还是别为难小的了。” 郝总管这样说,陆清岚反而起了疑心。别是他知道点什么,或者干脆是萧少珏吩咐他这样做的吧? “我知郝总管只听王爷一人调遣,我这做王妃的差遣不动你……你不愿意安排车马我也拿你没法子。不过若你想阻止我去找王爷,除非你把我绑在王府,我便是一步一步地走,也要走到北燕山营地去。” 这话可就严重了,换做平时,陆清岚断然不会对郝总管这般不客气。可是事到如今,她心里不光是焦躁,更有一种隐隐的恐怖之情。 “王妃恕罪……”郝总管再也站不住了,直接就跪下了。王妃一意孤行,若是他真不给安排妥帖了,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王爷回来非得生撕了他不可。 郝总管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小的这便去准备车马。” 陆清岚拿了萧少珏的腰牌出了城门,花了一个时辰才到北燕山大营。 新军营地位于一片谷地之中,三面峭壁,只有一处可以进人。放眼望去,偌大的谷地中扎起一片片的营帐,端地气象万千,单看营地布局,便知陆文廷乃是知兵之人。 高大的辕门处,有数个银盔亮甲的战士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那里,精气神十足。见郝总管陪着陆清岚过来,士兵们有些诧异。——军营中一般可不容许女性进入。 不过陆清岚那一身打扮一看便知非富即贵,守门的士兵也不敢放肆。 “请问姑娘找谁?”士兵问道。 陆清岚正想说“庆王爷”,郝总管抢先一步说道:“这位是陆将军的胞妹,咱们是来见陆将军的,麻烦军爷通传一声。” 那人听说是老大的妹妹,吃了一惊,不敢耽搁,向内通传。 不过片刻,就传来一阵脚步声。陆文廷带着几个亲卫,大踏步地走了过来。一看真是陆清岚,他登时有些头痛:“你怎么来了?” 陆清岚见哥哥全须全尾的,放下一半的心事。不过陆文廷形容憔悴,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也不知多久没换了,看起来非常的潦倒狼狈,还是让陆清岚觉得有些奇怪。 哥哥她最熟悉,挺爱臭美的一个人,又有亲兵侍候,若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断不至于混到这么惨。 陆清岚和自家哥哥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我家王爷呢?” 陆文廷脸色有点不自然:“王爷正在营地里给军中的高级将领开会呢,一时半会怕是不能出来见你。你还是先回去,等会我把你来的消息告诉他。” 陆清岚皱着眉头:“开什么会,什么时候开完?我今天就是来见我男人的,见不到他我是绝不会走的。” 陆文廷有些火了:“我现在焦头烂额的,你能不能别给我添乱了?” 陆清岚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是不是王爷出了什么事儿,你让我进去瞧瞧。” ☆、第259章 “胡闹!”陆文廷赶忙挡在陆清岚的跟前:“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快回去!快回去!女子为阴,是为不祥,不能进入军营。” “我不管,今天我一定要见到王爷。”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有人飞报道:“将军,瞿太医来了。” 陆文廷脸色一变。 陆清岚也转过脸,刚好看到瞿玉泉带着一个药童,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 “瞿太医,你怎么来了?”陆清岚心里一紧,迎了上去,“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劳动你大驾?” 瞿太医根本没看见陆文廷在后边杀鸡抹脖子地使眼色,就算是看见了,他为人实诚,也断不知该怎么撒谎。他拱拱手:“参见王妃。下官是来给王爷瞧病的。” “王爷病了?”陆清岚只觉得脑子嗡地一下就大了,果然出事了。“王爷得的是什么病,严重不严重?” “瞿太医,你怎么……”陆文廷简直无语了。 瞿玉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闯祸了。偷看了一眼陆文廷的脸色,期期艾艾地道:“这个,王爷的病,是……是……” “快告诉我,王爷到底得了什么病?” “……是疟疾!”瞿玉泉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疟……疾! 陆清岚脚一软,差点坐倒在地。这种恐怖的传染病她当然听说过。这种病发作起来十分厉害,死亡率之高更是堪比天花。 据说本朝的太宗皇帝就是死于疟疾。 难怪他不肯回家,难怪他连卫彬也不肯派回来,他是害怕把这种可怕的疫病传染给自己。 陆清岚心急如焚,转身就往军营里闯。无论如何,她都要见到萧少珏。 “宝儿,你不能进去!”陆文廷急了,“单是一个庆王染病,我都已经应付不来,若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和父亲母亲交代?” “你让开!”陆清岚大声喝道。 “王爷病得不重,过不几日就会痊愈,到时自会回去陪你,你听话,先回去,别给哥哥添乱了好不好?”陆文廷几乎是哀求了。 “你让不让开?”陆清岚眼中射出一股决绝之色。 陆文廷暗呼要糟,陆清岚已经猛地一头向辕门的巨大立柱撞去。 陆文廷吓得魂飞魄散,上前一步将陆清岚拦腰抱住。他的双手在微微发抖,刚才若是慢一步,就是血溅辕门的下场。 “你疯了!”陆文廷目眦欲裂。 陆清岚转头看着他,目光平静:“让我进去,我要见王爷。” 陆文廷彻底没脾气了。“我可以带你进去,但是只许你远远看他一眼。千万不能接近。” 陆清岚“哼”了一声,没作声。 陆文廷一向拿这个妹妹没办法,只得亲自带他进入营帐。待进入了山谷内部,陆清岚发现山谷内部远没有外头看起来威风凛凛,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气味,士兵们来去匆匆,时而可见一个一个的病号被搀扶着走进帐篷,脸上苍白毫无血色。 陆清岚每走一步,脸色就白一分。 萧少珏住在中军大帐中,门口有侍卫守卫森严。陆文廷、陆清岚、瞿太医等人进入帐篷中,就看见萧少珏正闭目躺在床上,无声无息,可能是睡着了。 萧少玮坐在床头,也是衣冠不整,满脸胡茬。 见陆文廷等人进来,他开口说道:“瞿太医,你可算来了……”他话才说到一半,就看见跟在陆文廷后面的陆清岚,登时变得有些结巴:“九九嫂,你怎么来了?” “你们瞒得我好苦。”才几天的功夫,萧少珏就瘦得脱形了,陆清岚只觉鼻子一酸,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可她到底忍住了。不顾陆文廷的阻拦,快步走到萧少珏的面前,轻声叫道:“王爷!” 萧少玮解释道:“高烧不退,才刚刚睡下。” 陆清岚伸手一探他的额头,感觉竟有几分烫手。陆清岚吃了一惊:“怎么这么烫?” 瞿玉泉道:“王妃,还是让我来吧?” 陆清岚赶忙让出地方来。瞿玉泉上前来给萧少珏把脉。陆清岚退到了床尾,双眼焦急地望向萧少珏。 这时卫彬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看见陆清岚,他手一抖,托盘顿时落在地上。“王妃……”王爷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王妃知道,可她还是来了。 陆文廷看见妹妹六神无主的样子,心里十分难受,自责地道:“都是我不好,这边军队感染了疟疾,我不该叫王爷前来处置,没想到竟然把他也给感染了。宝儿,算哥哥求你,你还是离开这里,要是你也染了病,可让爹娘怎么活?” 陆清岚双眸一刻不离萧少珏,“疟疾是通过蚊虫叮咬传染的,没有这么快就把这病传给我!”她此刻心痛如搅,宁愿和萧少珏一样得疟疾,给他分担痛苦。 陆文廷知道自己这妹妹学识广博,可不像是一般的女子那样好哄骗。 “王爷是什么时候染病的?” 萧少玮道:“七八日前,一开始时冷时热,到后来就高烧不退,请了不少御医,换了好几个方子都没有什么效果。” 那就是萧少珏到军营里才一两日便染上了这病。都这么长时间了,难怪他瘦得这般厉害。 陆清岚只觉心痛如绞。 “怎么偏偏是九哥……”萧少玮宁愿得病的是他自己。要知道萧少珏是兵制改革的灵魂人物,若是他没了,兵制改革也肯定推行不下去了。 众人不再说话。又过了片刻,瞿玉泉给萧少珏切脉完毕,起了身。 几个人的目光一起落在他的身上。“瞿太医,王爷的病如何了……”陆清岚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瞿玉泉道:“王爷连烧了数日,一直高烧不退……这种病本就极难治疗,下官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说着打了一躬,跟几个原来守在这里的太医下去开方子去了。 不大一会儿,卫彬把药煎好,端了进来。他正要给萧少珏喂药,陆清岚走过来接过了药碗,“还是让我来吧。” 卫彬犹豫了一下,见她态度坚决,终于还是放了手。 陆清岚接过药碗,对萧少玮和陆文廷对望了一眼,“你们回去休息吧,我想单独和王爷呆一会儿。” 两人对望一眼,一起无奈地起身。卫彬也十分知机地把下人们全撵了出去。 萧少玮出了中军大帐,对陆文廷叹道:“九嫂真是个好女人。”换做一般的女人,听说男人得了疟疾,还不立即退避三舍?陆清岚却对萧少珏这般不离不弃,令人感动。 屋子里面,众人刚刚离去。陆清岚就再也忍不住掉下泪来。她无声哽咽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眼泪还是一滴一滴地落在自己的手上,也落在萧少珏的脸上。 她是真的怕!怕失去他,怕他这一病,就永远也起不来。 在人前她还强自镇定,因为她是他的王妃,他一向以铁面冷血示人,她不能给他丢脸。可是一旦屋子里没有别人,她几乎要崩溃。 正当她哭得伤心。一只手抖抖索索地伸过来,擦掉了她的脸上的泪痕。“……别,别哭!” 是男人沙哑的声音。萧少珏其实并没有睡着。这样严重的高烧,他脑子一直昏昏沉沉的,处在一种似睡似醒的状态,外界发生的事情他几乎无法感知,但是陆清岚的到来,他还是感觉到了。 他想立刻赶她离开这里,可是他没有力气说话。 “王爷,你醒了?”陆清岚惊喜莫名,赶忙擦干了眼泪。 萧少珏勉强睁开眼睛,他只能勉强看见一个人影的轮廓,“我没事……”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宝儿别哭。你不能待在这儿……”他着急得厉害,可是连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 陆清岚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到了这种时候,他最先想到的还是他。“我一会儿就走,你先喝药,喝完了药我就走。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呜呜……”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外头萧少玮、陆文廷、卫彬全守在门口,听见里头的哭声,三人全都万分难受。 陆清岚不是拎不清的人,她知道当务之急最该做的是什么。很快止住了哭声,小心地一勺一勺喂她喝了药。然后又哄小孩一般道:“你先睡一会儿。我看你睡着了,我便离开。” 她知道他最担心的是她的安危,故意用这话稳住他。 萧少珏这几天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一方面是因为高烧不退,一方面是因为离开陆清岚,他又开始噩梦不断。陆清岚抓住他的手,让他觉得分外有安全感,他虽然难受,可渐渐地竟也睡了过去。 陆清岚当然没离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萧少珏死死攥住她的手。那只手,甚至整条胳膊都已经麻木了,可她却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生怕惊扰了他的好眠。 刚才情绪波动剧烈,耗费了太多的精力,虽然这个姿势不舒服,可她还是不知不觉趴在床头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有一只手在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陆清岚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就看见萧少珏倚在床头,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柔情。 陆清岚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坐直了身子:“你醒了?我去叫瞿太医他们……”她匆匆站起来,就往外走。 ☆、第260章 试药 “等一等!”萧少珏却叫住了她。“我好多了,咱们单独呆一会儿。”虽然声音还是有一些嘶哑,但是状态比之前的确是好了不少。 陆清岚依言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伸手一摸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不由有些振奋。 萧少珏怜爱地看着她,“你到底还是来了?”他苦笑,自从得知自己染上了这种毛病,他就想方设法瞒着她,没想到最后她还是找到这儿来了。刚才迷迷糊糊中,他就知道她来了。 “你不该瞒着我!”陆清岚埋怨道:“夫妻本是一体,有任何问题都不该一力承担,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一直提心吊胆,心里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没想到你真的出事了。”说着说着她眼泪就下来了。 萧少珏只觉得心脏一阵阵地闷痛,他最怕她流泪,手忙脚乱地擦拭着她光滑的脸颊。“你瞧瞧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敢告诉你?” 陆清岚自己擦了擦泪,勉强控制住了情绪。“我只是心疼你,我没事。” “我还是希望你离开这里……我一个人染上这种病也就罢了,万一你也……”他尽最后的努力想要劝她走。她却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什么也别说了,你好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哎!”萧少珏叹了一口气,他心里既甜蜜又感动,“疟疾是会死人的……” “你死了,我一定改嫁。”陆清岚哼了一声:“所以……你一定要挺过来,好好的。你答应过我的,要和我一起生个孩子。” “一个怎么够!”萧少珏笑了,“怎么也得生他七八个。” “切!”她啐了一口,“你当我是猪吗,还生七八个?”她心里不放心,还是起了身,“我去叫太医来瞧瞧。” 萧少珏这次没有拦着她。 包括瞿玉泉在内,几位太医很快就进来了,依次给萧少珏把脉。几人当中,还是瞿玉泉的医术最高,便由瞿玉泉开口解释病情。 陆清岚焦急地问:“王爷好点没?” 瞿太医一向只钻研医术,情商向来在标准以下,他道:“病人的体温忽高忽低,疟疾一向是如此。王爷虽然高烧降了下去,但是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 陆清岚刚才见萧少珏的状态还好,本来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下了一半,如今像是被瞿玉泉当头淋了一桶冰水,全身哇凉。 “你是什么意思?” “下官的意思是,王爷的病情还需多做观察,不能大意。”瞿玉泉直接说道。接着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就带着其余几位太医退下了。 陆清岚坐在床边,脸色很差,可以说有些失魂落魄。 萧少珏笑道:“这么多年过去,瞿玉泉这老东西还没学会怎么说话。难怪他那么好的医术,宫里还是没人愿意用他。” 陆清岚伸手打了他一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些。” 萧少珏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老天爷真想收走我的命,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总算,我娶到你为妻,这辈子也算没有白活。” 陆清岚一下堵住他的嘴:“你别乱说话。你会没事的,一定会!” 他说的那些,她简直不敢想下去。她推了推他,“你进去一点儿。” “你干什么?”他有些奇怪地问。 “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早点儿歇着,刚才瞿太医不也是这么吩咐的吗?” “不行!我让你留在我的身边侍奉,已经是极限了。怎么能再让你与我同床共枕……”他可不想把疟疾传染给陆清岚。 “你笨啊!”她硬在他的旁边挤出了一块空间,“疟疾是通过蚊虫叮咬,血液传播的,在一起睡觉是不会传染的,你放心啦。” 他转过身子对着萧少珏,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快睡吧,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萧少珏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滚烫的身子,那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仿佛一下子变成了这世上最温暖舒适的地方。他闭上眼睛,心里默默起誓,若是这次能够侥幸脱险,他这一生绝不会辜负怀里的姑娘。 疟疾并不是那么好治疗的,果然如同瞿玉泉所说,第二日一早起来,萧少珏就又发起了高烧。接下来的几天里,他的病情反反复复,体温时高时低,陆清岚的心情也跟坐了过山车一样,一会天堂,一会地狱。 陆清岚迅速地消瘦了下去。萧少珏看着十分心疼,清醒的时候,无论他用什么样的言语刺激她,让她离开,她都不肯离开他一步。 好在陆清岚运气足够好,陪了萧少珏几日,并没有感染疟疾。太医们想了不少法子,改了好几次药方,但是作用都不是很大。 陆清岚想起了郭太医,荣哥儿的天花就是被郭太医给治好的,他如今可还养在庆王府的客房里呢。可这阵子她心力交瘁,竟把郭太医给忘了。 陆清岚立刻叫人把郭太医请了来。又改了一次方子,还是没有什么效果。郭太医是对传染病有研究,可那是天花,他就是医术再高,也不可能每样传染病都治得来。 陆清岚看着床上瘦得脱了形的萧少珏,绝望的情绪第一次在心底里弥漫。 这一日,萧少玮、陆文廷一起来到帐篷内。同来的还有臧元凯,他如今已被萧少珏安排进了兵部。 三个男人都是面色憔悴,这阵子萧少珏病重在床,兵制改革的推进可说是举步维艰。少了庆王殿下主持大局,户部、兵部的那些官员们全都打起了太极拳,即便是萧少玮也镇不住他们。 最关键的是,他们不敢把新军营地感染疟疾一事报告给皇帝知道。本来兵制改革就有很多既得利益者反对,若是此事传出去,必定会有人跳出来说此事不祥,这是上天发出的警示云云,说不定皇帝一犹豫,改革的事就又要告吹了。 不过军营里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包括萧少珏在内,也有一部分军官,甚至是高级军官感染了疟疾,这件事迟早是瞒不下去了。 陆文廷看见妹妹憔悴成这个样子,心里万分愧疚,他看了一眼萧少玮道:“十殿下,还是你来说吧。” 萧少玮犹豫了一下,道:“嫂子,瞿玉泉叫我来提醒您一声,九哥的事,你要早做打算了。” “还有什么好打算的……请了这么多太医过来,甚至还有不少民间的名医,全都束手无策,难道你们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她一时竟然没有领会萧少玮话中的意思。 萧少玮和九哥从小玩到大,关系最好。差点流下眼泪,“嫂子,我的意思是,万一九哥坚持不住,你要早点做好准备……” “你胡说!”陆清岚气愤地打断他的话:“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喃喃道,“我重活一世,不可能最后就是这样的结局。”即便是前世,萧少珏虽然早死,也不是现在。难道老天爷让她重活一世,就是让她来经历这样的痛苦的? 她声音不大,萧少玮并没听清她的话,他心里异常难过。九哥一世英雄,难道最后竟落得这样的结局? “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绝不放弃。”她不甘心,一定会有别的法子的。 “若是有西医在就好了。”这时臧元凯忽然说道。他穿来的那个世界,疟疾并非是不治之症,对抗这种疾病的有一种特效药——青蒿素。 “西医?”众人一起看向臧元凯。“西医是什么意思?” “呃,是西洋那边的大夫,他们瞧病和咱们不同,或许会有一些特效药也说不定。”很难和他们解释中医西医的区别,臧元凯只能含混以对。 “西洋大夫?”陆清岚全身一震,她想起一件事来。前世萧少玹登基之后,有一年京师流行时疫,连萧少玹都被感染了,太医们束手无策,当时京师中非常有名的一位传教士名叫白克德拿出一种西洋的奇怪药剂,给萧少玹用过之后,竟然将他治好了。 因为当年的时疫并不是疟疾,若不是臧元凯提醒,她差点忘了这件事。现在死马当成活马医,若是把白克德找到,说不定真能救萧少珏一命。 前世白克德因为救了大齐的皇帝而名声大噪,在京师几乎家喻户晓。算算时间,他这个时间应该已经从西洋辗转来到京师了。 陆清岚猛地站了起来:“臧先生的话提醒了我。老十、三哥,我要你们现在就发动手里所有的人手,把一个叫做白克德的传教士给我找出来……哦,不,把京师所有有名的传教士都给我找出来,送到这里来,包括那个白克德。” “妹妹,你这是……”陆文廷接触过西洋传教士,但是凭他对他们的了解,他是无论如何不相信他们能治得了疟疾这样的疑难杂症。 “廷之,别问了。”萧少玮拍了拍陆文廷的肩膀,“按照九嫂说的去做吧。”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不管成与不成,就当是安慰一下陆清岚好了。 两人火速下去办理此事。 陆清岚呆在营地中焦急地等待。萧少玮和陆文廷的效率很高,一下午就带来七八个在京师中小又名气的西洋传教士,可是他们却没有一个能治疟疾的。 陆清岚一开始还抱着巨大的期望接见他们,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希望变成失望,让她备受打击。 “白克德还没有找到吗?”她一遍又一遍地派人去问萧少玮两人。答案都是否定的。 陆清岚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沉到了谷底。 第二日,白克德终于找到了。 陆文廷一夜没睡,旋风般地冲进萧少珏的帐篷里。陆清岚起身迎了上来:“白克德找到了吗?” 陆文廷点了点头,“你真的想见白克德,你确定?” “你快叫他进来吧。”陆清岚心急如焚。 “你知道我是从哪里找到他的吗?”陆文廷的神色有些古怪:“我是从一群叫花子堆里把他给捞出来的。他都沦落成乞丐了,能有什么本事?”他找遍了京师所有有点名气的传教士,没有一个认得白克德的,还是一名锦衣卫向他提供了消息,终于找到了这个白克德。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和一名乞丐争抢一个馒头。 陆文廷对这个白克德已经完全不抱有希望了。 陆清岚也有些吃惊,没想到早年的白克德混得这么惨。 “别废话了,快点叫他来见我。” 陆文廷摇了摇头,他觉得妹妹这是典型的急病乱投医。他拍了拍手,两名亲兵将白克德带了进来。 白克德个子很高,但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整个人都瘦成了一根竹竿,他鹰钩鼻子,眼窝深陷、眸子湛蓝,典型西方人的长相。 见了陆清岚他还能彬彬有礼地行礼:“亲爱的夫人,愿主保佑你……” 陆文廷皱了皱眉,上来就叫亲爱的,这都什么跟什么。这也是他不喜欢西方传教士的原因,觉得他们不知礼义廉耻,简直就是野蛮人。大多数的老百姓也是同样的感觉,这是文化的差异。也因此白克德才华出众,来到大齐传教最终落得沦为乞丐的地步。 “你果然是白克德。”陆清岚看见他就松了一口气。前世她见过白克德的,所以认得他。不过那时候白克德已经是京师最大的天主教堂的大主教,根本不是现在能比的。 “我是白克德。”白克德又对陆清岚行了一礼,他的汉语说得相当不错,但是语调总是怪怪的。“不知夫人急着见我有什么事情?在揭晓答案之前,夫人能不能先满足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陆文廷鼻子差点没气歪了,这还没怎么着呢,他就先提起条件来了,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陆清岚对他倒是格外有耐心。“白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能满足的,本王妃一定满足。” 白克德明白王妃代表着什么意义,微微有些吃惊。 白克德用有些奇怪的语调说:“王妃能否给我一些吃的,我已经几天没有正经吃一顿饭了。” 萧少玮这时候推门而入,刚好听见白克德这句话。他有些哭笑不得:“廷之,这就是你找来的白克德?”这样的人指望着他救活萧少珏?陆清岚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陆清岚可没时间解释这些,叫人给白克德拿来食物。白克德本名查理,白克德是他为了方便传教,给自己起的中文名字。他是天主教的虔诚信徒,不远万里从欧洲赶到中原,是为了吸纳信徒,将主的荣光传播到东方这片神秘的大陆上。 理想是丰满的,可现实却是骨感的。 当他怀着满腔的热情来到齐国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的文化与西方有着本质的不同,民众将他们这种高鼻梁深眼窝的洋人视作夷狄,天生就有一种自带的优越感,想在这边立足都不容易,想要发展信徒,那更是难上加难。 他堂堂一个主教,最后竟然沦落到要饭的地步,也只能说是可悲可叹。 白克德这几日真的饿坏了,也顾不得形象,风卷残云地就把一桌子的饭菜给吃光了。陆清岚又叫人拿来一件袍子,将他身上的破破烂烂的衣裳换了下来。 这么一捯饬,白克德的气质立刻变得不一样了。 他对着陆清岚彬彬有礼行了一礼道:“谢谢殿下的款待,白克德无以为报……” 陆清岚摆了摆了手:“本王妃今日将白先生请到此处,实在是有要事相求。” “主的荣光照耀一切,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便是。”白克德用略带怪异腔调的声音说道。 陆清岚指着萧少珏道:“这位是我的夫君,帝国的庆亲王殿下,不小心患上了疟疾之症,我们遍寻名医,可他的病情却始终未见好转,不知道白先生有没有法子救他一命。若白先生能治好王爷,我一定请王爷帮你在京师修建一座最大的天主教堂,交予你来管理。” 陆清岚前世和西洋传教士有过接触,知道他们最想要的是什么。 果然这句话一说,白克德的双目中立刻射出火热的光芒来。他之前在周国混了差不多一年,又在齐国呆了几个月,对这几个远东古国的国情,已经摸得很清楚了,他知道要想在齐国或者周国传播新教,最简单的法子就是走上层路线,可他根本没有机会和帝国的上层人物接触。 如今却有一个天大的机缘摆在了他的面前。他难免有些兴奋。 “夫君……哦,就是你的丈夫!哦,真是不幸!”白克德感叹了一句,说道:“疟疾在我们的国家也是极难治愈的一种疾病。它是通过蚊虫叮咬,血液传播,我说的没错吧。”他摊了摊手。 “的确是如此,那白先生有没有什么好的方子治疗这种疾病呢?”陆清岚话声里带着颤音,白克德可说是她能想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若是白克德没有什么良方,那她就要彻底抓瞎了,她真不敢想象那种后果。 白克德道:“亲爱的王妃,按照我们国家的风俗,我们治病,是不开方子的。” 陆清岚听到这里只觉得脑际轰然一震,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她的确是异想天开了,前世白克德虽然帮助萧少玹控制住了一次时疫,可那次并不是疟疾。 “连你也没有法子了吗?”她喃喃自语道。 “并不是完全没有法子。”白克德接着说道。 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陆清岚的心情像是坐了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有什么法子,你快说来听听。” 白克德从怀里掏摸了半天,终于掏出一个小瓶子来。“这里面装了十几粒金鸡纳树,是我不远万里从祖国带来的抗疟良药,对疟疾有奇效,王妃给王爷吃上一粒,王爷的病就能好了。” “这么神奇?”为了保险起见,刚才陆清岚就把瞿玉泉等太医请了来,这些中医界的顶尖高手,也想看看洋大夫是怎么治病救人的。没想到洋大夫连方子也不开,直接拿出药丸来,就说能治病。瞿玉泉等人本来就不相信洋人的医术,这下更是直接开口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白克德侃侃而谈,“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在我们的祖国,疟疾也是经常发作的传染病。我们那里有一种树,叫做金鸡纳树,是被上帝祝福的神树,有一次一对夫妇发现割开金鸡纳树的树皮,将汁液制成的药物可以治疗疟疾。从此我们传教士行走四方,都会带着这种药物,以免途中感染了疟疾不治而亡。” 白克德拿出的那个小瓶子已经在众人的手中传了一圈。那小瓶子灰扑扑的,看着还有点脏,让人一看就觉得是不是忽悠人的东西,加上他说出了这么一段神叨叨的话,让人对他的信任更是减少了几分。 瞿玉泉倒出药丸在鼻端闻了闻,实在看不出来药丸的成分是什么。不由摇了摇头。 萧少玮更是直接说道:“就这么一颗小药丸,就能救我九哥的命?”谁信呢? 这其中最相信白克德的反而是陆清岚。前世白克德在京师实在太有名了,老百姓几乎都听过他的名字。他和这些传教士有过接触,知道他们都是博学多才的人,他们和齐国人不一样,他们十分诚实,很少说谎。 金鸡纳树传到她的手中,陆清岚直接拍板了,“把这个药拿去给王爷吃下去。” “九嫂!” “妹妹!” 萧少玮和陆文廷几乎异口同声地反对。 陆清岚其实心里也不是十分肯定,可是萧少珏危在旦夕,就算是赌也要赌一把。“你们还有别的法子救王爷吗?”她问道。 她这么一说,两个人没词了。 “现在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她缓缓地说道。“不管出了什么事,都由我一力承担。”说着她拧开小瓶的瓶盖,直接把吃了一粒金鸡纳树。 刚才有个太医提出了疑问,这药也不知是什么配方,不会有毒吧。陆清岚心中也有些打鼓,干脆以身试药。“两个时辰之后,若我安然无恙,就给王爷用药。”她直接拍板把这件事情给定下了。 ☆、第261章 回府 陆文廷吓了一跳,一个箭步蹿到她的身旁:“你疯了?没病瞎吃什么药,快把它吐出来。”陆文廷的眼睛都红了。 “咽都咽下去了,还怎么吐出来?”她白了哥哥一眼。若是这药真的有毒,有什么副作用,就把她毒死好了,反正如果萧少珏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萧少玮也急了:“就算是试药,也该是我们这些大老爷们来,如何能让九嫂亲自来?九哥已经这样了,九嫂不该再去冒险,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对得起九哥。” 陆清岚摆了摆手:“老十,你别说了。这所有人里头,和王爷最亲近的人是我,他是我的夫君,也是我的天,照顾不好他,就是我的责任,所以这药,只有我试才最名正言顺。” 她这几句话说得十分平淡,可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有些动容。 陆文廷长叹了一声,对白克德道:“若是我妹妹出了一点问题,哼哼……”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白克德心里也有些打鼓,传教士中间,都是得了疟疾才吃这种抗疟的药物,谁知道一个好好的人吃了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一时间帐篷中的气氛十分压抑,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陆清岚和白克德的身上,都在焦急地等待着结果。仿佛一下子全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一刻钟过去了,陆清岚安然无恙。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去了,陆清岚还是好好地坐在那里。 两个时辰一过,陆清岚一下子站了起来,“用药吧。”事到如今,她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卫彬捧了清水过来,陆清岚亲自将金鸡纳树喂到萧少珏的口中。她心里默默地说:王爷,我这也是逼不得已,不得不冒一次险,你不会怪我吧? 她正抓着萧少珏的一只大手,萧少珏似乎握了一下她的手,她像是得到了鼓励一般,一咬牙,把药放到他的嘴里,用清水灌下。 喂完了药,她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下来。她回过头对众人说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在这里陪着王爷,有什么事情,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萧少玮看了陆文廷一眼,一拉他的胳膊:“走吧。”他明白,若是白克德的药无效,这或许是他们最后的时间了,陆清岚想要和萧少珏独处一会儿。 陆文廷想说什么,可腹内纵有千言万语,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长叹一声,退了出去。太医们和丫鬟们也都跟着退了出去。 帐篷的门关上了,偌大的空间内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陆清岚握紧了萧少珏的一只手,喃喃道:“阿珏,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总会陪在你的身边。” 她感觉他的手指动了一下,似乎陷入半昏迷的他仍然有知觉。陆清岚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她把头埋在被子里,脸贴着他的胳膊,“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你能平平安安度过这次劫难,让我减寿二十年我也愿意。” “阿珏,你一定要挺过去,千万不要丢下我……” 陆清岚忍不住心中的激荡,在他的床边絮絮说了几句,也就停了下来。不是没话说,而是她知道,病人,总是需要休息的。 漫长的等待,每一分钟都是煎熬。长久地绷紧了神经,她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可是她不愿睡去,她怕这是她和他呆在一起最后的一点时间,她不能不珍惜。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墨菊端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王妃,该用膳了,您中午就没怎么吃东西。” “我不吃。”陆清岚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萧少珏的脸上,“吃不下!” “王妃,您的嗓子!”墨菊惊呼了一声,眼中有泪光闪动,“您这样干熬着怎么行,身子很快就会垮掉了。奴婢在这里看着王爷,您先去躺躺吧。”墨菊跪在她的脚下,哀求着说。 “王爷还没有醒过来,我怎么能够去休息?你别管我了,我死不了!” “王妃……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墨菊见陆清岚憔悴成这样,她心疼主子,没了往日的冷静。 “你先出去!”陆清岚几乎没有力气说话,但是语气却极端的坚决。 这时,忽然有一把声音传了过来,“墨菊说得对,你该听她的。” 声音很是虚弱,可墨菊和陆清岚却惊喜莫名地一同喊道:“王爷?!” 陆清岚猛地坐直了身子,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高烧竟然奇迹般地退了。要知道他之所以这么凶险,全是因为最近几天一直高烧不退。陆清岚不由大喜过望:“白克德的药真的有用!谢天谢地,阿弥陀佛!” 那一瞬间,她把能够想到的所有的神灵谢了一个遍。 墨菊也高兴得要命。陆清岚反应了过来,“快去把白克德,还有瞿太医他们请过来,给王爷看诊。” 墨菊猛点头,飞也似地去了。 萧少珏却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现在最紧要的不是我,而是你,你好好休息,我才能好得更快一点。”他声音还十分虚弱,可是脑筋已经恢复了灵活。 “你若不愿意离开我,就到我的床上躺一躺,养养神!”陆清岚听了,竟点了点头。其实刚才她就熬得精疲力竭了,全凭一股意志力强撑着,如今萧少珏醒了过来,拼了老命提着的那口气不在了,她几乎想要立刻睡去。 她便上了床,睡到萧少珏的里边。实在是太累,几乎沾着枕头便睡过去了。连白克德和瞿玉泉等人什么时候进来都不知道。 不一会,不但中医洋医们来了,萧少玮和陆文廷也都听说了赶了过来。 看到萧少珏退烧了,众人全都啧啧称奇。谁都没想到白克德的药还真管用。 萧少玮看见小夫妻俩挤在一个被窝里,心说你们就算是秀恩爱也用不着这样吧?这边瞿玉泉等人不敢怠慢,上前给萧少珏切了切脉,一脸的惊奇。后面几位太医依次上前把脉,陆文廷急着问道:“王爷的病情如何了?” 太医们讨论了一番,最后瞿玉泉回答道:“王爷除了有些气虚体弱,疟疾似乎已经痊可了。” 陆文廷和萧少玮听了全都长出了一口气。连萧少珏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也不知睡了多久,陆清岚醒过来的时候,萧少珏已经不在床上了。 “阿珏!”她有些着急地叫了一声。 “我在这里!”原来萧少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床,正在帐篷里溜达。他走过来,坐到床边,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你觉得怎么样?” “你怎么下床了?”陆清岚觉得头有些晕。 萧少珏笑道:“我都在床上躺了十来天了,都快憋死了,所以下床来走走。”他嗓音好了不少,不再那么沙哑,脸上也泛起了红光。 “你饿不饿?”他柔声问道。 他这一说,陆清岚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前心贴后背了。不但如此,萧少珏这一提醒,她的肚子甚至忍不住咕噜噜肠鸣起来。 萧少珏嘴角就挂了一丝笑容。 陆清岚脸上一红,“我怎么这么饿?” “你睡了一天一夜,能不饿吗?”萧少珏宠溺地道。 “一天一夜?怎么可能?”陆清岚有些不敢相信。 “我骗你干嘛?”一边说着,一边叫了丫鬟们进来。 墨菊、墨香、墨画鱼贯着走进来,墨香和墨画手里还抬着一个食盒。 墨菊眼泪汪汪地:“王妃,你可算醒了,您睡了一天一夜了。”陆清岚这才信了他的话。 几个丫鬟伺候陆清岚起身,又把膳食摆上。两人坐到桌子旁边,萧少珏给她夹了一个蟹黄包子,“快吃吧。” 陆清岚这才得空问他:“你的病全好了吧?” “基本已经痊愈了,瞿玉泉说不需用药。只要调养一段日子,把失去的元气补回来,就能恢复如初了。” “太好了。”陆清岚一颗心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这次多亏了白克德,他可是首功。之前我答应他,一旦他救活了王爷,就要给他修建一座最大的天主教堂,王爷可不能失信于人。”白克德这样的传教士,多结交一下对萧少珏只有好处。 萧少珏笑道:“这个自然,他不但救了我的命,感染疟疾的几个高级将领吃了他的药,也都渐好了。别说一座教堂,就是两座三座,也全由得他。不过有句话你说的不对,这次的首功,不是白克德。” 陆清岚有些奇怪:“不是白克德,还能是谁?” “是你呀,小笨蛋。”萧少珏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你睡着的时候,老九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全说给我听了,他对你赞不绝口呢。” “若不是你坚持找这些传教士来,坚持找这个白克德,我说不定已经……” “呸呸呸,”陆清岚赶忙打断他的话,“阿珏咱们不说晦气话了。从今以后,你都要健健康康的,再也不要生病了。” “放心吧,就算是为了你,我再也不会生病了。”他病这一场,不但自己吃苦,连带着把陆清岚也差点累病了。他心疼着呢。 从前他有种感觉,觉得自己和陆清岚之间的感情是不对等的,他千辛万苦才把陆清岚娶到手,成亲之后两人之间的感情十分要好,但他心里觉得陆清岚对他的爱不如他爱她多。 经过此事之后,他再没有这样的想法。陆清岚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一切,她冒着生命危险,不怕给疟疾感染,硬是将他从死亡线上给拉了回来,陆清岚这个首功,当之无愧。 吃完了饭,丫鬟们刚把剩饭剩菜撤下去,萧少玮和陆文廷来了。 “九哥!” “王爷妹夫!” 两人打过招呼,先是问了问萧少珏的身体。 萧少珏道:“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耿将军、马将军他们怎么样了?”耿将军、马将军都是新军的高级将领,陆文廷的左膀右臂。这次也不幸感染了疟疾,已经吃了白克德的金鸡纳树。 陆文廷兴奋地道:“几位将军吃了白克德的金鸡纳树,病情全都有所好转,我看用不了多久,就能像王爷一样转危为安了。”顿了顿,又道:“那个白克德,不但能救人,还精通天文、历法、尤其精擅算学,正好可以帮咱们制作新式火器,我已经和他谈过了,叫他留在军中。” “他能答应吗?”陆清岚有些吃惊地道。 陆文廷道:“我答应他,允许他在军中传教,他高兴得不得了呢。” 萧少玮有些疑惑道:“白克德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过九嫂,你是如何知道他的?”当时陆清岚可是指名道姓让他和陆文廷去找白克德的。他们男人在外头见多识广,尚且没有听过这个传教士,何况是她一个深宅女子? 连萧少珏也看着她,等着答案。 陆清岚一震,当时为了救人,哪里管得那么多?可现在要如何解释,总不能说,前世她见过白克德,知道他曾用西洋医术平定了一次时疫吧? 好在她颇有急智。“是表姐来信告诉我的。白克德之前在周国传教,颇有名望,表姐也知道他。”辛婧柔嫁给乐炎之后,并没有和陆清岚断了联系,两人时常通信。 “原来如此!”萧少珏等人这才明白。 陆清岚暗松了一口气。 萧少玮这才说起正事:“九哥,我和廷之此次前来,是想请你回府休息的。如今咱们新军大营中的高级将领已经全都救过来了,瞿太医正带人研究白克德的金鸡纳树,一旦他能找出替代药品,咱们的士兵也就有救了。九哥这次受了这么多苦,身子还虚弱,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好好调养一下身子为好。这边有我和廷之看着,不会有大乱子的。” 白克德可以用金鸡纳树救活萧少珏等一干高级将领,但是得了疟疾的士兵却比高官们多百倍千倍,他哪有那么多药去救人。瞿玉泉从他那里拿了些金鸡纳树研究,看能不能从中药中找出一些类似的替代品,研究出一种控制疟疾蔓延的方子。 这样新军才是真正有救。 “是啊,王爷,您还是回去修养一段日子。你在这里,宝儿是绝不会回王府去的。”陆文廷也劝说着。 若是萧少珏一个人,新军正到了关键时刻,他无论如何是不肯回府休息的。可是陆清岚在这里,若是被传染了疟疾,就算白克德手里还有金鸡纳树,可以救她的命,他也不想让她受病痛的折磨。 “也罢!”他站起来道:“我这边带着宝儿回府休养,有什么事,你们要及时派人知会本王。这里就全靠你们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萧少珏带着陆清岚当晚就回了庆王府。 马车驶出北燕山营地的时候,陆清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萧少珏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这里毕竟还有成百上千的疟疾病人,时刻都有被传染的危险,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如今他们终于走出了这个牢笼。 ☆、第262章 挑事 回到王府,郝总管带着所有的下人们在大门口列队相迎。郝总管是知道王爷得了疟疾的,见他全须全尾地回来,别提有多高兴了。 萧少珏牵着陆清岚的手,摆了摆手:“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都回去,该干嘛干嘛!”之前府里的两位主子都不在,一起消失了好几天,京城又传出不少小道消息,说是萧少珏得了不治的绝症,连宫里都听说了,贞妃派人来问了好几次。 因此府里人心浮动,郝总管都有些弹压不住。如今众人看见两位主子安好无恙,全都放下了心事。 回到世安苑,陆清岚把身上的衣裳脱了,又叫萧少珏也把衣裳脱了,然后叫了个婆子进来,让她拿出去统统烧了。 萧少珏苦笑道:“有这个必要吗?” “怎么没有?”陆清岚笑道:“去去晦气也是好的。” 她们两人刚换好衣裳,一个婆子匆匆走进来。她姓张,是陆清岚从娘家带来的,墨菊、墨香走后,这府里的事务,陆清岚就交给她看顾着。似乎是有话要对陆清岚说,见了萧少珏登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陆清岚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定是府里出了什么事。笑道:“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便是。” 张嬷嬷答应一声“是”,然后道:“这几日王妃不在府里头,表小姐数日前就进宫去给贞妃娘娘请安去了,至今未归。” 陆清岚撇撇嘴,夏若还真是我行我素呢。自己给她找了几户人家,她一律嫌弃人家出身低,根本就瞧不上人家。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出身,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还想嫁到多高的门第里头去? 这样三番五次地往宫里跑,和贞妃套近乎,这是要给自己穿小鞋还是怎地?陆清岚心里十分不喜,不过表面上却丝毫不显,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张嬷嬷这才默默退下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夏若不好好在府里主持大局,反倒跑去宫里在贞妃面前献殷勤,萧少珏心里也觉得这个表妹不若从前懂事了。 “你别为这件事生气。表妹不懂事,回头我管教她。”萧少珏出言安慰她道。 陆清岚笑道:“我才没生气呢。我只是有一点不明白,我瞧着表妹和母妃的关系可真是好,两位又不是亲戚关系,这是为何?”贞妃对夏若好得有些过了吧,感觉贞妃待夏若,比待她这个儿媳还要好几分似的。 萧少珏道:“表妹打小无依无靠,母妃瞧着她可怜,就叫她住在玉明宫里,母妃没有孩子,便把她当成女儿一般。一直到我开府出宫,母妃才叫她跟着我出来。” 陆清岚有些吃惊:“既然母妃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为何不把她立在宫里,反而叫他跟着你来到庆王府呢?” “母妃当日跟我说起,是要我帮她找个好人家嫁出去。” “从宫里出嫁,岂不是比从王府里出嫁更风光体面?”陆清岚更想不明白了。 “这个……”萧少珏也有些语塞,他从前还真没有细想这里头的事情。 “除非有一个可能!”陆清岚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母妃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嫁出去,她是母妃为你……”挑选的侧妃人选。“难怪我给她相看了那么多少年俊彦,他一个都瞧不上。” 这句话她没说出来,可萧少珏也能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不可能!”萧少珏摇头否定。 “若母妃真要你把夏若纳入府中呢?”陆清岚一激动,连表妹都不叫了。 “哎呦呦,瞧你这吃醋的小样!”萧少珏挑眉笑了起来。 “我就是吃醋,你可是我冒着生命危险救回来的,你生病的时候,她在哪里?她凭什么要来分享我的夫君?”陆请岚说的三分真七分假。 “你尽管放心,就算母妃有意将她指给我,我也会断然拒绝的。你这个小醋坛子,这下总放心了吧。”萧少珏笑道。 陆清岚这才转嗔为喜:“这还差不多。不过表妹年纪不小了,既然你对她没有那份心思,还是禀明了母妃,早些把她嫁出去吧。既然她瞧不上我给她相看的人家,就让母妃亲自出面帮她张罗婚事吧。” 萧少珏点了点头,“她这么住在王府里也不是个事儿,回头我便和母妃说说这件事。”算是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陆清岚松了一口气。嫁个英俊帅气又位高权重的皇子容易吗,镇日不知有多少女子哭着喊着要贴上来,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才成。 两人洗了澡,丫鬟婆子们把晚膳端了上来。 萧少珏看着满满一桌子菜,笑道:“都是我爱吃的?” 陆清岚心疼地道:“好不容易把你养胖了一点点儿,好嘛,这场病一得,又全都瘦回去了。你得多吃点。”说着不停地给他夹菜。很快他面前的盘子里就小山似的堆得满满的。 萧少珏笑道:“你这是喂猪呢你?” “反正你得都吃了。这样叫母妃看到,该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了。” “好好,我都听你的。” 一顿饭吃得甜甜蜜蜜。用膳之后,萧少珏拉着陆清岚去了后花园散步,才几日没有回来,两人却都有恍如隔世之感。陆清岚靠在他的胳膊上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今日算是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我堂堂庆王府若都是狗窝,哪里能算得金窝银窝了?”他笑着摸了摸陆清岚的脑袋。 “你强词夺理。”陆清岚打了他的胳膊一下。 两人在后花园里散了一个时辰,才返回世安苑。两人都是爱洁之人,又各自洗了澡。陆清岚换了中衣躺在松软的大床上,惬意无比地叹了一口气:“还是家里好啊!军营里那个小床,睡在一块儿简直挤死个人。” 萧少珏也换好了衣裳,躺在她的身边,嘴对嘴地亲了她一口。“明天咱们去趟宫里吧,刚才卫彬来报我,父皇也听到了流言,说是我得了不治之症。派了个内侍来问。” 陆清岚其实一点都不愿意进宫,不过她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正好也去趟母妃那里,免得她担心。” “嗯!”萧少珏答应一声,“还是我家宝儿最懂事。”他也知道她那个性子受不得拘束,况且每去见贞妃,总是绕不开孩子的事,叫陆清岚非常尴尬且煎熬。 成亲时间也不短了,陆清岚还没怀上孩子,不过萧少珏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夏族人生育能力低下,怀孕比一般人难多了。她没怀上孩子,并不奇怪。 他抱着陆清岚又亲了几下,不知不觉下头就有了反应。算起来,两人已经有半个来月没有圆房了。 萧少珏隔着薄薄的衣料,抚摸着她胸前的两团绵软。陆清岚受不得刺激,“嘤咛”了一声,一下按住他作恶的大手:“你别乱来,你身子还虚着呢,怎么可以做这个?” 萧少珏魅惑地舔了舔嘴唇,眼睛里的火光似乎都要喷了出来,“没事,我就是摸摸,不会乱来的。” 只是摸摸?他可没少说这种话,可哪一次当真了,都是摸着摸着就摸出真火来了,然后自然而然就跟她那样了。 陆清岚反对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萧少珏堵住了嘴,然后他的手就毫不客气地伸进了她的肚兜里…… 果然还是那个套路,萧少珏的动作很快就不受控制了,这种事情就像是赌博一样容易上瘾,一开始就根本停不下来。屋子里渐渐传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在门口值夜的墨菊和墨香对望了一眼,全都脸色羞红地捂住了耳朵。 王爷的病才刚见起色,还真是好精神呢! 虽说隔了半月没做,但是萧少珏依旧是驾轻就熟,功夫不见丝毫退步。折腾了半个时辰,才出来。不过养了半刻钟左右,便又昂首挺胸了。萧少珏再次求欢,陆清岚死活不肯同意了。 她是怕他的身子虚弱,过度纵欲,不利于康复。 萧少珏只得作罢,抱着她很快熟睡了过去。 他第二天早早起来,非但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反而全身舒爽异常。心里不由十分得意,看见陆清岚还在那里熟睡,便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拿了衣裳到外间去穿,生怕吵醒了她。 萧少珏打了一套拳,出了一身汗,觉得分外舒爽,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再过个四五日,体力便能回复到巅峰状态了,到时候就可以在床上好好“疼”宝儿了。 这样想着,嘴角就挂上了温暖的笑容。 回到世安苑,陆清岚也起床了。 “这么早?”萧少珏笑着。 “不是要进宫拜见父皇和母妃嘛。”陆清岚道:“哪里还敢再睡懒觉。” 萧少珏让丫鬟给他换了一件石青色绣夔龙纹的袍子,很快收拾妥当。陆清岚还在上妆,进宫当然需要好生打扮,在皇帝面前失仪那是大罪。 萧少珏也不着急出去,就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一个嬷嬷和几个丫鬟给陆清岚梳妆。不时提点几句:“这个簪子好看……”“这件樱红色的衫子衬好,穿上显得鲜亮……”“你皮肤白,这件黄色的褙子也不错……” 陆清岚见他在那里乱出主意,梳头嬷嬷和丫鬟们被他指使得团团转,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遂笑道:“王爷,你去忙你的吧,我这边儿还得等一会才能弄好。” 平日里不是忙得不可开交吗,今天怎么这么闲了,何况以他的性子,什么时候对女人这些穿戴打扮的东西感兴趣起来了? 萧少珏却笑道:“怎么,本王在这看着王妃梳妆都不成吗?” “成成成!”陆清岚白了他一眼:“不过你不许乱出主意。” 萧少珏很好说话地点了点头:“我就看着,我不说话。”看着她梳妆,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又过了一刻钟,陆清岚终于打扮妥当了。她起身在萧少珏的面前走了两步,唇角含笑:“王爷,可还满意?” 萧少珏频频点头,伸手在她的脸蛋上捏了捏,“宝儿可真漂亮。你这张小脸,我便是天天看,也总是看不够!” “王爷和谁学的,嘴这么甜!”陆清岚拨开他作怪的手,笑道。 “都是肺腑之言,自然不用和谁学。” ☆、第263章 秘密 两人携手去了次间,用过早膳。郝总管已经在二门处备好了马车,两人钻进马车里,向着皇宫进发。陆清岚起得早,还有些犯困,头一点一点的。 萧少珏看着好笑,伸手揽过她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爱怜地说道:“要是累了就睡一会儿,到宫里还有段时间呢。” 陆清岚闭上眼睛,身边的男人身上有一种似有似无的香气,她知道那是他惯用的澡豆的气味。她靠在男人的怀里,只觉得分外安心。 陆清岚闭着眼睛,却没有睡去,忽然说道:“阿珏,我有件事想不明白。我总觉得母妃对表妹很不一般,不像是对待一个普通的孤女那样,甚至还带了一点点客气,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少珏默了片刻,才开头说话。“这事说来话长,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成亲的第二日,曾见过太后一面,我也曾与你说过,她与我生母之死有关系。” 陆清岚当然没忘记,上次他没有详细告诉他,她也并没有向他追问这件事,她是个极聪慧的女人,萧少珏要是想对她说,不用问也会告诉她的。 萧少珏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件事,我本来是想烂到肚子里,一直不说的。因为每次想起来,都会让我感觉非常不愉快。” 陆清岚抱住他的胳膊:“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想说了?” 萧少珏笑道:“因为我想让你了解我,而这些记忆,也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只要是我的东西,我便愿意与你分享,哪怕是一些并不那么让人愉快的。” “那你说吧。”陆清岚的语气很轻柔,“咱们是一家人,本来就该相互分担。” 萧少珏声音听上去沧桑而又幽远:“大概是十八年吧,那时我才两岁。我生母嫁给父皇已有五年,宠冠后宫,无人可以与之比拟。后宫之中人人欲除之而后快,当时钱皇后虽有皇后之位,但是掌控六宫的权力却牢牢握在太后的手里。父皇也并无意改变这种局面。” “那时我母亲刚有了身孕,还不到三个月。若她这一胎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后宫中的妃嫔们将再无容身之地。这时候宫里传出一个可怕的流言,说我母妃……是夏族人。” “夏族人?”她不由坐直了身子。“前朝的皇族夏族?传说他们个个都是俊男美女,能力超凡脱俗……三国的皇族因为太过忌惮夏族人的能力,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夏族斩尽杀绝。” “没想到你也知道夏族的来历。”萧少珏淡然一笑。“自从齐周粱三家分夏,夏族便成了一个禁忌的名词,不但史书上不见记载,便是平日老百姓嘴里,但凡出现这个词语,都会别锦衣卫捉进诏狱去。夏族,几乎被三家皇族彻底抹去了印记。” 陆清岚叹道:“这件事我知道。可夏族毕竟创立了大夏帝国,有着三百多年的辉煌历史。想要彻底淹没这样一个辉煌而又庞大的朝代,谈何容易?” “可不是吗?齐周粱三国的皇族,当日都是夏帝的重臣,为了掩饰他们噬主的罪恶,竟然将历史篡改的面目全非,真是可耻可鄙。” 陆清岚不由瞠目,大齐皇族就是他的祖先,他这样评价,真的没问题吗? 萧少珏道:“要知道夏族乃是咱们大齐皇族的禁忌,一旦坐实了这件事,我生母怕是立刻就要被处死。当时正赶上父皇去了雍州行猎避暑,因为我生母有孕在身,所以才没有跟着一同前往。而当时留在后宫中主持宫务的就是太后。她本来对我母亲就没有好印象,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就把我母亲找了来,多方逼问。我母亲自然不肯承认。她便逼着我母亲割腕滴血,已证清白。” “割腕滴血?”陆清岚莫名其妙。 “是的。坊间有种传说,把夏族人的血滴在纯净的水银中,水银便会呈现出点点湛蓝色。” 陆清岚根本不相信,“这不是无稽之谈吗?” 萧少珏也点了点头:“我生母本来就胎气不稳,自然不肯。太后越发怀疑,百般威迫,我母后回到寝宫,当晚便小产了,不但孩子没了,还因为此事伤了身子,大病了一场,药食无效,父皇得到消息,提亲从雍州赶回来,我生母已经熬得油尽灯枯,在父皇赶到玉明宫的路上……便去了。” 陆清岚能听出他心中的悲怆,她心中刺痛,伸手抱紧了他。 萧少珏拍了拍她的手,表示自己没事。“因为此事,那个向太后告密的妃子被父皇凌迟处死,父皇也因此怨怪上了太后,母子俩几欲决裂。后来几经辗转,皇后掌握了六宫的大权,而我则被寄养在现在的母妃名下。而我生母是不是夏族人的事情,也就因为她的死而再没人敢于提起。” 陆清岚可以想象得到那时的情形,怕是太后也未必愿意交出六宫的大权,但是失去了皇帝的支持,加上害死了夏惠妃,确实心中愧疚,只得躲进宫里烧香拜佛。 这么看起来,皇帝待夏惠妃真是与众不同,难怪这么偏疼萧少珏这个儿子。 “都怪那个告密的妃子,若非她诬告,母亲说不定能活到现在呢!”陆清岚十分感慨地说道。 萧少珏抬了抬眼皮,看了她片刻,随后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那女人并不是诬告。” “你说什么?”陆清岚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 萧少珏淡淡地看着她,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我是说,我母妃的确是夏族最后一位公主,而我,则是这一代夏族的家主。” 陆清岚整个懵了。“你,你……我……” 萧少珏看着她那吃惊的样子,好像觉得很有意思。“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母妃对表妹那般与众不同吗,因为母妃也是半个夏族人,而表妹也算得是夏族皇族中的一员了,所以母妃对她一直十分客气。” “可是……可是……”陆清岚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传说夏族人只能和本族人通婚,可你为什么娶了我?”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萧少珏摸了摸她的脑袋,他已经把自己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了陆清岚,有些犹豫着是不是趁这个时机把共生的事也告诉她。但想了想,还是算了,自己要是把共生的事情也说出来,说不定她会觉得自己娶她就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而不是因为他爱她。 这个误会可不大好解释,还是算了。故而他笑道:“还能因为什么,因为我家宝儿可爱呗,除了宝儿,便是夏族的女子我也看不上眼。” 正说着,终于到了东华门。这地方人多耳杂,两人便不再提及夏族的话头。 两人在门口下了车,要搁从前,以萧少珏的脾气,早就纵马进去了。皇子是有紫禁城骑马的权力的。可这两年他年纪渐长,尤其是娶了陆清岚之后,越发觉得肩膀上的担子重了不少,他行事也就愈加稳妥,再不会做这么招人嫉恨的事情了。 两人才刚跨进大门口,就见御前大总管张秀正在那儿等着呢。见了萧少珏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王爷,您可算来了。咱们快些着,皇上正跟那儿等着,这会怕是都等急了。” 萧少珏也楞了一下,张秀是什么人呢,那是紫禁城的大总管,手底下管着几千名太监,不说日理万机也差不许多,平日里就是他们这些皇子来了,也不过派个徒弟来接就了不得了,今儿这是怎么了? 他心下疑惑,就直接问道:“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张秀压低了声音道:“这不是……外头谣传,说王爷得了疟疾,差点儿活不了了。这话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您又这么几日没来请安了,皇上着急找您来证实这话呢吗?” 萧少珏笑道:“都是谣传,本王这不是好好的吗?”他张开双臂,给张秀看。 张秀也笑道:“老奴也不相信这等无稽之谈,王爷鸿运当头,自有老天庇佑,怎么可能感染疟疾,定是那些不想改革的官儿们,散播了这些谣言,他们自己占着毛坑不拉屎,王爷想要改掉这些弊病陋习,他们还不乐意,真真是可恨。” “谁说不是呢?”萧少珏一边走,一边却在想着另一个问题。这次北燕山营地忽然无缘无故地爆发了疟疾,并且在他生病的空,又传出这些谣言来。要说后头没有人在里头煽风点火,他是无论如何不相信的。 到底是谁?是军中的大佬,还是被裁撤的将军?亦或干脆是当日反对自己进行改革的大皇子? 一时间到了建始殿,张秀进去禀报。皇帝听说萧少珏来了,放下手边的奏折,直接叫他进去。 “老九啊,你可算来了。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没等小夫妻俩行礼问安,皇帝就直接开口问话了。声音中带着丝丝欣慰之情。 结合之前亲自派了张秀在门口迎接萧少珏,陆清岚终于深刻体会到皇帝对萧少珏的着紧和喜爱。联想起刚才,萧少珏对她说的那些话,夏惠妃曾经宠冠后宫,可皇上前些年表面上对萧少珏并不如何偏疼,也只是一般而已。 陆清岚觉得逻辑上似乎说不过去。仔细一想,顿时就明白了过来。萧少珏小的时候,虽有贞妃保护,但是宫中暗箭无数,贞妃在宫中的势力有限,若皇上再对他表现得极端宠爱,怕是萧少珏根本就活不到成年。 皇上对这个儿子越冷淡,萧少珏的处境就越安全。 嘉和帝这些年还真是用心良苦啊!萧少珏马车上的那一番话,让陆清岚弄清了很多原来想不通的事情。 萧少珏先是带着陆清岚恭敬地给嘉和帝磕过头,皇帝给两人赐了座,萧少珏才道:“这几日,儿臣一直在燕北山大营,监督十弟和陆将军训练新军。未曾回来给您请安,是儿臣的罪过。” 嘉和帝哈哈大笑:“你身为皇子,为国家尽忠,便是对父皇尽孝了。兵制改革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即便是朕下了圣旨,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还有很多人都在观望。能不能顺利推行新的制度和政策,就要看你们的新军训练效果了。若是这当头炮能打响了,后头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嘉和帝不愧是浸淫权力多年的老油条,一语道破其中的关窍所在。 ☆、第264章 诘问 “父皇明见万里,儿臣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在新军的训练上多下了一些功夫。”军中感染疫病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不能叫皇帝知道的,否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改革很有可能就会付诸东流。 嘉和帝笑道:“这几日不见,着实叫朕替你捏了一把汗呐!最近有传言,说你患上了疟疾,朕听了还真是揪心!”萧少珏到底是他的亲生儿子,他脸上就露出了一丝慈爱来。 “都是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谣言,父皇不必理会。儿臣这不是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呢吗?”见嘉和帝这么关心他,他心里也有几分感动。萧少珏呵呵笑道。 嘉和帝是无论如何想不到,儿子真得了疟疾,并且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嘉和帝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他,道:“朕知道你为了朝廷,为了兵制改革的事废了不少心思,也忙得不可开交,不过你也要注意身子才是。你瞧瞧你,人都瘦了一圈。” 萧少珏正要打个马虎眼过去,陆清岚这时起身告罪:“父皇,都是儿媳的错,儿媳没照顾好王爷,还请父皇责罚。” 皇上还没说话呢,萧少珏就着急了起来,“父皇,这不关宝儿的事。她也多次劝说儿臣,叫儿臣保重身体。但是儿臣不想辜负父皇的信任和重托,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想着把差事又快又好,漂漂亮亮地做好。儿臣瘦了几斤,和陆氏没有任何关系。” 陆清岚冒着生命危险把他从鬼门关给救回来,她再为此被皇帝责罚,冤枉不冤枉? 皇帝哈哈大笑,对张秀道:“瞧见没有,瞧见没有?朕还没开口说话,这就有这么多道理等着朕呢!” 张秀凑趣笑道:“王爷护着王妃,也是人之常情嘛!” 皇帝笑道:“老九,你别急,朕今日也没想对老九媳妇兴师问罪。”他转头对陆请岚道:“老九媳妇,朕今日把老九托付给你,你要帮朕好好照顾他,把他掉了肉都补回去,你可能做到?” 陆清岚嘴角含笑:“一个月内,儿媳定能做到,愿立下军令状!” 嘉和帝笑得和蔼:“好好!有这番志气就好,也不需要立什么军令状了。到时候你若是没完成任务,朕真要处罚你,老九又要心疼了。”临了临了还不忘了调侃萧少珏一句。 陆清岚这一插话,成功地将父子俩的对话从国家大事的层面拉到了家长里短,皇帝问了几个府里的问题,萧少珏答不上来,陆清岚却说得头头是道。 皇帝之前肯让萧少珏娶陆清岚,是看在儿子态度坚决的份上,其实他一直觉得陆清岚身世太低,配不上儿子。可是见过她这么多次之后,他也发现了。这个儿媳妇可绝不只是长得漂亮,她待人接物十分沉稳老练,对着他这位皇上也是进退有度,侃侃而言。加上性格温婉细腻,和老九正好互补,这么瞧着,两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竟是绝配。 他对陆清岚这个儿媳妇越发满意了。 又说了几句,嘉和帝和煦道:“去看看你们母妃吧,她应该也在担心你呢。” 夫妻俩这才起身行礼,出了建始殿。 张秀将他们送到门口,两人也不需要内侍引路。 路上,萧少珏道:“刚才吓了我一跳,以后你在父皇面前说话可要小心点儿。” 陆清岚撅嘴道:“我是怕你再说下去露馅,谁知你竟不领情。” 萧少珏回想刚才的情形,才明白过来,“我说你怎么忽然插话进来。咱们宝儿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那是!”他这话说的有些夸张,不过陆清岚还是毫不客气地领受了。 说笑间,两人已来至玉明宫,就见一个妙龄少女正穿着一袭红裙,嘴角带着盈盈浅笑,站在玉明宫的门口。正是夏若。 “表哥,你可算来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她像是没见到陆清岚似的,只叫了表哥,却没叫表嫂。 想起陆清岚之前的诸般嘱托,淡淡点头打了声招呼“表妹”,然后道:“母妃可好?” 见萧少珏对自己这般冷淡,夏若的俏脸上闪过一丝黯淡,但转瞬即逝。笑道:“母妃很好,就是整日地念叨你,你快进去吧。” 萧少珏伸手拉住陆清岚的手,声音放柔道:“宝儿,咱们进去吧。” 夏若这回装看不见都不成了,只得道:“表嫂也来了。”看着她那有几分勉强的笑容,陆清岚不由好笑,夏若这不是自己找虐呢吗? 两人进了正殿,贞妃娘娘早就在那儿等着了。看见萧少珏还真有几分激动,“老九,你可来了,现在外头传什么的都有,这几天可把本宫给担心坏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萧少珏笑道,“那不过是些小人编排的谣言罢了,母妃不要放在心上。” “还说那些,你瞧瞧你都瘦了。”贞妃有些心疼地道。“你这孩子从小就不好好吃饭,宝儿你也不监督着些他。”这话里可就有些怨怪之意了。 夏若在一旁大惊小怪地道:“表哥真是瘦了不少呢,定是近日没有好好吃饭。表嫂你真该好好劝劝表哥,差事固然重要,可是这身子才是一切的本钱嘛。”虽然语气温柔,这话里的挑拨之意,陆清岚却听得清楚分明。 陆清岚一下子就沦落到了十分被动的局面,竟然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来。之前皇帝说过这件事,如今贞妃又再提,是有其缘故的。她作为萧少珏的妻子,照顾萧少珏是理所应当,萧少珏这次消瘦得厉害,就算和她没什么关系,可也完全可以算作她的责任。 贞妃本来对陆清岚没有什么看法,但那有个前提,她要照顾好萧少珏,如今这个样子,她心里着实有些生气,脸色就很有些不好看了。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办事就是不靠谱。贞妃之前一直就有一个念头,她一直想给萧少珏安排一个侧妃的人选。 夏族的生育能力在那儿呢,若萧少珏只守着陆清岚一个,什么时候能生出孩子来?这可是涉及到夏族繁衍生息的大事,半点马虎不得的。 “母妃……”萧少珏正想帮陆清岚解释几句。 贞妃已经打断了他,她对陆清岚道:“本宫这里有一封三公主的来信,你也瞧瞧。” 陆清岚微微一怔,接过来看了看,是三公主写给宋妃的。前面是按照惯例向宋妃报平安,最后头报告了一件喜事,告诉宋妃她怀孕了。 “母妃,您的意思是……”三公主有孕的事她早就知道了。她和三公主频繁通信,三公主的消息她自然比贞妃知道的多些。 “三公主有孕了。”贞妃淡淡地道。 “这是好事啊。”陆清岚笑道,“三公主若能生下一个男孩,必然是下一任燕王的不二人选。” “说的也是。”她顿了顿,“三公主嫁给燕王,不过才几个月便怀孕了。本宫听说你姐姐如今也怀上第二个了。你们成亲都一年多了,不是我催你们,你们什么时候让本宫也抱上孙子呢?” 嘿,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陆清岚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从前贞妃待她不错,如今不过和夏若一处呆了几日,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夏若到底在她跟前说了自己多少坏话? 她低垂着头,自打萧少珏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她也明白了,萧少珏可是夏族啊。夏族不容易受孕,那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他们两个人之间没孩子,多半都是萧少珏的原因,和自己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母妃,我和宝儿都年轻,迟早会有孩子的。您先别急!”萧少珏见场面有些僵持不下,赶忙打圆场。 “我能不急吗?”贞妃道:“你十分特殊,生儿育女乃是头等大事,这件事还用我向你解释吗?” 萧少珏再不出个儿子来,夏族的皇族就要消亡了。 “有件事本宫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今日话赶话说到这儿,就一并说出来吧。”贞妃说道。 陆清岚心里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果然贞妃继续道:“身为皇子,按制你身边该有两位侧妃。皇上本来给你指了一个侧妃钱琳,不过如今钱家获罪,钱琳也不是个好的,你不喜欢她,这个侧妃不要也罢。但另一个侧妃的位子,却不能再拖了……” 萧少珏也急了:“母妃,儿子不要侧妃……” 贞妃看了陆清岚一眼,见她低垂着眉毛,脸上无悲无喜。她道:“本宫知道你们夫妻俩感情好。不过宝儿毕竟年轻,不懂得照顾人,多个姐妹在旁边照拂着,本宫也能放心些。且,本宫指了侧妃给你,不是让你享受齐人之福的,而是要让你传宗接代,以安我族之心……不可为了儿女私情,而毁了你的大业啊。”贞妃还不知道萧少珏已经把夏族的秘密告诉了陆清岚,所以说起话来,还是含含糊糊的。 贞妃语气坚决,丝毫不容两人违逆。她看着陆清岚:“宝儿,本宫知道你有些委屈。不过本宫也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一定会顾全大局的。你也说说你的态度吧……” 这是逼着陆清岚表态的节奏呵! 顾全大局什么鬼啊! ☆、第265章 维护 陆清岚缓了口气:“不知这侧妃的人选?” 贞妃便看了看在一旁温柔侍立的夏若。“若若和老九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知根知底,为人最是和善懂事,又懂得照顾人。若她能在一旁帮你照顾老九,本宫的这颗心,也就放进肚子里了。” 果然是她。 陆清岚淡淡一笑,转过身来看着夏若,见她把脸都要埋入胸膛里了。“那表妹的意思……” “我……我全听姨母的吩咐。”声音小的像蚊子,满含着羞意。 肯说出这话,自然是千肯万肯的意思了。 陆清岚微笑道:“难怪我给表妹相看了许多人家,表妹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 这件事贞妃也觉尴尬,“都是老九胡闹,也怪本宫之前没有和他说好。这事其中还有旁的缘故……却是不方便说出来。” 不就是夏族吗? 陆清岚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将丫鬟们全都赶了出去。然后清了清嗓子道:“我知道母妃的意思是要说,若姑娘本来就是皇族之人,对吧?” “你都知道了?”贞妃和夏若异口同声地问道。 陆清岚回头拉了萧少珏的手道:“蒙王爷信任,他已将身世全都告诉我了。” “你这孩子……”贞妃看了萧少珏一眼,不知该说什么好。 萧少珏淡淡说道:“夫妻本是一体,不该有任何隐瞒,这件事早就该告诉宝儿了。” 贞妃有些无语,夏若却是震惊,她没想到萧少珏对陆清岚用情至此,便是日后真的成了他的侧妃,怕也要永远被陆清岚压在下面。 贞妃道:“既然你已经知晓,那本宫也就不绕弯子了。按照夏族的传统,一向都是族内通婚。老九身为族长,娶你作了正妃也就罢了,必须要立一个夏族女子为侧妃,若若正是不二人选。老九身为当代夏族之主,怎能不遵从祖训?况且夏族人生儿育女极难,之前哪一位夏族的族长不是妻妾成群,为的是多些受孕的机会,为了传承千年的族群不至于湮灭于无形,宝儿,只有委屈你受些委屈了。”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陆清岚,等着她的回话。这么大的帽子压下来,料想她无论如何说不出个不字来的。 陆清岚长处了一口气,纳个侧妃而已,没想到这么复杂。她想都没想便开口道:“全凭王爷做主。只要王爷愿意,儿媳没有任何意见。” 贞妃见她松口,心下十分宽慰。“好孩子,你能想通,就最好不过了……本宫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慢着,母妃,儿子还没答应呢!”萧少珏开口道。 夏若一震抬头,她不相信凭她的容貌才学,萧少珏就一点看不上她? “你有什么理由不答应?”贞妃也奇了怪了。 陆清岚垂眸不说话。刚才她敢把这个皮球踢给萧少珏,就是充分信任他,觉得他不至于背叛自己。果然萧少珏没有令她失望。 因此刚才虽然被贞妃和夏若一唱一和气得脑仁疼,但是听了萧少珏的话,总算心里舒服了不少。 “宝儿对我有情有义,为了我甚至连命都不顾,我怎么能在这个当口上娶一位侧妃,刺她的心。”萧少珏一字一句地说道:“本来这件事不想告诉母妃,不过看来现在不说也不成了。儿子之所以瘦得这么厉害,不是因为宝儿侍候不周,而是儿子得了疟疾,差一点就命丧黄泉,多亏了宝儿不离不弃,救了儿臣一命。” “疟疾?!”贞妃和夏若全都惊呼了起来,那是多么可怕的疾病,两人知道的很清楚。曾经有一个传说,大梁当年曾组织大军入侵安南,结果军队不适应南方的气候,感染了疟疾,兵士十死者七八,还没有开战,大军就已崩溃了。 可见疟疾这种病有多可怕。 不过两人的反应却是截然不同,贞妃心疼儿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夏若却震惊之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这完全是不过脑子的自然反应,她生怕自己被传染了疟疾,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 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陆清岚目中满是讥刺。 萧少珏则是冷哼了一声,他之前对表妹的印象虽然没有多好,但也麻麻地,算凑合,可是真动了真章,就看出她的人品来了。 贞妃则是满眼的失望。 “我……我不是……”她张口欲辩,一时间哪里能找得到好借口。她一直以为她爱萧少珏爱的不成,为了他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现在她才明白,她最爱的,其实还是她自己。 贞妃坐回到椅子上,疲惫地用手按着太阳穴。 夏若跪在她的脚下:“姨母……若若只是一时害怕,没有旁的意思。”她哭得梨花带雨,可是在场三人没一个看她表演的。 贞妃摆摆手:“本宫也累了,你先下去吧。”她为夏若争取了这么半天,到头来却是夏若用行动打了她的脸。 夏若哭哭啼啼地起身,她还不想走,萧少珏已经微怒:“卫彬,卫彬死哪儿去了?” 卫彬就守在门外,听见萧少珏愤怒的骂声,急忙推门进来。心说表姑娘作死,关我什么事呀? 萧少珏面沉似水:“把表姑娘送回住处去!” 卫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半拉半拽地把夏若给拉走了。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谁也不说话,气氛显得沉闷至极。 好半晌,贞妃才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虽然是在笑着,但是声音里殊无欢悦之意。 “母妃?”萧少珏有些担心。 贞妃摆了摆手:“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她在我身边十几年,本宫一直以为她是个懂事的,没想到。哎,算了!你们的事我再也不想管了。”今日夏若的表现已经让她失望透顶了。 萧少珏和陆清岚对望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贞妃见了,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失望。“老九的病,怎么样了?” 萧少珏道:“现在已经无碍了,多亏宝儿找来一位西洋传教士,救了我的命。”就把之前的事原原本本地对贞妃说了一遍。 贞妃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听了之后甚感惭愧:“原来是本宫错怪宝儿了,珏儿能娶到你,是他的福分。”陆清岚为了救活萧少珏不眠不休地侍候他数日,不怕感染,不惧生死,这份勇气,这份深情,叫贞妃不能不动容。她做到了这种程度,于情于理,她都不好再提侧妃的事情了。 陆清岚连忙谦虚:“这些都是媳妇该做的,可当不得母妃如此夸赞。” “今日叫宝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老九,你替本宫好好哄哄你媳妇。”顿了顿,贞妃又道;“不过既然今天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本宫也不能不再多说两句,你们两个也着实该抓紧要个孩子了,我夏族千千万万的人,都在瞪大眼睛看着你们呢。” 陆清岚顿时感觉鸭梨山大。 这时萧少珏开口说话了,“母妃你不必着急,半年之内,我定让宝儿怀孕。” 贞妃听了这话,顿时眼前一亮:“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若是不成,本宫为你是问。”要是他和陆清岚能顺顺利利生下儿子,她也懒得插手萧少珏的房中之事,免得两面不讨好。 陪着贞妃又说了几句话,两人辞出了玉明宫。 上了马车,两人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萧少珏道:“还生气呢?” “能不生气吗?”陆清岚白了他一眼。 “我代母妃给你道歉了。”他似模似样地朝着陆清岚拱拱手,简直如同一个大马猴。陆清岚没想到他那么高傲的人会真的当面道歉,有些吃惊,加之他那滑稽的样子,一下子把她给逗笑了。 萧少珏死皮赖脸地坐过来,抱着她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有些感慨地道:“我今日才知道,宝儿的情意,对我有多么深重。表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真到了危难之时,竟也这般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一直拿夏若当亲妹妹看待,夏若今日这般待他,他着实有些伤心了。 陆清岚哼了一声:“你以为人人都像我这么傻啊?” 萧少珏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媳妇这么聪明,哪里傻了?”顿了顿,他又道:“好了,经此一事,侧妃的事,料想母妃以后不会再提了,你就别绷着个脸了。” 陆清岚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不是担心侧妃的事,我是担心……你怎么能对母妃保证半年之内一定让我怀上孩子呢?要是到时候怀不上我可怎么跟母妃交代?”到时候说不得又得旧事重提,重提纳侧妃之事。 萧少珏笑道:“我之所以那么说,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咱们成亲也这么久了,该有个孩子了。我有预感,半年之内咱们一定能有孩子的。”他倒是信心十足。 陆清岚狠狠瞪了他一眼,保证你个大头鬼啊,你要不是夏族这话还能一听,可你……算了,话都说出去了,船到前头自然直吧。 陆清岚本来坐在他的腿上,双手用力把他按倒在车厢里,在他的下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回到府里,你那里也不能去?” 萧少珏笑咪咪地看着她:“干嘛?” “自然是赶快给我一个孩子,我好和婆母交差啊!” ☆、第266章 事发 萧少珏哈哈一笑:“不用回府那么慢,咱们现在也成啊。” 陆清岚吓了一跳,赶忙双手抱胸,护住了自己的衣裳。 跟车的卫彬就听见马车里传出王爷欢悦至极的笑声。卫彬登时松了一口气,王爷高兴了,他们这些下人日子也就好过了。 回到庆王府,陆清岚拉着萧少珏就往世安苑而去,现在造人要紧,是头一等的要务,旁的事情她暂时也管不了那许多了。 那知道两人进了正房,陆清岚刚吩咐下去叫丫鬟准备热水两人洗澡,卫彬就贼头贼脑地进来,萧少珏也讨厌这时候被他打扰,没好气地问:“有什么事吗?不是大事就别与本王说了。” 卫彬小心翼翼地道:“十爷带着瞿太医来了,说是研究出了治疗疟疾的方子。” “真的?”萧少珏大喜过望,“太好了。”他一直等着这个好消息呢。他吩咐卫彬:“你叫十爷他们在怀瑾堂略坐,本王马上就到。” 打发走了卫彬,萧少珏才在陆清岚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附在她的耳边,暧昧地说道:“你洗好了在床上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毕大笑着出去了。 萧少珏来到怀瑾堂,就看见萧少玮正一脸兴奋地坐在那里。就连瞿玉泉也是满脸兴奋的神色。 “九哥!” “王爷!” 两人打着招呼,萧少珏摆了摆手:“就别闹这些虚礼了,快说说大营那边怎么样了?” 萧少玮拍打着瞿玉泉的肩膀,“老瞿不愧是太医院数一数二的名医,他带着太医院的人鼓捣了好几天,甚至亲自尝了白克德的金鸡纳树,终于弄出一个替代的方子来,我们用这方子做了实验,给生病的兵士们用了这种药。效果出奇的好,病情不严重的,第二天就活蹦乱跳起来,病情严重的,也大有起色。有了这个方子,用不了多久,北大营的士兵就能从病猫变回昔日的猛虎,咱们终于可以继续练兵了。” 瞿玉泉就递过来一张纸,这便是治疗疟疾的方子了。 “好好好!”萧少珏也十分高兴,站起来在屋子里踱了两步:“老瞿你没叫本王失望,本王这里给你记一大功。” 瞿玉泉倒是很平静:“两位王爷过奖了,若非有白克德的成药,下官也拿不出这个药方。”他一门心思全扑在医学研究上了,萧少珏许诺给他的赏赐他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有了这个方子,咱们的大军以后就再也不怕疟疾了。” 这绝对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萧少珏和萧少玮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的火苗。这个时代军队最大的对手并不是人,而是疾病。尤其是劳师远征的时候,一旦军队感染了疫病,根本就不用敌人进攻,军队自己就土崩瓦解了。军事历史上,这种例子比比皆是。而疟疾正是其中最可怕的一种,若是攻克了这种疾病,某种意义上,也就相当于齐国军队的战斗力上升了一个档次。 萧少珏抖了抖手里的方子道:“这个方子除了老瞿,还有谁知道?” “九哥的意思是,这个方子要保密?”萧少玮也反应了过来。 “要绝对保密!”萧少珏加重了语气。这个方子和白克德的金鸡纳树还不一样,白克德的药数量有限,只能救治如同萧少珏这种高官,但是瞿玉泉他们研究出来的这个方子,只要药材足够,却可以救下任何一个患了疟疾的病人,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瞿玉泉道:“这方子除了我,还有黄太医和王太医知道。” “老十回去之后,与这两位太医好好谈谈,叫他们万勿将此方子外泄,尤其是对大梁。”大梁位于南方,蚊虫肆虐,几乎每次兴兵都受到疟疾的困扰。 “我明白的。”萧少玮点头同意。 解决了这件大事,萧少珏放下了心。兄弟两个又说了些练兵的事,这时萧少玮忽地打了个喷嚏。 萧少珏只当是屋子里空气不好,便吩咐下人点香。 下人便取了香,在角落的香炉里点上。 瞿玉泉在一旁听着两位王爷侃侃而谈,练兵的事他又听不懂,只觉得有些百无聊赖。不过当他闻到充斥在屋里的香味,顿时吃了一惊。猛地站了起来。 兄弟二人一起回头看过来。萧少玮道:“怎么了老瞿?” 瞿玉泉面色凝重:“王爷,你这香是从哪来的?” 萧少珏也不由一怔,什么意思?难不成自己的书房用的东西,被人做了手脚不成?这怎么可能?庆王府被他经营的如同铁桶一般,便是一只蚊子也未必飞得进来,怎么可能让敌人得到机会在熏香里下药?他可就是专门搞情报工作的! “瞿大人,你是不是弄错了?”萧少珏有点儿不敢相信。 瞿玉泉神色凝重,“这香,最好还是先灭了。有没有问题,让下官检查一番再做结论。” 萧少珏摆了摆手,卫彬麻溜跑过去,把香给灭了。然后把燃了一小截的香递到瞿玉泉的手上。 瞿玉泉工作的时候不欲被打扰,告罪一声,去了隔壁的次间。 萧少珏叫了下人来问,“这香是哪里来的?” 那人吓得屁滚尿流,“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饶命,这香,这香是上回表姑娘派人送过来,放在那里一直没用……” “夏若……”萧少珏想到今日她的表现,心中一惊有了计较。“你退下吧。”他虽然脾气不好,但还不至于迁怒。 “九哥,怎么回事?”萧少玮关心地问。 萧少珏摆了摆手:“没事!咱们等着老瞿的结果。”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心思说话。 过了不过片刻,瞿玉泉就回来了。 “老瞿,你有什么发现?”萧少玮比九哥还着急。 瞿玉泉看了萧少珏一眼,见他面沉似水,不怒而威。他平缓了一下呼吸道:“这味香乃是采用古方所制,味道清雅,安神醒脑,香是好香。制香之人也是心灵手巧,十分了得。”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此人的心思似乎没有用到的正地方。他在此香中混入了藏红花、浣花草等多种能令人不孕的药物,若是长期使用,不但会影响房事,更会给人造成极大危害,令人不孕。此香若是给女人使用,则危害更大……” 萧少珏听到这里,不由勃然大怒,用力一拍桌子:“这个贱人!”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夏若一心想做他的侧妃,而他和陆清岚感情那么好,若是陆清岚再生出孩子来,她哪里还有机会,所以才要在给自己的香里动手脚。 真是家贼难防啊。她是夏族人,又是自己的表妹,竟然对自己下药害自己。萧少珏觉得自己的三观都已经被颠覆了。 多亏了这些日子自己每日和陆清岚黏糊在一起,几乎不怎么在外书房办公,就算偶尔在这接见旁人,因为天气热了,他也不爱点香,因此自己并未受到伤害。不然自己半年之内让陆清岚怀孕的豪言壮语,就只能成为一个笑话了。 萧少珏心念电转,叫人把夏若送过来的东西全都找了出来,不过是些香炉、摆件、屏风之类的东西。叫瞿玉泉挨个的甄别鉴定。 瞿玉泉看了个遍,这次倒是没有什么发现夏若在里边动什么手脚。 萧少珏却吩咐一声:“把这些东西全给本王拿出去扔了。”就算没做什么手脚,萧少珏也再也不会用了。 这时萧少玮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九哥,真的是夏若姑娘做的?”刚才萧少珏和下人的对话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萧少珏点了点头:“除了她,还能有谁?” 萧少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夏若他见过好几次,那么安静文雅的一个姑娘,谁能想到她的心肠有这么狠毒? 他不由吐出一口气:“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萧少珏已经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道:“老瞿,你跟我去一趟世安苑。”不检查检查陆清岚住的屋子,他怎么能放心? 他带着瞿玉泉回到世安苑,第一句话就问陆清岚:“夏若送你的香,你用过没有?” “没有!”谁知道夏若会不会在香里动手脚,她才不会傻到用这种居心不良的女人送来的东西呢。陆清岚见他连表妹也不叫了,大为吃惊,问道:“出了什么事儿了?” 萧少珏道:“以后再给你解释,你先把那香拿出来给瞿大人检查检查。” 陆清岚赶忙吩咐墨菊把香拿了出来。瞿玉泉检查了半天,面上现出古怪至极的表情。萧少珏道:“而是这香也有什么问题。” 瞿玉泉道:“这香没有任何问题。” 萧少珏听了冷笑一声:“真是好深的心机。”夏若爱慕萧少珏想要做他的侧妃,按照一般人的逻辑,自然该对她的敌人,也就是陆清岚下手。谁知她偏反其道而行,给陆清岚的香没有任何问题,反而给萧少珏的香添加了不少作料。 将来就算真出了什么问题,众人从陆清岚身上找原因,也必定无功而返,根本牵扯不到夏若的身上。难怪连萧少珏都要赞她好心机。 陆清岚这里,夏若送来的东西,就只有这香了。不过萧少珏还是不放心,叫瞿玉泉四处检查了一番,见再没有什么问题,才让卫彬把他送出二门去。 陆清岚这才又问道:“王爷,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少珏简单把前头的事说了,陆清岚也勃然大怒:“她的胆子太大了,竟敢对你下手!” 萧少珏道:“她是有恃无恐,我便是真受了她的害,太医把脉也未必能诊得出来。到时候还得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你的身上,给你安上一个不能生育的罪名,那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府了。” 陆清岚也想明白了,恨声道:“她如此算计咱们,决不能这般轻易地放过她。” 萧少珏冷笑:“自然不会这般轻易地饶了她。我这便进宫去收拾她!” “可是母妃那边……”陆清岚有些担心。夏若可还住在玉明宫呢。 “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母妃也不会再为她说话了。”他嘱咐道:“你在家里好好待着,这件事我会处理妥当的。”这件事他不想让她出面,免得叫贞妃以为是她撺掇他的。 陆清岚自然明白这一层意思,拉了拉他的袖子,“现在都这么晚了,要不你明日再去吧,也不差这一天了。” 萧少珏想了想,“也罢,这么晚进宫,若是惊动了父皇,叫他知道这些事,也是不妥。”她的话,萧少珏还是听得进的。 萧少珏便又去了前院书房,把萧少玮和瞿玉泉送走,这才返回到世安苑。 用过晚膳,两个人上了床,躺在被窝里,萧少珏情绪有些低落,他搂着陆清岚,似乎连干那事儿的兴趣都失去了。 “你怎么不说话?”还是陆清岚先打破了沉默。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萧少珏自嘲地笑了笑,“我堂堂锦衣卫大统领,东厂大珰头,每日浸淫的便是情报工作,可是却在家里头被人在熏香上做了手脚。今日若不是恰巧有瞿玉泉在,我这个跟头可就栽大了。” 他生气,一方面是气夏若狼心狗肺这般对他。一方面也是气自己有眼无珠识人不明。 “我明白,其实我懂你为什么会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陆清岚抱紧了他的胳膊,脑袋在上面蹭了蹭。 “今天早上,你对我说的那番话,我才彻底明白,你为何对夏若那样好。因为她是你生母的侄女,你一直觉得你亏欠你的生母,对不对?” 萧少珏猛地坐了起来,“你怎么……你怎么可能……”这个秘密一直深藏在他心灵的最深处,不但贞妃不知道,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愿意触碰,每每这个念头浮现出来,他总是将它强行压下去。 可是陆清岚怎么会知道。 陆清岚道:“当年你的生母是父皇的宠妃,遭遇了身份危机,却忽然流产而死,这到底是不是意外?她一个夏族的身份在父皇身边潜伏了这么多年,心里承受力定是极好的。那她是怎么流产的?是不是她主动小产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第267章 收拾 “你觉得她这样做,是为了你。若是任太后继续查下去,很有可能她的身份暴露,那时不但她难逃一死,还要牵连年仅两岁的你。于是她一狠心,干脆用了药物流产,这样一来,至少可以保全了你。” “你心里有了这个念头,一直觉得对不起她。所以你拼了命的维护和她有关的所有人,你对母妃言听计从,你把夏若从宫中接出来,当做亲妹妹一样对待。你把王府内宅全都交托给她,对她深信不疑,甚至她送给你熏香,你也从来没有怀疑。因为你潜意识里觉得她是你母妃那边的人,你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她。” 萧少珏心中的震动简直难以形容。“你怎么猜到的……”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陆清岚道:“因为你告诉我,你生母这样大的一件事,你竟从来没有派人去查。因为你害怕,你怕查出来的真相,和你想象的一模一样。” 萧少珏的双手在颤抖,这件事已经成了他心里解不开的心结。 陆清岚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阿珏,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不论真相是什么,你派人把他查清楚好吗,就算真的如你的想象,那至少也能说明母亲最爱的就是你这个儿子,咱们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她在天上看着也会高兴!” 在陆清岚的劝慰声中,他终于咬咬牙说道:“好!”自己的心魔总要自己面对。 第二天一早,萧少珏一个人进了皇宫,没带陆清岚。 贞妃见他又来了,有些奇怪,“你怎么又来了?” 萧少珏道:“夏若可还在这儿?” “自然在这里。到底怎么回事?”贞妃见他神色凝重,愈发地感觉事情有些不同寻常。 萧少珏犹豫了一下,要处置夏若,无论如何都绕不开贞妃,晚说不如早说,于是他道:“夏若此人,不能留了。” “什么意思?”萧少珏一来就说了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贞妃不解。 “儿子打算把夏若送到庄子上去!以后再不容许她踏足京师一步。”萧少珏早就想好了对她的处置。 贞妃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就算昨日若若怕死,那也是人之常情,你怎么可以因为这样一件事就把她送到庄子上受苦?是不是陆氏撺掇你这样干的,她太不像话了!” 贞妃虽说昨日对夏若的表现也很不满意,可那到底是她抚养了十多年的孩子,看着她从小长大的,感情总还是有的,因此听了萧少珏的话,立刻就发飙了,甚至把怒火烧到了陆清岚的头上。 萧少珏苦笑:“母妃,这件事跟宝儿没有任何关系。” “你今天要是不给本宫说出个子午卯酉来,本宫绝不答应。” 萧少珏简略地把昨天的事儿说了一遍。 贞妃听说夏若竟在给他的熏香里下药,简直不敢相信,“这这这……你是不是弄错了,若若怎么会这样?”她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脸色差到了极点。 “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儿子怎么会对她下这种重手。她毕竟是儿子的亲表妹。”他淡淡道:“儿子已经在她的住处搜到了藏红花、浣花草等药物,而且帮她炼制熏香的丫鬟也招认了。人我已经带来了,母妃若是不信,可以当面问一问。” “她怎么能这样?她怎么能这样?”贞妃失魂落魄地喃喃道。 “母妃……” “算了,我知道你是个心里有数的。这事……我也不想管了,我只希望你能看在你们血浓于水的份上,留她一条性命!” 萧少珏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因为夏若的事,影响了他和贞妃的母子亲情。别看他平日里看着十分冷酷,其实骨子里他最是重情重义,贞妃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之一。 “您放心就是,儿子没有那么狠的心。儿子就是怕她待在您的身边,别哪一天,连您也给害上了。儿子把她送到庄子上,找人看着她,她还是衣食无忧。只不过再也不能害人而已。” 贞妃无力地摆摆手:“你去吧。” 萧少珏起身去了夏若住的偏殿。夏若听说萧少珏亲自来接她回府,高兴坏了,还以为萧少珏对她回心转意了。痛痛快快地跟着萧少珏上了马车,萧少珏骑着马跟在后面。 不过马车走了一段,她就觉得不对了。她挑起帘子问道:“表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这方向也不对啊!” 在宫里那是不方便动手,出了宫萧少珏就再没了顾忌。他看着夏若那张美丽得毫无瑕疵的脸,怎么看都是人畜无害,实在无法理解她竟然会这样的蛇蝎心肠。 他冷笑一声:“去哪儿?自然是去一个你不能再害人的地方!” 夏若脑袋嗡了一声,眼前闪过几个大字——东窗事发。但她强作镇定,勉强笑道:“表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萧少珏道:“你听不懂?让本王来提醒提醒你,你在送给本王的那些熏香里,加了什么东西?你一个小姑娘家家,为什么心肠这么恶毒?你倒是说说看!” 夏若强辩道:“我送给表哥的熏香都是我自己调制的上等的香料,有安神静心的效果,没有任何问题,表哥你是不是弄错了。” 萧少珏懒得和她兜圈子,直接道:“本王已经叫人查验过了,熏香里被你加入了藏红花、浣花草等药物,若是长期使用,本王定会断子绝孙。” 夏若叫道:“不可能!表哥,我是冤枉的,我绝对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我也是夏族人,我也一直期望着表哥能够早点和表嫂生下一个男孩,这样咱们夏族才有传承下去的希望,我怎么会在给你的熏香里加入让你不孕的药物。定是有人偷换了我给你的熏香,一定是这样!表嫂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定是她换了我的熏香。对,一定是她!” 萧少珏简直被她气笑了:“你以为我是傻子不成,会中你这样低劣的离间计,事到如今,你竟还把屎盆子扣在宝儿的头上。告诉你,本王早已查明了真相,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夏若这才明白过来萧少珏是要动真章了。她立刻改变了策略,大哭起来:“表哥,是我错了。我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啊!我是真心喜欢表哥,不想表哥被表嫂一个人独占,才会用这种馊主意。求您看在我已故的姑母的份上,绕过我这一次。我愿意按照您和表嫂的意思,乖乖嫁人,老老实实过日子,求表哥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萧少珏见她把生母搬出来,更是厌恶,他冷冷道:“现在想嫁人?晚了!我也绝对不会允许你嫁出去祸害别人的。” 眼看着前面就是城门,夏若还在哭闹不休,死活不肯出城。萧少珏也懒得和她废话了。直接叫人把她的嘴给堵上,送个人去庄子上自然不用他堂堂王爷亲自动手,他吩咐卫彬出城办这趟差事,自己策马回了王府。 陆清岚正在府里等消息呢,听说顺顺利利地把人送走了。她也松了一口气,她也担心为了一个夏若,母子俩再生出什么龃龉。 到了下午,卫彬也赶回来。“人已经送到了,留了四个婆子和四个丫鬟伺候表小姐,奴才安排了十个锦衣卫看守庄子,没有您的允许,表小姐一步也踏不出庄子去。” 萧少珏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 夏若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萧少珏听从陆清岚的建议,着手对生母的死因进行调查。 很快,北燕山也传来好消息,瞿玉泉用他研究出来的方子,彻底控制住了军中疫病的发展,新军已经开始投入了新的训练之中。 王府中。夏若走后,已经再没有人能够威胁陆清岚的地位,陆清岚在内宅中已经说一不二。她开始每天盯着萧少珏吃饭,争取把他因为生病而掉下去的肉尽快补回来。 这一日,萧少玮和陆文廷联袂来到王府,与萧少珏商量新军练兵的事。 三人一说起正事来,就忘了时间,眼看到了晚膳的时间了。卫彬进来禀报,“王爷,王妃娘娘来了。” 萧少珏听了这话,眉眼间登时柔和起来。 不一时陆清岚就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一大群丫鬟婆子,手里捧着几个食盒。 陆清岚屈身给萧少珏行礼,又和萧少玮和陆文廷打过招呼。道;“你们也别光忙着说正事,到了吃饭的时辰了,我把饭菜都给你们准备好了。你们用完了晚膳再说也不迟。”萧少珏好不容易长回一点儿肉来,再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前头的努力岂不是要白费了? 陆清岚一声吩咐下来,丫鬟们流水价地走上来,在三人面前的小桌上摆满了饭菜。荤素搭配,色香俱佳。 萧少玮经常来这边蹭饭,看见这么丰盛的菜肴,大笑道:“嫂子真是贤惠,正好我也饿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萧少珏则道:“你也饿了吧,这里也没有外人,坐下和我们一块儿用吧。” “不用了,我等会回去吃就成了。”她说着带人退了下去,临走时笑着对萧少玮道:“十叔帮我看着点儿你九哥,我亲手做的那些个补汤,不许叫他剩下了。” 这才带着人退下去了。 ☆、第268章 侍疾 萧少玮又赞叹了一声:“嫂子真是贤惠。”抬头一看,才发现他们三个人的饭菜基本都一样,不过萧少珏的桌子上多了一碗汤。 萧少玮立刻来了兴趣,“嫂子这是区别对待呀!怎么的,这是专门给九哥开了小灶?” 萧少珏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的,这汤你想喝,我让给你?” “别别别!”萧少玮连连拒绝,“嫂子刚才可是说了,那是她专门做给你的,我可不好抢来吃了。” 萧少珏显得十分大方,“没事没事,你们也尝尝你嫂子的手艺。还有廷之,你也尝尝。你还没尝过宝儿的手艺呢吧。” 陆文廷哼了一声:“可不是嘛?这死丫头在家里的时候什么时候给我做过汤啊?”真是女生向外,他这个哥哥终究不能和丈夫相比啊。陆文廷心里在哭泣。 萧少珏一边吩咐卫彬拿了碗来,把陆清岚做的大补汤分成三份,每人给他们分了一份。“老九,廷之,你们也尝尝。来来来,别客气。” 两人看着碗里熬成乳白色的浓稠汤汁,香气四溢,看着就十分诱人。萧少玮不由自主地咽下一口唾沫,“九哥,九嫂这汤是用什么做的,怎么这么香?” 萧少珏介绍道:“这叫海参山药草鸡汤,先把老鸡加水、姜片煮熟,然后加入处理好的山药、海参煸炒,再加入鸡汤,烧开之后再炖一刻钟,这道汤就做好了。”他如数家珍地介绍这道菜,显然陆清岚没少在她的耳朵边念叨。最后他加了一句:“这汤大补,你们俩快尝尝,快尝尝。” 萧少玮再忍不住了,“听九哥这么一说,我可得多喝几口。”陆文廷也拿起了勺子,妹妹的手艺,他还首次尝到呢。 两人舀了一勺汤放进嘴里,然后下一刻全都苦了脸。 “九哥,这个……味道怎么好像缺点什么似的?” “是啊,好像没放盐!”陆文廷也道。 萧少珏也尝了一小口,老神在在地道:“你们懂什么,这汤就是要不放盐才能大补。”他心里简直乐开花了。陆清岚这阵子天天给他喝这个海参山药草鸡汤,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偏方,说是不放盐的汤大补,顿顿逼着他喝,喝得萧少珏都快吐了。今天来了俩帮他背锅的,他当然不会放过。 “你们两个,喝都喝了,可不能剩下,都给本王喝光了才成,本王可在这儿监督你们呢。王妃亲自煲的汤,要不是你们两个一个是我的兄弟,一个是我的大舅子,一般人可没有这个口福呢!” 俩人一下子都明白了,合着这是把我们当枪使了。萧少玮明白过来了,难怪陆清岚走的时候,要让他监督萧少珏。俩人瞧萧少珏这个模样,怎么越来越有“妻管严”的气质了呢? 送走了萧少玮和陆文廷,萧少珏回到世安苑的时候,已经二更天了。陆清岚坐在榻上都快睡着了。 陆清岚一边帮他脱掉外裳,一边埋怨道:“我哥哥和十王爷也是,有什么事情不能自己处理,一直拉着你说到这个时辰,你还是个病人呢,哪里禁得起这样的折腾?” 萧少珏噗哧一声笑了,“我的病早就好了,就你一天紧张兮兮地还拿我当病人。给我喝那不加盐的海参山药草鸡汤。” 陆清岚嘟嘟嘴:“好什么呀,你看看你,补了这么多天,还那么瘦,比起生病前,差得远了!” “差得远了?”萧少珏邪邪一笑:“要不咱来试试,看看到底和生病之前差不差?”说着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下面。 陆清岚赶忙伸手推他作恶的手:“别闹,和你商量正事,我明日打算去宫里给母妃侍疾呢。你觉得怎么样?” 萧少珏愣了楞,“这个时候去,不合适吧?明儿还是我陪你一块儿去,咱们多带些补品过去,看完就回来。” 贞妃同意让萧少珏处置夏若,可那到底是她养育了多年的孩子,虽然对夏若失望之极,可是投入了那么多感情,心里头的伤心可想而知。这不庆王府刚刚得到消息,贞妃病了,估计都是夏若的事儿给闹的。 虽然夏若是咎由自取,可是人心就是如此,贞妃难免因为这事迁怒陆清岚,萧少珏害怕陆清岚这个时候去给贞妃侍疾,受了委屈。 陆清岚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道:“我知阿珏你担心什么,可母妃是你最在意的人,我不想和她搞僵了关系,将来叫你夹在我们两个女人中间不好做人。母妃就算对我有看法,我对她逆来顺受,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时间长了,自然能够明白我的真心……阿珏,你就叫我试试吧。” 说了好一阵子,终于把萧少珏给说服了。“好吧,那明天你便留在玉明宫,若实在太过委屈,就叫人来禀我,我去给你打圆场。” 陆清岚点了点头:“我若撑不住,一定叫你。”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叫萧少珏掺和进来。她心里明白,成亲这么久,她一直没有得到贞妃的真正信任。更是因为夏若的事,在贞妃心里种下了一根刺。 陆清岚其实并不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可贞妃不同,那是萧少珏在这个世界上最看重的亲人,无论如何,她也要与贞妃搞好关系。 萧少珏自然明白陆清岚做这一切都是为他,不由十分感动:“宝儿,你待我真好!” “傻瓜!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第二日,夫妻俩带了许多名贵草药,早早出府来到玉明宫。 两人说明来意,贞妃听说陆清岚在要留在玉明宫侍疾,笑笑道:“本宫身边还少了伺候的人吗,王府里也有一大摊子事情,老九也需要你照顾,你的孝心本宫也知晓了,你们送来的药材补品本宫收下,人就不用留在这里了。” 陆清岚温声答道:“母妃病成这样,做儿媳的不在身边伺候,实在心里不安。儿媳虽然粗手笨脚,但是还能帮着宫中的姐姐们做些粗活累活,母妃便叫儿媳留下,略尽些绵薄之力吧。”今日贞妃对她虽然没有疾言厉色,但是态度到底比平日冷淡不少,陆清岚感受得很清楚。 萧少珏也帮着说话,“母妃,您膝下就儿子这么一个孩子,就让宝儿留在您的身边,代儿子尽孝吧。” 贞妃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舍得让她在我这儿受委屈?” 萧少珏大包大揽:“瞧您说的,儿子怎么就舍不得,况且母妃又怎么会给宝儿委屈受呢?”他当然舍不得,可舍不得也不能说出来啊。 贞妃又看了小两口一眼:“既然你们这么坚持,那就这么定了吧。” 萧少珏在贞妃的房间里盘桓了一阵子,这才有些不放心地离开。贞妃见儿子走了,直接说道:“本宫有些累了,秦嬷嬷带王妃去偏殿休息吧。”秦嬷嬷是贞妃的贴身嬷嬷,最得贞妃信任的。 陆清岚刚把夏若弄到庄子上去,又在她面前表现孝道,贞妃有点儿不想看见她。 萧少珏一走,贞妃的态度就大变,陆清岚却在意料之中,她也不和贞妃顶牛,乖乖跟着秦嬷嬷去了偏殿。 秦嬷嬷是看着萧少珏长大的,十分疼爱萧少珏,并不希望贞妃和陆清岚的关系弄僵。便对陆清岚解释道:“因为夏姑娘的事,娘娘最近心气儿有些不顺,王妃多担待着些。”萧少珏在王府里把陆清岚都宠上天了,她还真怕陆清岚受不得委屈,当面和贞妃顶起来。 哪知陆清岚十分乖巧懂事:“母妃是我的长辈,莫说没怎说什么,便是说我两句,我也不会生气的。嬷嬷千万别这么说。母妃如今病了,宫里定是千头万绪,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请嬷嬷尽管吩咐,只要能为母妃分忧,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嬷嬷千万别和我客气。”说得十分诚恳。 秦嬷嬷不由对陆清岚刮目相看。才这个年纪,就有这份气度雅量,也真是不容易了。 秦嬷嬷安置了陆清岚,回头就把陆清岚的这番话告诉了贞妃。 贞妃冷笑:“说好听的谁不会呀,库房的那些账册,不是很久没有整理吗,你拿去叫她整理好。”贞妃这边有个小库房,从前一直是一个姓刘的嬷嬷管着,前些日子刘嬷嬷忽然得了中风死了,一时间库房的账本谁都弄不清楚。 “娘娘,这合适吗?那些可是几十年的账本,可有好几摞呢。再说刘嬷嬷的字迹潦草,王妃娘娘能认得出来吗?”贞妃这可就有些难为人了。 贞妃道:“你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她不是说什么事情都愿意做吗,就叫她做这个!她想在我身边侍候,得个孝顺的美名,我偏不叫她如意。” 秦嬷嬷劝道:“若姑娘的事,说起来和王妃根本没有关系,都是她自己作死。娘娘何必为了这个,和王妃交恶呢,您不看僧面看佛面,总得顾着王爷的脸面。” “本宫知道夏若的事和她没关系,可是本宫这心里就是不舒服。你去吧,就按我的吩咐去做。” 秦嬷嬷见劝不住她,也不敢多说,叫人搬了小库房的账本来到偏殿。陆清岚听秦嬷嬷委婉转述了贞妃的吩咐,什么都没说,就接下了任务。她进宫来就只带了墨菊一个人来,墨菊于算账方面并不擅长,陆清岚也没叫旁人,就从秦嬷嬷那里借来了算盘,叫墨菊给她打下手,认认真真盘起账来。 秦嬷嬷派人探听了几回,陆清岚足不出户地在偏殿里算账,十分认真。她就去了贞妃那里禀告,贞妃听了也有几分动容,“她真的自己在算账?” “王妃看样子是没带精通算学的丫鬟,都是自己在算账。奴婢瞧着王妃不像是在哗众取宠,是真心想为娘娘分忧来了。” 贞妃道:“再看看!” 陆清岚就在玉明宫踏踏实实住下了。她并不像一般的儿媳妇那样侍疾,什么亲自熬药、尝药啊,在婆婆床前衣不解带啊,她不刷存在感,也并不给贞妃添麻烦,每日只是早中晚三次到正殿来给贞妃请安,偶尔给贞妃讲个古记笑话,逗她开心一乐。 别的时间,并不主动前来打扰。偏殿吃的、用的、住的,条件和王府都没法比,可是她一句怨言都没有。 ☆、第269章 怀孕 从前陆清岚也时常进宫,她从来没有在玉明宫歇过一个晚上,宫女嬷嬷们对她并不太了解。这次她在玉明宫长住,为人和善,丝毫没有王妃的架子,很快便赢得了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欢喜和赞誉。 数日后,陆清岚交上了自己的答卷。贞妃看着她一笔一划整理出来的账本,字迹清晰,字体娟秀,每一笔账都整理的清清楚楚,竟是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她放下账本看了陆清岚一眼:“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这账本整理得很好。”她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并不想和陆清岚闹翻,让萧少珏夹在中间难做。再者陆清岚的表现也的确让她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加上日子长了,她对陆清岚的那点怨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因此今日的态度和善了不少。——关键是这几日陆清岚表现得太好了。 陆清岚得了婆婆的表扬,倒是不骄不躁:“母妃过誉了,能帮您一点,儿媳就已经很高兴了。”她手里正削着一个苹果,刚好削完,就把削好的苹果递给贞妃。 贞妃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这就是表示和好如初的意思了。 秦嬷嬷喜形于色,陆清岚也十分高兴。站起身来:“我去瞧瞧,您的药煎好了没?”说着去看向贞妃。 贞妃笑着点了点头:“你去吧。” 陆清岚起身去了。 秦嬷嬷见屋里没了外人,笑道:“一天云彩都散了,这有多好呢!” 贞妃也笑道:“总算如了你的愿了!” “老奴不也是为了娘娘和王爷着想吗!”秦嬷嬷憨憨一笑。 两人正说着,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不好了,不好了,王妃晕倒了!” “什么?”贞妃和秦嬷嬷全都大吃了一惊。 “怎么回事?摔着没有?”秦嬷嬷站了起来。 那丫鬟道;“奴婢也不知道。好像……好像是在地上蹲久了,起猛了。还好被墨菊姑娘给扶住了,没摔着。” 贞妃忙对秦嬷嬷道:“你快去看看。”这要是让萧少珏知道了,还不知有多心疼呢。她不由有些后悔这几日冷待了陆清岚。 “是!是!”秦嬷嬷答应一声,匆匆跟着丫鬟去了。 秦嬷嬷进来的时候,陆清岚已经被扶着去了偏殿,一个太医正在给她诊脉。见那个太医一脸凝重的表情,秦嬷嬷心里打了个突。 秦嬷嬷也不敢打扰,就站在一旁干着急。就见那个太医诊完了右手换左手,全都切完了,又闭目凝思了片刻。才开口问道:“王妃这个月的小日子来了没有?” “没有!”陆清岚的小日子已经推迟了有半个月了,不过从前也有推迟的时候,她并没有太过在意。 太医微微一笑,“那就对了。” 秦嬷嬷听了这话,心中登时闪过一个念头。 果然见那太医起身来,笑道:“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陆清岚有些蒙了,“我何喜之有?” “……王妃您怀孕了!”太医说道。 “什么?”可能是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了,陆清岚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这,这……” 秦嬷嬷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上前道:“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陆清岚这才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真的怀孕了?”本来瞿玉泉每月都会定期给她诊脉,不至于连她怀孕都不知道。可是最近因为新军闹疫病的事情,瞿玉泉忙得不可开交,这个月压根就没来。 那太医有些不高兴了,“下官在太医院供职多年,是绝对不会摸错的。” 陆清岚这才有了些真实感。终于怀孕了,困扰了她多少年的心病啊!她心中涌起巨大的喜悦,此刻只想立刻告诉萧少珏,与他一同分享这种激动的心情。 秦嬷嬷已急急吩咐一个小丫鬟道:“快去向娘娘报喜,快去!”贞妃盼这事也盼了不是一日两日了。 “还请大人给我家王妃开一副安胎的药。”秦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对陆清岚道:“王妃,您不要再坐着了,赶紧躺到床上去。” 丫鬟刚引着太医去了隔间儿,贞妃就亲自来了——她的病本来也治得差不多了,听说陆清岚怀孕,几乎一下子就全好了。 “快,快让我瞧瞧宝儿!”贞妃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把陆清岚吓了一跳:“母妃,您还病着,怎么就下地来了?”她刚躺下,正要挣扎着起来,贞妃已经紧走了两步,一把将她按回床上去,“你躺着,快躺着!听说你有孕,本宫什么病都好了!”她呵呵笑着。 陆清岚也是头一次怀孕,现在手都不知该放到哪里,贞妃这样坚持,她就十分听话地躺了回去。现在什么都比不上肚里孩子的安全重要! 贞妃真是高兴坏了,满脸都是笑容,连眼角的几条鱼尾纹都笑开了。她犹豫了一下说道:“这阵子叫你受委屈了。” 陆清岚忙说道:“我知道母妃待夏若表妹情同母女……” “不是因为夏若,夏若她是罪有应得,本宫也不能原谅。本宫现在把心里话告诉你,对你有些小看法是因为珏儿,你把珏儿调、教得太好了,本宫几次提起侧妃的话题都被珏儿顶了回来。你又一直没有身孕,本宫心里着急,难免就有些不痛快。”她解释道:“这阵子的事你不要往心里去,本宫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陆清岚:“瞧您这话说的,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贞妃心里有些后悔,又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糊涂,连自己怀孕都不知道,还到宫里来侍疾!” 陆清岚连忙请罪:“儿媳没有经验,叫母妃担心了,还请母妃责罚。” 贞妃哈哈大笑:“责罚什么?你怀了老九的骨肉,本宫该大大的赏你才是。”之前她还对陆清岚存有的一丝芥蒂,在她怀孕之后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夏族受孕艰难,萧少珏的子嗣问题,一直是贞妃头痛不已的问题。就算陆清岚第一胎生下一个女儿,那也是功不可没。 说了几句话,刚才那位太医又来了,递上来一张保胎的方子。贞妃抓住他又问了许多的问题,太医一一回答。 贞妃叫秦嬷嬷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送走那位太医。她之前没有怀过孕,也没伺候过孕妇,对这方面也有些抓瞎。她起身看了看偏殿的环境,道:“这里条件这么差,你一个孕妇,怎么可以住在这儿,还是搬到本宫的正殿去住。” “不用了,不用了!”陆清岚连连拒绝。正殿是贞妃的住处,她怎么好住在那儿! “怎么不用!你必须得去。”贞妃十分坚持,直接吩咐秦嬷嬷和墨菊等人给陆清岚打包行李。 陆清岚见拒绝不了,只得接受贞妃的安排,住到了玉明宫的正殿。知道她有孕后,她就不想在玉明宫呆着了,她想回庆王府了。 北燕山新军营地。 萧少珏离开了皇宫之后,就来到北燕山查看火、枪队的训练情况。已经一连数日没回庆王府了。 陆清岚不在王府,他觉得那里头冷冷清清的,自己也不爱回去。 他正在帅旗之下,看着火、枪队在陆文廷的指挥下,不断排演变化军阵。按照在臧元凯的构想,洋枪队便是纯粹的洋枪队,但是陆文廷有不同的看法,他觉得火、枪队应当配合以骑兵和步兵,多兵种混合作战,才能把洋枪队的威力发挥到最大。燕国战场上,被他击垮的周国洋枪队就是一个很好的反面教材。 