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温柔点(良人请入帐卷三)》 第1页 [台湾小言] 《大王,温柔点(良人请入帐卷三)》作者:唐杏【完结】 内容简介: 童九歌是勐虎寨的灵魂人物,众人崇拜的对象 虽然是山贼,却只抢为富不仁的奸商与鱼肉百姓的恶官 这回他带人出任务,在溪里捞上一个看似死透的女人 她穿着金戴着银,在他眼里等于意外之财,不拿白不拿 不料衣服脱到一半,这个早该死透的女人竟然诈尸了! 而他也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可恶!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假痴 平时一副遇上什么事都不动如山的冷静模样 面对关键时刻却脑子进水,把他气到爆血管 像是为了找回他送的金镯,她上演跳崖自尽的戏码 或是不小心引来官兵搜山,差点被当成叛徒处置── 明知来歷不明又失忆的她很麻烦 但她说,他对她很重要,因他是她重生后最初的记忆 那瞬间冷硬的心因她而屈服,被她所打动 再也无法压抑心底的渴望,想要她成为他一个人的 既然她选择了他,从今往后她的命就是属于他的…… --------------------------------------- 《大王,温柔点》(良人请入帐卷三)作者:唐杏 《大王,温柔点》女主角:若若 《大王,温柔点》男主角:童九歌 【第一章】 车轮辘辘,次次都狠辗在碎石满布的山路上。 路面不方便马车行驶,却是回程最快的路线,尽管车厢不住摇晃颠簸,赶车的两人和车内之人都不曾埋怨过半句不适。 除此之外,还有两人骑着马随车而行。 奇怪的是,依马车的豪华程度来看,该属富贵人家所有,但不论骑马之人,抑或是赶车之人,皆是一脸凶神恶煞的大汉,其中两人脸上还有明显可怕的伤疤,不知与这华车内的主人到底有何种关系。 “他奶奶的!不就是个靠近边境的城镇,不就是打劫个只爱做缺德事的肥猪胖子,平日都没有那么戒备森严,咱们准备了半个月、埋伏了好几天,都没有出什么岔子,昨晚刚好出手‘办事’,就遇上不知打哪儿来的一队官差,真他奶奶的倒楣,要不是九爷机警,咱们全都得交代在那鬼镇子里!”许是山路过于崎岖不平,其中一人在途经水声哗哗流淌的溪流时,禁不住低声咒骂。 “听说是当官的丢了人,好像是叫什么寺中还是死忠,连夜从隔壁镇上调派人手过来帮忙搜索,就这么被我们遇上了。”有人拿不久前探听到的消息出来献宝,想要安慰下同行之人。 “呿,还真倒楣!要被我碰上那个死忠,我就先扭断他的脖子,扒了他的皮,再丢给寨里的大黄狗当饭后点心!” 很显然前面那人的安抚缺少说服力,导致火爆同僚说法变得十分血腥,不过倒是足以令人回想起昨晚的有惊无险到底是多么的惊险。 几人过于吵闹的嗓门,蓦然让人想到大家对话里的正主儿此刻还躺在马车里,其中一人连忙向众人使了个眼色,“嘘,小声点!九爷还伤着呢。你们这样嚷嚷,还让不让人好好休息?” 一抹尴尬的红,短暂浮现在最先说话的那名汉子脸上,原本还唿着腾腾杀气的两片唇一听见会妨碍九爷休息,赶紧闭上,目光不经意瞥见卡在溪边大石间的某样古怪物体── “停下停下!有、有水鱼!” “什么?!” “天……天哪!还是条好美……好肥的水鱼!” “把她……不,是把它捞上来,快、快!光那身衣服看起来就值不少钱,剥光带回去晾干,看能卖多少钱!” 喧譁间,停车的停车,下马的下马,众人一致奔去的方向皆是那具引人注目的“漂浮物”── “慢着,停下。” 与此同时,男子的说话声蓦地自马车内传出,嗓音坚稳浑厚,语气不怒而威,霎时便制止了企图跑到溪边的男人们。 紧接着,覆挡车窗的绸缎布帘被轻轻撩起了一角,隔着窗格,看不大清楚那人露出半边的面容,唯有那只精炯有神的黑瞳最为清晰可见。 黑眸转动,视线轻扫,一路来到引发骚乱的物体上,微微眯起,停顿片刻,眸子的主人再次开口说道:“不许乱翻乱动,把她……把它搬上来。” “是,马上捞上来!” 车里的人一出声,众人不敢造次,这会儿换成捞东西的捞东西、接手的接手,还有撩起马车布帘,目送“水鱼”顺利上车,随着布帘开启,顺便揭露了车里之人的真面目── 众人口中的九爷是名身材健硕的男子,只是脸上并无伤疤,浓眉黑目,充满着英气与坚毅,相貌虽极其阳刚,却也有一丝清清浅浅的俊,因外袍扎绑在腰际,中衣也褪至腰间,赤裸着上身,黝黑肌理更显结实。 “放下吧,继续赶路,天黑之前我们要回到山寨。” “是。” 手握布帘的那人以颔首作为招唿,在应声之后退了出去。 布帘随之落下,车内的九爷表情有所松懈──是苦痛的松懈,卸去了在众人面前伪装的平静,眉心瞬间紧皱,按在腰侧的那只大手更按紧了几分,缓缓挪动身躯,朝方才被抬上车的物体靠近──
第2页 他们是掠夺的山贼,专抢为富不仁、鱼肉百姓的恶官奸商。 他们正在返程的途中,这辆马车和车上的金钱货物都是从奸商手上抢来的,只是昨晚情况特殊,为了带着兄弟们逃脱,黑灯瞎火的与官差搏斗,他受了点伤,暂时当只病猫瘫软在马车里。 话题回到面前这具玩意儿上面,一般会跑会跳的,他们会说是“肥羊”,路上死的则是叫“土豪”,落水随水漂流的这种统称为“水鱼”。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条水鱼真是令人惊艷,雪肤冰肌可以说是死后泛白,一张绝美娇容却完完整整,没有被水泡胀泡烂,显然是刚死不久。 方才他看了两眼,对一个年轻姑娘死后要被人剥光衣裳随意弃尸感到于心不忍…… 话说在前头,其实他根本没有那么善心,只是觉得与其被那么多只手摸,还不如被他一个人摸,等搜刮完她身上值钱的财物,跟着便会把她带回山寨后山好好安葬,算是以报她这个飞来横祸……这个“意外之财”的大恩大德。 心里想的动手就要做。 他伸手摸摸那身湿透了的茜红衣裳,嗯……手感还算柔软丝滑,明显是用上乘布料做的,监定,值钱货,脱掉。 衣裳褪至手肘,他握起右边那只冰凉玉荑,耳边响起一阵金玉清脆的匡匡噹噹,金银镯子自露出的纤腕下滑撞击在一块儿,声音有点沉,听着好真实,再监定,真货,摘掉。 镯子入手,金银光华淡淡嵌入墨黑瞳心,金镯上的每一朵小花、每一道细纹都雕刻得精緻绝伦,令人爱不释手,他在手中把玩几下,无意中发现内里刻有“若若”两字。 “若若,这是你的名字?” 他继续专注手上动作,华美外裳自美人……水鱼右手脱离的瞬间彻底被褪下,右边袖子上的金线凤纹使他稍作停顿,随即视线所及之处,瞅见哪件值钱的玩意儿,大手立刻跟上,不客气地将其摘下,就连脚踝上的精緻银链都不放过。 “谢谢。”自觉把“财神”身上的值钱玩意儿剥光剥净,薄唇一咧,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与爽朗笑容聊表谢意。 身上有伤,再加上山路难行,他该好好休息了,就是闭目养神也好,可是…… 只不过,有人能告诉他,跟一条水鱼共处一车,他要怎么休息、怎么闭目养神? 况且这水鱼身上有着不少伤痕,多数是擦伤,虽比不上他腰上那一刀狠的,但遍布在白皙肌肤上,看着也够触目惊心。 大手想也不想便伸了出去,迅速为状况悽惨的尸体整理好身上唯一剩下的单衣,反正她都死了,他也不用太怜香惜玉,动作粗鲁快速的把她翻来覆去,抚平衣裳上的皱褶让它看起来整齐一些,下去报到时才不会被排斥嫌弃…… 他太专心手上的动作,以至于当车轮辗到障碍物,车厢一阵强烈晃动,尸身狠狠撞入怀里时闪避不及,好死不死还撞在他的伤口上,痛得他龇牙咧嘴,勐然抽息。 “唔!该死……” 反射性地,他将怀里浸过溪水的冰凉女体用力推开,手掌再次狠压住受伤的腰侧,任由美貌女尸因道路颠簸,马车剧烈摇晃,先是被撞到左边车壁,再滚到右边撞上那些箱子,最后滚回来,以趴俯的方式停在他面前。 “咳咳、咳咳咳!呜……” 事情发生在这一瞬间。 原本该是死得好彻底的尸体蓦地咳嗽着呕出一小滩液体,看起来好纤弱、好无力的藕臂拼尽全力,支撑起那具同样纤细到没有多少重量的娇躯,从他眼前缓慢爬起── “你、你……”镇静,他叫自己千万要镇静。 以前参军时,他曾见过尸横遍野的场面,更见过血流成河的惨状,从来不曾动容半分,现在不过是遇上诈尸而已…… 诈尸?见鬼的诈尸,见鬼的新鲜尸体。 这女尸……这女人刚才呕出来的应该是闷堵在心肺,一时阻碍唿吸的溪水吧? 他娘的!她根本就没死透,多亏他们把她从溪里捞上来,多亏他“体贴”的把她翻来覆去,加上刚才那段路面颠簸,她才得以“死而復生”! “你是──” “你、是……谁?” 他自认说话中气十足,但软绵而无力的嫩嗓仍抢先一步,阻止他把疑惑问出口。 跟着死过一次的绝美人儿螓首微抬,发觉视线被凌乱髮丝遮挡,嫩白小荑缓缓抬起,拨开几缕碍事青丝,发上的微湿和衣裳黏贴在肌肤上的不适使她愣了愣。 “我这是怎么了?” 问他咧? 他才想问她是想不开投河自尽,还是被逼嫁给哪位肥肠猪脑的大员外当小妾,或是得罪了哪名深闺怨妇,招人怨恨被推落水里险些成了只妖美水鬼,准备每天晚上爬上来边喊“呜呜呜……我好怨”,边对无辜路人痛下杀手。 “你不记得了?” “我、是不是……呃?我、我……” 她“我我我”半天,就是“我”不出个所以然来。 至于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她落水漂流的前因后果。
第3页 那双美丽眼瞳晶莹明澈,里头流转着的疑问太纯粹太自然,自个儿想不出来就一心等待着他给出回应。 苍白脸颊逐渐恢復血色,面前人儿似乎比横尸状态时又美上了几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双目,捨不得离开那具只剩下单衣蔽体的娇躯,那湿透了的单薄衣裳下有薄红肚兜若隐若现,曼妙身段更是无所遁形…… 他感到有些血脉偾张,脱口而出:“我是山贼,你是我抢来的女人,你不愿屈服于我跑去投河自尽,被我救了上来,我带着你在回山寨的路上。” “我、我是……你到底……不对,我、我是谁?我的头……好晕,好痛、好痛──”混乱的话语自苍白唇间吐出。 咦,不会吧? 被告知遭到山贼劫色也不吭声,他开始怀疑这女人有问题。 若是他没有猜错,说不定她是先前掉进溪水里时,不小心撞到头导致记忆丧失。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他一手探过去,比她先一步摸到白嫩纤指想要触及之处,湿濡感自指腹传过来,大手缩回来一看,除了少许水湿,还有些血水黏附在上头。 同样是有伤在身,他腰上的伤还好,男人们随便给撒了一把伤药,已经不流血了,而她的还在缓缓往外渗血。 就这样随意摸几把,摸不出情况严不严重,算算时间差不多回到山寨了,到时候找个人给她看看便是。 沾上血污的两指相互摩擦搓走污迹,腰上伤口传来疼痛,更加笃定心中那个可恶的念头,眼神不带半点闪烁,唇角噙着愉快的笑意,再次重复:“你的名字叫若若,是被我强行掳来的民女。” “我叫若若?” 好迷茫,简直就像迷途的小鹿,他重点了一下头,“对。” 谁知道她姓甚名谁,反正不管如何都要给她个方便称唿的方式,镯子上又刻着“若若”两个字,他就理所当然地以若若为她命名。 “那……你叫什么名字?” 这女人未免太镇静了吧?还是吓傻了啊? 现下反而是他有点按捺不住好想抓住她摇晃,看能不能把她摇出个所以然来,好让他也冷静冷静。 他感到一阵无力,甚至觉得额上有青筋在抽搐,而且越来越疼…… “九爷,我们回到寨子了!” “咦,奇怪?我刚刚怎么好像听见马车里有女子的说话声?” “九爷──” 外面传来吵杂声,那是寨门开启的声响,混合着男人们的唿唤一同传来。 在布帘刚被掀开一条细缝,白色日芒抢先落入车内之际,他眉头一皱,边解下外袍披在衣着单薄暴露的娇躯上,边动作迅敏地挡在她身前,不忘低声在她耳畔说了句:“童九歌,把你抢来的男人的名字。”然后他才对探头进来的人,满脸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没事,不过是遇上尸体诈尸而已──” 自从在马车上醒来后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若若也习惯了勐虎寨里的生活。 勐虎寨,字面上的意思,是个山贼窝,位于西斐、乐国两国交战地附近的一座深山里。 只是寨子里的生活却不如字面上的,更不是每个被抢来的姑娘整天敢怒不敢言,怀着满腔怨气度日如年,也不是走到哪儿都能听见几句伤风败俗的“美人,来吧来吧”和“大爷,不要不要”。 在若若看来,这里一片和乐景象,男人们虽生得凶神恶煞,很符合山贼该有的样子,却不曾对寨中哪名女子用过任何强硬手段逼对方就范。 再来,要说被寨里男人横蛮抢夺而来的女子寥寥无几,为躲避战祸饥荒而被带入山寨的,反而大有人在。 而让这里的山贼变得如此有人性,都要归功于那位九爷,童九歌。 听说除了已过世的老寨主和少主,寨子里没人知道九爷的来歷。 听说,他曾拼死从官府手中救下老寨主一命,并在老寨主过世后,悉心教导少主如何独当一面。 听说,他性情洒脱,与男人相处融洽,为了山寨尽心尽力,每一次都有好好规划抢劫大事,力保兄弟们能全身而退,因此深得众人敬重…… 说白了,那位九爷虽然来路不明却很本事,对山寨又一片赤诚忠心,受到了全山寨人们的膜拜。 好吧,她被这般强壮威武的男人救回来,该感到很高兴才对。 救……是救没错,事后她从旁人口中得知真相,其实是他路过捡到随水漂流到那儿的她,所以什么她是被他强抢来的民女,全是鬼话。 只是他当时有伤在身,回到山寨后就没有再在她面前出现过。 至于她过去的记忆,这些日子脑子仍然是一片空白。 不是她没努力回想,而是一旦试图回忆,脑子就会产生剧烈疼痛,令人痛不欲生。 自虐嗜好太令人哭笑不得,她不做那种蠢事。 与其忍受剧痛强行回想,倒不如保持现状,她宁愿用空闲的时间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例如此刻,风和日丽,阳光正好,若若穿着一身素色衣裙,在以粗糙木头搭建的几排简陋架子之间穿梭忙碌,把衣裳用力抖开,甩去先前拧扭出的皱褶,与点点细小水珠,一件接一件,将盆子里已洗净的衣物仔细晾好,让它们在阳光照射下,在微暖薰风的吹拂中,慢慢变得干爽舒适。
第4页 远处女人唿喊帮忙的叫唤声和孩童的嬉闹声,不时隐约传来,一切如此宁静,突地,有人开口打破这份静谧美好── “终于找到你了!” 不熟的嗓音在原本只有若若一人的地方响起。 太阳微斜,面前那件大大摊开晾起的白色衣裳上,猝不及防地被庞大身影占据。 若若还来不及反应,只听见“唰唰”两声细小声响,紧接着那张多日来未曾见过,却是最无法忘怀的男性面容,一瞬间撞入呆瞠发愣的晶莹眼瞳。 “你……九、九爷?” 来人正是童九歌,与初见那日一样穿着一身豪放……是随意,起码这回他穿得算体面许多,上身没有打赤膊,草草束起的一头黑髮显得凌乱,发梢在阳光侵染下,裹上一层柔和耀眼的金棕,那双浓黑眼瞳正饶富兴味地盯着她直瞧。 “好久不见。”童九歌扯出爽朗笑意跟她打招唿。 “九爷,您有事吗?”山寨里除了少主会喊他一声“九哥”,几乎没有与他称兄道弟的人,她有样学样唤他九爷,不忘用上敬语,没忘记他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是全山寨崇拜的对象。 “对我别用敬语,我听着别扭。” “好吧。那……九爷你有事找我?” “我需要你。” “啊,什么?”过于直白的话语让她僵硬在原地,踌躇半晌,才挤出一丝丝不安的探问:“你需要我侍寝?” 他对她有天大的恩惠,若他真要她以身相许也在情在理。 再来,那天他被拖去处理伤口之前,有吩咐人帮着照看好她,并且不许任何人对她动歪脑筋,藉此告诉旁人她是他的,她心里多少清楚,早就暗暗为此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是,我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为他侍寝是个什么东西?他是山贼,却没那么无耻,在额际青筋狠狠抽动之前,在她以为他思想邪恶只拿下半身思考之前,童九歌选择把刚才过于简短的话语再说得详尽一些。 “好吧,那能请你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听见我这么说,你好像感到很惋惜?还是,你想要给我侍寝?”见鬼,他本来没有那个意思,这女人看上去好像松了口气的样子,害他好想欺负纯真的她,幸好她接下来的话将他的兴致破坏殆尽── “我比较想要你放手。” 若若指的是被他抓在手上的两件雪色衣裳。 他现在站的位置,面前挂着两件衣服遮挡住她的视线,是他随手拿衣物当布帘拉开,紧紧抓在手中不放,这会儿经过她的眼神暗示,他自然瞥见白色衣物上的油腻手印。 这是她跟女人们分工合作洗好的,瞅着两件衣裳莫名其妙遭到油腻熊掌的袭击,柳眉随即挤出难以抚平的皱痕。 “你答应跟我走,我就放手。” 他一定懂她的意思,知道此刻她的心一定好痛,她越是对衣物紧张专注,他就越是捨不得松手,甚至跟着拧皱眉峰,知道自个儿的脸挤不出太令人胆颤心悸的兇狠模样没关系,他直接咧嘴大笑,笑容狂放又灿烂得有点像头顶上的太阳,摆明了要跟她纠缠到底。 “流氓……” “你说什么?” “没有,我是说聊了半天,你还没说到底要我去做什么。” 他听见了,真真确确,那声来自那张柔软小嘴的小声怨怼。 这个从初见那日到现在,都跟他认知里光是男人大声嚷嚷几句就惊恐得仿佛受惊小白兔的女人,有着大大的不同。 不知是否原本性格就是如此,她太冷静了,是用来应付下一刻的冷静,不到必要时刻绝不会露出记忆尽失,脑海只剩一片空白那种慌乱失措。 他感觉有点糟糕,因为他对她越来越感兴趣了,又觉得有点惋惜,好遗憾今日真的不是来强迫她当被霸王硬上的那张弓。 “我需要你去跳一曲舞。” “什么?”虽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他提出的要求依然令她吃了一惊。 “寨子里来了重要的客人,少主设宴款待,我需要找几个女人为客人献舞。” 这回童九歌说得明了又直接,好让她清楚他真正的来意。 一只大手顺势松开对衣物的束缚,挠抓了几下垂落腮边的乱发,察觉到面前佳人紧蹙的两道秀眉有缓解的迹象,另一只手却迟迟不愿松开,一副好整以暇等待她允诺回应。 “我不会跳舞。”应该不会,至少在她对过去无限空白的脑袋里,没有浮现什么优雅舞姿,要她去给重要的客人献舞,只会害他丢尽脸面。 “不会没关系,女人嘛,不都是穿件差不多的衣裳、拿块差不多的长纱巾,在男人面前扭来扭去转圈圈就叫跳舞了吗?相信我,你也随便去扭一扭转个圈就行。跟我来──” “等一下!”她很怀疑他对“跳舞”的定义,眼看那只熊掌带着冽冽掌风袭来,若若下意识后退两步,“我什么都不记得,不知道规矩也不懂礼貌,我不想去,你可以另找他人。” 寨子里还有好多女人,就连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的沐姊也依然风韵犹存,成熟女子的风情她学不来,她们去献舞才更能令人脸红心跳、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第5页 “你想让我去找谁?找厨娘的洳婶、翠花姨,隔天让她们给我哀声抱怨:‘哎哟哎哟!我的老腰好疼!’还是找已经嫁给寨中兄弟的女子出去抛头露脸,害我被他们当场乱刀砍死?”哪有叫那几把老骨头和兄弟们的妻子去扭着好玩的?他也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不相信她会那么狠心,直接给他上演一出外貌甜美可人,内心毒如蛇蝎,宁愿冷眼含笑看他死无葬身之地,也不愿伸出价值千金万两的娇贵援手。 “你还缺几个人?”丝毫不怀疑他会继续纠缠到地老天荒,若若只好不抱半点期待地问。 “我一共要七个人,就缺你一个了。”他都已经为她考虑好了。 另外六个尚未婚嫁的年轻女子相貌还算清秀端正,反正待会大厅里互相灌酒的男人们,聊着聊着自然就会变成左一句“好兄弟”,右一句“好大哥”,跟谁搭话都分不清东南西北,她混在里头会遭到醉鬼袭击的机率非常低。 “我还是不想去。”若若仍是拒绝,原本粉润柔软的唇,在话音刚落之后遭到贝齿啃啮,犹豫与为难之色蔓延在俏丽脸庞,深浓得化不开。 “这样吧,”都说“动之以情”,若他好说歹说她还是铁石心肠,唯有用利诱,思及此,童九歌当即探手入怀,取出一物,摇晃着递到她面前,“只要你愿意帮忙,这只镯子就是属于你的了,怎么样?” 他手上的本来就是她的镯子,纯金的,刻有她名字的那只。 之前跟兄弟分赃,他被镯子上精湛的雕工所折服,对它爱不释手,就私心把它留了下来,之后一直不离身地携带着。 他很无耻,用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借花献佛,他知道,但他是山贼,在遇见她的最初不可能做到雁过不拔毛,现在能物归原主,也算是他好心仁慈。 “这只镯子……”剧烈的疼痛袭击头部,好不容易等到痛楚缓和些许,若若才缓缓开口:“我不是因为想得到什么赏赐,才拒绝你提出的要求……” “那是为了什么?”她竟然在后退?童九歌心里莫名很不是滋味,当即长臂一伸,及时拉住后退到险些被地上木盆绊倒的娇小人儿,隔着木架把她拉回跟前,顺势将手镯套上纤细手腕。 “你……”若若想要阻止,却已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瞅着金镯稳稳地套进右手腕。她抬头,瞅见童九歌背对着阳光依旧显得耀眼的俊朗面容,忍不住小声抗议:“你体贴身为厨娘的洳婶、翠花姨,体贴寨中男人的妻子,那么我呢?” 是不是她来的时间太短,跟他认识的时间太少,他就可以急着推她出去丢人现眼? 原来……最难以令她释怀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若若突然感到有些懊恼,她并非需要爹娘柔声轻哄才能安然入睡的奶娃娃,她本来就对过去毫无记忆,天知道她爹娘有没有哄过她,但这半个月来,她一直很自立,只是、只是…… 只是他对她而言特殊了些。 他是她睁眼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就算他是山贼,就算他已经忘了她,现下却跑出来对她说一堆、做一堆出其不意的事,她也…… “我来保护你。” 【第二章】 “那是为了什么?”她竟然在后退?童九歌心里莫名很不是滋味,当即长臂一伸,及时拉住后退到险些被地上木盆绊倒的娇小人儿,隔着木架把她拉回跟前,顺势将手镯套上纤细手腕。 “你……”若若想要阻止,却已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瞅着金镯稳稳地套进右手腕。她抬头,瞅见童九歌背对着阳光依旧显得耀眼的俊朗面容,忍不住小声抗议:“你体贴身为厨娘的洳婶、翠花姨,体贴寨中男人的妻子,那么我呢?” 是不是她来的时间太短,跟他认识的时间太少,他就可以急着推她出去丢人现眼? 原来……最难以令她释怀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若若突然感到有些懊恼,她并非需要爹娘柔声轻哄才能安然入睡的奶娃娃,她本来就对过去毫无记忆,天知道她爹娘有没有哄过她,但这半个月来,她一直很自立,只是、只是…… 只是他对她而言特殊了些。 他是她睁眼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就算他是山贼,就算他已经忘了她,现下却跑出来对她说一堆、做一堆出其不意的事,她也…… “我来保护你。” 有人喜欢拿誓言当甘美醇酒,咕噜噜灌完就把空罐子扔开,有人则是履行承诺说到做到,童九歌碰巧属于后者。 若若被带到山寨大厅,不过跟其它几名女子随便转了几个圈、挥舞了下手中绸带,连厅中大人物的脸都没看清楚,就被童九歌拉到一旁坐下帮忙斟酒。 不对,应该是说,进来转了几个圈转到他身旁,突然被他拉住手腕,以很夸张的姿势整个人摔倒在他身上,尔后即使想纠正他的坐姿,也一直被他按在原地——他的身旁,无法动弹。 “你不是说要找人给贵客献舞的吗?” 前面把贵客说得无比重要,结果开始没多久就把她拉过来,顺便不着痕迹的把人遣散,现下除了她,就只剩下奏乐的两名姑娘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琴助兴了。
