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开局咸鱼,被李二赐婚高阳》 第1章 是谁?如此大胆! 大唐,贞观八年。 未央宫。 “恭祝陛下万寿无疆,皇后青春永葆。” 位于殿中文武百官,齐齐拱手揖礼,共庆长孙皇后生辰。 殿上,雕龙朱漆大柱上烛火盏盏,点点火苗映照琼浆珍馐,珠光宝气中弥漫阵阵酒,一片夜宴欢庆盛景。 一代帝君李世民身着莽龙袍,头顶通天冠,携雍容华丽的长孙皇后伫立龙座前,居高临下,俯瞰群臣。 威严龙颜换上一副平和喜庆笑容,伸出大手轻压身前空气,示意众臣落座,雄厚声音自玉阶上传出。 “众爱卿,今日乃是皇后诞辰,君臣共庆,不必拘礼。” “落座,开宴。” 群臣分散殿侧,落座满桌美味珍馐长案后,华服宫女从殿侧走上,盛过酒酿,退至重臣家眷身后候着。 此时,尚书右仆射李靖的家眷座位上,一个穿着一袭白衣的年轻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无聊的东张西望,今天是天子赐宴,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而少年的行为就像是鹤立鸡群一般,显得极为扎眼。 李靖见状,狠狠的瞪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眼,天子面前安敢如此放肆! 感受到自己父亲投来的目光,李闲满不在乎的撇了撇嘴,学着众人一样端坐起来。 他本名李闲,原本是地球上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在九九六的福报之下加班猝死,一睁眼之后,发现自己已经魂穿大唐。 而且还成为了军神李靖的长子李闲。 和众多的穿越人士一样,李闲穿越后绑定了一个躺平系统,顾名思义,只要躺平就能获得各种奖励,诸如武力提升,学识增长等,简直不要太爽。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紫色官服,腰缠金玉带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 “微臣房玄龄携犬子,恭祝陛下龙体安康,江山万代,恭祝皇后寿比南山,容颜永驻。” 话音落下,站在房玄龄身后,一个长相俊秀的年轻人躬身说道: “这副《洛神图赋》乃是画绝长康先生所做,微臣寻找良久终于在前几日寻到,特此做为寿礼献给皇后娘娘,祝皇后娘娘如画中仙女一般,青春永驻!” 说完,房遗爱展开了一副绢质画卷。 长孙皇后见状,嘴角露出了一丝极为满意的笑容,点头说道: “遗爱,有心了,这幅画甚得本宫心意!” 旁边的诸位大臣见状,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今天这场晚宴,表面上是为了庆祝长孙皇后的生辰,其实暗地里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长孙皇后再替自己的女儿择婿。 话虽然话没有说明,但是大家都的心里就跟明镜一样。 所以,今天各位王公大臣们都是有备而来,但没想到的是,这房家父子一上来就扔了副王炸,画绝顾恺之的《洛神图赋》,这可是瑰宝。 相传已经遗失了,没想到竟然被这二人硬生生给找了出来。 再看看长孙皇后凤颜大悦的样子,说不定心中已经定下了人选,想到这里众人的心里一阵叹息。 【好一副《洛神图赋》!可惜这长孙皇后没什么福气享受,这一次的寿宴过后,她应该就会和李世民一起去九成宫避暑,然后身染重病,英年早逝,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位贤明淑德的好皇后!】 嗡—— 陡然间! 举箸夹菜的李世民手指一僵,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自己刚才……似乎听见了有人在耳边言语,竟然敢说朕的观音俾会和自己去九成宫避暑之后身染重疾,英年早逝?! 谁? 是谁? 竟然敢如此大胆,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遗爱?” 李世民双眼微眯,声音也显得冷厉了几分:“你刚才在说什么?” 刚才那声音就像是在耳边响起的,只有房遗爱离的最近,莫非这话就是他所说? “陛……陛下……” 感觉到李世民身上发生的变化,心中正暗自得意的房遗爱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连忙跪下说道: “陛下,臣……臣刚才说,祝皇后就像是……仙女一般……青春永驻……” “哦?是吗?” 李世民眯着眼睛,仔细的想了想,那确实是不是房遗爱的声音。 旋即,他的心脏一阵狂跳。 不对! 刚才那声音中提到,观音俾和自己一起去九成宫避暑,然后身染重疾…… 去九成宫避暑,那是刚才自己和观音俾前往未央宫的路上闲聊时说的话,这人如何能知道? 这人究竟是谁? 竟然有人能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隐私,万一这人想要对自己不利,岂不是…… 一想到这里,李世民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瞪着眼睛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大臣,但是,举目望去,所有的大臣全都是一副茫然失措的神色,没有一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圣心如渊?前一秒钟还开开心心的,下一秒钟就龙颜大怒!果然还是躺在家里舒服,跑来这里遭的是哪门子的罪?这房家也是可怜,本以为攀上皇家的高枝就能一飞冲天,谁曾想却是,舞榭歌台,繁华总被雨打风吹去,最终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可悲!可叹!】 嗡—— 猛然间,李世民发现自己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是谁?” “陛下……臣真的什么也没说啊……” 房遗爱整个人都懵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长孙皇后不也挺喜欢我这幅《洛神图赋》吗,怎么突然之间,陛下,就变得奇怪起来了呢? 李世民起身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是谁在说话,他轻轻的摆了摆手,说道: “房相,你二人退下吧!” 看见两人如蒙大赦,李世民的眉头轻皱,这声音究竟是何人所说? 他为什么会知道朕和观音俾即将去九成宫避暑?又凭什么说观音俾会身染重疾、英年早逝? 房相任公竭节、明达吏治,乃是千年难得一遇的贤相,朕又为何要将其满门抄斩? 【唉,这宴会好生无聊,早知如此我就谎称身体不适,在家躺着多舒服,我爹这人也太实诚了,人家叫你带家眷,你就带家眷啊!】 嗯? 你爹? 第三次听见这个怪异的声音,李世民眯着眼睛环视着在场的众位大臣。 这声音十分的诡异,好像也不是有人在他的耳边上说的,倒像是…… 心声! 第2章 原来是你! 心声! 本是不信神鬼一套的李世民,亦被自己这番猜测吓了一跳! 这难不成是世外高人? 竟会此等玄妙奇术? 此人知晓自己一举一动,定然在这大殿之中! 虎目扫过群臣,李世民的目光落在李道宗一府上。 此人乃家父堂侄,与自己颇有血缘亲情,贵为皇亲国戚,难不成是他? 不对。 李道宗向来敬慕贤士,勤学好问,与同为宗室的李孝恭并称‘贤王’,在朝堂上备受众臣称赞。 其两个儿子李景恒,李景仁,不过半大孩童,虽在才学武艺上并不拔尖,却也传承了其父宽厚仁德的脾性。 单论心性而言,李道宗一脉决然不是如此高调,敢口出狂言之人。 见虎目在李府一家停留,李道宗扯上两个儿子,起身揖礼。 三人酒盏高举,举手投足间流露着一股恭敬姿态。 “臣李道宗,恭祝陛下万寿无疆,恭祝皇后娘娘容颜永驻。” 按扶座椅龙头扶的大手缓缓扬起,在空中压压,李世民微微点头,拖长的声音带出一个‘嗯’字。 陡然间,那如丝如缕的声音再次回响脑海。 【李道宗将军一生光明磊落,为大唐基业创下不少卓越功勋,只可惜晚年被迫卷入朝堂纷争,被流放象州,郁郁而终。】 【风波之事稍加点拨,亦能去除人生污点。不过说来,李将军确实算的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确实应该感谢这位大唐功臣!】 噫? 此人又在言语? 李道宗堪称群臣楷模,最终会以一念之差,误入歧途? 甚至于流放之地,此人都能预测出来? 难不成传送心声之人,确实有未卜先知之能? 倘若不是与朕血统最为相近的李道宗一脉,那又是何人? 收敛思绪,李世民摆手招过殿侧宫女。 “来人,给李道宗将军赐酒。” 酒酿盈满玉盏,李道宗望着杯盏中荡漾涟漪,心中欣喜万分。 文武百官面前,自己什么都没做,却能深得圣宠,御赐酒酿,这算的上莫大荣耀。 轻颤着捏起酒杯,李道宗俊朗的脸庞上扬起一抹激动神色,朗声道。 “臣李道宗,谢陛下隆恩!” 李世民实则心中也有些莫名,那道声音如同来自天际一般,空灵却清晰。 明明乃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嗓音,听着格外舒服,偏偏给人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不过李世民此时多了心眼,不再是先前那般如穿耳之风,而是注重心声中所提到的细枝末节。 卷入风波? 被流放? 看来犯下罪过不小! 一想到自己膝下宠臣会犯下这般罪孽,李世民这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悦。 还是先寻觅传递心声之人,说不定谜团便会一一解开。 心念及此,李世民忆起这声音不过十七八岁,想必乃是殿中某位朝臣的家眷。 大范围锁定,虎目环视四座,李世民旋即一笑,举杯起身。 手臂轻舒,环过众臣,带着几分傲气的声音在整个殿堂缓缓响起。 “神州中土,终在大唐铁蹄之下臣服,北境之地,东突厥消亡,大唐盛世出现端倪。” “在座各位肱骨老臣,无疑于便是为大唐基业添砖加瓦之人!” “来,各位爱卿,同朕共饮一杯。” 一杯酒下肚,李世民压下手掌,示意重臣落座,眼眸之中有星光闪烁,再度举杯。 “先辈在前披荆斩棘,后辈定当踏足跟随,诸位年轻的大唐儿郎们!同朕举杯!” 宽大的龙袖飘荡,豪气的言语充斥大殿,烛火飘摇,宫瓦震烁,年轻身躯中,帝王威严弥漫开来。 众位朝臣子嗣纷纷起身,捏过案几杯盏,拱手向殿首的君王敬酒。 李闲似乎也被这段激昂陈词感染,拿起酒杯,跟随着众位年轻子嗣,缓缓站起。 【不愧是千古一帝,只言片语便能扇起群臣热血,霸气十足!】 【我虽为青年后辈,未能立上战功,但有幸能够与你共饮,到不失为人生快事。】 想到此处,李闲打起精神,端端正正的举起酒杯,望向殿首和善庄重的李世民。 心声如同无形烟云,传入李世民脑海之中。 此子果然隐于这些年轻子嗣之中! 印证自己先前的猜想,李世民顿时心中一乐,嘴角浮起的那抹笑意更为明显。 虎目扫过众多站起朝臣子嗣,李世民缓缓走下玉阶,意欲从这些子嗣脸庞细微变化,定要将传递心声之人,从殿堂中揪出来。 迈下玉阶,李世民推杯向前,横过殿堂一周,朗声道。 “青年后辈,关乎大唐长治久安,此番右侧起,一一与朕对饮,也让朕好好看看大唐的年轻儿郎。” 听闻此话,不少人年轻子嗣,心中早已激荡不已! 与君王对饮,这可是莫大荣耀! 或许有上机缘,被君王青睐,委以重任,至此便能一飞冲天! 见李世民举杯走过案桌,子嗣们各个激动无比,豪迈的说过祝词,一饮而尽。 甚至于君王那双眼眸扫视过来之时,不少子嗣还沾沾自喜,心花怒放。 走上一段,李世民心中泛起一抹疑虑。 “不会是错过了吧?怎的这心声戛然而止,难不成这高人已然发现朕的用意,偷偷隐藏痕迹?” 正思虑间,那道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 【想不到这喝个酒还这么麻烦!】 【这满朝文武,子嗣不少,这一轮下去,还要等上多久?我这酒杯的手腕都有些酸麻了!】 嘿!这小子果然在剩下的人群之中! 听闻心声的李世民心中一喜。 一来此番便能说明,这小子实则并不会听到自己心声! 颇有一种在高人手下,偷天换日的兴奋刺激之感。 再者李世民发现,这个随性的高人似乎无话不谈,与平素中那些唯唯诺诺的朝臣截然不同! 有趣! 李世民如实想着,脚下动作随着心念转动,不经意间快上几分。 脚下虽然快了不少,可打量这些青年子嗣的过程,分毫没有减少。 待他们一个个将酒酿饮下,看上几息,倘若并未听到心声,便快步移开。 李闲本就是个平素中懒散的主,此番又坐在了末尾之处,自然受不惯这种漫长的等待。 瞥见李世民一个个的从众位子嗣面前滑过,心中泛起了嘀咕。 【这哪里是与君对饮啊!明明是让咱们这些子嗣前来罚站……】 【说起来,也幸好今日赴宴的都是些王公贵臣的家眷,如若不然,这一轮下来,咱们岂不是要等到明早天亮?】 李世民微微眯眼,心头闪过一抹笑意。 “这小子,还等不及了?” 时光飞逝,之后的敬酒,显然快上不少。 陡然间,一双漆黑皂靴提过龙袍下摆,出现在李闲眼前,抬眼间,眸子中映出威严龙颜。 第3章 此子,奇人也! 呼~ 李闲心中一紧,强压砰砰乱心跳,长舒一口气。 挺直腰杆,打起精神,推杯向前,恭恭敬敬。 “恭祝陛下,万寿无疆,江山万代。” “恭祝长孙皇后,青春不老,容颜永驻。” 面前的人影手臂微扬,微微点头,拉长的声音从嘴角缓缓吐露。 “嗯……” 李闲捏起杯盏,仰头灌下,待看到那双凝视的目光从身上移走,方才大松一口气。 【可算是完成了!呼~咫尺之遥与君王对饮,当真刺激!】 盘腿落座下来,方才酒酿那股酸涩辛辣涌上喉舌,李闲眉头微皱,随口抱怨一句。 【这大唐皇室美酿竟也这般浑浊,回头定要弄上几罐自己所酿,再也不喝这黄汤糟粕。】 微微摇头间,只觉似有身影如大山一般伫立身前。 嗯? 李闲心中疑惑之际,下意识的抬起头来。 一张威严面孔,居高临下,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李世民? 怎么又回来了? 李闲顿觉头皮发麻,那股心悸之感再度涌上心头! 下意识的后仰撑地,而后慌乱站了起来,心中却早已炸开了锅。 【你这是要吓死人啊!你不是走了吗?】 【看我干嘛?难不成方才礼数不周,对君王无礼?不该啊!我也和其他子嗣一般,毕恭毕敬了啊……】 【还是……还是李世民看出些什么来了?】 “陛……陛下。” 略显惶恐的声音从李闲身侧响起。 李靖本就因为贺礼之事心神不安,听闻陛下要一一与年轻子嗣们对饮,心中本就替李闲捏上一把汗。 此番见李闲表现尚佳,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但随着陛下停驻脚步再度悬了起来。 直到陛下退回李闲案桌前,顿时面色一白,仓皇起身揖礼。 微微抬眼望上陛下那张淡笑脸颊,李靖心中擂鼓一般通通直跳,再次轻唤。 “陛下……。” “这……这乃是微臣犬子,李……李闲。” 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捏着杯盏的李世民,上下打量一番李闲,微微点头,伸手拍拍李闲肩膀。 “李闲?” “好……好,不错。” “你两,坐下吧。” 听到李世民的言语,李家父子俩对视一眼,方才缓缓落座。 拭去额头上沁出细汗,李闲眸子中映出阔步向前的背影,大松一口气。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敬酒就敬酒,非要搞得如此惊心动魄?】 【完全没必要仗着手中生杀大权就到处吓人吧?再说了……我一个朝堂上的无名小卒,你看我干嘛!】 听闻李闲心声,正在对子嗣们举杯的李世民,余光扫向一眼坐在那里大口喘息的李闲,嘴角一勾。 朕当你是世外高人,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却不曾想你也惧怕朕的威压! 哈哈!这小子,当真有趣! 既然找到了传达心声之人,李世民也没必要再演戏。 不过,李世民却并未半点拆穿的意思。 毕竟此事算是偷听,传出去,难免会有损帝威。再者,若是被捅破,之后大抵不会听到真心话了。 停驻脚步,李世民的目光扫过殿堂另外一侧林立的年轻朝臣子嗣们,提起杯盏,环过众人。 “大唐人才济济!联袂接踵。” “朕,着实累了!” “来,诸位大唐儿郎,同朕举杯共饮。” 剩下子嗣们,错过与君对应机遇,举杯之时,心中多多少少心中有些黯然。 “谢过陛下隆恩。” 阔步回到殿首案桌,李世民摆过绣龙袖筒,霸气端坐龙座。 殿中前排的案桌上,身着九蟒踩云袍的白皙少年,举起杯盏,缓缓站起,走上殿堂。 整齐发髻聚拢头顶,被紫金冠冕高高束起,躬身拱手间隐隐带出一抹皇室风范。 “父皇。” “值此母后寿诞之时,儿臣恭祝父皇龙体康健,恭祝母后青春永葆。” 儒雅少年环臂抱拳扫过殿中群臣,最终停在龙座位置,朗声道。 “儿臣恭祝大唐长盛不衰,千秋万代。” 声音停顿片刻,抱拳的双手后,少年抬起俊朗面庞,凝视殿首父皇母后。 “普天同庆之日,儿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父皇应允。” 李世民听闻少年祝愿,朗声一笑,摆摆手。 “乾儿啊,今日朕高兴,你且说来听听。” 李承乾在李世民心中一直便是聪明伶俐,乖巧孝道之辈,八岁立储,如今做事为人已然有自己几分影子。 此番能站出来,想必乃是有良言进谏,或是有有趣点子,为这寿宴欢庆氛围再添喜气。 殿下的李闲偷偷塞上一个点心放在嘴中咀嚼,探头看上一眼大殿上的李承乾,心道。 【这便是大唐太子李承乾?】 【礼仪尚佳,威风也有,不过比起殿首这位,你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让我猜猜此番进谏,所为何事?】 【颉利可汗入京之时,你便谏言除之,以显帝威浩大。此番颉利可汗逝世,你该不会又将目光转到西南之地的吐谷浑了吧?力求血腥屠戮,已显大唐兵威?】 嘶~ 李世民心中惊疑不定,脸色随之也微微一变。 一向言听计从的乾儿会变成李闲口中的模样? 这李闲当真能预测乾儿心中所想? 殿堂上的李承乾见李世民点头,轻咳清嗓,拱手道。 “陛下皇恩浩荡,赦免北境蛮族,可蛮夷狄戎并未叩首谢恩,心怀感激。” “相反,近些时日,吐谷浑蠢蠢欲动,儿臣以为力当再起杀伐,杀鸡儆猴,重塑大唐雄威,方能威服四海,定国安邦。” 话音刚落,李世民眉头微皱,面色一沉。 果然如李闲所言一般,自己这个文静儒雅的儿子,心中却有如此重的杀心! 【看吧!我就说李承乾现在性子大变,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征伐吐谷浑势在必行,可你这身杀伐之气,只怕是要伏尸百万,血流成河了!】 【大唐要的是四海沉浮,万国朝拜,不是靠强悍的兵锋,乃是靠包容万象的宽厚,以德服人,以礼服人。】 【这般说道,岂不是变相指责陛下放宽律令,宽容颉利可汗?李承乾啊李承乾,你这般揪住兵威不放,名义上力谏征伐,却忘了陛下这么些年来,为大唐为边境所行的仁厚之举。】 【此乃寿宴,你却无意间否认陛下优待战俘策略,岂不是将唐王置于为难境地?唉李世民啊,要想化解尴尬局面,还是得看房相……】 此刻大殿,也因李承乾此话,众臣面色各异,沉默不语。 虎目扫视一眼沉寂厅堂,李世民心中闪过一抹不悦。 皇后寿诞上,他可不想怒斥李承乾,坏了氛围。 看向群臣中沉默不语的房玄龄一眼,李世民微微舒展额头皱纹,抱着一抹试探心态,挥舞手臂。 “乾儿啊,你且年幼,战局之事扑所迷离,治国之道更浩瀚如海,许多事情,你看的不够明了。” “朕,便请一位老臣,给你讲讲这治国,征战如何权衡取舍。” 微微朝着房玄龄点头,李世民含笑说道。 “房爱卿啊,你辅佐君王数载,治国之道感悟匪浅,你便与乾儿讲讲,这战,如何打。这国,如何治。” 第4章 功臣?逆贼? 须发花白的老臣,阔步走上大殿。 建唐之初,他便一直跟随李世民身侧,这个心思机敏的臣子,那双明澈的眼眸之中,已然猜出唐王的心意。 众目睽睽之下,倘若让李承乾以学习的态度,认识到大唐礼仪之邦的初衷,远比帝王当着群臣的面呵斥当今储君,要好上许多。 挺直身板,恭敬向殿首李世民,殿下李承乾揖礼。 “回禀陛下,太子殿下。” “大唐历经战乱数载,中原沃土元气大伤,北境草原贼子趁虚而入,屠我同胞,夺我粮草,着实可恨。” “颉利可汗更是率领麾下蛮将直逼渭水沿岸,与打探斩马立约,此等耻辱,铭刻进大唐子民骨髓,烙印在朝堂群臣的心间!” 说道此处,房玄龄微微扭头望向李承乾,缓缓道。 “想必太子殿下对于这等耻辱刻骨铭心,方才有了对西南边境蠢蠢欲动的吐谷浑,动了杀伐之心。” “太子殿下,老臣斗胆猜测一番,你乃是惧怕大唐对于蛮夷纵容,滋生蛮夷恶胆,重蹈覆辙?是也不是?” 听闻房相所言,李承乾先是一愣,片刻后眼中光芒流转,心头顿时一喜。 房玄龄之言在朝堂掷地有声,此番若是褒奖自己两句,倒能在群臣面前斩获不少威望。 李承乾拱手点头,冲着房玄龄盈盈一笑。 “房相明察秋毫,洞悉万物,着实让后辈惊叹。” 李闲瞅着殿上一唱一和的两人,顿觉有趣,支起手臂撑起头颅。 【李承乾啊,你不过区区十来岁的青年,如何能敌得过老谋深算的房相?】 【你倒以为房相与不谋而合,实则你已然掉进房相这只老狐狸给你设下的圈套。】 【接下来房相定然给你出题,是将降服兵卒尽数斩杀,悖逆大唐礼仪之邦的旗号,还是安抚优待俘虏,以展示帝王好德,心怀天下的举措。】 嗯? 心声传来,李世民为之一愣。 妙啊!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这是一个李府,默默无闻的少年能想出来的? 房相,会如此询问? 思虑间,殿中的房玄龄眼角微微闪起亮光,拱手道。 “老臣斗胆问上太子殿下一句,倘若血腥征伐吐谷浑,那数十万降兵降卒,该当如何处置?” “是该枭首示众?还是该优待处置?” 嘶~ 龙坐上的唐王,斜眼瞥上一眼案尾角落,却见李闲风轻云淡的笑笑,不显一分惊诧神色。 奇了! 这小子还真是能掐会算! 如此说来,李世民侧头瞧一眼凤眼含笑,母仪天下的长孙皇后,眉头轻皱,心道。 “李闲这小子接二连三,料事如神。” “看来这避暑山庄,定然不定再去了!” 扭头间,大殿闪过回复响起。 “定然是……” 殿中的李承乾原本喜笑颜开的脸庞,在一瞬间僵硬起来! 若是自己讲枭首示众,无疑与父皇处置方式背道而驰,更将大唐数载积攒出来的礼仪之邦美誉践踏脚下。 倘若此番顺从父皇,岂不是与自己方才提出的血腥镇压冲突?自己拂了自己的颜面? 看出李承乾的尴尬,房玄龄淡淡一笑,打断话语。 “孟子曰:域名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戈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治国征战之道,皆在其中。” “太子殿下,身为大唐子民,贵为大唐储君,国耻家仇纵然不能忘记。” “可亦不能让仇恨蒙蔽了你那颗睿智的眼眸。” 说罢,房玄龄朝着怔在原地的李承乾,微微躬身。 “老臣,就说这些了,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房玄龄的一番话,让李承乾顿时哑口无言,略显尴尬的向着房玄龄回了礼,便拱手垂头朝向龙座。 哈哈哈。 李世民朗声一笑,扶案而起。 “乾儿,房相此番言语推心置腹,你应当受益良多。” “还不快敬上房相一杯,已答谢教化之恩。” 本是尴尬万分的李承乾听闻父皇的言语,顿时心领神会。 虽是在策略上并未采纳,可这番敬酒,却能为自己积攒下敏而好学的美名。 看着殿上两位敬酒回敬,再看看殿上的李世民,李闲咧嘴一笑。 这房相算是背锅的主,却设身处地的让李承乾不至于那般尴尬,加之李世民高明的专场,倒是并没有破坏掉寿诞的祥和氛围。 念及此处,李闲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李世民身上。 【这一代君王,果然睿智……】 听闻耳边褒奖连连,望向重现笑容的李承乾,李闲却在下一刻缓缓摇头。 【李承乾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自始至终李承乾终是经不起执掌生杀大权的诱惑。】 【可悲可叹,从小乖顺听话的李承乾,终是在侯君集的教唆下,意图宫变夺权……】 轰! 李世民听闻李闲心声,只觉脑袋之中嗡嗡作响。 不经意间,李世民眉头微拧,猛地朝着李闲的坐席望去。 恰逢李闲夹过菜肴扫向龙座,四目相对,李闲轻蹷眉头。 【看什么看?夜宴群臣,咱们已然坐上一个时辰,品尝品尝皇室菜肴难道也乱了规矩?】 【再说了,你别瞧着我啊!你看其他重臣子嗣们,不也能大快朵颐嘛?】 李靖感受到李世民威严目光压来,垂头撇过愣神的李闲一眼,沉声道。 “乱看什么!夹菜食饭,莫要直面帝威,更不要乱了规矩!” 听闻话语,李闲垂下头颅,不再看向李世民一眼,夹着案桌珍馐,心中却仍不住吐槽。 【要说这李承乾也是可怜之人,自小生长在贤帝阴影中,心中渐生自卑。】 【李承乾既怕不能如父皇一般,光芒万丈。亦怕父皇宠溺的吴王,魏王会行弑兄多为之事。】 【恰逢名望鼎盛的侯君集怂恿教唆,以致李承乾心生恶胆,迈进了谋逆造反的深渊,最终郁郁而终。】 【说起来李承乾,也是一个悲情人物!】 呼~ 听完李闲的话语,李世民倒抽一口凉气。 想不到扶助自己登基的将臣,到头来却是扶持皇子,竟成了威胁自己江山的罪臣! 难不成侯君集一直便是包藏祸心? 可这侯君集官拜左卫将军,高居三品,国公爵位也已是群臣巅峰。 一向恪守律己的他,为何要有此举?为何要将已然坐上储君之位的太子推上谋逆的道路? 第5章 帝心如渊 “侯君集。” 李世民心中念叨着这个名字,不觉间嘴角念叨出来。 坐在殿下案桌的侯君集听闻细微呢喃,赶忙从案桌后起身,几步便跨上大殿,挂上笑脸谨慎回复。 “诶,陛下,微臣在!” 目光扫向殿下微弓背,毕恭毕敬的人影一眼,李世民微蹷眉头。 方脸宽颌,浓眉枣面,举手投足唯唯诺诺的臣子,无论从身姿还是举止来看,侯君集怎么都不像是一个脑长反骨,祸害自己江山的人! 难不成真是自己看走了眼? 【老奸巨猾的老贼!】 李闲半眯眼帘,望着殿堂上躬身揖礼的背影,忍不住紧皱眉头,一脸嫌弃。 【你这虚伪的老东西,简直丧心病狂!府中豢养两个只食人乳的美人,供你**享乐!廉耻何在,礼仪何在?】 【高昌之战,更是在战事之中大肆敛财,引得军营将士如同匪贼一般!军纪何在?主将威严何在?】 【策划玄武门事变,不知是尝到了甜头,还是狂妄的意味自己能左右大唐历史?想换君王便如同饮茶一般随意?说到底,乃是你私欲泛滥,累教不改!你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功臣二字?】 嗡。 李世民只觉自己脑袋发懵,一片混沌! 三条罪状,公私皆有。 件件皆是惊世骇俗的大事。 虎目中厉芒迸射而出,大手攥紧龙座扶手,隐隐颤抖,纵然是一向沉稳冷静的李世民,此刻也难遏心中愤怒。 殿中恍如清风穿过,灯盏烛火抖动,青鼎香薰散乱。 凝视龙座的一张张面孔上浮现惊愕,不知陛下此刻为何有了怒意。 被阴暗隐藏的眸子中隐隐泛起一抹惶恐,不觉间似乎寂静的大殿多上一股似有似无的血腥气息。 李闲也感受到大殿上一抹凝重正在悄然散开,思绪陡然间收拢,谨慎的探出头颅,望向龙坐上面色阴沉的人影。 【这……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陛下想起了旧事,亦或是对殿上这位老臣当真动了杀伐之心?】 【可今夜来,侯君集乃是中规中矩,表现并未出格,难不成李世民念及陈年旧事对侯君集有了忌惮?想当着群臣的面打压打压这个臣子?】 猜测之人不单单只有李闲一人,伫立殿前,直面帝威的侯君集心中已然泛起寒意。 方才自己那一瞥,已然从帝王眼中看出一抹愤怒,蓦然间被那道穿透人心的眼眸所摄,心间杂乱如麻。 难不成自己礼数不周?对君王不敬? 或者是陛下洞悉万物,已然知晓自己一些劣迹? 亦或者自己宠溺的家仆武夫在皇城中闯下了祸事,被传入帝王耳畔? 还是说有家仆禀报,将自己金玉藏娇的事情抖露出去? 未知的恐惧如漆黑深渊吞噬着侯君集战栗的心灵,拱起的双手紧紧挤攥,不安的情绪在心间发酵,膨胀。 仅仅是这片刻,侯君集已然能感觉到后背发凉,额上冷汗涔涔,呼吸也渐渐沉重起来。 李世民的举动让长孙皇后也颇为惊诧,望向身侧阴晴不定的脸庞,一抹忧虑浮现眉宇之间。 玉手挽过臂弯,轻轻按扶在青筋暴起的手背上,长孙皇后轻唤出声。 “陛下……” 如清泉叮咚的悦耳声音,沁入心田,缓缓熄灭李世民即将躁动的心神。 紧攥龙座的大手在下一刻缓缓舒展,李世民脸上的怒气在下一刻缓缓消散,眉头轻舒,扭头看了过来。 精致的面容上,秀美轻皱,浮起担忧,朱唇轻启询问起来。 “陛下可是身体不适?” 正欲开口的一瞬,李世民心间再次萦绕起李闲之前的预测。 须臾间,眼中的怒火消弭于无,转而柔情疼爱。 面容恢复常态之际,有大手扬起,抚摸上细嫩的脸蛋,李世民的脸庞现出淡淡微笑。 “不碍事的,观音婢担忧了。” 观音婢乃是长孙皇后的乳名,也是帝王帝后间平息干戈的秘密。 长孙皇后知道,只有陛下确实安然无恙才会提及这个名号。 听闻此处,眉宇间的那抹凝重淡散,长孙皇后轻舒一口气。 耳侧,李世民的声音格外平和,划破寂静,在大殿上郎朗传出。 “唉~皇宫待的久了,身子骨也不及奔波征战那些时候。” “浅酌几杯,顿感身体欠安。” “诸位爱卿,受惊了。” 一席话语传出,大殿上的凝重阴云骤然散去,在一声声长吁声中,恍若拨云见日般再度活跃起来。 身为李世民妻兄的长孙无忌担忧帝王龙王,面显担忧,起身拱手。 “陛下日理万机,此番已是万家灯火之时,龙体欠安,陛下理当歇息才是。” 龙座上,李世民微微点头,挥手压压,示意长孙无忌落座。 听闻诸多事宜,尤其是侯君集斑斑劣迹,李世民已然毫无闲情逸致。 索性趁着长孙无忌的提议,离席静思。 心念即此,李世民虎目移至殿堂上略显不安的人影,盈盈一笑。 “侯君集。” “臣在。” “朕登基以来,你立下汗马功劳,朕今日甚是欢喜,想与你闲谈一些过往之事,宴散之时,你便前来与朕叙叙旧吧。” 呼~ 侯君集长吁一口气来,抹过额头汗珠,赶忙拱手揖礼。 “臣,遵旨。” 李世民缓缓站起身来,环视一眼群臣,挥挥手臂。 “诸位爱卿,此番皇后寿诞,畅饮阔谈,不必拘礼。” 说罢,在长孙皇后的搀扶下,龙行虎步跨过殿堂,只往寝宫而去。 宫女簇拥,宦官散去,宴席上自然由长孙无忌主持,朗声敬酒之中,杯盏交鸣,整个殿堂再度回归先前喜庆。 走廊上,长孙皇后搀扶满腹心事的李世民,听闻耳畔宴席喧哗渐远,关切询问。 “陛下,可是有心事?” 缓行脚步停顿片刻,李世民伸手招过身后跟随的大宦官荣公公,沉声道。 “即可派遣一千御林甲士,搜查侯府。” 待细碎脚步匆忙消失走廊,长孙皇后拧起眉头。 “陛下,这……” 话未说完,大手轻拍臂弯上的玉手,转开了话题。 “观音婢啊,今日文武功臣子嗣均已入殿,公主的婚事,可有心仪人选?” 李世民不说,长孙皇后不问,这乃是两人间不成文的规矩。 放下心中疑虑,长孙皇后浅浅一笑。 “臣妾看来,房相次子,精通书画,虽为年少却以身居高位,前途无量。” 步履碾过木阶,沙沙作响,李世民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赞誉。 “朕看来,这李闲倒是一颗好苗。” “李闲?” 长孙皇后柳眉微皱,陷入沉思。 第6章 命中劫数 太极宫。 晨曦微露,刺破云霄,金辉照耀下的宫殿,泛起点点金辉。 李世民负手立于殿前,些许疲惫的眼眸远眺红霞漫天,旭日东升。 朝气蓬勃的美景却不能感染帝王半分,威严的脸庞挂起寒霜,恍若寒冬腊月。 李闲接二连三预言成真,让李世民心中忐忑不安。 数载君臣旧情,第一次因为这则预言,生出嫌隙。 踏踏踏。 稳健脚步踩过檐下青石,甲衣哗哗震烁中,穿过檐下走廊,在距离李世民三步之遥停住脚步,拱手抱拳。 “陛下。” “侯府私藏钱币百万,金银玉器千件,地契百亩。” “阁楼暗室发现异域美姬两名,只……只食人乳。” 轰。 脑海如遭雷击,李世民周身一震。 惊诧! 李闲预言分毫不差。 这个曾经朝夕相伴的战将,犯下的罪孽,只怕连他这个帝王,也难以保全。 环在身后的双手暗自握紧,李世民扬起手臂,无力的摆摆。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转告大理寺,按唐律查办,不得有误。” 长廊尽头,长孙皇后身着华丽长裙,静静伫立。虽未听清两人言语,但那道落寞跨入殿堂的身影,便是最好的回答。 瞥一眼空荡荡的殿门,长孙皇后一声轻叹,走了进去。 转过殿门,李世民颓然落座案桌后,面色凝重,眼眶泛红,盯着眼前奏折,怔怔愣神。 “陛下一夜未眠,臣妾担心龙体欠安,清早便准备了滋补鸡汤。” 言语之中带着担忧,从宫女手中捧起温热陶碗,放于李世民身前。 “趁热喝吧。” 肉香四溢钻入口鼻,李世民却并无半点用膳心思。 李闲的预言如同魔咒般,再次回荡脑海。 【要不是畅游九成宫,长孙皇后也不会身染重疾,一代贤后就此英年早逝,可悲可叹。】 滚落到嘴边的拒绝话语硬生生收住,李世民脸上阴云消散,勉强挂上一抹浅笑。接过陶碗,品尝一口,赞誉出声。 “这么些年来,观音婢的厨艺日渐精湛,鸡汤一如既往的好喝。” 见清丽人影绕过案桌,倚在身旁,露出笑靥,李世民转开话题。 “观音婢,如今正午繁杂,不若你便陪朕,在太极宫潜心养身,不去山庄避暑,可好?” 功臣被贬,仍谁此刻也没有郊游避暑的兴致,长孙皇后自然也是明白。 螓首靠上李世民宽厚的肩膀,长孙皇后眨巴美目,开导道。 “陛下日理万机,一心为民,操持的都是江山社稷的大事,臣妾本不该阻扰。” “可如今见陛下心境欠佳,臣妾倍感焦虑,不若咱们便去往较近的华清宫如何?” 低头迎上长孙皇后带着央求的美眸,秋波澹澹难以让人拒绝。 可李世民心中知晓,李闲预言的九成宫一行,乃是皇后命中劫数。 此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九成宫,万万不能再去! 先前李闲预言确实明指九成宫乃是不祥之地,却并未提及华清宫,想必绕开那方地域,便能化险为夷。 李世民嘴角含笑,捏过柔夷,宠溺道。 “也罢,朕便忙中偷闲,休沐一日。” 看着肩上玉面绽颜一笑,李世民低沉心境仿佛放空一般,也跟着愉悦起来。 招手呼唤殿侧人影,李世民朗声道。 “拟旨,通知礼部和李府,朕要将公主许配李闲。” 听闻这个陌生的名字,长孙皇后扬起头颅。 “李闲?李靖长子?” “陛下两度提起此人,难不成次子可堪大用?” “堪比诸葛卧龙。” …… 李府。 昨夜帝王设宴,李靖一家夜班方归,李闲尚在厢房酣睡,李靖夫妇却被一则爆炸讯息惊醒! 红拂女坐在床头,带着一抹不安低沉说道。 “一夜之间,侯府被抄家,会不会是昨日夜宴上君王震怒?” “可在宴席之上,侯将军并未有出格言语,这事,有些蹊跷。” 李靖整了整衣襟,面色肃然,沉吟道。 “帝心如渊,莫要妄加猜度。” 身子顿了顿,李靖继续道。 “说到陛下震怒,老夫倒是想起闲儿敬酒时,陛下两度停留闲儿身前。” “说来奇怪,殿中群臣子嗣不下百人,为何陛下偏偏在闲儿这里停顿?” 四目相对,两人脸色倏然一白。 红拂女秀眉紧蹙,惶恐道。 “难不成……闲儿夜宴之上,仪态不雅,引得陛下不满,因而才细问了一次名字?” 话音刚落,李靖只觉后背寒毛直竖,一股凉意涌上心头。 李闲懒散惯了,在规规矩矩的殿堂上,定是相当扎眼。 对君王无礼,可大可小,真要追究下来,李府长辈难逃其咎。 阔步走开,李靖猛然拉开门扉,沉声道。 “不成器的逆子!老夫这便领他前去陛下面前请罪!” 吱嘎。 厢房门门扉被推开,现出衣衫不整,伸着懒腰的人影。 长长慵懒的哈欠声,更让夺门而出的李靖心中怒气蹭蹭上蹿。 “你这闲散慵懒的东西,大祸临头全然不知!” “老夫今日便好好教训……” 话未说完,一声尖细悠长的声音,划过院落,幽幽传来。 “圣旨到~” 话语清晰入耳,李靖只觉似有重锤猛击心脏,止不住周身一颤。 脸色在一瞬间变的苍白,望向身侧红拂女时,也从妻子眼眸中看出一抹惊惧。 这……这责罚来的太快了吧! 清早起床平白无故挨上一顿臭骂,李闲尚未清醒的脑袋一阵迷茫。还未弄清真相之时,莫名其妙的圣旨更让李闲脑袋混沌。 “什么情况?” “哪有大清早便传圣旨的?” 听闻话语,李靖狠狠瞪上李闲一眼,厉喝出声。 “逆子!还不速速周整衣衫,随家父接旨。” “大清早!大清早你就等着自求多福吧!” 片刻见,李府后院便响起李靖召集府中管事的急促嘶吼。 红拂女赶忙抓上一脸迷茫的李闲,急躁中夹着这浓浓关切。 “闲儿啊!可莫要在迷糊了!” “你要是再这般懒散……” 话说一半,抬手抹过红红眼眶,带出一抹哭腔。 “你啊!迟早要被这懒散坑害!” 李闲心中大为疑惑。 这一早起床,我可什么也没干啊! 至于一大早便对我大呼小叫嘛? 下一秒。 被红拂女抓住胳臂,硬生生向前院扯去。 迷糊的睡眼瞬间被这股巨力扯醒,大呼道。 “唉~阿娘,慢些,疼……” 第7章 李二存心害我 李府前院。 李靖火急火燎的率着一帮家臣前去接旨,心中却如同擂鼓一般,砰砰直跳。 除了陛下要降下教子无方,礼数不周的罪名,李靖着实想不通还会有什么事情来。 前院阔地上,胖乎乎的身影看见李府一众人前来,眯眼一笑,拱起手来。 “恭喜卫国公,贺喜卫国公,自此跻身皇亲国戚,声威大涨。” 堪堪站定的李府众人一脸茫然,看着面容慈善的荣公公一时间楞在当场,不知道到底是何事。 手展圣旨,荣公公微躬着背,笑眯眯的扫上人群一眼。 “接旨。” 李靖仓皇跪地,不忘带上揉着手臂的李闲。 头顶,尖细的声音缓缓荡开。 “门下。” “昊天有命,皇王受之。” “李靖长子李闲,温良敦厚,音容兼美,深得帝王帝后欢心。今高阳公主岁及豆蔻,聪慧灵敏,适婚嫁之时。为成佳人之美,兹将高阳公主下嫁李靖长子李闲,一切礼仪以礼部尚书与太史局商议待办。” 嘶~ 本是惶恐不安的李府众人愕然抬头,望着金灿灿的圣旨,脑海之中一阵杂乱。 什么情况? 公主……下嫁给了李闲? 一时间,整个府院仆人面面相觑,寂静无声。 有人率先从惊诧中回神,惊喜出声。 “老爷,快接旨啊!咱们家的公子成驸马了!” 李靖直到此刻才从空白的脑海中清醒过来,接过圣旨,在红拂女搀扶下站起,一遍一遍的细看。 李闲看着眉眼笑成月牙的红拂女,和带着喜庆面色的荣公公,有些茫然。 我成了大唐驸马? 高……高阳? 那个本来下嫁房遗爱,又和辩机和尚私会的公主? 竟然要下嫁给自己? 这不是妥妥的将祸端塞给了自己? 轰。 五雷轰顶,直劈心间! 李闲的心却如同跌落冰窖,呆若木鸡的怔在原地,心中悲愤的声音嘶吼咆哮。 “李二!我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竟要这般折辱于我?” …… “逆子!你说什么!” 北屋庭院一声暴喝,平地拔起。 李靖涨红脸颊,根根青筋鼓荡脖颈,虎目怒瞪直勾勾的盯着案桌对面人影。 李闲瘪了瘪嘴,露出一副哀愁商讨的模样,耍起了泼皮性子。 “阿爹,咱不是商量嘛,怎的又是这幅气势汹汹的模样?” “你也深知,我就是一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哪里敢高攀皇室?” “陛下身居皇宫,对我李闲一无所知。可阿爹你与我可是朝夕相伴,了如指掌。倘若日后婚配,陛下发现我货不对正,岂不是治你个欺君之罪?” 骨节在桌面擂出嘣嘣作响,李靖探出身子,怒吼。 “你……” 话说一半,却再也接不下去。 李闲所言,句句属实,依李闲性子确实指不定惹出什么祸端! 可皇命难违,不接旨,死路一条! 鼻孔中喷出两道出气,李靖‘嘭’的锤响桌面,愤然落座。 扭过愤怒面颊,不去看这个玩世不恭的长子一眼,冷喝炸响。 “陛下谕旨!你若不从,便是抗旨!” “抗旨,不单单是你,整个李府都要陪葬!” 红拂女看一眼双手抱胸,一脸无所畏惧的李闲,秀眉一皱。轻移莲步,坐到李闲身侧。 牵起李闲手掌,捏在手中,红拂女轻轻拍抚。 “闲儿啊,阿娘也知你平素闲散,和公主为伴,难免会有诸多礼数束缚。” “可你迎娶大唐公主,可是莫大荣耀。予你前程,予李府名望都有莫大益处。”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收起平素中泼皮嬉笑的性子,李闲的脸庞现出一抹肃然和凝重,捏着红拂女的玉手,轻轻拍了拍。 “阿娘,闲儿已经长大,自然知道这是一条一飞冲天的捷径。” “但闲儿心中不求荣华富贵,不求扬名立万,孩儿只想平平淡淡开开心心过好每一个冬夏。” “与公主联姻乃是好事,但高阳公主,闲儿誓死不娶。” 闻言,手心的玉手蓦然一紧,李闲眼眸中映出红拂女脸上腾起的黯然。 嘭。 拳头砸击桌面,李靖骤然暴起。 圆睁的眼眸中跳跃愤怒火苗,暴躁的呼喝充斥厅堂。 “逆子!皇室婚配岂容你挑三拣四!” “油盐不进!真当我这一家之主降不了你!” …… 凤阳阁。 宫宇林立,这里乃是公主们居住的地方。 头顶金钗,身着淡蓝罗裙的高阳公主,倚坐竹椅。望着晴朗天空中朵朵白云,扬起一抹少女般的笑容。 从宫女处得知父皇母后赐婚,心中有着几分少女般的羞涩,又带着几分美好憧憬 “这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吟诗作画,文采斐然的房遗爱。精通琴棋,书法飘然的虞昶。枪法精湛,谋略过人的秦怀道。会不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听闻公主的自言自语,身旁贴身丫鬟,扬起甜甜笑脸,笑道。 “公主殿下千金之躯,贵为皇室。迎娶之人必然便是大唐家喻户晓,文武双全的人物。” 两人相视一笑。 殿外有宫女满脸汗渍,慌张跑进殿中。 “公主殿下,驸马乃是卫国公长子李闲。” 立着手臂撑着脸颊的高阳公主,听闻李靖二字脸上一喜,欣然道。 “李闲?如何?” 宫女紧蹙眉头,面容凝重,支支吾吾道。 “此人……在皇城之中鲜有人知,文韬武略也并未有所建树。” “听闻先前乃是一幅游手好闲模样……” 话说一半,宫女瞥见眼前那张精致面容微僵,转而阴沉下来,便闭口不言,不安的立在一侧。 随后,整个宫殿寂静一片。 凝重的空气中,明显能感受到一股怒火在缓缓升腾。 玉手紧攥,高阳公主粉面含霜,一声冷哼自琼鼻中哼出。 “卫国公李靖威名远播,想不到长子李闲却是这般德行!” “我高阳要嫁之人必是文武双全,才貌出众,脚踩祥云般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李闲?他这样的浪荡纨绔子弟,也配?” “我这便向母后禀报,这赐婚,我高阳,绝不同意!” 贴身丫鬟一把拉住高阳臂弯,急道。 “公主殿下,你乃是陛下皇后掌上明珠,他们又都是明事理之人,怎会将你草率下嫁?” “街坊相邻传言,大多便是只言片语,公主殿下可万万不要冲动!” 抬头间,迎上那双美眸中喷涌而出的愤怒,丫鬟下意识的松手低头。 冰冷的言语自身前人影传出。 “冲动?” “李府妄想攀龙附凤,不知灌下什么迷魂汤药,糊弄父皇母后!” “这婚!我定会找母后取消!” 第8章 划水摸鱼,竟被封官 帝王召见,肱骨入朝。 大明宫。 风景雅致,阁楼锦绣,群臣衣着随性,依次倚坐厅堂两侧,饮茶赏景。 原本就是君臣闲谈,比之朝堂议政,少些严肃庄重,多些轻松惬意。 清风徐来,穿过镂空窗棂,吹拂李靖那张凝重老脸。 陛下下旨之时,特意让李闲入席,并未提及原因。 受宠若惊之余,李靖更多的则是忐忑不安。 不知道陛下这般做的用意。 要说这见见驸马,夜宴之上已然见过。要说商讨家国大事,李闲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累赘! 身侧李闲迎着不少朝臣投来质疑眼光却浑然不觉,靠坐竹椅,依窗看岛,甚是悠闲。 李世民一身清爽衣衫,缓缓入内,不待群臣起身揖礼,压下手掌。 “诸位爱卿,今日闲谈,不必拘礼。” “落座吧。” 宫女添过酒水,李世民移步落座,扫一眼倚坐群臣,朗声道。 “诸位,大唐盛世初现端倪,乃是诸位进良言,献奇策,同心戮力的结果。” “来,朕今日便敬诸位一杯。” 群臣举杯,躬身揖礼,齐声回应。 “陛下励精图治,百废待兴,大唐之福。” 挥手示意群臣落座,李世民长叹一声。 “大唐繁盛不假,可诸多事宜尚需商讨定夺。” “朕,今日召见诸位前来,便是听取良言奇策,以治国齐家,再创佳绩。” “诸位,尽可谏言良策,此番权当饭余茶后闲谈。” 自李世民登基以来,劝课农桑,亲自躬耕,已在民众中赢下不少赞誉。 朝中知人善任,善听谏言,整个朝堂人才济济。 整体而言,在群臣眼中乃是历代君王典范一般的存在,需要改革之处,少之又少。 几位文臣起身,说上几句不疼不痒的谏言,关于夸赞李世民丰功伟绩倒是长话连篇。 魏征倒是直言善谏的主,针对李世民改革中一些不足小点,说出自己想法。 李世民含笑点头,一一耐心悉听,最终将目光移至缩在角落昏昏欲睡的人影上,微微眯起眼帘。 “李闲何在?” 李闲? 嗡~ 李闲听闻李世民喊到自己的名字,朦胧之中生出一抹清明。 【嗯?难不成在喊我?】 【幻听吧?参政议政这等大事竟会喊我?】 “你小子愣什么?” 低沉的声音自身侧垂头皱眉的李靖嘴中发出。 李闲猛然清醒过来,眼帘睁大,映出诸多直勾勾的眼神,厅堂首位的人影正挂着浅笑,目光同样聚焦过来。 呼~ 这还真不是幻听! 李闲手扶案桌,缓缓站起,拱手道。 “陛下,草民在。” 李世民缓缓靠上竹椅,饱含深意的望着李闲,笑道。 “李闲啊,你来说说,当今大唐富民强兵之策,还有何处不足?” 什么? 陛下,竟会当真问这个小子治国之策? 厅堂诸位老臣脸色一变,有些惊诧。 就这满朝文武,要不是陛下赐婚李闲,鲜有人知晓这个名字。 一个在皇城中排不上名号的孩童,陛下竟会对他发问? “陛下今日是怎么了?邀这样一个无关朝政的人不说,还要向他提问?” “唉~皇恩浩荡啊!这小子鸿运好着呢!不过说到问政倒像是个笑话!” “是啊!只怕这李闲连书也没读过几本,讨论家国大事?岂不是对牛弹琴?” 听闻萦绕耳侧的细碎的质疑狐疑,李闲心中泛起嘀咕。 【我说李二啊,这样的问题,你问在坐的各位肱骨不好,偏偏要问我?】 【改革不就那么几套吗!你还真别听这些臣子们夸赞就飘飘然了,在我看来你的那些改革无非是查缺补漏,填补前朝不足。】 【要说改革,那必然是推陈出新,标新立异才行!】 嘶~ 李世民面色微微一窒,心中一惊。 这小子果真如自己预料一般! 能预知天命,决然会在治理上也有所建树! 片刻间,脸上扬起一丝兴奋,李世民抬手道。 “李闲,你但说无妨!” “今日本就闲谈,说岔了,朕亦不会怪罪。” 话音落下,整个厅堂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眼光聚集过来,李闲置身在这些目光中,颇感不适。 【呵!你说的倒是轻巧!】 【你可知此刻群臣恭维,你便如众星拱月一般?我此番要是跳了出来,岂不是伤了你的颜面?更会成为众矢之的?我一个大唐咸鱼,会那么傻?】 【改革之策,无非就那么几套,单拿前朝而言,京杭运河横贯南北,坐享其成的便利咱们大唐利用起来了?疏通起来,带动南北之地互通有无,战事运粮,平素通商,不好吗?】 【大唐兵锋浩浩,子民尚武,你得利用起来啊!如今四邻环伺,你也如科举一般,开创武举啊!你想想,这武举开创大唐日后领兵将领源源不绝,提升兵卒待遇,那些身强力壮的子民还不削尖脑袋往里钻?何愁大唐兵卒不强?】 虽然心中如此想,可李闲嘴中却并不会这般说。 大唐咸鱼嘛,人云亦云,随遇而安,方是精髓所在。 瞥一眼首座李世民,李闲脸上挂起一抹为难神色。 “陛下。” “治国齐家,强兵富民,乃是天下大事,草民不知,更不敢妄言。” “不若陛下问问在做三公九卿,他们博学渊博,洞悉时政,定有高见。” 呼~ 一声长长呼吸从李闲身侧传来。 李靖早就吓个半死,生怕李闲这小子一时糊涂,口不择言,惹恼君王。 半靠竹椅的李世民,摸着下巴,听完李闲心声,微微眯眼。 有趣! 这臭小子! 表面说的圆滑,不得罪在场任何一个人,可这心中确实有些笔墨。 一条强兵,一条富民,可算是让人耳目一新! 李世民面上呵呵一笑,压下手,示意李闲落座。 带着一抹兴奋的声音从首座上弥漫开来。 “李闲啊,你小小年纪,竟也不狂悖,知晓事理,恭谦礼让,不错不错!” “来啊,赐李闲为翰林供奉,食百石。” 嗯? 群臣互相对视一眼,眼中一片惊愕。 什么情况? 难不成是李府祖坟冒青烟了? 这小子从头至尾,什么计策也没献呐!甚至于对于陛下举措的称赞也没有一句! 就这般莫名其妙的升官了? 翰林供奉! 虽然是个闲差,可却是能侍奉君王身侧游山玩水,研磨提笔的美差啊! 这小子当真是鸿运当头,三言两语便能博得君王欢喜? 第9章 这小子,有点意思 无功受禄? 李靖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情况? 陛下怎么就这般赏赐下来了? 这小子不是堪堪就说了几句圆滑的话语嘛?这种趋炎附势的语调,陛下听罢不应该心生厌恶吗? 官职不大,甚至立足不了朝堂,倒是能合李靖心意。 可要侍奉陛下身侧,甚至于朝夕相伴!自己这个平素慵懒闲散的长子,能侍奉好陛下? 想到此处,李靖只觉头皮发麻! 李靖扭过头来,看着堪堪坐下的李闲,狠狠瞪上一眼,心道。 “看看你小子惹出的好事!” 迎上那道严厉眼眸,李闲面上浮起一抹无奈,摊摊手,翻个白眼。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方才我做了什么?什么都没做啊!陛下让我回答,那你来讲我该怎么说?】 【站起来大肆指责朝堂之上全是阿谀奉承之辈?还是痛斥这些朝臣全是酒囊饭袋,连本有的便利都不会运用?他们想不到,我能有什么办法?】 心声传达,案桌上的李世民忍不住心头一乐。 扬起手臂取过案几上的酒酿,呷山一口,掩饰自己差点笑出声的冲动。 眼神在李闲身上定格片刻,精光一闪而过。 看来这小子,私货不少! 不仅仅只有这么一两点! “陛下。” 尉迟敬德扯起大嗓门说道一声,魁伟的身躯挡在殿侧,瓮声瓮气的说道。 “文治之策咱们大唐这些年来,着实下了气力。” “陛下励精图治初现成果,依末将之言,如今咱大唐国力日渐昌盛,这外患该除上一除!” 嘭。 身侧程咬金拍案而起。 “言之有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算算,咱们大唐自剿灭东突厥以来,已有数载并未征伐。” “当年好好兵威消弭,周遭蛮夷狄戎蠢蠢欲动,是时候该大兴征伐,重塑军威!” 朝堂上文武之争,乃是千百年来永不休止的话题。 李世民静静的看着两名武将,并不多言,思索起来。 【嗨!这还有什么思虑之处?咱们大唐如今中原强势崛起,周遭蛮夷不过是试探兵威。】 【闪电灭国,杀鸡儆猴,征伐之余,再重塑新王,有何不可?】 重塑新王? 李世民眼眸骤然一亮。 这个结局倒是符合他的心境。 征伐杀戮永远不是目的,弘扬大唐包容万象,海纳百川方是正途。 “嗯……你俩有此征伐之心,倒是不错。” 苍老的声音中带着一股威严,从殿堂一侧缓缓响起。 满头引发的高士廉缓缓站起,布满皱纹的老脸上一片肃然,带着一抹凝重。 拱手向着殿堂上拱手,高士廉沉声道。 “陛下。” “西边战事,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西域大小诸国,犬牙交错,灭吐谷浑定果然能威震诸如吐蕃这个刚建立起来的国度。可与咱们大唐遥遥千里的西突厥,高昌等地,却并不会因此而恪守本分。” “大军出征消耗巨大,咱们不能盲目征伐,至少要有能定乾坤的方向。” 李闲抬眼瞥一眼目光坚毅的高士廉,暗暗竖起拇指。 【姜还是老的辣啊!高士廉能一言看出西域扑所迷离战事核心所在,当真了不起。】 【西域诸国散乱,各自为王,荒漠积雪穿插其中,加之高原地形,行军一趟着实损耗不少。】 【倘若数次往返,能让耗时耗力,甚至得不偿失。】 【稳扎稳打,势在必行!】 心声传达,半靠竹椅的李世民新中华骤然一紧。 不得不说,李闲这小子分析的确有道理! 连年征战,任谁也受不了啊! 微微舒展眉头,李世民收敛笑意,转而严肃起来。 “程咬金,尉迟恭,二位所言不差。” “征伐吐谷浑,再续大唐兵威,一来震慑诸国,扬我大唐名威。二来可令立新王,让诸国看到咱们大唐包容融合的心声。” 手扶案桌,李世民起身肃立,缓缓在偌大厅堂踱步。 “可一年一度的征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诸位,可有良策?” 话音落下,整个殿堂再度陷入一片沉默。 李世民不觉间将目光转向李靖一桌,实则想听听李闲的看法。 迎上那道目光,李闲心中一紧。 【你,你别看我啊!】 【做个咸鱼就这般难?我……我是真的不敢说啊……】 听到李闲心中的急躁呼救,李世民心间却乐开了花。 好小子! 你心中果然有货! 你是惧怕李靖才不敢说? 脚步在李靖一桌前,陡然停下,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下。 “李靖,你被誉为大唐军神,军事谋略超凡。” “你便来说说,有何良策。” 李靖抬起头,望上李世民一眼,缓缓站起,沉吟片刻。 “陛下。” “西域之地,地处高原,地势复杂,咱们中土士卒定然不适应。” “依臣之见可循序渐进,攻下吐谷浑,暂且适应。至于西征,还需从长计议。” “但臣有一策,可在西域之地选一方地域,待兵卒稍加适应,可征伐攻占,驻守大军于此,定能镇守西域门户。” 嘶~ 李世民心头掠起一抹惊诧。 父子俩算是心意相通,竟能想在一处去! 驻扎大军,效仿强汉。 一方面镇守国门,一方面可在那里培养出一支适应当地严酷环境的兵卒,这样一来,可省下征战途中大量粮草消耗,到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不愧为军神啦!一语中的!】 【西域诸国不灭,大唐中土寝食难安!】 【计策定下,这选址就格外容易了!唉~李二啊,你怎么又看过来了?别乱来啊!我可是真的不敢说了!】 听闻带着求饶一般的心声,李世民心头却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你小子,你父亲都已讲明,你还想逃脱? 没门! “李闲。” 李世民的声音自李闲低垂的头颅上传出。 心中哀求顿时转为骂骂咧咧,盯着两道灼人目光,李闲缓缓起身。 李世民含笑,望上那张拧成苦瓜状的脸庞,沉吟道。 “常言道,虎父无犬子。” “李靖所言一针见血,计策甚妙,你便讲讲,这驻扎大军选址,何处为好?” 李闲心头想骂娘! 文治之时,已然让自己回答过!这行军布阵,还要提问自己!这算怎么回事? 搪塞敷衍只怕是装不下去了,索性充嫩卖傻。 李闲垂头对着身前身影一礼,沉声道。 “草民以为,既然是驻扎,要御边疆,通中土,自然要找中心地域。” 第10章 我有良策,我就不说 中心地域? 在场武将顿时愣神。 这驻兵选地,哪有这等儿戏说法? 尉迟恭扯起大嗓,拧过眉头。 “李靖?此处虽不及朝堂,但也并不是谈论家常之地。” “排兵布阵,一语概之,令郎颇有些口不择言!” 嗡嗡声响,回荡殿堂,萦绕每位臣子耳畔。 静。 整个屋舍之中一片寂静。 李靖本欲起身请罪,可在站起的那一刻,脑海之中思绪翻涌,拨云见日般看清前路! 重山环绕,唯有中心盆地辽阔平坦,适宜大军驻扎。 距离适中,掌控四方。 颇有一种扼住西域咽喉的感觉! 带着一抹惊诧,李靖怔怔扭头望了过去。 余光之中,李闲瞥见李靖颇显激动的眼神,和诸如高士廉,程知节眉宇间的凝重豁然散开,心中大感不好。 【糟糕!无意中说出的一点,反倒正中要害!】 【李二啊,我真不是故意说出!】 哈哈。 李世民心头狂喜! 这李闲当真是一个宝! 别人绞尽脑汁想要想出策略,这小子倒是死命的掩盖,隐藏! 想跑? 你逃不过朕的手掌! 心念飞速旋转之际,李闲蓦然看到李世民所有所思模样,紧蹷眉头,额间沁出一抹细汗,心道。 【该不会李二也看出来了吧?】 【完了完了!要是暴露出去,我逍遥的日子也算是熬到头了!】 “陛下恕罪!” “草民乃是按照常人所想,信口胡诌,臣……再也不敢如此草率了。” 话音刚落,李靖和高士廉眼中亮光暗淡,微微摇头。 到底还是毛头小子,又怎么会懂得此处玄机所在。 李世民也是带兵征战的老手,十四岁起兵,南征北战大半个神州,又何尝想不到此处的妙用? 盯上李闲看上几息,朗声一笑,阔步向着首位走去。 “李闲,坦率诚恳,敢于直言,深得朕心!” “荣公公,在翰林院安排一间屋舍,三日后,接李闲入院。” 轰! 众臣只觉似有晴空霹雳,直击脑门! 着实有些太快,快到人应接不暇! 这个李闲竟乎在不多时日中,便屹立于不少人一辈子难以到达的高度! 李闲此刻也一脸懵,阵阵的望着在殿首端坐的唐王,心中一片混沌。 这又再演哪一出? 随意滑个水,变真要将我送入翰林院,视为后起之秀?国之栋梁? 思虑间,一声不满呼喝充斥殿堂。 “陛下,不可!” 下一刻,魏征挺身而出,面色镇定。 “翰林供奉不过是调剂君臣欢愉的戏子,陛下这般任命,微臣毫无二话。可入了翰林院,便要负责草拟文书,参与国政。” “常言道,无功不受禄。李闲自始至终并未表现一分才学武艺,陛下怎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上调官职?” “娶了公主,李闲确实为大唐驸马,可陛下也不能念及私情,包庇谋私。” 李靖念及李闲懒散,进了皇宫定会惹出乱子来,赶忙拱手附和起来。 “陛下,三思!” “犬子何德何能,怎敢受此礼遇?” “从小自大,便呆在李府,到了这宫中,连基本礼仪也并不知晓……” 首位上的人影挥手打断李靖话语,面上闪过一抹不悦。 “此事,不必再提!” “君无戏言,朕,又怎能做出尔反尔之人。” 此言一出,魏征脸色一变,猛然看向座上人影。 这……陛下今日怎么了? 往日虽有争执,可从未直截了当,武断果决! 陛下此番竟然为了袒护一个少年,力排非议? 殿侧群臣皆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李闲有什么好的?值得陛下为他这般做? 李闲也在心头默默吐槽起来。 【好好的干嘛要进宫?】 【李二啊李二,你还真是能给李府添堵!】 【赐婚之时已闹得李府鸡犬不宁,现在又要将我调去皇城?存心要让李府难堪啦!】 李世民听到李闲的心声,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得意洋洋。 活脱脱的高人在世,朕不将你稳稳拿捏手中,难不成还仍你关在李府一辈子? 预知吉凶,趋利避害,这样的大能不能白白浪费! 你小子,就好好给朕在宫中呆着吧! 嗯? 刚兴奋一般,李世民恍然忆起李闲心声内容。 赐婚闹得李府鸡犬不宁? 朕给你的恩赐,还害了李府不成? 笑容渐渐收敛,李世民板着个脸,虎目扫向李靖。 “李靖,朕将高阳公主许配李闲,你可有不满?” 咣当。 突然间被陛下问及婚配问题,李靖身形一震,将身后座椅挤倒在地。 背后发凉之际,冷汗自额头簌簌直流。 带着一抹仓皇,李靖连忙拱手,不觉间说话也带上颤音。 “陛……陛下。” “皇恩浩荡,赐婚高阳公主乃是……莫大荣耀,李府上下……感恩戴德。” “并无……并无丝毫不满。” 听罢回应,李世民微微点头,喉舌间长长拉出一个‘嗯~’字,转而眼眸瞥向李闲。 “李闲,你且说说,这份婚事,可还满意?” “啊,啊?” 李闲猛然抬起头颅,看向殿首严肃的李世民。 【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推那壶?】 【我本就因不愿迎娶高阳方才与李府闹翻,此番你却直愣愣的问起我来了?】 【依我说,你李二还真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多之人!我不愿回答的家国大事,你偏要一问再问。独独我不愿迎娶的人,你却偏偏要下圣旨赐婚?】 【我这一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亦或是你李二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让你逮着一个劲的薅?】 本是绷着脸的李世民差点被李闲心声逗笑。 难不成自己一代君王,在李闲眼中便是恶人一般的存在? 正想着,殿堂上一声吃痛的闷哼响起。 李世民寻声看去,从案桌下看出端倪,李靖的大脚朕踩踏着李闲脚背,低垂的头颅下满是楚痛的面容。 咳咳。 轻咳两声,李世民郑重开口。 “李闲,你难不成对这份婚事,有所异议?不满?” 巨力搭上脚背,仿佛踩散了骨头,钻心的疼痛一阵阵传来。 李闲憋着痛,满脸通红,拱手道。 “高阳公主天生丽质,端庄贤淑,天人之姿,高雅尊贵。” “草民,十分满意。” 双手大开大合,李闲浮夸的躬身揖礼。 “陛下隆恩浩荡,草民受宠若惊。” 群臣艳羡的目光之中,多少夹杂着鄙夷。 这哪是谢恩!分明是在炫耀! 看着倒这幅场景,李世民哈哈一笑。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嘴上如此说道,心中却多了心眼。 李闲这般抵触,多半有些缘由,抽空定要打探打探。 不过说来,这小子连公主都这般抵触,难不成心中已有心仪之人? 第11章 高阳退婚 凤阳阁。 嘭。 叮叮,咣咣。 陶器坠地,摔的四分五裂,瓷器残片在地板上叮咣作响。 愤怒的尖细声自屋舍传出。 “我高阳堂堂千金之躯,为何要委曲求全?” “一个无名小子,竟妄图与我结成连理?真不害臊!” 话音落下之时,桌椅倒地声中瓷器脆响不绝入耳。 正厅中。 头顶金钗的女子,撸起袖子叉着蛮腰,柳眉倒竖,胸口剧烈起伏。 暴怒之人正是高阳公主,得知自己要嫁给一个身无长技的纨绔子弟后,便怒气冲冲的跑去长孙皇后哪里理论。 不曾想,长孙皇后竟是安抚自己,告知陛下这般安排,必有缘由。更是给高阳公主讲授一番君臣颜面,让自己莫要冲动行事。 气不过的高阳公主抹着眼泪,一路直奔寝宫。 砸下几个花瓶陶器,心中初始的那股怒火,微微消散些许。 看着宫女们唯唯诺诺,战战兢兢跪在厅堂。顺手拉起身前宫女,高阳公主质问起来。 “小翠,你说是不是母后已然不疼爱我,非要将婚配之事做得如此决绝?” “是不是他们觉得我可有可无,厌恶与我?巴不得将我趁早下嫁,便会让这宫宇清净?” 名为小翠的贴身丫鬟,显然惧怕发飙的高阳,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连连摆手。 “公主殿下,可千万莫要这般说道,要让陛下皇后听见,可要多伤心。” “皇后娘娘常常差人送来新做糕点,陛下来咱们宫宇的次数,也要比其他同院的公主要多,怎会有厌恶?” 听闻此言,高阳公主冷哼一声,玉面转瞬一寒,向前逼近一步。 “那你说说,为何他们要将我下嫁给李家的那个长子?” “为什么!” 丫鬟惧怕,退后一步,怯生生的回应。 “陛下皇后他们定有……” 高阳公主见自小便跟随自己的贴身侍女竟再度规劝,心中怒火再度升腾。 盈满泪痕的脸庞,惨然一笑。 “呵呵,口口声声一句为我好……为我好……。” “可谁曾问我一句?我……我算什么?” 玉臂扫过身旁案桌。 砰砰砰。 铜镜,茶壶坠落一地。 清亮声音骤然拔高,嘶喝骤响。 “滚!全都给我滚!” 一声令下,屋舍中捡拾碎片的宫女仓皇夺门而逃。 看着最后一抹身影消失门扉,高阳公主咬咬贝齿,红红的眼眶中,闪过一抹厉色。 “你们不管,我便自己去!” “这婚约,我一人也能退!” 愤怒的身影霍然站起,匆行的脚步走至殿外时,冰冷的厉喝声随即响起。 “备马!我要去李府。” …… 李府。 厅堂中,四仰八叉半躺一个人影,双手捂面,有气无力的叫喊。 “三天,三天就要入宫……我不想入宫啊。” 听闻鬼哭狼嚎,端坐正位的李靖,虎目圆瞪,厉喝出口。 “瞧瞧你那出息!” “别人梦寐以求的事,到了咱李家都能成哀事办了!” “收敛你那副懒散模样,趁着不多的几日,让你娘多教教宫廷礼仪,仪态仪容。老夫可提前声明,到了宫中切莫惹出岔子,丢尽我老李的颜面。” 蒙着脸面的手缓缓放下,露出李闲那张生无可恋的脸庞,斜瞥一眼李靖。 “阿爹,这宫咱们能不进嘛?陛下要是心情欠佳,召见不就行了?” “再说了,吟诗作画,抚琴奏乐,你儿也不会啊。” “宫廷就是牢笼,反正我不愿去,待过上三日,你便说我抱恙在身,拖上一拖便是。” 话音刚落,李靖骤然暴起。 “逆子,你……” 厅堂一侧的红拂女赶忙起身,拉扯住站起的李靖,一把将其按在座椅上,带着几分嗔怪。 “同为家人,和气和睦,有事说事,莫要动手动脚。” “闲儿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身无长技在翰林院极难立足。” “倘若呆在李府,学些诗词歌赋,偶尔被陛下召见,还能露上一手。时日一长,肚中有了墨水,自然也能胜任。不若……” “妇人之见!” 暴喝皱起,打断红拂女话语。 李靖一脸严肃,扫过红拂女面颊,呵责道。 “违抗圣命,乃是满门抄斩的重罪!你当真以为咱们李府有几个脑袋?” “遮掩欺君更是掉脑袋的大罪!” “当今之际,乃是让这不成器的逆子,速速学习成才,能学多少是多少,至于后路,只看他造化了!” 李闲脑袋耷拉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屋顶,满脸无奈,心道。 “李二啊李二!你说你整天抽什么风?” “赐婚之事尚未解决,此番又让进宫?我一介草民何德何能?值得你千古一帝揪住不放?” 踏踏踏。 屋舍外凌乱脚步仓皇而来,尚未跨入门扉之时,急促的呼喊声已然传达。 “老爷,妇人,府门外有贵人前来,似是很急。” 贵人? 李靖,红拂女对视一眼,心中泛起狐疑。 李府这些年为规避朝堂流言,极少结识宾客,哪里来的贵人? 诸如平素中相交甚好的秦琼,尉迟恭结识大咧咧的进府,何曾差人禀告? 红拂女多了个心眼,追问道。 “可看清来者面貌?可曾有话带来?” 回禀府丁紧皱眉头,思量片刻道。 “看其身段似是女流之辈,带着斗笠,不曾见其面容。” “穿金戴玉,身份应该不凡。” 女的? 身份不凡? 夫妇俩对视一眼,面色一白,似乎已然料道是何人。 如今陛下赐婚之事闹得朝堂风风雨雨,能来李府的除了她又会有谁? “快去引见!” 李靖低沉呼喝一声,便大步向外踏去。 红拂女跨出屋舍之时,似是心中忆起某事,转身来到仰头合眼的李闲身侧,柔声道。 “闲儿啊,待会不论说什么,你要少言多听。” “如若不然,闯下大祸,咱们府邸可没人能保你,明白吗?” 李闲合着眼帘,微皱眉头,挥挥手有些颇不耐烦。 能凌驾三公九卿之上,连李靖都保不了的,除了皇室之人,还会是谁? 不过想想,目前能和李府有联系的除了高阳公主还会有谁? 听见耳畔一声叹息,细微脚步冲着门扉渐行渐远,李闲缓缓睁开眼帘。 扭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厅堂,瘪瘪嘴。 “不就是高阳公主吗,区区一介女流,还能将我吃了不成?” “我不找上她,她倒是率先找上咱们李府了,还真是有趣!” 缓缓闭上眼,找上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李闲喃喃道。 “她来又如何,这婚,退定了。” 第12章 和我斗?你还年轻 须臾间。 李府厅堂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李靖的声音带着几分恭敬。 “公主殿下,这边请。” 沙沙沙。 轻盈脚步跨入门扉。 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懒撒躺在座椅上的李闲,高阳公主那张玉面上腾起一抹厌恶来。 坐没坐样! 这难不成就是李闲? 李闲微睁眼帘,映出跨进屋舍人影模样。 一袭淡蓝裙衫,面颊清秀带着几分稚嫩,明眸如水,琼鼻如玉,脖颈一串闪亮玛瑙更显肤质白皙。 只是这鹅蛋脸颊上挂着一抹厌世神色,冰冷异常,让人生不出几分好感来。 懒散扬起手臂,李闲直指厅堂一侧。 “公主殿下就座,草民李闲抱恙在身,不便与你行礼,还望见谅。” 果然是李闲! 散漫无礼,毫无礼仪! 看来那些市井传言并非为虚! 微眯眼帘狠狠瞪上李闲一眼,高阳公主径直落座厅堂一侧。 红拂女瞥见高阳公主粉面不悦,已然猜出来意。心中思绪翻滚,但面上却不漏分毫,挂起笑容。 盈盈走近高阳公主身侧,提壶添茶,柔声道。 “公主殿下,暑气严酷,喝盏凉茶清凉清凉。” 高阳公主倒是坦白直爽性子,瞥一眼茶盏,径直开口。 “李夫人不必费心,高阳此番前来乃是有几句话语想说,说完自当离去。” 对面的李靖显然已经知晓接下来的话语,老脸上腮帮抽动,面色凝重。 红拂女倒完茶水,表现的格外随和,微微点头,在李靖身旁落座。挂起谦和笑容,静待高阳公主的话语。 扫视一眼二人,高阳公主玉面寒霜的脸庞扬起一抹傲色。 “高阳此番,正是为婚约而来。” “这份婚约,虽是父皇指婚,可我高阳,不同意!” 此言一出,整个厅堂鸦雀无声。 红拂女和李靖倒并不显惊诧,毕竟这高阳公主之入府以来便一直绷着脸,来意明显,仍谁也看的出。 高阳公主年岁尚浅,自然有些事情考虑不周。 陛下指婚,亲自下旨。 作为人臣,理当毫无保留服从! 高阳公主的刁蛮任性,倒是给李家出上一道难题! 李靖夫妇两人对视一眼,心绪翻动,这两难的问题一时间难以回复。 见李府两人沉默,高阳公主冰冷的玉面上显出一抹不耐烦的神色。 正欲开口,一道慵懒的声音从厅堂一侧传出。 “陛下之言,驷马难追,怎能说改就改?” “高阳公主,念你也是皇室之人,大唐律令定然知晓。” “抗旨会被满门抄斩,这……你不会不知晓吧?” 听闻此言,高阳公主一愣,扭头看了过来。 眉头挑起,带着一抹得意笑容,十足一个泼皮模样,顿时让高阳公主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压抑在心中的怒火骤然升腾,柳眉一拧,玉指指了过去。 “你……” “你这话是何意?难不成你还真妄想着坐稳大唐驸马?” 李闲噗嗤一笑,勾起一抹笑意,反问道。 “是又如何?” 嘶~ 高阳公主心头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小臣子顶撞自己这个皇室公主也就罢了,竟然回答的比自己还干脆! 攀龙附凤,巴结皇室竟是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冰霜玉面在下一刻涨的通红,高阳公主凤目圆瞪,翘起玉指指着李闲。 “你……你……” 气恼至极,脑袋一片混沌,接不下去之后的话语来。 红拂女也有些愣神,蹷起眉头看着李闲,眸子中泛起一抹狐疑。 这小子怎么了? 先前在进膳时,为退婚之事恼的茶饭不思。 此番高阳公主提及取消婚约,这小子反而一口咬定要遵从圣旨? 有那么一个瞬间,红拂女差点都觉得,李闲乃是为了李府上下数百口性命着想,做出的艰难决定。 瞥见环手胸前,搂着坏笑的李闲,红拂女觉得,李闲这番改变,定然不会这么简单! 李靖虽然不善人情世故,但久经战场历练,如何能猜不出虚虚实实中的真意来? 李闲此番看似是不愿退婚,实则欲擒故纵,故意激将高阳公主而已! 倘若李府轻易答应下高阳公主请求,无疑于悖逆圣旨,有违君臣之道。 倘若拿圣旨相要挟,高阳公主要向退婚,自然要过陛下这关! 念及此处,李靖眼眸闪过一抹精光。 这小子看似懒散,可这心思当真缜密! 哼! 一声冷哼自鼻腔中发出。 高阳公主阴沉着脸庞,心中怒火翻腾,原本对功臣最后一点敬意也荡然无存,清亮嘶吼自皓齿红唇中喷涌出来。 “李闲!你欺人太甚!” “本公主堂堂千金之躯,皇室子女,你当真以为是你这样不学无术,慵懒闲散的人,便能随便迎娶的?” “目无皇室,傲慢无礼,才华武艺更是在皇城排不上名号,当真做着一飞冲天的春秋大梦?” 高阳公主咬咬贝齿单手叉腰,翘过玉指,直勾勾的指向李闲。 “就你这样的人,也配迎娶我高阳?” “呸!” 见高阳公主怒斥李闲,李靖眉头一皱,看向回不在意的李闲,旁敲侧击的说道。 “闲儿,不得无礼!” 李闲呵呵一笑,微微向前倾过身子,瘪瘪嘴。 “阿爹,君为臣纲,咱们做臣子的乃要服从圣命,这毫无异议。” “身为名门望族,我李闲虽然才学武艺差些,但这点还是清楚的。” “至于有些人嘛,怒气冲冲逼迫李府做不臣之事,合适吗?” 李靖紧锁眉头,瞪上一眼李闲,便不再言语。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高阳公主不过少女心性,哪里会想到自己早已掉入李闲预设陷阱。 但李靖看的清楚,此番过后,婚约之事,只怕在高阳公主赌气央求下,变得悬了! 这个逆子!不想履行婚约,还真是做的绝了! 果然,高阳公主眼眶红润,胸口剧烈起伏,嘶吼出声,全然没有公主那份仪态。 “李闲!你给我等着!” “不就是圣旨嘛!我定会央求父皇,收回婚约!” “我高阳就算孤独终老,也决然不会下嫁于你这样的无耻之徒!” 话音落下,高阳公主夺门而出。 李靖黑着脸庞,转身向着厅堂后走去,待走到李闲身侧,微微停驻。 “瞧你小子干的好事!” 甩下话语,阔步走去,一声无奈叹息悠长传来。 李闲却长舒一口气,望着院落奔行的背影,提袖拭泪,心中偷偷一乐。 “嘿嘿!早先发下毒誓,又何必这般呢?” 第13章 告状不成,反受罚 太极宫。 奏章如山堆满案桌,发髻整齐的头颅埋藏其中,时不时提笔标注,而后放在一侧。 荣公公手执拂尘,驱赶着蚊蝇,待李世民从案桌上抬头之际,移到帝王身后,揉肩捶背。 “陛下,华清宫那边已然安排妥当。” “皇子公主们老奴已然将形成计划禀报过去。” “嗯……” 一声长长的声音中,李世民微微点头。 脑海中回想起李闲预测,微微扭头。 “荣公公,你信不信命中劫数一说?” 身后揉肩的人影微微一怔,不知陛下何时会问出这般莫名话语。 片刻间,脸上恢复常态,堆上笑容。 “陛下。” “世事无常,老奴不敢妄言。” “占卜命学乃是天星宫李真人专长,若是陛下心有疑惑,老奴这便让李真人起上一卦。” 听闻此话,李世民微微摇头,心中一阵苦笑。 荣公公不过是一介凡人,又怎会懂得天命一说。 自己也不过是纯属巧合,方才得知皇孙皇后命中劫数,此番改道而行算是违逆天命。 哪里有屡屡窥视天机,对仙人不敬之理。 拂过龙袖,李世民朗声一笑。 “不必了。” “既然行程定夺,便早些安顿,说起来,朕也着实很久没有同孩儿们同行了。” “尤其是高阳公主娇惯宠溺,不知如今懂事与否。” 听闻此话,荣公公面色微微一变,瞥向李世民那张随和笑脸,犹豫片刻,躬身道。 “陛下,老奴却有一事,正想禀告。” “关乎高阳公主。” 李世民挥过手臂,朗声道。 “讲。” 缓步走到李世民身侧,荣公公附耳过去,细语几句,垂首立于殿侧,颇显紧张。 李世民含笑面颊一僵,转而阴沉起来。 “竟有此事!” 斜眼瞥上一眼殿侧微微点头的人影,李世民按扶龙座的手紧了紧,一股怒意油然而生。 踏踏踏。 殿外匆行一人,阔步入殿,半跪禀告。 “陛下。” “高阳公主求见。” 殿侧的荣公公不自觉将目光转向龙座人影,心中不安起来。 无事不赶巧! 这高阳公主迟不来早不来,偏偏赶在帝王怒意上头时候觐见。 预料中,一场父女间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李世民咬咬牙关,俯瞰殿中士卒,挥手道。 “宣!” 不多时,一声哭腔转过殿门传来过来。 “父皇!你可要为儿臣做主啊,呜呜……” 话音刚落,高阳公主梨花带雨,抹着眼眶就要向着龙座奔来。 “跪下!” 威严声音带着一抹严厉从龙座荡开。 哭泣声戛然而止,殿中奔行身形为之一僵,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殿首。 有那么一瞬间,高阳公主怀疑自己幻听了! 平素中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父皇,竟然让自己……跪下? 愣神中,见殿侧伫立的荣公公一脸焦躁,不停的压手示意。 高阳公主疑惑目光再次移向李世民,紧绷这嘴,缓缓屈膝跪倒。 “你可知错?” 质问声之殿首传来,高阳公主只觉脑袋嗡嗡作响。 错? 什么错? 难不成……是擅自离宫? 念及此处,高阳公主吸吸鼻翼,方才止住的眼泪溢了出来。 “父皇。” “李闲,目无尊长,傲慢无礼,折辱咱们皇室,你可不能不管。” 扬起挂满泪痕的脸庞,高阳公主抽泣着,就像一个无辜的孩童。 “更何况李闲,身无长技,在皇城中无名无分,高阳不愿下嫁一个毫无用处之人,父皇……” “放肆!” 厉喝响彻大殿,地上正欲站起的身影猛地一怔,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步。 眸子中映出愣神的脸庞,李世民‘嚯’的站起,横过眉头。 “婚姻大事,乃是朕亲自指婚,李闲品行如何,你当真以为父皇心中没底?” “君王一言,掷地有声,怎能轻易修改?” 声音陡然拔高,只让殿中人影蓦然一惊,面色倏然一白,怔怔的望着面色愠怒的父皇,心中闪过一抹骇然。 父皇这是怎么了? 竟然袒护起一个李府默默无闻的小子? 先前的父皇可不是这样…… 思虑间,威严目光扫了过来,严厉的声音滑过殿堂。 “堂堂大唐公主,私自出宫,大闹李府,朕的颜面何存,朝堂大臣又如何看朕?” “是说朕教子无方,任由你胡作非为,还是说朕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挥袖指着殿中人影,李世民面色肃然,正色道。 “依朕看来,乃是平素中对你太过宠溺,你才会做出这般荒唐事情来!” “婚事,不由你定,朕心中自有定夺。” 陛下偏袒李府,高阳公主心间更为委屈,盈盈泪花又在眼眶打转。 荣公公匆忙和走下大殿,伸手拉起地上的身影,一个劲的使着眼色。 高阳公主缓缓站起含泪咬牙,仰头看着龙座前的那尊身影,心中颇有不甘。 荣公公见父女二人争执,慌忙走下大殿,凑近殿下倔强身影,轻声道。 “公主殿下,你快认个错吧!” “陛下他正在气头,再执拗下去,免不了责罚啊!” 原本乃是告上李闲一状,让父皇将此人严惩。可万万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这样的结果。高阳公主那里还愿听闻荣公公话语?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唐王看着殿上倔强的人影,浓眉一拧,心头怒火蹭蹭上蹿。 挥手招过荣公公,沉声道。 “高阳公主刁蛮任性,不尊礼法,按照唐律理应严惩!” “念是初犯,宽恕处置。” “荣公公,将高阳公主带回凤阳阁,禁足半月,任何人不得求情!” 荣公公应承一声,拽拽默默流泪的身影,轻声提醒道。 “陛下还在气头上,公主莫要任性,速速和老奴回府吧。” 望着大殿上缓缓走出的身影,李世民重新落座,坐上龙椅。 手扶额头,面显愁容。 先前夜宴之上,自己乃是一时兴起,极力想挽留这个未卜先知的小子。 可不曾想李闲这小子对高阳公主竟是万般抵触,此番被高阳公主一闹,这份婚事颇有些棘手起来。 退婚难免有些伤了君臣颜面,更是将帝王威严丢至一旁。 不退吧,双方皆为不悦,天下父母,又有哪个不愿看到自己幸福美满。 一声叹息自龙座上缓缓响起,李世民揉揉焦愁的额头,看向殿外,心道。 “李闲,你这你小子到底知道些高阳公主什么?” “倘若不喜欢高阳,你又欢喜何人,难不成朕的众位公主也难入你的法眼?” 第14章 李闲,走着瞧。 高阳公主登门李府,啼哭而出。 好事之人悄然将此事传出长街,整个皇城贵族听闻此事,彻底沸腾。 绝大部分人关联先前唐王指婚,隐隐猜出缘由。 暗地中,关于李闲骄横跋扈,仗着圣宠圣旨,折辱高阳公主的话语,不胫而走。 何乐楼。 皇城最为繁盛的酒楼,消息集散的中心。名门荟萃,世家齐聚。 三楼雅间。 香薰袅袅,琴瑟悠扬,楠木案桌上美酒飘香。 皇城三大贵臣公子齐聚于此,却各个面露愁容,各怀心思。 当今炙手可热的李府长子李闲,被陛下指婚高阳,早已让倾慕高阳公主的房遗爱愤恨不已。坐在首位主座,面色悲愤。 擢升翰林供奉,浩荡天恩更让桌旁的两大才子虞昶和唐观,艳羡嫉妒。以书法声乐名声大噪的两人却并未此等洪福,难免心中有几分酸涩。 嘭! 大手捏过杯盏,重重墩坐桌面,溅起酒水。 房玄龄次子房遗爱面露愤恨,咬牙出声。 “又是这个李闲!” “论才华平平无奇,论官爵清白一身,比起我房遗爱,相差十万八千,为何能屡得的陛下垂怜?” “难不成陛下眼花耳鸣,看不清是非曲直,竟能将高阳公主许配给这样的庸才?” 此话一出,身侧虞昶陡然一惊,一把揪住房遗爱胳臂,提醒道。 “房兄慎言,祸从口出。” “酒肆之地,鱼龙混杂,小心殃及府门。” 末了,虞昶拍拍房遗爱肩膀,长叹一声。 “房兄心境,虞某理解。” “高阳公主千金之躯,何其尊贵。” “按理来讲,选胥定然是要选上一个像房兄这般书画一绝,年少便能身居高位的青年才俊。” “哎~造化弄人啊,竟让一庸才得了这天大便宜,着实让人出乎意料。” 房遗爱乃是京城中出了名的有为才子,相貌儒雅俊秀,也是众人看好的能为高阳公主结成连理之人。 可任谁也想不到,提亲之事尚在和房相筹备,陛下的指婚圣旨便已传达李府。 般配的婚事也随之被半路杀出的李闲,截了胡。 一提及此事,房遗爱咬咬牙关,目光之中填满愤怒,似是能喷出火来。 “皇命难违,赐婚也便罢了。” “这个李闲居然不知好歹,折辱与高阳公主,这口恶气,我房遗爱咽不下去!” 说罢,房遗爱猛地灌下酒酿,砸下酒盏。 “李闲此人,一日不除,我寝食难安!” “我这便进谏面圣,将这纨绔子弟抖露出来。” “也让陛下认清,李闲到底有没有大能,胜任大唐驸马一位!” 冲动往往让人失去理智,就如同如今的房遗爱,心中一心想着绊倒李闲,迎娶自己心仪之人,全然忘记礼法章程。 桌后唐观有些急躁,一把拉住起身欲走的身影,安抚道。 “房兄切莫冲动!” “帝王圣旨,哪里能说改就改?更何况如今李闲乃陛下御赐翰林供奉,你这般前去进谏,就算陛下得知了李闲无能,岂不是让陛下为难?” 房遗爱身形一震,随即眉头高高皱起,颓然踏在椅凳上。 “那怎么办?” “李闲碌碌无为之辈,就这般凌驾你我之上?” “诸位!这翰林供奉之位,虽是虚职,并无品阶,可常伴君王身侧,飞黄腾达不过弹指间。” “咱们这些京城挂名的贤才雅士仅凭才华,能力?何时才能超越?” 此话一出,案桌两个人影齐齐沉默。 三人之中唯房遗爱马首是瞻,一路拼搏两人也看在眼中。 就是这样的大才如今不过六品官职,连朝会的资格都未取得,更何况他们? 虞昶长长呼出一口气,微微点头。 “是啊!” “如今若是让李闲迎娶高阳公主,一飞冲天,这辈子咱们只能望其项背了。” 听闻此话,三人齐齐沉默,不甘心声在心中呐喊不止。 短暂沉默后,虞昶再度开口。 “李府独善其身,不善于其他王公大臣府邸交涉,卫国公李靖光芒太甚,多半是遮盖了李闲的无能,因而陛下才会被蒙蔽。” “依我之见,若是能将这厮暴露于众,想必陛下定有变动。” 沉默的两人听闻此言,猛地抬起头来,凝重的脸庞微微动容。 暴露于众? 传进陛下耳畔! 倘若陛下得知李闲庸碌,甭说这官职,只怕念及皇室尊严,这婚约亦能取消。 房遗爱拧起的眉头逐渐展开,托着下巴,沉吟出声。 “虞兄一针见血。” “可这李闲素来懒散,整日龟缩李府,要想他出府,只怕难上加难。” 哈哈哈。 唐观朗声一笑,挤出笑颜,朝着两人摆摆手。 “非也非也,实则此事不难。” “虞兄家父诗词书画,皇城一绝,虞兄又执掌诗会事宜,在整个朝堂名声远扬。” “倘若递上一份诗会请帖,何愁李闲不来?” 眼珠咕噜一转,唐观消瘦面颊浮起一抹坏笑。 “房兄艺压群雄,独占鳌头。依李闲的才华,定然会在诗会出丑。” “借助诗会王公贵族之口,将此等事宜传将出去,何愁陛下不会知晓?” “到那时,就算陛下想袒护李闲,你猜猜君王威严和一个国公长子声誉,孰轻孰重?” 虞昶和房遗爱楞在当场。恍若有一道亮光照射心间,为两人开启一条新的道路。 四目相对。 嘭。 房遗爱面露兴奋,一拳捶打桌面,惊呼道。 “厉害!” “唐兄!好计策!” “众目睽睽之下,逼迫李闲露处出形,我倒是要看看那李闲还能躲在那里去!” 诶~ 一声拉长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虞昶脸上饱含深意笑容。 “房兄莫急。” “依我之见,诗画乃是其次!” “翰林侍奉乃需多才多艺,咱们何不找些奇人异士,一一比对,将李闲全程碾压?到那时这滥竽充数的李闲,那里还有脸面在翰林学院留存?自然这官职也会保不住的。” 哈哈哈。 三人脸上扬起一抹兴奋之色。 拥堵在心间的那块巨石坠落,一股大仇得报的畅快畅游身躯。 虞昶提过酒壶,抄起茶盏一一斟满,推至两人身前。 “来,畅饮一杯!” “恭祝咱们大计得逞!” 浓浓酒香弥漫,房遗爱的脸庞扬起一抹兴奋潮红,仿佛已然看到会场上,无数眼眸下李闲吃瘪的场景。甚至于眼眸之中已然浮现出高阳公主头顶盖头,身着嫁衣模样…… 杯盏交鸣,发出清脆鸣响。 房遗爱仰头灌下,没过嘴角酒渍,扯出笑脸,心道。 “李闲,走着瞧。” 第15章 咸鱼人生,彻底瓦解 李府。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雕花窗棂,红拂女的呼声便顺着金辉送进北屋。 “闲儿啊!速速起床更衣,今日阿娘教你体态礼仪。” 清梦被扰,李闲烦躁的转过身躯,拿着凉枕赌上耳朵,含糊不清的话语嘟囔一句。 “大清早的,还不能让人睡个安稳觉了。” 均匀呼吸再次响起时,朦胧之中有脚步走了过来。 下一刻。 素手揪起耳朵,扯得李闲哇哇大叫,顿时睡意全无。 “太阳晒腚,大清早还在睡,你现在可是朝臣,翰林供奉!怎么没个正行?” “这懒散的性子是该收拾收拾了,赶快洗漱,完毕后前来厅堂。” 红拂女的话语絮絮叨叨,尤其是在早晨,听起来更显啰嗦。 “今日你阿爹去请了宫中尚仪局的司宾,你可要好好修习,进了宫啊,规矩森严……” 李显阖着眼仰着头,垂手坐在床沿,听闻耳畔碎碎念,一副欲哭无泪模样,心道。 “李二,你害人不浅啊!” 耳边脚步声再度逼近,惧怕自己耳朵遭殃,李闲从床榻弹起,匆忙洗漱。 来到厅堂,一个面瘫脸的中年妇人端端正正坐在厅堂,浅绯袍子板板正正,一看便是一个一丝不苟之人。 打过招呼,司宾也不废话,直接教习叉手礼。 一个动作保持数息不难,可一遍遍的重复,着实让人吃不消。 两个时辰的教习,李闲倍感腰酸背痛,心中大呼‘古人不易’。 据司宾教导,还有什么稽首礼,跪拜礼,递名刺…… 眼看到了早膳时辰,门外却来了不速之客。 房遗爱携家丁登门拜访,禀明来意,在李靖引领下,直入厅堂。 李闲满头大汗,瞥上一眼跨入门扉的房遗爱,面容儒雅,一袭白衣,捏着纸扇,一股浓郁书生气息。 本就不熟,李闲也没打算和房遗爱招呼。 房遗爱倒是显得格外热情,朝着半塘座椅的李闲拱手揖礼。 “李公子御赐翰林供奉,陛下亲自赐婚高阳公主,近来名声颇躁。” “幸会幸会。”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房遗爱素无交情,此番前来,必有猫腻。 李闲也懒得和他说道,随意拱拱手,算是回礼。 房遗爱似乎并不在意李闲礼数不周,落座后,径直开口。 “卫国公,令郎才学匪浅深得陛下器重,委以重任,着实为大唐青年才俊典范。” “房某今日所来,正是诚邀李公子赴会,同皇城文士欢聚一堂,鉴赏诗文,讨究研习。” 话语间,房遗爱从袖筒取出请帖,呈了上去。 李靖接过朱红请帖,翻上一页,果然看见李闲的名字赫然在列。 房遗爱诗画皇城一绝,此番亲自登门拜访,定不单单是发送请帖这般简单,多半乃是为考验李闲,到底有何能耐。 红拂女也是知晓事理之人,何尝看不出房遗爱用意,也不戳破,缓缓起身,给房遗爱沏茶倒水。 杯盏盈满,红拂女推至房遗爱身前。 “房公子文采斐然,作诗绘画信手拈来,又在朝堂上交友甚广。” “诗会定然是房公子大展才华,显露身手之际。” “闲儿久居府邸,虽是学些诗词歌赋,毕竟浅薄。要说鉴赏,有些抬举了。如今闲儿上任在即,宫廷规矩冗杂尚且需要交代明晰,这诗会怕是去不了了。” 缓缓落座,红拂女捻过请帖,望上房遗爱,带着歉意,盈盈一笑。 “还望房公子体谅。” 李闲几斤几两红拂女和李靖两人心知肚明。 别说吟诗作画,就是书房书卷,一年也难碰几次。 更别说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赋诗颂词,这岂不是自取其辱? 听闻此话,房遗爱余光瞥向李闲一眼,盈盈起身。 ‘嘭’的展开纸扇,昂首伫立,浅笑道。 “李夫人言重了。” “诗会不过是大唐青年才俊齐聚一堂,商讨借鉴,共同钻研措辞用句罢了。” “先前李公子不露圭角,默默无闻,可此番陛下慧眼如炬,识得李公子大能,若是咱们这些文人墨客再这般任由李公子埋藏,说起来倒是显得咱们有些排挤,故意刁难李公子了。” 本就是带着‘诚邀’而来,房遗爱怎会轻易放手? 此番红拂女越是躲避,房遗爱心中倒是越肯定,这李闲必然问题不小!无才无技,定是实锤了! 眼眸中精光一闪,房遗爱‘刷’的收起扇子,转身朝向李闲,郑重拱手。 “李公子,诗会不过一日时辰,想来也不会耽搁公子修习。” “诗会庄园,山水秀丽,万花争艳,倒不是一个放松场景,劳逸结合,房某倒觉得更为适合李公子修习心境。” 说到此处,房遗爱躬身揖礼,微微颔首的面庞绽出笑容。 “李公子,诗会一事还望兄台赐教。” 李靖眼睑抽动,望着那个恭敬的人影,眉头微微皱起。 房遗爱乃是年轻才俊翘楚一辈,此番强邀李闲,无非便是认定李闲身无长技,要他在诗会出丑罢了。 朝堂官职争夺暗流涌动,要说这房遗爱没有将李闲翰林供奉一职取代之意,决然不可能! 思虑间,座椅上的李闲微微缓缓起身,微微一笑,盯着眼前揖礼的房遗爱,拱手回敬。 “既然房公子盛邀,那李某便……” 话刚出口,李靖骤然打断李闲话语。 铁塔般的身形缓缓起身,望向房遗爱,拱手道。 “公子诚邀,李府心领。” “万事皆有轻重,入宫大事当前,李府不敢怠慢,李闲更需事先做好课业。这诗会月月都有,何必急于一时。” “待闲儿进宫事宜妥定,下次再与各位青年才俊齐聚也为时不晚。” 说罢,朝着安坐座椅上的李闲瞥上一眼,横眉一竖,言语颇为严厉起来。 “闲儿。” “眼下时日紧迫,为父相邀司宾教习不易,还不速速前去请教?” 李闲瘪瘪嘴,对修习礼仪一事极不情愿。但仍无可奈何,总不能当着外人,扫了李靖颜面,随即向着眼前的身影拱拱手。 “房公子,抱歉!” 纵然是心中不愿,李闲还是听命李靖,向着后庭走去。 摸摸自己隐隐作痛的腰杆,李闲脸庞拧成苦瓜状。 阿爹啊! 你这又是何苦? 华夏五千年文明,孕育多少对酒当歌,起舞弄影,自由洒脱的文人?又诞生多少身在田园,悠然闲适,才华横溢墨客? 区区诗词歌赋,孩儿随口提点两人便是脍炙人口的金句名言。 房遗爱? 真当我惧怕与他? 哎~ 流觞赋诗,观花赏月…… 又要离我而去。 第16章 李二啊,你怎么又来了! 李府。 堪堪送走房遗爱,便迎上了李世民登门。 揖礼拜见后,李世民便径直来到厅堂,大马金刀坐倚座椅。 红拂女提壶斟茶,微瞥陛下春风和煦般的脸庞,心中却忐忑不安。 方才房遗爱强邀李闲,排挤李闲意图显而易见。只怕李闲今后入了宫,时日并不好过! 还未从担忧中回过神,陛下又至,多半乃是因为高阳公主一事而来。 一波未平一波,这李府不安宁啊! 想到当日高阳公主啼哭而出,厅堂一侧的李靖,颇有中坐立不安的感觉。 紧锁眉头,一边在心中责斥自己这个招惹是非的长子,一边思虑着该如何向陛下开口,提及此事。 李世民端起茶盏,浅尝一口,虎目一向李靖,随口问出。 “李爱卿,为何不见李闲?” 听闻李闲二字,李靖心头莫名揪紧。 方才情急之下,竟是忘了支会李闲一声,前来接驾! 隐隐中,李靖后背发凉,慌忙中垂头拱手。 “陛下,犬子乃在后厅随宫中司宾修习宫廷礼仪。” “微臣……这便将不成器的孩儿领来,还望陛下责罚微臣事先告知不周之罪。” 龙袖翻动,李世民微微摆手,朗声一笑。 “青年才俊多学习些,大有裨益。” “朕此番之时路过,闲谈而已,何来降罪之说。” 李靖大气不敢喘一口,仓皇拱手,阔步跨出厅堂。 望着夫君迈出厅堂,红拂女心中惴惴不定,捏着衣角,颇感压抑。 陛下看似随和,却在进屋一刻便要李闲召见。 哎~这孩子,此番对皇室公主无礼,责罚难免! 想到此处,红佛女眼眶酸楚,祈祷陛下能念在李府多年尽忠的份上,宽大处置。 思虑间,首位颇显疑惑的声音传出。 “诗会请帖?” 红拂女猛然抬头,瞥见陛下翻转手中那份朱红信笺,只觉一颗心骤然提到嗓子眼。 方才慌乱之时,竟是忘了将此等重要物件收纳起来! 带着一抹惶恐,红佛女硬着头皮,说出实情。 “陛下。” “先前京城才子房遗爱前来派送请柬,意欲邀请闲儿前往。” “夫君与我念及闲儿进宫在即,修习礼仪为重,便……便挡下了盛邀。” 李闲的情况,红拂女心知肚明,说出这番心虚话语,只觉内心砰砰直跳。 “嗯……” 拉长的声音自李世民嘴角传出,转为朗声一笑,放下请帖。 “礼仪嘛,在宫中亦可慢慢修习,一朝一夕硬记,倒显刻意了。” “诗会乃是大唐青年才俊比试才华技艺之地,李闲前往,比试切磋,展露展露也是好的。” 话语间,李闲满头大汗跟在李靖身后而来。 看到首座人影,心中一阵黑线,轻蹷眉头。 【李二!怎么又是你?】 【是宫中山珍海味不可口,还是三宫六院嫔妃不迷人?】 【酷暑当头,你不去山庄避暑,不去庭院饮茶?非要来李府凑热闹?还嫌李府不乱?】 心中如此想,可李闲却是恭恭敬敬揖礼。 “微臣,见过陛下。” 放下茶盏,李世民饶有兴趣的看着心口不一的李闲,绽出笑颜。 “坐吧,莫要拘束。” 拭过额头汗珠,李闲在厅堂一侧落座,喘着长气,等着李世民发话。 李世民倒是真想闲聊一般,靠上椅背,手指敲敲案桌请帖,拉起家常。 “李闲,这诗会,你可有兴趣参与?” 【肯定愿意啊!游山玩水,赏花观月,还能结识闺秀佳人!】 【谁愿意整日闷在府邸,天天对着那个面部僵硬,言语冰冷的司宾?就今日这几个时辰,磕头不下几百次,到现在我还腰酸背痛,脑袋昏沉!】 【李二,说来这一切还拜你所赐,现在还假惺惺的问我?】 脑袋中责备李世民一番,李闲抬眼中迎上对面两道直勾勾的目光,顿觉一阵寒意自脚底泛起。 原本肯定的话语,滚落嘴角全然变了味。 “陛下,微臣以为,进宫在即,礼仪乃是微臣展示李府颜面体现,皆要因大局为重,还是先休息礼仪为好。” “至于诗会,今后逢月便有,错过一次还有下次。” 李靖和红拂女两人直叫一个心惊肉跳!几乎是在李闲回复的那一刻瞪大眼帘,屏住呼吸。生怕这小子,说错了话语,暴露了实力。 好在李闲也是擦眼观色的主,片刻后便回复了他们想要的答案。 强压砰跳的内心,暗自长长舒了一口气。 李闲的举动早已落入李世民眼帘,加之偷听到的心声,李世民早已洞悉李闲乃是被逼无奈,方才修习礼仪。 嘿嘿。 李世民心中一乐。 你这小子倒是会审视夺度,察脸色说好话倒是格外利索。 既然你想去,朕!便随你所愿。 扬起袖袍在半空挥挥,李世民怅然道。 “差矣差矣,诗会虽多,可凑齐大唐青年文豪才俊极为不易。” “朕,乃想举办一场盛大诗会,邀天下文人墨客,吟诗赋词,抚琴描画。” “说来,朕,也想看看大唐俊才的风采。” 虎目一瞥,盯向李闲,李世民盈盈一笑,捏起茶盏递与嘴边。 “你觉得,如何?” 嘶~ 此话一出,李靖夫妇两人面色转瞬一白! 完了完了! 陛下决定的事,哪里有臣子敢反驳的道理? 看来李闲碌碌之辈的身份,瞒不住了! 李靖撑着案桌,缓缓起身,只觉步伐有些虚浮,咽口唾沫,拱手道。 “陛下……依臣之见……” 话说一半,李世民看也不看李靖一眼,手掌压下空气。 “李爱卿,不必多言。” “李闲乃是朕身侧的翰林供奉,这件事,朕向听听他的建议。” 李靖心中陡然一沉,缓缓落坐,只觉心头山崩地裂,灭顶之灾轰然袭来。 欺君之罪! 这可不是小事! 会被满门抄斩! 李闲扫一眼面色难堪的家母家父,心中已然猜想出他们心中所想。 【嗨!不就是一场诗会嘛!这有何难?】 【遥想我李闲就坐在这屋舍,即兴赋上三五百首,不过饮茶喝水般容易。】 【阿爹阿娘,李二要我直说,这可不能怪我不顺你们心意了!】 拱手朝着首位一礼,李闲郑重道。 “陛下,房遗爱天赋异禀,诗画一绝。虞家书香门第,书法绝伦。还有唐家世袭武勋,枪矛精湛……着实都是皇城青年才俊英才。” “我李闲,不过区区小卒……” 听闻心声,李世民啧啧称奇。 你小子心中狂傲,话语倒是会自谦了? 摆手打断李闲絮叨,李世民断然道。 “你便与朕说说,赞成还是反对?” “自然是赞成!” 提问干脆,回答更是利索,李世民哈哈一笑,手指虚点李闲。 “好!这诗会少你不行!” 第17章 难不成李二给我下套? 皇家诗会,一锤定音。 诚邀天下文人墨客是真! 李世民考验李闲才华更是真! 看着座椅上胸有成竹的李闲,李世民倒是有些迫切想知晓,这个有这未卜先知大能的人,是否还能给他带来惊喜。 呷上一口凉茶,冰丝凉意顺过喉舌,沁人心脾。 似乎先前的疑团也随着畅快闲聊,抛之脑后,整个人不觉间舒爽起来。 放下茶盏,李世民展开遐想。 “长安以南,盘水九曲,山雾环绕,山光如泼黛,水色如挼蓝正是避暑集会胜地,恰好朕的翠微宫便在此处。” “至于夺冠赏赐,朕自会与礼部定夺。” “这护卫周全,确保安危一事,便由李爱卿负责如何?” 说罢,李世民扭过头,却见李靖垂头凝神,面色郁结,神游物外。 李靖有此出格举动还是李世民生平所见,不由得蹷眉轻呼。 “李爱卿?” 红拂女率先反应过来,见李靖怔怔愣神,手肘连忙捣捣李靖,细语道。 “夫君,陛下再问你事宜。” 李靖一心琢磨着如何将李闲闲散游荡,胸无大才的事情委婉禀报,哪里还有心思遐想诗会事宜。 此番见红拂女,神色一慌,愕然抬头。 “啊?陛……陛下。” 李世民见此状况,盈盈一笑。 “李爱卿莫要失神,南征北战浴血冲杀都一路走过,区区诗会,纵然人多也不会出上岔子。” “这侍卫布局,便由李爱卿调拨,如何?” 李靖哪里敢反驳,任凭额上冷汗涔涔,拱手回应。 “谨遵圣命。” 李闲全然无心思看着君臣两人商洽布局,一心想着摆脱修习礼仪那股煎熬,重回逍遥自在的咸鱼生活,甚至于还有些许兴奋。 这次算是李二为自己撑腰,办了一件人事! 至少有一日能畅游山水,怡然自得。 可转瞬之间,李闲心境沉了下来。 不对! 房遗爱相邀自己去诗会,无非便是为了展露他自己的才华,能压我一等。 甚至于幻想着能压我一头,让我在大庭广众下,颜面尽失。 李二所操持皇室诗会,声势浩大,和房遗爱所操持诗会有异曲同工之妙。 倘若我在诗会上大展身手,力压群雄,岂不是坐稳了大唐第一才子的称号? 如此一来,官职稳妥,婚约之事岂不是顺理成章? 到了最后,岂不是我还要迎娶高阳公主? 嘶~ 骤然间想到这里,李闲只觉头皮发麻! 兜兜转转一圈,自己却是掉进了李二设下的圈套,把自己带进坑了? 难怪李二掌上明珠回皇城告状,这李二到了李府还是一副没事的人一般! 【好你个李二,竟是有这等心机!差点就被你算计!】 正在和李靖商洽事宜的李世民,陡然间听到这句心声,言语一窒,扭过头来。 转而轻咳一声,和李靖再度交谈几句,微微点头,重新靠上椅背。 李闲摸着下巴,一双眼眸似是已然将李世民诡计看穿,颇有些不屑。 【啧啧!李二啊,你好歹也是皇室一族,要为你女儿打抱不平,直接明说不好?干嘛要绕这么大的弯子?】 【我李闲越是不满,你还越要光明正大将女儿塞与我不成?】 【俗话说,娶错毁三代,李家人丁不旺,你可莫要再来祸害李家!】 嗯? 刚润上嘴唇的茶水差点将李世民呛到。 朕将女儿下嫁于你,不念皇室殊荣也就罢了,你小子还反而说是祸事? 高阳公主娇惯任性是真,可有你说的这般不堪? 难不成朕的女儿会做出十恶不赦之事?引得你这般厌恶? 念及此处,身为人父的李世民颇有些焦躁不安。 缓缓放下茶盏,李世民扫一眼厅堂三人,调整心神。 “嗯……” 一声拉长的声音后,李世民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高阳公主……” 话音刚落,脑海中声响骤然响起。 【来了!来了!李二果然来着不善,要来公报私仇!】 这声心声倒是无妨,可眼帘中,李靖‘腾’的站起,半跪在地,垂首拱手。 “陛下!” “微臣教子无方,纵容犬子对皇室无礼,王陛下责罚。” 红拂女亦是相继跪倒在地,抹着泪痕,哭诉道。 “陛下仁厚,闲儿也是无心顶撞,还望陛下恕罪。” 李世民反倒是被这李靖夫妇吓了一跳。 自己方才还想着怎么将此事说的含蓄一些,毕竟乃是高阳胡闹,怎得倒是李府率先请罪了? 起身托住李靖手臂,李世民轻叹一声。 “李爱卿李夫人请起。” “高阳公主知晓娇生惯养,此番闹婚李府,有失皇家威仪,已被朕责令禁足了。” 轰。 李靖和红拂女只觉脑海中一片混沌。 这?这是何故? 陛下素来宠溺高阳公主,竟将她禁足了? 两人扭头,四目相对,面容一片讶色。 李世民重新落座,摆摆衣袖,示意两人落座说话。 “哎~说来也是朕操持政务,管束极少,方才闹上一处。” 余光瞥向颇感惊诧的李闲,李世民轻叹一声,望了过去。 “李闲,皇室与李府结成姻亲,今后你可要多多担待,替朕约束约束。” 此时的李世民哪里还有昔日君王风采,完完全全一副慈父形象,李闲嘴唇微张,颇为惊诧。 “啊?啊……?” 李世民眼眸精光一闪,瞥向李闲,徐徐道出。 “你觉得……高阳公主如何?” 挨上许久,终是要解心中谜团,李世民心弦似是被挑动,颇有些紧张起来。 【如何?你觉得会如何?】 【娇纵任性,肆意妄为!身为人妻却与辩机和尚勾搭,有违人伦,被后世之人不耻!】 【无可厚非,你乃是千古一帝,大唐明君,可家事操持不尽人意。】 【养不教,父之过!高阳公主之所以如此性子,臭名远扬,于情于理你脱不了干系!换句话而言,你并非为一个好父亲!】 心声如此,可李闲起身之时,全然换上另一番说辞。 “高阳公主性情虽是刁蛮任性,但坦率可爱,纯真无邪。” “加之容貌秀丽,天人之姿,能下嫁给李府,李闲倍感荣耀。” 呼~ 李世民只觉心头堵闷的慌。 不仅是因为高阳犯下的弥天大错,更是对自身深深自责。 李闲所言不错,自己忙于国政,日理万机。长孙皇后操持后宫,辅助国政,又要将太子和李泰李恪抚养成才。本是心力交瘁之躯,哪有闲暇估计皇室公主…… 摆摆龙袖,李世民长呼一口气,面颊上浮起一抹黯然。 “李闲,你年少知礼,乃是李家之福。” “说起来是朕太过放纵高阳。” 挥手招过厅堂门扉伫立的荣公公,李世民继续说道。 “传朕旨意,高阳公主不知礼数,禁足延长半月!” 跨出府门之时,李世民盈盈一笑,扭过头来,拍拍李闲肩膀。 “诗会,乃是青年才俊的天下。” “莫要让朕失望。” 第18章 一个有梦想的咸鱼 延长禁足,重罚高阳。 李府一家人都有些看傻了! 李世民这番真是公事公办公平公正,竟是对自己掌上明珠下了狠手! 李世民如何离开府邸,李闲已有些记不清楚。 只知李世民当真如同闲谈一般,扯上些皇室碎事,略显颓然的面庞带着一份忧愁。 钻进马车之时,饱含深意的看上李闲一眼。 李闲觉得那眼神颇为复杂,难以言喻,带着几分失落,几分欣慰。 但忆起李世民所言的那句好好表现,又倍感头疼! 这李二该不会真觉得我李闲与高阳公主般配至极。 要我摘的头冠,名正言顺的将高阳公主下嫁与我? 李二啊李二! 我可不想做大唐绿帽驸马啊! 看着扬长而去的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李靖眉头间的皱纹却越来越深。 拍拍李闲的肩膀,朝着红拂女望上一眼,阴沉着脸庞,言语低沉。 “来后厅说话。” 皇室的责罚,轮不上李家管束,可李家的劫难已然迫在眉睫。 夏风燥热,吹拂院中梧桐,手掌大小的叶子哗哗作响,却依然吹散不了树下两人心中的阴霾。 凤栖梧桐,美好的寓意,可此刻的李靖看来,祈愿终究是祈愿,残酷的现实终将来临。 直到李闲在万人齐聚的皇家诗会上饱受非议,直到英明的陛下后知后觉,这片院落终将迎来灭顶之灾。 沉默间,一行三日来到后厅,请辞了司宾,合上门扉。 李靖紧锁眉头,一屁股塌在座椅上一声不吭。 红拂女抓着李闲的手臂唉声叹气。 压抑的氛围让那个李闲格外不适,原本想将作诗颂词乃是信手拈来的事实如数告知,却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半晌。 红拂女红润着眼眶,扬起头来,小心的抚摸着李闲的手,轻声呢喃。 “闲儿啊,皇家诗会时辰未定,但定然不远。” “有你阿爹和礼部尚书督办定然声势浩大,你可莫要在如往昔一般闲散游荡。” “趁着为数不多的时日,能念多少便念多少,这一次……这一次可是……” 话语说到一般,已然呜咽出声。 任谁心中也清楚,欺君之罪,殃及全府。 纵然是陛下钦赐官职,并不是李府蒙骗所得,可在皇室尊严面前一个小小的长子如同草芥。 “行了!” 一府之主的李靖沉静发言,镇住全场。 先前的惶恐不安早已消散于无,取而代之的便是沉着应对。 微微抬起头颅,李靖的眸子透着一股坚毅,望向李闲时,更多的则是希冀。 “礼仪不用再学,此时的诗会至关重要。” “府邸的一切皆由你调度,所缺的书籍,笔墨,纸卷,亦或是枪棒,先生,为父都能操办。” “闲儿,当务之急乃是你选择的时候,选择一门技艺,不说学到出色,至少不能平庸。你,可有眉目。” 陡然间,成为全府的希望,李闲还颇为不适。 实则阿爹阿娘的焦虑着实有些多余,且不说自己乃是带着十二年义务教育而来,就算是后世大学里的高等函数自己也颇有印象。 在这个知识浅薄,科技平凡的异域,题做唐诗三百首的诗人尚且并未问世,探究世界的伟人尚未诞生。 自己仅仅拿出后世的一样,便足以震惊皇城! 又何须这些画蛇添足的东西? 抬眼间,瞥上两道关怀备至的眼神,堪堪出口的轻松话语硬生生咽了回去。 李闲沉思片刻,轻声道。 “书房书籍便已足够,阿爹阿娘不必费心。” 眼睁睁的看着李靖眼中微弱的亮光消散,捏紧战栗的拳头缓缓放松。 颇显失落的人影缓缓站起,脚步有些虚浮,被红拂女搀住走向屋外,一言不发。 合上屋舍门扉的一刻,有细碎的声音传来。 “终究还是孩子,不懂得家族凋零的悲凉……” “……莫要怪罪孩儿,他本就闲散惯了,能看完书房一架书卷,已是不易……夫君又何必强求……” 后院书房家仆被撤走,相距不远的演武场也暂时停息,万籁俱寂。 李闲半躺座椅,抱着纸卷泛黄的书卷,坐在婆娑树荫下,漫不经心的翻着。 墨香中带着一抹古旧,饱含历史韵味的书卷中皆是之乎者也的文言,看的让人枯燥烦味,昏昏欲睡。 捏捏眼角,李闲合眼假寐,在脑海中调出了系统。 许久没有查阅,如今再翻看,颇有些陌生之感。 性命:李闲 官职:翰林供奉 年龄:19岁 技能: 琴技:大师 棋术:大师 书法:大师 绘画:大师 机关:大师 …… 任务:睡够十小时奖励躺平值10 闲逛街城市井十分钟奖励躺平值10 饱餐一顿奖励躺平值10 …… 最下一页,亮眼红框闪动,展开如下。 参加皇室诗会,游山玩水,观赏皇室行宫,奖励躺平值50000。 诗会上做一个平平无奇咸鱼,奖励躺平值100000。 高额的奖励无疑便是最大的诱惑! 细细数着奖励后面的零,半晌,方才缓缓从系统中退了出来。 再睁眼时,只觉曾经迷茫的前景重新焕发光芒,变得五彩缤纷。 纵然是身在衣食无忧的王公贵臣家室,可终究没有后世那股舒坦劲。 就简单来讲,在这个酷暑的天气中,纵然是贵为国公府家眷,还是要顶着长到足踝的单衫,汗流浃背的摇着蒲扇,顶多便是安安稳稳泡上凉水澡。 该流的汗还是要流!该枯燥的时候还是枯燥! 而在后世,吹着空调,啃上半个硕大冰镇西瓜,半躺凉椅刷着自己喜欢的影视剧。 完完全全两种方式带来的享受,明显不同! 念及此处,李闲浅笑起身,走向院落一隅。 残破木门吱嘎推开,葱郁绿色映入眼帘,别有一番农家味道。 清风浮动,穿过一丈见方黑土。 整齐菜畦上红花绿果,脆嫩枝叶拂动,生机盎然。 这乃是这一年中从系统中兑换出的种子,如今已然开花结果,长过一茬。 轻挪脚步,捏过一个通红番茄放入口中,汁水流转口舌,熟悉的味觉重新回归。 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后世,站在母亲亲手经营出的菜园前一般。 噗一声吐掉仅剩的根蒂,满意的关上门扉,回到书房。 缓缓将泛黄书卷遮盖上脸颊,李闲挑选好一个舒适的躺姿,合上眼帘。 这般高额的奖励,还看什么书卷? 午休半小时还能加上十点躺平值! 做个咸鱼不好? 嗯! 做一个大唐最为舒适的咸鱼。 努力创造更为舒适的咸鱼。 纵然是咸鱼,也要做一个有梦想的咸鱼! 第19章 这李闲到底有何异能 凤阳阁。 宫宇林立,碧瓦高墙,大唐公主各居一隅。 廊桥凉亭下,伫立一个人影。 青丝如瀑,漫过腰肢,遮掩曼妙身姿。湛蓝衣衫,轻纱笼罩,宛若披上一层薄薄云雾,更显几分出尘。 清风徐来,扬起几缕发丝,裙带飘逸,如凌风仙子一般,望着眼前山石水榭怔怔出神。 绯红衣衫宫女望着廊桥身影片刻,眉头轻蹷。 廊桥上伫立人影乃是大唐长公主,长乐公主李丽质。 人如其名,天生丽质,倾城容貌,喜好安静。 半年前常言胸口堵闷,宣太医医治无果,半年前病情加重,随在宫中静养,极少出府。 自古红颜薄命,或许便是如此吧! 宫女望着那抹身影面显不忍,轻轻呼出一口气,收敛心神,轻迈莲步,走了上去。 轻柔声音在人影身后三尺停驻,言语中颇显关切。 “公主殿下,酷暑难耐,水汽蒸腾,莫要伤了身子,早些回去吧。” 倩影回眸,黛眉间带出几分温柔,燕语莺声从朱唇中吐露出来。 “今日天色正好,呆在宫中良久,透透气,也是好的。” “莫要担心,此刻我便回宫。” “高阳被罚,现在可有消息?” 挽上长乐公主玉臂,两人并肩而行,宫女微蹷眉头。 “高阳公主不满婚约登门李府,此事已被陛下知晓,罚其禁足半月,任何人不得求情。” “半月?” 黄莺般清亮声音中带着一抹惊诧,黛眉蹷起,脚步停驻长廊。 “高阳不过及笄年华,父皇一向疼爱有加,怎会此番惩罚如此严厉?” 身侧宫女长长呼出一口气,缓缓摇头道。 “不止,这次陛下应是真动了惩戒之心。” “今日陛下回宫之时,又将禁足延长半月。” 美目倏然睁大,丹唇微张,露出皓白贝齿,重复道。 “又延长半月?” “这算下来一月禁足,俨然超过其他公主惩戒。” “父皇……父皇他……真这般做?” 消息过于震撼,长乐公主竟乎不信父皇会在瞬间改变如此巨大! 惊诧美眸之中,映出重重点头的影子,任由身旁宫女牵着,先前缓行,长乐公主心绪却在瞬间翻涌奔腾。 太不可思议了! 倘若乃是父皇一时气恼,责罚便罢。 可延长禁足时日,这便有些蹊跷了! 至少能证明父皇不是冲动举措,而是真切觉得高阳不可饶恕。 沉默的人影缓缓抬起头来,追问出声。 “难不成是李府告状?可卫国公并非公报私仇之人,难不成……” 拉过人猜测人影,转过走廊,向着树荫长凳走去,宫女宽心道。 “公主殿下,你便不要瞎猜了,好好静养才是。” “随行荣公公已然禀明,李府曾向陛下请罪,反而陛下降罪与高阳,方才将禁足延长。” 长乐公主轻轻落座,扭过螓首,面显疑惑。 “难不成乃是这李靖长子?” “陛下何必要袒护一个素无瓜葛的人?听闻宫中公主们曾言那人叫……李……李闲?” 拍拍玉臂,宫女淡然一笑。 “我说公主殿下啊,你就不要瞎想了。” “那李闲身世早已被宫中公主们打问清楚,确为李靖长子,可偏偏性情懒散,不好诗书,不懂武艺。” “眼看要到弱冠年华,偏偏身无长技,毫无才气可言,要不是这等事宜,高阳公主也决然不会亲自前去退婚。” 宫女瘪瘪嘴,面上带着一抹同情。 “嫡庶有别,要说这高阳公主也着可怜。” “大唐千金之躯,论身姿容貌,无可挑剔,可如何也不能嫁于这样一个平平无奇之人吧。” “或许陛下乃是被李闲巧舌如簧蒙骗,亦或许陛下有君臣联姻之策,可这门婚事,独独委屈的倒是高阳公主了。” 拉开话匣,这宫女便有些止不住的模样,一张粉面上扬起一抹酸意。 “要说这李闲倒真是洪福齐天。” “夜宴上仪态懒散,陛下却并未责罚,后又降旨指婚,再后又被陛下封为翰林供奉……” “哎呀~这默默无闻的纨绔子弟,在弹指间鱼跃龙门,成为皇城炙手可热之人……啧啧……还真是一件奇事。姐妹们都再私下低语,这李闲要是女儿身,八成现在都能爬上龙床,天天被翻牌子了。” 听闻此话,长乐公主柳眉紧蹙,绷着玉润朱唇,心头疑团更甚。 李闲巧舌如簧?能说会道? 可父皇毕竟正值头脑清明身强力壮,怎会轻易被区区几句花言巧语所骗? 就算翰林供奉不过虚职一个,并无品阶,可毕竟是帝王身旁宠臣,有这样一个油嘴滑舌的臣子安置身侧,难不成父皇会不知晓利害? 再者,即使君臣联姻,李府还有次子,三儿子啊! 李靖次子李德謇官拜千牛卫长吏,算不上年少有为,但至少也比传闻中的李闲强啊! 幼子李德奖年岁尚小,可在武道上颇有天赋,再不济提前定下姻亲也完全可行。 父皇为何非要单单将高阳公主指婚李闲? 不对! 这其中必有蹊跷! 长乐公主天资聪颖,又久居深宫,养成了善思习惯。 自然一眼便识破其中不对症之处! 纹绣牡丹金线袖袍拂动,长乐公主盈盈起身,美目之中流光荡漾。 “此事,决然不会如此简单!任凭鸿运齐天也不会得此荣恩!” “这个李闲我倒是颇为好奇。” 素手轻挥,长乐公主轻盈声音娓娓道出。 “我倒是想见上一见,看看这个人到底有何特异之处,能让父皇如此器重。” 长凳上的宫女赶忙起身,拉扯上长乐公主衣角。 “公主殿下,万万不可!” “半年前你无故晕倒,可是吓坏半个皇宫。” “如今静养半年,控制吃食,倒是有些起色,万万不可胡来。” 语罢,身旁长乐公主美目中光影黯淡,轻叹出声。 “哎~” 清幽叹息道尽心中失落。 久居深宫,实则早已厌倦这熟悉的花草,熟悉的池鱼,好不容易有些令人新奇的事儿,偏偏却不能一探究竟。 望着那张精致玉面黯然失色,楚楚美眸,惹人怜爱,宫女心中着实不忍。 踟蹰片刻,素手轻扶长乐公主细嫩手背,宫女凑前,附耳过去,神秘说道。 “倘若公主殿下,真想一探究竟,不妨便去皇室诗会。” “李闲乃是陛下特指,定然在场!” 眉宇间如春风拂过,焕然生机。长乐公主美目流盼,光芒闪动,欣然道。 “真的?” “千真万确!但你可要由我看护……” …… 第20章 诗会 皇榜颁诏天下。 当朝天子诚邀天下文人墨客齐聚翠微宫,共展大唐青年儿郎风采,再现大唐人才济济之势。 中原浩土在这一刻彻底沸腾。 不论身家,让许多寒窗苦读的清贫学子,看到星星之火。 不分地域,让众多身在异域的莘莘学子们,为之疯狂,卷起铺盖踏上征程。 陛下钦赐大唐文曲星称号,悬才子榜单,昭示天下,已示效仿。 这等荣耀,又如何不让世人为之癫狂? 长安城车马萧萧,各大酒肆客栈一日之内爆满。 就连皇城大街屋檐下,亦有不少追梦文士,也全然不顾什么灰尘沾衣,展席便睡。 更有不少背井离乡的文人墨客,卷起行囊,风餐露宿,啃上两口馒头,再起征程! 时光如梭,半月时辰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虞昶一手操持的诗会变成了筛选的第一道门槛,文场角逐,无数人饮恨败北,卷席离去。 实则能够进入皇家行宫,淘过大半,能留下的各个都是州县顶尖才子。 翠微行宫。 三丈高的石门如同天堑一般,横跨山麓。 手持兵戈甲士,成排挺立,伫立宫门两侧。 身着华服素衣的文士鱼贯而入,人头攒动。 经历半月孤寂煎熬,李闲终是重获自由,加入滚滚人流,拾阶而上。 看着这些一个个为名为利奔波的士子,李闲暗自自嘲。 “我要是有此等精神,只怕扬名立万,不在话下。” “只可惜,我李闲甘做逍遥咸鱼。” 吃吃喝喝,玩玩乐乐,难道不香? 走过台阶,穿过走廊,不觉间已然到了山腰,眼前景色别有洞天。 青松迎客,宫宇林立。 淡云笼罩的天门题些龙飞凤舞三个大字‘翠微宫’,伫立门前,只觉渺小。 李闲走进这如同仙境一般的宫宇,眼帘映出楼阁山水,穿过绿荫长廊,叮咚泉水汇出清澈浅溪,岸畔一抹人影拖着淡蓝长裙,葱嫩玉手捧起清凉泉水浸湿面容,洗去汗渍。 白藕般的小臂随着衣衫飘舞展露出来,姣好侧颜挂着晶莹水渍如同出水芙蓉,清丽亮眼。少女展颜一笑,月牙眉梢四能拂去心中愁云,让人仍不住心头砰乱。 有那么一刻,李闲穿过人来人往的身影,竟是看的有些痴了。 蓦然间一堵身影挡在身前,拱手道。 “李兄,别来无恙。” 此人李闲认得,正是盛邀自己的房遗爱,身旁围着几个手捏纸扇的富家公子,各个面上带着一抹复杂笑意,似有嘲笑,似有得意。 美景美人当前,李闲哪里有兴趣理会这些人拱手回敬。 “房公子,好久不见。” 再抬眼时,浅溪河畔空空荡荡,哪里还有方才唯美画卷。 房遗爱见李闲眼神闪躲,顺着目光望上一眼,身后西边空无一物让他倍感疑惑,质疑出声。 “李兄难不成还有朋友?” 话音刚落,身后众位富家子弟哄堂大笑。 “李公子一向独善其身,高高在上,隐士奇才难不成也有些世俗旧友?” “瞧你说的,李公子文采盖世,所交之人也定是人中龙凤,你我尚未到李公子境界,又怎知李公子没有超凡出世的友人?” “呵!李府又不是书香门第,要说出了武艺精湛的武夫还行。诗文才华?能有名动京城的房公子厉害?谁信?” 说话之人明显便是直率坦言之人,没有周遭这些人的阴阳怪气,说的甚为直白。 李闲哪里听不出这些人话中有话,相比之下,倒是更喜欢这个浓眉方脸,不矫揉造作的人。 正欲开口,面前的房遗爱率先脸色一变,扭过头去,厉声呵斥。 “阿武!休要胡言!” “李兄乃是陛下御赐的翰林供奉,纵然诗会不是强项,定然也会在其他技艺远超常人。” “难不成,你在怀疑陛下的眼光?” 名为李闲开脱的言语,却将名为阿武的公子吓了一跳,赶忙退后,不在吱声。 房遗爱回过头来,朝着李闲拱手揖礼。 “李兄,房某交友不慎,遇人不淑,切莫价格这些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随意的摆摆衣袍,李闲朗声一笑,跨出阔步,手掌搭在房遗爱肩上。 “房兄,我李闲可不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 “李某来此,不过为了观景赏花,留恋山色,对诗会全然没有兴致。” “这下房兄该放心了吧? ‘啪啪’轻拍房遗爱肩膀,李闲负手向前,豪气言语隐隐传出。 “房兄尽管放心,这第一之位,李闲拱手相送。” 放下拱起的双手,房遗爱脸上闪过一抹愠怒,盯着潇洒离去的背影,眼中精光闪烁。 “呸!真不害臊,竟要找上这等借口!” “可不是嘛!这李闲当真狂傲至极!到了此刻,还敢说出这样的话语!” “他又能逞强到几时?今日便是见分晓的时刻,到时候只怕整个李家的颜面,都要被这小子丢尽。” 愤恨声音隐隐从背后传出,李闲视若罔闻。 口气倒是不小! 只怕你们还不知未出世的诗仙诗圣之名! 随便一句便是流传后世,口口相传的金句名言,随便一首便是脍炙人口,妇孺皆知的金玉良言。 我李闲其他本事没多少,借用你们几句,只怕你们才会知晓五千年华夏文明的光辉灿烂。 嗯? 不不不! 我李闲要的便是默默无闻,甘做咸鱼,领到大把大把的奖励…… 有诗句,我就是不念,就是玩! 嘭。 思虑间,迎面撞上一个人影。 猛然回头间,那人影退后几步,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坐倒在地。 李闲慌忙收起思绪,阔上两步,蹲下身来。 “着实抱歉,你,没事吧?” 下意识的伸手去拉,却被一双手在半空中被拍开。 “你这人怎么走路,怎么不看着点?” 说罢,搀扶起地上人影,赶忙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李闲颇为尴尬,看着站起的人影,抬头间,网上那张半掩轻纱的面庞。 黛眉如烟,美眸流盼点缀白皙玉面,一袭轻纱遮盖挺秀琼鼻,半遮半掩中一股神秘扑面而来,给人无限遐想。 美! 仅仅是这张面庞,就让人颇有些沉醉,心中隐隐悸动。 倏然间,李闲眼帘微眯,只觉这眼角眉宇间透着一股熟悉的感觉,似曾相识。 下一刻。 李闲脑海闪电般闪过一个画面,不由得欣然出口。 “是你?” ps:新人作家,持续更新。 待后续稳定,追加更新。 新书讨论qq群110263217欢迎各位书友进群讨论剧情,指点不足,以及后续。 感谢各位书友支持。 第21章 偶遇 四目相对。 长乐公主听闻这声‘是你’微微愣神,柳眉微皱,反问出声。 “你是……” 李闲挺直身板,躬身揖礼。 “在下李闲。” “方才着实乃是在下过于鲁莽,姑娘,可曾伤着?” 李闲? 常言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人潮如海,方才与阿秀寻觅半晌不见人影,此刻竟是偶遇上了! 长乐公主杏目微睁,扫视眼前人影一眼。 面容刚毅,棱角分明,倒与善涂脂粉的富贵公子颇为不同,更具军营男儿那股英气。 身形颀长,衣衫整洁,举手投足间显的恭恭敬敬,周周正正。 这与传言中闲散浪荡似乎完全不沾边? 且不谈讨喜的容貌,就这般周正礼数,也着实难让人生出恼意。 收回心神,长乐公主微微颔首,莺啼般声音从掩面轻纱下缓缓飘出。 “李公子不必挂怀,小女无恙。” 这声音似有魔力,如山涧幽兰,听之格外舒爽。 李闲盈盈一笑,转开话题。 “姑娘也是参加这诗会而来?” 阿秀本是对李闲有所芥蒂,此番听闻李闲搭话,心中戒备陡生。 跨前一步拦在长乐公主身前,挑起秀美,昂起冰冷俏脸,质问道。 “你问这些是何用意?” 长乐公主拉过阿秀衣角,微微摆动螓首,轻纱后浮起笑容。 “阿秀,无妨,同为参加诗会的雅士,算得上半个同窗。” 转而美目瞥向李闲,微微欠身。 “这是我府上丫鬟,脾性暴烈一些,还望李公子莫要介意。” 柔弱女子配上好强奴婢,这等组合李闲见过不少。 毕竟出门在外总要有个能出头的人,心念即此,李闲微微摆手,冲着名为阿秀的丫鬟笑笑。 “姑娘清秀可人,有此关怀备至,处处庇护的丫鬟,倒是多些舒心踏实。” 或许是李闲一语双关的夸赞,让长乐公主倍感受用,心中陡然敞亮。 摆动绣花宽袍,盈盈一礼,招手唤过丫鬟,移动莲步,掠过李闲身侧向后而去。 暗香浮动,掠过身前,钻入鼻息,恍若雨巷之中那个丁香花姑娘一般,淡雅气味倍感好闻。 眼见两个背影盈盈而去,李闲不仅脱口而出。 “即为同窗,敢问姑娘芳名?” 越过拱起双手,眼帘中两道身影停住脚步,那丫鬟手按腰际,粉面含霜扭头看了过来,秀眉倒竖,喝道。 “登徒子!” “我家小姐名字也是你能问的?” 李闲面色一窒,着实有些莫名其妙,小声嘀咕道。 “即是同窗,互道姓名,这也有错?” 眼帘中,为首女子移步走开,李闲心头更为疑惑。 “我可是什么也没说,怎的就成了登徒子?” “不过说来,这丫鬟怎的如此凶悍?” 李闲也不是自讨无趣之人,既然不愿说,自己便闭口不问,朝着凶巴巴的丫鬟拱拱手,转身离去。 阿秀气鼓鼓着腮帮,见李闲汇入人流,转身追上长乐公主,抱怨出声。 “瞧他那副德行!” “终究是狐狸尾巴藏不住,浪荡性子又显现出来。” “公主殿下,依我看,最好离这李闲远些,不然……” 长乐公主盈盈一笑,拍拍丫鬟挽在臂膀上的手臂。 “阿秀,莫要被谣言所惑,同窗间打问姓名,于情于理。” “是你先入为主,认为这李闲乃是放浪形骸,勾三搭四的本性,所以才如此警惕。” 说到此处,话语停顿片刻,长乐公主微微侧过螓首,面容上浮起一抹淡淡笑意。 “我观那李闲衣冠楚楚,面容俊朗,倒是颇为讨喜。” “加之举手投足间也并未出格之处,想必传言未必是真。” “如今啊,我倒是更为好奇,这个李闲装出一幅闲散模样,到底隐藏了什么实力,竟会让父皇如此信任。” 阿秀看向身侧人影,一双美目瞪得老大。 “你……你竟然替他说话?” 见身侧人影不言不语,拧眉想想,轻哼一声。 “哪有怎样?他这般鲁莽,撞上公主就是不对!” “礼仪有加又怎样?不过是一个强装出来,长相讨喜的闲散浪荡公子而已。” …… 咣~ 悠样钟声回荡。 闲逛上两三个时辰,诗会终是在山腰偌大阔地展开。 原本的箭靶已被移走,放上一张张矮几座椅,陈列着各式各样宫廷糕点和宫廷酒酿。 首位处,巨大木板前一字排开楠木桌椅。礼部侍郎,礼部尚书端坐座椅,正中位置李世民黄袍加身,面色欣然。 这乃是登基以来,第一次操持如此浩大的皇家诗会,看着阔地上熙熙攘攘揖礼的文士学子,胸中倍感欣慰。 宫女撑起的偌大仪仗扇下,李世民缓缓站起,抬起龙袖,横过诸位才子,在空气中压压。 “诸位,皆是大唐才华出众之士!” “今日齐聚行宫,同朕共赏青山绿水,朕,颇感欣慰。” “望诸位大显才华,书山河壮丽,题金句名言,展大唐文士风采。” 一睹帝威,加之鼓励话语,只让阔地各位文人墨客心潮澎湃,躬身一礼。 “大唐荣耀,陛下万年。” 待李世民坐下,礼部侍郎起身,手捏纸卷,宣布今日比试内容规则。 “今日皇家诗会,文人士子人数众多,便以诗词对弈为主。” “诸位皆可提诗,不服者需已更好诗篇对阵。” “倘若诗韵意境高低差距明显,则立决胜负。倘若达成平局,便以现场士子举手表决,以定输赢。” “整场比试能对阵群雄,屹立不倒者,方能摘冠。” 李闲全然无心听闻这类碎碎叨叨的规矩,偷偷塞上一枚点心放在嘴中咀嚼。 或许是唐人喜欢吃食饴糖缘故,整个点心干酥扎口,甜的发腻,吃上小半,李闲便无心再度品尝。 至于案桌上的酒酿,李闲自夜宴之后,再也没有兴趣再尝。 索然无味之时,李闲一双目光穿梭在熙攘的文人士子中,搜寻方才遇见的湛蓝衣衫女子。 虽是人头攒动,可在这洁白衣衫为主中,那抹清凉的颜色理应格外显眼才是,可看上一周,那里有半分湛蓝衣衫的影子? 收回目光,李闲心中多多少少有些空荡。 “这小妮子不是要参加诗会吗?怎的这诗会开始还不见人影?” 就在李闲觉得拱手揖礼的姿势已然让自己手腕酸困之时,首座朱红大木板前,礼部侍郎声音陡然拔高。 “皇家诗会,正式开始。” 咣~ 金锣震响,声荡四野。 诸位文人墨客,揖礼落座。 诗会比试,正式开始。 第22章 有人来找茬 金锣停息的一刻,便有认站了起来。 拱手屹立完,挺身而出,拱手揖礼后,单手背后,摇头晃脑。 “夏日找翠岭,瀑布……布……” 抢先吟诵却再也接不上下句,结巴之时,周遭人群哄堂大笑。 情急之下,这位士子脸红耳赤,脑中一片空白,更接不下去。 礼部侍郎手中小锤砸向,面色一沉。 “肃静肃静!” “此乃皇室诗会,严肃严谨!滥竽充数,思虑不周便贸然回答者,将被直接请出!” 笑声渐息,房遗爱身旁富家公子,悄然凑了上来,有意无意间瞥向对面李闲,轻声道。 “房兄,这样的禁令下达,你说是不是对于有些滥竽充数的人过于残忍?” “皇家诗会,众目睽睽,这要是被轰出去只怕此生再也没有仕途二字。” 话音刚落,有人从身侧接过话茬。 “那可不是,毕竟堂堂大唐驸马,陛下御赐翰林供奉。要是失了颜面,还有何颜面参赛?” “呵!大唐驸马?翰林供奉?咱们大唐可不会让庸才当道,徒留笑柄。啧啧,你们看那小子已经四处张望,显然心神慌乱咯。” 幸灾乐祸的几人有说有笑,引得不少人开口询问,隐隐中流言蔓延。 李闲恐怕万万没想到,自己扫视全场的动作,竟会在对面引得诸多猜忌。 寻找一圈无果,李闲定神做好,隐隐中有些愧疚。 如此浩大的皇室诗会仅此一次,倘若是自己方才那一撞,致使妙龄女子不能前来参与,便太过可惜。 阔野一角,两个少女正躲在假山一处,细细观察这场上的一切。 阿秀搬来几个石块,给长乐公主垫着坐下,凶狠的告诫身后士卒莫要吱声后,倚坐长乐公主身后。 “依我看,李闲那小子这次惨了。” “这样的明令禁止下,对诗对不过房遗爱,想浑水摸鱼定会被暴露于众,两难啊!” 素手搭在假山上,长乐公子直勾勾的盯着环手胸前,静想沉思的人影,头也不回的回复。 “你便如此不看好李闲?” “先前李闲仪态与传言迥然不同,我估摸此小子乃是内秀于心,定会在此番诗会上一语惊人,惊喜连连。” 哼~ 秀鼻中喷出不屑。 阿秀蹷着樱红小嘴,满满的不信。 “言行举止乃可通过司宾教授,半月时辰,李闲有所改观有何不可?” “可这诗书才华那里是一蹴而就?就算他装,腹中也得有货!” 一席话语虽然武断,倒也有几分道理,长乐公主不再言语。 不知为何,长乐公主心中似乎有一道声音,轻柔呼唤。 “李闲,你可要好好表现,证明父皇并非看走了眼,也给这个谣传的人一击狠狠的耳光!” 祷告归祷告,希冀归希冀。 或许苍天尚能听见长乐公主所言,但李闲压根听不见丁点声音。 维持着方才的姿势许久,或是山风清凉,或许是这些才子所吟诗词着实进不了耳,李闲只觉眼皮抖动,如有千金,昏昏睡意来袭。 听闻周遭士子们你一眼我一句,房遗爱傲色渐起。 那些名为才子的人,所作诗句不过是五年前自己入仕水准,捞个乡试排名或许能行,搁在大唐行宫着实有些掉价。 瞥一眼昏昏欲睡的李闲,房遗爱嘴角冷笑浮现。 这小子倒是油滑,居然以假寐妄图蒙哄过关! 思虑即此,房遗爱起身,一手七言诗词只让对手甘拜下风。 泉水叮咚,穿过断崖,倾泻而下,房遗爱听闻隆隆水声,心中一动。 “豁开清幽巅,泄下万长泉。如同白素绢,穿行山河间。” 奇特大胆的比喻,加之动静反衬的结合,赢得不少文人世子纷纷鼓掌叫好。 “行啊!房公子不愧为咱们京城第一才子,由声而想,由感而发,精辟!精辟啊!” “仓促间做此佳句,房公子厉害了!必是千古绝唱!传颂后世之金句。” “意境磅礴,动感十足!佳篇,佳篇啊!” 声声赞叹不绝入耳,就连礼部侍郎的脸庞也绽出笑颜,点头品析。 赞誉笼罩的人影颇显得意,负手而立的身影挺了挺,眼帘微眯扫向李闲。 既然你这小子想躲,我偏不遂你愿! 房遗爱拱手扫过诸位文士,微压手掌示意人群寂静下来。 转身面向李闲方向站定,房遗爱向着朦胧睡眼的李闲拱拱手,朗声道。 “诸位,房某不才,提诗一首,不过是为了抛砖引玉。” “先前结识一位友人,大隐于市,才华内敛,此番我便诚邀此人,为大众赋诗一首,助助兴,如何?” 京城才子,又是权贵世家,房遗爱这一卖弄关子,颇有一呼百应的效果。 叫嚷声,质疑声,喝彩声再度欢腾全场。 不少人起身站立,扬长了脖子,都想看看这位能让房公子称赞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阿秀扫欲呕一眼群情激荡的人群,扬扬唇角,努努嘴。 “看!这房遗爱也有些看不惯了。” “主动找上门去了,看来这番是赶鸭子上架咯。李闲啊李闲,你这好日子过到头了,看来此番李府蒙羞乃是板上钉钉了。” “惹谁不好,你非要惹上这等京城才子干嘛?要我说,你就该找上借口,远离这诗会,至少也不会让人贻笑大方!” 身侧的长乐公主不觉间收拢玉指,紧紧趴俯着假山一侧,心中似乎也更随着越来越高的呼声颇有一丝紧张和不安。 李闲啊,这可不止是关乎你自身,更关乎李府,乃至整个皇室名誉! 父皇慧眼如炬,还是有所偏差,在此一举了! 首座上的李世民微微眯眼,凝视着居高临下望向李闲的身影,眼眸之中的不悦一闪而过。 公然发问,大庭广众下对峙,这房遗爱难免有些盛气凌人。 但偏袒归偏袒,李世民也心知肚明,房遗爱所作所为乃是合乎诗会规则,就算是带着挑衅意味也全然合理! 移开虎目,望着案桌旁颇显迷茫的身影一眼,李世民面上一窒。 你这小子倒还真是心中逍遥的主!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在睡觉? 微微摇头,李世民心中苦笑。 李闲啊李闲,朕还真是没看错你! 人如其名,闲散至极。 此番朕便要看你,先前许诺的随口三百首,是千真万确还是信口雌黄! 第23章 这小子乃是诗仙在世! 李闲脑袋有些大。 朦胧之中,听闻似乎有人作诗。 片刻后群情激奋,欢声雷鸣,扰了自己清梦。 朦胧睁眼时却见一双双目光齐刷刷的聚焦在自己身上! 刹那间,李闲心头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伸手抹了把溢出口角的涎水,李闲抬眼飞速扫一眼四周,片刻间便将目光聚焦到饱含戏谑的房遗爱身上。 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加之房遗爱身侧几名富家公子不怀好意的目光,李闲瞬间明白了一切! 这房遗爱明摆了是要仗着自己诗词才华,力压自己一头,想让自己当众出丑! 思虑之间,一声雄浑威严声音将李闲拉回现实。 “李闲,房公子所提瀑布诗篇,依你看,如何?” 扭头间,对上李世民询问目光,李闲眼中一片迷茫。 瀑布? 什么瀑布诗篇? 迷糊的人影怔怔转过身来,望向房遗爱一眼,拱手道。 “方才人声鼎沸,李某只闻欢声笑语,却未听闻房兄佳句。” “劳烦房兄再吟诵一遍。” 对面人影脸庞一僵,房遗爱心头闪过一抹愠怒。 只闻欢呼,并未听闻诗词内容? 你这小子是在挤兑我房某徒有虚名,还是在嘲笑士子们阿谀奉承,随意喝彩? 刹那间,周遭一片嘈杂,尽是关于李闲无礼的斥责。 强压心头怒火,伸手压下嘈杂众人,房遗爱阴沉着脸,看向对面。 李闲拢手圈过耳廓,侧着身躯,佯装认真至极的身影,这一动作只让房遗爱怒火中烧。 拔高的声音中,眼压切齿的从嘴唇中挤出话语来。 “李公子,听好了。” “豁开清幽颠……” 听罢,李闲挑挑眉,放下手来。 【这也配叫做诗?取景单调,韵味不足,意境差强人意。】 【不若我给你咏诵一首?】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 【还京城第一才子,也就那般,没有多少才气还喜欢被追捧,哎~】 嘶~ 听闻心声,李世民心中一震。 气势浩大吞天,意境雄浑磅礴,闻之让人心生浩瀚之感! 初读之下,恍若化作神灵,脚踩祥云,俯瞰整个翠岭瀑布美景。 绝! 太绝了! 这才是真正的传世佳篇! 李世民面色潮红,仿佛置身于瀑布激流,禁不住心潮澎湃,心中豪气顿生,脱口而出。 “好!好诗!” 李闲见李世民拍手称好,心中颇显郁闷。 【李二,你的水准便在于此?这也能被你视若珍宝?还大赞好诗?】 【得了,谁让你是帝王,你说好,那便是好。】 心声传来,堪堪将李世民从诗境中拉回现实。 看到四座眉开眼笑,欢声雷动,李世民微微一愣,方才发觉自己乃是沉浸诗意,不能自拔!竟是歪打正着的夸赞了房遗爱。 尴尬之余,只闻李闲的声音在全场荡开。 “房兄!这首诗乃上乘佳作,李某也深深陶醉其中。” “斗胆相邀房兄再做一首,让大伙开开眼!” 本就是打定主意要做咸鱼,既然被点了起来,索性浑水摸鱼! 一两句夸赞和大把奖励孰轻孰重,李闲还是能分清。 听闻此话,房遗爱明显一愣,面容上的怒气瞬间转为。 嗯? 这李闲竟是就这般认了? 这……这不合情理啊? 不过想来,陛下都说好了,这李闲他再不愿承认,又有何妨? 沉浸在李世民那句‘好诗’之中,房遗爱有些飘飘然。片刻间,脸上兴奋雀跃起来,高昂头颅,负手立于当场。那里还注意到李世民面上渐渐退却的兴奋之色。 清清嗓音,房遗爱摇头晃脑片刻,斜一眼李闲,眼角勾起一抹讥笑,沉吟出声。 “西北玄天染金云,乌栖梧桐落鸟群,只听凤鸣阵阵啼,谁是英雄谁是熊?” 话音落下片刻,全场沉寂三秒。 房遗爱身侧三人率先起身,自然明白诗中的隐喻,瞅着李闲拍手叫好。其他不明所以的士子,表情丰富。却也拍手叫好,生怕一落后变成了诗中的乌鸦。 李闲瞥一眼房遗爱模样,听闻耳旁带着讽刺的诗词,心中冷哼一声。 【呵!说你胖,便喘上了?】 【房遗爱啊房遗爱,你可切莫小人得志!要真我李闲出马,这诗会,有你什么事?】 【就那点浅薄才华,也敢自诩金凤?可笑至极。】 【要我说,你这小子真是损!没有诗仙的才华便罢,更没诗仙的洒脱宽厚!】 【高歌取醉求逍遥,起舞落日争光辉。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与其与你们这些阿谀奉承之人唇枪舌战,还不如梦游仙境,畅快自由。】 虽是从诗仙李白的诗词中节选两句甲衣改变,却丝毫不影响其洒脱本性。 但仅仅是这两句,足以震撼李世民心神! 放晴高歌只求逍遥快活一醉方休,醉而起舞与秋日夕阳争夺光辉。 这是怎样的一种豁达人生? 不拘一格,对酒当歌。 你小子倒真是活脱脱的诗仙在世! 李世民方才黯淡下去的脸庞重新腾起红晕,心间也似乎被那股羁傲不逊所感染,一股潇洒回荡心间。 目光穿过群情激奋的人群,李世民望着洋洋洒洒落座的李闲,竖耳聆听,只待李闲之后再等创作新的佳篇神作。 可李闲却厌倦了诗会上的乌烟瘴气,落座之时,显然无心再加入这样纷乱的会场,环手胸前,静静地看着兴奋的人群。 房遗爱此时心花怒放,大开大合的摆动手臂,恨不得将满肚子墨水全然倾吐出来,哪里还记得起要折辱李嫌一番。 身旁的文人士子俨然一副崇拜模样,一个劲的鼓掌叫好,再度将整个会场推向高潮。 吃惯了珍馐美味,自然对粗茶淡饭再无兴致。 这诗词也是同理! 李世民此刻再听闻诗会上传出的词句,只觉粗鄙不堪,隐隐皱眉。 索性轻叹一声,拂过龙袖吗,大步跨出会场。 站在一侧的荣公公颇显疑惑,看着李世民出来会场,疑惑道。 “陛下,这诗会尚未结束,房遗爱尚在作诗,为何……” 李世民轻挥袖袍,脸上露出和煦笑容。 “陈词滥调,不听也罢。” 胖墩墩的老脸上一阵迷茫,转而折出皱纹,陷入沉思。 “方才拍手称好的乃是陛下,为何转瞬之间,绝美佳句变成了陈词滥调?” 微微摇头,踱着碎步,匆忙跟上身前身影。 “果然帝心如渊,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揣测道的。” 第24章 这小子,来头不小 “陛下怎么走了?” 阿秀灵动的眸子中满是疑惑,从假山后闪身出来,望着消失在会场的背影百般不解。 明明方才陛下还对房遗爱称赞有加,可为何要在房遗爱兴致正浓时中途离席? 自幼受书香浸泡的长乐公主拧拧眉头,也隐隐觉得之其中必有蹊跷。 房遗爱所作诗篇纵然有出彩之处,可比之当世虞世南,差距甚大。 父皇又怎么会如此激动,击掌称赞? 而这奇怪的一切,是不是因为李闲从未吟诗的缘故? 思及此处,美眸情不自禁移向李闲坐席。 眼帘中,昏睡的声音伸伸懒腰,舒活舒活筋骨,扫了一眼首位,便起身向着场外走去。 长乐公主竟乎来不及思索,直觉告诉她,李闲只怕是解开谜题的关键! “走!跟上李闲。” 阿秀蹷高眉头,嘟囔道。 “一个无才无艺的李闲,连房遗爱指桑骂槐也浑然不知,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问了又问。” 下一刻。 有素手从身侧抓来,轻拽阿秀胳膊,带着她一路小跑。 穿过青石台阶,走过绿荫长廊,前面的身影终是在一棵参天古树下负手而立。 稀薄云烟缭绕,烂漫山花,彩蝶翩舞映衬颀长身影,遥遥望去隐隐几分出尘气息。 长乐公主迈开轻盈步伐,走至身后几尺,停住脚步。 “李公子倒是闲情逸致,诗会当前,竟有心留恋湖光山色。” 夜莺般悦耳声音颇有几分熟悉,传至耳畔,李闲微微一窒,扭过身来。 湛蓝衣衫,乌黑发丝下美眸盈盈,一成不变的轻纱蒙面。 竟是那个先前撞倒的姑娘。 蓦然间,李闲心情也随着明朗起来,拱手揖礼。 “姑娘,幸会幸会。” “李某才学浅薄,上不得台面,诗会只不过是幌子罢了。” “要说,还是山水美景,更让人心动。” 说罢,李闲微微停顿,反问出口。 “姑娘为何并未现身诗会,莫不先前……” 话说一半,李闲瞥见阿秀那双敌视的目光,便住口不言。 长乐公主似是无心回答问题,盈盈走上几步,伫立湖畔,看向夕阳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美眸中映出浮动光影,朱唇轻启,吐气如兰。 “即为同窗,李公子无需一口一个姑娘。” 也不顾阿秀在身侧挤眉弄眼,轻拽衣袖,长乐公主缓缓道。 “小女家住城南一隅,名唤星河,李公子只唤名字便可。” 李闲倒是很享受与佳人独处时刻,可身侧那名丫鬟着实让人头疼,此刻又瞪大眼杏目,八成是对佳人自报名号感到不可思议。 刻意向边上挪出半步,以免那凶丫头又横眉冷对。待站定,李闲方才回应。 “星河?”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听闻姑娘的名字,恍若看见星辰大海,如梦似幻,寓意极佳。” 嗯? 长乐公主和阿秀有些惊诧! 这小子竟会作诗,而且还是千古绝句的好诗! 一觞一咏,怡然自乐,酒酣之处,似泛舟星河,华光璀璨,美轮美奂。 短短两句竟能将人带进童话世界一般,绝美仙境,让人如痴如醉。 美眸中蓦然亮起一抹光彩,长乐公主欣然道。 “李公子有此才华,竟是遮遮掩掩,为何不在诗会中大放异彩?” 珠落玉盘般的声音柔柔入耳,李闲方才幡然醒悟,自己方才竟是无疑展露一手。 “呃……” “星河姑娘误会了,此番乃是友人所作,怎能轻易拿至诗会显摆?” 这个说辞,长乐公主全然没有想到,微微一窒,眉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转而笑了笑。 “李公子倒是好运,竟能结识这般出彩文士。” 李闲嘿嘿一笑,权当敷衍。 长乐公主心中一根心弦莫名拨动,那许久积攒的疑团似是在朦胧中理出一个线头。 直觉告诉她,李闲此人并非眼前这般,更非传言中那般不堪。 带着一抹试探和真诚,长乐公主转过身,玉面上扬起一抹淡淡绯红。 “李公子无心诗会,正欲本姑娘心境相同,不若同游宫苑如何?” 佳人相邀,李闲着实颇感意外,也不顾星河姑娘身旁的阿秀一脸凶巴巴模样,微微躬身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诗会一行,能遇想通同窗乃是缘分。” “即使星河姑娘相邀,李某恭敬不如从命。” 对于这个绅士动作,长乐公主颇有好感,微微欠身,移步而去。 跟上倩影脚步的一刻,柔美女声缓缓萦绕耳际。 “李公子既是有这般文采斐然的朋友,何不相邀诗会,拔个头筹,光宗耀祖?” 李闲爽朗一笑,负手向前。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之一生,不过如白驹过隙。功名利禄又何尝不是过眼云烟。”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方为正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正所谓,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嘶~ 阿秀和长乐公主同时顿足,侧过头颅,两双瞪大的美眸惊诧的看着李闲。 这世间竟有纵酒高歌,如此洒脱之人? 亦有如此潇洒畅意的诗词? 被两人这般望着,李闲颇有些不好意思。 从她俩那双怔住的表情中,亦能看出此时的两人已全然被自己的咏颂的诗词所震撼。 略显尴尬的笑笑,李闲再度做上一个请的姿势。 “借用,借用。” “都是友人们交盏之时,赠予我的一些诗词,只是李某此刻觉得正和意境,咏颂了出来。” “哦~” 阿秀一声拖长的声音中颇有几分明悟的味道。 毕竟在她的印象之中,李闲应是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弟。 出口成章? 怎么可能! 然身侧的长乐公主心中早已掀起轩然大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李闲能随口说出这般多脍炙人口,传世佳作,简简单单的一句有人相送便想混肴视听? 决然不可能! 即使真乃有人相送,也定是超凡脱俗的文坛大家,要不然这诗句之中如何仙气飘飘? 再者,要真是李闲碌碌无为,能与这些文学巨匠为伍? 不可能! 决然不可能! 这个李闲至少绝不会是传言那般庸碌无为! 蓦然间,长乐公主犹如发现宝藏一般,心头为之兴奋。 困扰许久的疑团终于迎刃而解,父皇为何能力排众人,如此袒护李闲,似乎所有的答案呼之欲出。 第25章 仙人也会医术? 这李闲难不成真是奇人? 潇洒飘逸的诗句,放浪不羁,热衷自由逍遥派的心性,在这个追名逐利的时代,乃是特立独行的存在。 李闲不是不如世流,而是世流容不了他。 美眸中映出谦和公子模样,长乐公主无意间向着身侧微微挪移半步。 身居幽宫如同久在樊笼,此番似乎也随着李闲逍遥心境,豁大起来。 扬起螓首,金钗摇曳中泛起点点星辉,温婉的声音缓缓传出。 “李公子能结交如此多仙圣般的人物,让人好生艳羡。” “想必李公子平素也应是大隐于市,娴静雅居之人。” “只是不知这样的诗篇,李公子又记下多少?” 自幼聪明的长乐公主如何不能抓住李闲话中的纰漏,倘若当真如李闲所言,所有的诗词均是友人所作。 这样写出浩大缥缈诗词的友人,又怎么和一个平平无奇的人成为友人? 就算再不济,这李闲纵然也有过人之处。 古树遮阴,投下昏黄光影打在石雕石桌石椅上,三人依次落座。 或许是提及日常李闲不由自主变得散漫,亦或许是这石桌石椅恰到好处,能让李闲舒舒服服的半躺。 轻车熟路的靠上身后的古树,李闲摆摆手。 “哎~星河姑娘太过委婉,我李闲不过是闲散逍遥的人罢了,哪里称得上大隐于市。” 掀过衣袍,取过系在腰间茶水葫芦,拔开木塞,豪饮一口。 清冽醇厚的茶香游走喉舌,直入心脾,凉爽舒畅的感觉遍及全身,李闲微眯眼帘,捏着葫芦。 “不瞒星河姑娘,阁下平素中浇花遛鸟,赏景观月,哪里会提笔默写。” “诗篇嘛,没有了。” 美眸中山国一抹黯然,长乐公主也不拆穿,盈盈一笑,默默不语。 山风徐徐,扬起青丝,面上轻纱无声无息飘荡起来,脱离面颊,贴向李闲捏着葫芦的手背。 轻纱拂过,李闲一愣,目光不由自主瞥向长乐公主。 仅仅是这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眼来。 琼鼻如玉,挺秀小巧。樱口微张,带着一抹惊愕,点缀精致玉面。 活脱脱一个画中美人。 仙! 着实太仙了! 有那么一刻,李闲只觉周遭声息完全归于寂静,竟是完全沉迷于这张无可挑剔的脸蛋,有了一种初恋般怦然心动的感觉。 “嗨!” 一声娇斥后,一双玉手硬生生闯了进来,挡在两人目光之间。 “看够没有!登徒子!” 带着愠怒的呵斥骤然将李闲惊醒,堪堪感觉到方才的失神,一时间悸动心间伸出一抹尴尬来。 “阿秀,我们走。” 羞涩的声音中带着一抹慌乱,长乐公主应声而起。 下一刻。 天旋地转,一股郁结之气浑然凝结胸口,恍然无尽重压骤然加身。 长乐公主苦楚捂上胸口,身形一个踉跄。 “啊!” 阿秀的惊叫声划破清净,须臾间已探出手去,搂住摇摇欲坠的身影。 突如其来的一幕,只让李闲心头一颤,猛的抬起头来。 眼帘中,星河姑娘面色惨白,颗颗汗珠盈满额头,划过面颊,滚滚而下。瞪大的美眸噙着水雾,朱唇微张,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却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捂住胸前的手,极力承受这突如其来的不适,指节隐隐发白紧攥衣角,不受控制的战栗起来。 “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李闲倍感慌乱,习惯性的探出手背,便要去估量星河姑娘的额头温度。 手未到,呵斥声率先暴起,一双玉手抖出袖间寒刃,便已扫来。 “登徒子,你想干嘛!快去喊御医!” 李闲哪里顾上那般多,随手拍下袭来的匕首,沉声闷哼。 “来不及了!” “性命攸关,先救人!” 不待阿秀反应过来,李闲再度肃然开口。 “将她扶至树下。” 言语中带着几分不容置喙,隐隐一股威压袭来。 或许是李闲瞬间严肃认真的态度,让阿秀生不出一丝怀疑来,迅速同李闲将长乐公主搀扶在李闲先前的位置躺好。 好在有系统中医术根基,李闲隐隐看出乃是气血郁结的症状,不由分说抬手扣住长乐公主玉手,拿捏手中,指腹贴上内关穴,缓缓按压。 大唐民风开放,可全然还未到不管男女授受不亲的地步,看着李闲粗鲁的拉扯,阿秀杏眼怒瞪,呵斥道。 “你……你干嘛……” 话音未落,李闲眉峰一竖,沉声道。 “闭嘴!” “快来帮忙!” 也不管尚且有些愣神的阿秀,命令道。 “两胸正中为膻中穴,按压舒气,莫要再愣神了!” 好在这阿秀还算机敏,片刻间照做。 李闲按压穴位,片刻间便见虚弱人影不再气喘如牛,额上汗珠也不再簌簌下掉,心中悬着的石头微微放下。 方才自己也不过是猜测,像这种状况分病理和生理性,好在这姑娘算是生理性。 看着可怕,实则并无性命之忧。 见病情稍稍稳定,李闲望着紧绷的脸颊缓缓放松,青丝贴面,颇让人心疼,不禁缓缓开口。 “气血郁结,胸闷气短,这病症只怕不是一日两日了。” “得食气胀,嗳之则舒,是也不是?” 阿秀看着长乐公主虚弱模样,眸中盈泪,连连点头,带着哭腔的声音中满是焦躁。 “确实如此,公……小姐为疾困扰数载,寻医无果。近年来,便一直在府邸修养。” “此番心念诗会,方才出门,却谁料到……” 话音未落,呜咽声再起。 李闲微微摇头,心头轻叹一声。 “按理来讲,星河姑娘不及桃李年华,极少出现此类症状才是,难不成她曾有过一段压抑过往?” 唔~ 一声长长舒气声传出,长乐公主微微动了动,细若蚊蝇声音从苍白唇间微微呼出。 “谢谢你,李公子。” 长乐公主恢复下来,李闲心头大舒一口气。 “谢之过早,星河姑娘的病症颇有些严重,此番不过是燃眉之时的缓解之策。” “要想根治,还需药石和针灸之法,改日得闲,我便配个药方。” 脸色渐渐染上红润的长乐公主微抬美眸。 “李公子,还会医术?” 李闲脸色一窒,竟是无意间又透露出一点。 想来再拿有人撒谎决然不行,索性不再言语。 静谧的空气中颇显尴尬,仍由李闲握住的玉手微微动了动,长乐公主羞涩的低垂头颅。 头顶有严肃低沉的声音传出。 “别动!” “星河姑娘的病症尤以酷暑季节,极易复发,待我稍至调理一刻钟,还需速速回府,安生静养。” 第26章 情义? 夜幕降临,星光隐现。 摇晃的马车缓缓驶进官道。 烛火映衬下的两个清秀脸庞尚且残留一抹惶恐,方才扣人心弦的一幕幕尚在脑海留存。 或许是马车内颇显压抑,阿秀望望对面人影,素手握过玉指,缓缓开口。 “先前你真是吓死我了,万万不曾想到会在那个时候会犯病。” “说来这李闲倒是帮了我们一次。” 烛火映衬下的眼眸中闪起光影,颇为欣喜。 “说来此番,还得多谢那个纨绔子弟,化险为夷。” 对面的长乐公主已然恢复常态,照亮的侧颜上露出一抹甜美笑容。 “是啊。” “若是他不在场,后果着实不敢想象。” 话语顿了顿,长乐公主微拧秀眉,嗔道。 “李闲此人看似放荡闲散,却也能吟诗医人,乡坊街井传言不攻自破。” “可要知道,此番乃是他施以援手,方才脱险,你怎的还在称呼他为纨绔子弟?” 听闻此话,阿秀俏脸一样,鼻腔中轻哼一声。 “谁让那小子先前看你看的那么入迷?” “见你病倒,突然暴起,竟是敢直面我的匕首,还要前来搀扶,贼心不小。” “还有啊,治病归治病,这小子一言不发毛手毛脚,完完全全坏了礼数,也不用衣衫遮盖遮盖。” 说道此处,阿秀俏脸上扬起一抹愠怒之色,挥挥粉拳,愤愤道。 “说到底还是这小子无礼,惊吓了公主,这笔账还是要算在他的头上。” “要不是念在他救下公主有功,我早让他长长本丫鬟拳头的厉害。” 阿秀自幼便是被长乐公主收留在宫,形影不离,此番百般袒护自己,不仅仅是报恩,更多的则是担忧。这份心意长乐公主自然明白。 只是阿秀强行将援助恩人,说成是罪魁祸首,让长乐公主哭笑不得。 玉指点过阿秀鼻尖,长乐公主开怀一笑。 “你啊,这般恩将仇报,咱们怎么在好意思去取药方呢?” “不过说来,我倒是体谅父皇为何力排众议,两度垂恩李府了。” “闲散逍遥,文采斐然,医术也远超常人,这个李闲到着实让人惊艳。” 句句真心流露中,长乐公主的眼眸不觉间温柔起来,许久未见的甜美笑容伏在脸庞,经久不散。 阿秀偏过头颅,看着清丽倩影,撑着下巴,挂着笑意,怔怔出神,不由得蹷起秀眉,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拉了拉长乐公主玉臂,阿秀紧盯回过神来的人影,开口说道。 “公主殿下,许久未见你想今日这般笑容灿烂,该不会仅仅是因为李闲做上两手佳篇金句吧?也不仅仅是因为他对咱们又搭救之恩吧?” 质疑的话语加上阿秀那副意味深长的笑容,长乐公主又如何听不出其中的言外之意。 舞起粉拳,轻敲在阿秀光洁的额头,长乐公主脸颊上浮起一抹绯红。 “你这个小妮子整日在想些什么?” “李闲乃是父皇御赐高阳妹妹的大唐驸马,怎么会……” 昏黄烛火下,那张玉面上娇羞模样中国呆着一抹难以察觉的黯然,阿秀看在眼里,调笑道。 “哪有如何?” “驸马之位虽是陛下御赐,可高阳公主却丝毫并不满意,还在陛下皇后面前大闹一场,更是在李府演上一场大戏。” “倘若公主殿下与皇后说道说道,指不定陛下皇后成人之美,将你俩这对擦肩而过的鸳鸯结为一队。” 阿秀向来便是直爽耿直一辈,思虑问题来向来不够缜密,可长乐公主不同,片刻间便知晓此事决然不会如此简单。 回过神来之时,脸上更是一阵燥热,竟是一不小心只注意到父皇母后赐婚已是,全然落入这小妮子设下的结亲圈套。 绯红扯至脖颈,长乐公主蹷起眉头,笑骂道。 “好你个死妮子,竟是说出这般话语来!” “我让你再胡言乱语!” …… 太极宫。 夜深人静,虫兽低鸣。 殿上却一片灯火通明。 李世民端坐案几后,提笔疾书,待最后一个‘天’字落笔方才停下。 吹吹墨迹,看着那首李闲心声所题的瀑布诗篇,心中仍是激荡不已。 细碎脚步匆匆而来,带着一抹仓皇,走至案桌前停驻,荣公公尖细轻语响起。 “陛下。” “今日,长乐公主也去了诗会?” 话音落下之时,荣公公连忙低垂头颅,等着殿首人影风暴洗礼。 “嗯?” “质儿去了诗会?见了什么人?” 长乐公主久病居宫,极少外出,相对于出宫,李世民更关注此番长乐公主出宫为何。 荣公公微微拱手,回应道。 “公主殿下似是只为游玩而去,偶遇了李闲,两人谈论了些诗词,料了些家常。” 嘴唇轻蠕,却是并未再说下去,微微抬头看见李世民那张并未发怒的脸颊,方才轻声补充。 “期间……长乐公主她……她旧疾复发,乃是李闲施以援手,调理救治的。” 嘶~ 原本要发怒的身影,倏然间惊诧起来。 长乐公主家隐疾缠身不假,宫中御医尚且查不出病因缘由来,李闲竟能调理救治? 这小子除了文采,还会医术? 短暂震惊之余,李世民挥舞袖袍,面色凝重。 “质儿她如今如何?” 言语之间,李世民已然起身,作势欲要去看看病情。 荣公公连忙拱手规劝。 “陛下。” “公主殿下已然睡下,病情实则已无大碍。方才还和贴身丫头相谈甚欢,应该此行颇为愉悦。” 眼眸微微瞥向停驻脚步的身影,荣公公继续说道。 “李闲既能调理,说不定便能查清病因,陛下何不让青年间的事情,交予他们自己处理,坐观其变便可。” 嗯~ 拉长的声音缓缓回响。 李世民负手立在原地片刻,思虑片刻,大步跨上殿首。 “这个李闲倒是让人意外,年岁轻轻居然懂得医术一道?” “罢了,倘若他能医治质儿隐疾,朕必有重赏。” 差遣走了荣公公,李世民脸庞上渐渐浮起一抹笑意,盘腿坐与案前,看着桌上干涸笔墨,举了起来。 “李闲,质儿。” “呵呵,好!好!” “倘若这也是一份姻缘,两全其美之事,朕便于你俩做主。” “嘿,你小子终究逃不出朕的手心。” 第27章 又来了? 李府。 先前睡至日上竿头的李闲,今日难得的提前一个时辰起身,洗漱完便晃晃悠悠出了府门。 回府时,明显感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李闲撅着眉,眼眸扫过一眼家丁,颇为疑惑。 “陛下又来了?” 家丁面色一白,微微点头后垂头退后,不敢言语。 提着一串布纸包裹的药石,不紧不慢的晃进厅堂。 乍一入厅堂,李闲冲着首位面色大悦的李世民拱手揖礼,恭敬道。 “微臣,拜见陛下。” 包好的四方药石映入眼帘,李世民微微眯眼,一瞬间便想到长乐公主,面上挂起和煦笑容,挥过袖袍。 “李闲,来,落座。” “想不到你小子还会医术?” 扬扬手中纸包,李闲笑笑,放置在厅中矮几上,落座厅堂一侧。 “回禀陛下,友人抱恙,却有几味草药不曾寻得,微臣今日在皇城游荡顺带采买回来。” “至于医术,微臣万万不敢当。” 【呵!你这堂堂一国之君管的甚宽,买个草药还要问上一问?是真把这李府当成自己家了?还是真把我当成你女婿了?】 【说出来怕吓死你,我现在的医术至少在你那些御医之上,要不是为了给那位女子治病,哪里会让我亲自动手,跑遍皇城抓药?】 话不对心,李世民早已习惯,听闻这心声,眼眸中多了一抹喜色。 看来这小子还不知晓那女子为何人? 能让你这个浪荡子弟如此上心,质儿没看错人。 缓缓靠上椅背,李世民脸庞笑意更甚。 这小子难不成对质儿有意? 思虑即此,李世民微微点头,开口道。 “李闲,善交挚友,看来此人对你不凡。” “你可要好好对待。” 【嘿!我说你这李二能不能不管这么宽?】 【我给抱恙友人抓抓药,与你何干?】 【我自然会认真对待,这还用你讲?】 李闲清清嗓,拱手道。 “谨遵陛下教诲。” 红拂女和李靖两人看着垒在矮几上的药包,目光又缓缓移向李闲,一脸懵。 李闲平素中一直便在家中闲居,那里来的友人? 抓稀有草药? 这友人难不成不在皇城? 李世民轻敲案桌,打断愣神的李靖,笑道。 “李爱卿,朕观你所言军略计谋,周密精妙,与朕所想颇为一致。” “这征战主帅朕便全权交由你来,李道宗,任城王,李大亮,高甑生配合调度。” “夏日酷暑,你便多多前往军营部署,待秋凉之时,便发兵西去吧。” 嗯? 就这般盖棺定论了? 李闲望着两个攀谈人影,眉头却紧蹙起来。 【李二啊,你别这么搞啊!】 【家父年事已高,让他好好在家颐养天年不好?】 【戎马一生,功勋赫赫。原本是一件好事,可这番征战后会被阴邪之人诬告陷害。虽是平反,可毕竟一带军神闭门谢客,掩埋起来。自此不理战事,晚年郁郁。你这今后的朝堂可是又要少上一位参谋考证的大将!】 嘶~ 李世民听闻心声,心中一震。 有人诬告? 谁? 谁这般大胆?竟会让朕手中的利剑就此封存? 沉吟片刻,李世民瞥向身前李靖,语气随之缓和。 “李靖。” “大唐息战已有数载,吐谷浑一战势在必得。” “朕且问你,配合你调度的这些将领,你可异议?” 【嗨!你总算人性一次,还知晓问问家父!】 【这还用说,定然是高甑生这个小人了。】 听闻此言,李靖面色一白,慌忙拱手道。 “陛下,老臣乃听命受命,不敢有任何异议。” 李世民听闻心声,微微压下李靖手臂,直面问起。 “你我君臣数载,有些话语,不必遮遮掩掩。” “朕且问你,先前秦王府中的高甑生,你觉得此人如何?” 直奔主题,让李靖颇感有些不安。 毕竟这并不是大庭广众下,说道出去,倒有些背后道人不是的感觉。 思虑间,李世民带着一抹威严的声音缓缓荡开。 “但说无妨,朕听得,便是心里话。” 李靖拧着眉头,拱手回应。 “此人确有真才实学,武艺不凡。” “但毕竟身为一方刺史,却有些小肚鸡肠,挟冤记仇之心颇重。” 李世民听罢,微微点头,长长‘嗯’上一声,挥手道。 “此番他便不用前去,这征战调度一事,李爱卿另择其人。” 此言一出,李靖猛然抬起头颅,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李世民。 区区一句话,竟是将征战总管大将换了? 还是出自先前陛下麾下的裨将? 尚在思虑间,李世民目光移向闲来无事抠着手指的李闲。 再得知李闲奶油未卜先知大能后,李世民总觉得有些时候,不问上这个小子两句,总觉得心中有些没底。 想到此处,李世民盈盈一笑,道。 “李闲,你也为将门之后,定然有几分独到见解。” “来说说这吐谷浑一战,还有何妙计?” 李靖和红拂女尚未从先前那般直接撤人回过神来,此番见陛下问起李闲,不由得脸色一白,一颗心旋即被揪起,怔怔的望了过去。 突然被提及,李闲有些懵。 征战之事,你问我一个从未带兵打仗的人?这不是儿戏吗? 旋即拱手道。 “陛下英明神武,家父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定下的策略定然不会有错。” 话虽如此,李闲心中却另有一套想法。 【李二啊,征伐计策尚佳,可这后事处理上,你可是全然没想一分!】 【吐谷浑地处大唐西边边陲,周遭小国不少。就如同如今党项,西羌这些部落乃是惧怕大唐,此迫不得已跟随造反,暴力镇压只会让周遭诸国更为恐惧。】 【大唐要威服四海,靠的不是血腥征伐,乃是恩威并施,让那些愿意臣服诸国大可放心寻求庇护。】 【再者,大唐贞观盛世初显,不少外邦蛮夷虎视眈眈,可莫要做的太绝,引得诸国联合,四面树敌。】 李世民眼帘微眯,瞧着李闲,哈哈一笑,点点手指。 “你这小子当真实诚,闲来无事之际要多向你父亲学学,莫要学些须溜马匹。” “谈不上上阵厮杀,但终究虎门不能出了不懂军略的人。” 李世民缓缓起身,拂过袖袍,龙行虎步向厅外走去。 “罢了,此事算是定妥,改日朝堂之上再议征伐后事。” 走至李闲身侧,李世民微微停驻脚步,轻拍药包。 “李闲啊,正事尽快办完,挑个时日准备进宫。” 第28章 郎情妾意 凤阳阁。 微风卷过屋中轻纱,淡绯帷幔扇动,有人影悬笔题写着诗词。 上好的宣纸落下点点墨迹,尚未干涸,泛着点点明光。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河字最后一画落笔,人影抬起头来,端详着两句诗词,清秀面颊上绽出笑颜。 “公主殿下,这不是李闲坐下的诗句吗?到了现在你仍然记得?” 伸手执扇的阿秀,本就是武家出生,虽也懂得写诗词,但毕竟还未能体会到沉浸绝美诗词的乐趣。问话之间,多少带着一抹惊诧。 素手捻过纸卷,拿了起来,长乐公主诵读一遍,合上美目。 “这等仙气缭绕的诗篇,定然记得。” “不仅如此,此句诗词我还要裱装起来,悬于寝宫最为显眼位置,每日看上一眼,也能如畅游仙宫一般,心境也随之欢愉。” 沉醉的人影缓缓睁眼,肩头处蓦然伸出阿秀坏笑的面庞。 “到底是诗词令人沉醉,还是那李闲确实撩人?” 此话一出,长乐公主粉脸一红,扬起秀拳朝着阿秀身上招呼。 阿秀咯咯一笑,敏捷的从帷帐蹿出,在宫宇之中兜起了圈子。 伫立宫殿门外的李世民,听罢宫宇内追逐打闹,会心一笑,迈步向着屋舍内走去。 “质儿,何事如此开心。” 和蔼声音传出,追逐的两人赶忙停下脚步,前来揖礼。 长乐公主脸上红晕未消,搀扶上负手立于殿中的李世民,欣然道。 “父皇今日怎么得闲,会来儿臣宫殿走上一遭?” 李世民缓步走到案前落座,抬手示意长乐公主坐与身旁,开口说道。 “听闻昨日你回宫较晚,父皇担心,便来看看。” 仅仅一个提示,长乐公主便知李世民定然已经知晓自己前去诗会的事情,美眸瞥向李世民时,见其笑容和悦,并未怒意,方才放下心来。 素手挽上李世民胳臂,带着一抹娇声。 “父皇,儿臣久居深宫,昨日也是听闻有皇家诗会,又是在风景宜人的翠微宫,方才好奇前去。” “儿臣……儿臣以后不敢私自出宫,还望父皇宽谅。” 李世民盈盈一笑,粗糙手掌拍拍臂弯素手,平和语气像极了乡野坊间的父亲。 “质儿啊,你乃是这些公主中知晓礼仪,懂得分寸的一个。” “如今年岁不小了,许多事情能自己做主,这宫中清幽,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 “父皇又怎会降罪与你?” 蓦然间,长乐公主有种错觉,似乎眼前的这位君王,少了些严厉,多了些亲情。 要是搁在往昔,以自己长公主的身份,定然免不了一顿责罚。 微微惊诧之余,李世民平和的看了过来。 “说说,皇家诗会,你觉的如何?” 长乐公主乖巧的斟上茶盏,递至李世民身旁,沉思片刻。 “说是诗会,实则不过房公子一人的专场罢了,吟下许多诗句,儿臣……却未能记住一句。” “哦?” 李世民拉长声音,表现的颇为好奇。 “这般说来,房遗爱所题诗词,并不入质儿眼帘?” 长乐公主面上泛起一抹温柔,浅浅道。 “父皇言重了,房公子乃是京城第一才子,儿臣虽是读写诗书,却也不敢妄言。” “只是这诗会上确有佳篇,却并非房公子所做。” 言语之中,长乐公主起身站起,迈开莲步将方才写好的诗词拿了过来,递至李世民身前。 “父皇觉得,这句诗词,如何?” 接过宣纸,娟秀字迹映入眼帘,李世民轻吟出声。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如梦似幻,实中有虚,虚中有实,如缥缈仙境。” “好诗!好诗!” 虽是知晓这乃是李闲所作,也在先前领略过李闲心声中的诗篇,但此番拿在手上,咏颂上一遍,心中仍然被美景所感,激荡不止。 看着父皇欣喜的脸颊上露出一分惊诧,长乐公主脸上笑意更浓。 “这乃是儿臣偶遇李闲,他随口提下的一句诗词。” “父皇觉得此诗和房公子提诗比,如何?” 李世民实则心中早有定论,并不急于回答,反而反问起来。 “李闲?啧啧,想不到李闲竟是有这般才华,先前朕只觉此人性情寡淡,不喜争执,话语实诚。便封为翰林供奉已警示朝中好大喜功之人,想不到这李闲却有这般才华让人惊叹。” 长乐公主缓缓落坐,美眸之中闪烁点点精光。 “父皇慧眼如炬,又如何看不出李闲才华?不瞒父皇,此人还善医术,昨日偶得他援手,方才治住儿臣隐疾。” “说起来儿臣还未想好如何答谢,以至他写下的药方一直便未能去取。” 说出此番话时,长乐公主脑海中不觉间浮起昨日两人近在咫尺的画面,那紧张中喷吐到自己面颊的气息和最后霸气一句‘别动’,只让人羞涩中感到满满暖意。 一时间,长乐公主脸颊再度腾起红晕,扯至白皙脖颈,有些不敢直视李世民眼睛。 看着长乐公主长大的李世民,何尝不会从这细微之中察觉长乐公主那份小心思。 这个心性娇羞的女儿,多半对李闲有些许爱慕之意! 念及此处,李世民面上却不动神色,长长‘嗯’上一声,缓缓道。 “搭救之恩,是该感谢。” “那朕便派上几个力士,送上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以示谢答。” 听闻此话,长乐公主却蓦然紧张起来。 自己本就是以民女身份和李闲相处,这般大张旗鼓谢恩,一方面暴露自己身份,另一方面喜好闲淡的李闲定是不喜欢这般高调。 起身福礼,长乐公主继续道。 “父皇,此番乃是李闲有恩与我,不若便让儿臣答谢便是。” “这般以皇家之礼,颇有些……有些……” 李世民挑了挑眉,心头却更为舒畅。 自己这个女儿害羞,定然是惧怕展露爱慕之意。 不过说来也罢,既然这两人皆是有心,任其而为便好,至少也能看看李闲鬼精的小子,到底是否真心。 李世民扶案起身,缓缓站起,朝着颇显紧张的长乐公主笑笑,拂过龙袖。 “质儿既然有心当面谢答,那父皇便依你一次,不再插手。” “只是咱们乃是皇室,不可怠慢了礼数才是。” 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后,李世民微微点头,扶起揖礼的身形,瞥见那张红润的脸颊,盈盈一笑。 “质儿啊,年岁也不小了,姻缘之事可要放在心上。” “安心养病,早些拿到药方,方是正事。” 第29章 这小子也能进朝堂? 鸡鸣之时,朝阳初升。 盛夏酷暑,就算在辰时已然东方大亮。 金辉铺满白玉石阶,晒得发白,甚为晃眼。 太极殿上,群臣林立,肃穆寂静。 朱漆雕龙红柱下,一个人影颇显懒散,时不时左右扭动。 初穿这身朝袍,李闲倍感别扭。 身上几层轻纱,质地倒是轻柔清爽,只是这宽袖颇为不便,笼罩着手,颇感不适。 加之脚蹬乌黑皂靴,站的久了,硌脚不说还隐隐有些燥热,完全没有李府自制的木屐凉爽。 身旁李靖瞅着李闲挽袖动作,眉头紧皱,一掌拍下,轻声呵斥。 “太极殿上,天子同朝,你怎么还是一副闲散无礼模样!” “初次上朝,多看少言!礼仪,礼仪,切莫再让为父提醒。” 李闲愁苦个脸,垂下手臂,连连答应。 “知道了知道了,一路来,你已说下不止十遍。” “我耳朵都长茧了。” 话音落下之时,言语声从身侧响起。 “卫国公,好福气啊。” “令郎乃是这大唐中登上朝堂,最为年轻的子弟。” 言语之中多少有些艳羡,不由得让李闲为之侧目。 迎上目光,李闲瞧见了此人,方脸浓眉,唇上一对八字胡,儒雅随和,带着一副精明,此人正是有着‘房谋杜断’美誉的杜如晦。 就冲这张和蔼面庞,李闲不敢怠慢,拱手揖礼。 “见过莱国公。” 杜如晦捋捋颌下山羊胡,翘翘嘴角八字胡,微微点头。 “呵,这大唐人才济济,齐齐上朝倒是让人有些看不过眼。倒是给一些不学无术,浑水摸鱼之辈行了方便。” 阴阳怪气的声音出自人群,让身旁的房玄龄也有些出乎意料,猛瞪说话人影一眼,沉声道。 “闭嘴!” 然而为时已晚,略微拔高的声音,引得周遭不少朝臣看了过来。 一双双眼眸扫向漆柱下不起眼的地方,待瞥见李闲时,片刻后,些许骚动在殿堂窃窃私语起来。 “这不是李闲吗?诗会上灰溜溜的溜走,现在还敢来朝堂捣乱?是嫌在诗会上丢人不够?” “嗨!皇恩浩荡啊,有些人洪福齐天,不趁着龙颜大悦之时抢个风头,过了这村那还有这店?” “说的也是,诗会上这李闲毫无作为,日后进了奇人异士数以百计的翰林院,要想再得圣宠,难上加难。” “可这朝堂乃是谈论家国大事之地,将李闲带上朝堂,难不成卫国公也不懂礼数起来?” 听闻耳侧萦绕的纷乱杂语,李闲探出头,看向方才发话之人。 蒜鼻宽颌,眯起的小眼之中透着一股狡黠,昂着头脸上挂着一抹得意神色。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中书令房玄龄长子,房遗植。 常言道,宰相肚中能撑船。 李闲有些迷糊,为何这唐初宰相房玄龄府邸上,怎的全是喜爱挑事的刺头儿子? 一个喜欢招摇显摆皇城第一才子身份,另一个喜欢在朝堂惹是生非,还真是印证一句话。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也难怪一带明相房玄龄病逝后,这两儿子迅速将整个房府玩崩,斩的斩,贬的贬。 李靖黑着个脸,一言不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李闲则是负手而立,面不改色,权当这些闲言碎语是穿耳之风。 或许是父子俩的态度让这些贬低的朝臣倍感无趣,转而谈起了诗会。 “房公子,此番诗会令弟文采斐然,引得陛下拍手称赞,贺喜贺喜。” “竟能引得陛下拍手叫好?厉害!房府果真书香门第,房公子京城第一的称谓名副其实。” “可不是嘛!比起沽名钓誉的某些人不知好上多少,听闻只会呼呼大睡,连作诗的勇气都没有。” “他那哪里是勇气,分明是连诗词如何做都全然摸不清楚。” 哈哈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整个朝堂颇显嘈杂。 “陛下驾到!” 尖细悠长的声音自殿侧传出,迅速压下哄闹的朝堂。 片刻后,龙行虎步的身影阔步出现殿首,大马金刀在龙椅落座。 “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年。” 李闲随着众臣拱手揖礼,向着座椅上的人影行礼。 李世民颜色肃然,却并未立刻回话,一双虎目穿梭人群。 “李闲呢?” 被贸然提及姓名,李闲颇感诧异。 【这李二喊我干嘛?初次上朝就不能低调一些?】 愣神之时,被身侧李靖手肘捣捣,在群臣惊诧的眼眸之中走上殿中。 “微臣,见过陛下。” 缓缓压下手掌,示意众臣落座,李世民指指台阶下殿中最前端,盈盈一笑。 “李闲,上前来。” 嘶~ 群臣垂头对视一眼,皆是一片惊诧。 难不成李闲上朝,乃是陛下特许? 这……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啊! 李闲抬头望上李世民一眼,心中思绪翻腾。 【李二,你搞什么?商讨国政乃是大事!】 【你让我前来上朝也就罢了,还将我安置在重臣位置?是要让我难堪?】 心声传到,李世民心中却是一乐,心道。 “你小子未卜先知,妥妥的试金石,能透露一点便能让朕扭转乾坤,站那么靠后,倘若朕听不见,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你的大能?” 想到这里,李世民已然合不拢住,微抬龙袖,压下朝堂私语。 虎目扫视一圈,靠上椅背。 “朝会例行,户部尚书,汇报吧。” 须发花白的老臣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手执写满小字的朝板,开始禀告。 “陛下,如今已入盛夏,江南道一带粟米栽种地域比之往昔扩展三千余亩,长势喜人。预估七月下旬将喜获丰收,必然有所增产。” “北方河南道,河北道,关内道,春耕之时扩展良田五千余亩,此番尽数种下粟米,丰收不在话下。” “陇右道因地制宜,从东突厥引进马崽羊崽,将为戍边将士补充战马,增食肉类,许多不毛之地也被开垦出来,只待牧羊放马,改成西北沃土。” 收下朝板,老臣面上欣喜,拱手道。 “整个大唐欣欣向荣,国富民安,乃是陛下励精图治之功。” “老臣代农桑子民为我大唐陛下叩首谢恩。” 粮食本就是安国之本,如今丰收之势大成,李世民朗声一笑。 “丰收大喜,国泰民安,好,好!” 李闲撇过一眼喜笑颜开的朝堂,暗暗摇头。 【好什么好!居安思危也不懂!】 【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 第30章 李二威武 轰! 李世民只觉脑袋中一声雷鸣。 大难临头? 蓦然间,脸上的笑容一僵,李世民缓缓压下道喜的群臣,目光瞥向禀告的老臣。 “朝会之上,实事求是。” “户部尚书,方才朕闻你所报甚为欣喜,可各地短板你且未禀明。朕,想听听。” 听闻此话,那殿中的老臣面上微微一窒,片刻后,回归常态。 “陛下。” “眼下插栽已过,引水灌溉也已结束,这些天中正是禾穗吸收烈日结出粟米之时。” “陛下仁厚,连上苍也降下吉兆,烈日炎炎,正是粟米蹭蹭生长之际,就等着丰收了,哪里还有什么短板可言。” 李世民乃是贵族世家,与农桑知之甚少,但亦能分辨老臣所言不假,心中顿时疑惑起来。 这般说来,庄稼并未异样,李闲所言的大祸临头又是何意? 目光瞥向李闲,李世民撑起下巴,缓缓道。 “李闲,朕曾听闻你喜好郊游。” “你便说说这禾苗生长,有何不妥之处?” 【李二?有没有搞错?又是我?】 【谈论这等军国大事,能不能忽略掉我?】 【我不是只来听闻朝政之事嘛?怎么也要我发言?得,我也随大流得了。】 李闲拱手出列,恭敬道。 “陛下,农桑一事,微臣确为门外汉,一概不知。” 嗯? 李世民颇有些牙痒痒。 好你这小子! 明明心中敞亮,还故意遮掩? 微眯眼帘,李世民脸上拂起一层薄怒。 “畅所欲言,但说无妨。” 原本以为李二能放自己一马,却不曾想会紧追不舍。 避无可避,李闲索性拱拱手,道。 “陛下,微臣觉得这天气着实有些炎热,理应疏通沟渠,堤坝为好。” 话音刚落,殿中老臣哈哈一笑。 缓步走向李闲身前,满是老茧的大手搭上李闲肩膀。 “李闲啊,你不过是闭门不出的世家子弟,又怎会知晓这农桑节令?” “今年天热不假,可又和疏通沟渠有何关联?” “眼下禾苗只需吸收阳光,饱满颗粒即可,日后便再需灌溉也是等秋收之后。这般炎热的天气,大肆疏通沟渠又有何用?子民休憩大半月便要忙于秋收,现在耗费体力,等秋收之时,如何从老天雨水中夺食?” 手掌拍了拍肩膀,老臣颇显调笑的目光映入李闲眼帘,拔高的声音缓缓在殿中荡开。 “你还小,不知情的事情尚多,理应多看看书籍才是!” “莫要不懂装懂,徒留笑柄啊!” 话音落下,朝堂轰然大笑。 不少洋溢笑意的朝臣对着李闲指指点点。 “瞧这小子,驴头不对马嘴,连秋收需要些什么都摸不清还在这里不懂装懂。” “还不是想在陛下面前展露展露,却不曾想这次溜须拍马拍错了地方,哈哈哈。” “礼部尚书的李老,世代农桑,坐上这个官职前,坐在家中已知现在禾苗生长几寸,他一个毛头小子懂些什么?还敢站在朝堂上品头论足,当真可笑。” 李靖在人群后听闻嘈杂言语,涨红了脸颊,垂着头颅,紧攥拳头,只觉羞愧到了极点。 要不是陛下临走时叮嘱,历经决然不会在文武百官面前将李闲带入朝堂。 其他的不讲,李靖乃是最清楚这个小子,不学无术,常识全无。 此番算是闹下笑话了! 李闲一语言罢,并不多做解释,见龙坐上的人影,板着脸庞若有所思。 “陛下。” “微臣乃是随口两句,还望陛下恕罪。” 李世民挥挥手臂,压下殿堂私语,朗声道。 “朕说过,畅所欲言,怎会之罪?” 李世民能站在自己一方,替自己说上几句话,到让李闲有些意外。 微微抬眼看上李世民一眼,便退至人群,不在言语。 【李二啊李二,这次算你看对了人!】 【讲实在,我李闲还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大唐定然要经受磨难!】 【天气陡变,七月下旬,丰收之际定然暴雨倾盆,整个河南道,关内道,半个河北道河东道将会迎来浩大水灾,莫说是收成,就是那些子民性命都危在旦夕!】 【此时倘若建堤坝,修水道不知会减少多少无辜百姓身亡!笑,让他们笑,也不知待到那个时候看笑话的这些人,还笑的出来?】 轰。 李世民只觉脑中骤然炸响。 水灾? 波及范围竟是大半个北方? 不觉间,扶在龙座的大手蓦然抓紧,一抹阴郁之色浮现李世民面颊。 遥想贞观之时,水灾泛滥,减免赋税方才躲过一劫。 然则,贞观二年,水灾旱灾蝗灾接踵而至,整个东北之地,饿殍遍野,民不聊生,甚至于出现百姓卖儿卖女以接衣食的惨状。 如今回想起来,那一幕幕仍旧历历在目。 未雨绸缪,势在必行! 李世民撑起脸庞,扫视一眼还在说笑议论的群臣,低沉的声音挤出嘴唇。 “可笑吗?” 威严声音荡开,整个朝堂氛围骤然压抑,尚在说笑的朝臣面色大变,立即闭口不言。 那在殿中负手而立的户部尚书身形一怔,一脸愕然的看向李世民。 啪。 轻拍龙椅,李世民扶案而起,虎目扫视一眼面带讶色的众臣,脸上又阴沉上几分。 拂过龙袖,遥遥指向李闲,缓缓开口。 “未雨绸缪,居安思危,李闲说的有错吗?” 手指扫过呆滞众臣,李世民言语再度加重几分。 “贞观盛景初现,你们多少官员便已放下先前那股干劲,抄起手来,臆想着万国来朝的美好愿景?” “农桑为立国之本,粮食方为富国强兵根基,是不是如今丰收在即,便已到了坐享其成的时刻?” “建唐以来,多少天灾人祸都忘了吗?百姓子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四处奔波流离的惨状都忘了吗?” 哗。 挥过手臂,李世民负手伫立大殿。 “在其位,谋其职!” “田间地头没有政事可管,便找道路沟渠,修建利民便道!改制农桑器具!” 一席话语,让整个朝堂氛围凝重到了极点,所有臣子大气不敢出上一口,垂头聆听李世民训话。 李世民有意无意瞥向垂头不语的李闲一眼,沉声道。 “满朝文武,皆是没有一个新入朝的小子思虑广阔,着实让朕痛心。” “传旨!修建水利,修筑堤坝,以防后患。” “盘点义仓,筛查各地险要村落,户部着手调度!” ps:各位书友们,本书首发,持续更新,伏笔已埋好,后面剧情将慢慢进入顶峰。 为提高书籍质量,作者君特意新建一个聊天群,欢迎大家讨论后续剧情,以及主配角结局。聊天打屁,畅所欲言,作者君在群内恭候诸位。 群号(110263217) 欢迎诸位书友。 第31章 你小子可真敢说。 帝王盛怒,全场噤若寒蝉。 李闲微微仰头,看向傲立殿首的李世民,心里泛起了嘀咕。 【至于吗?自古天灾人祸避无可避,提前防范,能挽回多少性命是多少呗。】 【这点小事干嘛闹的如此严肃?】 【这不是南方形势一片大好吗?一年两熟,来年再多屯田,这北方的损失轻松挽回。】 【恩威并施啊,那开垦的农田毕竟也是户部的功劳不是?可莫要打击积极性,几千亩啊,那可是子民们辛勤双手换来的成果。】 哼! 这小子尽是吓唬人! 李世民绷着的脸颊渐渐舒缓下来,阔步落座,靠上椅背。 “诸位爱卿,望你们能牢记今日所言,日后莫要掉以轻心。” 说道此处,李世民语气随之缓和下来,目光之中那抹严厉也消散大半。 “户部尚书。” “臣在。” 那老臣实则早已吓的两腿哆嗦,躬在李闲身侧的身影瑟瑟发抖,此番听闻李世民提名,身形一震,言语中都带出一抹颤音。 威严的话语转为平和,甚至于带着几分赞誉。 “垦荒屯田,着实不易。南北两方能开垦这样的良田,户部各级官员功不可没,理应赏赐。” “啊?” 老臣听闻赏赐二字,愕然抬头,发出一声惊叹。 帝心如渊,恍若风云变幻,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方才还在严厉斥责,此番竟是提及赏赐二字? 垂头聆听的众臣也缓缓扬起头颅,待看见笑意重新回归帝王面颊,长长舒上一口气。 龙颜大悦,比什么赏赐都好啊! 朝堂上空那抹凝重压抑也似在一刻间,消散于无。 愣神的老臣颇显迟缓,待众臣回神之际,方才顿悟,拱手道。 “陛下,户部旨在利民,这些乃是户部该做的。” “赏赐嘛,还是不必了。” 李世民全然没有理会户部尚书,目光移至李闲身上。 “李闲,居安思危,以儆效尤,乃是你做的表率。” “朕且问你,你觉得赏赐什么合适?赏赐多少合适?” 嗯? 李闲一脸茫然,迎上那道饶有兴趣的目光,伸手指了指自己,瞳孔中现出一抹惊诧。 【我?】 【李二,你在开玩笑?我才堪堪入朝一日,几品官俸禄几何都搞不清楚,让我说赏赐?】 龙坐上的人影似乎很喜欢看李闲迷茫神色,反而呵呵一笑,随意挥挥手。 “李闲,随意说,就当此刻你便身居户部尚书一职。” “要多少赏赐,让朕心中也掂量掂量。” 李闲傻了,一双眼睛瞪得更大了。 【这存心为难我不成?我说多少你给多少?不怕我将你皇仓搬空?】 【不过依我说来,这赏赐不该太多。】 【前朝的筒车,这么好的灌溉工具硬是没有推广没有改制。直辕犁用了这么久,户部也不知晓改善改善?不嫌转向累吗?还有啊,户部不少官员田间地头在玩泥巴?移植栽培,交叉种植难不成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到?还要一五一十的按照老祖宗遗留下来的做?】 【嗨!说起来这户部改制创新的着实太少,要不就赏赐个八百石?多少斤来着?】 摸着下巴半晌,李闲也没记起单位换算,索性试探性的说了出来。 “要不先赏个八……百石?” 噗通。 户部尚书当场吓得一个踉跄。 你这真是把大唐粮食当草啊! 三品官员一年俸禄堪堪四百,一次小赏赐开口就是八百石? 你这是要把老夫向火坑里推吧! 老臣按着李闲臂膀,惨白的老脸上沁出细汗,谨慎瞥了首座一眼,轻声道。 “使不得,使不得啊,李公子!” “老臣功薄蝉翼,万万不可受此重赏,你这是……这是折煞老夫啊!” 呼~ 坐上的李世民眉头挑的老高。 这小子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堪堪没将皇仓搬空。 嘴上说的小小赏赐,出口便是吞天数额。 没办法,自己让李闲吹出来的数字,再多,也得顶着! 甩过袖袍,李世民缓和了面颊上的神色,换做浅浅笑意。 “好!” “朕便依你,赏赐八百石与户部官员。” “这笔粮食要用于吸纳各地能工巧匠,改制农具,研习栽种技艺!” 嘶~ 整个殿中朝臣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情况? 李闲随口一言,陛下真的赏了? 这小子难不成成财神了? 户部尚书激动的有些发颤,紧紧的拽着李闲胳膊,眼神之中满是感激。 向陛下叩首谢恩完,还不忘给李闲躬身一礼。 见有机可乘,兵部尚书大步跨上殿堂,拱手道。 “陛下,陇右道驻军有方,垦田囤地,开山采石。” “如今已然造福一方,军民欢心,臣以为当嘉奖表彰,传颂三军。” 话语说的很直白,李闲却不以为人,反而恍然明悟起来。 【陇右那地方森林茂密,草原广阔,屯田倒还可行,开山?这不是破坏草原,砍伐植被嘛?】 【难怪七月末陇右道会山崩,诸多子民命葬于此,原来是陇右道驻军只顾采石,未能顾忌百姓安危!】 【你可知大量开山会致使泥石流泛滥,肥沃土地流失?破坏草木更会破坏原有草场,致使那里出现成片沙漠?】 【抓了马崽羊崽你便好好养马牧羊不好吗?屯田归屯田,干嘛开山?非要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还想要奖赏?你在做梦吧?】 心声传达,李世民听得直皱眉。 植被,泥石流之类的词汇上有些生涩,但其中饱含意欲完全明了。 这陇右驻军乃是好心办了坏事呗! 脸上的笑意渐渐隐藏,李世民凝视着殿下兴奋的人影,沉声道。 “赏赐?” “你兵部尚书也想要赏赐?” 浓浓的重音只让兵部尚书心中一寒,脸上笑意瞬间消散,望着李世民的眼眸只觉暴风雨即将来临。 “微臣……” 垂下的眼帘之中,李世民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向阶梯,出现在视野之中。 “有些时候,多看多想,周遭游牧子民的安危,赖以生存的草木乃是苍天馈赠。” “你陇右兵卒代表大唐,可要以身作则,尊重当地子民的习俗。” “朕说的,你可懂?” 兵部尚书哪里敢有异议,只是听闻这口气心中已然明了,陇右兵卒做下错事,连忙拱手。 “微臣……明白。” 李世民阔步跨出殿堂,拂动袖袍在空中发出沉闷声音,只让兵部尚书为之一颤。 看着消失在殿内的帝王,有扭头看了眼,微摇头颅,向殿外走去的李闲,自言自语道。 “不应该啊,明明是同样的事,怎么会这般?” 第32章 不共戴天 凤阳阁。 清丽人影瘫坐座椅,略显稚嫩的面颊上挂着干涸泪痕,写满委屈。 大闹三日,余怒消散大半,可心中怨念却与日俱增。 眼角撇过殿外林立士卒,金辉下甲片熠熠生辉,刺痛双眼。 想到为期一月的禁足,高阳公主心头那股堪堪压下的怒火隐隐燎心,暴躁扫过案桌细颈花篮。 沉闷的叮咣声响起,美眸凝视在完好无损的花瓶上,微微一愣。 素手捻过花瓶,细腻柔和质感从指腹传来,高阳公主心头苦涩,眼泪不争气的留了下来。 带着哭腔的声音中带着一抹无奈,断断续续。 “你们……你们也欺负我,花瓶……也不能让我摔了吗?” 沙沙沙。 有脚步盈盈而来,在抱着花瓶啜泣的人影前福身一礼。 念及高阳公主易怒性子,唯一互通宫内宫外消息的小翠显得格外谨慎,在五尺之地便不敢靠近,捏着衣角,唯唯诺诺发话。 “公主殿下,诗会……诗会有消息了。” 挂满泪痕的脸颊轻扬起来,哭花的妆容上凤眼微微眯起,高阳公主起身抓住退后的身影,问话中莫名带起一抹紧张。 “怎样?” “谁夺冠?该不会是李闲这该死的小子吧?” 被那双眼眸瞪得有些惶恐,加之肩头上的素手传出的力道不小,小翠赶忙连连摇头摆手。 “不不不,李闲在诗会上并未作诗,一幅昏昏沉沉模样。” “倒是房府房遗爱公子大展身手,做出无数诗篇,最先一首引得陛下拍手叫好,想必定是房公子拔得头筹。” 高阳公主微微一怔,片刻间,面容上紧张神色一消而散。 哈哈。 哈哈哈。 挂着泪痕的面颊绽出释然笑容。 一把放开小翠,大咧咧走到座椅旁落座,豪气的将手中花瓶墩上案桌,连连拍手。 “好!好啊!不是那小子便好!” “李闲那小子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想必也拿不下名次。” 咯咯银铃笑声充斥宫宇,原本悦耳的嗓音此刻听起来却莫名有些刺耳,小翠看着座椅上挂着泪痕满心舒畅的人影,不觉间眉头轻轻皱起。 看来高阳公主此番对李闲敌意不轻,只怕这李府日后好日子不多。 畅快大笑的人影蓦然停住,僵在当场,笑声随即戛然而止,陡然间追问起来。 “结局如何?” “身为父皇身侧翰林供奉,他就这般离去,定然惹得父皇勃然大怒吧?” “父皇降下了什么罪责?有没有削他官职?打入大牢?” 幸灾乐祸的神色挂在哭花妆容上,显得格外怪异,小翠眼眸中映出一步步逼近的人影,那脸庞上的兴奋让人有丝丝惶恐,支支吾吾的声音缓缓发出。 “没……没有。” “陛下……陛下他并未任何言语,中途退场,李闲……李闲也在中途离场。” “事后,诗会过后……也并未降下任何罪责。” 高阳公主身形猛然一震,停驻脚步。 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散,转而变得黯然失落。 禁不住退后两步,抬起玉臂指着小翠,连连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 “他不过是区区一个国公之子,父皇怎会如此袒护与他!这不可能!” 往昔一幕幕骤然浮现脑海。 太极殿上,父皇骤然暴怒,对自己厉声斥责。 禁足半月一再延长,延长至一月。 不让任何人求情…… 怯生生的声音在高阳公主摇晃落座的一刹,惊呼出口。 “公主殿下。” “滚!都滚!” 怒吼从颓然人影口中发出,高阳公主靠在座椅上,噙满泪珠的眼眸簌簌流泪。 “你们……你们……都在欺负我……” …… 房府。 砰。 大掌拍向案桌,房遗爱盯着对面人影愤愤出声。 “长哥,凭什么?凭什么那李闲便能在朝堂如此得宠?” “赏赐大臣,乃是君王决断,陛下竟然会听信了一个小子的话语?” 耳畔萦绕不忿声音,房遗植显得倒是冷静些,阴沉的脸庞上,一双眸子闪烁着阴暗光芒。 不紧不慢捏过案桌茶盏,放在嘴边呷上一口,方才缓缓开口。 “这小子洪福齐天,让人意外。” 余光瞥过房遗爱,房遗植沉声道。 “贤弟,就算拿下诗会头筹。” “你这京城第一才子的地位,也要挪一挪了。” 沉重呼吸声在宁静屋舍中显得格外清晰,房遗爱愤恨焦躁交织的脸庞上,涨起一抹红晕。 “稳居陛下身侧,这小子一飞冲天让人惊叹。” “可眼下……眼下如何是好?咱们房府可不能就这般没落下去!” “家父奠定的基业,可不能在咱们这被手中白白挥霍!长哥,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端着杯盏的房遗植,微眯眼帘,眼中厉芒一闪即逝。 缓缓放下茶盏,侧过头颅望着房遗爱。 “你年岁尚小,能顾忌房府名威声望,长哥心中颇为欣喜。” “要说这办法也不是没有,只要看你愿不愿意。” 听闻此话,房遗爱眼眸中闪起一抹亮光,前倾身姿。 “长哥请讲。” 长舒一口气,房遗植平和话语缓缓出口。 “李闲先前不过是李府上碌碌无名之辈,论声望还不及他的两个弟弟。” “不过是仗着夜宴那般愚蠢至极的说辞,蒙荫圣恩,在之后迎娶高阳公主,御赐翰林供奉一跃成为朝堂风云人物。” 指节在案桌上敲敲,房遗植低沉出声。 “咱们如何不能走上捷径?” “以房府的名威,向陛下求亲,恳求陛下下嫁公主,何愁房府不能迎头赶上?” 嘶~ 房遗爱心头没过一丝凉意。 迎娶公主? 高阳公主下嫁李府,乃是板上钉钉的事。 长哥的意思,乃是要我迎娶其他公主? 念及此处,房遗爱心中陡然一沉,面色随之一白,一股钻心疼痛陡然袭向心间。 这般说来,自己和高阳公主完完全全有缘无分了! 可目前高阳公主宁死不嫁,尚有一丝希望。 难不成要让自己忍痛割爱,为房府前景忍痛割爱? 拳头在手中渐渐攥紧,指甲深嵌掌心,隐隐发颤。 内心剧烈摆动如一把把尖利刀刃,一寸寸插入心间,让面色苍白的身影痛楚的皱着面容,隐隐战栗。 一双手搭在房遗爱肩膀上,平静的话语从头顶缓缓荡开。 “遗爱啊,你的心境作为长哥能理解。” “长哥已然娶有妻室,若非如此,又何须你这样的小辈来扛。” 轻轻拍上两下,房遗植缓缓走了出去,轻柔声音在离开屋舍一霎,传了过来。 “你,好好想想。” 第33章 大唐咸鱼,在线烧烤 长安大街。 六驾马车奔驰在朱雀大街,拨开人群,扬尘而去。 荣公公坐在马车上提着镂空冰壶,捏着一把蒲扇,将一阵阵清凉扇向对面人影。 李世民靠上摇晃马车车厢,感受扑面而来的阵阵清爽微风,惬意合上眼帘。 “荣公公,你平素中去李府传送圣旨最多,你说说,现在李府众人都在忙着什么?” 荣公公微弓着身,胖乎乎的脸颊上浮起一抹笑意,沉吟片刻。 “李公子此番在朝堂上立下榜样,引得众臣异议较多。” “按卫国公的性子,此番定然教授李闲礼仪仪态,时不时李夫人还会责罚几句李公子不识时务,苦诉几句朝堂上应少言多看的道理。” “至于李公子嘛,多半此时还在听训。” 荣公公对李靖性子了如指掌,论起带兵打仗,这个老将定然毫无保留。论起人情世故多半有些愚钝,但如今这个长子在这一条比之李靖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怕就连李靖此刻也会教训起李闲,张口便来随心所欲的习性。 李世民合着眼,缓缓摇头,硬朗面容上浮起淡淡笑容。 “猜对一半。” “李靖向来军略出众,功勋赫赫,然朝堂上嫉贤妒能之辈不在少数。近来来他含明隐迹,明哲保身越来越明显,自然要将此等事宜传递给李闲。” 眼眸缓缓睁开,李世民眼中精光闪现,盈盈一笑。 “李闲,这个小子定然不在听训。” “依这你小子的心性,定然在府邸安闲逍遥,说不定此刻还在呼呼大睡。” “他们都要李闲闭口不言,默默不闻,朕却不愿。” 说道此处,李世民脑海之中浮现李闲先前大殿上对于农桑改制一方的提议,不由得心头一暖。 有这个窥视天机的小子在身侧,许多事情迎刃而解,甚至于能事半功倍。 就说这如今改制农桑一事,李世民坚信李闲虽是只透露只言片语,但在李闲心中定然有绝佳计策。 这也是此番李世民用完膳,便在黄昏之时驱车直入李府的原因。 李世民要弄清楚,这筒车,曲辕犁,交叉种植到底如何实施。 想到困扰大唐数十载的问题将会在李闲口中一一解决,李世民脸庞上笑意更甚,心情也不觉愉悦起来。 跟随李世民数十载的老狐狸,一眼便看出李世民此刻龙颜大悦,心头一动,趁机谏言。 “陛下。” “李公子表现平平无奇,无功受禄,屡的圣宠,只怕不是好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老奴只怕这般下去,会引得朝臣不满,反而……” 话未说完,李世民拂袖打断。 “荣公公之言,朕又如何不知?” “李闲此人内秀于心,藏拙于外。” 疾风拂动,撩起帘角,光斑映照李世民脸庞,眼眸中光影闪亮,李世民慨然出声。 “也许你们昨日看错了李闲,可今日,你们依然看错了李闲。” “可李闲终究是李闲,能看明白,这天下唯独朕尔。” “谗言?朕压下便是!这大唐天下,注定要在这个闲散浪人口中,迅猛前行。” …… 李府。 “你这逆子要去哪?为父话未说完,你……” 圆瞪的虎目中映出李闲大摇大摆起身走出厅堂的身影,只让李靖心中怒火暴涨。 两夫妻轮番规劝两个时辰,李闲便一直沉默不语,此番竟是面露厌倦,走了……。 红拂女按住暴起身影,素手顺着李靖起伏胸膛,安慰道。 “去吧,让他去吧!” “念念叨叨两小时,就算是个木头,他也能听进去了。” “你这何必又要逼他乖乖就范?” 哼。 一声怒哼之鼻腔喷出,李靖愤愤落座,看向消失在厅堂门口的身影,狠狠瞪上一眼。 “这逆子!朝堂上胡言乱语,迟早引得众怒!” “现在他年岁尚浅,倘若不好好教授,待进宫,会闹成何样?” 心头怒火无处可撒,李靖瞥向红拂女,愤愤道。 “你就这般宠着,惯着!迟早会给咱们李府带来灾祸!” 红拂女倒是好脾性,递过竹筷。 “好了好了,用膳吧,待会儿还要给闲儿送去一份。” 隐隐话语声飘进耳朵,走上长廊的李闲长舒一口气。 两三个时辰的轮番念叨着实让人有些受不了,宫廷规矩李闲大致明白,随波逐波,明哲保身乃是正道。 可明明自己并未得罪任何人,更何况那些话语要不是李二逼着说,谁又会咋咋呼呼的说出来? 甩甩头,心情欠佳的李闲阔步穿过长廊,走进属于自己的幽静阁楼。 这座阁楼处于李府一隅,清幽僻静,每每到了这里,李闲透过破旧窗棂,方能感受到一丝属于后世的气息。 没有家仆的打扰,没有异域的条条框框,享受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果蔬发明,李闲心领方能得到一丝丝慰藉。 取出几日下来备好的孜然,辣椒风,胡椒粉,架起简易铁丝烤架。 点火烧炭,一串串裹好调料的食材一一铺开,简易的后世烧烤在这个异域时空缓缓烤起。 通红火苗舔舐着肉食,金黄的油脂在炙烤下滋滋冒出,噗的一声落入火炭,溅起火苗之时,扭曲的气浪中肉香弥漫。 薄薄的土豆片被镶上金边,在柔软细刷下被油脂过上一遍又一遍,嫩白的颜色渐渐被红油侵染,透着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朱红。 仿佛这一刻,李闲又回到那个酷暑夏日,聚上三五好友,在街边肆意的灌着冰凉啤酒,畅快撸着烧烤的日子。 周遭渐热,李闲额头沁出细密汗珠,鼻息扇动间,满满的调味佳品和着肉香钻入鼻息。 李闲嘴角微微勾起,笑意之中多多少少饱含了一丝苦涩。 自己显然已经适应了这个君权至上的异域,可放眼整个大唐疆域,逍遥闲散不过是自己一人独乐乐而已。 陶盘上的色泽金黄的肉食多了起来,土豆片绵软之中泛起一抹勾人食欲的鲜红,烤好的菜叶青中泛着油脂光泽。 “陛下驾到。” 尖细悠长嗓音滑过李府前院,气势不减,隐隐传向后院。 方才扑灭炭火的李闲身形一震,脸上一片愕然,怔怔的望着洞开墙垣洞口。 李二又来了? 说实在,李闲想骂人! 自己辛辛苦苦半小时容易吗? 还未吃上一口,又要去接驾? 这他娘的李二是故意找茬,还是如狗鼻子一般灵通? 诚心和自己作对不成? 自己前脚做好,他能顺着香气摸来不成? 第34章 李二今日有点怪 帝王亲临,不接驾的后果李闲清楚。 执掌天下杀伐大权的李二,能一瞬间将你拔至身侧,群臣仰望。亦可在弹指间刀抹脖颈,人头落地。 搞不好整个李府也会笼罩腥风血雨之中,不在话下。 匆乱之间,李闲慌忙出了院落,还未到前厅,便见李靖领着李二向着后院凉亭而来。 撞上这一行人,李闲不敢怠慢,正欲拱手揖礼,带着怒意呼喝从面前滚滚而来。 “混账东西!陛下驾到你在磨蹭什么?” “还不赶快过来领罪!” 说罢,也不顾已然拱手伫立原地的李闲,李靖匆忙转身,恭敬对着李世民一礼,惶恐面庞上满是不安。 “陛下,这逆子有失远迎,还望陛下……” 诶~ 拉长的声音从李世民含笑嘴角溢出。 大手搭上李靖下落的手臂,李世民盈盈一笑,向着李闲努努嘴。 “李爱卿言重了,朕不过用过些晚膳,过来转转,恰逢路过而已。” “迟早都是一家人,莫要多礼。” 李靖轻拭额角细汗,缓缓站起立于一侧,余光中瞥见李世民望向几步之遥的李闲,心中如同擂鼓一般怦怦乱跳。 李闲这小子,好巧不巧,两次陛下访府这小子均是迟到。 此刻李靖也不敢保证陛下作何惩罚。 龙袖轻扬,平和声音在这片惶恐的空间缓缓响起。 “李闲,来,你也来。” “说说话,聊聊家常。” 垂下的头颅上,浓眉轻皱,浮起一丝淡淡不悦。 【李二,你贵为一国之君还真是闲啊!这奏章审阅?天天向李府跑是什么意思?】 【你倒是山珍海味吃饱喝足,我这挨上两三时辰骂,滴水未进。】 话虽如此,李闲还是乖乖点点头,跟随众人身后。 听闻心声,李世民心中一乐,眼角微瞥一眼李闲,心头一乐。 “有些话你小子说出来便是大功一件,偏偏你这小子缄默不言。” “自讨苦吃,你能怨谁?” “想在李府逍遥快活,混吃等死?朕还偏偏欣赏你的才能,偏不如你所愿!” 大马金刀落座石椅,耳边萦绕水榭清泉簌簌流淌,李世民心中也随之平静不少。 压下手掌,示意众人落座,随意瞥向李闲一眼,目光聚焦李靖身上,开门见山。 “李靖,你且说说,这天下农桑事宜,咱们如今还缺些什么?” “今日只是茶余饭后闲谈,畅所欲言,但说无妨。” 每每说到闲谈二字,李靖只觉心头发颤,眼皮不自觉抖动。 帝王眼中的闲谈,全都是家国大事,总是这般让人猝不及防。 推辞的话语已被堵住,李靖只得硬着头皮沉吟出声。 “陛下,微臣主司军营,农桑了解甚少,浅谈一二。” “臣以为,农桑开垦尚少,尤以南岭之地更是甚。” “岭南一方,重犯流放官员颇多,可那片不毛之地年年便是朝堂重金扶持地域,臣以为奖励耕织或许有所改善。” “恕老臣直言,其余……其余并未想到。” 李世民靠上石栏微微点头,长长‘嗯’上一声,目光移向李闲。 “李闲,你来说说。” 听闻李闲二字,李靖率先身形一颤,低垂头颅不觉间看向身侧面无表情的李闲,堪堪平稳的心神再度砰砰狂跳起来。 你小子可别再出什么岔子啊! 今日大殿上已是险象环生,此时万万不可胡言乱语。 递上一个警示的目光,李靖眉头已然高高蹷起,整个人也紧盯李闲变得紧张起来。 耷拉脑袋的李闲猛然抬起头颅,看向盈盈笑脸,心中思绪翻涌。 【李二!你有完没完了?】 【我不过是一个翰林供奉,讲讲笑话逗你开心还行,你别天天整这一出,老让我回答家国大事,存心赶鸭子上架不成?】 【得,让我说,我便编几个蒙哄过关。】 挑挑眉头,李闲全然一副轻松模样,清清嗓子。 “陛下。” “家父已然言明岭南方位,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改制短板,事半功倍。” “再者这农具乃是老祖宗传至至今,也不见有所改变,诸如二牛抬杠变为一牛拉犁,改不改差异不大!” “转向不便为何不一分为二,人撞南墙也知道折返,为何换做耕犁,便转不过来?” 李闲这是拿后世眼光在前人面前吹了牛,这本与李闲低调的性子不符,也并非李闲心中所愿。 但毫无办法,倘若自己不这般轻松的说道,八成这曲辕犁监制又要落在李闲头上! 可真是这番竟乎长辈点拨的口吻,让红拂女和李靖面色骤变,心惊不已。 你区区一个躺平在家游手好闲的晚辈,胆敢肆意点评司农寺那些老臣的不是?言语之中还带着一抹轻视? 这岂不是磨灭了司农寺功绩不说,反倒将司农寺一部驳斥个狗血淋头? 农桑根基,这可是家国存亡的大事啊! 李靖紧攥着拳头,瞪了过来,低沉嘶喝浓浓传出。 “竖子!闭嘴!”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司农寺一部岂是你指指点点之地?” 话音刚落,摸着下巴的李世民却发声了。 “李靖。” “休要直言,让他说。” 【我说?说完了,就这般改制啊,司农寺那帮玩泥巴长大的人会听不懂这个?怎么可能!】 【他们缺少的不过是一种思考方式罢了,还有那前朝留下的筒车,好东西啊。插在沟渠中便是灌溉利器,还能摒弃往昔所用的畜力人力,再改制改制,一劳永逸,多好的事。】 【还有北方的良田要利用起来,莫要再一季之后追肥闲置着,种上小麦,大豆,照样能施肥生长嘛!莫要中规中矩。良田占着就先培育禾苗,待上季收成,直接种植长好几寸的禾苗,多好的事。】 【算了算了,不提了,反正家父也不让说道,我索性做个闲散子弟,轻松惬意。】 微微拱手,李闲垂头揖礼。 “陛下……呃……微臣无话可说。” “好!” “你这个提议很好!朕颇感欣慰!” 心声听完一目了然,李世民哪里还有李靖夫妇,荣公公那般迷茫,全然懂得李闲的用意。 李世民起身鼓掌,脸上浓浓笑意只让在场所有人看的目瞪口呆。 这? 抨击大唐重要官衙也算好? 三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一脸茫然。 待到李世民虎目扫过之时,荣公公率先反应过来,连连堆笑鼓掌。 “好!好!李公子果然惠人慧眼,精辟精辟!” 李靖夫妇俩颇显尴尬,互相对视一眼,跟随着鼓起掌来。 ps:为提高本书质量,作者君特建一个聊天群,欢迎大家讨论后续剧情,前期故事已渐渐铺开,精彩剧情即将展现。欢迎诸位前来打屁聊天,畅所欲言。 作者君在群内恭候各位书友。 群号(110263217) 第35章 蹭吃蹭喝你最行 李二今日有些怪! 不知其他三位如何评判,反正李闲有此感觉。 日落西山,天气转凉,院落中有风略过。 咻咻。 李世民吸吸鼻翼,丝缕肉香充斥鼻腔,刺激味蕾。 美味? 这味道当真独特! 比起宫廷膳食似乎更甚~ 俗语道:夜卧不蒙首,晚饭少数口。 申时早过,已至酉时即将夜寝,难不成李府还要用膳? 这比朕还奢侈啊! 踱步的身影缓缓停驻,李世民指指后院方向,好奇出声。 “李爱卿,夜寝在即,李府还有加膳的规矩?” 这股奇异香味,李靖也闻到了,但膳食时辰已过,明显不是自家府邸。 可明明很清晰,这股奇妙肉香,皆是来自后院! 李靖拧眉看上片刻,诚实开口。 “陛下,这肉香微臣着实不知……” 眼角瞥见李世民凝望模样,李靖已然会意,起身拱手道。 “陛下稍坐,微臣这便备上酒肉。” 话音落,便向着后院而去。 李闲看的心急,扫一眼点头落座的李世民,心中谩骂出声。 【好你个李二!竟敢垂涎我的烤肉?】 【我这后院可尽是些宝贝,岂容他人随意观看?】 心声传出的一刻,李闲骤然起身,招手呼过李靖。 “阿爹!且慢!” “这肉食……我知晓……” 李靖哪能不知晓这后院乃是李闲地盘,定然是这小子在捣鼓。 听闻李闲呼声骤然停驻脚步,面色一沉。 “速速去拿。” 李闲阔步略过李靖,想着陶盘中自己尚未动上一口的烤肉,心中着实痛惜,嘟囔道。 “这李二还真是强盗土匪,闲谈闲谈着,连口肉食还要抢了去!” 身后李靖的轻咳声传出,李闲心中蓦然一震,脚下快上几分。 肉食呈上石桌,浓郁的香气弥漫凉亭,李世民暗中咽下口水,看看李闲再看看桌上陶盘,努努嘴。 “李闲,你的手艺?这是何物?” 李闲一张苦瓜脸上强撑笑颜,拱手回应。 “这是烧烤,自创的,自创的,都是些民间俗物,入不得陛下法眼。” 【明知故问啊你,我劝你行行好,当个人,给我晚膳留口吃食。】 【这土豆生长不易,这可是我三月辛勤灌溉,努力施肥的成果,后院也没几株。】 【你可别……】 心声传达,李世民好奇心大起。 土豆? 土豆是何物? 还未听完李闲心声李世民已然拿上竹签,送上一串烤土豆塞进嘴中,心声戛然而止之时,嘴角缓缓咀嚼。 红油顺着李世民嘴角滴滴滑落,李靖暗中咂舌。 本想是阻止已然来不及了,也不知道这色泽尚可的东西到底如何,一颗心悬在半空。 毕竟陛下乃是金尊之躯,这不知道从哪弄出来的俗物,会不会有所禁忌。 三人忐忑讶然之中,李世民缓缓咽下,瞪眼挑眉,额上汗珠沁出,张嘴长长‘啊’上一声。 看见陛下鼻头滚动汗珠,李靖面色惨白,胆的吓破了! 这是何物啊! 哪里有这种夸张的膳食? 片刻间便能让人汗如雨下? 一把揪过李闲肩膀,拖至身前,急躁瞬间不满脸庞。 “你……你你……你小子弄得什么东西!” “这……这玩意,能不能吃?” “现在……现在如何是好?” 红拂女也有些焦灼不安,一脸愁苦的看着李闲,等待着李闲说出对策。 那荣公公更急,碎步迈的有些踉跄,冲到李世民身旁,不停的捋胸捶背。 【大惊小怪什么!这李二吃的不正过瘾么?】 【吃了这烤串,也让李二开开眼,什么才是美味,什么才叫辣麻过瘾!】 略显混乱的凉亭中,李二喉舌之中恍若山洪爆发,劲爆的辣味滚上舌尖,挑动神经的麻味一阵阵刺激味蕾,劲爽的感觉瞬间游走全身,前所未有的舒畅充斥每一个贲张的毛孔。 过瘾! 舒畅! 舌尖扫过嘴唇,颇显兴奋的声音之中夹杂吸气哈气的声响。 “来来来,众爱卿入座!同朕共享人间美味!” “吃过这等美食,方知御膳房里竟是些糠糟残渣!” 嗯? 局促不安的三人同时回头,齐刷刷的望向李世民。 错愕的目光在兴奋的面容上停止片刻,转而看向陶盘中的菜蔬肉食。 比御膳房还好吃? 能让尝遍山珍海味的陛下如此赞誉? 将信将疑落座,三人各拿一串,细嚼慢咽起来。 李闲星目圆睁,扫过众人一眼,顿时傻眼了。 【什么情况?反客为主?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我亲手烧烤出来的美食就你们四人大快朵颐?我呢?】 李世民倒是毫不客气,一挥手。 “李闲,坐,别站着。” “你也尝尝。” 遇上李二这样的权柄强盗,丝毫没有任何办法,李闲值得忍气吞声,咬牙撸串,心中颇有不甘。 “这叫什么?” 李世民毫不含糊,嘴中塞满,言语都有些含糊不清。 迎上那没见过世面一般的目光,李闲没好气答上一句。 “土豆。” “土豆?是……何物?” 第一次听闻新词汇,四人异口同声答话,李世民还不忘顺上陶盘中为数不多的一串。 趁三人愣神拿走两串羊肉串,李闲撸下两块,嚼的满口生津方才开口。 “藤上开花,土中结果,比粟米产的多。” 正欲低头的三日齐齐抬起头颅,面显惊诧。 “土中结果?比粟米产的还多?” 三人听个稀奇! 这粟米,高粱,小麦,那个不是禾苗上结果的? 深埋地下还能结出果实来? 嗝~ 响亮饱嗝在凉亭中回荡。 李世民吸哈着嘴,辣的通红的面庞上满嘴油渍,手指点点李闲。 “人间美味,不错不错。” “李闲,这土豆诸位还未观摩观摩便入了肚,再取两盘琢磨琢磨?” 三人低头看看油渍打转的光盘和横七竖八的竹签,扭头齐刷刷的看向李闲。 迎上这四双灼热目光,李闲脸都绿了。 【什么人啊!我的晚膳被你们饱餐一顿,还嫌少?】 【要琢磨早先干嘛了?取得比谁快,吃的比谁多,还好意思再要?】 【先前不是说吃过晚膳才来闲逛闲逛吗?吃这么多,晚上不撑得慌?】 咽下最后一口,李闲扫视一眼四人,指指暗沉天色。 “陛下,如今夜幕降临,烤制下来也要一两个时辰,加之夜晚不能挖土豆,坏了土中精气。” “不如……改日?” 接过荣公公递来的方巾,拭过面颊,李世民缓缓起身。 “李闲言之有理,朕观这土豆不错,明日咱们再谈。” 李闲嘴角莫名抽搐,看着摸摸肚皮的身影暗暗咬牙。 【李二!过分了啊!还想天天来?】 【我堂堂卫国公府,成了你的膳房?】 心声传达,路过李闲身侧的李世民心头一乐,大手抚上李闲肩膀。 “李闲啊,朕要单独一盘,土豆和肉,一样都不能少。” 第36章 情丝牵盼 凤阳阁。 长乐公主寝居。 “公主殿下,诗词就那么短短一句,你还要看上几遍?” 清亮嗓音响起之时,一双玉手从长乐公主身前夺过诗词,置于案桌。 人影落座长乐公主对面,俏脸上带着几分担忧,凝望着长乐公主白皙面颊。 “那李闲先前已然讲明,你这病不能再拖,药方乃是关键,不若我现在便去拿回?” 性子急躁的阿秀显然已经等待不及,李闲能诊出病根,暂时抑制,定然这药方不差。 螓首微微摆动,长乐公主恬然一笑。 “阿秀,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李闲能在危难之际施以援手,便是仁德所在,药方更是弥足珍惜,你容我好好想想该如何报恩。” 话虽如此,长乐公主心间却有自己小秘密。 虽是独处时辰不长,可李闲此人举手投足之间,那股潇洒闲淡,满腹经纶,不经意间撩拨心灵。 可明明得知那是父皇御赐高阳妹妹的婚事,心中却有一股淡淡不甘在心间盘旋。 与其说长乐公主不愿拿药方,倒不如说长乐公主没有足够勇气去直面这样的李闲。 娇羞的人,总是喜欢将心事埋藏心间,不为人知。 “嗨!” 阿秀圈起玉臂,趴俯案桌,枕着头颅,望着眼前浅笑人影,淡淡道。 “你倒是一点也不急躁,可我这心头多希望你能早日康健。” “报恩之事大可不必此时便要办妥,那登徒子那里还有炒茶,那股清香让人留恋,不若咱们趁着取走药石之时,讨上一二,倒也不错。” 说道此处,阿秀忽然坐了起来,明眸子中光亮闪烁。 “昨夜听闻宫中丫鬟说道,陛下昨夜闲逛李府,直到回到寝宫还对李府什么土豆赞不绝口。” “当夜便下了诏令,遣皇庄的宫庄彻夜清理一片沃土,要种植土豆。” 探出身子,玉面凑近长乐公主,浅笑中浮现一抹引诱意味。 “难不成公主殿下,对这等事物全然不放心上?” “不若咱们也去瞅瞅?” 馋瘾上头,阿秀已然被李闲所说的土豆好奇百倍,尤其是这等美食竟能让陛下连连称赞,怎能让这个丫头不为之心动? 玉指戳戳阿秀头颅,长乐公主盈盈一笑,娇嗔。 “你这丫头,只知吃喝!” “李闲有恩与我,你竟还想着索取之事!” 听闻此话,阿秀面色一窒,轻咳一声,收起馋嘴模样。 一改常态,阿秀两手叉腰,肃然面容上浮起认真之色,义正言辞道。 “公主殿下,阿秀可是投医问药,关心你的康健而去。” “你若不去,今日我便亲自登门拜访,将药石带回。” 熬不过软磨硬泡,长乐公主转而掩嘴轻笑,美眸含笑,瞪上阿秀一眼。 “得,得,你乃是为了我好。” “那我便与你走上一遭。” 不知为何,下了这个决定后,长乐公主心头却似释然一般。 冥冥之中,恍若有一根纤细丝线,连接李府,让自己止不住牵盼。 哪怕是同坐树荫之下,听闻李闲吟诵上几句诗词,亦或是能在湖泊彼岸谈上几句闲碎话语,也倍觉安心。 …… 李府。 往昔平静的李府,今日却多了一丝繁忙景象。 全府上下都心知肚明,今日黄昏时分,陛下定是还要登门访府。 李闲拿出的几个怪异疙瘩,去皮倒是不难,可那光溜溜的玩意要切成薄片着实难倒一大堆膳夫。 膳房炸开了锅,穿针引线干精细活的婢女丫鬟,拿捏力道的武夫都被李靖夫妇二人调进膳房,忙乎不停。 李闲一人安坐北屋厢房,摇着逍遥椅,品着茶,看着案桌纸包药石发呆。 按理来讲,性命相关的大事为何星河会无动于衷? 实则李闲心中着实有些不忍,毕竟如花似玉的人如果将此等顽疾当做儿戏,性命堪忧。 浅酌清茶,李闲起身,余光之中一抹白色轻纱滑落,飘荡脚下。 目光凝视片刻,李闲缓缓拾起。 鼻息间暗香浮动,思绪不由间被拉回当日闲谈之时。 轻纱下惊世容颜浮现脑海,恍若画中仙子,如一块璞玉一般纯洁无瑕,晶莹剔透。又如一多绽放睡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不觉间,李闲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带着几分甜蜜几分爱怜。 有那么一刻,李闲心中也曾想过,倘若能长伴这样的人影身旁,或许闲淡的咸鱼生活,会增上几分乐趣。 脑海中倩影渐渐消散,李闲从思绪中走出,微微摇头,带着一抹淡淡苦涩。 或许不过是有缘无份吧。 不过也罢,大唐咸鱼,独来独往,倒也逍遥自在。 “闲儿,快来快来!看看这些如何?” 颇显兴奋的声音从前院遥遥传来,打断李闲思绪。 挂起轻纱,李闲含笑出门,回应道。 “来了。” 尚未穿过走廊,府门家丁火急火燎迎来。 “公子,门外有两人访府,直言要见你。” “见我?” 停住脚步,李闲眉头微蹷,泛起了疑惑。 我李闲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居然有人专程找我? 房遗爱? 这货向来没这般斯文。 可这放眼京城,也并未几个相识之人啊,会是谁? 扬起手臂,李闲折转方向。 “去瞧瞧。” 穿走廊,跨廊桥,过前厅,遥遥向洞开的府门看去。 两个窈窕身影,一身素衣,带着黑纱斗笠,恭恭敬敬的伫立门口,不曾跨进府门半分。 这般有礼数的人,李闲所见并不多,遥想多半乃是豪门千金。 豪门千金?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星河姑娘模样,李闲心中一阵,眼眸中腾起一抹亮光。 是她? 蓦然间一股欣喜之色涌上心头,恍若重要的器物周而复得一般。 脚下莫名轻快,步履带风,腰间丝绦翩飞,李闲遥遥拱手。 “星河姑娘大驾光临,李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黑纱下的朦胧面庞浮起一抹笑意,美眸中迎着本来的人影,星光闪烁。心弦似乎被悄然波动,一股暖意流淌四肢百骸。 婀娜人影福身一礼,清脆悦耳的声音宛若幽谷黄莺。 “小女子未曾支会一声,贸然访府,还望李公子见谅。” 话语之中,褪去斗笠,黑纱蒙面映衬白皙肌肤,水灵的眸子勾起一抹浅笑。 有人影自星河姑娘身后闪出,隔在三步之遥的两人之间,双手叉腰,昂起头颅,警示李闲一眼,发出轻哼。 李闲脚下一窒,讶然一笑,伸手躬身。 “请。” 第37章 人间美味 星河访府,李闲多少有些意外。 引两人穿过前厅之时,红拂女朱唇微张,颇显惊诧。 这小子何时结识了两位姑娘? 翠烟绿衫金丝缭边,淡雅中透露着一抹贵气。金钗步摇束拢发丝,点缀一颗温润玛瑙,俨然一副豪门千金风范。遮面黑纱上一双水灵眼眸,看上一眼便知妥妥的一颗美人胚子。 上下打量一番,红拂女笑容灿烂,望向李闲的眼眸中多了一抹难以言喻的深意。 这小子终是懂得走出屋舍,结识人缘,算是一个好兆头! 李闲挥过手臂,朝着家母红拂女和身后呆呆望来的一众人呼喝。 “搬过来吧,木炭烧制的差不多了,就等着菜蔬。” “顺便让两位贵客也尝尝鲜。” 红拂女率先醒悟,催促着家仆回屋忙乎,看热闹的众人一哄而散,夹杂兴奋私语。 长乐公主脸面上挂起一抹绯红,好在有黑纱遮掩察觉不到,可即便如此,还是羞涩低下头颅,不敢去看红拂女一眼,随着身侧李闲快步向后院凉亭而去。 尝鲜? 两字落在阿秀耳中,心中好奇骤然膨胀,也忘记先前对李闲多少带有的敌视。 心中念叨着能吃上陛下赞口不绝的美食,也算不负此行。 李闲俨然一副一府之主模样,负手而行,潇洒开口。 “独乐了不如众乐乐。” “这膳食虽未宫廷糕点精致,却香味俱佳。两位,有口福了。” 阿秀听罢,俏脸上笑开了花,只惦记着吃食哪里还记得今日乃是为取药而来。 待三人在凉亭坐定,红拂女特意将那些毛手毛脚的家仆差走,挑选上一些手脚细腻的婢女将切好的土豆片,一一呈上。 红拂女放下陶盘,满心欢喜看上一眼两人,叮嘱李闲几句,便借故推脱。 长乐公主满心忐忑,自然识的红拂女,既怕这张面容被辨认出来,又怕自己无意中暴露身份。谨慎的回应几句,显得遮遮掩掩,直到红拂女离开,方才长舒一口气。 通红炭火填进铁槽,悬上的铁网铺上食材,李闲手执毛刷包裹红油,不忘招呼两人喝茶。 杯盏中清香扑鼻,可两人分毫未动,两双美眸将李闲身前的烤架看了个遍。 习惯了蒸煮的唐人,自然对这种炙烤方式大为好奇,阿秀一双眼眸骨碌一转,询问出声。 “李公子,这精致铁箱还能这般用?这……这样也能做出吃食?” 有同样疑惑的长乐公主美眸中亮光闪闪,也等着李闲一个解释。 李闲面挂浅笑,翻腾一遍菜蔬肉食,斜瞥一眼两人,拍拍烫手铁箱。 “那里是铁箱,仙人自有妙用。” “烈焰烤制不加汤水,乃保证肉食菜蔬原汁原味,辅以秘制佐料,方能做出神仙难拒的美味。” 口中回话,手上不停。红油刷遍,光亮红润的色泽裹满肉食,白嫩的土豆也被染上可口的颜色,好奇的眼眸眨动,长乐公主望向认真的人影,悦耳新奇的声音从红唇吐露。 “李公子,这可是土豆?” “不错,这正是……” 话说一半,李闲蓦然住口,面容浮现一抹惊愕。 星河姑娘乃是第一次见土豆,怎的看上一眼就能叫上名来? 这可是只有陛下和阿爹阿娘才知晓的秘密啊! 机敏的阿秀瞧见李闲神情微凝,便已料到长乐公主说露了嘴,随意的指了指铁网上的菜蔬,笑道。 “这定是土豆了!昨夜老爷回府便问起咱们长安,除了李府之外是否还有土豆种植,为此还召集府中下人问话。” “此番李公子制作如此奇特美食,除了土豆还有那样呢。” 这番解释通情达理,李闲也并未感觉有何不妥,眉宇间疑惑消散,转而夸赞一句。 “星河姑娘当真慧心巧思,一口咬准,佩服佩服。” “这菜蔬确为土豆,藤蔓矮小,土中结果,却对沃土要求极高,实则李府也并不多。” 土中结果? 初次听闻此等怪事,两人一片愕然,对视一眼,颇为惊诧。 一把孜然粉洒下,金黄肉食溢出油脂,噗噗滴落彤红木炭,腾起一簇簇舞动火苗,一股肉香若有若无弥漫开来。 “星河姑娘,药方李某已然开出,药石也已备好。” “这病不会致命,却很熬人,依我之见乃需姑娘保持欢愉心境,多四处走走,定然有益身心。” “所抓药石半月疗程,待病情舒缓稳定,待李某为你针灸疏通,方可痊愈大半。” “只是你切莫忘记,心情舒畅,方是最好良药。” 虽不知这星河姑娘有何过往,但隐隐中李闲能猜测到,定然是心事沉重之人,要不然年轻力盛的年岁,很难患上这等病症。 此言既出,长乐公主心中却一片苦涩。 心情愉悦? 身在皇室,谈何容易? 后宫争宠难免会波及皇子皇孙,身为长公主又如何能置身事外?更何况那些弟妹们都需要她来呵护。 哎~ 空气中莫名充斥着一股淡淡压抑,徒留竹签上的羊肉在火苗炙烤中滋滋作响,映衬着这份静谧的凉亭。 或许是太过安静,李闲再度掏出瓶瓶罐罐,一字排开,率先打破沉默。 “不过呢,你也不用忧心忡忡,有我在,这病,能除。” 暖意荡漾,长乐公主略显低落的心境再度敞亮起来,放眼世间,李闲还是第一人说出这样霸气而又暖心话语。 正欲感谢,抬眼间,美眸中闪出一抹惊诧。 瓶瓶罐罐中,红艳,暗沉,褐黄的不知名粉末被撒了上去,火焰腾起的一瞬,油脂滋滋燃烧中泛起阵阵奇香,让人不觉口角生津,食欲大增。 身侧的阿秀本欲安慰上长乐公主几句,此刻眼眸也全然被李闲吸引。 熟练的翻动,均匀的涂撒,金黄色泽裹着浓浓肉香无时无刻不勾动心中馋虫,不经意间舔舐朱唇,咽下口水,眼眸瞬间放光。 “可……可以了吗?” 拿起滋滋泛油的一串,李闲慷慨的递给长乐公主,盈盈一笑。 “慢点,小心烫。” 不顾身旁逆子蹷起俏脸和那句说上一半‘你’字,长乐公主微微点头,卸去面纱。 肉食入口,奇异的劲爽感打开味觉大门,麻辣鲜香在喉舌滚动,咬上一口,便再也停不下来。 “外酥里嫩,不腻不膻,辛辣之中带着椒麻之感,这种感觉着实太奇妙了!” “李公子,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手!” 看着吃相文雅满心惊喜的长乐公主,李闲心头格外满意,不慌不满拿起一串,大肆咀嚼。 阿秀看着两人大快朵颐,心中焦躁,玉手指向自己,带着一抹怨怒催促起来。 “好你个李闲,你……你……?” “我的呢……” 扬起肉串点了点急躁人影,李闲调笑道。 “看你以后再敢凶我。” 话音落,手上却递过一串。 相对于长乐公主,阿秀吃的较为粗糙,接过肉串大快朵颐,俏脸上片刻间挂上油渍,却极为满足。 “呼~不错,人间美味!” “李闲啊,你可要好好待我啊,今后要是想找我家主子,我这个中间人,可是只看有几串的。” 哈哈哈。 李闲看着星河姑娘粉脸通红,朗声一笑,神秘说道。 “几串烧烤便将你家主子出卖,你倒是不念及旧情。” “那接下来的这道,你拿什么来换?” 第38章 李二,坏我好事! 嗯? 撸串的两人顿时一惊! 难不成还有绝味吃食? 分别递上两串,安抚住两张停不下来的嘴,李闲快步去了后院,从自己屋舍之中拿出三支陶碗,置于两人面前。 晶莹剔透的碎冰上裹着一层白皙如雪,细腻如粉一样东西,点缀几颗色泽云润的荔枝和几颗红艳的杨梅,惊艳的色泽搭配让正啃食肉串的两人眼前一亮。 这次倒是长乐公主瞪大美眸,张合着火辣辣的朱唇,率先问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 看着两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李闲取起串,惬意靠上椅背。 “我取得名字‘冰淇淋’,冰爽可口,用来消除酷暑,倍感受用。” “不妨尝尝。” 冰凉的触感从纤细的玉指传来,长乐公主去过木勺,舀上一勺,缓缓送入朱唇。 冰爽瞬间从舌苔传出,霸道的压下方才的辛辣,咀嚼之中,冰脆的响声从贝齿间传出。一丝香甜在唇齿滚动,恍若一瞬间置身冰窖,迅速抚平方才烧烤沁出细汗,畅快的感觉不能言喻! 眨巴着新奇的眸子,长乐公主顿时被李闲的技艺所折服! 冰火交织奇妙的感觉,让人着实欲罢不能! “夏日制冰?你是如何做到的?” “李闲,你也太厉害了吧?” 阿秀抢过一碗,大口咀嚼,细腻顺滑中带着阵阵香甜,冰爽的味觉让她连连扇着手,吸着气,含糊不清的称赞起来。 迎上长乐公主那双好奇的眼神,李闲风轻云淡的舀上一口。 “简单简单,硝石取冰,敲碎便可。” “这奶油嘛,蛋清为底,辅以糖霜悉心搅拌便可。蛋黄碾碎,添置牛奶,加入奶油文火烧制便成。” 听起来似乎简单易懂,但两人皆被硝石取冰一事,震惊的美目圆睁。 要知道这冰,在此时的大唐可是奇缺之物。 就是皇室掌管冰室的人,也是在寒冬之时,从湖中取冰,冷藏地下。到来年夏季,成吨的冰也会所剩无几。 这李闲竟然能在夏季随意制造出来? 听他的意思,似乎随用随造,简单至极? 长乐公主有限难以置信,美眸中那股好奇亮光愈发明亮。 “李公子,初见之下,小女本以为公子才学便是强项,岂不知公子这般逍遥日子,处处中透露惊喜。” “公子所制作的这些奇特事物,当真让小女啧啧称奇。” 美人赞誉,自然受用。 李闲呵呵一笑,谦逊道。 “过誉了,过誉了。” “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能博姑娘欢喜,倒也值了。” 欢喜二字出口到让长乐公主心神为之一动,一抹红晕蔓延脖颈。 笑颜中带着一抹娇羞,长乐公主放下吃食一半的陶碗,拱手道。 “谢谢公子款待,这一餐,乃是小女生平中,最为奇特最为欣喜的一顿。” 阿秀一手拿串,一手拿勺,看着谦和两人,嘿嘿一笑。 “公……小姐,依我来看,李闲这人文采不错,厨艺精湛,尤其是这些前所未有的吃食。足以超脱那些富门豪族。” “不若你便嫁与李府,我也沾沾福光如何?” 陡然间坦率直白的一语,顿时让空气中多了一股璇旎气息,浓浓的爱意笼罩周遭。 除了咬碎冰碴清脆彻响,凉亭之中寂静无声。 精致粉面瞬间通红,扯至耳根脖颈,长乐公主猛然转头,愕然望向阿秀。 片刻后,娇羞地下螓首,美目一瞪,轻语道。 “你这死妮子,休要胡言。” 清澈明眸偷偷瞥上李闲一眼,咬咬贝齿,强忍着砰乱心跳,拘谨回复。 “李……李公子,阿秀……她……她就是这性子,你……” 李闲轻舒一口气,微扬手臂,打断了长乐公主话语。 “星河姑娘,无妨无妨,本就是闲谈嘛。” 眼眸转向阿秀,李闲盈盈一笑。 “阿秀姑娘快人快语,这份心性倒是与我颇为相似,甚好。” 仓促之间略微化解尴尬,李闲面上平风浪静,心中却似被拨动心弦,一股奇妙的感觉回旋心间,似乎暖暖的,又似乎格外欣喜……。 一时间,凉亭之中格外安静。 “陛下驾到~” 悠长尖细的声音穿过前院,隐隐传出。 在场三日,循声望去,一阵错愕。 陛下? 陛下来李府了? 互相对视一眼,三人面色一窒。 李闲微蹷眉头,心中阵阵抓狂。 这李二真是不挑时机啊! 好端端的为何此时来?这才不过是日上竿头,昨日不是黄昏时分嘛? 他娘的!真是我李闲的克星!尽坏我好事! 长乐公主面显错愕,显然也没想到此时李世民会来! 自己堂堂一个女儿家,要是被抓个正着,岂不是免不了一顿责罚? 更何况自己如今还是隐瞒身份而来,若被父皇拆穿岂不是有欺骗李闲嫌疑? 身侧的阿秀更是吓个不清,啃食一般的肉串捏在手上,再也没心思吃上一口。 自己乃是负责长乐公主的贴身丫鬟,堂而皇之的让陛下发现长乐公主出宫,自己主子会受罚不说,自己更会跟着倒霉! “怎……怎么办?” 三双目光接触的一刹,阿秀颤音出声。 长乐公主轻蹷眉头,饱含希冀眼神望向李闲,谨慎开口。 “要不……藏起来?” 听闻前厅走廊上李靖与李世民欢笑声渐渐逼近,李闲咬咬牙,停下心中谩骂,挥过手臂。 “跟我来!” “藏后院去。” 李闲心中可打着鼓,万万不敢让这两人堂而皇之的撞见李世民。 毕竟自己乃是被李世民亲自赐婚的人,说起来也算得上大唐驸马。 倘若被李世民知晓,自己与这民女走的颇近,这心间定然有些不悦。 再说了,这星河姑娘冒失乃是重臣家眷,倘若此时传出去。只怕李世民会星河姑娘一府另眼相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全起见,还是暂且避开为好。 说服自己的李闲,脚下更加坚定,阔步走到自己宝贝一般的破旧屋舍,带着一抹尬色。 “呃……星河姑娘,此处乃是我平素喜欢静思的地方。” “虽有些简陋,但倒算清幽僻静,还请见谅。” 吱嘎一声拉开门扉,两人闪身进去。 长乐公主拱手一礼,含笑道。 “李公子,叨扰了,还望李公子圆个谎言。” 第39章 吾儿乌鸦,安敢配凤凰? 安顿好两人,朗声谈笑已至走廊拐角。 颇显欣喜的声音在走廊荡开,传入刚刚步入后院的李闲耳畔。 “嗯?肉香?” “这小子倒是识得礼数,知晓提前准备,看来朕来的正是时辰。” 听闻此话,李闲翻翻白眼,心中暗骂。 【正是时辰?】 【李二,身为一国之君你这脸皮倒是堪比城墙!】 【这些烤肉你当是为你而备,多烤的这些乃是为那两姑娘所备,你真当你一国之主在我这颜面多大?】 相隔不远,心声已然传达李世民脑海。 两姑娘? 听闻两字,李世民心中豁然想起,下朝之时,荣公公乃是禀告了长乐公主携侍卫前往李府一事。 嘿! 你这小子。 朕吃上两串烧烤,你心中抱怨不断。区区一个公主驾临,你小子倒是满心欢喜? 难不成朕这个一国之君还不如一个公主分量重了? 心中如此念叨,可李世民心间却早已乐开了花。 能对朕的女儿如此上心,朕少食两串,又有何妨? 招呼众人落座,李世民有意无意虎目游弋,瞥向镂空石墙后院。 梧桐繁茂,撑开绿荫,竹影斑驳,投向破旧木屋。一条青苔石路直通半掩门扉,颇有些曲径通幽之感。 无意间的打量,落在李闲心头,却倍感不安。 带着一抹心虚,李闲起身挡住李世民视野,挂着笑脸,拱手道。 “陛下,这烧烤乃是热食,若是放凉了,口感减半。” “趁热吃,趁热吃。” 话语之间,恭敬的拿上一串,双手呈上。 李世民捏在手中,饱含深意的笑笑,虎目越过肉串,朝着案桌上努努嘴。 “这是……” 顺着李世民目光看去,两只陶碗静置散落的竹签中,格外扎眼。 李闲面色一变,眼中惶恐一闪而过。 【糟了!方才事发紧急,仓促之间竟是忘了将此物收捡!】 【这不是不打自招嘛!】 大掌盖住陶碗,李闲收置怀中,面上浮起一抹尬笑。 “陛下稍等,微臣自制解暑神饮,与烧烤极为契合。” “微臣这便将此物奉上!” 话音落下,也不顾周遭李靖和荣公公好奇目光,阔步走出凉亭,前往木屋去取冰淇淋陶罐。 李闲一改常态,让李世民格外受用,含笑看着人影没入木屋,心中乐呵不停。 还是朕的女儿好使!朕也跟着沾光。 要不是这小子怕事迹暴露,这小子定然又会藏着掖着! 同样欢喜的还有身侧殷勤递串的李靖,李闲破天荒的殷勤起来,让李靖再度看刀一抹希望曙光。 这小子终于开了窍,侍奉高兴陛下,也定然能在宫中立稳脚跟。 如若不然,就凭借这幅闲散浪荡模样,还真让人劳心费神。 罐子不多时便被搬来,大勺呈上满碗,让李世民眉开眼笑。 大赞李闲下入取冰神奇之时,取下一勺,送入嘴中。 劲爽的冰晶碎渣加上丝滑甜香的奶油,让火烧的口舌瞬间降温,冰火交加间一股难以名状的舒畅感奔涌全身。仿佛酷热的夏季亦被这凉意冲散,让人精神一震。 咯嘣咯嘣的嚼着碎冰,李世民哈着凉气,大呼过瘾。 听闻耳畔的惊叹赞誉,李闲先前那股紧张也渐渐缓了下来。 一少碎冰入口,李世民侧过头颅,望向李闲平和开口。 “李闲啊,此番前来,朕有话要对李府说。” 此话一出,李靖正襟危坐,往往陛下口中说的越平淡,还真越不是什么轻松的话语。 李世民这般客气,倒是让李闲颇感意外,搁下手中串,微微拱手。 “微臣,洗耳恭听。” 李世民摆摆手,面容一片随和,摆摆手。 “莫要紧张,都是些家事。” 虎目扫过颇显不安的父子俩,李世民缓缓开口。 “朕的子嗣之中,受宠的不少,却让朕放心不下的乃是年岁尚幼的高阳。” “闹婚一事,朕重罚与她,可如今七日已过,还和朕撒着气,日日以泪洗面。朕,心中愁啊。” 李世民面容上露出一丝身为人父的疲倦,发自肺腑的话语让凉亭之中充斥着一抹忧愁的阴云。 饱含深意的看上李闲一眼,李世民补充道。 “李闲,你如实讲,你心中如何作想?” 【问我?我还能怎么想?这小妮子恶人先告状?难不成你倒觉得我是罪魁祸首?】 【可拉倒吧,就她那刁蛮任性模样,当真以为公主身份就能高人一等?】 【她不愿嫁,我还不愿娶呢!啧啧,要不是仗着公主身份,还真能孤独终老。】 心中抱怨几句,李闲微微拱手,垂下头颅,拧眉皱脸,违心回应。 “呃……微臣觉得,还是陛下定夺为好。” 听闻此话,咀嚼动作一停,李世民面上一僵。 嘿! 你这小子还真是铁打的嘴角。 朕给你机会,你不中用! 放下手中陶碗,李世民拍拍有些麻木的双手,靠上椅背。 “好!” “若是如此,朕特例一次,让你在朕的这些公主之中挑选一个情投意合之人,你可愿意?” 啊? 荣公公和李靖面色骤变,齐刷刷的望向李世民,一双眸子中写满震惊! 区区国公之子要挑选皇室公主? 这……这不是自将皇室威严嘛! 荣公公面色愕然,谨慎拱手谏言。 “陛下,公主婚配非同小可,怎能……怎能……” 话音未落,李靖惨白着老脸,半跪抱拳,诚惶诚恐。 “陛下!使不得啊!” “吾儿如同乌鸦,安敢配大唐金凤!” “高阳公主下嫁,已使李府萌阴。就算此番取消婚约,李府也全然没有任何异议。这……这另定婚约之事,可……可万万不可,这……这是折煞李府啊。” 对李靖这番说辞充耳不闻,李世民大手挥过,面上一片肃然,显然没有任何嬉笑意味。 “李爱卿,此番朕,并未让你回答” 说罢,虎目撇过李闲,严肃亦转为柔和,李世民悠闲的拿起陶碗,半躺座椅,有一勺没一勺的舀着。 “李闲,你来说。” 迎上李二这抹真诚眼神,李闲有些恍惚。 【李二平素坑害我不少,这次怎的这么客气?】 【不过话说一边,你瞧瞧这大唐公主,短命的短命,造反的造反,有什么好的?】 【你这是客客气气的嫁给我,又来坑害我不成?】 念及此处,李闲郑重拱手,冲着李世民揖礼。 “陛下。” “大唐公主乃千金之躯,各个人中龙凤。我李闲正如家父所言,身微命贱,哪里敢高攀龙凤。” 话语停顿片刻,李闲眼帘微抬,铆足一口气劲,斗胆出生。 “更何况,微臣……心有所属。” 第40章 朕将女儿都给你了,还不配吃口肉? 静! 整个凉亭之中,寂静无声。 捏着木勺的手也在话音消散的一刻稳稳停住,浅笑面庞骤然变得阴郁起来。 短命?造反? 朕的女儿都这般不堪? 你这小子到底是夸大其词故意诓朕还是确有其事? 心中倒吸一口凉气,李世民有些躁动不安,抚摸下巴,沉思起来。 李靖被李闲大不敬的言辞吓的不轻,本来惨白的老脸如今似纸糊一般,半跪地上的腿脚忍不住隐隐打颤。 陛下赐婚乃是天大的恩德,此番让你挑选公主更是天恩浩荡。 你小子简直不识好歹! 竟说你有心仪之人? 放眼大唐,有那位女子能和大唐公主相提并论? 念及此处,李靖微微哆嗦嘴唇,打颤的唇齿中挤出颤音。 “逆子!跪下谢罪!” “你可知……可知你说的都是些什么疯话?” 习惯了平素中李靖暴躁呼喝,李闲反而并未多大惊诧。倒是思绪奔腾的李世民瞬间清醒。 管他李闲所预言是真是假,这小子既能治病,手段通天,定然能改制子嗣气运大局! 只不过这小子不知那躲藏的女子,正是朕的女儿罢了。 看来这婚必须要改,李闲这小子也必定要拿捏在朕的手中! 疑虑迎刃而解,李世民招手挥过正欲并排跪地的李闲,面上重新挂起笑意。 “诶~卫国公,你这是干嘛!闲谈而已,都是些家常碎事,何罪之有?” “李闲正值血气方刚年岁,坦率直言,甚得朕心。” “来来来,起身回话。” 啊? 李闲懵了,李靖惊了,荣公公也震住了。 三双眼眸看着和颜悦色的李世民,惊诧万分! 什么情况? 李闲这小子践踏皇室尊严,居然……居然就这么算了? 半信半疑的从地上站起,李闲撑着扶手,缓缓落坐,一双眼眸自始至终未离开李世民片刻。 【李二,你什么情况?你……你居然丝毫不怒?耍什么花招?】 【该不会是被我气糊涂了吧?这你都能忍?还能为我说上几句好话?】 李靖显得格外忐忑,大气不敢出一口,惊惧的眼眸中满是不安,悸动的心神久久难以平缓。 见众人重新落座,李世民哈哈一笑,若无其事的拿上烤串,啃上一颗肉粒,语调不紧不慢。 “李闲。” “既是你有心仪之人,朕也不夺你所好。” “高阳下嫁不了李府,乃是她命中无缘。朕,会好好考虑这份婚约。” 嘶~ 这次轮到李闲惊诧了! 【就这?这就谈妥了?】 【李二,你可别反悔!我李闲合眼缘之人可就在后院躲着,没跟你开玩笑。】 【现在不罚我,今后星河姑娘嫁了过来,你可别来找茬!】 想到此处,李闲颇有怀疑,拱拱手道。 “陛下,君王之言乃是金科玉律,要不……你再思量思量?” 先前还对自己长子抱着希冀的李靖,此刻完完全全被吓得不轻。 又一击语出惊人的话语,只让李靖肝火升腾,心神俱骇。 这是臣子该对君王的话语? 反手欲抓李闲胳膊,却见对面的李世民微微摆手,顺手将肉串上最后一刻羊肉撸下,放在最终咀嚼。 “朕要做成人之美之人,这还有假?” 君王承诺敲定,李闲眼中泛起一抹精光! 【李二啊李二,你可别后悔!】 【不过话说回来,你一入座吃喝不停,也该吃饱了吧?】 【我的贵客还在木屋候着,吃饱了赶紧走人,免得占着席座,让人心生厌烦。】 嗯? 再次伸向陶盘的大手微微一窒。 让朕走? 朕连女儿都答应下嫁与你,你却让朕走? 李世民微微瞥向侧坐李闲一眼,轻蹷浓眉,一把抓过两串,再次靠上椅背。 你让朕走,朕还偏偏不走! 慢条斯理的扯过一串土豆,放置嘴边,李世民咀嚼两口,开口问话。 “李闲,朕观这土豆着实不错,不若你教教皇庄庄园,让他们也给朕种上几亩。” “闲来无事,朕也能在皇室品上几串人间美味。” 一举一动落在李闲眼中,倍感急躁。 【李二,过分了啊!】 【就算这坊间酒肆,喝上两壶也要掏上几个铜板,你这不单单想要种植技艺,就连佐料配方也不放过?】 【摆明了是要白吃白喝白拿,这是一个国君该有的姿态?】 心声传达,李世民心中却乐开了花,心道。 你这小子说的没错,朕一个亭亭玉立,诗书才气的姑娘,换你这点东西绰绰有余! 不止如此,今后一些新鲜吃食,朕一样都不会落下! 目光之中,李闲轻拧眉头,一边想着如何快速将李世民支走,一面想着到底怎样才能将这份后院的秘密保留下来。 毕竟这超越时代的东西,带来的变数太大了! 一旁的李靖见陛下问话,自己这个傻傻的长子还在迟疑,胳膊肘捣捣,使上眼色。 李闲摸着下巴,面色颇为为难,支吾道。 “这个嘛……” 见李闲犹豫不决,似有不舍,李世民含笑起身,指了指后院。 “无妨无妨,朕且去后院看看,这土豆到底长何模样。” 看着起身身影,李闲吓个不轻,慌忙站起,拦在前面。 “陛下。” “这土豆乃是在肥沃之地生长,加之后院泥泞,怎能让您前去。” “土豆种植技艺,我李闲一手奉上。还有那佐料,李闲定会手把手教会宫廷御厨,保证能让口味与李府毫无差别。” 李闲光等着将李世民按回座椅了,紧张的脸庞上现出一抹哭笑不得神色。 【李二啊李二,说你是强盗,我看是在夸你。】 【得了,我李闲还真没有这么服软过,你等着。】 【不过这土豆种植和烤制我都慷慨奉上,你是不是该起身回朝了?倘若想吃再拿上两串,坐在马车吃如何?】 眼前这尊身影仍旧有意无意瞥向后院,李闲心中颇显慌乱,从陶盘中抓上几串,恭敬递了上去。 “陛下。” “这烤串尚且还热乎,再来两串?” 大手扶上李闲肩膀,李世民脸上笑意更甚,接过肉串扬了扬。 “孺子可教。” “今日朕颇为欢喜,吃饱喝足,就不再停留了。” 荣公公再一旁赶忙接过肉串,跟随龙行虎步的身影向着凉亭外走去。 步出凉亭之时,李世民微微顿足,瞥上后院木屋一眼,微微提高音量。 “婚约之事,朕自有定夺,你小子,考虑清楚。” 第41章 你还真是个活宝 木屋。 清风穿过镂空窗棂,拂过古色盒,翻卷半露洁柔纸张。 一双玉手捻过纸角,细腻丝滑触感滑过指腹,引得阿秀轻声惊呼。 “公主快来,看这是何物,轻柔绵软,当真神奇。” 白皙玉手捏着笔杆,凝眉细视的长乐公主,蓦然被这股道欣喜轻呼带出思绪,扭过螓首,好奇张望一眼,伸手探了过去。 纸张洁白如雪,绵柔如絮,比之大唐书写贡纸更为细腻精致,简直不似世间之物。 一抹惊诧之色浮现美眸,长乐公主朱唇微张,惊奇出声。 “这……这李公子到底是何人?怎会有这些奇特之物?” “还有这奇特事物,似笔非笔,这有何用?” 话语之间,长乐公主扬起手中笔杆比划比划,目光再度沉浸在这奇特的笔杆上。 原本对父皇突然驾临的紧张早已消散,转而两人开始在整个屋舍中如同探宝一般翻看。 细腻整洁却不带丝毫墨香的书卷,透亮纯净超越琉璃的透亮杯盏,以及不蘸笔墨便能书写的奇特笔杆,都成了新大陆一般的发现。 两个颇显兴奋的人影,触摸着每一个新奇的事物,心中感叹神奇之时,也倍感李闲此人的不凡。 这些超越俗尘的物品,仿佛无时武科不彰显着主子身份的不凡。 眼帘之中颇有些应接不暇,阿秀瞳孔倏然睁大,再度轻声惊呼。 “天啦!公主快看,那都是些什么?” 顺着玉指,长乐公主目光穿过古旧牡丹雕花窗棂,看向栅栏中葱郁绿植。 整齐成畦,长势喜人,贪婪的沐浴阳光。 矮株上翠绿枝叶铺开,溜圆通红果实簇拥,虽不知为何物,倒是格外喜人。 寸长的狭长鲜红牛角般的东西戳出绿叶,红绿相间,艳丽的色泽,让人只想凑近些,看个仔细。 还有那紫色大如马球一般的东西,沉甸甸拉下枝干。还有些尺长指粗的翠绿丝绦,让人新奇不已。 两个人影螓首靠上窗棂,欣喜的向着围栏后望去,全然不知身后破旧木门已被李闲轻轻推开。 看到两人那副没见过世面模样,李闲微微摇头,轻咳一声,含笑拱手。 “星河姑娘,阿秀姑娘,委屈你们了。” 尚在挤来挤去观望的两人愕然回头,短暂愣神后方才转身站好。 长乐公主犹如做贼被抓一般,颇显尴尬的放下手中笔杆,红着脸颊福身一礼。 “李公子,陛下他……” 顺手扯过案桌木盒中的纸巾,擦拭完嘴角残留油渍,李闲摆摆手。 “那混吃混喝的烦人早走了,星河姑娘莫要紧张。” “只是这番李某招待两位不周,还望两位莫要怪罪。” 看着李闲轻车熟路的动作,长乐公主面色一窒。 方才只当这细柔纸张另有他用,去不曾想李闲竟是用来擦嘴? 这……这李闲就这般暴殄天物? 当真是闲散逍遥,如同神仙一般的人物! 长乐公主并未从李闲话语中反应过来,可身侧阿秀听闻李闲的描述,面上一片愕然。 混吃混喝? 烦人? 这不是说的陛下嘛! 噗嗤~ 阿秀威能忍住这般随意的评论,大笑出来。 “李闲,放眼大唐,恐怕也只有你这样的人物才能如此形容陛下。” “你当真不怕这出言不逊,对君王不敬,会招来杀生之祸?” 随手将擦过的纸团丢掷门扉旁的木桶,李闲捏过案桌上的透明杯盏灌下一口凉水。 “呵!一国之君整日不操劳江山社稷,闲来无事只向李府钻也就罢了。” “还如强盗土匪一般,抢我的串,拿我土豆种子,还与我讨要烧烤佐料。” “你俩倒是说说,这是一国之君该干的事?” 此时此刻,长乐公主才全然听清,这李闲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主! 竟是敢当着自己的面,嘲笑父皇! 也不知道,倘若他知晓自己公主身份时,还有没有这般闲淡。 不过说来,这般说道下来,似乎……似乎也并未任何不妥。 长乐公主隐忍着笑意,掩嘴轻笑,提醒道。 “李公子,小女知晓你乃是闲散洒脱之人。” “但隔墙有耳,平素之中还是要低调慎重一些才是……” 话说一半,李闲挥手打断长乐公主话语,眼眸一亮,嘿嘿一笑。 “无妨无妨,对于他人,李某必然严谨措辞,可两位乃是李某交心友人,无需计较。” “不过说来,那小老头倒也不错,至少还能给我取消皇室婚约,入了我的愿。” 说道此处,李闲扫过两人一眼。 “两位不若稍等,李某再烤上一盘给两位尝尝?” 阿秀被李闲那句‘小老头’逗得前俯后仰,听闻再烤两字,顿时来了精神,撑着笑弯的腰杆,强憋着笑意正欲同意,却被身侧一双玉手扯过衣角。 长乐公主掩过面颊,微微欠身,含笑道。 “谢谢公子好意,此番我俩早已尝过,还望拿回药方,等着抓取药石。” “这等救命之恩,小女改日必当登门道谢。” 阿秀此番方才响起此行目的,连连点头。 “是啊,李公子。” “小姐病情虽未复发,可终究治病要紧,还望公子行个方便。” 李闲手掌揉揉额头,含笑道。 “倒是将正事忘了,药石已抓好便在厢房,二位随我来便是。” “若有效用,只需在服上一味便好,我这便写个药方。” 阔步跨至桌前,拿过方才长乐公主放下的笔杆,李闲提笔疾书。 长乐公主两人,美目随着那全然不同毛笔的笔尖移动,直到那一个个清晰字迹神奇跃然纸上,美眸逐渐睁的老大。 对于两人的惊诧,李闲毫无察觉,顺手将药方递与两人。 “照着这个药方抓药便好,其中需要加重减轻的几味药,已经注明。” 率先跨出门扉,李闲朝着身后凑在一起细看笔迹的两人招过手臂。 “走吧,随我取药。” 路过前厅,带着面纱的长乐公主和并排行走阿秀,朝着站在厅堂中疑惑发愣的李靖打过招呼,便迈开莲步,出了李府。 车轮吱嘎转响的一刻,有细微的银铃欢笑声溢出车外。 “这李闲正是个奇人,你瞧这笔墨,毫不粘连。” “什么奇人!我看他就是一个活宝!竟然称陛下为……哈哈哈。” 第42章 还是圣旨好用 马车摇晃,踏上回府归程。 最初的欢笑声间歇,车内阿秀揉着笑腾的肚腹,凝望身前的人影。 “公主殿下,你说这小子是不是很有趣?” 建对面人影含笑不答,阿秀伸出玉手,细数起来。 按下一根玉指,阿秀难得的认真起来,悦耳声音缓缓在车内回响。 “李闲这小子,会烤制人间美味,这等手艺比之皇室御厨更上一筹。” “对了,这小子所题那句谎称友人所赠的诗词,竟能让公主殿下如获至宝,装裱寝宫,这般说来李闲文采斐然,远超皇城世家子弟。” “还有还有,他后院的那些精致事物和那成片菜畦更是惊世骇俗,此人当真如同隐世奇人一般的存在。” 说到菜畦,阿秀回想起那些色泽鲜艳,花花绿绿的果实,不觉间口中生津。 这一道土豆片足以让人馋气大增,不知道那些其他菜蔬吃起来是否和这土豆片一样,让人欲罢不能。 舔舐嘴唇的动作落在长乐公主美眸中,抿嘴一笑,玉指点上阿秀光洁额头。 “我看你就是眼馋李公子的厨艺,惦记菜园那些菜蔬!” “先前还一口一个登徒子,现在便完全缴械投降了?” 阿秀嘿嘿尬笑一声,捏过柔嫩玉手,握在掌心,美目眨巴闪起亮光。 “公主殿下,你可记得李闲说道,陛下已然要解除他与高阳婚约一事?” “这般说来,公主殿下便可向陛下表明心意。” “公主殿下花中仙子一般的人物,那李闲待公主殿下不薄,甚为契合,依我看你俩倒是婚配良缘。” 婚配良缘。 四个词迸入长乐公主心间,精致玉面倏然扯起绯红。 羞涩撤回玉手,长乐公主心中怦然乱跳。 “你……你这死妮子,又在胡说什么。” “哪里……哪里有什么心意,我和李公子乃是半个同窗,此番又有救命之恩。” “你……你可莫要胡说。” 阿秀瘪瘪嘴,一双秀目将长乐公主羞涩模样瞧了个遍。 “哪里有!” “公主每日都要坐上长凳,瞧着寝居诗句几遍,时常含笑静思。” “再说了,这么些年来,属下便一直跟随公主左右,近些年来公主殿下一直便是沉默不言。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心仪之人,欢声笑语方才多了起来。属下着实不愿郎情妾意的一对,便这样擦肩而过。” 脸颊红晕扯至白皙脖颈,长乐公主不自觉躲过那抹关切目光,佯装挂起一抹怒意。 “你再这般胡言乱语,坏了李公子清誉,我便不会轻饶。” 阿秀长吸一口气,颓然坐在那里,撑起头颅不再言语。 她心中明白,长乐公主身为大唐公主,恬静文雅,多少带着大家闺秀的矜持。 要想此番陡然间鼓足勇气,只怕不会这么简单。 哎~苦命鸳鸯啊,何时才能喜结连理,自己也好顺带吃足绝妙大餐。 想到此处,心中馋虫似乎又蠢蠢欲动起来。 安静下来的马车中,长乐公主缓缓稳住砰砰乱跳的心神,静心沉思。 阿秀说的没错,李闲面上不过是浪荡公子,游手好闲。 可背地中却能给人连连惊喜,甚至于那些平素中所用的精致物件,让人很难与世俗联系一起。 这样的既能穿留乡坊街井,又能超脱世俗的人,所心仪的人,到底应该是何种模样? …… 李府。 望着马车扬尘而去,消失长街尽头,李靖剑眉渐渐拧起。 “小子,你平素中闭门不出,何时又与这两位姑娘交好?” 身侧望着街头的李闲,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诗会偶遇。” “这姑娘谈吐不俗,气质不凡,想必乃是大家闺秀。” 说道此处,李闲微微停顿片刻,伸出手指在身前点点。 “不对,能夜入陛下寝宫,知晓土豆之事,应该是朝中重臣家的大家闺秀。” 身侧李靖面色一窒,只觉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手指马车远方向,李靖鼓起虎目。 “你……你小子便是心仪此人?” “小子你知不知晓,就算这重臣家室,也和这大唐公主有天壤之别?” 收回手臂,李靖蹷起眉头看着身侧李闲,愁苦这脸庞,言语中也转为严肃。 “倘若没有陛下赐婚,为父决然不管婚配之事。” “但你既入皇宫,便要思虑安身立命之道。” “皇室宫宇暗流涌动,独木难行,又何尝是你这个毛头小子能左右的!抗拒陛下赐婚,你小子算是犯了天怒,后面的路难走啊!” 话语深沉,李闲定然能够理解其中含义。 古人阶级理念根深蒂固,与其说李靖趋炎附势倒不如说乃是命运使然。 置身权利漩涡,任何人哪里能独善其身。 收回目光,李闲扫过一眼李靖,嘿嘿轻松一笑。 “阿爹,公主有什么好?” “倘若这公子如高阳一般刁蛮任性,肆意撒泼,可算是倒了八辈子霉头。” “就算是遇上一个通情达理,贤良淑德的,还得时不时进宫请安。遇到三公六卿,还要躬身行礼,那多麻烦。还是咱们李府好,整日半躺闲逛……” 话为说完,眼角余光瞥见身侧身影已然暴起,恨铁不成钢的斥责从身侧炸响。 “你这逆子!违抗圣命,陛下能饶你,老夫可饶恕不了你!” “放着天下人眼红的官职却天天不思进取,总想着安逸舒适,为父怎么就生养了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逆子!” 言语之中,铁拳已然扬起,正欲向着李闲身上招呼。 李闲环手抱胸,丝毫没有躲闪意思。 “打吧打吧,打完今日我便卧床不起。” “至于陛下说的什么要教授土豆种植技艺,调配佐料我也不用教授了。” “还有啊,如今取消婚约而是陛下口谕圣旨,你这拳头落下,便是不尊旨意,意欲抗旨。” 斜瞥一眼僵在原地的李靖,李闲言语上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阿爹,你想想。陛下今日前来,乃是道明自己的苦楚,高阳公主不愿,咱们又何必强求?” “咱们为何不顺其而为?替陛下解去心头愁苦,亦能和睦君臣尴尬。” 捶捶胸口,李闲一幅大义凛然模样。 “做恶人嘛!就留给我李闲便好!” 扬在半空的拳头,完全落不下来,李靖思量片刻,一时也找不到任何话语回应。 这小子明明是对婚事不满,此番合了自己心意,居然摆出一副委屈模样! 哼。 李靖怒哼一声,虎目瞪上一眼李闲,转身大步流星向着厅堂走去。 看着李靖吃瘪模样,李闲嘿嘿一笑。 “这圣旨还真是好用!” 第43章 艰难抉择 房府后院。 波光粼粼水面映出烈日抖动残影,微燥温度激起几尾锦鲤戳破如镜湖面,浮头换气。 热风荡过鱼头带起的层层涟漪,吹向岸畔柳树旁倚坐人影。 额下发丝扫过阴沉面颊,房遗爱抱着酒壶灌上一口,辛麻口感充斥喉舌顺延而下,脸上隐现一抹不寻常的潮红。 “酒酿消愁,可独独道了我这,没有分毫奏效。” 凝视手中酒壶,房遗爱苦涩一笑。 陛下赐婚李闲,心仪之人擦肩而过。面对至高无上皇权,他也无可奈何。 仰头看天,房遗爱自嘲呢喃。 “或许,这便是命吧。” 踏踏踏。 沉重脚步之身后传出,浓浓责斥声随之而来。 “房府的天塌了,你还在此处颓然丧志!” 房遗爱扭头对上那抹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强堆笑容。 “长哥……” 来人狠狠瞪上靠坐树干人影,跨上两步,夺过酒壶,猛灌上两口,‘嘭’的将酒壶摔碎在地。 ‘叮咣’陶瓷碎片四溅声中,挂着酒渍胡须抖动,蠕动嘴唇发出愤怒呼喝。 “诗会皇榜公布,所题诗词并非出自你口。” “你这个京城第一才子的名号已然成为全城笑柄,你还有脸在此饮酒颓丧?” 轰。 话语如同晴空霹雳,直击脑门。 房遗爱脸庞闪过一抹惊诧,猛然转头望向身侧人影。 不是自己所题诗词? 也不是自己拔得头筹? 京城第一才子的名号烟消云散? 震撼的消息让颓然人影再也坐不住了,‘腾’的站起,立在湖畔。 “怎么可能!” “这昭告天下文士的皇榜上,怎会没有我房遗爱的诗词?” “我房遗爱所题诗篇,当今圣上可是拍手称赞,连连叫好,诗会上那些酸文腐字有何资格与之叫板?不可能!决然不可能!” 哼! 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房遗直盯着神色激愤的人影,冷冷发声。 “醉中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这样的诗篇可不是你房遗爱的风格。” 此话一出,房遗爱身形一震,嘴中喃喃重复着方才的诗词。 初读之时,恍若置身如梦如幻的飘飘仙境,让人沉醉其中。虚实衔接恰到好处,朦胧美感,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样的诗篇决然称得上千古佳句,自己与之相较,相差千里。 原本那股自傲随之消散大半,房遗爱拧着眉头,沉吟出声。 “诗词虽好,可这句诗,并非出自诗会。” 话音落下,对面房遗直也颇为惊诧。 并非出自诗会? 难不成提诗之人,并非在诗会现场? 这样的诗词有如何传入陛下的耳朵? 几乎是同一瞬间,两人对视一眼,眼眸中同时浮现一抹疑惑之色。 房府名震皇城靠的乃是房相手执大唐重权,可到了房府青年一辈,却远不如房相睿智聪慧。 长子房遗直虽是官职五品,不过是房相一手提拔,才勉强入朝议政。次子房遗爱也不过是靠着京城才子名望,撑撑门面。 原本想着依仗诗会提名天下的契机捞个圣宠加身,此番名望没了,重振房府计策近乎垮塌大半。 想到此处,房遗爱眼角抽搐,心间蓦然升起一股寒意。 “难不成……这文采斐然的神秘文士,已被陛下……收入囊中,因而才密不外漏……?” 房遗直苍白面颊,战战兢兢的猜测上一句。 无形的话语如同飘零心间的恐惧魔种,一旦落地,蓬勃生长,开枝散叶。 两人都想的明白,倘若真是如此,房府最引以为傲的诗文优势就此终结,一飞冲天的大梦就此夭折。 房遗爱早已没了方才的狂傲,撑着树干缓缓坐下,凝重的脸色上现出一抹惊慌。 毕竟最为捷径的路途被断,要想在大唐盛世中一步步重振房府,机会渺茫。 缓缓长吸一口气,房遗爱兀自强压纷乱如麻心神,静心思索起来。 房遗直在一旁看的颇为焦急,踱上几步,停住身形,望着埋头苦思的房遗爱。 “遗爱啊,不要再想了!” “如今游手好闲,身无长技的李闲已然常伴君侧,飞黄腾达。再有神秘才子萦绕陛下身旁吟诗诵词,敢问这大唐天下还有谁,能再得陛下圣宠?” “婚嫁啊!只有依仗公主皇室尊亲,方能速达!” 指节‘咣咣’敲响石桌,房遗直皱成川字眉头,皱纹沟壑更深。 “长乐公主乃是嫡出,乃是大唐长公主,这无疑便是最好选择!” “莫要在犹豫了!” “就算是为了咱们房府,为了咱们子嗣!” 一句句话语敲打心间,冲击着房遗爱固执心灵。 古往今来,世家大族联姻,乃是强强联手最为捷径的选择。 可房遗爱稳坐京城第一才子首位,又是出生豪门氏族门第,自然心高气傲,不屑于此等投机取巧的手段。 自小陪伴房遗爱长大的房遗直又何尝看不出他心中所想,阔步跨至房遗爱身侧,大手扶上手臂。 “遗爱,长哥深知你雄心壮志,意图披荆斩棘一路攀升。可你还小,大唐朝堂权柄争夺,暗流涌动,其中凶险又何尝是你这个跻身朝外的人所能了解?” “放眼朝野,极易斩获军功的乃是出征在外的武将,当今天下初定,大唐盛世端倪已显,哪里还有多少征伐可打?” “攀上皇室公主,坐稳皇亲国戚,咱们房府也能在各位国公面前高人一等啊!” 大手盖上房遗爱肩膀,房遗直重重拍打两下,如同一个长者语重心长说道。 “你啊!莫要再想这些坦途一道,听长哥一言,早些向家父表明心意,向长乐公主提亲吧!坐稳这大唐驸马之位,今后的日子再想其他事宜,方是正道。” 呼~ 房遗爱长长舒上一口气,紧皱的眉头微微舒缓,摆摆手。 “罢了罢了,李闲能走的路子,咱们房府再走也不算丢了颜面。” “只是这小子夺人所好,这口气,属实难忍。” 大事敲定,房遗爱心中那颗悬着的巨石,轰然坠地。 方才那抹焦躁早已烟消云散,晴朗的面庞上挂起一抹和煦笑容。 “遗爱啊,你懂得深明大义,心念房府振兴,长哥颇为欣慰。” “迎娶长乐公主事宜,还是早些向家父提及最好。” “长哥便在府邸,等候你的喜讯。” 第44章 这个君王,难做啊! 太极殿。 青铜鼎炉香烟袅袅,阵阵淡香弥漫,在偌大敞亮大殿铺开。 浮雕龙凤的朱漆大柱擎其巨大宫宇穹盖,带着一抹激动声音从殿中传出。 “陛下。” “近日河南道,河北道一带,一改往昔艳阳高照,阴云连绵,暴雨不断。” 伫立殿中老臣缓缓半跪于地,布满皱纹的额头的舒展开来,眼眸放光望向龙座,言语欣喜颤动。 “陛下感知天地,心通神灵。” “未雨绸缪,筑坝开渠,疏通河道,此番算是派上用场。” “老臣替百万大唐农桑子民向陛下谢恩。” 咚咚咚。 额头触地,司农寺老臣三次叩首,方才缓缓起身。 话音落下,整个殿堂嘈杂沸腾一片。 “诶~居然真的下雨了?明明先前酷暑当前,燥热难耐!” “是啊!陛下真是神人啊!竟能将风云变化拿捏心间,不亏是我大唐天选之人。” “可不是嘛!这说道下来,挽救两地子民无数,正是咱陛下仁厚浩德,为大唐积攒下来的国运气数!” 赞不绝口纷纷指向朝堂龙座人影,权柄滔天,功绩全揽。 有谁又能忆起当日殿上,李闲乃是第一个提及修筑河道之人? 又有谁还能记起当日朝堂上,众臣对那个初来乍到,预测风雨的小子指指点点? 夸赞之声浓浓入耳,端坐龙座的李世民眼中精光迸射,朗声一笑。 这小子还真是块福宝,预言分毫不差,当真神奇! 挽救咱大唐子民,防患未然,这份功绩,朕不能忘! 拂过龙袖,压下朝堂嘈杂,李世民含笑出声。 “人命关天,固然重要,可这河南道河北道可是咱大唐粟米盛产之地。” “司农寺,说说受灾地域,预估产量如何?” 伫立大殿的老臣捏过朝板,看上一眼,收敛笑意,沉重出声。 “陛下,此番子民大部幸免于难,可牲畜牛羊多半来不及转移,亦或是难以周转上山。” “大部粟米尚有十日便可收成,这般洪水倾覆,只怕无望了。加之暴雨不歇,只怕……只怕周遭州县亦要受到波及。” “老臣整理各个州县灾情禀告,预计今年收成不足一成。倘若霖雨再增添十日,周遭州县只怕不到五成。” 嘶~ 在场朝臣倒吸一口凉气。 一成? 这可是两个产量极大的地域,支撑整个大唐三中有一的粟米分量! 倘若如此,岂不是今年的大唐皇仓储粮将严重不足? 方才还在欣然庆幸的人影,此刻再也没有多少笑意,僵住笑脸上渐渐被凝重替代。 粮食,乃是稳定民生根基! 倘若仓储不足,子民食不果腹,那里还有什么盛世而言? 李世民趴俯龙座的大手渐渐攥紧,凝重脸颊浮起一缕忧色,心中不由得沉重起来。 贞观元年,关中地带霖雨成涝,万姓嗷然,悬磬已甚。 贞观三年,洪涝汹涌,九州成海汪洋一片,受灾百姓卖女求食,堪称人间惨剧。 如今虽有防范,子民性命可保,可这吃食……。 念及此处,大手挥过,鸦雀无声的朝堂响起雄浑帝音。 “各地义仓如何?皇仓救济可否撑住。” 司农寺老臣身形一沉,沉吟出声。 “陛下。” “元年,三年,水患滔天,自此后义仓从未盈满。” “六年,七年水患频发,实则义仓之中仓储已所剩不多。“ “据微臣估测,此次受灾之众,只怕义仓完全不足,将会从皇仓分担。” 呼~ 整个朝堂听闻此话,心神为之一震。 泱泱大唐,难不成要在一灾之后,处于无粮恐慌之中? 八年励精图治,辛勤耕耘,难不成初显盛世的大唐,要再度被打回原形? 一团阴云萦绕朝堂,群臣眉头紧锁,面显愁容。 踏踏踏。 沉稳脚步踏过殿上绒毯,伫立殿中。 李靖面朝龙座,恭敬拱手。 “陛下,灾情严重,国中粮储不足,此去离粟米收成尚有些时日。” “微臣请柬,吐谷浑……征伐推迟。” 话音刚落,一声暴躁呼喝彻响朝堂。 “不可!” 尉迟恭呼扇着武服官袍,匆行上殿,扫向并肩的李靖,瓮声瓮气的话语吐露出来。 “吐谷浑一族本就狼子野心,屡屡进犯边关,视我大唐兵威如同摆设!” “今年更是变本加厉,侵扰边关愈加频繁。倘若任其而为,定会助长嚣张气焰,更会让吐蕃诸国蠢蠢欲动。此番下去,咱们边关子民如何看待我大唐朝堂?” “虽北方灾情在即,可毕竟囤积粮食持平,就算搬空皇仓也亦可在来年补给。可战事呢?边关那些惨遭荼害的子民呢?他们能熬住这半年时辰?” “盘算起来,大唐四年从未大举兴兵,屠灭东突厥余威渐消,又有何人能保证周遭诸国不会在水灾国难之时,趁虚而入?” 跨前一步,尉迟恭抱拳推前,全力谏言。 “陛下!” “依微臣之见,此战能保大唐西南边关三五年安稳,值了!” “再者,行军粮草囤积皇仓,为保的不过是水灾水患粮草不足,不时之需罢了。民生固然重要,可边关亦是迫在眉睫!” 雄浑声音在宫宇回荡,传进每个臣子耳中,整个朝堂群臣拧眉静思。 是啊! 边关之患,刻不容缓。 大军迟缓数月,不知大唐疆土要被多少虎视眈眈的蛮夷狄戎践踏,又不知多少无辜子民丧生屠刀之下。 而结余的粮草,不过是为了补充水患粮草调度之需,着实有些浪费。 群臣眼眸齐刷刷的望向龙座君王,只等陛下一锤定音。 任谁心中也清楚,倘若此番在年初之时有一波收成,那该多好! 两全其美,互不干扰! 想归想,可世间之事,哪有尽善尽美? 南方之地尚需三月下旬耕耘,待到六月之时方可收成,加之各地移交税粮,至少回耽搁大半年。 行军征伐? 那又要待到何时? 迎上无数双聚焦眼眸,李世民心头微微叹息一声。 既要安定国内,又要抵御外患。 难啊! 大手抚平额上皱纹,李世民缓缓压下手掌。 “水灾关乎民生民愿,朕不能不顾。” “外寇入侵,乃是犯我大唐天威……容朕,好好想想。” 第45章 这玩意能亩产三千斤? 李府。 小庭幽院,梧桐枝繁叶茂,撑起大片绿荫。青竹苍劲挺拔,投下斑驳光影。 树下面巾遮眼人影半躺逍遥椅,晃荡之间啃上两口新摘黄瓜,细微脆响随之荡开。 身侧,硕大盛冰陶盆静置石桌,冰镇着上好酒酿,色泽玫红,晶莹剔透,在斑影中折射诱人颜色。 大手探进碎冰抓过杯盏,美美灌上一口,清凉入口,暑气大消。满足的哈上口气,醉香酒气弥漫。 “葡萄美酒夜光杯……。” “这酷暑盛夏,还是躺着舒服。” 清风拂过,丝丝凉意滑过面颊,惬意无比。 “逆子!大唐疆土北方之地洪涝成灾,西方边陲蛮夷寇边。” “整个大唐朝堂朝臣如今心急如焚,焦躁万分。” “你竟然在此处安寝偷闲?” 微蹷眉头,李闲心中闪过一抹不悦。 不用想这段暴躁呵斥,正是家父李靖所言。 缓缓撑起身子,李闲愁苦脸颊。 “我说阿爹,这家国大事乃是朝中重臣所议,我不过区区小卒,陛下身侧戏子,那里需要……” 话说一半,眼帘缓缓张开,映出铁青面庞后那张含笑凝望的脸。 呼~ 李闲瞬间浑身一个激灵,睡意全消。 仓皇中起身站起,拱手揖礼,格外虔诚。 “微臣,见过陛……陛下。” 李世民似乎浑不在意,含笑拍拍身前愤怒人影肩头,龙行虎步上前,大马金刀半躺李闲先前逍遥椅。 竹椅摇晃中,李世民微扬手臂,点点石桌旁空座,示意两人落座。 待两人落座,雄厚帝音中带着一抹平和,缓缓开口。 “操劳国事,甚为焦愁,朕不过是随意走走。” “卫国公,李闲素未入朝,淡薄朝政,无妨无妨。” 说罢,虎目转向面色稍显拘谨的李闲一眼,饱含深意一笑。 不知为何,李世民得知李闲未卜先知大能时,总喜欢在重要关头,听取些良言劝谏。 就如同此行,一方面乃是想看看土豆为何物,另一面也想偏巧侧击看看李闲有何妙计良策。 指节敲打座椅扶手咣咣作响,李世民目光重新聚焦李靖。 “征战拖延之事,朕知晓乃是李爱卿无奈之举。朕,心中明白。” “可此事,万万不可如此操办!大唐国土,寸土必争。” “苦熬大半载,朕等不及,边关子民更等不及!” 眼眸中李靖额头皱纹更深,面色凝重,李世民转过脸旁,望向碧空白云,喃喃道。 “少年之时,朕便纵马疆场,刀光剑影血海尸山都已见过。” “此番不过区区果腹粮草,难不成还比直面生死可怕?” “卫国公,你说呢?” 【啧啧,李二你这戏演的好啊!】 【追忆曾经,比照现在?言外之意是那等苦日子都能过,如今国难当头,昔日战将要适当降降生活水准,捐粮入仓?】 【咱李府可是家小地薄,甭要打咱们主意!要捐粮没有!土豆种,倒是乐意奉献。】 嘶~ 李世民心头一震,不经意间扫过垂头沉思李闲一眼。 土豆? 难不成这美味之物还有大用?堪比粮食? 思虑间,热血上头的李靖果然咬咬牙关,果断拱手。 “陛下,臣愿将府中粮仓捐献……” 话未说完,已被李世民挥手打断,手指随意点点石桌。 “李爱卿多心了。” “朕确为散心而来,顺路亲眼见见土豆是何模样。” “只知其味,不见其面,朕这心中,好奇难泯。” 这番说辞就连李闲也颇感疑惑,猛然抬起头颅,却从那张威严龙颜上,看不出多少假意来。 【大难当前你还顾着吃食?】 【你还真是个人才!】 心中嘟囔一句,李闲脚下却丝毫不停歇,起身揖礼。 “陛下稍等,田间地头肮脏污秽,不适陛下移步,便由微臣呈上。” 一炷香时辰,一株藤蔓连带五六个土豆被摆上石桌。 两双好奇眸子盯着桌上怪异事物良久,李世民方才欣然出声。 “李闲,这便是一株?” “个头赛过拳头?结果如此繁硕?” 望见两丈没见过世面的脸庞,李闲嘴角勾笑,心道。 【这还是最小的!大的还不够收成时日。拳头这般大小不过是中等,有些一个便够三餐。】 【株植大的少说也有七八个,你真当亩产二十五石只是说说而已?】 【米粟比起这玩意,不过事小巫见大巫!】 啊? 二十五石! 端详土豆的李世民脸色骤然一变,一双眸子中惊骇之色一闪而过。 这土豆一亩竟能比过五六亩米粟? 倘若能替代粮草,储粮问题岂不是迎刃而解? 呼~ 李世民缓缓吸上一口气,强压心头澎湃心潮,望向一侧李闲。 “朕且问你,此等神物,可有新奇吃法?” 话音落下,就如一国之君的李世民心间也些许紧张。 李世民怕这玩意不好种植!更怕这玩意只能烤着吃!也更怕这玩意种植时辰要求极高! 吃法? 初闻此话,李闲微微皱眉,心头微微疑惑。 【难不成李二还在想着要我给他当御厨?早膳摊土豆饼,午膳炒个土豆丝?晚膳炸几个头都丸子?平素中炸炸薯条,当当闲暇吃食?】 【李二啊李二,水涝边患致使不少人身在水深火热,温饱难得,你一天还想着山珍美味?还尽想着变换花样来食!】 【新奇吃法?做梦吧你!】 心念如此,李闲故显深沉,长叹一声。 “陛下,微臣有个秘方,绝味无比!” “土豆带皮洗泥,凉水入锅,蒸煮糯软取出。辅以茱萸,盐巴,胡椒,人间一绝。” “日啖三枚,果腹管饱,百日不腻。” 嘶~ 李世民眼眸精光大盛,面上潮红一片。 蒸煮简单,亩产惊人,美味管饱! 这不是正是自己要找寻的替代粮食佳品么? 哈哈哈。 李世民重新落座逍遥椅,龙颜大悦,手指点点李闲。 “李闲,你小子不错!此番算是大唐立下大功。” 话说至此,李世民意味深长的一笑。 这抹笑意落在李闲眼中,顿时心中一沉,大呼不好! 【惨了惨了,被李二算计了!该不会要封官吧?】 【无功不受禄,这明显是功勋为诱饵,要让我去田间地头,顶着烈日教授种植技艺!这他娘的自讨苦吃的活,哪里有李府平躺舒服?】 【我才不愿给你种土豆啊,我只想做个碌碌无为的咸鱼啊!】 第46章 这是一道送命题 立大功? 李靖端坐李闲身侧,有些恍惚。 闲儿献个土豆便立下大功? 文不成,武不就,还能有这个气运? 面上疑惑渐渐化为焦躁,望着愣神的李闲,不由得暗握拳头,垂头低语。 “还不快叩首谢恩?” 叩首谢恩? 急躁声音回响耳畔,李闲只觉头皮发麻! 这哪里是恩惠,简直如天塌地陷,万劫不复! 李世民也毫不含糊,听罢李闲心声,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李闲,你能种出奇物,有此等大能,朕不会亏待与你。” “可这解铃还须系铃人,监管土豆种植一事,朕便由你全权操办,如何?” 【李二啊,这土豆我都敬献了,种植技艺不过三言两语,司农寺那些老家伙自然会种。】 【想让我给你种菜?没门!倘若真是这般,我后院的那些其他菜蔬可要看管好了。】 【免得又被你瞧见,强盗一般搬走。这年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微抬眼帘,李闲愁眉紧锁,拱手道。 “陛下,微臣手不粘泥,脚不挨地,着实能力有限,无法胜任监管一职。” “司农寺乃是大唐民生根本,过乎子民安危,江山稳健,” “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谨慎考量。” 倘若搁上别人,必然感恩戴德,叩首谢恩。 可独独放于李闲身上却无动于衷,甚至眉头紧锁,颇有不愿之意。 李靖看在眼中,急在心间。 你小子怎的这般木讷? 太平盛世想要立功难如登天,如今功劳唾手可得,你小子却偏偏不理不睬推脱了? 老夫真恨不得将你小子两脚踹翻,半跪地上,大呼豪言激励之词。 李靖不知李闲心声,自然猜测偏向。可李世民却将这句心声听的清清楚楚。 嗯? 面上含笑的李世民骤然一僵,心头闪过一抹。 这是什么比喻? 朕成了强盗?你要提防朕? 得! 念在你那些新奇菜蔬还没敬献前,朕便不与你计较。 李世民瞧着神色各异的两父子,朗声一笑,倘回椅背,斜眼瞥过李闲,摆摆手。 “李闲,你谦逊和善,为人直率,不好喜功,放眼大唐这样的人不多了。” “朕有心让你教导皇子,以正起行,规其言,你看如何?” 轰! 李靖只觉脑海惊雷炸响,只震得自己耳膜嗡嗡作响。 什么情况? 自己的儿子要车成为皇子的先生? 李闲不过是一个靠着厨艺滥竽充数的翰林供奉而已,哪里有什么实力去教授皇子? 李靖可吓得不轻,仓皇起身,抱拳拱手,一张老脸上焦躁万分。 “陛下!” “万万不可!犬子何德何能去教授人中龙凤?” “翰林院中文坛巨匠林立,诗词书画精通者比比皆是,哪里轮的上犬子乱来。” “再者,现任先生学识渊博,品行纯良,这般让犬子顶替,岂不是让老先生寒心啊!陛下,三思啊!” 先前陛下要李闲进宫,已闹得李靖红拂女人心惶惶,生怕这小子会在宫中惹出事端。 倘若真要教授皇子,误人子弟不说,只怕三言两语就会暴露身份! 强忍心脏砰砰乱跳,李靖轻颤身姿,屏息凝神等着李世民回话。 清风吹过,凉意拂来,李靖额头却冷汗涔涔,大气不敢喘上一口。 袖袍随风轻轻舞动,李世民不去看上李靖一眼,微微摆手。 “李爱卿,此事,朕想听听李闲见解。你,先退下吧。” 这番说辞显然在李靖预料之外,嘴唇微微惊诧张合,艰涩眼下口水,却再也不敢再评论一句。 迎上李世民那道质问目光,李闲也有些懵,愕然浮现面庞。 不知道这李世民到底再想何事,竟是有这等想法,涌动思绪在脑海起伏波动。 【教授皇子?这李二怎么想的?】 【你那几个儿子有什么好教?个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要么谋反叛逆,要么阴谋多端,败坏自己名望不说,还惹得我一身骚?我何苦要去敢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李世民扫过一眼半跪身前李靖,微扬龙袖,示意李靖起身。 正欲开口询问之际,心声传达。 又在提朕的儿子造反? 这小子还有完没完?一个皇子造反能医治挂在嘴角? 未雨绸缪,悉心教授难不成害怕改不了皇子性子? 你有大能,朕将你安插太子身侧,身份尊显,享尽荣耀。顺带修正太子心性不就成了? 思虑之中,李闲的声音格外坚毅,朗声传出。 “陛下。” “正如家父所言,微臣本就天生愚钝,时至如今功名成就更是一塌糊涂。” “唯有这一手厨艺勉强可行,可毕竟这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就连微臣也自惭形秽,辱没了将门威名。” “教授一词,决然不敢,更别提教授皇子了。” 此番自嘲李闲自认诚意满满,可再抬眼看向李世民时,却见李世民含笑不语,那眼神中分明写满不信。 【别啊!难不成还真让我教?】 【这等事宜我李闲做不了!起早贪黑还要顺从宫中繁琐规矩管束,那真不是人能受的。】 【李二,你别这么一抹眼神!小爷我绝不会教授皇子!】 念及此处,李闲心中一沉,再次垂头拱手。 “陛下英明神武,长孙皇后贤良淑德,皇子皇孙各个乃是人中龙凤,整日手陛下皇后熏陶,哪里还需教授?” “依臣之见,不是臣不愿教授,而是微臣却无教授天资,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嘿! 好你个李闲。 嘴上油腔滑调,心中弯弯道道?给朕在这里灌迷魂汤? 一口一个造反,一句一个阴谋,到头来句句称赞? 李世民心头扬起波澜,你小子哪里是不够格,明明便是不愿! 长长朗声一笑,李世民手指点点李闲,面上笑意不减。 “李闲啊李闲,朕着实很少遇见向你这般实诚守心之人。” “身有大能,却能保住这份坦率真诚便是极好!” 微微坐起身姿,李世民饱含笑意瞥上李闲一眼,缓缓开口。 “朕也不强人所难,是替朕监制司农寺种土豆,还是教授皇子,正言正行,你便选上一个。” 第47章 教授皇子不如养猪? 一个伤脑,一个用劲。 李世民安排无懈可击,无论作何选择,终究逃脱不过。 李闲不是无脑的主,明显教授皇子更为省心省力。 大开大合手臂,垂直躬身揖礼,李闲佯装欣喜断然回应。 “承蒙陛下抬爱,微臣定当尽心竭力教授皇子,再续大唐盛世。” “臣,谢陛下隆恩。” 略显浮夸的动作落入虎目之中,李世民面色泛红,格外欣喜。 压下手掌,示意李闲落座,星目中饱含赞许神色。 “李闲,皇城宫宇皇子不少,你觉得太子李承乾如何?” 朝外议储,乃是宫中禁忌! 就连位高权重的三公九卿也不敢提及,更何况李闲不过是一介庶民,又有何等资格指点? 淫浸朝堂数载的李靖,自然知晓这等秘而不宣的问答,不是李闲这个毛头小子便能拿捏住分寸的。 马屁拍个正着倒也作罢,拍在马蹄,轻则性命堪忧,重则殃及全府。 扫一眼拧眉沉思的李闲,李靖不敢担保片刻后是否会有冒失话语传出,念及后果已然心头砰乱,额间沁满冷汗。 抢先面朝李世民,拱手揖礼,李靖颇显惶恐的话语吐露嘴唇。 “陛下。” “犬子年幼无知,储君尊位,岂是他一介小儿能肆意点评,还望陛下……” 话未说完,李世民雄浑嗓音,冲出喉咙。 “无妨,此乃闲聊,也是朕的旨意。” 拂起龙袖,粗短手指点点李闲,含笑鼓劲。 “李闲,但说无妨,此番不定罪,不论惩。” 劝说无望,李靖悻悻然落座,苍白老脸皱褶里盈满细汗,屏息凝神中轻颤双手,不敢去想片刻后的狂风骤雨。 空气格外凝重压抑,压迫呼吸,感受不到风的痕迹。 肃穆不安的气息让李闲格外膈应,腆着笑脸望向笑容和煦的帝王。 “陛下,微臣口无遮拦,触及龙鳞之处,还望宽恕。” 见对面李世民笑脸盈盈,轻轻摆过手臂,李闲思绪骤然活跃。 【李承乾?勤学奋勉,志存高远。凭心而论,八岁继位储君,时至今日,俨然有了李二几分帝威。】 【只可惜命运多舛啊,自断腿之后性情大变,目无尊长,骄奢**,更是沾染断袖之癖,惹得整个东宫乌烟瘴气。】 【这样的人天生多疑,生活在李二阴影下,唯有体悟自心,化解心魔,方能称雄一方。至于依仗外人教授,多半徒劳。】 听惯了朝堂众臣吹捧,李世民也曾迷失在这些赞誉声中。 此刻听闻不一样的心声,李世民心头一沉,心境格外沉重。 但平心而论,倘若这些事宜真实可靠,李世民也无话可说。 毕竟这评价算是合情合理,有凭有据。 “陛下。” 平静的声音唤醒起李世民沉思,四目相对之际,李闲缓缓开口。 “太子殿下勤奋好学,聪慧宽仁,乃是诸多皇子中表率般的存在。” “想必朝中诸臣赞誉颇丰,褒奖有加。” 李世民笑笑,并不接话,微微点头。 “李闲,你不过与乾儿有过几面之缘,倒是慧眼如炬。” “你且说说魏王李泰,又如何?” 【魏王李泰?自小便聪明伶俐,喜好文学,专研之深足以让诸多老臣汗颜,在朝中名望不差。】 【可恰恰心中嫉妒作祟,深陷储君之争漩涡,已致心生恶念,对自己兄长刀戟相向。】 【哎~说到头来,这李二开了弑兄逼父先河,引得这儿子无意间便效仿。没有一代贤君的命,却意欲染指帝王龙座,可悲可叹。】 【说到底,这李泰内心阴暗,祸种深埋,教授这种人?还不如去养猪,到了年关还可多食几石肉。如若不然,到时候被这皇子反咬一口,骨渣不剩。】 弑兄逼父? 听罢此言李世民眉头倏然皱起,按扶扶手大手缓缓紧攥。 陈年旧事连朝中肱骨也不敢轻易提及,小子当真口不择言! 教授皇子不如养猪? 放眼整个大唐只怕也就你李闲敢如此说道! 即是知晓李闲大能,半躺逍遥椅上的人影,闭着的眼角抽动,心中暗生愠怒。 身侧李靖也是洞悉甚微的主,大气不敢喘上一口,一边竖耳聆听李闲话语,一边余光紧紧扫视着帝王一举一动。 冷汗自脸庞滑落脖颈,李靖眼眸中映出竹椅扶手上渐渐攥紧拳头,瞳孔倏然睁大,心中猛然一沉。 喉结滚动间,心中骇然陡生。不知晓李闲哪句话触碰到了逆鳞,仓皇起身拱手。 “陛下。” “犬子口无遮拦,对当今储君评头论足已是大过,怎敢在对魏王指指点点。” 带着颤音的不安言语中,李靖扭过布满细汗脸颊,余光瞥向李闲,沉声怒斥。 “逆子,过来请罪!” 座椅上的人影并未睁眼,反而扬起手臂,在空中轻挥。 慵懒中带着一抹低沉话语声打破李靖劝阻,在整个后院缓缓荡开。 “让他说。” “这,是朕的旨意。” 规劝不成,李靖心中猛然一窒,嘴唇不经意间哆嗦抖动,如同破旧机器一般缓缓扭过头颅,冲着座椅人影缓慢躬身。 “是……老臣……遵旨。” 李靖有些许被抽空感觉,脚下虚浮,撑上石桌缓缓落座。 冰凉冷汗浸湿后背衣衫,李靖颇显哆嗦逝去额上冷汗,只觉周遭空气如同胶漆,隐隐有些窒息感觉。 胆寒的望向拧眉垂头李闲一眼,砰跳心间不断祈祷。 闲儿啊,你可莫不要胡言乱语! 陛下已然有了怒意,再说下去,咱们整个李家只怕会招来杀生之祸! 静谧之中,李闲脸上笑意全无,转而有一丝迷惑。 夸赞太子人中龙凤,难不成李二也不满意? 你这是要比我报些黑料不成? 略微镇定心神,李闲微微抬眼望向安静半躺座椅人影,缓缓拱起手臂。 “陛下,魏王自幼聪慧,识的大体,独得圣宠。放眼整个大唐皇室,定然是最为受陛下宠溺一个。” 话说此处,李闲微微停顿,揖礼双拳后眼中闪过一抹坚毅之色。 “宝剑之所以锋刃,乃是经过欠锤万打方才成型。寒梅之所以幽香凝而不散,乃是因为能直面冰冷刺骨的积雪。” “臣以为,魏王这般顺风顺水,完美人生,或许需要些自身静心自悟,有些波折,方能锦上添花,再上一层楼。” 身侧李靖听的胆寒心惊,面如土色,惊骇的转过头颅,眼中满是绝望之色。 完了! 完了! 这可是堂堂大唐皇子! 说什么不好,那里有规劝别人饱受磨难的? 你这逆子是要整个李府陪你遭殃啊! 第48章 晋王李治? 体悟自心,修身养性。 微阖眼帘的人影,脑海回旋这句话语,细细思索。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尤其是牵扯自己子嗣时,被别人辱骂,难免护犊心切,李世民亦是如此。 但听闻李闲几句改善话语,心头那股怒气渐消。 忠言逆耳利于行,苦口良药利于心。此理一代圣君,心中又何尝不知? 微睁眼帘,李世民扫过李闲沉静面颊,浅浅一笑。 “刀不磨不锐利,人不磨不成器。” “谏言不错,契合朕心。” 罢了,李世民抬抬手,风轻云淡声音缓缓荡开。 “继续说,李恪,如何?” 抬起拭汗的手臂尚未放下,听闻耳边萦绕帝音,李靖差点惊坐地上。 什么情况! 陛下今日怎会问道这些如此尖锐问题? 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吴王李恪,乃是陛下膝下麟儿,如至宝一般存在。 此番竟要点名挨个让李闲指点? 这……这不是逼迫李闲过万丈深渊嘛! 抬眼间,汗渍迷离眼眸中,李世民直直望了过来。 迎上那抹坚毅眼神,李靖本欲撑在扶手的大手缓缓松开,本就滚落嘴角的话语,再也不敢出口。 李闲长长吸上一口气,面上带着一抹狐疑。 【李二?有完没完?一个不够两个?两个不够三个?】 【李恪有何好问?这孩子什么都不错,错就错在他出生了!】 【身兼两帝国血脉,注定只能寄人篱下,悲惨一生。就算此子手段通天,文韬武略,又有何用?】 【纵观大唐朝堂,肱骨重臣那个不是与前朝有着深仇大恨?依我看此番便放弃此子,任其而为,方可佑他一身安康。如若不然……哎~算了,太悲情。】 嗯? 眼帘在一瞬蓦然睁开,微微扭头扫一眼李闲,透着一抹复杂神色。 不该降生? 这降生皇室,一生才华也有错? 李恪确如你所言,庶出皇子,换上储君之位定遭非议,但也不至于就自身难保,无法存活了吧? 平躺座椅,李世民仰头看向绿荫穹顶,面上神情复杂,细细回忆起来。 太子李承乾,在你眼中乃是性格暴躁,三刀两面的人物,你不愿教授。 魏王李泰,你李闲说他乃是阴邪小人,心术不正,没资格让你教授。 到了李恪,压根不应该降世? 说道起来,朕的三个皇子在你眼中全是废柴? 嘶~ 李世民蹷起浓眉望了过来。 迎上那道质问目光,李闲轻咳一声。 “陛下,吴王李恪血统高贵,才智过人,为人谦逊,颇有几分‘陛下’影子。” 诶~ 李世民瞳孔一收,心中一震! 神奇! 李闲最后一言,倒是与自己不谋而合! 李世明实则与长孙皇后闲谈之时,曾不止一次提及此事。可独独此刻,这般感觉倒是被一个庶民一语道破! “嗯~” 长长拉出一个长音,李世民淡淡一笑。 “你小子评价,倒是中规中矩,倒不显阿谀奉承之声。” “即使如此,你便道明,朕的这些皇子中,你愿意教授谁?” 呼~ 李靖长舒一口气! 挨过了先前考验,这一关便算好多了。 明眼人皆知,储君李承乾乃是备受瞩目之辈。 甭说教授,此番倘若闲儿能在东宫站稳脚跟,今后太子登基,李府必定光芒四射,这先生一职至少能保李府荣享一世富贵。 颇显欣慰的瞥上一眼李闲,那张紧张国度的老脸终是饱含希冀,挂起笑意。 【送命题啊!这是!】 【李二,单论资质根基,这三位备受瞩目的皇子着实为人中龙凤。可细掰指头算算,那个又不是屡犯大错,劣迹斑斑之人。】 【要我选?选那个不都是一样?】 抬头间,李闲迎上那道意味深长的眼神,轻蹷眉头,沉吟出声。 “陛下,恕臣无能,这三位皇子皆是超群绝伦之辈,倘若微臣教授难免闹出笑话。” “再者,微臣喜好肃静,若强立门庭若市,宾客如云的王府,定然格格不入。” 斜瞥眼帘,映出李世民那张阴晴不定脸庞,李闲拱手补充道。 “陛下。” “不若便让臣教授幼子魏王殿下,平素尚能照料,亦能对晋王心性养成有所裨益。” 轰。 平静话语恍若惊雷炸响,格外惊人! 居然选择晋王李治? 李靖虎目中映出李闲郑重拱手身影,心中复杂情绪翻涌开来。 储君之位在皇子之中至高无上,难不成自己这个傻儿子看不出来? 就算东宫能人异士众多,只需挂个名号,亦能在今后飞黄腾达,光宗耀祖啊! 李世民听罢李闲决意,心中陡然一惊,泛起疑虑。 稚奴? 此子在皇子之中平平无奇,为何李闲偏偏选了此人? 难不成这其中另有缘由? 沉吟片刻,李世民抬眼瞥过李闲一眼,调笑道。 “李闲,稚奴天性喜静,倒是与你有几分合拍,即是你自己选择,那便如此吧。” 重塑未来君王心性,李闲颇有几分兴致,至少不用在几个耀眼皇子中周旋。 空气中那股凝重之色似乎在莫名之中散去不少,李闲倍感轻松,拱手道。 “微臣,谢过陛下。” “不过……” 故意话说一半,李闲便闭口不言,望着颇显疑惑的面容,李闲心道。 【就这般一锤定音也未免太过简单吧!好歹给个入宫令牌啊。】 【你甭瞅了,这宫廷森严,难免不少同僚排挤,你总得给上一个手谕之类防身自卫吧!】 【再说了,牵连皇子,权柄争夺可谓不小,我区区一个庶民,在重臣肱骨间游荡,不负这金令些大能,我岂不是在宫廷之中片刻间便被拉下水?】 听闻心声,李世民微微僵住的面庞陡然挂起笑意,心道。 你这小子倒是不含糊,知晓拿捏权柄,只求自保! 不过说来也不无道理,白身入宫,遭人非议也并非空穴来风。 得了!你小子愿教,朕便允诺你一次。 李世民扶案起身,挥手招过伫立一侧荣公公。 “御赐李闲入宫金令,拜为少师。” “上题三公礼让,诸子顺从。已正先生之身。” “七日后进宫入殿,入住晋王府,无需再向朕禀告了。” 掠过李闲身侧之际,大手轻拍李闲肩膀,盈盈一笑。 “李闲,稚奴拜你为师,你可要悉心教授,过些时日,朕可要亲自查询他的课业。” 话音落,李世民面带欣慰,扭头指指尚在摇晃的逍遥椅,赞道。 “这竹椅不错,得闲你便送上一个,安置在朕的寝宫。” 李闲面上一片愕然,心中顿时抓狂起来。 【李二!你还真是两手不空的主!】 【今后的李府你还是行行好,甭来李府了!】 第49章 天降神物 太极殿。 百官上殿,朝会依旧。 先前粮草短缺问题悬而未决,到场朝臣各个面色凝重,神色堪忧。 两日思量,毫无头绪,朝中肱骨颇有些心境低迷,垂头丧气。 整个太极大殿犹如浮起一团阴云,沉闷至极。 “陛下驾到。” 荣公公尖细嗓音划破沉寂,悠长传开。 群臣束冠整装,恭敬揖礼。 “陛下万年~” 哈哈哈。 清爽笑声自殿侧涌出,李世民龙行虎步在宫女簇拥下,阔步走上龙座。 利索的挥挥龙袖,李世民朗声道。 “众爱卿,免礼免礼。” 不少朝臣起身站直,望向龙座眉眼含笑的李世民,颇显疑惑。 明明一天前,陛下愁容满面,此刻却如风喜事一般,龙颜大悦。 难不成粮草问题,解决了? 狐疑之际,颇显欣喜的帝王之音自龙座雄浑传出。 “诸爱卿,大唐多灾多难,苍天尤怜。” “幸有神物降世,亩产二十五石,味美果大,乃是替代米粟佳品!” “朕,此番召集诸位爱卿,正为商讨种植地域而来。” 嘶~ 整个朝堂百官,面面相觑,唏嘘不已。 “真有这样的神物?沃土上的米粟收成不过五石,这奇物竟能二十五石?” “不愧是神物,竟能将米粟完全碾压!这东西难不成真有这般神奇?” “倘若如此,咱们种上一季,岂不是能抵全年收成?完全将北地损失挽回?” “可不是嘛,这样的神物真乃大唐之福,百姓之福!” 朝堂上逐渐嘈杂沸腾,有几位老臣已然老泪纵横,拱手相贺。 意外之喜太过突然,长孙无忌亦是连楼潮红,欣喜不已。 阔步跨出人群,朝着龙座拱拱手,整个人显得格外激动。 “陛下所言神物,到真让围城打开眼界!” “只是不知这奇物身在何处?也好让老夫开开眼界,沾沾瑞气。” 一席话语倒是勾起不少议论朝臣好奇,窃窃私语戛然而止,书有人齐刷刷的望向龙座身影。 虎目横扫全场好奇眼眸,摆手示意荣公公先行展示,笑而不语。 不多时,手托银盘的荣公公迈着碎步款款而行,一步一动格外小心,似是生怕摔着这等奇物。 黄绸丝帛上带泥土豆如同璀璨明珠,缓缓出现在伸长脖颈的臣子身前。 硕大的个头加之奇特外形,引得众臣侧目,议论纷纷。 李世民高居龙座,雄浑声音压下朝堂哄闹缓缓荡开。 “此物名为土豆,与大唐寻常作物颇为不同。” “土上开枝,地下结果,诸位爱卿所见,并非最大果实。” “吃法简单,可火烤可蒸煮,滋味鲜美,朕有幸品尝一二,至今仍回味无穷。” 哗。 整个朝堂顿时炸开了, “神物啊!竟能让陛下啧啧称奇,赞不绝口!” “何止是味道,瞧这个头,只怕三两个便能够一顿膳食,这次陛下可真发现人间至宝了!” “奇物终究是奇物,竟是能生长于地下?岂不是能躲避飞蝗洪水?” “啧啧,这样的奇物也不知是何人所献!又不知何人府上方有此等契机,种植神物!” 整个人潮,对于这等神奇之物猜疑纷纷,不少商贾大家眼中精光闪烁,心潮澎湃。 高士廉一张愁苦老脸早已舒展看来,拉起衣袖轻轻掂量土豆,眼眸放光中缓缓搁回。 片刻后大步入殿,与长孙无忌并肩而立,拱手道。 “陛下。” “此等神物果然不凡,老臣堪堪掂量分量,只觉能抵半斗米粟。” “这奇物若是栽种下去,定能在丰收之年盆满钵满,推广下去,自此大唐余粮不愁!贫寒子民亦能不在挨饿,征伐大军定能不惧远征!” 哈哈哈。 龙座上的人影开怀大笑,扶案起身,傲然伫立殿首。 “申国公所言不错!可你猜错了,这区区一个不过一株所产五中有一罢了!” “朕意欲将此神物广播大唐,自此朕的大唐再无饥荒,再无饥民!” “如此硕果延续,必能保我大唐再度繁荣昌盛。” 轰。 整个朝堂瞬间被点燃起来! 一株能有五个此等神物? 看来这二十石绝非虚言! 这简直如同逆天般存在! 耳侧萦绕再度惊诧议论,长孙无忌面色潮红,跨前一步,朗声压下纷乱朝堂。 “陛下,微臣田亩众多,农庄农户更是多如牛毛,眼下即是米粟收成,也不知此等神物何时播种?” “还望陛下提早明示,也让微臣照料一批神物,为咱大唐播种造福,红利万民。” 商人的嗅觉向来灵敏,长孙无忌已然从这等神物之中,嗅出一抹金钱的味道。 就算是造福万民,推广开来,靠着贩卖种子,亦能赚个盆满钵满! 高士廉兴奋老脸上笑意一僵,扭头看向身侧长孙无忌,暗中瘪瘪嘴角。 这长孙无忌还真是老财迷! 家中坐拥大唐半数铁矿,盐矿,竟然还想在此处捞钱? 眼中不悦一闪而过,高士廉斜瞥一眼长孙无忌,扶须含笑。 “无忌啊,人心不足蛇吞象。” “大唐盐矿,铁矿少半已被长孙府笼络,想必整个府邸家仆早已匆匆忙忙,手脚不歇。” “耕田种地这些小事,就不牢赵国公费心了。” 说到此处,高士廉跨前一步,恭敬一礼。 “陛下。” “老臣的庄子上恰恰有一片沃土,今夕已然躬耕完毕,正准备播种小麦。” “臣恳请陛下恩准,让这祥瑞之物播撒老臣府邸,也好造福皇城,造福天下黎民。” 无利不起早! 倘若此番是捐赠粮食,定然在场朝臣无人吭声。 可这土豆不同,打着造福万民的口号,捞了名望,又能坐享金山银山哗哗流淌,一举两得谁不眼红? 一文一武两大国公抢先恳求种子,其他肱骨众臣哪里还坐得住? 霎时间纷杂朝堂再度沸腾,不少重臣立于殿中,恳请陛下恩赐土豆种子。 短短片刻,朝堂殿中已然有不少拱手人影。 俯瞰朝堂纷杂模样,李世民心潮涌动,倍感欢心。 笑盈盈招过手臂,横过群臣,朗声道。 “诸位爱卿莫慌,土豆种子有限,朝中重臣人人有份。” “此物天气稍凉之际便可种植,来年收成,合算起来倒是能赶上行军远征。” “皆是捐献土豆国公赏珍宝两箱,绸缎百匹,荣赐天下卫士称号。” 说罢,摆摆龙袖,负手走向偏殿。 “各位国公,且回府备田,不日司农寺将发放种苗。” 欢闹的朝堂中,独独一人望着李世民远去背影,面上浮起一抹愁云……。 第50章 时辰,不多了! 烈阳高悬,炙烤大地。 飞驰马车穿梭稀朗人群,碾过青石地板,扬尘而去。 哎~ 细微叹息被哒哒马蹄和吱嘎车辙淹没,在午时燥热长街显出几分无奈。 按理来讲,粮草难题化解,满朝文武皆应满心欢喜才是,可马车上的房玄龄却倍感焦躁。 长子房遗直,眼见年岁渐长,却滞留在五品官阶,不上不下。 次子房遗爱喜好诗文,在长安城搏出京城第一才子的称号,本是顺风顺水举贤提拔的时刻,却偏偏被半路杀出的李闲截胡! 倘若说李闲出现乃是凑巧,那诗会背后提出千古名句的神秘人,朝会上敬献土豆神物的奇才异士,便绝非巧合! 侍奉陛下数载,房玄龄已然能从细枝末节中捕风捉影,直觉告诉他,陛下身侧出了能人!而且不止一个! 这样的感觉很不详,无一不是将赋诗颂词的房遗爱彻彻底底比了下去。 如若再这般下去,迟早一日,京城才子称谓不过徒有虚名,在陛下眼中定然一文不值。 吁~ 长长呼喝声中,马车缓缓停稳。 隔着轻纱,有声音带着一抹欣喜平缓传来。 “老爷,茶肆到了,要喝杯茶嘛?” 察言观色乃是马夫家仆最简单的本领,停在宫外之时,马夫便见各个朝臣们喜笑颜开,此番只想讨个主子开心,换上几枚五铢。 “谁要喝茶?驾马回府!” 少有的暴躁呼喝冲出轻薄纱幔,厉声传出,只让马夫心中一寒,仓皇驾马。 隔着纱帘,瞪了一眼不长眼的马夫,房玄龄的思绪也跟着摇晃的马车移向房府。 几日前,次子房遗爱郑重恳求,意欲迎娶长乐公主为妻,光耀门楣。 打心眼中,房玄龄有些不屑于这等捷径手段。 毕竟自己乃是依仗才智,力压群雄坐上宰相之位,乃是名副其实王权之下第一人! 倘若子嗣跟不上脚步,依仗公主提升荣威,岂不是变相昭示天下,房府没落了? 可如今皇帝身侧大能人士多了,房玄龄也步入迟暮之年,没有时日再等次子脚踏实地缓缓攀升! 随着颠簸车马起伏的人影,暗暗握拳,面显焦躁,再度轻叹出声。 “或许遗爱说的没错。” “迎娶长公主便是当今跻身皇室不二之选,再等下去,只怕迎娶公主一事也会擦肩而过。” “倘若如此,房府……房府只怕一蹶不振……” 须发花白的老人神色有些黯然,饱含沧桑脸庞浮起一抹苦涩笑意。 “房玄龄啊,你何时在诸位国公中混迹成这幅模样……为了子嗣,竟要厚起颜面走此等捷径……” 马车再度停顿,颇显谨慎的声音从帘外传出。 “老爷……到府了。” 话音刚落,房玄龄掀帘而出,不待惊慌车夫搭好下车木阶,已然健步跳了下来。 袖袍呼呼摆动,房玄龄阴沉着脸,阔步跨进府门,冲着偌大府邸呼喝。 “遗爱,随父出府。” 说罢,指着檐下长廊颇显惊慌的一众家仆喝道。 “搬上几箱奇珍,取过老夫屋舍琉璃方砚,备好装车。” …… 长孙府。 “嘿呀!老房啊,要来便来,何须这般客套!” 长孙无忌夫妇俩携长子长孙冲,匆匆迎出府门,满含笑意。 房玄龄遥遥拱手,含笑揖礼。 “长孙公万福,今日未曾禀报,唐突登门,还望海涵。” 目光越过房玄龄,瞥见马车驮起金箱,长孙无忌便猜出七七八八。 房府位高权重,论起官阶器重,可一点也不比他这个皇亲国戚差,能如此谦和恭敬定然有事相求。 跨前几步托住横举胳臂,干瘪苍老大手轻拍房玄龄臂弯,长孙无忌含笑出声。 “客气!老房客气了,来来来,上座。” 话语间便领着房玄龄一干人去往前厅。 几人落座,长孙冲一一斟茶,房玄龄倒也干脆利落,接过房遗爱手中锦盒,推至长孙无忌身前。 “长孙公,老夫远郊闲游,偶得一尊方砚,甚为精美。” “知晓长孙公喜好文墨,对笔砚情有独钟,此番特意呈上,还望长孙公莫要推辞。” 长孙无忌也是老于世故之人,何尝听不出弦外之音,手掌轻拍锦盒,笑道。 “老房啊,你我共事数载,何须这般客气。” “尽管提,老夫能帮扶上的,又怎会袖手旁观。” 敬茶一轮,房玄龄尴尬一笑,指指身侧忐忑不安的房遗爱。 “长孙公慧眼如炬,老夫也便直说。” “犬子遗爱,岁及婚配,独独倾慕长乐公主。” “小辈婚事,作为长者,只能厚颜前来操办,还望长孙公能在皇后娘娘耳畔通风透气。” 眼帘映出长孙无忌面色微僵,房玄龄老脸扬起一抹淡淡红晕,补充道。 “老夫深知长乐公主乃是千金之躯,犬子不过区区世家子弟,相差悬殊。” “此事只怕有些为难于长孙公了,不过此事也不予勉强……” 话音未落,长孙无忌轻蹷眉头,摆手打断,含笑开口。 “老房,谦逊了。” “你乃国之支柱,贵为陛下左膀右臂,论起才略,放眼大唐又有几人能与之匹敌?” 目光扫过一旁乖顺斟茶房遗爱,长孙无忌呵呵一笑,朗声道。 “令郎年少名正,诗词歌赋独占鳌头,相貌俊朗,一表人才。” “依老夫看,两人到有几分般配,倘若情同意合,到不失为一场良缘佳配。” 长孙无忌举过杯盏,环过房府父子两人,眼眸中精光浮现,盈盈笑道。 “老房,老夫遥祝这段君臣联姻早日尘埃落定,届时老夫定要讨上几杯喜酒。” “来,老夫以茶代酒,提前恭贺。” 君臣联姻四字说的坦顺,实则长孙无忌有意无意透露此举背后深意。 此话一出,房玄龄心中倏然一动,立马会意出来。 背后深意被隐晦道破,房玄龄老脸上那抹淡淡红晕似乎更深几分。 举杯回敬之间,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如此,老夫便多谢长孙公。” 身侧心绪稚嫩的房遗爱何曾想过这些,心中自认有长孙无忌说媒,必定事成大半。 面上扬笑,房遗爱推杯举盏回敬。 “小辈在此谢过郑国公。” 一杯凉茶下肚,大事已成,房玄龄也无心再谈,客气寒暄几句,便躬身一礼,起身离桌。 那张老脸上并非显出多少喜悦之色,毕竟此番被长孙无忌轻易戳破,这老脸颜面多少有些挂不住。 半个时辰后,长孙无忌负手伫立府门,望着扬尘而去马车,轻叹摇头。 “老房啊,路窄了,路走窄了。” 第51章 前路堪忧 华清宫宇,皇室避暑胜地。 皇子皇孙帝王帝后齐聚一堂,其乐融融。 镜湖荡舟,清泉戏水,幽竹长廊,酷暑燥热似被隔绝在华清宫外。 瀑布一泻千里,丝丝凉意扑面,飞珠溅玉滑过玉臂阵阵清凉游走周身,在这份清凉劲爽间,长乐公主却并想象中那般欢快畅意,反而心头隐隐升起一抹失落不安,归家心思如丝如缕缠绕心间,恍若有心念之物落在自己寝宫一般。 七日时光转瞬即逝,踏上归程,行程缩减,长乐公主反而隐隐有些兴奋。 推门入府,熟悉粉幔纱帐,熟悉清香弥漫,舒畅之感充盈心间。 轻挪莲步,驻足案桌前,不由自主的扬起螓首,美目凝视悬于木墙字卷。 “醉中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朱唇轻嚅,喃喃自语读出一行娟秀字迹。 短短诗词,似有无形魔力一般,抚平心间不安,填满心中失落。 红润脸颊挂起一抹浅笑,唇角勾起,轻叹道。 “看来我还是喜好安静之人……” “呵!” 略显突兀话语传出,方才收拾妥当的阿秀,迈过莲步走了过来。 “公主殿下那里是喜好安静,完全是不看上这诗词一眼便不安心罢了。” 搭上长乐公主玉肩,阿秀凑近玉润耳垂,轻喃出声。 “游玩之时心不在焉,依我看,公主殿下也不是心念诗词,乃是心念李府那小子吧。” 耳畔吐气如兰,娇羞话语传入心间,长乐公主粉脸绯红,起身走开之际狠狠瞪上这个不知礼数的丫鬟一眼。 “休得胡言乱语!” “李公子危难之际施以援手,本就有恩于我,加之药石奏效,此番大恩没过天高。” “你这小妮子怎的没有半分敬重之色,反而嬉闹起来。” 俏脸上挂起一抹愠怒,玉指点点阿秀光洁额头。 “你在这般顽劣,休怪我家法处置。” 习以为常的威胁早已没有分毫威慑,阿秀冲着长乐公主扮过鬼脸,调笑道。 “堂堂大唐公主,对待一介庶民,何需自降尊躯,一口一个李公子,这般客气?” “依我看啊,公主殿下也不必为谢恩送礼之事心生郁结,有句话叫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咯咯咯。 话语尚未说完,爽朗银铃般笑声已然溢出唇角。 本就绯红面颊瞬间彤红一片,扯过耳根,生性颜薄羞涩的长乐公主何时经得住此般戏弄,一时间话语凝噎,无已回复。 佯装怒意落座身侧座椅,双臂环胸,板起发烫脸颊,一声不吭。 美目撇过发怒人影,阿秀止住笑意,款款落座长乐公主身侧,挽上玉臂,郑重认真起来。 掰过玉指,阿秀合计起来。 “公主殿下,鎏金玉笔,本是文人把玩佳品。你曾言色泽太过艳俗,不适李公子谦和心性。” “金尊方砚,透着书香文墨气息,你却觉太过高挑华贵,不合李公子清静寡欲隐士身世。” “七星宝刃,乃是世间绝品,你又觉杀伐气息过盛,难入文人眼帘。” 美眸扫过红晕未消脸颊,阿秀俏脸显出一抹愁苦。 “单是一件谢恩之物,已然换掉不下十数个稀世珍宝,你说说,这谢礼到底如何选择?” 哎~ 细微叹息传出,屋舍内一片沉寂。 “这是要将礼物送于谁?” 清亮声音中带着一抹和自屋外传来,萦绕两个愁苦人影耳畔。 长乐公户扭头抬眼,长孙皇后一袭华丽衣衫,在执扇公主簇拥下,盈盈而来。 “母后?” 颇显欣喜声音传出,长乐公主起身相迎。 搀扶长孙皇后手臂,长乐公主笑颜如花,轻语道。 “艳阳高照,酷暑难耐,母后怎的来了?” “应该是儿臣向母后请安才是。” 咳咳咳。 长孙皇后掩嘴轻咳两声,素手握上长乐公主细嫩夷柔,缓缓落座。 凤眼中映出颇显担忧眼神,长孙皇后摆摆手,浅笑开口。 “一点风寒,不碍事。本是华清宫之时便想与你说道,谁料抱恙在身,母后便先行告退。” “母后此番前来,正想与你说道说道心里话。” 素手拂过长乐公主鬓角青丝,长孙皇后仔细端详眼前径直面颊,面挂慈爱笑意。 “质儿如今出落的亭亭玉立,倾城之姿,母后且问你,可有心仪之人?” 第一次与长孙皇后相谈婚嫁,长乐公主蓦然一怔,方才消散滚烫再度爬回脸颊。 “母……母后。” “儿臣只想侍奉母后身侧,敬儿女孝道,婚事……婚事不曾思虑。” 摸摸顺滑发丝,长孙皇后盈盈一笑,慈爱话语溢出唇齿。 “傻孩子,哪里有儿女不娶不嫁之理?” “身在皇室,锦衣玉食,宫女丫鬟亦能侍奉,怎能让母后耽搁你终身大事?” 轻轻凑前,长孙皇后盯上那张通红脸颊,笑道。 “房相乃是大唐顶梁之柱,严于律己,足智多谋。府邸次子房遗爱相貌清秀,颇为儒雅,又是名望在外的京城才子。” “质儿,你觉得此人如何?” 皇家婚事,素来与政治利益密不可分,长孙皇后深谙此理。 但打心眼中,仍是想听听女儿心声做做参考。 房遗爱? 长乐公主周身一震,垂下脸颊上显出一抹愕然。 自幼聪慧的长乐公主自然知晓母后此言用意。 眼下盛世大唐需要依仗的,更多乃是文臣不遗余力出谋划策。 房相乃有大唐‘房谋杜断’名号,倘若与房府联姻,君臣共欢。 一来算是房府为大唐百官做了表率,跻身皇室这份荣耀更能激发百官效力欲念。 二来放眼整个大唐朝堂,似乎年轻一辈中出众超群的,除了这个诗词盛名的房遗爱,似乎并未太多大能之辈。 拒绝话语滚落唇边之时,颇显迟疑,长乐公主沉吟片刻,轻皱黛眉,扬起脸颊。 “母后,房公子诗词确实享有盛名,可……” 素手挽上女儿滑嫩玉手,凝望女儿踟蹰面庞,长孙皇后如同乡坊朴素母亲一般和蔼,鼓励道。 “质儿啊,婚配之事,实则并非你思虑那般畏惧。” “本宫已然见过那孩子,浓眉大眼,一身儒雅气息。为人谦和,倒有几分房相影子。” “你喜好诗书颂词,恰恰这房遗爱诗词不错,倒算是有个相向喜好,今后定然能和睦相处。” 母爱如山,无微不至。 碎碎念念之间,长孙皇后道出许多宽慰话语。 不觉间已然半个时辰,长孙皇后见长乐公主面色凝重,临走之时素手搭上长乐公主柔肩,平淡笑笑。 “质儿,母后前来并非规劝。” “你大了,能自作主张,母后定然遵从。” “婚嫁大事,还需慎之又慎,待你想好在于母后说道说道。” 第52章 不愿?不愿便不嫁! “什么?” 阿秀美目倏然睁大,望着座椅上的颇显颓然人影,惊道。 “皇后娘娘前来说情?” “要公主殿下下嫁房府?” 美目之中映出那道落寞人影,阿秀紧蹙秀眉,抿过朱唇,缓缓落座长乐公主身侧。饱含担忧眼神凝视精致面颊,颇有不忍,询问出声。 “公主殿下,你如何思虑?” “真……真要下嫁房府?可……可合你心?” 一抹哀伤拂过眉角,长乐公主轻叹一声,缓缓靠上椅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室向来薄情,亘古不变。” “母后虽未明言,可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嫁于房府终究乃是皇室心愿……” 拉过细嫩玉手,触手冰凉,阿秀拧起眉头,细语出声。 “可……可李府……?” “李公子才学渊博,技艺精湛,还有诸多神奇事物,只不过鲜为人知罢了!单单一句星河诗词传诵天下,绝非房遗爱能比拟。” “再者,公主殿下不言,阿秀心中亦能明白,公主颜薄羞涩,爱意之词难以启齿。可自偶遇李闲后,公主日日笑靥如花,神清气爽,这份喜悦纵然诓骗不了。” “倘若真这般擦肩而过,可是悔恨终生!公主殿下,三思啊!” 呵呵~ 苦涩浅笑显现面颊,长乐公主扶案起身,迈动莲步间多少有些虚浮。 潇洒背影怔怔伫立裱好字卷前,扬首凝望。 “你所言这些,我又何尝不知?” 目光从诗词一字一句间扫过,美眸有些酸涩,暖暖雾气弥漫,已然有些看不清娟秀字迹。 “世人皆知皇室子孙出则万人簇拥,入则百官敬拜,锦衣玉食,高不可攀。可背后却不如乡野子民那般闲淡自由……” 清泪滑落,长乐公主心头闪过一抹悲凉之色,细细鼻翼,踱步屋舍,凄苦话语涌出樱唇。 “李公子身怀大能,起居清幽,大隐于市。父皇尊其本心,就算深知其有经天纬地之才,也不予明言,或许想给的便是李公子一个耳根清净处境。” “我生为皇室,乃是父皇掌上明珠,乃是大唐光耀闪烁的长公主。就算隐名埋姓也注定被世人熟知。” “你只当我扭扭捏捏,支支吾吾。可我这心中亦是郁结万分,既怕扰乱李公子这份清梦,又怕错过这段姻缘,徒留遗憾。” 带着泪痕的面颊缓缓转过娇躯,玲珑的身形此番看来更显羸弱,抖动双肩,委屈出声。 “阿秀,房家这份婚事,我……不甘……” 一把抱住嘤嘤哭泣身影,阿秀轻轻拍打长乐公主玉背。 “没事的,没事的!你不愿,就不要应承下来。” “李公子喜好安静不假,可见到你眉眼含笑,欣喜不已,你有何曾知道李公子心中所想?” “扰人清梦不过是你庸人自扰,心中惧怕作祟。咱们向陛下说道,向皇后娘娘说道,一切皆有希望。” 啜泣声暂时停歇,长乐公主梨花带雨,饱含希冀眼眸望向阿秀,带着轻微哭腔的声音诉说开来。 “父皇……父皇怎会同意?” “高阳妹妹任性而为,大闹李府,被父皇厉声呵斥,禁足一月。” “她年岁尚浅,尚有回旋余地,我身为长公主怎可抵触父皇……我……” 素手拭去脸上晶莹,阿秀挑起秀美,眼神格外坚毅。 “怕什么!皇室薄情,我阿秀内心似火!” “陛下要罚,我与你共同禁足便是!” “是谁要禁足啊?” 威严雄浑声音自殿外传出,席卷屋舍。 两个贴身人影望着负手而行,步入厅堂的李世民,面色骤变。 长乐公主撩起衣袖拭干泪痕,强挤笑容迎了上去。 “父皇,怎的得闲来质儿府邸?” 慈爱摸过长乐公主头顶,李世民微微俯身,凝视一眼长乐公主发红眼眶。 在长乐公主躲开之际,挺直腰杆,虎目扫一眼垂头揖礼的阿秀,开口说道。 “朕再来晚些,只怕有些人眼眶都要哭肿了。” 言语之间,大马金刀落座座椅,望向身侧长乐公主。 “质儿啊,给父皇说说,是谁惹你生气?” 李世民乃是听闻帝后说道长孙无忌为房府婚事一事,料到凤阳阁会有这一出,方才火速赶到。 入门便见两人含泪倾诉一幕,心中早已有所定夺。 见长乐公主不语,身侧阿秀拧过眉头,冒死越矩出声。 “陛下……” “父皇,我没事,风沙眯眼,方才如此。” 长乐公主断然开口,打断阿秀话语。 饶有兴趣撇过长乐公主一眼,李世民面上含笑。 “当真如此?” “是……” 听闻女儿细若蚊蝇话语,李世民毫无焦躁神色,手指轻轻敲打案桌,面含浅笑凝视坐立不安的人影。 感受到那抹似能看穿心扉的眼神,长乐公主只觉心中忐忑不安,似乎手脚也已不知放向何处。 本就心性诚实纯良的人,又如何能在洞悉细微的帝王面前撒谎? 半炷香的时辰中,静谧的空气只让长乐公主如坐针毡,踟蹰良久,抬起眼帘,试探询问。 “父皇……儿臣……儿臣,不愿太早出嫁,更……更不愿……下嫁……下嫁房府……。” 话语说到最后竟乎无声,长乐公主心中惧怕,丝毫不敢抬头,静待狂风骤雨来袭。 咚咚咚。 细微指节敲打案桌声中,长乐公主屏息凝神,清晰听闻自己砰砰心跳。 眼帘中,大掌蓦然停下,风轻云淡的话语从头顶缓缓传出。 “不愿?” “不愿就不嫁,朕依你。” 嗯? 长乐公主猛然抬起螓首,迎上那道慈爱目光,心中倍感惊诧。 看父皇神色丝毫没有半点生气模样,更没有半点戏言之说。 身侧的阿秀也骤然正在当场,柳眉挑起,瞪大眼帘。 陛下竟然同意了? 就这般轻易同意了? 这…… 大手拂过长乐公主头顶,李世民盈盈一笑,朗声道。 “质儿身为大唐长公主,婚嫁之事自然慎之又慎。” “你不愿,父皇又何必强求?” “啊?” 长乐公主玉面上惊诧一片,有些茫然。 就这么简单? 就这般轻易推掉婚约了? 阿秀率先从震惊中挥过心神,瞥向身前望着陛下怔怔愣神的长乐公主,挂起笑脸。 轻轻捅捅长乐公主后背,细语提醒。 “公主殿下,陛下为你做主,快谢恩啊!” 突如其来的决策,让长乐公主破涕为笑,一把揽住李世民脖颈,倚靠肩膀,欣喜道。 “儿臣,谢过父皇。” ps:新书上架,喜欢的书友们多多支持。 新建新书qq群,欢迎各位书友进群聊天打屁,讨论后续剧情。 群号:110263217作者君期待各位书友加入。 第53章 一切皆是命数 “父皇怎的如此偏袒?” 悦耳女声中掺杂浓浓不忿,满腹怨气中带着阴阳怪气语调,在殿外门扉处陡然拔高。 话音刚落,浅绯翘头履重重踩踏进来,沉闷作响。 一道鹅黄身影,寒冰玉面映入众人眼帘。 来者高撅嘴角,叉腰怒瞪屋舍三人一眼,带着口吻话语吐出樱唇。 “难不成大唐长公主便能跳脱礼法,肆意而为?” 瞥见这个横行霸道的主,长乐公主不由得眼皮跳动,头皮发麻。 此人正是号称凤阳阁第一顽劣的高阳公主! 李世民浓眉一凝,凝视高阳片刻,面色一沉,不悦话语低吟出声。 “高阳,怎的这般无礼?见了父皇,长姐为何不行礼请安?” 嗅出空气中悬浮的那抹威压严厉,原本趾气高昂的高阳公主,微微愣神,瘪瘪樱唇。 “父皇,孩儿不忿……” “放肆~” 声调拉长,裹挟力压千钧之势,只让屋舍氛围骤降冰点。 长乐公主抿紧嘴唇,扶上愠怒人影胳臂,柔声道。 “父皇,高阳妹妹年岁尚浅,有些……” 质问话语脱口而出,李世民断然打断长乐公主话语。 “年岁尚浅便可目无尊长?不顾礼数?” 一席话震慑宫宇,就连门口守卒也不经意间屏住呼吸,噤若寒蝉。 迎上那道灼热目光,高阳公主再也不敢嚣张跋扈,款款福身揖礼,含着泪花,轻语道。 “高阳见过父皇,见过长姐。” 知晓父皇余怒未消,长乐公主缓缓起身,轻移莲步,拉过高阳站于一旁,凑近耳畔轻语。 “可莫要再淘,父皇正在气头……” 话未说完,李世民雄浑声音再次传达。 “高阳,解禁时日尚早,何人放你走出屋舍?” 玉面清泪簌簌直流,高阳吸吸鼻翼,带出一抹哭腔。 “母后看过儿臣,许……许过一日休沐,待……待到明日,高阳定会准时禁足。” “此番……也是为庆贺长姐而来,却不曾想听闻父皇……” 话到最后已然声若蚊蝇,含糊不清。 高阳微抬头颅,看着安坐座椅的李世民,带着一抹畏惧,双手叠交,不安的捏着玉指。 李世民阴沉面色稍缓,虎目扫过一眼高阳公主,眼眸中不忍之色一闪而过,心中幽叹一声。 要不是先前听闻李闲心声,他也决然不会重罚高阳,更不忍这孩子禁足孤苦。 可如今不同,李世民已然知晓高阳会被后世不耻,更知晓此子会犯下弥天大罪。 只望此番严厉教导能让这孩子悬崖勒马,一心向善。 长舒一口气,李世民拂过手臂,点点身侧座椅,示意两人落座。 帝威消弭,整个屋舍恍若阴云散去,凝重威压一闪而收。 余光瞥过两人落座,李世民缓缓靠上椅背,平和开口。 “高阳,质儿不愿下嫁,父皇应允。你,可有异议?” 再度回归先前话题,高阳心有余悸,抬起美眸瞥过李世民一眼,言语之中显然顺从不少。 “儿臣……儿臣只是……心有不解……” “为何……父皇会……” 李世明正视洞开门扉,不去看高阳一眼,缓缓开口。 “长乐向来严于律己,乖顺孝敬,更懂得是非轻重。” “倘若你能如你长姐这般,父皇又怎会轻易动怒?” “府邸中大发雷霆,与你母后吵闹不休,仗着皇家身份大闹李府!” “你啊,太让父皇操心了。” 望向座椅上的人影,高阳公主微微点头,低声细语。 “儿臣,知错。” “可儿臣还是不明,父皇曾言房相乃是国中梁柱,撑起大唐半壁江山。” “这等君臣联姻,实属良缘佳配,皆大欢喜。为何父皇却一口应承下来,不予长乐长姐下嫁?” 被问及这个问题,李世民着实有些头疼。 李闲的事宜秘而不宣,很多事情只能靠自己力排众议,埋藏于心,解释起来着实费劲。 扭头之际,李世民带出一抹疑惑,望向高阳。 “父皇且问你,你觉得房遗爱如何?” 和善声音传来,似乎平素中疼爱自己的父亲再度回归,高阳公主心头那抹紧张惶恐烟消云散。 抹干眼圈泪痕,高阳公主扬起一抹浅笑,拉过座椅倚坐李世民身前。 “父皇。” “房府本为世家大族,房相才智双全,威名远播。房遗爱此人诗词堪称京城一绝,在皇城中久负盛名。依儿臣来看整个房府在国公府邸位列前茅,房公子更是人中豪杰。” 评价颇高,却于情于理,李世民微微点头,饱含深意的看上高阳公主一眼。 “高阳,你倒是对房府,房遗爱评价颇高。” 此话一出,高阳公主玉面飞起两片桃红,挽上李世民胳臂,娇笑道。 “父皇,儿臣便是想下嫁位高权重的肱骨家室,亦能为大唐行君臣姻亲,稳固社稷。” “再者迎娶高阳之人,必定是名望颇盛,玉树临风之人,此番也能不负大唐公主尊躯。” 嘶~ 李世民眉头微微一皱,看着眉角含羞的高阳,似乎明悟高阳的心意。 愣神片刻,李世民朗声一笑。 “哈哈哈,哎~阴差阳错啊。” “罢了罢了,高阳既然有心,便下嫁房府,那房遗爱倒也算得上一表人才,青年翘楚。” 倚靠肩膀上的人影蓦然抬头,望向李世民,欢喜至极。 “儿臣,谢过父皇。” 一侧的长乐公主望着满心欢喜的妹妹,精致面颊上神色复杂至极。 万万没想到,这等婚事竟是至极与高阳互换主角,成了皆大欢喜的喜事。 不过内心深处却隐隐愧疚,不知这高阳妹妹,倘若知晓李闲乃是千年难逢的旷世奇才,将会作何感想。 教导过高阳,安抚过长乐,李世民也无意久留,郑重叮嘱高阳好生禁足,压制恶习,改过自新。 临走之际,李世民回首瞥上一眼长乐公主,挥过手臂。 “质儿啊,婚约已除,好生休养。” 本欲戳破李闲,沉吟片刻,欲言又止,心道。 “青年子辈的事,还是交由他们自己去做吧。” 打道回府之际,李世民浅笑摇头,喃喃道。 “真乃造化弄人。” “当初赐婚李府之时,朕念及长乐体弱,遂将高阳许配。可谁知兜转几圈,却是重新回归起点。” “命数啊,命数。” 第54章 堂堂君王难不成跟踪女儿? 婚事对调,皆大欢喜。 大起大落间,颇有种喜极而泣之感。 睫毛挂着尚未风干泪渍,长乐公公主脸颊荡漾笑容。 伫立门扉,直到那抹伟岸身影消散宫墙拐角,仍有些不愿移开美眸。 印象之中,父皇一直便是威严模样,果断决绝。 可今日俨然多了一抹慈父模样,莫名之间,心头一暖。 一道人影缓缓凑了上来,颇显兴奋的捣捣长乐公主玉臂。 “啧啧,龙威浩荡,三言两语便将此事化解。” “怎样,去李府看看?” “啊?”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愣神的人影惊吓一跳,扭过螓首颇显狐疑。 “李府?” “此时去李府,做……做什么?” 阿秀扯起嘴角嘿嘿一笑,轻快话语吐露出来。 “当然是答谢报恩,针灸治病了。” 陡然间,朱唇骤然凑近娇小耳廓,阿秀略带调笑言语,轻轻呢喃长乐公主耳畔。 “亦或许,去看看公主殿下心念情郎,亦是极好。” 轻浮言语传至脑海,长乐公主瞬间面红耳赤,扬起粉拳之际,被身后人影捉在手中,拉至厅堂。 “不要愣着,走啊!” …… 太极宫。 荣公公迈起碎步,匆匆入殿,望向案桌趴俯人影,谨慎禀告。 “陛下,长乐公主殿下方才坐上马车,离开府邸。” 悬笔批阅奏章的人影微微一怔,威严面颊上缓缓绽起笑颜。 “呵呵,这颜薄羞涩的孩子想通了?” 笔盏轻放砚台,李世民端坐案桌,往昔一幕幕闪现脑海。 长乐公子这孩子生性喜静,久居深宫。几年前气郁成疾便闭门不出,就连府中院落也极少出入。 此番能有如此改变,这李闲倒是帮上不少忙。 提及李闲,李世民面上笑意更甚,随口问道。 “荣公公,李府可曾许诺几时将土豆种苗送达?” 殿下荣公公胖乎乎脸颊上显出一抹忧愁,抚摸下巴,颇显为难。 “呃……这个……李府并未答话。” 提笔手臂半悬空中,李世民抬起头颅,轻叹一声。 “李闲这小子,懒散逍遥,没人催促只怕又要抛之脑后。” 放下笔墨,李世民扶案起身,挥手招过一脸懵懂的荣公公。 “备马,咱们也去李府。” 也去? 李府? 荣公公紧蹙眉头,看着大摇大摆出殿身影,心中不解,低语起来。 “这李闲颜面倒是不小,竟让君王前去催促。” “不过这长乐公主殿下也在李府,情郎幽会,这番去……合适吗?” 话虽如此,荣公公脚下却丝毫眉头停歇,细碎脚步转瞬便出了大殿。 …… 李府。 膳房。 高高挽起衣袖,李闲从竹篮取过新鲜菜蔬,也不顾膳夫惊诧目光,讲述起来。 “这乃是番茄,烫水去皮,去蒂切瓣,以备后用。” “还有这……这是辣椒,剖开去籽,切成细丝……” 门口。 李靖夫妇两人盯着现场指挥人影,怔怔出神。 后院产土豆神物,惠及大唐,已让两人惊诧万分。 可瞥向案桌上花花绿绿菜蔬之时,两人目瞪口呆,一时哑口无言。 不知道李闲这小小的后院,到底会有多少新奇事物来。 看着长子李闲在膳房有模有样,李靖浓眉紧蹙,手捻额下胡须,低沉出声。 “有言道,君子远庖厨,这小子却对照料菜蔬,膳房示意,津津乐道,乐此不疲。” “如此以往,只怕玩物丧志,更无法将心神安置于诗书仕途。” 红拂女挽上李靖臂膀,慈爱眼眸中映出李闲忙碌身影,淡淡道。 “依我看,这或许也是命中注定。” “闲儿自小便与易于同人,诗书字卷,琴棋书画毫无兴致可言。” “独独对这等奇特事物格外用心,他喜欢,便去做,这有何不可?” 此话一出,李靖颌下花白胡须抖动,面色肃然,言语中带上几分责怪。 “事到如今,你还任由他性子。” “倘若不会宠溺有加,教授引导,又怎会像如今这般。” “烂泥扶不上墙,无可奈何啊。” 失落言语回响耳畔,红拂女秀眉皱起,颇有不悦,扬起脸庞。 “嘿!你这老头子!他可是李府长子,怎能用烂泥一词说道?” “德謇,德奖年少随你出征,年岁轻轻一身伤痕,看着让人心疼。可终究呢?盛世来临,那里还有他们用武之地?如今还不是滞留七品武阶?” “臣妾看闲儿就不错,另辟蹊径。如今化解粮草危机,引得龙颜大悦,一飞冲天跻身大唐翰林院。单论这等功绩,这等名望,謇儿奖儿可能比拟?” 被这般说道,李靖顿时闭口不语,无言以对。 话音刚落,有家仆匆匆走来,拱手道。 “老爷,夫人,有贵客前来,说是要面见李公子。” 红拂女盈盈一笑,饱含深意瞥上李靖一眼,招呼瓢盆间忙碌的李闲。 李闲听闻此话,心中骤然一亮,已然猜出七七八八,摆手招呼膳房家仆。 “定要按照所说步骤,一五一十爆炒,今儿咱们吃点新鲜的。” 阔步走出膳房冲阿爹啊娘打过招呼,李闲便匆匆去往前厅。 湛蓝罗裙包裹婀娜身姿,如同静谧绽放罗兰一般,给这个酷暑带来一抹清凉之意。 轻纱遮面,似给这朵清丽身影带着无尽神秘。 脚下匆匆,李闲却有些疑惑。 本是早就一睹星河姑娘倾城芳容,却不知为何,一直便是轻纱蒙面而来。 或许是古人思想守旧,又是尚未嫁娶的大家闺秀,因而才遮遮掩掩吧。 思绪之间,李闲挺直腰杆,拱手揖礼。 “二位姑娘,又见面了。” 目光汇聚轻纱遮面人影,眉眼含笑,似乎今日的星河姑娘格外欣喜,李闲也为多想,阔步引两人入府。 阿秀紧随长乐公主身侧,秀鼻皱起,似是已在空气之中嗅出一抹酸甜味道,不由得俏脸欢呼雀跃起来。 轻曳长乐公主衣角,凑近长乐公主耳畔,兴奋低语。 “有新鲜吃食……咱们,咱们来的正是时候!” 瞪上一眼舔舐嘴唇,馋虫上脑人影,长乐公主蹷蹷眉角。 “收敛些!” 窃窃私语实则早已被身前李闲听闻,不由得嘴角轻扬,转过身来,神秘一笑。 “今日菜谱,酸辣土豆丝,番茄炒蛋,两位姑娘来的正是时辰。” 三人落座凉亭,闲谈片刻,便有家仆端上银盘,上齐菜肴。 金黄炒蛋配上鲜艳番茄,单单诱人色泽搭配足以让人口角生津,垂涎欲滴。 清香飘散,阿秀咽下口水,目光再度聚焦那盘色泽金黄青红相间的土豆丝上,美眸倏然睁大。 “这……这是土豆丝?” 瞥过两人惊诧神色,李闲微微点头,朗声一笑。 “尝尝。” 三人提筷之间,尖细嘹亮声音盘旋府门。 “陛下驾到。” 第55章 这人什么来头? 嗯? 捏着竹筷骤然间停驻半空,李闲面上笑意一僵,脑海中一片空白。 李二? 这李二神了! 每次都能恰恰碰上这好事? 这他娘的!在两位佳人面前展露一手的契机也不给? 李二!你这不是存心坑我嘛? 李闲铁青脸庞,颇显为扭过头颅,望向怔住两人,喃喃出声。 “要不……你两……” 略带歉意说出此等话语,李闲心头恨不得将这李二踹出府门! 先前款待两位姑娘不周,也是因为李二突然到访。 想不到此番竟是重蹈覆辙! 想到此处,李闲心中一沉,不待两人回复,已然抄起桌上银盘,起身站起。 “走,去旧屋!” “这厚颜无耻的李二又要抢我饭食!这次,不能让他得逞!” 对面两道人影听罢李闲大言不惭的谩骂,即觉好笑,又觉惊诧。 放眼大唐,敢这般对陛下不敬的,只怕只有这个李闲! 脚步尚未迈出半步,一声欣喜雄浑嗓音自长廊拐角传出。 “呵呵呵,看来朕来的正是时辰。” “李闲啊,这是又要摆上何等美味?” 起身欲走的身形顿时僵在当场,俊朗面庞顿时拧成苦瓜状,缓缓放下银盘,李闲嘴上说的风轻云淡。 “陛下。” “一些旧食,先前已然品尝过的。” 言语之中,已然移步挡在长廊尽头,遮住身后人影。 李闲心头咒骂不止,不知这李二此番怎的这般迅速! 几息之间似乎便已然步入后院,丝毫不给两位姑娘半分躲藏时辰! 虽是坚信这两位姑娘定然没有劣迹,但毕竟自己婉拒李二赐婚在先。 倘若李二此刻知晓这姑娘,便是自己所言心仪之人,还不知晓这君王到底要作何感想。 瞳孔映出逼近身影,李闲面上忐忑,心头砰砰直跳,只怕会露出马脚。 阔步迎上来者身影,见李二虎目瞥向自己身后,慌忙引导开去。 “陛下。” “微臣后院如今菜蔬丰收,品类繁多,待微臣一一介绍……” 李世民心头一乐,那里会听闻李闲话语,盈盈一笑。 “无妨无妨。” “菜肴上齐,吃完再看不迟。” 拨开身前人影,望向展露出的两抹惊诧身影,佯装惊诧,扬起眉角。 “还有贵客?” 此话一出,李闲愁苦闭上双眼,心中大呼不好。 【完了完了,李二定然发现了!难不成要质问我两人身份?】 【怎么办?诡言浮说?倘若查验证实,岂不是我李闲要坐实欺君之罪名头?】 【如实禀告?可倘若这般,岂不是会拂了皇室颜面?李二会不会心生怒火?】 纠结之中,李闲硬着头皮,垂头揖礼。 话语尚未开口之际,身后一道悦耳声音如黄莺轻啼,缓缓荡开。 “民女星河,见过陛下。” 李世民凝望欠身行礼身影,身形一震,瞳孔微收,眼中疑惑之色一闪而过。 直到此时,女儿竟是不愿暴露身份。 清风拂过,整个凉亭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各个脸庞神色各异,不安,惊疑,狐疑,和一末故作镇定,在静谧空气中交织碰撞。 哈哈哈。 李世民朗声大笑打破沉寂凉亭,大马金刀落座,挥袖道。 “巧了!” “星河姑娘便也在此,那便同朕一同用膳。” 嗯? 李闲猛然转身,望向颇为熟悉两人,心中大为困惑? 什么情况? 认识? 星河姑娘不是久居府邸,极少出府,怎的陛下在一瞬便能辨识出来? 随着神色古怪的阿爹阿娘落座,李闲狐疑目光游离李二与星河之间,总觉得这其中必有缘由。 美眸盯上李靖夫妇二人,素手拉过耳后绳结,长乐公主强装镇定,朱唇轻启。 “家父李氏与陛下乃是布衣之交,民女此番能与陛下同桌用膳,荣幸之至。” “卫国公李将军,军略过人,名躁京都,李夫人温和柔顺,心性善良。能的两位盛情款待,小女受宠若惊。” 轻纱滑落,清丽面庞映入两道疑惑眼帘,落坐两人身形一震,面色骤然一变。 长乐公主! 素来轻纱遮面的女子,竟是足不出户的长乐公主! 蓦然间,李靖老脸一白,忆起先前长乐公主起身离府时,自己曾警示李闲,切莫与民女交涉太深。 褶皱额头沁出冷汗,呼吸不觉间变得沉重起来,李靖拧过眉头,垂头拱手。 “恕李靖愚钝,不知是公……星河姑娘到访,未曾远迎,还望星河姑娘恕罪。” 红拂女亦是惊诧不已,朱唇微张,愣神片刻方才拱手揖礼,仓皇开口。 “星河姑娘不过是些家常便饭,何来受宠若惊之说。” “这……这该是我李府荣幸才是。” 本欲说出口的‘公主殿下’四字硬生生回咽腹中,两人心知肚明。 即是连陛下都不愿戳破挑明星河姑娘身份,必然另有缘由! 两人不过一介臣子,又有何胆量去揭穿星河姑娘真实尊躯? 李闲坐在下位,余光扫向阿爹阿娘恭敬神色,心中疑惑愈发浓郁。 什么情况? 我堂堂李府好歹也是国公府邸,大唐肱骨家室,竟然会对一介民女毕恭毕敬? 难不成星河姑娘家父乃是开国元勋? 微眯眼帘,再次看向李世民那张饱含笑意脸庞,和星河姑娘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神情,心中猜忌万分。 端庄贤淑,遇千古帝君竟是毫无惧色! 啧啧,这星河姑娘背后身份定然不一般! 咳咳。 轻咳两声,李闲挂起浅笑,打破怪异氛围,扫视一圈人影,朗声开口。 “不若……开饭?” 李世民毫不含糊,率先提筷,夹上一撮土豆丝,品上一口。 酸脆爽口却又不失爆辣鲜香,与先前烧烤口味迥然不同。 番茄炒蛋酸甜可口,尤其是那浓浓汤汁,下饭佳品! 一桌人其乐融融,格外开怀,纵然是尝遍山珍海味的李世民毅然添上一碗白饭。 环指一桌空盘,李世民摸摸微隆肚皮,手指点点李闲,欢笑出声。 “李闲,今后咱们便是君臣一家,朕期待你的下一道菜肴。” “届时星河姑娘亦要前来,同桌共膳,再品佳肴!” 眼眸瞥瞥面带桃花的星河姑娘,李闲有些迷糊。 【李二什么意思?这是默许了?】 【这星河姑娘到底什么来头?竟能让李二如此器重?】 失神间,一双大手轻压肩膀,平和话语自头顶传出。 “李闲啊,土豆种苗事宜要抓紧了。” “明日你便去晋王府吧。” 第56章 皇子?种土豆去! 晋王府。 朱漆红门,黄铜铆钉,庄严中夹杂皇室贵气。苍劲笔迹题刻匾额,威武石狮坐镇两侧,单单府门不知比起国公府阔绰多少。 手提金令,在王府家仆眼前轻晃,李闲阔步入府。 身前引路家仆唯唯诺诺,腆着笑脸,七拐八绕将李闲引至后院亭楼。 清风拂过碧波湖畔,一长一少倚坐栏杆处,凝望湖中鸟鸦嬉戏,怔怔出神。 家仆轻手轻脚走至两人身后,拱手轻语。 “晋王殿下,秦后母,李公子到了。” 听闻声响,两肩袖笼华丽黄袍的半大孩童扭过头来,瞥向李闲时,细长眉峰微微隆起,向着身旁老者凑了凑。 微垂头颅映出晋王李治那张青涩面庞,细眉大眼,翘挺鼻梁,肤白貌秀,到有几分洋娃娃模样。 倘若不是先前知晓这乃晋王府,倘若不是这孩童身着黄袍,李闲差点误以为是个清秀女子! 史书有载,李治生性胆小懦弱,就单这幅阴柔尊荣,李闲深知史书不假。 拱手揖礼间,李闲言语轻缓。 “微臣李闲,见过晋王,秦母后。” 指缝间,李闲见李治仓皇回礼,片刻后向身侧妇人挪了挪,便一言不发。 “李闲?” 妇人提过膝上裙摆,侧过螓首,眼眸映出李闲年轻容貌微微一窒,上下打量一番,方才开口。 “年岁尚浅,荣登教授先生,李公子倒是博学多才。” 移过眼帘,李闲正视妇人,柳眉杏目,鹅蛋脸颊,略施粉黛脸庞带着一抹成熟风韵。 可眼角鱼纹已然暴露不在年轻躯壳,称之半老徐娘,定然合适。 “秦后母谬赞,微臣不过托陛下抬爱,前来稍稍引导晋王罢了。” 妇人手扶李治头颅,缓缓起身,眸子中精光一闪,唇纸涂抹的朱唇缓缓轻启。 “抬爱?引导?” “李公子,教授皇子并非乡坊间撒种栽苗这般易事,乃是为大唐孕育龙凤英豪,辅佐治国的大才。” “哪里会有引导一说?” 啧啧! 仅剩的三分好感,也随秦后母质疑话语和嫌弃眼神烟消云散,李闲拱着手,心中思绪翻涌。 贤君李世民一声不吭,你这个当奶奶的倒是管的宽泛? 你真当这份差事是我虚与委蛇,厚颜讨要来的? 要不是那李二执意下旨,此番我还在府邸畅饮凉茶,撸着烤串呢! 自己还正愁这份不满无处泄愤呢,可这秦后母竟想仗着晋王威名酸自己一头? 缓缓挺直腰杆,李闲负手而立,正视秦后母眼眸。 “秦后母,尊师重道传承千年,晋王此番看看八岁便能深谙此礼。” “为何后母到了暮春之年,反而有些遗忘了?” 故意说大几岁,顿时让秦后母那张粉脸怒气升腾,咬咬银牙跨前一步。 “你……” 李闲佯装并未看出秦后母愠怒模样,微微昂首。 “我说的,有错吗?” 秦后母强压心头怒火,知晓李闲乃是贬低自己还未一个八岁孩童知礼,可细思起来似乎这话语也符合李闲身份,完全无懈可击。 一声轻哼自鼻腔发出,秦后母微微俯身与李治个头齐平,摸摸李治脑袋。 “从今往后,你便要休息课业,不得耽搁。” “倘若有人浪得虚名,教授不出些什么,你便告知后母,可懂?” 似乎李治对于此人言语深信不疑,郑重点头,而后目光瞥向李闲,稍显惶恐。 暗香浮动,秦后母摇曳生姿款款路过,待略过李闲身侧,微微停驻。 “李公子可要费心了,莫要误人子弟才是。” 言罢,挥过玉臂带着家仆而去。 送走了一位后母,李闲看着身前畏手畏脚身影,瘪瘪嘴落座木椅。 “你说你乃是大唐皇子,除了你父皇,大可在整个大唐疆土横行,怎得总是一副唯唯诺诺模样?” 余光中,孩童低垂头颅,绷直身躯挺立那里,一言不发。 李闲轻声一笑,拳头捶捶额头,大感头痛。 一代大唐贤君十四岁带兵起义,长子李承乾八岁立储参政,同是一条血脉,相差怎么这么大? 挥手示意站立的孩童入座,李闲看着扭捏身影,直挺挺坐座椅,询问出声。 “说说吧,你想学什么?” 说是询问李治,倒不如说是李闲自言自语。 第一次教授皇子,李闲还真不知晓要教些什么。 语数外,政史地? 那是后世的东西,拿在如今颇有些格格不入。 治国齐家,修身平天下? 讲真,李闲未能体验权柄齐天,一手遮天的感觉,定然无法在此有所建树。 坐立在座椅上的人影沉吟半晌,细声说道。 “父皇操劳政务,日夜忧思。” “我……我想学些利民利国的本事,减轻……父皇肩上重担。” 嗯? 李闲微微一怔,面色一窒。 原本以为李治这小子,守在妇人身侧,看些花花草草,心中毫无念想。 不曾想这小子年岁尚幼,倒是有一腔孝道热血! 简单的一句话语,倒是让李闲对这个胆小的李治,有了崭新认知! 利国利民,可大可小! 革新农桑,让唐疆子民安居乐业,温饱不愁,这乃是历代君王心之所向,不可谓不大。 可倘若是救助一个皇城饥民,纷发馒头稀粥,亦是利民之事!不可谓不小。 更难能可贵的便是这小子竟能心念父皇!忠孝至极。 缓缓坐直身躯,李闲原本糊弄几句的想法随风而散,转而面上挂起一抹肃然。 “有此心境,难能可贵。” “李治,如今北地洪涝,西有蛮夷,国中粮草或缺。” “不若我便教你耕地种粮,如何?” 略显拘谨人影缓缓抬起头颅,纯真眸子中泛起一抹星光。 “是否可以救众多大唐子民?父皇也为此事忧心忡忡吗?” 手臂自然而然搭上李治肩头,李闲神秘一笑。 “不错,如今神物现世,可救饥民与水火。” “倘若你学会这种植之法,定可救济不少灾民,也会为陛下除去心头隐疾。” 稚嫩脸颊上展露会心笑颜,‘腾’的站了起来,拱手抱拳,欣然道。 “一切谨遵老师教诲。” 哈哈哈。 李闲放声一笑,扶案而起。 “好!好!” “取农具,种土豆!” 看着欢呼雀跃人影,李闲心头乐开了花。 【李二!你也有今日!】 【平素中处处坑害与我,此番倒是我来整治你小儿咯。】 对不住各位,今天休假一天,只有一张,明天五更,不要放弃啊,书友们。 ps:新建qq群,欢迎各位书友加入,讨论后续剧情,聊天打屁亦可。 群号:110263217 第57章 群臣激愤 太极殿。 红铜炉鼎青烟袅袅,香薰弥散充斥大殿,清风荡过檐下宫铃,悦耳清鸣余音绕梁。 文武进殿,百官入朝。 手执朝板群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自群臣之间弥漫开来。 “为何方才李闲入了宫门,却不见上朝?” 对于这个新晋帝王宠儿,不少臣子关注颇多,忆起宫门偶遇,不由得疑惑发声。 有人凑过私语两人身侧,言语中带着些许酸意。 “上朝?你俩还不知晓?” “如今李闲已是皇子老师,跻身晋王府,啧啧,威风无比。” 一石激起千层浪。 轻言碎语引得周遭一众朝臣为之侧目,一片讶色。 不少人簇拥过来,心神震惊七嘴八舌议论。 “这怎么可能?李闲何德何能,竟能教授皇子?他也配跻身王府?” “可不是嘛,无德无才,身无长物,一介小卒,长安城中丝毫没有半点声望,拿什么教授?” “这年头,难不成浑水摸鱼,滥竽充数也能大展宏图,居于贤才之上?” “唉~说到底还是依仗圣宠,为所欲为,卫国公光耀唐疆,怎得会有这种油腔滑调贪图虚名的孩子呢!” 话引至此,喧哗朝臣惧怕李靖功高名望,不自觉降低音量,余光侧向李靖所在一旁。 嘈杂议论萦绕耳侧,如利刃乱箭刺在心头,只让殿侧李靖暗握拳头,心头阵阵作痛。 李闲或许正如朝臣所言,不学无术,身无长技,可打心眼中李靖倒觉得这孩子并非那般不堪。 心性善良,偶尔有些奇思妙想,诸如做菜烧烤,倒也能颇得圣心。 虽是李靖对于擅长庖厨一事格外不屑,但心底中总算得到一抹安慰。 至少,闲儿不是一无是处之辈! 可此番听闻起来,李靖却格外不是滋味。 嘈杂再度腾起,人影渐渐激愤。 眼眸中精光四射,司农寺老臣扬扬朝板,面上颇有大义凛然意味,拱手向天。 “李闲此人依仗大唐驸马名号,攀龙附凤,再谋高位。” “此等恶行,为祸朝堂,蒙蔽圣心,老夫今日定要拆穿,还我大唐朝堂一片清明。” 此话一出,原本思量李闲皇子老师身份朝臣,心中如拨云见日般明朗起来。 大唐讲求赏罚分明。 可独独这李闲无功受禄,此番更是跻身王府,一飞冲天。 多半乃是依仗先前圣旨花言巧语,取得陛下赞赏,才能胡作非为。 “不错!” 翘起花白胡须司农寺老臣,面色骤然激愤,断言开口。 “李闲本是碌碌无为之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名望身价一塌糊涂。” “皇子乃是国之希望,怎能将如此重任交予此等顽徒之首?” “如今大唐多灾多难,北地洪涝,西地边患,皆是不容有失之地。现有神秘人氏,敬献土豆一事,亩产数十石闻所未闻,老夫心有不解。” “此番又是李闲教授皇室,扰乱朝纲,我大唐,内外堪忧啊。” 司农寺诸臣曾也对土豆一事半信半疑,此番又闻李闲做了皇子先生,心中更为困惑。 这李闲到底给陛下灌下何种迷魂汤药,竟是这般得宠? 心中万般不忿也自然而然叠加李闲身上。 有老臣面显忧愁,抱拳面向司农寺老臣,恭敬揖礼。 “粮草干系数万子民生计!万万不可听信谣言,草率行事!” “老臣请愿,愿司农寺奏请陛下,问明缘由,方可安心!” 说罢,老臣眼角蒙蒙雾气升腾,拱起手臂缓缓环过众臣,含泪泣诉。 “诸位,谣言横天,小人当道。” “咱们大唐,不幸啊!” 话语落,不少臣子面色凝重,不少人拱手回敬。 “老夫皆愿力谏陛下,整治朝纲,剔除阴邪!” 嘈杂朝堂上激奋言辞萦绕,长孙无忌,房玄龄,高士廉一干肱股之臣面色阴郁,静心思虑。 相对于群情激奋,这些老谋深算老臣却显得格外镇定沉静。 朝臣质疑,不无道理。 但追溯根源不过是这些朝臣,只言片语猜忌之词,论起板上钉钉铁证却似乎没有一条。 李靖伫立武将之列,余光瞥向达成共识共同力谏的老臣,额上沁汗,心中擂鼓般砰砰直跳。 先前不过听写过激偏见之词倒也无可厚非,毕竟李闲却是游手好闲之辈! 可此番群臣力荐,难免有些过了! 这分明是要将李闲挤出朝外,不留余地! 今日乃是闲儿初次入王府,便遭此非议,只怕…… “陛下临朝,百官跪拜~” 尖细悠长声音彻响大殿,打断朝堂嘈杂,打断李靖沉思,群臣噤声跪拜。 齐齐低俯身影前,李世民龙行虎步,稳坐龙座。 “平身!” 殿上群臣散去,独留司农寺老臣捏着朝板,恭敬跪拜原地。 “陛下,老臣有要事进谏。” 含笑脸颊掠过一抹惊诧之色,李世民拂过龙袖,雄浑出声。 “司农卿,何事进谏,起身再讲。” 手臂大开大合间,司农寺老臣匍匐在地,恭敬行上跪拜大礼。 再抬头时,布满皱纹脸颊已然老泪纵横,抱拳捏握朝板,仰头泣诉。 “陛下。” “当今乱臣当道,敬献谗言,蒙蔽朝臣,祸乱百官。” “臣行走田间地头数十载,脚踏大唐半边疆土,从未听闻亩产数十石作物。” “老臣以为,这土豆亩产不过胡夸海口,乃是有人敬献谗言,蒙蔽圣心!还望陛下召见此人,让老臣玉指对证一二,方能真相大白!” 堪堪上朝,便有此人匆匆进谏! 撇过殿中跪倒人影,李世民心头蓦然腾起一股怒火。 初次进谏,便是质疑土豆倒也无可厚非,只是观其架势,颇有种不将幕后之人揪出誓不罢休之感。 压下心头怒火,李世民倾过身子,微眯眼帘,沉吟出声。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亩产数十石又有何不可?” “田间春韭割过一茬还能再生,林间竹笋无人打理,亦可在土中成长。区区土豆,又为何不能有奇特之处?眼下种植在即,时多时少,来年便见成效。” “司农卿,未免有些过激敏感。” 之所以这般说道,李世民乃是为尊重李闲大隐于市心性,不愿强拉李闲抛头露面。 额上皱纹沟壑愈发深沉,司农卿跪行几步,面颊忧色更甚,直言出声。 “陛下!” “此乃奸人计谋!切莫不可轻信妖言!” “如此一来咱们大唐将荒芜一季麦苗,这将是数万百姓口粮啊!” 见李世民三言两语要将此事一笔带过,司农寺卿也顾不得这乃是猜忌之言,仓皇出口,妄图挽回君王重视。 “够了。” 按扶龙座大手骤然握紧,李世民浓眉微凝,虎目射出两道寒芒,瞪视殿中跪行乞求人影。 咬咬牙关,李世民扫过面面相觑众臣,威严声音带出一抹严厉韵味。 “土豆神物挖取之时,乃是朕亲眼所见!” “株植矮小,产量惊人,何须作假!” 虎目精光一凝,如长鲸吸水般收过余光,压向殿中长跪人影,一字一顿挤出唇舌。 “司农卿,你真当朕身居宫宇,便不问世事嘛?” “还是你以为,朕,操持政务太久,眼眸蒙尘,分不清奸忠黑白?” 第58章 祸起朝堂 君王震怒,朝堂威压骤然袭来。 整个宫宇空气骤然凝结,粘稠空气堵塞鼻息,隐隐有些喘不过气来。 能混迹帝王身侧,皆是心意相通,会察言观色之人。 也自然知晓这等模棱两可之事,需要铁证如山,而不是妄加猜测,脱口而出。 不少肱骨大臣挑挑眉头,余光扫过殿中瑟瑟发抖身影,大有逃脱一劫之感。 李靖低垂头颅,暗自拭去额间大汗,长舒一口气。 陛下袒护李闲,着实意料之外,让不少本欲借机进谏老臣收起跨出脚步,静立当场。 龙威之下,檐下宫铃无风自动,隐隐清鸣脆响荡彻,掠过众臣砰乱心间。 “陛下。” 头顶乌黑朝冠,魏征摆过酱紫官袍,阔步上殿,拱手回应。 “微臣听闻晋王殿下欲要拜李闲为师,此事可否属实?” 魏征向来便是坦率直言之辈,此番朝堂威压似是对于此人毫无影响,挺直腰杆,目光直视帝颜。 李世民知晓魏征心性,微眯眼帘。 “魏爱卿,是要管束朕的家事?” 负手立于殿堂,魏征面庞丝毫不惧,微微仰头,平展手臂,扫过群臣。 “李闲身无长技,皇城之中并未听闻其才华技艺,为何独独能屡获圣宠?” 阔步前行两步,魏征立定站稳,再次拱手。 “教授一事,本事皇室家事,微臣无权干涉。” “可帝王家室,皆是人中龙凤,皇子一言一行更是大唐青年才俊效仿之榜样,如此一来,便无小事可言。” “微臣心中不解,才德不全,礼数不周之人,如何堪当重任,教授皇子?” 话音落下,须发皆白老臣缓缓出列。 步履略显虚浮,神色却异常坚定,拱手龙座,朗声道。 “陛下,大唐素来赏罚分明,未曾有变。就算是翰林供奉此等文人异士,也需考核共证。” “李闲本是碌碌无为之辈,且不说夜宴仪态,就连上朝议政也口无遮拦。这样生性不羁之人,倘若立于高官,萦绕陛下身侧,难免会小人得志,祸害朝纲。” “臣以为光禄大夫魏征所言不假,倘若此闲散之人能身居高位,难免致使有心之人恶意效仿,引得朝中乌烟瘴气。” 一番言辞,意欲格外明显。 果然有臣子走出,拱手谏言。 “臣请奏陛下,革除李闲官职,整治自身,规其言行。” “臣附议。” “臣……附议。” 一时间,不少朝臣走出队列,躬身力谏。 或许方才土豆之事,乃是猜忌之言,此刻李闲入宫,教授皇子便是铁打事实。 因而不少臣子进谏之时,底气十足,全然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模样。 攥紧拳头紧了紧,李世民望着殿上一个个伫立身姿,伏案而起。 阔步踱于殿堂,扬起龙袖横过朝臣,沉吟出声。 “兜兜转转,尔等不过心中不服罢了。” 刷。 袖袍挥过,李世民傲然立于大殿,俯瞰群臣。 大手横过,龙袖翻飞,李世民骤然转身,沉声呼喝。 “皇子师承何处乃是翰林院所定,李闲亦属翰林院之人,有何不可。” “此事,就此作罢,不必再议!” 身在殿堂,魏征面露疑惑,早在先前面对质疑陛下虽有愠怒,可决然不会当机立断。 此番这是怎么了?居然如此偏袒一个竖子? “陛下,万万不可……” 话音未落却被李世民骤然打断,与滇中明显感受浓浓怒意。 “魏爱卿,有这诸多闲时,何不专注北方灾情,想想入额治灾,有何不可?” 帝王一锤定音,伫立殿中朝臣面面相觑,缓缓散去。 整个朝会弥漫一股怪异气氛,格外压抑沉闷。 待到禀报事宜解决,李世民怒拂衣袖,阔步而去。 李靖伫立当场,身侧萦绕诸位退场老臣,仍对先前一幕心有余悸。 晃荡马车顶上烈日缓缓恢复,李靖心绪不宁,眉头紧蹙阔步跨入府门。 红拂女遥遥相迎,含笑面颊在看到李靖凝重脸庞一刻,骤然转变。 素手挽上李靖臂弯,颇有焦虑。 “夫君,朝会……” 话说一半,已见李靖脸庞尤为阴沉,不由得柳眉拧起,静待下文。 “回屋再言。” 甩下一句话语,李靖径直向着北屋走去。 安静陪在李靖身侧,红拂女隐隐觉察,只怕此番事情不小! 蒸煮菜蔬,香卤肉食,肉汤香味四溢静置案桌,李靖却丝毫没有动筷欲望,安坐座椅,剑眉紧蹙。 香薰袅袅飘散,沉默缄言人影,嘴角轻轻抽动,徐徐开口。 “闲儿,只怕要闯大祸。” 平静话语出口,尚在盛汤身形骤然一抖,汤溢陶碗,倾洒一桌。 红拂女端着汤碗,猛然扭头,面含惶恐,轻嚅朱唇。 “为……为何如此?” “闲儿他……他在宫中,可是……可是不尊礼法,犯事了?” 李靖长吸一口气,浓郁菜香丝毫未能勾起一丝食欲,额下灰白胡须抖动,挤出话语。 “先前闲儿无功受禄,成为群臣眼中利刺,如同行走刀刃。” “此番再度升迁,荣升皇子老师,已成众矢之的,陈年旧事终是被拉上明面,闲儿……” 咣。 汤碗自掌中滑落,沉闷磕上案桌,倾洒汤汁。 悬在空中素手轻颤不止,红拂女眼眸闪过一抹骇然,哆嗦嘴唇,颤音出声。 “众……众臣力谏?” 待看到那头银发人影微微点头,红拂女只觉周身冰凉,恍如置身冰窖。 群臣力谏! 李闲不过堪堪入朝,便遭此排挤,今后仕途只怕难上加难。 再者,朝堂暗流涌动,权力交织,区区有职无权的翰林供奉,只若怒涛荡舟,泥人过河。 挺不住,性命堪忧。 李府,更会受此连坐! 余光扫过面色惨白妻室,李靖老脸皱纹沟壑更深。 “陛下压下此事,尚未定夺,一切尚有一丝契机。” 红拂女眼角盈泪,凑上李靖身前,素手抓过李靖臂膀,已然哭泣出声。 “夫君……闲儿他无心参政,就此作罢吧。” “好好做个大唐驸马,妾身已然心安,朝堂狂涛海澜不是他一个毛头小子能承受……” 胳臂被收紧素手抓的生疼,李靖眉头拧作一团,低沉出声。 “陛下之言,金科玉律,其实轻易撤回。” “老夫……老夫又何曾愿意闲儿这般……” 唉~ 拉长叹息颇显无奈,夹杂一抹浓浓悲凉。 李靖撑起头颅,恍若片刻间苍老不少。 “想想,让老夫再想想……可有应对之策。” 第59章 不服?碰碰? 晋王府后院。 说是种植土豆,可富丽堂皇的晋王府地,皆是手不粘泥的宫女仆人,哪里会有乡野坊间所处可见的农具。 笑脸通红的李治握着一把刨土小铲,伫立李闲面前时,李闲都有些木然。 到底是身在皇室,栽花种草的器具真当成耕田犁地的农具。 倘若大唐子民都拿着这等器物耕田,只怕早就饿殍遍野。 坐上凉亭栏杆,李闲瞅瞅毒辣烈阳,索性变了想法。 取过李治手中小铲,轻咳一声,挑挑眉头。 “晋王殿下,我便考考你,平素中先生们便教些什么?” 或许是李闲并未印象中,伫立三尺讲台,手拿宽厚戒尺模样,李治倒也不似先前见面时的拘谨,眨巴大眼。 “孔孟之道,四书五经。” “平素中讲些诗词韵律,奇特算术,还有些宫廷礼仪,坐姿仪态。” 说到此处,李治特意瞥上一眼手撑栏杆,脚踩石凳的李闲,稚嫩脸颊上细眉轻皱,提醒出声。 “先生,这般坐姿颇为不雅。” “司宾曾言坐如钟,站如松……” 摆手制止李治一五一十述说,李闲轻蹷眉头,从石凳上挪开脚掌。 “常言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心中有佛,四处皆可焚香参拜,何须要进寺如院?” 呵~ 朗笑声之身后传出。 “李公子果真性情中人,不拘一格。只是在皇子面前如此放肆,有辱君臣之道,怕是不妥吧。” 话音落下,李治猛然抬头,看上来者一眼,似有些惧怕,不由得挪步李闲身侧。 李闲循声望去,一道清瘦身影,身着青色儒袍,手捏纸扇,缓步而行。 不知为何,那消瘦脸颊配上八字胡须,让李闲莫名有种贼眉鼠眼之感,当下心中没有多少好感。 挑挑眉头,李闲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阁下是……?” 稚嫩声音自背后响起,李治显得格外谨慎。 “那便是算术王先生,厉害了的,尝尝出些难题为难与我,倘若算不出来,定要被他折扇敲头。” “这番前来,定是又要检查课业了。” 轻语声看看落下,对面人影在长廊半丈处站定,斜瞥一眼李闲,开口说道。 “李公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倘若不能约束自身,端正仪态,还是早些回到李府再行修习。” “皇子啊,不是何人都能教授,何人都能引导。” 挪过脚步,王先生正对李闲,微扬头颅,盈盈一笑。 “在下翰林院算学学士王术明,拜于国子监刘老门下,专程教授皇子算学而来。” “不知公子拜于何人门下,又要教授晋王殿下何等课业?” 倘若说,这贼眉鼠眼先生说道自己仪态不正也就罢了。 本来李闲接下教授委托也是帝王下令,正主到来,恰好自己借机开溜。 可偏偏这王先生言里言外讥讽自己毫无真才实学,滥竽充数。 这岂不是欺负后世义务教育不成功吗? 伸手拍拍李治肩膀,李闲捏捏李治通红脸蛋,盈盈一笑。 “莫怕,今日便让王先生出上几道算题,你若不会便来问我便是。” “我李闲啊,什么都差,恰巧这算学不差。” 捏脸动作落与王术明眼中,面色骤变,纸扇点点李闲,出声惊呼。 “作孽啊作孽!皇子金贵之躯,岂容你区区庶民轻佻戏弄?” “如此轻浮哪里有半点师尊师德,李闲你未免太过放肆!” 啧啧。 李闲咂咂舌,扭头瞥一眼王术明。 “你也知皇子乃是金贵之躯,为何要拿手中折扇敲打皇子脑袋?” “我摸脸鼓励不敬,倒是你这敲打便敬重了?” 此话一出,王术明老脸通红,清瘦身形重重跺脚,摆动儒袍,倒像是气恼瘦猴,格外滑稽。 猛然凑过身躯,手中纸扇点点散漫倚靠木椅的李闲,憋上半天,王术明挤出一句话来。 “你……你等着!” “休要呈些口舌之利,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算学能人,有何本事。” 李治早已乖巧让家仆备下笔墨,摊开纸张,端坐桌前。 王术明扫一眼木椅前悠哉身影,心中一沉,静心沉思。 想着何种难题会考倒这位自诩精通算术的李闲! 李闲心中压根不急,招手唤过宫女,摆上两盘葡萄荔枝悠闲品尝。 瞥一眼拧眉苦思的王术明,心中暗笑。 大唐不过华夏文明一瞬,算术发展更是启蒙之初,超级难题有哪些? 不外乎‘三折井’‘鸡兔同笼’‘韩信点兵’。 合计下来不过是后世出众水准,又怎会难倒他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呢? 吐出籽核,李闲撇过一眼提笔不定的王术明,摆摆手。 “王先生,不妨喊过你家师尊,多准备几道。” “这出题可要慎之又慎,费些功夫。” “倘若难不住我,你这算学学士的名誉可就保不住了。” 听闻此话,本欲下笔的王术明面上青白交接,怒火升腾! 哪里见过如此猖狂之人? 本欲脑海中预想的题目瞬间作罢,转而笔走龙蛇,题写出来。 微微吹干墨迹,王术明斜瞥李闲一眼,露出冷笑。 端着纸卷满意看上片刻,方才出声。 “哎呀~这有些人呢,身在陛下身侧,做个唱曲的戏子又何不好?” “非要贪图高职,攀龙附凤?” “罢了,有些人自取其辱,自恃贤才,我今日便将你打回原形,让你也知晓,这翰林院不是浑水摸鱼便能蒙混过关。” 重新将纸卷放于案桌,王术明指节‘咣咣’敲打案桌,指给李治。 “这道题,晋王殿下解解。” 水灵眼眸瞥上一眼纸卷,稚嫩脸颊一阵迷茫,扬起头来看向王术明。 “万先生,此乃九宫算术?先生曾言明年之时方才教授于我,怎的此番便出此难题?” 童言无忌,只让王术明老脸一红,轻咳两声,捏过纸扇点点案桌,强做镇定。 “嗯……呃……先前说过不错。” “此番为师见你聪慧过人,课业有成,便提前将此些算题教授与你。” “倘若你解答不出……” 王术明朝着李闲努努嘴,尖瘦脸颊浮起一抹冷笑。 “便请教于李先生便可。” 第60章 难题?这不是咱们后世玩剩下的? 九宫算学? 李治愁苦脸庞,盯着白纸黑字,无处下手。 九宫算学不难,但对于八岁孩童缺属超纲。 眼眸瞥一眼左侧悠闲自在,大快朵颐的李闲,又将目光转移到右侧环手胸前,冷笑不止的王术明。 两人斗气斗狠着实不是心性善良李治心中所愿。 王术明虽严谨守实颇为严苛,却学识渊博,拜师名门。李闲虽是初识,迥然不同的教授风格让人耳目一新,更愿遵从自身心中所想,更让李治增添不少好感。 于情于理,李治倒真希望这题目能独自解答,不会引得两人明争暗夺。 ‘咯嘣’爆开一颗葡萄,李闲扫过面色郁结的李治,淡淡一笑。 “晋王,孔子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平素中,要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方是正道。” 伸过手臂,勾勾指头,风轻云淡语调吐露出来。 “拿来,且容我一观。” 踟蹰片刻,李治还是将纸卷递了上去,面上颇显羞愧。 提过纸卷,李闲扫上一眼,啧啧出声。 “九宫算术。” “啧啧,看来还是高估了你,出题也就这点水准。” 听闻前半句,王术明心中一乐,自认为能难道李闲。却不料下半句出口,只让王术明得意笑容烟消云散,转而挂起一抹不屑轻笑,冷嘲热讽喷出嘴角。 “李闲,武道府邸,你文采算学又有几分根基?倘若不是念你现在翰林供奉身份,真当我不敢斥责与你?” “我王术明师承名门,治学七载,虽是初窥算学门径,却定然比你这口舌伶俐的竖子要强!” “居然嫌弃此等算学容易?那你便解答一个试试!” 李闲感觉身处这个异域时代,权贵世家脾性都格外高傲……。 先是被大唐公主莫名其妙一顿臭骂,转而被迫上岗成为李二御用膳夫,再者新官上任,初来王府挂名竟被同僚王术明折辱讥讽。 明明只想当个大唐得过且过的咸鱼,却不料处处充满异域国度的恶意……。 收敛心神,将纸卷置于案桌,李闲指节叩响。 “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七右三,戴九履一,为九宫正解。” “此宫格不单单乃是简单数独,实则暗含道学,阴阳相生相克。” 眼眸瞥过面色愕然人影,李闲推过纸卷置于案桌中央,面含浅笑。 “王先生,李某所言可还属实?” 对面人影面色复杂,拧过眉头凭空填充李闲所给答案,不由得心中一震。 嘶~ 这小子仅仅一眼,便能破我整整一日所演算出来的答案? 这也着实太过玄乎了吧? 难不成是我所给的题目,太过简单? 没道理!没道理啊! 难不成这小子曾经见过此题? 缓缓抬首,四目相交,王术明面色铁青,心中虽有不服,却不得不开口承认。 “阁下倒算心思机敏之人,恰巧碰对答案,出人意料。” 呼~ 李治扬起小脸,明眸之中闪过一抹崇敬之色。 九宫算术曾被王先生誉为国学算术入门,非世间聪慧之人皆会停滞门外,就连王先生感叹唏嘘,自己乃是有幸拜于名师门下,方才有此建树! 可此番新晋王府的李先生却能在片刻之间报上答案! 蓦然间,李治望着随和的人影,心中腾起一抹好感来。 剥下一颗荔枝,李闲塞入嘴中,去过方巾擦拭手上汁液,朝着对面人影努努嘴。 “王先生,此番李某不过前来李府挂名登记,还不知分往何类课业。” “咱俩即是有缘,我也送上你几道题目如何?” 再次迎上李闲目光,王术明心中大喜! 正愁如何扳回一局,倒是这小子自己撞上门来! 略微修整心神,王术明整整衣衫,正襟危坐。 “请~” 能接触此题,已是不易,王术明无形之中带出几分恭敬,可心中那股狂傲之气丝毫不减。 眼眸中,李闲似乎并未提笔之意,反而慢条斯理吞咽荔枝果肉,而后吐出果核。 “你治学七载,教书育人实属不易,也不立下字据写下题目,你心中记牢便是。” “井不知深几许,绳不知长几许,三折入井与四尺,四折入井余一尺,井深绳长到底如何?” 一语罢,李闲并未停歇,随手捻过葡萄咀嚼。 “今有雉兔同笼,尚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雉兔各为几何?” 听闻此言,胸有成竹的王术明面色大变,心中猛然一沉。 三折井?鸡兔同笼? 这可是千古难题! 李闲这小子怎会知晓? 心中防线恍若瞬间击溃,王术明不由自觉后仰椅背,眼眸之中闪过惊惧之色。 这小子难不成当真如神人一般? 自己堪堪数十载方才抵达算术高度,竟被这年方十来岁的毛头小子超越? 一时间,王术明面如土色,神色复杂,怔怔望着对面人影。 李闲擦擦手指,扶案而起,点点桌上纸卷,撑过手掌望向骇然人影。 “勾股算术先生可曾听闻?那泰山又高几许?黄河泥沙又有几何?” 轰! 王术明只觉脑海嗡嗡作响。 一股天旋地转般眩晕充盈全身,木然摇头。 “勾三股四玄五,在下略知一二,却不知何解。” “泰山……山高,黄河泥沙……这,这只有天人知晓……” 李闲缓缓起身,负手而立,面含浅笑,缓缓踱步。 “山不可寸丈,海不可斗量,活学活用方是修习目的。学识,亦不是逞强器具。” “天下算学高手数不胜数,你自诩国学算术高手,却执意斗气斗狠刁难八岁孩童,至此已然丧失学识精髓。” “九宫可解,可知十六宫?三十二宫如何解得?你又知一元,二元,三元方程为何物?” 扶手人影阔步向前,独留背影传出呼喝。 “学海无涯,你我皆是井底之蛙,岂敢妄测天之大小。” “今后,莫要拿这些视若珍宝的趣题,四处招摇,何等可笑,这些不过是我儿时游戏罢了。” 走廊尽头,光影之下,李闲缓缓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王先生,那道九宫算术也正是我烂熟于心的题目,今后还是珍藏起来吧。” 定格的眼神中,人影消散,王术明长舒一口气,方才发觉后背皆凉,额头沁汗。 惊魂未定之中,轻拭汗珠,咽下口水,喃喃自语。 “这人……这人当真可怖。” 第61章 家师救命! 清风拂过,扬起纸角。 稍按心神,王术明移过目光,凝视身前白纸,颇显踟蹰。 李闲并未提笔出题,不落口实,就算自己解答不出也并不扫了颜面。 题目清晰烙印脑海,单单回忆一遍,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泰山山高?黄河携沙? 这玩意天知晓是何数! “王先生,可是李老师所言题目太过复杂?你为何鬓角沁汗?” 软嫩好奇声音响起身侧。 王术明俯头间,人畜无害眼神映入眼帘,李治捏过方巾递了上来。 颇显尴尬笑笑,接过李治递来方巾拭汗,凝重捏过笔杆,一五一十将题目挨个排好。 题目言简意赅,却极为费脑。 整个午后,王术明便静坐案桌,一遍遍演算。 一盏茶。 一刻钟。 一个时辰。 李治奉上凉茶,看着忙碌身影,面显担忧,脆生生提醒。 “王先生,此题似是非同一般,不若作罢,明日待治儿询问李先生,方知何解?” “是为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号称国学学士之人,王术明怎能就这般半途而废,眼眸紧盯白纸黑字,头也不回。 “晋王殿下,无需多言。” “此题甚妙,正对王某胃口,你便温习先前旧识,今日为师便要解答此题。” 痴迷学术之人,骨血之中天生带着一抹执着,王术明并不例外。 李闲能解答题目,自己这个跻身大唐算学高峰之人,又有何难? 熬走陪伴身侧李治,熬走前来端茶送水宫女,稿子一张张堆叠,墨石一遍遍研磨。 耐心终究磨成焦躁,整齐稿纸变成张张草书,悬起手臂根根青筋暴起。 终是在夜幕降临,挑灯宫女前来轻唤之时,沉浸题目的王术明方才愕然惊醒。 起身看看天色,俯身迎上李治迷惑眼神,王术明满头黑线,一遍卷着题纸,一遍勉强解释。 “晋王殿下,此等题目为师已然做出,不过演算起来,格外费劲。” “待明日为师解答演算完毕,便悉心教授与你。” 倘若不是烛火微弱,围观众人接会瞧见王术明老脸红晕,额头皱纹能为深沉。 匆匆招手挥别晋王,王术明疾步跨上车马。 摇晃马车中并未掌灯,街角灯火透过轻薄车帘,映上愁苦老脸。 微微发烫脸颊腾起一抹苦涩笑意,王术明颓然靠于车内木椅,往昔骄傲早已不复存在。 脑海中李闲言语,如同魔音再度浮起。 “九宫可解?可知十六宫?三十二宫?……” “你我不过国学算术井底之蛙……” “……这不过是我儿时游戏……” 余音萦绕,眼帘微阖,沉重叹息之干裂嘴唇缓缓吐露。 “我王术明淫浸算术书海十余载,自诩阅题过万,大唐少有人敌……” “……李闲,你不过区区不到弱冠年华,难不成真将我这个算学奇才难住……” 月上枝头,王府北屋,掌灯一夜。 昏黄烛火剪出认真人影,或凝神细思,或提笔疾书,或抓耳挠腮。 直到剪影黯淡,金鸡啼唱,人影推门而出。 …… 翰林院。 淡淡雾气充斥文墨重地,青竹伫立晨风沙沙作响。 金辉斜洒院舍中央日晷,饱含历史沧桑的石面上倾斜出寅时倒影。 “老师在上,学子王术明携题拜见。” 仓促声音掺杂些许无奈与羞愧。 王术明跪倒竹屋门前青石台阶,面色阴郁,一夜未眠眼圈黝黑,老脸染墨,一幅垂头丧气模样。 呼声划破静谧院落,窗棂传出细微诵读声戛然而止,有人从微开门扉探出头颅。 瞥见跪立最大竹屋前人影,心中颇为好奇,推来门扉,拧眉聚拢过去。 吱嘎。 竹屋门扉被从屋舍内推开,显出一身白袍身影,惺忪眼眸瞥见屋外人影,瞳孔骤缩。 王术明! 当初书院佼佼者,怎么这番狼狈? 惊诧之余,干涩声音自跪立人影委屈传开。 “弟子王术明见过刘老。” “弟子……弟子,给书院丢进颜面了……” 话音落下之时,人影紧攥纸卷隐隐颤抖,仓皇扶地。 挥手招过学子搀扶跪倒人影,刘老挪移脚步凝视颓然人影,眼圈泛红,手指点过人影面颊,欣然安慰。 “术明,你乃是学院算术精进最快,出学院最早学院之人,何来扫了颜面之说?” “各位师兄弟皆引以为傲,老夫也倍感欣慰。” 赞许目光落于手中纸卷之时,苍老面颊浅笑微微一窒,含笑出声。 “区区大丈夫,不过一道算术,何必如此。” “可是又遇冗杂算题?呈于为师一观。” 周遭目光随着话语,聚焦王术明书中纸卷。 印象中,王术明痴迷算题,自拜见刘老为师以来,天赋显现,一路突飞猛进。 更是在皇城大招皇子先生比试中,脱颖而出,荣耀加身,光耀整个院落。 依稀记得,当初八抬大轿停至院落之时,就连相距不远的诗词书院也争相围观,威风至极。 可谁也不曾想到,王术明此番再度回院,竟是以这幅面孔。 微扬手中纸卷,王术明紧锁眉头,面色羞愧。 “并非弟子新修学所得。” “此题,乃是晋王府邸,不及弱冠的新晋先生所题……弟子……弟子苦思一夜无果。” “方才……方才向老师求助……” 轰! 整个院落议论声骤然停歇,所有学子呆立当场,恍若定格一般。 天惊石破讯息砸向心间,先前浅笑骤然僵住,转而一片愕然。 就连刘老亦是身形一顿,精明眼眸闪过一抹异色,苍瘦大手停悬半空。 花白长髯微微抖动,难以置信挤出几个字眼。 “什么?” “新晋先生所题?不及弱冠?” 嘶~ 众位弟子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何等道理? 难不成苦学数载的王术明,还不及一个年岁不及弱冠的新晋先生? 震惊神色闪过每张年轻面颊,学子面面相觑,颇有些不可思议。 愣神片刻,所有学子目光不由落于那张褶皱纸张,心中疑惑更甚。 到底是何种难题,竟能将国学天才困住? 难不成一宿未眠,竟也完全毫无头绪,解开此题? 第62章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褶皱纸张铺开,歪扭字迹渐渐清晰。 好奇人影簇拥刘老身侧,细微声音低声诵读出来。 “今有雉兔同笼,……” 清瘦手臂随着诵读隐隐轻颤,花白眉头高高皱起,刘老刷的合上纸卷,苍老脸庞闪过一丝讶色。 竟是旷古难题! 雉兔同笼! 说道起来,这题目着实难解,自己连同几位国学算术精深大拿,共同奋战半载方才演算出来。 不料如今这等密不外传题目竟是流落民间! 挑过眉头,刘老面色凝重,折过纸卷,负手而立。 “术明,你且如是说道。” “这秘而不宣的旷古难题,出自何人之手?” 啊? 惊呼声自人群中陡然发出。 诸位学子眼眸倏然睁大,各个呆立当场,恍若定格一般。 旷古难题? 秘而不宣? 这岂不是只有算学高深之人方可探究之物? 愣神半晌,惊愕面庞上无数双眼眸齐齐扫射过来。 王术明一脸懵懂,拿到题目之时,只觉言简意赅,字句清晰,却不料竟是这般来头! 先前的惭愧似乎在一瞬化为虚无,索性一五一十将此事全盘托出。 “此题乃是晋王府新晋先生所出,不及弱冠年岁,名为李闲。” “李闲?” 听闻此名,刘老面色狐疑,似是这名字颇为耳熟。 然而闭门苦修数载,终是只有些许印象。 惊诧呼喝自人群之中陡然响起,身着白衣弟子举手发声。 “难不成乃是前些天中,陛下钦赐婚约,破格提拔翰林供奉之人?” 众人瞥上发话之人,质疑目光再度聚焦王术明,以求真相。 王术明拧眉点头,面上浮起不解之色,缓缓开口。 “不错。” “近日来,此人圣眷极浓,极受尊宠,无功受禄跻身君王身侧,夜宴之后陛下竟是将掌上明珠许配此人。” “高阳公主不满婚约大闹李府,可偏偏陛下重责高阳公主,袒护此人。” “着实匪夷所思。” 一番言语,李闲屡得圣宠只让诸位弟子听得暗暗咋舌。 有人阔步出列,面显不忿之色,冷哼之声冲出鼻腔。 “这小子定然油腔滑调,滑头无比,方才蒙蔽圣上,屡得高官。只怕这皇子先生一职,也并非光明正大。” “乡野坊间盛传此人生性懒惰,游手好闲,毫无进取之心。” “诗会之上昏昏欲睡,不曾提的一首诗词,想必传言此人身无长技并非空穴来风。” 文人世子骨血里皆有清高烙印,此番听闻这按说道,难免心生厌恶。 乳白儒袍浮动,有弟子扬拳悲愤。 “此等浑水摸鱼也敢侵染翰林院清净修习之地?岂不是玷污圣洁学识殿堂?” “依我看来,这些旷古难题不过是此子偶得,用以故作高深坑蒙手段罢了!” “咱们翰林院可不是沽名钓誉,藏污纳垢之地!” 话题再度逆转回来,不少弟子面显沉思,心间似乎也拨云见日般明悟起来。 整个院落责骂声渐渐嘈杂,纷乱四起。 苍老面颊上皮肉抽动,刘老面色阴郁凝重,沉吟片刻,缓缓出声。 “诸位,稍安勿躁。” “鱼龙混珠,着实可恨。可终究咱们身居幽院,对世俗之事知之甚少,更不可道听途说,混淆耳目。” 老脸微抬,看向王术明,摆过清瘦臂杆。 “术明,你且细细道来,李闲如何出题,又如何说道。” 或许是受群情激奋影响,亦或许王术明颇有种被戏耍感觉,出口话语微微变了意味。 轻叹声中,王术明朝着刘老缓缓躬身。 “弟子学艺不精,先行出题,题写九宫算术却被李闲一息道破。” “李闲曾言,这九宫算术不过儿时游戏,十六宫,三十二宫越决然不在话下。” 哗。 整个前院一片哗然。 “儿时游戏?九宫算学虽未太过难学,可也万万未到不屑一顾地步,李闲竟敢口出狂言!” “呵呵!狂傲至极!他李闲有这等才能为何皇榜无名,京城无望?” “年少轻狂啊!初窥算学门径,也敢目中无人,当真以为这世间便只有他一人能皆九宫?” 嘈杂之声再度四起,谩骂斥责不绝于耳。 刘老苍老面颊微微动容,阴沉脸色,竖起单掌,示意周遭激愤弟子安静下来。 背手阔步拨开人群,刘老傲然前行,花白眉宇间隐现怒气。 “老夫探究算术几十余载,只觉书山峰高路陡,学识直如江海之水,浩荡无边。” “即便如此,老夫也并未敢言简单二字,区区黄毛小子,竟敢哗众取宠,这是嘲笑我大唐算术无人?” 有老师撑腰,王术明心中底气十足,恭谦拱手,指过老师手中纸卷,沉声道。 “老师,此子不单单以旷古难题为难弟子,还提有其余难题……” 身前背影竖过单掌,打断王术明言语。 “不必再言!” “雉兔同笼此题纵然为师也探究数载,他小子手中有题卷却无答案,想拿此题狐假虎威怕是用错了地方!” “至于之后所提,泰山山高几许,黄河携沙几许,皆是天方夜谭,信口胡诌,大可不予理会。” 本都是热血青年,此番老师出头,只让心头热血贲张,声讨之意大盛。或扬拳或拱手。 “学子恳请老师出山,为我学院弟子正身正名!” “坚决取缔沽名钓誉之人,还皇子身侧一个安宁,还书院净土一个清净!” “皇子乃国之希望,乃青年才俊之表率,恳请老师出题考验,戳穿李闲伪装虚名!” 晨风之中,呼喝声彻响院落,高亢之声充斥血液,燃起心中沉寂斗志。 清瘦大手缓缓伸出,挤压身前空气,刘老枯槁脸颊腾起一抹淡淡红晕,似乎回到青年时代才学争锋战场。 周遭呼喝停息,刘老精明眼眸中闪过一抹精光,瓮声瓮气嗓音自站立木阶缓缓荡开。 “诸位!算术学院乃陛下督建,意在广招天下贤才异世,乃是大唐英才云集之地。” “身为国学算学首席,老夫定然容不得麾下弟子遭人折辱,更容不得一知半解之人杨武扬威!” “此事!老夫定要纠察到底!” 挥手招过满脸欣然人影,刘老面色肃然,厉声道。 “术明,即可你便通禀晋王府,老夫亲自拜访,当面讨教李闲!” 第63章 我长乐岂能坐视不管 凤阳阁。 “什么?那李家竖子竟能成为教授晋王的先生?” “身无长技,文武不全,他何德何能有此契机?” “……父皇旨意?呵!这李闲倒是口舌玲玲,油腔滑舌!竟能将父皇蒙骗……” “……算术?呵,那又如何?无名无望,他还能跻身皇城国算第一?当真可笑……” 尖声厉喝带着满腹怨气爬过高墙,盈盈入耳。 顺路拜访府邸的人一个不觉停住脚步,美目不觉瞥向金辉闪烁宫瓦,长乐公主轻摆螓首,轻叹出声。 “唉~高阳妹妹还是这般厌恶李公子。” 阴差阳错间,高阳公主算是愿上长乐公主心愿,心性纯良的长乐公主本欲安抚,却不料此番竟是此等状况。 身侧阿秀扯过婀娜身影,白一眼洞开府门,愤愤道。 “罢了,高阳公主本就任性顽劣,咱们何必自讨无趣。” “依我看,此等冤仇难消,不若顺其自然,各安天命。” 拍拍细嫩柔夷,阿秀拉过长乐公主原路返回,调笑道。 “高阳公主毕竟那是陛下掌上明珠,权大势大。且需公主殿下多多照拂心仪情郎才是。” 话音刚落,咯咯娇笑响彻耳畔。 白皙脸颊腾起红晕,长乐公主含笑娇嗔。 “你这妮子,做们还是没个正行!” “如今虽有婚约之实,可毕竟父皇尚未拟旨,你可切莫再要胡言乱语。” 话虽如此,可长乐公主心境却舒畅欢快,如食蜜枣,甜意满满。 细想起来,阿秀担忧不无道理。 高阳公主恃宠骄横,横行宫宇,加之年岁尚浅,诸多不占理事宜也会不了了之。 李闲虽有国公家室依仗,素有威名的李靖之盛世以来,淡出朝堂,论起相交甚好的国公,少之又少,难以宁人息事。 更别提所面临的乃是权柄齐天,金枝玉叶的大唐公主! 隐隐之中,长乐公主有种预感,婚约之事只怕并非水到渠成。 手肘碰碰沉思人影,阿秀撑着纸扇,欣然出声。 “公主殿下可曾听闻,高阳公主方才提及李闲,跻身晋王府邸,成为皇子先生。” “这个李闲当真鸿运齐天,难不成陛下又发掘其惊天才能?” 思绪打断,长乐公主微抬螓首,拂过秀鼻细汗,面露欣然之色。 “父皇慧眼如炬,使贤任能定然不输你我。” “只是我倒颇为好奇,李公子诗词才艺内秀于心,父皇如何识的?” “再者,高阳妹妹方才所言国学算术,难不成李公子对此也有建树?” 此刻再提及李闲之名,不经意间阿秀似乎也并未先前嫌弃之举,倒是柳眉微扬,坦荡直言。 “呵!这小子大隐于市,不漏声色,不知隐没多少才能。” “你看啊,先前无意间一句诗词竟能力压群雄,占据皇榜。一手新奇厨艺引得陛下两度探访,赞不绝口。” 提及吃喝,阿秀心声再度放空,舔舐朱唇,美眸泛起贪恋之色。 “说道起来,已是许久未曾品尝李闲菜地菜蔬,当日窗棂外各型各色,想必都是一道鲜香味美佳肴……” “此番想起来……” 沉浸美食幻想人影脑袋上莫名被玉指轻戳两下,长乐公主美目中闪过一抹嫌弃。 “好端端的谈及算术,怎的此番又拉扯美食?” “看你那馋气上身模样,倒似咱们宫宇亏欠与你,不予你精美吃食。” 谈笑之间已然穿过府门,阿秀收好纸扇,两人并肩走上长廊。 阿秀轻咳两声,凝望身侧人影,揣测道。 “公主殿下,李闲倘若算术超群,岂不是翰林院那帮老学士定要推举李闲入院入朝?” “到了那时,李闲又当如何选择?” “你且说道说道,李闲身有大能,明明可效力朝堂,想尽荣华富贵,为何独独死守丈方菜园?” 曾经萦绕心头的疑惑被阿秀问出,长乐公主黛眉轻皱,精致玉面颇为狐疑。 凝神沉思半晌,长乐公主兰气轻吐,扬起眉角。 “或许人各有志,闲淡闲适乃是李闲心之向往。” “可独独一点不会变化,李公子定然不会跻身仕途。” 相谈甚欢之际,匆匆脚步自长廊尽头传出。 浅桃衣衫宫女匆匆而行,走至两人身前半丈之处,停驻身形。 喘着粗气,略显惶恐仓皇开口。 “公主殿下,不好了!” “奴婢方才去往晋王府送完桂花糕点,听闻王先生禀告晋王殿下,国学算术学院刘老首席要拜访晋王府,当面讨教李闲。” “什么!” 玉面笑意骤然凝结,长乐公主美眸倏然睁大,心间猛然一沉。 李闲到底做了何事,竟能惊动国学算术刘老! 这……这难不成捅下天大篓子? 阿秀啧啧出声,向来尚武的她本就对文弱书生嗤之以鼻,此番听闻国学刘老竟要出山,不由得讥讽两句。 “好大的架势,率众出山,这是想让李闲颜面扫地?” “岁及知名命竟是要对一个弱冠小子下手,这刘老还真是不怕落个以大欺小的骂名。” 长乐公主自然知晓事态严重,黛眉紧蹙,追问道。 “可知晓是何事?又将在何时讨教?” 宫女抿抿嘴唇,谨慎开口。 “听闻乃是李闲出题刁难皇子算术先生,引得翰林院不满,刘老之行,意在为坐下弟子正身……。” 刁难? 正身? 长乐公主心头蓦然蒙上一层阴霾。 李闲一直便是不争世俗心性,怎会和教授算术的王先生一决高下? 再者,国学刘老登场,这等浩大势头,那里是李闲这样新晋皇子先生所能抵御的? 倘若李闲赢了,翰林院树敌无数,李闲前路愈发难走! 若是李闲败阵,这敲打的可不是单单是李闲本人,甚至牵连整个李府! 思虑即此,长乐公主白皙玉面上蓦然浮起一抹焦躁。 李闲可决不能陷入此等风波,如若不然,只会骑虎难下,难容朝堂! 玉臂挥过,长乐公主几步前行,吩咐道。 “阿秀,收拾行当,带上几盒新鲜糕点,明日探望晋王府。” 跨出阔步跟上急行人影,阿秀呼和出声。 “公主殿下,咱们不去禀告陛下吗?” 身前人影头也不回,催促道。 “父皇操劳国事,劳心费神。” “这乡坊民间琐事,何须禀告。” “倘若冲突再起,我长乐只有坦然出面。” 第64章 陡生异样 太极宫。 夜幕低垂,星辉乍现。 寝宫内烛火盏盏,灯火通明。青烟袅袅,弥散阵阵艾草芳香。 忙碌人影埋头堆积如山奏章,近日北地暴雨初歇,先前防治奏效,灾后重建迫在眉睫,急需一一审批。 沙沙沙。 莲步踩踏地面陶砖,细微作响。 “陛下,臣妾方才熬下碧粳粥,润肺补脾,裨益康健,还是趁热吃食些吧。” 轻盈悦耳声音响彻,夹杂一抹关切之意。 俯案人影缓缓抬头,微抬虎目,扫过盈盈走来身影,绽出笑颜。 “观音婢,辛苦了。” 淡黄群衫摆动,长孙皇后迈过莲步倚坐李世民身侧,接过丫鬟手中陶碗置于案桌,略施粉黛面颊扬起浅笑。 “陛下为国利民,日理万机。臣妾不过做些稀粥,有何辛苦可言。” 言语之中,利索搅动木勺,温热气息裹挟清香弥散开来。 李世民接过长孙皇后手中陶碗,细细品尝,时不时夸赞两句。 身侧贤良人影美目怜爱凝视,朱唇勾起笑意,格外温馨。 沉静片刻,长孙皇后缓缓开口。 “陛下,高阳禁足期限将至,却与李府婚事悬而未决。” “这孩子向来刁蛮任性,不守礼法,只怕仍会赐婚之事不能善终,该当如何?” “加之房府托长哥说情,意欲陛下指婚质儿,先前听闻陛下自有定夺,臣妾颇为好奇,是何法子。” 提及此事,李世民咽下稀粥,放下陶碗,颇为感慨。 “弄巧成拙,哈哈,这事乃是朕多心了。” “高阳不满李府,乃是因李闲无名无望,自然不愿下嫁。” “房遗爱此人仪表堂堂,诗词才华在京城享有盛名,房府更是名满京城,高阳却颇为欣喜。” 威严虎目难得浮起温柔,李世民轻捋额下胡须,面庞格外满意。 “朕,已然将两人婚事对调,也算了却两人心愿,皆大欢喜。” 身为人父人母,子嗣下嫁心满意足府邸,心境自然舒畅。 可听闻质儿要下嫁李府,长孙皇后眉角轻皱,颇为疑惑。 “陛下。” “质儿当真愿意下嫁李府?可这李闲分明便是才疏学浅之辈……” 自夜宴之始,李闲一举一动早已落入居高临下帝后眼眸。 散漫无礼,目无敬重,便是长孙皇后第一印象。 加之后续献计献策,此子更是躲躲闪闪毫无建树,确无大贤大能模样。 身为人母,长孙皇后又何尝不想让膝下子嗣嫁于人中龙凤,打心眼中这个李闲太过平凡,着实入不了眼。因而言语之中,带出一抹不满。 絮絮叨叨萦绕耳侧,李世民悉心听完,淡淡一笑。 “观音婢,此事并非朕刻意强加,乃是质儿自己心意。” “质儿喜静,倒是与李闲娴静心性颇为相似,说道起来,两人颇为般配。” 扭过头颅,迎上长孙皇后颇显困惑眼眸,李世民覆上臂弯玉手。 “观音婢,朕知晓你心中所想。” “朕能断言,今后,你定然会欢喜这个大唐驸马。” 李世民素来慧眼如炬,知人善任,长孙皇后心头虽有百般疑虑,此番也并不吐露,垂下螓首,暗暗点头。 “只要质儿心中愿意,臣妾自当不在多言。” “李闲之才,但愿正如陛下口中所言。” 话虽如此,心中那块疙瘩终是未能解开,长孙皇后心头或多或少有些不悦。 起身端过陶碗,一股天旋地转感觉充斥头脑,婀娜身姿骤然僵持原地。 霎时间。 额间虚汗簌簌冒出,似有无形大手紧扼脖颈,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 咣。 玉手陶碗骤然坠地,倾洒残羹,发出轻响。 昏花美眸中映出晃动视角,耳边似有急促呼唤,下一刻长孙皇后跌坐龙椅,呼吸沉重。 “宣太医!” 急躁呼喝夹带愠怒脱口而出,李世民一把抱住倾倒人影。 握紧素手,急躁呼唤。 “观音婢,怎么了?……” 昏花似乎只在一瞬,耳鸣也似乎只有一息,周遭世界变得清晰起来。 长孙皇后急喘粗气,扬起玉臂,螓首微摆,靠上椅背。 “不……不碍事。” 大手轻拭额上冷汗,耳侧喘息阵阵粗气,只让李世民焦愁脸庞一片心疼。 “怎……怎会这般?” 言语之中,殿外脚步匆忙,李世民头也不回,大声嘶喝。 “快!快来看看!” 隔衫搭脉,李世民看着毫无血色面庞,蓬乱的心悬于半空,紧紧攥拳,生怕会出什么事端来。 片刻后,御医起身拱手,面上似有困惑之色。 “陛下,皇后娘娘积劳成疾,到无大碍,只是这气疾之病,颇显蹊跷。” “待微臣开上几幅益气补虚汤药服上几日,再做诊治。” 说也奇怪,这气疾来势汹涌,表现骇人。可就在搭脉诊治这一炷香中,竟是自动消散,毫无踪迹。 正欲发怒之际,龙座上略显虚弱人影扬起玉臂,阻断李世民话语。 “陛下,臣妾之身,臣妾自有预感,不过只是几夜未曾安眠,无需紧张。” 凤目瞥一眼战战兢兢医官,挥手道。 “且去开剂药方,送于立政殿便是。” 阔步跨至龙座,李世民紧紧倚坐,瞧着大汗淋漓人影,大手捻过方巾细细擦拭,心疼轻柔开口。 “观音婢,切莫逞强,还是让朕再招几名御医前来查看。” “今后……今后也万万不能再伤神熬夜,国之政事留与朕一力审批便好……” 苍白玉面颇显憔悴,挤出一抹笑容,凝视近在咫尺龙颜。 “不碍事,陛下不必为此分心慌神。” “陛下日理万机,操劳政务已是费心伤神,当该保重龙体。” 说来奇怪,坐上一刻,长孙皇后扶案起身,撤开李世民搀扶手臂,盈盈一笑。 “陛下,臣妾已无大碍。” 言语之中,竟能挪移莲步,转上一周,与常人无异。 叮嘱几句注重话语,直到那抹身影消散门扉,李世民心中仍旧忐忑不安。 往昔李闲预测的一幕幕如魔音般回响脑海,只让李世民头皮发麻,心中莫名惶恐。 踱步身形蓦然停驻,负手立于宫宇,凝视洞开府门外宁静夜色,李世民挥手招过荣公公。 “传朕旨意,明早休朝一日。” “天明之时,召见李闲入宫。” 第65章 皇子公主暗中相助 晋王府。 天色青冥,微露晨曦。 昔日宁静的府邸,此刻忙忙碌碌,守备森严。 当今翰林院国学算术首席刘老,于昨日遣人禀报,今日将亲自登门,拜访府邸。 这位算术泰斗蛰居幽院数十载,突然出山,挑明要与新晋皇子先生公堂对峙,倒是让不少人唏嘘不已。 有人估测这新晋皇子先生定然不识好歹,激怒前辈,方才摆此阵仗。 也有人猜测,乃是昨日那位新晋皇子先生欺人太甚,引得众书院学子不满,方才奋起比试。 还有人揣测,依仗圣宠的皇子先生目中无人,堪堪酿成此错。 所有猜测焦点汇聚正在软塌酣睡的李闲,没有红拂女萦绕耳边催促,没有李靖提棍吵嚷,这一觉,李闲睡的格外香甜。 府邸后院嘈杂四起,透过窗棂,不绝入耳,李闲方才皱过眉头,缓缓起身。 粗略洗漱完毕,推开门扉,着实吓了李闲一跳。 李治一身黄绢龙绣,拱手伫立门前,身后家仆簇拥,人头攒动,对着屋舍指指点点。 剑眉挑起,李闲扫过一眼面色古怪,定格噤声的家仆,方才感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依稀记得昨日分派下来,自己是要教授皇子诗书品行,也堪堪排在了今日。 难不成这李治便在此处站上良久? 脑海蓦然腾起此想法,李闲脸上闪过一抹尴尬,阔步迎下,抬过李治手臂。 “久等了,久等了!” 说实在,李闲着实佩服古人执着求学精神,小小年岁竟是知晓尊师重道,难能可贵。 即便如此,周遭窸窣私语仍是落与耳畔。 “啧啧,就这闲散浪荡模样,睡到此时,哪里有半点先生模样。” “为师者,不能以身作则,约束自身,当真妄称师字。” “可不是嘛!难怪那些书院学子颇有异议,更是引得刘老不满。” 嗯? 细碎话语话语入耳,李闲心头一阵迷惑。 书院学子?不满?刘老? 难不成昨夜早睡,竟是错过要事? “李先生。” 稚嫩声音自肩下传出,李闲微扬头颅,凝视面色疑惑的李闲,颇有不忍。 “不是我久等,而是书院学子们久等了。” 微微俯下头颅,李闲更为迷惑,反转手掌指指自己。 “我?” 唉~ 细微叹息中,李治摇摇头颅,拉过李闲臂弯,往外扯去。 步履匆忙,李治压低声音,低声细语。 “李先生,昨日你与王先生出题对弈,或许是题目过于难算,王先生堪堪算到天黑,也未见正解!” “随后王先生匆匆离府,待到今日辰时国学算术刘老领书院学子,要与你当街对峙,一决高下!” “啊?” 脚步一窒,李闲呆立当场,瞪眼瞧着李治,颇觉不可思议。 出两道算题,竟能成全院公敌? 这也太过骇然! 纯真天真的李治只当李闲心中惧怕胆寒,再度扯过李闲手臂,向前走去。 “你也不必害怕!” “此乃晋王府,他们定然不敢乱闯,他们要对峙,你便去就是。” “总之呢,就算输掉,李先生也是教授我诗书课业,并无任何影响。” 遇上这个迥然各异的先生,李治心头那股新奇劲头尚未消散,加之李闲此人颇为随和亲近,心头还是偏袒这位新晋先生。 看着身前半高人影,李闲心头颇为感动。 自己何曾想过,在这个异域国度,竟有寝清瘦身躯伫立自己面前,要为自己挡上一二。 前厅近在眼前,府门传出的嘈杂声,夹杂些许急躁隐隐传来。 “这李闲是何故?已然登上一个多时辰,怎的不见踪影?” “那还用说,自然是做贼心虚,不敢抛头露面呗!” “拿着题卷之时,耀武扬威,此刻却沦为缩头乌龟,当真可笑!” 哄笑声中,瓮声瓮气声音盖过嘈杂,带出些许怒意。 “肃静,肃静!晋王府前,喧哗吵闹,成何体统。” 片刻后,拔高声音郎朗传出。 “劳烦诸位通禀,刘某便在此处今后李公子现身,有些事宜还需交代清楚。” 夹带一丝不满急躁声响,穿过洞开洞门,隐隐传向府内。 尚在疾步前行的李治,拉扯李闲的手猛然紧了紧,似乎颇为紧张,回头扫一眼李闲。 “李先生,切莫害怕。” “届时你亦可向刘老解释清楚,乃是误会之词便可。我王府,不会坐视不管。” 望着郑重其事的脸庞,李闲含笑点头。 “听你的。” 府内两人匆匆赶往府前,府前一处拐角茶楼,二楼上两双美眸紧紧盯着晋王府前一幕。 阿秀皱起秀眉,暗握放置案桌刀剑,玉面挑起不屑之色。 “这刘老当真无法无天,竟敢光明正大浩浩荡荡包围晋王府?” 对面人影,玉面上秀眉蹷起,写满担忧,喃喃道。 “唉~翰林院本为大唐基业储备贤才,刘老又是翰林院德高望重之辈,此番虽是聚众齐聚晋王府,多针对之人并非齐王。” “这番叫嚣虽是无礼,刘老堪堪压制,充其量也不过是民间一场学问争锋,哪里有你想的那般严重。” “更何况刘老亦是陛下敬重之人,稍稍出格,顶多也是出言略加训斥。” 此话一出,阿秀拧过眉头,惊诧望向长乐公主。 “这刘老竟有这般能耐?如此说来,即使陛下出面,也未必会动他分毫?” “那咱们此番前来,岂不是只能隔窗相望,毫无益处?” 按扶案桌玉指微微扣紧,长乐公主咬咬银牙,沉吟出声。 “倒也未必。” “刘老本是老成持重之人,自然不会轻易做出偏激事迹来。” “只是此番跟随弟子众多,难免众人推波助澜,败坏李闲名声。倘若如此,我长乐在公主还是有几分威慑。” 按在剑柄玉手微微松弛,长长舒过一口气,挑眉望向长乐公主。 “公主殿下倒是豪气义举,只是不知躲在府邸那傻小子可否知晓。否则,白白浪费公主一番苦心。” 陡然间。 望向长街美眸猛然一缩,黛眉一沉,凝视着长街上微微骚动弟子,沉吟出声。 “静坐的弟子动了!” “只怕刘老撑不住这些学子怒火。” 第66章 这也叫旷古难题? 长街上。 苦等接近两个时辰,原本静坐弟子急躁难耐,一些学子已然起身。 有人望向府门台阶前踱步刘老,朗声道。 “刘老,李闲龟缩府邸,故意逃避,咱们这番苦等无济于事,这不是办法啊!” 话音落下,有人撑地站起,拍拍掌中尘土。 “说的是啊!再等下去烈阳高照,咱们又能撑上多久?” “依我看,这正是李闲那小子心中所期,不若刘老带上院中精英拜府如何?” “拜府?” 惊呼自人群传出,有人面现不忿,摆手道。 “那如何能成?刘老乃院中首席,地位尊贵。李闲区区毛头小子,何德何能,竟让尊师前去拜会?” “不若请出晋王殿下,将李闲强押出府,一决雌雄。” 有人提议,就有人附和。 “说的对!李闲辱我师兄,乃是对书院不敬,这等居心叵测之人如何与我等为伍?” “翰林院岂是他这等装腔作势之人能进?仗着陛下恩宠,偷题炫耀,我倒要看看他有几分本事!” “不错!这等肮脏行径,有辱师德!就他?怎配教授皇子?” 一言一语,言辞锋锐,片刻之间激起学子怒火。 起身伫立之人越来越多,或扬拳呼喝,或高声斥责,或怒骂出声,整个府邸门前群情激奋,噪声一片。 身在府门石阶上的刘老,听闻石阶下隆隆呼喝,心头倍感焦躁。 他也万万没想到,一场空前学问交锋,竟似有些失控迹象…… 惊怒交加之际,拧过眉头,正欲再度拱手,余光之中,两道身影款款而来。 “何人,胆敢在王府前喧哗。” 稚嫩声音略显单薄,却带着一股皇族天生威压,席卷开来。 嘈杂在一瞬见消散于无,所有人目光齐刷刷汇聚府前。 绣龙皇袍无风自荡,清瘦身影负手而立,静静凝视府前浩荡弟子。身侧李闲笑脸盈盈,伫立府前阔地,丝毫没有半点畏惧之色。 花白须眉低沉,刘老拱手躬身,恭敬道。 “国学算术首席,见过晋王殿下。” 石阶下,众位弟子齐齐跪拜,齐声拜见。 “草民,见过晋王殿下。” 本欲心头夸赞上李治几句,但李闲余光之中瞥见那双背负身后的小手,隐隐颤抖,心中不觉哑然。 这李治还是年岁尚浅,生平第一次遇见此等场面,难免有些胆寒。 但小小年岁,有此胆量魄力,已是不错。 看来今后还需多大引导才是。 收回思绪,李闲朝着李治拱手拜礼。 “晋王殿下,这些学士学子要找之人乃是在下,还是让在下出面为宜。” “区区小事,无需殿下挂心,还望殿下回府静养。” 李闲这番说辞,颇有些出乎意料,李治微微一愣,迎上李闲目光之中,暗暗使上一个眼色。转而,阔步向着府内走去。 挺直腰杆,李闲居高临下,扫视一眼府前众人,李闲含笑道。 “想不到我李闲也有此等排面,竟能让全院弟子记挂当真不易。” 目光挪移几步之遥老者身影,李闲眼中精光一闪,再度开口。 “刘老亲自相迎,到让我李闲受宠若惊。” 呸。 人群中有人唾弃出声,挥手怒骂。 “李闲,不知廉耻!当真以为你多大颜面,竟误以为让刘老相迎!” “说!你从何处偷偷摸摸,取的那些题卷?贼子行径,竟然沾沾自喜,令人作呕。” “旷古难题拿来狐假虎威,你真是丢尽书院颜面,有违师德!就你这般沽名钓誉之人,也配跻身王府?也不怕给李府摸黑!” 污言秽语喷涌口舌,愤怒之词吟出口角,就连伫立石阶的刘老也颇感不适。 竖过单掌,刘老压下身后嘈杂,抬起老眼,瞥上李闲一眼,拱拱手。 “李公子,你我皆是读书之人,不齿行径想必阁下亦能心中有数。” “老夫且问你,这题卷从何而来?这等旷古难题,你考量王术明之时,可曾解出答案?” 此言即出,整个府邸阔地前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静静凝聚李闲身影。 美目中映出那道傲立府前人影,似乎一颗心也不自觉紧张起来,长乐公主屏息凝神,细细聆听。 恍若这一瞬,茶楼中嘈杂尽数消失耳畔,天地间独留接下来的回应。 旷古难题! 长乐公主心中一震,难怪此事会引得刘老重视! 心惊之余,倍感惶恐。 倘若正如刘老所言,李闲解不出,便算是沽名钓誉,自此将名誉尽毁,沦为臭名昭著的学界贻害。 更可怕之处,便在于李闲定会落下口实,将会成为整个皇城风口浪尖之人。 美目中,人影晃动,面颊笑意更浓。 “区区算题,难不成刘老当真如获至宝,秘而不宣?” “雉兔同笼,雉二十三只,兔十二只,这便是答案!” 轰! 整个府前骤然人影骚动,所有人目光移至刘老手中答案。 老人脸庞警察之色一闪而过,展过纸张,瞳孔倏然睁大。 分毫不差! 此子竟是在须臾间说出答案! 难以置信! 刘老须眉抖动,面色神情至极。 “圣旨到!” 高亢声音自长街上飞奔马车传开。 众位学子如水波般,分至长街两侧。 掀帘而出的荣公公,白胖脸颊扫过浩荡学子,面色一窒,转而望向石阶上的李闲,挥手出声。 “陛下口谕,李闲即可入宫,不得有误!” 话音刚落,诸位弟子面色一白,嘈杂私语出声。 “什么情况!要入宫?走了?这比试还未开始啊!” “逃了?又这般逃了?这小子真是鸿运齐天,祖坟青烟正望,这也能光明正大溜走?” “结局呢?刘老,这小子所言答案可否属实?咱们比试又将如何?” “如何?择日再战呗!这小子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咱们就在这晋王府门堵着,这口恶气不出,难消我心头之恨!” 拱手道别刘老,阔步走下石阶的李闲听闻耳侧议论,骤然一窒。 疯了吧? 非要比出胜负? 天天比试天天堵门?我方才入府,美觉还没睡够,能让你们这般折腾? 思虑即此,李闲回转身躯,拍拍面色郁结的老者,朗声道。 “刘老即为国学首席,阅题无数,李某手中乃有一本古算孤本,倘若刘老能解出此题,咱们改日再比如何?” 迎上那抹胸有成竹眼神,刘老挺挺腰杆,朗声道。 “如此甚好!” 李闲朗声一笑,开口说道。 “今有垣厚五尺,两鼠对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问何日相逢,各穿几何?” 说罢,李闲含笑拱手。 “刘老,李某静候佳音!” 第67章 清者自清,明者自明 呼~ 依窗人影凝视乘上马车人影,长舒一口气。 紧扣窗棂玉指此刻方才觉得发麻,轻轻揉捏指腹间,长乐公主勾起唇角,浅浅一笑。 “如此甚好,总算并未闹出大事。” 哼。 鼻腔一声轻哼,阿秀瞪视一眼诸多弟子簇拥身影,咬咬贝齿。 “看你们这帮书痴书呆子,连上天也不曾眷顾与你,比试不成,反被陛下捞走。” 言语之中,紧握刀剑的玉手也缓缓松开,掌心细汗似在无声提醒方才对峙着实有些惊心动魄。 咯咯咯。 银铃笑声自身前人影朱唇吐露。 长乐公主嘴角掩嘴轻笑,美眸之中星光浮动。 “阿秀,外行看门道,内行看热闹,你倒是只会看热闹,却不懂深意之人。” 迎上疑惑眼神,长乐公主收住笑声,倾过身子,柔声细语。 “实则比试已过,胜负已定!” “这道父皇口谕并非乃是李闲救命稻草,乃是这群书生遮羞布。” 啊? 惊呼声脱口而出,阿秀瞪大眼眸望向长乐公主,玉面上一片愕然之色。 “这不是李闲也曾说道,刘老若是能解出所给题目,便算是迎战比试吗?” “题目未解,公主殿下便这般信心十足?莫不是公主殿下断定,此题刘老定然解答不出?” 眉角上扬,带出美目月牙弧度,长乐公主玉面上一片欣喜之色,神秘凑过身躯。 “先前刘老曾言,雉兔同笼乃是旷古难题,而他手捏答纸,定是胜券在握。” “因而在李公子瞬间给出正确答案之际,刘老满脸震惊,一声不吭!” 说罢,长乐公主已过玲珑身躯,探身窗畔,玉指点点上上神色凝重的刘老,扭头说道。 “你瞧此时刘老,定然已然发掘此题难度不小。” “倘若不是如此,在李闲给出题目之时,为何不声不响?倘若题目并非难题,为何此时不当场解答,已正场上学子气势?” 阿秀微眯眼帘,扫过场上躁动弟子和颇显格格不入的刘老,心中如拨云见日一般明悟起来。 朱唇裂开,露出洁白皓齿,阿秀欢欣鼓掌,畅快出声。 “公主殿下所言不假,想必这题目又要牵盼刘老许久。” “哈哈哈,这李闲当真是个奇人,竟能将国学算术泰斗镇住!” 玉臂撑起头颅,阿秀饶有兴趣望着长乐公主,询问道。 “公主殿下,你博学多识,以你所见,这刘老是否会解开此题?” 直爽性子造就有冤必申有仇必报的心性,此刻的阿秀颇有些幸灾乐祸,迫切想知晓刘老是否会因题所困,自食其果。 听闻问话,长乐公主轻蹷黛眉,想上片刻,微微摇头。 “算题自小便是我的噩梦,莫说是否能看出此题难易,就是要摸清此题言外之意,早已让人头皮发麻。” 阿秀瘪瘪嘴角,轻轻咋舌,斜瞥长乐公主一眼。 “这般说来,公主殿下也不过是妄加猜测,依仗刘老神情判定咯?” “啧啧,同为外行,公主殿下怎的和这李闲一样,竟是喜好吹嘘……” 美目逐渐瞪大,喷涌怒意火花,玉面泛起桃红,娇躯骤然腾起追赶调笑身影。 “又提此事,你给我站住!” …… 晋王府邸府前阔地。 浩荡弟子簇拥银发老人身侧,无数双眼眸紧盯白净纸张上干涸墨迹。 方才李闲所给题目,已然被题写出来。 一些学识尚浅的弟子,瞥过这些熟悉的字迹,言简意赅,可心间却一片迷茫,丝毫没有头绪。 两鼠对穿。 这题目对他们来说新颖而陌生,只可谓看看热闹罢了。 另一些初窥算学门径之人,已然从中看出奥妙所在。 倘若说雉兔同笼乃是求证定量各位几何,可这两鼠对穿完完全全便是变量的体现。 相比于旷古难题雉兔同笼来讲,此题难度更胜一筹! 王术明皱过眉头,谨慎询问。 “老师,此题……可曾见过?” 凝视纸卷的老者,身形微微一窒,并未抬头,回应道。 “此题极为精妙,关键之处在于大小鼠移动快慢不断变动。” “要解此题,只怕需要变换思虑角度……” 打心底中,刘老万般不愿承认自己乃是初识。 毕竟李闲有言在先,自己阅题无数,在此关头自己怎能轻易暴露? 含糊不清的回答,让不少弟子心中忧虑更甚。 此番本就是仗着李闲搬运老师题目,四处招摇,恶意炫耀,这等不耻行径,方才讨教。 倘若被这道题目败下阵来,岂不是让书院颜面尽失,自讨无趣? 有人再度拨开人群追问起来。 “老师,可有思绪?”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刘老心中一沉,微抬发烫面颊,迎上那道希冀眼光,心中早已将这毫无眼见的弟子责斥一番。 也多亏烈阳当头,老脸腾起的那抹红晕不被众位弟子发觉。 “李闲曾言这乃是古算书册难题,定然有其玄妙之处!” 扬起手臂被身侧弟子搀扶起身,刘老卷过纸卷,收至袖兜,轻咳一声略微掩饰面上尴尬之色。 “古算书卷,这小子倒是有心之人!” “为能镇住诸位,倒是用心至极。” 甩下这段话语,刘老挪动脚步,缓缓攀上马车,扬过手臂,沉声道。 “打道回府!” 马车缓缓晃动,独留一地茫然伫立原地的弟子,有人惊疑出声。 “走了?老师竟然走了!咱们……咱们现在何去何从?” 脑门吃上一掌,王术明阴沉脸庞,扫过一眼驶远马车,呼喝出声。 “怎么办?跟上啊!” “李闲曾言,这题卷乃是出自古书,你真当这题目便如喝茶饮水一般简单?” 反应迟缓之人,等着迷茫大眼,一时间手足无措,却又心有不甘。 “那……那现在咱们如何?李闲他辱没书院,就这般,翻篇了?” 一脚踹上傻楞弟子小腿,王术明提声暴喝。 “你小子是不是傻!” “他既能从古卷出题考量咱们,咱们必将演算出答案,到时候当面对质,只让李闲哑口无言,胜负便分!” 惊醒的弟子已然从中明悟起来,不屑冷哼一声。 “呸!这李闲还真是恬不知耻!竟然又拿出古籍考题显摆……” ps:新人作者,希望喜欢此书的书友多多支持,动动手指,免费的飘飘送两张。 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 新建新书qq群,欢迎各位书友进群聊天打屁,讨论后续剧情。 群号:110263217 第68章 啥玩意?这小子竟能治病? 车马摇晃,直奔皇宫而去。 纱帘晃荡,传入的学子喧嚣渐渐消弭,街角行人叫卖声隐约传来。 白胖面颊浮起笑意,和善眼眸盯着眼前沉默人影,荣公公缓缓出声。 “李公子倒是个妙人,对国学算术也有涉猎?” 尖细声音有些刺耳,听着些许不适,可李闲抬头迎上那抹友善目光之时,不觉回以笑脸。 “公公谬赞了,李某平素喜好猎奇,无意间翻阅奇书,觉得此题甚为有趣,便记了下来。” “此番算是正好派上用场,倒是让公公误解了。” 教授皇子课业本就费时费力,李闲可不想此事被荣公公传至陛下耳畔,到时倘若再添上一门课业,岂不是得不偿失? 追随帝王多年的荣公公,本就是一个精明通透的主,岂能听不出恭谦之词背后深意,也不点破,微微点头。 “李公子见多识广令人钦佩,此番宫中皇后娘娘抱恙,可要依仗李公子了。” 长孙皇后抱恙? 李闲片刻间拧起眉头,心中腾起一抹不祥预感。 记忆中,长孙皇后贤良淑德,堪称一代贤后典范。可命运无常,正值贞观十年,香消玉损。 合算起来,如今已是八年,看来长孙皇后命不久矣,已然有了病症先兆。 古时权贵太医,可是刀悬脖颈的危险行当! 上有扁鹊见蔡桓公而还走,下有曹操冤杀华佗,活生生的先例,历历在目。 此番这般长驱直入,岂不是将自己身家性命也搭在了皇室? 念及此处,李闲心头发杵,隐隐不安。 抬首瞥过闭目养神的森白面颊,李闲拱手揖礼。 “公公,李闲不过摆弄锅碗瓢盆的小厨,悬壶济世妙手回春这等高深本领,小的着实……” 话说一半,眼帘中竖起短胖五指,轻轻摆动,平和话语自头顶响起。 “李公子无需自谦,你的医术如何,方要看过病因才可定夺。” 显然,荣公公咬定自己医术不差,堪当大任! 可李闲着实想不起,自己何曾在陛下面前展露过? 心惊之余,脑海中骤然迸出一个名字! 星河! 星河姑娘身份神秘,家族更是神秘莫测,竟能与当今圣上干系颇深。 先有敬献诗词在先,看来此番医术也定然是星河家族告知。 想到此处,李闲先前抵触心境也趋于平和。 既是星河姑娘推举,自己何尝不走上一遭。 至于是否回天乏术,皆看长孙皇后造化。 定下心声,李闲也不多言,靠上车内,缄默不言。 果然如荣公公先前所言一般,下车之地,并不是李二的太极宫,乃是长孙皇后的立正殿。 初访立正殿,偌大宫宇,秀丽景致,让李闲打开眼界。 沿途九曲长廊布置景致,木椅绿植,镂空木雕格外精致,想必平素中长孙皇后也是精细之人。 假山水榭点缀绿荫花丛,生机盎然,赏心悦目。 穿过前厅,遥见后院阔地,三三两两人影手拎医箱,簇拥一团,窃窃私语。 稍近一些,断断续续细微交谈传入李闲耳畔。 “……说来奇怪,发病骇人,恢复竟与常人无异……” “气疾之症……难以痊愈,要是孙神医在,或许有些法子……” “唉~……孙神医在只怕也束手无策……皇后娘娘看似康健……实则体虚气弱、病根已深……” 言语中,沙沙脚步传来,诸位太医撇过前来人影,面色大变,住口不言。 似乎先前众人议论,荣公公充耳未闻一般,迈开碎步,穿梭拱手分列两侧人影,径直领着李闲只往殿内而去。 虽是听个模模糊糊,但李闲心中已然明悟七七八八,待扫过一张张焦躁面庞之时,心中微微叹息。 看来长孙皇后病情迫在眉睫,多半不容乐观! 心境蓦然悲凉,紧跟荣公公步伐,疾步入殿。 待两道人影没入殿内,众医官面面相觑,焦躁面庞浮起惊诧。 “这青年不及弱冠年岁,难不成是要诊治长孙皇后?” 中医之道,乃需积累,太医署众位皆是步入暮年之人,何曾听闻有人会再青年时期便有高超医术? 一时间,人群骚动,后院嘈杂。 有人凝望空洞殿门,微微拔高嗓音压下众人议论,带着一股酸意。 “此人乃是当今圣眷正浓,陛下御赐公主的大唐驸马,李闲。” “不知晓医人救人这等性命攸关之事,陛下为何要让此人插手。” 话语刚落,众太医一片哗然。 “李闲?莫不是传闻中身无长技,不学无术之人,他又何德何能竟敢为皇后整治?” “嗨~多半乃是仗着圣宠,装腔作势,在陛下面前混个名望!” “人命关天之事,岂是这小子贪图虚名,追名逐利之地?当真无法无天。” “瞧着吧,整治不出病症,惹得龙颜大怒,这小子多半性命难保!到那时,只看这肆意逞强的小子,还能嚣张跋扈?” 质疑怒斥中,夹杂些许幸灾乐祸嘲讽,院落先前凝重气氛随之稍缓。 众人心中敞亮,医人治病乃太医署指责所在,可此番众人束手无策,定然有人为此担责。 可李闲贸然出现,无疑于顶替了罪名。 清风徐来,枝叶婆娑。 为首老者穿过斑驳光影,伫立众人前列,捋过颌下长髯,挥手打断众人嘈杂。 “诸位,李公子顶替医官,多少乃是太医署失职,无奈之举。” “李公子不过区区门外汉,定然无济于事。此番回府,多多查阅古籍,翻看药典。” “皇后娘娘病症,拖不得。” 一番言语,颇显中肯,不少医官颔首点头,表示认同。 片刻后,荣公公挪动胖硕身躯,跨出殿门,挥过手臂,颇显厌烦。 “散了吧。” 尖细悠长声音萦绕耳侧,诸位医官心头暗暗长舒一口气。 凝重脸颊上眉头轻舒,恍若劫后余生一般,转身跨不间,耳侧细微私语带出一抹震惊。 “这是何故?难不成李闲真有法子?” “怎么可能!只怕这小子吹嘘过头。” “甭管那些,还是尽快查阅医典,搜寻孙神医,至少这砍头的事轮不到咱们头上……” 第69章 李闲,朕拜托你了 立政殿。 绣凤轻纱拖长下摆,没过软塌。朱红色泽映衬白皙肤质,增添几分艳丽。 长孙皇后静坐竹席软塌,伸出玉臂搁置身前案桌,盈盈含笑。 白皙玉面透出点点康健红润,似乎看不出半点病态模样。 李闲倚坐就近座椅,轻压案桌玉手,隔衫搭脉。 脉象细促绵长,虚阳外浮,软弱无力。 正如院内那些太医所言,长孙皇后如今看似与常人无异,实则病根根深蒂固。 松开手臂,李闲半靠椅背,面上浮起一抹担忧。 “陛下,皇后娘娘近月间可曾去过阴凉之地?” 话音刚落,李世民面上闪过一抹惊愕之色,心中猛然一沉,沉吟片刻,如实回应。 “华清宫避暑山庄可算阴凉之地?” “先前九成宫,朕念及过于寒凉,便改过行程,去往华清宫之地。” 【啧啧!命数啊!命数!】 【九成宫华清宫皆为避暑胜地,阴凉寒潮。加之长孙皇后本就身娇体虚,此番寒凉入体,苦苦强压的病症此刻蓬勃肆虐!】 【唉~说道起来乃是这避暑一行,惹下的祸根啊!】 心声传达,叹息话语只让李世民脸色倏然一白,担忧言语脱口而出。 “李闲,依你所见,这病症……?” 见李世民局促不安,长孙皇后素手挽过身侧玉臂,整齐发髻上玛瑙步摇轻摆,闪烁璀璨华光。 “陛下无需多虑,臣妾此番膳食睡梦安稳踏实,并未丝毫不适。” “想必只是前些天来,为公主婚事劳神忧心,有些伤神罢了。” “陛下却遣过这诸多太医前来,倒是有些小题大做。” 美眸瞥过沉思不语李闲一眼,盈盈一笑。 “李闲,你且说说,是否如此?” 心境固然影响病症,此刻长孙皇后蒙在鼓中,并未感觉大限将至,反倒是件幸事。 成犄角之势安坐的李闲,挤出笑脸,拱手揖礼。 “皇后娘娘心境平和,大度宽厚,自然极好。” “这病症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自身调节尤为关键。” 美目含笑,扫过李闲,再次聚焦身侧阴郁面庞,长孙皇后捏捏李世民胳臂,柔声细语。 “陛下,莫要太过谨慎,病症来源臣妾自身,臣妾何尝感悟不到?” “休息些时辰,定然能有所康健。” 凝望两位恩爱人影,李闲颇有些扼腕叹息之意。 【唉~一代贤后,贤良淑德,可苍天不仁,命途不济。】 【长孙一氏本有家族遗疾,这等病症自打娘胎便根植体内,说起来也是皇后娘娘命数吧。】 【一己之力整治乌烟瘴气的后宫,已是不易,加之辅佐李二,更是劳心伤神。李二啊,说道起来,你这个大唐社稷,也有长孙皇后半边功劳。】 心声传达,李世民心如刀绞,虎目泛红,悲凉出声。 “观音婢,这些年岁,你替朕操持国政,受苦受累。” “是朕怠慢与你,你这病症……朕……难逃其咎。” 印象之中,李世民便一直便是声震寰宇,高高在上的君王,极少展露柔情一面。 此番这般吐露心声,柔情迸发竟让长孙皇后些许惊诧。 纤纤玉手拂过悲楚面颊,长孙皇后螓首靠上宽厚肩膀,细语安慰。 “陛下,切莫自责。” “臣妾病症不过鸡毛蒜皮,江山社稷此乃大唐重中之重……” 话语如此,长孙皇后心头暖意四流,数载相敬如宾,此番竟有了当年初遇时那般激荡爱意。 不觉间,凤目饱含泪花,玉面绽出笑颜。 【啧啧!李二倒是鸿运加身,有此等通情达理妻室,真是三生有幸!】 【不过话说回来,这病症李二确实罪责难逃!】 【好好一个温情女子,情浓意浓决然无错。可这长孙皇后不惜青春,为你诞下七子,你可知这其中奉献不易?如今气血盈亏,让本就积贫积弱的身躯又雪上加霜。】 【李二啊李二,你也是酿成此病症的罪魁祸首啊!】 看着两人温情重现,李闲不禁心中吐槽几句。 可这番心声,落于李世民脑海,恍若惊雷炸响! 啊? 朕,成了罪魁祸首? 虎目肃然睁大,李世民搂紧怀中娇躯,隐隐颤抖,掉落清泪。 “朕……朕对不住你……” “……观音婢……” 怀中人影颇显惊诧,同床共枕数载吗,这乃是李世民第一次这般失态。 缓缓从怀抱挣脱,长孙皇后扬起梨花带雨面颊,掩嘴轻笑,心头却甜如蜜枣。 拂袖拭去对面悲怆面颊上的泪痕,长孙皇后如少女般挂起绯红,娇嗔出声。 “陛下,还有外人在场……” 微若蚊音的轻喃隐约传来,失神的李闲骤然清醒。 帝王帝后在眼前缠绵悱恻,自己着实尴尬。 看着,似乎太过无礼。 想走,似乎并未得到陛下批准。 李闲索性背靠座椅,仰头望天,一幅若无其事模样。 李世民此刻也从悲痛愧疚中清醒过来,捏过拭泪柔夷,捏在掌心。 强压激荡心神,虎目移向李闲,李世民眼中饱含希冀。 “李闲,你可有医治之策?” “倘若你能治愈,封官进爵,金银财宝,天地奇珍,朕,绝无二话!” 呼~ 李闲缓缓低下头颅,迎上李世民灼热目光。 往昔高高在上的君王,此番俨然一副乡野相公模样,从那希冀眼眸之中,李闲竟读出一抹柔情和渴望。 【这气疾乃是表象,搁在此时却是有些无解,可在后世这类病症实则不难。】 【既然你这般说了,袖手旁观也着实不妥。】 【不过可有言在先,长孙皇后家族病根加之生儿育女已然让身躯盈亏,这等残缺躯壳,治愈还需精心调养,延年续命不成问题。】 李闲拧过眉头,缓缓起身,恭敬躬身一礼。 “陛下,长孙皇后不过小恙在身,重在调养。” “微臣医术有限,只能稍加牵引,至于……” 话未说完,一双大手按压手臂,抬眼时,李世民已然立于眼前。 大手捏过李闲手臂,隐隐颤动,李世民面含激动,朗声开口。 “朕,信你!” “此番太医署诸位医官及御药房尽数随你调动!” 阔步缓缓挪前一步,李世民凑近李闲身侧,轻拍李闲臂弯,轻声道。 “此番,拜托你了。” 第70章 又被坑了? 气疾之症。 古时此病症乃属疑难杂症,并发症极为广泛,放于后世实则司空见惯。 调理为主,食疗为辅,心境结合,方可奏效。 只是此番单靠古时药石只怕见效太慢,定是要依仗系统换取几颗后世药丸势在必行。 想到此处,李闲心头叹息。 哎~ 仅仅几粒药丸,不知又要酣睡多少时辰方能补偿回来……。 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星河姑娘与皇室干系甚大,连李世民亦要礼让三分,举手之劳便能与长孙皇后拉扯关系,想必有益无害。 李闲畅快接受医治,着实让长孙皇后心中一颤。 印象之中,这个小子傲慢无礼,不学无术,就连坐姿仪态也难以入目。 想不到竟是有医道本事,更能在众太医退却之时,挺身而出,颇显几分担当。 第一次,母仪天下的长孙皇后对李闲有了一缕好感。 “李闲,你年岁虽小,却有所担当,到让本宫另眼相看。” “本宫听闻荣公公传旨圣上口谕之时,你与翰林院国学书院在晋王府邸前,当面对峙,可有此事?” 【糟了糟了,这荣公公真是嘴上漏风,什么都藏不住的主!】 【闹出这阵仗,皇后娘娘该不会兴师问罪吧?】 【这事也不能怨我,都是那帮迂腐书生混淆视听,和我李闲没有分毫关系。】 皱皱眉头,李闲扫过李世民那双质问眼神,硬着头皮回应道。 “呃……此事多有误会……我……” “朕听闻,惊动了国学算术首席刘老。” 低沉话语贸然打断李闲支支吾吾,硬生生插话进来,饱含意味长叹一声,唏嘘感慨。 “刘老痴迷探究数题,数载蜗居书院,就连朕也亲自拜会一次。李闲,你倒是好大颜面。” 话语入耳,李闲心头微微一震,微抬眼帘,扫过李世民一眼,心中倍感焦灼。 【李二!可否不要这般笑里藏刀,话中有话?】 【你请不出那书呆子,难不成也要怪罪与我?他自己率众齐聚晋王府,我能拦着?】 【再说了,他与你道不同,不想为谋呗。】 早早先前,李世民已然领略过李闲嘴上功夫。 如若不然,此刻定会气个半死! 得罪算学首席不说,竟是连自己一起低贬了! 这小子! 就是这幅狂傲模样! 着实该扁! 眼帘之中,李世民眉峰微微蹷起,李闲大感不妙,心中一沉,仓皇拱手。 “陛下多心了。” “微臣不过是喜好猎奇,偶得古算奇题,不曾想被皇子先生王术明泄露出去。” “刘老本是算学大咖,嗜题如命,方才上门讨要其他奇题,因而闹出误解。” “微臣不过成人之美,双手奉上,只是这阵仗,想必刘老也有些考虑欠妥。” 现编胡诌完全吻合,李闲在心中都能夸赞自己乃是圆谎高手! 可听闻心声的李世民,早已知晓真相,哪里还会信任李闲这番言辞。 大手敲打座椅扶手,平和面颊扬起一抹好奇,虎目微拧,沉声道。 “既是古籍率先到手,你可曾探究题目奥妙?” 年岁尚浅,医术一道颇有建树,足以让长孙皇后惊诧,此刻听闻牵连国学算术首席刘老,好奇心瞬间高涨。 “李闲,难不成你在算学一道上,亦有涉猎?” 【呵!就那题目?垂髫之时咱已易如反掌,也就搁在大唐,还被那些酸儒学士捧在手心当作至宝。】 【这类考题也就是趣味十足,贴合日常罢了,论起实用,毫无益处。】 【咱们玩的都是些修桥架梁,飞天探月的高深技艺,这些东西从属小菜一碟,上不得台面。】 嘶~ 听闻心声,李世民心神震荡,吓得不轻! 修桥架梁到还罢,飞天探月? 这李闲探究的竟是些非凡脱俗,神仙一般的事物? 拱过双拳,李闲全然没有注意那张惊愕面庞,冲着长孙皇后尴尬一笑,淡淡回应。 “李某有些医道,完全仰仗偶遇的一位高人。” “这国学算术乃是天地万物根基,李闲何德何能岂能参悟此等深奥课业。” “一窍不通,一窍不通。” 谦恭言语萦绕耳侧,长孙皇后并无太多惊诧。 毕竟李闲堪堪十来岁的年纪,医道上颇有涉猎,能搭脉诊治已是不易。要是在算是一道也有天赋,岂不是早已名满长安,家喻户晓。 微微晃动螓首,长孙皇后玉面绽放鼓励笑容。 “无妨无妨,你尚且年幼,摸索修习亦可迎头赶上,只是今后可不能懒散成性。” 莫名间,长孙皇后似乎对眼前这个谦和少年,没了多少抵触,反而多了些期许。 一旁沉默不言的李世民接过话茬,贸然提问。 “李闲,如今你教授治儿文学,可有方向?” 李闲只当李世民是在考问自己,有没有将皇子先生守则背全,记忆中能知晓的提出一二。 “回禀陛下,今日本是微臣初次上任,可事出不巧,移步立正殿,不能如期教授皇子。” “文学一道,微臣知晓一二,仪表仪态,诗词歌赋,以及培育皇子皇威,教授皇子理清场合,说对话语。” 眼帘之中,李世民微微颔首,表示赞许。 李闲却对这个规则极为不满,心中开启小差。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仪态仪表?如何开口说话?】 【皇子乃是有血有肉的人,条条框框约束的皇子和傀儡有何差别?】 【有言道,腹有诗书气自华,识大礼,有智谋,懂治国。顺带诗文陶冶,书画养性,这才是皇子该有的品行美德。】 【人生一世,就只能存活那么些时辰,半数时辰浪费在表面,又能在修心上投入多少?依我看,这守则早就该改改了。】 嗯? 正欲夸赞李闲上心认真的李世民微微一怔,细细揣度。 有道理啊! 李闲便不是明显例证嘛? 莫非这小子便是利用他人墨守成规之时,方才忙中偷闲,多学上着些许? 心绪辄动间,李世民挥舞龙袖,欣然开口。 “李闲,你既能博览奇书,算术根基固然不差,今后治儿算术,你可要多多辅助教导。” “再者,这文学一道,亦不能落下,如若不然。朕,为你是问!” 啊? 微微开合嘴角吐出难以置信话语,李闲只觉头皮发麻。 自己无意撒谎,竟是又被李二捏了小辫子? 这一门课业就让他倍感头疼,还再添加一门? 摆手支开发愣人影,李世民催促道。 “治儿已在府邸等候良久,去吧去吧。” 望着垂头丧气人影步出殿门,长孙皇后皱起秀眉,望向身侧眉开眼笑帝王,不解问道。 “陛下这是何意?这李闲可是对算术一道全然不通啊。” 起身背负双手,李世民阔步走向殿门,盈盈笑道。 “观音婢,有时候眼见未必为实,耳听也未必是真。” “这小子,鬼着呢。” 第71章 师慈徒孝 翰林院。 日光倾泻宁静院落,中央日晷映出午时倒影。 清风徐徐,竹影婆娑,脚步踩过青石路阶,驱赶两只竹间扑棱鸟雀,惊起地上斑驳光影剧烈浮动。 屋檐下,有压低招呼声传出。 “王师兄。” 瞥一眼紧闭门扉,王术明停驻雕花窗棂前,指指静谧屋舍,目光聚焦压下蹲坐四五位学子,轻声问话。 “老师还未出屋?” 眼帘中,蹲坐人影并未答话,五个乌黑头顶连连摇摆。 一屁股坐上冰凉石板,王术明坐进等待人影行列,皱眉出声。 “昨日去过题目以来,老师便闭门不出,今日辰时三位算学老师闻讯而来,直至此时并未离开。” “这兆头不好啊。” 圆肥脑袋挤凑过来,瞪着绿豆小眼,颇显神秘。 “昨夜老师竹屋掌灯彻夜,定然一夜未眠。” “你们说说,是不是这题目太难了些?” 指骨叩响圆圆头颅,身侧人影瞥一眼身后竹屋,回过头来,压低声音。 “难?有何难?” “咱们老师乃是国学算术巅峰,会解不出李闲那厮给的题目?” “不学无术的小子,他的题目能有几分难度?” 有人拧过眉头,摇头晃脑,轻叹开口。 “唉~说不定啊,李闲虽是无名之卒,泛泛之辈。可先前晋王府邸前,李闲也曾言明,这些乃是古算孤本上的题目。” “古算孤本,世间罕有,挤在题目难些,也合乎情理。” “依我看,能困住四位算学大师,这题目定然不易。” 话音刚落,先前人影明显不服,手指点过那人面颊,质问道。 “你说这话何意?你是觉的咱们老师解答不出此题?还是觉得咱们刘老比不过李闲?” 说实在,仍谁也心中不甘! 原本一个个高高在上,崇敬万分的人物,莫名间被一个无名无望的小子打压,心底里难以接受。 嘈杂升腾,颇为刺耳。 “够了!” 低沉怒喝打断嘈杂,王术明怒目扫过众人。 “老是潜心研习,你们却在这里说三道四,成何体统?” 厉声呵责下,五位学子垂头不言,默不作声。 檐下再度恢复宁静,众人却各有所思,心境难免有些低落。 说道起来,王术明此刻心绪更为沉重。 此事因他而起,刘老挺身而出,学子推波助澜,阵仗已然扎下,此时绝不是低头认输的时候。 更何况,自己入住晋王府,与李闲低头不见抬头见,倘若一败涂地,有何颜面? “说到底,那小子不过是拿着古籍孤本四处招摇,这题目指不定就是他也并未答案!” 先前胖墩学子心有不忿,絮叨起来。 此话一出,身侧学子立刻附和起来。 “此话不假!那李闲不过是仗着孤本罢了,真才实学他又能有多少?” “对!不若咱们几人与他当面对峙,探探虚实?再旁推侧击问问这题目答案他是否知晓?” 大掌压过再度新奇众人,王术明面色凝重,低沉出声。 “晋王府守卫森严,其实你们来去自如之地。” 缓缓起身,王术明居高临下扫过众人一眼,拂过衣衫尘土,挑过眉头。 “这任务,交由我便是!” “你们,静待佳音,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有何能耐。” …… 晋王府。 天空放晴,万里无云。 日光斜打窗前,李闲如愿以偿过上咸鱼人生,睡觉自然醒,案桌糕点油茶一应俱全。 甚至于起身推门间,便有丫鬟端上清水盥盆鱼贯而入。 本是两个相貌清秀丫鬟负责起居更衣,碍于后世‘保守’思想,李闲还是推却了。 李治早已恭候多时,李闲招过手臂,呼唤门扉前李治前来一同吃食。 “今后我李闲的课业,晋王殿下不必早早候着,赏花逗鸟,游玩嬉戏,待到午时咱们修习便可。” 捏着桂花糕点的李治,连连摆手摇头。 “师长为尊,李治可以等候。” “后母曾言,一天之计在于晨,辰时乃是修习好时辰,决不能荒废时光。” “倘若李老师应允,李治今后先行温习课业,迟些候着便是。” 抬手扶上李治头颅,李闲微微颔首。 世人皆知皇子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可谁又知晓,身在皇室,便注定是人中龙凤,甚至于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亦会被课业礼仪填满? 蓦然间,李闲甚至于有些心疼这个年仅八岁的孩子。 “如此便好,得闲之时,为师传你一套三字经熟背即可。” “三字经?” 水灵眼眸有星光浮动,扬起稚嫩脸庞凝视李闲,欣然出声。 “李先生,这三字经闻所未闻,有何奇特之处?” 背惯了之乎者也生僻字句,李治倒是对这等新奇事物格外好奇。 李闲咽下甜的发腻糕点,擦去嘴角残渣,朗声一笑。 “这三字经来头不小,三字一句,浅显易懂,朗朗上口。” “蕴含天文地理,忠孝节义,其中更有诸多趣味典故。” “日后,为师便与你细细道来。” 听闻此话,唯唯诺诺人影终是有了些许兴奋,放下糕点,好奇追问。 “李先生,那些算题乃是你参照孤本所题,这三字经也是吗?” 迎上颇显崇敬目光,李闲拧拧眉头,轻咳一声,郑重道。 “算……算是吧。” 骤然间,李治眼中崇敬之色大盛,脸颊上扬起一抹兴奋红晕。 “李先生博览群书,泛读之物皆为世间孤本,当真令李治佩服。” “此番李治定会依仗先生教诲,认真修习!” 一个自小沉浸在预设条框中的孩童,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按皇家规范约束,此刻忽然能猎奇新奇事物,内心中那种欣喜,李闲能感受到。 思虑即此,随手扔掉银盘中柳枝牙棍,李闲便戏法一般,掏出两只牙刷,递与李闲一支,浅笑道。 “这是为师送与你的见面礼,每日三餐后刷牙之用。” 先前三字经已让李闲欢喜万分,此番看着那造型独特之物,大喜过望。 郑重接过牙刷,触手绵软,毛质细腻,根根清晰,精致的宛若皇室珍品。 小脸在一瞬扬起红晕,赶忙拱手揖礼,连连道谢。 实则李闲兑换后世之物格外肉疼,但念其府邸前,李治依仗弱小身躯为自己呵斥众翰林院学子之时,还是有些许感动。 大唐皇室疾病层出不穷,公主皇子各个短命,半数皆是英年夭折。 李闲突然奇想,送些利于身体康健之物,只望这未来大唐君王能有健康体魄。 连连惊喜也使得师徒之间不再那般压抑,看着谨慎拿着牙刷细细打量人影,李闲盈盈一笑,心道。 “或许在这个异域国度,自己有了第二位交心朋友。” 第72章 这也能遭上? “啊!啊!啊!快来人啊!” 尖细女声划破后院,急促彻响这个院落。 踏踏踏。 脚步隆隆,甲衣哗哗震烁,径直朝着李闲厢房门来。 雄浑惊呼掺杂匆忙脚步,如惊雷炸响。 “晋王殿下!” “太医,快去传太医!” 为首侍卫飞身上前,紧紧抱住李治,身侧士卒奔出四人,分摊手脚,将李治四平八稳固定原地。 侍卫眼眶泛泪盯着一脸茫然的李治,沉痛叫嚷。 “这才堪堪一日,怎么……怎么会成这般模样?” 话语之间,秦后母更是面显焦躁,啼哭出声。 “这可如何是好?” 片刻之间,清泪肆溢脸庞骤然一寒,刺耳尖叫彻响后院。 “天杀的!定是李闲!” “李闲!你个混账东西,为晋王殿下做了什么?” 李闲脸上挂着方才洗漱未干水渍,依靠厢房门扉,看着一群哭爹喊娘人影,满脸愕然。 什么情况? 方才自己前去屋舍洗脸,独留李治一人在外刷牙。 或许是李治这小子,初次用细软牙刷倍感新奇,不由得玩心大起,多刷上一时半刻,但也不用这般闹腾吧? 秦后母面庞泛起怒气,怒指依靠门扉人影,破口大骂。 “我早就看你这小子不安好心!” “说,你对晋王殿下,做了什么?” 质问声音萦绕耳际,李闲心头颇有些莫名其妙,掏出随身携带细盐陶罐,打了开来。 “细盐啊,有何不妥?” 原计划从系统换些牙膏备用,可思虑到这段时日花费较大。 随在李府提炼了些细盐,反正这玩意做菜刷牙两不误,目前也能凑合,便带进了晋王府。 夺过李闲手中陶罐,秦后母皱着眉,鼻息闻闻,倒置一些摊在掌心,厉声嘶吼。 “细盐?” “哼!御膳房才能少许用到的事物,你也配有?” “倘若是细盐,你便品上一点,让我瞧瞧!” 掌心细白结晶,颗颗纯净,细若粉末,比之御膳房细盐还要纯净几分! 秦后母决然不信能让李治口吐白沫的东西,乃是李闲口中无毒无害的细盐! 指尖蘸过一点放置嘴中,李闲瞥过神色各异众人,又瞅瞅被四仰八叉固定的李治,嘴角溢出白沫。 似乎冥冥之中明悟些什么来! 皇室向来盐水漱口,牙棍刷牙,粗糙柳枝细丝哪里和后世细腻牙刷相比,自然柔软毛质更加细密,能在刷牙之中溢出些许泡沫。 这群人,该不会是以为自己毒害晋王,方才致使李治口吐白沫吧? 思虑即此,李闲也不顾秦后母那张惊疑不定脸庞,回屋拿过牙刷,刷过片刻,果然白沫溢出唇角。 院落中人看着安然无恙的李闲一片愕然。 为首侍卫仓皇松开李治,尴尬拱手。 “晋王殿下,属下意会有误,还王殿下恕罪。” 秦后母玉面上阴晴不定,泛起红晕,递过陶罐,瞪上李闲一眼,愤愤开口。 “身为皇子先生,不以学业为重,尽弄些……弄些稀奇怪状无用之物!” 言罢,垂下发烫面颊,迈着莲步匆匆离去。 一场乌龙,随着几名侍卫揖礼谢罪告一段落。 临走之时,李闲隐约听闻几声细微私语。 “这李闲,竟能造出细盐?” “比官家还要纯净,还要细腻,当真神奇……” …… 闹剧方过,师徒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挥手示意李治不要再淘,李闲已然阔步走向凉亭。 “晋王殿下,带上书卷,修习诗词。” 清风拂过凉亭,燥热午后让人昏昏欲睡,加之枯燥课业,李闲眼皮沉重,倦意袭来。 李治倒是孜孜不倦,水灵眼眸盯着书卷字迹,见李闲昏昏欲睡模样,好奇发问。 “李先生,昨日王先生所做题卷是否极难?” “我观王先生,从早都晚皆在纸张演算。” 听闻话语,李闲提提精神,迎上好奇目光,盈盈一笑。 “不难不难。” “倘若你想学,我此时便能教授。” 听闻此话,李治顿时精神百倍,心绪涌动。 连王先生都百思不得解的题卷,自己竟能解? 小孩好奇心重,探究欲望更为强烈,便洗耳恭听。 所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李治此刻算是一张白纸,虽是未知数这个新奇概念并未接触过,好在才思敏捷,在李闲几番教授后,竟能逐步融会贯通。 李闲出过几道算题,便仍由李闲去探究,自己则安坐倚坐,小憩起来。 “呦~李先生教授皇子,怎的自己却呼呼大睡?” 不知何时,有声音自头顶传出。 李闲朦胧双眼,瞥一眼来着,再次合上眼帘,勾起唇角。 “王先生,此番乃是我李闲教授诗文课业之时,闲人免扰,这等简单道理,难不成王先生也不知晓?” 细长眼帘未阖,瞥过李治在纸卷上画着一些陌生字符,王术明眉头高高蹷起。 哼。 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王术明微眯眼帘,透着冷光。 “李闲,既是诗文,为何题写一些算学笔迹?你真当我这个算学先生眼瞎?” “擅自越权,这样怕是不好吧?” “更何况,这古算孤本难题,阁下退给一个孩童演算,有些不合情理吧?” 停下手中笔墨,李治抬起头颅,怯生生拱手回应。 “王先生,此番乃是我一时好奇,放才让李先生教授,此事……” 话说一半,骤然被王术明打断。 阴沉脸庞扫过悠闲惬意人影,一抹阴冷精光闪现眼眸,王术明面上不悦。 “晋王殿下无需解释!” “古算孤本,天下罕见,李先生既能得此孤本,又能解惑题目,想必算学水准高之又高。” 整整衣衫,王术明缓缓转身,负手而立。 “咱们大唐何时出过文学算术全才,李先生既有这等大能,理应开枝散叶,传承衣钵,多多教授才是。” 细长眼帘微斜,王术明瞥过李治,朗声道。 “晋王殿下,李先生全才全能,我这个没读过古算孤本的人,又怎敢再教授。” “明日,王术明自当禀告陛下,回退书院,再做研修算学才是。” 说罢,清瘦人影阔步而行,走出凉亭。 凝望离去背影,李治心头百味交加,低垂头颅,攥着纸角。 “李先生,是我不好,惹得你两不合。” “我这边请示父皇,表明……” 半躺座椅人影,淡淡一笑,扬过手臂。 “晋王殿下无需自责。”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第73章 逆子啊逆子,干嘛招惹这些人物! 太极殿。 百官入朝,群臣捏着朝板静静伫立,静待陛下临朝。 先前国学算术首席刘老出山,率翰林院弟子齐聚晋王府,早已不是什么秘事,在整个皇城国公间传开。 “你说这李闲何德何能?竟能引得这尊大佛亲临晋王府!” 一知半解老臣瞪着浑浊老眼,询问身侧人影。 有声音接过话茬,插话进来。 “呵!这可是大事!” “听闻那李闲出了题目竟然刘老得意弟子王术明束手无策,这才激怒刘老,率领诸位学子堵门,意欲和李闲一决高下!方才引得皇城轰动。”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周遭伫立人影来了兴致,纷纷簇拥过来。 “李闲这无名之辈能有这般能耐?竟能让王术明束手无策?” “难不成这小子内敛大能,蒙蔽所有人?” 发话者明显难以置信,一双眼眸瞪起,如同铜铃大小,恍若听闻这世间最不可思议事宜一般。 先前人影被诸多老臣簇拥,面上多少有些洋洋得意,毕竟自己算是了解这惊天大事的人。 索性背过双手,傲立圈中,恍若说书先生那般,瘪起嘴角,连连摇头。 “这怎么可能!” “李闲才干,诸位想必比谁都清楚。就他那点小伎俩,轻易便被戳穿!” 人影扫一眼微微颔首众人,接过话语,继续开口。 “李闲不过是仗着古书孤本,挑拣上面几道难题,那王术明学艺不精,自然毫无对策。” “可刘老不同!不愧是国学算学首席,刷刷写下答案,怒拂衣袖便招过书院百余学子,声讨李闲。” “要说这李闲也是机敏的主,知道不敌,仗着晋王府皇子重地,不闻不见!” 常言道,谣传谣传,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变味。 此番看来定然不假! 也不知这老臣从何未来的讯息,反正将整个事件讲述略有出入。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 噫~ 不少老臣听闻此处,面显鄙夷,满脸不屑。 “孤本本是世间珍宝,可李闲竟仗着纸卷题目耀武扬威,真是可笑至极。” “可不是嘛!真才实学未曾显露半分,这装腔作势倒是扮演惟妙惟肖。” “这等人就是小人得志,上不得台面,唉~” 周遭聚拢群臣议论纷纷,指指点点,鄙夷之声不绝入耳。 那中央人影心中更为得意,撤过双手,点点手中朝板,故作神秘。 “可最终李闲终是熬不住众怒,随晋王出府了!” 说到此处,人影脸面浮起遗憾之色,摇摇脑袋,接着说道。 “说来这小子也是鸿运极佳,恰逢陛下谕旨,召见入宫,方才解围!” “临走之时,李闲竟是又拿出孤本题卷,妄图再考教考教刘老。” “啧啧,现在的青年一辈真是厚颜无耻,不知收敛!” 哗。 整个朝堂上一片哗然。 众人皆知有刘老率学子齐聚晋王府邸一事,可谁曾知晓,到了最后李闲竟是露出这么一手来! “呵!考教国学算术刘老?这李闲竟能干出此事?” “就他?一个无名小卒也配?还敢第二次拿出孤本炫耀?啧啧,可耻啊,可耻!” “想必刘老此番解惑此题,定能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折辱一番!” “年轻之辈,不知深浅,这番定要让他这钓名欺世之辈尝尝苦头!” 李靖伫立大殿一侧,听闻耳畔萦绕污言秽语,心中着实不是滋味。 早在先前,李闲荣升皇子先生一职,便被众人推向舆论高峰。 陛下力排众议,压下此事,虽是意外之举,倒也有惊无险。 可此番李靖着实有些想不通,李闲干嘛要招惹上国学算术刘老? 这等大人物,在书院感召极大。更何况作为打听后备储才之地,连陛下也要敬上三分! 李闲这般兴风作浪岂不是等于挑衅书院权威? 到时候又有谁还敢再保他这个有名无实的纨绔子弟? 思虑此处,李靖暗攥拳头,心头腾起一股无名之火。 这小子着实是个不安分守己的主,闹出大浪风波自身难保不说更会波及李府! 萦绕耳畔的声音逐渐加大,李靖额头冒汗,心中越发压抑,隐隐泛起悔恨之意。 倘若自己当初听信李闲之言,皇城抱恙在身,或许真能踏踏实实呆在李府,哪里还会惹是生非! 踏踏踏。 沉重脚步踩过殿前白玉石板,回音传至嘈杂殿内。 同一时刻不少人噤声不言,朝着洞开殿门望去。 一袭儒袍加身,清瘦身形的王术明阔步而来,沉静面庞看不出丝毫波澜。 无数双惊诧目光随着行走人影移动,待王术明静立大殿之上,不少人方才疑惑私语。 “什么情况!王术明王先生怎么来了?” “难不成是来揭露李闲沽名钓誉?亦或是敬献谏言撤去李闲皇子先生一职?” “大快人心啊!有王先生这类朝外之人进谏,想必陛下也不会多言。” “哈哈哈,苍天有眼,能将李闲这种欺名盗世之人剔除朝堂,也算还朝堂一个清净!” “倘若王先生力谏,老臣定要助王先生一臂之力,死谏陛下,革除李闲之名!” 众臣心中明悟,王先生本是晋王先生,所进献谏言也定然与教授事宜相关! 再者,王先生乃是书院代表,比起置身事外的朝臣,更具说服力! 一时间,朝堂之上竟是弥漫一股喜气,一股竟要剔除朝堂大害的喜气! 李靖伫立人群之中,凝望殿中昂首挺立,目视龙座的身影,心中隐隐发寒。 王术明教授皇子已久,甚至于晋王身侧其他几位先生,也是王术明推举而来。 此番出现朝堂,除了针对李闲,定然没有其他好事! 想到此处,李靖只觉手心沁汗,后背冰凉,似乎跌入冰窖一般,浑身一阵阵泛寒。 紧攥手中朝板,李靖不觉间呼吸也愈发沉重,心中默默念叨。 “李闲啊李闲,你说你这是犯什么混!” “为何偏偏要招惹这些人物?一个是书院扛鼎支柱,一个是晋王身侧诸位先生领军人物!你让为父如何给你解围!” 思虑之间,尖细悠长声音压下嘈杂朝堂,传入耳畔。 “众臣跪拜,陛下临朝!” 第74章 不谋而合 立正殿。 金丝软榻母女两并排倚坐,长乐公主玉手挽上长孙皇后胳膊,眼圈红红。 “母后,怎的身体抱恙也秘而不宣,要不是儿臣向父皇请安,还不知晓此事。” “可请过太医看过?太医如何说道?” 隆起发髻下,长孙皇后玉颜精致,朴素淡妆恰好适宜,凤眼扬起眉角,盈盈一笑。 慈爱抚摸高阳公主如瀑青丝,庄重悦耳声调显得格外平静。 “质儿,无妨无妨。” “你父皇已然差过太医,都是些陈年旧疾,加之前些时日操持高阳婚事,有些疲惫。” “待近些时日休憩一阵,便无大碍。” 长乐公主靠过螓首,依偎长孙皇后肩头,柔声道。 “母后,病症一事非同小可,还需谨慎才是。” 说道此处,长乐公主扬起玉面,美眸中迸出欣喜神色。 “母后,儿臣偶遇一少年郎中,年岁尚浅,却医术精湛。” “先前儿臣前往诗会之时,头晕目眩,还是那少年郎中施以援手,方才化解危机。” “不若儿臣便支会那少年郎中一声,遣来与母后探查一番,更为稳妥。” 说出这番话语之时,长乐公主面上飞起两片红霞,带出一抹娇羞。 长孙皇后自是不知这段过往,拧过秀眉,盯着长乐公主看上半晌。 “母后怎么不知,你且起身,让母后瞧瞧。” 长乐公主向来体弱多病,长孙皇后心中有数。 只是此番长乐公主说的风轻云淡,但长孙皇后心中却有些骇然,硬是要看看长乐公主如今康健如何。 长乐公主摆摆螓首,钻进长孙皇后怀抱,脸庞挂起甜蜜笑容。 “母后无需担忧,那少年郎中给儿臣开了两幅汤药,如今已有半月时辰。” “儿臣如今也不觉心头堵闷,通畅许多,心境也开朗些许。” “那少年郎中曾言,再辅以针灸,定然能药到病除,身体康健。” 听闻此言,长孙皇后心头微微一震。 长乐公主病症时好时坏,和自己颇有几分相向。早在几年前,已然差遣宫中太医,乡坊知名郎中看过不下数十次,喝过的药石药汤更是不计其数,丝毫并未任何好转。 反而因为服用过多汤药,身体清瘦,日渐消沉。 最终只能身居幽宫,靠着滋补药膳,慢慢调理。 如今竟有少年医官能医好顽疾? 长孙皇后挑挑秀眉,慈爱凝望怀中人影,欣然开口。 “质儿,你口中的少年医官,可有姓名?” “他能医治质儿顽疾,算是大功一件,咱们皇室理应重重答谢才是。” 依靠怀抱人影缓缓起身,眼眸中半带娇羞半带欣喜。 “这少年医官实则与母后也有一面之缘,只是不知晓母后是否尚有印象。” “他便是夜宴之上,那个闲散悠然的李闲……” 李闲? 听闻姓名,长孙皇后身形一怔,转而掩面浅笑,喃喃道。 “是他?” “竟然是他……” 银铃笑声回响耳侧,长乐公主只以为是长孙皇后不信,仓皇解释。 “母后,此人看似散漫无礼,实则是大贤大能之人。” “悬于皇榜诗词便是李闲所作……” “当日偶遇,儿臣谎称名为星河,那句诗词便是他送与儿臣……” 长乐公主本是娇羞性子,此番提及偶遇一事,面颊升腾桃色,别过脸庞,素手遮掩发烫玉面,柔声细语。 “李公子与儿臣有救命之恩,儿臣却撒下谎言,此番李公子也并不知晓儿臣身世……报恩之事还需儿臣斟酌斟酌……。” 从小带大的人儿,何种心性品行长孙皇后了如指掌。 长乐公主一颦一笑落入长孙皇后美眸,那抹淡淡爱意早已被自己洞悉。 拉过长乐公主玉手,长孙皇后笑脸盈盈。 “报恩之事,不急不急。” “只要知晓恩人名讳,有何须急在一时。” 提及李闲,长乐公主恍然记起轰动皇城的事宜来,转过发烫脸颊,美眸中裹挟一抹担忧之色。 “母后,儿臣听闻李闲此番惹下大祸,不知晓父皇如何定夺。” “三日前,儿臣听闻治儿曾言,王术明出题意欲困住李闲,不料却被李闲轻松破解,可立下给出题目让那个王术明束手无策。” “又不知何故,数载未曾出山的刘老率书院学子齐聚晋王府,说是要声讨李闲。” “李闲不过区区国公之子,如何与算术大咖齐平,儿臣担心,书院会以歪曲理由,参奏李闲一本。” 轻摇长孙皇后玉臂,长乐公主面显焦躁,央求道。 “母后,李公子予儿臣有恩,儿臣着实不愿李公子就此蒙冤。” “还望母后能看在李闲医治儿臣份上,能提点父皇,压下此事。” 嘶~ 长孙皇后着实有些惊诧! 这李闲竟真在算术一道,也颇有建树! 虽是这件事自己略有耳闻,却与长乐公主所言略有出入,更是将李闲此人颠倒黑白。 明明简简单单的意见民间学术争锋,竟还被有心之人造谣生非? 脑袋之中恍然响起陛下临走时,说过的话语。 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不一定为真! 看来这争锋一事,并非如此简单! 素手拉扯长乐公主玉手,攥在手心,长孙皇后凝视那双担忧眼眸,含笑轻语。 “质儿啊,你也到了谈婚论嫁年龄。” “你且与母后说道,你心中是否倾慕李闲?” 刷。 长乐公主玉手倏然抽出,桃红脸颊瞬间变得滚烫殷红,背过身躯,细若蚊蝇话语轻吐朱唇。 “母……母后,怎的问起这番话语。” “儿臣……儿臣不过是……与李公子,有……有……” 支支吾吾片刻,最后的话语已然轻不可闻,含糊不清。 长乐公主也着实难以想出一个恰当词汇,婉转表述。 长孙皇后玉面上笑意更甚,微微颔首。 “好!好!甚好!” “李闲这孩子,母后也颇为赞许,医术确实不错,一日前也为母后诊断病症。” “既是有恩与质儿,又有恩与母后,这份恩情咱们皇室没齿难忘。” “至于李闲与翰林院恩怨纠葛,质儿无需担忧,倘若惩戒下来,母后亦能保李闲平安无事。” 啊? 长乐公主骤然转身,滚烫面颊浮现一抹惊诧。 想不到先前诊治母后之人,竟也是自己口中的少年郎中。 愣神片刻,长乐公主依上长孙皇后肩头,挽过玉臂,欣然道。 “儿臣,谢过母后。” ps:新人作者,希望喜欢此书的书友多多支持,动动手指,免费的飘飘送两张。 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 新建新书qq群,欢迎各位书友进群聊天打屁,讨论后续剧情。 群号:110263217 第75章 自食恶果 太极殿。 通天冠,九龙袍,李世民一身金灿华服,龙行虎步撞入百官眼帘。 齐声叩拜萦绕耳侧,李世民大马金刀端坐龙座,虎目扫过殿堂,躬身伫立殿中人影格外扎眼。 微眯眼帘,李世民认出垂头拱手人影,压下手掌。 “王术明,皇子先生不论国政亘古不变。” “此番早朝时辰,你伫立大殿,可有要事?” 听闻言语中带出几分不悦之色,王术明伫立在地,拱起双拳后,缓缓抬首,迎上帝王威严目光。 “臣,确有要事禀告。” “微臣恳请陛下剥除皇子先生一职,放任归院,再行修习几载。” 寂静朝堂,群臣一片讶色。 这是……辞官? 好好的皇子先生,备受帝王皇室尊敬高职,居然就这般辞去? 事发突然,群臣面面相觑,心中不解。 龙座人影心头微微一动,靠上椅背,弄皱渐皱,威严雄浑声音中夹杂一抹质问。 “为何?” 屈膝跪地,王术明叩首三次,低俯地面绒毯。 “陛下。” “微臣学艺不精,未得老师真传。微臣有意举荐李闲担任皇子之师,替代微臣,再行先生之职。” “还望陛下恩准。” 虎目之中,精光闪烁,隐隐之中李世民已然猜出几分缘由。 龙袖翻腾,威严脸庞扬起一抹笑意,李世民朗声道。 “学海无涯,王术明,你能力求上进,乃是皇子先生典范。” “朕,准了。” 哗。 朝堂之上顿时如沸水翻腾,嘈杂起来。 “书院之中能力压群才,拔得头筹之人,怎能会连垂髫皇子都教授不了?王术明未免太过谦虚。” “这那里是谦虚,分明是李闲贻害无穷,这番定是伤了王术明颜面!” “堂堂国学算术首席得意弟子,搁谁也受不了这番折辱,这王术明引咎辞官,皇子让李闲教授?这不是误人子弟嘛!” “皇子先生本就难得,品行言行更是至关重要!李闲尚且礼仪不周,如何为人师表?这岂不是瞎闹?” 朝堂非议传入耳畔,李世民心间莫名恼火升腾。 区区考题竟是小题大做,这王术明隐退!不过是逼迫自己降罪李闲罢了! 看似是恳求辞退,不过是对李闲心怀不满,恶意进谏。 眼下,观音婢身体抱恙,还需李闲进行医治。朝堂之上却再度掀起抵制李闲之风,这岂不是让朕难堪? 阴沉面庞,李世民虎目之中射出两道寒光,按扶龙椅大手紧攥,隐忍心头怒火,低沉声音彻响大殿。 “谁有异议?” 低沉帝音回旋大殿,嘈杂之声瞬间消弭,群臣垂头静立,阴云浮上眉宇,凝重之色映上每位臣子脸庞。 一场狂风骤雨转瞬将至! 窒息、压迫恍若无形大手,揪起每位大臣心扉,整个宫廷殿宇随之压抑不安。 踏踏踏。 乌黑皂靴踩过绒毯,压出脚印,停滞大殿前。 胖墩人影,白面长髯,扬起凝重面庞,拱手揖礼。 “陛下,皇子之师,干系重大。” “王术明历任皇子先生数载,饱受朝堂佳誉,又贵为国学算术首席坐下得意门生。千金易得,良师难寻。” “望陛下慎重三思!” 规劝之意,呼之欲出。 话音刚落,有人影迈出群臣,铁面显出一抹激愤之色,拱手揖礼。 “陛下!房相言之有理!” “王术明向来勤勤恳恳,此番引咎辞官,不过是被不学无术李闲戏弄,心中不忿罢了。” “陛下御赐婚事,李闲跻身大唐驸马,此事说道起来,可按皇室家事定论,老臣并不丝毫怨言。可无功受禄,领任翰林供奉一职,老臣颇为不解。此番更是有辱师德,皇宫皇子王府岂是他人嬉闹之地?” 嘭。 老臣怦然跪地,挺直腰杆,拱手高呼。 “恳请陛下,将此害群之马逐出朝堂,还整个大唐朝堂安稳!” 按扶龙座大手猛然一紧,手背青筋暴起,李世民本是阴云密布脸庞骤然一沉,凝望殿中三人,眸子中蓦然腾起一股怒意来。 一谏再谏! 竟然连昔日最为欣赏大臣也掺杂其中! 区区李闲,一介虚职竟能引得这些高官屡屡排挤! 尚未言语,整个大殿空气充斥一股浓浓硝烟,龙座人影面色阴沉的有些可怕,不少臣子垂头缩手,压低朝冠再也不愿涉足这等泥潭浑水之中。 扫过君王面颊,魏征眉头微拧,心中已然猜测出李世民尚未出口话语。 攥过朝板,阔步迈上殿堂。 率先拉起身侧跪地进谏老臣,再次伸手拉扯跪俯绒毯王术明时,这书呆子竟是纹丝不动,大有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意。 无奈之下,魏征挺身拱手。 “陛下。” “诸位老臣皆是各抒己见,剑指李闲。” “大唐素来赏罚分明,微臣说句公道之词。李闲身为翰林院一员,羞辱同门,恶行却令人厌恶。再者身为皇子先生,仗着前辈算题耀武扬威,妄自尊大,着实有辱师德。” “微臣恳请陛下,革除李闲皇子先生一职,还王术明一个公道。” 龙座人影暗咬牙关,扶案起身,厉芒扫过殿下群臣。 踱步两遍,抬手横过诸位殿中臣子。 “区区李闲,皇子之师同僚上奏也便罢了,可值得你们这些国之栋梁为此焦思?” “不为国政,不知事宜黑白,肆意褒贬惩处,这可是你们这些参政议政老臣该有职责?” “退下!” 帝音绕梁,声震大殿,威压无形弥漫。 就连昔日不惧帝威的魏征,嘴角张合,却终是不敢再说一句话语,缓缓退至殿侧。 目光扫过归位臣子,李世民怒拂衣袖,负手立于大殿,骤然停住脚步,目光凝视跪俯地上人影,沉声呼唤。 “王术明。” “臣在。” 略显惶恐声音自低俯身影发出,王术明以手撑地,仰视殿上威严身影。 浓浓帝威裹挟重音平静传出,弥漫大殿。 “即是你意欲进修,无心教授皇子,朕,便随你所愿!” “即日,革除王术明皇子先生一职,归附书院。” 轰! 恍如天雷炸响,王术明脑海中一片空白。 愕然抬头,苍白面色凝望殿上身影,露出一抹不可思议神色来! 这明明是自己罢官为幌,惩处李闲为实! 怎的倒是自己,先尝恶果? 第76章 引咎辞官 李府。 红拂女俏立府门,美目流盼,秀眉轻皱,颇显焦躁。 几日前,国学算术首席刘老拜访晋王府,意欲与李闲当面对峙一事,早已在京城之时传的沸沸扬扬。 李府问讯,全府皆惊。 终在浮起二人商讨下,李靖今日早朝便是自请罪责之时。 堪堪接近午时,可街角之处并未李靖马车身影,红拂女焦躁心境,隐有预感! 朝堂之中,定是出了大事! 焦躁踱步身影首次有些慌神,挥臂唤过家仆,召军中次子李德謇回府,商议对策。 家仆前脚策马而去,拐角处传出马蹄骤响。 美目之中映出马车身影,红拂女焦躁心扉骤然擂响,砰砰直跳。 马车尚未停稳,红拂女便急不可耐掀帘迎接。 入手冰凉,李靖苍白面颊冷汗涔涔,红拂女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闲儿,他……?” 红拂女心头已然一股凉意袭来,美目中噙满泪花。 李靖步伐虚浮,轻轻捏过挽上胳臂玉手,言语中充斥疲惫。 “到无大碍。” 踉跄向前,跨过门槛,李靖轻叹出声。 “不出意料,书院那边国学刘老得意弟子发难,谴责李闲。” “引得朝堂不满之声颇为强烈,李闲已是难容朝堂!” 短短几句话语,只令红拂女周身大震,瞳孔骤缩。 素手紧攥李靖胳臂,吐出朱唇话语明显带出一抹哭腔。 “怎会这样……” “这才去过区区几日,怎会与翰林院闹出嫌隙?又怎会被群臣斥责?” “可是陛下压下了此事?” 抱着一抹希冀,红拂女追问出声,清泪滑落,拉出长长泪痕,映上面颊。 得罪朝中重臣,并非小事!红拂女心知肚明。 常言道,儿行千里母担忧。 可就是在这长安皇城,红拂女只觉此时的李闲,已然自身水深火热,再走错一步,只怕会跌进万丈深渊。 眼帘中,李靖长长吸气,稍安心神,重重点头。 拧着眉峰间,显然藏着些许疑惑,跨入屋舍一瞬,方才开口。 “陛下此番革除王术明皇子先生一职,痛责诸臣。” “可此番光禄大夫魏征,房相尽数加入抵制闲儿风潮,只怕并不会善罢甘休。” 搀扶苍老人影入座,红拂女倚坐李靖身侧,泪珠盈满脸颊细纹簌簌下落。 魏征乃是朝中有名谏臣,路见不平坦率直言,倒也无可厚非。 可房相算是陛下左膀右臂,朝中影响盛大,倘若铁心整治李闲,后果不堪设想! 悲凉拂过面颊,红拂女啜泣出声。 “我的儿啊,为何会这般?” “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朝堂权利漩涡,声势浩大,你又何必要裹挟进去……好好教授便是,与书院又为何扯上关系……” 无奈语调中饱含责备之声,伴着呜咽哭泣,整个屋舍颇感冰凉。 沧桑大手拂过红拂女抖动后背,李靖揽过入怀,苍老面颊上眼圈红红,酸楚眨巴,已然湿润。 “还有希望,还有一线希望。” “……召回李德謇,传老夫一封家书,告知那不知天高的逆子,收敛行径,再也不敢闹出惊天动地的事宜来。” “待此事风波过去,老夫自当前去请罪陛下……” …… 晋王府。 王术明引咎辞官,算是重磅讯息。 而‘规律作息’的李闲,恐怕是最后一个知晓的! 直到荣公公迈着碎步,抄着独特嗓音,宣读之时,李闲方才一脸迷茫,满腹疑问。 这区区一道考题,竟是惹出这些事端? 回想起先前,刘老摆开阵仗小题大做场景。 李闲望着晋王手中展开黄绢,不由得心头嗤之以鼻。 为人师表,力求上进,乐观进取,方是正道。 虽说自己有些仗着后世所学欺人之感,但毕竟这题目着实是王术明自己所题,更是自己禀报刘老。 何必要和一道题过不去?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何必固守己见,接受后世观念,不好吗? 轻拍身侧李治清瘦肩膀,李闲报以微笑,风轻云淡话语吐露唇角。 “看来今后,你我注定形影不离,这教授算术一事,又落于我李闲头上。” 教授自己数载先生贬官,稚嫩面颊多少有些黯然,扬起小脸,语调颇显自责。 “李先生,是否是治儿犯下过错,引得先生不悦,方才离我而去?” 扑打膝上尘土,李闲半蹲下来,手掌拂过李治头颅,淡淡一笑。 “人之一生,过客匆匆,悲欢离合皆是家常便饭。” “王先生回院进修,乃是提升自身,为大唐再度添砖添瓦,乃是利国利民好事。” 婉转说法,纵然容易接受,方才失落人影转而破涕为笑,重重点头。 “呦~李先生说的轻巧,三言两语便将此事抛开,倒是令人佩服!” 阴阳怪气之声刻意拔高音量,惹得晋王府家仆为之侧目。 马术教习先生捏着两个铁拳,怨毒目光中充斥仇视,望着晋王身侧人影,眼压切齿。 “李先生一语弊之,将此事重责推卸一干二净,这等口才,令人艳羡!” 粗壮手指指向往来人影,马术教习先生继续补充道。 “倘若不是晋王府出了你这等沽名钓誉,仗手中孤本嚣张跋扈之人,王先生又怎会一走了之?” “说到底,王先生不过不耻与你为伍,方才辞官归院,重返学途。” “依我看你小子就是害群之马,为祸皇城!” 陈词锋锐,言辞犀利。 愤怒呼喝船只李闲耳畔,起身站直,李闲朗声一笑。 “害群之马,为祸皇城,容马先生抬爱,竟是这般高看我李闲。” 拱手朝着马术教习一礼,李闲面庞含笑,全然一副若无其事模样。 “李闲倒是想请教请教马先生,题目乃王先生所书,解答不出难不成也要牵扯上我李闲?” “引咎辞官乃是王先生亲自述说,手足口角亦在王先生身上,又与我李闲何干?” “你……” 魁梧人影脸色涨红,憋出一字,堪堪接不出下文! 怒指李闲手指倏然放下,不忿言辞喷出唇角。 “油嘴滑舌!” “与你这等厚颜无耻,心术不正之人同处一府,支会玷污马某清誉!” “这课业,不教也罢!” 怒气冲冲人影,甩过衣袖,大步离去。 府邸走廊传出一片惊呼嘈杂。 “啊?马先生也要走了?那……那这马术,何人教授?” “唉~马先生本是王先生提拔,此人一走,只怕府邸其他先生相继请奏辞退。” “贻害无穷啊,一个人热闹一府先生……” 第77章 嗯?这么大来头? 王术明的影响力,李闲还是有所低估。 破晓时分,已有秦后母尖细声音声音回响长廊,接着便是家仆嘈杂,隐隐中夹杂细微哭腔。 李闲躺上软塌,皱皱眉头,捂住耳朵翻身再度入眠。 反正这晋王府守卫森严,家仆齐全,也定然出不了大事。 待再次推门之时,李治已然躬身垂首静立门扉前,抽着鼻子,神色黯然。 李闲颇为好奇,盘问之下,方知府中先生尽数相继搬走,上书引辞。 初听讯息,李闲一拳锤上额头,倍感头疼! 这都是什么事啊! 自己竟是莫名间成了光杆司令! 要说是因为雉兔同笼,两鼠对穿两道题目,李闲自己都不信! 定是自己‘斑斑劣迹’被那马术教习广为流传,亦或是王术明暗中使坏,想看自己笑话! “李先生,是治儿根基不稳,引得先生们觉得治儿前程无望。还是治儿说错话语,引得众怒?” 稚嫩脸颊微扬,凝视李闲,言语中带着一抹小心翼翼。 对上李治眼眸,李闲已然发现李治眼圈红红,颇为委屈,一双明眸中噙着泪花,呼之欲出。 这小子机敏聪慧,尊师重道,自然对先生离去颇感自责。 摆过衣衫,李闲半蹲身躯,大掌盖过李治头颅,盈盈一笑。 “人各有志,他们定然还有他们道路要走。” “晋王只需做好课业,乖顺听话便是。” “他们走了,我李闲便取而代之!想学什么,李闲倾囊相授!” 不知是感动还是委屈,这小子扑过身躯,脑袋搭上李闲肩膀呜呜出声。 唉~ 这李治什么都好! 唯有一点,怎的半点没遗传上李二的冷峻坚韧,反而胆小易哭,这乃是称王成雄最大的弊端啦。 拉开肩头上吸着鼻翼人影,李闲竖起指头。 “今日起,不可轻易啼哭!” “要听从我的教诲,万万不可循规蹈矩,本末倒置,懂吗?” 或许是李闲过高估摸李闲对于‘本’与‘末’的分辨,眉头皱起半晌,沉思半晌,方才点了点头。 看着李治拂袖拭泪,李闲拍拍肩膀,欣然鼓励。 “去吧,拿上箭矢,负重短跑。” 呼~ 目视清瘦身影一溜烟蹿出,李闲长舒一口气。 诸位先生尽数离去,或多或少牵连自身,只怕今后咸鱼人生大打折扣。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这类屁话在李闲这儿依旧毫不奏效。 说道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更适合李闲。 教授一门是教,教授几门还是教! 反正自己不过扬扬手臂,动动嘴角的事。 念及此处,李闲欣慰长叹一声,收敛心神,大步跨前。 …… 午后。 火云飘荡,映红天际。 已是八月之初,立秋时分,早晚略带寒凉。 李治披挂单衫,与李闲对弈棋盘,围棋这玩意易学难精,蕴含大道颇多。 贪不得胜、入界宜缓、攻彼顾我……晦涩难懂军略用在此处,却浅显易懂,极易理解。 点滴之处,润物无声,李闲便是依仗此法无声渗透,将李治这颗懵懂脑袋开发尽量开发。 棋逢正酣,有家仆路过匆行而至,拱手禀告。 “晋王殿下,贵客访府。” 向来访府之人,便是指名道姓,此番故作神秘,到让李治颇显困惑。 扬起脸颊询问之时,空灵悦耳声音恍若幽谷莺啼,荡过走廊,蔓延而来。 “听闻李公子荣升皇子先生,小女迟来恭贺。” 颇显熟悉声音萦绕耳侧,无形波动李闲心弦,猛然回头间,瞳孔微收。 眼帘中,紫衫如烟,轻盈浮动,隐隐而来。 金钗步摇折射夕阳余晖,熠熠生辉。青丝拂动,玉面含笑,宛若凌波仙子。 昔日轻纱掩面仙子,如今精致面颊一览无余,带着初见之时,那股惊心动魄,美丽不可方物。 “星……星河姑娘?” 颇显愣神人影,曲过手臂,指着来者,格外惊诧! 皇子重地,星河姑娘居然出入自由? 身侧清瘦身影掠过李闲,蹿了出去,面颊含笑。 “长……” 姐字尚未出口,已然被长乐公主拔高嗓音淹没。 “治儿贤弟,许久不见,姐姐格外挂念。” 姐弟情深,相拥欢颜。 李闲怔怔目瞪口呆,凝视展颜欢笑形同兄妹两人,心绪翻涌。 这星河姑娘身世究竟有何秘密? 竟能与皇子打成一片? 痴愣间,李闲恍然忆起先前李府之时,李二也对星河姑娘关照有加,相敬如宾。 眉头微拧,李闲扶上下巴,难不成这星河姑娘家族亦是在玄武门之变中立过大功? 毕竟能的李世民如此重视之人,李闲除了想到玄武门之变,便再也想象不到还有何事会比此时还要盛大。 可记忆之中,玄武门之变除了耳熟能详几人,便并未任何耳闻。 难不成这星河竟是后世小说中,乃是李二私生女这般狗血? 玉手扶上肩头,长乐公主拉着李闲,迈过莲步走至李闲身前,微微福身。 “李公子不必惊诧,我与治儿乃是儿时玩伴。” “此番听闻晋王府先生相继辞去,方才过来走走,激励治儿心无旁骛,专心修习。” 言语之中,美目扫过李闲,勾起唇角,淡淡浅笑。 “只是此番还望李公子多劳心神,好生教导。” 李闲此刻全然沉浸于星河姑娘身世之谜,木然点头回应。 能与李二同桌共膳,能与皇子亲密无间。 自己心仪之人,到底是何人家族大家闺秀?怎得能和皇城公主相提并论? 思虑之间,身前蓦然钻出一抹人影,伸过玉手,晃荡眼前。 “李公子,许久未见。” 人影悄然凑近一分,手背靠靠李闲胸膛,悄声道。 “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再能尝上一顿阁下新菜?” 蓦然一惊,李闲思绪全然打断,凝望那双眨巴美目,李闲瘪瘪嘴。 “就你这样的古灵精怪之人,也就只会贪食我那一亩三分地。” “瞧你家小姐,出生贵府,恬静娴熟,举止闲雅,怎得你却并未学的分毫。” “有你这样家仆,着实乃是府门不幸啊。” 调侃话语调笑出口,长乐公主掩嘴轻笑,眼眸中流波浮动,望向阿秀。 “此番算是大仇得报。” “也轮上李公子耻笑于你了,哈哈哈。” 直率阿秀捏捏腰间佩刀,挑起秀眉,冷哼一声。 “啧啧……。” “同心协力,剑指于我,我这个侍奉小姐数载侍卫,此番倒成了外人?” 第78章 这是一个希望 太极宫。 香薰缭绕,清香弥漫。荣公公挑挑灯芯,桌案烛台火光大亮。 今日北地灾情已然接近尾声,户部递交奏折皆是关于粮饷下拨事宜,李世民更为繁忙。 长孙皇后取过单衫,披上伏案人影肩头,关切话语盈盈吐出朱唇。 “陛下,已至黄昏,休憩些时辰吧。” 嗯~ 拉长语调自低俯身影传出。 李世民放下笔盏,靠上椅背,轻叹一声。 “北地灾情刻不容缓,这土豆一事还需抓紧,不知李闲那小子准备如何。” 提及李闲,长孙皇后秀眉微皱,倚坐李世民身侧,素手揉捏李世民手臂,轻言细语。 “陛下。” “今日晋王府皇子先生,尽数齐聚立政殿,臣妾颇为忧心。” 浓眉上扬,李世民心中已然猜出大半,面色一沉,沉声开口。 “王术明乃晋王府邸先生支柱,数载之间,治儿府邸先生皆有其举荐。” “此人被朕引退,其他先生想必不会独留。” “通同一气,这是要逼迫于朕?” 夹杂愠怒语调传至耳侧,长孙皇后手上不停,幽兰叹息,美目之中夹杂担忧之色。 “书院刘老享有盛誉,此番一马当先,臣妾只怕李闲就此与书院有了嫌隙。” “倘若如此,只怕日后李闲想立足书院,将处处碰壁。” 凤目余光扫视一眼李世民阴沉脸庞,长孙皇后沉吟片刻。 “李闲此子虽是有些技艺才华,可毕竟不过是初入皇宫,根基不稳,树敌太多,难免影响日后仕途。” “陛下,依臣妾之言,不若先将李闲暂调皇子先生一职,另做打算。” 医治在先,长孙皇后心中多少有些感激之意。 可此番李闲置于风口浪尖,朝内朝外斥责一片,着实并非靠长孙皇后心中所愿。 微扬手臂,李世民打断长孙皇后言语,虎目中精光浮动。 “氏族力量入驻晋王府,并非朕心中所愿。” “此番王术明引辞,晋王府各个先生效仿,正好能将这些互通一起之人,剔除出府。” “他们拒不教授,便让李闲代替便是,何须忧虑。” 引辞诸位先生目的明眼人均能心中有数,李世民又何尝想不出来。 到不若趁此势头,打压打压书院陋习。 此话一出,长孙皇后停下手中动作,秀眉更为深沉,追问出声。 “陛下。” “李闲虽是医术精湛,出人所料,可他毕竟不是全能之才。” “教授皇子,讲求面面俱到,更有皇室礼仪约束。” “臣妾只觉李闲难当大任!” 倘若不是听闻心声,李世民此番亦和长孙皇后一般,对李闲一知半解。 甚至于定然心中不知,李闲对于诸如诗文,算学已然到达一个深不可测境地。 李世民心忧之处便在于,李闲这个懒散之人,是否能改掉陋习,做个勤勤恳恳为人师者! 原本愠怒脸色转而挂起笑容,李世民微阖眼帘靠上椅背。 “众位先生引退,便随他们而去。” “晋王府邸,无需调任其他先生。” “李闲喜好懒散闲适,朕偏偏不如他愿,朕倒要看看,这小子背后究竟隐藏多少大能。” …… 卢国公府。 梧桐成荫,挡过夕阳,归鸟入巢,发出叽喳啼鸣。 树荫下,有雄浑话语传出。 “大哥,那李闲胆子也忒大,竟敢得罪国学算术首席,此时怕是传入朝堂,波澜不小。” 健壮少年双手抱头,枕着树干,望向身侧人影,粗狂面颊上细汗密布,颇为疑惑。 听闻问话,身侧少年,抬起头颅,赫然是一张俊朗面颊,比之身侧这位看似年轻不少。 看向几丈外剑舞生风人影,未阖星目,喃喃道。 “是非曲直,谁又知晓。夜宴之上,我曾见过李闲一面,此人傲慢无礼,却是不喜强出风头之人。” “依我所见,这等高调浮夸事宜,恐怕李闲干不出来。” 说话之人正是程府寄予厚望之人,长子程处默。 说也奇怪,程咬金五个子嗣,各个粗狂彪悍,独独长子程处默活脱脱玉面郎君,纵然是身居金吾卫右街使,整日与烈阳为伍,也不如其他四位肤色黝黑。 缓缓靠上树干,与身侧人影齐肩,程处默扭过头颅,淡淡说道。 “百官进谏,陛下一语弊之,这事宜本身蹊跷。处亮啊,很多时候,耳听不一定为实。” “而且听闻府上侍卫曾言,李闲会自制细盐,用以……用以刷牙。” 说到刷牙二字,程处默似也有些不解,皱起眉头停顿片刻。 啊? 身侧程处亮猛然坐起,瞪着大眼,满脸难以置信。 “河南道私盐盛行,盐价骤张。剑南道盐井堪堪发掘,尚不外传。” “这小子竟是这般奢靡?细盐刷牙?” “造盐之术那些矿盐大户才懂,这小子平平无奇,还能有这等大能?” 招手唤过夕阳余晖下舞剑人影,程处默轻叹一声。 “陛下英明神武,岂会让一个庸碌无能之人教授皇子?” “更何况何须处处庇护一个国公之子?依我之见,这小子身上定有秘密。” “倘若有幸,我倒是不介意与此人见上一面。” 程处亮瞳孔倏然睁大,惊呼出声。 “大哥,你疯了?” “李闲早已惹得书院众人排挤,朝臣弹劾,早已成为众矢之的。” “见他?岂不是让咱们亦要趟上浑水?” 练剑人影阔步走来,程处默起身接过剑柄,插入剑鞘。看着程处亮将方巾递与大汗淋漓三弟,方才开口。 “金吾卫之职,安闲舒适。可论起军功总是要出城征伐,方才有一线希望。” “家父被那李绩有意无意排挤,就是咱们抢了他子嗣风头,出征之事,靠家父纵然不妥。” “吐谷浑之战,卫国公统帅全局雷打不动,或许咱们可以找找李府长子,碰碰运气。” 武道世家,或许对杀戮有种天生敏感,那种热血升腾,血管鼓胀的床快淋漓,似乎刻进骨血一般。 听闻要出征大帐,三弟程处弼幼小眼眸精光大盛,呼吸尚未平稳已然欢呼雀跃。 “征战沙场,屠戮蛮夷,大哥,定要有我一份!” 大手拂过脑袋,程处默哈哈一笑。 “有份,有份。” “找上李闲,咱们一切都有希望。” 第79章 李闲竟是神仙徒弟? 算起时日,接近半月未回李府。 后院丈方菜园硕果累累,听着耳畔红拂女唠叨,李靖呵责劝阻,总算在煎熬的半个时辰中彻底采摘完毕。 碍于阿爹阿娘只会蒸煮,李闲只留下几个颗生吃的番茄,黄瓜,便一溜烟蹿进府门等候马车。 临走之际,红拂女掀开车帘叮嘱道。 “闲儿,凡事留个心眼,切莫莽撞,如今宫中朝臣对于颇有微词,今后行事万万低调谨慎!” “你如今已在皇子身侧,权贵之地是非更加频繁,无数双眼眸看着瞅着,可莫要再做些顶撞书院高官的傻事!” 话音刚落,李靖掀开车帘,一成不变的严肃面颊上浮起少有的担忧。 “无论是非对错,莫要逞强好胜。” “为父保你一时,可不能保你一世。” “今后的仕途需要你自己去闯,人情世故皆是你自己立足之本。闲儿,长长心了。” 印象之中,李靖便一直是严父的代表,破天荒的用教导口吻给予自己警示。 李闲已从那张布满褶皱老脸上,体悟到一抹无奈和心酸。 挥了挥手臂,李闲重重的点头,这一次没有敷衍,郑重回答道。 “知晓了。” “阿爹阿娘教诲,李闲铭记于心。” 合上车帘那一刻,李闲提醒道。 “新鲜菜蔬不能久放,阿爹阿娘洗净便能食用。” “为父为母半入土的人了,还需你个毛头小子教授?尽瞎操心!” “管束好你自己便是!” 雄浑有力的话语透过轻纱,传入耳畔。 李靖回归往昔的声调,反而让李闲心头舒坦起来,只是鼻头一酸,心中流淌一阵暖意。 儿行千里母担忧。 纵然同在皇城,区区数条长街相隔,那股担忧依然不断。 摇晃车马不多时便再度来到晋王府,挑选几根黄瓜,番茄取给三个瞳孔放大人影,李闲便亲自下厨。 酸辣土豆丝,凉拌茄子,孜然羊排,外加一个番茄豆腐汤。 异域国度,三菜一汤上桌。 喷香饭菜,色泽搭配只让三人口水直流,李治和长乐早已没有皇室尊贵身份那份矜持,率先品尝。 李治脸蛋挂着油渍,一脸崇拜望向对面李闲。 “先前只觉李先生教授方式新奇,却不知晓李先生厨艺了得。” “治儿能得先生教诲,幸运至极。” 长乐公主眉角含笑,夹过一片茄子放在李治碗中,吆喝着李治不要呛着噎着。 片刻后抬起头颅,望向李闲。 “李公子,你在卫国公府每天也是吃食这些?” “可怎的先前陛下房府并未这些食谱?” 当~ 李闲脑袋有些宕机,从未想过会有人问起这个问题! 准确的来说,自李闲穿越而来,从未想过将这些后世菜蔬分享给王公贵族! “嗨!” 阿秀嘴中包着饭菜,言语有些含糊不清。 “一年前听闻李公子莫名失踪七日,被寻回府邸苏醒后,总是说些奇怪言语,荒诞说辞。” “依我看,李公子定是路遇高人,得到指点,方才有了后院那方非比寻常的菜园!” 扬起美眸,阿秀朝着李闲努努嘴,笑道。 “李闲,你说是也不是?” 