不过混合部队厉害是厉害,但对指挥官的要求却要高了很多。萧少珏最后还是采纳了陆文廷的意见。因此他们训练的这支多达两万的军队中,只有七千火、枪军,剩下的一万三千人,有七千是步兵,剩下的六千是骑兵。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这支队伍已经初见效果,三个兵种配合的也有模有样了。萧少珏在小山包上看着这支气势昂扬,杀机凛冽的队伍,心中涌起一股豪气。若给他十万这样的军队,他有信心能够横扫周、粱二国,一统天下。 正热血沸腾着,就见卫彬骑马飞奔而至。他几乎是从马鞍上滚下来的,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满脸狂喜地对萧少珏道:“王爷大喜!” 萧少珏蹙了蹙眉,心说什么事儿啊,这么不稳重,这不是给本王丢人呢吗?“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声音威严地道。 “宫里传来消息,王妃王妃她诊出喜脉来了。” 听了这话,萧少珏整个人都懵了。欢喜的懵了! 他一把抓住卫彬的脖领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卫彬登时觉得呼吸困难,但他还是大声说道:“王妃,王妃有喜了!” 萧少珏这才真真实实地感受到胸中的巨大喜悦,“太好了,太好了!” 刚才他还在心里吐槽卫彬不够稳重,这一刻他连卫彬也不如,飞身上马,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纵马冲下山去。 “王爷,王爷等等小的们!”卫彬急了,招呼庆王府的亲卫,立刻跟了上去。现在可不是太平时期,不能让王爷落单了。 萧少玮和陆文廷在另一个山头上,刚好看到这一幕,俩人都有点蒙:“王爷/九哥这是怎么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 俩人派人过去问,结果谁也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卫彬跑过来和王爷说了两句话,王爷就急匆匆地去了。 且说萧少珏一路的快马加鞭,他坐下本来就是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卫彬等人在后头追了一路,硬是没有追上他。 京城玄武门,两个看守城门的小官闲极无聊,正在互相吹牛,就见不远处一匹马如飞而至,两人吓了一跳,刚问了一句:“什么人?” 那人已经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抛了过来。两人接过来一看,是庆王府的令牌。两人便不敢再说什么。 其中一个小官道:“老兄,你刚才有没有看清楚,进来的可是庆亲王本人?” 被问的小官苦着脸道:“那位的马速太快了,我也没看清楚呵。” 两人面面相觑,庆王爷这么火急火燎的,别是京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第270章 喜气洋洋 萧少珏来到东华门,这次没下马,一路骑马直接到了玉明宫的正门,蹄声轰鸣,整个后宫都为之震动。 他也不管动静闹得太大,甩镫下马,就进了玉明宫。 卫彬等人却不敢骑马追进去,只好在东华门下了马,吭哧吭哧用脚追过去。 “宝儿,宝儿在哪里?”陆清岚刚在正殿的拔步床上躺下,墨菊正一勺一勺地喂他喝下保胎药,就听见萧少珏咋咋呼呼地在外头喊上了,动静大得整个玉明宫人人都听得见。 贞妃正满脸笑容地坐在陆清岚的床边,闻声笑道:“老九来得可真快!秦嬷嬷你快去把老九领到这里来。” 秦嬷嬷答应一声就出去了。很快萧少珏就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陆清岚,甚至来不及给贞妃请安,就一个跨步来到她的身边,抓住她的手急急问道:“宝儿,你怎么样?你真的怀孕了?” 陆清岚推了他一下,“王爷,母妃在这儿呢!” 萧少珏才反应过来,起身给贞妃见礼。 贞妃笑道:“怎么,老九你这可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呵!” 萧少珏也有些窘迫:“母妃见谅,儿子是听说宝儿怀孕了,太高兴了。”又适时地问了一句:“母妃怎么不卧床休息,难道病已经好了?” 贞妃并没有生气,她现在也是真高兴。“知道了这么个大喜讯,本宫的病早都好了。” 萧少珏这才又坐回到陆清岚的床边,握住她的手,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太好了,太好了!”要不是贞妃在旁边,他肯定狠狠亲她几口。 秦嬷嬷和几个宫女捂着嘴偷笑,她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王爷这般失态了。 贞妃在旁调笑了几句,萧少珏终于勉强压抑住振奋的心情。“母妃,儿臣与你商量一件事儿,宝儿如今有孕在身,儿子想把她接回王府中安胎。”怀孕头三个月是最重要的事情,再让她侍候贞妃肯定是不合适了。 贞妃不同意道:“你们庆王府里也没有一个老成持重的人,宝儿还是住在玉明宫里,由我亲自照看,我才能放心些。” 萧少珏道:“母妃本来就有病在身,尚未痊可,怎么能再麻烦您照看宝儿?儿子府里的仆役不少,还是有几个中用的,母妃还请尽管放心。” 贞妃见萧少珏态度坚决,也只得答应放人。毕竟后宫不比王府,这里明枪暗箭多不胜数,还是回庆王府安胎更加稳妥。 萧少珏叫郝总管准备了王府中最豪华最舒适的马车,小心地扶着陆清岚上了马车,他也钻进马车里,两人一道返回王府。 马车里垫着厚厚的垫子,异常舒适。刚才一直有贞妃在一旁,俩人到了现在总算有了独处在一起的机会。 萧少珏小心翼翼地,丝毫不敢碰她的肚子,嘴里连连道:“小心着点儿,小心着点儿。可别碰到了我儿子。” 陆清岚白了他一眼:“这才刚怀孕呢,你怎么就知道我肚里怀的是个儿子?” 萧少珏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肚子:“我是他爹,我当然知道。”这事儿还有什么道理好讲。他的喜悦溢于言表,她不由笑道:“就那么高兴?” “当然高兴了!我要当爹了……”萧少珏搓搓手,他一直也盼着要个孩子,看见三公主、陆清娴这些人,一个一个的,比他成亲晚的三公主,都怀孕了,说不眼馋那是自欺欺人,可是他也知道孩子的事是陆清岚的一块心病,怕给她太大压力,他也就闭嘴不提。如今她真有孕,萧少珏高兴得不得了。 陆清岚的喜悦一点不比他少。自打有了这个孩子,她觉得自己的人生都别无他求了。重生之后,除了萧少玹这个仇人还活得好好的,似乎人生已经圆满。 两人在马车上说说笑笑,终于回到了庆王府。 陆清岚扶着他的手小心地下了马车,回到熟悉的地方,她长舒了一口气:“还是家里好啊。”就算在宫里贞妃待她再好再客气,也不及家里舒服自在呀。 王府内宅里的丫鬟婆子们还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王爷王妃满脸的笑容,看似心情极好,都有些奇怪。 萧少珏扶着陆清岚一路返回世安苑,手就一直没有松开过,若不是怕蜷着她的肚子,他都想一路把她抱回来了。 进了正房,萧少珏柔声道:“你累了吧,快到床上躺着歇歇。” 陆清岚之前在玉明宫的时候,贞妃就叫她一直躺着,这时还真不觉得累。“我不累,在宫里我都躺了大半天了,你让我坐一会儿吧。” 萧少珏道:“你不累,我儿子也累啊。”他现在对陆清岚真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真是一丝一毫也不敢怠慢了她。竟直接俯身去脱她的绣花鞋。 陆清岚都愣了,“王爷你做什么?”她赶忙缩了缩脚,“这些叫丫鬟去做就好了。”就算她怀孕了,也不至于如此夸张吧? 萧少珏却不在乎,伸手抓住她的鞋子,脱下来,拽过被子来给他盖上,笑道:“你现在可是重点保护对象。” 还很够夸张的,陆清岚有些无语。 这时候,丫鬟进来禀报:“瞿太医来了。” 萧少珏大喜:“快请进来。”宫里的御医虽然给陆清岚看过了,可萧少珏不大放心,还是要瞿玉泉亲自看一遍他才能安心。 陆清岚也是同样的想法。 瞿玉泉就进了门,给二人行礼之后,瞿玉泉在床前的一个小凳子上坐了,伸出三根手指来给陆清岚号脉。 夫妻俩都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可别出什么别的幺蛾子。 瞿玉泉很快号完脉,抚了抚颌下的美髯笑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这是有喜了,已经一个多月了。” 两人喜笑颜开,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萧少珏道:“王妃胎相如何?” 瞿玉泉道:“王妃这些年一直勤练下官教给她的体术,身子康健,孩子好得很,王爷不必担心。不过王妃年纪尚小,又是第一胎,还需万事小心,等过了三个月,胎气稳了,就问题不大了。”说到专业方面,瞿玉泉侃侃而谈。 “那需要注意些什么?”萧少珏问得十分谦虚。 瞿玉泉就把注意事项说了一遍,不能行房事啊,不能剧烈运动啊,不能吃凉性食物啊,巴拉巴拉一大堆。 萧少珏听得比陆清岚都认真。末了还不放心,又缠着瞿玉泉问了许多问题,足问了两刻钟,巨细无遗,把瞿太医问得都有些无语了。 王爷你用不用这么认真啊?你又不用伺候王妃! 末了连陆清岚都看不下去了,“王爷,您还是让瞿太医去开保胎的方子吧。” 萧少珏这才不情不愿地把瞿玉泉给放走了。瞿太医那么木讷的人都快憋不住笑了,王爷平日里那么冷酷的一个人,那真是典型的爱谁谁的性子,就是自己得了疟疾,他也不过粗略地问几句,哪像今天这样? 瞿玉泉去了隔间写方子。萧少珏给陆清岚掖了掖被子:“你先歇着,我出去敲打敲打世安苑的丫鬟婆子们!” 他现在满心的兴奋激动,还没从那个劲儿里出来呢,若不找点事儿做,他都快被憋死了。 萧少珏走到院子里,卫彬已经把世安苑所有的丫鬟婆子全给集中到一处了。众人也都听说了王妃怀孕的消息,人人面露喜色,有几个胆子大的,看见萧少珏满脸笑容的样子,壮着胆子向他道喜,萧少珏竟然十分高兴地对她们点了点头。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王爷对她们这些人一向无视,今儿是破天慌头一遭。 萧少珏见人来齐了,大声道:“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王妃有了身孕。这是天大的好消息。你们伺候王妃有功,本王向来赏罚分明,所有世安苑的人赏半年的月例,二等以上的丫头和嬷嬷,赏一年月例。” 众人全都大喜,王爷出面,果然是出手大方啊。立刻参差不齐地谢恩。 萧少珏双手向下压了压,又道:“你们好生伺候王妃,待王妃平安生下小世子,将来的赏赐只会比今天更高。不过丑话也先说在前头,若是出了一星半点差错,但凡王妃磕破了一点儿油皮,本王也绝对不会轻饶。” 萧少珏挥挥手,叫人从司库搬来一筐铜钱,“哗啦啦”直接倒在地上,十分豪迈地道:“都赏给你们了!” 众人愣了愣,之前半年月例,一年月例,都已经叫她们喜出望外了,没想到额外还有赏赐啊! 钱谁不喜欢啊,登时一哄而上,抢起钱来。 萧少珏今天是真高兴,不但世安苑的下人们有赏赐,他直接叫卫彬带着几筐钱,到处撒钱,见人就发。 整个王府上上下下全都喜气洋洋的,像是过年一般。 陆清岚听了墨香的汇报,扶着额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陆清岚这一怀孕,萧少珏也不去兵部,也不去新军大营了,就呆在王府里陪着陆清岚。 可能是怀孕时间尚短,陆清岚除了在玉明宫那次有些头晕之外,自己倒是没有任何的感觉。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瞿玉泉叫她多休息,可也没说叫她一直卧床啊,她在床上躺了两日,就再也躺不住了,时不时带着丫鬟们在府里四处走动散心。 萧少珏呢,公务不办是不成滴,只得在怀瑾堂看公文、见人。但是隔一两个时辰必然回到世安苑来瞧瞧陆清岚才放心。 每日来来回回总得折腾个七八回才成。 过了两日,纪氏带着陆清娴和萧琪来看她来了。 这么大的好事,陆清岚自然要通知娘家一声。 陆清岚高兴坏了,到二门门口将娘家人迎了进来。纪氏一把拉住陆清岚的腕子,有些激动地道:“宝儿你终于怀上了,为娘的也就放心了。”陆清岚自打嫁入王府,盛宠无双,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又迟迟未能怀孕,在背后不知有多少人议论纷纷。纪氏也一直替她操心呢。 萧琪也上前道:“宝儿,恭喜了。”说着有些羡慕地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她这成亲也有一段时间了,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呢,心里难免也有些着急。不过急也急不来啊,陆文廷忙着在北大营练兵,俩人成亲这段时日,也是聚少离多,圆房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她上哪怀孕去。 陆清岚笑道:“嫂子你不用急,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第271章 变故 纪氏也笑道:“宝儿说得对,咱不急不急。”嘴上是这样说啊,心里能不急吗?她的外孙早就有了,如今两个女儿一先一后全都怀孕了,不出意外,外孙女也肯定有着落了,自然盼着个亲孙子了。可她又不想给萧琪任何压力。 萧琪这个儿媳妇没选错,陆文廷忙着朝中的事务,多少有些冷落了萧琪。可人家身为郡主,没有丝毫怨言,对陆文廷十分支持,而且在王府里没有丝毫架子,对纪氏和陆宸孝顺得不得了,和几个妯娌相处得也极好。现在长兴侯府提起这位三奶奶来,人人都竖起大拇指。 就是少个儿子傍身。 陆清岚走到萧琪的身旁挽着她的手,凑到她的耳边低声说:“回头我叫我家王爷给三哥放几天假,你们多来几次,我保证嫂子能怀上。这事……很容易的。”她忘了当初她是多么艰难才怀上这个孩子的,忍不住得意上了。 萧琪听了却是心中一动:“你说话算话,今天就和九皇兄把这事儿给定下来。”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害羞了。 陆清岚不由“噗嗤”笑了起来:“我的好嫂子,你也太不矜持了吧。” 萧琪狠狠剜了她一眼,笑道:“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陆清娴见两人在那咬耳朵,笑道:“你们两个说什么呢?”这其中最幸福的就属陆清娴了。她如今有孕五个月了,个把月未见,肚子已经初见规模。 陆清岚伸手在她的肚子上抚了抚,笑道:“姐姐,怎么瞧着你的肚子比怀琏哥儿的时候还大一圈呢?你这一胎,该不会还是个儿子吧?” 陆清娴笑道:“他们都说我肚子圆圆的,是个女儿呢!” 陆清岚没怀过孕,还是头回听见这种说法:“真的假的啊,还有这种说法?肚子圆的是女儿,那什么样的是儿子?” “肚子尖尖的是儿子。”萧琪道:“这你都没听说过?” 陆清岚“哦”了一声,今天可算是长知识了。“那姐夫说没说,他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啊?” 陆清娴道:“我们已经有了琏哥儿了,这一胎你姐夫想要一个女儿呢!” 纪氏接口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儿子好!” 陆清岚道:“女儿也不错啊,到时候姐姐就儿女双全了。”反正都有琏哥儿了,陆清娴是进可攻退可守,不管生什么都好。 说到此处,陆清岚不由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她其实对生男生女都没有太大的要求,但是……夏族皇族的传承都快断了,所有夏族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她呢。还是生个儿子吧。 陆清岚将娘仨迎入世安苑,萧琪见她在王府里说一不二,心下难免有几分羡慕,她在长兴侯府里,日子过得虽然顺遂,丈夫年轻英俊,待她忠心不二,公婆待她也犹如亲生女儿一般。可是到底不如陆清岚这般自由自在,无人约束。 她不由在心里感叹,这个宝儿,真是个有福气的。 几个女人凑在一块儿,有聊不完的话题。中午陆清岚将她们留在世安苑用过饭,纪氏等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纪氏临走之前送给她两个嬷嬷,年纪都不小了,资格也是相当的老,纪氏当年生陆清岚的时候,就这两位嬷嬷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她考虑到陆清岚身边没有得用的嬷嬷,墨菊和墨香等人又没有伺候孕妇的经验,才把这两个嬷嬷给带来。 既然是娘亲给的,还有什么说的,陆清岚高高兴兴地把人收下了。 中午还高高兴兴好好的,晚上萧少珏回到世安苑吃饭,也不知是桌上哪一道菜刺激了陆清岚的味蕾,她忽然感到一阵恶心,起身就往院子跑去,萧少珏吓了一跳:“宝儿,你怎么了?”不敢怠慢,立刻追了过去,比丫鬟们都快了一步。 陆清岚已经吐了一轮了,脸色有些不好。萧少珏拍着她的后背,有些担心地道:“要不要把瞿太医请过来给你瞧瞧?” 陆清岚转过脸,终于:“没事儿,没事儿!你可千万别再叫瞿太医来了。我这就是孕吐。刚才娘和姐姐都跟我说过了,不算是毛病。”她脸上还挺高兴的,之前怀孕是怀孕了,可身体里多了这么快肉疙瘩,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不同,心里还有些不踏实,这下终于有了孕妇的正常反应,心里也就踏实了下来。 “呃!”萧少珏也反应了过来,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陆清岚这反应的确是再正常没有了。 萧少珏便把陆清岚扶了回到正房,他也没吃完,但还是叫丫鬟们把饭菜直接撤了下去。又换了一桌新的。谁知道陆清岚一闻到饭菜味道就想吐,一口都吃不下去,萧少珏不由大为头痛。 “你多少总得吃一点儿,你是双身子的人了,不吃饭怎么能成?”萧少珏十分担心。 “王爷你自己吃吧,我是真不想吃,闻着饭菜的味儿就想吐。”陆清岚连连摆手,她这孕吐还挺厉害的。 萧少珏也没心思自己吃饭了,扶她进了内室,在床上躺好。 “要不咱试着吃些点心!”他一声吩咐下去,冉宁立刻做了几道点心端上来。平日里,陆清岚也是极爱冉宁的点心的,怀孕之后,可能是口味变了,即便是冉宁的点心做出花儿来,她是一口都吃不进去。 一晚上换了不少花样,陆清岚到底没吃什么东西,喝了点儿白水就睡下了。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纪氏送来的两个嬷嬷也没什么好的法子。 陆清岚有时候胃口好了还能吃一两口,感觉上来了,稍微闻到一点儿饭菜的味道就吐得翻江倒海。萧少珏眼看着陆清岚慢慢瘦了下去,真是心急如焚,他不顾陆清岚的阻拦,又把瞿玉泉给请了来,可怀孕的反应,一千个人,有一千个样子,瞿玉泉也没有法子。 “……要不王爷换个厨师试试!”瞿玉泉最后这般建议。 萧少珏听了,二话不说就派人在京城里四处招揽名厨,一连换了七八个厨子,没有一个厨子的手艺能超过冉宁的,也没有一个厨子做的饭食能符合陆清岚的胃口的。到最后,还是清河郡主府推荐来的一位来自西域的厨师,虽然做的饭菜不太符合陆清岚的口味,但是这人擅长做一种小吃——酸奶,却合了陆清岚的口味,她平时吃不下饭,可是却能喝这人做的酸奶。算是聊胜于无。 萧少珏大喜过望,重重赏了厨子一大笔钱,让他留在府里,每天都给王妃制作酸奶。 两人这都是第一次,磕磕绊绊地,总算慢慢地熬过了三个月,胎气稳了。陆清岚的孕吐反应也渐渐消失了,到底是怎么好的,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某一天,突然就能吃下饭去了。从前冉宁做的东西她一口都吃不下,现在却又想他的手艺了,然后每天必喝的酸奶,又突然不想喝了。 这口味变得,还真是快!陆清岚都不得不佩服自己。 她这边刚有了些起色,长兴侯府那边又出事儿了——老太爷陆抗过世了。 自打一年多之前,陆抗中风不起,病情就时好时坏的。熬到现在终于是油尽灯枯了。连续几日重病不见好转,萧少珏亲自请了太医给他看病,毕竟是寿数已尽,药石罔效,老人家终于还是去了。 陆清岚听说之后,心里十分难过。作为长兴侯府的大家长,论眼光见识、能力手段他都无法和陆瀚相提并论,但是陆抗对小辈是真的好,疼爱到骨子里的那种,陆清岚即便只是一个女孩,陆抗待她也十分不错。祖父死了,她能不伤心吗? 不过她的到来,毕竟改变了一些人和一些事,前世的陆抗早在两年前便去世了,陆家也随着他的死风雨飘摇,差点分崩离析,这一世,他倒是多活了两年。这么想着,陆清岚心里才好受一些。 萧少珏在暗中抹了一把冷汗,多亏陆清岚提前怀孕了,不然她为祖父守孝,几个月内两人都不能圆房,孩子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呢。 陆清岚本想立刻赶回侯府奔丧,可她是个孕妇,按照那时的规矩,孕妇是不能去参见葬礼的。 萧少珏只好自己过去。 此时的长兴侯府中门大开,处处白幡飘扬,阖府上下全都换了衣裳,人人披麻戴孝。长兴侯府出了一位王妃,一位侧妃,陆瀚和陆文廷也是官运亨通,眼看家族蒸蒸日上,未来不可限量。因此前来侯府祭拜老侯爷的人络绎不绝。 萧少珏骑马来到长兴侯府,门口碰见几个前来吊唁老侯爷的官员,全都毕恭毕敬地上前和萧少珏打招呼,萧少珏应付了几句,便直趋灵堂。 老侯爷的灵堂就设在睦元堂。灵堂布置的庄严肃穆,两人刚一到,陆瀚为首、陆宸、陆晔,以及陆家的孙辈们全都一身重孝迎了上来。 陆家的人哀戚莫名,其中最难受的要算陆文廷了。他在北燕山营地中得到祖父去世的消息,星夜兼程赶回到侯府中。这么多孙辈中,老侯爷最疼的就是陆文廷这个正宗的嫡孙,陆文廷从小跟着祖父长大,两人的感情也最深厚。 萧少珏看见大舅子双眼通红,知道他心里难受。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节哀顺变!” 老侯爷这一死,陆家所有的男丁按照规矩都要守制丁忧,陆瀚、陆宸、陆晔要为老侯爷守孝三年。陆文廷等几个孙辈的也要为祖父守制一年。不过陆文廷才干出众,新军的训练须臾离他不得,萧少珏已经打算上书皇帝,夺情启用陆文廷,不过这话他并没有和陆文廷说起。 陆瀚、陆宸、陆文廷几位爷们请求去职丁忧的折子很快递到了皇上的案头,陆瀚和陆宸的折子皇帝很快批复了下来,陆文廷的,萧少珏亲自找嘉和帝商量了一番,皇帝也觉得新军的训练非陆文廷不可,最后下令陆文廷夺情。 陆文廷一再上书,表示祖父过世之后,自己心中哀痛莫名,无心政事,求皇帝放他回去给老太爷守制,皇帝一再驳回,陆文廷无奈,只得在老侯爷丧事办完之后,回到北燕山大营继续练兵。 侯爷在长兴侯府停灵七七四十九日,这才风光大葬。此时陆清岚已经怀孕五个月左右,小腹微微隆起。 老侯爷下葬后又过了几日,萧少珏带着陆清岚返回侯府。 ☆、第272章 居心 两人的马车在大门口停下来,萧少珏扶着陆清岚走下马车。陆清岚怀孕之后,两人还是头回来长兴侯府。 整个侯府一片素白,人人身披重孝。 两人去了睦元堂。老侯爷的棺椁早已下葬,陆清岚只能对着遗像聊表心意。丫鬟拿了两个垫子,陆清岚和萧少珏跪下祭奠老侯爷。陆清岚想起祖父的音容笑貌,眼泪珠子不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萧少珏在一旁瞧着,心都提起来了。宝儿如今可是怀着孕呢,这要是伤到胎气可怎么好? 可这种时候,他又不方便规劝,你总不能拦着人家尽孝吧。好在此时萧琪走了过来,伸手扶起陆清岚,“宝儿快起来,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伤心太过,祖父在天有灵,绝不会怪你。” 萧少珏松了一口气。 陆清岚也知道腹中的孩子重要,擦了擦眼泪,“是我不孝,没能送祖父最后一程!” 萧琪道:“老爷子走得突然,谁又能料得到?这不能怪你。”说着她眼眶就红了。陆清岚了解她的苦衷,她可是至今还没怀孕呢。接下来的一年,陆文廷要为老侯爷守制,不能与她圆房,她要想怀孕,差不多要等到后年了。 能不伤心,能不闹心吗? 这话也没法出口安慰,陆清岚就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纪氏、冯氏等人也围上来慰问。得知陆清岚最近吃得好睡的香,孕吐好了之后再没有别的症状,纪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如今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她就是再想去王府看望女儿,她也出不了门啊。她有无数的话要和闺女诉说,可是现在不是地方,最后对陆清岚道:“老太太那里,还是过去磕个头,安慰几句。” 陆清岚看了萧少珏一眼,萧少珏点了点头。他虽然不喜欢张氏,但是面子上的功夫该做还是要做到的。 萧琪自告奋勇,“我带着九皇兄和宝儿过去。” 纪氏点了点头。 萧琪在前面带路,引领着小夫妻两人来到张氏的屋子里。 张氏这阵子在颇为失意。赵氏这个儿媳妇是她当年死乞白赖求来的,如今闹出这种事情来,她也脸上无光。赵氏“自缢”之后,张氏也病了一场,身子骨大不如前,如今府中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了冯氏主持,张氏差不多是被冯氏完全给架空了。 她娘家鄂国公府每况愈下,亲生子陆晔又不争气,她在侯府是越来越被边缘化了。 两人进屋的时候,张氏正躺在罗汉床上,面容枯槁,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似的,陆抗的死,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屋里除了张氏,还有一个人,竟然是五姑娘陆清蓉。她正坐在床尾,细心地给老太太捏着双腿。 陆清岚看到她不由微微一愣,陆清蓉也和善地同她打招呼,“王妃来了。”她很想叫一句六妹妹,可是看见站在她旁边的男人,不苟言笑,自然而然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那句“六妹妹”就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了。 两人上前给张氏行礼。张氏现在看见陆清岚就烦,那真是新仇旧恨,万般滋味都在心头。不咸不淡地应付了几句,就打发她出去了。 陆清岚也不愿看见她那张老脸,巴不得早点离开呢。 一时间出了房间,陆清岚忍不住问萧琪:“五姐姐怎么在老太太这儿?”打从陆清蓉嫁到平凉侯府,陆清岚就没怎么关注过她。尤其是这阵子,她一心躲在王府里养胎,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萧琪笑笑:“五妹妹和老太太走得近,的确让人有些奇怪。”便简单地给陆清岚说了一下陆清蓉的处境。 当年她想尽法子嫁给了赵青,她在平凉侯府的日子过得却也并不顺遂。婆婆不喜欢她,妯娌们排挤她,就连一开始对她还算不错的赵青,在母亲的影响下也慢慢地开始讨厌她。 她和赵青成亲两年多了,只生了一个女儿。反倒是当年张氏给她的两个通房丫头,有一个也不知是交了什么好运道,竟然为赵青生下一个儿子,提了姨娘。虽然不是嫡子但却甚为得宠,听说平日里根本不把陆清蓉放在眼里,经常给她没脸。她有张氏作后台,又有赵青护着,陆清蓉也拿她没法。 “听说两人斗得如火如荼。五妹妹这么往老太太身边凑,怕是想讨好了老太太,以便对付那位得宠的小妾吧。”萧琪这么分析道。 陆清岚想了想,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儿。张氏那性子,陆清蓉又不是不知道,控制欲极强,又是典型的得理不饶人,两个通房丫鬟,本来就是她给姐夫纪海准备的,纪海不肯要,她又转手给了赵青,为的就是通过丫鬟间接控制陆清蓉。 陆清蓉在她身边服个软,表现几天,她就肯为了陆清蓉拔掉自己辛苦布置下的棋子,可能吗?陆清岚总觉得这里头有点儿不对劲儿。 “老太太不是不喜欢五姑娘吗?”陆清岚又问。 萧琪道:“老太太是不喜欢她,可是她如今哪里还有别的选择?四妹妹在鄂国公府经常挨打,听说赵氏死后,她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这次祖父过世,鄂国公府的人都到了,她却没有来。三房的孩子,如今也就只剩下五妹妹肯往睦元堂来了。” 某种意义上说,张氏如今也是众叛亲离了。 陆清岚想不明白也就放下了,反正这两个人是死是活跟她都没有多大关系,她才懒得管那么多呢。 屋子里,陆清蓉看着三个人慢慢走远。心潮汹涌,心里极不是个滋味。 她羡慕陆清岚,她的丈夫那么出色,龙子凤孙,堂堂亲王,却对她忠情专一,像是眼珠子一样宠爱她。可自己的丈夫呢,能耐没有,脾气挺大。 自己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千辛万苦嫁给了赵青,如今竟被一个丫鬟压在下头。 她又回头偷瞥了一眼张氏,旁人以为她到张氏这边来伺候,是为了讨她的欢心,他们都想错了,自己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报仇! 她眼中闪过一丝阴毒。 陆清岚没有在长兴侯府呆太久,就返回了王府。她如今有孕在身,旁人也不能说她什么。 谁知她回府不久,侯府那边又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老太太张氏竟也得了深度中风,卧床不起。 老侯爷下葬之后,张氏整个人消沉了不少,但是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得此重病。而这阵子,一直都是陆清蓉在睦元堂照顾张氏的,陆清岚不由生疑。 张氏出了这样的事,陆清岚自然还得回娘家看看。 两人再次来到长兴侯府,如今府中早已物是人非。陆抗死后,陆瀚这个世子自然而然地承袭了侯爵之位。他穿着孝衣,带着陆宸夫妇,亲自在门口将庆王夫妻两人接到府里。 陆瀚已经丁忧在家。萧少珏以新军训练为由,硬生生地把陆文廷留在了北燕山大营。陆瀚也是萧少瑜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大皇子自然也想找个法子把陆瀚留在朝中帮他,可是他却找不到冠冕堂皇的理由,无奈之下只得放陆瀚回家。 萧少珏对陆瀚这等有真本事的大臣还是十分尊敬的。笑道:“多日不见,大伯父风采依旧。”他是直接从户部侍郎的位子上下来的,那是正三品的高位,真正的朝廷重臣,换做旁人,从一呼百应的朝廷大员,变成无官无职的平民百姓,总会有些不习惯的。 陆瀚看起来却怡然自得,似乎极享受这种平静祥和的生活。萧少珏对他这种豁达大度的养气功夫也不得不佩服。 说了几句家常,众人便去了睦元堂。此时的睦元堂显得暮气沉沉,婆子丫鬟们脸上都是萧索之色。 两人进了内室,见老太太张氏躺在锦绣堆里,嘴歪眼斜,口中流涎,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陆瀚说了一声:“老太太,庆王爷和六丫头来看你了。” 张氏嘴里发出“嗬嗬”两声,只眼珠动了动,身子根本完全动不了,更是说不出话来。 陆清岚微微有些吃惊:“老太太的病……似乎比祖父当年更严重些。” 陆瀚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陆清岚心想,看这样子,似乎也没有几天好活了。侯府大概早就准备好了。 她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现在这个样子,倒是叫府里省心不少。 夫妻两人在睦元堂略略坐了坐,就离起身离开。刚出得门来,就听见后头一个院子里,有人隐约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见大伯父,我到底犯了什么罪,他要把我关在这里……” 陆清岚听出来了,是五姑娘陆清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有些震惊地看着陆瀚。 陆瀚微微一笑:“这件事,本来也想问问王爷的意见,到底该如何处置才好。跟我到书房里去说吧。” 一行人便去了陆瀚的书房。 落座之后,萧少珏直接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瀚苦笑道:“老太太的中风,就是被五丫头给害的。” 他原原本本地将事情娓娓道来,原来前阵子张氏有恙,陆清蓉在一旁伺候,她实际上没安好心,买通了张氏身边的丫鬟,修改了张氏方子里药剂的用量。 ☆、第273章 密谋 人人都知道,药量的配比非常重要,每一个大夫开药的时候,都会标明每一味药剂的用量,但凡发生了错误,救命的药就很有可能会变成毒、药。 本来张氏的药方中本来就有一味生附子是有毒的,陆清蓉买通丫鬟加重了药量,但是毕竟她不懂医术,她满以为加入大量的生附子能将老太太毒死,却不想方子中有一味药是中和生附子毒性的,结果她没能把老太太毒死,却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陆清岚听完之后大惑不解。“五姐姐就算能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她又如何能控制煎药的丫鬟,调整方子中药物的剂量的?”给张氏煎药的,必定都是她心腹中的心腹,陆清蓉想收买她们可不容易。 陆瀚叹了口气:“老太太待人苛刻,平日就不得人心。那位给她煎药的丫鬟刚因为一件小事被她罚了一整年的月银,因此怀恨在心,这才被五丫头重金收买。” 两夫妻对望一眼,都觉得无语。老太太平日里作威作福,多么威风的一个人,可还没有真正倒下的时候,她所掌控的睦元堂便已经分崩离析。这便是所谓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吧。 陆瀚道:“王爷,宝儿,你们觉得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萧少珏想了一下:“公事公办吧。” 陆清蓉之所以敢在侯府中肆无忌惮地对老太太下手,是她认定了三房分崩离析,即便是张氏出了事儿,也没人会为她出头。却没想到她那点小伎俩,在陆瀚这等混迹朝堂的老油子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 事发后不过四个时辰,陆瀚便将前因后果调查得清清楚楚,随即便被陆瀚关押到后院的柴房中。张氏毕竟是长兴候府辈分最高的老人,陆清蓉一个出嫁女,说害她便害她,若是陆家没有任何说法,以后还怎么在京城勋贵圈子里混? 实在是陆清蓉报仇心切,把这一切想得太过简单了。 第二日,平凉侯府得到消息,平凉候夫妇带着赵青来到陆家,两家商量了一阵子,出乎陆瀚意料之外的是,陆清蓉显然在平凉候府为人苛刻,口碑极差,平凉候府居然没有丝毫要保她的意思。 自打二皇子倒台之后,平凉侯府也遭到了萧少瑜和萧少珏的联手打压,实力大不如前。可纵然如此,平凉侯府也不至于为了讨好长兴侯府,放弃一个儿媳妇,可见陆清蓉在平凉候府混成了什么样子? 两家商量了一番,赵青便将陆清蓉接回了侯府。又过不几日,忽然传来消息,陆清蓉暴病不治,年纪轻轻便英年早逝。 平凉侯府只把她的棺椁在府中停留五日,便草草下葬,而且没有埋入平凉侯府的祖坟。甚至连陆清蓉的娘家,长兴候府都没人来参加她的葬礼。 一时人们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到底平凉侯府在京中的势力江河日下,并未引起足够的讨论度,过了一段时间,这件事也就被人们渐渐淡忘了。 陆清岚这阵子一直足不出户地在家中养胎,萧少珏则忙着兵制改革的事。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又到了过年的时候。 这段时间,陆文廷被夺情在北燕山训练新军,可谓呕心沥血,成效显著,新军成立不过半年,已经初步有了战斗力。 兵制改革在萧少珏的强力推动下,进展也颇为顺利。 这一年,大齐风调雨顺,雍州、海州、燕州等七八个州都获得了大丰收,年初又赢得了南线战场的胜利,并且扶持蒋信鸿登上燕国国王的宝座。今年可谓硕果累累的一年,嘉和帝总结了一番之后,心里十分高兴。 于是在年前颁布一道圣命,要在正月甲午(初六)日祭拜高陵。高陵是齐国开国皇帝高祖的陵墓,按照规矩,每三年祭拜一次。这次刚好到了三年之期。 高陵距离京师二百里地,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皇帝去祭拜高陵,大皇子、九皇子这些得宠的儿子当然要跟着过去。内阁阁老、部院大臣们这些重臣也要跟着过去。这绝不是一件小事,皇帝交由大皇子亲自主持。单是出行的名单就再三修改了数次之多。 二皇子府。 自打萧少璟被贬,曾经烜赫一时的二皇子府就日渐凋零,早已不复往日的喧嗔。二皇子这阵子一直称病在家,不理事也不见人。 正月初二,府中一处极为隐秘的密室中。屋里的人并不多,都是萧少璟心腹中的心腹。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一脸彪悍之气的将军,四十多岁年纪,脸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疤。 如果萧少珏在此的话,一定认出此人,便是三大营中五军营的总兵官,名叫关熠飞。手下掌握着五万京营健卒,战斗力极强。 萧少珏推行兵制改革,军中宿将大多反对,唯有关熠飞鼎力支持,而且这么多年来,关熠飞一直和二皇子萧少璟不对付,当年关熠飞升任总兵官的时候,二皇子卡了他整整两年,所以关熠飞对二皇子恨之入骨。 谁也没料到关熠飞竟会出现在二皇子的秘议现场。 萧少璟说了一句;“人都来齐了吧?”他目光扫过众人,脸上现出兴奋之色。“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钱通道:“殿下,您真的想好了吗?”他声音有些微微发颤,“此事……可是宫变啊!若是失败,我等都得满门抄斩!” 关熠飞“哼”道:“钱大人莫不是在燕国打了一场败仗,连胆子也彻底丢在了燕国?”他语气极为傲慢自大,钱通看了他一眼,目中满是愤怒。 萧少璟道:“好了,好了。两位不要再吵了,我在府中蛰伏多日,一直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如今父皇要去祭拜高陵,老大和老九已经定下了,要跟着过去,正好给了咱们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的计划很简单,这次父皇出行祭拜高陵,不会带太多人,我派人打听过了,随行的羽林卫应该不超过五千人。到时候关将只需带一路兵马过去,就能将老大和老九一网打尽……还有老四那个王八蛋,我这次一定要将他大卸八块!”他目中寒光一闪,众人听得都是悚然动容。 他只说了将大皇子和九皇子一网打尽,却没有说怎么对待皇帝。可众人却全听明白了,他是打算将皇帝也在乱军之中杀死,到时候满朝之中也只有他有威望资历来收拾残局,皇帝的宝座也就非他莫属了。 杀父弑君,二皇子可真够狠的。 之前谁也未曾料到关熠飞会是他的人。他布下了这一招暗棋,一直隐忍不发,现在却派上了大用场。 钱通还有疑问:“五军营一共有五万来人,军力是足够了。不过关将军虽是五军营的总兵官,但是没有皇上圣旨和兵部的调兵兵符,怕是连一兵一卒都调动不了吧?”按照朝廷的规矩,调兵需要两块兵符,一块由皇帝亲掌,一块由吏部保管,两块兵符各一半,总兵官拿到之后合二为一,军中监军才会准许调兵。而这些监军都是皇帝派出来的内侍。对皇帝忠心耿耿。 萧少璟冷笑一声:“此事我早有准备。”他从怀里拿出两块兵符,传给众人观看。“当日我便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我执掌兵符的时候派人偷偷仿制了这两块兵符,虽说不是真的,但也几可乱真了。倒时候由不得那些阉狗们不信。至于圣旨,也早就伪造好了。何况关将军在五军营中威望极高,本就说一不二,下头的军官都是他一手提拔,就算没有兵符圣旨,也能调动得了。” 又有一个人道:“二殿下果然神机妙算。只是咱们就算是杀了大皇子、四皇子和九皇子,若不能把京城控制在手中,怕是一切也都枉然。” 另一人道:“京城的守军也有小五万人,这些将领可都是铁杆的圣上的心腹。而且我听说,圣上打算把十皇子留在京中,咱们可没有能力策反十皇子吧。” 二皇子道:“这个你们不用担心。皇宫中也有我的人,到时候咱们想法子控制住东华门,只要控制住宫中的一个人,便是不能拿下皇宫,也能稳操胜券。”至少还有个皇后在呢。 “是谁?” “太后!” 众人一听就明白了过来。到时候皇帝已死,只要裹挟了太后,以他的名义向天下的臣民发布诏令,奉萧少璟为太子,十皇子萧少玮资历尚浅,到时就是控制了京师,也难以和萧少璟抗衡。 萧少璟将自己的计划一一说出来,众人却还是疑虑重重。这件事说起来简单,但凡一步走错了,就会满盘皆输的局面。那个后果没人敢想,满门抄斩那都是轻的。 “似乎有点太冒险了。”有人道。 “此事,还要好生谋划才是!” 萧少璟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你们不是不明白。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若是你们还这般优柔寡断,将来等老大或者老九登上皇位,你们也必然被清算。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计谋,何不跟着我赌上这一把,若是赌赢了,我必然不会亏待各位!” 这话很有鼓动性。众人对望了一眼,先是关熠飞跪在地上,“末将愿与二殿下同进同退,生死与共。” 紧接着钱通、钱宽也都跪了下去,“愿听二殿下调遣。” 这三人一带头,所有人全都跪了下去。他们心里明白,今天听了二皇子这么一番话,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萧少璟送走了众人,回到正房。 廉氏正在等他:“人都送走了?”她淡淡地问。 “都送走了!”萧少璟觉得有些疲累,自打他被贬之后,连带着对这些从前的手下控制力也削弱了很多,和他们在一起让他感觉到非常疲累。 “商量什么了,这么久?”廉氏还是头也不抬地说道。 萧少璟那么强势的一个人,在廉王妃面前却丝毫不敢拿架子,盖因廉王妃比他还要强势。“没说什么!”他走到桌旁,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端起来喝了一口。 廉氏“嗤”了一声,“没说什么你把关熠飞都叫来了!” ☆、第274章 牺牲 萧少璟猛地站了起来:“你,你怎么认得关熠飞?”关熠飞进出京师都是乔装打扮,秘密而来的,若是被萧少珏的锦衣卫侦知他和关熠飞的底细,他这次行动肯定要一败涂地。 廉氏终于停了手里的针线,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说也是将门之女,关熠飞这样的京中名将,我又怎么会不认得?” 顿了顿,她又道:“刚才宫里传来消息,要咱们带着霖儿,随圣驾同去高陵。你的意思如何?” 萧少璟现在满脑子都是兵变的细节:“既然是父皇的意思,咱们遵命就是了。” 廉氏抬头看了他一眼:“霖儿还那么小,父皇为什么要咱们把霖儿也带过去。为什么老大、老四就可以不带孩子?只有咱们有这个特殊的待遇?” 萧少璟冷笑道:“父皇不信任我呗,怕我在京师弄出幺蛾子,把你们控制在手中也是个敲打威胁的意思。这多半也是老大的主意,我和他斗了这么多年,最是了解他的性子,他表面看着温文尔雅,实际上心思却颇为歹毒。” 廉氏抬头看了他一眼,“既然你什么都知道,还要我们娘俩送死?” 萧少璟楞了楞:“你在胡说什么?父皇叫你们娘俩跟过去,也不过是以防万一,你们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廉氏冷冷一笑:“事到如今,王爷还要瞒着我?让我来猜猜!这次父皇要带着皇子们去高陵祭拜高祖皇帝,正是变天的好机会。这次关熠飞来此,就是商量此事的对吧?” “你派人偷听我们的谈话?”萧少璟站起来,指着廉氏大声责问。 廉氏冷哼了一声:“我没有那么无聊!”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很难猜吗?”廉氏淡淡地说道:“只要知道每日里你见了谁,便可推测个八九不离十。别人或许会相信,你彻底放弃了皇位,可是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会不了解?” “这……”萧少璟不由语塞,廉氏的确是这么个人,聪明绝顶,深通政治,若她是个男人,若给她足够的舞台,萧少璟相信,她会远比自己做得更好。“这一次对我至关重要,请你无论如何要配合我一次。” “你所说的配合,便是叫我们娘俩去送死吗?”廉氏冷笑着。 “老九是个多疑的人,你们若不肯随驾前往,必定会引起他的怀疑,到时候咱们就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了。”媳妇和儿子死了,可以再娶再生,可若失去了这次的机会,他将再无翻身的可能。 想到这里,他猛地一下跪在廉氏的面前,“算我求你!” 廉氏看着他,眼中全是冷笑。 萧少璟的一颗心直沉了下去,若是廉氏不肯与皇帝同行,引起萧少珏的警觉,恐怕他后续所有的计谋都无法实施。 叫他没想到的时候,廉氏这时忽然说道:“想让我同意,也不难。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你说!不论是什么,我都答应。”萧少璟兴奋地说道。 廉氏伸出一根手指头:“第一条:举事若成了,你要答应立霖儿为太子!” 萧少璟想都没想,便道:“他是我的嫡长子,就算你不说,这个太子之位也是他的。” 廉氏哼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又道:“第二,你要善待我的娘家理国公府,有生之年,不能对国公府动手。就这么两个要求。” 萧少璟听完之后,松了一口气:“这个不难,我答应你。” “光是这样不行。你要发下毒誓。”廉氏道。 萧少璟无奈,只得对着廉氏发了一个毒誓。廉氏这才满意。 萧少璟道:“真要好好谢你,这次事情若成,你和霖儿是首功!” 廉氏冷哼了一声,猛地站了起来:“我不是为你,我只是不想再继续这么憋憋屈屈地活下了。”说毕头也不回地去了。 萧少璟望着廉氏的背影,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廉氏忽又停了下来。“若是事有不顺,你不妨听我一个建议——想法子将九弟妹抓起来,或许能逼得老九为你做很多事情。” 萧少璟一愣道:“拿个女人逼他叛国,这有可能吗?” “不要把所有人都想象的像你一样无情。” 庆王府。 陆清岚捧着个大肚子坐在床头。她如今怀孕已经有七个月,再过一个多月就到预产期了。 萧少珏正在着手给她扒橘子。她怀孕的这些日子,除了一开始有些孕吐之外,可谓一帆风顺,没有任何波折,平平安安就到现在了。 说起来,陆清岚还真是个有福之人。就比方说她姐姐陆清娴,已经是第二胎了,反应却比第一胎要厉害得多,被折磨的死去活来的,好在数月前她已经顺利分娩,生下一个女儿,如今已是儿女双全之人了。 萧少珏将扒开的橘瓣塞进陆清岚的小嘴里。 陆清岚笑着吃了下去,对他道:“你也吃啊,别光喂我!” 萧少珏笑道:“我可吃不下去,这太酸了!”顿了顿,又兴奋地道:“你这么爱吃酸的,这一胎一定是个儿子。”他信心十足地道。之前陆清岚孕吐,也只肯吃西域的厨子制作的酸奶,现在快生了,也爱吃这些酸的东西。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传她要生个儿子。 陆清岚笑道;“现在可不敢说这话。就连瞿玉泉都把不出来,万一将来生了女儿,你可别太过失望。” “女儿我也一样喜欢。”萧少珏道:“像欢姐儿一样,多可爱。” 欢姐儿,就是纪海和陆清娴的长女。姐姐生产之后,萧少珏和陆清岚一块去看过好几回,萧少珏十分喜欢那个软软嫩嫩的小姑娘。 陆清岚知道他说的不是场面话,心里放松了不少。她当然也盼着生个男孩儿,可若是个女孩,她也一样喜欢。都是她的孩子,她不挑。 现在两个人在一起,说的就是孩子的事情,似乎说多少次都不觉得腻味。 有他陪在身边,看着孩子在肚子里一天天长大,陆清岚觉得自己幸福极了。 两人说了一阵子话,萧少珏道:“时候不早了,咱们睡了吧。” 陆清岚点了点头,她现在肚子太大,坐的时间一长,腰就酸得厉害。真是不怀孕不知道,做个母亲有多难。 萧少珏亲手帮她脱了鞋子,小心地帮她在床上躺好。这阵子他每日都这样伺候陆清岚,她都习惯了,也便没有反对。 萧少珏撩开中衣的裤腿看了看她的腿脚,见有些微微的浮肿,心疼地道:“怎么又肿了!”便伸手给她按摩了起来。 陆清岚舒服地哼哼了起来。 萧少珏顿时觉得全身燥热了起来。陆清岚怀孕七个月,他素了七个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哪里受得了这个。登时连眼睛都绿了。 他给陆清岚揉了一会儿,觉得她的腿大体上消肿了。这才上了床,在她的左边躺好。瞿太医告诉陆清岚,晚上睡觉的时候,要尽量往左边睡,这样有利于宝宝在肚子里的成长发育,陆清岚如奉玉旨仑音,一直坚持了好几个月。萧少珏早就习惯了。 他早就深刻体会了母亲的不容易,因为陆清岚所受到的一切苦楚,他都身临其境地感受了一番。 他转过身去,和她脸对着脸。“初六日我要陪父皇去高领祭拜高祖,估摸着要三四日才能回来。若不是你现在行动不便,我一定带你同去。” 陆清岚早知道这事:“你什么时候回来?” 萧少珏:“挺快的,来回一同四五天的时间。你一个人呆在府里我有些不放心,过两日我把你送回娘家去吧。”长兴侯府人人有孝,自不必跟随皇帝去高陵祭拜。“有岳母大人照顾你,我还能放心点儿。” 陆清岚喜滋滋地道:“那好啊!” “一听说回娘家你就高兴了是不是?”萧少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陆清岚点了点头:“当然高兴了。你在外头也小心些,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要不你把冉宁也一块儿带过去吧,别人做的饭食,我怕你吃不下。” 萧少珏摆了摆手:“才几日而已,不用那么麻烦。” 陆清岚道:“那我明日吩咐下去,叫冉宁多做些点心你带着。” “你大着个肚子,就别操心我了。我身边那么多人伺候呢,饿不着我!”顿了顿他又道:“倒是你在京里,也得小心些。万一有什么事情,就向老十求救。我把老十留在京里坐镇了。” 陆清岚不以为然道:“京城里能出什么事儿?老十正忙着婚事呢,你也不让人消停一些。”十皇子年纪不小了,前阵子,皇帝已给他赐婚,王妃是左军都督府饶大人的千金,定在三月份成亲。婚礼在即,他却每日厮混在北燕山新军的营地。 萧少珏道:“现在形势复杂难明,还是万事小心一些为好。”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不知为什么,这次的祭拜高陵之行,叫他总有些不安心的感觉。他仔细把自己的布置捋了一遍,见没有什么遗漏,才松了一口气。 这些烦心事,自然不会和陆清岚说起。便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陆清岚听话地闭上眼睛。酝酿了半天的睡意,可却睡不着,又把眼睛睁开了。 萧少珏用手遮住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怎么还不睡?” ——你不是也没睡呢吗? 陆清岚道:“我睡不着。” “是不是白天睡多了?” “不是!” “那怎么了?” 没想到陆清岚忽然道:“你的那个……一直顶在我的腿上。都半天了,我怎么睡得着?” 萧少珏只觉得脸色血红。他现在实在太过饥渴难耐了,几乎每天一触碰到她的身体,下面就会有反应,这是自然的生理反应,他也没法子啊。 萧少珏咳嗽了一声,“那我转过去睡吧。” 陆清岚眨眨眼,柔柔道:“你去我后面睡吧。”声音像是能滴出水来,萧少珏觉得全身都有些酥麻了,不过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不用,我习惯了在这边。” 陆清岚又说了一遍:“你到我后边来吧,笨蛋!” “呃!”这次萧少珏终于听明白了。陆清岚五个月的时候,瞿玉泉就告诉过萧少珏,她腹中的胎儿已经稳定,这段时间,俩人是可以同房的,不会对胎儿产生影响。 ☆、第275章 伎俩 萧少珏听了之后简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和陆清岚提过这件事,但却被陆清岚给拒绝了。虽然信任瞿太医的医术,但陆清岚还是不敢拿孩子冒险。 因此今晚萧少珏听见陆清岚的邀请,简直比洞房花烛夜还要兴奋。“真……真的可以?” “你要是不愿意来,就算了。”陆清岚道。 “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傻子才不愿意呢?萧少珏一掀被子,从被窝里钻出来,躺到陆清岚的后面。万分小心地抱住她的肚子。“你从前不是一直不愿意吗,今天怎么又愿意了?” 陆清岚啐了一口:“我还不是看你可怜。”其实萧少珏对她忠贞不二,她心里是十分感动的,也算是对他的某种补偿。况且还有句话她没说,你们男人有欲望,我们女人一样有啊。 “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可一定要小心些。”陆清岚嘱咐道。 “这个不用你提醒,我一定会小心再小心的。”说话间,他已经飞快地解除了装备,憋了这么久,他早就饥渴难耐了。 他在她的后面,虽然大半年没做了,但两人默契犹在,很快就融为一体了。 陆清岚低吟了一声:“慢点儿,慢点儿!” 萧少珏强忍着强烈的冲动,放缓了动作。虽然情况特殊不能尽兴,但却别有一种滋味。 屋子里断断续续地传来久违的呻、吟之声。 今天是墨香和墨画两人值夜。经过一年多的相处,墨香已经彻底将墨画视作了自己人。她瞪大了眼睛对墨画道:“这……这也行?” 王妃不是怀孕了吗? 墨画也觉得三观有些被颠覆了。 墨香有些急了,“要不要去告诉宋嬷嬷和张嬷嬷一声?”宋嬷嬷和张嬷嬷便是纪氏送来照顾陆清岚的两位经验丰富的嬷嬷。 墨画想了一下道:“不必了吧,王爷和王妃应该心里有数。” 第二日,萧少珏一早起来,只觉得全身神清气爽,虽然昨日没有尽兴。但是大半年来总算开荤了。他出去打了一套拳回来,见陆清岚也起床了。 萧少珏忙上前问道:“怎么不再睡一会儿。” 陆清岚道:“现在肚子太大了,睡也睡不好,还不如早点起来呢?” 萧少珏看着丫鬟们忙着给她梳妆,忍不住问道:“你今天觉得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清岚知道他想问什么,笑着道:“我很好,很好!”昨天和他来了一次,今天一早醒来,她不但没有哪里不舒坦,反而是全身舒爽。 萧少珏听得眼睛一亮,“那以后咱们可以……” 陆清岚狡黠地一笑:“以后再说以后的事儿!” 两人一块儿用过早膳,萧少珏就进宫去了。皇帝出行在即,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布置安排。 待一切安排妥当,初五下午,萧少珏把陆清岚送回长兴侯府。他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所以他把自己的亲兵队长姚兴思留了下来,又给他留了几十名武功高强的锦衣卫供他调遣。 初六日一大早,京师大门洞开。诸皇子极百官奉天子出城,拜谒高陵。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甚至是被贬谪的二皇子,都在队伍之中。内阁阁老、部院大臣,朝中正四品以上的官员,几乎全体出动,一块随皇帝前去高陵。 加上随行的宫女、太监、太医,护驾的御林军,队伍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花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出得德胜门。 皇帝坐在豪华舒适的九龙华盖车上,左边是大皇子萧少瑜,右边是九皇子萧少珏,两位皇子全都策马而行。也足以证明两人现在正处于大齐帝国的权力中心。 队伍行进的并不快。大概走了一个多时辰,后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嘉和帝正在马车之中闭目假寐,听见声音睁开眼睛,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萧少珏当即派人去查问,不片刻有人飞马来报。“皇上,二位王爷。二殿下惊了马,摔断了腿,恐难以前行……二殿下想要求见陛下呢!” 萧少瑜和萧少珏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这似乎有些太巧了。 嘉和帝犹豫了片刻,叫人停下了马车,摆了摆手:“把老二抬过来,给朕瞧瞧!”老二毕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虽然一直把他当做一颗棋子,但是总还是有些感情的。 不大一会儿,几个侍卫就将萧少璟用临时做成的担架抬了过来,放到地上。张秀扶着皇帝下了马车。走到萧少璟面前,皇帝冷冷哼了一声,“才几日不见,连马都骑不得了吗?” 萧少璟的一条腿正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满头满脸的冷汗,看来摔断了腿并不似是作伪。为了谋划大事,必须付出代价,这点儿皮肉之苦,他还吃的起。 萧少璟大声道:“父皇,儿臣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又怎会忘了骑马。是儿臣的马鞍上被人动了手脚,内侧被放入了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儿臣在上头坐得时间久了,银针刺破了马的皮肉,马儿才会发疯,把儿臣掀翻下来。儿臣现在已经无权无势,可有些人还是容不下儿臣,巴不得儿臣早些去死。” 说着话,他怨毒的目光在大皇子和萧少珏的脸上一一扫过。 皇帝断喝了一声:“你犯下大错,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话虽这样说,但是看向两个儿子的目光也有一些狐疑。 萧少瑜道:“父皇明鉴,儿臣就是再不肖,也不会谋害亲生弟弟。” 萧少珏也冷哼一声:“若是儿臣做的,二哥就绝不是只断一条腿那么简单。” 嘉和帝一听这话倒是笑了。这个老九还是那个臭脾气,不过他说得倒是大实话。他召了太医过来给二皇子查看,太医认真查看过后,说道:“二殿下的右腿断了,需要立即将断骨复位,并且用夹板固定。此去高陵一路颠簸,微臣建议,还是请二殿下回府修养为好。否则,便是治好了,怕也要成为跛子!” 太医还没说完,萧少璟就以退为进道:“不行,老子绝不回府,就跟着父皇去高陵。老子不相信查不出来是哪个王八蛋害我!” 此时,廉氏也听到了消息,急匆匆拉着霖哥儿地下了马车跑了过来。扑在萧少璟的身上便大哭起来:“爷,你怎样了爷!这是谁下得狠手呀!咱们都已经这样了,别人还不放过你呀,这是要置咱们于死地呀!”她猛然抬头:“父皇,求您一定要给我们爷做主啊!” 霖哥儿也在那嚎啕大哭。 她哭得十分凄厉惨烈,令人闻之动容。大臣们见到此情此景,不由议论纷纷。皇帝面上极为难看。 嘉和帝不能骂廉氏,对萧少璟喝道:“你给朕闭嘴!”嘉和帝命令道:“太医赶快来给他正骨治伤,老九你准备一辆马车将他送回府去修养。” 萧少璟却得理不饶人:“父皇,儿臣不回府,儿臣要跟着父皇一起去高陵……” “闭嘴!你还嫌闹得不够吗?”嘉和帝是真怒了。 萧少璟微微垂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光芒。 太医们立刻围上来给他现场治疗。嘉和帝也不走了,就在现场看着。足足花了一刻钟时间,才算把他断了骨头复位,用夹板固定好了。萧少珏叫人准备了一辆阔大舒适的马车,几个锦衣卫将他小心抬上车,返回京师。 廉氏带着儿子回到马车上,众人继续出发。 萧少瑜策马赶了上来,面色有些凝重地对萧少珏道:“老二这是搞什么?” 萧少珏也在思考着老二的动机,他想了一下,吩咐卫彬道:“你派人回去盯紧了老二的府邸,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也要第一时间报告给我。同时提醒老十加紧京城的巡视和防卫,叫他务必要小心再小心。” 卫彬立刻下去办事去了。 两日后,嘉和帝终于到达位于京师两百里的高陵。萧少珏指挥羽林卫安营扎寨,同时命令斥候出动,在附近侦查。待一切准备妥当,他去嘉和帝那里看了一圈,见没有什么问题,这才返回到自己的帐篷。 他现是提笔给陆清岚写了一封信报平安。他想起白日间的那些事,坐在那儿想了想,又给陆文廷写了一封信。陆文廷驻扎在北燕山营地,那里有两万战斗力强悍的新军,若是有事发生,是最为可靠的一股军事力量。 这一切都办完了,萧少珏才放心了不少。又带着亲卫出门巡视。 京师。 二皇子返回自己的府邸。那几个送他前来的锦衣卫并不肯离去,就在府外就近监视。萧少璟也不理会,返回密室之中,叫了心腹总管过来,用暗语写了五封一模一样的密信,告诉关熠飞一切顺利,叫他按照计划行事。然后全绑在信鸽的腿上,放了出去。 信鸽出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几名锦衣卫并未发现。 萧少玮如今亲事已经定了下来。皇帝按照从前萧少珏的例,先赐了一座王府给他,并且册封他为宜郡王。 嘉和帝和萧少珏走后,偌大一个京师的防务就全落在萧少玮的手上,让他感到肩上的担子十分沉重。他刚刚巡视完京城九门回到王府,他手下的一名将领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王爷,咱们的人发现了一只信鸽。” 递过来一个小小的竹筒,正是二皇子给关熠飞的密信,不过二皇子用的是暗语,萧少玮看了半天,一个字都没看懂。 ☆、第276章 造反 萧少玮问:“信鸽是从哪里飞出来的?” 那人道:“并不知晓,只知道是京师东区。喜欢乐文小说网就上” 萧少玮气笑了:“这不废话呢么!”东区的范围就太大了,朝中的王孙贵族,部院大臣有一多半都住在东区。这么大的范围,让他去哪找人去? 虽然看不懂密信上写了什么,但他还是感受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力,冷笑道:“父皇和九皇兄这一走,什么跳梁小丑都出来了。” 萧少珏临走的时候给他留下了数千精锐的锦衣卫,都是刺探情报的好手。萧少玮命令他们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去街上巡视,尤其要盯紧了几位皇子的府邸,同时他给萧少珏写了一封信,把那封二皇子写的密信附了上去。 萧少珏的手下,有专门破译密信的高手。 众人各施手段,斗智斗勇。 京城三十里外五军营。总兵官关熠飞收到了萧少璟的密信,见一切都按照原定计划进展顺利,不由大为兴奋。 当即击鼓升帐。关熠飞坐于正中,看着分列两侧的各位将佐,第一句话就令众人魂飞魄散。“本将刚刚接到消息,宁王萧少瑜联合庆王萧少珏借圣上拜谒高陵的机会,挟持了陛下,犯上作乱,意图自立为帝,事情紧急,皇上命令咱们即可率军前往勤王护驾!” “轰!”地下顿时炸锅了。 “不可能!两位王爷怎么可能谋反?” “是啊,没有道理啊!” “太子之位肯定要从他们两人中选出一人,何必谋反呢?” …… 众人议论纷纷,全都有些不相信这个消息。关熠飞狠狠一拍桌子:“都给老子静一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皇上待咱们恩重如山,如今危在旦夕,正是咱们为皇上、为朝廷出力的时候,各位将军,听我号令,立刻回营点齐了兵马,即刻驰援高陵。” 五军营分为中军、左右掖、左右哨五个军,每军约莫一万人,每营都设有马军、步军把总二人,共有十名把总,这十人权力极大,是五军营最核心、最重要的将官,所有的军兵都听从他们的调遣。 其中的中军骑军把总、中军步军把总、左哨步军把总这三人是关熠飞的铁杆心腹,一直惟关熠飞之命是从,立刻出列跪在地上,大声喊道:“末将谨遵将军之命,愿跟随将军荡平逆贼,救吾皇于水火。” 关熠飞哈哈大笑,“好好好!本将军在这记你们一功。”他望着剩下的七名把总,声音转冷,像是三九天吹来的冷风:“怎么,你们要违抗本将军的将令吗?” 这些人可不是傻子,若说大皇子和九皇子联合作乱,他们是无论如何不能相信的。此时太监齐晟站出来了。 齐晟能被派到五军营来作这个监军,自然是嘉和帝的心腹,他在内廷中的地位也不低,任着秉笔太监的职责。他的身份类似于钦差大臣,他的话,某种意义上就代表了皇帝的话。 他此刻脸上也是满是汗水。起身道:“关将军,能否让咱家说一句话。” 关熠飞脾气火爆,为人强横,在军中说一不二,齐晟虽然是监军,却也不大敢招惹他。因此说话极为客气。 关熠飞看了他一眼:“监军大人的话,本将军自然是要听的。” 齐晟道:“按照国朝规制,调动五军营的军马需要皇上的圣旨和以及兵部和御马监的两块兵符,如今咱们什么都没有,就这样发兵,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他这一说话,下面立刻有不少人跟着嚷嚷了起来:“是啊,将军。擅动兵马这是死罪啊!” “咱们还是等着皇上的圣旨吧。” 关熠飞似乎早就料到了齐晟的这番话。淡淡道:“谁说本将军没有圣旨,没有兵符?” 他伸手入怀,从怀里拿出一卷黄绫封面的圣旨,又拿出两块虎符。“你们哪个不相信,只管到前面来检验。” 圣旨和兵符自然都是伪造的,可这些东西都是二皇子惯用的,造出来的东西也都是足以以假乱真的。 齐晟先是拿了兵符看了半天,两块兵符已经合二为一,他看了半天并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妥。然后又拿圣旨来看,细细检验,似乎也是真的。 可是圣旨和兵符是什么时候送到关熠飞手上的,他们怎么没一个人知道。 这事儿太蹊跷了。 把总们都在看着齐晟:“监军大人……”你倒是给个话啊。 “这,这……”齐晟鸭梨山大,“兵符好像是真的,不过这调兵的圣旨……”他又拿起来细细端详了一遍。猛地看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不对,这圣旨上少了皇上的一枚小印。” 兵制改革之前,调兵的圣旨只要盖有玉玺就有效力。但是改革之后,为了确保安全,规避将领拥兵作乱的可能,又加了一道程序,圣旨上还需要盖一道皇帝的私章才算有效。 二皇子被废的时候这些规矩还没改,他在倒台之前便伪造了这些圣旨,自然不会有皇帝的私章。刚才齐晟太过紧张,差点把这个茬给忘了。 “关将军,这道调兵的圣旨为什么没有陛下的……”其实关熠飞刚一拿到圣旨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漏洞,不过想要补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将错就错,没想到这位监军大人还真给提出来了。 他脸色变得极度狰狞,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一剑刺入齐晟的腹中。 “你……”齐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终于说不出话来。 关熠飞抽出宝剑,一脚将他的尸体踢开。“兵符和圣旨俱,此人仍推三阻四,阻挠咱们发兵救驾,定是萧少瑜和萧少珏派来的奸细。”他大声喊道:“谁敢阻挠本将军,他就是你们的榜样!” 关熠飞提着宝剑,在十名把总跟前走过,宝剑上还滴着监军的鲜血。 有几个胆小的,本来是不想跟着关熠飞胡闹的,眼见着皇帝派来的监军都被他说杀就给杀了。顿时双脚一软,跪在了地上:“属下谨遵将令!” “属下谨遵将令!” “属下谨遵将令!” 一个。 两个。 三个。 到底是小命重要,一时间十名把总全都被关熠飞的淫威所慑服。 “哈哈哈!”关熠飞得意地大笑。他还剑入鞘,“你你你你你!”他指了五位把总,都是骑军把总,“本将军给你们两刻钟,立刻整军出发,跟随本将军赶赴高陵救驾。” 五军营的骑兵一共两万人,而皇帝的护军一共才五千人,根本就不需要五军营的兵军配合,现在时间就是一切,关熠飞决定丢弃步兵,带领两万骑兵奔赴高陵。 五名骑军把总中,关熠飞的心腹只有一人,剩下的四个人都是被他裹挟而来的,可纵使他们再怎么不愿意,事到如今,为了小命,也只能跟着关熠飞一条道跑到黑了。 很快骑兵队伍就集合完毕,关熠飞没有带着众人急行军直扑高陵,反而先去了京师。众人还以为关熠飞要去攻打京师,出了一身冷汗,虽然他们有两万骑兵,但是没有步兵的支持,这么点儿人想打下京师,根本是不可能的。 好在关熠飞也没这么傻,他将大军驻扎在京师二十里处。带着几十人来到一处约定的地点。萧少璟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看见关熠飞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关将军,可顺利?” 关熠飞哈哈大笑:“殿下放心,一切尽在末将的掌握之中。” 萧少璟哈哈大笑:“若此次事成,关将军当为首功。” 关熠飞听了十分高兴。“殿下,现在还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咱们赶快去高陵办完了大事再说。” “好,咱们快走!”萧少璟现在还不能行走,便由几个亲卫抬着担架,快速奔行。 关熠飞一边走一边问道:“据末将所知,萧少珏和萧少玮派了很多人监视殿下,殿下是怎么从京城里出来的?” 萧少璟哈哈大笑,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道:“很简单,我命人在府中挖掘了一条通往城外的地道。我便是从地道悄悄出城的。”之前的这条地道本来是为了以防万一,准备用来逃命的,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 “可笑那些锦衣卫还在本王的府外傻乎乎等着呢。哈哈哈!” 关熠飞也跟着他大笑不止。 这等谋反的大事,关熠飞就算掌握了军队,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缺少足够的号召力,必须接上萧少璟才能成事。 这一来一回,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却不料这点儿时间,便是他们致败的关键因素。 萧少璟和关熠飞很快就和大军会合,把总们看到萧少璟,登时心下一沉,有些聪明的,已经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时萧少珏已经收到了老十的飞鸽传书,拿到了那封密信,立刻交给手下的能人破解。同时五军营发生的兵变也被锦衣卫侦知,立刻飞马前去高陵禀报。 与此同时,北燕山的陆文廷得到了消息。之前萧少珏和萧少玮再三向他发出警报,陆文廷就留上心了。三大营聚集了京师最精锐的军队,他自然万分关注。 “什么?关熠飞带着五军营的骑兵扑向了京师?”陆文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他到底要干什么?” “关熠飞此举与谋反无异,是不是立即召集军队,讨伐五军营。”陆文廷手下一位将军摩拳擦掌地道。他们这支新军训练了这么久,军队高层将领们都想找个机会检验一下新军的战斗力。 况且三大营一向瞧不起新军,认为他们是瞎胡闹,梁子早就结得深了,所以将军们听说五军营谋反,全都兴奋莫名,打算收拾了五军营,给他们新军正名。 陆文廷却没有他们那么唯恐天下不乱。笑骂道:“你们以为出兵是那么容易的,即便咱们是新军,没有兵符圣旨,擅自调动一兵一卒也视同造反。我已向皇上、庆王爷飞鸽传书,咱们得等皇上的圣谕吧。” 那人道:“将军,五军营可都是骑兵,高陵的羽林卫只有五千人,等皇上的圣谕来了,黄花菜都凉了。” 陆文廷道:“谁说我要干等着了,你们立即下去整顿兵马,咱们这次只带六千弓弩兵和六千骑兵,一旦皇上的圣旨到了,就立即出发救驾。” 高陵营地。 嘉和帝刚刚睡下,第二日便是祭陵大典,如此重要的场合,自然需要嘉和帝亲自主持,他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自然需要早些入睡。 张秀守在帐篷外,他的徒弟给他弄来一张椅子,他坐下去刚要小憩一番,忽然听见一阵急骤的脚步声。 张秀吃了一惊,急忙站了起来。看见萧少珏全身铠甲,带着卫彬等人,一脸凝重地走了过来。 “王爷,您这是?” 萧少珏根本来不及和他客套:“父皇睡了没有?” “皇上这几日奔波劳累,一直没有睡好,这才刚刚睡下。王爷,您看有什么事,能不能明日再说?”张秀和他商量道。 “这是天大的事情,本王要立刻面见父皇!烦请公公去将父皇叫醒。”萧少珏道。他的手下刚刚破译了萧少璟的秘信,虽然信中写的有些语焉不详,但就是只言片语,也足够萧少珏大体猜到了萧少璟的计划。 “这……”张秀正在为难,听见里头传来嘉和帝的声音:“老九来了?张秀,你叫老九进来吧。” 张秀看了萧少珏一眼,点了点头,带着萧少珏进了嘉和帝的帐篷。 帐篷里点着龙涎香,一溜拢着十几个火盆,因此屋子里温暖如春。嘉和帝在宽大舒适的龙床上坐起,披着一件常服靠坐在床头,看见萧少珏进来,指着御榻之前的一把椅子道:“不用多礼了,快坐吧。” 萧少珏谢恩之后坐了。张秀站到一旁随时准备侍候皇帝。 嘉和帝叹了一口气:“朕老了,做什么事情都有些力不从心了。不像你们年轻人,赶了几天路,还是这么生龙活虎的。” 他絮絮叨叨地还想说废话,萧少珏直接截断了他的话:“父皇,出大事儿了。二哥反了!” ☆、第277章 指挥 张秀瞳孔蓦然睁大,嘉和帝一时间没听懂:“老九,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儿臣是说,二哥造反了。” “这不可能!”皇帝根本就不相信。 萧少珏把老十的那封信拿了出来,交给皇帝。皇帝看了半天,没看明白,“这是什么?” 萧少珏把手下破译的内容写在了一张纸上,交给了皇帝。这封信没头没尾,没有落款没有署名,只有几个字:“准备就绪,发兵高陵。” 看到这八个字,皇帝也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发兵高陵意味着什么,他当然明白。“你们怎么知道就是老二?会不会是弄错了?” 萧少珏道:“若是没有二哥路上的那一番表演,儿臣还真不敢断定,叛乱的人就是他。” “你是说,老二之前用的是苦肉计?” 萧少珏沉重地点点头。“二哥是什么脾气,父皇应该比我还清楚,他岂是那种甘愿认输的人?这那阵子他被父皇褫夺了王爵,却不声不响地认下了,没有任何动作,我一直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没想到他是在等待机会,一鼓作气鼎定乾坤!” 嘉和帝不由语塞,他不得不承认老九说的对。老二那种脾气,字典里根本就没有认输两个字,最近这大半年,他实在安静得有些奇怪了。 嘉和帝已经有些动摇了。“朕还是有一件事不明白,老二就是想造反,他能调动谁的兵?他的手下早就被朕贬的贬,调得调,他还能支使得动谁?” 萧少珏显然早就做好了功课。“如果儿臣没猜错的话,应当是五军营的关熠飞。” “关熠飞?不可能!关熠飞是朕一点一点提拔到如今这个地位的,他怎么可能背叛朕。” 萧少珏道:“儿臣把所有的统兵大将全都梳理了一遍,一开始儿臣也没想到是他,可是后来儿臣发现了很多怪异之事。二皇兄这些年掌握兵部,关熠飞和他的关系是众所周知地不好,可这些年一点儿都没耽搁关熠飞升官,这是为什么?二皇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度了?况且,现在叛乱的将令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咱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嘉和帝也点了点头,“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赶快想法子应对。”就算这个消息是假的,也必须当真的来应对,这可是关系到爷俩的两条命啊! 嘉和帝道:“咱们这次出城,只带了五千人,人手太少。我看还是构筑工事,在高陵据守吧。同时发信向京城求援,让老九带领京军过来救驾。” 张秀听了连连点头。姜是老的辣,皇帝这法子虽然没有什么新意,但是却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哪知道他刚想到这儿,萧少珏便开口道:“不可。” “诶?”嘉和帝也奇怪地看向他。 萧少珏道:“高陵所处之处乃是一处丘陵地带,无险可守。若我是关熠飞,我会放弃步兵,带领两万骑兵已最快的速度直扑高陵,两万对五千,咱们又不都是骑兵,把咱们这五千人全部吃掉,用不了多少时间。” 皇帝听得坐了起来,“老九说得有理。” 萧少珏又道:“向京师救援,也不妥当。父皇不要忘了,关熠飞手下除了两万骑兵,还有三万步兵呢。若是京师的军队被抽空,关熠飞派三万步兵攻下京师,就算咱们得救了,二哥也完全可以退回京师自立为帝,倒时候怕是乱子也不会小。” 嘉和帝听得瞠目结舌。“那你说该怎么办?” 萧少珏显然是早都想好了,从卫彬的手里接过一卷地图,道:“父皇请看,这是高陵附近的地图。这里是高水,咱们来的时候经过过。”高水乃是一条大河,河宽水深,好在京兆尹在此修筑了一座石桥,就是为了方便皇帝到此来祭拜高陵的。嘉和帝来此的时候,就是从石桥上过来的。 “父皇请看,咱们来时的石桥在此!”他点了点地图,那张地图画得十分精密,石桥也清晰可见。“除了这座石桥,上游十里还有一座小些的石桥。再远就要走到下游四十里外了。从这里往下游去,没有官道,又长满了高大的灌木,骑兵根本就没法通行……” 说到此处,嘉和帝眼睛一亮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炸掉这两座石桥?” 萧少珏点了点头,“关熠飞来得匆忙,军中必定没有舟船,想要过河,只能架设浮桥,制造木筏。咱们只需在岸边扎营,以逸待劳,就算兵力悬殊,拖他个三五天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嘉和帝精神大震:“果然好计。” 萧少珏接着说道:“至于援军,根本无须调动京军,有一支军队是现成的,战斗力极为可观,只要父皇一声令下,收拾掉关熠飞的两万骑兵根本不在话下。” “你说的是……” “陆将军的新军!”萧少珏一字一顿地说道。 “新军?他们训练没有多久,能行吗?”嘉和帝对萧少珏、陆文廷他们捣鼓出来的新军明显有些信心不足。 “儿臣敢用项上人头担保,新军的战斗力,比起五军营,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嘉和帝犹豫了一下:“既然你这么有信心,就这么定了。你立刻代朕拟好圣旨,调拨新军前来平叛。这次抗击叛军,也由你全权指挥。” 萧少珏大喜,“儿臣定不辜负父皇重托。”虽说事情危殆,他按照他的思路,他有十足的信心,怕就怕嘉和帝在后面瞎指挥。 萧少珏从嘉和帝的帐篷退出来,便准备着手组织众人向河边撤退。才走了两步,他猛地站住,心里却是万分担心远在京师的陆清岚。他喃喃道:“也不知京师的情况如何了。” 卫彬知道他的担心,宽慰道:“京中有十爷驻守,巡防营的人牢牢掌握在十爷手中,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萧少珏也明白,明白归明白,总是有些不放心,便暂时回到自己的帐篷,给萧少玮写了一封手书,叫他无论如何保护好陆清岚。萧少珏放飞了信鸽,这才放心了一些。 萧少珏的手下已经按照他的吩咐,组织各位皇子大臣们,拔营起寨了。整个大营到处都是人声马声,已经乱成一团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萧少珏先后接到萧少玮和陆文廷的飞鸽传书,已完全肯定了萧少璟叛乱之事。 萧少珏将这两份情报拿去给嘉和帝查看,嘉和帝气得浑身发抖,“畜生,这个畜生!”发了好一通脾气,张秀和萧少珏再三劝慰,这才收住了火气。 萧少珏道:“儿臣已飞鸽传书,命令新军立刻出发剿灭叛乱。用不了多久,关熠飞的骑兵就要来了。儿臣要带领大军立刻赶去高水破坏石桥。拔营之事,儿臣打算拜托给大哥。” 嘉和帝知道这事不能耽搁,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钟都至关重要。“你去吧,这边朕会交给你皇兄做好的。” 萧少珏点了点头,毫不拖泥带水,当即辞别了嘉和帝,带着两千骑兵奔赴高水。用最快的速度把两座石桥给破坏了。 这边刚刚做好这些,五军营的骑兵已经到了对面的河岸。 险之又险! 萧少珏松了一口气,一切都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他已经有七八成的把握,剿灭这次的叛乱。 高水宽足有十几丈,羽林卫们看见对岸黑压压的骑兵,全都感到头皮发麻。他们这边才两千多人,步兵正在驰援而来的路上。对方的人马却是己方的十倍之多。 这也是萧少珏第一次指挥大军作战,但是却表现的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吩咐下去,所有羽林军就地休息,养精蓄锐!” “王爷!”跟在他身后的中层军官们全都脸色发白,心说您这是不是有点太托大了。 萧少珏笑道:“高水河宽水深,敌军有没长翅膀,还能飞过来不成,等他们架好了浮桥,造好了木筏,至少要到明天早上了。等到了那时,怕要有一场硬仗要打咯。” 再说萧少璟和关熠飞一夜急行军,来到高水河畔,眼看着再有十几里地就到高陵了,却没想到萧少珏已经先一步把高水的两座石桥给破坏掉了。 两人登时急得团团转。他们这次的叛乱,本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是嘉和帝那边反应过来,各地勤王军队赶过来,他们这两万来人,根本就不够给大齐军队塞牙缝的。 萧少璟心急如焚:“怎么搞的,是谁把消息传了出去?萧少珏是怎么知道咱们要来的?”他已经看到对岸萧少珏高高飘扬的帅旗了。 关熠飞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当务之急,是想法子过河!”他态度不好,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根本没把萧少璟放在心上。 萧少璟心中十分不悦,却未表现在脸上,暗想等老子登基为帝,再来收拾你。 “那关将军以为,咱们该如何过河?” “指挥打仗的事儿,就交给末将吧。”关熠飞倨傲地道。 说完便带着亲卫沿江巡查去了,把萧少璟扔在了一旁。连二皇子的亲卫们都看不下去了。“殿下,关熠飞太过份了吧?” 萧少璟一伸手,制止了大家继续说下去,“事到如今,唯有和衷共济。” 不提萧少璟,且说关熠飞骑马在高水沿岸巡查了一圈。 “什么,上游十里有一座石桥,也被萧少珏破坏了?这个王八蛋!” “下游最近的石桥在四十里开外,且没有道路通行?” 关熠飞在沿河走了一圈,脸色十分难看。高水这么宽,河水既深且急,莫说他手下的这些骑兵们游不过去,就算人游过去了,那马也过不去啊! 只有架设浮桥,制作木筏这两条路了。关熠飞当即做了决定,他也不和萧少璟商量,直接下达了命令。“令所有的士兵,就地取材,立刻架设浮桥,制作木筏,天明之前强攻对岸!” 他手下的一名经验丰富的将领说道:“咱们的骑兵星夜赶路四五个时辰,没有休息过一时半刻,是不是暂且休息片刻再开始搭建浮桥?” 关熠飞冷哼了一声:“对岸只有两千多人,人数只有咱们的十分之一,只要浮桥架起来,咱们只需一个冲锋,就能把对方吃掉。现在多等一刻钟,咱们的处境就危险一刻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捉住对岸的那些大人物!不能休息,立刻给老子干活!” 他把身家性命全都赌上了,心里很明白自己在做的到底是什么,必须速战速决! 那名将军立刻不吭声了。 骑兵们被上官驱赶着砍伐树木,架设浮桥,制造木筏。士兵们长途奔袭了四五个时辰,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加上军中传出谣言,说关熠飞根本就不是带着大家勤王救驾,他根本就是带着大家造反来了。因此士兵们的士气十分低落,众人虽然不敢违抗军令,但是几乎每个人都有很大的抵触情绪,出工不出力。 加上关熠飞发兵太急,根本就没带后勤人员,骑兵中根本就没有架设浮桥和制造木筏的技术人员,因此进度极为缓慢。 关熠飞急得头顶冒烟,亲自拔剑杀了数个监督不力的军官,情形才渐渐好了起来。 另一边,萧少珏高坐于马背之上,却是泰然自若。羽林卫剩余的三千士兵也慢慢地全都到位了。如同给他的军队注射了一针强心剂一般。士兵们本来心里打鼓,但是看见主帅一副老神在在,很有把握的样子,竟然也都没有那么紧张了。 其实士兵们并不怕死,只要当官的领头,就是刀山油锅他们也敢冲一冲闯一闯。 士兵们轮流休息,萧少珏自己却不能休息。他刚刚接到陆文廷的飞鸽传书,陆文廷已经带兵来援了,因为关熠飞来得比他预想中的要慢了许多,他得以从容破坏了两座石桥,预计只要再撑一天半天时间,陆文廷的援兵就能到了。 他正在思考,有人来到他的身边,叫了一声:“王爷!” 萧少珏回头一看,居然是臧元凯。臧元凯这样的高参,萧少珏已经须臾离不开他,更何况他如今也是朝廷官员了,因此这次祭拜高陵,他也跟着来了。 “臧先生!”面对臧元凯这样的大才,萧少珏一向是十分客气的。 臧元凯道:“关熠飞正在两处径流最窄的地方架设浮桥。” 萧少珏其实早就得报,并且亲自去看过了。笑道:“关熠飞还算有点儿脑子。”这样同时架设两座浮桥,可以同时向对岸进攻,增加投放的兵力,分散防守一方的兵力,令他们顾此失彼。 臧元凯道:“下官有个请求,王爷能否拨给下官一百名辎重人员。” 萧少珏顿时感兴趣起来:“臧先生可是有什么想法?” “下官觉得咱们的工具似乎不得力,想着造个简易的投石机试试。” 萧少珏当然知道他的本事,就连齐国最厉害的几位火器大师都对他赞不绝口,他正指导火器局那边制造一种非常可怕的火器呢,名字叫做红衣大炮。造个简易的投石机还不是手到擒来。 萧少珏大手一挥:“本王给你二百人,请臧先生在明早之前一定要把你那个什么投石机做好!” 臧元凯道:“那就太好了,下官可以拨出一百人叫他们准备石块!” 臧元凯兴冲冲地去了。萧少珏又吩咐羽林卫的中级军官们,“把你们队伍里嗓门最大,最能喊的,给本王挑五十个出来。” 军官们不明所以,不过萧少珏的命令他们不敢违抗,很快就找了五十个大嗓门出来,在河边排成一排站好。 萧少珏看着一排五大三粗的汉子,对他们道:“你们分成五组,每十个人一组,今天的任务就一件事——骂!给我狠狠地骂!” 这些大老粗面面相觑,都觉得有意思,纷纷道:“王爷,咱们骂谁?” 萧少珏道:“骂萧少璟、关熠飞啊!” “怎么骂?” 其中一个军官理解了萧少珏的想法,一拍脑袋:“王爷这个法子好!”一般情况下,两国交兵,骂人根本没有多大用处,可现在不一样啊。 现在是关熠飞带着五军营的兄弟们造反,关熠飞肯定不可能跟他们说实话:“兄弟们,哥带着你们去杀皇帝!”他要这么说了,谁还跟他来啊?他必须要编一些理由,皇帝被挟持了,勤王救驾啊之类的。 这边一骂,把真相一揭露,对岸指定士气低落,军心动摇,很多不愿跟着造反冒险的士兵逃离军队都是有可能的。 为了给士兵们做个示范,他扯着嗓子就骂了起来:“五军营的兄弟们听着,你们被关熠飞这个骗子给骗了!他不是什么带兵勤王,他是带兵谋反,他这是要刺杀皇上。他就是奸臣、混蛋,你们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蒙蔽。” “关熠飞,皇上对你有知遇之恩,把你从一个一名不文的小混混提拔到现在的位置上,你不知回报,反而聚众造反,你就是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兄弟们,你们现在弃暗投明,立即离开作乱的部队,皇上还能既往不咎,给你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若你们执迷不悟,一意孤行,过不了多久,勤王之师一到,你们必将灰飞烟灭,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们……” 萧少珏抚掌大笑:“就是这个样子!” 那五十名大嗓门也听懂了,就按照这个套路骂了起来,一时间,有人骂关熠飞,有人骂萧少璟,别看这些人都是大老粗,骂起人来花样百出,都不带重样的。 萧少璟和关熠飞在对面听到,差点气死。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关熠飞手下的骑兵们听到这些,全都人人自危,毕竟造反这事儿太大了,之前他们又不知道,虽然有谣言传出来,但是很多人没有听到,就算听到了也以为不是真的。 萧少珏找人这么一骂,对五营军士气的打击简直就是致命的。士兵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面露茫然之色。更有处在边缘的士兵,悄悄移动脚步躲进了林子中,马也不要了。关熠飞发疯,他们可不想跟着他送死。一时间逃跑的士兵不计其数。 浮桥的架设速度再次慢了下来。监督的官员拿着鞭子抽打,都无法令士兵们振作起士气来。 萧少珏又把剩余的兵马分成数队,不断用弓箭对对方架设浮桥的士兵进行骚扰,两边小打小闹,折腾了一晚上,萧少珏一夜未睡,关熠飞也是一样。 五军营到底人多,到了破晓时分,两座浮桥终于架好了。木筏也扎得差不多了,战士们却已经精疲力竭了。 关熠飞二话不说,立即组织士兵们渡河。有人提出要战士们修整半个时辰再渡河,关熠飞这时已经接到了斥候的情报,陆文廷已经带着六千火、枪兵,六千骑兵,直扑高水,距离他们不过三个时辰的路程,他哪里还敢休息。 五军营的士兵们像是蚂蚁一样涌向了浮桥。两座浮桥搭得晃晃悠悠的,士兵们还要牵马而过,走得非常辛苦。 河里也密密麻麻地都是木筏。有些木筏没有扎好,才在河里过了一小半,就整个散架子了,士兵们大声呼救,乱成一团。 虽然五军营颇为狼狈,但是到底人数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从对岸的这个角度看过去,河里桥上黑压压、密密麻麻,全是人,看得人头皮发炸。 羽林军一时间有些沉默了。 萧少珏却表现得十分轻松。他把五千羽林军分成两队,一队两千,由羽林卫统领所率,对付上游浮桥上的敌人。一队三千人,由他亲自带领,对付五军营的主力。 羽林卫中射出稀稀拉拉的箭矢,虽然有不少五军营的士兵们中箭,但是对战斗力影响不大。关熠飞大喜,以为是对方的弓箭储备不足,愈发加紧督促战士们冒死过河。 直到浮桥上的敌人和河中的木筏过了一半左右,萧少珏才举起右手:“火箭手,准备!放!” 刚才不过是诱敌惑敌,现在才是动真格的。无数箭头上燃烧着火焰的火箭落在浮桥上,木筏上。现在是冬天,天干物燥,浮桥和木筏都是就地取材,都是经过一个冬天晾得极干的木材,登时火焰熊熊燃烧而起。 先是浮桥和无数的木筏被点燃,浮桥上也好,木筏上也好,根本就没处可逃,没处可避,无数的士兵身上燃起了大火,只能哀嚎着跳到水里。而此处正是河水最深,湍流最急的地方。 不过片刻,整个高水都燃烧了起来。五军营战士凄惨的叫声响彻十里。 羽林卫这边欢声雷动。 关熠飞面沉似水。 “关将军,撤兵吧!” “将军,撤兵吧!” 死伤太过惨重了,五军营的几个把总们心在滴血,全都跪在了地上。 ☆、第278章 胜利 关熠飞咬牙切齿:“不能撤兵,不能半途而废。他们的弓箭不足,不可能一直这样射下去,咱们只要再坚持一下,胜利就是咱们的了。”他也是一个老军伍了,可以判断出对方的弓箭带的不多,否则一开始就不会是稀稀拉拉的骚扰了。 坚持,再坚持一下! 可是每一分钟,士兵都在成群结队的死去,就连关熠飞都在犹豫他们到底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萧少珏从来没有指挥过大军作战,可是怎么调兵遣将这般厉害? 关熠飞并不知道,前世萧少珏可是可以和陆文廷比肩的军事天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当天色大亮,太阳开始升起的时候。羽林军的火箭终于稀疏起来。 关熠飞大喜过望,狠狠一握拳,“他们的箭矢射光了,兄弟们,给我冲啊!” 这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他损失的人手高达两三千人,绝大多数都是掉进河里淹死的,被活活烧死的也不少,只有极少数是被射死的。 五军营终于士气大震动。 河对岸。众人全都看着萧少珏,等着他下命令。 经过这一晚,中层的军官们对萧少珏已经完全信任。萧少珏心里也是微微叹息,因为之前谁也没想到会出现叛乱这回事,所以羽林卫出城时所带的弓箭并不多,昨晚他也派人加紧伐木制造弓箭,可那也是杯水车薪,入不敷出。 “王爷,现在该怎么办?” “王爷?” 萧少珏摆摆手,仍是十分冷静:“叫军卒们把弓箭都停了吧,列队准备应击登岸的叛军。”必须要留一部分弓箭以备不时之需,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萧少珏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山丘,臧元开的投石机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动静,他可是对老臧寄予了厚望的。 此时,山丘之上,约莫十余台简易的投石机已经制作完毕了。用的是一种本地的木材。臧元凯也叫不上名字来,这种木材柔韧性极好,用来制作投石机十分合适。 在投石机的旁边,小山般堆着一块一块一人合抱的大石。 眼看着敌人就要登陆了,有人沉不住气了,叫道:“臧大人,可以投石了。” “是啊,大人,再不投就完了。” 臧元凯紧握着拳头,这是他第一次亲临战斗现场指挥战斗,他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不用着急,等他们的先头部队登陆之时,将是他们的最放松,戒心最小的时候,那个时候投石将会对他们造成最致命的打击,尤其是心理方面的。况且咱们找到的石头不多,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他在他的那个世界里,也是研究过心理学的。 正说着,五军营的士兵们骤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原来是先头部队终于登岸了。 正当众人以为萧少珏会带人冲上去的时候,他却下了一个叫众人吃惊的命令:“所有的人,退后三丈!”原来臧元凯早就派人来和他沟通好了,离得太近,万一石头砸到自己人就不好了。 此时山丘上,臧元凯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吩咐:“准备,第一组,填石!35度角发射!”这些控制投石机的,都是之前他选出来日后准备操作红衣大炮的,都跟着臧元凯学过简单的算术几何,要是换一拨人,真搞不好会把石头砸进自己人的队伍,但是他们不会。 他们投石的落点虽然不可能像导弹那样精确到几米,但是大致范围是不会错的。 “第二组,发射!” “第三组,发射!” …… 五军营的士兵们刚刚踏在河岸上,还没有站稳脚跟,就见十余块巨石从天而降,直砸到人堆里,一片鬼哭狼嚎,一匹刚刚运到河对岸的战马被石头砸中了脑袋,整个被砸得稀烂。叫都没叫一声就栽倒在地。 石头自身的重力,加上自上而下的高度,破坏力实在太过惊人。 比火箭还有威慑力。 五军营的士兵们被砸死了几个,剩下的楞了一下,顿时轰地一声四散奔跑。太可怕了,被砸一下,整个就变成了肉泥啊! 对岸观战的萧少璟和关熠飞都惊呆了。这是什么武器?谁有这么大的力气把石头扔这么远? 这个时代,投石机可还没有应用到战争中。 这个时候,十余台投石机纷纷启动,无数石块从天而降,将五军营的士兵砸得鬼哭狼嚎。很多石头落在河中的木筏上,不但将上头的人砸死砸伤,连木筏都砸穿砸沉,一时间无数士兵纷纷落水,整条高水都被五军营的士兵的鲜血染红了。 关熠飞和萧少璟都沉默了。 投石机的射程太远了,这样的武器再多一倍,若能不间断的发射,就算给他们十万军队他们也攻不到对岸去。 羽林卫那边则不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萧少珏也是嘴角含笑,他也没想到老臧捣鼓出来的这个投石机这么厉害。 山丘上,臧元凯不断下达着命令:“注意节省子弹……哦,不,是石块!”“第五组,瞄准1号浮桥,发射!”“第七组,2号浮桥,发射!” 臧元凯的想法是用投石机将敌人搭建的浮桥砸断,断了他们的退路。不过关熠飞还有点运气,投石机毕竟是粗略简单的东西,他叫人瞄了半天,只砸断了上游小一些的浮桥,下游那个大的浮桥虽然砸中了,却没有砸断。 有人喊道:“臧大人,石块砸完了。” 臧元凯吐了一口气:“咱们都尽力了,剩下的就要看庆王爷的了。” 投石机砸得很快,不过就是一刻钟的功夫,很快就停止了。不过五军营的损失一点儿不比刚才的火箭来的少。更关键的是对士气的打击,五军营的士兵们胆子都被吓破了,刚才那一阵子,头顶大石乱飞,砸得神准无比,简直就是世界末日,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充满了恐惧的,还没等开战呢,就已经想要掉头逃跑了。 五军营的士兵们大喊:“停了,停了,终于没有石头乱飞了!” 羽林卫的人也大叫道:“怎么不砸了?正过瘾呢!” 萧少珏也猜到了,必定是臧元凯那边没了弹药。 该看本王的了!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配剑,大声喊道:“兄弟们,狭路相逢勇者胜!想要升官发财的,都跟本王冲啊,干翻这些狗娘养的叛军!” 他用脚后跟一磕马腹,一马当先地冲了过去。 羽林卫们本来还有点忌惮对方的人数,可看见萧少珏堂堂亲王,冲锋在最前面,还有什么说的,登时被激起了热血,嗷嗷叫着猛冲了上去,“咱们和这帮王八蛋拼了!” “回头人人有重赏啊,个个官升一级!” 什么保家卫国,护驾尽忠,都不如升官发财来得实在。 萧少珏带头,羽林卫们发了疯一样地冲进敌人群里,见人就杀,见人就砍。简直是虎入羊群。 此时的嘉和帝正在后头二十里外的一个小山包上,俯瞰着下面的战场,大皇子萧少瑜扶着他,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等几个兄弟也都陪在他的身边。 距离不远,能勉强看到河岸的战场形势,嘉和帝看到萧少珏一马当先冲进敌军,整颗心都揪了起来:“这,这,老九他身为主帅,怎么可以如此冲锋在前?万一伤着了,可怎么是好?” 嘉和帝心疼儿子,是真的担心萧少珏的安危。 十一皇子今年才十二岁,满面崇拜地道:“九皇兄太厉害了,我长大了也要做九皇兄那样的王爷,身先士卒,指挥千军万马。” 兄弟们当中,人人面色凝重。 五皇子摇着折扇,道:“九弟不光军事素养在我等兄弟之上,单是这份大仁大勇,就是我等兄弟所不如的!” 其他兄弟们纷纷发言,就算之前他们和萧少珏的关系再不好,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这般视死如归的气概,他们是完全不具备的,也是根本没法和萧少珏相比的。 只有大皇子萧少瑜脸色不太好看。 此时战场中的形势是一面倒。 五军营星夜兼程,到了高水就被上官逼着架设浮桥,制造木筏,完全没有休息的时间,加上士气低落,战斗力剩下不到一半。反观羽林卫,却是以逸待劳,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加上萧少珏冲锋在前,王爷这般带头,羽林卫们个个士气高涨,一个顶俩。 加上五军营的士兵们刚刚过河,根本就来不及整军布置队形,很多士兵连马都来不及上,被萧少珏带人一冲,顿时乱成一团,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被斩瓜切菜般击溃了。 羽林卫的士兵们大喊着“投降不杀!” 无数五军营的士兵们纷纷扔掉武器,举起双手投降。 “过河!过河!都给老子过河!”关熠飞在河对岸,喊得嗓子都冒烟了。在他看来,萧少珏的军事素养再厉害,再怎么用兵如神,也架不住人少。他就算损失了几千健卒,人数上也远远超过了萧少珏。 他一共才有五千人,还不敢全部投入战斗,要分出一部分来保护皇帝,分出一部分来保护朝廷重臣,剩下的人撑死能有四千,自己这边就算剩下一万人,也能稳稳地把他吃掉。 也果然如他所料,萧少珏一开始纵横辟阖,游刃有余,可敌人却越杀越多,简直杀之不尽,萧少珏也渐渐感觉到吃力。 五军营毕竟位列京师三大营,是大齐军队中实力最为强劲的一支军队,最初的慌乱过后,慢慢也就站稳了阵脚。 正当萧少璟和关熠飞看到了一丝胜利的曙光,一个斥候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关将军,不好了,后方发现大股骑兵,距离咱们还有不到三里的路程。” “什么?”关熠飞懵了。 萧少璟抽了一口凉气:“是陆文廷的新军!” “不可能!他们怎么会这般快法?”他之前得到禀报,陆文廷至少还需要一个时辰才能达到。那时候他应该已经捉住了皇帝和萧少珏,他来也没什么用了。 可是陆文廷竟然比预计中还要快这么多,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这时又一个斥候赶来禀报,解开了两人的疑问。原来陆文廷只带了三千骑兵赶过来,他把所有的战马集合起来配备给这三千精锐,并且抛掉了所有的辎重粮草,这样每人都有两到三匹战马,路上轮流换马,自然比预计要快得多了。 关熠飞听到这里放心了。“陆文廷这个小杂碎,枉称名将,只带这么几个人来,是来救驾的还是来送死的?” 三千人他还真没看在眼里。“立即列队,准备迎敌!” 对面和萧少珏鏖战的军队差不多有八千人,人数虽多,却被萧少珏带着羽林卫压着打,根本占不到什么便宜。河岸这边差不多还有六千人,关熠飞亲自组织队伍列队迎战,他想着陆文廷远道而来,师老兵疲,自己以逸待劳,人数是他的两倍,吃掉他这三千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陆文廷敢这么托大带着三千人来援,并且抛掉了所有的辎重粮草,不是因为他脑子笨,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有足够的信心。 新军训练了这么久,到了该检验训练成果的时候了。 关熠飞这边刚刚整队完毕,陆文廷已经带人冲过来了。 “怎么这么快?” “不是还有二十里吗?” 随着新军的接近,五军营的人全都傻眼了,这就是那支整夜急行军,赶了二三百里路的军队,师老兵疲,扯淡呢吗? 这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比对岸睡了一夜的羽林卫还精神呢! 五军营的把总们,紧张地计算着两军之间的距离,“弓箭手,搭箭!”有几个新兵蛋子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提起发箭,弓箭距离对方还挺老远,就后劲儿已失,掉落在地上。把总气得大骂:“他妈的给老子稳住——老子叫你们放,你们再放!” 五军营的骑兵们手心里却是汗水。新军的虽然才三千人,但是那冲天而起的气势太吓人了。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军队。 把总们还在计算距离,忽然看见冲在最前面的一排人,每个人都从腰间抽出一支黑乎乎的家伙,瞄准了前方的敌人。 五军营的人心说,你们瞎瞄什么玩意儿,这么老远,你们还能打中我们不成?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砰砰砰!”火光乍现,火、枪营的士兵开火了,无数铅弹呼啸着飞来,五军营顿时人仰马翻,倒下一大片。 都听说火器厉害,可谁也没想到火器的射程这么远,竟比弓箭还要远不少。关熠飞和萧少璟都惊呆了。 其实原本这个世界的火器没有这么逆天,是臧元凯到来之后,带领大齐十几个火器专家,不眠不休改进了齐国的火器,不但射程变远,威力也增大了不少,装弹的数量也从原来的一发变为三发。 最前面一排的三发弹药打光了,立刻从两侧迂回到队伍的后方,继续填装弹药,这时陆文廷指挥火器营的兵士们放慢了马速,一直保持在敌方弓箭的射程之外。 “砰砰砰!”又是无数铅弹飞来,五军营又倒下一片。众人再忍受不住,纷纷射出弓箭,可是那些弓箭在敌人马前纷纷力竭掉落,毛都没有射中,根本就伤不到一个人。 关熠飞这下算是明白了,陆文廷这种打法太无赖了,只能他打别人,别人根本就打不到他。 打了这么多年仗,他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诡异的情况。 “这样不行,咱们得带人冲上去!”一个把总建议道。 “好,你带一千人马,攻击新军的侧翼,先攻击一下试试。”对方两轮齐射,他这边已经损失了几百名士兵,有的虽然没有当中士兵,但是马儿中弹疯狂,士兵被践踏而死者占了一大半还多。关熠飞也看出来了,若再不反击,他这六千人根本就不够对方咔嚓几次的。 那名把总也豁出去了,“好,卑职立刻就去。” 他拉上人马就从侧翼攻了上去,“砰砰砰!”还没能接近,对方爆豆一般的枪声又响了起来,战士倒了一片,更多的四散奔逃。 所有人都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死了几十百把个,可是这支军队的战斗力还在,怎么这么轻易就崩溃了? 那名把总也晕了,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根本不是士兵崩溃了,是马儿!是马儿害怕火、枪的声音,火光连闪,加上砰砰砰的巨大声响,马儿根本就不敢前冲! 要知道新军的战马是经过半年多的训练,才终于熟悉了火器的。 萧少璟和关熠飞对视了一眼,面上都是一片惨然。 谁能想到陆文廷的火器营这么厉害。 关熠飞又组织了几次冲锋,还是一样,根本就进不了对方的身。 陆文廷就指挥着军队游离在对方弓箭的射程之外,对着敌人放枪。 关熠飞都快哭了,打又打不着,冲又冲不上去,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他今天算是知道了火器营的厉害,难怪当初钱通在燕国也被周国的火、枪军打得大败。 这根本就不是战斗,而是一面倒的屠杀。经过几轮齐射,才短短两刻钟的时间,六千五营军已经减员超过三分之一,被打死的只是少数,绝大部分都是战马受惊,不知带着骑士跑到哪里去了。 这时陆文廷猛然抽出腰间的配刀:“兄弟们,跟我冲锋!” 三千骑士队形再变,顷刻之间变成标准的骑兵冲锋队形,众人收起了火、枪,拔出装备在马鞍上的弯刀,嗷嗷叫着冲了上来。 五军营被修理了这么久,几乎完全失去了战斗意志,新军的骑兵刚刚冲过来,他们甚至来不及抵抗,就纷纷丢下武器投降。其中一个把总甚至带着上千士兵整建制地向陆文廷投降。 关熠飞看了萧少璟一眼,惨然叫了一声:“完了!”他想也不想,带着亲卫就沿河逃窜而去。他已经被闻所未闻的火器营战法吓破了胆子,再也兴不起抵抗的勇气了。 萧少璟见此情景,大喊一声:“天要亡我啊!”他不像是关熠飞那么没骨气,带着几十名亲卫迎了上去,因为腿断了,他坐在马上也是歪歪扭扭的,只觉得对面一匹骏马奔驰而来,他的宝剑和对方的配刀一个交击,“铿锵”一声,他只觉得手腕发麻,两马一错镫,对方已反手一刀刺在他的伤腿上,萧少璟一声惨叫,顷刻之间坠于马下,这下牵动了旧伤,痛得他顷刻之间晕了过去。 不过昏迷之前,他看见那个骑士策马来到他的跟前,一身的银盔银甲,衬得他俊美不可方物。 正是新军主帅陆文廷。 陆文廷冷冷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跳梁小丑,不自量力,给我绑了!” 新军内部顷刻之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叛贼萧少璟束手就擒!” “叛将关熠飞抱头鼠窜!” 一开始只有几个人,越来越多新军将士齐声呼喊,最后汇聚成巨大的洪流,连河对岸都听的清清楚楚。 主帅抓的抓逃得逃,士兵们还在傻乎乎地为谁而战? 不过片刻,不但连高水这边的五军营士兵纷纷缴械投降,就连对岸和萧少珏打得如火如荼的八千士兵也纷纷放下武器投降。 陆文廷只用了三千火器营,就完虐了关熠飞六千五军营的骑兵,是役不但生擒了敌方主帅,更震慑了一万多名精锐骑兵,让他们乖乖放下武器投降。 此役之后,新军名扬四海,火器营威震天下。 陆文廷派出一队人马追击关熠飞,又留下两千人在这边收拾残局,只带一千火器营渡河。 河岸对面,战斗也已接近了尾声。 除了一小撮死硬分子还在负隅顽抗,绝大多数武营军的士兵都已投降。而随着火器营的加入,几轮齐射这下,这批关熠飞的死忠分子,也终于死得死伤得伤,剩下的纷纷投降。 再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抵抗。 萧少珏和陆文廷这才聚首在一起。 ☆、第279章 审问 “王爷,末将来迟了。”陆文廷甩镫下马,正要行大礼。萧少珏也跳下马来,一把拉住他:“你来得正是时候。”羽林军可没有火、枪,以少打多,差点就顶不住了。 “一人两骑,放弃了大部分的辎重,和一多半的军队,也只有你有胆子这么干了,好!哈哈哈!”萧少珏抓住他的手背,哈哈大笑,显得十分满意。 陆文廷笑了笑:“咱们火、枪营的战斗力,王爷还不知道?” 萧少珏道:“我知道火、枪营很厉害,可没想到厉害到这种程度!五军营也是京营中排得上号的强军了,却被咱们打得找不着北!” 说实话,陆文廷对这支新军的战斗力也十分满意。他看到萧少珏的右臂被一块白布包着,渗出丝丝的鲜血,不由一愣:“王爷,你受伤了?” 萧少珏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被一个五营军的杂碎划了一刀,不碍事!” 陆文廷道:“等会让军医好好给你治治,不要感染了。” 萧少珏还想逞英雄,陆文廷只用一句话就让他闭了嘴:“宝儿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要有多心疼!” 萧少珏的目光看向京师的方向,叹了口气:“也不知宝儿现在如何了?” 陆文廷也跟着他叹了口气:“放心吧,有宜王爷亲自坐镇,谁也翻不起浪花来。” 说是这样说,两个人其实都很担心京中的局势,一天不回到京师,一天就不能放心。 萧少珏拍了拍大舅子的肩膀,“走吧,去见见父皇。” 两人联袂来到三里之外嘉和帝的营地。虽然前面战火连绵,嘉和帝还在那个山坡上观战,两人便来到山坡上拜见。 陆文廷跟着萧少珏一起跪在嘉和帝的面前,“皇上,微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降罪惩处!” 嘉和帝刚才在山坡上亲眼看见陆文廷指挥三千火器营的军队,用了两刻钟的时间就将关熠飞六千精锐的骑兵打得落花流水。嘉和帝虽然没有指挥过军队,可也有一定的军事素养,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嘉和帝伸手便把陆文廷扶了起来:“不晚不晚,一点都不晚!廷之百里驰援,救朕与水火之中,这是天大的功劳,朕要重重的赏你,快起来快起来!”因为陆文廷乃是天子门生,现在有了这么大的出息,皇帝也感到与有荣焉,对陆文廷十分亲切。 陆文廷这才起身,“这都是皇上调度之功,庆王爷指挥有方,微臣不敢居功。”表现得十分谦虚。 危机解决了,皇子们都十分高兴,刚才情势危殆,连皇帝都抽出了宝剑,随时准备上阵杀敌。虽然是作秀的成分居多,但是众人还是十分紧张。这些皇子大都是娇生惯养长大,可没有萧少珏那种勇气,敢跟着士兵们一起冲锋陷阵。 五皇子放松了下来,摇着折扇笑道:“之前廷议的时候,老听见九皇弟说火、枪兵如何如何厉害,那时本王还觉得是夸大其词,今日看见陆将军带领的火、枪营神威,却原来比想象中的更为厉害,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六皇子、七皇子也一起说道:“可不是,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九皇弟兵制改革这一步棋可真是走对了。父皇拥有这样的军队,攻下大梁、周国,一统天下也不是不可能。恭喜父皇了!” 嘉和帝也十分高兴,萧少珏和陆文廷不管折腾出什么来,最后的功绩终归要归结到他的身上。“都是老九、老十和廷之的功劳,他们这阵子在北燕山的训练,功效着实显著。回去朕都有赏赐!” 萧少珏都位极人臣了,还赏呢?众皇子们都是羡慕嫉妒恨。可是,却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毕竟,人家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大伙。若不是萧少珏指挥若定,以高水天险阻隔了关熠飞的两万骑兵,陆文廷的火器营就算再能打,也支撑不到他来救援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将成为萧少璟的俘虏,恐怕下场都不会太好。 别看这个点子好像很简单,可是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之下,还真就只有萧少珏能想得到。他们不能不承认这个老九确实才华出众。这又是一次救驾之功,皇上怎么赏赐都不过分。 五、六、七几位皇子表现得淡然些,因为他们对皇位没有痴心妄想。老大也好,老九也好,谁当了皇帝,他们都有一席之地。 四皇子萧少玹却是百味杂陈。他和萧少珏的仇怨可不少,眼看着仇家意气风发,离着紫禁城的那张宝座越来越近了,他的心里当然十分不是滋味。但是他生性能忍,面上丝毫不显,甚至还跟着几位兄弟夸赞了萧少珏几句。没人知道他心里转着什么念头。 大皇子萧少瑜却感到鸭梨山大,本以为萧少璟倒台之后,这太子之位当仁不让就会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没想到去了一个萧少璟,又来了一个更加强力的竞争对手萧少珏。最可气的是这个竞争对手,还是自己一手捧起来的。 今日见识了火器营的威力,他心中暗生警惕。北燕山的两万军队,足可以抵得十万大军啊,从前还真是小看了陆文廷这小子,看来得想法子把他和他的这支军队收入囊中。虽然萧少珏算是这支军队的创始人之一,不过这支军队真正的掌舵人是谁他还是能分得清的。虽说陆文廷是萧少珏的大舅子,但因为陆瀚的关系,他不是没有机会争取这位年轻的将军的。 各位皇子劫后余生,又各自打起来小算盘不提。众人各自散去,萧少珏和陆文廷进了嘉和帝的巨大帐篷,向嘉和帝禀报战争情况。羽林卫这边,五千多御林军死伤的人数多达两千,这么可怕的战损比,羽林卫没有分崩离析算是奇迹了。 最主要的原因是身为主将的萧少珏一直陪着他们战斗在第一线。至于弓弩营,这一场仗打下来,只伤了五十多个人,死的就更少了,只有四个。还都是骑兵冲锋的时候出现的伤亡。 听完了这个伤亡数字,嘉和帝都愣了半天。 “老二那个逆子,还有关熠飞这个畜生,抓住没有?”嘉和帝满面怒容地问道。 “二殿下……已被末将生擒了。至于关熠飞,微臣已经派了三队人马对其进行追捕,料想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将其拿住。”陆文廷解释道。 “老二捉住了,好好好!”嘉和帝用力一拍桌子,“把这个孽畜给朕带上来,朕要亲自审问。” 萧少珏和陆文廷对望了一眼,一起点了点头。 不大一会儿,萧少璟就被五花大绑地押了进来。怕他突然暴起,伤害皇帝,张秀命人将他绑得像个粽子似的。 两个士兵扶着他进来的,他的那条断腿,之前已经接好,但是刚才一战,又被摔断。这个时候却是没人再给他接续了。若是没人扶着,他连站都站不稳。 嘉和帝看见他进来,忽地站了起来,大步走了过来,狠狠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孽障,你还有脸来见朕。朕从小疼你护你,你虽是次子,可不论什么东西,朕都给你最好的。你的老师,你的伴读,你的赏赐……你出宫开府,朕给你最好的府邸,加封你为亲王。名利、权位,朕什么都给了你了。” 嘉和帝对二皇子既气愤又失望,怒气冲冲接着说道:“甚至你犯下滔天的大错,整个朝堂之上,都要朕将你处死,朕是顶着压力留下你一命,不但如此,还给了你一个国公之位。朕这般待你,你为了自己做皇帝,竟然勾结关熠飞这个奸贼,打算杀了朕,你的心还是肉长得吗?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朕今天一定要问问你,你为何要这般对朕?” 嘉和帝是真的有些伤心了。他觉得他对二皇子真是仁至义尽了,可是这个儿子,却想要了他的性命。 “哈哈哈哈!” 二皇子萧少璟忽然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大笑声。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嘉和帝:“您给了我一切,没错,您给了我所有的一切!可是我最想要的,您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给我!”他大声喊道,声音异常激动。“您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让我坐上皇帝的那张宝座!” “你你你……”嘉和帝气得全身哆嗦,“事到如今,你仍然没有一丝悔改的觉悟?” “觉悟?”他的眼里射出两道惊人的光。“我为什么要悔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大喊着说出这一句,几乎声嘶力竭。 嘉和帝被他的气势吓得后退了一步。 萧少珏和陆文廷对望了一眼,谁都没有动。 “哈哈哈!”萧少璟又是一阵疯狂的大笑:“父皇,你扪心自问,儿臣沦落到今天这一步,难道不是拜你所赐?” “你自己不争气,与朕有什么关系?” “跟您没关系,呵呵!”萧少璟恨恨道:“若不是您一而再再而三让儿臣执掌大权,儿臣又怎么会对那张龙椅生出向往?您敢说您从来没有立儿臣为太子的想法吗?” 嘉和帝道:“那是你自己不争气,怨不得旁人……” “其实您也不用否认,您根本就从来都没有立太子的打算!”萧少璟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您表面上对我们好,老大也好,我也好,还有现在的老九也好,您谁都不相信。我们都是您的棋子,不过是您用来平衡朝局的棋子!若是您真的为了我们好,就该早定太子之位,让我们早点死了这条心,那么也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说到底,是您害了您的儿子们。今日是我,用不了多久,就会是老大或者老九,儿臣把话里撂在这里,不信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萧少璟,你闭嘴!”萧少珏终于听不下去了。 咱能不能别这么说大实话! 其实萧少璟说得没错,嘉和帝在立太子一事上的确做得不地道。儿子们全都成了他平衡朝政的牺牲品。 嘉和帝气得脸色铁青,一屁股坐回座位上去,摆了摆手:“你让他继续说下去!” 萧少璟面色变得极为狰狞:“您把我捧得那么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又在我即将登顶的时候,釜底抽薪,将梯子搬开,让我重重地摔下来,我疼啊,疼啊!”说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第280章 蹊跷 嘉和帝冷冷地看着他:“朕只问你一句,若你这个畜生真个兵变成功,你会如何对朕?” “您真想听实话?”萧少璟面色十分狰狞。 “当然是实话!” “好,那我告诉您。若是您落在我的手上,您只有死路一条!因为您若是不死,我永远没有登上皇位的那一天。”萧少璟大声喊道。 “你你你……”嘉和帝站起来,指着自己的儿子,指尖都在发抖,全身冰凉一片。 “现在我输了,输得一塌糊涂,什么都不剩。我只求速死,请父皇将我凌迟处死,明正典刑!” 萧少珏吃了一惊,萧少璟这话应该是真的。 嘉和帝气得不轻,本打算起身要过去给他一巴掌,才迈出一步就感觉到天旋地转,整个人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皇上!” “皇上!” 帐篷里立刻乱成一团。 “传太医,立刻传太医。” 京师,长兴侯府。 墨菊和墨香扶着陆清岚在漪澜小筑的院子里遛弯。陆清岚捧着肚子,走得十分缓慢。她穿着厚厚的冬衣,看起来有几分臃肿。 纪氏带着耿嬷嬷走了进来。 “这么冷的天儿,怎么又出来了?”她一进门就埋怨:“还有一个多月就生产了,这时候可千万大意不得。” 陆清岚走上前去挽住她的胳膊,笑道:“我知道啦,娘亲。怎么从前没觉得,您这么能唠叨?我呆在屋里气闷得很,不过是出来散散,瞧把您给急得!” “我能不担心吗?”纪氏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关心地问:“你看看你这眼睛,黑眼圈怎么这么大,可是在这里呆不习惯?” 陆清岚汗了一下,她自打搬回娘家,就一直住在漪澜小筑,但即便是她住了十年的地方,还是有些不习惯。她心里明白,就算让她搬回庆王府去,她也一样不习惯,不是住在哪里的问题,而是因为身边暂时没了那个人。 这话当然不好和母亲说,只得笑道:“这里我住了十年呢,怎么会不习惯。是昨天晚上孩子又在我肚里闹腾,害的我没睡好,今天便好了。” 纪氏看了一眼她那圆滚滚的肚子,点了点头笑道:“这孩子看来也不是个省心的,我瞧着像是个男孩。”说到这里她有几分高兴。 “再过一个多月,生下来就知道是男是女了。”上上下下都盼着她生个男孩,她也有些压力山大。 纪氏也明白女儿的心情,就转移了话题。“若是缺了什么你就自己开口,在娘家可不要委屈了自己。” 陆清岚笑道:“您就别操心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纪氏也笑了,陆清岚还真不是那样的性子。 她把陆清岚扶回了屋里,让她在床上躺好,“昨晚没睡好,就再睡会儿,补补觉。娘亲在这儿看着你。”说着在床头的椅子上坐了,拿起绷子做起了绣活。 屋里温暖如春,看着纪氏那温婉的身影,一瞬间陆清岚觉得安心极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有娘疼的日子,真是太幸福了。 “娘,您在做什么呢?”她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 纪氏笑道:“我给我那没出世的小外孙做件小衣裳。” “还早呢,又不知道是男是女。” “那就男孩的,女孩的,都做两套,你别操心了,睡你的吧。” “您别忙活了,让针线上的做就是了。”陆清岚劝道。 “我小外孙的衣裳,怎么能让针线上的做,我也不放心啊!”纪氏道:“你娘还年轻着呢,这么点儿活,累不着我!” “那您可别累着了,晚上也不能做,别伤着眼睛。” 纪氏被女儿关心,心里也暖暖的。 此时陆清岚问:“我爹呢?”陆宸自打丁忧回家,每日读书写诗,十分潇洒。丝毫没有因为丢了官职而有丁点儿的消沉。 纪氏对丈夫的状态也很满意:“你爹去青峰苑了。” 陆清岚有几分感兴趣。“去青峰苑做什么?” “是你大伯父叫他去的,说是商量什么事情。好像是去高陵的途中,二皇子坠马摔断了腿,如今被送回府上了。”她叹道:“二皇子坠马不坠马,跟咱们有什么关系,都丁忧在家了,还管这些做什么?” 她现在的心思都在儿媳和两个女儿身上,对朝廷大事可不关心。 陆清岚却听得心里一惊:“二皇子坠马?被送回京师来了?”在嘉和帝和萧少珏都不在京师的节骨眼儿上,他留在京师是什么意思,他的坠马到底是遭人陷害,还是别有所图? 想到这里,她心里不安了起来。 她猛地坐了起来:“不行,我得去大伯父那里,和他商量商量。” 纪氏吃了一惊:“你怎么一点沉不住气,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用得着去找隔房的大伯商量?” “娘,你不懂!”陆清岚一边叫墨菊给自己穿鞋,一边解释:“我觉得这里边有事儿!” “有什么事,自有你大伯父和你父亲,你就给我好好休息,这不是咱们女人家该管的事情。” “不行,不过去一趟,我不放心。”陆清岚道。 纪氏根本就拦不住她。这个女儿的性子,从小就最是执拗,纪氏也习惯了,只得道。“你多穿一件衣服!” 纪氏扶着陆清岚来到大房,冯氏和两个儿媳妇栾氏、薄氏一起迎了出来:“宝儿怎么来了?你瞧瞧你挺着个大肚子,有什么事情,派人来说一声,我们过去就是了,咱们又不是外人。” 栾晓和薄倩如一左一右地走过来,扶着她的胳膊。 大房和二房关系一向亲密,陆清岚和两位嫂子的关系也十分融洽。栾晓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她在大房的地位已经稳如泰山。薄倩如也生了一个女儿,不过她性子活泼,看得开,加之陆瀚和冯氏通情达理,谁也没有因为她生了女儿而怪罪她的意思,所以她一天到晚还是很乐呵。 陆清岚笑笑:“我是来见大伯父的。” 众人听了都不由愕然。 纪氏也有些无奈:“这孩子,太过任性。” 冯氏解围道:“宝儿这孩子一向最有分寸,咱们就别掺和了。你大伯父在书房呢,走,伯母带你们过去。” 陆清岚巧笑嫣然:“谢谢大伯母。” 大房娘三个全体出动,把陆清岚送到陆瀚的书房。 陆瀚还在和陆宸商量二皇子坠马的事情,听说陆清岚闻讯赶来,亲自迎了出来。 陆宸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陆瀚却是知道这个侄女的本事的,笑道:“宝儿来都来了,先让她进屋吧。” 冯氏道:“那我去给宝儿张罗些茶果点心。” 栾晓和薄倩如道:“我们陪您一道。” 纪氏也说:“我房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女人们各自找了借口离开。