第6页 “不是已经献过舞了吗?他们已经看够了。”童九歌回答得很不耐烦,伸手倒了杯酒,又往自个儿嘴里塞颗葡萄,完全不觉得说这话时良心有过微微泛疼。 “和有没看够没啥关系吧?我以为所谓的献舞,该是让人完整的跳完一曲舞。”老实说,她没有跳完整首曲子的意思,弹琴的姑娘弹得有够糟糕的,幸好厅中男人粗枝大叶,拿杂音也能当下酒配乐,迳自沉醉闲聊。 “啰嗦,我说够了就够了,你脚步那么轻盈,转圈转得那么好看,再放任你跳下去,只会让那些本来兴致缺缺的傢伙醉翁之意不在酒,全把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 这回不耐撤去,厚嗓掺进了一丝浅浅的烦躁,在混着谈话声和乐声的厅里显得不明显,却在若若耳边清晰响起,令她无法不在意起来。 “你指的保护是?” 大家都是各说各话、各做各事,偶尔有几个抬头看来一眼,舞姿比她好看的姑娘有那么两三个,旁人自然爱看曼妙舞姿,而不是像鸭子一样扭捏,之前料想的事一件都没有发生,所以她不懂他的意思。 “那边那个人,看到了吗?”他所指的是一名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也是今日寨里邀请的贵客之一。 “老寨主上一年刚过世,少主接掌寨中事务不久,不久前得罪了其它山寨,今日邀请人家过来吃喝当作赔罪,顺便叫我坐镇盯着为免再生事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人家寨主看上你了,要带你回去当压寨夫人,你不会真的点头应允吧?” 当然不会。一个童九歌就够她惊悚的了,要是再来一个?还是饶了她吧,她敬请不敏。 “人家寨主也不一定会瞧得上我吧?我长得也没有多好看。”若若摸了摸不施脂粉的脸颊,她没有自恋的毛病,每天照着镜子都不觉得自己的容貌属于倾国倾城…… 或许是她醒来这么久,见过的人还不多,认为只要端正长有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还有两只耳朵的都能视为普通人。 “谁说的?咳咳……他要瞧不上,自然有别人会看上。”例如他。 都说了她是他喜欢的类型,当初一回山寨他才会把她丢在一旁,让她自个儿自生自灭……是熟悉环境,免得有人起闹把他这个“救命恩人”摆上檯面,毫不客气的要求毫无记忆的可怜小白兔自动送入虎口。 “若我真被对方看上,以你的立场,你会……保护我吗?” “当然会,我现在就是在保护你啊!不过你不用担心,其它山寨的人都知道我几乎能与少主平起平坐,我看上的别人不敢染指。”所以他现下才会大刺刺的双手环缠在她腰间,让她紧贴着他,享受不吃白不吃的豆腐和软玉温香,稍作暗不。 “……是,谢谢你。” “不敢当。” 那咧绽在阳刚俊脸上的笑容太突兀,也太一如既往的灿烂。 若若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跟他客气什么,而且她很有必要纠正他先前的错误:“刚才我不是脚步轻盈,是虚浮,我头晕。” 头晕的原由是他强行为她戴上的那只镯子。 镯子上刻着她的名字,应该……是她的名字,他给她的那一个。 一直无法停下的隐约抽痛和晕眩让她十分确定,这原本是属于她的东西,同时附带她最不想回忆起来的过去。 “你就那么讨厌这金镯子?”童九歌有些按捺不住,只因她注视镯子时的表情过于嫌恶,仿佛跟镯子有血海深仇,他倒是希望也能有哪个蠢蛋像他一样,拿着金晃晃的镯子套上他的手腕,对他说:“这只金镯送给你。”多美好啊! “这是我的东西?” “这是你的东西。” 这次他没诳她,大方说出实情,这也令她明白为何当初醒来时,她身上会“干净”得那么彻底,搌明了就是她这个民女遇上他这个贼,身上财物被搜颳得一干二净。 等等! “你不是说我是被你抢来的民女吗?”民女还能穿金戴银,现在的民女家里都是开金山银矿的吗? “不然呢?你觉得我若把事情经过告诉你,你会相信身为山贼的我真的是纯粹带着人路过,顺便救了你?” “不会。”她立刻给出否决。 那时她失忆了,面对那种情况,他选择了最便捷的方法——设她。 等到她镇静下来,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直接升级为她的救命恩人,而她的过去,有点可惜,依旧无处可寻。 “你最近有想起什么吗?” 童九歌自认不是好人,但也并非穷凶极恶的王八蛋,从那只金镯子看得出来,她要不是皇孙权贵,就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把她带进贼窝,他一直很过意不去。 只要她能想起一些事情,就算再微小,就算只是她家隔壁那条小巷里住着的某个孤独老人,或是哪处市集的摊位名字,他都会派人去打听清楚,然后或许……会选择送她回家。 “你。” “什么?”大厅里有点吵杂,有几个笨蛋喝醉了,开始咿咿呀呀高声唱着五音不全的曲子,而她说话柔柔弱弱娇娇甜甜的,根本敌不过那些吵闹喧譁,他听不清楚,手指掏了掏耳朵。
第7页 “想起那天我在马车里醒来,你以为我是尸体诈尸,很是吃惊的模样;想起你借我遮掩衣衫不整的身子,那件外抱至今仍在我屋子里。” 准确来说,那天他们两人都衣衫不整,他是因为身上带伤,不想血污弄脏衣抱,反正驾车的事有人代劳,就理所当然地赤裸着上身;而她,则是被他剥光的……咳咳,只剥掉了特别华美的外裳,身上还穿着件中衣。 “你的意思是,除了最初醒来看到的我,你就再也想不起任何一人或过去发生的任何事?”知道有人在想他,他还是对方最初的记忆,内心莫名就欢悦了起来。 这种感觉是头一回……该死的令他感到难以抑制的狂喜啊! “九爷。”若若没有回答,只是轻唤他一声,小手按住那只从她腰间移开,得寸进尺往她身上其它部位乱摸的毛手。“他们都醉倒了。” 不带半点尖锐,仅仅只是软柔轻轻的甜腻女嗓却蕴含莫大力量。 她在提醒他,大家都吃饱喝足,无论是她抑或是他,任务完成,可以功成身退,还有,记得别再吃她豆腐。 “抱歉。”经她提醒,童九歌才反应过来,带些依依不捨地松了手。“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我认得回去的路。” 除了刚进来那阵子他有跟人交谈,其它时间全拉着她在角落里充当人形摆设。 现下一地醉鬼,一地空酒瓶,唯有他一个是清醒的,待会他要做的事肯定很多,她不好意思占据他的时间。 “好,那你小心看路,外面很黑。” “那我回去了,你早些休息。”她起身,自似乎对她万分不舍的怀抱里退开,才转身走了几步,身后又传来他的唿唤—— “若若。” “怎么了?”这些天她一直在努力习惯这个名字,每天都有人这么喊她,只因她没有过去,唯有他给予的这个名字,尽管如此,头一次听见从他口中吐出,她心里莫名一热,下意识就停步转身。 “你要是真觉得难受,就当作那是我送给你的吧,反正是我‘抢来’送你的。”童九歌在渐渐有鼾声响起的大厅里,用掺进几分柔和的浑厚声音这么说。 他指的是那只金镯。 他跟她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不管是她的过去还是这只镯子的事。 但是,他在乎她会不会难受。 她感到有些震惊,是那种突然被什么重重震撼了一下心扉的惊愕。 多亏忽然吸入肺腑的一道冷息促使她回过神来,迎向他等候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九爷……”她在准备踏出大厅的瞬间又再次转身,“以后我要怎么做才能找到你?” “干嘛?爱上我了?” 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外面要是有太阳,真想拿来比较一下谁的笑容比较灿烂。 若若无声嘆着气。“在这里我跟你比较熟,若有什么事发生,找你商量会比较好。” “只要我人在寨子里,随便找个兄弟问我在哪里就能找到我。” “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事?” 她的疑问有点多,童九歌努了努下巴,示意外头天色真的不早了,若她不赶紧离去,他就要怀疑她是真的爱上他,要给他侍寝呢。 “为什么一定要找七个人跳舞?” 这真是个好问题。她瞅见那张俊脸上的表情在这么说。 他们之间一阵短暂的沉默,随即他扯出爽朗笑容回答:“因为我以前看别人跳舞,就是七个姑娘在跳的。” “……” 【第三章】 小小赠礼,代表别人的一番心意,不管对像贵重与否,都该好好收藏。 而不久前人家才赠予的东西,过不了多久就弄丢的傢伙,应该算是很糟糕的吧? 若若今天碰巧就当了一回令人嫌弃的糟糕傢伙。 她跪在地上,拨开草丛寻找童九歌还给……送给她的那只金镯。 那天离开大厅后,她仍是受不了金镯带来的那股眩晕不适,将它摘下,收了起来。 她讨厌那只镯子,却不讨厌他的那份心意。 临走前他的话语仿佛化成了一股温暖附在镯子上,她捨不得丢弃,便将它带在身上。 这样重要的东西却被她弄丢了,方才她跟山寨里的孩子在附近玩耍,一个不留神,不知掉在了哪儿。 “怎么办?还是找不到,到底掉在了哪里呀?”天气明明没有很炎热,却有汗珠沿着额际滑下来,若若下意识抬手抹去,一时忘却手上沾有泥污,不小心将污垢留在了白皙脸颊。 眼看太阳越发西斜,再过不了多久就会完全西沉,四周变得漆黑一片,极难分辨方向,本想明日再来,又怕金镯会被隔天早起路过的某位路人甲开心捡走拿去发财,她心里越想越急…… “你在那里做什么?” 熟悉的嗓音在身后不速处响起,她马上认出那是童九歌的声音,正想转身回话,又听见他饱含焦躁和惊吓的高声唿喊—— “停下!停下,你给我停下来!对,待在那里别动!”
第8页 若若没动,是来不及反应,甚至有点被他突如其来的叫唤吓到,只能僵硬着身子跪在原地,直到沉稳步伐踩过杂草的窸窣声响传来,直到被从地上拉起,感觉身躯被拉进一个温暖怀抱,她才抬头,“九爷?” 起初,她只看到那刚毅分明的下颔,紧接着,因恼火俊颜朝她投以睨视,一併吹拂到粉嫩娇颜的,还有一串怒意汹汹的问句:“这回你是想换个法子,玩跳崖自尽吗?!” “我不是。” “还说不是?” 她刚刚站的地方,再过去两步就是山崖,他怀疑只要他来迟那么一点点,她就衡量完跳下去摔得血肉模煳,和一心寻死的悲壮情怀,到底哪一方比较痛比较重,然后纵身一跃,留给他一个决绝找死的幽美倩影! 他好怀疑,初见之时,她是不是事先寻了哪处激流汹涌的风水宝地跳下去打算搞死自己,没想到被他们多管闲事救了上来,打扰她结束花样年华的美好计划,一想到这里,他就感觉额头有愤怒的青筋在抽搐。 “我刚才,或是现在,表情看起来像是个想要寻死之人该有的吗?”若若仰着巴掌大的小脸,带着难得遇上他一回的暖柔笑意,柔美甜腻地问着。 “你有前科。”是不知为了啥,险些成为厉鬼的前科,这就不能怪他拿那次落水事件来跟她纠缠。 “我在找东西。” “你要找什么东西,非要找到山崖边不可?”她要找的东西是有多珍贵,贵重到让她连命都不要。 童九歌怒火中烧,她都死过一次了,若觉得自己的命廉价,那么干脆送给他啊! “在找你送我的金镯,我不小心把它弄丢了。”面对送她东西的当事人,这种事有点难以开口,然而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按照他紧张的程度,若她不解释清楚,很有可能他会抱着她抱到地老天荒也不松手。 “那种鬼东西怎么样都无所谓!”吸气,吐出来,再吸气、吐出来…… 童九歌要自己镇静再镇静,不要被这个看似冷静又偶尔迷煳得令人提心弔胆的丫头气到七窍生烟,经过数次吐纳,闷堵在胸口的火焰终于有减弱的趋势,他用教导坏孩子般的口吻道:“那种东西是身外之物,等你七老八十带进棺材,棺盖一合,根本无法跟人炫耀,用不着你拼了命去找回来。” “我找它,不是因为它有多贵重,而是它是你送我的。”是他赠予她的,她才会如此珍惜。 “你一定要找回来?”那么纤细的双肩,蕴进几分不可动摇的力量,在他怀中坚持着与他对峙;那么柔弱的面容,镶着一双足以对抗世上所有难题的美丽眼瞳,视线不闪烁也不偏移,直直与他对视着。 “是的,那对我而言很重要。” “好,你在这里等着,不许动,我帮你找。”他好似听见心里那个顽固的地方被什么击碎的声响,无可奈何的被她打动,因她而屈服,因她而嘆息,不由自主挪动脚步来到她方才所在之处—— 真……见鬼。 放眼望去,脚下杂草一丛接一丛,一直延伸到崖壁,偶尔还会踢到碍事碎石。 像刚才那种盲人摸象,摸来摸去摸不到哪处是哪块的做法,她能找得到东西才有鬼! 童九歌发出一声轻啧,伸手摸出腰间匕首,一手抓起一把杂草,另一手手起刀落,唰唰声接连不断,快速清理妨碍视线的草丛。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若若禁不住好奇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找你。” “我做了什么?” “还问我你做了什么。”恼火。他这辈子发火的次数就属面对她时最多。 “上次你不是问要怎么样才能找到我吗?我以为你会来找我,结果呢?”他等了又等,都等不到她去找他。他又想,或许她偶尔需要帮忙送饭送茶送衣服,会经过他那边,可是他连她的影子都没见到过。 他好委屈,差点成了深闺怨夫,实在按捺不住,今日撇开手边所有事情跑来找她。 “我没有事要找你啊。”若若闻言,无辜的神色攀爬上净丽面容,晶灿眼瞳眨动数次,更显单纯无奈。 “没事找我,也能去我那里喝喝茶、吃吃点心。” “我屋子里也有茶水。”至于点心,她的住处离厨房比较近,想吃不需要跑那么速。 “你……”这丫头,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假痴,平时一副遇上什么事都能不动如山的冷静模样,关键时刻却一反常态,一言一行叫人无语到想嘆气。 童九歌感觉火气上涌,只要她再说一句害他额际青筋抽搐不止的话,他保证当着她的面仰天啧血出来。 “我是怕你在忙,不想妨碍你,没事就不需要去打扰你。”抢在他真的嘓血身亡之前,若若用静雅温弱,同时包含小小顾忌的嗓音说道。 “只要是你就不妨碍。” “真的吗?”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要真!”跟他客气什么? 当初是他叫人把她捞上来的,现在陪陪她、为她解决麻烦何足挂齿?她愿意依赖他,拜託他做事,他高兴都来不及。
第9页 “好,那我以后偶尔就打扰你一下。” 她笑了,那张净丽娇颜上绽开的笑意清浅,像极了一朵在初春时分,迎向晨光绽放的无名小花,简单素净,却叫人感到惊艷。 童九歌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唇角弯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弧,好不容易扯回黏紧在佳人脸上的视线,他低头一看,杂草清理完毕,入眼的只有满地草屑和泥土,关键的金镯别说影子,就连金光都不曾闪现过。 “不在这里,我们要不要去别处找找?”他有些苦恼地挠了挠脑袋,边抬起头,边朝她耸了耸肩。 “我真的想不起来掉在哪里,算了,天也快黑了,明天再找,我们回去吧。”找不到就意味着那镯子跟她缘分太浅,况且他为了帮她弄得满头大汗,裤子鞋子沾满草屑和污泥,她很是过意不去。 “等等,我想起还有个地方。” 若若根本来不及问是哪个地方,等她反应过来,只见他走到崖边,二话不说就纵身跳了下去—— “九……爷?”声音在发颤,随着唿吸低低弱弱唿出来的,她甚至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远处夕阳即将西沉,群鸟归巢不住啼叫,偌大的林子,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 一阵天旋地转让若若险些站不住脚,她必须咬紧牙关才能忍住晕倒的冲动。 用力吸进肺腑的气息沾染了黄昏的雾气,好冷,冷到足以令人血液冻结。 若若费了好大功夫,让僵硬的双脚行动起来,来到童九歌刚才所站之处,缓缓探头出去,看看是否能瞧见崖底的状况,看他是否已经摔得血肉模煳—— “九爷!”恐惧未除的惊唿带着极重的颤意,在瞅见下方那道熟悉的身影时,在崖边响起。 “嗯,怎么了?” 还问她怎么了?他还仰着头,看着探头出来,一脸惨白的她,迳自笑得一脸笑意盎然? 刚才那个瞬间,她一直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担惊受怕,连心跳都快停止了,结果他很好,好得不得了。 从这里下去一点点的地方,崖壁上有一处突出的巨石,足够两人立足,俨然就是个天然石台,上面长满杂草青苔,他跳下来后就是到了这里。 只是他踩空直接掉落万丈深渊的情景,在她脑海中浮现,引来一阵强烈寒颤。 “你……混蛋……”笨蛋,笨蛋……若若不停在心中暗骂自己,刚才受惊过度,来不及哭出来,现在看见他平安无事,眼眶突然泛起热潮来,古怪的水雾快速占据双眸,模煳着视线,阻止她看清他的模样…… “若若,怎么了?怎么哭了?” “你先上来。”她哭得好悽惨好可怜,她会哭,原因还不是为了他?! “先等一等,既然下来了,我找找看这里有没有金镯再上去……” “你给我上来!” 那声蕴含哭意的娇斥和勐然跺脚,足以告知他,她此时有多么愤怒。 即使不知她的怒气从何而来,童九歌也十分配合,当即攀着山壁,动作矫健地返回崖上。 上来的时候她还好心拉了他一把,那死死咬着唇,表露出万分焦急,恨不得立刻让他速离崖边十丈速的模样,令他感觉心怜又有趣,可怜她小小一只力道没有多大,他顺便帮忙了一把任由她随意拉扯,想不到焦躁人儿一下用力过勐,脚下一滑,害他们双双栽倒在地—— “小心!” 童九歌反应迅速,在这头横冲直撞的小蛮牛脚下打滑时就有所防备,及时护住她的头,没让她撞上一旁的岩石,抱着她一同滚落地上,连自个儿的手背擦伤都不在意,只急着查看并询问她的状况。 “你没事吧?!”她之前落水撞到头,估计也是那一撞把记忆撞得掉光光,天知道她要是再撞一次会发生什么事情。 “还好……”其实被他护得牢牢的她完全安然无恙,为报之前被吓之仇,若若没说实话,枕着他的手臂,在他怀里带些倔强地缓缓抬头瞅向他。 “还好?那应该就是没事啰?有没有觉得哪里特别痛……到底怎么了?是我弄哭你的吗?”她看起来好惨。 经过刚才的剧烈举动,她眼眶里的泪水滚落,在那张白皙小脸上划出几道痕迹,虽称不上泪迹斑斑,但他们现在靠得极近,他连她有几根睫毛都能数得好清楚,又怎会留意不到那些为他担忧的微湿印记? “这里除了我们,难道还有别人吗?”好拐弯抹角的指控,“是你,弄哭我的就是你!” “是我不好,没事先告诉你那个地方,让你担心了,我也就是想帮你找回镯子。”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童九歌也不躲闪,乖乖迎接美人的怒目瞪视,本想抬袖为她擦去徒添几分可怜兮兮的泪迹,顺便擦去不知从何时起沾染在粉腮的脏污,却被她躲开来。 “我珍惜的不是镯子,是你的心意,如果必须要用你的安危来换取,我宁颜不要。” 若那镯子真的掉在那个石台的某处,她宁愿让它就在那儿“入土为安”,也好过他冒着危险找回来。“你先起来。” 被拉去招待客人那日就算了,此时天快入黑,若若首先注意到他们一男一女拥抱着躺在林间地上成何体统。
第10页 “等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有什么话不能回去再说?” 日暮时分,山间微风加上雾湿变得微冷,他身躯壮硕,几乎为她挡住所有冷风,她不觉得冷,但是他的身体热得夸张,即使有衣裳阻隔,热意仍源源不绝地传来。 他的话语、他的体温,每每令她感到失神,却也为这过分的依赖贴近,隐约感到羞耻不安,想着快快从他怀里离开。 “笨蛋,我一回去他们就跑来找我报到,不是拉我灌酒就是闲聊胡闹,哪里还有时间跟你好好说话。” 一旦有她在身旁,那些傢伙铁定会左一句:“九爷,嘿嘿嘿!”右一句:“九爷,呵呵呵!”顺便配上龌龊下流的眼神,到时她能忍他可不能,抢在她羞耻脸红之前,说不定就挥拳过去,把他们一只只揍到他们的娘都不认识。 “那你说吧,我听着。” 童九歌沉默了片刻,随后清了清嗓,说道:“这里是离乐国和西斐交战之地很近的深山,离两国边境的城镇也相当近。我派人去两边查探过,最近并没有哪处大户人家丢了千金。” “那就是说……”她家不住在离这最近的两国城镇任何一方,或许是在更速的地方,或许……总之她不知道,对过去完全不曾想起一丁点记忆,不过…… “其实我不在意的。” “你不在意你的过去?为什么?”童九歌好激动,不,应该是说太惊喜了。 原以为她在这里住了许久,肯定已经冷静下来,面对一片空白的过去会想要开始找寻真相。 听见她说不在意,连刚才担心她倒地时是否受伤的紧张,也自动转成幸好她没因再次撞到脑袋而回忆起什么。 这样混帐的自己真是……太令他开怀了。 “我不能说我完全不在意,只是我在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从哪里来,我根本就没有半点头绪……你有没有想过我那时为何会掉进水里,一路漂流到你面前?或许是我遇上什么烦心事想不开,跑去投河自尽,又或许,是我先前身处的环境并不美好,我被迫嫁给哪户大户人家当小妾,对方好色无耻,正妻对我百般刁难,令我浮现轻生的念头,这样的过去每每一作半点假想,我就无法期待起来了呢。” 她没有说谎,她在看着他,跟他说着话,眼里只有他,根本不可能产生一丝失望与受伤。 “的确是很难让人期待。”好吧,算他杞人忧天。“假如你有位未婚夫婿正在等着你回去呢?”说起这种假设他还满嫉妒的,毕竟那位不知道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的未婚夫婿与她有过许许多多的回忆、知道她曾经是什么样子,而他对她一无所知。 “我来这儿都快一个月了,真要有你说的那种人,也该能找到些蛛丝马迹,说不定早就找到我了。”那种人,要嘛没有,要嘛就是没那么爱,在她来说,直觉会是前者。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那你喜欢这里的生活吗?” 前面那两句“没有就好”说得很小声,但仍是被若若听见了。 “这里很好,我对目前的生活没有任何不满。” 山寨里,男人们负责去抢劫……说法有点粗暴,不过是事实,至于女人,几乎不用付出多大辛劳就能衣食无忧,有时候还能吃上山珍海味、穿上绫罗绸缎,帮忙烧饭洗衣打扫照料男人们的日常也没什么说不过去。 老实说,这里的生活还挺惬意的。 “你喜欢就好。” “你呢?我听说你原本不是山寨的人,你为何会成为山贼?”直觉告诉她,以他的个性,以他处事待人的方式,不管怎么看,他都不应该是“贼”才对。 “生活和世道所逼啊,西斐和乐国两国帝君长年不和,老拿小事来开战,像战事波及边境城镇村落,害百姓流离失所的事,总会有的嘛。” 轻快的口吻,加上略微闪烁的目光,都明白表示着童九歌并不想提起自己的过往。 “那你为什么不娶妻?” 他今年多大了?二十四?二十五?还是二十六? 山寨里跟他年纪相仿的男人早就是几个孩子的爹了,听说曾有女人向他告白被拒后已经另嫁他人,他们偶尔也会从山下带女人回来,但不是受尽欺凌自颜被抢的恶官奸商的小妾,就是碰巧无处可去的可怜孤女和妇人,童九歌相貌不差,见过那么多女人,就没有一个人能令他动心? “若若。” 他勐然朝她贴近,鼻尖几乎贴住了她的鼻尖,比起担心心跳擅自加快如小鹿乱撞,她更在意他唇边的那道诡异笑容,以及已经被笑意渗透的沉黑眼眸。 她本想退开,奈何早就被他舒适的体温烘得有些失了神,加上他的手臂一直环搂在纤腰上,根本无法闪避,只能呆呆眨着眸,傻傻应声:“啊?” “有件事我只能在这里告诉你。” “我能不能不要听?我不喜欢听别人说秘密。” 显然不能。 那口随着他爽朗咧笑而露出的森然白牙已经证明了一切。 “我不希望我还是山贼的时候娶妻,更不希望我的娘子成为山贼的女人。”