正愁找寻不到适当借口,这阿秀倒是找寻了个不错台阶,李闲神秘一笑。 “此事太过玄乎,我李闲也不愿与外人说道,既然阿秀姑娘说出,我便与诸位聊聊这个秘密。” 轻咳两声,李闲全然没有注意身后不远处已有家仆停住脚步,轻声说道。 “李某确实遇上一位仙人,手中拂尘一点,带我去往仙人居所。” “几十层的楼阁拔地而起,形似马儿的坐骑日行千里,更有踩踏大江大泽如履平地的船只,还有飞越山川河流展翅载人的空中大鸟。新奇事物,数不胜数。” “仙师带我游离大川大山,世间新奇事物印刻脑海,鲲并未遨游天际,乃是蔚蓝大海的霸主。极北之地冰川覆盖的雪国,着实有周身洁白的大熊。上古蚩尤的坐骑实则至今仍存活于世,名为熊猫。” 稀奇古怪的履历只让案桌旁的三人目瞪口呆,嘴唇微张。 尤其是李治,完全忘了碗中的美味佳肴,一张小脸上写满兴奋与好奇。 见李闲停了下来,意犹未尽的追问起来。 “还有什么?李先生,快与我讲讲。” 舀上一口菜汤润润喉,李闲摆摆手。 “取代烛火的便是亮如白昼的灯泡,相距千里的两人也能被巴掌大小的事物拉至眼前,嫦娥奔月也不是什么传说,他们踏足银盘,并未找到吴刚的那把斧子……” 嘶~ 匪夷所思的事物让三人听的唏嘘不已。 长乐公主更是不敢想象,七日之间李闲竟是有这般非凡经历。 或许对于阿秀来说,这简直是比神话还要神话的世界。而对于长乐公主而言,已然信了七分,毕竟李闲这些闻所闻问的菜蔬,便是最好的佐证! 美眸中夹杂一抹莫名的兴奋,长乐公主望着才说完长篇大论的李闲,红润着脸庞。 “这般说来,李公子乃是神仙的徒弟?” “可有留下什么稀奇的警世名言,亦或是什么参悟世俗,登峰极乐的宝典?” 话音刚落,三双眼眸齐刷刷聚集在李闲脸庞,满怀期许的等待李闲的回答。 注意到三人怦然心动的神色,李闲方才发觉自己这次口嗨有些过头,尴尬一笑。 “唉~能窥视仙境已是幸运至极,哪里还有什么非分之想。” “我李闲只是静坐沉思,看看能不能仿制些仙境中奇妙事物罢了。” 灼热的目光中腾起一抹黯然,阿秀不屑的‘切’了一声,便低头扒饭。 李治却久久未能从李闲绘制的画卷中走出,倘若说先前不过是对于李闲教授方式赶到新奇震撼,此时此刻完全是对于李闲崇敬的五体投地。 隐隐之中,甚至于有这样的教授先生,李治心头多了几分骄傲。 长乐公主凝视着扒拉饭食的人影,眼眸之中多出几分欣喜。 这样一个神秘的人影,总能勾起心头无尽的探索。 或许能和这样的人生活一起,光是听故事,一辈子也听不完。 捏着竹筷,招呼两个愣神的人影,李闲催促道。 “赶快吃,汤若凉了,带着腥味便不好喝了。” “快吃快吃!” 第80章 竟然是高阳公主! 几丈之外,走廊拐角。 四个身着华服,隐没树丛后静静聆听。 李闲恰到好处的形容,恍如说书先生一般,描绘的惟妙惟肖,生灵活现。 加之稀奇古怪,闻所未闻的事物,让几个丫鬟听罢颇有些意犹未尽之感。 直到凉亭下,讲述停息,徒留竹筷敲打陶碗和评价菜肴声,缓过神来的人影,悄然发问。 “你们说,这李先生所讲到底是真是假?” “当然是假!” 颇显突兀声音,自四人身后传出。 转头间,便见秦后母瞪起美目,穿过身前四人,径直望向凉亭下四个大快朵颐人影。 眼角细纹皱起的一瞬,涂着鲜红唇纸朱唇瘪了瘪,不屑开口。 “这等玄而又玄的事,哄骗一些三岁小孩还行,还真当晋王、公主皆是头脑简单之人?” “还神仙,仙境,他这无才无德小辈,也值得神仙待见?真会给自己脸庞贴金。” 眼前几个丫鬟对视一眼,勾起嘴唇笑笑,福身一礼,附和道。 “秦后母所言即是,李闲倘若真有这等稀奇经历,又为何在一年之中毫无起色?” “倘若不是陛下垂怜,只怕道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在李府混吃混喝,等待世袭卫国公爵位的主。” 秦后母乃是一手带大晋王的人,在府邸中威望不小,加之脾性火爆,不少家仆都是能依则依,绝不违逆。 有人伸长脖子,扫视一眼凉亭中的人影,颇显疑惑,悄声问道。 “后母,长乐公主可是许久并未出宫,此番怎的得闲来了晋王府?” “看李闲与公主模样,似乎先前认识一般。” 听罢此话,秦后母面色一窒,瞧上一眼。 三年前,长乐公主身子羸弱,面色苍白,很多时候便是面带轻纱,一幅弱不禁风模样。 此刻却面色红润,谈笑风生,除了与李闲认识外,似乎完全康健一般。 “公主康健乃是大唐之福,苍天垂怜。” “认识?就李府那纨绔子弟又从何认识长乐公主?长乐公主身为大唐千金,乃是以礼相待,彰显皇室宽厚大度。毕竟现在的李闲,可是挂着皇子先生的名号……” 话语未完,有微微拔高的惊呼传出。 “长乐公主竟……净给这李闲夹菜……这……” 余光瞥过丫鬟那双的大眼眸,和不可思议神情,秦后母顺着丫鬟指向微微看上一眼。 果然,那长乐公主竟是亲自加上菜肴放置李闲陶碗,一颦一笑间恍若如同旧友一般。 秦后母一窒,自知先前话语打脸,面上神色一白,拧着秀眉。 “去去去!” “有什么好看!去备马车,待会儿我要与几位国夫人相约游逛!” 愠怒声音传来,四个丫鬟不敢造次,悻悻然离去。 秦后母站在原地,一张粉黛脸庞周处细纹,看了眼凉亭中谈笑风生四人,嘟囔出声。 “什么人啊!” “教授皇子课业,却在此处吃吃喝喝。” …… 房府。 一道圣旨,传遍府邸。 荣公公手展绢黄圣旨,面上和悦,含笑看着跪在身前房府众人。 房玄龄跪在首位,额上皱纹舒展,眼角隐隐有些雾气。 拜托长孙无忌的婚事,终是在大半月间,有了回应! 国公之位,转眼间便要跻身皇亲国戚,林立与诸多国公府邸之上。 身侧房遗爱面庞上却并未太多欢喜,清秀眉宇间隐隐带着一股哀伤。 虽是豪言壮语要为整个房府复兴付出,可事到如今一锤定音之时,心中难免念念不忘,难以割舍。 记忆中那个灿烂天真笑颜从未如此清晰浮现脑海,一颦一笑,如同一幅幅画卷不停闪现。 心头莫名失落无比,房遗爱暗攥拳头,心中轻叹一声。 或许,这便是命数。 尖细悠长声音打断众人思绪,平稳响彻整个院落。 “门下。” “昊天有命,唐皇受之。” “房府此子房遗爱……,今高阳公主殿下……” “兹将高阳公主下嫁房府此子房遗爱,一切礼仪以礼部尚书与太史局商议待办……” 嗯? 房玄龄猛然扬起头颅,面容浮起一抹愕然。 高阳公主? 陛下婚赐的乃是最为疼爱的高阳公主! 心头思绪翻涌,房玄龄面上神色激动,嘴角微张,有些难以置信。 印象之中,高阳公主虽是任性暴躁,却格外受宠。 至此下嫁房府,必定房府一同蒙荫! 今后朝堂,陛下左膀右臂之位定然稳固。 虽是先前对于此等行径颇有非议,但此刻房玄龄顿觉一切皆是值得。 连个字眼传入耳畔,房遗爱周身大震,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婚赐的竟然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高阳公主! 冰愣阴暗心扉恍若在一瞬间眼光普照,一种绝处逢生感觉自心间油然而生! 房玄龄呼吸莫名急促,激动兴奋浮现清秀面颊,周身不觉轻颤,嘴唇轻嚅。 抬头间白胖眼帘浮现眼帘,荣公公堆起笑脸,浅笑道。 “恭喜房公子,贺喜房公子!” 大把抓过圣旨,房玄龄目光在黄绢上一字一句间一动, 待确认乃是高阳公主时,战栗大手们然用力,握紧圣旨,咧嘴一笑,兴奋出声。 “是高阳公主,是高阳公主!” “阿爹!陛下御赐的乃是高阳公主!” 幸福感觉包裹全身,房玄龄叩首谢恩,苍老的声音中带着狂喜颤音。 “微臣叩谢隆恩!” 余光扫过身侧人影,房玄龄手掌按扶狂喜人影肩膀,催促道。 “遗爱,这乃是陛下圣德,快,快谢恩!” 荣公公扯起笑脸,搀扶起跪地人影,白胖脸颊上赘肉抖动,欢喜说道。 “梁国公,此番房府跻身皇族。” “恭喜,贺喜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房玄龄自然毫不例外。 从袖兜中华抖出几颗东珠,一股脑塞于荣公公胖乎乎的手掌中,大笑道。 “全仗公公费心!” 身侧人影跪倒地上,视怀中圣旨如同至宝,露出一排洁白皓齿,狂喜不已,那里还有平素中半点儒雅公子模样。 送走荣公公,房玄龄伫立院落中央,望着欢喜家仆,朗声道。 “遗爱!明日散发喜帖!” “房府,大宴三日!” 第81章 头大马游长街 华光璀璨,灯火通明。 今夜房府觥筹交错,人声鼎沸,欢歌笑语声洒满府邸,恍若欢度年关一般。 翌日清晨。 天光乍现,东方微白。 尚且带着微醺醉意的房遗爱早早起身,在丫鬟侍奉下更衣洗漱。 一夜兴奋未眠的房遗爱,面庞上依旧挂着赐婚高阳公主的喜悦,哼着小曲,阔步迈出屋舍。 家仆们辛勤打扫满院狼藉,见房遗爱走出屋舍,率先热情打起招呼。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而此时的房遗爱,无疑变成了振兴整个房府的大人物。 论起房相的官爵,这份跻身皇室的殊荣,无可比拟。 享受着丫鬟们甜甜的呼喊,房遗爱此刻有些飘飘然,挥手算是回应,阔步走出府门。 早有家仆备上请帖,牵好马车,静候府前。 大哥房遗直亲手掀开车帘,也为自己这个弟弟赶到自豪。 房遗爱大咧咧钻进马车,落座座椅,房遗直紧随其后。 “去长孙府邸!” 大哥房遗直招呼过车夫,提上茶水斟上一杯,递与对面人影。 “遗爱,醒醒酒,待会要见咱们大恩人,可不要失态。” 很明显,大哥的语气态度比之先前,好上不少。 房遗爱接过茶水,呷上一口,只觉这茶水似乎带着一股清香甘甜,想到此桩婚事不由得靠上车窗,面露浅笑。 眼眸中映出幸福人影,房遗直心头微微一动,踟蹰半晌,方才缓缓开口。 “遗爱啊,大哥说句不中听的话。” “高阳公主下嫁房府,如你所愿。可毕竟是咱们从李府要来的人,若是大哥没有猜错,陛下必定不会就这般将李府凉置一边,极有可能便是长乐公主下嫁李府。” 余光中,房遗爱面上笑意稍减,转而扬起一抹厌烦,瞥过目光,言语中带着一丝怒意。 “大哥,你这番话语又是何意?” “长公主乃是嫡出,身份尊贵?他李闲便能压我一头?” “这婚事乃是陛下御赐,就算李闲迎娶长乐公主那又如何?同为大唐驸马,我与李闲平起平坐,有何担忧?” 直起身子,房遗爱清秀面颊上浮现一抹冷意。 “说道起来,李闲不过是皇子先生罢了,折辱王术明,已然得罪整个翰林院,引起国学算术首席不满。” “这刘老连陛下都要敬上三分,他区区一个李闲,又有何能与刘老相抗?” “再者,李闲这小子惹是生非,闹得朝中大臣各个颇有微词,堪堪步入仕途,便惹得人神共愤,这样的人又能在朝堂存活多久?” 说道此处,房遗爱微微停顿片刻,面颊上浮起一抹冷笑,前倾身子,一字一顿开口。 “高阳公主在李府受辱,禁足凤阳阁一月,这笔账,是时候该算算了!” “不可!” 断然开口回绝,房遗直竟乎并未多少思虑。 一把拉住房遗爱胳膊,房遗直颇显谨慎,提醒道。 “遗爱,正如你所言,朝堂之上,群起而攻之。书院更是出动刘老这般泰斗人物,竭力排挤李闲。” “可到头来,陛下一力压制,圣眷不减。李闲,在陛下心中地位不减啊!” “此时正是婚事至关重要时期,贤弟切莫莽撞冲动!报仇也定要等群臣发难之后,咱们可万万不能做了排头羊。” 自小便与自己一起长大,房遗爱的性子,房遗直心中了如指掌。 报复心性强,性子有些莽撞,此番能当这自己面说出来,定然是心中筹谋已久。 而此时地位的差距或许正是给了房遗爱这个契机! 果然不出所料,房遗爱眼眸之中闪过怒火,凝望车帘的眼神,也随之犀利起来。 “陛下保他一时,还能保他一世?” “比较起来,此番李闲不过挂着虚职的国公之子罢了,而我房遗爱此时此刻乃是陛下御赐的大唐驸马!” “他能和我斗?凭仗什么?” 一股傲气扑面而来,房遗爱已然被大唐驸马这等皇室冲昏头脑,房遗直心头轻叹一声。 唉~ 此刻尚且并未知晓,陛下会对李闲信任至极。 贤弟还是过于冲动。 要想拉回,只怕不是一件一件易事。 车轮碾过青石地板,吱嘎作响。车内经过短暂争执,平息下来,两人各有所思。 派送请帖一事,格外顺利,作为文臣之首的长孙无忌可套上几句后,便揣上请帖,承诺必然会准时赴约。 接下来的事宜更加顺利,除了沿途国公府邸,还有房遗爱诗会上结识的一帮氏族豪门。 像永兴公虞世南之子虞昶,英国公李绩长子李震听闻讯息,格外欣喜。当即便出了府邸,意欲要和房遗爱举杯共庆,喝上几壶花酒。 这两人可是年轻一辈中吐出人物,虞昶虽为学到虞世南真传,却把持着皇城诸如诗会词会一类的活动,人脉极广,遍布皇城。 李震则是仗着兵部尚书李绩威名,一路强爬硬塞,硬是在二十岁的年纪,稳坐太子千牛备身的高职。武力不凡,身份显赫。 这两人的加入,让本就不宽的马车变得有些拥挤,尽管是这烈阳高照的夏日,依然改不过两人的热情。 “你小子还算厚道,知晓趁早给我送份请帖!” 宽健体魄的李震摘下腰间千牛刀,大手搭上房遗爱肩膀。 “这次的喜酒,我李震,喝定了!” 虞昶拿起座椅上的千牛刀,摸了又摸。 “李兄,许久未见,竟是高升太子殿下身侧千牛侍卫,着实威风。” 李震哈哈一笑,手背拍拍虞昶胸口,挑挑浓眉。 “诶~戍卫太子身侧固然威风,可哪里有你虞兄过的逍遥自在?” “伫立长安朱雀大街,振臂高呼,又有多少才子佳人问询而来?” 哈哈哈。 相互吹捧中,马车中四人大笑出声。 长街拐角,一辆马车缓步而行,帘子掀开一角,有稚嫩脸庞东张西望,格外好奇。 秸秆编织的各色动物,喷着热气的高高蒸笼,还有赤膊的打铁汉挥舞着拳大的榔头捶打着通红的铁块,半大孩童穿梭街边的熙攘的人群,时不时发出几声欢笑,只让凝望的脸庞闪过一抹艳羡之色。 “公子,前面路道受阻,咱们是否改行?” 马车前轻纱扬起一角,凝视上迎面而来,铺开整条街面的高头大马,有声音迟疑片刻。 “在边上等等。” 车随话动,马车移至街边,静静等候。 第82章 好狗不挡道 长街上。 四匹高头大马拉着红柚车辕缓缓而行,欢声笑语传出车外,引得路人为之侧目。 腰悬唐刀的侍卫各个面色肃然,护卫马车两侧,时不时吼叫两声,催促长街子民让出道路。 熙攘人群挤至街边,怀抱孩子的妇孺看着趾气高昂的对仗,询问出声。 “这是谁家的马车,侍卫,当真气派。” 身侧挑着箩筐的人影瘪瘪唇角,轻哼一声,轻声不忿话语简简单单回应。 “马车华丽敢用四驾,这般高调游街,除了当下攀上皇亲国戚的房府,还有谁呢?” “昨夜敲锣打鼓半宿,闹得全城想不知晓都难!” 大张旗鼓的游行着实害苦了这些街边小贩,话语之中明显带着一股怨气。 “嘿呀,房相向来行事低调,这定是那房公子弄出来的阵仗。想不到上次被夺了头筹,一点不长记性!” 有人接过话茬,纷纷抨击两句。 话音刚落,身着华服的男子怒视方才说话的妇人一眼,低声斥责。 “你不要命了!听闻这房府乃是迎娶陛下掌上明珠高阳公主,自此跻身皇室。” “再要乱说,小心你的舌头!” 李闲静坐车中,听闻簇拥马车旁子民们一言一语,心头微微一动,欢喜出声。 “高阳公主嫁给房遗爱了?” “太好了!” “这李二倒是守了承诺,我李闲不用扣上这顶绿帽。” 欣喜之余,身侧一个脆生生的话语萦绕耳侧。 “先生,李二是谁?何为绿帽?” 李闲此刻才发现,竟是一时欣喜,竟忘了身旁还有这个小不点。 伸手拂过头顶,抹抹油光锃亮发髻,李闲嘿嘿一笑。 “这个嘛……为师以后再告诉你!” “眼下切莫出声,待这队人马走后,今日为师带你出城!” “李闲!” 带着愠怒的暴躁呼喝骤然传进车帘,片刻后一声狂笑响彻几步之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莫要再躲了,卫国公府的马车,我房遗爱还是识的!” 坚毅的语调隆隆传来,马蹄哒哒和车辙吱嘎声也在话音落下之时停息。 马车内的李闲轻蹷眉头,脸庞一阵愁苦。 本是怕被认出,出行之时李闲可以没有用上王府马车,没想到动用李府马车反倒被房遗爱这小子认出! 既然被识的,李闲也无需再躲,啪啪身侧人影肩膀,叮嘱道。 “万万不可现身。” 转而,掀帘而出。 伫立车辕,李闲目光扫过洞开车窗上出现的面孔,微微抱拳拱手。 “原来是京城第一才子啊,幸会幸会。” “李某眼拙,还当是皇子出行,惭愧惭愧。” 明明一月前的皇家诗会上被莫名挤了头筹,眼看着事情刚刚消停,此番因为李闲这番话语,周遭子民议论再次嘈杂。 哗。 房遗爱掀开门帘,钻出马车,伫立华盖阴影下,阴沉脸庞合过手中纸扇,横指过来。 “今日房府大喜,游街图个喜气。你小子好歹也是国公之子,怎的不知礼数,将车马停于街心。” “有句话语叫做好狗不挡道,你可知晓?” 本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可此时看来,只怕善了不了。 索性坐上车头,李闲接过车夫手中蒲扇,有以下没一下扇着。 “房公子不愧是读书人,还知晓这句谚语。” “街分两边,一来一往,敢问房公子你挡了哪一边?” 稍加思索,房遗爱便听出李闲话中有话,微微诺前一步,星目猛然瞪大。 “你……” “你小子莫要以为仗着陛下荣宠,便能为所欲与。” “我房家可不是书院那些谦谦君子,任你欺负的主!说道起来,咱们有笔帐还未清算。” 李闲的名声,近些日来,在朝堂还算响亮。可在这街井乡坊间为所未闻。 见房遗爱一副誓不罢休模样,不少围观子民,为李闲捏上一把汗来。 “这李闲是何人?竟敢和房家挑事?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嗨~卫国公李靖之子,素来游手好闲,此番与房公子撞上,两个权贵世族,有的好戏看咯。” “什么权贵世族!房府如今算是半个皇亲国戚,又从李府抢了高阳,高低已分,只是这李闲看不清形势,到了如今还在硬撑,怕是日后要吃些苦头!” 话语传至耳侧,李闲心中也格外明朗。 这房遗爱就是个阴魂不散的主,诗会上三番五次找茬,连大街上偶遇吗,也能挑起是非。 真是应了那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定下心神,李闲摆摆蒲扇,轻松笑道。 “房兄如今身为大唐驸马,高阳公主大闹李府着实不对,可李某并非斤斤计较之人,早就将此事忘却九霄云外。“ “如今房兄对此事如此上心,盛情难却。” “这样吧,房某便当着父老乡亲的面,给李某赔上一句不是便可,此事一笔勾销,房兄莫要再心生愧疚,如何?” 嗯? 华盖下,愠怒人影一愣,眉头微拧,一时间竟是未能反应过来。 道歉? 陪个不是? 字眼回旋脑海,房遗爱顿时明悟起来。 这李闲竟是想着让自己道歉? 轰。 一股怒火自心间骤然升腾,房遗爱紧攥拳头,面色一寒。 “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知好歹的东西!” 欢庆大喜之日,遇上这等晦气事情心中本是不悦,加之李闲那张伶牙俐齿,每每将羞辱之词加倍奉还自己,房遗爱片刻间恼羞成怒。 怒火攻心已然顾不上什么陛下宠臣,抄过车夫手中马鞭,作势欲要冲下马车。 一双大手掀开车帘,稳稳的抓住动怒人影,低沉的话语中气十足。 “房兄切莫冲动。” “大喜之日,哪里轮的上你来动手。” 话音落下,一道魁梧身形钻了出来。 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肌肉虬结,踩踏车头沉下一截,络腮胡大汉面若寒冰,轻缓接过房遗爱手中马鞭,低语道。 “交给我。” 转而虎目之中射出一道厉芒,扫过对面车辕上安坐人影,浮起一抹冷笑。 “你便是李闲?” 话语虽轻,却带着一股无形压迫,隐隐之中带着一股军营出身的味道。 迎上那双眸子,李闲平和回应。 “是。” 虽不知此人身份,李闲已然隐隐猜出,这乃是一位武将,实力不俗的武将。 冰冷话语不带丝毫感情,伴随大汉微眯眼帘的一刻,沉声传出。 “道歉。” 第83章 四大家族,当街对峙 哗。 无数双目光骤然汇聚八尺大汉身上。 除了无形压迫人心的身高,大汉腰悬宝剑,更为吸睛。 通体乌黑发亮,铜环加固,庄严森然如同佩刀大汉一般,透着阵阵肃然之意。剑柄镂刻瑞牛图案,带着几分高贵,乍一看去,便知绝非凡品。 人群中有人认出此刀,惊呼出声。 “千牛卫!这是李绩大将军长子,李公子!” 话音落下,围观前排人影不自觉退后两步,显然对于此人格外忌惮。 “唉~先前招惹上书院刘老,如今又牵连上太子身侧千牛备身,这李闲还真不是一般的惨!” “千牛备身,武力不凡,加上房家此番人多势众,这李闲今日一顿毒打定让免不了。” “那是轻的,倘若这千牛备身恼起来,只怕今日李闲要挂彩。” 窃窃私语声多半皆是为李闲担忧,李闲心中也格外明晰。 千牛备身乃是太子侍卫,这李震又是兵部尚书长子。 当街拔刀李震不敢,但当街出手决然不在话下,毕竟李震这个位置,不闹出人命又有何人敢追究。 迎上盛气凌人目光,李闲眼帘微阖,沉声回应。 “你要替他出头?” 按扶腰间剑鞘大手猛然握紧,手背青筋鼓胀,李震阔步跨下马车,踏出闷响。 盘在右手马鞭散落开来,拖在地上,一步一步向前逼近。 “阁下不服?” 言语挤出唇齿,带着浓浓怒气。 恶斗一触即发,围观人影不由自主向后散开,生怕伤及无辜,那马鞭摔在自己身上。 李闲眼帘中映出一步步逼近皂靴,心头蓦然一沉,心头泛起一抹不安。 这个时代谈不上法制,街头斗狠,后果无非是比拼背后实力财力。 虽是依仗系统提升过武力,可自始至终李闲只当那不过是强身健体,哪里想过会用到这种场合? 心间陡然一沉,咬咬牙关,凝神以对。 “住手!” 嘶喝声划过令人窒息空气,之围观人群背后响起。 场上对峙两人莫让一惊,循声望去,身着纹绣对豸皮甲,带着乌黑官帽一队人影拨开人群,径直钻入圈中空地。 为首之人看过李震一眼,率先一震,转而拧起眉头。 冤家路窄! 想不到在这里也能碰上程府死对头。 目光游离马车前案桌李闲时,颇有意外。 这李闲还真是不省心的主,书院风波尚未过去,竟是又遇到李震这个刺头。 收敛心神,向着两位拱拱手,为首人影沉静开口。 “在下程处默,金吾卫右街使。” “京城之地,朗朗乾坤,李侍卫长街仗鞭,怕有所不妥。” 听闻此话,李震脸皮跳动,转过身来,直面程处默,浮起一抹冷笑。 “程处默?好大的官威!” 抬袖指向身侧车马上的李闲,李震继续道。 “我怀疑此人造谣东宫,正欲盘问。” “敢问东宫之事,你程街使也能管吗?” 牙关猛然咬紧,程处默瞳孔倏然睁大,一抹怒火自心间升腾。 这分明就是李震拿着自己官职,想强压自己一头! 用脚指想,程处默也能猜出事情缘由,微眯眼帘,紧盯瞪来目光。 “朱雀大街,光天化日之下,程某只知寻衅滋事乃是违背唐律。” “身为街使自然有权管辖,还望李护卫配合。” 四目相对,两人手搭剑鞘,场上硝烟味四处弥散。 围观众人也并未想到,此事会闹成这个结果,不少人手心泛潮,替着李闲程处默捏上一把汗。 李闲望着场中毫无惧色的程处默,心头莫名拂过一丝好感。 明知身份地位相差悬殊,却要仗着指责所在这个牵强理由硬撑,难不成这小子便是一个天不拍地不怕的主? 想到此处,正欲跳下马车,规劝几句,对面车辙上许久未曾言语的虞昶,却是赤东车窗探出头颅,率先开口。 “程街使,尽职尽责倒是让人钦佩。” “不过,此事干系盛大,难不成东宫之事,程街使也要插手。” 本是武将出身,程处默便不屑于文官喜好诗会聚会那一套,此番虞昶开口面上厌倦之色更浓。 伫立车辙的房遗爱见程处默缄默不言,一声冷哼,走了马车。 “区区一个街使,胆敢妨碍东宫事务。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明目张胆的栽赃让李闲听着格外不舒服,从车辙上跳下,负手立于长街,扫过一众人。 “一口一个东宫,你们说的倒是顺口!” “我李闲,今日就在此地,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 原本所有人目光聚焦与两个对峙人影,此番全然倒转,齐刷刷指向李闲。 任谁也想不到李闲此刻竟是挺身而出,丝毫不惧。 捏着马鞭的手紧了紧,李震回头看看李闲,阴沉脸庞瞬间垮了下来,扬手点点李闲。 “愣什么,带走!” 时至此时,闹到这幅田地,当街打人李震或许不敢,但倘若抓走,按上罪名敲打敲打,李震倒算是轻车熟路。 身后跨立马头的大汉听罢命令,齐齐跳下马背,按扶腰间唐刀,阔步朝着李闲走去。 另一批人高马大的侍卫自动走了上来,挡在程处默一行人身前,架过刀鞘,横在胸前。 拼杀意欲格外明显! 围观人群见这架势,纷纷后退数步,眼眸之中那里还有先前看热闹的意思,全然一幅骇然模样。 “哎呦呦,四大世家当街对峙,一个是当朝文官数一数二的房家,一个是掌任兵部尚书的李家,李闲这小子怕是在劫难逃。” “这程家也要掺和此事,何必要趟这趟浑水啊!与太子千牛备身对峙,程家这小子着实有些冲动,万万不可再牵强了!” “看着架势,再有不服者,只怕会血溅当场了!” 威势一触即发。 怀抱孩儿的妇人转过身去,覆上孩子眼睛,不愿孩子看到接下去可能的血腥场面。 一些尚未胆小的子民,已然默默挤出人群,远远躲开。 还有些胆大好奇的子民,拧着眉头,暗攥这拳头,与圈中几人再度拉开距离,整个长街阔地豁然扩大不少。 第84章 晋王殿下的谆谆教诲 朱雀长街。 四大家族,当街对峙。 仗着背后太子势大,李震强硬抓捕,意欲给同为武将世家的程家,一个下马威。 随从暗握腰刀,缓缓逼近。 “你们谁要抓走先生?” 只能声音带着一丝胆怯,从车帘中传了出来。 蠢蠢欲动的持刀侍从随之一愣,想不到这李府的马车之中竟是另有他人! 与程处默对峙的李震听闻这声音,似乎颇有些耳熟,却一时记不起来,在何时巧遇过。 一时也摸不清车内人物身份,李震怔在当场,微眯眼帘,凝望轻纱遮掩的车窗。 房遗爱皱起眉头,缓步踱过车前,‘啪’的一声展开手中折扇,轻摆几下,惊疑不定。 “何人?” 话音刚落,眼帘中映出几根胖乎乎手指,自车帘缝隙缓缓拉开。 红扑扑脸颊上带着一抹谨慎,明眸大眼扫过一眼围观熙攘人群,转而聚焦车前愣神人影。 “是你想抓走先生吗?” 啪。 纸扇掉落地板。 房遗爱面色大变,躬身一礼,仓皇回应。 “微臣拜见晋王殿下!” 李治年岁尚浅,并未频繁出现于公众视野。可房遗爱不同,与高阳公主玩耍之际,不止一次遇见过这个久居深宫的皇子。 “晋王?” 持刀侍卫面色骤变,几尺之外慌忙跪地,齐声道。 “拜见晋王殿下。” 李震尚未看见车前李治,但听闻房遗爱说道,心中定然知晓此事不假。 慌忙挥手,何止众位针锋相对侍从,转而跪俯与地,心中惶恐不安。 持刀相向皇子,这可是大罪! 身为太子千牛,李震比谁都清晰这点。 “晋王殿下?” 人群之中陡然发出一声惊呼。 嘈杂声响起的片刻,子民跪俯在地,齐齐拜见。 李闲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弓着身形一滞,趴在门框,颇有些束手无策。 李闲面含微笑,阔步走来,伸过手臂搀扶踟蹰人影,笑道。 “不是说好不要出来吗?怎的不听劝阻?” 捏上李闲胳臂,李治跳下马车,行上叉手礼,喃喃道。 “治儿心怀担忧,所以下来看看……” 一席话语传入耳畔,房遗爱暗咽口水,心中更为惶恐。 倘若说仅仅是李闲,自己今日豪横便也罢了。可恰恰是被晋王一五一十全都听了过去,这要是在陛下面前提上两嘴,整个房府算是要遭受灭顶之灾。 再者,先前搪塞程处默,李闲乃是造谣东宫,这等莫须有的罪名算是强加自己头上。 “你们,都起来吧。” 略显稚嫩人影依靠李闲身侧,看着周遭跪下众人,青涩开口。 明眸中映出身前满满挺高的声音,李治望着垂着头颅眼神躲闪的房遗爱,开口问道。 “你是房府的人?为何要抓捕先生?” 话语轻飘飘落在房遗爱,却让房遗爱心头猛然一沉,仓皇拱手俯身,陪着笑脸。 “晋王殿下,一切皆是误会。” “房某与李公子乃是旧识,此刻房府新添喜事,恰逢路遇李公子,在下乃是想请李公子赏脸前去,一同庆贺。” 话锋兜转,李治拧拧眉头,并未多问,转而扬起头颅。 “先生,房府家有喜事,你可要前去?” 李闲朗声一笑,大手搭过李治肩头,微微摇头。 “房府喜宴,请的都是皇城名流,我这个碌碌无为之人撑不起牌面,还是安心种植我院中菜蔬便好。” “这喜宴嘛,不去也罢。” 李治微微点头,朝着垂头人影扬扬手臂。 “你也听说了,李老师有事在身,不便参与宴席,你还是早些走吧。” 说罢,李治停了停,转过身躯,望着跪俯地上的一干人影,目光聚焦李震身上,缓缓走了过去。 余光之中映出小小乌黑皂靴,纵然是身为太子千牛备身的李震,此刻也骤感诚惶诚恐,血液凝固,心头砰乱。 自知放下大错的李震那里敢向其他人那般起身,仍旧保持跪俯身姿,一动不动。 按扶滚热地面大手隐隐发白,颗颗细汗沁出额头,身姿不由自主向下沉了沉。 脚步停滞身前,黄袍下摆轻轻扫过面颊,而后有人蹲下,投出小小阴影。 “先生说了,打架不好,更不该不服管教,肆意而为,你明白吗?” 头顶上,稚嫩声音传出,李震紧抿干燥嘴唇,不敢抬起头颅。 “微臣谨遵晋王殿下教诲。” 阴影肃然散去,似有人起身,摆了摆手。 “行了,你们都起来吧。” 话语落下之时,李治掠过众人,想过马车门帘的一瞬,回过头来。 “先生,我们走吧。” 李闲含笑点头,阔步上车的一霎,停驻身形,望向阔地边缘的程处默盈盈一笑。 “程兄,李某看你颇有眼缘,三日后畅饮醉仙楼如何?” 声音掠过面色难堪的房府一众人,传至程处默耳畔,清秀面颊骤然一喜,躬身揖礼。 “能得李公子看中,程某受宠若惊。” “三日后,醉仙楼程某恭迎大驾。” 听闻两人畅谈,房遗爱脸庞阴晴不定,心中怒火全部洒向愣神侍从,厉喝出声。 “不长眼的东西,挪开位置,恭迎晋王。” 哗哗哗。 甲衣震烁,拨开围观子民,牵过挡道马匹,李府的马车载着跨入车中两人,扬长而去。 围观子民散去,独留咬牙握拳的房遗爱,快要喷火的眼眸死死盯着缩小的马车影子,一字一顿挤出话语。 “李闲!” “这帐没完,你小子总有落单之时。” 身侧虞昶微眯细目,捻着唇边八字胡须,一声轻哼。 “房公子何必动怒。” “区区国公之子,携陛下幼子出城,这等事宜难不成还不能引得朝堂震怒?” 愤怒面容骤然一僵,房遗爱皱起眉头,望向身侧两人。 “对啊!私自带领皇子出宫便是大罪,这李闲竟敢带着晋王殿下出城,只怕项上人头不够砍得!” 眼眸随着话语落下,渐渐泛起明光,房遗爱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骤然欣喜起来。 暗握刀剑的李震听闻身侧两人大笑,眉宇间渐渐浮起疑惑。 “出城?” “李闲带着晋王隐蔽出城,又是为何?” 第85章 青州垂危 太极殿。 鼎炉青烟袅袅,香薰弥散。 瓮声瓮气声音回旋大殿,昏花老眼凑近朝板,户部老臣一五一十认真禀告北地灾情。 “……北地灾地统计完毕,守在子民尽数聚集,下拨第一批粮草尽数到位,预计可管七日……” “洪涝吞并诸多官家盐田,尚在修整,产盐大大下降。坊间私盐坐地起价,河南道盐价翻滚十倍,仍被抢断。薪柴油面价格飙升,隐隐有些压制不住……” “……朝堂收缴赋税时日已到,不少贫寒子民尚且不能果腹,哪里还有税粮上缴,整个受灾河南道子民叫苦不迭……” 声音落下之时,朝堂纷杂议论声渐渐响起。 “北地灾情竟是这般严重!唉~原以为不过一场暴雨,不曾想如今竟是刻不容缓,亟待整治。” “物价泛滥,定是投机倒把无良奸商趁此国难时机,大肆敛财!这等丑恶行径,着实令人作呕。” “盐啊!盐乃百味之首,长期以往,人定会萎靡不振,康健受损,又逢物价飞涨,这将如何是好?” 担忧嘈杂一声高过一声,整个朝堂朝臣有些躁动起来。 悬在龙座扶手外的手掌缓缓扬起,压下空气,示意群臣安静下来。 雄浑声音带着一抹焦虑,响彻大殿。 “诸位,洪涝严重,河南道之地乃是产粮大地,损耗不小。” “灾后重建,各位有何计策?” 灾后重建,文臣定然是出谋划策主力。 半只脚已然踏入皇室,国难当前责无旁贷,房玄龄环顾左右一眼,提起皂靴,率先跨出人群,拱手道。 “陛下。” “微臣以为,洪涝灾情严重,良田受损,就算恢复,至少需要一年房方可恢复肥力,不若今年便减税减赋,助河南道子民渡过难关。” “粮食下拨固然重要,青州刺史还需如实禀报统计,方才快速稳定灾后重建。微臣以为,还需调任朝堂人马,主持大局,增大力度。” 话音刚落,户部老臣拧过眉头,老脸上皱纹更深,微微摇头。 “减负减税纵然是个好办法,可不够,不够啊。” “洪水无情,贫寒子民本就良田稀少,经历此灾所剩无几。就算到了明年,所能耕耘良田又有多少?又如何缴纳明年赋税?” “倘若连年减税减负,特殊照顾重灾之地,四邻各州又如何心安?同为灾区他们又如何理解这等区别对待?” 户部老臣常年与田野子民打交道,自然对着民众疾苦知之甚深,乍一开口,便直击要害。 龙座上的李世民微微拧起浓眉,心中长叹一口。 减负减税原本也是自己先前所想,后事着实考虑甚少。 此番看来,这一计策不过是解燃眉之急,后续事宜还有待商议。 指尖敲打龙座扶手,李世民缓缓开口。 “如今青州危急,尚且如此解决。减免不是长久之计,自力更生,扩充农田方式正道。” 低垂虎目微移,李世民望向殿中愁眉苦脸户部老臣。 “粮草乃民安之本,户部大臣,扩充耕地一事,可有计策?” 先前老臣听闻提及此事,愁苦脸盘上闪过一抹惶恐神色,垂下头颅,拱手禀告。 “陛下。” “农具改制一事,司农寺正着手研制,目前进展尚小。” 听到此处,李世民心头有些不悦。 曾记得李闲说过什么曲辕犁,可改善农耕效率。 可这堪堪过去两月竟是丝毫没有多少动静,上次的赏赐八百石难不成全都打了水漂? 按压手掌下龙座扶手,李世民脸庞上挂起一抹愠怒神色。 虽是李闲并未说道自己如何制造,但一个并未深入田间阡陌之人便能解决的问题,李世明有些怀疑,难不成司农寺那些能工巧匠,堂堂户部茫茫英才,竟是还不如一个少年? 低沉话语伴随皇室威严,李世民眼眸之中浮起一抹厉色。 “八百石!” “朕下拨户部八百石,可并非是为养活闲散之人,研制进度该调一调了!” “尸位素餐,不思本职人等该换一换。” 声调不大,却让户部尚书战战兢兢,仓皇拱手,连连应承。 “微臣遵旨,定在近期肃清户部闲散之职。” 灾情之事悬而未决,整个朝堂皆因一句‘尸位素餐’变得格外凝重压抑。 大唐盛世出现,着实不少朝臣有所松懈,此番算是敲了警钟。 静谧朝堂中,长孙无忌阔步移出人群,走上大殿,躬身拱手。 “陛下,梁国公所言,微臣颇有异议。” 待看见龙座愠怒人影微微摆手,长孙无忌方才挺直身躯,缓缓道来。 “青州子民,军民一心共抗洪涝,着实劳心费神。” “倘若朝堂调遣钦差,一来对青州地势形势了解不足,难免会走弯路。二来调派朝中大臣插手,倒是有些否认青州子民辛劳结果意味。” “依臣所见,青州大乱重在不良商贾肆意妄为。” 说道此处,长孙无忌微微停顿片刻,再度开口。 “盐,本来百味之首,本是家家户户必不可少之物,此番却成了稀有之物。其他物件尚可官府抑制,可这粗盐官衙如今受损,无法继续产出,最为致命。” “高于米粟数倍,更是有些浮夸,这等价格无疑随时可是整个青州陷入危局。” “当务之急,乃是全国搜罗制盐能人,能否将青州盐矿之地的毒盐转为可食用粗盐,方是正道。” 青州之地,古往今来皆是产盐大州。 所谓毒盐,乃是地质变迁,将一些风干粗盐埋藏地底,与稀有矿物质融和一体。 初次寻得之时,不少官衙人员大喜过望,可毕竟当时条件有限无法分离出来,不少人出现身体不适症状,方才将其封存起来。 唉~ 一声叹息从身侧发出。 户部老者弓着身躯,花白银发连连摆动。 “郑国公所言,户部实则早有招募,奈何这等大发横财的技艺,无人甘愿奉献。亦或这大唐境内无人知晓。” “难啊,难!” 倘若说油面米粟,朝堂供给调度,尚且还能支撑数月。 可倘若从其他各州调度粗盐,运输不便,加之午时天气燥热,损耗太大,着实有些棘手。 案桌龙座的李世民,心中长叹出声。 归根结底,青盐问题已然刻不容缓,大唐官盐并不盛行,制盐能人着实太过稀少。 也不知晓那李闲,有何妙计。 ps:各位书友们,本书首发,持续更新,伏笔已埋好,后面剧情将慢慢进入顶峰。 为提高书籍质量,作者君特意新建一个聊天群,欢迎大家讨论后续剧情,以及主配角结局。聊天打屁,畅所欲言,作者君在群内恭候诸位。 群号(110263217) 欢迎诸位书友。 第86章 心神震动 皇城郊外。 成片禾苗铺开,青呼呼一片,密密麻麻的穗头已有弯头迹象。 桂树长势葱郁,枝叶伸出土坯围墙,桂香弥漫,混合青草芳香,沁人心脾。 石墩上坐着两人,光着脚丫伸进清凉溪水,看着眼前绝美田园风光,心境也跟着舒畅起来。 李闲半躺身后草地,嘴中衔着一颗狗尾巴草,看着瓦蓝天空上如絮白云,浅笑出声。 “晋王殿下,今日长街之上,静坐车中便可,为何还要出来?” 身侧人影脚丫扑腾水花,显得格外欣喜,听闻问话停看了下来,沉吟片刻,回应道。 “千牛卫宫中地位颇高,又是大哥身旁护卫,难免仗势欺人。” “再说他那凶神恶煞模样,不像好人,我怕他对你不利。” 小小年纪,单纯无邪,却有着不同于其他皇子的坚韧和善良,让李闲颇有感触。 嘴唇轻蠕,衔着的青草摆动,李闲云淡风清的问道。 “你可怕过?” 身旁坐着的李治明显一怔,似是并未想到李闲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哗哗的踢水声也随之消弭,扭过头来。 “听二哥讲,千牛卫腰间佩剑乃是大唐最锋利的兵刃,千牛卫也是皇城中武力不俗的一批。” “先前跳下马车之时,我也曾怕过。但看所有人跪拜在地,加上师傅在我身旁,也就并未多少害怕。” 末了,李治顿了顿,回头之际,加上一句。 “怕又怎样,你是晋王府中唯一的先生。” “倘若你不在,这偌大的晋王府便又要与碎碎念念的秦后母独处。” 八岁的孩子或许就是这么单纯,谁对他好,他心中自有判断。 李闲撑起手臂,坐了起来,原本脸上的那抹笑意消散,转而挂起一抹严肃,凝望着身侧人影。 “晋王啊,你是皇子,你是未来的王。” “李震不过是千牛卫,是王手下的臣,你不该害怕。” 年幼的孩童或许并未想到这些,脸上带着些许困惑,望向李闲。 “可他们都是从手沾鲜血的士卒中选拔出来的,天生带着一股血腥杀气。” “难道面对他们,我也不该害怕?” 视线从稚嫩面颊略过,李闲望向清风吹拂绿毯起伏的禾苗,淡淡说道。 “对,你不该害怕。” “狼要吃肉,王要掌权,亘古不变。今后大义天道占据你这一边,你就不该害怕。” “或许你现在不明白,但你要记住,生而为王,便是群臣俯首,顶天立地的人物。” 稚嫩人影拧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随之又点了点头。 李闲不指望李治能瞬间明悟,只希望在有自己陪伴的这段岁月中,这个未来的君王能改掉胆小的陋习。 哪怕只是一丁点,也不至于在后世里,大唐江山会被武氏拿去。 日落西斜,拉长人影。 老农牵着黄牛走上田间小径,牛脖下风铃轻荡,悠闲啃草,勾勒一副绝美田园画卷。 “画下来。” 李闲的声音在静谧午后格外清晰,身侧人影麻溜拿过纸笔,按上石台,细细描绘。 …… “什么?长乐公主竟然去了晋王府,还与李闲一同用膳?” 房玄龄倚坐凉亭木栏,听闻夫人述说,颇为惊奇。 虽是早已猜测到陛下八成会将长乐公主许配李闲,以填补李府赐婚空缺,但万万想不到两位年轻一辈,竟是这般迅速就见了面! 倘若这婚事顺理成章,无疑于房府再次被李府轻松碾压一头。 看着神色颇显黯然人影,房玄龄妻子卢氏眼眸一瞥,沉下脸来。 “瞧你那蔫样,两小辈区区会面便引得你心神不安,垂头丧气?” “你也不想想,李闲何等身份?他能有这能耐?” “长乐公主不过是念在李闲皇子先生身份,方才同桌同膳,算是恩赐。” 身为朝堂肱骨的房玄龄,权柄甚大,可在家中却格外惧怕这个心性泼辣的卢氏,以至于此番卢氏数落两句,房玄龄却丝毫并未还嘴的意思。 缓缓摇摇头,房玄龄脸庞上闪过一抹凝重神色。 “夫人有所不知,如今圣上可对李闲恩宠有加。” “就说折辱书院王术明一事,陛下不闻不问。朝中大臣两次进谏,意图撤掉李闲皇子先生一职,都被陛下挥手驳斥。” “说道起来,这个李闲定是有些手段,方才赢得陛下如此器重。” 似乎陛下对李闲态度乃是朝堂一个谜题,没有人知晓为何,更没有丝毫蛛丝马迹。 玉指捻过银盘,取出一颗葡萄塞入嘴中,转而卢氏瞪过房玄龄一眼。 “手段?” “他一个不及弱冠少年有何手段?文不成武不就!要有手段何必沦为膳夫,亲自下厨做些饭食讨好晋王?” “秦后母那里我早已打问过了,李闲除了讲些鬼怪传说,便说自己周游仙境,偶遇仙人,荒诞至极!” “我看这小子也就一副伶牙俐齿,蒙上欺下罢了。”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 房玄龄虽未和李闲过多深交,却也有过几面之缘。 印象之中,李闲便是不喜言辞的主,何时变成油腔滑调,侃侃而谈? 难不成这李闲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房玄龄此刻注意力显然不在卢氏所说的内容上,全然关注起这个小子不为人知时出人意料的举措。 直觉告诉他,这个李闲隐隐有些不对!或许还真有内敛于心的可能!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这等粗浅道理,淫浸朝堂多年的房玄龄如何不会知晓? 放眼如今的国公府邸,出色人杰不过英国公李绩长子李震,卢国公程咬金长子程处默,和护国公秦琼之子秦怀道。 身手不凡的程处默已被英国公李绩有意无意排挤,担任闲职。而秦怀道更是秉行秦叔宝低调一套,空有一身武艺,却并未走向仕途的趋势。 李绩素来与房府交好,无需担忧,倒是唯独这李府多出个变数。 卢氏碎碎念念萦绕耳侧,房玄龄却无心倾听,新中国全然想着李闲厚积薄发的可能。 冥冥之中,心头升起一抹莫名不安。 李闲这个人,身无长技却在近期之间名声大噪。 倘若不赶在陛下赐婚之前,打压下去,只怕今后房府再无翻身契机! 心念即此,额上皱纹更为深沉,房玄龄暗攥拳头,心头波澜起伏。 第87章 一个邪恶的想法 嘭。 厢房门扉猛然被推开,发出沉闷声响。 尚在思绪的房玄龄心头一惊,一个激灵望向镂空木墙。 空洞隔墙后,房遗直搀扶着站立不稳的人影正向屋舍走去,身后两个步伐虚浮的富家公子,正是虞昶和李震。 不用多说,被搀扶着喝的酩酊大醉人影,正是自己次子房遗爱。 见此境况,房玄龄扶案而起,带着一抹愠怒,朝着房遗直呼喝出声。 “国公之子留恋酒肆茶坊欢愉之地,成何体统?” “身为大哥,怎的不约束自家兄弟?” “此事流传出去,你让四邻街坊如何看待新赐的皇室婚事?” 房遗直似乎早已料到挨骂结果,绷着脸颊,一言不发。一个劲的拖拽绵软身躯向着洞开门扉走去。 身后醉意微醺的李震还算比较清醒,酒精晕染的红晕脸颊扯出笑意,嘿嘿一笑。 “房伯伯切莫生气。” “人生四喜,金榜题名,洞房花烛,房兄即将占上两个,这等天大喜事又怎能不欢庆一番?” “房兄一向恪守自律,今日不过贪上两杯,无妨无妨。” 斜靠门扉栏杆的虞昶,眯起醉眼,手指点点。 “对!李兄所言极是!” “陛下钦赐婚约,自此房府跻身皇亲国戚,大喜之事,区区一次贪杯,房伯伯无须担忧。” 走廊上匆行的房玄龄听闻两人说道,心中却丝毫放不下心来。 虽是钦赐婚约,可毕竟公主尚未下嫁,一切皆是变数。 后事如何,是否像卫国公府一般出现波折,未尝可知。 倘若落下次子沉迷酒色传言,房家,又有何等脸面迎娶大唐公主? “你这糟老头,心慌什么?遗爱不过是心情愉悦多饮几杯,有何担忧!” 身后轻斥声见缝插针,隐隐传来。 “担惊受怕一辈子,做过朝中最大的官职,却也不见得你能让咱房府触碰皇室边缘。” “此番遗爱有这等洪福,你却吵吵嚷嚷,更何况有外人在场,你让遗爱醒来,颜面何存?” 卢氏言语毫不留情,看着虞昶李震进屋,带着一抹怨气,从房玄龄背后轻斥出声。 唉~ 跨过门槛的房玄龄心中一阵叹息。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房家的确算是沾了自己次子鸿运,可这偌大一个府邸围着一人转,难免会让遗爱生出骄纵之心。 倘若不提前约束,指不准会在这权力交织的皇宫中犯下大错! 跨入屋舍时,房遗直已将瘫软人影放置于床榻,随行的丫鬟早已将醒酒清茶给虞昶、李震斟满。 卢氏迈过轻盈步伐,接过丫鬟手中浸湿方巾,敷在房遗爱额头,娇嗔一句。 “这孩子,怎得醉成这样。” 话音刚落,床榻平躺人影,挥舞手臂,浓浊酒气喷出口鼻。 “醉?我没醉!” “我房遗爱今日……还要痛揍李闲……晋王,晋王你别拦着……” 挥舞几下,声音也跟着含糊不清,最后竟是瘫软手臂,呼呼大睡。 床榻边的卢氏拧起柳眉,望向饮茶的李震,询问出声。 “李闲,晋王?” “发生了何事?” 趴在案桌上迷糊身影听闻问起,嘿嘿傻笑,抬起头颅,眯着眼帘回应道。 “我虞昶清楚,我来说。” “咱们路遇李闲,这小子不知好歹,竟敢拦我们去路!” “要不是最后晋王殿下下马车阻拦,咱们早已将李闲押了回来,抽他个三天三夜,看这小子还敢不敢嚣张。” 话音刚落,虞昶长长打了个酒嗝,便一头栽在案桌上,不省人事。 嘶~ 坐在一旁的房玄龄心中大为惊诧! 李闲不过区区一个皇子先生,教授课业理所当然,可这皇子为何会与李闲同坐一车,同时出现与长安街头? 按理来讲,皇子先生身份尊贵,皇子定然尊敬有加。 可也并未听闻某个皇子和自己老师形同旧友,同游长街啊! 堪堪不到半月,这李闲竟能与李闲相处这般融洽,匪夷所思! 坐在床榻的卢氏面上带着一抹狐疑,扬起脸庞,看向房遗直。 “遗直,你并未饮酒,头脑最为清晰。” “阿娘问你,可是晋王殿下主动替李闲出头?” 房遗直端坐座椅,面上神色凝重,眉头高高皱起。 “孩儿先前曾劝阻贤弟,陛下方才钦赐婚约,莫要太过高调犯下过错。” “不曾想送完请帖回府之际,便遇上卫国公府马车。” “更不曾想到,晋王殿下也在马车上。” 嗯? 房玄龄和卢氏面色一白,同时惊诧起来。 同乘李府的马车? 这事,颇有蹊跷! 李震灌下一杯凉茶,微醺醉意顿时清醒不少。大手捏过杯盏,置于案桌,抬头望了望面显愕然的房府夫妇。 “房公子所言千真万确。” “倘若不是晋王殿下亲自走下马车,李某也着实有些难以置信,师徒之情竟如忘年之交一般,格外和睦。” 停顿片刻,李震长长出上一口气,眼中精光忽明忽暗。 “更让李某惊诧之处,便在于别过咱们一行人后,李闲竟是私带晋王殿下,径直出城。” 什么? 房玄龄面色大变,‘腾’的一下从坐椅上站了起来。 瞪着一双老眼,不可思议的望着李震,追问道。 “可有禀告陛下?可有问清去向?” 李震缓缓抬起头颅,微微摆头。 “房伯伯,这便是小辈迷惑之处。” “晋王殿下跨上那个马车之后,相邀李闲上车,并非李闲自己驱使。” “更何况,即是晋王殿下心意,小辈碍于身份低微,也并不敢越矩追问。” 卢氏捏着手中精致圆扇,站了起来,跨前几步,啧啧出声。 “这李闲,本就是散漫无礼模样,如今竟是敢带着皇子出城!” “我看这逆子定是教坏了晋王殿下,如此下去,皇宫还不乱作一团?” 美目移至一旁房玄龄身上,卢氏挥扇指指,提醒道。 “老头子,这可是朝中大事,你身为陛下左膀右臂,如今咱们房府又是皇亲国戚,这等家事可一定要管!” “莫要再让晋王殿下与那李闲有染,这般下去,还不将整个皇城规矩坏掉?” 房玄龄本不是背后喜欢嚼人舌根之人,但说道起来,此事干系甚大,自己着实难以置身事外。 更何况此番李闲乃是置身风口浪尖,倘若此番推波助澜,后果可想而知。 一旦想法冒出,便似是喷涌泉水,一发不可收拾。 踱步半晌,房玄龄停住脚步,打断卢氏一旁的唠叨,沉声道。 “此事非同小可,待我与诸位肱骨商讨商讨如何上奏。” 第88章 程处默,这孩子不错 晋王府。 “峻角耸立,意态悠闲,单论神韵,进步不少。” 李闲端详案桌上李治新描绘的黄牛图,指尖点点干涸墨迹,一一点评。 “但线条过于生硬,细节不够。整体不够饱满,太过平面。” 沉思片刻,李闲提笔加上几笔,方才满意停笔,含笑道。 “功底不够,韵味来凑。” “改为耕牛图,老牛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之感跃然纸上。” “其中包含深意,你细细体悟。” 古代画卷本就没有后世那般精细,作画也并非李闲强项,三言两语讲明需要改进之处,李闲便摸摸李治脑袋,意欲撤退。 “三日期限不多不少,为师约好程家兄弟浅酌几杯。” “风月之地也不便带你前去,晋王殿下还是在晋王府邸温习课业。” 交代完毕,李闲阔步出府,上了马车,直奔醉仙楼。 醉仙楼本是皇城最为华丽酒肆,莺歌燕舞,酒香四溢,不少富家子弟流连其中。 更有传言,顶层阁楼仅设五个雅间,金碧辉煌,堪比皇宫。 更有才艺俱佳的异域佳人,抚琴奏乐,更令不少权贵纨绔趋之若鹜。 初次出入,李闲颇有些拘谨,好在程处默,程处亮两兄弟轻车熟路。 身着华服彬彬有礼的男子领着一行三人上了雅间,吱嘎推开门扉,挂起和善笑容,伸手做出请的动作。 “房公子,李公子,请。” 传闻就是传闻,只有身在其中方知雅间富丽堂皇,奢华程度。 红烛摇曳,金鼎飘香。 脚踩冰丝凉席传来阵阵凉爽,一尘不染的楠木桌椅上瓜果糕点摆放银盘,格外精致。 落座镂空窗棂旁,李闲不经意目光瞥向窗外。 树木葱郁,芳草茵茵,廊桥跨过涓涓溪流,假山嶙峋,各有姿态点缀其中,俨然一片静谧清幽之地。 单单一座阁楼,竟是将皇城喧嚣与世俗的宁静一分为二,着实让人惊叹。 程处默自然是见惯这些,熟练的挥过手臂。 “上好梨花春一壶,唤个弹些清曲的歌伶,我要与李公子把酒言欢。” 男子躬身点头,匆匆退了下去。 随着门扉关闭,屋外喧闹骤然隔绝在外,李闲目光留恋窗外宜人景色,含笑轻语。 “李某一事不明,还望程公子点拨。” “长街之上,虽为程公子管辖地域,可毕竟房府做事尚有分寸,并未发生打斗。” “按理来讲,程公子理当得过且过才是,为何却偏偏招惹身份显赫的千牛卫?程公子这般做,只怕另有目的。” 听闻这番开门见山话语,程处默心头微微一怔,凝望李闲转过身影,朗声一笑,拱起手来。 “世人皆言李公子逍遥闲散,却不知公子大智若愚,心细如发!” 放下手臂,程处默丝毫并不隐瞒,浅笑回应。 “李公子所言不假,程某之所以这般激进,理由有二。” “一来,这英国公府向来与咱们房府不合,互相压制互相抵触。” “上一辈旧账未清,下一辈新账已起,自然这李震便与我程处默誓不两立。” 吱嘎门扉响起,打断话语。 男子呈上银壶酒酿,斟上三杯,推至三人面前。 程处默捏过杯盏,一饮而尽,接着说道。 “二来,朝堂权柄纷争,当今兵部尚书李绩大权在手,自然对程家后辈特殊照料。” “苦于我程处默一身武艺,却被调遣驻守皇城,巡街治民这些琐碎事迹。” “不瞒李公子,程某一腔热血,立志与二弟一起驰骋疆场,砍他几颗蛮夷头颅,换些酒钱也算畅快。” 一把揽过连连点头的程处亮,程处默嘿嘿一笑。 “吐谷浑一战,李公子家父主帅之位无人撼动,自然我等也是希望李公子能提点两句,让我等也能跨入西征部族。” 话音落下之际,程处默不卑不亢端过酒杯,朝着李闲微微一扬。 “李公子,沙场上乃是拿人头换功勋,我等并未是想让李公子撺掇个高官,而是希望李公子能帮衬一二,让咱们有上沙场的机会!” 直率回应颇合李闲胃口,端过酒盏回敬,盈盈一笑。 “痛快!” “程兄快人快语,甚和我心。” 酒酿下肚,喉舌残存梨花清香,比起府邸那些辛麻酒酿着实好上不少。 放下杯盏之时,轻纱遮面女子怀抱琵琶,推门入内,见案桌三人谈事,福身一礼,迈过轻盈步伐,钻入雅间狭小阁间。 轻纱垂下,隐现女子婀娜身姿,袅袅音色恍若流水,潺潺流淌。 听着耳畔舒缓弦音,李闲盯着程处亮哗哗斟酒,缓缓开口。 “两位可能有所不知,李闲并未两位那般胸怀大志。不过是闲散逍遥之人,一生只求安逸舒适,也并未从军之意。” “家父就算坐稳西征主帅之位,李闲也并不会掺和其中。” “至于两位所言,调度西征军营之列,只怕李闲爱莫能助。” 尚在斟酒人影微微一窒,神色有些黯然,然而身侧程处默似乎并不为动,面庞笑意不减。 捏过杯盏,捧起酒酿,再度敬李闲一杯。 “无妨无妨,程某不过随意碰碰运气,随口说道几句罢了。” “程某也并非强人所难之人。” “来,李兄,痛饮此杯,能与李兄长街偶遇,也算缘分。事不成,交个朋友,也是幸事。” 李闲瞳孔微凝,程处默这般豁达,心胸开阔到让李闲心生好感。 “大唐皇城赏罚分明,两位热血男儿,又何愁无用武之地!” “倘若他日李闲有谏言契机,定然告知家父,让他多加思量。” 嘭。 杯盏交鸣,对面程处默朗声一笑,捉起空杯,抱拳谢过。 “如此,有劳李兄。” “来,吃些酒菜。” 成不窃喜,悲不展露,李闲倒是有些佩服眼前这个有城府的程家长子来。 袅袅余音盘旋屋舍,上好酒菜不觉间在欢声笑语中下去大半。 隔间一曲停歇,女子踟蹰再起一首,直到雅间酒菜所剩不多,方才起身。 “两位公子,小女可否唤过小二添上一些菜肴?” 正待程处默开口,李闲扬起手臂,摆了摆。 “快而不断,慢而不断,音不过高,节不过促,曲调雅正,你弹得不错。” 青丝下,明眸亮起一抹亮光,颇显欣喜开口。 “公子也对琵琶有所涉猎?” 李闲并不回答,目光汇聚只露美眸脸庞,浅浅一笑。 “琵琶指法,捻法疏而尽,轮法密而清。” “略知一二而已。” 话音落下,程处默袖兜中摸出一贯钱,静置桌面,轻轻拍拍。 “这些钱,乃是这位公子赏你的。” 听罢此言,歌伶美眸倏然睁大,躬身答谢,却不敢去取桌上钱帛。 李闲微微一笑,点点头,将桌上钱币塞了过去。 待歌伶走出,李闲微微拱手。 “程兄,破费了。” 第89章 这李闲竟是大才 醉仙楼前。 程处默恭送李闲离去,直到李府马车消失茫茫人海,面含笑意,不愿移眼。 “嗨!大哥,人都走了,有何看头?” 身侧人影有些不悦,言语之中带着一抹怨气。 “那李闲架子不小,吃罢酒转身离去,先前约定的事宜,也明确表明帮衬不上。” “大哥,咱们为何要这般款待那小子?” 程处亮皱起眉头,抿着嘴角,一脸不惑望着方才移开目光的程处默。 似乎萦绕耳侧话语丝毫不影响愉悦心境,程处默负手立于马车前,停驻脚步。 “咱们入军营之事,有望了。” 说罢,程处默咧嘴一笑,转身钻入马车。 “啊?” 惊呼声传出,程处亮楞在原地片刻,方才赶忙钻了进去。 堪堪坐定,便疑惑问了起来。 “大哥,这是为何?” “先前李闲也曾说过,自己不过是闲散逍遥之人,连他自己都不愿参军入营。” “就算咱们和他相交再好又有何用?” 说道此处,程处亮脸庞又垮了下来,嘟囔出声。 “最后那歌伶,大哥为何如此豪气?” 程处默面上含笑,靠向背后坐实,轻微摇晃车马中,程处默缓缓开口。 “处亮啊,世人皆言李公子不过是身无长技,不学无术之辈。” “这醉仙楼名声在外,歌伶更是弹技高超,可堪堪歌伶对于李公子点评挑不出任何毛病,甚至于颇为欣喜。” “由此可见,李公子并非庸碌之辈,传言毕竟之时传言。世人所见,皆为表象罢了。” 经程处默提点,程处亮紧蹙眉头微微舒张,缓缓点头。 “这般说来,陛下如此庇护李公子,也并非毫无缘由?” “李公子身兼大才,不过是内敛于心,极少表露罢了?” 想通此事,转而程处亮眉头又再度簇起,追问道。 “大哥,可区区歌伶那里会有这些打赏?” “一贯,那可是能抵上咱们一桌酒菜,咱们程府并未像其他府邸一般,产业众广。” “要是阿爹知道,你这般阔绰大度赏赐一个歌伶,他老定然气的火冒三丈。” 哈哈哈。 程处默毫不担忧,反而开怀大笑。 大手拍拍程处胳臂,程处默神秘一笑。 “像咱俩这等武道出身大老粗,纵然不懂音律其中奥妙,但李公子能开金口点评,定然是那曲子着实不错。” “咱们此番能花高价给足李公子颜面,可比向李府示好,买通人情,划算许多。” 马车摇晃,程处默那张喜笑颜开面颊浮起一抹神秘神色,浅浅道。 “能花这一贯,李公子定然在日后会给程府百倍偿还。” “处亮啊,人情世故便是如此。” “这个李闲,咱们交定了。” 一贯换百贯这个道理,对于粗浅的程处亮而言,着实很难理解,愁苦面庞。 “大哥,这……这李闲都逍遥自在,不问世事了,如何回馈百贯?” “再者,咱们不过初次见面,你为何这般信任与他?” 前方人群熙攘,要过闹市街区,车马明显减下速度。 有声音隐隐从车马中传来,裹在喧闹嘈杂中,格外细微。 “我程处默不会看错人,更不会跟错人。” …… 晋王府。 酒足饭饱,李闲晃晃荡荡穿过前厅,径直去往后院凉亭。 先前将李治那小子搁置后院,也不知这小子课业温习如何。 穿过走廊,树荫遮掩下的凉亭中隐隐传出对话。 “这耕牛图体态自然,有远山近草映衬,意蕴昂然。昭示任劳任怨,吃苦耐劳深意。” “治儿啊,你这画作倒是比之先前传神许多,意境也更为丰富,着实进步不少。” 熟悉的声音传入李闲耳畔,缓行脚步随之一窒,面上浮起一丝惊慌神色。 李二? 这李二怎么来了? 完了完了,教授课业之时偷偷开溜,被逮个正着! 思虑此处,李闲硬着头皮,步伐似乎也格外沉重,心中慌乱如同擂鼓。 李治稚嫩的声音颇显欣喜,盈盈传出。 “父皇,这乃是李先生指导,方才有了进展。” “这本为黄牛图,先生顿觉单调,方才够了几笔,化作耕牛图。” 年岁尚浅,倒是颇为实诚,让李世民心中欣慰不少。 抚摸李治头颅,李世民哈哈一笑。 “好!好!治儿心性纯良,不撒谎言,乃是好的习性。” “今后便于李闲好好修习才是,要服从管教,多多听闻先生教诲。” 虎目扫过李治稚嫩脸颊,李世民脑海之中蓦然忆起魏王李泰孩提时代场景。 记得那是寒冬腊月,李世民亲自出上考题,要几位年幼皇子回宫作答。 李泰乃是将考卷递与教授先生指导,答下满分递与自己查阅。李世民扫过诗题,额外欣喜,大赞李泰聪慧。 而太子李承乾憨厚老实,不会课业皆被先生圈出,以至于错题满篇,漏洞百出。相比于李泰,李世民嘴上不言,心中却痛心无比,为此责罚李承乾抄写数十遍。 知晓真相后,李世民心中百味陈杂。 可如今李治,同青雀乾儿一般年岁,却不为赞誉所动,将自身所画与李闲勾勒,分的一清二楚。 李世民时常自问,到底这李闲为何舍弃三个光芒万丈的皇子,独独选择李治。 到底是知晓些后世真相,还是无心之举。 “还有这些,父皇你看,先生教授治儿做了些算题。” “这道乃是先生考教王先生的题目。” 轰。 李世民心中大震,面色一白。 匆忙接过李治手中题卷,仔细审查。 看不懂的字符,闻所闻问的算式展现眼前。 李世民微眯眼帘,眼神之中闪过一抹异色。 雉兔同笼? 曾几何时,自己拜访书院之时,正是刘老聚合三位算术大事钻研此题! 按理来讲,刘老那般浩大学识储量的人才堪堪研究此题,李治不过八岁孩童,竟然在此时就能解出此题? 这……这怎么可能? 嘴角轻嚅,李世民收敛心神,问道。 “治儿,告诉父皇。” “这题目,可是你自行解出?” 李治也是不揽功的主,扬起笑脸,连连摆手。 “未知数一词乃是先生新教,治儿以前闻所未闻。” “不过这数题倘若用新法来做,甚为简单,儿臣不过是依仗先生所教,略微尝试,竟然解答出来。” “说来,还是要归结与先生教授有功。” 第90章 这还难题?不是有手就行? 震撼! 这便是李世民如今心境! 一个八岁小孩用李闲教授新法,竟能将国学算术首席所探究题目轻松做出。 拿着字卷的手莫名有些许颤抖,甚至于此刻连李世民也难以相信,李闲竟是在算学一道上造诣颇深! “陛下……” 稍显谨慎怯意的声音微弱从背后传出,李闲就像一个逃课却被当堂教师发现一般,显得蹑手蹑脚。 “李闲,来来来!” “坐!” 虎目完全聚焦与纸卷上,李世民丝毫并未抬头意思,点点身侧一处空置座椅。 “这些题乃是你所教授?” 战战兢兢挪过脚步坐下,便听李世民沉声询问。 李闲抬起头颅,望了过去,看到题目时,心中思绪万千。 【嗯?李治这小子怎么自己解答出来了?我可没让他做这个题目!】 【不对,李二不会是想让我将此等二元方程推广出去吧?那岂不是我自己教授任务更重?这还认人怎么活?】 【不行!万万不能让李世民知晓这等秘密,如今教授一个皇子已然累的够呛,再教授他人,尤其是书院那群迂腐酸儒岂不是要了我的老命?】 微微摆头,李闲佯装一本正经的回应。 “这算术是我教授不假,可……” 话说一半,见李世民吸吸鼻子,似是嗅出一抹不同寻常气味,微微皱眉。 不言语还好,一开口便是满嘴酒气,李闲慌忙闭口不言,后边否认话语硬生生吞咽下去。 拍拍李闲肩膀,李世民起身站起,朗声笑道。 “不错不错!” “改日朕便送于翰林院,让那帮算学学子们瞧瞧,朕的治儿也有这算学天赋,哈哈哈。” 笑声荡开,传入桌旁人影耳畔,李治咧开嘴角,漏出洁白皓齿。 印象之中,父皇极少来访晋王府,而多半看完自己课业之时,总是板着脸庞。 此番,算是极为少见的满心欢喜! 清瘦人影饱含谢意的望着李闲,一张脸蛋上泛着欣喜红晕。 笑上片刻,李世民收起笑意,随后落座案桌旁,虎目扫过李闲。 “李闲啊,你能教授治儿这些技艺,朕颇感欣慰。” “待朕治理完北地灾情,定然重重有赏!” 李二并未拿自己掏出府邸喝酒说事吗,让李闲心中悬着的兽头恍然坠地,顿时放松不少。 此番听闻李二述说北地,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泛起疑惑。 【北地灾情?先前之时,北地防范得当不是灾情已然缓解了吗?为何此时还未之理妥当?】 【眼下土豆已被户部分散出去,各大国公府邸栽种一些试验,其他尽数运送河南道。南方稻谷收成,只等着北地撑过冬季便可迎来土豆丰收,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思虑片刻,李闲拱手谢恩。 “陛下,举手之劳而已,赏赐谈不上,陛下不责怪下来便好。” “北地灾情事宜为大,陛下安心操持国事便可。” 心声传达,李世民浓眉一扬,心中大喜! 就怕你这懒散小子心中无所事事不敢想! 只要敢想,这北地你小子定然有主意! 权当漫不经心,李世民轻咳一声,缓缓靠上椅背。 “李闲,朕观你时日闲暇。” “身为翰林供奉务必多多关注国事,为朕分忧!” “如今北地物价飙升,私盐泛滥,依你看,如何应对?” 安坐座椅的李闲,不安的挪移位置,缓缓挺直身躯。 原本李二网开一面不在追究喝酒事宜,此刻这是干嘛? 【李二?有必要拿着喝酒一事威逼利诱?拐弯抹角让我出谋划策?】 【甭那些高官厚禄诱惑,我这有酒有肉的时日过的舒坦,不需要这些累赘!】 【再说,扰乱市价的不过是些乡绅土豪,说白了和朝堂这些达官显贵们实则相通!】 【他们那里是想不出对策,不过是不想割舍自己那份盈利罢了,户分九等,按资产寡众来定制赋税,不就完美解决?】 瘪瘪嘴角,李闲佯装为难之色,恭敬拱手。 “陛下。” “先前臣已表明,微臣不过沧海一粟,论才智谋略完全比拟不了人才济济的朝堂。” “不若陛下想那些肱骨大臣问问?” 后边话语李世民压根充耳不闻,心中却是大为震撼。 早在先前,自己也曾这般想过。 万万没想到,李闲竟是与自己不谋而合! 说道起来,这等对应之策确有弊端,可解决大唐目前境况着实合适不过。 长长舒出一口气,李世民拧着眉头,手指一下下敲打案桌。 “嗯……有些道理。” “物价骤涨,乡绅富户趁着国难之际大肆敛财。此举和朝堂之中某些大臣仗着家业吞并弱小一个道理,看来这朝堂内外,着实该整顿整顿。” “朕支持商贾经贸,可这并不是这些富户荼毒百姓的屏障。” 言语轻轻吐露,李世民抬起虎目望向李闲,询问出声。 “官盐受损,北地供不应求,朕以为重金诚邀天下制盐异士,将北地毒盐盐矿开采利用。” “你觉得如何?” 本就未听清方才李闲话语,李世民毫不知晓,再度询问起来。 李闲一脸愕然,望向那张威严脸庞,心中思绪奔腾。 【你这李二听不懂话语?我已说过不要问我家国大事,你也满口答应下来,怎的又问起来?】 【未入不惑之年便已然得了健忘症?李二你这可得注意龙体啊!】 【北地有盐矿,还愁不能制盐?这不是有手就行的事?】 【李二啊,你要是国库充盈,不妨给李府多屯屯,咱们府邸可是没有丝毫产业。还重金诚邀制盐异士,啧啧,不是我说你傻,这事情李治都会,何须请人?】 轰! 李世民只觉一个晴天霹雳直击脑门。 李治都会? 朕的儿子跟着你竟是有此等本事? 这般说道,朕的北地大患已除啊! 看着眼前悲喜不定的李世民,李闲心中只觉心揪在一起,不知道这李二又在使什么坏点子! 仓皇拱手,李闲恭敬揖礼。 “陛下。” “眼下时日不多,晋王殿下还有诗文课业尚未完成,微臣这便前去教授。” 也不顾座椅上发愣身影,李闲牵过李治向着前厅走去。 李治扬起小脸,颇有不解。 “先生,父皇许久未到府邸,儿臣不想修习诗文,只想陪着父皇谈心闲聊。” 话音未落,李闲嘿嘿一笑,脚下步伐不停,打断话语。 “不不不,为师已然猜到,晋王殿下必是乐意修习诗文的。” 第91章 联名上书? 房府。 岁及花甲,房玄龄大宴宾客。 加之先前陛下赐婚,双喜临门! 今日的房府人山人海,红绢缠树,张灯结彩,格外喜庆。 交好的几位肱骨大臣被安置后院,把酒言欢。卢氏和两个子嗣便在前厅主持大局,招呼来贺氏族。 酒过三巡,房玄龄带着微醺醉意,轻叹一声。 身侧坐席的长孙无忌,搭过房玄龄肩膀,展露笑颜,调笑道。 “老房,此番喜庆之日,为何叹息?” 凑近身子,长孙无忌调侃出声。 “莫不是还在为前些日子陛下御赐佳人一事悔恨?” 此言一出,席座四周哄堂大笑。 房府家有悍妻,早已不是秘事! 先前进谏有功,陛下御赐两位佳人,却被卢氏轰出家门,为此还牵连上房玄龄,挨上一顿骂。 这事早在京城传开,成为茶余饭后众臣笑料。 房玄龄毫不理会这些调笑,毕竟家家都有本兰念念的经! 就说这房府,又何止这悍妻一事,就连赐婚一事,也算是敲醒了房玄龄的脑袋。 要不是听闻房遗爱酒后胡话,要不是看见房遗爱此番有些骄纵自傲,房玄龄还真一不留神陷入权利争夺洪流! 也就是在昨晚,房玄龄幡然醒悟,静坐屋舍红烛下半宿,方才沥青家事国事关联区别,自省内心。 收敛心神,房玄龄挥挥手臂,面上浮现一抹淡淡严肃神色。 “诸位,此番相聚于此,着实不易。” “然这些天来,有一事憋在心间,老夫格外担忧。” 话音落下,哄笑众人心中好奇,住口不言,齐刷刷望了过来。 举目环顾一周,房玄龄目光落于眼前杯盏,静静述说。 “三日前,犬子遣送拜帖,无意间偶遇李府车马。” “可那车马之中,除了李闲,晋王殿下竟是也在其中。” 什么? 一桌老臣面色骤变,浮起惊诧。 李闲竟敢带着皇子出宫? 这等事宜可是大违大唐律令! 嘭。 李绩重重拍案桌,震翻身前酒水,起身站起。 “这李闲当真无法无天!” “晋王殿下尚幼,他李闲又是毫无武力之人,这等事情可曾想过后果?” “自己尚且不懂礼数,怎的身为皇子先生竟能随性而为,将大唐律令置于何处?” 本是武将出身,李绩那里耐得住暴躁性子,听闻此事,骤然发怒。 同为武将的柴绍,一脸骇然,追问出声。 “敢问房相,可曾探明这小子将皇子带至何处?” 额头皱纹更为深沉,房玄龄手肘撑这案桌缓缓摇头。 “唉~说道起来,这李闲乃是和犬子一个德行,得些恩宠便得意忘形。” “听犬子随行好友讲,李闲乃是带着皇子径直出城,好在一切平顺,并无波澜。” “可这等行径着实让老夫心中不安,只怕某天中会酿成大错!” 出城? 在做诸位微微动容,心中震惊。 身为皇室宗亲的高士廉,早已坐不住了,起身站起,怒拂衣袖,呼喝出声。 “他李闲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犯下此等罪过。” “老夫这便启奏陛下,剥了这小子的皮,看他还敢如何放肆!” 说话间,怒气冲冲的身影绕过桌椅,向着没费而去。 靠近门扉的魏征,本就不是皇族中人,反而较为镇定,起身拉住匆行身影。 “申国公且慢。” 望着拉过自己手臂的魏征,高士廉心中怒火蹭蹭升腾,怒视魏征一眼,出口呵斥。 “怎的!魏郑公,你要替那纨绔求情?” 高士廉本是久经沙场的武将,此番呵斥下来,威势不小,隐隐之中带着一股肃杀气息。 迎上那双锐利眸子,魏征本能一缩,连连摆手。 “申国公稍安勿躁,且听我一一道来。” 拉着怒气未消人影坐下,魏征微微叹息一声。 “李闲胡作非为,我魏征心中亦如众人一样,心中焦躁万分。” “陛下对于此人器重无比,屡次驳斥众臣进谏。倘若申国公此番前去进谏,八成会和魏征房相先前一般,无疾而终。” “申国公,依你看来,是不是这个理?” 大马金刀坐在座椅的高士廉面色阴沉,自然明悟其中道理,并不接话。 李绩擂响胸膛,挺身而出。 “那怎么着?就这般看着李闲在朝堂兴风作浪?” “我李绩还不信了!我这把老骨头看蛮夷眼都不眨,区区一个国公之子,竟会让咱们这些肱骨大臣束手无策?” 甩过衣袖,哗哗作响,李绩挥过手臂,背负身后,挺了挺腰杆,牛眼一瞪。 “你们不去,我去!” “陛下今日倘若不收拾那李闲,我李绩今日便在太极宫长跪不起!” “我还不信了!大小战役出生入死的将领,还不如一个毛都没扎齐的娃娃!” 李绩那暴躁的性子,房玄龄最为清楚,慌忙阔步拦在李绩身前,劝阻道。 “英国公,切莫冲动!” “何必为了一个小子,去拂了陛下的颜面,引得不悦?” 前路被阻,李绩心头窝火,一屁股重新踏上座椅,叫嚷起来。 “一一劝谏不成,我一人死谏也不成。” “你们说,如何是好!” 魏征昂过头颅,眼中漫过精光,扫一眼在场激奋人影,沉声道。 “逐一进谏并不奏效,哪群臣联名上书如何?” “单枝易折,独木难支,倘若群臣联合,想必定能引得陛下重视。” 欢迎氛围顿时消散,整个屋舍转而有些阴郁沉思,与前院喧嚣显得格格不入。 长孙无忌指节敲打案桌,沉吟出声。 “各位稍安勿躁!” “依我看,此事当需斟酌斟酌。” “李闲触碰唐律不假,可先曾替皇后娘娘治病,眼见药效好转,正是康健关键时刻。” “此时此刻,万万不能出了岔子!” 啊? 在场众人皆是一怔! 想不到今日的宴席竟是惊叹连连。 先前的李闲私带皇子出宫,再到此刻的治病救人,完完全全超乎想象! 平静脸庞上挂着一抹坚毅,长孙无忌起身,目光从一张张惊诧脸庞拂过。 “此时本是保密,念及此事事态严重,老夫不得已透露出来。” 缓缓踱步厅堂,大手搭过李绩肩头,微微按下,长孙无忌继续说道。 “诸位,兹事体大,不宜声张。” “依老夫所言,此事暂且搁置,待皇后娘娘康健再说此事不迟!” 身为文臣之首,长孙无忌一句话分量极足,一时间无人应答。 第92章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翰林院。 先前的冲动和较真在几日时光冲刷中渐渐黯淡,此刻已见不到多少学子在 为首的竹屋房门洞开,时不时能看见刘老背着双手,屋中踱步的场景。 似乎在这短短数日时辰中,那个精神抖擞的老人带着浓浓疲倦,和些许憔悴。 先前被召集的几位算学前辈早已遣回屋舍,没人敢去询问那道两鼠对穿题目的答案。 因为众学子心中知晓,老师不讲,定然并未解出。 夕阳西斜,有马匹踩过院门青石地板,吆喝声打破院落宁静。 “雉兔同笼答卷一份,望刘老过目。” 中气十足的声音席卷整齐屋舍,在院落回荡,不少弟子从洞开门扉走探出头颅好奇观望。 雉兔同笼这等旷古难题,对刘老而言已是过去。 但对于这些院落弟子,乃是崭新的存在。 愣神片刻的学子冲出屋舍,从身着甲衣的飞骑手中接过答卷,簇拥一团,细细观看。 哒哒马蹄消弭的一刻,有弟子蹷起眉头,疑惑出声。 “这是什么?怎么完全不知所云?” “是啊,短短四行看似简简单单,却不知道这符号倒是何意思。” “这旷古难题竟是被这么短短几笔便解答出来?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后世的未知数符号,对于此刻的大唐学子而言,恍若探寻浩瀚宇宙,一片漆黑。 甭说这演算过程,就单单这一个符号已让诸位学子摸不着头脑。 一时间,猜忌,疑惑,震惊言语充斥院落,格外嘈杂。 王术明从屋舍中缓缓走出,看着簇成一团的诸位学弟们,心头颇感疑惑。 先前士卒的叫喊他也听到了,碍于自己先前正是被此题绊倒,心中多少有些羞愧,以至于并未率先前去接纸卷。 可在屋舍之中带上片刻,却听闻院中新奇声音颇多,不由得心中腾起一抹好奇来。 看着围裹的里三层外三层人影,王术明轻咳几声,方才挺直脊背,吆喝道。 “吵闹什么?” “老师尚在演算解惑,你们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听闻呵斥声,不少学子散开缺口,回应道。 “王师兄,快来看看,皇城中送来一张答卷,可这上面着实怪异,诸位师弟们甚为迷惑。” 王术明缓缓踏入圈中,接过纸卷,左右环顾一眼,心中不仅吐槽起来。 “你们这些人,有何用?” “旷古难题解答不出也就罢了,毕竟乃是前辈所遗留的智慧结晶。” “可人家都做好送来了,居然看不懂?这不是打咱们书院的脸?” 思虑间,王术明目光汇聚答卷之上。 字迹清秀绵软,一看便知是李治字迹。再度异动目光瞥见那陌生的符号时,王术明身形一震,迷惑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 叉不像叉,乘不像乘,四角带着弯弧,闻所未闻。 更夸张之处在于这个陌生的符号,进行一系列运算,竟是能直接算出答案,精准无比! 此时此刻,王术明也完全懵圈,先前还打算讲解讲解答案,消除先前辞官归院的尴尬。 不曾想此刻自己也是两眼一黑,不明所以。 金辉照射众人,王术明感觉面颊有些发烫,故作镇定的收起答卷,扬了扬。 “这答卷有些蹊跷,待我向老师讨教讨教。” 嘴上说是讨教,可王术明心中却震骇不已。 晋王府邸辞官之时,自己曾清晰看到晋王李治便用过这个符号! 一路演算,自己并未在意。 可如今这自己真实晋王殿下所提,换句话讲,连晋王殿下便能解出这旷古难题,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毕竟那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根基不如自己扎实,却能解出困住自己的题目。这等尴尬,着实不亚于当众裸奔! 提及李治,王术明不由自主便想到了李闲。 这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竟是在短短数天中便能将李治培养成才?完全碾压自己? 这怎么可能! 自己先前辞官,正是为了看李闲笑话,难不成此番竟是倒打一耙,自己拂了自己颜面? 步伐越是靠近为首的那间木屋,王术明这心中不安感觉格外浓烈,似乎有小鼓在心中敲响。 王术明只望自己的老师能满口否认这张答卷,也让自己心中好受一些。 思虑间,国学算术刘老不失时机的步出屋舍,不待王术明开口,上前几步,接过答卷看了起来。 同样是不明所以的字符,但毕竟是研究算术颇有成就的先辈,刘老似乎从中也能看出一些奥秘来。 垂首刘老身前的王术明,勾连双手紧紧攥紧,眼帘边缘看着面色神情丰富的刘老,心中更加忐忑不安。 踟蹰片刻,王术明缓缓凑至刘老身侧。 “老师,这题目解法乃是李闲所授,可全是些鬼画桃符,完全不知为何物。” “至于这答案不过是碰巧罢了!” 似乎这样的答卷,有种莫名的引力,眼前的这个老人瞬间便沉溺其中,对耳旁只言片语恍若未闻。 半晌。 刘老缓缓抬起头颅,本就皱纹密布的脸庞更为惆怅,自言自语般轻声呢喃。 “怪了,这答卷着实诡异,算式简单,但这陌生符号却能让题目通畅,甚至思绪也随之开阔。” “难不成这是一种新的解题思绪?短短四行便能将题目轻松做出,着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呼~ 细微话语入耳,王术明大松一口气。 老师尚未弄清,自己这个小辈摸索不明,也情有可原。 一改方才紧张神色,王术明挂起浅笑,缓步上前。 “刘老。” “这封答卷不过是李闲瞎编胡诌,放眼大唐,又有几人能与老师相提并论?” “依我看,这不过是李闲新伎俩罢了,弄些没人能看懂的旁门左道,故作深沉!” 王术明跨前两步,郑重拱手道。 “老师,切莫被这短短几行字迹蒙骗。” “这些字迹出自晋王殿下,年仅八岁,又怎会懂得此等深奥算术?” “先前李闲仗着古籍折辱咱们书院,此番又故技重施,拿着这些怪异东西装神弄鬼。” “弟子恳请老师上奏朝堂,与李闲当面对峙!再者,晋王殿下可不能再学这般不合常规算学,以免误入歧途!” 再次凝望答卷一遍,刘老缓缓合上,背手看天,轻叹道。 “所谓学问,边学边问。八岁孩童便能解出,老夫再斟酌斟酌。” 第93章 东宫李承乾的兴致 东宫。 风清云朗,日照万里。 晨光照射太子府,梧桐树荫下,一少年蟒袍加身,玉带束发,手捧书卷,细细翻阅。 颀长身形缓步穿梭红花绿叶,细微诵读声如夏夜虫鸣,缓缓散开。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踏踏踏。 走廊上匆行脚步在看见少年的一刻,陡然间放缓脚步,轻抬轻落。 直指走至尽头,收住脚步,遥遥望着少年。 或许是听闻到了来者声响,少年挪动脚步停了下来,也不看走廊一眼,朗声道。 “李震,可有讯息?” 走廊尽头人影恭敬拱手回应一声,大步靠了过去,行至五步开外站稳脚跟,再度垂头拱手。 “回禀太子殿下,皇榜所提诗词乃是出自长乐公主殿下府邸,至于何人所作,无从知晓。” 微微抬起眼帘,瞥过那张清秀儒雅脸庞浮起一抹狐疑,李震心中微微一沉,补充道。 “打问之下,属下得知,久居深宫的长乐公主曾两次出入李府。” “就在前几日,长乐公主亦在晋王府见过李闲,两人似乎乃是旧识。” 李震口中的太子殿下,正是八岁坐稳大唐储君,如今饱受朝臣赞誉的李承乾。 时光飞逝,如今的李承乾已然十六岁,文韬武略崭露头角,隐隐中有了几分李世民的影子。 “旧识?” 李承乾微微一怔,剑眉皱起的一瞬,转过头来,眼眸之中光影浮动。 “质儿妹妹早在几年前便足不出户,更无深交之人。” “这个般说来,这个题写绝妙诗词之人,乃是李闲?” 迎上那抹欣细目光,李震颇显踟蹰,沉吟片刻,再度拱手。 “殿下,坊间传言李闲庸碌无能,也并未在皇城之中拿下分毫名望。” “依属下之见,这诗词并非李闲所作,或许……或许乃是有人赠予李闲,却被李闲转手赠出。” 李震深知李承乾对于此句诗词的喜爱,猜测之时,用词慎重,既怕有所疏漏,更怕有所误导。 哈哈哈。 清爽笑声荡开院落,李承乾‘啪’的合上书卷,清秀面颊露出一抹兴奋神色。 “不重要了,知晓出处,还愁寻不得人?” 捏过书卷背过身后,负手而行的身影在迈出几步后骤然停下,微微侧过头颅。 “那李闲最近去过何处?见过何人?” 李震自然是怕这个未来储君的,不敢隐瞒,微抬眼帘,硬着头皮拱手,一五一十将这几日打问说出。 “李闲曾携晋王殿下出城,属下……属下曾想将其大绑回府,问问他实情,却不曾想晋王殿下也在马车上。” 李承乾对于这首没有前两句诗词的喜爱,恐怕只有李震最为清楚。 日夜临摹,试写补全,纸卷一张张用,终是摇头叹息。 也因而在偶遇李闲之时,李震拦住房遗爱亲自出手,为的便是绑这小子回府,问问诗词首句,也好圆上李承乾心中对完整诗词渴望。 “愚蠢!” 保持躬身揖礼的李震,头顶骤然炸开厉喝,垂下眼帘中映出身前的e人影骤然转身。 走廊间叽喳的鸟雀,似也被这声陡然拔高声音,扑棱翅膀,惊飞而去。 下一刻,前方阴影压来,似有灼热目光自头顶投射下来,让人心中不寒而栗,随之严厉话语再度传出。 “绑?你当本王这府邸是山贼匪窝?任由你胡作非为?” “更何况,晋王殿下乃在马车之上,你是要对着当今皇子刀剑相向?此事传将出去,你让父皇如何看待本王东宫?” “亏得晋王在场,如若不然,你便闯下天大过错!” 垂下脸庞浓眉紧蹙,拱手身姿向下一沉,细想起后果,只觉着实可怕。不由得心头拂过一抹惶恐。 连忙屈膝半跪,仓皇回应。 “属下知错。” “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眼前人影似是并未动作,虽是看不见,但李震隐隐只觉眼前之人静静看着自己。 一股如芒在背不安感觉涌上心头,额角细汗沁出滑落脸颊之际,眼前人影缓缓挪开脚步,再度扶手向前。 再开口时,已然没有先前那般严厉。 “李震啊,你我虽未步入朝堂,可一言一行尽数在天下人耳目之中。” “本王仅仅让你打问,便是此理。今后行事,务必三思而后行。” “你起来吧。” 李震谨慎长呼浊气,缓缓起身,紧跟步伐,应了一声。 整个长廊上再度寂静,独留皂靴踩踏木板声响。 良久。 李承乾扬起头颅,目光延展开来,遥看院落中假山嶙峋,缓慢开口。 “自李闲步入朝堂以来,怪事频发,原本皇子先生一个个辞退,群臣多有进谏,均被父皇一一驳回。” “父皇向来慧眼如炬,决然不会去袒护一个民间传闻的废材。” “本王倒是对这个李闲颇有兴致!” 棱角分明手指轻敲书卷,缓行脚步也在下一刻缓缓停住,李承乾微扬手臂。 “背马,去晋王府。” “本王去亲眼见见这位皇子先生。” 李震身形一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堂堂太子殿下,金尊躯壳,却要去拜访一个无名无分的皇城小卒? 跨前一步,李震开口劝阻。 “太子殿下,此事还需谨慎为好。” “眼下李闲正是风口浪尖人物,朝中又以魏征,房相一大批老臣对他颇有微词。” “倘若咱们此时,堂而皇之与之相交甚多,岂不是坏了太子殿下名声,得不偿失?” 儒雅脸庞浮起笑意,停驻脚步再度先前迈出,缓缓先前身影朗声一笑,传出话语。 “一个毛头小子竟能惹得众位老臣,为之分神心忧,有这般能耐之人如何不引得本王好奇?” “朝中无人探究,便由我李承乾为之走上这一遭。” 望着走廊上远去背影,李震长长舒出一口气,手挠发髻,颇感困惑,自语道。 “听太子殿下所言,似乎颇有道理。” “这李闲好大架子……” 蓦然间,李震怔在原地,啧啧出声。 “还是多亏了晋王殿下出面,不然只怕会真的闹出祸事来。” 第94章 这都是知识 东边扬鞭打马,五驾马车奔行长街直奔晋王府而来。 马车上,太子李承乾端坐车内,心中多少有些兴奋。 自幼喜好诗词的李承乾,初见‘醉里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时,倍感惊艳。 诗词之中,梦境与天界银河衔接,描绘的亦虚亦实,美艳绝伦,让人不觉间沉醉其中。 恰恰如此惊艳诗词,却在皇榜之上没有前半句,让人心中挠痒,大感意犹未尽。 可皇榜署名一片空白,搜寻题诗之人完全无从而起,让李承乾为此心中隐隐失落。 调遣下属前去打问,一连数日毫无收获。而李承乾自己亦补写诸多首句,却完全不合心意。 此番李闲倒算是一个新的线索,或许要得到这首完整诗词,将再度有望。 想到此处,李承乾嘴角浮现一抹笑意,隐隐期待。 …… 晋王府。 晨光倾泄,在花圃姹紫嫣红中完全铺开。 清瘦人影绕着偌大花园一路小跑,气喘吁吁中鬓角发丝滴落汗珠。清秀面颊大汗淋漓,带着一抹血液加速奔流后的潮红。 眼帘蒙起汉子水气,清瘦人影挥手抹过,凝望中央凉亭下乘凉品茶人影,喷出粗气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喊道。 “先生,我……我已绕园三圈,实在……实在抬不动腿。” “我……我还是……念三字经吧……。” 凉亭下,李闲半悬精致茶壶,凑上细颈呷上一口凉茶,目光斜瞥一眼求饶人影。 “这可不行!” “常言道,身体乃革命本钱,没有强壮体魄诵读再多三字经又有何用?” “累了就来歇歇,记着啊吗,还有两圈。” 听罢此话,求饶人影恍若如遇大赦,反而脚下生风,一路跌跌撞撞冲进凉亭,胖乎小手捏过桌上大罐凉茶就要饮下,却被一把纸扇按住抬起的臂膀。 李闲朝着案桌一旁努努嘴,缓缓开口。 “此时不宜饮茶,那是为师违逆准备的淡盐水。” “方才运动激烈,多喝点淡盐水补充补充体内水分。” 李治脸庞顿时浮现愁苦之色,水灵眸子瞅过陶杯,瘪瘪嘴。 那淡盐水完全不似人间之物,淡咸淡咸,难以入喉。 待看到李闲那章坚毅神色时,还是不舍的放下手中杯盏,抱起陶杯灌上两口。 衣袖拂过嘴角残留水渍,瘫软木椅上,喘着粗气中,询问出声。 “先生,何为革命?咱们体内会有水分?是鲜血吗?” 这等放在后世竟乎白痴,放在此时甚为好奇的问题,李闲着实有些不愿回答。 “这个嘛……你年岁尚小,为师无法向你说道。” “待你长大之时,便由为师一一解释。” 仰头靠上木椅的头颅上,翻翻白眼,显然不信。 这些时日中,李治已与李闲之间那道师徒界限似是越来越模糊,所闻问题完全是想到什么便问什么。 除了极少数能得到确切解释外,其余问题皆被以此等理由搪塞。 久而久之,李治也不在掩饰,当面表示自己不满。 “先生,如今出门有五驾马车,行军打仗有精锐骑士,就算上街采买也有牛车随行。” “更何况治儿乃是皇子,为何偏偏要学疾行?” “这岂不是白白耽搁美好晨光?咱们打打拳练练马,也比在此白白流汗强上许多啊。” 递过方巾,李闲盈盈一笑,捏着茶壶的手,指指放松下来的李治。 “捏捏小腿臂膀,莫要待到明日,有些人卧床不起。” 身为魂穿未来的李闲,定然是知晓大唐皇室体质。 长孙皇后英年早逝,帝王李世民虽是活的长久,也有早年征战沙场那般筋骨锻炼。 像那些娇生惯养的公主,又有几个不是撑着一幅金贵皮囊,养尊处优。到头来,还得拉低整个大唐人均寿命! “晋王啊,这急行好处甚多,只是不被世人知晓。” “古有神医华佗‘五禽戏’养生健体,为师本是想让你学,可毕竟你乃大唐皇子,攀高走低恍若禽类,有伤大雅。因而才改学疾步,为师良口用心,你要体谅啊。” 李治看着拎着茶壶逍遥自在的李闲,瘪瘪嘴角,心道。 “话语说的亮堂,可你怎的一动不动,除了饮凉茶吃鲜果,挪都懒得挪上一步……” “哎,算了,念你乃是府中唯一先生,我便不与你计较。” 瘪嘴加上不屑的小眼神,映入李闲眼帘,似是无心间挑逗着李闲心中防线。 坐直身躯,放下茶壶,李闲还真打算给这个大唐未来的君王好好科普科普。 “晋王,你莫要看着小小的疾走,益处远远超乎你预料。” “且说大唐如今膳食,大米粟米为主,菜蔬少之又少,实则营养极不均衡。” “糖霜甜食甚多,加之面食关中一带面食盛行,更加铸就不少胖人,美其名曰心宽体胖,实则早已埋下疾病祸根。” 李闲也深知这一套说辞定然说不动李治,转而提出疑惑。 “晋王,你且看那些皇城豪门富族,顿顿酒肉穿肠,有多少人暴毙府邸?” “再看看乡野间那些大户人家,吃食米面,可野菜菜蔬亦是不挑,在渝州之地在皇城子民看来,那穷乡僻壤完全没有皇城富足,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地域,为何成为闻名于世的长寿村?” “皇城物资优渥,更有各大药铺医人救命,甚至于一些权贵世家寻求方士手中的灵丹妙药,为何却偏偏没有年逾百岁的老者?” 听到这般稀奇事,李治瞬间来了兴致,挥手扫开按捏小腿的宫女,坐了起来。 “年逾百岁?难不成先生也曾拜访过?他们也曾喜好疾步?” 李闲轻咳一声,佯装一幅高人模样,起身站起,负手身后。 “李某不才,曾虽仙人有幸拜访。” “各个白发垂髫,生龙活虎,肩挑两担,丝毫不见气喘。哪里像你绕上两圈便直呼不行。” 说道此处,李闲转过身躯,微微俯身,神秘一笑。 “当然,临走之时,村中里正曾教授为师一套疾步秘诀,可传于后世,造福百姓。” 长生不老乃是迟暮君王心心念念的东西,李治尚且年幼自然对长生没有太多渴望。 但却对仙人一说格外向往,尤其是这些留藏的神秘事物,格外感兴趣。 “先生,是什么秘诀?” 李闲知晓此时的李治已然上钩,沉声道。 “为师只传授你一便,能领悟多少,便看你自身了。” 说罢,长传言语缓缓喷吐出来。 “抬腿勾脚,身姿前倾,落步无声……” 第95章 太子竟是为诗词而来 啪啪啪。 曲折走廊上掌声响起,踩踏木条地板的咯吱声中传出清越声音。 “先生巧舌如簧,所经历的奇闻异事让人神往,奇人哉。” 李治听的津津有味,蓦然被熟悉声音打断,两眼放光,起身冲向走廊。 乌黑皂靴迈过拐角,黄绢衣摆摇晃,四爪蟒袍整个现出真容,面容儒雅少年,玉树临风,盈盈含笑。 “大哥,今日怎的得闲,有空来看治儿。” “许久未见,甚为思念。” 稚嫩的声音拔高,回荡后院,奔跑的清瘦身影扎进走廊拐角人影怀中。 抚摸怀中头颅,潮湿的发髻让来着带出一抹疑惑,鼻息间隐约抠出汗味,轻皱眉头。 “治儿怎么满头大汗?” “你们,带他前去洗沐。” 福身行礼的两位宫女匆匆前来,带着怀中有些缠人的李治,去往前庭洗漱。 李闲人的此人,正是夜宴之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李承乾,躬身拱手。 “见过太子殿下。” 目光在躬身人影上下打量一番,李承乾一手负在身后,微微颔首,掠过李闲,径直坐上长椅。 点点对面座椅,李承乾再度开口。 “先生不必拘礼,此番本王不过瞧瞧幼弟,查阅课业修习如何。” 说清缘由,李闲心中豁然舒朗。落座之时,拱手回应。 “让太子殿下见笑了,李某不过久居府邸的浪荡人物,并未多少真才实学。” “说是教授晋王殿下,实则不过陪同修习的大龄书童。” 是好不露破绽的谦辞,在如今的李承乾眼中却无济于事,反而眸底深处泛起一抹赞许。 “先生过谦了。” “方才先生就疾步仪态探究至深,足以见得先生平素中也是心细如发之人。” “加之先生怪诞陆离的奇闻阅历,任治儿先生一职绰绰有余。” 嘿? 李闲坐于木椅上颇感诧异。 这太子殿下挑明乃是为李治课业而来,可从头至尾拉扯出的全是自己的事情,对于课业如何却只字未提。 难不成李承乾此番前来,另有目的? 抬头迎上李承乾那张笑脸,和深邃眼眸中点点精光。 李闲隐隐觉得李承乾此番前来,定是与自己有关! 倘若不是如此,也不会支开李治,偏偏于自己独处? 至于李承乾身侧那握刀李震,李闲自动忽略,权当空气。 狐朋狗友相聚,又正值热血方钢年纪,仗义出手两肋插刀,不足为奇。 反正也并未闹出什么事来,招惹这类人,倒不如舒舒服服睡上午休,来的踏实。 见李闲目光扫来,李震多少有些尴尬,故意躲开目光,垂下眼帘。 先前乃是不知晋王同行,加之求功心切,方才闹出闹剧。回府又被太子数落,李震心中有些心虚,生怕这李闲此刻后告上一状。 李承乾见李闲目光落与李震身上几息,心头微微一动,笑道。 “这乃是本王贴身护卫,名为李震,先前于先生有些误会,还望先生海涵。” 听闻此话,李闲心中一震。 原本对这个往后包藏祸心的太子没有多少好感,此番这般彬彬有礼,谦和态度,倒是让自己有了几分改观。 报以微笑,李闲拱手道。 “都是些零碎事宜,太子殿下言重了。” 兜兜转转许久,李闲的话语滴水不漏,从不多牵连出一句,让李承乾从中找不出丝毫有用讯息,索性开门见山。 “先生与神仙有过神交,足不出户便已观过世间离奇,正好本王心有一惑,劳烦先生指点。” 言语之中,李承乾摸过袖兜,掏出一折叠纸卷,双手呈上。 对于自己这个挂着虚职的庶民,竟是用此等恭谦方式,顿时让李闲对李承乾好感增上几分。 接过递来纸卷,李闲并未立刻展开,抬眼瞥向李承乾一眼,心中思绪翻涌。 能让一个太子如此恭敬的事,到底是何事? 更何况想李承乾这样聪慧的人,怎么会对神仙一事如此信任?又如何确认自己便会知晓这纸卷中的谜团? 缩回手掌,李承乾似是看出李闲迷惑,点点李闲手中纸卷。 “这乃是一首残诗,竟有后两句,意境优美,千古传诵。” “可本王却并未知晓先前两句,还需公子为之解惑。” 诗句? 一首残诗也值得李承乾为此东奔西走,搜寻前两句? 带着疑惑,李闲展开诗词。 方正字迹,规规整整跃入眼帘。 字如其人,正如如今李承乾温和孝顺,公正不阿。 可怜这孩子往后腿疾之事,才致性情大变,倘若不是这段变故,想必乃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好君王吧。 收敛思绪,目光再度聚集字眼。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星梦压星河。 李承乾随身携带的,居然是自己所题诗词! 眼眸倏然一凝,李闲心中闪过一抹惊疑,转瞬平复。 皇榜现世,李承乾知晓这句诗词并不难。同在皇宫,李承乾打听到乃是从长乐公主府邸传出诗篇更不难! 难怪李承乾直接将诗词全盘托出,实则已然知晓最终出处乃是自己这里! 浅笑一声,李闲合拢字条,推向李承乾身前。 “一句残诗却得太子殿下如此看重,实乃李闲之幸。” “不过太子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题诗之人,乃是高人所作,李某不过是仅凭记忆默写出来罢了。” 眼眸中,李承乾眼中那抹光亮迅速黯淡,颇显兴奋的脸庞微微一窒。 李闲拱拱手,饱含惋惜的开口。 “恕李闲无能,不能默写出先前两句,还望殿下恕罪。” 最后的一线希望被掐灭,李承乾心中骤感苦闷,但好在这数载的磨砺,已让这个少年的心智远超年岁。 托起李闲沉下的小臂,李承乾哈哈一笑。 “先生这是何苦,遗忘不过人之常情,何罪之有?” “只是这等仙气飘飘的诗词,不能保全,确实乃是诗文一大遗憾。” 顺水推舟的事,李闲在行。 唉~ 一声哀叹,轻吐唇齿。 “只怪李某贪恋凡尘喧嚣,并未记得仙人手下妙笔生辉的金句名言。” “倘若不是如此,或许更多惊艳诗词,皆可展露世人眼眸。” 一席话语,彻底将后路堵死,以绝后患。 好不容易穿越到这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异域国度。远离朝九晚五,冗杂碎事的烦忧。 李闲可不想将自己置于他人股掌之中,尤其是储君之争这等血雨腥风的险境! 安安静静做个咸鱼,逗逗晋王,谈谈恋爱,不香吗? 对! 恋爱? 可是许久没有看到星河姑娘了。 第96章 真真假假,是是非非 阿嚏~ 朗朗晴空,长乐公主大大打出一个喷嚏。 揉揉琼鼻,拉拉肩上的披风。 哈哈哈。 爽朗笑声传出,关切话语随之而来。 “方才夸赞质儿妹妹身体康健不错,此刻看来,还需调养才是。” 说话的人影一袭淡紫衣衫,棱角分明的脸庞带着一抹刚毅,明亮眸子中闪烁一抹睿智光芒。 长乐公主粉脸一红,接过阿秀递来的热茶呷上一口。 “李恪长兄莫要取笑与我,说道起来,这头晕顽疾如今好上大半。” “只是这身子骨积弱已久,就算药石奏效,也定是要好生调养身子才是。” 对面俊朗少年,带着歉意连连摆手。 “质儿妹妹误会了,长兄并未取笑之意。” “如今将至处暑,早晚天气转为寒凉,妹妹需提前加衣才是。” 说道此处,李恪顿了顿,面颊上挂起一抹困惑。 “质儿妹妹顽疾缠身已有数载,长兄听闻有高人搭救,倍感欣慰。” “如今药石奏效,定是高人医术显了神通,妹妹可有答谢于恩人?” 提及恩人,长乐公主脑海之中不由自主迸出李闲二字。 面上不经意间飞起淡淡红霞,眼中水波粼粼,柔声答道。 “这恩人不喜喧闹,大隐于市,尚且不知质儿真实身份。” “大恩在前,质儿不敢怠慢,只是……只是这谢恩一事,质儿还未想好如何答谢。” 说到此处,果然与李恪目前所知基本吻合,不由得心头一动。 “眼下天气寒凉,时不时会挂起秋风,妹妹大病初愈不宜四处走动。” “倘若有需要,便于长兄说道,长兄备些奇花异草,多半都是些制作灵丹妙药珍品,也恰好能益与仙医。” “妹妹看,如何?” 听闻此言,长乐公主心头慌乱,连连摆手。 “长兄一片赤心,妹妹心领。” “不过这青年医者素来独来独往,心性与常人迥然不同,长兄与他素未相识,贸然前去定是不妥。” “何况医人治病的乃是质儿本身,理应由质儿带上谢礼,当面答谢才是。” 李恪自幼聪慧,听罢此言,加之先前打问,已然印证了七七八八。 扶案起身,负手踱步屋舍,俊朗脸庞绽出笑颜。 “其实谢礼质儿妹妹早已备下,只是再等何时送出而已。” “缘分这东西甚为奇妙,就如高阳妹妹误以为自己捡到至宝,却全然不知真正的至宝早已被她抛掷九霄云外。” 含笑星目扫了过来,长乐公主身形一震,愣神片刻,玉面通红一片,娇羞低垂头颅时,轻吐话语。 “原来长兄皆已知晓,又为何再向质儿讨要答案?” 日落西山,倦鸟归巢,晴朗天空上颇有秋高气爽之感。 李恪遥望天阶白云,亦如心境一般看的透彻。 “夜宴之上,李闲逍遥散漫,格格不入。坊间传言此子身无大才,不学无术。” “因而朝堂之上诸臣皆以为,李闲便是那胡作非为之人,谏言颇多,更是有重臣劝谏父皇取消李闲皇子先生一职。” “书院王术明引咎辞职,国学刘老更是率众弟子兴师问罪,朝内朝外怨言四起,李闲瞬间被推至风口浪尖。” 负手而立的人影收回目光,缓缓转过身来,凝视长乐公主。 “倘若李闲真是那庸碌之辈,能揽收朝堂文武贤才的父皇何尝看不出来?” “父皇一改性子,力排众议,袒护有加,这难不成还不能说明李闲天赋异禀?” 停顿片刻,李恪阔步落座座椅,呷上一口凉茶,润润喉咙。 “皇榜之上并无署名的绝佳诗篇一时间成为皇城谜题,北地洪涝成为朝堂难题,奇人敬献土豆化解危机。再有后者,晋王皇子先生集体辞退,父皇并未再起考卷,揽收优秀先生。这……难不成意欲还不明显?” 屋舍内有清风穿过,帷幔摇曳,寂静无声。 呼~ 长乐公主长长舒上一口气,浅笑抬眼。 “父皇曾言,长兄聪慧盖过大哥四哥,如今看来此言非虚。” “身在魏王府,却对朝堂格局了如指掌,更对人们口口相传父皇身侧奇人拿捏精准,着实让人钦佩。” 赞誉话语落入耳畔,李恪脸庞却并未丝毫喜悦,反而皱起眉头,一片肃然。 放下手中茶盏,李恪轻叹一声,目光游离金辉下阴暗不明的镂空窗棂。 “质儿妹妹谬赞了。” “实则这不过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结果,而真相往往藏匿期间,令人大吃一惊。” 竟似呢喃的话语萦绕耳侧,长乐公主蓦然一怔,俏脸上挂起一抹惊诧,不由得脱口而出。 “长兄这是何意?” “难不成真相另有其他?” 李恪不紧不慢吹过茶水水面,荡漾推波推开漂浮在上的几粒花椒,而后沉静出声。 “朝中老臣皆是老谋深算之辈,吾一个年岁尚浅的少年便能看清的问题,他们何曾不会看到?” “初进谏言,或许皆因李闲所作所为不合常理,但再谏之时,像魏征房相这等大能之人,也在队列。足以说明他们并非盲从之辈,而是在逼迫李闲现身,于众目睽睽下展现大能,因而也能更好入驻朝堂,为大唐子民谋福。” “之所以这些老臣,恍若不觉,看似充嫩装傻,实则是心照不宣。” 微麻茶水清凉喉舌,精神随之一震,李恪继续说道。 “父皇接触李闲颇多,定然知晓李闲乃是清心寡欲,不求名利之辈。” “堪堪压下诸多非议而不动声色,实则不过保护李闲初始愿望罢了。” “有句话语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用在此处些许不妥,可正合意境。” 噗噗。 轻轻吹拂茶水的声音,在寂静屋舍格外清晰。 长乐公主此刻有种恍然明悟的感觉,万万没想到,整个朝堂竟是下来这样一盘棋。 大智若愚,心中清明固装糊涂,或许便是说的这些孜孜不倦的老臣吧! 正欲感叹之时,喝茶的人影冷不丁的吐露话语。 “李闲妄图在这大唐疆土无忧无虑,远离世俗,只怕并非那么简单!” “若是吾猜测不错,李闲此番要遇上麻烦了!” 第97章 学习的力量 晋王府。 “先生,这膳食技艺,治儿可否也一并修习?” 拿着方巾擦拭面颊汗珠的李治,扬起小脸,看着一旁闲坐的李闲,问上一句。 噗。 刚灌下一口的凉茶,瞬间从李闲口角喷涌出来。 李治这小子与自己朝夕相处半月之久,完全将自己当做形影不离万般一般,所提的要求也格外过分。 昨日见到自己掏出铅笔,在纸张上写写画画,便要吵嚷着要学习制作铅笔。 前两日见自己拿出一块橡皮,轻轻擦拭笔迹,便能让纸卷洁白如新,便兴奋的要制作橡皮! 这些玩意乃是自己从系统之中直接兑换出来,为的便是方便提升画技,却被这小子当做好玩有趣事物。 此刻又要学习膳食? 李闲虽是教授先生,可完全不敢想象一个身着龙袍,绑上围裙,手扬铁勺,掂这铁锅的场景! 这要是被李二或者长孙皇后瞧见,还不被气死? 扯过案桌方巾,擦拭着身前浸湿衣襟,李闲连连摆手。 “君子远庖厨!” “身为皇子,不关注天下大事,你怎能只顾着吃喝?” 李治不以为然,一屁股坐于凉亭木椅上,侧过头颅。 “先生厨艺不差,难不成妄称君子?” “再者,先生不也曾言,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中慌?” “这区区果腹之物,自己尚且都不会烹制,敢问这日后如何更好的修习?” 不得不说,如今的李治已然捡到李闲几分精髓! 口舌伶俐,道理深沉!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连李闲这等善辩之人也有些招架不住,扔掉手中方巾,挑过眉头,摸上李治头颅。 “可以啊,你小子如今倒是会活学活用了?” “尊师重道,听任服从,难不成你是忘了陛下谆谆教诲?” 果然告状这事威力不小,李治瘪瘪嘴唇,余光斜上李闲一眼,扭过头去。 “呵,无趣。” “先前乃是你说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此番我就想想问问这蛋炒饭如何制作,怎的又拿父皇前来搪塞威胁?” “再者,我身为皇子,将此等美食呈于父皇母后,岂不是又能违逆争取一份颜面?” 切! 从牙缝中挤出一抹不屑。 李闲何曾不知晓李治心思! 说白了,就是吃腻了大唐清水蒸煮菜蔬,和那些甜到发腻的糕点,想让自己亲自上手能蛋新鲜花样罢了! 自长乐公主拜访晋王府后,给这小子嘴开过光,尝过酸甜苦辣滋味,便一发不可收拾。 先前碍于师徒情分,稍加暗示。 随着两人亲密无间,李治也沾染上李闲那般无赖特质,时不时馋上两句。 直到如今,想吃食便能找出各种‘理直气壮’的理由来! 看着那白嫩面颊上气鼓鼓的腮帮,李闲心中忽然心软下来。 辰时跑步健身,而后马术健身,待骄阳初升便要诵读《三字经》《弟子规》。 午时修习诗词,算学,外加一些识图辨位,黄昏时分还要观景作画。 说起来这小小皇子比之后世轻松不了多少,只怕整个童年都将与书为伍,隐隐和自己孩提时代形成清泪反差。 念及此处,李闲环手胸前,目视前方,轻咳一声。 余光之中,果然那清瘦身影斜瞥过来,一双明眸隐隐期待着什么。 “默写荀子《劝学》篇,倘若分毫不差,今日为师便亲自下厨,甚至于还能教你一手。” 半靠木椅‘腾’的做起,两眼冒光凝视李闲侧颜,不觉间舔舐嘴唇,咽下口水。 “当真?” 待得到肯定答复,从木椅上一跃而下,围坐案桌上提笔疾书。 看着这抹背影,李闲似乎又回到那个背手坐直,齐声诵读文言文的青春岁月。 哎~ 终究在异域活成了自己当初最讨厌的人! 而那令人后脊发凉的‘背诵全文’四字,终是传承给了眼前这个稚嫩孩童。 起身站起,朝着伫立凉亭两侧宫女挥过手臂,李闲阔步走出。 “备火,切蒜泥。” 快要步出走廊拐角之时,不忘补充一句。 “某些人要快些了,这美食可要趁热,过时不候。” 听到凉亭之中一声急躁的哼声,李闲面庞绽出一个满意笑容,嘿嘿出声。 “这才对嘛!” “为师一个岁及弱冠的七尺男儿,还会被你这黄毛小子治住?” “笑话!” 隔壁厢房中取出两个大茄子,掂在手中,李闲笑笑。 “烧烤懒得串肉,火锅懒得摘菜,炒炸懒得配料……” “今日就吃个蒜泥烤茄子……好吃乃是其次……重在简单……。” 再次回到凉亭之时,宫女们抱来柴火,细枝。白嫩蒜瓣被切成蒜末呈上陶碗端了过来放置案桌。 伏案疾书身影瞥一眼一旁点火的李闲,差点急哭出来。 写的分叉的毛笔横过搭手的宫女,带着一抹稚嫩哭腔。 “你们……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仆人!” “我李治平素带你们不薄,插柳种花也没见你们这般迅速,此番坑你家主子,倒是一个比一个跑的勤快!” 听闻话语,那两个贴身侍女掩嘴轻笑,手中折这细枝,面朝李治调笑。 “晋王殿下,有这些说道时辰,已然多写不少字迹!” “咱们这要生火搭锅,你还是快些默写,要不然只能吃些残羹冷炙了。” 平素中相处时日多些,加之李闲平素照拂,两侍卫也隐隐沾染一些李闲习性,无伤大雅的逗弄逗弄李治算是习以为常。 可这一举动着实让李治犯急,慌张的蘸过墨汁,一边口中呵斥一便笔走龙蛇。 李闲全然无兴致参与这场争论,滑过火折,点燃细柴。 垒好的土坯之中,火焰燃起,噼啪作响中逐渐升腾。 没有平底锅,薄石板便是最好的替代,洗净刷油,铺上茄子,烧软撒过蒜泥,浇上热油泼过的调料。 火舌舔舐石板薰成焦黑,均匀铺洒的蒜泥变了颜色,咕嘟咕嘟翻腾气泡。 蒜蓉飘出香味,渐渐浓郁香气弥漫整个凉亭,默写完毕的李治蹲在石板上,也不嫌热浪滚滚,问东问西。 两个侍女也是初次见这样的膳食,好奇的观望,指指点点。 拿着竹筷戳戳,李闲自豪一句。 “可以吃了。” 整个茄子便被移至银盘,李治笑嘻嘻的捧在手中,向着府外而去。 “你这小子……” “先生曾言,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多谢先生款待,治儿的这份便于母后同享!” “嘿,学的倒快!” 看着兴高采烈的人影,李闲嘴角含笑,呢喃道。 “有这份孝心,难得。” 第98章 错怪大唐能臣了! 立政殿。 后院。 中旬将至,傍晚天气带着一丝凉意,长孙皇后拖过长衫,缓步踏上碎石铺砌的石径小道。 两侧各色花朵,抓紧夏季尾巴,争相斗艳。湖畔柳树垂下丝绦,正午热的奋力嘶鸣夏蝉,早已噤声,整个花园有些秋日静谧感觉。 “皇后娘娘,药石已服下有一个疗程,此前感觉如何?” 并肩而行的长孙无忌侧过头颅,望着身侧秀丽面容上浮起的健康血色,心中仍有些不安,关切询问。 余晖斜洒玉面,长孙皇后侧过头颅,朱唇微微勾起好看弧度,玉面上显出两个梨涡,浅笑回应。 “别看李闲不过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医道一行确实了得。” “诸位宫廷御医都拿捏不准的顽疾,可在这小子手下却见效奇快。” “这些天来,气色红润,走上些许路途也不觉喘息厉害,那骇人的眩晕发作极少,尤其是堵闷胸口的一块好上不少,通畅许多。” 妹妹的病情转好,乃是天大的消息,加之皇后身份也能让陛下心安不少。 长孙无忌负手并肩走在长孙皇后身侧,额头上皱纹舒张,心中却思绪翻涌。 先前心中诸多疑惑,似乎也随着李闲展露的一手医术露出冰山一角。 隐隐之中,长孙无忌甚至于有些佩服起这个李闲来。 中医之术,阅历病例格外重要,年岁尚浅的李闲能有此等成就,长孙无忌都有些怀疑是否李闲真的见过仙师,得起一二真传! 长孙皇后沉浸于自己述所之中,全然没有注意身旁人影沉默不语,面色复杂。 “说来这李闲也是奇人,前几日中,陛下拿出一张答卷,乃是治儿所书。” “纸卷上的那些奇异符号,本宫闻所闻问,却书写的工工整整,似乎头头是道。” 美眸之中闪过一抹亮光,微侧头颅望向身侧人影,欣然道。 “听陛下所言,那题目乃是书院国轩算术刘老探究的内容,是一道旷古难题。” “治儿能解答此题,连本宫都只觉不可思议,想必这李闲定然深不可测。” 欣喜话语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赞许,倒是让长孙无忌为之侧目。 老脸上眉头微皱,颇显惊诧,追问出声。 “皇后娘娘,这李闲竟是又这等能耐?” 旷古难题,难度自然不言而喻。 倘若说仅仅是解出,定然让人眼前一亮,倍感惊奇。可若是能教会他们,则是另一个层面了! 甚至于此刻长孙无忌都有些怀疑,自己一心想要揭露的帝王身侧高手,是否就是这个李闲。 医道固然需要大量时辰修习,囊括的病症病例尚需时辰去铭记。可这算学亦是如此! 难不成这李闲的时辰是常人的双倍? 要不然怎会在这两样上,都能占据竟乎大部分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震撼疑惑之后,再度审视李闲时,一股肃然起敬之感充斥心间。 原本‘理直气壮’的劝谏,似乎也在这一刻便的软绵无力,甚至于想起当初在房府之时,群臣的那股冲动,长孙无忌只觉心头多了丝缕羞愧。 唉~ 心头一阵叹息飘过,长孙无忌面上百味陈杂。 不觉间抬头,已与长孙皇后走至湖畔。 池水荡漾映出粼粼夕阳倒影,碧绿荷叶在水面铺起一层绿洲,错落有致的清荷中探出几朵圣洁白莲。 清风拂动,晶莹水珠顺着荷叶绕圈滚动,惊得几只蜻蜓从莲蓬上振翅飞开。 美眸中映出余晖勾勒出的绝美画卷,长孙皇后落座湖畔石椅,美目游离画卷之中,朱唇轻启,徐徐述说。 “咱们这大唐,又要出上一位能臣异士了。” 轻飘飘的话语落于长孙无忌心头,更觉一股浊气堵闷心头。 微微抬头间,看向长孙皇后脸颊那抹欣慰,老眼之中不觉间泛起丝缕惭愧。 “皇后娘娘,有句话老臣堵闷心间,不吐不快。” “今日前来老臣探望娘娘病情乃是一事,可这另一事……乃是劝谏。” 话语至此,长孙无忌微微停顿,轻叹一声,方才继续说道。 “李闲身兼大才,医道之术尚有考证,可这算术一道终究乃是出自孤本,是否乃是李闲自己解答尚且未知。” “就算李闲才学甚佳,可有些事,老臣还是得提一提。” 目光扫过夕阳下湖畔美景,余晖照射下的皱纹老脸上,投下或明或暗的斑影。 “房相大寿,热闹非凡,不少朝中肱骨欢聚一堂。” “偏偏不凑巧,送拜帖之时,房府次子街头偶遇李闲,私带李治出城,这可不是小事。” 偏转目光,长孙无忌眉宇间拧出担忧之色。 “大唐律令,严禁皇子偷偷离府,这李闲犯下的可是重律!” “尚且不说李闲丝毫没有武力,无法保全皇子安危,就算能保全,亦不可光天化日之下,携皇子出城呐!” “寿宴上群情激奋,老夫亦是如此,可终究因医治一事,暂时压下。” “此番老夫知晓李闲有大才之势,定然不会多提,只是老夫担忧,从今往后不知李闲是否还会做出此等骇人听闻的事迹来!” 长孙皇后听得心中一沉,暗暗咂舌。 出府事宜尚且未知,可说道起来,李闲这番着实太过大胆,置律法于不顾! 微微吐出一口兰气,长孙皇后皱过黛眉。 “本宫定会传达到位,不让李闲再犯此等大错。” “此番算是本宫先带李闲谢过长兄苦心了。” 救命之恩不是小事,长孙皇后能替代李闲答谢,足以表明李闲此番在长孙皇后心中位置不低。 听罢此话,长孙无忌舒眉一笑,连连摆手。 “言重了,言重了。” “大唐能增添一员文武能臣,乃是百姓之福,大唐之福。”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处处皆是把柄的李闲,还望娘娘私下能管束管束。” 日落西山,染红游云,通红一片。 正当长孙无忌起身告别之时,偌大花园走廊遥遥传出呼喊。 “阿娘,治儿带着精美吃食,前来看望你了!” 带着稚气的呼喝隐隐传来,长孙皇后盈盈起身,面庞上闪过一抹欣喜。 “这孩子……” 长孙无忌也跟随起身,望着走廊上飞奔人影,面上含笑。 “小小年纪有此孝心,难得,难得啊!” ps:新开新书,多谢各位书友支持。 新建qq群,望各位喜欢本书的书友进群聊天打屁,讨论后续剧情,谢谢各位。 群号:110263217 第99章 你都学了些啥玩意 踏踏踏。 步履踩过石砌小径,李治端着银盘径直跑来。 红扑扑的小脸上挂着喜悦,遥遥向着湖畔两人请安。 “母后,舅父,孩儿带来了新奇膳食,快来尝尝!” 身后的两个宫女提着裙摆,迈着细碎脚步,担忧的吆喝着。 “晋王殿下,石砌小径,慢些走。” “晋王殿下,别要摔着……” 久经锻炼的李治如今哪里是这些宫女能跟上的,只言片语间,便于冲至湖畔。 鼻尖沁着细汗,满脸雀跃,端着银盘横过含笑两人。 “母后,舅父,这是新烹制的蒜泥烤茄子,制法独特,美味一绝。” “儿臣保证,这将是母后舅父品尝过最为美味的膳食。” 素手拂过头顶,长孙皇后去过方巾拭去李治鼻尖汗渍,盈盈一笑。 “好,好,治儿如今乖巧孝顺,知道想着母后了!” 话语之间,两个宫女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递上银筷,退至一旁苍白脸庞,捂着肚子喘着粗气。 长孙无忌拉着李治落座,老脸上满是慈爱,端详片刻,满脸欣慰。 “长大了长大了,一路飞驰而来,气不喘心不燥。” “这身子骨结实不少。” 李治嘿嘿一笑,拿起一双银筷将两片茄子分开。 “舅父,你可不知晓,治儿如今辰时可有疾步而行,这点距离不过是小菜一碟。” “先生可是让我绕着整个花圃转上五周,如今啊,这点距离轻松至极。” 嗯? 长孙无忌含笑脸庞微微一僵,有些愕然。 堂堂皇子绕花圃疾步? 这大好时辰乃是记忆最佳时刻,竟浪费在这等无用东西上? 长孙皇后倒是并未太过在意。 李治虽是己出,毕竟不是长子,勿需继承皇位,身体康健,明事理懂大道即可。 反而对李治所呈上的茄子来了兴致。 这玩意在唐代常常换做昆仑瓜,李治这般叫法,多半是和李闲血的新词。 点点红段,鲜红亮眼叫不上名字,配以小段青葱,青红点缀糯软瓜肉,卖相俱佳。 仅仅这鲜亮配色,便让久食清淡的长孙皇后口中生津,搅拌之间,浓郁香气扑面而来,长孙皇后暗咽口水。 “治儿,这吃食如此奇特,从何而来?” “难不成府上请了异域膳夫?” 分至两半的茄子分别递与两人,李治递过银筷,嘿嘿一笑。 “这乃是先生所作,独家秘方,我也是隔三差五央求之下才会吃上一顿。” 长孙无忌皱皱眉头,心中不悦,拿着银筷的手悬在半空,望着那茄子神游物外。 堂堂大唐皇子,竟是贪恋吃食! 这……这成何体统? 思虑之间,浓浓香气钻入鼻息,长孙无忌不觉精神一震,一缕尝鲜的想法升腾起来。 对面朱唇少许咬上一条,裹着葱蒜辣椒送入樱口,辛辣鲜香在口中翻腾,一股全新味觉充斥唇齿,鼻头腾的冒出细汗,美目瞬间泛起亮光。 “糯软鲜香,柔滑麻辛,人间美味啊!” 哈哈哈。 清越朗笑传出,李治清秀面颊展开笑颜。 “母后要是喜欢,儿臣改日向先生习得,再做一盘。” 原本长孙皇后的一句赞美差点让长孙无忌破防,正欲动筷之时,李治冷不防的一句话语顿时让长孙无忌再度沉下脸庞。 学? 堂堂大唐皇子竟是要学这厨艺膳食? 皇家威严何在?皇室颜面…… 咕咚。 诱人的香味再度传入鼻息,长孙无忌不自觉吞下口水。 脑海中似有两个小人打架。 一个便是借美食之机,好好劝导皇子莫要贪恋世间美食,心思精力皆要放在课业修习之上!这乃是义正言辞,铁面无私的正人君子品行的小人。 而另一个便是慵懒疏散的小人,声音微弱却格外勾人。 吃啊!平素中大鱼大肉吃的还少?这可是连吃惯山珍海味的长孙皇后,都赞口不绝的美食,错过此次,哪里还有下次? 看着迟迟不下筷子的舅父,李治歪着脑袋,皱过眉头。 “舅父,可是最近喜好清淡,吃不了这辛辣?” “早知如此,便让先生少放些红段辣椒,不若下次我让先生再做,再……” 话音未落,长孙无忌已然接话。 “无妨无妨。” 言语之中,挑过一条,塞入嘴中。 嚯。 全新的味觉冲击直奔脑门,劲爽辛辣爽麻席卷口舌。 说教? 等等! 等老夫吃完再说。 辛辣的稀奇声,伴随着吸吸鼻翼声中,两人大快朵颐。 “怎样?不错吧?” 李治骄傲的扬起小脸,左看一眼,右瞧一阵。 “先生的能耐可不单单是这膳食!” “疾步体操,烹炸煎煮,观花赏月,开嗓练音。” “如今花圃后院一花一草尽数囊括脑海,按照先生的话语,一花一木一世界,一叶一树一菩提,品世间百态,悟人生真谛。” 晚风轻拂,夕阳余晖洒在两张神色各异的脸庞。 李治所述说的这些新奇教授内容,让长孙皇后耳目一新,美目泛起好奇光亮。 一些闻所未闻的东西,都能在李闲的囊括在李闲的教授范围。 宫廷皇子皇孙不少,大的便执掌天下,运筹帷幄。这些幼子们,做弟弟的便操持琐事,修品行识大礼。 倘若真如世人所言,各个都是人中龙凤,那这大唐储君之位,势必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对面人影颇显纠结,眉峰竖起,苍老面庞呈现一片阴郁之色。 体操? 是什么? 烹制煎炸? 这不是膳夫才要修习的吗? 观花赏月? 这李闲浪荡惯了,怎么还将这懒散性子传至皇子了? 至于什么开嗓练音,完全不知所云! 难不成整日李闲便是教授这些? 就算是晋王殿下无须和太子殿下相争,也不能这般稀里糊涂虚度年华吧! 念及此处,辣红的老脸上浮起一抹不悦,拧眉之间让整张老脸更为纠结。 清瘦手掌扇着凉气送入口鼻,阵阵吸气中将,口中阵阵灼烧气息喷吐出来,长孙无忌通红老脸。 “晋王殿下啊,这美食与……” 嘿嘿。 一阵笑声打断长孙无忌憋了半晌的教导说辞,李治摆摆手。 “舅父,治儿知晓你想要说什么。” “改日等治儿亲自上手,自会少放辣椒。” 一句话语,顿时让长孙无忌面色一窒,抬手正欲说教。却见李治起身站起,拱手环过两人。 “母后,身体抱恙还需早些安睡,孩儿不便叨扰。” 转而李治冲着长孙无忌纯真一笑,拱手道。 “舅父,今后吃不了辣,无须勉强,治儿定会另行准备。” 话音落下,长孙无忌老眼一鼓,‘你’字尚未出口,便见李治一溜烟蹿了出去。 第100章 白叠子 夕阳退下光幕,清冷月色倾洒皇城。 李治安坐马车心中万分欣喜,孩童的世界或许就是如此单纯。 先前李世民探访之时,见自己解出一道题目,龙颜大悦。如今母后,品尝一道美食,喜笑颜开。 自己在这个龙凤成群的皇子皇孙之中,本就平庸。 印象之中,能见到父皇母后笑颜时日寥寥无几,更别谈父皇拜府,母后夸赞。 车帘摇曳,清冷月光透射进来,洒上稚嫩小脸,投下光影明暗的脸庞。 思虑到此番李闲带来的改变,虽未吃食上美味佳肴,心头亦如糖霜一般甜蜜。 然而。 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直叫。 车窗缝隙中万家灯火飞速回退,李治撑着头颅,喃喃自语。 “也不知先生可否留有饭食……” 晋王府距离不远,半炷香时辰便到,也不等车夫递过木阶,李治已然跳下马车。 穿过府门等候的家仆,径直朝着后院而去,心底之中还是抱有一丝幻想,能留下一丁半点,哪怕半个茄子也成。 黑灯瞎火的凉亭出现眼帘,失落感骤然席卷心头,肚子独独直叫的声音,夹杂走廊草丛崇寿低鸣中,格外清晰。 清瘦身影摸着肚皮,颓然转身,轻叹出口之际,耳际传出欢声笑语。 “李兄果然是个妙人,竟有这等脱俗厨艺,程某佩服,佩服。” 瞳孔倏然睁大,猛然扭头望向李闲居住的厢房。 月色如水,给院中池塘假山镀上银色,连同厢房旁的梧桐,也如身披银甲的卫士。 昏黄烛火溢出窗棂薄纸,晕染出温暖颜色。欢声笑语透出紧闭门扉,温馨气息渗出院落。 黯然眼眸闪过一抹亮色,下一刻,李治迎了上去。 “往昔这个时辰,先生已然安睡,今日定是有贵客!” “看来……还是有些口福。” 吱嘎推开门扉,屋舍内举杯两人微微一窒,齐刷刷看了过来。 一身单衫的程处默起身揖礼,俊朗面庞一手笑意,转而带出一抹肃然。 “晋王殿下。” 李闲招招手,拍拍身侧空座,面含笑意。 “饿了吧,给你备着,落座来吃。” 随手招呼完程处默。李治心头蓦然一暖,大步跨过案桌坐了下来,瞧着案桌上分毫未动的烤茄子,眼眶有些酸涩。 李闲点点颇显拘谨的程处默,笑道。 “程兄莫要拘束,坐下来继续闲聊。” 待程处默坐定,李闲展过手臂,靠上座椅。 “程兄先前所言,陇右之地富庶辽阔,敢问当下是否有白叠子?” 白叠子实为白棉花,不过是古时叫法而已。 李闲早在史册见过,依稀记得南北朝之时曾在陇右普遍种植。加之陇右乃是军镇重地,不少军卒乃是缝制做布,抵御严寒。 诶! 程处默一声惊叹,惊奇望向李闲。 “李兄足不出户,便能知晓天下奇物?” “这白叠子确实陇右所产,圣白如雪,煞是好看。中原之地鲜有种植,一些富足大户权当赏花栽种。” “不过说来,这东西中看不中用,程某戍边西域之时在边塞军营皮毛稻草不够时,采摘备用。” 忆起这段岁月,程处默似是格外感慨,捻过杯盏,灌下一口酒酿。 “西域严寒,常年积雪,军卒之中常常与异族购置皮毛,绒毯。可这些事物毕竟造价昂贵,普通兵卒无福消受。” “每每到了冬季,士卒手脚生疮,肿胀通红。便有士卒漫山遍野采摘白叠子,缝上军帐窟窿。” “哎,谁曾想到,不愁吃穿的中原富户将此物视为奇花异草,反倒是那些冻手冻脚,毫无多余御寒衣物的陇右士卒,却将此物视为草芥。” 唉~ 一声叹息发自肺腑。 这倒是让李闲想起一首诗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同位生长在一片天空的两类人,却有着迥然不同的命运。 收敛思绪,李闲推杯举盏,敬向程处默。 “听罢程兄一袭话,李某百感交集。” “敢问程兄,可否有些法子,弄上几车白叠子来?” 沾上嘴唇的酒盏一窒,程处默举目看了过来,眼底浮起惊诧。 “李兄,陇右之地,白叠子漫山遍野,加之程兄军营之中尚有些旧识,弄些来不成问题。” “倘若李兄只为观赏之用,何必需要几车,程兄谴上护卫挑上几株便是。” “这等杂物,李兄何须劳神费力拉上几车?” 一旁的李治也听个稀奇,停下竹筷,愣愣的望了过来。 久居深宫,确实对诸多事物充满好奇。 程处默军旅生涯却是让他倍感感动,将在外,戍边卫国,吃下不少苦头。 感动之余,心中隐隐一动,面色一白。 “先生……” “你该不会是想要治儿,也要体验体验这等生活吧?” “北风呼啸,拿着白叠子缝补缺口,这是有多冷啊!” 李治怀疑不无道理,这李闲完全就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 炎炎夏日,宫女侍卫都是躲着阴凉,唯有自己顶着朝阳大汗淋漓。 还有那辰时,面对空旷草地,咿咿呀呀,说是什么开嗓? 完全就是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在那里胡言乱语! 念及此处,李治更是心骇,不觉间放下竹筷,看着吃食一半的蒜泥烤茄子,连连摆手。 “先生,这茄子李闲改日自制一份还上,那种折磨生活着实不适合李治。” “你……你还是莫要整蛊与我。” 哈哈哈。 余光瞥过连连摆手的李治,李闲笑出声来。 大手扶上李治肩头捏了捏,朝着那剩下茄子努努嘴。 “晋王殿下,你可是之猜对其一,不知其二。” “这白叠子确实有用,可绝非是为折磨你而来。” 言语之中,李闲清清嗓子,挺身坐直,余光瞥过李治一眼,颇显严肃。 “你觉得为师是那种以他人之苦,图自己之乐之人?” 微微放下心神的李治重新捏过竹筷,夹过一条茄肉放在嘴中,郑重点头。 “我看像!” 李闲顿时语塞,白上李治一眼。 你这小子怎么不懂得审视夺度? 好歹外人在场,多少要给为师一个颜面啊! 对面程处默摸着下巴,看着形同挚友的两人,若有所思。 晋王殿下这是遭了什么罪责? 竟是这般惧怕李闲? 这李兄……教授的又是何物? 第101章 还有什么体操? 房府。 银月如盘,挂上树梢。 如挂白霜的屋檐下,传出愤愤不平声音。 “堂堂皇子,修习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事物?” “疾步……膳……练嗓?还有什么体操?” “那里还有分毫皇家威仪?这般修习下去,岂不是成了乡野间敢杂活的农夫?” 房玄龄立于洞开门扉处,负手望着高悬孤月,心中愤愤不平。 卢氏立于床榻旁,折叠摊于床榻衣物,瞥一眼门口人影。 “见着外甥了?” “皇后娘娘都闭口不言,你一个朝中大臣却愤懑不已,吃的盐多,撑着了?” 本来这打理衣物,乃是仆人丫鬟所干的杂活。 可在房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房玄龄寝居只需仆人辰时清扫,其余时辰一屡不得踏入寝居半步。 放眼其他国公府,妻妾成群,唯有房府只有正妻,毫无妾室。 卢氏便如房府守关大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将整个房府把控好妥妥当当。 听闻身后言语,房玄龄身形一滞,转身行至寝居一侧落座,看着卢氏,颇有些悲怆之感。 “娘子啊,此言差矣。” 手背敲打手掌,房玄龄眉宇间凝出一团愁云。 “大唐皇子乃是尊贵之躯,怎的修习些旁门左道?这传将出去,岂不是将皇室颜面丧失殆尽?” “虽说上有太子支撑,辅佐君王整治大唐基业,可这皇子定是要在弱冠之年分派封地,执掌一方啊!” “照日前这番修习,待到了封地,岂不是让众臣讥笑?” 唉~ 幽幽叹息之座椅处发出,饱含悲凉。 斑白胡须抖动,房玄龄额上皱纹拧成川字。 “这……这都怪那个李闲!” “展露一手医术,蒙蔽了所有人啊!” “依老夫看,那算学之术,多半也是出自古籍,被他拿来装腔作势!” 嘿! 卢氏黛眉轻皱,吆喝一声,双手叉腰转过身来。 “我说你是吃多了闲饭,撑得慌?” “上有太子殿下,魏王殿下,吴王殿下,三人皆是人中龙凤。这晋王殿下强健体魄做些杂事又有何妨?” “身为皇室,就算逍遥闲散亦能锦衣玉食,万事不愁!倒是你瞅瞅咱们房府,好不容易出上一个大唐驸马,你却整日数落。有哪些闲散功夫为何不思量思量遗直官位,借手中权柄调度调度?” 美目瞪过座椅人影一眼,玉臂一指,声音拔高一分。 “去将灯芯挑明,还有些散线衣衫尚要挑拣。” 唉~ 叹息声中,房玄龄缓缓起身。 “家事国事不可混为一谈,调度官职岂可因为世俗人情便能肆意更改?” “朝堂之上,一分才能担任一分重担,遗直倘若才能出众,又何必需要老夫举荐?” “只是这遗爱啊,如今婚约虽在,毕竟婚事微成,尚且不敢自傲自满。” “你啊,平素就不该宠溺,这般下去,那小子生出骄纵之心,可是会在朝堂犯下大错。” 话音刚落,床榻前声音陡然尖细。 “你这老叟!就不能盼些好的!” 屋舍内转而归于清净,窸窸窣窣声响中夹杂磕碰声音,似是将青铜灯盏移动位置。 走廊拐角处一道身影伫立暗影中良久,转而摇摇头颅,转身走向厢房。 …… 书院。 粗短手指捏过细丝,挑挑灯芯,火苗飘忽,随之整个屋舍亮上几分。 干涩老眼微眯,再次看向案桌上的字卷。 褶皱字卷已然被滴墨侵染,拖出长长墨迹。中间一排清秀字迹处却洁净如新,丝毫没有任何侵染迹象。 接到这张字卷已过三日,可那陌生符号至今仍未解惑。 可字里行间之中透漏出一种规律,依刘老的直觉,这道题目解法无误! 唉~ 悠长叹息中,提起的毛笔再度架上砚台。 揉捏着发麻的腿脚,刘老缓缓站起,移挪到窗前。 清冷月光挥洒的脸庞,显出一抹黯然,上唇投下的阴影中,嘴唇轻嚅。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老了老了,思绪跟不上变化,或许那年轻人,是对的。” 呢喃自语过后,老人显然已经褪去当初的高傲,凝望夜空许久,重新走向案桌。 昏黄烛火轻摇,一侧垒叠的纸卷在地上投下高高倒影。 粗短大手按上废弃的稿纸,轻轻拍打。 “过去了,过去了。” “算术时代或许要靠这些青年才子,前去解答!” 言语之中,掐灭火烛,沉沉的躺了下去。 清净院落中,最后一盏灯随之熄灭,时不时的虫兽低鸣中,从对面窗棂旁传出窃窃私语。 “王师兄,老师躺下了,你说这题目可是解出?” 黑灯瞎火中,窗棂旁趴俯身影低下身姿,回头望向床榻。 有人平躺床榻,望向漆黑一片的屋顶,心中些许烦躁。 “过来休憩!” “哦。” 一声回应,窗棂前人影一晃,月光随之倾泄地面,映出微弱光亮。 片刻后,均匀鼾声响起,对面床榻却动了动,翻身中带出细微吱嘎声。 “还是没解出吗?” 恍若蚊音般的自言自语自床榻传出。 黑暗中有人影轻缓靠近窗棂,透过窗棂上下沿一指粗纸洞,看向对面漆黑屋舍。 良久。 人影移开步伐,向着床榻走去,黑暗之中响起细微言语。 “呵呵……说来可笑,我王术明研习算术一道数载,竟然斗不过一个毛头小子!” “……古籍难题……竟能难道老师,当真……当真没有丝毫办法吗?” “……老师这一去讨教,可会让书院颜面尽失……更是让我王术明……一败涂地。” 吱嘎声音再度响起,似有人重新卧上床榻,一声轻微细叹随之响起。 “败了……败了……” 转而一切归于平静,黑暗渐渐吞噬整个屋舍。 翌日清晨。 久未开启的门扉重新开启,刘老一声整洁儒袍,一头银发梳的一丝不苟。 面色肃然,阔步跨出门槛,立于门扉之前。 眼前院落,众学子簇拥门前,一张张脸庞多少有些黯然,众人心知肚明。 刘老一行,书院示弱。 老人脊梁挺直,招过手臂,袖袍翻动中朗朗之声震彻院落。 “孔夫子曾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则其不善者而改之。” “为师,先行一步。” 第102章 这小子要害了皇子 八月清风略过,带着一股微凉,眼见中旬将至。 蒙蒙细雨落上长街屋舍阁楼,汇聚成积水从鳞次栉比的屋檐下滴落,在青石地板上溅起水花。 车辙碾过湿漉漉的街道,停在醉仙楼前。 酒楼小厮城郭油纸伞笑脸相迎,点头哈腰的掀起车帘,跳出来三个愤愤不平的青年。 “他娘的,这李闲真是无法无天,昨日夜间听闻阿爹讲,长孙无忌拜访长孙皇后,恰巧碰上晋王殿下。” “一问下来,嗬!这狗屁混账尽数教授一些杂耍,简直欺名盗世有辱师德!” 身侧小厮本欲招呼,见那为首青年愤世嫉俗模样,立马噤声,跟随其后为其撑伞避雨,显得小心翼翼。 来者小厮识得,正是当朝房相次子房遗爱,算不得常客,却也是挥金如土的主,得罪不起的权贵世族。 缓行门口处,身侧肌肉结实的汉子,按下房遗爱胳膊,沉声道。 “房兄慎言,隔墙有耳,慎言慎言。” 酒肆茶坊向来是讯息集中之地,这点房遗爱还是知晓,理了理衣衫,不在言语,昂首跨进门槛。 两花容月貌的姑娘穿过嘈杂,从酒肆内厅迎上来,翘指捻过丝帕,笑脸盈盈。 “呦~房公子,李公子,虞公子,今日听什么曲?品什么酒?” 嘈杂喧嚣中,说书先生声情并茂讲述着皇榜诗文的故事,阵阵叫好充斥耳畔。 房遗爱眉头紧蹙,面色不悦,不温不火的厉喝出声。 “滚开。” 两个迎来的歌伶面色一窒,退至一侧。 身在二楼的掌柜,将楼下事宜收至眼底,摇过手中圆扇,娇斥一声。 “没有眼色的东西,还不快引房公子上楼。” 言语之间,扭动腰肢匆匆下楼。 堪堪跨上台阶,浓郁胭脂水粉被带起的风,传入鼻息,随之头顶上传出娇媚言语。 “不知三位公子大驾,有失远迎。” “今儿便添置一壶本店新酒松醴酿,给三位公子陪个不是。” 弯腰躬身间,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抬腿大步跨上木阶,房遗爱一行人径直走上顶层,推门落座。 酒菜备齐,掌柜陪着笑脸说上几句好听话语,不敢停留,匆匆出去。 嘭。 门扉被掌柜关上,拍拍胸脯,长长舒上一口气。 雅间氛围有些压抑。 房遗爱捏过杯盏,猛灌一口,怨声再起。 “说说,李闲这混账东西为何能这般嚣张?就仗着圣宠?” 砸下杯盏,在案桌发出沉闷咚响,心中郁结愤怒丝毫不减。 “教授烹制膳食,这是堂堂皇子所学?辰时疾步而行,难不成当真以为皇子乃需冲锋陷阵?还有那什么对着花圃狼嚎,美其名曰要开嗓练音?当皇子是那酒楼卖唱之人?” 侧坐两人手肘撑着楠木案桌细细聆听,听着听着眉头高高皱起,面色越发难看。 李震鼻息扇动,喷出一股浊气,咬咬牙。 “房兄,听我一句劝,此事就此打住。” “太子殿下曾经去往晋王府求诗,虽是并未求得上半句,但看的出来。” “殿下对于李闲,颇有好感。” 哼! 鼻腔发出一声冷哼。 房遗爱横眉扫过一眼李震,拿捏酒杯的手紧了紧。 “那李闲人前一套,背后一套骗过多少人?” “诗词一事,故不署名,神神秘秘遮遮掩掩,让众臣皆以为陛下身侧,隐匿高人。” “土豆各府也种植下来,却说温度略不适宜八成要减产,多半乃是提前打出借口。” “诗词首句避而不答,为何?算题偏偏让晋王解答,为何?倘若有真才实学,却修习这些草莽村夫所为,为何?” 案桌被指节敲的嘣嘣作响,房遗爱面色愤恨,冷眼扫过两人,大肆宣泄自己不满。 虞昶摩挲下巴稀朗胡须,沉下脸庞,细细思绪。 “李闲能得古籍,指不定上面便有诗词,这般下来,避而不答便很好解释。古籍上,也为残诗!” “晋王身份尊贵,就算解题之中有些差池之处,想必书院也定然不敢拿着答卷到处指责。” “李闲久居府邸,满眼皆是仆人劳作,因而也只会这些,因而教授之物必定俗不可耐。这般看来,一切谜题倒是迎刃而解。” 话音刚落,李震面色阴郁,暗攥拳头砸向桌面,新斟酒酿倾洒不少。 “这般看来,咱们却也是被李闲耍的团团转的一批。” “依仗陛下恩宠,又凭仗太子殿下金贵尊躯,秘而不宣。” “这招暗度陈仓倒是运用的颇为奇妙。” 大手扫过案桌酒渍,房遗爱端过酒杯,眼中精光大盛。 “害群之马,贻害无穷!” “当今晋王殿下尚小,分不清是非曲直,难免会着了李闲的道!” “如此朝夕相处,难免会沾染些恶习,倘若再过数载,心性成型,再想改,可就难了!” 虞昶拧过眉头,望了过来。 “依房兄之言,咱们此前,如何是好?” 房遗爱推过杯盏,起身站起,双掌撑上桌案,俯瞰两人头顶。 “听闻长孙大人对此深恶痛绝,想必会在朝中力谏陛下。” “依我之言,咱们为何不推波助澜?” “上次诗会不成,并未羞辱那厮,此番何不联合书院,堂堂正正比试一场?出出咱们,出出书院心头这股恶气?” “书院?” 惊呼声中,虞昶骤然扬起脸庞,看向房遗爱的眼眸之中多了一抹欣然之色。 一掌拍拍桌面,虞昶随之站了起来。 “对啊!我怎么将此事忘却了?先前李闲仗着古籍得罪书院,任谁也定咽不下这口恶气。” “再有王术明引咎辞职,定然对于此事耿耿于怀!” “好!我虞昶在书院还是有几分薄面,此事便交于我去打理……” 两人布局分工传入耳畔,静坐座椅的李震面容紧蹙,心绪飘摇。 身为太子侍卫,一举一动皆是谨慎小心,上次已经冲撞过,此番万万不可再度重犯。 更何况太子那边对李闲印象似乎不错,这等违逆主子的事,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思虑此处,李震硬着头皮,缓缓起身,拱手道。 “诸位,此等事宜牵扯甚大,我……” 话说一半,房遗爱压下手臂,朗声一笑。 “李兄不过为难,侍卫身份特殊,不宜牵扯进来。” “房某没有过多请求,只望李兄能在太子殿下面前,微微提及此事几句便可。” 大手拍上房遗爱肩膀,李震哈哈一笑。 “此事,李某定会办妥!” 第103章 还有王法吗? 太极殿。 昨日一场细雨,冲刷殿前玉阶锃亮白净。 晨光照射,能映出模糊人影,恍如全新一般。 洞开大殿门口,林立两侧士卒握刀持戟,身躯笔挺。 “众爱卿,北方灾情消退,重建事宜迫在眉睫,关于次年赋税征收关乎北地民生,更是重中之重。” 朗朗嗓音雄浑中正,带着一股威势,隐隐传出殿门外。 殿中。 李世民稳坐龙椅,面上和颜悦色,虎目扫殿中文武百官,精光隐现。 “武德年间,始定律令,凡民赀业分九等,终因民定稀少,农商凋敝,不得推行。” “天下户立三等,未尽升降,今朕遇将置为九等,严格实施。” “众爱卿,意下如何?” 看似复杂,实则不难理解,原本的分户为的便是统计田亩,资产。 九等制实质是将贫富之间再度细化,按田亩资产重新缴纳赋税。 当然此等律令推行,吃亏的定然是那些家境富足,田亩诸多之人。 此言一出,不少朝臣面色微微一变,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心中泛起涟漪。 这实则不过是将本欲压线贫户的重担,变相分摊到富户头上罢了。 李世民望着鸦雀无声,面色各异的各位老臣,郎朗出声。 “长孙爱卿,你意下如何?” 嘭。 威严帝音如同一柄直击脑门。 大唐境内铁矿,接近半数由长孙氏族把控,乃是长孙一支家产重头。 田亩虽然众多,毕竟不占大头,说起来两者赋税缴纳着实让长孙无忌肉疼! 但身为皇亲国戚,陛下此番点名,意欲格外明显,乃是让长孙一支做好表率。 微微舒展眉头,长孙无忌提过衣襟下摆,大步走出人群,恭敬拱手揖礼。 “陛下,户分九等,利国利民。户籍统筹,更能理解大唐现状。” “臣以为此策甚佳。” 话音刚落,朝堂之上陡然升起一阵窸窸窣窣议论之声。 手执朝板的老臣,低垂头颅,余光扫过殿中长孙无忌,瘪瘪嘴角。 “哼,这匹夫,说的轻巧。” “家中有金山银山,敲掉一块小角无伤大雅,照样富得流油。” “可曾想过咱们这些老臣,如此改制,缴赋税竟乎翻上一番!” 此言一出,身侧老臣连连摇头,轻声叹息。 “唉~富足富户定然对这点芝麻赋税不在话下,像咱们这些老臣还得养家糊口。” “这……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有人瞥上一眼说话老臣,嘴角勾起,颇显不屑。 “李老,你也此番叫嚣?” “我可听闻你家中米粮成仓,铜臭满屋。哪里像我们这等下户,赋税都要靠来年收成,遇到灾年之时,还需向皇城大户赊购。” “唉~苦啊,苦啊。” 数十载的休养生息,劝课农桑,皇城百姓们早已安居乐业,自给自足,多半皆有盈收。 此番叫苦连连,不过是舍不得自家钱库那些生锈铜板外流罢了。 吵嚷渐起,哄杂一团。 李世民不用去听,也大致能猜出群臣心中所想。 扬过龙袖,李世民再度询问。 “诸位,可有异议?” 雄浑声音中带着一抹不容置喙,空气之中飘散出一股若有若无威压。 群臣面面相觑,尽数躬身拱手。 “陛下圣明。” 大事议定,李世民骤然起身,龙袖环过众臣。 “此事不得延误,全权交由户部查办。” 朝堂众臣举动也尽数落在缓行偏殿人影眼帘,李世民先前与李闲心声谈论之时,实则早已料朝堂反应。 北地危局,刻不容缓,大唐贫富分化也着实应该多加干涉了。 朝会散去,众臣跨出殿门。 阳光正媚,在白净玉阶上映出三两群聚的影子,周遭轻声议论传入耳畔。 “陛下怎的忽然提及此事?哎,也不知是何人所提!” “这等损人不利己的阴招,唉~真是气煞老夫!” “呵!不利己?你就知道不利己?说不钉有些人正偷着乐呵!” “偷着乐呵?朝中大臣那个不是百顷良田的大户?富户赋税加重,按田地丈量调整,他也乐呵的起来?” 声音渐大的一刻,有人见长孙无忌阔步跟来,连忙噤声,笑着拱手揖礼。 微微点头,略过众臣,长孙无忌面无表情匆匆前行,走的远了,隐隐还能听闻身后话语传出。 诸如‘家大业大,九牛一毛’之类云云。 “郑国公,何事如此匆忙。” 吆喝声响起,萦绕长孙无忌耳侧。 愕然回头间,房玄龄簇拥一群肱骨重臣中抬起头颅,向着自己招手示意。 阔步挪移过去,拱手大国招呼随着众人一起出去宫门。 “说来奇怪,搁置十余载的事情再度提及,并被陛下拿在朝堂说道,颇有些蹊跷。” 房玄龄侧过头颅,颇显疑惑。 在场几位皆是人精,此时此刻谁也不提及此策下,钱帛损失,更多的则是对于幕后之人多有猜忌。 毕竟陛下日理万机,光是各地呈上的大事奏折便已然陛下焦头烂额,数十载前的事,怎会忆起? 宋国公萧瑀撇过一眼房玄龄,花白胡须抖动,冷眼相对。 “房相何必遮遮掩掩,此事关乎大众你我,有话直说!” 言语不善,带一股怨气。 众臣心知肚明,萧瑀此人身有大才,心底偏狭,不能容人。 在陛下任用新用事房玄龄时,权任稍分,直到此时任还对房玄龄有些怨念。 房玄龄略显尴尬笑笑,拱手晃过眼前几人。 “先前土豆一事,乃有高人出谋划策,借此难题。此番赋税之举,依微臣看来,多半乃是此人进谏。” 房玄龄能想到的,诸位老臣又何曾想不到? 只不过此时被挑上明面,说出来而已。 “呵!制衡贫富,本是利国利民的计策。可陛下身侧高人迟迟不肯现身,颇有些玩弄你我意味。” 此话一出,顿时拉开话匣。 “确实如此,进谏之举本应光明正大,偷偷摸摸难不成耻于我等为伍?” “退居幕后,却参政议政,这等做法着实不妥。按理也应当遵循朝堂规矩,行则赏,错则罚。” “此言有理!是该请出这位奇人异士,赏罚分明!” 言语之中,已至宫门,长孙无忌停驻脚步,拱手横过众人。 “诸位,清清白白公公正正乃是参政议政基石,大唐律令之下,众人平等。” “老夫恳请诸位,联名上书,以正朝堂清风,以正律令之威。” 第104章 青盐 晋王府。 一夜秋雨,散落屋檐落叶残存几滴雨水,汇聚一起滑落屋檐。 屋檐水滴落下的一刻,颇显惋惜的声音随之响起。 “唉~细盐,要细要匀,平铺撒上,你瞧你,汇聚一块,还不把人咸死?” 李闲捏着半根啃过的黄瓜,指着在炉灶前忙乎的李治,吆喝出声。 “省着点啊,眼下入秋,瓜果生长季节已过,这般浪费下去,我那园圃之中最后一茬茄子,也要被你糟蹋。” 初次亲自操刀,李治颇显兴奋,那里还在乎这声说教。 “浪费一点细盐,瞧你那心疼模样。” “为人师宗,不得慷慨解囊。再说了,你这瓜果虽好,毕竟都是些没费钱帛的东西。” “念在我帮你收集晾晒种子的份上,还不能浪费一撮?” 李闲顿时语噎,李治身侧的程处默拿过竹筷,拨拉茄子上的言对,开口接话。 “晋王殿下身居宫宇,自然不细盐珍贵。” “这北地洪涝刚过,物价泛滥,青盐暴涨,如今乃是米粮十倍,弥足珍惜。” 扭头回望一眼李闲,程处默呵呵一笑。 “所以啊,你师傅,也格外节俭呢。” 城巡职位本来并不轻松,可程处默身为街使,自然不用时刻跟随士卒。 本来这晋王府并非常人便能随意出入,可就在那天夜晚,李治如愿以偿吃上烤茄子,一半功劳归功程处默夜访,因而给了程处默特权。 称不上随意出入,但想来便来,禀告一声,还是让程处默进出方便不少。 “瞎说!” 李治白上一眼程处默,退回矮椅,望着火焰舔舐乌黑石板。 “没有米粮,人定然不能存活,这没有青盐,人难不成也不能存活?” 程处默收起一脸笑意,转而正经起来,细细科普。 “晋王殿下,此事算你学识不足,这青盐功效,大着呢。” “久不食青盐,困乏无力,神态委顿,头晕嗜睡,严重者会恶心呕吐,直至死亡。” “你想想,倘若这样一支士卒哪里还有武力可言?子民倘若缺盐,哪里还会栽种大唐良田?” 望着那双瞪大眼眸,程处默招过手臂。 “唉~你可切莫不信,这乃是事实,问问先生,你便可知晓。” 这段时日中,程处默亦会讲一些亲自经历,或是自己知晓的事物。 虽然李治这小子每次都是转身问问李闲,可这和谐的氛围中,程处默还是会一五一十的尽自己所能讲述清楚。 扔掉手中半根黄瓜蒂,李闲双手枕过头颅,靠上椅背。 也不去看望来的目光,郑重点头。 “确实如此。” “北地子民水深火热,或许你难以理解,但缺盐,真的会死。” 稚嫩小脸蓦然一怔,转而严肃起来,追问道。 “北地富庶,可洪涝亦如猛兽,听闻吞没不少良田,多半子民只能租赁富户田亩。” “这般说来,他们岂不是更没有多少钱帛来购置青盐,会不会……” 无声无息之中这个昔日腼腆的皇子,已变得健谈善问。 凝望那双明眸,李闲多少有些感触。 仅仅八岁的小孩便心系灾情,关怀北地子民。相比之下,倒是显得自己这个岁及弱冠的人颇有些没心没肺一般? 心存愧疚,不是李闲本色,转眼间便将事理想明。 勾勾手指,示意李治凑前,见那张笑脸靠近,李闲扬起笑容。 “晋王殿下可想学会制作细盐,解北地危难,造福一方子民?” 陡然间,李治眼眸放光,连连点头。 “先生教我!” 并未立刻回复李治话语,李闲反而将目光移向一旁撒料的程处默。 “程兄。” “白叠子之事,颇有叨唠,我李闲身无旁物,无法偿还。” “此番你也学学吧,指不定会在北地立上大功。” 立功? 程处默猛然转头,心境随之雀跃。 制盐之法可是救国救民的大计,李闲竟是就这般三言两语要教授给自己? 带着一抹惊喜狐疑,程处默抱拳拱手。 “还请李兄指点。” 再度靠回座椅,余光瞥上一眼石板上嘟嘟冒泡的烤茄子,李闲努努嘴。 “我尝尝,看看你俩有没有得到我的真传。” 蒜香弥散,一撮葱花撒匀,香气顿时浓郁几分。 小心翼翼夹过茄子装盘,在李治舔着嘴唇间,摆上了案桌。 接过递来的竹筷,李闲拉过宽肥袖口,挑上一条。 熟悉的味道再次萦绕口舌,恍若间,似又回到那个后世街头。 三俩好友相聚,吹这天南海北,品着麻辣鲜香。 “不好吃?” “嗯?不急不急,待为师再品一口。” “怎样?” “缺点味,说不上来……再尝一点。” “还是没品完?我看你分明是为老不尊,欺负幼小,再吃都要见底了!” 鼓囊着腮帮,李治气呼呼的拿起竹筷,抢着所剩不多的杰作。 口中鲜麻萦绕不散,李闲望着空地上疑虑青烟升腾,随手指了指。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其实今日为师并非为烤茄子而来,乃是为了木炭,这份苦心,李闲你可知晓?” 砸吧嘴巴,李治顺着李闲手指方向,看到临时搭建锅灶,怔怔愣神。 “为它?” “乌漆嘛黑的锅灶真当宝物?还非得加上如此深沉的说辞?” 整整衣衫,李闲故作高深,面色一肃。 “非也非也!” “重在这些木炭,可分离盐水杂质,成为咱们能食用的青盐。” “倘若没有今日这顿烤茄子功劳,哪里来的这些木炭?倘若没有木炭,哪里有这些过滤卤水的东西?更何况这卤水中微生物,矿物质,重金属皆是致命的东西……” 一番唾液翻飞,不惜信口胡诌拉上后世才有的名词,李闲坚信这番说辞定能唬住两人,为自己安坐此处找足充分理由。 毕竟现在这个李治,越来越不好蒙骗了……。 果不其然,李治撑着脑袋,眼神颇为崇拜。 “先生……这微生物,矿物质是什么?” 李闲撇过一眼李治,面上笑容和煦,眼眸之中闪过一抹狡黠,正欲开口之际,旁边幽幽传出一句。 “这木炭不用拿柴禾烧制,不是晋王府邸也有储存的吗?” “程兄,你……那,那能一样吗?” 第105章 李氏才子各个龙虎 制盐,并不难办。 但李闲竟将这平平无奇的木炭吹成神物,让程处默怀疑不定。 木炭这玩意贫民用不起,可权贵富户家并不是稀罕物啊! 这玩意要是能解决,那几大毒盐场地能封存到现在? 椅凳向前挪了挪,程处默不由皱进眉头,望向李闲。 “区区木炭便能解决?这毒盐可是吃死过人,你可甭要诓我。” 李闲老神在在,悬在扶手外侧手臂随意摆摆。 “区区制盐小道,何须诓骗!” “你说的毒盐,不过是硝,磷钾这些杂质。” “常言道,吃啥补啥,可这玩意人体不用大把大把来补,吃多了不全身发紫口吐白沫便是奇事!” 程处默眼睛一鼓,面显惊诧! 嘿! 说的还真是这么回事! 这死状还真被李闲说中了! 也不管身侧人影一惊一乍,李闲掰过指头,一一道来。 “粉碎,溶解,过滤,然后解析,结晶这样出来的才能吃。” “就好比这草药,样样有毒,咱们只需留下有用的一味,搓成药丸,便能治病,一样的道理。” 专有名词程处默闻所未闻,但下面的例子浅显通俗,一想便知。 想到这等救命利国的大计,程处默原本迷惑的脸庞泛起潮红,兴奋的捏过李闲胳膊。 “李兄真乃高人!” “制盐大计,还望李兄赐教!” 漫不经心的勾勾手,李闲示意拿两块毒盐现场示范。 程处默摸摸索索半晌,掏出一物,置于李闲手心。 入手颇沉,带着一股温热,李闲余光瞥过,骤然一愣。 通体橙黄的小巧金狼置于手心,做工粗糙,确是实打实的黄金铸造。 我的天! 后世还从未掂过这般重量的金疙瘩,竟想不到在这个异域国度过了把瘾! 幽幽话语带着一抹责怪,从身侧传出。 “先生乃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游过名山大川,看过世间奇珍,随手一挥便是人间美味,随笔一写便能皆千古难题。” “程街使,这钱帛俗物,有些折辱先生了。” 嗯? 李闲面色一窒,本欲握紧金狼的手停顿下来,心中气血翻腾! 你小子从小锦衣玉食,两手不沾阳春水,看书都要有人陪着。 我李闲可没这个命啊! 说来上次喝花酒还是程处默掏的钱帛,初次收礼还要被你小子驳回? 愣住的两人同时转头,望向头耷拉手臂上的李治,不同的是一个是尴尬,一个是郁结。 小手一摊,李治向后一仰,靠上椅背。 “不要看我,难不成你们觉得这偌大府邸,运进来的会是成块的毒盐?” 程处默带着一抹歉意,从李闲手中抓过金狼,连连道歉,转身一溜烟出了府邸。 望着那抹出府背影,再望望空无一物的手掌,李闲轻咳出声,正襟危坐,斜眼撇过若无其事的人影。 “晋王啊,为师有句话要送与你,望你牢记在心。” “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你当好好揣摩。” 还未回话,有家仆匆匆而来,走得近些,拱手抱拳。 “李先生,门外国学算术刘老府外求见。” 刘老? 李闲皱了皱眉。 他怎么来了? 算题这么快便解出来了? 有完没完?学术探究这般执着?竟是再度上门挑战? 想到这个老人当初摆下的阵仗,李闲一阵阵头疼,扭头看向李治,李闲努努嘴。 “去,你去。” “别让那老头进门,至少要拦在前厅,午休时辰快到了,为师可不想被打扰清梦。” 李治也不喜刘老身上带的那股执拗气劲,抬起头面露苦涩。 “可以不去吗?” “这是师命!” 撑过双手从座椅上蹦了下来,跟随家仆前去院子,远远的便瞧见府外一人弓着身形,双掌交叉,行着叉手礼。 总是平素稍显调皮的李治,在老者面前还是格外恭敬。 余光之中,老者一改往昔不修篇幅作风,衣衫整洁,发髻整齐,恍若参加书院大典一般浓重。好奇间叉手回敬,微微躬身。 “刘老。” 刘老微微起身,抬眼看向晋王身后空无一人时,眼中神采黯然。 “敢问晋王殿下,李先生他……” 李治眼珠一转,浅笑道。 “先生有事出门,刘老可有要事?” 刘老再度揖礼,老脸微红应声道。 “先前送往书院答卷,老朽一事不明,还望李先生指点。” “即是不在,老朽便在此处静候便是。” 言语中,刘老退至门扉一侧,一幅拱手静候的模样。 放下身段向小辈修习,多少令这个老人有些颜面无光。 可在追求学识的道路上,能从这个比自己小两轮的少年处学得,颜面似乎可以暂时搁置一旁。 这等孜孜不倦的态度让李治,对这个老人颇有改观。 毕竟一大把年岁,放弃世俗老者为尊的观念着实不易,看着毕恭毕敬人影,李治似乎已然能想象出来,但处在书院宣布此事之时,老人心中背负的非议。 到底还是心性纯良之辈,李治心软下来,想破例一次,带着刘老前去拜访李闲。 可在正欲开口的一刻,堪堪闭上了嘴。 李闲的性子李治了解,犯了规矩,他至少有百种折磨人的方式。 念及此处,李治眉头一挑,拱手道。 “答卷一事,李治甚为熟悉,倘若刘老想问,学生亦可代先生回答一二。” 挪动的脚步骤然一滞,脸庞上腾起一片红晕。 抛开学识,让一个岁及花甲老人请教一个年轻人已经颇显尴尬。 万万没想道,此番竟是要请教一个八岁孩童……。 呵呵。 李治挠挠发髻,颇显尴尬。 “倘若刘老不愿,便等候一二再……” 愣神刘老低垂脸庞,面显哭笑,恭敬沉身。 “谦受益,满招损。” “老朽正为求学而来,劳烦晋王不惜赐教。” 伸手先前,刘老继续道。 “请。” 一老一少跨过门扉,穿过走廊,步入书房的一刻,廊檐骤然响起突兀兴奋呼喊。 “李兄,毒盐采买到了,还请簌簌教授。” 话语由远及近,掠过纸糊窗棂,伴着踏踏步伐,直奔后院而去。 书房内,刘老面色惊诧,起身怔怔望向后院方向。 “额……后院还有位先生,……也姓李……” 李治尴尬声音回荡重归平静的屋舍。 刘老拧眉坐下,微微颔首。 “这李氏才子,当真各个龙虎……” 第106章 复杂的选择 八月中旬,嘈杂蝉声息止,梧桐树上几片落叶凋零。 李承乾背负双手,看着秋凉天气,微微叹息。 “北方洪涝,影响至深,只望本王差遣的几车青盐能为灾情尽绵薄之力。” “眼下还是要找寻制盐能者,方是重中之重。” “可这人……又要哪里去寻?” 乌黑皂靴踩过地上落叶,沙沙作响,绵延至李承乾身后五尺,停了下来。 “太子殿下,皇城之中,有些异动。” 负手人影自放晴天空收回思绪,微微侧过头颅。 “何事?” 从拱手背影后微微抬起头颅,眼帘中映出李承乾半张侧颜,如实道。 “民间诗会带头人物虞昶,与房府次子房遗爱两人联手,似乎在诗会之中散播一些不利李闲言论。” “城中富足世家似乎也对李闲颇有微词,大致是近期多于城中碰上李闲晋王两人。” 迈下阶梯,李承乾呵呵一笑。 “城中流言可是李闲不务正业,带着治儿闲逛之词?” 身后人一股跟随的脚步一窒,面上微微动容。 “确实如此。” 秋风已起,一夜雨水降临,花圃花草略显萧条,李承乾信步长廊,目光随着花草移动。 “李震,眼下局势,你以为如何?” 听闻问话,李震皱起眉头,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房家虞家在皇城影响不小,诗会上聚集的乃是皇城文豪氏族,讯息扩散,整个皇城势必流言四起,风风雨雨。” 念及李承乾居于东宫却对局势了如指掌,李震不敢隐瞒。 “属下听闻文臣之首的长孙府,也对李闲颇有微词。” “想必朝堂上,也不得安宁。” 大步迈前声音略一停顿,转而浅笑一声。 “看来李闲此番做的却是有些过火。” “不过依本王看来,李闲所作无可厚非。” “治儿林立皇子之中,称不上天赋异禀之人,再者也不是每位皇子皆要修习治国建国大道。反而让李闲教授些奇技淫巧,拓宽心智,倒也不错。” 脚步在水榭廊桥停下,李承乾望向廊桥下鱼儿欢畅游弋,怔怔出神。 “回想起来,治儿本是不受宠,年岁尚小却被送入晋王府邸。” “九弟本就生性胆小,独居偌大宫宇为难他了。” “此番颇不容易遇上妙人,独享欢乐。先前去往晋王府,九弟身上着实没有先前那般郁郁之气,开朗不少。打心底中,本王这个哥哥也为之欢喜。” 撑上栏杆,李承乾目光越过茵茵草丛,望向远处嶙峋假山,轻叹一声。 “朝臣三番五次进谏,豪族再次反驳,能不能挡住,全靠李闲了。” 李承乾对于李闲态度忽明忽暗,李震心中猜忌万分,谨慎拱手。 “太子殿下,那李闲咱们是否……” 话音未落,前方人影单掌竖起。 重新踏上石砌小径,李承乾颜色转而有些肃然。 “李闲此人诸多举动异于常人,神秘难测。” “先前诗词一事算是本王试探,此人避而不谈,着实令人费解。” “此刻朝堂纷争再起,且静看他如何应对,咱们静观其变。” 身后人影不在言语,但听前方走动身影微微飘忽一句。 “倘若连此关都应对不了,又有何资格入住东宫……” “说道起来,此人交个朋友,未尝不可。” …… 魏王府。 案桌右上角青铜鼎炉青烟袅袅,弥漫清香。 研磨好的墨水已然干涸,一杆纹竹毛笔驾于山形笔架。 一张白纸字卷静置案桌中央,赫然题些雉兔同笼题目,答卷。 “此答卷甚为奇特,老夫太过愚钝,捉摸不透,还望吴王殿下恕罪。” 须发皆白老人起身揖礼,向着窗棂旁伫立人影拱拱手,脸色多有愧疚之色。 凝望窗外景致,李恪面挂浅笑。 “无妨,先生无需自责。” 老者躬身告退,合上门扉的一刻,有士卒从身后走来,拱过手推开半掩门扉,走了进去。 “吴王殿下,长孙大人联名上书,眼下不少朝中肱骨已然签名画押,意欲力谏李闲教授无方。” “听闻乃是因为长孙大人拜访皇后娘娘府邸之时,碰上前往敬献膳食的晋王殿下。” “因而惹得长孙大人怒不可遏,方才指责。” 膳食? 凝望窗外景致的李恪,侧过头颅,俊秀脸颊上浮起一抹狐疑。 “李闲教授皇子烹制膳食?” 侍卫躬身行礼身影沉了沉,点头回应。 “确实如此。” 李恪扶上下巴,细细沉思。 先前乃是带着皇子出城,此番教授皇子烹制。 这李闲当真是个奇人,竟有此等教授方式? 缓缓踱步屋舍,李恪眼眸之中泛起一抹精光,自言自语。 “这就奇怪。” “九弟年岁尚浅,对此新鲜事物定然可在其中。” “倘若李闲不过沽名钓誉之辈,投其所好,父皇母后定然会出面制止,为何本王听闻先前父皇母后曾对九弟课业大为赞誉?” 提及此事,侍卫似是恍然记起一事,拱手相告。 “书院国学算术刘老已前往晋王府,穿戴整洁,神情肃穆。依属下之见,倒不像是找茬,更像是……请教。” 此言一出,李恪为之一怔,转而似乎明悟起来。 “国学算术首席刘老,初次出山大张旗鼓齐聚晋王府,声势浩大意欲讨个公道。此刻偃旗息鼓又去求教,倒是为难他了。” 坐落案桌人影怔怔看着桌上答卷,微眯眼帘。 “看来晋王这等答卷,颇含分量,就连刘老也颇为重视。” “这个李闲,不简单啊!” 指尖轻敲案桌,发出细微咚咚声响。 半晌,李恪起身站起,拂过衣袖。 “备马,去晋王府。” 厅堂中央侍卫面色一变,凝望阻力身影,颇感惊诧。 “吴王殿下,如今李闲势必会被推上风口浪尖,咱们这般大张旗鼓前去,岂不是……” 话说一半,已被乐可当即打断。 “无妨。” “能掀起朝堂巨浪之人,也定然有他的本事,拜会这样的人,咱们吴王府,不吃亏!” 看着跨过门槛的身影,侍卫楞在原地,不知所云。 垂着头颅转身向着屋舍外走去,皱眉间,自问自答。 “这巨浪可是群臣口诛笔伐,这样的人,吴王殿下又何必前去招惹?” 高悬‘吴王府’的匾额前,一匹五驾马车缓缓启程。 扬起尘土,直奔晋王府而去。 第107章 久别归家 同一片天空下。 晋王府一匹马车静候原地。 李闲阔步走至府前,抚摸过李治头顶,俯下身子,望着那张眼眶红红的小脸。 “为师不过是回家休憩三日,很快便会。” “你这小子好歹也是大唐皇子,怎的像个女子一般?哭哭啼啼传出去不嫌丢人?” 相处久了,言辞之中也没那么多敬称,相反这般说道有些亲密之感。 李治揉了揉眼眶,扬起脸庞。 “你当我是盼你归来?” “我只是念今晚之后,便要听闻秦后母在耳畔落啰啰嗦嗦催促,心中着实难过。” “你整日便时出些稀奇古怪招数,惩治于我,谁会想你?你在李府呆上几日,我也好在府邸中缓口气。” 不屑哼出一声,李治转过头颅,似是生气一般。 看着李治这番赌气模样,程处默和李闲轰然大笑。 取过手掌,李闲搭上程处默肩头,拍了拍。 “程兄,眼下毒盐制作已经全权教授于你。” “你小子熬制之时切莫心急,大伙熬制纵然来的快,浪费也不再少数。” 手指虚点,李闲笑道。 “这急躁性子,得改一改。” 待程处默谦逊点头,李闲挥手告别两人,大步跨上马车。 车夫扬鞭,马车缓缓拉动,坐在车中李闲陡然听闻一声稚嫩呼喝。 “过上几日我还要向母后敬献新做的葱饼,还需要先生指导。” 呼喊声中隐隐带出一股哭腔,马车上的李闲微微摇头。 “这孩子……” 不经意间回头,那飘摇的车帘掀起的一瞬,眼帘中映出久久伫立府门前凝望的身影。 马车拐过长街,人影消散,李闲也缓缓收回思绪。 一夜秋雨,长街上熙攘人群,已渐渐披上单衣。 遥想自己魂穿而来,成为李府长子,已有一年有余,和算起来,只怕这次便是出府最长的一次。 说实在,久未回府,心中着实有些想家。 往昔的点点滴滴闪现脑海。 李靖拿着木棍追赶自己,口中叫嚷着纨绔逍遥的字眼,惹得全府鸡飞狗跳,家仆纷纷躲避。 每每关键时刻,红拂女总能拦在身前,说些宽慰话语,消去李靖心头怒火。 二弟三弟也算憨厚之辈,虽未多少天赋,在李靖谆谆教诲中也算闯出自己仕途。 即是官职加身,也从未对自己这个碌碌无为的哥哥,有过任何不敬之意。 响起和谐的一家,随着马车轻微摇晃的李闲,勾起唇角,展露笑颜。 李府距离晋王府,有些距离,浸泡在往昔回忆中的李闲,却并未觉察时间流逝。 黄昏时分,万家灯火之际,马车稳稳停在府邸门口。 纸糊灯笼泛着黄光,格外暖心。 看守府门的家仆正欲合上府门的一刻,看到马车上跳下的人影,满心欢喜的迎了上来。 “公子!” 颇显激动的声音中,一名家仆转身欲要呐喊,被李闲一把拉住。 “天色已晚,无须惊动他人。” 阔步掠过两人,嘱咐两句关好门扉的话语,李闲匆匆迈向北屋。 走廊上迎面走来的家仆,见到李闲率先一愣,转而欣喜的打着招呼。 正欲安睡的膳夫听闻李闲回府的消息,匆匆从屋舍起身,披上单衫便去了膳房。 跨过圆拱门木墙,北屋透着昏黄光亮,在纸糊窗棂投下静坐案桌旁的身影,隐隐中,有声音传来过来。 “烹制膳食,开嗓练音,疾步而行,唉~这逆子怎敢将皇子当做普通乡野村夫对待?” “那可是咱们大唐堂堂皇子!可谁知恰恰被郑国公撞上!” 颇显愤怒的声音传出,音量随之增加不少,听得也更为清晰。 柔弱女声在话音落下一刻,出口反驳。 “那你说闲儿该教授些什么?” “他本就是误打误撞成了陛下身侧的翰林供奉,陛下要他教授,他能抗旨不成?” “本就身无长技,又能教授些什么?再说当初闲儿不愿立足朝堂,让你编造理由,你却偏偏不肯。如今事迹败露,怪谁?” 言语说道最后之时,隐隐有些呜咽,带出几抹啜泣声。 烛火映照下,窗棂上的剪影忽然变大站起,递上方巾给垂头人影。 溢出屋舍的声音随之变的柔和起来。 “好了好了,我也并非有责怪之意,乃是我一时念及闲儿前景,迷了心窍。” 大掌轻扶在拭泪人影肩头,伴随一声叹息,话语声再度传出。 “如今长孙大人联合众臣,已在私下之中签字画押,意欲力谏皇子。” “也怪我这些年独善其身,并未交的几个朝中挚友,最后才知晓消息。” “好在这张诉状尚未传至陛下耳侧,想必还有回旋余地。明日我便前往长孙府邸,好好说道,博个情面,让长孙大人能暂时压下此事。” 鼻息抽动声中,剪影上的侧颜扬起头颅。 “那长孙府邸乃是皇亲国戚,晋王殿下乃是郑国公的外甥,自然会为自己亲属着想,你去求情又有何用?” “咱们府邸都不会拿着自己孩儿虔诚当做儿戏,那郑国公会吗?” 听罢身影似有些怔住,迟疑片刻,大手扶上侧颜影子玉面,言语之中带着一丝无奈一缕希冀。 “会的,应该会的。” “我李靖好歹也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仗着这张老脸去陛下面前求一份情,想必还是能行。” “保李闲,还是有几分把握!” 月光如水,静静笼罩府院。 屋舍内嘤嘤啜泣仿佛得到安慰,再无传出言语之声,整个院落一片宁静。 伫立廊檐的人影,隐没在隐隐之中,眼角似乎有些湿润。 想不到自己初入晋王府,竟是惹上这么大的事端,为李府徒增这么多烦恼。 轻若无声的走上几步,手掌搭上厚实的门扉,思虑片刻推开门来。 屋内烛火前,两人影倚坐一排,红拂女脸庞残存熠熠闪光的泪痕,身侧的李靖满脸肃然,皱纹横生。 或许被这突兀声音所吓,两人一片愕然,齐刷刷望向伫立敞开门扉人影。 率先回过神的红拂女,匆忙抹泪,笑盈盈的起身迎来。 “闲儿回来了!为何不早先通报一声,为娘也好备下热乎菜肴。” “快来坐下,为娘这便去做几个菜肴。” 言语之中便向着屋外走去,心头千言万语滚落嘴边,变成了两字‘不急’。 屋内氛围微微一窒,李闲阔步走上厅堂,落座案桌旁。 李靖也不板着脸庞,起身提过茶壶,笑道。 “看来晋王府膳食不错,你小子已然壮上一圈……” 凝望两位为自己私事操持的双亲,李闲脸盘着实挤不出笑意,沉声道。 “阿爹阿娘,孩儿自认并未做没错任何事。” “他们要力谏陛下,他们要口诛笔伐,便由他们而去。” “孩儿坐得正,行的端。” 第108章 这才是算学入门 晨光推开黑暗轮廓,金辉自云隙倾泻。 照进窗棂,没有红拂女在耳边的唠叨和李靖在院中厉声呵责,李闲反而睡不着。 揉揉眼眶,从朦胧中醒来。取过一撮细盐含在嘴中漱口,噗的喷洒在门前花圃。 新栽的小树蹭蹭蹿出一截,长势喜人,此刻李闲才恍然发觉已过一日时辰。 放下陶杯,去往破旧木屋后院,夏季绿茵茵的菜畦大部已经枯败,几个鸡蛋大小的番茄倔强的挂在枝头,努力汲取最后一点阳光。 沃土已被堆起厚厚的埋在枯枝败叶下,想必是阿娘不舍得这些菜蔬凋谢。 裹挟泥土芬芳的气息入鼻,格外清新,转而回头去了前院,红拂女挂着笑脸,欣喜的倚着门栏招呼李闲用膳。 落座案桌,李闲扫过首位空荡荡的座位,目光移至红拂女眼帘。 眼眶红红,伴着浓浓眼圈,想必又是一夜没睡伤心所制。 心头叹息之际,红拂女浅笑出声,带着一抹尴尬。 “朝中有要事相商,你爹他今日早先去了朝堂。” 这样的借口,李闲哪里相信,面上苦笑,微微摇头。 “阿娘,孩儿教授自有分寸,至于那些胡言乱语,孩儿也不能堵他人口舌。” “你和阿爹,就不要为此分忧。” 唉~ 幽怨叹息吐露红唇,红拂女放下竹筷,眼中饱含慈爱。 “闲儿,你年岁尚浅,朝堂纷争自然不会知晓。” 说到此处,红拂女柳眉紧蹙,眉宇间担忧之色更甚,美眸中又起水雾。 “武将征战在外,文臣把持朝堂舆论,不本的人。别人杀人见血,他们害人无形。” “此番你阿爹前去朝堂,在陛下面前博个颜面,只望能不伤无辜,将你平安接回府邸,辞去先生一职。” “为娘也想过,你先前的日子逍遥,过得但也舒坦,有时候糊糊涂涂一辈子,也挺好。” 话语颇显心酸,这乃是第一次红拂女打心底中承认李闲先前作为。 一顿饭食吃的甚为沉闷,李闲还是头一次,感觉这异域咸鱼,这么难做! 原本计划的三日回府休憩也不得不推前,吃完饭食,打点了些东西。告诉红拂女那些菜蔬不用去管,种植早已收集下来,来年时机得逞再种不迟。 挨到黄昏时分,车马再度启程,向着晋王府邸而去。 远在晋王府邸的另一头,原本整洁衣衫的刘老,洁白儒袍上沾染点点墨迹,端详着手中写满字迹的纸张,老脸上绽出笑颜。 大半月未来李府,这李治所学的不少。 单单这张纸卷已然罗列不少硕果,未知数,方程,数独…… 纵然探究大半生的刘老也惊诧不已,只觉恍如自己乃是算术汪洋中的一粟,渺小缥缈。 细细折叠好纸卷,如获至宝一般揣进袖兜,不忘拿手捏捏,是否会掉落出来。 刘老躬身一礼,展平皱纹的脸庞露出会心笑容。 “和晋王殿下探讨,只觉算学一道高深莫测。” “晋王殿下有李先生教导,咱大唐算学定会拔高台阶。” 先前的尴尬早已荡然无存,刘老叉手向前躬身一礼。 “老朽这边不在叨扰,先前唐突,还望晋王殿下包涵。” 被书院德高望重前辈恭维,李治小脸泛红,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都是些陈年旧事,刘老不必再提。” “学生也不过只学些皮毛,听闻先生讲,这不是是些入门基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躬身一礼的身影猛然一震,身形抖动。 原以为这些已是算学登顶,在怎么着也能触摸算学巅峰,岂不料自己这番竟是又会错了意! 这番说来,那李闲算学境界早已如华山之巅,要不可攀? 莫名间额角沁汗,一股寒意涌上后背。 刘老轻拭额头,再次躬身,瓮声瓮气的声音中带着浓浓敬意。 “待先生回府,老朽必定登门谢罪,再来求学。” “只是,还望晋王殿下能多多为老朽说上几句好话……” 闻言,李治一愣,蓦然想起程处默大吼的那一幕,不觉间哑笑。 “唉~李先生不过是与你嬉笑而已,只是怕你又来劳烦与他,弄什么比试……” “好了好了,治儿定不负重托,将话语传达。” 刘老不敢多留,毕竟怕天黑误事,将袖兜中国沉甸甸的学识落在路途。 几番客气,方才上了马车,一路奔回书院。 竹屋上灯笼一字排开,王术明立在院落一块石阶上,激情四射的讲述着什么,见马车回院,匆忙迎了上去。 刘老满脸喜庆,下来马车,拨开人潮径直向屋舍奔去,留下一地茫然学子。 王术明环视周遭一眼,跟了进去,带上门扉。 “老师,李闲近来胡作非为,教授皇子不务正业,落下课业,书院众人耻与此人为伍!” “学生与书院学子商议,联名上书,力谏陛下撤去李闲皇子先生一职。” “老师意下如何?” 挑过灯芯,刘老一双眼眸尽数紧盯密密麻麻纸卷上,言语也只听进去一半,头也不回。 “李闲?撤职?” “唉~不行的不行的,李闲并非庸碌之辈。” “你们啊,就不要去了。” 匆忙应付完,刘老再次聚焦纸卷细细抄录,细品。 背后王术明,看着沐浴在烛光中的人影,双眉紧蹙,拱手道。 “老师,学术便是学术,师德便是师德。” “无才无德教授他人便是误人子弟,有才无德就算授业有成,交出的弟子也不过是耀武扬威的显摆之徒。这样的人,又会为大唐为百姓做些什么?” “恳请老师能主持大局,率院中学子,同房遗爱协作,共讨李闲素位尸餐,胡作非为。” 火苗跳跃,隐没在暗处的王术明回想起先前折辱,眼中精光熠熠。 灼热目光怔怔望着伏案身影,静待恢复。 “嗯,嗯,去吧,为师还有要是要做。” 趴俯案桌的身影也不知听未听清话语,含糊回答。 “待为师整理完这些,再与你商讨,你先退下。” 暗影遮盖的脸庞上腾起一抹失落,王术明嘴角轻蠕,本欲说些什么。 可瞧见那尊认真题写的身影时蓦然打住,缓缓起身,紧攥拳头,方才离去。 屋外似有轻声传出,似夏夜虫兽低鸣一般。 “刘老已然同意,只是年高体衰不便远行。” “事关书院荣辱,众学子责无旁贷,速速整理行囊,择日与房公子汇合。” 第109章 阴云笼罩的朝堂 太极殿。 雕龙刻凤的殿柱上华灯盏盏,纵然是在白昼也点着半数红烛,为的便是一些老臣能看清朝板。 殿中。 魏征竖展纸卷,跪倒大殿中央。 看了一眼纸卷上密密麻麻的签名和鲜红的手印,目光肃然,仰望高阶上空无一人的龙座。 身后跪俯这十来个朝臣,默不作声,面色坚毅。 两侧林立的文武百官出奇的安静,一抹伫立武将行列的苍老身影,紧攥着拳头,紧张到手脚轻颤。 原本是长孙无忌主持大局,可念及此时可大可小,身为文臣之首又是皇亲国戚,冲撞陛下钦点官员,似乎有些不妥。 享有谏臣美誉的魏征毅然决然担起了众责。 魏征率领群臣到让李靖微微松了口气,可这陆续跪倒的十数位大臣着实让李靖心中惊骇。 想不到数日之间,李闲在朝中树敌竟是这么多! “陛下驾到~” 悠长声音传入大殿,打断李靖思绪,随着群臣躬身跪拜。 李世民龙行虎步走上玉阶,扫过殿中臣子时,脚步一震,目光微凝。 缓缓落座龙椅,听闻耳畔萦绕‘陛下万年’,并未立刻发话。 片刻后,捏过龙椅扶手,低沉帝音缓缓吐露。 “祝爱卿免礼。” 目光所及,殿中朝臣岿然不动,映照在两侧朝臣起身中格外显眼。 “魏爱卿,手中之物为何?” 浓浓帝音裹挟威严滚过玉阶,传入魏征耳畔。 魏征昂首迎上李世民虎目,义正言辞。 “这乃是众臣联名,启奏李闲为师不尊,有辱师德。” “此人傲慢无礼,闲散浪荡,不配胜任皇子先生一职。” 瞳孔微收,李世民紧盯纸卷,目光之中印出模糊黑红交加阴影。 “朕说过,此事就此打住。” “早朝乃是关乎天下苍生民生大事,不宜在此讨论皇室家事,为何再三劝谏!” 看着那张不怒而威的面庞,魏征紧蹙眉头,心中莫名腾起一抹不详预感。 咬咬牙关,魏征将手中纸卷高举头顶。 “陛下啊!” “皇子乃尊贵之身,即是皇室家事,更是大唐年轻青年修习的楷模啊。” “李闲私带皇子出城,已犯大唐律令在先。又以频繁携带皇子走街串巷,实属有失皇家颜面。” “加之所学之物均为凡夫俗子,乡野草莽所做,如此种种,怎能让朝中朝臣心安?怎能让大唐子民对皇室敬畏?” 一袭话语,声泪俱下,只让朝中不少未知此事的朝臣隐隐动容。 龙座上的人影微眯眼帘,眼中射出两道厉芒,盯着纸卷掩住面容的魏征,沉声道。 “依你所言,李闲,该当如何处置?” 话音落下之际,威压之风扑面而来,不少朝臣呼吸放慢,静待回复。 武将之中,李靖猛攥拳头,指节发出噼啪响动,陡然升腾的压抑之感包裹全身,隐隐有种窒息感觉。 冷汗细密,沁出额头,砰乱心头有声音几欲冲破嗓门。 完了! 完了! 闲儿只怕在劫难逃! 跪俯大殿人影扬起头颅,注视龙座人影,朗声道。 “微臣以为,应当剥除官职,还朝中宁静。” “令开考核择师德优良,学士渊博贤士入住晋王府邸。” 念及是陛下亲自提拔李闲,因而在量刑之时,魏征不敢多言,只是简单提及两句。 可饶是如此,纵然有些不懂眼色的朝臣,走出队列,跪俯大殿。 “陛下,李闲目无律令乃是坏了朝堂律令,倘若轻惩,如何以儆效尤,如何展露唐律威严?” “依老臣之见,另当游街示众,警示皇城。” 原本跪俯在地的老臣猛然起身,朝着龙座拱起手来,揖礼道。 “陛下,这等欺世盗名之徒,本是门风不正,牵连家族仆人之罪。” “卫国公东征西伐,立下赫赫战功,加之年岁已高,微臣以为牵连一事暂且不论,但李闲死罪难逃!” 话音落下之际,跪俯朝臣有人不忿言语紧随而来。 “晋王殿下尊贵之躯,李闲教授之时,纳乡野村夫之举,大有不敬之意。” “臣以为这等恶行,大有挑战皇族权威之嫌。” “其罪当诛!” 言罢,手臂大开大合,额头贴附交错双掌,虔心长跪。 一袭话语,不少臣子走出队列,躬身揖礼。 “臣,附议。” “老臣附议。” “臣附议!” 殿中臣子或跪或立,片刻之间,已然占据半个大殿。 反观武将一侧,站出朝臣却是极少,毕竟李靖名望在朝堂上颇有名望。 再者,这些打杀生活过惯的武将,打心眼中不屑于这类形式劝谏。 不少武将余光扫过行列中伫立李靖,心中多少有些叹息黯然。 征战一世,老来得子,却偏偏长子遭此厄运,只怕李府从此一蹶不振。 李靖哪有时间去关注周遭这些目光,后脊只觉无数蚂蚁蔓延脖颈,一股凉气自后背延展,心头更如跌落冰窟,就连嘴唇也禁不住轻颤起来。 紧攥冷汗直冒的拳头,有那么一刻李靖想冲出行列,跪倒大殿,向陛下求情。 可毕竟如今陛下还未定惩处,还不是时候。 冷汗密布脸庞微微抬起,弥漫薄薄水雾眼眸望向龙座上正襟危坐人影。 烛火静静燃烧,时不时噼啪一声细微爆鸣,荡响整个宁静大殿。 檀香燃烧,弥漫的青烟似乎也被这静谧到可怕所染,冲天直上,不敢再如先前那般婀娜。 哒。 哒哒。 龙座上,指尖敲打扶手,指甲碰触木椅的声响在整个大殿扩散,如同小锤一下下捶打每个惶恐不安臣子的心间。 良久。 哒哒声息,威严帝音从龙座上缓缓传出。 “律官何在?” 皂靴无声踩过红毯,一人手展竹简,匆匆秒过大殿。 或站或跪人影分开中央位置,容律官直向前去。 “臣在。” “为师不尊,挑衅皇权,该当如何惩处?” 言语平和肃然,停在耳中却似乎带起浓浓怒意,律官强压砰乱心头,再次舒展竹简。 简片摇曳挤出清脆声响之时,有带着丝缕颤音缓缓在大殿升起。 “唐律一百零八条,挑衅皇权,理应处斩。” “有辱师门,理应革除师者身份,不在执教。” 挥舞袖袍,李世民示意律官退下。 律官如获大赦,衣袖轻撩,拂去脸上汗珠,抬起发颤双腿的一刻,背后龙座有声音彻响大殿。 “这般说来,你们,是觉得李闲应当受罚?” 第110章 城外风起云涌 皇宫之中众臣胆战心惊,远在皇宫之外却是另一番境况。 朱雀大街。 鳞次比节商铺一字铺开,高悬灯笼在晨风中明灭。 中元节将至,香蜡纸表彻底摆上案桌,放在显眼的位置,熙攘的人群中不少人停足,或询问价格,或提前准备。 举着风车的孩子穿梭行人之中,嬉笑打闹,穿过一辆辆搭着雨棚的摊位。 摊位,伙计高声吆喝,邀着过往衣着华丽的人群。 “炊饼炊饼,赶紧来买,又香又脆有实惠。” “呦~客官,你娘子好生俊俏,不买点胭脂水粉?保证三日,手脸吹弹可破……” “新到的步摇,玛瑙闪耀,玉润晶莹,保你娘子一笑塞西施。” 咣。 咣咣。 震响锣鼓压下长街嘈杂,齐声呐喊自尽头传来。 “欺名盗世,有辱师德!” “罢官免职,为民除害!” 声响之处,三人跨立高头大马,没过黑压压人头,缓缓移动,格外显眼。 所过之处,不少子民簇拥拥挤,谩骂声,啼哭声,抱怨声不绝入耳。更有子民涌向后方,推挤着其他人员向着皇宫朱雀门蔓延。 走的近些,赫然看清马上之人穿金戴玉,皆是富贵人之人。 不少子民认得出来,正是诗文第一的房遗爱,前任皇子先生王术明,以及操持诗会,文墨世家虞昶。 三匹大马拨开如潮人海缓缓前行,身后拉出白锻丝绸的队伍缓缓跟随其后。 不少人眼尖认出游街人群,瞬间人群沸腾。 “富户张家,西街富商刘公子,粮乎马家,这全是些皇城豪门,还有那些身着紫衫的书院学子!这是要进宫?” “进屁个宫!当真以为朱雀门守将手中拿敢银枪吃素?这是为声讨而来。” “哎呀!声讨的居然是个皇子先生,得罪这些人注定在劫难逃!” “这李闲也是够硬气,只看是脖子硬还是刀斧手肩上大刀利了。” 嘈杂议论中,摊贩傻愣愣的看着被踩裂一地的炊饼,眼眶红红怒骂几句,奋力够起一个撕去表皮,含泪啃食。 拥挤一起的人影中,店铺掌柜大声吆喝着,推搡着挤进来的人群,吓得贴墙妇人怀中半大孩儿哇哇嚎哭。 热闹的场面瞬间变得一片混乱。 周遭的嘈杂充盈耳中,房遗爱三人微笑颔首,只当是众人对着浩荡队伍的惊诧。 “跟上!” 趾高气昂的嚎上一句,缓行的队伍随之微微加速,引得周遭惊呼声更加剧烈。 前方。 威严朱雀门下,手持躺倒士卒一字排开。 城墙上的守将身披金甲,看着缓行而来的浩大人群,枪柄猛地拄地,溅起烟尘。 “尔等何人,胆敢聚众请愿?” 中气十足的声音中带着一抹战场练就的杀意,房遗爱不自觉周身一颤,赶忙喝止住前行队伍。 仰头望上城楼一眼,房遗爱跳下马背,掐媚笑脸拱手道。 “城头官爷,我乃房府次子房遗爱,此番只为静坐而来,并无擅闯之意。” “还望将军能够海涵!” 锋锐目光扫过游行一众人,并未看到丝毫兵刃,紧攥银枪大手松了松,厉声呼喝。 “退避三丈,分列两侧,让开朱雀大街!” 虎目随着人群挪动,勾手唤过守城士卒,拧过眉头。 “速速通禀李将军。” 一骑飞骑,扬过马鞭拨开门洞围观众人,急促暴喝的‘驾’声中,扬尘而去。 马鬃拂过士卒凝重脸庞,朱雀城门前声势浩大的游行队伍让士卒焦躁万分。 云集的尽是些富户豪门,要么家中父亲入朝为官,要么便是皇城之中富甲一方的商贾世家。 身份尊显,加上淡淡只是静坐,并未硬闯之意,反而让此事极为棘手。 之所以求助李将军,皆因此将名声显赫,颇得圣宠,独守宫门重地玄武门。 有他相助,或驱逐或上报一切皆有定数。 思虑之中,隐见一人头顶盔缨,跨立大马迎面而来。 “李将军!” 一声呼喝止住风驰电掣人影,骏马人立而起,沉稳身形捏过马缰,稳下马匹。 银盔下裸露脸庞轮廓硬朗,不怒自威。斜拖身后枪尖映照晨光,寒光凛然。 “朱雀门何事?” 先前听闻街上金吾卫仓皇来报大批人群涌上长街,前往朱雀门,李君羡便觉此事蹊跷。心中惊疑之际,竟是半路碰上报信士卒。 士卒仓皇下马,被将军神威所摄,有些胆怯,拱手道。 “权贵望族群聚朱雀门,静坐示威,太过浩大,将军怕闹出事端,谁来上报。” 哼! 鼻腔发出冷哼,手中银枪挽出枪花,李君羡浓眉一竖。 “无法无天!” “皇城街头,聚众闹事,不想活了?” 言语间,着手提缰,正欲冲出之际,马下陡然补充道。 “将军,这些权贵豪门并非普通家室,多以几大国公家族长子带头。” “另有皇子先生率领书院弟子,赫然在列。” 显然李君羡对于人数预估还是有些偏差,听闻此言,缓缓放下手臂,眉峰一挑,随着胯下不安马匹兜转原地。 “国公之子?书院?” “谁这般大颜面,能激怒这些人?” “小的见是拉着布幅,乃是现任皇子先生李闲。” 面容上惊诧之色一闪而过,李君羡知晓这个在朝中传的风风雨雨的人物。 只是想不到这才堪堪不到两月,竟是惹出这档大事。 略一沉吟,调转马头。 “娘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想不到这颓势来的这般快!” “调派兵力严防死守,疏通要道,本将军上报朝堂!” 话音落下之际,抖动马缰,小腿夹过马腹,‘嗖’的蹿了出去。 虽是没看见游街势头,李君羡心中已有大概轮廓,只怕来者不下五百余众。 照这势头,这个李闲此番就算死罪逃脱,只怕后半生也要饱受牢狱之灾。 脑海中忽然念及李府,心中更是一片酸楚。 卫国公一生征战无数,坐拥军神称号,只怕此刻也定会受到牵连! 同为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将领,自然知晓这份不世功勋来之不易。此刻紧要被这李闲一笔勾销,化为尘土。 耳边风声呼啸,李君羡隐隐为李靖痛心,枪柄砸过马臀。 “你小子他娘的要顶住啊,别牵连上了李家,闹得个家道中落,卫国公公饮恨终生。” 第111章 事态紧急 清风拂过茂密竹林,摩挲出沙沙声响。 在屋顶投下斑驳圆光,吱嘎一声,有人推开屋舍。 昨夜一夜整理归纳新的学识,熬上大半夜,方才入睡。 困扰数日的难题终是被解答,这一觉也格外香甜,不觉间已是日日上竿头。 老眼扫过两侧依此排开,门扉紧闭的屋舍,刘老眉宇间浮起一抹困惑。 学子辛勤,早在往昔已然四处可见修习人群,至少也会人来人往。 怎会在此刻也并未起身修习? 这太过不正常。 脑海之中隐约响起似乎昨夜王术明有事相告,却被自己三言两语打发。苍老面颊上,斑白眉毛拧起,泛起狐疑。 跨出门槛之际,一份卡在门框的字卷颇为亮眼。 短肥手指捻过纸片,拉近眼前,一字一句映入老眼。 “恩师在上,修习固然是学生根本,倘若不能除恶扬善,与只会之乎者也的酸儒有何区别?” “奈何李闲辱我书院在前,神圣之地岂容他等肆意污蔑?” “此番弟子率众与房虞两公子汇合,讨要公道,为我书院正声正名,也为天下学子除去欺名盗世之辈,弟子王术明,奉上。” 拿捏字卷的粗糙手掌隐隐战栗,老眼之中盈出几滴清泪。 “孽徒啊!” “学术本就是互相探讨,互相精进,何来争强好胜之说。” “你们这般逼迫是要将一介才子打压,销声匿迹啊!” 颤巍巍跨出一步,老人脸庞漏出悲愤之色。 先前乃是因为古籍对李闲有所误会,直到此刻先前误解尚未解除。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让这书院与这等才子恩怨何事才能消解? 心念及此,矮胖身形心急如焚,依托门槛缓缓坐了下来。 “刘老,人,人呢?” 呼喝声中夹杂哒哒马蹄,从书院矗立石门前传了过来。 老眼望去石门,诗词学院的挚友纵马直奔庭院,待到中央日晷处,跳下马背,满脸焦躁迎了上来。 刘老起身,抹过脸上老泪,叹息道。 “哎!走了!那逆徒带着书院学子前去皇宫了!” “这……” 来人明显一怔,老脸上神色转而变得铁青。 “这可如何是好?” “刘老,你乃是书院首席,你快想想办法啊!” 甩过衣袖,刘老老脸上悲愤交加。 “办法?” “你还想着书院,你可知那李闲乃是大才?要硬生生的被这群逆徒迫害没了!” 说道此处,老泪已然簌簌下流,完全止不住一般。 来者也听闻刘老提过此人,一时间心中大为骇然,不曾想事态竟是这般严重! 面色惨白中,来者已然转身,向着马匹而去。 “追回!我定要将这些逆徒追回!” 跨上马匹的一瞬,老人痛心疾首的话语从背后的传出。 “没时间了,没时间了……他们……他们定然已经抵达皇宫。” “只是可怜了李闲,此番又要背上罪名。” “我刘老一身啊……从未想过害谁,不该……当初就不该区别对待,方才惯坏了王术明……” …… 凤阳阁。 纱幔轻扬,有些起风。 安坐座椅的人影披上束腕长衫,仰头凝望墙上字卷,怔怔出神。 眼下高阳公主婚约已然赐下,想必自己婚配事宜也会在不日后下达。 想起积雪廊檐下,两人影静坐依偎,赏漫天雪景,观寒梅傲雪,听李闲一首歌赋,该是多么美好的画卷。 不觉间玉面绽出梨涡,笑容更加甜蜜。 “公主殿下!” 惊恐呼喝伴随急促脚步陡然间漫过长廊,匆匆而来。 “大事不好,李闲那小子要被群臣声讨,朱雀大街已是挤满不忿人群,呼喝着要将李闲剥除官职。” 人未到,声音却率先传来。 啪。 手中泥巴人偶掉落地上,在接触地板的一瞬,随之四分五裂开来。 张乐公主面色一白,心头拂过一抹焦躁。 怎么会这样? 先前岂不是好好的? 父皇也曾于晋王府夸赞治儿课业不错,还将所解答题卷传于书院。 探望母后病情时,母后也曾在夸赞治儿懂得孝顺,识得大礼。 怎会在区区几日间,一切便骤然逆转? 愕然转头之际,阿秀喘着粗气,面色惊慌,奔入屋舍。 “公主殿下,快想想办法吧!” 焦躁呼喝响起之时,长乐公主起身迎上,心中陡然一沉。 “怎么会这样?” 拉过长乐公主玉臂,阿秀回应道。 “先前奴婢路过高阳公主屋舍之时,听闻高阳公主肆意大笑,细听方知朝中,城外已然发生了大事!” “朝中肱骨大臣联名,朝外房遗爱,王术明,虞昶携数百诗会文豪,书院学子静坐朱雀门!看着架势是要将李闲逼上绝路啊!” 言语一处,长乐公主玉面惨白,心中猛然揪紧。 群臣力谏,就算是父皇有心要保李闲,只怕也有些力不从心! 更何况一国君王,怎会因为区区一人,而与满朝文武为敌? 念及此处心中更是一慌,身形随之一晃,几欲有些站不住了。 一把抓住正欲喊出口的阿秀,连连摆手。 “快,快去准备,咱们……咱们即刻去往立正殿。” “我……我要找母后。” 原本带着体温的玉臂似在几息之中变得冰凉,阿秀美眸露出一抹骇然。 “这……” 话语还未开口,已被长乐公主推搡,温润悦耳声音之中夹杂一抹威严。 “快去备马!” 阿秀瞅瞅那张毫无血色面庞,和似乎摇摇欲坠娇躯,猛一跺脚,‘唉’上一声,阔步跨出门槛。 屋舍内的人影撑住身躯,缓缓坐了下来,陡然而来的突变让呼吸有些急促,心间焦虑之时先前病恙时那股眩晕感似乎又要涌了上来,眼帘映出画面再度开始变得晃动模糊。 玉指指尖点出,按捏在穴位上,有压制躁动的轻语声从朱唇中轻唤出来。 “不行,现在不行,还不是倒下时候。” “李闲,不能有事。” 或许是信念太过坚定,又或许先前讯息太过骇然,此番稍稍镇定下来后,呼吸也随之平稳起来。 眼眸豁然睁开,长乐公主柔身而起,大步跨出,朝着宫门匆匆而去。 迎上阿秀,两道匆忙身影跃上马车,径直朝着立正殿而去。 晃动马车之中,长乐公主眼眶泛红。 “可知晓朝堂大臣都有何人?” 紧张之中带起一抹恐惧,长乐公主捏紧衣角,只望没有太多肱骨大臣参与其中。 阿秀惶恐不安的拧着眉头,料想到事态的严重,按扶在刀剑上的手指隐隐发白。 “方才听的不太清晰,似乎……似乎是以长孙大人为首……” 话说一半并未继续,阿秀虽不在朝中,但也心知肚明,长孙大人在朝中言语的分量。 低垂的苍白脸庞不由得猛然抬起,紧抓衣襟的玉手,指节发白,透过车帘对着车夫娇斥出声。 “快!” 马鞭抽动空气爆鸣,车马行速似乎有快上一分。 第112章 直面惨淡人生 朝堂上。 隐没在字卷后的魏征,面色凝重,遥遥牙关。 “陛下,此时非同小可。” “李先明所犯罪责,件件皆是骇人听闻的重罪,望陛下明断。” 话语落下之时,魏征平举联名书册,以头伏地,长跪不起。 “胡闹!” 李世民霍然起身,剑眉怒视伏地众臣,横指过去。 “李闲教授治儿算学有功,旷古难题均能解出,敢问这世间又有几人有此水准?” 殿中似是平白无故刮起一抹厉风,青烟涣散,烛火飘摇。 傲立大殿人影威势如无形水波,荡漾开来,本就战战兢兢朝臣只觉头顶似乎千钧之力压下,格外沉重。 寂静大殿上雅雀无声,落针可闻。 “报~” 雄浑声音自殿外玉阶传出,震响大殿。 众臣微微动容,不觉间偷偷偏过头颅望向洞开殿门。 一袭红缨在浮动,李君羡身着金甲阔步出现众人眼帘,哗哗甲衣震烁间,三步并作两步阔步入殿。 肃穆面容上,神情凝重,显然有要事发生,半跪殿***手抱拳。 “陛下。” “权贵富户云集,书院学子赫然在列,静坐朱雀门前,意在声讨李闲。” 哗。 群臣为之动容,细微惊愕私语掺杂其中。 “这……这,这未免闹的有些大吧!” “好!有书院垫底,这般算是要讨上一个公道。” “公什么道,你为看见已然龙颜大怒?朝内朝外力谏,这分明有了逼迫之意啊。” 魏征跪拜大殿之上,砰乱心中惊疑不定,事先似乎并未听闻有民间组织加入。 转而,贴近地面能看清红毯细绒的面庞上闪过一抹坚毅。 有这些民间组织更好! 至少此番能将此事彻底了结,不至于又被陛下一两句话打发。 哼! 冷哼声自鼻腔中喷出。 拂过龙袖,李世民挥袖一一横过朝堂众臣。 “看看你们敢的好事!” 同一时刻,心中怒火似有冲破束缚之感。 嘭。 掌心击打桌面,李世民阴沉面庞,厉喝出声。 “好!” “你们想要结果,朕今日便给你们一个!” “召游行人为首之人入殿。” 见李君羡拱手退出,李世民捏国龙座扶手,再度出声。 “召治儿,李闲同来。” “是!” 鸦雀无声的朝堂上,长孙无忌颇有些惊诧,此事并未先前预想。 但说道起来,似乎书院到来似乎也无可厚非,毕竟李闲折辱在先。至于权贵氏族,道颇有些让人费解。 目光不禁游离身侧房玄龄身上。 房玄龄也是眉头紧蹙,此番心绪飘摇中,只望这些权贵氏族中没有自己次子。 毕竟这件事宜牵扯出太多人并不好收场,先前参与此事之时,也决然没有要置李闲死地之意。 更何况闹大下去,这岂不是和李府结下世仇? 伫立在武将行列的李靖,此刻心绪激荡,万万没想到此番李闲沦为众矢之的! 只怕待会就算是自己拿功勋相抵,也不足以压灭这力谏势头,隐隐中一抹绝望萦绕心头。 片刻后,大殿上走上青衣束冠两位,一个是虞昶,一个是王术明。 两人跪拜行礼后,虞昶扫过一眼殿中跪俯身影,已然大概猜出几分端倪。 倘若说先前不进殿,虞昶王术明尚且不知晓这些为此事操持的老臣,此番进殿看见这大殿上密密麻麻跪倒朝臣心中反而踏实起来。 “陛下,李闲身无长技,教授皇子有违师德,草民虞昶集百家之言,谏言陛下革除李闲官职,已平民怨。” 话音落下之时,身侧王术明长跪在地,拱手揖礼。 “陛下,李闲欺名盗世,仗着古籍题册耀武扬威,辱没书院圣洁,更是教授无方,视皇子金贵之躯如乡野莽夫。” “草民王术明深恶痛绝,行书院众学子之院,愿与李闲挂光明正大比试,以正书院名威,也可将此等虚伪之徒公之于众,以儆效尤。” 听闻此话,龙座人影冷哼一声,虎目射出冷光,扫过二人。 “一个书院刘老得意弟子,一个文墨氏族长子。” “皇城聚众闹事,参与朝堂议政议事。你们,好大的胆子!” 陡然拔高的声音中带出浓浓威压,让本来沾沾自喜的两人瞬间面色一变,呆立当场。 一袭话语竟乎见罪责定下,长孙无忌皱过眉头,心中先下沉上几分,阔步迈出群臣,垂首殿中。 “陛下。” “此二人能这般说道,定然是代表身侧众人。” “即是这般笃定,想必也并非是胡言乱语。依老臣言,不若依仗王先生所言,请出李闲比试一番,再做定论。” 本是幕后顶梁人物,此番见失态骤然危机,不得已现身出来。 长孙无忌也是聪明人物,甚至强硬顶撞定然不能讨好,索性耍起以理服人的一套。 打心眼中,长孙无忌决然不信,一个教授无方的人会有多大能耐。 踏踏踏。 脚步声自殿外玉阶蔓延,群臣再度好奇,所有人瞥去大殿一刻。 有稚嫩孩童牵着李闲径直走向大殿,在群臣惊诧目光中穿过跪拜臣子身侧,在殿前立定站稳。 稚嫩目光扫过殿中臣子,转而向着龙座人影拱拱手。 “孩儿,见过父皇。” 李闲目不斜视,异常镇定,似乎朝堂之上所讨论的与自己毫无瓜葛一般。 恭敬俯身的身影映入虎目,稚嫩声音恍若柔软小手拂过心头,李世民心头怒气似乎随之消散不少。 “没有之前顽皮,青涩去了不少,好样的!“ “来,治儿,到朕身边来。” 稚嫩人影仰望一眼微微点头的李闲,欢喜踏上玉阶,倚坐李世民身旁。 俯瞰下去,李闲负手而立,立于一干跪俯人群前面格外扎眼。 周遭议论渐渐四起。 “呵!死到临头还摆着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可不是嘛!如今群臣力谏,又有魏征大人带头,他小子还能装在那里去?” “唉~惩处了这个胆大包天的主倒是颇得民心,只是可怜了卫国公,和李府那些家仆呢。” “可不是嘛,岁及花甲,功勋一世,全被这个纨绔子弟付之一炬,可悲可叹!” 窃窃私语仿佛无孔不入,传进李靖耳中,脑袋嘭的长大,似要爆裂开来一般。 一股悲凉涌上心头。 第113章 尔虞我诈的朝堂 殿柱上的红烛噼啪燃烧,映照俊朗人影脸庞。 随着李治倚坐李世民身旁,殿中鹤立鸡群的身影颇有几分孤独。 魏征从地上抬起头颅,目不斜视。 “陛下,李闲已到,微臣有话要问。” 李世民抚摸李治头颅,随意招招手臂。 “魏爱卿起身说话,要问什么,该问什么,此刻便一并问明。” 撑着红毯,魏征缓缓站起,拍拍膝上浮尘,挺直脊梁。 背过左手,魏征缓缓转身,面朝李闲,一字一句的开口。 “翰林供奉李闲,半月前曾私带晋王殿下出城,是也不是?” 李闲微微侧过头颅,浅笑颔首。 “初次出城,坐的李府马车,走的皇城东门。” 话音刚落,林立两侧的大臣为之侧目,隐隐嘈杂。 “这……这是什么态度?难不成连点基本礼法也不清楚?私带皇子出城乃是大罪,难不成这李闲完全不知晓?” “平素散漫惯了,哪有时日看什么礼法?我看着小子要吃上一亏方能长些记性。” “呸!先前还为次子担惊受怕,如今看来完全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纷杂话语传出,就连伫立武将之列的李靖也微微动容,苍白面颊浮现一抹惊愕。 难不成李闲先前回府所言的办法便是于此? 坦然接受,便是办法? 甚至连一句解释的话语也没有? 眼眸之中,魏征缓行踱步殿中,走至李闲身后时,望向那尊听罢背影,再度出口。 “李闲,我且问你,皇子与山野民夫差于何处?” “身份不同,地位不一。” 李闲的回答干脆利落,抬头望向龙坐伤颇显迷惑小脸,继续说道。 “皇子,尊贵之躯,幼时便要知礼仪,明事理,懂孝义。” “弱冠之年,成一隅父母官,当着想民生,使等地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 平静话语顿了顿,李闲再度补充道。 “乡野匹夫当守规矩,懂礼法,耕田种地,缴纳赋税。” 哼! 轻哼声冲出鼻腔。 魏征挪移脚步,面朝李闲侧颜,质问道。 “即使知晓皇子与庶民之分,证明你李闲并非懵懂愚蠢之辈!” “我且问你,身为皇子先生,你却教授皇子一些面朝丛林咿呀乱语,绕道花圃疾步而行?” “是也不是?” “是。” 回答依旧干脆利落。 魏征望着侧颜上微微勾起的唇角,瞳孔微凝,这种毫无惧意,不知悔改的神情着实人能给他心中几位不爽,积压的怒火险些有些压制不住。 愤然转身,咬咬牙关,拱手朝着龙座一礼。 “陛下。” “微臣别无二话,尽数温问完!” 龙座身影并未立刻回话,似乎对李闲这番话语也颇感惊诧。 更为奇异的是,今日的李闲似乎大不同往昔那般,躲躲闪闪。 【呵!不愧是大唐出了名的谏官,口舌伶俐。】 【好一招请君入瓮!】 【什么咿呀乱语?那叫开嗓练音,身为皇子多才多艺不行吗?还有什么疾步而行?拜托,专业叫法那叫有氧运动,知晓改善皇子体质难不成也有错?】 【各个文武大臣,天天抱着书上一套,不劳逸结合,迟早猝死。】 李世民原本迷惑的眼睛骤然间变的雪亮。 有意思! 还能传授一套强身健体的方法与治儿? 手掌捏了捏李治的肩膀,结实饱满。确实要比先前单薄身板强上许多。 看来这私下之中还要多瞧上一瞧,免得待到迟暮之时,还要去寻丹问药! 李世民不言,殿上的超城门却已嘈杂起来。 “这李闲浩大的胆子,面对罪行直言不讳,藐视啊!这完全是藐视皇权啊!” “可不是嘛!看看他那毫无惧色的神情,大难临头浑然不觉,可曾考虑到背后的李府?” “李府?呵!要是我有这类大言不惭的儿子,现在就冲上大殿两掌劈死!” 半晌并未听到回复,魏征听闻周遭渐起的喧闹,抬眼见李世民神游物外,脸上挂着一抹笑意,与先前凝重之色大为不同,不由得皱皱眉。再次轻唤。 “陛下,微臣……” 话音未落,已被李世民挥袖打断, “好了好了,无话再问便退下吧!” 殿上跪着的老臣抬起头颅,互相对视一眼,皆是一片愕然。 什么情况? 已然说的这么直白,这不是该陛下下旨惩戒了吗? 怎么又要将此事蒙混过去? 虞昶抬着眼帘,望上一眼龙座人影,不由得心中泛起了疑惑。 不对啊! 咱们这般好不容易拉扯上这么多文人氏族,可不是要看这李闲就这般大摇大摆走出太极殿啊! 仅仅这一句话又要将这大罪一笔带过? 想到此处,虞昶匆忙跪行两步,急躁之中声音不觉间拔高几分。 “陛下,草民有话要说。” “这李闲屡屡带着晋王殿下走街串巷,触犯唐律不说,有失皇家威仪!” “再者,李闲……李闲他身无大才,他……他不配教授皇子。” 说到最后,虞昶抓抓脑勺发髻,着实也难想出话语来。 看那窘迫模样,不少臣子垂首掩笑。 余光瞥了一眼身侧脸颊涨红的虞昶,王术明脸都有些绿了! 先前魏征大人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势,就被这小子三言两语破除了大半。 这还真是猪一般的队友。 来不及细想,王术明可是带着为书院正名重任而来,决不可能李闲再这半年招摇过市。 挺身朝着龙座拱手,王术明声音震响大殿。 “陛下。” “先前魏大人所言有凭有据,挑战皇威,有辱师德,铁证如山,按照大唐律令,已然犯下弥天大罪!” “眼下,我竟代表书院众位师兄弟,向李公子讨教,敢问李公子敢不敢比试?” 伫立在玉阶下方的身影缓缓转身,朝着跪倒在地的王术明望了望,淡然一笑。 “王先生倒是善于归纳总结之人,还不忘帮忙总结李某犯下的罪过。” “至于比试,李闲概不应战。” 本来鼓上一口气劲硬生生被李闲一句话破了气,王术明指着李闲,面上有些失态。 “你,这不过是你的借口罢了!” “这是心中有鬼,不敢比试,你要是……” “够了!” 魏征骤然打断话语,站了出来。 “朝堂大殿庄严肃穆,不是你等泼妇骂街般争论不休的场地。” “李闲,我且问你,这些罪状,你还有什么话语反驳?” 眉头轻轻一挑,李闲笑笑。 “无话可说。” “那好……” “慢着!治儿有话要说!” 第114章 李治有话要说 刷。 在场所有人的眼眸竟乎在同一时刻齐刷刷齐聚过去。 视野中,倚坐陛下身侧的晋王缓缓站了起来,眼眶红润,腮帮鼓鼓,仿佛饱受委屈。 清明的眸子俯瞰殿下负手而立的人影,带着一抹责斥。 “为什么不说?” 李世明偏过头颅,看着起身的治儿,嘴角浮起一丝欣慰。 短短一月,师徒之情竟是这般牢固。 哗。 殿中朝臣望着殿首行至玉阶最高处的身影,各个面显惊诧,嘈杂议论在下一刻响了起来。 “什么情况?晋王殿下要李闲说什么?难不成另有隐情?” “这是要控诉李闲?还是要为李闲求情?” “了结了,了结了,事情终要水落石出了!” 置身在质疑之中,长孙无忌凝望站在玉阶之巅的气鼓鼓的人影多少有些担忧。 不管是求情还是指控,朝堂这等权利纷争之地,还是他这个小孩不能轻易涉足的地方。 拂过袖袍,长孙无忌跨前一步,立于众臣之首,郑重拱手。 “晋王殿下,朝堂乃参政议政重地,你尚且太小,不……” “国舅,你最为清楚,为何不站出来替先生解释?” 稚嫩话语打断长孙无忌的言语,眸子尽数凝聚到拱手揖礼的老人身上。 “儿臣探望母后之时,你还吃食过烤茄子,还夸赞味美鲜香。” “舅父当日不喜食辛辣,治儿还承诺下次少放辣椒,你……你吃了东西,怎的能眼睁睁的看着先生受人欺凌?” 孩童心性纯良,看见殿上跪倒的人群都在参奏先生,唯独舅父一副事不关己模样,自然将心中不满尽数发泄到长孙无忌身上。 “呃……” 长孙无忌没想到在大庭广众之下,李治会提这么一出,老脸在一瞬间涨的通红。 紧蹙起眉头,长孙无忌压低声音。 “晋王殿下,这里乃是朝堂,可不可以只在私下提及此事,老夫……” 噗~ 朝堂林立的群臣,有人憋着笑意,有人已然轻笑出声,连忙捂住嘴唇。 魏征站在殿中脸庞上阴晴不定,望着长孙无忌的眼眸中多了一抹异色。 总感觉有些事情,长孙无忌做了隐瞒……。 “怎么了?” 殿首的李治单手叉腰,扬起另一只手,拧过眉头,一脸肃然,恍若在讲述一件天大的事一般。 “我就问你,当日是不是有这一出?那些话语你是否说过?” 声声质问,直击心灵深处。 长孙无忌提袖掩过通红面颊,低垂头颅点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哈哈哈。 龙座上的李世民再也憋不住笑意,放声大笑起来。 虎目游离殿上长孙无忌与魏征之间,抬抬龙袖点点面色愕然的魏征。 “魏征啊,看来你所得情报不全,有所纰漏。” 魏征余光扫过长孙无忌,眉宇间皱成川字神色极为古怪,总感觉自己被蒙骗了。 尴尬的朝龙座拱拱手,躬身站在殿中一言不发。 哈哈哈。 整个朝堂哄笑一片,原有的朝堂阴云骤然疏散开来,哪里还有一丝压抑气氛。 李闲站在殿中,眼含暖意望着玉阶上半高人影,有些哭笑不得。 这小子当真什么话都能在这里说道。 哄笑声不绝入耳,轻松的氛围让李靖那颗原本紧张悲凉的心境不觉间放了下来。 目光看去殿首笑盈盈的陛下,拭去额间冷汗,长长出上一口浊气。 有晋王殿下在场,站在李闲一边。加之龙颜大悦,待会量定责罚之时,自己也能有回旋余地。 心中如拨云见日一遍重获亮光,李靖松开捏紧拳头,目光之中含着一抹感激,看望玉阶上清瘦人影。 责罚完长孙无忌,李治娇小面庞再度从殿中跪俯人群中扫过,眼眸在王术明身上微微停顿,拱起了手。 “王先生。” “先前先生匆匆而别,李治心中愧疚,想不到如今再见竟是在大殿上。” 被提及名字,王术明身形不由得一抖。 关于当日自己与李闲比试,李治并就算是见证。 此番李治当场,倘若提及当日之事,只怕真相大白,王术明心中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干咳两声掩饰心虚,王术明垂头拱手,微微一揖。 “呃……晋王殿下,好久不见。” “当日……着实有些仓促……陈年往事就不再提及了吧。” 收起手臂,李治扬了扬眉。 “治儿不知何故两位先生起了冲突,只望两位能重归于好,教授治儿更多学识。” “昨日国学算术刘老向先生求教上次题目,先生避而不见,治儿方才尽自己所学讲述诸多,也不知明悟多少。” 转而目光望向李闲,李治询问开口。 “先生教授李治难免困乏,治儿已支会刘老让他在教授时辰前来。” “倘若下次拜访,治儿愿将教授时辰献出,让刘老与先生说上几句,可否?” “刘老如今一把年岁,治儿念及他一路颠簸,也极为不易……” 说到此处倒是为刘老求起情来。 咳咳。 李闲轻咳两声打断李治话语,连连摆手制止! 【这小子!真是什么都敢说!】 【上次喝花酒已然被你爹撞上,你此番又讲什么休憩?这不是让你爹以为为师整日便在闲逛?】 【有你这么坑为师的?】 “晋王殿下……这个,咱们私下再说……” 哗。 朝堂彻底炸开了锅! “刘老请教李闲被拒?这题目连刘老都不会?还有这样的事情?” “天啦,晋王殿下当真是天资聪颖,小小年岁算学一道竟然能凌驾刘老之上!当真了得!” “应该是李闲在算术一道天赋异禀!教授有方,要不然晋王殿下那能有这般才学!” “难不成咱们意会错了?这李闲乃是不世出的算学天才?教授方式奇特,因而才会让小小八岁孩童开了天智,解出旷古难题?” 纷乱的朝堂上人生鼎沸,多半则是骇然之色,这与意料之中相差着实太大了! 魏征在殿中听得触目惊心,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眼眸瞥向一侧长孙无忌,心中顿时恼火至极! 这算个什么事啊! 老夫替你这匹夫担了重任,此番却要落得个诬告的下场。 紧蹙眉头间,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移至身侧并肩人影,心中思绪翻腾。 这未免太过离奇,这小子何时苦修过算学?竟能超越刘老? 难不成低估了这小子? 第115章 残诗重圆 骤然转折,加上周遭言语,虞昶心头惊疑不定。 盯着玉阶上清瘦人影半晌,皱着眉头,自顾自的说道。 “刘老可是国学算术巅峰,探究几十载的耄耋老人会败在一个毛头小子手上?” “这也可过玄乎……坊间传言李闲这小子不过是不学无术的人……难不成私下偷学?……” 嘀咕声掺杂在群臣议论中有些突兀,加之身无旁物遮掩,引得不少老臣为之侧目。 嘈杂停息,嘀咕声音还在继续。 “……看这小子毛发旺盛,也不像聪明绝顶的主啊……怎么就……” 似是忽然间感受到成为众人焦点,虞昶随即怔在原地,眼珠左右咕噜一番,待看到身侧那张酱紫愠怒脸庞,连忙捂嘴不言。 王术明瞪着牛眼,着实有种想掐死虞昶的冲动! 先前破坏气氛不说,此番对自己老师不尊,竟那头发说事! “你……你是不是,不服?” 稚嫩声音越过安静朝堂,指向说话人影。 循声抬头,虞昶微扬头颅望向玉阶人影自己,颇有些尴尬。 “我……” 李治皱着小脸格外严肃,撅着嘴角。 “姐姐还夸赞先生诗文做的极好,就那句悬于布告上的诗词,便是先生所做。” “你倘若不服,便做出一首来!” 什么! 皇榜上所悬诗文乃是李闲所做? 整个朝堂一片惊诧,各个面面相觑,再度沸腾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那可是千古金句,竟是从出自李闲之手?” “就算天赋异禀也绝不可能同时在算学和诗文上,有此等建树吧?难不成李闲是不世出的天才?”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倒是常见,怎会有此等无师自通之人?” “探究算学精益求精,远超常人我信,这诗文又有何佐证?” 初听着实惊诧,细究之下,确有难以置信之处,不少朝臣狐疑多于震撼。 长孙无忌也有些许愕然,凝望着玉阶上的人影,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什么情况? 平平无奇的一个小子,莫名其妙的就算学惊人?就连这皇榜第一的诗文也与此人有所瓜葛? 难不成还真是自己对于李闲太过小看? 正欲开口之际,身后恍然传出颇为不服的言语。 “怎么可能,那诗文无名无姓,随便说是何人都能算数。” “我……我不信。” “倘若真是李闲,那……那让他做出前俩句诗词来,看看是否吻合意境。” 殿中跪倒的虞昶眼看着李治向李闲脸上贴金,面容上颇有急躁,说起话来带出些许结巴。 小孩子本就是童真无邪,有人不信,自然想着证明,朝着李闲挥手抱拳。 “先生,我本是知晓,学识多少不在于争强好胜,但……” 说到此处,李闲顿了顿,知晓拿着虞昶说事,定然也不会改变李闲心中那份执拗,眼珠一转。 “但姐姐曾说,那句残诗裱于屋舍太过遗憾,不若先生此时便将前两句吟诵出来,治儿送于姐姐如何?” 姐姐? 殿堂之上狐疑之声再起。 李治的姐姐不外乎那些公主们,可这凤阳阁中公主着实不少。 除了眼下与李闲闹掰的高阳,这个姐姐又是何人? 听闻耳畔窸窸窣窣声音,李闲心弦似乎被拨拉一下。 星河姑娘? 这个神秘女子自己私下也曾打问过,毫无头绪。 不料此刻这小子竟是逮住自己与星河姑娘关系匪浅,大庭广众之下明坑自己! 你这个人小鬼大的祖宗,当真什么事都敢抖! 那一介民女,连你爹都可以隐瞒,你这般大胆说出来岂不是让星河姑娘暴露身份? 念及要快刀斩乱麻,堵住这小鬼的嘴,李闲轻咳一声示意提醒,转而负手走上两步。 “即是如此,李某便恭敬不如从命。” 微抬头颅,目光佯装深沉,沉吟片刻,一幅高人模样。 “西风吹老碧湖波,一夜湘君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可以将原文的洞庭改为华清宫的翠湖,以此应景,不露马脚。 反正都是地名,又无人见过原文,管他呢! 哗。 群臣瞬间躁动,各个喜色难掩。 “呀~好诗,好诗啊!以神话故事抒情,堪称传神!” “是这味,对味了,意境浑然天成,一气贯通,颇有水乳交融之感。” “想不到这残诗前两句亦能堪称经典,老夫有生之年能得此句,也不枉苦读数载圣贤书!” 哈哈哈。 李世民龙颜大悦,起身鼓掌。 “李闲啊!朕观这首句也极为合景,总算圆上朕心中遗憾。” “来人!题过诗词,裱于朕的太极宫!” 【嗯?这……装大了?】 【这李二不会接着诗词又要说事吧?】 【可别给我弄上个什么翰林学士什么玩意的官职,丢去翰林院研究遣词造句吧?】 【完了完了,这父子俩联手,无声无息给我下套!】 呵呵尬笑两声,李闲拱手抱拳。 “陛下,谬赞了谬赞了。” “这不过是微臣一个旧友题诗,微臣不过是借花献佛,吟诵出来而已。” 虞昶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望着拱手身影咬牙切齿。 这种消散逍遥的人也配有这样的神仙朋友? 怎的这祸事都让自己遇上了? “那……那谁,你……你现在该信了吧?” 稚嫩的人影欣喜这小脸,压下殿中嘈杂,望向殿中的虞昶。 虞昶涨红着脸庞,心中早已羞愧万分。 “这……这不过是李闲他……” “够了!闭嘴,还不够丢脸的!” 身侧王术明低垂这头颅,微微侧过脸庞,呵斥一句。 王术明心中懊恼万分,怎么就遇上这个神助攻的队友!连诗词何人所做也分辨不清,竟来告状! 此时王术明还真怕这个猪一般的队友,再出些幺蛾子来,闹出更大的笑话。 见虞昶闭口不言,回过头颅,只待殿首陛下发话。 李治看着殿中沉默的虞昶,轻哼一声,抬起手臂指了过去。 “那你说说,你聚众闹事,诬陷先生,当该如何处置。” 噗。 虞昶脸色骤变,瞬间慌乱起来。 传闻晋王殿下胆小懦弱,怎的这般雷厉风行起来? 再说自己虽是阻止,但毕竟是应承房遗爱的计策,怎的自己要背上主要责任? 跪行两步,虞昶连连摆手。 “不不不,晋王殿下,陛下,冤枉啊,冤枉!” “微臣不过是……” “陛下!” 房玄龄轻拭汗珠,跨出群臣,插过话语。 “诗会之意本在皇城文人墨客切磋精进,此番皇城有心闹事已然超出互相增进互助的范畴。” “依臣之见,不若就此解散,从今往后这等诗会交由朝堂礼部督办。” 自己次子与虞昶算是穿着连裆裤长大的,房玄龄又何尝猜测不到背后有次子谋划身影,此番算是为了虞氏为了次子吧。 虎目扫过朝中垂头不语的虞氏,又看看房玄龄,并不点破,挥手道。 “准奏。” 第116章 惊喜连连 殿中情况陡转,仍谁也想不到明明是一场声讨,竟是以这样的情形结尾。 李治扫过殿上跪着的群臣一眼,转身拉着李世民坐上龙座。 “父皇,他们都跪的久了,儿臣都替他们膝盖受疼,不若就饶你给他们起身吧。” “儿臣还有好带了先前的画卷,也让他们看看,免得说先生没有教授儿臣学识。” 言语之中,李治从袖兜之中抖出一张画卷,展开来,置于李世民面前。 指着上面一些花草和落日,开口说道。 “儿臣先前的画卷太过单调,现在看起来就……用先生的话语来说,较为饱满,。” “父皇,儿臣说的没错吧?” 虎目一一从李治所指的画卷看去,李世民面颊含笑,连连点头。 “对!对!” “治儿言之有理。” 挥舞龙袖,朝着殿中示意,荣公公赶忙从玉阶一侧上来,碰过画卷向着殿下呈去。 李世民声音转而变的些许柔和,传出殿下。 “没有异议就起身吧!” “诸位爱卿都看看,晋王殿下画工如何。” 夕阳落日,耕牛耕耘,衔上两颗小草,悠然自得。后面的农夫扶着耕犁,挂着心腹微笑。 虽是简单,线条不够硬朗,但能精确表现神韵,尤其是对于这个年岁的少年来讲,已是格外难得。 铅笔打底,毛笔勾勒,细节阴影的勾勒,更具立体感,在这个社会,几乎开创新的流派,引得不少老臣眼前一亮,赞誉有加。 “悠闲神韵跃然纸上,恍若真的一般,着实令人惊叹。” “八岁孩童能有此等技艺,当真让人大开眼界。” “好一副耕牛图,寓意大唐农桑昌盛,国富民丰,好兆头,好兆头。” 咦。 长长的卡出一声惊奇,司农寺老臣凑上画卷,细细打量着画卷。 “这耕犁为何这般模样?与咱们所见,颇为不同。” 惊奇话语落下,不少臣子目光再次聚焦画卷之上,赫然发现这竟是一副断掉的犁头,与平素中所见到的直辕犁完全不同。 司农寺老臣干瘦手指捻着颌下稀疏胡须,一张老脸竟乎贴上画卷,看上良久,皱纹脸颊上皮肉颤动,隐隐有些激动。 哗。 一把捏过画卷,朝着龙座恭敬揖礼。 “微臣谢过陛下龙恩,谢过晋王殿下,李公子教诲!” 反常举动引得众臣为之困惑。 但见司农寺老臣跪俯在地,将画卷举于头顶,朗声道。 “直辕犁未能解决转向问题此番奥秘全在此画卷之中,这副画卷让老夫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有此耕犁,定能加速垦田囤地,大唐良田必将再度延展。” “自此天下子民将大大减少饥民,贫民!” 老臣抱拳悬于头顶,朝着李闲一拜。 “老臣代天下子民谢过李公子屯田增产之恩。” 起身托住即将摆下的大礼,李闲淡淡一笑。 “司农卿莫要折煞小辈,这不过是梦有所感,随手添上两笔而已。” “能给农桑带来此等贡献,李闲也颇感惊诧。” 嘴上说着惊诧,却是一脸平淡,李世民何曾看不出其中端倪。 哈哈一笑,扶案而起,阔步走向玉阶,含笑望着李闲。 “李闲啊,你倒是一个妙人,竟能给朕带来如此惊喜!” “朕御赐你为翰林学士,主管诗文,辅佐农桑,再创大唐奇迹。” 搀扶起司农寺老臣的李闲,身子一矮,险些一个踉跄。 【这算哪门子事?哪壶不开提哪壶?】 【又给我升官?我只想做大唐咸鱼,可不愿搅合进这些是是非非之中,尤其是这权利纷争的朝堂!】 【李二,你饶了我吧!】 心声传达,李二心中一乐。 有这大才,不用岂不是亏大了? 目光之中,李靖阔步走上大殿,面色肃然,似乎并未多少喜悦。 此番算是劫后余生,直到此刻,李靖颇有些心有余悸! 他可不想让李闲在这个暗流涌动的朝堂,再度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陛下,李闲纵然有功,不过区区一件,难以服众,不当受此高官。” “依臣之见,还是官停原职,以免滋生骄纵,难成气候。” 手托下巴,李世民面显沉思,思虑的倒不是官职大小,而是李靖这番话语。 朝臣们之所以屡屡刁难,不过就是李闲才能问题,而李闲素来便是闲散的毛病。要想让此子一心扑在朝堂上,似乎只有高官捆缚。 两者权衡之下,着实让人为难! 挥挥手臂,李世民坦言道。 “暂且如此,此时不必再议!” 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封官,程咬金牙痒痒的紧! 尤其是身为父亲的李靖,竟是一个压下儿子官职,程咬金只恨这是朝堂,倘若在朝外,必然给上李靖一脚。 阔步上殿,拱手道。 “陛下,如今北方青盐告急,犬子有一良方,可将毒盐制成可食用之盐。” 嘿嘿一笑,程咬金搓搓手,望上玉阶。 “还望陛下能给犬子一个机会……” “宣!” 李世民龙颜大悦! 今日不知是个什么日子,好事竟是一件接着一件!颇有些应接不暇的感觉来! 不多时,程处默一路小跑,入殿半跪。率先看了眼李闲,随即拱手朝向龙座。 “陛下,微臣却有一计,可将毒盐碾碎溶解,经过滤解析,得到食用青盐。” “李闲教微臣做的烧烤,便是用了此盐!” 此话一出,整个朝堂哄然大笑。 搁谁心中也能明了,这定然是李闲教授的杰作! 程咬金眼眶瞪的老大,捏起拳头猛锤脑袋! “嘿呀!这怎么也是李闲教授?” “感情老夫又是给李闲脸上贴金?” 哈哈哈。 李世民伫立大殿,喜笑颜开。 “即是好计策,便由程处默广散军营,皆是派遣兵卒前去解救北方青盐之危!” “此时,便由你程处默全权督办!” 半跪殿上人影哗哗震动衣甲,拱手谢恩。 “谢陛下恩典!” 迎上程处默那道感激目光,李闲揉了揉头颅,低语道。 “你小子领功也就罢了,为何偏偏要带上我?” “这分明是在坑我啊!” 私语间,殿上李世民开怀大笑,目光凝于李靖身上。 “李爱卿啊,你看这算不算一件大功?” 李靖拱了拱手,面上一阵苦笑。 第117章 怎么还打起来了 朱雀大街。 骄阳挂上半空,虽没有夏季的炎热,静坐的学子各个额头冒汗,隐见油光。 房遗爱的目光越过三丈外成排林立的士卒,瞅向洞开的宫门泛起了疑惑。 这简简单单的告状,怎的两个时辰还未见到成效? 朝中有郑国公带头,加之书院和诗会的代表入场,按理说这等板上钉钉的事,一锤定音。 此番看到的不说是李闲被压上囚车,游街示众,也要被轰出宫门吧? 怎的就没个动静呢? 静坐人群中,身着华服的公子,尽管身侧家仆呼扇着蒲扇,还觉热风阵阵,燥热无比。 两个时辰的静坐,这屁股下的地板都暖的滚热,加上骄阳炙烤,纵然有纸扇遮过,也倍感不适。 抹过额上汗珠,看了眼垫脚张望的房遗爱,问了起来。 “房兄?怎的还不见动静?” “不会是出上什么意外?” 房遗爱还未接话,倒是对面静坐的高瘦弟子,接过话茬。 “哼。” “能出什么意外?铁证如山的事情会跑?” “倘若你等不愿在此等候,便自行离去,莫要在此处碍眼!” 同为静坐抗议人员,书院这边着实有些看不下去。 此番众人前来是为正书院名声,一雪前耻,坐姿皆是整整齐齐,工工整整。 对面的那些诗会权贵氏族撑纸伞,扇蒲扇,恍若是游玩观景一般。那里有分毫该有的荣辱,该有的气势。 自打一个时辰前,林立街头的双方便有些互相看不顺眼。 听闻为首书生这般说道,那富家公子面色不悦,轻哼一声。 “我说你们这些只知扎进书窝的学子,可懂得这朝堂之上的规矩?” “没有咱们这些权贵在前,你当真以为能坐在朱雀门前?” “当真以为没有我们的依托,你们也能在朝堂站稳脚跟?更何况,我可是听说书院拿到一份答卷,全院上下颇有些惊诧。” 提及痛处,书院学子面色一凝,颇为不悦。 “呵!答卷与你们书院何干?” “偌大一个皇城,堂而皇之的诗会看看都是些什么人物?当真以为举在一起花天酒地便能吟出佳句诗篇?” “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沽名钓誉的主罢了!” 看着那书生不屑的眼神,富家公子连同周遭同伴骤然恼怒,站起身来,手中纸扇指了过去。 “你……你说谁?谁是酒囊饭袋?” “就你们这些人,也配指教我们?也不看看你们那副穷酸模样!” “没有房兄顶在前面,没有朝堂诸位肱骨,当真以为凭你们那被辞退的王术明能站上太极殿?” 原本共同的目标不知不觉间已经偏移,提及痛处的书院学子更加不甘示弱。 “空有官职真当你们能够只手遮天?” “有这争论的本事,不若去查查皇榜上无名诗词乃是何人所做!” 互拆痛处,惹得双方都有些气急败坏,要不是一些周遭一些围观子民拉着只怕双方早已扭打一起。 戒严的士卒扫过剑拔弩张的双方,微微皱眉。 甩过手心的汗渍,士卒听着耳畔泛起的嘈杂,重新握上手中银枪,头颅未侧。 “这怎么要打起来了?” “呵!口口声声要声讨李闲,自己却在窝中蛮横,一群扶不起的阿斗。” “咱们是帮还是不帮?去治理治理?” “嗨!管他们呢!让他们斗吧,早些打斗起来,倒是能早些回府收工,省的咋怎么弄在此折腾。” 房遗爱在人群前方来回踱步,心头如同热锅蚂蚁一般。 听闻身后的嘈杂争论,心中更加恼火。 拂过衣袖转过身来,挑起眉头,横臂指过躁动人群。 “一群不争气的东西!吵什么吵!” “李闲尚未治罪,你们却在这里吵吵嚷嚷不嫌丢人现眼?” 随之躁动人群渐渐平息下来,有声音指向宫门方向,惊呼出声。 “出来了出来了!” 目光扫过宫门,原本警戒的士卒如水波一般分开,中间洞开的门扉处四个披着银甲士卒,架着一道人影走了出来。 嘭。 人影被抛飞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身后李君羡提着长枪,厉喝出声。 “虞昶,聚众闹事,诬告他人,你好自为之。” “这番有房相为你说情,下次,就没这般好运了!” 看着那道匍匐在地,哀声翻滚的身影,房遗爱面色一变,楞在当场。 怎么回事? 这诉状怎的就成了诬告? 身后的众人也着实震撼不小,完全有些摸不着头脑。 有人前去搀扶那道身影,却被虞昶挥臂推开,捂着屁股从地上挣扎爬起。 龇牙咧嘴的指着房遗爱,忍着身上楚痛。 “房遗爱!你这小子是不是已然知晓这是一个陷阱?” “连那皇榜诗词都彻查不清,还要坑害与我?让我去控诉一个题些皇榜诗文的人?” 哗。 整个权贵氏族的人彻底楞在当场。 “那诗词竟是李闲所作?这……这怎么可能!” “咱们这是诬告了一个题做千古名句的人?” “走啊!还愣着干嘛,难不成还想被官衙抓住,治你个诬告之罪?” 权贵人群中顿时乱做一片,心通死党的一些富户瞅瞅虞昶,再瞧瞧身侧的房遗爱,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另一些趁势混入的子弟们那里还敢耽搁,协同家仆一批在人群之中穿梭奔逃,生怕被抓了把柄。 呸! 书院为首的学子狠狠朝着纷乱的人群啐上一口,怒骂出声。 “真是一群丢人现眼的混账,是敌是友分辨不清,连一个题做诗词之人也分辨不清!” 谩骂声中,有人在学子身后低沉呼唤。 “行了行了,赶快走吧!” 众学子转身回头瞧见不知何时已然归队的王术明,兴奋的簇拥过来,七嘴八舌询问。 “师兄如何?” “陛下定下何罪惩处李闲?” “陛下可对咱们书院正身正名?” 王术明一声不响,红着黝黑脸颊,垂头向外钻去。 “莫要再提,回书院再说!” 嘿! 一声惊诧之声从背后传出。 虞昶手撑着腰杆,指着王术明大骂出口。 “孬种!” “大殿之上,屁都不敢放一个,唯有老夫在前撑着,就你这种愣头愣脑的书生,也想斗过李闲……” 呸! 一口唾沫激射而出,划出弧线,啐在长街,王术明也随之大骂。 “言辞不顺,结结巴巴,丢进读书人颜面,也敢大言不惭!” 骂骂咧咧两队人各率双方人马,扬尘而去。 第118章 虚惊一场 吁~ 马夫勒过马缰,一声低鸣。 车架尚未停稳,长乐公主已然掀帘而出。 跳下马车,一路小跑向着立政殿而去,丝毫不理会后面阿秀‘公主殿下,小心脚下’的提醒。 立政殿。 长孙皇后捏过茶盏,轻皱柳眉,面上闪过一抹焦躁。 “郑国公为何要掺和这等事宜?岂不是火山浇油?” “先前抱怨治儿不思进取,尽学些旁门左道奇技淫巧,本宫已有劝阻,怎的还是不听劝啊!” “母后~” 拉长的声音回荡殿前花圃,长孙皇后心中一惊。 “质儿?” 伏案起身间,一道人影跨过门槛,冲了进来。 粉嫩玉面上全是惊慌之色,长乐公主来不及请安,便焦躁出声。 “母后,儿臣听闻朝中肱骨力谏李闲,书院诗会亦是前往朱雀门,静坐高呼严惩李闲。” “只怕……” 话语未完,美眸之中已有晶莹溢出。 “儿臣只怕此番李闲会被严惩,指不定会有牢狱之灾。” “母后帮我。” 话音落下,几欲要半跪下去。 长孙皇后拉住拭泪玉手,顺势拉了起来。 “质儿莫慌。” 入手冰凉更让长孙皇后为之心疼,拉过玉手走向软塌安抚长乐公主坐下。 素手擦去玉面上垂下泪痕,长孙皇后轻叹一声。 “重臣突然联名上书,本宫也方才知晓,想必现在朝堂已在着手商讨此事。” “质儿啊,你且莫要心慌,治儿和陛下皆对李闲欣赏有加,想必也不会有什么责罚。” 梨花带雨的脸庞上担忧并未减少半分,微扬头颅,望向长孙皇后颇显楚楚怜人。 “可儿臣听闻,此番郑国公,梁国公都参与其中。” “父皇素来仁政,加之又先前立下‘纳谏’律令,只怕……” 素手拂过长乐公主头颅,长孙皇后柔声安慰。 “就算众臣力谏,也要仗着卫国公功勋赫赫的面上,不敢做出多少出格举动。” “更何况李闲医治母后有功,陛下又怎会轻易责罚与他。” “母后只是担心啊,这李闲日后在朝中颇为不易,此番倘若处置不当,只怕树敌太多。陛下,治儿能保他一时,定然保不了一世啊。” 或许安慰话语奏效,长乐公主心头也镇定几分,吸吸鼻翼,止住哭泣。 “可毕竟李闲他教授的乃是一些超脱寻常先生事物,朝臣定要拿捏住此处不放。” “就算不降下过重惩处,只怕也不会轻饶,不然如何能随了朝臣心意,质儿是怕……” 将手中柔夷包裹手中,温热掌心传去丝丝暖意,长孙皇后漏出一抹慈爱笑意。 “傻孩子。” “母后即是知道他对皇室有恩,又怎会轻易让他们得逞?” “倘若真有罪责,这婚事母后便会为你做主!” 心中悬这的石块也因这句话语安然坠地,长乐公主破涕为笑,靠向长孙皇后怀中。 “母后……” 报~ 悠长话语带着一抹欣喜传向殿内。 倚坐的两人眼帘之中骤然闯进一个士卒,乍一入殿半跪殿中。 “皇后娘娘,城外静坐的诗会氏族和书院学子尽数撤离。” “王术明和虞昶两人对骂街头,愤愤离去。” 嗯? 陡然扭转的局势,让软榻上的两人为之一怔。 面面相觑一眼,疑惑目光中带起一抹惊诧。 “撤了?” “这般说来,两人控诉完全落败?” 异口同声话语响起之时,两人扭头看向殿中士卒。 回忆片刻,士卒脸上一红。 “呃……虞昶乃是被扔出宫门,至于何事……小的有所不知。” 噗嗤~ 宁静片刻后,长乐公主轻笑出声。 “我怎么将此事忘却,虞昶定是代表诗会质问李闲,可能他从未想到,那皇榜诗文正是李闲所作。” “这倒是颇有些贼喊捉贼的感觉,难免会被扔出城外。” 听闻长乐公主的解释,长孙皇后眼角弯成月牙。 “那王术明亦是异曲同工!” “先前本宫听闻陛下将治儿所做答卷送至书院,此番刘老并未参与其中,多半乃是这王术明不顾刘老劝阻,偷偷前来!” “说道起来,这两人倒是个活宝,不知在大殿上又要闹出什么趣事来。” 随意摆手,呵退殿中士卒,母女俩一扫先前阴霾,掩嘴轻笑。 站立殿门的阿秀随之大松一口气,扬起笑脸。 “差点以为今后吃不上美味佳肴!这小子,真是让人不省心。” “母后。” 稚嫩声音遥遥传来,涌入大殿,传入软塌两人耳畔。 两个起身之际,一道风驰电掣身影夺门而入。 “阿姐也在?治儿给长乐姐姐请安。” 拉过气喘吁吁人影,长乐公主掏出方巾拭去李治额上细汗,嗔道。 “怎的这般鲁莽,哪里有点皇子仪态!” “你让朝中那些老臣瞧见,定要参上先生一本,说他让你随性而为。” 嘿! 李治扬起小脸,颇为自豪。 “量他们现在也不敢!” “现在先生乃是朝堂的大功臣,立下两等大功,威风很呢!” “那些说先生坏话的臣子,各个垂头不语,羞愧的很呢。” 此话一出,殿中两人眼眸一亮,追问出声。 “还有此等奇事?说来给母后阿姐听听。” 拉过两人安坐在软塌上,李治学着魏征的一言一行见朝堂上所见所闻,一一详述。 时而学着朝臣跪地皱眉,面显羞愧,时而切换自己两手叉腰,一一质问。 惟妙惟肖的体态,加上稚嫩的话语只让立正殿中欢笑不断,喜气洋洋。 一番表演完毕,长乐公主只觉小腹都能笑疼。 “这诗词真是你替阿姐所要?” 李治微扬手臂,装作一副举手之劳模样。 “倘若不这般说道,那些臣子定是揪住此时不放。” “不过说来阿姐还是格外奏效,纵然是先生本欲不说,也在那是顺口吟诵出来。” 转而一屁股倚坐长乐公主身侧,挽住胳膊,扬起小脸。 “阿姐,为何不让治儿与先生说道你是公主?” “嗯~这个嘛,乃是个秘密。” “母后,儿臣听闻父皇已给阿姐赐婚,是也不是?可高阳姐姐都在准备喜服,为何阿姐还没有呢?” “这个啊,你的去问你父皇,母后也不能告诉你。” …… 第119章 热闹的李府 李府。 昔日门可罗雀的府邸,今日车马喧嚣。 房府和长孙府邸也打着歉意旗号,送来两箱金银。熟络老臣备下贺礼,说是庆贺李闲高声。 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朝臣也跟着掺和,自报家门,搬出珍品玉玩。 红拂女伫立府门,笑呵呵的招呼着各个来送礼的家仆,终是敌不过这些仆人热情,象征性的收上一些。 打发走这些家仆,招呼家仆回绝掉拜府人员后,便让府丁们搬上这些贺礼独立堆砌一件屋舍,等有机会回敬回去。 国人讲求礼尚往来,红拂女还是懂得的。 夫君李靖平素不善交际,之所以这些朝臣这般客气,不过是仗着此番李闲一鸣惊人。 脸上挂着笑意,穿梭在抱着礼盒喜笑颜开的家仆中,红拂女迈出疾步,向着北屋而去。 洞开门扉中,父子各坐方桌一旁。 李靖心有余悸,对于李闲高升并未多少欢喜,甚至于听闻前院家仆们兴奋叽叽喳喳,反而有了几分担忧。 沉默良久,望向对面惬意半躺的李闲,说出心中忧虑。 “闲儿,此番你屡立奇功,倒是让让人意外。” 沙沙沙步履踩过屋舍前地板,红拂女提着门前煮的咕嘟咕嘟的茶,迈过门槛,大致是听到李靖方才话语, 望向面色略显凝重的李靖,笑吟吟道。 “闲儿素来闲散,却并非那些京城中混迹酒肆茶坊,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 “大智如愚,一鸣惊人,先前着实让阿爹阿娘吓的不轻。” 方桌上去过三支陶碗,斟上三碗略显浓稠的茶,推至两人面前。 儿子有出息,红拂女面上自然有光,眼含慈爱望向李闲。 “阿娘一妇道人家对于朝堂知之甚少,可如今坐上这翰林学士之位,你便要一心向民,有这才能也莫要藏着掖着。” “造福一方百姓,切莫在向先前一般闲散逍遥,至少不能尸位素餐,让其他大臣看着碍眼。” 李靖碰过滚烫陶碗,缩回了手,面色阴郁,盯这蒸腾寥寥白气茶碗,恍若阵阵愣神,缓缓开口。 “那翰林学士不比翰林供奉,起草陛下诏令,算得上陛下心腹。” “陛下特批闲儿辅佐农桑,和司农寺有些沾染,只怕会引的一些户部老臣不满。” “虽然此番闲儿初现大才,可毕竟书院那群饱读圣贤书的学子,各个都是各个州县人中豪杰,哪能这般容易屈服?” 目光从漂浮花椒橘皮的茶盏上移开,望向李闲。 “闲儿,任重道远这四字并非说说而已。” “你阿娘所言虽在在理,可其中凶险,牵扯关系,只怕你目前尚且把控不住。” “依为父所见,起点太高,容易摔下太惨,你可明白其中深意?” 目光游离两位慈爱父母之间,李闲转而勾起唇角,面上轻松写意。 “孩儿明悟阿爹阿娘所言。” “在李闲心中官拜何处丝毫没有影响,就比如眼前,该教授皇子不该教授皇子什么,李闲心中明确。” “同样这个盛世出现端倪的大唐,皇城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朝堂人才济济,又何须我李闲前去出谋划策。” 习惯性的捏过身前茶盏,看到其中丰富的漂浮物,李闲皱皱眉。 唐朝此番还没有一个叫陆羽的人出世,这茶水多半只能叫汤,较为粘稠,说是吃茶一点不为过。 手指推开身前的茶盏,李闲再度开口。 “阿爹阿娘也时知晓我性子的,平素中懒散惯了,要整日操劳与民间案卷,定然不习惯。” “实则李闲做的不多,方便自己之时,随便能推广开来,收益大众百姓。” “就比如这茶,李闲想做一种色泽清冽,气味醇香,品上一口能让人心神舒畅,精神倍增的茶。所谓白菜萝卜各有所爱,需要者自取便可。” 说的隐晦,却符合李闲心性,不争世俗,不为名利,李靖也微微放下心来。 念及这小子闯下一次大祸,虽是有惊无险,但至今想起仍有些后怕,李靖随即开口。 “你有此想法最好不过。” “可如今毕竟是翰林学士,太过懒散说不过去。你的那些稀奇古怪事物为父不管,只是为官一道,不要让人踩住你的把柄。” “眼下,你可有规划?” 李闲长长出上一口气,望望杯中茶水,沉吟片刻。 “程处默制盐之法固然不错,可牵扯其中的东西可不是随手便能拿出来用。” “就说现在的炊具,不过一些陶器青铜,容量太小,等熬制出来放于整个灾区,不过杯水车薪。” “得制造一匹大口径铁锅,这铁锅需要铁矿,工坊炼制铁水。倘若拿普通柴火煅烧,消耗巨大不说,还达不到想要的温度,得将煤炭开采出来……” 李靖和红拂女听这李闲说的头头是道,只觉头大。 挥手打住一旁掰着手指的李闲,李靖面上一阵难受。 “这铁矿的事还是先放上一放,长孙一氏把控大唐冶铁有些年成,国中兵刃,钱币制造尽数归其管辖。” “倘若为父能帮上忙,闲儿尽管开口便是。” “凭阿爹这张老脸还能混上几分交情。” 乌鸦变凤凰,李靖打心底中还是格外喜悦,自然一马当先要为儿子捧场。 “那里需要阿爹出面!程处默那小子揽了咱们李家的功劳,这点小事理应自己就去做!” 想到制盐一事,李闲想起程处默一脸嫌弃。 “明明要那小子肚子送上秘方,独自拿功,随便有个借口参入行政军营。” “没曾想这小子竟是将我暴露出来,也不知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 吸溜。 一口浓茶喝进嘴中,李靖砸吧砸吧嘴。 “程家长子武力不错,品行端正,是颗苗子,可以深交。” “这孩子性子刚烈,先前在长街上与李绩长子有些摩擦,因而这些年来李绩对此耿耿于怀,有意无意压制下来。” “那金吾卫毕竟是个闲职,既然他有心上进,为父倒是可以向陛下提及。这也为你今后官途拉上几个至交,也坦顺坦顺。” 不善人情世故的李靖能说出这番话语,倒是让李闲有些惊诧。 “家父还懂得这些?” 正在畅想未来的李靖蓦然一窒,瞪上李闲一眼。 “为父在这一道上走些弯路,此番便是教导与你!” “不上道!” 第120章 什么贵人?撵走得了 晋王府。 李闲回府的时日并不长,给母亲报完平安,撒下几把菠菜,白菜种子,耕耘完毕便回了晋王府。 晃荡马车上,透过起伏车帘的缝隙,看去街道上身着长衫的人群,和街道飘零的树叶,李闲心中泛起了愁。 要做咸鱼,不是裹得想粽子一样,佝偻着背,圈在府邸中瑟瑟发抖! 要像后世一般,一府人围上热气腾腾的火锅,谈笑风生,穿着单衫热汗直冒。 可在这个绿菜只是权贵皇室才能享受,木炭只有富户大家才能消受的异域,仅凭没有家业两宿清风的李府,决然不敢这般铺张浪费。 独独只有靠自己建造大棚,搭上火炉方才能够体会那滚辣在舌尖,热乎到心窝畅快淋漓的生活! 兜兜转转一圈,看来这最初的一切,还是得从煤炭做起。 摇晃身影一窒,畅想思绪顿时被打断,车帘外传出车夫声音。 “李大人,晋王府到了。” 活动微微发麻的腿脚,还未下车便听闻奔跑脚步夹杂稚嫩童音传来。 “先生回来了!” 热情的迎接,多少让李闲心中一暖,掀帘而出时迎上那双欣喜眼眸。 “晋王殿下,许久不见。” 李治拉上跳下马车的李闲,向着府内走去,嘿嘿一笑。 “先生,这些天来,大哥府中门客已然来过两次。” “你倘若再不回府,我便要亲自去往李府了。” 大哥府上门客? 李闲微微皱眉,心中有些诧异。 李承乾府中门客,居然找上了自己? 顺着李治接引,李闲来到后院,见到了那位门客。 一身青衣白袍,四十来岁,方正脸上飘着一缕长须,捏着纸扇,一幅文人墨客模样。 两人目光相接,那门客阔步迎来,躬身揖礼,自报家门。 “在下太子府门下宾客赵节见过李先生。” 赵节? 听闻这个名字,李闲微微一怔。 这不是李承乾谋反之时,牵连其中的人嘛? 愣神一息,出于礼貌,李闲报以微笑,话语却是开门见山。 “赵大人,久等了。” “听闻金娃那个殿下说道,赵大人两度来府,不知所谓何事?” 赵节也不急,起身一笑,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并无要是,不过是仰慕李先生才华,特来拜会。” 落座的一刻,赵节缓缓出声。 “这……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听闻这声隐晦说辞,李闲心中已经明悟大半。 既然是李承乾遣来,极有可能有拉拢之意,毕竟先前太子李承乾已经透露过心意。 有宫女上前,提过茶壶,福身一礼,并未说话斟上两碗热茶,放置三人身前,退了出去。 自从有过自制清茶的想法,李闲便不愿碰唐朝这种辛麻的稠茶,并不是李闲傲娇,而是完全感受不到唐人对此喜好的原因。 微微将茶盏推至一侧,李闲浅浅一笑。 “承蒙太子殿下厚爱,只是那些诗词李闲先前已有说明,并非李某所做,不过是些友人所做赠送而来。” “至于现在,李闲不过是晋王府上教习先生,已然知足。” 虽是明眼里魏王拒绝,那赵节却似有些不依不挠。 双袖一合,碰上热茶,敬上李闲一杯。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李先生有此题些佳句诗篇的友人,有何必推诿自己不过是平平无奇之辈?” “再者,那制盐,画技随性几笔,便能变革大唐农桑,李先生又何必谦逊?” 本是不愿饮茶,可这赵节恭敬敬茶让人难以拒绝。 微拧眉头,李闲端上茶盏,回敬过去,堪堪放置嘴边,那股调料的上头气味,便涌了上来。 强忍上不适喝上两口,李闲望向对面人影,摆摆手。 “谬赞了,谬赞了。” “李闲本是懒散人物,突发奇想的事物误打误撞,发挥了奇效实则连自己也倍感惊诧。” “只是没想到在在朝堂会闹出了误会。” 再度拒绝,让赵节那张原本喜笑颜开的脸庞上,闪过一抹不悦,微阖眼帘凝望面前平静人影。 “李公子,太子殿下喜好结识青年,对在下诗文更是如获至宝。” “倘若能跻身太子府邸门下,前途不可限量啊。” 手指轻敲案桌,赵节特意加重第二句话语,隐隐之中能听出一丝胁迫意味。 一直静坐身侧不言不语的李治,却在这一刻发出疑问。 “那是不是李先生以后只能呆在大哥府邸,不能教授治儿了?” 突然而来的插话,让赵节有些发懵,愣神片刻。 狐疑的眸子之中闪过一抹惊诧,但在须臾之间便被镇定所替代。 印象之中,先生与皇子多半都是些师徒之情,教授时日长些,生出些好感也实属正常。 “晋王殿下,这是自然。” 听闻这个肯定的回答,李治蹷蹷嘴角,向李闲身侧靠靠。 “那可不行。” “我这晋王府邸,可就这么一个先生,倘若去了大哥那边,晋王府邸岂不是无人教授与我?” 小手穿过李闲身侧,挽上手臂,牢牢钳住李闲。 李闲顺水推舟,刮刮帘子小脸,望了过去。 “赵大人,晋王殿下还小,加之师徒两人情感深厚,一时半刻李某也不能脱身。” 拱手向眼前之人推辞,道。 “李闲谢过太子殿下厚爱,还望赵大人美言两句。” “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太子殿下海涵。” 一句话语堵死后路,赵节眼皮跳动,强硬挤出笑颜,拱手回敬。 “如此便有些遗憾,赵某告辞。” 言罢,阔步跨出走廊,匆匆而去。 望着那抹隐含怒气的身影,李治扬起头颅,望向李闲。 “先生,治儿是否又说错了话语,惹得赵大人不开心?” 伸手抚上李治头颅,李闲呵呵一笑。 “那里有。” “人各有志,人也各有宿命,我李闲的宿命不过是在这盛唐昌盛下,苟且过上逍遥自在的日子。” “就像如今,教授教授课业,闲来骑马郊游,亦或聚上三两好友举盏对酌,仅此而已。” “什么千秋大业,什么治世能臣,乃是朝中大臣们所要干的事情。” 听着仰倒再座椅上的李闲高谈阔论,李治眨巴眨巴眼帘,长长‘哦’上一声。 转而趴俯座椅扶手,望向闭目养神的人影。 “先生,那……那我的宿命呢?” 座椅上的人影微微睁开一只眼,看向满含希冀的眼神。 “你啊……” “算学课业做完没?还有诗文背诵了几首?” 第121章 一语化危机 朝堂声讨风波已过,晋王府的家仆似乎和善起来。 平素中三个一簇,五个一聚窃窃私语的场景不再,不相熟的家仆碰上李闲时,热情福身揖礼。 就连秦后母时不时的唠叨也少上许多,不时催促赴中国丫鬟给修习中的两人端茶倒水。 李治这小子也渐渐有了起色,适应了这种迥然不同的教授方式,时不时缠住李闲问上一些奇异问题。 “先生,为何这橡皮能擦掉字迹?却不能擦点墨点?” “先生为什么鱼儿能在水中游弋,而人不行?” “还有为什么树叶会黄,草儿会绿……” 李闲着实并未想到,这小子开朗后会变得如此善谈,思维似乎也被打开不少,对一花一草有了更多的思考。 布置上几道习题堵住满脑子问号的皇子,李闲摇晃出府,逛逛皇城。 说起来自入府以来,确实很久没有再来长安皇城闲逛,赏赏皇城风光。 霞光映照,李闲穿梭车水马龙街头,肌肉虬结的铁匠咣咣砸响铁锤,旁边的包子铺上的小儿死命吆喝压下铁器敲打的嘈杂,金碧辉煌的红月楼前老鸨叫骂着店中的姑娘,见一个个醉醺醺踉跄公子从里边出来,马上换出一幅笑脸。 闲逛一时,有些渴了,李闲落座一家茶铺前,倚坐窗边看向街景。 曾经后世无数次想象过的场景,在街上一一浮现,嘴角勾起笑意之时,捏过茶盏凑上唇角。 “小二,结账!” 旁边座椅上,传出叮咣铜板掉落案桌的声响,着实让李闲惊醒。 摸摸比脸面好干净的口袋,李闲面色一白,想到了事情的严重。 本就出生在锦衣玉食的国公府邸,而后再到吃穿不愁的晋王府邸,似乎自从来到这个异域,自己就从未碰触过钱帛! 这茶钱,从哪里付? 玉佩?首饰?金银细软? 手掌不觉间从头摸到了脚,李闲脸上泛起一抹尴尬! 后世都不曾遇到的尴尬事情,竟是在穿越而来的大唐碰上! 这还真是丢了穿越人的脸面! “我观公子器宇不凡,面相和善,可否讨碗茶喝?” 声音从头顶几尺传出。 我他娘的自己茶钱都未找到何处生根,还请你? 心中忍不住骂上一句。 微微抬眼,映出说话人影模样。 青底金丝衣袍,腰系温润玉佩,玉带束发,颜面白净,轮廓分明,给人一股儒雅世家风范。尤其是脸庞上那抹合上笑容,让人难以拒绝。 滚落嘴角话语,在出口一刻,全然变了味道。 “无妨无妨,兄台但坐无妨。” 手臂挥出,点向对面座椅,李闲豪爽邀请书生与之对饮。 原因无他,这书生衣着一看便是非富即贵,加之身侧有护卫伴随,不是权贵世家便是豪门富户。 至少……至少能攀谈几句,弄个茶钱……。 撩开下摆,书生落座,捏过纸扇手掌推向李闲。 “鄙人李新各,先谢过兄台盛邀。” 李新各? 李闲轻皱眉头,有些出神。 这名字似乎太过新奇,拗口不说,还不明寓意。 算了,管它呢,道家创始人不是还叫李耳嘛,不也新奇? 见对面李闲疑惑,名为李新各的书生浅浅一笑。 “鄙人做些木炭买卖,路过此处讨碗茶,润润喉。” “敢问兄台如今……” 木炭买卖? 这达官贵人才能享受的东西,这小子怎会没钱帛? 念及此处,李闲心中有了似乎看到了茶水钱有了着落! 挂起笑意,李闲捏过茶壶,伸过案桌,给书生倒茶。 清湛茶水出自壶嘴,扯出弧线,落入陶碗发出咕嘟咕嘟声响之时,传出李闲话语。 “嗨!人如其名,姓李名闲,闲散惯了。至于是何身份,不提也罢。” “兄台玉树临风,李某瞧着兄台倒不像是商贾人士,说是一方文豪墨客到更为合身。” “眼下正值秋季,天气堪堪转凉,兄台未雨绸缪,倒是能在冬季时捷足先登,抢先占有皇城买卖。” 话语之间,李闲收回茶壶,放置桌角,心中却盘算着怎么从这个李恪身上薅点羊毛。 名为李新各的书生,俊朗面颊浮起一抹苦笑,接过茶盏。 “兄台有所不知,这木炭生意并不景气,如今大批权贵看见盈利都想从中分一杯羹,难做,难做啊。” “在兄台眼中我李恪未雨绸缪,实则不过是抢在人前,多挣上几个铜板罢了!” 各行各业都有苦楚,李新各说的也是实情! 此番诉苦却正中李闲下怀,双肘撑上案桌,带出一抹神秘。 “兄台是否对大唐煤炭有所了解?李某这里有些法子,可将煤炭一道做强做大。说起来这煤炭比之木炭买卖强上不少。” 李新各挑挑眉头,眸子中浮起一抹喜色。 “李兄,这煤炭可不比其他,在大唐只有长孙府邸炼铁之用。我倒是与长孙大人有上几分交情,掏上钱帛,卖上几分薄面,包下几个山头不成问题。” “但那浓浓黑烟,形同鬼魅,杀人无形。” “咱们虽为商贩,可归根究底这些谋财害命的举措可万万使不得。” 李闲连连摆手,止住李恪话语。 “兄台放心,在我这里乃是独家秘方,绝无害人之说。” “大唐煤炭矿藏丰富,却并未大肆利用,不瞒兄台,我这也是有心推广,却无广博人脉啊!” 见对面人影皱眉沉思,似有些不放心。 李闲点点案桌,接话道。 “兄台与我相识,亦是缘分。这般吧,李某便择日献上一份清茶,小道买卖给兄台试试水,如何?” “清茶?” 思绪打断,李新各皱着眉头,敲敲茶碗边沿。 “这品茗居茶铺可在皇城算上一绝,难不成兄台的清茶,能比过此茶?” 迎上头来的质疑目光,李闲擂响胸膛,砰砰作响。 “这花椒橘皮黏茶也配称上一个茶字?简直暴殄天物,浪费至极!” “说实在,要不是口渴,李某对于这种茶丝毫不放眼中!” 话语之间,李闲拿起竹筷,遮去上面花椒,饮上一口。 掷下空碗,瞧了瞧对面怔怔瞅着茶水出神,知晓对方定是被自己唬住。 起身走过那书生身侧,拍拍肩膀。 “兄台啊,你我相识一场,便是缘分。” “煤炭买卖可是惠及千家万户,户户掏钱的买卖,盈利想必你也能预估出来。”至于茶水这等卖于府门富户的蝇头小利,我李闲还有些看不上眼。” “大家都是生意人,你多多思虑,三日后,咱们此处再见。” 撂下话语,李闲起身离席,丝毫不再停留。 第122章 一定要套牢 呼~ 走出茶铺,李闲大舒一口气。 第一次在古代喝霸王茶! 好在那个愣神书生并未追赶出来,想必此刻还在回味当前话语。 煤炭在此时大唐本就是冷门,李闲骤然爆出此物,莫说是那少年书生,只怕连当今皇帝也大吃一惊。 一来释放毒烟极难处理,让众多家庭望而生畏。二来开采技术尚不成熟,极难成片深度开采。再加上官府的把控,致使煤炭极少被利用与冶炼铸造以外的行业。 拨开身前人群,李闲信步走上长街,记下几家裁衣店铺,便晃荡向街外马车。 在茶铺二楼,束发书生望着那尊背影消失人海,嘴角扬起笑容。 “这个李闲,心中秘密当真不少。” 身后侍卫听罢,微蹷眉头,言语惊疑不定。 “毒盐分离听着难以置信,但毕竟乃是实物取出杂质。” “可这毒烟无形,看得见摸不着,这般事物分离,颇有些玄奇。” “吴王殿下,你可信?” 身前之人,正是当今大唐吴王李恪,每逢周日便会素衣打扮,在品茗轩品茶听书。 偶遇李闲,纯属意外。 恰恰是这意外,倒是迎合吴王向拜访李闲的心思。 听闻身过后声响,李恪从热闹街景上移开目光,淡淡开口。 “这这小子身上何事不玄奇?” “一声不响却能超越算学首席,单单一个名字便能做出传世佳篇,梦中游弋带出画中几笔便能改革大唐农桑。” “至于这毒烟,我信。” 微微靠上身后椅背,李恪环手胸前,细细说道。 “传言中李闲足不出户,游手好闲,可谁会知晓这煤炭一事,他竟如此熟悉。” “贩卖冷门,打压木炭,这小子倒是很有头脑。” 话语停顿片刻,李恪再度补充道。 “只怕商道上,这小子也不在话下。” 捏过案上茶盏,浅酌一口,李恪怔怔盯着吧杯中粘稠花茶。 “品茗轩的花茶,粘稠浓郁,辛麻适中,众多豪门氏族提前预定。碧翠阁的素茶,较为清湛,茶味浓郁,各有一绝。这清茶……你可知是何物?” 询问声传出,身后护卫也为之摇头。 “属下年少时走南闯北,确为听闻还有清茶一说。” “倘若比碧翠阁茶水还清淡,和水有何差别,那……那岂不是没有茶味?” 呵呵。 一声轻笑出自李恪嘴角,起身站起,向着楼下走去。 “倘若没有把握,他又会何必说出?” “这小子看整个商贾买卖,或许比你我更加懂行。” 话语之间,两人步出茶铺,身后有小厮追出,取下肩上搭着的方巾,点头哈腰。 “贵客,茶钱……尚未结算。” 嗯? 正在说话的两人面色一窒,李恪眉头微微皱起,颇有些尴尬的招过手臂。 侍卫拿过方才展示与李闲的钱袋,抖出几枚铜板放于小厮手中。 收好钱袋之时,侍卫轻轻吸上一口气,皱眉道。 “这李闲……该不会是……来蹭茶的吧?” 伫立原地的李恪拧过眉头,憋出半晌,说出一句话来。 “本王……还是第一次,请人喝茶。” …… 晋王府。 藤条覆盖长廊,投下一片绿荫。 一声话语传出,惊起几只叽喳鸟雀,振翅远飞。 “晋王啊,你父皇就没有留下一些钱帛?金银器物也没有多少?” 李闲的声音带着质疑,询问案桌上伏案认真身影。 悬起笔杆书写的李治,侧过头颅。 “父皇曾言,玩物丧志,身为皇子应当专注课业修习,至于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 “还有啊,母后也曾说过,大唐乃是农耕大国,商贾投机之道要在国富民安之时,方可学习。待治儿长大成人,如大哥三哥四哥一般聪慧,方可涉猎商贾之道。” 放下笔砚,李治看向李闲,郑重问道。 “先生需要钱帛?我可以向父皇说道。” 李二? 听闻这个名字,李闲连连摆手。 “不可不可,此事万万不能让陛下知晓。” 李二向来便如土匪一般,知晓自己烧烤一绝,蹭吃蹭喝也就罢了,还要求自己教授皇宫御厨! 要是听闻清茶煤炭,还不想方设法往自家皇宫搬?只怕店铺还未开业,便被李二搬空。 实则李闲无心参与商贾,但有过这次饮茶尴尬经历,也多了一丝想法。 系统固然是好,得出来的多为后世之物,可毕竟一日下来奖励只有那些。 倘若自己有一方产业,至少不用去做蹩脚的座椅,打造几幅像样的家具,甚至于还能裁剪几身像样的衣衫。再不济,自己喝个花酒也能豪气一番……。 思虑间,身旁话语传出。 “那姐姐呢?她应该有些有些家产。” 李治此时并未对家产二字有多少概念,毕竟两手不沾阳春水的主,一贯等于多少文都摸不清楚。 只是觉得长乐公主玉哥哥们年岁相仿,定然也有些钱帛来源。 嗯? 李闲面色一窒,微微愣神。 身世神秘的星河姑娘? 与皇室关系密切,就算没钱,李二也决然不可能看着布衣之交吃糠咽菜吧? 转眼一想,李闲挑起眉,瞪大眼。 “你小子打主意能打上你姐姐?” “别人成婚都是给亲家送去聘礼,到了我李闲这里还未到纳采之时,便要从女方那里拿财帛?这合适吗?” 李治挠挠发髻,歪过头颅。 “那程处默呢?” “他一向和先生关系要好,此番你又帮上他大忙,立下一功。” “借取些钱帛想必不在话下。” 经李治这般提醒,李闲思绪飘回上次酒楼上的场景。 这小子出手阔绰,又是国公之子,像是一个不缺钱的主。 可先前人情刚还,此时借取,还颇有些不好意思来。 李治似乎看出李闲的犹豫,嘿嘿一笑。 “先生不是曾言这煤炭能惠及整个大唐,这乃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啊。” “说道起来算是程处默又立上一大功绩,又何愁程家不会拿些钱帛来?” 对啊! 李闲心头转过弯来。 曲辕犁让耕种面积扩展,煤炭让家家户户能挺过寒冬,说起来功劳都比制盐大上不少。这么说来,自己有何尝不能理直气壮的拉上一笔财帛? 顺手拂过李治头颅,李闲含笑点头。 “孺子可教。” 李治掰掰手指,一脸认真。 “先生,他们一个拉拢人脉,寻求货源。一个出上钱帛,似乎所有事宜准备妥当,那你准备什么?” 嗯? 这小子竟然揭了自己空手套白狼的老底? 轻咳两声,李闲站起身来,负手在后,微扬头颅,完全一副高人模样。 “我这叫学识性人才,整合资源!” “这里面的学问还深,等你大些,为师再与你说道。” 第123章 空手套白狼 “李兄!” 清湛高亢声音穿过走廊,席卷而来。 听闻熟悉声音,伏案身影扬起稚嫩小脸,哈哈一笑。 “这程处默倒是傻蛋,竟是这般急着跑来送钱。” “先生啊,用你的话语来讲,应该叫说曹操曹操到!” 白上一眼欢笑人影,李闲指节叩响李治脑袋。 “怎么能这般说人?” “咱们这是为子民着想,利国利民的好事。” 拱手向天,李闲一脸肃然,义正言辞道。 “程兄乃是心念子民饱暖,才听闻我的召唤,匆匆而来,怎么就成了你口中傻蛋?” “好歹你也是大唐皇子,怎能这般说辛勤攀爬的功臣?” 李治切过一声,瘪瘪嘴角,不屑撇过李闲一眼。 “恐怕也就是你才有这等说辞!” “就凭一张嘴,说的天花乱坠,打着为民旗号,还不是半躺座椅,啃瓜烤肉……” “烤肉还是我给你烤……” 嘿! 李闲瞪起眼帘,差点暴起! 这么现在就教授了个这样的徒儿? “李兄!程某来犒劳你了!” 声音从走廊拐角传出。 程处默挂起一张盈盈笑脸,望向凉亭,手中拖着两个瓜大东西阔步走来。 “叫花鸡,李兄教我的,此番先敬献给李兄!” 言语之间,程处默将手中事物放置案桌,邦邦敲掉泥块,展露出软烂荷叶,金黄色泽充盈眼球,香气扑进鼻息。 李闲敲敲从侧边探出的小脑袋,厉声道。 “瞧瞧!瞧瞧人家!同为教授,你这孩童为何就不懂得孝敬?” 清洗过双手,分食喷香整鸡,李闲嚼上一块鸡肉,岔开话题。 “处默啊,制盐大事为师以为你铺平道路。” “至于圣上如何决策,依李某经验似乎你还差点奉献。” 待看见程处默停滞下来的动作,李闲继续说道。 “不过,李某绝不是半途而废之人,眼下还有一策,意义重大。” “只看程兄有无兴趣,心意是否诚恳!” 程处默听得心中突突,面上闪过惊疑之色。 陛下确实并未给予封赏,至于自己想要进入军营诉求完全并未提及! 这般说来,自己意欲在西征中建立军功一事,将会虚无缥缈? 念及此处,程处默心中毒气一抹焦躁。 “李兄,有何计策?” “咱这建功立业不可半途而废,至少要能触摸军营门槛啊!” 李闲慢条斯理啃着鸡腿上几缕肉块,咂咂嘴。 “简单,煤炭。” “咱们再以煤炭立功,惠及大唐千家万户,到时候封官进爵,军营调度还不是全凭程兄开口?” 程处默似乎从中看出一抹希望,放下手中骨头,在袖子上抹抹油渍。 “煤炭在大唐开发甚少,就在挖掘之中也坑害不军士,另外那燃烧毒烟杀人无形,就连长孙府冶炼之时,也要焚香祭拜!就算如此,还是三天两头有人被从工坊中被抬出来。” “李兄,这条路艰险难行啊!” 李闲吞掉口中嚼碎脆骨,在方巾上拭去手上油渍,拍拍程处默肩头,语气意味深长。 “李某既能取出毒盐杂质,这毒烟又有何难?” “这般说吧,眼下李某已然联络好煤炭源地,出料定然不在话下。” “眼前只需选好地皮,开设工坊,再选个铺子,定能做强做大。” 正在兴头,身侧嚼着鸡翅的清瘦身形头也不抬。 “先生妄言,这哪里是你的功劳,分明就是那个富商所做。” “不过见我都有些怀疑,你是如何将那个富商哄骗到手?” 凑向程处默的身形一滞,转头看着啃食鸡翅的李治,瞪上一眼。 “有这美食也不能堵上你的嘴?” 扭头间,略带一抹尴尬,掰起指头。 “处默,如今乃是八月中旬,到寒冬之际还有些时辰,李某已经算过,待到木炭大卖之时,咱们煤炭即可供应。” “拿木炭来说,就是富户豪门也不敢日夜取暖,更别说穷乡僻壤的山村百姓。但煤炭不同,就是普通户族,讨上几个铜板亦可过上一个温暖年关。” “李某的苦心,你可明悟?” 一个平素中逍遥闲散之人大谈买卖,到让程处默反而有些不适应。 侧过头颅,上下打量一眼李闲,狐疑道。 “李兄,倘若你缺些铜板,咱们程府的茶叶买卖还算景气,给你支取一笔解解燃眉之急倒是不错。” “你也没必要辛辛苦苦去做商贾之道,毕竟……这一道,东奔西跑,很累!” 嘭。 大掌拍过桌面,李闲骤然起身。 “程兄这是何意?我李闲虽是逍遥闲散之人,毕竟身在大唐版图。”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咱们好歹也要思虑万千子民,皮囊闲散,心却不能闲散!” 话虽如此,李先心中却思绪翻涌。 你这人怎么这般不上道呢? 咸鱼生活必然要有,可这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谁会跟钱过不去? 咱有钱做些棉衣棉被,冬天盖着不能暖?总比盖着一张张毛茸茸,从生灵上剥下的皮毛舒坦啊! 有钱咱请些酒坊工匠酿些上等佳酿,也不用喝这大唐甜的发腻,酸的发嗖的酒酿好啊! 还有这茶,要想喝上甘冽清香后世茶水,总要有人炒制啊! 目的纵然如此,可向李闲这等被几位誉为最接近仙人的人,总要找个适当的理由来! 程处默见面李闲神色肃穆庄严,丝毫没有先前那股懒散模样,一时间当了真。 骤然站起,躬身拱手,大拜下去。 “李兄面上风轻云淡,胸中却心怀天下,这等心境着实令人佩服。” “不过这煤炭之事,需要程某,做些什么?” 李闲拧过眉头,叹上一口气。 “唉~” “眼下也没多少准备事宜,不若程兄就做些琐事吧。” “找地皮,找店铺,顺带找些手脚麻利的长工便可。” 嗯? 程处默猛然抬头,心中掠过一丝狐疑。 这岂不是我将这些事全部做完? 怎么感觉有些掉入坑中的感觉? 下一刻,手掌落上程处默肩膀,李闲恍若长辈般的语调传来出来。 “处默啊,不要小看煤炭这事,任重道远。” “大成之时,我定会在陛下面前为你请功。” 思绪骤然被打断,听闻请功二字,程处默心头大喜,拱手道。 “程某先谢过李兄。” 手掌移开,李闲阔步向前。 “我去湖边看看,今晚能不能吃上烤鱼。” “对了,程兄明日送来一筐茶叶,李兄给你探究条新销路。” 第124章 这玩意也能挣钱? 夕阳映红西云,长廊拉斜阴影,遮盖石桌石椅。 陶盘中盛放几撮蜷曲萎缩茶叶,拧巴的像一根根干虫。 水灵的眼珠瞪着盘中事物打量良久,眉峰渐渐皱起,疑惑出声。 “这是……清茶?” “就这也想在皇城做买卖,赚取银两?” 李治怀疑李闲是不是久未出府,连皇城有几家茶铺都记不清了!以至于有此等赚大钱的痴心妄想。 大唐盛产茶叶,好的茶的,新茶老茶,数不胜数。 这茶叶品相奇差,闻着也和平通没什么两样! “你就靠着这些赚钱?未免过于敷衍了吧?” 李治虽是八岁小孩,但亦是品尝过山珍海味的皇子,尤其是御茶多少也是懂些的。 李闲却似一副胸有成竹模样,半躺座椅,仍由夕阳余晖倾泻半边两旁,悠闲合眼,手指轻敲负手。 “敷衍?你可懂这茶?” “讲求的便是‘清、敬、怡、真’,你们喝的只能称之为汤,杂七杂八乱煮一通,实则早已失去品茶一说。” 缓缓靠上椅背,李治鼻腔中发出一声闷哼。 “得了吧,不要拿些空洞大道来说。” “明明就是你太过懒惰,尽找些借口来!” “好歹你也是为糊弄那富商,多少也做出些样子来,茶叶至少要碾碎吧?不然喝着扎嘴!还有你不喜橘皮花椒,可以做些较为清淡的茶来。至少也能有个形。” 侧过头颅,李治微微眯眼,忘了过来。 “难不成你还要用三寸不烂之舌,将这干瘪茶叶说活?” “鄂国公府的茶叶亩数不多,听闻乃是精品,你可别给人家砸了招牌!” 李闲‘腾’的坐起,扬起手来就要敲李治脑袋。 “有你这么消遣老师的?我这乃是给程府开辟新的出路,为茶推向一个新的时代!” “先生,是要用着沸水煮茶?这个奴婢倒是在行。” 提着茶壶盈盈走来的侍女率先发话,及时解救李治挨上几下。 李闲收过手臂,直指面前透明茶杯。 “茶叶已放好,冲泡便成。” 提壶身形微微一窒,一双美眸有些迟疑,望向李闲似乎要确认一番。 “先生可是要用着琉璃杯冲泡茶叶?” 听闻此言,李闲面上一阵苦笑。 这不过就是后世大街随处可见的玻璃杯而已,放在此时的大唐,俨然成了稀世珍宝琉璃。 就为此,李治还在把玩过不少次,爱不释手。 索性也懒的解释,李闲点点手指。 “当然!俗话说,好马配好鞍,鄂国公的好茶定然要用好杯盏盛。” “来,倒上!” 侍女嘴角勾笑,心头却暗暗叹息。 这茶哪有冲泡一说,定然是要煮,才能出味。 念及不伤李闲颜面,侍女并未多言,倾泻茶壶,从壶嘴拉出冒气弧线,冲腾杯中茶叶翻滚,哗哗声中,倒上大半杯。 李治却有些仍不住,看着晶莹剔透杯盏,面上轻叹。 “好好的杯盏,被你这手冲泡降了身段。” 李闲浑不在意这个小子的褒贬,反而拿过杯盖捂上杯盏,惬意的靠上椅背。 指了指在水中旋转翻腾的茶叶,李闲微微合眼。 “看着吧!视觉盛宴,别错过了。” 原本透明的水质被染上一抹淡绿,蜷曲茶叶有少数开始舒展,恍若舞台上翩翩起舞一般,煞是好看。 不屑的明眸中似乎多了一抹趣味,趴俯桌子上左看右看,就连凉亭的两个侍女也为之一动,眸子望了过来。 李闲无心去看,这些未见过世面一般的人影,合眼假寐,休息闪过片刻。 恍然间似乎有人碰触到了悬在扶手的手臂,惊诧的声音随之发出。 “这是茶?碧翠翡翠一般,竟是这般秀丽!” “吃茶许久着实还未见过此等神奇之物,这多亏了先生这琉璃杯盏!” “恍若绿毯,犹如草原,瞥上一眼,只觉心头凉爽。” 朦胧视野中,簇拥着几个家仆,围着那杯茶好奇不已。 李闲轻咳一声,坐起身来,活动等活动发麻的胳膊。 “泡个茶而已,瞧你们那模样!少见多怪!” 众目睽睽之中,伸手去揭开杯盖,压抑满杯的茶香随之弥散开来。 李治猛然吸吸鼻翼,有些惊诧。 “这是……茶香?” “清幽如兰,丝缕如烟,沁人心脾。” 凉亭中蓦然多上吸气的声音。 惊叹在下一刻爆发出来。 “好闻!不似胭脂水粉芳香,却能投进肺腑,让人精神一震。” “当真奇怪,多吸反而不能表述清晰,细闻却能萦绕心头。” “这个气味太过特殊,久闻不腻,愈发清香,恍若置身置身丛林,守一方竹屋,读一手好诗。” 唐人爱香,毋庸置疑。 衣物屋舍常常施以香薰,因而对微不可查的香气似乎特别敏锐。 尤其是这种茶香,独一无二,因而引得众家仆啧啧称奇。 听闻这些人高度赞誉,李闲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娘的! 区区泡个茶,还能被你们跨上天,臣仙界之物不成。 捏过案桌上茶碗一一排开,拿上玻璃杯倒过一些,李闲自豪起来。 “来来来,尝尝!” “看看李某自制茶水,和你们平素中茶水,有何不同。” 咕咚~ 有人一如往昔,一饮而尽。 “呃……好像喝了,又如同没喝说不上来,但口齿留香……” “似乎微苦,却又甘甜,后味绵长,心境舒畅。” 啊~ 李治畅快发出一声。 “还不错,不如咱们茶的浓稠,却如果酒一般醇香。” “和这个茶,便如同赏花一般,意犹未尽,当真是权贵消遣的奇物。” 听闻李治这小子一套又一套的评论,李闲咧嘴一笑。 “也就你小子平素中没少吃食我做的菜肴,连着评价也说的有模有样。” 扭头看过李治,李闲挑挑眉头。 “怎样?” “我这个外行做出来的东西,如何?” 嘿嘿。 李治这小子也不觉尴尬,毕竟年岁尚浅,加之平素之中嬉闹多了,早已习以为常。 推过杯盏,抓上一撮茶叶,挤出人群。 “有什么好显摆?” “还不是仗着你那个神仙铁锅!” “我要有这铁锅,你还当我不能做出?” 第125章 程府的决议 喔喔喔。 金鸡破晓,遥遥传开。 晨光刺破云隙,退去黑暗边缘。 程府,练武场。 两赤膊少年冲拳踢腿,纵然是在微凉的清晨,依然脸上挂起汗渍。 程咬金负手而行,阔步走上长廊,健壮魁梧身躯踩的脚下木板咯吱作响。 虎目扫过阔地上认真两人,停驻脚步,拧过眉头。 “老二,处默那小子跑去何处?大清早不练武,今后怎么顶起咱们程家梁柱?” 场中少年,抹过脸上豆大汗渍,喘上几口粗气。 “大哥清早便去了晋王府邸,不知何故。” 屋檐下严肃面容随之放松下来,扬起倒插八字眉。 “赶紧练,歇什么!一个个不成器,有你大哥一半气运,咱们程府又怎么会沦落朝堂,不受恩宠。” 程咬金虽未和李闲有所交集,但这小子在朝堂亮眼表现,着实让人心生艳羡。 如今李闲可是皇城中炙手可热之人,能在络绎不绝的送礼之人中捷足先登,犬子程处默与其交好,让程咬金心头偷乐。 阔地上挥舞拳头的人影瞧着大步跨开的人影,瘪瘪嘴角,翻翻白眼。 “这变脸也忒快了……咱们清早练武,有招谁惹谁了……” “阿爹!” 清湛声音压下场地‘嘿’‘哈’习武声,传出老远。 程咬金身形一震,扭头间裂开大嘴,扯出笑容,望着走廊尽头奔来人影,迎了上去。 “处默啊,怎么这么早就回府,不在晋王府多待些时辰?” 踏踏脚步声中,程处默满脸惊喜,招呼着父亲和阔地上的两人。 “快来!有惊喜!” 拉过程咬金胳臂向着屋舍拽去,身后两人捡起挂在刀架衣衫,搭在肩头,兴冲冲的跟了过去。 案桌上,晶莹杯盏中翠绿茶水洁净无瑕,恍若碧玉,无双眼睛围着茶水真正出奇。 “大哥,这就是李闲家的清茶?未免太过清淡,怎么啖口?” “为娘倒觉得味道其次,你瞅瞅这色泽,却是格外喜人,指不定那些权贵氏族们就喜欢这样的颜色?” “绿色艳俗,哪有富户喜欢绿色的!再说吃惯了浓茶,这清茶太过单一,好歹该弄些葱丝点缀。不然怎么卖钱?李公子不会指望着这赚钱吧?” 讨论声萦绕耳侧,程咬金皱过眉头,侧过鼓胀虎目。 “你俩闭嘴!” “老夫就觉得夫人说的在理,绿色清凉,怎会不能惹人喜好?” “再者,这本就是出自咱们程府的茶,能供与皇城茶楼,会不好?” 家父护短,程处默心知肚明,揭开杯盖,清幽茶香无形弥漫,充斥屋舍。 程处默满意的看着众人渐渐睁大的眼眸,和努力吸着鼻子的模样,在四双眼眸注视中将茶水倒入杯盏,推至程咬金面前。 “家父品鉴,这样的茶水比之咱们先前如何?” 程咬金本是大老粗,不懂的品鉴一说,想推至夫人尝尝,却又望见杯盏碧水,着实有些不舍。 端过杯盏,在口中微微呷上一口,瞳孔倏然间睁大。 “好茶!” “清幽淡雅,醇香浓厚,回味无穷!” 老大粗竟能连连爆出这些形容词来,着实让程夫人有些惊诧。 一把接过半悬空中杯盏,不免调侃两句。 “你懂个什么!这茶叶之事都是我来操持。” “好茶我只需这么饮上一口,便……” 咕咚。 一口下喉,长长拉出‘啊’字,甚为享受。 “神了!” “不腻口,清淡中别有滋味!” 话语一出,两只手越过众人视线,去拿桌上另外两只杯盏,急躁呼喝在下一刻响起。 “快让我尝尝!” 程处默一面斟着茶水一面望向眼巴巴的程咬金。 “阿爹,这茶叶乃是出自李兄之手,意在改变咱们府邸销路。” “倘若你点头,往后咱们尽可劳烦李兄帮忙炒制。” 不待程咬金点头,程处默接着说道。 “实则李兄所做的买卖,并非茶叶,而是煤炭,也就是咱们口中的石炭。” 哗。 整个屋舍所有人定格原地,怔怔望向程处默。 程夫人端着空碗,一脸不可置信。 “这么好的茶叶买卖不做?” “这完全是另一类全新喝法,芝兰之气更合文豪墨客喜好,外观清雅娴静竟乎更能讨得权贵喜爱。” “就如今这茶水,放在皇城定能独占鳌头。李公子看不上?” 四双眼睛直勾勾的望了过来,各个面现震惊,多半有些不可思议! 程处默拂过衣袖,合上眼帘凑上鼻息闻上一闻,睁眼时依旧有陶醉神色,眼神却坚毅无比。 “用李公子的话语来说,这茶水不过是酒足饭饱后消遣之物。” “称不上利民利国,更称不子民奉献大能。” “这些蝇头小利,看不上。” 嘶~ 程咬金那张脸庞上显出一抹惊愕!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这李闲竟是已然到了这等境界? 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豪情来,粗糙大掌拂过程处默手臂,语调亦变得格外深沉。 “处默啊,李闲这人着实令老夫惊诧。” “当初在朝堂之上,面对诸多朝臣口诛笔伐,临危不乱,举手投足间有股正气凛然之感。” “想不到竟是这般心怀天下之人,你啊,能有机缘萦绕李闲身侧便是此生最大福气,好好学习,汲取长处!” “咱们程府虽没有那般机敏头脑,但至少也要统御一方,能征善战,成为大唐武将梁柱的人物。” 一席话语让屋舍中四人,心中即有庆幸又有感激。 静静屋舍内,一时间气氛骤转,程府子嗣三人眼眸中颇有些励志光芒闪烁。 片刻后,大手推过茶碗,静置程处默身前。 “满上!” “李闲看不上,但这钱……咱们要挣。” 程处默微微一窒,方才心高志远的心境瞬间有些泄气,端过杯盏,倒下茶水。 “这石炭买卖……阿爹……” 大手小心翼翼碰过茶盏,程咬金声音拔高。 “挣啊!” “这等利国利民大事怎能少了咱们程家?” 放下杯盏,程处默前倾身子,询问出声。 “那钱帛……” 程夫人从一侧接过程处默身前杯盏,瞥上一眼。 “讲这些就俗气了,即是惠及天下的大事,咱们程府出上一份力也是应该的。” 嘭。 茶碗墩坐案桌。 程咬金抹过短须上的茶渍。 “为父预支五百金。” “要还。” 第126章 合作伙伴 品茗居。 儒雅公子手捏纸扇,靠上椅背,明眸撇过熙攘长街,怔怔出神。 三日之约已到,已至辰时,依然不见李闲身影,等候竟乎半个时辰,心中多少有些厌倦。 侍卫眉头轻蹷,扫过一眼长街,除了几个富家公子下过马车,钻进对面装饰富丽堂皇的红月楼,便在长街上并未任何马车身影。 收回目光,凝视前面静坐背影片刻,终是开了口。 “吴王殿下,这李闲会不会不回来了?” “先前不过是混了茶水钱,说了些胡话而已?” 李闲本就是逍遥闲散之人,加之教授皇子又从不那常理出牌,多少让侍卫心中有些怀疑。 先前说过的煤炭,虽是鲜有人知,李闲捶着胸口保证过自己定能利用,但这种话语听起来多少有些玄奇。 李恪有一下没一下扇过手中纸扇,扬起鬓角青丝,语气格外平静。 “李闲此人内敛于心,却算热衷于心,极少欠人人情。” “先前就算向咱们讨上茶喝,也定不会在此时随意一走了之。卫国公府没有产业,李闲能挺身而出,挑起财路也意在情理。” “煤炭就算为假,这茶,我今日是尝定了。” 唰。 纸扇合起,李恪环手胸前,静静等待。 见李恪态度坚决,侍卫也不好多说,先前更在喉咙中的话语,也硬生生憋了回去,缓缓撤出半步,静静伫立。 长街上。 高头大马一声嘶鸣,拨开人潮,径直驶来。 “来了。” 李恪微眯眼帘,从唇角中迸出话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惊喜。 马车停驻品茗居前,一袭金丝蓝底少年跳下马车,向着窗口张望一眼,四目对视间,挥手轻摆。 目光中,倚坐二楼的俊朗公子,面浮浅笑,微微颔首,李闲心中带起一抹欣喜。 说来这可是李闲第一个,囊括货源的金主。 李闲先前也曾怕自己那番过于夸张的说辞将此人吓跑,毕竟这这个时代,稍微胆小一些的商人,听到他能奋力毒烟这等骇然的事情,多半会认为他是疯子! 卖上轻快步伐,李闲上了二楼,拱手揖礼。 “李公子,九等了。” 李恪站起身来,拱手回敬,格外客气。 挥过手臂,点过一壶热茶,李闲从怀中拿出早已备好的清茶,开门见山。 “说好的,清茶,一点蝇头小利,不知李公子可能看上?” 茶叶舒展,如山涧密林,悬于碧翠茶水,恍如置身浩瀚森林,清新之余,格外奇特。 杯底沉淀横躺茶叶,织成茫茫草原一般,让人倍感凉爽豁达。微小的世界中,给人无尽遐想,充满雅致。 侍卫目光凝聚晶莹剔透杯盏,眼皮突突跳动。 “公子好兴致,竟是拿这琉璃玉盏作为器皿,让人惊叹。” 李闲半躺座椅,轻摆手臂,语气风轻云淡。 “诶!常言道,良将配宝刀,美玉赠佳人。” “这清茶独一无二,放眼整个大唐独无仅有,玉盏盛放自然不在话下。” 信手掀开杯盖,做上‘请’的姿态,李闲重新靠上案桌。 “李公子,请!” 身为皇族子嗣,听闻两人闲谈,目光不自觉间汇聚杯盏上。 剔透晶莹,毫无杂质,比起自己珍藏的那些稀世之珍,似乎好上不少! 用这等杯盏盛茶,着实有些暴殄天物之感,谨慎盛过茶水,细细品鉴。 甘冽醇厚茶香填满喉舌,丝滑顺喉,落入心田让人精神为之一震。 再次瞥向杯盏一眼,李恪眼眸惊诧之色一闪而过。 “品过诸多茶水,唯有公子这碗清茶最为独特,让人回味无穷。” 压下心中欣喜,李恪扯上正题。 “商人无利不往,李某深谙此道,就仗公子这杯清茶,李某别无二话。” “恕李某多言,公子这分离毒烟奇术,可否透漏一二?” 实则李恪还是有些想不通,李闲不过凡胎肉体,到底有何通天手段,将这毒烟分离。 再者,身为皇子,李恪也不敢将此事草草定下,至少自己要弄清大概,毕竟这关系到性命之忧。 见茶水奏效,给对面金主吃上定心丸,李闲心中石头也落了下来。 面色随之更为轻松,提过杯盏,倒上一碗清茶。 “不瞒公子,这毒烟只需一个器具抽取便可。” “寻常锅灶在于没有良好通风,加之寻常子民对于风向把握过差,烟尘倒灌,方才出现此等情形。” “再者……” 李闲微微前倾身姿,掩过嘴唇,神秘道。 “这煤炭实则划分细腻,有烟尘和无烟尘一眼便知。” “无烟不易燃起,却恰好能供给取暖之用,有烟可用作蒸煮。” “当然,倘若有这器具,皆可随心所欲,不在话下。更何况这器具便可应用与火炉,更能增加一门财路。” 嘶~ 李恪不曾想到这区区石炭,李闲竟是探究如此之深,想必私下中下了不少功夫。 捉过袖袍,面上含笑,双手拱过。 “公子对于此等事物钻研之深,令人钦佩!” “在下并未多虑,不知除去找些石炭来源还有何种事物,需要在下去做?” 即是合作,从长孙无忌手中包上两个山头挖掘石炭,定是不在话下,李恪担心的乃是这等复杂工艺是否需要其他辅助。 李闲佛过衣袖,连连摆手。 “公子既能稳定货源,李闲并无他求。” “眼下工坊,店铺皆已找寻妥当,只等兄台给出确切开采时辰变成。” 听闻此话,李恪心中大喜,拱手抱拳。 “即使如此,不如我便另行告知公子!” 李闲抱拳回敬,豪气直言。 “即使如此,石炭货源便劳烦李公子操劳,我便不在管束。” 指指案桌半盏清茶,笑吟吟道。 “公子倘若喜欢,尽可拿去,倘若再想品鉴,阁下再拱手奉上。” 李恪脸庞绽出笑容,望向杯盏之时,多上一抹欣喜之色。 “这边谢过公子!” 见好就收,留下悬念的道理李闲还是懂的,起身拱手告辞,不再给对面人影太多过问机会。 “马到成功,合作愉快。” 后世的说辞朗朗上口,转而李闲阔步下楼,不再迟疑。 李恪目光中带出一抹欣然,把玩着手中杯盏,心绪汹涌。 身后侍卫眼瞅着李闲阔步而行,径直走了出去,转身回到李恪身侧,沉声道。 “吴王殿下,李闲已经……走了。” 李恪随之起身,迈开步伐,向着楼下走去,身后传出细微声音。 “他……又没付钱。” 前方身形微微一窒,转而哈哈一笑,白净手指拍拍手中精致杯盏。 “看来本王又要请上这小子一次。” 第127章 儿臣有奇计要献 最后一抹金光沉下西山,倦鸟归巢,夜幕逐渐将领。 马车飞驰青石路板,向着太极宫疾驰而去。 李恪掀起车帘一脚,目光映出黑瓦红墙飞速倒退影子,心绪激荡,隐隐夹杂焦躁。 正如李闲所言,石炭之功,惠及天下芸芸苍生。 耕犁之策,算是李闲无意敬献,使得天下良田扩充,大批子民将会不在挨饿。这石炭之功,便是逐步让天下子民不在饱受寒冬折磨。 泼天功劳对于李闲这样的逍遥人士毫无作用,但对于一个皇子受益无穷。 血管中流淌着皇家骨血,又传承李世民一统九州野心,要说没有称王称帝雄心,决然不可能! 李承乾八岁作用储君之位,可眼下两位成长起来的魏王吴王显然更为受宠,触碰储君之位似乎也并非遥不可及。 摇晃马车上,起伏车帘投进烛火,缝隙之中映照出李恪嘴角勾起的笑容。 泼天功劳就在眼前,生性洒脱的李闲无心染指高官厚禄,这便是自己一个天大的契机,在父皇心中拔升地位的契机! 通禀完拦路士卒,李恪匆匆迈下马车,由军卒引路,去往太极宫。 夜色微凉,冷月高悬,照去灯火通明的宫宇。 殿中伏案身影认真批阅奏折,片刻后,捏过发酸眼眶,拂袖起身。 “秋意渐浓,天气转凉,不少州县上报今年收成颇丰,却独独没有御寒对策提及朕这心中多有不安啊。” 捻过一把艾草粉末填入青铜炉鼎,带着艾草清香的气息,驱赶着烛火上乱撞蚊虫。荣公公拍去手掌粉尘,微躬身子,回应道。 “陛下,眼下李公子给予司农寺启迪,曲辕犁也定然能在岁末制造出来。” “届时推广出去,良田增多,百姓亦可在种植捣鼓粟米外,多种些麻,葛,下个冬季也必然好过一些。” 荣公公也只能说些宽慰话语,毕竟冬天而言对于寻常子民等于要经历一次天灾一般。 富户不用多说,昂贵的木炭,皮毛都是上等御寒事物,可对于下层百姓而言,多打些柴禾,大部分售卖出去,留上一些准备在严冬之际做饭取暖。 脚步踱过大殿中央,李世民神情严肃,带着几分担忧。 “上报奏折中,提及近年中不少贫民过度砍伐,丛林边缘参天大树消弭,取柴更加困难。一些胆大子民,深入丛林,却葬身野兽爪牙下。” “此次以往,朕这心头,隐隐不安。” 李世民担忧不无道理,有诗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贫民穷户多半远离城镇,手中良田不多,甚至于有些家庭靠着打柴补缺粮食不足。可如今大树被砍,树枝变少,莫说过冬,生存都成了问题。 若是遇上冬季骤寒,天气异常,后果着实不堪设想。 荣公公伫立一旁,眼中看着这个愁苦身影,心头微微叹息。 大唐盛世固然不假,丰衣足食,夜不闭户也在天在脚下这片乐土上提及。实则不少偏远山地,受此恩泽的确实太少。 “父皇!” 匆忙中略显欣喜声音传入殿堂,打断两人沉思。 李世民踱步身影微微一窒,扭头看向洞开殿外。 李恪阔步入内,躬身抱拳。 “儿臣见过父皇。” 深夜访宫,让李世民也颇感意外,转股身来,略显诧异。 “恪儿,夜色已深,可是有要事禀告?” 李恪起身站直,烛光照耀下的俊朗面庞上挂起笑脸,朗声回应。 “儿臣近日中偶遇奇人,能分离石炭毒烟,用作做饭燃料。” “眼下天气转寒,特向父皇禀报,或许能派上大用。” 此话一出,李世民和荣公公对视一眼,明眸中闪过亮光。 石炭对于皇室而言,不算稀罕物品,毕竟长孙府邸和工部就用此物铸造货币,冶炼兵刃。 尤以河南道挖掘出的石炭不过冰山一角,却足以源源不断供给。 但倘若说能分出毒烟,走进寻常家庭,这其中意义便不可估量。 李世民拂过颌下胡须,靠上座椅,招手示意李恪落座。 “细细道来。” 李恪略微整理思绪,抬头望向李世民,谨慎开口。 “儿臣也是在无意之中,略有所感,与几位贤士商议出了一个可行之策。” “制造一个器具,即可将冶炼用的石炭转为寻常家庭亦可应用的燃料。” 话语说的朦胧,李恪心中也在砰砰乱跳,毕竟这是李闲的原话,至于自己也并未见过这器具,更无法描述其大致形状。 烛火映照下的鼻尖有虚汗沁出,李恪望向捋着胡须,细细思索的李世民,补充上一句。 “父皇此物难以描述,制发繁琐但甚为简单。” “不若等大功告成,儿臣便率先呈上,让父皇过目。” 李世民听的云中雾绕,一头雾水。但听闻李恪最后一句,皱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虎目望向殿中站着的李恪,李世民眼中多上几分赞赏。 “恪儿啊,如今大唐粮食问题已然得到解决,延年增多。接踵而来的便是保暖,你能献上此物,算是解了父皇燃眉之急。” “关内道,山南道储量丰富,倘若器具大成,假以时日,大唐子民再也不惧寒冬。” “恪儿,你尽管放心去做,事成,朕重重有赏!” 褒奖有加,李恪心头长舒一口气,拱手揖礼间,面上大喜。 “身为大唐皇子,能为父皇分忧,儿臣心中倍感欣喜。” “心系天下之民也是儿臣应当做的,至于赏赐,儿臣万万不敢收受。” 李世民朗声一笑,扶案起身,望向李恪的眼眸之中蓦然腾起一抹好奇。 “恪儿,有奇思妙想的能人异士可是你门下宾客?” “朕,倒是很想见见。” 嗯? 李恪心头骤然一紧,惊慌从脸庞一闪而过。 这原本就是李闲的主意,不过事李闲此人淡泊名利,自己恰好借花献佛,哪里敢让李世民见此人? 压住心头慌乱,李恪挤出一抹笑容,望着身前的李世民,心中有些发虚。 “父皇,眼下当务之急还需制造出来,诸多琐事尚未理顺。” “倘若父皇要见,还是等这等器具大成之时,也……也不迟。” 李世民微微一愣,转而笑意更甚,大手拍过李恪肩膀。 “恪儿,为国为民就要有此等赤诚之心。” “朕便依你一次,去吧。” 第128章 恪儿,你撒谎了啊 烛火摇曳,寝宫内再度回归安静。 李恪带来的消息如同雪中送炭,光影映照下,软塌上的脸庞格外喜悦。 可思来想去,终是有些不明所以的地方。 诸如说,这李恪门下却是年轻宾客不少,可终究并未听说有一鸣惊人之人! 可知晓这煤炭推广之举,并非简简单单的多了一个燃料,而是将整个大唐燃料革新,甚至于称得上一***! 李恪这孩子乃是李世民亲眼看着长大,聪慧自然不必多说,可这孩子一向便是喜好史书的主,何时会对发明制造来了兴趣? 虎目扫过案桌前收拾奏章的身影,李世民带着心中疑惑,缓缓开口。 “荣公公,恪儿门下可有新晋能人异士?亦或是回谢奇技淫巧之人?” 私下之中,全是荣公公给诸位皇子送上糕点,点心。自然对各个王府中的上进得宠门客较为熟络。 当下回忆一遍,缓缓摇头。 “老奴印象之中着实没有这样的人才,近些天来也并未听说王府之中出上什么经天纬地之人。” 软塌案桌前烛火噼啪燃烧,艾草香薰浓郁漫过整个宫宇,那些讨人厌烦的飞虫早已不见踪迹。 荣公公提起纸糊灯罩,放置一侧,宫宇内更为明亮起来。 “陛下可是怀疑,这敬献器物的人,并非出自吴王府?” 明明灭灭烛火映照那张沉思脸庞,眸底映出火苗跳跃影子,李世民平静面容上挂起一抹会心微笑。 “这般说来,就不奇怪了。” 撑着身旁扶手起身,李世民踱步大殿,心中似乎明悟起来。 “北地毒盐泛滥,尚且无人敢食用,程处默得李闲指点,敬献制盐一术,废弃利用。” “此番又有恪儿敬献大唐丝毫不起眼的石炭,朕怎么觉得此事有些许相似之处。” 静立殿侧的荣公公望着殿中垂头踱步的身影,勾起嘴角,也明悟起了始末。 微微弓起身子,拱手抱拳,白胖脸庞上绽出笑颜。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吴王殿下自小聪慧过人,此番与奇思妙想的李公子强强联合,想必这石炭分出毒烟必定成功。” “此番后,大唐石炭得以利用,普及开来,咱们大唐从今往后,天下饥寒人终将愈来愈少。假以时日,天下再无忍饥挨饿的子民。” 话语说的含蓄,大殿中行走身影听的出来,负手在后,稳住脚步。 “李闲不愿透漏名讳,恪儿又守口如瓶,倒是反而将这件事坐实。” “依朕来看,这事宜十有八九便是李闲所为。” “恪儿啊恪儿……” 话语说上一般,并未再说下去。 眼光老辣的李世民实则已经在先前李恪不愿透露中看出一些端倪,只是当时欣喜之下,精力大步集中在石炭之上,而并未放在制造者身上。 此番喜色沉淀,反而将事情看的格外透彻。 挥过挥袖,李世民阔步跨向偏殿。 “治儿那边许久未去,荣公公明早早朝后备马。” “朕倒要亲自会会李闲。” 荣公公连忙躬身应承,缓步出殿,带上门扉,微微摇头笑道。 “陛下,往昔中可是对晋王府极少过问,现在确实时刻挂念。” “这李闲啊,当真是晋王府邸的福星呢。” …… 霞光普照,秋高气爽。 金辉透过雕花窗棂,在木墙上投下拉长的斜影。 裱好的字画高悬木墙,沐浴阳光。楠木为框,加之朱红牡丹点缀,垂下流苏,典雅之中透出几分贵气。 画卷下,长乐公主身着园林紫罗群衫,垂下青丝,美眸注视手中白净方巾,略显笨拙的纳出一针一线。 朱红丝线纹绣半只鸳鸯轮廓,栖息树枝有些歪扭,倒是针脚细密,格外认真。 “公主殿下,还在绣啊!” 阿秀难得的轻声低唤一声,刚跨进屋舍的脚步随之变得轻盈,生怕惊吓到软榻上的人影,戳倒手指。 长乐公主头也不抬,手上动作一点也不慢,浅笑道。 “这婚期不知何时,定然是快了,我要加快步伐,不然除了父皇备下的金银细,没有一件事物出自我手,像什么模样?” 阿秀倚坐过来,看了眼手上方巾,笑的眯眼。 “想不到咱们公主殿下竟是有这等巧手,显然是贤妻良母典范。” “倒不像那高阳公主,整日在殿中大吵大闹,似乎一颗心思完全没有放在婚嫁上面一般。” 停下手中针线活,长乐公主挑起玉面,微微拧起秀眉,望了过去。 “怎么?到现在气也没消?” 阿秀瘪瘪嘴唇,朝着凤阳阁中高阳居所白上一眼。 “可不是嘛,整日指桑骂槐,说什么奇技淫巧也能立于宫宇要位,又拐弯抹角说什么有些人抢了房府前程。” “哎~这人呐,总是耿耿于怀,明明乃是自己挑事,见不得别人优秀……” 说道此处,阿秀也深知背后嚼舌根不妥,停下话语,转而脸上闪过一抹喜色。 “公主殿下,今早我见房家长子在长街上询问店铺置地,询问之下却是要和李公子做什么煤炭买卖。” “你说是不是李公子缺钱帛?” “想来卫国公府邸,虽无产业,但毕竟乃是朝中重臣。开国之时陛下赏赐也能保暖不愁,怎么就让李公子有了坐买卖的想法?” 手中方巾放置一侧,长乐公主面上闪过一抹狐疑。 “煤炭?买卖?” “咱们大唐煤炭只有冶铁铸造才用,李公子就算做买卖也不该选择此行才是,难不成另有大用?” 素手城郭膝盖,缓缓站起,长乐公主蹷起秀眉,在屋舍之中踱步沉思。 迎着光尘飞舞,轻声呢喃缓缓吐出朱唇。 “建造工坊?看来动静不小。” “卫国公府府邸没有多少产业,程家虽有茶叶为额外营生,亩数不多,只怕难以支撑起商贾消耗。” 长乐公主虽未经营过什么产业,但也见识过几个哥哥置办产业时的消耗,不觉间眉头蹷起更为深沉。 “钱帛或缺,只怕这营生不会长久。” 沉吟片刻,迈出脚步向着屋舍外走去,后面传出阿秀询问。 “公主殿下是要去何处?” 门槛旁,沐浴阳光中的人影侧过身躯,微微勾手。 “去向母后借些财帛,至少能为李公子挡下不时之需。” 软榻上的阿秀抄过淡薄披风,跟了出来,挽上玉臂,白上一眼。 “你这倒好,别人婚嫁都是送些贺礼来,你这还没有婚嫁,却是向外送。” 阳光中玉面展出笑颜,脸盘上挂起一抹淡淡红晕,轻语出声。 “那里有外人。” 第129章 土匪又又又来了 晋王府。 凉亭中,李闲手中捏着戒尺,在案桌上点点,发出咣咣声响。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你小子要学会领悟题中精髓,要举一反三才行。” 李治此番修习的内容已然到了后世初中的高度,一些新奇的题目也展示出来。 什么几何,代数,物理,化学都开始涉猎。 或许是古时人物大脑进化的问题,又或许是所处环境问题,李闲顿觉教授起来有些生涩吃力。 而李治如今似乎也觉察到了难度,摒弃原有懒散态度,规规矩矩学着。 李闲向来便不是照本宣科的主,平素中会夹杂一些诸如小孔成像,自制彩虹之类的趣味实验。 “陛下驾到~” 尖锐悠长声音穿过前厅,隐隐传来后院。 家仆们匆忙脚步响起走廊之时,李闲和李治对视一眼,默契起身,起身向着前厅走去。 两人迈过长廊尚未走到前厅,便见李世民着一身宽松白衫,迎面而来。 身后荣公公微弓身躯,紧紧跟随后面。手中捏着的佛尘不停扫动突出长廊的藤蔓。 “微臣见过陛下。” “儿臣,见过父皇。” 停驻脚步的两人站在走廊上,连忙躬身揖礼。 虎目特意在李闲身上扫过,转而李世民面上含笑,手拂过李治头颅。 “课业修习如何?” 李治似乎有些不敢坦言,斜瞥李闲一眼方才回应。 “儿臣最近课业出错较多,不懂地方也格外多,正在虚心向先生请教。” 学识本就是由浅入深,李世民见李治有些闷闷不乐,朗声一笑,安慰道。 “即是知晓自己不足,就该虚心相问。” “治儿啊,这一生之中难题难事众多,不会并不可怕,可怕的便是不懂装懂。” 转而目光扫去与身侧李治并肩而行的李闲,朗声道。 “李闲,你说是不是此理?” 李闲面上平静如水,提起手臂,拱手道。 “陛下说的甚是。” “微臣此番教授的乃是一些平素中常见事物,重在探究其运行原因,可能过于空洞。” “晋王殿下有些懵懂,也是应该的,毕竟这都是些微臣那本古籍记录在册的学识。” 【这李二未免有些太过勤勉了吧?三天两头来问修习?】 【难不成是当我整日在胡混时辰?】 放下手臂,李闲面上含着浅笑,实则心头抱怨却是一句接着一句。 凭经验来看,李二访府肯定不是简简单单问下课业这么简单。 心声传达,李世民特意再瞥上李闲一眼,方才移过目光,看向曲折走廊通达的凉亭。 这小子看来对朕不满之处不小! 朕来看看自己子嗣还成问题了? 六双脚步踩踏走廊木板,咯吱作响,李世民见气氛转为沉默,索性开门见山。 “李闲啊,你你呢个引导治儿探究世间万物运行规律,固然能拓宽治儿视野,很好。” “朕也有些疑虑,今日前来,便是想从这里找寻答案。” 言罢,李世民望向李闲,饱含深意的笑容随之绽出脸庞。 余光之中看向那道目光,李闲心中陡然一沉,一股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嗨!我就说这李二没这么简单!寻求答案?又是什么家国天下?】 【我一个小小翰林学士,能做哪些为国为民也是尽我所能,你这总不能老是赶鸭子上架啊!】 话虽如此,李闲还是摆上一幅谦逊面孔,带出一抹尴尬笑容。 “陛下谬赞,微臣不过也是一个凡夫俗子,怎敢妄言。” “陛下雄才伟略,饱览时间陆离新奇,李某在陛下身侧不过是蜉蝣仰望高山一般。” 李世民阔步而行,显然对李闲说辞毫不在意,继续说道。 “制盐之策传出,北方子民欢庆鼓舞,皆言朝堂英才不可限量。” “李闲,北方毒盐不少,你却能一语破解,造福北地子民。如今中原还有一物,朝堂英才对此束手无策,朕特来询问。” “石炭耐久耐燃,实则是一块利国利民的好料。奈何毒烟滚滚,夺取了不少开采,使用子民性命。你可有法子,将此烟尘中毒烟去除?” 嗯? 李闲骤然间停驻脚步,猛然抬头,迎上那张含笑面庞。 某一时刻,李闲竟觉得这张笑意甚浓的脸庞有些骇然! 眼皮突突直跳中,匆忙低下头颅,思绪飞快旋转。 【这什么情况?李二难不成是我肚子中的蛔虫?竟然连这个也知晓?】 【见了鬼了!我会去除毒烟这事难不成传的这么快?不对不对,定是有人告密!】 【程处默?这小子素来与我交情不错,就算告密也会提上我的名号,李二再傻也不至于当场问我。那就只有那个李公子了!】 【呦,这小子做买卖竟能和皇室扯上关系?不过能与长孙府地搭上关系的人,似乎秘密传出去也不是没有道理啊。嗨!枉费这小子有商业头脑,竟连商业机密也不知晓保密!】 “先生他知晓……” 身侧陡然传出的话语,让李闲顿时一惊,一把捏住李治手臂,狠狠捏上一把。 待李治不解的扬起头颅时,李闲颇显愧疚摆手。 “对不住,对不住,方才碰撞上了。” 转而压下心中慌乱,收敛心神。 “呃……陛下,微臣先前所为,算是有感而发,机缘巧合成为主。” “倘若说静下心来,细细摸索……就凭微臣这愚钝脑袋,着实想不出策略来。” “至于去除石炭中那些毒烟,确实超过微臣认知极限,还望陛下恕罪。” 李闲垂着头颅,并未看见李世民面庞复杂表情。 蛔虫? 有你这么形容朕的?要不是谅你小子不敢之言,是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朕傻? 李恪那小子一通禀此事,朕便能揪出你这个幕后之人,这也算朕傻? 咬咬牙关,李世民忍下这口恶气,虎目斜瞥上李闲一眼,着实气不打一处来。 径直走过凉亭,落座石椅上,李世民拉过李治,破天荒的没有让李闲落座,算是惩戒。 凝望着凉亭中垂首而立的李闲和荣公公,恍若年关贴下的两张桃符,一左一右。 长吸一口气,缓住心神,李世民思虑起来。 李公子? 告密? 哼! 看来是李恪无误了! 转眼间,却皱起了眉头。 李闲这小子不知道恪儿身份? 哪有何时跟恪儿拉上了关系?而且似乎通过长孙府邸,做起了买卖? 第130章 防不胜防啊! 咳咳。 李世民轻咳两声,再次出声。 “李闲,你勾勒出的耕犁如今已在各大州县扩展开来,来年大唐良田便能扩充。” “这煤炭亦是关乎到天下寒士,不再受霜雪冰冻之苦,你,当真没有办法?” 话语落下,弓着身躯的荣公公微微抬起眼帘,看着正对面面色平静的人影,心道。 你这小子有此大才,为何要遮遮掩掩? 封官进爵乃是多少人朝思暮想的事,怎的到了你这里却如下刀山火海一般困难? 这次啊,你是跑不掉了,承认吧! 李闲望着脚下落叶,眼珠四转。 余光中瞥见了凉亭石椅上投来的灼热目光,也感受到了荣公公似笑非笑的面庞,心中倍感惊奇。 【嘿!你们望着我干嘛?这奋力毒烟确实有特殊道具,也就是我能分离出来的!】 【可这等商业机密,咱不能说啊!】 【那李公子联络煤炭货源,靠着人脉敛财,我可是靠着这张嘴,靠着技艺盈利啊,这随意讲出来,我还铮什么钱?】 【不说,打死我,我也不说!】 坚定了心中意念,李闲抬起头颅,望着李世民嘿嘿一笑。 “陛下,你就不要为难微臣了。” “大唐人才济济,文武百官数百个脑袋,集思广益都想不出的难题,我又怎么会呢?” “再说了,微臣虽然窥视世间万物规律,可也不过是一支羽翼未丰,摸打滚爬的学子不是,这等高深学问,说不定再过个数载数十载有望触及。” 李世民见拿天下子民幸福也憋不出李闲一句实话,索性不再为难,招过手臂。 “闲聊而已,切莫拘谨。” “来,落座。” 看着拱手谢恩的李闲,阔步落座,李世民再度提问。 “李闲啊,朕观程处默与你交好,此番程府却忙上忙下,难不成是要扩建府邸。” 李世民不依不挠,饶有兴趣的看上一眼李闲,心道。 朕还不能问住你这个小子? 户部已经向朕提及过,程府有意开拓一片阔地,用于工坊建造。 你小子还能躲到何时? 不等李闲你回话,李世民身侧的李治却有些急了,皱眉看向李闲一眼。 “先生,你就说了吧,说不定还能得些钱帛用于……” 话语尚未说完,李闲‘嗖’的落座李治身侧,皂靴顺势落在李治脚背踩下。 说到一半的话语随之收住,李治感受到那只脚上传来缓缓加大的压力,惊呼出声。 “你……” 李闲赶忙弹开,收回脚步,拱手道。 “意外意外。” 弯腰拍去李治鞋面泥土之时,街上李世民的问题。 “陛下,闲暇之余,程处默曾向微臣述说过。眼下皇城茶叶生意不景气,几家茶铺之间暗中较劲,反而苦了这些茶农。” “像程府亩数不多,但很优质的茶叶因而也自谋生路,自己开启了新的茶铺。” “意欲产新茶,探究新的口味,因而程府不仅置地,还在长街上考量新的店铺。” 李世民面上纹丝不动,心头暗中叫好。 要不是知晓这小子心中真实想法,八成会被蒙骗过去! “呦~” 一声略显突兀的话语硬生生穿插进来。 荣公公看着案桌上,剔透茶杯中浸泡的新茶,惊道。 “李公子,这可就是新茶?” 新茶两字传入耳畔,李闲心中莫名一颤,机械般的转过头颅,眼帘中映出荣公公指着案桌的身影。 目光随着荣公公指着的方向移动,李闲看到那杯翠绿清茶,嘴角肌肉抽搐,心头狂躁起来。 他娘的怎么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落在桌上? 这可是浪费我两个时辰,偷闲炒制,还未品上一口的青茶啊! 微微回头,余光之中映出李世民那双盯着茶杯,好奇的眼神,不祥预感随之在心间升腾。 李闲从李世民眼中看出一抹贪恋,只觉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莫非这土匪一般的李二,要对我茶叶下手了? 思虑即此,耳中陡然间传出李世民询问话语来。 “李闲,我观这杯盏特殊,呈上容朕一观。” 【娘的!】 【你这是看杯盏特殊?分明是看上了我研制的新茶吧?】 【好不容易从程家拿上一点做了实验,你就这般强取豪夺?】 【亏你还是一国之君,这他娘的简直比土匪还要土匪!】 心声一字不差的传入李世民脑海,按扶在桌椅上的大手,随之握紧。 面上风轻云淡的人影,实则心中早已波涛汹涌。 你区区一个臣子,三番五次给朕取个‘李二’绰号也就罢了。 竟敢骂朕土匪? 朕一国之君品口你的茶怎么了? 今日朕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朕不仅要喝你的茶,这晶莹剔透杯盏,朕也要拿了! 李闲那里知晓李世民心中百转,忍痛割爱端过杯盏,恭敬奉上。 【算了算了,以茶消灾,至少能保住咱们大买卖。】 【日后盈利颇丰之时,从程府挪上几筐茶叶,回来自己炒制,也一样美滋滋。】 【只是这事千万不能让李二知晓才是,不然又要成免费劳力。】 双手举过茶盏,李闲微躬身姿,笑道。 “陛下恕罪,微臣竟是将这新茶之事忘记了。” “先前程处默拜访府邸之时,拿过新茶邀臣品鉴,臣还未来得及尝上一口。” “陛下,请。” 李世民心头冷笑,面上不动声色,捏过茶盏,旋开杯盖。 清香扑来,沁人心脾。 饱含惊喜的呷上一口,清凉悠香萦绕喉舌,一股新奇的感觉随之流淌心窝! “好茶!” 李世民忍不住再次呷上一口,赞叹出声。余光瞥向那个微微黯然脸庞。缓缓开口。 “李闲,这茶色泽雅静,必是文人墨客追捧之物。甘洌清香,堪比世间珍品。” “来啊,去程府上装去一筐,回宫慢慢品尝。” 嗯? 果然还是这强盗性子,见好的便要向皇宫拿。 眼眸中映出那道起身欲走身影,李闲心中骤然一缩,恍然忆起这茶那里是程府所出。 倘若李二派人前去拿茶,说不定程家拿不出手,还会将自己欲揽煤炭之事全盘托出。 一个健步跨过案桌,拉住迈出脚步的身影。 “荣公公啊,这等跑腿脚的事宜让咱们小辈做了就是。” “何必要劳烦你大驾光临,前去一趟?” 稳住一旁的荣公公,李闲转身朝着石椅上的李世民拱拱手。 “陛下,只要你说,要多少,明日微臣定然将话带到。” 目光之中,李世民轻捋胡须,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笑意。 “老程家茶叶不少,索性便给朕每月送上一箱。” “这般好的茶,不能独享,朕决议,今后立下汗马功劳之人,朕便赏些清茶茶叶,舒缓心神,慰藉将士!” 起身走过嘴角未开人影身旁,李世民大手轻轻拍拍。 “李闲啊,你可要通知到。” “届时,给朕多送一箱,有劳你了。” 望着那个缓缓离去的背影,李闲怔在原地,欲哭无泪。 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 自己喝也就罢了,拿来送人?真当这玩意大风刮来的? 仰头望天,李闲有些哭笑不得。 “我可以骂人吗?” 第131章 买卖 日头升上半空,在凉亭中投下阴影。 攀上凉亭的藤蔓中,有鸟雀叽叽喳喳,兴奋的翻腾着吃食的果子,或衔起细小枯枝扑棱棱飞开。 李闲无精打采半躺座椅,整个人瘫痪一般,四肢都垂了下来。 李二这强盗强夺了自己玻璃杯,连同新泡的茶水一并拿走。还丢下一月两箱茶叶的供奉,欢喜的走了。 这可苦了隐瞒事实的李闲,想到这里,李闲心头有苦难言,就算是装奇珍的小匣子,两箱也不少。倒腾下来,也要花上自己竟半天的时日。 好在李二这次良心发现,亲口承诺会以皇庄半数的茶叶作为补偿。才让李闲心中微微得到思虑安慰。毕竟茶树这玩意,隔上三五载为保质量,便要修剪一次。后世之中便有一些特定茶树,一年就摘那么一次。数量难以保证,当然有皇庄茶园补充,就不一样了。 “还不是你自己说出来,还得自己受罪。” 李治瞥一眼有气无力的人影,细细查看被李闲捏过的地方,再次补充一句。 “倘若你早些说出,说不定父皇还能出些钱帛,多请些匠人。” “看吧!现在都要落到你的头上,慢慢炒制吧。” 李闲微眯这一只眼,瞅了眼身侧李治,鼻腔中喷出一股气息。 “哼!说的简单。” “你那老爹本就是一个白吃白喝还白拿的主,想从他牙缝中扣点钱帛?想得美!” “吃过几次烧烤,蹭过几次炒菜?你可见过他道声谢字?还不是一抹嘴角,拍屁股走人?” 如今得宠的李治,听罢李闲这番说道,心中肯定不悦,蹷起嘴角连连回击。 “那能怪谁?你自己不说,还欺负我!” “被父皇整治也算罪有应得。” 争论之中,一声瓮声瓮气但异常绵长的声音从前院飘来。 “书院刘老拜府,给李先生请罪。” 争吵声渐渐消停,两人竖起耳朵听清了府院外的声音,对视一眼,哼过一声,同时别开脸去。 家仆禀告也被李治挥手示意,不多时便有须发斑白的老者缓缓而来。 路过走廊拐角,见李闲起身,刘老慌忙捉袖行礼。 “刘某来给先生赔罪了。” 正欲躬身弯腰之时,被李闲一把搀扶住,迎至石凳前坐下。 “刘老乃是书院泰斗,代表的乃是书院众生,怎能像我一个学子行礼?” “受不住,受不住。” 随口一句话语,无形间让两者间的误会淡化不少,刘老心头一热,老脸上泛起一抹愧疚,捉过李闲手臂,拍了拍。 “李先生大人大度,又在算学上登峰造极,着实让人钦佩。” “哎,说来是老夫肤浅了。” 挥手打断的恭谦之词,刘老继续说道。 “老夫思来想去,李先生先前所言,句句在理。” “空有探究学问之心,却不落实处,也不过是打着修习的幌子,多吃白食,消耗国库罢了。” “今日老夫愿虚心受教,向李先生学习造福大唐子民的学问……” 唠唠叨叨的话语萦绕耳侧,后面的话语,李闲压根没有听进去,倒是看刘老的模样似乎动了真格。 “刘老可是想将算学与生活结合?” “请李先生赐教。” “造烟囱干不?” 刘老都有些愣神,烟囱不少见,这里面还有学问? 捋了把颌下胡须,郑重道。 “可令老夫修习些知识?” 李闲眉头一皱,面色肃然。 “能啊,量角裁边,计算尺度,这可都是知识。” 老脸上逐渐泛起一抹兴奋潮红,刘老微微颔首。 “李先生且慢,老夫这边回府挑上一批精明弟子来。” 望着老人匆匆而去,似乎在清风中有话语飘散。 “骗子啊骗子,竟能忽悠到书院头上……” “父皇要是知晓你将大唐栋梁糊弄到工坊,只怕能气个半死。 …… 阿嚏。 刚刚跨进宫宇的李世民长长大了个喷嚏。 看着手中宝贝一般的杯盏,拧起了浓眉。 “你这李闲,都真实小气,朕不过拿了你一杯茶水,也值得你这般惦记?” “哼!看来这两箱茶叶,说的还是有些少了!” 言语之中,走上长廊,遥遥看见跨出门槛,踩着莲步迎来的身影。 “臣妾见过陛下。” 望向笑脸盈盈的人影,李世民心头更加舒畅。 “观音婢,来了。” “如今身子恢复如何?” 近些天来忙于北方重建,许久也未去立正殿走动,看着挽上隔壁的人影,李世民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长孙皇后扬起红润面颊,款款回应。 “承蒙陛下挂怀,服过两服李闲送来的药石,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前些天来,李闲曾抽空看过一次臣妾,说是再过几日施上针灸,便能大愈,只需安心调养便是。” 听到这些,李世民心中也安稳下来,龙颜大悦。扬扬手中的杯子。 “朕今日偶得一宝,待会和观音婢一同享用。” 长孙皇后实则早已看到那杯盏,此番听闻李世民说起,目光扫过,倍感惊奇。 “这是何物?” “碧翠通透,色泽清亮,可是什么灵丹妙药?” 看似是说辞,实则却比说辞更为悦耳!李世民哈哈一笑,小心端过杯盏。 “说是灵丹妙药也一点也不为过!” “芳香馥郁,醇香绵长,这乃是那李闲藏着掖着的新发明,清茶。” “日后咱们这宫廷之中便不用饮那些粘稠茶水,朕以命李闲每月敬献两箱。一箱皇室御用。另一箱,作为朝堂赏赐。” 话语之中,两人已至太极宫。 长孙皇后接过杯盏斟上茶水,推给李世民一杯,自己倚坐帝王身侧,去过一杯抿上一口。 先前还有些质疑,直到茶水入口,美眸一亮。 “这等美物赏赐朝臣比之金银玉玩一点也不差!” “这李闲当真是个奇人,如何能发明出此等妙物来!” 两人说上一些家常,茶饮一般,长孙皇后方才进入正题。 “提及李闲,臣妾倒是想起婚事来,不知陛下何时赐婚?” 李世民捏过杯盏,置于案桌,笑道。 “这便要看质儿如何定夺,朕毫无二话。” 婚事算是有了定论,长孙皇后放下茶杯,眉头微蹷。 “近日来,质儿倒是向臣妾提及一件事情。” “臣妾亦是拿不下主意,因而今日前来便是想让陛下定夺。” “关于一桩买卖。” 第132章 啥玩意?要做贡茶? “买卖?” 李世民侧过头颅,看向长孙皇后玉面,微微惊诧。 “质儿向来身居宫中,出府也不过偶寥寥数次,要做买卖?” 插在盘起发髻的金钗微微晃动,长孙皇后点点头颅,白皙脸颊写着一抹狐疑。 “质儿本欲向陛下说起,念及此事过于琐碎,不愿惊扰陛下。” “但虽是向臣妾提及,却也并未说明此番买卖是要作何用。” “难不成乾儿,泰儿,恪儿近些时辰来,买卖不景气,却难以启齿,方才托质儿前来借取?” 三位皇子本就成年,李世民允许他们初涉商贾,毕竟待到去往封地之时,东邪商贾之道,对于治理一隅也是有些好处的。 但三位皇子皆是聪慧之人,经营的买卖也有三四载,早已走上正轨。甚至于李恪在皇城木炭买卖已然做的风生水起,每年还能捐赠出来一些殷实国库。 加之三人门下宾客不少,不乏豪门富户,凑点钱似乎也用不少向父母出手。 长孙皇后或许感性一些,念及长乐公主与哥哥情感深厚,拉下薄面借取,但在李世民眼中,决然不信长乐公主借取钱帛乃是为了这些。 缓缓靠上椅背,李世民招手示意宫女添些沸水,冲热茶水,心绪却翻涌起来。 买卖? 两字再次闪现脑海,李世民骤然联系起一件事来。 程处默如今帮着李闲张罗工坊店铺,就连恪儿也在帮着李闲张罗着煤矿,莫不是质儿是为李闲借取的钱财? 沉吟片刻,李世民失笑出声,引得身侧长孙皇后回眸。 “陛下可是知晓了缘由?” “不错!质儿却为做买卖而借!” 李世民的回答坚定干脆,让长孙皇后有些吃惊。 “可质儿并非懂得商贾之道的人啊,她这般借取又是要做何种买卖?” 提壶宫女迈过莲步,微微福身并不打断两人话语,银壶壶嘴吐出细细冒烟白线,添满玻璃杯盏,茶渍翻涌中水色稍显暗淡。 宫女退却的一刻,李世民捏过杯耳,给案桌半杯茶水斟满,方才含笑开口。 “这买卖啊利国利民,关乎民生大计。” “不管质儿是为何要借,朕绝无二话。” “观音婢啊,质儿可曾说过要借取多少?” 长辈孙皇后着实回答。 “实则并不多,五百金。” “臣妾本欲做主,但毕竟此事太过怪异,方才与陛下商议。” “唉~这孩子守口如瓶,凡事都要憋在心间,的确让人操劳担忧。” 身为人母,心思细腻,李世民心中知晓,伸手捏过长孙皇后柔夷,抓在掌心。 “观音婢,孩儿们长大了,任由他们去吧。” “质儿从小便是知礼数懂分寸之人,你又为何不能相信与她,外边的天地还是要留给这些青年去闯。” “买卖这件事情,朕支持她。” 端过杯盏,吹去上面茶叶,缓缓呷上一口,李世民眼眸有欣喜光影闪烁。 “她要五百金,太过少了。” “依朕来看,给她五千金,放开手脚。” “你且传朕话语,好好经营,要干就要弄出些名堂来!” …… 程府厅堂。 初入程府,李闲坐于侧坐,迎上周遭五双紧盯眼眸,心中颇为忐忑。 昨日陛下挥手一招,狮子大开口要下两箱贡茶,此事无论如何还是要向程家通禀一声。 程家为自己煤炭的事跑东跑西,此番自己承诺的茶叶,尚未盈利一分一毫却要白白供上两箱茶叶,李闲心中着实有些愧疚。 尤其是程家热情相迎,更让李闲此时难以启齿,开口间也颇显犹豫。 “呃……程将军……昨日陛下访府。” “唉~那清茶……” 扭捏半晌,李闲憋出断断续续两句不沾边的话语,程咬金听得迷糊,直到听闻清茶二字,面上的大喜,哈哈一笑。 “李公子妙人巧手,这清茶咱们程府昨日已经品尝,好喝好喝。” “就是……有些少……” 膀大腰圆的程咬金难得不好意思一次,挠挠头颅,嘿嘿一笑。 “数量问题,程将军不用担忧,工坊建成之时,隔出小间便可炒制。” “待将茶匠教会,一日抄上几罐不成问题。” 听闻此话,程咬金哈哈一笑,连连摆手。 “不急不急,这个自然还是听从李公子安排。” “要是这几日有些用作家用最好,那一杯……喝的不过瘾。” 让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将,讨要一点吃喝却是够为难,李闲迎上几双期待眼神,勾起笑容。 “此事不难!倘若今日有新鲜茶叶,明日便可送上一批。” “另外……昨日陛下要每月……供上两箱茶叶……以做朝堂赏赐……之用。” 话语说道最后,竟乎轻不可闻,李闲捏着指关节嘣嘣作响,有些忐忑。 毕竟这是自己闯下的祸事,算是让程府白白损失。 嘭。 程咬金一拍身侧案桌,震得案桌上燃烧香炉跳弹起来,弥漫出浮灰来。 瞪大的虎目怔怔望着李闲,大声开口。 “还他娘的有这等美事?能作为赏赐贡茶?” “这……这他娘的简直乃是程府荣幸啊!” 程处默也挪动座椅,向李闲身侧靠了靠,拉过李闲手臂,倾过身子。 “诶,李兄,真有这事?” “可不要诓我!” 看着这一家人那股分心劲儿,李闲有些惊诧! 这什么情况? 被李二那土匪白白拿去也成了荣幸的事? 还生怕自己说了假话? 向座椅后缩了缩,李闲怔怔点头。 “本来是一箱的,李……陛下临走之时又加上一箱,说是一箱作为赏赐,一箱作为皇室贡茶。” “白白让程府损失两箱茶叶,这事……还是怪我!” “停停停!” 程咬金显得格外兴奋,阔步走向厅堂之中,大手在李闲眼前摆个不停! “这是怎能怪你!” “能为皇家产出贡茶将这是咱们程府的荣幸!” 话语间,激动的在厅堂中回来踱步,兴奋的搓着双手,那场景堪比要进洞房的新郎。 “容老夫看看,这用什么盒子装。” “珍宝的箱子太小,敬献上去陛下会不会觉得咱们程府太贵小气?” “去,把后院盛水的大缸搬来!” 李闲眼眶在一瞬间瞪大,心中有些骇人的看着程咬金。 这老程是被李二灌了迷魂汤? 白送还这般开心? 生怕自己送的不够多? 程夫人笑盈盈的起身,素手拍打在程咬金扬起的手臂上,嗔笑道。 “水缸,赏赐之物哪能用这种寻常之物,去差人在虞家订购一批陶瓶来。” “要小巧精致,要上好的……” 李闲看着一家五口兴奋的簇在一起,七嘴八舌议论着瓶罐,暗暗摇头。 真够造的! 还没盈利倒是先把瓶罐钱也贴进去了。 第133章 壮大的小伙伴 晨光推开青冥天色,急速蔓延。 沐浴霞光中的长街上,三辆马车晃悠悠向着晋王府而来。 六个半人高的朱漆木箱置于车架上,黄铜大锁随着马车晃动砰砰拍打箱子侧壁。车辙压着青石地板,发出沉重刺耳吱嘎声。 披甲士卒面色肃然分列车队两侧,手中出鞘寒刀在晨光中泛着清冷光辉。 扎眼的行头引得不少人,驻足街道两侧,观望议论。 “唉~这是哪个国公府的东西?官兵把守,想必是重要器物吧。” “你看那压出的辙印,比之寻常货郎深上多少?定然是钱帛!” “娘啊!这么多钱帛?开眼了!这是要送到晋王府邸?该不会是陛下赏赐给李闲的吧?” “这你们就不知晓了吧?程家与李家交好,这些天啊,程府忙着找寻铺子阔地,显然是要做两家联合做买卖咯。” 或多或少小道消息,在皇城街角开始蔓延,不少人对于何种买卖猜测不已。 嘈杂议论传入为首马车之中,阿秀侧着耳朵听上街角议论片刻后,瘪瘪嘴角,望向对面嘴角挂着笑意沉思的人影。 “公主殿下,你还笑得出来?” “你听听,这街角之上全是对于财帛众多猜测,和对李闲所作买卖猜测的。哪里还有人知道这些财帛乃是咱们送的?” “唉~这些从,财帛放于寻常人家,就是子孙三代胡吃海塞也用不完,你这倒好一拱手,送人了!” 耳中传出抱怨声音,长乐公主收回思绪,抿嘴一笑。 “这又有何妨?” “李公子只是暂借,这些乃是国库钱帛,咱们不说,李公子也定会如数奉还。” “我现在担心的,乃是怎样将这些钱帛让李公子收的心安理得。” 阿秀‘切’了一声,撑着头颅,望向轻纱后马车上一箱箱财帛,眼中闪过一抹贪恋。 “送他他会不要?真想当神仙?'' “李公子现在孑然一身,卫国公府也是一清二白,那里有多余财帛,咱们这般送去,算是雪中送炭。” “只怕李公子一时激动,明日就要上门提亲。” 说罢,眨眨水灵眸子,挑挑眉头,饱含深意一笑。 “又来!” 长乐公主玉面通红,佯装怒意,扬起粉拳捶捶对面丫鬟。 “这几日来没个正行!我看是平素中对你管束太过松弛,才让你这般放肆!” “李公子所做的买卖乃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咱们这般也算是为大唐尽上绵薄之力。” 阿秀前倾身子,螓首枕上膝盖交叠玉臂,仰头盯着长乐主。 “哦~公主殿下乃是单纯为国为民……” 本就有些含羞人影,被这双眼睛死死盯着,粉红脸颊渐渐发烫起来。 “你……” 哈哈哈。 银铃笑声传出轻薄车帘,溢出街角,引得围观子民又是一阵猜忌。 …… 迎着晨光,李闲推开门扉伸伸懒腰。 听闻前厅一阵嘈杂,转而有众人齐声呐喊费劲搬东西的声音。 带着一抹好奇,李闲阔步去了前厅,却见洞开门扉处,鹅黄长衫的婀娜身影指挥着家仆将一箱箱器物搬进府中,李治也忙着吆喝着家仆腾出一些屋舍用来储存。 身形魁梧的大汉各抓一角,四个大汉弓背涨的满脸通红,显然那箱子格外沉重。 李闲扫过箱子,狐疑目光望向清丽人影,阔步走了上去,夹杂欣喜话语出声。 “星河姑娘,好久不见。” “这些箱子所盛何物?” 同一刻长乐公主也看了过来,看着发髻蓬乱的李闲,捂嘴浅笑。 “李公子不妨先梳洗一番,再详谈。” 李闲此刻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起身,蓬头垢面便来了前厅,朝着两人拱手,脸上带着些许尴尬。 “两位姑娘不妨先去后院稍等,李某去去就来。” 转身之际,似乎听闻阿秀说着什么‘真懒,今后成婚又要伺候’之类的话语。 片刻后,李闲穿戴整洁,给两位问过好,便倚坐下来。 挥手让家仆冲泡些清茶,方才回过头来。 “见笑了,昨夜李某炒制清茶到了午夜,今日起的有些晚了。” 听闻是新茶,阿秀脸上原本好奇倏然间消散,带着一抹黯然无精打采撑起头颅。 “哎!看来今日咱们送上了大礼,只能喝些茶水了。” 李闲顺着话题,凝望一侧端坐的长乐公主。 “敢问公主殿下,那成箱事物为何?” “似乎近些天来,晋王府不曾大量采买。” 见李闲开了口,长乐公主也不在绕弯子。 “听闻李公子心系百姓,探究煤炭,意欲造福万民。” “咱们李家家底还算殷实,特意拿出部分家产,相助公子,也算是为大唐百姓谋上一份福利,还望公子莫要推辞。” 啊? “那成箱的乃是钱帛?” 回想起那一箱箱的事物,李闲惊的嘴巴都合不拢来。 那几个大箱子,就是如今国公府邸也不会一下子拿出这些钱帛吧? 这还算是殷实? 难道不是富可敌国?这星河姑娘到底是何家底? 思绪一旦打开,李闲有些收不住来,瞪着眼怔在原地,直到阿秀在眼前挥舞手臂,方才缓住心神。 “这……这么多钱帛?” “那怎么行……咱们这都是些小买卖,怎会用这这些财帛?” “……嗯?星河姑娘如何知晓李某要做买卖?” 朦胧中的李闲倒是抓住了这点,迷惑的看着对面长乐公主,转而将目光移至倚坐长乐公主身侧的李治身上。 似乎一瞬间,明悟些什么来。 下一刻,李闲从座椅上弹了起来,指着李治吆喝。 “你这小子……” 一双玉手搭在李闲抬起臂膀,轻轻按压下去,长乐公主微微摇头。 “李公子,此事并非重中之重。” “皇室本是与我家父乃是布衣之交,有些事情互通也于情于理。” “只是这些财帛,家父有言在先,还望公子能好生经营,在皇城之中占据一席之地。” “改日造福大唐百姓之时,家父也能沾上一份喜气。” 李闲心知肚明,皇城之地寸土寸金,钱帛消耗定然巨大,这波钱财而言,至少能解自己当前燃眉之急。 毕竟万事铺设开来所需要的后续资金也难以估量,沉吟片刻。 “有星河姑娘如此倾囊相助,李闲感激不尽!” 言语之中,李闲大开大合手臂郑重拱手,朗声道。 “改日煤炭大卖之时,李闲定要提上星河大名……” 话未说完,阿秀掩嘴出声。 “你是不是傻啊!” “我家主子不叫星河!” 第134章 冒冒失失的友人 真名不是星河? 李闲心中猛然一沉,果然印证先前猜测! 自打与李世民说道自己心仪之人乃是一介布衣后,李闲也曾留意过。 可似乎朝堂之中并未有任何蛛丝马迹,能搜寻到这个女子踪迹。 能混迹与皇子府邸,与晋王李治谈笑风生,又能让朝堂帝王关怀备至,这样的布衣之交似乎太过神秘! 晋王李治捧着肚子,笑的直不起腰来。阿秀毫不遮掩,张开朱唇笑得花枝振颤。长乐公主素手掩过朱唇,美眸中透出一抹精明。 李闲望望三人,疑团更浓,心中有种被调笑的感觉。 这难不成是三人都知晓,唯独自己毫不知情? 微微凝下心神,李闲带着一抹好奇。 “敢问姑娘……” “嗨呀,累死我了!李兄!李兄快斟口水喝。” 鬼哭狼嚎自走廊传出,打断了李闲的问话。 众人齐刷刷的望向从走廊窜出来的身影,有些目瞪口呆。 昔日俊朗公子,文质彬彬,此时大汗淋漓连身上衣襟也豁开一角,露出半个皆是的胸膛,扶着走廊廊柱,额头垂着凌乱发丝,倾斜身子直直的望了过来。 程处默目光在凉亭中一干人身上游走,瞥见长乐公主时,脸色倏然一变,连忙起身站直,整理好衣衫,一抹额上汗珠。 哈哈哈。 李闲长笑一声,起身搭上扭扭捏捏的程处默,搂着肩头就往凉亭下走。 “你这小子怎么这般狼狈?” “瞧瞧你这熊样,掉水中成落汤鸡了?浑身全是水气。” 程处默哪里听进去一分半豪,低垂着头不敢去看案桌上一眼,心绪翻涌。 这长乐公主怎么也在此地? 方才那般唐突,不会冲撞了公主殿下吧? 完了,身为街使此时我擅自离位,治我污损朝堂官员仪态为小,我这渎职之罪是没得跑了! 想到此处,程处默刻意垂下头颅,料想长乐公主久居深宫,只愿不认识自己,以此逃过一劫。 李闲哪里知晓身侧的程处默早已吓得心中骇然,走至案桌前,向着几人介绍。 “这乃是我李闲的挚友,鄂国公长子程处默,官至金吾卫右街使。” “倘若诸位今后丢了荷包,或是有所疑惑,随意拉上城中士卒,保管你万事解决。” 轰! 程处默只觉脑海中似有惊雷炸响。 这李闲干嘛自报家门?这不是稳稳要将罪名扣在自己头上? 面色骤然一白,脚下一个踉跄,赶忙拱手。 “程处默拜见……” “不必。” 清亮悦耳声音打断程处默话语,长乐公主面含浅笑,伸出玉臂点点一旁空座。 “即使李闲友人,相聚便是缘分,落座吧。” 程处默可是吓得不轻,咽口口水,缓缓落座空位,一颗心砰砰直跳。 李闲眯着眼看着唯唯诺诺的程处默,胳膊肘捣捣。 “你小子平素中可不是这般模样,方才还大咧咧的模样,此番怎么像个婆娘一般?” 说罢,目光扫一眼对面长乐公主,李闲悄然凑上程处默身侧。 “对面这姑娘,与我相熟。” “你小子可不要多想。” 此话一出,程处默如同触碰烫锅一般,闪电般躲开,脑袋摇成拨浪鼓,慌忙摆手。 “不敢不敢不敢,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 长乐公主也不愿程处默将此事挑明,索性开口岔开话题。 “程公子为何此番满头大汗?难不成印证了李闲话语,在城中遇上了贼儿?” 听闻问话,程处默垂下头颅,拱拱手,显得格外恭敬。 “如今大唐盛世,不愁试穿,丰衣足食,这贼儿固然是没有的。” “忙的不过是一些琐事。” 侍女提着滚沸壶水走来,取上几个茶盏,捏上李闲昨晚炒制的清茶,每人冲泡一碗,福身离去。 阿秀和长乐公主乃是第一次见这种清茶,不免好奇问上几句。 坐等泡茶时间,接着上面的话术。 程处默说的隐晦可依旧不敢再提所忙之事,大对于衣衫不整之事,还是要坐上几句表述。 “本是今日要来向李兄汇报茶园采摘情况,怎料半路上寻了晦气。” “胯下马匹脚掌磨损,程某扑倒下来,虽是未摔伤,倒是有些狼狈,见笑了。” 同为练武之人的阿秀,挑挑眉斜眼多打量上程处默一眼,努努嘴。 “身手不错嘛,搁别人少则要受皮肉之苦,重则断胳膊断腿。” “你能安然无恙,只沾些泥污,倒是不错。” 程处默尴尬笑笑,朝着阿秀拱拱手。 李闲却拧过眉头,扫一眼程处默,左看右看瞅瞅有无伤痕痕迹,疑惑出声。 “怎么会突如其来?事先难不成并未查看?” 程处默摆摆手,拂去胳膊上几缕浮尘,笑了笑。 “李兄莫慌,不碍事的。” “马蹄受损乃是常有的事,此番只是心中急切,走的匆忙,错将修整长趾的马匹牵了出来。好在程某并未受伤,那马匹也是微微有些磨伤,修整上一年半载也会痊愈。” 嘶~ 磨损脚趾? 李闲此时方才恍然大悟,这时候的马匹尚未钉掌,实则是用马蹄上厚厚的趾在奔跑,这层厚趾如同人的指甲一般,能防止里边的嫩肉不受碎石戳破。 此时的路面,皇城便是些青石铺砌,极易造成磨损,倘若是在草地,松软些的泥地还好。 思虑之间,对面的长乐公主缓缓开口。 “程公子也算是万幸,只是日后可要小心了。” “骏马乃平素中得力帮手,忽视不得,未伤到其他更是程公子休来的福分。” 对于后世之人,骏马尚无太大讲究,对于古人来讲这乃是生活生产,托运背负的主力,因而马匹牛羊这些牲畜格外需要重视。 不单单是民间,就连官衙军营也对战马格外看重,甚至于大唐律令中明文规定,不能宰牛马,不得吃食牛马,如有违背,可是会有牢狱之灾。 程处默听闻此话,朝着长乐公主拱拱手。 “公……” ‘公’主殿下的第一个字刚出口,一声轻咳传出,程处默瞥见两位女子眼神,随即会意,改口道。 “姑娘所言极是,程某定会注意。” 话语仅仅带着丝丝惶恐,可一颗心早已砰砰直跳! 天啊! 难不成这李闲还不知晓这两位女子的身份? 竟能将公主殿下当做普通友人? 第135章 给马穿鞋 清风拂过水面,推出层层细纹。 水池边喝水的鸟儿,似是也觉察到陡然安静下来的凉亭,侧过头颅观望。 李闲左看右看,而言觉得安静下来的凉亭有些压抑,缓缓开口。 “咱们大唐马匹,磨损的状况多吗?” 魂穿以来,李闲实则并无多少这句躯壳的记忆,以至于问出这般让在座几位觉得如此白痴的问题。 李治定格着头颅,一双水灵眼珠滚动,望向李闲时,询问道。 “先生难不成还在畅游仙境,过着足不沾地的生活?” 噗嗤。 阿秀大咧咧的笑了出来,如同看痴傻一般望向李闲。 “哎呀,世人都说这书生乃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我看一点也不假。” “你是守着三寸之地,忘了外界是何年何月了吧?李仙人?” 咣咣。 素手敲打调笑的丫鬟一通,长乐公主摆上一眼阿秀,美目望向李闲时,带上一抹温柔。 “上到君王出行,再到行军打仗,下到子民搬运,都有马匹功劳。” “这大唐黄土官道,石板街道,乃至草地山路,磨损情况因路而定。” 程处默从一侧接过话语。 “不错。” “平民百姓和出行用马虽是司空见惯,实则并非太过损耗马蹄,军营则完全不同。” “战马靡费缘由十之五六都是马蹄磨损,破裂所致,这也是困扰大唐骑兵出击的一大因素。大唐大部所在乃是丘陵地带,能喂养战马的地域本就不多,加之每隔三五载便要更换战马,使得骑兵数量一直难以扩充。” 讲到行军打仗,似乎又到了程处默的强项,话匣子也随之拉开。 你扭头望了眼李闲,好不容易逮到他的弱点,不由得露出一抹得意。 “近年来,东突厥归服大唐,茫茫草原孕育诸多良马,稍稍缓解大唐战马短缺的不足,可说到底还是杯水车薪。” “倘若有一套能较少马蹄损耗的办法,那定然会名垂史册,朝堂震动。” 说到此处,程处默来了兴致,望向李闲的眼眸多了一抹希冀。 “李兄,你乃是与飞天神仙并肩,云游山川大泽的人物,想必对此事有些想法吧?” 夸赞之词,谁听谁都受用。 可什么名垂青史,加官进爵的事,李闲并为多少兴趣。 揭开杯盏,在热气腾出的一刻,清香扑鼻而来。李闲端过茶盏,吹去茶叶,抿上一口。半悬着杯盏,慢条斯理的开口。 “这事不难,其实是大唐的这些文物能人们,想的太多!” 本对新奇吃食感兴趣的阿秀,学着李闲品上一口,听闻这句吹牛话语,顿时有些憋不住。 噗。 一口清茶喷出朱唇,洒湿身前一大片地面。 “李公子,口气不小啊。” “马蹄几载磨损都不知晓,困扰世人近百年的问题在口中也成小菜一碟?” 话语说完,清茶清香再度吸入鼻息,看着湿漉漉的地面,万般心疼。 “让你瞎说话,白白浪费一口好茶!” 长乐公主也端过热茶,品上一口,惊诧清茶独特之时,对面的李闲缓缓开口。 “唉~阿秀姑娘,这是并非李闲诓骗诸位。” “人穿足衣而走山川低洼,如履平地。为何不给马也穿上足衣?这样岂不是就能保住蹄不受损?” 呷过清茶,李闲置于桌面,指尖点点茶盏前的桌面,继续说道。 “这与众不同的清茶亦是同样的道理,咱们品的乃是茶叶清香,而并非要吃食茶叶。” “既然如此,用这滚沸的水冲泡出茶叶中的清香便可,为何要妖魔成粉,还要加些花椒葱姜,坏了味道?” 咦~ 一旁的程处默似乎从中听出几分味道来。 李闲所列举的例子浅显易懂,似乎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马蹄破损,提前包裹预防即可,这样防患未然,似乎完全可行! 长乐公主岁岁虽然想不到给马要穿什么样的足衣,却能够听懂李闲的制茶之道! 想要什么,便只需要提出什么,这样的茶水此足够纯净。 想保护马蹄,只需从马蹄下手便是,精力无需用在盔甲改制,减轻负重上! 阿秀微微眯起眼帘,也觉得李闲所言有模有样,神情也转而严肃起来。沉吟片刻,询问出声。 “那敢问李公子,这足衣是何模样?” “一个牲畜穿上足衣,会不会过于滑稽?” 李闲靠向椅背,环手胸前,盈盈一笑。 “人足和马蹄俨然不同,定是要用不同料子打造。” “这马需要用铁质打造,方才耐磨,至于形状嘛,就和马蹄一样,月牙形,钉上便可。” 话音刚落,阿秀瞪大眼眸,有些不可思议。 “钉?” “用铁钉这马还能奔行?” 李闲还未开口,身侧的程处默率先插话。 “阿秀姑娘身居闺房,定是有家仆定时查验马蹄,更换马匹,关于马蹄倒是你有所不知了。” “这马蹄并非人足,全凭提下一寸厚厚趾做支撑,坚实如铁。” “就算是钉,只要把握尺度,定然不会伤了马蹄。” 话语虽轻,可暗中点明阿秀乃是只知晓骑马,不懂得探究。当下俏脸上挂起一抹绯红,沉默不语。 程处默转而望向李闲,眸底泛起一抹兴奋神色。 “李兄果然博学多识,竟是在举手投足间解决了马匹损耗的难题。” “还望李兄能教授于我,为我大唐解决难题,壮大骑兵,以备战吐谷浑。” 言语之***手一拜。 迎着长乐公主欣喜眼光,李闲扶起揖礼人影。 “行了行了,你这小子动不动揖礼拜谢,激动什么?” 重新靠回椅背,李闲老神在在品口清茶。 “你知晓的,我这人不喜喧闹,更不喜功绩。” “倘若我教授于你,你可要替我保密,要领赏,你便自己前去,不要牵连上我。” 见李闲又要倾囊相授,程处默俊朗面庞上顿时展露笑颜,连连点头。 “是是是!” “一定一定。” 阿秀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轻哼一声,转过脸庞。 “又拿出了高人那一套。” “咱们今日可是送来了大礼,仙人啊,眼看也到午膳了,就没有什么表示表示?” “再不行做上两盘土豆丝也行。” 提及吃食,阿秀骤然换上一副讨好面容。 “土豆丝。” 李闲托着下巴想上一会,望向对面沉默不语的长乐公主。 “身子初愈,不若吃条鱼补补?” “好啊好啊!” “去,一边去,没问你。” “一切按照李公子安排。” 第136章 领兵一路,再起征伐! 喔喔~ 城郊金鸡报晓,天边泛起鱼肚白。 一座新扩出来的院落坐落官道一侧,显得格外宁静。 崭新匾额沐浴金辉,题写‘工坊’二字工工整整,没有威武石狮镇宅,有的是手持寒刃威严挺立的武夫。 本就是建在城郊,与村落不远,不少扛着锄头的老农,路过此处时,伸长脖子瞅去里边。 “这又是何人所建,制作何物啊?” 寒刃的光芒在晨光中越发冰冷,让老农身侧的老妇人看的后背阵阵发寒,扯过好奇的老农,斥责上一声。 “瞎看什么,都是些皇城达官贵人们所建,与咱们有何干系?” 话语之中,农妇拉着老农踩上坚实的黄土,再度向前走去,隐隐有话语从背影飘出。 “早些上山,多挖些野菜,多砍些柴禾就比在这里乱看强。” “你看那一个个武夫啊,手里那刀……骇人很。” 话语翻过高墙,最后的话语已然听的不甚清楚,只让院落内依坐墙边的两人一阵苦笑。 程处默看着眼前的工匠们来回穿梭,将马车上自己的家当移下,碰撞出叮当声响。过上片刻方才开口。 “李兄意在利国利民,可终究是站在暗处,闹出不少闲言碎语。” “就连这当地的百姓,也有些不解。” 新打造的木椅没有那般滑溜,有些膈人,李闲换上一个姿势,安静的晒着暖阳。 “得!别把我说的那般伟大,之前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不过是一个给你们上进的理由。” “心怀天下,一生为民,那是你们要干的事。” “我不过是想在寒冷的冬季吃上火锅,穿着棉衣,碰上一杯清香滚热的茶水,沐浴在晨光之中,舒舒服服的闻闻阳光的味道。” 相处的时日久些,程处默也知晓李闲的脾性,活脱脱一个自己过好,见不得身边之人还处在水生火热之中。 阳光中黝黑俊朗脸颊上浮现一个和煦的微笑,程处默侧过头颅看上一眼阖着眼帘的人影。 “你就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罢了。” “好了,我去看看屋舍中那些工匠们准备的如何,待会儿还要仰仗咱们李公子讲上几句。” 微微睁开一线缝隙,看着精壮人影阔步走向延绵开来的大敞棚中,勾起嘴角,喃喃出声。 “就你小子一天知晓的多,整日有问不完的话语,整日有忙不完的事情。” “朝堂权利纷争将你小子好好前程,止步在了巡街走巷的兵卒,还抱着一腔热血前往那拿人头换功勋的战场。” “嘿嘿,说来也好,这大唐盛世多亏有你这样的人,在前面顶着。要不然像我这般咸鱼人,恐怕就要颠沛流离,四处逃命了。” 私语之间,伫立茅屋大棚前的人影兴奋的朝自己挥手呼喝。 “李公子,一切就绪,就等你了。” 李闲伸手在空中摆摆,撑着屁股下的座椅起身。 “来了来了。” 不多时,在几十个光着膀子的人群中,有负手走过中间过道的身影。 “今日召集大家前来,为的是制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器具,待第一批煤炭送入,咱们便先捶打铁皮。 …… 咚。 咚咚。 鼓点穿透红墙宫瓦传至例行朝会的大殿,随着鼓声渐渐激昂,不少朝臣扭头观望。 皇宫外除去数载未执行的宵禁外,极少鸣鼓,除非遇上边关急需上报的军情。 端坐龙座的李世民听闻这激昂鼓点,微微皱起浓眉,虎目移向洞开殿门外宽敞的广场。 一道纵马飞奔的身形渐渐放大,头顶盔缨,身后斜背的竹筒退却原有的青色,磨出白色的痕迹。 快至殿外白玉石阶时,翻身下马,拾级而上。 身侧握刀持戈士卒飞速倒退,士卒跨入大殿,迎上殿首威严端坐身影,半跪在地。 “陛下,凉州军报!” 声音干涩嘶哑的士卒利索的从身后取下竹筒,举手奉上。 一句话语让整个大殿朝臣微微动容,私语在交头接耳中响了起来。 “西边军报,还是在凉州,难不成吐谷浑还率先发难了?” “看这斥候声音沙哑,想必马不停蹄,看来西边军报已经刻不容缓啊。” “真是一群不怕死的东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哼!咱们大唐还正想要有一个出兵的理由,倒是这些蛮夷蠢蠢欲动起来。” 威严帝音从龙座平静发出,不带任何感情,听不出喜怒哀乐。 “念。” 荣公公踩着,匆忙接过竹筒,拆去蜂蜡,抖出里面的字条,开启火漆。 尖锐悠长的声音随即彻响整个大殿。 “如今西方吐谷浑躁动,似有兵卒调动迹象。” “观其整备粮草,似乎予以集结,一些关外子民时有劫掠之忧,守将郭振提前来报,只待战事再起,冲锋陷阵。” 吐谷浑乃是西边邻国,若是开战定然还是要向皇城禀报,毋庸置疑。 可朝中文武听闻此话,不少人躁动起来。 “那蛮夷何来的胆子,竟敢劫掠我大唐子民?岂有此理!” 暴躁呼和想起之时,身形魁梧的尉迟敬德阔步上殿,朝着龙座李世民抱拳拱手。 “陛下,自击败东突厥以来,大唐休养生息,久未兴起战事,兵威早已不复当年。” “微臣恳请率上一路先锋出战迎敌,直捣黄龙,让这些蛮夷看看我大唐兵锋是否有所消减!” 久未再起战事,这些武将们早已手痒痒,见尉迟恭抢先一步,程咬金也紧随其后,跨入朝堂。 “陛下。” “区区吐谷浑,未开化的蛮夷之族也敢蔑视我大唐兵锋,老臣愿随军出征,让他瞧瞧咱们大唐男儿勇健。” 话音刚落,另一侧的段志玄呵呵一笑,侧头望向程咬金一眼。 “鄂国公,听闻最近府邸事宜繁杂,这征战一事大可放放。” “就让老臣随军出征,为大唐江山开疆扩土,再辟版图。” 征伐乃是大唐功勋获得最为直接最为迅速途径,这些武将们又何尝不知? 程咬金见段志玄强功,虎眼一瞪。 “哼!家事国事老夫还能分得清楚!” “段将军,这乃是朝堂重地,议国议政之地!怎能拿些程某家事搪塞?” “我看段兄最近操持商贾,不若还是在家守着铺子便好!” 又有人从武将队列中走了出来,听闻两人争吵,插话道。 “两位切莫再争,这征战一事乃是国之大事,老臣愿领兵一路,再起征伐!” “望陛下恩准!” “微臣愿随行西征队伍……” “臣,愿做参军副将……” 第137章 咋拉上我儿子了? 请战风潮一波接着一波。 站上朝堂的武将也越来越多,不多时大殿中的空地也略显拥挤。 自大唐贞观以来,战事锐减,武将想要建立功勋也愈发困难,因而此番在再起战事,朝堂上明争暗夺。 过惯打打杀杀的日子,老将么也大多豪爽直言。一些武将半有意无意揭了别人老底,引得朝堂上捉对争执,吵得面红脖子粗。 反观文臣一列,较为安静。 本来这征战之时,乃是时辰早晚问题,自然轮不上他们插话。只是公然在朝堂上这般争执,有辱斯文,让不少文臣紧蹙眉头。 武将踊跃请战,血气豪勇乃是好事,龙坐上的李世民也不多做阻拦,任给他们争执片刻,耳中嘈杂渐躁之时,方才抬起手臂。 “好了!” “征战一事,诸将摩拳擦掌,力争抢上先锋,展现大唐雄风,朕倍感欣慰。” 虎目落向武将之中沉默不语的李靖身上,李世民手指在空中点点李靖方向,含笑道。 “李爱卿,先前之时,你便献上奇策。” “压下记过数月沉淀,你可有其他部署?” 威严帝音回旋大殿,整个大殿片刻间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眸齐刷刷望了过去。 先前陛下早有暗示李靖的主帅之位,此时再次提起,只等李靖一语定论。 李靖从武将之列走出,踩过大殿细软红毯,拱手朝着龙座上李世民抱拳。 “陛下,西征之事,吐谷浑与大唐军备悬殊,就正面比拼而言并无悬念。” 中正果断的话语再出出口,充斥整个朝堂。 “此去吐谷浑千里迢迢,翻山越岭又有河流阻隔,微臣以为此战重在行军,并非征伐。” “如今天气转寒,军营取暖也是一大消耗,与其此时一时冲动,倒不如此刻精心准备,待到年关已过再行征战一事不迟。” 此话一出,不少武将心中憋着一肚子气。 明明功勋就在眼前,可偏偏要待到年关之后,变数谁也不知晓。 但众将心知肚明,西方边陲地势比中原地域高上不少,此时尚且还在秋初,待到了凉州只怕便是冰天雪地。 冬日出征,乃是行军大忌。 更何况谁也不敢担保,会不会出现诸如水土不服,不够耐寒这些因素。 尉迟恭本就是直白坦率的性子,听闻这番话语,一声长叹。 “唉~这他娘的,不舒坦不舒坦!” “卫国公,咱们士卒枕戈待旦,还有什么可准备的?” “不若此刻便提点好了将领,待年初等着陛下授印,咱们出正好打个痛快?” 李靖知晓尉迟恭乃是坐不住的主,本来和自己关系还不错,几次私下中也找过自己谈起西征事宜。明里暗里皆是有着随行出征的诉求。 缓缓走上两步,李靖停在嘿嘿直笑的尉迟恭身前,笑道。 “尉迟将军稍安勿躁,且听老夫一言。” “眼下这准备事宜并非尉迟将军思量这般简单,兵马贵在神速,大唐战马虽有东突厥的补充,可此番长途跋涉至吐谷浑一地也着实损失不小。” “在这大唐四面临敌,虎视眈眈。如何最大限度减少损失乃是重中之重,尤以咱们最薄弱的战马为主要。” 李靖的思量算是细致入微,从行军之初战前准备,到打赢胜仗结局,再到周遭诸国反应,战场大局把握可谓到了极致。 听闻此话,程咬金骤然想起一事来,嘿嘿一笑,在众人惊诧目光中站了出来。 “依你之见,是不是这行军兵马损耗,极有可能大于征战损耗?” “倘若有人节约至少一半战马,你……便说如何奖赏?” 哗。 话音落下,朝堂众臣一阵哗然。 “战马损耗降至一半?这怎么可能?难不成用半数马匹去运送?这怎么行?” “程将军啊,你不过一介武夫,什么时候走上文臣这套搞起后勤发展来?” “你老程家时代为武,怎么还举荐人才来了?老程,这可是朝堂,并非信口开河之地,话要想着说啊!” 哄闹嘈杂声顿时在大殿上四起,褒贬不一,各抒己见,更多的则是惊骇。 程咬金听着耳畔这些朝臣们质疑,贬低,一张老脸涨的通红,横过手臂环指朝堂众人。 “嘿!你们这些人怎的都不信老夫?” “我儿早在五日前,便向老夫提及,他有一秒策,能让咱们三载一换的马匹,延迟至六载才用更换。” “你们给俺看看,这是不是将咱们大唐战马征用时限延长至了一番? 眼下战事弥足珍惜,想要将自己儿子送入军营的又何止程咬金一人?听闻此话,朝堂上一干人哄笑起来。 这程处默想要这功勋,也不是这般推举啊! 程咬金虎目圆瞪,老脸更为殷红,目光落向身侧沉默的李靖。 “卫国公,你说你说!” “你就是这算不算大功?倘若老夫犬子能解决此事,可否应征入伍?上阵杀敌?” 不待李靖开口,龙座上李世民接过话柄,手指虚点程咬金方向。 “程爱卿,此事朕与你做主!” “倘若真如你所言,能将大唐兵马少带出一般,少消耗一半。朕便允诺你领一路兵马,程处默变为副将。” 此话一出,殿中程咬金面上大喜,拱手抱拳。 “臣谢过陛下。” “望陛下给微臣三日时辰,督促犬子制出此物,呈于陛下过目!” 嘭。 大手拍向扶手,李世民笑盈盈起身。 “三日为限,倘若立下此功,朕重重有赏!” 程咬金爽朗一笑,连连谢恩。 见程咬金爽快接下此事,关系较好的李靖手肘捣捣身侧喜形于色的老将,低声道。 “老程,你这靠谱不?” “程公子真有这样的能力?” 李靖着实不敢相信,毕竟战马更换一事从古至今一直存在。倒不是因为马匹健壮问题,而是这奔行之中马蹄磨损不可避免。 困扰百年的问题,这能轻松解决? 程处默扭过头颅,望向李靖,凑了过去。 “老李啊,就算程家不行,不是有你那机灵宝被儿子撑着吗?” “没事,我信他俩。” 李靖蓦然间向后一仰,面上露出一抹古怪神色。 “好你个老程!竟然打的一手好算盘,拉我家闲儿下水?” 程咬金哈哈一笑,拳背捶捶李靖胸口。 “别这么丧气!” “托福托福。” 第138章 马蹄铁 秋雨绵绵,淅沥淅沥下起了小雨。 新建的工坊中,赤膊汉子们,套着皮褂,嘿哈嘿哈的捶打着烧红的铁块,交织出一片此起彼伏的叮咣声。嘈杂闲谈和吆喝取东西的大吼,更让这片木棚显得热火朝天。 数步之遥的木棚下,李闲盖着个单衣睡得,迷糊着眼望着铅青色的雨幕,打着盹。 有句话叫做,春困秋乏,夏盹冬眠,再符合李闲不过。 眼下工坊已然运转,自己也就是在这里呆上两日,将一切搬上正规。 零件尺寸大小有书院把持,运煤一方有那个精明的商人,至于这些铁匠铺的工匠李闲准备教授给程处默,自己退居晋王府,舒舒服服做个幕后掌控便成。 哒哒哒。 马蹄踩踏水花,溅起泥浆。 冲过雨幕疾驰而来,披着斗笠蓑衣的程处默,老远便冲着昏昏欲睡的李闲呼喝起来。 “成了!成了李兄!” 被呼喝声一惊,李闲从迷糊状态打起意思精神,挑起沉重眼皮,看了看奔行而来身影。 唉~ 这小子真是少见多怪! 一个小小马蹄铁也能激动成这样! 后世颠簸乡道上套着煤车拉着重物的马车,都照样跑,难不成托上你这个百斤大汉还不能走了? “添杯热茶。” 李闲冲着木棚下同样颇显兴奋的士卒喊过一声,便将目光投去勒马身影。 见程处默翻身下马,将马匹递给迎上来的士卒,托着湿漉漉的蓑衣向下拉起雨线,向着木棚走来。 李闲指了指程处默身上的行头,急忙制止。 “你小子可别将雨水带进来,弄得到处湿露露一片。” “早就让你接手这些铁匠铺盯着,整整一早上骑马溜达撒欢。” 程处默穿过檐下滴落的雨帘,站在原地掉下斗笠,扑打这水渍,方才兴奋的跳了进来。 扬起湿漉漉的大手正欲拍上李闲肩膀之时,被李闲躲开,悻悻然收回手臂。 “李兄,这玩意当真不错!走上颠簸石路也不曾见马匹停息,如履平地一般!” “这次咱们算是为大唐立下大功了!扩充奇功有望!” 连连挥手,示意程处默安静下来,李闲开口道。 “得得!邀功这事可别带上我,封官进爵我不稀罕。” “先前你小子坑我,就为一个简简单单的曲辕犁,差点被司农寺那些老头烦死。” “这次你可得注意言辞,不要将我你在拉下泥潭。” 本就是诚实本分的性子,程处默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李兄,马蹄铁不单单是为了咱们方便,你可知晓在军营中将会带出多大的改变?” “蛮夷多生于高原草原,神出鬼没,来去无形,就仗着骑兵嚣张。如今咱们大唐有这样的铁蹄,何须再愁没有足够的骑兵追逐,围猎?” “你这是将整个大唐的军营进行改革啊!这份泼天功劳就是赏赐座金山银山怕也不够!” 无论程处默吹嘘多么离谱,李闲依旧静静观雨,慢慢品茶。 要那么多钱帛有何用? 自己是要舒坦生活,不是守着一堆金银铜铁当守财奴啊! 放下茶盏,李闲压下手掌,打断程处默絮絮叨叨。 “得!你自己看,要是想随军出征,便好好禀告。” “倘若这次再将我牵连出来,打扰我过休闲日子……” 嘭嘭嘭。 宽阔院落之中,一人一马大肆闯入。隔着老远边听呼喝声急躁传出。 “贤侄贤侄!” 斗笠下粗狂声音穿透雨幕,隐隐传出。 众人齐齐望去之时,身材魁梧人影不待马停,跳将下来,阔步进了木棚。 “他娘的这雨怎么说下就下!” 甩开斗篷之时,方才映出黑面大汉粗狂脸庞,顶着一身水渍。 程处默见程咬金顶着雨天过来,讪讪一笑。 “阿爹!” 掀起身上滴水的蓑衣,程咬金望见同样衣着的人影先是一愣,转而就是一脚。 “你这小子怎的这般模样?不好好帮助工坊,披着蓑衣瞎晃什么?” 待看到半躺座椅的李闲时,程咬金搓着手掌,颇显不好意思。 “贤侄啊,听闻犬子和你研究那什么马掌?怎么样了?” 话语之中望向一侧延绵成排,敲的噼里啪啦的铁匠铺子,指了指。 “这是已经开始制作了吗?” 程咬金有些摸不准,当初只听程处默将李闲有办法,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识。 更何况自己已给陛下下了军令状,就等着新鲜出炉给陛下呈上。 面对长辈,李闲也并未装腔作势,起身站起拱手。 “程将军放心,眼下已经在批量制作,至少咱们要保证出行通畅,先给各个府邸安上,也方便之后的出行。” “免得闹得个当初程兄灰头土脸模样。” 程咬金心头大喜,转手将木桩上的斗笠带上,腆着黑乎乎的笑脸。 “来来来,看来老夫来的正是时候。” “给老夫的马匹钉,全钉上让老夫也晃荡几圈!” 兴奋脸庞上挂着一抹潮红,指着草棚胖雨中战马,招手向着几个铁匠发话。 一旁程处默嘿嘿一笑,环手抱胸靠上廊柱。 “阿爹,孩儿今早已经体验过,完全没有问题。” “你可别说,这钉上马掌后,那战马踏过石渣坑洼如履平地……” “去去去。” 程咬金拧着眉头,黑着面庞瞪上一旁喜形于色的程处默。 “你小子懂个什么!” “让你跟着李贤侄好好学习技艺,多瞧瞧如何制作,一天到晚也不见得学习上李贤侄一分半豪聪明才智。” “实践这等事情也是你该瞎操心的?” 转而老脸上神色一变,拱手道。 “李贤侄啊,你看如何?” “方便与否?” 程处默见自己父亲差别对待,脸上一片黑线,摇摇头,不再言语。 目光从程处默父子俩身上游离,李闲脸上一阵尬笑。 还真是对有趣父子! “程将军,不是李某不给钉,而是咱们的工匠都是赶着制造。” “不若你先牵着程兄胯下马匹,向陛下请功?之后的钉掌,还要劳烦程将军关系,在军中调遣一批士卒来。” “还有啊,还要劳烦程将军在推举之时,莫要带上李某。” 见程咬金面现不解,李闲凑上前,补充一句。 “李某喜好清净闲适,不愿掺杂朝堂之事……” 程咬金听罢,胸中大为恭敬,郑重揖礼。 “你小子居功不傲,值得老夫敬重。” “处默能交上你这样的人物,着实三生有幸!” 第139章 又有新发明 细雨初歇,午后的天空的横跨一条炫目彩虹。 昔日稍显清冷的靶场上,此刻人山人海。 程咬金临时回转,去往太极宫禀报马蹄铁一事。帝王李世民听闻振奋人心的消息,大手一挥,召集文武百官前往马场观摩。 木棚下,程处默牵着战马伫立在入口,原本的靶垛早被移走,什么石渣,废弃贴片丢上一地,就等着程处默兜上几圈。 外围的木棚下,李世民满脸笑容,望向天空彩虹,心情舒畅。 “雨后彩虹,颇有希望美好之意。” “程爱卿,督促你犬子开始吧,希望此番实验也如这彩虹一般,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话语虽然平静却格外温和,久受冷落的程咬金心中默然腾起一股暖意,郑重拱手回应,转为一路小跑向着入口奔去。 帝王身侧皆是些朝中肱骨,以及工部,马倌。 望向入口处的人影,以及身侧的马匹,议论纷纷。 “这马匹也不见有和特殊之处,当真能从这低低洼洼中穿梭而去?” “我看有些难,那场地上可是堆积了长孙府邸拉来的铁屑铁渣,连装卸的家仆都割伤了几个,马蹄从这上面奔跑,不划伤蹄子,谁信。” “我信!程将军本是憨厚老实的人,行军打仗这些年来,你可层听闻他说过半句假话?他说能让马蹄安然无恙,想必应该不会出上差池。” “这事谁又能说的清楚?这行军打仗是一回事,那些马倌们可是马匹的行家,你看他们各个眉头紧蹙,会有好结果?” 听闻此言,周遭人影望向一侧穿着朴素人影。 身为马倌,官职上定然低上一等,就算看见这似乎没有多大变化的马匹,也只敢簇在一起,交头接耳。 咣。 一声锣响打破了众人的嘈杂,宦官尖细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马场中。 “陛下有旨,开始!” 程咬金隔着栅栏朝着围出赛道一般的地域,朝着程处默嘶喊。 “小子!好好表现。” “先前马匹没有走过这些石子路,铁屑路。小心栽倒小心反光!” 听着昔日中要求严格的父亲,句句皆是温暖提醒话语,程处默挂起何须微笑。 “父亲放心,孩儿将不负使命。” 猛吸上一口气,程处默翻身上马,在四座渐起的嘈杂声中,扬鞭打马,向前飞驰。 耳边呼呼风声,隐约能听到周遭惊呼声渐起,抬眼之间,密密麻麻的石子碎屑铺起黄土大道。 或许是昨日的训练有了前车之鉴,就在程处默紧捏缰绳之时,战马一跃而过,溅起石屑,引得四座一片惊呼。 “过了过了!竟然不惧尖利碎石,这是为何?” “定然时马掌下有东西撑着,能这般轻松,这发明制造当真要立下大功了!” “让开让开,别挡着我看,前面就是铁屑铁渣,能过此处才算是真正的英雄。” 万众瞩目中,马蹄踩进铁屑之中,嚓嚓声响迅速压下众人嘈杂,无数爽眼眸齐聚奔行身影,捏上一把 冷汗。 碎屑翻飞中,马匹高亢嘶鸣,速度丝毫不见减弱,几步跨出。 看台上的众人看的心惊,有人脱口喊出。 “什么情况?该不会是扎了马脚?” “怎么可能,那马匹依旧健步如飞,哪里有丝毫受伤痕迹?” 好奇心驱使,不少人离开座椅挤向入口处。李世民挂着笑颜的脸面上多少和众人一般,带着好奇。 这碎石铁屑间,如履平地,这要是上了战场,还不成了铁蹄? 眼帘之中,程处默‘吁’过一声,缓下马匹,翻身下马。 “陛下。” “请过目。” 拉过马蹄,亮晃晃的月牙马蹄映入众人眼帘,除了缝隙之间加上一两个铁屑,并未见马蹄有何以异样。 段志玄过来拍拍马蹄上的铁屑,左臭臭右瞅瞅,一张老脸上有恍然大悟的表情浮现。 “嘿!这他娘的等于又加上一圈铁蹄,难怪这么威武,连坚石利刃也敢踩踏!” 嘶~ 有吸气的声音从人群之中传出,恍若魔术揭秘时众人随之明悟的感觉。 “程家小子了不起,竟有此等奇思妙想!” “可不是,蹄上加铁,这玩意本就坚实,还怕什么坚石利刃?能想出着也是奇才!” “你瞧那马蹄形状,过水不说,还能磨去上面铁锈。程处默,此番你算是为咱大唐立下大功了。” 李世民看着完好无损的马蹄,抬起头颅。 “程处默,这铁蹄乃是你发明?可有名称?” 见备问起,程处默嘿嘿一笑,起身站起。 “这叫马蹄铁,倘若磨损,还可以更换。” “只是咱们大唐马倌之中,或许需要重新设置一个官位,专门管制更替马蹄了。” 避而不谈,必有隐瞒,李世民拂过颌下胡须,笑盈盈的等着程处默接下来的话语。 程咬金知晓自己孩子的性子,生怕这孩子一时忍不住将李闲再次牵扯出来,上前一步,盈盈一笑。 “陛下,此马蹄铁乃是犬子和一些友人共同商谈,侥幸做了出来。” “先前程家在长街寻求商铺,阔地,正是为了此事。” 嗯~ 长长沉吟一声,李世民心中已有几分猜测。 先前乃是恪儿进献煤炭妙用,说的含含糊糊。 此时又来了程府两父子展示马蹄铁一物,闪烁其词。 呵! 这只怕又是李闲在背后指点,方才有此惊人举措。 年纪此处,李世民也不点破,至少此次试验成功,大唐骑兵扩充难题也能解决。 有老臣捉袖拱手,躬身庆贺。 “陛下,程家父子制出此奇物,可是大唐兵锋更盛,足以傲立东方之巅。” “有此举措,倘若惠及大唐子民,也可是咱们大唐子民不用为置换马匹犯愁,更多贫寒子民亦能不用再过上没有马匹肩挑背扛的生活。” “陛下,微臣愿担当马蹄铁组早一事,早些惠及军营,为咱吐谷浑一战减少损耗。” 李世民听闻耳边的夸赞之声,微微颔首,龙颜大悦。 “回宫摆宴,为大唐兵锋再盛庆贺,也为程家此番举措大庆!” “朕还有更为欣喜的宝物,要与诸位分享。” 无数双羡慕眼神汇聚而来,程咬金挺了挺胸膛,面露骄傲,拱手道。 “谢陛下恩典。” 第140章 这也能带上我 夕阳余晖洒落镂空窗棂,照射进灯火辉煌的大殿。 新建起的大明宫中人声鼎沸,欢笑满屋。 一桌桌精美珍馐放置各位文武百官身前,银壶琼浆倒满杯盏,在烛火映照中当期为不可查圈圈波纹,溢出酒香。 程氏父子敬献奇物,解决百余载未解难题,扩充大唐骑兵兵力只在朝夕,这等破天功劳,文武同庆,君臣共欢。 虎目看着殿中举杯众臣,李世民龙颜大悦,端上酒觞扶案而起。 “诸位爱卿。” 短暂停顿的片刻,殿上沸腾息止,李世民举杯横过众人,平和的继续说道。 “天下九州何其之大,大唐不过独居一隅,早先中原战火纷争,黎民百姓饱受其害。” “眼下中原一统,可仍有外敌虎视眈眈,时有游牧蛮夷仗着马匹脚力寇边,来无影去无踪,边陲子民饱受其害。” “如今程家父子敬献奇物,可弥补大唐骑兵短缺,边陲边防更为稳固。” 言语之中,李世民手捏酒盏缓缓走下玉阶,龙行虎步走过大殿,目光凝视殿末望着菜肴的李闲身上,最终在程咬金一桌停住脚步。 收回目光,在成出没一桌起身时,推杯向前,朗声道。 “马蹄铁奇物,奠定大唐骑兵数量与四邻蛮夷齐肩,功不可没。” “来!同朕共敬程家父子一杯!” 郎朗帝音回响大殿,诸臣举起杯盏,齐齐朝向程咬金一桌。 被君王敬酒,程咬金捧起杯盏的大手激动的隐隐有些颤抖,微躬身躯,带出微微颤音。 “为大唐江山稳固尽些绵薄之力,乃是武将本分。” “微臣恭祝陛下兵锋更甚,威震四海。” 咣。 酒觞触碰,李世民朗声一笑,一饮而尽。 阔步跨回殿首,李世民缓缓落座,摆过衣袖。 “开宴!” 一句话语,殿堂中众臣落座,欢声笑语再度渐渐微躁。 段志玄举杯起身,朝着程家父子一礼,粗狂声音压下周遭喧哗。 “老程,先前是老夫失言在先,还望莫要怪罪。” “这杯酒,我段志玄敬你,就当给你陪个不是。” 朝堂争执本事极为常见,程咬金也没想到这等小事段志玄却挂念在心,哈哈一笑,起身端过酒盏,向前一推。 “老段啊,别来这一套,咱们都是出生入死的人,一两句嬉闹话语老夫又怎会放在心上。” “来,痛饮此杯!” 哈哈哈。 两声爽朗笑声中,两人一起灌下酒酿。 就在程咬金正欲坐下片刻,身侧文臣举杯站起,双手捉过酒杯。 “程将军武力不凡,想不到在制作一方也有所建树,倒是咱们工部学习榜样。” “老臣敬祝程将军一杯,还望闲暇之余程将军能上工部,指导一二。” 陛下亲自敬酒这等殊荣蕴意不言而喻,谁都知晓马蹄铁此举,程家只怕会是第二个亲近君王身侧之人,此番在酒宴上关系,其后必然益处不少。 程咬金微微一怔,转而哈哈一笑,在宫女添满酒盏后,举杯回敬,朗声道。 “文老太过谦逊,老程本就是一介粗人,至于指导一事万万不可提及。不过此番马蹄铁制造,要让文老费心了。” “乐意效劳。” 几句恭维话语夹杂在这片欢庆之中,似乎也没有严肃朝堂上那股刻意,反而有几分和谐之感。 本就是人脉关系维系的朝堂,有人恭维就有人为之效仿,一时间不少朝臣举杯推盏,上来敬酒。 程咬金生性豪爽,来者不拒,甚为爽快。 几杯下肚,脸上泛起潮红,入座下来,目光不经意间瞥向殿末李闲。 漫不经心的夹着盘中蒸煮为主的菜肴,李闲在心中吐槽确实没有后世来的辣爽,酒酿投着一股辛麻,也并未后世那般醇香。 要不是为了庆功,李闲着实无心来参与此等酒宴,在晋王府烤上几串,它不香? 感觉到有目光看来,李闲抬头迎上程咬金目光,挂起浅笑。 程咬金凝望着这个一举让程府再度成为朝堂焦点的人物,捧起酒杯敬了敬,感激的朝着李闲方向点了点头。 饮下酒酿之时,朝堂上再度响起李世民雄浑嗓音。 “诸位,吐谷浑之战在即,如今马蹄铁制造一事刻不容缓,可有谁愿亲力亲为督办此事?” 嗯? 坐在殿末的李闲听闻此事,夹菜的手停滞半空。 【这李二又要耍什么花样?这是不是一直是工部的老臣操办?】 【担心工部办不好此事?另要找冤家大头鬼了?】 扭头之间,见李世民目光正好停留自己身上,蓦然间身形一震,一股不祥预感充斥心间。 “陛下,工部向来担任铸造一职,微臣……” 工部老臣文老有些许不惑,又有些许不甘,起身自告奋勇,希望能担任此职,能沾染上破天功劳一点边缘。 不带说完,李世民摆手阻断后面话语。 “文爱卿,兹事体大,马蹄铁乃是新鲜事物,还需谨慎才是。” “及时程府发掘便有程府监管,文爱卿辅佐便可。” “先前李闲教授晋王殿下作画,栩栩如生。李闲啊,你便总领全局,统筹规划,这制作草图,还需你去绘制。” 【啊?作画和绘图这他娘的也能扯上关系?李二这是坑人没有边际了?】 【我今日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啊,怎的好端端的锅从天上来?】 心声传达,李世民压根没有去管李闲说什么,反正大事小事向李闲身上推便是。 这小子向来便是解决的了的事指挥人去做,解决不了的事,想办法解决的主。 拿捏他! 准没问题! 看见李闲起身,李世民赶忙在空气中压下手掌。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落座吧!” 李闲悻悻然落座,眉宇间闪现一条黑线。 这他娘的李二存心坑我啊! 难不成是咱制造马蹄铁的事情暴露了? 也不见程府透露半分啊! 余光瞥见李闲黑脸坐下,李世民心头却偷着乐起来,虎目扫过一眼众臣,笑吟吟说道。 “先前朕曾言有宝物展示,此刻酒足饭饱,正是时候。” 啪啪啪。 三声清脆击掌响彻大殿,伴随李世民言语。 “来人,上茶!” 第141章 杀人诛心 咳。 咳咳。 饮着闷酒的人影,听闻‘茶’字,一口酒酿窜进鼻腔,引得李闲干咳几口。 微微抬头扫过众臣目光,一手擦拭着嘴角溢出的茶渍,一手连连摆动。 “没事没事。” 掌声停歇,身着绯红丝缎宫女拖着银盘,摆上茶壶,鱼贯而入。 素手掀开杯盖,取出蜷曲茶叶,置于杯盏,引得众臣一片好奇。 “咦,这难不成是茶叶?怎的省的额这幅模样?蜷曲干巴?” “难不成这茶不用熬煮,这……这怎么饮用?” “陛下赐给的茶怎会有差?你瞧那金丝纹线瓷瓶,光洁如玉,一看就飞凡品!” “哟~居然是沸水冲泡,这可比寻常茶叶蒸煮方便的多。” 似曾相识的一幕展现在李世民面前,李世民抚须浅笑。 “这乃是取自程爱卿府邸新茶,经过炒制而成。” “冲泡之后色泽清亮纯净,醇香甘冽,令人精神一震,着实乃是人间珍品,不可多得的宫廷御茶。” 不大的茶碗中片刻之间见呈现出剔透琥珀色,令不少朝臣惊呼出声,大呼神奇。 烛火映照,白起升腾,清香弥漫压过酒香,无声无息在整个大殿弥散开来。 “神奇!你瞧着茶叶舒卷,如天阶淡云,煞是好看。” “啧啧,不亏是宫廷御茶,光是这清香如同置身浩瀚草原,甚为享受!” 有人已经迫不及待,端起滚热茶水微微吸溜一口,滋爽清凉顺喉而下,如同春雨润物般沁过心田,舒爽至极。 就连喝了几十载茶的高士廉也不仅小酌一口,耳目一新的感觉涌上心头,老人顿觉眼前一亮。 干瘪手指微曲,点过对面坐席的程咬金,笑吟吟的说道。 “老程,这么好的东西,为何此时才分享出来?” “就算你早些向陛下进献,老夫也好就早些品尝一口人间仙品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老夫今日可要上奏与你,有藏宝不献之嫌啊!” 听闻此话,程咬金面上通红,本是直爽性格哪里会想到,这乃是德高望重的高士廉一句嬉笑话语。 慌忙起身,躬身揖礼,显得有些诚惶诚恐。 “申国公见谅,此茶乃是最新炒制。” “实则也是……” 话到此处,程咬金下意识的瞥去殿末案桌,见李闲连连摆手使着眼色,程咬金紧抿嘴唇,坦言道。 “也是最近我那不成器的孩儿和几个玩伴,捣鼓出来这些玩意。” “好了,好了。” 龙座上的李世民早已将殿中,李闲与程咬金细微动作落在眼中,摆手示意程咬金坐下,方才开口。 “诸位爱卿,不用为难程爱卿,这清茶乃是朕专为赏赐而备。” “大唐赏罚分明,这清茶从今往后便林立赏赐之物中。” 话音刚落,殿中响起一抹嘈杂,诸位朝臣望着茶杯中清莹茶水,倍感珍惜。 “好啊!宫廷御赐,着实该有这样的派头。” “也不知今后谁能有这样的福气,要是天天能品上一杯这样的茶水,真是天上人间一般!” “你这可是说笑,巴掌大的瓷瓶,能盛放多少茶叶?天天喝,想什么呢?” 李世民也不管朝中嘈杂,浅笑起身,负手立于殿首,俯瞰捧着杯盏欢喜的朝臣。 “大唐赏罚分明,恩威有度。” “来啊,给负责监制马蹄铁诸位呈上一罐茶叶,以示嘉奖。” 话音落下,宫女应声入殿,摆动婀娜身段,将瓷瓶茶叶呈于程咬金,文老,李闲案桌上。 茶叶虽是产自程府,可经过宫廷镀金,意义也决然不同。 程咬金将瓷瓶托举头顶,激动的颤声挤出喉咙。 “老程写过陛下隆恩!” 那先前尚有不甘的工部老臣,在众臣艳羡之中,托举瓷瓶,跪拜谢恩,格外兴奋。 似乎先前的不愉快此刻早已抛洒脑后,完全被这股御赐殊荣替代。 李闲皱眉盯着桌角瓷瓶,面容复杂。 【这他娘的算什么事?】 【我自己炒制的清茶,敬献给李二,又再次赏赐给了自己手中?】 【李二啊,你这是要我拿着我产的茶叶,给你谢恩?】 【卧槽!这他娘的你还真是不要脸啊!】 直到听闻耳侧李靖清咳,李闲才从这股阴郁之中醒悟过来,站起身来躬身拱手。 “微臣……谢过陛下恩典。” 殿堂上伫立人影,望着躬身拱手李闲,心头嘿嘿一笑。 你这小子就是制造清茶之人,还要强行归功于程家,可真是未程家操碎了心啊! 你不愿承认也罢,那朕便佯装不知,看你能撑到何时。 龙袖在空中摆动,李世民朗声一笑。 “落座。” 一场欢宴,吃的李闲格外郁闷。 功劳给程府乃是自己所愿,赞誉定然是帝王毫无疑问,可这赏赐乃是自己给自己的,还得给李世民谢恩? 这闹的是哪一出? 那里是庆功赏赐,简直是杀人诛心! 郁闷的灌上两口干涩酒酿,李闲皱起了眉头,一脸不悦。 身侧有杯盏递了过来,映入眼帘,平和的话语中带起一抹赞誉。 “闲儿,陛下赏赐贡茶,乃荣耀至极。” “来,为父敬你一杯。” 李靖也不傻,自己素来与程府交好,李闲推功事宜早就向李靖禀明,包括这茶叶之事,一并讲得清楚。 难得这个平素中板着脸胖的父亲这般主动,李闲举过杯盏轻碰,拉扯出一个笑容。 “阿爹所言极是。” 呷过一口酒酿,李闲侧过头颅,凝望含笑的李靖。 “阿爹,咱们李府喝的什么茶?” 此言一出,李靖已然知晓李闲后面的话语,拂过李闲肩膀,笑道。 “闲儿啊,你有此心为父心中甚悦。” “这些年来,为父吃浓茶已经习惯,府中仆人也早已习惯辛麻的茶汤。” “这瓷瓶……” 话音未落,李闲向李靖身侧凑了凑,插话进来。 “哎~那可惜了。” “孩儿本就是炒制清茶,家中自然不缺。” “倘若这清茶没人要,只得再次回收宫廷……” 李靖目光瞟向案桌一角的茶瓶,轻咳一声,伸手将瓷瓶拿捏手中。 瞥向李闲一眼,拧过眉头。 “这乃是咱们李家争取的荣耀,怎能说丢就丢?” “清茶,为父先替你保存。” 第142章 各有所想 晚宴散却,李世民拖着一身酒气,被长孙皇后搀扶入了偏殿。 步入车辇之时,长孙皇后将踉跄身影搀扶入座,递上宫女呈来的热茶。 李世民接过热茶,醉眼迷离的谈道。 “这李闲当真是个秒人。” “炒制清茶,进献马蹄铁。” “值,这个翰林学士朕给的值!” 酒后吐真言,埋藏心间的事情也被一股脑吐露出来。 长孙皇后并未想象中那般惊诧,微微一窒的玉面上转而浮起一抹欣然。 “陛下慧眼如炬,又怎会认错人。” “这孩子向来内敛于心,能制出青盐,做出耕犁。在军营上有所想法,也不足为奇。” 美目望向车中明灭沉浮的烛火,长孙皇后玉面上浮起一抹欣慰笑意。 “先前臣妾对此人尚有些偏见,言辞难免有些锋锐,前几日这李闲给臣妾整治,言语之中皆是关怀之色。说起来,臣妾还有些惭愧。” “小小年纪有此才能,着实罕见,一手针灸医术刺入臣妾头颅,看着骇人却是将臣妾心头那口闷气疏通一般,畅快不少。” 李世民勾起嘴角,眼皮已有些许沉重,眨巴眨巴,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 烛火闪烁,长孙皇后望去莹黄灯芯,心中记起一件事来。 “陛下先前提及婚约一事,可咱们质儿向来矜持害羞,只怕没有陛下谕旨,这是很难办妥……” “不若陛下便下上一道旨意……” 话语戛然而止,长孙皇后微微扭头,看着靠向肩头酣睡人影,抿嘴一笑。 “婚嫁迎娶,这等大事,竟也能睡着……” …… 宫门外,文武告别。 两次在宴会上被陛下提及,程府地位空前提升。 前来恭贺的人员着实太多,堪堪几步之遥,程咬金带着程处默却偏偏上不了马车。 眼看卫国公父子走出宫门,程咬金抱拳横过众人,拱手回敬,方才脱身。 大步踏向李靖方向,程咬金带着满身酒气,粗喉嚎上一嗓子。 “卫国公,李公子且慢!” 话语之中,已然奔了过来,大手拍拍李闲肩膀,哈哈一笑。 也不顾身侧不少朝臣观望,干脆提过手臂一拜。 “李公子,李兄多谢!” “程府一朝一夕间,晦气全扫,一跃成为毕肖宠臣。” “此等大恩,程府没齿难忘。” 李闲完全没有兴致和程咬金计较这些琐事,皱起眉头,凑上耳畔。 “程将军,慎言慎行。” 转而让程咬金和李靖说上话语,这才间一旁的程处默拉上一边,。 “今后茶叶之事,只怕不能盈利造福,就算有也只能定点少许供应。” “程兄啊,铁匠铺事宜李某已然安排妥当,只能等着火炉出窑再盈利一波,贡茶一事算我李闲欠程府的。” “只是日后李某便要会晋王府邸,倘若有突发事宜,再找李某不迟。” 向来便是平躺的生活,近期来有些忙碌,李闲这个甩手掌柜颇觉不自在,便想趁机逃脱。 大功都是程府包揽,自然知晓乃是李闲背后协助,此番也不好再让李闲亲力亲为,搂过李闲肩膀,笑道。 “李兄此番多谢你了。” “工坊事宜,程某定能好生修习,抓紧生产。” “至少不会让李兄失望。” 短短三言两语算是最后的道别,毕竟一人要去工部监工,一人要在工坊发展,两方皆是要职,也不知何时才会见面。 …… 秋风萧瑟,卷过树上唯一枯叶。 摇摆之中,黄叶飘散,落去喧闹长街前一座崭新店铺。 陆羽茶舍四个大字内嵌黑底匾额,笔迹挺秀,锋芒内敛,如同一个饱读诗书的文人,却有着深刻内涵,不轻易外漏才华一般。 屋舍内,栩栩如生的画卷挂上木屋墙壁,楠木桌椅方正典雅,厅中一副兰亭集序可谓点睛之笔,让整个古色古香的木屋又添上几分文墨才气。 绿植盆栽,没有奢华的点缀,置身其中却让人感受到浓烈书香气息,着实乃是品茶绝佳去处。 街角对面,众多子民簇拥一团,目光审视着新开的店铺,议论纷纷。 “茶舍?这是哪位王公大人所开设?看着陈设简约,却处处透露着一股贵气。” “你瞧那字画卷轴,各个皆是出自历代名人之手,能聚集此等墨宝,只怕这个皇城也找不出几个来!” “听你这么说道,倒是前些天中程府上下在城中找寻店铺,莫不是程府家的长子?” “嗨呀!你还别说确有可能,听闻前段时日程家受宠,那可是威风着呢,要是陛下赏赐些墨宝倒也未必不成。” 街角议论纷纷,都在讨论着这茶铺的归属。 身着华衣的贵妇,婀娜走过,摇曳着身姿,迈进众人眼眶,轻飘飘的说上一句。 “想要知晓,前去问问不就对了?” 财壮怂人胆,三步一摇去了店铺,叩响门扉。 “人呢?” 话语落下,身着丝缎绸布的人影走了出来,盈盈躬身。 “店铺尚未开业,茶品尚在准备,还请稍待两日。” 妇人扫过一眼这身行头价值不菲的小厮,心中顿时对背后主人多了几分忌惮,言语上一改方才的气势,软了下来。 “店铺之中是做何茶的买卖?” 小厮礼数周全,挂着浅笑,微微一礼。 “皇家贡茶。” “隔日开放,每次只售二十盏。” 听闻此话,贵妇面色一白,险些站不稳来。 这哪里是寻常世家贵族消耗的起? 皇家贡茶! 就算是皇城国公之列,只怕天天来,也消受不起! 身后围观子民更时这列开来。 “天啦,这乃是贡茶啊,陛下品尝的东西!” “这背后之人手段通天,只怕程家也没有此等能力独独开上一家。” “散了吧散了吧,能制作贡茶之人,流落些皇家贡品道民间,咱们问问气味也算是沾了天光,尝?别想了……” 稀奇的事情总是传的飞快,整个皇城似乎在几日之间,到处流传着这样一个事情。 穷人们多半则是好奇,不知道这样高昂的茶叶会有何人去尝,富人们多般摸摸自己的钱袋,幻想着能在这样的场合拥有一个坐席,彰显身世。而权臣贵族们,早已蠢蠢欲动,毕竟能步入这样的场合非富即贵,说不定能敲开自己晋升的大门。 第143章 流水线作业 长街茶店,尚未开业,却已迎来春天。 饥饿营销手段也初见成效,许多子民绕道而行,只为见识一眼传言中皇城最为阔绰茶店。 就连一些王公贵族也在闲暇之余,驾上马车停驻店铺前左看右看,或在众人艳羡目光之中问上几句,大摇大摆登上马车,扬长而去,留下围观众人唏嘘一片。 作为茶铺最初创始人李闲却在工部之中逍遥度日。 初来工部,高墙阔院,上好的朱漆大柱比晋王府竟然粗上一圈,就连寝具卧榻也全是整板松木,让李闲大叹不亏是大唐皇家最大制造坊。 舒舒服服睡上两宿,直到清晨一声犬吠,夹杂荣公公尖细声音在院落回荡,李闲方才从床榻上爬起。 圣旨简单,只有短短几句,和立下军令状差不多。 内容无非就是要让李闲监制以内,将整个工部产量翻上一番。 念完圣旨,荣公公面色肃然,悄悄将李闲拉至一侧。 “李公子,恕老奴多嘴,征战在即,陛下对马蹄铁一事极为重视。” “大唐修生养息十余载,该试试兵锋了。” 扭头看一眼簇拥一起看着圣旨的工部众人,荣公公白胖面颊凑上李闲耳畔。 “这次陛下可是动真格了,李公子乃是陛下身侧得宠之人,老奴这也算是给李公子提前通气。” 皇帝身侧太监皆是慎言慎行之人,荣公公有此好心,也让李闲心头生出一抹谨慎来。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正如荣公公所言,大唐驻扎关中的兵卒不会白养,只怕此番起了征伐之意,便会是大唐再度东征西战的开端。 军令状不比其他,搞不好能拖几个工部大臣头颅做了酒器。 李闲可不想这些大臣中,就能摊上自己。 从兜里摸了颗昨日在寝居翻腾出来的东珠,塞与老公公手中,低声道。 “谢过荣公公。” 荣公公悄无声息翻下手掌,缩回袖兜,白净胖胖的面庞上一改先前神色,几的一道缝的眼睛弯出月牙。 “李监正聪慧伶俐,定然能完满完成任务,老奴便现在此给李监正道喜。” 说罢,微微颔首,转身出了工部。 几个工部老臣握着圣旨,手脚隐隐颤抖,面上愁云一片。 先前朝堂上的文老,不发有些虚浮,眼眶通红,嘴唇泛白。 “李公子……李监正,这……这可是铁器啊,这……这如何翻倍。” “老夫一辈子虽是制作铁器无数,可……可从来都是慢工出细活……” 老人说着说着有些抹起眼泪来,大唐如今骑兵四万余,战马近八万,光是骑兵战马还不算步兵用的驮马,就这八万马蹄铁制造起来着实够呛。 打仗拍上隐隐打着摆子的文老肩膀,李闲淡淡一笑。 “莫慌!” “我这岁不及弱冠少年还未先惧怕,你倒是过上大半辈子的人却发起颤来,要砍头也是您老要赚上个几十年。” 轻松写意的嬉笑一句,李闲身子凑上前,轻声道。 “咱们现在乃是绑在一条线上的蚂蚱,其他人我不知晓,不过我李闲这条命硬。” “要想活,听我的。” 文老哪能向李闲说的这般轻松,人老暮年越是对生活几十载的故土格外珍惜,尤其是子嗣后辈,亲情友人有着深厚情谊。 而李闲毕竟乃是后世穿越之人,并未对历史有多少责任感,或者说是恐惧感。 拉过整理好心绪的老人,李闲第一次来到了工部制造坊。 几丈见方的小隔间绵延开来,几人搭为一组,烧窑的,打铁的,制模的,加柴的,拥挤一处。 敲的叮叮咣咣,烧的火光冲天,尽管天气转凉,在这只有硕大顶棚的屋舍中还是能感受到热浪滚滚。 脱去身上外衣,李闲站在高台上细细观看。 工匠们格外认真细致,基本权属纯手工打造。 一个小小的马蹄铁竟是在几人手中来回倒腾,看似有条不紊中,实则效率极为低下。 蹲在高台看上半个时辰,李闲渐渐拧起眉头。 “这不行啊,这样太慢。” “照这样的速度,咱长三个脑袋也不够砍。” 听闻李闲如此说道,身侧文老,老脸上浮起一抹惶恐。 “李大人,那……你看看这如何是好?” “至少工序要改一改。” “怎么改?” 文老氧气丑哭脸庞看着,撑着脑袋的少年。 说实在,李闲也不是万能,莫说现在,就是搁在后世哪里见过冶铁? 但不见得后世的东西不能利用同理搬上来! 迎上那双质问眼神,李闲横指工坊每种所有的工匠,问道。 “为何不流水线锻造?” “这样不至少也能将马哥哥环节的效率提升不少啊。” 文老目瞪口呆,木然立在原地。 “流水……流水线?” 李闲也有些愕然,望着那双迷糊老眼,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 似乎后世追魂夺命流水线,二十四小时无缝连接的流水线秦朝时,就有先例啊! 大秦靠强弩制霸天下,一具秦弩往往几十个零件,上百道工序,每个工匠只造一样,然后组装,以此往复,效率大大提高。 秦朝造有的东西,难不成到了大唐传没了? 不应该啊! 指着最近的一个隔间,李闲理了理思绪。 “你瞧这打磨,还有添柴鼓风,都较容易上手,咱们不难在乡野坊间找些技艺较差的铁匠来。” “打磨的和锤铁的,这是纯体力活,就该分开。虽是轮换,毕竟逃过费事。” “依我看,每一道工序放置一起,将这些隔间重新搬离,每人重复手头中一样便成。” 文老听得有些迷糊,也不只是反射弧有些过长,还是压根没有明白李闲为何这般做。 垂下满头灰发想了片刻,摇摇头。 这一举动,让李闲颇感意外。 哪里有干一行不务一行的? 难不成这些慢条斯理的工匠乃是吃着官粮,不愿费神? 大手拍上文老肩膀,李闲笑了笑。 “文老啊,现在这圣旨还在咱们大厅放着,咱俩要是为工匠们好,便多找些乡野精湛工匠来,而不是在刀尖上试探。” “此法堪称古老,秦朝都有,咱们大唐难不成并未实施过?” “你也是在工部待上大半生之人,从古至今冶炼工序的书籍看过不下百本千本吧?这都火烧眉毛了,难不成你还要隐瞒?” 文老听罢,脸上露出一抹羞愧之色,转而有些惶恐,苦涩。 “老臣真未曾听闻,还望李监正指示。” 第144章 全面改革 嗯? 后世东厂西厂都不如电子厂的流水线,难不成在大唐真的就传断了? 文老涨红着老脸,见李闲望了过来,都有些不好意思张口,头摇的和波浪鼓一般,拱手求教。 见这位博学多识的工部大佬此刻也有些迷糊,李闲索性先大致说上一遍。 “你瞧这些工匠们,以各自隔间为主,各自为营。” “所造东西都错差不大,可最终却在微小部件上各有不同。” “就说这陌刀,护柄大小不一吧,倘若一件陌刀战时受损,回收之后可能还要重新量置尺寸。要不然其他刀柄护柄要么太大按上不能起到作用。要么过于小,很难卡进去。” 李闲摸一把额头汗渍,双手撑上膝盖,继续说道。 “倘若这些护柄大小均有统一度量,甚至于出自一人之手,这样下来便极为方便。” “或者安装新的护柄,亦或者就将其他损毁刀剑护柄安置上便可,多方便?” 道理浅显易懂,统一度量统一制造,擅长器械监制的文老瞬间便明悟过来。 “李大人所言确有道理,只是这办下来,一件器物要分摊多人头上。” “倘若一件事物出现问题,岂不是让整件事物为之损毁?” 嘿! 别看着文老年岁已高,似乎这脑袋倒也灵便,转眼之中便想出了这其中的不妥之处。 “嗨!” 李闲叹上一口气,指指场中这些捶打铁块的工匠们。 “你瞧,他们技艺精湛,干的却是最累最繁琐的活。” “你让他们都歇着,挑选出来些记忆不错的人员代替掉,由他们来度量工艺不就成了?” “今后的马蹄铁打上标号,倘若是哪一组出现差池,便有那一组承担便可。” 肩头捣捣身侧文老,李闲一脸笑意。 “你想想这轻松的活,又能拿上更多酬劳的活,谁不想干?” “想干的人自然会在制造中尽心尽力,这样的晋升下,谁还会偷奸耍滑?” 连同后世改革版的晋升机制,一同给这个老臣普及。 文老果然是聪明之主,片刻之间便能明悟李闲此举妙处所在。 枯瘦老脸上泛起一抹欣喜神色,拉过李闲胳膊,嘿嘿一笑。 “还望李大人明示。” “老臣思绪清晰,却有些不明该如何分出。” 毕竟是古人,对没有见识过的事情,道理明晰,上手起来还是有些无从下爪。 李闲也不再解释,起身站起,压下手掌。 “静静!” “本监正有话要说!” …… 工坊中。 所有人被分为三类,一起站出负责原料区,半成品,成品的三个方阵, 长案桌上,布满所有工具和制备好的马蹄铁。 李闲也毫不客气,指着其中一个原料区的工匠们。 “你们拿出案桌上所有你们会用到的工具。” “并在你们自己所在队列之中详细划分,添柴,控制火温,搬运原料,上料之人。” “再按照所做事物多少进行区分,譬如搬运料物人员和上料倘若忙乎过来,只需一人便可!” 话音落下之时,原本的队伍立刻再度划分出了四个多少不一的队列来。 李闲微微颔首,点点划分出来的众人,脚步在这些黝黑的汉子前缓缓走动。 “至此,你们便要听好。” “从今日起,你们便要只重复一样工作即可!” “倘若薪柴不够便是运料之人受罚,倘若火势控制有误,便由添置石炭之人受罚。” “当然所得报酬也就此区分,倘若想晋升便去往其他区修习!倘若有不愿继续呆在原有工位,大可教授自己亲朋友人亦或是乡野间村妇农夫皆可。” 话音落下之时,整个阔地上有些躁动! 仍谁也想不到,竟是可以将自己亲朋好友一并拉扯进来。 可要知道,在古时这类类似公务员版的铁饭碗可是极为难得。 有胆大的人员跨前一步颇有些兴奋的询问起来。 “斗胆问上监正大人一句,进入工坊难不成不看身份祖籍?” 人有三六九等,在民风开放的大唐亦是如此! 甚至于有些贱籍可能还没路边一头牲口值钱。 这也是为何有些权贵世家,拿钱便能将一些命案压下。可独独宰杀牛马,却要被大唐律令惩戒的原因。 李闲大手挥过头顶,目光扫视区一双双希冀眼神,朗声道。 “在我李闲管束的范围中,没有贱籍富籍之分!” “工艺就是王道,速度就是资本。” “只要有人能将整个工坊管理的秩序井然,各司其职。能将整个工坊效率提升,我这监正便会前去陛下面前为他请功!” 轰! 整个阔地上顿时炸开了锅。 “居然有这事?咱们有生之年还能有望坐上监正的位置?” “天啦,太好了,俺那媳妇跟随我烧了许多矿窑,吃了一辈子黑饼,终是能吃上一口白面了。” “我家那不成器的犬子,重视也能在此时学上一手技艺,唉~顶替上我,我也能拿起铁锤打上几年铁了。” 看着群情急激昂的匠人们,文老吓得不轻。 这些铁匠们随时有着一身技艺,可大部出自皇城中贫户。 这般下去,倘若李闲所言不假,岂不是这些人中有些人竟是能讨上官职,跻身富户? 一把拉过人群前晃悠的李闲,文老将其扯向一旁,愁苦面容上多事不解之色。 “李监正,你这可不敢乱言啊!” “这些匠人们可有打铁十余载的老手,多给些酬劳变成,这官职万万可说不得!” “人有贵贱,户有高低,你这……你这不是乱了套了吗?” 拍拍身侧紧张人影肩头,李闲一脸平淡。 “文老莫慌,我还怕没人将我这监正之位顶下去呢!” “说到底这工部,本就是技艺至上的行业,能者多得,有何不可?” 转身之时,见诸多眼神望了过来,李闲挥挥手,坦然道。 “诸位莫慌!我李某言出必行!” “来,拿笔来!” 文老见劝说不住,气的原地一跺脚,凝望上那个伸手召唤的人影,无奈的向一侧士卒招招手。 不多时。 白底黑字悬挂工坊正厅。 鲜红的指印后,李闲偌大的提名赫然清晰。 第145章 立判高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话一点不假。 原本不可企及的高官厚禄,忽然间有了被触碰到的希望,着实让不少工匠们兴奋不已。 看着厅中悬挂的那张白纸黑字,恍若一个警钟敲响在每一个人脑海。 监正就这一个,谁先得手咸鱼翻身的日子将会降临! 就连李闲下令将隔间中一米高墙撤去之时,一个比一个跑的还快。 高台上文老弓着身子,眯眼看着台下忙乎不停的众人,啧啧称奇。 “老夫平素中让他们整改修整案桌,各个愁眉苦脸。” “那技艺高超的老罗还在人后抱怨,说是分外之事,不做也罢。” “你瞧瞧现在,唯恐自己做少了。” 身侧负手而立的人影呵呵一笑,目不斜视。 “平素中修整又没人给些酬劳,当然各个便是各自为营的主。” “如今不同,谁都想第一个坐上,背手闲逛,又能坐享皇粮。” “咱李某这个手印啊,可比你追着他们喊强上不少。” 两人讨论片刻,工坊之中的中已将各自的器物收拾妥当,重新划分出的三个区域皆是酬劳的分界。 半成品区域和成品区域各自细分妥当,转而就开始叮叮咣咣的捶打。 分开之后,效果立竿见影,至少整个工坊没有那边四处乱窜的人影。 原本一日下来才产上一箩筐的马蹄铁,竟是在日落之前,足足产上三筐,让背着手的文老看的眼睛都直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几个年长的工匠看着箩筐也在发杵,瞪着牛眼,不知道是惊还是喜。 “同样的工序,只是调上些顺序,为何会有这样的结果?” “虽然不敢相信,甚至于整日下来,似乎还未从前那般忙碌,可……可为何差距会如此大?” “这真是一个奇迹!有些难以置信!” 收货的马倌直着眼,说话都有些结巴。 “昨日一天方才产上一筐,今日怎的有三筐?” “还是李监工有手段,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昔日被马倌嘲笑要不是陛下催得紧,自己还懒得牵马来取的文老听罢此话,老神在在,瞬间挺直腰杆。 豪气的走到马官面前,扬扬手指比出一个‘六’来。 “老金啊,今日你可看好了。” “三筐不过是咱们大半日的劳作,明日之时,你最好边要带上两辆马车过来。” “咱们这里戌时一刻便要插锁闭户,过时不候,免得影响咱们匠人休整。” 听罢此话,马倌嘴里能塞下个鸡蛋,一改先前傲气,拱手赔笑。 “文老哪里的话,咱们这数载交情,你开着锁咱自己装便行。” “你让那守门士卒晚上一些,晚上一些,呵呵。” “这马匹放养,归圈之时多有不定,海涵海涵。” 文老扬起头颅,憋憋嘴,拉起李闲向着工部大厅走去。 “你们啊,马匹管制太过松散。” “依老夫看啊,隔些时辰也让李监正给你们去瞧瞧,试试流水线作业提高提高牧马效率。” 望着两尊离去背影,马倌挠挠脑袋。 “啥?” “流水线?” …… 太极宫。 天色青冥,尚未破晓。 身着马倌官服的老金,伫立宫门口,神色慌张,时不时向着宫内张望。 此时尚未朝会,马倌便是想着能够赶在陛下入朝之前将圣驾拦下诉苦。 这几日工部依然陷入疯狂,成堆的马蹄铁大量运回,原本三十人个钉掌的匠人明显不够,想起如今堆叠成山在院子的马蹄铁,老金心头一阵针发杵。 终是挨到第一声鸡鸣,身披银甲的士卒映入眸底,老金仓皇跪拜在洞开宫门正前方,瑟瑟发颤。 直到马蹄声渐进,老金脸上浮起一抹惶恐,头埋得更低,被放大的眼眸中能数清地上的沙砾。 “前方何人,为何当道?” 老金颤巍巍的磕头致意,拱手直起身子。 “微臣乃是马场马倌,有要事禀告陛下,还望军士能行个方便。” 李世民在步辇上听得清楚,心中倍感疑惑。 马倌向来便是个闲职,管管马匹数量,喂喂草,何时会大清早起来拦在第一道宫门口? 不待侍卫回禀,撑在膝盖上的大手微微一扬,沉声道。 “说吧。” 听闻此话,老金跪行几步,慌忙回应。 “陛下。” “臣奏请陛下增调些人手,帮忙安置马蹄铁。” 听闻此言,为首的御林军士,怒眉一竖。 “这等芝麻大的事宜还需禀告陛下?自去工部协调帮衬。” 老金面露难色,再度拱手道。 “微臣……微臣……” “嘿!” 李世民惊异一声,挑眉望了过去。 “你一个钉马掌的竟然比不过一个制作马蹄铁的?” “就就几颗铁铆钉就这般难做?能比工部从无到有难?” 面对质疑,老金本就愁苦的面庞上献出一抹尴尬之色,红晕扯至后颈。 “启禀陛下,不是马场诸位偷懒,只是如今的马蹄铁产量猛增,完全超乎想象。” “平素中一日搬回一筐便是极限,自李监工调度工部,马蹄铁数量激增,六筐的数量着实让马场诸位难以完全订完。” “听闻工部老臣讲,工部改革弄出一种什么叫‘流水线作业’的奇策……微臣手下的着实有些匠人们着实有些吃力。” 说道此处,老金额头上冷汗涔涔,微微抬首望向步辇上沉思人影,踟蹰片刻方才缓缓开口。 “马蹄铁本为铁质物件,微臣恐会积多生出锈斑,又苦于无人帮衬,方才……方才匆忙禀告。” 嘶~ 李世民倒吸一口凉气。 这钉掌不及还是头一次听说! 照李闲这速度,岂不是两三年间能将整个大唐步族的兽甲也能换成铁甲了? 沉思面庞上浮现一抹笑意,李世民掀开帘角,微微挥手。 “君羡啊,调遣一些兵卒,配合马场安置铁蹄。” “另外传朕旨意,五日之后让李闲陪朕看上一场演武。” “这个小子,倒是古灵精怪,朕倒要看看他是如何让工部这些匠人们生出三头六臂来。” 听闻此话,李君羡勒过马缰,拱手道。 “诺!” 纵马走过马倌身侧,李君羡目不斜视,也不看上马倌一眼,淡淡道。 “亏得你禀告之事,乃是与李闲有关。” “要不是如此,只怕你这小小马倌,此刻早赴黄泉。” 第146章 程府第一桶金 九月风雨渐多,天气随之转凉。 偌大的三个敞棚中,铁锤砸的欢快,大火烧的汹汹,一片热火朝天干劲十足模样。 李闲吃过早膳,背着双手在工坊晃荡一圈,看着高台上头颅一点一顿丢盹的文老,面上挂起一抹浅笑。 几日前,这老头还在为马蹄铁一事,急的如同热锅蚂蚁在工坊中来回踱步,此刻制造形势大好,完全放下心来。 走上前轻触老人胳臂,望着扬起的迷离老眼,李闲还未说话,老人慌忙起身,笑意中挂着一抹谄媚。 “李大人,快坐快坐。” 李先重新将老人身影按回椅登,俯下身子,凑上耳畔。 “工坊之事就由文老多拍多担待,李某便回望府邸看上一眼。” 工坊嘈杂,老人听上片刻,方才明悟,笑呵呵的点头。 “李大人自便,自便。” 有功在前,什么话也变得好说起来,老陈丝毫没有阻拦之意。 李闲拱拱手,提醒几句便信步出了工坊。 呆在工坊许久,如同后是被圈养厂矿之中一般,自踏上大街,登上马车走过大街,李闲方才一月过去。 长街上人们早已穿起长衫,夏日中不见摆设的饼摊也再见天日,妇人抱着小孩挑拣着案桌上的金银器物,半大小孩走街串巷,拿着纸折风车在熙攘长街上奔行。 摊点的小贩短处热腾腾膳食,热情的招呼着逛街的人们,叫卖声在整个长街此起彼伏。 李闲从掀起的车帘一角看上片刻,直觉也融进这片欢乐之中,心境也随之豁然起来。 缓缓靠上座椅,李闲听着窗外挤进来的欢声笑语,随着微微摇晃的马车随着阖目养神,竟是有了些睡意。 不知过上多时,马车停驻,车夫隔着车帘轻唤出声。 “公子前方茶铺开张,长街被堵。” 肉肉迷离眼睛,李闲掀帘而出,眼前的景象着实让让人大吃一惊。 长街上人山人海,不大的一间茶铺前簇拥大批男男女女,人声鼎沸间时不时传出惊呼声。 “天啦!这不是房香公子嘛?百金买上一罐茶叶,真当这茶叶乃是金银玉器做成?” “你懂什么?这乃是皇家贡茶,能和当今陛下同饮一样的茶水,这辈子也算不枉白活。” “呵!我可听说这既是皇家贡茶,也是陛下赏赐功臣必不可少之物,也就是些立不下大功,却又极为虚伪想尝鲜的富家纨绔才会仗着品茶,去这茶铺买置一罐茶叶。” “我看你就是酸罢了,人家立不下功也能品尝,你可是即立不下功,也品尝不到,方才有这般话语。” 听着耳边萦绕的话语,李闲微微摇头,目光瞥上一眼茶铺门头匾额。 板正方圆的陆羽茶舍,四个大字在金光中熠熠生辉,格外亮眼。 这乃是李闲赠与程处默茶铺的名字,目的便在于将这位后世的茶学家名扬光大,提前打出名号。 至于提前抢了陆羽此人饭碗,李闲倒是并不在意,毕竟这位号称茶神的人,可是著有《茶经》三卷的人。想要靠茶叶铺吃饭,完全不用自己担心。 回首挥过手臂,李闲钻进马车,道一声。 “走吧,去工坊看看。” 在这个一斗米上密切几文的时代,百金价格的茶叶,堪称天价。 有人放抢乃是好事,至少很快便由铜板送入李闲腰包! 也至少能让每月给皇城白白供上两箱茶叶的程府,赚上第一桶金,也算是还了自己先前漏嘴的一个人情。 马车再度摇晃起来,李闲撑着头颅,忽然有些感慨起来。 要不是这李二将茶叶封为皇室贡茶,也不是将茶叶作为赏赐之物,只怕还在皇城闹不出这样的动静。 就在这一刻,李闲反而有些感激起这个一毛不拔,强盗一般的李二来。 路程并不远,时不时能听问道一些什么关于巡武的消息,和大军即将征伐的消息。 车马跨出城门,走向相较而言比较安静的乡间大道,程处默这小子还未等马车停歇便早已冲了出来,遥遥喊了出来。 “李兄!李兄!” 车马还没停稳,便掀帘将李闲拉了出来,一路拽向庭院。 “你可算回府了!我这就等着将你从公布请回来,陇右的那些兄弟们太过热情,搬回来整整十车。” “院落全是这玩意,连石炭都没有多与地方堆叠,这些供你观赏了!” “还有啊,咱们的茶铺开张,你可不知晓,那场面人山人海,富家子弟挥金如土,堪比红月楼!咱们算是赚个盆满钵满……” 李闲摆手组织身侧兴奋人影絮絮叨叨,停下脚步,转过头颅来。 “茶铺之事本是李某承诺,盈利分成,不必再提。” “白叠子呢?这可不是用来观赏,我另有大用!” 说话之间,已被程处默拉至后院,绸布罩着堆叠如山的事物横在后院,占据大半阔地,着实让李闲心中一惊。 几步上前,摸摸有些湿漉漉的绸布,李闲面上一白。 “你小子就算现在躺着赚钱也不用这般奢侈吧?这可是上好的绸布,你小子简直就是败家。” 程处默嘿嘿一笑,搭手将整个绸布掀开一角,露出白花花的白叠子来。 “李兄的东西,就算咱花上再多,也是值得。” “不过李兄,咱们弄这些白叠子来,到底为何?” 掂着几团轻飘飘的棉团,李闲神秘一笑。 “你出生便含着金汤勺,贫寒子民食不饱衣不暖,你定然不知。” “眼下寒冬将至,豪门富户裹上昂贵的皮毛丝织,便能暖暖和和过上一个寒冬。可那些士卒们,劳作的子民们却未这等财力,要么只能蜷曲在冰冷被窝,要么扛起锄头出上一身热汗。” “这白叠子可算是贫民福音,咱们这些地域倒也能种,好耕作一年,缝上一件棉衣能管上几载。” 听闻此话,程处默竖起了拇指,面色上带着几分敬意,洒开双袖,拱手道。 “李兄这等心怀天下之心,我程处默甘拜下风。” 转而,放下手臂,俊朗面颊上挂起一抹狐疑。 “李兄,你这脑袋里装的是什么?这办法怎么都能想到?还有这白叠子也不见得能制作棉衣啊?” “还有这……为什么要叫棉衣?” 李闲也懒得给程处默解释,扯过绸布将白叠子遮住。 “你小子莫贫,要不是担心我阿爹出征西方阴寒之地,我更愿躺在卧榻上,谁愿劳心费神?” “去找街角上找几个裁缝来。” “开工!” 第147章 武演是个幌子? 程处默这小子消息还算灵通,头脑也比五大三粗的程咬金好使。 流水线一事听闻朝堂上朝臣传出后,连夜将整个工坊进行改制,比之先前更为省地,也更为有序。 棉衣制作并不难,难在去籽上太过麻烦。 好在有铁刷一类的勉强凑合能用,李闲还趁手制上一套弹棉花器械,细细讲解后几个裁缝还算学的有模有样。只是大小力道,手法上也有些欠缺,毕竟教授的李闲也是不折不扣的半罐子。 安置好一切,已是万家灯火,两个裁缝听闻学会弹棉花每月能多加上五贯钱,硬是要秉烛学习,李闲拿这些辛勤子民没辙,索性让他们去吧。 浩浩华夏五千年文明,不也是在一辈辈辛勤劳作下绵延发展嘛。 学习,接受新事物永远是好事。 从工坊出来已是万家灯火。 马车上的李闲程处默对面而坐,有些疲倦之色。 街边烛火照进起伏车帘,程处默盯着对面靠上车厢的李闲,心头好奇泛滥。 “李兄,你要去往演武?” 今日之中听闻李闲提及此事,只是白日匆忙,一来二去也并未深究此事。 听闻程处默问起,李闲微微睁开眼帘,心头浮起一抹狐疑。 “早先李君羡将军传过谕旨,说是要陪着陛下观看什么演武……” “唉~这李二也是够不让人消停的,你说咱一个翰林学士,教授皇子也就罢了,还有耕犁,如今又是工部,早已忙的不可开交。” “观赏着演武又算是怎么回事?” 第一次有人敢将陛下说是李二,程处默面上闪过一抹惊恐,拽拽李闲衣角,话语低沉些许。 “李兄,慎言慎行!你虽贵为陛下身侧功臣,也决然不敢这般称呼陛下。” 李闲也是拿程处默当做挚交顺口说说,见程处默面色紧张,浑不在意的微微点头。 程处默轻叹一声,缓缓靠了回去。 “李兄长居宫中,对皇城之事知晓甚少,这段时日之中,实则皇城并不安稳。” “前些时日,大股异域商人涌入皇城,夹杂不少细作。更是在查封不少非法涌入的火油,避免一场皇城大火。” “听闻阿爹讲,此番陛下大举武演,乃是为了震慑皇城中那些不守规矩的异族,另外也是为此番西征鼓舞士气热热身。” 讲真,这些凶险之事李闲都不曾耳闻! 想不到这繁华皇城中,还是藏匿着这些反叛之人。 但细想之下,李闲却泛起了疑惑。 “可说到底,演武乃是武将的事宜,又何必要特意拉上我一个对排兵布阵一窍不通之人观看?” 程处默只当是李闲这个弱不经风的书生有些惧怕,呵呵一笑,拍拍李闲膝盖,安慰道。 “李兄大可放心。” “这演武说白了就是做做样子,又不会让李兄参与其中。” 说到此处,程处默凑上前来,笑道。 “李兄向来足智多谋,农桑制造,又在算学上都很出彩,陛下让你点评几句只怕也不在话下,说不定又是军营之中一项大的变革。” 眨巴着的眸子中透露着一抹狡黠,程处默声音柔和低沉,带着一抹谄媚。 “倘若这份大功,李兄无心招揽,可别忘了咱程家……” 李闲白一眼对面人影,伸手撑过额头,面上堆砌阴云。 程处默此言不无道理。 自己如今展露太多,着实不是一件好事。 话说回来,自己对这个兵戈交接,骑马冲锋的军营着实没有太多改善意见? 难不成李二还真要自己提出些改革意见? 难不成还得自己造上几枚火药玩玩? …… 辰时。 窗外鸟鸣清脆,光影倾斜穿过窗棂。 李闲从睡梦中醒来,揉揉眼,才发现乃是到了程府。 接过丫鬟递来的盥洗用具,洗漱完,便被程夫人热情的拉上餐桌,安排在最为靠近家主程咬金身侧的位置。 程府茶叶大卖大部得益于李闲的炒制,加上陛下无心之间对于茶叶的分封。 程咬金见李闲落座,笑呵呵的拿过杯盏斟酒,递至李闲身前。 “贤侄!此番你功劳最大,咱们茶铺买卖兴隆,处默也如愿以偿擢升翊麾校尉,如了西征行列。” “来!老夫便敬上你一杯!” 李闲正要推辞之间,便见程咬金大口灌下,笑吟吟的拖拖手示意。 盛情难却,李闲也仰头灌下。 搁置酒盏之时,李闲颇有些不好意思。 “程将军,茶叶之事,李闲也有分成,此事便到此作罢,不要再提。” “处默兄本就武力不凡,这校尉一职本就实至名归,李闲也不过是略略提点,万万不敢归功。” 程咬金大概也没想到李闲会这般谦逊,面上微微一怔,转而哈哈大笑。 “好!好,不提不提!” “可你这流水线一说倒是让大唐受益不小,如今大唐烧的官窑,也如法炮制,听闻陶瓷已然堆积成山。原本稀朗提前预定的官窑前,皆是排起长龙。” “好小子,你这般动作可是将咱们大唐果库殷实不少。” 李闲尴尬笑笑,并不答话,想想自己在工部大睡几天,着实有些羞愧。 程咬金见李闲锤头不语,只当是李闲有些害羞不愿领功,大手拍拍李闲肩膀。 “贤侄啊!无需此番扭捏。” “大唐赏罚分明,先前那些酸乳文臣还对你颇有微词。看看现在,农桑,军营井井有条,说起来比之他们这些只会动嘴的人,强上不知多少!” 咣咣。 一侧的程夫人竹筷敲打着程咬金身前的碗沿,拧起秀眉。 “就你话最多!好好的一趟饭食说这些无故紧要的事情作甚?” “要是此话传将出去,指不定又会让那么些文成参奏上一本。” 话音落下之时,程夫人加上一个鸡腿放置李闲碗中,话语也转而柔和起来。 “李公子啊,粗茶淡饭你也比不得你的厨艺,莫要嫌弃。” “咱们程府重新再朝堂上扎稳脚跟,你功不可没。” “听闻此番演武,陛下也将你带在身侧,你啊莫嫌我说话直白。年岁尚浅有此大能,理应多多为陛下出谋划策,演武之事你可要好好把握。” 这番话语倒是与红拂女一般,李闲身在程府也倍感心中一暖,拱手道。 “谢过程夫人提点。” 听过谢辞,程夫人脸上笑颜如花,望向一眼四座,又瞅瞅身侧程家子嗣,虚指点点。 “瞧瞧你们一个个的,平素之中说上几句还不爱听……” 口中嚼着鸡肉,李闲心思放向程夫人方才的话语上,不仅思索起来。 此时程家得宠,定然是知晓演武内幕,只怕所言非虚。 难不成李二真要向自己问及军营事宜? 第148章 精英士卒? 一日后。 长安城中厉兵秣马,武将半数调动,长街上士卒步履匆匆,空气中似乎充斥一抹凝滞威压之感。 太极殿中一道圣旨响彻朱雀门。 “钦命李靖为此番演武主帅,支持整个演武大局。程咬金,李道宗各位红蓝一方,军阵对抗。” 一路走来,李闲从诸将口中听出个七七八八。 大唐立国以来,向来便是说打便打,说退就退的主。 演武这等假把式着实不该出现在此时的大唐,可近些时辰,吐谷浑寇边,频频派出参加商人队列中的细作,收买结盟一些朝堂官员,获取大唐情报。 一些极端的人影更是在皇城之中策划起了恐慌举措,就如先前程处默提及的火油烧城。 内忧外患之下,李世民采纳李靖提议,索性一场武演震慑。 跟随身前的荣公公,李闲心情复杂,要是自己乃是李二这个位置,只怕此时也是心塞不已。 演武的地方并不遥远,就在距离皇城不远的一处荒郊。 越过披甲持戟的林立士卒,李闲登上一丈高的木台。 数位朝堂上昔日征战猛将身着亮眼明光铠正襟危坐,泛着寒光的甲衣中,李世民一身龙袍,静坐撑起的华盖下,手捻须间望向阔地。 荣公公脚步停歇,俯下身子在李世民身侧轻语两句,李世民微微扭头,点点身侧无人座椅。 “李闲,来。” 缓缓落座身侧,李闲目光率先扫过李世民脸颊,沉静严肃倒是丝毫不显焦躁。 顺着李世民目光,李闲望去乌泱泱的大军。 阳光下,身着铁甲的士卒操持着如林长戈,安静肃立阔地,恍若一滩汪洋遍布漫山遍野。 清风扬起双方将军头盔上的红缨,斜拖的兵刃上泛起悠悠冷光,整个阔地一片肃杀。 咚。 咚咚。 激昂鼓点奏响,两军将领屹立点将台,扬起手中寒刃,。 “起阵!” 嘶喝声同时响起的一刻,传令兵卒手中旗帜飞扬,场上兵卒尽数辄动,满天喊杀声随之弥漫开来。 “马蹄铁的事情如何?” 李世民的声音从身侧传出,平和的声音中听不出丝毫起伏。 李闲的目光从台下阔地移开,望向凑来的身影,回应道。 “回禀陛下,眼下工部调整,安此时的进度来看,想必在西征之前达成绰绰有余。” 话音落下,身前人影转过头颅,面含浅笑。 “听闻你创作一法,平平无奇,粗略将工序改制,便能玄妙无比?“ “就连前两日官窑前来禀报,所产七彩釉砖提升一倍有余,当真神奇。” 迎上那灼灼目光,李闲谦逊笑笑。 “不敢当不敢当,微臣胡乱琢磨出的做法,不过是下苦人粗鄙营生。论其本质乃是取巧而已。” “陛下也是知晓的,微臣一向便不是循规蹈矩的主,这一次不过是恰巧碰上而已。” 听闻李闲这般说道,李世民抿嘴含笑,不再多说。 场上酣战激烈,程咬金代表的蓝队主为盾兵,重在防御。 一块块盾牌恰到好处的列出各种阵列,防御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看似五大三粗的程咬金,在这战场上却是灵活自如,千遍万划。 而红队的李道宗也不甘示弱,长阵翻滚,矛戟如林,每每进攻皆令对手排出的阵仗动荡。 看上片刻,身前的李世民大手扶上李闲膝盖。 “李闲啊,你自诩才学粗鄙,可如今在这长安城中,上至王公重臣,下至妇孺走卒,又有几人未曾听闻过你的事迹?” 李世民似乎并不需要李闲回答,招过手臂,唤来荣公公。 “倒茶!” 银壶拉出银线,递至两人面前。 李世民接过茶盏,呷上一口,微眯眼帘望向台下轰轰烈烈的比试。 “李闲,依你看,谁会赢?” 两军对垒,李闲在这一方本就算是半个门外汉,微微摇头。 “微臣不过是一介草莽,甭说行军布阵,就是这样的场面也是生平所见。” “孰胜孰负,我也未知。” 李世民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盏,手指虚点阔地上的两队。 “行军布阵看不出,捉对厮打你总见过。” “权当是平素中几人扭打斗狠,你且说说,他们各自有何优劣?亦或是有何可圈可点之处?” 一个能精通不少领域的人,按理说来悟性必然超乎常人,李世民全然不信李闲对军营一事一窍不通。 面对质问,李闲沉下心境,再次望向场中厮杀两队。 【程咬金的防守看似坚如堡垒,其实在实战之中这样的防守太过消耗人力。倘若遇上刁钻的无赖,着实有些吃亏。】 【而李道宗的推进,算是中规中矩,就算是在这演武假打之中也不敢太过激进,从而错失不少良机。】 【两种阵法算是各有优劣,要说如何能化解此时不分伯仲的僵局,倒是可以培养一支全能型队伍来。】 【不在于多,而在于精!】 思虑片刻,李闲拱起手臂,朗声道。 “陛下。” “搀上两位将军皆是身经百战的老将,指挥上万兵马对峙如何能与乡野之间草莽匹夫扭打作比较。” “依微臣来看,两人不分伯仲,各有千秋。” 嘿! 你个好小子,竟然又是口是心非? 李世民心头早已听闻过李闲心声,自然会被李闲只言片语迷惑。 倒是对李闲所提的这支精英部队感兴趣了! 全能型队伍? 能破解这或弓或守的僵局? 大唐的兵卒可是沿袭改制前朝的练兵之法,朕一统中原可都是用的这些兵马。 能骑马会箭术,难不成这样的兵卒还不能称为精英战士? 想到此处,李世民倒是想起一点,拂过胡须,余光扫向李闲一眼,心道。 “难不成李闲是觉得朕的玄甲军,也算不了精英?” “倘若不然,如何要进行单独培养?” “再者,李闲口中的精英部队,到底又是何样的兵卒?” 疑团在心间萦绕,恍若一团堆叠的阴云,愈发浓厚愈发迷惑。 可这小子偏偏点到为止,难免让人产生遐思。 眼看场下攻势疲软,收势也渐渐缩退,似乎无形之中正是印证了李闲心中所想的一点。 李世民微斜眼帘,挂起浅笑。 好你个小子! 第149章 大唐的特种部队 天光拨开云雾,金辉透出云隙。 战场上厮杀的两方胶着,程咬金紧攥着一柄,恨不得此刻冲将上去。 目光中已显疲态的士卒,虽是提着盾牌,俨然没有先前那股狠劲,排出的阵列松松垮垮,几次差点被顶穿,看着着实让人心惊。 嘭! 手中板斧砸向地面,掀起泥屑,程咬金狠狠跺脚,暴喝出声。 “都他娘的没吃饭?” “一个个熊样,连手中盾牌都拿不稳了?” 话语如惊雷炸响,一个个簇拥一起抵御的士卒,暗暗叫苦。 近两个时辰的抵御,狭小的地域间哪里有顶班偷懒的说法,各个汗流浃背,精疲力尽。虽是在演武,砍杀的事不会有,可面对对面的利刃刀戟,划破划伤在所难免! 一个个拉出一道道割痕的皮甲下鲜血淋漓。 李世民看上一眼场中士卒,目光未动,头却偏向了李闲一侧。 “还是盛世的日子过得太久,没有老兵那般狠辣。” 李闲并未多说,心头盈盈一笑。 【那能一样吗?当初乃是反隋,不胜则亡,要掉脑袋的事!】 【如今大家都知晓这是演武,打心底中重视定然没有那般高。】 【再者,现在毕竟军营生活好,老一套的练兵方式早就时过境迁,不合适了!还当真拿一套吃遍天?】 【像这种僵持战,用不了多少百十个特种精英突围,撕出裂口,后面兵卒一拥而上,管他个什么大军压境,管他个什么固若金汤,压着打,多简单的事?】 嘶~ 李世民眼角抽搐,倒吸一口凉气。 百十人冲万人阵? 还能破僵局? 这还是人吗?朕的玄甲军也没这般厉害啊! 难不成这小子是想组建一支燕燕十八期那样的队伍? 可这燕云十八骑也是传言中神出鬼没的存在,敢冲万人军阵?有这么扯? 微微整理震荡的心神,李世民正欲开口之时,瞥见环手抱胸的李闲,改变了主意。 这小子向来人小鬼大,心口不一,问着也是白问,听听心声也就作罢。 思虑即此,李世民微微扬起手臂摆摆。 打鼓旁的李靖赶忙凑上前来,躬身拱手道。 “陛下。” “得了,让士卒们原地修整半个时辰,双方战将对调,再做演武。” 呜~ 呜呜~ 撤退号角响过,整个阔地士卒人潮水般左右分开。 下令席座之时,双方战将骂咧咧的声响在阔地上炸响。 李靖退回高台,向李世民拱手禀告战况后,便垂头不语。 场上的战况不由分说,没有用尽全力不说,统帅们明显有些故步自封的感觉,过于刻板。 李世民也是戎马半生的人物,自然能看出其中端倪,拍拍华盖下另一侧空出的座椅。 “李爱卿,坐吧。” 待李靖落座,李世民扫上一眼,缓缓开口。 “遥想当年,朕不过还没台下的这些兵卒大,统御一方东征西战。” “这一晃眼,不觉间已有二三十余载,当年的朕血气方刚,转眼步入不惑。而跟随朕的人啊,都已是满头华发。” “看着眼下大战在即,大唐四面临敌,朕的朝堂却并未那些耀眼的后期仔细与,朕心中焦躁!” 李世民不说,李靖心头却不是滋味,拧起眉头。 “陛下,吐谷浑一战并未太多变数,程将军勇猛,用在防守之上着实屈才。” “而李将军向来保守谨慎,乃是守住后方不二人选。” “大唐虽是四面临敌,可毕竟剿灭东突厥声威尚存,此番征讨吐谷浑微臣定能打个漂亮仗回来。” 李闲也听得出这乃是阿爹安慰话,身为李世民身侧翰林学士,李闲顺水推舟,安慰道。 “陛下。” “如今大唐战马得到补充,马蹄铁加紧制作,大唐骑兵势必雄起。” “那些虎视眈眈的邻国,也就吐谷浑这种不知深浅的邻国胆敢放肆,此次征伐也算是给大唐壮壮声威,也给咱们大唐青年一辈争取成长时辰。” 难得的说上两句褒奖话语,李世民侧过头颅,似笑非笑的看着李闲。 “依你来看,如何让这些青年将领们迅速成长?” 缓缓靠上椅背,李世民目光游离父子俩之间。 “或者说,你俩觉得大唐组建一支精英部族如何?” 精英部族? 李靖神色微微一窒。 难不成在陛下眼中玄甲军这样的精卒,已然算不上在大唐的顶峰? 放眼整个版图,难不成还有比这玄甲军更为勇猛的部将? 微抬头颅,李靖瞥向那张肃然平静面庞,心中沉思起来。 【这就对了嘛!要紧跟时代啊,你那些玄甲军乃是征战之中的精英强者。可在这盛世之中,你也要学会变通啊!】 【就好比那些潜入大唐的刺客,能骗过大唐诸多关卡,这也是本事!】 【咱们大唐至少要建立一支全能士卒,既能在战场上正面突破,又能在敌营之中神出鬼没,平素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特殊时让人能闻风丧胆。就算不出动,亦能扰乱军心,让敌将望而生畏。】 听闻心神,李世民心中依然明悟不少。 原来李闲所言的精英,并非大唐如今按部就班,训练单一的兵种,乃是将各种技能糅合精通的全能将才。 “陛下。” 沉思之中的李靖缓缓开口。 “微臣忽有所悟,青年精力充沛,修习速度较快,倒是不妨尝试打造一支全能部族。” “通晓全军之时,恶补兵法谋略,就算是如今欠些火候的年轻士卒在战场胶着,这只部族或许能破除僵局。” 不亏是一代军神,在如今单一兵种演武之时,便能想到此处,转而能迅速给出破解之法。 李世民严肃的面上终是微微挂起一丝笑容,微微点点。 “这件事,便有你去着手组建。” “半年之中,朕,要看到效果。” 自知上半场比拼并不和陛下心意的李靖,此刻也别无二话,拱手应承。 “微臣遵旨。” 话语之中,李靖估摸了时辰,起身站起,立在帅台之上。 组建部族说起来容易,军中校尉皆是经过摔打的人,大可召集起来便是。 可操作起来难! 校尉们多半也不过是在一方擅长之人,还有一些滥竽充数的官员子弟,总不能一股脑放在一起集训。 要在这茫茫军营之中找出各项突出之人,难上加难。再加之有军略计谋出众之才,又能找出几个? 寻找不易,只得实施育才计划。 可这半年之中训练出来,能成吗? 第150章 白叠子的妙用 咚。 咚咚。 战鼓擂响,阔地中的战事再次拉开。 寒刃在阳光下泛着寒光,凝成刃墙,震天嘶喊声中如同泄闸洪流般梦想着对面奔涌。 程咬金板着黑脸,一双怒眉竖起,盯着麾下厮杀而去的士卒,暴躁呼喝。 “娘的!没吃饭一般,绵软无力!” 望着气势明显不同先前的士卒,李道宗知晓程咬金乃是擅长猛攻之人,心头率先重视起来,沉下心境下达命令。 “暂避锋芒,合!” 话音落下,传令兵手中旗帜挥舞,变换颜色。 阔地士卒尽数辄动,一字长蛇阵随之分散开来,合成三个滚圆战阵。 砰砰砰的将盾牌砸向地面,扬起尘土时,形成三个铁桶般的战阵。 黄土弥漫之际,如林矛戈捅向盾牌,激荡人心的砰砰声在整个接触锋面上绵延开来。 看台上不少身披甲衣大将看着阔地上龙争虎斗,拧着眉头讨论起来。 “强将手下无弱兵,不亏是当朝两员大将,硬碰硬让人看的热血沸腾。” “虽是年轻之辈,对阵经验不足,比之先前倒是血性十足。” “是啊,我看这场龙争虎斗难分胜负,持久下去可是苦了这些入营半载的新兵。” “辛苦?咱们上沙场之时,提着脑袋冲锋之时何曾想过辛苦二字?他们比起咱们当年着实幸福不少了!” 众说纷纭之间,肃立大鼓前的李靖却是眉头紧皱,暗自握拳。 场上如今却是在两者将领擅长地域上活泛不少,战阵变化也紧紧咬合。 可论其根本,还是太过拘泥战阵站位,错失良机。 余光不由自主间瞥向华盖下的李世民,浓眉蹷起,凝重面盘上看不出任何喜色。 陛下对于此次演武不满意啊! 李靖心头轻叹,面庞上不由得多少一抹担忧之色。 “瞎嚷嚷什么!好好看着演武!” 带着愠怒的呼喝出自华盖之下,压下众人嘈杂。 就算是这些五大三粗惯了的武将们,也不难从帝王语气之中感受到一抹不悦。尚在议论众将立刻闭口不言,望向华盖下的人影,眼中多少带着一抹惶恐之色。 招手让李闲靠前坐了坐,李世民手肘撑上座椅扶手,身子向着李闲一侧微微倾斜。 “李闲啊,大唐盛世当前,不少朝臣上奏咱们大唐乃是时间最为繁华之地。” “可朕这心头明了,咱们的大唐诸多地域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就这每年冻死子民也数不胜数。” “眼下你的无心之举绘制出了曲辕犁,今年上报而来垦荒数目大大增加,想必咱们大唐食不果腹的难题总会得到解决。” 侧过头颅,李世民望向李闲,眼神之中带着一抹希冀。 “你这小子向来机敏过人,脑海之中天马行空,正是朝堂之上缺乏的东西。” “朕的意思你可明了?” 明了? 什么意思? 无心之举解决食不果腹难题,难不成这衣不蔽体之事也要落在我李闲头上? 咱脑袋灵活你还要将这诸多问题都堆到我头上来了? 李闲紧抿嘴唇,嘿嘿一笑。 “这不过全是陛下慧眼如炬,和那些司农寺老臣们不懈努力的结果。” “不过说到这衣衫一事,臣斗胆有个大胆想法……” 【得了,我也坦白吧!】 【这棉衣御寒之事只怕也被李二这老狐狸察觉出来些蛛丝马迹,毕竟那十车白叠子可不是小数目,多半已经被禀报入宫了。】 【唉~只是可怜了工坊中那些裁缝了,只怕又得给李二白白做上几套。】 【我这个大唐闲人做的苦啊,凡事要被李二这强盗压榨,不给一分一文罢了,还屡屡被这厮推上忙碌的边缘……】 棉衣? 怕被朕拿走? 嗯! 这指定又是什么御寒的好东西! 面上还未起喜色之时,李世民忽然忆起李闲后面的话语来。 强盗?老狐狸? 朕堂堂一国之君,拿你点棉衣怎么了? 上月李绩还拿出西域美酿,朕可是都没正眼看上一眼。 你这小子怎么这般吝啬? 区区一件一山难不成乃是金丝纹绣制成?亦或者是能长生不老的金丝缕衣? 李世民嘴角抽抽,余光斜上李闲一眼,点点座椅扶手。 “有什么就说!憋在心中不难受?” 李闲不在啰嗦,讪笑一声,拱手点头。 “微臣也是听闻此番陛下说道,方才有感而发。” “早在春夏之交,臣便于民间发现,有贫寒子民搜集柳絮说是御寒之用。机缘偶然,臣发觉这白叠子与柳絮相仿,摸着也极为柔软,方才有了依次代替昂贵皮毛想法。” “这等事物产于陇右一代,微臣便托上程兄代为收集,这些天中便是与程兄研制制成些保暖棉衣来。” 手指虚点李闲,李世民总是在整场演武之中扬起一丝笑容。 “你小子,鬼精鬼精!” “大唐虽已不是立国之初积贫积弱局面,近些年中,人口激增消耗增大。” “军营之中膳食虽然充盈,但御寒之物着实太过稀少,不少兵卒还是铺上谷草席地而睡。李闲啊,要是这白叠子排上用场,不单单大唐子民,连大唐军营也随之谋福。” “你小子这功劳不小。” 听闻李世民又将自己带出来,李闲连忙摆手。 “陛下,这乃是臣和程处默一起研制结果,至于成不成还有待考究。” 瞅着李世民那张笑意渐浓的面颊,李闲怕这帝王一个高兴又要给自己升官,加上肩上重担,连忙退却。 好在今日闲谈个更像是两个深交的朋友一起闲聊,李世民随意挥挥手。 “你小子闲散,升官进爵瞧不上眼,朕也不再勉强。” “倘若在研制之时,有何阻拦尽管差人前来通禀朕便是!” 这般一反常态的李世民,反而让李闲生出一抹亲近之感,笑着拱手回应道。 “一切皆听陛下安排!” 两人相视无言,却是皆哈哈一笑。 保暖一事有了着落,李世民原本抑郁的心境也随之开阔起来。 要说李闲这小子也实属罕见。 脑袋中千奇百怪想法诸多,还不求功名利禄。 明明朕早已知晓之事,这小子还小心翼翼瞒着,着实有趣。 李闲瞅见龙颜大悦,不由得心中落下石头。 棉衣一事避无可避,倒是能完美遮掩煤炉一事,不亏不亏! 第151章 李绩后怕 天光灿烂,照耀偌大高台。 华盖阴影下,两道爽朗笑声传出,在这片压抑的空气中格外明显。 先前被李世民呵斥的众将,阴郁面色上浮起一抹惊奇。 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情况? 这李闲到底是和陛下说上些什么? 私语声蔓延向前,不少后排的将领探头向前,询问起来。 前方听得不木台清晰的将领,皱着眉头将白叠子制衣一事传将开来,引得众将更为迷惑。 “这白叠子乃是观赏之物,能制衣?先前早有人实验过,鼓鼓囊囊高低不平,谁会穿。” “诶!这次我可是信李闲,这小子手法通天发明那么多事物,做这个或许不是难事,到时候又是惠及万民的大功,啧啧!这小子是真的厉害!” “厉害个屁啊!你不曾听闻李闲自己也曾讲过,不过是瞎碰上而已。难不成这小子还真是神仙的弟子,瞎碰什么都能成?” “就是!造福万民可不是简单的功绩,这白叠子产于陇右之地,就那么多,怎么惠及万民?难不成咱们大唐还都要种植白叠子,不中粮不吃饭不成?” 几人簇拥一起,窸窸窣窣讨论上片刻,高士廉板着脸胖,低沉呵斥。 “闭嘴!” “这乃是演武之地,肃穆之地!如此喧哗,成何体统!更何况陛下有言在先,已然愠怒!” “管好你们的口舌!好好想想这军营精英部族如何构建!” 余光瞥向谈笑风生两人,李靖心头却不是滋味。 演武战场之上,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已然没有多少心思看下去,足以证明这场演武多半以失败告终。 嘴上应承下来陛下组建新的大唐兵卒,可在心中李靖全然没有方向。 更何况如今大唐乃是新老将领青黄不接之时,要从根源培植起新的年轻一辈,难啊! 思虑之间,李世民不觉间已然起身,负手立于高台,虎目扫过斗志尚在却已显疲态的士卒。 静立片刻,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呜~ 呜呜~ 号角声伴随着一声清脆锣响,整个演武算是告一段落。 程咬金站在将台上,望着帅台上整齐划一的鼓手号手,须发贲张。 “老李!别啊!” “胜负未分,我老程还有两套阵法没使出来!” 李靖扫过烟尘弥漫的战场上,有些踉跄的士卒们和那些瘫坐地上的喘着粗气的传令兵,向着程咬金摆摆手。 “得了,老程今日就战到此处吧。” “整兵修整,回军营!” 命令下达一刻,程咬金脸上满是黯然之色,提过摔下将台的战斧,扬扬胳膊。 “他娘的,不过瘾,不过瘾!” 有将领过来,拍拍暴躁人影的肩膀,轻语道。 “老程啊,免了一场责骂,你就偷着乐吧。” “要不是李闲那小子又献上了什么白叠子妙计,博得陛下欢心,这演武还真不知道何时才能翻篇?” “再说了,陛下走了,你还在这排兵布阵,演给谁看?” 说罢,按压在肩头的大手轻拍两下,阔步走开。 “啊?” 程咬金黝黑面庞上浮起一抹尴尬,挠挠头上铁盔。 “我老程,打的有这般差?这……” 思虑上片刻,似是又忆起什么,猛然抬头望向前方远走背影。 “唉!等等。” “白叠子?李闲那小子拿他作甚?” “是不是用来缝制?这小子何时做起女工了?” …… 司农寺。 镂空青铜鼎炉中青烟袅袅,黄昏金辉洒向糊纸窗棂,透出微光。 暖色打在明光铠甲上,光辉闪烁,头上红缨浮动之时,有雄浑话语传出。 “司农卿,你可琢磨的透?” 案桌前依坐的老人紧皱双眉,撑着膝盖,沉吟片刻缓缓摇头。 “白叠子在中原地带成为稀罕之物,不少权贵富户念起花朵洁白无瑕,远观似雪,借以用作观赏之物。” “老夫走南闯北,在陇右一带见过不少。那边风沙较大,天寒较早。多半士卒用以充当遮盖保暖之物,却终归是只能暂替皮毛。” “其中花籽极难剥离,加上簇拥成团不易如柳絮般轻盈,因而纵然保暖,却极少被人制成衣物……” 絮絮叨叨的话语充斥耳畔,李绩那双凝起的浓眉也渐渐舒缓。 李闲这小子与程家交好,先前进献的制盐奇策以得陛下赏识,再有这茶叶一事让程府再度得宠。让一度与程家不合的李绩心生不安! 因而在听闻李闲此番进献白叠子之时,念其又要李闲不世之功,心中惶恐不安,方才在演武之后便匆匆来往这司农寺,以求真相。 抖过盔甲上的浮灰,李绩跺上几步,沉吟道。 “这般说来,制衣之事实则早有人实践,效果纵然不理想,因而才将白叠子放弃开来?” 听闻此话,司农卿老臣暗暗点头。 “李将军所言不假,这等事物实则司农卿老臣也早有验证。” “如若不然,大唐的多余良田之中早已遍地开花,大唐又怎么还有衣不蔽体之人?” 老人念过下颌稀朗胡须,起身站起,苍老眼眸移向神色轻松的李绩。 “但李闲向来便是机敏聪慧之人,他既然能提,多半则会有些缘由!” “不弱老臣便代李将军走上一遭,去问问李公子?” 司农卿以来听个新奇,二来也想知晓李闲到底是用何等方式,将这等废弃之物再度利用。 对于李绩心中这些弯弯道道着实有些不明晰,毕竟上半生在田间地头奔波,下半身蜗居司农寺,全身心扑在农桑一事上的人,对朝中之事关注甚少。 原本放下心来的李绩,在一瞬间心境跌入谷底,隐隐不安起来。 正如司农卿所言,李闲这小子向来便是鬼灵精怪的人,说不定还真有办法将白叠子废弃变宝! 倘若这小子要是在朝堂之上,再度将功劳归功程府,这程家可算是飞黄腾达,到那时秋后算账来,自己毫无胜算! 思虑此处,李绩心中陡然一沉,皱起眉头拱手道。 “老夫不过是听闻此事觉得稀奇,随口问问便是。” “倘若真如司农卿所言,李某的部将在陇右一带也是有些的,倒是能提前搬些过来,早日做好准备。” “现如今看来,此事尚且没有眉目,也就不劳烦司农卿亲自出面了。” 缓走两步,李绩面庞挤出笑颜,拱手道。 “农桑事物繁重,李某便不做叨扰,告辞!” 第152章 李承乾的担忧 东宫。 偌大后院中,人影团簇。 李承乾伫立人群之中,手执笔杆丹青飞扬,点出最后一笔。 人群之中陡然爆出一声叫好,鼓起掌来。 “太子殿下,下笔传神,细节勾勒柔美。这幅倦鸟归巢图,堪称经典。” “天水一色,孤影归巢,空旷寂寥之感表现淋漓尽致,着实乃是上品之作!” “太子殿下这般绘画技巧当真让人惊叹,区区不过两月,却俨然有了大家风范,真让咱们这些老者都自愧不如啊!” 赞誉话语谁都爱听,李承乾也不例外。 放下毛笔架去笔山,李承乾吹吹墨迹,脸上扬起一抹自豪笑意。 如今自己声明壮大,不少文人墨客拜于门下,文墨异士更是高朋满座,这也为自己朝中稳住地位奠定坚实基石。 回首望向簇拥宾客,李承乾负手走向庭院,笑道。 “诸位过谦了。” “诸位皆是饱读诗书的各州县知名人士,自然也是孤请教的先生。” “这般说道,倒是让孤滋生傲气,不能进步,今后还是多多指点不足才是。” 一番话语出口,身后的宾客面面相觑,露出一抹尴尬之色。 踏踏踏。 脚步匆匆路过走廊,向着人群而来。 李承乾望向长廊魁梧人影一眼,顿住身形,开口问道。 “李震,可是有讯息?” 话语之间,李震已然走到近前,虎目扫过李承乾身侧诸多人影,本欲开口的话语硬生生憋了回去。 拱手之时,李承乾抬手打断。 “都是些知根知底的学士文人,无妨。” 李承乾本就有心将这些奇人异士养成府中谋士,此番听些讯息,倒也能商讨商讨。 再次扫过李承乾身侧诸多文士一眼,李震踟蹰片刻方才开口。 “太子殿下,昨日演武开展顺利,陛下召见李闲陪同。” “听闻李闲乃是在演武之上,提出一个绝妙计策,让陛下无心观赏演武,与李闲相谈甚欢,提早离席。” 本是一个常见事宜,可在李承乾耳中听出了几分端倪。 眼下,对吐谷浑大战在即,父皇竟然不顾演武与李闲讨论起计策来! 看来这计策关乎到的事情,定然比演武更为重要! “可有具体消息?如何精妙计策?” 李震也是听了个大概传言,毕竟当时在场的不过是些五大三粗的武将,本就对行军打仗之外的计策一律不感兴趣,所以在传出消息之时,略微有些浮夸。 “听闻乃是白叠子,李闲要用其改制成一些衣衫,用于御寒。” “属下也曾听说,倘若效果不错,只怕今后的大唐良田之中会多种上一种农物了。” 李承乾眼眸一亮,面上含笑。 “好啊!这李闲本就是古灵精怪之人,能制青盐,能改制耕犁,还能给马穿鞋。” “这白叠子妙用不足为奇,哈哈哈。” “大唐又添上一位奇才,改善民生,着实好啊!” 话音落下之时,身后稀朗几人称赞回应,更多的宾客面色古怪,面面相觑。 有清瘦人影捻过颌下长髯,凑上李承乾身侧,轻皱眉宇间脸庞上若有所思,沉吟片刻轻语道。 “太子殿下,白叠子妙用保暖御寒乃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可属下听闻李闲此人生性高傲,不愿与殿下为伍,这……并非好兆头。” 见此事被提出来,李承乾微微一愣,扎尔拂过衣袖,负手在后,缓缓前行。 “先前之时,孤确实有心招揽,可并未如意。” “李闲此人实则也并非如先生所言,只是此人施乐好善,平素中又懒撒逍遥,身怀大能且内敛于心,方才让众人有所误解。” “依孤看来,收揽与否实则并不重要,有大能者,有些独来独往的脾性也不足为奇。只要李闲还能为咱们大唐做些利国利民的大事,就算他归隐山林又有何妨?” 听闻话语,身侧几位门客缓缓摇头,对视时面显郁色。 先前那位清瘦门客微躬身躯,凑上李承乾身侧,话语之中带出一丝焦躁。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 悄无声息凑进一步,话语转而低微。 “殿下啊,倘若李闲真是这样闲散性子倒也作罢,可如今乃是身在君王身侧,官职不小啊!” “更是晋王府上的先生,有这皇子先生一职在身,一切皆是多一些变数!” 储君之争乃是朝中禁忌,无人胆敢明提。 因而门客话语隐晦,李承乾已然听出几分味道,沉思片刻,目光扫过周遭面显担忧的宾客,朗笑一声。 “各位心意,孤已领了。” “孤的这位弟弟,向来低调,称不上绝顶聪明之人。再说,年岁尚浅,哪里有这等心思?” 话音刚落,有门客上前,压低声音。 “太子殿下,不可大意啊。” “李闲三番五次立下大功,在陛下心中地位今非昔比,就如今这晋升速度,敢问朝中可有人能敌?” “先前之时,或许晋王殿下不过诸多皇子之中并不显眼的一个,自李闲入住晋王府以来,陛下探望晋王府邸次数可比之东宫勤上不少啊!” 听闻此言,李承乾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有些膈应起来。 八岁立储,自己在大唐储君之位上坐了良久,眼下朝臣赞誉不少。可自己弟弟魏王李泰,吴王李恪皆是有野心之人,潜在威胁不容小觑。 倘若李闲真要站在晋王殿下身侧,无异于又要多少一个强硬对手! 回想起先前父皇为袒护李闲,甚至于不惜和朝臣闹翻。 念及此处,李承乾眉头皱起,心中蓦然间腾起一股不安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震,悄然凑上李承乾身侧,拉去一旁,悄声说道。 “殿下,先前城中暗探来报,曾与茶楼之中见过吴王殿下和李闲碰过面……” 听闻此话,李承乾眉头骤然一凝,面上闪过一抹异色。 晋王殿下居然和李闲有了交情? 李承乾有些不敢想象后果。 暗攥袖筒拳头,李承乾勾过手臂,在李震耳畔轻语道。 “去李府一趟,打探打探李闲的口风。” “切记,礼数要周到!” 第153章 太子侍卫拜府 李府。 晨光推开天边薄云,红拂女的轻唤响起窗边。 慵懒朦胧中知会一声,李闲翻身拽过被角遮住耳朵,李靖低沉声音在长廊前响起。 “早膳留着吧,闲儿这段时日也够忙了。” “让他多睡片刻也无妨。” 红拂女笑着白上负手而立的李靖一眼,嗔道。 “当初你可是恨不得他,闻鸡起舞秉烛夜读。” “此时已是辰时,你却道是反过来。” 咳咳。 李靖轻咳两声,招过手臂示意红拂女赶忙离开。 红拂女耳朵贴上纸糊窗棂片刻,听闻屋舍内并无声响传出,方才轻手轻脚跟着李靖向着前厅走去。 此前纨绔子弟如今成为朝堂上屈指可数的大唐英才,这份转变着实让李靖夫妇两人心中欢喜,自然在平素之中要求也再也不如先前那般。 “你说这也是怪,先前怎的没有发现这小子头脑竟是这般机敏!” “早知如此,咱们便早些送他如了这朝堂,也能让乡坊之间那些胡说八道的人早些闭嘴!” 儿子位居翰林学士,红拂女自然格外神气,说起这番话来挺直腰杆,带着一股愤愤不平。 李靖看一眼挽上自己胳膊的人影,板着脸庞。 “你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闲儿有此番这些功绩,遭多少人白眼?遭大唐朝堂多少朝臣诋毁?你心中不清楚?” “年岁尚浅,身居高位,你是不懂权利交织下的朝堂凶险。” 素手掐掐李靖坚实手臂上,红拂女嗔道。 “那又如何?咱们闲儿做的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难不成陛下也会是非不分?” “再说,咱们不也跟着享福嘛。” 李靖脸颊上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心中顿觉一丝暖意,嘴上却不曾说上一句。 步履踩进前厅,有家仆来报,太子侍卫前来拜府。 李靖与红拂女同时停驻脚步,对视一眼,眼神之中多有些谨慎意味。 东宫一直便是诸位臣子禁忌之地,妄言妄行皆会找来杀身之祸。倘若礼数不周,在储君上位之时,又将遭受非议,亦或是穿小鞋也未尝没有可能。 府门处,李震身着素衣,带着遮阳斗笠,恭敬挺直身板等候。 身侧的侍从手捧精致木箱,肃然以待。 论其官职,李靖身为大唐尚书右仆射,比他俩高上不少。 再者两人也是带着目的而来,神色上已然没有身为太子身侧随从那般傲气,显得格外恭敬。 拱手迎上李震,红拂女率先发话。 “原来是李侍卫前来,快快入厅落座。” 李靖则是象征性的拱手回应李震恭敬行礼,面上平和,看不出任何喜怒来。 三人落座厅堂,李震扫一眼对面端坐两人,并未发现李闲身影,盈盈一笑。 “卫国公,李夫人,令郎年岁尚小却在朝堂之中屡立奇功,着实让人钦佩,是咱们青年才俊修习榜样。” “李震此番前来,乃是带着太子殿下敬意,向这位大唐英才聊表心意。” 话语间,招过手臂,静立身侧的士卒走上前来,将手中木箱放置案桌。 檀木为底,黄铜镶边,顶面雕刻一朵牡丹,栩栩如生。古色古香之中夹杂一抹皇室贵气,锁扣处璀璨玛瑙点缀,一看便非凡品。 盒子如此,里边所盛之物,可想而知。 红拂女望着案桌上半尺见方的精致木箱,不待李震打开,连连摆手。 “李侍卫谬赞,闲儿哪里受得起这等大礼。” “能的太子殿下抬爱已是荣幸至极,这份礼物咱们李家收受不起。” 话音刚落,李靖沉静开口。 “李侍卫,老夫那逆子此时还呼呼大睡,说是英才,恐怕有辱这两字。” “他的那些小打小闹,不过无意间给大唐群英们些气启发而已。” “礼物还望收回,望李侍卫代老夫向太子殿下问好,就说老夫那逆子尚且没有资格让太子殿下挂怀。” 安抚在木箱上的手微微一窒,转而李震哈哈一笑。 “卫国公过谦了!” “李公子的才能有目共睹,太子殿下也是欣赏令郎才华,同为青年一辈,结交而已。” 揽过木箱,李震缓缓开启,将开合一面转向李靖夫妇两人身前。 “这乃是程府进献上的皇室贡茶,就连太子府一月也不过只有两罐而已。” “想必卫国公也在宴席上品鉴过,茶香清幽,色泽清亮,更有提神醒脑功效。这茶不仅仅是贡茶,更是皇家赏赐功臣必赐之物,卫国公对此应该是知晓的。” “听闻李公子素来喜好雅静,太子殿下也是惜才之人,匀出一罐,赠与令郎,一来作为勉励,二来也是投其所好,交个友人。” 李震本也是武将出身,话语之间也并未多少婉转,言语之中毫不隐晦的强调此次到访的目的。 眼眸之中映出李靖夫妇两人古怪神色,心中已然有些明朗。 皇室御用的宝物,这放在平素中可是少见。 再说这宫廷御茶虽在坊间有卖,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是补偿贡茶的收益。 可就是在坊间也是价格不菲的存在,国公府邸没有像样的家业,谁敢在茶这样的消耗品上洒下重金? 嘭。 李靖合上木箱,重新将盒子推了过来。 “不瞒李护卫,厚礼咱们心领。” “即使这般贵重事物,咱们李府怎敢收受?闲儿有何等何能敢去收受?” “还是李护卫拿回去吧……” 嗯? 李震本来得意的脸庞骤然一震。 拒绝了? 竟然连皇室御用之物也看不上? 这李靖还真是不识货的主啊! 可自己可是带着心意而来,怎能再次拖着箱子回去? 压下心中蕴含的怒气,李震面上挂起笑颜,饶有兴趣的看着李靖。 “卫国公啊,这可并非是李某送与你们的礼物,而是太子殿下的心意。” “何况这送出去的礼物,怎能轻易收回?” 推辞不过,李靖索性挑明话语,起身站起,负手踱步厅堂。 走过窗棂之时,停驻脚步,侧过头颅。 “李侍卫,老夫不管什么这是何人所送,也不管青年小辈们谁要结交。” “咱们作为人臣的,效忠的也只有当今圣上。” “老夫如此,闲儿,也必须如此。” 一番言辞将自己立场挑明,那具立于窗前的身影,站的挺直,似乎无所畏惧一般。 厅堂之中霎时间清净起来,落针可闻。 气氛也随之变得凝重,局促不安。 “嗨!” 红拂女美目瞅瞅俩人,微微苍白面颊上闪过一抹凝重,插话道。 “送礼就送礼嘛,干嘛要扯上些这个?” 转而和颜悦色看向对面李震,笑道。 “李侍卫莫要心中气恼,是着实这厚礼咱们收受不了。” 第154章 珍品在李府竟然泛滥了 李震有些懵! 这好端端的茶叶怎会授受不了? 贵重归贵重,毕竟是不要财帛的东西,尝上两口也算是一种享受! 就算你李靖忠于陛下,也不至于连这样一封多得之礼也如此强硬推辞啊。 倘若自己拿着这样的珍品,送都送不出去,还真不知怎会交差回东宫。 面上已然没有先前那般傲气,李震心中有些狐疑,有些焦躁。 舒缓先前的不悦,转而面上堆笑。 “卫国公不必如此排斥,事情并未卫国想象中那般严肃。” “这茶……” 红拂女怕旧事重提,瞥一眼窗前人影,慌忙打断李震话语。 “李侍卫,着实不是咱们李府有心拒绝,乃是这茶叶……咱们……咱们府邸太多了。” “就那后仓之中,已然有了几大箱……这几年中也不缺。” “倘若再收受,多了也只能堆积下来,浪费不是?” 轰! 李震直觉脑袋一片空白。 能堆几大箱? 李府有这样的财力? 见李震脸色惊诧,红拂女知晓李震定是不敢相信,盈盈一笑,站起身来, “李侍卫不妨随我过来,一看便知。” 虽然心头已有几分相信,可李震心头仍旧疑虑重重。 要说这程府感恩,也不会这般慷慨,送上几大箱吧? 带着好奇,李震起身随着红拂女前去,路过李靖之时,李震心头百味陈杂。 要说李靖这番说辞毫无纰漏,竟让人无法反驳。 可这也将前路堵死,立意明确,李闲绝不可能成为太子府宾客,堪堪少了一员功绩卓越的大将。 本想放下姿态规劝两句,李震考虑到李靖耿直脾性,拱拱手只好作罢。 出了屋舍,红拂女挂起笑颜,朝着身边齐肩人影说道。 “李侍卫啊,夫君言辞耿直,你切莫怪罪。” “闲儿年岁尚浅,未经世事,尤其是对朝中诸多事宜尚不明确。” “你看这堪堪作乱不久的翰林供奉,便惹下不少事端来。太子殿下麾下有才有能的奇人异士数不胜数,闲儿要是去了难免站不稳脚跟,更会惹出些是非来。” “咱们身为人夫人母的如何不愿子嗣平安?宫中不比府邸,犯了错招呼两句便是,弄不好会惹出人命来!” 转头之间,红拂女满脸优色。 “李侍卫,你可知晓我想说的?” 李震面上浮起一抹郁结之色,这是明里暗里要拒绝这份拉拢心意啊! 吱嘎~ 破旧房门推开,里边陈杂的几个木箱陈现眼前。 家仆麻利的将木箱掀开,一罐罐一模一样的罐子让李震心头一震! 东宫视若珍宝的茶叶,在李府却如同破旧事物一般堆叠一起,甚至于旁边案桌上的瓷罐上已有些灰迹。 红拂女看着李震震惊面庞,解释道。 “这啊,就是咱们李府的茶叶,虽然没有那般精致的箱子,却也是整整宗宗的程府供应。” “本事闲儿闲暇之余饮用的茶叶,念及家中没有上好茶叶便搬至了几箱,丢在府中供夫君和家仆们饮用。” “唉~也因这乃是宫廷御用加上赏赐之时才有的物件,咱们李府也并未向其他府邸赠送,堆砌这里倒是显得有些浪费了。” 嘶~ 李震抹抹额上的冷汗,倒抽一口凉气来。 凝望上片刻,拱手道。 “原来如此,是在下叨扰了。” 言罢,招手唤过随从,头也不回的撤出李府。 …… “你看你!这么多年来,还是这幅脾性!” 送走了李震,红拂女坐在案桌旁,看着阴郁着脸的李靖,责怪起来。 “太子殿下怎么说也是东宫之主,咱们不收受礼物就不能含蓄起来?” “就今日这话语,李侍卫传达回去岂不是伤了太子殿下颜面?待日后太子殿下登基,倘若就这番话语,咱们李家在朝堂上仕途也算做到了头。” 哼! 冷哼发自鼻腔。 李靖直勾勾的望着厅堂洞开门扉,横过眉头。 “近些年来,吴王魏王异军突起,只怕是太子殿下心生惶恐,暗中在朝堂拉拢朝中大臣。” “不思量如何做好君王治国,却走这些歪门邪道,成何体统?” “如今君王尚且健在,竟敢调遣侍卫亲自登门拜访,哪里还有储君该有的模样?” 将热茶推至李靖身前,红拂女声音之中带着一抹小心翼翼。 “你少念叨一些,储君之争本就是朝中禁忌,小心传将出去,招来祸端!” “咱们李府向来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行的端坐得正,太子殿下能有此心也是好的,咱们又何必如此伤起脸面啊。一罐茶叶,又能落下什么口实?” 李闲揉揉眼帘,从厅堂后走了上来,听闻先前两人私语,慵懒的打上一个哈欠。 “什么事情?大清早府邸中丫鬟家仆们鬼鬼祟祟,簇拥一起议论纷纷?” 红拂女回头见李闲走来,起身相迎,笑呵呵的回应。 “没什么的,一些家长里短,昨夜也休息好了?” “好啊,许久没有回到府邸,连吸上一口这里的空气也觉得是好的。” 李靖稍稍缓和面上神色,望上一眼李闲,随口说道。 “闲儿啊,先前你闹腾搅合的宫中大乱,虽是有惊无险,可也是在危险边缘徘徊。” “从今往后,凡事你可要多多思量,莫要太过冲动。” “关于朝堂势力,可万万不能参与其中。” 说道最后一句话语之时,李靖微微加重语气,李闲也是能听闻出来。 大咧咧的落座,望向两双颇显担忧眼神,李闲嘿嘿一笑。 “阿爹阿娘,你们且放心,孩儿本就是闲散性子,哪里有心境管束那些。” “什么储君之争,什么大唐权利势力,孩儿无心掺杂。” “倒不如咱们就这般三人同堂,聊聊家常,来的舒畅。” 李闲有这般心思,李靖和红拂女也放下心来,红拂女给李闲理理衣衫,自嘲道。 “先前啊,生怕你就这般蹉跎一生,虚度年华。” “现在倒好,一府人都望你能安安分分,平平安安。” 话语之间,瞥向一侧李靖一眼,嗔道。 “这下你该放心了?” “今后可不能再像以往那般,拿着竹条追的闲儿府邸乱窜。” 哈哈哈。 母子俩看着案桌旁板着脸胖的李靖,哈哈大笑。 李靖虎目扫过两人,皱起眉头,自语道。 “这……这是能怪我?” “谁让这小子揣着大能装糊涂!” 第155章 关于挑选士卒的构想 “老李!老李!” 一声呼喝在府门外响起。 眨眼之间,五大三粗的人影拨开身侧家仆,大步向着前厅跨来。 不及禀告,雄浑粗犷的声音已经穿过前院传向前厅。 红拂女方才端上菜肴上桌,听闻传来的呼喝,秀眉皱起。 “又是这老程。” “每次来府大呼小叫,不知晓的还以为是上府讨债的呢!” 武将向来粗喉咙大嗓子,李靖早已听得习惯,站起身形时,笑道。 “老程早已习惯,你就少说两句。” 李闲也随着李靖前去相迎,虽是相熟,但作为晚辈,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程咬金抱着一个红盖陶罐,腆着黑脸,遥遥呼喝。 “老李啊,来来来,拿上几个小菜,今日咱老哥俩聊聊。” 李闲本是大打算前去接酒被程咬金呵斥。 “区区一罐酒有多重?李公子啊,你还是吩咐几个丫鬟,给找两个酒碗来。” “今日,老夫也要与你对酌几杯。” 难得程咬金有这样的兴致,纵然受不了那酒酿的味道,李闲还是陪着两位前辈坐上案桌。 三只酒碗相碰,就这迟来的早膳,四人聊了起来。 大赞李夫人酸辣土豆丝世间珍品后,程处默开门见山。 “老李啊,听闻演武不何陛下心意。老夫今日前来,可是带上珍藏许久的西域酒酿算是给你陪个不是。” 演武一事本是李靖身为主帅,统御全局。 意为震慑朝内朝外那些不安分子,效果没虽然到达,可按兵家眼光而言,不善其美。 身为一方将领的程咬金多少有些心中过意不去,方才落下颜面,来李府请罪。 嘭。 三只陶碗再次碰撞。 李靖一饮而尽,抹过胡须上的酒渍,收敛面庞上的笑容。 “老程啊,你我之间哪里需要这般客气?” “这演武一事,错误也不在于你,擅长骑兵冲锋,此番给你换成步兵,倒是老夫考虑不周了。” 都是些谦辞,程咬金听得出来,‘嗨’上一声,手掌擂响胸膛。 “李兄那里的话,上阵打仗哪里有挑着挑哪的,你倒是给老程了新思路。” “老是带上一类兵种,这上了阵,倒是有些拳头锤棉花之感!有力使不出。” “你且明说,我老程该当如何带好手下这批步族?” 李靖见程咬金真心寻求指点,也不再遮掩。 “骑兵行动迅速,步兵却有些迟缓,虽然两者相较之中,阵法上没有多少问题。” “可速度恰恰是你老程忽略的一点,骑兵能有冲势,步兵也形成不了。” “因而才有此柑感觉。” 说道此处,李靖停了停,接过红拂女递来的酒水,呷上一口。 “李将军擅长固守,能不做到滴水不漏,却太过保守。” “你却擅长冲锋,长驱直入,说到底乃是大唐矛与盾的争锋。” “然而两者对调起来,你也知晓,相形见绌,漏洞百出。” “这也是陛下交由我的任务,组建一支全能的兵卒,和一支能进能退的部族。” 耳边萦绕着李靖的话语,程咬金大口的夹着土豆丝吃,案桌上的肉食分文没动。 听到此处,愣下神来,转头望向李靖。 “组建全能士卒?” “岂不是随便提点一位士卒皆是能统领大军的人物?老李,这可不是闹着玩啊!” “你该不是要将这些校尉们都抽调出去吧?李绩那厮能愿意?” 有句话叫做,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李靖倘若这般做,只怕是能将兵部尚书李绩能气死。 辛辛苦苦提拔起来的校尉,一夜之间倘若成了他人的嫁衣,这等冤屈朝谁述说? 李靖紧捏杯盏,眉头皱做一团,叹上一口气。 “老程啊,咱俩就敞开天窗说亮话。” “往西李绩幼子李思文在皇城作恶,被令郎抓住毒打,如今事过多年,李绩耿耿于怀。尤以近些年来上任兵部尚书已来,可是尽给程家穿小鞋。再者如今的校尉,李绩的亲信不少,招揽来只怕难以服从。” “我李靖要是得罪这样的人,只怕今后咱们李家也不曾好过!” 旧事重提,老程脸上多显愤郁之色,抓起酒盏两人对碰一杯。 “唉!不提了不提了。” “幸亏有李公子帮衬,这份恩情,咱们程家欠你们的。” “只是不从校尉中选,难不成要在军中海选?老李啊,这可是一项体力活。” 李闲在一旁看着发愁的李靖,心中也有些不忍,插话道。 “程伯伯,其实也并非如此。” “现在战事较少,整个大唐军营之中安插亲信的事迹不少,要招揽人才从那些底层招致不假,但也并非需要大张旗鼓。” “俗话说得好,是金子总会发光。遣上几个招兵校尉前去军营寝营走上一遭,那些士卒们说的话总不会错。” 举荐? 历经心头微微一愣。 不经考核,这倒是一个新方式! 贫寒子弟那是拿命上阵,恨不得能冲上前线,多砍几个人头,多拿一点钱财。 功劳虽是那些所在后面的官宦子弟的,可声威肯定有目共睹! 李闲倾倒酒水,手指蘸了蘸,在桌上划出一道线。 “这边乃是官宦子弟,这边乃是向冲锋陷阵真正想向上爬的士卒。” “咱们要做的是筛选而已,将这些底层有想法的士卒筛选出来,告诉他们咱们乃是要经过艰苦训练,深入敌后报效国家的队伍。” “你们想想,那些养尊处优的士卒能将头颅系在裤腰带上?定然会望而却步,就算有些贪恋这份荣耀试一试的士卒也会被接下来的考核所排出。” 李靖算是一点就通,微皱的眉头在片刻之中舒展开来,捻上须间思索起来。 “你是说让士卒们匿名举荐,挑选出那些呼声较高的人物,再从中筛选即可?” 嗯~ 拉长声音中,李靖沉思片刻,所少有些犹豫。 不经考核,仅凭士卒举荐着实有些欠妥。 但倘若考核,一些官宦校尉想留住军中英才,改制些考核数据也是不难。 再者大军茫茫,要是自己着手考核一事,又不是要待到何年何月! 程咬金嚼上两口菜肴,一拍桌子,显得有些兴奋。 “我看能成!” “说什么没招募精英,定然有人作弊,就算说的再过凶险,也阻挡不了一些校尉背后藏匿的事实。” “如若就从贫寒子弟中举荐,一来少了考核一事,图个快捷。二来这些人本就是要钱不要命的性子,更适合做这等危险的事情!” 李靖踟蹰片刻,微微点头。 “如今要在李绩眼皮底下做事,只怕也只能如此。” 第156章 这样也可以练兵? 选兵一事,暂且定夺。 几碗酒下肚,两人都有些酒意上头,言语之中也没有太多的顾忌。 程咬金则是沾酒脸红的人,搭上身侧李闲的肩膀,调笑道。 “你说这小子这脑袋中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各种歪点子都有?绕过这些校尉招兵,你小子也想的出来?” 红拂女夹上一片肉放在李闲碗中,慈爱的看上一眼。 “老程啊,有你这么夸人的?” “什么叫歪点子?可别带偏咱们闲儿啊。” 李靖夹着菜并未说话,可平素中那张严肃的脸庞上却挂着笑意。 嘴上不说,心中乐呵。 谁不愿听到这些夸赞子嗣的话语?更何况是旧友诚心夸赞? 程咬金哈哈一笑,一张大嘴中喷吐浓浓酒气,畅言道。 “炒茶,耕犁,制盐,你小子就是个学识渊博的人!” “说说,关于练兵,有何想法?” 不待李闲说话,程处默手指点点李闲,环指四座,‘欸’上一声。 “你小子可别又拿些搪塞话语,咱和你阿爹乃是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一家人一般,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这是陛下压在咱们武将身上的重担,倘若你说的有理,能让咱们少走弯路,这也是你爹好交差,咱老程也欣喜的事情。” 亲昵的搂上李闲肩膀搡了搡,程咬金耳朵靠了上去。 “说说,也让咱们听听!借鉴借鉴。” 对这份亲近,李闲颇为不适,习惯性的挪动身躯笑笑。 “既是程伯伯这般说道,我便提上两点。” “训兵之策我曾与古籍上看过燕云十八骑的训练,着实震撼,也着实强力!” 燕云十八骑? 听闻此言,李靖和程咬金面色微微一变,顿时有些肃然起敬起来。 这样一支神出鬼没的队伍,可以说是一个谜一般的存在。 李闲竟是对其训练方式也略知一二? 抱着好奇心理,两人同时放下手中杯盏,竖耳聆听起来。 李闲其实知道的也不过后世记载推测的一部分,加上后世特种兵影视剧的熏陶,说起来也有几分底气。 手肘撑上桌面,李闲转而神情严肃起来。 “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训兵之处乃是需要严明铁律,方能约束众士卒。” “就拿如今大唐来说,修生养息数载,诸多将士官僚心中热血早已冷却,贪恋皇粮军饷的怕是不在少数。李将军之所以敢如此纵容手下调遣,不也是念在大唐军律不够严格吗?” “倘若一视同仁,不管身世,众士卒哪里还敢不服?” 见两人面显沉思,李闲趁热打铁。 “阿爹,程伯伯,以我之言,至少要在原有军令上定下军律十条。” 掰过手指,李闲一一道来。 “第一,听话照做,不折不扣,立即执行。” “第二,入营不分身份,不得内斗,不得恃强凌弱,不得欺压百姓……” “第三,擅自出营者,斩。泄露军机者,斩。不服管束顶撞上司者,斩。……” “第四……” 十条律令,头头是道,听的两位军中大将暗暗吸气。 头两条倒是情理之中,可自第三条起,一条比一条严格!甚至于看似一些小的事情,也会被判以斩首。 程咬金听完,一双大眼瞪得老大,狐疑的看向李闲。 “贤侄啊,这真是古籍中的记载?会不会过于严苛?” 嗨! 李闲一拍身前案桌,皱起眉头。 “这些看似严苛,你细想细想,是不是颇为在理?” “这可是树立绝对军威的前提啊!这样的士卒才足够自律,才足够有战斗力!” 李靖沉吟片刻,缓缓抬起眼帘。 “接着说!” 既然阿爹不再多说,证明确实有几分可行之处,李闲嘿嘿一笑。 “其次便是咱们的这些练兵之法上,定然要有所不同。” “这样一支不同于其他兵种的士卒,除了日常骑马射箭,修复兵刃器械,海奥懂得一些基本的地形地域分析,更重要的是要学会控制身体,注重全面提升,诸如臂力,平衡,协调,爆发……还要学会一定的野外生存技巧……。” 噼里啪啦一通让程咬金听得有些蒙圈,猛挠几下脑袋,望向李闲。 “你这比老李想的还多啊!” “这哪里还是在训练士卒?样样精通,还要身体过硬?区区一个人将斥候,步卒工卒,箭手的事情全干了?” “能存在这样的人吗?这岂不是各个都是非人般的存在?” 李靖也有同样的疑惑! 这太强了! 强的让人感觉只存在于想象之中,颇有些纸上谈兵的感觉! 李闲不慌不忙,扫过手臂,捏过杯盏呷上一口润润喉舌。 “不难不难,这还是让五人一组,各司其职,又不是全堆积一人身上。” “大唐尚武,街上随便拉还是那个两个也能开弓拉箭,向我这样的闲散子弟亦能骑马不掉,更何况是那些军营中的士卒?” “既然是非同寻常的士卒,定然要用非同寻常的办法特训。当然了,少不了一些特殊的器物,倘若你们真有兴趣,我李闲倒是不介意依葫芦画瓢,展示出那些器具来。” 点到为止,李闲说了这些暂时没有继续透露。 就如今说道的这些足以让两人震撼,毕竟这是全新的理念,还需要两人消化消化。 程咬金纠结与一些细节,扯着有一口没一口品酒的李闲问东问西。 李靖则是端坐一旁,手捻颌下的胡须陷入沉思。 就李闲说道的而言,着实太过震撼。 一个无所不通,无所不能的部族,不难想象五人一组所造成的破坏力! 可李闲明明能上至军律制定,下到士卒训练都说的有理有据,着实很难让人觉得这是瞎编胡诌! 要是大唐真有这么一支部族,那定是能与大秦锐士,燕云十八骑齐名,名垂青史的兵卒! 想到这一令人热血沸腾的壮举,李靖暗暗握紧拳头,心中暗升挑战之心! 红拂女看看盘中被程咬金消去大半的土豆丝,笑盈盈的站起。 “想不到这下酒菜倒是土豆丝去的最快,我再去炒上一盘,也给老程管管饱。” 听闻此话,程咬金颇显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颅,嘿嘿笑上两声。 “都怪这李闲太过有才,莫说着这练兵,就连烹煮的厨艺也让人惊叹。” “有劳李夫人了。” 第157章 从军纪开始抓起 三人欢谈,直到日落西山,方才散去。 李闲提出的新兵特训,给了两人不少启迪。 虽是天光暗淡,李靖还是匆匆纵马去了军营,将事情安排出去。 程咬金也没闲着,四下安排上麾下士卒前去军营收集兵卒名单。 数天考核下来,还是筛选出五百新兵,独立一营,安置在大营外围一隅。 几日后。 皇城外军营,小雨淅沥淅沥下了起来,天地之间弥漫起水雾。 战马的身影踩过地面稀泥,从各个兵营之中穿梭过去,偌大的校场上已经没有在训练的士卒。 这样的天气中,大营中士卒大多都缩在营帐中等待着天晴下来,马蹄划过军营阔地,有不少见着的士卒拱手打起招呼,言语中多是敬辞,眼神中多是敬仰。 “李将军!” “李将军!” 李靖微微点头向着校尉们回应,径直穿过军营,向着军营一角那篇特种兵卒训练场地而去。 望着那尊前去的背影,不少校尉放下拱起的手臂,脸庞上多是浮起一抹狐疑,同不远处同僚簇在一起,皱上眉头。 “细雨蒙蒙,尚未停歇,李将军来军营做什么?” “嗨!还不是要去看那些新兵!听闻那可是李将军挑选出来的士卒,啧啧,真是当成宝了,能得李将军这般器重。” “你这般羡慕怎么不去?李将军可是不看家室,只论武力特长,你这校尉身板还愁进不去?” “那能一样?尽是些贫寒家室的子弟,全是脑袋别在腰上,提刀冲锋陷阵的主,指不定哪天就在异域了!我这命精贵着呢。我可不想因为仰慕,连全家老小的希望都压在战场上。” 这样的话语李靖自然听闻不到,穿过新建辕门,马蹄停在一处中军大帐前,李靖将马缰交于站岗士卒,大步走上了上去,掀帘而入。 “为何不见训练?” 进账的第一句话,让在帐内的三名校尉为之愕然,拱手揖利的身形为之一怔,对视一眼皆是狐疑之色。 这么些年来,下雨修整雷打不动,何时需要雨中训练? 等不到回答,李靖掀过身后大氅,虎目陡然圆睁,不怒自威。 “下雨就不用训练?新军令上可有明令禁止?” “是不是下雨就不用打仗,边陲线上的异域兵卒就可以握手言和?” “收起你们那一套!自今日起,踏进这个辕门,便是大唐军人骄傲的存在。” 阔步走动军帐中,一双虎目扫过三个大气不敢出的新立校尉一眼,威严话语自唇见吐出。 “这里只有训练不完的课业,只有吃不完的苦,流不完的血汗!” “想要舒坦滚出个门!” “训练!” 身形晃动,刚迈出半步的脚蓦然间守住,有校尉有些谨慎,抬眼望过愠怒人影。 “将……将军,那些器具……士卒……士卒不愿意用。” “他们……他们觉得怪异,也……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用。” 咬咬牙关,李靖虎目扫了过去,目光微拧。 “不愿用可以让他们走!” 说到此处,李靖停驻脚步,目光停留在校尉身上。 “听话照做,军规不是摆设,自领十军棍!” “一炷香,整军!点卯!” 方才问话的军卒面上神色一变,也万万没想到李靖入戏竟是这般快!愣神片刻,慌忙恭敬拱手,抱拳。 “属下遵命!” 身侧两个副将哪里还有半点迟疑,早已拱手出帐,心悸不已! 要不要这样!一秒入戏? 这也太过严苛吧? 呜~ 呜呜~ 号角吹响军营一角,校尉的话语掺杂在悠扬的声调中,在军营各处遍地开花,此起彼伏。 “整军点卯!” “快!快快!一炷香时辰。” “违令者,军棍伺候!” 踏踏踏。 整装身影冒着霏霏细雨纷乱嘈杂。 屋外一片纷乱嘈杂,李靖看着案桌上新点起的熏香,面色沉重。 这般严苛的练兵方式,实则自己也是第一次所见,昨日从李闲口中接受了太多太多东西。 下至起居,上至兵卒小队划分,那些严苛的新规,就连李靖这样的老将也不禁为之咂舌。 李靖不敢想象,这样的规定下,为期半年的新兵特训到底会留下多少人来。 纷杂减小,李靖看上一眼案桌上掉落的香灰,以及黯淡下去的红色燃香。 拂过大氅,掀起帐帘阔步走出。 “时辰到!” “迟到者,军棍责罚!” 雄浑声音响彻军营,尚在雨中奔走的士卒面露愕然怔在原地。 捂着大腚,一瘸一拐的校尉指过尚未入列的士卒,招手唤来持棍的惩戒士卒。 片刻之间,整个军营间惨嚎声此起彼伏,颇有些抑扬顿挫之感。 嘶嚎声引得不少大营士卒钻出帐篷,探过头颅张望过来。 有校尉相约来到营门之外,隔着栅栏,透过缝隙,环手胸前驻足观望。 李靖宣布新规的声音飘荡在这片军营阔地之中。 “从今往后,这里便是与时光赛跑之地!” “盥洗用具统一朝向,被褥整齐有序,时辰更要分毫不差……” 听着耳边飘荡的话语,校尉微微蹷起眉头,看向身侧同僚。 “李将军先前可不是这般啊,这是怎么了?这哪里是训兵,折磨人啊!” “还好我先前止住一头心热,要不然躺在木椅上受罚的定然就是我了,逃过一劫!” “呵~还是咱们这些老家伙审时夺度,可是苦了这些新兵们。不过想来也正常,李将军身上压下的重担怕是要发泄到这些士卒身上。” “也不知晓这是何人想出来如此阴损训兵方式,也是够损的。照着按下去,也不知晓这区区五百人什么时候就会散去啊,这李将军别到时闹出光杆司令的笑剧来。” 抱着双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多半则是对这等严苛训练之法的质疑。 身后围来的士卒们簇在一起,望着营地之中站立的士卒们,议论纷纷。 “天!还有此等不近人情的新规?这不是将人不当人?” “呵呵!要是当人就不会雨天中训练了,这是明显的折磨人。” “那倒不至于,我倒是觉得既然是特招出去的士卒,这般严苛也是应该,今后咱们皆可躲在这些士卒后面,冲锋陷阵之时也好少挨上几支流箭。” “你他娘的也就这点出息!躲在后面能立功?屋里婆娘娃儿能吃饱穿暖?做梦吧你!” “那你现在加入还来得及。” “我……我不去。” 第158章 笑柄 营门外嘈杂四起。 涌来凑热闹的也越来越多,无一例外都想看看这只由李靖亲手培育的士卒,到底是何等模样。 营外纷杂,李靖无心理会,整军完毕带领麾下五百人等前去校场集训。 坚实的石砖地面上上竖起高低不一的单杠,双杠。马鞍绳索,仅仅没过膝盖高,剪得尽是些铁尖的丝网,以及竟两人高的土坯墙,让营内营外士卒着实惊诧。 这是什么玩意? 居然不是靶场靶心? 李靖似乎也并无慌张神色,细致讲述了这个各个器具的训练方法。当然,李靖也并未训练过,只是在制造这些器物之时,看李闲曾用上过一次,此番算是一字不差的转述出来。 “这是什么玩意?这要如何特训?难不成就用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是啊,这东西该如何用?难不成就要在这地方训?靶心呢?马匹呢?” “唉~这又是李将军弄得新把戏吧,这有何用呢?和打仗不沾边啊!就算训练出来,能上战场?” “嘿嘿!战场上没这些东西,却天天要练这些东西?李将军着实有些奇怪上头了!” 质疑声传出之时,场上兵卒也能模模糊糊听出大概来,不少人听闻评价这乃是李将军整治人的下场时,脸庞上闪过一秒奇异光芒。 要不是念及李靖军神地位,只怕会有人当场离去。 更有些兵卒听闻军营外,那些相熟兵卒的闲言碎语,更是脸上有些微微发烫,总感觉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训练有些羞人。 咣! 锣声响起,震彻校场,压下嘈杂。 干燥一角插起熏香,十人一组开始初训。 单杠上苦有臂力的人,握力不稳掉了下来。看着仅两人高的墙壁,一些士卒攀爬蹦跳,却怎么也蹦不上最高点。铁丝网下匍匐的士卒更是惨不忍睹,后背上布帛被划得丝丝缕缕,殷红血渍侵染出来。攀爬走高的士卒更是摇摇晃晃,有些抱着栏杆学着狗爬,狼狈至极。 偌大的校场上,仿佛上演一场群魔乱舞的妖像,丑态百出。 哈哈哈。 营外士卒的笑声不时传出,充满讽刺,格外戏谑。 两个校尉捂着笑疼的肚皮,撑上栅栏,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是什么?训兵?这不是拿来戏弄人的吗?就这样的训练方法还真是奇葩。” “可不是嘛,你瞧瞧那个拿什么两个棍子支起的器物上,怎么和猴子一般?亏得李将军想的出来。” “哈哈,还是头一次看这等闹剧般的训练啊,这样的方式,李将军如何想得出来?” “也真是好笑啊,这等器具不知李将军又是借鉴何处,依我看啊,制作这些器具之人定然不懂军营,更不懂的行军打仗,才会闹出这等闹剧来!” 哄闹的环境之中,全然都是脱口而出,谁还想得起先前的尊敬。 栅栏外黑压压的士卒加上校尉们,各个笑的人仰马翻,完全止不住笑意! 嘲笑轰杂的环境中,李靖肃然立于场上,看着乌烟瘴气的训练士卒,面色逐渐阴沉下来。 硬着头皮让所有士卒训练上一遍,方才勒令停止。 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士卒,焉泱泱的站在原地,背上被铁网划去的疼痛哪里比得上这些营外士卒的嘲笑声。 同在一个军营,低头不见抬头见。 本以为加入李靖麾下乃是光耀至极的事,谁曾料到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糗! 李靖心中也着实不好受,年纪乃是第一次这般训练,隐忍不发。 板着脸庞,再次发令。 “一炷香时辰,没有一个人能按时完成!” “你们乃是大营中的精英!众人口中的天才,这边是你给他们看的闹剧?” “疾步八里地!” 五百士卒疾行而去,引得营外欢笑士卒们渐渐散去,三个一堆,五个一簇,还在为先前的丑态津津乐道。一些士卒甚至于有些意犹未尽之感,大呼择日还要来看。 …… 阿嚏~ 阿嚏~ 连续两个喷嚏打出,李闲拉了拉身上单衫,望了眼天色。 “不就是淫雨霏霏,气温没有降低多少,难不成我还能染上风寒?” 程处默挤过熙攘,撑着油纸伞跟在李闲身侧,看了一眼李闲笑道。 “李兄啊,依我来说,你这身子骨是该好好锻炼一番。” “体格清瘦不说,瞧瞧你都穿上两件长衫了,咱还能光这半个膀子。” 玩闹话语,李闲并未放在心上,挥过手臂。 “少扯闲话,赶快找铆钉店铺,今日咱们的煤炉便要造成,是时候看效果了。” 程处默也是第一次听闻煤炉这个词汇,脑海之中完全没有概念。 只知晓工坊之中敲敲打打这些日子,确实制造不少铁皮,铸造不少圆筒。 可在程处默脑海之中完全不能将两者联合在一起,更别说什么煤炉不煤炉了。 “这玩意就一个铁筒一块铁皮,能保暖?” “李兄啊,不是兄弟我不信你,而是这玩意成不成?怎么用?” 目光瞥见一家铆钉店铺,李闲大步跨入,留下一句话语。 “你别说你信我,就算现在你说你不信我,我李某也决然不怪罪与你。” “这煤炉可是在我跟随仙人遨游之时所见,遍及千家万户,户户在严冬也能温暖如春。” 说道此处,李闲扭过头颅来,有些破不放心的问上程处默一句。 “你可知晓那石炭开采如何?” “这煤炉若是缺了这等燃材可是不行。” 程处默摆摆手,你便放心吧! “吴王……吾看那跟咱们合作的那个富商,乃是出自咱们朝堂的大人物,在大唐疆域乃是享有名望之人。” “就连长孙府邸也要拱让三分,给足颜面。” “为这石炭,长孙府邸最近可是新添一批家丁开采,快着呢,管够!” 嗯~ 李闲丢上几贯钱置于掌柜脏兮兮的案桌上,拿起油纸包好的铆钉掂掂。 “走吧!” “去看看咱们的煤炉,趁这几日工部那边尚且清闲,我还在工坊,便要加紧生产。” 抬头看看霏霏细雨,李闲脚下不停。 “咱们没有多少时辰了,至少要赶在寒冬之前,将第一批煤炉抛掷出来。” 第159章 火炉初成 叮叮咣咣。 有节奏的敲打声在整个工坊中响彻起来。 李闲拿过铆钉,指挥着两个工匠将头皮圈好钉住,为确保保温,炉心外敷以黄泥、草木灰。一个简简单单的煤炉便算制成。 “成了!” 除了这外面着实太过碍眼,一切皆是按照后世的模子复刻,李闲心中比较满意。 站在棚子中,李先看着成型的煤炉,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微笑。 如今只待这煤炉黄泥暖干,便能在严寒的冬季坐于家中涮着火锅,畅聊人生,何其美哉! 叮咣捶打声在片刻之间消弭,时隔半月时辰,这些工匠们也想看看自己到底造出的是个何物。 凹凸不平的铁面,围着黄泥,镂空的中心黑乎乎一片,着实很难让人看懂。 憨厚的铁匠挠挠脑袋,手中捏着锤子指指递上的煤炉。 “李公子,这便是煤炉,这要如何使用?” “这比起俺们家中的灶台可是要小上很多的……俺们家中灶台在寒冬婆娘孩子们都能凑上一起,坐在灶口暖的不想起身。” “可你这个只怕连个原木也塞不下,怎么烧?还有这铁筒,难不成能将热气传到屋舍之中?” 工匠们大多都是贫寒户主,又是会烧窑的主,自然而然的将这个取暖煤炉和灶做起比较。 烟囱传热? 李闲被这么句憨厚老实的话语逗得哭笑不得。 倘若这玩意用作取暖,只怕到了冬季一个个脸黑如锅底,大晚上出现会被家中一张张黑脸吓个半死。 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李闲索性科普一番。 “这玩意可不是烧柴的,隔日石炭到了你们便能知晓。” “多亏大伙们辛苦,待蜂窝煤制成,咱们工坊之中每人一个煤炉,保证这个冬季能睡上一个安稳觉,老婆孩子热屋舍,夜里不用被冻醒。” 贫寒的子民们心底质朴,知晓李闲的本事。 至于什么蜂窝煤,如何使用,也并未有人前去管束,纷纷拍手叫好。 有奖励来,各个工匠也自觉回到各自岗位上,拿起了铁锤,更为卖力。 工匠们不问,并不代表程处默也稀里糊涂揣明白,见铁匠们散去,围着煤炉走上两圈,皱起了眉头,将李闲拉至一旁。 “李兄啊,你可别糊弄人啊。” “这玩意怎么烧制石炭?那石炭可是大块大块添置的,这碗口大的东西,能烧制石炭?” “再说了,这石炭可是有毒烟,你就这般添置进去?闹不出人命来?” 不待李闲回答,程处默这问题少年又来发问了。 “这蜂窝煤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就是处理毒烟的?” “可这也不成啊,就这还没腚大的地方,能烧制多少石炭?能取暖?” 李闲竖起中指叠于嘴唇,示意程处默噤声。 好不容易从晋王府走出来,摆脱一个小的问题少年,怎的又在工坊之中又遇上一个? 扫过干劲十足的工坊诸位工匠一眼,李闲撑过纸伞,走出大棚。 “你小子一整天不要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好好管好生产便是,待改日蜂窝煤制成,咱们在吃上火锅唠唠嗑也成。” “工坊好好看着,晚些我会给上一张图纸,造个造蜂窝煤的器具来,离开这么些天了,我回工部去瞧瞧。” …… 军营中。 哈!嘿!呼! 一声声雄浑有力的声音震响帐外,李靖安坐椅凳上,看着案桌上记录满满的字迹,拧起眉角。 昨日训兵闹出笑剧,让不少军营中的士卒心中大为羞愧,怨言四起。 加上昨日负重疾行,体质不行瘫倒的士卒近也有二十人之多。 回到军营之时,不少士卒面色惨白,一些士卒甚至吐出胃里酸水,狼狈至极。 原本还需整理寝居事物的内容,在李靖看到那些东倒西歪的士卒时,只得暂时放弃。 目光扫过安卓一角叠起的百十张退出名单,李靖心中摇摆不定。 高强度的训练效果尚且未知,离去的人已经如此多,闲儿所给出的方式到底能不能行……。 思绪飘摇,李靖缓缓靠上椅背,回想起昨日那些营外军卒的话语,大手揉捏起额头来。 哗。 校尉掀帘而入,阔步迈进,站的笔直。 “禀告将军,士卒军体拳训练完毕。” “士卒们完全记熟。” 案桌角上燃尽香灰,被来者走路带起的风吹断,散落一桌。 李靖的目光凝视着香上逐渐暗淡的红点,心头燃起一抹欣慰。 高强度的训练总算没有白费,至少奏效了些。 忧愁的面庞自手掌取下的一刻,再度恢复先前的冷峻严肃,虎目扫过肃立的校尉,沉声道。 “传令下去,重复昨日集训,到有人能在一炷香中完成为止!” 校尉微微皱眉,迟疑片刻拱手道。 “诺!” 迈出步子正欲出帐之时,稍显柔和的声音传了过来。 “王校尉,你……伤势如何?” 转头欲走的背影蓦然一窒,转过头来,面上挂着一抹和煦笑意。 “让将军挂念了,已无大碍,咱们身在军营皮糙肉厚这几板子还是挨的起的。” 有些时候,底层的校尉们要的不是说自由自在,毫无管束的生活。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旦踏入军营便是刀尖舔血的开始,太过闲散反而会上战场丢命。 但所有人心中也不愿自己的将领,乃是想李靖先前那般冷血无情,甚至于冷眼相看麾下遍体鳞伤,而无动无衷。 此刻这番话语倒像是寒冬中的一汪暖流,让校尉也为之心中暖意升腾,面颊上浮起会心笑容。 李靖脸庞上没有太多变化,咬咬牙再度开口。 “昨日大家都累了,晚膳也未吃上几口,今日我已命膳房重新开上小灶,顿顿都有肉食,告诉大伙们不够再添。” “但……” 李靖抬起脸庞,看上一眼面上大喜的校尉,继续道。 “但训练之事,不能打上折扣!” 听闻此话,校尉心中只觉李靖实则心底之中是关心麾下士卒的。 只不过乃是将军身份使然,在军卒间要竖起绝对威信,因而才这般不苟言笑! 似乎在一瞬间,心头那股自己憋着劲的感觉泄掉,整个人也变得无比轻松! 校尉掀过大氅,拱手道。 “王某代众士卒谢过李将军!” 第160章 峰回路转 晴朗的早晨,金光乍现,自云隙吐露。 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大汗淋漓,满是攀爬土墙的泥污和匍匐前进时铁网挂出的血渍,泥水血水汗水顺着鬓角流淌下来,侵入脚下的泥土。 校尉一脸肃然,阔步穿行士卒之间,看到一张张脸上带着思虑怨气的神色,阔步登上高台。 “军营便是军营,记住你们脚踩的土地,这里将成为大唐军营中最为耀眼的地方!大唐的军魂将从这里诞生!” “放下你们心中的执念,想退的没人留,想留的没人赶。” “这里是人间地狱,有这最为严苛的训练。这里也是鲤鱼跃龙门,名载史册的捷径。为期半年能留下的人,你们的名字将会被大唐兵部录册密封,成为大唐最为神秘的存在。” 微风拂过,带去激励的话语传至每一个士卒的脑海。 将台上大氅翻动的一刻,校尉挥过手臂。 “开饭!” 话语激昂,给不少人打过鸡血一般瞬间又是斗志满满。 像这些兵卒本就是贫寒子民居多,能林立军营光宗耀祖便已是荣耀至极的事情,更别说载入史册,这是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 可另一些士卒却唯有这般兴致,质疑话语乃是其一,其二便是这非人般的生活着实太过艰苦。 排下长龙一次去往膳食厅,两个木柱一张木板搭建起的地方,虽然简陋,可是为数不多能够让士卒们放松的去处。 吸~ 鼻息间闻到的香味让不少疑惑起来。 似乎有肉香~ 难不成今日的伙食竟是这般的丰盛? 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几尺见方的木棚,淡淡香味随风传出勾动人的味蕾,喉头滚动间咽下口水。 “今日!今日是肉食!有鸡腿!” 打到饭食的士卒看着碗中喷香的肉糜鸡腿,喜悦神情难抑,禁不住大声呼喝起来。 直到看到蹲坐在营帐口校尉能杀死人的眼神,方才噤声不语,可依旧捧着碗筷,从众士卒面前一一走过,像是提前汇报一般。 排起长龙的队伍有些骚动,交头接耳之中皆是一片喜色,窃窃私语随之响起。 “嗨!这次咱们李将军可是没有亏咱们,混迹军营三年能看上指头蛋大的肉星已是不错,现在居然能有这些肉食!” “要我说啊,还是李将军心疼咱们!别看着他整日板着个脸,这饭食上可是不含糊。” “嗨!