陆瀚把陆清岚迎进屋子,笑着道:“都不是外人,宝儿若是觉得坐着不舒服,我叫人抬一张软塌过来,你歪在上头吧。” 陆清岚也不和大伯父客气,点了点头:“好!”她现在肚子太大,也实在是坐不住了。 不一会儿便有两个小童儿搬了软塌过来,叫陆清岚靠在上面。 陆宸先问道:“宝儿,你大老远地跑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陆清岚道:“我听说二皇子在赶赴高陵途中坠马,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陆瀚点了点头,“是有这事!如今二皇子已被送回府中休养了。”兄弟俩刚才还在商量这事呢。 陆清岚问道:“大伯父有何看法?” 陆瀚想了一下道:“老夫认为此事颇为蹊跷,不过咱们没有足够的证据。你放心,我已经派人提醒了宜王殿下,他和庆王定有秘密的联络通道,会及时将此事告知庆王的。况且就是咱们不提,以庆王殿下的才智,也定然会引起重视的。” 陆宸一愣,没想到陆瀚对女儿的话还挺重视,把刚才哥俩商量好的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了。 陆清岚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前世二皇子被贬之后,很快就被萧少玹害死,并没有机会反叛作乱,否则陆清岚早就向萧少珏示警了。她的到来,改变了太多东西,和前世有了太多的不同,所以陆清岚早就没有了准确预知未来的能力。 陆清岚正要说话,忽然有个小厮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侯爷,二老爷,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有旨意给王妃和三奶奶。”三奶奶便是萧琪,这几日有些感染了风寒,虽不严重,但她怕传染给陆清岚,所以便也没去漪澜小筑看陆清岚。 几个人同时吃了一惊,联想到之前二皇子的坠马,都隐隐感觉到这里头有猫腻。 陆清岚便站了起来,笑笑道:“既然皇后娘娘有旨,我便去听一听吧。”心里不由有些担心萧少珏。 陆瀚也走了过来,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见机行事。” 陆清岚若有所思。 丫鬟们扶着陆清岚来到侯府正院,萧琪也来了,除了鼻头儿略略有些红,倒看不出来染病。 妯娌两个对视一笑。 那边宫里的太监早就呆在那里了,见两位正主儿来了。急忙上前给两人请安,“奴才小安子,给王妃娘娘、郡主娘娘请安了。” ☆、第281章 对策 陆清岚笑笑,“小安子,起来吧。你原来在哪里办差呀?本王妃怎么没见过你?”打算先套套这小太监的话。 小安子道:“奴才原来是在永宁宫管着库房的,前几日刚刚调到正殿,所以王妃不识得奴才。”他虽然是来传旨的,可却丝毫不敢在陆清岚面前拿大。 “哦,原来如此。”陆清岚又问:“不知皇后叫你过来,传的是什么旨意呢?” 小安子面上有些为难:“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 陆清岚就给墨香使了一个眼色,墨香会意,走上前去,“小公公,”她用大袖一遮,挡住了众人的视线,然后十分熟练地把一张银票塞进了小安子的袖口里。 小安子楞了楞,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银票上的数额,心跳登时加快了几分。 二百两,足足二百两的银票。他在宫里辛辛苦苦干一年,俸禄都没有这么多。 都说庆王府富可敌国,这打赏太敞亮了。 小安子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 陆清岚笑道:“现在小公公可以说了吗?”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小安子立刻感觉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压在自己肩膀上。 “这个,奴才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奴才听了一耳朵,似乎是太后娘娘在宫中寂寞,打算请王妃和郡主去宫里陪陪太后说话解闷。并没有什么大事。”小太监把知道的都说了。 本来按规制,皇后娘娘是该跟着嘉和帝一道去高陵祭拜先祖的,但是出发之前,太后忽然身上不爽快,皇后也就主动向皇帝请缨留在宫里照顾太后。二皇子出事之后,嘉和帝主动疏远了皇后,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萧琪微笑道:“这么说太后娘娘的身子没有大碍了。” 小安子道:“太后娘娘的身子好多了,她老人家一向喜欢热闹,所以皇后娘娘才想请您二位去宫里陪太后说话解闷的。” 陆清岚道:“那皇后娘娘是只请了我们两个,还有没有别人?” 小安子道:“除了您二位,还有内阁几位阁老夫人,再有未过门的十皇妃饶姑娘。” 陆清岚淡淡“哦”了一声,心里却翻起了滔天巨浪。 二皇子如今在京师。 皇后又突然把阁老们、重臣们的家人弄到皇宫里去,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后的话,乍听似乎没有什么不妥,可仔细想想却漏洞百出。太后喜欢热闹?太后在宫中礼佛茹素十数年,平日都是闭门谢客,又怎么会喜欢热闹。她叫萧琪进宫还好说,自己一个大肚婆,出行极为不便,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她为何非要把自己也弄进宫里去。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这里头一定有极大的猫腻。 其实钱皇后也没有那么蠢。她给陆清岚和萧琪的旨意里并没说让她们去陪伴太后,只是说叫两人进宫伴驾,是永宁宫里这么传,小安子也就顺嘴这么一说,反而引起了陆清岚的警觉。 小安子已道:“王妃、郡主,奴才是不是可以宣旨了?” 皇后旨意一宣读,她若是不遵照执行,那可就是抗旨了。陆清岚想到这儿,忽然一捂肚子:“哎呦,我的肚子。”顿时大声喊起来。 萧琪吓了一跳,急步跑了过来,吓得声音都发抖了。“宝儿,宝儿你怎么样?” 墨菊和墨香也吓得麻爪了。 “疼,我肚子好疼!”陆清岚把演技发挥到极致,呻、吟着呼痛。 “是不是要生了?”萧琪吓坏了,扶着她往里屋走,“我去叫周先生来给你瞧瞧,宝儿你坚持住。” 陆清岚掐了掐她的腕子,“我不去里屋,嫂子你扶我回漪澜小筑。” 萧琪楞了楞,她的反应也算很快,立即道:“好好好,咱们去漪澜小筑,你忍着点儿啊。” 扶着她就出了正院。 小安子哪里见过这样情况,皇后娘娘的旨意还没宣读呢,正主却跑得不见踪影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刚才纪氏和冯氏也在现场,纪氏吓得手脚都软了,追着萧琪去了。冯氏也有几分尴尬,只得出面对小太监道:“小公公,王妃动了胎气,暂时不能跪听圣旨,您还是跟我先进屋里喝杯热茶,瞧瞧王妃那边的情形再说。” 小安子都快哭了,自己好不容易被派出来办一趟差,怎么就碰到这种事儿了呢。他很想喊住陆清岚和萧琪回来听旨,可是他没那个胆量。想到来之前,皇后亲自吩咐,不论如何都要把陆清岚和萧琪带进宫里,他就更想哭了。 算了,还是先在侯府里等等看吧。 再说陆清岚,一离开正院,小安子看不到的地方,当即就站直了身子。不过嘴里的叫声却愈发地凄厉。 萧琪和纪氏都快看傻了。一开始萧琪真以为她动了胎气了,现在才知道原来她都是装的。 “宝儿,你搞什么鬼?”两人哭笑不得。 “皇后的永宁宫,咱们绝对不能去。”陆清岚的表情异常严肃。 萧琪一脸诧异:“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清岚道:“先去大伯父那里。” 纪氏也不由地感到紧张,送两人来到陆瀚的书房。因为皇后的旨意是给外命妇的,陆瀚和陆宸身为男子,不方便听,也就没有出面,一直呆在书房里。 几人进了书房,陆瀚一脸严肃地问道:“皇后娘娘的旨意是怎么回事?” 陆清岚就把前头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宸有些担心:“你这般行事,会不会得罪了皇后娘娘?” 陆瀚却摆了摆手:“宝儿做的对,永宁宫万万去不得。” 陆宸、纪氏、萧琪都有些不明所以。 “宝儿,把你的想法说说。”陆瀚道。 陆清岚就把刚才所思所想说了一遍,这下子陆宸几人才反应过来,“皇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瀚问:“刚才你是说,皇后不单传旨叫你进宫,其他的内阁阁老、部院大臣的女眷她都想弄到宫里去?” 陆清岚点了点头。“小安子是这么说的。” 陆瀚沉吟了片刻,“二皇子恐怕是真的要发动兵变了。” 陆清岚其实心里也隐隐猜到了。登时担心起萧少珏来:“王爷……得赶快给王爷报信。” 陆瀚摇了摇头:“如果我猜的不错,兵变就在今天晚上,就算咱们现在去送信,也来不及了。” “那怎么办?” 陆瀚只能出言安慰:“王爷身边有五千名羽林卫呢,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况且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无知无觉,他定然会有应对的法子。当务之急,还是处理好京师的事情,保护好咱们自己,别给两位王爷添乱。” 他站起身来,对陆宸道:“烦请二弟去通知护院家丁们,叫他们打醒精神。无论是谁,今日都不可以外出,要加紧巡逻戒备,以防万一。” 陆宸对陆瀚最为信服,当即答应一声就去了。 陆宸又俯身提笔写了几封书信,叫了小厮进来,让他们以尽快的速度送到宁王府和宜王府。“也不知来不来得及阻止饶姑娘进宫。”陆瀚道。 “您不打算通知各位阁老和重臣家里吗?”陆清岚问。她也想明白了皇后的诡计,她是想把所有重臣的家眷全都捏在手里,一旦萧少璟发动兵变,她便以此来威胁重臣们归顺二皇子。 陆瀚摇了摇头,“这些人敌友难辨,若是我的字落在他们手里便会成为证据。”陆瀚十分谨慎。 陆清岚点了点头,也只能盼着他们吉人天相了。 这时纪氏终于插上话了,“前头小安子还在等着呢,怎么打发了他?皇后现在毕竟还是皇后,她的旨意总是违抗不得的。” 陆瀚道:“这个简单,拖着便是了。”他吩咐墨香,“你去前头告诉小安子,就说王妃娘娘动了胎气,腹痛得十分厉害,根本下不来地。至于郡主,因为急怒攻心,晕了过去,大夫正在紧急施救,等她们两位病情稳定下来,一定去正院接旨。” 墨香点了点头,飞跑着去了。 陆瀚又叫了一个管家进来,吩咐道:“你去各房各院通知一声,府里不论主子奴仆,这几日都给本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谁也不许出府半步。” 接连下了几道命令,看见纪氏等人脸色十分难看,才笑着说道:“都只是未雨绸缪,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宝儿你大着肚子,赶快回去休息吧,有大伯父在,一定护得侯府周全。” 陆清岚想起萧少珏临行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道:“大伯父,王爷临走之前曾对我说过,有什么事情,就向十王爷求援。” 陆瀚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若是真有歹人进攻,我会向宜王求援的。” 陆清岚这才辞别了陆瀚,返回漪澜小筑。 丫鬟们端了晚膳上来,可她根本就吃不下。 墨菊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劝慰道:“王爷算无遗策,定会没事儿的,王妃就不要担心了。你总得想想肚里的孩子。” 陆清岚叹了一口气,拿起了筷子。 墨菊说得对,她在这里再怎么急,也帮不上忙,倒不如充分相信他的能力。 ☆、第282章 侵扰 永宁宫。 今日的气氛也十分压抑。钱皇后坐在正殿内的宝座上,手里拿着一本《法华经》,翻了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她干脆放下经书,在殿内走了几步。太监宫女们感受得到她内心的不安,没人敢打扰她。 钱皇后也是昨日才刚刚知道萧少璟兵变的计划。之前萧少璟一直瞒着她,否则她是绝不会同意儿子这样冒险的。 不过事到如今,她被逼着也不得不跟他一块动手了。 她烦躁地停下脚步:“小安子这都去了多久了,还没回来吗?”萧少璟再三叮嘱,陆清岚和萧琪是最重要的两个人物,兵变之时,无论如何都要把她们控制在手上。 大宫女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还没有,看来是长兴侯府那边出事了。” 钱皇后皱了皱眉。 “是不是被她们给识破了?”大宫女有些担心。 “不可能!”钱皇后道,“连萧少珏和萧少瑜都没识穿皇儿的计谋,她们两个女流之辈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本事。”顿了顿,又道:“其他人呢?” “饶三小姐和各位阁老、各部院大臣的家眷都来得差不多了,娘娘准备如何处置她们?” “叫她们现在偏殿跪着吧。”钱皇后冷冷道。 大宫女提醒道:“娘娘,偏殿连地龙都没烧,冷得厉害。奴婢怕夫人小姐们养尊处优惯了,受不得这个苦。” 钱皇后摆摆手,“本宫叫她们来此,也不是让她们享福来的。”这阵子随着二皇子的倒台,许多人都跳出来,给了她极大的羞辱,钱皇后正憋着一股气呢,正好借此出一口气。 正在此时,一个宫女进来禀报:“御马监的崔公公来了。” 钱皇后神色大震:“快请。” 御马监的崔良才,执掌宫内防务之权,也是一个跺跺脚京城抖三抖的牛叉人物,在内宫的地位仅次于张秀,他一直和张秀争权夺利,几十年来一直被张秀压在下面,听说张秀已经说动了皇帝,不日便要将他从御马监掌印太监的职务上调开,他这才动了真怒,答应配合萧少璟兵变,条件是兵变成功之后扶持他做司礼监的掌印太监。 御马监负责紫禁城内的卫宿安排,掌握着紫禁城的命脉。 虽然皇帝命令萧少玮坐镇京师,指挥京师防务,但是萧少玮却无权命令崔良才,这也是一种制衡的手段,要不然将京城所有的军队一股脑给了萧少玮,他再像萧少璟似的来个兵变,那皇帝不就抓瞎了。 所以紫禁城中小一万的守军,指挥权都在崔良才的手里,他是个很重要的关键人物。 崔良才进门给钱皇后行礼,钱皇后挥退了下人,只留下最信任的大宫女。才问:“崔公公准备的如何了?” 崔良才回道:“娘娘放心,奴才已经把各宫各门的护卫统领全换成了奴婢的人,只要娘娘一声令下,用不了半个时辰,整个紫禁城就都控制在咱们手上了。太后娘娘也将变成咱们砧板上的肉。” 钱皇后微松一口气:“崔公公办事,本宫放心。皇儿那边没有别的消息传来,咱们还是按照既定的计划,一更天准时发动。” 崔良才道:“不知能不能把十皇子也诓进宫里,若能捉住了他,到时巡防营、禁卫军群龙无首,咱们拿下整个京师也就轻而易举了。”说到此处,他不由有些兴奋。 控制皇宫,和控制京师,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本宫已经派人去请了,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上当。”钱皇后也有些不确定,就把陆清岚和萧琪至今没有进宫的事告诉了崔良才。 崔良才笑道:“娘娘放心,这不是什么大事儿,等晚上咱们控制了皇宫,奴才派出一队人马攻下长兴侯府,到时候他们不想进宫也得进宫。” 钱皇后这才略略放心了。 钱皇后派人去给萧少玮传旨,叫他进宫来一趟,有要事相商。不过萧少玮没上这个当,直接把过去传旨的太监给扣下了,萧少珏飞鸽传书提醒过他,陆瀚又派人提醒他,他要是还上这个当,那就真是个棒槌了。 不过他的准王妃饶小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萧少玮去晚了一步,她已经被钱皇后的旨意给诓进宫里去了。 萧少玮勃然大怒,不过他虽然是个暴脾气的,却也不敢直接带人进攻紫禁城,那和造反无异。只有等着萧少璟先动手,他再出兵平叛了。 天终于黑了。 这一天的晚上,气氛异常压抑,几乎所有的高官显贵家里都惴惴不安。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先是谣言四起。 谣言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传播的速度极快。一种说法是萧少珏在高陵挟持并杀掉了皇帝和大皇子萧少瑜,如今正在星夜赶回京师,意图自立为帝。 还有一种说法,造反的是萧少瑜,死的是萧少珏。反正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谣言,一时之间人们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长兴侯府很快得到了消息。陆瀚不敢让这些谣言传进陆清岚的耳朵里,生怕影响了她的胎气。 一更天。 街上先乱了起来,不知从哪里冒出十多股匪徒,到处烧杀抢掠。甚至有一帮胆大包天的匪徒,聚集在西华门,打算进攻紫禁城,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脑子秀逗了。崔良才立即带领紫禁城守军,轻而易举地剿灭了这批匪徒。 萧少玮闻讯赶来,紫禁城已经牢牢控制在崔良才手中,崔良才关闭紫禁城的所有门户,谁也进不去紫禁城了。 萧少玮向崔良才喊话,叫崔良才开放东华门、西华门,崔良才严词拒绝。理由冠冕堂皇——要保卫紫禁城,太后和皇后的安全。 萧少玮表示要进宫拜见皇后,崔良才只许他带十名亲卫进入。 萧少玮明白过来了,什么匪徒进攻紫禁城,根本就是钱皇后他们自导自演的闹剧,目的就是名正言顺地接管紫禁城。 萧少玮自然不会傻不拉几地带十个人进去送死。他把心一狠,主动出击,直接派人包围了二皇子府,巡防营轻而易举地攻进了二皇子府,结果搜遍了整个二皇子府,根本就没有萧少璟的踪迹。 最后在二皇子的书房床下头发现了一条通往城外的地道。 萧少璟已经出城了! 萧少玮心中大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接到禀报,说是京师城南出现大批军队,似乎有攻打京师的意思。 萧少玮立刻带领巡防营的士兵来到城墙上,这时斥候回来禀报,是五军营的三万步兵来了。 到此时,萧少玮终于将这件事串起来了。萧少璟勾结关熠飞发动兵变。 萧少玮虽说坐镇京师,但是手中能调动的也就是巡防营的两万多兵马,京师周围驻扎的三大营,在局势尚未明朗之际,全都态度暧昧,他是一兵一卒都调动不了。御马监所统属的一万守护紫禁城的军队,更是敌非友,他现在也是捉襟见肘。 没什么说的,打吧! 围绕着京师九门的战斗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打响了。一时间京师百姓震动。 巡防营人虽然少,好在五军营都是步兵,精锐的骑兵全被关熠飞给带走了。萧少璟和关熠飞也没指望着这三万人能攻下京师,牵制住萧少玮就算完成任务了。加上五军营士气低落,萧少玮应付起来倒也不怎么吃力。 城门那打得热闹,城里却是乱了套了。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那么多匪徒,专挑大户人家下手,京师内四处起火,到处都是喊杀声,鬼哭狼嚎好不热闹。 这种情况下,崔良才也派出一支四百人的军队扮成匪徒,扑向长兴侯府。 陆家早有准备,长兴侯府的大门紧闭。这些扮成匪徒的正规军,根本就没把长兴侯府的护院家丁放在眼里,本来嘛,他们才是专业的,可叫他们没想到的是长兴侯府的护院本来就是陆文廷训练出来,比他们这帮正规军的战斗力只强不弱,加上这其中还混入了四十多名身经百战的锦衣卫,甚至带头的就是萧少珏留下的亲兵队长。 这帮人大咧咧地来到长兴侯府门前,正要撞门,忽然墙头露出几十个人来,一轮箭雨顷刻之间洒了下来,匪徒们登时一阵鬼哭狼嚎,撂下一片尸体,退了下去。 这帮人的首领是一个姓赵的偏将,崔良才肯派他出来,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出师不力,他不由大怒,他指挥部队也架起了弓箭,先是压制住了墙头的射手,这才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至大门处。 刚想撞门,“哗啦”头顶上泼下来一锅热油,首当其冲的几个人被热油浇中,惨叫着在地下翻滚。 两方在门口乒乒乓乓地打上了,很快惊动了陆清岚。 漪澜小筑中,陆清岚抱着被子坐起来,她其实一直没睡着。她叫了一声:“墨菊,外头什么声音?” 墨菊脸色很难看,“有一帮匪徒,好几百人,正在冲击侯府大门。赵队长正带人跟他们厮杀呢。” 陆清岚倒是不怎么奇怪,长兴侯府在朝中地位重要,加上她这个庆王妃,分量更是重了不少。若她是钱皇后,也会想法子把她们控制在手里。 反正也睡不着觉,她干脆道:“你扶我起来,咱们去前面瞧瞧。” ☆、第283章 密道 墨菊诧然,劝道:“王妃,前头兵凶战危,您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以过去?” 陆清岚一边起身,一边道:“若匪徒们攻破了侯府,我便是待在这里怕也难逃毒手。”所以又有什么可怕的? 墨菊不敢违抗她的命令,便服侍她穿好了衣裳,来至大门处。只见陆瀚、陆宸和几个哥哥都在。 众人见她大着个肚子就来了,陆宸迎了上来:“你怎么来了?” 陆清岚笑笑:“爹爹,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陆瀚看上去倒还从容,走上前道:“林侍卫刚才刚带人出去冲杀了一番……还好,匪徒们一时半刻攻不进来。” 这边主事的人当然是陆瀚。 陆清岚道:“外头有多少人?” “一共四百来号人,已经被咱们干掉了一大半了。” 陆清岚一震:“死了一半还没有撤退?” 陆宸叹道:“可不是!” 陆清岚哼了一声:“哪里有这样的匪徒?这分明就是有人针对咱们侯府……” 陆瀚也早就猜到了:“不是匪徒,而是正规军。” 陆宸和陆文凯、陆文昌等人都吃了一惊。之前陆瀚可没和他们说实话。 陆文凯登时有些急了:“爹,二叔,现在该怎么办?”他们虽然干掉了二百来号人,但是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连林侍卫都受伤了。 陆瀚道:“我已经派人去向十王爷求救了,只是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派出人来了。”众人都是心情沉重。 陆清岚想到了萧少珏在自己院子里挖的那条密道。她没想到这地道有一天还能派上这样的用场。 到如今的形势,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便道:“大伯父,漪澜小筑中有一条地道,若是实在守不住了,就把家里的人全都沿着地道转移出去。” 陆瀚吃了一惊:“还有这么一条地道?”继而大喜,这无疑是为侯府加了一道保险。“快带我去看看。” 留下陆文凯在这里镇守,一行人跟着陆清岚来到漪澜小筑内,挪开藏在小花园里的石板,下面果然是一个黑黝黝的地道。陆瀚亲自走了一回,是通往旁边不远处的一座宅子里的,到底多了一条保命的后招,陆瀚十分高兴。 从地道里出来,对陆宸和陆文昌等人点了点头。“把家里的人都集中到漪澜小筑里来吧。”万一有什么不好,就立即从地道撤退。 陆文昌忍不住问:“六妹妹,你这里怎么会多出一条地道?” 陆清岚微囧,总不能告诉他,萧少珏搞出这么一条地道的目的就是为了和她婚前幽会吧,只得编了一个瞎话,“王爷走时怕我在娘家也会出事,就事先掘好了这条地道,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陆宸和陆文昌全都信以为真。 这话却骗不了陆瀚,他在地道里走过,土茬都不是新的,怎么可能是新掘的,不过他当然不会说出真相。 陆瀚立刻下令把青峰苑、翠峰苑、恒峰苑所有的主子都集合到漪澜小筑来,甚至中风不起的张氏也被人用担架给抬了来。这样万一大门失守,也能尽快逃出去。 陆瀚派人看好了地道的入口,并且严令不得外传,这才又去了大门那里。 女人们集中在漪澜小筑,虽然隔着几道院子,但是外头喊杀声还是能轻而易举地传过来,她们哪经历过这些,全都脸色苍白,簌簌发抖。 陆清岚反倒还要安慰她们。“别担心,大伯父已派人向十王爷求援了,援兵很快就到。” “真的吗?” “援兵什么时候能来?” 众人七嘴八舌问个不停。 大门口,陆瀚面色凝重。林侍卫正在向他禀报战情,他肩膀上扎着厚厚的纱布,显然是被砍了一刀,但轻伤不下火线:“刚打退了敌人的一波进攻,但是他们并没有退走,似乎是在等待援军的到来。” “他们的援军应该就是御马监手里的紫禁城守军了。”他已经猜到了。“咱们还剩下多少人?” “算上轻伤还有战斗力的,剩下不到五十个……”林侍卫有些凄然,百来号人死得死,伤得伤,只剩下不到一半。 “十王爷那边?” “宜王殿下已经派人来援了,再有小半个时辰就能到了。” “那就好。”陆瀚有几分振奋,若能不用地道,就最好不用,就算从地道里逃出侯府,也不过是解一时的燃眉之急,并不能真正脱离危险。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做最坏的打算,叫来一个老仆人:“你带几个粗使婆子,把侯府所有的建筑物全都泼上油,若是匪人们攻了进来,咱们就直接放火,把整个侯府付之一炬。” 年轻些的仆役全抄家伙跟着林侍卫保卫家园去了。 那名老仆也是长兴侯府的老人儿了,对侯府充满感情,听了这话登时楞在那里:“侯爷,若真放一把火,这百年侯府可就完了。” 陆瀚无奈摆了摆手:“是房子物件重要,还是人重要?按照本侯的吩咐去做。”他也懒得再和他们解释。 不放一把火拖延住敌人的脚步,哪有时间从容地从地道撤退? 那老仆刚领命去了。 外头安静了一刻钟,有一个锦衣卫的斥候满脸震惊地跑了过来:“侯爷,林将军,又来了,匪徒们又来了!这次足足有六七百人,还带了攻城车。” “攻城车?”陆瀚唇角浮起一丝苦笑,“一个侯府的大门而已,他们也太瞧得起咱们了。” 林侍卫也发了狠劲,“兄弟们,王妃怀着的可是王爷唯一的子嗣,无论如何不能让王妃受到一点儿伤害。老子这条命是王爷给的,今天就还给王爷了,大伙抄家伙跟我上!”敌人的数量是他们的十倍,又有攻城器械在手,他知道这次定然是守不住了。 陆瀚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林侍卫,若事不可为就放火烧门吧。” 林侍卫道:“侯爷先带着王妃想法子逃命,小的在这边能挡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说得平淡,陆瀚却明白他是打算以身殉职了。他抱了抱拳,说了一声小心,就大踏步地离开了。他要立刻组织各房的主子逃离侯府,这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陆瀚来到漪澜小筑。“准备一下,马上从地道逃走!”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冯氏问:“大门已经守不住了吗?” “暂时还没有失守,不过只是时间问题了。” 冯氏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陆晔的一个小妾呜呜地先哭了起来,房子里登时哭声一片。 陆瀚这时体现出一个侯爷的魄力,冷哼了一声:“都给本侯闭嘴,谁都不许哭哭啼啼的。现在都听本侯说话,每一个字都要给我牢牢地记在脑子里,等会依次从地道里逃走,到隔壁的宅子之后,都不要喧哗,老老实实地藏好,若是将匪徒们吸引过去,可没有第二条地道给咱们逃生了。” 他分配了一下顺序,叫陆文昌先带十个侍卫过去,以防万一,然后是孩子、老人、女人,最后才是陆宸、陆瀚这些男人,陆瀚自己是最后一个进入地道的人。 陆宸急道:“大哥,你是侯府的掌舵人,怎么可以落在最后,还是让我来压阵吧。” 陆瀚笑笑:“正因为我是侯府的掌舵人,才应该最后离开。这件事你不要和我争了。” 陆瀚平日里温文尔雅,认真起来,自也有一股凛然的气势,众人心里纵有千般疑问,却谁也不敢说出来,都老老实实地按照他的吩咐行事。 陆文昌先带着十名护卫去了隔壁的宅子,不一会儿就派了一个人回来禀报,隔壁的宅子是空的,连个鬼影都没有,十分安全,叫他们赶快从地道逃出来。 紧接着进入地道的是老太太张氏,然后便是陆清岚、荣哥儿、礼哥儿……众人走在地道里,谁也不敢说话。都是心情沉重,他们来不及收拾家当,怀里只揣着一些银票和金银细软。 人才下去一半,就有人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侯爷,咱们的人顶不住了,林侍卫已经派人放火烧掉大门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这话,陆瀚还是心里一沉。他吩咐那人道:“你带人,把侯府所有的建筑全给本侯点上火,能拖一时是一时。” 又催促各房的主子,“赶快进入地道。” 那名姓赵的偏将废了好些功夫,死了五百多号人,增援了好几次,终于攻下了侯府,大门却陷入一片火海之中,他们根本就进不去。 他气得直跳脚,他们没有工具救火,只得用炸药把侯府的一段院墙给炸塌了,这才进入侯府。 叫赵偏将傻眼的是,此时整个长兴侯府都陷入一片熊熊烈火之中。这么大的火,人都进不去,想把陆清岚和萧琪给找出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谁能想到陆瀚肯下这样的狠手,主动把侯府给烧了。难不成侯府这一大家子全都***了不成? 有人问道:“大人,怎么办?” 赵偏将想起之前自己三番四次攻不下侯府,崔公公已经勃然大怒了,陆清岚和萧琪是崔公公志在必得的人,无论如何也要捉到手里,他犹豫了一下,大声呵斥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给老子救火!” 众人全傻眼了,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怎么感觉角色拧巴了,本来放火的人才该是他们,怎么一下子又变成了救火的。 众人纷纷跟着赵偏将救火,花了小半个时辰,才把火势控制住。这时终于有人发现了漪澜小筑的地道,赵偏将带人过去一看,心里有数了。 他派了一小队人马进入地道查看,走到一半就被烟给熏了出来,地道里浓烟滚滚,有几个倒霉蛋直接就被浓烟给熏死在里头了。 赵偏将脸色铁青,他现在不知道地道通向哪里,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找陆家人? 正在紧张地思索着对策,有个士兵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将军,大事不好,巡防营来了。” 赵偏将犹豫了片刻,“对方有多少人?” “有一两千人!” ☆、第284章 重逢 “怎么这么多?不是说城防吃紧吗?”他这几百个人刚才又是和侯府的护卫鏖战,又是救火的,早已精疲力竭,哪里还能挡得住城防军。 有人已经劝道:“将军,撤吧!” 赵偏将犹豫了片刻,一咬牙:“立即整队,撤退!” 他刚刚带人退出侯府,城防军就来了。萧少玮接到陆瀚的求援,十分重视,派出一名心腹将领,带着一千五百人前来救援,若不是半路上顺手收拾了几波匪徒,早就到了。 等众人来到长兴侯府的时候,见侯府已经变成一片火海,登时心凉了半截,若是陆清岚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巡防营怎么和萧少珏交代? 那名领头的将领眼睛都红了,“打,给我狠狠地打!” 巡防营的兵士们都知道自家王爷和萧少珏的关系,嗷嗷叫着扑了上去。 赵偏将带人刚刚出门,迎面便飞来一阵密如蝗虫的箭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巡防营的骑兵就杀了过来。赵偏将这帮人都是步兵,步兵没有特殊的武器配合,在骑兵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赵偏将这帮人本来就精疲力竭了,这么来回冲杀了几次,更是死的死,伤得伤,逃得逃,彻底崩溃了。 连赵偏将都被当场擒获了。 赵偏将被五花大绑地捉拿到巡防营的将军跟前,那人冷笑道:“我当是哪里冒出来的匪徒如此凶悍,原来是老赵啊!” 都是军中混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相互之间都认识。 “原来是颜将军。”赵偏将脸色惨然,“我既已落入你的手中,不求别的,只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颜将军道:“想死,还没有那么容易?本将军问你,你把长兴侯府的人弄到哪里去了?” “他们都从地道逃跑了,我一个都没捉住!”赵偏将倒是没有说谎,反正他不说,颜将军也很快就能发现。 颜将军愣了愣,正要详加盘问,忽然有人来报:“将军,长兴侯爷来了。” “啊?”颜将军和赵偏将都愣了,来得可真够快的。 人就在长兴侯府旁边的宅子里,能不快吗? 颜将军立刻丢下赵偏将不管了,“人呢,快请!” 陆瀚其实早就知道颜将军来了,不过他是个谨慎细心的人,没摸清对方的虚实之前,根本就不会出来相见。 后来知道带队的是颜将军,他才放心下来。他和颜将军认识,知道他是萧少玮的心腹,这才出面相见。 颜将军见陆瀚毫发无损,不由大喜,开口便问:“王妃可好?” 陆瀚道:“将军尽管放心,她很好。”简单把逃命的经过说了一遍,颜将军也听得惊心动魄。 他道:“侯爷,现在京师已经乱套了,您带着家人待在此处十分危险,不若跟我去巡防营的大营。” 巡防营的大营,现在是京师里头最安全的地方了,陆瀚自然不会拒绝。 颜将军叫人找来几辆马车,将陆家的女眷和孩子弄到车里去,护着他们去了巡防营的大营。 刚刚安顿下来,萧少玮就来了。 折腾了一个晚上,天都亮了。萧少玮熬了一个晚上,双眼通红,看见陆清岚的那一刻,他彻底松了一口气:“九嫂,你没事儿吧?” 陆清岚道:“你的增援很及时,我没事儿!” 萧少玮擦了擦汗:“我也是头回独挑大梁,主持这么乱的场合。我刚才还在担心着,若你出点儿什么事儿,我可怎么和九哥交代啊!” 陆清岚笑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就别担心了。” 萧少玮又问:“孩子也还好吧?” “好着呢!” “你这儿情况怎么样?” 萧少玮道:“五军营昨天晚上发动了三波攻势,都被咱们给打退了。我估摸着他们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 “我得到消息,九哥和廷之已经联手平定了叛乱,正率领大军赶返京师。老二和关熠飞都被活捉了。”萧少玮说到这里语气十分轻松。“就老二那两下子,还想学别人搞兵变?真是嫌命太长了!” “真的?”一旁的女眷们听说,全都兴奋莫名,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陆清岚忙问道:“王爷和我哥哥都还好吧?” 萧少玮笑道:“好着呢,我估摸着今天你就能见到九哥了。” 从昨天晚上,陆清岚的心一直吊着呢,听了这番话,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太好了,太好了!” 纪氏、冯氏等人也在一旁合什念佛。 萧少玮给陆清岚单独安排了一个帐篷,叫她好好休息。 陆清岚大着个肚子本就辛苦,加上一晚上提心吊胆,早就筋疲力竭了,得知萧少珏无恙,她一颗心放下了,整个人都觉得放松了不少。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都黑了。她现在这个样子,自己从床上爬起来都吃力。隐约觉得床头坐着一个人,她以为是墨菊,便道:“墨菊,什么时辰了?” 那人回答道:“差一刻酉正!” 陆清岚听了这个声音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王爷,王爷回来了?” 说话的正是萧少珏。见她挣扎着要起来,赶忙伸手把她扶了起来,歉疚地道:“我回来了,你受苦了,宝儿!” 之前不论遇到什么情况,哪怕是侯府即将被攻破,陆清岚始终表现得冷静从容,没有丝毫的慌乱,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看见萧少珏的那一刻,她的眼泪毫无征兆就流了出来,止也止不住。 “阿珏……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了!无论你去什么地方,一定要带上我。这样牵肠挂肚地担心你,我再也受不了了!”她哽咽难言,萧少珏也是唏嘘不已。 谁能想到,不过一两天之间,他们各自都在生死边缘走过了一遭呢。 萧少珏搂紧了陆清岚,小心地给她擦去脸上的泪痕:“我这不都好好地回来了吗?还哭什么?你是双身子的人了,可不能这么哭了,要是动了胎气可怎么好?”看见陆清岚哭成这样,他心里也很难受。 他劝慰了几句,陆清岚终于收住哭声。 “你的胳膊怎么了,受伤了吗?严重不严重?”刚才萧少珏一直把受伤的胳膊藏在身后,陆清岚到现在才发现她的右臂上面缠着纱布。 萧少珏就是怕她担心,到底还是没瞒得住她。他若无其事地道:“只是被五军营的人划了一刀,伤口不深,没事儿的!你别大惊小怪的。” 陆清岚最了解他的性子,“你是不是又带头冲锋了,你是堂堂的王爷,你居中坐镇指挥大军就是了,为何要像一个先锋将军那样带头冲击敌阵呢?” 萧少珏不忍骗她,正好说了实话,“这次情况特殊,下次不会了。”当时他手下只有两三千人,他若不身先士卒,带头冲锋,哪里来的士气抵抗数倍于己的敌人? 陆清岚却不干了,“还有下次啊?你是王爷,又不是将军,真要打仗叫那些将军去就是了,我可不允许你再去冒险了!” 萧少珏忍俊不禁:“好好好,以后再也不带兵了,有什么仗,都叫廷之去打。” “我哥哥也不许去!”陆清岚立刻反对。 萧少珏哈哈大笑:“你这比父皇管得还宽呢!” 陆清岚也跟着笑了几声。“你的胳膊到底怎么样,你把瞿太医叫来我问问他,瞿太医不会说谎,我只信他的。”她还是不放心。 萧少珏无奈道:“这次羽林卫的伤员不少,瞿太医正忙着救治伤员,咱就别再这个时候烦扰他了!” 陆清岚捧着他受伤的胳膊看了半天,又轻轻碰了碰他包着纱布的地方,“疼吗?” 萧少珏摇了摇头:“不疼了!放心吧,用不了几天就能痊愈了。” 陆清岚又嘱咐了他好几句,萧少珏作认真状听着,总算把这事儿糊弄了过去。 萧少珏道:“长兴侯府发生的事,大伯父都跟我说了,多亏你告诉了他们地道的所在,才救下满府人的性命。” 陆清岚笑道:“谁能想到你从前做坏事的地道,这次竟然发挥了这么大的功效。” 这话萧少珏不爱听了,“什么叫干坏事儿的啊,要不是这条地道,你能嫁得成我这么优秀的男人吗?” 陆清岚啐了一口:“谁说不是呢,要是没有这条地道,我才不会嫁给你这么坏的人呢!” 萧少珏哈哈大笑。 陆清岚叹了一口气:“可惜了长兴侯府,百年侯府,尽数化为灰烬。” 她从小在侯府长大,如今侯府化为一片瓦砾焦土,心中自然难过。 “侯府没了,可以再建,只有人在,就有希望。”顿了顿道:“我会禀明父皇,请户部拨银,重建侯府的。这些日子,便叫侯府的人暂时住在咱们的王府里吧。” 陆清岚正想和他提这件事,没想到他这么乖觉,主动就说了。只觉得心里十分熨帖,笑吟吟道:“我也正有此意呢。” “那就这么定了。”萧少珏伸手轻抚了抚她圆滚滚的肚子,“咱儿子这两天还老实吧?有没有再淘气折腾你?” 陆清岚低头看了看隆起的肚腹,脸上洋溢着慈爱的母性光辉:“总算比他爹让我省心点儿。” ☆、第285章 试探 “那就好,那就好!” “哎呦!这孩子……”陆清岚忽然叫了一声:“他在踢我呢!”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萧少珏声音激动,大喜过望。按说早到了胎动的时候了,但可能是这孩子比较懒,一直没什么动静,就算偶尔在娘胎里拳打脚踢,萧少珏也从未真切地感受过。 陆清岚把他的手移动到自己的侧腹部,“感受到了吗?” “感受到了,他在踢你。咱儿子力气好大!”萧少珏高兴的像是一个孩子,手不停地在陆清岚的腹部移动着,不过孩子像是故意和萧少珏作对似的,动了两下就又不动了。 萧少珏十分遗憾,对着陆清岚的肚子说道:“喂,臭小子,你倒是动啊,和你爹玩一会儿?你小子怎么这么懒,又不动了!” 陆清岚看着他的那个样子,活脱脱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不由笑了起来。 肚里的孩子一点儿不给面子,萧少珏在那儿叽叽咕咕半天,他没有一点儿反应。 陆清岚笑道:“别玩儿了,说点儿正事儿吧。对了,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还有我哥哥还好吗?” 原来,嘉和帝被萧少璟气得当场晕倒,太医进来给他诊治之后,萧少珏征得了皇帝的意思,并未在高水多做停留,立刻拔营起寨返回京师。五军营早已人心溃散,大军前锋一到,立刻望风而降。 萧少玮立刻打开城门,将嘉和帝迎入城中。 京师城中的骚乱被很快平定,只有紫禁城还掌握在钱皇后和崔良才的手里。 萧少珏道:“现在老十已带大军将紫禁城团团围住。钱皇后挟持了皇太后,要挟父皇立老二为太子,否则就要杀死太后,并且将紫禁城一把火烧掉。” 陆清岚吃了一惊:“钱皇后居然这么狠毒?” “钱皇后手里不但有太后,还有五位阁老家里的女眷,老十未过门的媳妇,如今正僵持不下呢!” 陆清岚怔了怔:“皇上到现在还没有返回键始殿?” “谁说不是呢?谁都知道钱皇后蹦跶不了多久了,可现在大家都是投鼠忌器,紫禁城围是围了,可谁也不敢真就这么攻进去,万一钱皇后真一把火把紫禁城给烧了,父皇住哪儿去?就这么僵持住了。” 陆清岚才反应过来:“那岂不是说,你还有很多大事要忙?”她虽然舍不得离开萧少珏,可也不想耽误他的正事儿啊,“你不用在这儿陪我了,你快去忙你的吧。” 萧少珏笑着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笑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儿,是比陪媳妇更重要的呢?尤其是媳妇怀孕快要生了的时候。” “我真没跟你开玩笑。”陆清岚严肃地对他说道。她也知道他到了夺嫡的最关键时刻,也希望他能在嘉和帝面前好好表现表现。她可不想拖他的后腿。 萧少珏笑嘻嘻地道:“我也没跟你开玩笑。” “诶?”陆清岚真理解不了。 萧少珏才给她解释:“这次在高水河畔,我的功劳已经够大的了,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把所有的功劳都抢光了吧?得留点儿汤汤水水给别人喝不是,不然那得多招人恨啊!所以我必须得躲一躲,把功劳往外让一让!”他早和嘉和帝请好假了,理由都是现成的,胳膊受伤了嘛。 陆清岚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这还是从前哪个萧少珏吗?她不得不承认,他成熟了许多。这才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 她幽幽地道:“之前你参与到夺嫡这个危险的游戏中,我一直有些担心。现在,我终于放心了。” 钱皇后裹挟了皇太后以及一票重臣女眷,紧闭紫禁城的四门,占据紫禁城二十多个时辰之后,聚集在紫禁城外围的军队达到十万人。 钱皇后亲自写了一封血书给了嘉和帝,叫他释放萧少璟,并且任命萧少璟为太子,否则她便杀掉包括太后在内的所有人质,并放火烧掉紫禁城。 嘉和帝本来就被萧少璟给气晕了,看到皇后的血书,情绪更为激动,当场吐了一口血出来,并且陷入了昏迷。萧少珏本来想着一直躲在幕后,这下也终于被炸了出来。 他连夜去了嘉和帝的营帐,不但他去了,连陆清岚也跟他一块儿去了。 这时嘉和帝的帐篷外头,黑压压都是人。大皇子、四皇子、五、六、七、八、十、十一各位皇子,以及内阁的五位阁老,各部院大臣,排得上号的都在这儿了。人儿面色肃穆,虽然没人敢说出来,但大家都担心一件事呢。 太子还没定下来,要是皇帝就这么过去了,谁出来收拾残局,主持大局? 萧少珏带着陆清岚刚一到,就有不少官员围了上来:“王爷,王爷你可算来了。”他的身边汇聚了不少人,早已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政治势力,这是任何人都不能忽视的,尤其是在军中的影响力,他甚至已经超过了全盛时期的萧少璟。 萧少瑜看到此情此景,面上有些不好看。 萧少珏点了点头,问最前面的萧少玮道:“父皇怎么样了?” 萧少玮急道:“还不知道呢。父皇昏倒之前下令戒严了,没有他老人家的命令,谁也不敢进去打扰。” 正说着话,张秀急匆匆地从帐篷里走了出来。“皇上有旨,请宁王殿下、庆王殿下入帐觐见。” 众人一听皇帝要传唤这两个人,心里禁不住都有些打鼓,皇上该不会是在交代后事了吧? 甚至连萧少珏都忍不住这样想,他没想到皇帝病重,还没做好万全的准备呢。事到如今,即便是他,心里也有几分紧张。便不由握紧了陆清岚的手。 陆清岚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萧少珏竟一下子明白了她的心思。她的意思是皇上这次不会有事? 陆清岚的确是这样想的。她重生回来之后,的确是改变了不少事,未来的发展变得不可预知。但是有件事她很清楚,命运的惯性是很强大的,她纵然改变了身边很多人,但是大部分人的寿命都还是和上一世没有太大的区别。 而在上一世,陆清岚记得很清楚,嘉和帝并不是在这一年驾崩的,他至少还有两年的阳寿。 萧少珏和大皇子对视了一眼,然后各自移开目光,一起进入帐篷里。 帐篷虽是临时搭建的,但是地方大且空阔,布置得也十分奢华。里头摆着十来盆炭盆,帐篷里温暖如春。 兄弟两人走到嘉和帝的床前,一起跪下,大皇子抢先道:“父皇,您怎样了?”不知是不是装出来的,声音有几分哽咽。 萧少珏没说什么,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嘉和帝的脸。 嘉和帝张了张眼睛,他脸上有一抹不正常的潮红,一看就是病得不轻,声音也是虚弱无比。“老大、老九,你们来了。”他咳嗽了一声:“朕怕是不行了,叫你们进来,是有些话要吩咐!” 萧少瑜道:“父皇是真命天子,自有神灵护佑,一定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萧少珏也道:“我朝高祖皇帝活到七十八岁,太宗皇帝享八十二岁高龄,历代皇帝都极长寿,这么算的话,父皇今年才五十四岁,至少还能活二十年呢。” 嘉和帝哈哈大笑:“没想到老九有一天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儿臣不过是实话实话罢了。”萧少珏淡淡地道。 嘉和帝听到这番话显然很高兴,吃力地道:“老九自打成亲之后,真是长进了不少。看来这老九媳妇真是一个旺夫的。” 萧少珏不由一汗,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嘉和帝已经接着道:“知道朕为什么要叫你们两个进来吗?” 两兄弟皆摇头表示不知。 嘉和帝:“因为朕生了十几个儿子,最出息的就是你们两个。老大才华横溢,政务能力很强,老九呢,精通军务,带兵练兵都是一把好手。你们两个一文一武,都是我大齐的定海神针……”这话听着就太像是安排后事了,两人都有些不安起来。 萧少瑜想要谦虚几句,嘉和帝道:“你们都别说话,等朕说完。” 萧少瑜只好闭嘴。 “朕这次的病,都是被皇后母子给气的。这对母子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一个挑起兵变弑君杀父,一个禁锢太后要挟朕躬,都该拖出去千刀万剐!”说到这里他禁不住一阵咳嗽。张秀赶忙递上茶水来,给皇帝喝了一口。“也是朕瞎了眼睛,错信了她们母子。” 嘉和帝喘了一口气道:“朕恐现在这个样子,怕是有日子不能处理朝政了。朕已经考虑过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由你们两个商量着处置吧,你们觉得怎样?” 两人连忙表示谦虚,一个说“儿臣才疏学浅,当不得如此大任。”一个说“儿臣毕竟年轻,国家大事不敢妄决。” 嘉和帝道:“你们两个也不用谦虚,不论威望、能力和实力你们都有这个资格。”他顿了顿,“朕治病期间叫你们两个监国,总要有个先后的顺序,要不然遇到什么事情,你们两个各执一词,大臣们该听谁的?” 两人都是巨震,终于说到点子上了,排在前头的那个皇子,就有点准太子的意味了。 皇帝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朕想来想去,还得是老大来牵这个头。老九你的意思呢?”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萧少珏的头上。 这句话一出口,就像平地里响起一个炸雷,帐篷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极为凝重。 萧少珏当然不服气。明明老大能力也就一般,最近朝中出了那么多大事,衡州民变、燕国之乱、南线的战争,兵制改革,哪一件不是他萧少珏给解决的,老大只会在后面拖他的后腿。 他立了这么多功劳,甚至冒着生命的危险,多次救驾,凭什么最后摘果子的是老大?凭什么呀?若是老大能力、威望都在他之上,或者说老大有个做大哥的样子,皇位给他也没什么。可他明明就是个小肚鸡肠的,他刚帮他扳倒了二皇子,他就在后头扯他的后腿,这要真让他当了皇帝,自己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第286章 醒悟 这些念头一瞬间在他脑海里掠过,他几乎就要出声反对。以他现在在军中的号召力,只要振臂一挥,定然从者云集,即便是皇帝的意思,也未必不能将老大扳倒,尤其是高水河畔一战,火、枪营的实力凸显,萧少珏腰杆更是硬了不少。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嘉和帝很快驾崩,否则,就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新军,在皇帝和他之间,也未必会选择他。陆文廷是他大舅子不假,让他背叛皇帝,他第一个不会同意。 若皇帝能熬过这一关呢? 顷刻之间他明白这就是一场豪赌,他一个字说错了,就有可能前功尽废。 萧少珏想起进帐之前,陆清岚曾提醒他,皇帝应该不会那么早就驾崩。他决定赌一把,就赌皇帝不会有事好了。他最大的问题是年纪太轻、资历太浅,如果嘉和帝还活着,他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一时间,嘉和帝、萧少瑜和张秀三个人的目光全落在了萧少珏的身上。 萧少珏大声道:“儿臣谨遵父皇令谕,父皇养病的期间,一定配合好大皇兄,确保朝廷的正常运行。” 嘉和帝楞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 萧少瑜则是掩饰不住的满脸喜色。 “好好好,老九真是识大体懂进退。老大呢,你觉得如何?” 萧少瑜兴奋得脸都红了,大声道:“请父皇放心,儿子一定不辜负父皇期许,一定和老九一道,把朝政管细管好。” 嘉和帝十分欣慰:“你们两个,一文一武,能够同心协力,朕没有什么不放心的。”顿了顿又道:“老大,你是牵头的,钱氏如今占据皇宫,挟持太后,老十力主强攻,你看当如何?” 萧少瑜道:“这件事就交给儿子好了,三日内,儿子定会拿下皇宫,迎父皇返回建始殿。”父皇刚给了他那么大的权力,他自然要好好表态了。 嘉和帝点了点头:“你有法子拿回紫禁城?” “这个……”萧少瑜能有什么好法子,“儿臣下去和老九好好商量一番,议定了再向您老人家汇报。” 合着你根本没主意啊? 嘉和帝点了点头,“你们下去吧,监国主政之事,随后会有旨意给你们。” 两人这才行礼退下。 等他们出了帐篷,嘉和帝才松了一口气似的,眼睛也明亮了不少,看起来竟比刚才精神了很多。原来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竟然是装的。 张秀就递过一碗茶水来,嘉和帝慢慢喝了,忽然道:“把之前准备好的那份圣旨烧了吧。”又叮嘱了一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张秀道:“奴才明白。”当即就从怀里拿出一份旨意来,在其中一个炭盆里烧了个干净。 萧少珏并不知道,嘉和帝给他准备了一份圣旨。但凡刚才他略有迟疑,对嘉和帝的安排表现出不满,嘉和帝就会立刻收回他的兵权。 这些日子,大皇子萧少瑜和四皇子萧少玹在嘉和帝面前说了萧少珏不少坏话,话里话外都在暗指,萧少珏在军中的声望和力量太强大了,万一哪一天他像是二皇子一样造反,到时候谁都无法压制他。 嘉和帝本来就是一个疑心病颇重的人,尤其是见了火器营的战斗实力,他也有些心惊胆战。火器营的将军可是萧少珏的大舅子,所以他决定试一试萧少珏,便有了今天这一幕。 他虽然被气得不轻,可也没到了真就下不来床不能理事的地步,他就是想看看两个儿子的反应,也好决定日后立哪一个为太子。 萧少珏的反应叫他满意。 嘉和帝道:“老东西,你觉得老九是不是真对皇位感兴趣?” 萧少瑜和萧少玹口口声声说老九觊觎皇位,他发动兵制改革也是为了给自己的将来铺路,不少大臣也在皇帝跟前嚼舌根,他难免也会起疑。 他是有过把皇位传给萧少珏的想法,但是他可以传位,在他没有表现出这个意思之前,老九要是动心,甚至想法子谋求这个位置,那就是大逆不道。 这里头的分寸十分微妙。 张秀此时已经把那张圣旨给烧掉了。走上前给皇帝掖了掖被角,笑道:“陛下,这种事,老奴可不敢妄议。” 嘉和帝笑道:“老东西,你跟了朕三十年,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本事,能瞒得过旁人,还能瞒得过朕吗?朕让你说,你就放胆说。”立太子的事情,太过重大了,嘉和帝不能和任何人商量,必须乾纲独断,有什么话,只能和张秀倾诉。 张秀这才道:“老奴觉得,庆王还是原来那个九殿下。” 张秀这话其实说得模棱两可,说了和没说一样。嘉和帝却按照自己的意思去理解了,“哈哈哈,你也觉得如此。很多人都跟朕说,老九觊觎朕的皇位,他搞什么兵制改革,火器营,是为了将来篡位作准备。朕却觉得,老九不是那样的人,他要什么样的东西,都是直接和朕说。老九是有些野心,有些报复,他不过是想为朝廷做点事情,这些人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兵制改革,朕看还得让老九接着牵头来搞。” 嘉和帝对今天萧少珏的表现十分满意。 萧少珏憋着一肚子气从嘉和帝的帐篷里出来,不一会儿张秀从帐篷里出来,宣布了嘉和帝的命令,让宁王、庆王代替他署理朝政,两人接了旨。 许多文臣纷纷上前恭贺萧少瑜,在他们的眼里,皇帝现在让萧少瑜节制萧少珏,用不了多久就会封他为太子。萧少瑜也是意气风发,就好像自己真当上了太子一般。 殊不知萧少瑜的表现全都被太监们瞧在眼里,很快就传入了嘉和帝的耳朵里。 皇帝随即便让众人散去,萧少珏憋了一肚子气,在外人面前还能表现得若无其事,一进了马车便怒气勃发,怒哼道:“父皇待我,实在太过不公平了。” 这次二皇子兵变,全是由他一手弥平,老大根本没出什么力。嘉和帝竟然还是把老大排在他前面,搁谁谁也不服气啊。 他这儿正愤怒呢,忽然一只小手伸过来,握住萧少珏的手:“王爷,你别生气了。” 萧少珏想起陆清岚还怀着身子,神色立刻温和下来道:“算了,这事儿和你也说不着。”她再跟着自己一起操心,万一动了胎气可怎么办。 陆清岚笑道:“你是担心父皇真把老大立为太子,你和老大的矛盾越积越多,到时候他当了皇帝,你怕咱们都没有好日子过,是不是?” 萧少珏抚了抚她的头发:“你别操心了,我自会处理。” 陆清岚道:“我是你的王妃,是你的妻子,你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的。放心,我没有那么脆弱。而且我也觉得,父皇这次未必就是要把太子之位传给老大的意思?” “诶?你什么意思?”萧少珏有些不明所以了。 陆清岚道:“你觉得父皇更属意老大,所以才有这次的安排对不对?” 萧少珏道:“这两年我在朝中的表现有目共睹,最近的几件大事,哪一件不是我处置的,老大他除了拖后腿,还有什么贡献。可偏偏这次父皇病重,把他排在了我的前面,只能说明父皇更想立他为太子。” 陆清岚笑道:“可是父皇并没有立老大为太子不是吗?” 萧少珏全身一震,把她的话反复咀嚼了几遍,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宝儿,你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你接着说,接着说!” 陆清岚侃侃而谈:“你也说了,父皇病重,这么危险而又敏感的时刻,父皇又属意老大,不是更应该立太子以安天下,可父皇为什么并没有这么做,那就两种可能,一种是父皇的病并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一种就是父皇还是在考验你们,考验你和老大。万一你真沉不住气,被父皇或者老大抓住了把柄才真的完了。” 陆清岚敢这么肯定,是有原因的。因为这种情况前世发生过,不过不是发生在萧少珏的身上,而是发生在萧少玹的身上。 当年萧少玹和萧少璟先是联手扳倒了萧少瑜,此后两人开始为了太子之位而明争暗斗,萧少玹也是立下几件大功,刚好某次嘉和帝病重,命令二皇子和四皇子监国,当时嘉和帝定的是让老二节制老四,当时萧少璟就认为自己的太子之位没跑了,谁知后来真到了立太子的时候,嘉和帝却把萧少玹给推出来了,那次的情形和这次是一模一样。 萧少珏琢磨了半天,越琢磨越觉得她说得有道理。“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陆清岚一本正经道:“我送王爷八个字:沉心静气,以退为进!” 萧少珏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好个沉心静气,以退为进。问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今日是真的切身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他把陆清岚紧紧抱到怀里,深情款款地道:“我萧少珏何德何能,能娶到宝儿这样贤惠的女子为妻。” 陆清岚也搂着他的腰,赧然道:“我哪有你说的那样好。”她不过是有了前世的经验,所以看问题比他更全面罢了,哪里就敢说比他更聪明了? ☆、第287章 商讨 因为嘉和帝没有住回建始殿,萧少珏不好先回王府,便也跟随大军在紫禁城外扎营。两人回到自家营帐,萧少珏安顿好了陆清岚,立刻召集心腹在帐篷中商量。 萧少玮第一个发言:“父皇也太过偏心了。这次高陵之行,若不是九哥多番周旋,父皇早就成了老二的阶下囚了。他却偏把九哥这个大功臣撂到了一边,让大哥作了首席监国大臣,本王是怎么都不服气!” 今日在这儿的,都是萧少珏身边最信任的人,包括几个朝廷重臣,军中将领,自然少不了萧少玮这个跟班,以及臧元凯这个智囊。 众位大臣们都情绪低落,今天这道任命实在给了他们一个太大的打击,眼看着太子之位就要被萧少瑜给抢去了,他们以后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萧少珏刚才和陆清岚一番深谈,已经成竹在胸。笑道:“各位何必如此愁眉苦脸,老大不是还没有当上太子吗?” 萧少玮道:“就算现在没有当上太子,照今天这个架势来看,也是迟早的事儿了,九哥,咱们要早作筹谋了。” 众人也纷纷道:“是啊,下官也是这么想。” “看来这个太子之位,宁王是没跑了。” “王爷年纪小,实在太吃亏了。” 大家基本都是这么认为的。 萧少珏看向臧元凯:“臧先生以为呢?” 臧元凯道:“殿下已经成竹在胸,何须下官提醒。”在场这么多人里,只有臧元凯最沉稳,没有愤怒,没有怨言,没有义愤填膺。 萧少珏双眼一亮:“臧先生不妨说说看,看咱们有没有想到一块儿去。” 臧元凯这才点了点头,“既然王爷叫下官说,那下官就说说自己的看法。下官倒觉得,这次的事未必就是一件坏事,说不定这还会是一件好事呢?” 众人全都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臧元凯道:“各位都觉得宁王要被封为太子了,可他不是还没有成为太子吗?”这话和陆清岚竟说得一模一样。 萧少珏双眼越来越亮:“继续说下去。” “下官不同意之前宜王殿下所言,今日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正是因为咱们锋芒太露,王爷的功劳太多太大所致。” “你这是什么意思?”萧少玮不解,他一向对臧元凯十分信服,倒也没有生气,而是虚心求教。 臧元凯道:“不论是之前大皇子和二皇子双雄争锋,还是现在殿下和宁王两强相争,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两股势力之间一直维持着一股平衡,不论是哪一方,都没有绝对强大的力量,能把对方一口吃掉。” 众人纷纷点头,嘉和帝为了皇位的安全,玩儿了这么多年的平衡,大臣们都看出来了。 臧元凯侃侃而谈:“二皇子倒台之后,殿下和宁王分庭礼抗,本来没有什么,可怪就怪在殿下能力太强,先是解了燕国之围,又平定南方的齐梁之战,紧接着轰轰烈烈地开战兵制改革,哪一项都足以载入史册,宁王殿下被你远远地抛在后面,拍马难追。越来越多的重臣聚集在你的麾下,听从你的号令,尤其是你训练出了一支新式军队,在高水之战中,以绝对的优势完败五军营,表现得太过抢眼。宁王殿下越来越不配做你的对手,那么你的下一个对手会是谁?” 众人齐齐抽了一口凉气,宁王不行了,下一个而自然是皇帝了。 “若有人在皇上面前进几句谗言,各位猜皇帝会怎么样?” 萧少玮一拍大腿,“他奶奶的,我说父皇怎么会忽然打压九哥起来,原来是这么个原因?” 众人也全都听懂了。“看来皇上是有些怀疑咱们了,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臧元凯看向萧少珏:“王爷早有计较,还是让王爷来说吧。”萧少珏能将情势看得这么清楚,叫他也不得不佩服,他原本还想提醒他来着,却不知这些不是萧少珏自己想到的,而是陆清岚提醒他的。 萧少珏道:“八个字,沉心静气,以退为进!”把陆清岚的话直接给搬了过来。 臧元凯赞叹不已:“好一个沉心静气,以退为进!”今天他是真的服气了。 众人都是若有所思。 今天萧少珏也觉得受益匪浅。之前虽然明白了嘉和帝的用心,里面的一些细微之处,他还没有想明白,臧元凯的一番话,让他彻底明白了。愈加对陆清岚之前的分析深信不疑。 这时有人进来回禀:“王爷,宁王殿下请您过去,有要事相商。” 萧少珏明白老大这是想要和他商量夺回皇宫之事。若是换做以往,他心里有情绪,大皇子叫他去未必那么痛快就过去,不过现在既然明白嘉和帝对他的疑心在什么地方,当然不会再如此,起身笑道:“老十,你跟本王去一趟吧。” 萧少珏当即带人去了萧少瑜的帐篷,嘉和帝听说了,和张秀说道:“老九倒是没有阳奉阴违,很好很好!”他这个父皇还在帐篷里住着呢,要是在这个当口,萧少珏以各种理由搪塞,不肯和萧少瑜一起想法子将皇宫夺回来,那么他对自己这个父皇有多不孝顺就可想而知了。好在萧少珏并没有让他失望。 萧少瑜、萧少珏、萧少玮商量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萧少珏出了一个主意,将司礼监秉笔太监孙弘送进了皇宫里。 孙弘是崔良才的好友,他拿着嘉和帝的金牌规劝崔良才,叫他立刻向皇上的大军投降,交出紫禁城可免去他的死罪,将他贬去云州享福,否则一旦大军攻破紫禁城,他只有死路一条。 人都是惜命的,崔良才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现在朝廷给了他一线生机,他又燃起了希望,终于决定反水。 因为皇宫的防务全都掌握在崔良才的手上,钱皇后对崔良才反水之事还一无所知,崔良才带人包围了永宁宫,轻易地将太后以及各大臣的家属解救了出来。然后大开四门,萧少纬带领羽林军浩浩荡荡入住,将御马监的宫卫军全部清理了出去。 待确定了宫内一切安全,才和大皇子一道将皇帝迎回建始殿。 到了这个时候,二皇子萧少璟的兵变才算彻底弥平。 大臣们将女眷迎回家去,这些日子她们在钱皇后的手里,没少受折磨。 太后也在建始殿见到了病重的皇帝,拉着他的手啜泣不已:“皇帝,你可算回来了。”她贵为太后,皇后却连饭也不给她吃饭一口,并且对她恶言相向,几十年了,她还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太后,将她送回自己的宫殿。嘉和帝心内狂怒,“将钱氏那个贱妇给朕带上来,朕要亲自审问!” 张秀答应一声,正要去办。萧少珏忽道:“慢着!” 众人都是一愣,嘉和帝道:“老九,你这是干什么?” 萧少珏解释道:“之前钱氏的一封书信就气得父皇吐血,儿臣担心她来了,再惹得父皇生气,加重病情反为不美。钱氏的罪行一目了然,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审问的,不若交给大理寺吧,何必为了一个毒妇再伤了龙体。” 萧少瑜暗骂一声,“老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他不能落后啊,立刻跟着进言:“老九说得在理,父皇的龙体才最要紧。” 嘉和帝想了想,道:“难得你们两个一片孝心,也罢,就让大理寺的方爱卿主审此案。该定什么罪,就定什么罪!”嘴上说着两个儿子孝顺,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萧少珏的身上。 张秀便下去传旨,将钱皇后等一干人犯送交大理寺。 嘉和帝道:“这次你们两兄弟立下了大功,朕会重重赏赐你们。” 萧少珏道:“这次是大皇兄指挥调度有方,儿臣不过是依照大皇兄的命令行事,都是大皇兄的功劳,儿臣可不敢居功。”竟然毫不犹豫地把功劳推了出去。 萧少瑜不由吃了一惊,他也想学着弟弟那般,在嘉和帝面前表一表谦虚,可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没说出来。因为他过往的功劳太少,若不趁现在把收复皇宫的功劳揽在身上,哪里有什么政治资本作太子,所以也就没说什么。 嘉和帝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反驳,遂笑道:“老大好样的,朕没有看错你!” 萧少瑜激动地道:“谢父皇对儿臣的肯定,儿子虽然有所贡献,但老九和老十在这其中也是出了大力的。”其实嘉和帝心里明镜似的,这次收复皇宫,出主意的是萧少珏,带兵接收皇宫的是萧少玮,老大不过是个挂名的总指挥罢了。他心机深沉,倒也不会揭穿。 萧少珏又在建始殿中与嘉和帝、萧少瑜商量了一番善后事宜,这才返回庆王府。 王府之中一片忙碌,陆清岚早就搬回了王府。如今正张罗着把长兴候府的三房也都接到府里暂住。萧少珏之前便已和陆瀚、陆宸说好了此事。 他先回到世安苑,看了看陆清岚,然后才到王府西苑去看长兴侯府众人。 “王爷来了。”陆瀚、陆宸一起过来见礼。 萧少珏笑道:“都是一家人,岳父大人和大伯父就不必多礼了。” 陆瀚道:“咱们叨扰王爷了,心中实在不安。” 萧少珏笑道:“您再这样说,本王可要不高兴了。王府里大得很,本王和宝儿也住不过来这么多的房舍,你们就踏踏实实地住在这儿,就把这里当成是侯府一样,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千万别与本王客气。” 陆瀚和陆宸连忙道谢。 萧少珏又道:“待过几日,宫里的事情忙完了,本王就叫户部拨款,重建长兴侯府。”他是皇帝任命的监国大臣,虽然不是首席,但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陆家众人又是大喜道谢。 又说了几句,他有些担心陆清岚那边,就告辞出了西苑。西苑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屋舍连绵,足够长兴侯府三房居住的,陆清岚把他们安置在这边,是怕他们太过拘束。 刚才他来的时候,陆清岚还在睡觉。等这次回来,她才刚刚醒来。 她揉了揉眼睛,问道:“王爷你回来了?” 萧少珏笑着点了点头:“回来了。还去了西苑那边看了看岳父他们。” 陆清岚问:“那边收拾得怎么样了?” “我瞧着差不多了。” “我想在那边给爹爹他们弄个大厨房,几个小厨房,再搞几个针线房、茶水房……”她掰着手指头一一说着,萧少珏也不嫌啰嗦,饶有兴趣地听着。 陆清岚最后道:“……一应所需,都从我的嫁妆里出。” 萧少珏听到这里有些不高兴了。“干嘛要从你的嫁妆里出,就从王府的账上走便是了,咱们又不缺钱。” “那怎么成,他们都是我的娘家人,怎么能花王爷的钱?再说我大伯父、我爹也不会同意啊。” 萧少珏道:“他们救了你和你肚里的孩子,你们在我的心里可是无价之宝,我便是把王府全送给他们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何况是这么点银子,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再啰嗦我可要生气了。”十分强势地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陆清岚抱着他的胳膊,把脸贴在他的胸膛里:“谢谢王爷,王爷待我真好!” 萧少珏笑着抚了抚她的脸颊:“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不过我有个条件,不能亲力亲为,交给下头的丫鬟婆子去做,你现在可是非常时期。” 陆清岚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放心吧,我知道分寸。” 萧少珏又道:“这次我进宫,还得知了一件事,你一定喜欢听。” “什么事?”陆清岚见他卖关子,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 “钱琳死了!”他一字一顿地道。 “什么?”陆清岚又惊又喜地坐了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少珏道:“这次钱皇后谋逆,钱琳作为她的侄女,也是帮凶之一,帮着钱皇后虐待大臣们家中的女眷,其中就包括了老十的未婚妻饶姑娘。” ☆、第288章 裁夺 他顿了顿,喝了一口水才又道:“之前崔良才把所有的女眷都救了出来,唯独没找到饶姑娘,而带兵入宫的恰恰就是老十。这小子进宫之后,派人四处搜寻,在一个下人居住的荒僻宫中,看见钱琳正拿着鞭子鞭打饶姑娘,老十勃然大怒,一箭射死了钱琳。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如今钱家覆灭在即,钱琳死了也是白死。” 陆清岚长出了一口气,嘴角弯弯。钱琳当初想方设法要成为萧少珏的侧妃,大概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落得今日的下场吧。 萧少珏逗她道:“这么高兴?” 陆清岚道:“虽然我自己也觉得别人死了,还在这里幸灾乐祸,有些不太地道,可我就是忍不住高兴怎么办?” “哈哈哈。”萧少珏大笑:“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 第二日,陆清岚张罗了一桌丰盛的菜肴,邀请三房的主子一起过来吃了一顿饭。众人也算彻底在王府安家了,侯府被付之一炬,众人也没带什么行李,倒是很快就安置了下来。 府里多了这么多口人,萧少珏不但没觉得不习惯,反而更放心了。这阵子他忙着朝廷大事,没空照顾陆清岚,如今纪氏就住在王府里,有她亲自照看女儿,他自然是一万个放心了。 大理寺那边很快审结了钱皇后、萧少璟一案。这个案子震惊天下,因此由萧少瑜亲自监审,换句话说,就是按照萧少瑜的意思审出的结果。 案卷放在钱皇后的案头。 钱皇后废去皇后尊位,绞刑。 萧少璟废为庶人,斩立决。 这是萧少瑜和大理寺的意见,但是具体如何判决,最后还要看嘉和帝的意思。 嘉和帝看完了大理寺罗列的钱皇后母子的谋逆、结党营私等二十一条罪状,心里颇不是个滋味,之前提起钱皇后母子他恨得咬牙切齿,此刻渐渐地竟也没有那么恨了。 萧少瑜并不知道这些,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求见嘉和帝,要嘉和帝立即下令,将钱皇后母子明正典刑。 建始殿中,嘉和帝的脸色不大好看。 “张秀,你说说,朕应该如何处置钱氏和老二这一对母子?” 嘉和帝现在的嘴是越来越碎了,经常这样发问。这只能说明了一件事,皇帝老了,再不复往日的精明和老练。 张秀额头冒汗:“这样的军国大事,奴才可不敢妄言。” 嘉和帝似乎早料到了这个结果,“钱氏这个毒妇暂不说他,老二这个孩子……哎!老大是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呀!”他想起高水之畔,萧少璟对他发出的嘶吼和呐喊,他的心里竟万分难过。其实老二没有说错,这些年他的确是把他当成了一颗棋子在用。 他道:“这些日子,朕多次梦到老二小的时候,他那时候就喜欢黏在朕的身边……” 张秀全身巨震,皇帝这是想饶了萧少璟一命啊。 皇帝毕竟老了,对自己的儿子再也下不去杀手了。 两日后,萧少珏正在府中陪着陆清岚遛弯儿,宫里传来旨意,叫萧少珏进宫见驾。如今朝政由大皇子把持,萧少珏又定下“以退为进”的策略,除了兵制改革的事仍然紧抓不放,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宫里都很少进,让老大自己去折腾去吧,倒要看他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嘉和帝在建始殿中养病,已经基本不见朝臣,只偶尔见一见萧少瑜和萧少珏两个儿子。这么突然召唤,必然有什么要事商量,萧少珏不敢怠慢,立刻带人出府,打算赶赴皇宫。 在大门口,碰到了匆匆而来的臧元凯。“王爷请留步。”臧元凯跑得满脸满头的大汗。 萧少珏当即停住了脚步:“先生可有什么事?” 臧元凯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问道:“王爷这是要去哪儿?” “父皇传旨要我去一趟建始殿。” “王爷可知皇上召见有什么要事相商?” 萧少珏想了想:“父皇应该是跟我们商量如何处置钱氏和老二。” “那王爷打算如何回复皇上?” 萧少珏“哼”了一声:“本王与老二仇深似海,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害本王,本万岂能饶他,定要规劝父皇将他明正典型!” 臧元凯:“王爷不可!若皇上真有这个意思,他何必还要叫王爷过去商量?大理寺那边早就给钱氏和二皇子定好了罪名,皇上只需在奏本上批一个准字,便大功告成,什么事都解决了。” 萧少珏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父皇在这件事上有所犹豫?不可能吧,父皇之前差点被这一对母子给气死,对他们恨之入骨,又怎么会……” “咱们在皇宫内部安插的眼线,禀报说皇上已经一连几日都没有睡好。如今内外俱已平复,朝中平安无事,皇上又为了什么事情而烦恼?” “只有一件事,就是如何处置二皇子这件事!他有烦恼,就说明他下不定决心,他毕竟是一个老人,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难免会心肠变软。”整理情报这一块,如今萧少珏都交给了臧元凯负责。所以他掌握的消息,比萧少珏也只多不少。 “你的意思是,想叫我在父皇面前给老二求情?” 臧元凯道:“这一切只是下官的推断,王爷最好还是随机应变。” “随机应变。”萧少珏把这四个字咀嚼了一遍,“本王知道该怎么做了。” 萧少珏飞马赶到皇宫,来到建始殿外,萧少瑜还没来。 张秀出来陪着他说话。 萧少珏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萧少瑜终于姗姗来迟了。 他歉意地道:“刚处理几份重要的奏折,叫九弟久等了。”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志得意满,看得萧少珏一阵火起,不过他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大皇兄日理万机,为国为民,臣弟就是再等上一个时辰又算得什么?”顿了顿,“咱们进去吧。” 萧少瑜听出他话中的嘲笑,却丝毫不以为意。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殿中,给嘉和帝见礼之后,皇帝给二人赐了座位。 萧少瑜抢先道:“儿臣瞧着父皇的气色比起前几日来好了不少,用不了多久,父皇便可痊愈了。儿臣也能卸掉肩上的重担了。” 萧少珏暗骂了一声“马屁精”,坐在那里没有插话。 嘉和帝笑道:“朕这身子骨,是大不如从前了,就算是病治好了,怕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如从前般事事操心了,还要你们两兄弟多帮朕分担些。” 萧少瑜听了这话简直大喜过望:“父皇春秋正盛,这次的病也算不得什么大病……”还要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嘉和帝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这话他说了太多次了,皇帝都听烦了。 他转头问萧少珏:“老九,你媳妇快生了吧?” 萧少珏道:“太医说,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嘉和帝和蔼地道:“可都准备齐全了,若是缺什么,直管跟朕说。” 萧少珏笑道:“早都准备齐全了,谢父皇关心。” “你也二十多了,该有个孩子继承香火了,等你生了儿子,定要把他抱进宫里给朕瞧瞧。”嘉和帝显得十分高兴。 “得蒙皇祖父召见,是那孩子的荣幸。”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家常,萧少瑜一时间插不上口,有些着急。急忙转变话题:“父皇这次叫儿子们过来,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嘉和帝叹道:“是有一件事,要和你们兄弟两个商量一下。”他拿起御案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朕想与你们两个商量一下,老二的事情该怎么处置。” 萧少珏心头一震,暗呼“来了”。 嘉和帝道:“老大,你觉得该如何处置老二?” 萧少瑜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萧少璟再三辜负皇恩,燕国之战,衡州之乱使朝廷蒙受了巨大的损失。父皇只削了他的王爵,他不但不知感恩,还愈发地变本加厉,伙同关熠飞发动兵变,意图弑兄杀父,人伦天理皆不能容,此等逆贼,不配为人,天地共诛之,为维护国家纲常法纪,当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他和萧少璟这么多年为了太子之位争个不休,二皇子多次害他,两人之间的仇怨之深,简直罄竹难书,他自然立主将萧少璟处死。 皇帝听完他的话,半天没言声,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萧少珏则趁着这个机会,悄悄地观察皇的神态表情,见他眼中有一丝失望之色一闪而逝,萧少珏心中一动,顿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嘉和帝默然半晌,才抬头看了萧少珏一眼。“老九,你怎么看?” 萧少珏道:“儿臣从小与二皇兄不和,那时候他经常和八皇兄一道欺负儿臣,这些儿臣永世难忘。等儿臣大了,更是看不惯他的飞扬跋扈,他呢,则多次设计陷阱意图谋害儿臣,雍州狩猎时,他派人刺杀儿臣,千里追杀,儿臣几次差点死于非命。儿臣对他真是恨之入骨,恨不得杀他而后快……”说到此处,他已咬牙切齿。 他和萧少璟之间的仇怨,也确是剪不断理还乱。 ☆、第289章 废位 嘉和帝听到这里,以为他也如同萧少瑜一般,力主处死萧少璟呢,心中难免失望。这两个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儿子,怎么没有一个能理解自己作为父亲的苦心呢? 哪知道说到此处,萧少珏忽然话锋一转,“……但是,他再怎么样,总是父皇的儿子,总是儿臣的皇兄。本来以他的罪行,就是杀一百次也不嫌多,父皇赐他一死,量他也说不出什么来。可是,儿臣思来想去,他总是儿臣的二哥,兄弟一场,儿臣还是想替他求个情。如今他羽翼尽除,已无力再行作恶,对咱们没有任何威胁,何不将他圈禁起来,让他得一善终。况且儿臣实在不想父皇背上一个杀妻屠子的名声,那样的话,后世的人会怎么看待父皇?” 说到这里,他竟然跪了下来。 皇帝愣了。 萧少瑜也愣了。 他们谁都没想到,萧少珏会开口替老二求情。 萧少瑜心中暗恨,这个老九,还真能装蒜,他才不相信他说的这一番话是发自真心的。 他却不知道,这一番话,正正地说到了嘉和帝的心坎上了。他有些激动地道:“老九,你真是这样想的?” 萧少珏道:“父皇,儿臣对二哥的恨意至今未曾消除,不过饶是如此,儿臣终究不希望自己的哥哥死于非命。还请父皇看在儿臣的薄面上,饶了二哥一条性命。” 萧少瑜急道:“父皇,老二饶不得。试想若连谋逆这样的弥天大罪,都能得到赦免,日后谁还会对皇权加以敬畏?这是涉及到国祚的头等大事,心软不得啊。”他也隐约猜到了皇帝的心思,可是现在顺着萧少珏的话说,也不过是拾人牙慧,会让嘉和帝更瞧不起他。还不如坚持己见,一条道跑到黑呢。 “父皇,还请饶了二哥一命!” “父皇,饶不得啊,必须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僵持不下。 嘉和帝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别吵了。” 两人一起抬头看着嘉和帝,等着他最后拿主意。 嘉和帝却没有当场立即表态,而是道:“你们两个先下去,待朕再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两人告退,出了建始殿。 萧少瑜忍不住讥刺道:“九弟倒是会装好人,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妇人之仁了?” 萧少珏淡淡一笑:“大哥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有一日大哥也做了阶下之囚,父皇要杀你之时,做弟弟的也一样会向父皇求情的。” “你……”萧少瑜气得全身颤抖。 “告辞了。”萧少珏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这个老大,太过小肚鸡肠了。 两个儿子走后,嘉和帝坐在龙椅上,沉默了很长时间。张秀端了一盏热茶上来,“皇上,先喝口水吧。” 嘉和帝这才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异彩:“这个老九,倒真是叫朕刮目相看了。” 张秀顺着他的话说道:“庆王爷面上虽冷,实则是宅心仁厚,这两年的确是成熟稳重了许多。” 嘉和帝点了点头。“比起老九,老大就……”嘉和帝没有说下去,但是话里失望的意思却是再明显没有了。 这些日子嘉和帝把朝政托付给萧少瑜,可他都干了什么?他不安抚民众,整肃军队,却借着皇上给他的权力铲除异己,朝中和他不对付,不和他一个鼻孔出气的,都被他归入萧少璟的乱党之中,或贬或降。 嘉和帝其实心里和明镜似的,但是刚把老大架到那么高的位子上,他也不好一下就把梯子给撤了,因此虽然萧少瑜做得有些过分,嘉和帝还是捏着鼻子认了。 整个朝廷上上下下都在等着嘉和帝对钱皇后和萧少璟的处置。宫中却迟迟没有动静。 直到二十余日后,宫中终于传出谕旨,皇后钱氏被废去后位,贬为庶人,幽禁寒清宫。萧少璟逐出皇族,也被贬为庶人,圈禁在原来的鲁王府内。皇帝派出一队羽林卫将废王府团团围住,萧少璟终身不得出府一步。 虽然饶了他一命,但是处罚不可谓不严厉。 萧少璟本来已抱了必死的决心,听到皇帝饶他一命的消息,支撑着整个人的那口气就散了,他在大理寺的牢房中嚎啕大哭,向着紫禁城的方向跪下,连连磕头,磕得额头乌青一片,大声喊道:“父皇,儿臣对不起您。” 这件事传回建始殿,嘉和帝也唏嘘不已,愈发觉得自己赦免萧少璟这件事是做对了。 钱皇后被废之后,后宫无人主持,嘉和帝将贞妃升为皇贵妃,命她统摄后宫。 这个举动引来朝臣们的无限遐想和猜测。本来萧少瑜被任命为首席辅政大臣,众人就要以为太子之位这是定下来了。谁想到这才过了没有一个月,皇帝就把贞妃抬到了副后的位置上。 子以母贵,母以子贵,皇帝这是要干嘛,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大家都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据说萧少瑜听到这个消息,把书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了。 当事人的萧少珏却没有多大反应,这段时间,他除了紧抓兵制改革这件事,几乎远离了朝政,坐看云起云落,好不快活。 他的心态也放得极为平稳,“以退为进”被他演绎得极好。贞妃受封之后,他进宫简单恭贺了一番,就返回了庆王府,根本不敢远离。 因为陆清岚快要生了。 整个庆王府都如临大敌,异常紧张。纪氏这几天更是寸步不离,陆清岚把整个长兴侯府都搬过来了,她来往倒也方便。 眼看着就到了预产期,又眼看着预产期过了。整个王府都盼着陆清岚肚子里的孩子出世,甚至整个京师的人都在等着这个孩子,现在宁王和庆王的太子之争扑朔迷离,庆王爷年过二十而无后,若是陆清岚能在这当口一举得男,他后继有人,地位将更加稳固,也会变得更加有竞争力。 这日,小夫妻两人一觉醒来。萧少珏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肚子,“这小子,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这几天他一直精神紧张,提着一口气呢,皇宫也不去了,就在家里陪着陆清岚。就怕她突然发动。 陆清岚也有些无奈地抚了抚肚子,“宝贝儿,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萧少珏反过来安慰她:“算了,他愿意在娘胎里待着,就让他待着好了。咱们也不急在这一时,只要他健健康康的,我什么都不求。” 两人说了几句,就起身洗漱,准备吃早饭。不大会儿功夫,纪氏和萧琪也来了。若是换作平日,她肯定不会这么早就过来的,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两人进来就问:“宝儿,你觉得怎样?” 陆清岚苦笑道:“还是那样。” 萧琪怕她担心,赶忙劝慰:“好饭不怕晚,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纪氏也道:“这才过了五日呢,娘听说有的孩子,晚产半个月呢。晚产的孩子聪明,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陆清岚知道两人这是变着法地安慰自己呢,勉强笑道:“我不着急。你们也别跟着我操心了。因为我一个人的事儿,闹得大家都不安生。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瞧你这孩子,说什么呢。”纪氏有些不乐意,“为娘的为你操点心,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陆清岚赶忙举手投降:“好了,好了,以后我再也不说这话了。娘亲,三嫂,你们吃过没有,一块儿跟我们用点儿饭吧。” 纪氏道:“我们用过了早膳才来的,你们吃你们的。” 她不过是过来看一眼陆清岚,看完了就回去了。 纪氏和萧琪走了,小两口开始用膳。陆清岚道:“王爷,你有事儿的话,就去宫里吧,我瞧这个架势,今天也生不了,你不用在这儿陪着我干耗了。” 萧少珏摇了摇头:“现在什么事能比得上你生孩子这件事儿大?你就甭管我了,你这个样子,我就算去了宫里,也没心思办差,还不如等你生完了,踏踏实实地去。” “那父皇不会生气吧?” 萧少珏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呵呵笑道:“放心,父皇通情达理着呢。” 陆清岚抿嘴笑了笑,“都说一孕傻三年,你瞧我可不是都变傻了。”她嘴上说得漂亮,实际上这是她第一次生孩子,心里紧张得要命,当然巴不得萧少珏一直在她身边陪着,永远不走开。 萧少珏被她逗得心情也好了起来,“我们宝儿聪明着呢,哪里傻了?”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用过了早膳。陆清岚说道:“我这几天一直躺在床上,都快闷出病来了,王爷陪我到后花园走走吧。” 萧少珏道:“走走可以,不过要多穿点儿。” 陆清岚自然没有不答应的。萧少珏给她穿了一件灰鼠皮的大氅,又叫人准备了手炉,装备得一应俱全,才拉着她的手去后花园遛弯。 如今才不到三月,可今年是个暖冬,后花园的荷花湖上都已经解冻了。迎春花已经似开欲开,两人走了一会儿,可能是运动开了,陆清岚竟然觉得有些热了。 “王爷,我热。”她直接把大氅给解下来了,“太热了,我不穿这个。” 萧少珏有些急了,“那怎么行?” “我里头还穿着袄子呢?”自打怀孕之后,陆清岚有时候性子上来了,就跟小孩子似的,萧少珏劝了半天,她也不听。萧少珏有些无奈,只得把那件大氅交给墨菊拿着。 他今天穿了一件猩红色的披风,十分风骚,他干脆一抖披风,把陆清岚整个裹在披风里。 陆清岚似乎觉得很好玩儿,这次没有反对。 “王爷,你可小心点儿,别碰着咱们儿子。”她嬉笑道。 萧少珏也笑:“放心吧,我有分寸。”他信心十足。 陆清岚嘴角一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两人沿着林中的小径又往前走了一段,陆清岚忽然惊呼了一声:“王爷,你碰到我肚子了。” 萧少珏才说了一句:“我没有……” 陆清岚忽然痛哼了起来,“王爷,我肚子疼。” ☆、第290章 产子(上) 萧少珏紧张得额头上登时就冒汗了。“你是不是发动了?”他想都没想,就把陆清岚一把抱起来:“我抱你回去。”又大声吩咐墨菊:“还愣着干什么,快去通知瞿太医。” 墨菊也吓傻了,转头就跑。 陆清岚忽地喊了一声:“墨菊回来。” 她脸上痛苦的表情顷刻之间就没了,嘻嘻笑着:“我和王爷开玩笑呢。” 萧少珏脸都绿了,“有你这么开玩笑了。”他要是心脏不好,非得给吓出病来不可。 陆清岚吐了吐舌头,“你也太好骗了!” 他把她放在地上,哭笑不得。想了想他有些哑然失笑,自己真是关心则乱,他们两个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陆清岚要是真发动了,他肯定也得跟着疼,他还能不知道? 自己也真是够笨的。 正想着,陆清岚的双脚刚刚一沾地面,忽然眉头一蹙,双手就按在了肚子上。 萧少珏无奈苦笑:“宝儿,咱别玩儿了。” “王爷,这次我没说谎,这次是真的有些疼了……”陆清岚一句话没说完,萧少珏也不由自主地按住了自己的肚子。 一开始倒也没有多疼,只是隐隐约约的,有些酸胀的感觉。 萧少珏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能够体会到女人生孩子的痛苦。他真有些哭笑不得了。 “王爷,我好像……发动了。”陆清岚脸色煞白。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生孩子,心里难免有些恐惧。 萧少珏一下将她重新抱了起来,“别怕,有我呢。你和咱们的孩子都会平安无事的。” 墨菊已经被这两位神仙给弄傻了,一时楞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发动了啊? 萧少珏已经抱起陆清岚健步如飞而去。 墨菊这才反应过来,飞奔着跑去找瞿太医去了。 萧少珏抱着陆清岚,走得虽然很快,但是脚下十分平稳。他感觉陆清岚的手一直紧紧握着他的,这么冷的天,她的手都已经出汗了。 他能体会到她紧张的心情。故意分散她的注意力道:“就快到了,你给咱儿子起个名字吧,这都马上就要生出来了。” 陆清岚道:“你不是说孩子出生了,你去父皇哪儿给他求个名字吗?” 萧少珏道:“那咱们给他起个小名好了。” “好吧,我想想。”她忙着去想孩子的名字,倒是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了。“这孩子迟了五六天才出来,要不就叫他迟哥儿?” “迟哥儿?好,就叫迟哥儿。”萧少珏笑道。 “那万一是个姐儿呢?” “那就叫迟姐儿好了,我一样喜欢。” 萧少珏和她胡乱说着话,脚下不停,很快回到世安苑。 这一看,嚯,可了不得,冯氏、纪氏、栾晓、薄倩如、萧琪,女眷全来了。 纪氏见萧少珏抱着人回来,急步走了过来,焦急地道:“宝儿怎么样了?” 萧少珏把陆清岚放到地上,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迷惑地道:“咦,怎么不疼了?” 刚才其实并不怎么疼,只不过第一次经历这样的阵仗,她紧张地出了一身冷汗。 萧少珏就有些发蒙:“这是怎么回事?” 薄倩如刚生过孩子,走上前笑道:“宝儿定是刚刚开始宫缩,一开始间隔的时间是有些长的,很快就会有感觉了。” 正说着,墨菊把瞿玉泉请来了。这阵子瞿玉泉就驻扎在庆王府了,萧少珏压根就不许他回宫。就等着生孩子这一天呢。 瞿玉泉面无表情上前来搭了搭陆清岚的腕子,然后十分平静地道:“发动了,送进产房里去吧。” 陆清岚和萧少珏对望了一眼,一起松了一口气。他们真担心刚才只是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万一这孩子还是不想出来,他们可真要抓瞎了。 产房早都准备好了,就在世安苑的一间西厢房里,里边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十数天前就开始天天烧着地龙,屋子里温暖如春。 世安苑的小厨房上也开始烧上了热水,稳婆、医婆这些都是纪氏给找的,也都进了产房待命。 众人表情十分轻松。 萧少珏也想进去,在门口就被纪氏给拦住了,“王爷,产房污秽不祥,你可不能进去。” 萧少珏着急道:“岳母大人,我就进去看一眼,看一眼就出来。” “那可不行。”纪氏道,“有我在里面照顾宝儿,你还担心什么。” 萧少珏也没法子了。 纪氏又道:“这是宝儿的第一胎,还不知什么时候能生出来呢?我估摸着至少要12个时辰以上,王爷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跟着担心,你还是去前院书房吧。” 她这也是为萧少珏着想。 萧少珏却道:“本王哪里都不去,就呆在这儿等着孩子降生。” 纪氏见他这般坚持,也就没有再劝他。 陆清岚进去就没动静了。萧少珏也没感觉到肚子疼。 他叫人搬来一把椅子,就在产房门口守着。女人们都进去了,就他一个在外头,好不孤单。 不一会儿,就见墨菊从里面急匆匆走了出来,萧少珏站了起来,“怎么样了?又开始发动了吗?” 墨菊还从未见过王爷这般无助的样子,抿着嘴笑道:“王妃现在还没有什么感觉,太太叫奴婢准备些王妃平日里爱吃的,叫王妃多吃一些,等一会儿生孩子的时候也有力气。” 萧少珏“哦”了一声,“那还不快去。” 墨菊刚走,陆宸就来了。按说陆宸是作爹的,女儿生孩子他不该来掺和,在书房里等消息就是了。不过陆清岚怀个孕也是一波三折的,他也实在是放心不下。 萧少珏就站起身来,“岳父大人。” 陆宸道:“里边怎么样了?” 萧少珏故作轻松地道:“还没开始正式发动呢。” 萧少珏叫人给陆宸也加了一把椅子,翁婿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不大一会儿,墨菊带着四五个丫鬟走了过来,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个食盒。 里头陆清岚已经躺在床上待产了,不过等了半天也没个动静。 纪氏、萧琪等人坐在她的身边跟她说着话,缓解她的紧张情绪。 “娘亲,一会儿会不会很疼?”她拉着纪氏的胳膊紧张地问道。 纪氏笑道:“是有一点疼,但是也没有那么难忍,你就别担心了。” 栾晓笑道:“可不是吗,我生了两个了,还不是好好地待在这里,你别紧张,待会放松心情,很快就生下来了。” 薄倩如也在一旁帮腔,笑嘻嘻地活跃气氛:“我生了一个,一点儿都不疼。我以后决定多生几个。” 栾晓和萧琪一听她这话,“噗嗤”全笑出来了。 萧少珏和陆清岚没有丝毫架子,他们虽然暂住在王府里,但住得十分舒坦。 陆清岚的目光在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你们不是骗我的吧?” 纪氏笑道:“你就算不相信你亲娘,你大嫂、二嫂的话也总该相信吧。” 萧琪也安慰她道:“疼也就是疼一会儿的事儿,瞿太医说你的怀相很好,不难生的。” 陆清岚看了她一眼:“你又没生过,又没有经验。” 萧琪佯怒道:“你又来揭我的疮疤是不是?” 纪氏也戳了戳她的额头,“都作了快两年的王妃了,怎么还是这么口无遮拦的。” 陆清岚嘿嘿地笑,显得挺开心的。她和萧琪是从小长到大的闺蜜,也就她敢和萧琪开这种玩笑了。 墨菊正好带人进来了,一开这架势,登时有点儿楞了。女人们嘻嘻哈哈的,哪里有即将生孩子的紧张感。 纪氏张罗着丫鬟们把食盒放下,一一打开,然后问陆清岚:“想吃点什么?” 陆清岚道:“我才用过早膳不超过一个时辰,一点儿都不饿。” 栾晓道:“不饿也得吃点儿,等会儿你肚子疼起来,想吃都吃不下了。” 纪氏也道:“你大嫂说得在理,就算是逼也要逼着自己多吃些东西。” 这都是经验之谈,陆清岚也不能不听,就对纪氏道:“那娘亲给我盛一碗燕窝粥吧。” 里头忙忙碌碌的,外面也不清闲,先是纪海听说陆清岚就要生产了,陪着陆清娴过来查探。 陆清娴进了产房,纪海则留在外头,跟萧少珏和陆宸说话。 又过了片刻,萧少玮和陆文廷也联袂来了。 萧少玮一进门就问:“九哥,怎么样,皇嫂生了没?” 陆文廷:“时候也差不多了。” 萧少珏翻了个白眼:“什么啊,哪有这么快的。” 萧少玮嘿嘿一笑:“我这个小侄子,终于沉不住气要出来了。” 纪海一阵笑:“迟个五六日不算什么,这都是正常现象。”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这方面最有发言权。 正说着,冯氏带着栾晓、萧琪、薄倩如三个人出来了。 萧少珏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你们怎么出来了?” 冯氏笑道:“里头人太多,不但帮不上忙,反而添乱。有二弟妹和娴姐儿在,就够了。她们两个经验丰富,出不了岔子。” 萧少珏点了点头:“大伯母说的是。” 冯氏道:“那我们娘几个就先回去等消息了。” 萧少珏就派人把她们送出世安苑。 又等了一会儿,里面还是没有什么动静,萧少珏有些坐不住了。 ☆、第291章 产子(中) 纪海见大冬天的,他的脑门上都是汗,笑道:“我怎么瞧着王爷比表妹还要紧张呢?” 萧少玮也道:“九哥,你别紧张,不就是生个孩子吗,很简单的。” 萧少珏笑骂了他一句:“你懂什么?” 瞿玉泉此刻正在厢房里优哉游哉地喝茶呢,萧少珏本来想去问问他,可看大家都是一副戏谑的表情,他也不好意思去了,只得在椅子上坐好。 几个男人凑在一块儿,自然而然就说到了朝政上头。 才说了没两句,里头的陆清岚终于迎来了第二次宫缩。 萧少珏忽地眉头一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肚子。 疼啊! 一开始是又酸又胀,却又有些不真实的疼痛。然后疼痛越来越剧烈。 陆清岚一开始还能勉强忍着,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产房里就断断续续地传来呼痛声。 萧少珏脸色发白,额头上的汗也下来了。 真他妈的疼啊! 平日里就算敌人在他的身上砍一刀,他也能谈笑自若,当作被蚊子叮咬了一口。可现在不行啊,那疼痛一波一波袭来,像是无穷无尽永远没有止境一般。 光是心理上的压迫,就叫人发狂。 他从前也听说过女人生孩子会很疼,可等真正亲身感受了才发现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太多,第一次知道,女人生孩子是有多么不容易。 萧少珏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一开始陆文廷、萧少玮等人还以为他是紧张的。 萧少玮打趣道:“一直听说九哥宠爱九嫂,今日算是亲眼见证了。九哥你也不用紧张成这个样子吧?” 萧少珏白了他一眼,恨不能把这个弟弟摁在那里暴打一顿,你换成我试试,看你能不能忍住这样的痛感。 陆清岚痛极了可以叫出声,他不行啊。 里边婆娘生孩子的在叫,外头丈夫也跟着叫,别人不把他当成神经病才怪。 所以他只能忍着,无论多疼,都得忍着。 不过一会儿,他就汗落如雨了。 这时陆宸看出不妥来了,有些吃惊地道:“王爷,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陆文廷、萧少玮、纪海都觉得他不对劲了。 跳起来叫道:“九哥别是也生病了,我去叫瞿玉泉过来给你诊治。” 萧少珏有苦说不出,强忍剧痛道:“你给我回来。”瞿玉泉来了也帮不了他,更何况他也不想自己的秘密被外人知道。 萧少玮只得站住脚:“九哥你没事吧?” 萧少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能有什么事?你坐下!” 陆宸劝道:“王爷要是觉得哪不舒服,就先回小书房躺躺吧。” 陆文廷也劝:“有我们几个在这儿盯着呢,一有什么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萧少珏摇了摇头:“我没事儿,还是坐在这里放心一些。” 就是再疼,也得忍着。宝儿也经受着同样的痛苦呢。 好在说话的功夫,那种疼痛居然奇迹般地消除了。萧少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疼痛是一阵一阵地袭来,间隔时间越来越短,持续时间越来越长。 从上午到下午,从下午到晚上,萧少珏慢慢地都有些适应疼痛了。 萧少玮有事先离开了,纪海也回去了。陆宸和陆文廷也被萧少珏给劝走了,院子里剩下他一个人,他反而轻松了不少。 萧少珏心里焦急万分,这都五六个时辰了,挺着陆清岚在里头一声一声的叫喊,他心疼极了。怎么孩子还没有出生? 这时墨香急匆匆地从屋里跑了出来,萧少珏赶忙拦着了她:“宝儿怎么样了,还没生出来吗?” 墨香脸上都是惊惧之色:“稳婆给王妃看过了,宫口只开了五指,还早呢?” 这些萧少珏也不太懂:“稳婆有没有说那什么时候才能生?” 墨香道:“稳婆说宫口要开到十指,羊水破了,孩子就会生出来了。至少要到明天早上才能生出来。” “明天早上?”听到这里,萧少珏脸色就变了。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阵痛不停地袭来,一阵一阵的,没有间隙,就连他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都有些无法承受,陆清岚一个小小的女子,又怎么能够忍受。 他一把抓住墨香的腕子,“那王妃现在怎么样了?” 墨香吓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王爷这般狰狞的模样,王爷的手就像铁钳子似的箍在她的腕子上,她觉得自己的手腕都快断了。眼泪汪汪地说道:“王妃……医婆不让王妃躺着了,说是想让宫口开得快一点儿,就要多走动,太太正扶着王妃在来回地走。” 萧少珏恼羞成怒:“疼成这样,还怎么走路?医婆懂不懂医理?”产房里,陆清岚一声一声的呼痛声,还响在他的耳畔,她每叫一声,他就忍不住哆嗦一下,他把疼痛都给忘了,觉得自己再不做点儿什么,他都要疯了。 墨香都快哭了,稳婆和医婆都是纪氏找来的,经验丰富,说的肯定都是对的,可是看见萧少珏那狰狞的样子,这话她也不敢对王爷说啊。 萧少珏拉着她直接就去了瞿玉泉的厢房,看到瞿玉泉没人事儿的在那品着大红袍,手里拿着一本医书不停地翻看,好不悠闲惬意。 萧少珏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老子又痛又担心,你在这里优哉游哉的。 瞿玉泉也不大会看眼色,见萧少珏进来了,放下医书迎了过来。“王爷怎么来了?” 萧少珏也不好和他发火,把墨香拽过来,“你和瞿太医说。” 墨香把刚才对萧少珏说的那些话说了一遍。 萧少珏问:“医婆如此处置,可还妥当?” 瞿玉泉笑着点了点头:“医婆处置的没有什么问题。宫口需要开到十指,胎头下降到骨盆,才能顺利生产……”说到他的专业,他开始滔滔不绝,最后总结道:“几个医婆和稳婆下官都按照王爷的吩咐事先就考察过了,经验丰富,替王妃接生没有什么问题的。” “可是……可是……”萧少珏吭吭哧哧地说道:“可是疼啊!” 瞿玉泉在笑:“王爷,您是关心则乱。试问天下的女人哪有不生孩子的,都是这样疼过来的。况且王妃这是第一胎,生起来自然艰难些,王爷再耐心些。” 萧少珏竟无话可说。“用不用给王妃开个方子?” “还是不必了。”瞿玉泉道:“还没到那个时候,王爷,你该对王妃多点信心。” “好吧,那咱们走!”萧少珏这时终于松开了墨香的手腕,墨香痛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又不敢伸手去揉。 “慢着!”瞿玉泉说话了。“我瞧着王爷脸色很不好,下官替王爷把个脉吧?” 瞿玉泉不愧是宫里数一数二的太医,眼睛毒辣的很,一眼就看出萧少珏的不妥了。 萧少珏却冷冰冰地说了一声:“不劳你费心了。” 转身出了厢房。 墨香早逃也似的跑回产房去了。 萧少珏在产房门口转了一圈,很想进去看看。到底还是忍住了,一阵阵疼痛不间断地袭来,让他也有些体力透支。 卫彬刚被他支出去办事去了,才刚回来。看见萧少珏的脸色那么难看,有些担心地道:“王爷,时候不早了,王妃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生出来,咱们先回书房里休息片刻吧。” 不过是普通的一句话,哪知道竟然撞到了枪口上。萧少珏勃然大怒:“王妃正在产房里受苦,承受难以承受的痛苦,你去叫本王去书房休息?你的心是怎么长的?” 卫彬“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王爷,奴才说错话了,奴才该死!” 砰砰砰磕头不止。 今儿个王爷这是吃了枪药吗?太不淡定了啊。 萧少珏厌烦地摆了摆手:“别磕了,起来吧。去给本王泡一壶浓茶来。本王今晚就跟这儿耗上了。” “嗳!”卫彬答应一声,如飞去了。不大一会儿就泡了一壶浓茶过来,还拿了一件厚厚的披风,萧少珏不肯回屋,外头天气这么冷,可别给他冻着了。 他小心翼翼地给萧少珏披上披风。好在萧少珏这次倒也没说什么。 卫彬松了口气。 萧少珏也不去睡觉,就用浓茶提神,一直耗到子时附近。疼痛一浪高过一浪地袭来,萧少珏额头上冷汗直冒,几乎麻木了。 他也愈加担心起陆清岚来。 这丫头从小娇生惯养的,能受得了这个吗? 他站起来,焦急地在地上走来走去,“怎么还不生,怎么还不生?” 这时候,产房里传出一声声嘶力竭地嘶吼,然后就没了声音。 萧少珏也觉得腹部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传来,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子,忍不住叫了一声:“宝儿?宝儿!” 他再忍不住,拔脚就往产房里闯去。 门口站着的两个婆子大吃一惊,赶忙上前阻拦,“王爷,王爷您不能进去。” 萧少珏伸手将她们扒拉到一边,“滚开,你们谁敢拦着本王?” 他真想闯,谁能拦得住? 萧少珏直接闯进了产房里。就看见陆清岚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纪氏和陆清娴围在床边,不停地劝她:“宝儿,你再坚持一下,下床来多走几步,宫口就能开了。” “乖,听话。” 萧少珏疾步奔了过来,把纪氏挤到了一旁,抓住陆清岚的手,紧紧握住:“宝儿,宝儿你怎么样?” ☆、第292章 产子(下) 纪氏母女对望了一眼,眼中满是无奈,又充满了欣慰。 产房不祥,这是人人都知道并且信奉的一种说法。一般的男人,就是用棍子打,也绝不会踏入产房半步的。萧少珏却不顾这些,可见他对陆清岚的感情是实打实的,真真切切地把陆清岚放在心里面最重要的位置上。 “王爷你怎么来了?”陆清娴觉得他来了也没用,徒然添乱。陆清岚生产不太顺利,陆清娴也正烦着呢。 纪氏却朝她摇了摇头,陆清娴也就不说话了。 陆清岚正闭着眼睛呢,听见萧少珏的声音,才把眼睛张开一条缝隙,“王爷……”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是我没用,生了这么久还没把孩子生下来!” “你别这么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再加把劲,很快就能把咱们的儿子生出来了。”他把她的眼泪小心擦掉。 “真的?”陆清岚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萧少珏鼓励道。 纪氏也看到了希望,继续劝道:“你再下来走两步,这样躺着,宫口很难张开。” “可是我疼,疼得我都受不了了,没有一丝力气。”陆清岚虚弱无力地道。 萧少珏握紧了她的手:“宝儿,我知道你很疼。可不论怎么难,咱们都要坚持下去,我会陪在你的身边,与你一起分担和体验痛苦的,你再加把劲,好吗?” 纪氏心想,姑爷这都是什么话,还一起体验痛苦,咱们女人生孩子,你想体验你也体验不来啊!却不知萧少珏根本不是说漂亮话,他还真能体会到那种巨大的痛苦。 陆清岚此时疼得迷迷糊糊的,思维都有些迟钝了,隐约觉得萧少珏似乎不是在说大话。人就是这样,就算痛得不能呼吸,一旦有人和她分担痛苦,也会觉得好受不少。 陆清岚强忍疼痛:“那,那我先吃点儿东西。” 萧少珏回头道:“去给王妃弄些吃的来。” 陆清岚道:“我要吃冉宁做的榴莲酥!” 纪氏汗了一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吃那种东西? 萧少珏却是惟命是从,“去给王妃拿榴莲酥来!” 墨香和墨画飞跑而去。不大会儿功夫,就提来一个点心盒子,打开之后,里头摆了三层点心,除了榴莲酥,还有豌豆糕、桂花糕等各种各样的点心。还是热乎的,显然是小厨房那边刚刚出锅的。 萧少珏拿了一块桂花糕给她,陆清岚咬了一口,现在她根本就吃不出这是个什么味道了,只能机械地把嘴里的东西嚼烂,然后咽下去。 纪氏和陆清娴也十分高兴。刚才两人劝了她半天,她也不肯吃一口东西,还是萧少珏有办法。 吃了几口,她拿了一块桂花糕递给萧少珏,“王爷……你也吃啊。” 萧少珏本来吃不了桂花的味道,这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接过来就往嘴里塞,“好,我也吃,咱俩比赛,看谁吃得多。”三口两口就把一块点心给吃进肚里去了,根本就是味同嚼蜡,完全没吃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陆清岚嘴角逸出一丝笑意:“王爷,你不是吃不来桂花的味道吗?” 萧少珏哭笑不得,“到现在你还没忘了捉弄我呢?” 陆清岚也咧开嘴笑。 萧少珏心里还是高兴的,她还有力气捉弄他,他也放心了些。 在他的监督下,陆清岚吃了几块点心,闭着眼睛,恢复了一些力气。 萧少珏道:“我扶着你在地上走一走吧。” 陆清岚点了点头,萧少珏扶着她在地上来来回回地走。陆清岚还是疼得厉害,几次感觉自己撑不下去了,萧少珏也疼得满头大汗,一再地鼓励她安慰她。 有他在一旁陪伴,陆清岚感觉踏实不少,虽然疼痛没有减轻,但是她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对于萧少珏和陆清岚这对同命相怜的夫妻来说,简直是度秒如年。 转眼到了卯时,陆清岚实在没有力气再走,萧少珏扶着她躺在床上,稳婆过来检查了一番道:“宫口开了九指了。” 另一个稳婆过来看了一眼,惊喜道:“……羊水也破了。” 纪氏和陆清娴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激动万分地道:“太好了。” 萧少珏不太明白:“现在……可以生了。” 纪氏点了点头:“可以了。再加把劲儿孩子就能出来了。” 陆清娴向妹妹传授经验:“从现在开始你要保持深呼吸,然后用力,这样你才能快点见到宝宝。” 萧少珏也激动万分:“宝儿,已经见到曙光了,咱们快要坚持过去了,再加把劲儿!” “你不会离开我吧?”陆清岚抓住萧少珏的手,不放心地问道。 “你放心,直到你生出孩子之前,我都不会离开这里。” 产婆拉着陆清岚的另一只手,喊着节奏:“一二三,用力!” 陆清岚拼命使劲儿,可她只觉得肚子特别特别的痛,腰部酸胀,腿也麻木了,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就这样一直折腾了半个时辰,孩子还是没有生出来。 陆清岚全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她哭道:“王爷,我没力气了,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纪氏母女也急得不行。“这可怎么办?” 一个稳婆道:“宫口没有开到十指,这样生有点儿困难。” 萧少珏都快急死了,“这可怎么办?” 纪氏满头大汗:“给宝儿含一片人参,再加把劲,实在不成,就让瞿太医给她开催产药吧。” 陆清岚本来已经奄奄一息,听到这话,立刻又瞪起了眼睛:“不行,瞿太医说催产药对孩子很不好,我不能喝那个!” 萧少珏握紧了她的手,大声喊道:“不想喝催产药,你就再加一把劲儿,你相信我,你一定行的!” 墨菊拿出早就切好的百年老山参的参片,人参能够“滋阴补生、扶正固本”,正好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陆清岚嘴里含着人参,却是没有多少信心。她哭着对萧少珏说:“阿珏,假如我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咱们的孩子。假如我和孩子你只能选择一个,你一定要选择孩子,知道吗?” 纪氏和陆清娴听得心如刀割,全都流下眼泪来。 女人生孩子,就像是过鬼门关,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萧少珏气急败坏地道:“你胡说什么呢?快闭嘴,我不想听。你不会有事的,咱们的孩子也不会有事,我都看到他的头了,很快就能生出来了。” 萧少珏本来是想安慰鼓励一下她的,稳婆当了真,在下边一检查,忍不住欢呼起来:“是真的,王爷说的是真的,胎头已经下降到骨盆里了。” 竟一语成箴,被他说中了。 萧少珏也有些蒙了。 纪氏和陆清娴激动地叫出声来,“就差一股劲儿了,宝儿,就差一股劲儿了!” 陆清岚当然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接下来就顺利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参发生作用,陆清岚在稳婆一声接一声声嘶力竭地呼和声中,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就听见众人欢呼了一声:“出来了,孩子的头出来了。” 一鼓作气,孩子终于生了出来。一瞬间,陆清岚突然感觉肚子完全空了一般,疼痛也一下子消失了。 “哇!”听到那一声嘹亮的哭声,陆清岚原本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全身像虚脱了一样。 “生了,生了!”产房里一片欢腾。 萧少珏也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刚才有个产婆助产,在陆清岚的肚子上按了好几下,那种疼痛真不是人能忍受的,每按一下陆清岚就大叫一声,萧少珏不能像她那样叫出声来,忍得比她还痛苦。 他没有顾着去看孩子是男是女,而是抓紧她的手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陆清岚闭了闭眼,才虚弱地道:“我没事。孩子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事?” 萧少珏才反应过来,“我看看!”他只听见孩子的哭声十分嘹亮。 这时稳婆简单把孩子清理了一下,没来得及去洗澡就抱到了萧少珏的旁边:“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是个小世子。” “小世子?”萧少珏楞了一下,有点不相信,“你是说,本王有儿子了?” 稳婆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是个小世子。” 萧少珏高兴坏了,“哈哈哈,好!好啊!”转头对陆清岚道:“宝儿,你听到没有,咱们有儿子了,是个儿子!” 陆清岚当然也听到了,心里既高兴又满足,“快,抱过来,给我瞧瞧。” 稳婆就把孩子抱过来给她看。孩子刚生下来,眼睛还是闭着的,扁扁的头上还沾了点血,小头发黑黑的、湿哒哒的,也不哭了,小嘴一动一动的。 陆清岚只看了一眼,就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就是这个小东西,疼得她死去活来的,可是看到他之后,她心里却全是满足,一点怨恨恼怒的情绪都没有,只觉得为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连呼吸到的空气中都是幸福的味道。 ☆、第293章 美满 纪氏走过来,笑着说:“孩子也看到了,宝儿折腾了十几个时辰,累坏了,赶快歇一歇吧。王爷也一晚没睡了,回去补一觉吧。” 陆清岚推了推他:“你快回去,我睡一会儿,累死了。” 萧少珏有点儿舍不得她们母子,不过他知道纪氏要给她擦身子,他再在这儿也不方便,这才去了。 临走的时候对着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道:“今天你们立了大功,每个人都有赏钱,重赏!好好照顾王妃,本王日后不会亏待你们。”他高兴坏了,此时此刻,就是散尽家财都愿意。 萧少珏一步三摇地回到正房,他跟着陆清岚疼了十几个时辰,体力也早已耗尽,陆清岚还能叫几声,他却只能忍着。 他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到净房里简单收拾了一下,扑倒在床上就睡着了。临睡的时候,他心里升起一个念头,以后再不能叫宝儿生孩子了,太他妈的疼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醒了过来。他动了动胳膊腿,到底是龙精虎猛的年纪,睡一觉体力就回复了过来。 “卫彬。”他叫了一声,卫彬急忙跑了进来。“王爷,您醒了。” 萧少珏示意了一下,卫彬就很机灵地帮他穿起了衣服。 “现在什么时辰了?本王睡了多久?”萧少珏问道。 卫彬道:“您睡了四个时辰,这都晚上了。” “本王睡了这么久?”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难怪肚子这么饿。 “王妃和小世子怎么样了?”他现在也是有儿子的人了,萧少珏想到这一点就觉得高兴,一下子又觉得昨天的疼痛没什么了。 卫彬也听出来了,王爷这是心情十分美丽啊。 “王妃和小世子好着呢!” 萧少珏就起了身,“咱们去看看。” “那晚膳?” “着什么急?瞧瞧王妃醒了没有,醒了就和她一起用膳。” 卫彬心说王妃要吃月子餐,您也不能吃啊。这话到底没敢说出来,屁颠屁颠跟在萧少珏后面去了产房。 产房早已收拾一新,没有了昨日的污秽和血腥味。屋子里温暖如春,处处洋溢着欢乐的气氛。陆清岚虽说生孩子的时候受了不少苦,但是一直有惊无险,身体并未受到多大的损伤,最后又如愿以偿地生下一个小世子,可说是结局非常完满。 众人都知道这次赏钱不会少,因此人人脚下生风,干劲十足。 萧少珏和卫彬在外间的门口碰见了墨菊刚从里边走出来。 “王爷来了?”墨菊上前个萧少珏行礼,却压低了声音。 萧少珏就明白了,“王妃还没醒?” 墨菊点了点头:“二太太在里头呢。” 萧少珏先走了进去,看到纪氏坐在陆清岚的床边,嘴角含笑地看着女儿。连萧少珏进来都不知道。 萧少珏咳嗽了一声,纪氏才惊觉,赶忙起身,低声道:“王爷,您来了。” 萧少珏忙道:“都是在自己家里,您以后可千万别给我行礼了。您这不是要折煞我吗?” 纪氏从前面对萧少珏总还是有几分拘谨,昨天晚上萧少珏闯进产房里,不管不顾地陪着女儿生了几个时辰的孩子,让她彻底看清了萧少珏对女儿的真心。她对他也就随意了不少。 指着旁边的椅子道:“你快坐。” 萧少珏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问道:“宝儿还没醒吗?” 纪氏道:“中间醒过来一次,喝了点儿水就又睡着了,昨天她实在是太累了。” 萧少珏看着熟睡中的陆清岚,仿佛只要看到她,心里就无比的踏实。生完孩子之后,她的小腹已经恢复了平坦,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些不大习惯。“昨天可真是吓死我了。” 纪氏笑道:“宝儿这次生了十多个时辰,还算是相当顺利的。当年我生娴姐儿的时候,疼了两天两夜,差点没疼死过去。还有疼三天才生出来的呢!” 萧少珏听得满头瀑布汗,就这样都差点疼死本王,还疼三天,让不让人活了? 萧少珏道:“让您跟着我们一起受累了。您也没睡多一会儿吧,我在这儿看着宝儿,您再去睡会儿。”他这番感谢的话是真心实意。若不是有纪氏和陆清娴在这儿镇着场子,昨天那情况他准得麻爪了。现在他越发是觉得把长兴侯府一府的人接到王府里就对了。 要不然纪氏府里还有一摊事儿,哪能这样靠上? 纪氏笑道:“没事,我睡过了。宝儿她们母子平安,我这心里高兴,就是累也不觉得累了。这么多孩子里头,我最担心的就是宝儿这个丫头,如今她也终于为人母了。”语气中颇为沧桑。顿了顿,又笑道:“再说了,王爷你是个男人,你也不会伺候月子啊。” 萧少珏还想谦虚两句,纪氏笑道:“你先去看看孩子吧。我现在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做,我在这儿就成了,一会儿娴姐儿来替我。” 昨天他还真没有好好看看那小子,心里痒痒的,就站起身来,“那我先去看看哥儿。” 哥儿就在睡在旁边的一间屋子里。照顾孩子的丫鬟婆子一早就选好了,人比伺候陆清岚的还要多。萧少珏和陆清岚都亲自长过眼的,都是经验丰富且忠心耿耿的下人。 萧少珏进了屋,看见屋里有两个婆子和两个丫头,纪氏身边最信任的耿嬷嬷也在,原来是纪氏不放心,把耿嬷嬷也给派来了。 见萧少珏进来,她们全都起身迎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叫道:“王爷来了。” 萧少珏点了点头,走上前来,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儿子。 看到这小东西的那一刻,萧少珏没来由地心情就好了起来。 他走到跟前细看,哥儿抱在大红色襁褓里,因为出生到现在还没超过十二个时辰,皮肤还是红红的,四肢像是有些害怕似的蜷曲着,缩在襁褓里的小手紧紧地攥着,看样子睡得正香。 萧少珏越看越觉得可爱,伸出一根手指在孩子的小脸蛋上轻轻戳了一下,凉凉的,滑滑的,说不出的细腻,萧少珏生怕弄疼了他似的,多余的劲儿一点不敢用。 小东西睡得正香,被外力打扰,也不哭不闹,咂么咂么嘴,继续睡。萧少珏看得心里美极了。 他收回手指,叫了一个姓黄的嬷嬷,问道:“哥儿一直睡觉?” 黄嬷嬷是夫妻俩给孩子事先预备下的管房嬷嬷,经验丰富,萧少珏早就把她的三代查了个底儿掉。 黄嬷嬷欠身道:“哥儿喝了点儿水,一直睡呢。”又解释道:“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一天要睡十多个时辰。” 萧少珏点了点头:“不喂她吃点儿奶,孩子会不会饿了?” 黄嬷嬷笑道:“这个不用着急,孩子饿了,自然会哭的。到时候再喂奶不迟。王爷就放心吧,咱们可不敢饿着小世子。” 萧少珏对怎么养孩子其实是两眼一抹黑,也只有听从专业人士的安排了。 这时卫彬也走了过来,近距离看着这个金疙瘩,见哥儿像是个红皮猴子似的,他却还是违心地拍马屁道:“小世子长得可真俊,你看那眉毛眼睛,和王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大了一定像王爷一般,风靡整个京师。” 耿嬷嬷哭笑不得,孩子闭着眼睛睡觉呢,你怎么就看出来他长得和王爷很像了?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没想到萧少珏听了竟然得意地笑了,“本王的儿子,自然和本王长得像了。” 耿嬷嬷:…… 黄嬷嬷:…… 萧少珏又问了几个问题,那是事无巨细,黄嬷嬷这才刚刚上岗第一天,被他问得额头上都见汗了。 萧少珏手痒痒的,很想抱一抱儿子,不过见小家伙睡得香甜,又不忍打扰他,兴致勃勃地又看了他一会儿,又回到陆清岚那边。 陆清岚已经醒了,正就着纪氏的手喝一碗熬得很浓稠的小米粥。 见萧少珏进来,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王爷。” 纪氏笑道:“王爷早就来了,刚去了哥儿那边。” 陆清岚忙问:“哥儿好吗?” 萧少珏道:“好着呢。”转身接过纪氏手里的碗道:“岳母大人,还是让小婿来吧。” 纪氏也知道小夫妻两个有很多贴心话要说,十分善解人意地起了身,“我去瞧瞧娴姐儿,昨天她也累了一晚上。” 