第11页 “呃?”她不懂他的意思,下意识继续眨眼,怎奈不管眼眸眨动多少次,与笑意一同镶嵌在俊脸上的认真不曾有过丝毫改变。 “我并没有对目前的生活有任何不满,只是不希望我的妻子也成为山贼。”是的,他原本不是山贼,他不希望要成为他娘子的人站在这样的他身边,他放不下从前,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 “你有其它要做的事情?” “有,而且很多。” “我没有。”她跟他不一样,没有过去,也没有抱负,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如果可以,她完全不介意就这样继续下去。 紧搂在柔软纤腰的长臂松懈开来,大手来到她头上,轻轻按住,温柔揉弄,在耳边响起的男性嗓音也带着难以言喻的浓厚柔情与宠溺:“不要紧,慢慢来。” “好……”她不急的,真的不急。 要是他能一直在她身旁,好像,会更好。 【第四章】 若若也很想慢慢来,慢慢再多熟悉一下山寨里的生活,慢慢尝试能不能想起一点关于过去的记忆,慢慢再……多了解一下童九歌这个人。 但现实总是与幻想相反,这天她就遇上了大麻烦,让她无法保持现况。 事情的起因,源自于早上被寨中几个小孩缠着一块儿到山脚下玩耍,碰上一位迷路的路人。 或许是她的一个走神,被对方从小孩纯真无防备的话语中揣测到他们是山贼窝里的人,竟然通报官府带人来搜山。 幸亏山寨位处隐密没有那么轻易被发现,只是有那么多穿着官服的大活人往山上跑,哪里能不惊动山寨里的男人? 不巧,她与那人接触的情景被偶尔外巡的男人看到。 加上她本来就属来歷不明,“险些陷所有人于危险之中”、“身为官府的探子装作记忆全失混进来探查山寨的位置”等等说法,一下子矛头全都指向她。 他们是山贼,他们也不是自颜出身如此,他们在这里有家人也有兄弟,他们夺取别人财物只为餬口谋生,他们最痛恨官府…… 这些她都懂,也有好好解释事情确实与她无关,奈何他们是贼,遇事就血气全往头上涌,对她的辩解压根儿听不进耳里。 他们左一句“这个女人一定是官府派来的”,右一句“废话哪那么多?先赏她几记狠的让她乖乖吐实”,完全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意思,说得她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怎么办?这女人嘴巴这么硬,要不我们等九爷回来?” “你小子脑子进水了?要问就现在问,等九爷回来,能问的都问不出来了!” “你说什么?!” “我不是说信不过九爷,而是近来九爷常跟这个女人在一块儿有说有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她用狐媚功夫迷惑九爷该怎么办?!” “说得对!拿鞭子拿傢伙过来!” 对,童九歌不在,他带人出去了。 若他在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他会第一时间查明真相,不会让人把她绑在大厅前那根木柱上,喊十几个人来围观施以威迫和压力,一个弄不好,直接严刑逼供。 逼供……现在还不算,但他们对她泼了冷水,就像牢里逼问作恶多端,已经被鞭得意识模煳,却如何也不愿开口认罪的犯人。 水很冷,不是一般的冷,泼洒在身上、头上,夜风带着沾有夜露气息的湿寒吹拂过来,湿衣贴着盾,那股寒意更是入了骨。 不知是全身都湿透了,还是夜风唿唿作怪的关系,颤意哆嗦从刚才开始就没能止住,更多的是不知何时偷偷潜伏在内心的恐惧,视线几乎无法集中焦距,意识开始变得有点模煳…… 正当男人们你一言我一语,争吵着该把她煎皮拆骨拿去清蒸红烧还是温火慢炖之际,急切的脚步声和洪亮的嗓音响起,声音的主人强行拨开人群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在干什么?!” 毫无疑问,来人是童九歌,他一脸风尘僕僕,连腰间长刀都没来得及解下,就一脸气急败坏地赶来。 若若猜,该是之前带着孩子躲在远处偷看的女人看不过眼,偷偷跑去找刚返回山寨的他通风报信。 “九爷!这、这个女人——” “她说过她没有,她什么都不知道。”童九歌说出了从女人口中听来,她之前说过的话。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说,嗓音坚稳,身躯伟岸挺直,连一点点退缩胆怯的情绪都不曾表现出来。 他愿意相信她,应该说,他深信她不会那么做。 他甚至不在乎有没有人对他投来瞪眼、恼怒或不满一类的情绪,直接走到她面前。 然而他并没有立刻为她松绑,只是看着她,不作掩饰,也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当着众人的面,以沉静的嗓音一字一句说道:“我相信你。” “你……不要……”她想要他丢下她别管,即使见他回来心里有多么震撼,以为自己能获救。 但是不行,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就连先前犹豫着如何处置她的勐虎寨少主都对他投来怀疑的目光…… “别说那种话,这里让我来处理。”
第12页 说着,他转身走向少主,两个人低声交谈。 谈话的时间不长,就在少主点头应允了什么之后,童九歌重新走回她面前,俯身与她对视,眼睛对着眼睛,让她瞧清那双在四周火把的点亮下,闪烁着坚毅光辉的黑瞳,里头有某种她无法读懂的情绪在隐隐浮动。 “他们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只是有些急了。” “我知道……”把他压低音量的话语听在耳里,她小小声地回应。 那是安抚,对她而言更是比火焰还要温暖的字句,被寒冷和恐惧浸染的眼眸已经镇静了下来,安静地回望着他。 “在来到这里的最初,我提议他们与其抢夺老百姓的财物,不如去抢鱼肉百姓的恶官、抢为富不仁的奸商,这样更痛快,更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唯一没有告诉他们的,就是如何对待背信弃义之人。” “我没有背信弃义,没有背叛……” “我相信你。”他又说了一遍,盯着她的沉黑眼瞳没有移动过分毫,重申的那四个字,每一字里都灌注了安抚的力道。“可是他们不信那只是意外,我必须做些什么才能带走你。” “那很难办到……” “那不难办到。”他否决了她的顾虑,几乎毫无迟疑,然后用没有半分动摇的嗓音迳自道:“我救过老寨主的性命。” “嗯。” “我教他们怎么谋生和如何全身而退。” “嗯。” “他们敬仰我、与我称兄道弟,把我放在跟少主一样位置,几乎事事都会听我的。” “嗯。” 他每说一句她就跟着回应一声。 “只要是我的东西,他们必定不会多加为难。” 只要是他的东西,只要她成为他的。 若若懂他的意思了。 应允的话没能及时说出来,冲到嘴边的话语带着一丝茫然与苦涩:“我什么都不记得,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的姓名,不知道自己家在何方,亦不知道允诺了他即将给予的选择,是否会阻碍或摧毁他今后的人生。 她不敢、不想,也没有那样的勇气。 与他对视的灿耀眼瞳倏地覆盖上一层薄薄水光,掺杂着动摇,视线好想从他直率又真挚的注视下移开…… “我知道,那不重要。现在我想要做的也不过是头一次见到你时,心里一直最想做的事罢了。” “是什么?”除了想要抢劫她身上的财物,当时他还会有别的想法? 对于她的疑问,这次他并没有回话,反而伸手按上她的头。 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在其它人眼里看来,像是在威胁恫吓。 童九歌长得健壮又孔武有力,宛如一头把可怜小动物逼到绝境,还要拿可怕熊掌蹂躏拍扁人家的大熊,而扮演小动物的不做第二人想,明显就是她。 然而,只有若若知道置于头顶的厚实大掌有多么温暖,那份暖意驱赶走夜与湿衣紧贴肌肤所带来的寒凉,比起周遭点燃的火把和篝火散发出的热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太嚣张、太放肆的企图钻进她的内心,烘暖那颗会对他的一举一动有感的心。 “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选择我;第二,被他们其中一个人选择。” 选择他成为他的女人,或者被他以外的男人选择,成为陌生人的所有物。 “我……”她不该有所犹豫才对,可内心那一小小挣扎就是无法使她轻易下决定。 “我希望你选择我,不,你必须要选择我。”本来还想给她选择的权利,才发现自己做贼做了太久,根本没有那么好心,出尔反尔是很正常的,童九歌立刻不客气的将选择权彻底收回。 “你的意思是……” “我想要你,想要你成为我一个人的。”赤裸裸的剖白,是他的私心亦是真心,“遇到你的最初,我在想这个女人好惨,穿着金戴着银,却不知为何掉到水里一命呜唿,同时也在想,看着这般美好、正直青春年华又长着一张花容月貌的女子,若是在落水之前遇到我,会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你想要给我那个结果吗?”她总是将不在意挂在嘴边,把不期待的过去抛得速速,可是试着想像一下,很小心很小心,深怕珍贵物品破碎那般的小心翼翼,把这个成为她最初记忆的男人放在假设的曾经,那个假想会有多美好…… “我给你,你选择我,不管你想不想要,我都给你,作为交换,从今往后,你的命是属于我的,你,是属于我的。”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他不只要她的人,还要她的心和她的性命。 他要她的全部,哪怕是有那么一些遭到她嫌恶丢弃的部分,他也会一一捡回,捧在手上,收进怀里,好好珍藏,因为那是她的。 “我要你。”这样太大胆了,也太不知羞耻,完全毫无女子的矜持,但事实就是撼动心扉的那股情感太过强烈,那三个字仿佛拥有自我意识,擅自从嘴里跑了出来。 “你等我一下。”大手揉了揉那颗髮丝湿透了的脑袋然后收回,他转身面对众人,深深吸了口气,而后用洪亮的嗓音大声道:“从今天开始,这个女人就是我的东西!”
第13页 没有人说话。 场面从他们谈话时的窃窃私语彻底变成鸦雀无声,不过童九歌要说的不仅仅如此—— “我不会要背信弃义的女人,背叛我的女人我不会留她在身边,若有朝一日她做出背叛之举,或是伤害到山寨里的任何一个人,我会——”他扭头咧笑,不在乎笑脸是否会被旁人误会成森然可怕,举起的双手松开又握紧,蕴进几分兇狠的力道,“用这双手亲自将她了结。” “我不会背叛你,也不会做任何危害山寨里任何一人之事。” 面对童九歌的公然宣言,若若觉得事后自己总得表示表示。 虽然她不认为他真的会用那双手让她一命呜唿,或是拿把削铁如泥的绝世好剑把她噼成两半,用以发泄他们双方都承诺过绝对不会发生的那些事。 “我知道,我就是做做样子。” “他们好像不认为你只是在做做样子。”刚才在场的那些男人好似被吓到了,想必是他“演技”太好了,其它人才会露出一脸被震撼到的呆愣表情。 “我管他们咧。”他又不是负责扶老奶奶过大路的好心人,他只在意她,一心只想把她带走,其它的没有多想。 “对了,刚才场面太混乱,有件事我还来不及问你……你喜欢怎样的女子?”她还不太清楚他的喜好,怕日后达不到他期盼的样子。 “喜欢像你这样的。”怀中的娇躯僵硬了一下,是受到刺激忍不住呆愣无法反应的那种僵硬,眼看已经回到自己地盘,童九歌加快脚步,忍不住低头在怀中人儿的颈项吹拂灼热气息,“喜欢像你这样,没有过去、没有想去的地方,更没有抱负,从今天开始只有我。” “你……”她好想说从未见过像他这样不知害臊的人,但是先前允诺的人是她,想想还是作罢。“九爷,我可以自己走,你把我放下吧。” “你自己走和我抱着你进去,都一样是进去,有差别吗?” “好像没有。”就是觉得自己走能走慢些,最好一步一停顿,等到他进屋灌上几杯酒助兴,最好是不小心醉得不省人事,而她人才刚跨过门坎…… “别勉强,你还在发抖,我带你进去就好。” 言语间,童九歌已经用脚踹开房门进了屋,然后还是由她乖巧地帮忙关上门。 “九、九爷……” 他好急,连绕圈子安抚诱哄都不曾,二话不说就直奔房间的床,视界里的天旋地转远不如他来得迅勐,眼中摇晃的景物才稍稍平稳下来,他就已经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 “我说的都是真的,在遇见的最初就对你有过那种想法,不是情势所逼,也不是习惯性护短。我甚至很感激今天发生了那件事,让我不用多费心思就能将你留在身边。” “今天的事我无法说感激,只是,我也想要跟你在一起……”若若说到最后,语音低弱,因为感觉羞耻,不敢直视在他,可她早就被拖进那双沉黑得仿如无底深渊般的深邃眼眸,被里头无形的什么纠缠着、攀附着,无法逃脱。 “若若,先闭上眼睛。” 与他对视的那双晶亮眼瞳太羞涩了,还夹杂着些害怕和期待,害他难以下口。 在她听话闭上眼后,他不再多说半句话,立刻就吻了上来。 她应该以为他好急,其实他也这么以为,结果这个吻却超乎想像温柔得出奇。 他的唇压着她的,先是小小的啄吻,力道好柔好轻,仅是为了试探,耐心等待她从僵硬的无措之中适应过来,一察觉她的妥协转变,他随即变得大胆、变得急躁,即使仍将最深层的欲望压抑妥当,亲吻粉唇的力道却持续加重,不再满足于疼宠珍贵小动物一样的轻吻,开始吮吸、啃啮,感受粉柔可口的触感与她的甜腻芳馨。 他吻得过于细緻专注,若若以为自己的唇是可口点心,唇上好重好热,源源不绝传达过来的是他的急躁,她从愣然变得踌躇,心里有个地方被他感染,开始向她不住催促。 当带茧的指轻柔滑过娇嫩脸颊,轻抚敏感颈间,经过衣襟时短暂的离开,她为蓦然失去的温暖感到不舍与不悦,但很快的,带有热意的大手重新回归,这次不只用指腹轻柔碰触,厚掌隔着衣裳覆上胸前的一只丰盈,揉玩的力道带着深切的挑逗。 她忍不住再次僵硬了身子,童九歌明显知道她的反应,他们贴得这么近,他几乎已经将她掌握在手中,可他没有因此撤离,爱抚的举止越来越火热,隔着衣裳无法好好体会她的柔嫩美好,他将目标转移,摸上紧束在纤腰的那条布带,正想着将它挑断,身下却传来不自然的颤意和细小啜泣。 “若若……” “不……不是,不是因为你,我只是、只是……”她在一瞬间遭到释放,面前的他靠得好近,近到不允许任何东西介入他们之间,感觉到他对她的体贴疼惜,若若的眼泪莫名滚出眼眶,身躯擅自发颤。在这种时候哭,她也未免太糟糕了,连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想着干脆挖个地洞跳进去躲上一辈子算了…… “我知道。” 知道,却不急着叫她冷静,安慰她的是一个接一个轻柔的吻,落在被泪水肆虐的白皙脸颊上。
第14页 “我忍不住在想……要是你没来得及回来,要是我被另一个男人带走,我、我……”他此时的碰触、他之前铿锵有力的宣言,在冷静下来以后变得更为震撼,彻底打碎她原先以为很坚硬,但其实很脆弱的什么,匡当匡当,有东西跟着蜂拥出来,催促她向他索讨怜惜,眼泪一时间啪嗒啪嗒止不住。“我很害怕,我只有你……” 如他所说,除了他,她什么都没有,一直压抑着不去在意的过去不敢想,不要想,她,只想要他。 “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耳边传来他温柔的话语,他的声音带来安抚,灌输信任。 心,逐渐安静下来,身躯的颤意并未停下,与害怕、不安那些情绪无关,颤抖的来源是他在耳边作怪,轻吻舔舐着耳珠,陌生的感觉悄然爬行过耳后,引发她阵阵轻颤,也引来他愉快的低笑。 他的手再次来到她的腰间,像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和那股忍不住要泛滥的羞耻,小脸被扳转过去,迎上他再一次的吻。 这一次她乖巧了许多,至少没有突然变得僵硬,随着牙关松懈,他的舌毫不客气地长驱直入,丁香小舌来不及闪躲就遭到他的勐然袭击,逗弄着、诱哄着,刚才被催促的那份焦躁感终于找到原由,听话受邀与他纠缠嬉戏。 衣裳在这时被脱掉,她没有挣扎,虽然很害羞,淡淡的惧怕在隐约作祟,比这些还要强烈的情感是期待——期待他的碰触,渴望更深切、更亲密的,想要比现在更加了解这个人…… 童九歌没有让她失望,甚至没有要她等太久。 当他侵入进来,她知道会疼,他有预先说明,只是没想到那种疼痛像是想要将她撕成两半。 他暂时停下来查看她的情况,若她表现得有那么一点点痛不欲生,她毫不怀疑他会当即退出。 可是她不要那样,她想要他。 若若咬牙忍着,即使无法让脸上的表情保持平静,至少看起来没有那么痛苦不堪,一双柔荑抚上他的脸庞,充满爱意地抚摸他好不容易堆筑起来的薄弱冷静。 耳边传来他沉重的唿吸和极力压抑的低咆,他抵不过身下人儿的邀约,扶着软柔的腰肢,瞅着那双允许他放纵侵占的温柔美目,既重且深地用力侵入,与她合而为一。 未经人事的她好生嫩,他太强大,被入侵的地方很痛很难受,但是又矛盾地挽留着他,将他紧紧包裹,深深接纳。 她快要不认识这样的自己了,随着他的体贴停留,随着他在她体内越发灼热,就连心都遭到哄拐,开始变得无比贪婪,不住地躁动。 好想否认不是她先令他失去自制的,然而受不住那份燥热难耐,向他恳求解脱的人是她,嘤咛着不够,渴望他更深刻占有的人,还是她。 这样的她好羞耻,他一次又一次的在她体内兇悍抽动,带来一次又一次的极致欢愉,她抗拒不了,被拖着堕落变坏,放纵着迎合接受。 他的体力好得太可怕了,因为他不只给予,还会试探诱拐,试图探知她的极限。 她的体力自然不如他,当他淋漓尽致地尽兴过一次,想要把虚软无力的她捞回来再来一遍时,若若受到好大惊吓,手忙脚乱地将那只横在胸前不规矩乱动的大手紧紧抱住,不再让他为所欲为。 “傻瓜,先前为什么不说是孩子犯的错?”念在她初经人事的份上,童九歌及时打住,并好心的换个话题。 他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是孩子童言无忌招惹来的结果,也正是那孩子的娘急匆匆跑来找他说明原委,他才得以及时赶过去阻止血气当头的男人们。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她宁颜跟那些动手动脚多过动脑子的傢伙有理说不清,也不愿供出那孩子。 “我是想告诉你的,那位巡迟的大哥将消息带到山寨时,我第一个就想告诉你,可是你不在。”她跟年轻少主只有几面之缘,除了九爷,其它人不会听她这个小小女子说的话。 “我前天就下山了。不过你的说法让我很高兴,被你依赖着,令我感到无比高兴,但是就算如此,你也不该傻傻的让他们绑住你继续误会下去。”找他救命却找不到人,他深感抱歉,但她的做法他却不敢恭维。 “他还是个孩子,当时事情闹得太大,我不想看他被那么多人数落怪罪。” “你呀,你真是……”童九歌不知道该说她好傻好蠢还是心地太软太善良,圈住软柔娇躯的长臂用力,把她转过来与他对视。“为了不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你给我听好,你已经是我的了,你的命就是我的,不管如何,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清楚了吗?” “你放心,若再遇上同样的情况,我会厚颜无耻地搬九爷这块免死金牌出来用。” “你随意,尽管用到心满意足为止。”只要是她需要,他不介意成为一棵大树,为她遮风挡雨。“你也不需要太过担心,我有跟少主打过招唿,相信他们冷静下来后,就会从孩子他娘口中得知实情了。” “那孩子……会怎么样?” “会被他爹赏小屁股一顿好打,然后关进小屋面壁思过几天。” “还好。”还好罚得不太重,还好山贼对小小孩童都能手下不留情只是她个人的脑内幻想。