昨晚你们吐得死去活来,我早就喝过肉汤,要不是看你们睡成死猪那样,早喊你们一起用膳了!” “你他娘的现在说这些?咱们就是累瘫在床上,也不能辜负李将军一番心意,今后有这事你小子敢独吞,看我不晚上不拿军靴薰你!” 似乎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忘却了就是在今早,天麻麻亮之时听到那声烦人的号角,他们还曾在心头暗骂过,从这折磨人的训练到不尽情意的李靖都骂了个遍。 整齐划一的坐在木阶上,捧着饭碗埋头扒饭,看着身侧人影狼吞虎咽模样嘲笑两声,岂不知自己也是满脸油渍。 欢声笑语之中,中军大帐悄然掀开一角,遥望着那群捧着碗筷满足的青年们,凝重的脸庞上终是露出一抹笑意来。 猩红大氅拂动,人影放下帐帘,欣慰的走过案桌前,拿着那张写满密密麻麻的纸卷,似乎心境也开阔了不少! 帐外的短暂欢乐,透过林立的木栏传向对面的大营。 捏着面食拿着腌菜看猴戏一般又凑上了特训营外,昨日的逗乐的话题还未说完,就有人率先愣住了。 “这是什么神仙条件?竟然啃上鸡腿了?” 有士卒手背揉了揉眼,有些花眼的错觉,甚至于觉得这空气中浮起的淡淡肉香,也不真实起来。 “没看错吧?这帮泥巴兵竟能啃上鸡腿?” “凭什么?同在一片大营屋檐,为何他们就能吃食肉糜?难不成咱们不算大唐的兵卒?” “整日特训些乌烟瘴气的东西,便能吃食上这些饭食?还真是吃皇粮专挑好事的主!我去禀告校尉去!” 听着营外一声声不忿言语,坐在木阶上的众士卒摸摸肚皮靠上背后木屋,极为满足。 终是在这些讥嘲热讽中找寻到了一抹扬眉吐气的感觉,要不是军营新规不得炫耀,士卒恨不得丢上两根鸡骨头让他们嗦嗦味。 好景不长,特训士卒大鱼大肉的消息被校尉传至了中军大帐,主帅听闻此事心中恼火至极。 念及李靖的名声太旺,主帅三思之下将此事捅给了兵部尚书李绩。 李绩纵马而来,乍入营帐便一脸阴沉,抖过大氅坐上中军大帐首位。 “先前之时,才调拨军饷入了新兵营,原本以为会被李靖拿来建造屋舍,他却用来改善士卒膳食?” “这岂不是搞特殊?传将出去还以为咱们从中克扣多少呢!” 听闻李绩站上自己这边,大营主帅也为之一动,附和道。 “他李靖为私底下几百人开小灶算不得大事,可在大营之中传出去,会有多大影响?” “冲锋陷阵仅仅靠着那几百人能行?咱们麾下都是提着脑袋冲锋陷阵之人,为什么要区别对待?” 一拳砸上身下座椅扶手,吱嘎作响,主帅脸上隐含怒气。 “难不成他李靖麾下的兵才算兵,咱们麾下士卒便是后娘样的?不值得好好对待?” 李绩也被级的心头怒气横生,压在膝盖上的大手暗暗握紧,指节发白。 虽是怒气升腾,但李绩心知肚明,李靖乃是朝中武将肱骨,陛下眼中的武将精英。 莫说是饭食这点小事,就算是给麾下这些兵卒,人人配上一辆马车,也定然不管不问。 瞥上;雷声大雨点小的李绩一眼,主帅继续说道。 “倘若尚书做主,咱们今后也抛弃弓箭马匹,天天训练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得了!” “哪里用的着整日与马为伍,天天弯弓搭箭。” 沉思中的李绩心头蓦然一动,抬头望了过来。 李靖特训兵卒大营中人尽皆知,可不训练弓马,李绩听了个稀奇。眉头一扬,望向主帅。 “什么玩意?” “没有训练马匹弓箭?那这李靖天天都在干嘛?” 呵! 主帅向后靠上椅背,脸上浮起一抹戏虐之色。 “那这就要劳烦尚书前去瞧瞧了。” 想要挑刺,总不能拿着饭食一事说事,李绩一拍案桌,扶案起身。 “走!瞧瞧去!” 第161章 故意来找茬 阳光洒向一座座整齐军帐,在背面投下阴影,吃过膳食的士卒慵懒半躺下来,巴拉下头盔遮住晃眼日光,或趁着午休之时呼呼大睡,或与身侧同僚闲聊。 “我可曾听闻李将军一向严谨,为何此次会弄些这些莫名其妙的训练来?” “人家可是特训营啊!能和咱们一样?人家能大口啃肉,大碗扒饭,你能?” “说到底还是太过偏袒,咱们可训练都是上阵杀敌的本事,哪里像他们那边肆意胡闹?” 脚步踩过阔地,讨论声不绝入耳,李绩听得眉头紧皱。 想不到李靖这次训练方式改动不小,竟是能让大营的士卒议论纷纷。 除去震惊之外,李绩更多的则是好奇。 这李靖到底将练兵改成何种模样? 花里胡哨和练兵这般严肃的事情,完全不沾边啊! 主帅一路上跟在李绩身侧,一言不发,大手不停挥过,算是对沿途拱手揖礼众将士的回应。 穿过军营,远处阔地营门外,远远的看见不少大营士卒簇拥新兵营竖起的木栏观望。 大中午不休憩,却在这里观望,让李绩有几分狐疑,迈向前路间微微侧头。 “这些士卒为何……” 知晓李绩要说什么,主帅也不多做解释,语调中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尚书不必多问,看上片刻,你也就知晓了。” 原本大营士卒模糊的欢笑声也渐渐清晰,不时还能听到新兵营地之中有士卒传出的训练嘿哈声。 拨开人群,在周遭兴奋大笑消弭之际,李绩阔步走到了栅栏外,虎目顺着栅栏大大的空隙望了进去。 营地中有士卒搭着人梯向两米高的土墙攀爬,走上横放悬梯的高架上,有士卒迈开健步飞快冲过。也有人趴伏在地背上衣衫划破,却依旧在泥地之中前行。 不同寻常的训练方式让李绩看的眉头紧蹙,抬手指指营地。 “新兵特训,都训练这些?” “是啊!昨日起就这般训练了,只不过今日似乎稍好一点,看不到猴戏一般的戏耍,倒是尚书没有眼福了。” 栅栏后的人影咬咬牙关,目光再次投向营地中几息,阔步走向大营辕门。 “胡闹!” 带着愠怒的声音挤出唇齿,李绩此刻才切实体会到,为何士卒们多又不解! 那里是什么特训,这不是杂耍嘛! 练兵校尉看上一眼尚书和大营主帅跨进辕门,郑重拱手揖礼。 李绩一心压在这等奇怪的训练上。哪里有那般心思回应,头也不回的向着中军大帐而去。 看着李绩一行人兴师问罪的神色,校尉看的眉头蹷起,心中浮起一抹不祥预感。 怎么将李绩也惊扰了? 坏了! 李绩一向心眼小,不知晓又要如何为难李将军。 一行人径直走向大帐,掀帘而入。 李靖正坐在案桌旁在满是字迹的纸张上涂涂写写,直觉眼前光亮一闪,有人影便站了进来。 目光从一行人身上扫过,李靖微皱眉头。 “有事?” 为首李绩也不敢当场发作,念起官职平起平坐,朝中影响自己还未李靖大,款款落座帐侧,回首找过众人找地方坐。 “李将军啊,为麾下将士谋私,倒也不算大事。” “可这差距未免有些太大,在大营中掀起影响太过大了吧?” 语气已然没有在大营时那般强硬,李绩手指有节奏敲打着座椅扶手,等着李靖的回复。 李靖瞅着一干人兴师动众先是疑惑,听罢这无关痛痒的问话,心中转而带上几分不悦。 先前特训营训练之时,大营外士卒加之校尉冷言冷语嘲笑同伴,你们不曾管束。倒是这屁大一点事,这么多人前来? 这是干嘛? 兴师问罪? 念及此处,李靖目光重新放在案桌纸卷上,沉声道。 “李尚书这是要查财薄?四百人的伙食还需要李尚书亲自跑一遭?” “还是说是怕我李靖中饱私囊,方才携大营中众多主将前来?” 话语轻飘,李靖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进帐便吃上一通闭门羹,李靖当着这些主将的面丝毫没有给李绩留有情面,倒是让李绩有些恼火。 当即面上笑意僵硬,转而浮起一抹阴郁。 “李将军,说到底这大营五万兵马,四百人的伙食乃是一个芝麻大的小事。” “可毕竟干系到了对大营其他士卒的影响,如今你麾下这百人队伍倒是好过,但也不能仅仅因为皇命,就这般特殊照拂!这让大营士卒哪里还有公正可言?” 耳边聒噪,李靖也完全沉不下心继续专研那张纸卷,索性收起,揣上衣兜。 撑起身子,扫一眼这些阴阳怪气的大将们,指节敲上桌面。 “倘若你们心中不快,也大可提高伙食便是。” “我麾下所特训的这些士卒,乃是注定要奔赴最危险的地方,担负起整个战场局势的人。” “有谁不服,让他们同样经受同样训练,能撑过三月,我李靖照样收受!” 李绩知晓李靖乃是耿直坦率的人,却不曾想到今日竟是撕破了脸皮,当场和自己翻脸。 同样身为武将,骨血中也有着一股傲气,‘腾’的站起。 “就那些杂耍?还需要比试?” “李靖,我即今日乃是仗着你军神的身份,方才有心与你商讨。” “论训练士卒,我不比你差!就你那些不务正业的几百麾下,还妄图扭转局势?” 李绩翻脸,随行的大营主帅也气冲冲的站起附和。 “李将军,恕我直言。” “论排兵布阵,军略计谋,咱们或许不如你。但老夫混迹军营数十载,手中训出的兵卒说十万都是少的!” “你当真以为你的这些杂七杂八,令人捧腹大笑的训兵方式能比几百年老祖宗总结出来的好使?” 脸皮撕破,几人彻底翻脸,李靖指节扣响桌面。 “半年后便是我李靖向大唐教答卷的时候!” “答案自会在今后战场揭晓。” “我李靖就一句话!入了这个新兵营,便由我李靖特训,谁来都不好使!” 绕过案桌,李靖大步穿过坐于帐侧将领,将其面容上的怒意收入眼底,却全然没有丝毫惧色。 脚步在帐帘处停驻下来,微微侧头。 “我李靖的事,不需要你们来管。” 第162章 无声的硝烟 无声硝烟弥漫。 随着李靖走出中军大帐,整个大帐内再度沉寂下来。 李绩万万没想到这李靖此刻却是如此强横,面颊上偷着一抹愤怒的潮红,紧靠大氅的拳头暗自握紧。 大营主帅未捡到一丝好处,面上阴沉,瞅上一眼拧着眉头的李绩,愤愤不平的话语吐出嘴唇。 “有什么可豪横的?” “仗着军功赫赫,就敢这般肆意妄为?” “李尚书,这是完全不将你放在眼中啊!老夫都替咱们大营数万兵卒打抱不平,要不比试一场,挫挫李将军锐气?让他知晓这些花里胡哨的训练,除了哗众取宠外,意义在何处?” 火上浇油的话语李绩还是能听闻出来,听闻大营主帅这番话语,猛然扭头瞪了过去。 “比试?要比试你去!” 指尖戳戳大营主帅胸口锃亮护心镜,呵斥出声。 “训上数十载兵卒,陛下为何不愿让你带兵出征,自己心中没数?” “论其战场经验,你能比得过李靖?给你个主帅虚衔真就忘乎所以?” “好好拿脑子想想!” 说道痛处,大营主帅面颊上闪过一抹红晕,轻咳一声示意还有其他大将在场。 旋即微微低下头颅,话语也随之平缓起来。 “那当如何?咱们就这般被李将军将上一军?” 清风浮起帐帘,透过的阳光明明暗暗,李绩那张愤怒的脸庞上愠怒稍缓。 沉思片刻,阔步跨出大帐,走进明媚的阳光中。 身后几员随行将领方才匆匆跟上,隐约之间听闻前方身影缓缓传出话语。 “论其官职,我着实管束不住……” “……可陛下知晓李靖这般胡闹,定然不会不问不顾……” 同一片天光中,李靖伫立在将台上,目光深邃。 校场上奔涌的士卒们显然比先前有序不少,鱼贯跨过马鞍。 古铜色的肌肉在阳光中泛起油亮光泽,双杠上撑起的手臂求解肌肉鼓胀,没少有人再为此摔倒。 足弓发力,旋起泥屑,士卒在距离高墙半步处猛然窜起,升至高点被高墙上的士卒牵拉手臂,学会了协作。 令人骇然的铁丝突尖下,挂着先前士卒的衣衫碎布,殷红的血渍早已干涸,很少在听闻有人楚痛的闷哼。 目光所及之处,似乎一切都在变好,李靖深深吸上一口气。 李闲所言的那些专有名词,李靖听不懂,但举起穿越险地山河的例子,李靖还是能从中知晓当下这些大唐士卒所欠缺的东西。 校尉一路小跑上了将台,望着若有所思的李靖,大汗淋漓的脸庞挂上笑意。 “李将军,你看这些士卒练习的如何?” 脑海中蓦然响起李闲先前的话语,李靖平和的脸庞上转而露出一抹肃然,冰冷。 “都没吃饭?” “就这速度放条狗,都比你们强!” “开始计时!不合格者,全体罚站!” 校尉脸庞上肌肉抽动,笑脸瞬间一僵,随之变得严肃。 “大将军说了!” “你们谁要是不合格,全体受罚!” “照你们这样的速度,明日解散,改为训狗!” 站在将台上的身影晃了晃,心头有些无奈。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啊…… 虎目抬起,视野放远,几道身影走过簇拥在营外的士卒,消弭不见之时,人群合拢,似乎调笑声小了不少。 望向碧蓝苍穹,李靖心中隐隐显出一抹担忧,心道。 闲儿啊,这乃是为父第一次付出这般多心血……。 但愿你小子这训练法不曾记错。 …… 工坊。 简易棚子搭上,李闲半躺座椅,半眯眼看着一个个新制造的炉具摆上阔地,放在阳光下晾晒,心中莫名有种满足之感。 叮咣的敲打声也不再变得烦躁,反而有种铜板掉落声音般的美妙感觉,思虑间,莫名感觉到一阵耳廓发烫。 后世之中,常听老人说道,有人在远处念叨自己,便会这般。 摸了摸滚烫耳垂,李闲有些自嘲起来。 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后世人,竟会在大唐亲信这些迷信传言,当真有些搞笑。 “官爷啊,这造的……是何物啊?” 扭头间,见须发灰白老人,佝偻脊背,扛着锄头,微眯眼帘瞅着忙碌的工坊。 本就是建在城郊乡道,这几日下来也和这些做农活的子民们相熟,时不时打上招呼。 李闲扬扬手臂,做上请的动作,示意老人坐下喝茶,方才说道。 “这乃是煤炉,以后啊,我要让着玩意普及全大唐,就算是贫寒子民也能在温暖屋舍过上寒冬。” 听闻李闲如此说道,附近农田的几个村民放下手中镰刀,捏把青草,走了过来,拘谨的站在工坊外瞧来瞧去。 “官爷,这么小个玩意就能温暖全屋?该不会是哄骗俺们吧?” “俺们可都是土地里刨土的人,没多少学问,你这东西真有这么神奇?如何用?” 见围上来的人群渐多,李闲挥手撤去门口持刀士卒,摆摆手。 “进去看吧,这玩意烧煤,蜂窝煤。” “诺,就是那角落那些。” 顺着指尖,不少子民看见了李闲所谓的蜂窝煤,更加好奇。 “诶!咱们能进去瞧瞧?官爷,这可是你说的,咱们大唐子民都能用上,赶冬我也来买上一些。” “虎娃,俺看你是飘了,你家媳妇生孩花了不少银两,你拿什么买?你瞧着蜂,蜂什么来着,空洞匀称,一看就花了不少时间。这咋是俺们这些村坤买得起的,不过是官爷调笑罢了。” “哎呀,能提前看看达官贵人们的东西,已是奢望之事,你们这一个个的话还多。就是不知晓这腰粗的炉子到底是不是如官爷说道的那般。” “嘿!贵不贵?我上皇城亲戚家提前借上一些,买一个给俺阿娘买回去,她寒腿多年,一到冬天啊,喊疼一冬……” 围着火炉议论纷纷话语,落在李闲耳畔。 回想起幼时家贫,一家人围着新火炉,老母亲那双冻得肿胀的手,莫名心酸起来。 揉揉又要酸涩的眼眶,李闲瞅着一个个背过得身影。 “不贵不贵,咱们这些子民相熟,挖上几把野菜蘑菇,捉上只肥鸡都能换。” 喝茶的老汉,咧嘴一笑,带着泥灰的手指弯曲着点点李闲,裂开缺牙的嘴巴。 “官爷又在说笑,这些贵人家的东西,咱们怎么用得起。” “现在还未到寒冬,这皇城的薪柴可是一只鸡也换不了两捆。” “真的……我没骗你们……” “那俺可算信了,你可莫要做了亏本买卖。” 第163章 假冒的商贾大人 夜色在青冥中退去黑色,晨阳光束推过城墙,倾泻在朱红宫墙上。 有人影从华丽马车上跳了下来,拉长的影子映去在宫门前簇拥的人群。 “哎哟!长孙大人早啊。” 身着金线朱红官袍,腰佩雨润鱼袋的老者喊过一声,迎了上来。 长孙无忌望上这个面容儒雅老者一眼,抖过紫袍宽袖拱手。 “永兴公,多日不见啊!可有新书草稿,呈于老夫瞻仰一眼?” 被称作永兴公的正是当朝文学家虞世南,朝堂之上文采斐然,书法更是一绝,就连当今圣上太极宫也悬有一幅虞世南亲笔字卷。 虞世南扬平眉头,恭敬躬身行礼。 “长孙大人可是折煞老夫了,万万不敢用上瞻仰二字。” “倘若长孙大人喜欢,老夫退朝后自当亲自登门送上一副。” 说笑之间,和四周极为朝中文成肱骨捉袖行礼,几人摆上请的手势,跟随长孙无忌身后,一同前往太极殿。 穿过宫门,虞世南扫一眼中卫同僚,开口道。 “这几日老夫在家产窑炉中听闻一则传言,颇感好奇,不知诸位可曾知晓?” 迎上几位颇感疑惑的目光,虞世南也不买关子,讲述出来。 “听闻在皇城西南城郊,近月前开上一家工坊,坊主姓程,做什么……煤炉。” “说是抵御严寒,过上一个暖冬,不知晓诸位可否听闻?” 虞家本事做陶瓷买卖,窑炉烟尘巨大,开在郊区,打听到些乡坊消息倒也不知足为其。 可诸位都是有家族产业之人,对商机格外敏感,听闻此话,房玄龄放缓步伐,疑惑皱眉。 “真有此事?程府?卢国公程咬金家的产业?” “价钱如何?要是有这样的事物,倒是能将如今皇城渐长的木炭价格打压。” 话音落下,众人心中陡然一明! 程咬金乃是做着茶叶的买卖,何时会做这些与茶叶不沾边的产业! 李闲与程家交好,定是李闲的主意。 率先想到此处的魏征,带着狐疑,喃喃自语。 “莫不是李闲这小子的新发明?” “这小子倒是个能人啊!” 一句话语让在场几位陡然间停驻脚步,面上泛起一抹精光! 煤炉这可是新事物,倘若能在大唐媲美木炭,其后的盈利可想而知。 虞世南也曾听闻过朝堂上关于李闲的那些堪称奇迹的事情,此刻却拧起眉头,缓缓摆手,压下众人议论。 “未必!” “这煤炉虽然并未亲眼所见,但据工坊匠人们描述,不过腰身粗细,齐膝高低,状如木桶。” “老夫也曾寻思着这样的东西,如何能在屋舍之中发热?不外乎烧柴罢了,可要说度过寒冬,烧柴的钱帛只怕不比木炭便宜多少。” 听闻此话,堪堪提起的兴致一瞬间跌落谷底,房玄龄念过颌下胡须,哈哈一笑。 “烧柴?岂不是只不过是小些的土灶而已?” “罢了罢了,用这样的器具取暖,还不如待上膳房,何必白花这个钱财?” 长孙无忌也微微摇头,伸手示意,众人继续向前走去。 “唉~李闲确有本事,可说到底这商贾之术还是太过欠缺。” “有这样的煤炉,富族豪门定然不屑于这等简陋的器具,穷人寒户连薪柴都无力支付,哪里能用得起这样的东西?” “徒劳,一切都是徒劳。” 踩过平整白玉石阶,几人拾级而上,评论的欢声笑语传去前方。 听闻到身后议论的唐俭,转过身来,俯瞰上众人一眼,来了兴致。 “各位大人如此欢颜,不知所谓何事?” 拱手揖礼后,虞世南简单提及两句,询问道。 “唐大人,你可曾听闻过此事?” 并肩与诸位朝臣同行,唐俭拂过颌下长髯,哈哈一笑。 “我也是昨日方才听闻府中仆人来将,皇城之郊有奇人,制造了奇物名为煤炉,还向他那亲戚展示。” 比划比划手势,唐俭大致描述出煤炉长高,模样,方才继续说道。 “更有传言,这煤炉乃是烧制一种名为蜂窝煤的东西。” “就单单听这名字们已然古怪万分,以我来看这般天马行空的想象,只怕大唐之中也只有李闲敢如此了。” 说道此处,唐俭看一眼憋笑的众人,询问道。 “你们说说,这可会是李闲的杰作?” 哈哈哈。 人群看向后知后觉的唐俭一阵哄笑。 长孙无忌挥挥手臂,老脸上皱纹舒展,额头上却堆起一片。 “素来有朝堂百事通的唐大人,却能晚人一步知晓此事,倒是少见!” “方才也是听闻虞大人所讲这煤炉,与你所说完全符合,看来是李闲所造不假。” “依老夫所见,起上这么一个古怪名字也是混淆视听,徒增神秘,呵呵,商贾小把戏啊。” 哼! 一声冷哼出自鼻腔,魏征板着脸庞,看上一眼哄笑众臣。 “你们还有心事笑?李闲素来滑头,加之鬼点子数不胜数,用在实处倒也作罢,就如现在这般,造出的东西可谓欺诈!” “此等坑害子民,为祸乡坊的事情,你们不出手阻止,反而在此处哄笑,这可是为国为民的朝臣所为?” 魏征本就是刚正不阿的性子,此番路见不平又起上奏之心。 看见魏征这份模样,房玄龄赶忙压下魏征又要拱手向天的那番正义感,凑上前来。 “魏征大人啊,毕竟咱们只是听闻,猜测,并不算的了数。” “再说了,李闲这煤炉尚未看出卖价如何,又何来坑人一说?” “作为一个年轻小辈,有心补偿家用,纵然是做出一些无用之物,走两趟商道也能知晓其中利害,自会退缩,不是吗?” 这番说辞算是房玄龄为了保全李府一个颜面,魏征也能理解,可面色上依旧不悦。 长孙无忌抖抖宽大袖袍,笑脸迎上魏征,身子前倾微微凑了上去。 “魏大人,切莫冲动啊!” “上次算是老夫考虑有所欠妥,方才闹出尴尬局面。” “这次就算是治罪,也不过是李闲制造不当的小事,要力谏也要等这无用之物有些危害,咱们才可抓其把柄啊!” 手掌按按魏征肩头,长孙无忌缓缓迈过玉阶,朗声道。 “时辰不早了,都赶紧上朝吧。” 第164章 躁动的东宫 东宫。 噗。 箭矢破空声传去前方,钉进殷红靶心,尾羽震颤,带出颤动声响。 李承乾缓缓放起弓箭,版眯眼帘睁开,唇角勾勒,显出一抹满意笑容。 “太子殿下好箭术。” “开硬功,射百步,军中校尉都有些自愧不如。” 踏踏脚步声中,李震沉稳走过,恰好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称赞一声。 走到近前,双手呈过李承乾递来的长弓,挂去一旁兵刃刀架。 李承乾微微笑过,拿过方巾擦去手上汗渍,目光扫去靶心一眼。 “魏王吴王能做到,孤这个当大哥的,怎能落后?” “怎么样?可有打听清楚?” 李震立于李承乾身侧,自然是知晓李承乾所谓何事,回应道。 “吴王殿下确实同李闲合作,开起了工坊。” 停顿片刻,迎上李承乾投来目光,李震补充道。 “可似乎李闲全然不知晓吴王身份,更为奇怪之处再于长孙大人划出两座山头,想必和新开设的工坊有关。” 阳光透过微黄的藤叶,斑驳光影投在李承乾略显凝重的俊朗面庞上。 李承乾踩过走廊木板,发出细微吱嘎声,沉吟半晌,缓缓开口。 “看来皇城传言不假,李闲果真是造着什么取暖器物。” “李恪竟能与李闲联手,当真出乎意料。” 长长出上一口气,李承乾停下脚步,望向廊檐下盛放的几盆雏菊,轻叹道。 “要是两人打成一片,关系融洽。再有这散播全城的取暖之物,就麻烦了。” 有才华有大能的人,李承乾心中也欢喜。 可要是这样的人效力于其他皇子,亦或是扯上牵连,倒是让他内心之中泛起一股不安。 当年父皇也是手中势大,弑兄逼父方才坐稳大唐国君宝座。 李承乾可不想自己也步了李建成的后尘,惨死兄弟之手。 因而自李闲在朝堂上崭露头角,李承乾格外关注,对于皇城传言工坊一事,着手调查。 念及此处,李承乾手撑走廊栏杆,目光深邃中带着无尽忧虑,心中泛起焦躁之感。 “魏王广纳贤能,门客五湖四海,又聪慧善言,妙语连珠,能博得父皇欢颜。” “吴王两朝血统,赢得不少朝堂老部将欢喜。虽吴王李恪为人低调,不善在陛下身侧辞令,这神的圣宠的李闲算是弥补了短缺。” “此番若是惠及万民的煤炉坐实,朝内外影响不可小觑。吴王,下的这手好棋,着实让人心慌!” 苍穹碧蓝,万里无云,飞鸟穿越高空,留下叽喳欢叫。 眼眸从漫天天光收回,李承乾心中却格外阴郁。 沙沙沙。 脚步踩上木栏,有细微嘈杂传来,夹杂着爽朗笑声。 走廊尽头,文人学士们三五簇拥,有说有笑,向着这边而来。 清瘦人影瞥见起身站直的李承乾,遥遥拱手相迎。 “太子殿下,让咱们好生找寻。” “听闻侍卫交待,方才匆匆赶来,将好消息一并带来。” 李承乾本是心情烦躁不安,正欲发作间,听闻好消息三字,心中陡然一窒。 脸上的阴郁在下一刻被平和遮掩,提袖拱手回应。 “诸位,找孤何事?这好消息,又是为何?” 为首的清瘦人影阔步上前,脸上堆笑,凑了上来。 “太子殿下,李闲在皇城郊外制造煤炉,此事已在皇城传的沸沸扬扬!” “多亏先前之时,没有招揽这等庸才前来,如若不然,恐怕咱东宫美誉都要受损了。” 听罢此话,李承乾心中猛地一震,颇为惊诧。 堪堪才提及李闲,怎的一瞬间成为众矢之的? 俊朗面庞上闪过一抹疑惑,李承乾凝起眉头,追问出声。 “这是何故?” “煤炉能抵御寒冬,乃是惠及千家万户的好事,怎么一瞬间被推至风口浪尖?” 哈哈哈。 众文士,率先笑出声来。 清瘦文士捉起李承乾衣袖,拉直拐角处木桌坐下,笑道。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实则这煤炉不过是一场骗局罢了。” “李闲素有发明创举,此番不过是借助程府炒制茶叶一事,背地之中做些稀奇发明,为的便是坑上皇城之中那些富族豪门一些财帛而已。” 说道之间,清瘦文士‘腾’的站起,手中比划圆圈,高低,给李承乾大致描绘了煤炉的外形,方才兴高采烈的坐了下来。 “就这样的东西,太子殿下觉得,倘若烧原木薪柴,一个严冬会用上多少?” 见李承乾手托下巴,并不言语,清瘦文士接着说道。 “这边是李闲聪明之处!” “知晓倘若烧上薪柴定然不能骗上些富门大户,因而弄出些碗口大的石炭块,通以细长孔洞,说是什么蜂窝煤。” “哈哈,石炭就是石炭,变换个名字形状竟是想将这等散发毒烟之物,抛售出去,当真异想天开!” 话音落下,身后有人插话道。 “李闲先前能分离出毒盐,竟向外界传言自己能分离出毒烟,这等鬼话也不知晓有几人会相信。” “可不是嘛,就连长孙府邸最近也在皇城新张贴布告出来,言明私人作坊购置石炭,出了命案皆与长孙一府无关。” “李闲这次失策啊,被长孙府邸赚完钱帛,却发明出了些无关紧要的煤炉,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也听闻朝堂之上,不少朝臣也再次联名,只等李闲煤炉大卖之日,联名上书,状告李闲坑害子民!这次要有命案铁证,李闲哪里还能向先前那般撇清干系,逃出生天?” 你一言我一语之中,李承乾震惊的心境转而沉静下来。 里里外外看来,似乎李闲所造之物,还确实没有那般臆想之中神奇,转而有些谋财害命嫌疑。 念及朝臣们的态度,李承乾原本不安心境此刻也豁然开朗起来,为寻求稳妥之间,招手唤过李震,轻语道。 “去工坊附近谈谈,最好能找上吴王参与此事的铁证来。” 有言道,树倒猢狲散。 而李承乾要做的,便是要趁着猢狲散落之际,找出些证据来! 搬下吴王算不上,倒是能让其在朝臣中父皇眼中将将位置,让自己这把储君宝座,坐的更稳一些。 皇家无情,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这个道理早在李承乾看着父皇提着血淋淋的刀剑的一刻,便已然清楚。 听着耳旁的嘈杂,李承乾咬咬牙关,父皇曾经的话语飘过脑海。 只有掌握在手中的才算是命运,拿捏他人手中的便是命数。 第165章 这投资要亏啊 靶场走廊欢颜一片,在这片明媚阳光之中随风飘散。 清风略过鳞次栉比的屋舍,坠下高墙,消弭在宽敞院落。 古树下,李恪靠上古树下葡藤编织的座椅,撑着头颅,忧心忡忡。 皇城中的流言蜚语早已被探子带回王府,众臣的抵触反应更是让李恪不能处之泰然。 李闲一介散官,身无牵挂。 就算流言不破,坐实煤炉无用的事实,顶多不过被群臣斥责。父皇亦会功过相抵,平下此事。 可自己乃是皇室皇子,尊躯岂能与李闲想比? 倘若查下此事,父皇知晓自己乃是李闲身后最大的靠山,定会会遭到冷落。 忆起那个稳坐数载大唐储君宝座的大哥,李恪直觉眉心隐隐作痛,举棋不定的自问起来。 “到底该如何?” “先前在茶坊中那个变戏法般,冲泡茶叶的少年,到底该不该相信?” “这煤炉……真如他所言,能惠民利国,传遍大千家万户?” 踏踏踏。 脚步骤急,大步跨来。 “吴王殿下,莫要再等了!” “长孙府邸已然张贴告示,言明石炭烟尘剧毒,这是要挑明让皇城子民知晓这些东西乃是可不取啊,这到时候李闲所制造的煤炉还如何买卖?” “咱们现在撤出,在尚未闹出人命之前,与李闲撇清干系,方可明哲自保。顶多被陛下责斥几句而已,但倘若还装着糊涂,今后酿成大错,后果不堪设想!” 撑在额头的手缓缓放了下来,李恪望上一眼神色焦躁的侍卫,并未被几句话语扰乱阵脚。 “慌慌张张像什么话!” 清幽的环境铸造李恪处事不惊的脾性,强子压下心中焦虑,微微凝气眉头,从神色稍缓的侍卫身上收回目光,指尖敲打座椅扶手的一刻,沉静话语轻轻吐出。 “商人无往不利,商人更知晓趋利避害。” “提前挂出此等布告,不过是长孙大人不想牵扯之中,让商道败坏名声罢了。” “能不提李闲之名,不提工坊之名,也是给了孤脱身机会。” 背后古树枝干轻微摇曳,清风带走摇摇欲坠黄叶,飘零空中,荡了下来。 静谧的环境中,李恪沉思片刻,放在扶手上的拳头暗暗握了握,青筋隐现。 沙沙沙。 有人急匆匆冲来。 人未至,声音率先传来。 “吴王殿下,大事不好了!” 身着黑底金钱纹绣华服的管事,拖着肥硕身躯,小跑而来。 堆叠肥肉的脸颊上流淌着汗渍,喘着粗气,断断续续说道。 “吴王殿下,长孙府邸张贴了石炭布告,此事已然昭告皇城了!” “咱们的煤炉事宜,已然要提前披露,这是接下来咱们将如何买卖?这是要断咱们的财路啊!” “现在全城闹得沸沸扬扬,说是李公子所造的煤炉乃是杀人无形的利器,一些文人世子们自发组织起来,说是要声讨李公子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恪望向来者一眼,坐在座椅上默不作声。 自身皇子身份定然不能出现在工坊之中前去查看,如今李闲又在工部,又不能贸然前去询问事宜。 先前为了能更好的接近李闲,隐姓埋名,自认聪明的举措如今看来倒是成了败笔! 李恪深吸一口气,瞳仁之中映出满地黄叶衰败景色,心中陡然不安。 “还有什么消息?” 沉下心来的一句话语,却让管事格外不安起来。 伸出胖手,掰着粗短手指盘算。 “吴王殿下,这就是大消息啊。” “咱们先前的木炭买卖早已停滞下来,和众多商贩们断了联系。” “皇城如今木炭可谓飞速猛涨,要是咱们按照往昔囤积,此番也至少有百金千金入账。” 缓缓跨前一步,管事眉头皱起更紧,按下一根手指。 “就算停滞还好,可如今咱们大半数钱帛都置于李闲发明的煤炉上。” “岂止如今煤炭堆成山头,已然消耗掉不少钱帛。” “再被这般一搅,这本是靠着噱头的门路算是彻底作废,咱们数载来积蓄的心血都会付之东流!” 老管事面上不忍,拳头砸向掌心,痛心疾首道。 “这可都是拜李闲所赐啊!” “趁如今还有些回旋余地,咱们还是赶紧撤出吧!至少还能挽回一些。” “再不济,由殿下你出面,长孙大人还是会给一份颜面,早些将那些煤炭退回,赎回些财帛来。” 焦躁声音声声入耳,纵然是一向处事不惊的李恪,也有些心乱如麻,无法细思。 坐在座椅上,手指不断抚着下巴冒出的胡茬,颇为动摇。 侍卫见状,心中更为焦躁,躬身拱手道。 “吴王殿下!早些决策吧!” “李闲此人或许是有些才能,但总有江郎才尽之时!商贾之道,本就是靠着年岁履历趟出来的,李闲有此败局也实属正常!” “他一个身无牵挂之人,纵然无所畏惧,但咱们可不能跟随其掉进深渊!” 拱起的拳头后,侍卫微微抬起眼帘,扫视过去。 “吴王殿下可是大唐的皇子,在君王心中的印象可是不能有所玷污。” “咱们……咱们可是有太子和魏王在前,凡事皆要战战兢兢,谨慎小心才是!” 身为侍卫,长期淫浸皇室宫宇,又何尝不知这皇室本是你争我夺之地? 李建成前车之鉴,谁又愿意成为皇子中不受宠的一个,甘为人奴让其他兄弟拿捏手中? 挑明直言,话语露骨,座椅上的李恪骤然猛攥拳头,心中似被猛揪一下。 诸君之争…… 眼皮突突跳动中,李恪缓缓合上眼帘,努力压制自己躁动不安的情绪。 半晌,在两双迫切眼眸注视下,李恪缓缓睁开眼帘,已有微微细汗溢出脑门。 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萧条景致,轻嚅嘴唇。 “再等等。” 劝说的两人倏然间怔住,呆立当场。 眸底中那股光亮倏然间消散,有长长出气的声音传出。 侍卫和管事面上一片死寂,微微拱手告辞。 一个李闲,区区一个翰林学士,为何值得吴王如此相信? 因为一个制盐?一张图画勾勒出曲辕犁的模样?还是因为这奇异的香茶? 两人微微摇头,各揣心思。 沙沙脚步移动中,有清幽叹息传如李恪耳畔。 李恪恍若经历一场大战一般,陡然间全身一股酸麻,缓缓靠上座椅,呢喃吐出唇角。 “李闲,孤可是压上了一生命运……” 第166章 秋季送温暖 天光推过灰蒙,金辉刺破云霞,染出彤红朝霞。 晨光蔓延过立下草人的田埂,照射在坚实的黄泥道路上。 工坊府门尚未打开,门前已然排起长龙。 挽着篮子的农妇,宝贝般的抚摸竹篮中绑好的公鸡,笑盈盈的回过头颅,望着后面扛着麻布袋子的壮年。 “阿虎,挖上这么多野菜,费了不少时辰吧?你也不怕那官爷吃不下?” 少年目光略过农妇那只花公鸡,颇有些不好意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婶净说些笑话俺的话,你看你们捉鸡拿鸭,都是村中宝贝的东西。” “俺婆娘生孩,花了不少,弄这些野菜还怕官爷不要咧。” “要是真能换个煤炉,让俺孩能过个暖冬,官爷让俺在工坊中做个不要钱的短工,俺也愿意。” 农村人实诚,在上次再三印证下,知晓李闲换取煤炉的事迹不假,都纷纷兴奋起来。 寒冬冻死人不是骇人听闻,乃是这些年常有的事。 毕竟那皇城之中的木炭,是这些子民们无福消受的东西,能有这解决保暖的煤炉当然再好不过。 尤其是听闻煤炉最后要在皇城买卖,质朴子民们欣喜之余,更是不惜忍痛割爱将家中不少‘宝贝’搜腾出来,为的便是能换到煤炉时能心中安稳。 因而工坊前,不少子民拿着鸡鸭鹅,还有成筐的鸡蛋,和山中捡到的蘑菇菌子和一些挖去的野菜。 原本这些事物乃是要在皇城中摆上摊点售卖,可毕竟换取之物过于贵重,不少人心中还是打着鼓,伸长脖子翘首以盼,生怕换不到。 吱嘎~ 府门被从里推开,持刀护院看到这盛景,为之一怔,微微安顿几句骚动人群,方才打开门扉。 不多时,李闲身着睡袍揉着惺忪睡眼,出现在洞开府门,看上一眼门外热情子民,面色一怔。 目光一一从那些所提的事物上略过,心中泛起一抹暖意。 鸡鸭大鱼大肉,或许这些子民平素中都舍不得品上一口的东西,此刻竟然能拱手相送。 “乡亲们……” 一句话语带出颤音,李闲些许感动,眼眶有些湿润。 “这不过是一个寻常火炉,大可不必如此。” “这些鸡鸭鱼肉,还有那羔羊,太过贵重。拿回去吧……” 话为说完,名为阿虎的少年卸下肩上的麻袋,打开麻布口袋,眼神中多有几分期待。 “官爷,咱们都是村落人,这些东西比不上你们的吃食,可这是咱家中最好的了,你莫要嫌弃。” “看着天气也要寒冷起来,俺家孩还未满岁,木炭买不起,薪柴卖了钱所剩不多。” “还望官爷能赊个煤炉过上一个寒冬,待俺孩稍大一些好生养些,待初春还下也行。” 说道此处,阿虎抹了把要掉下的泪珠,眼神中有哀求神色。 “这些野菜不够俺还可以挖,俺有的是力气,只要官爷不嫌弃,俺留下来打打杂也成!” “官爷,你看……” 为首妇人拉过阿虎站进队列,日头晒出的古铜色面庞上挂起质朴笑容,望向李闲。 “官爷,你看这娃村中也可怜,再不成俺家这只鸡也一并换了。” “俺知道你这煤炉金贵,可咱们乡里乡亲也只有这些,你莫要不收,咱们有话可以商量嘛!” 说再多也是多余,李闲索性大手一挥。 “一户一个,登记在册,便自行拿走!” “日后拿上户籍册子来,每日领赏两煤,晚上够用!” 话音落下,众人欢呼雀跃起来,兴奋的塞下拿来的鸡鸭,报上崭新的炉子来。 堪堪从外边赶回来的程处默,看着工坊中出出进进的人群,各个手抱炉子,现实一愣,转为跑去李闲身侧,面色焦躁。 “你啊!简直是不操心的主!皇城关于你的流言都传开了,还有闲情在此施乐好善!” “文人世子们在酒肆闹开了锅,说是要声讨你造这种无良器物,生产毒烟,坑害子民!” “我还听闻那朝中也有动静!就连长孙府邸也发出了公告,石炭售出,概不负责。” “哎呀!你啊你……” 一屁股塌在座椅上,程处默心境跌入谷底,捏过茶杯豪饮一口,也并未能将心中郁愤气冲淡。 阿虎双手环着炉子,路过之时恰好听完此话,黝黑脸颊嘿嘿一笑。 “官爷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心善人好之人,怎么会坑害咱们这些相熟之人。” “依俺来看,定然是一些人趁机造谣,怕囤积的木炭垮价才这般诬陷。” “官爷放心,改日俺在皇城摆摊之时,挨家挨户说道,告诉他们这煤炉有多好使!让他们后悔还来不及!” 虽然交情不深,但至少两月的相处下来,村民心中也有判断。 平素之中连官腔官架都没有的人,哪里会生产什么毒物?又何必这般廉价的送与他们。 不少子民抱着领到的煤炉凑上前来,说上几句好话。 “官爷的善良陛下看的见,老天爷看的见!陛下要责罚,我们就去宫门口讨说法!” “对!说的没错!向官爷这样的好人,不能白白受了冤屈!” “官爷啊,炉子俺先拿走了,改日再来登门拜谢,俺在青州有个亲戚,皇城的不要,俺们背去青州也要给你卖掉。” 一言一语句句发自肺腑,虽是质朴,却并未丝毫怀疑。 李闲起身朝众人拱手告别,心头那份感动直至最后一人依旧暖暖。 望着满载而去的背影,李闲面上春风和煦,负手在后。 “瞧啊,这便是咱们大唐。” “素未深交之人,连姓名都不曾知晓,却在同一张案桌喝过茶,畅聊五湖四海。” “反倒是朝堂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僚们,对你了如指掌,却在私下之中使着绊子。” 程处默叹上一口气,目光从远去的子民身上收回。 或许是被先前村民们的谢意感染,心头也平复不少,望向身侧的李闲,缓缓开口。 “纵然子民这般说道,总不能真让他们这般去做。” “说说吧,咱们如何应对?” 重新躺回座椅上,李闲双手枕上头颅,惬意的合上眼帘。 “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快去点点煤炉,拿了多少,咱们明日再送一日,便不再送出。” “别让咱们最大的东家知晓,不然又不知要有多心疼!” 第167章 军神的心思 军营。 秋季的夜晚没有夏日那般热闹虫鸣,偌大的校场上生起营火,显得格外宁静。 噼啪燃烧的火焰,舔舐着陶罐,冒出丝缕白气。 火光映照的冷峻面庞上,目光深邃,静坐的人影盘着腿,若有所思。 有脚步从身后走来,道一声‘李将军’便人影身旁倚坐身旁。 “士卒们睡下了,将军也早些睡下吧。” 李靖并未立刻回话,微微抬头,就在校尉欲要起身回寝帐之时,身侧平静的话语传出。 “现在还有多少人?” 撑上上泥土的手缩了回来,搭上盘腿的膝盖,校尉面庞上浮起一抹凝重,轻叹一声。 “三百二十一人。” “八里地负重越野加之白日中繁重训练,这训练器具看似五花八门,却并非寻常人都能驾驭。” “光是一圈下来,体力消耗不少,我试过。” 头颅望了过去,校尉继续说道。 “一些士卒胆汁都快吐出来,我劝走的,为了他好。” 李靖攥了攥拳头,并未责骂,这不过是最基础的体质一关,接下来的路子会更艰难。 正如校尉所言,劝走是为了士卒本身着想,也是为了不拉整个军营的后腿。 见李靖不言语,校尉扔去两根干柴,添进篝火,火光映照下的明暗不定的脸庞上现出几分担忧。 “李将军,将卒吃食,顿顿带肉,规定下来的正餐堪比一些富足家室,无可挑剔。就连咱们的军营发下的衣衫,你也给每人配备三套,在整个军营中未曾有过。论起待遇,咱们的兵卒无疑是最为好的。” “尤其是现在新添的这个泥塘中捉对厮打,每人都有伤员新增,不少士卒均是带伤训练,长期以往趴会落下病根。” “可毕竟人是肉塑的,这般高强度训练下去,我怕他们吃不消,到最后,留下不了几人。” 都是从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人,面对让人咂舌的训练方式,就连着校尉心中也有些不安。 校尉所说,又何尝不是李靖时时刻刻所想的问题。 堪堪一周时辰,大浪淘沙,已然走了百余人。 可按李闲所给的训练计划,后面的训练更为残酷,到时候是否还会出现庞大的兵卒流失,尚可未知。 嘟嘟嘟。 陶罐中的水已烧开,发出沸腾的声响。 李靖瞥上一眼,忽然问道。 “现在训练,外面还有多少大营的士卒,他们如何说?” 看着李靖起身,校尉跟随起身之时,却被李靖压压肩膀,按了回去。 目光中,李靖走去中军大帐片刻,取上两个陶杯走了回来,校尉方才回应先前的问题。 “如今围观的士卒已经少去大半,往昔的嬉笑取闹声也减少许多。” “咱们军营中,也并未有那么多先前的抱怨。” 见李靖要提篝火上的陶罐,校尉匆忙起身帮忙时,却被李靖拦下。 小心的取下陶罐,李靖映着火光,平和说道。 “今日算你有口福,这乃是皇室贡茶,陛下赏赐功臣时才能喝到,今日给你尝尝鲜。” 平素之中严峻的李靖可极少有此一面,校尉面上一窒,刹那间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呃……谢过将军恩赐!” 李靖面容上似乎还是那般沉静,并未吱声,默默的重新坐了下来。 “不用谢我,要谢你还是谢老程,要不是他家那方茶园被陛下看上,我家那小子也不会炒制出这样的茶来。” 炒茶两字也是校尉初次听,正欲问话时,一股奇香钻入鼻息,整日的疲倦仿佛一扫而空,转而让人神清气爽。 瞪大眼帘看一眼冒气的茶水,校尉不由得惊叹出口。 “不愧是皇室御茶,连着奇香也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李将军,听闻令郎在朝堂上三句话便定了制盐,耕犁两件大事,想不到还有这样的炒茶手艺!着实让人惊叹。” 火光下的脸庞上终是有了一丝淡淡笑意,李靖重新扔上几根柴火,将篝火添大,方才说道。 “实则这训兵之法,也是犬子所提。” 篝火映红的脸庞上眼眸猛然睁大,扭头望向李靖大为惊诧。 “是……是令郎所给的练兵之法?” “可……可并未听闻令郎有过带兵之举啊,这……” 李靖端过茶水递给身侧震惊人影一杯,话语却丝毫没有太大波澜。 “是啊,不单单是闲儿给的练兵之法,上至法令,下至每一时段训练内容,都有罗列。” “如今咱们训练的内容,不过只是皮毛,接下来的才是重点。” “按册子上所言,身体素质乃是其一,大量的学识方是重中之重,还要进行纸卷考核。” 接过热茶,校尉呆在原地。 军营之中进行纸卷考核? 这可是从未听说的事宜! 噗噗。 李靖吹过杯盏热气,呷上一口,目光投向飘摇的篝火,也不去看身侧惊诧不语的人影。 “既是特种部族,或许要深入敌后锁定重要目标,或许要在人迹罕至的地域搜寻线索,亦或许要在茂密丛林中埋伏隐匿……” “所需要的学识难以想象,曾经我也质疑过闲儿的方式,但细思之下,有板有眼确有几分道理。” “或许,这是一次新的尝试。” 校尉静静的听着,最初的震惊也在李靖的解释中渐渐淡了下来。 学着李靖模样吹去茶叶,尝上不一样的大唐清茶,一股全新的味觉体验充斥喉舌,校尉莫名间精神一震。 “训练及或许便如这清茶,别人看来不过清淡至极,其中滋味只有自己方才知晓。” 抛开压力的谈话显得格外轻松,不觉间,已然满天星斗,营帐中传出抑扬顿挫的打鼾声,偶尔有人梦呓出声,喊着训练时的口号。 正静静品茶两人,相视一笑。 李靖捏着空上大半的茶盏,撑地起身,扫过宝贝的捧着茶盏的校尉。 “告知士卒,明日特训完,全体待命,延长两个是时辰修习药石辨认。” “啊?” 校尉没想到李靖说来就来,竟是不给丝毫反应时辰。 “明日?谁来教授?也太快了吧?” “这么下来兵卒可是不足六个时辰休憩!” 阔步走向中军大帐的身影并未回头,淡淡话语似乎又回到之前的冰冷。 “这个你不必过问。” “六个时辰太多,明日要在午夜不时吹响号角集结训练。” 脸上的喜悦在一瞬间凝固下来,校尉望着飘摇摆动大氅,嘟囔一句。 “这……这你不是又在折磨人嘛。” 身影即将没入大帐一刻,有话语淡淡飘出。 “这茶水提神醒脑,莫要贪恋,校尉应当早先歇息。” “那将军为何还要给我斟上一杯?刚才……” “刚才我那杯是白水,你便先提士卒们走上一遭,看看睡三四个时辰如何。” “我……” 第168章 想当军医的兵卒 晨光铺洒校场,映照上一张张大汗淋漓的脸庞。 校尉顶上两个浓重黑眼圈,穿梭在队列之中,偶尔听到两声憋不住笑意的声音,停住脚步。 大手拍向面露怪相的士卒,面色肃然而尴尬。 “十里晨练太过轻松吗?还有脸笑!” “今晚看你还能笑得出来!” 大手挥下,挥汗如雨的训练再度开始。 转入正轨的训练中,极少有人会出丑态,自然少了一份乐趣,营地外围观的大营士卒少上不少。偶有一些后知后觉的士卒,跑来也多半是为了看个新奇,再也没有先前的取笑嘲讽。 特训营饭食的问题暂且搁置,众人士卒偶有提及,但也并未先前那般计较。 直到昏黄十分,闲散来凑热闹的士卒见身着医者官袍的宫廷药师,伫立校场,好奇再度炸响大营。 不少士卒闻讯赶来,簇拥在木栏外围,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医官怎么来了?难不成李将军治病也要这般挑剔?看不上军医?” “瞎说什么?这是宫廷药师,乃是给药草编撰效用目录之人,何时见过这老医者医治病人?” “呵,天天十里奔行,加上一天的训练,任谁也吃不消!八成是要检查躯体,以防累死……” “累死你也想得出来?李将军不是有新规,不愿训练可以离开吗?身体要垮肯定会提前退出。” 簇拥人群越来越多,好奇兵卒对着突然出现营地的药师议论纷纷。 营地中,李靖负手而立,望过整整齐齐盘坐药师身前的士卒,朗声道。 “你们中的大部分,不会识文断字,不会辨别药物,这都是以往。” “自今日起,这位便是你们的第一位先生,讲授草药特性,功法疗效,就算你再笨也必须得给我记住!” “七日一小考,半月一大考!会书写者额外加上十分。” 话音刚落,静坐校场的兵卒一阵骚动,议论嘈杂。 “要说提刀上阵,我丝毫不惧,咱这目不识丁怎么考教?这……这不是为难人嘛!” “还好我跟过私塾先生交好,试过一些简单词句,嘿嘿,总算是用上了!真是学识不假,用时方才恨少。” “少他娘的装什么文人墨客,咱们手里捏的是砍人的刀,学这个用何用,咱们难不成还要给人医治?这玩意俺不想学!” “嘿!你还别说,倘若咱们身处密林,有伤在身,学些倒是有用!你还别嘴硬,至少还能自救。” 反对之声充斥耳畔,李靖不为所动,挥过手臂。 “军律何在!” “不愿修习之人,现在便可收拾东西走人!” 此话一出,骚动之声戛然而止,一张张年轻脸庞上再也没有方才那股傲气,一个个正襟危坐,挺起胸膛不再言语。 伸手坐上一个‘请’的动作,李靖站立在一旁,恭敬拱手。 “麾下多为贫户寒族,大字不识,还望先生讲些通俗易懂的。” “有劳了。” 与药石打了一辈子交道,还是第一次给人授课,颇有些紧张。 从衣兜之中拿出晒干草药传示众人,方才缓缓开口。 “老夫也不知晓要讲些什么,那今日咱们便讲些止血的五味药石,和消肿化瘀的吧。” 苍老声音徐徐道出,外形气味辨识这些生涩的词汇讲出来,让不少人抓耳挠腮,头皮发麻。 营外围观士卒也渐渐噤声,望向营中像模像样讲授的人影,彻底凌乱了。 这是什么情况? 军营之中竟是在开课?医药课业? 有人终是压不住心中惊异,发出话来。 “这不是瞎闹吗?军营之中为何要开设这样的课业?难不成指望着在沙场上包扎?” “包扎?这药石何其之多?咱们都是糙汉,光是那些名字都记不住,捣碎的草药谁敢用?” “李将军现在训兵与之前迥然不同,怎么是这样的?这岂不是在白白浪费时辰嘛!” 质疑,讨论声西迎来不少看稀奇的士卒,不多时整个大营之中,都开始蔓延特训营中教授药石这等事情。 安坐大帐的主帅听闻帐外匆匆脚步,好奇掀帘查看之时,却与急匆匆而来的人影撞个满怀。 主帅凝视身前扶正盔帽的人影,目光再次移至四处奔走的士卒们。 “这是……?” 校尉保持着拱手姿态,拧起眉头。 “主帅,李将军在军营召集士卒,修习药典。” “嗯?” 主帅眉头一扬,听了个稀奇。 扭过头看向身侧校尉,不敢置信的重复一遍。 “药典?” “堂堂大唐军卒,在校场上修习药典?” 校尉挠挠脑勺,一脸不明所以。 “呃……确实如此,属下也方才从特训营外过来。” “为此,李将军还请了宫廷药师……” 怔住的脸颊上浮起一抹愠色,指着特训营方向,低声怒吼。 “他们整日大鱼大肉,训练那些五花八门的器具也就罢了。” “现在竟然在军营之中学起了药典?这是要干嘛?当军医嘛?” “我看他李靖年岁不小了,是不是冲昏了头脑?” 校尉拧过眉头,看着凑近的那张怒容,心中委屈。 你要吼去吼他啊,我一个传话的,吼我干嘛? 念及身份差距,校尉微微侧过面庞,勾起手指点点特训营方向,迟疑问话。 “要不要……主帅也去瞧瞧?” “瞧?” 主帅骤然大怒,大喝声中唾沫四溅。 “我他娘的没脸看!” “好好一个上阵杀敌的兵营,就被这区区几百人搞得乌烟瘴气,成何体统?” “他李靖也是一代军神,武将各个敬重,三番五次出格,还不知今后会闹出多大笑话!” 大氅掀飞,主帅两手叉腰,额下胡须贲张,压抑心头的郁愤萦绕胸腔,上下剧烈起伏。 虎目瞪上一眼特训营方向,大手一挥。 “牵马!” “我要状告兵部尚书,上次膳食之事杳无音信,这次不能再坐视不管!” “再不济,我要上奏陛下,重整军旅正风!” 愤怒嘶吼声传开,引得不少回营士卒侧目过去。 “唉~什么情况?咱们主帅这般愤怒?” “想想也知晓啊,咱们吃糠咽菜,天天扛枪背箭。可人家特训营修习无用的药典却能大鱼大肉,主帅定然心中郁结。” “呵!也好!主帅终是替咱们出上这口恶气,李将军怕是难做!” “什么李将军,简直是以权谋私,也不知晓这些新兵士卒是不是有李家的亲属,才会如此。” 第169章 来自朝臣的恶意 晨阳爬过云端,金辉倾泻白玉台阶。 一双双皂靴踩上台阶,迈向太极殿,议论之声颇为嘈杂。 “长孙大人这首着实高啊。” 同是商场上的精英,虞世南似乎对长孙府悬挂石炭告示一事看的格外透彻。 “那李闲购置长孙府邸石炭,无非是为出事前寻求一份庇护,如今这布告一发,算是断了他的后路。” “钱银到手,却能片叶不沾,长孙大人倒是看的透析。” 当众揭穿长孙府邸这一做法的缘由,长孙无忌却并无丝毫怒气,反而昂首抬头,哈哈一笑。 “虞大人谬赞,咱们长孙府开起门铺做买卖,向来童叟无欺,至于石炭用向何处也无权调查。” “再说了,这都是府邸那些管事的下人们所做,虞大人倒是给长孙府带上高帽了。” 身侧房玄龄‘诶’上一声,横过手臂,拦住还要开口的虞世南。 “长孙大人所言不假,官场有官场的条例,商场有商场的约束。” “不过老夫可是听是,李闲的第一批煤炉,并未运至皇城,乃是被周遭村落子民拿些鸡鸭换走了。” 话音一落,众人先是一窒,互相对视一眼,转而哈哈大笑。 唐俭一手捂住滚圆的肚皮,一手微微摆摆,忍不住笑意的脸庞笑的涨红。 “看来还不至于血本无归,换些鸡鸭回来,也好过竹篮打水。” 话音落下,好不容易止住的笑意再次奔涌上头。 太极殿前众文臣前俯后仰,一片欢笑。 身着紫袍官服的中年男子,阔步走来,遥望欢笑众人,含笑接话。 “诸位欢颜至此,所谓何事啊?” “不若趁早朝尚未开始,让我也乐呵乐呵。” 群臣扭头回望,捉袖行礼,长孙无忌拱拱手,老脸上闪过一抹欣然之色。 “岑大人,不过是一些民间零碎之事罢了,与大人为陛下差遣的密事不能相提并论。” “大人一路风尘仆仆,前往陇右一代可有斩获?” 来者正是岑文本,相较而言四十年岁,更适合远行,因而被陛下调遣陇右查访。 只是众臣也未想到竟是这么快,便能回京。 即是密事,岑文本也不会多说,简单点头应对,转而眉头一皱。 “我在陇右之地,无意间打探一件奇事,恰恰在回京路上碰上了收揽白叠子的马车。” “听闻是要送至皇城西南郊外,不知晓各位大人可曾听闻?” “也不知咱们皇城何时出了奇人,难不成能将这在陇右泛滥的白叠子用上正途?制衣?” 先前之时确有听闻,有人运送十来车白叠子入京,称不上秘密。 毕竟一日之中进出城门的外域商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谁会在意。 可此事再听闻层文本的描述,众人心头渐渐有了眉目。 房玄龄微皱眉头,念过颌下胡须,沉吟道。 “制衣?大唐制衣精湛的店铺,可都在皇城。” “如今达官显贵们喜好穿戴丝织,谁人不晓?” “谁会用这种观赏的白叠子制作……” 话说一半,房玄龄忽然噤声,在场朝臣对视一眼,面上浮起一抹饱含深意的神色。 “西南城郊?” “这不是程家的工坊吗?不就是李闲一手打造的吗?” 虞世南似是发现了新大陆,双眼冒光,惊呼出口。 下一秒。 众人围起的小半个圆弧空间中,暂时寂静下来。 噗。 有老臣憋不住笑意,再次笑出声来。 霎时间,带起周遭朝臣跟着一起哄笑。 岑文本出去多日,朝中发生的一切尚未知晓,就连如今朝堂炙手可热的李闲也未曾听说。 见众人捧腹大笑,直不起腰来,颇有些莫名其妙。 “这……这又是何故?” “就算是咱们其中一些唐人不懂白叠子制衣,也万万不会引得诸位如此才是。” 房玄龄捧着肚皮,一手搭上岑文本肩膀,好不容易方才忍住笑意。 “岑大人有所不知,巧就巧在这里!” “咱们这大唐啊,奇人怪才辈出,而一些人就擅长这些不可能之事!” 明显带着讽刺话语出口,引得众臣更是一震欢笑,虞世南拉过岑文本衣襟,大笑过后涨红面颊尚未褪色,凑了上去。 “岑大人有所不知,这段时日之中,一个青年才俊异军突起。” “先是在朝堂两句话语便解决了北方青盐价格猛涨,又将咱们大唐的耕犁图纸无意画出。” “引得朝堂上下震惊不已,都惊为天人般存在。” 说道这里,虞世南长叹一声,颇有些好笑又颇有些苍凉。 “殊不知,被朝臣们捧上天的人物,却在城郊之地制出什么煤炉。” “见皇城之中销路被堵,不得已去村落之中与子民换些鸡鸭回本。” “哎~说出来……说出来就有些心酸啊!” 话语尚未说完,虞世南再度笑了起来,笑上片刻,方才继续说道。 “如今听闻你说起白叠子乃是送往西南郊区一代,定是此人又在捣鼓什么新的把戏。” “你说说,堂堂一个大唐青年,血气方刚的年岁,却做起了女工,研制什么大家弃之如敝履的衣衫,可笑不可笑?” 岑文本也是初次听说,在尚武民风下,还有如此奇特的男子,不由得裂开唇角,淡淡一笑。 “难怪诸位如此,大唐朝堂有此奇人到真是添上不少笑料。” 长孙无忌手指点点虚空,面色佯装一本正红。 “诶。” “这哪里是奇人,分明是个活宝!” 哈哈哈。 人群之中再度激起一阵哄笑。 抹抹眼角溢出的湿润,长孙无忌挥舞宽大朝袍,盈盈走上前。 “走吧,去上朝。” “现如今整个朝堂上对于此事议论纷纷,也幸亏卫国公在外练兵,不在朝堂。” “如若不然,还不知晓有多尴尬。” 一行人渐渐收住笑意,缓缓拾级而上。” 望向远去的背影,玉栏出持刀挺立的士卒微微扭头。 “诶!听见没,这次的李家算是出了名。” 呵。 一声轻笑传出,身侧士卒勾起唇角,面上微微一笑。 “何止啊,你是尚不知晓,这皇城中早已传遍。” “先前几日,我回老家,夜晚树下,可是有不少乡里乡亲对此说道。” “还曾听闻说书茶铺中有些文人志士,题文声讨呢。” 啧啧啧。 先前说话士卒咂舌。 “想不到卫国公英明一世,注定要被儿子坑害……” 第170章 力压群臣 太极殿。 悠长尖锐的宦官声音在朝堂上响起,李世民一袭金线纹绣龙袍,龙行虎步走上大殿。宫女簇拥,宦官开道,威风凛凛。 阔步落座龙椅,虎目穿过冕旒垂下玉珠俯瞰揖礼群臣一眼,心中些许疑惑。 往昔中上朝,多半大臣眼中皆是忧色,今日却各个面色红润,精神焕发。难不成政绩坦途,毫无阻拦? 思虑即此,李世民脸庞上浮起浅笑,少了些平素中那股威严,大手压下示意众臣免礼,中正声音缓缓荡开。 “诸位爱卿,眼看寒冬将至,各地税粮缴纳如何?” 户部尚书走出群臣,跨上大殿,抖过双袖揖礼道。 “陛下,税粮缴纳顺坦,南方之地早熟,收获颇丰,填补了北方洪涝空缺。” 李世民脸上笑意颇浓,微微颔首,朗声道。 “眼看年关将至,皇城上下不少子民预储薪柴,喜气洋洋。” “可朕这心中着实为西部边陲子民担忧,痛其生于大唐疆土,却不能亦如千家万户一般和和美美。” “西征在即,暖春开拔,可朕的心却堪忧啊!” 先前面庞上的喜色消散,转而一抹凝重腾起,李世民横臂指去右侧的武将们,带出一抹忧愁。 “昔日为大唐江山前仆后继,浴血奋战。如今大多已是两鬓斑白,年岁已高。” “本该后辈青年才俊雄起的时刻,偌大的朝堂上却见不到几个年轻的身影,武将青黄不接,大唐武将后继堪忧!” 话音落下,朝中群臣不由得互相打量起来,转而默默垂下头颅。 高士廉迈过沉稳脚步,站了出来,拱手朝向龙座。 “陛下,大唐青年才俊实则在校场上训练不差,如今不过是大唐盛世,鲜有战事未曾展现罢了。” “更何况咱们这把老骨头尚且硬朗,再替陛下打上几载天下,又有何妨?” 言语铿锵,透着一股宝刀未老的底气,引得朝中武将鼓掌叫好。 李世民面庞上却并未多少喜色,压下手掌,平息朝堂嘈杂,方才继续说道。 “身为兵卒理应奔赴沙场,直面刀山火海,怎能靠着长辈的庇护苟活。” “此番征战吐谷浑,有李靖老将带队,朕欲要启用新兵,让这些兵卒越战场好好磨砺一番,逐渐打造成一把,威慑天下的利剑!” “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带兵打仗乃是获取功勋的最简易的捷径,尤其是在盛世大唐,显得弥足珍惜。 对于文臣而言影响仕途甚少,一个个面上平静,并无多少变化。大点另一侧的武将们则神色复杂,有黯然失落,有气恼伤神,还有暗暗点头表示赞同的。 朝堂上一时间有些嘈杂声音出自武将一侧,李世民看上半晌,心中也能明悟他们的心境。含笑招手,示意群臣安静下来。 “东征西战,诸位也都累了,正好趁此时机修养修养。” “演武已过,程爱卿和李爱卿表现旗鼓相当,两人各另一路兵马。” “程处默此番治理北方灾情有功,就担任程爱卿手下一名副将。另苏庆节少年宿边,为咱大唐青年才俊立下榜样,就归于李爱卿麾下,多多修习些行军要领吧!” 功绩摆在眼前,就算有臣子不服,也只能憋在心间。 李世民扫过默不作声的群臣一眼,摆摆手。 “即是都无异议,这两路兵马便算定夺。” 顿了顿,李世民继续说道。 “李闲此番助司农寺改善耕犁,利在农桑,功不可没。此子在数学上亦有建树,是大唐中一个怪才,是该磨磨性子,去军营中磨砺磨砺。” “就辅佐李靖前去西征吧!” 荣公公静立一侧,将陛下所言一一书写朝板上。 写至最后一句话语时,朝堂上哄杂四起。 尉迟敬德本就粗喉咙大嗓子,阔步站了出来,微侧着脸庞朝着龙座拱拱手。 “陛下,微臣……不服。” “程处默和苏庆节本是军营出身,一身本事这点不假,他俩参军说是磨砺,老臣无话可说。” “李闲乃是毛都未扎齐的小子,军营只怕都未曾进过几次,哪里能坐上这参军副将一职,微臣……微臣觉得此事不妥。” 龙坐上的人影望着尉迟敬德,靠上座椅一侧扶手,面容平和看不出喜乐,让人捉摸不透。 房玄龄踟蹰片刻,站了出来,恭敬躬身揖礼。 “陛下。” “微臣以为李闲勾勒出曲辕犁外形,或许只是随行,要说制造出来应是司农寺的功劳。” “再者,数独一方的建树也只能归纳上文治,与军略并未太多关联。” “倘若以修习理由便将李闲安置在行军总管身侧,理由着实有些牵强。难免会使军中那些功勋彪炳的大将,有所不服,还望陛下三思。” 房玄龄的话语极为巧妙,给朝中这些武将们一个由头,又委婉的将此事建议出去,倒是让不少站在殿侧的武将醒悟过来。 吐谷浑之战,早在先前礼金也曾说明,本是并无太多悬念的战事,等于白捡的海量军功。 就是从中归来的将士,或多或少都能加官进爵。尤其是那些身居高位的,拿下的功劳便会更多,一飞冲天也不是绝无可能。 李闲倘若揽下这等泼天功劳,只会让整个朝堂的青年才子望其项背。 有了先前群臣力谏李闲却被驳斥的先例,高士廉苍老面颊上闪过一抹犹豫。踟蹰再三,念及此事非同小可,还是缓缓站了出来。 “陛下,微臣以为参军副将权柄着实太过庞大,李闲也并非凸显卓越军事谋略之人。” “不若先放置于随军闲散官职之中,经过此战磨砺之后,再做定夺。” 听闻这个中肯的意见,李世民额头上的皱纹轻轻舒展,撑上头颅思虑一番,招过手臂。 “李靖素来沉稳,不会打没把握的仗。此次志在必得,参一个李闲进去又有何妨?” “朕以为,在李靖身侧担当军参一职,对于此次西征而言,就是虚职。” 话音落下,群臣心中咯噔一下,长孙无忌脱口而出。 “陛下!” “好了~” 李世民长长拉出声音,挥舞手臂,略显疲态。 “此事暂且如此,不必再提,” “禀报各地要事,早朝开启。” 第171章 反常的举动 早朝一如往昔。 秋收过后,农闲时分,多在建设,并无太多要事。 长孙无忌进谏不成,心中也并未多想,身为文臣之首,就算是私下之中与众臣对李闲新发明嗤之以鼻。 但在朝堂上也有吏部尚书该有风范大度,并未将这些民间私事提及明面。 下了早朝,阔步回府,还未坐热屁股,便有家仆来报,李绩将军来访。 苍老面颊上微微皱纹,对于这个不请自来的将军带着几分狐疑。 重臣私交本就是朝堂禁忌,这般急躁找来,想必是有大事,长孙无忌也未多问,挥手示意家仆迎接。 撑着藤椅负手起身,长孙无忌捋捋身上素衣,负手缓缓卖出正屋,向着府门口而去。 刚至前厅,李绩着一身银亮甲衣出了过道长廊,遥遥拱手。 “长孙大人,多有叨扰。” 目光扫过李靖衣着,长孙无知晓乃是直接从军中而来,心中猜测难不成是军中之事时,含笑拱手回敬。 “叨扰算不上,老夫也正闲着赏花。” “李大人来得正好,有个闲谈之人也是不错。” 哈哈哈。 李绩朗声一笑,走至长孙无忌身侧,做上请的动作。 “长孙大人,请。” “请!” 两人并排而行,长孙无忌挥手招过身后家仆。 “带一壶清茶去北屋。” 待支走随行家仆,长孙无忌方才旁敲侧击的问上一句。 “李大人军务繁忙,却能抽闲访府,到让老夫有些惊诧。” 李靖稍显警觉瞥一眼四周,压低声音。 “长孙大人,李某前来,确有要事相告,屋中细说。” 两人脚步随之微微加快,穿过走廊,落座北屋厢房。 长孙无忌起身去拿备好的茶壶,李绩要代劳被长孙无忌按下肩膀,笑吟吟说道。 “李将军,此处幽闭,大可敞开心扉。” 走去的背影传出平和话语,拿起案桌茶壶,提了过来,斟上两杯清茶。 推去一杯给对面面色凝重人影,方才缓缓落座,望了过去。 “军营,出事了?” 李绩沉默片刻,抬起头颅,也不清楚长孙无忌对于李靖的态度,话语谨慎起来。 “此事干系甚大,牵扯上当朝军神,李某也束手无策,方才找了过来。” 长着暗沉老斑的指尖点点案桌,指指李绩身前的茶盏,长孙无忌笑道。 “这乃是陆羽茶庄的好茶,慢慢品,慢慢说。” 不愧为文成之首,话语难以捉摸,就连着表情上也看不出丝毫破绽。 李绩率先有些沉不住气来,索性捏过茶杯,饮上一口,一股脑抛了出来。 “长孙大人,李靖将军训练特训新兵下拨钱财,人之常情理所当然。” “但这些白花花的钱财却被李靖用作那三百来人的军粮伙食,大鱼大肉就这般肆意挥霍。” “李某……看不惯!” 微微停顿的声音之中,面上含笑的长孙无忌眼帘半眯,心中掂量起来。 李靖乃是当朝功勋赫赫武将,要不是在这战事渐少的盛世,声明定然盖过自己一头。 拿三百人饭食挑事,这不是自讨苦吃? 见对面人影脸面上似乎并未太大变化,李绩点过案桌,咚咚作响,拉近脸庞。 “凭什么他们这三百人马便能与众不同?” “区区三百来人伙食,不是什么大事。可李靖纯属荒诞。” “训练课目上不已骑马射箭为主,军略阵法也不见教授,反倒弄起什么爬高走低的器具。” 摆摆手臂,长孙无忌收回目光,靠上椅背,呷上一口手中热茶。 “李将军啊,老夫不过一个文人匹夫罢了。” “平素舞文弄墨倒还有几分能耐,说起这训兵可是连皮毛也未能知晓。” “只怕此番是帮不上什么大忙啊。” 朝堂混迹多年,李绩哪里听不出长孙无忌乃是委婉拒绝的意思,不由得心中一慌。 握拳的指节扣响桌面,起身站了起来。 “长孙大人!这事不小啊!” “李靖将军乃是大唐不少军卒敬重的将领,此番却如同中邪一般,在三百人的军营中学起什么药典!此时的郊外大营已经留言纷纷,猜忌不断。” “咱们大唐可是在年初之后,便要举兵征伐!难不保最后的流言会传成何种模样,到时候只怕军心不稳,难以让李将军统御全局啊!后果……不堪设想!” 药典? 长孙无忌面庞上浮现一抹愕然。 “李将军在军中开展药典修习?这是为何?” 一圈砸向掌心,李绩两手一摊。 “谁知晓!现在大营中盛传李将军年迈泛起了糊涂。” “李某也曾前去质疑,却被李将军不留情面轰了出来,着实无奈。” “念及李将军影响不小,方才并未禀告陛下,乃是先来长孙大人这里,望长孙大人给陛下透露一二,至少弄清缘由。” 放下茶盏,长孙无忌拧过眉头,细细沉思。 长孙无忌如今虽是文臣,当年也是追随陛下身侧上阵杀敌的猛将。 更何况担任过左武侯大将军之人,曾会连丝毫练兵常识也会不知晓? 倘若说那些不同寻常的器具,乃是李靖新琢磨出来的练兵之法,可这军营之中有随行军医。就算是要组建特训新兵,也不用将每个人都培养成能知晓药石的军医吧? 手指叮咣叮咣敲打着桌面,长孙无忌费尽心思想象着李靖此举的深意。 李绩看着慢悠悠的老人,心中哪里还能安耐得住?凑上前来,拱起手臂。 “长孙大人,事不宜迟!” “在这般下去,那些新兵营士卒知晓些药石学识倒是其次,这大营之中流言便会漫天飞舞,再也扼制不住了!” 失去军心的部族,长孙无忌也不敢想象其中的后果。 咚! 指节重重敲打案桌,长孙无忌扶案起身,面容上呈现一片坚毅之色。 “此事干系重大,待老夫同申国公商讨,一起面圣询问。” “也好还李将军一个清白,也好安稳大营士卒军心!” 撤换行军大总管,也就是所谓的主帅,受益最大的必然是李绩。 不出意外,李绩便是李绩替补,念及此处,李绩面上并不显露,心中却已然悄然喜悦,拱手道。 “大唐军营,便等着长孙大人一个回话。” 第172章 文武合谋 午时。 阳光正媚,长孙府邸一辆车马踩过青石地板,扬起尘土,飞驰长安大街,直奔申国公府而去。 远在另一头的申国公府邸,嘈杂正浓。 参天古树撑起一片稀朗黄叶,在树下投出阴凉。 几张桌椅半晌茶盏点心,清香四溢中,有大手伸来取走一颗杨梅。 “这他娘的,功勋谁不想拿!李府这小子着实捡上一个大便宜!” 尉迟恭的声音向来粗狂,惊得一旁斟茶丫鬟,素手一抖,倾洒少许水渍。 慌忙掏出衣兜方巾,擦拭中,见家主高士廉摆手手臂,连忙匆匆退去。 “尉迟恭,话虽如此,可这次征战功勋乃是李家最大。” “多上一个李闲,又有何干?” 一侧的段志玄皱着眉头,接过话茬。 “实则谁坐上参军职位都在情理之中,但李闲似乎有些太过刻意。” 身为臣子,对圣上评头论足乃是大忌,段志玄也知晓此理,只是微微点题两句。 听闻此话,张亮冷哼一声,拍果盘座椅扶手。 “如今朝堂内外对此人颇有微词,一个煤炉引得城中抵触之心大涨。” “依我看先前不过是此人瞎猫捉上个死耗子罢了,论其真本事实则也如常人一般无二。” 猛然灌下一口热茶,张亮狂躁心神似乎并未太多平稳,横指一周,义正言辞。 “我听闻这一出生便能咿呀歌唱的,可还未听说一出生便能挥兵数万,带兵打仗的!” “这完完全全就是仗着老爹,白捡军功。” 狠狠咬破口中一个酸枣,咬的嘎嘣脆香,张亮心中不忿难消。 “虽是虚职,可要有真才实学才能压住阵脚,这小子尸位素餐,完全是坏了规矩!” “咱们大唐上人才济济,宫宇朝堂可不是养闲人吃白饭的地方!” 声音落下之时,尉迟恭大手指了过来。 “说得好!” “李闲倘若是挂着先前的闲职,老夫自是无话可说。” “就算老夫与李靖交好,可这公事上挖不完不可凭交情而论。” 扭过一张大胡子脸庞,尉迟恭瞅瞅抱着茶盏若有所思的高士廉。 “申国公,这是你可要替咱们做主!” “不是咱们这些老骨头贪图这份军功,乃是李闲那小子还真不配初入军营,便拿上此等高功!” 随着尉迟恭这身呼喝,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主位的高士廉。 有了先前进谏的前车之鉴,高士廉此刻也有些迷糊,不知以何种方式规劝陛下。 要说这李闲受宠程度,可一点不比他们这些老臣差! 沉吟片刻,放下杯盏,微微抬头扫过众人一眼。 “关于此事老夫也颇有微词,只是……” 后面话语还未说完,边见走廊上家仆领着长孙无忌匆匆而来。 “申国公,要事……” 一声呼喊后,长孙无忌见诸位大将都在场,微微一怔,滚落嘴边话语硬生生吞了下去。 阔步走过长廊,同起身的诸位武将拱手揖利,打过招呼。 便有家仆搬来座椅,长孙无忌欣然落座,面上挂起一抹和煦笑容。 “今日是什么风啊?竟然让诸位齐聚于此,畅饮欢谈。” 嘴上如此说道,长孙无忌心中却盘算着如何脱身,待高士廉忙完再来商讨。 “嗨!还能是什么!” 尉迟恭本就是压不住事的主,接过话茬便说了出来。 “一个没捏过刀柄的娃娃,要指挥战局,这事咱们这些老臣,怎能放心的下。” 看着板着脸的尉迟恭,长孙无忌临时改变了想法,顺下话语,笑道。 “原来诸位也是为了此事而来,说到起来倒算是同路了。” 此话一出,诸将目光齐刷刷聚集过来,段志玄好奇出声。 “长孙大人也有此想法?” 挥挥手臂,长孙无忌长叹一声,一改先前神色转而面色肃然。 “老夫也是听闻军营消息,方才一路赶来,想与申国公商讨一二。” 军营的消息? 高士廉眉头一皱,压压手掌示意长孙无忌但说无妨。 “唉~说来有些莫名其妙。” “先前李绩将军来报,新兵营中改制训兵之法,弄出些奇怪器具来。军费开支也不再是添加兵刃甲衣,反而用于士卒大吃大喝上。就连教授内容也改成了药典修习,着实让人费解。” 嘶~ 一阵吸气声蔓延整个院落。 诸位将领面面相觑,心中惊疑不定。 高士廉有些不敢置信,拉过长孙无忌衣襟,沉声道。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段志玄听闻这肯定声音,‘哼’上一声。 “这李府倒是奇特!” “一个制造一些莫名所以的东西,另一个却在军营之中大搞古怪!” “这不是要将整个军营搅合的乌烟瘴气?何谈军心?如何带兵?” 就连素来与李靖交好的尉迟恭,此刻也全然没有理由袒护李靖,渐渐也皱起了眉头。 “卫国公一向严肃谨慎,训兵也从未出现如此状况,这……” “难不成是新的训兵之法?” 高士廉缓缓靠上椅背,深邃的眸底中有光影闪烁,摩挲着颌下胡须,缓缓开口。 “卫国公年岁还没老夫大,若是说犯上糊涂,太过牵强!” “新的练兵之法也不至于如此离谱!” “依老夫看,多半是听信的李闲的鬼话,才在此时实验一二。” 听闻此话,众将似乎恍然明悟过来。 李闲素有古灵精怪之称,就算是造那些煤炉这等无用之物也是超出了众人思索人范围! 要说这新式练兵之法取自李闲所创,倒是大有可能。 张苏无忌实则在先前也有如此猜想,此刻得到印证,不由得心中生出一抹不祥预感。 “唉~说到底还是这个李闲太过异想天开!” “也不知晓李靖一代军神怎么就中了他的邪!申国公,军神之名震慑军营,向来是军卒们神往存在。” “这般荒谬的训练下去,李靖的名声可是要大打折后啊!” 高士廉‘腾’的站了起来,虎目中精光四射,扫过群臣,铿锵出声。 “不错!” “军心不稳,乃是一大隐患!” “再者,李闲万万不可再呆上这参军一职了!” “倘若在战事之中又异想天开,后果不堪设想!” 沉吟片刻,阔步跨至长孙无忌身侧,斑白胡须抖动间,高士廉说道。 “长孙大人,此番李闲声望正盛,寻常言语定然入不了陛下耳畔。” “咱们文武联合,私下之中和陛下好好交心说道此事!方能保全大局。” 长孙无忌见高士廉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不在耽搁,拱手告辞。 “申国公肺腑之言,甚合我心,告辞!” 第173章 长孙府的把戏 骄阳爬上云端,金辉照耀皇城,略显燥热。 茶铺搭起的凉棚下,李闲和程处默对面而坐,想喝上一杯凉茶去去微燥的热气。 本是有自己的铺子,看着人满为患的盛况,身为店铺老板的两人也只好作罢。 寻上间普通的铺子,待坐定,李闲目光过张贴‘并无煤炭’字样上,心中一动。 “看来咱们在城中闹下的动静不小,就连着寻常店铺也这般抵触。” 程处默扭过头来,也看到了字样,拧过眉头,心中升起一抹不悦来,呼喝出声。 “小二!” 肩头搭着白布的小厮,热情的迎了上来,微微弓着身躯笑道。 “客官,小店有上好的……”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程处默指指张贴的纸条,质问出声。 “这是何故?” 上下打量一眼素衣整洁的两人,小厮脸上旋即勾出浅笑来。 “两位想必乃是许久未来皇城吧?这几个字可是大有来头。” “近些天来可是有不良商贩,打着为民旗号私下中坑害百姓子民,因而张贴着字条便是要警示咱们子民莫要被蒙骗了。” 微微撤出步伐,小厮立于门外,抬手一指沿路两条街角,望了过来。 “客官,这不单单是咱们店铺如此,你瞧瞧,整个长街皆是如此。” 重新跨回铺子,小厮扯下肩上白布擦着桌椅,随口说道。 “咱也提醒两位一句,这要是遇上那些售卖煤炉的买卖,可千万不要被蒙蔽,万万不能着了道!” “被骗去钱财事小,听闻那煤炉可是焚烧石炭,被毒烟谋害了性命,可就得不偿失了。” 见程处默眉峰凝起,暴躁性子又要发作,李闲打断絮叨的小厮,挥手道。 “多谢告知。” “两壶茶,要冲淡些。” “好勒!” 一声拖长声调响起,小厮搭过肩头白布,点头哈腰的跑去后面。 李闲挂起一抹苦笑,靠上椅背,举目望上对面一眼,隐约从穿流人群之中看到对面的字样。 “这消息倒是灵通,咱们还未大卖,倒是有人替咱们提前宣传了!” “省去咱们满大街叫卖,着实省去不少功夫。” 程处默贴上门槛,看上许久,原本就黝黑的脸颊彻底黑成锅底,愤愤然落座。 “你还有新心境说笑!” “煤炭一事闹成这幅模样,盛传起毒烟一事,咱们那些煤炉卖给谁?” “买卖倒不算大事,大不了有茶坊撑着。可俗话说,人言可畏,这些谣言传将出来,咱们程府和你们李府算是身败名裂。” 说话间,小厮端着茶水过来,摆上案桌。 推过茶盏,置于两人身前之时,挂起和善笑容。 “客官啊,先前直言可并非危言耸听,我观两位当时附近村落贵人便多言两句,莫嫌啰嗦。” “听闻那商贩如今在乡下做着买卖,不少子民拿着家中鸡鸭去换置,也不知今后还要闹出多少人命来。” “哎哟~这些个奸商啊,简直是丧尽天良的主!为了挣些钱帛,骨子里都坏透了!” 微微弓下身子,小厮一副为你俩好的模样,提醒道。 “这已不是什么秘密了,长孙府邸也站出来澄清过,石炭一事,一旦售出,后果自负。” “瞧瞧!咱长孙大人也觉此事不对,方才与这奸商撇清干系!” “今儿看两位面善,便多嘴两句。” 说道兴头上,小厮一搭起肩上白布,直起身来手中比划,激情四溢。 “干嘛呢?又在偷懒是不?过来上茶!” 屋舍前头,掌柜从算珠上移开目光,撑着头颅嚎上一嗓子,引得小厮连忙应了一声,方才匆忙离去。 程处默面黑如炭,捏过杯盏灌上一口,愤愤然喘着粗气。 “长孙无忌个老狐狸!平素之中也贩售石炭与乡户,虽是少却也有,却不见得挂个什么布告来!” “如今挂在这皇城,明摆了这是冲着咱们来的啊!” “自己把持着大唐石炭,铁矿小半江山,还不容许咱们这些子民们做买卖了?” 李闲却另有看法,压下手掌,面上神色丝毫不变。 端过茶盏捏在手心,惬意的品上一口。 “话可不能这般说,商人趋利避害乃是本质,这和长孙无忌没有多少关系。” “皇城里越是闹成这样,至少证明咱们的煤炉影响不小,总比咱们久居城郊,无人问津强!” 话语声中,长街尽头遥遥传出呼和之声。 “让开,快让开!” 车夫驾驭四驾马车,吆喝着熙攘人群,妇人惊呼孩子的声音中,人群如浪潮分开。 原本靠近街边的茶铺随之涌入躲避的人来,李闲站起身来,目光随着飞驰马车游离。 扇过扬起的灰尘,扫过一眼杯盏中细微灰尘,李闲皱皱眉头。 “这是谁啊?长街纵马,权贵就这般豪横?不顾大唐律令?” “我看就该羁押进官府,敲上个几大板涨涨记性!” 身侧身影上下打量了一眼李闲,笑出声来。 “公子怕是很少来皇城吧?” “云纹金边,檀木车架,这一看便是长孙府邸的马车。” “除了下了谕旨,城里又有谁敢于羁押皇亲国戚?再说了,这皇城之中可不止长孙府邸敢这般纵马。要说这过分的,还是当年的李绩将军幼子啊!” 话音落下,有人扯过衣角,示意他不要乱说,顺口岔开话题。 “长孙大人向来为人谦和,为人友善,想必此番乃是要是缠身,方才有些许鲁莽。” “是哦,看看这养成而去,多半是有皇室要事要办!唉~也不知是哪里出了乱子。” “你是吃饱了撑着,人家乃是朝中重臣,轮的上咱们这些贫民操心?” 烟尘散去,众人尽数走回长街,茶铺前随之敞亮起来。 李闲倒掉浮灰的茶水,重新斟上一杯,凑上嘴角,望着马车飞奔而去的方向,轻拧眉头。 宫中要事? 可最近也并未听闻啊。 如今皇城之中,闹得最为欢腾的乃是这煤炉一事。 难不成张贴榜文,引得咱们背后的哪位东家不满? 想到这个富商能与朝中大臣打成一片,更是能从长孙无忌这样的皇亲国戚手中拿到矿山,李闲心头微微一动,望向对面闷闷不语的程处默。 “处默,你说咱们背后的那位富商,到底是什么来头?” 听闻此话,程处默面色一窒,挤出一抹笑容。 “呵呵,李兄……你这……你这不是为难人嘛……” 第174章 孤注一掷 吴王府。 秋风荡过湖池,干枯的莲花下仅有几片晚出的碧青荷叶,已然在秋季坚守最后一抹时光。 一位锦鲤淘气的吐出气泡,从荷叶边冒出头颅,似是瞧见了廊桥凉亭上的人影,惊慌的摆过鱼尾,沉入湖底,在平静湖面当期层层晕开的涟漪。 廊桥尽头,侍卫踩过木板,抬起的目光落在手扶栏杆沉思的人影身上,轻叹一声。 先前之时,吴王喜好垂钓,在夏末秋初之际总是要钓上片刻。 如今被这煤炉之事所困,嘴上说着无妨,实则看得出来,内心之中还是放心不下。 走至身后,侍卫停驻脚步,拱手揖礼。 “吴王殿下。” 前方人影扬起手掌,打断话语。 “城中如何?” “自长孙府邸张贴榜文以来,城中质疑骤然激增,多是些不好的言论。” 预料之中的消息并未让李恪太过惊诧,重新握上栏杆的手紧了紧,并未回话。 清风拂过,前额上一缕青丝扫过李恪忧愁面颊,一声无奈叹息飘散风中。 沙沙沙。 脚步轻响,有家仆前来,侍卫瞥过李恪一眼,转身迎上前去,问清事宜重新回上廊桥。 “长孙大人来了。” 李恪微微眯眼,平静眼眸中显出一抹惊诧。 当朝重臣访府本就是皇宫禁忌,更何况还是粘连皇亲国戚的长孙无忌。 如此急匆匆而来,李恪多少已经知晓乃是因为何事而来。 “去前厅。” “告知郑国公,府后留有大门。” 掩人耳目,该做的还是要做! 穿过湖池,李恪径直去往府邸前厅,朝着身披宽敞大氅遮掩的长孙无忌拱手道。 “长孙大人,快请坐。” 屏退众家仆,长孙无忌清明眼眸之中饱含忧色,拱起手来,郑重躬身。 “吴王殿下,老夫向你赔罪来……” 话音未落,已被李恪一把搀着,阻挡弓下的身姿,论其辈分,身为小辈怎敢受此大礼。 “长孙大人这是作何?” “说道起来,你还是孤叔伯一辈,孤还要向你行礼才是。” 身形被阻,长孙无忌轻叹一声,轻拍扶在臂弯的手背。 “唉~吴王殿下啊,长孙府邸也是迫于无奈,阻你财路,并非长孙家的意思。” “老夫也是……也是迫于无奈……” “你又何苦在这关头上,再次包下两座矿场?” 搀着老人落座,李恪盈盈一笑,推上茶盏过去,落座长孙无忌对面。 “长孙大人。” “虽是你我有身份之别,可商道有商道的规矩。” “这些矿上也是为煤炉所准备下来的,长孙大人张贴布告也是应该,两者并无丝毫不妥。” 李恪索性将话语说的直白,一如先前做木炭买卖与长孙府邸那般。 长孙无忌面露忧色,望向对面神色泰然人影一眼,多少有些欣慰赞许。 李恪虽贵为皇室,却丝毫没有拿着皇室身份压榨商场,凭借自身实力在皇城中打拼出一条自己的商路,足以让众多富家子弟汗颜。 如今煤炉颓势已定,却丝毫不流露半分急躁之色。这样的人,商道前景,不可限量。 收回思绪,长孙无忌挥过手臂,捏上茶盏。 “吴王殿下,这清茶买卖在皇城之中首屈一指,半年时辰足以挽回你在煤炉上的损失。” “又何必这般固执己见,要固守这煤炉买卖?” “眼下皇城中店铺多有张贴告示,尚未开售,便已是这样的局面,等大售只等冷场。至于什么利国惠民完全成了一句口号,更成了全城笑柄。你这又是何苦?” 似乎对这样的忠告闻所未闻,李恪缓缓起身,踱步屋舍。 “这样的传闻,孤也听闻不少,更有侍卫禀报,在大些的茶铺酒肆中,这煤炉更成了说书人口中津津乐道的评书。” “呵,坊间文人学士也对此事耿耿于怀,尤其是听闻不少村落子民拿着鸡鸭前去置换之时,更是评论嘈杂一片。” 踱步身影停下,转头望向长孙无忌。 “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 “先前的耕犁之事,制盐奇举,乃至马蹄铁这等光耀事物,已无人再提及。满满的恶言,将这个曾经耀眼之人拉下深潭。” “孤只是好奇,这样的局面,李闲还能坐得住,丝毫不见慌乱辟谣之举。” 此话一出,长孙无忌有些急躁,撑着扶手站起,苍老的脸上皱纹更深。 “嗨呀!吴王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 “李闲他现在可是百口莫辩啊!莫说是这皇城,就连那些异域商人也颇有微词。” “钱帛对于吴王殿下乃是小事,可这吴王殿下的名声可是经不起这等事迹玷污啊!” 说道此处,长孙无忌郑重拱手,面上一片不忍之色。 “殿下,三思啊!” 扶起老人有些颤栗的臂膀,李恪呵呵一笑。 重新拉至老人坐上座椅,负手走在屋舍内。 “长孙大人无需惊慌,孤也并非心热之辈。” “你所言这些,孤有何曾不能想到?工坊不散,定时李闲有些后手。” “孤自弱冠之岁以来,初习商贾之道,闯荡近三载有这样的家产已颇有成就。” “坦途顺当未免太过无趣,倘若此番血本无归,倒是让孤在商场上更有闯劲。区区万金,又何尝不能东山再起?” 听罢此话,长孙无忌直起的身子颓然靠上椅背,面上一片死寂。 此番前来本是规劝吴王放弃,向来吴王殿下也是铁下心肠要投资在这李闲身上了。 沉吟良久,长孙无忌撑着扶手缓缓站起,颇显无力的拱拱手臂。 “即是吴王殿下心中已有定夺,乃是老夫多虑了。” “此番朝堂之上,军营之中卫国公也屡屡犯错,引起大营军士不满,全朝文武都有劝谏陛下将李闲此人从西征军营中剔除。” “众矢之的,还望吴王殿下多多思虑!” 望着伫立在窗前的背影良久,老眼之中有不解神色闪过,微微摆摆头,长孙无忌重新套上宽大衣衫,遮掩面容体型,再次拱手。 “吴王殿下,这李闲,不值得你这般。” “老夫,告辞。” 吱嘎门响,有步履走了出去,屋舍内的亮光再次消弭,留下少许昏黄。 伫立窗前的身影缓缓转身,眉峰高高皱起,俊朗面颊担忧之色浓重,喃喃道。 “军营?这小子还能和军营扯上关系?” 片刻后,握紧的手掌缓缓摊开,李恪轻喃自语。 “李闲啊,但愿你能渡过难关。” “如若不然,石炭这笔损失,可是要加在卫国公府头上。” 第175章 敲锣打鼓讨真凶 红霞漫过天际,映衬清晨皇城一片美好。 “来来来!挂起来!” 有人在熙攘的街头高呼起来。 片刻之后,大汉挤过人群,提起方才说话的清瘦人影架上肩头,将一块木牌挂上店铺一侧。 拔高的身形将木牌固定稳的一刻,周围雷鸣掌声响起。 扬起的一个个头颅显得格外兴奋,指着那木牌恍若看着一块辉煌的丰碑一般。 小道消息总是传的飞快,军营中有士卒回乡探亲,茶余饭后将军中奇事散播与众,迅速在皇城午后树下一个个传开,引炸整个皇城。 一些机敏的掌柜,似乎从群情激愤中嗅到一抹商机。 有人将题写‘官家石炭,拒绝私用’‘私贩石炭,谋财害命‘的木牌悬上店铺。 抒发心中抵制这类奸商的同时,为整个店铺中带着一波慕名‘爱心’人士。 随之这一壮举被纷纷模仿起来,眼下这店铺便是其中之一。 有人点起街角堆放的青竹,火苗舔舐升腾中,青烟四起中发出噼里啪啦之声,引得人群纷纷叫好。 “李掌柜果然是正义之主,抵制这等奸商入城,此乃商贾典范!” “好样的!今后我便每日来尝一碗贵铺面食,聊表心声。” “支持李掌柜,正义商人决不能让这等奸商投机倒把,赚取盈利!” 声声称赞入耳,名为李掌柜的面食店铺主家,身着一身金钱丝线衣衫,挺着大肚,笑起的下巴上叠起三层赘肉。 扭动身躯费力站上长街边的石墩高台,已让更多的人看见,瞅着长街上簇拥的黑压压人头,在爆竹脆响***手向天,义正言辞的开口。 “官服有言,长孙府邸亦有告示,石炭烟尘剧毒。” “可恨那奸商,念叨子民百姓见识不足,昧着良心将此物制成燃物兜售。” “此等恶劣行径,我等善良实诚商贾与之不共戴天!坚决予以抵制!定不要让他在皇城生根!” 激昂的言辞引得围观子民拍手叫好,淹过爆竹声响。 压下胖乎乎手掌,李掌柜换上一副和煦面容,腆着笑脸。 “诸位,今日咱面庄,少收一文,广纳宾客。” “来的都是厚道之人,来的都是抵制奸商的榜样,来的……” 话音落下,一些性情耿直的人,已然撸起袖子吵嚷着向前挤。 “一碗面也就十来文,再怎么着也比那骗鸡骗鸭的奸商强。” “大伙也甭愣着了,权当给掌柜的真诚掏一份赏钱?” 明悟的,朦胧的,两眼一抹黑的都被一股脑推搡着进了店,胖乎乎的掌柜眉开眼笑,招呼上两句食客,溜进了后厨。 “少放点油,少放点肉……” 话语落下,煮食的伙夫小声嘀咕一句。 “这才是奸商……” 街角一侧,忙着买铆钉的李闲程处默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幕,李闲忽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似乎后世的一些平台,也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指点这别人不是,趁机拉出自己毫不相干的东西,消费人们的情怀。 愿意为都是些新鲜的产物,岂不知乃是大唐盛世中这些商人们,玩剩下的东西。 “啧啧,这要是放在后世,或许能成为一个‘演说家’,或是某些平台上‘顶流支柱’。” 程处默在一侧,听闻这些新鲜词汇,阵阵发愣,狐疑的看上李闲一眼。 “什么玩意?” 咚咚咚。 咣咣咣。 敲锣打鼓的声音自街角传来。 身着儒袍的文人举着丈长的白绫,题写着‘毒烟煤炉谋财害命,贪婪自私奸商本性’。 咣! 为首儒生手中鼓槌砸响金锣,惹得众人让道侧目之时,字正腔圆的呼喊出来。 “无良奸商欺我百姓愚钝无知,制造石炭燃料谋财害命。” “我等儒生为民除害,伸张正义!誓于这等不良商贩死磕到底!” 说上一段,便再次敲响锣鼓,领着乌泱泱的白衣儒生继续向前。 人群从李闲身侧穿行而过,李闲挤在人让道人群身后,朝着正气凛然的队伍努努嘴,凑向程处默耳畔。 “瞧瞧人家这阵仗,咱们茶铺开业可都没有这阵势!” 程处默在一旁看的双眉紧簇,心头惶恐。 倘若说先前只不过是城中流传一些风言风语也就罢了,总有一些贪图便宜的子民前来尝试。 可眼前这些书生这般一闹腾,哪里还有不要命的子民前来尝试? 念及此处,程处默余光瞥向一眼云淡风轻的李闲,彻底急了。 “你还有心情观赏阵势?还不赶快通知工坊那边?” 话语说至一般,见有人好奇观望,程处默连忙噤声。 李闲也不傻,当前群情激奋,唐如暴露自己便煤炉工坊的主子家身份,说不定会被这些激进分子当众扒光,扔去大街! 这里可不比后世治安那般有序,至少一顿毒打定然免受不了。 拉着程处默挤向街角宽阔处,声音自然放低。 “我说你好歹也是血气方刚的军人,这等阵势就把持不住?” “咱们自家制造的东西,你还不放心?” “咱能帮你分离青盐,你还不信我能分离出毒烟?” 程处默紧皱个脸,近二十岁的年纪,硬生生皱成了活脱脱的小老头。 阔步走上街道,听闻李闲的话语先是郑重的点点头,转而又摇摇头颅。 “李兄啊,信你丝毫问题没有,可这煤炉我也被这些子民们传的没底。” “毕竟咱也并未亲眼所见,该如何肯定?” 此话一出,李闲当场无语。 这他娘的还真是印证了一句话语,就算是假的,传着传着还真变成了真的! 连程处默这样的形影不离的人,心中都有了膈应,只怕领到煤炉的村民们亦是疑惑万千,不敢下手。 搭上程处默肩头,李闲沉吟片刻。 “你说的也对!” “不若改天煮个火锅?村民们拿的都是些杂七杂八,野菜也挖下不少,真老适合大锅炖。” 火锅? 程处默还是第一次听说! 炒菜倒是在晋王府吃过几个,这火锅是个什么心中都概念。 但体会过李闲的厨艺,又何尝在乎细节?美味就完事了! “嘿嘿!我看行!” 指节敲打过去,李闲白上程处默一眼,笑骂。 “好你个小子!火锅是何物你也不问,就这般爽快的答应了?” “这煤炉也见过你却心存疑虑?” 打闹之间,面食铺子的人群一窝蜂的跑了出来,追随着游街而去的书生队伍,吵嚷喊叫。 李闲和程处默停下脚步,望着掺杂到游街队伍之中的人群,砸咂舌。 “啧啧,爱看热闹还是古人遗留下来的传统,就连这事也毫不例外。” “可不是嘛!瞧那面食铺的掌柜,脸都绿了。” “诶~咎由自取,公道自在人心。” 第176章 李世民的深意 青冥的辰时,东方亮起鱼肚白。 高亢整齐呼喊声夹杂在纷闹脚步声,走街串巷吵醒晚睡的人群。 带着一抹厌倦,推窗俯视躁动人群,儒袍书生后夹杂不少寒衣子民。 几日的宣传终是奏效,规模壮大排成长龙,激情的男男女女在第一缕霞光照耀皇城之时,便开始新一轮的宣传。 手持刀戟的金吾卫士卒伫立长街拐角,凭借往昔经验,这样的闹腾最终多会闹出一些乱子来,锃亮盔具下一张张脸庞上多是严肃之色,见蜿蜒长龙队伍蔓延过来,下意识握紧手中矛戟。 皇城风雨飘摇,远在红墙壁瓦的立正殿一片祥和宁静。 按照李闲先前的吩咐,长孙皇后身着单薄袍衫早起晨练,相比与先前两丫鬟两侍卫陪同不同,今日乃是长乐公主伴与身侧,徜徉绿树红花之间。 晨鸟啼鸣,见有人靠近扑棱飞走之时,清脆话语声在光秃树枝下传开。 “质儿,如今皇城闹得不可开交,文人世子们涌上街头,听闻乃是因为李闲所造的煤炉,你可知晓?” 话语落下,满腹心事的人影更加心神不安,修眉在清风中蹷起。 “听闻些许,女儿还听闻皇城之中金吾卫也被调动起来。” “想来阵仗不会小。” 话语说到此处戛然而止,长乐公主再次沉默下来,徒留两人脚步沙沙作响。 长孙皇后颇有些意外,往昔女儿可是对于里显得事情关怀备至,此番却似乎并不见任何紧张模样。 摇动头上金灿步摇,玉面望了过去。 “是啊,前两日金吾卫通禀了此事,你父皇念在兹事体大,调遣了段志玄将军着手此事。” “怕就怕在这些文人世子会乱了分寸,到时候会惹出乱子来。” “明中暗里也算是对李闲一种保护吧,至少这煤炉还未问世,一切疑惑尚不知晓。” 说长乐公主丝毫不担心乃是假话,只是相较于长孙皇后而言,长乐公主算是见识过李闲诸多神奇最多的人。 直觉告诉她,即是李闲能说道出来,八成是有把握的。 加之相处些,李闲所言的那些飘渺神话一般的事物, 而让长乐公主担忧的乃是关于此番的西征,虽有李靖护着,可毕竟上了战场一切皆是变数。 抿着朱唇想上片刻,长乐公主还是说了出来。 “母后,外界传言如此,但毕竟不过是众人一念之词,做不得数。” “可念叨起来,李公子素来并未在军事上展现过太多才华,为何父皇要让李公子前去西征前线?” “沙场素来刀剑无眼,要是遇上什么意外岂不是得不偿失?” 唉~ 一声轻叹从长孙皇后朱唇发出,素手拍打上挽上臂弯手背。 “母后知晓你心中不舍,可这人总要长大,李闲的性子太过懒散或许乃是你父皇为了磨磨李闲的性子吧。” “虽说这战场无情,可毕竟有李靖在场,身为军师有怎会去往最危险的前线?” 瞥了眼眉头紧蹙的人影,长孙皇后安慰道。 “李靖在朝堂上也曾有言在先,这场战事不过是咱们大唐威震四海之举,定然不会凶险。” 这般安慰也全是长孙皇后猜测罢了,至于陛下为何这样安排,实则长孙皇后心中也并不清楚。 行至花草开阔之处,有宫女迈过碎步赶来,福身一礼。 “长孙皇后,公主殿下,陛下来了。” 两人回身之间,李世民挂着笑意碰上两人,见两人行礼,抬起两人手臂。 “免了吧。” “朝阳晨露,金芒万丈难得有这些闲情。” “既然质儿也来了,咱们一家三口难得团聚,就四处逛逛吧。” 瞧见李世民面有喜色,龙颜大悦,长孙皇后也随之心境舒畅,挽上一侧手臂,挂起甜美笑意。 “陛下如此开心,可是有喜事传出?” “可是李闲那边煤炉有了新进展?” 煤炉一事在皇城之中闹得沸沸扬扬,李世民也是知晓的,但也仅仅知晓皮毛而已,阔步向前的身影哈哈一笑。 “说道起来,李闲这小子倒是能耐,一个小小煤炉竟是闹得全城风雨。” “论其这阵仗,倒是比打下胜仗游街垮功还要精彩。” “煤炉这事,朕却是并不知晓其中如何,就让他们闹吧,等着李闲收场便是。” 言语中不见任何紧张之色,长孙皇后笑笑。 既然陛下如此信任,自己有何必多言? 身侧一直不曾多言的长乐公主,美眸中泛起一抹担忧,拉在李世民臂弯的胳膊紧紧。 “父皇,说来这李公子尚且并无任何参军履历,这初入军营便安置上军参一职,难免会使得麾下将士不服。” “再者李闲虽有些才干不假,就算走上仕途,也可走上文臣一道,何须再去征战?” “战场上变幻莫测,倘若遇上什么……岂不是咱们大唐……” 话音未落,一双大手落在长乐公主头顶,缓慢摩挲。 李世民雄浑声音中带着一抹慈爱,从长乐公主头顶出传下。 “大唐尚武,入伍从军乃是最能磨砺心志之举。” “李闲身兼大才,朕要的,何止又是李闲在文治上的一些建树。” “身为大唐男儿,理应提剑游走四方,纵马疆场体验那股热血豪迈气劲。” 虎目移向远处宽阔湖面,李世民心境随之广阔起来。 “李闲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这副懒散性子,朕要好好给他治治!” 移开头颅上的大手,李世民继续说道。 “如今大唐没四面临敌,各个皆是虎视眈眈,大唐虽有繁华景致却万万不能沉浸在这片乐土上,引以为傲。” “尚有吐蕃,高句丽,西突厥三座大山压着,大唐不能松懈,李闲亦不能。” “父皇知晓你心念李闲安危,有李靖在,不会有事的。” 关于李闲有通天彻地,知晓未来的秘密李世民还是压在心间不曾提及。 一来这等偷听心声之事听着就格外玄乎,二来自己乃是大唐国君,这等事宜说出去,多少有些扫了颜面。 安抚完两人,李世民不在多言,看了看身上上来的日头,摆过袖袍。 “好了,今日便到此处吧。” “说来这皇城之中被这小子闹成这般,朕着实该去瞅瞅!” 第177章 相约齐奏 午时。 早朝方才散去,百官出殿。 风清云朗,大殿前宽阔的白玉广场上,文武肱骨们三三两两离散。 虞世南,房玄龄,岑文本一众大臣聚集一起,行走之间多有回望,似乎在等着某人。 待看到长孙无忌走出大殿,房玄龄率先挥手示意。 “长孙大人。” 长孙无忌瞥过众人一眼,微微颔首,迈过玉阶走了下来,待走近时一行人方才继续前行。 “诸位,李闲制作煤炉一事虽是牵扯我长孙府邸。” “但此事长孙府邸已在先前言明,此事长孙府邸绝不是某些投机倒把之人的庇佑之地。” “不知先前联名力谏一事,诸位想的如何?” 力谏对象乃是同朝官僚,为了避嫌,众官员也不敢再府邸之中,私自聚会商议此事。 唯有在这郎朗乾坤,朝会下述说一二。 此番谈及此事,虞世南砸向胸膛,强调言语铿锵有力。 “自陛下贞观之初,大力发展经商,可总有那么些人来,不顾什么道德礼法,为谋取钱财肆意妄为。” “咱们诸位都是有产业之人,何时见过这等赔上他人性命做买卖的人?” “要力谏,我虞世南第一个双手赞同!” 房玄龄长长‘嗯’上一声,拂过颌间胡须,微微颔首。 “虞大人所言不假。” “大力振兴经商至今,大唐繁盛,可总有投机倒把之人为非作歹。” “李闲身为朝中官员,不以身作则便罢,可此番却是有过之而无及,着实让人愤恨。力谏之事,房某责无旁贷。” 岑文本背负双手,与众人一起缓步而行。 听闻两人发言,沉吟片刻也缓缓开口。 “虽是在异域数月不曾了解此事,昨日曾听闻李闲在朝堂的光辉事迹,老夫只觉此人乃是仗着功劳得意忘形了。” “此番在皇城中闹出此等动静,自始至终却并未出面做出任何解释,此等不担当行径,令人发指。” “照此情形,只怕就算有些大能,在日后执掌一隅时,也是闯下祸事便一走了之的主。” 话为说完,身侧响起一声不屑冷哼。 魏征板着脸庞,扫过众人一眼,手指一一横了过去。 “先前之时,老夫曾言防患未然,皆是反对之声四起,说什么顾忌李靖将军颜面。” “现在如何?一个谋财害民,一个花样百出,成何体统?” 眸底蕴含怒意,瞥向岑文本一眼,手指点了过去。 “岑大人,这样的人,还能成为执掌一隅的官员?还能有下次?” “依我看,这李闲就不该在军营待着,这样的人指不定会闹出什么花样来。” “一个人将整个皇城搅得乌烟瘴气也就罢了,现如今李将军也跟着闹腾,上了战场胡闹是要出人命的!” 嘶吼声音传出,引得下朝朝臣为之侧目,对视之间,皆是露出一抹惊骇神色。 魏征乃是朝堂上出了名的谏臣,敢在太极殿上不能当朝陛下留丝毫情面。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愤怒,可见内心中那抹恨意。 瞥上两眼,朝臣们慌忙回头,各行其是。 “这是怎么了?竟能将魏大人惹得火冒三丈?这此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看我干吗?咱们这等小人物,值得魏大人如此?” “那你说会是谁啊?朝中最近也不曾听闻谁有所出格,诶!莫不会是煤炉一事?” “啧啧,这事乃是震撼皇城的大事,这倒是有可能。嗨!看来李闲这小子,多半会有牢狱之灾咯!” 周遭朝臣的议论之声魏征一行人定然是听不到的。 房玄龄走上前来,扫了眼四周看客,收回目光,压低声音。 “魏大人,你这是干嘛!” “太极殿前大呼小叫,有失官体!” “力谏一事,咱们还需和武将申国公一方商议再定。” 上次乃是调查不明,被长孙无忌摆上一道。 此番证据凿凿,尚且有这些子民撑腰,群臣竟是又这般畏畏缩缩,魏征心头蓦然腾起一抹怒气。 怒目圆睁,拱手向着太极殿方向扬起,下一刻嘶吼声自喉咙喷涌出来。 “怎么着?” “我等忠义之臣,正义之士声讨无德无良奸商,也需低身下气偷偷摸摸吗?” 声震四野,还未远走的朝臣再度唏嘘不已。 “说得好!” 瓮声瓮气声音自身后响起,高士廉鼓着掌,一步步跨着阶梯下来。 “魏大人不亏是我大唐一面明镜,眼中容不得一颗沙子!” “是咱们大唐朝臣学子的榜样!” 余光看向左右一眼,高士廉横过手臂,一一滑过身后众武将,朗声道。 “如今武将大部在此,咱们料定李靖定是听了邪言踩在军中有些荒唐之举。” “念及李靖的威名,大营的军心,诸位同僚皆愿同往,力劝陛下下旨拔掉李闲的军参一职。” 诸位武将即是先前商议妥当,此刻也并不多言,朝着文臣微微拱手。 诶~ 岑文本嘴角抽上一口气站了出来。 “先前曾闻陛下对于李闲袒护有加,不知此番……” 此话一出,众人目光不觉间落到魏征身上。 高士廉哈哈一笑,摆摆手臂。 “旧事不提!” “此番乃是咱们文武联合,更何况段志玄将军可是被调遣去了皇城金吾卫驻守,这可是陛下亲自下的手谕。想必,陛下也是对于此事极为重视。” “或许,陛下此刻就在太极宫等着咱们进谏。” 众臣微微一怔,转而间明悟此话的意思,相视一笑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世上唯一不会犯错的便是君王,倘若帝王犯错,乃是手下的臣子没有想到足够好的阶梯! 正如现在,李闲乃是陛下力排众议提拔上去,发生这样的事,总不会让陛下硬着头皮承认乃是自己看走了眼。 长孙无忌一张老脸上皱纹舒张开来,捉袖拱手道。 “申国公怕是失算了。” “如今各州县税粮缴纳顺利,西征无后顾之忧。北地先前虽有洪涝灾害,如今土豆长势喜人,灾粮不愁。” “陛下之所以今日不上朝,由你我主持大局,想必定是去了立正殿。” 哈哈哈。 两句话语骤然让剑拔弩张的局势变得轻松起来。 高士廉笑上片刻,收敛笑意,拱手道。 “如此,那边定于明日文武齐奏。” “还望郑国公准时!” 各占两侧的文臣武将齐齐抬手,拱手揖礼。 “一定。” “一定。” 第178章 火锅大宴 日落西山,天边晕染红霞。 长安大街上,车马喧嚣。凉下来的天气中不少子民带着孩童走街串巷,徜徉街头。 两驾马车穿行熙攘人群,顶棚垂下的金线流苏随着车马缓缓移动摇摆晃荡。 天子脚下,这样华贵的马车格外普遍,子民们也见怪不怪,并未引起多少关注。 齐声呐喊自街道分叉巷口隐隐传出,车帘掀起一角瞅上一眼。 大概是并未看到游街队伍,放下了帘子,雄浑平和的话语声随即在马车中响起。 “文人世子游街宣告,李闲这小子的煤炉怕是进不来皇城。” “荣公公,依你来看,这等买卖要如何方能做起?” 说话的人正是李世民,在工部视察完马蹄铁,发觉本应监工的李闲却无影无踪。细问之下,才知李闲乃是去了工坊。 想起皇城如今的一出出闹剧,李世民顿时来了兴致,决定微服私访,看看这小子到底有何高招破此僵局。 见被问起,对面身着素衣的荣公公抹过额头细汗,扬起胖乎乎脸庞。 “陛下,您这可就为难老奴了。” “老奴本是官宦家室,出身优渥,不曾涉足商贾之术,更对买卖一行一窍不通。” 抬头间,见李世民面上笑容和煦,龙颜大悦,荣公公不愿扫了李世民兴致,调转话头。 “不过眼下因为一个小小的煤炉,闹得城中抵制木牌林立,街头巷尾满城风雨,只怕就算是机敏过人的李公子此番也要动动脑子了。” 哈哈哈。 李世民爽朗一笑,摇摇头颅。 “恐怕这次就不单单是一个机敏能解决了。” “朕倒是格外好奇,外界这般闹腾,这小子却和没事的人一样。” “工坊照常运作,也不出面述清,到底是什么情况?” 荣公公接过话茬,肥胖面颊上多起一抹忧色。 “李公子也不过是不及弱冠的孩童,能搅动这样的局面心中想必已然慌乱。” “唉,倒是为难着孩子了,抱着一颗好心却做成了这般。” “也许身在工坊不过是在躲避这等祸事罢了。” 车马摇晃前行,身着素衣的李世民并不多言,心境也被这荣公公的话语所影响,有了些许波动。 是啊! 说到底,李闲不过是一个年岁尚浅,履历单薄的单薄的少年。 这样的局面就是某个商贾大家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尚且不能扭转乾坤,又何况是这样一个区区少年? …… 郊外工坊。 宽敞的院落之中,数十个煤炉烧的通红,架起陶罐、甑等各式各样的炊具。 阵阵升腾的白气之中,浓郁的火锅香味充斥院落。 一群身着麻衣粗布的子民也不嫌这煤炉烤的滚烫,黝黑的脸颊凑着煤炉吞吐的橙黄火焰,议论个不停。 “这煤炉好哇,区区一块那什么煤,就能烧制一锅水,还不用添柴,神奇。” “我看官爷方才点着也方便,真不知晓那些皇城的人怎么想的,竟是将这么好的宝贝拒之门外。” “嘿哟,皇城的那些人知晓些什么,说是石炭中毒,这石炭是个啥?咱们站这里半天,也不见得谁中毒啊,尽是些说白话的。” 本是些前来请教煤炉使用的子民,可随着这两日人群渐多,李闲也嫌一遍一遍演示的麻烦,顺便号召村民集体过来观摩。 念及村民送鸡鸭的诚挚心底,李闲索性将昔日村民们送的鸡鸭一并宰了,连同那些野菜,大摆宴席。 对于李闲这样出身国公府的人,或许这些肉食称不上什么,可在村民心头,这却是一家人宝贝一般的东西。 因而李闲这般做,也算是提前请村民们过上一个肥年,还掉这个人情。 有男人脱掉草鞋,磕掉鞋底嵌进里面的砂石,望着锅前的几个叽喳妇人开了口。 “头发长见识短,你们懂些什么?官爷人好心善,定然是皇城有些人看不惯。” “今年的木炭价格翻上几倍,煤炉倘若进城,要少卖多少?” “城中闹的乌烟瘴气,是那些达官显贵们盈利的伎俩,这些人啊,头生脓脚长疮,坏着哩!” 一片杀完样片好肉的阿虎,将陶盘放置上长案,带着油渍的拳头砸砸胸膛。 “哼!他们那些奸商到处败坏咱官爷的名声,想着方法败坏咱官爷名声。” “要试着煤炉进不了城,我第一个带头将周边村子的子民发动起来,都来买咱官爷的煤炉!” “他们不要,要的人多着哩。” 毕竟年轻气盛,说话时带着一股血气,拳头捏的咯嘣响,手上青筋直冒。 一旁的老汉磕过了草鞋,扬起点了点阿虎,缓缓摇头。 “你娃儿啊,还是太年轻。” “官爷这些匠人们,那些堆着的石炭,都是叮咣响的铜板堆成的。你还真以为咱们这些鸡鸭野菜能值几个钱?” “官爷卖咱们那是出于心善,你召集些人来,这等贵人才用得起的东西,咱们这些穷乡能出几个铜板?” 套上鞋子,老人瞅了眼坐在棚下闭目养神的李闲,接着说道。 “咱们要知晓感恩,送去的东西被官爷煮了还给咱们吃食,煤炉白捡的一般。” “这份管咱们温饱的恩情,那是一辈子都还不完的恩情。” 絮絮叨叨的话语还在继续,程处默溜达一圈,在李闲身侧落座。 小麦色的面颊上露出一抹笑意,张口说道。 “收买人心不错,可正如那老爷子说的,穷里乡亲向还恩情还不上,咱们皇城也进不去,咋办?” 闭合的眼帘动了动,李闲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慌什么。” “当初造煤炉只想着寒冬有火锅吃,要不是遇上那富商,还麽春赚钱的想法。” “现在这岂不是最好,瞧瞧这新鲜的鸡鸭野味,省了不少买置菜蔬的钱,” 眼帘睁开,李闲缓缓坐了起来,朝着那群子民努努嘴。 “你不是也说了,咱们这事收买人心吗?” “皇城成千上万的权贵富族都不相信咱,只有这些质朴的子民们丝毫没有怀疑,这份诚心啊,值得他们享用眼前的大餐。” 收回目光,李闲轻松一笑。 “先前在面食铺前我也说过,公道自在人心,有何惧怕?” “再不济啊,咱们置换一院子鸡鸭羊羔,你小子没事便给我照看着,我做个大唐农场主也不错。” 到了此刻,李闲还能拿着自己开涮,程处默都有些佩服眼前这个少年,嘴一撇。 “要做也是你做,我还没见过哪个国公之子养鸡养鸭。” 手指点点程处默,李闲微微颔首。 “你说的?” “那这可能是你最后一顿火锅,还望你吃好喝好。” 说完便拿起勺子揭开过,浓郁香气扑面而来,程处默喉结滚动,咽下口水。 “李兄,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得改?” “哪一点?” “说话要商量,毕竟这都是子民们的心意,替你看管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第179章 彪悍的民风 “什么玩意?真他娘的香啊!” 雄浑的声音在府门口,格外响亮。 身着银甲的魁梧身形,阖着眼帘,深深的吸上一口气,一脸享受。 院落之中争先恐后下着肉食的身影蓦然一怔,欢喜的喧嚣也在这一声雄厚声音中戛然而止。 所有定格的人群,缓缓的转过头颅,望着须发贲张的彪形大汉,带着两个银盔士卒霸气的立在门槛。 脸庞的笑容在看见大汉的一刻骤然凝固,下一刻,掌勺的汉子放下陶盘,横握铁勺挂着红油丝线,沉稳走去。 喧嚣息止,彪形大汉睁开眼帘,看着迎面而来神色不善的士卒,原本以为能赶上一趟美食的欣喜神色瞬间消散,转而面色一变。 “诸位……诸位乡亲们也在?呵呵,这是……吃席着?” 胡乱的扒拉两句话语,大汉有些不明所以。 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何这些子民一副凶巴巴模样? 对面的子民们看着这身一家也知晓乃是皇城中的官兵,尤其是这是银亮的银光甲,可不时普通将领便能穿得上的,这汉子最少也是将军之中爵位很高的角色。 皇城流言四起,官兵派兵捉拿乃是再熟悉不过的套路。 只是想不到方才还在讨论,此刻便有官兵前来,这速度着实有些太快。 面色凝重的子民们明显带着一抹敌视,也不吱声,踩着脚步缓缓向府门围去。 门口的侍卫压下刀柄,撤出半步凝神戒备,为首的大汉乃是经历过生死的大将,对眼前的阵势称不上慌乱,只是一时间有些想不明了。 “阿爹?” 一声呼喊响彻院落,有身影挤过人群,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卡在两队人之间。 “误会啊,误会。” 程处默拉着大汉,脸上山起一抹尴尬。 “来怎么也不派人支会一声,定是这些子民们当成你乃是收缴煤炉的官兵。” 嗯? 哈哈哈。 程咬金朗声一笑,展过双臂,朝着众人压了压。 “父老乡亲,误会啊,老夫并非前来收缴之人。” “乃是带上一则好消息给李闲。” 说罢虎目穿梭人群,四下看上一眼。 “贤侄,赶紧的!你要去军中任职了,军参啊!官职不小。” 噗。 悠闲品茶的李闲听闻这嚎起的一嗓子,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军参? 李二的主意? 让我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去当什么军参? 这李二排石脑袋有些秀逗了吧? 眼帘之中,程咬金穿着闪亮银甲阔步跨来,遥遥拱手。 “李闲啊!这可是美差。” “这西征乃是有赢无输的定局,你就跟随着大军前去走上一遭,封官进爵,不在话下。” “你可知晓这西征私下之中多少人找老夫说情?唯有你这小子,白捡上这么一个大便宜。” 哈哈大笑之中,激动的跨步上前,搂着尚在发愣的人影,拍拍后背。 “好好干!这大唐第一年轻武将的名号,定然与你相差不远!” 闹出乌龙的子民们此刻方才反应过来,一个个面面相觑,转而大喜出声。 “嗨呀!俺就说咱们这位官爷不同,你看看,还是个领兵的武将。” “你懂个屁!带兵的那是武将,咱们官爷乃是背后出谋划策之人,是文臣,诸葛亮一般的人物。” “我就说嘛!能造出这利国利民的煤炉,哪里是小官,咱们这是沾了天福啊!” “这可真是大喜事啊!咱们的官爷是军中参谋,这下看皇城中那些造谣的人还敢造次不。” 议论嘈杂充斥耳畔,程处默拽拽程咬金衣襟。 “阿爹啊,这军事机密还是不要外泄的好,你啊,还是要注意言辞。” 程咬金此刻方才反应过来,嘿嘿一笑,将李闲按在座椅上,抓过案桌上的茶盏,便是豪饮一口。 李闲脸面上却并无任何喜色,扭过头颅,皱起愁眉。 “程伯伯,这沙场可是要提枪握刀的,我可并未丝毫参军履历,陛下为何要遣我前去?” 伸张手臂,扫视一眼自身,李闲接着说道。 “你看我这细胳膊细腿,充其量在家搞搞小玩意发明制造的主啊。” 咚。 程咬金墩下杯盏,咧嘴一笑,语气明显低缓不少。 “贤侄莫慌,想当年老夫那是纵横披靡沙场,单骑便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你放心,有我老程在,保你万无一失,蛮将不会沾上你一根汗毛。” 程处默瞅见李闲那张愁苦脸庞,打着哈哈。 “阿爹啊,好像李闲乃是跟随李将军一路,与咱们似乎是并有丝毫干系。” 听闻此话,程咬金面色一窒,转而虎目怒瞪程处默一眼。 “一边去!” “你小子知道些什么!有贤侄一半才智,也不至于那个副将的位置还如此吃力!” 程处默脸上一片黑线,垂头不语。 “程伯伯,依你之言,这西征之事志在必得,既然这军参之位无足轻重要不咱换个人去领了这份功绩?” 李闲抱着最后一丝咸鱼幻想,希望这个老将能替自己说上两句好话,尽量不走上这条仕途道路。 “哟~” 恍若未闻的程咬金似乎并未听见李闲的话语声一般,扭头望向宽敞营地中一个个煤炉惊奇起来。 “这便是皇城中传言的煤炉吧?” “还真是给老夫开了眼,居然还能煮食。” 看着起身躬身查探煤炉的程咬金,李闲一阵无语,耷拉眉头。 “程伯伯,这军参我可不想……” “哎呦~” 程咬金骤然拔高的一句话语,掩过李闲的声音,大叫道。 “这蒸煮的,又是什么玩意?” “贤侄啊,你这可算是贴心,老夫可是还未吃午膳。” 见李闲又要开口,程咬金瞥一眼垂头不语的程处默,赶忙开口。 “嘿!你们这两小子,竟是在这里吃独食!” “处默,赶紧给为父添置双筷子,老夫也来品尝两口。” 得! 李闲算是看出来了。 这程咬金完全一副不让自己在提及此事的模样,更别提什么让他去替自己说情了。 话又说回来,这军参也不过是身居大帐,闲时给行军大总管提提意见的主。 打仗有各路将帅扛着,军营事务有人分管,就连着军略不是也有自己阿爹坐镇吗! 想想自己如今不过是在李府转悠转悠,在晋王府邸窝上片刻,早晚也得腻。 随军西去,领略这大漠孤烟,浩瀚沙海,或许也是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愁苦脸庞上皱纹舒展,李闲挥挥手臂。 “得嘞,开宴!” 第180章 又有稀客来访 “这么香?” 颇为好奇的声音在府门口响起,在一片欢庆氛围中颇为突兀。 拿着勺的,捧着盘的,捏着筷子准备品尝的全都怔在原地,齐刷刷的向着府门看去。 一身干净素衣的中年男子,捏着纸扇,笑吟吟的挺立在洞开府门,望着院落热闹情形,面上带着一丝愕然。 不知为何此人站在那里,却给人一股与众不同的感觉,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儒雅,举手投足的洒脱之中隐现几分威严。 有了先前程咬金访府的闹剧,众人警惕心神有所松懈,此番见到这个不同凡响的人,下意识的归纳进李闲友人的一列。 掌勺的阿虎率先反应过来,面上挂着热情笑容,摆起手臂。 “来来来,进来坐,咱们这正揭开盖。” 荣公公见阿虎拿着一臂长的铁勺,心中顿时慌了,下意识的跨前一步,想要挡在李世民身前。 刚略过身侧之时,被李世民抬臂拦住,打着腹语。 “他们没有恶意,无妨。” 声音消弭之际,三个好客村民挂着笑意迎了上来,拉着两人隔壁向着院落内走去。 “诶~狗蛋啊,麻溜添上两双筷子,咱们官爷又来新友人了!” 话语出口,一个黝黑的半大少年跑向工坊里去。 有眼识好的村民看着走来的器宇不凡中年男子,猜测定是非富即贵之人,手肘捣捣身侧人影。 “赶忙给腾个坐吧,你看这贵人累的,面色苍白,满脸虚汗。” 几个人影慌忙起身,拿着袖子擦过了屁股下的椅凳。 荣公公听闻那人所言,脸都绿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李闲程处默一行人也从敞棚下走来,看到被村民们拉扯的人影,面色骤变。 【我滴个乖乖!李二怎么跑这来了?】 【微服私访?这是闹上哪一出啊?】 【惨了惨了,这李二该不会是在工部没有搜到咱人影,直接来工坊抓人了吧?】 程处默和和程咬金俩父子也吓得不轻,僵直的愣在原地几息,连忙拱手揖礼。 “陛……” 话刚出口,已被对面李世民打断。阔步跨前,捉起了衣袖。 “哎呀,好久不见啊,李公子。” 李闲也不曾想到还有这处,心中迷茫之际,见李世民欲要抬手揖礼,心中一惊,伸手压下李世民手臂。 “来者是客,来者是客。” “上座,上座。” 引着李世民前去工坊棚子,徒留村民们一阵猜测哄杂。 “诶呀,幸好咱们没有为难,你瞧着举手投足,一看便是富贵大家。” “咱们官爷心性品行这般端正,结交的这些贵人们,有几个是差的?” “诶!这男子投着一股贵气,你们说说是不是帮衬咱官爷走出皇城困境的?” “哎哟,你这般说到是有几分可能!待会儿我可要规劝这位贵人买上几个煤炉。” 程咬金听这周遭的议论,眉头高高拧起,狐疑望向身侧程处默一眼。 “这是为何?” “难不成老夫就长得这般像恶人了?” 程处默并不言语,信步跟上走远人影。 “阿爹是不是我不知晓,但咱们要是招待不周,只怕这次回朝堂不好交待。” 接引李世民落座程家父子也随之围了上来,李闲递上碗筷,五人围成了一桌。 李世民瞅瞅呼呼燃烧的煤炉,在听闻小心的警示后试探性的摸摸炉壁,眸底有惊喜之色闪过。 “行啊李闲,想不到你还将此物真能做出!” “炉壁温热而不灼人,不至于伤人肌肤,火苗直冲有力,还能蒸煮烧水。” “你小子倒是给朕一个惊喜!” 【呵!那可不,这煤炉旷古持久,就算是在后世前年亦在流传,咱们这算是个简版。】 【还有那下面的炉盖,调节火候大小,烹食更为方便。】 【诶!也不知晓李二此番前来,又要折腾什么什么幺蛾子。】 【咱这煤炉可是牵连背后一位神秘东家,可千万不能让李二看出什么问题来。】 李闲微抿嘴唇,沉思片刻。 “呃……陛下,这煤炉实则并非我制造出来。” “我在此处也是为了帮助程处默整改工坊状况,毕竟他对于流水线作业一事尚不明晰。” 投递上一个眼神给对面稍显惊诧人影,程处默即可会意,点点头颅,接过话茬。 “陛下,李兄所言不假。” “这流水线作业当真神奇,微微调整顺序却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说到此处,程处默皱起眉头,拱手请罪。 “陛下,此事乃是因臣而起,与李闲毫无关联。” “还望陛下不要治下李闲擅离职守之罪,要罚,就罚微臣吧。” 两人打着哈哈,却不知李世民早已心如明镜,挥过手臂,笑盈盈的开口。 “此番朕前来,并非兴师问罪,不过是随意走走。” “没想到倒是能亲眼看到这等神奇之物,好,好!哈哈哈。” 李闲听闻李世民这般说道,心中一阵无语。 【你这说的倒是轻巧,什么叫随意走走?】 【先前在皇城,你屡次随意走走便恰好能碰上吃食,难不成都是巧合?】 【皇城也就罢了,咱们如今远在城郊,李二你鼻子就这么长?这也能闻见?】 心中正在吐槽,李世民却递上陶碗来,笑眯眯的望向李闲。 “李闲啊,你可是这吃食方面的行家,你就来给朕挑挑,看看这其中哪些最为可口。” 目光扫过递来的碗筷,再次移到李世民那双似能看穿人一般的眼神上,直觉后背一阵发凉。 见了鬼! 这李二竟能看穿一般,杀人诛心啊。 捧过碗筷,李闲在沸腾锅中翻腾,一一介绍。 盛上一碗,李闲双手递了过去,瞧见李世民欢笑的那一刻,骤然改变了心中的想法。 “陛下啊。” “一到寒冬,皇宫之中虽有木炭取暖,可烤多了炭火容易产生内火,有损康健。” “陛下有物发掘,翌日起身之时,常有嗓子干痛之感?” 看着李世民微微皱眉沉思,李闲嘿嘿一笑。 “既然陛下也觉得这煤炉不错,那我变差人给皇室之中打制一个如何?” 嗯? 李世民都有些懵了,微眯眼帘,一时间也不知晓这小子要搞什么鬼! 往昔天天骂喊着强盗,今日却主动送上门来? 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脸上闪过一抹狐疑,李世民略一沉吟,微微点头。 “是个新事物,朕倒也想看看。” 第181章 笑谈家事国事 李二来了兴致。 这小子可一直便是将自己比作强盗的主,什么时候有这般奉承之心? 沾着红油的筷头点点李闲,李世民笑吟吟道。 “你小子能这般想,便对了!” “说说,还有什么新奇的想法?” 李闲见龙颜大悦,心中一动,夹上一块锅中翻腾的羊肉片送了过去。 “陛下。” “甭看咱们现在的煤炉有些粗糙,送至皇宫中的定然要比这精致不少。” “如今这些煤炉所有铁皮还是太过轻薄,送入皇宫中的定然要比之先前的厚上一倍。” “涂上金黄,找上两个雕刻师傅,一龙一凤,龙凤呈祥嘛。色泽尊贵,寓意吉祥。” 稍有奉承话语出口,让两个初次专心致志品尝的人影也为之一怔,愕然抬头。 程咬金一抹发麻嘴唇上的油渍,朗声一笑,大手拍拍李闲肩膀。 “老夫以为你小子乃是一个铁做的疙瘩,现在倒是能开窍了啊。” 李世民扬扬竹筷,脸上笑意更甚。 “继续说!” “微臣也是有些灵感,觉得此番可以做些小手炉,方便咱们寒冬时节,四处提着暖暖手脚。” “改日做好,微臣定会在第一时刻亲自送上太极宫。” 哈哈哈。 李世民还是第一次听闻李闲说到这些,心中极为舒畅。 扯过方巾擦拭脸上热汗滚滚,顺带擦拭了嘴唇,望着李闲的眼眸之中浮现一抹异样神色。 “观音婢不喜木炭灰尘,你小子这个发明倒是能解决大麻烦。” “说吧,你小子想要什么赏赐?” 李闲颇有些兴奋的搓搓手,嘿嘿一笑。 【铺垫这么久,终是等到这句话语!】 【反正则会煤炉,就算我不说,你李二也是照拿不误,不若我边说出来,还能白白挣一份人情不是?】 略微收敛心神,李闲缓缓开口。 “陛下,你看微臣平素中也不过是和友人们搞搞奇特发明,亦或是弄些新奇的玩意。” “这再怎么看,微臣也没有那带兵打仗的大能,更没有什么能将指挥战场的大能。” “不若陛下便收回成命,召回微臣的军参一职,让军营之中更有才华这上任?” 李世民在心头大呼上当,这小子乃是要依仗此番功劳,要临阵脱逃! 脸面上的笑意收敛,李世民语气转而平和起来。 “李闲啊,这军参一职,不过是让你在军营之中长长见识,也能陪同你父亲去往边境西陲之地,开阔视野。” “西征虽为大事,毕竟乃是有你父亲坐镇,朕,信他。” 啪啪。 程咬金大手拍向李闲肩头,巨大的撞击让李闲身子一矮。 第二下大掌落下之时,李闲微微躲开,耳畔传出程咬金怒砸案桌的雄浑声音。 “婆婆妈妈那里有咱们大唐男儿尚未的气概?” “老夫先前也说了,莫怕!有我老程在,你放心!” 见程咬金信誓旦旦,李世民随便接过话茬。 “你看,这程将军已然如此袒护与你,加之你父亲在一旁照料,又有何惧?” “李闲啊,这煤炉手炉一个都不能缺,这仗,你也要一起去打!” 李世民可不想让李闲闲置下来,缓缓靠上椅背,眼神中闪过一抹坚毅神色。 本是要仗着赏赐一事,看能否将军参一职去掉,可眼前程咬金这插进来的话语,彻底将此事搅黄。 靠上椅背,李闲在也不想什么其他策略,看来注定要是在荒漠走上一遭。 程咬金丝毫沒察觉出李闲眼上那抹黯然,举过杯盏,朗声道。 “来,李闲,老夫与祝你马到成功!” 看着这个激动万分的程咬金,李闲有些哭笑不得。 这坑人也没你这般的啊。 程处默乃是仗着自己的制盐之法声望大震,而后马蹄铁一事彻底提上了西征的征程。 你这老程怎么就一心想着建功立业,完全磨所不到自的心声呢? 提起杯盏,向着祝贺的程咬金轻碰,李世民也适时地拿起酒杯,回应场中三人的敬酒。 滚滚白气之中,又一轮新的菜肴下锅,合上锅盖,一行人也吃个半饱。 李世民惬意的靠上椅背,微眯着眼脸诉说起了军中事物。 “卢国公啊,这军营之中现在如何?” 程咬金原本笑意满满的脸庞上闪过一抹凝重,随手抹掉脸上辣出的汗珠。 “陛下。” “军营之中近来非议颇多,皆是关于新兵营特训之事。” 李世民这是故意提问,也知晓朝臣们定时要拿此事,朝着李闲开刀,因而才有今日微服私访,探探底细的想法。 有意无意的瞥过李闲一眼,李世民招过手臂。 “可是李靖训兵之法奇异,赢得军中士卒猜测不已?” “此事,你怎么看?” 程咬金支吾半天,也对着等不同寻常练兵之法,说不清道不明。 目光移向李闲,李世民努努嘴,示意李闲说道说道。 【这有什么好说?特种兵种定然要用些特种之法,你们看到的不过是将其中诸多能力暗含其中罢了。】 【再说了这些斗不过是些皮毛,要说这更为出个的还在后面。】 【军营之中讲求的可不是机械的训练之法,谁不服,待初春之际再见分晓。】 虽是这般想,李闲固然不会这般说道。 毕竟后世的理念骤然引入古时来,思维难以接受,捉袖拱手。 “陛下,阿爹即是这般训练想必乃是有自己的原因。” “我不过一个连兵刃都不曾触碰之人,着实有些难以回复。” 有李闲的心声传来,实则李闲口中如何说道已然不重要,李世民欣然点点头颅,捏起杯盏。 “行了,今日本是欢颜之日,朕便不再提及此事。” “来,诸位举杯,共同欢庆。” 咣。 杯盏交鸣,发出清脆声响。 几人仰头一饮而尽。 阔地上,光着膀子的男人将肉食尽数推给怀抱孩子的妇人,自己夹上几片野菜却笑得如同吃蜜一般。孩子们有幸在这这等年岁便品尝到了珍馐美味,吃得满嘴是油,吸气哈气间直愣愣的望着碗中的菜肴不忍放弃。妇人拿过先前备下的绿豆汤,吆喝着给孩子灌上一口。 整个院落之中质朴的亲情流露,细腻而温馨,李世民眸底映出这些美好的画卷,威严的脸庞上多是些欣慰的神色,喃喃自语声自唇间缓缓吐露。 “李闲啊。” “你给朕看了这短暂得盛世该有的面貌,朕定然会铭记于心。” 第182章 这也能被指派? 酒过三巡,满院皆欢。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天色灰蒙蒙一片。 挑起的灯笼挂上工坊中的柱子,连同炉子吞吐的火苗将整个院落映照的一片白亮。 妇人们忙着收拾着案桌上空出的陶盘,吃的差不多的男人们三三两两簇拥一起,聊着今年的庄稼收成,亦或是探讨着有了煤炉后今年的寒冬要如何过活。 酒精刺激下,一些精壮子民也敞亮心扉,看着棚子下惬意半躺几人,彼此递上眼神,捧起酒盏走了过去。 为首的阿虎多少有些青涩,恭敬的伸直手臂举杯过去。 “这位贵人,俺们都是村中寒户,与贵人乃有天壤之别。” “俺们知晓贵人衣着华丽,器宇不凡跟咱们这些泥腿子完全不同。今日能同在府院吃食,算是咱们这些子民修来的福气。” “来,俺们斗敢和贵人对饮一杯,算是聊表咱们敬意。嘿嘿,有些唐突,但咱们没有丝毫恶意。还……” 荣公公本是对这些肌肉结实的汉子有着几分忌惮之心,听着这番话语,面上和煦,本欲伸手护住李世民的手臂垂了下来。 程处默倒是对于这些村民们丝毫不惧,倒是也在第一时刻向李世民身侧挪了挪,习惯性的将手搭在了刀剑上。 听闻村民如此说道,心中还在为先前村民举动不满,低声愤愤一句。 “老夫先前来之时,可是好没有这番待遇呢!” 言语之间,按扶刀剑上的大手悄然松开,心头也为之一松。 村民话音未落,李世民招手打断。 过惯了那些和朝堂文武肱骨对饮的日子,听惯了那些阿谀奉承的话语,反而此刻听闻这些话语倍觉真实,谨慎中带着一抹亲切。 李世民带着微醺醉意,发红面颊上扬起一抹笑意,捏过杯盏。 “儒家孟子曾云,名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就算是当今陛下来了,也不过是占上一个下位,诸位哪里又有什么低贱之感?” 村民们哪里听闻过这等话语,阿虎嘿嘿一笑,饮下酒酿。 “贵人真是饱读诗书之人,说话也这般的顺口圆滑。” “俺们也没什么大文化,口舌愚笨,比不得城中那些人机敏,即是贵人懂些买卖经,又有这等才气,不若便将咱们官爷的煤炉买下,做些买卖吧。” 此话一出,身后跟着的几人,脸上乖巧一抹谄媚笑意,纷纷上前一步,拱手道。 “贵人啊,这煤炉今日你也瞧见,能蒸煮能取暖,这火苗烤的,俺这一身都是大汗。” “是啊贵人,咱们这些村民出不上价钱,官爷又是心善之人,咱们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您就算是帮帮忙,破破城中僵局吧。” “如今的皇城中皆是一些商贾大户把持,官爷这么好的煤炉还未入城,便遭到此等厄运,都是那些脚底生疮的奸商,高处的鬼把戏。” “对啊!他们为了寒冬木炭的钱财,不惜造出些恶言恶语,官爷的煤炉卖不出去,咱们心头也跟着着急。官爷一看就是朝中大官,帮上一把吧。” 替李闲伸冤的,讲城中实情的,央求帮忙的。你一言我一语充斥在棚子下,就连那些路过的子民也帮着忙,替李闲说着好话。 整个棚子中顿时一片嘈杂。 半躺在座椅上的李闲,手掌撑着额头,有些哭笑不得。 【李二这厮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知晓他定然要抢到一般豪夺,我才堪堪主动提及赠送煤炉。】 【你们这些人倒是客气,也不怕李二这厮狮子大开口将咱这些煤炉一网打尽!】 【我这想盈利,赚上几个铜板着实有些太难了。】 耳侧萦绕着纷杂话语,李世民嘴角勾笑并未立刻回话,侧过头颅看了一眼神色郁结的李闲,方才缓缓说出话语。 “诸位,大唐石炭关内道,陇右道皆有分布,数不胜数。” “比起高昂木炭,这等唾手可得的燃料,着实太过实惠。” “李公子此举,着实能惠及千家万户,理应得到大力推崇。” 哗。 渐渐围上来的子民瞬间热情高涨,恍若打完一场胜仗般雀跃欢呼。 “哎呀!这才是真正体谅咱们子民的贵人啊!这次李官爷的煤炉是不愁卖了!” “这贵人说道起来的皆是在理,可就不知与皇城中那些背后捣鬼的商贾比起来如何,咱们李官爷可是位居军中高官都,可都只能隐忍。” “瞎说什么呢,咱们李官爷也是最近才被提拔,难不成皇城中国那些商贾还能比咱们李官人加上贵人还要厉害?” “我看这贵人说话满嘴官腔,带着一抹威严坚决,我看能行!” 一言一语的嘈杂声,再度在院落之中四散开来。 程咬金望着这些替李闲说着好话的人,心中颇有些佩服。 军中大将一呼百应靠的乃是军中威望,和严明的军纪。 但这寻常百姓却并有明确的律令规定要对谁好!李闲能在短短的一月多时辰中,在这些子民心中拥有这般高的声威,难上加难。 虎目游离李闲身上,程咬金若有所思的捋着颌下浓密的胡须。 “李闲你小子到底给这些子民们灌上什么迷魂药,能有这等奇迹?” “这火锅虽然香味四溢,可毕竟乃是果腹之物。” “村民们再没见过世面,也决然不会因一嘴吃食,犯上这么大的险劝说吧?” 座椅上的李闲,睁开微阖的一眼,唇角扬起,勾起笑意。 “程伯伯啊,这就是所谓的天无绝人之路。” “咱李闲和这些村民的交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浅笑沉默的李世民在同一时刻,望了过去,眸底深处有精光闪烁。 “好一个天无绝人之路,李闲啊,有你这样的心境,万事何愁不成。” “眼下军营之中对于新兵训练质疑纷纷,就连李绩也在私下之中也与众多大臣说过此事,现在大营之中颇有些漫天游人的境况。” “这马蹄铁一事已然进入正轨,不若你便前往军营,辅佐你阿爹将大营这团糟事,也一并出出法子。” 啊? 李闲差点从座椅上蹦起来! 【这他娘的算什么事情?】 【一句嬉闹话语,咱这又要去往军营了?】 瞪大眼眸之中映出李世民起身身影,大掌按压肩膀,带着笑意的话语从头顶处传了出来。 “李闲啊,这子民和兵卒相通,朕看好你小子!” 哒哒。 两掌拍打肩头,李世民缓缓离去,招手喝道。 “来两壮汉,煤炉给咱运上两个,搬回去试试。” 第183章 管不了了,拆了再说 长安街头。 金辉绵延鳞次栉比房屋,熙攘人群穿梭宽敞大街,闲游的人们走上街头,或徜徉或闲谈。 长街两旁茶铺搭出的凉棚下人满为患,在充斥嘈杂叫喊的铺内铺外,肩头搭着白布的小厮繁忙奔行茶铺,热情招呼着南来北往的客人。 听闻耳畔回响的隐约呐喊,有白皙儒雅公子拉起华服一角,望了眼街角尽头缓缓竖起的声讨大旗,缓缓开口。 “这些书生也甚是无趣,就算是抵制奸商,一日两日宣传出来也就罢了,怎的没完没了,听的人心烦。” 对面挽着纶巾的青年,扬起嘴角,端过案桌杯盏,置于唇间之时,缓缓开口。 “书生游街,不顾修习课业,仍然这般有激情,定然受人指使罢了。” “听闻工坊幕后乃是有大人物坐镇,程家父子便是其一,这另一位便是朝堂青年之秀李闲。” “唉~说来此人在得宠之后,便的最不少朝臣,永兴公与家长子便是首当其冲撞向霉头的人。” 话音落下,细长呷过一口热茶,在身前两人面面相觑之中,放下茶盏。 案桌两侧皆是皆是此人好友,从小到大的交情自然对此人言语信任。 唯一那位不曾言语的青年皱起眉头,颇显惊诧的询问起来。 “不会吧?” “李闲此人乃是制造耕犁,为咱大唐扩充耕地良田之人,这可是惠及大唐千万贫寒子民的壮举。” “称得上义举更称得上是大能之人,怎会此等荒谬举措?” 对面被称作为李兄的人,也倾过身子,格外好奇。 “对啊,这程府说道起来也是一大国公之家,怎会做出这样的事宜来?” “更何况先前北地洪涝严重成灾,程家长子致力制造青盐,解救水活,怎会错差如此之大?” 听闻真相两人着实很难将此事,与这两个功劳不小的人联系在一起。 哼! 一声冷哼自背后案桌上盘踞身影响起。 虎背熊腰身形转过头颅,露出一张粗狂大脸,扫一眼身后三人瓮声瓮气开口。 “人心隔肚皮,心中如何想,你们又怎会知晓?” “做些好事,难不成这辈子就不做坏事?” “再说了,有些人朝堂影响大了,做起坏事来,反而还更能让人相信!欺压贫寒子民算什么真本事?” 呸! 粗狂的汉子随口朝地上啐上一口,面颊上几块肥肉跳动。 “依我看来,这说不定就是李闲和程家的计谋,影响在前,好稳稳的赚取一笔盈利。” “在这皇城之中,官员数不胜数,仗着宠信干净恶事的难不成还少?” “李绩幼子纵马长街可有人管束?还有那虞世南府邸,开创诗会却丝毫不见贫寒子民初入,还不是那些权贵子弟们的把戏?” 咕咚。 大汉抄起桌上茶盏,一饮而尽,重重将杯盏砸下之时,话语中带着一股郁愤。 “这些不为子民的官,就是要互相撕咬才好,也算是涨涨记性。” “我啊,恨不得这些游街书生能将那什么工坊拆除毁掉才好。” “就是看看,也能解气!” 盛世这些年间,子民生活日益好了,自然见不得城中一些丑恶现象,一些人言语中难免充斥着一股戾气。 带着纶巾的公子眸底深处流露着一股厌恶,皱皱眉头。 “唉~话虽如此,咱们固然憎恶奸商,可终究闹下去,只会是那些薪柴和木炭价格继续攀升。” “依我看啊,要是这没煤炉真有几分效用,还真是解了咱们百姓难题。” 咣! 一声金锣震响茶铺,压下众人嘈杂。 手执两块竹板,着一身儒雅袍子的中年男人走上店铺首座,大咧咧的朝着茶铺诸位客官拱手。 “诸位,听的第一手皇城消息,品得第一口皇城茶水。” “咱这里细说皇城,书接上回。” 抑扬顿挫的话语声带着一抹神秘之感,昔日的说书先生也由书卷改向皇城,引的不少茶客为之侧目看了过去。 “要说这工坊,奸商霸占,继续制造哦,倒是有些不知悔改之意。” “就在昨日,你们可曾知晓发生何事?嘿!一富商去了工坊,不仅在工坊之中谈笑风生,还在临走之时带出了几个煤炉。” “还别说,这商人无利不往,八成是要将这些煤炉贩卖皇城……” 话音未落,茶铺之中安静倾听诸位茶客骤然怒意升腾。 “这算怎么回事?眼下这关头还有富商前去与李闲商洽?这是铁了心要赚昧心钱了?” “就是啊!这富商是谁?该不会是李闲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码吧?” “呵!皇城售卖不了倒是想起了对外州郡?这是要坑害其他地域的子民?” “依我看!这工坊就着实不该存在!不若此时捣毁算了。” 不忿子民谴责谩骂一片,茶铺之中握拳挥舞的人影雨来越多,现场郁愤之起在说书人一言一语中影响中,渐渐浓郁起来。 “走啊!文士们要声张大义与工坊对峙……” 长街上骤然有人奔走街头,嘶喊出声。 呼声传入茶铺,激愤众人为之一怔, “走啊!一起去看看啊!这工坊要是关闭,咱们也算贡献了一份力量!” “走走走!就算不去帮忙,占个位置,也能给这些儒生们壮壮胆子。” “嘿,等等我啊,凑热闹这事,怎么能少了我!” 茶铺中熙攘的人群瞬间便动作起来,不少人推搡着向外而去。 出了茶铺,拥挤的长街上皆是黑压压人头,不少人嘈杂纷乱言语充斥整个躁动空间。 “他娘的,这些墨迹的儒生们终是有了动作!” “可不是嘛!真是希望这工坊早日关闭,闹得咱们皇城乌烟瘴气,像个什么样子。” “官府的人不会趁机而出,将怎们驱逐吧?” “瞧你那怂样,官衙们出动还好,定能严惩这些奸商,维护一方子民。” 乌泱泱的人群涌上大街,金吾卫校尉看着众人簇拥下的激愤子民,金灿头盔下坚毅脸庞上肌肉跳动。 下一刻,横过手中银枪,挽起枪花斜拖身后。 “娘的,守不住了。” “看来这此定要暴动起来,工坊怕是要遭劫难。” 第184章 居然李世民率先使用了 太极殿。 退朝文武漫过白玉石阶,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近日来的早朝,陛下屡屡缺席,前所未有。 加之皇城中如今煤炉一事已然炒热到了极点,尤其是昨日黄昏之中,儒生躁动,更让朝堂大臣心中不安。 为首长孙无忌缓步走下玉阶,苍老面颊上带着一抹凝重,一一向揖礼的老臣回敬。 “郑国公且慢。” 听闻身后颇显急促的话语声,长孙无忌扭过头颅,捉起衣袖,迈动皂靴迎了上去。 “申国公。” 苍老面颊的申国公捉袖回敬,转而一伸手。 “请。” 两位老人信步跨前,并肩而行。 沉吟片刻,申国公斟酌开口。 “长孙大人,陛下已然三日未见上朝,咱们连日来前往私下力谏却也不能见着陛下一面。” “老夫怎么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关乎到当今天子,身为皇亲国戚的高士廉言语之中也带着一抹谨慎。 长孙无忌并未回答,望向高士廉的眼眸之中带着同样的疑惑。 四目相对片刻,长孙无忌继续缓步向前走去。 “申国公,陛下的事我等老臣无权过问。” “李闲能造出诸多奇迹般的事物,陛下袒护也是理所应当,可如今李闲已然犯下众怒,不能在让陛下庇护了!如若不然这牵扯出去,可有损圣誉啊。” “煤炉尚且还未在皇城出现,一切皆有机会!待真正售卖,李闲可是坐实了此事,后果不堪设想!” 唉~高士廉一声叹息,花白银发晃动。 “老夫又何尝不知啊。” 晨光照耀广场上林立的士卒甲衣,闪出寒光一片,威风凛凛了,高士廉伸手指了过去。 “你看这广阔大殿上的士卒,这都是替咱们大唐辛辛苦苦数载方才守住的这片江山,不能让这一个毛都未扎齐的小孩扰了圣上心绪。” “咱们啊,也不要择日了,就此刻吧。” “这近日来,风调雨顺,各地农桑有序。陛下对咱们放心,咱们可更要将朝中大事办好,就如同这接踵而来的躁动。” 有伤高士廉此番话语,长孙无忌心中也彻底放心,两位老人并肩而行。 直至宫门处,早已等候在外的文武肱骨们匆匆迎了上来,也不等两位开口,率先焦躁起来。 “郑国公,申国公,事态紧急啊!城中躁动,不少儒生联合一些商贩集结,眼瞅着驻守的金吾卫就要驻守不住了!” “扛大旗,聚众人,这李闲是神仙难救,不若此刻率先拍官府查缴,也好让子民们看到咱们官府作为。” “是啊,城中早已闹得鸡飞狗跳,咱们在这般波澜不惊,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了。” 事关重大,两位文武之首有了前车之鉴也不敢轻易下此结论,长孙无忌高举手臂,示意众人安静下。 “诸位,老夫方才与申国公商议此刻便去往太极宫,力谏陛下。” “治罪一事还需稍安勿躁,待陛下定夺!” 此话一出,众臣拍手称快,欢呼起来。 一行人平息先前焦躁,搭乘上两辆马车驱车前往。 飞驰的马车车队奔行在红墙碧瓦之间,车少的缘故,原本宽敞的马车多此刻显得有些拥挤,随着车马摇晃的众臣们讨论的也多半是惩戒的措施。 过了两道宫门,前面的路途不许乘马,几人便下了马车,禀告了宫门士卒,匆行而去。 太极宫中。 李世民倚坐凉亭,伴着雏菊花香看着中央煤炉上咕咕冒泡的红汤,暗自咽下口水。 先前虽是在工坊之中与大伙儿共同吃食了美味的火锅,这人间绝味着实让人不能自拔,索性这几日差御厨去购置一些调味,自己独开小灶。 李世民着实有些佩服李闲,竟是能将一些中草药加入调味品中,不知晓对于康健体魄是否有所裨益。 噗噗直冒白气中,李世民学着李闲的模样的下起了肉食。 踏踏踏。 有匆忙脚步传出,直奔锅前。 李世民透过那飘飞的白气,微眯眼帘,听闻到荣公公话语。 “陛下,文武肱骨如今便在殿外候着……” 唉~ 李世民那张脸颊上明显有不悦之色,放下锅盖继续烹煮。 “吃个饭食也不让人省心。” “这些文武肱骨啊,还不是为李闲煤炉那些事情,待村民们用的好了,自然便会传开,何时需要他们再三进谏?” 话音刚落,走廊前头已然响起长孙无忌话语声。 “陛下,大事不好了。” 领着的一群人也跟随身后直愣愣的走上走廊,匆匆前来,身后跟着两个唯唯诺诺的侍卫,想必是没有拦住一众人。 “罢了罢了,看来朕是不见不行了。” 李世民放下手中银箸,双手压下膝盖等待着在走廊七拐八绕的群臣。 浓浓的香味充斥着走廊,几位前来的肱骨大臣,只觉口角生津,有些疑惑。 这陛下用膳怎会会跑到后花园来了? 不过好在出其不意,终是遇上了陛下,没有白来。 长孙无忌和高士廉脚下不停,扭头对视一眼,心中微微舒一口气。 转过来走廊,亭中一切豁然开朗。 中央地带,一般半人见高的桶状器具稳稳坐落其中,撑着一个炊具蒸煮着什么,白气大冒,传出咕咕沸腾声响。 匆行脚步一窒,一行人直勾勾的望着凉亭中的事物,面显惊愕。 这不就是描述中的煤炉吗? 大小相符,外形一致。 搞半天自己要力谏的事物,陛下一直在使用? 呆立在拐角处的几位臣子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传言之中这煤炉可是杀人无形的利器,怎的陛下就在使用?还做起了菜肴? 长孙无忌都有些懵了,一度认为是自己老眼昏花的错觉,揉揉眼,定定神方才轻声呢喃。 “你……你们可曾看清?” “这……这器具,可是……煤炉?” 高士廉深深吸上一口气,缓缓吐出,一双眼睛从未离开那神奇器具半刻。 “好像……好像确实……是!” “这……这有些假吧,难不成……外界那些传言都是假的?” 魏征的脸从脸蛋红到耳根,绵延颈部。 当初乃是他吼得最为厉害,此刻也全都傻了眼! 神色各异的老臣们,让李世民格外满意,轻松的挥舞手臂,勾勾手。 “诸位爱卿,来了就别傻站着,坐坐吧,也来尝尝李闲的厨艺。” 第185章 我还不能吃口菜了? 君臣共膳,本是一件好事,此刻却颇有些尴尬。 长孙无忌,高士廉一干老臣静坐一周,余光是不是瞥瞥炊具与煤炉缝隙间呼呼升腾的火苗。 说也奇怪,那乌黑孔洞中冒出的橙黄火苗看似不大,却能让整个炊具咕咕沸腾不止,比起膳房的灶台似乎都要更胜一筹。 文臣脸皮薄些,尤其是此刻自己原本拿捏妥当的东西被完全翻转,一时间就算再有好奇也难以询问,反倒是武将大咧咧的性子更为坦荡。 尉迟恭低头看上一眼煤炉,伸手抹上温热铁皮,眼中绽放一抹新奇。 “陛下,这八成便是煤炉了吧?” “嘿,还别说这小玩意生的奇特,却能烹煮。拳头大的东西便能烧出这大火来?” 揭开锅盖,喷香的气味瞬间浓郁起来,白气升腾之中,四周大臣不自觉的吸吸鼻息,贪婪享受这全然一新的美味气息。 李世民看着四座群臣瞪大眼帘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心中一乐。 夹过切的薄如蝉翼的肉片按在沸腾汤料中,亦如当初李闲说道自己那般,摆出一副自己乃是吃食专家模样。 “这肉食要这般品尝方有滋味,这类蒸煮不同以往,你们啊,算是沾了这煤炉得到福光。” “燃烧的这东西乃是有名有姓的东西,状如蜂窝,石炭制作而成,名为蜂窝煤。” 送入肉食入口,熟悉的味道滚落舌尖,李世民颇为享受的合眼咀嚼。 扬起银箸虚点在场的臣子,李世民接着说道。 “你们啊,乃是大唐肱骨,理应知晓天下奇物。” “这发明制造一事不行,了解品鉴一事上却要站上啊,不要身居朝堂要职,却对于诸多事物一知半解,这传将出去,多丢咱们大唐脸面。” “你说是不是啊,郑国公,申国公?” 不知是李世民随口对于两位文武肱骨而言,还是特意的提醒,两位本就羞愧的两人脸颊通红,连忙颔首称是。 瞥见两位人臣喉结滚动,李世民心中一乐,面上却风平浪静。不紧不慢的夹起一片土豆片,目光注视过去。 “这小小的土豆,吃法各式各样,却都堪比人间美味。” “我记得先前推广之处,实则有不少朝臣,在私下之中非议颇多。” “房爱卿,你觉得如何?” 此话一出,房玄龄脸都绿了,先前之时确实自己在私下中质疑颇多,此时陛下拉出旧账,这是要给自己敲个警钟啊! 眉头上方皱起一道凹槽,房玄龄垂下涨红脸颊,点点头颅却不敢应声。 关小火苗,阵阵热浪冲天直上,那股诱人的香味恍若长了眼一般,径直钻向这些围坐的朝臣鼻息,引得众人一阵阵咽下口水。 细微的咕咚声在这片寂静空间之中充斥浓浓果腹口欲,可李世民就像是刻意折磨这些老臣一般,故意不言吃食二字。 放下空碗,李世民拿过一侧方巾缓缓擦拭唇角,抬眼望着几人。 “说说,你们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咕咚。 尉迟恭裹着口舌间的口水咽下,嘿嘿一笑。 “陛下,此番咱们来正是为了煤……” “陛下。” 煤炉之事,眼下便是最好的佐证,再提及出来岂不是自取其辱,高士廉骤然打断话语,转开话题。 “军营之中,李靖将军练兵独特,在军营之中引起不小反响。” “臣等前来,实则是为了让陛下下旨,让李将军昭告全军,以免引起误会。” 哈哈哈。 李世民哈哈一笑,挥舞手臂,风轻云淡的重拾碗筷慢条斯理的夹起菜肴。 “李靖带兵数十余载,练兵之道自有自己方式。” “本是要建立起一支非同寻常的兵卒,自然有些不同寻常的方式。” “至于大营士卒中那些非议,诸爱卿就不必多议了,朕以遣调李闲这小子,就待他的讯息吧。” 话音落下,端着碗的众臣反应各异,有惊诧,有恐慌,还有疑惑。 魏征那股冲脾气再度上涌,眉头蹷成川字,抬头看了过去。 “陛下啊!万万不可!” “军营之中乃是崇尚威望、荣耀之地,李闲不过是一介懂些奇技淫巧的小术,要怎样在军中立威。” “倘若此事不能善了,在军中大营定然难收军心,大战在即,咱们大唐可不能掉以轻心。” 此话一出,李世民脸庞上有不悦之色一闪而过,夹着菜,并未言语。 淫浸朝堂许久的长孙无忌,骤然感觉到空气中飘散这一股凝重气息,念及美味的他出言相劝起来。 “魏大人啊,多虑了!” “倘若李靖将军身经百战积累下来的威望,就被三言两语冲淡,又如何能提威望两字而言?西征之战,本就是探囊取物般容易,又有李将军坐镇,何愁?” 高士廉也知晓魏征乃是挑刺惯了的毛病,呵呵一笑,接过话茬。 “魏大人,这马蹄铁可是能扩充咱们大唐骑兵军阵的大事,并非小术二字就能一语弊之啊。” “李闲立下此等奇功,不求赏赐,这军营之中不妨让他试试。” “青年嘛,总要有些试错的机会。” 规劝的话语倒算中听,李世民脸庞上重现绽出笑颜,微微颔首,津津有味的咀嚼着口中菜肴。 魏正望着两位老臣面上浮现一抹惊诧之色。 这算个什么事情? 先前殿外不是说好了要力谏的吗? 怎么自己开了头,这两个主心骨却撂下了挑子? 望着两位扭过头来望向别处的老臣,魏征心中一阵郁结。 这他娘的又被莫名摆了一道? “正事都说完了,你们也吃些吧。” “好好品,慢慢吃!” 吃的差不得的李世民撂下这句,众臣等了半晌的话语。 吧唧。 明显听闻一声拌嘴声响,筷子齐刷刷的探了出去。 满上半拍的魏征也暂时放下心中疑惑,举起银箸。 下一刻,雄浑话语声从头顶上隐隐传出。 “魏爱卿啊,你陪朕走走。” 不知何时李世民已然起身,负着双手,背过身去,缓缓向前。 魏征手中筷子停止半空中,脸庞上有愕然有不舍。 这又算怎么回事? 说的神乎其神,好歹也应该让我好好尝上一口吧! 呼~ 魏征放下碗筷,神色复杂的瞅上一眼安心吃食的诸位老臣,赶忙跟了上去。 脚步步出凉亭的一刻,似乎有憋笑声传出。 魏征心中多少有些憋火。 宁惹阎王,莫招小鬼,我看这李闲倒是比小鬼都难缠! 第186章 噩梦才刚刚开始 晨光刺破云隙,投下第一缕金辉,攀上栅栏,缓缓铺满偌大校场。 三百多号士卒一个个挺立笔直,排出整齐队列,迎着晨风认真打着军拳。 震耳欲聋的‘嘿’‘哈’嘶吼声中,赤裸在短衫外的胳臂,肌肉绷的鼓胀,布满汗渍的肌肤在光芒中泛起古铜色的光泽。 整齐划一的动作干练利索,打眼一看,与寻常士卒确有不同的精气神。 帅旗迎风滚动间,高高帅台上传出一老一少对话声音。 “闲儿,依你来看,这些兵卒如何?” 李靖的声音中带着一股欣慰,清明眼眸俯瞰台下士卒,多少带着一抹自豪。 眼睁睁的一天天看着这些青涩士卒,一日日在训练中蜕变,随时并未与大营士卒较量上一局,但李靖心头对眼前这支队伍有绝对的信心。 目光从这些士卒面庞上划过,一道道伤痕一滴滴汗珠映入李闲眸底,可与后世中李闲所见的特种部族相差甚远。微微摇头,缓缓出声。 “不够,远远不够。” 迎上李靖那双颇显疑惑的眼神,李闲再次目光移向台下的士卒,抬过手臂横指过去。 “这些都是些未直面鲜血的雏儿,空有一身强横皮囊,可终究在心理上欠些火候。” “这般说吧,这些士卒或许在比拼上不会败,但与那些浪迹战场上的老兵而言,差距还很大。” “他们会怕那些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会怕那些箭羽在耳边震颤的声音,他们更怕看到那些鲜血淋淋,开膛破肚的场面……” 晨光倒影下的影子缓缓垂下手臂,有话语在清风中缓缓飘散。 “更何况如今的训练完全称不上残酷,真正残酷的训练实则是躯体和心头双重的磨炼。” “即是陛下调遣我来,外界大营的风言风语,我无法阻挡,我只能将这支部族尽我所能训练的与众不同。” 鬓角间银发扫过凝重面颊,威严的老将浓眉间浮现一抹淡淡担忧之色。 虎目缓缓在这些陪伴近一月的士卒间徘徊,思绪随之飘散开来。 李闲练兵之法新奇独特,先前之时自己也曾怀疑,可在近一月初见成效后,李靖便不再怀疑。 身为主将全然能感受到这支新兵,不同与众的凝聚力,这样的一支放于沙场上所带来的破坏力毋庸置疑。 但念及李闲接下来的话语,李靖心头隐隐发杵,沉默片刻,银须抖动,说出心头担忧。 “闲儿,你的新式练兵计策为父毫无异议。” “可上阵杀敌,终究再强的人也有精疲力竭之时。倘若再加上难度,这军营之中,只怕所剩不多。” 李闲嘴角勾起笑意,缓缓开口。 “阿爹,即是特种部族,又怎会和普通士卒一般?” “他们理应是乱军从中取敌将首级的人,而不是凭借一身蛮力在乱军从中厮杀血路的人。” “他们的存在,在于精,不在多。” 缓缓踏下台阶,李闲话语显得胸有成竹。 “倘若阿爹信我,今后的晚间便由我来给他们讲上一些故事,如何生存,如何急救。” 日复一日的晨训,在喷香的午膳后竟是有了变动。 骄阳高照,泥沼深坑之中诸多士卒盘腿而坐,三百多号士卒人手一颗黄豆,一根细小绣花针,要在今日日落之时,雕刻出镂空的五个字样。 一些不会识文断字的士卒也受到极大照顾,偌大白纸黑字张贴在了前排木板,悬了起来。 没有哨声,没有振奋人心的擂鼓声响,更没有校尉沙哑雄厚的吆喝,整个营地之中静悄悄一片。 有士卒微抬黝黑面颊,瞥一眼坐在四周凉棚下的校尉和李靖父子,悄悄和身侧人影嘀咕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咱们好好的大老爷们,先前让咱们识文断字也就罢了,这怎么还捏起绣花针了?这不是该那些娘们该干的事情吗?” 身侧士卒浓眉紧皱,眼睛盯在那细小笨拙游走针尖,紧抿着嘴,悄声回应。 “谁知晓啊,据我猜测这李将军决然是干不出此事来,倒是那鬼灵精怪的李闲,说不定这损招,就是他所出。” 话音刚落,传出一声细微吸气声。 方才说话分心,不小心针尖刺破拇指指头,肉眼可见的速度中,一颗殷红的血球缓缓充盈壮大。 “这他娘的真是损招啊,这样下去,我看这几个字刻不出,咱这手上就会戳的千疮百孔。” “瞎唠叨啥!戳就戳了呗!” 有人从身侧接过话语,仰头看着纸张上几个大字,眉毛簇成一团。 “听话照做的军规你俩忘了啊?这要是被听见去,你们至少少不了挨上几个军棍。” “这对于你们这些识文断字的还好,你看看我,目不识丁都被逼成什么样了。” “先前认那些中草药名,看的整日头晕脑胀,此刻还有认识这几个字!我他娘的要是被淘汰出局,依我看去私塾谋份差事都能成了!” 话语落下,引得身侧两人嘿嘿憋笑。 “我他娘的从军多年,第一次知晓这成为大唐兵卒还需要这些事物!” 泥沼之中窃窃私语还在继续,李闲微眯眼帘,也不用细听,依然知晓这些士卒们在说着什么。 缓缓起身站起,踩过泥塘便较为柔软泥巴,含笑提醒出声。 “诸位,这训练应该要比你们先前简单不少,重申一遍,这豆子可是不能粘上泥污的,否则我倒是有个鸭子步可让诸位浅尝一二。” “这雕工锻炼不是让你们日后有个好手艺,而是要让你们集中注意力,忍受泥地难熬之时,还要将此事完成。” 走动的脚步忽然停滞,李闲负手看着丝毫不把忠告放于心头的众人,淡淡道。 “掉落,粘泥,雕刻不下,均为失败。” “今日完成者,明日便休沐,完不成者明日还有一次机会……” 话音未完,泥沼池中彻底炸开了锅。 “这还是第一次听闻,居然雕不好还能被撵出军营。” “可不是嘛,这不是变态吗?什么是鸭子步?听着名字怎们感觉有些怪异?” “李闲相出的点子,你以为有多好?指不定又是什么损招。” “什么叫指不定?这小子自来到咱们军营什么时候出个好招?他娘的,咱们营地还真是奇葩辈出。” 日落西山,一日轻松训练告一段落。 余晖打在不少蹲走的士卒身上,嘻嘻哈哈的笑声中,李闲勾起嘴角。 明日瞧,看你们还能笑得出来? 第187章 工坊变故 “这……畜生啊,我的腿!” “抬腿都困难,这今日还怎么训练?” “诶!兄弟啊,扶一把,我这腿脚灌铅一般,沉的很呢。” 第一声哨响,翻身下床的士卒们此刻才体会到,李闲先前那抹意味深长微笑的含义,一个个一瘸一拐谩骂出声。 嘭! 房门被骤然踹开,校尉一脸怒容,暴躁呼和。 “这都在磨蹭什么?娘们一般!” “集合晨训,违者十军棍,迟到一息多加一倍。” 话音落下,跄踉士卒争先恐后出门,贴着大腿蹦蹦跳跳。 李闲躲在中军大帐,掀起帘子一角,笑的没心没肺。 “呵!竟敢小看这些定下来的惩戒,我倒是看看谁能撑到最后。” 李靖听着帐外哎呦连天,皱皱眉头望向帘帐便幸灾乐祸的人影,挑挑浓眉。 “闲儿,你这清瘦身影是否也该练练?” “至少这西征路上可是一路颠簸,加之这环境也不比咱们中原地域来得舒坦……” 听闻此话,李闲脸上笑容倏然消散,轻咳一声,转过身来。 “阿爹,身为军师,咱这训练实属多余。” “有着时辰,翻翻兵书增长些智谋,才是不二的选择。” 言语之中,落座长案,信手翻起一本兵书装模做样的看来看起来。 就在李闲昏昏欲睡之时,外边骤然传出一声呼喝。 “李兄!李闲啊!大事不好了!” 就这神识恢复一丝清明之时,帘帐被豁然掀开,程处默大咧咧的走了进来。 李靖不知何时已不再营帐之中,李闲抹过颌下带出的口水,眨巴眼睛起身,望向急躁人影。 “慌张什么?打扰我看兵法!” 一把将李闲从座椅上扯了起来,程处默拖着李闲便向外走去。 “哎呦!什么时候了,李兄啊,你就不要装模作样了!” “咱们的工坊,要没了!” 丢下书卷,李闲彻底醒悟,俊朗面颊上闪过一抹惊诧。 “什么?细细说来!” 程处默夺过李闲手中书卷,扔上案桌,拽着李闲边走边说。 “今日辰时街头躁动,文人世子们连同一些商贩齐齐涌向外城,吵嚷着要去往郊外。” “达官贵人们带着家仆,府丁也在同一时刻,赶马出城。其中不乏长孙大人、高士廉这些高官!这不是冲着咱们工坊而去,又是向着何处而去?” “赶紧想想办法,阿爹已然派上府丁,看看能否拦下这些达官贵人们的车马,至少不会让他们这些人轻易将咱们吗,煤炉收缴,至于这些子民着实有些难以治理了。” 嘶! 李闲倒吸一口凉气,面上神色随之一变。 啥玩意? 长孙无忌,高士廉这等皇亲国戚也来了? 这还不是土匪进村放抢了? 关键是这个年代之中,就算是这样的皇亲国戚要收缴,你还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呸! 李闲朝着地面唾上一口,怒骂出声。 “本打算让这些子民们将好用的消息传播出去,看来是白瞎。” “他娘的这李二也是个屁事不干的主,搬上咱们数个煤炉还能让这诸多朝臣前来捣毁咱老窝。” “简直是吃里扒外啊,早知晓说什么也不该让这李二搬走。” 程处默早已见识过李闲强悍,尤其是在对阵陛下口无遮拦乃是常态,好在一旁的校尉并不知晓,凝着眉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急躁两人,对李二的身份猜测不已。 感受到衣襟被人拽下,李闲适时的不在继续说下,撇开话题。 “李校尉,告诉阿爹一声,我要去操持工坊一趟,顺带着弄些军资来。” 校尉点点头,拱手回应过李闲。 “李公子自便。” 看着两道翻身上马的背影,校尉皱皱眉头。 “你这折磨人的魔鬼倒是会挑时辰,这一走倒是省下不少谩骂。” 眼帘中两道身影消散,校尉脸庞是上扬起一阵浅笑。 “走就走呗,还谎称什么要备些军资……还真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主。” …… 工坊门口。 手持镰刀锄头的子民排成两排,簇拥在偌大的府门口,将手持寒刃的府丁护在后面。 今日辰时,便有子民前去皇城售卖新砍的薪柴,听闻躁动皇城子民,丢过柴禾马不停蹄的知会全村老小。 也不管来者何人,同聚一心的子民们自发保卫工坊圣地。 阿虎为首的十来二十岁少年们挺立在最前一排,大手紧攥着锄把,脸上一片刚毅。 清凉眸底中映出黄土大道上滚滚而来的车马人流,下意识握握手中锄头,嘶吼声在府门前响起。 “这群人指定是要来收缴煤炉的吗,乡亲们,李官爷这片工坊咱们可不能不护着!” “李官爷的这份恩情是时候该报了!” 话音落下,众多不忿声音嘈杂传了出来。 “说的好!李官爷送咱们煤炉,咱们可不能成了吃白食的白眼狼!” “呵!不分青红皂白便想来收缴,他们也该问问咱们这些子民愿不愿意!” “瞎嚷嚷什么!依我看,他们敢来收缴,我他娘的这锄头就敢不认人!什么官爷,什么文人世子,在我眼里就是匪类。” “说得好!就是土匪,强盗!” 门外拉起阵仗,诸位村民已顾不得什么礼法,完全一副死磕到底的态势。 工坊中的铁匠们抄着锤子铁棍,匆匆的敢来,将手持刀剑的府丁再度撵在后面,好像他们才是这工坊之中的守卫一般。 刘老带着工坊之中负责丈量的学子们,蹒跚脚步拨开簇拥人群,花白着头发却有着一股刚正不阿的气势,挺身走到最前面,肃然个脸庞凝视着渐渐逼近的车队,豪迈话语溢出唇角。 “老夫今日不管他近日来的是何人,依仗着些日来李公子和咱们的交情,老夫也要守在这里。” “他们胆敢收缴,老夫这把老骨头定要状告上朝堂,让陛下给咱评评理!” 飞驰车马上,车夫望着工坊门口簇拥子民,抖过缰绳,面上显出一抹欣喜。 “老爷,这工坊列队欢迎咱们呢,可是先前提前告知了李公子?” 摇晃车帘掀开一角,映出长孙无忌那张疑惑面庞,遥看吴洋洋的人群一眼,面上神色一变,一拍脑门。 “完了!老夫忘记提前支会一声李闲。” 第188章 两极反转 城外官道。 黄土在飞驰马蹄下翻飞,呼呼大风灌进耳朵,全是呼呼声响。 初次骑马奔行李闲全然感受不到那股畅爽之感,相反那种马背上的颠簸着实能将隔夜饭抖出来。 接触吗,马背的大腚着实被颠的升腾,为转移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李闲主动发话,转移注意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城中尚且没有煤炉售卖,这些世子们为何会躁动起来?” “还有这些大臣们,与他们何干?莫不是来挣表现来着?” 程处默趴俯上马背,大声呵斥着道路上子民躲闪,见前方顺坦,方才回头。 “归根究底还是陛下微服私访,让城中这些子民们误以为咱们将在皇城中大肆售卖,才下了决心捣毁工坊。” “至于这些大臣们,多半乃是听了外界传言,惧怕陛下会受到毒烟。” “八成是进谏不成,方才起了捣毁之心。” 李闲目光再次聚焦前路,拧过眉头,暗骂一声。 “这年头,好人难做!” “恨不得给这些朝臣一人家中点上一罐煤气。” 声音随着马匹奔带起的风消散于无,程处默压根没有听闻到李闲所言,扬过马鞭抽上马臀,暴和声随之在熙熙攘攘的官道上骤然响起。 伴随着周遭过路子民们让道谩骂中,带起一片烟尘,扬长而去。 …… “这是什么情况?咱们工坊内出了反骨?” 李闲在常常车队前勒住马匹,遥望着眼前的景象彻底懵了。 眼前相熟不熟的家仆子民们,有条不紊的从工坊之中搬着煤炉,摆上一辆辆马车。就连先前赠送煤炉的子民们,此刻也加入搬货的队伍,有说有笑的向着同行府丁讲述着煤炉的优势。 “这玩意能蒸能煮,好用的紧呐,冬日扔上屋舍,温暖一冬。你啊,身在贵人府邸,吃穿不愁,理应给家中父母也搬上一个。” “煤炉烧煤,哦,对了,就是堆在府邸一角的那个,这冬季啊,有上一两百个定能度过寒冬。” “嗨呀,那炉渣可是好东西啊,撒进石路缝隙中,就是在雨季也溅不起水花来。” 程处默也听懵了,翻身下马,同李闲一道向着府门走去。 不少搬运子民见两人走来匆匆热情迎上,不等开口,长孙无忌已然步出府院,遥遥拱手道。 “李贤侄啊,你这可是干了一件惠及万民的大事啊!” “老夫等替万民向李公子表示由衷感谢!” 言语之中,长孙无忌已然走到近前,躬身拜了下去。 随之而来的还有申国公,尉迟恭一行人,相继捉袖揖礼。 “李公子真是蕙质兰心,竟有此等奇异技艺,这煤炉一出,世间皆无饱受冻害寒士啊。” “咱们等人特意来助李公子售卖皇城,为天下子民敬献一份绵薄之力!” “还望李公子能将此等奇物推广天下,惠及万民。” 李闲算是明白了。 这些大臣们并非收缴煤炉而来,多半乃是在宫中看见了陛下也在使用此煤炉,要不然他们这等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怎会这般殷勤的跑来? 皇城围困之时不见一人前来相助,倒是此时见时机成熟,跑来进货的人一大堆! 李闲也不点破,胜过双手压下众人吵杂,反正制造出来迟早还要售卖,倒是省去自己找寻买主的麻烦,拱手对着诸位老臣一礼。 “诸位各个都是皇城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能光临寒舍,李某只觉蓬荜生辉。” “如今皇城封锁在前,李某也对售卖一事心力交瘁,即是诸位也有救饥民于水火的心,咱也成人之美,按照成本原价五百文订取。” “各位啊,自便!” 五百文的价格并不算贵,毕竟这东西实则就是些铁皮铁块,也没什么太多技术含量。 远低于诸位心中所想的价格,让诸位国公眼中放光,似乎看到了赚取盆满钵满的时刻。 打着为民着想的旗号在院落之中的争执声,突兀的想起在搬动煤炉的用劲声音中。 “郑国公,你一生操劳,家中产业足够大,不在乎这点蝇头小利,不若就多让几个出来给咱,如何?” “此话差矣!这煤炉乃是李公子为饥寒贫寒打造出来的器物,尚用钱帛衡量着实粗鄙!老夫并不在意这分毫盈利,倒是见天色转寒,为这些不能保暖的子民着急啊!” “煤炉数量有限,不在于这一批嘛!惠民之事有何必急于一时……” …… “捣毁窝点,披露奸商,还皇城一个安静!” 鲜红得题字看起来颇有些触目惊心之感,高高悬起在文人世子队列首位。 几个身着儒袍的学子高喊口号,率领蜿蜒长龙,在空中一伸一收的挥舞着拳头,神情激愤。 “有车队来了!是国公们的车队!” 好奇的人喊出此番话语,引得不少人自觉左右分出道路。 哒哒哒。 马蹄飞舞,疾驰而至,绳索仔细的煤炉被捆缚的格外小心,铺垫厚厚的稻草,在众人惊诧目光之中,扬起尘土。 烟尘尽,众人摆过手臂扑扇着鼻息,望着直奔皇城的马车,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工坊已被国公府邸们捣毁?先咱们一步?” “那可不行,怎能这般便宜了李闲?他制造的乃是杀人无形的毒物,不游街示众难平民愤。” “我看你小子就是傻,直直的一根筋!没看见国公府邸那些马车将此物安置的妥妥当当。这样的东西,能是一无是处的东西?” “此言在理,饶是收缴,何曾会派出这诸多国公重臣?就连长孙大人,申国公这等皇亲国戚也赫然在列?” 一言一句的话语中,气氛似乎一点点变得凝重起来。 似乎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在牵引着众人向好的方向看齐。 有人一把甩掉手中的条幅,愤恨出声。 “嘿啊!咱们这是上了别人的当!” “定是这些奸商们故意闹出这么一处,趁机翻转结局大肆敛财。” “咱们……咱们是被那些将煤炉抛售高价的人,彻底骗了啊。” 言语罢,转身向着皇城风一般的跑去。 “还愣着干什么,这美丽只怕价格要在皇城中急剧攀升了。” 懂些商贾皮毛的似乎已在其中悟出些什么,拔腿个伴随而去,独留一些脑袋尚且不够灵光的子民,还在原地盘算着,喃喃道。 “这笔账到底是怎么算?” “有人要故意构陷自己即将卖的事物?疯了吗?” 第189章 酿酒大计 夜幕降临,天上亮闪闪的星辰连成北斗,像个勺子。 忙碌半日的工坊转为宁静,工匠们早已归家,几个持刀家丁牵出机敏的黑狗,巡视着院落。 木屋檐下清风拂过纸糊灯笼,清风摇曳。暖黄光芒照下的洞开门扉中,两道人影各坐案桌一侧,半躺座椅,时不时提起杯盏,碰上一杯。 “李兄,工坊煤炉一事步入正轨,眼下你可有方向?” “咸鱼人生,无欲无求,冬来添衣,春来踏青,人生难不成不该如此?” 案桌一角烛火被灌进来的清风拂动,跳跃火苗映照在提问青年的浅笑脸庞。似乎这般回答皆是在意料之中,程处默呷上一口,抬起有了几分醉意的眼眸,望向对面。 “有时候着实羡慕你这样的奇人,无忧无忧。” 话语顿了顿,见对面人影面庞笑容和煦,转过话题。 “眼下西征在即,陛下已让将你列入西征队伍,难不成你就没有多少想法?” 程处默不讲,似乎李闲这些天的逍遥生活,近乎将此事忘却。 目光移去洞开门扉中映出的一方纯净夜色,李闲沉吟片刻。 “西征啊,对你们而言那里是提着命换取荣耀的地方,而我只想逍遥自在,最好便是不要出中军大帐一步,方是完美。” “阿爹一身伤痕,练就了战场上火眼金睛。陛下执意我要前去,不过是多此一举。我李闲,实则可有可无。” 听闻一成不变的话术,程处默有时候都有些怀疑,李闲是否实则乃是一个步入迟暮的老头,完全没有年轻人该有气血方刚和激昂斗志。 随意晃了晃手中的杯盏,程处默转开了话题。 “李兄智谋,我程处默不敢妄加猜测。” “西征之路遥远,地势颇高不同于中原地带,李兄又未曾远行,理应多多准备才是。” 见李闲不答,程处默接着说道。 “譬如李兄该磨磨刀剑,毕竟乃是要在战场上奔走,有些准备也是好的。” “再如带些干粮,吐谷浑的食物八成都是牛羊,膻味极重,只怕李兄不会适应。还有啊,去往那边多少会有些让人水土不服,按照老祖宗的法子,在故乡带上一撮土,冲服过后会略微缓解不适。” 絮絮叨叨的话语响起耳畔,李闲心头一暖,扭头看着掰着指头细细盘点的人影,笑道。 “其实不用如此麻烦,不过只是落座大帐的军师,冲锋陷阵用不上,至于上阵杀敌更用不上。” “赶明日,看看工坊中棉衣的进展,这玩意才算是西征必备。” “那些白叠子运来,想必做上个百十来件不成问题,保暖御寒才是西征之地必备。” “你……你就带些这个?” 程处默对利息按这个想法惊到,一脸惊诧望了过来。 “保暖之物固然重要,可终究是去打仗,你就带上几件衣物?这是准备踏青?” 李闲摆摆手,否认程处默的想法。 “仅仅衣物还不够,还得带上两壶烧酒,在冰天雪地中饮上一口,全身都是暖烘烘的。” 完全没注意到程处默那双逐渐睁大的眼睛,李闲捏着杯盏凑上嘴边,自顾自的比对起来。 “这大唐酒水类别虽多,终究少了些烈性,还不如米酒来的畅快。” “就说这酒酿吧,放上葱姜花椒这不是做菜烧菜时才放吗?整的个辛麻,怎么下口?” “还有这酒酿茶水实则都是一样的道理,一定要色泽清冽,味道醇香……干嘛?你这么看着我是个什么意思?” 话语说到一半,李闲赫然看到一张凑上来放大的脸庞,转而伸手搭上自己额头,一脸古怪。 程处默摸上片刻,古铜色脸庞上绽出一丝疑惑,蹙起眉头。 “不烧啊……怎么净说些胡话来?” 推开疑神疑鬼的人影,李闲白了程处默一眼,随手放下酒盏。 “什么胡话?” “这西征之地遥遥千里,越往西边越为荒凉,黄沙遍地不说,还极难看见绿植。” “行军除了枯燥的骑马赶路,丝毫没有任何愉悦的东西,不找点乐子,难不成还就这般浑浑噩噩的过着?” 再次落座座椅,程处默长叹一口气。 “别人都是磨枪擦剑,生怕这刀剑太钝砍不了几个人头,你却是如同前去走亲访友……” 提过茶盏斟过一杯,嘿嘿一笑。 “吐谷浑弹丸之地,有阿爹坐镇如同探囊取物,我又有何愁?” “得了得了,就说这酒酿,你可有想法?” 唐人好酒,那不是说说而已,文人世子对酒当歌,吟诗作画。身为武人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竟显豪气,就连着出征之时也会喝上一碗壮行酒。 程处默本是武将氏族哪里有不喜好的话语? 念想到西征本是捞取功勋的事情,也索性随着李闲逍遥一次,灌下杯中半盏酒酿,拍拍案桌。 “李兄尽管说来,差些什么。” “酿酒说来工序复杂,实则不过两个阶段,一个蒸煮,一个冷凝,至于酿造嘛,关键在于发酵……” 看着自言自语的人影,程处默蹙起眉头,不知道李闲这个脑袋到底一天都装些什么,似乎这些新奇的东西完全难不住他一般。 “先要扩充一个工坊,再要打造出一口大锅,一定要够大……” “这个……好像我也无能无力。” “一个桶,能盖在大锅上的桶,这样才能足够保证蒸馏空间,还需要一些中空的新竹……” “你在为难人啊,木匠倒是能找。” 目光瞥向这些方方正正的案桌,李闲心中陡然冒出一个想法来。 这酿造好的酒酿至少也要有好的桌椅配套,至少做的舒服,靠的舒坦,这酒喝着才有韵味。 “再来点太师椅,茶桌,书柜,嗯……最好在能有个圆桌,八仙桌也行……” 程处默不知从哪里翻腾出一支干巴的毛笔,蘸点茶水在一块破烂白布上记录,刷刷记录下几笔,仰起头。 “李兄,这玩意和咱们酿造的酒水有关?” “我怎么感觉这些东西用不上呢?” 沉浸在构想工坊家具的李闲,此刻也恍然发现自己似乎跑了题……拧过眉头。 “嗨!办就是了呗!咱们酿酒大成,还在乎这点钱帛?” 清风摇曳房门前的灯笼,喃喃话语还在继续……。 第190章 胡姬入城 人潮往来,长街上叫卖声不绝于耳。 熙然人群中,结伴的妇人挑细指摩挲上好的布匹,与身旁妇人窃窃私语。赤膊结实的壮汉拇指扒拉着刀刃,大声的讨价还价。浓妆艳抹的老鸨,见到身着华衣的富家公子路过,热情的招呼,肥脸上堆起的脂粉簌簌下掉。 安坐在茶铺二楼的李闲回想起先前在此处的窘迫,完全当成趣事同案桌对面程处默,讲述着初遇那位神秘东家的事迹。 “哟~有胡姬!白花花一片真是亮眼。” 不知是谁在茶铺之中喊上一声。 下一刻。 胡音漫漫,琵琶琴弦声,在茶楼前缓缓响起。 尚在品茶的茶客们好奇起身趴至窗前,探出脑袋。掌柜抱着算盘,挪动肥硕身躯,胡子一翘翘的乐颠颠去了茶铺外的长街。 四只骆驼拉起的巨大车架上挂着各色彩条,中央红毯铺砌一方空地,一个西域舞姬摇晃着脚脖上的铃铛,在随行驼队乐师的琵琶,胡笳中,热情奔放的抖动裸露的腰肢,一双碧眼妩媚扫过四周观望的宾客轻眨,轻盈面纱遮去大半面庞,透着一股神秘。 对于胡姬,长安子民自盛世一来,实则并不陌生,可这般华丽的车队驼队还是第一次见。 李闲早在影视剧中看过此类场景,倒是第一次在异域国度如此真切的看见。 大唐民风豪放,却仍骨子之中仍是保留着一份矜持,倒不似这胡姬一般过于暴露。 “李兄要爱看着胡姬艳舞?我还当你乃是神仙日子过惯,不喜好这些胭脂俗粉。” 程处默手趴窗台,余光瞥向一眼直勾勾观望的李闲,调笑一句。 食色性也,乃是老祖宗的原话。 何况这现场看起来多少要比后世中,影视剧里的镜头更为真实,李闲淡淡一笑。 “无关乎喜好,只是纯粹欣赏。” “先前之时,乃是身居府邸,常有听闻,却不得一见。此番见着,看上几眼,又不要钱。” 此刻大街上的人流已然簇拥过来,原本行走缓慢的驼队索性在人群重重包围之中停了下来。 琵琶琴弦拨动,骤然拔高的声音之中,胡姬轻旋飞舞,在一阵阵激烈的声乐之中,轻纱长裙渐渐一层层拔高,白花花的长腿在旋转之中渐渐向上,露了出来。 围观的看客们阵阵惊呼,有些身着华衣的纨绔吹起了口哨。 有妇人遮过孩童的双眼,一手拧过身侧目不转睛男人的耳朵,叫骂声随之响起。不少妇人对着那渐渐旋高的群衫指指点点,现场微微骚动。 芦管声响落下,舞台上胡姬露出长腿露在外面,手隔面纱向着四周鼓掌看客送上一吻。 身后高台旗蟠上随之升起一副红底黑字来。 “上通天文,拘日月星辰为伴。下晓地理,视五湖四海作宾。” “好!” 有子民见垂下对联上龙飞凤舞大字,禁不住鼓起掌来。 “好你个大头鬼啊!舞是好舞,人是好人,就是这题诗戾气太过重了!” 有捏着纸扇的文人看到那张飘飞大字,皱起眉头在人群之中呢喃。 抬头间,那华丽车辇已然飘忽走远,独留风铃清脆声响留荡这片街角。 “啧啧,可惜了,咱们选错了位置,不然说不定能看看这胡姬隐约面容。” 程处默颇有些意犹未尽,咂咂舌重新落坐下来。 看着程处默豪饮下一盏茶,还在回味先前的模样,微微晃晃头颅。 还真是印证后世一句话语,老祖宗誓死都要打下西域之地,看来不单单是为了那一方地域。连这平素中看似不近女色的程处默都颇显沉迷,看来这异域审美略见一斑。 呷上一口茶,李闲缓缓说道。 “听闻那红月楼中,胡姬也不少,你大可去往打探打探。” 程处默回神过来,冲着李闲翻上白眼。 “呵!不去!” “那胡人女子体味可大,有些熏头。” 咕咚灌下一口酒酿,程处默重重放下杯盏,畅言道。 “更何况,这车队一看便不似寻常车队,定然是些富足商队亦或许乃是异域皇室亲信才有的阵势。” 想上片刻,程处默似是想起最后垂下的那副对联,想上片刻方才说道。 “说是胡人商队似乎又有所不妥,何曾见过商队之中悬挂对联的?” “这事说起来都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肩搭白布的小厮凑上前来,添上一些茶盏,接过话茬。 “这位公子说的在理。” “往昔之中,就算是对咱们大唐书法字画欣赏之人,也决然不会将对联悬上车架。” “再说了,做买卖大多便是闷声发大财的主,谁会如此高调的张贴出这般狂傲的对联?” 咕嘟嘟的添上热茶,小厮扯过肩上白布,擦拭桌上几滴水渍,重现将白布搭上肩膀。 一手遮过唇角,探过身子,脸上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笑意来。 “不过也说不定乃是一种手段,为今后的商贾添上一抹亮彩来。” “咱们这些看客,也就图个乐子不是?看的舒爽便是,哈哈哈。” 推过茶盏,小厮哈哈一笑,躬身点头。 “客官慢用,咱也就随口说说。” 重新捧上茶盏,两人呷上一口,全然没有将小厮的话语放上心头。 在这大唐盛世中,胡商又何止这胡姬一人,这些年头来,大唐的丝织瓷器广泛传播开来,西域的琉璃香料也于此传入大唐,互通有无。商贾上的促销手段可谓层出不穷,依仗绝美胡姬招揽买卖似乎也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街角一处,撑着油纸伞,穿着清丽的主仆两人,看着四散或跟随车队的两人缓缓迈下台阶。 “呸!真不害臊,瞧这皇城被着妖冶女子祸害成什么样!” “还有这些男子们,一个个那双眼眸,看着就让人作呕!” 愤愤话语吐出朱唇,阿秀咬着贝齿,捏了捏粉拳。 身侧一身鹅黄群衫的人影,紧了紧身上披肩大氅,笑了笑。 “阿秀莫要胡言,那车队并非寻常车队,乃是西域皇室所有。” “还有哪些乐师身后裹着头颅,一副商人打扮的人,腰间配有金饰玉牌,倒像是吐蕃皇室的人。” “或许这些人乃是出自不同国度的使者吧。” 拉拉身侧还在瞪眼的人影,长乐公主浅笑道。 “走吧,想必李公子还在工坊,咱们现在前去还能赶上。” 言语中,两人前去停在巷子岔道的马车。 第191章 原来一直被蒙在鼓里 出了茶铺,柔光打在脸上,秋高气爽的季节,备觉这心境也随着开阔起来。 李闲与程处默在这偌大的长安城中闲散四逛,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眼下,昨日分配出去酿酒的器具已差遣仆人下去购置,至于木匠,铁匠还在配备,两人倒是在这西征前落个清闲。 走在熙攘人群之中,听着街角的叫卖声,两人也不时蹲下身来,在街边的摊点上挑拣几个喜好的事物把玩。 不少穿行街上的子民,对先前的胡姬表演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时不时能听闻几声评论。 “嘿!那商队可真是阔绰啊,也不知晓是做什么买卖的,到时候若是还有那胡姬表演倒是能再去看上一次。” “你还真是贼胆不小,不怕你家中婆娘揪你耳朵?我看俺商队可不是寻常人,你可看见那几个走在队列后面的人?丝织裹头,腰悬玉佩,身份应该金贵着呢。” “那驼队上可是绑着金线仪仗?莫不是皇室家家的队伍?那这些人岂不是使者了?” “大唐盛世,长安繁华,有使者理所当然,只是这对联啊,多少有些刺耳,有些挑衅的意味……” 背后传出的话语,让蹲下地上挑拣玉器的李闲微微一怔。 大唐盛世,外商诸多,吐蕃使臣访唐,似乎在印象之中也恰恰是这个时候。 雄才伟略的孙赞干部,年岁尚幼却被迫从被暗害的父亲手中接过政权,十来岁的年纪年轻气盛,一路披荆斩棘,一举统一高原地域,确实不可小觑。 倘若这商队真是吐蕃所调遣,那在文人世子聚集的长安,悬挂出这样的对联还真是让人赖以寻味。 “呸!还叫什么拘星辰日月,当真以为自己乃是通天彻地的神仙?还有什么四海为宾,当真以为他们这些商人走过几方地域,便是知晓天下的世间才华第一的人?” “就是,当咱们这些文人世子不存在?区区走南闯北的商人,也敢妄言,不知羞耻,没脸没皮!” “嗨!不就是一副对联嘛!何必如此?指不定乃是敬仰咱们大唐文学底蕴深厚,方才这般说道呢。” 一字一语落入李闲心间,放下手中玉玩,扭头看向路过的并肩而行挥舞折扇的文人,李闲为之哑然。 “大秋天挥舞一把折扇,这也不嫌扇出个头疼脑热来。” 程处默拿着玉器站起身来,手指横过汇入人流的三道背影。 “要我说,这就是那帮富家子弟带出来的,整日捏把纸扇在皇城之中走走停停。” “书卷不曾翻看一卷,混迹茶楼酒肆,挂着文人学子名号,干着纨绔子弟的事情来!” 看上满脸鄙夷的程处默一眼,李闲拍拍他的肩头,正欲迈动脚步之时,骤然间一声惊喜声音传出。 “李公子。” 循着这身颇为熟悉的声音,李闲转过头颅,一抹精秀面孔映在掀开帘角的马车中。 四目相对,一股异样感觉流淌心间,李闲迈步向着停下的车马走去。 身影钻出车架,程处默认出为首女子,恭敬拱手行礼。 “见过长乐公主。” 星河姑娘四字尚未开口,李闲面色骤然一惊,狐疑的扭头看向身侧程处默。 搞什么? 长乐公主? 星河姑娘是皇室公主?还是大唐的长公主? 莲步走来的身影见程处默一时间说漏了嘴,心间蓦然腾起一抹慌神,望向对面扭头看来的人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下头颅不再言语。 咳咳。 阿秀适时的轻咳两声,粉面上蹙起眉头,两手叉腰,插去两人之间。 “身为军营军参,不在军营中习读兵书,却在此处闲逛。” “说,是不是来看那妖艳胡姬表演了?” 一路上皆是听闻不少路人谈论起方才的表演,阿秀一见面就只闻其两人来。 程处默也意识到自己惹出了祸事,搭上李闲肩膀,顺着阿秀话茬将此事遮掩过去。 “李兄闲散逍遥乃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会留恋这种艳脂俗粉?” “要寻也定然是寻得冰清玉洁,国色天香,书香门第的人,对不对?” 言语之中,摇摇愣神的人影。 李闲脑海之中一片混乱,凝望着身前垂头,有些局促的人影,八成便是印证了程处默言语。 又是公主? 思绪骤然响起李二当时应承自己的场景。 难怪李二知晓自己有心仪之人时,一口答应下来。 原来这他娘的自己是被蒙在鼓中的一个? 不对啊! 当时李二许诺给自己许配一位公主,自己明明拒绝了啊。 要是李二知晓,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念及此处,李闲扬起手指,虚点程处默和长乐公主,不确定的问询起来。 “这……” “你……你是……长乐……” 见李闲揪住此问题不放,程处默一把将李闲手臂按下,嬉笑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倘若公主殿下方便,不若咱们去茶坊再叙?” “不必,我正要去工坊看看,倘若两位闲暇,不若带我去转转。” 说出这番话语之时,长乐公主脸颊绯红,一双雪白步履不安在地上踩动。 “方便,方便!” “咱们正要会工坊,就先谢过长乐公主搭载一程。” 推着尚在愣神的人影,程处默直接将李闲挤进了马车,长乐公主主仆两人也紧随其后,随之上了马车。 车马再次摇晃,缓缓行走在熙攘人群之中,长乐公主微抬美眸望向一眼直勾勾望来的目光,一双玉手紧紧握拳按在双膝上。 弥漫淡淡花香的粉饰马车内,程处默这个始作俑者不知如何化解这份尴尬,在一旁不停捣着李闲,嘿嘿傻笑。阿秀握着腰间佩剑,看着眉头紧锁,目光定格的李闲,粉面上渐渐浮起一抹愠怒之色。 就在这安静而又尴尬的狭小空间中,阿秀正欲发作怒号之时,李闲颇显不敢置信的偏过头颅发问出声,似是生怕自己听岔一般。 “你……当真是,长乐公主?” 娇羞人影胸口起伏,缓缓长吸一口气,膝盖上的交叉玉指攥的更紧,不安回复。 “嗯……” 嘭! 李闲一拳砸上膝盖,颇显懊悔。 “早说啊,陛下曾经许配公主与我,阴差阳错被我拒绝。” 话音一落,身侧一男一女瘪着嘴角,隐隐有不害臊之类的话语传出。 目光凝视眼前欣然抬起的脸庞,嘟囔道。 “这也挑便宜李二了,不知又要省上多少嫁礼。” 第192章 公主的新奇 久别重逢,昔日诸多话语,滚落到嘴边全然成了沉默。 工坊木屋下的长乐公主略显拘谨,玉指搅在一起攥紧,脸上洋溢幸福微笑,时不时余光瞥向一眼身侧李闲,含羞不语。 李闲本还算能放开的主,可自知晓这星河的身份,心中多少带着一抹恭敬,毕竟这可是大唐之中最有权有势的官二代加富二代。 感受到璇旎氛围中那抹尴尬,李闲轻咳一声。 “我……我带你去工坊转转吧。” 话语出口,李闲就有些后悔。 讲真,这样的事情倘若放在后世,只怕有人会骂自己是直男。 可偏偏身侧这个从小锦衣玉食的人,丝毫不在乎,甚至于望向里显得眼眸中带着一抹欣喜与激动。 “是去看煤炉吗?” “如今的皇城之中已然将此物彻底卖开,就为了这些仅有的煤炉,听闻长孙大人和申国公就为定价一事,差点闹翻开来。” “先前那些闹腾的子民们也悄悄将木牌换掉,私下打听着怎样才能拿到煤炉。嗯……还有那些先前趾高气昂的炭商,现在听阿秀说各个垮着脸。” 叮叮咣咣。 通红的铁块映红了打铁匠人们的脸庞,嘈杂敲打由密集变为稀疏,不少人抬起头颅望去木棚檐下并肩行走两人,窃窃私语起来。 “哟~该是咱们李官爷的婆娘吧?生的可真俊。” “俺城里那个亲戚还说将闺女许配过来,看来是没影了。” “你那亲戚也真敢开口,咱们李官爷是何许人,她能配的上?啧啧。” “就是咧,咱们李官爷至少也要娶个富足豪门,不对!咱们官爷现在是军什么?哎,再怎么着也要是个国公子女吧?” 争论声响渐大,有好事之人索性冲着李闲喊了出来。 “李官爷,什么时候能让咱们讨上一杯喜酒啊?” “咱们没有多少份子钱,力气倒是有一把,不行便从这工钱中扣,你看如何?” 事已至此,李闲也不在隐瞒,余光扫过身侧人影,嘿嘿一笑。 “好说好说,喜酒一定要让诸位喝上,至于时辰,我努把力!” “好勒!” “有官爷这话我便放心!” “改天我的制作一身新衣,不能给咱官爷输了排面。” 兴奋地起哄声中,长乐公主俏脸通红一片,不觉间倚在李闲身侧,羞涩垂下头颅。 匠人们看出了女子的娇羞,也识趣的散开,各回各的岗位,只是这打铁的声响更为有力。 铛铛的金鸣之中,李闲也感受到长乐公主的心意,心中欢喜。扫一眼重新忙碌起来的匠人们,岔开话题。 “这些便是生产铁皮的匠人,憨厚老实,多为贫寒家室,人也质朴善良。” “他们都是咱们工坊之中技艺的代表……” 两人边走边聊,不觉间远离嘈杂的工坊,叮咣的打铁声也隐隐从背后传来。 枯树上黄叶挣扎片刻,孤独凋零,落在眸底,带起一抹凉意。 清脆的声音如空谷幽兰,缓缓响起在这片寂静的角落。 “李公子,听闻你要随军出征,攻打吐谷浑?” 玉面上的红潮早已消散,转而带着一抹担忧,转身静静望着李闲。 李闲也知晓长乐公主所谓的看看工坊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便是在询问此去前程。 清风拂过额角青丝,李闲面上风轻云淡,浅浅一笑。 “嗨!不过是去西边走上一遭,见识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罢了。” “小小军参,都是些提笔勾画标注的活,有我阿爹在,没我多少事情。” 长乐公主原本凝重的脸庞,也被李闲这两句轻描淡写的话语带偏,掩嘴一笑。 “我还是第一次听闻有人将白骨尸山,说成是游玩观赏。” “不过,倘若你不想去,我尽可以向父皇提及此事。” “想必父皇也会念在惜才上,将你留在皇城,不用去西方边陲受苦。” 李闲相信长乐公主有这样的能力,毕竟长公主在陛下眼中,乃是掌上明珠一般的存在。 更何况这这一路的颠簸也并非李闲所想,正欲出口的话语,在滚出喉间一刹那间止住。 西征之事虽是在历史上并未多少险要可言,可李靖毕竟年岁已高,自己在身边也多个照应。更何况按照李二的脾性,人定下来的事,又怎会轻易改变? “无妨无妨,吐谷浑之战,实则阿爹心中已然有所对策。” “去去就回嘛,身为大唐男儿,能一睹千军万马纵横沙场,这也是咱们大唐男儿心中梦想。” 知晓这等牵强的理由,长乐公主不会轻易相信,李闲随手横过前方一排整齐木屋,转开话题。 “瞧!那便是为咱们西征准备的棉衣工坊,制出的棉衣轻薄保暖。” “西陲边境常年冰雪满天,天气寒冷异常,这些棉衣足以御寒。我此去也是想收集一下种子回来,在咱们某些中原地域种植一些,扩散出来。” 手指横过哪些搬着大罐子,大木板的匠人,李闲嬉笑道。 “棉衣固然好,终究此次咱们带回的白叠子不多,只能做上不多。” “哪些便是咱们准备的酿酒工坊,这里将酿造出大唐最好的美酒来,清冽醇香。” “原本……原本这些不过是我要酿制一些,区区行军的乏气的。唉~心头一热,也算让咱们大唐文人世子们尝尝鲜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虽是知晓李闲乃是不走寻常路的人,但得知李闲微上战场准备的这些东西时,还是让长乐公主哭笑不得。 人家都是提着命在冲锋陷阵的主,这李闲却如同前去游玩一般,备下衣物吃喝! 一一的介绍过去,不觉间已然来到了制衣工坊,摸着轻盈柔和的丝絮,长乐公主眼眸之中还是浮起一抹惊诧。 摸摸脑勺,李闲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先前不知晓你的身份,我变准备了两套金线纹绣,饰以卡通图案的衣衫。” “如今……” 万国来朝的大唐盛世,身为长公主,世间奇珍都见识过了。 说实在此时送上棉衣,李闲自己都觉得有些掉价。 “李公子,有心了。” 水灵眸子望了过来,长乐公主玉面上有欣喜神色闪过。 “我,很期待。” 第193章 开锅酿酒 嘭嘭嘭。 嗤嗤嗤。 数十个新请的匠人将硕大圆木,依仗李闲所给的草图改制成一张张木板,或是大小不一的方条木墩。 简易搭建起来的木棚中,李闲和程处默正忙乎着将一个大大的木罩子通上胳臂粗的青竹接上。 不得不说以前的木匠着实有着几把真功夫,连接之处抵的格外紧凑,不用塞上布条李闲感觉丝毫不影响蒸馏效果。 酿酒细节实则李闲也记忆不清,毕竟后世的酿酒自己也不过只是听老一辈说过。加之后世机械的利用,向李闲这般的古法酿酒,竟乎失传。 怀着忐忑心境添上几根柴火,李闲开了蒸锅,将程处默从家中拖出来的几罐酒酿一股脑的倒进锅中,盖上桶状倒置漏斗一般的器具用作蒸馏,由青竹将蒸汽倒出,经管壁敷上浸过冷水的方巾,导出在下面接着的陶罐中。 “这玩意能行?”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将就继续酿制的。” 围着脏污皮褂的酒匠,凝着眉头,看着扣在锅沿上的器具,摩挲着颌下散乱胡须,不确定的开口问话。 程处默将胸脯锤的砰砰响,望向李闲的目光之中满是信任。 “你说这话我便不爱听。” “李兄制盐,制炉,还能将毒烟分离,这区区酿酒,唐人们都能会的技艺,李兄定然不在话下。” “只是这技艺也分高低,待会儿大成之时,让你这老师傅也来尝尝。” 奉承的话语都被程处默这小子说完了,李闲只能嘿嘿一笑,盯着冒气青烟的锅灶不发一言。 记忆之中的酿造之法太过零碎,李闲实则也是一点点的尝试,至于能成多少,还需自己慢慢摸索。在这期间,那神秘东家也派遣人来了,打问片刻,询问了些事宜,便搬着两箱铜板兴高采烈的抬上马车。 对于此事,李闲也并未在意,敞亮了门扉做买卖,细账明算还是很有必要。 忙完账簿交接,李闲再回到工坊之时,青烟白气弥漫棚顶,冷凝的青竹上布下一层细密水珠,恍若毛孔一般均匀繁多。 一滴纯净透亮水珠攀附青竹管口,渐渐汇聚膨大,扯出一条晶莹尾巴,滴落在陶罐中。 舀出一勺凑在鼻尖闻闻,略显刺鼻的气息扑面而来,李闲皱了皱眉。 似乎这酒,酿造出来和平素中的味道有所差别,至于口感吗…… “来程兄,你善饮酒,给咱评价评价。” 热情的递过勺子,李闲示意程处默来尝尝。 光荣的任务交给程处默,脸上一片喜色,接过勺子。 “这事我能行!” 小勺一饮而尽,程处默整个人瞬间呆住,连呼吸似乎也在瞬间屏住,古铜色的面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抹潮红。 嗝~ 一声长长的嗝出,带出浓烈的酒精味道。 “辣,我这脾胃中如同刀割一般,烧辣的很……” 长吸一口气,程处默脸庞上泛起一抹迷惑,转而两眼放光。 “诶~这后劲却格外舒服,四肢百骸似乎徜徉江河……” 言语之中,程处默逐渐呈现一抹迷醉状态,舌头随着卷了起来,身形微微摇晃。平素中缄默不语的人,随之变得异常活跃,口中叽哩哇啦不停,明显有些微醺姿态。 伸手搀着站立不稳的身形,李闲皱皱眉头。 醉的太快吧? 就这么一勺,这要是一杯还不不省人事? 这下去让咱们怎么卖? 全长安都来喝,一年下去也喝不到多少斤啊。 念及此处,李闲一拍脑门。 “完了,这玩意是兑酒用的……” …… 黄昏时分。 茶肆酒楼人山人海,杯盏交鸣。 酒足饭饱来此处或是畅谈趣事,或是沉醉风月已是城中常态。 慢慢乐声中,陶瓷碰撞轻微声响掺杂在嘈杂琐碎交谈声中,恍若热闹的菜市场一般。 衣着华丽的公子提起杯盏,和同桌四座碰上一杯,探过头颅,伸去案桌中心,扫一眼四座,掺杂在鼎沸人声中,神秘开口。 “你们知晓前两日胡姬那车辇,停在了何处?” 同桌青衣书生豪饮一杯,掷下杯盏墩去案桌,一脸毫不在意模样。 “外域商人罢了,还能在哪,不过是在东市胡人聚集之地咯。” “不过看那胡姬穿金戴银,只怕售卖的东西价值不菲。” 先前华衣公子放下杯盏,一挥袖袍。 “不对不对,那可是使臣,听闻向皇宫中递交了文书,便被安置去了鸿胪寺。” “那车辇上不是其他,乃是些上好香料和珍珠玛瑙。” 切~ 一声不屑声喷出鼻息。 “那又何奇怪?” “咱们大唐如今海纳百川,这些小国为求自保,敬献些宝物不足为奇。” “再说了,现在西征之事早就传开,这些小国倘若仍是无动于衷,知会引得战火烧身。” 说话间已然带着大国的自豪感。 “我看未必。” 一直缄默不语的青年忽然开口,呷上桌上一杯热茶,深邃目光看向窗外,淡淡道。 “车辇后带着头罩之人,似是吐蕃人。” “近些年中,吐蕃异军突起,新晋孙赞干部可是少年带兵,继承父亲手中兵权。” “区区一个少年能手掌重兵,一举复仇并统一高原,野心和实力都不容小觑。” 一席话语将在座诸位怔住,先前欢腾的两位也还魂落座下来,轻蹷眉角。 “这般说来,这使者来之不善啊?” “那车辇上的对联有与咱们中原争锋的意味,也并非空穴来风?” “这小小蛮夷,有这等底气?” 摩挲着胡须,几人同时向先前言语的青年看了过去,等着一个回复,似乎隐隐依这青年为尊一般。 慢条斯理的呷上一口茶,青年缓缓开口。 “车辇上的对联,字迹飘逸灵秀,隐隐有着几分王羲之之风。仅仅依仗这幅字卷,已能压下城中不少文人世子。” “这波人,不可小觑啊。” 话音刚落,一楼大厅中,陡然爆出一声呼喝来。 “胡姬又来表演了,点名要有咱们大唐文人世子比试!” 下一刻。 整个茶社彻底炸开了锅。 扯动桌椅的吱嘎声,咚咚脚步声,连同着愤怒嘶喊声连成一片。 “这帮蛮夷真是无法无天,竟敢与咱们大唐争锋!” “好大的口气!这谁能忍?走,去看看!” “不能让他们小瞧,我要去应战。” 第194章 来自异族的挑衅 异族与大唐文士争锋的消息,恍若刮起一阵飓风在整个皇城极速蔓延。 太极殿。 朱漆大柱撑起的穹顶下,百官上朝,肃然林立。 知晓比试一事的百官,神色各异,有惊诧之意,有嗤之以鼻。 “陛下,近日吐蕃,东突厥余部,和高昌调遣使者遣唐,已在昨日入住下鸿胪寺。” “然三方使臣中仅有突厥一部,递交了文书。” 鸿胪寺寺卿率先走出朝臣行列,手捧文书高高递上。 龙坐上的人影目光略过文书,微微颔首。 静立在龙座椅侧的荣公公迈过细碎脚步,接过文书呈了上去。 李世民粗略扫过一眼文书,目光停留在字里行间,脸庞上浮起一抹笑意。 “好啊!” “东突厥知晓事理,懂得进退取舍。流浪的阿史那一族举族附唐,东突厥之事,算是彻底解决。” 阿史那社尔乃是东突厥中一支强悍的精英部族,也是李世民欣赏的一位异族将领。 此番归附,也算是对于大唐最好的结果。 “陛下,吐蕃一族傲慢无礼,出入皇城却不来朝拜,乃是对我大唐不敬。” “再者,在皇城之中摆下擂台,以文会友,实乃对咱们大唐文人世子赤裸裸的侮辱。” “微臣以为这帮蛮夷使臣理当……” 诶~ 一声拖长声音自房玄龄口中发出,挪动脚步走了出来。 “鸿胪寺卿,过于谨慎了。” “近些年来,吐蕃中盛传出了一位经天纬地的天才,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加之吐蕃此番统一不久,难免有些嚣张气焰。” 目光望了过来,房玄龄眉角上扬。 “出了一位奇人在高原地域难以传播开来,想借着咱们大唐皇城圣地宣扬宣扬,又有何妨呢?” “民间之事,便有那些民间文人墨客解决便是嘛!” 说到底,房玄龄还是对大唐文士有着几分自信。毕竟上下几千来孕育出来的文化底蕴不是被别人偷偷摸摸念上几卷书册便能融会贯通的。 听罢此言,长孙无忌也一片笑意,拂过衣袖,走出队列。 “是啊。” “即是他们先挑起事端,倒不如让他们也看看,咱们大唐的底蕴到底如何。” “咱们大唐向来便是礼仪之邦,这些蛮人们自然不知晓主宾之道,倘若咱们朝堂牵扯进去,倒显得咱们太过小气。” 高士廉迈出脚步,扫一眼朝堂诸位,笑呵呵的说道。 “此言在理。” “要闹,便让他们闹着便是,至于服,还是要打了再说!” 李世民眼眸之中冒出一抹奇异光芒,虚捻颌下胡须良久,笑了出来。 舞过龙袖,横过众臣。 “罢了罢了,就这般吧。” “即是比试,便让他们前去比,金吾卫便维护好朝中秩序便是。” “此事到此为止,早朝!” …… 长街上。 半人高的木台上,竖起高高旗蟠,题写以文会友。 裸足踩过铺砌的红毯,身段妖媚的胡姬盈盈上台,躬身一礼,清脆悦耳女声从遮掩面纱透出,生涩汉语回荡全场。 “诸位大唐子民们,我们乃是雄踞西南高原的吐蕃子民。” “久闻大唐物资丰饶,人杰地灵,长江黄河孕育出不少文人墨客。” “恰巧咱们吐蕃国度亦有旷世才人,对于大唐文学敬仰,修习三年,通习天文地理。因而此番意欲在大唐之中寻找志同道合,能与之相较之人。特此摆下擂台,还望诸位赐教。” 曼妙话语落下,整个会场之中骤然掀起一片嘈杂。 “吐蕃乃是蛮夷之族,也敢与我大唐文学相较?莫要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休息过三年也敢妄言知晓天文地理,谁给你的勇气?华夏文明博大精深,岂是你三年便能诵读完的?” “别提三年了,就是咱们这场的这些人,你能赢过就不错了,莫以为题写两联便能将咱们大唐知晓透彻,无知小辈。” “唉~别扯这些没用的,文学比试一次莫要再提,还是你在跳一段艳舞如何?” 嘈杂纷乱的议论中,不少人开始起哄欢笑,逐渐归一的笑语声合为一体。 “说说吧!” “要是你们输掉,会如何?” 周遭调笑声中,立于站台的胡姬微微展开双臂,压下众人嘈杂。转而遥指西南方向,细语道。 “我们的国土身居高原,我们是最为接近神祗的地方,尊敬的狼神亲自教导了我们这位伟大的智者。” “他闭上眼帘亦能知晓这天地之间河流的脉络,亦能扫过一眼便能知晓星辰日月的要告知人事的秘密。” “我们坚信这样的智者在人世间罕逢敌手,倒是大唐的子民们倘若输掉,要将文学馆的高位传授给这位伟大的智者,由他来广播神祗的学识,教化大唐的子民。” 轰! 全场围观众人随之炸裂开来。 “什么神祗,什么智者?你这简直是对咱们大唐学子的辱没。” “就是,区区茹毛饮血的蛮人也配来辱没咱们的民族?你们不会输,就能认定咱们必败?” “去他娘的,要不是看你乃是一介女流之辈,早将你嘴撕烂,小小丫头!大唐皇城岂是你等放纵之地?” 声讨之声越演越烈,掺杂着一些莽汉粗人的粗鄙之语。 高台上的胡姬不知是听不懂这些语句,还是听不清这些嘈杂话语,昂首挺胸一副无所畏惧模样。 “明日之时,便在此处,咱们吐蕃的勇士会摆下擂台,等待大唐各位文人墨客的挑战。” “倘若我吐蕃子民输掉,甘愿受罚香料胡椒两车,牛羊千匹。” “可要是大唐输掉,可要依仗先前定下约定才是。” 说罢话语,也不在乎台下激烈议论的子民,踩出莲步起身回到车辇。 虽是心中愤恨,可子民们仍是保留着几分理智,七手八脚的拉住了那些欲要冲上去的子民。 “什么玩意,在咱们大唐异域国度,还这般嚣张。” “呵呵!近些年来高原蛮夷统一,我看是野心也随之膨胀起来了!借着出使想压上咱们一头。” “就他们?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呸!晦气。” “赶紧别待着了,问问咱们那些文人们,明日谁来迎战,这脸面,咱们可不能丢!” 第195章 小程的爱国情操 异族挑衅在前,城中自然而然组织起挑战队伍。 诗会中原有的那些王公贵族子嗣们,自觉组织起反击队伍,直到黄昏之时,还有一些文士学子走街串巷奔走相告的身影。 远在城郊的工坊之中却并未收到波及。 夜幕降临之时,程处默起身醒来,酒酿后劲尚未消退,脑袋昏沉微微胀痛。 同涂涂改改稿纸的李闲随便吃食一些饭菜,听闻李闲新出来的酒酿好了,放下饭碗告退。 “酒是好酒,可这玩意一口便倒,味道倒也算不错。” “只是这后劲不敢恭维,李兄,天色已晚,程某便先告退。” 喝着舒坦美妙,这醉后恍被抹除记忆一半的感觉程处默多少有些惶恐。 李闲嘿嘿一笑,随手摆摆。 “唉,咱这酒酿酿造乃在关键之处,新产酒酿就要好了,可别急着走啊。” “待会儿,还要试酒。” 程处默听罢,收拢手臂就向外走去,头也不回。 “这不是还有李兄嘛!” “你这可莫要再闹,这一小勺下去,咱都云里雾里,再试下去指不定要将我喝傻。” 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跨出工坊院落,程处默登上马车,催促着车夫赶快走。 马车慢吞吞走上荒郊,车夫细细讲述着午时在皇城中发生的事情,说道异域胡人挑衅时,手中比划不停,狠狠一鞭抽上马臀,颇显气愤。 “这胡人也不知是何种胆量挑衅,胆敢在我泱泱大唐地域造次。” “程公子,听闻文比过后还有武比,公子武力不俗,不若便跃上擂台,让那些异域蛮子们也好好涨涨记性。” 程处默一向沉稳,压在膝盖的拳头也在细细聆听中收紧,黑暗之中沉默许久,缓缓开口。 “外族欺压,按理说来我等大唐血气方刚男儿理应出手,可那些毕竟乃是使臣。” “倘若是子民中的武者上台,打了也就打了,称得上是民间切磋。” “但我虽有此心,若是上场,难免会有些官府插手意味。赢了,指不定会惹得一身骚。如今方才入了西征队列,背后定然有不少眼眸盯着,少生事端为妙。” 投在车帘上的身影似乎微微一窒,并未开口,勾勒出得停滞腰杆似乎矮了矮,有些萧条。 车帘起伏,远远的有城墙上的微光透进来,照在那张棱角分明面颊上,话语吐出嘴唇。 “不过这比试还是不能输,明日还是要去看看。” “有必要,我还是会出手。” 话语隐隐传出,坐在车头的车夫,在火光映照的下巴上扬起浅笑,回头望向黑灯瞎火的车内。 “我就知晓我家公子乃是嫉恶如仇的人,定然不会坐视不管。” 车马进城,一夜无语。 翌日鸡鸣之时,街上脚步匆匆,极为嘈杂。 程处默也在家仆议论之中醒来,问明缘由直奔工坊。 忙碌一页改制酿酒器械图纸的李闲,被这个激动的小子从睡梦中拖起,洗漱时听闻程处默将消息一一述说。 拉扯着牙棍的人影包上一口水喷出,满不在乎在回应。 “他们要比试与咱们何干?” “大唐乃是礼仪之邦,既然这吐蕃喜好张牙舞爪就仍有他们去呗,反正咱们皇城人才辈出,你是担忧咱们比试不过?” “再说了,咱们大唐尚武,街角上随便拉上几人也能和他们比划比划。人都是肉做的,再不济,咱们车轮战也能将他们打趴下。” 咸鱼惯了,对于这种热闹,李闲已然毫无兴致,有哪些时辰,不若早些将酒酿研制出来。 最好再弄上几罐啤酒,冬日坐再通红火炉前,品着火锅,灌下几罐酒酿,它不香? 程处默对这个心老人不老的李闲颇为鄙夷,凑在身旁唠叨不停,索性将又要躺上座椅的人影揪起,推推搡搡出了府门。 “这那里是小事,这可是牵连到咱们大唐颜面的大事。” “你想想那吐蕃不过区区咱们几个州县的地域,地处高原,土地贫瘠,倘若胜上一招半式,这周遭四邻定然嘲笑咱大唐国中无才。” “李兄素来机敏聪慧,可不能就这般蜗居府邸,至少还是要在文比上出上些计策。至于明日的武比,一切看我便是。” 说到底,作为后世的穿越者,李欣心中还是没有多少历史感。 随时在这个时代中过得风生水起,可多多少少还是不愿去在这段历史中做些什么改变。 稀里糊涂的随着程处默驾上马车,穿行过熙攘人群,停滞在朱雀长街。 下了马车,眼前黑压压的人头还是让两人大吃一惊。 这简直比咱们过年过还要热闹上几分! 密集的人群,嘈杂的人声和盖过天际高涨的爱国情怀,挤上半天,两个身份高贵的国公之子还在外围。 李闲点点对面的茶楼二层,示意程处默可以在差楼上观看。 讨上高于平素两倍的价格,两人登上最高的三楼雅间,清净不说,陈设也极为华丽,加之格外开阔的视野让李闲体会到金钱的魅力。 咣~ 锣响声出现在红绒地毯上,纤细大腿踩上地毯,随之身后一群裸着腰肢,身上挂着金饰锁链的胡人女子盈盈走上场。 赤着的玉臂在阳光之中吹弹可破,玉手捻成兰花,随着丝丝胡音,慢慢起舞飞旋。 嘭! 程处默看着白花花的腰腿,和胸前深深白花花的沟壑,嘿嘿一笑。 “这次还真没有白来。” 李闲一阵无语,白上一眼端着茶盏傻笑人影。 “不是说好的解救国危,危百姓子民出气嘛?” 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的表演,程处默摆摆手。 “看看舞姿,并不影响。” 台上人影随着激声乐飞旋起来,引得台下围观子民们随之安静下来。 声音息止,胡姬领着抛着飞吻的女子们一一退场。 咣~ 第二声锣响在偌大的场地中荡开。 在众人瞩目之中,一道穿着儒袍的长须人影,踩着步履,缓缓上台。 出其不意的拱手横过围观众人,垂下蓬乱发髻的头颅,用着一口流利的汉语讲到。 “诸位,久闻大唐儒雅学士广布天下,今日我便受神祗嘱托,前往贵国对弈桃符。” “还望诸位赐教。” 话音中气十足,隐隐荡开。 按在案桌上的手掌,五指勾紧,程处默缓缓说道。 “来了,来了!” 第196章 桃符? 轰! 场上围观人群在此刻彻底炸开。 “口口声声吐蕃子民,却用着中原礼仪,头发蓬乱,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像什么样?” “蛮夷就是蛮夷,别以为穿上这身儒袍便是孔老夫子的学子,咱们孔圣人可没有你这样的学子。” “呵呵,何止是孔夫子,就是现在咱们大唐的书院学子也不敢收这样狂妄的人呐,连谦虚好问也不懂之人,有何资格谈对弈二字?” “得了得了,空有其表也便罢了,你便展示展示才艺吧,谁让咱们大唐乃是礼仪之邦,就当包容了。” 杂七杂八话语之中,有几个眼眶深陷带着皮毡帽子的异族人,搬上两张矮桌铺设上舞台。先前起舞的胡人女子将笔墨捧在手上呈了上去。 不理会周遭的言语,先前的男子摆动酒红的衣衫下摆,盘坐在桌前,提笔疾书。 片刻间,重重落下最后一笔,吹干墨迹,让胡人子女展开提在手上,展示给众人。 鹦鹉洲,洲上舟,水推舟留洲不动。 曼妙身姿手携白纸黑字,绕过高台一周,向着大唐子民展示出来。 桃符? 在场子民仰头看向那副上联之时,眉头微微蹷起。 要说这对联乃是家家户户都熟知的东西,毕竟年关之时不少子民家都要提上竹板,悬于门口,吓跑传说中的年兽之时,更多的则是对于来年的一种祈福方式。 可细看之下,这上联之中却另有玄机。 吐蕃异族文士扶案起身,步履踩过红绒地毯,解释道。 “东汉末年,与孔融交好的一位才子,祢衡。” “于黄射大宴宾客之时,在鹦鹉洲书写下‘锵锵戛金玉,句句欲飞鸣’的名句。” “今日既入了大唐,我便此事作为对联,还望各位予以出上下联。” 话音落下,整个会场中有些许骚动,不少子民窃窃私语起来。 洞开窗棂旁依坐人影,先前脸上那股傲色消散,转而带出一抹惊愕一抹不屑。 “装神弄鬼,这等不曾传扬的事迹,只怕知晓之人并不多,便仍由其述说了。” “搞些这些有的没的,说到底不过一张桃符嘛!” 听着耳畔程处默的唠叨,李闲并不言语,自己这个好友本就对这些文人东西不怎么来兴致,有这些话语也舒适正常。 盯上那垂下的字卷良久,李闲饶有兴致的笑笑,举起茶盏放在嘴旁吓上一口。 “字倒是不错,颇有些羲之遗风,只是每每落笔之时,带着一抹戾气,锋芒硬朗反而破坏美感。” “故事不假,上联贴合地名,对咱们大唐地域知晓颇为熟悉。” “这吐蕃使臣,至少在出题上下来功夫。” 抿着茶水的程处默听闻利息按这般说道,心中蓦然一惊,望了过来。 “真的?这故事不是故弄玄虚而来?” “想不到这蛮子其貌不扬,确实有些能耐。” 低头俯瞰一眼阔地上的人影,程处默询问出声。 “难吗?会不会无人应战?” 李闲缓缓放下茶盏,淡淡一笑。 “咱们大唐子民底蕴深厚,这不算难。” 话音落下之时,阔地上骤然传出一声声响 “我来!” 人群回首间,一个清瘦书生面上挂着一抹凝重,拨开众人缓缓走出。 围观子民多是些百姓,自然也能看出这个谐音上联不好对仗,见有人出列应战,自发鼓掌欢呼。 清瘦书生缓缓登台,挺身站好,叉手礼相待。也不自报家门,落座下来提笔书写。 顷刻间,一笔落成。 洛阳桥,桥下荞,风吹荞动桥不动。 一幅微风轻拂,草木晃动的画卷展现眼前。 字字对仗,仄音落笔。 意境不同,确实有着相同动静结合画面,竟是能天衣无缝的对仗上了! “好!” 人群之中陡然间爆发出来一声欢呼,各自高挑的壮汉明白上大概,率先鼓掌起来。 周遭群众一张张凝重面庞缓缓舒展开来,望着悬在一起的字卷,暗暗舒上一口气。 “好啊!完全对仗的上!” “瞧瞧,咱们大唐可并未无人,咱们书生也能对上你的桃符。” “可不是嘛,还吹嘘什么典故,不要涂增神秘,故弄玄虚才是。” 台上的吐蕃使臣,眼帘微眯,细细瞅上一眼那张字卷,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眸底闪过一丝精光。 “阁下下联平平无奇,辞藻也不够细腻,但终究是对上了。” 不顾周遭乍起的声音,吐蕃使臣摊过手臂,点点案桌。 “即是上了台,对上了桃符,便由兄台出题考证。” 对于先前的吐蕃使臣简单地点评,书生不做任何评价,心头憋着一股不愿服输的起劲。 哗啦一声拨动衣襟下摆,盘坐当场,扫一眼对面人影,坐下沉思。 “出!出个难题,让他也见识见识咱们大唐的底蕴。” “这桃符是咱门年关之时,便玩剩下的东西,也给他们瞧瞧什么才叫绝对!” “你们闭嘴,别吹让这书生好好想想,不要扰乱了思绪!” “兄台加油啊,给咱们这些书生文人们长长脸,不能让着吐蕃蛮夷小瞧了!” 台下充斥着不少鼓励呐喊,为这台上的书生加油。 甚至于一些人在脑海中迅速思索起些历史名对,给这台上人影加油。 茶楼上程处默似乎也感同身受,不觉间攥紧拳头,锤在案桌上,震得杯盏摇晃,洒出茶水。 “他娘的,别给这吐蕃使臣颜面,一定要出上些好对来!” “就不信咱们这些饱读圣贤书的人,还他娘的干不过一个外域蛮人!” 看着起身依靠窗前的人影,紧捏拳头,攥的发白。李闲惬意的呷上一口茶水,靠上座椅。 这小子先前还是瞧不上文士的主,怎么一瞬间,似乎比上战场还激动万分。 唇角勾起浅笑,李闲目光扫向台上凝眉沉思身影,隐隐期待。 一介书生,又将出上什么上联来? 晨光翻过三层高楼,柔和阳光洒向面对面而坐的人影上。 划过书生轻皱的眉峰,和悬在空中的毛笔上。 周遭的声音渐渐隐匿,昔日之中饱读的诗书在脑海中过电般闪现,一行行字迹凭空浮现脑海。 似乎在这一刻思绪恍然间活跃起来,一行大字在脑海中熠熠生辉,清晰起来。 书生眉峰舒展,勾起嘴角,脸庞上闪过一抹会心笑意,悬在半空的笔杆随之落在。 刷刷刷。 一行大字随着心绪流转,跃上纸面。 第197章 出师不利 金辉洒向尚未干涸墨迹,溢出墨香的字卷随之被提了起来。 娟秀字迹随之展示在众人眼前。 寸土为寺,寺旁言诗,诗曰:明月送僧归古寺。 无数双眼眸聚焦,有人不自觉低声诵读出口,脑海中不觉映出一幅画卷来。 明月高悬,月光拂过千年古刹,得道高僧手捏佛印,接过友人题写诗词,意境唯美。 对联相对于诗词,没有那么严苛的对仗,却更具趣味,就如眼下上联便如同述说一个趣事一般。 “好啊!以对联书写故事,妙趣横生,让人不觉间联想起来,堪称完美。” “不止如此,这还是一联拆字联,首尾交映,偏旁组字,当真其妙。” “喂!哪位吐蕃使臣该你了,别光顾着笑啊,你倒是也题写一联。” 见自己意图被众人一一说出,书生面庞上却平淡至极,似是有一抹神秘浮现面颊。 嘶~ 程处默倒吸一口凉气,眼眸之中有精光闪烁。 目光盯着白纸上几行短短字迹,饶有兴趣的抚上下巴。 “李兄,先前之时我还当不过是些酸儒簇拥一起,咬文嚼字罢了。” “倒是想不到竟是还颇为有趣,不错不错。” 听罢此话,李闲微微摇头。 “这上联实则还有奥妙之处,就看这吐蕃使臣是否知晓。” 嗯? 程处默为之一愣,面上浮起一抹惊诧之色。 眼下这些子民们已然将这上联对仗的技巧揭晓,算下来考题也不算简单,竟然还有奥妙? 正欲询问之时,台上面上含笑的吐蕃使臣缓缓开口。 “好啊!” “大唐高僧出访天竺求经,阁下的这首诗倒是能紧贴当下。” “一个寺字贯穿全联,当真绝妙。” 对面的书生眼帘微眯,眼皮猛然跳动两下,自己下意识隐藏起来的东西,竟是被这吐蕃使臣一语道破。 这样一个洞察细微的人,让人称赞其知晓大唐时政之时,隐隐之中给人一种压力。 蓦然间,一股不祥预感升腾而起,心中升起一抹不安。 围观子民实则并未思索太多,听闻到吐蕃使臣的点拨,心中恍然明悟。 一个外族人能在大庭广众在之中,公然指出对手的优点,值得令人尊敬,私下之中不少子民交头接耳。 “嘿!想不到这吐蕃蛮子还能直言不讳,这一点,有咱们打过风范!” “那你还在喊人家蛮子?这样的对手值得尊重,就算是吐蕃使臣输了,倒也值得敬佩,至少咱们的礼数,这使臣一点没少。” “哼!我看是知晓了这对联难有下联,方才说些奉承话语,只是啊,输了就是输了!” 周遭褒贬不一话语传向耳畔的一瞬,吐蕃使臣缓缓提笔,在众人惊愕之中,奋笔疾书。 笔走龙蛇,片刻之间下联应声而生,被提起悬于胡人女子手中。 双木为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时入山林。 对仗工整,首尾呼应,仄声压底。 完完全全合乎对联的要求! 嘶~ 整个会场上,似是有风声走过,满满充斥着吸气声。 上一刻子民们还在大谈吐蕃输了的话语,此时却都怔怔的望着胡女手上的字卷发愣。 “这……这未免有些太过快了吧?就……就这般破解了?” “对仗工整,找不出任何问题,这……难不成是吐蕃使臣事先准备下来的?应该是巧合吧?” “有些匪夷所思,吐蕃使臣的回复速度可一点也不慢,这小子看来还是有些本事的。” 骄阳高悬,映照在每一张惊诧脸庞,悄然间子民们望去台上那尊劈腿雄踞的身影,心中惊疑不定,似是有一抹阴云缓缓漫过天际。 握拳按在案桌上的书生,半蹲身形缓缓落座下来。 暗自咽下一口口水,眉头紧皱,拱手向着对面的吐蕃使臣一礼。 “阁下才思敏捷,令人钦佩。” “这一轮下联对仗工整,还请贵使继续出题。” 呵呵呵。 吐蕃使者扶着桌案缓缓站起,昂着头颅,负手而行。 “字数精悍短小,并不代表此联便为经典之句。” “早在先前我便说过,我要对阵大唐诸位文士。” “赢上一人,并不算什么赢面。还望台下再有两位能站出来,与我对弈。” 以一敌三? 方才还在震惊的众人心头为之一震,起初的那点尊重早已荡然无存,嘈杂激愤话语蔓延开来。 “嘿哟!这是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以一敌三?好大的口气!” “这是蔑视咱们大唐皇城无学子文士了?能对上一个,还想着对着三个?” “快来两个人啊!不能落下颜面,快快想题!” 纷杂言语充斥耳畔,程处默在阁楼中看的咬牙切齿,一拳锤向桌面,愤愤出声。 “这他娘的分明是欺负人啊!” “这是将咱们皇城学子当做不入流的人了?” 转而瞥向一眼高台上拧眉苦思的书生,重重出上一口气。 “嗨!看看,看看啊!” “平素之中尚不能勤勉读书,此时却落下个这样的局面。哎~咱们大唐文人世子的颜面啊!” 反观李闲却似乎格外平和,默默呷上一口茶水,目光瞥向台上趾高气昂的人影,淡淡一笑。 “有意思。” “这恐怕就是口口相传的吐蕃不世出的奇才了吧?果真有这几分本事。” “不就是区区桃符对阵嘛!我来!” 一声不忿声音炸响在人群之中,在急躁人群中迅速荡开。 所有人影一刹那间,见目光迅速锁定发话人影。 青衣着身,星目微怒,吊着的玉佩彰显着不凡的身世。 “是房公子!是咱们皇城才学第一的房公子!” “有希望了,有希望了,房公子能题诗颂词定然能将此局拿下!” “呃……第一怕是过了吧?咱们皇城之中已经有另一位隐姓埋名的高人学子……” “管他那些呢!只要能赢,房公子便还是咱们的第一!” 周遭的话语之中明显充斥着一股喜悦,房遗爱迈过乌黑皂靴,拥挤人潮随之分置两边,昂首阔步登上舞台。 目光扫过一旁饱含感激目光的书生,房遗爱微微点头,转而捉袖对着负手而立人影一礼。 “接下来的局,我来对!” 第198章 这蛮子有两把刷子 晨光洒向皇城,照过负手而立信心满满的人影。 几个身着华衣的富家公子,仰头看着台上的房遗爱,兴奋的嘶喝跳跃,恍若生怕无人知晓一般。 平素中恭维的大哥就场,难免让这几个富家子弟脸上有光,负手拨开人群,老神在在的在众人注视中在高台前停驻脚步。 “房兄,好好教训这爱呈口舌之快的蛮子,让他们见识见识呢咱们大唐的厉害。” “吐蕃那厮,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好好的上朝参拜,免得丢了颜面。” “丢颜面?吐蕃这等蛮夷小国还有颜面?大言不惭,这就是狂傲的下场。” 虽然这几个富贵公子口中皆是些粗鄙言语,可在当下却让不少人心中舒坦,一些好事之人哈哈大笑之中也不免调笑几句。 “是啊,下来吧!不要丢人现眼了,这可是咱们大唐皇城数一数二的文人才子。” “就你肚中那点墨水还不够看的,念你们初来乍到,还是早些朝贡,灰溜溜的下来吧。” 嬉笑纷杂的话语在场上引起一阵阵欢笑,传上三层阁楼,让依坐窗旁的程处默眉头一舒,落坐下来。 “这才像话。” “这些纨绔们总算是正派了一回,看着多少让人心中舒坦一点。” “倒是想不到,平素中自恃清高的房遗爱此时能站出来,但愿能赢。” 先前在一起做些诗词,李闲自然对房遗爱有几分印象,饶有兴趣的看上台上一眼,慢条斯理的品着茶。 “这小子了好胜心太强,往往会心浮气躁,乱了方寸。” “但愿这次,这小子能有些赢面。” 台上。 清风拂过衣襟,下摆迎风飘荡,房遗爱潇洒落座新搬上来的案桌旁,含笑拱手向着对面吐蕃使臣一礼。 “房某本是对诗词歌赋有些深究,平仄押韵,对仗意境极为讲究。” “反而对于桃符这类民间小把戏,不曾留意。” “既然今日阁下便要以此为题,那房某便赔上阁下练练吧。” 略带低贬的话语出口,台下众人一片嬉笑。 相比于房遗爱的洒脱和俊朗,吐蕃使臣此刻全然像是一个田间地头忙活的农夫,听闻周遭的笑语,吐蕃使臣随即也微微抬手回敬。 “既然公子不善桃符,不若请上善于书写之人与我比试便是。” “至于诗词,在我眼中不过是些粗浅儒生们,争名夺利图个虚荣罢了。” “那些大唐真正的诗人才子游山玩水,闲云野鹤,哪里会向公子这般矫揉造作,竟连着桃符、诗词还要比对上一个高雅粗鄙的标签?” 此话一出,房遗爱微米眼眸,心中腾起一抹不悦来。 耳侧萦绕着高台下褒贬不一的话语,拧过眉头也不说话,拂过衣袖书下一联。 “请!” 蕴含薄怒的声音传来,吐蕃使臣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凝望上那张尚未干涸的墨迹。 海水潮,朝朝潮,朝潮潮落。 日上竿头,光影打上那张薄薄纸卷,一行龙飞飞舞字卷映入众人眼帘。 坐于身侧的书生探过头颅,盯着字卷片刻,心中默念一遍,由衷赞叹出声。 “妙啊!” “房公子果然好文采,竟是能将先前上联扩充出来,叠出诸多字句,却丝毫不改意境。” “细读之下,似是字字不可或缺,令在下佩服。” 见有人夸赞起来,房遗爱心中着实舒畅不少,余光扫一眼对面看着字卷的身影,心中猜定其多半没有想到自己会露这么一手来,不由得心中升起一抹得意来。 “哈哈哈,方公子果然是咱们皇城的奇才,瞧瞧!能即先前上联再度提升,当真精妙。” “吐蕃蛮子怕是看傻了吧?能题写诗词之人,还对这样的桃符比对不出?” “这番估计某些人要自讨无趣了,先前还扬言以一敌三,还要换人?现在无地自容了?” “是啊,这估计……咦?这是……” 台下众人议论尚未完,台上人影已有动作。 吐蕃使臣轻松写意提笔,肆意挥毫,似是完全不用思索一般。 在台下一阵吸气之中,洋洋洒洒将纸卷交给了高台一侧的胡人子女们。 浮云涨,长长涨,涨长长消。 纸卷遮住阳光金辉,率先展现在房遗爱眼前。 浅笑面庞在一瞬间凝固下来,脸颊上一抹肌肉无声抽动,眸子中闪过一抹惊骇。 这……这怎么可能! 一瞬间便是破解了此联? 虽是算不上经典名句,可这乃是自己上台前思虑上小半刻方才琢磨出来的,这样的回答却是有些出人意料了! 目光之中那张字卷游走开来,胡人子女踩出莲步,双手提着字卷,沿着高台边缘向着台下诸位细细展示。 嘶~ 全场子民面容为之一凝,转而神色复杂。 震骇一瞬间充斥心头,难以言喻! 碧蓝天空上白云如絮,一片晴朗。昔日人声鼎沸的街道上一片安静,不知名飞鸟掠过天空,瞥过鸟,俯瞰地上仰着头颅人影,振翅飞走。 整个人倚在二楼窗口,程处默静静看着台上字卷一眼,好半天才缓缓挤出一抹话语来。 “这吐蕃使臣当真有些不一般,或许还真是饱读大唐诗书之辈。” “这场文比怕是不简单了。” 李闲也发觉场上气氛颇有些玄妙,眸子扫一眼在场所有人,移至吐蕃使臣身上停留下来。 “面对众人斥责,毫不改色,这人城府倒是极深。” “能与房家公子较量一二,还真是出人意料。” 嗨! 程处默种种叹息一口,望向高台上沉下心来端坐的身影,心中颇感急躁。 扭头望着李闲,拿过他手中杯盏,置于案桌。 “李兄,我知晓你手段通天,才思敏捷,定然有办法。” “出出主意,咱们如何将此人比下去。关乎大国威仪,你可变藏着掖着。” “或者,你去?” 李闲摆摆手臂,压根不想掺和在这些事情之中。 李二那厮嗅觉灵敏至极,就连题诗也被自己拿着高人幌子忽悠过去。 眼下要是自己才硬出头,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情况来。 扬手按着肩膀将程处默压下,重新给这个急躁的小子斟上一杯茶,推了过去。 “这乃是肚中文墨比对,你当真我无所不能?” “再说了,这场中胜负未分,他房遗爱好歹也是当初皇城风雨一时的才子,就这般轻而易举的输了?” “再看看,再看看。” 第199章 再有高人 含光大道。 “出事咯,来人咯!吐蕃蛮子欺我无人咯!” 一声粗狂呼喝传出,声浪如水波般自鳞次栉比的房屋间推开,隐隐传向远处。 吆喝的青年壮汉踩着草鞋,在青石地板撒丫子飞奔,看着从破旧厚实木门推门探出的人影,急忙停住招手。 “大娘,二大爷呢?” “十月天气,快至年关啦,你二大爷忙着给人顺对联,等着到头好去写咧,啥事啊?” “嗨!来了个吐蕃毛猴子,在皇城中比对桃符,已然难住了不少人你,我要让老爷子也为咱们大唐争光。” “哦呦,这皇城中那么多饱读诗书文人学子,还比不过啦?” “别提了!全是些酒酿饭袋,平素中要么有点学识只顾着交些狐朋狗友,要么便是写会题诗颂词的,哪里会看得上这些。现在房家公子撑着,还是让李二爷去压压阵,心里稳妥。” “走走走!大娘带你去。” 这些人乃是土生土长的老一辈,皇城历经风雨硝烟尽数看在眼中。 如今风调雨顺,帝君圣明,尤其看重这份来之不易的大唐盛世。因而比这年轻一辈有着更深的爱国情义。 并肩走上青石路板街道,有些低洼之处,年轻搀起身侧老妪,慎拍其摔倒。 一路上将吐蕃使臣如何挑衅,场上出了些什么对联,以及那现在的房遗爱出题竟被轻松破解之事说出。 老妪听闻心中也对这个吐蕃使臣多了几分震撼,踏着细碎脚步不觉间加快,摇晃身形要不是就被搀扶住,只怕早已摔倒几次。 喘着粗气,捋起花白鬓角一缕银发,老妪沉下眉头,边走边道。 “阿牛啊,你们乃是青年一辈,输什么也不能输了颜面。” “……大娘知晓你没有读书的慧根,可要有一颗强国的心,莫要向那些城心的文人一般……” “……这年头不是系上纶巾,拿上折扇便是文人……你啊,要脚踏实地……不然你看,这朗朗乾坤下还有外族人胆敢在咱们皇城叫嚣。” “……少年强则国强……” 走过这条摆放着笔墨纸砚的店铺时,老妪停下来简单招呼上几句。浓重的火药味中,不少掌柜当即关门闭户,为着接下来李二爷的比试前去呐喊助威。 行至街尾处,李二爷笑盈盈的在众人拱手出户中,迈过门槛,一身中规中矩的儒袍洗的泛白,却并不见皱褶,保留着朴素简约。 “老头子,赶紧走,吐蕃人比对桃符,这些年轻人啊,败下阵来了。” 老人和善面容上凝起一抹严肃来,皱起眉头大肆批判几句年轻一辈,转而问清地方,跟着先前青年向着朱雀大街而去,身后跟着古巷中一个个愤愤然的掌柜、小厮,吵嚷着一路疾行。 …… 太极殿。 早朝已过,百官起身揖礼。 哗哗哗。 甲衣震烁声自殿外绵延而来,众人皱眉回头之时,金吾卫校尉阔步跨了进来。 匆忙脚步踩过大殿红毯,噗通半跪在殿中,向着颇显狐疑的王座帝王拱手。 “陛下,朱雀大街上人山人海,吐蕃使臣与大唐文士针锋相对。” “就在方才,吐蕃使臣乍出题便难倒不少人,破上僵局的书生也在第二轮出题中被吐蕃使臣轻易化解。” 话语在此处微微停顿,听闻四座惊诧话语之时,方才继续说道。 “房家长子房遗爱此番正欲吐蕃使臣较量,可似乎吐蕃使臣回复起来异常轻松。” “卑职……” 事关大唐颜面,金吾卫校尉不敢怠慢,本是要向陛下请示翰林院出人以防万一,可就在话语即将出口之时,方觉自己这个官衔还并未这般大小的权利,只得闭口不言。 捏着龙椅扶手的李世民平静面色上挂起一抹肃然之色,心中扬起一抹不悦,望向众臣时,平静话语变得低沉下来。 “好啊!这边是咱们皇城的书生,这边是撑起咱们大唐将来一辈的大唐学子。” “区区一个外族,以咱们大唐平素中习以为常的学识比试,却能逼得皇城顶尖学子也为之束手无策。” “诸位,作何感想?” 听罢此话,房玄龄额上卖出一抹冷汗,心头浮起一抹惊骇。 自己家的孩子自己最为清楚。 房遗爱自幼喜好诗文,诗词歌赋在皇城之中小有名气,如何会被区区桃符难住? 难不成这传言中的吐蕃奇人当真能经天纬地?连咱们大唐最为拿手的东西也能比对下去? 长孙无忌看出房玄龄的难处,起身跨上大殿,拱手道。 “陛下,胜负未分,一切都还为时尚早。” “房遗爱的才学有目共睹,相信此刻定然能将此事赢下,也不会让咱们大唐失了颜面。” 李世民哪能听得进去这些安慰话语,皇城中固然有房遗爱,可倘若失手会如何? 这可是泱泱大唐的一张脸啊! 回想一圈似乎也选不出什么合适人才来,旋即想到昔日组建起的文学馆,心中叹息一声,挥过手臂。 “罢了,让文学馆的姚思濂前去压阵吧。” 话音落下,房玄龄面庞上浮起一抹难色,自知这乃是陛下稳妥之举,心中却有些不自然起来。 心绪一刹那间飞回到那张皇榜题诗上,不由得重重出上一口气。 唉。 终究是犬子学识不精。 长孙无忌拂过额下胡须,沉吟片刻,抬头拱手。 “陛下,姚老乃是文学馆中名声大噪之人,用在此处倒是有些大材小用。” “依微臣之见,不若让微臣走上含光街一遭,劝说买桃符的李老出面。” “毕竟都是些民间的比试,让这些隐与民间的大能人士出面,方为妥当。” 对于此人,李世民略有耳闻,在民间街坊名气不亚于房遗爱,又是身在市井的子民,确实更为合适。 捋过颌下胡须,李世民微微颔首。 “罢了罢了。” 话音刚落,起身退朝的人影心中一动,扭头扫过群臣。 “李闲如今在何处?” 此话一出整个宫宇之中鸦雀无声,众臣面面相觑。 陛下该不会让李闲前去比试吧? 这小子不过是在制造一行中颇有天赋,文比?能行? 程咬金顶着一身青衣上前,拱手道。 “陛下,犬子处默已在今早招呼李闲前去街市,只怕此刻不在工坊了。” 原本凝重面庞随之舒展,挥过龙袖,哈哈一笑。 “退朝。” 第200章 不敌 阿嚏。 朗朗晴空,温暖如春的正午,李闲还是打了一个大大喷嚏。 揉揉鼻尖,李闲吸吸鼻翼,疑惑的眯眼望望天色。 “这大晴天的哪里来的寒意?” 程处默一把拉住又要向墙壁背后缩去的人影,面上浮起一抹急躁。 “李兄啊,你赶快想办法啊!” “你看这都有半盏茶的功夫了,房遗爱可是阻拦了再上人对弈,自己也在台上转悠两圈,恐怕是不行了!” “咱们不能这般就输掉,丢了大国的颜面。” 阳光重新蔓延上脸庞,李闲环抱手臂,漫不经心的说上一句。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是古训。” “打仗如同这对弈一般,讲求一个气势,房遗爱那小子倘若一圈圈磨面一般打上拖延仗,这胜负还不知什么才能定下来。” 见程处默张嘴又要催促,李闲摆手打住话语。 “落座了,落座了,甭说了,快看。” 红绒地摊上,阳光洒下对坐三人。 房遗爱摆过衣襟下摆,稳稳落坐下来,一扫先前严肃模样,换上一副明朗笑颜,拱手间透着一股上台时的自信。 “阁下即是执意要分下胜负,执意要咱们打听一方出题。” “便罢。” “今日房某便不再推让,倘若你能挨着对上房某上联,房某便五体投地,跪行一大礼。倘若贵使输了,房某别无他求,只愿你拱手向诸位子民行上认错礼仪,如何?” 吐蕃使臣勾起嘴角,舞动袖袍,向着台后胡姬招手。 “高台木板坚实,取过一方厚绒垫去房公子身侧,这样的才子,倘若磕着碰着可是咱们吐蕃使团的不是了。” 胡姬摆动盈盈腰肢,从车辇之中当真拖出一张厚实的皮毛绒垫来。 风铃随着盈盈身姿,在台上发出清脆铃音,妖娆身形俯下身子,凑近房遗爱耳畔,朝着耳廓吹上一口气,娇笑道。 “这般细皮嫩肉的俊朗人儿,可千万不要磕坏了自己。” “不然奴家也会心疼呢。” 按扶在案桌上的大手倏然握紧,房遗爱心头骤然腾起一股怒火,仰头对上那双妩媚眼眸,剑眉竖起,暗自咬牙。 嘭! 身侧书生有些坐不住了,拍响案桌,扶案站起。 “欺人太甚!” 对面的吐蕃使臣朝着恼羞成怒人影,缓缓压下手掌。 “你啊!坐下吧,还是躲在这位房公子身后。” “这绒毯,还没有让你跪下的资格。” 哗。 隐忍的人群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言语,舞起手臂指着那案桌旁的人影。 “你这蛮子怎的如此无礼!自以为很了不起不成?看你还是见识太少,房公子,莫要留情。” “简直胆大包天敢如此辱没咱们才子,井底之蛙,等着自取其辱吧!” “蛮子终究是蛮子,这儒袍哪里是你这等粗鄙之人能穿?为了咱们大唐颜面,房公子必胜!” 嘭。 大手握拳砸向窗棂,嗡嗡作响终究灰迹在日光中飞舞。 程处默咬着牙关,愤愤道。 “他娘的,这厮居然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先前礼仪有加,亚un来不过是佯装出来,此番竟是原形毕露,骨子中透着一抹坏水。” 窗前的李闲微微蹷起眉头,凝视场上的目光之中多了一抹精光,似乎对吐蕃使臣这番作为有了一丝明悟。 整个吐蕃统一,不也是在隐忍、虚与委蛇中建立起来? 或许这个传言中的吐蕃使臣并非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才子,而是一个与吐蕃政权息息相关的高官。 来不及细想,台上静坐的人影已然有所动作。 周遭的辱骂骤然暴涨,哄闹嘈杂之中,吐蕃使臣恍若格外享受一般,微阖眼帘,伸手向前。 “请。” 房遗爱也不再犹豫,挥笔疾书。 “烟沿艳檐烟燕眼,多音上联,望贵使比对。” 简单话语落下之时,对面已然让胡姬提起下联。 沉稳声音在提起下联一刻转而回复出口。 “雾捂乌屋雾物无。” “房公子,这下联可合你心意?” 房遗瞥一眼对面下联和轻松神态,目光一凝,心头那股冷傲再度泛起,也不言语,龙飞凤舞写出下一联来。 “上八桥,中八桥,下八桥,三八二十四桥。” 不待胡姬前来拿字卷,房遗爱已然提起上联展示与众。 “数字联,还望……” 话语尚未说完,骤然被对面人影打断,随之尚有滚落墨滴的字卷被拿了起来。 “金四两银四两铜四两四三一十二两。” “魏九卿蜀九卿吴九卿三九二十七卿。” “公子莫要介意,一次书下两联,你可随机挑选一联来!” 心中陡然一惊,房遗爱已然顾不得书写,出口成对。 “白塔街,黄铁匠,生红炉,烧黑炭,冒青烟,闪蓝光,淬紫铁,从北朝南打东西。” “公子这首好啊,沿着倒是齐了。金山寺,木鱼声,送火神,念水经,劳土地,整日忙,借月朗,祈天求地圆阴阳。