等纪氏走了,萧少珏顶替她在床边坐下。舀了一勺小米粥,细心地吹凉了,送到陆清岚的嘴边。 陆清岚一口吃了。萧少珏温柔地道:“你觉得怎么样了?” 陆清岚叹道:“还好,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昨天真把我给疼坏了,从前听人家说生孩子怎么不容易,这次终于有了切身体会。你昨天也瞧见了,以后可得对我们母子好一点。” 萧少珏道:“那还用说,昨天把我也给吓坏了。咱好好的,把迟哥儿养大,再不生孩子了。”他也疼得昏天黑地的,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呢。 “啊?”陆清岚惊呆了。没想到他竟然有这种要求。 “嗯,昨天太吓人了。”萧少珏理所当然地说道。 陆清岚一看他是认真的,连忙反对:“那怎么成,我还想和你多生几个呢,就哥儿一个多孤单啊。况且老辈儿不都说嘛,多子多福。” “还生啊?”萧少珏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下腹。 “当然了。” 萧少珏犹豫了半天,在剧痛难当和多几个孩子两个选项中摇摆了一下,最后一咬牙:“生就生,大不了,我舍命陪君子就是了。” 陆清岚哭笑不得:“孩子又不用你生,你舍什么命,陪什么君子啊?” 萧少珏很想回她一句,虽然不用我生,可是哥们儿也疼啊! 夫妻两人说说笑笑,经历了昨天晚上的共患难,两人的感情又增进了一层。陆清岚生孩子耗费了不少体力,很快就把一碗粥都吃完了。 “要不咱再吃一碗?”萧少珏问道。 陆清岚摆了摆手:“不要了,我都吃撑了。” 萧少珏这才叫了丫鬟进来,将餐具收走。 陆清岚有些等不及了,“孩子呢,快抱过来我瞧瞧。” ☆、第294章 报喜 萧少珏道:“不是跟你说了吗,孩子好着呢,正睡得香呢,抱过来岂不是要把他给弄醒了?” 正说了,隔间传来“哇”地一身嘹喨的啼哭。 母子连心,陆清岚听见这声哭泣,心里登时就是一沉,急得整个人撑着胳膊就要起身,“怎么回事?孩子怎么哭了,快抱来我瞧瞧。” 萧少珏赶忙把她按回去,“你这坐月子呢,一惊一乍的,孩子好着呢,别担心。” 不大会儿,黄嬷嬷就把孩子给抱来了。“没事儿,没事儿,孩子是饿了,要奶吃呢?” 陆清岚到底是坐了起来,从黄嬷嬷的手里接过哥儿,她刚刚生产,胳膊没有劲儿,孩子虽然不重,她的手却是一沉。 萧少珏眼疾手快,一下用手拖住了孩子的小屁屁。 孩子落到了母亲的怀里,还是大哭不止,声音十分响亮吓人。 黄嬷嬷恭维道:“小世子哭声真响,长大了定然是精力充沛、龙精虎猛。” 萧少珏则道:“听着声音,这小子挺混啊?” 孩子那一声声的哭泣,牵动着陆清岚的敏感的神经,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掀开衣裳就把孩子的脑袋凑到了胸前。 哥儿衔住她胸前的葡萄,立刻就不哭了,十分急迫地用力吮吸起来,发出“啧啧”的声音。 看得萧少珏哭笑不得,“这小子!”你吃相还能不能再难看点儿? 哥儿吮吸了几下,不知怎地又大哭了起来,哭得比刚才声音还大,委屈极了。 陆清岚又慌了,“他怎么又哭了?” 黄嬷嬷有些哭笑不得:“王妃娘娘,您……还没开奶呢吧!” 这也太急了些。 陆清岚才反应过来,合着儿子费劲巴力地吮吸了半天,一口奶都没喝到,能不委屈吗? 黄嬷嬷提议道:“奴婢还是叫奶娘来吧。” 哥儿的奶娘也是早就挑好了的,姓葛,刚生了孩子不多久,奶水很足,长得也算清秀漂亮。 萧少珏看见儿子哭成这样,也心疼的要命,正要叫派人去叫奶娘。陆清岚却道;“慢着,本王妃还是想自己试一试。”儿子的第一口奶,不是自己的,她怎么都觉得心里不得劲儿。如果有可能,她当然希望自己给儿子喂奶。 黄嬷嬷点了点头,“那让奴婢帮您试试?” 陆清岚“嗯”了一声。黄嬷嬷看了萧少珏一眼,见他没有一点儿挪动脚步的意思,也就不管他了,直接掀起陆清岚的衣襟,在她胸前按摩了起来。 陆清岚胸前本来就很丰满,生过孩子之后更是整个大了一号,萧少珏目光落在那里,几乎顷刻就有了反应。 他暗骂了自己一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黄嬷嬷以逆时针方向按摩了大概一刻钟,她经验十分丰富,道:“应该差不多了。” 陆清岚一喜:“快把哥儿抱过来。” 黄嬷嬷期期艾艾地道:“哥儿吃奶之前,最好……能让王爷先试试!” 让我试试?让我试什么? 萧少珏反应了一秒钟,立刻明白了过来,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大义凛然地道:“为了咱儿子能吃口好奶,本王就勉为其难一回。”说得他好像吃了多大亏似的。 陆清岚白了他一眼:“快点儿吧,儿子等着呢。”怎么感觉自己生完孩子,王爷的年龄有倒退的趋势呢? 萧少珏就坐在床上,脑袋凑了过去,大庭广众之下,虽是老夫老妻了,陆清岚还是感觉很不好意思。脸红得像是一个苹果。 “你们都转过去。”她吩咐下人们。 众人听话地转身。 萧少珏也轻松了不少,这么多人面前耍流氓,其实他也有些下不去嘴。现在轻松多了。 萧少珏驾轻就熟地将那粒凸起含在嘴里,用力吮吸起来,他的力气自然不是儿子能够比拟的,加上刚才黄嬷嬷已经给陆清岚做了按摩,很快奶就出来了。 他咂咂嘴,品了品,这味道……还真有些不习惯。 陆清岚也感觉到奶通了,心里十分高兴。推了他一把,“好了,换另一个。” 萧少珏没想到今天有这个福利,急忙又到另一边吸了两口。很快两边都通了,陆清岚心里激动,“把哥儿抱过来吧。” 萧少珏也道:“快把迟哥儿抱过来。” 哥儿抱在一个丫鬟的怀里,轻轻摆动,哼哼唧唧的似睡未睡。 陆清岚双手托着儿子,把他的脑袋凑到胸口。小家伙几乎是下意识地含住,大力吮吸起来。 这次很容易就吸到了奶,吸了几口,小家伙似乎高兴起来,嘴里发出“呜呜啦啦”的声音。 那一瞬间,陆清岚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是幸福的。她爱怜地抚摸着儿子娇嫩的皮肤:“慢点儿,别呛着了。”明知道他什么也听不懂,还是这样亲声细语地和他说着话。 萧少珏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儿子吃奶。“这小子,别是饿死鬼投胎的吧?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陆清岚忽然哎呀了一声,小心地用手指在他的额头上点了点:“臭小子,你怎么咬你娘?” 萧少珏哈哈大笑起来。陆清岚笑道:“这小子别看个头不算大,劲儿可真不小。”孩子刚生出来,也就刚刚七斤重,不算太大,但也说不上小。 耿嬷嬷凑趣:“像小世子这么健康活泼的孩子,奴婢活了这么多年,今儿还是头回见。” 夫妻两个听了都十分高兴。 吃了半天,儿子满足,夫妻两个也高兴。陆清岚尤其如此,能亲自给孩子喂奶,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黄嬷嬷上前提醒道:“王妃,差不多了,小世子第一次喝奶,别撑着了。” 陆清岚比较重视她的专业判断,就把孩子抱开了一点儿。 他吃得正爽快,忽然离开,立刻不干了,扎煞着小手就嚎啕大哭起来,声音之大,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萧少珏吓了一跳:“这是真吃饱了,有力气了啊!” 陆清岚也哭笑不得:“咱们儿子脾气不小啊,这随的谁啊?” 她把儿子放在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小屁屁,到底是母子连心,孩子又哭了一两声,哭声陡然间就消失不见了,萧少珏再一看,孩子已经睡着了。 “吃了睡睡了吃,你这日子过得可真舒坦呢!”萧少珏笑道。 陆清岚也松了一口气,别看孩子脾气大,力气也大,看样子还挺好哄的。她看着睡在一旁的爱子,觉得怎么都看不够,禁不住就在儿子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看到这么可爱活泼的孩子,她回想起昨天受到的那些苦楚,似乎也一下子变成了甜蜜的回忆。 萧少珏不甘示弱,也在儿子的脸上亲了一口,回头不过瘾,又在陆清岚的脸上也亲了一口。 哥儿刚睡着,不满地咕哝了两声,蹬了蹬胖胖的小腿儿,又接着睡了。 夫妻两个相视而笑。 陆清岚想起刚才萧少珏再三叫儿子为“迟哥儿”,道:“王爷真打算给咱们儿子取名为迟哥儿呀?” 萧少珏笑道:“这个名字不是很好听吗?” 陆清岚汗了一下,“那是我当时瞎说的,你真当真了。就算是真给孩子起名字,也该是你这个做父王的起。再说这名字也不好听啊!” 萧少珏笑道:“让我取?那也成。” 他将黄嬷嬷等人叫了进来:“本王已经给小世子起好了名字了,以后他就叫‘迟哥儿’了。” 陆清岚一听傻眼了,合着还叫“迟哥儿”啊。 黄嬷嬷他们早就听到萧少珏管儿子叫“迟哥儿”了,不过主子没吩咐下来,他们也不敢跟着乱叫。 这时十分捧场地叫了起来:“哎呦,小世子这下有名字了。” “迟哥儿,可真是好名字啊!” …… 大家喜气洋洋地恭喜着,几个丫鬟更是“迟哥儿”、“迟哥儿”地叫上了。 陆清岚一看木已成舟,就不再说什么了。 萧少珏忙活了这么半天,还没吃饭呢。刚才一直看着儿子吃奶,他也饿了。本来想跟陆清岚一块吃饭的,可是小厨房给她准备的月子里的饭食,他实在是入不了口,便对陆清岚道:“我还没吃饭呢,我先出去垫补一点,你和儿子在这儿等我。” 陆清岚“啊呀”一声:“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不吃饭?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岂不是要伤胃?”转头埋怨卫彬:“你是怎么伺候王爷的,也不提醒一声。” 卫彬心说我不是没提醒啊,王爷光顾着您和儿子,我说的话多了没听进去少了没听进去,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呀。 他也不敢反驳,低头认错道:“都是奴才伺候不周。” 萧少珏摆了摆手:“多大点儿事儿。我去去就回。” 他出了产房,回到正房。卫彬传下话去,很快丫鬟们拎着食盒鱼贯走了进来,在西次间里摆了膳。 萧少珏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速度很快,一边吃一边还在心里想着妻儿,虽然只有一墙之隔,却一点儿也放不下他们。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他就撂下了筷子。 卫彬吃了一惊:“王爷,吃完了?”这也太快了吧。 萧少珏摆摆手:“都撤下去吧,我再去看看他们娘俩儿。” 出了正房,又去了产房。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子,就见这么一会儿功夫,陆清岚已经睡着了。迟哥儿小脸红扑扑的,睡在她的枕头旁边,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塞在嘴巴里。 宝儿是太累了! 萧少珏有些心疼。看见娘两个一大一小两张脸,那一瞬间,他的心里说不尽的踏实和满足,满满的都是幸福。 他不由想起一句俚语:老婆孩子热炕头,真符合他这时的心境。 陆清岚的床不算太大,挤一挤勉强还能容下他,他毫不犹豫,踢掉鞋子就上了床,在她的身边睡下。 他心情十分兴奋激动,一时也睡不着。看见儿子刚出生,牙都没长出来,就开始咬手指了。他便隔着陆清岚把儿子的手给扒拉了下去。 小家伙睡得很香,他爹碰了他,他一点感觉都没有,照旧呼呼大睡。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又不知不觉把小拳头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萧少珏又一次把他的小拳头给扒拉下来。 过了一会儿,迟哥儿又把拳头塞进来。 嘿,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萧少珏跟儿子较上劲儿了,就这么的和儿子不亦乐乎地玩上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大概睡了一个多时辰,就被儿子那震天的哭声的给惊醒了。他迷迷糊糊地说道:“孩子怎么哭了?” 陆清岚也迷糊着呢:“是不是尿了?” 萧少珏便坐了起来,伸了伸手,想把儿子抱起来看看,可是想到儿子那软软的小胳膊小腿,甚至现在连小脑袋都是软的,他生怕自己没轻没重的,再把儿子给抱坏了,就没敢抱儿子。 萧少珏便叫了一声“黄嬷嬷”。 陆清岚道:“还是我来吧,我给迟哥儿把把尿。” 萧少珏伸手把她按了回去,“你身子还没恢复呢。” 黄嬷嬷就在隔间歇着呢,不敢真的睡着了,孩子一哭她便出来了,“奴婢瞧瞧,奴婢瞧瞧。”走过来抱起迟哥儿,看见萧少珏和他们娘俩挤在一张床上,吃了一惊,也不敢多看,赶忙绕到了屏风后面给孩子把尿去了。 夫妻两个清晰地听见屏风后面传来儿子撒尿的声音,不一会儿黄嬷嬷就把迟哥儿给抱回来了,小家伙刚睡了几个时辰,脸上红扑扑的,刚尿完,黄嬷嬷拍了拍,他还是不肯睡去,还在那哼哼唧唧地哭着。 陆清岚问道:“他是不是尿了?要不要换块尿布?” 黄嬷嬷道:“奴才给小世子换过了,小世子可能是饿了。” 萧少珏噗嗤一声笑了:“饿了?这小子才吃完奶多久啊?” 黄嬷嬷也道:“奴婢伺候过好几个孩子,还没见过小世子这么能吃的。” 陆清岚也笑:“儿子能吃是好事。”又对黄嬷嬷道:“把孩子给我吧。” 接过儿子便掀开衣襟给他喂起奶来。 迟哥儿立刻高兴地吮吸起来,两只小手无意识地抓住母亲的衣襟攥啊攥啊。 萧少珏看着也跟着高兴,儿子那张小脸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陆清岚忽然“嗯”了一声。 萧少珏:“怎么,儿子又咬你了?” 陆清岚笑:“多亏他还没长出牙齿来,要不我可受不了。” 萧少珏哈哈大笑。 迟哥儿打了个奶嗝,黄嬷嬷连忙道:“差不多了,王妃,差不多了。” 陆清岚便把儿子抱开,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小家伙一开始骤然没奶喝,还很不开心,不过很快就在母亲的抚慰中睡了过去。 黄嬷嬷低声道:“王爷,王妃,要不让奴婢把小世子抱到隔间去吧。免得影响到您二位睡觉。王妃才刚生产,更该好好休息。” 陆清岚笑着摇了摇头:“孩子放哪我都不放心,还是跟着我们一起睡吧。” 黄嬷嬷为难地道:“没有这个规矩啊,您身为王妃,怎么能亲自带孩子呢?” 萧少珏斥责道:“什么规矩不规矩,王妃说的就是规矩。”他也不想让孩子离开自己的视线。 黄嬷嬷本来想争取争取,让小世子跟着她一块儿睡,将来小世子长大了也是一份资历,别人家的孩子生下来可都是由奶娘丫鬟给照料着的,都是这么个规矩。谁想到这夫妻俩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呢。 被萧少珏这么一呵斥,她吓了一跳,脑门子上都冒汗了,“是是是,奴婢多嘴了,奴婢多嘴了。”赶忙退了下去,借她一百张胆子,她也不敢跟萧少珏对着来啊。 萧少珏吹熄了灯,“睡吧。” 陆清岚躺了下来,一只手轻触儿子的襁褓,一只手伸过来和他五指相扣:“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这地方多挤啊,你该回书房歇着才是。” 萧少珏笑道:“瞧你这话说的,像我从来没吃过苦似的。当年咱们在雍州被老二和老四派人追杀,树洞都一起睡过,那地方比这张床可还小不少呢。” 听他说起这个,陆清岚感觉到心中一片温馨,她温柔地道:“逃亡的时候感觉到惊心动魄,现在回想起来,却还有点怀念那时同甘共苦的日子呢。” 萧少珏道:“谁说不是呢。以前是咱们两个人,现在又加了迟哥儿一个,咱们一家人永远都不要分开,所以你也不要撵我去书房睡觉。” 陆清岚当然巴不得他在身边陪他们娘俩。“那行吧,你要是不觉得委屈,在这儿睡我也没意见。” 萧少珏很高兴,又看了儿子一眼,笑着问道:“乖儿子,你有没有意见?” 迟哥儿呼呼大睡,根本就没理他这个茬。 萧少珏道:“嘿,这小子,怎么一天到晚净睡觉了。” 陆清岚“噗嗤”一笑,拉了拉他的胳膊:“你也快睡吧。” 萧少珏就势躺了下来:“明天我得进宫一趟,迟哥儿出生了,我得去给父皇报个喜信儿。” 陆清岚嘴里发出“唔”的一声,很是低沉,似乎是睡着了。 萧少珏有些无语,“这娘俩怎么一个样啊,说睡就睡了。” 建始殿。 一个中年太监跪在嘉和帝面前,皇帝正在小口小口地喝参汤,张秀站在一旁低声述说这什么。 嘉和帝推开碗,“老九媳妇真生了一个儿子?” 张秀道:“是!” 皇帝十分高兴:“好好好!老九二十多了,终于有后了。宫里好久没有这种喜事了,朕要好好赏他和陆氏。” 宁王府。 “你说什么?老九真生了一个儿子?”萧少瑜站在书房里,脸色不善。 大管家垂着头站在那里,声音有些苦涩:“是的。” “老九这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萧少瑜道:“前脚他母妃刚升任了皇贵妃,如今又喜得麟儿,从前他最受朝臣诟病的一点便是无后,从此以后怕是没人能再拿此事做文章了。只是不知老九下一步棋,会怎么走?” 燕王府。 萧少玹正在书房里写字。 李世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王爷,庆王府那边传来消息,庆王妃生了,是个儿子。” 萧少玹头也不抬,只是手顿了顿,便又地继续写了下去,“本王知道了。” 李世见王爷没有旁的吩咐,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萧少玹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心里早就乱了,好好的一副字也开始变得浮躁,他越发写不下去了,“啪”地一声重重地把狼毫笔拍在桌案上,还是不解气,干脆把那一幅写了一半的字抓起来撕成了碎片。 第二日,萧少珏早早进宫。 嘉和帝拖着病体在建始殿面见了萧少珏。 行礼之后,萧少珏道:“儿臣是来给父皇报喜来的,陆氏昨日为父皇添了一位皇孙。” 嘉和帝笑道:“好好好,朕昨日便得到信儿了。不过你亲自来给朕报喜,朕还是很高兴。老九,你也是当爹的人了,有什么感受啊?” 萧少珏满脸的喜悦:“实不相瞒,儿臣到现在还有一些如在梦中的感觉。有些不敢相信儿臣也是有儿子的人了,儿臣似乎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嘉和帝叹道:“朕当年有你的大皇兄的时候,也和你差不多的感觉。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萧少珏道:“儿臣到了现在才明白父皇养育我们几个兄弟不容易。” “咱们皇家,和普通的百姓不一样,朕是亦君亦父,你们是亦臣亦子,朕虽然坐拥天下,却不能像是一个普通的家翁那样,享尽人间的天伦之乐。”嘉和帝说到此处,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见皇帝说得伤感,萧少珏道:“父皇可是又想到了二哥?” ☆、第295章 赐名 “老二这个逆子,不提也罢。” 萧少珏忽道:“我听说二哥现在在府里吃斋茹素,每日精研佛法,并且在府中为父皇设下长生牌位,每日跪拜,其心极诚。这一次,他该是真有了悔过之意了。” 嘉和帝一震:“真的?朕怎么不知道?” 萧少珏笑道:“大概是下头的人没敢报上来吧。” 嘉和帝心知肚明,他为了怕萧少璟被人所害,把看守他的职责交给了老八。能把萧少璟府里的消息摁着始终传不上来的,只有大皇子萧少瑜一个人了。 嘉和帝沉痛道:“他现在悔过了又有什么用?他把事情做得那么绝,谁也救不了他。” “父皇不必难过,二哥不孝顺,您还有我们几个呢。” 张秀也上前来劝慰。 嘉和帝忽然道:“老九,朕有件事想问你,你要从实告诉朕。” 萧少珏道:“父皇请问。” “你和老二仇怨不浅,你为何力主饶他一命?” 萧少珏早猜到皇帝要问这个问题,淡淡道:“当年在雍州的时候,儿臣知道在背后算计我,派人追杀我的人是二哥的时候,儿臣的心里的确是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后来二哥在高水被擒,儿臣当时也想将他就地正法,可儿臣后来见到霖哥儿,却改变了这个想法,儿臣小的时候,只是没有了生母,便处处遭人算计,在后宫里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萧少珏停顿了片刻,才说道:“二哥若死了,霖哥儿便会失去父亲,会比儿臣幼时还凄惨十倍,儿子不想看到这一点。” “所以,你才向朕进言,饶了老二的性命?”嘉和帝问道。 “是的。”萧少珏回答。 嘉和帝沉默了片刻,叹道:“你小时候受了不少苦,委屈你了。” 萧少珏淡淡笑道:“都过去了,儿臣早都忘了。” 嘉和帝得了这样一个答案,没来由地放心了不少,便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 这时萧少珏道:“陆氏生下的是儿臣的第一个孩子,父皇能否给他赐个名字?” 嘉和帝欣然道:“这个好说,你让朕好好想想,明日是这孩子的洗三礼,朕给你答复,你看如何?” 萧少珏道:“儿臣遵命。” 嘉和帝又道:“等哥儿大一点儿,身子壮实了些,就抱过来给朕瞧瞧。” 萧少珏自然不无应允。 又说了几句,嘉和帝久病未愈,精神不济,萧少珏便告辞出去,直接去了玉明宫。 贞妃兴高采烈地将他迎进大殿内。 萧少珏见礼之后问道:“母妃可还安好?” 贞妃笑道:“本宫能有什么不好的?就是最近事情太忙了些,不若从前清净。”她被皇帝升为皇贵妃,执掌六宫宫务,成了后宫中权力最大的那个人,一时风光无限,但是每日里事务繁杂,远非昔日可比。 “快别说我了,本宫那小孙孙可好?本宫这一颗心,可一直替你们提着呢。”贞妃急切地问道。 迟哥儿一落地,萧少珏就派人进宫来送信了,就是知道贞妃挂心这件事。贞妃听说是个哥儿,高兴的快要疯了,要不是身为宫妃不能出宫,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到庆王府去看小孙孙。 提起迟哥儿,萧少珏笑容都柔和了不少,“那小子能吃能睡,好的很呢。” “好好好,健康平安就好,健康平安就好。”她双手合十,喃喃道:“列祖列宗在上,咱们夏族终于后继有人了。惠妃姐姐在天有灵,也一定会高兴的。” “快跟我说说,我那小孙孙长什么样子?”贞妃急不可耐。 萧少珏就给她形容了一番,说起儿子,他也是滔滔不绝。 贞妃听得连连点头,“等孩子大一些,你一定抱进宫来,给本宫瞧瞧。”和嘉和帝的话差不多。 萧少珏道:“这个自然。” 又说了几句,贞妃叫来大嬷嬷,“这阵子本宫抽时间给哥儿做了几套衣裳,鞋袜,你正好带回去给他用。” 萧少珏见大嬷嬷捧着一摞小衣裳小帽子,每一件衣裳都做得十分华丽漂亮,另一个托盘上,放着几双小小的鞋子,小小的,针脚细密,十分可爱。 大嬷嬷道:“这些衣裳鞋子都是娘娘亲手做的。” 萧少珏吃了一惊:“您如今掌管六宫,每日里有多少事,哪里还有时间做这些个……真是太辛苦您了。”他心里有几分感动。 贞妃笑道:“这算什么!对本宫来说,哥儿的事儿,就是最大的事,什么都得往后排。为哥儿做点小衣裳小鞋子,就是再苦再累,本宫心里也高兴。” 萧少珏再次道谢。 贞妃笑道:“明日便是哥儿的洗三礼,我知道你府上也不缺什么了,就不再往你府上送东西了。” 萧少珏道:“这些衣裳鞋子已经再好没有了。” “宝儿这次给你生了儿子,立下了大功,你可得好好待她,不能因为她不方便伺候你,就给她添堵,让她伤心,知道了没有?”贞妃忽然道。 萧少珏明白她是不想让自己在这个时候纳妾,笑道:“母妃放心吧,儿子没有那么糊涂。” 贞妃这话也叫他有些奇怪,从前贞妃可一直是鼓励他纳妾甚至是迎娶侧妃的,怎么最近这口风也变了。 没想到贞妃又接着说道:“前阵子她在玉明宫侍疾,本宫叫她受了不少委屈,至今心里还不落忍,说起来,她自打嫁给你以后,相夫教子,处事得体,真是个好孩子。”到了现在,贞妃对陆清岚彻底没二话了。 萧少珏听了也十分高兴。 “等她身子恢复一些,你们两个赶紧再要一个,咱们夏族皇室凋零,怎么也得生他三五个哥儿才像样子。” 萧少珏想起陆清岚生产的时候,那锥心刺骨的疼,额头上不由冒出冷汗来,还生呢? 他就转移了话题,“如今母妃意外地被父皇升为皇贵妃,老大必然将你视为眼中钉,他不是个心胸宽广的,难保他不会耍花招,在宫里出什么幺蛾子,母妃一定要小心谨慎!” 贞妃淡淡一笑,脸上满是自信:“放心吧,本宫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我自会小心防范的。” 萧少珏对贞妃很有信心,便也放了心。 又说了几句话,萧少珏担心着府里的一对母子,就告辞出了宫。 出来不过两三个时辰,他已经归心似箭,快马加鞭回到王府。 衣服也没换,就进了产房。 就看见纪氏和萧琪都在,陆清岚正躺在床上,和她们商量着明天洗三的事情。 陆清岚道:“帖子都发出去了吗?” 萧琪笑道:“我昨日便帮你写帖子了,早都派人送出去了。明日来的人不少,差不多要三十多席,厨房那里我也去看过了,正准备着呢,不会出什么纰漏……” 看见萧少珏进来,她们就停止了对话。 “王爷!” “九皇兄!” 纪氏和萧琪起身和他打招呼。 萧少珏十分客气:“为了迟哥儿的事儿,倒是让岳母和三嫂费心了。” 萧琪管他叫皇兄,他管萧琪叫三嫂,称呼也真是够乱的,好在都习惯了,谁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纪氏笑道:“我和琪儿本来也没什么事做,不过顺便搭把手,哪里就辛苦了。”顿了顿道:“西苑那边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我先回去了。” 萧琪也起身告辞,临走的时候朝着陆清岚眨了眨眼睛。 两人都走了,萧少珏才在陆清岚的床边坐好,道:“你身子还没有好利索,怎么就开始张罗洗三的事儿了,不是让你统统交给下头人去办了吗?”他有些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 陆清岚道:“我哪里就那般娇弱金贵了,连话都说不得了?明日洗三,是咱们迟哥儿出生后的第一件大事儿,我这个作娘的,不用些心思怎么成?” 萧少珏十分理解她的心情,他其实也是一样的,儿子一出生,就成了他的宝贝疙瘩,觉得怎么疼他都不为过,恨不能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一股脑地全给了他。“那你也要悠着点。”他又劝了一句,“洗三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我来盯着,出不了岔子的。” 陆清岚笑道:“王爷是做大事儿的,后宅的这些事儿,怎么能让你插手,说出去也不好听啊。再说我都安排的差不多了,你就别管了。” 说了几句洗三的事儿,萧少珏没看见儿子,问道:“迟哥儿呢?”几个时辰没见,就想得慌了。 陆清岚道:“刚才和我娘,还有琪姐姐商量事情,怕吵到了他,就让黄嬷嬷给抱下去了。我叫黄嬷嬷把他抱回来吧。” “不用。”萧少珏站起身来:“我亲自抱过来。” 说做便做,起身就去了隔壁,等了好一会儿,陆清岚看到他真把儿子给抱出来了。一边走还一边问跟在旁边的黄嬷嬷:“这样抱对吗?” 他的姿势有些别扭,小心翼翼地,像是怀里抱着整个世界似的。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饱孩子,难免笨手笨脚的,关键迟哥儿还是个刚出生的孩子,太过娇嫩了,萧少珏也有些提心吊胆的。 ☆、第296章 洗三 黄嬷嬷提着心道:“哥儿的脖子现在还是软的。把两条胳膊伸直了,先把两只手轻轻放在哥儿的脖子后面,左手轻轻托起他的头。右手扶住他的小屁股,左手稍往下滑托住哥儿的脖子,再搂住他的小身子贴紧您的身体。对,就是这个样子!” 见萧少珏学得很用心,一下子就学会了,黄嬷嬷不忘恭维一句:“王爷学得可真快!” 陆清岚看见他小心地抱着儿子走过来,笑道:“抱孙不抱子,这是老祖宗的规矩,你可不能太宠着他。” 萧少珏小心地把迟哥儿放到陆清岚的里侧,道:“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咱们迟哥儿那么可爱,我怎么宠他都不过分。”说着用手摸了摸儿子那嫩滑的小脸蛋。 迟哥儿也真能睡,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他照样呼呼大睡,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萧少珏叹道:“这小子,怎么一天到晚就知道睡觉?他一天到底要睡多久啊?” 黄嬷嬷道:“小世子能吃能睡,这是有福气的表现。老奴带过六七个孩子,还没见过这么省心的呢。” 陆清岚也跟着点头:“姐姐刚也与我说,迟哥儿比她的那一双儿女都要省事不少呢。” 萧少珏道:“这小子从你怀孕还是,就没怎么折腾你,看来是个疼娘的。”陆清岚怀孕以来,也是一路平顺,除了一开始的孕吐,基本没遭多少罪。 她笑道:“谁说不是呢,就是太能吃了些。”这一天多,她是深有体会,这小子叼住她就不肯撒嘴了。 萧少珏道:“咱们之前不是给他挑了一个奶娘吗,叫她进来伺候着,要是你的奶水不够,你叫他吃些奶娘的就是了,总不能叫他饿着吧。” 陆清岚点了点头,她想亲自给儿子喂奶,但是并不排斥儿子吃别人的奶,便吩咐黄嬷嬷把那个奶娘接过来候着。 一夜无话,第二日便是迟哥儿的洗三礼。 一大早,庆王府便宾客盈门。本来洗三该是内宅妇人们的活动,庆王府只给几位皇子和一些宗亲发了帖子。 不过萧少珏在朝中的地位太高了,迟哥儿又是萧少珏的长子,十之八九就是庆王府的世子。很多大臣纵然没有收到王府的请帖,也带了礼品前来恭贺。 萧少珏在前院摆了酒席招待客人。人越聚越多,大皇子、四皇子,五六七八十几位皇子全来了。 大皇子见了他就笑着说:“恭喜老九喜得麟儿,今日咱们可得好好喝一杯。”表现的十分亲密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有多么高兴呢。 萧少珏今天却是真高兴,“大皇兄如今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小弟可不敢和你比肩。” 萧少瑜哈哈大笑:“你加把劲儿,多努努力,很快也能追上大哥。这没什么好羡慕的。” 萧少珏一笑,把萧少瑜请到了主席上。 这时萧少玹也到了,笑着道:“恭喜老九!” 比起萧少瑜,萧少珏更讨厌的却是这位。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皮笑肉不笑地道:“四皇兄也来了,您可是稀客啊。” 萧少玹淡淡笑道:“老九你生了儿子,这么大的喜事,我怎么能不到?” 萧少珏一伸手道:“请吧。” 客人们到得差不多了,丫鬟们穿梭来往,很快菜上齐了,正要开席。 郝总管急匆匆地进来,道:“王爷,张公公来了?” 萧少珏微微一愣:“哪个张公公?” 郝总管:“张秀张公公。” “是他?”萧少瑜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就有些变了。 张秀是皇帝的大总管,自打皇帝生病之后,一直陪在他身边,须臾不曾离开。没想到居然在这个时候来了,萧少瑜明白皇帝这是在抬举萧少珏的儿子,也就是抬举萧少珏。 这是天大的面子,萧少瑜生了三个儿子,也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待遇。 萧少珏倒是没有太过惊讶。“把人请进来吧。” 张秀就在两个小太监的陪同下走了进来,看了看前院这十几桌,笑道:“哟,今儿王府里可真热闹。几位爷都来了?” 众人也七嘴八舌地跟他打招呼。 张秀给萧少珏行了个礼,笑吟吟地道:“皇上得知王爷喜得麟儿,特命奴才前来贺喜。” 他招了招手,将身后跟随前来的一个小太监叫到跟前,小太监递上来一张宣纸,张秀笑道:“这是皇上给哥儿的赐名。” 萧少珏大喜,展开一看,见那上头写着尺许见方的一个大字:“瑾”。 瑾?迟哥儿这一辈,从“又”字,萧又瑾? 萧少玮在一旁看的真切,哈哈大笑道:“萧又瑾,真是好名字,为了父皇的赐名,九哥今天也当浮一大白。” 萧少珏脸上也露出笑容来,看的出来,皇帝并没有敷衍他,这个名字起的还是不错的。众人纷纷上前。 “恭喜小世子得名!” “萧又瑾真是个好名字啊!” 萧少珏将这副字交给身后的人,“好好裱起来,挂在本王的书房内。” 这时,张秀居然又拿出一道黄凌封面的圣旨来,对萧少珏道:“这时册封小世子的圣旨……” 萧少珏一愣,迟哥儿才是出生三天的奶娃娃,这就册封?“本王叫人把哥儿抱过来。” 张秀急忙伸手一拦:“不必了,哥儿还太小,来之间皇上特意吩咐过,不要惊动了哥儿,由王爷代哥儿接旨就是了。” 萧少珏道:“既是正式的圣旨,还是到前面银安殿接旨吧。” 张秀也不推辞。 萧少珏叫人开了银安殿,又换上一套正式的朝服,这才在门外跪下。张秀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圣旨很短,几句话而已,张秀很快就念完了。 萧少珏却楞在那里,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原来嘉和帝竟然在圣旨中册封迟哥儿为郡王。 郡王…… 他的兄弟们绝大多数也才是郡王啊?皇帝这到底是在想什么? 其实刚拿到这份圣旨的时候,张秀也吓了一跳。此时他善意地笑道:“王爷,请接旨吧。” 萧少珏才起身双手接过圣旨。 张秀又道:“除了赐名、册封,皇上还赏给小郡王和王妃许多东西,这是单子,请王爷拿好,内库的人很快就会送过来。” 萧少珏接过礼单一看,皇上赏了陆清岚也有不少东西,各种花色的尺头布匹有十几匹,还有三四套头面,珍珠一斛,珠宝无数。嘉和帝今天也真是大手笔了。 萧少珏把单子递给郝总管,叫他收好了。这才转身对张秀说道:“张公公,既来了,就到席上喝杯酒吧。” 张秀忙道:“王爷的好意心领了,奴才还得赶回去向皇上复命呢。” 萧少珏点了点头,道:“那本王就不多留你了。”他冲着郝总管使了一个眼色,郝总管就上前来拉着张秀的胳膊:“张公公,小的送送你。”顺手塞过来一张银票,张秀目光一扫,见那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不动声色地收入怀中,跟着郝总管施施然地去了。 他心想,这位九皇子倒是越来越会来事儿了,难怪皇帝越来越喜欢他。 萧少珏返回外书房。 众人纷纷上来恭贺。 “恭喜王爷!” “皇上对王爷,对小郡王真是偏爱呀!” “出生三日便被封为郡王,这在我朝也是绝无仅有的吧。” 说什么的都有。 萧少珏谦虚道:“都是父皇抬爱,本王真是愧领了。”他在正席上坐好了,吩咐道:“时候不早了,开席吧。” 众人却还是禁不住低声议论:“郡王,这可是实打实的王爵呀!就算是成年的皇子也未必能得到这样的封赏呢?” “皇上此举到底是何用意?” “谁也不知道呀!” “我怎么听说前朝太子之长子就被封为郡王。” “难道皇上是想……” 这些议论声若有若无地钻进萧少瑜的耳朵,他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几乎要拂袖而去。 萧少珏也不由有些疑神疑鬼,皇帝如此圣恩,到底是要干嘛?如果他可以选择推辞,他宁愿迟哥儿不要郡王这个爵位。这是把迟哥儿架在火上烤。若他能问鼎最高的那张龙椅,迟哥儿又岂止是一个郡王?将来的天下都是他的。 若他不能,迟哥儿就是亲王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要看人的脸色行事。 众人纷纷起身敬酒:“王爷,我敬您一杯!” “今日真是双喜临门啊。” 今日迟哥儿的事就像是一个信号,众人都觉得萧少珏距离太子那张宝座又近了不少,纷纷向萧少珏靠拢。 萧少瑜堂堂一个首席辅政监国大臣,竟然无人问津。气得他暗暗骂娘。 觥筹交错,才吃了一阵子,卫彬前来禀报,“王爷,后头的洗三已经开始了。” 萧少珏点了点头。 十皇子挨着萧少珏,听见卫彬的话,笑道:“九哥,你什么时候把小侄子抱出来给咱们瞧一眼?兄弟我到现在还没有见过小侄子呢。” 萧少珏想了一下,对卫彬道:“你去后头看一下,若是洗三礼完事了,就把迟哥儿抱过来给各位兄弟、各位大臣看一眼。” 卫彬转身下去了。 后院的阵仗比前面还大,世安苑里开了二十多桌,招待参与洗三的贺客。很多人根本就没拿到帖子,却也是不请自来,这是一件大喜事,陆清岚又不能将人撵出去。 陆清岚身子弱,还不能起身,只能躺在床上遥控,正和大皇子妃、四皇子妃等几个妯娌说着话,有人急匆匆地跑进来禀报:“给王妃道喜了,皇上派了张秀前来道贺,给哥儿赐了名字,为‘瑾’!” 陆清岚刚点了点头,妯娌们就七嘴八舌地开始恭贺起来,“恭喜九弟妹!”“真是好名字啊!” 大皇子妃韩氏直接笑吟吟地说道:“我生了三个孩子,两子一女,名字都是王爷取得,从未得到过父皇的赐名。父皇还真是有些偏心呀!” 众人跟着笑了起来,“皇嫂你这是吃醋了呀。” 陆清岚笑道:“都是父皇的孙儿,哪里分个厚此薄彼的,是我家王爷厚着脸皮去父皇那里讨要的,父皇这才亲自赐下名字。” ☆、第297章 联手 五皇子妃笑道:“将来我生了哥儿,也要请我们王爷去跟圣上讨要一个名字才成。” 七皇子妃揶揄道:“就怕五哥没有九弟的面子,到时父皇再不给面子。” 众人说说笑笑,正在这时,又有一个丫鬟一脸惊喜地跑了进来,“王妃,大喜啊!” “又出了什么事儿了,一点儿都不沉稳呢?” 那丫鬟道:“张公公在前面宣读了圣旨,咱们哥儿被封为郡王啦。”小丫鬟激动得都快哭了。一门两王,这是何等的荣耀,尤其是迟哥儿,还是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 陆清岚也觉得不可思议,“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妯娌们的脸色精彩各异,一瞬间竟然鸦雀无声,都忘了道贺了。 陆清岚其实和萧少珏是一样的想法,她不想让儿子小小年纪就被架在火炉上烤。 好在这时黄嬷嬷进来解围了,“时辰到了,哥儿该去洗三了。各位王妃,请到这边来观礼。” 众人这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纷纷起身。韩氏临走时深深看了陆清岚一眼,目中有一丝寒意闪过。 这边洗三礼完了,黄嬷嬷将迟哥儿的小身子擦干包好,正要抱回去,卫彬来了。 “请嬷嬷跟小的到怀瑾堂一趟吧,王爷们以及各位大臣想要看一看小郡王长什么模样。” 黄嬷嬷点了点头,抱着迟哥儿来到了外书房。 众人见今日的主角来了,纷纷起身围了过来。迟哥儿刚才本来是睡着的,洗三的时候被弄醒了,这个时候正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打望,这么多人围过来,他也没有丝毫的畏惧,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别提有多可爱了。 萧少玮十分激动:“这就是我的小侄子,怎么这么小一点儿,这双眼睛可真是像极了九哥。” 他伸出手指头在迟哥儿的脸上轻轻戳了一下,迟哥儿脸上立刻陷下去一个小坑,手感好得不得了。 迟哥儿呜呜咿咿几声,似乎是在抗议,然后随口吐出一个米粒大小的奶泡泡来。 萧少玮简直看呆了:“太好玩儿了,九哥,真是太好玩了!” 萧少珏看着自己的儿子,满脸都是得意之色。只觉得迟哥儿才是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作品,见萧少玮一脸的土鳖样子,不由笑道:“少见多怪!” 大臣们恭维话更是一车一车地送上来。 “小郡王长得真是壮实!” “不哭也不闹,真是可爱!” “长大了定像王爷一般,是个俊俏无双的男子。” “难怪能得皇上的垂青,得封郡王!” …… 萧少玹看了看迟哥儿,目光灵动,一点儿都不怕生,看着就知道十分康健。再想想武玥给他生的儿子,因为是未足月便出生了,整天病怏怏的,哭声都像是一个小猫似的。他心里愈发不平衡起来,怎么什么好事都叫老九一个人占去了? 他忽然笑道:“老九,能不能让我抱抱哥儿?” 萧少玮神色一动,有些生气。他是真心疼爱自己这个小侄子,都没有提出要抱一下,老四明知他和九哥有血海深仇,九哥一直在防着他,可他偏偏提出这样的要求,这是什么意思? 萧少玮不悦道:“四哥,我听说新生的孩子身子骨很软,你会不会抱呀?” 萧少玹笑道:“你们别忘了,本王的儿子比哥儿还要大不少呢,抱孩子这点儿事本王自然是一点都不陌生。”他又看了萧少珏一眼:“怎么,九弟是信不过哥哥吗?” 他这是将了萧少珏一军。 萧少珏深深看了他一眼,“我怎么会信不过四哥呢。四哥愿意抱尽管抱就是了。” 有他在一旁看着,料想老四也耍不出什么花招来。 萧少玹微微一笑,从黄嬷嬷手里接过迟哥儿来,抱在怀里。萧少珏见他姿势熟练,知道他所说在家里总是抱孩子不是胡说八道。 萧少玹心里打着主意,怎么吓唬萧少珏一下子,出出心里的一口恶气。还未想出主意,怀里的孩子突然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哇”哭声十分嘹亮震耳,把萧少玹吓了一大跳。 这孩子中气太足了,他从未想到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会哭成这样。 萧少玮登时大怒:“瞧瞧,瞧瞧,还说你会抱,怎么孩子在别人的怀里好好的,你一抱就哭成这样?” 萧少玹下意识地用手拍了拍迟哥儿,他不但不给面子,哭得反而更加响亮了。 萧少玹也蒙了,“这怎么个意思?” 萧少珏心里有几分着急,看了黄嬷嬷一眼,黄嬷嬷擦了一把汗:“王爷给奴婢吧!” 见此情形,萧少玹只得把迟哥儿还给了黄嬷嬷,本来想拿捏一下萧少珏,结果襁褓都没捂热乎呢,就灰溜溜地还给人家了。 黄嬷嬷检查了一下迟哥儿,笑道:“小郡王是尿了,奴婢把他抱回去换尿布!” 萧少珏也松了一口气,他也不喜欢儿子像是个珍稀动物一样,让众人一直参观。摆了摆手:“快去快去!” 黄嬷嬷行了一礼,抱着迟哥儿匆匆去了。 萧少珏摆了摆手:“喝酒,喝酒,接着喝酒。” 众人纷纷回到原来的座位,萧少玮忽然指着萧少玹的前襟道:“四哥,你这是什么,怎么湿了一块?” 萧少玮一下反应过来了,“你这不是小侄子给尿的吧?哈哈哈!” 萧少玹脸色立刻大变。刚才他的衣裳还干干净净的,不用说,就是那小子给尿的,可是迟哥的小屁股上包着尿布,外头还有一层厚厚的襁褓,这小子是怎么尿到自己身上的,这得多强的穿透力? 本来是想借迟哥儿来拿捏一下萧少珏,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惹得自己一身骚。这小子竟然和他老子一起配合整他? 饶是他心机深沉,也不由得脸色难看起来。 萧少玮却没忘了揶揄他两句:“四哥,你这次来可捡着大便宜了,得了迟哥儿的一泡尿。” 五皇子也跟着起哄,“四哥,童子尿可是好东西。” 七皇子也道:“可不是吗,四哥,童子尿是可以入药的好东西呀,为这个你也得连干三杯。” 萧少玹平日里性子阴沉,众兄弟们都不喜欢他,难得得到这次机会,都借机踩他几脚。 萧少玹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萧少珏心里却乐开了花。 这一顿酒,直喝到傍晚,众人才纷纷散去。 萧少瑜从庆王府里出来,骑马赶回宁王府,想起今天发生的那些事,感觉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透不过气来。 皇帝给老九的儿子赐名也就罢了,居然封他为郡王,那可是前朝太子才有的待遇,皇帝这么干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暗示自己想把太子之位传给萧少珏。想起前些日子,贞妃刚刚获封皇贵妃,执掌六宫,萧少瑜越想越觉得可能。 他心里既恨萧少珏,更恨皇帝。皇帝把他当成棋子玩弄了这么多年,直到老二彻底完了,他还不肯痛痛快快地封他为太子,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正想着,就听后面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萧少瑜一愕,主动放慢了马速。 不大一会儿,萧少玹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已经换了一件袍子,笑着对萧少瑜道:“大皇兄走得好快。” 萧少瑜神色清冷:“老四?你找本王有何事?” 萧少玹意有所指地道:“咱们兄弟俩多少年一直斗来都去的,也该是时候亲近亲近了。” 萧少瑜冷笑一声道:“亲近亲近?老四啊,你贵人多忘事,大概忘了当年你和老二是怎么联合起来打压我,陷害我的?现在老二完了,你又想与我亲近,是不是有点太晚了?”他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昔日的恩仇,一笔一笔都还牢牢记着呢,对萧少玹自然没有一点好印象。 萧少玹微笑道:“从前我也是被老二裹挟,没有法子,做了些身不由己的事。并不敢奢望大皇兄的原谅,不过……事到如今父皇属意老九,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若咱们还是各自为战,等他成了太子,继承了大统,咱们两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难道就不能抛开从前的恩怨,联合起来对付咱们共同的敌人吗?” 萧少瑜面带讥嘲:“你就不怕老九倒了,将来我上位之后,和你秋后算账吗?” 萧少玹微微一笑:“再怎么样,也好过老九登上那个位置!” 萧少瑜又道:“我如今是首席监国大臣,你不过一介闲散王爷,要兵没兵要钱没前,我凭什么和你联手?你又能帮我什么?” 萧少玹道:“扳倒萧少珏,既不需要兵也不需要钱,只需揭穿他的真实身份就够了。” 萧少瑜一愣,“你到底在说什么?” 萧少玹微微一笑:“若是大皇兄感兴趣,前头就是天香楼,咱们不妨去那里再喝一盅。” 萧少瑜看了他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也罢!你前头带路。”他真被萧少玹的话勾起了好奇心。 庆王府,萧少珏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便急急向内院走去。 他今天高兴,喝了不少酒,脚步有些虚浮,这时卫彬走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萧少珏不由停住了脚步:“老大和老四,在天香楼聚首?” 卫彬点了点头。 萧少珏沉吟了片刻,“再探再报。”这两个人混在一起沆瀣一气,他预料到了,不过却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但他丝毫不以为意,两人便是联手,又能奈他何? 回到世安苑,这边的酒席也散了。丫鬟婆子们正在进进出出地收拾,萧少珏直接进了产房。 陆清岚躺在床上闭目假寐,虽然不用她出面招呼客人,但是之前应付了那么多人,也着实有些累了。 萧少珏没敢打扰她,悄悄地在她的床边坐了。 陆清岚根本没睡着,张开眼睛说道:“王爷回来了?” “把你吵醒了?”萧少珏有些歉然地道。 陆清岚道:“本来就没睡着。前面的人都散了?” “可不是吗?”萧少珏爱怜地抚了抚她的脸颊,“老六、老七、老十这几个还不想走呢,要跟我喝一宿,被我硬给轰走的。” 陆清岚笑了笑,“你身上都是酒味,喝了不少吧?” 萧少珏道:“还成,我酒量大,撑得住!” “你是不是受不了这味,那我去洗洗!” 陆清岚摇了摇头:“没事,我没事!”顿了顿,她道:“我就是想知道,父皇封迟哥儿为郡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少珏听得出她有些担心,笑道:“这不是好事吗?” 陆清岚“嗤”了一声:“有多大的脑袋,戴多大的帽子,迟哥儿年纪还这么小,我可不想让他成为众矢之的。”语气里透出对嘉和帝的不满。 萧少珏笑道:“我还以为儿子封了郡王,你会高兴得不得了呢。” “我是那么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吗?” 萧少珏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我家宝儿永远都是最聪明的。” 陆清岚有些急了,“那父皇此举到底有何用意?” ☆、第298章 月子 萧少珏拉住她的手道:“也许没你想得那么复杂。之前我在高水粉碎了老二谋逆的阴谋,父皇只不过赏了我一些钱财庄田。我如今位高权重,几已赏无可赏,父皇把本该给我的赏赐,给了迟哥儿,这也说得过去。至于父皇是不是还有别的用意,我就不知道了。” 陆清岚叹了一口气:“君心难测啊!” 萧少珏爱怜地抱了抱她,“这些事都是我们男人的事,你就不要跟着瞎操心了,一切都有我呢。我向你保证,无论如何,一定护着你们母子周全的。你要相信你的男人。” 陆清岚见他眼中满是浓浓的自信,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 萧少珏十分快活,“这就对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保养身子,尽快好起来,并且照顾好迟哥儿。” 陆清岚道:“父皇给儿子赐名为瑾,以后‘迟哥儿’这个称呼是不是不能再叫了?” 萧少珏道:“迟哥儿多好听啊,怎么能不叫了?以后儿子的大名是萧又瑾,小名就叫迟哥儿,就算父皇知道了,也不会不高兴的。” 陆清岚点头:“那都听你的。” 萧少珏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迟哥儿的小脸蛋。“这小子可真能睡。”两人说了这么半天话,一点不影响他。 陆清岚脸上也闪现出光彩来:“迟哥儿真是省事。” 萧少珏也是怎么看儿子怎么顺眼,十分笃定地说道:“咱儿子长大了一定很聪明。” 陆清岚噗嗤一声笑了:“这才几天啊,你就这么说?” 萧少珏道:“你可别小看了咱儿子,刚才在外书房,他不但帮我解了围,还给我出了气呢。” “怎么回事?”陆清岚也来了兴趣。 萧少珏就把迟哥儿一泡尿搞定了萧少玹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到萧少玹后来脸都黑了,陆清岚也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 这小子……还真是挺给力的。 陆清岚有些累了,萧少珏也不敢过分缠磨着她说话,很快一家三口就挤在一张床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萧少珏被儿子的哭声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陆清岚也醒了,“孩子怎么哭了,是不是饿了?” 萧少珏就把儿子抱过来,看着陆清岚给他喂奶。迟哥儿果然没有辜负吃货的美名,一吃到奶,就忘了哭,“吭哧吭哧”在那里卖力地吮吸。 陆清岚一边拍着他的小屁股,一边道:“慢点儿小东西,别呛着了你。”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吞咽,她心里多少有些担心。 萧少珏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却帮不上什么忙。 陆清岚喂过儿子好几次了,早就有经验了,知道儿子的食量有多少,感觉差不多了就把儿子抱到一边去。哪知道这小子脾气大的很,一时间没了吃食,登时大哭起来。 “哇!哇!”迟哥儿的声音嘹亮,气息十足。陆清岚抱着晃了晃,前两天稍微哄哄他便好了,可是这次也不知是怎么了,他哭起来没完没了,陆清岚哄了半天,也不见他好。 萧少珏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听儿子这么哭两声,还真是揪心极了,赶忙对陆清岚道:“既然儿子想吃奶,你就叫他多吃点儿便是了。” 陆清岚道:“那怎么行,孩子还小,肠胃还弱,怎么能叫他暴饮暴食?正因为他小,咱们做父母的才更要帮他树立良好的习惯。” 她又摇晃了半天,儿子还是哭个不停。 迟哥儿一哭,黄嬷嬷就醒了,不过王爷和王妃没叫她,她也没敢过来,此时见小郡王哭个不停,也就顾不得那么多,直接走了进来。 “王妃,把小郡王交给奴婢来哄吧?”黄嬷嬷道。 陆清岚没了法子,只好把孩子给了黄嬷嬷。这几日,除了陆清岚,迟哥儿接触最多的就是黄嬷嬷了,对黄嬷嬷身上的气息十分熟悉。 黄嬷嬷到底是带过六七个孩子的,经验十分丰富,只见她抱着迟哥儿在地上走来走去,又是拍又是摇晃的,渐渐地迟哥的哭声就小了。 萧少珏和陆清岚对望了一眼:“有门!” 两人高兴了才没一刻钟,这小子又哭声又大了起来。黄嬷嬷脸上见汗了,“这是怎么了?怎么不管用了呢?” 陆清岚急道:“迟哥儿是不是尿了?” 黄嬷嬷赶快打开襁褓看了一眼,疑惑道:“没有啊!” 迟哥儿还是哭个不停,黄嬷嬷也没了法子。 萧少珏急了:“你赶紧想个法子哄哄他啊!” 黄嬷嬷满脑袋都是汗,她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最后连瞿玉泉都给惊动了,进来给迟哥儿诊了个脉,并没发现他是染病了还是怎地。 “既然没有生病,他为什么哭得这么厉害?” 瞿玉泉却有些不以为然:“王爷,每个孩子都表现各异,有些孩子就是爱哭,并不是病痛,可能就是哪里不得劲儿了。” “那现在怎么办?” 瞿玉泉道:“哄哄就好了。” 萧少珏急道:“怎么哄?” “那下官就不知道了。”他是太医,又不是奶娘,的确是专业不相通的。 送走了瞿太医,黄嬷嬷已经没法子了,只能让新接来的奶娘顶上。奶娘姓顾,今天才刚到,下午也刚奶过迟哥儿,想着迟哥儿能给她点面子,哪想到谁来了都没用,迟哥儿还是大哭不休。 夫妻俩听得心都碎了。 萧少珏大怒:“一群废物,你们这些人要来何用?把孩子交给本王!” 奶娘把孩子交给萧少珏,和黄嬷嬷一起跪在萧少珏的面前。 萧少珏脾气虽然不大好,但也不会随意处置下人,他也知道两个人都尽力了。摆了摆手:“你们下去。” 两人灰溜溜地出去。 萧少珏抱着儿子,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陆清岚急得从床上爬起来,就要穿鞋下来。 萧少珏忙上前按住了她:“这才几天呢,你身子还没恢复呢,就别添乱了。踏踏实实在床上呆着。有我呢。” 陆清岚抬头看着他:“你能行吗?”语气十分的不信任。 萧少珏笑笑:“你就瞧好吧。我是他亲爹,他怎么也得给我点儿面子不是?” 陆清岚一听他这话就觉得不靠谱。不过孩子落入他的臂弯确实哭声小了一点儿,她也便静观其变。 萧少珏也开始学着黄嬷嬷的样子,抱着迟哥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然后时不时地用手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两下。 萧少珏在陆清岚的面前夸下海口,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不过走了没几圈,迟哥儿居然真的很给面子,哭声越来越小,可能是萧少珏的胸膛宽阔,靠着比较舒服,最后小家伙居然真的停住了哭声,靠在老爹的身上打了一个奶嗝。 陆清岚简直目瞪口呆,萧少珏又拍了两下,迟哥儿嘴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睡着了。 夫妻两个全都松了一口气。萧少珏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把孩子包好了,放在陆清岚的身边。 陆清岚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挑了挑大拇指,压低了声音道:“王爷打仗、主持朝政都是一把好手,没想到你还擅长带孩子!” 萧少珏得意地道:“本王若是认真起来,什么事做不成?” 陆清岚撇撇嘴,心说您还真能吹,你给我生个孩子看看? “时候不早了。”萧少珏在她身边躺好,“快睡吧。” 陆清岚也确实累坏了,便闭上了眼睛。萧少珏却兴奋得有些睡不着,忽然又说道:“迟哥儿,不愧是咱们的儿子,真给我这做爹的面儿。” 谁哄都不好使,只认他一个。这小子,还真有点儿意思…… 陆清岚没说话,她嘴角含笑,似乎已经可以预见,未来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肯定差不了。 陆清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当她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了。陆清岚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一摸,迟哥儿这几天一直睡在她的旁边。 可是这一摸,她的冷汗就下来了——迟哥儿不见了。 她慌慌张张地坐了起来,叫道:“迟哥儿——迟哥儿呢?” 在外屋伺候的墨菊走了进来,笑吟吟地道:“王妃,王妃您别急,小郡王被王爷抱出去了。” 陆清岚才反应过来,萧少珏也早就不在床上了。这几日心心念念,心里想的全是迟哥儿,连萧少珏都要往后排了。 她放下心来,问道:“抱出去了?去哪儿了?” 墨菊道:“是正院后面的小花园,王爷说要带着小郡王去小花园里透透气。” “什么?他把迟哥儿抱出去了?”陆清岚听到这里,又急眼了。“外头这么冷,迟哥儿又是个刚出生的奶娃娃,哪里能把他抱出去啊?快,墨菊你快去把王爷给找回来。” 墨菊一听,差点跪了,人家是王爷啊,我一个小小的丫头哪敢给王爷下命令。可是看见陆清岚急眼了的样子,她不敢多说,急忙出去了。 刚出门就碰见了萧少珏,他正兴致勃勃地抱着迟哥儿往回走。 墨菊心情一松,“王爷,您快进去看看,王妃都急坏了。” 萧少珏一愣:“王妃醒了?” 墨菊点了点头。 萧少珏就抱着迟哥儿走了进去。 陆清岚看见他抱着儿子回来,心情也放松了下来。还是忍不住埋怨:“王爷,迟哥儿这么小,你怎么就把他抱出去了?外头这么冷的天,万一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萧少珏笑道:“我就是带他出去透一口气,只在门口转了转,能感染什么风寒。再怎么说他也是我萧少珏的种,身子哪有你说的那么差劲?别忘了,他身上是流着夏族的血液的。” 陆清岚一阵无语,“再有夏族血脉,他出生也不过四天啊。” “我知道你是一片慈母之心,不过溺子如害子,迟哥儿以后是要上战场统领千军万马打仗的,你这样把他护在手心里,一点儿风吹雨打都不敢让他经历,以后如何能成长为一个铁铮铮的男子汉,继承我庆王府的衣钵?” 陆清岚心说你说得好听啊,这几天你宠起儿子来可比我还要厉害。 “反正孩子还太小,以后你可不能这样抱着他到处乱走了。” 萧少珏见她真急了,也不与她争吵,“好了,好了,我以后不把他抱出去了,行了吧?你放心吧,我有分寸的,冻不着咱儿子,不信你摸摸他的脸。” 陆清岚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虽说稍稍有点凉,但是还达不到冷的程度。也终于彻底放心了。萧少珏还是有分寸的。 “你怎么把儿子带出去了?” 萧少珏兴致勃勃地道:“我今天早上一醒来,就发现儿子比咱们醒来的都早。” “儿子比咱们醒得还早?”陆清岚有些不相信。“那怎么没听见他哭啊?” 萧少珏笑道:“咱儿子跟别人能一样吗?动不动就哭算什么小男子汉,人家根本就没哭,自己在那儿玩上了,还玩得不亦乐乎。” “他在那儿玩什么?” “吃手指啊!” 陆清岚无语:“这小子,就不能玩儿点高级的吗?手指有什么好吃的?” “可不是吗,我也这么想啊,然后我就下地抱着他在屋里绕圈走。昨天他不是挺喜欢的嘛,我抱着他走了两圈,他就高兴了,也不哭了。” 陆清岚点了点头,好像迟哥儿是挺喜欢跟被他爹抱着的。“然后呢?” “然后我就抱着这小子在地上绕圈啊,这小子可高兴了,还冲我笑呢。” 陆清岚听着也高兴,“迟哥儿是个让人省心的乖孩子。”浑忘了昨天是哪个叫他们人仰马翻的。 萧少珏也表示赞同,觉得自己的儿子是世界上最可爱最懂事的。“我抱着他在屋子里绕圈,越走他越开心,最后我觉得这屋子太小了,儿子玩得也不过瘾啊,所以才决定抱他出去透透。” 原来是这么回事。 儿子的一个笑容就把他给征服了,他还振振有词地说什么见世面啊将来训练儿子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之类的。 陆清岚简直都无语了。 “你刚才说迟哥儿冲着你笑了?” “是啊!”萧少珏信誓旦旦,“他一定是高兴坏了,他最喜欢的就是本王了。” 陆清岚道:“可是儿子才四天,还不会笑啊?黄嬷嬷说他现在的笑都是无意识的,并不能表达自己的真实感情。” 我了个大草! 某人惊呆了,合着自己搞这么半天都是一厢情愿呢!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陆清岚一边坐月子一边带孩子。萧少珏更是每天都待在产房里,陪着他们母子。 这是鸡飞狗跳的一个月。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过过来的。总体来说,迟哥儿能吃能睡,比较省心。但这小子有时候脾气比较暴躁,也不知哪根弦搭错了,他就会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 包括他亲娘陆清岚在内,谁也哄不好他。只有萧少珏亲自出马,才能把他哄好。也不知是为什么,他就只认萧少珏一个人,别人谁都不好使。萧少珏只需要抱着他在屋子里绕圈圈,他就不哭了。 黄嬷嬷等人啧啧称奇,陆清岚也是苦笑无语,这大概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有时候萧少珏正在外书房和幕僚们商议军国重事,陆清岚也会派人叫他回去救场,他二话不说,撂下众人就回去。这下子王府中人都知道王爷十分溺爱小郡王了。 出了月子,陆清岚终于可以下地了。她生迟哥儿的时候,疼是很疼,其实相对还算顺利,月子里又有萧少珏客串奶爸,因此她的身子恢复的不错。 这日,天气很好,她便兴致勃勃地带着三个墨一起将东西收拾好了,搬回了世安苑。 萧少珏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世安苑里热闹非凡,陆清岚正带人在布置房间。 “这架屏风放在那里!” “那个香炉小心点儿,哎,对对!” “屋里的纱帐全都撤了,换新的。” “再加几个炭盆,小郡王要在这屋里住,得烧热乎一些。” 萧少珏上前道:“这就搬回来了?” 陆清岚点了点头:“月子也出了,不能老是待在厢房不是?咱们一家三口挤住在那么一个小的房间里,也不舒服呀!”话是这么说,可还是挺怀念那里的。 萧少珏道:“你身子好利索了?” “瞿太医给我把过脉了,说我恢复的很好。” 萧少珏在屋里看了一圈,也很高兴:“还是这里住着舒服。” 陆清岚道:“现在我出月子了,我们母子俩搬过来,我也可以全心全意照顾迟哥儿,不用每天占用王爷的时间,你也可以安心地做事了。” 萧少珏笑道:“不耽误我的事儿。” 陆清岚看他手里拿着一张大红色的请柬,问道:“谁的请柬?” “老十的!你忘啦?明日便是老十大婚的日子啊!” 陆清岚一拍脑袋:“送给老十的贺礼还是我准备的呢。”生了儿子之后,她一门心思全放在儿子身上了。 萧少珏道:“后日你跟我一块儿去。” ☆、第299章 孩子 “迟哥儿还在家呢,我就不去了吧?”陆清岚有些迟疑地道。 “家里还有黄嬷嬷、顾嬷嬷她们呢,你不用担心。”萧少珏安慰道:“难道你想让迟哥儿把你绑死在家里啊?正常的交际还是需要有的。” 他回头在迟哥儿的小脸上摸了一把:“你说是不是,儿子?” 迟哥儿窝在顾嬷嬷的怀里,睡得正香,完全不理他爹这个茬。萧少珏有些下不来台,“这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睡!” 陆清岚不由莞尔。想了想道:“好吧,我跟你去参加老十的大婚。”毕竟是十皇子成亲的大日子,她要是没出月子还好说,出了月子还不去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萧少珏点了点头:“这才对嘛!” 当天晚上,用过晚膳,一切收拾妥当。萧少珏往宽阔松软的大床上一躺,惬意地道:“还是这里舒服!” 陆清岚还在地上收拾东西。 萧时候珏有些等不及了,拍拍床沿道:“快上来呀!” 他等这一摊,等的花儿都谢了。自打陆清岚怀孕,小一年的时间,两人再没有做过那事儿。后来怀孕六七个月的时候,两人虽然有过那么一两次,可每次都提心吊胆的,根本不能尽兴。 生完孩子之后,陆清岚需要调养身体又一门心思扑在迟哥身上,更是没有任何机会。 萧少珏觉得要是再不来一发,他简直就要憋疯了。 现在终于……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干那事儿了。他像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初哥儿一样激动。 陆清岚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急什么嘛,还早呢?” 她坐到床边,一边往下摘耳环,一边问道:“迟哥儿呢?” “在隔间呢,刚吃完奶,我叫黄嬷嬷抱到隔间去了。” “干嘛要抱走?”陆清岚有些奇怪。 萧少珏坐了起来,有些急不可耐地道:“我来帮你,我来帮你。”伸手帮她拔下一支簪子。 “别乱动。”陆清岚伸手打开他的手:“你又不会弄。” 萧少珏涎着脸道:“我不是着急吗?” 陆清岚看了他一眼:“很快就好了。” 萧少珏只能耐心地等着她卸妆,陆清岚生完孩子之后,第二天,纪氏便让黄嬷嬷给她按肚子,力气非常大,萧少珏可是跟她一块儿疼得死去活来。的确是遭罪了,但是这样做的好处也是很大的,可以祛除恶露,恢复身材。 生完孩子虽然才一个多月,陆清岚的身材就恢复了过来。比起生孩子之前,她丰腴了少许,从前她的身材有些骨感偏瘦,现在则是刚刚好。胸前更是大了一个量级,萧少珏看得两只眼睛都冒绿光了。 陆清岚收拾妥当,上了床。萧少珏甚至连灯都来不及吹,翻身就压了上去。 他以为陆清岚会推拒一下子,没想到下头的人儿热情如火,竟主动吻上了他的嘴。 萧少珏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其实陆清岚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是假装不知道罢了。说起来,两人这么久没有圆房,她也有些想了。 萧少珏猴急地去揭她的衣裳,刚把肚兜脱了,陆清岚忽然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又怎么了?”萧少珏都已经箭在弦上了,中途叫停,那是何等难受的一件事。 陆清岚忽道:“你听,是不是迟哥儿在哭?” 萧少珏道:“不会吧,这小子刚吃完奶……他哭什么啊?”下一刻他也听到了迟哥儿的哭声。关键是他儿子哭声太大了,每次哭起来都可以用惊天动地来形容。 这小子,你能不能别闹?你爹还有正事要干呢? “黄嬷嬷!顾嬷嬷!”陆清岚匆匆穿好了肚兜,已经开始喊人了。 萧少珏一脸的无奈。 黄嬷嬷人老成精了,早就猜到王爷和王妃要做点什么了。所以迟哥儿刚一哭闹,她就努力自己去哄,尽量不打算去影响王爷王妃。 不过迟哥儿这孩子跟一般的小孩子不一样,脾气大得很。不哭则已,哭起来可就难哄了。她又拍又摇的,这小子一点面子都不给,越哭越大声了。 黄嬷嬷也是服了,自己作为职业看孩子的,带过这么多孩子,第一次碰见迟哥儿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因此那边陆清岚一叫,她便立刻把孩子给抱过来了。 陆清岚已经下了床,把孩子抱在怀里,一边“哦哦”地哄着他。见儿子哭得声嘶力竭的,她心里难受极了。“娘亲在这儿呢,娘亲在这儿呢,不哭不哭!” 这些日子,陆清岚几乎每日都和迟哥儿睡在一起。因此进入一个温暖而又熟悉的怀抱,迟哥儿放松了不少,哭声也就小了下去。 “这小子又撒什么疯?”萧少珏也气冲冲地下了地。“给我吧。” 陆清岚看了他一眼,把迟哥儿给了他。他动作十分娴熟地抱起儿子,在他的小屁股上稍稍用力拍了一下,迟哥儿的眼睛立刻向他看过来。 萧少珏动作很快地在屋里遛起弯来,一边走一边嘟嘟哝哝不知在说什么,连陆清岚都听不懂。还真有用,不过片刻,迟哥儿就不哭了。 虽然看到过好多次了,但是陆清岚还是觉得啧啧称奇,谁能想到杀伐果决的庆亲王,在家里哄孩子还是一把好手呢? “终于好了!”萧少珏松了一口气,把迟哥儿递给了黄嬷嬷:“把他抱走,抱走!” 老子还有正事没干完呢。 黄嬷嬷伸手接过迟哥儿,刚要离开,这小子又是毫无征兆地“哇”一声哭起来了。 萧少珏赶紧把他又抱回来。“你又怎么了啊,小祖宗?” 说也奇怪,一到了父亲的怀里,迟哥儿就不哭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萧少珏都快哭了。 陆清岚也哭笑不得。“算了算了,可能儿子不习惯跟黄嬷嬷她们一起睡,还是放在咱们的床上吧。” 萧少珏道:“你心疼儿子的同时,也心疼心疼我行吗?”哥们儿都等了多久了,你一句话就给我撅回去了。 陆清岚咯咯一笑:“我怎么就不心疼你了,以后日子长着呢。” 黄嬷嬷和顾嬷嬷哪里敢听他们的私房话,早看情况不对,全溜了。 萧少珏无奈,只得抱儿子上了床。 迟哥儿跟着父母上了床,反而高兴起来,咧开小嘴就笑了起来。 “嘿,你这个小王八蛋,破坏了你爹的好事,你还在那儿高兴起来了!”萧少珏点着迟哥的额头道。 陆清岚哭笑不得:“迟哥儿才满月,能懂什么?” 萧少珏道:“他什么不懂?不懂他专门挑这个时候哭闹?” 陆清岚扯过被子,“时候不早了,睡吧。” 萧少珏回头一看,这么一会儿功夫,迟哥儿早就呼呼大睡了。 真是越看越生气,这臭小子,自己舒坦了,就不管你爹了! 他躺在外头,陆清岚在中间,迟哥儿在最里边,挨着陆清岚。 萧少珏一开始知道儿子也在一张床上,还能坚持得住。可过了一会儿,只觉得陆清岚身上的幽香一阵阵传来,弄得他心猿意马,很快就把持不住了。 他的手又不老实地钻进她的衣襟里。 陆清岚迷迷糊糊的都快睡着了,被他这么一闹,又醒了过来。她赶忙抓住他的手:“你干嘛?儿子还在旁边呢?” 萧少珏涎着脸道:“反正他啥都不懂,怕他做什么呢?咱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刚才你把我弄得不上不下的,难受死了。” 陆清岚翻了个白眼,“你脸皮厚,我可不像你一样!怎么能当着儿子的面做这种事?快睡觉吧,以后再说!” “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 陆清岚道:“明天,明天总行了吧。”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不认账。” “我说话算话。” “好吧。”萧少珏虽然脸皮够厚,但是真让他在儿子身边做这种事,其实也觉得很羞耻。也就答应了下来。 萧少珏闭上眼睛,酝酿睡意,正要睡去。陆清岚忽然翻了一个身,往他这边挤了挤,这一下子,她那厚实的胸就一下子压在男人的后背上了。萧少珏朦胧间刚有了一点儿睡意,这么一闹,他立刻就清醒了,几乎是下意识地下面就探头了。 萧少珏都快哭了。 咱能不能别这么玩儿了? 他刚把手伸过去,打算摸一把,陆清岚却推了他一下,“还闹?”又转过身去了。 萧少珏听见她的一声轻笑,顷刻间就反应了过来。 故意的,她是故意的! 难怪儿子这么小就这么鬼,原来都是遗传的啊!这下算是找到症结了。 第二日。 一大早,萧少珏就起身了。 陆清岚勉强张开眼睛:“这么早?” 萧少珏已经穿戴整齐了,对她笑笑:“你们娘俩再睡一会儿,我去趟老十那里,上午跟他一块儿过去迎亲。你不用去太早,中午之前过去吃席就行了。吃完了咱俩一块儿回来。” 陆清岚点了点头,“王爷小心一点儿。” 萧少珏说了一句:“放心。”俯身在一大一小两张脸上各亲了一口,这才兴致高昂地出了门。 陆清岚又睡了一个时辰才起床,先奶了迟哥儿。这小子实在是能吃,陆清岚的奶本来就不算太多,根本就是供不应求,只好让他再吃点顾奶娘的奶。 哄了哄孩子,又吃早饭。陆清岚这才坐在梳妆台前打扮,这还是她生完孩子之后头一回出门,挑了半天才挑了一件湖蓝色的宫缎袄子穿上。 墨香道:“这件衣裳颜色太暗了,这件桃红色的,奴婢觉得更好。” 陆清岚笑道:“我又不是新娘子,穿那么鲜亮做什么?况且我祖父过世还不到一年……” 墨香一听就懂了。“是奴婢想岔了。” 老侯爷过世,陆清岚作为出嫁女,不必为他老人家守孝太久,但也总不好穿得太过妖艳。 梳头的婆子已经给她梳了一个圆髻,墨菊将一支赤金点漆镶嵌蓝宝石的簪子插在头上,周遭点缀了几朵珠花,显得庄重又不失活泼。 墨画端详了半天,赞叹道:“真美!咱们王妃就是穿素色的衣裳也能艳群芳,把所有人都比下去。” 陆清岚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只觉得自己艳光四射,也很满意。怀着迟哥儿的时候她还有些担心,怕自己生完孩子之后变胖了,如今看来倒是有些多虑了。 她笑着起身:“这些话在本王妃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出去可千万别乱讲。” 墨画笑道:“奴婢省的。王妃确实是漂亮嘛!” “瞧你这张嘴,每天就跟抹了蜜似的。” 陆清岚把黄嬷嬷和顾嬷嬷叫来,嘱咐了半天,这才带着三个墨出了门。 郝总管早就准备好了马车。当初十皇子开府,皇帝给了他三处地方,让他挑选一处修建王府,他选了一处距离庆王府最近的地方。 因此陆清岚从庆王府出来到宜王府只用了两刻钟的时间。这距离还真够近的。 他在宜王府的门口下了车。见宜王府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她正要进门,忽听得后头有人叫了一声:“九弟妹!” ☆、第300章 十皇子成亲 陆清岚回身一看,立刻不咸不淡地笑道:“四皇嫂也来了。”竟然是郭端绣。 郭端绣穿着一件大红色的通袖袄子,头上珠翠环绕,显得富贵逼人,可惜她整个人瘦骨嶙峋的,眼窝深陷、脸色苍白,根本就撑不起这一身行头。 倒是她身边的一个穿鹅黄色长褙子的美妇十分亮眼,前世也是熟人,是给萧少玹生下长子的武玥。她倒是面色红润,一身鹅黄色的褙子衬得她年轻了几分。 郭端绣本来是钱皇后安插进燕王府的,可她那点智商如何能与萧少玹相比,在府中受尽了排挤磋磨,她一直想给萧少珏生个儿子,哪成想怀了一胎之后又莫名流产,倒叫武玥占了先机。 反而是萧少璟倒台,皇后被废,郭端绣本以为自己的靠山倒了,萧少玹对她会更差,没想到萧少玹对她的态度却好了一些,这位王爷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她真是一点儿都猜不到。 郭端绣走上前来和陆清岚寒暄:“倒是有日子没见九弟妹了。” 陆清岚前世就不大喜欢郭端绣,更何况她和萧少珏成亲之前与郭端绣还颇有龃龉,不过现在两人身份不同了,自不能大庭广众之下针尖对麦芒地对掐,便也笑吟吟地道:“前阵子又是怀孕生孩子又是坐月子,已经好久没有出门了。” 郭端秀道:“我那小侄子还好吗?” “能吃能睡的,就是有时候哭起来吵人得很。” 郭端秀羡慕道:“我倒是希望有个孩子来吵吵我呢,只可惜一直没有这个福气。” 郭端秀回头对武玥道:“还不拜见九王妃?” 武玥脸色一变,她一向是个心高气傲的,从前她和陆清岚一样,都是簪缨之家的嫡女,两人还能平起平坐,可如今一个是亲王正妃,一个是郡王侧妃,地位简直天差地别,她想着就不服气。 更让她不能接受的是,她自诩容貌过人,可生过孩子之后的的陆清岚,虽然穿得低调,但却丽色逼人,把她完完全全地比了下去。 武玥心里不痛快,不情不愿地挪到陆清岚的跟前,草草行了一礼:“妾身见过庆王妃!” 郭端绣平日里在王府中和武玥过招,十次里有十次都是吃亏的,难得出门在外,不忘了踩她一脚,说道:“都是我平日里没有管教好,武侧妃不礼数,叫九弟妹见笑了。” 武玥脸色顿时变了。 在王府里,萧少珏再怎么宠爱她,她也不过是个侧妃,在这等场合之下也不便和身为正妃的郭端秀硬磕。 陆清岚却看了武玥一眼,这个前世自己最大的对手,如今低眉顺眼地站在自己面前,那种感觉,也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爽! 陆清岚便笑了笑:“侧妃吗,不过是个妾而已,对她们还能有多高的要求?小门小户的,能教出什么好姑娘!”毫不犹豫地踩了武玥一脚。 武玥的脸顷刻之间就变成了猪肝色。 心说我招你惹你了,你要这么踩我? 郭端绣却是心中大悦,笑道:“九弟妹说的是!” “时候不早了,咱们进去吧。”陆清岚根本就不看武玥一眼,如今她不过是个郡王的侧妃,根本就没资格和她叫板。 郭端绣见武玥吃瘪,心中快慰:“九弟妹,请!” 武玥看见两人说说笑笑往里走,眼中射出浓浓的恨意:姓陆的,早晚有一天,我要报这当面受辱之仇。 妯娌二人到了宜王府后宅。 大皇子妃、五皇子妃、七皇子妃早来了。不大一会儿,六皇子妃也来了。 除了八皇子妃清蕙郡主,妯娌几个都来齐了。 众人聚在一起说笑,五皇子妃道:“老八媳妇这又不来了?” 清蕙郡主自打下嫁给老八,三天两头和老八吵闹,有一次干脆就把老八给打伤了,据说差点把他下边的命根子给割去了。皇帝和钱皇后多次调解都不起什么作用,后来皇帝也懒得理会他们了。 夫妻两个干脆分了居。清蕙郡主对八皇子都是这个德行,对妯娌们更是没个好脸,基本不参加社交活动,所以五皇子妃才会有此一说。 大皇子妃淡淡道:“老八媳妇一向不都如此嘛。”老二坏了事,钱皇后也倒了,按说老八也该一块受到处分,也不知父皇怎么想的,还让他当着逍遥王爷,韩氏心里颇不以为然。 众人说了几句,也就不再提清蕙郡主这个茬儿了。 韩氏笑道:“老十这回也终于要成亲了。他们兄弟几个,如今就剩下老十一一个还单着了。” 六皇子妃笑道:“老十一年纪还小呢,等他成亲还得等几年呢。” 七皇子妃这时笑道:“老十还真是个痴情种子,饶家的姑娘,他还真敢娶!” 饶家姑娘便是今日即将过门的十皇子妃,之前二皇子谋逆,钱皇后封了宫门,将许多大臣家的女眷骗到宫里去,其中就包括了饶氏。 后来崔良才投降,钱皇后被捉拿,这些女眷们获救。但毕竟饶氏在宫中呆了两日一夜,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贞洁不保,没人知道。 所以饶氏被解救之后,就有人提醒十皇子,让他把这桩婚事给退了。 萧少玮却是个极为仗义的人,根本就没理这个茬。之前皇帝给他定下这门亲事,他没有太大的感觉,他倒也见过饶氏,是个秀美文静的女子,但他也说不上有多喜欢她。 可饶氏出事之后,他却没有落井下石。说起来,饶氏之所以承受了这番无妄之灾,说白了都是因为她和萧少玮有婚约在身。 回头他再因为一点儿流言蜚语,把人家女孩一脚踢开,以后饶氏还怎么找婆家,这不是坑人呢吗? 嘉和帝也曾问过萧少玮的意见,只要他说出一个不字,皇帝会毫不犹豫地给他换一门亲事。 萧少玮拒绝了。他对皇帝说:“该怎么着,还怎么着,既然儿臣和饶氏定亲了,就得把她娶回府去。” 陆清岚对萧少玮此举十分赞同。本来这事也是因为萧少玮而起,他就该担起这份责任。 七皇子妃一向就是这么个性子,爱在背后嚼舌头说人是非,陆清岚听她这般含沙射影,就不爱听了。何况就凭萧少珏和老十哥俩那么好的关系,这时候她也不能装聋作哑。 她咳了一声,笑道:“七嫂有所不知,饶姑娘一直被囚禁在永宁宫的西偏殿,进出都是宫女和太监,和侍卫的面都没碰过一回,人家还是冰清玉洁的姑娘呢,老十怎么就不敢娶了。” 七皇子妃一愣,道:“九弟妹,我不是想和你抬杠啊,我就想问问,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清岚微微一笑:“这京城中发生的事,但凡我想知道,就没有知道不了的。七嫂你今天早饭吃的什么我都能知道,你信不信?” 郭端绣笑道:“七弟妹,你忘了老九是干什么的了?他可是管着锦衣卫和东厂呢,论消息的灵通,咱们妯娌几个,谁也不如九弟妹。” 七皇子妃这才笑道:“瞧我这脑子,把这事儿都忘了。”陆清岚直接给她顶了回来,她心里有些不高兴。可她也没有底气明目张胆地和陆清岚对掐。 庆王是个什么身份,七皇子又算老几?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因此就着台阶就下了。“那是我想多了,呵呵。” 陆清岚笑笑,没有再所说。适可而止便最好,她也不想在这个场合和七皇子妃撕破脸皮。 又说了几句,有人飞跑着来禀报:“新娘子进门了。” 陆清岚听见外头的鞭炮噼里啪啦响成了一团,起身招呼众人道:“各位皇嫂,咱们瞧瞧新娘子。” 这些王妃们,想着饶氏有这样一个污点,本来不想这么捧场,可陆清岚的面子她们又不好意思驳回,只得跟着她去了前院。 众人到来的时候,就见一乘花轿已经在门口停好了。 萧少玮扶着盖着厚厚盖头的新娘子走下花轿来,跨过马鞍、火盆,地上铺了大红色的地毯,新娘子踩在地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 陆清岚注意到,饶氏和萧少玮交握的那只手在微微发抖。可以想象,经历了永宁宫被前皇后幽禁的饶氏,也是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的。 萧少玮带着饶氏进入厅堂,开始拜堂,无数人涌过去观礼。 萧少珏也跟在后面进来了,他一眼瞧见站在一旁的陆清岚,走了过来。 陆清岚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王爷您来了。” 萧少珏点了点头:“你什么时候到的?” “来了一会儿。”陆清岚道:“你那边还顺利吧。” “顺利。就是来的时候,新娘子哭得挺厉害的。”萧少珏顿了顿,“我没进去看,我是听别人说的。” 陆清岚没头没脑地应了一句:“十弟妹挺不容易的。”都已经开始拜堂了,这个十弟妹也叫得了。 萧少珏看了她一眼:“哟,你消息挺灵的。” 陆清岚笑笑:“刚才在后头听了几句闲话,才知道的。” 萧少珏脸色一沉,身周立刻笼罩了一层寒气。萧少玮是他最好的兄弟,说情同手足一点儿都不为过,兄弟受辱,就跟他自己受辱没有什么区别。 “后宅的事我插不上手,你多帮老十媳妇照应着些。”萧少珏叮嘱道。 ☆、第301章 圆场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她笑笑。 “那我就放心了。” 说着他便十分自然地帮她笼了笼鬓角般散了的头发。 陆清岚低声说:“别闹,很多人看着呢。” 萧少珏淡淡道:“怕什么?老夫老妻了。” 这俩人是京城出了名的模范夫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呢,见他们又在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男人无语摇头,女人则是两眼冒火,羡慕嫉妒恨啊。 这一刻也不知有多少女人在背地里痛骂,为什么站在萧少珏旁边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这时萧少玮和饶氏拜堂的仪式终于开始了。两人不在亲亲我我,将目光放回到仪式现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饶氏被送入洞房,陆清岚对萧少珏道:“我进去瞧瞧去。” “去吧。”正好给十弟妹撑撑场子。陆清岚便带着三个墨往洞房而去。 大皇子妃对其他几个妯娌道:“咱们也进去凑凑热闹吧?” 众人紧随其后,跟着新娘子入了洞房。 宜王府是新修的府邸,正院倒是宽敞气派。 新房里断断续续进来十几个人,能进到这里的,除了几位皇子妃,基本都是皇室宗亲,地位显赫。众人相互打着招呼,气氛颇为和谐。 不大一会儿萧少玮就进来了。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他穿着大红色的喜袍,神采奕奕,他本就长得精神,这时更显得玉树临风、卓尔不群。 众人笑吟吟地打着招呼,“新郎官,新郎官来了!” 萧少珏也笑着和众人打招呼:“各位皇嫂……七姑母……”挨个叫了一遍。 陆清岚笑道:“别忙着跟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打招呼了,快去掀盖头吧。我们还等着看新娘子呢。” 因为饶氏名声上头有瑕疵,这里的贵妇人们本来都躲她躲得挺远的,不过庆王妃主动站出来活跃气氛,这些人也不好不给这个面儿,也就七嘴八舌地附和:“是啊,快点掀盖头吧,新娘子还不定得多着急呢。” 屋里的气氛热闹起来。 萧少玮松了口气。 当初就是有点害怕今天这婚礼别出什么幺蛾子,才专门拜托了九哥,见九嫂这么卖力抬轿子,他感激地看了陆清岚一眼。 陆清岚像是明白了似的,朝他微微点头,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今天有我在这儿,这场子冷不了。 萧少玮就笑着走到新娘子面前。喜娘站出来说了一套吉利话,然后递给萧少玮一杆秤钩子。 用这个挑开新娘子的红盖头,这叫“称心如意”。 萧少玮笑着接过来,动作十分麻利地挑开了饶氏的盖头。说起来陆清岚还是第一次看见饶氏。 她脸上敷了厚厚的一层粉,根本看不出她的皮肤怎样,不过从五官轮廓、腰条来看,应当是个美人胚子无疑。 她出身武将世家,但是眼神柔弱,看起来就是个温柔的,一点没有武勇泼辣之气。 陆清岚笑道:“新娘子长得可真漂亮,难怪把咱们老十迷得神魂颠倒的。”本来众人是不想评价什么的,因为她们觉得饶氏掉份儿,可陆清岚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呢,屋里有不少人的夫君或者父亲都是萧少珏的支持者,因此这种情况之下也是唯陆清岚马首是瞻的。 于是众人纷纷夸起了新娘子。有说她长得漂亮的,有说她有看着有福气的,不一而足。 饶氏本来担心的要命,她一开始就觉得自己门第不够,配不上十皇子,后来又出了那么一件事儿,更是让她的心都凉了。她都打定了注意,一旦萧少玮退婚,她便一根白绫把自己吊死。 没成想十皇子有情有义,顶着巨大的压力还是把她娶过了门。她知道她在贵妇圈里的风评不好,一直担心着,就怕掀开盖头之后有人冷嘲热讽,给她难堪。只是盖头掀开了,众人态度十分温和,她的这颗心也就暂时放下了。 那头喜娘张罗着让两人坐床,接着是撒帐,然后是合卺酒。 有陆清岚带头活跃气氛,仪式进行得很顺利。 喝完了合卺酒萧少玮便起身出去陪客去了。饶氏又是一阵紧张,她生性温和文弱,看着京城地位最高权力最大的一波贵妇站在不远处,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十分忐忑。 众人见萧少玮走了,态度也就冷淡了不少。 刚才众人那么捧场,一方面是有陆清岚这个庆王妃在镇场子,另一方面,就是大家都要给萧少玮这个宜王爷几分面子。 陆清岚见气氛尴尬了下来,心里有几分生气,这些人变脸变得太快了。 别人离饶氏远远的,生怕被她连累了似的。陆清岚可不怕那些个,直接就坐到了她的床边。 饶氏抬头看着她,被她的容色惊艳了一下,目光中有几分闪烁。刚才她就发现了,这位长得特好看的少妇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帮着她。 陆清岚笑道:“别紧张,我是你九嫂。” 饶氏这才低声叫了一声:“九嫂。” 陆清岚笑道:“我听说饶氏父子个个都是悍不畏死的虎将,瞧你胆子可不太大,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 饶氏笑笑:“我一向胆小,在家里我娘也老说我。”陆清岚似是在调笑,语调却很是亲切,饶氏顿时觉得放松了几分,没那么紧张了。 陆清岚笑着道:“你啊你啊……不过你这个文文静静的性子还真是招人喜欢。以后咱们就是妯娌了,可得多走动走动,有空就多去庆王府串门,千万别生份了。” 饶氏不由十分感激,现在她这个名声,人人避之唯恐不及,陆清岚这么给她撑场面,她自然心怀感激。 哪想到陆清岚说完这句话,还不算完,又转身给她介绍起各位妯娌来。 “这个是大皇嫂!” “四皇嫂!” “五皇嫂!” …… 介绍了一圈,饶氏也认了一圈。这下子众位王妃就是不想和饶氏说话都不成了,都被陆清岚给拉下水了。 陆清岚又道:“各位皇嫂,以后咱们可都是妯娌了,也都是一家子了。自该相亲相爱。我们王爷和老十从小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日后十弟妹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求到了你们的头上,你们可不许推脱啊!” 陆清岚步步紧逼:“大皇嫂?四皇嫂?各位皇嫂,给句话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众人还能说什么,纷纷道:“十弟妹,有空去府上做客。”“别跟咱们客气。” 陆清岚笑咪咪地听着,“各位皇嫂今天说的话,我可替十弟妹记着呢,到时候可不能说话不算。” 众人差点吐血。合着这一群人都被她一人给绕进去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以后谁还好意思在背后说饶氏的坏话。 又说了几句,陆清岚道:“各位皇嫂,时候差不多了,让新娘子休息休息吧,咱们也该入席了。” 众人起身告辞,陆清岚却是最后走的一个。她握住饶氏的手道:“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一番话,可不是什么客气话,以后有什么委屈,只管找我。以后咱们要多多亲近。” 饶氏十分感激,“谢谢九嫂。” 陆清岚笑道:“谢什么呢?你赶快把收拾收拾,把脸上的粉洗了,还有这头上的首饰,我看着都累的慌。再吃点东西,晚上有得你累的!” 饶氏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脸色羞红地垂下了头。 陆清岚在前面用过饭,和萧少珏一块乘马车返回庆王府。陆清岚把今天在宜王府里和洞房里的事情告诉了萧少珏。 萧少珏叹道:“被囚于永宁宫的事,的确不是饶氏的错。老十如此抉择,我是赞同的。为这件事,我还曾专门帮着老十向父皇陈情。可恨这些愚民愚妇,在后面乱嚼舌根子。以后咱们多和宜王府走动,看谁还敢胡说八道。” 陆清岚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就怕十弟妹受不了这种压力。” 萧少珏笑道:“要换了你,你会怎样?” 陆清岚道:“要是我啊,只要王爷你不听信那些谣言,和我恩恩爱爱的,我管别人说什么呢。” 这几句话说到萧少珏的心里了,“你要是老十媳妇,他们以后的日子一定差不了。”老十毕竟年轻气盛,他还是有些害怕这个弟弟以后不幸福。 宜王府。 萧少玮送走最后一波宾客,时候已经不早了。他溜溜达达地回到新房,饶氏听外头的丫鬟报了,急忙起身迎了上来。“王爷来了?” 萧少玮喝了不少酒,脚下有些虚浮,饶氏上前扶着他,让他坐在床上,柔声细语地道:“王爷喝了不少吧,妾叫人给你上醒酒汤来?”说着就吩咐屋里伺候的一个丫鬟。 那个丫鬟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十分机灵,赶忙小跑着去厨房要醒酒汤了。 饶氏就起身帮着萧少玮宽衣。 萧少玮忽然一把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你先别忙了,先让本王好好看看你?”他和萧少珏不一样,他这新娘子虽然见过几次,但是真没仔细看。就算刚才掀盖头、坐床,因为人太多,他也没好意思仔细看。 饶氏也羞涩地抬起头来,和他四目交投。她早已按照陆清岚的吩咐,换下了那一身沉重的喜服,卸下钗环,换了一身大红色的袄裙,又洗掉了厚厚的脂粉,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萧少玮只觉面前的美人巧笑倩兮,眉目含情,越看越满意。 “王爷……”饶氏低声叫着。 “嗯?” “您喝醒酒汤吧。” 萧少玮这才反应过来,在饶氏的侍候下喝了醒酒汤,又换了一身便服。饶氏是那种很会照顾人的,把萧少玮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他十分满意。 饶氏道:“不知王爷在前面吃饱了没有,要不要再叫他们上点东西?”萧少玮坐在他旁边,一手搂着她的腰肢,她还是有些紧张。 “不必了。咱们坐下来说说话。”萧少玮道。“刚才本王走了以后,她们没有怎么着你吧?” 饶氏道:“九嫂在一旁打圆场,都挺好的,没人难为我。” 就把陆清岚如何帮着她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萧少玮。 萧少玮点点头:“本王和九哥,从小到大都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本王之前就拜托了九哥,不过这次九嫂也真为咱们出了力气。以后你和九嫂多多亲近,他们夫妻是值得完全信任的人。” 饶氏点了点头,陆清岚对她的好,她全记在心里呢。“妾会的。”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道:“王爷,妾有句话要问你,外头的那些流言,你真的不在乎吗?”饶家虽然将门,但却并非京师首屈一指的豪门,饶氏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萧少玮,更何况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萧少玮笑道:“别瞎想了,本王知你是清白的身子。你知道当初九哥是怎么劝本王的吗?” “他是怎么说的?” 萧少玮道:“九哥告诉本王,若本王真的把这门亲事给退了,真正耻辱的不是你,也不是你们饶家,而是本王!” 饶氏听着这样的话,不知怎地,眼泪竟然流了下来。 自打萧少璟兵变失败之后,朝中风平浪静,京师大半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宜王府中。大家都想看看,萧少玮娶了一个名声有瑕疵的妻子,会过成怎样? 萧少珏和陆清岚也在关注着。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一对新婚夫妇似乎十分融洽,饶氏极为贤惠,萧少玮待饶氏疼爱有加,陆清岚也就放下心来。 ☆、第302章 十皇妃 过了十来日,饶氏居然登门拜访来了。 陆清岚不由微微吃惊。亲自迎到垂花门前来。 陆清岚笑道:“弟妹怎么来了?”一般而言,新娘子刚刚出嫁,在家里总要安分一段日子,才会开始出门交际走动,所以陆清岚才会觉得奇怪。 饶氏还是那副略略羞涩腼腆的样子,“我和王爷成亲那天,九嫂帮了我们的大忙。王爷一直念叨着让我来看看您和小侄儿,我也真想和九嫂多亲近,多走动,这才冒昧登门,没打扰到九嫂吧?” 陆清岚笑道:“打扰什么呢?我正闲坐无聊,你来了正好同我说话解闷。快屋里请!”就把饶氏请进了内宅。 到了世安苑,两人分宾主坐了,陆清岚吩咐道:“去把王爷上次带来的明前龙井找出来沏上。” 饶氏道:“九嫂,您太客气了。” “你是贵客,这算的什么!你快坐啊,在这里就像在家里一样,千万别拘束。” 饶氏依言落座。不一会丫鬟端上茶果来。两人就东一句西一句聊了起来。 陆清岚:“你和老十这阵子过得怎么样,他没欺负你吧?” 她说话十分随意,倒叫饶氏没有那么拘谨了。饶氏笑道:“王爷待我极好的。” “那我就放心了。老十也是个怜香惜玉的。”她一开始就觉得,萧少玮能喜欢饶氏这种性子的,现在看来倒是没猜错。“他要是给你耍脾气,你尽管告诉我,我说他!” 饶氏笑着点了点头:“有九嫂给我撑腰,我以后就什么都不怕了。成亲那日的事情,还没多谢你呢。” 陆清岚摆了摆手:“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也别放在心上。就算王爷和老十没有那般亲近的关系,我也不能袖手旁观,何况他们兄弟俩那么要好呢。” 饶氏道:“王爷一直跟我说九嫂乃是女中丈夫,从前我有些不相信,今日见了才知道您不但美貌冠绝天下,这性子也真是爽利。” “噗!”陆清岚差点喷了,“这个老十一天在家里瞎编排我什么呢?回头我可得好好教训他。”还第一次有人用“女中丈夫”这样的形容词来形容她。 饶氏跟着笑了起来。 俩人性子虽然南辕北辙,但是聊起来却颇为投机。陆清岚虽是嫂子,地位比饶氏高出不止一筹,但是却一点架子都没有,饶氏更是有意和她结交,俩人真是一拍即合,越说越是高兴。 饶氏道:“初来乍到,我也没带什么贵重的礼物来,就是给迟哥儿做了几件小衣裳,几只袜子,也不知他穿得穿不得。嫂子别嫌我手艺粗陋。” 饶氏就让贴身丫鬟把自己的针线活拿了出来。 陆清岚客气道:“弟妹费心了,不瞒你说,迟哥出生之后,我三姐、我三嫂、我娘,还有王府针线上,给迟哥做了好些衣裳,他穿都穿不完。你才刚嫁入王府,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给老十做几套衣裳呢。” 一边说着,一边把饶氏做好的小衣裳摆出来看,这一看不打紧,立刻叹为观止。“这是弟妹亲手做的?” 饶氏笑道:“给迟哥儿的东西,我怎么敢假人之手?” “弟妹真是有一双巧手啊!”陆清岚赞叹不已:“你这手针线活,真是绝了。”她一件一件看着饶氏做的小衣裳小袜子,只觉得每一件都是艺术品,陆清岚的针线也还算尚可,但是和饶氏比起来,就差得远了。 饶氏见她喜欢,心下十分高兴:“只要九嫂不嫌弃我粗手笨脚,我便放心了。” “就你这还粗手笨脚,那别人都不用活了。”陆清岚笑:“你这小衣裳做的,我都不舍得给迟哥儿穿了。” “九嫂过奖了。”饶氏又道:“来了这么久,怎么没看见哥儿?” 陆清岚笑道:“这小子刚吃完奶,正在隔壁房间里玩耍呢。”迟哥儿满月之后,精神越来越好,从前每日要睡十几个时辰,现在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了,还是轻易不哭不闹的,十分省心。 陆清岚就吩咐黄嬷嬷顾嬷嬷把迟哥儿抱了出来。 黄嬷嬷抱着迟哥儿出来了,隔着两步远的地方给饶氏行了个礼,口中说道:“迟哥儿见过十皇婶。” 饶氏好奇地走上前,看着庆王府的这块宝贝疙瘩。 迟哥儿如今出生一个半月了,比刚出生的时候重了四五斤,五官早都长开了,头发也黑黑的,十分浓密,一双大眼睛黑葡萄似的,黑眼仁几乎占了百分之九十的眼眶,简直可爱极了。 饶氏还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眼睛登时就挪不开了。“哎呦,咱们的迟哥儿生得可真好。”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迟哥儿的小胖脸,迟哥的黑眼珠便转过来看着她的手指,饶氏看得心都化了。回头对陆清岚道:“九嫂,能让我抱一抱迟哥儿吗?” 陆清岚十分大方,“你抱就是。” 饶氏家里抱过孩子,很有经验地托着小包裹将迟哥儿抱了起来。惊道:“迟哥才一个多月吧,这么沉?” 陆清岚笑道:“这小子整日除了睡就是吃,光长肉去了。” “孩子这么壮实,是好事,以后肯定不会生病。”饶氏道。 陆清岚就把饶氏做的衣裳一件一件拿给迟哥儿看,一边跟儿子说话:“这是你十皇婶给你做的衣裳,漂亮不漂亮?” 迟哥儿还太小,哪里听得懂,但是听见母亲说话,他也“啊啊啊”地回应了几句。 饶氏也是一惊一乍的,“迟哥儿能听懂皇嫂的话?” 陆清岚笑道:“他懂什么啊,就是瞎啊啊。” 饶氏道:“那也说明迟哥儿聪明啊。而且一直不哭不闹的,皇嫂可真有福气。” 听到这句话,陆清岚就笑了。“不哭不闹?那是你没听见这小子耍脾气,哭起来惊天动地,而且除了他父王,谁都哄不好他。你说这小子奇怪不奇怪?” “啊,还会这样?”饶氏两只眼睛都闪着小星星,“迟哥儿真是太可爱了。” 似乎是听懂了皇婶在夸奖他,小家伙又“啊啊”了两声,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饶氏说道:“迟哥儿真是一点儿都不怕人呢!” 陆清岚笑道:“可不是吗?谁抱都来得,我前两日还跟我们王爷说呢,这要是府里来个偷孩子的,把他抱走了,这小子还得跟那儿乐呢。” “啊啊啊”迟哥儿乐得更欢了。 陆清岚无奈:“这小傻子!” 饶氏被这个可爱的小侄子逗得“噗嗤”乐了。 迟哥就是个人来疯,陆清岚本想哄哄他早点儿睡觉。结果他和两位王妃玩儿得乐此不疲,一直到饶氏告辞离开都还是那么精神。 连饶氏带来的几个婆子都啧啧称奇,对这小东西喜欢得不得了。饶氏更是恨不得立刻给萧少玮生下一个和迟哥儿一样可爱的孩子。 陆清岚把饶氏送到垂花门,拉着她的手道:“以后有事儿没事儿多到我这儿来串门。有什么不方便和老十说的困难,只管跟我开口,总而言之,你别拿我当外人就是了。” 饶氏也很喜欢陆清岚这个脾气,重重点了点头:“只要皇嫂不嫌我烦就成。”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那咱们就说定了。”之前想的是萧少珏和萧少玮那么好的关系,饶氏就算不好相处,她也得和她打好关系。饶氏是这么一个温婉可人的性子,当然更好。 送走了饶氏,陆清岚也有些累了,回到正房,先看了一眼迟哥儿,见儿子终于睡了,她才放了心。吩咐黄氏和顾氏不错眼地看着儿子,她自己到屋里睡了个回笼觉。 等她一觉醒来,发觉萧少珏正坐在她的床边。 陆清岚翻身起来:“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叫我?” “你睡你的,我叫你做什么?” 陆清岚揉了揉眼睛:“父皇叫你进宫,有什么事情?” 萧少珏哼了一声道:“还不是老大……前阵子林阁老致仕,内阁里空出一个位置来,老大想让户部尚书耿大人顶上,父皇是想问问我的意见。” “户部尚书耿大人?” “是老大一手提携起来的。没有老大的支持,他也坐不到户部尚书的位子上!” “王爷……”陆清岚不由有些担心。朝廷内的权力斗争是另一个战场,虽然看不见硝烟,但比真刀真枪来得还要凶险,萧少珏从前一直侧重于军务,也不知政务这一摊他能不能应付得来。 萧少珏道:“父皇问我的意见,我当然反对。老大的吃相太难看了,现在是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的人安插到朝廷的重要部门里去。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就算耿尚书做了阁老,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着他一拍自己的脑袋:“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前头的事有我呢,我会处理好的,你就别跟着我一块操心了。” 陆清岚点点头,萧少珏的能力她是信任的。 萧少珏就问:“迟哥儿呢?” “在黄嬷嬷那边呢,可能是睡着了。” “我去瞧瞧儿子去。”萧少珏兴致勃勃地起身,很快就把儿子给抱了过来。迟哥儿像是刚睡醒,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父亲的臂弯里四处张望。萧少珏只要一抱他,他便很兴奋。 陆清岚笑着起身,“王爷忙了一天,歇一会儿,把迟哥儿给我吧!” “儿子又不重,给你做什么!”他在迟哥儿的脸上亲了亲,喜欢得什么似的。 陆清岚见他们父子亲近,也跟着高兴。 萧少珏忽然说道:“对了,父皇想见见迟哥儿,让我把他抱进宫里去呢!” “啊?”陆清岚吃了一惊:“迟哥儿还这么小,再说他从来没出过王府呢。” 萧少珏一咬牙:“要不就算了,我明日找个理由给搪塞过去。” 陆清岚却又改变了主意:“咱们给他穿得多一点儿,再好生看着他,应该也不会出事。父皇都已经开口了,咱们抗命不遵,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太子之争正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萧少珏正该是玩命讨好皇帝的时候。 萧少珏无所谓地道:“也行,都听你的。”他倒不觉得迟哥儿进宫会有什么危险,只是不想叫陆清岚担心罢了。 ☆、第303章 皇孙 陆清岚道:“那就定下来,明日带儿子进宫,给父皇瞧瞧。”她伸手点了点迟哥儿的脑门儿,“明天带你进宫去见皇祖父咯,迟哥儿高兴不高兴?” 迟哥儿“啊啊啊”回应了几声,也不知他听懂了没有,萧少珏和陆清岚全都笑了起来。 第二日,陆清岚把迟哥儿包得严严实实的,二门处早就备好了马车,两口子抱着儿子上了马车。 迟哥儿坐在陆清岚的怀里,这还是他第一次坐车出门,显得十分好奇,眼珠子骨碌碌到处直转。嘴里“啊啊哦哦”地叫个不停。 从王府到皇宫车要走大约半个时辰,陆清岚担心儿子累着,就拍着他的后背,想哄他睡觉。可能是昨夜睡多了,哄了半天也不见他入睡,津津有味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头。 “脏!”萧少珏把他的手指头拽出来,他又塞回去,如是几次,萧少珏也懒得管了。反正每天陆清岚都会把他的小手洗得干干净净的。 后来迟哥儿吃够了自己的手指头,把他爹的手指头也拽过来塞到嘴里吃起来。惹得萧少珏哈哈大笑起来。 他把手指挪开,迟哥儿过来抢,这么简单幼稚的游戏,爷俩居然兴致勃勃地玩了一路,陆清岚看得哭笑不得。 快到东华门的时候,迟哥儿终于累了,靠在母亲的怀里睡了过去。 东华门的侍卫见是九皇子,根本就没有检查,直接就放他们进宫了。 陆清岚道:“咱们下车?” “不必!”若平时,萧少珏不会这样托大,但今日迟哥儿也在车上呢。他可不想让儿子受一定点儿的委屈,就让车夫把马车赶到建始殿前面。 两人下了马车,张秀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王爷,王妃,您二位可算来了,皇上都问了好几次了。小郡王也来了?” 陆清岚笑着走过去给他看了看,张秀夸道:“哎呦,咱们小郡王长得可真俊呢!” 萧少珏听见里头隐隐有笑声传出来,问道:“谁在里头?” “皇贵妃娘娘也在呢。”张秀道:“王爷王妃,快里边儿请吧。” 夫妻俩对望了一眼,想到自打迟哥儿出生,贞妃也从来没见过他呢,也难怪这么点儿时间都等不及,直接到皇帝的建始殿来等了。 两人一起进了建始殿,就见嘉和帝高坐上首,脸色比起前些日子已经好多了。贞妃则坐在他的旁边,可能是荣升皇贵妃的缘故,身上多了几分凛然的气质。 两人上前给皇帝和皇贵妃见礼。 陆清岚道:“见过父皇,见过母妃。”又替迟哥儿说了一遍:“见过皇祖父,见过皇祖母。” 嘉和帝哈哈大笑道;“朕和你母妃念叨你们一早上了,可算是来了。快把孩子抱过来给朕瞧瞧。” 贞妃比他更急,已经从座位上下来,直接走到陆清岚的面前,“本宫可算见到迟哥儿了。” 伸手便要抱迟哥儿。陆清岚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迟哥儿交给了贞妃。 迟哥儿刚才和他爹玩儿累了,根本就不知换了一个人抱,还在那里呼呼大睡。 贞妃抱着迟哥儿走到嘉和帝的面前,笑道:“皇上,您看看这个孩子,这鼻梁,这嘴唇和老九简直就是一个模子扣出来的。” 迟哥儿的嘴巴和鼻子像萧少珏,但眼睛像陆清岚。 陆清岚一看贞妃抱孩子的姿势就放心了。 皇帝看了也十分高兴,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子来,上前仔细端详,笑呵呵地道:“还真像老九呢。” 贞妃回头笑问:“哥儿怎么这么贪睡,这样都不醒?” 陆清岚恭敬回话道:“迟哥儿一向能吃能睡,平日也不怕生人,总是这般。” 正说着,迟哥儿终于醒了,张开眼睛,打了个呵欠,看见自己身处一个陌生女人的怀抱,他有些不高兴,就小声“哼唧”了几下。 贞妃笑道:“终于醒了?” 陆清岚赶忙上去拍了几下,迟哥儿登时就不闹情绪了,自顾自又啃起手指来了。 嘉和帝和贞妃看的啧啧称奇。 嘉和帝笑道:“这小子真是一点儿都不怕生啊!将来长大了一定和老九一样,是个英雄人物。” 萧少珏连忙谦虚:“父皇过誉了。” 贞妃笑道:“这一点也像极了老九小的时候。当时惠姐姐生下老九不久,臣妾过来探望,老九在臣妾的怀里该睡睡,该吃吃,一点儿都不耽误。” 听到夏惠妃之名,嘉和帝脸色微黯。 贞妃也敏感地觉察到了,忙找补道:“瞧臣妾这张嘴,又说错话了。” 嘉和帝摆摆手,可能是想起夏惠妃的缘故,看向迟哥儿的目光更显柔和了几分。笑道:“来,把孩子给我抱抱。” 贞妃忙道:“您的病还没好呢!” “孩子才刚满月,能有多重,累不着朕的!”嘉和帝笑道。 贞妃也就不再推辞,小心地把迟哥儿递到嘉和帝的手中。贞妃提醒道:“这孩子分量可不轻,您可不要掉以轻心。” 嘉和帝接过迟哥儿来,只觉得双臂一沉,不由笑了起来:“这小子还真壮实。”他回头看了陆清岚一眼:“陆氏,你把孩子养得好啊。” 陆清岚一直提心吊胆生怕他不会抱孩子呢。见状连忙道:“都是臣媳分内的事,不敢向父皇邀功。” 嘉和帝抱着迟哥起身走了几步,感叹道:“朕已经有多少年没抱过孩子了。”他的儿子多,孙儿也不少,不过他朝政繁忙,即便是老大给他生的皇长孙也并未多加关注,这么抱着孙儿享受天伦之乐,还是头一回。 迟哥儿换了个人抱,并不害怕,只是有些奇怪地看了嘉和帝一眼,嘉和帝颔下留着胡须,迟哥儿从来没见过,觉得好奇,就“啊啊”地叫了两声。 嘉和帝登时高兴起来:“迟哥儿真聪明,这是跟你皇祖父打招呼呢!” 迟哥儿兴致来了,又“啊啊哦哦”了两声,把嘉和帝逗得“哈哈”大笑。 贞妃凑趣笑道:“皇上,看来迟哥儿格外喜欢您呢,臣妾刚才抱了他半天,他可是理都不理臣妾。” 嘉和帝十分高兴,笑得合不拢嘴:“你嫉妒朕不成?” 正说着呢,谁也没想到迟哥儿一下子惹祸了。嘉和帝把他抱在怀里,挨着自己很近,他平时就喜欢把东西抓到手里,今日就伸出白生生的小手抓住了嘉和帝的胡须。 陆清岚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心跳都漏了半拍。脑子里嗡地一响:“完了,儿子这下闯大祸了。” 敢拔皇帝胡子的,这个世界大概就只有迟哥儿这么胆大包天了。 她立刻叫了一声:“迟哥儿!快松手!” 她是关心则乱,萧少珏到底对嘉和帝比较了解,赶忙伸手拉住了她。 张秀也急急忙忙地上前来,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贞妃脸色也变了。 反倒是嘉和帝脸色不变,仍是笑呵呵的。“瞧瞧你们,迟哥儿不过是个奶娃娃,揪住了朕的胡子就揪住了,你们紧张个什么劲儿?” 又笑着拍了拍孙儿的小屁屁,说道:“你小子劲头儿还不小。”他被迟哥儿揪得还真有点疼。 众人正不知所措呢,嘉和帝却不慌不忙地从大拇指上褪下一个碧绿的扳指来,塞到了迟哥儿的手里。迟哥儿“啊啊”两声,抓紧了扳指,也就松开了嘉和帝的胡子。 这件事竟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嘉和帝给解决了。 张秀拍马屁道:“皇上英明。” 贞妃也松了一口气,“刚才可把臣妾给吓坏了。还是皇上脑子灵法子多。” 就连萧少珏和陆清岚也不得不佩服。 嘉和帝笑道:“多亏了朕早有经验。” 贞妃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以前也有人敢抓您的胡子?” 嘉和帝笑道:“可不是吗!老九小的时候,朕没有胡子给他抓,他经常抓住朕的头发不放,那时候朕就往他手里塞一件东西,他便放手了。没想到迟哥儿和他一模一样。” 萧少珏目瞪口呆:“儿臣怎么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一回事?” 嘉和帝摇摇头:“那时候,惠妃还在……”便没有再说下去。 贞妃连忙转移话题:“这小子,真是好的不学坏的学!”伸手爱怜地点了点迟哥儿的脑门。 这么闹了一场,嘉和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愈加喜欢迟哥儿。 抱着迟哥儿不肯撒手,一直逗弄了他小半个时辰。直到张秀提醒他该喝药了,这才把迟哥儿交给陆清岚。 陆清岚想把嘉和帝的那个扳指还给他,伸手从迟哥儿的手里往外抠,可这个小贪财鬼紧紧抓着,说什么也肯松开。 陆清岚用的力气稍微大了些,他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搞得陆清岚十分尴尬。 嘉和帝笑道:“不就是一枚扳指吗?哥儿既然这么喜欢,就赏给他便是了。” 陆清岚这才代迟哥儿谢恩。 嘉和帝笑道:“今日见了迟哥儿,朕是真高兴。自打老二谋逆以来,很久没有这么开怀了。朕也知迟哥儿年纪小,出门一趟不容易,朕也不勉强你们,等孩子大些,你们记得多抱他进宫来给朕瞧瞧,聊慰朕心。” 众人都是喜出望外,嘉和帝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关注皇孙,没想到对迟哥儿这么另眼相看。所谓爱屋及乌,这无疑对萧少珏争夺太子之位添加了一大助力。 萧少珏和陆清岚自然满口答应。皇帝除了把那枚扳指赏给了迟哥儿,又赏了不少东西。 众人辞别了皇帝,去了玉明宫。 自打皇帝升贞妃做了皇贵妃,本打算给她一座更大更豪华的宫殿居住,却被贞妃给拒绝了。她在玉明宫住了几十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充满了感情,自然不愿意搬走。 进了玉明宫,都是自己人了,大家难免松了一口气。 贞妃一进门就吩咐:“快把迟哥儿抱下去,陪他皇祖父这么久了,肯定累了,让他好好睡一觉,你们再回去。”这个孙子她心疼着呢。 黄嬷嬷和顾奶娘刚才进不了建始殿,玉明宫对她们却没有什么限制,赶忙抱着孩子下去了。临走前陆清岚到底把那一枚扳指从迟哥儿手里拿了出来。 “迟哥儿还太小,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万一卡住喉咙就麻烦了。”她向贞妃解释着。 “小心点儿是对的。”贞妃笑着点了点头,“孩子健康活泼,宝儿,你居首功!” ☆、第304章 真性情 陆清岚给她生了这么可爱的一个皇孙,她现在是怎么看陆清岚怎么觉得顺眼。 陆清岚赶忙谦逊几句。贞妃又道:“光是迟哥儿一个,还远远不够,什么时候你再给他生个弟弟,本宫也就彻底放心了。” 这时萧少珏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母妃不必担心,儿臣和宝儿已经开始努力,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了。” 陆清岚不由张大了眼睛,已经开始努力?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好结果?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这些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贞妃满意道:“既然你们心里有数,本宫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一个时辰后,一家子从玉明宫出来,坐上马车后陆清岚忍不住问起这件事,“王爷不是说暂时先不生了吗?” 没想到萧少珏翻脸不认账:“我说过吗?” “肯定说过呀!” “那我现在改主意了不成吗?我觉得迟哥儿一个人实在太孤单了,咱们赶紧再生一个给他作伴才好。” 陆清岚有些无语:“那也不能跟母妃说马上就能怀上啊!” 萧少珏大包大揽地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咱们努力就是了。下一胎,最好给迟哥儿生个妹妹,给我生一个贴心小棉袄。当然了,如果还是儿子,我也一样喜欢。” 陆清岚:“切!要求还挺多的。” 说着就涎着脸来抱她,并且把手伸进她的衣襟里。俩人自打有了迟哥儿,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地做过那件事儿了。 陆清岚赶忙推了他一把:“你做什么?儿子还在车上呢!” 萧少珏笑道:“儿子又不懂事,怕什么呢!”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没脸没皮的啊!”陆清岚死活不肯,萧少珏也没强迫。 回到王府,萧少珏叫黄嬷嬷把熟睡的迟哥儿抱下去休息,到底得偿所愿地和陆清岚翻云覆雨一番。 建始殿内,庆王夫妻走了不久,太医院的院正就来了。跪在地上给嘉和帝把脉之后,脸上便不由地露出了喜色来。 “瞧皇上的面相,今日气色不错。摸您的脉搏,也比平日里更加沉健有力,可是有什么喜事?” 嘉和帝笑着摆了摆手,让张秀说话。张秀道:“皇上刚刚见了庆王府的小郡王,可能是心情好吧。” 院正点了点头:“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皇上若是喜欢小郡王,不妨多叫他进宫,对您的病情说不定大有好处。” 嘉和帝问道:“你估摸着,朕的病还有多久才能痊愈?” 院正思忖了片刻,字斟句酌地说道:“最迟两月,皇上便可痊愈亲政。” 嘉和帝点了点头:“迟哥儿那小子一来朕就觉得和他有缘,现在一看果然是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张秀和院正都颇为无语,这件事和迟哥儿有什么关系?不过皇上都这么说了,他们自然跟着附和:“皇上说的是呢!” 嘉和帝十分高兴地伸了一个懒腰:“朕这一病也有三四个月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完成一件大事。”他很随意地看了院正一眼:“朕快要康复的消息,谁都不能透露,尤其是几位皇子那里……若是泄出去只言片语,朕定然不会轻饶。你可明白?” 院正额头上冒出冷汗,“微臣明白。”皇帝的病情本来是日渐好转,可他偏偏装作没有什么起色的样子,也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两个月后。 长兴侯府终于重建完毕,陆家人选了一个黄道吉日返回新建成的侯府。 这本是一件大喜事,但是因为陆家众人有重孝在身,所以并没有兴师动众,十分低调地返回了侯府。 陆清岚十分不舍,她生子期间,纪氏几位嫂子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要是没有她们,她也不会恢复得这么快这么好。 如今她们回到装饰一新的侯府,她替他们高兴之余,也极舍不得。 乘车到了长兴侯府,萧少珏带着陆瀚、陆宸等几兄弟参观侯府。只见亭台楼阁、花园水榭,众人震惊地发现,长兴侯府不但恢复了原来的规模,而且面积比之前还扩大了三分之一。 萧少珏笑道:“各位可还满意?” 陆文廷和他最熟,笑道:“不能再满意了,也只有王爷经手,才能有这样的效率了。”长兴侯府的确是萧少珏亲自督办修建的,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在短短数月之内,就回复如初,甚至更胜从前。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感谢。 萧少珏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陆文廷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说您这正是夺嫡的最关键时刻,您不忙着国家大事,却辛辛苦苦地帮我们修园子,您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建始殿内。 太医院每日还是熬好了药送到里头去,没人知道皇帝早已痊愈,那些药送了进去,根本没人喝,转头就倒进了恭桶里。就连张秀也不知道皇帝这么做的目的何在,只是隐约觉得似乎与立太子之事有关。 这日嘉和帝刚“喝”完药,萧少珏求见。 嘉和帝命张秀把他迎进来。 “父皇!今日身子可好些了。”萧少珏见礼之后询问道。 “今日松散了不少,”嘉和帝笑道:“不过朕这病也是一阵一阵的,时好时坏。哎,朕是老了,不中用了。以后整个大齐,整个朝廷,还要靠你们年轻一辈的支撑起来了。” 萧少珏道:“父皇您是真命天子,有万神庇佑,用不了多久就会康复的。” 嘉和帝道:“你说得容易,这都多久了,还不见个起色。” 萧少珏也焦急之色溢于言表,“要不,儿臣回头叫人四处找些民间的名医来给您瞧瞧?” 嘉和帝摆摆手:“宫里的太医哪个不是一等一的国手,他们都治不了的病,民间的医生来了,又有什么作用?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就别替朕瞎操心了。” “可是,父皇……” “好了,别说这个了。迟哥儿现在还好吗?好几个月没见这小子,朕还真是想他。”嘉和帝脸上露出柔和的光芒。 这阵子几乎每次萧少珏来请安,皇帝都会主动问起迟哥儿。 提起儿子,萧少珏就眉飞色舞:“迟哥儿好着呢,长得又白又胖的,最近刚学会了翻身,我们怕他从床上掉下来,专门给他做了一个小车……”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嘉和帝丝毫没有不耐的神色,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打断他问几句。 萧少珏说到有趣的事情,他也跟着笑几声。 爷俩说了几句。嘉和帝忽然问道:“最近有人在朕的跟前说你不务正业,拿着国库的银子贴补你丈人,给他修了一个大宅子,有没有这回事?” 萧少珏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些不高兴地道:“这是谁在您跟前给儿臣穿小鞋了。” 嘉和帝笑了起来:“瞧瞧,你就是这个驴脾气,怎么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改改?” 萧少珏沉下脸:“儿子是替长兴侯府修了宅子,不过儿子事先是请示过父皇您的。长兴侯府受二哥谋逆的牵连,整个侯府被毁,导致侯府几十口人无家可归,拨些银子把侯府修好了,并不为过。况且廷之之前是立了大功的,大皇兄一直压着不肯给他升官,这么大的功劳,莫说是出些钱修修补补,就是赏他一座新府邸,也是应当的。再说了,儿臣的钱花的每一两银子都有账可查,并未中饱私囊,父皇若是不信,大可叫大理寺查一查。” “好了好了!”嘉和帝急忙安抚他,“朕不过就是这么一问,你瞧瞧你,这么大一堆话等着朕。” 萧少珏赌气道:“反正儿子如今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嘉和帝道:“朕不是叫你和老大共主国政吗?”这也正是他奇怪的原因,老大自从当了首席监国大臣,一直想方设法地巩固权位,恨不能把所有事情全抓在手里,老九倒好,反而无所事事起来。 “儿臣和大皇兄,道不同不相为谋……实在没办法共事!”在嘉和帝面前从来就没有掩饰过他和老大的矛盾。这一点上,萧少瑜和他的表现刚好相反,但凡在嘉和帝跟前,萧少瑜从来都替萧少珏说好话,好似他跟萧少珏好的一个人似的,一点矛盾都没有。 两相比较,嘉和帝自然更愿意相信萧少珏。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真性情”。 “你们是亲兄弟,要相互扶持。”嘉和帝又开始劝道。 萧少珏哼了一声:“若不是父皇一再教导,大皇兄这样处处针对儿臣,儿臣早就反击了。”老大这阵子处处针对他,削弱他在军队中、朝廷里的影响力,他几乎忍无可忍,若不是臧元凯一直劝他压着火气,他早就翻脸了。 嘉和帝帮着他打圆场:“你大哥也是为了朝政的稳定,可不是为了挤兑你的。” 萧少珏“哼”了一声没说话。 嘉和帝无奈道:“算了,跟你这混不吝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等你大哥来了,朕会好好说说他。朝中事务繁忙,你也收收你的性子,多帮你大哥分担分担。” 萧少珏无精打采地道:“谨遵父皇吩咐。”就起身退了出去。 嘉和帝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个老九,过了这么多年了,老大变了,老二变了,可他还是老样子,这让他深感安慰。 或许他,真的对高高在上的皇位不感兴趣? ☆、第305章 算盘 萧少珏前脚刚走,大皇子后脚便也来了。 比起萧少珏的随意,他在皇帝的面前恭谨多了。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后,就问起了皇帝的病症,他显得十分关心,巨细无遗地问了足有一刻钟,问得嘉和帝都烦了。这才转移了话题,说起朝中的几件大事,向嘉和帝请示。 嘉和帝道:“你是首席监国大臣,这些事情你拿主意就是了。” 萧少瑜听得心神一震,激动的手心都有些冒汗了。“这些事情也就罢了。还有一件事,儿子不敢善做主张,还请父皇给个示下。” “什么事?”其实嘉和帝已经猜到了他要说的是什么。 萧少瑜道:“是户部尚书耿老大人入阁的事。如今内阁诸事繁杂,林阁老致仕之后,内阁只剩下焦阁老等四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儿子又是刚刚主事,大事全要靠着阁老们帮着拿主意,内阁缺了这么一个人,实在是有些周转不灵。再者耿老大人,这么在户部尚书的位子上多年,兢兢业业,能力才干威望尽有的……” 他还要长篇大论地说下去,嘉和帝打断他道:“你有没有征求其他阁老的意见?” 耿大人入阁的事,前前后后拖了两三个月了,萧少瑜早有准备,“阁老们都没有意见。这是他们联名保举耿老大人的奏疏,父皇请看。”他这次来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嘉和帝心里咯噔了一下子,不由警惕了起来。老大这么快就把内阁给收拢在手心里了?他这么急着抓权,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摆了摆手:“不必看了。老九是你的副手,他是什么意见?” “这……”萧少瑜不由语塞,若是老九肯答应,他会斡旋两三个月,还没把耿大人推进内阁去? 皇帝直接道:“你连自己的副手都说服不了,你让朕怎么答应你?什么时候老九点了头,朕再让耿尚书入阁。” 萧少瑜也有点感觉到皇帝不高兴了,连忙答应着:“父皇教训的是。儿子会想法子说服老九的。”他心里不由有些气闷,刚才不还说什么都听我的由我做主吗,真碰上入阁这样的大事还不是不肯放权给我。 又说了几句,嘉和帝借口自己累了,将萧少瑜打发了出去。 他的人刚走,嘉和帝的脸就沉了下来。 这个老大,吃相真是越来越难看了。也是萧少瑜时运不济,若是陆瀚还在他的身边帮他出谋划策,以他的老练,他不至于表现得这么急切。可偏偏陆瀚守制在家,定国公又不断在他耳边说陆瀚的坏话,让他对陆瀚生出了不少芥蒂,和陆瀚的联系几乎完全断绝了,这才连出昏招,让嘉和帝日益猜忌于他。 张秀见皇帝脸色不好,赶忙给他上了一杯热茶。 