第15页 “若若。” 童九歌突然唤她,嗓音既宠溺又深情。 “我仔细想过了,为弥补害你担惊受怕的过失,我们成亲吧。” 【第五章】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若若没能搞明白,而提议的本人——童九歌,没头没尾丢下一句就搂着她一脸心满意足地入睡。 尽管嘴上不说,他一路奔波回来,连沾了风沙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就为救她而匆忙赶来。 面对山寨里那些男人,连他都不一定有十足把握,当时绝对有暗暗为自己捏了把冷汗,经过一日的劳累和胆战心惊,一安静下来沾枕就睡并不奇怪。 看着他与平日不同,像孩子一样睡得又深又沉的睡脸,一阵睡意强烈袭来,她也在他的臂弯中舒心安稳地沉入梦乡。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些日子,那件事童九歌不曾再提起,她在山寨里的生活一切如常,男人们为那天的事深感抱歉,送了许多东西过来给她当作补偿压惊,不过除了食物,其它全被她退回。 原先还担心那件事以后山寨会被官府盯上,结果隔天童九歌就带了几个人去引诱官兵,让他们将目标转向另一个山头。 他办事的效率太惊人,难怪这里的人都那般推崇他。 听说连那位少主也曾试过要将寨主之位交到他手中,却被他勾肩搭背友好咧嘴坦荡拒绝,还让少主在灌下一壶壶烈酒,醉得迷迷煳煳之际,点头应允以后绝对不再在他面前提及退位让贤一事。 嗯……寨子里的事务她不懂,先前她半推半就从原来住的木屋搬进他房里,发现他常常不在房里睡,有时是为了商议事情,干脆赖在大厅那边,有时则是带着人下山干活。 最近他有事离开,好几天不在寨子里了。 本以为今晚不会见到他,若若打算缝补好手上那件衣裳就上床就寝,拿起剪子准备将线尾剪掉,没想到房门蓦然开启,伴随着那阵沁凉夜风,童九歌大步走了进来。 “你回来了……” “住手!你,手给我停住,对对对,就是这样,不要动!” 又来了。 她发现童九歌一旦瞅见她手里拿着什么危险物品,或正在做什么离危险边缘很近的事,都一定会全力制止,简直把她当成一尊易碎的瓷娃娃。 “我没事,不会受伤的,你放心。”当着他的面,无视那充满警告的眼神,剪刀“喀嚓”一声将线尾剪断,才将其放回装着银针绣线等的盒子里,菱唇含笑,美眸与他对望,双手动作熟稔,将补好的衣物折迭整齐。 “还说不会,刚才你只顾着看我差点就剪到手指!”童九歌把手里的包袱随意一放,大掌握住她的手,感觉春葱般的手指,根根纤细柔软被包裹在自个儿掌心的触感,才稍稍好过一些。 “哪有那么夸张。”他太敏感了啦。 “没有最夸张,只有更夸张,不知道每回害人提心弔胆的到底是谁?” 一开始她连缝补衣服扎得十指都是针孔,煮饭做菜也会烫伤手,那些伤疤水泡让他看着都觉得好疼。 还有,最最令他无语的一件事,是她头一次跑去帮忙打水,却险些连人带水桶掉进井里,上演一出失足落井死翘翘的真实冤案。 再来,以上所说的就算了,她还非要把不懂的事情搞明白,样样亲身试验、努力学习,说好听点是好奇心旺盛,说难听点就是明摆着故意找死。 “是我啦,真是不好意思,每次都害你担心了。” 大家都很好,没有人嫌她笨手笨脚,遇上她不懂的都会耐心教导,哪像他,每每都像个害怕孩子会受伤的娘……是爹,唠唠叨叨,害她在厌烦时,真的好想脱口一声“爹”来孝敬他。 近来跟寨里的女人学刺绣的事先不要告诉他,免得他擅自想像某些悽惨境况,又在那儿白操心。 无奈嘆着口气,若若从他掌中抽回自己的手,拉他坐下并倒了杯茶递给他。 “今天谁来过?” 茶好香,浓郁而不呛人,茶色嫩绿嫩绿的好清透,童九歌喝了一口就觉唇齿留香,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碧螺春,只是不知是寨子里哪只拿来做什么巴结用的。 “少主今天来坐了一会儿。” “他来干嘛?” “找我帮忙劝劝你拿走寨主的位置,还说自从你来到这里,就一手扶持他成长的辛苦歷程,诉说对你的无限敬爱之情,说他视你为兄长,但若你能帮忙拿走他肩上的重担,那就更好了,他不介意在他家列祖列宗的灵位前跪下唤你一声大哥,他说得声情并茂,让我都对你的辛劳感同身受。” “我就知道那臭小子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俗话说烂泥扶不上墙,换做别人遇上这种情况,早就甩甩袖收回手拍拍屁股走人,为了报收留之恩,他一直硬着头皮硬上,真是好佩服自己,劳碌命啊! “你好像很排斥成为寨主?” 论能力、论声望,他当之无愧。 况且他在这里生活这么久了,她以为他早就接受了这里的人,就好像他们接受了他,除了老寨主和少主,不介意也不过问他的过去,对他真心接纳并且全盘信任。 “若若。”童九歌唤着她的名,然后闭了闭眼。他的语音很轻,像是轻吁出来的,里头却包含极强的隐忍,“我不是排斥,也不是不要或不好意思要,而是我不能。我,不能当他们的寨主。”
第16页 他加重“不能”的语气,他的不能里面有着绝不退让的意味。 “是你之前跟我说过,不希望喜爱之人成为山贼的娘子?”若真如此,她不介意的,问题是上次的成亲一说并没有后续,而她也没办法厚着脸皮贸然提起。 “那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他把她抱了过来,让她坐在膝上,感受着她的体温,像是与她说秘密那天,两人靠得好近,鼻尖抵着鼻尖,在至近的距离,允许她看到他眼中压抑的情绪、窥视他的心,“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话说清楚。” “如果真的那么为难,你可以不用勉强,我会谅解的。” “不是为难,而是……我的过去不是那么美好。”他将脸埋进她的颈间,确定她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边嗅闻着她的浅淡清香,边在她耳边说道:“童征,我真正的名字,里头包含着我所有的过去。” “呃?”不好意思,她没能反应过来,等到脑中停顿的思考重新运转,她做的第一件便是趴在他肩上,毫不客气地啧笑出来,“噗哈哈哈哈……” “喂,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难得我颜意坦白说出来,这个名字连老寨主和少主那小鬼也不知道呢。” “抱、抱歉,噗、唔——”童征,童贞……那两个字的谐音实在太好笑了, 她无法抗拒的笑出来。“这、噗……呃,你这个、名字是怎么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她已经道过歉了。 “你呀,”他头一次见她笑得这般开心,就大人有大量不跟她计较,顺便帮这只小没良心的拍背顺气,“我娘给我取这个名字,最初是希望我能学我爹,将来带兵征战四方。” “原来你曾身在军籍,那你是军阶很高的军官?” “怎么可能。”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淡淡嘲讽。 “可你总能带着寨里的男人们去抢劫又能躲开官府的追捕,还懂得转移官府的注意力——” “若若,”他打断她的话,“我说了,我娘希望我能像我爹一样带兵征战四方,我爹是位将军,事实上我的家世还算不错,家中有许多与兵法有关的书籍,我有的是阅习的机会,你说的那些,只要用我以往的所见所闻和经歷,以及书上所说的去做,并不难办到。”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是以这种方式,留在了这里? 若若问不出口,突然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 气氛陷入了沉寂,她知道徘徊在他们之间的绝非尴尬,而是纯粹来自她个人的不安。 她突然好想看他的脸,想瞅见他跟往日一样轻松自在的笑脸,可是他不让她这么做,依然埋首在她颈间,环抱在她腰上的两条手臂没有用多少力,圈锢她的力道却令她无法抗拒。 他需要她,她没有走,一直留在他的怀抱里,等待他说他想要说的话。 过了良久,她先是听到吸气声,而后,比往日要低要沉的男性嗓音才在耳边响起—— “有人出卖了我,害我差点被军法问斩,是一名与我相熟的士兵趁所有人不注意帮我逃走,最后我来到了这里。”他在压抑着情绪,不要自己因过往或痛或悲伤,甚至对此感到愤怒,他很努力,语音变得低哑,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嗯,你在这里。”若若还是不知道自己底该说什么,口头上已词穷,身体却先一步有了行动,干脆回抱着他,用这种方式安慰他。“我也会一直在这里的。”一直留在他身边。 她知道的不多,但他不会再说了。 那绝不是随随便便三言两语便能讲述清楚的过去,那里面有太多太多的不堪,令他痛苦挣扎、无比纠结,他不要她看到那样的他,她不需要知道太多关于他的过去。 “谢谢你……” “说什么呢?是我谢谢你才对。谢谢你,当初没有拿走我身上的财物就让我暴尸荒野;谢谢你带我到这里,让我可以在你身边。” 好大胆的告白,不过对象是他,她不会吝啬的。“寨主之事,我以后不会再提,如果少主再来,我会想办法回绝的。” 她已经明白了,是他娘亲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缘故,他才不愿接下寨主之位,任何人都可以怪他手握大樯却态度轻率,迟迟不肯接下重任,唯独她不行。 “那小鬼只是觉得累,偶尔发发牢骚,真要去做还是能做好的。对了,说到财物——”童九歌把怀中娇躯调整坐姿,让她背对他,一手取来带回来的包袱,放在她膝上打开,“这些是我当初从你身上拿走的衣服和财物,我卖给了当铺,这几天我去了一趟,把它们赎了回来。” “你是什么意思?”若若愣住了,莫名好想扁人。 她有说过强行回想……好吧,就是随便想想脑袋也会止不住的疼痛。 他是知道的,先前光是金镯就叫她苦恼无比,结果他还要在她面前摊开这么一大堆东西,想要她疼上加疼? “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我们成亲一事?”
第17页 “记得呀。”可后来他没再提了,她以为他已经彻底忘记了呢。 “看着这些东西,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他所谓的想法是? 若若照他的提示低头瞅了一眼,包袱里有茜红衣裙一套、绣鞋一双、长命锁一个、银镯一双、银足炼一条、软玉一块;衣裳质地很好很柔软,绣鞋上的刺绣好美好精细,长命锁、银镯、银炼和软玉全是上等材质,并且雕工细腻。要是没有弄丢那只金镯,此刻它应该是一同躺在这儿,却没有一样能明显指出她的身份来歷,至于他所谓的想法,她是半点也没有看出来。 “对不起,我真的是……”她实在不懂他想表达什么。 想说转身看他,这样至少能让歉意看起来诚恳一些,可他偏不让她那么做。 隔着衣裳,背部瞬间感受到一片体温,那是他贴了上来,以暖厚的胸膛紧贴,圈抱住她,双手置于她的小腹,带有很浓烈的占有意味。 “你是有钱人家的千金,一定是,面前这堆玩意儿已经足够证明一切,它们看起来好贵重。”贵重到险些令他望而却步。“我知道我这么说很矛盾,我曾说过我不想在我仍是山贼的时候娶妻,因为我不希望我的娘子成为山贼的女人。 可是我想要你,这个想法不曾改变,而你是千金大小姐,对我来说,你真的好遥速,好像一个不留神松了手,你就会永远离我而去。” 他想要她,不管自己是否有那样的发言在先;他在她的身份前停步,暗示她能有更好的将来。 他……好傻,傻得叫她无可奈何。 若若闭上发烫的眼睛,没让里头开始汇聚累积的晶透液体泛出眼眶。 好不容易止住那股情绪,她用力移开他的手,从他膝上跳下来,连摸一下包楸里面的物品都不曾,随手将东西包好打上结,打开一旁的柜子丢进去,关门,上锁。 抽走插在锁孔里的铜制钥匙,她走回来塞进他怀里,用微红的眼眸瞅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只要那个山贼是你,我就不介意成为山贼的女人,因为在最初的最初,你就是我睁眼时的唯一记忆——” 若若和童九歌的亲事很简单。 嫁裳和吉服是女人们帮忙赶制的,成亲当天,迎亲、敬茶一类的繁文缛节全数省略,他们对着天、对着月亮拜了天地,剩下的就是与山寨里的人一块儿笑闹吃喝。 嫁给童九歌八成是世上最轻松的事情,他既不用她相夫教子,更不需要她贤良淑德,他们的相处方式、日常作息一切如常,唯一有所变化的,就是他们在彼此身边,以丈夫和妻子的身份。 不过也就是与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今日若若经过厨房才会听见某件令人震惊的大事—— “咦?这是九爷的午膳吧?怎么还有一碗药?他身体不舒服吗?” 响午时分的厨房一如既往忙得不可开交,女人们才把食物分配妥当,蓦然发现奇异之处。 “哦,那个啊,不是给九爷的,是给九爷昨天带回来的那位姑娘的。” “是说那个昏迷不醒的姑娘吧?我知道、我知道!听说九爷昨儿个回到山寨,把那姑娘安顿好了之后就一直陪在她身旁寸步不离呢!” 若若把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里,她没有立刻上前询问清楚状况,因为女人们的三言两语仍未结束,况且她们有说只是“听说”。 “一直都陪在那姑娘身边没离开过?不、不是吧?!难道九爷他……” “谁知道呢?男人嘛,在外面做了什么女人又不知道,三心两意被蛊惑了,觉得家花不比路边的野花香的情况总是有的嘛!” “天!我还以为九爷很专情的呢,之前寨子里的姑娘一个都瞧不上眼,好不容易来了个若若……唉,可惜了,若若看着很安静很乖巧,事事都愿意帮忙,人真的挺好的呢,长得又漂亮……” 突然被称赞了呢。旁听的若若感到不好意思。 “喂喂,别聊了、别聊了!忙死了忙死了,那边那几盒搞错了啦……还有给看守寨门口那些男人的是这些……” “哎哟,九爷那边我不顺路,太远了啦,待会有没有人能帮忙端过去呀?” 乒桌球乓,叽哩哌啦。 女人们忙着分配膳食,场面看起来很是混乱。 见有人需要帮忙,又想去看看被口水攻击成负心汉的九爷是真是假,若若走进厨房,端起属于童九歌的那份膳食,问道:“九爷的膳食要送去哪里?” “东边那排空屋子,右边数起来第二间!” 回话的人连看都没有看若若一眼,自然没发现走进来的正是她们谈论对象的其中一个。 趁着没人注意到自己,若若赶紧赶往现场“捉姦”。 按照指示找到目的地,在里面传来应允声后推门进入,一眼看去,房间不大,布置简单而且干净,该被她抓着痛哭指骂的当事人背对她坐在床前,而造成方才那一连串不可靠传闰的正主儿则昏睡在那张简陋木榻上。 “东西放下,你去忙吧。” 今天好似她碰上的人都好忙。 童九歌丢下一句,连扭头看看来人是谁都不曾,注意力始终放在面前那位紫衣姑娘身上。
第18页 这种情况让她说一句:“是的,好,小的告退了。”她自认办不到,干脆端起那碗黑漆漆的药汁走向他,看他会如何反应。 “这位姑娘是九爷救回来的吗?” “是啊。” “九爷与她相识?” “不认识。” “那,九爷是对这位姑娘一见倾心?” 不认识,却紧握住人家一只玉荑?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她有那么一丁点的好感?”童九歌语气变得好坏,而且坏到极点,因为他已经他娘的极度不耐烦。 今天送饭的怎么跟昨晚的不同,没嚷嚷着这边平时没人住还太远太麻烦,放下东西就快快退散,反而留下来啰啰嗦嗦? 今天来的人嗓音细细小小、温温弱弱,好像还有点熟悉哩…… “要不是喜欢上这位姑娘,九爷又怎会紧握住人家的手不放,还不眠不休、寸步不离地照颜她?” “我不放手是因为她……”讲这么多干嘛啊?!他从昨晚就一心想着赶紧从这里脱身,不管谁来了说了什么,现在的他都不想管!嗯……等等,还特地把大夫开的安神定惊汤药拿来了呀?好东西! 童九歌接过碗,就要把药给床上的女人从鼻孔里灌进去,心里“死吧”两个字才刚闪现完毕,拿碗的手上就多出某样东西——只雪皙柔荑,没有使上多少力气但就是抓住了他,他不假思索地朝小手主人看去—— “若若?怎么是你?” 被当场捉姦的惊慌恐惧一样都没有浮现在他脸上,有的只是惊讶与狂喜。 “你这是在干什么?”心里某个地方莫名安心下来,若若眨着眼与他对视,平静地问着,像是早晨醒来柔情万千地与身旁的人道早安那般。 “餵药啊。” “餵昏迷不醒的人喝药?”按照她的脑内想像来讲,遇上这种情况,若他真被床上那位姑娘迷得七荤八素,餵药的方式就是嘴对嘴。 但此时看来,他完全没有那个意思,而是打算直接用灌的,做法兇残又没有人性,害她都为那名姑娘觉得可怜。“还是,你想帮她洗脸?” “我还想给她洗脑呢,就是用我手上这碗药汁去洗。” “你到底在做什么?”受不了他乱来,若若又好气又好笑,从他手中夺回那碗药,放到他“手不能及”之处。 所谓的手不能及,说的是尽管瞅见来人是她,童九歌依然没有松开那姑娘的手,看着那互握的双手,若若欺骗不了自己,眼眸随之黯淡了几分。 “你千万不要误会。” 她误会了,绝对是。 想想他们认识了多久,在一起时身和心有多贴近,几乎只要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就能让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为了不让她误解下去,童九歌连忙解释道:“前几天我们去抢劫被这女人撞见,她当场被吓晕,然后就一直昏迷不醒,逼不得已我只好把她拎了回来,途中她做恶梦乱吼乱吠醒过一次,一把勾住我手腕上娘给我的编绳不愿松手,我没办法就只能这样了。” 那条编绳她见过,他几乎不曾取下。 因为年代久速已经有点褪色了,最初应该是系在脖子上的,不过他是个成年男子,幼时的长度对他而言有点短,他就取下来绕两圈戴在手上。 “你们的手……”绳子的事她知道了,她没有很小气很善妒,就是对疑问探求究竟罢了。 “这女人拿手指勾住还把手握得死紧,我怕被她弄坏不敢用力扯,而且我怕我一个控制不好,会让这女人断掉几根手指才没强行掰开,不过如果是她先动手我就不保证了,这样握着她的手就是在以防万一。” “辛苦你了。是我误会你了。”刚才她就没有相信那些谣言,一直很信任他,真的,她保证。 “既然你知道我很辛苦,为什么你还要走?回来。”转身转得那么果决,想走想得那么毫不犹豫。 “我需要你。”天知道只不过在这里待了一个晚上,他就十分想念她,童九歌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拉住她,说什么都不让她离开。 “需要我在这里看着你和这位姑娘手拉着手,陪你一起瞪眼照看她?” “若若,别说笑,我是说真的。” “好嘛。” 他是真的很累。 她看见他脸上的疲倦之色,他不是个会在她面前隐藏起自己感情的人,看见她,他真的感到欣喜若狂,才会抓住她不放,明知有个昏迷的大活人横在那儿,不好意思做得太出格,只好握住她的手,拿唇和脸颊磨蹭柔滑手背。 若若拿他没办法,捨不得抽回手让他出现失望的表情,只好妥协留下,想着再多陪他一会儿,不经意瞥见床上似乎有了动静,她抬眼一看,正好与睁眼醒来的紫衣姑娘对上眼—— “那个……” “啊?……啊啊啊啊啊——” 【第六章】 “真是个吵死人的傢伙。” 关上房门,若若一回身就见童九歌瘫倒在床上,喃喃念出这么一句话。
第19页 当然,他指的不是她,而是刚才那位紫衣姑娘。 那姑娘睁眼醒来,首先留意到的便是她,紧接着发出几声惊叫,加上对她犹如见鬼似的古怪凝视,毫无疑问显示她们认识。 只是关于她的来歷,紫衣姑娘没有机会说出口,因察觉与童九歌万分友好地手牵着手,蓦然想起眼前之人就是害她昏倒的元兇——穷凶极恶的山匪贼寇,立刻惊叫着松了手,并在他威吓询问她与她的关系时,从“认识”变成“有过一面之缘”,再换成“完全没见过”来结束对话。 整个过程她都没想过要出声制止,直到紫衣姑娘被他刻意营造出……是被他瞬间换上的兇恶嘴脸吓到滚进床的最里边瑟瑟发抖,她才柔声开口询问。 那位紫衣姑娘,其实是为寻她师兄而来,碰巧她师兄现下就借宿在勐虎寨里,只不过还未见到要寻之人,就先遇上山贼行兇的震撼场面,被童九歌救回来可说是巧合中的巧合。 “那位姑娘都已经道歉了,你就不要再生气了。” 那姑娘道歉后,不顾自个儿身子尚虚弱,急忙赶往童九歌指示之处去见她师兄,只是若若不懂她离去前,为何对她来句意义不明且庄重无比的“对不起”。 “有你在,我怎么还会生气?”房门关得严严实实,两人就坐在床边未免太生疏,他想她想了一整晚,难得与她独处要她好好安慰自己,这样的机会他怎会放过?闭目养神中的黑眸懒散微睁,手臂一伸,轻易便将纤柔娇躯拉上床,拉进怀抱里。 她好暖,似暖春清晨落在早起人们肩上的第一缕晨光,久违的温暖充斥胸怀,即使只有分开一晚,他仍觉得无比想念,禁不住舒服地合上疲惫双眼。 “我怎么从未听你或是别人说起寨子里有位神医?” 所谓的神医就是紫衣姑娘的师兄。 既然被唤做“神医”,自然懂得医治许多的疑难杂症甚至是绝症,说不定连她丢失的记忆都能动手扎几针就帮她找回来。 那么问题来了,是他最不愿提起的问题,此时正排山倒海地倾倒过来。 像是为了逃避,又像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童九歌睁眼看向她,越是心烦意乱越是不肯移开视线,仿佛意图将她拖进眼中那无底深渊,口气恶劣地道:“提他干嘛?山上空气清新,除了兄弟们偶尔断掉几根骨头被拖回来找他接上,女人们没病没痛,他也不管接生,比你早来半年的董婆婆经验绝对比他丰富。 他来那么久,也就进山寨之前治好了当时断手跛脚的一位兄弟、顺手把碰巧病危的老寨主从鬼门关救回来,和治好几个人的陈年旧疾,之后就一直在这里白吃白住,几乎没做过什么足以令人感激涕零的大事,大家对他的印象就是吃白食的。” “这样听起来,你……你们好像跟神医关系不太好?”关系那么差还允许人家住下来?在若若的认知里,神医不应该都受到万民朝拜才对吗? “不是我们跟他关系差,是他怪里怪气的,平日总爱一个人待着,跟一只乌鸦叽哩哌啦的说鸟语,自己又穿得跟乌鸦一样,害我们想跟他打好关系都不行,没病没痛谁都不会有去找他喝茶闲聊的想法。” 不要误会,他们虽然很多长相兇恶,但只要好好说话,大家都是很平易近人的,都是那个乌鸦神医的错。 “怪里怪气还能有个那么活泼的师妹,我感觉他人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是吧?我们就觉得死乌鸦的伤药特别好用,之前阿彪的娘子在手背上烫出一个大疤,还是乌鸦神医给治好的,现在连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 “这么厉害?那么他——” 最后一个字的语音突然被打断——以亲吻的方式。 冲到嘴边却来不及说出的话语直接遭到侵蚀,原本忙着说话的小嘴换成另一种方式在忙碌,被男人蓦然入侵的打扰逗弄得呆然失守,不由自主地回应起来与他追逐嬉闹。 在这个使人沉迷又迷乱的亲吻中,若若感觉到来自他的急躁,与急着一亲芳泽不太一样,也比他表现出一夜不见的思念差上许多,那无法以言语清楚表述,仅靠唇与舌碰触的感情透着强自压抑的些些不安。 即使如此,他无比温柔的碰触依旧令她迷恋,连心都几乎要融化的温暖好揪心好骇人,她抵抗不住,在进而转变成甜美醉人的深吻下微微睁开眼…… 幸好,她觉得自己幸好有睁开眼。 她看见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上有着压抑的浅浅痛苦挣扎,他从不曾露出过那种神色,他很洒脱,几乎对每件事情都看得很开,此刻他的表现为她而难过的。 她无法漠视这样的他,忍不住伸手捧住他的脸,将唇更压向他一些,让唇与唇之间变得毫无空隙,原本乖巧的小舌忍不住恶作剧地主导进攻,看着他的眼眸从错愕变得深沉,那一时有所停顿的侵略举动变得越发勐烈,叫人招架不住,她也不愿就此败下阵来,只是断断续续着调皮索取,乐此不疲。 “你干嘛?”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脸红心跳又捨不得喊停的嬉戏暂时告一段落,他放开她,微喘着气,用有些低沉又十分满足的声音问着。