暗合五行送与公子如何?” “七鸭浮塘,数数数三双一只。” “尺鱼跃水,量量量九寸十分。” …… 轰! 房遗爱脑海之中一片空白,面色苍白至极。 方才憋着气一口气将数个上联念出,可这吐蕃使臣似是照着书卷再度一般。 越念越心惊,越考越胆寒! 长长吸上一口气,房遗爱余光之中瞥上那抹雪白厚绒一眼,直觉喉间干涩难耐,一抹绝望如寒冰一般刺进心间。 扶在案桌上的大手不受控制的战栗,额头不知何时已然冷汗密布,房遗爱只觉这正午阳光照在背上,恍若针扎,坐立不安起来。 空洞的眼神望着洁净案桌一动不动,此刻已然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心思再想着如何询问! 眸底中,踩出一只褐色皮绒毡靴,有声音回旋头顶。 “房公子?房公子?” “比试还没完,赶快出题啊。” 轻柔话语传入耳畔,愣神的房遗爱瞬间清醒过来,扬起冷汗涔涔面庞,眸子中映出一张放大的粗犷脸庞。 咧嘴笑着的黄牙恍若幻化成一张能吞人的大嘴,骇然的悬在头顶。 房遗爱仓皇后仰,两手呈于地面绒毯,看看稳住跌倒身影,蠕动苍白嘴唇,骇然回应。 “什……什么出题?” 蓬乱胡须下,大嘴骤然张开,搬着唾液飞溅,哈哈笑出声来。 直起身子,眼眸扫向一眼房遗爱一眼,笑上片刻,方才缓了下来。 横过粗短手指,点点坐倒地上咽着口水的人影,扯起嘴角。 “大唐第一文士?” “就这?” 第201章 败北 游云隐去天光,皇城上空忽然暗淡下来。 房遗爱苍白面色上呈现一抹绝望,纷乱如麻的心扉着实很难再聚心思出题。 自己乃是堂堂国公之子,又是包揽大唐数载的文采学士,竟是当着父老乡亲的面,输了! 萦绕在心间的承诺恍若奔涌而来的天雷,愈来愈清晰的提醒自己,该接受应有的惩罚。 羞愧,无助,绝望涌上心头,一股无力感游走四肢,周身如跌落冰窖,冰凉无比。 书生揽过瑟瑟发抖的身影,涨红着脸庞,在房遗爱背后咬着牙,沉声说道。 “房公子,此时因我而起,这惩罚理应我来受才是。” “你振作起来!咱们大唐颜面不能丢!不能被吐蕃蛮子小看!” “你起来,站起来!咱们大唐赢得起,也输得起!” 不大不小的声音,传向看台里层,紧攥着拳头的众人,面上透露着愤恨悲凉。 但终究事实如此,任谁也无法改变输掉的局面。 “不丢人!房公子你起来!咱们不过是桃符输掉而已!” “对,咱们学艺不精,愿赌服输,但咱们要有泱泱大唐的气概。输,也要虚心的站着!” “你不过是不善桃符而已,咱们还可以比试诗词歌赋,那才是你的强项。” “是啊!以己之长攻他人之短,咱们强项没输,怕什么啊!认输就认输!” 这一刻。 无人责备。 众人心知肚明,甭说是房遗爱,就算自己前去,依然会落得个败局。 先前喝彩的几个纨绔,此刻也捏紧了拳头,砸着高台木板砰砰作响,焦躁的呼和起来。 “房兄起来啊!咱们最后的颜面皆是要靠着你来支撑了。” “对啊!至少揖礼认输,咱们最后的谦让礼节可不能就这么丢了!” 骚乱的现场上,不论是拧着黛眉抱着小孩的妇人,或是赤着胳膊咬牙切齿的壮汉,还是隐隐抹泪的白发老者,都暗自为台上这个年轻一辈捏着一把汗。 不论年纪,不论身份,似乎在这一瞬间,所有大唐子民都拧成了一股绳。 望着悲愤之中隐隐期待的子民们,李闲眼中有些许酸涩,心中却似淌过一股暖流。 四大文明古国之所以独有中国伫立不到千年,唯有在危难时刻,亦如眼前这些子民一般,一次次联合一心。 “他娘的,就不该看这样悲情的一幕。” 话语出口,程处默拳头捏的咯嘣响,猛然锤向窗棂,古铜色的面颊上泛起一抹失落。 “我他娘的,咱们,输了!” “当着大唐数万子民的面认输,这是在丢咱们大唐国度的脸啊!” 微风拂过现场鼓的话语,传进昂首挺立的吐蕃使臣耳畔,粗狂的面容上露出喜色,撑上膝盖俯下身来。 蓬乱的胡须映在房遗爱眼底,裂开大嘴露出黄牙,朝背后的书生努努嘴。 “你学识太差,那里有资格跪上这昂贵的红绒地毯?” 转而目光移至狂恋倏然睁大的房遗爱,一字一顿的话语挤出厚唇。 “房公子,愿赌服输。” “请吧。” 轰! 平淡的话语恍若晴空一个惊雷,凭空炸响,焚灭在场所有人心头最后一抹念想。 对于这样的辱没,即使是个石头只怕也会生气,更何况是在场的诸为皆是活生生的人! 纵然是输了比赛,显得理亏,也这等要求已然激起民愤。 “这……你……你这人怎么这样?难不成输了还不够?还一定要房公子来?” “吐蕃使臣,做事莫要太绝!学识也不是你拿来显摆的资本!” “就是!学无止境,咱们大唐幅员辽阔,卧虎藏龙,你不过是没碰上罢了。这般赶尽杀绝,你意下如何?” 纷闹声再起,可吐蕃使臣恍若充耳不闻,目光中映出骤然打上冷颤的人影,缓缓起身。 平举手臂,粗短指尖横过在场所有人,吐蕃使臣一改先前的温和,转而变得狂野起来。嘴角勾笑,冷哼一声,声音骤然拔高。 “愿赌服输,难不成不是你们所说?” “难不成泱泱大唐,号称礼仪之邦,就是这般来对待咱们外域子民的?” 嘈杂在下一刻加捻收敛消散于无,围观队伍之中不少异域商贩虽然听闻这反倒向自己的话语,却也觉得言辞锋锐,隐隐皱起了眉头。 嘿嘿嘿。 满意的看着再度安静下来的阔地,吐蕃使臣长长发出一声冷笑,踱过几步,负手立于高台中央。 “你们不是要问我为何如此吗?很想知晓?那我便告诉你们。” “我就是要让你们这些技不如人的文人学士,匍匐在我的脚下,俯首称臣!我要让大唐年轻一辈永远活在我的阴影之下,不得翻身!” “大唐才俊,不过尔尔!” 最后一句似是发泄一般,带着拔高的破音和飞溅的唾沫荡过全场。 空气似乎变得浓郁粘稠,压抑的让人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胸腔中憋着的怒火竟乎烧到嗓子眼,满肚子的愤懑却被这个尊贵的使者身份,和赢得光明磊落而阻挡。 阔地上有牙齿对咬咯吱咯吱的声音传出,却再也无人能理直气壮的说出一句话语来。 立于人群身后的魁梧人影,眼中绽出仇视面容,一双眸子中竟乎能喷出火来,暗暗攥紧拳头良久,默默隐退人群,走至一条街巷,翻身而去,朝着皇宫飞奔而去。 啪。 捏着杯盏的手臂重重砸下,撞向桌面。 陶瓷杯盏在发白指节中怦然炸裂,茶水四溅,碎片砰跳。 程处默酱紫的面颊上郁愤到了极点,垒着流出血渍的拳头起身。 “我他娘的现在就去将这个不知好歹的毛猴胖揍,告诉他们招惹大唐的下场。” 一双手臂搭过肩头,跨出一步的怒气冲冲身影为之一震,李夏安的话语中逸散出一抹愠怒。 “揍他们没用,更认定咱们认输的事实。” “房遗爱还没认输,便不算完。” “要出手对付这毛猴,还轮不到你。” 踏踏踏。 隐隐中有脚步自远而近滚滚而来,犹如大军压境一般。 话语在瞬间停下,两人拧眉细听。 军营出身的程处默对着方位有这非比常人的敏锐,听上两息,眉头一紧。 “四面八方皆有奔行而来的人影,莫非是皇城中的士卒?” 步履似乎格外匆忙,两人匆匆趴上窗前,还未探出身子之际,阔地上已然传出一声尖叫,划破寂静。 “是李二爷!” “李二爷带着人,来救场了!” 第202章 第202:朝廷再次危机 另一处空旷窄巷。 看台处那些喧嚣早已被淹没,纵马人影在青石路板上飞奔,低俯的身子贴上马背,刚毅面庞显出一抹急躁。 房遗爱本是京城才子,此番败下阵来,只怕随后再也无人敢轻易上前应战。 仅仅一场文比,难不成大唐便要认输?便被人扣上后继无人的帽子? 想到这抹百年难遇的耻辱,马背上的人影浓眉横起,不自觉的抽下手中马鞭。 啪。 结实的马臀瞬间暴起一道红印,战马吃痛声中,再度飙飞出去。 今日皇城内比试的事情早已传开,小巷中人迹罕至,校尉一骑绝尘走了捷径,丝毫不敢耽搁。 飞奔过广阔的大殿,穿过林立甲士,校尉下马狂奔至殿前,屈膝跪地。 “陛下!大事不好!” 文武肱骨与李世民对饮偏殿,正谈论着茶水一事,眉开眼笑。骤然听闻隐隐呼喝,面上笑容一僵。 荣公公迈着碎步闯入众人眼帘,匆忙走向李世民身侧,弓下身子,俯在耳旁,私语两句。 面庞上怒荣一闪而消,李世民转而恢复神色平静下来。 “每至年关,放爆竹贴桃符乃是咱们中原流传至今的习俗。” “想不到啊,被咱们每年当做把戏一样的东西,却被一个异族子民玩起了花样。” 大手捏过杯盏,仰头将其中酒渍一饮而尽,李世民虎目扫过一眼长案两侧群臣,声音低沉,不怒自威。 “坐拥大唐第一才子,却连一个读过几载大唐诗文的吐蕃蛮夷都考不住。” “诸位爱卿,你们说说,这,是为何?” 轰笑谈风生的众人骤然一愣,有些惊诧。 输了? 咱们大唐第一才子居然败给了吐蕃蛮夷? 众臣面面相觑,皆看出彼此眼眸中的骇然。 转而不少朝臣自觉放下银著,垂下头颅不敢吱声。 泱泱大唐,励精图治十余载,如今被一个高原崛起的小国踩在脚下,这等事情在大唐历史上乃是第一次。这无疑将会对大唐万国来朝的盛世增添上一抹难看的污点。 大殿上似乎刮起一阵冷风,雕龙朱漆大柱上烛火摇曳,群臣直觉后脊隐隐发凉,心中不安。 房玄龄坐在群臣之中,思虑起长子败落下来,心中格外惶恐,大气不敢出一口,一抹冷汗自额间滑落下巴,本想劝说两句,可终是找不到任何借口来。 身侧魏征微微抬眼看上一眼李世民,余光再扫一眼诚惶诚恐的群臣,咽下口水,拱起手。 “陛下。” “大唐文士过于故步自封,以名誉自居,有此败绩,着实丢净咱们大唐脸面。” “繁盛皇城中,外域商贾数不胜数,微臣以为当调遣文学学士前往,胜下此局,挽回颜面,及时止损。” 一席话语说出,让在座诸位臣子眉头凝起,心中羞愧难当。 “不可!” 岑文本作为在座之中较为年轻的一辈,开口拒绝此提议。 拉过袖袍朝着龙坐上的脸色阴沉的李世民拱拱手,直言快语。 “陛下。” “这本就是一次民间青年学子间才华对弈,倘若派遣文学馆中泰斗出面,未免有些以大欺小的感觉。” “更何况,这等情形之下,就算咱们大唐胜出,让这些异域外族瞧见,指不定会落下个胜之不武的话柄。” “咱们这般急着出马赢下此局,却得不到褒奖赞誉,这和咱们无动于衷任凭定局发展,有何区别?” 沉静面容看上一眼李世民,见其并未太多反感,方才继续说下之后话语。 “大唐青年一辈自己闯下的祸事,就该让他们自行收揽。这等耻辱也应该由青年们承担。” “只要咱们朝堂并不掺和,就算被背地中议论,至少不会牵连到朝堂。” 弃卒保帅。 虽是有些过于牵强,可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诸臣思虑片刻,缓缓舒上一口气,微微颔首,示意赞同。 长孙无忌见李世民那张凝重脸庞上,并未有所松懈,随即拱手道。 “陛下,以臣之见,此法虽不甚完美,确有几分可行之处,也正好给这些不安心做学问的皇城文人们,敲敲警钟。” “再者,微臣打问李二爷已赶赴现场,这位一生都在研习书法和桃符的人,未必会输。” 前车之鉴,长孙无忌用词也极为谨慎,不敢再打下保票。 “嗯~” 首座的李世民微微点头,拖长声音挤出一个字来 手扶下巴想上片刻,李世民挥挥手臂,摆过龙袖。 “在理。” “民间之事还是由民间的方式解决为好,暂且如此吧。” “密切关注会场事宜,若遇突变,及时来报。” 荣公公躬身揖礼,卖着步子向偏殿外走去,跨出门槛的一刻,骤然传出李世民的询问声音。 “李闲如今身在何处?” 平静话语在整个宫宇之中荡开,在座的几位臣子面面相觑,浮起迷惑之色。 陛下这是怎么了? 朝会上提及一次李闲,此时为何又提及此人? 难不成想依仗一个会些奇技淫巧的书生,来拯救大局? 心念如此,可众臣却无人敢言。 唯有一李闲交好的程家,此刻敢在周遭沉默的氛围中回应。 扫一眼神色各异的诸位臣子,程咬金也有些迷惑,起身拱手。 “陛下。” “犬子今早便说去往长街观摩比试,想必李公子也在其中。” “倘若陛下要将此人召回宫宇,老臣这便去寻。” 李世民面上平静入水,微抬手臂,摆了过去。 “不必了。” 重新靠上案桌,李世民心中有一缕隐隐不安。 倘若李闲在场,自己皆可旁击侧敲的读读心声,知晓这比试后续进展如何。 可偏偏这小子不在,自己无从下手。 有了先前房遗爱的败落,李世民也不敢轻易信任这个李二爷能轻松拿下此举。 漫长的等待总会让人心中焦虑,坐立不安。 李世民招呼着诸臣对饮,捏过杯盏放置唇角,心扉却早已神游物外。 但愿李二爷能为大唐包下最后的颜面,哪怕是大臣平手也罢。 还有就是这个李闲,倘若真是在同程处默观摩比试,为何会眼睁睁的看着大唐学子受辱? 这小子难不成还真要包住自己闲散浪人的名号,无动于衷? 念及此处,李世民眉头不经意皱起,心头叹息一身。 唉~ 你这小子啊。 何时才能改改你这懒散性子,为朕的大唐多做些实事? 第203章 李二爷来了 清净长街再次喧嚣,倚在阁楼上的两人探出身子。李闲摸了摸发烫的耳垂,似乎冥冥之中感觉有人又在提及自己。微微摇头抛开这些迷信的想法,向外看去。 长街尽头。 一身板正的老者昂首阔步走在最前面,矫健的步伐犹如青年一般,银发翻飞,面色肃然,一派大家之分。 身后簇拥众人皆是儒袍加身,皱着眉头一声不吭,紧随其后。 随着浩浩荡荡人群踏步而来,高台下伸长脖子观望众人心中蓦然一喜,有人抹着眼角欢呼雀跃起来。 “是李二爷!李二爷来了,咱们希望来了!” “太好了!善题桃符的李二爷来了,咱们不会输了!” “报应!报应啊!吐蕃蛮子,这厚绒地毯,你是跪定了!” 有人兴奋迎了上去,遥遥向着鹤发老人躬身揖礼。 乌泱泱的人流迅速分开两拨,露出中央大道容李二爷一众人通过,纷纷提起袖摆,躬身揖礼。 李二爷迈过步履,拱手横过众人,清明眸子瞥一眼台上吐蕃使臣,再移至两个俊秀青年之时,已然明悟其中缘由,目光为之一凝。 “青年后辈,不学无术,当以此为耻。牢记今日,当勤勉改过。” 蹬蹬蹬。 沉稳脚步登上高台,老人微微昂头,目光重新落在吐蕃使臣身上,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好气势!好魄力!好一个大言不惭!” “到底是些未开化的子民,仗着多读上几本书,便沾沾自喜,四处炫耀。孔圣人当年周游列国,坐下弟子遍布五湖四海,也不见半分骄人之姿。” “到底是未开化的子民,穿上这儒袍学的个人模狗样,却也压制不住内心之中那股蛮人的野性、骄纵。” 压抑在心中的话语被人说出,在场子民心中腾起一抹激动,不少人拭去眼角泪痕,为这般雪中送炭中的救场和出口呵责所感动。 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阔叶,攀上窗棂,传入程处默耳畔。 先前还在捶胸顿足的人影此刻眼眸亮起一抹光芒,紧攥的拳头隐隐激动颤抖。 “娘的!真是过瘾。这吐蕃蛮子就该被说教说教,看看这厮还敢在大唐版图叫嚣!” “哈哈哈,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李老爷子,说得好!” “这次就要看着吐蕃蛮子还有什么威风气概!” 对于此人,李闲了解甚少,听着老者露骨的批判,这被这股正气之风所染,疑惑出声。 “这人是谁?威风霸气,当真让人钦佩。” 程处默重新落座案桌,望着李闲投来的狐疑目光嘿嘿一笑,一手私下内衫的布条包扎着手掌上的伤口,一般说道。 “别看此人年岁已高,却是精神震烁,一身正气。” “年少时李二爷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却拒绝拜朝入官,一生中不贪名利,拒绝拜朝入官,却在皇城中饱受赞誉。” “年迈之时,痴迷书法,在含光街中摆起摊点。就连当今誉满长安的永兴公也在逢年过节前去拜会。” 遮过手背凑上唇角,程处默神秘兮兮的小声笑道。 “说起来此人和你还有几分相像呢!为人和善,人缘极佳,如今的含光街也成了京城中购置文房四宝的最大的重地之一。” “乡里乡亲的快至年关之时,便会提上一盒糕点求些桃符,图个喜庆吉利。” “久而久之,李二爷在桃符一方的造诣可谓皇城苍穹无人能及,话说这求桃符的人能在年关前挤得满满当当!就连当今圣上的寝居,每年也是李二爷亲手所提。” 嘶~ 李闲心头一震,腾起一抹敬意来。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想不到题写一年一次的桃符,竟被此人做成了家业,更是带动整条街区,形成后世的产业链! 谈话的功夫,台上已然再度添置了依仗案桌,一个蒲团。 李二爷端端正正盘腿坐下,该有的尊礼也已行完,伸手朝向对面吐蕃使臣。 “请!” 吐蕃使臣见老人不卑不亢,举手投足间便能引得看台下一阵欢腾,心中率先浓重几分。 此刻见李二爷客气招呼,也不多言,挥笔写下一联,试探试探。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望指教。” 一笔数成,吐蕃使臣眼帘微眯,同样做出请的手势。 李二爷阅卷无数,桃符信手拈来,瞥一眼字卷,洋洋洒洒挥笔。 “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同样的迅速,甚至于纸卷上苍劲有力的字迹,比吐蕃使臣更加俊秀几分。 心中不服尽头瞬间涌出,吐蕃使臣放下字卷,再度添上几笔,竖起尚未干涸字卷。 “海水潮,朝朝潮,朝潮朝落 “老先生,请。” 清明目光瞥见落笔之处的潦草,扬起毛笔在空中虚点,语重心长的边写边说。 “贵使啊,学海无涯当力求进取,而并非争强好胜。” “即是比试,时辰管够,不过你还需认真书写才是。” 言语之间,下联落成,提起字卷之时,李二爷温和话语传出。 “落笔亦如人生,没有回头一说。太过潦草,对于纸张而言,是一种浪费,更是对学识的辱没。” “浮云涨,长长涨,长涨长消。” “贵使看我这联如何?” 上挑的蓬乱的眉峰下,一双虎目中隐现惊诧之色,吐蕃使臣终是在登台一来,感受到了一抹压力。 在台下的阵阵较好之中,吐蕃使臣冷哼一声,斜过李二爷一眼。 “甭要拿着你那一套来说教别人!” “比试便是比试,自然要分输赢。” “与你们而言,写下来的对仗出的便是墨宝,便是悬于门槛上的门面。但于我而言,留置最后无人能对仗上来的才叫经典。” 顺手揉搓掉方才的纸卷,画出弧线,弃之一旁,吐蕃使臣冰冷话语随之挤出唇角。 “这些,不过是腌臜之物。” 目光顺着吐蕃使臣扔出的地方望上一眼,李二爷眼角抽搐,心中升起一抹怒火来。 “贵使即是不喜桃符,为何要在比对桃符?” “亦或者不喜大唐文学学识,又何必穿上儒袍衣衫?” 哈哈哈。 吐蕃使臣转而大笑一声重新摊开纸面,冷冷扫上一眼李二爷,埋下头颅书写之时,低沉话语沉闷响起。 “先生啊,这无外乎喜好。” “我便是要让你们的他那个学子看看,你们如获至宝的东西,是如何被咱们这些外族轻松掌握。” “即是带着高贵神祗心愿而来,我便需要用你们的方式,战胜你们。而后让给智慧的神祗散播在世界各地,倾听来自神祗的教诲。” 第204章 漂亮的反击战 “愚蠢!” 李二爷望着伏案疾书的人影,冷冷爆出一句话语。 “神州沃土几千年文明,岂是你这略窥一斑的无知小儿所能轻易熟知的?” “浩瀚底蕴可绵延千年,又如何能让你这小子一句话语便能囊括?” “文明交融,文化碰撞,要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而不是你口口声声的侵占。” 对面的斥责声全然入不了耳,吐蕃使臣提起字卷,眸底深处泛起冷光。 “老先生,看看此联,可有下联?” “两舟竞渡,橹速不如帆快。” 目光顺着垂下的上联移动,李二爷朗声一笑,毫不忌讳的赞叹出声。 “橹速,帆快,乃是谐音,对阵历史名人。贵使有此等学识,着实令老夫大开眼界。” “倘若贵使改改心智,静心修习,虚心研习大唐文学,想必日后定能成一方泰斗。” “这上联,并不难!” 言罢,李二爷收回目光,提起毛笔,认真题写起来。 嘶~ 吐蕃使臣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这幅对联算是自己压轴之作,以平素中司空见惯的现象映射历史名人,理应堪称经典。 但对面的老人似乎并不会为之所困! 这李二爷在桃符一道,高深莫测,只怕与自己难分高下! 自上台以来,吐蕃使臣首次感到一抹危机。 游云浮动,骄阳重现天日,温暖的阳光驱散萦绕的冷风,台下子民们看着两道对弈的身影,议论起来。 “呵!还别说这吐蕃使臣不单单有备而来,连这学识也是蛮夷中不可多得的一位。” “是啊,可惜了这些才学,为人自满自傲,哪里有虚心接受的心境。” “就该让李二爷这般训斥,让他不知天高地厚!这番也能知晓咱们大唐文字的博大精深。” “呵呵,巴掌大的贫瘠地域还想拿着什么高原问话与咱们大唐相较,活该有此等模样。” 嘈杂话语充斥在整个阔地,恍若有种拨开阴云再见天日的感觉,众人心头畅快之时,言语中的戾气也少上许多。 咕咚咕咚。 先前紧张的程处默早已落座,也不顾凉下来的茶水,豪饮两口。 微眯眼帘顺着洞开窗棂望向台上一个气定神闲书写的身影,又将目光聚焦那尊垂头凝眉的粗狂身影上,愉悦的哈哈一笑。 “这他娘的真是过瘾!” “遇上高手,看着小子如何破局!” 李闲方才郁结的心声也被方才台上聚精彩的一幕疏通,嘿嘿一笑。 “强中自有强中手嘛,有些人就是那份狂傲性子,还着实需要打磨打磨,免得日后膨胀起来。” “不过这使臣能有这样的才学,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程处默来了兴致,放下腿,坐直了身躯,好奇询问。 “谁?” “禄东瓒,吐蕃的国师。” “嗨!那人见首不见尾,常常听闻此人乃是一个祭祀,装神弄鬼技艺高超,未曾谋面。又怎会是这个知晓颇多的人?” 目光游离在台上那具带着头罩的人影身上,李闲拂过下巴,思绪飘散。 历史长河中,孙赞干部无疑是一个雄才伟略的人,然小小年岁能在局势复杂的高原站稳,背后少不了国师禄东瓒的扶持。 虽是对异域国度的国师不曾了解,可隐隐之中李闲觉得,能立足在诸多部落小国背负起诸多敌仇环视的人,定然不会是单单一个祭祀这般简单! “这幅下联贵使看看如何?” 平和的话语打断了李闲思绪,扭头间,李二爷提起纸卷展示出来。 百管争鸣,笛清难比箫和。 同样的乐器音色比对,意境相同,对仗工整,也照样包含了历史名人。 “好啊!绝对!完全是千古绝对啊!” “李二爷当真奇人!吐蕃蛮子,就问你服不服?哈哈。” “哎~算了算了,还是主动认输吧?咱们大唐礼仪之邦心胸宽广,就不用你跪了,早些拱手礼让吧。” “是啊!别要在逞能了,来者是客,只要和和气气道歉,恩怨一笔勾销。” 不单单是台下的诸位,就连台上的程处默也激动的擂响桌面,兴奋的站了起来。 “这是完美的绝对啊!” “早先听闻李二爷桃符乃是一绝,今日得见真是开了眼。” 胜利在即,李闲心头也被这一波三折所感染,裂开嘴角笑的格外真诚,恍若赢下一场大战一般,长舒一口气。 “唔……大唐不单单孕育着万国来朝的盛世,就连这其中隐姓埋名的高人竟是有着等才能,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恐怕连吐蕃使臣也万万没想到,人才济济的大唐之中,还有如此藏龙卧虎的高人吧?” 却如李闲所言,吐蕃使臣望着悬着的白纸黑字有些发懵。 神了! 这隐姓埋名不起眼的老头,竟是还有这等才华? 脑海之中瞬间一阵懵懂,打着褶皱的额头上沁出细汗,心中隐隐发虚。 周遭规劝的子民越来越多,充斥进耳畔,如一通重锤狠狠的砸向心间,揪心的疼痛。 余光扫过一张张嘴唇张合,吐蕃使臣只觉此刻他们都变成了吃人的怪兽,一下下蚕食自己惶恐的心神。 此番比试,自己并非一时兴起,即兴而为,乃是自己带着吐蕃国度的使命。 念及此处,吐蕃使臣拭过额间汗珠,心神不安的起身踱步。 李二爷乃是心软和善的主,知晓此刻吐蕃使者怕是黔驴技穷,压下手掌,止住高台下议论纷纷众人,言语平和。 “贵使初来皇城宝地,当见见这世间繁华,亦可领略领略这里的风土人情。” “使者一行人疲于奔波,想必是有些累了。罢了,今日比试到此为止吧。” 明眼人都能听出话中谦让之意,可偏偏这吐蕃使臣似乎听不懂一般,停过绕圈的脚步,咧嘴一笑。 “先生啊,尚未分出胜负,这般匆忙离去,倒是显得有些唐突啊。” 言罢也不看上重新落座的李二爷一眼,负手立于高台,面朝台下大唐子民,嘿嘿一笑。 “说道这半晌,不过都是些中规中矩的短句,少了桃符的精髓,甚为无趣。” “此番我倒是想用桃符的趣味,向先生讨教两招如何?” 李二爷眼帘微眯,望向这个不愿服输的人影,盯上片刻,拱起手来。 “乐意奉陪!” 第205章 玩不起啊 日光倾斜,拉长重新落座案桌的两人身影。 先前漫舞的胡人女子们拾起散落地毯的纸张,面对面静坐的两人四目相对,任凭胡姬们从眼前晃过取走案桌上书写过的纸卷,眼神丝毫没有移走,整个无声高台上渐渐弥漫起硝烟气息。 吐蕃使臣先前的一席话语,激起台下多数子民的不满,随着曼妙身姿重新将新的纸卷置于桌面,整个会场演武随着安静下来。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的望向高台,等待着两人最终的对决。 清风拂过寂静会场,撩起纸卷一角,一双大手适时的压下,转而笔墨点上粗糙纸卷。 吐蕃使臣目光汇聚点下的一笔,迟迟没有挪笔。 似曾相识的一幕映在眸底,先前自己压的房遗爱不停出题考量自己,却不曾想在这个老者来到高台后吗,一切皆是翻转过来,眼中有仇恨一闪而收,眉头微皱间,笔走龙蛇写下一联。 曼妙胡姬扭动腰肢走上前来,吹上兰气,将笔墨收干,率先展示给对面的李二爷。 硬朗的老人目光扫过上联,眼帘倏然睁大,脸上浮起一抹怒意。 嘭! 干枯手掌重重拍打桌面,李二爷随之愤然起身。 “宵小鼠辈!有你这般做学问的?” 对面人影似乎对眼前的一幕格外满意。吐蕃使臣挂着浅笑,慢条斯理的起身,拍拍双掌望了过去。 “桃符并非是诗词,乃是民间艺术,形式多样。” “谐音联,数字联,谜底联,拆字联数不胜数,我这上联又有何不妥?” 说道之中,胡姬已提着上联沿着高台边缘展示与众人。 粗狂笔法书写着几个大字,潦草至极,恍若狂风中摇曳的劲草。 擘破石榴,红门中许多酸子。 吐蕃使臣扶案起身,负手俯瞰随同李二爷前来的清一色素色儒袍众人,开口说道。 “泱泱大唐,青年之辈簇拥几个半罐子学识的人,便不知天高地厚。” “老先生倒好,纵然有上几分学识,却也免不了俗,托上一群追捧人来,图个虚名。” “说来这大唐上下倒是惊人的相似,一个被奉为李二爷,众人躬身揖礼。一个挂着京城才子虚名,左拥右簇。都是些探名图利的虚与委蛇之辈。说你们是些酸子,却是有些言轻了。” 言语高亢,辱没之意格外明显,引得众人格外不满,仰头挥舞起拳头指指点点。 “你这人怎么这般?好好的比试便比试,辱没之意又是为何?” “难不成江郎才尽?亦要靠着准备些出格举动方才能博得眼球?你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 “同情什么?恃强凌弱之辈,眼下遇到李二爷知晓自己比试不过,便靠着这些辱没之词来遮遮掩掩。” “呵~这是要输了,急眼了?开始出口污蔑李二爷了?” 窗下的吵杂声渐起,漫过洞开窗棂传了上来,程处默横过眉头,冷哼一声。 “这吐蕃使臣倒是有趣,见比试不敌,出言讥讽。” “难不成又是先前的招数,扰人心智,投机取巧?” 凝望高台上怒眉虚张人影,李闲心中泛起一抹担忧来。 老一辈随年岁增长,虽学识深厚,可思想固守,难有改变。 碰上这种无赖,怕是要吃亏! 思虑既此,台上的李二爷果然扬起薄怒,拂过衣袖,板起脸庞。 “区区小辈信口雌黄,你尚无资格评判我等!” “桃符着实不拘一格,可并非是你拿来辱没他人的利器!胡诌一起,还真当你咽下多少墨水?” “咬开银杏,白衣中一个大人。” 李二爷冷眼瞥过对面人影,别过脸去负手而立。 清风徐过,衣袂飘飘,一身浩然正气隐隐撒开,如山涧轻松傲然挺立,令人不敢亵渎。 “好!” 程处默哈哈一笑,隔着老远也随着台下众人鼓起掌来。 “李二爷一生淡泊名利,从未有过仕途之心,此刻被污蔑,心间必然不好受。” “白衣印证自身未有仕途之心,大人又印证自己如今受到的尊重,这番为自己正身,反而经典至极。” 李闲也着实被这老先生惊艳才华吸引,露出一抹会心笑容。 “老先生才华斐然,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就连这骂人回绝,也说的这般清新脱俗。” 啪啪啪。 吐蕃王子转身望向李二爷,面挂浅笑,鼓起掌来。 “好文采啊!” “桃符就该这样,有来有回才有趣味嘛!” “老先生即是精通桃符之人,又何必谦逊,说这些乃是辱没的言语?当是我小看了先生。” 俯瞰吐蕃使臣莫名其妙的举动,台下一片愤愤之声,就连李闲也看不下去了,随口说道。 “哼!这小子还真是一个没脸没皮的主。” “故意想托着李先生下水,沦为和他一般,依仗学识辱骂别人。” “这等心机,倒是隐藏的深啊!” 李闲这般想着,台上的李二爷如何想不到? 怒拂衣袖带出风声,指着吐蕃使臣训斥出口。 “自古至今,桃符流传千年,神话传说早已深入人心。” “这不单单是威吓年兽邪魔的利器,更是大唐图个喜庆团圆的念想。” “粗鄙之词,污浊之语也配称之为桃符?荒谬!” 言语中,李二爷已阔步走至高台边缘,抬脚欲下。 “倘若你这般胡言乱语,玷污这等美好事物,这比试老夫看无需再比试下去!” 悬在半空皂靴正欲踩下,本后陡然传出一句话语来。 “先生莫要为自己找上借口!” “倘若真是不善此类桃符,理应履行先前房公子未完成惩罚,服输便可。” 调笑的话语带着一抹轻佻和挑衅,只让李二爷听得反胃! 可倘若真就这般走了,倒像是自己会落下个口舌,大唐也会落下毫无信诺的传言。 想到此处,李二爷猛然停住脚步,缓缓收回。 可转念一想,倘若自己便如同吐蕃使臣一样,毫无节制,肆意开口倒是又会辱没了大唐礼仪之邦的名声! 一时间。 李二爷心头举棋不定。 举目四望周遭围观人群中有着不少黄发深眼的异域子民。 倘若仅仅是对比也便算罢,要被这异族带出去,丢颜面的可就是大唐了! 思索片刻,李二爷转身面对吐蕃使臣,眼神深处带着一抹厌恶来。 “那便好,老夫今日便赔上玩上一遭。” 第206章 画风一变 话音中气十足,自信满满,有台上向下尽数铺开。 台下子民们欢呼雀跃,鼓掌的欢呼的打成一片,为李二爷助威呐喊。 吐蕃使臣夹杂在这份嘈杂之中,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 阔步落座案桌,在胡姬重新研磨出的墨汁上蘸下,书下一联。 新题的上联墨迹尚未干涸,却被吐蕃使臣一把拿起,悬在手上,公布于众。 潦草的字迹有些难以辨识,龙凤凤舞的笔迹却又不似草书,让不少子民都为之困惑。 吐蕃使臣脸上泛起一抹兴奋的潮红,扫过一眼眯着眼帘一字一顿辨认的身影,打趣的开口。 “老先生,此乃我独创笔法,还等着赢下此局,要教授给文学馆中那些老臣。今日啊,算你们有幸,可提前瞻仰。” 粗短手指虚浮字卷,一字一顿的将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 “二猿伐木深山中,小猴子岂敢对锯?” 话音尚未落下,还未落座的李二爷身形骤然一僵,心头隐忍怒火怦然而出,怒目猛然瞪了过去。 颌间银须抖动,呵责出声。 “不知礼义廉耻的东西!学问修到你这等份上,真是辱没了祖上先辈!” “你滚,滚出大唐国度!” 吐蕃使臣似乎早已料到老人会有这般说辞,也早已预料到老人你会有这般过激举动,扯着嬉皮笑脸,佯装看不出联中饱含的侮辱之意,摊过双手,目光自纸卷上浮夸的浏览一遍。 “这……这有什么?” “不是极为正常的一联嘛?” “先生是……对不出了?” 手拂过下巴,挑动眉头若有所思的盯着一旁火冒三丈的老人。 一生光明磊落、坦率直言的老人那里遇到过这样的无赖,指过去的手臂都被气的隐隐发抖。 “含沙射影!” “这……这两猿,这猴你是何居心?对锯一次又是何意?” 吐蕃使臣再次翻过纸卷,上看下看,终是憋憋嘴,一副无故模样。 “老先生即是如此想,我也毫无办法。” 轰! 台下众人终是被这句话语招惹,蕴含心底的怒气瞬间喷涌出来。 “真不是东西,输不起就这般讥言相向,你配做个文人?” “这毛猴子简直敬酒不吃吃罚酒,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耍起了无赖,你这样的人不丢尽了吐蕃的颜面?” “像他这样的人也有颜面可言?先礼后兵,真想将它嘴都撕烂!” 激愤人群骚动起来,不少人簇拥骚动,想涌上高台上,教训这个口不择言的使者。 “狗日的!还未曾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东西!瞧你这毛猴子贱样我就来气,别拦我。” 两百斤的胖汉一把掀开身前人影,雄厚嗓音大吼一声,就向着台上走去。 有人见怒汉撸起袖子,一把环住粗壮腰杆,死命拖住。 “铁柱,不敢啊!这可是吐蕃使臣,在咱们大唐出了事,可是要惹出大乱子的。” 身后拖动的身影被拖行而去,刮起地上泥屑,丝毫不影响胖子行进。有人从身后连忙扑上,规劝道。 “傻啊你,咱们位低言轻,你这般鲁莽是要害了你的家人。” 原本推向人群后的房遗爱和书生,不知何时被挤在了前面,两人顺势推上胖汉胸膛,房遗爱一声怒吼。 “冷静!” “这是比试,不是打闹之地!” “家有家法,国有国规,大唐不会纵容这样的妖邪作乱。” 骚动人群随之有所迟缓下来,但有人不服怒吼起来。 “房公子此人先前辱骂咱们在前,此番又刻意折辱李二爷人,就算是个石头也有几分脾气,难不成咱们就这般看着此人作祟?” 被推着的胖汉也止步不前,不再挣扎,接过话茬。 “就是!此人将你挺身而出的书生比作两猿,又将李二爷比作猴子,这口气,咱们如何能咽下?” 听闻身胖汉直白的挑明话语,房遗爱脸上蓦然腾起一抹羞愧红晕来,微微垂头白一眼胖汉,沉声道。 “你……闭嘴。” 哈哈哈。 台上吐蕃使臣仰天大笑。 笑上片刻,方才止住笑意来,半捂着肚皮指向胖汉。 “你这胖汉倒是个机敏的人啊,我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一语双关的妙用?” 话音刚落,再度尽情嘲笑起来。 这放肆的笑声恍若火上浇油一般,再度激起胖汉心头怒火,憋足一口气劲,又要冲将上去。 这么一带动,整个现场再度骚动起来,不少耿直的子民也铆足了劲,要去教训这个狂傲的人影。更多理智的人影死命拖着这些已然怒上心头的子民,生怕惹出大事来。 嘭! 程处默愤然跳了起来,一脚踢翻案桌旁的矮凳。 “这孙子就他娘的该揍!” 李闲一把拉住冲动人影的肩头,奋力将挣扎的人影重新按上座椅。 “就你小子能行?” “吐蕃使臣虽是言语挑逗,说到底一张字卷能治罪?” “李兄莫要管我,这口气,我老程忍不了!” 说话间程处默又要挣扎着站起,好在这有长桌限制,要不然李闲还真拉不住这力大如牛的人。 踏踏踏。 擦擦擦。 整齐的脚步声和甲衣震烁声隐隐传出,迅速向着骚动的现场奔涌而来。 阁楼上打斗中的两人也随之听了下来,程处默拍拍李闲顶在自己胸前的手臂,坐了起来,啐上一口。 “真他娘的晦气!” “金吾卫一来,这架是没得打了。” 李闲微微整理衣衫,重新落座对面,白一眼程处默。 “你急个什么。” “常言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孙子这般嚣张自有人收拾!” 听闻此话,程处默看向高台的目光收了回来,颇显狐疑望向李闲。 “年轻文士已然败北,自然再无希望。” “李二爷心性刚正不阿,又是德高望重的人,难不成你还指望他为了赢下文比,自毁名声?” “倘若这般岂不是得不偿失?” 李闲敲敲桌角上的铃铛,呼唤着店小二,转头看向程处默。 “当然不是!” “李二爷乃是皇城中享有名誉的一辈,在皇城之中和一个年轻小辈如同泼妇一般骂街,成何体统?” “不过……” 话语微微停顿片刻,李闲凑前身子,嘴角挂着浅笑。 “桃符一项素来不是我的强项,但骂人我倒是能立于不败之地!” 嘭! 程处默一拍案桌,指着李闲。 “不厚道啊,早知如此,你不早些起身?” “嗨!这不是方才才骂开来嘛!” 第207章 没有一个能比的 太极宫,后院。 青绿苍松展开枝丫,撑出园中不多的几处绿色。树下潺潺溪流蜿蜒穿过绽放雏菊从,为寂静的院落增添一抹活力。 自先前校尉禀告了文比场上的状况以来,气氛随之变得沉闷压抑。 李世民依坐石桌旁望着远处孤独廊桥,空洞眼神似是神游一般,相比还在为李二爷是否胜出犯愁。 身侧依次排座的诸位肱骨也如同李世民一般,被先前房遗爱惨败所扰,都有些忧心忡忡。 几只托着长尾的鸟儿飞过宁静院落,栖上枝头,眨眼间没入枝丫,似是对这来之不易的绿色格外欣喜,唧唧喳喳叫个不停。 长孙无忌余光瞥一眼阵阵愣神的李世民,清清嗓音,轻声道。 “陛下,李二爷在皇城之中,桃符造诣非同小可,赢下一个外域蛮子全然不成问题。” “大唐定不会因为此事,而丢掉颜面。” 李世民从愣神中缓缓长出一口气,回过神来,微微颔首,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吐蕃地处西南,一直乃是中原子民口中蛮荒粗野之地,想不到这个不世出的奇才竟是有这等才能,着实让人惊叹。” “皇城中年轻一辈的代表已经败落,朕的大唐已然蒙羞。” “泱泱华夏几千年璀璨文明孕育出的唐人,倘若连一个读过几载书的异族都比不过,这才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报~ 拉长的声音自前厅传来,飘进每个在场臣子耳畔。 众臣面面相觑一眼,想不到捷报来的竟是这般快,皆是露出一抹喜色。 岑文本不失时机的插上一句话语。 “想必乃是文比上的消息,这下陛下也可安心了。” 言语之中,荣公公领着校尉匆匆走过长廊,径直过来。 胖乎乎的人影后,一抹垂头身影时隐时现,焦躁步伐隐隐让人不适。 到了近前,校尉绕过荣公公,半跪在地,拱手抱拳向着李世民揖礼。 推前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低沉话语自隐隐战栗的拳头后焦躁传出。 “陛……陛下。” “文比,要……要败了。” 轰。 不大不小的声音恍若惊雷炸响耳际,在场臣子的脸庞上笑意凝固,定格在原地。 败? 败了? 名扬京城的桃符大师,竟然也不敌吐蕃蛮子? 几息后。 呼~ 李世民面色铁青,重重喷出一口浊气。凝视着银盔下看不清神色的校尉,心中的不甘压下震骇,略显沙哑出声。 “这……是何故?” 打心底中,李世民也不愿相信那一方高原上,会出这么一个奇人来! 众臣亦是如此,好奇地扬起苍白面庞,仔细聆听每一个细节,生怕自己听错了。 银盔微微晃了晃,校尉只觉这充斥淡淡花香的走廊变得格外压抑,暗自咽下一口口水,眉峰抖动颇为不忿。 “吐蕃乃是未开化的子民,大庭广众之下满口全是不堪入耳的粗鄙之语,偏偏又能以桃符隐晦起来。” “李二爷左右为难,一直……一直不曾对出下联,方才……” 断断续续的话语说至最后已然没了声音,校尉身姿更低,不敢再为这次比试找上一分半毫的理由,望着脚下近在咫尺的横木地板,局促的等着暴风雨的降临。 输了比试,丢了颜面! 还是在异域子民繁多的皇城! 在场每一个臣子羞愧万分,脸上无光。 岑文本余光瞥见愠怒的李世民,拧着眉头壮着胆步出人群,拱手道。 “陛下,吐蕃使臣乍一入城,不来朝拜有失礼仪,罪责在前。” “此番又在朗朗乾坤下,公然辱没大唐文士,羞辱李老,着实有些肆意妄为。” “依臣之见,理当依仗唐律处置,以振律令。” 说的都是实情,可着实差些意思,不待李世民发怒,房玄龄抢先一步跨出人群,老眼含泪,跪倒在地。 “犬子学艺不精,令家国受辱,还望陛下责罚!” 李世民也不是揪住人撒气的主,自然知晓能考住李二爷的人,即使不是房遗爱上场,也定然落个同样的下场。 微微摆摆手臂,李世民言语颇有几分沧桑。 “起来吧,换做他人未必能有令郎表现出色。” “能挺身而出,扛住大任,哪怕是片刻也是咱们大唐男儿勇武的体现。” 没有想象中那般雷霆暴雨,长孙无忌瞧一眼面色阴沉的李世民,在房玄龄退回队伍落座的一刻,走上走廊中央站定。 “陛下。” “李二爷本是刚正不阿之人,善坦率直言,如今是遇上一个心机重城府深的蛮夷。” “倘若出口对出下联,会落得个同流合污的脏名,更将大唐礼仪之邦的称谓玷污。倘若闭口不言,又会落下个对应不出,徒有其表的下场。” “说到底乃是着了吐蕃蛮子的道,和单纯的学识比对,干系不大。李二爷此举,是污了自己名誉保全大唐名声的大义之举啊!” 这个道理,李世明心中也知晓,只是说来,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大唐,屹立东方。便要样样精通,各项拔尖。 弱者,才会为自己找下借口。 虎目扫过长孙无忌一眼,李世民缓缓道。 “输了便是输了!” “身为文臣之首更要反省自责,对比两国的青年,看看差距究竟在何处!” “而不是怨天尤人,处处找寻敌手不足,郑国公,近些年春闱的人选,太差了!” 话语平静却掷地有声,长孙无忌本是宽慰两句,却引火烧身。 仓皇提过袖摆,拭去额间冷汗,连连点头。 “哼!不就是个蛮子嘛!” 尉迟恭喷出一口浊气,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砰砰的擂响胸膛。 “陛下!依我看,文比就到此为止,让李二爷受受委屈抗下骂名。” “改日武比之时,微臣定能在家仆中挑上两位壮士,为李二爷出了这口恶气!” 文比希望已经破灭,李世民似乎有些颓然,也不愿去想接下来的武比一事。 轻叹一声,扶着案桌起身,迈过脚步略过众位肱骨身前。 “罢了,此事不必再提。” “朕,累了。” 萧条背影穿过长廊也不顾那群面如土色的臣子,径直走向寝宫,跨进门槛的一刻,顿住脚步。 仰望放晴的天空,微眯眼帘,喃喃自语。 “李闲啊,你小子该上场了吧?” “朕的颜面,不能丢啊!” 第208章 以牙还牙 朱雀长街。 窗外的骚动还在继续,激愤的人群谩骂者台上傲慢的人影,一些性情刚烈的子民推搡着向着高台涌去,号召着志趣相投的子民加入教训吐蕃使臣的行列,家人亲属们死死拽着人影说这些好话相劝。 身子骨瘦弱的妇人被汹涌的人流挤得东倒西歪,怀中抱着的婴孩嚎啕大哭。老人们撑起手臂护着年幼的孙子,大声呵斥着蛮族的不是。 戍卫皇城安稳的金吾卫围上高台四周,奋力阻拦者汹涌澎湃的人潮,只怕有一刻筑成人墙的堤坝会决堤,酿成大错来。 二楼的李闲扫一眼愈发激烈的会场,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俯首在匆匆跑来的小厮耳边低语几句,拍拍肩膀催促道。 “快去快回,再拖延下去是要出大问题的。” 小厮面上露出一抹喜色,冲着李闲竖起拇指,一溜烟下了阁楼。 片刻后。 高亢的声音盖过场中的嘈杂,平素饭店中吆喝出来的嗓子终是派上用场。 “区区一句上联罢了,又有何难!” “有些人还真拿一副窝的发酸的上联当成唬人的至宝?” 一声话语,全场皆惊。 混乱的场面如同中,时间如同被定格,所有人面上一片愕然,扭头望向身后茶铺,肩搭白布的小厮斜依门口大柱,环抱着胸挂着浅笑。 习惯性的拿下白布,却发现身前没有可以擦拭的案桌,又将白布甩上肩头,扬起手臂指着高台上的吐蕃使臣。 “我说你这蛮子怎的不识好歹?” “李二爷给过你台阶,你这没开化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一点不懂变通?” “难不成还真当你脑子好使没能胜过李二爷?” 呸。 小厮朝着地上啐上一口,挺直了脊梁,手指虚点吐蕃使臣。 “你听好咯。” “我本是茶铺的伙计,不愿参与此事,可你们这没完没了,惹得掌柜不悦,月末定要扣上我工钱。” “吐蕃人,我的下联也着实简单,你来给我品鉴品鉴。” 言罢,小厮背着手颇有几分先生风范,眯着眼帘朗声开口。 “一马陷足泥潭里,这畜生怎的出蹄。” “喂!那蛮子,琢磨完就早些撤了台子,免得影响咱们店铺待客。” 哗。 在场人群嘴唇大开,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神情。 一个小小茶铺做长工的小厮,竟能万般轻松的对仗出下联。 “好!对的好!我看这个意境比之上联更让人满意,哈哈哈。” 愣神人群中有人率先反应过来,拍手称快。 出蹄?出题? 噗嗤。 更多人哈哈大笑起来。 “千古绝对,千古绝对啊!想不到这位兄台深藏不露,厉害,厉害了!” “痛快!台上吐蕃蛮子,可看清我大唐的文士的实力?就是这街边茶铺也有善桃符之人。” “一井底之蛙还当自己天下第一呢,你以为就你会骂人?” “不错!咱们大唐文人学子可是探究学识的,要骂街?来,咱们这些子民同陪!” 吐蕃使臣脸上的那抹狂傲笑意消散于无,嘴角不自觉的抽出两下,冷哼一声,指了过去。 “匹夫之勇,对上一联便沾沾自喜。” “黄褐色布袍的无名小卒,也敢来此搅局!好,我这还有一联,倒想看看你的本事!” “白鹅黄尚未脱尽,激昂不知天高地厚!” 小厮自知自己没有这等才华,不愿与其力争,摆过肩头白布,招过手臂。 “你这联着实老套,毫无新意,待我招待门口两位客官便来与你对峙。” 也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大摇大摆进了茶铺,乍一跨进门槛,嗖的窜上三楼。气喘吁吁的出现在李闲一桌面前,连连摆手。 “客官,这不行啊,这蛮子出口成章,小的实在难以招架。” “还是你等自行……” 话未说完,李闲伸出手臂搭上躬身哈腰的小厮肩膀,淡淡道。 “莫慌!” “论才华,我自认没有几分几两,论骂人,我能让他哑口无言。” 也不顾小厮为难面色,李闲再次附耳几句,推推肩头。 “去吧,去吧!” 小厮正要推辞,瞥见一侧拳头捏的咯嘣响的程处默,怒眼一瞪喝道。 “大敌当前,身为大唐子民,你敢推辞我就将你绑上,送给他们拉去武比!” 此话一出,小厮哪里还敢再言,匆匆下楼。走至门槛时,转为闲庭快步,轻咳一声引起诸多议论纷纷众人的注意,方才抬头开口。 “呵!你这蛮子当真是有趣。” “自知技不如人便耍起花招为难咱们大唐文士,我说上两句你还想更我一较高下?真当咱们大唐子民都是泥巴捏的?” “我看你是,乌龟壳早已磨光,可算是老奸巨猾。胡子拉碴,年岁不小的人了,竟然拿着大唐子民最为拿手的东西比试,稚嫩啊!” 掺杂的对联下句,任凭再笨的人也能听出其中蕴意。 在众人欢呼叫好之中,吐蕃使臣暗攥拳头,眼眸中喷出怒火来。 “螳臂挡车,暴虎凭河,匹夫何堪言勇。” “你这个刁蛮小人,有本是就来台上与我对弈三个回合!” 视野之中人影一晃,又再次消失在茶铺门口,吐蕃使臣心中又惊又怒,正欲破口大骂懦夫之时,三楼中那张熟悉的面孔探出了身子。 “蝉不知雪,蝼蚁得志,小人何时告退。” “别在此处丢人现眼了!我不上台是念叨你们乃是贵使,留几分薄面!” “望你们能好自为之,速速离去。如若不然,伤了和气,倒显得咱们大唐怠慢与你!” 话语声荡开之际,身影再次消失在洞开的窗棂前。 哄笑声随之在整个阔地上爆发开来,众人隐忍许久的怒火也随着小厮的回应释放出来。 台上的李二爷冷哼一声,往过对面的恼羞成怒的身影一眼,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来。 “无耻之徒!不知好歹。” “我大唐藏龙卧虎,其实你这小小蛮夷能欺压了的?” “与你这样无才无德之人对弈,乃是老夫一生中最为耻辱之事。” 提袖向着洞开窗棂拱手,李二爷郑重揖礼,眼中饱含感激之色。 “谢过救场,得闲之时,老夫自当亲自拜会。” 阔步跨下舞台,李二爷在众人欢呼雀跃中,静静离场。 孤独舞台上,攥成拳头的手背上青筋直跳,吐蕃使臣咬了咬牙,愤恨的横过手臂,指向三楼阁楼。 “缩头乌龟……” 第209章 另有其人 虽是谩骂,吐蕃使臣却明显不敢再说些粗鄙之词! 冥冥之中觉得这阁楼之中似有蹊跷。 小厮不能上台却敢接出下联,有这样的才华却偏偏在最后方才出场,似乎这阁楼之中另有高人点拨。 想到此处,吐蕃使臣心中率先萌生几分胆怯,声音也随之小上不上。 吧嗒。 一双玉手从身后搭上吐蕃使臣的肩膀,珠玉般的细语声随之传来。 “国师,此事只怕另有蹊跷。” “今日咱们已胜过了几位学士,起足了势头,接下来的事还需细细斟酌,文比便罢了吧。” 对方不露头,被称之为国师的人心中也不敢轻举妄动,从此人回复出来的下联来看绝非等闲之辈。 论中规中矩的对弈,赢不了李二爷,倘若此番折辱之联败与这个神秘人物,那还真是难以下台。 怒拂袖袍,国师一声冷哼,瞥一眼空无一人的窗棂,转身向着台下车辇走去。 “哈哈哈,真是印证了下联中的话语,小人退场咯。” “滚吧!蛮子们!连咱们大唐一个端茶倒水的小厮都比对不过,还敢在此耀武扬威?” “你还别说,咱们这大唐真是卧虎藏龙,人才辈出。” “可不是嘛!完全出人意料。不过这般回应当时让人舒畅无比!” 台下嘈杂议论,有人対小厮赞口不绝,有人发泄着心中郁愤,大声辱骂着下下台的身影。也有人猜测起来小厮身份,相约要去茶铺拜访。 混乱的现场之中,台上胡姬深深望向阁楼一眼,长吸一口气,整理心神。 国师闹出这般大动静,终究是吐蕃败下阵来,毕竟是初入大唐,该作的表面工作还是要做。 踩过裸足,扭动腰肢站上高台中央,珠落玉盘的清脆声响缓缓在场上散开。 “诸位大唐的子民们,初来乍到,倍感大唐底蕴深厚宏大,文比交锋,恍若饕餮盛宴。” “然文比空旷深奥,难分伯仲。三日之后武比,想必拳拳对碰更加热血沸腾,也更易分出高低,还望诸位大唐有志之士踊跃参与。” “文人墨客比试,难免会有摩擦,也难免让人血脉喷张引发不悦。小女献舞一曲给各位陪个不是,还望诸位体谅。” 言罢,胡音丝竹声悠悠响起,先前那些胡人子女身披薄纱盈盈上台,在漫漫音色中轻摇曼舞。 “嘿!这女人真会说话,掩住自己败落不讲,区区几句话就将那蛮子的行径遮掩。” “嗨呀!你就别计较那么多了,毕竟是女人嘛,难不成你还要上台暴揍那蛮子不成?再说了,如今咱们胜了呗,这彩头就很好。” “是啊,此时胜负自在心间何必计较那些?那茶铺小厮是什么来历?你们可知晓?” “谁知晓啊,可定然不会仅仅就是一个长工这般简单,你瞧那对联,无论遣词、气势皆能压上对面一头!哪里是一个平民子弟能做到的?” 耳边的声乐,台上妖娆的舞姿早已没有先前那般吸引人,不少人簇拥一起打问着小厮的状况。 有人一拍脑门,指了指背后不远处的茶铺。 “看看不就行了?何必在此费神?” “被光顾着走啊,等等我,让我也看看救场的英才。” “该不会是与我一起春闱的才子书生吧?我的去看看!” 不待台上演奏完,台下的子民已然去了七七八八。个个都簇拥去了茶铺,或立在门外,伸长脖子打听屋舍中的情形。 掌柜走出长案,抱着算盘热情招呼着人山人海的茶客,小厮被围在当中不停地解释着乃是有两个锦衣公子出的主意。 开始之际人们以为是些谦辞,知道有人在三楼雅间中发现了喝剩半壶的茶水,和安静躺在桌上的一贯钱币方才相信。 “真是奇人啊,好事不留名,深藏功与名。” “锦衣华服?莫不是某位达官贵人家的公子?难不成比房公子学识还要出众?” “这才是真正的究学之人啊,也不知到底是何人所为,这般地调。” “哎呦~我倒是想起先前皇城中,张贴的那张无名诗词来,莫不是此人?” 杂七杂八的猜测声在整个茶铺子中传开,关于这个神秘人物的身份也渐渐成为了一个谜题。 探清真相向店外走去的人,大声告诉着后进的子民们。 “高人才子已经走了,赶紧回去吧!” 路过茶铺门口想与小厮道声感谢的房遗爱,看着渐渐散开的人群,和这声高声呼和,心中猛然被揪紧。 那个曾经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人名再次浮现脑海,嘴角上扬起一抹苦笑,缓缓离去,有细不可查的声音从这个萧瑟身影口中吐露。 “又是李闲嘛?这小子真的这般厉害……” 深巷中。 两个并肩行走的身影,听闻耳畔会场的嘈杂渐渐消弭,微微缓下脚步。 程处默回头望上一眼空无一人的街巷,望向身侧大口喘息的李闲。 “至于么?” “咱们好歹也算是挽救大唐名誉的功臣,怎么像做贼一般偷偷摸摸?” 李闲默不作声,拉上程处默的衣襟拐过街角,直到远远离开朱雀大街方才停住脚步。 随意的敲敲程处默结实的胸肌,李闲缓缓踏上宽阔的长街。 “你又不是不知晓,我这人生平最怕麻烦,不喜热闹。” “当时那场景你我都心知肚明,只怕此刻茶楼已被围的水泄不通,咱们还如何脱身?” “那些什么赞誉褒奖,听多了腻味。而且吧,拱手一一回敬也太过麻烦。” 李闲也怕自己轻易暴露,会引得朝堂上那位又给自己指派任务,强拉去做什么一方父母官,反而不能过上自己逍遥自在的生活。 虽然没有明提,但程处默心中也已经猜测到了,索性不再此事上纠缠。 阔步跟上前面的身影,搭上肩头,徜徉街头。 和煦日光拉长两人的身影,程处默回过头颅抱怨起来。 “哎~倒是可惜,没有再看上一遍胡姬舞姿。” “色字当头一把刀,你这小子已为人父,还不收敛收敛。” “呵!你年虽不大,说起话来怎么老气横秋?你不想猎奇猎奇?我说的是舞蹈,可别想多!” “行啊,你要看,找机会让你看个够。”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210章 峰回路转 太极宫。 阳光洒向盛放月季,娇艳花瓣透出红粉色泽,格外喜人。不知名的小鸟好不容易找到这片欢喜胜地,扑棱翅膀在花丛中追逐嬉戏。 宫宇外阳光明媚,李世民却无心欣赏。斜依软塌,想起文比惨败事宜,眉宇间多了一抹郁愤神色。 荣公公看了眼软塌上萧瑟身影,目光移至李世民案桌前未动几筷的饭食,心头微微叹息一声,挪过脚步。 “陛下。” “多少吃些膳食吧,身子骨要紧啊。” 话语顿了顿,见李世民没有反应,荣公公继续道。 “陛下,文比虽是败落,可毕竟是吐蕃异族耍了心机和学识沾不上多少关系。” “再者,如今李二爷挺身而出,担下污名,也不至于让大唐蒙羞……” 缓缓抬起眼帘,李世民缓缓靠上椅背,如同一个迟暮老人一般迟缓,语调隐含悲凉。 “荣公公啊,你跟随朕数载,可曾见过大唐受到这等折辱?” “一个不毛之地的蛮夷之族,偷习咱们书文数载,同为青年学子已然超越了朕大唐年轻一辈。你说说,这样的大唐后辈,能让朕辛苦打下的基业延续多久?。” “这……老奴,老奴不知。” 掉脑袋的问题荣公公不会去回答,躬身揖礼的身姿矮上一截,回话有些结结巴巴。 李世民也不强迫,微不可查的轻叹一声,无力地摆摆手。 “是不敢回答吧。” “你去吧,朕,要静一静。” 想要劝说的话语也被李世民最后一句话语堵死,荣公公轻叹一声,转身而去。 步履跨过门槛之时,差点与匆匆而来的李君羡撞个满怀。 两人互相揖礼一拜,荣公公瞥一眼屋内阖目养神的李世民,便拉扯李君羡站于门外,焦躁提示道。 “文比败北,如今陛下正在气头,悲愤无比。” “李将军啊,倘若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便不要打搅的好。” 呵呵。 李君羡轻声笑过,包裹臂甲的手臂拍拍荣公公肩头,挑过眉头,带起一抹喜色。 “放心,好消息!” 说罢,阔步入内屈膝跪拜,拱手揖礼。 “陛下,程将军求见,说是有要是禀告,如今已在……” “不见。” 李世民撑着头颅安坐软塌,合着的眼帘并未睁开,淡淡的回复出口。 半跪在地的李君献心中猛然一沉,抬眼望向面色阴沉的人影,心绪翻滚。 看着这次文比对于陛下而言,打击不小,就连近日屡得圣宠的程家也激不起陛下好感来。 不自觉间,李君献变得谨慎起来,拱手道。 “陛下,可……可程将军讲,乃是有好消息禀告,而且……异常重要。” 嗯? 李世民缓缓睁开眼帘,心头泛起一抹喜色。 重要事情? 好消息? 难不成是李闲那小子替唐出战? 李世民扶案坐正,面色稍稍好转。 “宣!” 片刻后,程咬金随李君献进殿,面露喜色,格外开心。 李世民瞥过程咬金一眼,心中莫名放松下来,面色稍缓。 不待程咬金躬身揖礼,李世民率先摆摆手,示意免礼。 “程爱卿啊,落座吧。” 虽是如今程家得宠,程咬金万万没想都有这样的待遇,微微一愣,转而面上一片欣喜,拱手谢恩,落座下来。 李世民阴沉的面庞上终是有了喜色,扬起笑容,率先问话。 “程爱卿啊,这李闲是否已经寻得?” 哎~ 程咬金舞起手臂,皱皱眉头。 “陛下,李公子生性洒脱喜静,常人难以寻得。” “今日微臣找遍工坊,晋王府,甚至于卫国公府,也不见其人影。” “犬子素来与李闲交好,可今日奇怪,微臣也并未看见犬子身影,想必是出城了吧。” 此话一出,李世民面颊上笑意僵住,心境也不觉间失落下来。 程咬金自顾自说着,并未注意到李世民神色变化,径直说起了自己探查的热乎喜讯。 “陛下。” “虽然两小子贪玩,可这供方生产到是丝毫不曾落下,陛下大可放心便是。” “如今皇城啊,文比大胜,城中百姓欢欣鼓舞。微臣前来便是……” “等等!” 李世民伸直手臂竖起单掌打断了程咬金的话语,一脸迷惑的望向程咬金。 “文比大胜?消息可否属实?” 提及此处,程咬金难掩喜悦,起身站起比划起来。 “陛下并未看见啊!当时那吐蕃使臣气的吹胡子瞪眼,最后怒拂衣袖而去。” “随行的胡姬也万万不敢在此招惹大唐文士,主动领舞那些胡人女子,言语之中全是谦辞。嘿!那场面算是让吐蕃一行丢尽了颜面,真是过瘾……” 嘶~ 李世明有些愣住了,拂过颌下胡须,后面的话语一句都没听进去。 这是怎么回事? 量为大唐才华出众之人,竟两个人时辰都未能磨下的人,竟是在短短的用膳时辰中,便被人打败了? “等,等等等。” 抬手打断滔滔不绝的人影,李世民拧过眉头,身子前倾。 “程爱卿,可知是何人将吐蕃使臣打败?” “又是用了什么下联将吐蕃使臣击败?” 还为坐下的魁梧身躯再次起身,一砸手心,眉飞色舞。 “陛下啊!” “要说这位可是神人,原本乃是茶铺的一个小厮,句句对仗,气势雄浑只让吐蕃使臣火冒三丈哑口无言。” “可谁知比试结束,那小厮道明乃是两位锦衣俊秀的公子在身后帮衬,看来啊,咱们大唐卧虎藏龙人才济济啊!” “微臣此番前来,一是为了禀告此好消息,二是想让陛下广纳贤才,仅此等英才扩充至文学院,以备后用。” 李世民捻着颌下胡须,细细过一遍这其中的缘由,心中自然而然将李闲和程处默扯上联系。 要说这李先和程处默前去凑热闹,恰恰依仗小厮出去对仗,也不是不可能。 更何况这事办的,倒是有几分李闲特有的风格。 下一刻。 李世民哈哈大笑,起身站起。 “妙啊,妙!” “即使文比胜了,朕这心中石头也落了下来。” “程爱卿啊,你这个讯息,朕,格外欢喜。人,就不找了,朕心中自有定夺。” 程咬金不知晓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李世民确实心中欢喜,笑的灿烂。 忧的是,似乎陛下对于自己提议招揽贤才无动于衷,难不成是自己多言了? 念及此次,程咬金顿生退意,拱手谢恩告辞。 重归平静的宫宇中,李世民笑意不减,面上欣慰。 “好啊!好!” “你这小子,竟是让朕也虚惊一场!” 第211章 嗜酒如命的父子 程家工坊。 天云半掩夕阳,染出一片红霞。 酒足饭饱两人搭着肩膀谈笑风生步入工坊,一路上向着北边搭起的临时屋舍走去。 一路上,咣咣打铁的工匠将热情的同李闲和程处默的这招呼,推料的粗布麻衫子民也热情的迎上,述说着赠送的煤炉如何好用。 李闲与程处默一一摆手回敬,还未在北屋案桌上坐稳,便有身着皮褂子的匠人笑呵呵的在腿上擦擦手上酒水,跑了进来。 “李公子,程公子,新的一桶酒酿大成!” 闻到匠人身上浓浓酒气,比之先前少了冲鼻的味道,反倒是带着一股绵长酒香,程处默眼眸倏然一亮。 “改进了?” 李闲笑着起身,拍拍程处默肩头。 “不让你满意,我会停手?” “走!看看去!” 程处默瘪瘪嘴角,瞥一眼李闲。 “这次可是醉人不清,如今想起来,还觉头痛欲裂,脑袋昏沉。” 话语随之如此,程处默还是抢在李闲前面出了门,催促着酒匠带他们前去。 穿过长廊,浓浓的酒糟气息传出,确实比先前头酒那股气味好闻上不少,就连李闲也颇感与之后世的酒酿闻着差别不大。 白气弥漫上屋顶,贴着洞开酒坊门扉上沿飘风出来,一行三人鱼贯进入,顿觉似乎来到仙气缭绕的仙境一般。 细细检查一遍酒坊中存在的卫生问题,在柴火烧然的噼啪声中,李闲大声叮嘱几句,方才进去偏房之中查看新酿的酒酿。 还未进屋,屋舍之中争执声便传入耳畔。 “程公子,并非我不让你多喝,这毕竟是调制后第一次酿制,还需李公子指点,只怕有些问题……” “我是东家还是你是东家?这事我说了算,喝出问题算我的!来,盛!” “这……着我可不敢担保……” 跨进门槛的李闲微微摇头,唐人喜好酒酿,还真不是盖的。 看着作势欲要自己盛酒酿的程处默,李闲调笑道。 “现在怎么也不说头痛欲裂,昏昏沉沉的话语来?” 程处默回头看上李闲一眼,嘿嘿一笑,斟上一杯,端了过来,竖起拇指。 “李兄!” “这次的酒酿绝对够味!入口温润少了辛辣,流淌喉舌间也顺滑不少,后味绵长醇香。瞧瞧这酒花,看着就喜人。” 在李闲抬手尚未碰触到杯盏之时,程处默咕咚灌下一口。 畅快的‘啊’上一声,抹掉嘴角酒渍,推杯过来。 “赶紧尝尝!” “嘿呀!你们两小子跑哪去了?找寻一天现在才回来!” 一声粗狂的呼喝声从白气蒸腾中传出,扇过鼻尖前的烟尘和白气,程咬金大步走了进来。 “这在干什么?酒气?这么浓?” 穿过再次起锅蒸酒弥漫出的白气,程咬金虎目中映出两张往来的狐疑眼眸。 自然地接过李闲手中悬在半空的杯盏,瞪上两人一眼,责备道。 “你两小子倒是好,疯玩一日,可是苦了我老程,在城中找上一日。” “渴死了!” 也不管杯盏中是什么,程咬金一口灌下,浑身一个机灵,眼眸瞪大,如同程处默第一次畅饮那般,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蔓延上黝黑脸颊。 仿佛定格的人影,端着杯盏悬在半空,过上几息。 嗝~ 长长的打上一个酒嗝,裹挟着浓浓酒气,喷吐向一旁委屈的李闲面门,古怪的看上一眼手中干净酒杯。 虽是有着和大唐酒酿有一丝丝相似的感觉,但差距确实格外明显,程咬金好奇瞥过李闲。 “这……这是何物?” “够劲,畅爽!” “贤侄啊,这可是你又新发明出来的东西?” 一脸无语的从程咬金手中接过杯盏,目光在程家父子游离,重新提起木桶罐子斟酒。 倾斜的罐子口,清冽酒酿哗哗倾倒声中,李闲嫌弃的话语缓缓说出。 “你们这父子俩是土匪?” “这是新酿的酒,不说口感酒精度的问题,你们至少也要让我好好检查一番。” “看看这件其中有无怪味,有无伤身的东西,有……” 罐子立正的一刻,一双大手从眸底中探入,端上杯盏端了过去。 “这他娘的就算有毒,能饮上一坛,也算值了!” 咕咚,咕咚。 程咬金当着李闲的面,仰头再将满满一杯盏的酒酿灌下,满足的长‘啊’一声,提起衣袖抹过胡须上沾上的酒滴,望上一眼皱着眉头的李闲,嘿嘿一笑。 “怎么?老夫找寻你俩满城得搜,腿都快跑断,还不能喝完酒了?” 带到一侧的程处默默默竖起拇指,程咬金讨好的放下杯盏,亲自提起酒桶斟上一杯,递给李闲。 “贤侄啊!依我说来这等人间佳酿定然又是一个大卖的好兆头。” “你瞧瞧这坊间工匠,器具,都是不小的开销,不若由我老程家先开出几家店铺,咱们合作如何?” “不用说,二八开,咱们程家就占两份变成!” 尝到了先前茶铺的甜头,程咬金坚信本就嗜酒的大唐,定然对此等事物感兴趣。 程处默也随之附和起来,生怕李闲不同意一般。 “李兄啊,你瞧着酒酿,就算咱们再喝也喝不了多少。” “倒不如放出去,让全城的百姓子民们也常常。” “用你的话语来说,这叫做独乐了不如众乐乐。” 李闲接过杯盏,细细呷上一口,清冽醇香,绵长劲足,确实比先前好上不少。 原本自己也没打算全用来自己喝,白一眼两人,习惯性的再呷一口。 “既然你俩这般上心,店铺的事便由你们打点吧。我习惯了背后坐享其成,省事不累。” 程处默脸庞上笑开了花,自己程家成为背后的东家,最大的优点便是要酒自取! “好勒!” 酒盏在手中片刻间消失,程咬金嘿嘿一笑,将杯盏送与唇边,斜眼瞧着李闲。 “贤侄啊,你这般喝着可不成,酒要大碗的喝,肉要大口吃,这样才有劲。” “瞧我这……” 话音落下,一口闷碗,意犹未尽的还要斟酒时,被李闲按住手臂。 “酒酿虽好,莫要贪杯,这可不是你们平素中喝的那些酒酿,后劲足。” “走吧,去看看棉衣。” 从粗壮手臂上取下李闲手掌,程咬金一手抄起罐子再灌上半盏。 “不碍事不碍事,喝酒也不影响观看嘛……” 第212章 程咬金的大气 参天古树凋零下黄叶,飘落上拱起的棚顶,僻静的工坊中隐隐能听闻织布机吱嘎声响。 织布制衣本是些精细活,李闲将小小工坊安置在了此处,也是为了给剪裁的衣匠们一个专心的环境来。 看着简陋搭建起的屋舍,负着双手走在最前面李闲,看着萧条的环境,随口提上一句。 “这本事制作保暖御寒的工坊,你瞧瞧这工坊确实大洞小洞,传出去有些寒碜。” 走在身后,喝的脸颊泛红的程咬金快步走上前来,与李闲并肩而行,捶着胸口保证。 “贤侄放心!敢在第一场风雪来临之前,这里定然要修整一番。” “不!是整个工坊,就在明日,便……便动工!” “我老程要用城中最好的工匠,将这些棚子改制的如同国公府邸那些屋舍一般好看。不!一定要比咱们国公府邸还要阔气、漂亮。” 程咬金喷吐着酒气,指指空荡荡的院落,边摇摇晃晃的走着边说道。 “还有这里,光秃秃一片,看着窝心,种上一片树,开上一个湖,立上几座假山……” “闲来无事之时,让这些匠人们散散步,赏赏花。有个好心境,才能制造出用心的东西来。” “贤侄……你看如何?嗝~舒坦。” 程处默一旁听得有些迷糊,望着越说越兴奋的人影,迷惑的瞪起眼睛。 “阿爹,咱们的国公府可是没见过你这般用心过。” “当初在修整咱们国公府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说什么不要奢华,要简约……” “你小子懂个屁,贤侄可是咱们摇钱树,这匠人们乃是浇水施肥的人,不照顾好些,咱们喝西北风?” 瞥上一眼,眼神稍显迷离的程咬金,李闲微微摇头,淡淡说上一句。 “唉~不听我言,有些喝醉了……” 制衣还算顺利,毕竟是从无到有,剥茧抽丝,洗丝织锦,再到棉花筛选弹絮,装填,加上纹绣等极为复杂。 李闲预定的送与长乐公主的那件进展稍慢些,堪堪织到一半,棉花倒是悬赏些上好的,想必再有月把时辰便可见到成品。 至于给军营中李靖制作出的衣衫,倒是只待平整棉絮装填缝合了。 程咬金本是武将出身,粗嗓门大喉咙,加上喝些酒酿,动不动便拿着半成品的棉衣惊奇的大呼小叫,惹得李闲不得不提前撤退,保证工坊中安静。 出来工坊之时,已然日光西斜,天光有些黯淡。 李闲和程处默一人一边,架着絮絮叨叨的程咬金向着工坊外走去。 一众工匠们见到这红光满面的程咬金,不知这李闲所酿造新酒酿的威力,忍不住调笑几句。 “喝上几杯酒酿也会醉?程将军这酒量还得加强才是啊!” “想不到此生还能看到程将军出糗,当真是一大奇观。” 程咬金挣扎着推开两人,摇摇晃晃的迈着虚浮步伐,手指点点这些调笑工匠。 “我没醉……我老程豪饮如牛,区区几杯也会醉?笑话!” “告诉你们,我还能喝上个十罐八罐,要不是看在贤侄新酿的酒水就那么一罐,哪里会给他留?” 李闲看着眼前摇摇晃晃人影,说东说西,微微摇摇头。 看来这酒后吹牛,不是后世人特有的专利。要不是唐朝那些酒酿度数太低,只怕这也能列出一项非物质文化遗产! “喝什么啊?程爱卿。” 一声威严中带着欢喜声音从工坊门口隐隐传来。 李世民负手站立在洞开门扉,荣公公错开站在李世民身后,望着工坊中的程咬金轻皱眉头。 【呃……李二这是闻着酒香来的?刚出锅就知晓了?】 酒? 李二眼眸一亮,下意识的吸吸鼻子,目光四处游荡起来。 尚在夸着海口的程咬金望一眼门口两个人影,咧嘴一笑,漏出一口黄牙,拱手迎了上去。 “陛下,你可来的真是时辰。” “李闲这小子酿成一锅人间佳酿,滋味醇香,让人欲罢不能,正和微臣商量着如何敬献。” 程处默和李闲瞪大了眼,看着摇摇晃晃的背影走上李世民身前,拱手揖礼。 扭头对视间,两人眉头高高皱起,同时想到一块去了。 “难不成这酒酿还能让人变得圆滑?” 哐当叮咣。 一阵铁锤,铁棍噼里啪啦落地声音绵延传出。 一众子民齐齐跪在工坊棚子过道中间,面色一片骇然。 谁能想到昔日那个富商,竟是当今大唐国君! 李世民扬扬手臂,招呼匠人们继续工作。 “诸位无需惊慌,朕,就是来看看这等利国利民的煤炉建造如何。” 转而朝着移步而来的李闲和程处默问道。 “李闲啊,你有这等敬献之心,朕倍感欣慰。” “即是一番好意,便呈上来吧,也不枉你一番美意。” 也不顾皱着苦瓜脸的李闲,轻车熟路的向着北屋走去。 李闲示意工匠们不要将此事外传,便嘟嘟囔囔的去了酒坊。 “土匪!都是土匪!” “新酿的酒酿,我不过呷上两小口,你们倒是不客气,一小罐只怕又快下去半坛了!” 宁静的屋舍中,程咬金搓着手掌,海阔天空的给李世民谈论着酒酿的滋味如何,又将自己和李闲将酒坊做大的想法一并告知。 文比胜出,李世民本就龙颜大悦,如今又听闻程咬金要将酒酿按照贡品的量,每月送上两罐,心中更是大快,半天不曾合拢嘴。 李闲捧着酒桶来到屋舍,斟上一杯,挤出笑容递给李世民。 “陛下,这便是微臣酿造出来的酒酿。” “本是打算在虞府上定制出一个精美的酒坛,现在还未来得及。” 李世民也毫不客气,端过酒盏下上一口。 辛辣感觉包裹喉舌,涌向全身,李世民瞪大眼帘眨了眨,缓缓咽下。 许久方才喷出浓浓酒气,凝望手中杯盏,赞道。 “好酒!” 转而微眯着眼帘看向对面的程咬金,欣然道。 “程爱卿,宫廷御酒再加上两坛。” 程咬金闻言,微微一愣转而哈哈大笑,举过杯盏伸向李闲身前。 “好说好说。” “微臣与陛下对饮一杯。” 见李闲那张瞪大眼帘的面容时,程咬金嘿嘿一笑,连忙自己提起酒坛,给李闲斟上一杯,谄媚笑道。 “来来来,贤侄啊,你陪陛下饮上一杯。” 第213章 来者不善啊 酒过三巡。 程咬金扑在身前长案上呼呼大睡,时不时醉眼朦胧的抬起头看上左右一眼,大吼一声。 “来!陛下!我敬你一杯!” 还未捏起杯盏之时,又‘嘭’的一声栽在案桌上呼呼大睡。 烛火照耀李世民泛红的脸颊,斜依座椅的身躯些许慵懒,面上挂起笑意,推过杯盏向着李闲敬酒。 “你小子着实不简单,这酒酿堪称人间佳品。” “你给朕说实话,长街上与那吐蕃使者对弈桃符的,可是你?” 带着微醺醉意,李世民退去身上那股威严,看向李闲犹如忘年之交的友人一般,目光之中带着些许欣慰。 【倒是想在我这套话来了?】 【我可是一点也不想谈你的好,不愿去背上什么挽救颜面的大旗,更不愿将去什么支援穷乡僻壤,做一方父母官,管制些琐碎事宜。】 李闲知晓原始古法酿酒最后的威力,不愿载入后世那般醉的不省人事,喝的并不算多。 但心境也在酒精刺激下变得活跃起来,摆摆手臂。 “陛下莫要再提此事,这桃符对弈岂是我一介小卒所能精通的?” “一个深居简出的粗浅子民,会些古法算术已是不易,何来这等才能,样样精通。” “就连我同神仙梦游的故乡,桃符也是有人特意写好,只需买来张贴便好,我又怎么会从神仙处这等高深学问。” 自从虚构的神仙,梦游能解决自己穿越中的诸多疑问一来,李闲便善于用这个借口。 细查定然无果,李闲也屡试不爽。 李世民微眯着眼帘,面上带着一抹狐疑。 “这般说来,那茶铺楼阁上便不是你们两位了?” 【呵!我说李二啊,你还在私下中调查如此清楚?】 【有哪些时辰倒是不如查查那个吐蕃使臣的身份,区区一个随行的使臣,被誉为千百年来不世出的奇才,突然出现在了长案,孙赞干部就这般放心?】 【再者,这样一个素未谋面的奇才,对大唐研究之深,超越大唐不少青年学子,这其中难不成就没有多少蹊跷之处?】 李闲半躺在座椅上,微微摇头。 “陛下。” “咱们不过是去城……” 正想去说城外,身侧摇摇晃晃程处默站了起来,提着杯盏搭上李闲肩头,醉眼迷离的望着李闲,嘿嘿一笑。 “李兄啊,这酒还真是没有咱们在阁楼上的好。” “哦~好像不对,阁楼上好像是茶水……” 话音落下,俯下身来的身影慵懒的靠上李闲身上,梦呓一般说着。 “对得好……” “这下联当真精辟……快出题,难住吐蕃蛮子……” 将挂在身上的人影按上身侧的座椅,李闲脸庞上挂着被拆穿的尬笑,举起杯盏,向着李世民回敬。 “陛下啊,咱们在城外转悠良久,而后回到茶舍阁楼,喝上几盏。” “恰逢说书先生将起这会场上的桃符对弈的事情来,那吐蕃使臣咄咄逼人着实可恨,听问道大唐奇人挺身而出时,着实让人热血沸腾。” “这样仗义而出,又拿小厮顶替的高人,想必乃是大隐于市的高人,哪里会是咱们两个粗浅匹夫?陛下莫要取笑咱俩了。” 李世民微微呷上一口酒酿,露出一抹浅笑,细细回味着方才的心声。 那抹带着似笑非笑的眼神瞅的李闲心中发虚,连连敬酒两次,不安的转向其他别处。 火烛噼啪炸响,在纸糊窗棂上剪出的残影,由淡变浓。 李世民放下杯盏,缓缓开口。 “朕观那吐蕃使臣上能知晓天文,下能通晓地理,尤以对大唐历史了如指掌,似乎此人并未单单使臣这般简单。” “李闲,你怎么看?” 【嗨!我当时你这李二活在大唐盛世中,忘乎周遭邻国的发展呢!到这时才想到了重点上。】 【纵观历史长河,那个国度的时辰不是带着诚意而来?可偏偏这吐蕃使臣独具一格,强压大唐青年才俊意图明显,这野心不容小觑。】 【倘若说这是孙赞干部的旨意,倒也无可厚非,怕就怕在这个使臣乃是伪装身份,来试探大唐!】 嘶~ 李世民听闻心声,心中莫名咯噔一跳。 伪装?试探? 大唐盛世,着实有不少前来遣唐使,或是求学,或是修习大唐的农桑发展。 究其根本都是带着善意而来,多半是想与大唐结成盟国,互通有无。 可倘若真是伪装,这其中的意味就大了。 学以致用,反而咬上大唐一口,也说不定。 吐蕃乃是建立在高原上的国度,同为年仅十来岁,带兵复仇掌权,进而一举统一高原部落。 要说这孙赞干部,与自己却有相似之处,与自己同属于类人,要说没有一点野心,李世民自己都有些不信! 念及此处,一段心声再度传出,打乱了李世民思绪。 【李二啊,你可要想清楚咯,这吐蕃使臣可是来意不明,率先破坏唐律不来朝拜不说,还在民间安插文武比试,调遣神秘身份人物比试,其野心昭然若揭。】 【在后世之中,这吐蕃可不是什么好鸟,在大唐末期可是趁大唐内乱之时,率兵长驱直入,直捣毁长安。】 【说起来这乃是的大唐历史上屈辱的一页,有些人啊,你越是对他礼仪有加,说不定啊,会被反咬一口。】 【如何处置,就看你李二的咯。】 呼~ 李世民喷出吐一口浓浓酒气,心绪不安起来。 这样的心声,李世民不止听过一次,必然坐实无误了。 可李世民着实有些不敢想象,那个边陲的不毛之地,茹毛饮血的国度,竟是会有这般魄力。 能攻打进大唐国度长安? 光是听起来就有些骇然! 扶着隐隐作痛的头颅,李世民在荣公公搀扶下缓缓起身,面上有些凝重之色,招过手臂。 “天色不早,朕,便回去了。” “今日畅饮着实痛快,改日再叙!” 摇晃着走上几步,李世民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颅。 “李闲啊,你可记着今日程爱卿的承诺。” “每月三坛贡酒,少一坛都不行。” “就……就从这月开始吧。” 李闲紧随身后送行,弓下身子,拱起手臂,愁眉苦脸。 “诺!” 【你这李二真是抠搜啊!】 【几就差那么几日,十月就要翻篇,竟是还要算上这月!】 【老程,你又给咱们工坊捅娄子了!沉甸甸的铜板,没了……】 第214章 咸鱼人生 冷月挂上树梢,清辉洒向大地。 照耀着奔行皇城的马车,摇摆的轻纱车帘中透着昏黄微光,有沉静的声音传出。 “荣公公,取过方巾来,朕要洗漱。” 看着靠上车架阖目养神的人影,荣公公白胖面颊上浮起一抹愕然,微微迟疑几息,慌忙取过车厢一角的盥洗陶盆段了过去。 冰凉浸水的方巾敷上面颊,李世民威严话语从方巾后缓缓传出。 “佯装使臣,有通天彻地本事,倒是让朕响起吐蕃的国师来。” 清醒的话语与先前工坊之中迥然不同,荣公公有些茫然,沉吟片刻,接过李世民取下的方巾拿在手中,试探性的回应道。 “陛下说的可是吐蕃使臣?” 威严面颊上清明眸子豁然睁开,哪里还有先前半点醉意。 映照车内火焰飘摇的眸底中,闪过一抹冷色。正襟危坐的李世民,话语低沉。 “常常听闻此人呼风唤雨,擅长巫蛊之术,神仙一般的存在,却不曾有人见过其真容,只怕乃是吐蕃掩人耳目的伎俩。” “这次来的只怕并非是使臣,乃是传闻中见首不见尾的吐蕃国师。” 白净脸庞上闪过一抹惊疑之色,荣公公‘嘶’的一声吸气,沉吟道。 “这般说来,吐蕃国师隐姓埋名混入时辰队伍,大有刺探之意?” “陛下,要不要……” 哼! 冷哼响起,李世民眼中精光乍现,凭空压下手掌。 “无妨!” “朕倒要看看,他们初次访唐能跳腾出什么事来。” …… 晨光照上窗棂,窗外欢快鸟鸣渐渐清晰。 李闲缓缓睁开眼帘,按了按微微昏沉的头颅,起身坐了起来。 昨夜程处默和程咬金何时被家仆送走,已记不清了,依稀记得自己到了简陋北屋闷头就睡,想必乃是看家护院的家丁给自己脱掉的衣衫。 回想起李世民要的三坛酒,李闲就一阵肉疼。 本来这十月天气已经没有几日,李世民还要在能生产不多的酒酿上截取一部分,那可都是酒匠们辛辛苦苦蒸馏出来的心血啊! 简单的洗漱完毕,便见有数个身着素衣的工匠前来,说是奉了卢国公的指示,要前来修缮屋舍,李闲也不阻拦,随他们去吧! 闲来无事,趁着工部赶制马蹄铁的这段时辰,好好沐浴阳光,乃是李闲此刻的心愿,毕竟上了兵马嘶啸,鲜血飞溅的战场,可没有这样的好日子了。 负手在工坊之中转悠,眯眼瞅瞅铁匠将铁块捶打的火星四溅,时不时去酒坊捏着酒提舀一勺新酿的酒水尝尝,亦或是在制衣坊间听闻那些妇人夸赞李闲带来的女子如何如何美貌。 一个清晨均是在晃悠中度过,虽是简单,却并不枯燥。 挨到午膳时分,两位乘架马车的女子,款款来到工坊。 青花素衣长衫隐现玲珑身姿,金线点缀花边带着贵气却不觉庸俗,为首的长乐公主带着面纱提着个食盒,带着一身劲装的阿秀前来拜访。 几日沉淀下来,李闲也想清楚了,反正这事八成李二也知晓,索性自己也不计较,笑脸相迎。 “哎哟~你俩怎么来了?” “堂堂贵人召见便是,何须长乐公主亲自来访。” 这般说这,李闲便去接长乐公主手中的食盒。 阿秀插在两人中间,挡住李闲去路,叉腰怒哼,粉面微怒。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们怎么就不能来了?” “我家主子可是亲自熬制鸡汤,大老远端了过来,难不成我们前来还有错了?” 一双玉手轻轻拨开身前倩影,白一眼阿秀,白皙素手将手中食盒递了上去。 “李公子切莫在意,阿秀就是这样的性子。” “一路颠簸,就怕洒了,趁热喝。” 李闲嘿嘿一笑,在一旁细微‘不知好歹’的话语中接过食盒,伸手向前颇为绅士。 “一路辛苦,两位请。” 并肩于长乐公主同行,隐隐能闻到女子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余光瞥见长乐公主白里透红的精致侧颜,李闲心中如沐朝阳,怦然心动。 “李公子才华斐然,此番力挫吐蕃使臣为我大唐挽回颜面,当真是大功一件。” 或许是感受到相对无言的尴尬,亦或是一路上匠人们交头接耳的议论,让长乐公主更为羞涩,方才念起此事,起了话题。 “呃……小事小事,再说了,这些都是身在茶楼的神秘人物所作,那里是……” 嘭! 肩头上骤然一沉,带着愠怒的话语从另一侧传出。 “你这小子是要与我家主子成婚的人,怎么嘴中一句实话也没有?” “高人,你给我说说这这长安城中有几个高人,文比能赢过房玄龄。” 阿秀在一侧横着柳眉,咬着贝齿瞪着李闲,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挨上一拳,倒也不痛,李闲瞅上一眼阿秀瘪瘪嘴唇。 “这么凶,小心嫁不出去!” “今日不过是我小跟班不在,要不然让程兄和你比划两招。保准你龇牙咧嘴,跪地求饶。” 见阿秀又要据理力争,长乐公主拍拍扬起的粉拳。 “好了,别闹了。” “李公子,此番吐蕃派遣出他们不世出的奇才访唐,却并未在入住皇城后拜见父皇,反而在皇城之中打摆擂台,依你来看此事可有蹊跷之处?” 李闲信步走上长廊,本是不打算过多剧透之后的历史,但念及以后便是大唐驸马,提个醒也不算出格,蜻蜓点水般点出两句。 “确实蹊跷。” “一个通晓天文地理的人,要说对这基本访唐礼节不知晓,太过牵强。” “二来吐蕃进城以来咄咄逼人,力压大唐青年才俊之举,似乎多有试探之意,不得不防。” “依我看来啊,吐蕃此番前来不会有太大举措,到时会在皇城四处走走大有可能,说不定正是为了汲取大唐先进技艺,取长补短,暗中发展吧。” 话语隐晦,点到即止。 李闲只望长乐公主能向李世民传达一二,至少不要再想历史上那般阔绰,动不动便送上些农桑技艺,冶铁技艺。 到时候养上一批白眼狼,反而狠狠咬上自己一口。 身侧的那张玉面,秀眉轻皱,信步思索,似在分析一般。 阿秀见无人发话,清清嗓音,余光偷偷瞥向李闲。 “咳咳,这有些人啊,别不知好歹。” “咱们辛辛苦苦跑断腿送来的东西,半声谢字没有,倒像是白眼狼一般。哎,说起来都为我家主子操心,这相公啊……” “得!” 李闲推出竖掌,阻断阿秀话语。 “从头至尾一副凶巴巴模样,你那点小性子我能不懂?不就是想着美食吗!” “念在鸡汤份上,今日咱们吃烧鱼,来点不一样的。” 佯怒的面颊骤然浮现一抹笑容,丁香小舌舔舐红唇,眉角一扬。 “这还差不多。” 第215章 岁月静好 阳光和煦,带着暖意。 皇城郊外的蜿蜒小溪如同玉带,潺潺流水静静流淌,唯一不足的便是枯草泛起萧条黄色,可以点不影响李闲摸鱼的兴致。 孩童时期便于伙伴结伴而行,摸遍池塘溪边。此刻虽是十月,溪水微感凉意,却是鱼儿储备冬季食物的时期,算得上捕捞好时机。 拭过溪水深浅,李闲朝着岸边两人挥手。 “长乐公主,下来吧。” “足底走上砂石便于活血,有益康健。虽是溪水微凉,但也可以玩上一会。” 平素中大咧咧的阿秀此刻却死活不愿下水,说是小时候有呛水经历,埋下阴影,只愿在岸上垂钓。 长乐公主这个两手不沾阳春水的皇室宝贝疙瘩,对这般意识中疯狂的玩法格外期待,扭过了阿秀三番五次的阻拦,解开绣鞋露出一双白净玲珑玉足。 怀着忐忑心情下水,扎入微凉溪水颇显犹豫,缓慢深入踩实泥沙,脚心传来的凹凸不平感觉格外舒服,紧扣的脚趾缓缓舒展,由李闲牵着谨慎走了起来。 跟着李闲在水中走上片刻,便适应下来,听从李闲的号令,挖取泥沙筑坝拦鱼。 从未体会过这般童趣的长乐公主将群衫下摆系上腰间,露出半截光洁玉润的小腿,扑起的晶莹水花打在白皙精致的玉面,引得长乐公主抿嘴一笑,带着几分尴尬,掺杂着几分俏皮与欢喜。 李闲看着温馨而唯美的画面嘴角含笑,有些痴了。 “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什么?” 长乐公主豁然直起身来,脸上挂着一抹欣然之色,柳眉含羞,面露绯红。 “李公子,是在吟诗吗?” “呃……这不是诗,乃是红楼梦中的一句,只是即兴想起而已。” “红楼梦是什么?” “嗯……一个故事,悲情故事,你要愿意听,改日得闲,我便说与你听。” “悲情太过伤感,我更喜好一些圆满结局的。” 哈哈哈。 李闲哈哈一笑,提着一根棍棒在水面扑打,溅起水花,朗声道。 “华夏几千年,故事何其多。” “梁祝化蝶共赴红尘,牛郎织女鹊桥相会,许仙白蛇两世爱恨。” “待明年盛夏,芳草茵茵,蝶舞漫天,我便在这小溪畔,与你一一道来。” 哗。 鱼尾在水面拍出水花,转而朝着棍子挥舞的反方向落荒而逃。 “去鱼了,站着别动!” 李闲兴奋的呼喝声,在阔野上荡开。 潺潺流动溪水中,一尾小臂长的鱼儿慌乱冲向布袋装林立的石头阵。 搁浅的水流让鱼儿本能的不安,扑打着越发浅下来的水面,水花顿时四溅开来,引得在一旁躲着的长乐公主尖叫不已。 岸旁的阿秀不情愿的握着简易的鱼竿,听到呼喊,下意识的起身。待看到嬉笑的两人,生着闷气将脚下的石子踢飞在了水中,嘟着嘴巴抱怨。 “这般疯玩,咱们长乐公主迟早要被你带成乡坊间的野丫头!” “抓着了!抓着了!” 水中正在兴头的两人,可没工夫管这位抱怨的丫鬟,李闲抓着扑腾着尾巴的大鱼向长乐公主展示。 “这么大,够咱们三吃,咱们今日可有口福了!” 女子怕凉,李闲也不敢让长乐公主在水中待上太久,将鱼串上草茎,给长乐公主提着。 招呼她先去岸上等着,自己在摸上点螃蟹鱼虾,待会儿一同回去。 长乐公主在岸上整理完衣衫,抱着膝盖蹲坐在枯草上,眼眸带光望着认真人影询问起来。 “李公子,你会提诗写词,就连桃符也能对出绝句来。又能将那些神话传说,奇闻异事讲的娓娓动听,还能发明出些令人新奇的玩意来。” “这种种奇特,你又是从何知晓?” 李闲俯下身姿,手掌细细在石块边沿摸索,笑着回复道。 “这些不过是我在两年前与神仙遨游神州大地时,身先带我领略的世间奇特。” “我这人虽然懒散,但记忆确实出奇的好使,见到这诸多神奇,便记了下来。” “有云道,天上一日,地上数年,我这几日游荡倒是提前领略了人间不少奇观,因而才有这些奇妙事物来。” 哼! 阿秀皱着鼻子,撇过一眼。 “瞎贫!” “照你这般说道,岂不是你在重返大唐时,已然白发苍苍了?” 长乐公主似乎一点不在乎其中的真实性,勾起红唇,盈盈一笑。 “李公子,既然你能知晓提前数载事情,你便说说咱们大唐,还有这吐蕃吧。” “如今你已然禀明吐蕃使臣似有阴谋,想必定是有缘由。” 听闻此话,李闲面上笑容微微一窒。 果然这长乐公主自幼聪慧,能从自己先前的话语中猜出些蛛丝马迹来。 扔上几只鱼虾上岸,李闲凝望那张纯真无暇的面庞,心头悄悄将那抹唐灭宋替的历史掩盖,脸上重新绽出笑颜。 “大唐开创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万国来朝,帝王被草原游牧名族尊为天可汗。” “浩海的海洋上飘荡起唐字旗幡的巨船,陆地上开创出绵延万里的丝绸之路。源源不断的精美瓷器,丝绸运往世界的每个角落,换回成箱的珠宝黄金。” “天下再也没有饱受饥寒的子民,国土边陲再也没有血流成河,尸骨累累的沙场。这大唐万里河山,正如子民所愿那般和谐而又美好。” 好听的话语谁都爱听,尤其是听闻国土辽阔,民族强大。 阳光下那张精致的玉面微微扬起,恍若听得入了迷,轻轻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嗅着阳光的味道。 阿秀那张稍显冰冷的面颊如冰雪消融般舒缓看来,玉润的下巴靠上膝盖,满脸的憧憬。 看着这幅和谐的画面,李闲的心头微微荡起涟漪,有了一丝甜美的感觉。 正午的阳光暖暖,摸上片刻,李闲喊上两位许久并未说话的佳人。 “走咯!吃烤鱼去!” 长乐公主起身给李闲递上新绣的方巾,鸳鸯戏水的画面栩栩如生,通红到能拧出水的玉面低垂,细若蚊音的声音缓缓吐出朱唇。 “这个……这个,擦擦汗……” “就当……就当是,你明年给我将故事的报酬……” 接过细软的方巾,李闲拭去汗水,细细折叠装进袖兜。 “这算是先付钱,等着故事?” “那我可先保管起来,好好准备。” “贫嘴!” 有人愤愤甩下一句,扭头走在了前面。 身后两人相视一笑,肩并着肩,迈开了脚步。 第216章 魔王醉酒 “香啊~贤侄啊,这是又在吃大餐?” 人未至,雄浑声音已然从走廊上传开。 踏踏脚步踩着木板似乎快上几分,拐过屋舍一角,程咬金脚步一顿。 橘黄火焰跳跃摇曳,舔舐着穿上棍子的烤鱼,李闲撸着袖子怔怔的望来,手上不忘转动火架上的木棍,阵阵肉香在袅绕青烟中弥漫,令人食欲大增,垂涎欲滴。 旁边一处石块垒砌的石板上,两名女子翻动这通红烤熟的虾蟹,盈盈一笑,看了过来。 迎上两张笑颜如花的面庞,程咬金面容上贪吃神情一收,立正站好,郑重拱手揖礼,肃然起来。 “呃……长……长乐公主殿下。” 嗯? 李闲有些惊诧,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离。 这还真是众人皆醒我独醉? 先前之时,难不成整个朝堂只有自己并未认出长乐公主? “别站着了,今日打的鱼虾不少,程将军也坐下来一起用膳吧。” 清丽的声音划过眼前,朝着面上泛着尴尬之色的人影传去。 本是贪恋酒酿的程咬金,原本是要来讨上两杯酒喝,不曾想遇到这对小情侣,当下萌生退意。 可酒瘾上头加上那油脂中滋滋烤制的透红虾蟹,和火苗上翻滚的美味烤鱼,让撤出的脚步变得艰难,一来二去,离去的身形也迟缓不少。 此番听闻到长乐公主说道,程咬金腆着憨厚笑脸,搓搓手掌,移步过来。 “这……这不太好吧,嘿嘿。” 话虽如此,一双虎目早已聚焦到皮面焦黄的烤鱼上,咕咕的沿着口水。 李闲拍拍身侧空座,豪气的招呼。 “程伯伯坐吧,来都来了,还能赶走你不成。” 扫了一眼拐角处空无一人,再无跟随着的程处默,李闲颇为疑惑。 “程兄呢?怎么并未见到?” “甭提了!” 落座下的程咬金面上带起一抹愠怒,摆摆手。 “那小子昨日打酒时,偷偷藏上一笑坛,今早早膳完,偷偷溜进书房,醉的跟死猪一样。年纪不小了,也不知孝敬孝敬父母,提他都来气!” 在场三人,瞪大眼眸看着生着闷气的程咬金,为之哑然。 嗜酒如命也就罢,一门出上两个酒鬼,只怕程夫人有的受了。 嘿嘿。 程咬金深处粗短手指,点点身前这些肉食,喉结滚动。 “贤侄啊,话说要有酒有肉方才圆满,今日想必又有酒酿,不若老夫便去抱上两坛,给公主也尝尝鲜?” 李闲抬头迎上长乐公主绯红玉面,后者微微羞涩点头。 不待李闲发话,程咬金迫不及待站了起来,要去拿酒。 “新酿酒酿过于辛辣,不适女子。” “酒坊中有新酿制的玫瑰酒,养颜润肤,清醒健脑,程将军不妨与酒匠说道一声,取些来。” 话未说完,程咬金早已一路小跑而去,遥遥传出一句兴奋的‘好勒’便匆匆而去。 凝望那个屁颠欣喜背影,李闲摇摇头,转而望向对面人影一眼,去过烤鱼查看是否熟透。 “长乐公主,玫瑰酒酿口感偏向酸甜,微微带上一点生涩,是我今早方才酿制。” “今日恰好赶上,你便来尝尝。” 听闻是赶制出来,长乐公主眼眸中多了一抹温柔。 “李公子用心了。” 程咬金果然不负众望,直接抱上三坛,将酒坊中怎的酒酿再次一扫而空。 给李闲分上一坛,自己独独抱上一坛,另外一坛分与长乐公主两人。 把还未吃上一口烤鱼,自己率先豪饮一碗,说是解渴。 四人边吃边聊,除了程咬金吃少喝多,其他人均是浅呷一口,酒过三巡,闲聊的话题也放得开了。 程咬金挥舞着大手,将塞外异族的习性和一些奇趣经历挨着讲出,引得三位没有上过战场的年轻一辈听得津津有味。 讲得口渴之时,程咬金索性抓起酒坛灌下两口。 再抬眼时,眼眶泛红,脸颊通红,稍显呆滞的搂上身侧李闲的肩膀,迷离的眼神就这般怔怔的盯着李闲。 近在咫尺的络腮胡须中,裂开嘿嘿直笑的大嘴,说话间喷吐出弄弄酒气。 “贤侄啊,你也甭怕!” “此番西征,上刀山下火海的事情,交给我老程便是。” “老程论脑袋比不过你这般灵活,可是有一身气劲,冲锋陷阵不在话下,保护你更不在话下。你啊,安安静静的待在中军大帐,看看异域荒凉大漠便成!” “咱们俩什么关系?如同一起看到的拜把子亲兄弟一般,放心!就是老程此番躺在西边了,也要托那小子将你毫毛不少的送回来!” 李闲扇动着鼻息间浓浓的酒气,本来有些嫌弃的神色在听完最后一句话语后,蓦然心中一暖,眼角有些湿润起来。 “程伯伯,你醉了。” 话音落下,程咬金缓缓转过头来,竖起指头放在眼前,轻轻晃晃。 提过桌上酒坛抱在怀中,朝着案桌上努努嘴。 “来,贤侄,咱们喝一个。” “我老程毕生也就血染沙场,奋勇杀敌这点愿望,是你小子将咱们程家从冷板凳上托了起来。让我老程能再次跨上战场。” 砰砰砰。 程咬金取过李闲肩上搭着的手臂,擂响胸膛。 “是你让我程家再度辉煌,给了咱们程家子嗣后代再次跨入武将的契机。” “我老程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这份恩情没齿难忘,没齿难忘。” “来来来,我老程敬你一杯。” 混乱的称谓让身前啃食螃蟹的两人怔怔发愣,一脸木然的望了过来。 大唐先前的酒酿不过是些味道辛辣独特的酒酿,度数极低,顶多也就米酒有些醉人。 何时见过这白酒醉人,看着摇头晃脑,什么话语都能乱说的程咬金一脸惊诧,有些迷茫。 嘭。 酒碗与酒坛碰撞,溢出一些酒渍来。 程咬金率先咕咚灌下,眼神更加迷离,身躯也随着一摇一晃起来,手指点向身侧出现晃动虚影的李闲。 “贤侄啊!恕……恕我多嘴。” “如今你岁及弱冠,看看周遭这些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哪个不是孩童已然识文断字了?” “难不成你就不曾想象身侧有个伴儿?难不成就这般浑浑噩噩的过上一辈子?” 呃…… 李闲面上一窒。 想不到后世生活在钢筋水泥浇筑的房子中,会被父母催婚。 在这异域国度,木屋黑瓦下,依然摆脱不了催婚的命运! 第217章 醉酒程咬金在线做媒 絮絮叨叨的声音在耳畔响彻起来,李闲看着抱着罐子时不时靠上来的身影,有些不自在。 长乐公主垂头漫不经心的啃食着手中鱼肉不多的尾巴,俏脸绯红,放缓呼吸细细聆听着。 说也奇怪,平素中喜欢张牙舞爪的阿秀,看着李闲投递来的救命眼神出奇的安静,捏过杯盏靠上椅背,慢条斯理的品着杯盏酒酿,耷拉在座椅上的玉腿有节奏的一抬一抬,饶有兴趣的等着李闲的回话。 嘭。 程咬金提着酒坛撞向李闲手中空着的陶碗,不高兴的瞪上李闲一眼。 “你这小子,老夫在问你话呢,你怎的不知礼数!” 嗝~ 长长打上一个酒嗝,程咬金瞪着有些迷糊眼神,望向李闲。 “啊?程伯伯恕罪,李某……李某……” 一只大手捏上李闲稍远那边的肩头,摇了摇,嘴中喷出浓烈酒气。 “你说说你小子!文能对过吐蕃蛮子,力压京城才子房遗爱一头,嗝~” “武,武能制出改善大唐兵种的利器马蹄铁,更别提那些什么制出的利民利国器物来,嗝~” “你这样的人不找寻个婆娘,开枝散叶,你让老夫都心急啊。” 开枝散叶虽是隐晦之词,李闲又何尝不知晓背后意思? 说实在再这样环境之中,尤其是还未成婚的长乐公主还坐在对面,让李闲也不禁面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大唐虽是民风开放,可对面两位毕竟是长居闺阁的矜持女子,长乐公主额不禁将头垂的更低,有一下没一下的从鱼骨上剔出一点鱼肉,塞进口中掩饰尴尬。 阿秀这样平素中也大咧咧的性子,在此时也完全绷不住了,佯装欣赏着院落中的风景,沉默不语。 “小子啊,卫国公和我老程乃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交情,平素中鲜有来往,可咱都是身为人父之人,你阿爹那些心思,咱老程又何尝不知?” 程咬金一改平素中雷厉风行的样子,此番倒像是一个擅长谆谆教诲的老者。 “你看看,老夫那不成器的犬子,两房妻妾,大孙子已然能咿呀学语,脚步也能扎稳。还有那小妾啊,也已有了身孕,你这小子八字还没一撇。” “差不多了,是时候找寻妻室了。” 说来许久,程咬金或许有些渴了,再次拎起酒坛豪饮一通。 “这酒是有些霸道,感觉这火苗案桌都有些重影了。” 话音落下,颇显狭小的空间中传出一阵轻笑,李闲也趁着程咬金有所察觉,搀起身侧坐立不稳人影。 “程伯伯,你醉了。” “还是早些休憩吧,不若就在工坊北屋……” “胡言!” 程咬金挥手打开搀扶人影,眯眼望上一眼手中酒坛摇了摇。 “区区一小罐酒酿,就这么点,会醉?” 说罢,扭头甩甩脑袋,重影似乎又重合一起,映出李闲浅笑脸庞。 提起无力的拳头捶捶李闲,面上骤然严肃起来。 “你小子莫要插话!” “此番老夫问你什么,你……你便要答上什么。” 李闲陪着笑,连连点头,心中却是一阵苦笑。 醉酒的人果然难缠! 程咬金再度搭上李闲肩头,欺上李闲伸来,半个身子的重量随之压了下来。 “咱们这大唐啊人才济济,国公之位人数不少,老程虽是独善其身,但终究与不少人同朝为官有些交情。腆下一张老脸前去提亲还是不在话下。” “你这小子年近弱冠,文武双全的种不能浪费,今日我老程便给你撑腰,提点提点这些国公之女,你就爽快开口,看上哪个,老程给你做主!” 咣当。 有轻小事物骤然坠地的声音传出。 长乐公主悬着一双白皙玉臂停滞在空中,有些惊诧和不解的望着胡言乱语的程咬金。 一旁的阿秀一口酒酿也尽数吐进了杯盏,一脸愕然的望了过去。 “啊?这……这不行吧。” 李闲面上大惊失色,瞪大眼帘看着醉意上涌的程咬金,下意识的开口。 这程咬金是真看不出,还是真的酒后犯傻? 竟敢当着长乐公主的面说出这样的话语? 程咬金却似没事的人一般,一掌擂在李闲肩头上,带着愠怒呵斥道。 “你小子急什么!我老程这还未说出口呢。” “谯国公有一女,家中位列第三,性情乖张,纤腰俏脸,模样也够俊俏。” “喜好琵琶音律,是个才女。你可欢喜?” 李闲万万没想到程咬金竟是真的做起了媒,愣神过后,连连摆手。 “别别别……程伯伯,这可不行。” 哈哈哈。 程咬金哈哈大笑,抱起罐子再饮一口。 “那永兴公家中有个小女,年方十四,生的花容月貌……” 十四? 禽兽啊! 李闲心中一抽一抽,不待程咬金说完,便连连摆手拒绝。 “这可不成!程伯伯啊,这不是李闲心仪人选。” “你小子!” 程咬金迷离的眼帘似是有些困倦一开一合,摇晃身躯点点李闲。 “邢国公家有一女,省得健壮,丰乳肥臀,好生养……” 长乐公主在一旁听得暗暗揪心,心中莫名有些紧张,一双压在膝盖的玉手不仅悄悄攥紧衣衫下摆,生怕李闲一个不慎答应下来。 李闲扛着半边虎背熊腰的身子,连绵不绝的酒气喷上鼻息,呼吸都有些沉重起来。 惧怕肩头上沙包大的拳头再次锤下,陪着笑脸,匆忙回应。 “程伯伯一番好意我心领,可这些着实不是李某心中所愿……” 哈哈哈。 程咬金似是忽然间清醒过来一般,畅快大笑一声,摇晃着站立起来,抱在怀中酒坛也随之‘噗通’一声摔落地上,陶片四溅。 醉醺醺的跨出一步,一手扯过李闲胳臂,一手拉起长乐公主玉臂提起来。 在长乐公主花容失色中,将两只手按在一起,努力撑着眼帘,嘿嘿傻笑。 “看看!你小子心中装着心仪之人却不敢直言!” “老成今日便替你做了这个主,来,你两对拜一个。” 嘭。 阵阵愣神的阿秀手中陶杯砸下地面,四分五裂。 不可置信的长大红唇,望着交织在一起的手掌,再望望程咬金惊诧开口。 “程……程将军,这……这不合情理,万万不可啊!” 程咬金摇摇晃晃,嘿嘿一笑。 “有……有何……” 话未说完,径直向着身后倒去,李闲赶忙伸过另一只手接过下坠身躯,拽上半蹲弯曲的膝盖。 回过神来的长乐公主发烫面颊上殷红一片,慌忙抽出手捂住面颊。 “那个……那个……” 李闲一个后世之人也,被程咬金这般闹腾搞得面红耳赤。 “我……我先送程将军去北屋。” 第218章 背后的阴谋 天光西斜,金辉将西边云彩镀上金边,煞是好看。 晃动车帘中透着晃眼光芒,倾洒上肤若凝脂的鹅蛋脸旁,粉红面颊上带着一抹娇羞和几分欣喜。不久后,精致面颊上扬起一抹幸福浅笑。 “还笑!” “哼!这卢国公还真是无礼,竟敢对公主殿下无礼!待回宫我定然禀告陛下,严惩卢国公。” 阿秀环手抱在胸前,玉面上满是愤怒之色,显然对今日程咬金轻薄举动极为不满。 “唉~别!” 一双玉手搭上阿秀膝盖,长乐公主解释道。 “卢国公也是酒后举措,待起清醒之后定然也记不起事宜来。” “程家本是被英国公欺压已久,好不容易才有翻身之日,倘若将今日事宜说道出去,父皇定然会降下责罚。” 素手牵过阿秀胸前环住的手臂,长乐公主语重心长的说道。 “卢国公本就是习惯在血雨尸山中打拼出来的悍将,性子是直了些。” “可今日那些话语……合……和我心意。” 说起这里,长乐公主脸颊飞起一片红霞,微垂着头似乎又想起那个十指相扣,令人面红耳赤的话语来。 稍稍稳定又要蓬乱跳动的心绪,长乐公主转移开了话题。 “西征之事堪堪定了下来,卢国公和程处默好不容易才如了心愿,踏上西征征程。” “要是被咱们三言两语毁去家族前程,岂不是咱们做了恶人?” “阿秀啊,此事仅仅咱们几人知晓,你就不要再言此事了。” 冰冷的玉面上神色稍缓,瞥一眼眉眼含笑的长乐公主,心中也轻松起来,嘴上却并未宽容一分。 “他虽贵为大唐功勋赫赫的大将,说到底不过是大唐臣子。” “公主殿下贵为千金之躯,尚未出阁之人被他这般满口胡言,哪里还有一丝皇家尊严在?” “哼!就这般放过,着实太便宜他了。” 呼~ 长乐公主起身过去,与阿秀依坐马车同一旁,迎着一道金辉白中透红的脸颊上洋溢一抹笑意。 “这番也好啊。” “如今算是和李公子挑明了,在一起也没有那诸多束缚,反而我这心中舒坦上不少。” …… 工坊中。 送走了两位佳人,李闲喊过两个家丁,四仰八叉将呼呼大睡的程咬金送至了北屋中。 “一个在家偷酒喝,一个在工坊中醉成不省人事,你们两人还真是绝配!” 李闲望着床榻上人影一脸黑线。 待听到鼾声如雷响起之时,李闲摇摇头颅转身欲走。 “贤侄!这门亲事,老程给你做主!” “公主又有何妨!你阿爹碍于功高震主,我老程没脸没皮,这事我成!” 睡梦中的人影一声豪言壮语,转而翻上身,再次呼呼大睡起来。 跨出门槛半只脚的人影被吓上一跳,愣愣神,失声一笑。 “程伯伯啊,说到此事,小辈李闲还要感谢你。” “是时候要去探探李二口风,看看愿不愿意给我一次重新选过的机会。” …… 鸿胪寺。 嘭! 拳头砸向案桌,阿史那社尔俯下魁梧身姿,撑上案桌,目光中有凶光漏出。 “瓒,你这是何意?” “说好的一同朝拜,你却在城中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文武比试高低,这是要与大唐相较?” “我阿史那一族在草原浪荡数载,此番前来是带着族人寄托,归降大唐,而不是挑衅大唐!” 名为瓒的人影安坐座椅,脱下头上裹着的毡帽,垂下盘在头上的长辫,看着近在咫尺放大的粗狂面容,慢条斯理的拍拍阿史那社尔的肩头。 “阿史那将军不必如此紧张,吐蕃初来大唐,不过是想领略大唐引以为傲的文学和武力罢了。” “区区民间比试,不过是些江湖绿林之间的切磋,互相增进认知罢了。” 哼! 冷哼声吐出宽厚嘴唇。 阿史那社尔眼帘微眯,咬咬牙关,鼓起腮帮一道道肌肉,一字一顿问道。 “那为何吐蕃使臣要出言相讥?处处得罪于大唐?” “我的族人前有粮食不足,后有西突厥步步紧逼可是没有这么多时辰,陪你们玩这些火烧浇油的游戏。” 按扶在桌面上的铁拳缓缓收拢提起,阿史那舍尔转身向着屋舍外走去。 “用大唐话语,道不合,不相为谋。” “瓒,我警告你,这乃是大唐的领土。即是我阿史那一族诚心归唐,便不容许你有任何阴谋。” “好自为之。” 嘭! 屋舍门扉在身躯跨出一刻,被大力关上。 昏黄油灯滋滋燃烧,剪出长辫人影投去身后锦绣丝织软榻上。 窸窸窣窣声响从屋舍中间,两人高的古风屏风后移步出来,婀娜身姿静静望着紧闭的房门,方才静静开口。 “阿史那社尔终究不愿与咱们联手,可怜了草原生一支悍将。” 呼~ 安坐在案桌前的人影长长出上一口气,捏过杯盏,吹去杯中漂浮茶水浮沫,盯着油灯的连某种有一抹精光一闪而过。 沉静的话语自人影身上缓缓传出,带出一抹不忿。 “本市在草原上吃肉的狼,此刻却甘愿自拔獠牙,成为大唐身侧的一条狗。” “这样的民族没有骨气,不配与我高原子民并肩而行。” “趁早退出倒也好,至少咱们现在还有选择。” 裹着素衣轻纱的绝美身姿秀眉轻皱,似乎有些不解。 踩过莲步,素手轻轻顺着人影发辫,转而玉手搭上人影肩头,烛火映照下的精致玉面,缓缓从身后凑上人影耳畔,带着一抹妩媚的声音吐出红唇。 “尊贵的国师,如今咱们在大唐皇城之中孤立无援,该当如何才好?” “又要妾身,做些什么?” 粗壮手臂绕过身后,将轻盈人影环住放上大腿,粗犷面颊上勾起一抹浅笑。 “大唐果真比预料之中更为繁华,这里的子民也比预想中更为团结。” “咱们吐蕃帝国与之相比,似乎还有些差距。此行,还是稳妥为妙。” “远在他乡,孤立无援,倒不如领略大唐风土人情,顺便扒扒当青年才俊。这个国度啊,卧虎藏龙的不少。” 胡姬靠过螓首,倚上肩膀,细语道。 “那个不知名的品茶高人嘛?我到也想见见。” 第219章 皇城斗狠 三日期限,转瞬即至。 定下的武比章程也如约而至,老地点老时间,围的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远去熙攘嘈杂的朱雀大街,李先和程处默两人抄着手,沐浴在晨光中,并肩缓缓向着会场走去。 李闲对这些刀戎相见的场景不感兴趣,只是挨不过程处默再三央求,勉强答应。 在街角买上两张大饼,边走边吃,见程处默走时匆匆忙忙,此时却慢慢吞吞,李闲心中疑惑。 “你不是大清早便吆喝起来?为何上了街头,反倒是变得兴致不高了?” 程处默塞上一口大饼,有些含糊不清。 “我这乃是怕你不去,才有些着急。” “至于这比试嘛,不急!开头这些人不过是会上三拳两式便自以为是,那点三脚猫功夫,不看也罢。” “有句话叫,好看的都在后面,咱们只需不要错过最后的精彩便是。” 阳光一照,满街熙攘人群,衣袂晃动间皆是寒光一片。 当然这些佩剑平素中,不少文人世子也会佩戴,多半只是装束之用,只不过今日乃是比武,比平素中多上不少罢了。 金吾卫士卒披甲持刀结伴巡游街头,压着刀柄,凌厉目光扫过大街,吓得靠在街沿拐角显摆的富足公子公子,连忙收起向同伴显摆的宝剑。 不论走到何处都能听闻,总是能听到一些喧哗争论的声音。 “他娘的吐蕃人真是有脸,胆敢在文比之中故意欺压咱们一头,这武比有他好看。” “有句话语叫做,强中自有强中手,文比被高人所破,估计那吐蕃蛮子武比会认真起来,就是不知会不会在武比上用上刀剑。” “吐蕃有刀剑?把城市用些笨重的锤子斧子一样的武器,倒是能让咱们灵活的刀剑站上便宜。” “哼!管他用啥,我这柄阔剑可不是好惹的,带时候让他也常常厉害。” 李闲自然而然的离这些背负刀剑的大汉远些,疑惑的瞅一眼身侧程处默。 “这都是些不要命的?一个劲的向上冲?” 程处默挺挺胸膛,为大唐男儿这份豪气所染,正欲说上几句豪迈话语之时,却听闻前方骤然传出一声清晰的‘撕拉’声,而后有木棍倒地人的闷哼声传出。 一声夫人尖锐呼啸,带着一抹惊恐荡开长街。 “哎呀!打人了!” 两人对视一眼,颇感惊诧,这朗朗乾坤,金吾卫林立竟是有人在街头斗殴? 来不及细想,两人心照不宣的加快脚步,向着围出的人墙处走了过去。 还未挤进圈中,一声少年清亮嗓音正义十足。 “一群未开化的蛮子,也敢跑来长安城撒野?” “不撒泡尿照照,这里是你们放肆的地盘?” 李现想也不不想便知乃是大唐子民与异域族人起了冲突,顺着程处默拨开的人流向着前排挤去。 眼帘中,身着靛青锦衣的富家公子,背对着自己按着刀柄,五个保持抽刀姿势的府丁凝视戒备将其护在身后。 对面,三个毛发旺盛的虬结大汉毡帽毡靴,撸起袖子,一脸恶相。 “怀道?” 程处默带着一身惊奇呼声,喊了出来。 背对的少年转过身来,看清程处默模样,俊俏稚嫩脸庞上一阵欣喜,转身迎了上来。 “你怎么来了?” “要看比武,走在这了,顺便瞧瞧,何事?” “嗨!几个蛮子不通汉语,吃了饭食钱银未给够,便想开溜。我这家丁会几句吐蕃话语,前去述说,反被一脚扫开,你瞧瞧见红了。” 一指不远处那名被搀着,嘴角渗血揉着胳膊瘸着腿的家丁,颇为不忿。 听闻这个名字,李闲心中已然知晓,这个年岁比自己相仿的少年的少年,正是胡国公秦琼之子。 呼嗬~ 粗狂声平地炸响,持刀的蛮族三人突然发难。 好在秦府的家丁皆是训练有素,一直凝神戒备,方才没有吃上大亏。 嘭嘭。 空气中全是拳头破空声,夹杂着锤上皮肉的闷响。 想必是双方都知晓皇城的规矩,就算是手压刀柄,也不敢轻易抽出。 以三敌五。 这些大块头的吐蕃蛮子竟是看不出丝毫下风姿态。 “呦嗬!倒是想打起来了!” 程处默看着混乱的场面,心中腾起一抹怒火,挽起衣袖就要上场。 秦怀道一把拉住程处默,扬起笑容。 “程兄,区区三个毛贼,何时轮得到你来动手?” “文比之时,我早有耳闻,倒是不若让我练练手!” 程处默丝毫不为所动,拍拍秦怀道的肩膀,正色道。 “胡国公不问朝政数载,你小子还敢再皇城惹是生非。” “这事就由我来出面,省得你回家罚跪挨板子。” 秦琼自建唐以来,极为低调,屡屡称病,为的便是明哲保身,闹得早已人尽皆知。 程府与秦府本就交好,程处默这也是为了给秦府省上一些麻烦。 望着秦怀道那张纠结的脸庞,程处默摆摆手。 “去去去,去李兄那边,待我收拾完这几个蛮子再聊。” 见秦怀道知趣的退进人群,同李闲拱手,方才安心的转过身去,扭扭脑袋活动筋骨,发出噼啪声响。 “嘿嘿!” “敢在皇城动手,今日便让你们长长记性。” 原意是未观摩武比而来,程处默也没挂配刀,可这赤手空拳下来,却与秦府家丁截然不同。 “退下!” 暴喝声中,程处默欺身而上,拳风掌风呼啸而至,会动的手臂势大力沉,光是冲向吐蕃蛮子面门的气劲已然掀起额前蓬乱发丝。 最近的吐蕃蛮子不敢硬接,险险侧过脸庞,眸子中看着手背上放大的青筋贴过鼻尖而去,一股劲风隐隐有些压制的窒息之感。 一招不中,两旁的家丁已然退却,开阔的空间,程处默更加得心应手,攻势也随之狂暴起来。双臂猛然朝中间合抱,空气中啪的一声闷响,一脚将踹在了为首吐蕃蛮子的胸肋。 伴随着空气中轻微的细响,吐蕃蛮子如炮弹一般弹射出去,备身后两人推着后背缓去力道,在地上连退数步。 也是这些蛮子身强力壮,身子骨比常人好上不少,要不然这一脚搁常人身上肋骨断裂,胸腔塌陷也大有可能。 稳住身形的蛮人,手捂胸腔,面上狰狞苦楚,嘴角溢出一抹殷红。 本是自己这边占据上风,为首的吐蕃蛮子乍一见到程处默的一刻,便知此人身上有一股军中悍将的气息,因而见秦怀道指指点点,误以为搬来了帮手,方才率先发难。 此时却不想眼前这个身形矫健的汉子,竟是这般强悍。 捂着胸口钻心的疼痛,吐蕃蛮子知道硬拼不过,叽里咕噜同身侧两位说些什么,三人心照不宣悄悄的将手探去腰间弯刀。 第220章 烟波息止 铮! 三把弯刀齐齐出鞘,晨光映照,闪烁寒光。 程处默目光一凛,微眯眼帘,谨慎上三分,冰冷话语吐出唇角。 “皇城械斗?” “好!我就看看你们有何能耐!” 言语之中,撤后半步,握起拳头咔咔作响。 长街之上,围观子民看着剑拔弩张的情景,望上那三柄缓缓靠近试探的刀剑,心中泛起一抹寒意。 “哎呀!这是要见血了啊!” “吐蕃蛮子竟敢在皇城亮剑,这是想犯下杀戒律令,快去报官!” “报什么官啊,程街使先前不就是金吾卫的人嘛!打他丫的。” “程街使来用我的剑,砍死这帮文比中辱骂人的蛮子,让他们看看咱们大唐的厉害!” 七嘴八舌的议论四下传开,有青壮挥舞拳头呐喊助威,有年长的老人弓背指责这些胆大包天的蛮子,还有胆小的妇人,蒙着孩童的双眼,生怕待会儿血腥的场面会吓着孩子。 “住手!” 两个异口同声的声音,同时在人群两处炸响。 一个乃是李闲,生怕程处默以一敌三,在弯刀下吃亏,见了血。 另一个则是不知何时挤到人群边沿的吐蕃一行人。 为首的吐蕃使臣,依旧带着毡帽,一身华丽衣衫,腰悬巴掌大黄金狼头坠饰,衣袖处金线锁边,看上去金贵富丽。 深陷眼眶中目光如炬,也不顾大唐子民们投来的目光,挺胸昂头直勾勾的望着场上的程处默。 “让开让开!” 另一侧匆匆而来的金吾卫士卒,拨开人群,精致站上阔地中央,见到程处默之时,微微一愣,转而拱手揖礼。 “程街使,这是何故?有无受伤?” 为首的金吾卫校尉上下打量一眼程处默,关切开口。 架也打不成了,程处默心头有些许失落,淡淡笑笑捉袖回敬。 “嗨!一点小事,这不还没打,你们就来了。” 金吾卫校尉拍拍程处默,转身之时,面上笑意倏然收敛,变得严肃。 “皇城械斗,刀剑相向,你当这里是你吐蕃逍遥放肆之地?” “带走!” 哗啦啦。 数个披甲士卒抽出刀柄,围了上去。 “难不成这边是大唐待客之道?我等初入大唐,便是这等待遇?” 深沉声音中夹杂质问,从人群一侧传出。 校尉虎目一凛,此刻才注意到周遭围观子民中还有同伙。 被包围其中的几个吐蕃蛮人听闻自己国师开口,立在原地双手交叉胸前,行过礼仪方才叽里咕噜说上一通。 校尉见这位中年男子相貌庄严,器宇不凡,周遭吐蕃人士皆是敬重之色,便知晓此人定是使臣的头领。 可说到底,乃是这些蛮子犯事在前,校尉手压刀柄,跨前一步,眉峰不觉间凝起,沉声道。 “大唐以礼待客,缺不代表贵使能凌驾唐律!” 话音落下,有手掌从身后落于肩头,有声音浮想耳畔。 “校尉稍安勿躁,此处乃是皇城重地,就算是唐律,也得交由鸿胪寺来处置。” “此处人多眼杂,外商齐聚,处置不当,会落下话柄。” 声音细小,也就身侧几人听闻,程处默有些不甘,扫一眼围观子民壮大起来,咬咬牙。 “便宜了这群蛮子。” 李闲信步上前朝着吐蕃一行人微微拱手,而后面向校尉等人。 “军爷,吐蕃地处高原,又是初次踏进大唐地界,或许是尚不知晓这里的规矩。” “不若此番就此作罢,引以为戒,也算是大唐尽地主之谊,宽厚仁慈。” 校尉自然知晓这位红极一时,萦绕陛下身侧的红人,即是发话,冷眼望向吐蕃使臣一眼,微微摆摆手臂。 刷刷刷。 刀剑入鞘声,不绝入耳。 围这几位异族的士卒,迅速撤去,重新在金吾卫校尉身后站好。 拱手向着李闲一礼,金吾卫校尉朗声道。 “即是李大人开口,我便卖个薄面。” “告辞!” 一一向着程处默,秦怀道拱手行礼后,带着一行人向着人群外走去。 步履踏过人群边缘,在与吐蕃使臣擦肩而过的一瞬,金吾卫校尉目不斜视,放缓脚步。 “好自为之。” “下次,你们可谓这般好运。” 围观人群分拨开来,给金吾卫一行人让开位置,再度合拢之时,议论声嘈杂纷起。 “怎么这样啊?就这般放他们走了?这人是谁,看上去柔柔弱弱,怎的连金吾卫也要礼让三分。” “那就是李闲啊!听闻近些时辰受尽圣宠,威风很呢!如今皇城的煤炉,茶水,听闻都和此人有些干系。哦~还有耕犁,可是为大唐农桑立下汗马功劳。” “去去去!那又怎样?不能因为功高别肆意妄为,大能之人成为软蛋,没有几分血气方刚,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唉~他就是这样的心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这样吧,散了散了,唉。” 围观子民多是些城中贫民,亦或是一些富足氏族,虽然心中郁愤,却也不敢对高官指手画脚。 一场本是能打出大唐气势的街斗,转眼间烟消息止,不少子民悻悻然摇摇头,隐隐散开。 吐蕃使臣一行中,为首的那人目光扫一眼场上笑盈盈的李闲,面上平静异常,心中却是一声冷哼。 自己使臣的身份尊贵,关系到两国间的关系。 深处高原的吐蕃早已不是当年那般支离破碎,说起来倒是就算先前的金吾卫强行拘人,自己也敢对峙一番。 不曾想出了一个白面书生般的人物,软蛋一些,倒算识相。 也不多去看上这个柔弱书生一眼,吐蕃使臣将目光移至方才勇猛的程处默身上,眼神中浮起一抹欣赏,拱起了手臂。 “阁下勇武过人,可否留下姓名?” 程处默只当是这小子擂台挑战的讯号,勾起嘴角显出一抹冷笑,沉稳跨前一步,带起青石地板浮土。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程处默是也。” “要想在擂台上挑战与我,直呼其名。” “不过,希望卧虎藏龙的大唐,能给你这个机会。” 为首的吐蕃使臣眼角抽抽,并不言语,微微招手。 “走!” 刷刷刷。 弯刀被按进皮套,一行人转过身去。 长街聚拢众人,也随之缓缓挪步。 第221章 来容易,脱身难 “慢着!” 不冷不热的声音在阔地中央传出,不大不小正好落入转身欲走的人群耳畔。 回身之际,李闲抱着双臂,神色平静的看着停驻脚步,往来的吐蕃一行。 “贵人多忘事,贵使也一样啊。” “懵懂无知坏了大唐的规矩,难不成将行走大江南北商贾的规矩也忘了?” 话音落下,起身欲走的众人也好奇的停下脚步,再次围拢起来。 吐蕃使臣粗狂面颊上显出一抹疑惑,目光上下打量一眼李闲,说出纯熟的汉话。 “这位……还有何事?” 先前并未请教这位书生的名字,此刻说起来,使臣也不知晓如何称呼。 李闲也并不在乎这些细节,负手走两步,来到哪位受伤的家丁面前,大手搭上肩头。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走南闯北也要遵循商贾之道。” “这吃了东西就要付等价的铜板,打了人就要吃上该有的官司。” “难不成在高原上与牦牛豺狼待久了,骨子中也成了这些不通人情的动物一类,连做人最基本的这点规矩都不懂?” 嘶~ 使臣面上有愠怒之色闪过,负在身后袖子中的拳头紧攥,下意识的感觉到这个青年似乎并非想象中那般。 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胡姬,挪出盈盈身段,素手压下为首又要抽刀的侍卫,踩出莲步,走上前头。 深邃眼窝中,美眸映出书生模样,立体五官勾勒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公子,几贯钱也许这般执着,看来这大唐还真是有些潦倒。” “无妨,来给公子去上几块玛瑙,多出的便当做药石费用。” 话音落下,一个侍卫挤去人群,去车辇上翻腾。 程处默看到这一幕,怒眉一竖,心中隐含怒气,正欲插话时,被李闲从身旁拦住。 “还真是应了我先前所言,有些人啦,这脑袋一根弦,如同地上跑的一般简单。” “咱们大唐开着门做买卖讲的是童叟无欺,不缺斤少两,不贪图小利。” “钱帛固然要拿,这打,咱们也应还回去。” 美眸未阖,胡姬面庞倏然一冷,摆动腰肢走上两步,直勾勾盯上李闲。 “要打,就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我堂堂吐蕃帝国,高高居于高原,岂容你一句话语便让吐蕃子民受辱?” 唉~ 李闲轻叹一声,从胡姬身侧走开,精致望向身后的吐蕃使臣,面不改色。 “这可就麻烦了,咱们大唐也是当仁不让的硬骨头。” “老祖宗留下的话语,以牙还牙,这等传统美德在咱们手里可不敢轻易丢下啊。” “就算我李闲有心放你们走,你们也要问问这些子民愿不愿意?” 微眯眼帘看着阔地上负手挺立的人影,吐蕃使臣微微惊诧。 要是说起自己先前在文笔上无赖,此时可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位面容俊朗的书生,竟是如同孩童一般,硬要将打还回来? 心头一横,吐蕃使臣招过手臂。 “我们走。” 听闻话语,背对李闲的胡姬女子寒霜面颊,如冰释雪融般绽出笑颜,回身凑近李闲耳畔,红唇微启吐出轻佻话语。 “公子啊,小孩过家家的事宜就不要拿在明面上讲。” “你瞧瞧……” 话语停顿下来,葱嫩手指指向周遭围观子民,胡姬咯咯笑出声来。 “这全是你们大唐的子民,幼稚的话语说多了,多让这些父老乡亲们耻笑?” “你说是不?” “更何况倘若激起民愤,这张俊俏的面颊被人打坏了,奴家也会心疼的。” 咯咯咯。 银铃笑声自耳畔边撤开,胡姬摇曳身姿,转身朝着要挤出人群的队伍而去。 “噶尔·东赞。” 平静中不带波澜的话语传出。 前方领路的吐蕃使臣猛然停驻脚步,扭头看了过去。 怎么可能! 这个谈吐似是孩童一般的人,怎么会在一瞬间看穿自己的真实身份? 一路以来,自己偶遇阿史那社尔,拉拢之时,更多的则是掩盖自己行踪,踏入大唐地界更是处处谨慎,小心行事。 就连如今这些麾下,言谈举止也是经过数月集训。 这本就是一场为期数载的策划! 巫师的传言再到天纵奇才的设置,再至最后大唐的点点滴滴,一切可谓天衣无缝。 为何偏偏是这个少年,竟是一语道破,还准确无误的用上了吐蕃国度的尊称? 心头莫名闪过一抹慌乱,吐蕃使臣转身停了下来,静待李闲接下来的话语。 禄东瓒这个名字乃是汉话翻译而来,然而对于噶尔·东赞这个称呼,不少唐人完全不知。 程处默和秦怀道也听问道这个莫名其妙的话语,一脸迷惑的望去李闲,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闲信步上前,扑腾一下衣衫显得格外轻松,缓缓说道。 “贵使啊,你这般无礼就太不厚道了,我替你抗下了官府的官司,你却想将这惩戒也一并抹去。” “唉~好人难做啊。” 胡姬对李闲的身份也起了疑心,言语之中没有先前那般轻飘,带着一抹谨慎。 “阁下这般强势,是想破坏出使的诚意?” “我吐蕃帝国早已今非昔比,难不成阁下就不怕两国交恶?” 哈哈哈。 李闲拂过衣袖,一改先前稚嫩模样,眉峰一竖,声音铿锵有力。 “交恶?” “交恶又有何妨!大唐此番大军压境吐谷浑,吐蕃也不过弹指便到。” “挺进高原,或许还能为大唐省下不少行军的口粮。” 望向吐蕃一行人面上复杂神色,李闲反而愈加轻松。 “吐蕃统御高原不久,孙赞干部确有雄才伟略,励精图治。可到底这些游散部落貌合神离,分歧不断,要想国内大统,还需时日啊。” 嘶~ 吐蕃使臣心中猛然一抽。 此人年岁轻轻,口气却一点不小。 观其面容白净,也不似长久去往高原的商贩,怎的对吐蕃内政看的这般透彻? 吐蕃使臣强压心中惊骇,摆手阻止胡姬言语,面色阴沉。 “阁下,意欲如何?” 李闲挥手招过一脸茫然的秦家家丁,点点脸上红肿痕迹。 “打啊,给我打出一样的伤痕,此事便算作罢!” 啪。 一掌落下,扇在身侧毫无防备捂着胸口的侍卫脸庞。 不待吐蕃使臣开口,李闲皱着眉头,连连摆手。 “哎呀呀~偏了偏了,不是哪里,你好好瞧瞧。” 啪。 掌声再度响起。 “唉~有点意思,不够重啊,你看这家丁,脸都肿胀,继续打继续打,还不够。” 啪啪啪。 偌大长街上,清脆的掌声在一声声大唐子民叫好声中响起。 第222章 大相的忧虑 “够劲啊!李兄这招着实解气!” 程处默显得有些兴奋,拥在李闲身侧竖起了拇指。 另一侧的秦怀道仰着笑脸,伴着鬼脸比划。 “你看看那吐蕃蛮子的脸肿胀起这般高,馒头似的。还有那嘴唇,鲜血淋漓,只怕这几日只能喝上稀粥了。” “嘿嘿嘿,李兄这招真是高明,还不费咱们气劲。” 李闲走在两人中央,闲庭信步的在长街徜徉。 “得了得了,屁大点事这般夸赞。” “要不是几句话唬住那使臣,他能这般听话?” “这气出的倒好,就怕吐蕃蛮子待会儿武场报复,苦了咱们子民。” 程处默还沉浸在先前啪啪啪的打脸中,一脸不屑的望上李闲一眼,擂响胸口。 “那又何惧?就先前那三个蛮子,还不够我打的。” “再说了,到时候有我程处默在,让他们各个爬下下场!” 扭过头来看上神采飞扬的人影一眼,李闲白上一眼,取过没吃完的大饼塞在程处默手中。 “你啊,多吃点饼吧!” “身为西征副将,还想上场?当真惹出事情,陛下摘了你的官职,平息了事。” “到那时候,你可别怪我没有给你提醒!” 唉~ 一声叹息从身侧略微矮上半头的秦怀道嘴中发出。 “我倒是没有那般多牵挂,可就是怕家父知晓降下责罚。” “他身体不好,我也不敢造次,不能亲手在会场上胖揍那些蛮子,着实遗憾。” 说着还将白净的拳头扬了扬,一副愤愤不平模样。 街上人群熙攘,三个锦衣公子负手而行,汇入人流。 不少匆行子民讨论着接下来的武比,也有一些方才路过争执的地域,认出了李闲一众人,含笑抱拳前来打招呼,眼角溢笑,言语中满是称赞之词。 李闲拱手回应,并不愿此事传的太开,身侧两人皆是老神在在,挺着胸膛拱手回敬。最终说着‘理应如此’‘大丈夫就该挺身而出’之类的豪言壮语。 一些尚不知情的人士赶紧询问着方才发生何事,细细打问下,满怀激动心境向着三人揖礼时,早已不见他们身影。 …… 临时在木台搭起的毡帐下,吐蕃一行人静坐其中。 胡人女子捣碎一些带来的伤药,细细敷上红肿殷红的伤口,汁水渗入带血的伤口,引得侍卫龇牙咧嘴,发出阵阵隐忍闷哼。 毡帐帘子遮去谣言的日光,禄安瓒整张脸隐没在阴暗中,扫一眼受伤侍卫,暗自握紧拳头。 “李闲!这个名字,我记下了。” 胡姬精致面容上有些不忿之色,美眸瞥一眼禄安瓒,低沉悦耳的话语中隐有怒气。 “大相,不过是个善于技艺的匠人,信口胡诌一些猜测的话语,何惧之有?” “依奴婢之言不过是故弄玄虚,装腔作势罢了。” 寂静毡帐中,数双眼眸望了过来,静静的等着吐蕃大相发话。 吐蕃大相禄安瓒少有的陷入沉静之中,片刻后,面上依旧挂着肃然神色。 “来时路上,听闻坊间传闻,大唐有奇人才子随神仙遨游,观仙境诸多神奇,由感而发,回唐制造出万古奇迹。” “一方画卷将大唐耕犁改制,得良田千倾。战马穿鞋,日行千里而蹄无损伤。又闻能知晓天下大事,能掐会算,神乎其神。” “原本你我皆是当嬉闹玩笑,可诸位也看见了,良田开垦不少,皇城中达官贵人的马匹踏地有声,不惧泥泞。就连一些食铺的精盐,细腻如沙,精纯无比。” 呼~ 吐蕃大相禄安赞重重出上一口浊气,目光扫向思索中人一眼。继续道。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个李闲大智若愚,看似憨厚,却不单单如咱们眼中所见那般浅显。” “我的名号隐藏极深,就连吐蕃帝国的一些王公尚且不知,这手无老茧,细皮嫩肉的李闲,却能一口咬定。” “足不出户,便能知晓三分天下事,这等本事,不容小觑。” 大相固然威望极高,一番说辞,蠢蠢欲动的众人也不禁拧眉沉思,不再言语。 胡人女子细细敷完药草,拿出轻纱压过伤口,汁水渗入有些疼痛。侍卫痛楚低吟出声,鼓胀挺起的腮帮扭曲一团,口中涎水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极为狼狈。 余光且过惨状,按扶在盘坐双膝的手掌暗握成拳,青筋暴起,禄安赞脸庞上浮现一抹凶厉,目中精光闪烁。 “吐蕃帝国虽是根基不稳,可咱们大汉少年英才,满腹雄心,不怕比不过大唐。” “该受的苦咱们要受,可讨的帐,咱们决不能落下!” “论钦逵,该下狠手的,决不能留情!” 坐在最末尾角落,弓着腰背的人影,抬起比常人大上半个的脑袋,瓮声瓮气的回答一句。 “诺,大相。” 咣~ 清脆锣响穿过紧闭帐帘,清晰传出。 周遭子民的嘈杂声由远及近,簇拥而来,想必乃是大唐协助检查刀剑的金吾卫,放上围观子民和参赛子民进入会场了。 禄安赞撑着脚下石板,率先站起。 目光从在场几人面庞一一略过,声音低沉有力。 “吐蕃帝国的勇士们,你们乃是万中挑一的战士,带着吐蕃大汉的期盼,子民的荣耀而来。” “文比之事,已然输下一局,无比靠气力的比试,咱们定要拿下!” 身前三名肌肉虬结的大汉,应声站起,如鹰般的眸子中冷光浮现,交叠双手置于胸前,躬身一拜。 “大相放心,咱们高原勇士定能拿下。” 包扎完毕的人影,咬着牙齿,单手撑地挣扎着站起,殷红血渍溢出白净纱布,含糊不清的声音中满是愤恨。 “我……我要挑战,挑战程……程处默。” “血……血债……血偿。” 吧嗒。 细微的金鸣声中,最末端的论钦逵缓缓站了起来,虽是弓背,可偌大的头颅也以顶上毡顶。 宛若五只铁耙的大手包裹住侍卫肩膀,居高临下的眼神中,有瓮声瓮气的声音传出。 “你尽管安心养伤,什么程处默,什么李闲,交由我便是。” 铁塔一般的身形拱手向着禄安赞揖礼,转而弓着背,掀帘而出。 望着陡然宽敞起来的毡帐,禄安赞喃喃自语一声。 “论钦逵,靠你了。” 也不看身前受伤侍卫一眼,轻拍肩膀,跟了出去。 第223章 大唐领土不容蛮族放肆 日头正盛,风里有残存落叶飘去茶铺二楼。 踩在的喧哗声,豪迈的大喊,人的笑骂在整栋茶铺中人声鼎沸。 或背负阔剑的壮汉,或身形消瘦的青年穿梭在楼下门槛。相熟的人影拱手抱拳互动一声‘幸会’‘久仰’之类的字眼,摆出请的手势,并肩走近街铺,颇有几分武侠的感觉。 先前的恩怨尚未消散,新起的武比再次堆叠怨恨,难免人山人海,街面上的店铺买卖兴隆,人满为患。 有神色倨傲的人影掷下重金独依窗棂,神色冰冷的瞅着底下的高台。也有富足豪门丢下宝剑置于桌面,对身前魁梧的壮汉指指点点,谈论的多半也是此番比武事宜。 “听闻吐蕃蛮子队列里出了个巨人,身形高大魁梧,有人在方才还看见其露面。” “身形而敏捷,体重而笨拙,要真是巨人,以巧取胜反而容易一些,就怕那些身壮机敏的人,那才是无懈可击,难以对付。” “怕甚!先前长街被程公子胖揍的那位,还不是吃下败仗!要不是阻拦,此刻遍地找牙!” “嘿嘿!咱们大唐茫茫人海中卧龙藏龙,岂是他高原区区一点部落可比?今儿咱们就是要走他丫的,看这些蛮子今后还敢大放厥词!” 粗狂的笑声溢出二楼,传入三楼稍显宁静的雅舍。 夸赞之词,程处默格外受用,面上挂着淡笑,豪气的捏过杯盏,灌下一杯。 “去他娘的什么巨人!空有其表!” “今日他敢上场,大唐子民就算车轮战,也不会让他站着离场!” “李兄啊,要是待会儿那蛮子有几分实力,你可别拦我,为了咱们大唐荣耀,我可是要上场的!” 李闲微微摇头,随意的摆摆手。 “你自己看吧!” “这西征副将之位乃是用制盐换取,来之不易。错过这次,今后我也不敢确保你程家是否能翻身。” 一语中的,讲到痛处,程处默眉头紧蹙,轻叹一声,颇有些失落。 啪。 秦怀道拍拍程处默的脊背,另一手抄起茶壶给程处默斟满。 “我说程兄,你就这般不看好草莽绿林?” “咱们大唐尚武,就连村中孩童也会打上一套拳,更别提来的都是些武道世家。痛揍几个毛贼,有何困难之处?” 放下茶壶,秦怀道推过杯盏与程处默杯盏一碰,发出陶瓷轻鸣。 “这茶可是出自你程府的好茶,咱们此番居高临下,品茶观武也是美哉。” “何须还去高台上耍枪弄棒,好好品着吧,趁着时机多享受享受出价不菲的雅间,才是正道。” “你说是不,李兄?” 虽是初识,秦怀道一介少年,却能为自己麾下家丁鸣不平,就这一点便让李闲心生好感。 此番见秦怀道倒是与自己逍遥闲散有几分相像,拍手称好。 “秦公子看的透彻,爽快!” “来,你我以茶代酒,喝上一杯!” 咣! 金锣敲响。 华衣毡帽的吐蕃大相拿着一沓纸卷缓缓入场,走至高台中央,含笑看过众人,伸手压下场中嘈杂。 “诸位子民,今日武比,可赤手空拳,可持械打斗。” “常言道,拳脚无情,刀剑无眼,所有上台比试之人,需签下此生死状,方可武比比试。” “掉落舞台为败,毫无还手之力为败……” 宣布规则的声音尚在全场飘荡,李闲听在耳中,暗自皱眉。 “签生死状?这是要闹出人命啊!” “看来吐蕃是要将先前的气劲全要撒在这武比上。” 案桌前的两人拧过眉头,一言不发,心中也隐隐升起一抹担忧。 茶铺中细细聆听的人影,也隐隐有些骚动,不待规则完全宣布制定完,已有杂七杂八的声音嘈杂起来。 “哟~这是吐蕃蛮子们急眼了嘛?生死状吓唬谁呢?” “那可未必是吓唬,台上刀剑无眼,难免有些摩擦带伤,倘若定下生死状,算是性命由天。” “怕甚!咱们世代习武,还怕他们这些鸟人?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说的好!这乃是大唐版图,我就不信他们敢杀人!一人一刀也能给他捅下些透明窟窿。” 说话的间隙,台上的大相已然下场,换上一个健硕的吐蕃蛮人,褪去身上衣袍,露出一身腱子肉。 古铜色的皮肤上肌肉鼓胀,啪啪的捶打两下胸口,指着台下叽里咕噜说上一起,想必是些挑衅的话语。 “他娘的,休得猖狂!” 围观人群中炸响一声爆喝,身形修长的男子蹭蹭蹭的登上高台,脚下轻飘恍若踩上云端,眨眼功夫便站上高台一侧。 “大唐武……” 拱过手臂,客套的说辞还未说完,便见那蛮子踩出大步,凶猛的冲了过来。 “呸!他娘的还真是不通情理的蛮子,比我性子还急!” 男子收住话语,双脚踢、扫、刺、挑、带出一片残影,对冲来的人影丝毫没有躲闪之意,反而只攻吐蕃人的命门破绽。 乍一见面便是刚猛的打法,高挑木板也随之被两人震得咚咚作响,夹杂着两人‘嘿’‘哈’爆喝,扬起台上一片尘土。 李闲系统中虽有武艺一栏,按照后世人的习性,并未加上几点,多半点在了格斗一项,因而对这些什么武术套路并未太多了解。 俯视台上打斗,看上片刻,李闲偏头看向程处默。 “此二人武力,比起你如何?” 嗨! 程处默身侧的秦怀道抿过茶水,率先开口。 “程兄乃是在军营之中出了名的年少小将,一身真本事。” “这些啊,不过是些花拳绣腿,比不得的。” 程处默听闻夸赞,面上扬起一抹淡淡喜色,目光看着下方振臂欢呼的子民,和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语气中多是不屑。 “两人加一块,我也懒得和他们斗,没兴致!” 嘭! 高台上响过一声巨响。 肌肉虬结的大汉被灵巧的男子踹倒在地,砸翻高台边沿碗口粗的木桩,撕拉一声,发出难听的破碎声。 “好嘞!首场大捷,咱们大唐胜出指日可待!” “不错不错,公子威武教训的好!” “吐蕃蛮子,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让你们输的心服口服!” 毡帐处,吐蕃大相神色冷淡,望着台上一幕,嘴唇轻嚅。 “走着瞧。” 第224章 这是关乎性命的武比 吼~ 一股惊雷般的嘶吼炸响。 “让我来领教领教。” 顷刻间。 众人回转视野中,一道黑影蹿出,径直登台。 方才决出胜负的清瘦身影,面上勾起一抹不屑,脚尖骤然发力,点去台上一侧竖起的木桩,身子骤然拔高向着人影掠去。 嘭。 大力反震向勾直脚背,清瘦身影跌跌撞撞的后退,重新站稳后,脚背却不停吗,摩挲着小腿,减缓传来的疼痛。 而前方的身影,左右扭动头颅,发出劈啪声响,粗犷面颊上露出一抹冷笑。 “该我了吧。” 话音落下,炮弹般弹跳出去,捏起青筋暴起的拳头直朝清瘦身影面门,留下一串残影来。 快! 速度着实太过惊人! 清瘦身影听闻越来越近的拳风,心中莫名惶恐,仓促躲避。 勉强躲过两招,可终是在疾风骤雨般的拳头下相形见绌,伸出一脚,登上坚硬如铁的胸膛,清瘦人影趁机翻身退后拉开距离。 “阁下武力蛮横,招式奇特,是我输了。” 堪堪站稳的一刻,清瘦身影不得已认输下来。 “不够!还不够!” 咆哮声夹杂着雷霆冲势带起劲风,硬生生撞了过来。 嘭。 闷响声中,清瘦身影越过高台一侧半人高的木桩,画出弧线,抛飞下来。 陡然来的一幕,不少大唐子民为之一怔,反应过来之时,慌忙七手八脚去接住下坠的身躯。 轰倒四五人后,那具身躯被众人合力接住,放置一人臂弯。 口鼻带血的人影,重咳一声,从生疼胸腔中呛出一口血,哗啦溅下青石地板。 捂着不知断掉几根的肋骨,清瘦人影忍着让人窒息的疼痛,虚弱提醒。 “此人……肉坚如铁……只可……智取。” 短短几字却似极为费劲,额上豆大汗珠簌簌直流,乍一说完,殷红嘴唇喷涌大一股鲜血来,染红胸前衣衫。 几人抬着受伤人影急躁穿过人群,大声呼喝着郎中,转眼没入街角,留下高台前愤愤不平的众人。 “你这蛮子听不懂人话嘛?即是认输,又何必伤人?” “就是!文比中出口成脏,这武比又是暗下脏手,就这般卑鄙?” “你们这是不留后路,非要做的这般决绝。” 带着怨气的声音充斥在整个阔地中,令伫立三层阁楼窗棂口的三人暗暗皱眉。 程处默咬咬牙关,按扶窗框上的大手暗自握紧,指节泛白。 “他娘的,吐蕃蛮子这是在背后伺机报复!认输了还不够!” 呸! 身侧秦怀道皱起眉头,一张清秀俊朗面颊上满是厌恶之色。 “令人作呕!明明能听懂汉话,还这般做。” “折断肋骨,那人就算治好,多半下辈子便不能再提刀剑,这对于练武之人而言,简直就是折磨。” 李闲紧蹙眉头,凝望着场上毡帐旁负手而立往来的面孔,淡淡说道。 “他们这般做,乃是在震慑。” 同一时刻。 吐蕃大相仰头望着窗棂旁的散尊身影,目光最终凝聚在中间那位身上片刻,轻嚅嘴唇。 “是他。” “看来文比之时,深藏不漏的人,是他无疑。” 婀娜身影,摇曳着身姿在吐蕃大相身旁站定,扬起遮过面纱的螓首,美眸流转。 微微被清风吹拂起的面纱后,朱唇轻启,眉角轻轻弯起,浅笑出一抹小半弧月牙。 “看来大相还要给在场的诸位,重申一遍规则,免得这些懵懂的子民还当这乃是一起玩笑。” 话语之中,先前输掉的侍卫已被搀扶过来,捂着胸口,诚惶诚恐的带着颤音。 “大……大相。属下……” 声音吐蕃大相禄安瓒竖起竖起手掌的一刻戛然而止,也不看哪位侍卫一眼,禄安瓒迈出步伐,平静的话语传出。 “高原尊贵的神祗不喜战败的子民,更不喜欢让吐蕃丢掉颜面的勇士。” “你就葬在大唐恕罪吧,或许英灵守护一方来往商贩,也是不错的选择。” 受伤士卒惊骇的眸子中,映出阔步走向高台的身影,面如土灰。 挣扎着从搀扶的人影受伤挣脱,剧烈动作牵扯伤口,踉跄摔倒在地,痛哭爬向高台木阶,嘶哑喊出。 “不!” “我还不想死,我要回到故土。” “大……” 相字尚未出口,一双铁钳般的大手提住后劲,硬生生从地上将侍卫提了起来。 凌空扑腾腿脚的人影被缓缓转过面容,酱紫的面颊上充血凸出的眸底,映出一张硕大脸庞,瓮声瓮气的声音随之响彻耳畔。 “吐蕃高原的懦夫,不该再重新回到他的国度,玷污伟大的高原神祗。” “这里才是你最好的归属。” 言罢,唇角勾起的一刻,口腔骤然张大,露出一排黄牙,重重咬上侍卫胳臂,硬生生拉扯下来。 猩红舌头舔舐嘴唇上沾染血迹,将疼晕的人影丢至地上,转身回到毡帐。 胡姬看着满地流淌的殷红,恶心的捂住口鼻,连连招手让侍卫将那侍卫搬走开来。 “论钦奎,怎么这般恶心。” 躬身掀开毡帐门帘的高大身躯微微一窒,瓮声瓮气的话语平淡响起。 “这样的失败者,不配进入神祗洁净殿堂。用他手臂,算是给他们一个警示。” 话语顿顿,毡帐门帘豁然掀开,巨人弓背进去,门帘落下的一刻,声音顺着最后一丝缝隙飘出。 “倘若噶尔夫人不喜欢,奎下次便不会。” 毡帐坐落台后,称不上隐蔽,许多在场大唐子民都能瞧见。 血腥一幕落在众人眼帘,更多的还是骇然,惊惧。 尤其是那魁梧的巨人恍若野兽一般,撕咬侍卫鲜血飙飞之时。不少子民眉头高高崛起,手掌抓住衣角,一股毛骨悚然之感爬上脊背,汗毛直竖,心中发凉。 一些妇人,静静地闭着眼睛,仓皇捂主半大孩童眼睛,一颗心通通直跳不敢去看一眼。再睁眼时,那殷红的一滩血渍和空气中飘散的阵阵血腥气息,似是无声的述说着方才恐怖的一幕。 哆嗦着嘴唇,有人怔怔望着那摊尚在流淌的血渍,环抱住手臂只觉鸡皮疙瘩不受控制的怔怔冒起。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第225章 充满兽性的巨人 “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轻声提醒声中,被震骇住的众人渐渐回过神来,目的方才一幕的人,眼下口水,哆嗦着发话打破落针可闻般的宁静。 “那……那蛮子居然将自己同胞的胳臂硬生生扯下了!这……这简直壕无人性,简直……” “呼~蛮子就是蛮子,比试不过竟然当场不留,赶尽杀绝,还用上这么血腥的方式。” “这……这般做还有谁敢上台啊!对自己的同胞都这么狠毒,要有人技不如人,还不被打死在场上?” “那个……那个高巨人不会也是上台比试的人吧?那……那太过恐怖了。” 朗朗晴空,浮云朵朵,和煦日光照射高台旁聚集子民。 暖光照射身上,原本该是暖流萦绕的场中却是阴风阵阵,压抑低沉。 “这!这他娘的事变态吧!” 就连秦怀道这样的斯文的公子,也不禁爆了粗口,此刻想起方才的场景,仍是一阵阵心悸。 程处默本是上过战场的老兵,此刻面上也不禁泛起一抹阴寒,眉头高蹷。 “李兄说的不错,这先吐蕃蛮子是咬定咱们大唐子民,畏惧其心,接下来的武比,只要比方才更为血腥。” 李闲就说到底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血腥场景,直觉胃中阵阵反酸,一股不适感涌上喉咙,赶忙坐下,长舒一口气,按扶胸口的手掌仍是不住的轻颤。 过上良久,苍白嘴唇中挤出几个字眼来。 “茹毛饮血,禽兽不如。” 台下压抑骚动一片,早已来到台上的吐蕃大相似乎早已知晓身后的事一般,自始至终没有向后看上一眼。 也并未提出一字一言,就那般静静站立等待着场下的嘈杂再次清净下来,方才扬起笑脸,缓缓开口。 “诸位。” “早先签下生死状本使臣已然道明,此番比试,既决胜负,也绝生死。” “尊敬的高原神祗不喜懦夫,更不愿这些生灵英灵去往极乐神殿,残缺肢体乃是吐蕃勇士一贯做法,给诸位带来不适,还望谅解。” 挂着笑意的脸庞上平静异常,如同在说道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吐蕃大相目光一一略过诸多凝重不忍的面颊,举手向天,缓踱几步。 “诸位,武比继续!” 言罢,先前的吐蕃侍卫人影再次站上舞台,重拳擂响胸膛,砰砰作响,面上哈哈一笑。 “谁来?” 随意的语调了,恍若丝毫不受先前血腥一幕一丝一毫的影响。 空气中那抹如丝如缕的血腥气息飘散,雄浑的声音席卷全场,荡出回音。 隆隆作响的声音响彻耳畔,围观子民紧蹙眉头,面色凝重,轻微骚动起来。 “兄台,为了咱们大唐荣誉,敢不敢应战?” “应战个屁!俺虽是当过几年兵卒,宁愿折在沙场上,也不能葬送在这高台上啊!” “这他娘的谁还敢去?指不定小命不保,这蛮子能把你脑袋拧下来,挂桩上。” “是啊!他们是吐蕃贵使,要是一个不留神砍了,后半生要在牢狱之中度过了。” 场地上,原本那些先前义愤填的人,也再也不提先前的勇武,垂下头默不作声。 另一些跃跃欲试的莽汉被身侧人影紧紧拽住,规劝着‘死了白死’的话语。 程处默一锤窗棂,眼中悲愤。 “他娘的,这么一闹谁还敢去。” “身怀绝技的也得掂量掂量脑袋的分量!” …… “报~” 干脆利落声响穿过辕门,在新兵营训练阔地骤响。 枣红大马托着披甲士卒身影疾驰进营地,停在泥潭前伫立身影一丈前,跳下马背,半跪禀报。 “兵部尚书李绩大人已选好人手,正在赶往武比会场!” 灰白银发人影,挥过手臂,灼灼目光望向泥潭中捉对厮打身影,平静回复。 “知晓了。” 半跪在地人影抬头望向身前沉静挺拔身影,面庞闪过一抹担忧。 “李将军,当今武比会场,吐蕃蛮人撕咬同胞,震慑全场。” “使臣又重申生死状,在场子民心中畏惧,无人敢冒着性命应战。” “李绩将军调遣府中武丁……只怕,只怕未必能赢下比试,还有……还有吐蕃蛮人中压轴巨人相传是武将论钦陵胞弟……尚未出场。” 禀报士卒顿了顿,方才继续出声。 “武将世家,恐怕……恐怕寻常子民府丁会吃上大亏……” 风拂银发,李靖面庞上惊诧一闪而收,沉吟片刻,挥过手臂。 “去吧。” 进入军营,一切皆为军令,士卒不敢反驳,眼中闪烁黯淡神色,垂头告退。 尚在泥潭之中厮打的新兵士卒,也听闻到了方才的消息,渐渐停了下来。 文比之事早已传开,身为大唐军卒,自然爱国情怀高于街井子民,心中走啊压抑着愤恨。 此番听闻险情,有胆大的士卒请命起来。 “李将军,吐蕃使臣暗中使诈,这军卒和平民怎可同日而语?这不明摆着仗着军卒体质起伏弱小?”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属下甘愿请命,与那什么蛮人一较高下,为咱们大唐正声明,夺荣耀。” 看着半跪泥潭,拱手请命的士卒,不少士卒心中憋着气劲,纷纷跪倒。 砰砰砰。 膝盖没入泥潭,一个个浑身污泥的人影眼神坚定,拱手请命。 “李将军,即是吐蕃武将世家,正好与我等身份匹配,不若调遣而去,也正好检验咱们这数月来的成果?” “对啊!这等变态至极的蛮子竟是连自家同胞都不放过,对待咱们又怎会不下毒手?” “将军,调命吧!只怕再晚些会有人命丧生!” 虎目从整齐跪倒的士卒身上略过,昔日战场上积累的威严不自觉散发而出,李靖捏过拳头。 “起身!训练!” 声音干脆利落不大不小,却带着一抹不容置喙的语调。 众士卒面面相觑一眼,抬头迎上那道威凛目光心中禁不住打上寒颤,再也不敢对视,缓缓从泥潭站起,继续操练起来。 “即是民间比试,怎么大唐便要抽调民间力量。鱼目混杂其不是和蛮人一般同流合污?怎么服人?” “身为军卒,为的便是保家卫国,而不是去往这等无聊的荣誉武台!” “记住!你们的存在是神秘的,你们的生命也是只能葬送在尸山血海的战场!” 负手而立的人影说罢此话,骤然转身,向着中军大帐而去。 走过林立训练器具的阔地,李靖眉头猛然紧蹙,咬咬牙关,心中升腾起一抹不祥预感来。 “李绩啊……但愿此番你眼光不差。” “咱们大唐,可不能丢这个人。” 第226章 救场 阳光漫过云端,金辉洒向朱雀大街。 围拢的子民窸窸窣窣的私语,时不时有冒尖的壮汉朝着台上嘶吼一声,跨出步伐的身形片刻便被痛哭流涕的妇人拽住,在大喊着‘家不能无主’‘不能死’的话语中,悻悻然停驻脚步。 茶铺屋舍中,也有富家子弟大骂着‘懦夫’‘涨价’的言语不绝入耳,身前的武人却浓眉紧蹙,垂头不语。 也有一些背着阔剑的武人,抬着奄奄一息才被提下舞台的同伙,悲怆的听着虚弱含糊的言语,耳朵凑近浑身殷红的,皮肉翻裂的人影,方才听清是‘不要报仇’‘快走’之类的话语。 整个高台下一片嘈杂,人的规劝,叫骂,嘶吼声哄杂一片,听罢让人们格外压抑。 “来啊!” 狂躁的呼喝声中,台上吐蕃侍卫扬起兴奋笑容。 “大唐难不成就没有一个敢站出来的人?” “是不是吃惯了白面大米,都成了一个个只会吃软食的懦夫?哈哈哈。” 刺耳的话音如潮水般席卷全场,本就新直面那个压抑愤恨的子民,此刻骤然间暴躁起来。 “吐蕃蛮子,少来猖狂,别以为赢下两局就他娘的耀武扬威,咱们大唐数千万子民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就是!不要逮着两个就当你们天下无敌了,就你们,还嫩!” “我出百金,能将这吐蕃蛮子扒皮抽筋,本公子当场兑现,谁敢?” “哎呦~我的公子爷啊,这可是刀尖舔血的活,没两条命,谁敢轻易上台?” 叫喊声与咒骂声连成一片,台上的吐蕃侍卫更加嚣张,兽皮靴子踩上边沿木桩,倾过身子压上提起的膝盖,虎口起茧巴的大手一一横过台下诸位子民,咧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 “哈哈,你们叫嚣厉害,有种的便上来过上几招,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泱泱大唐难不成就没有一个硬骨头?真让人笑话!” “对了,姓程的那小子呢?怎么不见人影?夹着尾巴滚回窝里了?” 话语毕,挤成一道缝的眼睛,四下查看方才街头逞能的身影。 “呸!程家公子乃是武道出身,贵为西征副将,也是你这蛮子能点名的?” “对!咱们大唐程公子武艺不凡,青年娇子,一八一的好手,你也配来挑衅?” “撒泡尿去照照!让你们那个恶巨人出来,才配与程公子一战。” “没错!你给咱们程公子提鞋都不配,这等小事,轮不到程公子出手。” 喧哗四起,人声鼎沸。 依靠窗棂的人影暗握窗框,望着台上嚣张狂笑的人影,心中怒气升腾。 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岁,加上讥讽和嘲笑,程处默有些躁动。 嘭! 一拳头锤在窗棂上,窗棂上单薄糊纸,轻颤中带出去一抹哗哗响声。 “欺人太甚!这帮蛮子着实该好好教训教训!” “我去会会!” 刷。 一只手从身侧伸出,连忙抓住几欲先走的身影。 秦怀道面色深沉,言语中充满真诚与不忍。 “程兄,莫要冲动!这吐蕃蛮子乃是在激人上台。” “这事搁在平素,我定然不拦,可你身为朝堂重臣,倘若在民间比试上登了台,这便是坏了规矩啊。” 李闲斜依窗棂,望上场上大肆叫嚣人影,淡淡说道。 “再等等吧,你是官家身份,上了场输赢都不对。” “倘若无人救场,程兄可要万事小心……” 驾~ 一声雄厚苍劲呼喝响起街头,中气十足的暴喝如洪流般奔涌过来。 “吐蕃小贼!血债血偿!” 声音眨眼即至,健壮的大宛马上,一身黑衣劲装的人影压着斗笠,飞驰而来,身后一袭黑色大氅,迎风翻动,隐隐带出几分江湖气息。 人群迅速分置两侧,战马嘶鸣,径直来到台下,马背上的身影按过马背,飘落台上木桩。 阳光下,黑衣人抬手摘掉斗笠,扔进围观人群,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目光沉静,凛冽煞气无声散开。 “是李绩将军府上贴身护卫杨侠!” 眼尖的子民一眼认出这个封堵潇洒,带着一抹侠气的人影,言语中带起一起一抹惊喜之色。 “哟~杨侠也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杨侠为咱们大唐争光了!这下这场比试就有滋有味了。” “必胜必胜,江南第一剑客杨侠必胜!” 兴奋的声音一改先前的颓势,充斥在整个阔地。 对面的吐蕃侍卫看着静静立于木桩的人影,目光泛起冷色,抽出腰间弯刀。 “装神弄鬼!看刀!” 身随话动,人影弹射而出,大力跨出的脚步丫的擂台木板咯吱作响,犹如一辆蛮狠战车一般很冲而去。 细目微张,沉静话语从嘴角吐出。 “小子,该滚下去了!” 左手拇指弹出唐刀,光辉下一道寒光一闪而过,对面冲来身影下意识抬手遮遮眼帘。 就在这短短一瞬,立于木桩的杨侠已然飘落而下,剑锋直指吐蕃侍卫面门。 锵~ 砰! 两种不同的声音在空气中交织炸响,稳稳抵住弯刀。 脚下的木板传出扭曲的呻吟,杨侠身子陡然一斜,磕着刀身的剑身贴着刀刃怒斩而下,带出一片滋滋火星。 眼看拉过刀柄,吐蕃侍卫额头沁出冷汗,想不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竟是有千钧之力,卸去自己冲来力道不说,还能反压自己一头。 壮硕的身躯柔韧向后一仰,划拉而来的剑锋贴着鼻尖呼啸而去。 堪堪躲过险要一击,吐蕃侍卫心中尚未暗自庆幸之时,腰间一沉,一股大力欺身压进。 下一刻。 吐蕃使臣不受控制的向高台外沿抛飞出去。 轰。 肩膀重重撞上台沿木桩,吱嘎断裂声中,木屑横木飞溅,吐蕃侍卫半截身子挂在高台外。 弯刀早已脱手丢至一旁,狼狈的人影张开带血的黄牙,痛苦低吟一声,殷红血渍拉出水线,滴落残缺木板。 挣扎两下,却是在无任何气劲爬上高台。 艳红色的视线中,有黑色皂靴迈入一步之内。 刷。 冷风疾驰,脖颈倏然一凉。 下意识中吐蕃使臣眉头紧蹙,整个身子止不住战栗起来,惊骇的闭上眼帘。 第227章 毫无人性 风啸息止,喧哗散去,整个会场上寂静无声。 半吊在残破高台的身影,在瑟瑟发抖半晌后,胆寒的睁开眼帘。 橘红色的视野中,先前乌黑皂靴还在,迷惑间,脖颈传来凉意,低沉平静声音从头顶上缓缓传出。 “你,输了。” 居然没死? 吐蕃侍卫有些茫然,目光顺着肩头寒光望上,冰冷面容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涌上头颅,吐蕃侍卫张张苍白嘴唇,干涩喉咙中挤出含糊不清的话语。 “为什么……不杀我。” 嗯? 异族蛮子的声音? 捂眼的妇人挪开手指,从指缝中并未看见鲜血汩汩流淌的画面。从定格中缓过神的子民,记忆中也并未身首异处的血腥场面,不由得一阵疑惑,嘈杂声音缓缓响起。 “没杀?这罪大恶极的人,打伤咱们几个人,还出言不逊,杨侠竟然留情了?” “辱没大唐名誉,这样的人绝不姑息,杨侠,杀了他,以振国威!” “哎呦!你还真是不怕事的主。来者是客,初次犯错,罪不至死,教训一顿便好。” “你倒是宽厚仁慈,打伤的毕竟不是你亲属儿子,倘若是,看你还能这般导尿管菩萨!” 争论声渐渐嘈杂,各持己见,闹得不可开交。 身在三层阁楼的程处默捏着拳头,眼中奴役未消,轻哼一声。 “到底是家仆,没淌过血海尸山,心中还是仁慈一些。” “放了这吐蕃蛮子,落下个礼仪之邦的美名,却少了些热血杀伐的狠劲。” 身侧的秦怀道抿抿嘴唇,轻叹一声。 “皇城异族外商繁密,会场上围观的外域商贩也不在少数,或许是杨侠心中念及大局,方才如此吧。” “大唐如今日渐强盛,或许需要这样的宽容,来结交更多的盟国,让国中子民以为少些戾气,多谢安康吧。” 李闲本就是过惯了后世生活,自然心中不喜这列暴力杀戮,微微呼出一口浊气,目光不觉间扫向毡帐中钻出来的魁梧身形,眼角不自觉的抽搐两下。 “该来的,还是来了!” 踏踏踏。 重重的脚步踩过木阶,发出隆隆声响。 杨侠有种错觉,似乎感受到有巨物碾过高台,脚下似乎都在微微战栗。 唰的收下刀剑,转过身去。 视野中,打出常人半个头颅的发辫脑袋顶出高台尽头,浓眉上一道显眼的刀疤扯至颧骨,小眼微眯射出寒光。 “唐人,你的行径仁慈,不适合做武者。” 瓮声瓮气的话语中,宽厚臂膀缓缓展现眼帘,一步步震颤这台上细小的沙砾。 虎背熊腰如一堵坚实的围墙,踏过最后一阶,稳稳的站在高台边沿,将两米多高的身形完全展示出来。 嘶~ 杨侠上下打量了一眼几步之遥的巨人,只觉一股无形压迫扑面而来。 高! 说是太高了!高到让人极少见过! 尤其是眼前这位,就拿身高体型来讲,乃是中原人士中极为罕见! 深深吸上一口气,杨侠微微缓住心声,恢复先前的冰冷姿态。 “阁下,也是前来参加武比的?” 哼! 一声冷哼自巨人鼻腔发出,带着特有高原浓重鼻音的汉话挤出厚唇。 “现在才怕?来不及了。” “不过,眼下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巨人般的论钦奎再次迈动脚步,从杨侠身上移开目光,望向瘫倒的吐蕃侍卫,眼中寒光大盛,径直走了过去。 “别……别啊,尊敬的论钦奎勇士,我不想……” 人影不停的在木板上挣扎扭动,双手在地板上扣动,发出刺耳的声音,极为害怕逼近的人影。沙哑的嗓音似乎在砂纸上打磨一般,听着有些悲凉。 一双大手罩上侍卫面庞,手指完全有力,硬生生将侍卫从木板上托了起来。 “你该将留在大唐,保卫咱们辛劳奔波商队。” 人影被拖起,在惊恐的‘啊啊’声中,视野被渐渐抬高起来,余光中的高台变得遥远。 轰! 人影骤然坠下,撞向抬起的褪臂上。 嘎嘣。 一身脆裂的断响清晰在高台荡开。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方才的声音戛然而止,大口鲜血喷涌出来,鲜活的吐蕃侍卫毫无生气的垂下手脚,静静的拦腰躺上腿背。 脊椎断裂? 离得最近的杨侠看的清楚,那张酱紫脸庞上殷红溢出,睁大的眼眸中一抹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死了?又杀了自己的同胞?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盘旋。 愣神的杨侠按在刀柄上的大手,不自觉的握紧,纵然沉静的性子也决然有些不敢接受这样的事实。 望着那双空洞散光的眼神,杨侠下意识的退后两步,心中一阵骇然。 “这……这蛮子居然又杀了同族?难不成就没有一丝丝悲悯?” 哇哇哇。 嘹亮啼哭声打破场上的宁静,有小孩抱着妇人哇哇大哭起来。 所有呆住的众人此刻完全回过神来,望着台上一动不动的人影嘴角溢血,滴出殷红血渍,莫名的心中一紧,恍若被抽调魂魄,禁不住打起了寒颤。 “嘶~这些冷血的蛮子好渗人……连自己的同族人士都能下得去狠手!” “糟了啊!咱们杨侠能不能不能打过这巨人?要是落在这蛮人手中,还不知晓要成为什么样。” “千万要赢下来……” 身着素衣的妇人紧紧的搂着怀中的孩子,只觉浑身冰凉,匆匆挤开人群,离开如炼狱般的高台。拄着拐杖的老人们,老脸上松弛的皮肉抖动,手脚发颤,哆嗦着离去。 一些富家公子看着台上对峙的两人,骇然的摇摇头颅,满脸皆是悲伤之色。 嘭。 温热的尸身被直接丢向身后,在高台上滴洒出一条血线。 高台后的吐蕃人匆匆走了上来,抬起尸身消失在台上。 空气中血腥之气蔓延,压抑到窒息的氛围中,巨人缓缓转头,望向杨侠。 “该你了,矮子。” 瓮声瓮气的话语传开,似有一支无形的大手猛然揪起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扉一般。面色动容中,众人目光齐刷刷聚集在台上另一道身影。 呼~ 杨侠长长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手至合并,顺着寒刃游走,目光随之冷冽下来。 “请!” 第228章 陡然异变 轰! 巨人论钦奎跺过一脚,撤出半步,攥起的两个硕大拳头,摆出架势。 擂台木板艰难的承受着沉重的身躯和巨大的力道,发出难听刺耳的吱嘎声。 手臂震烁间,金鸣声不绝于耳,几圈银亮亮的铁拳露出袖摆,卡在手腕之间。 杨侠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奇怪的武器,当下凝神戒备,横剑胸前。 论钦奎也不多言,足下发力,在吱嘎碎裂声中蹬出塌陷,带出不少碎裂横木,撞向对面人影。 如移动山岳一般扑来的人影,陡然间压缩着擂台的空间,杨侠下意识的躲避着洪流般奔涌而来的攻势。 顿时在擂台上显出你追我赶的场景,看起来颇为滑稽。 李闲俯瞰被巨人压塌大半的擂台,自始至终也看不出两人的招式套路,询问出声。 “你们怎么看?” 秦怀道目光并未移动,紧紧盯着台上腾挪人影,高高皱起眉头。 “不容乐观啊!” “杨侠身轻如燕,本来能靠着巧劲回旋,可和巨人似乎并不笨重,丝毫不给杨侠留下可趁之机。” “或许在足够的差距面前,计谋都有些微不足道。” 唉~ 一声叹息从身侧传出,程处默微微摇晃脑袋。 “这巨人身形高大,臂展极宽,纵然是杨侠有可趁之机,想取他命门,只怕有些困难。” “看他所携带的兵刃,甚至于算不上兵刃,不过是防御的铁环罢了。” “这分明就是靠着一身蛮力硬抗的主!杨侠,还是要在缩小的空间之中转守为攻才是正道。” 轰。 台沿的木桩被粗壮小腿踢翻,碎木四溅,扬起扬尘。 论钦奎嘿嘿一笑,望着险险躲过一击杨侠。 “别躲了,这擂台就这般大,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身形落下,还未完全站稳便探出剑锋,直挑对面肩胛。 撕拉~ 破碎布帛在寒光闪烁中飘零而下。 没有预想鲜血飙飞画面,反而露出细密粼粼波光,随着论钦奎的转身,在阳光中格外显眼。 “锁子甲?” 杨侠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心中猛然一惊。 不是说好民间比试嘛? 怎么这等吐蕃军中出名的甲衣,会出现在这个大汉身上? 台下子民虽是看见,却对这玩意较为陌生,一时间议论一片。 窗前的程处默也为之惊愕,细目扫视一番,一声冷哼。 “长能耐了!” “居然这样得器具都用上了,难怪这巨人明明手中并未尖锐兵刃,却敢仗着自身横冲直撞!” 秦怀道额头上青筋直跳,俊朗的面容上一片急躁。 “这可如何是好?” “相传这甲衣可是刀枪不入,却柔软简便,这巨人此事彻底成了无懈可击的一辆战车!” 李闲在一侧并未开口,细细思量着其中的干系。 要说这吐蕃大相隐姓埋名深入大唐,却带出侍从极少,显然对这个巨人武力信任至极。此番能将这吐蕃功高将领才会精良打制的锁子甲穿戴在身,实则也不足为奇。 可没这吐蕃巨人敢当众处决战败侍卫,只怕不是单单大相下过命令这般简单,只怕此人身份不凡,极有可能也是军中将卒! 嘭! 趁惊骇瞬间,巨人猿臂探出,铁拳重重轰在杨侠后背。 人影带着台上泥灰掀飞而起,在围观子民惊呼声中,重重撞上边沿木桩。 杨侠仓皇从木板上爬起,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渍,下意识的挣扎站起。 眼帘之中,有山岳般的身影遮去日光,压了下来。 视野之中,放大的手掌勾成五爪,径直抓来。 嘭。 拳掌相撞,发出闷响。 大掌冲来攻势微窒,瞬间收拢。杨侠刹那间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势包裹拳头,收拢合紧。 细微的崩裂声自收拢掌心传出,论钦奎脸上挂起一抹狞笑,瓮声瓮气话语吐出宽厚嘴唇。 “早说过,你赢不了。” 狂妄笑声中,论钦奎如铁钳般的手掌死死捏着杨侠拳头,左拳疾风暴雨般落下。 按理来讲,这身高马大行动起来应该格外笨重才是,可偏偏这论钦奎却丝毫不见太多笨重之姿,加上手腕铁环应用得心应手。不多时,胜负立竿见影。 眼见胜利在望,论钦奎径直去抓苦苦支撑的杨侠脖颈,重重摔在木板,塌下凹陷。 烟尘四起,仰面躺着的杨侠直觉后背脊背似是断裂一般的楚痛,酸困的感觉遍布全身,擦破皮的拳头上鲜血淋淋,拿捏不起。 目光之中,高大的巨人身影俯瞰下来,粗狂黝黑面颊上绽出冷笑。 一双放大兽靴映入惊恐眼帘,径直踩下,杨侠提上一口气,下意识的抬臂阻挡。 众人惊呼中,兽靴一寸寸才了下去,直到加下人影‘噗’的一口喷出鲜血来。 周遭的指责声不绝于耳,论钦奎一脚踩上杨侠,得意的大笑,过上一阵,方才嘶吼出来。 “还有谁?胆敢应战?” 血淋淋的场景再现,看着脚下一动不动的身影,围观子民只觉心都被揪了起来。 “天啦!这要怎么办?杨侠也不是对手,这要谁去上场?” “眼下杨侠生死不明,郭兄,你艺高人胆大,敢不敢前去救人?” “不是我不想啊,这蛮子人高马大一身气劲,加上灵活机敏,我……我也不敢啊!” 看着台上对比鲜明的两人,台下焦躁一片,嘈杂议论着营救之事。 “糟糕!这样下去,杨侠必输无疑!” 程处默在窗棂前看的格外着急,一拳锤上窗棂,转身欲走。 “我去救人!” “这样下去,杨侠也迟早会步了那吐蕃侍卫后尘。” 话音落下,陡然传出一声雄浑呼喝。 “先前那个小子呢?” “怎的此番却不见了踪影?是想当缩头乌龟?” 声音如雷,迅猛席卷全场,伴随着哈哈大笑显得格外刺耳。 “这是点名道姓了?呵!正好让你看看小爷的本事!” 程处默心头那股狠劲骤然升腾,眼中寒光一闪,再度迈开步伐。 秦怀道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离,回想起先前心悸的一幕,多少有些担忧。 “程兄!” 迎上那双转身偷来目光,秦怀道继续道。 “小心为上。” 程处默暗暗点头,转身欲走之际,有声音从背后传出。 “程兄,不妥。” “谨慎为好!” 谨慎? 正欲下楼的身影猛然一窒,转过身来,疑惑地望了过来。 “李兄啊!不能再等了!” “眼下杨兄还在擂台上生死未卜,这蛮人指名道姓,要与我比试。” “我程处默身为军卒,可不能丢了咱们大唐军卒颜面,李兄你莫要阻拦。” 一向沉静的人影,脸庞上少有的泛起一抹凝重。 挥手示意冲动人影落座,重新斟上一盏茶水,推了过去,微微整理思绪,方才开口。 “吐蕃远道而来,是为宾客。” “大唐素来有礼仪之邦美誉,倘若你出手伤人,定然落下大唐仗势欺人的口实。倘若不敌,丢的可不单单是性命,反而连咱们大唐的军卒的美誉演武一并丢掉了。” “因而看似公平的武比,实则乃是吐蕃一行人的骗局。” “更何况,这弥足珍惜的锁子甲为何会出现在一个侍卫身上?倘若真是为了安危着想,又何必斩杀几个使臣?此事,还需谨慎。” 经这般提点下来,程处默紧锁眉头,细思起来。 似乎这其中确实和文比一事如出一辙,让人极难选择。 打也不是,不打更不是! 还真是让头疼。 嘭! 程处默只觉头皮发麻,脑袋昏沉,一拳砸向案桌。 “那你说说,这局,到底该如何破解?” 唉~ 长叹一声,李闲揉揉脑袋。 “让我……想想……” 第229章 舆论的倒向 清风拂过擂台,场上论钦奎的身影如铁柱般高高伫立。 兽靴肆意在脚下人影身上移挪,踩出阵阵楚痛的呻吟。 似是格外享受这份虐待的快感,论钦奎笑声更为肆无忌惮。 “哈哈哈,喊啊!你们喊起来啊!” “看看先前那个逞能的小子吗,此时在何处?敢不敢上台来?” 嘭。 脚背勾起塌陷坑洞内的人影,一脚踢飞。 血淋淋的人影毫无还手之力,虚弱的声音中咕噜噜滾向擂台边沿,一动不动。 围观的子民看着那殷红血渍布满破烂衣衫,‘啊’的尖叫退开。胆大的子民上前查看,却被论钦逵呵斥,踢开。 “要拿人,让姓程的那小子来换!” 此话一出,整个场地之中陷入一片嘈杂。 “哎哟!快点找程家公子啊,只要他上了台,赶紧将人救下来,请上郎中瞧瞧,至少还能保住性命。” “你这人说话倒是利索!杨侠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家丁,程家公子可是卢国公的儿子,比他金贵多少?换?你去换?” “就是啊!你看看那蛮子这架势谁能打过?搞不好兽性大发,将程公子大卸八块。” “你还别说,吐蕃蛮人这势头,确实很少人能敌过,保不准程公子也不是对手……” 七嘴八舌的话语散开,有质疑,有急躁。充斥在整个阔地上,如同沸腾的水一般。 纷杂的话语传入程处默耳畔,热血方刚的青年心头难免有些窝火,望着垂头不语的李闲,心中如热锅蚂蚁一般。 “李兄!发句话啊!” “咱们这般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如今台下言语纷纷,在坐等下去我就要成为全城公敌了。” 李先扬起眉头,望着急躁人影,白上一眼。 “怎么?咱们生于大唐,便要活在别人的话语中?” “倘若别人话语为错,咱们也要将错就错?” “倘若一个人连自己命运都掌握不了,又怎么保家卫国?这难不成不是些张口就来的胡话?” 嗯? 程处默第一次听闻这样的话语,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待在原地,目瞪口呆。 沉思半晌,疑惑抬头。 “自己把握命运?这……这两者有关系吗?” 李闲还没笨到硬要将此事解释清楚的地步,斟上茶水给懵懂的人影。 “行了行了,就你那个脑袋,想也是白想。” “不过有言在先,这比武咱们能躲则躲,不能躲还能溜啊!” “我可不想看着你小子因为这比试,再次被挤出朝堂。那可是我给你辛辛苦苦争取而来……” 点点头颅,李闲再指指程处默。 “脑袋就这么大,点子就这么多,用一次少一次,你小子珍惜。” 程处默挠挠脑袋,有些懵圈。 “你不是先前曾言,我能上台比试吗?” “还有……这先前献策之时,似乎李兄一直便是说着举手之劳……” 呃…… 李闲为之一窒,拧拧眉头。 “闭嘴!” 楼上的话语越扯越远,楼下高台上的人影,叫嚣却一点没停。 折辱的话语说上不少,‘懦夫’‘缩头乌龟’‘软蛋’之类的话语如同标点符号。 巨人蛮子论钦逵骂上一阵,只觉口干舌燥。巨掌掩上眉头,却丝毫并未听闻一丝一毫的声响。 垂下眉头,论钦逵皱眉两道浓眉,舔舐了下干燥嘴唇,嘟囔起来。 “这小子真是能忍啊!这般折辱都不起作用?” 缓步踱上擂台一周,论钦逵看了周遭一圈议论的子民,还有一些不知因为何事厮打起来的富家子弟,最终向着毡帐一侧的吐蕃大相望了过去。 原本是想仗着擂台比试,给先前逞能的程处默一个教训。 可谁料这小子玩起了人间消失这一套! 迎上那道求助的目光,禄安赞不自觉间移开目光,望向三楼。 原本窗棂畔凝视的三个公子,不知何时消失于窗前,独留空荡荡的窗棂。 跑了? 先前那个强势的李闲,临阵脱逃?还带上了姓程的少年? 同为吐蕃国度中的天之骄子,不能看到其落魄一面,禄安赞多少有些黯然。 目光重新移上擂台,禄安赞眼神中浮起一抹冷色,朝着泰山的人影微微点头。 台上的人影,一改先前性子,不再絮絮叨叨。 干脆利索的跨出两步,走上擂台中央,论钦逵嘴角勾勒冷笑,本就一脸凶相的人,变得更为狰狞。 “哎~看来这大唐不过尔尔。” “偶尔有上一两个刺头,原本以为是少年英豪,行侠仗义的主,却不想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瓮声瓮气的话语中,论钦逵目光扫一眼神色复杂的人群,两步已然跨至地上的杨侠身侧,蹲了下来。 大手钳住人影隔壁,微微用力,原本干涸的血痂崩开裂纹,楚痛声中殷红血渍再度流淌。 指尖蘸上血渍,塞进嘴中,论钦逵脸庞上似乎瞬间兴奋起来,嘿嘿冷笑。 “既然签了生死状,上了擂台,想必后果你已然知晓!” “呼天不应,换地不灵,小子,你便等着去黄泉报道吧!” 粗犷脸庞瞬间拉近,低沉的声音似乎一瞬间变得阴冷起来。 “要怪,你就怪姓程的那小子,或许也怪命运不公,你成了替死鬼。” 言语之中,论钦逵拎起擂台边沿的人影,卡上脖子悬了起来。 哗! 围观子民再度震惊,一个个面色骤变,心中惊骇。 “哎呀!这可不敢啊!这是要出人命的!” “吐蕃蛮子,不得放肆,才乃我大唐版图,更是天子脚下,岂能拿着一纸江湖上的战书,来定夺生死?” “这天杀的!人明明是你这个不通人情的蛮子亲手而为,此番怎的又要赖在咱们大唐身上?长街受伤最重之人可并因此殒命,不得混肴是非。” “不要吵了!” 尖利声音在整个阔地响起,有人在人群之中暴喝一声。 “说到底,此事皆因程处默而起,可自始至终却并未露面,着实不该!” “依我看,不论比试与否,程公子应当露面说道一二,至少不会让一个血痕累累的杨侠就这般无助的在擂台躺着,大家说,是也不是?” 声音息止,整个会场宁静一片。 第230章 半路杀出来程咬金 “说得对!于情于理,程公子都要说上几句话才是!” 寂静人群之中陡然间发出一声声响,引得众人为之观望之时,再次缩回头颅。 燥风浮动,紧张压抑的环境之中,越发的倒向人们的言论。 有人在沉吟片刻后,看着擂台上不动声色的身影,心中焦躁,索性跟着起哄。 “程公子在何处?莫要躲着了,能不能打过暂且不理,当今之际救人要紧啊!” “说的没错,众人都知晓你一向乃是忠义之辈,可莫要任凭这吐蕃蛮子为祸中原,肆意妄为!” “哎,氏族寒户身份有别,贫贱尊卑又怎可相提并论,还能怪杨侠命该如此,可怜啊。” “什么该不该?程处默好歹也是官宦家室,大敌当前,辱我大唐,又如何以尊卑定界?” 闲言碎语在阔地上嘈杂纷纷,但听的出来,不少人已然你对程处默此番作为颇有微词。 耳畔之中充斥着嘈杂叫嚷,身在二楼的程处默坐立不安。 “娘的!懦夫一般的等待,终究是躲不过!” “李兄,莫要阻拦,是输是赢,我必须上场!” 话音落下,一把抄起案桌角上的宝剑,大步流星向着楼梯口走去。 “程兄!” 秦怀道心中担忧,冲着跨出的背影招手起身。 “秦兄无需担忧,区区蛮子还不信咱们大唐就没有一个能胜的了的!” “这在这般下去,只会辱了大唐军卒名声!” 阔步而行的背影头也不回,提剑摆手说不出的自信。 脚步停滞在楼梯入口,微微偏过头颅,露出侧颜。 “记着!” “要是我有不测,还望两位兄台转告家父,孩儿无能。” “但务必告诉他,孩儿在皇城并未给他丢脸。” 呔! 雄厚的暴喝在街角处不如旱地惊雷炸响,打断阁楼上正欲下楼的身形。 雄浑粗壮的吆喝声带着几分威势,夹杂骏马哒哒马蹄风驰电掣而来。 “吐蕃小儿,想活命的,放下手中勇士。” 嗯? 阁楼上原本压抑气氛被这声呼喝瞬间扫空,三人急忙趴上窗棂,循声望去。 枣红马背上,一身青衣素袍的魁梧人影,手提西瓜大小的金锤,舞的呼呼作响。从阁楼上看去,只瞧见浓密的胡须毛发下,紧抱在怀中的罐子随着战马的奔驰,溅出水渍。 “这人是谁?看起来有些熟悉……尤其是这个身形……” 李闲望着一人一马拨开人群的气势,当下生出几分惊诧,狐疑开口。 目光俯瞰拢起的发髻在长街上移动的轨迹,秦怀道也皱起了眉头。 “枣红色泽的马匹,四蹄生风,倒是与程家的马匹极为相似……还有这金锤,似乎皇城之中只有三个熟悉的武将,能这般疯跑无惧无畏,莫不是……” 嘭! 指节直接敲上后脑勺。 程处默瘪瘪嘴角,插手抱胸。 “阿爹一向谨慎细微,就连朝堂上的不少事宜都避而远之,又怎会在民间这般……” 话语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程处默整个人如同木偶般呆立当场,俊朗面颊上星目张大如同铜铃。 枣红马匹上的人影,仰天灌下手中酒酿,那张通红满足的笑脸赫然正是程咬金! 这下练声测两人也惊了! 什么情况? 一介朝中肱骨,怎么会纵马出现在这里? 程咬金这是要干嘛? 要向擂台上人影挑战? 下一刻。 骏马径直飞奔向擂台前,程咬金按扶马背,‘噌’的上了舞台。 轰。 硕壮的身躯稳稳落向擂台木桩,程咬金横臂挥指论钦逵。 “你小子生的高大,说话怎么不中听?” “犬子何曾得得罪与你?为何要指名道姓辱没俺们程家名声。” “小子!告诉你。俺老臣可是在刀山火海中闯荡出来的,什么血雨腥风没见过?就你这点唬谁呢?比试事小,可辱没我儿,等于辱没咱程家。” “说吧,要如何道歉?” 台下的众人对莫名其妙冲进会场的程咬金有些迷惑,但听闻这番话语,多少能听出些门道。 这程咬金走路带风不知喝过多少,所经之处浓浓酒气弥漫不散。定然是路过此处,恰好听闻议论纷纷,趁着酒意上头,前来质问一二。 “哎哟~居然连程将军也来了!这是要问罪?” “问什么罪!就这样的酒气怎敢在皇帝面前接旨?多半乃是打抱不平。” “嘿呀!要是程将军出手,这次可是要将这蛮人收拾个服服帖帖。” “别乐观啊,瞧瞧这身高悬殊,难说。” 耀武扬威的兴致被扰,论钦逵本就心中不悦,听闻程咬金的一番言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丢下手中全胳膊软的人影,粗长的手指指了过来。 “哪里来的酒疯子?” “老头,老胳膊老腿了,你休得猖狂!” “赶快回家叫你那不知好歹的逆子来,陪我打上一场。如若不然,小心连你也一块收拾了!” 呼~ 金锤垂下,带出一阵风声,程咬金虎目圆瞪,‘嘭’的一声摔下怀中酒坛。 “你骂谁?” “老夫纵横沙场,砍蛮子人头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中打滚!” “你娘就没有教你尊敬长辈?” 阔步上前两步,论钦逵眼眸之中射出寒光,捏过直接咯嘣作响,胳膊上的铁环随之发出轻碰撞击。 也不去管有人从破损擂台上扯下奄奄一息的身影,论钦逵冰冷话语吐出干裂嘴唇。 “你们唐人有句话语,好汉不提当年勇,那些陈年往事还是回家说与你那逆子去听吧。” “我看你喝的酒气熏天,也别站在那么高得劲儿木桩上,摔倒下来可是没人去扶。” 提到酒字,程咬金下意识的看看脚下破碎一地的陶瓷,一阵心疼。 “他娘的,害我白白损失一坛美酒!” 微微仰头看着对面齐平的脑袋,破口大骂。 “白长那么高的身子骨,敬词没学到一句,竟是学些乡野粗话。” “要打便打,婆婆妈妈的干什么。” “竹竿,看招!” 竹竿? 论钦逵还是第一次听闻有人这般形容自己,微微一愣,转而想明白了。 按照寻常人的体格,自己这样的身高配上体格,并不差。 但倘若与膀大腰圆的程咬金比起来,确实差那么点意思。 一抬眼间,对面觉得人影已踏破擂台木板,汹涌奔来。 第231章 你不要过来啊 日光淹进薄云,不再那么耀眼。 依靠在窗棂上的三人,望着擂台上冲锋都有些踉跄的人影,紧张的扣紧窗框。 李闲眉头微皱,有些疑惑。 “处默,你爹……喝酒了?” “你们父子俩……到底在府邸藏了多少酒酿?” 先前论钦奎的说辞李闲只当是些嘲讽话语,可此时却不得不警示起来。 程处默也看出了端倪,眉头紧锁,拳头砸向窗框。 “醉酒误事,阿爹着要着了那蛮子的道,我去顶替他下来。” 嘭。 尖锐爆鸣声荡过全场,纵然是站在三楼窗棂,三人也觉耳膜生疼,痛苦的捂住耳朵。 转身欲走的身影猛然停住,赶忙向着擂台上看去。 铁环与金锤相交,两人手持兵刃定格当场,转而似乎被力道反噬,两人撤步退开。 程咬金手执金锤,抖抖肩活动活动手腕,嘿嘿一笑。 “过瘾!过瘾!” “想不到你这瘦成麻杆一般的身形,还有几分力道,老夫先前还是小瞧与你。” 言语之中,从粗壮腰肢后撤出另一柄金锤,砰砰的对砸两下,扬起一只指了过去。 “来!再来。” 对面,论钦奎微微晃荡铁环中被震得发麻的手臂,暗暗握紧微微颤抖的拳头,心中腾起一抹惊诧。 原本以为这须发花白的老头没有多少力道,却不曾想完全出乎意料。 收起先前的狂傲,摆好架势,凝神已对。 “莫要逞能!” 嘴唇吐出几个冰冷字眼,论钦奎揉身而起,再度战了起来。 砰砰砰。 铮铮铮。 空气中全是金戈交鸣声响,连带着拳风阵阵和金锤在空地之中舞动金锤呼呼作响。 借着酒劲,程咬金似乎对楚痛的感觉减小许多,金锤全是刚猛的打法,听起来就像是打铁房中锤炼铁块的铁匠一般。 醉熏酒劲上头,似乎招式精准也在发生巨大改变,本来锤向头颅的大锤砸向了肩头,本来锤向手臂的地方却砸上了腰肢。 一来二去,打斗上数十回合,论钦奎有些焦躁。 挡下手臂上一招,论钦奎身子一矮,只觉一股更加勇猛气劲自手臂铁环灌进胸膛,脚下站立擂台发出苦楚吱嘎声。 胸中气血激荡,酸软的手臂已经被急雨般落下的金锤,砸的无所适从。 程咬金此刻就如一个嬉闹孩童一般,大呼小叫中金锤砰砰敲响,差上近乎一头多得身躯,硬生生有些压着对面打的趋势。 嘶~ 场上不少绿林刀客剑客暗暗吸上一口气,面上漏出惊诧之色。 “想不到程将军一身神力,并非口空穴来风,今日算是大张眼界。” “可不是!这招式也格外奇特,闻所未闻,想不到喝酒也能打出优势,不亏是上过战场的老将,宝刀未老。” “话说这酒是什么酒?能喝出这等气势?还有这是喝了多少,竟能醉成这样?” “瞧你说的,咱们程将军海量,怎么会与常人相比?你啊,多看看,多学学。” 阁楼上本欲起身下楼的身影,也被方才打拼镇住,此刻趴在窗框上面上一片迷茫。 “这是什么招式?怎未见阿爹平素演武?” “不过说来这巨人重在防守,靠着一身无懈可击的锁子甲周旋,此番遇上善攻的阿爹,倒算是遇对了人。” 秦怀道喜好兵刃,看了半晌,回过神来。 “程兄,你阿爹不是使着一对宣化斧嘛?何时改成一对金锤?” “嗨!别提了,阿爹也是怕斧子刃利,改成金锤练武,就连咱们兄弟哥三比划时也被责令用上了金锤。” 听闻这个解释,秦怀道啼笑皆非,扭头看向李闲。 “李兄,阁下他听闻过酒酿养生健体,你这是什么酒?竟能让程将军壮胆,还能让比试中多上几分威猛。” “秦兄要是感兴趣,改日送与你两坛便是。不过这比试中,酒酿立功的事情,我李闲可不敢揽功。” 话音落下,三人相视一眼,哈哈一笑。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台上的功守之势,实则泾渭分明。 毡帐前的人影看着场上的形式,面色逐渐苍白,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低沉呢喃。 “论钦奎主防,这老头攻势太过迅猛,丝毫不减颓势。” “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输。” 身边胡姬握紧秀拳,秀美的眉峰轻皱,清悦声音中带几分担忧。 “我这便让其他侍卫上场,论钦奎乃是国中悍将,要是败落下来,整个军营中影响不小。” 话音刚落,场上陡然间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啊啊啊。 论钦奎握着右手小臂,连连后退数步,殷红的血渍自左手指缝中簌簌下流。 众人难以看见的角度中,被砸凹陷的铁环深深嵌进皮肉,拉扯出皮肉,深可见骨。 苍白的脸庞上滚落下颗颗汗珠,论钦奎微微战栗,楚痛的佝偻这脊背,望着投来的灼灼目光,咧嘴露出带血的黄牙。 “壮士一介将卒,却身在这民间擂台,有些不妥吧?” “不打了不打了。” 嘿~ 程咬金虎目一瞪,扬起金锤指指对面人影。 “那可不行!老夫这刚刚起汗,正在兴头,怎能就这般草草结束。” “早给你说了披一身破铜烂铁哪里能顶用,来用我的金锤,咱们再战三百回合。” 还未等到回话,论金奎眼帘之中映出放大的金锤,下意识的躲闪,却为时已晚。 嘭的一身砸向肚腹,在惨叫声中,有落去脚面,砸出轻微骨骼碎裂之声。 撑起有些迷糊的眼帘,程咬金望着对面蹲坐地上的人影,一阵来气。 “让你和老夫比试,怎的还坐下了?瞧不起老夫?” “娘的!给老夫打上两场再教你些绝学,也好今后在擂台上展示展示。” “来来来,老夫搀你起来。” 话语之中,程咬金一手提锤,踩着沉重步履步步上前。 坐倒地上的巨人眼眸中浮起一抹惊骇,胳膊上的伤势也已顾不上了,撑着手臂向后挪动,惊骇的眸子中映出步步逼近的人影。 “你……你别过来啊!” 台下围观子民一阵哄笑,有人舞动拳头大声呼喊起来。 “杀了他,杀了他!” 一人带动,全场附和。 “辱没大唐者,其罪当诛!” “程将军,好样的!杀了他!以振国威!” “为杨侠报仇,力惩这帮蛮人!” 第232章 这是什么武力值 午时,骄阳光芒万丈,刺破薄云,照射的阔地有些燥热。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渐渐归于统一,在整个长街上如春雷炸响。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激情高涨的擂台前,吐蕃大相彻底坐不住了,一脚踢翻身侧端茶倒水的身影。 “上!快上!” “把;论钦奎给我拖回来!” 原本是要带着吐蕃名将论钦陵的弟弟前来历练,多些荣耀压身,以便在吐蕃建好势头,掌管一方兵马。 此刻吐蕃大相也不敢拿着性命开玩笑,急忙呼唤身侧侍卫前去营救。 几个侍卫见识过程咬金的威风,一上台并不敢轻易上前,立于台侧壮着胆子喝上一声。 “住手!” 望了眼近在咫尺挣扎的人影,程咬金有些不悦的移开目光,抽了眼擂台边沿摆好架势的几人,挥挥手臂。 “去吧,去吧。” “你们几个瘦的豆芽一般,不够打,还是眼前这位陪我练。” 论钦奎原以为可以脱离魔爪,此刻望着重新投来的目光心中陡然一寒,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 看着四个在擂台边沿愣神的身影,发疯似的大喊出声。 “还他娘的愣着干嘛!打啊!” 说罢也不待几人回应,仓皇的向着擂台外爬去。 刷刷刷。 弯刀出鞘,映照日光,寒光粼粼。 李闲在窗棂前看的真切,这几人光是上场便以胆怯三分,这还怎么比试? 后世之中也有醉酒后手上无轻重之人,何况是这些在沙场上杀人如麻的老将。 只怕一个兴起,犯下杀心,擂台上几人都要命丧当场。 一拍还在看得津津有味的人影,李闲招呼道。 “走啊!胜负已分,别看了。” “在这般下去,迟早闹出人命来。” “再怎么该死,他们也是吐蕃使臣,理当交由鸿胪寺处置,而不是在这长街上殒命。” 秦怀道满脸失落,搭上程处默肩膀,将后者向着楼下扯去。 “走了,小心你爹的西征大将被扯,到时候损失可就大了。” 程处默摇摇头颅,还是有些想不通,追着下楼的背影询问。 “李兄,你给我兄弟说实话,这酒酿是不是能壮人胆魄?” …… 场上四人横道胸前,缓缓挪移,成掎角之势将程咬金围在其中。 “老头!放下金锤,就此离去,你我互不相欠,如何?” 一声藏青衣衫的侍卫,紧盯着台上不动声色的人影缓缓继续说道。 “此乃擂台,胜负已分,你……” 呼呼~ 金锤挥舞两下,放置身侧,带出罡风。 程咬金虎目圆瞪,瞅着劲装的说话人影,厉喝出声。 “放你娘的屁,老夫纵横沙场几十余载,哪里有打一半停歇的道理?” “站上着台子,就要让老夫打的尽兴。” 一样手中金锤,指着一瘸一拐向外边溜去的人影,喝道。 “嘿!休想跑!” “带老夫解决掉这几个,再来教你几招,省的你和老夫犬子打不上十个回合。” 言语之中,声音骤然掠去,金锤带起呼啸风声接连砸去。 一片金铁交鸣之中,人影倒飞出去,砸向为数不多的几根木桩,发出轰的坍塌声响。 有的连人带刀飞出,半空中呕出一口血线,喷洒擂台,跌落到擂台边沿时抱着耷拉的腿杆哭天喊地。 堪堪移挪到木阶的人影心中一片大喜,望着前来迎接的吐蕃大相脸上带着苦涩笑容。 “大相,快逃吧。” “这莽汉着实了得……我敌不过……” 话音未落,肩上陡然一沉,一股巨力硬生生拉扯人影拖回擂台。 呼喝声自耳畔骤响,暴躁如滚滚天雷。 “偌大一个汉子,当了逃兵,也不怕被人耻笑!” “来!在他娘的战上一个回合。” 身形被摔飞出去,落向残破擂台中央,论钦奎身上的上伤口再度被牵连,龇牙咧嘴的合上双眼,低沉咆哮。 “我……还未受过这样的屈辱……” 看着转身向着擂台走去的背影,吐蕃大相知晓论钦奎滞留擂台的后果,急忙跨上擂台边沿,喝道。 “留步!你……” 话音未落,面前背影骤然转身,怒发虚张。 凛冽的杀气陡然间扑面而来,禄安瓒眼眸中赫然映出一个青筋暴起的拳头。 下一刻。 拳头陡然放大,袭向眼眶。 “他娘的……” 嘭。 黑暗映来的同时,眼眶生疼,一股眩晕充斥脑袋,人影瞬间倒飞出去。 程咬金骤然转身,骂骂咧咧的说道。 “打架便打架,婆婆妈妈作何!” 一脚踢过擂台上的金锤,滚落向蜷曲的人影,程咬金眯眼呵斥。 “快太娘的拿起来,与老夫再打上一场。” “我还要赶着时辰,回去喝酒!” 脱逃无果,论钦奎有些无助的拿起的地上金锤,撑着地面缓缓爬了起来,脸庞上早已恼火一片。 “你这是要仗着我比试出个一二来?” “那好,看……” 招的还未出口,程咬金已然轰轰撞来。 人影从人形坦克撞击处抛飞出去,洒下点点殷红血渍,重重落在擂台边缘。 “胜了!胜了!咱们大唐胜了!” “好勒!看这些吐蕃蛮人们还有什么花样手段,程将军威武。” “酒!上酒啊,给程将军备下酒酿。” 嘈杂纷呈的阔地上,子民欢呼雀跃,有些人甚至于真向那周遭酒楼内买酒去。 程处默一行人此刻也挤进了人群,望着步伐虚浮,稀里糊涂步下台阶的程咬金。 “阿爹!你怎么来了?” “这擂台原本乃是孩儿要去打的……” 微微睁开眼帘,程咬金喷吐着浓重酒气,看一眼过来搀扶的程处默,一脸不屑。 “就他娘的这点出息,几个蛮人崽子还容他们在台上叫嚣。” “你这是要辱没了咱们程家的威风!” 说到此处,程咬金顿了顿,回头看了眼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影,补充道。 “得了得了,就这般吧。” “那几个崽子也并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带有下次,直接上台抽他丫的。” 未阖目光中,程咬金瞥见熟悉的身影,面上顿时乐开了花。 “哎哟!贤侄啊!你也来了?” “那酒不错……改日,改日再送两壶。” 李闲眉头轻皱,扇扇鼻息间的酒气,朝着台上努努嘴。 “还送?” “送与你来,在擂台上砸了不成?” 眼神迷离的程咬金嘿嘿一笑,老脸一红,搭上李闲的肩头,粗短手指捋过佯怒人影前胸。 “消消气,消消气。” “要不是你的这些酒酿,咱老程还真没这个气劲。” 肩头上拍上两下,程咬金摇晃着爬上马背。 “身心困乏,老夫先走一步。” “待醒来再去工坊讨酒吃!” 第233章 闯大祸了 太极宫。 李世民盘坐案桌前,看着身前一沓奏疏阵阵愣神。 先前校尉前来报道,杨侠败落,还在擂台受辱。吐蕃使臣一行人满口污言秽语,狂傲言辞完全不将大唐武人放在眼中。 身为大唐国君,李世民心中多少有些不甘,又有些郁愤。 先前还在劝说陛下安心的荣公公,此刻坐立不安。看着案桌角落未动一口的饭菜,全然不敢吱声。 “区区几人,胆敢在大唐皇城放肆。” “来啊,传朕旨意,召吐蕃使臣入宫。” 荣公公心中清楚,陛下乃是心中不甘,强拘吐蕃使臣前来问罪。 作为国君于情于理,只是这说道出去,还是有些护短之嫌。 迟疑片刻,迈开细碎步子,向着宫宇外而去。 “报~” 拉长的声音响彻在宫宇院落外,急匆匆的脚步随之赶了过来。 越开正要劝说的荣公公,前来禀报的李君羡径直走进宫宇,躬身跪拜。 不待李君羡开口,李世民阴沉脸庞,率先发话。 “倘若是武比败落的消息,无需再报!” 话一出口,李世民怒拂衣袖,起身转去册。 李君羡喜悦面庞微微一窒,转而含笑拱手。 “陛下,哪里有败落,是大唐胜了。” 宫宇内,清香浮动,立在书架前的李世民,捏着书卷面上愣住一息,转过头来。 “胜了?是谁?” “程将军醉酒街头,误入擂台,不仅将那辱没人的吐蕃蛮将胖揍,还将吐蕃使臣的首领也一并揍了。” “以一敌五,丝毫不落下风。” 眼帘微微朝上,看上眉头舒展人影一眼,李君羡继续说道。 “程将军似乎还喝的酩酊大醉……” 醉酒也能揍人? 李世民心头乐了。 当下书卷,转过身来,负手走向大殿,终是在门扉处忍不住笑出声来。 “看来这卢国公宝刀未老,年轻时破阵杀敌的气势还在。” “揍得好揍得好!” 连连夸赞两声,李世民收敛笑意,沉吟片刻方才询问出声。 “吐蕃使臣,受伤可严重?” 吐蕃远道而来,说到底是仗着出使之意,顾全大唐名声之时,多少还是要考虑出影响来。 毕竟如今盛世初现,大唐皇城中鱼龙混杂,传出去些风言风语,有辱名声。 言语之中,李世民招手示意李君羡起身说话。 李君羡起身,立于宫宇一侧,沉吟片刻前方才回应。 “吐蕃为首的使臣眼部中拳,只是昏厥并无大碍。” “至于那名狂傲的巨人,手脚重创,伤筋动骨,只怕没有数月时辰难得康健。” 李世民长长‘嗯’上一声,负手走过门槛,望着窗外晴朗天空,喃喃道。 “醉酒伤人?听着倒是有趣,难不成又是李闲这小子主意?” 李君羡笑笑,拱手回应。 “陛下猜测不假。” “寻常酒酿醉人鲜有听闻,卢国公素有酒中豪杰魔王之称,每每皆能喝的肚腹鼓胀,丝毫不减醉意。” “可偏偏这次,竟乎醉的有些夸张不说,还在擂台上胡言乱语。只是微臣打听到,并非是李闲有意为之,而是卢国公偷偷饮酒,方才误入擂台。” 听罢此话,李世民哑然失笑,摆摆手臂。 “天意如此吧。” “按卢国公的性子,只怕没朕谕旨决然不会上台。” “行了,下去吧,备好两根军棍候命吧。” 嗯? 李君羡有些惊愕的转头,望下挂着笑意的人影。 “陛下的意思是……” “吐蕃远道而来,毕竟是客。哎~卢国公啊,就忍着些吧。” “诺!” …… 程府。 金丝床榻上的人影鼾声如雷,一呼一吸间满满的酒气上涌。 程夫人曳过被角给熟睡人影盖好,手中方巾拭过程咬金额上汗珠,似乎气不过,又无力抽上一下,抱怨起来。 “不知那辣口的酒酿有何好处,一日净想着喝酒,父子俩简直如出一辙,真是让人不省心!” “我看你天天惦记着酒坊中新酿酒水,指不定哪一天,陛下定下个玩忽职守的罪名,好好惩治你一番。” 话音落下,窗外传出阵阵脚步和程处默老远的呼喝声。 “阿爹?阿娘?” “喊什么啊!自家府邸大呼小叫,你又不是三岁小孩。” 言语之中,程夫人推开北屋门扉,款款走出,招呼前来三人两句,随手关上门扉。 “你阿爹不知道又在哪里喝的酒气熏天,方才睡下。” “李公子,秦公子屋内坐,我去备茶。” 李闲摆手示意程夫人无需多礼,招手做出请的姿态,引几位去往后院闲谈。 “程夫人,此番程将军大展神威,击退吐蕃蛮将,为大唐争夺了颜面。” “吐蕃一行人在城中孤立无援,此番颜面尽失想必会在陛下告上谕状, “陛下贵为大唐国君,有心偏袒程家,可多半不能一语弊之,丢下吐蕃使臣不管。来者是客嘛,于情于理,程将军此番可能要受上笑笑惩处……” 故意将事情说小,实则李闲心中也并未多少把握。 来的路上已与身侧的两位分析了当前的形势,此番说道也是让程夫人早先有点心理准备。 “哎呀~这颗如何是好!” 程夫人听闻惩处二字,心头一沉,眼中水雾弥漫。 古往今来,陛下下达的惩处,轻则牢狱之灾,重则家破人亡。 越想越是后怕,程夫人抹过眼角泪痕,步履蹒跚。 “天杀的老头子,我就说着酒酿害人,一醉下来,人畜不分。” “你看看,现在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晚节不保,还给咱们程府招来杀身之祸。”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程处默挽上母亲手臂,去过方巾擦去泪痕。 “嗨!阿娘,阿爹如今可是皇城的大英雄,为大唐顶下了辱骂,人尽皆知。” “方才李兄也言明,不过是吐蕃有些气不过,找事罢了。” “李兄已然让我去给牢狱,还有哪些拿捏律令的官职说上一声。” “别怕,没事的。” 李闲也着实有些尴尬,站在那儿脸颊有些发烫。 原本这酒酿乃是自己一时兴起搞起来的玩意,为的便是深入大漠荒地能暖暖身子。 谁曾想,程咬金如此嗜酒,还犯下了原本不会发生的错误! 轻咳两声微微掩饰尴尬,李闲拍拍胸膛。 “程夫人,此事因我而起,我定不会袖手旁观。” “改日陛下召见程将军之时,我便一同前往,定会保程府平安无事。” 唉~ 程夫人拭过眼角清泪,吸吸鼻翼。 “我一介女流,可也并非铁石心肠。” “李公子,此时不怪你,要怪就怪这大半截身子埋土里的老头……” 李闲听不得这些说辞,连忙摆手。 “那个……我先去准备下,打听打听消息。” “再会,再会。” 第234章 回家 出了程府,已是黄昏来临。 折腾一日,工坊也没什么重要事宜,李闲索性回了李府。 明月高悬,吐露清辉,有些寒凉。 板正隶书篆写的李府两字匾额旁,纸糊灯笼随着夜风轻晃,暖黄灯影也随之在地面摇曳。 许久未入家门,再次站在这府院外,李闲新郑腾起一抹暖意。 事先仿佛洞穿了朱漆铜铆的府门,往昔的一幕幕熟悉的画卷涌上心头。 李靖手捏棍棒,胸膛起伏,严厉雄浑的声音中斥责这自己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红拂女总是站在一旁,展过手臂将自己护在身后,说着人各有志,平平淡淡也是生活的话语。 心头蓦然一暖,李闲轻挪脚步,轻轻扣响门扉。 府丁熟悉的声音在下一刻传出。 “谁啊?” 院落脚步渐进,片刻后吱嘎一声将门扉开上一条小缝。从门扉中的目光瞅见来者,哗啦一声拉开门扉,欣然道。 “公子,公子回来了。” 话音落下,李府前院骤然响起呼喝。 “老爷夫人,李公子回来了!” 一声呼呼喝,整个院落之中响起一阵窸窣脚步奔涌而来。 丫鬟急匆匆的打上招呼,转身前去烧水泡茶,伙夫弓腰点头打上一声招呼,在腰间擦擦手,前去做些热腾饭食。 李闲信步走去长廊前往后院北屋,在走廊上碰上从后院北屋匆匆赶来的李靖和红拂女,率先打了招呼。 “阿爹阿娘。” 红拂女笑着过来捏捏李闲的胳膊,手掌捋捋鬓角发丝,端详一阵,拉着李闲就向后屋走动。 “先前娘还和你阿爹说道,如今工部那边不忙,也不说回府看看,阿娘心中啊,记挂着呢。” 算算这些时日之中,自己确实少有回府,李府尴尬笑笑,并未答话。 李靖走在一旁,见李闲不答话,静静的插上一句。 “闲儿这些时日来,两处奔波,本就劳心费神。” “有事就自己忙着,府中一切安好,放心将你自己的事宜干好便是。” 这还是李闲第一次听闻父亲为自己开脱,心中多少有些感慨。 红拂女也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不不放,转而拉上李闲手臂,笑吟吟的说道。 “闲儿啊,这些时日你和长乐公主如何?” “可是还有来往?” 自上一次长乐公主访府,这便成了李靖和红拂女心中的一个坎。 既怕询问,又怕李闲不知晓长乐公主身份坏了事情,一来二去掩盖了许久。 “嗯?” “阿爹阿娘也知晓?” 李闲扭头左右看看李靖红拂女,脸上浮起一抹惊诧。 原本以为是长乐公主久居深宫极少露面,想不到自己爹娘竟也是知晓此事。 想到此处,李闲心中一阵揪紧。 只怕这世上,自己这个当事人还是最后一个醒悟的。 迈过门槛,红拂女方才放开李闲手臂,三人在案桌旁坐下,红拂女看上一旁的李靖一眼,笑道。 “长乐公主乃是陛下掌上明珠,你父亲又是从朝中肱骨,怎会不知?” “虽是近些年来,长乐公主抱恙在身,可这眉宇相貌总是查不了多少的。” 外边有家仆进来,端上热茶又摆上两盏糕点,方才离去。 李靖和红拂女虽是吃食过了晚膳,还是陪着李闲拿起了糕点,边吃边谈。 “闲儿啊,不要嫌阿娘多嘴。” “长乐公主乃是皇室,你平素中可要让着些,莫要向平素这般懒散。” “还有啊,你身为男儿,自然要主动一些。女子矜持害羞,你可不要怠慢,凉了人家一片心意。” 扯开了话匣,红拂女便似一发不可收拾一般,细细诉说起来。 “皇室本是奇珍异宝无数,加之朝臣敬献,外族进贡,眼界也开阔不少。咱们李府没有多少家业,但你要有什么钱帛需求但提无妨,至少也不能输了咱们李府门面。” 说道此处,李闲打断了一下,嘴中嚼完塞下的糕点,向跌年来汇报一番。 “爹,娘,此事你们就甭要操心。” “朱雀长街上,程家开设的茶铺便有我李闲的份,高价茶叶不敢说赚多少,是其余国公府一月的营收。” “马上这酒酿又要上市,又将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下月起啊,府中派上几个精明的管家去交接交接钱帛库存,也省的我整月还要出去对账。” 提到酒酿一事,一直沉默不语的李靖,轻皱眉头,呷上一口清茶,接过话语。 “闲儿,此番卢国公误入武比会场,拳震吐蕃使者,这可不是小事。” “身为陛下,不是因为袒护便能了过其事,你可明白?” 糕点过于甜腻,李闲灌下茶水方才觉得口中清爽一些,连连点头。 “阿爹,孩儿也正想说道此事。” “吐蕃有备而来,此番被醉酒的程伯伯所搅,心中定是不服,多半会在陛下面前告状。” “到时候还望阿爹能在大殿上美言两句,至少要保下程府一家在西征的官职。” 李靖长长舒缓一口气,靠上椅背。 这么些年来,自己唯恐功高震主,极少有出格举动,就连这些昔日的旧友也极少走动。 沉吟片刻,李靖缓缓点头。 “卢国公虽是无意闯入,倒也是为大唐争夺回了颜面。” “更何况这事说到起来,也和酒酿有关,我李府不能坐视不管。” “放心,就算陛下当朝革职,老夫也会在私下中进谏陛下,让其将功补过,留下两人职位。” 李靖的性子李闲最为了解,妥妥的老好人一个,见不得被人因为自家的牵连,而受到惩戒。 即是这般说道,也定然会能履行诺言。 伙夫端着几个菜肴走了进来,擦擦手上的油渍,笑道。 “李公子莫要嫌弃,手艺有限,凑合着垫垫肚子。” 望向和蔼的中年伙夫,李闲哈哈一笑,接过红拂女递来的竹筷,夹上一撮。 “手艺另说,主要是有家的味道。” 一席话语让屋舍内顿时温暖一片,就连李靖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庞也泛起了笑容。 压过了李闲的劝说,红拂女还是从酒窖中取出了珍藏许久的酒酿,抱上案桌。 “现在你身兼重任,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陪你阿爹喝点。” 清澈的酒酿拉出弧线,掺杂着瓜果的清下倾下酒碗,推至父子俩身前。 重新掌上一盏烛火,暖色的光影中,两人捉杯对饮。 说道些出征的趣事异闻,说道些异族风土,也说道些军中特种兵卒的训练。 时不时穿插些红拂女的话语,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第235章 强词夺理 翌日,辰时。 窗外阳光正媚,鸟儿挤上光秃梧桐树干沐浴朝阳,时不时发出几声欢快鸣叫。 欢快鸟鸣总能带出生机活力,催促着床上朦胧睡眼的人影。 闻着鼻息间若有若无的花香,李闲慵懒的伸上懒腰,从睡梦中清醒,吱嘎一声推开窗棂,院落一片淡紫的兰花映入眼帘。 记得这乃是先前自己久居府邸,红拂女亲手种下的。 说是君子如兰,希望能陶冶李闲心智,在书画造诣上更上一层楼。 想不到昔日的种子,如今已然长成花朵,盛放开来。 “公子,醒了。” 两个秀丽的丫鬟走过屋舍前的石径小路,福身一礼,便挪过莲步走进了屋舍。 李现本着后世人的观念,实则还是对于侍奉更衣有些不适,说起来似乎这一点古时要比后世开放。 一人退去李闲身上的单衫,重新换上红拂女闲暇裁剪的一袭青衫,束上腰带。 另一人端过盥洗器具,拧下方巾递了过来。 “阿爹可还在家?是去了军营?” 李闲昨日和李靖聊上许多军营训练设想,原本是打算和李靖同去军营,看看时辰多半是走了,随口才将此事问了出来。 丫鬟蹲身套上皂靴,随口回应道。 “老爷今日早早起身,程家夫人前来求助,说是卢国公一夜未归,要老爷帮忙打探打探。” 程夫人?一夜未归? 坏了! 李闲心中顿时一惊,面上倏然一白。 该不会是程咬金昨夜便被提审,顺带被滞留在鸿胪寺了吧? 匆忙漱口,李闲便向着门外走去。 “招呼车夫备马,我片刻便到。” 匆匆跑去如厕,待到前厅之时,恰逢红拂女在厅堂候着李闲吃食早膳。 李闲挥过手臂,脚下一刻不停。 “阿娘,先放在那里,今日我便不吃食了,待去了朝堂,迎下阿爹一起吃。” 说完此话,人已走上长廊,眨眼没过府门,徒留追上来的红拂女边走边喊。 “朝堂事宜尽心皆好,莫要又向先前那般弄得满朝腹议,落下个不好名声。” “如今你可是身兼数职,不要再意气用事。” 听闻这些唠叨,李闲回上一句‘知晓了’便匆匆跳进马车。 “皇宫!” 甩下两字,李闲便一声不吭。 车夫见这架势不敢怠慢,马车摇晃上路,转而在长街上飞奔起来。 肚中无食,加上十一月的清晨有些凉意,李闲依靠车帘旁,颇感凉风阵阵。 而此时此刻心中却无暇顾及这些,反而在为朝堂之事担忧。 吐蕃使臣有吐蕃大相压阵,就单单从这入城一来的举措来看,此人定然是城府极深之人。 倘若是要拿使臣在唐朝国度被揍一事开刀,还真有些难办。 尤其是拿着民间比试,却被一个武将出身的程咬金暴揍。只怕陛下会为了不影响日后大唐礼仪之邦名誉,和其他诸国使臣来朝,而将让程咬金担下罪责。 死罪定然不会,只是这牢狱之灾难说。 李靖向来在沙场上所向披靡,可在这官场拌嘴上多有不力,对上熟知大唐的吐蕃大相,只有吃亏的份。 …… 太极殿。 袅绕香薰自镂空铜鼎飘散,朱漆殿柱上几盏烛火摇曳不定。 清晨日光映衬下,烛光微弱照射殿中伫立的一行人影。 吐蕃大相顶着淤血眼圈,和红肿的眼睛站在首位,身后的极为使臣或是吊着胳膊,或是拄着新买的拐杖紧随其后。唯有曼妙胡姬衣衫整洁站在后侧,垂着头细细聆听。 李世民扫过一眼颇显滑稽的一众人,威严的声音自龙坐上缓缓响起。 “吐蕃使臣,尔等初入大唐,朕心宽慰。” “可为何你等如此狼狈?” “可是路途上遇上什么凶险之事?” 话音落下,林立两侧的朝臣遮面掩笑,整个朝堂些许嘈杂。 为首的吐蕃大相知晓这乃是李世民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点破,挂起一抹笑意,双手交叉胸前,贴上肩膀,躬身道。 “尊敬的唐王陛下,吐蕃使臣一行人路途坦顺,并无意外。” “我等跋山涉水,穿越高山湖泊,浩瀚沙海,带着虔诚之心前来朝拜。可不曾预料,坦顺的路途到头来却是在皇城街市中被醉汉所伤。” “原本以为大唐富庶流油,城中百姓遵守律令法令,却不曾想万国来朝的大唐,竟也有此等刁民作祟。” 吐蕃大相凝视龙坐上笑意未收的人影,眼中闪出睿智光芒,躬身一拜。 “还望大唐陛下明察,给咱们吐蕃一族一个公道。” 见闻了这伶牙俐齿的吐蕃使臣,李世民也不啰嗦,索性点明。 “鸿胪寺乃是接纳贵宾之地,贵使前来,却不曾禀报,而在民间摆上擂台,不知这是何故?” “陛下明鉴,吐蕃国度身居高原,自然不曾见识中原风俗,摆擂不过是想见识见识中原人文人豪杰。” 吐蕃使臣面不改色,横过手臂指指身后几人,朗声道。 “敢问陛下,贪恋中原繁华盛景,以致迟来禀报,也要治罪嘛?” 看似软弱吹捧,实则将自己罪责掩饰其中,就连李世民此时也不好再提惩戒之事。 缓缓摆过手臂,李世民呵呵一笑。 “使臣说笑了!” “大唐即是礼仪之邦,便诚邀天下商贩游子,贪恋上街市美食,又怎会谈及罪责?” 一改先前谦卑姿,吐蕃使臣昂起头颅,负手在手。 “陛下。” “即是礼仪之邦,广迎天下客,这礼法唐律是否奏效?” “那是自然。” 李世民甚至于已经想到接下来吐蕃使臣妇人话语,但毕竟乃是朝堂,只能任由其说。 吐蕃使臣闻言,笑道。 “先前摆擂之时,吐蕃便有布告,民间切磋比试。” “可我却听闻大唐有些不服,竟是佯装醉酒以军卒身份如擂,不听劝阻便罢,还蓄意伤人。” “这……又该如何算?” 蓄意伤人?佯装醉酒? 在场人都听得明白,这明明是吐蕃使臣片面栽赃之词。 不少朝臣在大殿上议论起来。 “这人怎么这样?明明是辱唐在先,如今却是对自己只字未提,反而栽赃给了大唐,这是何理?” “唉~难了难了,现在仅仅被这吐蕃使臣几句话语,便将事情复杂,只怕不好解决了。” “程将军遇到这样的主也算是命中一劫,陛下定然顾全大局,多少惩罚程府。” 私语一片,朝堂上随之变得凝重起来。 第236章 步步紧逼 非议下去定然生出祸事。 房玄龄阔步出列,目光扫过吐蕃一行人一眼,笑道。 “贵使远道而来,不由分说便在皇城之中摆擂挑战,看来旅途顺坦不假。” “即是切磋,这出言不逊一事又从何说起?” “如今败下阵来,却又挑出缘由,说出来倒是有些愿赌不服输的态势。” 听闻此番说道,吐蕃使臣却丝毫不见恼怒,笑道。 “想必这位能说会道的乃是有‘房谋杜断’之称的房相吧,话语到是一针见血,却有些牵强。” “恰如文比,大唐之中的文人才子频频出题,却不见丝毫进展,在下也是有心鞭策,并无恶意。” “又如武比,武夫本是彪悍粗鄙之人,口舌上多有不善言辞,可终究也是因为身在擂台,身心激昂所致。” “咱们可是千里迢迢,不负辛劳疲惫而来,区区几句话语房相便将咱们虔诚全盘否定,这是否有些大题小做?” 话语出口,朝堂上顿时哄杂一片。 “你这是什么话语,辱没我大唐难不成还理所应当?” “难怪会在擂台上挨揍,只怕是挨的轻了!” “身为使臣态度上便是如此不恭敬,还指望着你们国度虔诚?” 李世民缓缓压下手臂,脸上已然不悦。 “吐蕃使臣,远道而来诚心不假,可我大唐不是你放肆之地,你可知晓。” 隆隆帝音回荡殿宇,威势的言语席卷大殿。 烛火飘摇中,为首吐蕃使臣弓腰揖礼。 “陛下言之有理。” 啪。 一掌扇向身侧侍卫,责斥话语在掌声落下的一刻吐露。 “言语不恭,该打。” 啪。 “学艺不精,该打!” 啪。 “贪恋繁华,该打。” 三掌过后,那名吊着胳膊的侍卫嘴角肿胀一片,眼神中有些迷糊。 先前大相要去食铺打探消息,被姓程的小子爆锤的是自己。 怎么说好在朝堂上讨要公道,被吐蕃大相打的也是自己? 眸子之中,吐蕃大相脸上一片沉静,眸子中发出一抹奇异光泽。 赫然转身望向龙坐上的李世民,恭敬揖礼,朗声道。 “陛下,使臣犯错,理当该罚。” “可大唐军卒误入擂台也是事实,不按规章出牌,肆意在擂台打闹也是事实。” “还望陛下明鉴!” 三个巴掌堵住众人口舌,李世民有些佩服这个所做就做的使臣来。 脑海之中不仅想起李闲说过的一句话语,眼神中透出一丝质疑。 台下这小子,莫非真是李闲口中口可能的哪位大相? 看上几息,迎上那双凝视而来,丝毫无惧的眼神,李世民目光微凝。 “此事疑点颇多,带当事人入朝!” 站立大殿的诸位也心知肚明,哪位不知名的使臣算是此事的替罪羊。 挨下巴掌,却是将整件辱没之事一笔勾销,现如今反倒是有逼大唐做出惩戒之时。 殿堂上无形间升起窃窃私语,多半则是抱着一股颓丧。 “唉~程家算是走了霉运,吐蕃力争,这罪责是坐定了。” “这还真是个狠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主,看来不见到程将军被责罚是不可能了。” “刚刚脱离苦海,晋升上西征大将军之职,如今又被这破事沾身,只怕职位不保。” 不多时,程咬金抱着一个精制瓷坛,大步跨进殿堂,面上一片红润,带着喜悦。 拱手朝着龙座人影揖礼,程咬金嘿嘿一笑。 “陛下,酒酿大成,这是臣今早去酒坊中亲自取来。” “马不停蹄便送了过来。” 嬉笑脸庞扫一眼四周面色古怪的众臣,面上一窒,转而收敛笑容,将手中酒坛遮掩在身后。 目光碰触殿中伤残的吐蕃众人,程咬金面带几分疑惑。 这是何故? 怎的这些吐蕃使臣各个如刚下战场的伤兵一般? 胡思乱想之际,威严帝音龙座传出。 “卢国公,吐蕃使臣伤残,可是你在擂台所致?” 程咬金目光看向几人,眉峰一皱,连连摆手。 “陛下,冤枉啊!” “微臣这几日可是呆在工坊,全程监制酒酿制造,何时参加过什么擂台?” “这……这怎么可能!” 话音落下,在场文武百官憋笑出声。 这一招着实妙哉,死不承认! 原本稳操胜券的吐蕃大相为之一窒,手指横过身侧一脸茫然的程咬金,怒道。 “你……” “念你也是一方大将,怎的如此胡搅蛮缠?” “擂台之上,不听劝阻,连伤我几员侍卫,此时却大言不惭,概不承认。” 缓走两步,吐蕃大相恭敬拱手,面色坚毅。 “陛下。” “大唐素有礼仪之邦之称,身为朝臣却如此推脱,这将千百年来大唐留下的礼义廉耻置于何处?” “当街伤人,又是朝中重臣,按照唐律理应杖刑三十,押入大牢半载才是。” 捉袖一拜,吐蕃使臣面庞上一片坚毅之色。 “恳请陛下按照唐律,管束臣子,还吐蕃使臣一个公道!” 轰。 程咬金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事? 怎么就摊上我了? 老夫一向可是独善其身,怎么会招惹上祸事来? 心中惶恐之际,程咬金目光四望,一一从朝臣摇头叹息身形略过。 难不成……。 这怎么可能! 咚咚。 程咬金连退两步,心中腾起一抹骇然。 这……这怎么可能! 难不成是自己喝醉,方才……。 想到此处,程咬金脸庞上倏然间苍白起来,连连朝着龙座拱手。 “陛下,臣……臣不知啊!” “这……这怎么会这般?” 昔日杀敌无数的猛将,也惧怕卷入这朝中风波,看着慌神的人影,李世民心头微微叹息。 皇城之中异族杂居,倘若处理不好此事,必生事端,更会让南来北往的异族商贩为之非议。 这吐蕃使臣对大唐律令了如指掌,认知远远超出一个使臣。 李闲所言不假,只怕这个正是吐蕃使臣身份就是大相! 清丽身形走出殿中,缓缓福身一礼,美眸瞥一眼坐上唐王,细语出声。 “陛下向来贤明睿智,远在高原亦是听闻陛下事迹。” “我高原帝国可汗也对陛下赞誉有加,还望陛下为使臣主持公道,维系两国友好睦邻。” 呼~ 李世民沉沉吸上一口气,眉头轻皱。 第237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 友好睦邻。 微眯双眼微微一凛,李世民目光中一抹精光一闪而消。 自大唐贞观四年剿灭东突厥一来,大唐四邻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诸如西突厥一些游牧部落在东方这片天空中,嗅到一丝血腥气息,大肆发展人口厉兵秣马。一些势弱部落攀附他国为求自保,就如一些党项族那般依附吐谷浑。 而像吐蕃,则是一个另外。 地处群山林立的高原,天堑一般的地势,又能在国中统一起诸多部落,可谓拱手都不俗。 当今李世民正是效仿抢亲之举,远攻近交,不至于陷入诸国联合的包围之中。 念及此处,李世民缓缓吸上一口气,靠上椅背,面色凝重。 日光和煦,爬移上了大殿门槛。 光尘飞舞的殿中一片寂静,说不出的压抑。 “陛下……” 吐蕃使臣深邃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抬步向前,再想催促。 “好了!” 李世民适时打断吐蕃使臣话语,沉静面庞上掩盖住内心中的不悦。 “即是犯下唐律,理当该罚。” “卢国公醉酒伤人,身居高职……” “报~” 高亢急促声音自殿外传出。 哗哗甲衣震烁中,急促脚步蔓延上了台阶。 “陛下,翰林学士李闲有要事求见。” 龙坐上的人影微微动容,浓眉间的凝重倏然消散,摆过手臂。 “宣!” 眼见事情大成,却被此人打搅,吐蕃使臣面上闪过一抹不悦,目光望向洞开殿门。 朝臣一时间也倍感诧异,这李闲素来不喜朝堂重地,怎么如此急切? 面面相觑中,好奇的望了出去。 一袭青衫的李闲格外精神,怀抱酒酿,挂着笑意,阔步入殿。 落落大方的将精致瓷坛置于红毯,李闲恭敬躬身揖礼。 “陛下。” 吐蕃大相自然认得此人,目光微拧。 似乎一路以来,从文比的神秘人到长街闹事,就是这个人格外让人棘手。此番紧要关头出现在大殿上,隐隐之中让吐蕃大相心中不安。 李世民似乎也猜测出了李闲来的目的,眉头舒展,扬起手臂,起身站起。 “李闲啊,免礼吧。” “何时如此紧急,要在这朝会议政时辰向朕禀告?” 重新拿上地上酒坛,李闲笑笑。 “陛下,微臣酿造出一种新的酒酿。” “入口甘冽,颇为辛辣,后味却绵长醇厚,令人回味无穷。” “另外,此等酒酿有提神醒脑之功效,但易醉人,易躁动,易可是自身潜能放大,见世间不公之事往往能仗义出手。” 此话一出,身侧几尺的吐蕃大相眼眸微眯,暗握拳头。 这不是隐晦的说道自己这方吗? 哼。 冷哼喷出鼻腔,吐蕃使臣冷眼看向李闲一眼,愤然道。 “一派胡言!“ “区区一坛酒酿,就算是精心酿制,顶多便是口感独特而已。” “扯上什么仗义出手?难不成大唐的臣子都喜好吹嘘拍马这一套?” 诶~ 李闲长叹一声,面含春风转过身来。 托过酒坛扬了扬,看着吐蕃使臣笑道。 “阁下尚且没有试过这酒酿,为何变这般确定?” “说道起来,倒是卢国公这样直爽性子之人,更为适合饮用此酒。” 朝着一旁满脸惶恐的程咬金眨巴眼睛,李闲再度说道。 “卢国公,可曾记得?” 程咬金本就对于此酒悔恨不已,只盼着此生并未知晓此酒,此刻被质问出来,额上冷汗直流。 “呃……那个……” 不待程咬金说完,李闲骤然打断话语。 “卢国公喝过!” “而且爱不释手,也体验过酒酿威能,臣,可以作证!” 咚咚。 身侧有沉重脚步连连退后的身影,程咬金沙哑干涩的嗓音在错愕大殿中格外突兀。 “李公子,你……” 哈哈哈。 吐蕃大相转而一喜,望着身侧的李闲微微躬身,转而向着龙座人影拱手道。 “陛下。” “李公子倒是实诚人,愿为吐蕃一行作此人证,吐蕃倍感欢心。” “看来这大唐之中,也有忠义之士。” 李世民望着身板挺直的李闲,面上有些困惑。 这小子今日是在作妖? 怎么帮着吐蕃使臣说起话来? 疑惑当头,殿中李闲目不斜视,缓缓道。 “痛揍大放厥词之人,卢国公打得好!” 李闲忽然间面上一改先前笑意,冷眼相对吐蕃使臣,一双眸子似能洞穿内心。 “唐朝大殿本是庄严肃穆之地,有些人却偏偏将一些民间小事扩大,分不清是非轻重,有违朝堂威严!” “陛下一再忍让,有些人却拿着吐蕃友好睦邻的幌子,大行背道而驰的不义之举。” “敢问这擂台上的规则,你吐蕃使臣可曾遵守?敢问这朝堂上的规则,你吐蕃使臣可曾顾忌?” 大步欺进吐蕃使臣身侧,李闲眼帘微眯,语气变得冰冷起来。 “扰乱朝堂秩序,不受擂台规则制约,目中无使臣礼节。” “敢问你们是来在大唐造次还是抱着虔诚而来?” 这些话语说的露骨,就连吐蕃使臣也未想到,堂堂一个臣子竟敢对远道而来的使臣说出这样的话语。 “你……” “你什么你!” 李闲伸手一点眼前的吐蕃使臣,转而嬉皮笑脸起来。 “在场的皆为朝堂肱骨,身居要职,一言一行皆有古法约束。” “可我李闲本是一介翰林学士,说到底不过是侍奉陛下的朝臣罢了。” “他们说不出的,我来说。他们治不了的顽固,我来治。” 呵呵呵。 李闲勾起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大唐礼仪之邦可不是你们这些无赖刁民口中的挡箭牌,古话有云,礼尚往来。” “对于何种人,大唐便以相同的方式回复。” “我李闲一来没读过多少诗书,对于什么礼义廉耻丝毫不在意。二来本是朝中可有可无的闲职,无所谓什么肩挑大梁的重任,要耍无赖我陪着。” 一把揽上吐蕃使臣肩膀,李闲一挑眉头。 “贵使,你看怎么样?” 吐蕃大相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俊朗秀气,一身书生气息的人竟然是一副街头流浪地痞模样,当下推开人影,起的指尖都在哆嗦。 “你……” “大唐怎么出了你这样厚颜无耻之人!还能在朝堂上身居高职!” 眼前嬉皮笑脸的人影似乎对这个称谓丝毫不芥蒂,反而笑容愈加灿烂。 吐蕃使臣绷着嘴,愤恨的看上李闲一眼,怒拂衣袖。 “走!我们走!” 第238章 险象环生 惹不起,躲得起。 吐蕃使臣也不是傻子,知晓此事被李闲这般搅合起来,迟早要将来龙去脉来拉在明面上说道。 索性领着一队伤胳臂残腿的士卒,先走为妙。 看着一行人转身离开,朝堂上的众臣心头也微微舒展下来。 先前对这个小子满脸的不屑,此事不少朝臣暗中竖起了拇指。 “这般急着走,可是有些不妥吧?” 李闲的声音中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语调,在整个略显嘈杂的殿宇中格外响亮。 快至殿门口的一行人影停住脚步,扭头望了过来。 吐蕃使臣眉头一皱,低沉下来的声音中带出一抹不悦。 “何事?” 李闲缓缓踱步过来,转而微微扬起头颅。 “光天化日之下,打伤我大唐子民,一声不吭就想走?” “大唐大殿岂是你说来便来,说走边走之地?照着办下去,咱们大唐在周遭诸国之间有何威严可言?” “至少也应该按照大唐律令吧?” 呃~ 在场朝臣都有些疑惑起来。 这李闲还真是一个不怕事大的主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真是要将这些吐蕃使臣绳之以法? 拍拍衣袖,李闲负手走在大殿上,也不看看那些仇视的目光一眼,唉声叹气起来。 “在皇城中撒野放肆也就罢了,还在这朝堂之上大放厥词。辱没咱们大唐功臣武将,转而拍屁股走人?” “这边是吐蕃国度口口声声朝拜的大唐?我看未必吧。” “阁下有这般一手决策的本事,想必不单单是使臣这般简单吧?” 话音落下,李绩瞅瞅龙坐上默不作声的李世民,阔步跨出队列。 “李闲,差不多行了!” “来者是客,咄咄逼人终究不是办法。” 原本就此打住的事情,被李闲这般提及,又再次拉上了明面。 吐蕃大相心中微凛,袖口处的拳头无意间握紧起来。 果然这个看似莽莽撞撞的少年,不似看到的这般简单。 细想起来,似乎确实在无意之中,自己这个吐蕃使者表现的过于强势。 此番本是秘密访唐,倘若被戳破身份,一切计划均为泡影。 一改先前的模样,化身吐蕃使臣的禄安瓒盈盈行礼,朗声道。 “尊敬的唐王陛下,吐蕃使臣无意冒犯。” “有些过节也是在下管束不当,这边去鸿胪寺领罚。” “还望陛下念及两国交好势头上,不计前嫌。” 言罢,盈盈一礼,深深望向李闲一眼,在唐王挥手间,再不迟疑,阔步离开。 望着远走的人影,程咬金挥袖拭去额上汗珠,朝着李闲拱手道。 “李公子,多谢。” 拖住即将沉下的胳臂,李闲转而肃然起敬起来。 “这本是陛下有心袒护,倘若武陛下无声帮衬,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房玄龄抖抖衣袖,伸手横过两人,笑道。 “李公子上演的这场戏码,倒是演的极像。” “要不是这番说辞,人凭这吐蕃使臣胡搅蛮缠,还真是让朝臣们难做。” 安坐龙椅上的李世民,笑着捋过额下胡须。 “明明一介书生,上演街角纨绔倒是逼真不少。” “李闲啊,你这本是又是从何学来?” 哈哈哈。 朝堂上众臣为之哄笑一片。 笑声渐落,长孙无忌缓步跨出队列,朝着龙座人影拱手,面色转而严肃起来。 “此事虽是解决,可吐蕃毕竟乃是众多外使中的一员。” “卢国公当街伤人也是板上钉钉的铁事,倘若就这般安然无恙,难免落个偏袒宠臣,排挤异域的污名。” “依微臣看,就算是象征性的责罚,也是应该有的。” 不待李世民点头,程咬金嘿嘿一笑。 “该罚,该罚。” “老程台上打的舒爽,今日挨上几板子也是理所应当!” 话音刚落,武将队列之中挤出一道魁梧人影,率先半跪抱拳。 “陛下。” “卢国公虽是为国之名誉出手,可在长街上下了重手,传至本国子民之间定然格外欢呼雀跃。” “但对于异族而言,这样冒失的举措,多少有些抵触。” “依臣来看,理当暂停卢国公军中职位,令其自省。” 话音落下,整个殿堂上群臣反应极为为妙。 西征乃是白捡的军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要是此番征战在即,却少了大将,那这个空缺可是人人有份的事。 一时间,整个殿堂上武将们交头接耳,私语纷纷。就连文臣一侧,也有些人面上动容,私下之中打算着推举一位交好大将,已备将自己亲属推举入伍。 卸去职位? 这不是要了程咬金的老命? 前一秒欢快人影此时骤然间虎目圆瞪,指着李绩破口大骂。 “李绩小儿,你要我老程革职?岂不是断了我程家的后路?” “不行!这个坚决不行!” 两人有些嫌隙,谁都知晓。 但谁也未曾想到立即此刻突然发难! 李靖幸好提前有所准备,站出人群。 “李将军,西征与此事怎可混为一谈?” “吐蕃使臣在城中放肆,辱没大唐无才子武人,程将军仗义出手又怎么成了罪人?” “你我皆是军人,自然知晓擂台规则,说到底乃是吐蕃一族自讨苦吃的结局!” 信步走上殿首,李靖望上李绩一眼,神色之中多了一抹鄙夷。 “西征之事,虽是毫无悬念,但终究乃是一场流血杀伐。” “程将军刚猛雄威,喜好冲杀砍打,是冲锋陷阵不二人选,与李道宗将军互相配合,方才能奠定大胜基调。” “陛下,以微臣来看,西征之事,少了程将军战事反而极难磨合。” 李世民微微颔首,却不曾言语,暮光越过众人,凝聚在李闲身上,随口问道。 “李闲,你如何看?” 拱手揖礼过后,李闲目光炯炯看上殿首的李绩一眼,转而开口说道。 “李将军东拉西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是对程家有所芥蒂,还是压根人在曹营心在汉。” “你……” 李绩顿时从身侧站起,面上闪过一抹怒色。 正眼也不瞧上一眼,李闲继续道。 “陛下思虑周密,想必心中已有定夺。” 哈哈哈。 李世民心中大悦,扶案起身,手指点点李闲。 “你啊你,话里话外也是赞同李靖之言,何须将朕带上。” “来人!卢国公长街伤人,有损大唐礼仪之道,杖刑十棍,与宫门外执行,以示警戒!” 见大事已定,免去重责,程咬金心中一喜,拱手道。 “臣,谢陛下恩典!” 第239章 岁月静好 秋风瑟瑟,朝阳高升。 李闲听闻当日在宫门前杖刑之时,皮糙肉厚的程咬金竟然笑完全程。 末了还一瘸一拐的,亲自将十二月的宫廷贡酒贡茶提前送到太极宫。 听着耳边工坊中老管家的絮叨,李闲从座椅上站起,微微摇头。 “还真是一个善于满足的主!” 新到的家具一应俱全,终于有些后世普通家庭的模样,就说这躺椅茶几,看上去也比先前的四方四正好上不少。 负手走进和煦日光,李闲在工坊中转悠,恍若西方世界中的农场主那般。 扩建的工坊比先前大上一倍,陈设也比先前好上不少,老程酒后的言语也一点没有掺假,不知是不是感谢当初朝堂保住西征职位的报答。 信步走上木棚遮盖的长廊,焕然一新的木板在皂靴踩动下咚咚细响,阳光自顶棚间隙照进,李闲感慨着有钱真好。 目光看向远处的池塘上架起的拱桥,两个清丽的姑娘挽起衣袖,捏着细长的竹竿,钓起一条寸长的小鱼,笑的花枝震颤。 “长乐公主?阿秀?” 李闲眯眼细视,看清了两人,俊朗面庞上挂起笑意,迎了上去。 轻踩上拱桥木板,生怕惊扰到两位钓鱼,李闲缓缓走至身后,轻语出声。 “鲫鱼,用作烧烤太小,面裹油炸倒是不错的选择。” 听闻身后的声音,长乐公主扭过头来,面上洋溢着初次钓鱼的喜悦。 “李公子。” “先前见你与管事说道要事,不便叨扰,咱们便在此处垂钓。” “是不是……有些冒昧?” 阿秀却没有长乐公主那般娇羞,‘嗨’上一声,大咧咧的说道。 “迟早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拘束,你说对吧?” “我瞧着池塘不错,里面还能钓上鱼虾,比咱们宫廷之中养些锦鲤好玩些许。” “待钓上一桶,还能找李公子做些烤鱼炸鱼。” 水面波动,麦秆做成的鱼鳔忽上忽下。 长乐公主仓皇提竿,绷直竹竿顶端丝线,延绵丝线下水波荡开,空无一物的鱼钩浮出水面。 李闲自然地握上捏着鱼竿的玉手,淡淡一笑。 “钓鱼重在考验人的心智,千万不可心急,你这般会吓跑鱼儿。” 自然的敷上玉手,李闲贴近清丽人影,闻着联测清香发丝,教导长乐公主钓鱼。 “鱼钩穿饵,不可漏钩,甩下之时也要轻拿轻放,避免水波声音太大,惊走鱼儿。” “你看,这才是一套钓鱼动作,可还看清?” 一板一眼的教授,却让臂弯中的人影面挂绯红,娇羞不已,胸腔之中砰砰乱跳。 眼中泛起秋波望着重新抛向水中的鱼饵,长乐公主轻咬银牙,低声呼应一句。 “嗯。” 阿秀白一眼卿卿我我两人,嘟起红唇,轻哼一声。 “还未迎娶,便想着占便宜,真不害臊。” 清细话语落进李闲耳畔,换来的却是一句善意嘲讽。 “嘿呀,有些人该不是心中嫉妒成恨吧?” “听闻这女子要心平气和,笑口常开方才青春永驻。” “有些人呐,小心嫁不出去……” 话音落下,阿秀又扬起粉拳,作诗欲打。 见李闲朝着木桶努努嘴,白上一眼。 “不想吃了?” 阿秀悻悻然的放下拳头,不在言语。 将手中鱼竿塞去阿秀手中,长乐公主起身拉过李闲手臂,拽去一侧僻静地。 “李公子,我在私下之中向父皇为你讨要了一件明光甲衣,用作护之用。” “战场上刀戈剑戟,均是无情之物,你也莫要推辞,还是带上为好。” 李闲不以为然,缓步与长乐公主并肩行走在湖畔,看着波光荡漾的湖面,心绪似乎也更为开阔起来。 “无妨,我李闲本是在中军大帐中的人,又不去上场前线,说不定连异族士卒是何模样也见不到,马赫莱危险之说。” “不过既然是公主殿下一片好意,李某也却之不恭。” 手掌自然地伸出,摸摸矮过半截的头颅,笑道。 “公主殿下不必担心,我定然保证能安然无恙回来。” 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微微惊吓,下意识躲开之时,脸上微微一红,重新贴近李闲。 “上月之时,程将军醉酒误事,你出门在外又在兵荒马乱的战场,切记不可酣畅豪饮。” “要是你醉下来,只怕也会像这程将军一般,误了大事。” “我给你备下一些干粮,你可在遥远西去路途上吃食,听闻北地干涸,荒漠成片,去了那边切莫苦着自己。” 精致玉面微微扬起,望着李闲侧颜眼角有一抹离别愁绪,眸子之中也饱含几分不忍。 “你虽为录事参军,李将军又是身经百战的名将,可也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 “到了军营,你可要千万跟着你阿爹,前线战火绵延之时,你也要好好待在军中。除非是敌军突进了军帐,万万不可仗着你的性子胡来。” 唉~ 李闲抬头望着晴朗碧空,皱起了眉头。 “你这般说道的话……” “怕了?现在还来得及,要不你同我向父皇辞去官职。” 声音之中带着几分焦急,长乐公主倒是希望此刻李闲能知难而退。 李闲嘿嘿一笑,微微俯下头颅。 “赔钱,你吓着我了,要陪我精神损失费,还有劳务费,营养费……” 本来极为严肃的场合被这么一句突入起来的话语搅合,长乐公主冷在原地,傻傻的看着李闲一脸坏笑,半晌默不作声。 李闲挑高眉头,看着愣神的身影,停驻脚步,环手胸前。 “说吧,你是打算陪我多少?” 本就担心的人影看着李闲这架势顿时明悟过来,扬起粉拳砸在李闲胳臂上。 轻斥的话语吐出朱唇,眼角有温热泪珠滚落。 “赔!我把整个府邸的金银搬与你如何。” “说正经事也没个正形!你这样让我怎么安心。” 抓过武力的拳头包在手心,李闲声音随之温和起来,眼眸中闪起一抹爱意。 “没事的,这场战事本就是轻而易举。” “又有大唐老将压阵,又有何惧。” “是你啊,抬担心了。” 洁白的手臂贴上坚实的胸膛,长乐公主也安静起来,轻吐一口兰气。 “我在皇城,等你凯旋。” 第240章 新制的棉衣 “喂!” 遥遥望着两人相拥一起,阿秀提着木桶背过脸去。 “这些鱼儿已经够午膳只用了,你们还要耽搁多久?” 骤然被打断,长乐公主仓皇从李闲胸前起身,垂着粉面,玉手龙国鬓角发丝。 李闲不用去看,也知道这个矜持的公主定是满脸娇羞。 拉着人影向着阿秀方向走去,走至近前,李闲手指虚点一副气呼呼的人影。 “不懂事。” 转而越过人影,李闲点点裁剪工坊,开口说道。 “走吧,去看看。” “先前程家又招上两个手脚麻利的衣匠,想必送你的衣衫有何快接近尾声。” “去试试样式,看看喜不喜欢。” 提着木桶的人影听闻衣衫二字眼中泛光,也顾不上溅出的水花,摇晃着木桶一路奔来。 “李公子为民操持,火炉大卖,造福周遭子民。” “如今又制作衣衫,我阿秀愿成为第一个试穿衣衫,提出修剪意见之人。” 顿了顿,瞥一眼依偎李闲身侧人影,阿秀立马改口。 “哦,不,第二个。” 摆摆手臂,示意这个话痨闭嘴,李闲淡淡笑道。 “你也不必吹嘘拍马,既然咱们迟早是一家人,这衣衫定是为你准备的有。” “心口不一,见风使舵,你这人幸好身在大唐皇宫,要不然还真是不折不扣的细作!” 哼! 冷声娇哼发自鼻腔,念及到新衣衫,阿秀并未再接话下去。 先前那颗光秃秃的古树,如今已被一圈石块围起来,一副石刻棋盘两把石椅,增添几分文雅气息,不在那般单调。 一行三人走过石径小路,遥遥听闻裁剪工坊中有闲谈话语传出。 “你瞧瞧,也不知李公子脑袋中装的都是些什么,这些服饰奇特,面料倒是柔软舒适,我看这冬日穿上这么一件便足够了。” “奇特归奇特,可这衣衫看起来就格外干练,想必穿上也极为修身,倒是那些富家贵妇们穿上更显身姿。” “你还别说,给李夫人制作的这件纹绣精细,桃红牡丹纹路金线镶边,华贵中带着几分女子的娇羞,我看正适合那位娘子咧。” “哟,你这倒好,提前都叫上李夫人了,也不怕传出去惹得人家小姑娘娇羞。” “娇羞啥,迟早都是一家人……” 听闻这个新称呼,长乐公主脸庞上红晕滚烫,垂下头颅。 “看来……新衣做的差不多了。” 娇羞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期盼,李闲嘿嘿傻笑一声,贴得更近。 “走,去看看。” “要是合身,我再让衣匠们赶做一套,待寒冬之时也有个换洗之物。” 言语之中三人已然走至工坊门前,李闲轻咳一声压下屋舍内欣喜嘈杂。 忙碌的妇人们停下手中的活,热情的打起了招呼。 “李公子来了。” “公子来的正是时候,这新衣只等着纹绣金边了。” “恰好今日李夫人也在,快来试试,不合身的地方咱们也能趁早改些。” “甭要瞎说,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 有妇人提过裁缝好的新衣走来,对着长乐公主身上比划。也有几个妇人拉过领口袖口等量。 “那个……我,我自己来吧。” 身在皇宫中,虽是一直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可对于乡野热情的这一套长乐公主还是有些吃不消。 素手接过新衣,去往隔间试穿。 趁这个间隙,相熟的这些妇人们围住李闲,笑盈盈的问东问西。 “李公子啊,这是那个府门大院的闺女啊?需不需要婶子帮你询问询问?” “纳吉没啊,我可是认识一个风水师爷,定然能给你找寻一个好的日子。” “不是婶子说你啊,这样板正的姑娘你可要抓紧时辰啊,莫要错过良机,让人家姑娘也位置凉了心才是。” “什么时候能讨上一杯公子的喜酒,大娘也算是知足了,公子啊,你的快些咯。” 闲杂话语萦绕身侧,李闲颇有一种后世过年之时,七大姑八大姨围攻自己的场景。 嘿嘿尬笑两声,拱手向着身侧热情的众人保证。 “李某承蒙厚爱,托各位婶子的福气,定然要快些成婚。” “不过眼下大战在即,西征路途上还需我李闲建功立业,等凯旋归来之时,功名在身,再风风光光的娶妻生子。” 说闹中,长乐公主一声浅绯薄袄盈盈走出,紧致贴身的棉衣加上腰线的收拢,隐约凸显身段,没有衣袂飘飘那股古风古韵,倒是有着后世的几分玲珑秀气。 精致玉面映衬在桃红之中,更显几分俏皮,少了长乐公主先前的沉静,多了几分灵动,整个人如同换上一副讨喜的面貌。 李闲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微微颔首点头。 “不错不错,看上起精神不少,整个人也活泛不少。” 几人妇人围着长乐公主转上一圈,啧啧称赞。 “这小姑娘不愧是个美人坯子,穿什么都好看。” “啧啧,要是我家闺女能有这份身姿,只怕这皇城中的富家公子也能围着转悠。” “你说的倒是轻松,你家闺女能有这小姑娘精致?粉雕玉琢,亭亭玉立的,穿上这件衣衫更为耐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武人出身的阿秀,也不禁多看上几眼,一个劲的点头。 长乐公主粉面桃花,满心欢喜的前去置换下来,拉着李闲在众妇人夸赞之中离开。 “怎么,公主殿下不喜欢?” 看着逃跑似的离开工坊,李闲有些疑惑,看着脸颊红扑扑的人影询问。 长乐公主听闻被问了起来,红晕彻底扯上耳后根,贝齿咬咬下唇,恍若蚊蝇般的声音有些含糊。 “可不可以……改制大一些。” “那个……那个前面和后面……” 习惯了身脱长裙,骤然间改制成窈窕的短袄长裤,多少有些不习惯。 李闲也知晓长乐公主所谓的那个,便是指的前凸后翘那种感觉,嘿嘿一笑,道。 “这不过是一种另一种美感的体现,我给它起名叫性感。” “公主殿下倘若感觉别扭,日后让人改制一番。” 猛然凑近身侧人影,李闲细语道。 “亦或是公主殿下在屋舍之中再穿也无妨。” 似是两人间不可外传的小秘密一般,长乐公主轻启朱唇,嫣然一笑。 “也……也行。” 想上片刻,垂头含羞的声音轻声道。 “以后……以后你不必这般郑重的喊我殿下,叫我……叫我质儿也行。” 第241章 未来将士的构想 日落西山,染红云霞。 两位佳人在夕阳拉出的长影中登上马车,嘴馋的阿秀不忘宝贝的裹着沾着油渍衣袖,喷香的烤鱼弥散着诱人香味,引得长乐公主笑着斥责两声。 钻进马车之际,李闲的一句‘质儿慢走’让车内爆出一声惊声尖叫。 伫立府门前,李闲望着扬尘而去的马车,含笑摇头,缓缓走进了工坊。 忙碌完一日工活的匠人们擦拭着额上的汗珠,热情向李闲告别。剪裁工坊的衣匠妇人临走之时,还不忘催促几声喜酒的事情。 偌大的工坊也在一盏茶的时辰中转为寂静,李闲缓步走在新修的工坊中多了一丝感慨。 自穿越而来,自己从李府一个纨绔子弟,不觉间化身成为当今帝王身侧的一位宠臣,也因而掉进了大唐这个权力交织的旋涡。 帝王的威严在这个时代无可匹敌,自己也有些身不由己,置身其中。 实则无论乱世与盛世,王权便是这般粗暴蛮横,豪不容许他人有所抗逆。 丢过一颗石子,在池水上飘飞,荡起的涟漪将浮头的鱼儿吓着,摆过鱼尾沉下水底。 池水边陡然响起一声轻笑,话语之中带着几分坦荡,畅快。 “管它娘的是在军营还是府邸,都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躺平而已。” “与其睡在金丝软榻上徒增一声肥膘,倒不如去趁着年轻看看大唐寸山寸土。” 心境想得开了,似乎内心深处也不似那般惧怕血流成河的场景,去工坊中拿上几件做好的棉衣,驾过马车,李闲径直去了军营。 穿梭过熙攘的街道,路过高耸的古城墙,走上几里地便能看见身着甲衣,按握刀鞘的士卒。 通禀姓名,递上令牌,李闲径直进了新兵营。 阔地上,昔日带着几分稚嫩的新兵们,赤裸着上身亮出一身古铜色泽的皮肤,在夕阳最后一丝余晖中,鼓胀着隆起的线条。 为首的李靖一脸严肃,见到李闲前来,布置下任务,走了过来。 李闲还是按照军营的规矩抱拳行礼,却被李靖拉着横过的臂弯带向中军大帐。 “工坊那边事情繁杂,新兵训练也是按照章程再走。” “闲儿啊,你也无需操持,为父还是带过兵的。” “有这些闲时,你倒是可以去工部中盯盯,为父可听闻马蹄铁的制作接近尾声,咱们的粮草军械已经着手筹备,你也是时候准备准备。” 走过新燃起的营火,李闲盈盈一笑。 “身为监工和副将,工部已然处理妥当,于公于私这新兵营我还是得来看看。” “阿爹,这新兵人数似乎有些多啊,训练难度应该是降下不少。” 沉静的面庞上流露出一抹不舍,李靖笑了笑,靠着中军大帐在萤火旁坐了下来。 “闲儿啊,这些都是大浪淘沙留下来的精英,几万人的部队之中挑选出来了这么些人,又是在五百人中筛选剔除。” “数月的训练,他们这两百人间情谊深厚,为父都有些不舍。” “更何况,人数倘若太少,为父也不好向陛下交差。” 饶是号称‘军神’的李靖,思维却也不过停留在古时人数决定战局的层面,俨然还未真正体会到特种两字的真实含义。 将手中的包袱放在一旁,李闲折下一根树枝扔进火中,望着昏暗下来的天空,思绪仿佛回到了后世的影视剧中。 “阿爹,这是一只一直在尚在训练的部族,没经过真实的对抗,或许你看不到他们真是的实力。” “五人抱团,他们将装备上回城灭地的火器,他们亦能突入最为隐秘的地堡,将敌将斩首与军帐之中,亦或是在渺无人烟的地方出其不意,迅猛一击,扭转战场的格局。” 收回目光,李闲望向橘黄的火苗怔怔出神。 “当今训练的每一步实,则都是在为其今后的沙场做准备。” “不怕少,就怕不够精!” 大谈这些空想的事迹,李闲也知晓李靖定然不能完全体会到,顺手将身侧的包裹解开,拿出一件上衣,递了过去。 “这是最新制造出来的棉衣,阿爹看看,可在战甲上有何借鉴之处。” 入手柔软轻盈,李靖的目光中充满一丝好奇,将手臂展开,关肘位置垫上耐磨的皮质,臂袖处也添加了布兜,衣襟下摆处也同样有着大大的衣兜或是绳扣。 研究上奇特的衣衫半晌,李靖扭头望向李闲。 “这乃是今后战甲的雏形?会不会过于轻薄?” 灵便乃是当今笨重战甲的缺陷,李靖有些不敢想象这样的衣衫尚不能抵御兵戈,如何能成为战甲的模型。 李闲的回答也直截了当。 “当然不是。” “这乃是放弃掉昂贵皮毛和粗制漏风的麻衣,新制成穿于战甲下的衣衫。” “关节肩肘处便是对笨重战甲的改制。” 迎上李靖的目光的,李闲手指点了点棉衣的肘部,回应道。 “我打算将整个特种部族的衣甲进行减重,并在与这些灵巧部位上改制成耐磨的皮质,还有这些衣兜的妙用,也可逐步掺入。” “即使特种部族,定然要与众不同,即使战士,也是医者。” “孩儿还有一个更为宏远的计划,便是将整个特种部族的兵刃改制,长刀短刀,弓矢弩箭简化的同时,增添些威力。倘若有必要,火器便是不错的选择。” 嘶~ 李靖长长吸上一口气。 火苗映照下的脸庞多少有些惊诧。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听闻如此细致的改革! 原本以为训练方式不同便是特种部族的精髓,想不到李闲竟是能将这特种部族细化到衣衫! 沉吟片刻,李靖沉稳的声音缓缓传出。 “闲儿啊,为父如今已是渐入花甲,心力跟不上你们这些青年一辈。” “只要你有想法,为父便义无反顾支持。” “如何改制,为父便听取你的建议。” 扭头间瞧上一眼李靖鬓角华发,李闲蓦然一阵酸涩。 在这个本该在后世中安享晚年的老人,如今在这异域国度还在为万千子民安危奔波。 “阿爹放心,这支部族,不会让你失望,也不会让大唐千万子民失望。” 第242章 西陲边境 夜沉如水,明月洒下清辉。 暖黄色的烛火剪出对饮的人影,父子俩的话语声在寂静的午夜之中轻轻传出。 “甲衣制作迫在眉睫,加之工部如今忙碌盛景,父亲还是早些将图纸送去才好。” “那是自然。” “还有这甲衣的皮质耐磨,却并非易找之物,还要经过特殊浸泡,父亲应当提醒才是。” 映在军帐的上的魁伟影子,微微颔首,沉稳中带着几分忧虑的声音缓缓传开。 “耕牛在大唐之中乃是不可宰杀之物,找些年迈体衰而死,或是暴毙而亡的却是困难。” “明日之时,我便遣人前去大唐各个州郡搜罗,区区百十来套,应该不在话下。” 咣。 酒盏交鸣,发出清脆声响。 李靖仰头灌下一口酒酿,满足的‘啊’上一声,咂咂舌。 “天色不早,早些休息。” “为父如今也能明悟你的心意,培育一名特种兵卒,从衣衫到军略着实不易。” “明日为父便按照先前约定,将整个部族再次筛选。” 李靖扶案起身,掀起大帐帐帘。 “闲儿啊,今日你便选上一件军帐入住,今后便要随军,提前体验也是好事。” 李闲弯腰出了中军大帐,面上挂着一抹微醺醉意。 “阿爹说的是,入军也要随俗。” “吃惯了大鱼大肉,还是要吃吃萝卜青菜解解油腻。” 哈哈哈。 父子俩相视一笑。 说道吃食,李靖倒是想起方才两人饮下的半壶酒酿来。 清辉普照,夜色微凉,着一件单衫的李靖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寒意,反倒是有些被酒酿暖身的感觉。 扶手仰头望望向清辉,李靖喃喃道。 “西征之地,气候无常。” “年关过后,咱们中原大地冰雪消融,万物复苏。西域之地却是风沙漫天,冰冻三尺。” “有这酒酿暖身啊,我这身子骨亦能在战场上多撑上几年。” 篝火劈啪燃烧,帐外传出苦训一日士卒们的鼾声,寂静之中这样的话语多少有些悲凉之感。 李闲豪气的挥过手臂,畅言道。 “阿爹也不用伤感,人老迟暮,也是新将们顶上去的时候。” “待过些时日,孩儿弄出些火器来,倒时候也不用咱操刀持枪,拿着血肉之躯去顶。” “征途不远,孩儿也需好好准备一番,阿爹早些休憩。” 选上一顶军帐钻了进去,不多时便有火折子燃烧的声音,暖黄灯火亮起之时,有窸窣去除衣衫的声音传出。 李靖望着一不做二不休的李闲,嘴角浮起一抹欣慰笑意。 曾几何时,这个最为让人头疼的长子,似乎在不觉间已经长大成人。 甚至于大唐的诸多改造,还是依仗李闲精妙的设计而成。就连着军营构想,也是参照李闲原有的模板。 这个最不被看好的孩儿啊,还真是让人意外。 转身回去打仗,掐去摇晃火烛,曳过被角,不多时便传出均匀呼吸声。 偌大营地中,绵延的帐篷如簇拥盛开的花朵,孤独的营火散乱升起,照亮营地。持刀的巡逻士卒一对对穿梭其中是不是大声呵斥起夜的兵卒。四周木台搭起的箭楼上挺立士卒偷偷打上哈欠,轻挪脚步,再度提起精神。 夜色,深了。 视野越过军营,攀上点起长龙火把的城墙,鳞次栉比的屋舍黑灯瞎火,唯有皇宫之中灯火通明华光璀璨。 太极宫中,烛火明**的宫宇了,亮如白昼。 李世民身着丝织华服静坐案后,撑着头颅,夜不能寐。 手肘旁的案桌上,鲜红的军报盖印篆体加急,短短两行字迹跃然纸上。 西域边陲,吐谷浑王室集结周遭游散部落,今大股部落率兵入伏俟城,意欲与大唐为敌。 良久。 身后细微脚步声响,荣公公提着一件薄绒大氅,披上帝王肩头。 “陛下,夜色已深,早些歇息吧。” 呼~ 长长吐气声传出,李世民拉过肩上大氅紧紧,指节敲敲案桌字卷。 “唉!吐谷浑啊吐谷浑,终究还是与我大唐为敌。” 夜深人静,难免会想起过往,荣公公心中明了李世民这句话语饱含的深意。 建唐不久,吐谷浑曾与大唐建交,还遣有特使入唐,但随之又攻打大唐。而后大唐曾派遣特使前去吐谷浑,却被吐谷浑大汉称疾拒绝,却意欲向大唐为儿子求亲。李世民本着休养生息,暗蓄国力国策,应允下来。 可事情远远不是这般简单,也不知这可汗儿子如何想,竟是拒绝了!而后还扣押了大唐特使,并在李世民再次派遣的特使使团协商下,并未妥协。 荣公公垂手微微躬身,瞥一眼李世民凝重面庞,斟酌了词汇。 “陛下,吐谷浑一而再,再而三挑战大唐皇权,实属可恨至极。” “此番既能这般下定决心,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大唐兵威正盛,顺道灭灭伏允嚣张气焰,也能震慑西域躁动诸国。” 听罢此言,李世民扶案而起,荣公公连忙从身侧搀扶,却被李世民挡开。 “朕如今正值中年,身体康健,精力旺盛。” “或许是许久并未管束这些周遭诸国,加之先前修生养息,让他们日渐躁动。” “打啊,打打也好,让他们看看朕的大唐是否如他们想象之中,那般不堪。” 负手踱步大殿上,李世民缓挪虎步,站立大殿门前,双修自然垂落身后,背影中透着一股英气。 虎目望向西方天空,语气不觉间变得坚毅。 “先有西陲之地的吐谷浑寇边,意欲石炭大唐的底气,再有吐蕃使臣遣唐,大肆言语辱没。” “实则所有的西陲诸国都在跃跃欲试,向看看我大唐铁戟沉沙已久,是否还有昔日那般丰瑞亮眼。” “既然他们想看,朕就让他们看个明白!” 收回目光,李世民望向脚下一寸,喃喃道。 “此时已是梅月,眼见年关将至,朕只是想为这些士卒们争取一个年关的机会!” “唉,不容易啊,只怕这个年关,又是远赴西征将士们过得最为匆忙的一个。” 李世民本是在战场上起家的人,对于手下的兵卒有着深厚的情谊。 以至于虽是高居王位,也对远在军营的士卒有着特殊的关怀。 缓缓从身后走来,荣公公轻叹一声,扬起眉头。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唐的河山一日不得安宁,将士们一日便不得松懈。” “陛下爱兵如子,却也要为边陲水深火热中的百姓着想。” 浅显的道理自然不用荣公公来提醒,李世民微微颔首,点点头颅。 “知会观音婢一声,明日早朝议战。” 第243章 来自年关的窘迫 梅月出头,天气骤冷,微薄白霜挂上枝头。 鸡鸣三声,天方才麻麻亮,街道上便有车轮压扎青石地板的声响,穿梭过宽阔的长安街道,时不时能碰上几个早起挑担的农夫。 摇晃马车上,李靖掀起车帘,借着微弱天光看上成排屋舍上覆着一层白晶冰霜。 车夫见李靖探头,回头搓搓手掌,提醒道。 “老爷,天气骤寒,外边风大,你还是勿要掀过车帘,免得寒风灌进,风寒浸了身子。” 李靖呵呵朗声一笑,缩回手来,帘子合上的一刻,有沉稳声音传出。 “改日倘若有对于衣料,让闲儿为你们也做上一件棉衣,我身上这件薄衫,穿着可是还能隐隐冒汗。” 依坐在车内睡眼迷糊的李闲,听闻父亲提及名字,睁开眼帘瞅瞅。 “可是到了皇城?” “皇城还早,公子还可安睡片刻。小的本就是李府上做些粗活的家仆,不牢李将军费心,天冷多跑上两圈自然暖和了。” 李靖笑笑,并未多言。 车内随之一片安静,独留马蹄哒哒。 不多久下来马车拉上抄着手臂缩着肩的李闲,父子俩同过往同僚打上招呼,一同入殿议事。 行礼拜过君王,荣公公也将昨夜送入皇宫的边关急报诵读,整个朝堂上一片愤然之声。 “这吐谷浑就是不知好歹之辈,既向大唐示好,后脚却攻伐大唐西域边陲,着实该打!” “如今年关之际,这些蛮夷之族只怕是粮草收成欠佳,又要在边陲起上战事,苦了大唐边陲子民了。” “常言道,玩火自焚,这新王伏允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贱骨头,打得疼了,方才知晓对错。这次西征不屠上几窝皇室,难消此恨!” 手掌压下空气,李世民示意众臣平息下来,沉声道。 “诸位,眼看年关将至,皇城之中商贩渐多,所需兵卒也随之增添,战事却不能落下。” “先前所言的皆为计策,今日还需议议需要多少兵马。” “诸位爱卿各抒己见,朕,也来听听。” 西陲边境的反贼到底有多少,毕竟眼下只是集结,谁也不能道明。 然皇城守卒在年关之际,安稳秩序,处理接下来的关年以及祭拜,都需耗费兵力,无形之中会瓜分掉西征兵卒。 高士廉率先出列,瓮声瓮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皇室威仪。 “陛下,眼下关陇兵卒囤积二十万戍卫皇城,分置皇城四角,可调度之兵八万乃是极限。” “八万?” 尉迟恭拧着浓眉走出武将队列,面上有这一抹凝重。 “八万是否有些过于少了?” “大唐休养生息后的一战,至少要能打得响亮,打的气势雄浑,让周遭诸国也为之震颤。” “区区八万兵卒,连西陲一方荒漠阔地都填不满,有何气势可言?” 虽不在出征队列,但尉迟恭还是替着李靖讲上一些话语。 毕竟此战大家都心知肚明,并非什么生死决战,而是轻而易举的碾压。 打不出气势,枉费大唐跋山涉水。 房玄龄从文成将领一侧走出,捋捋额下长髯,微微一笑。 “尉迟江军,戒奢从简啊。” “战事即是如李将军那般轻而易举,又何必大动干戈。” “算起来行军粮草,多少几万人,便多少数万石的消耗。仅仅是为了一个所谓的气势,有些太过奢靡浪费。依我看来,赢下此战,便是最好。” 龙坐上李世民微眯眼帘,手指轻轻敲打着龙椅扶手,目光游离两位臣子身上,听着两人截然相反的意见,丝毫没有打断的意思。 段志玄瞥一眼龙座人影,大步跨出队列,朗声道。 “房相此言差矣。” “吐蕃使臣访唐,打着友好睦邻的幌子,私下里却有意挑衅皇权,这本就是对大唐的试探。” “此战赢下不在话下,更多的则是要扬我大唐兵威,震慑四邻。” 话语顿了顿,段志玄捉袖向着朝堂龙座揖礼,郑重道。 “陛下如今吐谷浑尚在集结,地处高原,部落分外游散,想必集结后也是在年关之后。” “大唐边关尚未失手,城池健在,大唐征战又会容易许多。” “八万便八万,征伐这些游牧蛮夷不在话下。” 听闻此话,高士廉沉吟片刻,定下结论。 “八万兵卒实则不少,皇城警戒加之二月初焚香祭拜,还需广大兵卒谨防骚乱,实则已是调度极限。” “边防边陲尚且有两万可调动兵卒,共下十万。” “十万掠地,论气势该有的亦有,关键之处,便在于如何在沙场调度了。” 德高望重的武将之首发话,整个朝堂瞬间鸦雀无声。 自古以来,文武之争乃是常态,纵然有些文臣心中还有抱怨,此时也不敢驳逆。 李世民微微颔首,目光有意无意瞥向殿末人影,心中泛起一抹疑虑。 先前议政之时,李闲总是能掺和几句,就算不说,心声中也会提及几句。 可偏偏今日,却如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 扶案坐起身形,李世民缓缓开口。 “诸位所言,皆有道理。” “录事参军,你身为大帅身旁军参,便来说道说道。” 本意中李世民也觉得此番无需多少调度,但总之能听上李闲一言,心中多少也得些安慰,稳妥一些。 清朗声音传下,整个鸦雀无声的朝堂中竟是没有回应,群臣的目光不觉齐刷刷望向殿末处。 李闲依旧抄着手,垂头阖目,神游物外。 李靖也被这些目光瞅的心慌,余光之中瞧见李闲竟是在如此重要事宜上昏昏欲睡,心中一紧,手肘捣了过去。 吸~ 李闲猛然被惊醒,慌乱擦去嘴角口水,迷离眼神四望。 “嗯……何事?” 细微声音不觉间发了出来。 迎上一张张或嘲笑或困惑的面庞,李闲如被烫着一般,瞬间清醒。 昨夜本是父子俩闲聊半宿,加之初次睡上军营中的硬板床榻,又加上天麻麻亮时的士卒禀报,整个人恍若一夜未睡,方才在大殿上与周公相会,以至于方才讨论什么一脸朦胧。 “西陲战事,人数。” “陛下在喊你。” 李靖压着嗓音,心惊胆寒的提醒一句,生怕这小子又能扯出些莫须有的东西来。 咳咳。 轻咳两声,李闲盈盈走至殿中林立的几人肱骨后,拱起手臂。 “陛下……” 第244章 一不小心吹了个牛逼 “李闲。” 威严帝音打断李闲的话语,李世民目光灼灼望向隐没在众臣身后的人影。 嗯? 嘶~ 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被这声叫喊,李闲一颗心也随之震颤起来,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臣……臣在。” “上前来。” 不容置喙的声音回响耳畔,李闲顺着拨开的人影有些虚浮的迈动脚步,款款站在大殿最前侧,垂头拱手。 李世民权当并未看见方才李闲窘态,再度重复一遍方才话语。 “梁国公曾言,兵不在多,能赢则行。褒国公曾言,调动兵卒足以。鄂国公则以为此战乃是大唐扬威之战,重在打出气势。” “你身为大帅麾下参军,你且与朕说道说道,这一战,兵马几何,方才显出大唐雄威?” 【打仗?带多少兵卒?】 【韩信有句话语叫做多多益善,兵卒当然越多越好,至少在那阔地上一摆,乌泱泱一片。光是那寒衣粼粼也足以让蛮夷吓尿裤子。】 【但那毕竟乃是中原之战,千里迢迢的吐谷浑嘛……还要另当别论,毕竟这一路上带太多人,我这个参军说不定还要帮着去打杂……那到时候这一路上还真够麻烦了。】 像模像样的提提袖摆,李闲郑重揖礼。 “陛下,那我可随口来说了啊。” 话语一出,朝堂哗然一片。 不少武将脸色都变了,望着殿中的李闲拧起了眉头。 “这……这怎么能随便说呢?真当战事乃是儿戏?” “是啊,兵力乃是衡量的胜负的关键,纵然是打些不起眼的蛮夷,也要用心掂量掂量啊。” “骄兵必败乃是古训,这李闲身为军参要职也不能随着性子张口便来吧?到底还是第一次入军营,这军略还需提升啊。” 武将哄杂一片,文臣也好不到哪里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唉~到底还是个雏儿,军略一方还是没有多少经验。” “对啊,这次参军本就是仗着陛下宠溺,混上个军功,要真是让李闲出上主意,还不知要闹上什么笑话。” “没办法,谁让人家天马行空,造出些旷世奇物,我儿要有这能耐,也能这般坦顺。” 朝堂私语丝毫不影响李世民窥听心声,挥手压下嘈杂,示意群臣安静。 见李世民目光扫来,李闲拱手回应。 “陛下。” “荒漠蛮夷无非是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首领可汗更是仗着麾下马多将光广,凭着一身蛮劲冲锋的主。” “有言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咱们大唐边陲未破,敌方方才集结,咱们大把时辰支援。” “到时是守是攻皆又大唐而定,依我看无需多少,两将一帅,各令一万兵马,浩浩荡荡而去便是。” 展开双臂,李闲自信满满,朗声道。 “以多胜少,旗鼓相当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要是以少胜多,莫说气势、震撼,就是说在咱们是神兵的,都大有人在。” “三万,三万加上边防守卒,足以。” 这段历史李闲还是知晓,不过记忆算是有些迷糊。 依稀记得大唐一举破城,那群乌合之众算是一触即溃。 自己穿越而来,似乎在自己并未涉足之时,一切都不会改变,因而这次吹嘘起来李闲也底气十足。 哗。 朝堂上文武变色,惊诧唏嘘声不绝入耳。 “这还真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蛮夷骑兵之威只怕这小子是没见过,不要命起来,可是能赤膊上阵。” “啥牛犊,明明是井底之蛙,尚且不明敌我,也敢在这里大肆评论战事。” “卫国公真是养了个坑爹的儿啊,三万兵卒扔上戈壁荒漠不过是一个小不点,如何打啊!” 李靖裹挟在这些质疑言语之中,心中也隐隐发虚。 拭去额角细汗,看着殿中不明所以的李闲暗自舒缓气息。 自己这个儿子要么一声不吭,这一开口便是一鸣惊人。 为将帅这么些年来,还真没想过带着三万兵卒前去灭国。 周遭言语纷杂,李闲原本得意的脸庞上闪过一抹惊诧。 不会是说少了吧? 呃……这不是玩大发了? 唉~即是商讨,定然有人补充驳斥,应该不会有所差池。 想必陛下也会补充。 【嗨~商讨嘛,至于这般紧张?】 【咱们大唐这样的战事又不是没有经历过,阿爹不是也曾经率两千铁骑,奇袭颉利可汗嘛。说道起来奇袭之策也不是不可以啊!】 【草原上只听说有一个颉利可汗吧?这吐谷浑可汗说不定是个草包呢?】 心声从朝堂嘈杂中传达,李世民听得真切。 对于李闲这番言论有些质疑,更多的则是赞同。 吐谷浑可汗伏允才略却是不如颉利可汗,但说其能统一一国的可汗乃为草包,略显牵强。 难不成李闲心中已有奇策? 念及此处,李世民眉头微舒,扬手招过李靖。 “卫国公,你便说说,李闲之言,可曾信服?” 李靖有些惊诧,倒也不至于惊慌。 自己儿子的本事自己是见过的,自己先前的心中定下的五万与之实则相差不多。 万一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子,又有些突发奇想呢? 略微斟酌说辞,李靖缓缓朝着龙座拱手。 “陛下,三万兵卒着实有些太少。” “但皇城年关之际还需一些开坛祈福,焚香祭拜都是些需求大量兵卒把手的大事。” “依微臣来看,分摊些兵卒维护皇城倒是更为稳妥。三万兵卒,尚可。” 嘶~ 明显听闻朝堂上响起一片吸气声音。 李世民按扶龙椅扶手,长身而起,阔步跨至玉阶前,朗声一笑。 “好!” “卫国公有此雄心,朕也为之震撼。” “你要三万兵卒,朕便允诺你三万兵卒。” 豪迈挥过手臂,李世民微搭手臂,摆出一个拱手姿态,笑道。 “愿你父子二人能在大唐西域边陲,创下辉煌战事!” 陛下带头,群臣随之拱手朝着殿中人影拱手。 “愿父子同心,屠蛮夷,扬国威。” 声震朝堂殿宇,气壮群臣雄心,浓浓祝愿声,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李世民负手走下台阶,眼中有赞赏之色。 短短几步路途,已然回忆半生。 遥想自己当年少年壮志,起兵征伐之时还未有过如此胆魄。 想不到这小小国公之子,竟是有这等雄心! 大手按扶上李闲肩膀,拍上两下,李世民挥臂豪言。 “筑坛封将,朕要为西征壮士送行!” 第245章 李闲的尊尊教诲 骄阳初升,普洒金辉。 殿外白玉石阶能照出人影,父子俩并肩踩过玉阶,阔步而行。 李靖似乎有些心事,几次张口欲言,看见身侧时不时打着哈欠,一脸困倦的李闲,又将话语咽下。 周遭群臣散会,时不时还能听闻几句三三两两簇拥朝臣诸如‘狂傲’‘父子俩疯了’之类的话语。 沉吟片刻,李靖还是试探性的询问。 “闲儿啊,朝堂上你势在必得,可是先前看过类似战役?” 自从李闲将自己的一切学识归功古籍,李靖也格外好奇。 因而今日李闲一改常态,大肆谈起战事,也让发李靖不得不怀疑古籍上有此相似记载。 “嗨!” 李闲浑不在意挥舞手臂,随口应道。 “哪里有什么古籍,不过是一些闲杂书册,翻过几页罢了。” “战事嘛……对三国略知一二。” 缓行脚步顿时一窒,李靖面色一白,面容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托大了……” 三个字出口,李闲又何尝想不出李靖的心思,一脸尴尬。 “阿爹……也……也没有良策?”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李靖额下短须抖动,眼神随之清明。 “无妨……” “汉人收成尚在秋季,正值蛮夷马壮膘肥之际,他们并未大举进犯。如今已近寒冬,干草喂养的马匹瘦弱不少,他们更不会轻举妄动。” “在这都城未破,咱们中原、边陲斗殴阿能过上一个好年,定夺是些小毛贼赖不住性子罢了。” 李靖随着陛下东征西战自然知晓一些蛮夷习性,李闲捋捋胸口顺顺气。 “呼,吓人一跳。” “大殿之上我也不过随口两句,想不到竟是被陛下一言拍定。” “看来日后的朝堂上,还是要少言多听,方为上策。” 二字初涉朝政,有此觉悟倒也不错,至于犯下的这个错误无伤大雅,毕竟大唐军神这个名号可不是靠吹嘘溜马。 就算是到了盐干油净的地步,五万人守城,没个五十万大军来袭,依仗李靖的经验,亦能保住边陲无忧。 掌心拂过李闲头颅,李靖语重心长教导。 “闲儿,翻过年关,你便是岁及弱冠,诸多事宜还需三思后行。” “文采斐然的文臣,要么便是书写流放万古的佳作,供世人瞻仰学习,要么便是能奇思妙想,让国度井井有条。” “身在武卒,拼的便是拳头是武力,要的是胆魄胆略。你啊,是时候要选一条自己的道路了。”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千百年来的传统观念早已根深蒂固。哪怕是如今这个依旧整日游手好闲,浑浑噩噩的少年已然干出一番大事,在老父亲眼中依旧是最为操持的一个。 两人默不吱声,并肩行走出宫门。 蔚蓝天空中,白云如絮,阳光暖和,李闲心中实则和这蓝天白云一般,自由闲散。 管他的文臣武将,做一个闲云野鹤的李闲,又何尝不是一种出路? 一只脚踏进马车上的木阶,正欲钻进车内之时,陡然响起一声欣喜呼喝。 “李兄,寻你两个时辰,原来来了朝堂。” 程处默和秦怀道气喘吁吁的跑来,看着就要驾马车离去的李闲慌忙叫住。 两人向着从车窗探出头颅的李靖拱手揖礼。 “李伯伯。” “既是玩伴,闲儿你便去吧。” 昔日冰冷的李靖难得通情达理一次,挥手示意李闲,转而合上帘子招呼车夫回府。 马车摇晃,李靖的话语沉静传出。 “晚膳你阿娘备下你爱吃的叫花鸡,记得早些时辰回府。” 望着扬尘而去的马车,李闲遥遥回复一声,顺手一左一右搭上两人肩膀。 车帘扬起的缝隙中,李靖严肃面庞少见的笑笑。 “胡国公,卢国公乃是老夫昔日旧友,如今都惧怕谗言加身,独善其身鲜有来往,想不到年轻一辈倒是能再度走到一起。” “缘分,缘分啊。” 听不到话语的另一头,李闲环顾左右两人,率先开口。 “怎么?可是又有什么奇事发生?” “嗨,这不是见李兄升官发财,急着庆贺嘛!” 秦怀道算是三人中年岁最小的一个,倒是先开了口。 对于这个奉承李闲受之有愧,摇摇一脸艳羡人影。 “打住,这西征之事全是阿爹一人顶在前面,我可不敢分摊阿爹功劳。” “程兄不也领上副将一职,咱们算是平起平坐,何来庆贺一说。” 程处默捏过指节,咔咔作响,两眼腾起一抹炙热,胸腔热血奔涌。 “是啊,蛰伏多时,终是能破开云雾!” “这次西征之路上,我定要冲锋在前,看上几个蛮族大将头颅,为的不是这官职,为的是替咱们边陲子民出上一口恶气。” “每每想到这热血飞溅的场面,感觉整个人都激情澎湃。” 哎~ 一声叹息自身侧传出。 秦怀道目光扫过两人,带着一抹没落。 “你两人够了,能不能考虑我的感受。阿爹一身武艺,我也学上个七七八八,苦于无用武之地。” “沙场纵横,杀敌斩将,多少武人心中梦想,奈何阿爹不容我私自出了府邸,怕是只能守着繁华长安,独自看夜景了。” “你们这一走,又要等上半载,想到与两位天涯相隔,我这心中,揪的慌。” 嘭。 指节磕上秦怀道脑袋,李闲白上一眼萧瑟人影。 “上了战场可是要出人命的事,流矢飞剑指不定就不偏不倚的戳进脑袋,有什么好的?” 回首看看打了鸡血似的程处默,李闲手指戳戳他的头颅。 “你小子也是,青春年华可不能就这般折在战场上,去了那险象环生的戈壁荒漠,别光想着砍别人脑袋。蛮夷再蠢也不会伸长脖子等你刀落,中了埋伏,神仙也保不了你。” “你说咱们大好年华,大唐的名川大山也没游历几座,长安的繁华夜市也没逛上几次,就这般一把黄土长眠地下。难不成你两就图府中妻儿给点上几炷香,烧上几张纸钱?” “小子啊,想开点。” 说实在,李闲不过是这段历史的外来人,至于来与不来,大唐盛世依旧永存后世,这战场邵爱自己一个不少,多自己一个不多,何须拿着性命相搏的道理? 两人也都是了解李闲的人,互相对视一眼挑挑眉头。 “李兄所言既是,吃喝玩乐方是真。” “要不……先占个吃?烤鱼如何?” 李闲一砸脑袋,有些懊恼。 “你俩小子是等着算计我?” “这也算是给我庆祝?” 第246章 花花公子畅游长街 昔日的工坊,如今的乐园。 放开肚皮吃上两日,李闲也觉无趣。 三人组携手闲游长安,算起来这秦怀道算是长安城中的向导。 不参与朝政,不考取功名,吃穿不愁的国公之子似乎也就闲逛皇城这点乐子。 李闲也是在此时感受到了长安的繁华。 木兰诗诚不欺人,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放在这大唐盛世依旧实用万分。 白云如絮,阳光洒向繁华街城,三道华服人影穿梭熙攘人群,将至年关行人闲谈中多半带着笑语,不时有人停下去街边的铺子挑上备用之物。满座的茶肆中,声乐传出,隐隐能听闻叫好的喝彩。时不时能看见外域女子当街起舞,阔绰的看客扔下几枚铜板,敲打在碗中叮咣作响。 程处默打上一个饱嗝,侧头看着惬意的李闲,缓行之中询问出声。 “李兄啊,昨日的朝会都说来些什么?” 正式册封未下,就程处默目前的街使的官职难入朝堂,难免对关于朝堂谈论战事的事情有些兴致。 李闲摆摆手,神色轻松。 “嘿!说来也是我摆下乌龙。” “明明可以多调些兵卒,偏偏说出三万的大话。还有那李二不知是吃了昏药还是喝了假酒,竟是在朝堂上一口应承下来。” “唉~好在阿爹熟悉外域,守城倒也不慌,要不然此行必定凶险万分。” “三万?” 秦怀道一双眼睛睁的如同铜铃,而后缓缓竖起拇指。 “还是李兄威武!” “这三万兵卒灭国,光是说出去就震撼万分。” 原本以为戍边多年的程处默,会有些战事经验,惊诧的能跳起来。可不曾想这小子又将拳头内的咔咔响,就在这长街上哈哈大笑,引得不少路人侧目。 一把抓住身侧人影胳膊,面上泛起一抹激动潮红。 “妙啊,李兄!” “原本以为咱们大军压境,攻伐这些蛮人易如反掌,我也定然不能在人海之中多砍几颗头颅。” “想不到李兄竟是有这等高招,看来这战场上是我程处默展现的机会!嗯,先定十颗。不不不,吐谷浑连同党项等余部差不多也有十来万,算下来咱还能带上几颗校尉人头……” 嗯? 李闲猛然间扭头望向身侧人影,有些骇然。 “十来万?岂不是相差几倍兵力?” “坑啊!我这岂不是将自己推进了深渊?” “难怪阿爹听闻我尚无计策是那般反应……” 秦怀道从一侧按住掰着指头欣喜若狂的人影,有些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两人。 “得了得了。” “甭在这里说道什么上阵杀敌的事宜,听得牙痒痒却不能随行,影响人兴致。” “不若去程家茶铺,喝上两壶清茶,也算是你俩给我陪个不是。” 嘿嘿干笑两声,程处默擂响胸膛,格外豪气。 扯过李闲手臂拽进怀里,伸手给秦怀道打起了包票。 “咱哥俩走后,茶铺、酒肆下挂上你的名号。今后啊,清茶免费,酒酿自取,咱程家李家不收你分毫。” “你便安静等着哥俩凯旋而归,到时候我程处默定然在茶庄设下宴席。” “不!你小子尚未婚嫁,哥俩就拉下脸,给你在红月楼点个头牌,陪你一醉方休。” 眼眸之中缓缓升起一根拇指,秦怀道嘿嘿一笑。 “厚道!” 古人不似后人那般,婚配皆是在十来岁便已礼成。向秦怀道这样年及弱冠人,堪称大龄剩男,李闲有些好奇。 “秦兄尚无婚配?这是何故?” 秦怀道连连摆手,似乎不愿再提。 程处默可一点不想放过这个秘密,哈哈一笑,朗声道。 “还有什么,无非是富家公子爱慕贫寒女子的故事,门不当户不对。” “如今那姑娘早已婚嫁,独留这个痴情种晃荡皇城。” “说起来你小子也是怯懦,当初要是胆大说不定至少能成为妾室。” 情谊深厚的这人或许就是这般,本是一件悲伤的事情,挚友却在一旁能笑的没心没肺。秦怀道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随意的摆摆手,面上难以察觉的露出几分落寞。 “罢了罢了,都是些陈年旧事,不要再提。” “走!喝茶去!” 言语之中,几人已然到了陆羽茶庄门前。 方方正正的烫金大字引人注目,店门口排队等候的富家公子排起了长龙。伸长脖子等候着里屋的茶客出店。 虽然在皇城为数不多的知名茶肆中也有程家的清茶,可毕竟在这样古色古香的茶铺中喝上一壶茶,账本上留下自己名字,乃是皇城中富家地位的体现。 三人进店,在楠木案桌前的掌柜抱着算盘急忙迎接,在诸多茶客拱手行礼中,随着掌柜的引荐,去了后院尊贵的雅间。 假山萦绕,水池碧绿,常青树藤漫上长廊,似在繁华喧嚣中隔绝出一块清幽之地,配上观景的镂空窗棂和木墙上赏心悦目的古人字卷,倒是别具一格备有韵味。 秦怀道还是第一次深入后院,欣赏着周遭美景,感叹一句。 “这次算是沾了你俩的光,能坐上两家雅座中的一间。搁在平时,能在大厅处挤上一个座椅还得让家仆天天守候。” 实则李闲也是第一次来,除了大致构想,这些绿植修饰听闻程处默讲,还是背后那个神秘的东家。观过了布局,李闲颇为满意,接过话语。 “以后出入这院落便是你家常便饭,要是看不腻,你可天天来。” 话音落下,琵琶琴音缓缓弥漫而来。 庭院凉亭下,一袭轻纱遮掩,朦胧之中有窈窕人影斜依葡藤,缓缓弹奏琵琶。 声乐如水流淌心间,畅饮一口茶水,让人惬意的合上双眼,独享这份宁静。 一曲终,三人缓缓睁开眼帘,再向凉亭看去,一袭身影缓缓迈过窗棂。 李闲有些恍惚,这具身影似乎熟悉而又陌生,疑惑之时,趁着身前两位好友饮茶之时,步出雅间。 抬眼看去,那远去人影负手而行,步履间带着几分洒脱,身后的纸扇似乎有些熟悉。 抬腿正欲追赶之时,身后如珠落玉盘的美妙嗓音轻语。 “公子留步。” 李闲回头转身,望着手抱琵琶的曼妙人影,面上疑惑,欲要行礼问话时,芊芊素手压下李闲抬起臂弯,捏过一张纸卷递了上去。 瞥一眼没入后院门扉的背影,面遮轻纱的人影,眉角含笑。 “有人托我送与公子。” “再会。” 莲步轻移,略过李闲,独留一抹清香。 李闲有些愣神,身后两人也已追出房门,看着李闲将字卷展开。 明日午时,茶肆三楼,老地方见。 嘶~ 身后两人有些惊诧。 “这人是谁?” 李闲收拢字卷,举目望去空洞门扉,挂起浅笑。 “一个故人。” 第247章 大手笔 翻过梅月中旬,年味气息渐浓。 依坐在茶铺窗棂前,目光望去长街熙攘人群,和一幅幅被店铺陈设出的鲜红桃符。 “公子倒是守时,颇有些不合公子心性。” 声音从身侧传出,带着一抹惊异。 回首间,白底浅杏长袍,外罩蓝衫,腰系玉佩的人影缓步略过,落座对面,盈盈含笑往来过来。 纵然是穿着比较随和入流,但身前此人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尊贵气质,比之寻常国公富族更胜一筹。 李闲提过桌角清茶,满上一杯,给对面人影推了过去。 “说笑了。” “李某也不过是凡夫俗子一个,为钱财而操持,何来特有心性一说。” “阁下乃是煤炉,茶铺背后最大的东家,我李某怎敢怠慢。” 哈哈哈。 对面的李恪咧嘴一笑,分外爽朗。 “李公子妙人一个,所制造奇物令人眼前一亮。单单两样,让我盈利数倍于先前木炭买卖。” “说来哪里是李兄攀附与我,而是我遇上了贵人。” 为人谦和,谈吐不俗,偏偏对自己这个无名之辈褒奖有加,到让李闲再度升起几分好感来。 举过杯盏,李闲笑道。 “合作愉快。” 咣。 杯盏交鸣,发出清脆鸣响。 李恪饮下一口,将杯盏放下,抬头望着李闲,随口问出话语。 “听闻李公子随军入伍,做了录事参军?” “远征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出征的消息并非隐秘,但是能被一个商人连官职都知晓,看来此人在朝堂上的人脉,还真不是自己能够猜测。 随手摆摆,李闲随口应道。 “说起来惭愧,不过是仗着加氟威名,去混点赏赐罢了。” “说是录事参军,实则不过是在中军大帐呆着的咸鱼,去看看西域大漠的风光。” 言语顿了顿,李闲瞅着对面悠闲品茶人影。 “公子倒是消息灵通,此时尚未封官,却能知晓的一清二楚。” 李恪倒也对李闲的质疑毫不避讳,将身前半盏茶水推开,点点桌面空地。 “不瞒李公子,上至皇室皇子,下至皇城富商,不知晓我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商贾。” “干咱们这条道,又如何能不与官家有些交情?” “李公子乃是堂堂卫国公长子,又在朝堂上出谋划策,农桑发展,解决百姓温饱,想不知晓都难啊。” 哈哈哈。 李闲倒是被这番褒奖说辞逗乐,爽朗笑着摆手。 “阁下莫要这般夸赞,我李闲还真受不起这般赞誉。” “李某不过是冬日之中向往一口吃食,便顺手造下炉具,不曾想被外传罢了。暖身之物罢了,硬生生被你们吹捧出了利国利民的利器。” 李恪也不愿在此事上过多纠结,轻皱眉头,岔开了话题。 “据我所知,李公子这些年来身居府邸,极少外出,又不曾在军营效力。” “不知此番去往军营,可准备妥当?” 无论是出于商贾合作,还是出自友人关心,这般关怀倒并不出格。 “嗨!一趟远行罢了。” 李闲捏过茶盏碰上一杯,少许缓解嘴唇干涩,继续说道。 “听闻西域之地,千里冰封,极为严寒。正好近些日来酿了些酒酿,口感俱佳,能暖心提神,准备带上两壶。” “还有近些天来,也准备了几套棉衣,轻薄保暖,想必有这两样,在荒漠上带上一段时日,倒也不成问题。” 哈哈哈。 李恪只当先前李闲所言是些谦逊之词,没想到李闲这架势完全是游山玩水的态势。 拿过茶会重新添上热茶,李恪瞥一眼李闲,开口说道。 “这上了沙场各个都是打磨刀枪,缝补战甲,难得有李公子这般闲情逸致,闲散洒脱。” 收住笑意,李恪面上转而腾起一抹肃然。 “毕竟刀枪无情,战事变幻莫测,李公子还需谨慎为好。” “我这有一件软甲,一些保暖大氅,赠与公子,也算不枉相识一场。” 话音刚落,伫立在身后一言不发的侍卫,放下手中盒匣,置于案桌。 撤去盒侧精致铜锁,开口的朝向推向李闲身前。 软甲金灿发亮,金丝细密,镂空缠绕,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这软甲乃是取自吐蕃之地,纹理细密柔软,刀枪不入。” “穿着身上,不觉厚重,就算日常行动也并不影响分毫,还望李公子笑纳。” 话语随意,就如友人间赠送一件寻常之物一般。 李闲连连摆手,将盒子推了回去。 “这怎么使得,这软甲一看便非凡品,我李闲何德何能,不配穿戴此物。” “还是……” 盒匣蓦然被相反力道一阻,李恪手臂搭上盒匣,笑吟吟的开口。 “即是商贾友人,多少也算有些交情,李公子这般见外,到让我难做。” “更何况送这些物品,我也是奔着李公子另外两条财路而来。” 又一个精致盒子被摆放上来,盒盖雕琢精秀狼头,打开盒子,一袭白氅整齐叠放其中,光亮毛色让人瞅上一眼,便忍不住想要去抚摸。 李恪的话语不失时机的穿插进来,带着些许期待。 “试试。” 入手柔软细腻,毛绒绒的暖和感觉传入掌心,李闲心底之中有了一抹欣喜,由衷赞叹一声。 “好东西!” 重新将两个盒匣推了过来,李恪笑道。 “李公子无需客气,这不过是一些商贾朋友所送。常年不用,便闲置下来。” “即是李公子出入漠北寒冷地域,恰好需要这些,倒不如换取一些商贾盈利来。” “好!” 李闲也不是客气的人,即是欢喜,酒酿和衣衫成堆的盈利置换这些也绰绰有余。 手掌压下盒盖,李闲顺手揽了过来。 “工坊酒酿已在生产,有些结余。白叠子还需公子前往陇右购置,倘若公子家中尚有闲田,倒是能种些出来,也能免去来回奔波的路途。” 说到这里,李闲颇为不好意思的笑笑。 “不过这两样都还并未搜寻到合适店铺,还要麻烦公子了。” “求之不得。” 李恪盈盈一笑,朝着李闲拱了拱手。 两人以茶代酒,聊上半晌,欢快而散。 午时的阳光洒向长街,李闲依坐窗棂,俊脸一侧沐浴阳光,望着楼下挥手告别人影,露出皓齿,遥遥招手。 “魏王,那软甲可是你护身只用,如此贵重之物……” “不必再言,能送出去便是最好,假以时日,此人必将派上大用。” 第248章 筑坛祭天 皇城郊外。 大量的脚力、兵卒被征用起来。 数十辆马车,驴车在士卒挥鞭呵斥下,拉着沉重的石材过去。行伍的军卒一涌而上,手脚麻利的将石块搬下,光滑平整的石材被搬运上了基座,雕刻着缠龙的石柱也在军卒壮汉牵引下竖立起来。 “快点!为时七日,还建不好一座祭坛?你们都没有吃饱饭?” 高高站立在台面上的校尉有些愠怒,半空中甩响马鞭,指挥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影。 李闲原本还在工坊中试穿新得来的大氅,也被这程处默和秦怀道两个损塞硬塞上马车,说是去望城郊参观即将筑成的祭坛。 冬初的晨阳慵懒的眼神全城,许许多多人群走上长街,听问到了皇室筑坛的消息,纷纷放下手中活什,去凑个热闹。 马车行上一路,全是关于筑建祭坛的猜测和奇闻。 “哎呦,你可是不清楚,许多官兵拉着整车的巨石,那场面要多威武有多威武。” “咱们大唐啊,少有这样的盛景,该不会是今年北地洪涝,陛下要筑坛祭天,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吧?” “瞎说什么,西域之地蛮夷躁动,陛下这是要筑坛通天,壮大声威,让天下人都能看到大唐兵威,听闻还要在祭坛上封官拜将哩。” “那不是被点名的人,都是大唐西征的大功臣咯,厉害了。” 穿过人山人海,马车一路缓行,在人员稠密之地三人下了车,在持械士卒前停下,远远眺望祭台。 程处默吸上一口气,暗暗惊叹。 “还真是依坐雄威祭坛,光是这基座也堪比焚香大拜的台子。” 秦怀道眼中有星光闪烁,面上一阵向往。 “你们看那分布四周的四座小台,想必便是军重要职所站立。” “这可是堪比盛事的场面,看来陛下对于此番战事看的极重。倘若能站上在这样的台子,该是多么心潮澎湃的事情。” 封官拜将,李闲看着眼前宏伟建筑,心中也莫名受到感染,隐隐激动。 “说的是啊。” “此战虽是碾压之战,可在陛下心中乃是向天下人宣告,大唐凌驾诸国之上的开端。” “强唐,将从此处崛起!” 不少人群挤搡起来,都想挤到前排看看这宏伟的攻城,三个华衣的人影也如海浪中的轻舟,渐渐被嘈杂淹没。 “哎呀,让让啊,前面看完就赶紧走,让我也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哟~四角还分置四个高台,这是咱们主将主帅站立的吧?小台下还有两个石阶。” “哪儿呢?也让我瞅瞅,说不定这石阶乃是给军参、副将所设。唉,前面的,脑袋缩下,看不见了。” “缩你娘个屁,我他娘的又不是缩头乌龟,看不见就伸长脖子踮踮脚。” “那不是我也成乌龟了嘛!!” …… “父皇筑坛祭天,为广大西征将卒壮行,这乃是数年来未有的盛景。” 李承乾负手走上长廊,大氅下拖过地上木板,俨然一股威风凛凛姿态。 身后几位谋士簇拥,生怕踩着大氅,隔出一段距离,小声回应。 “听闻西征之战本是轻而易举之事,可谓了打出气势,陛下方才如此。” 脸面消瘦的人影,摩挲着尖下巴下一撮胡须,率先应答。 末了,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身影,谨慎的补充一句话语。 “太子殿下,还有一种说法。” “说是几日前的大殿上,李闲也应召入殿,在谈及此战之时,夸下海口,要下三万人,要去灭国。” “因而陛下龙颜大悦……” 皂靴踩下,人影微微一窒,侧过脸旁。 “三万?” “连同边防守卒一共五万人,要将吐谷浑灭国?” 一抹惊诧浮现李承乾眉宇中,多少对这样的事情感到吃惊。 蛮夷再怎么蠢,也不会伸长脖子等着大唐兵卒来砍吧? 光是荒漠绿洲上的马匹,合计起来少说也能接近百万,五万人能行? “呃……” 瘦脸文士面上生出一抹迟疑,缓缓道。 “却是如此,就连卫国公似乎对于此事家业并未驳斥,想必是定下来了。” 嘶~ 李承乾心中倒吸一口凉气。 三万人倘若真能有此壮举,算得上在大唐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微微转过身来,李承乾面庞上剑眉轻皱,沉吟片刻,询问道。 “除了李闲,可还有年轻将领一辈出征?” “有,有。” 身侧其他文士慌忙回应。 “有卢国公府上长子程处默,听闻乃是在卢国公麾下任职副将。还有云麾将军苏订房爱子苏庆节,也在其列,似是在李道宗将军麾下任职军参。” 呼~ 鼻息间长长喷出一道浊气。 李承乾转身继续缓行,望向黝黑枝叶上冒出的几朵绿芽,语气中带出一抹惋惜。 “李闲此人,早在先前便有成大事端倪,可惜啊。” “此战之中大唐青年一辈虽有参战,可到底还是不能超过此人。待凯旋之时,荣耀加身将又是朝堂上顶梁之才。” “身为大唐储君,不能收揽其才能,孤倍感痛心。” 光影婆娑,时代更迭,李承乾也知晓,父皇必将老去,而自己如今却在三位兄弟之中有耀眼才干。 倘若自己不能广罗青年一辈中的翘楚,假以时日,魏王吴王羽翼渐丰,自己朝中地位势必受到威胁。 “吴王买卖上与李闲尚有瓜葛,如今可有新的进展?” 诸位皇子中,李承乾最为忌惮之人便是吴王李恪。 自幼聪慧不说,性格内敛,处事不惊,论其朝中舆论,似乎更胜自己一筹。 一直陪护身侧的太子千牛侍卫李震,迈过步伐走上前来,拱手道。 “不容乐观。” “近来吴王殿下一改先前姿态,频频出府,亲自在街巷中挑选适宜店铺,似有再度扩展之意。” “当然……” 李震扬起头颅,深深看上李承乾一眼,继续道。 “不排除有新的买卖加入。” 垂在身侧的手掌暗自攥起,指节收拢,渐渐发白。 “细查下去,看看此事是否和李闲有关。” “他们两人牵扯太深,迟早生出事端。” “倘若查明,可警示李闲,吴王的身份,再做定夺。” 李震闻言,再次拱起手臂。 “诺!” 挥手摆过,李承乾清退周遭跟随人影。 “下去吧,孤要静静。” 孤身走向花圃,在一株寒梅前停稳脚步,寂静无声的空荡的院落中响起喃喃自语。 “李闲啊李闲,这大唐的朝堂怎么就突然冒出你这样一位奇人来?” 第249章 祭天 轰轰轰! 踏踏踏! 一列列身披金甲的士卒在前方开道,迈出的脚步重重落去地面,震颤着地面砂石浮土。震动的身上的甲片,兵器的碰撞在整个祭坛前展开。腰悬刀鞘整齐拍打寒衣,哗哗作响,威势凛凛。 长龙般的金吾卫士卒隔出偌大阔地,阻拦着人山人海的围观子民,簇拥的子民也被这股禁卫军独有的威势震慑,停下喧哗。远处的子民垫着脚尖,伸长脖子眺望这祭拜盛景。 “这不是陛下身侧的御林甲士嘛?” “来了来了,快看后面的车马,这……这是当今陛下的御辇。” 私语声在这一刻骤然小了下来,子民们屏住呼吸,难掩心潮澎湃,望着让出大道尽头。 旌旗漫天,哗哗的步卒排成方列,自动分布去祭坛四周。九匹毫无杂色的骏马拉着御辇缓缓而来。沉重的车轮压过坚实黄土地面,平缓驶来。 随后百官驾马莫不吱声紧随其后,仪仗盛大,恍若开唐! 城郊之地,似是突然降下一股无形威压,瞬间鸦雀无声。 御辇在祭坛前缓缓停驻,荣公公微弓脊背,胖手掀开金黄车帘,李世民缓缓步出车内。 漆红底鞋踩上走出帘子站上车架,头上冕冠琉璃微微晃动间,虎目横扫全场。 哗哗。 砰砰。 百官下马,士卒跪拜,围观的子民如起伏潮水,齐齐趴伏在地。 “拜见陛下,陛下万年。” 身着九龙纹绣黄袍,腰束琉璃金丝玉带的李世民,穿过眼前珠帘,视线放开,缓缓扬起手臂。 “诸位,平身。” “谢陛下。” 齐齐雄浑的声音中,人潮起伏,人群再次缓缓站起。 荣公公拍去膝上浮土,抬手搀下车架上的人影。 脚踩实地,李世民松开荣公公的手,眺望正前方的祭坛,文武之首的长孙无忌和高士廉连忙静立身侧,陪同左右。 李世民扬起脸庞,望去八丈高,四丈宽的石台,目光又落去四周矮上不少的高台。 “有些气势,还算随心。” 说罢此话,礼部尚书阔步而行,走至李世民身侧拱了拱手,双手捧上祝词布帛。在李世民颔首摆手间转身率先朝着祭坛而去。 礼部尚书拾级而上,四周棱角处五色大唐战旗迎风飘风,猎猎作响。身形随着阶梯渐渐拔高,走到摆有三牲的案桌前站稳脚步,银须在风中浮动,郎朗出声。 “今,我大唐筑坛封将,上高苍天,下达后土,只为大唐兵威赫赫,环宇天下。” “蛮夷寇边,四邻诸国虎视眈眈,大唐……” 高亢声音随风散去,围观的人群中尚且不明不白的人这才知晓,今日筑坛祭天是要干嘛。 李闲一身戎装夹杂在队列之中,听着台上的豪言,心中亦是感受到大唐的强大,隐隐间有些身为大国子民的自豪。 晨阳照去荒郊阔地,李世民踢着袍摆走入阳光照射范围,在礼部尚书步下台阶,提醒小心脚下的声音中,缓缓走向高耸宏伟建筑。 哗。 拂开纹有金龙的宽袖,李世民腰悬佩剑,大步越过身侧文臣武将陪伴,径直踏步石阶。 “吉时到~” 礼部尚书拉长的声音中,李世民缓缓踩上石阶。 晨阳高升,照去下方矗立的高台,呈现一片威严的金色。 战旗翻动中,李世民一步一脚印登上阶顶。 “陛下登台,万民齐拜。” 静立在台下的礼部尚书高亢声响起的一刻,空气中满是哗哗俯地的声音。 无数交织的视线中,李世民望着台下虔心跪拜的百官子民,以及后方的更远的繁华都城。鳞次栉比的屋舍在视野之中蔓延而去,乌泱泱的人还在下方便的渺小。 头顶上,白玉如絮,碧空万里。 长长的台阶恍若重现李世民辉煌的半生,从一介领兵部将,到东征西站金戈铁马的热血战场,再到如今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人群之中,百官望着缩小的一袭金黄龙袍,微微颤抖嘴唇,有些难以言状的激动。 本是没有多少历史沧桑感的李闲,此刻也双手撑上地面,缓缓握紧。 拥挤的人流里,百姓子民们仰头看着这个盛世帝国的缔造者,隐隐泛起了泪花。一身青衣白纹单衫的少年,望着登顶的帝王,眼神之中充满敬仰,轻嚅的嘴唇中缓缓吐出一行话语。 “这盛世乃是陛下缔造,这万世太平还需咱们这些年轻一辈,浴血奋战。” “西征的路上不能少我,李兄、程兄,等我!” 高台上。 风声呜呜咽咽灌进耳畔,周遭世界耳朵一切声音变得模糊了,隐隐听闻有陛下万年的声音传出。 呼~ 李世民轻吐出一口气息,不知何时眼角也微微湿润。 掏出事先备下或者,点着身前的火把。 雄浑的声音借着强风吹去地面,带着皇家的威势,带着年轻时的几分狂傲。 “朕,今日筑坛祭天,昭告天下。” “盛唐崛起,龙的传人将不再饱受欺凌!” “焚香!祭天!” 轰! 手臂粗浸油的香头,在火炬接触的一刹那轰然燃烧。在凛冽风声中,倔强燃烧,肆意飘摇。 “此香,祭这天地五行,四方!” “祈祷大唐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袖袍鼓胀,李世民爹身影傲然挺立,看着飘摇火焰燃过香头,独留猩红火点,再度点起第二只。 轰! 火光腾起,再度引燃。 “此香,祭这头顶昊天。” “日月交替,星斗遍布,遥望着泱泱唐土,为我大唐远征士卒指明前行方向,庇佑这些远行的将士在广袤荒漠不曾迷失。” 哗。 这一刻身披甲衣的战士瞬间肃然起敬,同时面朝队列之中身着戎装的将卒,面露崇敬。 咔咔咔。 吼吼吼。 甲衣震烁,士卒摘下腰间配刀,横举天空发出嚯嚯声响。 这一刻。 场中阔地这些将卒无疑便是最为耀眼的存在,挺直腰杆,直起身行,双手平举过头颅,朝着高台上的人影嘶喝出声。 “大唐威武,陛下万年!” 轰! 剩下一炷香,随之点燃,腾起高高火焰。 李世民扔掉手中火把,投进铜鼎,转身迈过石阶,伫立人群之上,俯瞰周遭子民百官。 “此香,祭这神州沃土,祭这为大唐盛世前仆后继祖先祖辈!” 第250章 封官拜将 轰。 人群骚动,隐隐动容。 焊缝扑上高台,却吹不散这乾坤下正气声音。 “朕,上应苍天,下掌沃土。” “古有神州浩土饱受战乱之苦,有五胡侵入中原,衣冠南渡,是百姓蒙难,生灵涂炭,人皆为畜,葬为蛮夷腹中粮秣。今有狄戎寇边扰民,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历史之痛,朕不敢遗忘!” “魏巍大唐勇武男儿,需有英雄豪杰挺身而出,力挽狂澜,震大唐兵威,摄蛮夷胆魄,保朕大唐子民安居乐业!” 目光扫去远方若隐若现崇山峻岭,李世民声震四野,手臂托举上天。 “望上苍天灵首肯,许朕大唐疆土男儿书千篇锦绣,斩蛮夷狄戎,荡尽人间不平,庇护唐土万世太平!” 雄浑声音震彻阔野,仿佛这一刻天下皆能听闻帝王心声。 寒风停歇,晨阳高悬。 趴伏在台下右侧的礼部尚书,老泪纵横,饱含激动的声音带出一抹颤音。 “祭天毕。” “封官拜将。” 咚咚咚。 呜呜呜。 光着膀子的大汉甩响鼓槌,奋力敲打着偌大的牛皮鼓面,震响的鼓声渐渐变得激昂。 苍凉号角声彻响大地,随之荡开,似是能将众人心中原始的狠厉点燃。 这一声声‘大唐威武’中,李世民摆过手臂,示意众人起身。 先前激昂的话语还留着丝丝振奋人心的感觉荡涤心间,众人望着兵部尚书捧着纸卷的身形,怦然激动起来。 “来了,来了!这是要封官拜将做最后的梳理,这支队伍势必要成为大唐最为耀眼的存在。” “终于来了!怎们这些远赴正途的士卒,终是在大唐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百官隐隐激动,望着那抹接近祭坛阶梯顶端的人影,心绪澎湃。有些人暗舒一口长气,等着名字被陛下读出的一刻。 子民们脸庞上也闪现出一抹激动的神色,紧张不安的搓动手掌,眼眸中有欣喜色泽闪烁。 “我儿乃是军中校尉,要是能在这封将台上露上一面,那定是祖上保佑。” “小小校尉在军中不过芝麻大的官职,还想在这封将台展露?我看你是想疯了吧?” “嗨~那可说不准!李靖将军麾下有一支神秘部族,听闻乃是压轴出征,里面的校尉可不一点不比外边的校尉差!” “那都是些贫寒子民,立下军功也是大将军所有。唉,赶紧听听,看看此番又有哪些青年才俊会登台。” 高台上李世民手捏纸卷,神情肃穆,雄威帝音缓缓倾斜而下。 “卫国公李靖足智多谋,身经百战,朕特命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挂帅旗,统大局。” 哗。 群臣欢呼,百姓亦是挥舞双臂,高声庆贺。 “李将军威武,此番定能凯旋而归,杀他个片甲不留。” “大唐威武,李将军神勇!” 吼吼吼。 场上林立士卒,平举手中刀剑,横过头顶,嚯嚯出声。 李靖在万众欢呼声中台上悬有偌大帅旗的高台,拱手横过一圈,停向李世民方向,仰头半跪在地。 “微臣遵命。” 李世民缓摆手臂,隔空示意李靖起身,威严面容上终是浮起一抹赞誉之色。 “卫国公年岁虽高,宝刀却未老。” “朕在皇城,静候你凯旋而归。” 郎朗声音,无形中带着几分鼓励,李靖眼眶有些湿润,中气十足。 “谢陛下。” 收回目光,李世民再度望向纸卷,朗声道。 “翰林学士李闲,奇思妙想,年岁尚幼却能益助农桑,军备。” “朕,特命卫国公之子李闲,为录事参军,辅佐主帅,共商战事。” 一身戎装的李闲,虽是在后世之中也经历过这等人山人海的场面,可此时被提及时,还是忍不住隐隐激动,胸腔中心脏砰砰乱跳。 略过略显青涩步伐,李闲缓缓登上李靖所在的高台,朝着祭坛上高高人影拱手,颇为不好意思起来。 “承蒙陛下厚爱,李闲遵旨。” 李世民眼眸中星光闪烁,面庞上笑意更浓,压下手掌示意李闲免礼。 “将门无犬子,李闲啊,军营之事,你且要多多向李靖请教。” 轰。 整个围观子民彻底炸开了锅。 “这便是李闲李公子啊?想不到竟是这般年轻的英才,造煤炉,改耕犁,钉马掌,还真是一位大唐奇人呢。” “什么传闻浪荡纨绔,我看是有人造谣生非,话说这小子有无婚配啊,能不能攀上一门双将的高枝?” “切,不看看你家的德性,年少有为,前景不可限量,有两个臭钱便想做着春秋大梦,醒醒吧你!” “甭吵了!我家李公子终是登顶了,等到了等到了!” 推搡拥挤的人群之中,有一华衣少年,微微仰头,凝视着高台上的李闲,眼中无限流淌羡慕光影。 暗自攥紧了拳头,秦怀道喃喃轻声。 “李兄,等我。” 相比于人群子民的激动,事先有所猜中的百官表现的略微淡定。 毕竟这耕犁马掌,皆是与百姓们息息相关,自然心中多了些感激之色。 高士廉望着台上略显青涩的人影,颌下胡须微微抖动,轻声笑了一声。 “这李闲倒是这妙人,有了此等功绩只怕搁在其他人身上,早已激动的手脚颤动亦或是挺胸抬头,神色孤傲。” “哎呀,这小子倒像是有所害羞,还带着些许惭愧一般。” 身侧长孙无忌眼中亦是有几分欣然,沉吟片刻,喃喃开口。 “说不上惭愧,这小子看似心无旁骛,实则内敛自持,心细如发,倒与当今卫国公有几分相似之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青年人有些谨慎倒也不是件坏事。” 两人皆是在朝堂权利漩涡之中摸打滚爬数载的人,又何尝不知晓隐晦言语背后的深意,相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望向文武之首,一身锦绣黄袍的人影。 李承乾微扬俊朗面颊,望着台上人影,沉静如水的眸子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同为皇子的李泰,静立在长孙皇后身侧,望去台上的目光中有一抹难以遮掩的渴慕精光闪烁。另一侧的长乐公主梳妆精致,面遮轻纱,美眸深深看向台上少年一眼,温柔如水。隐隐中心底间荡起一抹涟漪,说不出的欣喜。 百官后,红衫曲领的人影微微偏过头颅,瞥向高台一眼,缓缓将头颅压下,隐没在百官身后。 第251章 没见过世面的程处默 梅月月末,天气转寒,第一场雪如约而至。 积雪自城墙延伸,皇城中鳞次栉比的店铺一字排开,檐下坠起短短的冰吊,屋顶上一片白雪皑皑。 一夜雪花骤停,没多少寒风,偶尔零星雪花飘落街头。翻过一个月便是年关,长街上不少操持一年到头的子民终是有了闲暇,拖家带口购置起了年货。 熙熙攘攘的街头上,外域商贩更是趁着此时大捞铜板,叫卖声比起先前响亮不少。穿着朴素的子民更是舍得在茶肆中掏上几枚铜板,听着说书人将皇城近来的事迹讲的绘声绘色。 “话说咱们大唐国君,筑坛祭天,为西征壮士送行,意在昭告天下,大唐崛起。” “有言道,悬头与蛮夷喧闹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唐者,虽远必诛!” “嗬!当日烈风阵阵,陛下挥手止风,那叫一个威风凛凛。还有啊,这次的封将中,大唐可是多了一位少年英才……” 虽是这些事迹已是月初事宜,可在街井坊间仍是津津乐道,尤其是在说书先生的嘴中恍若让不少子民再次亲临现场,感受到那股浓浓威势。一些方才进城的近郊农户,听到这等事宜,难免扼腕叹息,大呼遗憾。 长街上,挂在马车四角的风铃荡响,四驾马车缓缓走过熙攘闹市,在车夫提醒声中,拨开人群,缓缓向着西市走去。 车内,李闲抄着手臂,穿上薄袄,倚靠在车窗外,望着对面细细摩挲身上新棉衫的人影,踢上一脚。 “能不能有点出息?一件衣衫摸摸索索半首歌时辰,怎么如同婆娘一般。” 稍显黝黑的脸庞微微扬起,望向白了自己一眼的李闲,嘿嘿一笑。 “李兄,你可真行!” “这棉衫比咱府邸中的皮毛穿着舒坦,行动自由,摸着也格外舒坦,穿上这薄薄一件还不觉天寒。” “依我看,这次出征咱也不背上大包小包,再弄两套这样的棉衫,多带上几件罩衫,到时候上阵杀敌也有劲!” 李闲连连摆手,对这个好战分子血腥暴力行径嗤之以鼻。 “行了行了,甭要再提。” “现在军营之中招募脚力,踊跃报名的数不胜数,我还时不时被拉去整理名册,物色好的苗子,哪有时辰给你再弄上几件?” “别怪我没提醒你,年关将至,家家都要备些年货,工坊中的匠人们也不例外。你小子要是私下中找寻衣匠裁剪,看我不削下你的脑袋。” 看不惯后世西方资本主义压榨工人的一套,李闲可是严格按照八小时工作制进行算时,是不是还会弄出个两班倒,轮换着休沐。 “知晓了知晓了!” 公事公办,程处默如今还没这个胆量违逆李闲的意思。 掀开马车车帘,李闲扫一眼路过的陆羽茶庄,看着人山人海的盛景,恍然间想起了昔日三人欢聚茶庄时的情景。 嘶上一声,李闲合下帘子,露出几分疑惑。 “处默,这些时日也不见怀道那小子,你可知晓这小子跑去何处?” “嗨!年关将至,家家户户琐事冗杂,这小子指不定也在忙东忙西备着年货。” 瞥一眼李闲,见其眉头微皱,有些不信,程处默双手撑过膝盖,耐心解释。 “我阿爹乃是舞枪弄剑的人,这年关只要有酒有肉便算万事大吉。” “可这秦府可不一样,不瞒你说胡国公确实落下病根,实则并未到卧床不起的地步,只是在这盛世中看开了不少事情。” “你想啊,这一介武夫告别了舞枪弄棒的生活,自然就会过的精致,这历年来的年货还真比寻常国公府邸精致一些,加之胡国公可是有老辈健在,怀道花下时辰陪护也理所当然。” 吁~ 车夫喝停马匹,有声音飘进车内。 “两位公子,购置草药的地方到了。” 正欲问话的李闲也随之打住,一拍程处默脑瓜,笑道。 “走!买上两味药石,改日送你一个惊喜。” 拍掉李闲手臂,程处默跟随着起身,嘟囔道。 “今后能不能不要拍脑袋?你也说了,这玩意拍多了愚笨。” “本是阿爹整日嫌弃我没有你聪慧,在这般笨拙下去,我还不被阿爹骂死?” 跳下马车,微寒的天气中飘着一股浓浓草药味道,称不上难闻,却也好闻不到哪里去。 看着李闲匆匆迈进店铺,程处默有些蒙圈。 “你买药石干嘛?年关将至,家中可是不兴囤积药石,免得落下药罐子辱名。” “这你就不懂,有些药石乃是能做臣调味,但今日咱们包场硝石,有他娘的多少,咱们一次就他娘的多少。” “疯了吧?这玩意可不是什么稀罕物,农家墙角,畜生木棚多得是,你该不会是要炼丹吧?” 修道方士鼎炉炼丹的事宜,程处默还是知晓一些。 李闲曾说过他乃是跟着天上神仙遨游神州大陆,方才有了这些新奇发明,程处默此刻两眼放光,似乎从省钱这个背影上看到了长生不老的希望。 一把扑上前去,圈住里显得胳膊,程处默脸上挂着贪婪,带着些许讨好。 “李兄啊,这事可得算上我一份。” “咱两你一粒我一颗,百年之后还能畅游街头,做上一对难兄难弟。” “只要我有,李兄随便拿,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嘛,也得让咱喝口汤不是?半粒野性?” 白上这个异想天开的人影一眼,李闲嫌弃的车看贴上来的人影,冲着殿中措手哈气的小厮摸出几贯铜板。 “殿中硝石研磨细粉,全部购下。” 小厮看着长案上的铜板,两眼放光,麻利的揽如兜中,脸庞堆笑。 “客观稍等,半个时辰,尽数奉上。” 转身之时,还能听到小厮兴奋的哼上一句小曲,自言自语。 “这还真是贴近年关发财路,这个年关,能多少几块肉食。” 打发走小厮,李闲郑重的转过身来,望上一脸渴求的人影。 “你啊,别老想着这些云中雾里的事情。” “神仙归神仙,我李闲区区一介凡人,人家神仙为何要教我长生之术?” “这硝石那是要用在西征战事,算了说多了没用,倘若咱能集齐倒是做好了再让你看。” 后世的黑火药其实不是什么秘密,毕竟过年家家户户都能放的炮仗,集合收拢起来跟这玩意差不了多少。 可若是给这么一个毫无理化基础的人员解释,着实太难。 三万对阵十数万的战事李闲不怎么看好,制造黑火药一事也是脑袋中灵光一现,毕竟这个时代的硫磺提纯着实太难。 当然,倘若制成,那就另说。 延续千年,能将上古凶兽吓跑的玩意,吓跑个蛮夷狄戎,喝退个数万大军想必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第252章 热闹的年关 宁静清晨,整座皇城在青冥天色中苏醒。 鳞次栉比的屋舍,开门迎客的店铺间,行人、子民、商贩的声音渐渐热闹嘈杂。 大街小巷不时能看见身着新衣的孩童,三五成群欢快的追逐打闹。稚嫩的欢叫声与所有叫卖的声音掺杂一起,驱走年关的寒气,人人感受到浓浓的年味。 马车穿梭,商贾官吏们一扫往昔的做派,趁着热闹的氛围,揣上礼品与交好的友人串门拜访。碰上相熟的孩童,还能从衣袖中摸出几块糖果,笑吟吟的塞了过去。 李府。 人声渐渐热闹,附中早起的丫鬟仆人开始时不知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 大红灯笼升起每一个角落,喜庆的剪裁红纸贴上门窗,府门处两个身侧高大的仆人细致的贴着桃符,两个丫鬟在身后手脚比划着挪动的地方。 李闲也从梦乡中被吵醒过来,索性起床洗漱,换上崭新棉衣,套上一件蓝衫,摇摇晃晃在府中晃荡。 如今家家户户都有事情要忙,李闲也不好意思再邀程处默上街游荡,加上这段时辰中皇城也看了个七七七八八,有些烦腻,反而觉得窝在家中更为舒坦。 吃过早膳,程处默竟然拉着许久未曾碰面的秦怀道一块拜府。 一人抱着大坛酒酿,一人提着一个食盒,大咧咧的走进李府,脸面上挂着见谁都笑吟吟的表情,冲这前厅喊起来。 “李兄,迎客啊!” “李兄啊,咱哥俩提前来拜会。” 李闲抄着手,大步跨过长廊,眯一眼内外红装的秦怀道。 “好你小子,大过年的,穿的怎么跟新郎官一般?” “这是要在年后成婚?” 秦怀道嘿嘿一笑,将右手食盒换到左手,拉了拉红底金线罩衫。 “这不是马上年关嘛,穿的喜庆,才有喜气,有了喜气才有福气。” “瞅瞅程兄,乌漆嘛黑一团,还是咱这件看的舒坦。” “袄子是在工坊之中特意挑选,红色打底,纹绣精细,这玩意还真是暖和。” 程处默哼哼两声,扫一眼秦怀道,揭开白色罩衫,指指里边。 “黑色正统,孔武有力。瞧瞧咱这袄子,穿在身上板正。” “你小子还福气,一月多未见,似是清瘦一截,不知福气都去了哪里。” “要有福气,你也该是像我一般,娶上两个妻室,娃儿都有俩了。” 看着互相戳着弱点的两人,李闲笑着微微摇头。 “行了行了,大过年的也不消停。” “走!去后院!” 三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聊,李闲也颇为好奇,随口问问身侧人影。 “怀道,这些时辰去了哪里?遇上事了,也给咱哥俩说道说道,指不定能帮上忙。” “没事没事!只是府邸中要操持些罢了。你看这一有空闲,我这便不是来了嘛。” “瞧没,我这般说道,李兄还有些不信!” 同走出北屋的李靖夫妇两人行过礼后,一行三人去了后院厢房。 暖炉架起,整个屋舍暖烘烘一片,李闲去掉外衫袄子,给两位好沏茶水。 程处默搭上秦怀道肩头,正欲再调侃两句,门外响起一声清丽悦耳女音。 “李公子可在屋舍?长乐前来拜谢。” 落坐三人面上一怔,转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看向起身的李闲,调笑起来。 “我说李兄啊,你这便有些过分。” “不去拜见公主殿下,倒是让公主殿下亲自登门拜访。” “哪里有情郎的一点主动?” 白上起身的两人一眼,李闲单指竖于唇边,示意两人不要再说。 女子矜持,长乐公主更是脸面单薄,再被这两个粗人嬉闹,会闹出尴尬。 适时的收住话语,李闲来开门扉。 桃粉衣衫短袄,金丝牡丹纹绣,将精致玉面映衬的粉嫩娇润。兔绒缝制的长靴带着几分后世的现代气息,延长腿肚处添置一圈洁白绒毛,更显修长。 猩红大氅上脖颈处带上一圈柔和绒毛,舒适之中给玲珑身姿点缀一点英气,显得整个人更加精致。 李闲看着门外恍若寒冬腊梅一样惊艳人影,嘴唇微张,心中怦然一动。 “看……看什么?不……不好看么?” 脸颊微红的长乐公主,迎上李闲那双痴痴眼神,有些不安又有些羞涩的垂下头颅,轻声低语。 眼前的世界恍若只有这个清丽的人影,李闲微微侧过身躯,嘿嘿傻笑。 “好看,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身后传出两位友人识趣的打着哈哈,拱手向着门扉前的人影一礼。 “公主殿下即是亲自拜访,我两便先行告退。” 先前的话语实则长乐公主早已听见,此番瞥见两人那抹饱含深意的一笑,以及手肘戳着嘿嘿傻笑的李闲,长乐公主连忙摆手。 “即是年关将至,人多些也更为热闹。” “两位有都是李公子好友,不比这般多礼。” “我……我也是来谢过李公子这件保暖的袄子……” 即是这般说道,两人也不好意思再走,拽拽李闲衣角。 “李兄别愣着啊,请公主殿下入座吧。” “是是是。” 李闲邀请过两人,阿秀看着方才回神的李闲,轻哼一声,昂起头颅径直进去。 红拂女端着热腾腾的羊肉汤从屋外进来,招呼着谈笑风生的三男两女,拉扯好案桌。 “你们都是闲儿的好友,瞧这孩子多没礼数,还让你们率先来访府。” “今日就在这吃食,谁都不许走,我再去亲自蒸煮几个菜肴,都是闲儿私下传授与我,让你们也尝尝我的手艺。” 程处默和秦怀道两人眼中放光,站起身来嘿嘿傻笑,拱手道。 “多谢李夫人,这一月余里那些清水粥食吃得让人嘴中无味,今日总算有了口福。” 阿秀也是性情中人,连连附和。 “李夫人要不我来帮忙,一些烧烤我还是会些的。” 白上一眼三个吃货,李闲瘪瘪嘴角。 “坐享其成,你们这一个个的到不客气。” 红拂女却一脸乐呵,伸手按下正欲起身的阿秀,又摆手让程处默秦怀道两人落座。 “你们啊,能来李府已是李府的荣幸。先在这边稍后,膳房自有伙夫帮衬。” 言罢,凑上长乐公主身侧,慈爱的细语道。 “公主殿下想吃食些什么?但说无妨。” “诶~李夫人这算是偏心。” “你闭嘴,人家那是关心未来的新妇。” 哈哈哈。 众人哄笑之中,长乐公主娇羞的脸颊更为红润。 第253章 异域年关 唐域疆土,普国同庆,一片祥和。 视野自万家火红中绵延,望去荒漠西境。 伏俟城。 冰封万里的戈壁绿洲中,白皑皑的城墙上飘荡一杆织绣藏青狼头大旗。 城门前四根拔地而起的石柱,众星捧月般撑起一个丈余见方骷髅羊头,外形狰狞可怖,透露着一股草原人的野性。 穿过宏伟高门,踩上十丈宽的石砖大道,依坐巨石拱起的石堡如蛰伏野兽坐落大地,虽没有中土皇宫那般精雕细琢,倒是能看出有草原民族粗狂不羁的风格。 天光暗淡,空气中弥漫的寒气更加刺骨,零零碎碎的雪花飘零,扑打上踩着石砌阔道上的一行人影。 细小冰晶滚落脸庞,为首的吐谷浑可汗大氅胡须间挂上一层薄薄的霜花,方正的脸庞上,虎目扫视一圈栓上马棚下的马匹,沉声开口。 “来的部落首领有多少?” 身后紧随的两位青年中,一位胡须浓密,身材壮硕的人影吐出一口白气。 “已有八成。” “跑去通知边远部落的斥候尚未回报,想必还是需要一些时辰。” “等不及了!这个严冬不会给看我们太多时辰。” 轻嚅厚唇,浓密胡须上的冰晶晃动,伏允开口说上一句,深陷眼窝中有精光闪动。 “走!去会会这些首领。” 言罢,脚下步伐加快些许。 身后另一位发髻整齐的少年,轻轻皱眉,开口道。 “父王,如今已入寒冬,兵马瘦弱不少……” “闭嘴!” 伏允当即打断话语,杂乱浓眉间,闪过一抹不悦。 踏上有巨石遮掩的皇宫宫门,伏允开口说道。 “十数载前,你身居长安,代表吐浑在大唐皇城修习。如今堪堪回来三载,瞧瞧你都学上些什么。繁缛礼节,满口空话大义,一身汉人味。” “我看你是将咱们草原人该有的凶悍随性,却都抛之脑后,就连着温吞性子,看着也让人恼火!” “战事,无需你再提及。友好睦邻的鬼话,也无需再言!” 一席数落话语将少年后话堵死,垂着头颅,轻声回应。 “是。” 这位少年乃是伏允与前隋光化公主的长子,大宁王慕容顺。 正如伏允所言,建唐之后这位年虽尚幼的皇子,便置身前往大唐。 一来为了作为吐谷浑形象大使与大唐建交,近些年间,吐谷浑三番五次与大唐离离合合,李世民都能隐忍下来,其中不大动干戈也是这位皇子在其中走动的功劳。 二来便是要在大唐皇城中学习先进技艺,带回吐谷浑,已被补充冬季牧草不足,吐谷浑国内极易造成的粮草危机。 三年前这位皇子应召回国,却赫然发现,原本归属自己的储王位置却被父王册封给了身侧这位胞弟大柱王。 听到父王对大宁王的责罚,大柱王余光瞥一眼慕容顺,扯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大氅浮动,几位人影通过插着整齐火把的石道,走进豁然开阔的大厅。 一字排开的石柱拖起铜盏分置大厅两侧,将整个石砌大厅照的亮如白昼。 勾勒出巨鹰,苍狼的石柱高高耸起,如巨人大手般拖起穹天石顶,给人莫名的苍凉之感。 伏允踩踏上红绒地毯,两侧的各部落首领纷纷起身,双手交叉叠于胸前,躬身行礼。 “尊敬的荒原可汗,你虔诚的子民愿意听随你的诏令。” 习以为常的伏允脸上并未多少喜色,迈上石阶,落座虎皮石椅。 压下大手,示意中卫首领落座,随行而来的两位皇子自觉落座台阶下,最近的两张空出的椅凳。 罩着毛皮大氅的身影在火焰照烁下,显得格外威猛高大,虎目俯瞰一眼望来得众多身影,缓缓开口。 “已入寒冬,据孤王都城千里迢迢的大唐皇城早已是歌舞一片,百姓齐欢。” “今年,大雪纷飞寒冰更胜,各个部落首领上报的牛羊马匹数量骤减,孤王心有不甘。” “为何他大唐便能拥有着天下富庶之地,而我吐浑却只能年年在寒冬中悲怆发抖?” 提起兽皮毛靴踩上身前石桌,伏允眼眸中充斥着一股戾气,环眼四座,粗狂嗓音陡然拔高。 “长生天不公!狼王不公!” “孤王辛勤的子民不该在这片绿洲上受此折辱!” “前些时辰,帐外飘雪,孤王忽有一梦,狼王自东方而来,带来成堆财宝,带来成堆绿地。” “孤王知晓,这乃是长生天警示,这乃是狼王召唤!” 话语震烁,石柱上火焰飘忽,明明灭灭的照射着一张张沉思面庞。 他们都是些生长在世代居住草原,信奉长生天,信奉草原雪狼的名族。 对于这片绿洲他们有着深厚的情感,自认是长生天在荒漠之中的恩赐,圣洁如处子一般,自始至终未曾有人怀疑过这样的草原。 可偏偏自己尊崇的可汗,竟是拿了他们最为尊敬的神祗开刀。 上承天意,下接绿洲的可汗乃是神祗在草原的使者,代表着神祗的圣意。 潜意识中,所有部落对于这样的梦境不曾质疑。 伏允脚蹬石桌,威猛的身形缓缓拔起,掀过大氅多不在石阶之上,望去这些眉宇轻皱,内心徘徊的首领,面色肃然。 “在东北之地,曾经生活着一个和我们有着相似血脉的部落,东突厥。” “天纵奇才颉利可汗,竟是在大唐突袭之下一蹶不振,最终败落灭国。想必他也在梦游草原之时也有同样的感慨。” “东突厥的灭亡不是在草原部落昭示大唐不可战胜,而是在向草原子民们宣告大唐的野心。” 光影下,伏允的脸庞上充斥着一抹兴奋的潮红,深邃的眸子中有着野兽捕食般的猩红。 “吐谷浑的勇士们,好好想想自己的前程,是否要等着大唐的铁骑践踏之时方才觉醒?” 在场所有人目光微拧,眼皮不自觉抖动。 并非每个人便如吐谷浑可汗伏允一般冲动,先前的几次召唤集结,也有不少部落首领只愿独守一隅,守一方绿洲,圈养一方牛羊。 不问世事的态度,自然将政事搁置一边。 伏允踏上石阶,看着下方眉头紧锁的子民,手指点点石阶下的大宁王,朗声道。 “孤王膝下犬子蛰伏大唐数载,对于大唐了解颇多。” “诸位不妨听听他的言语。” 第254章 征程起 唉~ 心中一声叹息,大宁王慕容顺首付冰凉的石椅扶手,缓缓站了起来。 目光从一双双投来眼眸略过,缓缓张口。 “诸位,我虽是在三年前回到故土,可大唐消息并未断多。” “想必诸位已知晓大唐兵马集结的消息,可其中缘由颇为复杂,我便不一一道出。” “如今的大唐耕犁改制,农桑发展明年之时将会有成堆的粮食。大唐出了奇人,解决了千百年来大唐他铁骑的弊病,战马上势必更加凶悍。” 啪。 一脚踢翻身前矮几,石屑飞溅,发出轰响。 摆置在石桌上的瓜果散落一地,滚散四处。 大柱王怒眉横起,手指点过对面的达宁王慕容顺,大声呵斥。 “吃过几载大米白面连自己祖宗都不知晓是谁了嘛?流着草原勇士的血,却说着软骨头的话语。” “何必灭自己威风,长他国志气?” 狠狠瞪上垂手低头的慕容顺一眼,伏允压下手掌,示意两人落座。 “诸位听得明白,大唐休养生息只会越发强大,而我草原子民只能祈求上苍降下甘霖润泽芳草。” “今日不战,待到明日,大唐知会让人如同自己孩儿一般恐惧!” 掀过大氅,伏允重新落座虎皮大椅。 “如今,还有人可有异议?” 落座下的慕容顺紧锁眉头,感受到父亲投来的鄙夷目光,屈辱的蜷起搭上膝盖的拳头。 如今本是一个不讨喜的皇子,自己并非有崇仰大唐的意思,乃是深知这些年来大唐的变化与吐浑的差距。因而言语之中才有些规劝之词。 “可汗所言在理!” 粗狂的声音中有首领按扶案桌起身,目光灼热的扫一眼萧瑟的大宁王,言语也随之变得有些严厉。 “咱们身居草原吃着肉食,难不成还怕了那些白白净净的儒生?” “狼吃肉,羊啃草,古往今来就是这样的道理!” “趁着大唐尚未起势,大军尚未征伐,草原勇将们理当攻城拔寨,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盘着长辫肥头大耳的首领,腆着肚皮,缓缓站了起来,肥胖面颊上带着一抹冷笑。 “阿土衮,说得好听不成,可要做的好看才算数。” “咱们的勇士多半乃是骑马奔驰草原,汉人的城池都是丈高的城墙,攻城本就是咱们弱项,如何打?” “你要是能说出策略来,我图巴第一个待麾下勇士冲锋!” 哈哈哈。 一声响亮的笑声传遍四座,耳朵上吊着铜环的首领双腿搁置在案桌上,斜眼看上一眼方才说话的人影,面带不屑。 “听你图巴的意思,咱们手中的硬弓全是些摆设?” “骑术箭术乃是咱们吐谷浑勇士擅长的技艺,难不成连城头上的几个站立的活靶子也射不准?” 轰。 一脚踩塌身前石桌,梳着辫子的图巴骤然暴起,指着对面悠闲的人影,怒骂道。 “你他娘的就是一个无头无脑的蠢夫,当年我跟随可汗屠掠中原收复失地时,你还在身后和着尿泥。” “区区后辈胆敢对我指指点点?也不撒泡尿照照!” 安坐人影被皆斥责,心中不服,裸露在外的胳臂处肌肉鼓胀,一锤石椅‘腾’的站了起来。 “都他娘的十数载,还拿着当年的事情吹嘘?” “不服?去外边碰碰?” 哗。 大氅掀飞,高台上的铜灯被巨力掀飞,叮叮咣咣的跌落石阶,一路滚下。 火星喷溅中,人影纷纷躲闪。 高台上的伏允须发贲张,虎目圆瞪,望着台下剑拔弩张的两个对峙人影,厉声呼喝。 “坐下!” “都他娘的视我于无物?” “窝中斗?要不是战事当前,早将你两拖出去喂狼!” 年长些的首领,晃动一头灰发,起身将散落的星星火火踩灭,笑呵呵的看上两位赌气坐下的人影。安慰两句,转身朝着虎皮石椅旁愤怒的人影行礼。 “可汗。” “都是些年轻一辈血气方刚,不要动气。” 紧张的局势似也因为此句话语有所缓和,年长一些的首领缓缓挪步到大厅中央,闻着鼻息间皮毛燃烧后焦臭气息,笑道。 “大战在即,咱们理当同心同力方是。” “咱们都是来自草原四处的首领,在此年关之际能聚首一起,何尝容易。即是先前因为地域争端有些分歧,也应在此时冰释前嫌,握手言和。’ “大唐绝非砧板羔羊,任人宰割之辈,理当谨慎处置才是。” 安慰两句全场,老者面朝高坐上的伏允,叉臂揖礼。 “汉城多为易守难攻,对咱们却有不利。” “可年关乃是汉人极为重要的礼节,阖家团圆其乐融融。不少都城的士卒半数遣散回家休沐,兵力看似未减,实则城墙上的兵卒几近全城防备。” 话语微微停顿,老者睿智的眼眸中星光闪耀,躬身再行一礼。 “此番征战不若可汗便以功法城池数目作为定数,待大胜归来重新划分国度绿洲。” “功高者任其挑选,低微者便迁徙去剩余之地,可汗觉得如何?” 这位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前任可汗身侧谋士,威望极高不说,就在谋略上也能盖过在场所有人。 高台上,伏允踱上几步,摩挲着颌下浓须,转而停驻脚步,哈哈一笑。 “步根族长果然足智多谋,论功行赏,商贩分明。” “诸位,可有人还有异议?” 砰砰砰。 图巴捶打着胸口,砰砰作响。 狂笑中震颤敦厚脸庞上的赘肉,自信开口。 “好!就这般决定!” “免得有些人还有不服!” “战!他娘的,谁怕谁!” “我也附议!部下子民早就想换上一块沃土,那腚大的地域早就养不下数万的牛羊!” 啪啪啪。 高台伏允看着一个个握拳附议的首领,眼中贪婪之色更深。 扬起青筋暴起的臂膀,虬结的肌肉在火焰晃动中捏的鼓胀。 “来啊!” “上酒!上肉!” “吃饱喝足,整兵出发!” 哟嗬~ 狂野的呼喝自各个首领嘴唇中喷吐出来。 裹着面巾的黝黑女子从大厅外,一字排开提着酒囊缓缓走来。 心急的首领揽过陪酒女子的腰肢,大掌贴上浑圆的臀部,狠狠捏上一把,在女子吃痛的声音中哈哈狂笑。 绒毯也被掀起架进篝火,剔除毛皮的羔羊被抬了进来,兴奋的欢庆的呼喝声在充斥整个大殿,享受着最后的狂欢。 第255章 狼来了的故事 正月。 云层渐开,阳光绽放从苍穹绽放下来。 映照出荒凉戈壁上踏雪马匹的影子,乌泱泱的大军开拔,在整个阔野上宛如一片黑压压的阴云。 无数战马和人的身姿,马蹄在疯狂的刨动、践踏,旋起覆盖的白雪,露出地下湿润的泥土。 视野前方,茫茫地平线处,一骑单骑飞奔而来。 为首的魁梧人影微眯眼帘,在马背上竖起单掌。 旋即身侧着兽甲的人影在整个绵延队伍侧逆向飞奔起来,苍凉大地上响起了绵延向后的声音。 “减速停马!” 片刻后,单骑在大军前停稳,马背上的人影翻身下马,急匆匆奔向为首人影。 带着特殊高原红的脸庞上冻得更为通红,哈着白气,拱手道。 “可汗,前方二十里便是凉州之地,大唐城郭!” “好!” 一声厉喝,伏允挂着冰霜的眉毛微微上扬,略显疲惫的眼眸中重新散发一抹炙热,冻得紫红的嘴唇轻蠕。 “传令下去,全军全速……” “可汗!不可。” 苍老的声音从身侧传出,裹得严实仅留下巴掌大小的脸庞的老者纵马上前,喘出白气,眼下一口口水,向着大军后指了过去。 “可汗,数日跋涉翻山越岭,将士们早已精疲力竭,再起战事,士气难提。” “如今已是黄昏时分,何不就地扎营,待天黑之时咱们先遣士卒摸黑而上,定能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喝了而不为呢?” “城池本就易守难攻,强推只会白白折损兵将,得不偿失啊。” 伏允性子冲动,时常压制不住自己内心躁动,此番听闻老者话语,眉峰一皱,沉思起来。 “可汗,三思而后行啊,不过数个时辰而已,咱们等得起!” 老者在身侧催促,生怕这个冲动的王,又像先前扣押大唐使臣那般。 “说的对!” 伏允微微颔首,再抬头时,眼中那抹炙热随之消散,不甘的再向茫茫阔野看上一眼,舔舐了下干裂嘴唇,扬起手臂。 “就地扎营!勿要生火!” “今晚,凉州城便是咱们狂欢之地!” 呼嗬~ 身后就有首领兴奋的吹起口哨,欢快的纵马回到自己部族,吊着铜环的大刀扛上肩膀,野性的呼喝随之在整个部落之中传开。 “扯开帐篷,嚼些肉干,都给我吃饱咯!” “今晚,城里的酒肉,汉人的婆娘都是咱们的!” “谁第一个破城,我赏百头牛羊,冠上勇士称谓!” 哦吼~ 野性的呼喝之中,身披兽甲的精壮男人们翻身下马,扯过随行马背上的包袱,四人一组撑起帐篷。 其余的部族也不例外,也有首领纵马前去,说着些鼓励的话语。 草原人以牛羊为财富,以官职为地位,巨大的诱惑之下恍若忘却了这么些日的疲乏,嚼着坚硬的肉干似是也格外有滋味。 风声呼呼吹拂,雪白的帐篷一座座搭建与白洁的雪地融为一体。簇拥在帐篷中的吐谷浑汉子大口喝着马奶酒,肆意交谈着今夜的战事。 “他娘的这些奸诈的汉人,知晓边关今年突遇大雪,面食还敢坐地起价,今晚杀将进去,给那商行肥猪身上捅几个透明窟窿。” “你这小娃还是年轻,人死了谁给你指路?要我说先敲断腿杆,翻出金银,再他娘的杀了不迟。” “嘿嘿,汉人的婆娘个个水灵,不像咱们族里婆娘粗糙,那皮肤就像水做的一般,说起来进了几次凉州,还没有尝过汉人女子的滋味。” 淫荡的笑容随之在整个毡帐中传开,几个昏昏欲睡的兵卒暴躁的呼喝一声,一脚踹翻过早的人影,裹着皮毛翻了身子,鼾声再度响起。 远去二十里地的凉州城。 褪色的唐旗飘荡在城楼,躲在墙垛后的士卒抄着手臂,圈住冰冷的兵戈,踱着发麻的脚掌,瞥一眼白茫茫的阔野,哈上一口白气,瑟瑟发抖。 边境州县虽未皇城繁华,可在年关之时,亦是多了些生机,是不是能听闻昏黄屋舍中传出的欢声笑语。 凉州府。 韩威大宴宾客,珍馐满桌,酒香四溢。 通红的面庞上挂着微醺笑意,拍拍身侧斥候的肩膀笑道。 “说起来还是你小事颇为识趣,知晓回京传令,还待会来一个煤炉,一坛酒酿,一罐清茶,都是些咱们这们这片穷山恶水中不曾有的稀罕物啊!” 打上一个酒嗝,醉醺醺的趴在身侧斥候肩上,晃动手指手指,继续说道。 “你小子啊,今后就领州县戍卒,守好城墙。” “放心,俸禄,少不了你的。” 忽然升迁几级,斥候面色欣喜,连忙拱手谢过。 “谢大人栽培。” “这是这城防之职干系重大,属下怕……” 还未说完,州牧韩威哈哈大笑,一拳一拳无力砸向斥候胸膛。 “你小子放心,盛世十数载,吐谷浑也曾经躁动过,陛下派上特使出访几次,可见过他们大动干戈?” “此番又在这边陲之地兴风作浪,我也已经地上文书,他们这些蛮夷啊,也怕咱大唐,大军压境啊!” “外边冰雪封天,草料都不足,他们又有什么胆子敢出城攻伐?” 望去桌上杯盏残影,韩威晃荡几下方才抓稳,举杯横过坐席上的将士们。 “年关了,你们这些富家子弟,都与我韩威有几份交情。” “今日散了这酒席,你们便各自回府,抱上孩子媳妇热炕头,来年调动之事,就要看各位表现了。” “来,同举杯共欢庆!” 坐下几人面面相觑,露出一抹喜色,赶忙捧起杯盏挨个过去敬酒。 “韩大人体恤下属,爱民如子,我敬韩大人一杯。” “应该的,应该的。” “属下先前几日偶遇一外域女子,婀娜多姿,野性奔放。韩大人投身荒漠日理万机,今日我便将女子送至大人寝房,也好替大人分担些府邸琐事。” “诶~你小子识趣,懂得孝道一词,前途无量。” “韩大人且慢,属下寻得一颗明珠……” 坐席末端,身着甲衣的将卒看着簇拥而上的人群,猛灌一口酒酿,皱起了眉头。 辛辣的感觉顺喉而下,刺激着喉舌让人在这个燥热的屋舍中随之清醒不少。 正所谓天高皇帝远,数十载的大唐盛世却如温床,造就凉州戍卫官僚糜烂。 身在蛮夷与汉人子民交接的边塞,将卒心中隐隐担忧。 万一成真,该当如何是好? 第256章 西征 二月末,长安。 冰雪消融,天气逐渐回暖,尚未远去的年关还残存着些许团聚的味道。 一纸征召贴上皇城,与家人短暂团聚的兵卒应征入伍,将要踏上西征的道路。 皇城的巷道中,家中长辈端起酒碗高高举起,弓背的苍老身影卖力的挺直,中气十足的大声呼喝。 “身为大唐勇敢儿郎,孙儿,你要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扬我大唐兵威,莫给咱们关中之地蒙羞!” “满饮此碗,上路了!” 身板健壮的青年看的真切,面前的爷爷眼中有泪,手臂哆嗦,拿捏着碗沿噗噗的洒这酒酿。 绷过嘴角,隐忍着酸涩眼眶,郑重的端起酒碗,眼也不眨的一口灌下。 嘭。 陶碗重重甩向地面四分五裂,青年蛮力的双膝跪地,砰砰的朝着送行的长辈磕着响头。 “你们放心,我生来大唐人,死亦大唐鬼!” “阿爹,阿娘,爷爷,妹妹,我走了!等我衣锦还乡的好消息!” 短短两句话语,青年猛然转身,飞也似的爬去巷口等待的战马,扬鞭打马绝不回头。 “哥哥,呜呜呜……” 稚嫩的身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撒开脚丫就要追去,却被年迈的老者一把按住,紧紧捏着纤细的胳膊,任凭幼小的人影将自己拽的颤巍巍摇晃。 老泪一瞬间从眼眶飚飞,顺着脸颊上纵横的皱纹流了下来。 “儿啊,我的儿啊!” 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向着青年的背影猛然扑去,像是在一瞬间要丢魂一般。 布满老茧的大手揽过奔去的身影,噙着泪安慰哭成泪人的妻子。 “我儿这是去建功立业,哭什么哭!” 红着眼眶的男人,望一眼消失在巷口的身影,蠕动着哆嗦的嘴唇,更咽的谩骂一句。 “不会说话的东西,什么生什么死的。” “近弱冠年华的人了,还不会说些话语。” 搂着怀中瘫软的身躯,男人挥动手臂。 “都去里屋,又不是朝堂来敲大鼓绑红花,有什么好看的。” 说罢,瘪起嘴唇,打转的眼泪不争气的流淌下来。 远远的望着眼前的一幕,李闲眼睛有些酸涩,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咋了?看不惯这生死离别?” 环手胸前的人影缓缓靠上马车,悠闲的瞥上一眼撩起帘子怔住的人影,问出声来。 悄无声息的放下帘子,李闲揉揉发红的眼眶。 “春寒料峭,风中带沙,迷了眼。” 这样的借口程处默轻易看穿,嘿嘿一笑,倾过身子,搭上李闲肩膀。 “这样的场景,今日会在整个皇城各个角落上演,照你这多愁善感的心,不知道还要哭上多少场。” “要是秦怀道那小子来,指不定你两能抱着哭一日。” 说实在,李闲还是第一次身临其境这样的场景,毕竟在后世的和平年代,有谁需要面临这样的生死离别? 刀剑无情,这个冷兵器时代注定会有人死在廖无人烟的异域他乡,指不定皇城一别,便是天人永隔。 看见神情有些落寞的人影,程处默长叹一声,重新靠回马车。 “今日咱们这一辈青年倘若畏缩不前,明日便会是自己的子嗣硬着头皮顶上。” “这世间就是这般,有些债,你不去还,终归会落在下一辈头上。” 程处默忽然说出这样的话语,李闲多少有些意外,喃喃道。 “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古往今来亘古不变。” “我只是没料到你小子会有这样的觉悟。” 程处默嘿嘿一笑,摆摆手。 “这乃是我阿爹当年遇上一位智者,说出来这番话语,所以他便做了瓦岗寨的混世魔王。” “往后兵败,众人都说降卒是要被杀头,他一个人不信邪也惧怕他的后辈被人戳了脊梁骨,开了先例,投奔陛下。” “要不是这句话语,只怕我程处默如今还生死未卜。当年入伍之时,阿爹就说了这么一句,在前厅扔下包袱边一言不发,因而这句话我便记了下来。” 两人聊到了往事,李闲似乎也看的开了一些,窗外的哭声和摔碗的声音,正如程处默所言络绎不绝,李闲心中也没先前那般堵塞,反而多了一抹肩挑重责的感觉。 程处默扬起头颅,看着对面的人影,忽然记起什么。 “这明日便是大军出征的时辰,你可准备好了?” 浑不在意的摊摊手,李闲瞥一眼面显担忧的人影。 “好了,都好了。” “棉衫带上了两套,就算不换洗,至少也不会穿馊。” “酒酿重新灌进了酒囊,为了这玩意,可是亲自去了趟记忆最好的衣匠家缝制。” “还有备下了一件软甲,长乐公主送来一套明光铠,内外兼顾,就是站着让蛮夷捅,不钝掉十几把弯刀,只怕难以伤我。” 前面这些东西还算是合李闲的心性,但后面这些着实让程处默惊了,眼睛瞪成铜铃,说话都有些结巴。 “明……明光铠?” “就……就这般……送你了?” “你可知晓这玩意除了陛下身侧的亲信,就连那些曾经战场上砍过敌将头颅的大将军都不曾拥有?” 李闲也没想到竟是有这么大的来历,摊摊手。 “没办法,我也是被推上战场的,陛下不给点好处,难不成让我前去当肉盾?” “再说了,就算拿我这身板推个城门都有些困难,特殊保护,不应该么?” 程处默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厚颜无耻的人,随意伸手就得到了诸多武将梦寐以求的东西,还装粗一副无辜欠揍的模样。 “该!该啊!” “谁让你是当今的驸马,你要有事,咱们就算凯旋,只怕也进不了皇城城门。” 有时候看见程处默那张愤世嫉俗的脸庞,李闲就觉得好笑。 微微的摆摆头,没有理会这些酸到掉牙的话语。 “那你说的那个什么惊喜,怎么不见你带上?那几桶硝石呢?” 对于李闲这些新奇的发明,程处默可是一个也不会落下,见李闲没有提及,便有心询问。 李闲摆摆手,轻叹一声。 “也带了。” “不过缺少一味主要器物,这个战场上怕是看不到了。” “硫磺这玩意中原上没有多少,到时候去了西边,在那边碰碰运气。” 起身倚坐到李闲身侧,程处默好奇心彻底被勾起。 “到底是什么玩意,这般神秘?吃的还是用的?” “黑火药,能毁天灭地的东西。” “呃……咱俩还不如谈谈仙丹的事,我觉得这个可能更切实一些。” 第257章 再见了,长安 啪。 长出嫩芽的柳枝抽打上银亮甲衣,在高悬‘李府’匾额的府前响起。 红拂女眼眶红润,噙着泪水,素手牵过褪去新皮的柳枝,微微颤抖。 “愿上苍保佑我远征儿郎,星辰指路,一路坦顺,平安归来。” 颤抖的声音中忍住打转的泪水,稍稳心神,又将柳枝扬了起来。 啪。 脆响落下,簇拥在府邸前的丫鬟,望去门前英姿飒爽的李闲,吸着鼻翼暗自流泪。 平素中李闲交代他们不薄,身上的棉衣,屋舍的煤炉都是些街市上富贵子弟都不曾卖到的东西,却被李闲当做寻常物件一般赠送。 眼下西征在即,前路生死未卜,饶是李闲不过是安坐中军大帐的军参,这些仆人们还是隐隐担忧。 “愿沃土神州庇护我李府儿郎,足不染血,凯旋归来。” 红唇轻颤,声音有些呜咽。 其他府邸充其量也是一人出征,轮到李府却是全家老小齐上阵,这样的场面也多亏是心性坚韧的红拂女,搁其他人多半早已乱了方寸。 啪。 柳枝再度抽下。 眼眶终是被蒙蒙雾气添满,红拂女丢掉柳枝,哭成泪人。 从李靖到李德奖,每每抽过一人,仿佛也在层层剥离红拂女魂魄一般,无助感涌上心头。 往后时日,偌大的李府便要独留自己这个孤家寡人,想到这里,红拂女泪如雨下,身形不稳。 李靖眼眶泛红,也顾上不上昔日的严谨,搂住无力的人影紧紧圈在怀中,低沉雄浑的声音在耳畔安慰。 “你是我卫国公,行军大总管的妻室,刚强些。柳枝送行,本是好事,搞得一府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为夫能将自己的儿子带上战场,也定能将他们再带回来!” 青丝蹭过李靖那张严肃的脸庞,李靖轻轻拍打这红拂女的后背,缓缓推开,握住胳膊。 挂着泪痕的老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挥手指了指并肩站立的三个子嗣。 “瞧瞧!咱们李家的大好儿郎,多精神。” “尤其是老大这身衣甲,威风凛凛,俊逸潇洒。夫人有这么争气的子嗣,理当开心才是。” 红拂女吸吸鼻子,袖摆抹过脸上泪痕,扯起红唇勉强的笑了出来。 莲步走至李闲身前,素手拍去甲衣上的柳树嫩芽,扬起脸庞看着瘪嘴憋泪的脸庞。 “闲儿啊,你……你身为军参,这也是你……你初次出征,要听从律令,莫要任着性子闲转。” “那军营里可不比李府,责罚起来,你阿爹也不能保你……听话,啊?” 捋过鬓角垂下的一缕发丝,拢去耳廓,红拂女捧着李闲脸庞,继续说道。 “还有啊,这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万可不能脱了内甲,你也别嫌膈应,忍上一个来月,便能启程回来。” “莫要去逞能上阵,你两个弟弟们都是在战场上打拼过的人,照顾好自己,啊?” 渡人容易渡己难! 先前看到皇城那些悲伤离合的场面,李闲还能被那句话语劝回。 可轮到自己时,这份难以割舍的亲情,着实让人难以放下。似乎在一瞬间,李闲明悟当时程处默在出征之时,独自面对包袱时那份心境。 收敛心神,李闲勉强挤出笑容。 “阿娘,不过是去西陲边关看看风土人情,有何担忧?” “你儿可是出了名的油滑,溅血的场面看不了,争光的事情更是做不了,不被当做逃兵被抓就谢天谢地。” 噗嗤。 泪眼婆娑的红拂女,被这轻松写意的话语逗乐,挂着泪珠笑出声来,心间的那股离愁也随之消散不少。 “就你贫嘴。” “好了!饮酒上路,营中将士们都还在等着呢。” 李靖适时的插过话语,端着满碗酒酿递了进来。 接过酒酿,李闲学着父亲和两位弟弟的模样,仰头灌下。 辛麻味道窜进喉舌,啪啪的摔碗声映衬内心几分坚决,随着李靖翻身上马,李闲眼角有些湿润。 “走了。” 二弟三弟搭上李闲肩膀,轻轻诉说一句。 攀上马背,李闲望上前方翻飞大氅的身影,不敢回头。和前来接迎的甲士们一起,缓缓朝着长街而去。 “夫君,妾身在府邸等你们。” 身后传的声音中带着哭腔,李闲不敢回头,怕这一回头,再也没有前行的勇气。 马匹在长街飞驰,周遭送行的场景还在重现,一行四人径直去了城郊大营。 定下的出征之日便在明日,李靖还有事情操持,如今到了军营一切皆以军令为准,李闲收敛了些平素中懒散性子,入住指定的军帐,一夜无话,到了半宿方才入睡。 清晨,金色的光芒破开云曦,洒向皇城郊外广袤的阔地。 众星拱月般簇拥的帐篷中,李靖掀帘而出,迎着晨光挥挥手臂,向着前方成排站立的将官呼喝。 “整军!” 呜呜呜。 咚咚咚。 苍凉的号角在天地中响彻,震颤人心的鼓点锤响在鼓面。 天地间。 三万人汇聚成了庞大的汪洋,脚下踩动出如惊雷炸响般声响。 雷霆般震动的清晨中,无数的刀光,旌旗,和飞奔中的人的影子,马的影子向着校场高台蔓延。 烟尘四起的阔地中,粼粼寒衣汇成汪洋,旌旗在晨阳中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帅台上,红色盔缨飘摇,李靖身着银甲,目光中闪出嗜血光辉,苍劲有力的大手抽出腰间佩剑。 云间吐露清辉倾斜寒刃,雄浑威严的声音自剑柄下发出。 “全军开拔!” 这一天,军营躁动,绵延号角响起,碧蓝的天空下,旌旗漫天,蜿蜒上黄土大道。 相隔数百步的城墙上,李世民负手立于墙垛后,望着缩小的人影,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走了,他们走了。” 身侧的高士廉,按扶在斑驳墙垛上的干瘦大手缓缓握紧,望着烟尘滚滚的长龙,微微颔首。 “陛下,他们出征了。” 李世民并未发话,只是那般静静的望着,长长舒了一口气。 面遮轻纱的人影,美眸之中有晶莹星光闪烁,清风拂起青丝抚过眉宇间担忧,有声音在心底呐喊出声。 “李公子,你一要平安归来。” “你曾答应与我,在村落河畔要讲述那些凄美故事。” 第258章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天云舒卷,金光映去行走上大道的浩荡士卒。 沿着道路追出来的亲人,眼含热泪望着乌泱泱过去的长龙,呼喊着自己接孩子的名字,只愿在这最后关头,再能看上一眼。 压着刀柄走在外侧的老兵压阵,严防无关紧要之人混杂进来。 走在大军前头的李闲,鼻头蓦然一酸,回首望去依稀模糊的城墙,似有所感般锁定那一点绯红衣衫。 在视野的镜头,朦胧中感觉有人伸起玉臂,缓缓招手。 豪迈行军歌彻响耳畔,李闲扭过头颅,心中豪气油然而生,抖过马缰跟上前面身影,激昂吼道。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雄壮歌声远离,最后的车辙压过黄土,扬起一抹烟尘。 吐蕃大相禄安瓒从送行的百姓背后走出,包裹着头巾的身影静静望着远去大军,面庞上多少一抹凝重。 穿起了唐人女子的装束,皮毛大氅遮盖修长身形,胡姬走至禄安瓒身侧,深深望向远去大军一眼。 “大相,西郑大军远去,如今我们何去何从?” 呼~ 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禄安瓒远离周遭离散的子民,去往皇城的僻静路上方才缓缓开口。 “这么些日子来,该看的也看完,该知晓的也一知晓。” “咱们时候回吐蕃了。” 黛眉蜷曲,有这一抹不甘,妩媚声音中带着一丝冰凉,愣神的脚步急忙跟上。 “咱们就这般走了?” “会不会过于便宜了大唐,尤其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当日大唐朝堂,可是让咱们吐蕃帝国颜面尽失。还无理的要求咱们履行赌注承诺,我可是在皇城当街游行,起舞一日,现在想想还觉羞耻万分。” 呵呵。 禄安瓒一声轻笑,笑声中夹杂些许无奈和自嘲。 待胡姬并肩过来,细细说道。 “此番访唐,咱们虽是受上皮肉之苦,乃算大唐君王仁慈。” “打听农桑发展,着实出人意料,尤其是这耕犁的改制,乃是惠及千家万家,今年的大唐只怕会粮仓丰盈,粟米成山。” “看见刚才过去的大军?精壮遍布,哪里有几个年迈士卒?咱们啊,还是尽早回国,禀告可汗趁早与大唐建交,暗蓄力量。” 胡姬四倍这般高的评价吓倒,颇有些不可思议。 “你是说这大唐的军卒,比之咱们吐蕃更胜一筹?” “他们这些吃惯白米油面软食的士卒,哪里能和咋们啃食牛羊肉的勇士相提并论?” 脚步停下,吐蕃大相的脸庞上顾着一抹严肃,望上絮叨的胡姬,斥责出声。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大唐甲士繁多,兵种更是样样齐全,马蹄铁,战衣战甲都有不同。” “而且……” 话语顿顿,吐蕃大相禄安瓒眼眸之中闪过一抹担忧。 “而且他们军卒中,那支萦绕在李靖身侧,遮盖面纱黑巾的部族,浑身杀气腾腾,就连那些爬打滚爬数载的老将,也一定能比过。” “李闲啊李闲,你还真是一个出其不意的人来。” 跨过兽靴,踩上冻得结实侧地面,禄安瓒轻轻道。 “这样的强唐,不是咱们现在的吐蕃斗的过的。” “我们低估了,吐谷浑一样低估了。趁现在回去,发兵吐谷浑,强援大唐,还能挽回几分咱们在大唐所作所为。” 胡姬美眸中有惊诧之色闪过,这个辱没自己国度,到头来,自己的国度还要舔着脸面与之交好。 “唉!这……” 狠狠的一跺脚,扬起细微尘土,快步跟上前面的身影。 …… 阳光倾泻,行军曲早已停歇,周遭全是马蹄踩出的踏踏声,和甲衣兵戈碰撞的声响。 初次行军的新奇感,给闲散的李闲带来不一样的感受。 欣赏着沿路一座座村庄从眼前退后,看着道路两旁着身单衫屯田的子民,加上这初春万物复苏的景象,倒是有了几分踏春的感觉。 唯一不足便是胯下坚硬的马鞍,时间一久,膈的屁股生疼。 催马跟上父亲的身影,李闲看着面色凝重的脸庞,询问出声。 “阿爹,为何这般急促出征?可是想到些什么来?” “无他,咱们少一天到达,边关子民们便一日不安!急报下来已有数月,也不知晓现在如何。” “边关不是还有两万兵卒守候,父亲是怕那些蛮夷们突然发难?” 实则李闲早已想到了此处,毕竟这隔上千里的战事,就算开战,一时半会大军也不知晓消息。 “是啊。” 李靖遥望着前方,沉声说出心中一直压住的话语。 “当今之下,全军都知晓这支队伍乃是阶梯边关将卒,率领他们共同征伐。倘若是有变故,军心势必受到影响。” “陛下昭告天下,大军出征扬威,却丝毫并未听闻任何吐谷浑一方的回应,西陲边关的战场,难以估量。” 说到此处李靖停顿话语,扭过头来。 “闲儿,倘若夜宴之上为父没有带你前去,你还是李府上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你如今该当如何?” 第一次被父亲问出这样的话语,李闲多少有些难为情,遮掩尴尬的呵呵一笑,沉思片刻。 “咸鱼人生,吃喝玩乐。” 呼~ 李靖长长轻叹一声。 “是啊!这便是人性。” “建唐以来,大唐兵锋收敛,就在征讨东突厥之时大动干戈一次。” “盛世端倪也是在那次浩浩兵锋中起始,往后的岁月中大唐修生养息,对于边关一些劫掠重在说教,只怕这些边关士卒可也会在盛世中懒散下来。” 马背摇晃,诸多将领也打马过来,细细聆听父子俩关于战事的对话。 李靖毫不忌讳,开口说道。 “凉州牧城高墙坚,历经风雨屹立不倒。无形之中在边关子民,将士心中亦是一个不可被攻伐的存在。” “反观其他周遭城池,每每到了寒冬,粮草不足的小股蛮人便会作乱劫掠,却无形中似给这些城池提醒。” “有言道,骄兵必败,为父便是怕这座大州恰恰会出了事。” 簇拥而来的将官们,牵着马缰,默默不语。 任谁都心中清楚,这凉州算是大唐西方边陲的门户。 倘若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好了!不说这些,传令下去,看好辎重牛马,咱们在黄昏时分扎营!” “诺!” “诺!” 第259章 兵城关塞陷落 黄昏抵进,夕阳重新爬出云层,染红西边红霞。 伏允从军帐中钻出,望着被染成血色的天空,呸的吐出一口浓痰。 “真他娘晦气,一夜暴雪,又让那凉州子民多活一夜。” 周遭士卒裹着厚厚皮毛将毡帐上积雪扫去,冻得发紫的嘴唇哆嗦,不少暴躁的士卒粗鄙咒骂。 “去他娘的鬼天气!这样的天气能让人发疯,在这么楞下去,裤裆里的玩意都支棱不起来了。” “移帐一里,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山窝,一股牛羊腐烂的臭味,真他娘的和羊圈一个味!” “说来打仗,如今被困山坳,大雪怎么了?我部落勇士还不能冒雪冲锋?” “今夜再不打,我他娘的就要回家,这军师一日不知想些什么!” 明明听闻到这些质疑言语,钻出帐篷的老者恍若未闻,走上伏允身前,望向天际,老脸上扬起笑容。 “小不忍乱大谋,晚霞通红预示着今晚定然晴朗。” “到时候明月指路,咱们借着银辉还能省上些火把。” 伏允脸盘上有一丝急躁,本是昨夜精力充沛,蓄势待发,可偏偏这还浩瀚沙海之中忽然就大雪漫天,将原订的攻伐计划夭折。 此番听闻老者如此说道,伏允心头还是有些恼火。 当初要是听自己所言,昨夜亦可在温暖的凉州城中过夜,哪里会移至五里外的山谷? 稳稳心神,出于对老军师地位的崇敬,伏允皱起眉头。 “但愿军师所言不假,也好让孤王给全军将士一个交代!” 夜色宁静,繁星点点。 箭矢飞上天空,如墨点般倾洒,在漆黑的夜色中传出嗖嗖破空声。 怀抱兵戈的人影,微眯朦胧睡眼,仰头观望。 天上的星辰恍如隐进树丛一般,时隐时现,由远及近的声响在耳畔中逐渐嘈杂,火光映照的湖南范围中,周燃油密集的光点在眸底放大。 “敌袭!” 惊恐的声音传出嘴唇的一刻便被吞没。 噗噗噗。 当当当。 剑雨落下坠去城墙,插入城墙砖石缝隙的声音中,有利刃刺破衣帛皮肉的声响。 咣~ 中箭的士卒拼尽最后一口气,扯上了警铃上的绳索。 咚咚咚。 警示的鼓点在城墙箭楼上密布蔓延。 下一刻。 整个边关城池在睡梦中惊醒! 凉州牧韩虎推开趴俯胸口的赤裸人影,条件反弹般站起,抄起衣架旁立下的铁槊,正欲出门时只觉一阵眩晕袭来。 这么些年来,终究还是老了,放纵太多,竟是这身子骨也跟不上! 听着床榻上呜哇乱叫人影夹杂在满城呼和一种,扶着门槛的韩威莫名一阵心烦,冷眸一瞪,喝道。 “再他娘的乱叫,送你们去侍奉阎王!” 昔日的厮杀经验告诉他,城中乱了,贼寇蛮夷来了! 阔步跨出门槛,来到长街上,一把抓住一个身着亵衣奔逃的士卒,喝道。 “何事?” “州……州牧,蛮贼来了!” “慌你娘个屁!” 一把推翻惊恐挣扎的人影,韩威抄着手中长槊,在穿着单薄的士卒群中逆流而行,向着城门而去。 “都他娘的去的守城,再跑,砍断你们的腿。” 厉喝声下,哪里有人影听话,绕道而行,仓皇逃窜。 守城的将领奔涌而来,肩胛铁片上的积雪未化,冻僵的嘴唇说话都有些吐字不清。 “州牧……来了,大股蛮贼来袭!” 扫一眼嘈杂的的城池,韩威大步跨前,耳中隆隆马蹄声如同泄洪般嘈杂,心中猛然一惊,转而气的捏紧铁槊的手臂都在隐隐颤抖。 “他娘的贼寇!竟敢突袭我凉州!” “上城头!” 阔步奔行长街,望去城墙上仓皇奔波士卒和涌下城头士卒,韩威面色骤寒,心中惊怒。 一把抽出身侧将领佩剑握在手中,将手中长槊塞给身侧将领,厉喝道。 “监军何在?” “临阵脱逃者,就地处斩!” 话音落下,‘噗呲’一刀砍翻身侧奔逃人影,向着城楼而去。 如蚂蚁般溃散的士卒望着灯火光影照射的边沿,一身带血衣衫的人影前来,收住脚步,惊恐的呼喝起来。 “快去城头守住,凉州牧来了!” 蜂拥人影变换了方向,再度挤向城头。 韩威伫立城门前,看着周遭从城内聚拢身后的士卒,提着滴血长剑,发疯一般的嘶吼。 “人呢!他娘的人呢?” “监军,校尉,何在?出列!” 先前禀告的守城将领看着披头散发的人影,迟疑片刻,凑上前去,低声道。 “州牧,那些将官们,大半都回家休沐,守城的都是些贫寒子弟。” “是……是你的命令。” 蛮横的人影脚下一窒,猛然望向将领,眼眸中凶戾一片。 “找!找回来!快去!” “狗日的一个个脚底抹油,这城还怎么守!” 越过身前人影,在无数双眼眸凝视中,韩威一步步踏上殷红石阶。 浓厚的血腥气自鼻息间吸入,脚下粘稠的感觉让韩威心中发寒,登上城楼借着散乱的火把看清尸横遍地的场景。 微扬头颅,城下一里的景象收入眼底。 绵延数里的火把照亮半边天际,隆隆的马蹄将脚下的城墙震颤的微微发抖,耳膜之中全是野性的喊杀声,韩威的眸子下意识的惊骇缩紧。 寒风吹过,渗骨的冰凉传入心窝,韩威面如死灰,忍不住的哆嗦起来。 完了! 完了! 大军压境,自己却连守城将士也未集齐。 这仗要怎么要怎么去打! 响起往昔种种,州牧心境如同跌落冰窖,冷汗阵阵。 哐当。 手中兵刃掉落地面,韩威撑着冰冷的城墙,有些跄踉。 “守……守住!” 再也没有先前那般威势,脚下不稳的跌落石阶。韩威从地上仓皇爬起,看见尚在城下的士卒,扳过身子,颤抖的指着城头。 “上!快上!” “都他娘快上城,都给我守住!” 先前的守城将领眼眶挂着清泪,看着疯疯癫癫跑去城中汇入奔逃士卒中的人影,咬咬牙,嘶喝出声。 “上城头,守住大唐寸山寸土!” 仍谁也看得出,此时此刻,州牧无心再战,大势已去。 有人撤掉身上的盔甲,发疯般的向着城中飞奔,希望在被合围之前,逃出这座即将陷落的兵城。 有人扯着嘶哑的喉咙,流着热泪,使劲将檑木扛上肩头,带着哭声嘶喊出来。 “生是大唐人,死亦是大唐鬼!” “今生无悔入大唐!蛮贼,我他娘的跟你拼了!” 第260章 边关陷落 城外。 星星点点的火把恍若天上的繁星,在边陲城关照亮了城池前的阔地。 崩溃来的太快,甚至于连伏允都未想到,竟然攻城之战来的这般顺利。 城头上还在反抗的是士卒被射上城池的箭矢,钉成了刺猬,整个城池在午夜中哭嚎,‘嘿嗤嘿嗤’拖着巨木撞门的呼喝声中,传出难听的‘嘶啦’破碎声。 伏允身在队伍前列看着城头稀朗的身影,在惨叫声中不断坠下,待清净之时,裂开嘴角,露出黄牙。 “终于安静了。” “告诉图巴,围城!一个不留!” 吱嘎! 破碎的声响从城门处传出,厚实的木门被撞出明显的裂纹,向内凸显。摇摇欲坠的门板簌簌掉着尘土,抵门的士卒瞬间被掀飞出去,扑倒一片落去地面。 守城的将领眼珠快要龇出眼眶,扔下肩上的檑木,抄起手中长槊。 “抽刀,备战,砍他娘的……” 话音刚落,巨大的声响再度传出,巨大的滚木力道未消,径直撞了进来,还未来得及起身的士卒瞬间卷入攻城车辙下,惨叫声中被蜂拥而上的蛮族骑兵踩成肉泥。 “杀啊!” 如雷的厮杀声震耳欲聋,冲过门洞的士卒如洪水般席卷而来。 “顶住!” 守城将领的声音喊的嘶哑,我这长槊的手青筋冒起,朝着冲来的士卒斜刺出去。 利刃贯穿兽甲,人连同战马冲锋的力道将手城将领带去出去,重重抛去一侧。 “将军快走!皇城还需人报信!” 有声音从轰鸣的耳侧传出,橘红色的眼帘之中映出副将的模样,抓起自己的肩胛支撑着提起,满是血污的脸颊上带着一抹坚毅。 噗噗。 拉人的身影骤然一窒,明晃晃的利刃穿胸而过,带着粘稠血渍的枪尖上血如不断线的珠子,拼尽最后的力气,从沾血的嘴唇中挤出话语。 “去禀告……皇……皇城。” 搭上肩头手臂无力的垂下,人影在下一刻耷拉起脑袋。 啊啊啊。 守城将领歇斯底里的怒嚎,欺身上前揪住马上的身影,拖行地上,捡起地上不知何物噗噗乱刺。 挣扎的身形渐渐没了声息,温热的血渍扑上面颊,直到手脚脱力,方才跌坐下来。 散乱的火焰映照着毫无气息的尸身,守城将领也从狂躁中逐渐清醒,脑海中不时浮现起副将话语,思绪缓缓清晰起来。 凉州陷落,州牧韩威逃离,俩集镇脱逃的将卒哪里还有脸面禀告此事,只怕早已亡命天涯。那些被昏庸韩威放走的兵卒,接到消息的那刻只怕早已吓破了胆,隐姓埋名苟活于世。 过去几里地便是坐落在边陲的中原交易大镇,石头城。 边塞兵城被破,消息倘若带不出去,镇上数万子民连同周遭村落定然遭受蛮人屠戮。 按扶在地上身形正欲坐起,混乱之中有人大喊一声。 “这边有汉人将官。” 来不及多想,守城将领跃上那名死去的蛮兵战马,没命般的狂奔。 火焰在断木之中燃烧,浓烟卷上苍穹,凄厉的惨叫声不绝入耳,整座城池在烽火中被肆意践踏。 染血的独骑奔出城池,在漆黑的夜色之中狂奔,昔日巡逻的荒山成了自己逃命的路径,黑灯瞎火的奔行了许久,感觉到背后的火把被远远甩开,守城将领缓缓下马。 望着烽火殷红的天空,悲怆的跪地,泣不成声。 “昔日的兄弟……我……我对不住你们。” …… 晨曦微露,东方泛起鱼肚白。 炊烟在大军中升起,李闲拖着一瘸一拐的腿钻出帐篷,伸个懒腰,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行军几日,大腿内侧都被磨破了皮,长时间的骑马,感觉腿脚都在抽筋,脚一踩实地,抽的阵阵疼。 “伙夫已经开火,待会儿有稀粥。” 李靖看着李闲的模样,心中泛起一抹酸楚。 这个从小到大生长在蜜罐的人,能在这几日行军之中,没吱哼上一声,确实有些为难与他。 嘿嘿。 李闲干笑一声。 “知晓了。” 怀揣着两章从家中带出的胡饼,好奇的随着军卒前去排队去盛稀粥。 临时石砌的灶台格外简陋,烟熏火燎之中,军中伙夫将一条站着盐巴的布条扔进锅中,那些出一根盘臣棕褐的木棍搅动着满锅的稀粥。 说是稀粥,实则看不见多少米粒,在咕嘟咕嘟再次煮沸后,伙夫捞起了方才丢尽的布条,已过带着盐味的稀粥便算成型。 伙夫不忘自己率先舀上一勺,趁着热气蘸上一点塞进嘴中,似乎满意的点点头,伸手招呼着士卒前来盛粥。 呕~ 李闲看的胃中反酸,绷着嘴巴尽量不发出作呕声来。 这他娘的也能吃? 程处默那孙子不是将细盐制作方法普及下去了吗?怎么军中就不能改制改制? 李闲强烈怀疑程处默这小子不厚道,留下了最精华的部分才致使这些伙夫们将先前的盐布用了有用。 “嘿!果真能碰上你小子!” 肩头被人从后面拍上一下,程处默瞅着捏着空碗,蹲在地上人影,嘿嘿一笑。 “就知道你小子讲究,吃不惯这军中伙食。” “来,瞧瞧,这是什么。” 怀中取出一块风干的肉块塞进李闲手中,程处默神秘将李闲拉至军帐背后,悄声说道。 “你爹改良那些铠甲,秘密购置了些老牛宰杀取皮,阿爹趁机分割了一些烘成肉干,就怕你小子今天这一处。” “没想到啊,还真被说中!” 掏出腰间短刀给程处默分上一般,李闲按了按程处默肩膀。 “还算你小子有良心,来,一人一半。” 捧着半碗稀粥,看着李闲递来的肉干,程处默美美的撕下一块咀嚼。 “要说这福星还是你李兄啊,我今早要上一块,被阿爹宝贝般藏进袖兜。” “听说要来我要来见你,豪气的将整块全塞了过来。” 就这肉干啃着胡饼的李闲哈哈一笑,手肘捣捣身侧人影。 “放心!” “有我李闲一口肉,再怎么也有你程处默一口汤!” 实时忽然响起什么,程处默吞下口中的肉食,更的连喝两口稀粥,扭过头去。 “李兄啊,我好像看到了怀道,也在兵卒之中。” “瞎说什么胡话,那小子此刻只怕在皇城酒肆茶铺中晃悠,过的可比咱们舒坦。” “真的啊,应该是他,瞧见我时,目光躲闪,垂着头颅混杂在兵卒中。倘若不是他,干嘛要怕我?” “他来军营?这小子偷跑来的?” “或许是呢!” 第261章 果然是你! 找人这事太难! 茫茫兵卒三万,加上后勤辎重的脚力,还有一些诸如史官,司马一些战事编外人员,共计下来不止五万。 在这地方寻人,无异于泥牛入海。 李闲倒是有了主意,趁着全军整备之时,和程处默挂上明晃晃的腰牌,就去各个兵种营地转悠。 两位都是站直万众瞩目的封将台上亮过相的人物,走到哪里都会是一条靓丽的风景线。 凡是兵卒中又躲躲闪闪的,多少都有些问题! 人海中找寻人难,可茫茫人海中无故躲避两人的定然没有几个。 两人一拍即合,收拾妥当,并肩大摇大摆的闲逛。 效果果然明显,那金灿灿的御赐腰牌就是亮眼,抱着碗和稀粥的士卒们见两人晃荡,一个个艳羡的瞅着,交头接耳起来。 “哟~那不就是程副将和礼军参吗?陛下亲自敕封,着实威风了的。” “大早上的挂着两个硕大的牌子,这是来巡营来了?也未曾听校尉提及啊。” “你懂个屁,这八成是来显摆,瞧两人那样,啧啧。” “嘿!要是俺也有这牌子,俺都不挂腰上,太过低调。俺直接绑脑袋上,走哪都能让你们看个清楚。” 穿行在人群,听着周遭形形色色的言语,程处默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凑近立下耳畔。 “咱们这样是不是有些欠妥?” “被围观成猴一样,不知晓待会儿会不会被群殴……” 李闲背着手,闲庭信步的走着,余光却在人群之中穿梭,镇定的开口。 “挨不挨打我不知晓,按目前这回头率,咱们定能找到。” “秦怀道能背着胡国公偷偷离府参军,定然不会脚力这一行,定然在这些士卒之中。” “咱们挨着兵种逐一找,还愁找寻不见?” 听这么一说,程处默也放下心中的顾虑,挺直了腰杆。 “说的对!” 步履落去步兵营地,除了嘻嘻哈哈的吵闹,和一个个士卒将铁皮盾牌拍的砰砰作响外,一无所获。 “这步兵营乃是阻挡铁骑的先锋,怀道那小身子骨怕是不行。” “就算是扎下盾牌,恐怕也会被蛮骑连人带盾撞飞!” 程处默细细的分析上片刻,又去往毗邻的弓箭营。 “掩护破城的器械兵,乃是立头功的大好兵种。怀道的箭术不差,理应加入这种相对轻松的兵种才对啊!” 走上一圈无果,程处默拧着眉头,有些泄气。 “会不会是我……看岔了?” 走过嘈杂,来到两营相接间的空地,李闲拍拍程处默肩膀安慰起来。 “无妨。” “权当是膳后消食,倘若真是你看错,咱们也能心安。” 隐隐看着辕门内整齐练兵的身影,和阵阵‘嘿哈’呼喝,李闲泛起好奇。 “现在乃是吃食早膳时刻,这怎么还早起练兵?就不怕行军中脱力?” “走,去哪里看看。” 嘿嘿嘿。 程处默一阵傻笑,连连摆手。 “李兄啊,这可是咱们大唐军营中的精英,陌刀营。” “这可是直面蛮夷,号称骑兵杀手的军卒。体魄要求极难不说,还要足够勇。” “你可知晓光是那陌刀就二十斤,非身强力壮不可用,怀道那体魄就是入了营,也耍不转!” 穿过辕门,两人立在门下朝着正在训练的方阵细细查看。 方阵为首手执三角白旗的将领,用力挥舞手中旗帜,数百名陌刀手奋力翻动手中重刀,破空声中硬是带起一抹一抹烟尘。 随着旗帜落下,整个队伍中霎时间舞刀频率加快,连柄带刀身近一人高的陌刀在这些陌刀手中如同棍棒,舞的虎虎生风。 刷! 白旗骤然一扬,稳稳停滞半空。 下方陌刀手双手握刀,齐齐狠狠劈下,在距离地面一指宽处稳稳停下,如金石崩裂般的暴喝声骤然齐齐喊出。 “杀!” 雄浑嗓门如金石崩裂般炸响,将两个看的痴迷的人影顿时惊了一跳,胳膊上不由自主冒起一阵鸡皮疙瘩。 弥漫烟尘散去,露出一个个汗流浃背的身影,整齐划一的定格当场,距离拿捏如水面一样平整。 “好!” 程处默禁不住鼓掌称赞。 为首的将领扫过一眼两人,咧嘴一笑,挥下令旗。 “散!” 李闲可是一点没忘记此行目的,余光一扫散开的人群,定格在一个遮面转身的人影身上,欣喜呼喝。 “怀道!” 正欲开溜的人影听闻背后呼喝,提着陌刀,不好意思的转身走来。 “你们怎么来了?” 李闲上去指节就敲在秦怀道脑袋上,掐过脖子脖子,将人影按在石块垒砌的歇脚处。 “果然是你这小子!” “怎么着?嫌我两给你丢人?扭头就走?” 反手拉过后脑勺的手臂,秦怀道将李闲扯着坐上身旁,扑打这裤腿上的泥灰,悄声道。 “我乃是偷偷跑了出来,应征入伍报了名,充当押运辎重的脚力。” “好在陌刀营的校尉乃是我阿爹先前的部下,我才偷偷让他改了个名额。” “这不是怕你俩认出来,才悄悄隐藏起来嘛!” 说罢,秦怀道搭上身侧两人的肩膀摇了摇。 “这是你们的替我保密,好不容易行军到这里,我可不想被揪出来遣送回去。” “阿爹那脾气程兄是知晓的,要是我此番回去,只怕今后连府门都不能出。” 程处默乃是典型的武痴,对这兵刃武器也情有独钟,似乎完全没有听见秦怀道的话语一般,伸手拿起秦怀道圈在臂弯的陌刀。 入手颇沉,刃锋锋锐,带着寒光,程处默用手掂掂,古铜色的的面颊上泛起了笑容。 “小子!可以啊!” “几日没见倒是玩起了重刀,这玩意在大唐可是稀罕物,能捏上这兵刃的不多。” “想不到你这瘦弱的身子骨还是有几分力道,如若不然,这玩意舞耍一天,定让你明日瘫在床上。” 秦怀玉扬起脸庞,腼腆的笑容之中带着几分骄傲。 “你当我在皇城消失的那段时日在干嘛?演武场可成了我的寝室,除了睡觉,其余时辰都在。” “好在阿爹数载前就不用演武场,倒是没多少人注意到我。” “嘿嘿,这近两月的时辰,终是有些起色,至少能和你们一样,入了这西征队伍。” 啧啧啧。 程处默拄着刀柄插去泥地,竖起了拇指。 “不错不错!有我当年风范。” 嗨! 李闲看着攀谈的有来有回的两人,拧起了眉头。 “说正事呢,他娘的你俩倒是聊上了?” 第262章 志向高远的秦怀道 正事…… 秦怀道不语,垂头坐在那里,像个犯错的孩子一般。 李闲招呼程处默也坐下,望着身侧人影,开口说道。 “胡国公可就你这么一个独苗,说起来独子府邸之人可是上不了战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 “再说,这大唐繁多兵种哪个不好?偏偏是这陌刀队,这是在刀刃上舔血的活,冲将起来不要命,你小子想好了?” 大道理用不着李闲来讲,毕竟按这个异域时代来说,秦怀道已算成年,无需自己对其前程指指点点。 唉~ 秦怀道叹口气,缓缓抬起头颅,望了过来。 “李兄,你说的这些我都知晓。” “阿爹不怕在沙场上流血,怕的是朝堂中尔虞我诈,因而对我限制颇多。文士一道被阻,我亦是对于酸儒一套不感兴致,还是在这疆场上厮杀来的畅快。” “阿爹如今年岁已高,我又怎么一直生长于庇护之下?偌大的秦府还需要我这个长子担当,为武一道方是我秦怀道该走的路子。” 撑着屁股下的石块,秦怀道站了起来,面上不在挂起嬉皮笑脸的微笑,转而有着一股老成之感。 “乱世兴武,盛世倡文,大唐日益强盛,这周遭战事打一场便少一场。” “我不掰着手指掐算时辰入伍,只怕这辈子只能坐吃山空,数十载后,秦府恐是不复存在。” “李兄,我的心意你可明了?” 起身拍拍往来的人影肩膀,李闲面上也是肃然一片,微微颔首。 “李某并非喜好对别人指东指西之人,你前路如何选择,李某无权过问。” “但身为兄弟,咱只盼你能平安康健。” “这陌刀队……着实太过凶险……” 呵呵呵。 秦怀道朗声一笑,走上几步取过插在地上的陌刀,目光顺着刀柄游离到了寒光闪烁的刀刃,眼中带着几分迷醉,缓缓开口。 “李兄说的不错,这陌刀队乃是大唐士卒中的精英。” “血肉之躯面对战车般扑面而来的蛮骑,轻则残肢断臂,重则丧失马蹄下,被踩成肉泥,尸骨无存。” “可说道起来,弓箭手不过是弯弓搭箭抛射压制,没有那般直面硬抗的爽快。刀盾兵卒重在守护,少了些杀伐戾气。唯有这陌刀队,勇往直前,沐浴鲜血,享受着撕裂蛮夷皮肉的畅快。” 移过目光,望向两人,秦怀道目光如炬,有灼热狂热光辉闪烁。 “封官拜将,荣登封台,万众瞩目。程兄、李兄,我秦怀道倘若真在皇城躺上数月,再见到你俩时,又有何等颜面?” “说得好!” 程处默起身,一把揽过那道眼眶有些湿润的人影。 “我程处默没看错人!” “怀道,好样的!” 李闲咧嘴一笑,望着拥在一起的两人,转身指指这偌大的营地。 “你们这要既要训练,又要行军,累不?” 虽是没说什么,但秦怀道心中明白,李闲已然默许下来,抹掉眼角溢出的湿痕,嘿嘿一笑。 “还行,咱们是新兵,指定要练,老兵们就好些,无需这般操劳。” “咱们是陌刀队,舞动这大刀也是需要一把气劲,平素中吃食也好,每餐还能赔上一块肉食。” “别的不说,就这一块肉食,我也觉得辰时流的这些汗也值了!” 哈哈哈。 三人对视一眼,轰然大笑。 当初在府邸之中,三人先闲逛长街吃香喝辣,尤其是靠李闲一手厨艺绝货,哪一餐不是大鱼大肉。就是这般还觉得有些不知足,吃的时日久了便觉腻味。 想不到到了这军营,反而觉得吃上一口肉食便算是幸福之事。 此时已是诸多军卒盛上稀粥用早膳之时,李闲和程处默也催促着秦怀道舀了稀粥,取过胡饼和小半个拳头大小的肉块,选上一处稍显僻静之地边吃边聊。 秦怀道硬是要将自己的肉食分给两位,说是让他们也沾沾这陌刀队的光,在得知两人在吃食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牛肉干时,秦怀道便收起了先前的豪气,大骂两人不顾兄弟情义。 打闹一阵,程处默看着将稀粥喝的津津有味的秦怀道,询问起来。 “训练的怎样?可还熟悉?” 撕扯下一块胡饼塞在嘴中大肆咀嚼,吃的更住猛然灌上两口稀粥,哪里还有半分先前国公府邸长子的尊贵模样。 秦怀道提过袖子抹抹嘴,嘿嘿一笑。 “这玩意实则不难,咱们秦家生来就是块练武的料子,招式套路就那么几套,舞弄个三两天便能记下娴熟。” “如今只需跟着咱们校尉,看令旗便是。红旗推进,白旗停止。上了战场,对正没换旗,逮住就是一顿砍就是。到时候见到蛮子猢狲们,只管砍杀,是人是马都给他劈下来便是。” “咱们这看似凶险,实则讲求的是一个心智,只要协调同心,阵型不乱,还不是见神杀神,见佛杀佛。” 嘭! 大掌拍下秦怀道肩头,程处默哈哈一笑。 “想不到你这小子,先前看着斯斯文文,这两月不见还有这般长进!” “你没上过战场,为兄教你两招,上了战场你就当那些蛮夷如同猪狗便是,就他娘的瞅着眼前的砍。” “普天之下,除了大唐就他娘的全是蛮夷,对!猢狲,哈哈。” 强大的民族骄傲自信深深印刻在每一个大唐子民骨子中,上至将官大帅,下至这小小的兵卒。 大唐子民放眼天下,胡商都是些黄皮猢狲,吐蕃乃是红白相间的猢狲,东瀛是些矮猢狲,总是这个国度中就他娘的两种人,一种叫唐人,另一种叫做猢狲。 狼吞虎咽下早膳,秦怀道沾染泥土的袖衫一抹嘴唇,伸手搭上两人肩膀。 “兄弟我说句心里话,如今如了这陌刀营,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家书都早已写好,。” “这一战能活,指不定下一战便马革裹尸,你两乃是我秦怀道认下的两个兄弟。” “阿爹这辈子戎马半生,如今迟暮之时闹下一身病根,望你两能轮着照拂一二。那贫寒人家的姑娘也幸好没有跟我,要不然会被拖下水守寡。好在我至今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要是能成,我还是希望能将我尸身带回故土,让握地下英灵也能看看这大唐的辉煌。还有……” 嘭。 一股力道重重拍上脑袋,打断秦怀道话语,顺带将人影带的一个趔趄。 李闲接过话茬,瞪上一眼秦怀道。 “还有你娘个腿!” “甭他娘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才堪堪弱冠年华,接屎端尿的事我他娘的干不了。” “要照顾你爹,你自己去!” 程处默也嫌弃的踹上秦怀道一脚,鄙夷的看上一眼。 “我两拿你当兄弟,你将咱们当啥?家仆?” “就他娘的你这小小年纪,青楼都没逛过一次,就这般走?有他娘的啥出息。” “走了,跟着你这样的人做兄弟,我脸面无光。” 挥手揉揉眼帘,扯着李闲出了大营。 冰凉的石头都被秦怀道暖热,望着两尊骂骂咧咧走出大营的背影,忽然咧嘴一笑,笑的格外开心。 第263章 蛮骑过境,生灵涂炭 晨阳东升,晕染炫目朝霞。 西陲边境。 独骑‘嗖’的蹿出枯木丛林,飞奔马蹄溅起地上洁白积雪,朝着炊烟袅袅的村落奔去。 血渍干涸的手臂在寒风中扬起挥舞,沙哑的声音如同蹭着砂纸一般喊出。 “走啊!快走!蛮夷来了!” 染血的身影骑马奔过田埂,奔向村寨,遥遥向着挑着担子的农夫呼喝。 听到连绵不绝的呼喝,裹着破旧拼接皮毛的百姓走出房门向着田野阔地张望。 毫无温度的日光照在奔行的身影上,在接近村落的刹那,马背上的人影一阵恍惚,径直从马背上坠落,被强大的力道带去地上翻滚两圈,仰面躺着一动不动。 余力未减的马匹恍若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吓,‘咻咻’嘶鸣一声,眨眼没入丛林。 质朴的村民慌忙放下手中忙碌的活,赶来查探落马人影的伤势。 掐过人中,浑身沾满血渍的人影虚弱的睁开眼帘,模糊的视线扫视周遭子民一张张担忧的面孔,焦躁的扬起手臂,张张嘴。 “快走……快走啊……,蛮人……蛮人要到了……” “通知……通知一里外的石头镇。” 手臂忽然间无力滑落,身着残破甲衣浑身血痂的人影咽下最后一口气。 一手托着冰凉尸身的青年,悲悯扫过一圈围观百姓,喃喃说道。 “没……没气了。” 寂静片刻,围拢的人群哄然而散,朝自家屋舍跑去。 脚步声,呼喊声瞬间充斥在整个村落中混杂一气。 “快跑啊!蛮人来了!” 抱着大包小包的身影奔出家门,抱着孩子搀着老人的身影拖家带口慌忙朝着远处的城镇亦或是密林深山远逃。也有心怀正气的男人,抄起家中备下的长枪横握手上,拦在村落口大声吆喝着‘快走’的呼喝,劝阻的家人被身侧邻家人连拽带扯的拉着离开。 轰轰轰。 天际恍若落下惊雷,声音滚滚而来。 尚在逃窜子民和吵闹的人群,目光齐刷刷的望向天际,一道黑压压的锋线恍若潮水般蠕动涌动。 “呜哇,快跑啊!” 愣神片刻,不知是谁在人群之中暴喝一声。 惊恐的人群瞬间再度躁动,凌乱的脚步声中,女人找寻孩子的声音和孩子凄厉的哭叫,连同老人被碰撞呼天寒地的哎呦声充斥整个村落。 蹄声渐躁,震动地上浮土,狂野的‘哟呵’声席卷向惊恐的村落。 “杀!全杀!” 暴躁的呼喝声自渐渐逼近的大军中响起,伏允扬起手中血迹未干的弯刀,锋刃直指剩下的老弱病残躯体,和一些搀扶老人来不及撤离的大唐子民。 火把在天空中飞旋,落上方才扫过积雪的屋舍,在阵阵白烟后‘腾’的窜起了火焰,老妪嘶声尖叫从屋舍中拄着木棍出来,迎面撞上飞驰骏马上递来的弯刀,尸体倒下时,兜转马头的蛮骑将人头举在手上,被溅上血渍的脸庞上露出狞笑,向着身后的铜板炫耀。 “砍他娘的一夜士卒,尚且还能招架,这子民就是猪羊,丝毫不知晓躲闪。” “太没意思,太没意思。” 周遭的奔跑的身影在骑兵的追赶下被砍杀,抱着襁褓的妇人惊慌的躲避,被飞奔而来的战马撞得扑倒,脑袋磕上屋舍前的上马台,鲜血涌了出来。 “没意思就他娘的找些乐子来!” 地上襁褓中撕心裂肺婴儿啼哭传出,马背上的咧嘴黄牙的蛮人嘿嘿的狞笑,扯过缰绳扬起硕大马蹄,向着地上狠狠的踩去。 稚嫩哭叫声戛然而止,歇斯底里的夫人尖叫声骤然炸响。 “我的儿啊……” 匍匐在地的妇人,伸手向着渗出殷红的襁褓抓去,溢出鲜血的嘴角微微颤动,发出断断续续的声线。 隔着距离的视野中,兽皮靴子被硬生生插了进来,狞笑声中被拖去身后的木屋。 而后,白花花的身子发疯似的冲了出来,被追上来的锋刃一刀砍翻,惊骇的眸子倒映着瘪下的襁褓,逐渐失去了神采。 所有被屠杀的子民,整齐的吊去村落前头的一刻大树,密密麻麻的铺了开来。 杀戮停息,整个村落除了率先逃走的子民,其余一百来户再也看不到活人。 马蹄声渐渐远去,嘈杂的大笑声中,似乎有人呼喝。 “走,去会会那座大镇!” 片刻后,隆隆马蹄响起,渐渐远离,这里随之便成了死地。 哇……嘎…… 老鸦立上枝头,俯瞰脚下死气沉沉的村落,发出瘆人的啼叫。 寒风呜咽,丛林中传出响动,栖息下来的找寻啄食血肉的鸟鸦扑棱起翅膀,飞去了天空。 沾满泥泞的军靴踩踏着步履走了出来。 一双。 两双。 三双。 …… 十来人的队伍从林中走出,浑身带伤染血的身影悄然靠近村落,烧焦的屋舍裹挟这刺鼻的味道伴随着浓烈的血腥气充斥鼻息,为首的人影暗暗握紧拳头。 数十个穿着破损战甲,仰头望着树上密密麻麻吊起的尸身,老人、孩童、妇人、残肢断臂的男子,在呜咽的寒风中微微摇摆。 捏着剑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迈出步伐朝着古树走去。 身后包扎着白布的士卒拉住将领,急忙规劝。 “将军,你这是干嘛!这说不定乃是那些蛮夷们设下的圈套!冷静啊!” 昨夜一夜奔逃,先前摆脱了追兵,又在去往城镇的道路上遇到了几个逃兵城的士卒,搭救之下浪费了些时辰,因而并未绕道通知这第一个村庄,转而去了石头镇,想不到再回头之时来通知之时,这座村落却夷为鬼域。 “啊啊啊……” 望着随意丢弃在树下带血的襁褓,和赤裸的妇人,守城将领泥污的指甲深陷进手掌,掐出殷红鲜血,低沉如野兽般的嘶吼传出。 “狗日的吐谷浑……我要杀了你们……” “放开!我要给这些子民们安葬……放开我……” 借着两名吊着胳膊的士卒也前来拉扯愤怒的身影,却被摔飞出去,掀翻在地。 爬起来的士卒望着前面倔强上前的身影,大叫起来。 “将军!你冷静冷静!” “咱们十数人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屠杀还在继续,你埋下了这村,还要等着去埋葬下一个村落?” “赶不出这些蛮人,大唐疆土上哪里有什么安宁?” 咣当。 手中刀剑掉落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满脸泪痕的人影‘噗通’跪倒在地,咬咬牙关,根根腮帮肌肉鼓胀颤抖。 “搜寻吃食!摸清他们的动向!” “找机会,游猎他们!” “我要亲自拿下他们的狗头!” 第264章 来自边关的噩耗 自皇城出发,已有十日。 派出去的斥候终是在篝火燃起之时,带回了第一个西陲边关的消息。 炊烟阵阵,腾上漆黑天空,拖着一身疲倦大军士卒们捧着碗筷,等着一口热食。 随着向西方挺进的伸入,依然能看到些许不同于中原葱郁的荒凉,道路两旁的树丛已渐渐低矮下来,有些阔地上时不时会呈现一片黄沙茫茫的景象。 数十个军中大将副将被招去中军大帐,共商接下来的部署,以及知会受到的西陲消息。 中军大帐中。 李靖静静坐在帐中首位,借着案桌角上昏黄油灯,面色凝重的看着案桌上的带血军报。 西陲边关兵城沦陷! 最为害怕的事情,就这般突然的被传来回来。纵然是身经百战、一向稳定持重的李靖,也不禁发起怒火,重拳锤向案桌,震得桌角油灯叮咣震颤,烛火摇荡。 “李将军,这临近夜幕,将士们都等着安睡了,怎的还召集众将。” “难不成是西陲战报传来?吐谷浑那些乌合之众是否已经聚集齐……” 话音在人影钻进大帐,瞧见一脸怒容的李靖时,骤然停滞,转而有些愕然的落座帐侧的大椅上。 鱼贯而入的大将瞥见此景,将原本调笑的话语憋进心里,隐隐生出一抹不祥预感来。 众人落座,李靖虎目扫视一圈,拿起身前案桌上的战报,举上半空。 “西境边陲,出事了。” “州牧韩威,不战而逃,整个西境最大的边关城池沦为蛮贼屠杀之地。” 嘶~ 四座响起倒抽凉气的声音。 死一般的沉寂中,众将脸庞上挂起凝重。 嘭。 程咬金拍下座椅扶手‘腾’的站起,破口大骂。 “狗日的韩威真不是东西!” “边关城池城高墙坚,那群蛮贼又有几个攻城器械?怎么会说破就破?” “不战而逃?城后的子民们如何是好?真他娘的畜生不如,枉为人臣。” 面色难看的李道宗,一拳砸在掌心。 “边关将士中怎么就出了这样一个杀才!简直有辱我大唐军卒之威。” “说起来就算就是几十人万人围攻,那城池中也断然不会就这样沦陷啊!” “凉州可是咱们大唐西边的门户,这敞开了,后面那些牧民和村庄哪里能幸免?这样的杀才诛九族都是少的!” 话音落下时,有身材魁梧的将领站起身来,伸手横过诸位骂骂咧咧的大将们。紧锁着眉头,叹息道。 “眼下还不是讨论是非的时候,咱们距离凉州可还有些时辰,当务之急乃是如何做才好!” “至于其他惩治,自然有陛下定夺。” 身为主帅的李靖,强压心头怒火,伸手压下嘈杂,耐着性子道。 “诸位稍安勿躁,张将军所言不错。” “如今当务之急,急行军乃是其一,第二便是要将之后的夺城部署细细划分,不能再耽搁。” “今夜召集诸位前来,也正是商讨此事。” 进帐变不曾言语的苏庆节,脑袋转的飞快,接过话茬。 “攻城难度势必会大于守城,眼下咱们的大军乃是从守城变成了攻城,任务艰巨不少。” “或许说,咱们的士卒压根不够。” 经过提点,众人也骤然间想到了此事。面庞上浮起一抹凝重。 眼下人数定然少于这些蛮人大军,倘若这些蛮人依仗城池。仅仅靠着三万人,想要登上三五千人八把手的城池都难,更别就说是要数倍于自己兵卒的蛮人大军。 强取硬攻,这不是闹着玩嘛! “他娘的!怕个球!” 程咬金鼓胀着眼睛,挺着滚圆的肚皮。 “分成三路,让骑兵先行去解救那些边关子民。” “这些蛮人烧杀抢掠惯了,咱们在路上多耽搁一日,就多会有更多的子民遭到劫掠,或是屠杀。” “战将杀敌,冲锋的事宜就交给我老程。先拿骑兵杀出,也能威慑威慑这些狂人!” “不成!” 李道宗第一个站起反对,展过双臂压下身侧程咬金身躯。 “本有五万兵卒,如今凉州陷落,囤积在兵城的上万兵卒遭屠,只怕所剩无几。” “加上如今吐谷浑蛮兵肆虐,边防的一万兵卒定然与之周旋,到咱们大军到了边关之时,能与之回合兵卒少之又少。” “倘若你再分离兵卒出去,倒是咱们的兵卒不过两万,如何对抗泱泱军队?” 连连摆手,李道宗重新落座座椅。 “不行,万万不行!” 四座中,豹头环眼的大将一拍膝盖,晦气的‘嗨’上一声。 “分兵不成,如今路途遥遥,不知等咱们赶去西陲已是何时。” “不若咱们急行,差一封八百里加急送进皇城,也好解围,大不了攻不下城池,也能等着增员再战!”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大亮拂过颌下胡须,清瘦脸颊上带着一抹慎重,缓缓开口。 “支援,太过疲缓。” “皇城一路而来,咱们可是行军十日,就算是全派遣骑兵,也要耽搁不下五日。加上来时修整,以及军备粮草,咱们知会更为难熬。” “再者,行军之前,申国公也有表明,皇城兵卒如今乃是自顾不暇,又拿什么抽出兵卒?汇报这不是伤了咱们先前的诺言,更是让身在皇城的陛下难看吗?” 首座的李靖听着两位大将截然不同的分析,眉宇紧蹙,泛起了难。 皇城增员不及,西域屯兵更是来不及。 分兵会被各个击破,致使本就不占优势的唐军完全被动。 正面抗衡兵力相差更为悬殊。 这可如何是好? 按扶在案桌上的大手暗自握拳,心中郁闷怒气呼之欲出,仅仅就这片刻,额上依然焦躁的沁出细汗。 身为主帅,掌管全局,一切皆要冷静。 心中提醒声音回旋,李靖强自镇定心神,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当下战报紧急,知之者甚少,不宜向外吐露,乱了军心。” “诸位,这破解之法……容我再好生想想。” 桌角油灯无声燃烧,昏黄灯火映去一张张愁眉不展的面庞。 寂静无声的军帐中,恍若降下一块巨石压向众人心头,隐隐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265章 奇袭计策 噼啪。 烛火中发生一声细微爆鸣,脆响在这压抑的环境之中。 李闲也是第一次身出这种高压的环境,隐隐感到不适。 清清嗓子,有些谨慎的开口。 “即是现在支援不及,又惧怕蛮人肆虐,屠害百姓。” “那当务之急便是将这些蛮人稳住,即使是在城池之中,亦能将损失减下最少。” 第一次听闻在此紧急之中李闲开口,在座的大将都有些蒙圈,愕然的抬头望了过来,以至于都有些忽略李闲言语的内容。 身为副将的程处默也是第一次见李闲分析战事,心中多了几分好奇。 平素中懒散的人影,竟是在战事上有独到见解? 凝眉沉思的李靖,听闻这声熟悉的话语为之一震,望了过来。 一时间,成为众人焦点,李闲颇有些不自在。 环视一周,嘿嘿干笑两声,摆摆手怯生生的开口。 “呵呵……那个……我也是提个建议……” “在座的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听听便罢,做不得数,做不得数。” 帐中鸦雀无声。 有人沉思,有人心中直接忽略。 沉静坐在案首的李靖,细细揣摩方才李闲的话语,心中颇觉有几分道理,缓缓招过手臂,询问起来。 “闲儿,你继续说。” “如何个稳住之法?” 要是说大军压境困住守城将士,在座的诸位都一清二楚,也在往昔的征战之中并未少干这样的事情。 可这蛮骑可是游骑啊,满地乱蹿不说,数量还不少。 他们怎会那般听话?说稳住就能乖乖呆进城池? 在场诸位一瞬间也能同李靖想到一处,不免扭过头好奇的望向李闲,想听出个所以然来。 “呃……” 李闲缓缓起身,拱手向着诸位大将们一礼,方才谦逊开口。 “事关战局,李某也是一个猜想,并未多少经验,还望各位将领们掂量。” 丑话先说在前头,李闲这才镇定下来,郎朗说道。 “纵然是如今三万兵马攻城,要想在片刻之中拿下数倍于咱们的蛮骑大军,也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草原上游牧蛮骑过惯了视野广阔,无拘无束的荒漠生活,相比于占领城池定局下来,他们理当更喜欢劫掠周遭大唐城镇,村落。” “因而我建议,出动小股兵力,游猎掉这些分支出来劫掠的部落。就算不能全歼,倒也能消磨消磨气焰,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而剩下的大军,理应以辎重粮草为重,按部就班而来,不伤士气之时,也能给养精蓄锐准备接下来汇合后的攻城!” 嘶~ 在场所有将领都微微皱眉。 听起来倒是有些道理,维稳之时,将这些蛮骑控制在最小破坏范围之中。 大军抵达之时,攻城亦或是撤离,再或者计谋,都能化解掉急行军带来的风险。 哈哈哈。 程咬金仰天大笑一声,叉腰站起,大手搭上李闲肩膀,用力的拍上两下。 粗狂的声音中自信满满,横过手背‘砰砰’捶打着李闲胸膛。 “还是你小子机灵!想出这个权宜之计,却甚是完美,老程叹服。” 感受到程咬金手上的力道,李闲龇牙咧嘴,下意识的扯出程咬金能够着的地方。 猛然抬头间,却迎面看到一张放大的粗犷面庞,浓黑伸出鼻子的鼻毛下,根根粗硬的胡须抖动,咧嘴笑道。 “嘿嘿,还是你这小子够意思。” “贤侄啊,说吧,这个小股队伍,是不是由我老程率领一队骑兵?” 推开那张胡须能扎到脸上的身影,李闲尴尬笑笑,拱手道。 “程伯伯乃是军中扛鼎之人,担任着一军大将职责。” “这扰乱蛮骑大军的小事,便不用程伯伯操劳……” 呃…… 老脸上肌肉抽抽,程咬金疑惑看上李闲一眼,倏然后仰开来。 “什么?” “不是我老程?论军中冲锋砍杀猛将,谁有我老程勇猛?” “给我三千骑兵,老程定然能将那些胆敢游散的蛮骑逐一击破,打他个屁滚尿流!” 沉静的李大亮也有些惊诧起来,捋着胡须站起,展过手臂。 “敢问李参军,你所指的小股队伍乃是谁的部下?” “难不成能比号称混世魔王的程将军还要勇猛?” 哈哈哈。 案桌上的李靖骤然间眉头舒展,压下手臂。 “诸位,坐,坐下详谈。” 两位大将落座之时,在众将疑惑不解中,李靖目光扫向李闲,笑吟吟的说道。 “闲儿所言的,可是特训营中的那些甲士?” “正是!” 李闲毫不避讳,直白回应。 “嗨!” 程咬金一拍膝盖,再度站起, “贤侄啊,不是我老程小看。” “那特训营中士卒就算是集合了皇城大营中的精英,可毕竟在你们层层筛选中留下的不过百人。” “百人对抗茫茫大军?就损失遇到小股兵力起码也有千余众,如何抗衡啊?” 呼~ 军帐之中明显传出一声泄气吐气的声音,嘈杂之声随之响起。 “我还当是有神兵妙计,就是些不知晓在训练什么的新兵,李参军和李大帅未免也挑高看这些士卒了。” “抛却训练课业不论,再怎么说道也是些毫无经验的新兵,只怕还未见血,怎能担任如此要职?” “是啊!要是奔袭不成,这不是闹上笑话吗?阻隔不成还让咱们大军照样行军,这耽搁下来可是要有更多百姓子民丧生啊!” “唉~不靠谱不靠谱啊,战局毕竟不是嬉闹之地。” 纷杂的言语之中,程处默的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情况? 李兄要让百人深入,去扰乱至少十数万的蛮骑大军? 什么时候李兄也有这样的军事才能了? 难不成李兄还真要领兵前去? 怔怔的望向帐侧的气定神闲的身影,程处默全然未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听闻周遭质疑,李闲并未多做解释。 在未有结果之前,一切的解释只会被当做信口胡诌和胡言乱语! 更何况李闲实则心中也没多事底气,毕竟战事纷纭变幻,谁也不敢妄言。 朝着首座的人影拱手,李闲轻松说道。 “阿爹,我乃是一介碌碌无为之人,虽是百人军卒中有校尉担任,但难免在之后的战役中分离出小队。” “还望获得俺得首肯,容我挑选两个相熟,一起前往。” 李靖微微颔首,伸手招招,示意李闲继续讲下去,眼眸余光却不自觉瞥向帐侧程处默。 转身朝着程处默郑重一礼,李闲盈盈一笑。 “程副将,程处默。” “允!” 第266章 护犊 嘶~ 整个中军大帐众将倒吸一口凉气。 几乎在同一时刻,所有人目光齐刷刷望去程处默。 沉静片刻,纷杂言语再度在大帐之中响起。 “什么情况?程处默这小子?不选一个老将压压阵?李闲这小子哪里来的勇气?” “这是在嬉闹吗?一个戍边几载的青年,加上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小子,带领一群没上过战场的兵卒?这是什么配对?” “这……这简直是在胡闹啊!这不是去喂那群饿狼吗?” 程咬金叉腰站在军帐中,目光在拱手揖礼和面容呆滞的两人间游离,不知晓该是喜还是忧。 一边是古灵精怪对程家有恩的李闲,自己深感崇敬。 尤其是那些令人称奇的发明,更让人对其信赖万分。 另一边乃是自己亲儿子,有几分自己屋里传承,可和自己比起来相差甚远。 这两人组合,要去带领区区百人对阵数十万蛮骑? 这事光是听起来就有些陆离玄奇! 微微倾过身子,靠近李闲,程咬金老脸上浮起一抹狐疑,悄声道。 “贤侄啊,这行军打仗可是会出人命的事,不是闹着玩的。” “你且说说,是不是又有什么新发明?拿出来让老程也开开眼,亦或是有什么好的计谋?说道说道?” 李闲嘿嘿干笑一声,凑上程咬金耳畔。 “程伯伯,这些倒是没有。” “不过说来,我李闲可一直便是脚底抹油,头脑灵光的人,领着百人行动便捷,在乱军从中搅来搅去不是什么大事。” “放心!” 扭过脸庞怔怔望上李闲一眼,下意识的选择相信,程咬金暗暗点头,走过去拍拍程处默脑瓜。 “你小子捡了天大的便宜,还不赶快领命拜谢?” 看着傻腾腾的人影站起,憨乎乎的向着李闲和李靖拱手,程咬金摸索着颌下胡须,上下打量着程处默,自言自语道。 “这小子到底那点好……难不成还能强过老夫了?” 哄杂大帐中,昏黄火焰映照一个个眉头紧锁人影,众目睽睽之中,李闲再度拱手。 “还差一人,乃是陌刀营秦道。” 秦道这个名字乃是秦怀道出入军营的化名,为的便是掩盖自己国公之子的身份。 在场的人除了李闲,程处默,唯一知晓的便是陌刀营校尉。 坐与大帐末端的人影,听闻此话,面色倏然一变,望去李闲目光一凝,‘噌’的起身。 “不可!” “三个未经战事的娃娃竟异想天开,孤军深入,你们可知这般突击冒险,等于送死?” “这个人,我不能交出!” “在理!” 一声文官气息的李大亮也挺身而出,拱手朝向帐首李靖揖礼。 “李帅,此事欠妥。” “令郎在制作一道确实出彩,可行军打仗拼的不是这些聪明,刀剑面前,人人平等。“ “恕属下直言,李参军在治世之道上确有天赋,倘若大唐损了这个奇才,得不偿失,还望李帅三思。” 话音落下,李道宗安抚做座椅扶手,面若冰爽,冷冷道。 “军中无戏言,李帅还是要适时管束令郎,勿要夸下海口。” “三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带着区区百人,想阻挡十数万人大军,传出去岂不是让别人耻笑我大营无人?欺负三个孩子填刀口?” 身为皇室宗亲,又是开唐君王的堂侄,话语之中带着的一股傲气,不屑之意呼之欲出。 好不容易挨上建功立业的机会,程咬金有些不服,瞪着铜铃大眼,指向安坐座椅的李道宗。 “姓李的,你什么意思?我儿如何需要你来指点?” “带百人牵制大军,那是他的勇气,就算不敌殉国,也他娘的是我程府的骄傲。什么叫乳臭未干?又怎么填了蛮贼刀口?” “你要是行,你上啊!张口就来,瞧不起青年后辈,也不看看你那副德行。这是军营,不是你江夏王府!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遵下这军营规矩。摆着一张老气横秋的脸,给谁看呢!” 这次算是程咬金来军营说的最多话语的一次,不为其他,程咬金就是看不顺眼这个思绪保守,还将良好个后辈当众数落。 哗。 一拳锤上座椅扶手,李道宗涨红着脸,拂袖起身。 “姓程的,咱两平起平坐,你数落谁呢?” “一介莽夫,不识大局,想给你儿子揽军功,也不是这么做的!” 揽军功? 程咬金听着带着污蔑性质的词汇,心中腾起一抹怒火,挽起衣袖捋至臂甲上。 “他娘的我儿这声功夫白练的?” “不服就和我这个师傅碰碰,看看你有没有资格说道。” 言语之中,跨出一步,捏过嘎嘣直响的拳头,就要上前。 身侧的两位大将慌忙抱住冲动的人影,面色都变了,急忙规劝。 “程将军,这可使不得,大敌当前军营中理应齐心协力,怎么还搞起了内斗!” “军帐打闹,你让麾下这些如何看待,这不是嬉闹嘛!” 别看程咬金膀大腰圆,却是一声腱子肉,两位大将拽住,还能勉强将两人拖走。 嘭! 大掌拍下,帐首案桌上烛火震落,整个军帐倏然一暗,随即传出的油灯跌落声响。 微弱火光中,李靖扶案而起,沉声怒喝。 “行了!” “你们眼中还有我这个大帅!” 沉闷呼喝声威势不小,僵持的人影身躯一震,也是第一见沉稳的李靖发这么大的怒火,互相瞪视一眼,悻悻然落座。 重新扶起的油灯摆上帐中长案,李靖平缓下语气。 “请命的三人皆是军中青年一辈,头脑灵活,计谋新奇。” “百人小队也算训练有素,掺杂在复杂西陲边境亦能进退自如。” “李闲,程处默听命!” 不再过多犹豫,李靖一手决断,见两人齐跪大帐中央,开口道。 “本帅命你两即刻准备!明日辰时,领命出发!” “不得耽搁!” 威严声音传去两个年轻身影,两人齐齐拱手。 “属下领命!定,不辱使命。” 而后,齐齐站起身姿,伸手接过百人小队鱼符。 李靖望着李闲宝贝般将鱼符揣进袖兜,眼中泛起一抹担忧。沉吟片刻,似是下定决心一般,绕过长案,一左一右拍去两人肩膀。 “万事小心。” “去了那边之后,若有可能,报个平安。” “不可冒进,切记切记。” 目光从两位人影面庞扫过,李靖长长出上一口气,毅然转身。 跨出军帐的一刻,微微停住脚步,侧过头颅。 “程咬金,李道宗,大帐之中不顾军纪,有争斗之嫌。” “念及初犯,各领三十军棍,倘若再犯,革职返京。” “散去。” 第267章 父子情深 夜色已深,繁星点点,星光照去盘桓阔野的军营。 成梅花状簇拥的大将帐营中,烛火摇曳,剪出一躺一坐人影。 巡逻士卒徘徊,踏踏脚步声走过时,军帐之中有对话身影传出。 “阿爹,李道宗将军乃是皇室宗亲,和太上皇关系密切,就连当今陛下也要给几分颜面。” “今日之事,阿爹实则不该出面,孩儿本就是随军不久,没有多少功绩被前辈说道,也是理所当然。” “倒是阿爹据理力争,白白挨上板子,唉……是我拖累……。” 言语之中,捏过牛皮纸上的捣碎草药,敷上程咬金宽厚肩背。 哼! 几根木棍搭建的简易床榻上,程咬金听着儿子的自嘲话语,冷哼一声。 “怎么?你觉得为父是无理取闹?” “是皇室宗亲又如何?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该说的还是要说!” “这是军营,谈的是行军打仗,布阵策略,不是靠着他皇室身份便能咄咄逼人!青年一辈出计谋,只要不出格,给青年后辈们一个契机又如何?谁不是从跑腿士卒做起的?” 说到兴头,程咬金猛然转身,牵动背上捶打的伤势,龇牙咧嘴的闷哼一声。 “这他娘的,下手不轻。” 程处默连忙按下程咬金肩背,重新让程咬金躺好。 “阿爹切莫起来,我方才上了草药,待汁水浸入肌肤,好的快些。” 重新将程咬金背上的草药敷好,擦去多余的汁水,看着父亲背上殷红的印痕,眼角泛起泪花。 “阿爹,都是孩儿没有本事,方才害你受此责罚。” “今后大可不必如此这般,要说,就让他们说吧……” 嘭。 趴俯床榻上的人影一拳锤上搭起的木板,吱嘎声响中,程咬金‘腾’的坐起。 虎目圆瞪,吐着怒意,指着端着草药不知所措的人影,破口大骂。 “咱们程家没有孬种!就是皇帝老二,闲来无事拿此事说道也不成!” “你他娘的堂堂七尺男儿,站起来比我还高,怎能任他们满嘴胡言?” “下次谁敢这般说道,拿大嘴巴抽他,告到大帅那里去,出了事,我老程担着!” 程处默还未见程咬金发这般大的火,愣愣的站在床榻前,不知说些什么。 或许是发泄过后,心中那股憋屈劲头缓去,程咬金重重的喘息两口,想到明日儿子即将远行,随之语气放缓起来。 稳稳心神,重新拉被锤的翻掉床下的木板,盖去皮绒,躺了上去。 “别愣着,给为父上药。” 冰凉的草药敷上淤血的伤口,程咬金咬咬牙硬是一声不吭,缓缓开口。 “儿啊,咱们程家走到今日不容易,本是被兵部尚书李绩压得死死的,前途无望家族眼看没落,吃下的闷亏,受过的白眼只有咱们自己知晓。” “如今重新踏上军营,咱们就要在战场上英勇杀敌,他们说咱们不行,咱们便要做出些成就证明。你爹向来不是服软的人,你这一辈,也亦如此!” 捏着草药的手微微一窒,父亲对自己期望竟是如此深厚,似乎一瞬间程处默明悟平素中那些责骂不过是对自己的一种鞭策,刹那间心底流淌一股温泉,眼角泛起了泪花。 按压着草药轻轻在程咬金宽厚脊背上揉捏,程处默言语有些更咽,重重点头。 平素中少见的关怀话语,从床榻枕头前缓缓传出。 “李闲这小子向来是个机敏的主,缺乏些战场经验便要由你去弥补。” “改掉你那些冲动的性子,好好跟着那小子闯荡……” “……无论如何……你小子乃是咱程家的希望,要拖,也要拖到咱们大军前去……” 雄浑的嗓音还在继续说道,但语气不觉间比之先前好上不少。 同一片天空下,中军大帐中一父一子也诉说着相同的心声。 昏黄油灯被置放桌角,映红一对对饮父子的面庞,李靖低头看着空去一般的杯盏,虐待疲倦的声音有些沙哑。 “闲儿啊,咱们父子俩很久没有像现在这般畅饮,明日的征程为父还是要多说几句。” “程处默这小子戍边数载,虽未在朝堂上立下大功,可也是手刃过蛮贼的兵卒。深入敌后面临的险恶,你难以想象,还是要多像这个小子请教。” “大的计策或许你可以有些鬼点子,但你要知晓一点,任何决策便极有可能致使你手上的百人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微微抬起头颅,李靖目光扫去有些愣神的人影,询问出声。 “闲儿啊,你觉得西陲边境的糜烂将会在多少时日?” 知晓西陲边关失手的那一刻,李靖已然猜到接下来的局势。 蛮人烧杀抢掠,西陲边境将会彻底沦为人间地狱,这般问话,只是在委婉的说道李闲预计之中,这只小队的存活的时间。 捏过案桌上的杯盏,李闲却显得格外自信。 “大唐骑兵填充,整个军营士气大涨,这也是咱们大唐对阵蛮夷的底气。” “百人小队去了西陲,会给西陲难民带来新的希望,更能将一些游散乡勇,击溃士卒联合。” “阿爹啊,李闲不敢保证能将西陲的这些兵卒尽数撵出,但周旋之中,拖到大唐大军来临,并无丝毫问题。” 李靖多少有些诧异,眉峰微扬,凝视李闲一眼。 “你能想到这些,倒是让为父欣慰,有几分校尉看局的态势。” 扬起手中杯盏,李靖推向李闲。 “来,饮上一杯,算是为父对你的鼓励。” 嘭。 酒盏碰撞,落去案桌的一刻,李靖缓缓出声。 “万事皆不要勉强,放眼大唐青年一辈,敢有此胆量的只怕你是第一日。” “今日你能想出这招险棋,不愧是我李靖的儿子,与为父当年奇袭颉利可汗颇为相似。” 话语顿了顿,李靖赞赏的眼眸中光影逐渐黯淡,提过酒囊再次斟下一小碗。 “去了那边,你也无需万事皆要逞能,小股军卒奔波,亦如虎口拔牙。” “受不住,便退出来等着,你,不会给咱李家丢人。” 李闲也知晓李靖的意思,打趣的笑笑,双手抱拳,朝着半空中便是一礼。 “大唐兵锋正锐,势不可挡。更何况如今的战马充盈,骑兵数量激增。” “在陛下圣光普照之下,在阿爹英明决策之中,灭个吐谷浑不是弹指之间的事?” “我李闲便在西陲边关,安抚民众,等着阿爹雄武之师……” 严肃的氛围也被李闲这句奉承话语坏了气氛,李靖严肃面庞上忍不住浮起一抹笑意。 “你这小子看来还得学习学习方位,大唐皇城在那边……” 第268章 边陲中伫立不倒的军魂 夜色深邃,明月破云而出。 清辉照射下的大唐军营灯火渐灭,嘈杂私语渐笑,夜色笼罩之下,鼾声此起彼伏。 视野远去西陲边境,攻伐下兵城重地的吐谷浑军卒,撕开大唐西陲的防线口子,整个西陲的战事在蛮骑肆虐下逐渐糜烂。 各个部落的分支组织起来的大军,也在这一路顺畅的攻伐中逐渐分散,各部首领白日在大镇聚会,晚间在周遭村落肆虐,为的便是搜刮更多的金银、粮草。 明月高悬,彤红晕染清冷光辉,爬上天空。 燃烧的房屋禁不住火焰蚕食,哗啦一声坍塌一片,残骸滚落地面铺开,浸在鲜血蔓延的泥地中发出‘嗤嗤’声响。 慌乱的惨叫,骑马挥刀的身影交织在穿梭在火光中,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扯着半截尸身的手臂,惊恐的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不远处,一名汉人女子挣扎着被毡帽皮绒的身影扛在肩上,扔去一片坍塌的残垣断壁下,狞笑之中撕去妇人身上的衣衫,撕心裂肺的尖叫充斥在这片村落。 听到母亲的惨叫,孩童沾污泥土的衣衫拭去眼角的泪痕,爬起向着残垣断壁下跑去,伸出幼小的双臂,无助的哭喊起来。 “娘……娘……” “不要过来!” 妇人的尖叫声陡然拔高,挣扎着扬起头颅从残垣后探出头颅。 啪。 脸上狠狠的挨上一巴掌,叽哩哇啦的言语随之从头顶传出。 不用去想也能知晓是些粗鲁的骂人词汇,妇人不断的朝着走来的小小身影挥手,合上眼睛哗哗流着泪水,口中不断用话语向着蛮人哀求。 “他还是个孩子……不要伤害他……我不挣扎……” “求你……求你放过他……求求你……” 似是瞬间对压在身下的身影失去了兴致,望向幼小的深陷眼睛中多了一抹凶戾,蛮人从残垣中显出衣衫不整的身形,‘刷’的拔出刀剑,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迈开脚步。 一双手从后面抱住,拖住向着幼童跨去的步伐,妇人仰头苦苦哀嚎。 拿刀的身影抬头挣脱,猛然踹上一脚妇人一脚,舞起手中弯刀,向着妇人脖颈劈去。 嗖。 空气中传出箭矢飞锅的轻响,挥刀的蛮人下意识的回头,眼眸中有亮点飞速冲来,噗的没入胸膛,钉去身后的残垣,尾羽还在微微颤响,涌出的血迹滴落下残碎砖瓦。 劫后余生的妇人发疯一般搂住跑来的孩童,哆嗦着警惕望去箭矢飞来的方向。 一道魁梧人影立在火光前,放弓换刀纵马撞去正欲开口呐喊的另一名蛮人,巨大的冲击将逃散的人影撞飞,鲜血喷出口鼻,重重摔落地上,滚出两圈方才停下。 咻咻咻。 手中缰绳一拉,战马人立而起,仰天长嘶。 马背上甲衣破损的人影面色冰寒,顺手掷出长钉上摇晃走出屋舍的蛮人胸膛,还未看清状况的深陷眼窝中愣愣的盯着血浆冲胸口中溢出,顺着寒刃流淌去了刀柄,意识模糊间轰然倒下。 来人横刀立马,声音雄厚低沉。 “速战速决!” 人影簌簌的从阴暗的角落中蹿出,十来人的身影迅速略过战栗的一大一小人影,分散去了村落的各个方向。 正在劫掠的蛮人在这座小村落分布并不多,狂笑欢快的眼帘中陡然间映出寒刃兵卒的身影,在不知晓敌方数量的情形下,突然被包围,声音戛然而止。 来不及丢掉手中抢来的粮袋、牲畜,轰然间与骑马冲锋的寒刃兵卒撞在一起,瞬间被巨大的力道掀翻,明晃晃的唐刀接踵而至,将惶恐的人影剁死个血泊中。 率先纵马在蛮人士卒中穿梭的人影正是先前逃出的守城将领。 挥刀斩下一名想要爬上马背的蛮人,侧面回过神来的几位蛮人骑兵仓皇搭箭回击。 砰砰砰。 守城将领扭身转去马腹,拨开两支射向马匹的流箭。 身后的汉人士卒随即跟上,愤怒的砍下几名还在拿去箭矢蛮人的手臂。 大势压来,靠着村落另一头的十来名蛮人见状兜转马头,除了靠后的几位被拽下马背愤怒的戳死,其余的几人疯狂抽打马臀没命一般的逃散。 有汉人士卒还想追去,却被守城将领喝止。 “我们人少,马匹兵刃也不足,不要再追。” 言罢,握了握刀柄,重新将带血的唐刀归入刀鞘,回头望上一眼双眼惊惧,愣在原地为数不多的几位村民,深深的吸上一口气。 “我们去骗一个村落……能救多少,便救多少吧……” 驾驾驾。 扬鞭催马的人影紧随着身前飞奔人影,快速的融入黑夜之中。 吐谷浑大军攻下兵城,实则已经有上几日,好在这些蛮子们倒是惧怕伏允的威望,不敢轻举妄动,只有在这漆黑夜色掩盖下方才偷偷出动,为自己部落劫掠上一些珍宝,粮草。 “张将军,蛮人的兵锋竟是能蔓延到这些小村部落,咱们倘若不能斩尽杀绝,恐要引火烧身。” 有士卒策马过来,并肩前方飞驰人影,颇有些不安的提醒。 被称作张将军的人,趴俯马背暗暗握紧缰绳,沉吟片刻,方才出声。 “无妨。” “血洗石头城老弱病残,这群畜生私要筑坛祭天,昭告长生天庇佑,就算是封坛做法也要有上三日,咱们至少在这三日之中能苟且下来。” “待到三日后,倘若蛮人大举出动,咱们想要在这般突袭,难上加难。” 话语之中,姓张的将领扬起马鞭,催促着胯下马匹再度飞奔。 呼呼风声灌进耳畔,身后也陆续响起了扬鞭打马的声音,寒风灌进领口,将领缩了缩头颅。 “算算时日,先前派出去的斥候想必已将消息带给大军,想必要不了多是便会有人接应。” “再扛扛,或许咱们还能里应外合,将更精准的消息带出去!” 黝黑的地平线上泛起一抹光点,那是燃烧村落的方向,将领无声无息的偏移了马头,双腿夹紧马腹,补充上一句。 “就算是没人接应,周遭的县城亦有有志之士来壮大咱们的队伍。” “在解救上几个村落,天明之时,咱们去往周边村落组织子民迁走。” “呼~这即将糜烂的边境,希望不要在大军到来之前糜烂的太过迅速。” 第269章 情形不容乐观 天光放晴,阳光转暖,可在这渐入荒凉戈壁之地似乎并未多少好转。 包裹严实的百人小队奔袭在茫茫荒凉之地,身后远去城郭影子越来越远。 马蹄旋起砂砾,翻腾空气中,扬起一抹灰尘,颠簸马背上有声音传出。 “李兄,我发现你就是这人才,竟能想到拿中原的瓷器换上咱们百人几日的口粮。” 哈哈哈。 朗笑声从身侧传出,伴着马蹄踩上砂石的哒哒声,传出骄傲的话语。 “你也不想想,咱们的李兄可是和神仙并肩,遨游神州沃土的人物。” “能接触到凡人不可触碰的仙气,多少也开了灵智,三寸不烂之舌可是将这些子民忽悠的团团转。” “少贫!” 李闲的声音从身侧传出。 “我这是良心买卖,那瓷瓶可是虞家官窑中烧出敬献皇城的宝贝,能换上这些口粮算是童叟无欺。” 目光看去眼前的荒凉,李闲眸底中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担忧。 “再往前,咱们便会深入戈壁腹地,人烟稀少,天气恶劣。管好你们的干粮水袋,咱们今后可没有这样的换取食物的机会。” “好嘞~” 身侧的两人应允一声,不忧反喜的搂紧了马脖。 …… 越向西走,地势逐渐拔高。 大军蜿蜒山谷,长长队伍犹如盘桓的龙蛇。 须发灰白的老者纵马走向大军前头的帅旗,并肩与李靖行走,扭头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李帅,百人小队率先出征,成与否,属下无权妄言。” “可这西陲边境与咱们大军千里迢迢,哪里有只带一周口粮的说法?” “这不是白白葬送戈壁腹地嘛?你怎么就……怎么就这般纵容他们胡闹?” 李闲率领的士卒奔袭是在天蒙蒙时出发,极为隐秘。 就连作为先锋副将的老将军,也是隔上几日方才知晓。就在方才盘问过押运粮草的军官,得知并未有粮草分配出去的事宜便大惊失色,方才急匆匆前来询问。 李靖身形随着颠簸马背起伏,目光扫过峡谷两侧枯黄树枝,淡淡笑道。 “我既是此番行军主帅,也是李闲的父亲,又何尝不担忧他们一行的安危?” “西征路途遥遥,戈壁荒漠廖无人烟,就算是咱们带足粮草的大唐,深入戈壁腹地,也难不保有性命之忧。” 收回目光,李靖沉吟片刻。 “这小子向来机敏,他说有办法,只有自己的道理。” “就如先前我也不曾想到李闲会在制造一道上有些建树一般。跨入如今看来,确实能出人意料。” 挥挥手臂,李靖遮掩住眼中那抹担忧,打起精神。 “轻装简行也罢,至少能早些时辰到达西陲之地,就算是救不了多少子民,至少也能在咱们去往西陲,告知当下的状况。” “传令下去,今日多行军两个时辰,不再起灶煮食。” 须发灰白的老者怔怔望向李靖一眼,轻微摇头,无奈兜转马头。 转身刹那,有声音轻轻传出。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 嘭! 向来沉稳的李世民,再听完边关战报,骤然大怒,一掌拍向身前案桌,震的桌角堆叠奏折簌簌下落。 “混账东西!该杀!” “堂堂西陲州牧,竟是弃城而逃!” “辱没大唐军卒颜面,更是将数十万边陲子民置于一旁不顾。蛮人大军兵临城下方才知晓,一万的守卒,都是如何给朕守着边关的?” 发生这样的意外,朝堂众臣也各个面显惊恐,垂首励立在殿下,一言不发。 高士廉紧锁眉头,思考片刻,走出队列。 “陛下。” “事已至此,只怕州牧韩威畏惧潜逃,再怪罪下去已是无益。” “西陲边关糜烂,定然众多难民东迁,该是将这些难民安置下来才是。还有大唐军营西征军已在征途,三万兵马怕是有些不足。” 骤然间提到‘西征军’三字之时,朝堂氛围骤然紧张起来,嘈杂私语声随之在整个朝堂响起。 “嘿哟,对啊,咱们大唐的兵卒尚在奔袭,这……这去攻城的话,可有胜算?” “胜算什么啊,纵然是天神下凡,也有双拳难敌四手之时,更何况还是攻城,难度愈发艰难。” “嗨哟~都是这李闲惹出的祸事啊!要不是这小子狂傲,夸下海口要的三万,又怎会陷入现在这般窘迫之中?” “嘘……你可要小声一些,李闲出征到索要兵卒,可都是一口陛下一口应允下来的,倘若出了事,陛下脸上也无光啊。” 窸窸窣窣声响传上大殿,重新落做龙椅的李世民,心头有些坐立不安。 戎马半生,李世民也知晓边关失守对于整个西陲边疆的后果,更知晓李靖区区三万兵卒所面临的难处。 倘若说是守城对攻城,三万余人定能保证边关无忧,可现在事实恰好相反! 本是守卫城池的一方,如今却变成了要攻城的一方! 就算是那些蛮人不善攻城,可也能仗着墙高城坚,坚守个书八月时辰,更何况是数倍于唐军的蛮骑。 按扶龙座的大手缓缓收紧,李世民缓缓压下心中不安,挥过手臂。 “边城失守,西陲边境危在旦夕,单单是靠三万兵卒太多凶险。” “苏定山听令,抽调皇城五万精卒,昼夜驰援,不得有误!” 嘶~ 话音落下,整个朝堂传出诸多吸气声响。 年关以来,皇城之中诸多礼事要办,诸如祭天祈福,祭祀宗庙,开坛礼佛等等,这可都是与国运息息相关。此时调兵出去,难免外界言论嘈杂。 高士廉亦是这般念叨,但正欲迈出步伐启奏之时,余光瞥上一眼龙座人影,缓缓的撤了回来。 唉~ 谁又不愿这仪式盛大壮观? 可身为帝王,心系大唐万千子民,又如何能拘泥于皇城? 陛下,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启禀陛下,李将军……李将军留了口信。” 半跪殿中的斥候,见龙座帝王心忧,言语中有些结巴,谨慎。 “讲。” 威严帝音传出,斥候不敢怠慢,从兜中摸出牛皮纸卷,双手托举。 “李将军曾言,倘若陛下当面下令增援,先当看看此信,方再决断。” 第270章 最后的希望 密信? 有些好奇的看上斥候手中书信一眼,李世民心中疑惑。 即使李靖猜测出增兵一事,又何须再出书信? “呈上。” 荣公公闻声而动,挪过脚步将书信捧上,见李世民微微颔首,亲启火漆,念了起来。 寂静无声的大殿中,悠长略显尖利的声音缓缓响起。 “边关遭贼寇入侵,动荡不安。蛮夷贼子嚣张跋扈,微臣心忧至极。” “犬子李闲自告奋勇,率百骑深入,牵扯狄戎。待大军入境,西陲边关危局当解。” “陛下万不可心焦,安顿好皇城维稳民心便是。” 话音落下,整个朝堂为之沸腾。 不少朝臣焦愁面孔上满是疑惑,四下商讨起来。 “这怎么行?区区几岁个小子,竟想着用几百兵卒牵扯蛮夷浩浩大军,这不是闹着玩嘛?” “蛮骑此番东迁,本就是报着杀伐气息而来,百人那里是数百倍蛮骑的对手?”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这李闲竟有这样的胆识,却是惊人。唉,可偏偏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什么牛犊,就是一个不知晓天高地厚的小子,行军打仗考的是这些?莫让人笑话!” 周遭责斥声愈来愈大,房玄龄皱起眉头,阔步走出队列,拱起笏板朝着龙座一礼。 “陛下,李闲素有奇思妙想,制作诸多神奇之物。然行军打仗不是儿戏,军略部署不说,更为重要的乃是履历经验。” “蛮夷生性残暴,茹毛饮血,这些未开化子民多半会在边陲掠夺肆虐。多耽搁上一些时辰,便会有更多无辜子民丧生。” “臣以为,陛下当机立断,派兵驰援,也好环节三万士卒前线压力。” 呵。 一声冷笑从武将一侧传出。 跻身镇国大将军的柴绍,此番见房玄龄插手战事心中不忿,威严面庞上闪过一抹不屑,晃动一头银发缓缓出列。 “身体抱恙已久,如今堪堪回朝,想不到边疆战事,竟是由文臣做了主?” “敢问梁国公,何时这战事乃是文臣的强项?难不成诸位是在质疑卫国公,行军打仗的能力?” “青年翘楚有此雄心壮志,为何不赞誉褒奖,反而要仗着官威,背地打压?” 李闲的事迹实则柴绍在养病之时听过不少,赞誉之余,更多的乃是对此人的好奇。 因而在此时一方面乃是为了这个奇思妙想的少年,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为朝中青年武将竖立一个榜样。 自古以来,文武之争乃是朝堂常态。 文臣之首的长孙无忌见房玄龄吃瘪,心中自然不悦,阴沉面颊望上一眼负手挺立人影,缓缓开口。 “谯国公,抱恙多日该当好好了解事实才是。” “李闲所做乃是表明此人确有强国壮举,但多半乃是偏向治理一道,要为武,还是从头做起的好。” “如今,西陲门户大开,蛮骑恍入无人之境,倘若支援迟缓,边境难民会有多少?迟迟不见援兵,那些流离百姓的如何作想?你又让身在皇城的子民如何说道?” “舆论下来,你,担当的起?” 顾忌长孙无忌皇室身份,柴绍势头上便被压一头,面对咄咄逼人话语,颇有些对不上话来。 “长孙大人,言重了。” 高士廉昂起头颅,朝着长孙无忌拱拱手臂。 “即是卫国公许诺,朝堂之上要做便是将此事压下,妥善处置流民安置才是重点。” 殿中四人各占一边,隐隐在大殿上擦出火花。 “好了!” 李世民缓抬手臂,压下嘈杂。 “此事到此为止。” “传朕旨意,陇右大营调拨五万兵马,整军备战!” …… 大漠落日,远山绵延。 出了几个人烟稀少的村落,眼下赤黄一片的景象着实太过荒凉。 呼吸着砂石弥漫的气息,莫名有些呛鼻。撕扯出了衣襟一角,掩住口鼻,一行百人队伍继续飞奔在茫茫阔野。 “李兄,方才那批人会不会偏咱们?” 秦怀道有些担忧,纵马追上为首的李闲询问。 纵然是在边陲上待上数载的程处默,此刻看着天边竟乎没有挪移多少的日头,心中也不禁产生一丝迷茫。 身处荒漠腹地,沙海无垠,方向成了问题。 程处默也疑惑看向身前人影,问出声来。 “是啊,戍边许久,可从未身处大漠深处,如今看来还是有些想少了。” “昨夜的悬剑取水,今日的插棍辨识方位,着实让我大开眼界。” “只是这西域之地,这样的辨认方向方法,可还奏效?” 程处默摸不清李闲这般捣鼓是什么意思,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些玄奥,看上去颇为厉害的模样。 耳侧呼呼风声,衣襟遮掩的面庞微微一笑,李闲淡然说道。 “呵呵,不过是一些小把戏而已,称不上牌面。” “不过说起来,过了这沙漠腹地,到西陲之时,还需程兄的帮衬。” “将来的游击战术,就要看程兄了。” “游击?” 马背上颠簸两人面面相觑,神色之中多些惊诧之色。 原来这李兄果然在用兵一道还有些门道。 程处默望向身侧人影,询问出声。 “李兄?这……这战术可……能行?” “能行!” 李闲想也不想,扭头便答了出来。 “曾有一人,能在乱世之中崛起,披荆斩棘,完成一统。” “今日咱们那可效仿此人,就算是没有那般能耐,想必能稳住西陲局势也再好不过。” 至于具体如何,两人也不想再问。 用离线的话语来说,多说无益。 正欲催促众人再度赶路之时,眼帘前方单人一骑逆向而来。 撒出去的斥候飞奔至队伍面前,勒住马缰,烟尘飞舞**起手臂。 “李参军,程将军,前方大鼓队伍迎面而来。” “似乎,似乎乃是些流民。” 流民? 三人脸色倏然一变,同时拧起了眉头。 “西陲边境受扰,想不到在这胳臂腹地便能看到流民踪迹。” 接过话茬,李闲挥过手臂。 “走,去打问打问,或许能知晓些缘由。” “倘若不出所料,可能蛮人动作之快,与那远超出咱们想象!” “这乃是一个不好征兆。” 第271章 流民 阳光倾泻,西边苍穹染出血红的颜色。 荒凉大漠之中,衣衫褴褛的子民抽泣着拖着脏污破袄包裹的矮小孩童,骤然间摔倒在砂砾中。 身后的年轻妇人和精壮的汉子背负着能用到的东西,或是推着满载事物的车子吱嘎吱嘎穿行在逃难的人群中。 人的声音,哭的声音,呼喊的声音,家畜的声音混杂一起,汇聚在这片荒凉的天空下。 拖家带口,暂离故土,这样的场景多半乃是战事的影响。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妪被人搀扶着坐到枯黄的矮草旁,喘着粗气,无力地招着手臂。 “快走,你们你快走。” 泪流满面的青年两手不空,干裂渗血的嘴唇轻嚅。 “娘啊,再不走,咱们可是跑不过四条腿的马匹。” 浑浊的眼光望向远去的亲人们,瘦弱无力的腿脚动了动,却是再无力气站起。 婆娑着老泪,褶皱的脸庞更为愁苦。 “走吧……你们走吧……再等下去只会将你们也拖累……” “照顾好铁蛋,他才五岁……” “阿婆。” 稚嫩的声音中,挥舞着纤细手臂的人影被老头拽着,死活不让回去,阴影中有老头悲愤声音训斥。 “不能回头!” “咱们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再走上七日,咱们就能到下一个大镇,哪里有商人交涉,咱们还能讨上一碗水喝。” “我不要走,我要阿婆,让坏人来,坏人来打死我。” 呜咽声响起之时,老头回眸望向草丛旁的人影,声音颤抖。 “老伴啊,你先走在前头,我送完孙儿就来。” “走上黄泉路,要过那奈何桥,你等等我,也好有个伴……” 话语落下,瘦弱身躯拖拽着哭喊的撕心裂肺的小人,向着前面走去。 立上沙丘的李闲一行人,看着沙海中排成一字的数百人,心中不忍。 策马走下,李闲开一一从这些人影身上扫去,惶恐的眼神,疲惫的姿态,加上诸多子民脚上裹着半截衣襟衬进磨破鞋底。甚至不用去问李闲便能知晓发生了何事。 两队人马对望之间,李闲缓缓开了口。 “敢问诸位是从何而来?此去边关西陲,还有多久?” 这个骨节眼上有人还要去边关西陲,为首的青壮上下打量一样这队布匹包裹,蒙面的人群。 没有马车跟随,说是商队倒也不像。有军人的影子,却又不像。 看出了这些停驻观望人影的疑惑,李闲掀过身上裹着的布单,露出一身锃亮甲衣。 跳下马匹,拱手朝着为首人影一礼。 “这位兄弟,咱们乃是驰援西陲边境的军卒,还望给指指路。” 军卒二字出口,青年眼中骤然腾起一抹亮光,干裂的手掌猛然抓过李闲胳臂,上上下下看上一番,朝着身后嘶吼。 “是咱们就大唐的兵卒!大唐来援军了!” 话语落下,诸多子民放下手中的事物,围拢过来,眼神中骤然亮起神采。 “官爷可西征的将卒?带了多少兵马?” “可好了,咱们说不定又能重返家园了,军爷可是些斥候?大军现在到了何处?” “赶快将那些蛮夷撵走,咱们的屋舍都被燃烧殆尽,还等着回去重建,呜呜呜……” 进众人情绪颇为激动,李闲压下手掌,眼中早已雾气腾腾。 “诸位,丧家之仇,我李闲定然要替你们套个公道。” “身后乃是我所率领的先遣部族,意在拖延蛮骑,不久大军到来便可征伐。”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庞映入眼帘,李闲目光一一从脏污的面庞,粗糙泥泞的手掌扫去,蓦然转身,朝着身后的程处默吆喝。 “拿口粮和水,分食给这些饥民!” “李兄!” 异口同声的话语骤然从马背上传出。 两双眼眸带着惊惧,看向马下人影,程处默率先大嚷。 “沙漠之地,这可不是闹着玩!” 正欲开口,孩童哭啼传出,李闲骤然望向丢下草丛旁的老人,抹泪汇入人群的身影。 衣衫褴褛的老人坐在地上,麻木的望着阔步走来的身影,从怀中掏出一张胡饼,地道老妇面前。 “阿婆,你吃……要活着……” 天生的善良见不了这样的场面,李闲递上胡饼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满是皱纹的脸庞转过,浑浊老眼中有泪痕滑落,努力的睁开无神的双眼,细细打量身前的人影。 蓦然间,老妪猛地将身侧的树枝抓起,向李闲抽去。 “你走!你们这些不为子民的军爷!” “滚啊,快滚。” 默默看着百人兵卒从随行包裹中翻腾吃食的子民,也随之愤怒起来,推搡着前来递给吃食的士卒,大声叫嚷。 “走啊,快走!” “咱们不用你们给的你吃食!我们这般就是受你们的迫害。” “你们这些罪人,快滚,越快越好。” 为首青年甩响手中皮鞭,高亢的声音随之在荒漠之中响起。 “赶路,快走!翻过这鬼地方,便是中原的交接大镇。“ “那里有水有粮,还有咱们的亲戚。” 车马人影随之再度启程,李闲双眼噙泪,说不出的滋味,身后百骑或拿着吃食,或静立原地,心头一阵苦涩。 州牧韩威乃是大唐的官员,乃是军卒的代表,不战而逃,祸害下来的却是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子民。 子民有此误解,不怪别人,只怪这些吃着百姓的粮食,却没有为百姓办事的兵卒。 哗哗哗。 远去的子民之中,有一人踢着浮沙匆匆跑来,堆叠小半坛水和一张粘上泥污的饼子,放在老妪身侧。 “阴曹地府中冷,多少吃些垫垫肚子。” “莫要再投胎之时,被小鬼们看出端倪,要不然阿婆积善一辈子,投不到一个好人家。” 老人眼眶之中的泪水似是就再也止不住,缓缓流淌。 艰难的被搀起身子,望向一眼蠕动的人群,微微浮起笑容,气若游丝。 “我身在农家耕田织布便是足以,投身富户哪里又是千金小姐的命。” “西境边陲的石头镇乃是我祖宗居住之地,牛儿啊,待这些军爷们收回失地,你们回来的路途,捡起紧握着老婆子几根骨头,丢进家乡的坟冢,我便知足了。” 似乎这番流畅的话语,已然用尽了老人的年最后力气,被搀扶的身子蓦然间不受控制向后仰去。 偌大的汉子一瞬间泪流满面,轻轻放倒这具身躯,呜咽着点点头颅。 “一定……我一定。” 第272章 不安分的部落 夕阳倾斜,光影黯淡下来。 青年拿着枯草遮掩好老人的躯体,走上沙丘,遥指这向西的方向,喃喃说道。 “这里过去,便会有一座城池,你们骑马定然要快上许多,说不定一日时辰便好。” “城里还有些不愿离去的孤寡老人,无儿无女,要是听闻你们乃是大唐军卒,讨上一碗水喝,不成问题。” “再过去便是浩瀚沙海,走上三日,便能隐现一些高矮绵延的山丘,哪里或许便能看到吗,蛮骑的踪迹。” 转过身来,青年尚有泪痕的面庞上,忽然一笑。 “先前的阿婆,乃是村中的唯一郎中,好善乐施,威望极高。” “军爷莫要为方才的话语生气,听得出来,阿婆乃是为了让你们尽快到达西境方才说出那般话语。” 指缝中带着泥土的大手,按扶住李闲的肩膀,青年坚定的对视李闲。 “大漠荒原,没有吃喝没有水源,随时会死。” “咱们时代生存于此,多少还有些求生技能。可军营之中不能拿着这些嬉闹,多储备一些便能多一个人走出荒漠,便能多一份力量难对付蛮夷。” “你们全都是壮汉青年,是咱们回归家园的希望,我们再下一个城池接应大军的到来,等候你们首付实地的消息。” “石头城……” 有声音在风中呢喃,而后跨上战马,看着远去追赶孤独身影许久,直到消失不见。 扭过头的眼神中多出一抹凶戾,李闲舞动马鞭。 “昼夜星驰!赶往石头城方向。” “留给我们的时日,不多了。” …… 石头城。 宽阔的家园中,几只铜鼎燃烧着炭火,两侧的坐席上觥筹交错,话语高亢粗野,偶尔会有惶恐的汉人子民被推搡进来,粗暴的被拉扯进某个肥头大耳的壮汉怀中,女子惊恐尖叫之中,充斥着肆意大笑,掩盖不住满堂的野蛮气息。 占领石头城,屠掉城中老弱病残,来不及撤离的精壮的青年早已被关押一处,充当苦力。这些富户的屋舍便成了吐谷浑蛮人欢乐的老巢。 厅外,脚步疾走而来,穿过殿中痛饮欢歌,朝着上方人影拱手。 “见过大汗。” 哈哈哈。 厅堂首位的伏允哈哈大笑,掷下手中酒碗,勾勾手。 “图巴,来得正好。” “来,畅饮一壶。” 来者并未应声落座,目光斜瞥一眼周遭寻欢作乐的各位首领,透着凶戾。 “大汗,图巴有事相告。” “还望大汗能为图巴数万子民主持公道。” 话音落下,殿中嘈杂渐渐消弭,无数双眼眸齐齐看了过去。 悬在手中的手臂招呼了个寂寞,伏允脸面上有些挂不住,笑容凝固,微眯上眼帘。 一抹精光自眼眸中显露,伏允手肘按上案桌,直勾勾看向突兀的人影。 片刻之间,整个屋舍中寂静一片。 衣衫不整的女子慌忙从壮士的人影怀中爬起,被身后的士卒揪住头发,拖了出去。 屋舍内少许安静下来,有醉醺醺的人影起身,绕过身前案桌,摇晃着扶上厅中图巴肩膀。 “图巴老弟,今日城中祭天,乃是咱们吐谷浑大军连成一气,大破大唐军卒伊始。” “一些小事就莫要再次提及,免得扫了兴致,坏了氛围。” 一把推开肩上的人影,图巴头上的辫子摇晃,敦实脸庞上横肉颤动。 “少他娘的来这一套!” “今日祭祀照应天地,祈求神灵将下庇佑。大军也在此处立誓,同心戮力,共屠李唐。” 哼。 一声冷哼喷出鼻息,图巴踱步走向厅堂四周,一双虎目一一从各个首领面庞扫过,撕咬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一般。 “可谁能想到,某些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白日中称兄道弟,暗地中刀剑相向。” “一夜之间,我几十名弟兄死于非命,这是为何?” 脚步停在一处身影前,图巴弓下身子,按扶案桌,直勾勾的盯着面前人影。 “阿土衮,行军之前你便与我一族多有摩擦,此番在大军攻伐之际捅刀子,这样不妥吧?” 嘭! 拳头锤上案桌,阿土衮骤然站起,平视着身前人影,硕大的两个竟乎要贴上一起。 “放你娘的屁!” “你图巴不顾可汗旨意,夜袭村落,金银财宝没劫掠到,反倒折了人手,到时会栽赃陷害。” 手指一下一下戳着身前人影胸口,阿土衮一字一顿道。 “你的部落倘若,没有本事,就不要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说出来一介草原勇士,连一个大唐村落的子民都办不了,这事也赶在酒宴大会上说道,不嫌丢人?” 劫掠一事,早在私下中不是什么稀奇事,可草原蛮骑被杀,倒是让阿土衮听了个稀奇! 本就是争夺底盘的死对头,此番难免嘲讽一波。 哗。 按扶的案桌瞬间被拳头砸翻,木屑四溅,吱嘎破碎声一片。 “放他娘的暗箭就有理了?你小子要想打,老夫便光明正大的和你打上一场。” “莫在背后搞些偷鸡摸狗的事迹,我呸,丢人!” 本来也只是对死伤弟兄的猜测,图巴心头也有些拿捏不住,索性逮住此人,震慑一番。 台上的伏允听的又气又恼,案桌下的拳头缓缓握紧。 掠夺乃是草原子民本性,可毕竟自己这个大汗尚未下达过指令,草原之王的威严何在? 更何况,如今连大唐的影子尚未看见,部落内部便已有了纷争,就这样还将如何征伐?这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诶~ 一声惊异从两侧坐席响起,有人站起身子,肥硕脸颊上露出一抹惊异。 “图巴部落说是多少?” “我部下进入也曾禀报,少了勇士,让我颇为疑惑。” 嘶~ 有人吸上一口气,缓缓出声。 “恐怕可此事蹊跷,伤了弟兄的何止你们几个。” “我的部落中,今日点兵时,也捎上十数人。” 此话一出,整个厅堂之中,一批哗然。 “这是不是大唐兵卒捣的鬼?难不成这兵城之中尚有未曾屠尽之人?” “未屠尽?呵呵,除了先前围城之时,还有几人能跑的出来?就算跑出定然吓得不轻,还敢组织人马,与咱们近二十万大军对抗?” “找你这般说道,难不成真是咱们吐谷浑内?倘若入戏,这还怎么打?” “呵呵,有些人依靠战事屠害自己兄弟,到时候倒是能获得一番不错嘉奖,打的一手好算盘!” 轰杂四起之中,军师老者和争论的面红耳赤的人影,微微摇头。 “肃静!” “大唐大军尚未来临之际,咱们自乱阵脚,争吵纷纷,这仗还怎么打?” 而后拱手朝厅堂首位拱手,语调缓和下来。 “还是听闻大汗指示。” 面色阴冷的伏允扶案起身,虎目扫过一众人影,话语低沉。 “劫掠周遭子民,你们也就这点出息!” “大唐皇室数不尽的财宝堆叠满屋,就是拉上三天三夜也不能运完!” “各部调遣斥候,细密搜索,遇上漏网之鱼格杀勿论。另,三日后分出五路大军,听从号令,向东方挺进!” 第273章 战局拉开 冰吊挂上屋檐,随着暖春来临,渐渐融化的水渍滴答滴答落下。 屋舍中透出昏黄光芒,案桌后一道身影提笔刷刷书写,片刻后似有觉得不妥,皱眉揉掉纸张。 此时门外响起脚步,人影抬头之时,屋舍门扉被推开,灰袍披甲身影伫立门口。 寒冷和的空气顺着人影身侧灌进屋舍,引得案桌烛火摇曳。 关上门扉,披甲人已经来到桌前,拱过手臂。 “凉州陷落,大批子民逃亡,如今善州州牧来信,贼人大举行军,铺开锋面,似是全面推进。” “下一个,便是咱们了。” 烛火映照下的粗眉蹷起,放下手中毛笔,搁置上笔山。 汇报战事之人正是毗邻凉州的灵州守将,战事一起,便知会了州牧。 但毕竟蛮军数量庞大,自始至终乃是静观其变。当然这其中多半,也是灵州州牧的意思。 灵州州牧重新取上一张粗糙纸卷,置于案桌,方才缓缓开口。 “凉州富庶,屯兵虽少确有坚城之称,想不到这个韩威,竟是在一夜之中逃遁。” “看来这大战,在所难免。只是啊,苦了咱们这些州郡的子民。” 说到这里,灵州州牧收起冷峻目光,缓缓合上眼帘,叹上一口气。 “二十万啊!二十万蛮军,咱们这小小州郡,如何抵挡?” 放下拱起的冰冷手臂,灵州守将试探性的问出话语。 “州牧的意思是……不打?” 身为军卒,身上有股血性,难免话语中带着一股怨怒。 对于这个下属,州牧早已习惯了他的脾性,自然也不会生气,从案桌旁起身,走至窗前,让从缝隙中呼呼灌进的冷风吹拂去面颊,叹上一口气。 “仗,已经开始了,逃与不逃终将是同样的后果,但州中子民乃是无辜之辈。” “吩咐下去,打开城门收揽过往落难子民,施舍些胡饼饮水,让他们自行而去。” “城墙上的士卒,家中有幼小孩童,亦或年迈双亲自行离去。剩下的,迎战蛮军!守住我大唐边陲!” …… 石头城外,密林从中。 趴上阴冷地面的十余人手脚麻木,听闻一队骑兵扬鞭策马而去,方才警觉的从地上爬起。 摇晃着揉捏着毫无知觉的大腿,吐出口中的腥臭的泥浆。 颤抖着揉捏发僵的面颊,带能活动之时,说出有些含糊的话语。 “他娘的,看来咱们的计划要重新订订。” “吐谷浑这是要大举攻伐,昼夜斥候不断,定是在四处打探消息。” 说话之人正是先前兵城守将,原本截杀小股的落单蛮人的计划破灭,便率领小队在这里潜伏,昼夜坚实吐谷浑大军的一举一动。 如今的队伍早已壮大,由先前的十数余人拓展到现在的二百余人,行动自然要更加谨慎,隐秘。 “现在如何做?” 映着黑夜的月光,身侧有士卒站了起来,轻轻剥掉身上的泥浆,捋出一些水渍。 透过林立的树干,再次望向廖无人烟的尽头一眼,守城将领张将军探出头颅。 “走!回去!” “待与黑山兄弟们集合,咱们再做定夺。” …… 夜色已深,草丛浮动,微弱虫鸣戛然而止。 黑暗之中,升起一团篝火,映照四角搭起的毡帐。 披着皮裘的蛮族士卒,滋滋烧烤着带血的肉食,时不时传出交谈的声音。 “再往前面便是灵州地界,走到现在尚未听闻任何大唐大军消息,可汗是否太过谨慎?” “大唐都是些圈养的马匹,怎能比得上咱们放养的骏马?自然脚力就弱了些,事到如今却不知晓咱们大军压境,想必拿下灵州不在话下。” “那可不是!他们的骑兵和咱们比着实差了些,等咱们在灵州逍遥过了,上了城头,他们又能奈我何?” “嘿嘿,说来那凉州倒是不错,菜肴可口,姑娘水灵,那肌肤摸着就像皮绒软绵无比。想必这凉州的姑娘……嘿嘿嘿。” 荡笑传出,一人取下烤制好肉串,摘下腰间酒囊传递分食起来。 身后不远处的密林中,有几双眼眸直勾勾盯着惬意吃肉喝酒的人影,暗暗攥紧拳头。 “畜生!” 低声咒骂自李闲口中传出,身姿不由自主的前探。 一双手从身后拉住人影,微微摇头,嘴巴努努拴在篝火光影范围后的地方,轻声说道。 “瞧那些马匹,一人两骑,想必乃是轻装简行的斥候。” “想不到这些蛮人胆子倒是不小,竟能走到这大唐灵州边界来。” 李闲冷笑一声,拨开身前树叶,言语冷上几分。 “凉州一地不攻自破,西陲边境上唯一一座坚城,拱手相让,难免让这些蛮人心高气傲,以至于在这危险地域还敢公然吃食。” “看来在西陲之地,这些蛮骑掠夺的颇为顺畅。” 一路上程处默恶补了一些关于兵种的消息,以及一些行军要领,倒是让李闲受用颇多,因而此番也能联想到一二来。 程处默也并不否认,轻叹一声。 “还是李兄想得周到,咱们这一路绕开流民、城池,直到此刻也并未有咱们这支小队的消息传出,要不然只怕这些斥候早已收敛。” 手臂按压上李闲肩膀,程处默悄声道。 “走吧,斥候素来乃是警觉之人,虽是区区十来人,也不可小觑。” “包围下去,让这队士卒先行见上阎王,祭祭刀。” 身后窸窸窣窣声响中,跟来的几人缓缓退了下去。 密林阔地中,依靠树干而坐的数人见李闲一行人从树丛出来,纷纷能站了起来。 秦怀道从一侧跑来,压下刀柄轻声问话。 “如何? “巧了,还未出密林,便遇上了一队蛮骑斥候,试刀的时候刀了!” 这百人皆是经过李闲特种训练的士卒,听闻程处默这般说道,心中多少有些激动。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数越的铸造,终是要在这一刻再见分晓,重新束好臂甲,无声的累出方阵,拱手抱拳。 借着月色,程处默扫一眼精神焕发的人群,话语低沉。 “出发!一个不留!” “切莫走漏风声!” 李闲手掌比划,士卒立刻会意包抄意图,微微点头,分成数列,迅速隐没在漆黑丛林。 微微舒上一口气,李闲按压搭建的手臂微微颤抖,喃喃自语。 “大战,即将来临。” 第274章 生动的练手课业 游云掩去月色,夜色更加深沉。 嗖~ 弓弦震颤声中,有箭矢划破空气的轻响。 “有人!” 惊诧声响响起的一刻,箭矢飞驰进篝火光影映照的范围,钉穿酒囊,噗的一声贯穿头颅,余力不息,带动箭羽震颤。 血花在半空飞溅,来不及反应人影一声不吭的倒下,其余三人在尸身接触地面的刹那,迅速起身,抽出腰间弯刀,背贴背凝神戒备,如鹰般的眸子警觉的盯着黑暗深处。 “反应迅速灵敏,临危不乱,管不得你们敢在灵州地界安营扎寨。” 雄浑声音自黑暗夜色传出,说不出的冷静中给人一种冰凉的感觉。 先前说话的三位斥候中身形高大,带着八字胡须的一位,微眯眼帘。 黑暗中人影绰绰,人数不少,不自觉的捏紧手中刀柄。 渐渐地,光影笼罩的地方有漆黑军靴踩进,高大结实的人影静静伫立,一圈银甲搭弓士卒成拱形包围而来。 方才钻出毡帐的数十位异族蛮人,也在同一刻钻出了帐篷,似乎并不受死去同伴的影响,熟练的朝四周分散,扯出弯刀将中间三人围在中央。 “阁下好手段,悄无声息,不留丝毫痕迹!” 看似夸赞的话语实则带着怨怒,毕竟自己的麾下被杀,蛮人小队首领脸上并未多少好看的颜色。 站在光影照射到的极限范围,李闲听着身侧程处默和对面人影的谈话,目光却从未离开过篝火旁躺着的人影。 一箭透骨,破损的酒囊汩汩向外流淌着酒酿,混合上地上殷红的血渍,在地上晕开,渗入泥土。 虽有酒囊遮面,看不出接那名死者具体面貌,然而在空气中那抹淡淡的血腥味,闻着还是让人心悸。 饶是先前在行军路上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画面,可在身临其境中,转瞬间便有人命丧当场,这种震骇还是让李闲心中颇为不适。 实力差距悬殊,十来人对阵百人,基本毫无胜算。 圈内外围的几人对视一眼,陡然间爆出一声呼喝。 “杀出去!” 身随话动,齐刷刷举起弯刀,冲向林立的大唐士卒。 这一百来人的士卒多半乃是战场上的雏儿,没见过血,空有一身本领,迟迟不下死手。 区区十数人,竟是能与这些士卒打的有来有回。 或许是程处默早已知晓有这么一处,星目微合,压在剑柄的手陡然一紧。 铮。 寒刃出鞘,在篝火映照下,寒光一闪而收。 断肢和血浆喷洒半空,冲来的一道人影凄厉的‘啊啊’大叫,弯刀应声而落,抱着手臂连连后退。 李闲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措吓倒,情不自禁后退半步,火光映照之中,瞥见那异族蛮人指缝间殷红一片,心中莫名腾起一抹惶恐来。 鼻头似有温湿的东西,下意识的用手指拂去,指腹间长长的痕迹,散发浓烈血腥气息充斥鼻息,莫名间浑身一阵鸡皮疙瘩。 “杀了他们!” 程处默盯着被围在中间的三人,冷冷开口。 “一个不留!” 金鸣交响不停,程处默却听得格外烦躁。 明明这些士卒身手不凡,却似乎对于杀人在心底中有着莫名的排斥,恐惧。 “到底还是些未经战事洗礼的人啊。” 轻声呢喃响起耳边,下一刻李闲见程处默身形晃动,已然冲了出去。 本是占据优势,又在这些训练有素的人影手中走上几招,十数个人影早已遍体鳞伤,程处默的突进很快便以见效。 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先前奋力冲锋的人影,眨眼间便失去了反抗,拖着残肢断臂的簇拥在了圈内。 牵过光影一头的马匹,浑身染血的程处默翻身上马,低头俯视一眼一张张惶恐的脸庞,面色冷峻下来。 “杀了他们!” 整齐林立的大唐士卒面面相觑,同时十来二十岁的年岁,谁手上染过血? 先前这些异族斥候尚能回击,冲刺,为求保命还能一直斗上一斗。 眼下这些残肢断臂的人影各个哭天喊地,浑身浴血。甚至于一些抽搐的身躯,着实让人难以再呷狠手。 捏刀的一个个人影有些踟蹰,挪着脚步,咽下口水,却并未有一人敢开这个先河。 战马上的人影眉头渐渐皱起,大氅扬起,声音爆喝。 “杀!” 军令如山,莫不敢从。 片片刀光举了起来,第一圈士卒有人笑得狰狞,有人闭着眼睛举刀乱剁,兵锋的刀锋落下之时,刀锋带着大片血肉。 优势下意识的抬臂去挡,转眼间手臂便飞了起来,人影的哭声惨叫声汇聚一片。 疯狂砍杀的人影半身沾血,似乎也放下了心中的那些执念,眼中只有将军令实施的想法。 血浆深入泥土,流淌向外围而去,逐渐没了声息。 程处默纵马走上几步,看了看这这些大口喘息,满脸沾血的士卒,举起手臂挥了挥。 “我知晓你们这些新兵心软,我理解!” “但你们别忘了,咱们这一路走来见过了多少落难的子民?见过了多少被饥寒困扰而亡的子民?” “这些侵边扰国的外域蛮人们,可有放过这些子民?” “何为战事?人杀人!,这便是战事!” 夜风清朗,有冰凉寒风吹拂,拿刀的众士卒影默默垂下头颅。 片刻后,有人将刀剑插回刀鞘,伸手‘啪’的扇上自己一个耳光。 鲜血下,有人张开嘴唇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暴喝出声。 “程将军说的对!咱们就要以牙还牙,为大唐子民守好寸山寸土。” 有人流着眼泪和这脸上的血水,愤愤附和。 “说的没错!” “刚才我还心软了,忘记了先前我们说过的!” “这些不是人,都是些猢狲!都是些畜生!理应被杀!” 啪啪啪。 周遭有人影抽打着自己耳光,甚至于有人吸吸鼻子,哭出声来。 晃晃抬起手臂,程处默示意周遭安静下来。 “先前你们也已听到,吐谷浑蛮族在咱们的国土上作威作福,生灵涂他!” “瞧瞧他们身上的狼头图腾!他们自诩为狼,吃人的狼!” “咱们要立在这片土地,就要比他们还很,我们要大声的告诉他们!草原有狼,咱们寒刃中也有!比他们的更为凶残!” “是!” 整齐划一的声音中,士卒重新站立好身姿,齐齐拱手抱拳。 李闲目光扫过这些士卒,下意识的避开地上那些令人作呕的残肢碎肉,心中却难受起来。 道理是这么个理…… 可接受起来,着实不忍。 第275章 后世人也有血性 晨风冷冽拂过大地,百人队伍从微寒中睡醒过来。 布帛裹去身上甲衣,行走在僻静山丘之间。 昨夜一战,不少人回想起那一幕,至今心有余悸。 好在月黑风高,看的不够清晰,纵然这样李闲今日看到胡饼,肉食,仍是没了胃口。 程处默走在前头,将马匹带下山丘,招呼众士卒翻身上马,离开昨夜栖息的山谷,再度向阔野飞奔。 身为穿越而来的李闲,前世身在和平年代,就算听闻与歹徒书记死搏斗,也不过是在影视剧才有的剧情,何时切身实地的感受过。 一想到就那么眨眼的功夫,几个活生生的人便都成了刀下亡魂,不自觉还是心头一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想什么?” 程处默从前面放慢脚步,和李闲并肩骑行。 另一侧的秦怀道看看李闲苍白面色,叹一口气。 “李兄,你我皆是第一次上战场,或许有些不适,但杀过人便好了。” “有些事总要去面对,战场上更是如此,说不定看似柔软的女子,也会变身成隐现歹毒的猎手,更别提那些奔赴战场,真刀实枪取咱们性命的敌人了。” 长长吐出一口气息,李闲强打起精神来,挤出笑容朝两人摆摆手。 “道理都懂,让我适应适应。” 表面上接受内心难,程处默知晓李闲心中那种感受,毕竟自己第一次上战场时,看着那鲜血淋漓的看场面只觉两腿发软。自那些残忍的画面看你的太久,太多的残酷经历下来,自然而然也就习以为常。甚至于能向自己这般,砍下蛮夷的头颅,便是有种无上的荣耀敢,成就感。 手臂搭上表情不自在的人影,程处默轻轻拍拍。 “没事的,还有咱们撑着,就算你手不沾血,这西陲战事咱们一样能打。” 收回手臂,程处默手指点点身后的士卒,笑道。 “你这小子训练的兵卒不错!单单你一个手势便能有条不紊,比大营中的军旗还要好使,什么时候也能给我说说,省的我喊破喉咙。” “还有哪些找水的方式,在这荒漠之中着实有效,逮个机会也能给我讲讲。” 呵呵。 李闲随意的笑笑,摆过手去。 “荒野生存,都不难。” “平素的军营我也只当贝爷的历险记,同这些士卒们说道,没想到倒是能用上。” 似乎在脑海之中细细搜索着这个名字,程处默拧着眉头。 “贝爷?” “怎么完全没有听说过?” “这人不行军打仗,难不成还是个游历大山名川的人?怎么能有这些奇异的想法?” 心头的好奇彻底被勾起,程处默侧头看着面武表情的人影,心中有些后悔。 这小子不愿说,自己定然问着也没什么用。 “什么气味?焦味?” 一侧的秦怀道吸吸鼻子,有些疑惑。 李闲下意识的扬起手臂,警觉的呼喝一声。 “停下……” 如今身在大漠,为掩人耳目将自己这支部族秘密隐藏,李闲已经提高百分百的警觉。 吸吸鼻翼,转头对着身边的程处默问道。 “有没有闻到?” 扇了扇鼻息,程处默眉头皱了起来。 “似乎是有木头烧焦的气息,还有一些肉被烧焦的焦臭……” 单掌竖起挥挥,李闲扬起手臂指指前方。 “抄好家伙,过去看看。” 兜转马头,一行人向着依靠的山林走去,随着行进上幽静道路,焦味气息更加浓郁,透过矮树枝丫缝隙,隐隐能看到一缕淡淡黑烟飘上天空。 “似是一个村落……” 李闲话语戛然而止,目光紧紧锁定林边水潭。 几句尸身随着水波起伏,殷红颜色荡起在岸边泥沙上。 程处默从马背下来,盯着尸身看上片刻,缓缓开口。 “粗布麻衣,应该是当地的普通百姓。” 岸上牵马伫立的李闲紧抿嘴唇并未多言,苍白的面容上多了一抹凝重,看上两眼,挥挥手。 “进村看看。” 走过浸染血渍紫红的泥土,视野在拐角一片丛林后便的开阔。 烧焦殆尽的木梁武力横搭在坍塌断裂的土墙上,令人触目惊心! 残垣断壁中,老人孩童的尸身随意散落在中央大道,或是身上插着箭矢,或是被刀剑割破衣衫后背,趴俯地面一动不动。 鲜血汇成的河流早已干涸,留下深红的颜色,嵌在泥土之中发出浓浓血腥气味,闻之欲呕。 一些烧过一半的木门,土墙上尚留着血渍喷溅后的痕迹。 看到这恍若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李闲不禁眼眶含泪,有些摇摇欲坠。有身影从身后一把接过李闲身躯,传出程处默冰冷的话语。 “怀道带李兄休息,我去检查检查。” 胃中蓦然间酸水翻滚,李闲抱住小腹,弓着身子干呕起来。 昨夜天黑,尚未看清那些异族斥候血腥的场面,今日这些场景着实冲击着李闲的眼球,挑战着身体承受的极限。 诸多士卒也感受到了不适,却听闻走进废墟中的程处默淡淡说道。 “都莫要站着,今后的战场比之现在,还要血腥万分。” “你们要学着承受。” 看着遮掩口鼻,捂住胸口步步走向废墟的身影,李闲心中蓦然有些恍惚。 同为生长在这个时代的人,这些士卒与自己年岁相仿,甚至于还有更小的人影,却默默在战场上成长。 自己终究是回不到后世,终究是要直面这近在咫尺的杀伐。 拭去苍白额头上的汗珠,李闲挣扎着从秦怀道手中挣脱,摇摇晃晃看的向着废墟走去。 “即是来拯救边关的子民,我便不再是这支百人小队的累赘。” “冲杀的战场上或许不需要我这样的废材,可在分析一道上,我又怎么能望而却步。” 蹒跚跨过断木,矮下身姿依着程处默,查看血渍干涸的伤口。 “山贼还是蛮人?” 程处默有些不敢确定,毕竟这乃是灵州地界,说起来与凉州相隔太远,断然下上结论还是有些不妥。 尸身僵硬,又是在这昼夜温差极大的荒漠地域,溃烂的伤口处发出腥臭的味道,纵然是捂住口鼻,李闲还有种胃中翻江倒海的感觉。 长长喷出一口气,李闲缓缓站了起来,眸子中不在如先前那般畏缩。 “竭泽而渔,山贼土匪没有这么笨拙!” “在这里的大部分为老人和小孩,极少有精壮青年和妇人,想必乃是一些蛮骑小部落在从中掠人。” 跨出堆积如山的尸身,李闲挥舞手臂。 “这笔账,要记在吐谷浑头上。” 第276章 血债血偿 嗬呸。 狠狠的朝着从林外吐上一口浓痰,高大的身影缓缓从林中走出。 身后十多道身影陆续从身后走出,各个身上泥泞不堪,仅能从依稀不同颜色的面庞上分辨出人影。 “真他娘的晦气!狗日的吐谷浑蛮骑昼夜追赶,竟将咱们冲散。” 原本是去黑山会师,怎料靠近石头城地域的斥候多加入飞蝗,一批批派出,硬生生将这一百人围追堵截。 两日不停歇的飞奔,光是马匹就抢上了两次换上,情急之中才在这片腥臭的密林中待多了一晚,躲过了和数十人的斥候小队。 守城将领张将军行走在丛林边缘,辰时的清冷时不时让湿漉漉的人影打着摆子,说话时也不禁带起了颤音。 “看来如今的吐谷浑大部已然开始行动,洒下斥候,这便是要大军出动的征兆。” “追击咱们的斥候装束稍有差异,更是在各个区域出现,倘若没有猜错,乃是以个部落为伍,成扩散之姿奔赴大唐东方疆土。” “咱们如今已退守到灵州地界,着实有些太过可怕。” 身侧士卒一瘸一拐着腿,跟的吃力,裂开冻得发紫的嘴唇,嘿嘿一笑。 “算下来咱们屠杀的蛮人也有百人,算是回了本。” “我这条命算是值了。” 余光瞥向士卒翻向外边的皮肉,肿胀溃烂,名为张翼的将军眼角抽搐,心中一阵酸楚。 “莫要说这些丧气话语,回到黑山,咱们兄弟们相聚,给你治好腿伤。” 身后的人影一阵沉默,良久抬起头颅,叹上一口气。 “眼下黑山也在灵州凉州交界,时不时还有蛮夷出没。” “咱们的退守山洞迟早要迁移,倘若有时间,将军还是多想想这里的风水宝地,至少要让几十个流民们能安稳下来。” “至于我,早在兵城之时,便已然在鬼门关前报过道,苟且活上这些日子,还能砍下几颗蛮夷狗头早已满足,将军就不要在费心了。” 正欲回话之时,走在前方的张翼身形猛然一窒,眼眶有些红润。 百米开外小石路上旁,参天大树上悬挂的一颗颗头颅,在晨阳照射下格外骇人。 张翼缓缓走去,一张张或痛苦或惊恐的眸子映入眼帘,长吸一口气,张翼痛苦的合上眼帘,似乎能听到有一个村落陷落的声音,以及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扑打着嗡嗡作响的蚊蝇,张翼缓缓睁开眼帘,朝着拖出血渍痕迹的石径笑道看了看,兜转马匹方向。 “走吧。” 眼下的场景,村落中的情况依然不用再看。 阳光照耀在脸庞,张翼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跨上马背。 “要是卫国公此番身在西陲,或许这些蛮夷便没有这般放肆。” “以剿灭东突厥的名头,至少也能镇住这帮畜生!” 喃喃说上一句,无力的招过手臂。 “回黑山,迁徙!” …… 广袤天空下,长龙般的队伍蜿蜒上荒漠。 李靖身在队伍前列,却丝毫不为眼前的荒芜所焦虑,反而担忧着另一件事。 鄜州已然传来密信,李闲带领的百人小队已然在五日前去往灵州,想必此刻已然快到灵州与凉州交界处。 李闲这小子如今算是羊入虎口,能存活多久皆是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甚至于每行一步都有可能碰上吐谷浑蛮骑,要么便是无情的厮杀,要么便是没命的奔逃。 军中不少人对于决定仍旧耿耿于怀,时间一长,连李靖自己也有些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到底时候正确。 “将军,朝堂来信!” 穿行大军身侧的斥候纵马狂奔,托起手中的密信,在缓行下来的李靖身前,递了上去。 接过信笺,李靖亲启,扫上两眼勾起嘴角轻笑。 “陛下还是太过谨慎,让陇右军卒听后待命,随时支援。” 身侧银发老者呵呵呵一笑,目光瞥向李靖一眼,言语中饱含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李将军令郎出色,终究不是战场上的料,陛下这番应是为令郎所想的稳妥之策,将军还是多虑了。” 言语顿了顿,老者拂过颌下胡须,继续说道。 “令郎才华横溢,或许在文治一道更为出色,陛下言外之意或许乃是如此吧。” 李靖本是未想过如此多,但经过老者提点,心中多了心眼。 目光放远,扫去烟尘茫茫的前路,李靖沉吟片刻。 “人生路,想必闲儿自有定夺。” “如何选,就看他吧。” …… 视野漫过荒原,越过一处难得的山丘草地。 马儿悠闲的啃食着草地,有身影静静伫立在山丘山巅,眯眼眺望远处远行的长长队伍。 空气之中,传出题库的声音。 啪啪啪。 长鞭在空中甩响,匹马的人影奔行在长长的队伍两侧,凶狠的叫嚷着听不懂的话语,惹得身侧骑行的蛮人哈哈大笑。 队伍之中,不少妇人衣不蔽体,说是挂着破碎的衣衫。精壮的男人们浑身布满抽打的血痕,被反绑着双手,步伐踉跄的走着如同牛羊一般被驱赶着。 人群后吱嘎的牛车一字排开,满载着抢夺而来的粮食,被几个精壮的男人赤脚男人艰难拉去西边地域。 挥舞鞭子的人影嘿嘿狞笑,在人群中带起一片血肉,肆意狂笑之中,纵马飞驰,蹩脚的汉话从嘴唇中挤出。 “你们这些奸猾的汉人,肆意囤积粮食,这便让你们做做牛羊,去咱们草原,给咱们也种上粮食,哈哈哈。” “尊敬的阿土骨勇士,咱们的首领看见这么多奴隶和粮食,定然会赏赐下来。” 蛮人裂开嘴唇,露出一口黄牙,讨好的夸赞着为首肌肉虬结的的人影。 话音落下,马背上的另一个人影,双手举天,大声欢呼。 “感谢长生天的馈赠,咱们的这个冬季将不再受饥饿和寒冷的折磨,年长的阿婆也会在这些粮食下度过寒冬。” “咱们部落的小孩,将会吃着这些粟米长大,咱们的老人将变得更加睿智。” “感谢伟大的阿土骨勇士,带我们深入这大唐灵州,将最为丰盈的粮食找寻。阿土骨也将助阿土衮首领再度拿下西域肥美的草地……” 话语声传出,诸位押运的部落蛮人似是格外的兴奋,砰砰的捶打着胸膛,似在昭告着上天,他们即将壮大的部落。 嘭。 刀剑插向脚下松软的泥土,李闲的眼眸中泛起一抹凶戾。 “杀了!” “祭那些死去的子民!” 第277章 这个异域的第一刀 马蹄溅起砂砾,猩红的大氅翻动在风中,奔行的战马喷出一个响鼻,似是感悟到主人的心思,再度撒蹄狂奔。 天光蔓延,照射向无边荒漠。 奔跑的身影逐渐密集,蔓延下山丘,伸手抽出腰间的配刀,森寒的光辉在手中闪烁。 “杀!” 一声暴喝自人群中响起,百名士卒齐声呐喊回应。 “杀啊!” 望着如潮水般涌动的锋线,阿土骨放下手中的妇人挣扎的胳膊,仰头顺着蛮骑齐聚的目光望去。 “他娘的,百人也敢冲锋?” 暴躁的呼喝从雄壮的身躯中发出,恍若受到屈辱一般抽出腰间的配刀,翻身上马,率先逆行在蛮骑之中。 渐渐收住笑意的蛮骑看一眼沙海中冲来的人影,原本的惊慌在看清对方人数后迅速平复下来。 “汉人真他娘的好笑!竟然用百人来冲刺三百人的队伍!” “骑兵对阵,汉人难不成也想赢?让他们尝尝咱们的弯刀。” “杀!” 抽出弓箭的人影还未曾搭上箭矢,便见对面的人影已然冲至队列尾端,略显仓皇的收起箭矢,抽出腰间的跨刀。 百名士卒带着无尽的仇恨,举起兵器疯狂冲锋,喊杀声犹如浪花拍打礁石般涌来,伴随着轰隆作响的马蹄径直撞向回击的蛮骑。 砰砰砰。 金鸣声不断响起的交织的人群,火星激射,鲜血飙飞,不断有人影倒下,战马悲鸣。 青灰色的马背上,阿土骨招架住两个士卒的劈砍,交手的瞬间便觉巨大的力道震得手臂发麻,胸腔血液似是一窒,一股气血翻涌的感觉险些直奔喉头。 眼眸中蓦然一惊,不知晓这突然冒出的唐骑为何有这样惊人的武力。 虚晃一招逼退身前两道身影,下意识的向着自己部族一旁靠拢,发出自己部族的嘶吼。 “他娘的这些乃是精卒,合拢!” 数百人的战场上,嘶吼瞬间被淹没,身侧的几刃却不自觉围拢起来。 目光四望厮杀的同胞,饶是在人数上占优,却依旧抵御不了突然袭击带来的威势。 厮杀的外围,李闲被两个校尉护卫。 之所以带头乃是为了鼓舞士气,至于冲锋这种事宜不是他这个战场菜鸟所能掌控,潜意识中也决然不会拿着自己性命在这样的厮杀战场上拼命。 纷乱人群之中,李闲锁定被护卫其中的人影,扬过手臂,朝着人群之中点点。 “擒贼擒王,杀了他。” “我来!” 雄浑的声音响彻,程处默挡在正欲出列的校尉身前,夹过马腹,提枪上阵。 边陲戍边打磨过数载,而后身为街使,熟悉的不能在数熟悉演武场上换过了多少银枪,这样厮杀的战场他从未怕过半分,今日便是蛟龙出海的一战! 冲出的脚步加快,银枪斜拖身后,直接从纷乱的队列中撕出一道口子,有如雷的爆喝在战场上响起。 “纳命来!” 浑身染血的阿土骨兜兜转转,猛然间听到这声杀意凛然的爆喝,头皮发麻。回身架刀,匆忙回应。 砰! 一把银枪狠狠撞上手中大刀,在白昼中竟能崩裂出火花,铁质的枪柄上传来巨大的力道,顺着弯刀寒刃震得他手腕发麻,差点摔下马背。 “你小子不错!可惜空有一身蛮……” 力字还未出口,恍惚间,对面爆喝压了过来。 “滚下去!” 枪柄被硬生生弯出弧度,狠狠的弹射滑落马颈,血肉骨渣随着刀锋飞溅,硬生生滑穿一般。 啾啾啾。 战马凄厉长嘶,向前轰然坠地。 马背上的人影也在同一时刻跳下马背,脚跟尚未站稳,顿觉后背杀意来袭。来不及后转,几乎下意识的再次架刀。嘭的金鸣声中,手臂再次被震麻,回身的视野之中一只脚轰然踏向胸口。 嘭。 巨力袭来,胸腔中似是猛然一窒,一口气有些提不上来。 下一刻。 银枪枪杆袭来,重重的砸向阿土骨的脑袋。 一股粘稠液体顺着砰乱头发洒下,昏沉的脑袋中周遭的厮杀也变得是在天边一样缥缈,模糊的视线中,周围的人影变得影影绰绰,渐渐有些看不清晰。 心中的那份执念尚存,跌跌撞撞的撑着身子向着身侧的几辆牛车而去,而后身子不听使唤般向后仰去,怀中藏着的精致漂亮玉簪落出兽甲,连带着一包种子一并落出。 仅存的意识中,手掌扣向金黄的种子,和那枚玉簪,想要收拢怀中。 含糊不清的话语自嘴中无意识发出,迷离的眼神里出现涣散的光影。 “粮……种子……” “……要带回去……种在草原……” “冬天……就不会死人……” 提着银枪的身影,冷冷的走来,大脚踏上还在微微挪移的手臂,从收拢的手中取走银簪。 俯下身姿向着奄奄一息的人影轻语。 “血债血偿……这是咱们汉人的东西,你们不该动。” 言罢,插在地上的银枪猛然抬起,朝着兽皮包裹的胸膛猛然刺下。 呜呜~ 号角声奏响。 百人的队伍迅速切换阵型,战马挪移穿插,将整个战场切割缩小。 兵器的撞击声也在这一刻缓缓停了下来,燥风拂过这片午时的土地,血腥味渐渐从沙地中散开,无助的战马甩动着尾巴,守候在陪伴数日的主人身前。 再次看到这血流成河的场面,胃中虽然极为不舒适,却再也没有恶心欲呕的感觉。李闲坐在战马上不动如山,看到各个浑身溅血的士卒,微微舒过一口气。 “伤亡如何?” 秦怀道跑来,染血的脸庞上闪过一抹欣喜。 “不多,有几个被割破了臂甲,划上几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还有十来个受些轻伤。” “毕竟这百人可是你阿爹的心头肉,这铠甲算是差点武装到了牙齿!” 初次战斗这样的结局,再好不过,以一敌三的战事并不是这些甲士体格对抗的极限。 回首点了点那些丢掉兵器,跪的蛮骑,秦怀道询问出声。 “那百十来人的外域士卒,等候发落。” 脑海中蓦然想起村庄的一幕,李闲神色冷峻下来,兜转掉马头,向这那些捆绑的流民走去。 “一个不留!” “让他们也知晓,咱们汉人,也是有脾气的。” 第278章 军民之情 黑夜笼罩丘陵,树叶在夜风中摇曳,越过一片树林靠近山体的隐秘处,隐隐有火光从洞穴透出。 清风刮过洞口,传出人的嘈杂,患者轮守的士卒微微点点头,便算是交接。 顺着石壁上插上火把的甬道一路向前,不多时,视野豁然开阔,乃是一个敞亮的大厅。 这个地方乃是解救下的那些老百姓带着李闲而来,原本乃是些山贼居住的洞穴,听闻蛮贼破关,早早的搬离山洞,换往他处。 数个架起来的篝火上,陶罐中的浓粥沸腾,汩汩翻滚。有士卒拿出肉干切成小粒丢了进去,渐渐的整个石穴之中肉香浓郁起来,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秦怀道人善心热,舀过一勺递去一个衣衫破碎的女子,或许是受了过度惊吓,纵然是在这安全的洞穴中依然紧张畏惧的后缩,眼神麻木的看着粥碗,不敢去接。 “都是大唐子民,我们……没有恶意,你……” 原本还想说些规劝的话语,可乍一出口,却不知从何安慰。 这里不单单是这一个年幼的女子,还有其他女子妇人皆是相同,眼泪早已哭干,无神的眼眸中竟乎不是正常人一般,他们所遭受的或许不是秦怀道一行人所能体会到的。 唉~ 叹上一口气,秦怀道将陶碗置于女子身侧的石板,走了开来。 洞穴之中重伤的子民士卒,李闲已给用酒酿和草药处理了伤口,尤其是几位拉车的壮汉,脚板腿杆早已磨破,割掉的息肉和脓血,在洞穴中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息。 李闲走上洞穴中央,挥过手臂,示意给各位饥肠辘辘的子民舀上浓粥。 或许是先前见识过这支队伍斩首的场景,虽是同为唐人,百姓子民却感受到了一股土匪的气息,捧着滚热的陶碗,蜷缩在角落一声不吭,甚至于眼神都有些躲闪,不敢正眼望上厅中人影一眼。 添过两把木柴,让厅中的篝火烧的更旺。 静静伫立在厅中,百姓子民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李闲负手而立,淡淡说道。 “边城失守,朝堂也并未料到此事,已至祸水在打听边境西陲肆意蔓延。” “身为大唐先锋队伍,咱们的人数不多,却并非那些山中匪贼一般。” “此行的目的便在于保境安民,止住这些蛮骑肆虐步伐,争会你们手中的土地,重建你们失去的家园。” 话音落下,不少子民面面相觑,眼眸之中少了些警惕,多了些希冀。 篝火映照下的面庞俊朗刚毅,似是已然脱去了先前的稚嫩,转而有一抹沉静,成熟。 踱上几步,拉了拉后背烤烫的衣襟,李闲继续说道。 “先前的战场上有些手上的马匹,能宰的都宰掉,烘成肉干也能够你们维系一段时辰,想必大唐的赈灾粮草不时便会到达,重建家园的重担还要落在各位的头上。” “今夜你们便在这里安稳的度过一晚,明日一早收拾完便启程回去吧。洞穴,最终不是家园。” “盖过去的就让他们过去,人,不能一辈子停在眼前,大唐的盛世注定还要延续。” 昏暗火光之中,李闲没有做太多的保证,至此之际,说这些都是太早,或许美好的向往还能勾起他们对生活的渴望,再满怀信心的生活下去。 说过这些,李闲并未多言,扬扬手。 “快些吃食吧。” 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李闲不指望这些子民在自己说到一番后,便能春暖花开,回归从前,至少在他们心底有一个念想也算是好的。 扫一眼周遭子民或沉思或畏惧的眼神,李闲阔步迈向洞穴外,旁边的另一处便是士卒们今晚的营地,后续的路还需要谨慎斟酌。 “军爷……” 稍显胆怯的声音,在李闲即将跨出的大厅的一刻响起。 年岁稍大的老者捧着热粥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走到近前,将粥食推给李闲。 “打杀见的多了,子民们都有些害怕握刀的人,你们莫要见怪。” “要不是你们,咱们这些粮食也不会回来,给士卒也吃些吧。” “有力气赶路,也有力气去杀敌。” 不少的子民也战战兢兢的围了上来,递上方才陶碗中的粥食,摸过眼泪。 “村中少了不少人,这些米粟也够咱们吃食,吃些吧,都是……都是大唐的子民。” “对啊,你们都是年轻力壮的青年,风尘仆仆,也是为了咱们西陲边境。” “吃吧,吃吧,指不定哪天……哎。” 簇拥而来的子民,你一言我一语,好心规劝着三位正欲走出的将领。 李闲有些感动,眼泪有些不争气的流淌。 常言道将心比心,一份善意终是得到了回报。 噗通。 有人径直跪在李闲面前,拽过衣角呜咽出声。 “军爷,你们这是去前线杀蛮贼,带上我一个,我要为年迈双亲报仇!” “庄稼人有的是力气,上不了阵,给你们扛扛粮袋也是好的,求你……” 话未说完,已被一把拽起,看着涕泗横流的青年,李闲心中五味陈杂。 带着颤音的言语中过下这一抹威严,冲着青年呼喝。 “身高马大的青年,啼啼哭哭像个娘们,丢了咱们大唐血勇男儿的脸面!” “要想参军,待大军过境,你给大唐的将军讲,或是给村中的里正讲。” 大手拍拍肩膀,李闲拭去眼角的泪痕,言语间不觉严肃起来。 “战场上存活下来的才是精英,我身后的这些士卒乃是千锤百炼才出来的精兵强将。” “咱们人少,样样都有严格的规定,不是我李某对你有偏见,而是这百人的队伍自成一体,不能因为你一人而耽搁了整体。” “咱们的人少打不起过多的消耗,就是要趁着隐秘的行动,打蛮贼个措手不及!” 道理已经讲明,李闲不再多说,招招手臂呼唤过甬道林立的士卒。 “喊上十几个士卒来,吃些一些热粥,听听百姓们讲讲前路的路况,也好规划接下来的布局。” 整个冰冷的洞穴中终于有了人情味,烧的通红的锅灶旁也有了盛粥煮粥的子民。 妇人们接过兵卒们地上的布帛,互相包裹着身躯,细声诉说着安慰的话语。 里正坐上光滑的石板,背靠着篝火,去过蘸上水渍的树枝,在地上勾勒着西陲的简图。 昏黄的篝火映照几个请教的脸庞,细细询问着城中的情况……。 第279章 猎杀时刻 天空阴云堆积,掩盖月色光辉,整个阔野漆黑如墨,时不时传出几声狼嚎,让人毛骨悚然。 原野上马蹄声震动,冲锋号角此起彼伏。 易燃的毡帐上腾起了火焰,映照这一匹匹战马奔跑身影。刀光划破的皮毛缝制的毡帐中,有膀大腰圆的蛮人惊慌失措的跑出,映入眼帘的刀锋倏然放大,径直劈上脑袋。鲜血洒去着火的毡帐发出嗤的声响,终于有人在这片阔野惊恐的喊叫出来。 “敌袭,敌袭。” 刹那间。 整个阔叶上随之变得躁动起来。 男人叽哩哇啦的吼叫声传彻出去,有身着单衫的人影向毡帐簇拥的阔地中跑去,也有小队首领一样的人物,提着长矛朝着逃窜奔行的人群大声嘶吼着镇静。 嗖嗖嗖。 空气中全是破空的声响。 火光映照下的纷乱人群中,不时有血光带起,不断有奔跑的人影倒下。 骑影憧憧伴随着程处默嘶吼声,不断变化交织成新的阵型,大肆分割着上百人的队伍。 秦怀道纵马飞驰在惊骇的蛮族人群之中,肆意挥刀劈砍着连阵型都组不起来的蛮骑,鲜血飙飞的场面让他血脉贲张,兴奋的大喊大叫。 看在这火焰之中交织出的冲锋洪流,程处默包含赞赏瞥一眼身前人影,欣喜开口。 “李兄,想不到你竟也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主。” “白日隐匿起来,晚上逮着荒野上的篝火,突袭猛攻,还真被你说中!” 火光边缘,长出青胡茬的人影微微一笑,目光扫视着整个渐渐趋于稳定的战场,随意的搭话。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树百年来,蛮人们喜好撑着毡帐游牧,无拘无束。尽管到了中原,就算是抢夺下城池屋舍,也不习惯龟缩在巴掌大的地域。” “这阔野之处便成了他们自己的乐园,以至于在漆黑的夜晚之中便以发现。心细如发,算不上。说是换位思考,到时更为确切。” 战场上,挥舞长矛刀刃的唐骑将整个百人营地分割蚕食,鲜血洒向地面,尸体铺开,赤脚的人影和穿着皮靴的人影在飞速缩减。 大火吞没了大营周边的毡帐,在留出阔地的地方熄灭,打杀的地域中声息渐小。 李闲信步走在这座亲手征伐下的修罗场上,在潮湿的泥土中踩出血色脚印,将命令下达出去。 “所有人下马修整,打扫战场,捡回箭矢。” “去尚未烧透的毡帐寻些吃食,肥沃绿洲滋养的牛羊,想必肉干的滋味也并不会差。” 身侧牵过的高大黝黑战马迈动蹄子,从松软的泥土中挤出殷红血液,李闲扫一眼堆砌铺开的尸身,微微眯眼,伸手从马背上取下一张弓箭。 “咱们人少,还是适合这样的突袭。” “正面杀伐伤亡便会不可控制,我的那些酒酿还等着攻克城池方才取出庆功。” 程处默裂开嘴角,朝着身后跟随而来的校尉比划手势,接过刚才的话题。 “战场冲锋看我,战事智慧看你。” “咱们这百人小队,听你的!” 言语之中,李闲已然拉开弓箭,闭上一只眼,瞄准了一堆尸身。 远处,有被砍去手臂的尚未死透的蛮骑,推开摊到推上的尸身,挣扎着坐起。 噗。 箭矢稳稳钉入胸口,一声不吭的仰面躺下,方才死透。 将弓箭插回圆筒,李闲将马匹交给身侧迎来的士卒,与程处默边走边说。 “救下来的汉人子民们,让他们看管好粮食,去往灵州方向,至于那些更换下来的马匹,也一并交于他们。” “粮食被抢,家园被毁,已然损耗巨大,不能让他们在这般绝望。”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烧焦的刺鼻气味,黑烟缭绕腾去漆黑夜色,走至中军大帐的位置,已经有士卒搭建起了简易灶台,燃起了篝火,烹煮美味的肉粥。 被解救的汉人奴隶围坐在火旁,双眼含泪一个劲的给兵卒们道谢。也有人听闻周遭全是熟悉的汉语,热泪盈眶,嘴巴张张,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空气中渐渐浓郁的香味,让奋战一夜的士卒们口角生津,颇为惬意的说起方才的战事。 “刚才那孙子竟是在背后射我冷箭,还好我反应迅速,骑马过去砍了。