嘉和帝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他:“焦阁老他们,倒是对老大言听计从呢!” 他对这件事颇为耿耿于怀。 内阁,是决定国家大政方针的地方,何等的重要,若是内阁的人全都倒向了萧少瑜,那可真算是个不小的麻烦了。可是内阁几位,阁老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个个对他忠心耿耿,怎么会这么容易倒向萧少瑜的? 张秀忽然说了一句:“陛下别忘了,您现在还病着呢,而且病得很厉害!” 嘉和帝瞬间反应了过来。在外人看来,他现在病入膏肓,很快就要挂了。虽然他尚未立太子,但是如今距离太子之位最近的那个人,无疑正是大皇子萧少瑜,阁老们就是再忠心,这个时候也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吧,在推荐耿尚书入阁的奏本上署名,也就是很正常的事了。不过是给未来的新君一个面子,倒未必是真的倒向了老大。 想明白了这一点,嘉和帝也松了口气。 他叹息着:“看来看去,朕这么多儿子,晓事的居然只有老九一个人。” 张秀听了这话,脸上顷刻间露出骇然的神色。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是下定决心要立九皇子为太子了? 这实在是有些太出人意料了。他在嘉和帝跟前这么多年,也从没真正猜到皇帝的心思。 他赶忙低下头,免得被皇上看到他的表情。 嘉和帝又自言自语地说道:“只是老九性子冲动,又没有处置政务的经验,也不知他到底……”说到这里就顿住了。 萧少珏返回庆王府,直接去了怀瑾堂。不一会儿,几位心腹大臣以及幕僚走了进来,其中就包括了臧元凯。 众人坐定了,萧少珏就把今日进宫的过程说了一遍,从头至尾,每一句话,甚至皇上的每一个表情都没有遗漏。 这时臧元凯给他出的主意,叫他每次觐见皇帝,回来之后都和他们商量一番,看应对得有没有什么破绽,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他的原话是:如今太子之位的争夺,早到了白热化的地步,这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但是凶险之处,比真正的战场还要残酷。 自打有了迟哥儿,萧少珏的性子愈发沉稳了,若换做前两年,他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现在这种程度的。 臧元凯认真听完了萧少珏的描述,总结道:“王爷的表演,很好也很到位。看得出来皇上对您的表现还是满意的。” 萧少珏笑笑,本色出演,没有什么! 他分析道:“如今大皇子紧紧抓住朝政不放手,又全力推动耿尚书入阁,怕是早已惹得皇上猜忌了。如我所料不差,王爷距离太子之位已经越来越近了。如今唯一令皇上不放心的一点,就是您一直没有处置政务的经验……” 众人商量了一两个时辰,才散了。 萧少珏回到世安苑,就看见陆清岚正推着一辆制作十分漂亮精致的小车,在院子里溜达。迟哥儿抱着小被子,躺在小车里,显得十分兴奋,时不时地发出大声的欢笑声。 萧少珏紧走两步上前道:“小车做好了?” 陆清岚早就看见他了,笑着停下脚步,“嗯”了一声。 迟哥儿会翻身了,陆清岚叫人给他设计了这么一个小车,免得他不小心掉到地上去。让郝总管找了最好的工匠制作,才两天的功夫就做好了。 萧少珏绕着小车走了一圈,又伸手摸了摸,感觉十分满意。“不错,跟我想象的一样。”这辆小车的草图,还是他亲自画的。 迟哥儿玩儿的好好的,忽然停了下来,登时不高兴了。“啊啊”叫了起来,用手拍打着小车的车壁。 陆清岚笑道:“这小子也不知随了谁,脾气可真大。” 萧少珏却觉得自己的儿子没有哪怕一丁点的缺点。“男孩儿,就该有些气性。软绵绵的像什么!好了,你去歇一会儿,我陪着儿子玩儿会。” 迟哥儿精力旺盛,现在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少,玩耍的时间越来越多,陆清岚跟他玩儿了一天了,还真是有些累了。 “那我正好歇歇!”萧少珏就推着小车在院子里转起圈来。 如今已经是五月,天气渐暖,微风吹拂在面颊上,没有丝毫寒意。迟哥儿穿得不多,扎煞着小手在小车里兴奋地大叫。一会儿这儿拍拍,一会儿那儿摸摸,好奇的不得了。 看着儿子这么白白胖胖的,可爱至极,萧少珏异常满足。 走了一会儿,萧少珏道:“我前两天不是叫人给迟哥儿打了一对金铃吗,放哪儿去了?” 陆清岚道:“那对铃铛太大了,戴儿子身上太重,我叫人给收起来了。” 萧少珏道:“拿出来,挂在小车上面正好!” 陆清岚笑道:“瞧你,玩儿心忒重,比孩子还要孩子!” 她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墨画就把铃铛给找出来了。萧少珏亲自给迟哥儿挂在了小车上。这一走起来,金铃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迟哥儿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铃声吸引了过去,眼睛张得大大的,兴奋的“啊啊啊”直笑。 萧少珏见儿子满意,也很是高兴,总算他没有白费力气。 陆清岚心里也是一片温馨。她问道:“你今日进宫见驾,可是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没什么事儿。”他头也不回地道,“朝廷里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 “嗯。”陆清岚应了一声,如今她还真没有精力去操心别的,光是一个迟哥儿就够她忙活的了。 十日之后,南边发来急报,衡州连降暴雨,大齐境内最大的河流汉水流经衡州,洪水决堤,衡州十多个县十多万老百姓遭灾,下游还有几十个县在汉水的威胁之下,随时有可能再次发生洪灾。衡州总督六百里加急,递上来告急文书。 一时举国震惊。因为衡州的位置太特殊了,换一个地方事情也不会如此大条。衡州再往南一点儿就是南大营,和大梁交界,这里一旦发生暴乱,激起了民变,就很有可能一发不可收拾。加上之前谈绍元任衡州总督,已经把衡州从上之下祸祸了一遍,衡州至今元气未曾恢复,事情也就愈加显得紧张了。 萧少瑜连夜召集四位阁老,以及各部官员开会,商议了一番之后,最终决定派出一名钦差大臣去衡州赈灾,稳定局势。 萧少瑜进宫面前嘉和帝,将商量的结果向皇帝禀告。 嘉和帝道:“衡州,你们打算派谁去?” 萧少瑜道:“此去衡州,不光牵涉到衡州官场,还需协调联系南大营,涉及到方方面面的事情,不容有失,必须派一个能力强,威望高的人去衡州坐镇。最好是既通晓政务,又和军方关系密切的人,儿臣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人合适。” 皇帝问道:“是谁?” 萧少瑜迟疑了片刻才道:“老九!” 萧少珏在京城里处处掣肘,他巴不得把萧少珏调走,免得碍手碍脚。况且皇帝病况严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咽气了,那时萧少珏不在京城,未来天子的宝座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嘉和帝不答应。 没想到嘉和帝竟然也没反对,沉吟了片刻道:“还是先把老九叫来问问他自己的意思吧。”嘉和帝想看看他的政务能力,没有比这更适合的机会了。 ☆、第306章 磨炼 萧少珏很快就被宣进了建始殿。 嘉和帝把这件事和他一说,萧少珏显得有些发愣:“叫本王去赈灾?”其实来之前他已经和臧元凯商量过,猜到了萧少瑜的这步棋。 萧少瑜道:“如今情势危殆,想来想去只有老九你出马才能力挽狂澜了。” 萧少珏看了他一眼:“既然叫本王去赈灾,大皇兄打算给本王多少银子?”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 萧少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九你也知道,之前咱们大齐接连对燕国和大梁用兵,国库里积攒的那点儿银子早就用的七七八八了,如今……”他还要长篇大论地说下去。 萧少珏道:“你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你只告诉我国库里到底能拿出多少银子来?” 萧少瑜硬着头皮道:“只有两百万两银子。” “多少?”萧少珏冷笑一声,“你再说一遍。” 嘉和帝也震惊地抬头看了萧少瑜一眼。 两百万两银子听着是不少,但是对于赈济几十上百万的难民来说,却是捉襟见肘,根本就不够看的。何况,他此行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要修复河堤,单是这一项,所需要的银子就不止两百万这个数字。 “两百万两,多一两也拿不出来了。”萧少瑜硬着头皮道。 “大皇兄你打发叫花子呢?连修河堤的钱都不够!”萧少珏猛地站了起来:“这活爱谁干谁干去,反正我是坚决不会接。” 嘉和帝见状训斥道:“老九,你给我坐下。” 萧少珏这才气呼呼地道:“父皇,你也知道这次的烂摊子有多大,衡州的百姓被谈绍元老贼折腾的本来就奄奄一息,如今又碰上水灾,真个是雪上加霜,况且汉水这么长,河堤千疮百孔,修补起来极为费时费力,这都需要银子。儿臣粗略估计,没有个五百万银子,这个窟窿根本就不够填的,您就给我二百万两银子,这个差事我怎么都干不了。” 嘉和帝也很明白,不过大齐现在就是这么个现状,看着强大,其实内里已经十分虚弱了。他忧心地道:“老大,真的不能再凑些银子出来了?若是不成,就先削减些宫内的用度!” 萧少瑜道:“父皇一向节约,宫内的用度,已经减无可减。就算是再怎么节约,顶多也就省出几十万银子。儿子倒是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嘉和帝道:“你快说说!” 萧少瑜看了萧少珏一眼,慢慢说道:“就是缩减新军的军费,父皇您也知道,新军的马匹、装备、伙食,哪一样不是在烧钱,若是停止新军的训练,儿臣至少可以给老九再凑一百两银子出来。” 萧少珏听得勃然大怒:“你放屁!新军是本王的心血,岂能说停就停?如今大周虎视眈眈,他们训练的火、枪营数量可比咱们多多了,咱们再把刚刚有了点起色的新军给停了,大皇兄是打算把脖子洗干净了任人宰割吗?等大周的军队打过来,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见他出言不逊,萧少瑜也不由勃然大怒:“老九你怎么说话呢?”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少说几句。”嘉和帝道:“停练新军绝不可行。老大你给朕记住了,新军是咱们国家的命脉,是一等一的大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停下来。”自打高水见识了火、枪营的威力之后,嘉和帝训练新军的热情甚至比萧少珏还高不少。 要知道这支军队让他看到了一统天下的希望,他还想将来留名青史呢,怎么会因为一场水灾就掐断了这种可能性。 萧少瑜气呼呼地道:“那父皇您说该怎么办?” 萧少珏道:“京城官员们的俸禄,暂时先停了,等秋天各州的税银入库了,再发给他们,这样至少可以省出百来万银子。” 萧少瑜猛然抬头:“不行,这绝对不行!” 他当上这个首席监国大臣之后,为了收买人心,给京师的所有官员,从上到下涨了一次俸禄,反正用的是国库的银子,他也不心疼。 结果提格的俸禄才发了一次,就要给所有官员停发俸禄,他还不得叫人给骂死啊! 他恨得牙痒痒的,觉得这是老九故意给自己难堪。 “朝廷运转,要靠的就是这些官员。不给他们发俸禄,他们那里有心思干活,到时候来个消极怠工,岂不是要出大乱子?” 萧少珏道:“大皇兄切莫危言耸听,这些当官的,谁靠这么点俸禄生活啊?莫说只是暂停两三个月,就是咱们一点俸禄不给他们发,他们一样活得很滋润,他们有的是生财之道。况且,咱们也只是暂缓数月不发,过几个月等国库有钱了,再把之前的俸禄给他们补上,而且还可以多发给他们一成嘛,他们是会理解的。” 萧少瑜七窍生烟,他们理解个屁啊。你拍拍屁股走了,把这烂摊子丢给我,让我来背黑锅,你损不损啊?到时候满京城的官员还不得戳着我的脊梁骨骂? 他还想反对,嘉和帝已经一锤定音:“老九说得在理,就这么办。” 萧少瑜差点背过气去:“父皇……” “就这样!”嘉和帝不耐烦地道。“朕内库里还有百十万银子,全都给你拿去赈灾,这样凑一凑,大概能有三四百万银子。剩下的缺口,只能靠你自己想法子弥补了。” 萧少珏抬头看着他。嘉和帝语气沉肃地道:“这次的担子,你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听到此处,萧少珏不再犹豫,起身跪在地上,大声道:“儿臣定不辱此次使命,漂漂亮亮地把差事办好。” 嘉和帝大为满意。要说最有担当的人,还得是老九。不像老大那样磨磨唧唧的,归根结底,就是考虑他自己的利益考虑得太多。 于是嘉和帝大包大揽地道:“这次赈灾,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向朕,向你大皇兄提出来,咱们一定满足你。” 萧少珏想了一下道:“儿臣现在就有一个要求,儿臣想带一千锦衣卫和三千火、枪营的士兵前往赈灾。” 嘉和帝一愣,“你要火器营的军队干什么?” 萧少珏淡淡吐出两个字来:“震慑!” 嘉和帝略一想也就明白了,“你是要用他们来震慑大梁的军队!这倒是一个好主意,朕准了。还有别的吗?” 萧少珏道:“暂时没有了。” “那老九准备什么时候出发?”萧少瑜问道。 “当然是越快越好。”萧少珏道:“你什么时候把银子准备好,我便什么时候出发。” “好!本王这便去准备。”萧少瑜就起身站了起来。虽然他在嘉和帝和萧少珏的压力下暂停了官员们的俸禄,可能把萧少珏调开京师,这点儿代价又不算什么了。 萧少珏也辞出了建始殿。 回到庆王府,他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和幕僚们商议,不过他还是先回了一趟世安苑。 陆清岚正坐在西窗下做针线,迟哥儿睡在她旁边的小车里。 自打迟哥儿有了小车,几乎再不肯在床上睡觉了,每次都是在小车里睡着了,萧少珏或者陆清岚再把他抱上床。 他没叫丫鬟通报,陆清岚一时竟没发觉他进来了。 他站在妻子的后面,低头看着她白皙修长的脖颈。她生完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早就恢复了怀孕之前的潋滟容光,甚至犹有过之。 萧少珏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只觉得心里一片平静,无限满足。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捉住了她的一只手,放在嘴边轻轻亲吻。 陆清岚才反应过来,笑道:“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过头来看着他。萧少珏却在后面一下子抱住了她,“别说话,让我抱你一会儿。” 陆清岚微微有些吃惊:“是不是出事儿了?” 萧少珏又说了一次:“别说话!” 陆清岚能够感受到他内心的不平静,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萧少珏抱了她一会儿,还不满足,直接把她整个打横抱起,走进了内室。 陆清岚吃了一惊,隐隐知道他要做什么。“迟哥儿还在外头呢。” 萧少珏道:“很快就好,况且还有黄嬷嬷她们呢。” 两人滚倒在床上,萧少珏以最快的速度解除了武装,并且把她的衣服脱了,立刻剑及履及。他说得没错,如果他想,他可以在一刻钟内结束战斗,如果他愿意,他也可以不间歇地做上几个时辰。 打一开始,他就蛮横地横冲直撞,极快速地冲刺,大白天的,陆清岚本来不想发出声音惊扰到别人,可是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抑制自己的声音,几乎一上来就溃不成军。直到他最后停止了动作。 陆清岚才缓过劲儿来,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尚有些气喘,有些担心地问:“王爷,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太快了,萧少珏刚才其实并没有尽兴。他正考虑着要不要再来一发,外头隐约传来卫彬的声音,“王爷,臧先生他们已经来了,正在怀瑾堂等您呢!” 萧少珏这才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让他们稍等,本王马上就来。” 说着起身穿衣。 陆清岚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王爷,到底什么事?” 萧少珏摸了摸她的脸蛋,又在她的嘴上重重亲了一口,“父皇叫我去衡州赈灾,咱们可能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第307章 离别 “啊?王爷什么时候出发?”陆清岚听得楞在那里。自打两个人成亲,她们就形影不离,几乎没分开过,高水那次也不过就分开了四五日。 萧少珏道:“最迟不过后日。” “后日?这么快!”陆清岚忽地一把搂住他的肌肉坚实的腰背,显得恋恋不舍。“王爷此去,可有生命危险?” 萧少珏享受着他的温存,温和地道:“父皇允了我,带一千名羽林卫和三千名弓弩营的兵士前往,安全方面绝对没有问题。” 他怕陆清岚不理解,解释道:“臧先生分析说,父皇此次大概是想考验我的政务能力,所以此次赈灾,我无论如何要把差事做好。这件差事,我不能不接!” 陆清岚幽幽地道:“王爷不必多说了。你志向远大,胸怀万里,岂是区区一个后宅就能困住你的?你觉得是对的,就去做吧,我都能理解。我只是有些,有些舍不得你。”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萧少珏的心就是一缩,笑道:“瞧瞧,瞧瞧,我最怕的就是你这样!我什么都不担心,就是不放心你们母子两个。” 陆清岚忽地破涕为笑,“刚才都是骗你的,你还当真了?你不在我身边腻烦,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萧少珏猛地一转身,“好你个死没良心的,你又耍我是不是?”他猛地俯身下去,在她雪白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疼!”陆清岚打了他一下,萧少珏其实根本就没用劲儿。 “赶快穿衣服吧,臧先生他们还在等着你呢!”她穿了一件小衣下地,帮萧少珏快速穿好了衣裳。 萧少珏便出了门,见儿子还在小车里睡呢,小脸蛋睡的红扑扑的。 他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出发了,还有多少时间陪着儿子玩耍。他便俯身抱起了儿子。 迟哥儿睡得正香,被父亲弄醒了,登时不高兴起来。他虽然还小,但是气性极大,立刻张嘴哇哇大哭起来,声音十分嘹亮。 萧少珏倒是不慌不忙地,伸手在他的小屁股上拍了两下,又抱着儿子在屋子里走了两圈,迟哥儿就立刻闭嘴不哭了。不过片刻,萧少珏让他骑在自己的脖颈上,迟哥儿高兴,咯咯笑了起来。 这是父子俩之间的老套路了。 陆清岚也穿好衣裳出来了,“把儿子给我,你快去外书房吧。别让臧先生他们久等了。” 萧少珏这才依依不舍地把儿子给了陆清岚,又在儿子的脸上大力亲了两口,亲得口水哒哒的,这才道:“那我去了。” 陆清岚“嗯”了一声,“我送你。” 萧少珏愕然看了她一眼:“就在府里,送什么呢!” 陆清岚又强调了一遍,“我送你!”她当然舍不得萧少珏离开,他这都还没有走呢,她已经开始思念了。 她抱着儿子,一直把萧少珏送到怀瑾堂,然后才抓住迟哥儿的手摇了摇:“父王再见。” 萧少珏笑着点了点头,“快回去吧,外头有风,别让儿子感冒了。” “王爷进去了,我就抱儿子回去。”陆清岚道。 萧少珏争不过她,进了书房。 陆清岚的小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在儿子的脸上亲了一口道:“迟哥儿啊迟哥儿,你父王要离开咱们娘俩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迟哥儿太小,哪里听得懂他娘的话,更加不懂她的离情别绪,刚好看到一只彩色的蝴蝶从眼前飞过,迟哥儿“啊啊啊”地叫了起来。 陆清岚对牛弹琴,无语凝噎:“臭小子,你就知道玩玩玩,你能不能长点儿心啊!” 迟哥儿:“哦哦哦……”还是要蝴蝶。 陆清岚无精打采地摆了摆手,“走吧,回去了。”一边走一边还在想,多亏有迟哥儿在,能够聊以慰藉,否则萧少珏离开的日子,她怎么过啊。 萧少珏和臧元凯等一众幕僚们在外书房开会,一开就是几个时辰,连晚饭都是陆清岚派人送进去的。 陆清岚在内宅里也没闲着,忙着帮萧少珏准备行李,从吃的食物穿的衣服,到用的药品、物件,她列了一个长长的单子,一件一件地准备。 三个墨看了这单子都觉得咋舌,光是王爷这些行李,就得装两车吧。陆清岚还嫌不够,“你们别光发呆呀,也帮我想想,看有没有漏下什么,咱们不在府里准备齐全了,出去想买都没地儿买去!” 萧少珏打外书房开完了会回来,已经是三更天了,看见正房灯火通明。走进世安苑,各处都是打包了一半的行李,衣裳堆得哪里都是。他简直惊呆了。 看见陆清岚还在灯下忙碌,他心里十分感动。“这是做什么?都几点了还不睡觉?” 陆清岚道:“王爷马上就要远行,我给王爷打包几件行李带走。” 萧少珏颇为无语,上前拧了拧陆清岚的小脸:“这是几件行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把整个庆王府打包给我带走了呢。费这么大的事做什么,给我带几件换洗的衣裳就是了,只要有银子,外头什么买不来?” 陆清岚道:“外头的东西,哪有家里的用着舒服。再说了,你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不准备的充分一些怎么行?有我替你张罗,你就别管了。” 萧少珏想管也管不了她,“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明天再收拾吧。我又不是马上就走了。” 陆清岚这才挥挥手,让几个贴身的丫鬟下去休息:“你们跟我忙了一天都累了,下去歇着吧。明天咱们再继续。” 萧少珏拉着她去了净房,“瞧你这一身汗,先洗个澡!” 陆清岚看了他一眼:“那你在这儿做什么?” 萧少珏舔着脸道:“我也累一天了,一样得洗澡啊。” 竟是想和她一起洗的意思。 若是换作了往日,陆清岚肯定要假模假式地推辞一番,萧少珏就算最后能得逞,也少不得花费不少口舌。不过这次,可能是即将要分别的缘故,陆清岚竟然说道:“正好你给我搓搓背。” 萧少珏简直喜出望外,笑道:“搓背什么的,本王是最擅长了。” 陆清岚噗嗤笑了,“你搓过背吗,就这么大言不惭。” 萧少珏“嘿嘿”一笑,也不辩解。 净房里有一个很大的浴池,丫鬟们早就在里面放好了水,一时热气氤氲的,萧少珏以最快的速度把身上的束缚清楚干净。 陆清岚刚把外衣脱掉叠好,一回头正便看到一副充满了阳刚之气的健美身躯呈现在自己眼前,她“啊”了一声,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啐了一口道:“王爷你怎么能这样?怎也该留一件衣物啊!” 萧少珏厚着脸皮笑道:“用都用过多少次了,你还怕看见吗?” 他舒舒服服地坐在浴池中,笑道:“你不是要我给你搓背吗,快点进来,水里面可舒坦了。” 陆清岚磨磨蹭蹭地除去了外裳,她可不好意思与萧少珏看齐,尚穿着亵衣和亵裤,就跨进了池水中。 这个浴池是萧少珏叫人专门修建的,四壁和池底都是光滑如镜的玉石,浴池很大,差不多可以当做一个小型的泳池了。 萧少珏坐在中间,陆清岚距离他足有三米远。 萧少珏招招手:“过来呀!” 陆清岚不理他,知道过去了一准没什么好事儿,自顾自地撩水洗了起来。萧少珏终于耐不住了,起身走了过来。 他从背后抱住了陆清岚的纤腰,还没怎么地,陆清岚就觉得身子都酥软了,“王爷,你做什么?” 萧少珏很委屈地道:“不是叫我给你搓背吗?” 陆清岚尚未反应过来,他已一把扯下了陆清岚的衣裳,双手先是在她背上象征性滴摩挲了几下,就开始不老实起来。陆清岚鼻子里哼了一声,看了他一眼,“你就是这么搓背的?” 萧少珏很无耻地说道:“你后边一点都不脏,我帮你好好搓搓前面!” 陆清岚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浴室之中很快传来阵阵浅、吟声。萧少珏动作不迭,哪里还来得及“搓背”。 陆清岚还是第一次在水里做这种事,那种感觉既刺激又新奇。可能是水里有阻力的缘故,两人坚持的时间都特别长,尤其是萧少珏,下午的时候刚来过一次,忙活了一晚上,如今又龙精虎猛的,也不知他哪来的这么好的精力。 俩人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才算完事。陆清岚已经瘫软在男人的怀里,一动不能动了。 萧少珏把她从浴池中抱出来,用干毛巾擦干身子,笨手笨脚地给她穿上肚兜亵裤,最后抱回床上去歇着。 陆清岚全程闭着眼睛,一动都懒得动。 上了床,萧少珏给她盖好被子,在她的面颊上亲了一口,“早点睡吧。” 陆清岚这才哼唧了一声,一伸手抱住他的胳膊:“王爷,你到衡州办完了差事,一定要早点回来,好不好?” 萧少珏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这还用你说吗,你和儿子都在京师,我当然最快速度赶回来。” “你得答应我,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能亲身犯险。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了,你还有我们母子俩呢。” “嗯,我现在惜命着呢,你就别操心了。” “还有,你这一去,不知道要几个月才能回来,在外头你可不能生出些花花心肠,和旁的女人做些不三不四的事情,要是让我发现了,我连王府的大门都不叫你进来了,你信不信?” ☆、第308章 临行 萧少珏苦笑不已,“自打我娶了你,旁的年轻女人,我连正眼都没瞧见过。爱玩爱看就来乐文小说网 。lwxs520你还嫌不够吗,是不是得让我把脑袋拴在你的裤腰上,你才放心啊。” 陆清岚“咯”地一笑,“这还真是一个好主意!” “好你个大头鬼啊!”萧少珏翻身把她压在下面,“既然那么担心,趁我还没走,咱们多做几次,你把我压榨干净了,就不怕我在外头拈花惹草了。” 陆清岚伸手无力地推了推他:“我今天是彻底没力气了,等明天的吧。” 两人叽叽咕咕的,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陆清岚张开眼睛,发现萧少珏已经起来了。 墨菊端着热水走了进来,看见陆清岚拥被坐了起来,叫了一声:“王妃娘娘,您醒了?还早呢,再多睡一会儿吧。” 陆清岚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开口便问:“王爷去哪儿了?” 墨菊把手里的铜盆放在凳子上,笑道:“王爷半个时辰之前就走了,临走时特意吩咐奴婢们不要吵到王妃。他说是去被燕山新军大营去了,要挑选三千名火、枪营的士兵跟他去衡州。” 陆清岚“哦”了一声,“那他用过饭没有?” 墨菊摇了摇头:“没有,王爷说等到了新军大营和舅老爷一起用饭呢。”舅老爷,也就是陆文廷。 陆清岚松了一口气,萧少珏这次差事急得很,她真怕他招呼都来不及打就匆匆启程赶赴衡州了。 此刻她早已毫无睡意,就叫丫鬟进门来伺候她起床梳洗,看过儿子之后,就开始继续帮萧少珏准备起了行李来了。 几十里外,萧少珏正和陆文廷吃着新军营地里的早餐。 一盘子白面馒头,两碟小咸菜。陆文廷向来和士兵们同甘共苦,士兵吃什么,他就吃什么。萧少珏这位当红的王爷来了,他也就拿这个招待他。 萧少珏咬了一口硬梆梆的馒头,骂道:“营地里的厨子该换一换了。” 经过数次的同生共死,两人的关系早不再剑拔弩张,变得十分融洽。陆文廷笑道:“有块馒头吃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咱们这伙食,在京师各大营地里已经算是最好的了。” 萧少珏脸色微变:“老大克扣咱们的军饷了?” 陆文廷笑道:“我听说京官们的俸禄都不发了,他萧少瑜能把军饷足额拨过来就怪了!” 萧少珏不由大怒,“他敢这样欺上瞒下,本王这就去找父皇说理去。” 陆文廷一把拉住他,“你别急啊。他又没说不给,只说银子周转不开,多拖咱们几日,你能怎么他?就算告到皇上那里,他也能转圜过去,反而让皇上觉得咱们是无理取闹。” 萧少珏冷笑:“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跟本王玩这一手。我就怕万一我走了,他处处为难你,叫你不能好好练兵。” 陆文廷道:“他也得有那个本事,别忘了我是天子门生,有权力密折奏事,也时时能见皇上的面,他真敢给我使绊子,我就毫不客气地告到皇上那儿去。皇上对新军可是寄予了厚望的,我料他不敢动手脚。” 在萧少瑜和萧少珏之间,他当然是坚定不移站在萧少珏这边的。 “好了,别说这些了,说说你的事儿吧。衡州那边,你从来没有正经主持过政务,到底行不行啊?” 萧少珏笑道:“放心吧,一切尽在本王算计之中。” 陆文廷撇撇嘴,有点不相信他的意思:“要不我给皇上写奏折,跟你一块儿去?” “别啊!”萧少珏连连摆手:“你走了,新军谁来训练啊?况且我还想把你留在这儿照看宝儿和迟哥儿呢,老十虽然也在,但是他还是太嫩了一些,我有些不放心。” 陆文廷听他这么说,也就点了点头,“放心吧,只要有我在,宝儿和小外甥就稳如泰山。就算他萧少瑜要造反,也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萧少珏哈哈大笑:“你正好也帮我看着点老大,他一旦有什么异动,就及时飞鸽传书给我。还有老四,你更要帮我看好了他,这人阴险狡诈,比起老大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人又说了几句,商量了一下交换情报的细节。陆文廷迟疑了片刻,终于说道:“我还是有一件事不明白。这个节骨眼上,你怎么就真敢离开京师?” 萧少珏笑道:“我自然有绝对的把握短时间内京师会相安无事。” 陆文廷大吃一惊:“难道你?” 萧少珏摊了摊手:“本王什么都没说。”以萧少珏的本事,即便是在宫中也能安插无数的眼线,嘉和帝病情的真相,他也是心中有数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冒险赶赴衡州。 陆文廷苦笑道:“原来你已胸有成竹,你的手段还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呢。” 萧少珏淡淡一笑:“那是自然。我现在可不再是孤家寡人,还有宝儿她们母子需要我来保护呢!” 出了北燕山营地,萧少珏返回京师。 三千火器营的士兵已经整装待发,只等着萧少珏的一声令下了。 从德胜门进入京师,萧少珏没有返回庆王府,而是直接去了宜王府。 萧少玮听到禀报,匆匆赶出来,“九哥,你怎么来了?我正打算去庆王府找你呢。” 萧少珏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笑道:“就是知道你要来找我,所以我才先一步到你的府上来。怎么不请我去书房坐坐?” 萧少玮连忙道:“快请快请!” 兄弟两人进了外书房,小厮奉上香茶。萧少珏溜目四顾,笑道:“书房里收拾的这么规整,娶了王妃就是不一样。” 萧少玮有些羞赧地笑了一下:“九哥你就别挤兑我了。我听说你要去衡州赈灾了,这件事可一定少不了我,你和父皇说一声,带我一起去吧。” 萧少珏摇摇头:“你新婚燕尔的,跑去衡州做什么?给我老实呆在京师多陪陪弟妹才是真的。” “而是九哥……” “没有什么可是的!”萧少珏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此去衡州又不是打仗,带你去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况且我这一走,留下你嫂子和迟哥儿在家,我怎么能放心,没有你在京师坐镇,我怎么能安心地在前头办差。” “那,好吧。”萧少玮很快就被他说服了。“你放心吧,我会看护好嫂子和迟哥儿的。” 萧少珏哈哈一笑,“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那你什么时候启程?” “刚才我得到消息,明日赈灾的银子就能准备齐全了,就明日出发吧。” “这事宜早不宜迟,早去早回吧。”他又嘱咐了老十几句,这才出了宜王府。 萧少珏一整天都在外边忙活,锦衣卫北震抚司、户部、皇宫,来来回回不知多少趟。全在为远赴衡州做准备。 晚上回到家,已经二更天了。陆清岚已经给他打包的差不多了,吃的穿的用的,打包了足足有两辆大车,就停在院子里,显得十分壮观。 陆清岚迎了出来:“王爷你回来了,用过晚饭没有?” 萧少珏道:“我在户部用过了。” “衙门里的饭菜肯定糊弄的很,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吧?”起身便要出去。 萧少珏道;“别麻烦了,我一点都不饿。” “不麻烦,就给你下一碗面,很快就得了。”他没拦住,她已经走远了。 萧少珏只好由她去了。他先去隔间看了看儿子。迟哥儿已经睡熟了,小拳头紧紧握着,塞在嘴里,小模样可爱极了。 萧少珏不忍心把儿子吵醒,在他脸上亲了两口,也便退了出来。 这边陆清岚已经把面下好了。 面早都让小厨房里的厨师给揉好了,她不过就是最后一道工序,把面下上而已,所以速度很快。 萧少珏喜欢吃宽面,所以整个王府几乎都跟着他一起吃宽面。陆清岚带着三个墨把面端上来,还有七八样打卤,摆了一小桌。 萧少珏在桌旁坐下,陆清岚给他盛了一碗面,又给他办好了打卤,萧少珏美美地吃了一口,叹道:“还是家里的东西好吃。”又笑,“宝儿的手艺没退步。”从前陆清岚偶尔也会亲自下厨给他做饭。这段时间自打有了迟哥儿,萧少珏就再也没有享受过这等饭来张口的待遇了。 陆清岚佯装生气道:“王爷这是变着法子说我不贤惠咯?” 萧少珏哈哈一笑:“我可没有那个意思。”顿了顿又道:“你吃过没有,一起吃点吧?” 陆清岚答应一声,在他的对面坐下,盛了一碗面,拌上卤。她一直在等萧少珏,根本没吃饭,又是爱吃的东西,可想起萧少珏即将离开她们母子,却有些食难下咽了。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条,半天都没有入口。 她垂着头,不让萧少珏看到自己的表情。 萧少珏吃得很快,唏哩呼噜很快就把一碗面给吃完了。拿起手旁雪白的帕子抹了抹嘴,道:“好吃。” 陆清岚急忙又给他盛了一碗,萧少珏这才发现她的异常。“你怎么不吃?” “我晚上吃过了,不饿。”她干脆把饭碗一推,不吃了。 萧少珏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了?” 陆清岚“切”了一声,“少自作多情,你这一走,再没人缠我烦我,我不知有多高兴呢。” 萧少珏知道她嘴硬,也没点破。 “快吃吧,吃完了早点休息,你都忙了一天了。” 萧少珏“嗯”了一声,“你也再吃点儿。”挑了一筷子面条往她嘴里塞去。 “我自己来自己来!”陆清岚叫道。 “不行,就吃我的。”萧少珏像是孩子似的逼她。 陆清岚只好张嘴,让萧少珏隔着桌子把面条喂到她的嘴里。 这么着,萧少珏又吃了点儿,陆清岚也跟着吃了一些,这才叫人进来收拾了。 两人简单洗漱后上了床。陆清岚本来以为他出发在即,会抓紧最后的机会对她动手动脚,没想到萧少珏却没有,只是抱她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光滑柔顺的秀发。 两个人谁都没有先说话,但是气氛却格外的静谧美好,空气中仿佛流动着浓浓的爱意。这样心灵交汇水乳、交融般的温存,竟意外叫两人极为享受。 ☆、第309章 钦差 还是陆清岚最先打破了寂静,“王爷,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去衡州?”一开始她便想问来着,可是害怕知道答案,没敢问。 萧少珏也有些惆怅,“老大带着户部尚书耿大人,已经凑齐了三百五十万两银子,我今日已向父皇辞行了,明日一早便离京。” “这么快!”陆清岚惊呼了一声,就又不说话了。 萧少珏也有些惆怅,只觉得满肚子都是离愁别绪。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从前他不相信,现在却不能不信了。 这时萧少珏感到一滴冰凉的液体滴在他的手背上。他猛地一惊,“你哭了?”他和陆清岚成亲这么久,见过她狡黠的一面,骄傲的一面,古灵精怪的一面,却从未见过她这样柔弱的时候。即便是二皇子谋逆,崔良才派人火烧长兴侯府,她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因为分别她哭了。 萧少珏心里十分感动,嘴上却说:“你不是巴不得我快点走吗,哭什么呢?” 陆清岚差点气死,捏着小拳头在他的胸前一阵乱捶:“你还说,你还说,都怪你。都怪你把我招哭了。” 萧少珏贴在她的脸上,把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吻干,“我认识的宝儿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又不是一去就不回来了,你哭什么呢!” 陆清岚鼻子有些堵,发音多少有些奇怪:“你一定要给我全须全尾地回来,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萧少珏在她的嘴上重重亲了一口:“遵命!王妃娘娘!” 这天晚上两人没再做那事儿,只是躺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就睡着了。 第二日,萧少珏不到卯时就起来了。 他蹑手蹑脚地准备自己穿衣裳,没想到陆清岚竟也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萧少珏忙道:“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陆清岚白了他一眼:“王爷马上就要出京了,我这作王妃的,不送送你怎么成?”她昨天晚上刚哭过了,双眼红红的。萧少珏看着十分心疼,叫她再睡,她却怎么都不肯。 只得由着她伺候着,温柔地帮他穿好衣服。一面穿衣,她还一面絮絮叨叨地叫他一路好好照顾自己,叫他注意饮食,别吃冷硬的食物,按时睡觉云云。 若是换个人在旁边唠叨,萧少珏早就烦了,可是她就不一样了。她说什么,他都爱听。他今日要骑马,她给他穿好一身骑装,他外头还要穿铠甲,不过陆清岚就不会穿了。可能是分别在即,她的动作说不出的温柔。 萧少珏笑道:“日后我可得多出差,你平日里对我可没有这么温柔的。” “你还要抛下我们母子呢?”陆清岚恨恨地打了他一下。 “好好好,我不说了。” 陆清岚看了看天色,吩咐一声道:“摆膳吧。”萧少珏还要去锦衣卫北镇抚司点齐一千名锦衣卫,到国库押上三百万银子的马车,还要去北燕山新军营地点齐三千火、枪兵,时候也着实不早了。 丫鬟们鱼贯着进来,摆上一道道精美的早餐。满满一桌子,全是萧少珏爱吃的。 萧少珏“嚯”一声,“这么多?” “快吃吧。我让你带上冉宁你又不肯,你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再吃到府里的饭食了。” 萧少珏道:“我这是去赈灾的,走哪儿都带一个大厨,这像什么话嘛。” 陆清岚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往他的碗里夹菜。 萧少珏道:“你别光顾着我了,你自己也吃啊。” “时间太早了,我吃不下。等你走了,我再好好吃。” 萧少珏皱了皱眉:“你要是这样,让我可怎么放心的下?你若是病了,迟哥儿怎么办?你高高兴兴的,我去衡州,多则两月,快则一月,很快办完差事就回来了。” 陆清岚无奈,只得勉强吃了一个虾饺,一个蟹黄包。 “这才对嘛,你在家里,要是闷了,就出去串串门,长兴侯府也好,纪府也好,还有老十的宜王府,你都多去坐坐,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陆清岚重重点了点头。“我知道,王爷你就放心吧。” 一时用过早饭,卫彬进来给萧少珏把盔甲穿好。提醒道:“王爷,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出发了。臧先生等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萧少珏“嗯”了一声,依依不舍地起身。 陆清岚扑过来抓住他的手,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萧少珏也觉得胸口有些堵得慌,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柔声安慰:“别哭了,这么多下人看着呢。” 其实陆清岚也想表现得潇潇洒洒的,可是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她是发现了,在萧少珏的羽翼庇护之下,她变得越来越娇气,越来越离不开他了。 陆清岚勉强收住眼泪,擦了擦眼睛,“去看儿子一眼,再走吧。” 萧少珏也正有此意,夫妻俩就进了隔间。迟哥儿平日这个时候还在睡觉,今天不知怎地竟然醒了。顾奶娘刚给他喂过了奶,可这小子也不睡,躺在那里自嗨了起来。 看见父亲母亲过来,迟哥儿高兴了起来。张开双臂,“啊啊啊”地叫了起来,似乎在求抱抱。 萧少珏一瞬间心都化了,也不管身上穿着硬硬的铠甲,走上前去就把儿子抱了起来:“你小子也知道父王要出远门了是不是,这是专程起来和父王告辞来了?” 迟哥儿哪里听得懂这些,他发现萧少珏身上的一片黄铜甲片很有意思,亮闪闪的吸引了他的目光,迟哥儿就伸手啪啪地拍了几下,可能觉得好玩,就“呵呵呵”地傻乐起来。 萧少珏抱着儿子亲了又亲,怎么都舍不得放下。 卫彬急得团团转,就连陆清岚也开口劝道:“王爷该出发了。” 萧少珏这才一狠心,把迟哥儿交给黄嬷嬷抱着。 哪知迟哥儿刚才还好好的,可一离开父亲的臂弯他就不干了,“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萧少珏本已走到了门口,听见儿子哭得分外伤心,他脚下就是一停,那一步怎么都迈不出去了。 他转身欲回去,陆清岚却拉了他一把,“有黄嬷嬷在呢,王爷就别管这些了。”再墨迹下去,今天一天都别想出门。 萧少珏犹豫了一下,狠狠心不再听儿子的哭声,终于出了世安苑。 陆清岚一直把他送到二门。一边走一边对卫彬说道:“卫彬,王爷的起居本王妃就全托付给你了,你记着,但凡王爷少了一两肉,或者蹭坏了一点儿油皮,我也决不饶你!” 陆清岚还是第一次对卫彬这么疾言厉色。 卫彬恭敬地道:“王妃尽管放心,奴才一定尽心竭力伺候好王爷。” 到了二门上,萧少珏道:“就到这儿吧,你回去看看迟哥儿。” 陆清岚最后拉着他的手,眼泪汪汪地道:“王爷一路顺风,一定要保重身子。” 萧少珏一低头,在她前额上印下一吻:“你也一样,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他走出很远,回头一看,陆清岚还站在二门处,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萧少珏冲他挥挥手,转过头去再也不敢回望。 直到萧少珏的影子彻底消失不见,陆清岚才返回世安苑。一时间只觉得偌大的庆王府空空荡荡的,无趣极了。 屋子里,迟哥儿还在哭哭啼啼的,陆清岚抱过儿子哄了半天,迟哥儿才终于止住啼声。 陆清岚感叹了一声:“你也舍不得父王离开是不是?” 再说萧少珏,在大门口汇合了臧元凯等人,先去了锦衣卫北镇抚司,锦衣卫北镇抚使是萧少珏的铁杆亲信,早就点齐了一千精锐。萧少珏带着一千名锦衣卫浩浩荡荡地去了户部的库房,交接了手续之后,押送着三百五十万两白银由德胜门出城。 三百五十万两银子,可真不是小数目,光是押送的车辆就有十几辆,虽然时候还早,但百姓们还是蜂拥前来围观。萧少珏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出了京师,众人纵马疾驰,不过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就来到了北燕山新军大营。 陆文廷早就得到了消息,三声炮响,辕门大开,他带着百十名亲卫迎接了出来。 两边主将纷纷下马,萧少珏哈哈大笑着拍了拍陆文廷的肩膀,“廷之,我要的人马你给我准备好了没有?” 陆文廷指来了指身后的方阵,“早就准备好了,最好的马、最好的枪、最好的兵,随时可以出发。” 他叫来一个姓袁的副将介绍给萧少珏,“这三千火、枪兵,就由袁将军指挥。” 袁副将长着一颗笆斗大的圆脑袋,还真是人如其名。上前来给萧少珏行礼道:“王爷,末将这次跟您去南边,您指哪儿,末将就打哪儿,绝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萧少珏一看乐了,这个袁副将有些憨憨的,却是个熟人,是自己一手把他提拔上来的。陆文廷派了这么一个人给自己,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袁将军算是他的门生,他用起来自然如臂使指。 他十分满意,笑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即刻出发。” 袁将军大声喊道:“得令!”他翻身上马,大吼一声:“兄弟们,出发!” 三千火、枪兵浩浩荡荡地出了辕门,萧少珏最后上马,对陆文廷道:“京师这边,廷之帮我多长长眼。” 陆文廷笑道:“明白,你尽管忙你的。这边有我看着呢,出不了岔子!” 萧少珏哈哈一笑:“那咱们,后会有期!” 萧少珏带着三千弓弩兵,一千锦衣卫押送着三百五十万两银子,到晚上才出了京师地界。 前方没有太大的城镇,他们这支队伍就找了一个山坳安营扎寨。安顿好了之后,萧少珏召集众人开了一个短会。他道:“运银车走得太慢了,照这么个走法,最快也要二十天才能赶到衡州。” 众人纷纷道:“那怎么办?” 萧少珏:“前方情势紧急,必须要有人坐镇指挥,所以本王决定,带一波人连夜赶路,先赶到衡州再说。”萧少珏对袁副将和北镇抚使道:“你们两人,押送赈灾的银两慢慢走,一定要确保银两的安全。” 北镇抚使劝道:“王爷,您身份贵重,不可冒险啊!” 萧少珏道:“现在是在我大齐内部,我带上三百锦衣卫,安全定当无虞。” 袁副将道:“王爷,您留下来跟着大部队一起走,让末将先去衡州探探。” 萧少珏笑道:“你又不通政务,去衡州有什么用?我意已决,就这么决定了。” 众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纷纷散去。 休息了一晚之后,萧少珏带着五百锦衣卫轻车简从,先行出发。 十来日后,萧少珏终于抵达了衡州的地界儿。十里之外就是一座县城,部下们劝他进城休息,萧少珏道:“不忙,咱们微服先进去瞧瞧。” 他命令三百锦衣卫在一座小山上安营,自己带了十多名亲卫,和卫彬化妆成小行商,溜溜达达进了县城。 萧少珏来之前早就通过奏折邸报熟悉了衡州的情形。这座县城叫做洪青县,位于汉水上游,半月前就被洪水洗礼了一遍,衡州总督上报说此城受灾不重,且援救及时,城中早已恢复秩序,百姓们也得到了妥善安置,在衡州三十几个县里,属于情况比较好的一个县。 可是萧少珏进了县城一看,却见民居十室九空,街道零零星星的没有几个人,到处都是洪水过后的断壁残垣,甚至就在路边还能偶尔见到一两具未及处理的死尸。 萧少珏皱了皱眉,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不少。 萧少珏带着卫彬在城中四处转了转,十来个亲卫伪装成当地人四散保护。来到一处宽阔的街道,见街道上到处都是门脸儿,当铺、米铺、成衣铺、脂粉铺,料想原来当是洪青县最繁华的所在。只是如今,开门营业的铺子不及两三成,路上的行人也稀稀拉拉的,人人面色苍白,行色匆匆。 萧少珏找了一个门脸较大的当铺,推门走了进去。 一个年过五旬的老者迎了上来,“客官,您是要当东西,还是……” 卫彬摆了摆手:“老伯,我们少爷有几句话想请教,问完了就走。” 那老者楞了一下,萧少珏和卫彬不是来做生意的,虽然两人换了一身便服,但是随随便便往那一站,就自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一看便是久居上位者。尤其是萧少珏,老者这么大年纪了,还没见过这么英俊,气质这么好的青年,因此他丝毫不敢怠慢,拉了两把椅子来:“您二位请坐请坐。” 萧少珏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老者小心翼翼地问道:“您二位不是本地人吧?” 萧少珏挑了挑眉:“这你都能听出来?” 老者笑笑:“小老儿在这间当铺里,做了三十多年了,南来的北往的,见了不知多少人。也算有点眼力见儿,若小老儿没听错,您二位是京城人?” 萧少珏笑道:“猜得还真准!” “冒昧问一句,您二位是做什么营生的?” 萧少珏道:“我姓皇,大家都管我叫皇九。这是我的小厮,叫卫彬。实不相瞒,我们在京城里有些门路,我的一位表叔在户部当差,我沾了他的光,时常到南边走一遭,进点儿小东西,卖到京师去,混个糊口。” 大齐和大梁一直是敌对的关系,相互之间的经贸往来并不多。物以稀为贵,不少大梁的特产卖到大齐都是天价,因此催生了一种行业,冒着巨大的风险将大梁的商品走私到大齐,换取高额利润。 能插手这个行当的,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因此萧少珏一说自己是干这个的,老者立刻心生敬意。“失敬失敬,原来是黄九爷。您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怎么到洪青这个小地方来了?” 萧少珏所说的“皇”可不是个黄,就是打死他,他也想不到坐在他面前的这位俊美绝伦的青年竟然就是当今圣上的第九子啊。 萧少珏笑道:“大人物不敢当,不过是小打小闹混口饭吃。我们本来是想取道陈家县到南边去的,听说陈家县发大水了,这才绕道洪青来,怎么瞧着洪青也像是遭了大灾似的呢?” 那老者一拍大腿,“洪青县可不就是遭了大灾吗?半个多月前,一场大水袭来,洪青县的房屋倒了几百间,老百姓不知道死了多少。” “这样的大灾,官府就不管吗?怎么也该设立粥棚赈济灾民吧?我怎么在城里一个粥棚都没瞧见?” 老者道:“半个月前原也设过粥棚,可是没过几日就给撤了。” 萧少珏奇怪道:“这是为何?” 老者压低了声音说道:“还不是府台老爷的意思!”府台老爷就是知府的意思。他又叹道:“咱们洪青县的余粮,都被运到其他受灾更重的县去救济别人了。您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呢,咱们洪青县的粮食,咱们自己的人不能吃,却拿去给别县的人吃?世上没有这个理儿啊!” 萧少珏:“就这么缺粮食?” “还不是之前那个吃人的总督,谈绍元,本来咱们衡州这边有存粮的传统,可是那位总督大人在咱们这边折腾了一通,搞什么深耕细作,弄得去年的收成比起往年来欠收三成以上,交完了朝廷的税银,老百姓剩下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吃。所以今年春天的时候,很多百姓就已经耗尽了余粮了。这死的百姓啊,饿死的占了六停,病死的占了三停,只有一停是真正被水淹而死的。” 萧少珏也叹了一口气,他料想到了这个局面,却没想到情况会比他想象的更为严重。 “那县里没有设立了平准仓吗?”所谓平准仓,又称为义仓。本地丰收时,由官府收购粮食放入平准仓库。到了本地出现灾害缺粮时,官府再把仓里的粮食拿出来接济社会。但接济不是免费的,而是采取低于市价、却高于收购价的一个中间价,这个价格可以保证政府盈利,又保证民间获得较为平价的粮食。这就像水库对水位的调节一样,丰水期蓄水,枯水期放水。 老者道:“平准仓自然是有的,可是一来平准仓内的粮食本来就不多,根本不够供应这么多百姓分食。而且,越是到了这种时候,就越是有人大发国难财。平准仓放出来的粮食,如今已经被哄抬到10两银子一石了,普通的百姓根本就买不起粮食。一般大户人家肯卖余粮的更是跟着水涨船高。” 萧少珏脸色骤冷,低声骂了一句:“这群狗官!”这是典型的官商勾结,哄抬粮价的行为。 那老者笑道:“咱们洪青县的县尊倒是还好一些,没有把事情做绝,小老儿听说隔县的粮食比我们洪青县还要高出一倍有余。” 萧少珏道:“东平府这么多县,洪青县的情况已经算是最好的?” 那老者道:“可不是嘛。哎,这样的灾荒之年,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呢。听说朝廷派了一位皇子下来赈灾,希望能拯救衡州百姓于水火之中吧。这几年,天灾人祸,衡州承受了太多太多。” 萧少珏听得也有些心情沉重。看到问得差不多了,他便起了身,示意了一下卫彬,卫彬便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来,“老伯,刚才麻烦了你这么久,给我们提供了这么多消息。这个请你收下,些许心意不足挂齿。” 老者看见卫彬拿着的那一锭金子足有四五两重,在当时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吓了一跳:“无功不受禄,我不过和两位贵客闲聊两句,可不敢要这么重的赏赐。” 卫彬一把把金子塞进他的手里,“给你你就拿着,那我们就先走了。” 随萧少珏走出门去。 老者在当铺混迹三十年,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豪客,忍不住把金子放到嘴里咬了一口,确认这的确是金的无疑。他不由大发感慨,不愧是京城下来跑生意的,看人家这手面。 萧少珏带着卫彬在青洪县又转了转,打探了不少消息,紧接着马不停蹄地去了隔壁的一个县,接下来的两天了,萧少珏并没有人带人赶赴衡州城,而是四处微服调查走访,了解情况。 又将三百锦衣卫化整为零,全都撒到了衡州各府各县的地界了,让他们联系本地的锦衣卫,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拿到最新的情报。他觉得自己对衡州的情势了解得差不多了,这才只带了十来个人飞马赶至衡州城。 衡州总督名叫于松。这日正巧赶上他最得宠的第七房小妾过生日,他在总督府大摆筵席,衡州所有的高级官员几乎都来了。 正吃喝的热闹,忽然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总督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于松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又怎么了?是不是那段河堤又决口了?还能不能让本官清闲一日了。” 小厮道:“不是河堤决口了,是钦差大人,庆王爷来了!” ☆、第310章 敲打 “哈哈哈!”于松登时笑了,“你他妈的没喝呢就高了?钦差大人到了?庆王爷正护着朝廷的赈灾银子,刚走到松州,到衡州至少还得十天。你他妈唬我是不是?这狗屁的水灾害得老爷我累了一个月了,难得松散一天,这是哪个王八蛋出的馊主意,竟然抬出了庆王爷来唬我?你们怎么不说皇上来了衡州呢?” 他当初听说朝廷派了庆王爷挑头来衡州赈济灾民,心里就打了个突。觉得朝廷大概是想放弃衡州的节奏。庆王爷是谁啊?打仗真是一把好手,可让他来赈灾,就他那个性子,还不得把衡州的官儿从上到下都给杀个遍呢。 他认真就没觉得庆王爷真有本事赈灾。所以今天说起来也颇不客气。 他说得正吐沫横飞呢,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是本王叫这个小厮通报进来的,怎么,你小子忘了当初想当总督的时候是怎么到我府上装孙子的了,现在你还敢翻脸不认人了不成?” 于松看见眼前出现的这个俊美绝伦的青年,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出来了,“王爷,我的好王爷,您怎么来了?这也忒快了吧,您这是插上翅膀飞过来的吧?” 于松就着这么个脾气,那张嘴胡说八道惯了,就是在萧少珏面前也是口没遮拦的,去年谈绍元下台,还是萧少瑜和萧少珏联手把他推上了衡州总督的位置。 于松脸皮其厚无比,抬手就打了自己一巴掌,“王爷,您瞧我这张臭嘴快的,您可别和我一般见识,我这是天天盼日日盼,就盼着您来帮我一把,度过难关呢。当初以为这衡州总督是个肥差,谁知道上任以来天天给狗娘养的谈绍元擦屁股,好不容易混过去没出什么大事儿,结果老天爷又给我来这一手——洪灾!您说我招谁惹谁了?” 他这个样子,萧少珏也是哭笑不得:“行了,别贫嘴了。本王赶了这么多天路了,每日风餐露宿,正好赶上你给小妾过生日,也能沾你的光吃顿饱饭了。” 他这话里的讥讽之意,在场的官员们可都听懂了。 人人汗出如浆。他们并不认识萧少珏,也不敢贸然上前来相见。萧少珏走到主桌主位前面,大马金刀地坐下,目光一扫桌上的菜肴,笑了。 “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宫保野兔、干连福海参、花菇鸭掌、五彩牛柳……嗬,老于,你这总督衙门的宴席还真是丰富啊!着很多东西都是从外地甚至是大梁快马运过来的吧?” 众人立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了,一时间那么大的一个大厅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萧少珏狠狠一拍桌子,“王八蛋!硕鼠!蛀虫!朝廷怎么养了你们这一群混球。你们有没有看看外头的老百姓在吃什么,连口米汤都喝不上了,都在啃树皮草根,就快要人相食了!父皇为了衡州的灾荒忧心忡忡,为了省点银子,连肉都不舍得吃了。你们在这里给我大吃大喝,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个儿,你们能吃得下喝得下吗?啊?” 他怒不可遏,一把掀翻了面前的大桌,稀里哗啦,到处杯盘狼藉,餐具碎得满地都是。 官员们登时坐不住了,全都离席跪在了地上。 还是于松见过大世面,他又算得上是萧少珏夹带中的人物,他自然知道萧少珏的不满,因此觍着脸解释道:“王爷,王爷,您消消气,衡州发生了这样的大灾,咱们都是衡州的父母官,也全都跟着着急上火。也是忙了这么多日子了,下官虑着大家的这根弦崩得太紧了,这才借着这次的机会把大家叫过来聚一聚,放松一下,接着回去该救灾的救灾,该修堤的修堤……” 萧少珏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于松,你是不是觉得在总督府里搞这么一出很光荣,本王该上折子给你表一功?” 于松道:“别呀,您真上一道折子,我还不得被言官御史骂死啊!” 萧少珏怒道:“你少给我打马虎眼,给我跪一边去!” 于松脸色一垮,乖乖地跪到了一边去。 萧少珏道:“于松,本王现在问你,你作为衡州的最高行政长官,你知不知道你衡州一共多少个县受灾,受灾人数有多少?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在此期间又有多少人饿病而死?” 于松只觉得眼前一黑,这他哪能知道。只得硬着头皮道:“下官只知道受灾的县共有一百一十二个,至于其他的,暂时尚不清楚。” 萧少珏道:“你还知道有一百一十二个县受灾?”他话锋一转忽又道:“东平府知府在不在?” 人群中爬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下官东平知府容青在此。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萧少珏道:“我刚从你们东平府过来,你知不知道东平府一共多少个县受灾,受灾人数有多少?又有多少百姓饿病而死?” “这个……”东平知府容青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萧少珏道:“衡州十二府的知府都来了吧?谁能站出来回答本王这个问题?” 一时间众人全都一片静默,谁也回答不上来。 萧少珏哼了一声:“要搁本王往日的脾气,定然不会轻饶你们,定要处置几个人,以正视听,以慰黎民!” 于松有些忐忑地叫道:“王爷……” 哪知道萧少珏话锋一转又道:“不过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本王就暂且记住这个茬,待这次宴席完了,本王再看你们的表现,再有任何差错,到时数罪合一,绝不轻饶。” 众人松了一口气,原来这位王爷只是敲山震虎,并没有立刻惩罚他们的意思。于松也擦了一把冷汗,走上前来道:“王爷,要不,下官还是命人把宴席撤了吧……” 萧少珏淡淡道:“菜都做好了,撤掉不是更浪费,既来之则安之,本王还能不让你们吃饭了不成,本王没有那么霸道!来吧,都入席吧,吃饱了喝足了,才好开工干活!” “嗳,嗳!”于松实在搞不明白这位王爷的心思。众人纷纷入席,可是有这么一尊大佛坐在上头,谁也放不开吃喝。 席间显得十分沉闷。倒是萧少珏一点儿都不客气,大口吃菜,大碗喝酒。他在外头风餐露宿,很久没有正经吃过饭了。 一时宴罢。于松道:“王爷,请到书房说话。” 萧少珏点了点头。官员们想走又不敢走,刚才露过一面的东平知府上前请示,于松就去看萧少珏。 萧少珏道:“十二位知府留下,本王一会儿要见他们,其他的人,该回哪儿去,就回哪儿去。” 众官员这才如蒙大赦,纷纷散去。 于松带着萧少珏进了自己的书房。他的书房布置得富丽堂皇,他心里有几分忐忑,生怕萧少珏挑刺,哪知道萧少珏坐下之后,并没说什么。 于松这才略略放心,吩咐下人给他上茶,萧少珏喝了一口,“噗”地一声吐了出来,“你小子就给本王喝这个?你珍藏的龙井呢?大红袍呢?舍不得拿出来招待本王?” 于松约略了解了他的心意,连连道:“有有有,下官这就叫人换茶,这就叫人去换。” 萧少珏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打了一记,“快去!” 于松更是高兴。 萧少珏当然不喜欢这些官员,但是他也不能真的把他们全杀了撤了,换上一批新的来,未必就比他们廉洁,更会因为初来乍到水土不服而办砸了差事,所以他才会对他们又打又拉。尤其于松还算是他的人,他自然要多照顾一点儿。 于松命人换了茶水上来,气氛轻松了下来。他道:“王爷您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萧少珏哼了一声:“还是不欢迎本王?” “哪能呢!”于松道:“下官这儿早就焦头烂额了,早就盼着王爷来了。” 萧少珏道:“本王也不和你说虚的了,这次若是赈灾成功,本王有功,也绝对少不了你的那一份。有了这份资历,再活动活动,将来调回京里当个六部的头头,也不是不可能的。” 于松双眼一亮,忍不住搓搓手道:“多谢王爷的提携。” 萧少珏道:“你别跟我打马虎眼,现在整个衡州的情形到底如何?” 于松道:“衡州的情形,下官在奏本里都说了。咱们衡州的确是很困难,但是王爷来了,什么困难咱们解决不了?” 萧少珏一皱眉:“你少拍本王的马屁。本王还不知你们报喜不报忧的那套。你就告诉本王,到底缺多少银子,缺多少粮食?本王要的是实话,不是你奏折上写的那些数字,你若是说谎,本王很快就能知晓,别忘了,你衡州境内的锦衣卫也不在少数。” 于松心里一紧,锦衣卫可就是刺探情报的,他登时压力大了起来,不敢乱说。道:“下官叫钱粮师爷算过了,赈灾的银子至少需要五百万两。粮食更是紧缺,至少要调来一百万石,才能勉强度过饥荒。” 银子和萧少珏之前在京师的估算出不多少,银子的来源他都想好了,所以并不奇怪。粮食这块儿就有点出乎预料了。 “粮食的缺口怎么这么大?” 于松道:“这不是今年情况特殊吗?要不是谈绍元这个王八蛋胡乱折腾,给下官留下一个烂摊子,下官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因为去年歉收,老百姓把余粮都给吃光了,咱们需要的粮食可不仅仅是眼下,还要储备足够的粮食给老百姓过冬呢,所以才需要如此天量的粮食。” 萧少珏皱了皱眉道:“来之前,父皇已经答应从周围的各州往咱们这边调粮了,但是各州也要留着存粮过冬,紧紧裤腰带,能给咱们凑个几十万石的粮食,可剩下的缺口怎么办?” 于松道:“下官也发愁呢!” 他虽然有些口没遮拦,有些好色,有些爱财,但是政务方面的本事还是不错的,要不然当初衡州一片大乱,萧少珏也不会推荐他来收拾烂摊子。 于松顿了顿又道:“其实咱们大齐倒也不是缺粮,别的不说,南大营的那几个粮仓可都是满满的呢,他们储备的粮食,足够官兵们吃两年的,若是分给咱们几十万石,咱们的困难可就全都解了。”他嘿嘿一笑:“不过欧阳大统领那儿,下官可说不上话!” 萧少珏笑骂道:“你想让本王去和欧阳大统领开口?合着你说了半天,这是把本王给绕进去了?”南大营也是去年缺粮缺怕了,谈绍元下台之后,到处收购军粮,加上国库运送来的粮食,把所有的仓库都存满了。 于松谄笑道:“咱们这里,也就是王爷有这个面子和欧阳大统领说这话了。” 没想到萧少珏竟然十分痛快地点了头:“也罢,本王就找个时间去和欧阳大统领说说这件事。”来之前已经和臧元凯等人商量好了,想要救急,就只能从南大营的军粮下手。 “真的?”于松大为振奋,“若是能从南大营借来五十万石,粮食的事情就解决了。” “借?”萧少珏笑道:“借的话谁肯借给你?” “那您的意思是?” 萧少珏早就想好了:“当然是花银子买了!” “啊?”于松小心翼翼地道:“您就不怕他们把这笔巨款给吞了?” 萧少珏淡淡道:“他们不敢全吞了。吞一小部分还是可能的。若不给那帮当官的一点甜头,谁愿意平白无故地帮咱们?” 于松混迹官场多年,早就是老油子了,自然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一拍腿道:“高啊!王爷这招真是高!可是,朝廷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啊!” 萧少珏霸气地道:“本王是赈灾的总钦差,这赈灾的银子怎么使,本王说了算,出了事,都由本王一力承担。” 于松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话说到现在他就彻底放心了。说实话,一开始听说是萧少珏当这个赈灾的钦差大臣,他心里是真没底。可是接触了这么一小会儿,不管是一开始的敲山震虎,还是现在的老谋深算,都给于松上了很生动的一课。 谁说萧少珏不懂政务?这水平,不是一般的高明好嘛! 他一时间信心大增起来。他坐不住了,站起搓着手道:“那还等什么,我这就叫人准备马车,明日就陪王爷赶赴南大营。” 萧少珏也不由笑了,“你急什么呢。买粮的银子还没到呢,咱们空着手去南大营,就想让欧阳大统领给咱们粮食,本王怕也没有这个面子。” 于松笑道:“下官是兴奋了,太兴奋了。” 萧少珏道:“运送赈灾银子的车辆再有个七八日也就到了,趁着这个机会咱们先把银子的缺口补上。” 于松道:“怎么补上?那可是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啊!” 萧少珏问道:“衡州最富的商贾是哪一个?” 于松想了想道:“衡州首富名叫张金弘,有个外号叫做张半城,此人涉足运输、纺织、布匹等多个行业,堪称富可敌国。王爷不会是想让这些个富户们出银子吧,他们的背后可都通着天呢,您要是真这么干了,朝廷里上书弹劾您的折子能把您埋了您信不信?”这法子他也想过,不过他就是想想,他可不敢这么干。 就说这个张金弘,他的靠山就是京师的大皇子,他赚的那么多钱,很大一部分都是交给大皇子的,真从他这里抠钱,大皇子第一个不乐意。 萧少珏笑笑:“这个法子别人来做一定不成,但是本王就可以。本王提前十多天就派了北镇抚使的几个千户来到衡州,带了锦衣卫最精锐的秘谍,就是为了办这件事。” 于松一时间也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萧少珏肯把这些机密告诉他,就表明了他还是十分信任他这个属下的,他心里不由有几分振奋。 两人又商量了几句,萧少珏成竹在胸,于松也不知不觉有了战胜水灾的信心。 末了,萧少珏吩咐道:“老于,跟我一块儿见见那十几个知府吧。” 第一个进来的是东平府知府,他战战兢兢的,刚才被萧少珏当众给问住了,这位王爷还不知对他是个什么看法呢。 “王爷,总督大人!”他上前行礼,手都不知往哪放了。 没想到萧少珏却和颜悦色地道:“你坐吧,不用那么紧张。” “诶!”这剧本不对啊,东平府知府一时没反应过来。 于松笑骂了一句:“王爷叫你坐你就坐,你耳朵聋了不成?” 知府这才坐下,有些忐忑地望了萧少珏一眼。 萧少珏道:“本王来的时候,就是从你的东平府地界过来的,东平府受灾算不上最严重,但是救灾的措施却不是很得力。比如说,施粥的粥棚没搭几天就撤了,根本没起到什么效果;比如说境内的粮价控制不得力……”他一条一条说出来,知府额头上冷汗涔涔,已经坐不住了。 “下官知罪!”他站起身来就要跪下。 萧少珏摆了摆手:“你坐,你坐着听本王把话说完。”态度还是极好的。 知府只好又坐了回去。连于松也不知萧少珏这是唱得哪一出。 萧少珏道:“本王走了东平府的三个县,都是微服私访,百姓们对你的评价都很正面。当时洪灾来临的时候,你亲自带着民夫们下水加固堤坝。洪灾过去之后,你组织富商们捐银子赈灾,你也是第一个拿出了一年的俸禄……” “王爷,您连这些都知道了……”知府感动万分,眼泪都流下来了:“东平府救灾无方,下官有愧啊!” 萧少珏笑笑:“你别忘了本王是做什么的,你们这些官儿,想瞒哄别人都可以,但是想瞒哄本王?根本不可能!” 东平知府也反应过来了,这位手里捏着锦衣卫和东厂呢,就是专门管情报的,想骗他,门儿都没有。 萧少珏道:“本王之所以要跟你说一开始的那番话,就是想点醒你,还有哪些地方做得还不够好。本王相信,你可以做得更好。” 东平知府心里感动,嘴里便道:“既然王爷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下官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东平府要想治好水灾,光靠我们一个府的力量是肯定不够的,还需要州里、朝廷,多给些援助才成啊!” 萧少珏笑笑:“总督大人就在你跟前呢,你想要什么,只管跟他说。” 东平知府道:“下官需要粮食、需要银子。” 萧少珏笑道:“粮食、银子暂时都没有,不过很快就有了。你回去带着你的钱粮师爷们好好估算一个数据报上来,需要多少钱多少粮,回头总督大人如数拨给你。本王只有一个要求,这些钱粮要一分不少地落进老百姓的口袋。但凡是谁胆敢贪墨钱银子,本王绝不容情,定要摘了他的脑袋。本王要你,不饿死一个百姓!” 东平知府道:“王爷放心,只要有了银子和粮食,下官一定让东平府恢复往日的生机,下官敢立军令状。” 萧少珏哈哈大笑:“很好!很好!”他话锋一转,脸色肃然道:“来人,拿纸笔来。” 于松汗了一下:“你来真的啊?” 东平知府倒是没什么,大笔一挥,刷刷地写下军令状,签上自己的大名。 萧少珏拿过来看一眼,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里,萧少珏挨个接见了衡州十二府的知府。套路都是一样的,先是画一张大饼,鼓励一番,然后叫他们挨个地立下军令状。 等见完了最后一位知府大人,萧少珏松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总算完了。” 看向一旁的于松,却见他一脸死了老子娘的表情。萧少珏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于松苦着脸道:“王爷,大话您可都说出去了,要是他们找来要银子要粮食,下官可拿不出来?现在库房可是空得连一只耗子都养不起了。” 萧少珏“哼”了一声,“瞧你那点出息,粮食和银子现在是没有,不过很快就有了。” 于松不相信:“若是不经过南大营,您还能变戏法变出这些来不成?” “明天你就知道了!”萧少珏故意卖了个关子。说罢了起身伸了个懒腰,“本王忙了这么多日子,很是累了,你安排个地儿,本王要好好歇一晚上。” 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于松略略有些放心。他也不敢多问,起身道:“若王爷不嫌条件简陋,就住在这儿好了。” 外书房是于松平日歇息的地方,装修得比庆王府都奢华。他让出了自己的屋子给萧少珏,可见其诚意了。萧少珏也不客气,直接道:“也罢,你叫人给本王换一套被褥,本王今晚就在这里将就将就。” “好嘞!”于松吩咐一声,就有几个清秀的小厮进了内室,换了新的被褥,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萧少珏有几日没有正经洗澡了,正欲去沐浴,瞧见于松还在那里杵着,没好气地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于松张了张嘴,想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那……那下官就先告辞了。”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第311章 馈赠 他被萧少珏赶出了外书房,就径自回了内宅。想了想,还是去了正妻姜氏那里。他虽然小妾众多,但对正妻还是十分敬重的,他的五个孩子中有三个都是正妻所生。 姜氏听说老爷来了,喜出望外。把他迎了进来。“老爷来了!” 于松笑吟吟地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子。 姜氏有些酸溜溜地道:“老爷今儿怎么有空到妾身这里来了?”于松今日大张旗鼓地给小妾庆生,姜氏难免心里酸溜溜的。 于松知道她在酸什么,笑道:“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你还吃的哪门子醋呢?我对你的心思,这么多年来,你还不明白吗?” 姜氏噘嘴道:“我今年都四十六了,早都人老珠黄,哪里比得那些双十年华的小姑娘,年轻鲜妍,老爷瞧不上我喜欢她们,这也是人之常情。” 于松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她们不过是我解闷的玩物,我真正敬重的还是你这个结发妻子。最近衡州发生了这么多事,山上下下全都紧绷着一根弦呢,我把各路官员召集过来,给他们松松弦,给李氏过生日,不过是我找的一个借口而已。” 姜氏其实也没真生气,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就不再执着这个话题。“不是说京里的庆王爷来了吗?你怎么不在前面陪着,这么早就回来了?” “可不是吗?这一天净陪着这位祖宗了!”于松叹了一口气:“我真没料到,一年不见,庆王爷竟越发地老练到这种地步了。” 姜氏也是大家子出身,对朝廷里的事多少知道一些。“不是都说,这位王爷只会打仗,不通政务的吗?” “现在看来,那些都是谣传。王爷鞍马劳顿,这不,我把外书房让给王爷住了,我自己只好到内院来歇着了。” 姜氏道:“你安排好没有?前面那可是天潢贵胄,朝中仅有的两位亲王之一!皇上心尖子上的肉!” “都准备好了!”于松脱了鞋,往床上一歪,让姜氏给他揉着肩膀,“若是这次赈灾能漂漂亮亮地办成了,老爷我用不了多久就能调回京城了。你不是也一直不愿意待在这边,想回京里见你那些个老姐妹嘛!” 姜氏担心地道:“能成吗?这次的洪灾可不小!” 于松道:“之前我也怀疑来着,不过见过了庆王爷之后,我忽然就有信心了,你说怪不怪。算命的说我命中有一贵人相助,说不定就是这位爷了。” 姜氏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要投靠庆王爷麾下?” 于松“嗯”了一声,没多说。 “那大皇子那边怎么办?可一直听说,这两位在京里已经快要势不两立了。” 于松道:“是该到了下定决心的时候了,本来我更看好大皇子,可是这次接触下来,我觉得可能所有人都小看了这位九皇子,若论能力,他甩了京城那位不知有多远。更何况那位刻薄寡恩,一听说庆王爷要来,明里暗里,处处掣肘,该发给衡州的粮食也不发了,这是釜底抽薪,他根本就没把我当成他的人,我又何必给他卖命。我这次啊,就踏踏实实跟着庆王殿下,把这赈灾的差事办好,顺便,把我这身家性命押在他身上了。” 姜氏听得惊心动魄,老半晌才说:“老爷一向深谋远虑,目光如炬。既然决定了,妾身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于松“哼哼”了两声,道:“别停啊,继续给老爷捏。嗳,舒坦!”姜氏的手法不错,他十分享受。 姜氏“噗”一下笑了,于松就是有这个本事,把什么事情都弄得很有喜感。她正要继续给于松捏肩,于松却猛地坐了起来。 姜氏吓了一跳:“老爷?” 于松道:“我自以为万事俱备,一切安排妥当了,却算漏了一点。” 姜氏道:“怎么呢?” 于松顾不得回答,急匆匆下地,吩咐小厮叫了大管家进来,两人在外屋嘀嘀咕咕半天。于松回了内室,面色古怪地对姜氏道:“我刚问了管家,庆王爷一路奔波,半个多月了,身边竟没有一个女人伺候。” “半个多月了?”姜氏也吃了一惊。那还不憋坏了啊!这个时代,像是萧少珏这种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出门,身边哪有不带女子的?就像于松,快五十的人了,几日没有女人,他都受不了,更何况萧少珏二十啷当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于松道:“你的丫鬟里面可有姿色出众的?”他想想有些兴奋,既然打算把身家性命押在萧少珏身上了,当然要跟他搞好关系,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 姜氏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迟疑道:“倒是有几个说得过去,可是人家是王爷,见过大世面的,能看上咱们府上的丫鬟吗?” 于松也否决道:“丫鬟不妥,显得对王爷不够尊重。”他之前没想到这个茬,一时之间让他去哪儿找身份足够,又姿色出众的女子去? 姜氏想到一件事:“你不是刚从百花楼买回一个清倌人回来吗,据说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这不是正好用得着了……” “你说董仙儿?”百花楼是衡州最大的青楼。于松前阵子带着几位官员到百花楼谈事情,遇见这位百花楼的新任花魁,惊为天人,花了不少功夫和银子才把人给买回家来,也是这阵子他太忙了,一直没时间和董仙儿圆房,那位还是处子之身呢,送给萧少珏正合适。 “这……”想起董仙儿的雪肤花貌,于松有些肉痛。 “老爷别是舍不得吧?”姜氏盯着他的眼睛问。 “哪能呢?”于松一咬牙:“就她了。” 萧少珏是他未来的老板,在他身上投资多少筹码都值得。于松于是叫人把董仙儿请了来。这事儿他不方便出面,躲进了内室,叫姜氏和董仙儿说。 董仙儿在百花楼里,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见了姜氏这等诰命夫人倒也不怎么紧张。姜氏对她很是客气,毕竟万一萧少珏收了她,她可就是王爷身边的人了。姜氏身为女子,自然知道枕头风的威力。 姜氏简单向她暗示了几句。董仙儿见她居然想让自己去陪一位贵客,不由勃然大怒:“仙儿虽不是清白人家的女子,但也绝不是任人送来送去的玩物,这件事恕仙儿做不出来,太太还是另请高明吧。”之前于松把她赎出来,给她的承诺是让她做妾,并且给她一个孩子,如今把她送人,她怎么肯?再怎么说也是百花楼响当当的花魁,艳压了半个衡州的。 见她这副德行,姜氏愈发瞧不起她。真是典型的又当婊、子又立牌坊。她道:“董姑娘负气离开之前,不打算听一听这位贵客是谁吗?” 董仙儿气道:“不论是哪位贵人,仙儿都高攀不起!” 姜氏笑道:“这次你真说对了。若不是情况特殊,这位贵客,你还真是高攀不起!说出来,你大概也听过他的大名,他是当今陛下的第九子,庆王爷萧少珏。” 董仙儿目瞪口呆地站住了,“是他?” 姜氏说对了,萧少珏的大名,她还真是听说过。当今皇帝共育有十一位皇子,萧少珏是所有皇子中最具有传奇色彩的一位。 姜氏不紧不慢地道:“既然你听过庆王爷的大名,大概也知道他容貌出众,被誉为京师第一美男子的事情吧。” 可不嘛,姐儿爱俏,在青楼那种地方尤其如此,董仙儿还真听说过。 姜氏的话还在不停地撞入她的耳膜:“庆王爷不但英俊风流,更是当今皇上最钟爱的皇子,执掌锦衣卫东厂多年,一手建立新军,推动兵制改革,可谓权倾天下、风采无双,这样一位声威盖天下的年轻王爷,比咱们老爷不知要强到哪里去了,让你去侍候,你真觉得委屈吗?” 董仙儿已经站住了脚,紧紧抿着双唇,几乎要大喊出声:“不委屈,一点儿都不委屈!” 姜氏一看她的表情便猜到了她的心思。也正常,凭萧少珏的身份地位,外形容貌,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董仙儿不动心才不正常呢。 她上前拉着董仙儿的手道:“你能想明白就好。王爷就住在前院老爷的书房内,你回去好好打扮一番,我让管家直接把你送过去。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一定要抓住了。” 董仙儿连连点头,忽然跪下道:“多谢太太栽培。” 姜氏拉了她起来:“你不必如此,你在这府里住了这些日子,咱们也算有些香火之情,若有朝一日你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可不要忘了总督府才是。” 董仙儿也是十分知情识趣:“必不敢忘了老爷太太的提携之恩。” 前院外书房。 萧少珏刚刚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只觉得全身轻松。 他歇倚在床上,把明天的计划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念头不知不觉就转到了陆清岚和迟哥儿母子身上去了。也不知她们娘俩在京师过得好不好,她有没有想自己,迟哥儿有没有长大一些…… 正想得入神,卫彬兴冲冲地跑了进来:“王爷,王妃的信来了。” 萧少珏猛地坐了起来,“在哪里,快给我!”连本王都顾不得说了。 他抢似的从卫彬的手里夺过陆清岚通过六百里加急寄过来的信。一看信封上面娟秀的簪花小楷就知是陆清岚的笔迹。 嫁人生子,她的书法倒是没落下。 萧少珏小心撕开信封,取出信纸,心脏竟然跳得快了几分,他不由感到有些微微发窘。近乡情更怯,就是他现在这个状态吧。 他慢慢展平了信纸,是内供的花笺,花纹朴素低调,但难掩精致华美,就像她的人一样。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萧少珏鼻端仿佛闻到了她身上混合着淡淡奶香的甜美体味。 他迫不及待地粗略浏览了一遍,又一个字一个字地细看了起来。 她在信中大体表达了两层意思,一是对萧少珏的思念,二是和他分享育儿的乐趣。她说儿子现在已经可以灵活地翻身了,可惜他这个当爹的看不到。 萧少珏不禁感到十分遗憾。 他一连看了三遍,正打算再看一遍,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萧少珏不由皱眉,吩咐卫彬道:“出去看看。” ☆、第312章 打 卫彬正打算出去,见萧少珏小心收起信来,自己也起了身,才知道他的意思是让自己跟他一起出去。 两人从内室走出,走至大门口,守门的已经换成了两名他从京里带来的锦衣卫,此时正和一名衣着华美艳丽的女子争执着什么。 只见她穿烟霞色对襟长褙子,葱绿色底红棉绫荷叶裙,头发乌黑浓密,头上梳着一个回鹘髻,插着金镶玉蝶翅簪,整个人明艳妩媚。 正是董仙儿。 萧少珏的目光落在董仙儿身上,不过一瞬就挪开了,未有片刻停留。“这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名护卫道:“这位姑娘,说是……”他还没说完,董仙儿便抢先说道:“奴婢是于大人派来伺候王爷的,可是两位大哥不肯叫奴婢进去。” 她双目放光地盯着萧少珏,她在百花楼虽然没有正式接客,但是也没少抛头露面,给男人弹琴唱曲,因此也见过不少世面,但从未见过这么俊美的男人。萧少珏身上有一种天皇贵胄所特有的贵族气息和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王霸之气混合在一起的气质,这样的俊美又身份高贵的男人,她做梦都没有梦到过,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不能错过,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 而她对自己的容貌和魅力也有着绝对的自信。男人嘛,谁能过得了“美色”这一关呢? 她的声音宛若黄莺出谷,异常美妙动听。她不但说话好听,唱曲更是一绝。连卫彬这个下面少了一部分零件的,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萧少珏扫了她一眼,董仙儿微微低垂着头,露出一截修长光腻的玉颈,她在百花楼跟着专门的嬷嬷学习过,知道怎样最大限度地利用自己的身体本钱,吸引男人的注意,她姿态优雅端方,偏偏可以让萧少珏瞧见她领口里的一抹淡淡的红,那是肚兜的颜色。相信任何一个男人也受不了这种挑引。 她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 见她在自己跟前搔首弄姿,萧少珏不由好笑。他目光毒辣,就是最厉害的政客也不敢在他面前故弄玄虚,何况是一个烟花女子? 他忽地一伸手捉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淡淡地问:“是于松叫你来的?” 他手上的劲道不小,捏得董仙儿下巴生疼,可她心中却一阵狂喜,这都动手动脚了,肯定是对她有意思了。 她装出柔柔弱弱的样子:“是!” 萧少珏邪魅地笑笑:“那你自己呢,想不想伺候本王?” 她道:“奴婢全听王爷的安排。”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端地十分诱人。 “你对自己的样貌很有自信是不是?”萧少珏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这……”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董仙儿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奴婢蒲柳之姿,不敢入王爷法眼!” 萧少珏忽地松了手:“既知道自己是蒲柳之姿,还不给本王快滚!” 啊?董仙儿整个楞在那里。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自己在一个在衡州数一数二的美人儿,有多少富家公子为求见她一面不惜一掷千金,主动投怀送抱,居然被拒绝了? 这还有天理吗? “王爷,您说真的?”她下意识地又问了一句。 萧少珏摆了摆手,也懒得理会她了,直接对卫彬说:“送回去,别扰了本王的清净。”竟再也不看董仙儿一眼。 卫彬也觉得好笑。心想,就你这点姿色,也敢到王爷跟前卖弄风骚?王妃随随便便甩你十条街,就是你再漂亮十倍,王爷心里只有王妃一人,又有什么用? 他走上前来,彬彬有礼地道:“姑娘,走吧。” 董仙儿还没从被拒绝的“噩耗”中反应过来。她快速说道:“王爷,奴婢略通琴艺,可以给你弹琴唱曲;奴婢还跟人学过推拿按摩之术,可以帮您早些入睡……”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像是推销廉价商品似的,最后娇滴滴地道:“求王爷不要赶走奴婢,否则于大人定会怪罪的。” 萧少珏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这些话不但没有丝毫打动他的铁石心肠,反而让他愈发厌烦此女。“卫彬,你那两只狗爪子是用来干什么的,还不把人给我拖走,再罗里吧嗦,就把她的嘴给本王堵了。”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 卫彬不敢耽搁,硬生生地就把董仙儿给拖走了。 萧少珏又对两个守门的锦衣卫吩咐道:“再敢叫人接近本王的住所,你们自己去军法处领五十军棍!” 两位锦衣卫一开始是摸不透萧少珏的心思,万一王爷想要女人了呢?这才没有把董仙儿给赶走,谁知道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了。 “谨遵王爷钧命!”两人赶紧表忠心。 萧少珏这才满意地走回内室,继续看信去了。 这边于松很快得到了消息,得知董仙儿竟然被萧少珏给轰出来了,他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这,王爷这究竟是哪一出啊?” 姜氏也想不明白:“你们男人不是都好色的吗?” 于松被这句话说得脸一红,“你这叫什么话嘛。”他可不觉得真有男人能够坐怀不乱的。这年头谁没个三妻四妾的,他才觉得不正常呢。 姜氏道:“我听说王爷和王妃感情极好,王妃又刚给他生了个儿子?你说是不是王爷为了王妃守身如玉?” 于松断言道:“怎么可能!正是因为王妃刚生了孩子,王爷才更需要有人来陪的。难道是王爷瞧不上董氏的姿色?” “也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了。”姜氏也不相信天下间有这种好男人。 于松想了想,“我明日便派人去搜寻美女去,我就不信偌大一个衡州,竟没有入得王爷法眼的女子。”话是这么说,可他心里还真有些发愁,那董仙儿已经算是顶尖的美人儿了,叫他到哪去找更漂亮的? 于松一晚上没睡好,第二日早早起床,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去了萧少珏那儿,萧少珏也起身了,穿一身石青色的长袍,帅得叫人发指,正精神奕奕地坐在那里吃早膳。 看见于松来了,笑道:“老于过来,陪本王一起用膳。” 于松也不客气,在萧少珏身边坐了下去,很想问问昨晚董仙儿的事儿,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王爷今天有何安排?” 萧少珏夹了一个龙眼大小的包子塞进嘴里,赞叹道:“好吃!”然后才说正事:“本王打算去那位张半城家里看看,你跟本王一块儿过去。” 于松心里一跳,知道萧少珏大概是要拿张金弘开刀了。“下官明白。” 两人用完了早餐,简单收拾一番,正要出门。来了一个锦衣卫,萧少珏给于松介绍道:“这位是白千户,本王尚未离开京师就派他先来了衡州,专门负责刺探情报的。” 于松连忙拱拱手:“白千户!” 白千户大大咧咧地向他行了一礼,“于总督。”锦衣卫一向目中无人,于松倒是见惯不怪。只是心里暗暗提防,锦衣卫的大名,如雷贯耳。这些人无孔不入,萧少珏又摆明了派他们来之行秘密任务的,谁知道他们查到什么了? 萧少珏表情却极为轻松:“今天能不能让张半城吐点干货出来,可全看你的了。”他看着白千户。 白千户道:“王爷尽管放心便是。” 张金弘的府邸和总督府就隔着两条街,位于衡州城最繁华的街区,众人很快便到了。 听说王爷和总督大人要来视察,张府的大门洞开,张金弘带着大管家早早就在门前守候了。 张金弘四十多岁,穿着绸衫,带着瓜皮帽,一副老实商人的打扮。他之所以能在衡州把生意越做越大,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嫡亲妹妹就是萧少瑜的一位侍妾,算是不那么正宗的大皇子的大舅子,谁敢不给他几分面子? 听讲萧少珏和于松请到外书房,命人上了茶。 萧少珏端起茶盅来一品,道:“武夷岩茶,是从大梁进口来的吧?这种好茶即便在京里也不多见。” 张金弘连忙道:“若是王爷喜欢,小的叫人给您包上几斤,您带回京里去慢慢品尝。” 萧少珏放下茶盅,笑道:“本王今日前来,可不是为了跟你要这点儿茶叶了来的。” 他态度尚好,又一直笑眯眯的,让张金弘放心了不少。之前他听说萧少珏要来“视察”,一直心惊肉跳的,萧少珏在京里和大皇子闹得不可开交,他即便在衡州也有所耳闻。 “那您的意思是?”他试探着问道。 于松道:“老张啊,你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现在咱们总督衙门日子艰难,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衡州上百万的老百姓都张开手等着赈济呢,再没有钱粮他们可真要饿死了。你日子过得富足,可不能忘记养育你的乡亲们呢,多少再帮衬帮衬。” 张金弘面有难色地道:“总督大人,不是小的没有同情心,小的上上下下,也养着一大家子人呢,几百口子,也是每天张嘴要粮的啊,小的肩膀上的担子也不小。” 他咽了一口唾沫,又接着说:“之前总督大人集合全城的富户捐粮捐钱,小的可没含糊,当时就捐出了一千石粮食和五千两银子。” 他咬咬牙,又道:“不过王爷今日光临寒舍,就是看得起小人,小人也不能不识抬举,小人愿意再捐一千石粮食并五千两银子。王爷,总督大人,你们觉得如何?” 这也算是不小的数目了,不过对整个衡州的局势来说,这点儿东西可有可无,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萧少珏不由冷笑,你打发叫花子呢? 他笑笑,“本王听说,张先生在衡州生意做得极大,人称张半城,便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你垄断了整个衡州四成的粮食交易,除了衡州城内有一座大的粮仓,储存了几十万石的粮食,衡州的几个大城市内,都设有粮仓,总的粮食储量不下百万石。本王说得不错吧?” 张金弘脸上冒出了汗水,“回王爷的话,粮食是有一些,但绝没有那么多,也不全是小人的,绝大部分都是……都是小人的生意伙伴暂时寄存在粮仓之内的。”他倒是推得干净。 萧少珏又道:“本王接到有人举报,说你在各府各县,哄抬粮价,将一石粮食吵到了十两银子的高价,是平常年份的十倍,大发国难财,可有此事?朝廷明令禁止哄抬粮价,你把朝廷的令谕当成耳旁风吗?” 他说得不疾不徐,听在张金弘的耳朵里,却宛若惊天霹雳,他自以为手法高明,却没想到被萧少珏轻易识破。 他一下跪了下来:“王爷,都是宵小的诬告,小的冤枉啊。小的就是再爱钱,也不至于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勾当啊。”这份罪责他可承担不起。 于松瞥了萧少珏一眼,没言声。 萧少珏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水,过了好半晌,直到张金弘都快跪不住了。他才缓缓开口道:“你在衡州名声不差,每年都要拿出银子来修桥铺路,在家门口设置粥棚,因此有人称呼你为张大善人,料想你的品格定然不差,所以这些话本王也是不怎么相信的。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本王便派了白千户带人下去查证……白千户还真查出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张金弘听到此处,竟然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脸都变紫了。 萧少珏道:“白千户,把你查到的情报给张大善人瞧瞧。” 白千户答应一声,将厚厚的一沓纸张塞到了张金弘的手里。他哆哆嗦嗦地接过来,随便看了几页,脸色已变成了猪肝色。 上头不但有他哄抬粮价的证据,还有他勾结大梁人,走私粮食、铁矿,牟取暴利的证据,甚至还有他牵涉的一宗命案的证据。两年前,他为了霸占衡州城一位美艳的妇人,设计杀害了她的丈夫,又将那妇人据为己有,养为外室。他勾结了州府官员,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谁知竟被锦衣卫查得清清楚楚。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都按律处置,都足以令他死无葬身之地。他在地上爬了几步,一把抱住萧少珏的大腿,“王爷,这些都是不实之言,小人是清白的,请王爷明鉴啊!” ☆、第313章 过招 萧少珏从他手里把这些资料拿回来,晃了晃,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这些东西,在本王的手里,什么都不是,可若是放在了按察司的案头,他们大概会很感兴趣,张大善人你觉得呢?” “是!是!”张金弘抬起胳膊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王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少珏笑笑:“赴汤蹈火还不至于,只是本王想代表总督衙门,向你借二十万石粮食和五十万两银子,不知你拿不拿得出来?” 二十万石粮食和五十万两银子几乎是他手里所有的流动资产了,这还是他卖了几处产业才筹到的钱,本来打算多进些粮食,发一笔横财的,萧少珏的情报还真是准确。换做平日,就算是打死他也不会答应的,可是现在…… 张金弘一脸肉痛的神色,脸上的肌肉都在不停地抖动,他是真的肉痛。萧少珏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目光锐利如剑,良久之后,他终于声音干涩地说道:“小的真的没有那么多粮食和银子,王爷,能不能少些?” 萧少珏声音一冷:“那本王就帮不了你了。”他起身招呼于松道:“老于,咱们走吧。”竟是一点儿都不肯让。 张金弘一把抱住萧少珏的靴子,“王爷别走!” 萧少珏转过头来冷冷看着他。 张金弘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愿意,我愿意捐出所有的银子和粮食。” 于松道:“二十万石粮食和五十万两银子?” “是的!”张金弘哭了,真的心疼哭了。萧少珏这一刀宰得太狠了。 萧少珏哈哈大笑道:“张大善人不愧是张大善人,快起来,快起来。”他脸色变得慈和异常,“本王代表衡州百万百姓谢谢你,有了这批粮食和银子,衡州的灾情终于可以缓上一缓了。” 一顿,又接着道:“十天之内,本王希望这批粮食和银子能到总督府的账上。有什么困难吗?老于回头你就把总督府上的钱粮师爷都派过来,协助张大善人办理捐献事宜。” 于松兴奋地道:“下官立即安排,误不了事儿。” 张金弘也涩声道:“没有困难。” 萧少珏把张金弘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本王不会叫你白白吃亏的,本王回去就具折父皇,给你讨要一副‘义商’的牌匾,由父皇亲自提写,倒是你有了这个名头,谁不抢着和你做生意,这点银子很快就赚回来了。” 张金弘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真是放屁。这他妈可是近百万两银子,老子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才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一张牌匾顶个屁用,就把老子给打发了? 不过总算是聊胜于无,他表面还要装作感激涕零,“多谢王爷提携。” 这边的事情算是尘埃落定了。萧少珏就起身对于松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去卢员外家里了。” 卢员外,是除了张金弘以外衡州最富的,萧少珏的意思很明确,张金弘虽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他要拿来开刀的人可不在少数。 张金弘听他这么说,心里竟莫名地感到一阵幸灾乐祸。 众人从张府出来,于松还感觉到像是做梦一样。“王爷,您到底拿到了姓张的什么把柄,他捐出来的这些粮食和银子,都能抵得上衡州一年税银收入的三分之一了。” 萧少珏把那一沓纸塞到他的手里:“你自己看吧。” 于松随便翻了翻,大吃一惊道:“这个张金弘,胆子也太大了,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都敢干啊,杀他十次都不嫌多啊,难怪他会痛痛快快地认罚交钱交粮呢。” 萧少珏这一手太狠了,先派锦衣卫查出他作奸犯科的证据,再拿着这些证据要挟,他们不捐钱粮,就要坐牢甚至杀头,凡是有正常判断能力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王爷,您是这个!”他举起了大拇指,扬一扬。 萧少珏“哼”了一声:“本王也不想如此,只是这些为富不仁的家伙,几乎没有一个是屁股干净的。他们的钱财本来就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就当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吧。” 于松心里清楚,也就是萧少珏能这么干,因为他手里有着天下闻名的锦衣卫,想拿谁的把柄就拿谁的把柄。 也只有萧少珏敢这么干,换做是他于松,就算有这些人的把柄,也不敢真把衡州上下的富户都搜刮一遍。他们的关系盘根错节,几乎都有很深的背景和关系,牵连着京师的豪门大族,他要是像萧少珏这么玩儿,必会遭到群起而攻,用不了多久就得黯然下台。 第二站,两人去了卢员外家里,用了一个时辰时间,募集到十万石粮食和二十万银子,也算是收获颇丰了。 然后第三站、第四站、第五站。 一天时间,萧少珏带着于松跑了五家,募集了近百万两银子,和四十多万石粮食。一时间,衡州城的富户人人自危。 总督府却变得有粮又有钱,于松却觉得自己的腰杆子无限地硬了起来。 晚上返回总督府,于松接到几位知府的求援信,他大笔一挥,一一满足要求。那种感觉十分爽快,照这么下去,钱粮的缺口根本就不是缺口了。 他来到外书房,找到萧少珏问:“王爷,明日您打算去哪一家?” 萧少珏笑道:“你还真上瘾了?” 于松摸了摸鼻子,讪笑:“现在粮食和银子,再怎么多都不够用啊。” 萧少珏道:“如今最有钱的几户人家都被咱们搜刮了一遍,剩下的小鱼小虾,哪用得着本王亲自出马,让白千户去就够了。明日你陪我去瞧瞧汉水两岸堤防的情况。这几日有几个县一直在下雨,千万不能再有溃堤事件发生了。” “明白!”于松如今对萧少珏已极为信服。 “今日你早早休息,明日可要赶不少的路呢。”萧少珏叮嘱他道。 于松点头答应,正要下去,萧少珏又把他叫了回来:“如今,你总督府有钱有粮,这些钱粮虽然来路不是那么光彩,但本王希望能花得光明磊落,本王对你要求不高,希望每一钱银子,每一粒粮食都花在老百姓的身上,而不是官员的腰包,本王会派出锦衣卫盯着衡州的各路官员,从前你们什么样,本王懒得管,可是这次,谁敢伸出爪子,本王就砍了他的脑袋,你连夜发公函给各府各县,把本王的意思传达到。” “是!下官这就去办。”于松内心凛然。通过这次讨粮,他亲眼见识了锦衣卫的厉害,他现在是一点儿都不敢动歪脑筋了,决定以身作则,至少萧少珏在的时候,他要做个清官。 很快各府各县的官员们都拿到了总督府的公函,一时间上上下下全都收敛了不少,锦衣卫的威慑力实在是太厉害了。 渐渐的,各地的灾民明显感觉到了不同。从前上头发下来的米粮被褥,全都以次充好,发到他们手里的都是陈粮甚至是坏掉的粮食,有几个县的官员被萧少珏派出的锦衣卫巡查队查到之后,当场官员就地正法了,众人再也不敢胡来,老百姓如数拿到了朝廷的赈济钱粮,吃上了好米新米。 老百姓也不傻,谁对他们好他们心里有数,一时间整个衡州,萧少珏的口碑好到爆棚。 萧少珏在衡州轰轰烈烈地赈灾救民,黑他的材料却一封又一封地摆到皇上的案头。萧少珏在衡州的确动了不少人的蛋糕,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加上有大皇子在后头煽风点火,什么胡作非为滥用权力啊,量刑不公随便杀人啊,诸如此类的不一而足,告状信都快把嘉和帝的御案都堆满了。 萧少瑜也是三天两头地到嘉和帝面前诉苦:“父皇,老九也忒胡作非为了,东平府的一个知县,不过是贪污了几百两赈灾银子,虽然有罪,但罪绝不至死,他派出的锦衣卫竟直接把那名知县枭首了。这不等于是私设公堂吗?刑部的意见很大呢!儿臣都有些顶不住他们的诘问了。” 嘉和帝抬抬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接他的话茬道:“老大,你可知道老九去之前,有人在衡州灾区趁机散播天理教,无数人望风影从,天理教在衡州很快就聚集了数万人,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你应当清楚。而老九去了这才几日,天理邪教已再不能蛊惑人心。老九已经抓到了他们在西南传教的首脑人物,不日就要押解入京。天理教已被迫转入地下。” 天理教,就像是朝廷肌体上的一颗毒瘤,屡禁不止。朝廷屡次派出大臣围剿,都没有什么用处。 萧少瑜吃了一惊,萧少珏又立下大功一件,他竟然完全不知道。 嘉和帝今日气色很好,显得十分健谈,“这位邪教的首脑人物,就是被衡州老百姓告发,才被锦衣卫捉住的。”他道:“老大,朕问你,为何天理教屡禁不止?” 萧少瑜道:“大抵是老百姓太过愚昧,被邪教蛊惑而不自知。” 嘉和帝摇了摇头:“朕倒是觉得老九的话更在理,他说天理教这几年之所以发展的如此迅猛,有星火燎原之势,是因为天理教做了许多本该朝廷做,而朝廷没有做好的事。比如这次衡州的水灾,天理教派人在灾民中散发粮食,老百姓都快饿死了,朝廷不给他们粮食吃,他们自然要倒向天理教。” “这……”萧少瑜对天理教还真没有什么研究,一时间也插不上嘴。 “老九说,只要吏治清明,老百姓安宁富足,就算有人拿刀子逼着他们,老百姓也绝不会造反。天理教不用剿灭,也自然而然地灭亡。朕深以为然,深以为然啊!” 萧少瑜见他言必称“老九”,心里很不是滋味,却还得顺着皇帝的话说:“老九这话在理儿。” 嘉和帝却“哼”了一声,“老九在衡州做了那么多事儿,救了那么多百姓,却有人整天在朕的耳边聒噪,恨不得朕将老九撤了杀了才甘心,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他狠狠一拍桌子。 萧少瑜没想到他说翻脸就翻脸,大吃一惊道:“父皇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第314章 南大营 嘉和帝看了他一眼:“以后谁再到你跟前说老九的坏话,你叫他直接找朕来,他们真有本事,叫他们去衡州赈灾去,看他们能不能把差事办得像老九一样漂亮!” “是,是!儿臣知道该怎么回复他们了。”萧少瑜已经明白了嘉和帝的心意,再不敢多说。 嘉和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是老九的亲哥哥,别人不理解他,你却应当好好支持他。不就是杀了一个知府两个知县吗,乱世当用重典,不杀他们如何能起到振聋发聩的作用?如何能止住贪腐,如何能让赈灾的钱粮真正落到老百姓的口袋里?” “父皇明见万里,是儿臣想岔了。”萧少瑜肠子都悔青了。萧少珏这是给父皇吃了什么迷魂汤了,父皇这样一力维护他。 嘉和帝摆了摆手:“你既然明白了,就下去吧。衡州那边的事,你多帮老九盯着些。你是哥哥,理该多照拂弟弟。” 萧少瑜走后,嘉和帝对着张秀叹息了一声:“老大的心胸,还是太窄了一些。”声音里满是失望。 嘉和帝何等老辣,他耍得什么花招,嘉和帝一清二楚。 其实萧少珏一早就给嘉和帝写信了,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都在信里说的很明白。他就像是预料到了会有人在皇帝跟前告状一样。 而且写信还有一个好处,奏折要经过通政司,到皇帝手里之前,萧少瑜就会看到,信件属于私人范畴,没人可以查看。 仅仅是通过几封密信,他便得到皇帝的绝对支持。 衡州。 朝廷下拨的三百五十万两银子已经到了衡州城。 萧少珏和于松几乎是同时回到总督府。这几日,两人不分昼夜,几乎踏遍了汉河的每一寸堤防。 萧少珏年轻,还能坚持得住。于松可不行,几乎脱了一层皮,整个人像是散架了一样,身子一沾到床就起不来了。 萧少珏还有余力接见押送库银的两位将军,谈了大概一个时辰,便也叫两人下去休息了。 第二日,于松至少晚了半个时辰才到外书房来给萧少珏请安。 萧少珏问他:“老于你休息得怎么样?” 于松揉着自己的腰道:“王爷,不服老是不行了,跟您跑这一趟,下官至少要减寿十年。” 萧少珏笑道:“别呀!今天咱们还得接着出门呢!” “还出门?”于松差点一屁股坐地上。“王爷您就饶了我吧!” 萧少珏道:“我们打算今日便去南大营换粮食,你若不愿意去,就在家里休息好了。” 于松多滑头啊,“别别别!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少了下官呢,下官就是累死,也得跟着王爷去见见世面啊。”这件事要谈下来了,就是一件天大的功劳,他若不跟去,功劳岂不是就没他的份儿了。 萧少珏笑骂道:“那还不赶快收拾收拾,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 于松道:“不用收拾了,现在就可以出发。” 萧少珏便带着于松出外书房。锦衣卫北镇抚使和袁副将两人在门口等着,萧少珏介绍三人相互认识了,这才一起上马,带着五百锦衣卫和一千名火、枪兵去了南大营。 于松见又是骑马,整个人几乎崩溃。他的一双大腿已经全都磨破出血,现在还没好利索呢,他很想坐车,可是马车太慢,萧少珏不可能等他,他干脆也就没说出口。 萧少珏倒是精神奕奕的,一路上和北镇抚使以及袁副将有说有笑的。 于松策马追了上去,“王爷龙精虎猛,下官真是太佩服您了。” 萧少珏笑笑,“本王比你年轻三十岁,你怎么和本王比较嘛!” 于松这些日子,和萧少珏接触惯了,说话愈发随意起来:“下官就是有一件事搞不明白?” 萧少珏道:“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于松:“董仙儿到底哪里差了点意思,不能入得了王爷的法眼?”这几日他让手下四处搜罗美女,可是连董仙儿那种程度的都没找到一个,自然不敢送到萧少珏的身边丢人现眼。“您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就不怕把自己给憋坏了吗?” 北镇抚使哈哈大笑:“总督大人,看来您还是不了解王爷啊。” “怎么?” “王爷和王妃在京师,那是出了名的模范夫妻。二皇子未出事之前,皇后娘娘的侄女哭着喊着要嫁入王府给王爷当侧妃,王爷都给挡了,更何况你这个小地方的庸脂俗粉。你还是省省吧!” 啊?于松还是第一次听说,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萧少珏一个堂堂的亲王,竟然真的一往情深至此,肯为了一个女人守身如玉吗? “王爷……” 萧少珏笑着摇了摇头:“老于啊,你就别想那些歪门邪道了,有这份心思不如想想怎么把差事办好,多救几个灾民吧。” 看见萧少珏策马跑远了,于松追上北镇抚使,挤眉弄眼地道:“镇抚使大人,王爷要是有了那方面的需求怎么办?” 北镇抚使晃了晃左手,哈哈大笑:“不是还有这个嘛!” 于松一脸懵逼:“这也行?!” 南大营距离衡州城六十里,萧少珏等人到了的时候,天色堪堪黑了下来。 萧少珏早就派人通知了欧阳大统领,他带着一大票高级将领在大营门口迎接。欧阳大统领不知怎么想的,身后带了五千铁骑,黑压压的一大片,蔚为壮观。 于松忍不住问萧少珏:“王爷带这么多人过来,您这是想踢场子还是怎地?” “以后你就知晓了。”萧少珏故作神秘地道。 两方人马在辕门前汇合,浩浩荡荡,好不热闹。 两帮人相互见过,欧阳大统领十分热情,将他们迎接进入中军大帐中,摆下宴席,招待他们四人。 欧阳大统领五十多岁年纪,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他在南大营经营十数年,根深蒂固,早已深深扎根于此。嘉和帝肯把十多万大军交给他统领,自然视他为心腹中的心腹。 萧少珏虽然没见过欧阳大统领,但此前的谈绍元事件,两人曾有短暂的合作,合力扳倒了谈绍元,也算有一些香火之情。 欧阳大统领举杯道:“王爷远来是客,末将谨以此杯欢迎王爷。王爷请,总督大人、镇抚使大人、袁副将,请!”说毕举杯一饮而尽。 萧少珏也不客气,举杯把酒饮了。 于松也只得跟上。 中军大营中密密麻麻坐满了南大营的高级将领,个个佩刀带剑,目光凶狠,气氛难免有几分肃杀。于松身为文官,心内有些忐忑。而且这些人喝起酒来,真是不客气,轮番用大碗向四人敬酒,一副不把四人灌倒不算完的架势。 于松一开始试探性地说了几句洪灾的事儿,欧阳大统领根本就不接话茬,他又见萧少珏不慌不忙,干脆也就不说了。 他酒量本来不错,可是架不住南大营的人太多了,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被灌得人事不知,昏睡了过去。 北镇抚使多坚持了一刻钟。 倒是袁将军酒量不错,把南大营的将领们放倒了一大半,这才被灌趴下。 萧少珏比袁副将更牛逼,他本来就武功高强,加上体质特殊,堪称千杯不醉,南大营的这帮家伙挨个给他敬酒,最后全被他撂倒了,他自己还气定神闲的,没什么事情。 欧阳大统领也不由佩服。 众人直喝了三四个时辰,这时已经到了子时,中军大帐中东倒西歪的,一片狼藉。这时一个年轻人端着酒杯走到萧少珏的面前,“王爷,末将敬你!” 他身姿笔挺,一身老套的军服穿在他的身上,竟显得英姿勃发,秀颀宛若松柏。 是李玉。 萧少珏端起酒碗,看了他一眼,笑了。“阿玉,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装作不认识我呢!” 李玉微微一笑:“怎么会,我跟王爷,那可是光屁股长大的情谊。我先干为敬!”他一仰脖把一碗烈酒喝了。 萧少珏道:“你从前不是不会喝酒的吗?” “你也瞧见了,南大营这种氛围,不会喝酒也不成啊。我被大统领捏着鼻子硬锻炼出来的。”李玉笑。 萧少珏叹了一口气:“你在南大营,真是变了不少。”仰头一饮而尽。 李玉又给他倒上了一碗:“人嘛,总要学着长大,不变也不成啊!”他有几分感慨,有几分唏嘘。 萧少珏笑了笑:“你在南大营混的不错!”刚才欧阳大统领给他介绍高级将领的时候,李玉排在第三号。也就是说,他如今已经是南大营的第四号人物。关键前面两个副统领,年纪比欧阳大统领还要大。李玉板上钉钉已是南大营的接班人。 要知道李玉现在可才刚过了二十岁啊。 李玉笑笑:“那还要多亏了有你这位王爷在京里帮我活动。”萧少珏的确是一直在想法子抬高李玉的地位,因此也不否认,举杯道:“再喝一个。” 李玉和他碰杯,再喝一碗。萧少珏道:“我离京之前,见过李延。” 李玉挑了挑眉毛:“他和你说什么?” “他说,如果见到你,让我给你转达一句话:家里人都不反对你在南大营发展,但是,你年纪不小,该要一个孩子了。” 李玉俊美的面孔闪过一丝茫然和无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你回去跟他们说,我会的。” ☆、第315章 要粮 萧少珏也松了一口气。 李玉忽然道:“听说你做父亲了,还没恭喜你!孩子还好吗?嫂子还好吗?”他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很平静,可是提到陆清岚的时候,声音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萧少珏看了李玉一眼,笑了。“是个儿子,快四个月了,已经会翻身了,非常的活泼可爱,我和宝儿都爱他。”说到儿子,他脸上现出一种异常温柔的表情,顿了顿,他又道:“她,也很好。” 她有了一个儿子,丈夫对她又是那般宠爱有加。她应该是很幸福的。 想到此处,李玉竟然安心了不少。 萧少珏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什么呢,来,喝酒喝酒!” 李玉的酒量和萧少珏相比要差不少,很快就被萧少珏灌趴下了。到了此时,整个帐篷里站着的人就只剩下欧阳大统领和萧少珏两人了。关键是南大营太狠了,喝酒根本就不用杯子,用的都是大海碗。 欧阳大统领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舌头也有些打结了,“本将军一辈子没服过谁,今天,本将算是服了王爷了。” 萧少珏也站了起来,他喝了不知多少酒,身子也有些微微发晃:“欧阳大统领,咱们今日是不是非得分出个胜负输赢?要不,今天就算打平,留下一个念想,咱们下次再好好喝?” 欧阳大统领明白他这时给自己留面子,他已经到极限了,再喝下去,非得出丑不可,可是萧少珏呢,根本就不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 “哈哈哈!王爷,您这个朋友我欧阳交定了。”他上前来搂住萧少珏的肩膀,用力拍了拍,“你有您但凡有事,只一句话,欧阳风里来雨里去,绝对没有二话。” “大统领,这句话我可记下了。”萧少珏笑咪咪地说道。 当天晚上,欧阳大统领给他们每个人都安排了舒适的帐篷,萧少珏睡了两个多时辰便醒了来。 他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宿醉的感觉真是令人难受。起身穿好了衣裳,他把卫彬叫了来:“他们三个起了没有?” 卫彬道:“都还在睡呢!”四个人的帐篷挨在一起的,所以很容易知道其他三个人的情况。 萧少珏道:“把他们几个都给本王弄醒了。今天还有正经事要干呢!” 卫彬答应了一声出去,不大一会儿,于松、北镇抚使、袁副将就全都聚集在萧少珏的营帐里。大家叫苦不迭,“哎呦,我的脖子!”“南大营这群王八蛋,太狠了,哪有这么个喝法的?” 萧少珏道:“行了,别念叨了,赶快用早膳,一会儿还有正事呢。” 众人简单用过早膳,欧阳大统领亲自来了。他昨天也没少喝,不过气色比起于松他们好了不少,可能是没少经历这种场合。他给萧少珏行礼之后,道:“王爷,于总督、两位将军,南大营即将进行早操,几位赏个脸,过去指点指点?” 萧少珏笑道:“南大营战力天下闻名,你就是不来请,本王也要厚着脸皮过去瞧瞧。” “那王爷这边请。”欧阳大统领带着四人来到一个大校场,这是平日里的练兵用的。 南大营的高级将领们都来了,见到四个人之后,纷纷七嘴八舌地打招呼,比昨天和善多了。尤其对萧少珏,语气中更是透出一股子钦佩来。 这就是喝酒的力量,于松也不由好笑,难怪昨天萧少珏要那么和他们喝酒,喝完这一次,再办事就容易沟通多了。 四个人被请到东边的高台上,谦让了半天,还是欧阳大统领坐了主位。又谈笑了几句,有一个军官走到欧阳大统领的旁边提醒他时辰到了。 欧阳大统领当即面色一肃,整个人都不一样了,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让人为之一凛。“放炮,开始!” 随着欧阳大统领的一声令下,三声炮响,震天动地,一千名步兵、一千名骑兵,一千名步骑混合部队先后开进了校场,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组成各种军阵,南大营的精锐名不虚传,真个人如龙,马如虎,气势非凡。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萧少珏暗暗点头,于松看得惊心动魄,对欧阳大统领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一时间操练完毕,欧阳大统领笑道:“王爷,末将手下的这些儿郎,可还入你的眼?” 萧少珏笑道:“何止是入眼?欧阳大统领名不虚传,训练出来的精兵全都如狼似虎,也难怪这么多年来,大梁难越雷池一步……”把南大营的军队好一通夸。 南大营的高级将领们十分高兴。 欧阳大统领笑笑,他可没有被萧少珏几句夸奖的话捧得找不着北:“王爷过奖了,您在京师推进兵制改革,我南大营也受益不少。”南大营事关重大,兵制改革中并未对其进行较大的改革调整,不过臧元凯给他们设计了一套全新的后勤系统,南大营经过改造之后,后勤供应能力大大提上了一个台阶。 因此欧阳大统领这话倒也有几分真心。 萧少珏脸色挂着客气的笑容:“大统领过奖了,您是军界前辈,我那些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欧阳大统领道:“王爷这么说,就太谦虚了。我听说王爷在北燕山训练了一支火、枪营,军力极为强盛,在高水一战中,五军营望风而逃,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今日,您刚好带了一千名火、枪兵来到我南大营,不知能否给咱们展示一番。” 萧少珏打了个哈哈:“有南大营的儿郎们珠玉在前,我的手下都是些混子,就别让他们献丑了吧。” 欧阳大统领笑道:“那可不行,今天您要是不满足咱们的要求,咱们可不放你们走。” 军官们跟着起哄:“王爷,您就让咱们看看火、枪营的实力吧。” “是啊,您的火、枪营被传得神乎其神,要是不让咱们看一眼,咱们晚上可要睡不着觉了。” 萧少珏抿着嘴微微一笑。这些兵油子的心思他明白,不过是火、枪营被各方盛赞,他们不服气罢了。今天他是来求援的,可是面对这些兵油子,不让他们看看你的实力,他们永远瞧不起你,昨天甩开膀子喝酒算是一次,这次的军演也算一次。 他笑道:“既然各位兄弟这么想看,那就儿郎们给各位演练一番吧,不能和南大营的兄弟们比,各位就当个乐子一看。” 萧少珏转头对袁副将吩咐了几句,袁副将早已热血沸腾跃跃欲试,答应一声便下去准备去了。 不过一刻钟时间,袁副将就点齐了兵马,开进了校场。 欧阳大统领不由脸色微变,速度太快了。一千名士兵,那可不是十个人,说走就走,令行禁止,这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才能有的素质。 于松也认真看去,但见这一千名火、枪兵都骑着高头大马,人人表情放松,松松散散的,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比起刚才南大营展示的骑兵,个个精神紧绷的样子,似乎差了不止一筹。 可是南大营的军官们却个个面色凝重,有的人脸上竟然露出一丝骇然之色。他暗暗感到奇怪。 他毕竟不是行伍出身,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这一千名火、枪兵看似松散,实则是成竹在胸,根本就不把对手瞧在眼里,刚才南大营的骑兵队伍,因为检阅他们的都是营中的高级将领,精神崩得太紧了,就像弓弦一样,崩得太紧了就容易折断,这个样子上战场,遇见真正的敌人就很难兴奋起来了。 萧少珏带来的这一支火、枪队才是真正的精锐。 这时袁副将一声令下,一千名士兵整齐划一地跳下马背,向着萧少珏单膝跪地,齐声高喊:“参见王爷!” 这一声喊得太响了,那骤然爆发的排山倒海般的声响,把于松吓得一个哆嗦。 萧少珏笑着起身,双手向下压了压,淡淡道:“兄弟们辛苦了。” “不辛苦!”众人齐声回答。 萧少珏坐下。众人也都起身,袁将军带着他们转了小半圈,面向欧阳大统领,他抱拳,众人再次齐声喊道:“欧阳大统领!” 欧阳大统领练兵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倒觉得颇为新鲜。能把一千名士兵训练得如同一人似的,这份能耐也叫他叹为观止了。 见完了欧阳大统领,众人翻身上马,火枪营的士兵们都配有两种武器,一种是最新式的火铳,另一种则是适合砍劈的弯刀,不但火铳,就连弯刀也被臧元凯带着工匠完善过了,更符合人体力学的标准。 袁副将一声令下,火、枪兵或拿火铳,或拿弯刀,摆出各种阵型,冲锋、防御,相互配合,相互掩护,阵型的变化并不是很多,但是每一种都非常实用。 南大营的众人看了半天,有些没看明白。 欧阳大统领还能保持冷静,底下的人难免议论纷纷。 “这不就是一支骑兵吗?这有什么稀奇的?” “是啊,我怎么没看明白。” “老齐,你是专门训练骑兵的。你手里的王牌部队和这支部队比起来怎么样?正面交锋的话,有几成胜算?” 老齐犹豫了一下道:“只有三成。” “三成?这么少?” “这不废话吗?你没瞧见这群兵是什么素质吗,这他妈个顶个都是从京师三大营里挑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即便是咱们的士兵,素质和他们比起起来也差了一截,更何况那种弯刀,我瞧着心里面瘆得慌,似乎很有些古怪。”他这还没把火铳的威力算进去呢,因为他也知道火铳到底有多大的威力。 欧阳大统领也发现了,这群火、枪兵,一直拿着火铳比划,根本就没开过一枪。他笑着对萧少珏道:“王爷,也让你的兵放两枪给我们瞧瞧。” 萧少珏点了点头,“明白。” 他坐在那里,随意地给袁副将打了个手势,袁副将也兴奋起来,高台对面是一座峭壁,袁副将带着士兵们一阵冲锋,然后一声令下,众人把火铳全拿了起来,一枪在手,兵士们像是打瞌睡的老虎恢复了精神一般,所有人都精神奕奕起来,眼中有淡淡的嗜血光芒一闪而逝。 众人心中一凛,才知道刚才这帮子士兵根本没出全力,全都当做玩儿呢。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气势。 奔到峭壁之前十来丈,士兵们齐齐勒马,袁副将高呼一声:“放!” “砰砰砰!”一连串爆豆一般的响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远处南大营士兵们胯、下的坐骑因为没听过枪声,全都不安地骚动了起来。 南大营的高级将领们到现在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一阵的硝烟弥漫,第一排一轮齐射之后,立即从两侧迂回到后翼,填装子弹,第二排又开始齐射,然后是第三排,以此类推,两翼再远的地方,一直有两百名骑士严阵以待护翼着射手们。 刚才火、枪兵们所有的动作,这回大家都看明白了。 待硝烟散尽,南大营众人看着峭壁上那一排排整齐的弹孔,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半天都没人说话。 反观火、枪兵们,策马奔回来,把火、枪换成了弯刀,又变成吊儿郎当的模样了。 