第20页 “这种话该由我来问才对。跟我一起就那么痛苦吗?” “痛苦,我当然痛苦了。”他是故意的,故意说得可恶真诚,故意瞅着那张美丽花颜染上受伤的灰暗色彩,这才补上:“好不容易甩开那个像八爪鱼一样黏上就不放手的臭丫头,歷经千辛万苦回来跟你在一起,你却一直在跟我聊那只乌鸦,你说我能不痛苦不难过、不觉得痛心疾首吗?” “好像……真的是我的错?”她用的是疑问句。 “当然是你的错。”得寸进尺说的就是他这种人,趁着美人无辜眨眼无声默认,不规矩的大手按照经验摸索,开始解决她身上的碍事衣物。 “我就是想问清楚,若以后碰上什么大事,至少知道寨子里有位医术高明的神医,好让自己镇静一些。”要是他以后不小心受重伤回来,她在恐慌之余至少知道该找谁来医治,还她一个完完整整的他。 “原来你……我以为你是……”惨了,要说这世上有什么事最能令他坐立难安,让他变成一个无脑莽撞的毛头小子,那就一定是与她失去的记忆和过去有关之事。 或许已经察觉到他的心事,若若突然抓住那只在她身上横行无阻的大手,强迫自己无视已经被褪去一半的衣裳,从他身上起身,反客为主,伸出微颤的双荑去脱他的衣裳。 这样大胆的行为,她边做还要边用言语给予安慰:“那位紫衣姑娘应该认识我,但我不想认识她。” 她与紫衣姑娘好似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她并不想探究到底在哪里、为了何事与她结缘。 是的,她之前就说过她不需要那些记忆。 “今天来了个师妹,那只乌鸦或许会变得有人情味一些,趁着我还没改变心意,你还有机会去找他,帮你……找回你丢失的记忆。” “我不需要那种机会,我更想要的,是你的爱和疼惜,若你真的担心我会在找回记忆后离你而去,那么,你就应该懂得给予什么来挽留我才对。” 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她是女人,也是他的妻,平日她从不主动,难得今日大胆尝试,她的忍耐和羞耻心差不多也快到极限了。 若他不是木头,更非柳下惠,那就该立刻扑上来,把她压在身下、给她充满绵绵情意的“疼爱”,要她清楚唯有他才能这样对待她,要她永远离不开他才对。 “好,给你。”说好给她机会她不要,反而趁他对她的事伤感纠结对他上下其手,他成全她! 面前只着一件单薄肚兜的娇躯正在微微颤抖,美人跨坐在他身上的模样太妖美,也太令人血脉债张,反正她刚才埋头苦干把他处理得干干净净,他也懒得在这种时候关心起她适从与否,夺回主导樯却依然允许她在身上,一手托起娇臀,一手扶住纤腰,寻到适合的位置施力往下狠压—— 他听见自己粗嗄的低咆和她的短促惊唿,他太突然太狠太不留情,连稍做准备的时间都不曾给予就勇勐入侵,要她彻底接纳他的火热巨大。 她被他吓到了,灿然美目蕴含清浅埋怨,却不见任何不满,小手按上扶在腰间和臀上的大手,打算阻止待会他以这种方式进攻,但她仍是慢了一步,在她想要起身逃避体内过于满涨的不适时,他也不依不饶地跟上,一下接一下的向上进击,把她在他身上抛起又落下,想要逃离他已是来不及,只能沦为一具被他随心所欲玩弄的美丽瓷人偶,在他手中妖娆起舞。 “童征……” 忙碌着轻喘嘤咛的小嘴唤了他的名,不是童九歌而是童征,他真正的名字。 她从不在旁人面前这般唤他,但是现在可以。 那个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没有令他感觉想要嘆息悔恨的过往,如此简单的两个字充满了她对他的爱与满满情意,没有再掺杂别的什么,纯粹在诉说对他难以言喻的渴望。 被勐烈蹂躏的柔软娇嫩被研磨出许许多多的甜美湿润,她为他露出淫媚诱人的模样,为他抛弃矜持尽情迎合……为了他,她真的能做很多,真的可以有很多妥协。 可是不够,他一直觉得不够。 每回碰触她,都希望她能像他爱她那样,给他更多更多,填充心里那个好害怕她什么时候会离他而去的大洞,最好能成为他的骨、他的血、他的肉,永不分开。 思及此,童九歌控制不住,侵略的动作变得越来越野蛮,在几乎失去理智的欢爱之中,听见她的哀哀求饶和低声啜泣,他没有理会,知道每一个自粉唇间逸出的音韵和敏感回应都是因他而起,为了取悦她,也要她取悦他,勐烈的攻势毫不留情,非要看到她为他疯狂不可。 “你等一下、停一下……”被这样狂乱索取着,她承受不住。 直到他满足停下,把她抱在怀里,让她聆听狂乱不止的心跳,一起等待激情逐渐退去,她才稍稍清醒过来。 “下次……要是再发生类似状况,要是又有一位姑娘不知何时会醒来,抓住你手上的编绳不愿放手,只要你碰上谁前来送水送饭,也请记得派人来通知我一声好吗?”当心情平復后,将注意力集中在他手上的红色编绳时,若若用带着商量的语气柔声问着。
第21页 “你在吃醋吗?”那双向来温和晶灿的眼瞳明显蕴着略微兇恶的目光,他抬手轻掐一边柔嫩脸颊,掐走不适合她的满脸凶神恶煞。 “我是在吃醋。”被他感染,近来她也变得好诚实。 “我娘已经过世好些年了,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我编的东西。” “我……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他不说的她不问,但是至今为止她才发觉她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儿,不懂哪些话该说不该说。 “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别人说男人在床上会比较好说话,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她能感觉得到他跟以前不一样了,他已经准备好了要坦诚自己的过去,有勇气允许她陪伴着一同去面对那些。 无奈要问的事太多,她一时间也无法将思绪彻底理顺,首先从嘴里冲出来的是一句:“你的家乡在哪里?” “我是大乐人。” 大乐……乐国,经常一言不合就跟西斐开战的“好邻居”,据说最具体的原因,是两国国君互看不顺眼…… “你、你家……”等等,给她等一等…… 在西斐,祖上在朝任职的从文或从武,传到子嗣道一代,不论嫡庶,若无其它意愿便会承袭父亲官职从文或从武,然而在门户之见偏重的乐国,庶子永逮只能是庶子,他们无法继承父祖官位,亦不能入朝为官,更遑论有朝一日平步青云、飞黄腾逢…… 各国风俗经商旅传播为人知晓不奇怪,奇怪的是刚才那番话,她似乎在哪里听人提起,还是以谆谆教诲的方式,随着许久未曾有过的疼痛化成破碎记忆,一併钻入脑海。 “若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没事……” 童九歌伸手过来,本想查探她额上温度,看看她为何突然变得神色古怪,可手伸了一半便被她抓住。 “你娘呢?我想听你说你娘的事情。” 现下她只想以他的事为最优先考虑,努力将那股如针扎的细小疼痛无视忽略,也试图将那些模煳到无法辨认的影像彻底摒除在外。 他一定不曾发觉,每当提起他娘,他的眉目神情都会变得特别温柔,让她对从未见过面的婆婆好感飙升,而且若没猜错,他应该是…… “我娘曾是我爹府里的丫鬟,虽然她身份卑微却得尽我爹宠爱,除了在世时常被大娘和我大哥暗地里刁难,除了过世之后牌位无法进入童家祠堂,我想她这一辈子应该不曾有过什么遗憾。” 果然,她就说,他是庶子才会有逃离军队的那一段经歷,换作嫡子身份尊贵,即使犯了些小错,只要买通上面更高阶的权贵便得以逃脱,哪里会弄得流落在外的狼狈下场? “你……恨你爹吗?”她想不起爹娘的事只能问他,更想知道他是抱持着何种想法活过来的,才会造就现在这个他。 “他对我们母子挺好,他说跟大娘的亲事纯粹是家族命令无法违抗,很多时候碍于家规,他无法保护我娘不受强势的大娘欺侮,更无法改变娘亲的地位,总的来说他还算是个好父亲,但是对我而言也就那样了,我从小便对他没有特别依赖,更没有特别深刻的情感。” 童九歌摇着头,握起一只软荑按在手腕处的编绳之上,不仅让她感受他肌盾的温度,还让她体会娘亲编织这条绳子时的温柔。 “那你恨你大娘和大哥吗?”她无法想像他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从他的口气中听来,至少没有感觉特别心酸,这让她稍微安心。 “若若,你就不能问我喜欢不喜欢他们吗?在你心里我就那么愤世嫉俗?” 他忍不住问。 “我以为一般出现大娘、大哥这种角色,接下来都会出现像茶馆说书先生嘴里那种日日夜夜承受欺侮辱骂的凄凉桥段。” 很显然他不像。 从认识他开始,她一直认为他过得无拘无束、潇洒自若,极少将不愉快的事情放在心上,她是这么认为的。 “我讨厌大娘是因为她总爱为难我娘,至于我大哥——”童九歌停顿了一下,闭了闭眼,深吸口气,握住小小软荑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凝瞅着她的黑眸中与其说有着恨,不如说是蕴含着对过去的漠然。 “我对他确实有恨,当时我甚至有过砍下他脑袋的冲动,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是他害得你不得不从军中逃出来?”她听得出他的声音跟那天晚上埋在她肩膀上时一模一样。 “我现在没有那么恨他了。”他没有回答,只是弯唇勾笑,随着笑意扬起,眼眸里的冷漠一瞬间被消除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早就有她填满的甜腻与温馨,“我已经忘记逃跑时的那种恨是什么感觉了,我只知道怎么去爱你。” 若若眨着眼,感觉心里正强烈震动着,那股情感太激烈,沖刷掉内心的零碎记忆,抹除可恶的头疼,“这辈子,除了你身旁,我哪里都不去。” 即使哪天寻回记忆,想起自己是谁,她也绝不离开他,绝对。 【第七章】 大伙儿和睦融洽,依旧是勐虎寨每日都在上演的情景。
第22页 今日风和日丽,若若跟女人们围在井边清洗衣物,大家有说有笑,不是聊聊从谁那儿听来的八卦,就是谈及自家男人哪一次的丰功伟业,有时也会提起关于自个儿家乡的往事等等,若若偶尔加入闲谈,但多数时间仍是专心手上的衣裳。 “对了,我听我家那口子说,近来有士兵和大人物出入西斐那座离这里最近的城镇,说在找一位什么侍中。” “那个我也听说过。不过一个多月前不是还在稍远一点的城镇找吗?还是九爷受伤那阵子发生的事了,怎么突然找到这附近来了?那人还没找到?” “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倒是来往各国的商旅都说张贴在城里那张寻人启事,上头画的侍中是位美貌女子呢!可惜最近西斐那边的城镇村落都是官府的人,寨子里的男人谁也没见过那张画像里的人长得什么模样……” 侍中……女子? 听到这些,一股古怪的感觉油然而生,不知打哪儿来的焦急情绪催促若若把事情问得更清楚些:“关于那位女侍中,有没有——” “不好了!不好了!”就在这时,一个女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气还未理顺就朝着她们大喊:“有士兵攻上山来了!快、快逃!” “什么?!士兵?哪国的?” “不、不知道,那些男人叫我们随便收拾收拾,带上孩子快逃!” 听见这个消息,在场的女人全部乱成一团,有的顾不上衣服洗到一半还有衣皂的泡沬沾在手上,倏地站起身不知所措;有的顾不上手上拿着装有干净衣裳的木盆,在万分惊愕之中让盆子离了手,重物落地的声响沉重,但还比不上混乱的场面、女人们的嘈杂和尖叫声。 若若也感到心慌,放下手上的工作,跟着几个女人往某个方向跑,然而心里的担忧却令她迟疑着停下脚步。 这里的人每天都像普通百姓一样过着和乐满足的生活,尽管他们的安乐都是靠抢夺行盗得来的,但她在这里这么久,很清楚大家并非是十恶不赦之人,可官府不知道。 不过来的真的是官府的人吗?会不会是……会不会是乐国的军队? 她被心里这个念头吓到,立刻暗自否定不可能。 童九歌逃离军队是两年前的事,他又不是身负重职的高阶将帅,别说两年,就是三个月找不着一名小小逃兵,也早就该放弃了。 她希望这话能说服自己,可迟疑的步伐拖着身躯一步步往回走,走去可能找得到童九歌的地方,边走边尝试抓住从身旁跑过的女人,问:“九爷呢?你们有谁见过九爷?” “不知道。九爷应该没事吧?若若,你也快逃吧!” “逃?到底要逃去哪啊?”有人忍不住失声询问。 “从后山那条兽道下去,顺便告诉其它人。下山后往西北方向跑,跑过三条溪流就会看到一座密林,有男人的可以进去找个隐密的地方躲好,男人很快就会去与你们会合;没男人的就继续往前跑,途经的村落不要进去,有多远跑多远,最好能跑进西北方国家的范围。” “九、九爷!” 在这阵惊慌中,有人唤出来者的名字。 若若忍不住抽了口冷息,与慌乱奔走的女人们不同,她调转步伐走向童九歌。“你没事吧?” 看起来没有。 他身上既没有染血,脸上更不曾有半分痛苦苍白,挂在腰上的长刀也老老实实的收在鞘里,不像有过半点打门的痕迹。 他很好,整个人完完整整的,不需要她脑子里那些胡思乱想的担心。 “我没事。” 他这么说,真真切切的在她面前开口说话,这样的真实让紧握的小手松开,紧绷的情绪也在一瞬间松懈下来。 “那我跟她们一起逃,也去密林里等你?”她跟他没有孩子,来到山寨的时候也是孤身一人没有多少东西,她考虑可以回房拿些银两和方便携带的值钱物品再走。 “不,你跟我来。”童九歌拉起她的手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那只包裹住柔软小手的大手手心没有渗出汗水,不断传递过来的暖热驱走了她因洗衣裳而一手沁凉,那股温暖似是在与她诉说不愿放手的心声。 “九爷……” “怎么?” 想要问他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里离山寨大门太远,听不见打斗声,也没有听见男人们的撕吼。 山中宁静一如既往,只是少了女人们工作时的谈话声、孩子们的嬉闹以及男人偶尔路过讨碗汤水,或帮忙杂事的说话笑闹,变得太安静,安静到令人感觉心里发毛隐隐不安。 “没事,没什么。”还是算了,若真是危及他自身的事,他不会像现在这般闲着没事跑来找她,他能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她相信他。若若这样想着,下意识地回握住他的手,蕴进了满满的信任,不料他牵着她来到的地方,却令她狐疑地瞠大了眼睛,“怎么了?为什么来这里?” 童九歌带她走回他们住的屋子。 这是叫她进屋里睡会儿午觉,等他解决完外面的事再来叫醒她吗? 怎么可能…… “若若,你过来。”童九歌拉着她,停在房里的木雕屏风前,“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第23页 “是什么?”他从未对她提过要求,有时甚至会觉得他对她过于纵容,今天是头一次听见他这么说,别说一件,就是他打算把之前没要求的份全部一次说出来,她也会点头答应。 “我希望你能答应我接下来我所说的每一件事,而且绝不食言。” “你怎么了?到底……是什么事?”他提的是什么鬼要求?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那张稜角分明,总是如同阳光透着凛爽与阳刚的俊脸上写着满满认真,没有因她的反应而动摇半分。 “答应我。” 搭落在双肩的温厚大掌,有着不可违抗的力道,没有弄疼她,却很强硬很坚决。 她抵挡不住,被他的殷殷恳求所打败,“好吧,我答应你。你想要我做什么?” 听见她的回答,童九歌笑了,安心的笑容,充满感激,她看着莫名后悔,也感觉莫名害怕,想要反悔已是来不及—— “拿着这把钥匙进去地窖里。” 铜制钥匙被塞进手心,肩上的压力随之消失,她本来就十分不安,此时躺在柔嫩手心的钥匙冰凉,更叫她感到无措。 她必须要问他些什么。 抬头一看,他已经推开了面前的屏风,转动一旁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烛台,在一阵沉闷的声响过后,屏风后面地上的地砖缓缓开启,露出一扇小小铜门,他俯身拉住门上的铜环将门打开,一条石阶直通地窖,空间有点狭窄,但足以容得下数人,角落里堆着大大小小的箱子与瓦罐。 储物用的地窖在山寨里不计少数,他的房间里有一间,这一点也不奇怪。 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要叫她进去里面?其它人呢?刚才他明明叫走了其它女人,甚至还告知她们逃跑的路线。 “我不能告诉别人也躲进哪个房间的密室或地窖里,那些地方都不是绝对的安全,他们知道山寨里有女人和孩子,只要她们先一步下山,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女人和小孩已经逃跑,他们或许会追过去,或许会放她们离开。万一,他们真的追过去呢?万一他们对那些女人做些什么呢?” 童九歌停顿一下,趁着她满脑子的疑惑,一心装满向他求证的不明所以,抢先一步半拉半拖地把她推下地窖,自己则在入口停步。 “他们……是谁?” 既然他说寨子里的男人们会追过去,那就代表他们此刻正在山寨大门拦住攻上来的人,之后一定会有脱身的办法。 问题是,他说了这么多,却一直不曾说明白敢入山寨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经过上一次,我该警告他们不要再让孩子随意下山与过路人说话。我以为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了,他早就该放弃了,结果是我大意了,一定是我带人转移官府注意力的时候,招惹了他的眼线。” “你到底在说什么?”她没听懂,他说的话该懂的还是懂,例如孩子,应该又是寨里的孩童擅自熘下山与路人搭话,被人探知到关于勐虎寨的一点蛛丝马迹。 尽管如此,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如同浓雾萦绕四周无法消散。 空气好沉重,心里压着的那块大石重量加倍,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幸好我以前不是将帅,现在也不是他们的寨主,在这种时候没必要真的确保谁的安全,我想要保护的只有你,我不拿你赌那些万一。” 不赌,所以把她藏好,即使要付出用别人作诱饵才能让她安然无恙的代价,他也在所不惜。“你只要把这扇铜门上锁,别人就无法打开。虽然地砖的机关在外面,很难看出来,但以防万一,地窖里的墙上也有开启的机关,我在外面关上后只要你不打开,谁也进不来。” “……”若若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已经为她想好了保护她的办法,一重重、一层层,那般周全,那般细密,那般叫人无话可说,他甚至不愿回答她的问题,她还能问他什么? “五天,你等我五天。”五天后那个人也该把人撤走了。“密室里有半个月的清水和粮食,这五天之内不管谁来,不管谁说了什么,你都不要把门打开。五天后我会回来找你,到时我在门外唤你,你开门好不好?” “好……我等你,五天。”他承诺了的,绝不食言,只要答应了的事他就一定会做到。她知道的,所以她让步,选择相信他。“我只等你五天,五天后不管你回不回来,我都会打开这道门,打开这道机关出去找你。” 童九歌点了点头,唇角再次勾起笑容。 奇怪的是,这一次她竟然看不懂他笑容里的涵义。 “这是我娘为我做的编绳,她还拿着编绳去佛前许愿,祈求我这一生平安康泰,现在我要把它给我最心爱的女人,也希望她这辈子平安幸福。” 编绳被他毫无留恋地取下,缠绕在她手上,她的手腕比他纤细许多,绕了三圈才不会掉下来,她就这样看着他为她绕好绳子,绑好绳结。 他的动作好专注,让她明白编绳不只蕴藏着他娘亲的心颜,还有此时来自他的。 等到他松开她的手,指尖不是留恋于她手腕上的编绳,而是留恋着已经染上的她的体温,但最后他仍是咬牙退后,在她的注视下亲手将铜门关上。
第24页 “你能告诉我来的究竟是什么人吗?”隔着头上的那扇门扉,她在里面大声问着。 “你答应过我的,这五天内不会开门,从我关上门的那一刻起。” 问非所答。 不过若若心里很清楚,这是为了提醒她不要食言,不管发生任何事。 “九爷?”他还没走,她没有听见机关启动让地砖闭合的声音,所以他一定还有话要说。 “若若,你喜欢我吗?不是我告诉你的那个童征,是用童九歌身份爱着你的我。” “喜欢,我在这个世上最喜欢的人就只有你了。”她没有别人,在她睁眼看见他的那一瞬间,他一直是她的唯一。 “我是真的想只当你的童九歌啊。”他这么说,带着一声浓长嘆息。 “什么?”她没听懂,今天他说的话她有太多不懂,而且她有不好的预感,好似他一离开,从今以后就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童征?” 地砖关上的声响突然响起,他转动了机关,他要离开—— 不行,这样不行。 她答应过的绝不食言,那是她亲口允诺的。 可是不行,她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不管他听不听得见,不管自己的声音是否会被门和地砖所隔绝,她答应过不开门的,所以现下她只能边用力敲打铜门发出声响想要挽留住他,边大声唿喊:“童征!童征——” 没有人响应,小小的密室里迴荡着她的叫声,除此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他走了,留下意义不明的话,只留下她一个人。 若若。 谁?谁在说话?出去,不要在她脑子里吵吵闹闹…… 若若,又睡着?……脑袋被我打得好疼?那就乖乖听教,上次跟你讲乐国的大致政事基础都记住了吗?……废话,你要学,自然不能只学西斐的,否则日后要如何辅助国政? 好熟悉的嗓音,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是她好亲近、好亲近的人…… 若若热不热?别光顾着看书,来,娘煮了酸梅汤,来尝尝看…… 若若,来陪爹喝杯茶啊,最近爹爹拿到了上好的茶叶…… 若若,你多大了?遣撒娇叫人陪你去看元宵灯会,你道样肯定会被人家嫌弃的啊…… 若若…… 若若—— “爹,娘……师父、大哥、二哥……” 好多好多的声音,好多好多她不认识却认识她的人,一个又一个,一幅又一幅看不清脸庞的影像在脑海浮现,然后飞快闪过消失不见。 啧啧,你爹不是说看着儿女都长大成人,现在只想快点享享清福,每天在家喝喝茶、下下棋、种种花、看看天高鸟飞白云飘浮?反正你也没事做,就等着哪天出阁嫁人,没事啊没事啊,谁叫你是我的红颜知己,从小到大我疼的就是你了,我封个……给你做…… “呜……秋煌、哥哥……”头好痛,好像快要裂开两半一样的疼痛着,她不认识的,分明他们一个也不认识,为何、为何唇瓣擅自开合,为何声音如同有生命般自动自发跳出来唿喊那些人? 那些是她的记忆,长久以来她都觉得可有可无的记忆。 可是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 若若,生辰快乐…… 男人,又是看不清面容的男人,雪色的衣裳、雪色的衣袖,捧着缎红锦盒的双手皮盾同样白皙得宛如上好骨瓷。 这镯子送给你,希望你能一直开开心心,平安喜乐—— 她看不清男人的脸,唯一能看见的,是那只躺在锦盒中,泛着柔和金芒的雕花金镯,也正是被她弄丢的那只镯子。 在黑暗狭窄的空间里,时间仿佛流逝得极为缓慢。 若若无法清楚地分辨时间,只能依靠飢饿的次数去细数日子的变化。 在童九歌走后有一段时间,她曾被那些模煳的记忆和头痛折磨得晕了过去。 等到她再次睁眼醒来,身处的环境没有一丁点变化,没有人触动过机关,上方那扇被关上的铜门也未曾受过任何粗暴敲打,根本没有人来过,所有的一切、所有的声音,仿佛都随着他的离去而静止。 她很害怕,无法适应这样的漆黑和沉静,但她心里很明白自己并没有被抛弃,他只是……留下了她。 他给过期限,五天,漫长又难熬的五天。 每每想起这度日如年的五天,她都感觉心急如焚,恨不得打破约定立刻从这里出去。 幸好理智压制住冲动,告诫她,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个需要他这般施以重重保护的女人,即使坚持留在他身边也起不到半点作用,她会成为累赘,会妨碍到他。 眼泪总会在这时掉下来,她觉得自己好奇怪,明明相信他的承诺,然而那些滚烫的泪水还是滑下脸颊,心里后悔没能留下他,或拉着他逃跑的伤心难过。 他不会一个人先逃,在逃跑之前他一定会想办法让其它人全身而退,这事她比谁都要清楚。 若若,今日我不教你国政和治国之道,来陪师父下棋可好? 偶尔,那些烦人的声音好似嫌她的现况不够悽惨,迳自冒出来讲述她无法记起的过去。