这时有人低声问:“老齐,这回怎么样,还有几分把握?” 老齐呼了一口气:“奶奶的,还有个屁的把握。老子要是在战场上真遇上了这样的大军,绝对有多远跑多远呢。”这还打个屁啊,这根本就没有任何打赢的希望啊。 从前他们认为高水之战是火、枪营吹出来的,什么五军营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他们根本就不信,可是现在他们见识过火、枪兵的厉害之后,他们都信了。 一时演练完毕,众人回到中军大帐,将领们看向萧少珏的目光又自不同。这些行伍出身的丘八,最瞧不起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公子哥,想让他们低头,也简单,只要你比他们更强更狠。 昨天萧少珏用酒量教训了他们,让他们不得不服,拉近了和他们的距离,刚才有用火、枪营好好给他们上了一课,让他们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军队。 他们已经彻底被萧少珏折服。对他也开始发自内心的尊敬。这种尊敬,单靠他皇子的身份地位,是绝对不能得到的。 众人在营帐中坐好,好半天还是鸦雀无声的。他们真被萧少珏带来的火、枪兵给震住了。 欧阳大统领咳嗽了一声:“王爷,今日本将真是大开了眼界。” 萧少珏笑了笑,当初火、枪兵刚刚训练出来的时候,他的表情也没比在场的各位好多少。 欧阳大统领道:“咱们军营里,不兴那些虚套子,您来南大营,到底有什么吩咐,请说吧。” 于松精神一震,终于开始说到正题了。 萧少珏道:“我是来给大家送银子的。” 高级将领们一阵哄笑,“王爷您可真会开玩笑。”谁不知道衡州灾情严重,赈灾用多少银子都不够使的,还能给他们送银子。 欧阳大统领笑道:“您就别逗我们了!” 萧少珏坚持:“我真是给你们送银子的,你们怎么就不相信呢!” “您来真的啊?”欧阳大统领也感受到了他话中的诚意。 萧少珏想了想,绝对不和他们绕弯子,“当然,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大统领能把南大营吃不完的粮食匀给我们一些。” 萧少珏刚说完,欧阳大统领面露难色,还是一口拒绝了,“这不可能!那是兄弟们的口粮,绝对不能出让。”去年南大营闹粮荒,是真把高层们给闹怕了,谁都不想上次的事情重来一遍。 萧少珏似成竹在胸:“大统领先别急着拒绝。本王既然来到这里,就有一套完整的方案,既能解了衡州的燃眉之急,也能有利于南大营的发展,用我的一位幕僚臧先生的话说,这叫双赢。” 他清了清嗓子,侃侃而谈道:“南大营如今存量有大概二百万石,分布在八个巨大的粮库内。对不对?” 欧阳大统领苦笑道:“您还真是了解得门儿清。” 萧少珏笑笑:“这两百万石粮食,当时由各州运抵南大营,每一笔都是经过本王之手的,我能不清楚吗?南大营这些士兵,保证士兵的训练量,每天有一万石的粮食就足够了,两百万石粮食够你们吃大半年了。而现在是七月,到了九月,新粮下来,又会有源源不断地粮食供应过来,这样满打满算还有两个月,有六十万石的粮食就足够你们用了,剩下的粮食,你们完全可以卖给总督府。我们愿意出两倍的价格购买,也就是二两银子一石。” 欧阳大统领道:“六十万石万一不够呢,我们不能冒着兄弟们饿肚子的危险,和你们总督府做生意吧?” 萧少珏神色不变:“大统领考虑的周到,那我们给你们多留些粮食,只买你们一百万石的粮食。如何?你们拿到这些银子,换装也好,扩军也好,全随你们,就是你们把钱给兄弟们分了,也没关系,都由本王一力承当,向父皇禀告陈情。今年的新粮收了,还是免费支应给你们,朝廷分文不收。” 萧少珏就管着兵部呢,这些事情他自己完全可以做得了主。 众人面面相觑,二两银子一石,一百万石就是二百万两银子,虽然现在黑市上的粮食价格原原不止这么点儿,但是他们真去黑市销粮,也不可能一下卖掉一百万石粮食,拿到这样一笔巨款。而且有萧少珏的背书,这些银子直接就洗白白了,一点风险都没有。萧少珏的话刚才说得很明白了,这些钱就算在座的将领们全都给分了,他也不多说一个字。 千里做官只为财。不少人都有些心动了。 不过也有老成持重的人表示了不同的意见。其中一位姓宋的副统领,南大营的二把手就说话了,“这件事还是有些冒险。一是咱们不知道今年各地的收成如何,万一今年歉收,缺粮,咱们让兵士们喝西北风去?再者朝廷运粮一向慢吞吞的,户部和兵部的官老爷们一向不好打交道,这些都存在着很大的变数,还有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咱们这些丘八们可一点都猜不到。” 欧阳大统领点了点头,万一萧少珏嘴上说得好好好,皇上根本就不同意这么干,岂不是把在坐的人都坑了。 萧少珏笑道:“宋统领不必担心,这么多年以来,南大营的军粮都是优先押送的,你们想想,哪一年不是足数把粮食运过来的?朝廷断了谁的,也不会短了你们的,还指望着你们对付大梁不是吗?况且在中枢不是还有本王呢吗!本王可以给你们写下保证书,军粮最先保证给你们。” 欧阳大统领道:“王爷的信誉一向良好,这谁不知道,保证书就不用写了。” 众人纷纷附和,“是啊,咱们信不过谁,也不会信不过王爷啊!” 萧少珏点了点头:“至于父皇那一边,你们也大可放心,我今天出现在南大营,父皇是完全知情的。” 他拿出一封信来,交给欧阳大统领让他查看。欧阳大统领翻了翻,居然是萧少珏写给嘉和帝的密信,萧少珏将他要去南大营买粮的打算全都全都写了进去,并没有丝毫隐瞒,并且有他对整修汉水河堤的建议,皇帝最后给他批了一段话,大致的意思是叫他放心大胆去做,他全力支持云云。 欧阳大统领看完了这封信,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彻底放心了。 他把信传了下去,高层们一一看了,“这就没问题了”,他们最担心的还是皇帝的态度。 于松趁热打铁道:“南大营处于潮湿之地,粮食不易保存,每年都有不少储存的军粮烂掉。且粮食放长了,口感会差很多,士兵们也都不爱吃。与其把粮食放在那儿烂掉,何不开仓放给当地百姓,多救几条人命,也能得些银子分给兄弟们,他们背井离乡在这儿一呆就是五年十年,也着实不容易。况且衡州和南大营唇齿相依,哪一次和大梁的战斗,咱们衡州的老百姓不是节衣缩食尽力支援南大营,这次衡州有难,南大营能看着不管吗?绝对不能啊!” 这番话说出来,又有不少人动摇。 “于总督说得有理。” “咱们南大营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萧少珏看了于松一眼,满是赞许。姜是老的辣,道德绑架,这话说得到位! 此时南大营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被说服了。只有几个老成持重的,还在保留意见。 萧少珏看向欧阳大统领道:“大统领,你拿个主意吧?”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全落在欧阳大统领的身上。 他沉吟了片刻,缓缓道:“说来说去,南大营的兵是皇上兵,是朝廷的兵,咱们辛辛苦苦在这里驻守,为的就是让皇上放心,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如今衡州灾荒严重,咱们有能力帮自然要帮一把,不能咱们吃香的喝辣的,让父老乡亲们活活饿死。” 一开口就把基调给定了下来。于松大大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件事成了。 ☆、第316章 功绩 “这个忙,咱们南大营帮了。”欧阳大统领狡诈地一笑道:“不过,本将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请王爷一定要满足。” “欧阳大统领请说!”萧少珏小心翼翼地,生怕中了他的圈套似的。 欧阳大统领哈哈一笑:“很简单,袁副将和他的火、枪营,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本将军想把他们留下来,好好教导南大营的儿郎们。” 袁副将立刻瞪大了眼睛看过来。 欧阳大统领道:“放心,袁副将在我这里,我绝对不会亏待他,我南大营还有一个游击将军的缺,若他肯留下,这个游击将军就是袁副将的了。” 游击将军是正四品,袁副将才是从五品,可谓一步登天。 萧少珏朗声大笑:“我先替老袁谢谢你。不过火、枪营是我辛辛苦苦练出来的,绝对不能让,这没得谈。”萧少珏一口拒绝。这一千名精锐,的确是花了无数心血训练出来的,让他一口让出去,他的心也要流血。 “一千都不行?” “不行!” “王爷可是带了三千火、枪兵前来的。”这一千火、枪兵不光战斗力惊人,那种训练方法,才是最宝贵的财富,欧阳大统领能从中偷师,日后也依样画葫芦打造一支无敌的军队,才是赚大了。因此对这些枪兵他势在必得。 他开始和萧少珏讨价还价起来。“王爷也不缺这一千人,就把他们给了我吧,二百万两银子,我愿意让出一成来。” 一成就是二十万两,听得在坐的高级将领们肉痛不已。 萧少珏道:“本王也不要这二十万两银子,不如这样,大统领借给本王两万人,本王只用两个月,用完还还给你,这一千名火、枪兵本王就当做是租金,送给南大营了。而且,这两万人,本王不白用,每一名士兵每个月本王给他们二两银子。” 欧阳大统领吃了一惊:“您要他们这些人做什么?” “修河堤!正好缺少一部分劳工,没有比军队有纪律性和听指挥的劳工了。” “这件事可没有先例!” “父皇那边不成问题。” 欧阳大统领犹豫了片刻,到底架不住火、枪兵的诱惑,一咬牙:“成交!” 两人各自伸出一只手,紧紧相握。然后一起大笑起来。 “合作愉快!” 萧少珏道:“若是大统领首肯,我希望您再派一个人统领这两万兵马。” “谁?” “李玉李将军!” “好!” 买粮和借兵这两件大事谈妥,萧少珏拒绝了欧阳大统领的热情挽留,当晚离开南大营回到衡州城。 衡州那边还有千头万绪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呢。 路上,于松坐在马上感觉甚至没有来时那么累了。南大营之行收获颇丰,赈灾的难题基本全都解决了,他自然心情轻松。 他笑着对萧少珏道:“王爷,下官今日算是服了您了。” 萧少珏挑了挑眉毛:“怎么?” 于松道:“做您的手下,日子不好过啊,您把什么事情都替我们做完了,哪还有我们存在的意义?” 根本就不需要他出什么力,喝酒,萧少珏一个人把南大营所有的将领全放倒了。谈判,他一张嘴把所有人都给说服了。于松这一趟完全是打酱油,基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萧少珏笑道:“本王可是给你于总督留下了足够的施展空间的,接下来,和南大营交接,接受他们的一百万石粮食,将赈灾钱粮分配给各府各县,以及督促各府重新整修汉水大堤,哪一件事都是繁杂无比的,还要靠你于总督协调调度呢。” 于松听了大为振奋:“王爷放心,下官一定把这些事办得妥妥当当的。”只要有活干就好,有活干,就有功劳可拿。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衡州的赈灾活动搞得风风火火,无数的粮食和银子发到受灾的老百姓手里,得到了救济的百姓也停止盲目向外迁徙的脚步,留了下来,在当地官府的带领下,积极开展自救。毕竟是故土难离,只要在故乡还有一线生存的希望,谁愿意背井离乡,向人生地不熟的外地流窜呢。 汉水河堤的重修也以一个非常可怖的速度进行着。 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回京城。嘉和帝一开始还替萧少珏捏着一把汗,毕竟萧少珏的很多法子都十分另类,是从前根本没人用过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他是对的,他的法子也是行之有效的,甚至是比从前的法子好上许多倍。 嘉和帝大为欣慰。谁说老九不通政务,瞧瞧,衡州这样的大型天灾,谁能像老九这样雷厉风行,干净利落地处理得这般漂亮。 萧少珏驻扎在衡州城,统筹全局。他是武将出身,在城里呆不住,三不五时出门视察,查出两个贪墨赈灾银子的官员,都被他请出尚方宝剑直接给斩了。 一时间衡州上下的官员人人自危,再不敢打赈灾银子的心思了。衡州官场的清廉指数,达到了一个历史的新高度。 八月十五,萧少珏没来得及赶回京城。 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不过陆清岚还是收到了萧少珏六百里加急送给她的礼物。一把正宗的犀角梳,萧少珏为了弄到这把梳子,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心思。 纪氏想让她回长兴侯府过节,陆清岚给拒绝了。迟哥儿还小,她不想带着带着他四处乱跑。何况,她已经是出嫁女了,不能总是生活在娘家的护翼之下。 她在世安苑摆了宴席,宴请府里有头有脸的嬷嬷和丫鬟,倒也颇为热闹。 吃过中饭,她逗了一会儿儿子,把迟哥儿哄睡了。叫墨菊拿了一个精美的盒子出来,从里头拿了一封书信,认真读了起来。 是萧少珏写来的。他自打去了衡州,每隔三五日必然写一封信来,报告自己的行程,说一说在衡州的趣事,甚或偶尔也和陆清岚讨论一些赈灾方面的政策。每一封信,陆清岚都如获至宝,反反复复看上十几二十遍。 陆清岚正看得入神,有个丫鬟急匆匆地跑进来,“十王妃来了。” 陆清岚一愣:“快请。”顿了顿道:“我亲自去迎接。” 萧少珏离开的这段日子,饶氏大概是受了萧少玮的嘱托,三天两头往她这儿跑。饶氏性子温柔敦厚,妯娌两个处得极好。 陆清岚没想得大过节的她居然来了。 她把饶氏迎入了世安苑,笑道:“你怎么来了?” 饶氏道:“九嫂是不欢迎我?那我可要走了!”接触的次数多了,饶氏在陆清岚面前也就不装乖乖女了,有时候她还是挺调皮的。 陆清岚笑道:“我的意思是,今儿这样的日子,你该在府里多陪陪老十。” 饶氏道:“王爷反正也不在府里,他去兵部了,说是去帮九皇兄办件事。” 陆清岚道:“王爷也是,大过节的,还指使老十做这做那的。” “这不关九皇兄的事,反正他在家里也呆不住。”饶氏不以为意,“父皇也说了,我们王爷性子躁,得多磨练磨练,多办几件差事对他只有好处。” 陆清岚调笑道:“你不怕他冷落你便好。” 饶氏脸一红,端起茶杯喝茶掩饰。 “九皇兄快要回来了吧?这阵子朝野上下每日都在议论他,我听我们王爷说,王爷这次不但赈灾做得漂亮,光是治河一项,用的银子就比往年省下了一半,而且速度还比往年快了一倍。朝廷正在讨论要不要把这项举措制度化呢,我家王爷为这事儿,高兴了好几天。九皇兄,实在是太厉害了。你说他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想到这么多好主意?”她伸了伸大拇指。 陆清岚失笑:“这主意可未必是王爷想的,他身边那么多幕僚呢。”陆清岚觉得多半是臧元凯的主意。 “那也厉害!”饶氏道:“哪个皇子身边没有幕僚,但是又有哪个皇子像是九皇兄这么能干。” “瞧你说的,王爷和别人还不是一样吗,难道他还能比别人多长一颗脑袋不成?”话是这样说,陆清岚还是觉得她的话……真是太他妈有道理了。 如果把臧元凯给了别人,能不能听进去他的建议就先要打一个问号,能不能雷厉风行,不折不扣地落实下去,又是能力的一种体现。他的男人,果然是人中龙凤,能力超群。 “九皇兄快要回来了吧?” “大概还有一个月。”陆清岚道:“他在信中这么说的。” 饶氏感慨道:“九皇兄真是疼你,他在前头忙成那个样子,还不忘了定时给你写信,若是换了我家王爷,估计早就把我丢到一边去了。” 他敢不写信!陆清岚心里想着,嘴上却说:“老十还不是一样疼你。” “那不一样!”饶氏慨叹道。他们两个虽然也很恩爱,但是和萧少珏陆清岚这对模范夫妻比起来就差远了,默契程度就差了不只一点。 又问:“迟哥儿睡了吗?” 陆清岚“嗯”了一声:“好不容易哄他睡着了。”她笑笑,“这孩子,怎么越长大,反而越不好看了。” 迟哥儿太活泼了,一玩儿起来就没完没了的。 “迟哥儿多可爱啊!皇嫂还有什么什么不满足的?”饶氏倒是羡慕的紧。倒也说的是,迟哥儿确实比以前好玩儿多了。 ☆、第317章 盟友 “那么喜欢,自己也生一个啊!”陆清岚笑着。 饶氏叹了一口气:“我也想呢,可一直也怀不上。我娘说同房三个月一般就该有好消息了,我这早都三个月了,都快急死了。”她不敢和萧少玮说,也不敢回娘家说,只敢在陆清岚面前说说。 陆清岚“噗嗤”一下笑了,“你急什么呢?我和王爷成亲一年之后才有的迟哥儿,我要是你这么个急性子,我还活不活了?”她拍了拍饶氏的手:“我觉得,能不能怀上孩子,关键还要看有没有那个缘分,心态要好,更要顺其自然。” 饶氏笑笑:“听皇嫂这么一开解,我心里舒坦多了。”她想着快些在宜王府站稳脚跟,才会如此心急。 陆清岚笑道:“你别拿我当外人,有什么事儿都和我说,咱们是一家人。” 饶氏点了点头:“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你有没有想好送她什么礼物?” 陆清岚道:“这个每年都是有定例的,不用花什么心思。”萧少珏和太后的关系并不太好,送她太贴心贵重的东西反而不合适,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好。 饶氏就转移了话题,和陆清岚讨论起太后的寿礼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迟哥儿越长越大,越来越活泼可爱。陆清岚看着儿子渐渐成长,心里十分充实。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孩子他爹不在身边。 迟哥儿显示出精力充沛的一面,陆清岚觉得一个人几乎看顾不过来了。 萧少珏在衡州的差事越办越顺当,衡州百姓人人称颂,不远千里给庆王爷送来了万民伞。一时朝野轰动,人人都在谈论庆王。萧少珏的威望一时无两。 宁王府。 萧少瑜坐在书房里,面色阴沉,不知和谁在运气。 几个幕僚坐在下首,人人噤若寒蝉。 萧少瑜拿起桌上的茶盅啜了一口茶,慢慢道:“说说吧,现在还有什么法子扭转颓势?”再这么下去,太子之位迟早都是萧少珏的囊中之物了。 萧少瑜已经很努力地在给萧少珏拖后腿了,谁知道他怎么想出来的注意,直接绕开了户部,摆平了南大营的欧阳大统领,不但粮食有了,就连修堤的劳工都有了。 幕僚们一片沉默。 萧少瑜自从开始了和萧少珏明里暗里的斗争,整个人渐渐不复往日的温文儒雅,此刻他掩饰不住气恼,“你们平时不是很能说的吗?今天怎么都哑巴了?” “张先生,你来说。”他直接点名了。 “庆王如今锋芒正盛,为今之计,只有避其锋芒,等着他自己犯错。”张先生硬着头皮说道。“庆王生性鲁莽,如今把军队搅和到赈灾里头,迟早要出事儿。” 萧少瑜冷哼一声:“等着他自己出错?咱就什么都不做了,只等着天上掉馅饼下来?”亏他对这位张先生寄予了厚望,竟是这么的不堪造就,他不由有些后悔,听信了定国公的谗言疏远了陆瀚,以至于现在根本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 他这儿正闹心呢,门外有有人进来禀报:“四殿下来了。” “他来干什么?”萧少瑜有些疑惑,“请进来吧。” 迟哥儿的洗三礼上,两人曾定下攻守同盟,不过自打那以后,老四一直表现得十分低调,没有任何行动,萧少瑜都快把这个盟友给忘了。 不过片刻,一身灰袍的萧少玹气定神闲地走了进来。 “什么风把你这位稀客给吹来了。”萧少瑜笑着起身迎接。 众人相互见礼,萧少珏让人给他搬来一把椅子,让他坐在自己的下首。然后道:“老四特地登门造访,有什么事吗?” 萧少玹笑笑:“皇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少瑜看了那些谋臣和幕僚一眼,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一时间众人走了个干净,偌大房间内只剩下萧少瑜和萧少玹两人。 萧少瑜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萧少玹端起茶盏不慌不忙地饮了一口,一开口就石破天惊,“我刚得到一个消息,特意赶来和皇兄分享。” “什么消息?”萧少瑜心里有气,这个老四如今落魄以极,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偏偏有一种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十分难受。 萧少玹道:“我听说,父皇已经写下诏书,册封老九为皇太子,只等老九从衡州一回来,就召开大朝会宣布此事。” “什么?”萧少瑜猛地站了起来:“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是从何得知的?”他脸上肌肉都在跳动,激动异常。一个太子之位,辛辛苦苦求了多少年,好不容易熬到老二倒台了,却又杀出一个老九来。多少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他怎么能甘心?怎么肯甘心? 萧少玹喝着茶,头都不抬,“弟弟我虽然愚钝,但是总还有些消息来源的。此消息有七八成把握是真的。” 萧少瑜狂怒,猛地站了起来:“你今日来此,难道是来羞辱本王的不成?” “怎么会?”萧少玹仰起头来,靠在椅背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萧少瑜居高临下,气势如虹,他面色平和,萧少瑜竟然怎么也无法在气势上压倒他。 萧少玹笑道:“皇兄难道忘了,比起你来,老九更恨的是我!他要是当上了太子,小弟的下场绝对比你更凄惨。” 萧少瑜怒道:“那你还不赶快想办法阻止他?” “皇兄掌控朝政,尚不能遏住他的势头,我能有什么法子?” “你……”萧少瑜七窍生烟,恨不能跳起来掐死这个弟弟。 萧少玹这才放下茶盅,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现在有一个机会,或许能把老九扳下神坛。甚至……让他万劫不复!” “有什么法子,你倒是快说啊。”萧少瑜有些急切地道。 萧少玹默然片刻,缓缓道:“待皇兄当上了太子,我要皇兄保举我接替老九,成为锦衣卫和东厂的首领。” 萧少瑜想也不想直接拒绝,“这不可能!”萧少珏之所以能混到今天这个地位,锦衣卫和东厂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萧少瑜最是清楚不过。萧少玹给他的感觉比老九更为阴沉可怕,他又不傻,才不想再给自己树立一个大敌。 萧少玹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缓缓起身,“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萧少瑜在他背后喊道:“你就不怕老九当上了太子,先拿你开刀吗?” 萧少玹脚步一顿,缓缓道:“时也命也运也,既然改变不了,就只能默默忍受了。”他语气十分决绝,“刚才的那个条件,是我的底线,若我连这点自保之力都没有,你们两个谁当了太子,对我而言,又有什么不同?” “你回来!”萧少瑜一跺脚:“本王答应你便是。” 萧少玹转过身来,微微一笑:“皇兄当知道,我并不是老九,父皇不喜欢我,我对你的位置没有丝毫威胁,我想要锦衣卫和东厂,完全是为了自保。” 萧少瑜“哼”了一声,“把你的计划说出来听听。” 萧少玹道:“口说无凭,在那之前,我希望能拿到一份皇兄亲手写下的保证书。保证日后您一旦当了太子,就要扶持我掌控锦衣卫以及东厂。” “你不要得寸进尺!”萧少瑜额头青筋跳了起来。 萧少玹道:“若皇兄不肯答应,我只能理解为:刚才你所说的一切都是骗我的!” 萧少瑜的确是想先用口头承诺来稳住他,没想到这人如此奸猾。一旦保证书落在了他的手里,就相当于有一个巨大的把柄掌握在他的手里,对萧少瑜非常不利。 萧少玹摊了摊手:“保证书就是一把双刃剑,若皇兄践行诺言,我是绝不会拿出来示人的,对我也没有任何好处。” 萧少瑜犹豫了片刻,“我怎么知道你的法子能不能顺利扳倒老九?”若他只是骗自己的,根本没有什么对付老九的法子,自己反而乖乖地把保证书交到他的手上,那岂不是亏大了。 萧少玹语气有些阴森:“我可以向皇兄透露一点,这件事和老九的身世有关。” 萧少瑜听得差点跳起来:“难道老九真是夏族人?”二十年前,曾有传言,夏惠妃乃是夏族的公主。他之前也听说过一些传言,只不过皇帝曾经下过严令,任何人不得提及此事,否则格杀勿论。 萧少玹点了点头:“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老九是夏族余孽。” “太好了,太好了!”萧少瑜兴奋得直搓手,“齐周粱三国,都将夏族视为洪水猛兽,甚至不让老百姓在日常生活中提到这两个字,若证明了他的血缘和夏族有关,就是父皇属意于他,怕是满朝大臣也不能答应。”这绝对是必杀的一击。 萧少玹诡秘地一笑:“我有确凿的证据。” “好!”萧少瑜一咬牙:“字据本王这就写给你,只要你能保证,你说的证据确然存在。” “千真万确!” 萧少瑜不再犹豫,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当务之急,就是先除掉萧少珏这个心腹大患。他快步走到书案旁边,大笔一挥,刷刷刷写下保证书,签署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吹干了墨迹,交到了萧少玹的手上。 萧少玹早在一旁看到了他写的每一个字,他小心翼翼地收好了保证书,也不再卖关子,低声在萧少瑜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当真?”商量至此,萧少瑜兴奋起来,“老九这是百密一疏啊,竟然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 萧少玹道:“老九很快就要回来复命。趁他不在家,咱们最好立刻动手,否则等他回到京师,他耳目灵通,那时咱们未必能把人抓到手里。” 萧少瑜一拍桌子,“正是如此!” 于此同时,宜王府的书房内,萧少玮也得到了线报:“老四光天化日之下,去了老大的书房?这两个人凑到一块儿,准没有什么好事!”之前萧少珏就叮嘱过他,一定要注意老大和老四的一举一动。 萧少玮就起身,提笔亲自写了一封密函,飞鸽传书送到了衡州去。 ☆、第318章 刁难 一时间整个京师暗流涌动。 这一日,萧少玮被叫到宫里,和萧少瑜以及几位阁老商量秋粮入库的事,这一商量就是五个多时辰,差不多子时时分,他才获准从宫中出来。 萧少玮和萧少珏不同,他不通政务,对政务也不感兴趣,听了一天粮食的事情,脑子里一团浆糊,肚子里早把萧少瑜给骂了八十多遍了,好好的,你叫我来凑什么热闹? 回到宜王府,管家急匆匆地进来:“王爷,您可回来了。” “出什么事儿了吗?”萧少玮联想到今天萧少瑜的举动,隐隐感到有些不妥。 “之前咱们一直派人监视宁王府和燕王府的动静。您入宫之后不久,燕王就带了上百名侍卫悄悄出城了。您在宫里,也没有个拿主意的,咱们不敢随意调动人手,只好悄悄跟着他们。” “他们去了哪里?” “京城的西郊。” “老四去那里做什么?”萧少玮喃喃道,没听说那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或者人物啊! “可查到他们此行的目的没有?” “他们的人手十分警觉。咱们不敢太过靠近。”管家禀告道。 “再探再报!”萧少玮打发了管家,坐在那里犹豫了半天,还是有些不放心,就给萧少珏又写了一封密信,飞鸽传书送到衡州。 庆王府。 陆清岚把早早就把迟哥儿哄睡着了。把墨菊叫进来道:“明日便是太后的寿宴,母妃的意思,是要我抱着迟哥儿一块进宫,给太后的寿礼都备齐了吗?” 墨菊行礼道:“全都准备妥当了。” 今晚不知怎地,陆清岚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她感叹道:“墨菊,你跟了我也有十多年了吧。” 墨菊道:“十二年了。” 陆清岚叹道:“十二年了。我记得你刚跟着我的时候,我六岁,你八岁,那你现在也有二十岁了。” 墨菊道:“奴婢前几日刚过了二十岁的生日。” “本该把你放出去成亲的。”陆清岚道:“还有墨香也是……”两个丫鬟跟了她这么多年,她自然是不会亏待她们的,已经给为她们选好了稳妥的人家,墨菊的男人是萧少珏的亲兵,是个小军官;墨香则是府里的一个小管事,颇有前程。本想着中秋节之前就把两个丫鬟风风光光嫁出去,结果赶上萧少珏出差,她现在有迟哥儿拖累,两个人若一下子全走了,实在没人能顶得上她们的缺。所以陆清岚和她们一商量,又把她们多留了一段日子。 墨菊笑着说道:“奴婢们也不舍得离开王妃,巴不得在王府里多呆一些日子呢。” “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们多留几日了?”陆清岚开玩笑道。 “就算咱们出嫁了,还是一样可以回来伺候王妃的嘛!”这时墨香走了进来,一边说道。 “瞧瞧,这儿有一个着急出嫁的。”陆清岚打趣道。 顿了顿,又道:“放心吧,王爷很快就要回京了,这次不管再有什么事,我也要把你们风风光光嫁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陆清岚就起身了,按品大妆。简单吃了些东西,去看了儿子一眼,就打算直接进宫了。 今日是给太后拜寿,还不知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她本来不想带着儿子一道入宫,谁知道迟哥儿忽然闹起了脾气,黄嬷嬷、顾嬷嬷谁抱都不肯,只要娘亲,否则就大哭不止。 陆清岚十分无奈,眼看时间差不多,再不出发可就要去得迟了。只好把儿子一起抱了去。 等到了马车上,这小子又高兴起来,在车厢里东瞅瞅、西望望,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小模样可爱极了。 “这小子!”陆清岚爱怜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对宝贝儿子,无论如何她都生不起气来。 到了东华门下车,陆清岚正想直接进宫去,墨香忽然道:“王妃,后面的那辆马车,好像是宜王府的。” “十弟妹?”陆清岚笑笑,“这可真巧!” 她便抱着迟哥儿等在那儿,饶氏很快就来了。“皇嫂来得倒早,”她笑着说,看见迟哥儿,她有些兴奋:“把迟哥儿也带来了?” 陆清岚解释道:“本来不想带他来的,可这孩子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哭得十分厉害,把他独个儿留在家里,我也不放心,只好把他抱过来了。” 饶氏感叹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又伸出手来道:“迟哥儿,来,给婶子抱抱!” 陆清岚就把孩子递给了她。迟哥儿已经认人了,加上饶氏经常抱他,他被饶氏小心地抱在怀里也不哭不闹的,反而裂开小嘴笑了起来,露出刚长出来的几颗小牙。 饶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迟哥儿笑了,你是不是很喜欢十婶婶。” 迟哥儿有些嫌弃地伸出小爪子在脸上抹了一把,饶氏哭笑不得:“这孩子,居然嫌弃我!” 陆清岚噗嗤一下笑了。 饶氏不敢久抱,就把迟哥儿还给了陆清岚。 陆清岚道:“咱们进去吧。” 饶氏忽然说道:“等一等。”她凑进了陆清岚,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我家王爷让我给皇嫂带句话。” 陆清岚神情一凛:“什么话?” “燕王殿下昨天带人去了京城西郊,我家王爷让我问问您,看您知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人在那边?” 西郊?萧少珏囚禁夏若的庄子是不是在那儿来? 陆清岚探询的目光望向墨菊,墨菊微微点了点头。 一瞬间陆清岚的心里闪过无数念头。难道,是老四知晓了萧少珏的身世秘密?他身为夏族皇族的事,一旦大白于天下,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乱子,陆清岚想都不敢想。 这可怎么办? “皇嫂,您怎么了?”饶氏看见陆清岚身子没来由的一晃,赶忙伸手扶住了她。 “我没事。”陆清岚勉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十弟妹,多谢你了。” 饶氏一愣:“这个消息很重要吗?”今早她出门之前,萧少玮让她给陆清岚带消息的时候不过抱着一试的态度,并不是太过重视。 陆清岚点点头,“很重要。不过这件事你知我知就可以了,到了宫里千万不要再提。” 饶氏也紧张了起来,“我明白。” “咱们走吧。”两人方踏入皇宫的大门,陆清岚立即吩咐道:“墨菊,你速去玉明宫,与皇贵妃娘娘说一声。” 主仆两个对望了一眼,共事多年,早就有了默契,墨菊当然明白她要自己去和贞妃禀告的是什么。 如今唯有寄希望于贞妃有什么应对的法子吧。 墨菊答应了一声,正要离开。迎面走来一大群人,为首一个嬷嬷走上前来,陆清岚认得她,正是太后身前十分得脸的秦嬷嬷。她道:“奴婢奉太后娘娘慈命,特来迎接九皇妃、十皇妃两位娘娘的大驾。” 饶氏受宠若惊:“太后娘娘太客气了。” 陆清岚却是脸色一变,迎接她们需要这么多人手,加上这位领头的嬷嬷,寿安宫一共来了二十多个人,这到底是迎接还是看守? 她给墨菊使了一个眼色,墨菊趁着人多打算悄悄溜走,秦嬷嬷道:“墨菊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便有一个膀大腰圆的宫女挡在了她的面前。 陆清岚脸色一变。 墨菊强笑道:“回秦嬷嬷的话,奴婢有些内急,想找个地方方便方便呢。” 秦嬷嬷道:“这里距离寿安宫不远,两刻钟的时辰便到了,墨菊姑娘最好还是忍一忍。” 饶氏再迟钝也发觉气氛不对了,鼻尖上不由冒出冷汗来。她胆子本来就小,有些瑟缩地躲在了陆清岚的身后。 陆清岚冷哼了一声:“秦嬷嬷,你这是什么意思?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禁锢一位亲王妃和一位郡王妃?” 秦嬷嬷也不是吃素的,笑道:“王妃言重了。奴婢可没有那个胆子禁锢您和宜王妃,这都是太后娘娘的命令,您如果有什么不满,见了太后娘娘大可向她申诉。到时候自有太后裁断。” 她越是如此,陆清岚越发肯定,夏若那边可能真出事儿了。她心里十分焦急,一时又想不出办法来。 秦嬷嬷摆明了不卖她的面子,“两位王妃,请吧。”陆清岚有些无奈,她今日只带了墨菊、墨香、黄嬷嬷三个人进宫,人手太少,就是想翻脸都不可能。 陆清岚一步一挪地往寿安宫走去,脑子飞快旋转着,她故意磨磨蹭蹭的,秦嬷嬷看着十分着急,可又拿她没什么法子。 要到寿安宫,必然途经玉明宫。快到玉明宫的时候,秦嬷嬷居然带着她们拐向了一条岔路,陆清岚猛地停住了脚:“你带着我们故意绕远,到底有何居心?” 秦嬷嬷淡淡道:“从这边多走不了一刻钟,这都是太后娘娘的命令。”又拿太后出来压人了。 陆清岚心中大怒,一时间又没有什么法子。她左思右想,只能在心里哀叹了一声:“迟哥儿啊迟哥儿,娘这次只能让你受点委屈了。” 她悄悄把手伸进迟哥儿的小被子里,在他的屁股上轻轻掐了一把,没舍得用劲儿。迟哥儿还以为母亲和他玩耍,“格”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小子…… 陆清岚只好加重力气又掐了一记。迟哥儿委屈了三秒,终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陆清岚假意哄了他半天,迟哥儿越哭声音越大,陆清岚长长松了一口气,儿子这次算是立功了。 秦嬷嬷被这奶娃娃哭得心烦,“王妃,快走吧。” 陆清岚怒斥道:“没看到孩子哭得这般厉害吗?你还有没有点儿人性啊!” 饶氏也说道:“迟哥儿这是怎么了?他很少这样哭的!” “可能是饿了,我早上出门早,没来得及喂奶。” 秦嬷嬷看了一眼四周,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亭子道:“王妃去那儿给小郡王喂奶吧。这附近也没有什么人。” 太后给她的命令,是叫她寸步不离地跟着陆清岚,尤其是不能叫她见到贞妃。 陆清岚愕然地看着她道:“你叫本王妃光天化日之下,在一个四面漏风的亭子里给孩子喂奶,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疯了?”这万一叫哪个侍卫瞧见了,陆清岚还活不活了? 墨香憋着一肚子气呢,终于找到了机会,插话道:“这也是太后娘娘吩咐的?” “这……”秦嬷嬷登时语塞,太后娘娘若真说出这种话来,绝对会叫人抓住把柄,这时置皇家尊严于不顾。 陆清岚道:“玉明宫就在左近,本王妃要去玉明宫找一间净室,给我儿喂奶。” “不行!”秦嬷嬷当即拒绝,“到了寿安宫有的是静室。” 陆清岚冷笑:“孩子哭得这么厉害,你让我再等半个时辰?迟哥儿是皇上亲封的郡王,若是出了事儿,就是太后娘娘也护不住你们。”她声色俱厉,这些下人们就算有太后撑腰,毕竟和一位亲王妃地位相差悬殊,全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陆清岚已转身向回走去。秦嬷嬷打了一个眼色,两个婆子战战兢兢地挡住她的去路。 陆清岚大怒:“谁敢拦我?” 那人当即吓得退了一步。饶氏也在一旁帮腔:“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九皇嫂,迟哥儿要是哭坏了可怎么了得?”声音还是弱弱的。 秦嬷嬷眉峰紧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太后娘娘就是知道陆清岚不好对付,才派了她这个心腹来,没想到连她都压不住她。 正迟疑的当儿,有个宫女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贞妃不在玉明宫?她登时放松了下来。 慢悠悠地跟在陆清岚后面去了玉明宫。贞妃果然不在玉明宫,她身边一位得脸的嬷嬷出来接待的一行人,见到这个架势她诧异不已,当即给陆清岚准备了一间净室。 这时墨香忽然抱着肚子道:“奴婢内急,要找个地方方便方便。”一溜烟就向殿内跑了过去,她动作飞快,秦嬷嬷等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秦嬷嬷派了一个宫女道:“你跟她一起去。” 墨香跑得飞快,早有四五个人跟了过去。 院子里人来人往,杂乱无章,秦嬷嬷顾头不顾腚,浑没注意,墨菊躲在人群后面,悄悄拉了一个丫鬟说了几句话。 那个丫鬟随即点了点头,消失不见。 陆清岚进了净室,磨蹭了一会儿便出来。迟哥儿已经被她哄睡着了。 秦嬷嬷一直在门口等着,道:“王妃,现在可以走了吗?再不走可就真要迟了。” 陆清岚和墨菊的目光一对,见墨菊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她便松了一口气:“走吧。” 这次陆清岚也不磨蹭了,众人加快了脚步,很快就从玉明宫来到了寿安宫。 此时的寿安宫十分热闹,太后大寿不是小事,各宫的娘娘,各位皇子妃,皇室宗亲、内命妇、外命妇,乌泱泱一群人,寿安宫都快装不下了。 陆清岚和饶氏在路上磨蹭了那么半天,皇子妃中,算是到得最晚的。 ☆、第319章 针锋相对 太后在正殿升座,将两人召了过去。见太后身边围了一大群人,各位皇子妃全在这里,宁王妃韩氏正在陪太后说着什么,可能是给她讲了一个笑话,太后脸上满是笑意。 陆清岚和饶氏进了殿,众人的目光就看了过来。 陆清岚把孩子给了黄嬷嬷抱着,和饶氏一起跪下给太后磕头:“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孙媳妇恭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太后看了两人一眼,低头喝了一口茶,竟然没叫她们起来。 一时整个大殿都静了下来。 韩氏看了下头跪着的两个人,心里充满了快意。陆清岚你也有今天!她在宁王府的地位一直受到陆清莹的牵制,早就恨透了陆家人,何况陆清岚的丈夫正和大皇子争夺太子之位。 “太后娘娘,九弟妹和十弟妹来了呢。”她故意笑着在太后耳边提醒。 太后这才抬起眼皮子看了她们俩一眼,饶氏本来就是个胆小的,看出太后面色不善,吓得脸都白了。 陆清岚却云淡风轻地抬头看了太后和韩氏一眼。前世在萧少玹的后宫里,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今儿这点阵仗又算得什么? 太后似乎被她那个无所谓的表情激怒了。“陆氏、饶氏,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才过来?老九和老十这才刚对朝廷有了一点建树,你们就膨胀得不知所以,连哀家都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她重重一拍身前的案几。 饶氏吓得一个哆嗦。 陆清岚道:“皇祖母明鉴,孙媳妇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不把您的寿诞放在眼里。孙媳妇一个月前就备好了礼物,天还没亮就叫管家送进宫里了。我们来得晚了,实在是事出有因,孙媳妇到现在也糊涂着呢。” 郭端绣可能也得到了萧少玹的指示,插言道:“九弟妹此言差矣,你自己做的事,难道自己还闹不明白吗?错了就是错了,跟太后娘娘认个错,也就是了,何必找这么些个借口搪塞呢?” 陆清岚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四皇嫂可真是有意思,我这话还没说完呢,就忙着给我定罪了?我和十弟妹一个时辰之前就到了东华门了,比你来得还早。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有意怠慢太后娘娘的寿宴了不成,否则怎么这样言之凿凿我们做错了?” 她极端讨厌萧少玹,对郭端绣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态度。她语速又急又快,郭端秀被她噎得差点吐血,脸色涨得通红。她口才不行,加上心虚,想要反唇相讥,一时却又说不出话来。 太后顿了一下龙头拐杖,怒道:“胡闹,你是怎么跟你四嫂说话的呢。”今天太后摆明了车马,就是要给陆清岚难堪了。 这等情形,一般人就是再同情陆清岚,也绝对不敢开口了。可有人就是不信邪。说话的是陈国长公主,她淡淡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宝儿你且说说。” 摆明了是要给陆清岚撑腰的。 太后娘娘看了她一眼,目中闪过一丝不悦,却没敢发作。这位太后是嘉和帝的亲娘不假,不过她不过是小门小户出身,先帝是在宫中地位不高,因此不得先帝重视,生下嘉和帝后,嘉和帝就被抱到了皇后的宫中收养,从头至尾,这位太后就没有抚养过嘉和帝一日。 后来嘉和帝登基,先帝的皇后已死,嘉和帝才又把她认回来了,因此皇上和这位生母的关系并不算多密切。 后来太后执掌后宫,因为小门小户,自有一股小家子气,把个后宫闹得乌烟瘴气的,嘉和帝碍着她是自己生母,不好过多干预,心里对她已经颇有微词。再后来,她受人挑唆,逼死萧少珏的生母惠妃,嘉和帝再也忍无可忍,这才收回了她执掌六宫的权力,让她在寿安宫养老。 因此这个太后名头挺大,其实实际权力没有多少。而陈国长公主不同,她本来就是先帝皇后所生的嫡女,当时太后还是一个低位妃嫔,她根本就瞧不上太后。在她面前一直战战兢兢的,如今当了太后,在长公主的面前还是不自然地矮了一截。 因此陈国长公主开口了,太后也没出口反驳。陈国长公主道:“你们两个,起来说话。这么一直跪着,像是什么话?太后您说是吗?” 自打荣哥儿救了长公主的外孙女,陆清岚和长公主一直都有来往,关系处得十分融洽,长公主在大皇子和九皇子之间,也更倾向于九皇子上位,所以对陆清岚还是极为回护的。 太后心里十分不畅快,不过还是摆摆手:“既然长公主给你们求情,就暂且赦了你们这一回,都起来吧。” 两人这才起身,许是在地上跪久了,饶氏身子晃了晃,多亏陆清岚眼疾手快,伸手把她扶住了。 陆清岚道:“回禀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此事说来蹊跷,我跟十弟妹早早就进了宫,本来想一早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谁知在东华门遇见了秦嬷嬷。” 她用手一指秦嬷嬷,道:“接下来秦嬷嬷的所作所为简直骇人听闻之至,她竟然胆敢扣押禁锢一位亲王妃加一位郡王妃,我和十弟妹费心和她周旋,这才晚到了这么久。这还不算什么,这贱婢居然口口声声,说是奉了太后娘娘的命令。竟然想让太后娘娘给她背黑锅,真是可恶至极。太后娘娘何等人物,宫中的法度又岂会不知?” 太后在宫中地位尊崇,但也不能胡作非为。陆清岚和饶氏都是王妃,那是皇帝的恩典,也是入了宗人府玉牒的,就算她们两个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按例也要先下令削夺了两人的封号,才能处置。 太后胡作非为惯了,自以为拿住了萧少珏和陆清岚的把柄,就派了秦嬷嬷胡乱行事,没想到竟把这么大个把柄落到了陆清岚的手中。 陆清岚心知肚明今天要有一场硬仗要打了,所以一开始就打算先把水搅浑了再说。饶氏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没想到陆清岚平日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彪悍起来这般了得,直接就跟太后开战了。 陆清岚站在那里娓娓道来,把自己这一路所受的委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令人闻之心酸。最后又上纲上线地道:“这些个奴才秧子,扯虎皮当大旗。打着太后的旗号这般胡作非为,以后三不五时来这么一次,咱们宗室中人谁还敢进宫来?” 今日宗室贵妇来了不少,很有几个德高望重如陈国长公主之流的,就连太后也不好轻易得罪。一时人人义愤填膺。 “老九媳妇说的不错!” “这么胡乱搞下去成什么了?” “咱们宗室难道要变成人人可欺的软柿子了?” 有几个曾经受到太后欺辱的更是情绪激动。 听到秦嬷嬷叫陆清岚在亭子里给迟哥儿喂奶,陈国长公主彻底沉下脸来:“胡闹!”她伸手指着秦嬷嬷,气得指尖发颤:“你这个贱婢,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欺辱一位亲王妃?还不给本宫跪下!” 秦嬷嬷心里咯噔一下,陈国长公主面前,她不敢不跪,哭唧唧地看向太后道:“娘娘。”她可都是按照太后的意思办事的,如今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她还觉得委屈呢。 昨天晚上萧少瑜亲自把夏若送到寿安宫。十多年前,因为她逼死了夏惠妃,和皇帝关系决裂,被冷落这么多年,如今得知当年错的并不是她,她心情的激动可想而知。自然想把这么多年的怨恨全都发泄在陆清岚的身上,因此派出秦嬷嬷的时候,也的确嘱咐过不要给陆清岚留什么脸面。 太后脸上再也挂不住了。“陈国,你这是什么意思?打狗还要看主人?哀家还没死呢!” 陈国长公主冷哼了一声,太后这老太婆,她太清楚了,无知又粗鲁,当年把后宫祸害得一塌糊涂,当年嘉和帝架空了太后的权力,她是举双手赞成的。这件事如此荒唐,一看就是太后的手笔。 她淡淡道:“难不成,这贱婢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太后授意的?” 陆清岚夸张地叫了一声:“怎么可能?” 宗室们也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太后。 太后顿时犹豫了起来。她当年初掌六宫,不懂驭人之道以及宫中规矩,闹出了不少笑话,最怕的就是被人耻笑她不学无术,因此被众人这一质疑,她顿时有些不确定起来。 “这个……” 秦嬷嬷冷汗顿时就下来了,“太后娘娘……”她哀嚎了一声,若此时太后不帮她说话,那她可就要完了。 正当太后犹豫不觉的时候,外头有人大声禀报:“皇贵妃到!” 贞妃穿一身淡紫色的宫装,形色匆匆地赶了过来。 一进门她就找到了陆清岚,婆媳两个人目光一对,又各自闪开,那一个瞬间的眼神交汇,传递了不少信息,陆清岚知道消息已经传到了贞妃那里,她也有所布置,心里顿时放松了不少。 多亏带了迟哥儿进宫,这小子还真是帮了自己大忙了。 陆清岚宠溺地看了儿子一眼。 贞妃走过来,看着殿内乱七八糟一团乱,脸色有几分不善,“今儿是大喜的日子,这是怎么回事?谁给老祖宗不痛快,本宫绝对饶不了她。”她刚才找借口出去紧急布置应对夏若的事情,现在正憋着一肚子火呢。 陈国长公主看了她一眼:“还真有人给太后不痛快呢!这个贱婢竟然冒用太后的名号,随意侮辱欺压老九和老十媳妇,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太后娘娘刚说了一句:“不是这么回事……” 贞妃已经开口打断了她,今天摆明了就要和这个老太婆撕破脸皮,贞妃也不顾忌那些了。她冷声道:“好大的胆子,以下犯上,侮辱宗亲,这是大罪!就是太后亲临,也不能随意侮辱一位亲王妃和一位郡王妃……慎刑司何在,还不把人给本宫拉下去,教教她们宫里的规矩!” 立刻有一位长相阴鸷的太监走了出来,将人直接拖了下去。贞妃管着六宫呢,慎刑司的人当然惟命是从。 太后气得全身打战:“这是寿安宫,不是你的玉明宫,你也太不把哀家这个太后放在眼里了。” 贞妃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母后,臣妾也是维护母后的面子,若是这件事被皇上知道了,恐怕又是一番雷霆震怒,到时就不是拉下去打板子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况且臣妾受命管理后宫,出了这么大的事,臣妾也有责任,不能装作看不见。” 太后怒道:“你少拿皇帝来压哀家。” 这两人针尖对麦芒,竟然掐了起来。一时谁也没料到,贞妃为了替儿媳妇出气,竟然当面跟太后撕破了脸。 正在纠缠不下,外头一阵骚动,就听见有人喊道:“圣驾来了。” 众人都是一惊,今日本来是大喜的日子,没想到竟然闹出这么多幺蛾子,等会皇上来了,定要大发雷霆,到时候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众人正自不知所措,贞妃态度坚决地给慎刑司的太监打了一个眼色,那人很是机灵,硬生生地把秦嬷嬷等人给拖了下去。 太后气得差点要骂娘,这个时候嘉和帝一身龙袍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众人连忙齐齐拜倒,同声喊道:“参见皇上。” 他刚和大臣们商量完政事,心情不错笑道:“平身!平身吧!都来了?人挺齐的嘛?” 他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先是看着陆清岚笑道:“老九媳妇也来了,迟哥儿呢,带进来没有?” 陆清岚躬身行了一礼,从黄嬷嬷手里接过迟哥儿来,笑吟吟地道:“迟哥也想来给老祖宗拜寿呢!” 饶氏还真是佩服她的心理素质,要是换作是她,现在恐怕连哭都哭不出来。 嘉和帝哈哈大笑:“快快快!把朕的皇孙抱上来,这些日子,朕着实想他。” 陆清岚把迟哥儿递到皇上的手里,嘉和帝小心翼翼地抱起迟哥儿,笑道:“几个月没见,这小子沉了不少。”他摸了摸孩子的脸蛋,“这小鼻子小眼睛的,和老九一个模子扣出来似的。迟哥儿,长大了要像你的父王一样能干,给朕,给朝廷分忧解难。” 迟哥儿被嘉和帝那粗糙的大手摸得“咯”地一声笑了起来。 嘉和帝看他笑了,十分高兴,跟着也笑了起来。迟哥儿不怕生,是个人来疯的脾气,别人越高兴,他就越来劲儿,一伸手,又把嘉和帝的胡子给揪住了。 韩氏在一旁看得双目喷火,今天她带了两个儿子进宫,六七岁的孩子,能说会跑,都是极活泼好玩的,就在自己身边,嘉和帝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她就不明白,这么个连说话都不会的奶娃娃到底哪点儿吸引了嘉和帝? 又见迟哥儿如此地大逆不道,竟敢扯着嘉和帝的胡子当玩具,韩氏气不打一处来,大叫一声:“大胆!” 换成一般的孩子,早就吓哭了,可迟哥儿没理她,仍在那儿自娱自乐。 嘉和帝却眉头一皱,淡声道:“喊什么呢?” 韩氏道:“这小娃娃不识好歹,竟然冒犯父皇的龙体,实在罪不可恕!” “这还是个不足周岁的奶娃娃,你何必这么不依不饶的?”嘉和帝对老大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连带着对韩氏也厌恶起来,说话的语气就有几分重了。 贞妃走上前打圆场:“皇上,老大媳妇也是关心您的龙体。”一伸手把迟哥儿抱在了怀里,十分稀罕地拍了拍。她越是表现得大度,就越是反衬出韩氏的刻薄。 嘉和帝笑了笑,他再不喜老大媳妇也不过是敲打敲打她,今天这个日子,自不会惩处她。 他笑着道:“今儿是太后的寿辰,咱们行的家宴,你们不必拘礼,大家都放松些。”他转向太后道:“您是今日的寿星佬,儿子先给您拜寿了,您有什么想要的,和儿子说说,儿子一定满足您。” 太后看了他一眼,“皇帝这话可当真吗?” 嘉和帝一看这势头不对,就藏了一个心眼:“母后有什么心愿?” 太后冷笑道:“有人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个老太婆,皇帝你管是不管?” “这怎么可能?”嘉和帝笑道:“您是太后,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您的晚辈,谁敢给您气受?” “自然是你最疼爱的皇贵妃,还有你的儿媳妇!”她用手一指贞妃,又一指陆清岚。 贞妃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把迟哥儿给了黄嬷嬷,跪了下去。陆清岚也十分知机地跪在贞妃身后。 皇帝看了她一眼,心里已经有了些计较。贞妃自打执掌六宫以来,为人宽和大度,不论是宫妃还是太监宫女,人人对她赞誉有加。眼看着萧少珏距离太子之位只有半步之遥了,贞妃却不急不慌的,丝毫没有干政的意思,这一点尤其让嘉和帝满意。 贞妃行事极有分寸,平日里对太后也孝顺,嘉和帝先入为主,觉得定是太后无理取闹,她虽然贵为太后,但素来上不得台面,嘉和帝深知这一点。 因此他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边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声音并不如何严厉。 贞妃道:“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情急之下处置了寿安宫的几个奴婢,惹得太后娘娘生气了。”贞妃就简单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她的话说得极有艺术,格外突出了陆清岚和饶氏遭受到的羞辱,把秦嬷嬷塑造成胆大妄为的恶奴。 嘉和帝听了也怒不可遏:“竟有此事?这些奴才实在太过胆大妄为了。” “母后,朕看皇贵妃处置的没什么错误,不过就是急了些,叫她当面给您赔个不是,这事儿就揭过去,如何?” 太后道:“秦嬷嬷也是奉了哀家的命令行事,你说秦嬷嬷错了,难道哀家也错了不成?” 嘉和帝一脸的不可思议:“母后,你这般对待老九和老十媳妇,这……到底是为了哪般啊?” 太后冷笑了一声:“你问问这个女人……”她用手一指陆清岚,“你到底藏了什么秘密,现在说还来得及,待会儿可就来不及了。” ☆、第320章 危机 陆清岚心里咯噔了一下:“皇祖母,您在说什么,孙媳妇怎么听不懂?” 太后冷哼一声:“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她转向韩氏道:“你来说。” 韩氏心里打个突,太后这时把她给推出来,若是事情成了还好说,但凡有点什么差池,萧少瑜在皇帝心里难免落下一个陷害兄弟的名声,太后办事也太不靠谱了。只是事到如今,她是绝不能后退半步了。 她走到皇帝面前,态度恭谨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父皇,庆王夫妇身为异族之后,一直在朝中搅风搅雨,意图不轨。请父皇认清他们的真面目,千万不能中了他们的奸计啊!” 嘉和帝眉头紧皱,“你在胡说什么?朕的忍耐是有限的!”刚才她的那一番话已经让他很不满意了,还敢往枪口上撞。 陆清岚也抬头道:“皇嫂,就算我家王爷在衡州赈灾搞出一点儿成绩,也是父皇运筹帷幄,指导有方。他再有功劳,总也越不过大皇兄去,你们如此不遗余力地诬陷我们,到底是何居心?”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请父皇为我们做主!” 嘉和帝神色越发不善起来,怒道:“老大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韩氏被她几句话挤兑得十分被动:“父皇,儿媳若是没有十足把握,怎么敢在这种场合说这样的话。儿媳已掌握了十足的证据,老九身怀异族血脉,乃是夏族的余孽!” 此话一出,众皆一片哗然。 夏族,是一直徘徊在齐、梁、周三国之内的幽灵,三国皇室人人谈之而变色。 贞妃和陆清岚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事情既然被揭露了出来,两人反而定了心。 陆清岚怒道:“皇嫂,你这是血口喷人。我家王爷从小在父皇身边长大,他的底细别人不知,父皇还不知道吗?”她声色俱厉:“庆王府到底哪里得罪了您和大皇兄,你们要这般赶尽杀绝?” 这时太后才插嘴道:“皇帝,你可记得,十九年前惠妃的那件事,哀家当时便怀疑她是夏族人。她忽然暴毙,这件事不了了之,现在看来,当初的怀疑绝不是空穴来风。” 皇帝狠狠瞪着韩氏:“你可有证据?” 韩氏道:“自然是有。”她回头吩咐一个宫女道:“把夏若带上来。” 贞妃和陆清岚对望了一眼,表情平静,都没有说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一关迟早都是要面对的。 嘉和帝有些不耐烦,很快夏若就在宁王府一个嬷嬷的带领下走进了寿安宫的正殿。 几个月不见,她清瘦了不少,但容色依旧。昨日太后审过她一次,可能是得到了什么承诺,此刻她的表情还算镇定。 她在距离嘉和帝五步远的地方跪下,不敢抬头。 嘉和帝看了太后和韩氏一眼,愈发不耐:“这个女子又是谁人?” 太后看了夏若一眼,“夏若,把你昨天与哀家说过的事,向皇上再说一遍。” 夏若恭敬地朝上磕头:“民女夏若,庆王萧少珏是民女的表哥。” “表哥?”嘉和帝楞了一下,“你姓夏,你和惠妃是什么关系?” 夏若冷静地道:“惠妃娘娘,是民女的嫡亲姑母。民女的父亲夏阳,便是惠妃娘娘的嫡亲兄长。” “惠妃有位亲哥哥,朕怎么不知道?” 夏若淡淡道:“民女的父亲乃是夏族皇室,受到朝廷追捕多年,惠妃娘娘自然不敢告诉您。” 她这话一出口,众人顿时一阵大乱。 “夏族?真是夏族?” “难道老九真有夏族血统?” 每个人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的震惊之色。 嘉和帝猛地站起身来,脸色阴沉:“胡说,惠妃对朕一片真情,她怎么可能骗朕?” 夏若吓得全身一颤:“民女不敢欺瞒皇上,民女的确是夏族人,自打民女懂事开始,便知道这一点。民女的父亲曾亲自告诉民女,惠妃娘娘嫁入宫中,根本就不是她所说的那样仰慕皇上,而是……为了为了复兴夏族。” 嘉和帝脸色一白:“胡说,朕不相信!” 贞妃目光怨毒地看向夏若,心中暗恨。早知如此,还不如当时狠狠心将这个丫头除掉,谁想到她品质如此恶劣,不但算计萧少珏,关键时刻居然背叛夏族。 嘉和帝对萧少珏这么看重,他的能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嘉和帝顾念他和惠妃之间的感情。 爱之愈深则恨之愈切,若嘉和帝知道这么多年一直被夏惠妃戏耍,恐怕要由爱生恨了,倒时候萧少珏立下再大的功劳也没有任何用处。 她这里思量着刚才自己的一番布置会不会有效果,那边韩氏道:“父皇,太医院藏有辨别夏族血统的秘法,夏若说的是不是真的,找太医院的太医过来一验便知。” 嘉和帝正在犹豫,陈国长公主忽然道:“陛下,夏惠妃当年对你如何,别人不知道,本宫却是一清二楚的,你何必为了这么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大动干戈,连惠妃都怀疑上了?” 贞妃道:“真金不怕火炼,既然太后和宁王妃想验,便验好了。本宫也很想知道,收养了这么多年的义女,到底是个什么底细。” 她深知嘉和帝十分多疑,越是不想让她验证,他越是会怀疑,还不如反其道而行,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后果。反正夏若的身份大概是瞒不住了。 果然太后道:“昨日哀家已经传太医验过了,这个夏若就是夏族无疑。皇上若不信,不放再验一次。” 这么一说,嘉和帝就下定了决心,“也罢,传葛院正来。” 葛院正这才刚刚履任太医院两个来月,就遇上这么棘手的事情,好在昨天晚上在太后跟前已经验证过了一次,这次倒也驾轻就熟。 只见他不知从哪里端出一碗浓稠的白色药水来,散发着剧烈的气味,放在大殿正中。他对嘉和帝解释道:“夏族人体质特殊,只要从夏族人的身上抽取血液,混入这种特质的秘水之中,若不是夏族人,血液颜色不变,仍为红色,若是夏族人,则秘水则变成蓝色。夏族血统越纯,则颜色愈深。这是太医院密封的鉴别夏族人的秘法,微臣昨日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个方子。” 他将那药水一分为二,倒进两个碗里,“为了表示公平起见,微臣会先用一个普通人的血液做个试验,两相对比,陛下一看就知晓。” 说着他拿了一支银针,随便找了一个太监取出一滴血来,滴入其中的一个碗里,只见那血珠落入碗里,滴溜溜转了一圈,然后在碗中慢慢晕开,黑红色的血液始终都是黑红色,并未变色。 葛院正道:“陛下再看此女。”他从夏若身上也取了一滴血,滴入碗中,众人全都聚精会神地看着,碗中那滴血液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缓缓地变了,最后化成了一种淡淡的蓝色。 众皆哗然。 嘉和帝也只觉得一阵头晕,他还未说话,贞妃已经抢先指着夏若道:“你真是夏族人?枉我这么多年来一直疼你,你居然一直瞒我瞒得好苦!” 夏若目瞪口呆,贞妃也太能演了。“娘娘,民女的身世,甚至包括表哥的身世,您早就心知肚明,您就别再演下去了。”之前萧少珏将她送到庄子上,贞妃不闻不问,夏若对她极为痛恨,找到机会便反咬一口。 贞妃大怒,骂了一句:“贱婢!”她转头去看嘉和帝:“皇上,臣妾之前是真的不知此女的身世。臣妾愿意用性命担保,老九绝对不是夏族人。她定是受了旁人的指使,故意来陷害我们母子的。” 陆清岚还不知道贞妃具体做了什么安排,因此刚才一直不敢贸然出声,现在抓住机会也说道:“父皇,此女恨毒了王爷,也恨毒了儿媳,此女的话,万万不能轻信啊!” 嘉和帝看了看贞妃,又看了看陆清岚,他眸色深沉,也不知在想什么。好半天才开口说道:“你们夫妻和此女有何仇怨?” 陆清岚道:“此女是被王爷发配到庄子上,已囚禁了半年多。”就把她为了争风吃醋在香中下药的事情详细解说了一遍。“此女为了一己私利,连对她关心爱护的表哥都下得去手,如今旁人不知许诺了她多少好处,她的话又怎么可信?” 嘉和帝楞了楞,将信将疑。 韩氏已道:“就算这件事是真的,又如何?嘴巴可以说谎,葛院正已经证明了夏若的身份,则表示老九必然是夏族无疑。九弟妹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嘉和帝面色阴沉,他纵使再不愿承认,也得承认韩氏的话说得在理。 他闭了闭眼,长叹道:“没想到,你们骗了朕这么多年!”这话是看着贞妃说的。 贞妃缓缓跪下:“陛下,臣妾再说一遍,老九绝不是夏族余孽。请皇上千万不要被谣言迷惑。” 太后冷笑;“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哀家当年便相信,那个孽子不是正经来路,要不是皇帝一直护着他,他又怎么可能直到现在还活得风生水起?” 陆清岚心脏“咚咚咚”跳得十分厉害,她不知道贞妃到底有什么应对的法子,不管怎样,他们已经处在极为危险的境地。 ☆、第321章 周旋 贞妃不慌不忙,“太后娘娘,夏若是夏族,是夏若的事儿,和我们老九有什么关联?怎么就能证明老九也是夏族人了?您这逻辑未免令人难以理解。” 韩氏道:“皇贵妃娘娘,夏若是老九的嫡亲表妹,刚才您并没有否认,她是夏族人,则夏惠妃是夏族人无疑,老九自然也是。” 嘉和帝也看着贞妃,等她的回答。 贞妃淡淡道:“没错,本宫是将夏若收为义女,养在宫里多年,没想到竟然养了这样一个白眼狼,竟然受人指使,倒打一把,利用自己的身世来污蔑我们。”顿了顿,她才道:“她和老九的确是表兄妹的关系,但并非是嫡亲的。” 嘉和帝:“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贞妃道:“夏若根本就不是夏姐姐的侄女,她的父母实际另有其人。” 夏若冷冷道:“你胡说!这不可能!” 贞妃道:“皇上可知臣妾为何对夏若百般回护,那是有原因的。她实际上,是臣妾妹子的私生女。为了给她一个合理的身份,臣妾才假托她是夏姐姐侄女的说法。”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贞妃的娘家成国公府中,的确有一位妹子颇为奇葩,一辈子呆在府中做了个老姑娘,一直没有出嫁。 嘉和帝问:“你说的,可是你的四妹妹?” 贞妃点了点头,苦笑道:“臣妾的四妹妹,若不是未婚先孕,又怎么会一直蹉跎到现在都没有婆家。” “难怪呢!” “我说国公府的四姑娘容貌才华都不差,怎么就一直不肯成亲呢。” 这么一说,很多人都相信了。 夏若根本就不信:“你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的妹妹。” 贞妃道:“那你可曾见过你的生母?” 夏若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没有。” “那你怎知本宫说的就是假的。”她转身面对皇帝:“陛下,臣妾的妹子当年犯下大错,在外头结识了一位公子,被他所惑,竟至无媒苟合,珠胎暗结,生下了夏若。后来那个男人不知所踪,臣妾的妹子痛不欲生,从此一直在家庙中带发修行,把女儿托付给臣妾养大,便是夏若。皇上,夏若和珏儿,根本没有一丁点儿的血缘关系。原来她的生父竟是夏族人,难怪如此阴险卑鄙。” 她看着夏若:“你刚才说你的身份,是你生父亲自告诉你的,那我来问你,你的生父现在在哪里?” 夏若登时语塞:“我,我不知道。夏族人寿命短,我的生父怕是早都死了。” 他这么说,嘉和帝眉头皱了起来,觉得她在说谎。 太后冷笑连连:“你倒真是伶牙俐齿,能把死的说成活的。皇帝,她不过是在狡辩,这番话漏洞颇多,皇帝千万不要上了她的当。” 陈国长公主插话道:“是真是假,把皇贵妃娘娘的妹子请过来一问不就知晓了?” 嘉和帝当机立断:“把人给朕请到宫里来。” 今日本是太后的寿宴,没成想竟然闹出这样的幺蛾子,酒宴也不开了,就等着贞妃的妹子前来对质。 半个时辰后,张秀带着一个面容平静温和的女子进了寿安宫,她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装束,身上有一种因为常年礼佛而沾染上的淡淡檀香味。 “民女祝氏,见过皇上,见过太后娘娘。”贞妃的娘家姓祝。 嘉和帝点了点头,道:“平身吧。朕今日叫你前来,有件事要你来确认一下。” 祝氏平静起身,垂着头:“民女定知无不言。” “你告诉朕,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不肯出嫁,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祝氏犹豫了一下,贞妃叹了一口气:“四妹妹,此事涉及国家社稷,你……还是实话实话吧。” 太后威胁道:“你想清楚了再说话,你要知道欺君可是大罪!” 祝氏抬头看了她一眼,顿了顿,才慢慢说道:“民女当年年幼无知,受奸人所害,竟至于未婚先孕,珠胎暗结,那人却不肯和民女成亲。民女心灰意懒懒,也无颜再嫁他人,这才在家庙中带发修行至今。” 这番话,和贞妃所说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漏洞。 嘉和帝又问:“你可有一个女儿,托付给皇贵妃抚养?” 祝氏点了点头:“有的!” “在场中,哪个是你的女儿?你指出来给朕看看。” 祝氏看了一圈,道:“她并未在此。” 陆清岚就松了一口气,看来贞妃的安排颇为周详。刚才嘉和帝已命人把夏若带下去了,似乎就是打算检验祝氏的话是真是假的。 嘉和帝拍了拍手,从外头一溜走进来十多个女人,都穿着宫女的服色,夏若混在其间,乍一看根本就分不出谁是谁。祝氏常年在国公府修佛,和夏若见面的次数很少,可是再少,她总是孩子的生母,若连谁是自己的孩子都认不出来,那贞妃的话十之八九就是假的。 “你再认认看。”嘉和帝吩咐。 祝氏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伸手一指:“就是她。”正是夏若。其实打十几个宫女一进来,祝氏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夏若的身上,片刻没有离开。 不光陆清岚,就连陈国长公主都松了一口气。 嘉和帝道:“你确认这就是夏若?你应该很久未见了吧。” 祝氏道:“她是民女的亲生女儿,是从民女身上掉下来的肉,再怎么变,民女又怎会认不出自己的至亲?” 祝氏慢慢地走了过去,伸出颤抖的双手抚上夏若的脸颊:“好孩子,是娘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来,娘一直瞒着你,就是不想让你因为娘,而承受来四面八方的压力。亲娘死了,总比一个私生女要体面的多啊……”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根本不可抑制。 包括嘉和帝在内,众人不由动容,祝氏真情流露,看着可不像是假的,说哭就哭,一般人可没有这个本事。 夏若不由大怒,一把推开了她:“你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嘉和帝不由皱眉,这个夏若,人品实在太差。 “都是娘的错,娘没有照顾好你。你不认我,也是应当的。”祝氏抓住夏若的胳膊,哭得越发痛楚,叫人闻之心酸。 “好了,都闭嘴!”太后被她哭得脑仁疼。 派了两个太监把祝氏拉到一旁,把“母女”两个给分隔开来。 “你说你是夏若的生母,有什么证据?”太后有些不耐烦了。 祝氏道:“自然是有证据的,当年给我接生的稳婆,还在民女府上,找来一问便知真假。” 嘉和帝道:“稳婆你带来了吗?” 祝氏抹了抹眼泪:“带来了。” “传!” 就上来一个五十多岁,头发半白的稳婆,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一直簌簌发抖。七扭八歪行礼之后,嘉和帝道:“当年你们小姐的私生女,可是你给接生的?” 那稳婆吓得全身发抖:“陛下,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四小姐一直瞒着老爷太太,眼看都生了,都没找来稳婆,奴婢根本就没接生过,被人赶鸭子上架,只能硬着头皮来一次。”她说得颠三倒四,但众人基本能听明白了。 嘉和帝道:“祝氏当年生下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稳婆道:“是女孩。” “她便在这宫殿中,你认得出她是哪一个吗?” 稳婆抬头,目光茫然地逡巡了一圈,“这么多年过去了,奴婢实在是……认不出了。不过奴婢还记得,当年那个女孩,大腿内侧靠近屁股的地方有一块胎记。” 夏若吃了一惊,她身上的这块胎记,贞妃都未必知道,一个成国公府的奴婢,是怎么知道的? 嘉和帝摆摆手:“带下去查看。”就有两个嬷嬷拉着夏若下去,不一会儿回来禀报:“的确是有块胎记。” 嘉和帝看向祝氏,目光中又带了三分信任。“把稳婆带下去吧。”他吩咐。 太后见峰回路转,贞妃竟然慢慢占了上风,一时急切道:“皇帝,此事再简单不过,是皇贵妃伙同她的妹妹,编出这样的故事糊弄皇帝。她们是亲姐妹,自然相互帮衬。” 祝氏猛地跪下,“皇上,民女乃是礼佛之人,算是半个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况且这件事不但涉及到民女的名声,更涉及成国公府的名声,民女又怎么会无端端认回一个私生女来?民女愿对天发誓,若是刚才所说的话,有一字虚言,让民女不得好死,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那个时代,对鬼神之说都十分敬畏,无论是谁都不会随便发誓。更何况,祝氏又是信佛礼佛之人呢,这么恶毒的誓言不能不令人震撼。 嘉和帝十分厌烦。似乎谁说的都有些道理,他现在也不知该听谁的好。 太后道:“陛下还请早做决断!” 嘉和帝不悦道:“老九如今不在京师,叫朕如何决断?” 韩氏忽然道:“儿媳倒是有个法子,老九不在,现在不是还有迟哥儿呢吗?只要从迟哥儿身上取血,便能验证老九是不是夏族人了,父皇也不用烦恼。” 陆清岚脸色一白:“这绝不可能!” 贞妃也怒道:“韩氏,你怎地如此蛇蝎心肠,迟哥儿还不到一岁,怎能从他身上取血?你怎么不让你的两个儿子先取血?” 嘉和帝脸上神色变幻,一时犹豫不决。若是换一个孙子,他早就叫人取血了,可是迟哥儿,他是真的欢喜,有些下不了手。 太后也劝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见皇帝犹豫不决,太后便指派了两个嬷嬷上前,“你们去,从迟哥身上采一滴血来。” 嘉和帝犹豫了一下,竟然未做阻拦。 贞妃和陆清岚全都脸色大变,其实非要从迟哥儿身上采一滴血,也不是不行,可万一迟哥儿的血检验下来,证明他也是夏族人该怎么办?她们可是对萧少珏的底细心知肚明。 陆清岚状若疯虎,一下子挡在了黄嬷嬷的身边,厉声喝道:“我看谁敢?” 其中一个嬷嬷拿着银针走上前来,陆清岚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把那个嬷嬷推开到一边去了。 今日房芳也跟着外祖母和母亲一块儿来了,她继承了清河郡主的性子,天生侠义,加上她与荣哥儿一向玩得好,和陆清岚关系也不错,见两个五大三粗的嬷嬷欺负陆清岚,登时就冲上去帮忙:“你们滚开,滚开!”一边推搡两个嬷嬷,一边大哭了起来。 迟哥儿哇哇大哭,房芳也哭,两个嬷嬷想要硬来,又怕伤了陆清岚和房芳,一时进退两难。场面一片大乱。 本来陈国长公主是不想出面的,此情此景却容不得她不说话了。她便向皇帝陈情道:“皇上,若想知道老九是不是夏族人,您一道旨意将其召回,利用太医院的秘法一验就是了,何必对一个未足岁的孩子下手。再怎么说,他也是您的亲皇孙不是!” 嘉和帝对这位皇姐的话还是听得入耳的,终于开口:“都闹够了没有!还不给朕退下。” 他主意一定,迅速下旨道:“这件事,到现在暂时告一段落。朕会召老九回来,当面验证传言的真伪。今日在场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不许出去胡乱传谣,若是让朕知道了谁在背后乱嚼舌头,多年的情分也就算是没了,朕要重重治罪。” 他转身对贞妃缓和了声音:“老九媳妇受惊不小,且迟哥儿还太小,就不要来回奔波了,老九回来之前,让她暂住玉明宫吧。” 贞妃听得一震。嘉和帝说得好听,不过是不想让陆清岚回府,借机和萧少珏对口供而已。 贞妃心里也有些寒心,再这么说老九都是你的儿子,又为了国家立下这么多功劳,你一个疑心,就要把他的妻儿留在宫中作人质,大臣们跟着你这样的皇帝怎么能不寒心失望。 不等贞妃回答,嘉和帝又吩咐张秀:“把夏若和祝氏带回建始殿,朕要亲自审问。”他实在是不想在这里多呆,“起驾回宫吧。”连太后的寿宴都不参加了。 这件事对他的冲击也实在是太大了。 贞妃如今已经与太后撕破了脸皮,也懒得在寿安宫多待,直接就带着陆清岚,抱着迟哥儿回到了玉明宫。 陈国长公主等人,也没了用膳的兴趣,匆匆用罢出宫。 皇帝虽然命令禁止众人向外传播谣言,可是这种事又能瞒得了谁,很快就在京中传遍了。听说萧少珏竟然是夏族人,京中人人震动。 宁王府。 书房中就只有萧少瑜和萧少玹两人。 萧少玹:“父皇刚刚已经传下圣旨,召老九即刻进京。他是夏族人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要一回京必定真相大白。贞妃虽然搞出来一个祝氏扰乱视线,实则于事无补。”他显得十分轻松。 萧少瑜沉吟了片刻道:“咱们也不可大意,须得防着老九狗急跳墙,学老二那样,来个兵变。北燕山新军营地,要派人十二个时辰盯紧了。” 萧少玹丝毫不以为意:“事发突然,老九没有丝毫准备,贸然起兵能有几人追随,又能有几成把握?本王倒是宁愿他立刻起兵,正好抓住机会将他和陆文廷一网打尽。” 玉明宫里,陆清岚哄好了迟哥儿,让黄嬷嬷带着他下去歇着。婆媳两个商量了几句,大嬷嬷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娘娘,张秀公公来传旨了。” 陆清岚起身打算一起跟着过去,贞妃却拦住了她:“你在这里休息,本宫应付得来。” 贞妃出去了片刻,很快就回来了。 陆清岚关心地问道:“什么事?” 贞妃平静道:“皇上夺了本宫管理六宫的权限,令孙贤妃暂摄六宫事。” 陆清岚正打算开解她几句,贞妃笑笑:“你不必安慰我,这些事情早在我的意料之中。皇上,自始至终还是那么多疑。” 陆清岚也有些无奈:“父皇命孙贤妃暂摄六宫事,怕是对咱们的怀疑还更多些。”孙贤妃是老四的养母,老四和萧少瑜勾结在一起的事,她早就听说了。 贞妃点了点头,有些懊悔地道:“当年我就该狠下心来,劝老九杀了夏若。都怪我一时心软……” 陆清岚劝道:“谁能想到夏若连整个夏族都会出卖!人总是有感情的,这件事不能怪母妃。” 贞妃叹道:“皇上已经下令召回老九了。咱们娘两个毕竟是女流之辈,能为老九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希望老九有好的法子应对此事吧。” 陆清岚吃了一惊:“皇上不管衡州百姓了吗?” 贞妃对朝政颇为熟悉:“衡州赈灾已经完成的七七八八了,有于松在,老九就算立刻离开,也无大碍了。” 陆清岚涩然道:“王爷,最好还是不要回来的好。”萧少珏是不是夏族人,用宫里的秘法一验便知,什么谋算设计都没有用,到时候一旦暴露身世,嘉和帝还不知会怎么惩处他,有一点可以肯定,太子之位肯定是不用再想了,会不会将他像老二那样囚禁一辈子,也都难说得很。 可是他不回京的话,陆清岚和迟哥儿怎么办? 此时此刻,远在衡州的萧少珏已经接到了皇帝让他返京的圣旨。 他在京中眼线众多,自然知道出了什么事。他正在打包行李,准备即刻出发,臧元凯进来了,“王爷,回京并不是一个好的方案!” 萧少珏没说话。 臧元凯道:“京中怕是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王爷往里钻去呢。您的身份,验证起来十分容易,根本就骗不过皇上,新军虽是您一手训练出来的,但是让他们将枪口对准皇上,恐怕还是有很多人不愿意,况且京师早有准备,就算发动兵变也难以成功。” 他一条一条地说着。 萧少珏看了他一眼:“臧先生有什么好法子?” 臧元凯道:“现在咱们的形势极为不利,上策是回京验证身份,并且能够证明您不是夏族人,这个可能性几乎就没有,所以不可取;您若是回京,只能随机应变,甚至起兵造反,这是下策。还有中策,就是以衡州为基地,收服南大营,以此为根据地,慢慢打回京师去。您在衡州的地位如日中天,这个法子有七八成把握能成。” 萧少珏问:“欧阳大统领会跟着咱们干吗?” 臧元凯道:“欧阳大统领不同意,咱们可以扶持李玉做南大营的大统领,咱们有一千火、枪兵在南大营中,只要想个法子把南大营的一位统领和两位副统领骗到衡州城来,我便有极大的把握收拾他们。” 萧少珏评估了一下可能性,因为南大营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危机,所以这件事成功的几率极大。以十万大军为后盾,以衡州为根据地,在此发动兵变,就像臧元凯所说,这的确是很不错一个方案。 萧少珏却想也不想就说道:“这个法子不用考虑了,宝儿和迟哥儿还被扣在父皇的手里,我怎么能抛下她们母子。臧先生还是考虑考虑咱们回京之后该如何应对吧。”这个法子就是再好,萧少珏也绝不会动心考虑的。 “下官明白。”臧元凯没有说服萧少珏,却并没有多少失望。在他看来,萧少珏的霸业固然重要,可是一个人若是为了所谓霸业,可以连老婆孩子都不管,他也要好好考虑一下萧少珏这个老板是不是真的值得自己一直追随效忠。 萧少珏的表现都是没有令他失望。 想到陆清岚和迟哥儿被幽禁在宫中,萧少珏带着百余名锦衣卫的精锐,日夜兼程,仅仅用了十天就从衡州赶回到京师。 这一路风餐露宿,萧少珏和锦衣卫都没什么,只苦了臧元凯一介文人,在马背上颠簸的都快散架子了。 别人可以晚点回来,臧元凯不行,萧少珏还要借助臧元凯的智慧呢。 德胜门外,萧少瑜和萧少玹得到消息,早早在此等候。 看见上百战马飞奔而来,人如龙马如虎,即使是经过了十余日毫不停歇地赶路,这些战士身上除了疲态,仍有一股如虹的气势。 萧少瑜和萧少玹对望了一眼,全都震撼莫名,若是换成他们两个,无论如何十天之内是不可能从衡州回到京师的,更何况战士们还保存着这样的精气神,一看就是仍然很有战斗力。 萧少珏的练兵之道太可怕了,若不是他们抓住萧少珏的身世这一点大做文章,日后真和他翻脸,两人绑在一块儿也未必斗得过他。 萧少瑜迎上前来:“老九,你终于回来了。你在衡州赈济灾民,修筑河堤,立下大功,真是令人钦佩。父皇特命我和老四来迎接你呢。” 萧少珏冷冷看了他一眼,“皇兄久等了。”声音还是不疾不徐。 萧少瑜不由佩服他的定力,若是换成自己,面对如此困境,怕是早就麻爪了。 ☆、第322章 结果 萧少玹策马上前,道:“九弟,别来无恙!这阵子,我这个做哥哥的,可真是想你呢。”萧少玹笑吟吟地道,似乎是有意激怒萧少珏。 萧少珏和他目光一对,空中仿佛噼噼啪啪火光电闪,萧少珏早已查清楚了,这件事的真正幕后推动者,不是老大,而是老四。 他的养气功夫却比萧少玹预想的要好了不少,“四哥对我的所作所为,弟弟全都记在心间,来日必十倍百倍回报之。” “哈哈哈!”萧少玹意有所指道:“就怕九弟没有这个机会了。” 萧少瑜道:“时候不早了,九弟跟我和老四进宫面圣吧。” 萧少珏虽然挂念陆清岚和迟哥儿,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就一头扎进宫里去,那和找死也不差多少了。 因此他道:“大皇兄和四皇兄连这点儿耐心都没有吗?我一路风尘仆仆,总该容我回府换件衣裳吧。” 萧少瑜和萧少玹对望一眼:“也罢,我们哥俩反正没什么事,就跟你去一趟庆王府吧。” 萧少珏目光一闪,“随你们的便。”策马率先奔了出去。 萧少瑜和萧少玹紧跟了上去。摆明是要监视萧少珏的。 一时到了庆王府。 王府中此时早没了女主人,好在郝管家得到了消息,知道王爷今日返京,命令丫鬟把外书房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萧少珏带着两位兄长来到外书房,冷冷道:“是不是我换衣裳,两位皇兄也要看着?” 萧少瑜笑道:“老九你不必如此,咱们也是有皇命在身,你多多包涵。你换衣裳,咱们自然不会跟着,你自去,你自去。” 萧少珏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去了厢房。 他刚将外裳脱去,就见一个小厮低着头捧着一套衣服走了进来。萧少珏低声道:“京中形势如何?” 那小厮竟然听而不闻,低着头没说话。 萧少珏有些急了,“本王时间不多,你倒是说话啊。” 那人这才抬起头来,低声道:“王爷,是我。” 萧少珏定睛一看,差点笑出声来:“原来是廷之,你怎么穿成这样?我说刚才看你觉得有点眼熟呢。” 竟是陆文廷装扮成小厮的模样进来了。 陆文廷道:“我是冒着巨大的风险进来见你的,你还笑。你可知道现在情势有多危急。” 萧少珏耸了耸肩:“大不了我和宝儿迟哥儿死在一块儿。” 陆文廷皱眉:“我把妹妹托付给你,可不想让她这么年轻就跟着你一起英年早逝。” 萧少珏叹道:“这件事,总归是我大意了。当时我送夏若到庄子上的时候,京师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的掌握之中,就是有人发现了这个破绽,我也可以及时将夏若处死,没想道老四竟然趁我不在的时候动手,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陆文廷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不是夏族人?” 萧少珏犹豫了片刻,缓缓开口:“嗯。” 陆文廷吓了一跳:“妈的,你还真是夏族人,难怪你他妈长得这么好看,能力又这么强悍。” 萧少珏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时间不多,老大和老四都在书房等着我呢,我得马上去见父皇。你先跟我说说京城的情势如何。” 陆文廷道:“还能怎样?京城九门严阵以待,三大营全部动员,连咱们一手训练的新军也被派去了两位太监作为监军,如今我就是想调动一兵一卒,都需要皇上的圣旨才行,这种情况之下,想要兵变,完全不可能。” 萧少珏笑笑:“我的这位父皇,对我还真是不放心呵!” 陆文廷道:“现在你被动以极,你的根基都在军中,现在皇上断了你的后路,就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我现在也一点法子都想不出来,只能劝你暂时不要进宫,拖一个时辰是一个时辰。” 萧少珏道:“宝儿和迟哥儿都捏在父皇手里,我不进宫,难道看着她们受苦不成?” 陆文廷道:“那你有什么好法子?”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说道:“进宫,也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萧少珏和陆文廷回头一看,就见一个头发花白,气质翩然的老者走了进来。 “大祭师!”萧少珏吃了一惊:“您怎么来了?您不是进入生死关了吗?” 夏光今年其实只有四十来岁,可是此刻的他满脸皱纹,神色枯槁,看样子像是六七十岁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其实夏光这个年纪在夏族已算得高寿了。 夏光笑道:“少主有难,属下怎能不出关相助?”他在萧少珏身边坐了下来,观察了一下他的气色,喜道:“少主气色比我想象得还要好,少主能否给我一点儿时间,让我验证一下心中的想法。” 萧少珏道:“您刚才说,进宫也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光笑笑:“您让我验看完了,我自有答案给您。” 萧少瑜和萧少玹都在书房内等着他呢,萧少珏的时间不多,不过他对夏光有着绝对的信任,这么多年,夏光凭着自己的才能,一次又一次帮他度过了难关。 夏光就从身后拿出一个瓷碗来…… 萧少瑜和萧少玹在书房内等了一阵子,渐渐不耐烦起来,正要派人去催,萧少珏已经换好了衣服出来。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袍,头戴白玉紫金冠,衬得他风流倜傥,俊美无双。“两位皇兄,久等了,咱们去宫里面见父皇吧。” 萧少玹眉头微微一皱,他隐隐觉得萧少珏跟刚才进去换衣服的时候,神态之间有了些微的变化,他心里不由敲起了警钟。 萧少瑜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起身道:“快走吧,不要叫父皇等久了。”他观察力没有萧少玹那么变态,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三人来到建始殿外,张秀赶快进去回报。皇上听说萧少珏回来了,心情有些患得患失起来。一时竟陷入沉默中,没有召集三位皇子进来。 张秀不得不提醒:“皇上?” 嘉和帝这才反应过来:“太医院那边准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 “好,那就好。” 他站起身来。张秀上来扶他,有些奇怪地问道:“皇上您这是?” 嘉和帝笑了笑:“朕要亲自把老九迎进来。” 张秀不由愕然,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不够用了。您不是一直怀疑他吗?您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两人走了两步,嘉和帝又问:“老九带了多少人回京,回来之后,都跟谁见过面了?” 张秀差点一头栽倒,您要不要这么精分啊!“王爷只带了百十号人进京。回城之后,只回府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谁都没见,立刻就进宫了。” 嘉和帝哦了一声。他这样忽左忽右的态度,也足以说明他对萧少珏的态度,是完全拿不定主意。 萧少瑜和萧少玹看见皇帝亲自出迎,十分意外。 萧少珏倒身下拜,“儿臣参见父皇。” 嘉和帝看着英姿飒爽的儿子,那一瞬间竟然从他身上找到不少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不由感慨万千,伸手把萧少珏扶了起来,“听说你从衡州赶过来,这一路只用了十天时间,你就是再年轻,也不能这么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啊!” 萧少珏没料想到皇帝开口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一时间有些反应不上来。他心里暗自腹诽,我要是不早点儿回来,谁知道您怎么处置我的妻儿,我怎么能放心得了? 口上却淡淡道:“京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子不早点儿回来澄清事实,不知道要闹出多少幺蛾子。” 他这话说得极不客气,连嘉和帝都给骂进去了,萧少瑜心中大喜,你身世泄露在即,还敢这么嚣张,父皇还能饶了你? 嘉和帝听得也是一阵尴尬。京里的幺蛾子,很大一部分都是他授意搞出来的。 气氛有些尴尬,还好张秀出面调和:“三位王爷,别在门口站着了,咱们进去说话吧?” 嘉和帝打头,众人跟着进了建始殿,依次坐了。 嘉和帝道:“老九,你这次衡州之行,干得漂亮,这么大的大灾,没有激起一宗民变,这在我朝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朕要重重赏你。” 萧少瑜心说说这些废话干嘛,还不赶快验证这小子的身份?口里却道:“老九这次的差事的确干得漂亮,该好好向父皇说道说道,我这个做兄长的,也能从中学到一二。” 说起这个话题,气氛一下子变得缓和起来。萧少珏却不给面子,面含冷笑道:“皇兄,我想现在大家关心的怕不是衡州的差事,而是别的事情吧。”他眸子一抬,淡淡道:“父皇,我说的没错吧?” 他如此咄咄逼人,嘉和帝也不由恼了:“老九,你是怎么跟朕说话呢?” 萧少珏冷笑:“父皇又是如何待儿臣的?儿臣在外头没日没夜的办差,吃不了一顿饱饭,睡不了一个好觉,不敢说有多少功劳,苦劳总有一点儿吧?父皇听了几句谣言,就把儿臣的发妻和儿子全给扣到宫里,儿臣心寒呢!” 嘉和帝怒道:“朕留她们在宫中,只是帮你看顾两天,没有丝毫为难她们,你不要曲解朕的意思。” 萧少珏冷笑:“真是如此,您为什么要撤了母妃执掌六宫的权力?为何又在这建始殿布下重重伏兵?您这是担心我这个儿子,身份泄露,暴起刺杀您吗?”这些诛心之语,换了别人,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绝不敢说出来,可是萧少珏不怕,他在嘉和帝面前,一直就扮演这样一个耿直角色。 “你你你,你要气死朕吗?”嘉和帝气得全身哆嗦,拿起一个砚台来就要往萧少珏头上砸下去。 萧少珏眉毛一挑,指着自己的额头道:“您往这儿砸!最好一下砸死了我这个不肖子,省得您整天疑心来疑心去的,您不累,我都跟着您累了!” 张秀吓得赶紧抓住皇帝的手,“陛下,使不得啊!”又转头劝道:“王爷,您这是怎么跟皇上说话呢?还不给皇上认个错?” 萧少瑜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老九这么闹简直就是作死啊。他义正辞严大喝一声:“老九,你这混蛋,御前失仪,你可知罪?” 萧少珏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猛地上去就给了他一拳,“你少在这儿给我装无辜,装好人,别以为我不知夏若是被谁给送进宫里的!” 萧少瑜脑袋再怎么天马行空,也绝对想不到萧少珏敢在父皇面前对他挥拳相向,萧少珏下手可不轻,这一下就将萧少瑜打翻在地,鼻血哗哗流了出来。 “你你你……”萧少瑜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萧少玹吓得后退了一步,萧少珏的武功在兄弟们中间是最厉害的,他还真怕他连自己也一块儿揍了。 建始殿的侍卫们听到声音,冲了进来,侍卫统领亲自把萧少珏给拉开到一旁。 嘉和帝坐在御案后面看着萧少珏,他这般在君前撒泼,若真是夏族,他怎么敢?莫不是真的冤枉了他? 若萧少珏唯唯诺诺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萧少珏表现得这般强硬,他反而信了他几分。 嘉和帝冷冷道:“老九,这里是建始殿,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萧少珏双手一震,将拉着他的侍卫统领震开,他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摸出金册和金宝来,扔到地上:“父皇,这些东西,儿子还给您。您既然信不过,这老什子的庆王,干着也没意思,老子不干了!” 他竟要辞去庆王之职,众人全都愣了。 萧少瑜鼻血到现在还没止住,他冷笑道:“父皇,您不要上当,他这是以退为进之策。”他又转头看着萧少珏:“老九,既然你是清白的,敢不敢叫太医院验一一验你的血?”事到如今,他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萧少珏哼了一声:“验就验,我长这么大,还没怕过啥。若证明我是夏族人,不用父皇动手,我一头撞死在建始殿内。可若证明我是被冤枉的,皇长兄敢不敢向我一样,辞去宁亲王之职?” “这……”他语气如此笃定,萧少瑜可不敢和他赌了。 萧少珏淡淡道:“可见你自己也是心虚,仅凭几句闲言碎语却来污蔑于我!” 嘉和帝看了萧少瑜一眼,目中已经满是怀疑。 萧少瑜的心猛地一沉。 萧少珏道:“还等什么,不是早都准备好了吗,还不叫葛院正进来?” 嘉和帝气得胡子乱颤,萧少瑜直接越俎代庖吩咐道:“传葛院正觐见。” 葛太医的确是一早就等在外头,带着一个药童走了进来,行礼之后,便当着众人的面前配起药剂来。 为表示公平,他在嘉和帝面前亲自配置秘药,表示自己未曾在其中动过手脚。大概小半个时辰,药终于配好了,萧少珏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伸出胳膊道:“快点取血吧。” 葛院正回头看了嘉和帝一眼,皇帝微微点头,他这才用银针在萧少珏的胳膊上取了一滴血,一咬牙滴入碗中。 嘉和帝神情紧张地走到近处来,亲自查看。 萧少瑜和萧少玹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只银碗。 萧少珏虽然心里有谱,可心仍是提着的,万一出点岔子,加上刚才他那么一闹,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只见那血珠落入碗里,滴溜溜转了一圈,然后在碗中慢慢晕开,黑红色的血液始终都是黑红色,并未有任何变色。 萧少瑜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萧少玹指甲几乎刺破了手心,然而不论怎么看,那血液始终都是红色的,并未变成蓝色。 萧少珏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老子清清白白,什么夏族余孽,根本就是胡言乱语,亏得还有人信了。” 萧少瑜和萧少玹脸色彻底变得苍白。他们上蹿下跳了这么久,最后竟然得到这么一个结果,皇帝能饶过他们就怪了。 ☆、第323章 抢食 嘉和帝脸上也是接连数变,刚才萧少珏那般怒发冲冠,他就有预感,他是被冤枉的,事实证明果然如此。嘉和帝内心一喜,想到他钟爱的惠妃并未背叛他,他心中高兴无比,连萧少珏在话中讥讽他也觉得没有什么了。 萧少珏淡淡道:“父皇,我现在是不是可以把宝儿和迟哥儿接回府里了?” 嘉和帝道:“谁也没拦着你接她们回去。”这就表示答应了。 听了这话,萧少珏转身就往外走。 直到他出了建始殿,张秀才反应过来,“皇上,王爷的金册金宝……”萧少珏已经证明了自己不是夏族余孽,他刚立下那么大的功劳,这个庆亲王,连皇上你也不能随随便便给撤了。 嘉和帝也反应了过来,“还不快给你九爷送回去。” “嗳,嗳!”张秀连忙从地上捡起金册金宝,一溜小跑追了出去。 嘉和帝看见萧少瑜和萧少玹还在那里死了娘老子似的杵着,“你们两个还在这里作甚,还不给朕快滚!” 两人对望了一眼,全都灰溜溜地离开了建始殿。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何以天、衣无缝的计划到最后变成这般样子?他们是绝对相信萧少珏是夏族人的。 两位皇子刚离开,张秀便回来了,哭丧着脸道:“皇上,这金册金宝,九爷不肯要。” “这个倔驴!”嘉和帝早就猜到了,摆了摆手道:“等一阵子吧,等他没那么气了,再把金册金宝还给他。反正就算没有这两样东西,他也还是朕的庆亲王。” 张秀在心里吐槽:早知现在,何必当初?您非得怀疑庆王的身份做什么? 萧少珏一身轻松地去了玉明宫,陆清岚正在床上哄着迟哥儿,听说他回来了,激动得连鞋都忘了穿,光着脚就跑出来了。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 萧少珏也很是激动,大踏步地走过来,将陆清岚紧紧抱在怀里,“宝儿,这阵子叫你们娘两个受苦了。” 两人温存了片刻,墨菊才敢说话,“王妃,地下凉,您先把鞋穿上吧。” 萧少珏反应了过来,这才看见她居然光着一双小脚,他登时一阵心疼:“你也太不小心了!来,我给你穿上鞋。”说着从墨菊的手里拿过一双做工精致绣花鞋,蹲下身子亲自给她穿了起来。 贞妃早听到消息,从屋子里出来了,看到这一幕,竟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 这阵子她们婆媳两人共同面对萧少珏的身份危机,不论是她,还是陆清岚,都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吃了不少苦头。尤其是萧少玹的养母孙贤妃拿到了执掌六宫的权力之后,明面上虽然不敢怎样拿捏玉明宫,暗地里却做了不少手脚,所以婆媳两人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但在这种前路未卜的情形下,陆清岚不但没有丝毫怨言,反而每天开开心心地,照顾儿子,伺候婆婆,帮忙料理玉明宫的宫务,把个玉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这般心理素质,就连贞妃都甘拜下风。 如果说昔年因为陆清岚独占儿子宠爱的事情,贞妃心里对她还存着一点芥蒂,到了现在,她对这个儿媳妇就只剩下了两个字:满意。 她只觉得这样的儿媳妇,儿子怎么疼她都是应该的。 萧少珏给她穿好了一只鞋,正要穿第二只,陆清岚看见贞妃来了,赶忙一推他,“快让我自己来吧,母妃来了。” “怕什么的,母妃又不是外人。”他力气多大啊,一下就固定住了她的小脚丫子,三下五除二就把另外一只鞋子给她套上了。 这才起身拍了拍手,笑嘻嘻地走上前来给贞妃见礼:“母妃,儿子不孝,让您受苦了。” 贞妃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气色不错!见过你父皇了?” “见过了!” “问题都解决了?” “都解决了!” 贞妃和陆清岚全身都放松了下来。贞妃也真是沉得住气,“到屋里说吧。” 萧少珏便挽了陆清岚的手,三人进了内室,陆清岚回身关上门,贞妃才急急问道:“怎么解决的?” 萧少珏神色轻松:“在父皇面前亲自验看了我的血,证明我并不是夏族人。” 贞妃一楞:“这怎么可能?”萧少珏是什么身份,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难道你买通了葛院正,在药水里做了手脚?” 萧少珏笑道:“我可没有那个本事!” 贞妃道:“那是怎么回事?” 有些话当着陆清岚的面他不好说,只含糊道:“是大祭师帮我解决的……” “夏光出关了?” “嗯!” 萧少珏便转移了话题,“如今危机已过,我打算把宝儿和迟哥儿接回去。我料想过不了多久,父皇就会把执掌六宫的权力还给母妃的。” 贞妃点了点头:“有没执掌六宫的权力,甚至做不做这个皇贵妃,本宫都无所谓,只要你们两个平平安安的。”她还真是有点舍不得让陆清岚离开,尤其是迟哥儿这个大孙子,这几天和她玩得非常好。小家伙太可爱了。不过她也是当机立断之辈:“既然你都回来,那收拾收拾,赶快回家吧。” 陆清岚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我在这儿再陪母妃几天……”这话还这有些言不由衷。 贞妃笑道:“你的孝心我知道便成了,老九一个人呆在王府里,没人照料怎么成,你快跟他走吧。况且宫里,也并不是那么安全,把迟哥儿一直放在这里,本宫也不放心。” 陆清岚这才道:“是。” 时候不早,萧少珏在贞妃这里并未久留,套好马车出了东华门,陆清岚长叹了一声,舒服地挨在萧少珏的身上:“终于要回家了。” 陆清岚抱着迟哥儿,萧少珏一伸手把她们母子两个全揽在怀里,心里满意极了。只觉得老婆孩子热炕头,人生的意义也不外如此。 他在陆清岚脸上轻轻摩擦,柔声问道:“想我了没?” 陆清岚舒服地闭上了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儿子,“不想!” “真不想?”这个答案萧少珏极不满意。 “就是不想啊!”陆清岚狡黠地笑了。 萧少珏手一伸就探进了她的怀里,入手握住了一片丰腴,调笑道:“那现在呢?” 陆清岚是久旷之身,被他这一挑逗,整个人都软了下来,“王爷……你做什么?”她的声音七弯八拐,能滴出水来了,单是这句话,听得萧少珏整个人都酥了。 萧少珏只恨不得立刻宽衣解带和她成其好事。 “快拿出去,一会儿别把迟哥儿弄醒了!”陆清岚早就猜到了他的心思。 萧少珏的手还在他的衣襟里探索,一点儿都没有抽出来的意思:“不会的,这小子睡的跟个猪似的,我刚才用胡子扎都没把他扎醒……” 刚说到这儿,迟哥儿忽然张开了眼睛,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了看陆清岚,又看了看萧少珏,“哇”地一声哭了。 萧少珏:“……”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陆清岚噗嗤一笑,伸手在迟哥儿的小身子上拍了拍,“迟哥儿乖,不哭不哭,娘在这儿呢!”哄了半天,儿子还是哭闹不止。 陆清岚看着他道:“儿子刚才一觉睡了两三个时辰,大概是饿了。” 萧少珏没听明白:“那怎么的?” “你先下车,让我喂喂儿子。” “喂便喂,怎么还要我下车?” 陆清岚气得打了他一下:“你明知故问,你在这儿,我怎么好意思?” 萧少珏哈哈大笑:“从前你又不是没当着我的面喂过儿子,还矫情个什么劲儿呢!咱们可是一家子。”他伸手捏了捏迟哥儿的小脸蛋,“是不是儿子?” 迟哥儿哭得更凶了。 陆清岚有些急了:“你下不下去?” “不下去!”萧少珏耍赖。 “你不下去,那就呆这儿吧!”陆清岚实在拿他没法子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便宽衣解带,抱着儿子喂起奶来。 迟哥儿这个吃货,含着奶头便大口吮吸起来,然后很快就忘了哭了。 萧少珏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两只眼睛都冒火了,他捏了捏儿子的小手:“乖儿子,好吃吗?” 迟哥儿还不会说话,何况就算他学会了说话,也不会回答这么弱智的问题。 萧少珏见儿子不理他,自顾自地说道:“我也饿了……”他也不讲道理,掀开陆清岚的衣襟,把另一边含在嘴里,用力吮吸了两下。 他的动作太快,陆清岚甚至没有来得及反抗。她实在没想到,她家王爷会无耻到这种地步。 迟哥儿吃奶,那是真的吃。他却不同,他这里面含有太多别的成分,这几下吸得陆清岚魂儿都飞了,她想用手推开他的脑袋,可是手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更可气的是,萧少珏还砸吧砸吧嘴儿,评价了一句:“挺好吃的!” 陆清岚简直欲哭无泪。 陆清岚治不了萧少珏,有人能。这时候迟哥儿“哇”地一声哭了,声音比刚才大多了。 一边哭,一边又伸胳膊又踢腿的。 萧少珏登时忘了调戏媳妇儿,有些震惊地抬起头来道:“你哭什么?”刚才不是吃奶吃得挺高兴的吗? ☆、第324章 共生 他这一离开,迟哥儿的哭声就停了,很快就又吭哧吭哧投入到吃奶的大业里去了。 “哈哈哈!”陆清岚笑得不行。 萧少珏也明白了过来,没好气地道:“这小子,你以为你爹我是跟你抢食呢?你也太自私了,你知不知道你爹在衡州忍耐了多久了?” 迟哥儿根本不给面子,发展到后来,甚至萧少珏伸手一碰陆清岚,他都开始“哇哇”大哭。 萧少珏气得没辙了,“这小子,谁教他的,怎么脾气这么大?” 陆清岚好笑:“还不是随了王爷?” 萧少珏道:“这个脾气可不成,咱们得帮他改改。” “我看挺好的!省得有人老想使坏。” 萧少珏没脾气了,只得正襟危坐。伸手捅了捅迟哥儿的小屁股,“快点吃,吃饱了赶紧睡。” 陆清岚笑:“乖儿子,咱慢慢吃,急死你爹!” 萧少珏:“……”我招谁惹谁了? 过了片刻,陆清岚终于把迟哥儿喂饱了。迟哥儿一点不像萧少珏期待的那样,吃完就睡,反而睁着大眼睛,自顾自地玩耍起来。 萧少珏都快哭了。 陆清岚把儿子递给他,“几个月没见了,也该好好抱抱儿子了。” 在玉明宫的时候,萧少珏就想逗逗儿子,结果这小子睡得跟猪似的。他把儿子接过来,抱在怀里,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迟哥儿把脸一偏,有些不满意,伸出小爪子来在脸上抹了抹。 萧少珏的眼睛瞪大了:“这是怎么着,嫌弃你爹啊?” 陆清岚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萧少珏道:“我记得原来儿子很喜欢我抱啊,这才几个月啊,都嫌弃上你爹了,难道是把我给忘了?” 陆清岚嘟着嘴:“你这一走,就是几个月,把我们娘俩扔下不管,忘了你也是活该!” 萧少珏戳了戳儿子的小脸,“你真把你爹给忘了?” 迟哥儿看了看他:“啊啊啊——” “真的假的?” “啊啊啊——” “你能不能换句话?” “啊啊啊——” 萧少珏没脾气了。“你除了啊啊啊,你还会说点别的不,叫声爹来听听。来跟着我学,爹—爹!” 迟哥儿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头,根本就不理他。 萧少珏问陆清岚:“儿子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说话啊?” “这才几个月啊,连站都不会站呢,你着急什么?怎么也得一周岁左右吧。”陆清岚给他解释。 萧少珏真希望儿子快点长大,他用胡子扎了扎儿子的小脸,“我真有点儿等不及了。” 陆清岚连忙阻止:“你怎么又来,儿子的皮肤多娇嫩啊,你的胡子那么硬,你再伤到他。” 萧少珏不同意这个观点:“我萧少珏的儿子,长大了也一定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刀山火海都不怕,还会在意这点儿疼痛?”他又戳了戳儿子的小脸蛋:“你说是不是儿子?” 这次迟哥儿十分配合地呵呵笑了起来。他是真喜欢他爹用硬硬的胡子扎他。 萧少珏得意洋洋地道:“看见了没有。”萧少珏又用胡子在儿子的脸上扎了几下,迟哥儿竟然高兴地“咯咯”笑了起来。 萧少珏像是得到了一个最新式玩具的孩子一样,兴高采烈地和迟哥儿玩儿了起来。 陆清岚看到这和谐的一幕,心里也是暖暖的。 很快到了庆王府,陆清岚带着母子两人直接去了世安苑。 陆清岚在宫中被扣了几日,但是世安苑一直有人定期打扫,屋子里干干净净的。 迟哥儿在回来的路上和萧少珏玩了一路,到了家里就很快睡着了。陆清岚命黄嬷嬷将他抱下去好生照料。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夫妻两个人,萧少珏走过来,把她重重地搂在怀里,陆清岚也抱紧了他,“王爷,你可算回来了。” “好心肝儿,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吗?”萧少珏急不可耐地封住了她的嘴,紧接着就是一个激烈绵长的湿吻。 直到陆清岚连气也喘不上来了,这才唇分。萧少珏也有几分气喘:“我先去洗个澡,很快就好。” 说完便急吼吼地去了净房。陆清岚才把首饰摘下来,他已经洗好出来了。 “这么快?”陆清岚十分无语。 萧少珏嘿嘿直笑:“你也快去吧。”又提醒了一句:“不要让本王久等。” “你急什么嘛?” “我能不急吗?”萧少珏坐在床上,“我都多久没有碰过你了,为了你,在衡州,于松打算送我一个美人儿,我都没要……” “嗯?怎么回事?”陆清岚两眼一眯,登时感兴趣起来。 萧少珏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咳嗽了两声掩饰道:“没什么,没什么,你快去洗。” “等会我回来,你要好好交代。”陆清岚这才去了净房。 她自觉洗得已经够快了,可出来之后,萧少珏还是嫌弃她慢了。他不等她走过来,直接打横抱了她上了床。 久别胜新婚,自有一番甜蜜的男欢女爱。 做了两次,萧少珏还意犹未尽,陆清岚已经浑身瘫软,手指头都动不了,萧少珏终于停了下来。 本来还想问问于松送他女人的那件事儿呢,刚才光忙着叫了,把这件事给忘了。 陆清岚缓了口气,正想说话呢,见一旁的男人穿衣起来。 “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做什么去?”她连忙问。 萧少珏的手轻柔地覆盖在她的眼睛上,“你先睡吧,我还要见一见臧先生他们,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计划。” 知道他要办正事,陆清岚也就没再阻拦。“早点回来,不要熬夜。”又埋怨道:“你该先去见臧先生,处理正事的。” 萧少珏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笑道:“刚才那个,才是最正经的正事。你别操心了,睡你的吧。” 他穿好衣裳走出房门,卫彬早就等着他了。憋了这么多天,终于酣畅淋漓地来了两次,萧少珏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一边走一边道:“大祭师来了吗?” 卫彬道:“大祭师在书房等着您呢。” 萧少珏点了点头。很快就到了怀瑾堂,此时屋子里只有大祭师一人。 见礼之后,萧少珏急不可耐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大祭师给本王解惑。” 原来此前萧少珏入宫之前,大祭师就帮他验证了一次,用与宫中同样的秘法制成的秘药,滴入其中,萧少珏的血居然不会变成蓝色。 当时时间紧急,大祭师来不及向萧少珏解释,便让他进宫了。 所以萧少珏一有空就想着找来夏光,问个清楚。 夏光笑道:“其实属下也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我只是猜测,您和王妃呆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体质应该有所变化,这才抱着万一的可能性试了一下,没想到真的成了。” 萧少珏若有所悟:“和宝儿有关?” “虽然属下也搞不清楚您体质变化的具体原因,但是和王妃有关,那是一定的。我族之中,共生的个例千年难遇,典籍之中并无详细记载,很多情况都是前人推测得出来的结论。我只能对您说,这共生,比属下想象中的更要神奇。” 萧少珏笑道:“宝儿这次真是帮了大忙。” 夏光道:“属下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什么好消息?” “按照我族大贤者们的推断,您如今体质发生了变化,寿命当也会跟着延长。” 萧少珏听得楞了。他激动地站了起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能活到多少岁?” 夏族人能力卓绝,唯一的短板就是寿命太短,活过四十岁的都屈指可数,萧少珏如今也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当然不希望自己英年早逝。但夏族的这个魔咒,就像一把宝剑一样,时刻悬在他的头顶。 夏光面带微笑:“您能活多久,属下不敢断言,不过只要你们两个人一直不分开,和正常人一样,活到六七十岁应该没什么问题。” “好好好!”萧少珏狠狠一捶桌子,“六七十岁已经足够了。”这已经是他预期之外的天大好消息了。 他由衷地感叹:“宝儿真是我的福星!” “这是上天对我族的眷顾!”顿了顿,夏光又道:“少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萧少珏道:“最艰难的一关已经过去了,这个太子之位,我势在必得。” 夏光:“既然少主已经成竹在胸,属下也就放心了。属下寿元不多了,打算重新去闭生死关,还请少主允准。” 萧少珏听到这里有些伤感,起身道:“大祭师去吧,你多保重!” 夏光目光慈和地看着萧少珏:“我虽然没能看到夏族在少主手中发扬光大,但料想这一天不会太远了。”他拱拱手道:“告辞!”言罢转身潇洒而去。 萧少珏疾步跟了上去,“我送送您。” 大祭师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少主着相了。”说着头也不回地隐入夜色之中。 直到他走得踪影不见,萧少珏才有些怅然地回到怀瑾堂,吩咐道:“把臧先生他们叫进来吧。” 萧少珏和幕僚们商量了一两个时辰,安排好了一切,才托着疲惫的身躯返回世安苑。 ☆、第325章 守护 他小心进屋一看,陆清岚居然还没睡,正就着灯光在看书。 萧少珏有些吃惊:“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看书?” 陆清岚见他进来,露出温柔款款的笑意,“睡不着,看看书,等会儿你。而且,我有话要问你。”撑起身子打算下地服侍萧少珏。 男人却快步走上前去按住了她,“快别折腾了,我在衡州那么久,连个丫鬟都没有,什么不是自己做,还不是都过过来了?你快歇着吧。” 陆清岚也没再坚持。 萧少珏以极快的速度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把陆清岚紧紧搂在怀里。深吸了一口气道:“还是家里好啊!” 陆清岚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在他脸上看了又看。 萧少珏笑着问她:“那么好看吗?” “当然好看。” “看不够?” “看多久都看不够。” 陆清岚很少这么柔情蜜意地和他说话,萧少珏受用极了,搂着她又来了一次长吻。陆清岚本以为他还想向自己求欢,没成想他并没有,就那样抱着她,蜜意爱怜,竟也分外动人销魂。 两人温存了良久,萧少珏才道:“你不是有话要问我吗,现在可以问了。” 陆清岚眉毛一挑,神色一正道:“刚才你说,在衡州的时候,总督于松要送你个美人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少珏愣了,“合着搞半天,你等我一两个时辰不睡觉,就是要问这个啊?” “嗯!”陆清岚重重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道:“不问这个我问什么?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吗?” “我还以为,你想问的是今天在建始殿内验证我身份的事情呢。” 陆清岚反问他:“你不是说已经平安过关了吗,我当然相信你的判断,还有什么好问的?” “好吧,好吧。”萧少珏拍着额头,投降了,“我对你的心思你还不懂吗,于松送给我的美人,论人品论相貌,比你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当然是义正辞严地给拒绝了。” “就这么简单?你少给我打马虎眼,给我详细说说。除了这个美人,于松是不是还送给你其他的什么人了?你要一字不漏地说给我听!” 萧少珏花了好大的功夫,把能招供的全都招供了,才终于把这位祖宗给哄得满意了。她拍了拍萧少珏的脸,咯咯笑道:“还行,这次表现不错,以后要再接再厉。” 萧少珏苦笑:“你这比父皇那一关都难过!” 陆清岚道:“好了,准你睡觉了。”她打了个哈欠,把脑袋靠在萧少珏的胸膛上,只觉得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此,在玉明宫,这么多天来担惊受怕,她每每害怕下一秒自己和儿子就被捉去投入大牢,如今一切的一切都过去了。有这样一个男人的保护,真好。 她秒睡了过去。 “喂!”萧少珏招呼她一句,她已经完全没了反应。 萧少珏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内心也是一片安宁祥和。他低下头,吻了吻妻子的额头,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谢谢你”。 谢谢你,守护着我们的儿子!也谢谢你,一直守护着我! 第二天,陆清岚一觉醒来,发现萧少珏竟然睡在她的旁边,没有早起练拳,也没去上早朝。他正侧身看着自己,目光那样温柔,清晨的阳光打在他黝黑发亮的头发上,让他显得异样的英俊美丽。 陆清岚被他看得脸都有点红了,“王爷怎么没起,你今天不用去上早朝吗?” 萧少珏笑道:“我忘了跟你说,我昨日把金册金宝全都还给父皇了。”没了金册金宝,他也不再是王爷了。 陆清岚眸光流转,眼里都是探究。 萧少珏擒着她的下巴,微微抬起,仔细欣赏着她鬼斧神工般的完美曲线,“你就不怕你这个王妃都当不成了?” 陆清岚嘻嘻一笑:“不怕,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她一伸手搂紧了萧少珏,“反正你不至于让我们母子出去要饭的,你这么笃定,一定是有法子的。” 被人信任的感觉真是太过舒爽。 萧少珏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知我者,宝儿也!这回父皇要是不把应得的东西一次全给我,我是绝不会轻易返回朝堂的。” 陆清岚笑着摸了摸他的脸,“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呢?” 萧少珏嘿嘿地道:“昨天晚上没尽兴,吃饭之前咱们抓紧时间把昨天欠缺的补上。” 陆清岚“不要”两个字还没等吐出来,萧少珏已经堵上了她的嘴。 结果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中午,连早饭都没吃。中间迟哥儿要吃奶,黄嬷嬷抱着他来到正房,听见里头隐隐约约的动静,笑着对迟哥儿道:“哥儿,看来用不了多久,王妃就可以给你添一个可爱的弟弟了。” 折腾了一上午,陆清岚累得半死,连床都爬不起来,中饭还是萧少珏在床上喂她吃的。 萧少珏倒是精神矍铄,午觉也不用歇,直接就去了外书房处置公务。 卫彬进来跟他汇报,“宫里传来消息,皇上下了圣命,已将执掌六宫的权力重新还给了贞妃娘娘。并且将娘娘的四妹妹送回了定国公府,夏若姑娘也被送到了玉明宫,交给娘娘处置。” 萧少珏“嗯”了一声,“母妃拿回了统摄六宫的权力就好。”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也没有什么好高兴的。至于夏若,是一定不能再留的,至于什么时候做掉她,还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这些贞妃都会处理,想来不用他操心。 下午,皇上亲自派张秀到庆王府来送还金册金宝,并且下旨严厉申斥了大皇子和四皇子。理由当然不是萧少珏身世的事情,这事还拿不到台面上来说。但是态度却极为明确,就是给萧少珏出气的。 嘉和帝已经对萧少珏够让步了,但是萧少珏的态度更强硬,根本就没让张秀进门。至于金册金宝,更不肯收。 过了一日,嘉和帝换了一个宗室的人来劝萧少珏,还是遭到了拒绝。 第三日,嘉和帝派了一位内阁阁老上门规劝,还是吃了闭门羹。 萧少珏似乎是摆明了姿态,不打算伺候他这位父皇了。 如此三顾茅庐,居然没让萧少珏把气给消了。更气人的是,萧少珏随即上了一道奏折,说此次衡州之行,自己染了重疾,不能再为朝廷效命,请父皇给先给他一年的长假,看看养病的情况,若是好不了,再接着请假。 嘉和帝气得鼻子都歪了,在建始殿大发雷霆,“这个老九,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朝廷离开他,就转不了了吗?朕倒要看看,他这个闲散王爷到底能当多久?” 他以为对峙下去,萧少珏会耐不住寂寞现行向他屈服。没想到萧少珏没屈服呢,衡州那边先出了幺蛾子。 萧少珏在衡州的时候,本来好好的,总督府拨给南大营银子,南大营把粮食运到衡州各地救灾。萧少珏被调走以后,事情发生了变化。 之前有萧少珏在衡州压着,南大营不敢起什么幺蛾子,如今萧少珏一走,总督府将银子送进南大营的银库,他们收了银子,却不肯给粮食。当然也不说不给,反正就是寻找各种理由,总督府派去催粮的官员被南大营各个部门像是皮球一样踢来踢去,一时间疲于奔命,却一粒粮食也要不来。 眼看着衡州几个府县都断了粮,于松急得嘴里起泡,连夜写了奏折,六百里加急送到京师。 萧少瑜一开始没当回事,一方面给南大营发公函,一方面又给欧阳大统领写了一封私信,催促欧阳大统领督促南大营的兵痞子们尽快调粮。 萧少瑜也是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他在京师还有几分面子,但是到了南大营……谁认识他啊? 欧阳大统领收到他的信后,不过粗略看了看,就丢进了垃圾堆里。南大营这边该干嘛干嘛,总督府依旧要不来粮食。 于松急了,再次向京师求助。 萧少瑜大为愤怒,在王府内大发了一通脾气,把欧阳大统领臭骂了一顿。然后用内阁的名义再三敦促南大营送粮。欧阳大统领却一直不为所动。 萧少瑜一时也没了法子,一时朝廷上下众说纷纭,都说只有庆王萧少珏出面,才能摆平此事。 不过萧少珏摆明是被伤到了,不想理会朝政,连皇帝的面子都敢驳回,谁有能请得动他。 眼看着衡州粮食告急,灾民们一旦断了粮,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揭竿而起也不是不可能的。 萧少瑜一筹莫展,内阁大臣们都急了,这日首辅焦阁老召开内阁会议,众人商量了半天没有什么好的法子。主要是军中之事他们没有什么发言权,他们身份敏感,也不敢插手太多。 有一位阁老提出:“事态紧急,咱们一起去求庆王爷出面,一个阁老他能拒绝了,难不成所有的阁老的面子加在一起,他还能给推拒了?国难当头,不管有什么私人恩怨,都该往后放放才是。” 另一位阁老道:“是啊,焦阁老,您说句话啊。” 这一个晚上,焦阁老一直处在神思游弋状态,没说几句话,也不知在想什么。这时他终于道:“庆王爷那个性子,咱们一起出面,怕也没有用!” ☆、第326章 倡议 “那可怎么办?难道咱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吗?” 焦阁老抚着一部花白的胡子道:“也不是全没有法子。这个京师,有个人要是肯说话,庆王爷一定会听。她的话,对庆王爷来说,甚至比皇上还管用。” “谁啊?谁这么厉害?” “怎么可能比皇上说话还管用?” 焦阁老微微一笑:“这个人,便是庆王妃陆氏。” 内阁会议一结束,焦阁老就急急忙忙地返回了焦府。算起来,自打衡州事发,他每日呆在内阁值房,已经有四五天没回家了。 然后不过一个时辰,陆清岚便收到一封请柬。焦阁老的夫人要请她去焦府坐坐。当年兵制改革,陆清岚和焦阁老的夫人打过几次交道,正是在她的帮助下,焦阁老才会在朝堂上帮助萧少珏说话,推动了兵制改革的进行。 算起来,陆清岚还欠着人家一份人情呢。 陆清岚一向也是恩怨分明的,第二日便依约到了焦府。 焦阁老夫人亲自在大门迎接,陆清岚在阁老府盘桓了一个上午,用过午饭才返回王府。 萧少珏正陪着儿子玩耍。这几日不用忙政事,他难得清闲,每日就耗在内宅里,优哉游哉。不慌不忙,一点儿不担心朝局的变动,只是每日听一次卫彬报告京中的各路消息。 大冷天的,萧少珏只穿了一件单衣,正在院子里给儿子当马骑,迟哥儿穿着大红的缂丝小袄,坐在他的脖子上,萧少珏两只大手抓住他的小腿,在院子里一阵疯跑,一边跑嘴里一边学马叫。 迟哥两只小手抓住他的头发,嘴里发出“咯咯”的笑,这几天和他爹玩这个游戏都玩疯了,迟哥儿欢喜极了。 黄嬷嬷、顾奶娘,以及墨画等一大帮丫鬟婆子站在旁边,想笑又不敢笑。 陆清岚一看这架势,登时觉得无语。她这位夫君,疯起来就跟个孩子没什么两样。与其说是儿子迟哥儿喜欢这个弱智的游戏,毋宁说是萧少珏喜欢。 “王爷!”她娇嗔着叫了一声。 萧少珏看见她进来,也停下不跑了。他笑着对坐在脖子上的迟哥儿道:“儿子,你娘回来了,咱们去见你娘去。” “蹬蹬蹬”迈着大步走了过来,笑道:“这么快便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焦府多呆一阵子呢。” 迟哥儿一看见娘就“啊啊啊”叫着要,萧少珏就把儿子抱下来递给陆清岚。 陆清岚接过儿子,只觉得手上一沉,笑道:“迟哥儿又重了,娘亲都快抱不动你了。”在儿子额头上亲了一口。 迟哥儿嘻嘻笑着,小脑袋便往陆清岚的胸脯拱过去。陆清岚打了他一下:“你小子,也太贪吃了,一天能不能想点别的,别老跟你爹学。”这爷俩,一个贪吃,一个贪床上那点儿事,都一样的黏人。 萧少珏不服气,“嗳,你得把话说清楚,儿子贪吃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清岚白了他一眼,“快擦擦汗吧,大冷天的,万一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得了。” 萧少珏伸手一抹,还真出汗了。笑道:“还是宝儿心疼我!” 陆清岚哂道:“我是怕你生病了,传染给我们娘俩。” 萧少珏见她嘴硬,也不点破,拉着她进屋。 陆清岚少不得喂迟哥儿吃了奶,萧少珏厚着脸皮在一旁瞧着,最后也缠着要吃一口。陆清岚再三拒绝,但是拒绝无效,最后两人毫无悬念地滚了一回床单。 等忙活完了,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陆清岚气得打了他一下:“都怪你,害我连正事都没来得及说。” 运动完后,萧少珏神清气爽,看着陆清岚慵懒的侧脸,道:“现在说也完全来得及。其实你不用说,我都猜得到,焦阁老夫人把你叫去为的是什么事!” 陆清岚道:“那你猜猜看?” 萧少珏在她鲜润的红唇上啄了一下,“猜对了有没有奖励?可不可以让我再来一次?” “你想得美!” 萧少珏不以为忤地笑笑:“阁老夫人应该是游说你,让你劝我向南大营施压,让他们运粮到衡州,对不对?” 陆清岚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算你猜对了。” “猜对就猜对,猜错就猜错,什么叫算啊?” 陆清岚这才道:“嗯,猜对了!” “你怎么和阁老夫人说的?答应她没有?”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敢随便答应。我只是说回来尽量劝你帮忙,我可没敢给她明确的答复。” 萧少珏笑着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他们还真会找人,整个京师,你是唯一个让我无法拒绝的人。” 陆清岚听得心中暖呼呼的。 萧少珏又道:“你觉得咱们该不该帮他们?你说帮我便帮。” “真的我说怎样,你便怎样?” “嗯!”萧少珏理所当然,“我在家里,一向最听话的,这个你还不知道吗?” “真要让我发表意见,那还是帮吧。衡州的百姓,也够可怜的。” “没问题,我回头就给欧阳大统领写信。” “不会破坏你的大事吧?”陆清岚有些担心地问。 “不碍事的。”萧少珏笑了笑,“我本来也想着出手呢。” 主意已定,他又和陆清岚温存了片刻,起身去了书房,当即就修书一封,六百里加急送到了南大营。 欧阳大统领不甩萧少瑜,但萧少珏的面子还是给得很足的。过不了两日,几十车粮食便送抵衡州城。 令萧少瑜和整个内阁头痛了这么久的难题,萧少珏一封信就解决了。这不啻于在萧少瑜的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也再一次证明了,陆清岚在他萧少珏的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南大营后续的粮食源源不断,于松这次反应很快,又组织百姓往京师送了一回万民伞。 朝中官员们也开始成批上书嘉和帝,要嘉和帝重赏萧少珏。其实上次高水事件,萧少珏平定了二皇子的叛乱,皇帝就该重赏萧少珏的,嘉和帝忌惮新军的实力,不了了之,这次萧少珏到衡州赈灾,又是立下大功,再不赏赐,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一时朝廷中暗流涌动,萧少珏已经是亲王之尊了,且食双俸,再赏,除了那个太子之位,还有什么好赏的? 嘉和帝躲在建始殿内,态度模棱两可,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表示。 这么多年,嘉和帝始终不肯立太子,不但众位皇子整天提心吊胆,就连大臣们生怕站错队,也都累了。翰林院的几位新任翰林,刚刚进入官场,正是满腔热血忧国忧民的时候,一合计直接联名写了一份奏折,请皇帝早立太子,以安天下万民之心。 萧少瑜见此情形,也慌了,立即鼓动手下们摇旗呐喊,于是大皇子党的众人纷纷上书,请皇帝立萧少瑜为太子。 这么一来,又有很多正义敢言之士要求嘉和帝立萧少珏为太子。 嘉和帝的御案很快就被请立太子的奏折堆满了。 这日嘉和帝正在建始殿中烦扰不堪。张秀进来禀报:“长公主来了。” 嘉和帝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叹息道:“又是一个逼朕立太子的。” 张秀忖度着他的心思建议道:“要不奴婢出去跟长公主说一声,就说陛下身子不适,让她改天再来?” 嘉和帝摆了摆手:“不必了,朕也想跟皇姐好好说说话,你去叫她进来吧。” 张秀很快就把陈国长公主迎进了建始殿。 长公主正要行礼,嘉和帝道:“这里没有外人,皇姐别拘那些虚礼了,快坐吧。” 张秀给长公主搬来一张椅子,让长公主坐在皇帝的对面。 嘉和帝道:“朕要和皇姐说几句心里话,张秀,你去门口守着,不要叫闲杂人等进来打扰。”把张秀都给支开了。 长公主看着嘉和帝满含血丝的双眼,道:“皇上又没睡好?您心系国家社稷,龙体要紧呢!” 嘉和帝不禁苦笑:“朝廷里闹成这个样子,朕怎么睡得好睡得香?”顿了顿,又说了一句:“朕也知道,皇姐此次来见朕,也是为了这件事。” 陈国长公主叹了一口气,思量着说:“皇上,国家不能为了一个太子之位始终靡耗元气,是该到了立太子的时候了!” 嘉和帝笑笑,“满朝文武,皇室宗亲,所有人中,只有皇姐敢在朕的面前说这话了。” 长公主道:“便是皇上不爱听,这话我也要说,忠言逆耳,总要有人把话说出来的。” “换做旁人,朕总觉得他们是存了私心的,可是皇姐,朕相信你。”他唏嘘道:“朕还记得,当年朕年纪还小的时候,母妃地位低下,皇兄们总是欺负朕,那时没有任何人肯为朕出头,每次都是皇姐出面保护朕。这些事,朕不经常说,但是朕一辈子不会忘。” 长公主也有些感动,“这都是多少年的事儿了。”自打嘉和帝登基当了皇帝,这些事她一次都没提起过。一方面这些是嘉和帝当年落魄时的经过,他现在身为帝王,肯定不愿再想起。再一个提得多了,容易给皇帝留下挟恩图报的印象,绝不是好事。 嘉和帝道:“有四十多年了吧,最近朕真是老了,每每总是想到这些事。朕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每次皇姐为朕出头,朕都会在心里发誓,一辈子不辜负皇姐。朕当了几十年的皇帝,什么样的话都听过了,可不知怎地,听到的真话却越来越少。敢在朕面前讲真话,能在朕面前讲真话的,已经没有几个了。所以,今日朕想听听皇姐的真话。这里没有什么皇上和长公主,咱们就是普通的姐弟,你说说,朕百年之后,屁股这个位子究竟该让谁来坐?” 长公主听了这话,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也是顾虑重重,嘉和帝说得好听,什么一辈子忘不了她的恩情,要听真话云云。谁不知道他为人最是猜忌多疑,万一自己把真话说出来,力挺萧少珏,他再觉得自己已经和萧少珏结党,那麻烦可就大了。 见她犹豫再三的样子,嘉和帝眼中已射出浓浓的失望之色,“怎么,连皇姐都不肯与朕说句实话吗?” ☆、第327章 宣旨 长公主把心一横,“皇上既然要我说,那我便说。这太子是到了非立不可的时候了,否则您剩下的这么多儿子中,就会很快出现第二个、第三个鲁王来。” 嘉和帝全身一震,苦笑道:“皇姐还真是词锋犀利!”这话换了别人,谁也不敢说啊。 长公主已经豁出去了,现在极为洒脱,“我便实话实说了。现在这种情形,就好比有一群够围着一块肉骨头,每只狗都想吃骨头,自然打得不可开交,只有这块骨头被其中的一只狗吃下肚子里了,别的够见没什么好争抢的,自然也就散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令人丧气,但实际情况就是如此。 “况且,皇上立了太子之后,他也能帮您分担冗繁的政务,免得您年纪这么大了,还要每日操心这些有的没的。”长公主说到此处,也便打住了。等着嘉和帝消化她刚才的那一番说辞。 嘉和帝目光一片迷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似乎又什么都没有想。良久之后,他忽然一声长叹,“皇姐说的是,这阵子朕每每感到精力不济,身子变得愈发羸弱,精神也不好,也是该到了立太子的时候了。只是这个太子,皇姐以为,立谁合适?” 长公主犹豫了一下,说出了心里的实话:“皇上之前不是已经写好了诏书,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您这么多儿子里,除了老九,还有谁有资格继承大统?” 嘉和帝道:“老九的能力是没的说,可是他性子过于急躁,朕是怕他这性子将来误事。” “老九性子是急了些,但内阁中,都是些老成持重之人,有焦阁老他们辅佐,断然是没有问题的。况且老九办了这么多次差事,那一次是因为性子急给办砸了的?” “这个……”嘉和帝扳着手指头一数,还真没有。 长公主又道:“这足以说明老九驾驭情绪的本事还是很强的。” 嘉和帝还是沉默。 长公主道:“老大虽然也是好的,但性子偏软,尤其压不住军方的人,能力魄力都远远不及老九。咱们西边的大周乃是一劲敌,新任皇帝叶元修是个雄才大略人物,恐怕二十年内,大齐和大周必有一战,若将来的皇帝是老大,难说大齐有灭国的危险。” 嘉和帝大为吃惊,“皇姐倒是目光如炬。”这些问题之前他都想过。 长公主又道:“至于老四,就是您真把皇位传给他,怕他也难以服众。”老四自打出卖了老二,保住了自己的王位,在京中被人所不齿,可谓名声狼藉,更何况他为人阴沉,嘉和帝也不喜欢他。 “老四不成!” “至于其他的几位皇子,要么资历太浅,对国家社稷没有尺寸之功,要么是无心政事,难以托付大事。所以说来说去,您这么多儿子里面,再没有比老九更适合的了。”长公主总结道。 “老九,老九……”嘉和帝喃喃重复了几遍,一时不说成,也不说不成。 长公主说了这么半天,嗓子都说干了,嘉和帝还是这么模棱两可,不肯表态,她不由急了起来。 其实她明白嘉和帝的顾虑是什么,上回萧少珏虽然涉险过关,但是嘉和帝对他的身世还是有一些怀疑。他本来就是个多疑的人,一旦在他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想要消除他的顾虑,何止是千难万难。 长公主犹豫了一下,终于道:“皇上,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嘉和帝抬头看了她一眼,双目中射出锋利的光芒。 长公主心里一寒,事已至此,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继续说道:“就算老九身上还存着那么一丁点疑虑,可有一点总是确定不疑的,他始终是您的儿子!” 嘉和帝全身巨震,就像是醍醐灌顶一般,他心里豁然清明敞亮起来。之前他是一直钻进了牛角尖中。是啊,就算萧少珏是夏族人又怎么样,他始终是他嘉和帝的儿子。这么多年来,夏族早已销声匿迹,他又怕他们如何? 想明白这一层,嘉和帝全身都轻松了下来。“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朕已下定决心,三日后便召集大朝会,宣布太子人选。” 长公主大喜过望:“皇上英明。”她心里也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这次进宫立挺萧少珏为太子,她是存了一点私心的,但是更多的,还是考虑整个大齐,所有皇族的利益,她可说是问心无愧。 长公主从宫里出来,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庆王府。她这边好不容易做通了嘉和帝的工作,萧少珏可别赶在这个时候在和嘉和帝闹别扭,错失了太子之位。她得提前和萧少珏打好招呼。 庆王府里,长公主简单地和萧少珏说了此事,又看了看迟哥儿,就告辞回府里。当着长公主的面,萧少珏尚能控制住情绪不至于失态,长公主一离开,他立刻激动万分起来,一下将陆清岚整个抱了起来,一连转了好几圈,大吼大叫道:“宝儿,宝儿,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刚才两人密谈的时候,陆清岚不在场,所以没听到这个消息。她被吓了一跳:“王爷,你这是怎么了?” “宝儿,我要被封太子了。后日的大朝会上,父皇便会宣布此事。” “真的!”陆清岚也是惊喜莫名,萧少珏做了这么多事,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用不了多久,他将是这个帝国的主宰,所有的人都将成为他的子民,高高仰望他的存在。 陆清岚真心为他高兴。“这都是你应得的,我料到了这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她能感受到他的喜悦,她为他高兴,更为他骄傲。 萧少珏激动了好一阵子,又把儿子抱过来一顿猛亲,情绪终于渐渐稳住了。他立刻召集臧元凯等人商议接下来的策略。众人听了也全都一阵狂喜,将来萧少珏做了皇帝,他们都有从龙之功。臧元凯说,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要稳住,到大朝会还有两天时间,一定不能出任何岔子。 萧少珏点头称是,一一给众人安排了任务,众人干劲十足地去了。 出乎意料之后,这次大朝会的内容很快就传了出来。官员们听说皇帝要在大朝会上宣布太子的人选了,整个京城都为之轰动,人人都在猜测,这太子之位会花落谁家,绝大多数人都看好萧少珏。可见萧少珏脱颖而出成为太子,也是众望所归。 宁王府。 萧少瑜是从定国公韩斌嘴里知道的这个消息。他一听说,整个人就麻爪了。 书房内,定国公韩斌、武安伯孟博延、户部左侍郎薄元洲、国子监祭酒栾文宣以及都察院副都御史邢安等人都来了,这些人都是萧少瑜的心腹。 这时候大家都没了主意。 韩斌急急道:“王爷,皇上忽然要宣布太子人选,您到底有几成把握?” 萧少瑜苦笑道:“本王刚刚才知道大朝会之事,你说本王能有几成把握?” 武安伯孟博延道:“陈国长公主今日从宫里出来,就直接去了庆王府,这代表了什么,还不是不言而喻的嘛?” “立太子这么大的事儿,长公主凑什么热闹呀?”都察院副都御史邢安恨得捶胸顿足。 韩斌急道:“王爷,赶快想个法子,不能让庆王爷就这样成功入主东宫啊!” 萧少瑜脸上一片死灰,“事到如今,父皇主意已定,还能有什么法子。” 韩斌道:“可不可以联络内阁各位阁老,一起反对,皇上就算一意孤行,总也要考虑阁老们的意见吧?” 萧少瑜强挤一丝笑容:“阁老们都是父皇一手提拔的,别看平日里对本王都是客客气气的,可是到了关键的时刻,绝对都会变成父皇的应声虫,你这个法子根本就没有任何操作性。”他监国日久,竟然没能收服任何一位阁老,现在想起,还真不是一般的失败。 韩斌悲痛道:“难道咱们就只能这样坐以待毙吗?” 萧少瑜却喃喃道:“早知结果如此,当初就不该和老九针尖对麦芒。”和他搞好关系就好了。 这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大朝会如期召开,中间也并没有出现什么纰漏。 大朝会上,嘉和帝先是与大臣们商量了几件政务,然后终于转到了正题上,他道:“朕年事已高,尤其是近几年来,身子骨越来越差,每每感到精力不济……”他冠冕堂皇地说了一大堆,最后道:“……是该立一位太子以安朕心,以安民心,以安天下之心。众位卿家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道:“皇上圣明。” 嘉和帝道:“立太子乃是国之大事,众位爱卿有什么想法,可大胆提出。今日朝会上,言之无罪。” 他话是这么说,这立太子之事这般敏感,谁敢乱说?众人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冒头,万一说错了话,得罪了未来的天子,以后哪还有好日子过了? 嘉和帝等了片刻,笑道:“怎么没人说话。那朕可要点名了,焦阁老,你说说你的想法吧。朕今天把十几个儿子全都叫了来,你觉得哪个皇子勘当太子之位。” 焦阁老出列道:“太子之位,事关重大,臣不敢妄言,唯有圣上钦定裁夺。” 嘉和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拿出一卷圣旨,对张秀摆了摆手:“既然如此,张秀,你来宣读一下。” ☆、第328章 太子 张秀恭敬上前取过圣旨,就站在大殿上,大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啰里啰嗦一大通念完了,最后终于说到正题,“……册封皇九子萧少珏为太子,三日后祭告宗祠,行册封之礼。” 萧少瑜本来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听完了这封圣旨,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奇迹最终还是没有出现。 张秀念完了圣旨,嘉和帝笑道:“老九,还不上前来接旨吗?” 虽然事前萧少珏就知道了这个结果,可事到临头还是免不了心中激动,他大踏步地上前,从嘉和帝的手里接过拿到圣旨,跪到地上,将圣旨高高举过头顶:“儿臣,谢主隆恩。” 嘉和帝温和地道:“平身吧。前阵子让你受苦了,这个太子之位,是你应得的!” 萧少珏依言起身,嘉和帝道:“别的朕也不多说了,只希望你能在太子之位上恪尽职守,友爱兄弟,帮朕管好这个偌大的国家。将来朕百年之后,你要做一个比朕更清明,更有作为的皇帝。这些,你能做到吗?” 萧少珏有些哽咽,“父皇,儿臣定不辜负父皇重托,现在做个好太子,将来做个好皇帝!” “好,好!”嘉和帝起身走到萧少珏的跟前,拉住他的一只手高高举起,大声喊道:“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我大齐的太子了!” 官员们早已齐齐跪下,望阙叩头:“吾皇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就连萧少瑜和萧少玹等人也不例外。 大朝会散了。 萧少珏刚出了宫门,就被大臣们团团围住,众人七嘴八舌纷纷道:“恭喜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恭喜了!” 萧少珏笑咪咪地拱手道:“各位大人,各位大人,现在还没有行册封礼,你们这一声太子叫得太早了。” 有人叫道:“不早,一点儿都不早。皇上的圣旨都下了,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众人纷纷附和。萧少珏已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再不抓紧时间拍拍马屁,混个脸熟,这帮人也算白在官场上混了。 萧少珏好不容易应付完了这些人,挤出了人群,愕然发现萧少瑜竟然站在宫门口未走,似乎在等他的样子。 萧少珏慢吞吞地走了过去,脸上噙着淡淡的冷笑。他还没等说话,萧少瑜已经躬身施礼:“太子!” 从前两人都是亲王,身份地位一样,他身为兄长,两人见面自该萧少珏向他行行礼,可是如今,萧少珏已贵为太子,半君之身,身份已有了天渊之别,他自然只有行礼的份了。 萧少珏摆了摆手:“皇兄是我的兄长,你这般,不是寒碜我吗?” 萧少瑜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今时不同往日,你已贵为太子,名分已定,我若再托大,就是犯了国法家规,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萧少珏:“既然皇兄这般坚持,本宫只好愧受了。”看到萧少瑜吃瘪,他心里也十分快意。 萧少瑜犹豫了一下:“从前种种,都是大哥的错,还请太子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要再和大哥计较。日后我一定本本分分,甘当你的助手。” 萧少珏淡淡笑了一下,目光中充满了不信任:“希望皇兄记住今天的这番话。” 萧少瑜只觉得万分耻辱,他和萧少珏斗了这么久,一直都是平等的关系,可自打今天以后,他就要屈居于弟弟之下,而这种耻辱的关系,可能要跟他一辈子。 他不服气,不甘心,可又能怎么样?名分大如天,从今以后,两人已是君臣的分际了。 “太子殿下若是没什么事,我便告辞了。” “那本宫就不送了。”萧少珏没给他好脸色,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 直到萧少瑜骑马走远了,萧少玮才走了过来。“大皇兄找你有什么事?” 萧少珏冷哼一声:“能有什么好事,不过少想和我修好关系而已。” 萧少玮“嗤”地一笑:“这时才想起修复关系,当初利用夏若在你的身世上做文章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这些?九哥,你可别被他假惺惺的姿态给骗了。” 萧少珏伸手拍了拍他:“放心吧,你九哥没那么傻。你就别操心了。走,咱哥俩去我府上,好好喝一盅去!” 萧少玮也就把老大丢到了脑后,笑道:“就是你不说,我也要赖着你的。”又笑道:“九哥,当上太子的滋味怎么样?很爽快吧?连老大都对你低头了……哦不对,看我这张嘴,我也该改口了,太子殿下!” 萧少珏兜头在他的脑袋上扇了一下,“滚你的,什么太子殿下,我可不习惯,你还是叫我九哥我听着舒服。” “这次父皇总算做了一件正确的事,要我说啊,早就该立你为太子了。好在好饭不怕晚,这个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今天这样大喜的日子,可得让嫂子亲自下厨给咱们做几道菜。” “你若喜欢,我回头叫她下厨就是了。”萧少珏大手一挥,十分豪迈。 萧少玮也笑:“九哥你是不知道,我家里那位婆娘,跟着九嫂学了几道菜,做给我吃,好吃得我舌头都快吞进去了。要说嫂子真是贤惠人,九哥你就是有福气。你看嫂子给你生的迟哥儿,多可爱,我看着真是稀罕极了。” 萧少珏哈哈大笑:“要是喜欢孩子,就让弟妹给你也生一个玩儿去。” 萧少玮认真地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我觉得我自己都还没长大,是个孩子呢,自己再养个孩子……”他摇了摇头,似乎还没做好准备。 萧少珏推心置腹地道:“等你也有了孩子,你才会真真切切感受到一个男人的责任和担当,到时候你也就真正长大了。放心吧,有九哥呢,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来问我。” 俩兄弟的随意聊着,气氛十分融洽。 很快到了庆王府,陆清岚亲自下厨给兄弟俩做了几道小菜,俩人对坐饮酒,一直喝到入夜时分才散。萧少玮本想在庆王府住一晚上,陆清岚却坚持将他送回府去,“弟妹还在府里巴巴地盼着九弟回去呢。” 三日后,册封太子的大典在太和殿举行。陆清岚也跟着萧少珏一块儿出席,萧少珏被封为太子,她则被封为太子妃。 两人祭告了宗祠,在太和殿升坐,接受百官朝贺,终于将名分定了下来。是日从辰时一直忙到未时,整整四个时辰,典礼才算正式宣告完结。陆清岚累得半死,回到府里躺在床上就起不来了。 作为新立的太子,嘉和帝本想给他们夫妇新建一座太子府,但被萧少珏婉言谢绝了。他和陆清岚自打成亲之后一直住在庆王府,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他不想搬离这里。 就禀明了嘉和帝,把庆王府的门脸更换了,王府也就变成了东宫。可以想到,用不了多久,这里将成为大齐帝国又一个政治和权力中心。 本来以为萧少珏当了太子,生活不会有什么变化,可实际上却有太多不同。 第二日,嘉和帝便下令免去了萧少瑜监国大臣的任命,因为这个监国大臣本来做的就是太子的事,从前萧少瑜属于“准太子”,如今有了真正的太子,他再管那一摊事儿就等于越权了。 紧接着,皇上又下了一道命令,所有军政要务,内阁要悉数报告萧少珏知道,才能上呈预览。表面上看,这是叫太子名正言顺地参与国事,实际上却是嘉和帝不着痕迹地又重新回到了一线岗位上。 因为他的旨意里说得很清楚,太子和内阁们商量完了还不成,要上呈御览,皇帝才有最后的决定权。 之前没有太子的时候,他还真放了不少权力给内阁和正副两位监国大臣,如今太子也有了,他却又把权力都抓回去了。 萧少珏听到这道旨意大为不爽,不过他的心智已经十分成熟,面上丝毫不显,装作欢欢喜喜地接了圣旨。 然后,皇帝又做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他让内阁中年事已高的松阁老致仕,提拔吏部尚书方萧入阁,然后将吏部左侍郎董弘顶替方萧做了天官。 看起来这一系列的人事调动似乎合情合理,但是仔细捋一捋就清楚了。方萧和太子关系密切,他入阁表面上看似乎是高升了一步,但实际上他在内阁五位阁老中排最后一个,在内阁中根本没有什么发言权,属于明升暗降。 反倒是董弘一步登天,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嘉和帝利用这次人事调动,把中高层官员的任免权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萧少珏总算明白了过来,皇帝虽说立了太子,但对他这个太子的防范之心不但没有丝毫减少,反而是愈加变本加利起来。 嘉和帝到底还是疑心太重了。 臧元凯给他的建议就是一个字“忍”。如今萧少珏大义名分都已经占尽了,只要他自己不作死,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将来那个位子就稳稳当当地属于他。 萧少珏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每天卯时起床,整日泡在文山会海之中,一天有忙不完的事儿,见不完的人,连心爱的妻子儿子都没空陪伴。 ☆、第329章 迁就 好在陆清岚倒也没闹什么情绪。 实际上陆清岚跟他一样忙。自打她当了这个太子妃,每天府门之前络绎不绝,求见的贵妇人数不胜数,拉关系的,跑官的,说情的,求办事儿的。国朝历来就是个人情社会,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萧少珏虽然贵为太子,但是这些人能不得罪也最好别得罪了。 因此陆清岚一天到晚也有见不完的人儿。 晚上夫妻两人相对而坐,相视苦笑。萧少珏道:“你说咱们这是何必,一天到晚忙忙活活的,到底为了什么?” 陆清岚也揉着额头叫苦道:“再这么下去,我可撑不住了。我已经有好几日没有时间陪迟哥儿了。” 萧少珏道:“你若不愿见,不见就是了。是他们来求你,又不是你求着他们。” 陆清岚摇了摇头:“这不行,这样不是把人都得罪光了?你在朝廷里孤军奋战,我不能帮忙也就罢了,可不能托你的后腿。” 萧少珏有些感动地摸了摸她的头,“我倒是有个主意,咱们这就放出消息去,就说是身子弱,一天见不了太多人,每日就只见四个人好了,上午下午各两个,这样既不得罪了他们,你也不用那么累了。” “这能行吗……”陆清岚有些不确定。 “怎么不成呢,你是太子妃,就要摆起太子妃的架子,就这么办!”萧少珏立刻出去叫人把这消息散播出去。 果然打那儿以后,陆清岚就轻松多了。她每天抽出两个时辰见人,剩下的时间都用来陪伴迟哥儿,日子终于回复到了正轨。 她可以取巧偷懒,可萧少珏不行。他还是每日天不亮就起床进宫,晚上二更以后才回到府里,十分辛苦。宫里也给太子殿下准备了宫室,可萧少珏惦着家里的妻儿,从来也没在那儿住过一日。 这一日,萧少珏回府之后,来看了陆清岚一眼,就又返回到外书房处置公务。眼看着都到了子时,还没有回来的迹象。 陆清岚有些担心,迟哥儿早就睡了,她便披了一件大氅,带了两个丫鬟往外书房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萧少珏的咆哮声,“……他妈的,什么玩意儿?有这么办事儿的吗?老子这个太子说什么什么不算,是立来羞辱的吗?他妈的,老子明天就和父皇说去,这个太子,爱谁干谁干,老子是不干了!” 陆清岚和他成亲这么久,还没见过他这么大发雷霆的,见状也不禁愕然。她倒是没觉得害怕,而是有些心疼萧少珏。 便也没让人通报,就直接进了屋子。萧少珏手里正拿着一块砚台,打算砸到地上去,陆清岚温和地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萧少珏楞了一下,见是她,气儿立刻就消了一半。把砚台放回到桌子上,问道:“你怎么来了?”然后握住她的手道:“这大冷天的,也不多穿点儿。你瞧你这手冷的!”态度转变之快,叫一屋子的人全都懵逼了。 陆清岚道:“我看你这么长时间没回去,有些担心,就过来瞧瞧。没想到你在这儿发脾气呢。有什么事儿不能心平气和地处理,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萧少珏微叹口气:“你不知道……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没意思,没得叫你也跟着我生气。” 陆清岚抚了抚他的背,以做安慰,“我看时候也不早了,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她又看向臧元凯:“臧先生,本宫先把太子殿下给借走了,您没意见吧?” 臧元凯也希望太子殿下回去好好凉快凉快,好好想想。笑道:“不碍事,您二位请便!” 陆清岚就拉着萧少珏道:“太子殿下,咱们回去吧。” 萧少珏就跟着她走出了怀瑾堂。 快要过年了,天空里飘着零星的小雪,冷得很。两人肩并肩走着,前头丫鬟提着灯笼距离他们老远,给他们留出足够的空间单独相处。 陆清岚靠在萧少珏的身上,呼出一口白气,“真冷啊!咱们有多久没一块这么散步了?还真是怀念啊。” 萧少珏也有些感慨:“是啊,自打当了这个太子,就没几件顺心的事儿。” 陆清岚忽道:“委屈你了。” 萧少珏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她,笑道:“没头没脑的,怎么说这个?”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哪里不一样,我一直没想明白,刚才看到你在那里发火,我终于想明白了。” 萧少珏问:“哪里不一样,我怎么没觉出来,你说来听听。” 陆清岚笑着道:“以前要你去做朝政那些琐碎的事情,你是绝对不肯的,如今你不但做了,还坚持了这么久。每天和这些琐碎的事情打交道,人都变得琐碎了,关键是绝大多数事情你说了又不算,我真是想一想都替你难过。但你一直坚持了这么久,你不再是那个从前风风火火,豪气干云的九爷,但我真高兴。” “因为我知道,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和迟哥儿。” 萧少珏诧异地看着她:“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清岚道:“别以为我镇日待在府里,就不知朝堂上的事儿。衡州总督因为赈灾治河有功,你想把他调回户部来任职,皇上为了防着你,却将他调任江州总督,你是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萧少珏点了点她的额头,“咱们宝儿还真是厉害。” 嘉和帝这么做的确是有些过分了。于松论资历论功劳,早就该调回京师任职了。陆清岚有些担心地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萧少珏没好气地道:“还能怎办,他是皇帝,我当然只能忍着了。” 其实他和嘉和帝的摩擦不光只有这点儿事儿,很多施政方面的观点,两人都是南辕北辙。萧少珏年轻气盛,看不惯官员们贪腐横行,政策比较激进一些。嘉和帝却年纪大了,政策更加保守一些。萧少珏跟着嘉和帝一起做事,只感觉束手束脚,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陆清岚深切明白他的处境,所以愈加同情他,不过她也没什么法子,只能伸手抚着他的背,稍作安慰。 萧少珏内心其实极为强大,之前他心里憋着一股子怒气,没人可以诉说,如今说出来了,顿时觉得舒服多了。 他长舒一口气,眼看着世安苑在望,也就把那些不愉快的全都抛到了脑后:“不说了,回去干点正事儿。” 陆清岚眨眨眼,明知故问道:“什么正事?” 萧少珏捏了捏她的小手道:“你说呢?”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萧少珏见她和自己耍花样,摸了摸下巴心想,不给你来点厉害的,你还真跟本太子淘气上了?他猛地俯身,一下把陆清岚给抱了起来,大踏步地往院子里走去。 陆清岚惊叫了一声:“快放我下来!”前前后后,跟着十来个丫头呢,她觉察到这些人都在回头看她。自从她当了太子妃之后,有意无意地总要表现出庄重大气的一面,因此这个时候愈发地感觉到脸上发烫。 “不放!”萧少珏步履如飞,一直抱着她进了屋,直接放到床上,就开始脱她的衣服。 几个丫鬟本来跟了进来,准备侍候两位主子洗澡,见此情形,全都两颊羞红,又都退了出去。 陆清岚挣扎着反对,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烈的欲望,他像是初哥儿一样急不可耐,刚把她的衣服脱完了,自己还穿着衣服就已经一挺身进入。 这段时间,两人都太忙了,连带着这种事都少做了不少。也难怪他迫不及待了。两人齐声发出一声闷哼,陆清岚皱了皱眉:“你怎么……这么急?” 萧少珏动作很快,“没别的,我就是想要你了!”这话说的霸气十足,偏偏陆清岚十分爱听。“其实,我也想要你了。”她把手伸进他的袍子里,抚摸着他光滑紧致的肌肉,又似乎觉得不过瘾,于是开始大力撕扯着他的衣服。 她很少这么主动,萧少珏不由激动了起来:“你夹着我的腰,我自己来脱。” 陆清岚道:“我没力气,夹不住!” 萧少珏把她两条白皙细嫩的小腿盘在自己的腰上,“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 他的动作非常之猛烈,第一次很快就完事儿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陆清岚就累得不行了。 萧少珏喊了丫鬟进来,打了热水进来,就在外间帮陆清岚洗了澡。他自己则进了净房简单冲洗了一下。 回来上了床,陆清岚又贴了过来,萧少珏就笑:“你还想要?” 每次两人办事儿,都是一次就完,没想到这次陆清岚居然“嗯”了一声,“太子殿下要是还有力气,咱们就再来!” 萧少珏笑道:“我当然是没问题,就怕弄到一半你受不了喊停。” 陆清岚白了他千娇百媚的一眼:“我又不累,受累的是你,我只管享受就行了。” 萧少珏不由大为振奋,“刚才那一次太快了,这次一定要慢一点,让你好好好好体验一下个中的美妙滋味,省得每次你都推三阻四的。” 说话间,他已经翻身把陆清岚压在身下。 这一次一直过了半个时辰才完事。本来萧少珏还可以坚持,他是看见陆清岚困得不成了,这才提前结束了战斗。 陆清岚松了口气,话都说不出来了,几乎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萧少珏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轻柔地抚开她的侧鬓散乱的秀发。其实他心里明白,陆清岚肯这么迁就他,都是想哄他开心。他在嘉和帝那里受了气,她想用这种法子补偿他。 “傻丫头!”他喃喃地说道,双眼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第330章 境遇 第二天,陆清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张开眼睛便问:“太子爷呢?” 丫鬟采菱道:“太子爷一大早就去上朝了。”一个月前,她遵照约定把墨菊和墨香风风光光全都嫁出去了。十日前,又把墨画也给嫁出去了。 这段日子墨画兢兢业业伺候她,没起什么二心,陆清岚是恩怨分明的人,给她物色了一个十分出色的丈夫,光陪嫁就给了她一千两银子,墨菊和墨香就更不用说了,陪嫁比墨画还高不少。 陆清岚对她们说,如果她们不愿意再做奴才,她可以把身契还给她们,也不要她们的赎身银子,她们愿意做生意也好,旁的什么路子也罢,她都会大开方便之门。 但墨菊和墨香都舍不得离开陆清岚,主仆三人说好了,等两个丫鬟安顿好了,生了孩子还到陆清岚身边伺候,给她做管房嬷嬷。 三个大丫鬟放出去之后,陆清岚提拔了采菱、采荷两个丫鬟顶上来。这两个丫鬟能在众多丫鬟中间脱颖而出,都是极能干的,对陆清岚也是忠心耿耿。 采菱察言观色道:“太子殿下卯正就起了,简单吃了早膳就去上朝去了,走的时候,瞧着兴高采烈,像是蛮高兴的样子。” 陆清岚听说他心情不错,知道目的达成,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她揉着自己发酸的腰,“那就好。本宫要再睡一会儿。” 转眼间就到了腊月初八,陆清岚吩咐冉宁煮了腊八粥,分别送去了长兴侯府、宜王府等几个关系亲密的人府中。 京里今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儿,长兴侯府因为重孝在身,得以超脱在外,冷眼旁观,倒是免去了陆瀚夹在中间的尴尬。 陆清岚其实很想回娘家一趟,可萧少珏要在宫内组织祭祖,她身为太子妃,身份最为尊贵的外命妇,当然也得参加。 从宫里回来,已经快到晚上,陆清岚带着繁杂的首饰,坠得脖子都快断了。她和萧少珏说道:“宫里的庆典和规矩太多了,想着就让人觉得受不了。” 除了腊八节,腊月二十三,除夕都要祭祖,大年初一皇上太子要大宴群臣,行程排得满满的。 萧少珏笑着安慰她:“好在再过几日衙门里就要封印了,我也可以腾出一点儿时间来陪陪你们娘俩。” 陆清岚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悦之情。想了想,她说起了正事:“最近各府都提前派人送了节礼来,一些特产土仪我都留下来了,有一些送银票的,甚至庄田的,我都原封不动地给退回去了。你觉得可妥当?” 萧少珏笑着点了点头:“再好也没有了。咱们不缺这点银子,这钱断然不能收,要是传到了父皇的耳朵里,他还不知要怎么猜忌我呢!”他在陆清岚的面前,倒是从来也不隐瞒对嘉和帝的不满。 陆清岚道:“那便好,以后再有人来送节礼我也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有给这些人的回礼,你要不要把一把关?” “还把什么关?”萧少珏爱怜地摩挲着她的手:“你做事,我放心。” 自打两人成亲,陆清岚打理后宅,妥妥帖帖,没让他操过一点儿心思,萧少珏极为满意。 两人又说了几句,卫彬急匆匆地进来了,“太子爷,出事儿了。” 见他脸色不好,萧少珏心里一紧:“你慢慢说,出什么事儿了?” “是萧少璟,他,有些不好了。” “什么?”萧少珏一下站了起来。几日前,大皇子萧少瑜刚把二皇子府的钥匙转交给萧少珏。 自打二皇子起事失败,被嘉和帝圈禁在家,连同他的老婆孩子都是被圈禁在原来的鲁王府里。王府四门上了锁,平日里只许采买人员进出,走的还是正门旁边的小门,昔日的鲁王府和监狱也差不了多少了。 之前负责看守萧少璟的人是萧少瑜,萧少珏成功上位之后,萧少瑜一直拖着没把这桩差事交给萧少珏,他事务繁多,一时也没在意。 没料到这才刚刚接了钥匙,就闹出了这种事。 萧少珏道:“老二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了吗?这么闹到这种地步?” 卫彬道:“奴才也不尽知,只知道他全身长满了脓疮,十分凄惨。” 若钥匙还在老大手里,老二死了才好,他才懒得去管。可是如今……难怪萧少瑜挑了这么个时候把钥匙给了他。他这是想阴他一把,若是萧少璟在这么个时候死了,萧少珏无疑要承担监管不力的责任。 落到嘉和帝的耳朵里,他会怎么想。他还活着的时候,太子就不把自己的兄弟的死活放在眼里,若他死了,萧少珏岂不是要把皇子们赶尽杀绝?这样心肠狠毒,没有丝毫仁爱之心的人,有什么资格当太子? 萧少珏念头一转就想明白了萧少瑜的诡计,心中不由冷笑,都这个时候了,老大还跟我玩儿这些阴的,这段时间老大在他的面前俯首帖耳,看来都是假的,他无时无刻不在等着上去咬他一口,把他从太子之位上揪下来,自己取而代之。 这时陆清岚也开口了,“不能让萧少璟就这么死了。”显然她也想明白了此中的关窍。 “正是如此。卫彬,你即刻拿着本宫的令牌,进宫把太医院的太医全给我叫到萧少璟的府邸去。”他一边吩咐一边起身,对陆清岚道:“我去瞧瞧萧少璟去。” 陆清岚看了他一眼,“带我一道去吧。” “都这么晚了,你又累了一天了。”他摸了摸她的手,“你别担心,我不会意气用事的。” 陆清岚不由笑起来:“我才不担心你呢,我是真想去瞧瞧她们。” 萧少珏一听就明白了,所谓的她们,自然是廉氏等人。“也罢,反正你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咱们便一起去吧。”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乘车去了萧少璟的府邸。 萧少珏此刻何等身份,自然不会走侧门,看守府邸的卫兵们打开了正门,放小两口的马车进了府。 昔年萧少璟未倒台的时候,陆清岚来过这里,见识过此地的繁华。可是现在他们一家子都成了阶下囚,偌大的府邸也没人打扫,早已处处荒凉破败,院子里的蒿草长得一人多高。 陆清岚一路行来,不由感叹:“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座宅子。” “谁说不是呢?”此情此景,萧少珏也颇有感触,当年的那场变故,若输的人是他,那么他和妻儿就将经历这样悲惨的命运,甚至有可能比萧少璟还惨。 陪同萧少珏夫妇进来的是一个大理寺派来的七品小官,姓张。来至一处偏院,他介绍说:“为了方便管理,萧少璟一家子都被关在这个偏院里。”因为萧少璟已被逐出皇族,因此虽然一个七品小官,也可直呼其名。 陆清岚有些奇怪地问道:“这么小一处院子,能住几个人?难道没有伺候他们的下人吗?” 萧少珏笑道:“都是戴罪之身,哪里还有人伺候?打开门,本宫进去瞧瞧!” 那张姓小官有些迟疑:“太子殿下金尊玉贵,就不要进去了吧?” 萧少珏眉毛一挑,脸色一沉:“怎么?难道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没,没有!就是里边有一点点脏!” “那就把门开开,本宫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牛棚都住过,什么地方去不得!” 那小官苦着脸,到底不敢违背萧少珏的命令,慢吞吞地拿来钥匙开了门。门一开,虽是大冬天的,却有一股酸臭的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陆清岚抬眼一看,只见院子里处处都是便溺,简直比猪圈还要脏乱恶心。 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种场面,陆清岚不由退了一步。 萧少珏也皱了皱眉,这么恶心的地方,他也实在迈不动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少珏没来由地有些愤怒。 那小官道:“按照上谕的要求,犯人不许随处走动,咱们就把这间偏院的门给锁上了。”萧少璟一家子吃喝拉撒都在这么小的一个院子里,这里根本就没有净房,所以只能便溺在院子里,也难怪会有这么大的气味了。 萧少珏勃然大怒:“圣上说不让他随处走动的意思是不让他出这座府门,没说叫你们把他所在这么小的一个小院子里。” 那人见太子爷发怒,不由害怕,当即跪在地上,“太子爷息怒,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啊。” 其实萧少珏心里也明白,这件事最大的幕后黑手必是老大无疑。老大跟老二斗了那么久,相比而言,更加憎恨萧少璟。本来宫中这样的事就很多,并不足为奇。 萧少珏平复了一下心绪,淡淡道:“你立刻带人将废鲁王一家子接出来,找个干净点儿的院子好好安顿起来。”想了想又道:“给他们洗个澡,再吃顿好的!” 那小官连连答应:“遵命。” 萧少珏回头看了陆清岚一眼,见她脸色有些不好,解释道:“宫里的事情,就是这般龌蹉。” 陆清岚点了点头,她看到这样一番情形,的确有些不适。“我明白的……”前世在萧少玹的后宫里,比这恶心十倍的事情也不是没见过,大概是今世被萧少珏保护的太好,承受能力差了好多。 她本想去别的院子等着,见萧少珏没动,也便等在那里。 ☆、第331章 代云 那名张姓小官动作很快,不过片刻就带人把萧少璟一家子给挪了出来。第一个出来的是萧少璟,一床被子裹着,用个担架给抬出来了,四个内务府的人抬着。见他的担架走过来,所有人全都嫌弃地避往一旁。 萧少珏上前打算查看,那小官居然拦着了他。“太子爷,犯人的形象有碍观瞻,您最好还是别看了。” 萧少珏一把推开他,走到担架前,四个抬担架的人便停了下来。 他微微俯身看着担架上的人,从前的萧少璟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他却整整瘦了一圈,整个人像是完全丢掉了精气神一样。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他的脸上长满了可怕的脓疮,很多溃烂发炎,流出恶心的脓水,因为没有大夫照看,脸部感染的面积极大,显得既恶心又恐怖。 萧少璟整个人气若游丝,似乎随时可能死掉。 萧少珏猛地一把掀开了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只见老二全身几乎是赤裸的,身上的脓疮比脸上更加可怕。到处都是可怕的疮疤,旧疮未愈,新疮又起,整个人恶心到了极点。 萧少珏不由放下被子,退后了一步。摆摆手,涩声道:“抬走吧。” 萧少璟后头是他的几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最大的儿子不过八九岁,全都骨瘦如柴,一脸菜色,大概是很久没有吃饱过,看见萧少珏身旁披挂整齐的卫士,全都瑟瑟发抖。显然平时没少挨揍。 最后出来的是原来的二皇妃廉氏。昔日廉氏的美貌虽然比不过陆清岚,但是也算京中小又名气的美人儿了。可才不过几个月不见,廉氏已经骨瘦如柴,那一头曾经美丽飘逸的秀发更是失去了光泽,变成了一堆烂草窝。 她脸上青一道紫一道,显然是受过不少次的暴力殴打,这个人一脸麻木有如枯槁。 直到她走出院门,看到萧少珏,她那一双充满了死灰的眼睛才重新散发出光彩来。 “是你!是你!”她大声嘶嚎着,“你为什么要来,你把我们一家子害成这样,你还有脸来?你是不是想看我们的笑话,哈哈哈……看看吧,看到我们如此落魄,你满意了吧。将来有一天,你也一定会变成这样的。等萧少瑜做上了皇位,你的下场会比我们更凄惨,哈哈哈!” 她神情癫狂,说话颠三倒四:“皇帝谁都不信任,他谁都不信任,你们这些人,谁想要当太子,他会一个一个把你们杀掉,把你们圈禁。让你们也尝尝这种身不如死的滋味!” 张姓小官道:“太子爷,别和这个女人一般见识,这女人她疯了!” “太子,你怎么会是太子?”她被幽闭太久,不知道萧少珏早已被立为太子。她激动起来:“你无德无能,凭什么要当太子,我丈夫他是皇后嫡子,你们凭什么把他囚禁在这里不见天日。”她疯了一般挣脱卫士,陆清岚就站在她的不远处,廉氏几乎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谁也没有反应过来。陆清岚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眼看着她的指甲都要抓到陆清岚的衣裳,千钧一发之际,代云猛地闪身出来,一把抓住廉氏的手腕,然后一个漂亮的背摔,将她摔倒在地。 “你这个疯女人,你敢对太子妃动手?” 算起来代云被陆清岚接到王府已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代云似乎感受到陆清岚的友好,渐渐也就适应了这个身份,培养出了几分主仆情义。今日陆清岚突发奇想,带了代云出门,没想到她竟然立下了大功。 萧少珏此时已大踏步来到陆清岚身前,抓住她的双肩,关切地问:“宝儿,你没事吧?有没有吓到?” 陆清岚还算镇定,摇了摇头:“我没事,多亏有代云在。” 萧少珏松了一口气:“回去我会重赏代云。”他慢慢走到廉氏身前,“鲁王府落得今日的下场,你们罪有应得,本宫心里没有丝毫愧疚。至于本宫这个太子之位,也来得光明磊落,绝不是什么老天爷瞎了眼。” 廉氏被代云那一下子摔得七荤八素,半天没反应过来。 萧少珏已经转头对着一旁战战兢兢的卫士,冷声道:“还不把人带下去。自己去军法处领一百军棍。” 那人双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一百军棍打完了,他这条小命能不能保住都要画一个问号。不过谁叫他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呢,差点让廉氏这个疯婆娘伤到了太子妃,京里谁不知道太子妃是太子爷的心尖尖,太子爷没当场砍了他的脑袋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萧少珏没再理会他们,径自去了前院的书房。这里从前是萧少璟见人待客的地方,虽然也有些破败,但是比刚才那个小小的偏院要宽敞舒适多了。 张姓小官跟着一起进来,萧少珏拉着陆清岚在上首坐好,大马金刀地问道:“本宫没记错的话,老二原来有三子一女,怎么刚才本宫瞧着,只剩下三个孩子,还少一个哪儿去了?” 那小官道:“废王的次子前两日染病死了。废王妃也是因为这件事精神变得有些失常了。” 萧少珏一愣:“得了什么病?” “这个……”那小官犹豫了一下,他根本就没给那孩子请大夫,哪里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 萧少珏又问:“有没有上报朝廷?” 小官迟疑了一下:“太子爷,废王已被贬为庶人,逐出了皇族,他的儿子也就是平民一个,这样人,就算再死一百个,也犯不着往朝廷里上报啊。” 萧少珏凉凉一笑:“你倒是伶牙俐齿得很呢。” 那小官吓得一缩头,萧少珏道:“从前的事儿,本宫可以不和你一般见识,但是从现在开始,废王府里但凡有一点儿风吹草动,你都要报给本宫知晓。明白了吗?” “明白!” 萧少珏摆摆手:“你下去吧。” 这时卫彬走了进来:“宫里太医院的人来了,奴才请他们进来给太子爷和娘娘请个安?” “不必了。”萧少珏摆了摆手:“叫他们先去瞧瞧老二的病。你跟着过去,免得他们敷衍了事,你再提点提点他们,叫他们上点儿心,别出什么事。” 卫彬明白萧少珏的意思,转身出去了。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卫彬回来了。一同跟进来的还有太医院的院正葛太医,以及副院正瞿玉泉。本来以瞿玉泉不通人情世故的性子,再过十年他也做不到这个位置,奈何他跟对了主子,萧少珏一路平步青云成了太子,有他保举瞿玉泉做这副院正,谁还敢反对什么? 太医院全都心知肚明,一旦皇帝龙驭宾天,瞿玉泉就是下一任院正的不二人选。因此瞿玉泉虽然还是几十年如一日地不会处理人际关系,但是有众人捧着,现在在太医院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两人给太子爷和太子妃见过礼,萧少珏直接问道:“废王萧少璟得的是什么病,还能不能治?” 葛太医道:“废王这是长期五内郁结,气息不调……”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萧少珏一皱眉:“拣重点的说。” 瞿玉泉毕竟服务萧少珏多年,知道他的脾气,接过话头来:“回太子爷,简单点说,废王萧少璟身上得了好几种病,因为医治不及时,所以积重难返……他现在最厉害的便是身上脓疮……” 萧少珏点了点头:“那还有救吗?” 瞿玉泉道:“有救是有救。但是要对废王精心照顾,小心调养他的身子。” 葛院正不由无语,谁不知道废王萧少璟和太子殿下仇深似海,你让太子派人精心照顾他,这不是有病吗? 哪知道萧少珏居然说:“那本宫便把老二交给你了,有什么需要,你只管找卫彬提,他会为你安排好一切。本宫只有一个要求,一定要让老二好好地活着,绝对不能让他死了。明白没有?”把萧少璟交给别人他也不放心,还是瞿玉泉最合适。 “下官明白。”瞿玉泉便退下去和太医们一起研究药方子去了。 萧少珏又在废王府里盘桓了一阵子,正准备和陆清岚一道离开,卫彬进来禀报:“太子爷,廉氏喝了瞿太医的药,精神好了很多,她想要见太子妃。” “不见!”刚才就差点被她伤着他的心肝,这回当然不能再冒险。 陆清岚却笑着起身:“我身边有代云呢,她孤身一个人,又能怎么我了?我还真想去瞧瞧她有什么话说。” 萧少珏想了想,“那我与你同去。” 陆清岚摆了摆手:“你去了,有些话也许她就不会说了。我身边有代云呢,你放心吧。”推着萧少珏让他坐了。 陆清岚带着代云在隔壁的一间净室内接见了廉氏。 廉氏可能是真的因为服用了药的缘故,精神好了许多,加上重新梳洗打扮了一番,整个人看着清爽了不少,虽然从前那些华美的衣裳再也不能穿,但毕竟是显宦之门出身,又当了那么多年的王妃,气质犹在,倒也显得干净利落。 她恭恭敬敬地上前给陆清岚行礼磕头:“罪妇给太子妃娘娘见礼。” ☆、第332章 爬姿 陆清岚其实一直对廉氏印象不错,即便刚才她差点伤着了她,她也并未放在心上,否则也不会同意见她了。 她吩咐代云上前扶她起来,又给她安排了一张椅子让她坐下。廉氏推辞了半天,才挨着半个屁股坐了下来。 廉氏变得这般唯唯诺诺,让陆清岚十分不习惯。“二嫂,你找我有什么话要说?” 廉氏道:“娘娘您言重了,二嫂这个称呼罪妇可担当不起。罪妇如今已经被逐出了皇族,再也不敢这样称呼了。” 陆清岚见她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只得道:“罢了,那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先要恭喜娘娘心愿得偿,九殿下终于荣登太子宝座。说实话,别看他嘴上不说,平日里萧少璟最佩服的人便是九殿下了。我们虽然打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是九殿下上位,总比萧少瑜要好得多。” 陆清岚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一时间竟不知怎样回答。 廉氏笑了笑,恢复了一些昔日的风采,“罪妇这么说,是不是吓到娘娘了。娘娘大概想象不到,当一个曾经高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人沦落到我这个地步,会是怎样的一种感受。那些曾经你将之视为蝼蚁的人,如今都可以骑在你的脖子上颐指气使,甚至连饭都吃不饱,连解手都没有地方……”说到这里她一阵哽咽,“那个时候,真的是什么尊严都丢到了九霄云外。” 陆清岚看着她,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前世,长兴侯府的覆灭,也让她从云端跌到了泥地里。也之所以她这样身有同感,才答应见廉氏一面。 “你说的这些,我可以理解。”她缓缓道。 廉氏只是微微一笑,可以理解?她根本就不相信,陆清岚整天养尊处优,萧少珏把她护得好好的,她怎么可能理解这样欲哭无泪投诉无门的感受?但是她并没有反驳,毕竟她还有事要求陆清岚。 廉氏擦了擦眼睛:“罪妇这次来,是求娘娘一件事的。罪妇知道之前我丈夫对太子爷和您曾经做过什么,本来我也没有脸面说这些话,可是如今,我实在找不到人,只能求您了。” 陆清岚看着她忽然道:“你是不是想救孩子?” 廉氏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震惊:“娘娘真是冰雪聪明,我还没说您就猜到了。”她的神情充满了哀伤,“您或许也知道,我本育有两子,虽算不得人中龙凤,但也算活泼可爱,可就在前几天,我的次子死了。我甚至不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看着自己的孩子眼睁睁地死在自己的怀里,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残忍的酷刑了……”说到这里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剩下的孩子们,再不能让他们留在这里了,否则他们会像是我的次子一样,无声无息地死掉,死得没有一点尊严,没有一点价值。您也是有孩子的人了,我听说您的孩子聪明活泼,尚未满周岁,就当是为了孩子积福,您帮帮忙,把这几个孩子给送出去吧。当年圣上降罪,并没有累及孩子啊!” 说着说着,她猛地跪了下来:“娘娘,我求求您,开开恩吧。罪妇一定好好教育他们,忘掉仇恨。他们若能平安长大,必定心怀敬畏,不敢有丝毫对太子和您的不敬之心。” 陆清岚终于明白,昔日那个意气风发无所畏惧的鲁王妃,之所以变成这样,不过是为了孩子。 她亲自上前扶起廉氏,“二嫂,你起来吧。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我也无权做主,但我会向太子提及此事,最后如何决策,还要看太子的意思。” 廉氏听她说了前半句,本来已经绝望,但是听她说会向萧少珏提,她便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谢谢,谢谢娘娘。罪妇来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大恩……” “好了,好了!”陆清岚吩咐道:“代云,把廉氏带下去吧。”她这个样子,陆清岚实在不习惯,她还是喜欢当年那个敢爱敢恨,风风火火的廉氏。 回去的马车上,陆清岚把廉氏的请求说了。 萧少珏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怎么想,看到孩子受苦就心软了?” 陆清岚点了点头,自从有了迟哥儿,她真的看不了孩子受苦。“怕就怕这几个小子以后恩将仇报……”同情归同情,她还是颇有顾虑的。 萧少珏“噗”地一声笑了:“这几个小崽子,最大的也才八九岁,乳臭未干呢,就算从废王府里出来,也没了皇族的身份,将来能有多大的作为,能不能养活他们自己都难说,威胁本宫,做梦呢?” 他霸气十足一挥手:“既然你想放他们出来,就放出来好了。”他想了想,直接吩咐卫彬:“你回去一趟,把那几个小崽子提溜出来,送到陈国长公主府上去,就说我的话,给他们一口饭吃,别饿死他们就成了,也不用太善待他们。”萧少珏身为太子,完全有权力决定此事。 陈国长公主在宗室中地位崇高,非一般人可比,加上她一辈子只生了清河郡主,对宗室中的孩子们一向优容,那几个孩子送到长公主府,可以想见一定过得不算差的。 萧少珏表面上说不要太过优待那几个小孩子,给他们安排的去处却着实不差。陆清岚听了也高兴,觉得这么做是给迟哥儿积福了。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谢谢太子爷。” 萧少珏笑笑:“都是别人的事,有什么好谢的。” 陆清岚也笑:“代云又救了我一次,回去你可得好好赏她。这丫头也真是奇怪,上回我本来想把她和墨菊、墨香、墨画三个丫头一起嫁出去,人都给他挑好了,是个老实憨厚的后生,也不知她在怕什么,死活不肯出嫁。真是叫人头痛。” “是这样吗?”萧少珏听了若有所思。 卫彬动作很快,当天就把废王的三个孩子送去了长公主府。长公主果然高高兴兴地把三个孩子收下了。虽然三人没有了皇族的身份,但有长公主护着,至少平安长大没有什么问题。 萧少珏到底光明磊落,不似萧少瑜那心底阴暗龌蹉,他把看守废王府的人从头到尾换了个遍,又要求他们不可虐待废王夫妻,一日三餐管饱。萧少璟夫妻的日子终于好过了不少。 在瞿玉泉看来,病人就是病人。即便是萧少璟这样大逆不赦的罪犯,在他这里也和别的病人没有什么区别。他一样尽心尽力地给他治病,在他的精心治疗之下,到了小年,萧少璟的病情便稳定住了,再没有生命危险。 建始殿,陈国长公主正和皇帝下棋。 嘉和帝笑着道:“皇姐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喜事,镇日笑容满面的。” 长公主自从有了三个孩子承欢膝下,日子过得充实多了,笑容自然也就多了。她半开玩笑地说道:“这还得多谢太子给本宫找了个看孩子的好差事。”就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嘉和帝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沉吟片刻,不由也哑然失笑:“太子这样,也算宅心仁厚。朕从前本来担心他性子急,容不下其他的兄弟,现在看来倒是多虑了。” “本宫瞧着太子是愈加地稳重妥帖了,政务处理得有板有眼,驾驭属下也似模似样,难得的是有颗宽和之心。从他把这几个孩子送到本宫那里就可以瞧出端倪了。得此太子,是我大齐的福分,还是圣上慧眼识珠。” 嘉和帝笑:“什么慧眼识珠,太子不是皇姐你举荐的吗?” 稍晚长公主辞出宫去,嘉和帝叫了张秀来,“太子保举的于松担任户部尚书的折子还在不在?”当初皇帝驳回了萧少珏举荐于松的奏本,萧少珏不服气,又上了一本折子。 嘉和帝连着两次打太子的脸,就把奏折束之高阁,留中不发,免得萧少珏面子上下不来。 “在,在的!”张秀急忙去把那本奏折找了出来。 嘉和帝拿起朱笔来,在奏折上批了一个字:“准!” 一个连仇人的儿子都能放过的人,会加害他的亲爹吗?萧少珏并不知道他误打误撞之下,竟令他和皇帝的关系迈进了一大步。 内阁随即拟定调令,把于松从靖州调到了京师。于松一脸的莫名,本来圣意已定,他以为皇上在世的这段时间,他是不可能调任京官了,谁知一个月不到就峰回路转,他不但调回了京师,担任的还是户部尚书这么一个举足轻重的位子。 靖州距离京师不远,他当即便启程,腊月二十九这天回到了京师。 衙门里已经封印了,萧少珏难得有闲在家里陪伴妻儿。迟哥已经会爬了,陆清岚把屋子里到处都铺上了柔软的地毯,这小子精力旺盛,一个不小心就不知爬到哪里去了。 陆清岚加上黄嬷嬷、顾嬷嬷,三个人都有些看顾不过来,只好又在迟哥儿的身边安排了两个伶俐的丫鬟,帮忙长长眼的。 此刻萧少珏也是在地毯上盘腿席地而坐,手里摇着一个拨浪鼓,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迟哥儿,到爹这儿来。” 迟哥儿最近特别喜欢拨浪鼓这类小物件,听到这个声音两只眼睛就亮了起来,况且现在他早就能听懂大人的话了,于是他飞快地爬了过来,动作十分娴熟。 萧少珏看着儿子那帅气的“爬姿”,满眼都是宠溺自豪:“瞧咱儿子,爬得多好,长大了一定能迷死京城所有的女孩子。” ☆、第333章 策划 陆清岚“噗嗤”一声笑了,“太子爷,您这句话到底有什么逻辑关系?” 一屋子的嬷嬷丫鬟全都笑了起来。太子和太子妃一向恩爱,太子妃这么抢白太子也没人觉得不对。 迟哥儿这时已经跑到了萧少珏的跟前,一伸手就朝他要拨浪鼓,萧少珏却不肯就这么给了他,而是悄悄地从身后递给了正在做针线的陆清岚。 “没了,儿子,爹爹手里没有了,你自己去找找?” 陆清岚嗔怪地看了萧少珏一眼:“哪有你这样做爹的……”就打算把拨浪鼓从身后拿出来给迟哥儿。 萧少珏却拦住了她,“你等会儿,咱儿子自己能找到的。” “他还不到一岁呢……呃!”陆清岚还么说完,迟哥儿先是迷惑地看了一眼萧少珏,然后飞快地爬到萧少珏的身后,他居然猜到萧少珏可能是把拨浪鼓藏到了身后了。 黄嬷嬷和顾嬷嬷齐声笑:“咱们小郡王真是聪明。” 迟哥儿在萧少珏背后找了一圈,没找到,又往陆清岚这边爬过来,终于在陆请岚的后面找到了拨浪鼓。 萧少珏哈哈大笑:“不愧是我萧少珏的儿子。” 陆清岚兴奋地把迟哥儿抱在怀里,在他的脸上用力亲了一口,“好迟哥儿,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迟哥儿吃吃地笑,学母亲的样子,在母亲的脸上也亲了一口,一只手哗啦哗啦摇着拨浪鼓,别提多美了。 正在这时,卫彬进来禀报说:“太子爷,于大人来了。” “他来得倒早,”萧少珏笑了笑,起身对陆清岚道:“你在这儿陪儿子,我去见见这个老于。” 陆清岚十分懂事地点了点头:“你去吧。”末了又问:“这个老于是哪一位啊?” 萧少珏一边举起双手让丫鬟给他穿上袍子,一边道:“就是之前的衡州总督,我在衡州赈灾的时候给我帮过不少忙,算是我的人。”萧少珏给他解释。 陆清岚眼珠子一转,拉长了声音道:“是他啊。” 萧少珏带着卫彬来到外书房,于松已经在等着他了。看见萧少珏立即高兴地迎了上来,笑嘻嘻地道:“参见太子殿下。” 有了这份和太子殿下并肩作战的经历,将来于松想不飞黄腾达都难,因此前次虽然调动到京师以失败而告终,他对萧少珏一点怨言都没有,他很懂得凡事都要向前看的道理。 故人相见,萧少珏也很高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老小子,这都快过年了,本宫以为你要等着过完年再进京呢?” 于松笑嘻嘻地道:“太子爷您最清楚了,下官盼着进京可盼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因此一得到调令,就立刻加急赶路,终于赶在过年之前回来了。”他笑着道:“还没正式恭喜您被立为太子呢,您这也算是众望所归了。” 萧少珏摆摆手:“行了,行了,别跟那儿拍马屁了,进去坐。” 两人进了书房坐好,于松直接呈上一张礼单:“大过年的,没有什么好东西,下官太子爷又不肯收钱,这礼怎么送,可着实煞是废了下官的一番苦心。” 萧少珏接过来随便看了一眼就放在一边,“你这老小子,还是那般口没遮拦的。”他喝了一口茶,问道:“见过父皇了没有?” 于松道:“见过了。皇上跟下官聊了半个时辰,叫下官来见见太子,下官这才来了。”别看他人不在京师,消息可是灵通的很,知道萧少珏和嘉和帝这对父子之间态度微妙。所以丝毫不敢行差踏错。 萧少珏听了这句话也松了口气。“那就好……”他没再说下去,直接转移了话题。“衡州那边现在情况如何了?” “有您这位新晋的太子在朝中压阵,衡州的事情处理起来别提有多顺畅了。”他眉飞色舞起来,衡州赈灾算起来也是他从政生涯中值得大书特书的一笔。 两人聊了一会,卫彬忽然面色古怪地走了进来。“太子爷,娘娘来了。” 萧少珏不由愣了:“她怎么来了?”陆清岚向来知道分寸,萧少珏的外书房,平时她都很少来,更别说是有客人的时候了。 于松连忙站了起来:“下官正要给娘娘请安呢!”能见到太子妃说明太子爷没拿他当外人,他与有荣焉呢。 萧少珏自然不会驳陆清岚的面子,连忙对卫彬道:“外头冷,还不快把人请进来?” 不过片刻,陆清岚便一身华服走了进来。于松顿觉眼前一亮,见太子妃陆氏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真个风华绝代,有倾城倾国的容姿。难怪当初他把那青楼的花魁送给萧少珏,人家压根看不上。 要是他家里有这么一位如花美眷,他也看不上。 他不敢多看,连忙低下头,大声道:“下官于松,参见太子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陆清岚看了于松一眼,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头子,一对小眼睛滴溜溜转得很快,一看就是个心眼不少的。 她温声道:“于大人太客气了,快平身吧。本宫听说太子爷这边来了贵客,特意来瞧瞧是不是缺点什么?免得慢待了于大人。” 于松受宠若惊:“太子爷这里什么都有,娘娘您太客气了。” 陆清岚就在萧少珏的旁边坐下,“于大人之名,本宫早就就从太子爷耳朵里听说过,真是如雷贯耳了。” “哎呦!不敢当不敢当。”于松心里美,太子爷这么抬举他,显然是把他当成心腹来着。 哪知道陆清岚后面的一句话就让他差点跳了起来:“数月前太子爷去你那里办差,你招待得极好,本宫一直想当面跟你说个谢字的,只可惜一直没的机会,现在终于机会来了。” “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陆清岚忽然话锋一转:“听说于大人害怕太子爷长夜寂寞,把自己的小妾都让给了太子爷,你这份胸怀,这份气度,真是让人不佩服都不行啊……” 萧少珏听到这里,“噗”地一声把口中的茶都喷出来了。难怪呢,大冷天的跑到这里来见于松,这是不放心,敲打于松来了。都说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这人也太记仇了。 萧少珏哭不笑不得,于松则是整个脸都变绿了。 陆清岚还没放过他,继续慢悠悠地说道:“不知这次你进京,打算送王爷几个美人儿,本宫也好提前准备好院子安置她们。” 于松双手连摇:“没有,没有,一个都没送!”大冷天的,于松冷汗都出来了。“太子爷对娘娘一片赤诚,着实叫下官又敬又佩,上次都是下官不懂事,太子爷已经教训过下官了。这次进京,下官就只带了一些土仪和特产孝敬您和太子爷,旁的什么都没有,以后也绝对不会有了。不信,礼单还在这儿呢,您瞧瞧!” 陆清岚拿过礼单随意扫了一眼,微笑道:“于大人,您别紧张,本宫没有旁的意思。”她目的已达,也就不再在这里逗留了,于是起身:“本宫就不耽误你们说正事了。” 潇潇洒洒地离开了。 于松一脸的苦逼,“太子妃娘娘还真是,真是快人快语呢。这下下官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您可得帮着下官多美言几句……”这要是有这么一个太子爷心尖尖上的人物天天在太子爷耳边吹着枕头风,他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萧少珏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子妃为人最为大度,只要你以后别再干那种蠢事,本宫担保你不会有事。” “嗳!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顺顺利利地过完了年,日子一天天过去,大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一切都很顺利。 迟哥儿一周岁生辰,萧少珏不想太过招摇,就没有大办,只是找了萧少玮、陆文廷、于松等私交比较好的亲人朋友在太子府小聚。置办了两桌酒席也就完了。 迟哥儿已经勉勉强强能走路了,也能勉勉强强说几个单字,他会叫娘,但是还不会叫爹。把个萧少珏嫉妒的眼睛都红了。不过没办法,他平日里陪伴儿子的时间太少了。 他有时候真是想想也觉得感慨,转眼之间,迟哥儿都一岁了,他也从一个普通的亲王变成了太子爷。最近他和嘉和帝的关系有所改善,日子也越来越好过了。希望就在眼前,只要他别犯什么致命性的错误,他的未来就有无限光明。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为了宝儿,为了迟哥儿,他一定要稳住自己。 进入四月,天气转暖,嘉和帝却又病了起来,再次卧床不起。萧少珏既要忙着朝中的政务,又要到建始殿去侍奉汤药,忙得团团转。 这时朝中的风向又变了,如果说从前大臣们碍于嘉和帝不敢和萧少珏走得太近,这个节骨眼上,几乎所有有点权力的官员全都在向萧少珏暗送秋波。嘉和帝得过一次病,好不容易好了,又来一次重病,这次还能不能挺过去,真的很难说,眼看着这天就要变了,不趁着这个节骨眼上讨好太子,那简直就是个棒槌了。 宁王府里。 萧少瑜刚刚从建始殿伺候皇帝回来。萧少珏将他们这帮兄弟们分成了五组,每两人一组,每组在皇帝跟前尽孝两天,这样子就算是谁想要玩什么花样,有另一个皇子看着,难度也是几何级数的增大了。 萧少珏自己恰恰和萧少瑜一组,在皇帝面前提着心气,本来就把他累了个半死,又镇日被这个弟弟呼来喝去的,萧少瑜别提心里有多难受了。 他刚在书房里坐下,韩寄柔来了。劈头盖脸地道:“王爷,我听人家说连内阁首辅焦阁老都倒向了萧少珏,您再不想点法子,这天下就真的是他的了!” 萧少瑜不耐烦地道:“他是太子,焦阁老不倒向他,难道要倒向我这个不受宠的王爷吗?” “王爷,您倒是想点儿法子啊,真让萧少珏当上了皇帝,咱们之前那么得罪他,还怎么能有好日子过?” “想法子,想法子!能有什么法子好想,难道要本王举兵造反不成,本王就是敢这么干,手里也没兵啊!” “可是……眼看着父皇就要不成了,咱们再不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等他真的登上了皇位,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好了,好了,这些事还用你提醒本王?本王心里正烦着呢,你出去,出去!” 韩寄柔无奈地退了出去。 萧少瑜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现在他的身后可不只是一个人,如他的王妃,如那些将宝压在他身上的大臣,这些人都盼着他能击败萧少珏,他每时每刻都能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督促着他不停地向前向前! 而他自己,更是有股强烈的取萧少珏而代之的念头,因为毕竟当太子继承皇位那是他一辈子的追求。 萧少瑜在书房里转来转去,不知转了多久,他在墙壁的某处轻轻一按,墙壁内竟然弹出一个暗门,里头是一间密室。萧少瑜走进密室中,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鎏金的小盒子。 他将那个小盒子打开,拿出一个透明的琉璃小瓶,眼神幽暗地看着瓶中的白色粉末,到底要不要做? ☆、第334章 下药 这个问题,这段日子里他已经反复地问自己无数次了。他脸上阴晴不定,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一旦嘉和帝驾崩,萧少珏将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到时候他会是个什么下场,他不敢想,还不如趁现在有一丝微渺的希望,博他一铺。 想到这里,他终于下定决心,把琉璃小瓶拢到袖子里,出了府门。 半个时辰后,萧少瑜进了后宫,慢悠悠地踱步来到一处僻静的小花园,一个身穿樱红色披风的女人站在那里,面容精致,气质雍容,竟是嘉和帝后宫中为数不多的年轻妃子之一——司妃。 司妃本是萧少璟进献给嘉和帝的,她身有异族血统,加上为人聪明伶俐,很快就博得了嘉和帝的喜欢,没多久就从低位妃嫔升为正二品的妃位。 后来萧少璟倒台了,不知怎地,竟没有牵连到她,皇上似乎忘了她的来历一般,对她没有任何处罚。 嘉和帝年事已高,那种事做来早已力不从心,饶是如此,他还是像所有的男人一样,喜欢年轻鲜妍的女人,因此司妃虽然一直没有子嗣,但是在宫中也是极为得宠的。 萧少瑜看了她一眼,低声叫道:“司妃娘娘?” 司妃有些厌烦地看了他一眼:“又有什么事要见本宫?你不是不知,如今这宫里到处都是太子的眼线,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咱们最好不要见面。” 萧少瑜道:“本王冒险来见你,自有要紧的事相托。” 司妃面容清冷,淡淡道:“什么事?” 萧少瑜拿出那个琉璃小瓶,交到司妃手上:“你把这东西想法子混入茶水里,给皇上和太子喝下去。” 司妃心里一惊:“你想让我帮你毒死皇上和太子,你疯了不成?这可是灭门杀头的大罪!” 萧少瑜淡淡道:“哪里有你说的那般严重,这并不是什么毒药……”他还想往下编,司妃已经截断他的话,“你还想骗我?这法子太冒险,本宫是不会答应的。” 萧少瑜脸色陡然一变,额头青筋暴起:“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进宫的?本王千辛万苦把你送到宫中,让你尽享荣华富贵,用到你的时候,你却不肯拉本王一把,你还想不想见你的儿子了?” 谁能想到,萧少璟想法子送出去的人,实际上竟是萧少瑜的人。 其实当年最先发现司炫的人乃是大皇子萧少瑜,司炫丈夫早死,育有一子,萧少瑜见她容貌出众,心理素质极佳,尤其是长得和当年的夏惠妃有六七分相像,便知她奇货可居,将她的儿子拿捏在手里,控制住了她。然后又多方安排,让萧少璟“无意”之中发现了她。 萧少璟果然也是惊为天人,不出所料地想法子把她送到了皇宫里。这么多年,表面上看她是萧少璟的人,实际上她是个双面间谍,真正的主子乃是萧少瑜。 听到萧少瑜提到儿子,司妃身子晃了两晃,“云哥儿,云哥儿现在怎么样了?” 萧少瑜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他很好,现在在一个十分安全的所在。”他语气缓和下来不少:“这是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若能成功,本王便将你的云哥儿还给你,让你们母子团聚。”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吗?”他慢慢走近了司妃,将她搂在怀里,“本王已经安排妥当,一旦登基,不但会还你儿子,还会将你立为皇贵妃,不比你待在这里独守空房强上百倍千倍。本王已经做了万全的安排,此事万无一失。” 司妃厌恶地推开他,冷冷道:“若是本宫拒绝呢?” 萧少瑜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面色狰狞:“那么,你若不怕云哥儿死于非命,你尽管试试!” 司妃脸色惨白,似是犹豫了很久,终于咬咬牙将那个琉璃小瓶拿在手里,“这里边的药粉,究竟是什么东西?” 萧少瑜脸有得色:“你别小看这一点点粉末,那可是价值万金。这时本王辗转从西域求来的,是用三十几种药物混合研磨而成,入水即化,看不到一丝端倪,溶解于水后,一个时辰之后自然挥发,就算太医检查也查不出什么来,即便是你在茶水中做的手脚,也没人会怀疑你。”他怕司妃不信,又道:“你若不信,回去尽管一试。” 司妃捏着小瓶的那只白嫩的小手上青筋一根根露出,她犹豫了好久,终于道:“此事不管成于不成,你都要将云哥儿还给我。” 萧少瑜就怕她不答应,这时自然点头不迭:“这个自然。” “你对天发誓!” 萧少瑜没有犹豫,立即发下一个毒誓。 司妃将小瓶收入怀中,问道:“什么时间动手?” “两日后我会和太子一块进宫侍疾,你也想法子到建始殿来,到时候你看我的眼色行事。” 司妃一咬牙:“就这么说定了。若不是云哥儿,本宫绝不会为你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说着招呼都没打一个,转身就走了。 萧少瑜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但现在已经由不得他后悔了,他毅然转身出宫,宫变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呢。 两日后,萧少瑜一早进宫,先去了内阁值房去找萧少珏。这阵子嘉和帝不能理政,太子爷一直在此处置政务。 果然萧少珏在这里。 萧少瑜笑着上前和他打招呼:“太子来得这么早?” 萧少珏淡淡一笑:“皇兄也不晚。” 萧少瑜一直注意观察他的脸色,这几天他在背地里搞了不少小动作,萧少珏似乎并没有察觉,但他心里还是难免忐忑。见萧少珏表情一如往昔,他这才略略有些放心。 萧少珏已经放下了朱笔,看了看值房角落里的座钟,“父皇也差不多该起来了,皇兄,咱们过去瞧瞧吧。” “太子请!”萧少瑜伸手。 萧少珏也没客气,一马当先向外走去,萧少瑜紧紧跟了上去,还没进入建始殿呢,他的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水了。心里在反复推演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 正想得入神,他的贴身太监突然推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萧少珏在叫他。 萧少珏皱着眉头,有些奇怪地问道:“皇兄是不是有什么事?本宫都叫你两遍了。” 萧少瑜强笑道:“没事,能有什么事?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精神有些恍惚。” 萧少珏似乎也没有多想:“那便好,等会进入建始殿你可得打起精神来。咱们兄弟之间没什么,君前失仪那可就是罪过了。” 这颐指气使的神态,令萧少瑜简直火冒三丈,嘴上却违心地说:“太子教训的是,我会打醒精神的。” 两人这才进了大殿。 司妃正坐在嘉和帝的床边,拿着一个小银签子叉着削好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苹果,喂给嘉和帝吃。 见两人走进来,司妃急忙放下银盘起身,“太子殿下,宁王殿下!你们来了。” 萧少珏对司妃一向有些芥蒂,敷衍地应了两句,走到嘉和帝的床边坐了下来,柔声问道:“父皇感觉怎样?昨晚睡得好不好?”一派嘘寒问暖。 嘉和帝精神还是有些不太好,叹了口气:“昨天睡得还好。” 萧少珏喜道:“看来太医院的方子管用,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您就可以痊愈了。” 父子俩这边说着话,那边萧少瑜和司妃隐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司妃目光中有询问的表情,萧少瑜微微点了点头。许是怕的,司妃整个人的身子有些微微发抖,萧少瑜立刻递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司妃这才勉强稳住了。 片刻之后,张秀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皇上,该用药了。”皇上的药都是由张秀这个最信任的总管太监亲自看着煎出来的,任何人都不能插手。 萧少珏接过药碗,“让本宫来吧。” 萧少瑜也没和他争抢,等萧少瑜给嘉和帝喂完了药,张秀端着空碗退下,司妃款款走过来,倒了一盏茶,大袖一掩,她便将藏在指甲中的白色粉末弹入茶水中。做完这一切,她双手捧着递给嘉和帝:“皇上,您嘴里一定很苦吧,喝口茶润润吧。” 皇上似乎全无觉察,接过茶盅一饮而尽。而后道:“给太子也倒一杯!” 司妃正不知该用什么法子骗萧少珏也喝下茶水呢,听了大为兴奋,倒了一盏茶给萧少珏,萧少珏也似毫不怀疑,很痛快地将茶水喝了下去。 萧少瑜一直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不光手心出汗,全身都在冒汗,里衣都湿透了,见顺利地骗两人喝下毒药,他心中不由一阵狂喜。 这时萧少珏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这屋子里很热吗,皇兄怎么都出汗了?” 萧少瑜却根本没理他,只是在心中默默数数,这药五十息内便会发作。果然等他数到五十,嘉和帝猛地一捂胸口,嘶声道:“怎么回事?”然后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萧少珏一愣神,也同样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伸手一指司妃:“贱婢,你竟敢……”一句话没说完,也“噗”地一口吐出血来。 两人一个倒在床上,一个倒在地上。司妃登时尖叫起来。 ☆、第335章 将计就计 萧少瑜没想到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按照太子萧少珏的安排,每日里除了他这个太子,就只有两个侍疾的皇子可以进宫,这也杜绝了许多皇子的非分之想,却给他的宫变行动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这时张秀也回来了,看到这这种情形,手里端着的碗碟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打得稀碎,他大叫道:“叫太医,快叫太医呀!” 然后整个人扑到御榻上大叫:“皇上,皇上您快醒醒!” 萧少瑜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大叫:“快去叫太医来。” 他摆了摆手,低声对司妃道:“快去请太后过来主持大局。” 司妃点了点头,她身后的一个宫女飞跑着去了。太后和萧少珏的过节不小,在萧少瑜和萧少珏之间,她显然一直是立挺萧少瑜的,之前她在寿宴上拿萧少珏的身份做文章,就可见一斑。 萧少瑜相信只要把太后请来,在大齐骤然同时失去皇上和太子的当口,太后一定会支持自己登基的。到时候再以太后的名义,将内阁的五位阁老,以及掌握兵部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宣进宫里,那种形势下不由他们不遵奉自己为皇帝。 这个计划可谓把握很大。到时候他再把害死皇帝和太子的罪名往司妃身上一推,只说是萧少珏见色起意,奸淫庶母,司妃不堪淫辱,才在他的茶水中下毒,不想竟然误杀了皇帝。 这样一来,就算有聪明人怀疑他,但那时他已当上了皇帝,谁还敢说旁的。 因为嘉和帝病重,太医一直都在偏殿中侍奉着,太监很快就带了葛院正,瞿玉泉,以及十几个太医快步走了进来。 太医们一阵忙乱,掐人中的掐人中,把脉的把脉。瞿玉泉忽然站起身来:“宁王殿下,司妃娘娘,这里需要肃静,还请两位暂时避到外间去。” 萧少瑜脸色一沉:“本王也不能在这里瞧着你们给皇上和太子爷施救?” 瞿玉泉不客气地道:“不能!” 萧少瑜大为愤怒,他自觉身份不一样了,瞿玉泉还是这般不把他放在眼里。正要发作,张秀走了过来:“宁王殿下,咱们还是不要耽误太医们给皇上和太子施救了。” 后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张秀配合,萧少瑜现在并不想得罪他,这才悻悻地从内室里出来。司妃也跟着出来了。 两人在外间焦急不安地等待着,太后那边也迟迟不见踪影。没等到太后,却等来了贞妃。她毕竟执掌六宫,宫里的消息自然瞒不过她。 她带着几个嬷嬷宫女匆匆走了进来,看见萧少瑜这儿,脸色微变:“宁王殿下,本宫听说皇上和太子爷同时中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是皇贵妃,按说萧少瑜该向她行礼,但是萧少瑜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太医们正在里头抢救。” 贞妃只觉得脑子嗡了一声,“本宫要进去瞧瞧。” “你站住!”萧少瑜走上前去拦着贞妃:“太医正忙着施救,本王也不被允许在里头,娘娘还是稍等片刻,很快就有结果了。”他只说有结果,并不说太医能把两人救活之类的套话,显然是笃定嘉和帝和萧少珏必死无疑。 “你给我让开!”贞妃凤目一寒,森然道:“这宫里,还轮不到你一个王爷说话!”皇帝和太子双双中毒,最大的得利之人便是萧少瑜,都不用猜,贞妃就知道定是他动的手脚。 萧少瑜正要说话,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皇上和太子不在,瑜儿身为皇上的长子,又是亲王之尊,在这里主持大局有何不妥?哀家倒是觉得妥当得很呢。” 听到这个声音,萧少瑜松了一口气,太后终于来了。 在两个嬷嬷的搀扶下,太后缓步走进了建始殿。数月不见,太后又苍老了不少,上次她捣鼓出来萧少珏的身世问题,搞得父子俩差点失和,嘉和帝对太后怨气更大,愈发地疏远了她,所以太后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参见太后娘娘。”贞妃虽然憎恨这个老太婆,却不敢废了礼数。 太后摆了摆手,在萧少瑜的搀扶下坐了上首,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萧少瑜看了太后一眼,“里边还没有消息,不过情况好像不太乐观。” 说话间,贞妃已经坐不住了,再次起身准备进去瞧瞧,太后喝道:“你坐下。” 贞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里边躺着的是她的丈夫和儿子,她怎么能坐得住,正要不理会太后直接进去,张秀推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贞妃见他脸色发白,脚步虚浮,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颤声道:“皇上和太子怎样了?” 张秀神色悲痛,“皇上,皇上已经驾崩了!” 贞妃身子一晃,一把抓住:“那太子呢?他怎样了?” 张秀泣声:“太子也薨了!”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贞妃难以置信,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司妃身子一颤,最先跪了下来。 萧少瑜却是心中狂喜。他猛地站起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父皇!父皇,您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啊!” 一屋子的人全都跪了下来,哭成一团,整个建始殿立刻一片愁云惨雾。 太后也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眸中流出两行眼泪。死的那个,毕竟是她的亲儿子,哪怕他从来都没有把她当成亲娘过。 贞妃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她不相信,她的丈夫和儿子会这么简单就被人毒杀,“我要去看看,我要去看看他们!” 她推开门就走了进去。张秀拉了他一把竟然没拉住她。 太后也慢慢站了起来,抹了抹泪对萧少瑜和司妃道:“咱们也去瞧瞧吧。” 张秀却哭着劝道:“太后娘娘,皇上和太子死相太惨了,全身青紫溃烂,您还是不看为好。” 萧少瑜本来也想进去检查一番,但是他内心有愧,有些心虚,听张秀所说和卖药人说的没什么两样,也就放心了。 他也劝道:“还是让太医收拾好皇上和太子的遗容,您再进去吧。” 司妃也在一旁规劝。 太后这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哀家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眼泪又流了下来。 再说贞妃,一进入内室,登时傻眼了。只见嘉和帝好端端地坐在龙床上,面色阴沉。萧少珏则站在他的身侧,一脸的轻松。至于那十来个太医,都跪在地上,嘴里却还不闲着,叽里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让外人听着好像他们一直在忙什么似的。 贞妃差点叫出声来,还好反应及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嘉和帝招招手让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低声道:“你们在外头的话,朕都听见了,你是个好的。” 贞妃低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嘉和帝叹了口气:“老大这个畜生,哎!”他脸上一脸落寞,“总之今次爱妃帮朕和太子演一出好戏,正好让朕瞧瞧这宫里宫外有多少妖魔鬼怪!” 萧少珏满脸歉意,压低了声音说道:“让母妃受惊了吧。” 贞妃今天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再到天堂的过程,苦笑道:“本宫以为你和皇上真的……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都是菩萨保佑!”忍不住双手合什。 嘉和帝在贞妃耳边嘱咐几句,贞妃点点头,猛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她演技不错,眼泪很快就流了出来,大声喊道:“皇上,太子,你们死得好惨呢!” 太医们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若不是情况特殊,谁敢在宫中这么诅咒皇上太子? 哭了一阵子,贞妃推门走了出去。 太后、萧少瑜、司妃三人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贞妃擦了擦眼泪:“皇上和太子是怎么死的?本宫一定要查个清楚。”贞妃冷冷地看着萧少瑜,显然怀疑他便是凶手。 萧少瑜道:“皇上和太子遭奸人毒害,这事自然要查个清楚。但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比这件更重要?”萧少瑜道:“如今皇上和太子骤然去了,朝中群龙无首,必将一片大乱,为黎民百姓计,最重要的难道不是首先选出一位新的太子?” 贞妃指着他,怒道:“皇上和太子尸骨未寒,你居然就先想着争权夺利?” 太后拄着拐杖颤悠悠地站了起来:“老大说得有理,哀家看这个太子,只有老大才能当得。” 贞妃忍怒尖叫:“这不可能!” 太后冷声道:“你虽统摄六宫,但这等朝廷大事还轮不到你来干涉。哀家是皇帝的亲娘,这件事哀家说了算。不管怎么样,这个太子,除了老大,谁来做哀家都不同意。” 摆明了态度支持萧少瑜。 萧少瑜面露狂喜之色,“还请太后传下懿旨,召集内阁及各位重臣商讨此事。” 太后想了想,“也好。”当即传下懿旨,传内阁五位阁老,六部九卿各位大人到太和殿议事。 萧少瑜扶着太后起身去往太和殿。 太后低声问:“是不是你干的?” 萧少瑜道:“不是我!” 太后哼了一声,她虽然小家子气,但是并不傻,“除了你,谁还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第336章 震慑 萧少瑜急忙转移了话题:“若孙儿将来登上大宝,必奉皇祖母为太皇太后,将执掌六宫之权全全托付给您,并且唯您之命是从,一定好好孝敬您。”话中满是求恳之意。 太后叹了一口气,现在这种情况,也只有让萧少瑜上位才最符合她的利益了。 两人出了建始殿,才发现张秀已经调了一队禁卫军将建始殿团团围住,萧少瑜也没在意。 他们在太和殿中没等太久,大臣们陆陆续续都来了,先是五位内阁阁老,他们今日在宫中内阁值房中办差,离得最近,所以来得最早。 此刻他们是一脸的懵逼,因为下命令召他们前来的是太后和宁王,不是皇帝更不是太子。 他们当这么多年的内阁大臣,还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事儿。 焦阁老率先发问道:“太后,王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皇上和太子呢?” 太后和萧少瑜一脸凝重。 萧少瑜道:“焦阁老,事关重大,这件事还是等到待会儿人来齐了再说吧。” 阁老们面面相觑,只得坐在那里等着。 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内阁阁老、六部九卿、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这才差不多到齐了。 萧少瑜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叫众人炸锅了。“就在刚才,皇上驾崩了,太子也薨了!” “什么?” “这不可能!” 大臣们乱成一团,人人都是一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更有几个人手脚冰凉,觉得天都塌了。 焦阁老在这里面年纪最大,威望最高,他开口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微臣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微臣早上还和太子一起讨论政事来着,太子并无任何不妥,怎么好端端的就薨了?” “是啊,王爷!您跟咱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众人七嘴八舌一通追问。 萧少瑜道:“皇上和太子是被人在茶水中投毒致死的。” 于松此时已是户部尚书,他当然是最不希望太子挂掉的人,忙问:“投毒之人抓到没有?” “本王已经吩咐张秀将建始殿中所有人都控制了起来。凶手到底是谁,还需要慢慢查证。” 已经有不少人目露怀疑看着萧少瑜了。这件事得利最大的就是他,也不怪大家都怀疑他。 萧少瑜也不管下头怎么看他了,说道:“如今朝廷群龙无首,当务之急,是要确定一个掌舵人。因此本王禀明了太后娘娘,将大伙请来,就是想商量此事。” 众人一看顿时就明白了,萧少瑜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皇储之位定下来。 郑阁老是萧少瑜的人,见此情形立刻大声说道:“如今皇上驾崩了,自然只有太后有权力制定太子人选。” “郑阁老说得在理。” “太后娘娘请发话吧。” 人群中有人附议,但附议者寥寥无几。 更多的人则表示反对。 “下官觉得此事不妥!” “我朝自立朝以来,就没有这个规矩啊!” “太后娘娘不懂朝政啊……” 说什么的都有。 太后没想到这些大臣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心里极不痛快,看向焦阁老:“焦阁老,您是个什么态度?” 焦阁老道:“太后,宁王殿下,咱们连皇上和太子的遗容都未瞻仰,现在议这件事,是不是太早了些。” 话虽委婉,但是都能听出他话里反对的意思。 于松第一个跳出来,“阁老说得在理,当务之急,是要查明真凶,才好定夺太子之位。况且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真要推举太子,也该把各位皇子们全都请来,还有陈国长公主等宗室诸人,否则,恐怕难以服众。” 于松从前和萧少瑜走得很近,后来倒向萧少珏。萧少瑜对他恨之入骨,若是他成功上位,于松一定不得好死。所以他言辞犀利,坚决反对萧少瑜当这个太子。 郑阁老道:“除了宁王殿下,皇子们都不曾参与政治,叫他们来有何用,公推出了哪一位皇子为太子,咱们请他来主持大局就是。” 众人吵成了一团,大多数人都明白,今天只要是同意公推太子,这太子之位就定然是萧少瑜的,所以绝大多数人都支持焦阁老的话,暂缓推选太子。毕竟皇帝和太子都挂了,他们也不敢太过得罪实力最强的宁王,所以话里还留了一个口子,只说是暂缓,没说是不推了。 萧少瑜今天才知道自己在众臣的心目中是个什么地位。皇帝和太子都死了,本以为是水到渠成的事,还有这么多人反对他。 太后提起龙头拐杖重重地顿了顿,“都给哀家安静!” “推举太子之事,刻不容缓,今日务必施行。这是哀家的懿旨,你们难道胆敢抗旨不成?” “这,这……”众人面面相觑。 焦阁老道:“老臣以为,还是应当先看过皇上和太子的遗容,再议旁的不迟。” 焦阁老的话分量十足,绝大多数人都争相附和。 于情于理,现在都不是确定皇储继承人的最佳时机。 萧少瑜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他没想到这些大臣如此不通情理,不给面子。他招来自己的贴身太监,吩咐了几句,不大一会儿,就有一个全身重甲的将军,带着数十名羽林卫走了进来。 这名将军名叫姜凯,萧少瑜娶了他的一个堂妹为侍妾,算是他的小舅子。 他杀气腾腾地进来,“铿锵”一声拔出腰间佩剑,狞声喊道:“太和殿乃是朝廷机枢,是谁在此无理取闹?” 众人皆骇然,焦阁老怒斥道:“姜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正在这里商量国家大事,这里又没有外敌,你怎么可以带人私闯太和殿?” 姜凯根本就不怕他,“焦阁老,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刚才末将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有人威胁太后和宁王殿下的安全,末将进来保护,何错之有?” 他目光凶狠地在众位大臣身上一一掠过,“刚才是哪个以下犯上,站出来,本将军还可以给你留下一个全尸。” 众人的心直沉了下去,萧少瑜这是软的不行来硬的了。他们这才反应过来,今天进了这个太和殿,就等于羊入虎口,落入了萧少瑜的手里,若是不按他的意思办事,怕是谁都不能活着出去了。 一时间众人心中十分愤怒,全都怒视着萧少瑜。 焦阁老更是拍了桌子:“胡闹,真是胡闹。姜凯,本辅命令你,立刻给我退出太和殿去,你若要杀人,先把本辅的脑袋砍了去。” 姜凯还真就不敢杀了焦阁老,但是却也绝不退让:“元辅又没有威胁太后和宁王殿下的安全,末将怎么会杀您?” 他忽然用手一指,指向太和殿中上值的一个太监,“刚才是不是你口出不逊,威胁太后和宁王殿下?本将军看见你怀里藏着匕首了!” 他本来是想杀一个大官立威的,可是焦阁老的一番话把他给震住了,于是临时改了主意。他猛地蹿上前去,手起剑落,将太监枭首当场。那太监冤枉至极,到底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他的一颗人头骨碌碌滚出好远,正好落在大臣们脚下,众人顿时轰然散开。 这里绝大多数都是文官,何曾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一时间胆子小些的已经瑟瑟发抖。 姜凯得意洋洋地道:“再有违背太后宁王命令的,这就是下场。” 众人明知道他杀人是为了立威,还是被这一手给震慑住了。一时间噤若寒蝉,谁也不敢贸然开口了。 萧少瑜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本来今日在太和殿上值的不是姜凯,他花了不少功夫才让姜凯和另一名将领换了轮值的时间,本来以为这件事不容易,没想到做起来竟然出乎意料的简单,大概是天命在他吧。 想到此处愈发得意。他见目的已达,这才开口解围:“好了,姜将军,刚才并无人威胁太后和本王的安全,你大概是听错了。咱们还要商量要事,你带着这么多人弓上弦刀出鞘的算是怎么回事,退下退下!” 姜凯这才还剑入鞘,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场误会,刚才是末将听错了,有得罪各位大人的地方,还请海涵。”他恭敬地对太后和宁王行礼,转身出去了。 萧少瑜压了压手,道:“刚才是场误会,是场误会。咱们接着议,接着议。”他面上笑容慈和温文尔雅,可看在众人眼里,他却是亮出獠牙的老虎,随时会暴起伤人。 众人向太和殿外望去,见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羽林军,都是惶然无措。 见大臣们默然无语,太后笑着道:“既然大家都不说话,那哀家便先说一句。宁王这孩子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也是先帝最器重的孩子,和前太子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哀家不懂什么国家大政,但是宁王生性孝顺,先帝在时,时常夸他至孝,咱们大齐向来以孝治天下,单从这一点上论,宁王就配得这个太子之位。旁的几位皇子也是好的,但是比起宁王还是差了不少,哀家支持宁王为太子,即皇帝位。” 她话音刚落,郑阁老就抢先说道:“老臣完全同意太后娘娘的观点。太后身为先帝生母,完全有权力一道懿旨将这个太子之位定下来。这既合乎情理也合乎规矩。她老人家肯同咱们商量,是信得过咱们。况且,宁王殿下为人纯孝,德被天下,依老臣看,这是前太子也比不了的。更何况先帝之前就有过暗示,若是先帝和太子同时不在,这个太子之位只能是宁王殿下的。” 于松撇了撇嘴:“先帝何曾说过这样的话?” 郑阁老冷冷看了于松一眼:“你别忘了,去年先帝病重,曾经任命宁王为首席监国大臣,那时的太子可还只是宁王的助手,这还不能说明皇上的态度吗?” 萧少瑜频频点头。 萧少瑜一方的官员们纷纷附和。 “宁王当太子,名正言顺!” “是啊,除了宁王,现在谁还能力挽狂澜,接下这个烂摊子!” 一些胆子较小的人也跟着附和。反对宁王的声音彻底弱了下去。 焦阁老等人暗暗着急。 关键时刻,还是于松挺身而出,“郑阁老,你这话自相矛盾说不通啊。” ☆、第337章 功败垂成 郑阁老脸色有些难看:“本辅的话哪里不通了?” 于松道:“既然你说皇上喜爱宁王更甚过太子,为何最后立的是庆王而不是宁王呢?”于松今天是豁出去了,反正宁王上台他不会有好下场。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直接就把很多人心里的话给说出来了。 于松这话虽然没有赢得掌声,但很多人心里都在叫好。 萧少瑜愤怒地瞪着于松。这个叛徒!不但背叛了自己倒向萧少珏,今日更是处处与自己作对,他以为自己真的不敢杀了他吗? 他的目光中已然露出杀机,猛然暴喝一声:“来人,姜凯何在,还不给本王滚进来?” 姜凯就在门口等着,闻声而入:“王爷有什么吩咐?” 萧少瑜一指于松,冷声道:“此人多次咆哮公堂,不将本王和太后放在眼里,把他给本王拉出去,就地正法。” 姜凯舔了舔嘴唇,一脸的兴奋。“末将明白。”他带着四五个兵士便去捉于松。 于松也不傻,立刻就躲进了人群了,场面一片大乱,整个太和殿简直变成了一座菜市场。 焦阁老出面阻拦,却被松阁老和另一个亲近萧少瑜的官员死死拉住,于松到底是文官,年纪又大了,怎么跑得过姜凯这种大老粗,到底被姜凯带人给撵上了,扭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萧少瑜面色冷峻咬牙切齿地道:“推出去,立刻砍了!” 于松大声喊道:“敢问宁王殿下,本官身犯何罪,要被处以极刑?国朝开国百多年,正二品户部尚书不审即杀,从未有过这样的例子!况且宁王殿下不过只是一个亲王,你连太子都没当上,有什么资格杀我一个户部尚书?先帝尸骨未寒,宁王便如此倒行逆施,天理何在,国法何存?” 于松当初也是进士出身,嘴皮子和笔杆子都十分得犀利,这些话说得句句在理,萧少瑜竟反驳不得。 但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杀了于松立威,也管不了那么多,狰狞着说:“姜凯,把他的嘴给本王堵上,立刻拖出去。”反正他现在掌握着羽林军,拳头大就是硬道理,这些大臣不是能说吗,本王不给你们讲道理,看看你们是更加惜命呢还是更想保住吃饭的脑袋。 姜凯找了一块破布塞到于松的嘴里,于松登时说不出话来。 于松暗叫一声我命休矣。恰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哟,这里好热闹。本宫听说有人在这里推举太子,特意过来瞧瞧这千古奇观。没成想还有更闻所未闻的,光天化日之下,一个户部尚书说杀就杀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谁来教教本宫!” 此人一出现,太和殿的众人就像是见了鬼一样,一下子陷入诡异的寂静中。 他穿着杏黄色绣夔龙纹的太子袍服,身材高挑挺拔,面容英俊冷酷,不是太子萧少珏还有谁? 之前大臣们谁都没想到太子居然还活着。虽然他们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太子的尸首,但是没人怀疑萧少瑜的话,因为正常情况下任何人也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所以当萧少珏好端端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众人的表情跟见了鬼都差不多。 于松“噗”地一下吐掉了嘴里的破布,扯着嗓子就嚎了起来,“太子殿下,您怎么没死啊?” 萧少珏笑了:“怎么,老东西,你是盼着本宫死啊?”于松这次表现极佳,萧少珏已将他彻底视作了心腹。 “哪能呢!我这不是高兴的嘛!”于松像是见了老子娘一样高兴,他之前也是破釜沉舟拼死一搏,没想到中了这么大的奖,他知道今天自己受的苦,以后萧少珏会加倍补偿给他的。 萧少珏笑着点点头,看了一眼傻在那里的姜凯,面容一冷:“还不把于大人给放了。” 姜凯别看刚才威风八面,可在萧少珏面前就像是老鼠见到了猫,他不由自主地回头去看萧少瑜。 萧少瑜跌坐在座位上,比他还要懵。“怎么回事?他怎么还活着,我明明看见他……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猛然又站了起来,“他不是萧少珏,我亲自看到萧少珏在我面前中毒身死。他一定是假冒的,是替身。”他声音越喊越高:“姜凯,把这个假冒先太子的狂徒给我抓起来,快!” 姜凯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此时还不反抗,等萧少珏控制住局面,他们这帮人个个都得死无葬身之地,他大喝一声:“来人,快来人!” 这次他带了三千羽林军包围了太和殿,可是他发出了命令,外头却悄无声息,一点动静都没有。 萧少珏冷笑一声:“蠢货,本宫在此,你以为羽林军的弟兄们还会任你指挥吗?” 姜凯这才反应过来,萧少珏在军中的实力和影响力,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姜凯狞笑一声:“就算你收服了全部羽林军,捉住你也是一样的。” 他猛地拔剑暴起,向萧少珏杀了过来。萧少珏一脸的冷笑,他慢悠悠地拔出腰间的佩刀迎了上去,每一个动作都赏心悦目,每一个动作都让大家看的一清二楚,但是他这一剑却后发先至,一剑就砍下了姜凯的脑袋。 “轰”地一声,姜凯的尸身倒下。萧少珏潇洒地收回剑,“这点儿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在本王面前卖弄!”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太子殿下可是大高手,而且不是一般的暴戾。 还是于松反应敏捷,第一个带头跪了下去:“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那四五个羽林军的卫士愣了一下,也跟着跪了下去,紧接着在场所有的官员全都跪了下去,“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众人齐声高喊,声震屋瓦。这句话他们喊了不下千百遍,没有一次这么发自肺腑的。 萧少珏摆摆手:“都起来吧。” “诸位大义凛然,不肯附逆奸贼一同造反,本宫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了。”他定定看着萧少瑜,语气森寒道:“逆贼,你还不束手就缚?” 萧少瑜此刻心里一片悲凉,在姜凯失去对三千羽林卫的控制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这一次他又失败了。他精心设计的计谋,在萧少珏的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击。什么太子,什么皇位,这一次,他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他不是个有急智的人,一时间根本没有什么应对的法子,坐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萧少珏摆摆手,他带来的几个锦衣卫就逼了上去。 这时候萧少瑜看到了坐在他旁边,瑟瑟发抖的太后,他脑中猛然闪过一个疯狂的主意,他跨步来到太后身边,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抵在太后的咽喉上,大喊一声:“别过来,都给我站在那里不许动!谁敢乱动,我就杀了这个老太婆!” 萧少珏哭笑不得,没想到老大到了最后,为了自己活命,竟然会挟持太后。亏得太后一直帮着他,也不知她现在该是什么感想! 太后的喉咙被匕首抵住,根本说不出话来,眼里却淌出两行眼泪来,想来现在也是极为后悔的。 萧少珏巴不得他一激动就杀了太后这根搅屎棍,可想归想,他身为太子,不能背上不孝的名声。便摆了摆手:“都退下吧。” 他看着萧少瑜的眼睛:“你虽犯的是死罪,但是有二皇兄的例子在先,未必没有一线生机,你若错上加错,但凡伤了太后一根汗毛,你和你的妻儿一个都别想活,你想清楚了!” 萧少瑜哈哈大笑:“你想让我和老二那般活着,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那不可能,还不如叫我直接死了!” “你想想你的妻子和儿女!” “妻子没有了可以再娶,儿女没有了可以再生!命却只有这一条!”他状甚疯癫,“你打开皇宫的大门,给我准备一匹快马,我要离开京城!” 萧少珏想都没想:“本宫答应你!” 就算暂时放了萧少瑜又怎么样,他根本就跑不远。 “把马牵到太和殿来!” 萧少珏一一照做,又给他让开一条路。萧少瑜挟持着太后来到太和殿门口,自己翻身上马,又把太后也弄上马去,萧少珏并没有为难他。 萧少瑜带着太后来到东华门。 萧少珏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直到此时才说:“再这么下去,太后颠也叫你颠死了!”这句话到现在才说也是恨极了太后,想叫她多受一点罪。 萧少珏那一番话到底触动了萧少瑜的神经,若太后死了,他将必死无疑。因此他在东华门伸手一推将太后推下马背,策马狂奔而去。 萧少珏犹豫了一下,还是先下马救治太后。经过这么一阵折腾,太后早已昏了过去。萧少珏命人将她用软兜抬到寿安宫,又吩咐卫彬去请太医。这才带人追了出去。 没走多一会儿,前面一阵马蹄声传来,竟然是萧少玹带人来了,兄弟两人马上相见,萧少玹道:“太子殿下这是去哪儿?” 萧少珏冷冷道:“本宫去捉人!” “您要捉的可是此人?”他手一挥,后头两名侍卫驾着昏迷的萧少瑜上前。 萧少珏知道老大跑不远,一直也不怎么着急,只是没想到最后他会落到老四手里,让他立下一功。 ☆、第338章 赐死 “你倒是知情识趣!本宫要的人正是咱们这位大皇兄。” “那本王便将大皇兄交给太子殿下了。”并不多话,拱拱手就要离去。 “慢着!”萧少珏冷喝一声。 “太子殿下还有何吩咐?” “老二那次如此,这一次又是这样,每次都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四哥你是不是有些太不地道了?” 萧少玹淡淡一笑:“我听不懂太子殿下在说什么。” “本宫劝你,最好安分一点儿,否则……本宫可不是大哥二哥这等糊涂可欺之人!” 萧少玹道:“我俯仰无愧于天地,太子这话怕是说错了对象了。” 萧少珏已懒得再和他演戏,一挥手道:“咱们走!” 萧少珏回到宫里,派人将萧少瑜好生羁押,正要去见嘉和帝,卫彬进来禀报:“太子妃来了。” 萧少珏愣了一下,在建始殿的偏殿见到了陆清岚。 “你怎么来了?”萧少珏问了一句。 “王爷!”陆清岚扑上去就抱住了他:“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她眼泪一下子就掉出来了。“现在满城风雨,都在传,说你和父皇被人毒死,宁王御前即位,我放心不下,过来瞧瞧你!” “没有的事儿,都是乱说的。” “你还骗我,我刚刚见过母妃了,母妃都和我说了,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怎么连我和母妃都瞒着?” 萧少珏抚了抚她的头发:“老大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可笑他还一直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我当然不会有事儿。这些事儿告诉你们只会叫你们徒自担心,况且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动宫变。” 简单解释了几句,就叫卫彬带人将她送去了玉明宫。然后他去正殿见嘉和帝。 进去的时候,嘉和帝正在喝药,他脸色铁青,神色萎靡,萧少瑜的这次宫变对他打击也不小。 “那个畜生,抓回来没有?”嘉和帝喘着粗气问道。 萧少珏道:“抓回来了。”简单地把情况说了一遍。 嘉和帝倒是没在意人是被老四抓到的,又问:“太后怎么样了?”他对自己的生母也是一肚子怨气。 萧少珏道:“儿臣已将太后送回寿安宫了,太后连惊带怕,又在马上颠簸半晌,到现在还未转醒。” 嘉和帝“呵呵”了两声,“朕算是看明白了,朕这个儿子,在她心目中竟然没有荣华富贵重要,太后,哎!” 萧少珏不知该如何劝他,默然没做声。 嘉和帝气了一会儿,道:“把那个畜生给朕带进来!” “皇兄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怕是不能回答您的问题。” 嘉和帝拍着桌子,“那就用冷水把他泼醒!” “哗!”一盆冰水泼了下去,萧少瑜缓缓醒来。他之前策马狂奔出了皇宫,迎面碰上萧少玹,本以为他会助自己一臂之力,哪成想他居然带人将自己一顿暴打,萧少瑜现在恨他入骨。 “孽畜,朕对你不薄,你为何要对朕下那样厉害的毒、药,想要毒死朕?为什么?”皇帝见他醒了,拍着龙椅的扶手大声发问,语气十分激动。 萧少瑜这才发觉自己又被捉回了建始殿。他心里一寒,迅速反应了过来,猛地扑过去抱着嘉和帝的大腿,“父皇,儿子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儿子想杀的是夺去我太子之位的老九啊,儿子从没想过要毒死父皇啊!父皇,求您不要杀了儿子,儿子不做亲王了,您把儿子像老二那样圈禁起来,怎么都成,只求您留下儿子一条贱命啊!” 嘉和帝气得全身颤抖,简直厌恶到了极点。“面慈心狠,佛口蛇心,敢做不敢当,朕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畜生?” 嘉和帝伸出脚去打算把他踹开,不成想他气血攻心,没踢开萧少瑜,竟然眼前一黑,顺着椅背滑落在地上。 “父皇!”萧少珏大吃一惊,冲上前去,一把将萧少瑜踢开,抱起嘉和帝来。“父皇您醒醒!” 嘉和帝的嘴角流下一丝血线,已经昏迷不醒了。 “来人,快请太医!” 嘉和帝本来就在病中,这次雪上加霜,病得愈发厉害了。太医来瞧过之后,给他开了药,并没起什么大的效用。他一直昏昏沉沉的,萧少珏只好抛开一切,在他的床边侍疾。 经过紧张的治疗,嘉和帝第二日终于醒来,他精神极差,只对萧少珏说了一句:“老大的案子,朕就全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给朕查得清清楚楚的。” 萧少珏动作很快,这么大一个案子,他用了不过十天时间就查清楚了。 萧少瑜从西域一个药师手中重金买到毒药,通过控制的司妃来投毒,是一次有预谋的犯罪,证据确凿,事实清楚。涉案之人已全被萧少珏控制。 很快一份详细的案卷就放在了嘉和帝的案头。嘉和帝虽在病中,仍然细细看了萧少珏提供的案卷。 可能是因为有了心理准备,皇帝这次没有怒不可遏,而是显得很平静。 “大皇兄所犯下的过错,杀一百次也够了,该如何处置他,还请父皇示下!” 嘉和帝缓缓地合上案卷,他伤感地说道:“老大是朕的第一个儿子,还是元后所生,朕还记得,当年他出身的时候,朕还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刚刚因为一桩差事没办好而被父皇责骂,回到王府听说老大降生了,朕那时真是高兴……那时老大刚出生身子弱,一个劲儿的吐奶,朕跟当时的王妃,在他的身边守了一天一夜……”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萧少瑜小时候的事情。 萧少珏一语不发,如何处置萧少瑜,这件事太过敏感,只能由嘉和帝乾纲独断。 说了这么多,萧少珏本来以为皇帝会对老大从轻发落,哪知嘉和帝话锋一转,忽然道:“老大……给他留个全尸吧。” “父皇?”萧少珏震惊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父皇还请三思啊!杀掉亲生子,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史官是要记上一笔的。” 嘉和帝摆了摆手:“朕心意已决,你不用再劝了。行刑的日子,就定在十日后吧。”皇帝大概是担心自己会改变心意,时间留得极短。 “是!”萧少珏点点头:“那其他的从犯该怎么处置?” 皇帝有些厌倦地挥挥手:“你是太子,这些事就交由你来裁夺好了,有不明白的地方,叫刑部尚书帮你。” 大理寺的监牢中,萧少瑜也不知等了多少时日,他一直不知皇帝会怎样处置自己,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他住的是一间单间的牢房,和其他的犯人是完全隔绝开的,这一日,他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牢头打开了房门,对他说:“太子殿下来看你了。” 萧少瑜一惊,见萧少珏穿一身便服,出现在他的面前。 萧少瑜见到这个昔日的大敌,嘴唇哆嗦了一下,竟然不知该说什么。下一刻,他猛地拜倒在地上,“罪臣萧少瑜拜见太子殿下。” 现在他只想活着,至于太子皇位什么的,他早就不敢再想了。 萧少珏居高临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起来吧,大哥。” 萧少瑜听见他的语气温和,略略放下心来。 萧少珏道:“本宫叫人带了一些酒菜过来,咱哥俩喝两盅。” 萧少瑜受宠若惊:“能和太子殿下一同进膳,是罪臣的荣幸。” 萧少珏摆摆手,一溜走过来三四个人,每个人都提着食盒,牢头又找来圆桌,摆了满满一桌子的酒菜,都是顶级的珍馐佳肴。 萧少瑜在牢里呆了这么多天,吃的都是冷饭馊菜,不由喜得眉开眼笑。 两人相对而坐,萧少珏亲自给他倒满了酒,“大哥,做兄弟的敬你一杯!” 萧少瑜和他碰了一下,一口喝干了,他心里像是被猫抓挠的一样,一心想知道皇帝给了他怎样的判罚,就旁敲侧击地道:“父皇还好吗?” 萧少珏看了他一眼:“父皇上次在建始殿晕倒,病上加病,太医们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给父皇治病,不过现在看来成效甚微,父皇每日还是昏昏沉沉的,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 萧少瑜痛心疾首:“若不是我,父皇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我这几日在监牢里每每想到当初,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萧少珏看了看他,没说话。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 萧少瑜又问:“那太后呢,太后又如何了?”嘉和帝这边看来是不能给他减罪了,就看看那边怎样了。 “太后自打那日被你挟持,命丢到了半条,回到寿安宫,虽然在太医的救治之下,保住了一条命,却中风偏瘫,不要说起床,如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啊?怎么这么严重?”问完了他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蠢,讪讪地笑了笑:“都怪我,做了这么多蠢事。” 萧少珏道:“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太子殿下,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明白。”他见萧少珏今日脾气甚好,就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 萧少璟略微迟疑了一会:“我明明看见你和父皇喝了下药的茶水,你们怎么会毫发无损?” ☆、第339章 嘱托 萧少珏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个时间来。萧少瑜仔细一思量,背后竟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萧少珏所说的那个时间,正是他约见西域药师,从他那里买到毒药的日子。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萧少瑜语气里透出一丝苦涩。 “别忘了,锦衣卫和东厂都在我的掌中,若是连这些情报都搞不来,我能一直稳稳坐在太子的宝座之上?” 萧少瑜如今才心服口服,“我现在才明白,和你作对,是我这一辈子作出的最愚蠢的一个选择。”顿了顿,他又道:“这么说,司妃和我的关系,你也早就查到了?” 萧少珏点了点头:“其实司妃入宫没多久,我就查清了她的底细。甚至二哥可能也有所察觉了,所以他才会疏远司妃,把她放在宫里那么久,并没有让她做什么事情。” 萧少瑜终于明白,这几个兄弟,他竟然是最蠢的一个。 “我明白了!”他神色凄楚:“原来我给她的毒药,她根本就没有用,她和你们一起演了一出戏。她早就被你收服了是不是?” 萧少珏喝了一口酒,“我只是把真相告诉了她而已。她的儿子,其实几年前就已经死了。你一直拿她的儿子来控制她,不过是骗她利用她而已。” 萧少瑜猛地站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她儿子明明还在我手中,我很确定,那个男孩就是她的子嗣……” 萧少珏笑了笑,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我自有我的法子,把假的也能变成真的!她对此事确信不疑,对你自然产生了深刻的仇恨,我不需要许给她任何好处,她便心甘情愿地帮我,目的只是为了报复你。这一次的计谋,很多细节都是出自她的脑袋。” 