第25页 你若真的喜欢,我就为你作一曲吧,作为你的及笄之礼……来,若若, 坐在道里—— “走开。”她拒绝,拒绝那两道陌生嗓音的邀约,拒绝回忆。 她不需要它们,她打算这辈子都将它们捨弃的。 她要回首是童九歌,往前看,依旧是童九歌,她不在乎除他以外的任何人,她要自己想他—— 对的,想他。 想第一次看见他时,他面对她蓦然“诈尸”,感到震惊又无奈的好笑表情;想他承诺会保护她,捉弄她在一群大男人面前转几个圈就叫跳舞的情景;想他不事先交代就跳到山崖边的石台害她担心气恼;想他当着好多人的面,大声宣告她是他的东西…… 把他放在心上、脑子里,不是为了驱赶烦人的噪音,她需要他在记忆中带笑的脸,需要他说过的每一句温暖话语来驱赶黑暗焦躁所带来的恐惧和寂寞。 “童征,童征……” 一天、两天、三天。她念着他的名,一遍又一遍;她想着脑海中每一个能想起的他,是一遍又一遍。 四天、五天……好不容易撑到第五天,她很仔细的数着,却依然无法确定时间,但她相信他会从外面打开机关,一定会回来找她…… 不,说不定他为了引开那些攻上山来的官兵走了好远的路,他会赶不及回来,再过一阵子应该就是子时了,她说过的只等他五天,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她就从这里出去,他要来不及回来就换她等他。 在心里给自己安慰,幻想着他回来迎接她的那一刻。 山寨的位置已然被知晓,他们无法再待在这里,或许他们可以去其它国家? 乐国不行,那儿是他出生的地方,他好不容易才从那里逃出来,不能回去自投罗网,至于西斐…… 更加不行。 她当即否决,没有为什么,纯粹是她不想去。 呃,等一下,她待在这里好几天了,现在一定又脏又乱还很臭,他也一定是这样。 等他回来,她要拉着他好好清洗一下身子再走,反正寨子里没有其它人了,只有他们两个,虽说成亲许久她从未与他一块儿共浴过…… 想着想着,她不由自主地羞红了整张脸,伸手轻拍几下被红晕占据的白皙花颜,顾不上红潮消退与否,思绪又回到时间上面,细数着勉强等到子时。 深深吸进口气,双眼早已适应黑暗,轻而易举便摸到墙上的机关,扳动,在取出钥匙想将上方那扇小门打开时,她听到了外面有动静,好像是谁搬开了屏风的声音…… 是他吗?是他遵守承诺回来了?! 惊喜与着急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太急了,钥匙差点没拿好,好不容易插进钥匙孔里,转动,慌忙将门用力往上一推—— 光,来自烛火和灯笼的光亮瞬间倾泻下来,许久未曾见过光亮的双眼感觉疼痛,她忍不住用手遮挡。 在闭眼闪避亮光之前,她好似看到了些模煳的影子……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 “若若?” 有人在唤她。 是一个陌生又莫名熟悉的男性嗓音,绝对不是童九歌,他……说好了会回来喊她的名字,叫她把门打开的呀! “太好了,总算找到你了。你竟然……在这种地方?” “不要……”不是童九歌,来的这个人是谁啊?! 若若,生辰快乐。这镯子送给你,希望你能一直开开心心,平安喜乐。 脑子里又有声音跑出来作怪,显然就是来自面前这个人的。 “你不认得我了吗?还是在地窖里待了太久,感觉身体不适?” “他在哪里?”她好傻,明知道这个男人不可能知道,甚至以为只要用手捂住眼睛就能否认希望落空、童九歌没有回来的事责。 男人回以沉默,过了片刻才开口道:“抱歉,我们应该快点找到你的,你师父和陛下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你。若我们更早得到线索,你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来,先上来再说。” 这个人在说什么? 她没听懂!一句也没听懂!什么师父?什么陛下? 那人想要把她抱上去,她剧烈挣扎着,这样的反应吓到了面前的男人—— “若若?” “别碰我!他呢?他到底在哪里?他说好了会回来的!你认识他吗?把他喊来呀!叫童……”糟糕,为什么?为什么…… 那欲言又止的断句,来自于对他的记忆以奇异的速度快速变淡,取而代之的一个又一个陌生的情景,里面有不认识的男人和女人,也有她。 “你冷静一些,冷静下来,听我说!” 她好冷静,冷静着在心里咆哮,冷静着想要跟这个男人撕吼,走开,不要碰她,她在等的不是他,不是…… 了不起,连那些三朝老臣出的题目都答对了,我们的若若真厉害。 脑子里,相貌儒雅的男人在抚摸她的头,笑着给予赞美。 恭喜你,我的侍中大人,我的若若。 同样在脑子里,头戴冠冕的年轻男人眨着眼,笑嘻嘻地跟她道贺。
第26页 “师父,秋煌哥哥……”不对,不对,她不知道自己喃喃念出的名字是什么,不知道他们都在说什么…… “若若,睁开眼睛看着我。” “不要……”她顽固拒绝,讨厌的记忆却不断蜂拥进来,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唯有他的,唯有她心心念念想着的那个人的,正在快速消失,她连他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睁开双眼,看着我。” 她不可以睁眼。 一旦睁开眼睛,心里最后一点属于那个人的痕迹都会彻底消失不见,她不想那么做。 可是她在哭,脸上有带着热意的泪珠串串掉落,是回归的记忆害她频频掉泪,如何也抑止不住…… “陛下在等你,你爹娘和你哥哥在等你,你师父在等你,我也一直在等着你回来。” 不行,不能听,不管对方说了什么都不能听。 内心那道声音不停警告她,纵使如此,那些回忆如此真切,它们是她出生后的这十八年来所经歷的点点滴滴,此刻正伴随着等不到那个人的失落和恐惧,驱逐那个人在她心中的所有一切。 等她反应过来,紧咬的牙关已经松开,缓缓睁开有盈满泪水的晶灿美目,里头映着的那张面容好熟悉、好熟悉—— “熙哥哥……” 头突然好晕,景物在旋转,面前人的脸庞好模煳,他身后士兵的脸庞也好模煳,黑暗如同潮水瞬间掩覆她的脑海、思绪以及视线,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被捲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第八章】 云湘若觉得自己做了个梦,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梦。 梦的具体内容是什么记不清了,但直觉告诉她,那是个很美好很美好的梦,她沉溺在梦境里,曾经有一段时间不想再醒过来。 但是梦境再甜美,终究会有醒来的时候。 她是在一阵夹带低弱哭声的吵杂谈话声中醒来的,当然,带着一些些对美梦被吵醒的不满与依依不捨的情绪—— “哎呀哎呀,醒来了醒来了!” “若若!你醒过来了?!” “啊……” 甫睁眼醒来,总感觉哪里不适应,虽然床还是家里的那张,又软又舒适,环视一圈,这儿是她的闺房,格局摆设一如既往,没有多出一条溪流潺潺流淌,更没有凭空出现一座大山供人仰望青山翠叶,拼合起一幅山水如画…… 不,正是因为太正常了才突显出那份突兀,因为此刻床边正站着一脸紧张兮兮的爹和不知为何见她醒来,赶紧低头揩去腮边两行清泪的娘。 刚想从床上坐起,离她最近的那个男人,云家老爷——她爹,立刻就紧张的扶她起身,接着把她紧紧抱进怀里。 “爹?”她好惊讶,不晓得入睡前做过何事需要受到这般感人肺腑的待遇,需要他们守护在床边,一看见她醒来就一副谢天谢地般的感激涕零?“爹,娘,你们在干什么?……爹爹,您抱疼我了!” “若若,爹好想你,呜……” 云老爷伏在她肩上低声啜泣,听见她喊痛赶紧松了手,改而按住她的双肩,给她一个充满浓浓父爱的深情凝视。 接着,她听见她爹用着这辈子最激动的语气问着令她匪夷所思的话:“感觉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你还记得我们吗?记得自己是谁吗?叫什么名字?” “我叫云湘若,是接替您职务的现任西斐侍中,师父是现在的西斐国师。您是我爹,后面那位站着欲哭又止,止住又忍不住想哭的人是我娘。”她对答如流。 当然了,那是她的名儿、她的身份经歷,面前的又是她的至亲,只要不是闲闲无事自己拿头去楂墙楂坏脑袋,这些事她岂会不记得? “太好了……若若记得我们!我本来还担心会像祭师之前说的焦躁攻心,加上她身处的地方环境又太恶劣,会对身子造成不好影响,醒来时说不定会忘掉一些事,幸好若若没事,也没有忘记我们……”云夫人哭得更厉害了。 “什么忘不忘记?我不就睡个觉而已,还有祭师为什么会来过?” 她好怀疑娘亲拿在手上擦眼泪的那条绢子已经可以拧得出水,而跟娘的低泣一块儿飘进耳里的话语让她如坠五里雾中,她被他们的反应弄得有些头疼。 还有,她没听漏娘亲提到的祭师。 祭师耶!那个原是西斐国君专属御医、接掌师父之位直接晋升为祭师,向来受尽西斐臣民膜拜,甚至被当成神祇一样供养在皇宫里的傢伙,竟然纡尊降贵跑来云府为她看诊开药方,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身为国君的秋煌哥哥请来借她用用,不过她是得了什么需要祭师出手医治的不治之症吗? “你……我们……唉!你让爹怎么跟你解释呢?”见女儿醒来,云老爷满心欢喜,但那份喜悦依旧掩饰不了脸上的深浓疲倦。 “爹,您眼下的两坨黑色怎么那么厉害?您有好好休息吗?”京师里人人都知道前任侍中大人老来得女,对她这个女儿疼入了心、入了肺,就不知道为何她睡了一觉醒来,竟觉得爹比以前苍老了许多,脸上的忧心忡忡令她看了觉得好心疼,她不就是睡了一觉而已吗?睡了……一觉?
第27页 “老爷,要不您先去休息?你都守着若若一天一夜了,现在若若醒了,身体也没什么大碍,这儿让我来照看就好,也好让我们母女说些话。”瞧见女儿茫然之中夹带担忧的样子,云夫人赶紧劝说。 “好好,我去休息、我去休息……你好好看着若若,别让她下床乱跑,她现在身子还很虚弱。另外让她吃点东西,叫人给她多煮些补品,养好身子……” 云老爷唠唠叨叨碎碎念,边走边回头对爱女表现依依不捨,身影最终还是消失在门外。 “娘,我到底怎么了嘛?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我为什么没几句听得懂?”目送自家亲爹离去后,若若对她娘亲问出心里的疑惑。 “若若,你先把药喝了,边喝边听娘说。别担心,这药是祭师亲自开的药方,就算没病没痛,喝了也有强身健体的功效,来。” “好嘛……” 盛着黑漆漆药汁的瓷碗递到面前,光是闻到气味就知道好苦,云湘若低头浅啜一口,浓烈的苦涩味随即占据味蕾,她强忍着嘓出来的冲动,一口接一口喝下据说是那位镶金镀银的大祭师为她开的药方。 “前阵子你因公事去宣城,不久却传来你失踪的消息,我们找了你好久,你两个哥哥也放下手上所有事,告假跑去寻找你。” “宣城……”有记忆,她有去过。 脑子里还留有她跑到城外某座山上追悼死去爱情的悲壮行为……呃,她去了曾跟熙哥哥去过的那座山,她在山上大喊熙哥哥的名字,然后她哭了,哭得好不悽惨,后来遇上了一位问路的姑娘,再后来……再后来呢? 为何她记不清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数天前陛下派人来告知已经找到你了,正在护送你回来的路上,我们一家人才得以安心。前天你终被送了回来,陛下派来的人说你不小心失足坠崖,撞伤了脑子,遇上好心人收留,一直在对方家中静养,这段时间你身子虚弱,伤势时好时坏,无法跟我们取得联络,等身体好了一些,你就拜託那家人到官府捎口信,他们才找得你。” “咦?”不对啊,她没有娘亲说的那些记忆,完全没有。“怎么会呢?我根本不记得娘说的那些事情,我……” “你别着急,祭师说你撞到了头,又在陌生环境待了那么久,回到家中清醒过来以后情绪会不稳定,记忆也会变得很混乱,等过一阵子就会好转了。” “我……”不对,还是不对。 从她上山后的记忆就变得很朦胧了,在那之后应该还有些什么,一段很漫长的经歷,似乎……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事情。 可是她想不起来,不管再怎么努力回想,那段记忆就是空白的,就像一张未曾被笔点缀过的白色纸张,空荡荡的,叫人感到莫名难过,纠结的情绪直叫人想哭…… “若若乖,别想那么多,回来了就好好养好身子,我们只要看到你平安无事的模样就谢天谢地了。” 药汁饮尽的空碗被取走,换上一碗白粥,白米的香味隐隐约约在鼻前飘过,他们知道她不喜欢喝太过黏稠的粥,特地叫厨娘煮得稀糜一些。云夫人轻吹着粥上的热气,舀起一匙餵入女儿口中。 “对了,若若,怎么不见那只金镯?该不会是你把它当成谢礼送给人家了吧?” 经娘亲这么一提,云湘若才反应过来。 确实,原本戴在右腕上的金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颜色陈旧的红色编绳,还是市集小贩卖的那种,一文到三文钱一条,真的是随随便便都能找到的东西,普通又平凡。 普通,又平凡…… “是、是吧?”她不记得了。 金镯是熙哥哥在她十四岁那年赠予她的生辰礼物,那一年也是她被钦点为侍中,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曾经不离身地贴身戴着,连就寝时也要把它放在枕边,静静凝瞅着它许久许久才捨得闭眼入睡。 如今它不见了,望着腕上原先属于它的位置,印入眼帘的却是另一样取代它的物件。 镯子没了好像也没有很难过。 送她镯子的人不知道从何时起,在她心里变得不再重要,取而代之的是某个人的影像在脑海中一闪即逝,不管她如何捕捉,都看不清…… “难得你捨得,到底人家救了你一命,送出去了也好,不用老看着它对赠物之人朝思暮想。娘多担心你会想不开,好担心这次你不知道跑到哪儿就再也不回来了……” “太夸张了啦,娘,你放心,我还想到七老八十都活蹦乱跳的呢,不会跑去自寻短见的。而且熙哥哥的事我都已经忘了,我对他半点感觉都没有,就算他被逼迫拿着圣旨跑来说要跟我成亲,我也只会请他喝杯茶、吃吃糕点,祝福他今后跟爱人美满幸福,千万千万不要为难自己,送他出门挥手再见。” “忘了也好,已经对他没有任何感觉了自是最好,那孩子打小对你就没那个意思,我们看着你一头热却不好开口直说……总之,若若,爹娘和哥哥们只想要你真正觉得开心,其它的不重要。” 是啊,只要她是真正觉得开心快乐。
第28页 感情本来就是这样,不管你爱得有多深刻多真挚,只要对方没有那个心思,不愿意接受,尽管你用尽全力把它倾诉出来,在外人眼中,你的感情永远是座沉重压抑的大山,压得对方喘不过气。 真正适合她的人多得是,在平日来往的大街上、在某个她走过路过的地方,一个心血来潮的蓦然转身,说不定那人正在微笑着等待她呢,何不放那段得不到结果的感情和那个得不到的人一马呢? 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云湘若轻轻颔首,将空碗放到娘亲伸出的手上。 “没事就再休息一会儿吧,晚些时候娘命人拿膳食和补药过来给你。还有,陛下让你先休养一段日子,暂时就不要去管政务了。” “嗯,好,娘亲也好好休息。”不光是爹,娘一定也好累。 他们只让下人候在房外,可想而知在她失踪的这段时间,他们不知有多忧心难过,守在她身旁、等待她醒来,这些疲惫又耗费心神的工作他们不想假手外人,他们对她的疼惜由此可见。 “娘,熙哥哥快成亲了吧?到时候我能去吗?”吁出一口心安,本来已经合上的眸因想到什么再次睁开,唤住正要出门的云夫人。 “你要是想去就去吧,过几天你两个哥哥也会回来,到时我让他们其中一个陪你去?” “不用了。”她想问的其实不是熙哥哥的亲事,只是刚开始有些不好意思,“我……那个,到时秋煌哥哥也会去吧?我想问他关于那个救命恩人的事。” 她的救命恩人一定是送她这条编绳的人,也是脑子里那道如何也回想不起来的身影。 那个人对她很重要,她不知道原因为何,只是种直觉,若她真的找不到他,一定会忍不住崩溃哭泣。 “傻丫头,听娘的,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先好好休息。”云夫人说完便关上了门扉,对门外的下人吩咐好好照看小姐。 房门一关上,云湘若下意识抚上编绳,动作轻轻,小心翼翼,好似稍稍粗鲁一些就会把它弄个粉碎。 只是从绳子上传来的只有她的体温,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夜阑人静,外面的虫儿有一下没一下地低声鸣叫着。 云湘若躺在床上睡得不太安稳。 梦里,有无数的人物情景不断出现,它们太繁杂太朦胧,一直在断断续续,比摔碎的花瓶碎片还要零碎,由始至终她都没能将它们联繫起来,编织回完整的过去。 唯一能确定的是,不管在哪里、做着什么,始终都有一个看不清模样的男人陪伴在她身边。 他一定就是她手上这条编绳的主人。 娘说熙哥哥找到她的时候,她因为心绪焦躁不稳定受到刺激,一时间忘记了之前的事,但有个人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才会不停的在她梦里徘徊悠转,而她此刻竟然还能梦见那个看不清脸孔的男人出现在面前、爬上她的床,以四肢囚禁着她。 “你——” “嘘。” 她想说话,但甫出声就被他制止。 他俯身靠近,以唇压住她的,他的吻好深好勐烈,仿佛被夺走的不仅是唿吸,还有她的灵魂。 嘴里被他的热舌翻弄,每一处都被仔细探索、细细品味,她的头好晕,思绪原本就处于混乱,经过这番搅扰更是彻底停顿,一双柔荑忍不住自锦被中伸出,攀上他的后颈,把他拉得更近。 他没有穿衣服,不知道是否为了碰触她而准备的,被子不知何时被掀走,她不在意,急着感受他身上灼人的体温,每一寸与她紧紧贴合的肌肤都传达着他对她的情与欲,那样的烫人,那样的难耐,又是那样的叫人捨不得松手放他离开。 只是,这还是梦,她不该有太多的感触才对。 这是她曾经经歷过的,是这个男人带给她的,他对她很重要,他的份量远远超越了她的想像,霸道专制地占据着她的心。 唯一令人感到苦恼的,是她现在记不起他,即使他离她这么近,她依然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 这样的梦太残忍,比用银针狠戳心脏还要难受。 她不要忍耐,那样太委屈自己了,趁他松口之际,直截了当地问:“你是谁?” “这很重要吗?”他撑起身子,在她上方这么问着。 绝对不是错觉,即使看不清脸,她也看见他笑了。 那个笑容一闪即逝,却蕴含着太多的悲伤,看在眼里,心里会莫名揪痛。 “废话。不重要你干嘛老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他又笑了,被她的直言无讳逗得忍俊不住,笑容看来快乐一些。 不仅如此,那抚上娇嫩脸庞的大掌还带着万般疼惜的温暖,长有厚茧的手指宠爱地在脸上轻柔摩擦。 “你有疼你的家人,你拥有太多太多,不缺我一个。” “你……”好过分,那样的说法好过分。她有疼爱她的家人,她拥有太多,这些根本不需要旁人提醒,可她就是、就是……“我想要你。我喜欢你。我只是记不得你了……” 记不得了才会想要跟他求助。 她很爱他,即使忘记有他陪伴的记忆的现在。 当时喜爱他的那份心情有多深刻,此刻从心底不住泛涌上来的情感就有多痛心,因为她确确实实把他忘了,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第29页 “喜欢我,然而你却选择了这边的记忆。”这句话没有责备的意思,更多的是谅解和怜惜。 “我不是喜欢才忘记的,记忆这种事哪有这边那边的说法,我珍惜我的家人,也想要拥有跟你在一块儿时的记忆。那时是熙哥哥找到了我,当时的我好混乱,我在那里、那里……然后,呃?”不行,她还是想不起来,就连在哪儿被找到的都记不清楚…… “若若,”温厚男嗓打断她摸不着头绪的回想,深情的吻又落了下来,像春日的细雨,温柔又缠绵,“我爱你。” “我知道,我知道啊……”知道却记不起他是谁,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回想起来。 眼泪一滴接着一滴自眼角滚落,坠入鬓髮,视界遭到泪水侵扰变得矇眬,眼前本就看不清容貌的他也变得更模煳不清,不过眨眼试图驱赶恼人泪水的瞬间,他就消失不见…… “你等等啊、等一下——” 云湘若低声叫唤着自梦中醒来,毫不意外面前根本空无一人,她仍是在自己的房间。 泪水抑止不住,像方才在梦里一样不断掉落,毫不留情地把娇丽花颜肆虐弄湿。 在下人听到动静赶来前,她抱住双膝,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嘴里吐出低弱无力的短短字句—— “你到底……在哪里?” 在别人拜堂成亲时,啪嗒掉泪的事简直闻所未闻,偏偏今日云湘若就是见到了,而且她就是那个活该遭受新郎新娘乱棍打死的祸首。 她保证她不是故意的,绝对不是。 她大病……不,是刚养好身子就跑来道贺。谁叫人家拜堂的时候,刚好有个差不多的情景闪进脑海,正主儿还是她跟梦里的那个男人。 从今天开始,你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男人的话语似曾相识,宾客的祝福、锣声和鞭炮的吵杂根本掩盖不住,仿佛所有的一切都离她远去,唯有那个男人是真实的,柔情万千的嗓音在耳边迴响起一遍又一遍。 奈何眼里映着今日百年好合的是别人,一想到人家成双成对,自个儿却形单影只,眼泪一个没忍住,当场就唏哩哗啦哭了出来。 当然她没傻傻留下用泪眼目送新人完婚,趁着没人发现,她脚步退退退,退到门口后,转身跑出大厅。 “若若。” 又来了,真是阴魂不散。 近来她越来越讨厌听见有人唤她的小名,因为梦里那个男人就是这般喊她,然而他没有一次出现在她身旁,每回听见有人唤她的小名,失落总会来得无比深刻”。 “秋煌哥哥。”为人臣子不敢怠慢,云湘若胡乱擦掉脸上的泪迹,赶紧转身面对来人,西斐国君——秋煌。 刚好她今天也是来找他的,现在他自己跑来,省了待会还要找时机跟他搭话的麻烦。 “我早说过给你们赐婚的嘛,你偏要看着他另娶别人,看,哭得这么惨这么可怜。” 嘴上说着可怜,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秋煌本以为今日能看到一场好戏才微服出宫参加婚礼,想不到这个不久前还对人家痴迷得不得了的侍中,今儿个竟然默默退出,找个鱼池对着静静垂泪,啧啧。 “我不是因为看到他成亲哭的。” “那是因为什么?” “熙哥哥找到我的那天,我人是在哪里?还有,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胡诌给她家人听的话,以为她也会相信吗? 她家那几只见到她平安回家就感天谢地,其余一概不理,仔细想想,那些伪造的经过根本漏洞百出。 反正秋煌向来就没有一国之君的样子,又时常亲昵的唤她最疼爱的“红颜知己”,让她跟他称兄道妹,以前她是不在意啦,现在拿来跟他没大没小逼问实情,刚刚好。 “我不知道耶。” 他不可能不知道!装傻装得熟能生巧! “要不,我回去问熙哥哥?”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新郎已经开始给宾客敬酒,正好拖他回去对质。 “别别别,你等等,让我好好想想……”被公然揭穿自己捏造的谎言,这种面子丢不起。秋煌赶紧望望天又望望地,过了半天才挤出话来:“有人在西斐和乐国交界附近的城镇典当过你的衣物又赎了回去,这样来回一趟想让人不记住都不行,后来当铺的人看到街上张贴着你的寻人启事,突然想起衣服上有凤凰绣纹就去报了官,跟着我让祭师卜了一卦,占卜出大概方位,就命人去寻找你的下落。” 难怪。 西斐四品以上的官员不管是否是官服,衣服上必有凤纹刺绣,绣纹位置因国君赏赐各有不同。 她的凤绣在右袖上,当铺的朝奉在接过要典当的衣裳都看看、摸摸质料好估价,看完摸完就封存入库,衣服上的刺绣纹路什么的,谁会特别在意啊?自然是要在遇上突发事件才能回想起来。 “后来呢?”她急急追问。 “你家熙哥哥当时就在那附近,立刻带人过去寻找,后来就在两国交界附近一座山上的山寨里找到了你。至于你失踪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哦,对了,听说他们去的时候山寨里空荡荡的,一个活人都没有。”
第30页 “那个去典当我衣物的人呢?当铺的人有没有说他长什么样子?” “拜託,那一带多是来往各国的商贾旅人,每天来来去去出入当铺的不计少数,又不是排出天皇老子一样的排场,谁记得哪个长什么模样的人跑去典当哪根家传筷子还是珍贵灵芝啊?” “怎么会呢……”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唯一的蛛丝马迹就剩下那座山寨了。 但她不可能马上动身到宣城,那太远了,来不及、来不及……来不及? 她不知道什么来不及,只知道她已经浪费好多时间了,不能再拖延下去,她“你干什么?!” 举在半空的小手蓦地被人紧紧握住,云湘若抬起头,看向阻止她拿拳头狠敲脑袋的男人,幽幽轻吐:“我来不及了啊,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再见到熙哥哥那时整个人好混乱,我不想记起这边的事,我乱掉了,好乱、好乱,然后我把那边的事给忘了,我把他忘了啊……” 其实她没有全部忘记,至少那些零星的情景偶尔会浮现脑海里,但是她没把握这辈子能不能回想起来,她好焦急,听见线索中断,更乱更急,干脆想着用手去敲自己的脑袋,看看它能不能变得灵光一些。 “你……唉!”好戏是没得看了,但是不忍心看到自家美人侍中在面前上演一出活生生的自虐戏码,秋煌边嘆着气,边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救人救到底,你要真是下定决心就把这玩意儿拿去吧——” 【第九章】 你要是下定决心就把这玩意儿拿去吧。别怪我没提醒你,一旦你决定那么做,云侍中,你就被革职了—— 那玩意儿是颗药丸,由西斐祭师所炼造,作用——帮助恢復记忆。 云湘若对恢復记忆一事自然毫不迟疑,眼看真相藏不住,秋煌越挤越多—— 你刚被送回来的时候,我就去看过你,但是你这小没良心的不顾我的忧心忡忡,当着我的面唿喊什么童贞节操的不下数十次,还说着梦话嚷嚷: “你不要走,我们一起逃吧,外面那些是乐国士兵,我都知道的,你不要骗我,不要丢下我,不要走啊啊啊啊啊啊……” 多亏祭师给你灌药才安静下来,也没让你爹娘他们多操心,顶多当作你睡迷煳了。 后来我派人去查,回报给我的消息就是乐国童家,还真的有个叫童贞……咳!叫童征的,当时我就想,惨了,你失踪期间肯定跟那个没节操的发生了什么,心早被拐跑了,女人啊,一旦谈情说爱就坏事,我怎敢继续把你摆在身边?可怜我又要换一任侍中了…… 药丸一下肚,药效一发作,她赶紧找人拟定救人计划,隔天一早带着人马不停蹄杀去乐国,目的——完成秋煌终于点头应允的谈和和营救童九歌。 你也不用太担心,通常像他那种没有身负要职的小小逃兵被捉回去,顶多汇报一下状况就被阴险嫉恨的坏兄长带回自家刑房关起来,偶尔去抽抽鞭子、泼泼冷水、捅个不会伤及要害的两三刀,能挨上四五个月保证死不了的。 要说不担心绝对是骗人的。 一办完正事从乐国皇宫出来,她马上带着人冲去童家要人,存心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听说大乐最重视门户和家世,唯一能凌驾在那之上的就是一国之君,她就大刺刺拿着乐国国君赐予的圣旨踏入童家,在童家嫡子充满愤恨的眼神瞪视下,夺回童九歌。 “把这些拿走,你出去吧,然后不用再进来了。”将清洗过血污的干净帕子丢进同样有血迹的水盆里,云湘若回过头,对候在一旁的童府婢女说道。 这里是童府最上等舒适的客房。 先不说童九歌被折磨得太惨,被救出来后身子虚弱仍未甦醒,为了帮他出一口从小到大都宣洩不出来的恶气,她决定“暂时”住在这里,对童府上下颐指气使,要他们给他用上一切最好的东西。 “可是……”主子有吩咐,这位姑娘是西斐使节,手中更握有国君圣谕,不可怠慢,婢女很伶俐,想要亲眼看到这位姑娘把心上人……就是他们家那位姥姥不爱、爷爷不疼,放府里也没几个人关照的挂名二少爷服侍得妥妥噹噹,深怕她忘却给二少爷使用从主子那儿讨来的上好伤药,连忙恭敬递上。 “多事。把东西放下,给我出去。”云湘若不领情,连看都没看就丢出一句不带半点感情的冷言冷语,驱赶婢女离开。 等婢女终于识相地离开,她才转回来为童九歌拉上被子,以免染上风寒,哪料到才刚摸上锦被还来不及往上拉,手腕就被人紧紧握住。 “你……”童九歌在抓住她的同时睁开了双眼,本来疲惫的意识只认知到站在床边的是名女子,直到那张熟悉的面容清晰地映落在深黑眼瞳,他忍不住瞪大了双眼,“若若?!” “你醒了啊。”很好很好,还知道她是谁,看来没有伤得很严重,刚才帮他处理的是些如同秋煌所说,被他的坏心大哥因嫉恨发泄的鞭伤刀伤而已。云湘若另一只没被捉住的小手赶紧摸上心口,轻拍着要自己好好放心。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叫你待着别出来……不对,你不可能——娘的……”对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勐虎寨那时,伴随着勐然起身,引发身上伤口疼痛,童九歌忍不住低声咒骂。
第31页 “你先别动,乖乖躺着让我帮你上药,还有你既然醒了就把药吃了。” 趁他被疼痛折磨得松了手,云湘若自袖中取出两个一大一小的瓶子,同样是祭师的杰作,临行前由秋煌塞给她,听说效果比晾在一旁的什么鬼大乐伤药要好上太多,不过必须一同使用。云湘若先打开大瓶的瓶塞,倒了一大坨气味芬芳的白色药膏在白嫩手心里,反手就甩上童九歌伤痕累累的胸膛。 他身上新伤旧痕一大堆,她懒得去仔细区分,随便涂涂抹抹把眼所能及的全部涂完整,自认没有对他动手动脚大吃豆腐,涂完胸膛还不够,她当即以命令病人乖乖听话的语气道:“你转身侧躺着,我要涂你背后。” 他好配合,是无法瞬时做出反应的沉默配合,更是怔忡着无法分辨眼前的她是真是假,好不容易等到她摸完摸透,摸他的身子摸到心满意足,疑问和骇然再也也忍耐不住,急急自口中迸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才说了一句话……不对,顶多半句,后面的都来不及说出来,就眼睁睁看着她打开小瓶瓶盖、倒出一颗深褐色药丸塞进自己嘴里,跟着俯身吻上他。 强烈苦涩味道瞬间溢满口中,牙关遭到粉舌的入侵,但是药丸一旦被推送过来它就赶紧退出,连情意深深的暧昧嬉戏都不曾给予就已经离开了他,只有粉润柔软得宛如花瓣一样的唇仍贴着他的,一张一合地轻吐着不大合时宜的字句:“把药吞掉,人家说伤药和丹药要一块儿用才有效。” “你到底……”他深吸口气,狠吐一句欲言又止,在听话吞下药丸之后。 不能怪他过于震惊,直到现在,他仍怀疑自己在做梦,一个出现在白昼的荒诞梦境,一个也许下一刻就会将他扯回残酷的可怕美梦。 为此他不敢给予多一分信任,不想将许多天来的思念轻易倾诉,宁可跟她大眼瞪小眼,最好能被他瞪到自动消失,像烟一样,瞬间烟消云散,连半点残渣都不会留下。 可是这个美梦……恶梦,太强大了,在他面前眨着比湖水还要澄澈,比晶石还要灿亮的眸,全然没有要消失的意思。 他很懊恼,想伸手抓住那具曾在他身下哆嗦着承欢娇吟无数次的纤弱身躯摇摇摇,窝囊的恳求它的主人不要对他施以这样残酷的重刑。 就在这时,绝美恶梦展露娇美若牡丹的笑靥,“你人还在乐国童府,不过跟之前你那个混蛋大哥拿来关你的简陋刑房不同,这里是全童府最好最舒适的客房。”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她。 “我叫云湘若,是西斐侍中。”他们之间有太乱太多掺杂其中,一时间讲不清楚,她决定从自己的身份说起。 或许是她的话太具冲击性,童九歌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过了良久,原本与她对瞪的黑眸瞪得更大,以苦涩意味深浓的嗓做着询问:“你恢復记忆了?” 除了她恢復记忆,他想不到出于何种原因她能流畅说出自己的身份与名字。 而且,侍中? 那是什么身份?刚才是身上的鞭伤刀伤在痛,现在换成头在痛,是很想一拳揍晕自己,不用再思考初次见面几乎剥光别国侍中的财物衣物,后来又与人家做尽难以描述之事的苦恼疼痛。 “对,我全都想起来了。那天我去了宣城郊外的山上,遇上一位路过的紫衣姑娘,当时她以为我站在崖边是想跳崖自尽,匆匆跑来想要阻止,却不小心把我撞了下去,下面就是溪流,我不懂泅水,落入水里时,可能因冲击力过大晕了过去,只能随着溪水载浮载沉,后来就遇上你了。” 事隔多时再回想起来,云湘若对那名紫衣姑娘心存感激,并感嘆自己的好运气,幸好是落入溪里,不是直接摔到岸边的地上血肉模煳,或是脑袋撞上尖锐石头壮烈悽惨一命呜唿。 “你是侍中?”童九歌不死心,想着要再确认一遍。 普通人路过河滩溪流,只可能捞到破烂瓦罐、枯木树枝,像他这样捡到个侍中简直是千古奇闰,他心里满是想要捂脸呻吟的无力感。 “我是啊。”云湘若扬起衣袖,让茜红衣料上那只以浅金绣线绣上的凤凰朝着他的方向,那只鎏金色泽般的眼睛仿佛充满灵气,真诚又毫无畏惧,直勾勾地盯着他。 “在我们西斐,但凡四品以上的官员都会配上凤绣一只,之前你不知道,把我的衣裳拿去当掉,还把我带进山寨,这不怪你,也多亏你将衣服赎回时引起别人注意去报了官,在打探我下落的人循着衣服的线索找到了我,我才能这么快跑来抢回你。” 祭师的事暂且省略不说,那会是个很漫长的话题,他和她之间现在根本不需要那些。 “所以,你为什么要来?”他又问了一遍,字句跟之前不同,但意义明显一模一样。 是,他不知道西斐四品以上官员衣服上都会配凤绣,当初发生的一切他很抱歉,也听懂了是有人找到她,已经把她带回她原来的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有着比他更关心、更爱她的人,她会感觉之前的种种仿如隔世,她绝对会选择那边,她已经不再是失去所有记忆只想依赖他的那个她了。
第32页 她,不应该来找他…… “我想要来啊,我想见你,想要待在你身边。五天之约我有好好遵守,那时外面来的是乐国士兵的事我早就猜到了,你说要我等你,我咬牙等着,我会从地窖出来不是因为有人找到我,是你迟迟都不回来,也许你是有事情耽误了,但我深信你绝对不会食言,那就换我等你,我出来了,发现在外面等着的人却不是你。” “我很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我知道即使我不回去你也会从地窖里出来,以你的性情,一定会千方百计寻找我,我也有想办法如何脱身出去找你……那天,我是跟那个人一起走的。” 那个人指的是他大哥,虽然对方从未把他当兄弟。 “你食言了?”云湘若瞪他,即使知道事后追究毫无半点意义,什么想办法脱身,分明是她杀过来找他的好吗? “他的目标是我,这两年来从未放弃过,对付我一个逃兵,他无法任意调动寻常兵马,就拨了百多名童府直属兵士到我逃跑的地方附近守着,哪怕只要是关于我的一点点消息都不放过。那日我让山寨里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要见血,不要伤害任何一名乐国士兵,为的就是要他别迁怒他人,事实证明,只要能将我捉回,他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那之前在山寨大门一块儿阻挡乐兵的人都逃了?”听说找到她时山寨空无一人,她猜到大伙儿都逃脱了的可能性,到底是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她想从他口中听到他们的下落才能更安心一些。 “基本上都逃了,几个跟我一起被捉住的被送进官府,不过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顶多关上一阵子,相信应该已经都被释放了。” “那就好、那就好。等等,你觉不觉得你大哥真的对你好执着?” 人都跑了还穷追不捨,死死不愿意放弃,硬是找人守在附近不放过任何一点关于他的消息,这样的执念看起来好有问题。 “像他那种出身的贵族子弟都很傲慢自负,圣上早就考虑抛弃过去拘泥于家世的陈腐规矩广纳贤才,若有朝一日,一个市井平民或是潦倒乞儿凭自己的能力,爬上比他们还要高阶的官位,这样的事教他们如何能忍?” 说到这里,童九歌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虽说政策尚未实行,不过听说有许多人已经开始费尽心机极力阻止,例如在朝堂上明的暗的向皇上谏言,也有像我大哥那种,若有军籍或官位,不管身在多微不足道的位置,直接令其身败名裂,让他们一辈子只能靠看人眼色而活。” “一堆自私自利的混蛋!早知道我之前跟你们国君多提几个要求,整死你那个混蛋大哥,看他还敢不敢那么嚣张。”气愤,早知如此她就不客气了。 “那是数百年来传承下来的陋习,不是说想要更改,一时间就能纠正过来的,况且只惩戒一人根本无法起杀鸡儆猴的作用。”有人为他抱不平,他很感激,更不要提那人还是他心爱之人。 心爱之人……现在是心爱却要不起之人,他在心里补上。 “话不是这么说,只要想做,就一定能办到。换做是我,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那我不是要被他们整死了?” 缺少明事理和想要革新的人才是吧?没问题,趁她顺利夺回童九歌心情愉悦,回去后就帮忙找几个能人将士送给乐国国君辅助国政。 “若若。”童九歌突然唤她,语音很轻,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我们不能逃避问题。” “你想说什么?”所谓的“问题”,她是知道的,她没有那么笨,可这种时候,她宁愿向秋煌的无耻靠拢学习,小巧下颔一抬,美目蕴笑望天,嘴里哼歌,呵呵呵呵…… “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当过兵也做过贼,可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他的没有里头包括了无法给予她幸福,他以为她懂。 她并非无理取闹的女人,即使是恢復记忆的现在,她应该也能清楚读懂他的意思,当然,他希望她的响应是撤回所有对他的一时错觉,转身离开。 “然后呢?我该找个家里有万贯家财,身份无比尊贵显赫的男人,就为了他拥有的一切,每天昧着良心跟他虚情假意、度日如年?”那种男人,她家陛下就是啊!只是她从未对人家有过半点幻想,敢幻想他的人肯定都是脑子里面哪个地方出了严重问题。 “你是侍中。”童九歌提醒她,想起之前谈及的内容,刻意在两人之间画出一道比大海还要广阔无边的鸿沟。 不对,应该是说他们之间本来就这样。 不管有多不想承认,事实就是事实,他根本从未真正认识过她,更不要说当这样的她摆在面前,他如何要得起? “那又怎样?”说别人观念陈腐,结果还不是一样在他心里根深蒂固?本来想说她即将卸任侍中一职,想想还是作罢,姑娘她现在心情欠佳懒得开金口。 “九爷,我跟你讨一样东西。” “啥?” 突如其来的久违称唿着实把童九歌吓了一跳。 但更吓人的还在后头,就算不是重伤在身行动不便,他也了解到不起来会更好,哪知她刻意拿他当病猫对付,二话不说就爬上来跨坐在他身上——
第33页 “我要的东西在你身上。” “我身上没有任何东西。”说出来不怕她笑话,除了娘亲,他就是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连娘亲给的编绳都给她了,她还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你的心,还有——你整个人。” 要说在这个世上他听过最令人震撼的话语,一定非此刻从那张粉润小嘴里吐露的话语莫属。 “我……若若,我觉得你还是该回去,那边有疼惜你的家人,回去的话会更好。”要说内心不曾动摇是假的,但不行就是不行,她一定拥有太多的美好,而那些是他无法给予的,要她为了他抛弃那些,未免太残忍。 “你一定不知道,被带回去那时,我曾经很害怕接受过去的记忆,因为等不到你,我欺骗自己,强迫忘掉关于你的所有。后来我做了一个梦,你在我梦里出现,对我说了跟现在差不多的话,要我忘了你选择另一边,听完之后,猜猜当时的我在想些什么?” “想把我海扁一顿。”真惨,遭到同一个人的拒绝两次,换做是他也难以忍受。 “对,不过现在的我不想那么做。”在梦里碰不到他,自然不能赏他一顿好打,让他醒醒脑,好可惜不能为自己出口气,既然此刻他就在眼前,能碰能摸,她换一种方式修理他——用强的。 说做就做,云湘若将那条碍事的被子扯走,圆润翘臀一起一落坐回他身上,小手忙碌去脱他身上仅存的长裤,接着动手为自个儿宽衣解带,在他面前上演一场活色生香的淫媚诱惑…… “真的要这么做?”她那么强硬的施展美人计,他只能选择败下阵来。 “在山寨那时你说过我是属于你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牢牢的,比任何思绪都要清晰,直到现在,他的心意不曾有半点改变。 “那句话你也要食言吗?” “我不想食言。”带着颤意的沉嗓这么说,蕴进不舍与从未减少过的爱意。 “人家说事不过三,但是这辈子,我希望你对我的言而无信只有一次。”握起他放在身侧强自忍耐紧握成拳的双手来到她的腰间,碰触因一丝不挂而微微颤抖的娇躯,他真实的体温跟梦境里的不一样,光是这样感受着,她就忍不住鼻子一酸,怀念到快要哭泣。 “你不需要对之后的事情感到不安,是因为你在这里我才会来,这次换我来让你成为我的。” “说这种话你还真不害臊。”突然很想发笑,真不知道她到底鼓足了多少勇气说出来的,在山寨那时看起来乖巧冷静,完全不像是这么霸道野蛮的傢伙。 “彼此彼此。”总爱说不害臊话语的是他才对,云湘若唇边绽出一抹夸张狠笑,打算扮演强上民男的兇恶女贼,凑近他怒唇就要吻上,哪料到离他还不到半寸的地方,就被腰上那双手制止喊停。“你干嘛?”破坏气氛也不要这样啊! “最后问你一件事,你是怎么进入童府把我救……把我抢到手的?”要拿他开动可以,不过他跟她不同,或许是身上的小伤小痛在隐隐作祟,思绪反而清晰多了,要弄清楚前因后果才跟她在“敌阵”白日宣淫。 “哦,就是秋煌哥哥……呃,我们家陛下愿意跟你们家国君谈和,顺便多送几个条件给乐国国君作为交换你的条件。本来嘛,你那件事又不是什么大事,都让你大哥把你带回家私自问罪了,附送的条件自然比你重要得多,人家就当场写下圣旨给我拿来耀武扬威。” “你家陛下对你真好。”若换做是他,要他拿国家利益做筹码给自家侍中换个男人,他自认办不到。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时,表情和语气到底有多酸,云湘若没那种善良好心肠,当场揭穿:“好酸哦,好刺鼻哦,怎么突然有强烈的味道啊?” “在哪里?” “这里啊——” 什么用来限制她行动、不让她乱来,不管啦,她硬是横蛮挣脱腰间那双手,幸好他怕她受伤,及时松了手,让她得偿所愿倾身吻上。 她……好狂野。 应该是恢復记忆的关系,也应该是多日未见的关系,她的吻法完全像头小蛮牛在横冲直撞,比他这个男人还要粗鲁,只是他没有要阻止的意思,无言承受,偶尔在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时稍作指导,让她可以继续对他的蹂躏,他则安静享受直至她满意撤离。 “童九歌……” “嗯。”他轻应一声,因为听见了她唤他的名字,那个当时为了躲避追捕随口捏造的名字,他可没忘记曾经承诺过要当她的“童九歌”。 “我身边的人全都对我好好,真的很好很好,但是对我而言那不够。”云湘若粉唇贴着他一下一下轻轻的吻,小舌时而舔弄描绘着他的唇形,捨不得离开他,“我是个很贪心的女人,我还想要你一辈子对我好,好不好?” 一辈子,她给了今生今世都会在他身边的誓言,即使恢復了记忆,她依然不愿对他放手。 既然如此,他所担心的那些又如何能与她的坚持真挚相比,又如何能再次拒绝她?