萧少瑜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现在才明白,他和萧少珏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他苦笑道:“从前,我一直觉得你为人莽撞冲动,有勇无谋,现在我才知道,真正有勇无谋的那个人是我!” 萧少珏道:“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这次的事儿,老四到底插手没有?” 萧少瑜喝了一口酒:“我现在恨他入骨,恨不得拉他垫背,但此事如此机密,我怎么会向他透露,我本来就不信任他。” 萧少珏点了点头,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不想在这里多作耽搁,起身道:“时候差不多了,我该走了。等会四哥会来送你一程的。” 萧少瑜对“送你一程”这几个字格外敏感,“太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少珏一笑:“父皇法外开恩,已答应给你留下全尸……我已命令四哥前来监刑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萧少瑜腿一软坐倒在地上,“父皇连老二都没杀,他怎么会杀我这个长子?你们一定是弄错了,弄错了!” 他一时情绪失控,大声吼叫道:“父皇,你不能这么对我!” “这是父皇亲自下的命令,没人能够更改。”萧少珏已经出了牢房,萧少瑜扑过来,被牢头粗暴地一巴掌推了回去。“你当日下决心往父皇和我的茶水中投毒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萧少珏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监牢。 大牢的门口,萧少玹正等在那里。见他出来,迎了上来:“断头饭吃完了?” 萧少珏点了点头:“吃完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定不辱使命。”他明知萧少珏命令他做这个是恶心他,可他逆来顺受,并无任何不悦就答应了下来。 他和萧少珏告别一声,带着几个侍卫就进了大牢之中。 待他走远了,萧少珏看了一眼跟来的臧元凯:“先生怎么看?” 臧元凯字斟句酌地道:“十分可怕,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冷静的就像是一部机器。” 臧元凯道:“大皇子怎么说?” “他说找那个西域药师买药是他自己的主意。” “燕王完全有能力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上,让他掉进套中却一点儿不自知。” “只可惜,咱们没抓到他的证据。”萧少瑜宫变事发之后,萧少珏查到京师附近三大营有两三万兵马的调动十分异常,他顺藤摸瓜,查了许久,所有的线索都似是而非,但隐隐约约全都指向一个人,那就是萧少玹。 萧少珏禁不住汗透重衣,军队是他的地盘,萧少玹什么时候在军中布下了两个钉子,他居然毫不知晓。 他想起陆清岚对萧少玹的评价,真是再中肯不过了。他就像是一条毒蛇,隐藏在草丛中,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冒出来咬你一口。 他和臧元凯仔细分析了此事,若他和皇帝真的被毒杀了,萧少瑜就算暂时有太后的支持,当上了太子也笑不到最后,萧少玹会打着为皇帝太子报仇的旗号,带兵杀进紫禁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萧少瑜自以为计谋万无一失,实际上早就沦为了萧少玹的棋子。 最可恨的是明知道他狼子野心,却偏偏抓不住他的把柄,拿他没什么法子。 臧元凯见萧少珏眉头紧皱,安慰道:“太子不要担心,既然他对皇位有心,总有露出破绽的一天。到时候再收拾他不迟。” 萧少珏点了点头。两人的谈话就此打住,又说了一会儿话,萧少玹已经带人走了出来。后头抬着一个担架,上头用草席草草掩盖着,隐约像是萧少瑜的尸体。 萧少玹神色冷静地道:“幸不辱命!太子可要检查一下?” 萧少珏走过来,揭开草席看了一眼,见萧少瑜脸色一片青紫,早已气绝。 萧少玹解释道:“他不肯自缢,也不肯用匕首,最后我帮他喝下了毒酒。”他不屑地道:“最后时刻,他屎尿齐流,丑态百出,真是我皇族的耻辱。” 萧少珏瞪了他一眼:“再怎么说,他也是咱们的大哥。不管他活着的时候犯下什么样的过错,如今他的死已经偿还了所有的罪恶,本宫不希望再从别人的口中听到类似的话,否则就请四皇兄给本宫一个交代!” 萧少玹只觉得一阵屈辱愤怒,但他强忍了下来,微微垂头:“本王明白了。” 萧少珏道:“送佛送上西天,父皇虽然要了他的命,却并没有剥夺他的亲王身份,就以亲王之礼为他操持后事吧,这件事还是由四哥来主持。” “是!” 萧少瑜谋逆之事尘埃落定。萧少瑜被赐死,司妃虽举报有功,仍被贬为贵嫔,郑阁老提前致仕,其余萧少瑜的同党,也被贬的贬,抓的抓。萧少珏雷厉风行,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把这件事给漂漂亮亮地处理完了。 本来萧少瑜被处死,他的同党全都提心吊胆,以为这次定然大祸临头。嘉和帝连儿子都不放过,他们这些人助纣为虐,哪里会有好下场?没成想,萧少珏居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表现出仁慈的一面。 不但没有将此案扩大化,借以打击政敌,就算对涉案人员的判罚,也是很轻的。他的这一举动赢得了所有人的赞誉。 建始殿,嘉和帝的病情每旷愈下,萧少瑜是他亲自下令处死的,可当他的死讯传进皇帝耳朵中的时候,皇帝当场竟呕出血来。 此后他一直昏昏沉沉,宫中太医用尽了各种名贵的药材,也没让他的病情减轻半分。朝政尽数落入萧少珏的掌控之中,人人都知道皇帝命不久矣,都等着他什么时候咽气,众人好拥立新君登基呢。 这一日,萧少珏正在内阁值房内批阅奏章,卫彬急匆匆进来:“太子爷,皇上醒过来了。” 萧少珏把朱笔放下,匆匆站了起来,带着卫彬来到建始殿。在门口处看见葛院正和瞿玉泉正在垂手恭立。 两人上前给萧少珏见礼。萧少珏没理会葛院正,直接问瞿玉泉,“父皇的病如何?可有起色了?” 瞿玉泉摇了摇头:“皇上……不过是回光返照,恐怕余日无多了!” 萧少珏面色一沉,推门走了进去。 嘉和帝精神还好,正靠在御榻上半坐着,脸上是不自然的潮红,果然像是回光返照的样子。 贞妃陪在他的身边,低声细语地陪他说着什么。 看见萧少珏进来,皇帝脸上露出笑容来。“太子来了。” 萧少珏上前给他行礼:“父皇,您总算醒了。您病的这阵子,母妃镇日守在您的身边,寸步不离,人都瘦了一圈呢。这下好了,您身子好起来了,咱们也能放心了。” 嘉和帝笑笑:“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朕知道自己没剩多少日子了。” 贞妃劝道:“皇上可不能说这种丧气话!您的寿数还长着呢。” 嘉和帝摇了摇头:“别看那些大臣们一见面就叫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可真正能够活过百岁的皇帝,自古以来,一个都没有。” 他面色平静,“朕刚登基的时候,也曾有过一番雄心壮志,打算继往开来,做一番超迈祖宗的宏大伟业。只是朕这阵子扪心自问,朕这一生庸庸碌碌,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值得大书特书的功绩,真是惭愧。” 他看着萧少珏:“朕死了以后,将国家交到你的手中,朕是放心的,只有三条,朕希望你能答应。” ☆、第340章 即位 他用的是“希望”二字,不是直接下命令。萧少珏觉得胸口堵得发闷,“不论什么事,儿臣一定答应您。” 嘉和帝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第一条,朕死以后,你要善待太后及所有朕留下的这些妃嫔。” 萧少珏点了点头:“儿臣答应。” “第二条,朕希望你在有生之年,不杀任何一个兄弟。” 萧少珏不由想起恶毒阴险的萧少玹,“只要他们不谋逆造反,剩下的犯了再大的罪,儿臣也能容下他们。” 他加了一个前置条件。 嘉和帝想了想,“若他们还敢肖想这个皇位,那也是死有余辜。”顿了顿,又到:“第三条,朕要你善待大齐所有黎民百姓,有生之年,绝不加赋。” “儿臣一定办到。” “好好好!”嘉和帝十分高兴,“这样,朕也就真的放心了。” 他感叹了一声:“老大死了,老二被圈禁……朕余日无多,趁现在还清醒着,你把你那些兄弟们全都叫了来,朕想再见他们一面。” 萧少珏当即便去安排,一时间所有的儿子都聚齐了,老四、老五,一直到老十一,甚至连智力低下的老三都来了。 众多儿子们济济一堂,嘉和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对儿子十分和善,挨个嘱咐了一番。他说:“朕活不了多久,朕死以后,你们要恪守臣子之道,好好辅佐老九管理大齐,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有你们这些臂助,何愁大齐的事情办不好。万不可再像老大、老二那样,被荣华富贵迷昏了头……老九是个有情有义的,他也答应了朕,会善待你们……” 絮絮叨叨说了不少。众人知道嘉和帝余日无多,全都有些伤感,老十一年纪还小,不由哭了出来。 嘉和帝到底是久病之躯,说了一阵子,精神便有些不济了。 萧少珏就叫兄弟们退到殿外等候。 嘉和帝拉着他的手道:“朕这些日子,时常想起你的母亲。”萧少珏心知肚明他口中的母亲,不是贞妃,而是夏惠妃。他声音悠远而又苍茫:“朕这辈子绝大多数的快乐,都是你母亲给的。” 萧少珏没作声,他一直知道母亲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特殊,没想到皇帝这般感念她。 “当时朕听了太后的话,是有些疑心你母亲的身份,若非如此,恐怕你现在该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了。” 萧少珏全身一震。 嘉和帝抓住他的手紧了紧,“别的事情,朕全都放心。唯独有一件,朕知道你和太子妃感情深厚,朕也无意叫你娶侧妃,只是你现在还只得一个儿子,子息太过单薄了,为朝廷的长治久安,你身边也该添几个女人了。” “这……”萧少珏有些愕然,他没想到临了临了嘉和帝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来。他当然是不愿意的,若在平日,他拼着惹嘉和帝生气,也要断然拒绝这件事。可是如今,这分明就是临终遗言的架势,于情于理,他都不好拒绝。 他略一犹豫,旋即抬头,“父皇,这阵子你一直昏迷,有件喜事,儿臣没来得及向你禀报呢。” “什么喜事?” “宝儿她又有喜了。” “真的?”嘉和帝精神一震,抚掌大笑起来:“宝儿真是你的福星,朕这就放心了,这就放心了。” 再没提让萧少珏纳妃的事情,“你把太子妃宣进来,朕要当面叮嘱她几句。” 陆清岚就在玉明宫候着呢,就怕皇帝临时起意召见,不片刻就来到建始殿。刚要下跪,嘉和帝已经温和地道:“你是双身子的人,就不要跪了。” 萧少珏正担心她搞不清状况,别再露馅了。陆清岚却看了他一眼,居然没有就否认此事。 嘉和帝给她看了座,笑道:“什么时候诊出的喜脉?” 陆清岚道:“太医刚刚才诊出来,才刚一个月,因为时日尚短,不敢过多宣扬。” “刚才朕还在担心老九的子嗣问题,你就又怀上了一个。之前的迟哥儿就生得好,虎头虎脑的,又聪明。这次再生一个,将来迟哥儿做了太子,有个亲兄弟帮衬着,比什么都强。” 陆清岚低头羞涩地道:“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嘉和帝哈哈大笑:“朕有种预感,你这一胎,一定是个男孩儿。” 陆清岚抚着肚子,“那儿媳先要谢过父皇的信任。” “你给我大齐立下了大功,朕要好好赏你。”他从中指上褪下一个葱翠碧绿的扳指来,“这个给你。” 陆清岚楞了楞:“儿媳瞧着,这一枚扳指一直戴在您的手上,须臾不曾褪下,怕是您的心爱之物,太过贵重了。” 嘉和帝笑道:“这扳指给你,最合适不过了。” 贞妃也道:“这是皇上当年和惠妃姐姐定情的信物,给你你就拿着吧。” 连萧少珏都不知道,夫妻俩不由对望一眼,满脸惊异。 陆清岚恭恭敬敬地接过扳指,套在大拇指上,居然很趁手。 嘉和帝一连说了这么一会子话,实在是累了。三个人就告辞出了建始殿。 贞妃走在前面,小两口跟在后面。 萧少珏压低了声音说:“多亏你反应敏捷,刚才本宫真替你捏一把汗。” 陆清岚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什么反应敏捷?” “你怀孕的事儿啊?” “我还想问问太子爷呢,这件事您是打哪听见的,我明明嘱咐过他们不许说出去的。回去我一定要查查,是哪个狗奴才嘴皮子这么松!” 萧少珏听完这句话整个人站住了。“你说什么?你真的有了?” “嗯,刚才不是都说了嘛。” “不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什么权宜之计?我真的有了啊!” 萧少珏愣了三秒,忽然“啊啊啊”地大叫了起来,他兴奋地一把将陆清岚抱了起来,“我又要当爹了,我又要当爹了!” 这几天萧少珏一直笼罩在嘉和帝即将逝去的低气压中,心情十分不美丽。这个消息就像是一剂强心剂一样,让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难怪最近这段日子,他每每向她求欢,她都毫不犹豫地拒绝。还以为是她身子不适,原来是有了。 贞妃也闻讯赶了过来,一把拉住陆清岚的手,激动地道:“这是真的吗?”刚才她也以为两人合伙演戏给皇帝看呢。 陆清岚更是一脸懵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少珏就把之前的事说了一遍,陆清岚听完也觉得神奇,世上竟有这样的巧合! 贞妃生怕这又是空欢喜一场,将小两口带到玉明宫,叫来太医一诊脉,陆清岚果然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整个玉明宫一片欢腾。 最高兴的莫过于萧少珏了。同时他也的产生了深深的愧疚感,这阵子太忙了,忽略了宝儿母子,连她怀孕了他都没有觉察。 当日下午,他安排好一些事情,早早回到太子府,陪伴陆清岚母子度过了一个下午。迟哥儿早就能满地乱跑了,萧少珏陪着儿子在后花园里捉迷藏,陆清岚不敢乱走乱动,就在一旁看着。 迟哥儿太过活泼,陆清岚生怕他的碰着磕着,派了三四个小丫鬟跟着他到处跑,黄嬷嬷也好,顾嬷嬷也好,老胳膊老腿的,谁都跟不上迟哥儿的脚步。 陆清岚有些头痛,儿子再长大一点儿,该多少人才能看住他? 一整个下午,萧少珏放下了太子爷的架子,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孩子,和迟哥儿玩得不亦乐乎。整个后花园都回荡着父子俩欢快的笑声。 两日后,宫里传出消息,嘉和帝驾崩。 彼时,外有陆文廷、欧阳大统领等能征善战的将领拥护,内有内阁五位阁老的倾力支持,整个京城已尽在萧少珏的掌握。因此他顺顺当当地在皇帝灵前即位,年号元朔。大齐立国百多年,每一次最高权力的更迭,都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唯独这一次风平浪静,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载入史册。 而元朔这个年号,是臧元凯给取的。萧少珏并不知道,另一个时空里,有一位了不起的帝王,就曾经用过这个年号,臧元凯把这个年号搬出来,可见是对萧少珏寄予了莫大的期望。 萧少珏奉贞妃为皇太后,移居长春宫,太后晋为太皇太后,仍居于寿安宫。紧接着,他册封陆清岚为皇后,居正宫兰台殿,萧少珏亲自将其改名为长乐宫。 萧少珏在太和殿举行了盛大的登基大典。陆清岚稀里糊涂搬到长乐宫的时候,整个人还都是蒙的。 虽然很早之前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会成为整个后宫的女主人,母仪天下,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刚安顿好,采菱进来禀报:“皇上来了。” 陆清岚赶忙起身迎了出去,看见萧少珏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他已经两天一夜没睡了,眼里有着淡淡的血丝,但是精神看起来还好。 陆清岚急忙屈膝福了一福:“皇上!” 他一把拉住她:“你是双身子的人,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论何时何地都不须对我行礼。” 陆清岚见他在自己面前仍自称为我而不是“朕”,心里熨帖,嘴上却道:“可你现在不一样了,你是皇上了。” ☆、第341章 再孕 萧少珏呵呵一笑:“只不过就是从太子府搬到东宫,身份换了一个而已,别的哪里还有什么不同?不信你来瞧瞧。” 陆清岚围着萧少珏转了一圈,“我怎么瞧着,皇上似乎比从前俊了不少!” 萧少珏哈哈大笑。 先帝驾崩,上上下下一片哀恸,萧少珏亲自主持嘉和帝丧仪,按照惯例,以日代月,守灵二十七天。二十七天内,全国所有政务都由内阁处置,好在焦阁老等都是老成谋国之辈,又对萧少珏忠心耿耿,二十七天内到没有发生什么大乱子。 等萧少珏坐上太和殿的蟠龙宝座上,一颗心终于彻底放在了肚子里。 他是个雷厉风行之人,嘉和帝尚未入土为安,他便着手清理积弊,推进了一系列的改革,裁撤淘汰了一大批昏庸无能尸位素餐的高级官员,将一大批年轻且干劲儿足能力强的官员提拔到重要位置上,一时间朝政为之焕然一新。 与此同时,为了表现新皇的宽宏和博爱,萧少珏大封兄弟,老五和老十被封为亲王,剩下的几个兄弟,还不是王爷的,都被封为郡王,是郡王的,俸禄加一级,每个人都有恩赏,可谓皆大欢喜。 连老三一个傻子,都被封为和郡王。 唯独萧少玹,什么赏赐都没捞着,皇帝在圣旨里连提都没提到他。大臣们全都看明白了,皇帝这是不喜欢这位四爷啊,不是一般的不喜欢,是非常不喜欢。 萧少玹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偏偏哑巴吃黄连,有苦也只能往肚子里咽。满朝文武,没一个人肯为他说一句话的。通过大皇子、二皇子两件事,众人看清了他阴毒自私的本质,他在京城几乎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人人见了他都绕着走。 忙活了接近两个月,嘉和帝的丧事终于办完了,朝廷总算慢慢回复了正轨。 周国,上京。 周帝叶元修正和大臣们商议军国大政。 叶元修说:“没想到,最后是萧少珏继承了嘉和帝的皇位。” 五皇子叶元信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臣弟出使齐国的时候,曾经见过这位新任皇帝,此人急躁冒进,不过是个有勇无谋之辈罢了。” 叶元修目光从手里的情报上离开,“老五,你若不是看走了眼,就是他可能欺骗了你。朕观元朔帝登基之后的一系列政策,开海禁,通贸易,设船舶司,哪一条不是利国利民,影响深远,若连他这样的皇帝都不算是明君,那么历史上怕是没有什么明君了。” “这怎么可能?”叶元信大为震惊,他没想到皇帝对萧少珏的评价这么高。“那咱们该怎样应对?” 叶元修缓缓抬起头来:“齐国地大物博,根基深厚,近三十年来在嘉和帝的治理之下,贪污横行,民间奢侈成风,国力日渐衰弱,而我国国力蒸蒸日上,此消彼长,本来用不了多久,咱们的实力就可以超过齐国。可是如今,朕最担心的事出现了。” 叶元修雄才大略,目光看得极为长远,众大臣们全都伸直了脖子听他说话。叶修元道:“你们说说看,咱们周国这几年是如何发展起来的?” 内阁首辅想了一下道:“是贸易。” “对!”叶元修赞许地点了点头,“咱们周国国土面积不如齐国,资源比起他们也差了一截,但是咱们开放了边贸,通过和西域、波斯以及更远的佛郎机的贸易,咱们赚得盘满钵满,才渐渐追上了齐国。” 顿了顿,他又道:“朕从前瞧不起齐国,是因为齐国坐拥数千里海岸线而不知利用,若是齐国肯将他们的岸线全部向东瀛、南洋开放,用不了多久白花花的银子就会流水一样流淌进入齐国,甚至和咱们做生意的佛郎机,也会通过海运和他们进行贸易。不出十年,他们的国力必将翻一番。朕一直羡慕他们的,不是万里锦绣河山,而是边境数千里的海域。” 众人全都听得有些毛骨悚然。 “那咱们怎么办?” 叶元修道:“办法只有一个,趁萧少珏立足未稳之际,发动战争,将齐国纳入咱们的版图,最后至不济,也要引发齐国国内的政治危机,逼迫萧少珏下台。” “可是咱们还没有准备妥当,和齐国这样一个军事强国开战!” 叶元修说:“咱们是没有准备妥当,齐国则是根本没有准备。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朕会后悔一辈子!” 一个月后,周国五皇子叶元信带领二十万大军,公然撕毁齐周两国缔结的盟约,悍然出兵燕国,燕国的全国人口也就二十来万人,如何能够抵挡,不过数日便连首都都沦陷了。 燕王蒋信鸿带着三公主,及一子一女逃到雍州,并紧急向齐国求援。 消息传到京师,举国震动。齐、周两国边境时常也有摩擦,但那都是小打小闹,一次动员二十万大军,这是不死不休死磕的架势。 萧少珏大为震怒,当即召集各位大臣商讨对策。众人从中午一直讨论到晚上二更天。 长乐宫中,陆清岚也没睡。彼时她已怀孕四个多月,小腹微微隆起。他一边等着萧少珏回来,一边给还未出世的小孩子做小衣裳,气氛倒是一片宁洽。 这时采菱进来禀报:“皇上回来了。” 陆清岚刚放下手中的针线,就看见萧少珏一马当先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轩昂的英俊男子。正是哥哥陆文廷。 陆清岚微微吃惊,叫了一声“皇上”,又转头去看哥哥,“哥哥怎么来了?” 陆文廷年纪大了,沉稳了许多,行礼道:“臣参见皇后娘娘!” “也没有外人,哥哥你就别闹这些虚礼了。是不是皇上?” 萧少珏没想到她把球踢到他这儿来了,也笑着摆摆手:“好了廷之,快坐吧。”又给陆清岚解释道:“廷之此来,是跟你告别的。” “哥哥要带兵出征了?”她何等聪明之人,一下就猜到了。 “阖朝文物,朕最信任的,唯有廷之一个人。这次要调动几十万规模的大军,和周国来个硬碰硬。而且又是朕登基以来的第一次战事,只能胜不能败……”陆清岚怀着孕,这个孩子和迟哥儿不一样。迟哥儿那时候,陆清岚只是普通地孕吐,这个孩子她的妊娠反应却极厉害,折磨得她死去活来。萧少珏生怕她担心陆文廷的安危,再让身体雪上加霜。 陆文廷也说:“娘娘不必担心微臣,小外甥降生之前,微臣一定拿着叶元信的脑袋来贺。” 陆清岚点了点头,她自信满满地道:“叶元信定然不是哥哥的对手。哥哥一切小心,早去早回。”没人比她更清楚陆文廷的能耐,这一世陆文廷虽然也算一位名将,但是历史给他的舞台太小,他一直没有表演的机会,指挥大兵团作战,正是他的长项。这次叶元信碰到陆文廷,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哥哥一定要注意安全!你要时刻记得自己是三军统帅,切不可再像从前那般亲自带兵冲杀在最前面了。”她嘱咐了一番,陆文廷又安慰了她几句,就退了出去。明日一早他就要点齐兵马奔赴战场,再没时间和陆清岚告别,这才选了这个时间来见她。 送走了陆文廷。 夫妻两个简单洗漱,也就歇下了。萧少珏抚摸着她微隆的肚子,忽然在她耳边说了一声:“谢谢你宝儿。” 陆清岚转过身来,奇怪地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还以为你会反对廷之带兵出征呢。”他笑笑,“你现在这个样子,若是执意反对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一向说一不二,也只有陆清岚能让他改变主意。 陆清岚轻轻摩挲着他的手:“我是你的皇后,咱们夫妻一体。你对长兴侯府百般恩赏,长兴侯府更应该作出表率来,回报你的知遇之恩。这是君臣的相处之道,于情于理都该是如此,就算这次你没选我哥哥,我也会向你推荐他的。” “我萧少珏何德何能,能娶到你这样的贤惠的妻子。” 陆清岚“噗嗤”一笑,“肉麻!” “我说真的!我现在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我想立迟哥儿为太子!” “什么?”陆清岚一惊:“太早了吧,迟哥儿还不到两岁呢。而且迟哥儿到底什么样的资质,现在哪能看得清楚。” “一点都不早。我想在咱们的第二个儿子出生之前,就把未来的君臣名分定下来。你看看先帝,在位三十多年,一直不肯立太子,兄弟们斗成什么样了?将来咱们的孩子都是一母同胞,我可不希望看到他们和我们兄弟几个一样,斗成乌眼鸡,等咱们其他的孩子一出生,迟哥儿既是长兄,又是太子,他们自然也就不会生出心思和迟哥儿争了。至于迟哥儿的资质,咱们的孩子,还能差得了吗?”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陆清岚还是有些迟疑,“我是怕迟哥儿这么小的孩子,骤然得了太子之位,别再损了他的福气,就算要册封,也等到他过了两周岁的生辰再说吧。” “也好!”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二日,陆文廷点齐了三万新军,又在三大营中挑选了十二万军队,一共十五万大军,誓师出发。萧少珏亲自出城相送。 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发,十几万大军的吃喝拉撒睡都要操心,一时间不光兵部鸡飞狗跳,户部也跟着乱作一团。打仗打得就是钱,而大齐刚给先皇办过一场盛大的丧礼,银子花得海了去了。 加上各州的秋税还未开征,正是一年中国库最为空虚的时候,叶元修之所以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发动战争,也是考虑到了这个因素。于松这个户部尚书看着陆文廷雪片般飞来催粮催银的公函,一个脑袋两个大。 只好去找萧少珏,萧少珏也变不出钱来。见他愁眉不展,陆清岚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要不你请我大伯父出山吧。” 萧少珏一拍脑袋:“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之前的燕国之战,陆瀚就和他有过合作,一起供应大军的后勤,那时给萧少珏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绝对是后勤方面的天才。 萧少珏当即下旨,叫陆瀚夺情。 陆瀚作为嗣子,该为陆抗守孝三年,如今两年都没到,顾忌到名声,加上之前他身为大皇子的老丈人,身份敏感,萧少瑜被抓的时候,他还曾替他求过情,各种因素掺杂起来,他上书婉辞。 萧少珏竟带着陆清岚亲自登门,言辞恳切地向陆瀚表明,自己绝不会因为萧少瑜而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怀疑。陆清岚更是以一个晚辈的身份,恳请陆瀚出面帮助萧少珏度过难关。 皇上皇后做到这个份上,之前陆瀚简直不敢想。他不由感激涕零,终于答应了到户部任职。 陆瀚起复之后,第一个职务便是户部左侍郎,整个户部于松是一把手,他是二把手。陆瀚展现出组织后勤方面的才能,他施展乾坤大挪移,于松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变出来的钱,没过几日,居然把陆文廷的军饷给凑足了。 于松也是不得不写个服字。 萧少珏大为高兴,将于松转任吏部尚书,然后直接提拔陆瀚做了户部尚书。没有于松掣肘,陆瀚在户部更是如鱼得水。 再说陆文廷,银子到位之后,行军速度极快,很快就到了雍州。和叶元信短兵相接。两人的军队加起来有三四十万,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彼此之间相互试探,接连打了几仗,几乎每次都是周国军队吃亏,次数多了,叶元信也吃不消,加上不服气,又仗着自己人多,终于发起了全面的进攻。 三十多万军队,在西北广袤的平原上厮杀,那场面可不是一般的宏大。三十多万颗芝麻撒在地上都要占据很大的一块地盘呢,何况是三十多万人马。 叶元信一向对自己的指挥艺术十分自信,可是这么多军队,他一个人就是八张嘴也指挥不过来,只能做到个大概齐,大方向上没有什么错误,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342章 亲征 这时就显示出叶元信和陆文廷之间的差别了。陆文廷通过新军严密的组织方式,建立起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命令传递方式,通过传令兵加旗语的方式,几乎能做到对大军如臂使指般的指挥。 当然,要做到这一点,指挥官必须要有极高的军事素养,做到极致的冷静并且当机立断。换一个人,就算情报系统同样发达,也无法像陆文廷这样将大军指挥得如此出神入化。 两军鏖战十日,最后叶元信所率大军左翼三万人马被陆文廷硬生生地强攻吃下。整个周国的大军士气低落,已有崩溃迹象。 叶元修那么精明的人,肯派这位五弟担任大军统帅,带兵打仗的方面,他自然是极具天赋的,不过和陆文廷比起来,他可就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了。 叶元信试着收拢人马,准备修整之后再战,却发现已现在的阵型,只要自己一变,必将露出破绽,陆文廷都会乘隙而入,那时等待他的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败。 叶元信叫苦不迭,六百里加急向上京求援。 叶元修只派了两万援军赶来,但是这次他派出的统帅是乐炎。此前乐炎始终反对叶元修和他的政策,所以近几年来一直被投闲置散,到了此等关键时刻,叶元修也只得派他出面收拾残局了。 陆文廷临行之时,萧少珏曾对他说过,“叶元信此人并不足惧,周国唯一可怕的对手唯有乐炎。” 军事会议上,高级将领们全都面露忧色,乐炎的名声太大了,在场众位将领几乎有一多半吃过他的大亏,剩下的一小半,都是听着他的名声长大的。 陆文廷却显得有些兴奋,说他年轻气盛也好,说他初生牛犊不畏虎也好,他并不害怕乐炎。他给将领们打气道:“乐炎也是人,不是神,他也有犯错误的时候,咱们如今已经占据了主动,还怕他什么?何况咱们和乐炎迟早有一战,这一战胜了,就能把他踩到脚下,打破他不败的神话,你们还怕个鸟!” 众人见主帅斗志昂扬,心下安定了不少。 乐炎率领援军到来之后,很快接替叶元信成为三军统帅,陆文廷立刻感觉到压力大增。 乐炎带着周国的军队边打边退,很快就把占据的燕国国土吐了出来。 陆文廷收服燕国,这是一大功绩,但是他却高兴不起来。本来他计划吃掉叶元修的主力,一战之下将周国打残,却未曾想被乐炎硬生生扭转了局面。 燕国地形复杂,不适合两国大军展开队形,事到如今,陆文廷只好收拢军队,重整旗鼓,打算和乐炎决一死战。 双方的大军在周国的边境重镇恒州对峙。乐炎虽然成功保住了周国主力,但也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陆文廷年纪虽轻,但指挥起大兵团作战却如鱼得水,并不来得比他差,区别只在于没有他那样丰富的经验而已。 这是他有生以来碰见的最大劲敌。 乐炎丝毫不敢托大,连发六道公函,向朝廷求援。经过此前的战役,周国军队减员到十五万,士气低落,军备不整。乐炎明言,陆文廷是齐国近百年来最出色的将领,若以此等军队与其对垒,即便是自己,也是有败无胜之局。 叶元修无奈,只得派出五万最精锐的的禁卫军,并且亲自率军增兵乐炎。叶元修已经孤注一掷了。 同一时间,陆文廷也紧急向朝廷求援,他的措辞和乐炎差不多,反正就是跟萧少珏要更多的军队,更多的银子。 萧少珏和众大臣们一商量,军队倒是有,可是却没有合适的统兵将领。 萧少珏想了片晌,“叶元修连压箱底的本钱都拿出来了,这是打算和咱们不死不休的架势。他能亲临战场,朕为什么不行?唯有御驾亲征,才能一劳永逸,彻底地解决周国这个心腹大患。” 朝臣们有一大半反对,理由无外乎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类的话。萧少珏摆摆手,“朕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了。” 当日萧少珏回到长乐宫,把自己即将御驾亲征的事情和陆清岚说了。他说:“还有不到五个月,你就要生了,朕答应你,一定在那之前解决周国,回来陪你生下咱们的第二个孩子。” 陆清岚没有像是大臣们那样劝他,只是紧紧地抱住他:“阿珏,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回到我们母子身边。每次你要孤身犯险的时候,你一定要想想,还有我们母子三人在京里眼巴巴地等着你呢。” 说不担心,那都是假的。但陆清岚知道,萧少珏是皇帝,这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周国的大军因为皇帝御驾亲征而士气大振,萧少珏要向天下和所有的臣民表明,自己不比叶元修差劲,自己比他更有勇气,更有智慧。 萧少珏是真怕她哭哭啼啼的,不由松了一口气:“朕的皇后,永远是最懂朕的!” 萧少珏即将御驾亲征,把萧少玹这条毒蛇放在京里,他委实放心不下,走之前必须得先安置好他。 他和臧元凯一商量,想出一条计策。 萧少珏召集一众大臣和各位皇子说道:“先帝一连几日给朕托梦,说他在定陵一个人冷清孤寂,怨朕不派个兄弟去陪陪他。朕也深感自己思虑不周,对不起先帝,所以朕决定咱们兄弟几个轮流去定陵守陵,已安先帝之心。” 萧少玹脸色骤变,一下就听出来萧少珏这是针对他而来的。 果然萧少珏道:“本来这第一个该去的是朕,可朕即将御驾亲征,实在不得空。咱们兄弟里面,年龄最长的老大已死,老二被逐出皇族,已算不得先帝的儿子,三哥那个样子,去了定陵朕也不放心。算来算去,还是四哥最合适。”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陡然道:“燕郡王听令,朕晋你为燕亲王,限你三日之内离开京师,赶赴定陵,为先帝守丧,一年之后,朕会派其他的兄弟将你替换回来。” 萧少玹其实一点都不想答应,可是萧少珏说的话,那就是圣旨,何况又将他晋为亲王,于情于理他都没有反对的理由,只得勉强答应:“臣遵旨。” 萧少珏挥退了众人,只留下老十一个人,他面色严肃地道:“这几天,给朕看好了他,他出城之前,别叫他再出什么幺蛾子。” 萧少玮“嗯”了一声,面色却有一些古怪。 萧少珏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并未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 他又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也是快做爹的人了,怎么一天到晚还是这样无精打采的。” 饶氏比陆清岚晚一个月怀孕,如今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萧少玮却面色苍白,气色一天比一天差。 他勉强笑道:“臣弟会好好的,皇上请放心。” 萧少珏笑了笑,“朕走以后,内政方面自有焦阁老等人处置,京师的防务,皇后母子的安全,就全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给我瞪大了眼睛,守好大本营,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纰漏。” 见皇兄还是这般看重自己,萧少玮心里五味杂陈:“我明白的,皇兄。” 萧少珏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朕要回宫了,你也回去瞧瞧你媳妇吧。”又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女人这个时候,最需要男人的关怀和安慰了。” 三日后,萧少玮来报:萧少玹已经出京,赶赴一百二十外的定陵,他十分老实,只带了两个太监和四个小厮,不要说侍妾,连丫鬟都没带一个。 萧少珏听了十分满意。 他御驾亲征的日子也即将提上日程了。 是日萧少珏回到长乐宫,陆清岚正在看他的出行所带的物品清单,萧少珏一把夺了过来,“你大着个肚子,怎还能劳心费力的,这些叫内务府准备就成了,他们不敢糊弄朕的。” 陆清岚道:“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就明日。” “这么快!”陆清岚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 萧少珏也有几分伤感,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做工精致,上头镶嵌着几块红蓝宝石的小小火铳,塞到陆清岚的手里。 那火铳才不过半尺来长,藏在身上,谁也都看不见。做的太漂亮了,简直像是一件艺术品,她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这是什么?” 萧少珏笑道:“这是臧元凯设计的新式火铳,他管它叫手枪,朕听着别扭,给改了个名字,叫手铳。” 他看着陆清岚爱不释手的样子,笑道:“这东西可不是用来玩耍的,朕试过了,一丈之内,防不胜防,比小型的弩箭还要厉害得多。臧元凯捣鼓了快两年了,才造出这么一支来。” “朕决定拿给你防身用的。” “可我不会用啊!再说你不是留下老十镇守京师的吗,这东西留给我我也用不着。还不如你拿着,说不定关键时刻能有大用途呢!” 萧少珏道:“这玩意儿操作起来很简单,我教教你,凭你的聪明,很快就能学会了。我倒不是怀疑老十,只是这几天我不知怎么的,心里一直十分不踏实……”他表情有些迷惑,继而变得坚定,“还是你拿着。你答应我,在我回来之前,你一定要把这支手铳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须臾不得离身,好不好?” 陆清岚还从未见他表情如此严肃的,便也答应了下来。 萧少珏当即便她去了演武场,教她如何填充子弹,如何开枪发射。 经过臧元凯改装的手铳,已经有了现代手枪的雏形,操作起来比那个时候的火铳容易了很多。陆清岚很轻易地就学会了。 萧少珏十分满意,回到长乐宫又叮嘱了一遍叫她枪不离身,见陆清岚一本正经地答应了这才满意。 两人梳洗上床,陆清岚怀着身子,并不适合做那种事,但只是那么抱在一起,也让两人感到分外的幸福和满足。 萧少珏真不想打破那种气氛,但是有句话却又不能不说。 “宝儿,有一件事,我本来不跟你讲……” “什么事?”陆清岚慵懒地问。 萧少珏缓缓地说了一句话,陆清岚震惊地坐了起来:“这怎么可能?” ☆、第343章 挟持 “其实从她第一次进入庆王府,我就开始怀疑她了。如今我已经彻底查清了她的身份……你小心她一些就是了。时刻把采菱和采荷两个丫头带在身边,这两个丫头都是学过内家功夫的,每一个都不比她的武功差。” 陆清岚才明白过来,为何当日自己选择贴身丫鬟的时候,萧少珏一向不问内事的人居然也会发表意见,正是听从他的意见,才把两个采留在了身边。 陆清岚缓缓地点了点头:“她到底是谁派来的?竟在咱们府里隐藏了这么长时间?” 萧少珏淡淡地道:“除了那一位,还有谁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第二日,萧少珏亲率五万羽林军,奔赴衡州战场。群臣将皇帝一直送出一百二十里地去,陆清岚有孕在身,并没有跟去送行。 萧少珏这一走,她登时觉得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一半似的,镇日无精打采的。 这日陆清岚枯坐长乐宫中。手里虽拿着针线,却连给肚里孩子做针线的心思都没有了。 采菱进来禀报:“十王妃来了。” 陆清岚眼中闪过一抹亮色,“快请进来吧。”妯娌两个人本来就关系甚好,加上两个人如今都有了身孕,有不少的共同语言,因此相见更为频密,关系也愈发地好了。 “皇后娘娘!”饶氏进来就要行礼。 “好了,好了。”陆清岚亲自上前扶住她,“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是双身子的人,没有外人的时候就不用行礼了。” 叫人搬来椅子,两人坐下,陆清岚心细地发现,饶氏的脸上似乎有哭过的痕迹。她不由大吃一惊:“怎么了这是,是老十欺负你了?快告诉我,我说他!” 饶氏摇了摇头:“娘娘,我,我有些害怕。” 陆清岚急道:“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我家王爷,我家王爷最近脾气变得十分暴躁,刚才我因为一点儿小事触怒了他,他竟然对我大发雷霆!我这还怀着他的孩子呢,他怎么能这样对我?”萧少玮夫妇一直十分恩爱,所以饶氏分外受不得这个。 陆清岚有些诧异,“老十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啊!” 饶氏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还有更吓人的,我也不知该不该和娘娘说,我发现王爷的背上,胳膊上,有许多伤痕,新伤压旧伤,斑斑驳驳可怕极了。我们已经好几月没同房了,以前他没有这些伤痕的。” 说到此处,她不由掉下眼泪来,“你说王爷会不会是染上了什么不良的……嗜好?” 陆清岚也不由震惊。到底是什么样的嗜好,会让他选择对自己自残呢? “不会的,你别瞎想。等下回本宫见了他,本宫好好说说他。我这个做嫂子的话,他还是肯听的。” 费了不少口舌,总算把饶氏给安抚住了。 她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隐约间感觉到此事事关重大,她也不敢贸然出手,只盼着萧少珏能早点回来,怕是只有他能镇得住老十了。 饶氏这才擦了擦眼泪,道:“我这次来,是专程请娘娘出去散散心的。我听说大梁的紫珠阁刚刚在京师开了分店,明日是开业的第一日,娘娘在宫中枯坐无聊,不若咱们一道去逛逛?” “还有这种事?大梁的紫珠阁在京师开分店了?”大梁的首饰工匠手艺在三国之间最为有名,紫珠阁更是其中的翘楚,据说比宫中的工匠们做工还要精致些,京师上层的贵妇们,人人以得到一件紫珠阁的首饰为荣。 她正好在宫中呆着闷得慌,也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她早早地收拾妥当,带着采菱和采荷二人出了宫门。临行之前,想到萧少珏的嘱托,她把手铳插在腰间,用宽大的大氅遮住,什么都看不出来。 本来是想带迟哥儿一道出来逛逛的,不过迟哥儿昨晚上玩儿到太晚,早晨赖床不肯起来,陆清岚也就不管他了。 饶氏早就在宫门前等着她了。 陆清岚不想暴露身份,并没有穿皇后的凤袍,只是一身普通贵妇人的打扮,饶是如此,仍是光艳照人,美艳不可方物。 两人上了同一辆马车,向着紫珠阁京师分号行去。 走了一会儿,采菱忽然面色古怪地站在车下禀报:“娘娘,后面好像有人一直跟着咱们的马车。” 饶氏脸色一变,一把拉住陆清岚的手:“该不会是刺客吧?” 陆清岚倒是不怕。她这次出来,带了上百锦衣卫呢,全都化装成普通的老百姓,在京师里,绝对是安全的,要不她也不会这个时候出宫。“派人去看一看。”她淡淡地吩咐。 不一会儿,采菱又回来报告:“娘娘,那个人被咱们的人逮住了,居然是代云姑娘!她说是不放心娘娘,特意跟出来保护娘娘的。娘娘要不要见她?” 饶氏也知道代云,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个丫头,她倒是个忠心的。” 陆清岚却是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既然来了,就叫她跟着你们好了。本宫就不见了。” 饶氏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 紫珠阁今日是试营业,来此的都是京师响当当的贵妇,因此店家拿出的都是最好的东西,便是陆清岚以皇后之尊,也淘到几样心仪的首饰。妯娌两人都很满意,一直呆到该用午膳的点儿,两人才心满意足地出来。 饶氏有些兴奋地道:“这里距离得月楼不远,不若由我做东,请娘娘去得月楼吃烤鸭去。” 得月楼是京城最顶尖的五座酒楼之一,最出名的菜色就是自己制作的烤鸭,端地美味非常,作为一个典型的吃货,陆清岚入宫之前,萧少珏经常带着她到得月楼吃东西,对得月楼十分熟悉。 她也有些想念得月楼的烤鸭了,便含笑点头:“也好!” 饶氏就叫随行的管家去安排,等两个人来到得月楼,这里早已被清场了。宜王府的管家把这里全给包了下来,这就是权势的好处。 妯娌两人上了二楼临街的雅间,不大一会儿,伙计们就将各色美味佳肴端了上来,摆了满满一大桌子,除了招牌菜烤鸭以外,还有不少都是得月楼的特色菜。 两人都饿了,正要动筷子,忽听得外头有人笑道:“这么一大桌子菜,你们两个能吃得完吗?” 饶氏高兴地站了起来:“王爷来了!” 进来的正是一身蟒袍玉带的萧少玮,他恭敬地给陆清岚见礼:“小王惊扰了娘娘,还请娘娘万勿见怪。” 陆清岚细心地打量萧少玮,见他虽是言笑宴宴,但脸色隐约透出一股青色,显得极不健康。 陆清岚不动声色:“老十你来的正好,弟妹点了这么一桌子菜,本宫正愁我们两个吃不完呢,你刚好来帮帮我们。”一如往昔的亲切。 萧少玮摸了摸肚子,“小王也刚好没吃饭,这下可算有口服了。等会用过饭,小王亲自把娘娘送回宫去。” 陆清岚打趣:“到底是为了送我,还是不放心你媳妇?” 萧少玮笑笑,“娘娘怎么想是娘娘的自由,小王可管不到。” 众人说说笑笑,气氛十分融洽。吃完了饭,陆清岚和饶氏钻进马车,萧少玮带着数百名侍卫将马车团团围住,连陆清岚带出来的锦衣卫都给隔绝开了。 陆清岚也没多想,中午时分,又吃了饭,她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走了一会儿,陆清岚被不安的采荷给推醒了。车内空间很大,陆清岚便叫两个丫鬟直接上来伺候。 陆清岚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到哪了儿?快进宫了吧。” 采荷焦急地道:“娘娘,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怎么了?” “咱们的马车不是往宫里走,而是往德胜门的方向去了,再过小半个时辰就要出城了。而且,跟咱们一块出来保护娘娘的锦衣卫,也全都不见了踪影。” “德胜门?老十带咱们去德胜门干什么?你是不是弄错了!” “奴婢确认过好多次了,不会弄错的。”采荷方向感一向很好,更何况她偷偷掀了好几次帘子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十到底想要干什么?陆清岚一瞬间睡意全无,大脑高速运转着,思考着种种的可能性。 “娘娘?”采菱和采荷全都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稍安勿躁!”陆清岚摆摆手,他对着外头大喊道:“停车,叫你们王爷来见本宫。” 马车不但没停,反而速度更快了些。 陆清岚一把掀开车帘子,“反了你们了,本宫的话,你们也敢不听?” 有个跟车的管家陪着笑:“娘娘,您有什么问题,咱们立刻就去禀了王爷,到那时王爷有严令,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耽误了赶路,您别叫小的为难啊!” 陆清岚一颗心直沉了下去,难道老十真的反了?她也好,萧少珏也好,一直千防万防,防着的全都是老四,对老十可说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可谁能想到,老十居然也叛变了。 “老十在哪里,本宫要见他!” 这时饶氏也醒了过来,震惊地看着她:“娘娘,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陆清岚道:“老十在哪里,你知不知道?叫她来见本宫。”她脸色严峻,是饶氏从未见过的,饶氏一时间有些怕了,“我,我也不知道!” 这时萧少玮终于出现了。 陆清岚盯着他的眼睛:“老十,你到底要做什么?” 萧少玮笑笑:“娘娘你误会了,是皇上,皇上想要见你,让小王把你带出城去见一面。” 陆清岚嗤之以鼻,“你骗三岁孩子呢?皇上如今已走到了涿州了,他怎么回来见我?若他真想见我,不会大大方方地回宫来?” 萧少玮脸色一正:“皇嫂聪慧过人。是,想见你的人不是皇上,是另有其人。我受其所托,今日务必将你带过去,但有得罪之处,还请皇嫂原谅。” 陆清岚道:“若本宫不去呢!” “现在娘娘已在我的掌中,这么多年来,您对小王多番照拂,待我如同亲弟,我并不想对您动粗。更何况,您也得多考虑考虑您肚里的孩子不是?” 陆清岚怒道:“亏你还记得这些!” 饶氏已经傻了,哆哆嗦嗦地说:“王爷,您这是在做什么?挟持皇后是灭九族的大罪呵!你快把皇后礼送回宫,然后到皇上面前负荆请罪,皇上念在你们兄弟一场的份上,或许会饶过你这一次,你不能一错再错了!” 萧少玮看了她一眼,惨笑道:“是我拖累了你。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已无路可退了!” 他一咬牙,挥挥手:“走!” “王爷!”饶氏大哭起来:“你到底要干什么?这是中邪了不成?” 萧少玮面色一片寂寥:“我倒是宁愿我自己只是中邪!” 陆清岚摸了摸藏在腰间的手铳,到底顾忌肚里的孩子,没有再反抗。而且她也摸清了萧少玮的底线,暂时应该不会伤害到她。 萧少玮将她带出城,向秭县方向行去。一路上饶氏哭个不停,陆清岚不哭不闹,凭记忆认真记录走过的路线,来到一处山谷,萧少玮令人安营扎寨。 中军帐中,萧少玮大声咆哮:“他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来?” “王爷,您稍安勿躁!对方有泰县县令看守,没那么轻易赶过来的!您再等等!” “等等等!你叫本王等到什么时候!本王真他妈受不了!”他抓住自己的胸口的衣襟大口喘着粗气。 正在这时,侍卫进来禀报:“皇后娘娘来了,要见您。” 萧少玮哪有脸再见她,刚想起身遁走,陆清岚已经掀帘子走了进来。 “老十!”她如今已成阶下囚,面上却犹自带着恬淡的微笑,萧少玮佩服不已。 “皇嫂!你来了?” “怎么,不请我坐下吗?” “请坐!快请坐!” 陆清岚捧着个肚子坐了,笑着说:“老十,你还记不记得咱两刚见面时候的情景?” ☆、第344章 伪装 萧少玮摇了摇头。乐文小说 章节 “那时候咱们都还不到十岁,你镇日跟在你九哥后面,像个粘人的小尾巴似的。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皇兄做了皇帝,你也娶妻生子了。” 萧少玮知道她故意说这些,是为了打动他心中那片柔软,苦涩道:“别说了,在我心里,九哥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绝不会伤害九哥,伤害皇嫂的,这一点你尽管放心。”他不停地揪着自己的头发,痛苦不已。 陆清岚摇摇头:“你还是那个有情有义的老十吗?自打你开始吸食萧少玹给你的阿芙蓉膏之后,你就变成了他的傀儡,这一点,你还没有意识到吗?” “你,你怎么知道?”他猛地站了起来,见鬼一样看着陆清岚。 陆清岚叹了一口气,“之前十弟妹在长乐宫中,向我吐苦水,说了你的种种异常,我心里有些奇怪,但是没有细想。你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萧少玮颓然地坐下:“烟瘾犯了,我受不住,但身边又没有可以吸食的阿芙蓉膏,我只好自残。” 陆清岚前世看到过萧少玹用阿芙蓉膏控制大臣,那真是一试一个准,一旦烟瘾犯了,绝对会变得比恶鬼更可怕,任你意志坚强如铁,也一样要败下阵来。 陆清岚结合萧少玮身上的种种症状,才猜到了这一点。 她道:“我这里有一个方子,虽然不能帮你彻底戒除阿芙蓉膏,但却可以在你烟瘾犯了的时候,缓解你的痛苦。” 她叫人拿了笔墨纸砚来,笔走龙蛇,刷刷刷写下一个方子。这方子也是前世从萧少玹那里看的。 “我如此待你,你还肯给我方子?”萧少玮对这个方子并没有丝毫怀疑,满脸羞愧地道。 “因为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你自己并不想背叛皇上和我。我想皇上知道了真相,也不会加罪于你的。” 萧少玮猛地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得像是一个孩子:“皇嫂,我也想过用自杀来了结这条性命,几次我剑都拔出了,可是想到饶氏肚里的孩子,我又下不去手!” 陆清岚道:“我明白,我也知道你打心眼里不想害我,更不想害你九哥。可你想一想,老四花了那么多力气,想法子控制住了你,难道就是为了对付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他的目标,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皇上。他看中的,是紫禁城的那张宝座!一旦我落入他的手中,下一步他必会以我为诱饵,引出皇上来,然后杀了他,再利用你控制京师,登上皇位。到时候木已成舟,国家又处在风雨飘摇的地步,大臣们不想承认他的地位也难。没想到他身处如此境地还能想出这样的计策。” “他答应过我,他不会害九哥,他只是想让九哥给他一个公平的待遇,他……” “你扪心自问,你相信他的这些鬼话吗?”陆清岚大声呵斥道。 萧少玮的脸胀红了,他神经质地喃喃道:“我不知道,阿芙蓉膏只有他手里才有,我得听他的,我得听他的。” 陆清岚大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阿芙蓉膏是什么东西!你九哥是皇上,他坐拥天下,什么东西搞不到,只要你肯幡然悔悟,将我送回京师,我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皇上不会知道有今天这回事,我会叫他想法子给你搞到那东西,不但如此,他也定能想到法子帮你把阿芙蓉膏戒掉。或许你会难受一阵子,但是你却可以彻底摆脱萧少玹对你的控制……” 萧少玮望着她,目光中充满了希望,“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九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想想,好好想一想。”她把声音放得很轻柔,充满了蛊惑。 萧少玮不安地在室内走来走去,不住揪着自己的头发,过了好久,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皇嫂,我答应你。” “来人……”他刚喊了一句。 外头忽然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老十,你还真是守时呢!真不愧是我的好弟弟!” 萧少玮面色一变:“老四来了!快,你先躲到里面去。” 陆清岚面色大变,带着采菱和采荷进了内室。 萧少玹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他穿着鹅黄色的披风,面容阴鸷,身上充满了血腥味。 萧少玮冷冷地看着他:“东西拿来了吗?” “人呢?本王要先看到人!” 萧少玮盯着他的眼睛:“你来到这里,一共杀了多少人?” “看守本王的那位固安县令根本就不懂兵法,本王轻易就把他引入彀中,全杀了。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定陵,这都要多谢你的安排。”固安县令是萧少玮安排的。 萧少玹目光一扫,接着问:“人呢?” “先给我看看东西!” 萧少玹回头,从跟着他的太监手里接过一个黑色的匣子,“阿芙蓉膏就在这里面,分量足够你用上半年的。只要你把陆清岚交给我,这些东西就是你的了。” “为什么要选择皇嫂?” “你还没看出来吗?陆清岚是萧少珏在这个世界上最在意的人,要想让咱们这位皇上低头,唯有捏着他的七寸,这个七寸就是咱们的皇后娘娘。”他话说得极为无礼,藏在暗室中的陆清岚不由皱了皱眉。 “你说过,不伤害皇上,我才帮你的!” “我自然不会伤害皇上,可他这样对我,把我囚禁在定陵之中,我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我自然只有想法子给自己找个公道。” 萧少玮看着他:“你骗我!” 萧少玹猛地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我骗你怎样?你如今已经上了我的贼船,背叛了你的好九哥,跟他对着干的结果是什么,有老大和老二的前车之鉴,你还搞不清楚吗?到时候管保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萧少玮怒火中烧,猛地甩了他一巴掌:“你这个王八蛋!” 萧少玹被他打得退了一步,半边脸都肿了,他忽然指着萧少玮哈哈大笑起来:“你和我,一个是逆贼,一个是叛徒,咱们大哥不要笑话二哥!你乖乖地跟着我,交出陆清岚,我答应你,我不杀你九哥,也不杀陆清岚。倒时候我做了皇帝,你就是铁帽子王……” 萧少玮抖着手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野心,我也不想背叛九哥。”他的眼泪流了下来,“是你,是你毁了我……” 萧少玹冷笑了一声,“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好,你不想把陆清岚给我,我自己找就是了。”他神色狰狞:“实不相瞒,我的两千精锐已将你们团团围住了,若是不交出陆清岚,我把你的老婆孩子一并杀了!” 萧少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他出京的时候身边只有大猫小猫三两只。 “我自然有些隐藏在暗处的力量,若是全叫你们知道了,还能活到现在?”萧少玹狞笑着。 他早已安排自己的人马将营地团团围住。他早就猜到了今天这个局面,若是萧少玮不肯交出陆清岚,他就直接动粗抢人了。 “你敢动手试试?” 两人在外头僵持不下,陆清岚躲在内室碰了碰采荷和采菱,压低了声音:“能不能想法子出去?” 两个丫鬟对望了一眼,扶着陆清岚一起往边上走去。这帐篷都是临时搭建的,走到了尽头,采菱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来,小心地割开了帐篷,三个人从帐篷里逃了出来。 帐篷依山而建,后头就是一片树林,三人趁机钻进了树林中。 采菱压抑着内心的紧张,低声问:“现在该怎么办?” 陆清岚沉稳地道:“想个法子逃出去!” “往哪儿走?” 陆清岚想了想,“先找到十弟妹,看有没有法子弄到车。”她是个孕妇,用两条腿走是肯定走不了多远的。 按照她的判断,萧少玮的背叛,饶氏应该是不知情的,若是能找到她,她有一定的把握说服她帮助自己逃走。若是落入萧少玹手上,她宁愿干脆死掉。 采菱和采荷都是萧少珏挑选出来,萧少珏曾经亲自点拨过她们的武功,两人和一般的丫鬟不同,胆子很大,采菱一咬牙,“那咱们走!” 陆清岚道:“先别急。”她从披风内衬上撕下一块料子,当成面纱蒙在脸上。这下就算是有人看到她,也未必能够一眼认出她来。 三个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向一座黑乎乎的帐篷走去,按照方位判断,那里应该就是女主人的居处。饶氏应该居住于此。 营地内十分安静,防守十分松懈,三人一路走来,几乎没碰到什么人,眼看着就要进入帐篷里,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喊杀声。 三人吓了一跳,急忙藏到一个帐篷后面。 帐篷里,萧少玹和萧少玮全都大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这时有人进来禀告:“不好了,二位王爷,咱们遭人偷袭了!”” “是谁?” 那人迟疑了一下,“他们并没有打旗号,但瞧着战斗力该是正规军无疑。” 萧少玹摸了摸下巴,“咱们这位皇帝还真是个痴心人,你瞧瞧,还没等我引他过来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第345章 反转 萧少玹侧耳倾听,听见外头的喊杀声越来越大,有些震惊地抬起头来,“不对,怎么有这么多人?” 他来不及多说什么,推开门跑了出去,萧少玮扎营在一处小山丘上,居高临下,萧少玮出城的时候带来四百多号人,萧少玹从定陵出发,则带来近两千的秘密力量,全是这些年来训练的精锐战士。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一支人马,人数多得吓人,竟有上万人之多。 萧少玹只看了一眼,见那一直排到山脚下密密麻麻的队伍,不禁感到头皮发麻。他心里登时掀起了滔天巨浪,一开始他以为萧少珏留在京师的眼线侦知老十挟持了陆清岚,萧少珏连夜带人赶来救援。 可若真相真是如此的话,那么萧少珏带来的人肯定不会太多,因为大军行动和轻车简从根本不是一回事,动员近万人马从涿州赶来,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中计了。 萧少玹猛地返回到帐篷里,一把抓住萧少玮的衣领,大声咆哮道:“怎么回事,怎么来了这么多人?你出卖了我,你一直都在骗我,是不是?” 本来萧少玮的武功在他之上,可是自从食用阿芙蓉膏以来,他的体质每况愈下,现在比起一个普通人都不如。 萧少玮眼中闪过一丝快意的笑容:“我出卖你?我被你用阿芙蓉膏控制,像条狗一样,你让我向东我不敢往西,我怎么出卖你?我怎么敢出卖你!” 萧少玹勃然大怒:“贱人,我杀了你!”拔出宝剑就向萧少玮杀去。 正在这时,帐篷的黑影之中,忽然冒出一个一身黑衣的武士来,一刀架开了萧少玹的剑,萧少玹退后了一步:“暗卫?”又一个人从暗中走出,手中握着一把雪亮的尖刀,和刚才的暗卫形成犄角之势,护住萧少玮。 两人身上凛冽的杀气,令周围的温度都有些下降了。暗卫是萧少珏训练出来的,专门保护他和陆清岚的顶尖高手,擅长隐匿和刺杀,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高手,都经历了严酷到极致的训练,每一个都是极为珍贵的财富。 “你们果然合起伙来给我下套……”暗卫总共不超过十个,萧少珏肯给老十两个暗卫保护他,已经说明了一切。 萧少玮也不再装腔作势,“你现在束手就缚,我可以在九哥面前替你求情,给你留下一个全尸,保你的家人不死。” “哈哈哈!”萧少玹忽然大笑起来:“老子耍了一辈子的阴谋诡计,最后竟然败在自己的诡计里头,不过你们别高兴得太早了。谁赢谁输,现在还说不定呢!” 有暗卫在,还是两个,他虽然带了十来个高手,想捉拿萧少玮,根本是不可能的。他面色狰狞以极,当机立断大喊一声:“撤!” 他带人退出了帐篷,萧少玮大喊道:“快,抓住他,别叫他跑了。” 那两个暗卫却动也不动,萧少玮气得直跺脚,“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萧少玹那个逆贼给捉住。” 其中一个暗卫瓮声瓮气地说道:“皇上有令,咱们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王爷的安全,须臾不得离开王爷身边。所以小的们不敢奉命!” 萧少玮无奈,冲出帐篷,指挥众人狙击仓皇出逃的萧少玹。不过还是晚了一步,萧少玹趁着他的人尚未合拢,迅速逃出营地,与自己的队伍汇合。 陆清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王爷稍安勿躁,皇上带了上万人马,将这里团团围住,萧少玹就是肋生双翅,也飞不出去!” 萧少玮见她毫发无损,松了一口气:“皇嫂!你刚才的戏演得真是能够以假乱真啊!” 陆清岚笑道:“彼此彼此!只是委屈了十弟妹,大着个肚子还要跟咱们一起受罪。她不明真相,刚才真是把她给吓坏了。” 萧少玮道:“只要能把老四引出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只不过……”他苦笑了一下:“我这般自作主张拉着皇嫂一道来冒险,皇兄知道了,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陆清岚一笑置之:“都是我自愿的,和你有什么关系。皇上问起来,我会一力承担,怪不到你的头上!” 萧少玮点了点头。 萧少玹此次真是栽了个大跟头。事情还要从一年以前说起。他从一个波斯商人手里购得一批阿芙蓉膏,立刻动了心思,打算用这东西控制军政要员。 他选中的第一个人便是萧少玮。 他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居然很快就让他成功了。他之前用阿芙蓉膏做过实验,那些被荼毒的人,每一个都彻底失去了做人的尊严,彻底沦为一具空壳,他自以为抓住了人性的弱点,以为萧少玮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变成自己的傀儡。 却不知老九和老十这对兄弟之间感情深厚,远超他的想象。老十一染上毒瘾,第一个去找的就是萧少珏。 有事情找九哥,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条件反射。 萧少珏看到老十的凄惨模样,勃然大怒。他本想帮老十戒烟,但是萧少玮却想利用这个机会除掉萧少玹。 此时不但萧少珏恨透了老四,萧少玮更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老四太过阴险,也太过谨慎,若是老十先把阿芙蓉膏戒了,再与之虚与委蛇,说不定会被老四察觉,到时候未必就会上钩。 所以老十不但没有戒烟,反而变本加利地吸食阿芙蓉膏,这样子终于取得了老四的信任。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借着周国边境战事的机会,萧少珏故意御驾亲征,给老四留出空挡,又故意把被老四“控制”的萧少玮留在京师镇国,他们料到老四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必定会行险一搏。 果然老四上钩,萧少珏离开京师之后,压根就没有走多远。已经到了涿州的大队人马,根本就是个幌子。 本来萧少珏是坚决不肯同意以陆清岚为诱饵的,可是那天饶氏在长乐宫说起萧少玮背后的伤势,让陆清岚起了疑心,她悄悄把萧少玮传进宫里,逼问之下,萧少玮无奈说出了真相。 陆清岚听后一意孤行,非要加入这次行动。 她态度之坚决,令萧少玮震惊。老十当然不会了解她的心理活动,前世萧少玹在绝境之中接连翻盘,他这个人像一条毒蛇一样,阴险狡诈都在其次,关键是太有耐心,太能忍。她对萧少玮说:“今天萧少玹能让十弟误食阿芙蓉膏,明天他就能用同样的方法加害皇上,甚至是迟哥儿。” 正是因为前世太过了解他,所以才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之彻底除去。这么多年来,萧少珏一直用一双巨大的羽翼给她撑开一片天地,为她遮风挡雨,她总该为他做一件事的。 开始,哥俩儿的想法是挟持一个替身,引诱萧少玹上钩,可是萧少玹太过谨慎,他们又怕被萧少玹识破,况且就算是萧少玹上钩,挟持一个替身而已,也不好给他定太大的罪。 萧少珏身为皇帝,总要顾忌悠悠众口。 陆清岚坚决不同意,要亲自以身试法,这才有了这次的行动。 萧少珏和萧少玮之间有秘密的联络通道,萧少玹刚一到营地,萧少珏就知道了,立刻带人出发,将他的人马团团围住。 而陆清岚和萧少玮之所以在帐篷中还相互演戏,是因为萧少玹在萧少玮的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甚至连萧少玮自己都不知谁是萧少玹的人,两人这才不敢大意。 陆文廷走的时候,留下两千新军拱卫京师,萧少珏这次前来,把这两千人给带来了。 萧少玹的人马虽然战斗力也很强,可是和这些武器先进战法超前的战士一比,根本就不能同日而语。 简直就是一面倒的屠杀。尤其是当萧少珏亮出旗号之后,无数人大声齐呼:“燕王逆贼欲图谋反,刺王杀驾,皇上御驾亲征,亲自带兵平叛,投降者减罪一等,顽抗者杀无赦。” 一时间燕王旧部士气低落,不少人纷纷放下武器投降,剩下的也被斩瓜切菜般地杀了个干净。 萧少玹曾想带人攻入营地,拿住萧少玮和陆清岚,将他们作为人质威胁萧少珏,可是萧少玮这次带了几十架重型弩箭前来,加上居高临下,占据地形优势,萧少玹试了几次,根本攻不上去,只好作罢。 最后萧少玹和他剩下的两百来号人马被逼入一处平地,萧少珏带人将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萧少珏骑着高头大马,站在圈外,意气风发地喊道:“老四,你投降吧!念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萧少玹双目赤红,全身浴血,“萧少珏,好,你很好,居然舍得用你的爱妻,和她肚中的孩子为诱饵引我上钩,我真是小瞧你了!” 此时,两兄弟的人马已经汇合到一处,萧少玮和陆清岚也早就见过了萧少珏。 萧少珏当时惊得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看向老十的目光令他不寒而栗,还是陆清岚主动承认错误,将责任全都揽到自己头上,萧少珏才恨恨地说了一句:“回去再收拾你。” 此时,他冷笑一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咎由自取。这些年你害老大、害老二、害老十,欲图挟持朕的皇后,不过都是为了你自己的一己之私,你这种人真是连畜生也不如。” 顿了顿,他又道:“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肯立即自刎,还可留下一个全尸,否则朕便叫人将你们全都射成刺猬。” 萧少玹大叫一声:“你别忘了,先皇临死之前,你曾经答应过什么,你说过不杀任何一个兄弟的。” “那也有一个前提,就是兄弟们不犯谋逆之罪!你罪大恶极,根本不在此列!” “萧少珏,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你这样恶毒之人,实在留你不得!” 萧少玹唇角边,忽地露出一丝阴险的笑意,“那可就怪不得我了?”他猛然暴喝一声:“动手!” 就在萧少玹露出那样笑容的一瞬间,陆清岚就感觉不好。萧少玹话音刚落,站在陆清岚身边的采荷忽然往左跨了半步,一下来到陆清岚身边。 “贱婢你敢!”萧少珏叫了一声,已经来不及了。采荷猛地一脚将采菱踹翻在地,一把闪亮的匕首登时抵在陆清岚的咽喉上。 “怎么是你?”萧少珏震惊不已地看着采荷,采菱和采荷都是萧少珏亲自给陆清岚挑选的丫鬟,没想到竟然是萧少玹安插进来的奸细。此女乃是夏族出身,她的娘亲当年又曾服侍过夏惠妃,萧少珏根本就没怀疑过她。 采荷低着头,不敢去看萧少珏。 “哈哈哈哈!”萧少玹得意地大笑起来:“我从第一天把假代云送到庆王府开始,我就没打算让她成什么事。因为我知道,代云的身份迟早有一天会被你们识破,但是你们不会揭破她,反而会利用她送些假情报来迷惑我。其实你们不知道,我送假代云进入府中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采荷有机会接近陆清岚。因为你们为了保护她,必会找一个武功高强又聪明机灵的丫鬟,采荷正是不二人选。早在八年之前,采荷就只听我一个人的吩咐了。” 代云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身上,正好给了采荷以可乘之机。此时代云早已不知去向,而采荷却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八年之前,萧少珏才十三岁。 众人不由不寒而栗,此人布局之深远,实在令人可怖可叹! 萧少珏已经翻身下马,目光须臾不离采荷的匕首:“你放开她,朕答应饶你不死!”这话是对萧少玹说的。 跟随萧少珏前来的几位大臣齐声道:“皇上,不可养虎遗患啊!” 萧少珏暴怒:“都给朕闭嘴!宝儿和孩子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萧少珏身边的几个暗卫已经蠢蠢欲动,他们武功极高,有七八成的把握一击杀死采荷,又不至于伤了陆清岚的性命。但都被萧少珏以严厉的眼神制止住了。 在宝儿身上,他不能冒一点风险。 “原来你还是这般着紧她!”他大吼一声,“把武器扔掉,和采荷一起到我这儿来!否则,我就叫采荷杀了这个女人!” “你别冲动,别冲动!”萧少珏果真把佩刀扔到了地上,采荷挟持陆清岚在前,萧少珏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慢慢走到了圈内。 大臣们全都跪在地上苦劝:“皇上,您身系国家社稷,不能以身犯险啊!” 萧少珏充耳不闻。 三人终于走到萧少玹面前。萧少玹不由得意地哈哈大笑。“老九啊老九,没想到你痴情至此,在皇位和这个女人中间,你会怎么选择呢?让我来看一看!” 他忽然一把推开采荷,将宝剑架在陆清岚的脖子上,狞笑道:“你现在就写一封圣旨,把你的皇位传给我,否则我便一剑杀了他。” 采荷后退了一步,隐约间觉得似乎有一件什么事要提醒自家主子,可是现场的气氛太压抑太紧张了,她一时间竟想不起来那件事是什么了。 萧少玮等人早在圈外破口大骂了。 萧少珏也道:“这种情况之下,就算朕给你写了圣旨,宗室和朝臣也不会承认圣旨有效的!” 萧少玹暴怒:“让你写你就写,废话怎么那么多呢!快他妈给我写!” “好,我写,我写,你别激动!” 有人拿来笔墨纸砚,萧少珏当即写了一封传位诏书给萧少玹。 萧少玹让人拿着这份诏书,他一字一字看完了,不由大为振奋。“不爱江山爱美人,萧少珏,你说百年之后,你在史官笔下,会是怎样一个形象呢?不用说,定是一个昏君,大大的昏君!哈哈哈!” 萧少珏强忍怒气:“朕已按你说的都做了。你先放了宝儿,我们已身处你的包围圈,跑不了的。” “想让我放开她?”萧少玹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陆清岚,虽然怀着孕,肚子微微隆起,可还是掩饰不住她的花容玉貌,可能是因为当了皇后的缘故,她的气质越发雍容华贵,竟比之前还漂亮几分。 萧少玹心中不由一阵妒忌。 “想让我放开她,也很简单,但是有一个条件,只要你砍断自己的左手,我便放了她!” 萧少玹,简直是疯了! 有人递过一把刀来,萧少珏拿在手里,右手紧紧握住刀柄。 陆清岚满脸焦急地看着萧少珏,眼中全是祈求,“不要不要!不要听他的!” 萧少玮急得差点跳起来:“九哥,千万别干傻事!” 跟随萧少珏前来平叛的文臣武将们,也全都傻眼了。 萧少珏也在紧张地思索着对策,可是陆清岚在萧少玹的手上,就像拿住了他的七寸一样,让他动弹不得。 他一咬牙,举起了刀。 陆清岚脸上急得冒出汗来,此际她脑中灵光一闪,她腰间可还别着一把手铳呢。也是萧少玹太过托大,根本就没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孕妇放在眼里,压根就没有束缚她的手,陆清岚的手缩进披风里,然后拔了出来,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萧少珏吸引了过去,没人注意到她。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两世的恩怨,就在今天作个彻底的了断吧。 陆清岚几乎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这么近的距离,根本不需要瞄准。 “砰!”火光一闪,一声震耳欲聋的噪音过后,陆清岚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失聪。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采荷最先反应过来,大叫了一声“王爷”,猛扑了过来,萧少珏反应多快啊,佩刀闪电般地飞射而出,穿胸而过,将采荷钉在地上。 萧少玹这时伸手在小腹处一摸,手里黏糊糊地全都是血,他感觉到身上的力气快速地流失着,但是却并不感觉到痛。 他的刀还抵在陆清岚的脖子上,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割断她的喉管,可是他已经没有那个力气了。 他低头看了陆清岚一眼,到死也没有弄明白:“为什么要……杀……我?”他本打算干掉萧少珏登上皇位之后,让她做自己最宠爱的妃子的,哪怕是她已经给萧少珏生过孩子。 陆清岚见他嘴角暗黑色的血汩汩流着,心中没有惧怕,只有深切的快意,“你这个败类,你死有余辜!” 她一把推开了萧少玹,正好此时萧少珏赶到,陆清岚一下扑入他的怀里,两人紧紧地深情相拥。 萧少玹倒在地上,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最后影像。 萧好珏把陆清岚紧紧抱在怀里,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高兴得全身战栗,“宝儿,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儿?” 陆清岚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萧少玮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你们秀恩爱,也分分场合好不好,周围还有两百来号逆党余孽呢,你们的危机并未解除啊! 萧少玮一声令下,所有的弓弩火铳全都对准了这二百来号残兵败将,他大声喊道:“首罪已经伏诛,立刻降伏,饶尔等不死!”有帝后在圈内,其实他们压根就不敢放箭开枪。 萧少玹已死,他们本来就没了斗志,犹豫了片刻,就有人先放下了兵器,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不过片刻,所有人全都放下了兵器。 萧少玮亲自带人将他们全都绑了,把皇上皇后迎了回来,他感觉全身都虚脱了,背上全是冷汗。 萧少玮领头,大臣们跪了一地:“臣等救驾来迟,请皇上娘娘恕罪!” 萧少珏摆摆手:“都下去吧,老十,你跟朕到帐篷里来。” 萧少珏拉着陆清岚的手进了帐篷,萧少玮跟在后面,一进屋就跪在地上,“臣弟死罪!” 萧少珏瞪了他一眼:“你也跟朕打这种马虎眼?给朕爬起来!” 萧少玮无奈地笑笑起身。 陆清岚道:“这次不怪十弟,要怪皇上就怪我!” “可不要怪你!”萧少珏狠狠瞪了她一眼:“你说说,你也是太任性了,这次有多危险!” 陆清岚低头受训,也不回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萧少珏真是一肚子怒气,可看见她这副模样,重话竟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最后没好气地道:“这么折腾,没动了你的胎气吧?” 陆清岚抚了抚肚子,认真地感受了一下:“好像……没什么异状!” 萧少珏也才松了一口气:“再有下次,看朕怎么收拾你!” 也就是说,这次既往不咎了。 萧少玮松了口气,看来自己这关也能轻松过了。 元朔元年十月,燕王萧少玹挟持皇后意图谋反,被皇帝亲自带人镇压,逆王萧少玹死于火铳之下。 消息传来,举朝皆惊。 萧少珏收拾残局,第二日亲自把萧少玮和陆清岚送回京师。 ☆、第346章 次子 萧少珏派瞿玉泉负责老十戒毒的事宜,京城的防务,仍交给老十打理。饶氏到最后才弄明白,老十之前居然是演了一出苦肉计,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背叛过九哥,她这才放心了。 萧少珏甚至来不及进京城小坐,就立刻挥军赶赴恒州战场。萧少玹死了,内忧已除,他可以安心解决外患了。 萧少珏赶到恒州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份,天寒地冻的时候了。此前陆文廷以十三四万兵马抵御叶元修和乐炎的二十几万兵马,陆文廷压力山大,苦不堪言。 好在陆文廷虽然年轻,但是用兵却极为稳健,乐炎一再诱敌深入,他都不为所动,两方人马就在两国边境不停地拉锯,你退我进,我退你进。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直到萧少珏带着十万人马赶赴战场,陆文廷才松了一口气,这两个多月间,他每天最多只睡两个时辰,人都瘦了两圈。 皇帝御驾亲征,齐国大军士气大振,形势来了一个大翻转,原来是周国压着齐国打,现在变成了齐国压着周国打,一时间两国都在寻找决胜的机会,但是不管是萧少珏、叶元修,还是陆文廷、乐炎,都是精通兵法之人,也都深知对手的厉害,排兵布阵上,全都小心翼翼,生怕露出破绽,被对方捉住。 西部战场上,每天都有大大小小十几场战斗打响,但是战局一直僵持不下。 军事方面两国都出尽了全力,他们又开始从内政和外交方面着手。叶元修派出使者出使大梁,鼓动大梁对齐国的南大营出兵,事成之后两国一同分割齐国的领土。 梁国皇帝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齐周两国之战,让梁国真正看清了齐国的实力。这次两国都投入了大批的新式军队,即火枪兵,战斗力之强悍,让人不寒而栗。 梁国皇帝很清楚,现在周齐之战指不定谁胜谁败呢,要是周国胜了还好说,若齐国胜了,到时候萧少珏一怒之下挥师南下,他的军队可挡不住,还是老老实实当个吃瓜群众看热闹的好。 周国背后小动作不断,齐国当然也没闲着。 萧少珏的中军大帐中,只有他和陆文廷、臧元凯三个人。 臧元凯道:“皇上,您真打算动用红莲教这一枚棋子吗?咱们好不容易布置了这一步棋,现在就用,实在有些可惜了。” 萧少珏点了点头;“陆卿一天三封信向朕诉苦,再这么耗下去,咱们的国库就真要见底了。必须速战速决!” 陆文廷一脸迷茫,“皇上,臧大人,你们两位的话我怎么没听懂,这关红莲教什么事儿?咱们什么时候又能控制红莲教了?” 红莲教乃是周国近些年来兴起的一股宗教组织,发展势头极为迅猛,不过几年时间教众已达百万之众,和齐国境内的天理教差不多,经常搞个暴动起义之类的,周国朝廷想了不少法子,结果红莲教的人越剿越多。 臧元凯笑道:“红莲教的那位无生老母就是皇上派过去的,若不是皇上每年拨出大笔的银子供他们活动,红莲教又怎能发展得如此迅猛?” 陆文廷目瞪口呆:“臣怎么不知道这事!”他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要裂了,谁能想到周国的反朝廷宗教组织,竟然是大齐资助的,那是不是说明天理教也有大周或者大梁的影子? 萧少珏调侃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陆文廷摇了摇头,果然玩儿政治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萧少珏指着地图说道:“据细作回报,上京周围还有六万大军驻守,咱们的任务就是给叶元修和乐炎再加把劲,让他们把这六万人也调到边境来投入战斗,到时候红莲教就有可乘之机了。” 陆文廷点头:“末将明白了。” 五日后,陆文廷动员近十万大军,在恒州伏龙岭冒险狙击叶元修的皇家禁卫军,在付出了惨痛代价之后,终于全歼了禁卫军近两万兵马,叶元修仓皇逃回大本营。 乐炎则被萧少珏率军牵制住,没有来得及派兵救援。 紧接着,叶元修不顾乐炎的强烈反对,将上京的六万军队全部调到了边境来。叶元修不是不知道这么做会导致京城空虚,究其根本原因,叶元修还是不信任乐炎,只有皇家禁卫军才能让他感觉安全。 萧少珏和陆文廷正是敏锐地抓住了他的这个心态,才定计吃掉了周国禁卫军的两万兵马。 六万军队离开驻守的上京不过十天时间,京畿附近便爆发了大规模的红莲教众起义,起义军势如破竹,轻易攻下了距离上京只有百十里路的南阳城,兵锋直指上京。 一时间天下震动。这时守卫上京城的军队只有不到一万人。 周国上下全都麻爪了。叶元修知道此事之后,把自己关在帐篷里,一天一夜不吃不喝,连夜率领所有的禁卫军返回上京。 留下乐炎带领十万人马对抗萧少珏和陆文廷的近二十万军队。 以多打少,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就是傻子,萧少珏和陆文廷当即率领大军挥军西进。叶元修命令乐炎无论如何拖住齐国的大军,乐炎却判断出,若是和齐国大军死磕,他这十万人马都得交代在这儿,到时候周国将有灭国之祸。唯有舍弃领土,保住军队,将来才有翻盘的机会。 谁都没想到,他竟然违背叶元修的命令,带着军队且战且走,总算保住了大军的主力,也将恒州和燕州的大片领土拱手让给了齐国。 最后乐炎率军退回到函谷关内。 函谷关地形特殊,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虽然在追击过程中,齐国仗着人多,占了不少便宜,可他们深入周国境内,师老兵疲,加上后勤供给不足,也已是强弩之末了。 萧少珏和陆文廷等人一商量,决定见好就收,派臧元凯为使臣,赴周国谈判,齐国的谈判条件很简单:割让恒州、燕州给齐国,赔偿白银五百万两。 经过几轮艰苦的谈判,周帝叶元修全盘答应了齐国的条件,按照约定,齐国大军陆续从周国退出。 萧少珏将新得的两州合二为一,改名为凉州,设立凉州卫,驻扎五万重兵,任命陆文廷为凉州总督兼凉州卫指挥使。 这片广袤的土地,唯有陆文廷有能力守得住。 彼时,已是隔年的三月,距离萧少珏离开京师已足有小半年的时间。 萧少珏归心似箭,当即挥师返京,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就从燕州赶到了京师,跟随着皇帝出征的大臣们一个个累得像条狗似的,全都叫苦不迭,战事已经胜了,国内也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皇帝这么着急忙慌地往回走,到底是为了啥? 部院大臣、皇室宗室们摆出了好大的阵势,足足迎出一二百里路,迎接皇帝回京。萧少珏这次亲征,将国土面积扩大了六分之一,这份功绩,已足以令他载入史册。 就在众大臣们兴致勃勃地等着和皇帝见面的当,卫彬一脸尴尬地走了出来,“各位大人,各位大人,请听奴才说一句,皇上已经抄小路先回京城了,各位今日先回府,明日到太和殿再去见圣驾吧。” 众人一听,全都傻眼了。 有大胆的就问了:“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大老远劳师动众地来迎接,结果萧少珏把所有人都放了鸽子? 有消息灵通的就给那人科普道:“老兄,你还不知道呢?” “我知道什么啊我?” “皇后娘娘今天生产啊!” “皇后娘娘生产,和皇上提前回宫有什么关系?” “你这不废话吗?皇上当然是提前赶回去看望皇后娘娘母子了。帝后伉俪情深,我听说数月之前,废燕王叛乱,为了救下皇后娘娘,皇上可是连传位诏书都给废燕王写了!” “真的假的啊!没想到咱们这位皇上,如此雄才伟略,竟是这样一个痴情人儿!难怪皇上登基这么久,一直不见选秀女添新人……” “可不是吗?现在满京城的女人,谁不羡慕皇后娘娘命好!” …… 再说萧少珏抄小路,风尘仆仆地回到皇宫。 长乐宫中已是一片如临大敌的景象,太后亲自在院子里坐镇,廊檐底下,太医站了一溜,整个太医院都被搬到了长乐宫中,院子里宫女太监你来我往,一片忙乱的景象。 看见萧少珏,众人先是一愣,紧接着跪了一地。太后则高兴地站起身来:“皇帝,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萧少珏来不及和她解释,开口便问:“宝儿怎样了?孩子生下来没有?”他人还没到京师城门,就感到肚子剧痛,之前迟哥儿出生的时候,他早有了经验,不用人来通报,就知道陆清岚这是发动了。 来不及接见大臣,立刻便抄小路返回皇宫。 “已经发动四个时辰了……你别担心,这已经是第二胎了,用不了多久就能生出来了。” 萧少珏怎么能不担心,“我去看看宝儿!”一激动,连朕都忘了说了。 “嗳,产房那种污秽的所在,岂是皇帝能去的……”她话还没说完,萧少珏已经急匆匆地去了,根本就没听进去。 太后还要再劝,已被贴身嬷嬷一把拉住了,“娘娘,您就叫皇上进去吧。” 太后想了想,也是释然一笑:“这个皇帝啊……算了,哀家也管不了那么许多,只要他们小两口高高兴兴快快活活的,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嬷嬷高兴地道:“您这样想就对了。” 此时萧少珏已经走进了产房。屋子里的产婆稳婆等人看见皇帝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全都跪了一地。 萧少珏摆摆手:“都起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拘束,等会皇后生了,每个人都有重赏。” 陆清岚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回复力气。本来以为生过一次,第二次会顺利不少,没想到这一胎从一开始就艰难,她在产房努力了四个时辰,还是没把这孩子生出来,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力气也完全耗尽了,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还能不能顺利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这个时候,她听到了萧少珏的声音。就像踯躅在沙漠中干渴的路人发现了水源和绿洲,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刚好看到风尘仆仆的萧少珏在她的身边坐下,宽厚有力的大掌握住她的小手。 “皇上,您终于回来了。”眼泪不知不觉地淌了下来。 萧少珏看着心爱的妻子,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我说过,要在你生老二之前赶回来,我做到了。你曾答应过我,会平平安安生下咱们的第二个孩子,你也一定要做到。” “好。”陆清岚眼里焕发出动人的神采:“我一定做到!” 这时有稳婆拿来几片参片,萧少珏亲自接过来,放入陆清岚的口中,柔声道:“你别说话了,多积攒些力气,一鼓作气生出来。” 陆清岚听话地点了点头,含着参片,她感觉力气一点一点地回到了身体里,连心情也开朗起来,不再悲观。只要有他在,只要两个人一起承担,不管什么样的苦难,都能战胜。 片刻后宫缩又开始了,稳婆走了过来,“娘娘咱们再试一次……一、二、三……用力!” 陆清岚死命抓住萧少珏腕子,用尽全部的力气,一下、两下……这一次竟出乎意料地容易,某一个瞬间,她忽然觉得一股热流涌出了身体,紧接着肚子像是一下子空了一般…… 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响了起来。 “生了,生了,娘娘生了!”产房里一片欢腾。 稳婆抱过孩子看了一眼,立刻喜气洋洋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给您又添了一位小皇子!” 陆清岚听说生的是男孩,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萧少珏只看了孩子一眼,目光就又转到陆清岚的身上。“宝儿,咱们多了一个儿子,这下迟哥儿有伴了!” 陆清岚还没等说话,萧少珏的脚底下忽然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生了吗?生了吗?母后生的是个小弟弟吗?” 一身大红色缂丝小袍子的迟哥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白生生粉扑扑像是画里走出来的散财童子,别提有多可爱了。 萧少珏见儿子都长这么大了,一时有些唏嘘。迟哥儿看着他,却有些迷糊,“你是谁呀?” 六七月没见了,他走的时候迟哥儿又那么小,根本就不认识他了。 萧少珏郁闷了一下下,“你猜我是谁?” 迟哥儿黑葡萄似的眼睛眨了眨,“你能坐在这儿,又捉住我母后的手,一定是父皇吧。” 萧少珏眼睛一亮,“哈哈”大笑起来,“咱们迟哥可真聪明!”思维敏捷,逻辑清晰,不愧是他的儿子。 迟哥眼珠子转了转,一把抓住萧少珏的胳膊:“父皇,您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母后和迟哥儿了。” “怎么呢?” “您一走,母后就不开心。母后不开心,迟哥儿也不开心!” 童言无忌,萧少珏被纯真的孩子话触动了心扉,他伸手把迟哥儿抱了起来,另一只手搂住陆清岚:“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走了,咱们一家三口永永远远在一起!” 听了这句话,陆清岚开心地笑了起来。 没想到迟哥儿却一本正经地反对,“父皇说的不对!” “哪里不对?” “明明是一家四口,还有刚出生的小弟弟呢!” 萧少珏大笑起来。 ☆、第347章 结局上 两年后。 正值阳春三月,紫禁城御花园中万物复苏,一派花团锦簇。奇珍异卉随处可见,姹紫嫣红,好不富丽堂皇。 “太子殿下,您跑慢些,可别摔着了!”一个身穿浅绿比甲的宫女追在一个迟哥儿身后焦急地喊着。 迟哥儿穿着华丽的锦袍,手里正扯着风筝线,风筝已高高地飞上天,只剩下一个黑点。 他没理会宫女,回头对跟在身后的两个小尾巴喊道:“湛哥儿、海姐儿,你们快点儿!” 他停下脚步等了半天,不远处两个小不点儿终于蹒跚而至。 湛哥儿伸出手:“太子哥哥,我也要放大老虎!” 海姐儿:“太子哥哥,我也是!” 两个小家伙金童玉女一样,都还不到两岁。湛哥儿自然少萧少珏和陆清岚的次子,一年前迟哥儿被册为太子,刚满周岁的湛哥儿被册封为睿亲王,冲龄稚子已是亲王之尊,可见萧少珏对儿子的宠爱到了什么地步。 至于海姐儿,则是萧少玮和饶氏的女儿,比湛哥儿晚一个月出生。萧少玹在卧牛岭伏诛以后,萧少玮开始漫长的戒烟之路,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整个人瘦成了竹竿,褪了一层皮,终于把阿芙蓉膏给戒了。 这期间,女儿的出生给了他莫大的安慰。饶氏一开始还因为没能生出儿子而耿耿于怀,见萧少玮把她疼到了骨子里,海姐儿活泼可爱,帝后因为没有女儿,都把她当成女儿看待,若不是萧少玮坚决推辞,萧少珏早就把她封为公主了。 这时迟哥儿道:“你们两个都要,本宫该给谁才好?” 湛哥儿:“给我!” 海姐儿也不退让:“我!” 迟哥看了他们一眼,小大人似的说道:“真是伤脑筋。”他想了一下,还是把风筝线交到了海姐儿手里。 海姐儿高兴地跳了起来。 “太子哥哥坏!”湛哥儿大眼睛里却顷刻之间就蓄满了泪水。 迟哥儿伸手抚了抚湛哥儿的小脑袋,很有兄长范儿地说道:“哥哥不是给你讲过孔融让梨的故事吗?你是哥哥,海姐儿是妹妹,你要让着她,懂吗?” 湛哥儿还是委屈,眼泪珠子终于掉出来了。 迟哥儿道:“父皇叫人给我制作了一张小弓,我本来是想求求父皇,一块儿给你也做一张,你这样不懂事,那我去与父皇说一声,可就不给你做了。” “我要!我要!”湛哥儿听了这话,立刻变得兴奋起来。 “那就给太子哥哥笑一个!” 湛哥立刻咧开嘴开心地笑了起来,眼里还含着大大的泪滴。 “湛哥儿还真听哥哥的话。”不远处,陆清岚和饶氏并肩跟在孩子们身后,饶氏忍不住感叹。 陆清岚笑道:“迟哥儿就是鬼主意多!湛哥儿年纪小,被他吃得死死的。”迟哥儿才五岁,已经古灵精怪,叫陆清岚头痛不已了。 “兄弟俩这么相亲相爱的,看得臣妇真是羡慕。” 陆清岚揉着太阳穴,道:“皇上和本宫还羡慕你们呢,得了海姐儿这样一个贴心小棉袄。你是不知道,这俩小子,一个比一个淘气,本宫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有打不完的官司,处理不完的事情,闹得本宫脑仁都疼。”迟哥儿淘气,湛哥儿也不遑多让,这两年来,陆清岚看管着两个孩子,每天都和打仗似的,一不小心就会出篓子,真正的痛并快乐着。 妯娌两人交流了一会儿养儿经,陆清岚问起萧少玮:“老十的身子怎样了?” 饶氏叹了一口气:“比去年好多了,不过和服食阿芙蓉糕之前还是差了好远。皇上给他压了那么重的担子,他也是一天到晚忙个不停。臣妇想着替他求个情,能不能让王爷休息休息!” 陆清岚“噗嗤”笑了,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你呀,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都没变。别的大臣巴不得事情越多越好,事越多意味着权就越大。你倒好,上赶着把手里的权力往外推。” 饶氏不由羞赧一笑:“臣妇也不懂这些……” 陆清岚点了点头:“这是老十的意思吧?” 饶氏震惊地看了陆清岚一眼,还是点了点头。 陆清岚心里明白,这几年萧少珏倚重老十,给了他极大的权力,朝中有不少议论的声音,萧少玮自打经历了阿芙蓉膏这一劫之后,整个人成熟了不少,这是害怕招来皇上的猜忌,打算主动让权呢。 “你回去和老十说明白,他想撂挑子躲清闲,那是绝对不能够的。皇上这么多兄弟之中,最信任最贴心的便只有老十了。他不多帮皇上分忧,皇上还能指着谁?他身上的担子不但不能减,还得继续往上加。皇上亲口和本宫说的,皇上和他的这份兄弟情义,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有这句话,饶氏就彻底放下心来。 “臣妇和王爷商量过了,再调养半年,我们就给海姐儿添个弟弟。”之前他们一直不敢要孩子。 陆清岚莞尔:“你们是该再要一个了。老十也该有个儿子了。” 饶氏听了这话顿时鸭梨山大。陆清岚笑着挽起她的胳膊:“瞧你那点出息,担心什么,就算下个不是儿子,还有老三老四呢,你们还年轻,早晚会生出儿子的。” 饶氏这才放轻松了些,“多谢娘娘开导。”想了想,她又道:“今天臣妇过来,还有一件事。” “有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饶氏说道:“是这么回事儿。皇上把一位姓张的御史给关到了大牢里,皇上生了大气,想要杀了他,张御史的同僚求到王爷面前,王爷便让臣妇来找您求个情。” 陆清岚奇怪地道:“这些都是朝廷的事,找本宫做什么?” “您不知道……”饶氏面色有些古怪:“这位御史之所以被下狱,是因为他给皇上上了一份折子,请皇上为天下黎民百姓计,重开选秀之门!” 陆清岚鼻子都气歪了,“合着这些大臣一天到晚吃饱了没事儿干,不考虑百姓福祉,净盯着皇上那点私事儿。我瞧着这个张御史该杀!” 饶氏尴尬地笑了,“谁说不是呢?皇上选不选秀女,那是皇上自己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一个小小的御史来管了。不过王爷说……为了这么点儿事就把御史给杀了,对皇上的名声不好……” 陆清岚笑笑,“本宫知道了,本宫会去劝皇上把这个御史给放了的。”刚才也不过是说说气话,她可不是那种动辄喊打喊杀的人。 晚上萧少珏回到长乐宫,陆清岚就把饶氏的那些话跟他学说了一遍。 “终于求到你这里了?”萧少珏笑道;“你是什么态度?我全听你的。” “我说杀便杀?我说放便放?” “我说杀便杀!我说放便放!” “那还是杀了吧!” “朕便去下旨!”萧少珏竟然真的起身。 陆清岚赶忙一把拉住他的手:“你来真的啊?” “朕金口玉言,哪能说话不算数,张御史敢妄议朕躬,本来也在可杀之列。” “算了算了!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随便杀人,将来你得是个什么名声?” “那把姓张的放了?” “虽然我很生气,但还是放了吧!” “我就知道宝儿不会叫我失望!”他把陆清岚揽在怀里,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朕故意把姓张的投入大牢,又放出风声要杀他,就是为了让他求到你的头上来,让朕的皇后亲自开口饶了他的狗命。也让那些迂腐的大臣们看看,朕的皇后是如何宽和大度,即便他们想给你添堵,你仍不计前嫌,帮他们说话,看他们以后哪个还敢上这样的折子!” 陆清岚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件事里头有这么多弯弯绕绕。”萧少珏替她想得这么周到,她心里十分感动。 萧少珏得意洋洋地道:“朕是皇帝,当然要多想一些。”那样子和迟哥儿使坏的时候竟然一模一样。 陆清岚噗嗤一笑:“这下我总算知道迟哥儿一天到晚那么多坏心眼是随了谁了!” “好啊,你敢编排朕,看朕怎么收拾你!”萧少珏没二话,直接把陆清岚扑到在床上。“你给朕多生几个孩子,看朝廷里那些老家伙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片刻,已经被萧少珏解除了全身的武装。陆清岚难得没有反对,喘息着说:“皇上加把劲儿,咱们这次生个和海姐儿一样的可爱的女儿。”她和萧少珏都想要女儿想得有点走火入魔了。 萧少珏一边动作一边说:“不对,咱们的女儿,一定比海姐儿还可爱十倍。” 一时间云收雨住,陆清岚已瘫软在床上,动弹不得。 萧少珏犹有余力,在她耳边低语道:“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一定高兴。” “什么事?”陆清岚慵懒地道。 “再过几天,三妹妹和蒋信鸿要来京师了。同行的还有乐炎和你表姐辛婧柔。” “真的?”陆清岚兴奋地一下坐了起来。“他们是怎么凑到一块儿去的?” 萧少珏解释道:“两年前乐炎在函谷关保住了周国的主力,却因违背叶元修的命令而得罪了他,叶元修在战场上损兵折将,正好需要一个替罪羊来承担罪责,便打算杀掉乐炎以堵上悠悠众口。我令隐藏在周国的秘谍把这件事透给乐炎知晓。乐炎不愿意束手就戮,辗转逃到了燕国。我便让蒋信鸿护送乐炎一家到京师来。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想念三妹妹吗,这次你们两个正好好好叙旧。” 顿了顿,他意气风发地道:“当世两大名将,乐炎和陆文廷如今皆在我手,这天下间,还有何事是我做不得的。” 陆清岚也替他高兴:“那可真要恭喜皇上了。”不过她又想起了一件事:“乐炎既已逃离了周国,那可以把我哥哥调回来了吧?” 当日萧少珏将陆文廷留在边境,镇守新得的恒燕两州,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乐炎。整个齐国,除了陆文廷,谁也不是乐炎的对手。 结果陆文廷在燕州一呆就是两年,将燕州守得固若金汤,令恒燕两州的人民归化向齐,立下了不世的功勋。 萧少珏笑道:“你娘又来求你了吧?” 陆文廷都二十四了,到现在膝下还没个一男半女的,纪氏都快急死了,所以三天两头进宫来求陆清岚。陆清岚自也是关心哥哥的,可国事为重,轻重缓急她还是分得清的,只能一再安抚纪氏和萧琪,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陆清岚抱着他的胳膊:“皇上,臣妾求你了,你就让我哥哥回来吧!” 她拖长了声音,萧少珏半边身子都酥了。“好了好了,朕准奏,准奏还不成吗!”他笑个不停,“其实就算你不说,朕也打算叫廷之回来了。朕打算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新军的训练方法,将全国的军队缩减到五十万人以内,这件事只有廷之有能力帮朕做成。” 萧少珏说到做到,第二日便颁下圣谕,调陆文廷回京。 长兴侯府得到消息,一片欢腾。老侯爷去世已经四五年了,除陆瀚夺情复起之外,陆宸也早已复职,陆宸的能力虽然和陆瀚没法比,但他是皇上正经的老丈人,又有一个争气的女儿,将皇上吃得死死的,因此这段时间陆宸官运亨通,官升得极快。 纪氏便带着萧琪进宫谢恩。 “外祖母!”迟哥儿格外喜欢这位温柔娴雅的外祖母,扑到纪氏的怀里就不肯出来了。 “我,还有我,我也要外祖母,抱抱!”湛哥儿是迟哥儿的跟屁虫,迟哥儿做什么他就学什么,也着急地扎煞着双手。 纪氏看到两个小外孙,心都要化了,将两个人抱在怀里,亲了又亲。闹腾了好一会,陆清岚看不下去了,“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缠着外祖母了。迟哥儿,你带弟弟出去顽,母后和外祖母有话要说。” 迟哥儿挨在纪氏身上:“我们不出去,母后和外祖母说话,我和弟弟听,我们不调皮。” 湛哥儿鹦鹉学舌一样:“不出去!不调皮!” 萧琪看着两个可爱至极的皇子,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说了几句闲话,纪氏对萧琪道:“还是琪儿说吧。” 陆清岚笑了,“什么事啊,这么郑重其事的。” 萧琪道:“昨日皇上已给礼部传了口谕,叫礼部准备册封大典,要将三哥册为中军都督府大都督。非但如此,还有消息说,皇上要封三哥为定海侯。” “还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这不是好事吗?” “我的娘娘!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萧琪苦笑,“如今咱们陆家,你贵为皇后,乃是万民之母,大伯父是户部尚书,公爹是从三品大员,三哥又手握重兵,你知道外头的人现在都怎么叫咱们吗,都在叫咱们为‘陆半朝’。咱们本来就是外戚,如今已经够显赫的了,再来个一门两侯,到时候万一……” 她话没说完,陆清岚就明白了过来。这是担心惹来萧少珏的猜忌,陆家这么个发展的势头,指不定就威胁到皇权,到时候可就是泼天的大祸了。 “那你们找我的意思是?” “你在皇上跟前最能说上话,你劝劝皇上,让他收回成命,咱们陆家有一个侯爷就够了,这个定海侯,咱们承受不起。” “这是大伯父的意思吧?” 萧琪点了点头:“不光是大伯父的意思,还有我父王,也是这个意思。” 送走了纪氏和萧琪,陆清岚心里也有些不得劲儿。这些年她过得太幸福了,很多事情都忽略掉了。萧少珏是自己的丈夫,但他首先是大齐的皇帝…… 又过了半月,三公主夫妇和乐炎夫妇到了。 陆清岚身为皇后,在长乐宫设宴款待两位故人。 三公主抱着陆清岚又哭又笑,惹得陆清岚也泪水涟涟,谁能想到,当年一别,就是六七年之久。 三公主如今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她给蒋信鸿生了两子一女,比陆清岚还多一个孩子,大儿子比迟哥儿还要大一岁。 可能是因为三公主的后台太硬了,尤其是萧少珏登基之后,她在燕国说一不二,横着走都没人敢管。蒋信鸿对她百依百顺,不但没有一个侧妃侍妾,还把三公主宠上天了。 陆清岚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三公主嫁给蒋信鸿会不幸福,现在看来,只要萧少珏一天还是皇帝,蒋信鸿就得把三公主当成祖宗一样供着。 辛婧柔只有一个儿子。她虽然跟着乐炎吃了不少苦,但乐炎待她也是呵护备至,十分疼爱,因此她并不后悔远嫁周国。 三人谈起往事,都有些唏嘘。 下头六个孩子也混在一起,玩得十分开心。 陆清岚邀请三公主在京师多住些日子,三公主笑道:“你便不说,我也如是想呢。咱们这么久没见了,你撵我走我也不会走。”陆清岚最爱她这份天真无邪的样子。 “真好,你一辈子就这样,永远都不要改变!” 同一时间,萧少珏派出无数使臣,试着劝说乐炎归降,为大齐效力。高官厚禄,威逼利诱,用尽了各种办法,乐炎始终不肯答应。萧少珏最后亲自出面,乐炎还是毫不留情地给拒绝了。 萧少珏气得跳脚,在陆清岚面前扬言要杀乐炎。陆清岚知道他舍不得乐炎这样的人才,就劝他:“故国难舍,倒也情有可原。乐炎既不愿意在大齐担任官职,何不换个思路……” 萧少珏道:“你有什么法子?” “你不是一直在发愁儿子老师的人选吗?迟哥儿对兵法很感兴趣,最崇拜的就是乐炎和他舅舅,乐炎不正是现成的好老师吗?” 萧少珏双眼一亮:“对啊,这是个好主意。就算他不肯为我大齐效力,等将来迟哥儿把他的本事全学到手里,再带兵去打周国,气死这个老顽固!” 又是一轮软磨硬泡、威逼利诱,乐炎一开始还是不愿意答应。后来萧少珏让他见了迟哥儿两面,迟哥儿聪明绝顶,是他平生所未见,乐炎起了爱才之心,终于答应做迟哥儿的老师,但前提是不担任齐国的任何职务。 萧少珏自然答应。 ☆、第348章 结局下 解决了乐炎的事,陆文廷也快抵京了。陆清岚决定和萧少珏好好谈谈。这日她亲自做了几道拿手好菜,到建始殿来找萧少珏。 她虽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是行事一向极有分寸,并不会仗着皇上的宠爱就任意胡为,干涉朝政。因此在宗室及民间口碑极好。 这样主动到建始殿来的次数极少。卫彬知道皇帝对皇后的情意,直接就把人给请进殿内去了。 萧少珏正在看折子,一抬头见她来了,脸上露出笑容。“你怎么来了?”看见她手里提着的食盒,萧少珏像个兴奋得孩子似的,“朕正好饿了,快打开看看,朕的皇后给朕做了什么好吃的?” 几道小菜,一壶好酒,简简单单,但都是萧少珏平素爱吃的。 萧少珏也不看折子了,叫卫彬搬来桌子,把饭菜摆上去,拉着陆清岚坐了,“你陪朕一起用。” 打发了卫彬出去,萧少珏一边吃一边笑,“是不是有什么事?”若没事,她一般是不会到建始殿来的。 陆清岚看了他一眼:“皇上,我有件事来专程问你的。” “你问。” “我哥哥很快就要回来了,听说你要封他作个定海侯?有没有这回事儿?” 萧少珏的筷子停了下来,“是这回事儿啊?你也想让朕收回成命?”他的声音低了几度。 陆清岚敏感地觉察到他的情绪,笑道:“生气了?” “没有!”他怎么舍得在她面前生气? 陆清岚“噗”一声笑了,“没生气怎么把酒杯捏那么紧?你等我把话说完你再生气成不?” 萧少珏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陆清岚吃了一口菜,不紧不慢地说:“琪姐姐确实来找过我,让我劝你收回成命,不要册封我哥哥为定海侯。但是我觉得,我哥哥劳苦功高,这么多年军功赫赫,连孩子都没时间要,一个定海侯也不足以表彰他的功勋。” “你的意思是,朕赏的轻了?”萧少珏语气轻松了起来。 “嗯。”陆清岚笑笑:“你就是封我哥哥做个王爷,我也会劝他应下来。” “异姓封王,这个可没有先例。” “一个侯爷我可不满意。算了,就先凑合着要了吧。” “哈哈哈!”萧少珏哈哈大笑,猛地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用力亲了一口。 他心里是真高兴。把一肚子苦水都倒了出来,“你知不知道,这阵子朕有多生气。廷之立下了天大的功劳,朕不过是要封他做个侯爷,内阁五位阁老,竟有四个反对,什么外戚干政,什么皇权旁落,说什么的都有。最可气的是,连你们长兴侯府都极力推辞,生怕朕猜忌了你们,将来和你们反攻倒算似的。朕难道看起来就那么像是一个小肚鸡肠的昏君,连有功之臣都容不下?” “你大伯父也好,你哥哥也好,都是国家的栋梁,不世出的天才,这样的人物不加以重用,是国家的损失,为了皇位稳固,前怕狼后怕虎,这不敢那也不敢,那样的皇帝,才是真正的昏君。” “朕和廷之相处了这么多年,他有没有野心朕还能不知道?年轻的时候,朕还和他打过架呢,朕什么时候和他清算过了?真是不知所谓。” 陆清岚微笑着听他倒苦水,“做人难,做皇帝更难。你的想法其实我都明了。你和我哥哥惺惺相惜,他为你戎马征战,你给他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你们年龄相仿,你想和他做一对相知相得,名耀千古的君臣楷模,没有阴谋,没有猜忌,你有这样的宏愿,咱们夫妻一体,我怎么会给你拖后腿?” 萧少珏越听眼睛越亮,他压抑不住心里的振奋,狠狠一拍桌子道:“朕就是这个意思!知我者,宝儿也!” 一个下午,萧少珏十分开心,用过晚膳之后,萧少珏还是难以按捺心中的激动,拉着陆清岚在宫里转悠消食。不知不觉间来到玉明宫和长禧宫之间的一处小小的荷花池,笑着对陆清岚道:“这个地方,你还记不记得?这里可是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怎么不记得?你在这里把我推到水里,差点把我淹死!我还没找你算过这笔账呢!”话是这样说,陆清岚心里其实还挺感激他这一推的,没有这一下,她也不能重生回到二十五年前,也不会重新经历这样丰富多彩的一生,找到那个与她“白首不相离”的他。 萧少珏笑了起来:“当时朕就从这条路走过来……”他指着湖边的一条小径,“……你从对面出来,浑身脏兮兮的,满脸鼻涕,上来就抱住了朕的腿。你知道朕最怕脏东西了,就那么随手一推,就把你推到水里去了。” 这件事由他亲自说来,竟然别有一番意趣。 陆清岚也来了兴趣,拉着萧少珏的手说:“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把萧少珏带到玉明宫前面的园子,“这里,才是咱们初见的地方。” “怎么会是这儿?”萧少珏笑了:“明明是刚才那里。” 陆清岚固执地说:“咱们刚见面的那一次,我五岁,你八岁,就是这里!”前世的记忆,随着萧少玹的死亡,已经渐渐模糊消褪,几近于无。每每午夜梦回,她甚至有种错觉,仿佛那只是一场梦境,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虚构出来的。 唯有今世,有他的陪伴,有两个活泼可爱的儿子,才那样鲜活丰满,有血有肉。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她固执己见。 萧少珏不忍拂逆她的意见,宠溺说道:“好好好,你说这里,就是这里。” 晚上两人在长乐宫里做一些有爱的运动,关键时刻,萧少珏忽然问她:“你真的不怕将来的某一天,我变了,真的对你的娘家人反攻倒算吗?” 陆清岚汗流浃背,声音却无比坚定。“自打那一天,你为了救我,不惜自断一臂,我就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对你永不相疑。” 萧少珏脸上绽开出温暖的笑容,动作愈发激烈起来……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元朔十二年。 今日是陆清岚三十岁的生辰。后宫处处张灯结彩,萧少珏下令,将宫中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都用彩带装饰一新。 时候尚早,晚宴正式开始的时间是申时,但已陆陆续续有人进宫给陆清岚祝寿去了。 御花园的一条小径上,说说笑笑走来几个孩子,身后跟着乌压压一大群嬷嬷和宫女,阵势大得吓人。 为首一个少年极为俊美,十三四岁年纪,穿一身绯色绣龙纹的袍子,身姿挺拔,面如冠玉,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和年轻时的萧少珏竟有七八分相似。 正是大齐国当朝太子萧又瑾。他身后一溜跟着三个弟弟,年纪大的湛哥儿十一岁,剩下的汝哥儿九岁,汶哥儿七岁,个个都是花容月貌的美少年,站在一起,赏心悦目至极。 四兄弟正赶着去给陆清岚拜寿。 湛哥儿话多,边走边问:“太子哥哥,这还不到未时,现在去见给母后磕头是不是太早了些。” 老三汝哥儿笑道:“太子哥哥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一会儿外命妇就要进宫来了,到时候母后哪里还有空接待咱们几个,提前去给母后磕过头,也算安心了。” 迟哥儿瞪了弟弟一眼:“都这么大了,什么事儿都不懂,还不如老三。” 萧少珏日理万机,他既是大哥,又是太子,教育弟弟的责任,自然要承担起来,因此几个弟弟对他都是又敬又怕。 湛哥儿吐了吐舌头。他从小就是迟哥儿的跟屁虫,最是崇拜这个大哥哥,迟哥儿待他也格外亲厚,对这个弟弟要求也最为严格。 迟哥儿哪都好,就是太过聪明,又有些腹黑,越大这个问题就越明显,湛哥儿和他年纪相近,又格外亲厚,经常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就连萧少珏这个父皇,对迟哥儿都没什么法子,也只有陆清岚能拿得住这个长子了。 迟哥儿的怀里趴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穿着剪裁得体的玫红色小裙子,头上扎着苞苞头,打扮得十分漂亮可人。 小姑娘抬起头来,她长得也是漂亮极了,有一双黑葡萄似会说话的大眼睛,一笑起来双颊上就会露出两个小酒窝。 小姑娘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似乎是刚睡醒:“太子哥哥,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太子看了怀中的小女娃一眼,脸上的表情从严肃秒变为温柔:“咱们去长乐宫,见母后去。涵姐儿高兴不高兴?” 涵姐儿,是陆清岚千辛万苦得来的女儿。 陆清岚自打生下迟哥儿和湛哥儿两个儿子,夫妻俩就一心想要一个儿子,奈何老天爷不肯成人之美,她元朔四年生下汝哥儿,元朔六年生下汶哥儿,一连四个儿子,基本上按照两年一个的频率,却始终没有盼来一个女儿。 陆清岚差点吐血,连太后那么重视子嗣后裔的人,后来都在陆清岚耳边念叨,再下一胎,该生个女儿了。 到了元朔八年,陆清岚终于一鼓作气生下涵姐儿。 萧少珏乐疯了,女儿一出生,就大赦天下。宫里四个男孩儿,就这么一个女孩儿,涵姐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要说湛哥儿几个,就是太子,也要退避三舍。 妹妹抢了帝后的宠爱,太子一点不生气。涵姐儿打小古灵精怪,太招人疼了。他自己都爱不够呢,四个兄弟,彼此间还相互打架斗嘴,可是碰见涵姐儿个个都变得温柔款款,像是中了魔法似的。 涵姐儿这一醒来,迟哥儿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到妹妹身上去了,表情也柔和了,声音也轻了,“睡醒了吗,冷不冷,要不要让嬷嬷给你加件衣服。” 涵姐儿张着大大的眼睛,摇了摇头,“太子哥哥,我不冷。太子哥哥抱了我这么久,一定累了吧,涵姐儿给你揉揉肩膀。”伸出小手就在太子的肩膀上揉了起来。她才四岁,能有多大力气,太子心里却格外熨帖,“还是咱们涵姐儿最懂事。” 这个妹妹太贴心了,怎么爱都爱不够。 湛哥儿看得眼馋得厉害,“太子哥哥,让我来抱涵姐儿吧。” “去去去!”太子像是护着宝贝似的,“你莽莽撞撞的,要是擦破了妹妹一块儿油皮儿,父皇还不得扒了你的皮?” “我会小心的!”湛哥儿不高兴地咕哝了一句。 涵姐儿看他似乎有些受伤,回头冲着她甜甜一笑:“二哥哥,你别生气,这次涵姐儿跟着太子哥哥,下回一定让你抱好不好?” 湛哥听了这话登时高兴得不成,“还是妹妹待我最好!” 太子瞪了他一眼,湛哥儿缩了缩脖子。汝哥儿和汶哥儿在一旁偷笑。 正说着话,迎面走来一对十来岁的少年,看见他们这波人,拔腿跑了过来,表情十分兴奋地喊道:“太子殿下,二表哥,三表弟,四表弟,还有大表妹!” 挨个叫了一遍。 涵姐儿甜甜笑道,张开小手打招呼:“烨表哥!熠表哥!” 这两个少年粉妆玉琢十分秀美,关键是两个人看上去有八九分相似,竟是一对双胞胎兄弟。 昔年陆文廷接圣旨返回京师,终于和萧琪团聚。他打仗是一把好手,造人方面也不含糊,很快就让萧琪怀上了。萧琪十月怀胎,之后竟生下一对双生子。把纪氏喜得连吃了三个月的素斋。 便是烨哥儿和熠哥儿。 他们两个和几位皇子年龄相仿,皇后又是他们的嫡亲姑姑,因此镇日和皇子们厮混在一起,熟得不能再熟了。 太子道:“你们怎么自己跑进来了,舅舅舅母呢?” 陆清岚的寿辰,陆文廷和萧琪怎么可能不来? “那不就在后面呢吗?”烨哥儿是哥哥,较弟弟活泼些,笑着说道。 果然看见一身青袍,气质轩昂的陆文廷在年过三十,仍然花容月貌的萧琪的陪伴之下缓步走来。 陆文廷今年已经三十有三,这么多年几乎把军营当成了家一样。十年前,他听从陆清岚的建议,接受了萧少珏的册封,成了定海侯。十多年来,萧少珏遵守诺言,对他和长兴侯府一家子始终信任有加,他们君臣相得,连克强敌,帝国版图比之元朔元年扩大了一半,陆文廷在此期间更是立下了不朽的战功。如今早已是当之无愧的当世第一名将了。 太子对这位舅舅一向尊崇,急忙带着兄弟们迎上去,亲切地叫道:“舅舅,舅母!” 陆文廷和萧琪受了几位外甥的礼,又给太子行礼。太子再三谦让,两人到底是把礼见了。 太子怀中的小女娃早已蠢蠢欲动,嘴里喊着:“舅舅,我要舅舅!” 太子忙把涵姐儿交给陆文廷。陆文廷小心地伸手接过来,涵姐儿乘机抱住他的脖子,甜甜地,拉长了声音叫了一声:“舅舅!” 自打有了烨哥儿和熠哥儿,萧琪打了鸡血似的,一连生了五个儿子,比帝后还多一个。夫妻俩也是一心想要个女儿,可是到现在也没能如愿。 军中多年的历练,陆文廷磨练的锋芒尽敛,整天板着一张脸和萧少珏有点像。可这样一甜甜萌萌的小姑娘,那样荡气回肠的一声舅舅……陆文廷一下子就被萌化了。 大嘴在小外甥女的脸蛋上亲了又亲,逗得涵姐儿咯咯直笑。不但烨哥儿哥俩,就连萧琪都看傻了,这还是她那个严肃古板,对孩子严厉至极的丈夫吗? 不过这样可爱贴心的小姑娘,她也恨不得抢回家里去养着。 她这位小姑子怎么就这么有福气呢。 萧琪决定逗一逗这个小姑娘。 “涵姐儿,你喜不喜欢哥哥们?” “喜欢!” “那你喜不喜欢表哥们?”她指指自己的两个儿子。 “也喜欢!” 没想到陷阱就在这里。“那你是喜欢哥哥们多一点儿,还是喜欢表哥们多一点儿?” 涵姐儿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四个哥哥,又看了看两位表哥,见六个哥哥全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等着她的答案。 她甜甜糯糯地说道:“都喜欢,一样喜欢。” 迟哥儿放心了。就妹妹这鬼精灵,长大了只有她哄人的份,谁也哄不了她! 萧琪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必须说一个,更喜欢谁?” 涵姐儿犹豫了一下,抬头怯怯地看了陆文廷一眼。舅舅的坚强有力,把她抱得稳稳的,他伸手摸了摸小外甥女软软的头发:“没事儿,有舅舅呢,实说便是。” 涵姐儿这才道:“喜欢哥哥们,多一点点,就一点点。”她伸出一个小拇指,用力比划着。 迟哥儿几个得意洋洋地睃了烨哥儿哥俩一眼,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一样。烨哥儿哥俩则有些讪讪然。 “哈哈……”陆文廷夫妇俩大笑起来。 小姑娘似乎觉得有些害羞,把小脑袋拱进陆文廷的怀里去了。 才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一位身穿雨过天青色锦袍的男子从路的另一侧走了过来。步履优雅闲适,仿若闲庭信步。 陆文廷愣了愣:“李玉?” 李玉笑笑,“侯爷!” 陆文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多年不见,你风采依然啊!”还是那么英俊帅气。 李玉保持着面上的微笑,没作声。 “怎么,终于肯回来了?”这十年里,萧少珏一连几次想把他从南大营调回来,李玉总是不肯。 李玉说:“嗯,回来了。正好赶上皇后娘娘的生辰,进来给她磕个头。” 陆文廷最是明了他和陆清岚之间的那些事。“回来就别走了。” 李玉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终于说出了一个字“嗯”。 你生活得这样幸福,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长乐宫中。 陆清岚正在对镜梳妆,萧少珏站在她身后笑吟吟地看着她。 陆清岚嗔道:“都看了十多年了,还看不够吗?” 萧少珏亲自挑了一支赤金镶玛瑙的步摇给她插进头发里,“我的宝儿花容月貌,再看十年我也看不够。” 陆清岚“啐”了一口,“都人老珠黄了,你还说这些哄我。今年啊,我可都三十了。” “三十怕什么,你瞧你这头发,乌黑油亮,没有一丝白发。你再瞧瞧你的眼角,光滑平整,没有一丝皱纹。我瞧你这些年越发年轻了些,你跟别人说你是二十,他们绝对相信。” 他这话倒不算夸张,这些年陆清岚日子过得轻松惬意,丈夫宠着她爱着她,孩子们懂事争气,她除了享福就是享福了,因此保养得极好,比一般人至少年轻十岁。 “皇上就知道哄我开心。”陆清岚嗔道。 萧少珏走过来,温柔地抱起她的腰,“我说的都是真话。我还要跟你在一起,再过一个十年,几个十年,你再给我生五个孩子。到时候就算你白发苍苍,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最美的。” 陆清岚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整个人感动莫名。 前世她三十岁时香消玉殒,绝对未曾料到,这一世,当她三十岁的时候,会是这样一番光景,人生可以完满至此。 她低声呢喃:“阿珏,谢谢你。你在我心中,不光是皇帝,更是我的英雄。”是他,让她知道人世间除了背叛和欺骗,还有这样纯粹美丽干净的爱情。 “英雄?”萧少珏笑了,笑容中满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英雄注定一生寂寞,好在,一路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章就算全文完结了。算上这个文,已经有3个大长篇了,一直觉得写长文不是那么讨巧,过长的篇幅将精彩的情节和主线给冲淡了,长达9个月的更新时间,有些小伙伴也慢慢失去了追文的热情。但是令本田感到的庆幸的是,收获了许许多多一直追随作者到最后的小伙伴,你们就是我的小天使,爱泥萌。(*^▽^*)喜欢本田风格的,可以去专栏看另外两本长篇古言。 下一个文,本田想尝试一下现言,在较短的篇幅内展开更为激烈的情节冲突,浓缩的都是精华,或许能让我在写文的方面取得突破。 本田平时就是默默码字,不会卖萌,但是本田还是很负责任地告诉乃们:作者真的很爱乃们~乃们的每一条评论本田都有认真在看,好的意见建议本田也会吸收采纳。 嗯,新文预收已经开放,小伙伴们动动你那可爱的小爪爪,猛戳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