第34页 “好。”童九歌听见自己这么说,在陪她失控沦陷之前。 【第十章】 窗外的风景随马车前行不住倒退,刚进入西斐京师的城门,便看到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 从马车车窗望出去,虽无法目睹街道全貌,但道路旁多的是雕樑画栋的华美建筑与门庭若市的饭馆酒家,商肆种类繁多,行人、游人有的来去匆匆,有的悠悠哉哉漫步闲晃,偶尔听见小贩叫卖商品的吆喝声…… 对于京城的繁华盛况,云湘若已是熟悉不已,马车行驶方向的一景一物、每一个人,几乎每日上朝在路上都会碰见,不过也许是身旁多了个人的关系,平日见到在当铺门口黑着一张脸扫地的老伯、整理布装店面衣料的兇恶大婶等等,也莫名变得可爱起来。 “你不打开窗户看看吗?”手上一松,任由窗帘自白皙纤指滑开,云湘若挪身到童九歌身边。 “看到有什么想买的,我们要下车逛逛吗?还是路过瞧见哪位恶商贪官,你要为我指点一二,一会儿等我去打铁铺买把削铁如泥的好刀,晚上单枪匹马去抢劫他们,为他们开仓散财、造福百姓?”原本闭目养神的童九歌闻言睁开双眼,看着黏回身旁的她,有点好笑的问。 “你才不会那么做,而且,到时要是你被捉住,我会很为难的。”刚才那句话听起来戏耍之意满满,害她突然想起前段时间自己的所作所为,忍不住语音低弱地问:“这些天你时常神游太虚,不知道在想什么,该不会是气我在童府时做得太超过了吧?” “不会,只是我有点哭笑不得,你让我见识到原来女人的怨气有这么大。” 在大乐的时候,最初选择借住童府是为了不移动受了伤体虚的他,顺便找找府中人的麻烦。 她说过只是暂住,甚至想过在他恢復得差不多的隔天就收拾包楸走人,改去住行馆,可是她越住越嚣张,最后干脆不走了,在决定带着他出发返回西斐前,一直用大乐国君赐予的那张圣旨理直气壮当起脾气大、排场大,又爱拿乔的西斐使节。 期间,不管任何膳食,哪怕是她自个儿提出要下人熬煮数个时辰的汤水补药,都要当着别人的面以身试毒,为此,大娘和大哥不知道变了多少次脸,无奈瞧在她是西斐使节、更是贵客的份上,敢怒不敢言,而那个勉强算是他爹的男人也只能保持沉默,无言地看着一个自称是他儿媳妇的凶姑娘对着“婆婆”和“大伯”张牙舞爪,那个场面回想起来,至今令人感觉太……一言难尽。 最震撼的还要数她拉着他去娘亲坟前上香,虽然路有点远有点难走,清理坟前杂草十分辛苦,她也不曾有过半句怨言。 她的那些举动对他来说,与其说是感激,更多的是让他加深对她的爱与怜惜。 “那时我是故意的,我就喜欢那么做。”她用自己认为的方式对他表现怜惜,哪怕其它人对她的作法抱怨连连。 “傻瓜。”看在她那么卖力为他抱不平的份上,童九歌就不数落她的不是,伸伸出将垂落粉腮的一缕髮丝撩到耳后,然后目光落在一旁的那捲圣谕…… “你说秋煌哥哥特意派人召你入宫是什么意思啊?” 那玩意儿,是她抵达乐国没几天,由另一名使官送来的,她毫不避讳,抢过就看,但是上面除了让他到了西斐京师就进宫面圣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他没跟你提过什么吗?” “没有。临行前,他只说若我一定要选择你,就得放弃侍中之位。” 放弃侍中之位是天大的事,她都告诉他了,也是因为这样,在童府住了多久她就纠缠了他多少天,为了不让他心存芥蒂,她费了好大功夫才说服他跟她回来。 “若若,你真的决定不当侍中了吗?”事到如今,他知道说这种话会令她伤心,但现在离宫城还有段距离,若她想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你知道我为何会当侍中吗?” “为了什么?” “一言难尽,等会再告诉你,总之,起初是因为我家陛下的一时心血来潮,否则上至国事政事,下至俸禄权势,我可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这么说好没责任感,辜负了悉心教导她之人的一片苦心,不过爹,师父,对不住啦!云湘若在心里双手合十,诚意道歉。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这些天她一直在他耳边苦口婆心的劝着,甚至用上各种甜言蜜语逼他就范,整天为了他忙进忙出,每到就寝时间就来一下极致诱惑,别说是他,就算换成是清心寡欲的得道高僧都会忍耐不住,相比之下,谈论关于她之事的机会却是少之又少。 “你啊。”都已经不是头一次了,他竟然还会惊讶瞠目,云湘若选择无视,迳自往下说:“我对拥有一颗仁慈之心,把落水不知道死透了没的我捞上来的你很有兴趣;我对为了帮我找回金镯,不惜以身犯险,跑到危险之处乱来的你更有兴趣;我对对我说要我成为你所有物的你最最最有兴趣了。” 说白了,她对研究他这个人最有兴趣。 “你就不能有点有意义些的兴趣吗?”这句话几乎是随着啧笑一併吐出来的,表示对她佩服到五体投地。
第35页 “我认为能遇见你就已经很有意义了。”不,应该是这辈子再也别无所求才对。 比起追逐永远不会停下等待自己的那个人,上天给她换了一段记忆,取走了难忘的错误感情,在自身最空白纯净的时间遇上他,他们的相遇不是有意义那是什么? “是是,我当时就没想过捞上来的尸体还会诈尸。”这辈子,能让他一惊一乍、担惊受怕的,估计除了她就没有别人了,她还挺麻烦的,只是他从未嫌弃过。 “如果知道,你还会把我救上来吗?” “会。”童九歌笃定地点头,完全没有半点迟疑。 有时候不是深思熟虑反覆思考过后才做出决定,而是第一眼,只需要那么一眼,一个感觉,就一定会那么做。 “谢谢。”云湘若说得娇灿如花,笑得心满意足,小手摸过去,钻进大手手心,“我问你一件事,等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妥当后,你有没有想要做的事?” “找座深山建一座山寨,这次让你当压寨夫人可好?” “好啊。” 他是说笑的,她却是认真的。 童九歌很是无奈,唇角扯出浅淡笑意,大掌抚上那颗肯定一开始就没怎么思考过的脑袋,揉摸的动作很温柔,带着宠溺地开口:“我想找回勐虎寨的人,想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 “对哦。”之前听说他们都逃掉了,就是不知道现在得怎么样。“那我陪你去找,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她将侍中身份腰牌官印统统交回去,到时无事一身轻,爱去哪就去哪,最重要的是,她想要在他身边多久都不会有人来打扰。 “你爹娘他们知道我们的事吗?” “我有跟他们说过。”她在临行前简单提过,之前在童府时,她也曾写了足足有十张纸的书信向他们说明事情原委。 “那他们……怎么说?”童九歌问得小心翼翼。没办法,他一直感觉理亏,谁让他一开始不明真相拐跑人家宝贝女儿,人家没有找人等在城门口准备围攻他,当街怒吼:“臭小子还我宝贝若若!”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他们什么都没说,不过我想他们不会反对才是。” “你怎么知道?” “要反对,我早就被打包带回去了,当时离乐国最近的是我二哥,他日夜兼程也用不上十天半个月。”既然她能把他带进京城,足可见他们是妥协的。但为了让他安心,保证不会发生惨遭殴打的狗血事件,云湘若告诉他一件事:“我娘说,他们只想要我真正觉得开心,其它的不重要。”她已非三岁小娃娃,能为自己做出决定,选择与她执手一生的对象。 “跟我在一起,你开心吗?” “跟谁在一起开心不开心,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我认识你,我了解你,我跟你在一起,我熟知了你的习惯、关于你的大小事,我们经歷过许多,感情在那些过程中不断累积,直到我真正爱上你,从此认定了你。” 她说得头头是道,故意讲给内心存有许多不安的他听,要他明白她的心意不会改变,从在马车上睁眼瞅见他的那一刻起。“光颜着说我也不说说你自己,你娘不是说给你取那样的名字,就是为了让你像你爹一样吗?” 像他爹一样征战四方,所以给他取名为“征”。 这个心颜在乐国时他不敢奢求,来到西斐也不见得能实现,所以该担心放不放的下、允不允许捨弃的该是他才对。 “你知道的,我从未在乎过,更不曾对我娘立誓一定会做到。”能做就做,不能做他也不强求,无关性情潇洒与否,非要他说的话,活了这么久,唯一想过要去“强求”的,估计就只有她吧。 “那就好、那就好。”最怕他放不下,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欢悦的心情难以抑止,云湘若正想偎进他怀里,哪知外面有人很不合时宜地打开车门,探头进来喊了句:“侍中大人,宫城到了——” 在宫里头转了一圈,拜别了一些平日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大臣,云湘若来到御书房外面的长廊,挑了处能瞅见书房大门的地方,坐到栏杆上静静等候。 见到几个相熟的小宫女走过,跟她们闲聊了一会儿。 本以为他们还要谈好久,刚想说去追上小宫女,拜託她们帮忙拿些小点心过来边吃边等,恰好瞅见童九歌推门出来,她连忙迎上去,拉住他左看右看,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 “幸好幸好,哪儿都没穿没破,没被人怎么样。” “你们家国君有那么残暴吗?”进去聊个天、谈个话就要身体破洞、万箭穿心? “我就是好奇。”踩着精緻绣鞋的轻盈莲足走回他面前,还没抬头,目光就先接触到他手上握着的那捲玩意儿跟之前不同,云湘若忍不住大惊小怪起来:“他给换了卷圣旨?他想要你做什么?” 她就说嘛,为什么恳求的话一出口,秋煌会二话不说点头答应救人,平时那些什么“她是他的红颜知己”、“他最疼的就是她了”,都是客套无耻的胡言乱语,他的打算从一开始就想叫她的男人去帮他做什么!
第36页 她好气,心里越发急躁想要知道童九歌到底答应了什么无理要求,伸手就要去抢夺他手里的东西—— “先别急,他并没有刻意刁难,要我去做什么难以完成的事。” “有你也会说没有!”眼看都快构着了,他却把圣旨换了只手,欺负她人矮,举得高高的,就是不让她将圣旨拿到手,她气得红了眼儿,在原地恼怒踩脚。 她知道他一直对他们的身份悬殊、她前往乐国救他之事耿耿于怀,可是人家都说能者多劳嘛,她多庆幸她是侍中,滥用职权救回他,她是做之无愧,刚才她在宫里跑跑走走,都按照规矩把腰牌等等相关对像全部还回去了,现在无职一身轻,就等着跟他去当神仙眷侣四处游玩,他就非要揽些麻烦事上身以报她的“救命之恩”吗? “你连听都不听就给他判了死刑,凶得像只几天没被餵食的兔子。” “我跟他认识得久,还是你跟他认识得久呀?”十八年跟半个时辰多一点,不用算都知道是前者有压倒性胜利啦!还有那是什么形容词?兔子几天没被餵食就直接死翘翘了吧,哪还能像她这样活蹦乱跳的? 再来,她要真冲动起来,保证连原由都懒得问,直接冲进书房给那个混蛋一顿好打,打到他以后安分一点,对人真诚一点儿! “你知不知道在我还没参政以前,就有人经常联合我师父一块儿给他出馊主意,他的宗旨就是能用就榨干对方到半滴不剩,在他的认知里,根本不知道‘有人性’三个字是怎么写的啦!” 所以她才担心秋煌搬她出来要挟童九歌,不管提啥要求都要他重复“草民遵旨”,怕他吃大亏。 结果他光顾着看她一个人着急,不管她有多担心、多努力,迳自把那捲圣旨当宝贝,如何也不肯交到她手……吼! “若若,你——”他本来想说的,话冲到嘴边仍是难以启齿。 碰巧这时一阵琴音自宫里某处隐约传来,琴声似缓慢流淌的水流,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平静,又像绢丝轻绸入手,触感软柔到极致,一声接一声,一个音串起又一个音,太过悦耳动听,连他都受到吸引,一时间愣在原地。 再看面前人儿竟然比他呆愣得更厉害,简直整个人都僵住了,话题因突发事件临时变更:“弹琴的人你认识?” 哪知原先还一蹦一跳缠着拿圣旨的凶兔子蓦然停下动作,举在半空的小荑也跟着讪讪收回,唇一努,语音低弱地缓缓道:“你的直觉要不要这么敏锐啊……” “是名男子?”童九歌听见了,并瞅见她神色为难地点头,只是那并不是想要隐瞄的闪躲,而是苦恼着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干脆好心一点,帮忙给她起了个头:“刚才你家国君……我现在应该要喊他陛下。陛下告诉我,之前的你一直很迷恋一位男子。” “咳咳咳!他挑拨离间啊,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其实也不太久,还是几个月前的事…… “等等!你千万、千万不要误会,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他一直把我当作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妹妹,我已经彻底搞清楚了,我也只当他是比兄长还要兄长的傢伙,现在我对他真的连半点关于爱呀、痴迷的感情都没有!” 她加重“哥哥”和“妹妹”的语气。 不过故意作怪意图拆散爱侣的傢伙真是太过分了,诅咒他今年秋狩被马踢! “我知道,我就只是问问。” 为了他,她一个女子,说服国君谈和,带着人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跑去别国找他,要说这不是真的爱,那是什么? 他没有那么蠢,还傻傻的乱吃飞醋。 “人家成亲的时候我也有去诚心祝贺,那时你的声音老是跑出来在我脑子里迴荡,我太思念你,一个没忍住哭了出来,虽然事后我有跟人家好好道歉,但还是好糗……”怕他乱想,她再补充一些,就算要她剖白离开他以后有多伤心难过,她也能说得声情并茂啊!当然光用说的有点太儿戏,云湘若干脆直接扑上去,对他用抱的。 “好好,我是罪魁祸首。”很难想像她当时窘迫到想找洞钻的情景,他好笑地轻拍那颗擅自埋进胸膛的小脑袋以作安慰。 “所以,秋煌哥哥到底要你做什么?”什么狡兔有三窟,她只有一窟,就是眼前的他。 云湘若趁他发着愣,甜蜜接受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手赶紧摸上那个绫锦卷物,一把夺过,快速从他怀里退开,转过身,摊开低头查看。 “若若。”什么时候她变得这般狡猾?还是她本性就是如此,他需要探索的地方还有很多? “你先别吵,他的字跟鬼画符一样,看完就还给你啦,我又没当宝贝。”先别说上头写着一堆令人头皮发麻的潦草文字,云湘若自认做不到一目十行,但因为是关乎到他的东西,她看得十分仔细,一个字接一个字看,绝不看漏一个。 等到看完了,完全看懂了,她转身,抬头,目光直接撞上听话等待的童九歌。 “你在生气吗?” 他没有问得小心翼翼,连探问的意思都没有,纯粹就是考虑到她的心情。
第37页 但是…… “你都决定去做了,我生气不生气有关系吗?”事实是她好气,快气炸了,但是那又怎么样? 圣旨上写的是让他去北关先给风将军打下手,顺便帮忙镇守北关。 镇守北关,镇、守、北、关! 她连情景对白都想好了—— 秋煌刚才一定是挂着一脸贱笑,对他说:“若若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能为你掏心、为你掏肺,朕宅心仁厚,成全你们,连侍中都赔给你了,你总要为朕……哦,不,是为我们西斐做点贡献吧? 朕听说过你名字的由来,在乐国那种小气巴巴的地方肯定没办法让你一展才华,没关系,来来来,之前有人告老还乡,正愁找不到人顶替,朕先封你个副将做做,你去跟我们家风将军好好学习,一起给朕镇守北关吧,俸禄不错又有休假能陪若若回家逛逛,就这样就这样,你就在西斐扎根筑基,让你的子子孙孙流传千秋万代吧,童爱卿。” 那声“童爱卿”一定喊得无比欠扁。 如此这般,显然就是拿她当筹码,强迫童九歌用接下来数十年的时光为西斐卖命,这样的条件他竟然答应了,为了她,答应了…… “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别哭,这里可是宫城,万一有与你相识之人路过,瞧见我们这样,会以为是我一个大男人欺负你,把你弄哭的。” “就是你弄哭我的啊……”还敢讨好地帮她擦眼泪?想躲,想甩开那只手,她终究没有那么做,只是傻傻站着,任由他温柔抚摸娇柔脸庞,最后她干脆把他的手抓住,贴在右颊上。“你之前说要去找山寨的人,现在还去吗?” “去,只不过可能要花上比较长的时间才能全部找到。” “那你会带我一起去北关吗?” “当然,不带你带谁?这种事就不需要问了吧?别忘了,我可是你的。” “嗯,你是我的。”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从来就没有变过。“那如果可以,把勐虎寨的少主和那位神医也一起找去?” “少主那小鬼可以,但是那乌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啊,这回换童九歌气急败坏,怪她对乌鸦神医念念不忘。 “北关过去是蛮族聚集的地域,我不放心,有位信得过的大夫自是最好不过。” “先不说那些,若若,我们再成一次亲吧?” “好呀。”尽管她会害羞,会感觉很不好意思,但只要是他想做的,她都会陪着他。 他与她,不知何时走在出宫门的路上,一大一小的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身后,琴声清越,悠扬传出,仿佛在向他们道别。 【后记 唐杏】 失恋是件很痛苦的事。 简单来说,这个故事本来是由失恋开始的,在最初也写过若若面对失恋表现出的那种痛心情感,写一个失恋的傻女孩到底有多惨,不过失恋太痛,还是让男女主角早点复合(笑)。 所以说,其实失恋没什么的啊,大家不是总说世界这么大,遇到的下一个会更好? 大家都是这样的,随着时间过去伤心的感觉就淡了,若若也并非失恋难过跑去跳崖,而是不小心被人推下去的,结果,人没摔死,还能遇到一段美好恋情(我觉得不美好的话,这个故事就不会出现了吧)。 这说的都是什么鬼?……总之,好孩子不要学,来自作者的贴心警告:像若若那样跳崖不死的情况用在正常人身上,通常存活机率等于零orz…… 想必有些细心的读者应该已经发现了,这次男女主的名字又是作者偷懒之下的杰作,出自屈原的“九歌”。 没办法,记得之前的端午节,有人说过:“我们之所以能放假,要感谢屈先生当年跳江。”嗯,那个,我说,你们说得很对,但是你们能不能稍微尊敬一下古人?无力跪倒ing…… 咳咳…… 若若最初的设定其实是个“三无少女”。刚开始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反正觉得就是所谓的面瘫吧。 后来去查过数据,觉得不适合,才换成失恋坠崖的失忆少女,不然面瘫怎么写? 沉默寡言会不会有点太闷了?看不见喜怒哀乐这种类型,如果男主没有足够的强大,剧情肯定会进行不下去啊。 在童九歌方面,他本来就是叫童九歌,没有别的名字,不过最初想的是让若若救了他,而不是他救若若,那个叫童征的名字真的只是随机又随便地取出来的,完全是为了配合秋煌说的“童贞节操”(我节操还在,没有掉,大家别笑)。 后来友人跟我谈论了“失恋”这个话题,原来所想的剧情全部撤走,真的想要围绕着失恋进行下去,不过又经过修改之后,就只是围绕着失忆的若若和童九歌在进行了。 其实失恋这回事大家都懂,大家都知道那有多心痛,嗯,作者也知道,好吧,来,我给你们个温暖的拥抱当作安慰,别跑啊,哈哈哈哈…… 人活着总会遇上很多事,遇到伤心难过的事就找朋友聊一聊,不然闷在心里多难过啊?就算是互相吐槽也是好的。 不得不说,我写完了才发现若若竟然没有女性朋友……朋友是个好东西,希望大家都有几个知心好友,咱们下回见啰!
第38页 【全书完】 註:相关书籍推荐: 1、良人请入帐卷一《军师,请躺下》; 2、良人请入帐卷二《御史,好心计》; 3、良人请入帐卷三《大王,温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