这些蛮骑头脑简单,竟然用手臂去挡,一个照面的功夫,便被切下一条手臂。” “也多亏如此,倘若再遇到一群像先前那队斥候,哪里能这般轻松,多半将会是一场苦战。” “管他娘的那些,咱们可是有李参军这位智者,还有程将军这员勇将。” 火堆旁几个士卒在土地上抹掉刀尖上的血迹,一面吹嘘着方才的险要,哈哈大笑。 望向这些聒噪的人影,程处默有些皱眉。 “会不会太吵?” “先前一战,虽是赢下,多少有些吃力。如今一战吞下的人数不少,打的轻松,他们开心便随他们去吧。” 掀起了中军大帐的帐帘,李闲钻了进去。 “让秦怀道和两个校尉前来,有些事情,还是要重新再订。” 跨进宽阔的毡帐,放下帘子的一刻,周遭的声音顿时小上不少。 架起的火盆上放着盛水的粗制陶罐,滋滋的冒着白起,一股浓郁的牛羊膻味在毡帐中浮荡。 取出随身带着的一包茶叶,冲泡上几碗热茶放去案桌四周,李闲端正的坐上了案桌首位。 程处默领着三个人前来,掀开帘子的一刻便问出了空气中大唐茶铺中特有的清香,似乎所有的疲倦也消散不少。 “想不到在异域之地尚能饮上一杯大唐茶水,李兄真是还兴致。” 跨进毡帐的秦怀道搓着手掌,笑吟吟的落座下来,望着案桌上摆好的茶水,补充上一句。 “就是这陶碗,着实太过掉价。” 一句话语引得堪堪落座的两位人影,哈哈大笑,整个毡帐之中充斥着一股喜庆气氛。 李闲笑吟吟的压下手掌,示意四位人影落座,而后收起脸上的神情,缓缓开口。 “闲事搁置再谈,今晚来是要和诸位商讨之后的路子。” “如今咱们已然到了灵州凉州的交界,屠了这四五百人,想必这消息不久便会传进吐谷浑大军。” “接下来的战事只怕没有这么容易得逞,咱们每动一步,便极有可能陷入大军包围……” 第280章 疯狂的蛮族 吐谷浑硕大狼头大纛伫立荒野,迎风飘荡。 自下达东推指令以来,二十万蛮骑在大唐国境西陲浩浩荡荡推开,各部首领为推进大将,指挥自己的子民在整个阔叶上劫掠侵占。遇村则抢,见人便掳。 身为吐谷浑大汗,伏允听从军师所言,对各部劫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多的则是收拢人心。 为主持大局,伏允将行营搬至大军前锋,如遇大镇大城则会,重新召集兵马,激励士气,共同攻伐。 正值壮年的伏允,心中豪气万丈,有着和颉利可汗一般统一草原部族,将势力推上富饶中原的雄心。 在他眼中,眼下大唐乃是外强中干,四年前曾与草原雄主决战,必然损伤不小。 纵然对外号称大唐盛世,不过仅仅依仗繁华商贸罢了! 中军大帐。 伏允摩挲颌下胡须,目光威严得扫视着鱼贯而入的部落首领汇报各地进展。 放开掠夺的军令传达,果然如预料之中一般,推进迅速不少,伏允脸上勾勒笑意,满意的点点头颅。 安坐帐中侧位的军师,揪着颌下几根稀朗白须,褶皱的脸上堆起笑容。 “恭喜可汗,推进路途异常顺利,一路下来所占领的城池又有咱们的虎骑守卫,搬运粮草回草原深处。” “要不少两年咱们草原部落定会强盛强大,上可攻伐西突厥,争夺肥美草地,下可同吐蕃高原叫板,大震声威,亦或者圈养些大唐富庶之地,产些粮草,也能为寒冷冬季备下充足粮草。” 哈哈哈。 爽朗笑声发自肺腑,伏允从座椅上站起,朝着军师微微抱拳。 “不愧为我草原上代英主麾下谋臣,计谋多变使得部族一心。” “又能远见未来,与孤王所想一致。” “来人啊,赐酒!” 踏踏踏。 急促脚步跨进毡帐,半跪红绒地毯,叉手叠在胸前。 “可汗,东边之地的阔野不太平,咱们的几支斥候消失不见不留踪影。” 虎皮大椅上的人影脸庞上微微一凛,扬起眉头。 “消失?” “正是,乃是可汗虎骑中的斥候。” 听闻此话,伏允面上展露笑颜,挥过手臂。 “无需慌张!” “如今大军压境,大唐西陲边境人人自危,空城空镇比比皆是。” “孤王麾下虎骑斥候非同凡响想必是去往灵州深处探查,他们去,就让去吧!” 禀报士卒多少有些心忧,几日未归,又不曾有讯息传出,多少让人有些心忧。 抬头再想禀告,却被伏允挥手打断。 “传令各部,劫掠差不多了,陆续回营,攻伐灵州,哪里还有更多的粮草!” 话音落下,急促脚步踏踏入内。 来不及行礼,挂着冰渣的脸庞显出一抹惊愕,喘着白气说道。 “可汗!大事不妙!” “咱们的斥候被杀害于荒野,尸身碎烂如泥……” 嘭! 伏允当即拍打身前案桌,站了起来,虎目之中怒意升腾。 “什么?” “虎骑斥候?” 伏允有些不敢想象,先前一息还在夸赞自己麾下虎骑的神勇,这瞬间便有死讯传出! 有那么一个时刻,伏允只觉是自己出了幻觉! 抹掉脸上薄冰水雾,斥候再度叉手揖礼,言语中带着一抹恐慌。 “灵州与凉州交接,确实如此。” 轰! 伏允重重跌倒在虎皮大椅上,心中仍然有些不可置信。 这大胜之势下,竟让自己的精锐莫名折损? “报~” 一声响亮急促声响传进大帐内。 声音尚未停息中,有斥候仓皇入内。 “可汗!” “灵州地界原本掳来的子民,粮食到了此时尚未送达,就连消息也不曾回复。” “接应的斥候也不知所踪。” 此言一出,就连帐侧内,银须军师也豁然起身,指向帐中人影,质问道。 “可曾有消息是何人所为?” “前些天中有一小股贼子出现在石头城前,没入从林不见踪影。或许……” 哗啦。 伏允一拍座椅上扶手,指着帐中斥候破口大骂。 “为何此时才报?” 见斥候一声不吭,军师老者捻过颌下胡须,率先沉静下来。 缓步踱步帐中,军师缓缓开口。 “大汗莫慌。” “这些部族既能将游猎虎骑斥候,想必便不是些寻常子民,更不是打家劫舍的山贼匪患。” “想必乃是些骨头硬的大唐兵卒,趁机在四处游走设伏。” 暴躁脾气上来,伏允哪里有心情猜测这些人是何人,当即拍案下令。 “管他娘的什么部族!” “孤王麾下的精英不是好惹的,这些不知好歹的唐贼,是要会让他们知晓何为草原上的狼!” 目光扫过帐中三位斥候,伏允横过手臂。 “传令下去,斥候尽数出动,细细盘查荒原之地,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些士卒找出!” “知会各路兵马,齐聚大营,以防偷袭!” 三位士卒领命,匆匆出了大帐。 不多时。 大营之中奔出大营,朝着五个方向飞奔而去,将伏允的军令传向各个部落。 一只百人的队伍也在各个部族死掉些士卒的代价下,缓缓摸出些蛛丝马迹。 拼凑而出的消息缓缓糅合一致,数日的时间中让不少满足部落对其恨之入骨。 血腥偷袭的风暴在这片阔野之中犹如一张无形的诅咒,让不少蛮族部落渐渐对黑暗的夜色有了一抹畏惧。 无形之中,原本疏离的部落缓缓朝着大营方向集合,谁也不愿成为这支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部族下一个突袭目标。 同一时刻。 躲入山洞洞穴的百人队伍,望着供需额外淅沥沥下起的春雨,有些的喝着稀粥。 程处默抱着暖和的陶碗,蹲坐在地上感慨。 “想不到这最危险的地方,倒是成了咱们吃食最好的地方。” “你瞧着碗中的肉干是来自吐谷浑部族,这些粟米乃是来自咱们被救下的子民,就差配上几个绿菜。” 提起绿菜,李闲明显感受到两道眼神到了过来。 若无其事的喝上一口稀粥,砸吧砸吧嘴巴。 “泥量不要看我,有这些吃食我早已心满意足,皮裘暖和,浓粥带肉,着实有些李府中的感觉。” 说到此处,李闲顿了顿,望着打听中吃相粗野的士卒,转过话题。 “似乎听闻了一支和咱们相同的队伍,你们可曾打听到其中的详情?” 负责打探消息的人影大口咽下一口浓粥,提起袖子抹过嘴唇,站了起来。 “听闻乃是从边城退守过来的守卒,联合了不少有志之士。” “嘶……好像是住在……什么什么黑山?” 第281章 善良总是受辱辈 细雨霏霏,山中弥漫起了水雾。 袅袅炊烟自山洞外升起,淡淡弥漫向了天空。 添柴烧火的妇人看了看火势,满意的拿起勺子搅动锅中粥食,隐隐争吵声从山洞中传出,妇人听在耳中,粘上泥浆的脸上难掩黯然。 他们都是些被张将军解救下来的子民,家园被毁暂时安顿再山洞中躲避战火,平素中做些力所能及的琐事。 昨夜听闻张翼将军带着近百人夜袭大营,惨胜而归,带回了近半数的尸身,着实让人看着心寒。 陡然之间,山洞中一阵沉静,片刻后有威严的话语传出。 “咱们汉人讲求落叶归根,不能就这般葬在此处!” “人是我或者带出去的,死了总要带回去入土为安!” 站在高台上的张翼,缓缓朝着地上盖着破碎布单的人影缓缓躬身,行上一礼,以示尊敬。 见惯了生死的麾下士卒心中一热连忙起身,拉住那个躬身人影。 “张将军,话虽如此,可咱们现在与寻常山贼马匪有何不同?” “如今情形大为不同啊!” “天为被,地为床,躺在那儿就是那儿得了!倘若这版磨叽下去,不知晓还要葬送多少人!” 左臂被另一位难民里正拉住,愁苦着眉头连连说着好话。 “军爷啊!这兵卒所言不假啊!” “昨夜惨胜,一夜奔波早就劳神费力,如今外边风声这么紧,倘若在要为这些事迹操劳,被那些蛮贼发觉,咱们可就搬不走了!” “活命要紧呐!” 洞穴之中其他扛着大包小包的子民也出声附和规劝,言语之中皆是不要冒险之类的话语。 “将军啊……” 微弱的气息从墙角处传来,众人身后,一个奄奄一息的士卒背靠墙壁,脸色如纸张一样苍白,饶是这简简单单几个字似乎说的格外费力,大口喘着粗气。 张翼在人群安静的片刻听问道了这声呼唤,迈过步伐,走了过去。 这士卒乃是这批重伤之中活的最为长久的一个,但众人心中知晓,已然是看不到明日的朝阳。 蓦然间,张翼眼眶红润,望着人影吸吸鼻子。拉起冰凉的手掌,拂去上面干涸的泥浆。 “今日我一定要带你走。” “蛮贼追的紧,兄弟我对不住你。” 手心中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苍白的面色上浮起一抹微弱笑意,嘴唇扇动撕咬说些什么。 张翼连忙凑去耳朵,气若游丝的声音含糊传入耳畔。 “能听一声……兄弟……此生无憾。” “以后的路……不能跟着将军再走……要是能行……喝点热粥……” “……我不想成为……饿死鬼……” 眼泪哗哗的从眼眶中溢出,身形魁梧的人影再也止不住内心激荡,招手向着外边呼喝起来。 “粥!快来粥!” 有人急忙跑向外面,更多的围观子民默默地转过背身,暗自抹泪。 这样的场景多少有些凄凉,可要是留下来,多半会遭受到了屠戮,仍是也不愿将每一个奋战的士卒丢下,仍谁也不想将这些奋战的战士裸露在外。 嗖~ 一支响箭穿过树丛,径直飞向洞穴方向。 破空的声音在冗长的通道回响,转而叮咣落地的声响传进人群。 这乃是规定下来放哨的讯号,只有遇到敌袭之时方才会射来。 泪流满面的张翼听着不大不小的回响,心中顿时咯噔一跳,一股莫名的恐慌瞬间涌上心头,丢下尚未反应过来的众人,疾步向着洞外跑去。 “怎么了?敌袭嘛?” “什么?蛮骑来了?” “天啦,到底是什么情况。” 悲戚的众人听得真切,猛然一惊,齐刷刷的朝着穿过甬道的身影。 “怎么会这样,来的这么快,这可如何是好。” 恐惧笼罩的子民们焦躁起来,既不敢随意出洞,成了蛮骑的活靶子。 又不敢龟缩其中,沦为烟熏火烤下的羔羊。 整个洞穴大厅中百十来号人影簇拥在一起,嘈杂纷乱的望向空无一人的甬道,只希望出去打探消息的张将军会带来一抹希望。 身处洞外的张将军何尝不焦躁,扒开眼前的树枝遮掩,径直朝着王位阔地而去。 本是在昨夜已然平安返回,可念及此番伤亡太大,心中愧疚万分。为了能恕清心中那份不安,又组织上一些人手,连夜将丧生的士卒尸身搬回。 一来二去,竟是碰上了巡逻的斥候,没命的奔逃了一夜,终是在半夜之时方才回到黑山。 只是想不到这些蛮骑的速度竟是这般的迅速,这么快就围了上来。 倘若此番乃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和踟蹰,将这些祸水引向山洞,那其中救下来的百名子民,又将再次陷入这些畜生的手中。 想到这里,张翼心中突然懊悔起来。 懊悔自己的举棋不定,懊悔自己为何要这般迟疑。 眼前荒丘上一匹无主马匹映入眼帘,跌落在马背下的身影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张翼慌忙跑了过去,翻起背上插着箭矢的人影,托举头颅放上膝盖。 入手冰凉,如同张翼此刻的心境。 噗。 殷红的血渍溢出嘴角,士卒缓缓睁开迷离的眼睛,血红色的视线中映出面容愁苦,老泪纵横的人影。 “北边……北边的阔地……有蛮骑……” 张开干裂的嘴唇,从带血的牙缝中挤出虚弱的话语,挂着殷红血线的嘴角动动,汇报的士卒暗暗握紧张翼的手掌。 “将军……咱们尽力了……” “……那些子民……子民还要靠着……将军,逃脱……” 听着艰难说出的话语,张翼紧绷的嘴角微微抖动。 “多少人?” 怀中的人影颤抖的举起手掌,殷红的色泽涂满五根手指,微微抖动。 “五千……” “将军……莫要再战……快……快逃。” 逃字刚刚出口,怀中人影似是用尽了最后一份力气,眼神中倒影的愤怒人影也在急速涣散,片刻吼坠入无声无息的世界之中。 一天之内,折损竟乎过半的兄弟! 此番又要面临五千人马,张翼有些绝望无助,抱着温热的尸身涕泗横流。 “苍天啊,望你能开开眼,看看这生灵涂炭的西陲边境!” 第282章 扫荡黑山 “将军……” 颤巍巍中带着惊惧的声音的从身后传出。 张翼下意识的拭去眼角泪痕,转过身时,神色已然恢复不少。 穿着破损甲衣的青年,目光中带着一丝惶恐,绕过张翼看向身后浑身血污的人影。 “这……” “没什么,有一名士卒牺牲了。” 言语冷淡平静,透着哀伤却不显丝毫惶恐,张翼抬起红润眼眶,大手搭上青年肩膀。 “山谷那边便是浴血奋战的士卒,蛮人打过来了,子民们的安危就要交由你们这些百十名乡勇手上,我还要加入战场,不再与你多言。” “能走多远走多远,去吧。” 搁置下话语,张翼看向夕阳染红的血色天空,面色淡然的转过身去,大步向着山丘下走去。 隆隆马蹄声自山谷谷口涌出,厮杀声沸腾蔓延,在谷口中渐渐清晰回荡。 下了小山丘,转过拐角,视野轰然开阔。 山谷道路上被推到的的断树上钉满了箭矢,几个士卒汗流浃背的发布这命令,再度抬头之是黑压压的箭矢升上了天空,遮去了大半的天光,恍若整个峡谷也变得昏暗起来。 “跑啊!” 再守下去便会被钉成刺猬,指挥的士卒也不是傻子,推搡着几个还想加固树桩的士卒向后跑去。 峡谷窄小,随时被这些蛮骑冲锋,可能容纳下来的人数并不多,扯出一段距离,守将率先抢上了较高的地势,捏过拳头大喝。 “守下来!给子民拖时间撤离!” 耳朵旁全是嗡嗡箭矢飞过的声音,最前面的马匹已然凌空而起越过先前堵道的端木,也有后来不知晓状况的蛮骑撞上断木带翻身后一片,骂骂咧咧的声音随即在整个山谷中响起。 这乃是拐角前的最后一块圣地,突入进去,便是百号子民的噩梦,眼下这洪流般的人海,只能守一时算一时了! 正欲喊些振奋士气的话语,余光中有忙碌的身影在拐角处安插着陷阱,妇人们将削好的木棍斜插泥土,青壮的男人将巨石横木再次抬上拐角堆砌起来。 “你们这是何苦!为何还要回来?” 见忙碌的子民们,张翼有些气愤,甩掉箭矢,走去推搡着忙碌的子民,嘶声竭力的咆哮起来。 “你们知不知晓,我们这般拼命就是为你们争分夺秒……” 骤然间瞥向方才的那位乡勇,张翼更是怒火升腾,一把拽过青壮询问出声。 “为何!” 话语之间,乡勇一把拉下张翼,一根流矢擦肩而过,戳在身侧的横木上,溅起一片木屑。 为首的妇人躲在拐角石缝后,望着争辩的两人,招过手臂。 “张将军勿怪,咱们家园已毁,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 “贼人不灭,便不会有好日子过!” “杀一个,总要少上一个,杀一双,那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是赚的!” 回首望了一眼蜂拥而至的蛮骑,发疯一般的向这边涌来,震耳欲聋的声音灌进耳朵,张翼咬咬牙,不再计较眼前的事情。 “盯准了!放!” 下一秒。 士卒应声起身,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齐刷刷的箭矢飞向最为靠近的人影,将裂开黄牙的人影径直仰头射翻在地。雪花自脏污的兽皮甲衣上汹涌出来。 旁边的人影见箭矢射来心中仓皇提起皮盾抵抗,稀稀拉拉的箭矢射去反应迟缓的人影,更多的则是被来势汹汹的人影挡了下来。 “这他娘的优盾射不穿啊!” 箭矢的一轮攻击下并未起到多大的成效,有士卒已然焦躁的呼喝起来。 张翼拉着弓箭的手掌都在颤抖,皮开肉绽的手心捏住一根箭矢,射翻一个攀爬高台的人影。 “将端木都扔下去,是在不行向山上撤走!” 有箭矢飞向这边,带起张翼鬓角发丝,噗噗的社区后方远处。 哈哈哈。 张翼脸庞上并未有任何畏惧,反而放肆的笑了起来。 “他娘的,连上天都这般护着,看来咱们定是能撑上一些时辰。” “大不了撑不过就是一死,从消息带出去兵城的那一刻,我便是个死人,杀了这么多猢狲,也算是死得其所!” “都他娘的甩开膀子干!咱们身后设陷阱,捡箭矢的妇人可都未曾怕上分毫,莫要丢了咱们大唐男儿的颜面!” 话音陡然一窒,脸面上喷洒出温热的血迹,方才还在陪自己说话的人影,已然被一根箭矢插进了眼帘,倒在地上哇哇乱叫起来。 “杀我兄弟,狗日的蛮人,我和你拼了!” 愤怒的声音嘶哑嘶吼,疯狂的抓取身后的箭囊,扯出一根根箭矢向着攀爬而上的人影。 刷刷的声响之中,攀爬而上的蛮骑蜂拥堆积,叠成的人塔渐渐升了上来。张翼竟乎下意识的去伸手去背后拿捏箭矢,方才发现空空如也。 下一刻。 弯刀从腰间蓦然拔出,朝着双手搭上岩壁,冒出头颅的人影猛砍猛挥。寒刃嵌进脖颈,劈出血槽,殷红的血浆喷涌而出。 温热血渍溅射上了脸庞,张翼闻着浓浓的血腥,似是更加血脉膨胀,手指发力抽出刀柄,就在这高台之上狂野呼喝。 “来啊!杂碎们!” 噗。 一支箭矢刺破皮肉,没入肩膀。 跌跌撞撞的向后退上半步,捂着骤然揪心的疼痛,一阵眩晕的感觉涌上心头,视野也随之变得模糊起来。眼帘之中,一道身影翻过了堵路的岩壁,抄着弯刀嘶吼着听不懂的言语。 下一刻。 猛然跃下,朝着张翼扑了过来。 一杆长矛陡然间从侧面顶来,少了一颗眼球的人影,满脸是血格外的狰狞。嘿嘿的狞笑一声,戳穿了蛮人的胸膛。 耳畔的轰鸣渐渐停息,周遭的厮杀声渐渐回归,张翼的的神识重新清晰起来。 咬牙把去肩头上的箭羽,搀起又要倒下的人影,朝着身后大喝。 “走啊!守不住了!” “退守到咱们的山洞,在哪里好好招待这些畜生!” 这一刻没有人害怕,拿着尚未安置好的尖棍木叉,向着隐秘的丛林而去。 轰! 身后的垒砌的石墙轰然倒塌,本被隔绝的声音再度清晰入耳。 奔行在前面的张翼知晓,留给这支部族的时辰不多了! 留给整个黑山的时辰不多了。 第283章 天无绝人之路 狭小山谷中,血腥气息弥漫。 对峙的双方还在这片地域厮杀,就连着向后谷内逃亡的妇人,也将顺路的石头推了下去。 张翼看得出如今已是强弩之末,眼下能杀一个便算是为大唐敬的最后一份忠义。 飞舞的箭矢和无数汹涌的厮杀喊叫声中,两队之间的距离缓缓缩近。 终究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混乱血腥的场面,有人从山丘上踩上了湿滑的青苔,在凄厉的尖叫声中,径直掉下。 张翼看着掉落下去的人影宛若落入狼群虎口一般,眨眼间不成人形。 沿着小路摸上来的蛮人粗暴的揪住捡拾石块的妇人,一把将身影按到在地,凄厉的妇人尖叫在这片嘈杂的丘陵上荡起。 蛮人,还是打进来了! 谷外。 阿土衮望着沽空拥挤的洪流,恍若被堤坝阻拦在原地回旋停滞。 丧失亲弟弟的楚痛涌上心头,猩红的眸子中泛起一抹凶戾,扬起马鞭狠狠抽打在身前校尉的手臂,怒骂出声。 “没用的东西!” “马匹进不去就给我下马徒步!” 揉着抽出血痕的手臂,校尉面庞上露出一丝畏惧之色,有些委屈的回话。 “山谷太小,越是进去并排三人的马匹难行。” “前面拦路的墙壁已被推倒,这些唐兵们插翅难逃。” “首领放心,既然到了这儿,定然将这些不知死活的唐兵生吞活剥。” 道理阿土衮也懂,不过是心中的郁愤难平罢了,看着骚动奔涌的人流,舔了舔嘴唇。 “抓活的,不能就这般死了,便宜了他们!” …… 晨阳高悬,照去广袤的阔野,靠近山丘的地域开始点缀出了零星绿色。 “冰雪消融,土地有了水分,这样的荒漠绿洲中定然有人,跟上!” 目光扫过马蹄下青草,李闲多少有些意外,分析片刻粗略给了答案。 越是深入这吐谷浑侵占地域,一路上所经受的压力越大。 村庄屠戮,子民丧生,无一例外精壮男人被圈养去挡俘虏,而女人们多半会被这群蛮人掳去当成了玩物。 以至于眼前虽然出现了绿洲,李闲心中更多的则是压抑和悲凉。 见惯了这些惨无人道的杀伐,身后的这些士卒们早已脱掉出营时的那股稚嫩,许久未清洗的面庞冒出看上去颇为成熟的胡茬。 此刻听闻李闲的指令,心照不宣的扬起手中马鞭,催促马匹前行。 程处默凝望着远处绿意盎然的山丘,忽然转头看向李闲。 “李兄,你说咱们会不会碰上那支抵御的军卒?” “或许会吧。” 李闲淡淡望上远山一眼,有些淡漠,岂是心中却暗自自嘲。 阔野广阔无垠,同为在吐谷浑侵边地域神秘出没,如今两支队伍皆是在铁骑下亡命天涯,就算碰上了,也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好。 …… 天光微微倾斜,阳光透出云端。 大量的吐谷浑蛮人下马冲锋,让本就并未形成严密防御的山谷,再度陷入巨大恐慌。 一波波的士卒开始向上攀爬,有人被滚落的石块砸到,但更多的人影,还是义无反顾的再度补充上去。 身为吐谷浑一部的首领,阿土衮眺望不远的战事,料定了大势已去,嘴角勾勒出了冷笑。 “原以为这群肆虐阔野的士卒有多厉害,到底不过是拼凑的乡勇,也就会做做堵道的事。” 走上一侧的矮坡,阿土衮抬手吩咐下去。 “通知给各个校尉,拿下这批兵卒。” “外边奔跑的女人不要杀,玩完就可以,带了回去,这可各个都是宝贝。” 啾~~ 苍鹰翱翔长空,发出尖利高亢鹰唳,似是竟是什么一般。 阿土衮走下山坡的身形一震,仰起头微眯着眼帘。 草原上的子民们对着苍鹰由衷特殊的情感,认定它是长生天豢养在人世间的守护神,振翅远飞定然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莫名的望向山谷谷口,阿土衮心中升起一抹不安,烦躁的招手,低沉向身侧侍卫呼喝。 “让他们快些。” “这腥臭的山谷,看得人恶心。” 同一时刻,李闲的目光从啼叫的苍鹰身上收回,领口间随风浮动的绒毛扫过冷峻的脸颊,惨叫声隐隐从那片山谷中透出,听着渗人。微眯眼帘认出几具倒在谷外的尸身。 “蛮人……” 双唇轻嚅,似是呢喃,李闲侧头看了眼身侧的士卒,低俯下身姿,目光一沉,探向腰间唐刀。 “准备……” 没有多少激励人心的话语,短短的几个字足以让这些见惯了屠戮的士卒们血液沸腾。 身后一百人的队伍齐齐从身后抽过长弓,双目通红的凝视着谷口。 程处默斜拖着银枪走在队伍之中,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说道。 “一路走来,大唐西陲边关的惨景你们都已看到了,这是咱们的先帝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正一点点被这些蛮夷蚕食……” “……咱们大唐同胞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家园,正一点点被这些蛮人践踏,他们杀过无数手无寸铁勤勤恳恳的百姓子民,有老人,妇人,甚至还有尚在襁褓的婴孩……” “咱们汉人同胞并非喜好杀戮之辈,但,咱们汉人同胞的血从来不会白流……” 胯下的战马躁动的刨着蹄子,李闲的目光变得冰冷,凶戾。 “让他们也尝尝咱们汉人的凶猛,也让他们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探路的斥候奔了回来,冷冽的目光中看不到丝毫波澜。 “至少三千兵马。” “吃的下!” 握住缰绳的大手猛然握紧,李闲不假思索的回复。 身侧的秦怀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与那道凶戾眼眸对视的一瞬,哈哈哈的笑出声来。 “够野!” “这才是咱们大唐男儿该有的风范!” 刷刷刷。 长槊在空中挽起枪花,年虽稍大的校尉抱拳出列。 “李参军,一路行来皆是护你左右,此番便让程将军歇息,让老夫代为征伐吧!” “还望李参军……给个机会!” 略显清瘦的身影哈哈一阵朗笑,同样拔出腰间的唐刀,握在手心。 “来一趟战场,不杀几个人,枉来一趟!” “我李闲没有多少本事,旁边掠阵,砍上一两颗脑袋还是能行。” “此番,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话音落下,已然抖动马缰。 身侧一道身影如流星般激射而出,雄浑的声音中带着一抹傲气。 “那就由我,来做先锋。” 银枪寒光闪烁,战马已然冲了出去。 第284章 曙光 正午的烈阳被掩去光辉,青草被重重马蹄践踏,扬飞。 百人的骑兵自动分散出一道弯弧,向着谷口围去。黝黑骏马上,大氅掀起的一瞬,李闲抽出箭矢。 嗡。 箭矢震颤飞旋,激射而出,擦过阿土骨头顶,径直射向大旗。 嘶啦~ 破碎的声音传开,翻滚的大旗少上一个豁口。 阿土衮愕然望着旗杆,而后不由自主的扭头回望。 “敌……敌袭!” 望向身后滚滚锋线的同时,有士卒抄着听不懂的言语在队伍中呼喝。 这……这是唐骑? 看上那带着泥污的甲衣,阿土衮有些怀疑! 哪来的这些没有理智的唐兵? 竟是想着几十人的队伍,包围五千人的队伍? 难不成这对骑兵的首领都没有脑子的? 迂回包抄? 阿土衮脑海中瞬间闪现出这个词汇来! 难不成这两队人马乃是设下一个局,要包围自己这股大军? 想到这里,阿土衮原本有些惊诧的心,迅速抚平,挥过手臂。 “退出去,驱走这些东西!” 身边三百名亲信听命,瞬间在整个大军之中呼喝起来。然而毕竟现在绝大部分都在谷内,调转马头回旋之时,多少有些混乱。 率先出谷的三百名首领亲信,迅速分成两侧,挽起箭矢朝着排山倒海而来的士卒射箭。 对面的李闲看着谷口缓慢流出的兵卒,嘴角上挂起一抹冰冷。 “没时间耗他们,径直撞过去!就拦在谷口截杀!” 弯弓对射的见人影抛下一轮箭雨,收起弓箭,拔出腰间的唐刀。朝着程处默和秦怀道两位将领身旁靠近,迅速叠出冲锋阵势。 对面,尚未出谷的人影有些急躁,暴躁的抽响马鞭咒骂着身前人影,那些堪堪出谷的士卒急忙抄起短兵,颤抖的拿在手上。 阿土衮终于发现了问题的所在,大声叫嚷着前方的人影腾挪位置,拔出兵刃的一刹那,感受到整个地面都在颤抖。 战马上斜拖银枪的人影面孔逐渐清晰,猩红大氅翻飞的身影眨眼间便出现在几步之遥,凛冽的杀气比之冬日寒冰还要更冷,对视上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时,阿土衮心头莫名的打上一个寒颤。 握着弯刀的手隐隐颤抖,惊惧之下暴喝出‘啊’的声音遮掩内心的慌乱,似是在一瞬间明悟。 原来这内外两股骑兵截然不同! 真正屠戮阔的唐骑,乃是谷外的这些队伍! “杀!” 震彻山林的吼叫自百人队伍中陡然发出。 提着银枪的人影瞬间没入人群,高速冲锋的力道瞬间将战马上到额人影掀飞起来了。 砰砰砰。 战马对碰就,人应对撞的身影瞬间在接触的锋面上蔓延,身着兽甲的人影哪里有铁甲人影的坚实,瞬间被抛去身后黑压压的人群,长枪成排从缝隙中探出,带着汹涌的力道直接洞穿对面的战马躯体。 “啊啊啊” 无数呐喊厮杀的身影挥动唐刀,在整个谷口处泛起一阵森寒的白光。 一片片血肉、残肢从人的身体中被削砍下来,残缺的身体被掀飞去后面队伍,引起不小的骚动。 程处默劈飞了一名吐谷浑士卒的脑袋,嘈杂狂热的呼喊在整个山谷中回荡,耳中全是嗡嗡嗡的轰鸣,滚热的鲜血扑溅上脸庞,他也跟着疯狂的呼喊起来。 “吧这群畜生剁回谷内,一一掩杀!” 言语之中,嘭的一脚踹开被逼近的身影,枪尖顺势挽回划破了那人的脖颈。 看着汹涌的攻势,招架两名士卒的阿土衮虚晃一枪逼退欺身的身影,向着冲锋在前的程处默挤去。 “他娘的,你便是杀害我弟弟的狂徒。” “让我来会会……” 话音未落,一杆重戟迎头劈下。 秦怀道涨红面颊上挂着沾染的殷红血迹,嘶吼出声。 “报仇的话切莫再说,他娘的今日送你哥俩团聚!” 嘭。 巨响从金鸣交接的地方传出。 阿土骨手中的铁矛一肉眼可见的速度弯曲,巨大的力道让他双臂阵阵发麻,跳动的心脏也在一瞬间猛然一窒,不由得暗呼一声。 “好大的气劲!” …… 吐谷浑的大军之中眼见茫茫头颅后,血线在自己队伍后排飙飞,不时有头颅被翻飞上空,正欲攀爬上堆砌塌墙上的身影猛然一怔。 “发……发生了什么事?” 支援不及的士卒已然向谷内冲去,嘶吼着让路的同时大声呼喝。 “他们的援兵来了……” 人群中莫名的恐慌,那支在阔叶上劫掠的队伍不由得浮现出脑海,听着耳畔回荡的阵阵厮杀声,心中莫名的慌乱。 有人抢过马匹沿着窄道向谷内飞奔,也顾不得那一头到底通向何处。 恐慌自逃兵处蔓延,更多不知情况的先锋士卒,率先在谷内逃亡。 “这什么情况?” 尚在挤搡着出谷的蛮族士卒,余光中看着原来的前锋倏然间加快速度向着谷内掠去,心头倍感疑惑起来。 “这他娘的谷外的人还打不打?” 手提铁皮包裹盾牌的人影,嘭的将盾牌嵌进脚下的泥土,看着一前一后的人影着实不知晓该却往何处。 甚至于有些莫名起来起来。 乘马飞奔的人影略过尚再苦苦拼杀的谷内两队人,径直飞进密林逃窜,让张翼和那些蛮人都为之一惊。 片刻后。 一骑。 三骑。 十骑。 哗啦啦的人影径直将对峙的人影隔开,没命的飞奔叫嚷。 “滚开!” 张翼血肉模糊的双手紧握着手中长枪,摆出的警戒架势下,空缺并未一人对他挥刀,反而像是被可怕的野兽追赶。 “这……这是何故?” 张翼有些茫然,扭头向着身侧同样迷茫的人影问话。 茫然的人影退后聚拢,似是忘却了先前的紧张惶恐,木然的看着蛮骑遁逃,似乎将自己这队兵卒完全搁置一旁,成了外人。 “这溃散有些莫名其妙……” 张翼的话语在这充斥了浓浓的血腥气息的空间中喃喃响起,而后收起疑惑,挥舞手臂。 “离这些蛮骑远些,不要被冲撞刮翻,等会儿去谷口看看。” 话语在此处顿了顿,张翼似乎忽然间想起先前解救子民时听过的传言,眼眸中蓦然冒出一道亮光。 “是他们!一定是他们!” 第285章 聚首 溃散有些太快,甚至于有些莫名其妙。 三百亲信被堵在谷口掩杀,堵在中间的部族进出两难,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前面的先锋被排队割韭菜一般倒下。 尚在谷内的蛮骑只知外边喊声大震,恍若援军增援,敌我数量不明之时,惶恐率先萦绕心间。 阿土衮也万万没想到前面打的如火如荼,自己的后面队伍竟是惧怕的逃窜,歇斯底里的呐喊声中竟是起不到分毫作用,在几名亲信的掩护下,顺着人流窜逃。 不远处的谷口,李闲从战马上下来,望着堆积如山的尸体,伸手抹一把脸上的粘稠。 “补刀,不留一个活口!” 随后转身带着程处默和秦怀道向着谷内走去,李闲不知晓将会是怎样的场景,更不知晓这些蛮骑到底为何要对这么一个小山坳,动用数千人的围攻。 那边的战事也早已停息。 火焰和浓烟正在林中弥漫,一些尚未走掉的吐谷浑蛮夷,已被乱箭射穿,钉死在地上。 本是劫后余生的场景中,可没人能开心的起来。 冰雪消融引来的水潭中漂浮着尸体,身着麻衣的大唐子民,裹着毡帽的外域蛮人,殷红的血渍布满潭水,盈盈溢出,在地上汇出蜿蜒的支流。 到底出都是战火留下的痕迹,残肢内脏倾斜一地,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浑身是血的人群,披散这湿漉漉的头发,在尸体堆中疯狂的翻动,直到看到箭矢嵌进胸腔的尸体,整个人整整愣在那里,而后’哇的撕心裂肺呼喊起来。 也有拖着猩红触目伤口的男子,一瘸一拐的大声的喊叫着女子的名字,看到滚落在草丛中赤身的尸体,呜咽着摊到在地,似是抽光了最后一丝力气。 更多幸存的人们四处翻动寻找失去的亲人,也有一些子民相拥而泣,哭的不成人形。 及悲惨的一幕幕映入眼帘,张翼的心如同刀割。 噗通。 径直的跪倒鲜血浸染的泥地,轻声呢喃涌出嘴角。 “对不起……是我……是我害了大家……” 魁梧的身影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向诸位子民们述说着自己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战火遍及大唐西陲,这,不是你的错。” 沉静的声音从阔地从发出,看向背靠洞穴的一干人,眼角有些红润。 李闲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身,将跪倒在泥地的人影扶起。 拉起血肉模糊粘稠的手,李闲轻轻拍拍。 “至少你保住了黑山这个家园。” 轻柔的话语仿佛一道暖阳,照射进张翼的心扉,绝望的眸子中蓦然腾起一丝光亮,虚弱呢喃。 “你们是……支援的唐兵?” 李闲并未正面回答这样的话语,环顾四周看向这些凝望来的眼神。 缓步走向一个被搂住的小孩身前,对视上幼小惧怕的眼神。在小孩缩回大人怀中的一刻,李闲从怀中取出一张皱巴的胡饼,递来上去。 摸摸孩子的头颅,万般慈爱的拂过头顶,轻声道。 “吃吧!” “就当这是一场噩梦,带你长大便会过去。” 起身朝着周遭子民们拱手,李闲挺直了腰杆,朗声道。 “我们乃是大唐大军的先遣兵卒,身为大唐子民,朝堂并未放弃任何一寸疆土,更不会放弃每一个勤恳的子民。” “蛮夷无情,烧杀劫掠,咱们汉人的血不会白流!” “从今日起,他们将血债血偿!” 清点完兵卒,帮助谷内的子民们搬运走尸体已是夜幕降临。 架起篝火驱走了洞穴的寒冷,看着一个个包扎起胳臂的士卒,李闲的脸色并不好看。 见秦怀道忙完一切,起身坐到旁边,平静的问出话语。 “伤损如何?” 火光映照下的面孔上已经没有先前的血渍,却显得格外悲伤,轻叹上一口气,缓缓回应。 “就冲锋的阵势中,不少士卒有些扭伤。” “死了八个弟兄,还有两个留了口气,被刺穿了胸甲透了心。” 李闲扫一眼周遭捧着碗发愣的士卒,偷偷地抹着眼泪,心中也着实不好受。 这还是进入草原一来,折损最为严重的一次。 本就是辛苦培养起的百人队伍,折损了十人,算去重伤的士卒,怕有二十人至少。 起身走去两个背靠洞穴岩石的伤兵,李闲拉上冰凉的手臂,握在手心,声音也有些颤抖。 “将你们带上战场,说的是要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却未能将你们带回,这是我李闲的问题……” “……你们家中的父母,我将养老送终……” 虚弱的人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吃力的挣脱李闲的手掌,颤巍巍的举了起来。捏起手指比划出十五的数字笑了笑。 “李参军……太过客气……” “当兵,哪有不死人的道理……我本贫贱……不敢让参军劳烦……” “……若有可能……望参军告诉家父,他的儿郎杀了十五个畜生……不枉今生……” 虚弱的话语说道最后竟乎完全听不见,微眯的眼帘也在含糊不清的话语中,再也抬不起来,咕咚侧过头颅,血浆从嘴角中挂出血线。 紧紧的握住垂下的手臂,李闲的声音有些呜咽,泪水无声的溢出眼眶。 “一定……一定会传到……” 将手掌放去温热的尸身身侧,李闲豁然起身,大氅掀飞之际,李闲面庞上阴沉的可怕。 回望一个个眼泪婆娑憋住的人影,简简单单的说道一句。 “手脚没问题的,上马!” 秦怀道愕然的看着愠怒的人影,起身走向李闲身侧,拱手道。 “参军,厮杀半日,众将士都已疲倦!” “加之这些日子来东躲西藏,长期奔波……” 哐啷。 程处默通红着眼眶,拿起依靠洞穴的银枪,扛在身上阔步走来。 “他娘的杀个人还婆婆妈妈个什么!” “害怕就给我待在洞中。” 秦怀道有些急了,涨红这脸庞冲着程处默大喊。 “我秦怀道何时是惧怕蛮贼的人?” “咱们这么多兄弟奋战一日,如今再要长途奔袭,就怕来日的征程他们吃不消!” “为将者理当为兵卒性命着想,意气用事,就不怕坏了大事?” 李闲压过腰间唐刀,从两人之间向外走去,虚弱的张翼起身欲要拦住,还未站起却被李闲一把按上肩头,压了回去。 “怀道,你说的没错。” 人影径直向前,冰冷的话语吐出嘴唇。 “但你不明白,这一次蛮人杀的是我李闲十个兄弟,不单单是属下、兵卒!” 脚步顿了顿,头颅微抬看去漆黑降下的夜色,继续说道。 “为亲人报仇,哪里有隔夜之说。” 第286章 报复 话语回荡在洞穴,凶戾,冰冷。 下一刻。 李闲大步跨出篝火映照的范围。 程处默按下秦怀道的肩膀,声音刚正。 “洞中的弟兄也需要照拂,等我们回来!” 言罢,转身追去没入黑暗的身影。 “嘿呀!” 秦怀道狠狠的跺过脚步,望了眼走出去的背影,指着洞内起身的伤兵,和几个站起来的乡勇,横指过去。 “都他娘的给我坐下!” “我回来之时要看见兄弟们和这些子民少上一根指头,你们这些人首当其冲一个赔上一根!” 大步跨了出去,拍拍张翼的肩膀,目光坚定。 “你还是要静静安养,好好照顾好咱们的兄弟!” “李兄已给你处理了伤口,待大军到来,我担保你成为一方大将。攻城之战,还需要你的功劳。” 说完这番话语,不再看向众人一眼,冲着洞穴内透出的窸窸窣窣声响大喊出声。 “杀狗贼你两倒是等我一个啊,没有我秦怀道指引的箭手,你们能成?” …… 黑夜笼罩大地,绵延的毡帐在阔地上铺开。 篝火仍旧在燃烧,巡逻的士卒及紧锣密鼓的走过。 中军大帐中,愤怒责骂的声音震响外围,就连巡逻的士卒也匆匆走了过去。 溃散的士卒在黄昏中依次被寻回,垂头丧气的将领们自夜色灰蒙之时便已进了军帐,直到现在尚未出去。 大帐两侧依次排开的校尉们,各个低着头颅,不敢大声言语。 “五千人马攻打一个小小的村落,竟他娘的攻伐成这番模样?” “攻占不进便罢,还他娘的被那些唐骑打跑?你们都是些吃软饭的?” 阿土衮面上带着刀剑伤痕,此番一动气,牵扯上了伤口,冒出殷红血珠。 粗短的手指横过在场每一位士卒,愤怒的咆哮陡然拔高。 “说!谁先跑的?” 寂静无声的帐内骤然充斥下一股压抑的气息,众将领鸦雀无声,噤若寒蝉。 随手牵过一个指挥前锋弓手的校尉,阿土衮拉住皮甲领口拖拽身前,虎目陡然放大,狰狞面孔凑上校尉眼前。 “是不是你?” “打那些唐骑之时,你麾下的士卒在干嘛?” “不,不是我,不是……” 被拎起的人影被喷上一脸唾沫,似是在一瞬间那张面庞变成了吃人的野兽,恐惧之下,下意识的否认。 噗。 弯刀从肚腹上透甲而入。 眼见着殷红血渍从校尉口鼻喷出,阿土衮鼻孔喷吐出两股粗气,一把推搡掉人影。 “逃兵?” “在我的部族之中,不能有懦夫的存在!” “今后的战事,这样的人,便是这样的下场!” 任凭着尚未断气的校尉在军帐绒毯上挣扎,阿土骨手臂皮绒夹过刀身,拭去血迹,重新将弯刀插回刀鞘。 兵败不怕,怕的便是这样屈辱的失败! 自知威严扫地的狂躁的人影,似在杀人立威之后变得少许平静下来。 “明日!再度攻伐!” “我要看着今日唐骑将领的脑袋!” 寂静大帐之中,血腥气渐渐浓郁,看着殷红的血渍晕开,一声声唯唯诺诺的话语声响起。 “是!” “是。” 虎皮大椅上的人影似是有些困倦,撑着头颅抬手向着坐下的将领发话。 “滚回去睡!” 似是得到了大赦一般,有人迫不及待的走出大帐,仅有身侧亲信副将显得踟蹰。 再掀起帐帘的一刹那,顿住身形,硬着头皮向着帐中首位的人影拱手,悄声道。 “首领,这群唐骑素来喜好隐没于夜色之中,咱们经历大战,在这阔叶上露营,是否有些扎眼?” 嘭! 大掌猛然拍响案桌,阿土衮虎目中透出一抹猩红。 “他娘的百人的队伍劫掠些小队斥候便罢,难不成还敢动动我这千人大营?” “今夜我阿土衮就是将头伸这里,他娘的敢来取!我也服!” 凄厉的叫声在营帐中一闪而逝,正欲提醒两句的副将,心头猛然一寒,不敢再言,连连点头退了出去。 夜色沉静下去,窸窣的草丛中响起了阵阵虫鸣的声音。 星光洒满大地,星辉落在一个个熄灯的营帐上,如雷的鼾声此起彼伏,巡逻的士卒也静静的靠上扎起的木栅栏,抄手圈住铁矛,打起了盹来。 一顶靠近侧沿的帐篷被掀开一角,穿着兽甲的人影迷迷糊糊的走了出来,走进遮住篝火的黑暗处,哆嗦的解开裤袋,随后传出水流嗤嗤冲刷的声音。 咔嚓。 轻微的骨骼碎裂声中,有人影被捂住嘴角的细微闷哼传出。 而后提着裤子的手臂缓缓垂了下来,被瘫软着放去帐篷后。绰绰黑影自帐篷后穿梭,弓着身背,不带出丝毫声响。 噗噗。 空气中有着弩箭嗖嗖射出的声响。 寸长的箭矢没入尚在睡梦中丢盹士卒的咽喉,张大嘴巴想发出警示声响之时,却仅剩下微弱呜呜声响彻在喉咙。人影噗通一声栽倒去地上,映出一摊殷红的血渍,在泥地上晕开。 猛然点头得人影呼的从睡梦中惊醒,迷糊眼睛四望之时,发现倒地的身影,猛然一惊,睡意全无。 一双大手从后面捂住嘴唇,大声呐喊全憋在嘴中成了呜呜的叫喊,蓦然之间背心一凉,有利刃刺破皮甲衣衫,直指冲胸口透出,带出汩汩殷红血浆。 外围的一队巡逻士卒被依次解决,换上衣甲的大唐士卒游排成一队游走在各个营帐,摸清了大概将领的营帐的方位,迅速淹没在黑暗之中。 他们之间已然形成一种默契,尤其是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之中不再依仗言语交流。 李闲手上不断的比划出动作,重新换回衣甲的人影迅速分散开来。 静谧的夜空之中,黑暗处潜伏着一个个黑衣人影。 “放!” 一声呼喝响彻起来。 数个营帐旁滋滋燃起火苗,堆积的干草料迎风便燃,迅速在外围帐篷中蔓延开来。 警醒的士卒被方才那声呼喝惊的坐起,迷糊的睡眼中映出大亮的痕迹,跳动的火苗瞬间让人清醒,带着惊恐的呼喝瞬间响彻在这片阔野!。 “救火啊!” “敌袭啊!” 第287章 火攻连营 火势随风便涨,如毒蛇般贪婪的向着帐顶攀爬,顷刻间便窜起半人高的火焰。 惊惧的呼喝声炸响大营外圈,恐慌的人影从拖着皮绒从营帐中钻出,扯着喉咙嘶喊出声。 “救火了!” 下意识的看着周遭寂静的黑暗处,冥冥之中仿佛感觉有一双双眸子死死的盯着场地,让人不仅有些寒毛直竖的感觉。 周围的帐篷一顶顶的拉开,听到惊呼四窜提醒的人影,猛然间感觉周遭都似乎热了起来!眸子中映照出跳动摇曳的火焰,瞳孔骤然间紧缩,来不及回帐内穿上兽靴,光脚踩上冰冷的泥地,在整个营地中飞奔。 “快找水,快救火!” 可在这茫茫阔野之中,要去搜寻水源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 几道惊慌失措的人影来来回回穿梭了几趟,才赫然想起这个问题。五大三粗的汉子,径直捡起地上的棍子,疯狂的扑打,乱挑。 渐渐躁动的外围军营中,终是惊动了守夜的兵卒,抄着兵刃奔向囤积粮草的所在。尚未靠近便被熊熊大火映红了眼帘,成堆堆积在营帐中的粮草,此刻早已火舌占据。腾起的丈高火焰,宛如毒蛇吐信,俯瞰着冲来的人群。 “粮仓啊!守住粮仓啊!” 话音落下之际,疯狂冲近营帐,将一车车粟米奋力的推出,哪怕头发被火焰烤制的蜷曲,手臂被火焰熏烤的炙烫也丝毫不敢松懈。 肆虐中原的缘故便在于,不愿再被寒冬侵袭,饱受饥寒。此刻的这些蛮人们哪里还有丝毫犹豫,甩掉了手中的木棍,扑火的甲衣,挖出的稀泥,疯狂的向着大帐粮仓之地涌去。 整个大营坐落粮仓的东方,彻底乱做一团,喧嚣嘈杂。 一双眼眸隐没在黑暗之中,冷冷的看着遥远的一切。 战马打出一个响鼻,李闲稳稳勒住马缰,缓缓从背后摘下弓箭,直指混乱沸腾的营地。 “半日捡拾的箭矢,此刻也高如数奉还!” “该我们上场了!” “守住营帐尚未围住的出口,不让一个活人跑出火焰的范围!” 一夹马腹,率先奔了出去。 黑夜之中响起了马蹄翻腾的声音,而后逐渐增多,震撼大地,发出隆隆轰鸣。 近百人的小队兴奋狂野的翻出‘呼嗬’声,自动分出鸡小队,向着营帐火焰的缺口围去。 有人站在营帐火焰的外围,在嘶吼喧嚣之中听出了一抹不同,感受到脚下传出震感,目光倏然凝望着漆黑的外围。 嗖~ 箭矢从黑暗中激射,奔腾的马匹上弯弓的人影缓缓放下箭矢。 “有敌……” 情字尚未开口,眉心处噗的没入箭矢,巨大的力道带着人影径直跌去背后的火堆。 战马践踏起了草地,有惊雷般的声响在营帐外炸响。 “蛮贼,出来受死!” …… 最中央的帐篷之中,逃亡一个下午的阿土衮为了追回麾下四散的士卒,早已操碎了心,忙断了腿。 尤其是这次的失利,被百名士卒驱赶的耻辱久久不能平息。 随军的女眷安抚上半个时辰,直到夜深方才入睡。 裹起的羊绒似是格外的保暖,不多时便让自己越来越热,似乎梦中有诸多人影在呐喊……。 梦呓几句,方才缓缓从睡梦中恢复一丝清明,朦胧之中眼前亮如白昼,身在这寒冷的初春似是也并未那般的寒冷。 下意识的感受到了不对,一把推搡起身侧的女眷,在尚未披挂的女人尖叫声中猛然坐起,周遭明明暗暗透过厚厚的帐篷皮绒依然能够感受出来,外边的喧嚣混乱也变得真切……。 仓皇的奔去帐帘,掀开的一刻,周遭的事物豁然清晰的映入眼帘。 外围丈高的火焰蹿上了天空,恍若自己的大营置身在熔炉一般,燥热的让人恐惧。 阿土衮整个人楞在当场,看着救火的子民奔窜着跑去缺口,被一根根从外面飞来的箭矢钉穿在地,更大的恐慌自缺口处蔓延。 “他娘的人呢!” “别他娘的呆在这里,迟早会被点着!” “不怕死的随我冲将出去!” 侍卫满脸焦黑的从混乱人群中跑来,盯着一头焦黄的头发,回应。 “可汗!咱们的马棚早就打开了缺口,大半的马匹被大火所惊,早已去的不见踪影。” 阿土衮头皮发麻,转身从大帐之中拖出长槊,拉过简单裹上皮绒大衣的女眷。 “跟我出去!逃出去向可汗求助!” 重重甩下这句话语,掀帘而出,冲着临时聚起来的亲信大喝起来。 “都他娘的找些盾牌,能逃出去多少是多少!” “敌暗我明,抢了马匹就不要回头!” 数十位亲信提着铁皮包裹的盾牌,拱卫着提槊的身影向外涌动,所行途中不少手足无措的士卒,强烈的求生之下,即使手中毫无兵刃,也下意识的跟在身后。 嚯嚯嚯。 蒸腾的热浪烤的人皮肉如同要受炮烙,阿土衮提上一口气劲带着数十名亲信挤开踟蹰不前的士卒,没命的向前飞奔。 跨出火帘的一刻,清新的空气传出,对面马背上弯弓的身影格外的熟悉。 “顶盾!” 下意识的话语出口。 一面面盾牌瞬间被顶了起来,密不透风的挡在身前。 砰砰砰。 箭羽如冰雹一般砸向铁皮盾面,发出一阵嘈杂的声响。 身侧露出腿脚的士卒,硬着咬着牙忍着箭矢插进皮肉,丝毫并未让盾面缺失半分。 “有点意思!” 冰冷的话语响彻在铁盾的另一面,简单的几个字却让阿土衮听的心惊胆寒。 啾啾啾。 战马的嘶鸣声中,一骑奔涌而来。 哒哒哒马蹄逼近之时,一杆重刀轰然劈向了盾面。 咔嚓。 锋锐的刀面从上而下将盾面劈开,发出破碎的声响,顶起的盾墙瞬间土崩瓦解。 人的臂力,马的冲撞径直向人群撞来,破碎盾面后的一个个人影瞬间被抛飞出去,撞去身后跟过来的士卒。不少人站立不稳,跌落进火坑中,凄厉的嚎叫声瞬间响彻整个营地,带火的身影发疯似的在整个人群之中疯跑,而后被噗的穿透,径直倒下。 “今晚,注定有人要死。” 对面青年横刀立在中央,冷淡的说出这番话语。 并没有想象中,乱箭齐飞和刀剑劈下的画面,阿土衮从地面上爬起,后背对着熊熊烈火烤的焦烫,下意识的向着前面挪动,赤手空拳的面对煞气凛然的少年。 第288章 十倍奉还 盾阵被撕开,惊慌人群瞬间混乱。 内心的恐惧加上本能的求生欲望,大量冲出的兵卒几欲先逃。 嗖嗖嗖。 箭矢如飞蝗,从奔行绕圈的战马上射出,疯狂逃窜的人影一个个被钉翻倒地,鲜血从抽搐的人影身上晕开,渗入泥土。 阿土衮听着周遭凄厉惨叫,一颗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虎目越过前面拦路的少年,望去身后两道大氅翻飞的人影,咬咬牙。 “你们……要怎样?” 大氅掀飞,李闲竖起单掌,示意麾下士卒将蛮人驱赶回去。 待周遭的子民逐渐平静,不再疯跑尖叫,李闲掀过大氅,翻身马背。阔步向前,翻身下马,走去前方拍拍秦怀道大腿。后者跟随下马,随行在李闲身后。 皮靴踩过潮湿草地,李闲径直走向阿土衮为首的一行人前,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 “不要你们你们的喊,我乃此番西征参军,李闲。” “冤有头债有主,今日我来,是要算一笔账。” 见三人过来,身后的骑兵也跟着围拢过来,无形之中一股压力陡然袭来,阿土骨下意识的撤后半步,咽下口水。 眼下避无可避,对面显然还没有下死手的意思,索性阿土骨也从惊慌中稍稍镇静下来。 “什么,什么帐。” “今日白日之时,我折了十个兄弟。” 言语不急不缓,李闲像是不在乎在这些闲谈中浪费些时间。 “现在我们已打到了你家门口,你来说说,这是个兄弟的性命,怎么算?” 包围圈缩小,压迫着簇拥的子民,不少人已然感受到那烟熏火燎的厉害推搡着向前,时不时发出惊恐尖叫。而尚在火圈之内的士卒,早已急的跳脚。看着那些倒在浓烟中的兄弟,苦苦哀求前面的人影能再匀出些地方,远离要将人烤熟的地域。 火攻联营,各个士卒本就惊慌失措,加上唐骑并未第一时刻出现,不少人也并未来得及拿上兵刃。 阿土衮看的出来,这乃是唐骑的策略,在众人皆为救火奔波之时,待火势渐大,再想回去拿出兵刃之时,便是趁火打劫的时机。 一时间,阿土衮心绪百转,实在摸不清李闲的意思。 打了仗,人死了,跑自己这边来,人也不能活啊! 这是什么意思? 见对面的人影并未发言,李闲横过手指,点点阿土衮背后躲躲闪闪的女眷。 “你,出来!” “可有还未开过荤的兄弟?这个女人便赏你们了!” 哈哈哈。 这样肃杀的场面被李闲倒置的如同逛青楼一般随意,惹得身后的骑兵们一阵哈哈大笑。 也有士卒听得出李闲话中有折辱阿土衮的意思,咧嘴一笑,嘭的将手中的长矛杵进泥土,痞里痞气的走来,径直去向阿土衮身后,拉扯过惊慌失措大喊大叫的女子。 啪。 响亮耳光甩响蛮族女子脸庞,暴起的五个指头印子显现皮肤紧实的脸蛋,鲜血从嘴角溢出。 “咱们参军发话,你还敢违逆?” 粗暴的呼喝瞬间打断了大呼小叫,径直扛起啼哭哀求的女子,转身向着身后的骑兵后排走去。 看着远去背影上,女子散乱发丝中努力扬起的一张啼哭脸庞,满是哀求的神色,阿土衮暗自握握拳,咬咬牙关。 “成王败寇,输就输了。” “还请李参军提条件。” 李闲神情冷淡,早已预料到有此话,有士卒搬来了石板,李闲顺势落座,双手撑上双膝。 “好。” “汉人讲求一个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掠没掠夺村中子民我尚且不知,也无从计数。但白日一战,十个兄弟的性命乃是铁证如山。” “此刻,百倍偿还,我要一千个人性命,你给不给?” “你……” 阿土衮怒指李闲,跨出一步。 “哪有这样……” 嘭。 银枪枪柄锤上膝盖。 阿土衮吃痛哼上一声,剧痛之下站立不稳,顿时跪在地上。双手支撑着地面,扬起脸庞上已然冷汗一片,苍白如纸。 身后的亲信正欲抽刀上前,森寒枪尖刀锋已然架上阿土衮脖颈。 “再他妈乱动,一刀劈了!” 躁动人影瞬间便止住了脚步,程处默枪尖缓缓移动,森寒锋刃贴上阿土衮脖颈。 “自己说,给,还是不给?” 汹汹火焰映照着还在挣扎奋起的身影,脖颈上的枪尖已然一点点欺近,贴上肌肤,带出血痕。 阿土衮不敢继续挣扎,感受到脖颈上寒刃一点点刺入,面颊涨的通红。 “提人!” 身后的亲信蓦然一愣,想不到自己的首领竟是答应下来,互相对视一眼,并未动作。 阿土衮有些急躁,胸口上已然感觉到一滴暖热缓缓划过。 “去啊,快去提人!” 一名心腹亲信咬咬牙,转身从人群中扫视一眼,揪住一位校尉衣领。 “去拉一千人出来!” 校尉面色骤变,瞳孔中充满惊惧之色,连忙挣扎起来。 “不,不。” “我不做残害手足的人,我不会拉他们,我不会……” 话未说完,嘭的被一脚踹翻在地,就听亲信红着眼眶嘶喝。 “深陷火海,你当能逃出几人?” “一千人不死,咱们剩下的这三千人都要死于今晚!” “你他娘的不去,我去!” 持过铁矛,在惊慌的人群之中大声指挥着麾下的士卒开始点人。 不多时。 一千人被隔离出来,他们都是嫡系,与阿土衮一族算是血缘较为疏远之辈,有些手里还拿着兵刃,茫然的看着跪倒在地的首领。 此刻不用多说,李闲一个眼神,阿土衮依然知晓其中的意思,言语有些嘶哑。 “放下兵刃,所有人。” 哗哗哗。 刀斧弓箭,盾牌配刀,杂七杂八的丢在一起,堆成小山。 看着一切照做,李闲较为满意的点点头,抄起手掌,风轻云淡的说上一句。 “让你的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们全杀了。” 轰。 阿土衮直觉惊雷轰天,短短几个字听得人一阵心惊肉跳,脑袋都一片空白! “汉人,可他娘的欺人抬……” 噗。 重刀劈砍出去,爆开说话亲信的脑袋,火光映照下有白色液体喷出,伴随着喷涌血迹,被掀飞出去,重重落在地面。 火光映照的脑袋劈出一道缝隙,尚未死透的人影,手脚止不住的抽动,从缝隙中抖出黑白相间的粘稠液体,腥风在空中弥散去美味士卒的鼻息,一股绝望迅速压下心中的怒火。 枪尖向前递了递,有沉静的声音再度重复出来。 “杀,还是不杀?” 第289章 杀人诛心 夜色黯淡,营地腾起的火焰,映红苍穹。 紧紧闭合的眼睛止不住的颤抖,阿土衮最终还是吼了出来。 “杀!” 手下亲信踟蹰原地,紧攥着的拳头,不愿动手。 对面的人影扬起手中弓箭搭上箭矢,朝去的方向并不是被隔离出来的人群,而是阿土衮身后的亲信校尉们。 弓弦缓缓拉动的声响响彻在这片宁静的地域,像是一点点给这些麻木的人群拧紧法调理一样。 有人受不了这样的威压,从人群中蹿出,抄起地上的铁矛,发疯一般的跑向被孤立起来跪着的人群,闭着眼帘噗噗的乱戳一通。 有人尚在错愕,就见到汉人刺破衣衫,径直捅向胸口。也有人惊慌的站起,挪动脚步向着人群中挤去,更多的则是看着发疯一般的人影,尖叫着攘挤着乱窜。 “对不起了,各位长辈,后辈也是颇不得以。” 有人叫嚷起来,抄着利刃,向着人群中刺去。 被隔离出来的人群多半乃是军中的老弱病残,他们在整个部落之中做出的贡献或许最大,可如今为了青年后辈们能苟活,有些人显得格外平淡,伸长脖子,似乎坦然下来。刀锋落下,一颗颗头颅从血浆喷溅之中坠落在地。 也有不少被排挤的青壮,不忿的徒手去夺刀枪,被更凶悍的人影踹到在地。铁矛捅进身躯之前,大声的嘶吼起来。 “阿土衮,你这样的人没有骨血,我当初怎么会瞎了眼,认定你这样的首领!” “残害同胞手足,你的英灵太过阴邪,是不会受到长生天庇佑的,升不了天!” “不得好死!,你迟早会遭受到报应!” 谩骂声在杀红眼的手上渐渐平息下来,不少人跌坐阔地,看着手上的血迹,似是从魔怔中清醒过来,叽哩哇啦的怪叫着听不懂的话语。 东方已然泛起了铅青色,包围圈也在先前实现第一条时,扩开了些许,不少士卒挤出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周围更多的人影望着那一具具倒在血泊的尸身,心中五味陈杂,一句话语不说。 匍匐在地上的人影压着牙关怒视着前方的人影,愤恨的发出话语。 “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听罢此话,李闲摆摆手,咧嘴一笑。 “够了。” “但,不全够。” 李闲扫过人影一眼,缓缓道。 “告诉你们的大汗,洗干净脖子,等着我李闲前来。” “还有掠夺的那些粮草,奴隶,我李闲要一分不少的拿回!” “至于你们帐下的那些马匹,我李闲要了!” 东方天空泛起了铅青色,不知不觉间已然花下了不少时辰。 程处默压下刀柄,凑近李闲身侧,低语一声。 “李兄,时辰不早……” “这阔叶上还有数十万大军,一旦被包围,弄不好这些人会逼急咬人。” 李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微微仰头看看天色,低声道。 “马匹,咱们是一定要带走的。” 秦怀道看着浓烟滚滚的天空,皱起了眉头。但毕竟李闲发了话,此时也不好违逆,只得捏紧了刀柄,静静地等待。 地上的身影见不再杀人,稍微放下心来,微微点头。 “这个简单。” “去营外牵马!” 先前被大火惊跑过不少备用马匹,只剩一些骑乘过的马匹,一一被亲信驱赶着过来。 油量的毛皮下,一走带起腿上鼓胀的腱子肉,并无多少杂色,一眼便知是些尚好的战马。 眯起眼帘细细敲上片刻,李闲挥手招呼身后的士卒。 “一人挑选上一匹,剩下的权当我赠送给你们部族了。” 见众人忙活完毕,李闲一把提起身前的身影,拖拽起来,抽刀架上人影脖颈,拉扯着向后退去。 “这第三件便简单了。” “你们的斥候不少,不要护送我们离去。” 话音落下,也不待人影开口,向后拖拽而去。 离得最近的两个亲信见首领被拖走,心中猛然一惊,慌忙追去。 不可两字尚未出口,便被一左一右两道人影架上刀剑,嘿嘿一笑。 “既然你们情深义重,那便一起吧!” 有人影从后面嘿嘿傻笑着跑来,将手中半死不活的女子扔向空地,阻隔还想追来的人影,剩下的几名亲信慌忙去查看女子的情况。 而身后的一些士卒面上全是一片冷漠,似乎并未要来拱卫首领的意思。 就这么一个瞬息间,几人已然翻身上马,赶着缴来的马匹,在阔叶上飞奔开来。 跑上许久,拉开了些距离,直到看到的灰蒙天空中看不明晰那抹冲天浓烟,阿土衮微微侧头望向马背上起伏的人影,压抑颤抖的声音缓缓开口。 “如今交易也算完成,你当该遵守承诺。” “李参军,李闲。” 身后的身影声音格外的低沉,言语中带着一抹不易觉察的愠怒之色,勾起了嘴唇。 “你说的没错,是已经完成了。” “但人死不能复生,又怎会是赔上一千条畜生的性命便能弥补回来的?” “今日所杀之人想必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上年岁人物吧?” “身旁这两位也是与他们年岁相仿之人,却能安然无恙,想必不单单是你的亲信这般简单吧?” 嗡。 阿土衮脑袋顿时一懵。 哈哈哈。 两声狂笑的声音从两侧传出。 在阿土衮侧头看见两人的一瞬,一柄唐刀欺上了两人的脖颈,视野可见的寒光闪烁,鲜血自脖颈间喷涌而出。 捂着脖颈的两人张合这嘴唇,眸子中闪过惊惧之色,颓然掉下马背。 有人影掀下阿土衮,跌去地面,滚落两圈。 阿土衮顾不上身上被摔的升腾,攀爬向两人尚在抽搐的人影,一把抱起搂在怀中。 “阿伯……阿伯……” 老泪纵横的面颊上伤心至极,望着扬尘而去的骑兵,撕心裂肺的声音,震响在这片阔野中。 “李闲,你不守信诺!” 烟尘四起的前方,似乎有声音回应。 “告诉你的大汗,杀我李闲麾下一人,我定会百倍还之。” “你们的命,不值钱!” 紧紧搂着温热尸身的人影,缓缓将尚有余温的脸颊贴上一动不动人影的额头,悲愤的泪水无声滑落,滚落在苍白面庞,汇入殷红流淌的血渍中。 大手拂过两人的眼帘,颤栗的轻声说道。 “我会报仇的……你们……不会白白死去……” 一夜之间,家破人亡,麾下士卒被屠,威严扫地。 悲伤冲上脑门,跪俯在地的阿土衮恍若一瞬间被剥离了魂魄,颓然倒地。 噙着泪水的眼眸中,隐约看到有一团光影迅速奔来……。 第290章 胸中有大志 金辉自东方透出云层,广阔的夜色在视野中褪去,整个黑山被淡淡晨光笼罩。 山洞前升起了袅袅炊烟,妇人噙着泪水拿过木勺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着锅中粥食,怔怔出神想着昨夜队伍出征的事宜,时不时抬袖抹去掉下的泪珠,添上几根柴火。 弥漫上淡淡烟云的山谷中早已空无一人,堵在山谷的横木碎石已被清理一空,所有人静静地立在山谷口,静静地等待着队伍的归来。 “早知,死活要拦住他们……” 张翼咬咬牙,红润着眼眶,被搀扶的身影在清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身侧裹着胳臂的士卒,望一眼茫茫阔地,回头看一眼说话身影,有些不忍。 “李参军素来足智多谋,定然能平安归来。” “张将军为战事奔波,又再此战中受了重伤,理应安心休养,免得今后落下病根。” 听罢此话,张翼挣扎着摆脱身侧人影搀扶,言语中多是些怨恨。 “病根?” “我这条命早已被韩威剁掉了半条,要是能守在这里,等会这些救命恩人,别说病根,就是就地长眠,又有何不可。” 话音落下,视野尽头的地平线上,似有一道滚滚锋线衬这金光翻涌而来。 方才发话的士卒率先在心头升起一抹喜色,凝望着那道锋线,漏出喜悦笑容。 “张将军还是将这条命拿去迎接大唐兵卒,攻城掠地还要,靠着将军指挥。” “李参军他们……回来了!” 锋线迅速毕竟,人影大致也看的清晰起来。 银甲,盔缨,众多战马。 “回来了!是他们回来了!” 等候的队伍中有人喜极而泣,看着映入眼帘的锋线欢呼雀跃起来。 妇人伸手紧张的在破旧脏污衣衫上擦擦,像是等待久游的游子归来一般,欢喜的面容上笑开颜,匆匆向着谷内跑去。 “我去盛些粥食,一定饿坏了。” “我去那些备下的草料,这是有缴获了些马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激动的人影自动各忙其事,也有人影兴奋的伫立原地,让出一条通道。 李闲也在同一时刻看见了等候的子民们,遥遥招手呼喝。 “回谷!开饭!” 轰隆隆。 马匹踩过土地,一股脑的冲向山谷,李闲率先兜转马匹立在谷口,向诸位拱过手,问下伤势,再马匹通过后方才同众人一起进谷。 此时的身侧全剩下一下山谷中领头人物,诸如一些厮杀的兵卒和自己麾下受伤等候的士卒,李闲说起话来也毫不避讳,三言两语将昨晚的事情诉说与几位。 身侧尚且有些虚弱的张翼听罢这段解气而又惊心动魄的经历,笑的合不拢嘴,一圈砸在手心上。 “痛快!” 引得周围一片舒畅的大笑。 秦怀道年轻的脸庞上挂起笑意,似乎还在回味着最后的情景,不免有些好奇起来。 “李兄,咱们先前在阔野上,理该将这阿土衮一并杀了!解解气。” “踹这老小子下马,着实有些便宜。” 哈哈爽朗一笑,李闲拍过秦怀道肩膀。 “有句话语叫做杀人诛心,还有句话叫做,人世间最为悲哀之事莫过于心死。” “麾下出生入死的弟兄被自己亲手所屠,女眷被污,亲信亲属因他而死,让他这般轻易死去倒显得是一种解脱。” 说到此处,身后一个魁梧大汉插过话语,嘿嘿一脸荡笑。 “说起来那婆娘还是够野,与咱们中原女子颇为不同。” “今后这样的好事,还是让我来。” 哈哈哈。 看着那精壮小伙的模样,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张翼缓缓行走在人群之中,收起笑意,扭头望向身侧的人影。 “李参军,经你这么一闹,眼下你们这支骑兵乃是吐谷浑大军在荒原阔野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接下来有何打算?” 收起先前的嬉笑,李闲神色随之严肃起来,淡淡道。 “接下来,正是我要说的话语。” 虎目扫过一圈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李闲目光平视去山谷,那里有妇人含笑看着这边,见李闲望去招过手臂,扬扬手中的陶碗,示意李闲已然可以开饭。 同样招手回应,李闲收回目光,再度开口。 “十数万大军不是小数目,尤其是这些大部分皆为骑兵的吐谷浑。” “咱们能与阿土衮周旋,甚至于能占上天大的便宜,靠的是脑袋,计谋和出其不意。” “但在这支大军面前,任何计谋都成了空谈。” 人群中的氛围有些严肃,不少人赞同的点点头。 走至水潭边上,李闲停下脚步,看一眼张翼,郑重道。 “近日这一顿,便是这里的最后一餐,吃完立马搬走!” “这些马匹乃是你们去往灵州之地的保障,至少能敢在突厥大军包围这里之前。” 话语顿顿,李闲轻叹一声,开口说道。 “算算时日,大唐的兵卒此刻想必就这近日间到达灵州,接下来的战事,并非会这般随意。” “十数万骑兵对阵三万兵卒,不管是守是攻,大唐大军都占不到任何便宜。” “张将军在灵州之地,倘若能遇到家父李靖,麻烦告知他一声,只守不攻,先稳住羌州和灵州的局势,至于如何破局,只能等着契机,万万不可冲动。” 虽然这些话语对于李靖这位身经百战的来将而言,相当于废话,可李闲心中知晓,这乃是自己向李靖传达自己安危的最笨办法。 张翼有些看不明朗,李闲话里话外似乎不愿回营一般,皱过眉头望向李闲。 “李参军不回去大营?” “难不成不和咱们这些子民一起吗?” 按压上张翼裹着纱布的手掌,李闲轻轻拍拍示意人影不要太过激动,方才说道。 “此番西征,边城被破一事本就在预料之外,就算咱们现在大军前来,在这阔野上摆下阵势,三万士卒也难以和吐谷浑大军正面相抗。” “咱们这支百人骑兵已在前线打下名堂出来,我倒是不介意再闹出新动静,牵扯牵扯敌方视野,让大军更有些机会来。” 一瞬间,张翼望着这个年岁尚浅,却有着常人难以想象智慧的少年,心中激荡起一股崇敬之意来。 半跪在地,双手抱拳,朝着李闲一礼。 声音激荡铿锵,朗声道。 “有李参军这样的睿智血勇男儿为表率,咱大唐何愁不灭吐谷浑?何愁不昌盛?” “先前鄙人愚笨,只想着如何复仇,却不曾想竟是被李参军一语比了下去,惭愧。” 拉起人影,李闲拍拍张翼后辈,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先不说这些,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中慌。” “张将军,请。” 程处默有些愕然,从身后蹿了出来。 “这又是兵法中的?” “我瞎编胡诌的。” 第291章 被冤枉的好人 火把点了起来,照亮洞壁,沿着甬道下去,来到了点上篝火的洞穴大厅。 妇人嬉笑着递上浸过热水的布帛,让归来的士卒们擦洗脸上的血渍灰尘。一些带伤的士卒主动站起,和李闲一行人打着招呼,身子站的笔直,看得出带着几分崇敬。 就连先前萎靡不振的少女,在得知大仇得报的消息后变得活泛起来,不好意思的去给诸位归来的勇士们盛粥端水。 整个洞穴内一扫先前的冷清哀伤,更多的则是一股欣欣向上的气象。 李闲,程处默和秦怀道三人理所当然的大马金刀坐上首位石板,端着滚热的稀粥,吃的吸溜吸溜。 受皮外伤最为严重的张翼,此刻也像是一个话痨般,扮演起了说书先生,将听来的昨夜这段经历绘声绘色的讲给周遭子民们,引得一阵阵骚动,不时看向这边的神色也起了变化。 程处默包上一口稀粥,手肘捣捣旁边的李闲,询问道。 “你真这般打算?咱们就这在这阔野上和十万大军周旋?” “这他娘的听起来就热血激荡!” 一只手敲上程处默脑袋,李闲皱眉回应道。 “你小子也不笨啊,怎么此次便是犯上这些狂热的病症?” “就算咱们这些士卒都是铁打的,也承受不住数十万兵卒捶打,数十万马蹄践踏啊!” “有句话叫做,惹不起,躲得起。” 话音落下,正捧着陶碗吃食的秦怀道猛然抬起头颅,鼻尖还点着稀粥留下的水渍。 “这么说来,李兄毫无对策?” 稍显激动的人影立马引来几人侧目,程处默抱歉的摆摆手,示意并无大事。 见众人再度沉迷于张翼的讲述中,方才一捣秦怀道脑袋。 “怎么?你小子这脑袋尚未被李兄拍打过,怎的也转不过弯来?” “这他娘的躲不是计谋?” 嗯? 秦怀道有些懵了,目光木然的在两道人影身上游离,良久挠挠脑袋。 “这……也算是计……谋?” 灌下一口粥食,李闲抹抹嘴巴,颇为自信的解释道。 “怎么不算?这叫做战术迂回……为大军创造契机。” …… 灵州。 城池外五里之地。 三骑跨马林立在山丘上,望着浩浩荡荡大军自山谷中探头,面上大喜。 州牧秦风扯过缰绳,由衷感叹一声。 “终于来了!随我迎军!” 战马越下山丘,径直朝着浩浩荡荡大军而去。 对面的李靖正策马缓走在大军首位,身侧灰发副将举手遮过阳光,眯眼瞧一眼奔来的三骑疑惑出声。 “现在接应都推前至城池五里之地了?会不会有些过于热情。” 开玩笑的话语落在李靖耳中,后者沉静面庞上浮起一抹严肃,轻哼一声。 “一路走来,流民遍野,常有野狼野狗啃食场景出现,看的让人心忧。” “各个城池都是紧闭城门,大多沦为空城,就连这些流民也不见收留,任其向东方之地流窜,不管死活。” “官不为民,倒是接待其朝堂大军来这般谄媚,哪里有半分父母官的模样。” 一番话语说出,身侧两位大将也为之沉默。 这确实乃是一路行军来的惨状,其中也问下过不少流民,各个似乎也对着朝堂个极为冷淡,就算是这大军过境,似乎也并未表现出先前的被解救般的欢喜。 话音落下,三骑已然奔来大军前方。 州牧秦风翻身下马,面上挂着欢喜,拱手抱拳对着李靖揖礼。 “灵州州牧见过李帅,程将军,李将军。” 呵呵。 一声轻蔑笑意自黝黑骏马马背上发出。 李道宗看着恭恭敬敬的人影,微眯眼帘俯瞰过去。 “秦风?” “远在长安皇城,我便闻你高风亮节,治理一隅有功,饱受当地百姓子民赞誉。” “为何到了你这灵州地界,难民四处可见,各个城池无人镇守?” “欺上瞒下,谎报政绩,你好大的胆子!” 噗通。 秦风连带身后两人被这声厉喝所摄,仓皇跪地。 仰头拱手向着马背上的皇室宗亲揖礼,愁苦着脸庞诉苦。 “李将军明鉴啊,并非下官无作为,乃是由难言之隐。” “如今西陲糜烂,凉州之地的子民绝大部分惨遭屠村,劫掠,可谓生活在地狱之中。” “这接壤的灵州子民皆是惧怕蛮骑夜间袭村,方才惶恐四散,下官设下粥食干粮接济地,可子民们死活不愿滞留,生怕守城士卒无力对抗数十万蛮骑兵卒啊,还望李将军明查。” 虽是见过了荒原上饿殍惨状,但几人均为想到如今的形势竟是这般严重! 更令人想不到的事,这些蛮骑的戾气竟是这般重,居然会对唐土内的子民痛下杀手。 冤枉错人,李靖原本冷峻的面庞稍稍缓和,挥手道。 “罢了,此事再议。” “接应大军,按理只需在城外附近即可,为何秦州牧……” 话音未落,秦风已然起身,躬身道。 “如今周遭子民对边城失手一事怨念颇大,加之吐谷浑斥候频繁穿梭灵州地界,下官这般做也是为了大军不必要的麻烦着想。” 伸手朝着山丘后指过,秦风扭过头来,继续道。 “那边已为大军备下粮草,粥食,饮水补给,够上七日之用。” “李帅,将军们,随我来。” 七日这个数字可不是小数,三位主将脸色微变,对视一眼,皆有些惊诧。 平素中能有一日的补给算是正常。 七日? 这可是不小的消耗! 李靖纵马跟上前面带路人影,轻皱眉头。 “这些粮草……够七日?” “下官那就是说通一些城中搬迁的富家大户,自愿捐献,不曾强征。” 嘶~ 李靖似乎心中有些明朗,也更加肯定乃是冤枉了这位州牧,当下脸色好上些许。 “那就多谢秦州牧。” 话语顿了顿,李靖侧头望向身侧人影,压低声音询问出口。 “可曾有百人部族的消息?” 提起百人部族,秦州牧脸上似是扬眉吐气一般扬起笑容,拱手道。 “常言道,虎父无犬子,下官这便向李将军道贺。” “令郎李闲可是在这凉州阔野上大显神威,为咱大唐打出了军卒的气势,更是将整个大军搅浑,以至于直到现在,也未见任何吐谷浑大军征伐的消息传来。” 第292章 这小子有点东西 补给地点不远,不到半个时辰便到。 依山傍水,不受寒冷夜风侵扰,还有一片肥美草原,也能让战马们吃上一口青草,弥补这些天来的干草的消耗。 招呼众将士安营扎寨,架起辕门,李靖便携程咬金,李道宗一行人在州牧秦风带领下去往临时搭建的将军府。 说是将军府,不过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木棚,四周围上羊皮毡绒,但里面的陈设倒是一应俱全,软塌厚实,矮几干净,看得出秦风的用心。 李靖那张脸庞上神色稍缓,心中也对这个州牧有一抹愧疚之意,索性大马金刀坐上帐首位置,招过门口侍卫,喊过军中要职武将,前来议战。 破天荒的取出李闲在军营拿过的茶叶,给诸位分上一小撮,让侍卫拿去冲泡。却被一旁的老者发觉,笑呵呵的看着侍卫前去烧水,打趣道。 “李将军向来独善其身,素来不与外人交好。” “这可是皇室赏赐功高之人,方才能喝到的清茶。秦州牧,你有口福了。” 秦州牧诚惶诚恐,连忙拱手道谢,却被李靖挥手打断话语。 “说正事。” “就刚刚百人小队一事,细细道来。” 提及此事,帐中落座的十来位将领也来了兴致。 毕竟先前李闲出征之时,可是在军中私下里闹出不小的摩擦。明里暗里,大伙儿觉得此事太过玄乎,儿戏。但终因李闲与李靖的关系,众人没有明言。 说是有抢功之嫌,可毕竟这百人队伍在数十万大军眼皮底下动作,任何一部都有万劫不复的风险。 倘若说是李靖的无奈之举,那这般下来着实太过凶险,连自己儿子的性命都搭了进去。 寂静的大帐中,秦风扶案站起,撸起袖子亮出小臂,脸上泛起一抹激动潮红。 “要说这百人队伍,堪称神秘莫测,简直能用神兵两字形容。” 高度的赞誉开口,秦风便算是拉开了话匣,将阔野上有多少子民见过这支队伍,做了何种事情,又将如何听取传闻,如何将吐谷浑大军招惹的颤颤巍巍,抱团抵御。 说道兴高采烈之时,秦风激动的手舞足蹈,又是砸手心,又是朝凉州方向拱手,甚至于还顺带夸赞了李闲有李靖遗风,如何足智多谋,将整个吐谷浑推进步伐打断延缓。 一席话语听完,听得将军府内落座的诸位有些懵懵懂懂,互相对视一眼,消化消化方才演说一般的讲述,确定这是不是说书。 “李闲带着百人,将虎骑精英斥候截杀?还将尸首捅上数百个透明窟窿?这小子平素中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原来这般凶戾?” “半夜偷袭三百人的斥候队伍?这有点玄乎吧?一百人能包围六百兵马?这些斥候都是睡得死沉的蠢货?” “卫国公,这平素中也不见李闲能在治军上有所建树,莫非你这段时辰给这小子恶补上军旅学识?” 一声声质问在大厅之中响彻,人人心头都有诸多疑点,唯独程咬金抱着隔壁嘿嘿傻笑。 一拳兴奋的锤在扶手上,腾的起身,摊摊手扫过四座。 “看见没!看见没!” “李闲这小子脑袋装的有货,到哪儿去,都有些奇思妙想。” 横臂指了指李靖,手指在半空虚点,程咬金挂着神秘笑意。 “卫国公啊,你这就不厚道了。” “李闲得到了你的真传,好歹也给大伙儿支会一声,免得咱们整日提醒吊胆不是?” “嗨!说起来这么些天,我老程就没有睡好过,常常梦到有水桶粗的巨蟒,追赶着那三小子。” 李靖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老脸上有这一抹滚烫,支吾两声道。 “呃……我李靖向来赞同战场上出真知,不会去教授些条条框框,因而闲儿也并非我所教授。” “就连如今他麾下的这队兵卒,也是按照他的方式所训练。” 啊? 程咬金的嘴巴里能塞进一个鸡蛋,恍若听到这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无师自通? 还是行军打仗这等事宜? 这让咱们这些身经百战,却任有欠缺的老东西情何以堪? 侍卫提着沸水进来,眼前的景象着实将自己下上一跳。 数十个将领一脸看稀奇事物一般,齐刷刷的瞅去帐首的李靖。身为大帅的李靖颇显尴尬的红着老脸,不去瞅上在座诸位一眼,却仍旧犯起了尴尬之色。 提着茶壶走进寂静无声的军帐,侍卫在这颇显奇异的氛围中一一斟上茶水,似乎忆起了这样的时刻先前曾经在李靖千里奔袭颉利可汗时出现,难不成此刻又有震惊的事宜发生? 带着好奇与疑惑,出帐之时不忘回头再看上一眼,而后轻皱眉头离开。 咳咳。 轻咳两声缓解下尴尬,李靖向着秦风招过手臂,再次落座案首。 “秦州牧,你继续说道,如今这小子去往哪里?可曾有过消息?” 清香弥漫过秦风鼻息,舒心的气息却并未消除秦风对百人小队的担忧。 轻皱眉头,陷入沉思,半晌开口说道。 “记得最后一波难民回城,禀告了被救的消息,也从此断掉了令郎的消息。” “不过眼下的局势乃是这些吗,蛮贼在草原疯狂搜寻的时刻,也让我丢掉了几个得力的斥候,想必令郎在草原上的踪迹尚未暴露,还在与之周旋。” 后半句话语算是对李靖的安慰,紧锁眉头的人影也微微宽下心来。 正欲开口,却被秦风再次想到的事情所打断。 “对了,李帅。” “在整个阔野上,似乎还有一支与令郎相似的队伍,乃是从边城逃出,周旋于大军搜捕,解救下不少子民。” 呵呵呵。 李靖拂过颌下胡须,面容上闪过一抹欣慰。 “不因守将逃匿而自暴自弃,于兵荒马乱之中扛起边陲军人的重任,这样的兵卒倘若有幸,我李靖还是要见上一见。” 报~ 响亮的话语自将军府外响起,而后又兵卒阔步走来,抱拳半跪。 “禀告将军,营外有城中将卒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告州牧。” “哦?找我的?” 秦州牧略显诧异,从座椅上站起,询问道。 “可曾禀明何事?” “城中添上贵客,乃是从西陲逃往出来的将军。” 哈哈哈。 帐中在座的诸位相视一眼,满堂皆笑。、 程咬金扯起喉咙,拱手向着厅中首座揖礼。 “老李啊,是这将军的鼻子够灵,还是你给下的升官太诱惑?这还能自动送上门来?” 李靖脸庞上挂起笑意,伸手挥过。 “去,将这位将军一并请来品茶。” 第293章 边关败将的诉说 天光倾斜,不觉间以近黄昏。 请人的士卒已被派遣,趁着这个空档,李靖细品一口茶水,脸上带着一抹欣慰。 “边城将卒能在吐谷浑大军爪牙下死里逃生,实乃一件幸事。” “身处大军腹地,也必然知晓一些更为紧要的军情,这位此后大唐兵卒布局,极为有利。” 端过茶盏,朝着厅侧秦风一扬,李靖朗声开口。 “秦州牧。“ “你治理灵州一隅,与凉州之地接壤。整个大厅之中,也只有你对周遭地势山脉最为熟悉,” “劳烦州牧详细告知。” 身为大将却对自己用上了谦辞,纵然是先前有所错怪,还是让秦风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起身拱拱手,拿起茶盏回敬。 倾过茶壶倒上一小摊水渍,秦风蘸着水渍,在案桌上粗略勾勒山涧地势。 大唐地图本就粗糙,因而几笔便以勾勒出了大概,抬头环视一周围上来观望的众将,秦风有着些许紧张,清清嗓子,指向后方三角标注方才开口。 “这里便是凉州之地,如今已被吐谷浑大军侵占,沦为蛮族大营。” “听闻逃出来的子民将,蛮人将军帐安置在城池四角,反而在城中守备松散,或许是出入中土,习惯了草原闲散游荡的蛮人,不喜好身居屋舍的缘故。” 呸! 程咬金不屑唾上一口,扯着粗喉咙吆喝起来。 “未开化的人就是粗鄙,有福不会享。自己不住,还将这里的子民赶走,专干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见秦风赔笑,程咬金大掌一拍秦风肩膀,瓮声瓮气开口。 “继续说,知无不言。” 目光越过这个三角,向西移向边陲的石头镇,秦风标注出一个圆形。 “这里便是石头城所在。” “本是中原与草原各族商贸大镇,此番听闻镇中的汉人富商子民劫掠屠尽,而那些蛮夷店铺丝毫无损。” “想必乃是这蛮族乃是依旧有所保留,方便在此处互通有无,各取所需。” 讲完这两个重要之地,秦风起身,述说整个灵州全貌。 “咱们这里风沙较大,一年四季之中高寒为主,山头常有冰雪覆盖,子民村落为方便饮水多半依山而建。树林葱郁,易于藏匿。” “而像中央这些阔地平坦顺当一览无余,却少有绿洲和住户。” 听完这番话语,不少人将卒摩挲着下巴,面庞上浮起凝重。 李靖坐于厅堂首位,细细查看一眼地图,轻叹一声。 “蛮族大军多为骑兵,行动迅速,这样开阔的地势反而将会是骑兵的优势。” “咱们大唐西征,此番随军只有三万可用兵卒,骑兵虽占据半数,却与吐谷浑茫茫人马相比,完全劣势。” “这阔野是不能利用了。” “绿林作战……” 话音说上一般,李靖并未继续再说。 行军打仗讲求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可如今来看劣势明显。 天时不用多说,草原人皆是皮绒大氅,早已习惯这里的荒凉寒冷,定然比长居温床一般的中原人好上许多。 至于地理一事嘛,更不用提,这本就是蛮骑地域。 唯一依仗的便是人和,大唐军卒的气势,和奇袭一策的奇效。 整个大厅之中鸦雀无声,各个面露凝重,落座各自座椅上沉默不语。 厅外士卒禀报,守城边疆前来。 “进!” 李靖话音落下,一道人影沉稳走进大厅,目光飞速略过大厅中将,半跪抱拳。 “败将张翼,见过李帅,各位将军。” 人影身披破碎战甲,多日未曾刷洗的缘故,干涸血渍混合泥土尘埃填入刀痕剑痕中,半块臂甲和甲衣下摆被烧灼出焦黑色泽,肩甲也早已不翼而飞。加上那张蓬乱头发,看上去狼狈至极。 这幅尊荣倒是让不少将卒为之一紧,眼中除了惊诧外,更多的则是敬佩。 李靖望着厅中人影,沉默片刻,而后起身绕过案桌,道。 “张将军,不必多礼。” 半跪在地的张翼垂着头颅,再度拱手。 “将军二字下官不配,只不过是西陲边境上一个痛失城池的败卒。” “今日有幸回城,倘若不是李参军有要事托付,哪里还有脸面来见李帅。” 李参军? 李闲? 在座诸位将领面色微微一变,不由自主的齐刷刷望了过去。 李靖阔步跨来,拖起张翼手臂,目光扫过手臂上伤口中嵌进的脏污衣衫,心中蓦然一动,招过手臂。 “给张将军赐座!” 言罢,手掌轻拍张翼拱起的拳头。 “慢慢说,莫急。” 谢过恩赐,张翼坐上侍卫搬来的座椅,吐出一口浊气将先前李闲如何救众人与山谷,又如何率数十人轻骑前去阿土衮大营复仇一一道出。 惊险到离奇的战事一件件说出,只让在座的众将为之一惊,就连善于奇袭的李靖也倍感震撼。 一番述说,整个大厅之中明显一阵吸气声音,张翼缓缓激荡的心神,望向首位上面色惊诧的李靖,继续说道。 “下官回城之际,李参军百般叮嘱,大军静待时机攻伐便可,不能因这支小队而乱了方寸。” “吐谷浑大军十万,声威浩大,无论是强取还是微臣,羌州,灵州都岌岌可危。” 张翼望向坐在厅中沉默不语的李靖,缓缓拱手道。 “将军,话语带到,下官恳请将军让我领上百人兵马,协助李参军,也好在茫茫大军搜捕中有个照应。” 大厅之中,鸦雀无声。 诸将听得明白,这李闲明摆了要将整个吐谷浑大营搅个天翻地覆,与大唐大军形成呼应,以此在大军被牵住鼻子时,伺机而动。 程咬金喷出两股粗气,拧着眉头站了起来。 “不行!太危险了!” “李闲已然将一方首领部族羞辱击溃,定然引得众怒,这近二十万大军出动,就是围着,也能全将阔野围个水泄不通。” “他们这不足百人队伍,如今不退反进,这不是找死吗?” 话音落下,李道宗心中也着实不忍,想上片刻站起身来,朝着厅中首位拱手道。 “李帅,这李闲乃是你的子嗣,一切便由你决断。” “是率领部族营救还是任其在草原上奔波,我全都赞成,毫无怨言。” “就等着你一句话语。” 话已至此,不少大将起身相劝。 毕竟这人心都是肉长的,换做是谁,也不愿意就这般看着自己子嗣落入虎口。 张翼更是大惊失色,仓皇跪地。 “李帅,下官并不知晓李闲原来是此等身份,倘若得知,就算是拖也要将人拖拽回来。” “下官本是在这片地域奔波大半个月,对于这片阔野甚为熟悉……” “不必。” 厅中首座人影竖起手掌将张翼话语打断,沉静的言语中听不出一丝波澜。 “上了战场,又何必细分将军士卒?都是为大唐将军奔波的子民罢了。” 起身负手立于厅中,李靖长长舒上一口气。 “闲儿这般说道,心中自然有些想法……” 大手一挥,掩去眼角那抹没落神色。 “此事作罢,议战!” 第294章 胜券在握 柔和金辉在云层下铺开,洒向凉州城池上空。 粗糙手指拂过冰冷的石砖城墙,往昔攻城屠城留下的泛黑的血渍印记历历在目,伏允面庞上浮现一抹笑意。 “呵呵,这凉州城池的守将,还是太过废物,我浩浩大军竟乎未用上吹灰之力。” 身侧并肩站立的子嗣大柱王哈哈一笑,震颤的耳朵上吊着的铜环叮当作响。片刻后,环臂交叉胸前,行上一礼。 “父王雄姿英发,率浩浩勇士征伐,所向披靡。” “这城投守卒多半是被父王气势所惊,夺路而逃。” “说起来这大唐的士卒不过如此,逍遥安逸的日子过的太久,刀剑如何握,怕是都有些忘了。以至于那些富家商贾,花上大价钱,才会养出一批饭桶来。” 赞赏的话语让伏允心中舒畅,拍拍城墙上的残垣朗声一笑。 目光越过城池下来来往往的兵卒,看去远方密集绵延的一座座军帐,伏允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征伐大唐的夜晚,意气风发,带着一股傲气。 “儿啊,好好看看咱们这支部族。儿郎勇健,旌旗漫天。” “今年入冬之际,咱们便无需再在草原上忍饥挨饿,坐坐那皇城的龙椅,看看有没有咱们部落的虎皮大椅舒坦!” 哈哈哈。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爽朗大笑。 大柱王眯起的眼角上扬,恰到适宜的再度行礼。 “儿臣率先父王一统大境,不出几年便能天下归一。” “届时,东边种粮,西边牧马,有吃不完的粟米,有用不完的战马。” 身后的大宁王慕容顺听着奉承的话语吗,微微皱眉,心中轻叹。 到底是些见识浅薄的人,平素中养牛牧马的生活过惯,直到着大一统之际,还在不思进取。就算是取了天下,又有何用? 身在大唐许久,也从中学习不少治国之道。 譬如说发展,譬如说民生,亦或是培养人才,为推进这个社会更加昌盛。 身前两人哪里会想这般多,粗暴简单的生活过惯,便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对于这等粗浅的想法,也不觉丝毫不妥。 “如今各部的集合状况如何?” 伏允笑上片刻,收起笑容,问起了正事。 大柱王手指一一从遥远军帐划过,相应的汇报起来。 “图巴一族响应强烈,乃是第一个到达大营的部落,还有那……” “唯有这阿土衮一族,先前尚有消息,可到了这后面似乎并未任何响动。” “至于何时会在此处来集合,我也尚且不知。” 哼! 伏允鼻腔之中发出一声冷哼,满是横肉的脸上显出一抹阴沉。 “阿土衮一族率先攻破石头镇,有些功绩,便傲了起来。” “倘若孤王不是看上他那些兵卒大部皆为青年精兵,又何必对他有所青睐。” “说到底,这人,是该给些压力了。要不然,指不定哪天就会骑在孤王的头上!” 大柱王拱拱手,眼中浮起凶戾。 “父王身为可汗,乃是草原之主,麾下有三万虎骑,有何惧这小小的一个部落首领?” “只要父王一言,孩儿便能率千卒剿灭,何必这般委曲求全。” 大掌拍拍大柱王肩头,伏允面色肃然,压了压,走下城头。 “儿啊,有些事不是肆意而为。” “草原各部乃是一头狼,彼此厮杀只会消磨咱们的势力。势弱,便会成为他人眼中华肉食。” “为王一道,不单单要将这些各部联合,更为重要之处,便是让这些部族为自己所用。” 兽靴踩过石砖,走了下去,伏允的声音在空中飘荡。 “走吧,去看看营地。” “顺便知晓些阿土衮一族的消息。” …… 报~ 拖长的声音在洞外响彻,尚在休憩的李闲猛然睁开眼帘。 数日奔波,好久并未如此舒畅的睡上一觉。 自与张翼告别后,百骑便马不停蹄趁夜色飞奔,为的便是怕阿土衮一族卷土重来,赶尽杀绝。 威慑只能奏效一时,定然不会磨灭阿土衮心中仇恨。 抖过身上铺下的大氅,李闲披在身上走了出去。 洞外何须阳光照射,有些暖洋洋的感觉,派出的士卒遥遥拱手。 “打问清楚了,这石头城中乃有外商存在,异常繁盛。” “不过除了些汉人家丁,似乎并未看见一户汉人商贾。” “辛苦了,休憩会,待到日落时分咱们再做决定。” 拍拍肩头支走了斥候,李闲便就地坐上溢出藤蔓,晒起了太阳。 身侧不远的程处默眯起眼帘,看看搭腿枕头的人影,嘿嘿一笑。 “你这麾下的士卒倒是全能,模仿起商人也有一套,竟能混进城关,到了石头城。” “就当你是在夸人,这可是咱们竟乎半载的训练,你让着些士卒做个街头贩卖菜蔬的商人,也与其他商贩别无二意。” 如今这片阔野上,吐谷浑派出的斥候正如搜寻鲜肉的猎狗,发疯一般的在整个阔叶上奔波。 两人能在太阳下如此惬意的对话,也是由于李闲改变之前的动向,完全昼伏夜出的结果。 用李闲的话语来讲,逆向思维格外重要。 一旁的秦怀道看着两人,翻身站起。 “李兄,咱们如今乃是在距离吐谷浑大营部族势力之地,听你这话语,难不成还想去石头城看看?” “百人过城关?去往被吐谷浑士卒占领的城池?” 随手掐过一根狗尾巴草,待在嘴中咀嚼,李闲顺着稀疏的藤蔓看向碧蓝洁净的天空。 想上片刻,俊朗的脸颊上忽的绽出笑容。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怕什么?” “这石头城,咱们去去,也不是不可以。” 哗啦。 程处默撑着石板忽的做了起来,瞪大眼睛看向李闲。 “说笑吧?” “真要去?” “咱们给阿土衮撂下狠话,这孙子定然传给了伏允。逮住咱们,不捅上几百个透明窟窿能解这孙子心头之恨?” 噗。 侧头吐掉嚼的短成板寸的草茎,连带出一口绿水。 李闲舔了舔嘴唇回头,迎上两个望来的目光,说道。 “你刚才不也说了,这小子不会放过咱们嘛。” “算算时日估摸着阿土衮也差不多回营,到时候这茫茫斥候派出,你觉得借着山坳中还能藏得下?” “就是他伏允想破脑袋恐怕也想不出这石头城,乃是咱们安身立命的地方。” “再说了……” 拍拍身下的石板,李闲伸伸懒腰。 “这石板坚硬冰冷,换个床榻睡睡,不好吗?” 第295章 天怒人怨 凉州城。 城外荒野阔地,毡帐蔓延数里,旌旗猎猎作响。 受荒原霸主伏允的召唤,各大部落也从这各自为营被唐骑偷袭的惶恐中再次聚拢。 直到此时,军帐之中还有些关于阔野唐骑侵袭的言语传出,不过更多的则是对即将将来的大战议论纷纷。 直到辰时用膳之时,一支部族走进大营将卒视野。 衣衫褴褛,兽甲焦黑,就连着脱皮的手臂也呈现一种不同寻常的黑红,看上去狼狈至极。 周遭士卒认出为首的一个,哄笑之声瞬间蔓延开来。 阿土衮夹杂在人群之中,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变得羞愧万分。 …… “废物!” 陡然暴怒的话语响彻在将军府中。 伏允掀翻身前案桌,没吃上几口的茶饼掉去地面,盛放马奶的陶器杯盏也在地上帅的粉碎。 恶狠狠的盯着站在厅中的人影,伏允阔步跨来,在阿土衮一尺之地前停驻脚步,指去东方。 “你堂堂一个部族首领,竟能被一个百人队伍逼迫的对自己部族动手?” “五千人的部族竟是折损的还剩近两千人?” 愤怒涨红脸颊的人影,微微俯身凝视着一言不发人影,望向那张空洞的眸子,心中怒火更甚。 一拳砸向阿土骨胸口,将人影打的退出两步,破口大骂。 “就他娘的三千部族的脑袋放在那里,也够百人唐骑砍上一个时辰,你就这般废物?” 伏允有些血压升高,用上脑门的感觉,看到那具垂头萎靡的人影更是一阵恼怒。 虎目斜上一眼,并未见任何回应,阔步而行,一脚踹翻。 人影-丝毫不避,任那股力道将自己掀翻在地,撞取厅侧的安坐,发出刺耳的声响,而后就那般委顿的瘫坐地上,恍若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三军兵马集合,全军都在等你的部族,这些残兵败将便是你给孤王的交待?” “你可知晓这队整个三军士气影响多大?让孤王如何去尽心全力去攻伐灵州?” 咆哮的话语声如惊雷炸响厅堂,伏允的胸膛剧烈起伏,愤怒之时,更多的则是对即将展开的战事隐隐担忧。 原本草原上唐骑截杀斥候一事,本是在阔野上闹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此番竟是又出了这档子事情,传将出去,整个大军哪里还能尽心尽力的攻占城池? 越想越是来气,伏允猛然抽出腰间弯刀,眼中杀意升腾,大步向着地上的阿土衮跨去。 “父王!不可!” 一向静立不语的大宁王慕容顺,抢先保住拿刀的人影,脱口而出。 “如今的阿土衮一部已然悲痛万分,倘若在没有了首领,之后可要怎么生活?” “父王现在除掉阿土衮,无异于要雪上加霜,要斩除掉阿土衮一族最后的希望啊!” 愤怒的人影身形被拖住,可心中郁结的怒火丝毫不减,虎目怒视大宁王一眼。 “逆子!你做什么?” “为父所做,需要你来教导?” 说罢,掀翻人影推去地面,魁梧身躯依旧向前而去。 “胜败乃兵家常事,倘若父王做的如此决绝,今后谁还敢打败仗?” “亦或是打了败仗谁还敢回来?” 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语竟乎没有多带上思索,大宁王慕容顺挡去阿土衮身前,大声朝着愤怒人影呼和。只希望在此最后关头上,能拦住这个失去理智的人影。 似乎话语起上作用,提刀人影明显踟蹰,顿住脚步。 大宁王见此,慌忙跪起长身揖礼。 “父王,眼下败局已定,如今能鼓舞士气的便是将这支唐骑捉拿,在根源上将军中将士心头恐惧打消。” “如此一来,父王再要出征,岂不是更能让士卒军心大增?何愁灵州不灭?” 微眯眼帘之中望向地上磕头人影,伏允似乎隐隐觉得这其中有几分道理。 坐在厅中一侧的大柱王,冷眼看着胞弟这般求情,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起身站起。 “有些人还真是同情心泛滥啊,草原上讲求武力至上。” “废物,留下又有何用?” “二十万大军捉拿一个小小的百人队伍,传将出去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拱手抱拳向着沉思人影揖礼,大柱王微抬眼帘,浮起坚毅神色。 “父王,孩儿愿领下千余明斥候,亲自出马,将这帮不知好歹的唐骑一网打尽,就当是献给父王出征之前祭旗的献礼。” “还望父望成全。” 大厅之中,寂静无声。 伏允细细思考半晌,余光瞥一眼瘫倒地上的阿土衮,铮的将弯刀回鞘。 “好!” “我便给你五千人马,将网洒出去!” “也让这没用的废物看看,兵卒是如何运用的!” 大柱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拱手领命,转身走到大宁王面前时,微微停驻脚步,斜眼俯视一眼冷笑道。 “不得不说,你救下的这个废物,和你一样。” “报仇的事,便不再劳烦阿土衮前辈,我自会在这群唐骑脸上多抽上两巴掌,帮你解解气。” 哼! 冷哼响起,伏允余光斜瞥两人,阔步向着厅外走去。 “两个饭桶!” “勇士部落除名阿土衮一族,去养养战马牧牧羊,免得丢人现眼!” 沉重茭白踩过木板,从大宁王身前挪去,脸颊几乎贴上地面的人影颤声呼喝。 “多谢父王不杀之恩。” 整个厅堂转瞬间回复宁静,有沉静如水的声音从身后缓缓发出。 “身为皇子,你大可不必这般。” “阿土衮一族已然没落,身为部族首领我罪孽深重……” 回身搀扶起面如死灰的人影,大宁王将阿土衮扶上座椅上坐下,神色依旧格外恭敬。 “败下阵来,并未可耻之事……” “阿土衮,你即是辅佐先王的勇士,没有功劳也也有苦劳,切莫对父王怀恨在心。他本是这样急躁的性子。” “我本无争夺王位心思,只是心念草原部族族人性命,方才求得父皇网开一面。” 斟上热茶,递给阿土骨,摊上一口气,缓缓道。 “一路走来,生灵涂炭,多少无辜子民为此丢掉性命,战事从来就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今日屠了唐人边境,倘若都搁在咱们国度发生这样的事迹,又有谁能忍受的了?这般说来,冤冤相报何时方了?到头来死伤的多半还是作为阶层的百姓子民啊……” 絮絮叨叨的话语萦绕在耳侧,让阿土衮听得格外惊诧,望向这个有着一副清秀书生面孔的书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第296章 来自皇城女子的相思 二月二,龙抬头。 五千斥候队伍被从守城的虎骑之中调遣出来,在大柱王王子一番热血激昂的话语之中,飞奔出了大营,洒去阔野之中。 按照大柱王的猜测,这群惹上天大祸事的唐骑,定然会没命的奔向灵州之地祈求援助,亦或许要龟缩在高楼城墙下,仗着灵州州牧的庇佑,不敢再轻举妄动。 两人一马的斥候队伍昼夜星驰,在灵州与凉州交界地带洒下搜捕大网,层层向内收拢,意图将这这批百人队伍一网打尽。 同一时刻,在距离凉州城池不到五里的山坳中,一群如同机敏野兽般的动物,已然嗅到了大军出动的讯息。 在遮天尘土的掩护中,已然看到了卷起的毡帐一个个叠起,被放置上了牛车。载上满满粮草的车队已然在精壮马匹和三人一车的队伍中缓缓向着灵州进发。 微眯起眼帘,李闲从黄泥土地上爬起,悄悄带着数百人马沿着山麓地带向着石头镇的方向摸去。 …… 视野远去千里之遥的皇城。 初春气息浓郁,春日带着些许温暖的阳光照拂大地,化去的冬雪回城水露滋润着大地。 熙攘的皇城中人们稍稍褪去昔日的臃肿模样,换上较为单薄的外衫,擎这香火去往当地的庙宇,烧上一炷香,祈求来年的丰收,或是讲求一个祥和,祈求今年儿女有上一个好的前程。当然也有些家室献上手臂指节粗细的大香,祈求自己尚在西征的儿郎平安归来。 如今大军到达灵州之地已经不是秘密,早已在皇城之中传开。 让这片包裹在烟火清香中的城池,多了一抹担忧,一抹凝重。 青龙寺。 清香缭绕,香客不断。 这座原本被唐高祖废止的寺院,也在李世民大行佛道时,再度被重新修葺起来。 大雄宝殿门前铜鼎上插满小臂粗的供香,青烟袅袅,将整个修缮一新的大殿映衬的更为庄严。 出入殿堂的香客不断,大多便是趁着蕴含希望的初春来此虔诚献香祈愿。 身着绯红大氅,面遮轻纱的清丽人影在腰悬佩剑,一脸英气的女子搀扶下汇进熙攘人群,拍去长龙等待着进殿焚香。 “小姐,咱们为何选择此处焚香,皇室亦有焚香祈愿的寺庙哪里还更为捷径一些。” 整个殿宇之中一片清净,就连平素中大咧咧的惯了的阿秀,此番说起话语来也更为轻声,生怕惊扰了这府门禁地。 面带轻纱的人影正是长乐公主,千金之躯委身来往三个时辰路程的青龙寺,为的便是能焚上一炷香,祈求平安。 美眸环视一眼缓慢移动的人群,轻叹一声,眸子中的那抹波澜不惊的秋水,轻轻荡起一圈涟漪,细语回应。 “这里原为灵感寺,城阳公主当初病重乃是苏州和尚再次诵经祈福,方才治愈,想必这里乃是一处有灵气的寺院。” “李公子他身处血腥凶险沙场,唯有这处灵气充盈之地方能显圣吧。” 话语顿了顿,长乐公主轻挪莲步,跟上前面人影步伐,黛眉轻皱。 “我托三哥去兵部拿上消息,灵州之地已然即将大军对峙,李公子更是在危险关头,只望着佛主能庇佑他安然无恙。” “如今……唉……” 幽兰的叹息让身侧人影看的一阵揪心,皱起眉头抱怨一声。 “都怪这个李闲,明明就是一介制造奇特事物的文士,偏要去逞能上什么战场!” “还不愿听闻小姐的建议,不上这战场亦能万事大吉。” “现在倒好,本就是稳拿稳捏的战场,此番莫名被攻破城池,灾星一般。” 望向嘟着朱唇抱怨的人影,长乐公主竖起单指压下后面的话语,露出的双眸中泛起一抹警示神色。 “这样的话语,今后不敢再说!大军压境,乃是出人意料,与任何人都毫无关系。” “再者身为大唐男儿,保家卫国乃是血勇壮举,不可就此污蔑!” 淡淡‘哦’上一声,阿秀便不再言语,跟随着但部队,缓缓进了大雄宝殿。 清香缭绕,庄严金佛盘腿大殿,俯瞰人间疾苦。 点去三只清香,站去蒲团上跪拜的清丽人影身侧。 长乐公主深深仰视身前佛像一样,葱嫩玉手合十,缓缓接过清香,夹在手中,轻轻呢喃吐出朱唇。 “上苍佑我大唐出征男儿平安返回。” “李公子一向闲散,此番深入这杀伐战场多有不适,望佛主保佑他能在血海尸骨中明清自心,不被戾气所染。” “……也望他能时刻铭记这长安城中有最为牵挂之人日思夜想……” 垂下螓首虔诚拜下,缓缓起身将清香插与香龛之中。 身侧阿秀再次点燃三只献香,在长乐公主起身之时,缓缓跪拜。 细长英气眉峰轻皱,仰头望向庄严肃穆的佛像,静静道。 “佛主保佑我家主子能康健平安……这么些日来,茶饭不思。” “我真担心这般下去,要将整个身子拖垮……” “……还有啊,那个逞能的人影当初在去往西征之时就格外令人讨厌……尤其是在单枪匹马什么要孤军深入更是让人气的咬牙切齿,为此我家主子还担惊受怕上好几日……连晚上休憩中也能做出噩梦来……” “望佛主能必有我家主子能安心休憩……。” 跪拜人影似是词穷,侧着头颅想上片刻,再磕上一个头。 “还有啊,那李闲虽然讨厌,但毕竟有一首好厨艺,不能这般白白浪费了……就让他也平安归来吧。” “要是佛主真能显灵,从今往后这香火钱我定然一天不差的供奉……” 絮絮叨叨说上许久,阿秀方才站起,拉着一旁瞪大美眸的人影向着寺庙外走去。 长乐公主看着身侧人影,着实有些忍受不住,问上一声。 “这便是你在祈福?怎么这般随意?难免太不诚心,佛主知会庇佑诚心,你这……唉。” “怎么?这可都是我的心中话语,你瞧瞧你,已然这般瘦弱,再说了我这不是将香火钱也加上了嘛?” 知晓这个从小便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影,也听闻不进去神鬼一套,长乐公主索性不再言语。 拉上这个大咧咧的人影跨上马车,点过她的额头。 “你这人啊!心地不坏,只是有些时候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只望佛主不与你斤斤计较。” 第297章 截然不同的两个君王 太极殿。 青铜鼎炉中清香漫漫,灵州飞鸽传书的军报静置案桌。 昨日操劳一日为天下百姓焚香祈福的李世民,今日并未按照往昔一般休沐,而是早早来了早朝。 军报之中已然言明,大军抵达灵州,这段时日中两军斥候交锋不断,大战一触即发! 缓缓从龙坐上端正身姿,李世民双手压上膝盖,略显疲倦眼神望向殿中所剩不多的武将一眼,缓缓开口。 “两军对峙,兵卒悬殊,眼下皇城中焚香事宜结束,亦可增兵。” “诸位对于此番战事如何看待?” 说起带兵打仗,李世民也是其中行家,只是此次的战事着实可有些扑朔迷离,让人看不透。 听取朝中武将建议,也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殿中苏定方轻皱眉头,缓缓走出大殿。 “陛下,眼下灵州之地的大军尚未向皇城请援,卫国公又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定然有些法子。” “以臣之见,皇城还需静观其变,坐等战事军报。” 高士廉扫一眼苏定方,走上殿宇中央,朝着龙座李世民拱拱手。 “陛下。” “三万对阵二十万,兵力悬殊过于骇人,卫国公定然是在等寻时机。” “臣以为,如今皇城之中尚无用兵大事,可调遣万余名骑兵,奔赴战场稍缓大军压力。” 压下手掌,示意动身的武将不要出列,李世民虎目扫过全场,语气平淡。 “苏爱卿所言不假,未见驰援求助,不单单是李靖等待契机,更是李闲那支小队也在等待契机。” “信件中所言,李闲已然率领手下百骑在阔野上同二十万大军,兜着圈子,这才扰乱了吐谷浑大军攻伐脚步。” 轰。 整个朝堂朝臣猛然抬头望向高台龙座,面色骤变,鸦雀无声。 片刻后,方才人惊诧呼喝。 “这……这怎么可能!百骑牵扯二十万?这……” 龙坐上面色凝重的李世民微微点头,算是肯定了这番言语。 一瞬间,整个朝堂彻底炸开了锅。 “这怎么能行!李闲不过是一个尚未经验的参军,怎能带兵打仗?这不是胡闹?” 房玄龄率先出列,拱手朝着龙座揖礼,言辞之中皆是难以置信。 长孙无忌也一副痛心疾首模样,仓皇上殿禀告。 “陛下,李闲乃是在文治上有所建树,战场上刀剑无情,倘若有所闪失,这可是让咱们大唐少了一员治世能臣啊!” “微臣恳请陛下召回李闲入京,以免在这西陲边境中越陷越深,让咱们大唐痛失人才。” 本欲劝谏陛下增员的高士廉,听闻这明显的争夺人才之意,有些不乐意了。 拂过衣袖,负手望向长孙无忌,轻哼一声。 “长孙大人,此话可是何意啊?” “敢问这朝堂之上的文臣,又有多少是从未带过一兵一卒的人物?” “此事战事时刻,又怎能因为文武身份一事,擅自将人召回?” 跨前一步走上殿堂玉阶前,高士廉郑重揖礼。 “陛下,李闲即是已然带兵,理应向卫国公学习,此番乃是危机关头,也正好修习一些可靠实用的真本事。” “增兵一事倒算是迫在眉睫,还望陛下三四。” 轻轻敲打着龙椅扶手,李世民实则也很矛盾。 倘若说不增员,让着大军对峙这糜烂的西陲何时才是清明,乃是一个大难题。 至于增兵一事,增添上骑兵兵卒,似乎对极有可能的守城战中毫无意义可言。倘若是些守城的盾兵步族,又不知晓乃是何年何月。 本是寻求各个人影看法的朝堂上竟是无形中刮起了文武之争的风潮,更是让李世民觉得脑袋也为之生疼。 拂过衣袖,怒视一眼纷杂朝堂,李世民起身挥手。 “行了行了!” “传朕旨意,陇右士卒今日开拔,去往吐谷浑边境震慑!” “倘若西陲战事恶化,直去都城,前后夹击。” …… 吐蕃皇城。 金黄穹庐大顶撑起偌大空地,四周雕上鹰形殿柱上烛火飘摇。照亮皮毛毡帐中静坐身影。 “你是说,大唐之中出看一个经天纬地之人?比之你还要强上些许?” 方才归来不久的禄安瓒单手横过胸前,站在殿中向着座椅上年岁尚浅的人影躬身行上一礼,坦然道。 “确实如此。” “可汗,此人虽然随性,时常憨态可掬,实则深藏不漏,论文才智谋,却在我之上。” “虽是心无旁骛,安心逍遥,可已然成了大唐国君坐下极为聪慧的人臣。” 说到这里,禄安瓒微微停顿片刻,微抬眼眸。 “或许此人便是咱们吐蕃今后索要面临的大敌。” 能得到自恃高傲的禄安瓒此等高度评价,着实让孙赞干部有些惊诧,头巾下的浓眉微微皱起,伸手摸过下颌,沉吟片刻,望向保持着躬身姿态的禄安瓒。 “照这般说道,得此人胜过麾下数万兵卒,倒是让人惊叹。” “眼下大唐西征军卒已然游荡灵州之地,这一战在大相看来如何?” 放下手臂,禄安瓒直起身子,迎上投来的眼眸,丝毫并无任何遮掩。 “吐谷浑号称二十万字之众数量众多,实则大汗伏允乃是有勇无谋之人,比起颉利可汗相差甚远。” “加之荒原各部乃是临时拼凑,说道起来,胜算实则不大。” 坐上人影并未驳斥,反而微微颔首,似是与禄安瓒不谋而合。 起身拂过身后皮毛大氅,孙赞干部挥手退却左右侍卫宫女,缓步踱过大殿,在一面铜镜前缓缓停驻。 深邃目光望向镜中倒映出的模糊人影,大手缓缓拂过,语气格外平静。 “孤王十来岁接手父亲麾下兵卒,近些年中的摸打滚爬之中终是手刃逆党,一路接下来着实不易。” “大相啊,这一路来,你是了解的。” “高原帝国此时着实与哪位李闲所言相差不多,各个部落貌合神离,真要对大唐征伐,指不定这前来迎合部族还未必有伏允这般多。” 手指轻轻在铜镜上滑落,镜中人影脸上的落寞已然隐现出来,有淡淡的话语继续说道。 “咋呢民吐蕃帝国崛起之日怕是要推上一推。” 身后人影明显抿过嘴唇,有些不甘。沉吟片刻,朝着那尊略显清瘦人影行上一礼。 “大汗英明。” 前方背影蓦然转身,望向身后人影,暗暗握握背向身后的大手。 “传令下去,整备三军,进发吐谷浑边境。” “大唐这个朋友是该交上一交。” 第298章 战前 冬雪融化,暖人心脾的朝阳跳出云层,金辉洒向西陲阔野。 毡帐数里外,密密麻麻的营帐绵延至视野尽头,纹绣各种动物图案的旌旗在猎猎风声中招展。到处皆是吐谷浑士卒嗤嗤打磨刀剑的声音,隐隐中能感受到一股肃杀气息,在空气中蔓延。 大柱王一身兽皮甲衣肩垫两块狼头护甲,策马从营帐尽头跑来,奔至军营最前沿翻身下马,朝着围这篝火的几人走去。 “父王,这队人马简直神奇了!竟是消散在了这茫茫阔野一般,山沟洞穴都不见踪影。” “依我看这群唐骑八成是连夜逃回了灵州地界躲了起来,当成了缩头乌龟。” 嘭。 丢下手中柴棍扔去篝火,溅起火星。 伏允大口喝下手中马奶茶,一抹嘴唇,将胡须上的水渍拭去。 “算着百人命大,那便留着几条狗命,待孤王收了这灵州城,在揪出他们不迟。” “传令下去,吃完东西,发兵灵州!” 暴躁呼喝响起,周遭将领‘呼嗬’嚎叫一声,甩下手中酒袋,向着各自部落而去。 片刻之间,整个军营欢腾一片,野性的呼喝声在军营中响彻起来。 一顶顶毡帐被拆卸下来,装上吱嘎作响的牛车。磨好铁矛的男人,粗野将衣甲捆缚在了身上,兴奋的捶捶胸膛似乎颇为满意。 奋力推着器械的蛮人,阵阵发力,将泥土中踩上一个很深的脚印,大骂一声一声在这部落中血缘疏远便没有了地位。 更多的人影将箭矢背上声,牵过喷着白气的马匹,翻身上马去往前面首领处集合。 马嘶人声混杂,来往的身影如同后世繁华街道穿梭的车流,整个阔野上混乱一片,充斥着浓浓的硝烟气息。 身着麻衫的老人腋下夹着草料,抬起赤红的脸庞,望着即将出发的大军,不自觉的望向原本属于自己部落的位置。 没有高悬的豹旗,没有那些熟悉的声音,甚至于连自己先前胯下的战马,如今也成了他人的坐骑。 看着看着,阿土衮眼角蒙起雾气,紧紧的咬了咬牙。 属于自己的辉煌……或许早已过去。 “要攻城了……” 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人,言语平淡,目视大军。 回过神来的阿土衮连忙朝着身侧人影行礼,随手拭去眼角泪痕。 “见过大宁王。” 大宁王慕容顺并未移开目光,随意挥挥手。 “我不过是一介过气的皇子,除了吃穿,其他皆与庶民无异。” “阿土衮首领不必多礼。” 听到这些丧气话语,阿土衮缓缓放下手臂,心中轻叹上一口气。 而后指去大军方向,开口说道。 “大汗性情刚烈,习惯了蛮横冲撞的打法,此番虽有军师助阵,可以他的性子,怕是冲动起来难以自持。” “大柱王刚愎自用,纵然英勇些,可终究还是有些鲁莽,这攻城之战上怕是要吃上亏。” “皇子何不前去助上一臂之力?” 呵呵。 大宁王轻笑一声,收回目光,负手望向身侧人影,缓缓道。 “你我皆是同命相连之人,在大汗心中分量不用再提。” “更何况,这战事不得民心。就算攻下灵州,得到的多半也是一座空城。与其费神费力,倒不如让父王先交上一战,冷静下来。” 阿土衮有些惊诧,眼下的这个男儿呆上大唐数载,竟是将草原身上该有些血性似乎忘得一干二净,隐隐之中,似乎不愿这场战事能胜一般。 阔步向前两步,追上转身离去的背影,阿土衮追问道。 “属下不明,为何……” “你说的没错。” 大宁王倏然招手打断阿土衮的话语,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去,淡淡道。 “倘若攻城略地,为的只是掠夺,那边失去一统的意义。” “秦二世而亡,隋暴政而陨,古往今来,得民心者得天下。” “倘若劳民伤财不过为了果腹,何不多养些牛羊与汉人换取便是?大动杀伐,这死的人,可比卖出的牛羊还要多啊。” 身后人影怔住,望向远去背影,似乎觉得这句话不明所以,又似乎有些道理。 难不成人的性命,真没有牛羊贵重? …… 咚。 咚……咚……。 咚咚咚。 数栋鼓楼上,双臂挥舞,鼓槌急如雨点大肆捶打在牛皮鼓面上。 李靖一身甲衣,面色森寒,站上高高帅台,俯瞰而下。 大中小方阵依次排开,三万道人影静静伫立校场上,各色汉字大旗在风中鼓荡。 缓缓抬起手臂,激昂鼓点随之停歇。 李靖压下腰间刀柄,缓缓踱步帅台。 “当今之世,蛮贼寇边,侵扰数万边陲百姓苦不堪言,流民遍地,饿殍漫天。” “一路行军路上,你们也已亲眼看见这西陲边境是何模样!” “身为打听血勇男儿,国家危难,民不聊生,你们说,该当如何?” 风声吹去雄浑嗓音,传至三军将士耳畔。 刷刷刷。 手中长矛刀戟齐举上天,齐齐呐喊。 “杀!” “杀!” “杀!” 阔步走至帅台边缘,李靖望向黑压压人头上起伏的寒光,压下手掌,声音也逐渐变得激昂。 “……今我大唐三万士卒齐聚于此,为的是大唐安定,为的是西陲边疆的同胞子民们不在受苦受难。” “今日,我李靖站在这灵州城中起誓,城在人在,城亡我亡!” 激昂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满天的旌旗震颤,士卒们带着刀盾呼喉。 刹那间,杀喊声犹如铺天盖地的海浪席卷整个城池,充斥在每个角落。 “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之后,李靖在高台之上宣读三路大军排列司职。 “卢国公程咬金为左翼先锋,统兵一万,驰骋阔野疆场。” “李道宗将军为守城大将,拥并八千,镇守城池。” …… 风卷过头顶红缨,李靖的声音在空中消散,手中握着令箭,望向下方的精气狼烟,刀枪林立。 而后将令箭抛向空中。 雄浑的声音瞬间传荡出去,在校场之中回旋。 “大军开拔,各司其职!” 第299章 异族贵人 天色渐亮,灵州城高耸的城墙轮廓上,人影奔走来回大声嘶喊着,装满箭矢的箭筒被背负在弓箭手身后,在一阵阵哐哐响动中一字排开奔向城头。提着盾牌的步卒大步上前,哐的声响中将盾牌砸下,死死的盯着阔野尽头。大量的随军脚力抬着檑木,岩石,涨的满脸通红。 城内搬走住户的屋舍被拆掉,扯去大梁,为接下来的战事作为储备。城池中心的打铁工坊也被改制成了锅灶,捏着鼻子的士卒穿梭其中,将臭气熏天的金汁装上木桶,码在灶头。 疾步走在城中长街上,李靖神情肃穆,望向身侧的禀报的斥候一眼,大氅掀动中问出话语。 “吐谷浑突然发难,迟早的事,可曾估量大致多少人马?” “铺天盖地,遮天蔽日。” 仅仅八个字,让李靖脚下微微一窒,转而向周遭忙碌奔波而去的士卒瞥上一眼,目光转向并肩而行的李道宗一眼。 “守城器械备至如何?” “七七八八,主要守将尽数到位,方才又补上一队弓箭手,以保万无一失。” 听到此处,李靖微微颔首,大步踏入临时在城中搭建出的将军府。 目光掠去屏风上画出的粗略地图,沉吟片刻。 “吐谷浑虽是有备而来,号称二十万大军,攻城毕竟不是强项,城头有李道宗将军坐镇,我亦放心。” “敌我悬殊,总是守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要找些机会分出兵力。” “我……” 呜~ 隐约苍凉号角声传入耳畔,打断了李靖话语。 李靖蓦然转头,望向城头方向,下一刻率先疾步走出。 “来了,上城头!” …… 视野远去石头城,几尊身影换上了蛮人皮裘,静静掩进屋舍拐角,看向远处城头上来回游走的蛮兵。 李闲微眯眼帘,望向蛮兵肩胛上银光闪闪的亮晶晶光辉,微微皱眉。 “这些守城士卒与大营士卒略有不同,可有什么讲究?” 戍边长久,程处默对于吐谷浑内部事宜更为清楚一些,环手抱胸缩回头颅,靠上屋舍土墙,阳光照耀下的黝黑脸庞上挂起一抹凝重。 “是虎骑,伏允每年从各部征兵而来的精英士卒,年轻力盛,机灵敏捷。” 目光扫一眼,皱起眉头的李闲,程处默继续说道。 “你可别想着闯关,这城池据咱们这些天来观察,驻兵人数不下五千,要真打起来可干不了。” “这些人可不是阿土衮麾下的那些士卒,容易就范。他们本就是来自各个部落,彼此之间并未太多深厚情谊。逼迫威胁一事,还是最好不要再想。” 唉~ 轻叹上一口气,程处默头颅后仰,撞上身后土墙。 “也难怪这伏允会这般放心这个重要城池,并还能将整个城池再度开放起来,原来是有虎骑坐镇。” 冷血,武力不俗,只效命与伏允可汗,这便是李闲知晓的一些信息。 长长吸上一口气,李闲微微合眼,保持着灵台一丝清明。 “等不及了,只能去城中闯一闯。” 这一句话可是让身侧程处默惊的不小,面色倏然一变,紧张望向身侧人影,压下声音。 “你不要命了?” “这城中如今除了汉人护卫,和常年在此处作为翻译的汉人,可是并无任何汉族商贾,咱们这百人入城,不是自投罗网?” 睁开眼时,李闲面上一片坚毅之色。 “来不及了,先前在凉州之时,吐谷浑大军已经开拔,不日灵州便要开战。咱们没有太多时辰留下,这城关,必须要过。” 话语坚定不容置喙,程处默重重出上一口气,沉默许久,淡淡出口。 “这城一定要进?” “答应兄弟们的事情,定然要做到。” 回复平淡随意,恍若在述说一件喝水一般的简单的事情一般。 望望升起的朝阳,李闲阖上眼帘。 “此事不急……让我想想办法……” 叮叮叮。 风铃在寒风中摇晃,挂着铜铃装饰的马车走上黄土大道,径直入关。几个深眼眶的男子按着刀柄护卫两侧。大红大金的颜色中隐隐能感受到一股奢靡的气息,有异族晒得黑红脸颊的小孩,簇拥在华丽码乘车四周,咿咿呀呀唱着听不懂的歌曲。 片刻后,有人影从默哀车中探出手,洒下一把糖果,小孩们顿时争抢起来。 “这人是谁?派头很足。” 李闲遥望着缓行的马车,有些好奇。 身在异族,能懂得与他人分享的人不多,这马车中非富即贵的人定然有着温雅的性子。 从背靠的土墙上弹起,程处默皱眉的眉头骤然舒缓,露出一抹笑容。 “西羌族人,是个富家商贾,经常游荡于西域一代,似乎在贩售一些硫磺,藏花一类的药石。” “早在戍边之时,有些交情,你要进关,或许可以帮上忙。” 硫磺? 李闲骤然一惊,双眸猛然一亮。 一把推搡起身侧的人影,带着一抹兴奋。 “去!快去!” “这个人,咱们吃定了!” 猛然被推上一把,程处默一个踉跄从屋舍后蹿出,回头有些奇异的看上一眼李闲。 “至于么?” “你这还真是要在士卒心中竖起坚守承诺的大旗?” 李闲嘿嘿一笑,看着整理衣衫,径直走向马车的身影,露出一抹笑意。 “东边灵州之地危在旦夕,或许咱们可以在这西陲交易大镇上搞出些动静来,给伏允一个惊喜。” “不就是五千虎骑,吃定了。” 晨阳下的面庞上扬起笑容,笑着笑着便带出一抹微微寒意,看了眼述说两句,便一起上了马车的人影,李闲目光移至城洞中检查车马行囊的兵卒,悄然离去。 眼下若是能从商贾手中拿到硫磺,黑火药这等热武器便能在在这异域国度提前问世。 重新走上山间小径,李闲却有些踟蹰。 这等惊世骇俗的东西,倘若出世,或许便是不可隐瞒的存在,会不会改变这个异域时空的历史? 平素中半个时辰的路程,硬是在今日走上了一个时辰,直至众人集合的山洞也尚无定论。 拍拍自己的脑袋,李闲自嘲的一笑。 “都他娘的穿越来了,本就是改变了历史的轨迹,又何必在乎这推迟几个王朝的东西被发明出来? 既然要变,那让它改变彻底一点,又有何妨? 第300章 婉言相拒 城口盘问,实则并未太难。 西羌族人的地位远在西周之时便已是大门大户,打发上几枚东珠,城口的士卒便变得毕恭毕敬。 走进城中,依旧能看见诸多大战后的刀剑痕迹,殷红的血渍泼洒在残垣,看似恐怖的画面似乎也并不影响异族子民们交易的热情。 嗡嗡嗡。 周遭全是异族子民听不懂的话语。 脖颈上围着一圈狼绒的人影带着毡帽,垂着两只毛光油亮的胡尾,双手按扶膝盖,静静看着对面的程处默。 待远离了城头的护卫,步入到熙然人流穿梭的长街大道上,方才缓缓开口。 “是你?你要见我?” 说的一口汉话,甚为流利。 “处默见过西羌族姜提延首领。” 斜眼且上一眼恭恭敬敬人影,那人哈哈一笑,挥挥手。 “如今城关对汉人管束极为严格,想不到我哥哥还能在这地域一代有这汉人朋友。” “不过能在此地商贸的非富即贵,我观阁下身上带着一股军匪气息,莫非是做些兵刃买卖?” 程处默也未想到这一上来便出了乌龙,略显尴尬的笑笑。 旋即摆摆手,双手交叠胸前,按照西羌族人礼仪行上一礼,微笑道。 “慧眼如炬,果然是个商贾好料。” “我所做的乃是一份大买卖。” 听罢此话,那还起来颇为斯文的男子同样还上一礼。 “即使这样便罢。” 伸手掀帘朝着车窗外看上一眼,在马车尚未停稳之际便躬身站起。 “随我来。” 走进一间铺设上好皮绒的华丽屋舍,拐进厢房,看到坐在金丝软榻人影身前的火炉时,程处默颇为惊诧。 这不是李闲所造的火炉嘛。 竟是被这西羌族单于安置在了这里……还真是不怕劳民伤财的主。 先前的文士示意李闲在屋舍门扉处等候,自己便上前与那身形魁梧的人影耳语几句。 同样装束,却明显肥胖一些的男子抬起头,眸子中透着一抹狐疑。 “你找我?” 程处默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阔步上前,扬起身上穿着的皮裘朝着床榻位置拱拱手。 “不错。” “处默此番前来,正是为了西羌族送上一份大礼。” “一份可以让整个西羌族再度崛起的大礼。” 西羌族祖上追溯到西周周天子时代,其族人乃是王室妻妾,风光一时。自周天子势微一来,便分崩离析一蹶不振,诸多贵族沦为商贾富家。 先前吐谷浑征召,部落中再次出现分歧,譬如更为细化的党项一支便参与到讨唐队列,剩余的乃是游荡去了西南和漠北一代。 眼前这位礼数尚佳,举止干练的人影一语中的,多少让姜提延有些惊诧。 细细打量眼前身影一眼,一看便知并非常人!当下姜提延哈哈一笑,站起身来。 “到底是身在大唐的人,言语中多少带着些狡诈的味道。” 挥去大手支开周遭护卫士卒,坐上一个请的姿势。 “来,落座。” 随着吱嘎一声门响,整个屋舍内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姜提延不同于先前看上去那个斯文的弟弟,言语中带着一股爽快,见程处默落座,开门见山。 “阁下送的这份大礼可是不简单,不知阁下名讳?” 程处默大马金刀坐上座椅,双手撑上膝盖,同样爽快答应。 “姓程,名处默。” 对面的姜提延听闻这个名字,摩挲颌下胡须,眼神之中微微一动。 “卢国公府人士?” “是为长子。” 呼~ 姜提延缓缓出上一口气,心中却已然有几分喜悦。 作为奔波商场的精英,对大唐国公府的朝臣多半皆有了解,只是想不到竟然有国公之子前来, 细细思索片刻,心中有了狐疑,抬头望向程处默。 “眼下灵州之地,大战一触即发,程将军不在军营中杯盏,为何千里迢迢而来?” “此番两军兵力悬殊,程将军该不会是想将视线放在异族救援上吧?” “这等等同于赌注一般的事宜,我西羌族可是不会轻易拿捏筹码。” 似是听不懂其中明显的拒绝之意一般,程处默哈哈一笑,靠上椅背,挥挥手。 “此番并非战事,但与战事有关。” “只是听闻姜提延首领在做药石买卖,我家主子乃是想和阁下做上一笔买卖罢了。” 呵呵。 姜提延面容上浮起一抹难以觉察的警惕,推过一杯茶水放置李闲面前,自己捏过茶盏灌下一口,方才说道。 “能送上这番重礼的,想必阁下背后的主子也并非常人,敢问是何人?” “主家姓李,单名一个闲字。” “李闲?如今阔野上那百骑?” 捏着杯盏的手臂在空中一窒,姜提延紧皱眉头。 对于这个人的名声,早在皇城时便知晓,奇人异士,善奇技淫巧,造出诸多令人啧啧称奇的事物。 但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似人畜无害,逍遥闲散的人,带兵打仗起来竟是将整个吐谷浑二十万大军玩弄于鼓掌。就连部族中势力最为强横的阿土衮一族也惨遭毒手,更是在屠戮阿土衮亲属之后,活生生将阿土衮放走……。 这等狠人,打心底中姜提延不愿意去招惹更不想有任何来往。这也是为何让自己看上去斯文,精通汉话的弟弟前去压阵的原因。 滚落到喉头拒绝的话语,在出口的一瞬,被姜提延压了下去,出口道。 “我部没落于此,但终究算各有所愿,部落之中不过是意向不合罢了。” “两军对垒乃是国师,我姜提延不过是跑些脚力,讨些生活的商贾罢了。” “效力于大唐军卒,一步是富贵,一步亦可能是深渊,对于我一个商人来说,风险太过大。” 说出这番话语之时,姜提延眼眸自始至终未曾离开过程处默脸庞。 能逃脱过重兵搜捕,又敢在重兵把守的石头城游荡,打心底中这支队伍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尤其是被这只阔野上狡猾的狼盯着,姜提延感受到一抹威压,一抹不适。 沉吟片刻,还是将拒绝的话语说的更为婉转一些,饮下茶水,起身站起,魁梧身躯拖着大氅踱步厅中,缓缓开口。 “买卖我做,药石价格合适,我姜提延亦能拱手奉上。” “这掺和进战事的事宜,程公子还是不要再说了。” 第301章 大军压境 “爽快!” 程处默完全并未因为拒绝而拂袖离去,反而起身将案桌上半盏茶水递了过去。 “姜提延首领不愿掺和战事,心意我已然知晓。” 唉~ 见姜提延拿过茶盏,程处默轻叹一声。 “此一时彼一时,吐谷浑既能压迫党项一支,何尝不会再今后的日子之中压迫着西陲的其他部族?” “正如你所言,如今的西羌族四分五裂,势力更为分散,更易沦为拿捏的目标。” “西陲子民受难,四邻意欲和平共处的部族惨遭胁迫,这都不是大唐想看到的,因而……” 说到这里话语顿了顿,程处默缓缓转身,面对这个对自己稍稍高上半寸的人影,缓缓道。 “吐谷浑这个国度,必将改朝换代,换个君王坐坐。” 嘶~ 姜提延倒吸一口凉气! 看来此番大唐并非乃是收复西陲边疆这般简单! 乃是要将吐谷浑彻底灭国。 捏着杯盏的手指微微扣紧,引得杯中茶水震荡,泛起涟漪。 震惊之中,程处默微微一笑,语气平和。 “实则,西羌族是时候站队了。” 看着眼前这个商贾面庞上一闪而收的惊诧,程处默笑容不减,缓缓转过身去,言语轻松。 “党项一支说到底还是出自你西羌一支,你说这要是改了朝,换了代,这些叛逆之人该当如何处置?” “是杀了立威?还是被单独孤立起来,以作示警?” “当初的西羌族可是周天子麾下所向披靡的部族,东征西西征,诸侯朝见天下独尊,难不成你现在身为族长便是要看着整个支离破碎的西羌一族在这浩瀚版图上消散殆尽?亦或许你还想不问不顾事实,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便能让你西羌族就这般逍遥吗?” 昔日的辉煌…… 今日的族群分崩离析,以至于自己这个族长也只能任其摆布,苟活人世…… 往昔的一幕幕恍若放电影一般在脑海之中闪现而过。 屋舍周遭熙攘人群的脚步声,嘈杂声交织一片,可在屋舍内,姜提延却端着茶盏缓缓落座软榻,陷入沉默。 阖目良久,姜提延陡然睁开眼帘,双唇抖动轻嚅。 “这一站,能给西羌一族带来什么?我一族又要付出什么?” 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程处默脸上挂着熟悉的笑意,缓缓落座下来。 “这个简单。” “庇护我们百人能顺利进城,你的这批货物便作为献礼。” “之后的这整个吐谷浑草原上的牛马,有你一份。更何况,这吐谷浑地域可不小,就可汗废止,新王刚立,左膀右臂官职空缺良多,姜提延族长为何不去争去争取?万一,实现了呢?” 提到职位一词时,姜提延内心深处蓦然有些激动,按压软榻上的手掌隐隐握紧。 再次陷入沉默,良久捏过案桌上茶盏一口灌下。 “句句属实?” 程处默收起笑容,手肘按压案桌上,微微倾过身子。 “区区几车药石便能换上一族希望,阁下还有疑惑?” “再不济,这前线战事,便等着看便是。只不过,可别忘了压注。” …… 黑烟卷过城头,灿烂的天光下,吐谷浑大军展开了第一次冲锋。 箭矢呼啸掠去天空,天光似乎在下一刻黯淡下来,升至高点随后落向城头。 叮叮咣咣。 如暴雨洗礼大地一般钉上盾面,在铁皮上发出噼里啪啦的骤响,周围有血光溅起的一瞬,哀嚎被刷刷破空声掩盖。 李道宗涨红脖颈在城头的箭楼上呼喝。 “钉住!” “注意躲避!” 声响渐歇之时,漫天的厮杀声蔓延而来,远远近近皆是人影呼啸,如同蝼群般的士卒黑压压的压了过来。 平素中浩大的场面早已见过,如今这竟乎贰拾万人的攻城,还是让城头的校尉看的眉头紧锁,一刀劈过飞过的流矢,朝着城下扛起云梯飞爪的大军大喊。 “射回去!” 随着话语在城头炸响,顶盾的士卒迅速撤回。弓箭手弯弓搭箭齐齐探出城头,瞄准城下乌泱泱的,蔓延大军。 零星的惨叫声中,嗡嗡嗡的弓弦震颤声在城头响起,如雨的箭矢如飞蝗一般齐齐射向城下。 奔跑着吼叫着的蛮兵扛着丈高的云梯,还未走过护城河,脖子上的箭矢便噗的插了进去,尾羽带着余力仍在震颤,血红模糊的视线中,前方的人影己渐渐矮了下去。弥留的意识中,有同伴踩上脊背,顶替了自己先前的位置,康泽云梯继续飞奔而去。 周遭噗噗的声音越来越为密集,不停的有人倒下。 身侧的人影眼睛上插着箭羽,殷红血渍如同被捅破的罐子一般翻涌出来,尚未死去的人影,倒去地面叽哩哇啦的乱叫抽搐,身后的人影被推搡着踩了上去,从原有的伤口中挤出更多的血水,在声音微弱之中,渐渐被踩踏出如同无骨的血肉一般,摊在地上。 视野拔高,乌泱泱的人影如潮水涌动,被射出斑秃状倒下的人影中,迅速被后面、周围的士卒顶上。 城头上一排一排的弓箭受前后交错着抛下箭矢,在溅起的血花中死命的护住蛮人士卒与城墙间的距离。 终究双拳抵不过四手。 浩浩荡荡的大军奔涌到了城下,将云梯咚的撞向坚实的城墙,腾起细微烟尘之时,如同蝼蚁掠地般向上蔓延。 城头有士卒在纷乱嘈杂中大声呼喝起来。 “爬上来了!” 绵延数力的城池上,密密麻麻的人影嘴中衔刀,疯狂的向着城头掠去,后方更多的人影等待在云梯下,等着爬上城头,时不时挽起弓箭向着从城上对射。 李道宗在城楼上看的清晰,将云提上人影渐多之时,捏过拳头,指节隐隐发白。 “放檑木,巨石!” “不要让他们上城头!” 话音落下,粗大的檑木被守城的士卒们扛起,推下。 数道攀爬半空中的人影,眼眸中滚滚粗木在视野中放大,下意识的松开手掌躲避,在阵阵惊慌嚎叫中,被摔下城去,便成一滩不成人形的肉泥。 也有被檑木巨石砸断的云梯,在半空之中甩下抓握不稳的人影,坠下茫茫人潮。 在惊声尖叫声中,更多的人影推搡着散开,一些尚未来得及躲避的蛮兵噗通一声被砸中,口鼻中挤出殷红的血渍,摊倒在地面的身躯上出现一道凹陷的深槽,白花花的肠子顺着挤破的肚皮流上一地,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茫茫人群很快将丧生士卒遮掩,带着如同海潮般的攻势,再次向着城头进发。 第302章 岌岌可危的灵州城 俯瞰城关,黑色烽烟卷上天空,火焰还在城头上燃烧,中箭的身躯惨叫着溅出血线跌落城头。残肢开始在城下堆砌,垒高,搭上城墙的云梯也渐渐密集,黑压压的人影如洪流般蔓延。 自辰时开始,攻城已然持续了许久,阔野上的伏允跨立马背,看着蔓上城头的士卒勾起了笑容。 “纵然这攻守城池乃是中原人的强项,也敌不过我族士卒的彪悍。” “李靖不是素有军神之称嘛,我倒要看看这局,他如何来破!” 身侧白发老者看着城头上飙升的血雾,揉揉有些泛红的眼眶,略微焦躁。 纵马向前走至伏允身侧,苍老手指指去城头方向,有些担忧。 “可汗啊,这城坚墙高,攻城咱们也不是这个强攻之法。” “咱们士卒重在游骑,重在数量。云梯输送兵力毕竟太过缓慢,登上城头的人员太过疏散,容易被各个砍杀,这是在将咱们的优势缩小啊。” “抢攻之下,按照咱们目前兵力定能拿下,可算起来,咱们损耗的军卒太过繁多这样做,不成啊!” 呵呵。 轻蔑笑声从身侧传出,大柱王勒过马缰缓缓上来,观望着城头开始涌上城头的士卒,目不斜视。 “军师啊,唐人有句话语,叫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攻城掠地本就不是孩童儿戏,有所损伤在所难免。” “更何况此番咱们可是攻城一方,算下来比荒原征战损伤严重些也合乎情理,难不成军师认为,大唐每一座城池都如凉州一般弃城而逃?” 哎! 银发的老者晃动头颅叹上一口气。 “皇子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的灵州,大唐兵卒明显不足。相比于攻城,咱们围城坐享其成便可啊!” “可汗……” 哼! 暗自握紧战马缰绳,伏允面庞上已然有些不悦。 先前麾下部族被屠,自己斥候死伤惨重,眼下虽是仓促攻城显得有些鲁莽,可终究这些唐兵撑不了多少时辰。 围城? 这要围上何年何月? 竖起单掌打断军师话语,面色阴沉的伏允先过身后皮毛大氅,声音中隐忍怒气。 “军师,此等建议早在出征之前你便向孤王提及,此时再将已然没有必要了。” “堂堂二十万兵卒,在这阔野上竟被百人牵着鼻子走!这样的耻辱百年不遇。” “你说的固然有力,可麾下的士卒们可等不了这些时辰,他们手中的弯刀也等不了这些时辰,第一战不打出些气势,后面的城池如何攻?后面的援军,如何再战?” 暗握腰间刀柄,伏允目光掠去远方厮杀震天的城墙,招过手臂。 “传孤王旨意,第一个攻陷城门者赏千户,牛羊千匹。” “今晚,血洗灵州城来祭奠草原上逝去英魂!” 呼嗬~ 周遭部落首领发出如野兽般兴奋呼声,抽过战马马臀,飞奔前线,将第一手赏赐传递出去。 原野上,推着攻城车的蛮族士卒听闻=赏整个人彻底兴奋起来,涨红脸庞,奋力的踩踏着土地,吱嘎吱嘎推动着攻城槌。箭矢如雨噼里啪啦砸向头顶盾牌。有人中箭倒地,便立即有人上前补上,裂开嘴角,歇斯底里的呐喊着朝着城池而去。 城墙上。 爬上城头的身影被一把把银亮的唐刀砍倒,提着双刀的李道宗浑身染血,被迫加入这岌岌可危的局势带着亲卫将为数不多的檑木掀下,砸倒一排云梯。 轰。 云梯上密密麻麻的声音传出阵阵惨叫,径直跌落进如蚁群般密集的人群中。 “他娘的,攻城槌来了!” “去加固城门!” 话音落下,正在将点燃的檑木砸下城头的士卒,骤然间猛喝一声。 “右段城墙,被攻上来了!” 一刀砍上刚探出墙垛的脑袋,肉眼可见的白花花脑浆溅射出来,李道宗猛然抽掉刀柄,任凭那具身躯径直坠落下去,一把拽过身前拉弓的校尉,嘶声竭力呼喝。 “程将军呢?” “他的冲锋陷阵营去了何方?” 校尉本也是一员虎将,可这竟乎二个多时辰的鏖战,浑身的力气早已被消磨了七七八八。加之胳臂上被飞来的流矢射中,已然没有力气再去想关注别的。 挂着血珠的面颊上一片疲态,抬起被弓弦剐蹭的皮肉外翻的手掌,直指城头台阶的地方。 “属下并不知晓,方才一刻钟前,还见程将军在此处。” 牵动胳膊上的箭伤,一股剧痛钻进心窝,只让校尉面色一白,咬牙忍下。 “他奶奶个熊!这铁蛮蛮平素中不是吵嚷着没人头砍嘛?现在人头摆在这里,溜得倒是快!” 红缨银盔下染血的面容上一脸怨气,骂上一句,提起双刀去了右段城墙。 说道归说道,李道宗也心知肚明,这打仗可不是靠着一声蛮劲,顶着脑袋向前冲。 在这茫茫人海之中横冲乱撞那就是找死,这样激烈残酷的战事,个人的勇武实则早已显得微不足道。 右段的城墙上,手持弯刀的蛮人已然率先跨上城垛,翻了进来。 来不及放下弓箭扯出唐刀的人影,被扑上来的人影按倒在地,取过口中衔着的弯刀一刀插向惊慌失措人影的胸口。 噗嗤。 利刃穿胸而入,溅起殷红的血线,喷上粗犷面容。 黝黑的面颊瞬间被染成殷红,露出一口带血的黄牙,兴奋的用外族语言嘶吼起来。 “我破城了!” “千户是我的!牛羊是我的了!我要……” 噗呲噗呲。 周遭大唐士卒抽过唐刀簌簌的刺了过去,打断了蛮人的疯言疯语。 原本拉弓射箭,掀过檑木的大唐士卒也因为一人的突入,致使攻势减弱,尚未来得及再度调整之时,第二道身影已然跃下墙垛。 更多的糖饼加入刀剑相向的战局,紧锣密鼓的攻势再度为之一缓。 铮铮铮。 金戈交鸣中,右段城墙的守势彻底被撕开裂口。 兴奋的呼喝声从云梯上迅速蔓延,攀上城头,与赶来的士卒再度战在一起。 疾步而来的李道宗,走路带风,猩红虎目瞥一眼右段城头上不断泛涌上来的蛮兵,心中骤然大怒。 一把扯过身侧斜靠墙垛的盾牌,‘啊啊啊’的嘶吼一声,扬起刀剑支援过去。 “他娘的,都给我顶住!” “城头,万万不能有失。” 第303章 城头危机可解 “老李!久等了!” 暴喝声炸响城头,程咬金一身铁甲披挂盾牌带着百人从台阶上一跃而上,卡在李道宗前面。 身后各个人高马大的铁甲士卒,跟着程咬金的步伐在城头迅速组成一面铁墙,轰然向着涌上攀爬进城头的蛮兵。 “这边有我老程撑着,守好左段!” 沉重的轰轰脚步声中,组成的那道铁墙上,有程咬金暴躁呼喝。 言语之间如战车般的人影骤然提出枪矛,自铁墙缝隙间捅了出去,高速涌动的队伍,迅速在锋线上翻起血花。 黑色人墙组成的锋线如潮水般推进,程咬金壮硕身躯抵着身前铁盾,咬牙暴喝。 “收!” 枪阵齐齐拔出,倒刺勾起片片血肉,伴随着凄厉惨叫,最前面一排蛮骑随之倒下,后方涌动蛮兵显然注意到这道铁墙,在叽哩哇啦乱叫之中迅速补上先前的空缺,挥舞起手中弯刀劈砍,砸起的邦邦声响彻盾面。 高速盾墙迅速挤压着城头蛮兵空间,雄浑嗓音再度狂躁呼喝。 “刺!” 更多的噗噗声传出,成片的人影在吨面前倒下,鲜血溅射向盾面之时,拔高的声音响彻在这片城头。 “推下去!” 吼!吼!吼! 铁盾后,数百道身影在齐齐发出呐喊声响,闷声闷气的声音中带着硕大的盾面顶上,身后的肌肉健硕的士卒推挤着身前拿盾的士卒,足下发力,疯狂拼命的向前推挤。 十多面在城头上一字排开的盾墙恍若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推搡挤压着狭小的空间,尚且翻过墙垛的人群尚未看清状况之时,已然被巨力波及,带着惊慌惨叫,跌落下去。 城头上涌入兵力被压制,先前的势头大有扭转态势。 城墙外阔地。 先前面上含笑的伏允看着不断从城头翻涌下来士卒,捏了捏拳头,面色森寒。 “他娘的!眼看着便要攻下,竟又被压制回来!” 眼帘之中,不消半盏茶的功夫,先前城头守势竟是又奇迹般的被弥补上来,更多的弯弓士卒尚有闲余,去向撞击城门的士卒还射,咚咚的撞门声随之变得稀少起来。 就连搭上城墙的那些云梯也被火箭射下不少,攀爬的士卒显然没有先前那般密集。 捏着弯刀的手臂就要举起来,被旁边伸出的苍老手臂捏过,压了下来。 “事已至此,倘若鸣金收兵,岂不是让那些死去士卒的血汗白流?” 老人说话时,眼皮颤抖,面上一片愁苦。 身为主帅大将,军师老者更知晓一鼓作气的道理。 纵然是先前的决策有所失误,可此时大亏都已经吃下,守城物资消耗大半,在不硬着头皮攻伐,只会让先前的死亡白白损失。 猛然挣开老者的手,伏允虎目瞪了过去。 “先前要围而不攻的是你,现在又要死命冲锋的还是你!” “堂堂一个军师,难不成连眼下的形式已然看不出?” “大好形势已过,颓势出现端倪!再让更多的血流下去,兵心都要散!” 旋即,挥过手臂,冲着身侧的大柱王呼喝。 “鸣金收兵!第一波攻伐,到此为止!” 军师深邃目光中带着一抹失落,微微摇头,缓缓离开。 …… “退了!蛮子们退了!” 城墙上陡然间发出兴奋高呼,甲衣染血满脸血污的李道宗看着如退潮般散去的敌军,长长出上一口气,一屁股瘫坐在一滩血渍中。 周遭兴奋的呼和中,夹杂着濒死的呻吟和惨叫。殷红流动的城头上,横七竖八躺着残缺的尸身,被剁去手臂的士卒抱着血流如注的胳膊在城头上翻滚,将前来搀扶的士卒一脚蹬开,歇斯底里的惨叫着。 目光透过穿梭人群,望去提盾匆匆下楼的身影。 “老程!” “别他娘的喊我,没杀爽!” 阔步迈下石阶的人影头也不回,急匆匆的下了城头。 李道宗有些晚摸不准这个冒冒失失的老程,撑起身子倚靠墙垛,探出身子,望着翻身上了马背的人影,心中骤然一惊。 “敌军已退,你要干什么?” “杀人!” 暴喝声中,扬起手中马槊,冲着瘫坐在城门口的一对士卒爆喝。 “他娘的摊着干嘛,白瞎了今日的早膳。” “开城门。” 士卒不敢违逆,仓皇从地上爬起,七手八脚的忙活起来。 精壮的汉子亮起一身腱子肉,转动着绞盘将一根根粗麻绳拉的绷直。 吱嘎吱嘎。 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外面的天光从缓缓打开的缝隙中照射进来,打在一身铁甲的人影身上。 枣红的战马急躁的刨动这蹄子,扬起地板上的细微灰尘在晨光金辉中飞旋。 喷这粗气的战马摇晃着鬃毛,在拉扯出的缝隙之中如飞溅弹射出去。 “老程!你他娘的回来!你他娘这个疯子!” 城头上急躁的呼喝声,早已掩埋在身后跟随士卒隆隆马蹄声中。 为首的程咬金纵马越过护城河上的浮桥,看着阔野上如潮水般撤去的大军,眼中泛起兴奋光泽,手掌紧了紧斜拖的马槊,暴躁呼喝。 “他娘的,跑个球!” “来让我老程杀个够!” 声音在阔野上传开,程咬金回首向着跟随而来的万人兵卒挥手嘶喝。 “高峰,马阔左右散去,防止被包了饺子。” “其他不要命的随我老臣迎面冲锋!” “踩死他们。” 呜~ 呜呜~ 冲锋的号角在军阵中吹响。 隆隆马蹄在整个阔野大地上炸开,程咬金的笑声在阔野中随风传开。 “哈哈哈。” “这他娘的才叫打仗!憋在城池中淡出个鸟来!” 周遭身披厚甲的骑兵随着程咬金的声音,发出无数歇斯底里的呐喊犹如狂怒的海潮,朝着散却的大军径直撞了过去。 城头上,李道宗一脸焦躁,望着望去的身影,一拳锤在墙垛。 “真是个疯子!” 话音落下,身侧蓦然间多上一道人影,负手立上城头,望着滚滚而去的唐骑,异常平静。 “大帅,程咬金这疯子……” 还未说完,已被身侧人影竖起的单掌打断,淡淡道。 “知晓了。” “这乃是我的主意,一闪而收,但愿卢国公能记住先前所约定下来计谋。” 李道宗几的跳脚,有些惊诧望向身侧人影,连说话也有些结巴起来。 “这……” “敌我悬殊,重在士气之争,这一次还是要堵上一堵。” 第304章 突然袭击 阔野上。 伏允策马走在大纛下,听着身侧几位首领抱怨,面色阴郁。 “嗨!干嘛要撤军啊,我麾下士卒已然登上城头,再有半个时辰,定能拿下城池。” “就你?也不看看你的士卒在哪位程咬金下折损多少?当真为了这赏赐赔上部落子民的性命?” “听你这般说来是来砍上两刀,做做样子便罢?是要将咱们这些人当做只会蛮横冲撞的傻子?” “傻与不傻我且不管!咱们损失这些族人,城池分毫并未攻下,待歇息上几个时辰,那城头檑木又会码起来,这仗还怎么打?” 争吵还在继续,伏允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恼怒之余更多的则是急躁。 攻城之战着实乃是自己自信满满下达的命令,可显然低估了大唐守城的能力,或者说小看了李靖对于这座城池守下的决心。 挥手压下周遭的嘈杂,伏允皱起眉头,强打起精神缓缓开口。 “城战失利,不过暂时罢了。” “眼下咱们兵马众多,孤王也是心念兵卒损伤严重,方才责令退兵。” “传令下去……” 话音落下之际,身后的士卒一阵躁动,从后面蔓延而来的声音传至耳畔。 “唐骑开门了!” “万余名唐骑,追出来了!” 隐隐话语声传至前方,伏允愤怒‘啊’上一声,猛然抽出腰间配刀,兜转马头。 望去滚滚锋线逼近,心中的愤怒全然发泄出来,扬起手中弯刀。 “他娘的,真当咱们草原部落都是泥捏的不成!” “列阵迎敌。” 锋线上马蹄越来越快,传令兵急促穿梭在各个军阵。 大军前面军卒尚可,后面撤出的军卒,本是攻城拔寨搬运器械的步卒为主,见那洪流涛涛,早已面色聚变四处逃窜起来。 一箭之地。 轰轰轰。 高速冲撞的马匹,眨眼间便衔住松散逃窜的大军尾端,而后以最为野蛮的方式,轰然撞了过去。 轰轰轰。 交界的锋面上响起人的躯体和战马撞击的声响,在这一字排开的阵仗之中绵延。 抵在腋下的长矛,寒刃刺穿惊慌失措的箭手,攻城兵卒,在溅出血线时,径直透过后背,串在殷红的血矛上向前掠去。 没有盾兵的保护,整个队伍脆弱的恍若一张薄如蝉翼的脆纸,人影倒下被卷进了马蹄,随后有残肢被撕裂抛飞出去更前方人影。嵌进吐谷浑的大军恍若一只只战车,在整个大军的进攻下犁出血线。 “起盾,起盾啊!” “盾兵呢!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 看着人影在空中不断被抛飞出去,伏允急了,催促着尚未回过神来,挤攘推搡的士卒们。 大军从中惊慌的人影们终于反应过来,一面面盾牌砸向地面,仓皇之间组成一道盾墙,来抵御这支势不可挡的骑兵。 有了这些盾兵的出面,慌张的兵卒们也渐渐稳定下来,各司其职稍显秩序的开始组织起抵御阵列。 “伏允!拿命来!” 暴躁呼喝炸响阔野,程咬金在冲锋的战马上,猩红着双目,手中马槊如出水蛟龙,挥舞的光影漫天,周身沐浴血雨,显的格外狰狞凶戾。 陡然被点起名字,伏允心头骤然一惊,望向冲势不减的骑兵队伍,眸子中寒意一闪而收。 “拦住他们!” 轰轰轰。 战马一偏僻撞上铁盾,轰的巨响中,将持盾士卒直接撞得平移,鲜血带着肉沫从口鼻中喷溅而出。 犹如海潮般的绵延声响在整个骑兵盾兵交界处席卷而去。 防御的锋线瞬间被一匹匹战马撞的扭曲,偏转。有的马匹被活生生撞死,巨大的力道将身前顶盾的身形掀飞,在骨骼碎裂的声响中,抛去身后枪林之中,血花噗噗的冒了出来。 有些身体尚且挂上枪林战马悲嘶长鸣,翻滚坠地,硕大的马躯被距离惯性推着压去对面人影,在阔野上拉出长长的血线。 防线陡然间被撕碎,盾兵背后的枪兵瞅着那逼近而来的高头大马,死命捏住手中长枪,僵住身形,满眼皆是惊骇之色。 没有保护的弓箭手们更是一片骇然的洪流滚滚,捏着弓箭的手臂都在打颤。 太快了! 竟乎是在整个盾面上没有多少阻隔,便直奔而来! 不少胆量尚小的士卒已然丢掉弓箭,跨上马背向着前方逆流而去。 阔野上弥漫起了浓浓的血腥味,对于这突如其来是不可当的冲势,诸多蛮族士卒心中率先胆寒起来。奔逃人数渐渐攀升。 部落首领纵马游荡在各个部族身后,将弯刀平举上天,嘶喊出口。 “某慌!区区万人兵马!围住他们!” “还击还击!枪兵弓手还击!” 血雨腥风的厮杀之中,程咬金浑身浴血,余光一刻不落的观测着身侧的变化。 作为战场的老将,程咬金知晓,此番尚未等候这些蛮兵完全撤出战场便突然发难,抢的便是一个措手不及罢了。 等他们回过神来,便是将自己这支部族围攻蚕食之时。 一轮的冲刺,万余名骑兵彻底在锋线上铺开变得松散,冲势也随之变得迟缓。 当当~ 隐隐金鸣声在背后传开。 程咬金面庞染血,裂开大嘴,爆喝一声。 “辙!” 万名兵卒不在贪恋战场,绕出圈子,兜转马头枪矛挑起一个个反应过来拦路的士卒,不敢耽搁向着来时的路途上飞奔起来。 身后有歇斯底里的呼喊传如耳畔。 “废物,蠢货!拦住他们!” 马蹄踩过残肢断臂,溅起带血的泥浆,渐渐加速的身影中已然与大军间拉开了距离。 程咬金低俯马背,回首看向一眼追赶而来的蛮骑,哈哈大笑。 “他娘的,没有凿穿这些蛮子们,要不然让他们吓尿裤裆。” 话音落下,引得周遭士卒一片哄笑。 “真他娘的过瘾!这仗就该这般打!杀的爽快,撤的彻底!” “兵不厌诈,伏允那孙子只怕还未想到咱们苦守城池,为的便是在他们精疲力竭之时,冲锋一波,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何止是措手不及,只能说李将军神机妙算,不单单能算到令他们出乎意料,更是能算到咱们一击便扯,丝毫不影响规程。” “他娘的,一万人包抄二十余万人,这样的战事谁敢想……” 第305章 誓死一战 金鸣响起,漫漫兵锋缓缓退却,整个阔野也在夜幕降临下渐渐安静。 城头上的火焰被扑灭,黑色烟龙冲去天空,遮掩大半月色。 林林火把点亮,守城的士卒将一具具尸体从城垛缺口中推了下去,远远近近的视野中,城上城下均被斑驳的血渍浸染,暗红色的颜色里有浓浓的血腥气息充斥城头。 尸体交织中,不少唐兵士卒的躯体被找到,堆在城中墙根,在安静的夜色中等待着掩埋。 蛮兵退却本应是喜庆的消息,可在这城中悲戚的氛围中见不到任何太多喜庆的颜色。 李靖负手立上城头,看着士卒们将一个个伤兵搀扶抬走,隐忍着楚痛的轻哼声让人听得揪心,眉峰不自觉皱起。 这些都是他带出来的活生生的士卒,如今残肢断臂,后半辈子只怕要在残疾中度过了。 身边很多人来去,忙着将城头清丽,或是拾取些尚能再用的箭矢,等着下一轮惨烈的战事。 李道宗胳膊上包裹着布帛,见沉默的大帅,缓缓出了一口气,踟蹰片刻,缓缓搬走了过去。 并肩站在李靖身侧,寂静的环境中有股悲切的情绪再扩散,李道宗缓缓开口。 “大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眼下众将卒齐心协力将蛮贼打退一次,已然有了些许经验。到了明日,他们倘若再敢来,便再打退上他们一次便可。蛮贼远道而来,又是在这初春之际发兵,粮草定然不足,熬上他们支撑不住,城池自然便能保住。” “……今日算得上咱们大唐兵卒胜利的时刻,大帅当该为士卒们鼓鼓士气,让众将士在这片城池之中自豪,以更为有斗志的方式前去迎接新的战事才是。” 侧过头颅看着身侧的人影,李靖目光在李道宗胳膊上短暂停留,片刻间移开,迎上那双带着一丝疲倦的眼眸。 “只怕事情远远没有这般简单。” 远处的有士卒捏过受伤兵卒肩膀,拔出插进肩头的一根箭矢。陡然间‘啊’的惨叫声,让这片寂静夜空中更显几分凄厉。 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李靖方才继续说道。 “伏允虽是一介莽夫,有勇无谋,但可不能小瞧。” “他的麾下亦有先前辅佐先王的大能之人,吃过这次苦头,定然会痛定思痛。” 伸手扶上冰冷的城墙,李靖继续说道。 “倘若单单是面对面的战事,咱们总能想到办法,倘若围而不攻,这茫茫大军亦可靠着劫掠周遭子民硬撑,对咱们而言可就危险了。” “传令下去,夜中严防死守,增派上人手固守城池。” “还有也不能太过高兴,还有那程咬金,告诉少在我府邸中偷酒喝,睡的惊醒些,提防火箭。” 李道宗听着李靖的说道,迎上一声,跟上走下城池的背影,去往伤兵营中探查。 今日一战中伤亡不小,还未走进随军郎中的军帐,便有鬼哭狼嚎的声响传出,伴随着四处可见的殷红血渍,隐隐混合着草药的味道。 城中能留下的郎中早已加入到拯救的队伍中,就算是这般也依旧有些不够,一些在乡下郎中处抓过药石的士卒也自告奋勇的担任起了照顾伤员的行列。 混合这泥灰和血渍的军靴踩踏上滴滴血渍晕开的地面,进进出出的士卒抬着前一秒还在惨叫,后一秒在昏厥中没有气息的伤兵出了帐篷,垂下的手臂还在咕咕冒着殷红的血渍……。 本欲进去进去说上几句话语,周遭的谈话声却引起了李靖的注意。 在阵阵惨嚎的间歇中,昏黄灯火照射的帐篷中,有微弱的话语断断续续传了出来。 “……我这是昏厥了多久?怎的这外面听不见任何声响?也不知晓这茫茫二十万大军能否守住……” “有咱们大唐军神镇场,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能给他守住。” “……这他娘的蛮贼砍我一只胳臂……今后这战场不知晓还能不能再上。” “怕什么!这他娘的是功劳!还有一只右臂,不照样砍人……” 持续的交谈声中,有人瞅见过往的兵卒,忍着疼痛朝着外面呼喝起来。 “嗨~那谁……外边如今是个什么状况?蛮子退了嘛?” 营帐外,听着这声带着希冀的声音,李靖心中有些压抑,吸了一口气,钻了进去。 “退了。” 陡然进来的几道披着大氅的身影,着实让躺在地上等着救治的士卒吓了一跳。 看清人影时,慌忙爬起,欲要行礼。 仓皇之间,全然忘记了身上的伤口,激动的牵动之时,疼的龇牙咧嘴,掀起一片闷哼哀嚎。 李靖的面庞上肌肉抽动,压下手掌示意各位无需行礼。 目光从一个个皮肉外翻的伤口上看去,直到着绵延扯通的军帐最后,李靖压抑着声音。 “你们都是这次守城之战的英雄,也是我李靖麾下作为优秀的士卒。” “好好养伤静待恢复,眼下的战事还长,总是有立功的机会。” “残了躯壳的,将来我定然给你们一个好的归宿……至少,要吃穿不愁……” 话音落下,先前那为被砍掉手臂的士卒,质朴的笑笑。 “李帅操劳的皆是军国大事,不用为咱们这些士卒操心……这挂着唐刀,背了弓箭,便是在咱们大唐的兵卒。” “上了这战场早已生死看淡……” “建唐之处便以听闻了李帅的威名,在平定东突厥战场上成为李帅麾下一卒,我这辈子心愿实则早已了却。如今能和李帅在同一片军帐下闲谈两句,我只觉着乃是祖坟冒了青烟。” 说到这里,士卒有些激动,独臂撑着地板,想要站起,却被李靖压下身子,示意不要乱动。 士卒嘿嘿一笑,继续说道。 “李帅啊,今日乃是上天的恩赐,我一介贫寒子弟,只觉着辈子值了!再也没有累赘!” “明日的战场上,还是让我去吧,就算这独臂也能砍翻他几个蛮子。” 身侧,左眼眶中空洞一片,姑姑流着血渍的独眼士卒爬了过来,撑起身子。 “是啊,李帅。” “咱们这些士卒虽是有些伤痕,可都是上过战场数载的老兵,要说啊,可是一点不比这些身强力壮的新兵差!” “今日在城头上,我还射穿了五个蛮子的脑袋!我这只眼,再杀他十个八个绝无问题。” 这便的话语打开,更多的伤兵站了起来。 “说的是啊,你别看我这腿有伤……” …… 第306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石头镇。 火炉中烧着通红的煤火,烤的整个屋舍内暖烘烘一片。偌大的屋舍内,坐上柔软的皮毛软塌,还觉得有些闷热。 嵌着羊头兽骨装饰的墙壁下,整齐挂着四副大唐衣甲,不觉突兀,反倒觉得有种草原上的野心充斥其中。 偶尔煤火杂质噼啪燃烧的声响中,杯盏交错,撞出细微声响。 “李公子,我观你所用之物大部都为药石,难不成是要下毒?” 身着藏青色袍衫的人,手执李闲新制造出的黑火药弟子身侧人影身前,拧着眉头,上下打量一番,再度缓缓开口。 “可按理说来上百号人一起制造,加之这奇特外形,说道起来应该不会是这作用才是。” 如今三日的逍遥日子下来,李闲一行人言语之中少了些杀伐戾气,更多的这是欢乐逗趣,让姜提延对这支部族了解不少,更是对李闲的看法有所改观,言语之间已然少去些畏惧之感。 谨慎的从姜提延手上拿过黑火药,李闲放置远离煤炉的一遍,生怕这一个不小心将屋舍中的五个人全送去极乐世界。 重新落座煤炉前,李闲白上一眼方才说话的人影。 “下药?这也亏你想得出来,我这人难不成像是与谁有深仇大恨之人?至于拿着十数罐子的药去下毒?” “这事物说来话长……” 嘭! 房门豁然被推开,冷风随之席卷而来,吹得屋内寒气一片,五人同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坐在最里边的秦怀道环抱着胸,埋怨的瞪上随手关门的斥候,忍不住开口训斥一句。 “你小子怎么回事!慌慌张张,有狗撵你?” “灵州,出事了。” 进来的斥候径直拱手禀报,昔日的训练已让他养成言简意赅的习惯。 五人齐齐站起身来,面色一变,近乎异口同声。 “什么事?” “吐谷浑大军倾巢出动,齐发灵州,就在昨日两军交战整整一日。属下也是探寻消息之时,碰上了张翼将军,被告知的一切。” “战况如何?” “尚不清楚,直到昨日午时尚未决出胜负,这便是张翼将军知晓最多的。” 程处默急得跳脚,一拳砸向手心,有些懊恼。 “嗨呀!这吐谷浑怎的会忽然这么猴急?” “难不成是咱们草原上莫名失踪,引得这可汗祸水东引,迁怒道了灵州?” “三万对阵二十万啊!就算守住,必然损伤不小。” 言语之中,提起衣衫拽着李闲就向外走去。 “李兄,莫要磨蹭了。” “现在他们倾巢出动,咱们倒打一耙,将那些城中将卒解决再说!” “到时候关了城门,看她娘的还能去哪里住!” 秦怀道也急忙抱起软塌上的衣衫,顺手将衣甲胡乱塞进怀中,看了眼皱眉沉思的李闲,过去捣捣愣神的人影。 “走啊!” “灵州有难,说起来也和咱们脱不了干系。” “程兄这计策不错,咱们锁了城门,这吐谷浑就是草原上一条流浪狗,怎样拿捏就简单许多,至少也少了攻城的麻烦。” 战事不妙,姜提延也不再多留两人,递过一盏茶送上斥候身前。 “一路劳苦,喝杯茶润润喉。” 说罢,推过两人后背准备送客,叮嘱道。 “早些回去,我在这里等候你们的好消息!” 几人穿好衣衫,披挂好战甲,相互招呼着出屋舍时,李闲却一屁股塌在软塌上,反而没了先前的急躁。 门口处的几个人影面面相觑,随后齐刷刷的看了过去。 “李兄,你这是何意?这可是战事,不是你在皇城那版逍遥闲散过了,这可是会死人的。” “对啊,早一息是一息,战机不能怠慢,衣甲都给带上了,速度些。” 听着两人催促,李闲环手胸前,嘴角勾起笑意。 “开了战,这乃是好事。” “就怕这些蛮子无动于衷,二话不说的围了城,要是这般指不定大唐兵卒还真撑不上几日。” 门口几人听着这莫名其妙的话语,惊的长大了嘴巴。 秦怀道走上前来抚摸上李闲额头,好奇的在脸上打量。 “这也不是风寒烧脑啊,怎么水气胡话来了?” “攻与不攻,不就是能撑多少日的结果吗?你还要在这里安闲游玩不成?” 推开眼前的人影,李闲嘿嘿一笑,手指虚点秦怀道的脸庞,笑道。 “这事你倒是说对了!” “就算咱们现在日夜不息,马不停蹄的赶过去,至少要到明日黄昏。明日的战事如何咱们谁能知晓?” “吐谷浑蛮兵不愿住上中原子民的屋舍,甘愿在阔野上搭起帐篷,实则咱们占不占领城池对他们并未丝毫影响。到时候他们不回城,干着急反而成了咱们!” 说道这里,李闲拍拍手,站起身来,手臂一左一右搭上程处默和秦怀道的肩膀,随之抬头望向一脸茫然的姜提延。 “怎样,有没有兴趣,陪我去看看异域的风光?” “想必在那里,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一拳头砸向李闲胸口,程处默拧着浓眉,瞪上李闲一眼,板板正正的开口。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 “说说,你这个游玩是什么意思?” 头颅左右看上两人一眼,语气中带着意思神秘。 “想不想去看看伏俟城?” “吐谷浑皇城?” 姜提延瞪大眼帘,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结巴起来。 “你……你竟……要攻皇城?” 放开里手臂,李闲哈哈一笑,目光中灼灼精光闪烁。 “伏允集合草原上能征善战的青壮孤注一掷,如今的草原上几乎没有更为强悍的对手。就算是皇城,多半也只不过是些看家护院的兵卒,咱们这一百人可是击败过阿土衮精卒的人,难不成连这些老弱病残也敌不过?” “更何况,只怕现在连伏允也想不到,咱们这百人士卒就蛰伏在边境一代。” “算算时辰,伏允围困灵州的这些时日中,咱们攻到皇城坐一坐,似乎并不会太紧凑!” 嘶~ 屋舍中一干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思绪? 反其道而行之? 半晌。 嘭! 程处默一巴掌拍上李闲肩头,面上泛起一抹激动的潮红。 “这他娘的真是刺激!百人部族攻占吐谷浑皇城!咱们这是要载入史册啊!” “这事,我程处默干了!” 秦怀道一把搂住李闲头颅,兴奋的跳了起来。 “卫国公当年千骑拦截颉利可汗部族,如今李兄百骑奔袭蛮族皇城!”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姜提延脑袋也是在一瞬间豁然开朗,对于这个决策当真挑不出多少瑕疵来,似乎已然从这个聪慧的少年身上看到一抹不一样的神采。 片刻后。 似是想起了什么事,面色一僵,愕然沉浸欢喜的几人。 “这城池乃是商贾置换重镇,进关容易出关难,百人……怎么出去?” 第307章 围城 黄昏。 天空晕染出血红颜色,长街上走动的行人渐少,忙碌一日的各地商贩将满载而归的马车停去客栈院落,等着明日进发大唐卖上一个好价钱。街边商铺也逐渐收拾着摊点,妇人叫嚷着听不懂的话语将孩子们唤回,空荡许多的大街上给人一种萧瑟的感觉。 石头镇守将提曼府邸。 抽出新芽的老树在风中晃动,爬过高高墙头,走廊上有交谈的声音传出,时不时大笑一声。 “一帮浪荡草原的贼人罢了,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匹夫之勇罢了。” “大汗身在灵州前线,当该不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至于斥候所言,本将军也记下了。” “这城池固若金汤,加之乃有五千虎骑驻守,城中的汉人多半皆是些护卫和翻译,都是记名在册的人,他李闲想要混进来,谈何容易。” 随行斥候听到将军这般言语,笑了笑,交叠双手向着提曼行上一礼。 “这是自然,可汗在草原上搜寻一圈无果,也是想到此处,方才提醒下来。” “这城池的安危还要靠着将军劳心了。” 身侧劈上甲衣的将军哈哈一笑,摆手开口。 “哈哈哈,言重了。身为可汗麾下虎骑,戍卫攻占的土地那是自然,本分而已。” “劳烦回去通禀可汗一声,我提曼这双手实则早已痒痒,倘若可以,还望能换上一队兵卒镇守,让我带上麾下兄弟们出去杀个痛快。” 身侧的斥候满口应承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夕阳落下,毕恭毕敬揖礼, “今日便多谢将军款待。” 爽朗的笑声传出,提曼摆手示意斥候安心去歇息。 吱嘎。 屋舍门扉开出一道小缝,有身姿姣好的人影笑吟吟的迎了上来,葱嫩手指滑过提曼胸口衣衫。 “怎么现在才回来?让奴家等的好是心焦。” 提曼一手揽过人影扛上肩头,在女子娇骂之中哈哈大笑向着屋舍走去。 就在屋舍门扉合上之时,一队商旅走过城中检查的岗哨,慢腾腾的赶着马车走上稀朗的人群,一双眼眸谨慎的观察者周围的士卒数量,守卫位置。片刻后与街头巡逻的一队士卒交错而过,顿足在一处将军府斜对面的酒馆前。 商队大致十来人,走动间,包裹身上的皮裘晃动中隐隐可见腰佩刀剑,有着一双不同于当地深邃眼睛。他们正是拿着姜提延的腰牌交接货物的汉人,李闲的部下。 在进入酒店不久,街上走过一名路人,背靠着这十来人坐下,披散着头发,看不清真容。 “如何?” “守卫松懈,府上守将兵不多,就连一些妓子也能穿梭其中。” “哼!前线战事吃紧,吐谷浑又是倾巢出动,这些士卒松懈也是意料之中。收拾收拾,摸进去,搞他个鸡犬不宁,咱们也好从城中出去。” 对面的人影有些踟蹰,微微一愣。 “李兄,不等天黑?” 披散头的人影轻哼一声,捏过杯盏灌上一口酒,重重砸在案桌上。 “前路漫漫,太晚看不清路,会误了大事。” “杀几个杂鱼,何必选时辰!” …… 夕阳西下。 吐谷浑大军营地。 从天空上俯瞰,十数万人马的部落铺展开来,营帐密密麻麻点缀上阔野大地, 袅袅炊烟腾起长龙直窜天际,身着兽皮兽甲的人影,拥挤在熬煮粥食的锅灶前,盛着许久都没尝到的粟米。人影穿梭渐,吃过粥食的士卒开始收拾行囊为之后的战事准备。 沿着各个部落之间空出的阔路向前,几支交汇之处便是亲卫毡帐拱卫的伏允中军大帐。 巨大的帐篷中,伏允面色不善,手指中捏着一把短刀,正将一支烹煮好的羊腿切成小块。 “可还有哪些匪贼的消息?” 下方,大柱王拧过眉头,想上一阵,向军帐首位望了过去。 “现在还没有,这支部族恍若从阔野上消失一般,八成便是缩回城中。” “偷鸡摸狗的事宜干些便罢,真正真刀实枪倒是怕了起来。” 讽刺上一句,大柱王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肉块塞进嘴中,狠狠咀嚼起来。 帐首前的人影也浑不在意,继续啃食着手中的羊腿,滋滋的咬处处油渍,随手抹掉胡须上挂着的残渣方才回话。 “在阔野上学上偷袭一处毡帐,还真当自己有本事了。” “儿子如此,这老子也是这般,倒是一对绝配,熬上城头,看看他们能熬多久!” 大宁王在一侧听得清晰,细嚼慢咽的吞下一块蘸上盐巴的肉块,鼓囊在嘴中,扬起清秀脸庞。 “父王,他们会不会已经躲在了石头城镇附近?” “倒是等着大军出动,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凉州城再度拿下?” 啃食肉块的吧唧声随之停下,整个帐篷中一片寂静。 自没有听从上军师话语,才致使整个大军在攻城之时吃上大亏后,伏允一改先前的狂傲,对于一些意见则要在脑子中过上一遍。 将手中肉食丢去案桌,伏允冷哼一声,捏过一旁的毛绒布匹擦拭着手上油渍,瞥上自己这个不待见的儿子一眼,性子中的暴躁再度翻涌上来。 “你当咱们这些荒原上的士卒都是无脑之人?” “孤王的石头城乃是五千虎骑把守,量他也没这个胆量前去闯。” “至于这凉州城嘛,孤王本就不喜好那些屋舍,仍由他们去吧。” 丢掉手中的布帛,伏允起身站起,余光扫一眼慢条斯理的大宁王,皱过眉头。 “去了几载大唐,便不要自认为乃是了解到了多么智慧的学识,论行军打仗,孤王看你就是一半岁孩童!” “以后有肉就安静吃肉,少说些话语。” 短刀从手中滑落钉上大宁王脚下毛绒地毯,嗡嗡颤响,吓得大宁王连忙将脚缩回。 掀过身后大氅,伏允暗自握了握拳头。 “管他李闲如今身在何处,大军云集,我倒要看看他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还有这奸诈的李靖,是时候改将昨日的损失找回来。” “知会下去,开拔!围了灵州城!” 第308章 杀人逼降 三月十日。 浩浩荡荡的十数万兵卒开拔,在距离灵州不足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将整个灵州城彻底围了起来。 根据伏允的指示,各族首领轮换在在灵州城外围以及阔野深处肆虐,将搜刮到的粮草运至大军军营,用来作为补给。 李道宗登上城楼,见到飘荡在阔野上的吐谷浑旗帜时,头皮发麻的环视四野。 外面的原野,道路,全是骑兵的身影在奔驰,几乎切断了所有可以过人的路径。 按扶在城墙上的手掌蓦然抓紧,皱着眉头咬咬牙,从嘴唇中挤出话语来。 “……这还真是大帅所预料的那般……” “这样的对峙何年何月才到头啊!” 城墙下,远远近近的人影,挥舞着长鞭的吐谷浑士卒,将周遭劫掠来的青壮聚集起来,驱赶去灵州城池方向。城墙上的士卒背负着哗哗作响的箭筒,奔走在城头,谨慎的挽起弓箭瞄准起靠近城池的人影。 不少质疑的话语,也在这些凝神戒备的士卒间传开。 “这些畜生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想拿着咱们大唐的子民当做挡箭牌来攻城?” 想着这里,眯着瞄准的士卒将手中弓箭箭头,移向子民身后那些扬鞭催赶的吐谷浑士卒。 身侧拉着弓弦的人影,皱眉看着渐渐缩小的距离,心中有些急躁。 “怎么办?要真的攻来是放箭还是不放?” “就算是李道宗大将军来了也很难决断吧?” 有士卒已然发觉身后的大军丝毫未动,甚至于不见任何集合整军的迹象,随即心头猛然一沉,面色一白。 “这……” “这是要围城啊!向困住咱们!” 话语落下,整个城头有些躁动起来。 相对于攻城那般的热血厮杀,围城算得上是冷暴力的折磨。 古有围城三月不攻,城中子民易子而食的故事。 可万万没想到,今日竟然就发生在自己身上。 两百步。 百步。 一箭之地。 见那缩小的距离,城头上有士卒射出箭矢,噗的插着人群脚前,呼喝起来。 “不怕死的就他娘的在走一步!看看我手中的硬弓是否有力!” 松散被反绑的人群被再次聚拢,被一个个蹬倒在地上,却不见拿下士卒有任何动作。 身后有人骑着高头大马,在蛮骑的护卫下缓缓的走向城池。 随后抬手扔出手中长矛猛地掷了出去,矛戟在空中画出弧线,落去地上挣扎爬起的子民。 一名惊恐的子民,瞧着天空上落下放大的锋锐矛尖,被堵上的嘴中呜呜发出惊呼声,陡然间矛锋刺进身躯,血线的胸口溅起,映红惊惧的眼眸。剧痛伴随着大脑散去的意识,在地上挣扎几下,便没了声息。 走来的骑马首领看着地上挣扎的众人,紧咬着两腮,鼓胀着发出低声的话语。 “将他们都杀了,尸体推进这护城河中!” 惨嚎声响起的同时,城头上李靖率着程咬金,李道宗一干大将急匆匆登上城头。 阔野中,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嗡嗡的传上城头,城下暗红色鲜血有尸体被蛮骑们推进护城河,清澈的水面顿时被一个下饺子般的人影染成血红一片。 手持短刃的士卒不忘向这些未死的人补上一刀,在抽搐中将人影一脚蹬下河中。 “他娘的这些畜生!我老程跟你们拼了!” 程咬金瞪着眼眶看着一个又一个百姓遭此不测,愤怒的一拳锤上城墙,砸的城头砖石摇晃,簌簌掉下尘土。 “欺负些手无寸铁的子民,算什么东西!” “爷爷跟你们打!” 气愤人影震得周身甲衣都在哗哗作响,掀过大氅下楼时,却被身侧人赢一把抱住! “将军莫要冲动!” “现在这远处近处都是些蛮兵的影子,你这般鲁莽下去不等于送死嘛!” 巨大的力道拖动这人影在城墙上拖出嗤嗤声响,周遭几个校尉慌忙也加入到规劝的行列,一把环抱住腰,肩头顶着人影胸膛阻拦。 “万万不敢冲动啊!如今这些蛮子在城外安营扎寨,连叫嚣都不敢。” “就是等着咱们没有忍耐之时,好在城外围而歼之啊!” 程咬金挣的满脸通红,一把掀开身前的身影,暴喝出声。 “滚!他娘的都给我滚开” “我老程今日就算是命葬与城下,也他娘的拉上些吗,蛮族畜生垫背!” 被掀翻的校尉捂着肩头,从地上爬起,更多的士卒冲将上来,阻拦在城头阶梯前,生怕这个暴躁的程咬金真要单枪匹马冲出城去。 城头上出现小小骚乱,李靖望着阔野上被屠杀一空的子民,咬咬牙,鼓胀着腮帮。 横臂指过伫立马上的身影,怒喝道。 “战不及平民,乃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你们这些蛮人莫要欺人太甚。” 似乎对城头上人影的呼喊充耳不闻,马背上的人影浑不在意的扛上枪矛,伸手遮去刺眼的阳光,眯眼瞅了瞅城头上的密密麻麻人影,枪尖指了过去。 “要么出城投降。” “不然,哼哼,下次扔的就是活人了。” 呸! 就连一向一皇室贵族身份自居的李道宗也看不下去了,朝着那稀朗的背影,狠狠唾上一口。 “什么东西!” “还是未开化的那一套迟早要遭天谴。” 被方才蛮族首领话语激将,程咬金那暴脾气又再次发作,死命的挣开身前人影。 “他娘的你们拦我作甚,有他娘的这功夫,我早将这即可人头悬在城头最显眼的位置上!” “滚,滚开!” 嘭。 一只手重重拍上肩头。 李靖从回首人影眼前,铁青着脸走过。 “身为大将,以身作则,何时才能将你这冲动脾性改改?” “下来!商量对策!” “有你冲锋的时候!” 言语之间,李靖带着周遭一行大将已然坐下台阶,向着城中将军府而去。 被诸位将士松开的程咬金,活动活动方才被按住的地方,整整衣甲,鼻孔中喷出两道粗气。怒目扫视一圈方才阻拦自己的人影,将其吓退,手指横过这群人影,虚点几下。 “他娘的一个个……不让我老程杀阵杀敌,等着!” 话音落下,大步踩着台阶,发出隆隆声响,向着一干远走人影冲去。 前头,李靖走在人群中间一脸肃然。 “如今咱们大唐兵卒数量悬殊,硬仗必然行不通。” “倘若说计谋,出城诱敌,更是冒死之举。如今几大营士卒皆数在阔野,斥候排不出,求援无助。”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还需细细斟酌。” 第309章 刺杀大将 夕阳染红天边,映照出血红晚霞。 渐渐黑下来的时辰中,酒足饭饱的侍卫泛起了困意,打着哈欠。 陡然中从衣袖中掉出一枚东珠,在脚下蹦跳轻弹,滚落去了远处。 有些许迷糊的人影夹着刀抄着手,看上一眼几步之遥的静静掉落的东珠,展出笑颜。 走去附身将地上东珠拿捏在手中,低矮的视野中骤然闯进一双乌黑军靴,下意识的去握住夹在腋下的弯刀时,侍卫听到了刀剑出鞘的声响。 噗。 眼眶骤然睁大,一双有力的大手在侍卫就要喊叫的一瞬径直刺了进去,鲜血从腹部的猛然搅动中汩汩涌出,斗笠下的冰冷眼神也在人影意识消散之时终是看清了。 瘫软的身体无声从身前滑落,更多的人影靠近过来,有人越过墙壁翻进后院打开了门。蜂拥而去,见人便杀。 有些尚且靠在屋舍木墙上丢盹的人影,在还未摸清状况之时,便被一刀插进胸膛,声音都未来得及发出一声。 一个端茶的异族婢女刚好从膳房中走出,转过走廊,眼见带着斗笠遮掩面庞的一行人影,下意识的皱皱眉头,狐疑问上一句。 “你们是……” 话音未落,有利刃径直穿去喉咙,渐起血线。 手中汉人家的端菜肴食盒尚未落地前,被程处默一手托住,瞥一眼菜碟中烤制的金黄的羊腿,和一碗香糯的白饭,残忍的笑笑。 “看着这将军已然入乡随俗,在这汉人家的屋舍中住的颇为舒适。” 这座府邸实则并不大,一行人一路蔓延过去,直到快到临时将军府寝居时,方才有侍卫发出凄厉的惨叫,引得府中的侍卫注意过来,然后从各个方向上赶了过来。 于此同时,李闲也迅速在这些厢房中迅速锁定了要找的人,到底在哪个屋舍。 “压过去,正对面第三个屋舍,要快!” 被护卫在中间的人影说上一句,一行人影随之加快了脚步,门口的士卒也早已听问道声响,见这行莫名人影径直迎面而来,随是疾步而行,却丝毫不见任何慌乱。心中念及这定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旋即捏紧了手中弯刀,大阔步冲了过去。 嘭。 一脚伸出踹在扑来的身影上,发出肉肉相撞声响。 半空中跃起人影,骤然间倒飞回去,撞碎屋舍门扉,径直跌落去了屋舍。 屋舍内。 铺设有柔软毛皮的床榻上,两栋赤裸身躯在帷幔轻纱中碰撞交织,喘着粗气发出诱人的声音。 陡然间听到屋舍外声响大作,和隐隐传来的侍卫惨叫,潜意识中提曼已然知晓发生了何事。匆忙掀开帷幔。 正欲跳下床榻之际,有人影轰然撞破门扉,跌落进来。 按扶在床沿的人影猛然一窒,在女人搂着被褥尖叫之际,抹过玉枕下的短刀按在身侧,望着洞开的门扉低沉呼喝。 “谁?” “我,李闲!” 魁梧赤裸的身躯听闻这个名字,有那么一瞬间,有种熟悉的感觉,确有有些摸不准到底在何处听闻。 眼帘中,透着微弱亮光的门槛中映出身着麻衣皮裘的人影,片刻间更多的人影鱼贯而入。 “原野上那队唐骑?” 床榻上的人影心中一惊,暗自攥紧并在腿侧的弯刀。 嘘~ 端着膳食木盒的人影说了一声,将床榻上嘤嘤人影镇住,就在案桌旁落座,嘭的一刀插上案桌,将食盒放置在案桌上。 李闲大马金刀的落座,抓起食盒中的羊腿啃上一口。 “来到这汉人家多日,这些粟米可还合口?” 床榻上魁梧身躯提问汉人二字时,心中思绪百转,心中依然猜出这群人到来的目的,忍住气沉声说道。 “你想杀我?” “你可知晓这城中有五千虎骑精英?这石头城已被咱们团团围住,你以为杀了我,便能从这……呃……” 话语尚未说完,李闲骤然起身八旗案桌上的短刀劈了过去。 床榻上的人影下意识的挥刀去挡,却被接踵而至的唐刀刺穿胸膛。 噗。 鲜血溅上程处默的脸庞,眼睛却丝毫并未眨动,看着缓缓摊到的人影,呃啊的说着未完的话语,鲜血却从口中泛滥一般喷涌出来。 “杀了这汉人商贾,抢了着带血的粟米,你也吃的安心?” 人影尚未死透,摊到在床沿眸子中见先前说话的人影过来,冷漠的接过刀,在补上一刀。 “杀你,便是告诉周遭四邻,别说是你这小小的虎骑将军,哪怕是荒野可汗,也不能入侵咱们大唐的版图。” “也好让他们,心中有个警示。” 啊啊啊~ 女人这才从愣神中反应过来,望向床沿上漫出的血迹,惊慌的蹬着腿,曳住被角尖叫起来。 凶戾的眸子从温热尸身上一口目光,望向瑟瑟发抖的人影,不停哀求饶命的女人,程处默略嫌聒噪;,皱起了眉头。 “在他娘的吵,连你一并杀了。” 明显看着女子哆嗦一下,轻轻扇动着嘴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走!” 听闻无涉外脚步声大作,伴随着‘这边’之类的呼喝,李闲断然下令, “按原计划行事!” 言罢,率先提上刀剑带头向外走去。 将军府邸虽然守卫松懈,可这石头城毕竟乃是弹丸之地,与城中的五千虎骑兵营相差不远。 倘若有些差池,被五千吐谷浑精卒包围,突围出去并未易事。 握着带血的短刃,大步踏出屋舍,身后习惯生活在军令中的士卒们随之跟上,并未丝毫迟疑。 与此同时,城中三队数十人扮成商贩的队伍,并一分三路,从街巷中走出,推着披盖草料的推车,走向大街中央。 有纵马飞驰而过的人影,扬起长鞭嘶声竭力呐喊。 “让开让开!” 眼帘中有披甲持戈的巡逻队伍从街巷中传出,正要问出何事之时,飞驰骏马上的人影挥手朝着士卒队伍嘶喝起来。 “将军府有刺客,封锁全城,快去通知军营各部!” 刹那间,稀朗的行人们慌乱奔向自家屋舍方向,妇人慌忙蹿进混乱的人群抱着自家未归的孩童,摊点上的商贩匆乱的收拾着摊子,啪的一声将屋舍大门关上,放下最后一根横木,将店铺门扉彻底堵死。 混乱长街上,推着车子的士卒相视一眼,赶往预定的地方。 第310章 围攻将军府 火光照亮微微黑沉下来的夜幕,大街上整齐隆隆的脚步,伴随慌乱的惊呼在整个府邸外围响起。 “有贼人进了将军府!” 嘶喊声中,手持火把的蛮族士卒涌了过来,将将军府整个围住,堵截上了府出口。 府内的守卒早被惊动,抽出弯刀与堪堪出府的人影站作一团。 这些训练有数的士卒不是寻常士卒能比,饶是混乱之中,也能迅速几人一组,功守有度,配合协调。就连平素中这些特殊训练过后的唐兵,也只觉有些压力,向外推进速度滞缓起来。大量的鲜血在交接的锋线上溅起,抛洒去了走廊木柱,地板。 府中被提曼接来的家仆女眷,在慌乱之中躲避,从厅堂中走出的两位士卒,大剌剌的扬起手中唐刀正欲砍杀之时,却被身后秦怀道一巴掌将家仆扇去一边,吐出几口血渍。 “集合,跟上前边的队伍!” 身后士卒紧随身后,粗略扫过一眼从地上爬起逃窜的家仆,面上有些不忿。 “这畜生的家眷,不顺手解决了?” 秦怀道初入军营,心念还未那般毒辣,顺口回答。 “欺负些手无寸铁之人,不是咱们的本事。” “更何况,眼下时辰不多,按计划行事。” 随着府邸的事情传开,府院外满是隆隆的脚步声,更多的侍卫也从前厅涌来,捉拿的呐喊声也越来越近。 “走!杀出去!” 大氅掀起,李闲将腰刀握在手中,眼帘之中后院府门被撞的砰砰震颤,再度大声呼和一声。 “不要拖延,突围出去!” 话音落下,身后的士卒自行将这个身板看起来清瘦的人影拱卫中间,朝着后院府门边杀便撤。 戍边多年的程处默将一身军匪气息散发出来,抖下身后的大氅,一剑洞穿扑上来的侍卫,顺手夺过阔背弯刀,一剑一刀刷刷刷的挥砍出去,寒光没入人影脖颈,胸膛,血光也随着寒光飞旋洒出。 见着一行人欲要从后院逃脱,有士卒在身后的高声呐喊。 “抓住他们!杀了提曼将军,可汗怪罪下来,咱们啊都没命活!” 似是打上鸡血的士卒成片涌来,将一行人身后围上个水泄不通。 刀光剑影渐渐逼近,新加入的士卒还在不停涌来,程处默猛提一口气,咆哮大呼。 “走!撞门!” “他娘的长街上去打,这里施展不开手脚。” 一声令下,仗着刀剑的士卒,从渐渐撑开的缝隙中递出刀剑,噗噗刺入丝毫并未反应过来的门外士卒脑袋胸膛,轰然府门塌下的一刻,李闲一行人硬生生蹚出一条血路来。 长街上,一队队飞骑兵径直撞向躲闪不及的行人,,马背上的人影嘶声竭力呼喝。 “将军府!一个不留!” 三条分支路径上,视线埋伏好的士卒,掀飞头上斗笠,点燃马背将车厢点燃,在行人惊慌中,受惊吃痛马匹人立而起,发出惊慌嘶鸣。 下一刻。 发疯似的朝着本就混乱的长街狂奔,燃起的车厢承受着马匹的巨力左右摇摆,将车中事先装置好的粗木洒去街道两侧,撞去紧闭屋舍门扉的木墙,滋滋燃烧,烘烤着搭建的木柱。 迎面而来的援军见骏马拖着汹汹大火的车架疯狂奔来,眸子中一惊,急忙拉紧手中马缰,大骂一句。 “他娘的!” 话音响起之时,飞奔燃烧的轮毂已然承受不了奔跑和燃烧的双重力道,大幅度的偏移抖动,从中裂开,呼啦一声四分五裂开来。 对面箭矢齐刷刷射向奔马的瞬间,悲鸣传开长街,马匹轰然倒地,带着巨大的惯性,轰然撞向躲避的士卒,高高的将其抛飞上天。 尚在燃烧的车厢瞬间在半空中如雨散落,阻隔了士卒们嵌进的步伐。 为首的将领排掉身上溅射而来的火星,看着几名士卒在火中滚爬挣扎,招过手臂。 “留下几人帮忙,其余人速速随我去城们!” “一定要留住这行马仔!” 城门口。 几名拦截住援兵之时,也从火海中冲刺出来,撑着城门尚未关闭之际,大肆冲将过去,冲着守城的士卒便是举刀砍了过去。 入城的,尚未入城的异族子民百姓瞬间慌乱,在这厮杀与打斗之中尖叫着四处乱窜,引得整个城门口愈发混乱起来。 长街上三条主要干道上腾起的火焰点着了街边的商铺,黑烟席卷上天空,邦邦敲响锣鼓的巡逻士卒四处警示着子民勿要出门,却被从点着的屋舍中蹿出的百姓撞翻,更远处的蛮骑听问道警示的锣鼓,朝着这个方向纵马奔来。 “快!撤!” 李闲身在混乱的街头大喝一声,随后转身跑开,视线中保护不周的地方有大刀迎头劈来,下意识的侧身躲过,一脚踹上那人腹部,对方也未料到这个清瘦的人有这般的大的力道,口鼻中溅出血渍。惊骇之中,短刀已然劈向脖颈,血浆喷涌的一刻,李闲心中顿揪紧! 杀人了! 身在这个异域国度,自己居然杀人了! 混乱逃命的场景让他无心多想,对面尸体倒下的一刻,便提腿向着城门口冲去。 前方开路的程处默大刀在前路上翻起血花,见城头上有弯弓的士卒搭箭探头,顺手拿过一个蛮兵挡在身前,嘶吼出声。 “躲避箭羽!” 噗噗噗。 箭矢散乱射下城头,刺破皮肉的声响不绝入耳,也能听到自己队伍中响起零星闷哼。 一轮箭雨落下,战场随之转移向了城门洞口,纵马飞奔的人影的也也随之跟随过来,尚未拉扯好阵型,便大声嘶吼起来。 “在这!” “撕碎他们!不要留下活口!” 背后敌人如潮水般涌来,急速壮大着吐谷浑守城士卒的队伍,隆隆的厮杀声荡开,簇拥挤搡着前排对峙的人影。 好在城门门洞不大,只是大唐队伍一面受敌,倒也算轻松,可这些不断涌入门洞中的士卒却能不断压缩着狭小空间,再出去可是要被硬生生挤出城外! 挤出城外的后果李闲用脚指头也能想到,要么便是被钉成刺猬谈到地面,要么便是被这群蛮人骑马在这毫不知情的阔野上一一追猎! 李闲能想到的,这些异族将领们亦能想到,手中弯刀一扬,有将领暴喝起来。 “把他们退出去!” “让城头弓箭手射杀!” 第311章 这是什么惊天威力 “他娘的!” 李闲看着身后越来越接近的阳光地带,心中陡然腾起一抹恐慌。 对死亡的恐慌! “李闲,这边,上马!” 陌生的面孔的在城外呼喝,遮掩严实的人影认不出到底是何人。 但李闲乍一听这个声音便已然熟悉,心中的石头随之坠落下来,脸上绽出笑颜。 大步跨向人影所在的方向,目光远去人群身后飙飞体健的战马。 “淦!差点被姜提延这孙子坑了!” “火药罐子放下点燃,咱们撤!” 异族打扮的人群跨着战马齐齐抬起了手中弩箭,向着城头抛射,不少探头瞄准的吐谷浑士卒瞬间着李恪道,血线自毫无防备的守城士卒队伍中溅起,连弩的巨大威力强力压制着城头。 率先跨上战马的李闲,挥舞手臂示意身后的士卒上马,有弩箭的阻隔,并未有多少追兵敢直面箭雨。 活生生的人影就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脱,城中的守将骤然大怒,抽出弯刀,粗野的喊上一句。 “捉不到人,都他娘的去死!” “顶手盾,给我冲!” 第一轮箭雨在说完最后一个字时,齐射完毕,第二排人影上前置换之时,李闲横臂阻拦。 眼见着顶着不大的手盾冲锋的人影,扭转过头颅,望着身前包裹严实的身影,风轻云淡的说道。 “当时要给你个惊喜,此刻便是时候。” 冲着蜂拥进门洞的身影,李闲身影雄浑。 “异族侵袭,犯下杀孽,你们这些畜生不如的东西,等待上天的惩戒吧!” 轰! 轰轰! 城门处如降下天界惊雷,轰然炸响。 火光伴随着烟尘冲天而起,似是吞天巨兽狠狠跺脚下来。就连一箭之地的百十来号人也骤然,地面决裂摇晃,似是在汹涌动怒的海面上站立一般。 胯下的马匹也被惊扰,西律律的惊慌嘶鸣,面色苍白心中骇然的众人,慌忙死死拽紧缰绳,稳住马匹,死死的抱住马颈安抚,一双眼眸自始至终却并不敢离开那腾起的黑烟巨兽。 呼啦啦~ 气浪裹挟这热风拂面穿过,众人慌忙掩面躲避,一颗心脏却被这未知的事物紧紧揪起,骇然的砰跳。 咣咣咣, 尚未回过神的周末会给人只觉有砂石激射坠落在身前,坐下堪堪被安稳住的马匹,对前面的黑乎乎的烟尘恐惧,止不住的后退几步。 刺鼻的火药味传出,李闲望着黑色艳云笼罩的城头,轻松的咂咂舌。 “量……大了?” “有些浪费……” 耳朵轰鸣的众人没人能听到他的声音,颤巍巍的移开袖摆,恍若人间地狱的一幕,渐渐随着烟云消散浮现眼前。 残肢断臂抛洒四处,残缺不堪的身躯汩汩的流淌血渍,肉渣骨头四溅粘连上坍塌的断壁。坚固高挺的城墙恍若纸糊一般,被粉碎成大小不一的石块砖块……。 所有人都惊呆了,哪里见过这样残忍的场面,浓浓的血腥味和内脏的臭味黏合,无形弥漫过来。 身侧的人影只觉胃中翻涌,止不住的干呕起来。 “啊~啊~会召唤神雷……他会召唤神雷……” “死定了……死定了,我们死定了……” 疯言疯语传出,远处坍塌的民房商铺中有人从废墟中钻出,顶着披散蓬乱的头发,看上这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余光不小心瞥上城外的一群人,灰头土脸的向着城内跑去。 …… 铁盆中燃烧器旺盛的火焰,烤的整个毡帐中暖烘烘一片。 伏允大快撕扯着手中的羊肉,伸出指甲黢黑的手掌抓上一口白饭,捏成饭团放去嘴中。 “第几波了?” 毡帐身侧坐下的大柱王嘿嘿一笑,从腰间解下酒囊递了过去。 “父王,这是第三波了。” “近些天来,周遭村落中子民逃逸的不少,人没抓上多少,倒是粮草备下许多。” “说来的这大唐的李靖还真是个胆小如鼠的人物,空有一身名号也不过如此,除了调遣几队骑兵出城突围两次,便束手无策。我看着军神的称号也要换上一换。” 哈哈哈。 伏允似乎又回到了出征前的神态,眸子中泛起一抹自负,摇摇手中空瘪下去一半的酒囊。 “大军围困,数倍于唐兵兵卒,就算李靖有天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逃。” “当今破局之计,乃是坐等大唐援兵,突围进来。” 猛地灌下一口酒酿,伏允轻蔑一笑。 “不过孤王早有准备,已在来路的山林埋伏下部族,就是趁他们心急,再打上一个措手不及。” “我倒要看看,长安城中的那位,如今这屁股底下长没长刺,坐上这皇位心中焦不焦躁,哈哈哈。” 酒囊递给大帐左侧一支沉默不语的老者,伏允语气随之带上几分恭敬。 “来,畅饮一口,暖暖身子。” “这还是多亏了军师的提点,才有了如此完美的策略。” “说起来我伏允,今后还要和军师多学习才是。” 一头银发的老者愁苦的推去手臂,轻叹一声,言语诚恳。 “可汗,凉州之行抢杀是我并未做好警示,可来到这灵州之地,咱们为何要有意虐杀这些子民?” “倘若一路行进都是如此,咱们又有何再战?攻占城池的目的又是为何?” 递去的酒酿被推开,伏允心中已然有些恼怒,听闻这老人这番说辞,心中更加不悦。 “唐人不过是咱们山野中的野兔野羊,宰杀两只助兴也不错,军师何必这般说道。” “就算这位城池赶尽杀绝,不一样还有咱们部下族人生活?” “有这样富饶的土地,瘦弱的唐人子民都能种出粟米,难道咱们就不行?” 余光瞥向一眼军师那张愁苦面庞,念及到此番军师献策有效,伏允隐忍下怒火,继续说道。 “行军打仗牺牲在所难免,尤其是这些流民死不足惜。” “军师啊,以后规劝的话语,便不要再讲。” 唉~! 一声轻叹从身侧细微响起,军师微微摇晃头颅,不再言语。 “父王。” 帐中另一侧有人影站了起来,大宁王拱拱手。 “父王,如今咱们掠夺乃是战事驻地需要,可这残忍杀戮实则能避则避。” “虐杀子民确定扰乱唐兵军心,可这让咱们今后在攻占城镇要塞上寸步难行。” “等不到大军,等来的可能便是这些尚武的大唐子民埋伏阻击,到那时敌人的数量将成倍激增,咱们可算是得不偿失。” 接连二三的劝说,让伏允有些烦躁。 “妇人之仁!” “全民为敌有如何?” “孤王堂唐一荒原雄主,会怕这些手无寸铁的草民?” “来啊!拉上几人在灵州城前烹了,传令下去,能归顺荒原的子民发上枪矛建功立业。孤王亦如那唐王一般,给他们职位,给他们牛羊!” 第312章 难以抉择 灵州城。 放眼四野,蛮骑成群结队奔行,茫茫军帐蔓延,这种满上遍野的感觉也让大唐士卒从最初的紧绷中转为担忧。 围而不攻,四处截杀出城打探的斥候和派出去的突围的骑兵,这便是吐谷浑士卒摆上明面的策略! 这种固守在城池等死的感觉,莫名让人心慌。 将军府邸中徘徊的李靖,同样寝食难安,茶饭不思。 军报一个接一个的从营帐中传达,心中一次比一次悲凉。 程咬金坐在屋舍一侧,看着晃动的身影,喘上两口粗气,一拳砸碎座椅扶手。 “这他娘的等着也不是办法!大帅,你就下令吧!” “我老程第一个带兵冲锋,只要一万兵马,那怕是闯出百骑,出去陇右地界,求上万人的增员也是好的。” 李道宗静坐一旁,听着程咬金的建议,蹷起了眉头。 心中也因这些天的围困带着怨气,更因程咬金动不动便要去拼命的建议腾起怒火。 “你老程冲阵是有几分本是,这可时数十万人的部队,怎么冲?” “斥候无法出城,到处都是他们的骑兵,调遣出去的五十名骑兵,只有一人身上插上五支箭矢逃窜回来,要真是好冲,会等到现在?” “他们数数十只部族轮换交替,不分昼夜一般巡视着城池,你当真以为这围成铁桶一般的阵势,说冲就能把冲的?横冲莽撞,只会泥牛入海!” 被劈头盖脸的数落一顿,程咬金心头也憋着气,瞪着虎目涨红了脸。 指指李道宗的鼻子,嘶吼起来。 “我……我……我他娘的冲出去不用你管。” “两块碎步一包,带我回去一把土埋了便是,打一辈子仗,没有这么窝屈的感觉!” “眼看着咱们的子民被城外砍头,被推下护城河,被这些畜生凌辱,咱们就龟缩在城中?成何道理!” 听闻耳边的话语声,一向沉寂的李靖骤然停驻脚步,虎目含怒望向程咬金。 “西陲百姓置身水深火热之中,你当我心中不悲悯,不痛恨?” “一路以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村落惨遭屠戮?你我皆为大唐子民,死去的不单单是大唐普普通通的一员,而是咱们大唐的同胞!流着同样炎黄血液的兄弟!” 跨步走了上来,李靖目光从这大厅中将领身上一一看去,有盔甲上布满刀剑印痕的迟暮老人,也有浑身染血的校尉,更有尚且带着伤痕的老将。 横指从人影身上一一掠过,言语中带着几分凝重。 “程咬金你说的不错,但身为大将,背负着麾下三万士卒的性命,很多时候便不能肆意妄为!” “我何尝不想冲锋陷阵?哪怕是生死这西陲战场,亦要用我的血躯捍卫大唐疆土的每一寸领地!” “看看那些伤兵营的战士们!他们乃是近些年来方才招募而来的新兵,他们的前程还很远!咱们这个黄土淹埋半截身子的人不该用他们的性命,来为咱们的冲动来陪葬!” 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整各将军府中鸦雀无声,寂静一片。 良久。 “报~” “大帅,不好了!城头……城头又杀人了……” 带着焦躁的呼喝声瞬间在整个府院响起,有匆乱的脚步声从远而近飞奔而来。 将军府中的众人听闻这声呼喝,眉头一皱,心情更加低沉。 李靖暗握拳头,咬咬牙,快步走了出去。 “走……去看看!” …… 茫茫阔野,马蹄践踏上沙砾,扬起烟尘。 马背上的人影显得些许惶恐,衣甲上映着刀剑伤痕,随着马背的起伏,哗哗震响的衣甲上簌簌的掉落着尘土。 “老大,这……这李闲到底,到底是何许人?” “那……那么高的城墙,那么多的人,竟乎是在片刻间被那声巨响吞没,尸……尸骨无存。” 尚在前面奔跑的人影咽下口水,似乎对那抹震撼的画面不敢回忆,只是奋力的抽打这马臀。 吐掉两口风沙吹进嘴中的砂石,面色白了白,警觉的向后望去,见无追兵赶来心中才稍稍放下心来。 “说来真是神,大唐人杰地灵,难不成竟是孕育出了神仙般的人物?” “李闲如同一个鬼魅一般在阔野上带着百人的队伍飞奔,能逃脱掉咱们大军的搜捕,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将军府邸,再加上城……” “唉~说到底还是要将此事禀报给可汗,再做定夺。” 望向身侧的副将,先前发问的士卒有些不安,沉默片刻,还是策马凑近身侧副将,压低声音将心中疑惑说了出来。 “镇守石头城乃是咱们虎骑的职责,如今失手让李闲溜进,本就是职责有失。” “现在提曼将军死的不明不白,城中一千五百名士卒,死了五百多名,受伤十余人,还有疯掉了四五个,这罪责算下来可是大了。” “咱们这般营,说出李闲乃是下界雷神,这样的话语谁会相信?不若现在,趁机逃了吧。阔野茫茫,咱们搬去天山一脚,那里人迹罕至,或许还能捡是哪个一条性命。” 副将微微了住马缰,放缓速度,这样的事情自己先前也曾想过,甚至于也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可事情发展的太过出乎意料,莫说着百人悄无声息的溜进虎骑营地,区区百人在数千人把守的弹丸之地中杀人,扬长离去。本是一件借刀杀人的好事,自己却决然有些脱不了干系。 皱起的眉头在额头上显出更甚的印痕,副将猛然一鞭子抽上马臀,言语低沉。 “今后这般想法最好能烂进肚子中!” “可汗近年来杀伐气息甚重,就连阿土衮一族也沦为马卒,更是牵连上一族老小。” “咱们可都是登记在册的人,倘若被发现,咱们和家人或许能一走了之,那些世世代代互帮互助的族人呢?我可不想看到他们如同牛羊一般被挂上树枝架子!” 身侧人影面上一阵落寞,心中实则已然知晓,这一回去,只怕是虎骑精英的止步时辰! 轻叹一声跟随身侧副将纵马前去。 第313章 借人命稳军心 天光倾斜,阔野上的夜幕降临。 围城的大营中点起了篝火,一只只全羊夹在营火上烧烤起来,人多的影子在军长中觥筹交错,满地皆是欢笑和粗声的吆喝。 伏允又斟满上一碗酒酿,举起向着围拢营火四周的首领敬酒。 “荒原上带来的马奶酒已经没了,这汉人的酒酿倒也算凑合。” “没有咱们草原的烈性,倒是带着一股文绉绉的绵长,怪不得李靖如此谨慎,定然是平素中喝惯了这些酒酿。” 哈哈哈。 借酒喻人的话语说的正和了这些首领的心意,各个仰头大笑,晃的手中酒酿溢洒出来。 图巴晃动脑袋,将耳朵上吊着的铜环碰的叮当作响,粗野的声音嘲笑起来。 “毕竟是唐人,讲求什么礼仪大度,现在倒好,眼睁睁的看着子民被烹煮,束手无策,大唐军神不过如此嘛!” “那可不是,调遣了一队兵卒出城,又能如何?还不是硬生生的被打退回去?” “依我看啊,李靖乃是等着咱们粮草空缺,便不攻自破。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倒是为能想到咱们却是靠着周遭百姓的家当过活,哈哈哈。” 东一句西一句,惹得整个阔地上哈哈大笑一片。 诶~ 军师揉捏着发麻的腿脚站了起来,望着哄闹的场面,却并未多少喜色。 负手站在欢笑人群背后,篝火映照下的面庞上浮起一抹忧虑。 “话虽如此,但李靖军神神威绝非空穴来风。” “每每出城还击之时,似乎并非乃是恼怒所致,而是隐藏着些许目的。” “就拿此番来说,李靖所调遣的士卒也并未见被愤怒冲昏头脑,横冲直撞不顾性命,而是在尝到甜头后迅速收拢回城,倒像是有意见咱们牵扯进来的模样。” 嗯? 第一下次有人将畏缩不前这样解读,倒是让在场的人影微微一窒,齐刷刷的看了过去。 五大三粗的图巴,白上一眼军师,瓮声瓮气的说出话语。 “呵!军师还是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困兽之斗,他李靖还能有多少能耐?区区一次千里偷袭,竟是将他冠上神的称谓,不过是目光短浅之人刻意吹嘘罢了。” 寂静的场地上,有人咕咚灌下一口酒酿,喷吐出浓浊的酒气。 微醺中带着几分怒气,横臂指着军师,言语有些含糊。 “莫不是以为着围城之策由你军师所提,便能高高在上,弄出些什么莫须有的东西来唬人。告诉你,围城之策费神费力,咱们二十万军卒也是白白耗在阔野,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举措。” “我部下早已砍树伐林,要不了多久自能攻城掠地!” 话语直白,却是说出来几位首领的心声,举杯过来同方才说话之人碰杯夸赞。 吃瘪的军师面上漏出一抹无奈之色,微微摇头叹息,背着手回帐,背后隐隐传出一些不忿的话语来。 报~ 拉长的声音传出,老者听闻这声急躁的呼和,身形一顿,有种不好的预感传来。 身后大笑的众人也在顷刻间放缓的声音,不少人向着来时的道路张望。 “可汗!石头城,被李闲攻克了!” 人未至,惊恐声音已然越过周遭林立士卒传了过来。 眨眼之间,两个狼狈身影蹿了过来,一脸惶恐好的跪倒地上,向着伏允哭诉起来。 在场诸位将领听闻此话,皆是一惊,有人一然起身,指着跪地的两人,斥责出声! “你两竟敢冒充虎骑,谎报军情,说!是不是灵州城池派来的细作?” 跪地的两人面上一愣,转而连连谢罪。 “千真万确,那里是细作。” “李闲李闲他会些妖法,竟是能引得天神震怒,一己之力毁坏城楼,咱们的兵卒也在惊雷炸响中尸骨无存,这……这不是妖言惑众,乃是我亲眼所见啊!” 副将似乎再次回忆起那段惊世骇俗的炸响,整个人面庞一片骇然,着急的一把抓过身侧的人影,仓皇道。 “这都是咱们亲眼所见,千真万确!不信,可汗便问问这名虎骑士卒,他便可坐证。” 另一认头点的如同鸡啄米一般,连连附和,看不出任何虚假的模样。 嘶~ 在场诸位首领面上神色变了变,先前的震骇渐渐有些惊诧。 一己之力毁一座城墙? 这是听起来都有些玄虚,但李闲能在万人斥候追捕中逃出生天,又何尝不是震骇的事情? “他……他们现在去往何处?” 终是有人在惊骇中反应过来,有些胆寒的问起话语。 “出城向西逃遁,当时乃是夜幕之时,看的不怎么清楚……” “向西?” 有首领猛然跨了过来,提起副将衣领,将跪着的人影从地上拖拽起来,贴近咫尺的面庞上已然暴怒。 “你可看清?” “没……没错的。” 轰。 在场围观的诸位校尉顿时骚乱起来。 “这可得了?这莫不是要去咱们的王城?” “这……这让咱们如何安心?前线战事吃紧,后方有贼人溜进!这不是摆明了要将咱们后方搅个鸡犬不宁?” “这还打个屁啊!没了王城,咱们可哪里还有家?打不赢只有死路一条?” “要是李闲乃是慌不择路,这闯进部落该当如何?” 嘈杂的声音在萤火周围四起,不少言语中皆是惊慌之词。 伏允更是在地上站了起来,垂下的手掌在空气中捏的咯嘣作响。 自己辛辛苦苦耗费巨资圈养的部族,竟是在百人唐骑面前不堪一击!甚至于连攻下的城池也未能守住! 怒火自昔年升腾而起,大步跨向两个伏地士卒,豁然拔出刀剑。 “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 “区区百人,很难守吗?” 扬起的刀剑在半空中被一只手臂揽下,白发军师望向可汗的眼眸,缓缓摇头。 转而望向纷闹的军卒,横臂指向地上的两人,愤恨之声从鼻息间喷涌而出。 “好大的胆子!” “区区大唐细作,竟敢在咱们大军营中妖言惑众!你当咱们的虎骑都是些不堪一击的懦夫?” “来人!将两人推出去砍掉!推进大唐的护城河,让他们知晓,这等挑拨离间的话语并不奏效!” 话音落下,人群中嘈杂顿时消去大半,在众人质疑声中,两道喊着‘冤枉’的人影被径直拖了出去。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军师交叠双手置于胸前,对着可汗揖礼道。 “可汗,如今当言明军纪,严加看守士卒出入,万万不能将再有这样有损士气之人混杂军中。” 浮云有些迷糊,见军师一个劲的递上眼色,含含糊糊的再次重申禁令。 待众将允诺后,军师拉过一脸懵懂的伏允,走至军帐一侧,低声道。 “权宜之计,可汗莫要当真。” “当今该指派精骑,去往草原追回这队人马……” 第314章 荒原上的惊雷 荒原的天气有些捉摸不定,辰时金光乍现,到黄昏天云转为青灰色,眼见着一场细雨即将来临。 这片酝酿雨水的云层下,原野上骏马奔腾,原本银亮的甲衣早已沾染泥土污秽不堪。 夜幕来临之时,火焰光芒猛烈的燃烧起来,映照这一批批穿梭奔行的骏马身影,寒光割破皮毛缝制而成的毡帐,里面发出女人,孩子的尖叫,惶恐的声音从里面跑了出来,骑马的人影弯弓搭箭,箭矢飞驰而去,有人影随即倒下。 骑兵有序分出几支小队,来回穿插在毡帐,将整个上百号人的部落切割成小块,伴随着野蛮的声音嘶吼出声,程处默不断在队列之中调整各个小队的位置。眼前的一幕,不觉间让这些士卒们想起远在边陲的汉人子民们在蛮骑肆虐时的场景。 眼中复仇的光芒大盛,胸腔中血液随之沸腾,寒刃的光芒在火光之中映亮每一张惊惧面孔,血光在整个部落之中泛滥。 交织的洪流在马蹄奔行中不断缩小,部族中青壮挥舞着长矛的刀刃做最后的挣扎,而后脖颈被划开,喷洒出热血扑溅在火焰中发出嗤嗤声响。 如狼一般的狼骑撕裂了整个部落,而后将他们一一吞没。 李闲走上这浴血般的修罗地狱,一步一个脚印踩出血水来。 “收拾战场!拔回箭矢!” “饿上三天,今夜饱餐一顿,都别噎着!” 牵过战马走了过来,硕大的蹄子陷进泥土,挤出红色液体来,在李闲身侧停下。 李闲的目光顺着地面上铺开尸体绵延到尽头,眯起眼帘。 “解决了吧?” “放些老人妇孺出去,将整个草原被屠的消息放出去,咱们需要有人前去给远在灵州的吐谷浑大军通风报信。” 身侧程处默咧嘴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比划比划,视野中士卒们取过尸身上的箭矢,将未死的蛮人补上一刀。 “不到一成的老人、妇孺。” “这些畜生倒是积极,吐谷浑大军征战凉州不久,便将前线的汉人子民抓了回来充当奴隶。” “光是这个百人部落,就囤积下不少于两百个奴隶。似乎还有些人乃是被其他部落接走,想必是当咱们的同胞当成了牛羊一样买卖或是分赃。” 咬咬牙,腮边肌肉鼓胀片刻,李闲目光沉了下来,挥过手臂。 “救下来的这些子民们,让他们看管好牛羊,朝着大唐陇右方向前去,凉州之地想必会派来追兵。” “愿意留下来的青壮,告诉他们去往王城方向隐藏起来,咱们到时搜刮而来的财宝需要有脚力将它们送回去。” 顿了顿,李闲牵过马匹继续向前走去,说道。 “每人给发上一把弓,告诉他们切莫自行前去报仇,以免再被抓住,丢了性命。” 火堆旁,百人骑兵们早已围成圈子而坐,手中撕扯着从毡帐中搜出来的牛肉干涸马奶酒。 被扑灭火苗的毡帐中好残留着一股焦糊味,草地上新鲜的血液散发出的血腥味丝毫不影响他们大快朵颐。 “这牛肉干劲道,想不到第一次吃食竟是在异域,说起来还是咱们跟着李参军享了福。” “肉是不错,这酒就太过差劲,一股羊骚味,该不会是收集下的羊尿吧?” “你们就不能顾着点新来的同胞?让他们如何下口?” 和汉人奴隶们坐在一起的兵卒们,一边安慰着子民,见惯了这些血腥场面也就熟悉了的话语,一边将不知从哪翻出来的破烂陶罐子架上篝火,给这些皮包骨头的子民们烹煮起了马肉。 新鲜的肉汤香味弥漫出来,那些先前看着血腥场面干呕的子民,也渐渐被这香味吸引,砸吧着嘴满口生津。 收回切割肉食的唐刀,士卒们将新盛上的马肉率先递给这些面黄肌瘦的子民们。推诿之中,吹嘘着自己一路杀来,吃这些都是些家常便饭有些腻口,引得汉人奴隶们感动的热泪盈眶。 驻足听闻这些颇为熟悉的话语,李闲的嘴唇微张,想对这些衣不蔽体的子民们说些什么豪言。但见到那双被折磨的眼神之中望向刀剑之时,颇显恐惧的躲闪,嘴巴微微张了张,转而又闭紧。只是随着众人,笑了笑。 负手站在一座完好的毡帐前,李闲负手而立,夜风拂起了衣领上的绒毛,顺手接过士卒递上来的一碗肉汤。忽然心中一动,从贴身袄子衣兜中掏出一小包油纸包裹的东西。 程处默端上一碗肉汤,背依靠着毡帐,在李闲身侧左下,瞅着李闲将黏连一起的盐巴掰上一小撮撒进碗中,嘿嘿一笑将手中陶碗递了过去。 “不亏是逍遥闲散的李兄,出门在外竟是不忘带上盐巴。” “说起来好久没有吃上一顿,你做的菜肴。” 捏过一小撮盐巴放去程处默碗中,后者拿着手指在汤中搅合搅合,含在嘴中品尝。 “这才对味,有些咱们在大唐汤味的几分影子。” 话音落下,秦怀道也捧着碗挤了进来,将碗递至李闲身前,挑挑眉,示意给自己也来点,方才接上方才的话茬。 “还是咱们李兄会享受,在这异域国度也不忘来点美味。” 说罢一屁股坐在李闲身侧,滋滋的吸溜上一口,满足的啊上一声。 听闻周遭两人的话语,李闲并不多意呷上一口,缓缓靠实身后栏杆,轻叹一声。 “如今咱逍遥美梦破灭,再也不能过上大唐那般的生活。” “以咱们现在的处境算得上夹缝中求生存,放回消息纵然能让前线的压力骤缓,但咱们如今可算是前有狼,后有虎,一刻也马虎不得。” “是啊,被屠的部落定然能在吐谷浑大军中闹出不小的动静,极有可能导致大军内部瓦解。这乃是好事,可倘若伏允班师回朝,这荒原上可就危险了。” 余光中同样靠上栏杆的程处默眼眸中泛起一抹忧伤,李闲笑了笑,望着天空中零星掉落的细雨,目光上移。 漆黑如墨的天空中看不见丝毫光亮,更远的地方地似乎有电光翻滚云层之间。 瞅着东方那片地域良久,李闲忽然淡淡一笑,喃喃道。 “下雨了……” “应该是到了惊蛰后了吧?” 程处默和秦怀道也抬头望向东方那片地域,愣了愣神,有声音回应道。 “是啊!” “不知不觉从皇城之中出来,已快有上半年时辰了……” “不知晓前线的战事如何,也不知晓皇城母亲身体可还康健……” 第315章 唐王的焦虑 皇城,长安。 同样的夜晚中,程府的屋檐下,妇人望向天空中第一道闪烁的光亮,眉头紧锁。 “儿啊,西征边陲战事陡变,你可莫要向你爹爹那般鲁莽,闲暇时刻也该向你爹爹说道说道。” “毕竟年事已高,没有年轻时那般气劲,莫要犯下浑事,让我这老母在府中也是不安生。” 喃喃话语委婉,一向好强的人影已是眼眶红润,素手绞在一起,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听闻大军被困……你们父子四人,可切莫不要闹出什么……” 雷神渐大掩去后面话语声音,亮起的一瞬,身着单衣的人影似乎提起袖摆拭过眼角。 阴沉几天的阴云下,视野穿行淅淅沥沥的雨幕,雨水滑落巍峨宫殿,滴落房顶如断线珠子般流淌。 侍女小心翼翼的端上沏好的清茶走过屋檐,在那具静立观景的人影身后停驻脚步,将冒着热气的清茶放上案桌,垂下眼帘低唤一声。 “陛下,茶好了。” 眼帘中映出那具身躯微微招过手臂,谨慎的福身一礼,小心的走开,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惊扰这个沉思的君王。 走至转角处,迎面碰上仪容大方,黛眉微皱的长孙皇后,侧身揖上一礼。 “陛下可曾用过早膳?” 成熟知性的声音中带着一抹冷峻威严,轻轻响彻耳畔,侍女不敢怠慢,交叠双手回应道。 “近些日来陛下便不曾多食,御膳房的膳夫也换了一批,可依旧没有多少胃口。” “只是这茶水倒是喝上不上,奴婢方才斟上一壶。” 黛眉越发皱的深沉,长孙皇后凝视走廊上那具身形,出上一口浊气,缓缓挥手。 重新将脸庞上那抹担忧收敛,长孙皇后换上一副笑脸,迈开莲步挪动过去。 “陛下。” “嗯。” 李世民嘴唇轻嚅,并未转身,淡淡道。 “观音婢来了。” 葱嫩玉手从身侧挽上李世民臂弯,长孙皇后静静立在走廊下,顺着李世民眼神望去成片抽出新芽的后花园,沉吟片刻,目光收回到那张凝重脸庞上。 “陛下。” “此番灵州被围,李闲孤军深入想必是找出些法子来破解灵州之危,陛下理当静待消息便可。” 呼~ 有重重叹息声传出。 雨水冲刷后的嫩芽在透出的微弱晨光中摇曳,李世民目光从这些勃勃生机的景象中收回,大手轻轻拍上臂弯中的柔夷,淡淡道。 “孤军深入要看闹出的动作有多大,李闲素来不是个省事的主,朕还是怕这小子在边陲上施展不开来。” “初次走上战场,便是遇上这样的转折,说来也是难为这小子了。” 转身落座身后的木椅,李世民捏过热茶,望着清澈的茶水,陷入沉思。 “这小子素来懒散松懈,又不曾上过战场,与李靖分离开来,本就是个错误。” “训练出的那支新兵士卒,素来未曾经历过大战,光是这战场上的尸山血海就够他们受一遭了。” “在朝中多与朝臣不合,也不知晓这上李恪战场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一向金玉良言的李世民并不是个喜欢多愁善感的人,长孙皇后是知晓的,此番能为李闲说上这些琐事,长孙皇后心知肚明乃是为李闲担忧。 提起茶壶将热茶再次倾倒向消了一半的茶盏,美眸瞥向一眼对面皱着眉头的人影浅笑道。 “李闲这小子素来了内秀于心,能在阔叶上将那些骑兵为主的吐谷浑大军耍的团团转,陛下又何必这般焦虑?” “定然能够在战场上周旋保命,陛下当该当心龙体,只待他们凯旋之时庆功即可。” 听罢这般安慰,李世民脸上并未太多喜色,反而更加忧虑起来。 重新饮下一口热茶,虎目移去长孙皇后面庞。 “西南边陲来报,吐蕃大肆在边境屯兵,意图染指吐谷浑战事。” “早在禄安瓒来访唐之时,处处咄咄逼人,尚不知晓其中是何用意,只怕此番是敌非友。” 重重放下茶盏,李世民脸庞上闪过一抹光芒。 “朕的大唐修生养息数载,这些周遭四邻,此番来访多少带着试探之意,背后野心昭然若揭。” “是时候给他们些回应,朕以命西南诸军整军备战,沿着边境推进数里,务必在知晓吐蕃军卒来意时,抵达三国交界地带,随时待命,柴绍已奉命前去调动。” 长孙皇后听罢,先前面色上的轻松之色渐渐消散,转为有些凝重起来。 “这吐蕃一国身处高原地界,近些年来素来整治内乱,极少与诸国有所交涉。” “倘若此番趁虚而入,倒是有些趁着吐谷浑与大唐争锋之际,落井下石的感觉。” “这支从高原上崛起的国度着实不可小觑。” 哼! 李世民浓眉微微竖起,面上一寒。 “在大唐国境皇城闹出的事端尚未停歇,竟是想着在边境线上坐收渔利。” “那他倒是来看看,我大唐的兵锋可锋利。” …… 西南边陲。 禄安瓒一身戎装,佩戴的弯刀径直插与地面,望着身后绵延的三万军卒,勒住胯下马匹。 “全军整备!就地休憩!” “等候斥候消息,在这座定夺。” 身侧传令兵随即纵马飞奔出去,片刻间嘶吼声响彻在整个蜿蜒军队之中。 随行的大将军论钦陵拖着一身甲衣,哗哗的走来,在吐蕃大相身侧坐下,顺着阳光望上一眼身前的山谷。 “大相,过了这个山谷,再翻越上前面的诺矣江,咱们可就离吐谷浑不远了。” “咱们为何要这般助力大唐?何不趁着两军对战,耗损兵力之时,将整个吐谷浑收入囊中?” 对于弟弟在大唐受辱的事情,论钦陵多少有些怀恨在心,因而再说上这番话语之时,多少带着些愤慨。 甚至于这位军略奇才,对于这等远征跋涉,确实要为大唐做嫁衣的心思多有些不满和不屑。 禄安瓒了解这个心高气傲的将卒,性情了如指掌,并未当众驳斥,摆摆手示意他坐在身侧的石台上。 望向蔚蓝天际翱翔的雄鹰,吐蕃大相禄安瓒遥指过去。 “鹰击长空俯瞰世间生灵,在于它乃是空中霸主。” “咱们吐蕃亦是如此,要现在九州之中站稳脚跟,不单单要看到这大唐,还要看到这周遭四邻的这些诸国。” “眼下大唐远远不止你想想这般不堪,不少东西仍在我们吐蕃之上,与其建交,不单单是从中拿出些有用之物,更重要之处乃是将整个吐蕃置于完全安生养息的位置,以求再突飞猛进。” 话语停停,禄安瓒继续道。 “眼下的大唐农桑改制,国立昌盛,吐蕃只得暂避锋芒,以求稳妥。” “传令下去,洒出斥候,去往灵州地界,我倒要看看这唐兵如何破局。” “关注边城一代,我有预感,李闲那小子定然要在此处闹出些动静来。” 第316章 祸事再起 边城,石头城。 荒原的这片领地上,不少异族商贩大包小包加上车架,仓皇掏出城镇。 雨后的泥泞中,车轮碾扎出深深辙印,不时有关于石头城镇有汉人召唤神雷的消息传出,浩浩荡荡的车队中似乎在一瞬间远离这个发财之地,也毫不犹豫。 逆行而上的马匹中,从吐谷浑大军之中分离出来的三千虎骑也在赶去石头城中越走越心惊。 到底是何种力量竟是让这些商贩们如此恐惧? 难不成这些传言乃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有那么一刻,这些士卒们也曾怀疑在大军营帐中,军师与可汗的对话。 明明那些人的腰间悬有同样虎头银牌,乃是真真切切的虎骑士卒,为何会被军师毫不留情当做是一些大唐的奸细? 会不会乃是因为这般透露了消息会引得军心大乱,才会将事情做得这般决绝? 审问了两个抓来的商贩,得到的答案惊人的相似。 李闲,在这座五千虎骑精锐囤积的城池中大展神威,引得苍天震怒,降下神雷将虎骑打的七零八落! 三千快马冲进毫无人迹把手的城池,眼前的一幕让三千人大为惊诧。 原本异族人熙攘的城池,竟乎成了一座空城,几个异族商贩学起了汉人的习俗,将香蜡插与陶器中对着坍塌的城门膜拜,口中念念叨叨的乃是些忏悔之词。 大量干涸血渍将成块的坠石染成暗红,残肢断臂在正午时招来成群的蚊蝇飞舞,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靠近原本城门门洞的地域,竟乎炸成骨渣碎肉,深嵌在土坯残垣,竟乎分辨不出是来自身体哪个部位。 成群的鸟鸦竟乎不怎么怕人,大肆啄食这一些从破开肚皮中倾倒出来的内脏。 偶尔的几声鸟鸦嘶鸣,更让这个廖无人烟的城池增添几分阴森冷清。 纵然是经历过无数次杀伐的虎骑精英,在看到这番景象之时,也忍不住胃中翻滚,不少人背过身躯,不愿去看这等惨状。 为首的虎骑将领面色白了白,偏过头去。 “李闲从这城门中出去,八成乃是奔着王城而去,定然有拿着王城皇族性命来做挡箭牌,逼迫大军就范。” “这一路过去还有很多咱们部族族人时代居住的部落,荒原人自当拿起刀剑抵御,莫要被这等装神弄鬼的事宜吓住!” 随即挥挥手,憋气率先跨过一具具残缺的尸身,向着城外走去。 “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务必在最短的时辰中将这支部族消灭在草原上。” 话音落下,为首的大将翻身上马,默然看了眼如同修罗地狱般的城头,眼中多了一抹凶戾。 “杀过去!” “王城的皇宫中还缺一张人皮椅子,我看这李闲细皮嫩肉,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 篝火摇曳,围拢的吐谷浑中军大帐。 伏允搂着一个颇有些姿色的汉人女子,看着对方挣扎恐惧的表情,面色阴沉。 大手捏上纤细白皙的脖颈,虎目瞪着憋气挣扎的人影,冷冷道。 “该死的唐人!竟他娘的溜进石头城!” “召唤神雷?这样的话语竟是出自一个虎骑部下的口中!着实让孤王有些难以置信。” 一头银发的军师微微摇动脑袋,焦躁的欺身在可汗身侧,细语道。 “大汗莫要浑不在意,李闲这小子次次都能从咱们大军眼皮底下逃脱,这小子的机敏远远超乎咱们想象。” “如今又能在重兵把守中逃脱,不得不防。” “这一路过去乃是诸多子民部落,更会危及到王城的安危。” 帐中两个亲信环抱着双臂,面上凝重,接过话茬。 “可汗,兹事体大。” “虽是在王城之中尚有士卒把守,但毕竟乃是些老弱病残,遇上这支狡猾的部族,多半不是对手。” “倘若王城攻破,咱们这前路还长,如何能与之争锋?” 另一人瞪上说话人影,面上露出一抹不屑之色。 “那又如何?” “咱们荒原人跨上马匹便是勇士,人人皆兵,怕他百余人?” “王城在濒危乃有高墙防守,当真以为那连个虎骑满口胡言便能将李闲吹嘘的神仙一般?城池破碎,哼!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先前斩杀了两个报信的虎骑士卒后,后续的虎骑游散士卒进了军营便被秘密审问,可都是同样的话语,难免不让人们心中起疑。因而军帐中,关于这等神威的事情争执不休。 秘密召集的各部将领对于此事也是将信将疑,此番讨论起接下来的行程之时多有分歧。 有人拍着案桌站了起来,冷眼横扫全场一眼,愤然道。 “你们当然无所畏惧,我的族人乃是在荒原边缘一代,倘若遭到屠杀,该当如何是好?” “派出的虎骑追击,却迟迟不回禀消息,咱们就在边城耗上数月,又有何用?” “对!” 身侧的图巴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等待,阴沉着脸庞,愤然道。 “虎骑陷落,咱们部族子民危在旦夕。” “这群派出的三千虎骑又有何用?指不定还同这城池中一般模样!咱们的子民可是等不起这样的消耗。” 说话之间,垂在耳侧的铜环也跟着在空中叮咣作响,在这充斥着火药味的军帐中格外响亮。 “诸位!依我之言,这仗也该打打了,索性一次攻城!” “攻不进灵州城,各回各家,照看自家子民便罢。要是攻进,一鼓作气,拿下些城池,也有和李闲比试速度的意味。” 手中白皙面颊涨的通红的汉人女子早已没了声息,伏允重重的将女子丢向帐中,嘭的拍过案桌,掀起大氅站了起来。 有人死去,大帐中纷闹的场面随之缓和,不少首领忍气吞声,缓缓落座。 伏允恶狠狠的瞅上一眼图巴,微微眯起眼帘。 “大仗在前儿女私情?咱们荒原上的子民岂会向这些吃白面油米滋养的汉人一般?” “传令下去,明日辰时,攻城!” 可汗王位屡屡受到挑衅,伏允的心中怒火升腾,原本还有的亲信,此时也有人站出来指证自己的不是,更是让他颜面无存。 尤其是这个曾经夸赞的图巴此番的态度,更是让伏允心中不悦,大步跨至毡帐中央,顿顿足,侧过头颅。 “既然你图巴一族有心回营,好!明日征战,你便充当首位。” “攻下城,何去何从,孤王不会问上一句。” “但愿你在部落中听到孤王凯旋的消息,不会后悔。” 第317章 草原上的狼 贞观九年,三月十二,北方。 数日的细雨纷飞渐渐停歇,水雾弥漫的大山看起来巍峨耸立,雪水融化滋养下的草原一片润泽,牛羊扇动着长耳悠闲惬意的啃食着嫩绿的青草。 河水如静谧的玉带,镶嵌在这片绿油油的宝石上,如同人间仙境般美丽。 坐落在山下的部族三五成群,在荒原绿洲上错开,向外延伸上数里,来自战火的消息这些子民们尚有耳闻,此时族中为数不多的青壮早已带上了弓箭,骨刀,或是一些劣质的猎刀。 族中尚有血亲的精壮早已随着族长去往中土,在伏允可汗的带领下,同大唐决战换取荣耀。留下的多半是些远亲血,干些粗重的农活。 远征军卒已去,留下的这些人自然担任起保卫部族的重任,阳光正媚的午后,皮肤黝黑的阔猛提着裤子从别人婆娘的帐篷中钻出,破旧的皮裘掏上黝黑精壮的上身,谨慎的看了一眼毡帐外围,翻身上马,吹响骨哨,不多时三百来号人的队伍便算集结完成。 骑术精湛的老人策马走出队列,翘起胡须。 “咱们这城池乃是靠着王城以北,就算战火引燃,谁又会舍弃王城来攻打咱们这支部落,放心,定然没事。” 阔猛身为族中临时的里正呵呵一笑,还是率着百人队伍绕着山粱转上一周,随后与身侧同病相怜的孤儿下属谈笑。 “族长的婆娘真是不错,伺候好这婆娘说不定还能弄个好差事,不然这辈子在羊圈掏粪怕是没多少希望……” 话音未落,有哨箭升上天空,发出尖锐爆响。 “娘的,难不成那支部族竟是冲着咱们而来?咱们这里好歹也算的上千户的大部落,他们也敢来?” “或许是从王城逃窜而来,毕竟听闻传闻不过是些百人小队,咱们可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人,论骑战难不成会输给他们?” 说完这句话语,阔猛脸上浮起一抹凶悍神色,勒停了战马微微皱眉。 “走!去看看,说不定不用靠那娘们,咱也能翻身做主。” 言罢,招手挥过眼前,顺着山粱向下掠去。 几位先前派出去的部下,正策马向着这边奔腾,遥遥直呼出声。 “汉人……来了……” 话音落下,那矮小山丘上陡然间出现一队黑影,眼帘之中报信的人影噗的一个跟头栽倒在地,独留下无主战马让出遮挡的身影,正朝这边飞快掠来。 “娘的!逃命逃去哪里不好,非要冲到这里。” “今日算是捡到宝了!” 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阔猛眼中泛起一抹猩红,擦擦嘴角的吐沫星子,恶狠狠的盯着来者。 “这白捡的功勋,我要了!” “说不定提头去皇城,还能领上一个百夫长的位置,嘿嘿。” “杀了他们!” 话语落下,阔猛噌的一夹马腹,反手摘掉背上的弓箭捏着手中,纵马向着百人骑兵飞驰而去。 对面的李闲见这百人的残兵部族竟敢面对面冲撞,捏着缰绳的手掌紧了紧。 “看来咱们这支草原上的唐骑,名声还不够响亮。” “你看这些老弱病残也敢当着咱们的面一较高下。” 耳边风声呼呼,飞驰骏马上的程处默呵呵一笑,眸子中泛起一抹凶厉。 “吐谷浑人身在荒原绿洲,自然对讯息知晓尚晚,加上你这不攻皇城,屠杀草原子民的策略,只会走在哪里都会被认作是逃遁的残兵,哪里有不揭竿而起的想法。” “这些未开化的子民,人人善于骑射,天生与着马背牵连一起,看到咱们定然有几分优越感,又怎会仗着人多的优势,轻易认输?” 听闻耳畔的话语,李闲面色冷了下来,数日的杀伐已然让他心性更为坚韧,带着一抹凶残。 “那就用唐刀告诉他们,人数投降是多么正确的选择。” 马蹄的奔驰声震击着身体中沸腾的血液,身在毫无阻隔的前方,程处默已然能清晰看到箭矢飞来的轨迹,银枪拨开飞来胳膊的一箭,看着拉近的距离,程处默骤然暴喝。 “杀!” 刀锋、战马、人影转瞬间交错一片,程处默在暴喝声中银枪在空中舞出破空声响,顺着弧度轻易划开简陋的皮甲,鲜血溅出的一瞬,马头交错,部落中的守卒径直摔落马下,在地上翻滚几圈。 后续的骑兵蜂拥而至,在晨光中泛起粼粼寒光,汹涌撞来。寒刃刀锋从刁钻的角度递出,相互之间配合的极为巧妙,将收刀不及的人影一刀劈断胳膊,凄厉的惨叫声中,跌落马背。 数百人的队伍冲进三倍于自身的队列之中,却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粘稠的血浆肆意的双方人身上喷洒四溅。 “一个不留!让他们知晓,谁才是将这个草原上真正的狼!” 程处默的声音在整个厮杀的战场上格外响亮,在这片阔野之中传了开来。 第一轮的冲击散去,阔猛猛然回头望向身后的整齐的唐骑,竟乎连队形都不曾紊乱。余光下意识的瞥向身侧的稀朗的战友同胞,不禁头皮发麻。 这是怎么的战力? 竟是在第一轮冲锋之中,毫发无伤! 自己的队伍却依然不到三成! 就算是这乃是青壮与迟暮之间的对抗,悬殊也不该如此巨大! 有些无力的抹一把脸上的血浆,阔猛冲着零散冲来的巡逻子民大呼起来。 “快撤!快撤,你们不是对手!” 竭力嘶吼的声音淹没在成片惊慌,冲锋,叽哩哇啦的吼叫声中,并未起到多大的作用。 “快走,回部落,去找部落的帮助!” 撂下这句话语,阔猛不再迟疑,兜转马头,向着草原深处飞奔,独留失去战马并未战死的人影,追着奔行的马匹奋力绝望的嘶吼。 “别走啊!让我先上马啊!” 可呼喊声掩埋于渐渐躁动的喧嚣中,没有多少人能听见。 轰。 轰轰轰。 隆隆马蹄调转过来,淹没了清晨中该有的一切,在这片恍若仙境般的地域展开第二轮冲撞。 尚且为完全拉开冲势的部落子民完全被淹没,更多落荒而逃的子民被卷在马蹄下,骨头碎裂声不绝入耳,内脏血肉洒满泥土,将这片绿油油的地域浸染。 冲上山梁的阔猛回头看上一眼部落,拧过眉头。 “这百骑……悍不畏死,还是人嘛……” 第318章 狼行千里 “想跑?” 陡然间一声暴喝从厮杀人群中炸响。 身在山梁上的阔猛听闻声音,身躯猛然一震,回过神来兜转马头便向着山后奔跑。 枣红色的战马疯狂迈动蹄子,如离弦之箭飞驰追赶,阔猛下意识的回头,见那马匹稳稳的跟在后面,丝毫不见落下半分,咬牙朝着身侧士卒大汗。 “拦住这个汉将!” “不然咱们都得死!” 随行逃命的人群之中,关系最为要好的两名士卒从人群中脱离,掉头迂回。 片刻间,听闻身后两声闷哼便有重物坠地的声响,余光之中那抹银亮战甲的身形如影随行再度跟进,心中陡然一惊。 这汉将杀人怎么如砍瓜切菜一般轻松? 这百人……真是逃来的? “好厉害的汉人……” 奔向部族的阔猛心中猛然飘过一句。 …… 大片大片的草原上,牛羊啃食着青草,穿着破烂皮裘袄子的牧人背对着绵延开来的毡帐,挥舞着手中鞭子,将牛羊赶去更为肥沃的草地。 陡然间,嚼着青草的畜生似有所感,仰头望向上梁,颇为警惕。 牧羊的子民,伸手遮去晃眼的阳光,微眯着眼帘望向山脊地方,渐渐感受到大地震动之时,视野中多出一骑,而后是颇显狼狈的同胞,而后乌泱泱的一团黑影漫上山脊,如洪流般涌动过来。 为首的阔猛肩头插着箭矢,殷红的血渍顺着微颤的手臂滴落,看到远处发愣的牧人,响起暴喝。 “汉人来了!” “快……” 而后身后的马蹄声如惊雷版炸响、逼近。 听到动静的人影有些直愣愣的尚未反应过来,走出部落的子民隔着老远只听闻阔猛在呼喝什么,毕竟隔得太远,尚未听清。 噗。 枪尖自阔猛胸口穿透而出,鲜血溢出的一瞬,整个人都被挑上了半空。 满嘴鲜血的嘴巴张大到了极致,撕心裂肺的破碎声音用尽最后的力气。 “快……快走……” 血光在阳光照射下格外明显,愣神的人影这才反应过来。 “杀人了,唐兵杀人了!” 整个部落随之大乱起来,惊呼声,愤怒声嘈杂一起,无数双脚步仓皇的逃窜起来。 悬挂尸体的下方,程处默杀气升腾,李闲也在第一时间拔带出刀剑。 身侧百人的骑兵挥舞起长枪,野性的叫喊着呼嗬声,陡然扑向一道道呆滞,惊慌的人影。 洪峰过境,高速飞奔的马匹径直撞进部落,血线不停的在地上飙飞四溅,一顶顶毡帐被硕大的马蹄踩塌,捂住尚未来得及奔出毡帐的人影,在雪白的布帛毛皮上晕开血水。 烟尘弥漫的部族领地中,父亲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还未跑上多远,便被一枪串去地上……。 皮肤黝黑的老人知晓这发生了什么事,口中叽哩哇啦叫骂着听不懂的词汇,抄起昔日为伍时派发下来的粗陋铁矛,浑浊的老眼中浸满泪水,看着毕竟而来的枣红战马,递出长矛。 战马长啸,马背上身着银甲的人影,看也不去看老人一眼,手中银枪嗡的划破空气斜劈下去,鲜血喷涌的一刻,人头窜上了高空,雄浑的声音瞬间在这片沃野之上炸响。 “速战速决!” “所有手捏枪矛的,一个不留!” “咱们复仇的机会……到了!” 猛然收回手臂,溅上半空的血渍倾洒下来,身前无首尸身怦然倒地。 提及复仇,秦怀道眼眶之中有红潮充斥,手中唐刀直接将一名异族人手中的铁矛拨开,一刀径直劈上那人的脑袋。如同被定格一般的人影刹那间静立原地,手中的兵刃无力垂下,看出一道缝的脑袋上无声流淌下殷红,漫过惊悚的眼眸,流淌上了脸颊。 秦怀道看不见的背后,有白色粘稠脑浆喷溅去了身后手无寸铁的妇人,愣神后哇哇大叫发疯一般的跑开。 冲着周遭疯跑的人群,秦怀道大声咆哮。 “你们部族中,哪里有当官的?校尉也行!” “借两个脑袋!我要拿回去立功!” 愤怒的嘶吼声中,秦怀道并未杀红眼,一边推搡踢开挡道的子民,一边在人群之中搜寻着能下手的对象。 周遭的百骑士卒则显得较为狂热,伫立马头身处在这混乱的场面之中,将燃烧的火把踢去毡帐腾起了汹汹大火。一些浑身染血的妇人,早已失去的原有的理智,惊慌之中下意识的抄起地上的兵刃,转而被唐刀劈翻在地。 不久后,反抗与不反抗的人影尽数被围困在了一起,嘈杂的声音也渐渐消弭下来。 李闲提过沾染粘稠血浆的唐刀,行走在聚拢起来瑟瑟发抖的异族人群之间,虎目横扫过去。 “你们所谓的勇士在大唐境内犯下滔天大错,杀了我们的子民,无论男女老幼。” “说来你们这些人也当该成为刀下亡魂,祭奠这些汉人冤死的英灵。” “看到这美丽圣洁的雪山,我却不愿血染这片仙境之地,更不愿牵扯进来两族之间的恩怨。” 话语说道这里停顿片刻,李闲扬起刀横指过去,在人群前来回踱着步子。 “这并非咱们汉人懦弱怕事的表现,咱们汉人有句话语,叫做冤有头债有主,所有男人出列!今日的恩怨就要从你们身上偿还。” 程处默戍边许久,知晓一些异族的话语,将这些话语翻译出去之时,原本安静的人群再度有些混乱起来。 妇人们扯着身后老人,男人的身躯哭成了泪人。一些衣着稍显华丽的女人则是推搡着破皮裘的男子上前顶罪。这一举动显然激怒了身侧这些更多的寒户,几个女人顿时掐起架来。 男人们红涨这眼眶愤然站起,叽哩哇啦的说上一半话语便被一刀劈死在当场,鲜血再度溅下来之时,李闲晃晃刀柄,让人群安静下来,面色一寒。 “当然,这不是唯一解决的办法!” “你们,也可以选择全族陪葬。” 零星的几个男人哆嗦着站起来,说上几句话语,安静的跪上一旁的草地,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恐惧的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手掌压下之时,在女人们‘啊’的尖叫声中,有寒光在阳光下一闪而收,而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 伫立在这些战战兢兢的人群前,李闲见唐刀插去剑鞘,望去南方地域。 “你们这族中全是女子,孩童,老人也不成。” “丢了男人的,我便给你们找一个!如今的西羌族已然活跃在这片地域中,要想活命的,便向他讨要一个。” 阔步走过泥泞的草地,李闲挥过大手。 “拿上吃食上马!去往下一个部落。” “赶在大军回城前,分散一些皇城之中的守卒。” 第319章 分崩离析的前兆 密密麻麻的黑影飞上高空,遮掩的辰时天空灰蒙的亮光。 崩响弦声的箭矢在空中划出轨迹,黑压压的抛射去了城头。 城头箭雨倾斜而下。 数里的城墙下,全是搭弓射箭的身影,城头上有校尉在飞奔呐喊。 “举盾!顶住!” 话语间,盾兵将早就扎成刺猬的断箭盾牌高举上头顶,奔上前去,将墙垛下拉弓的同袍迅速按在盾面下。 程咬金也将手中的马槊一丢,取过城头的一面铁盾将城头观战的李靖拉进盾面保护范围。身侧的亲信也连忙将盾牌顶成一圈圆球,耳朵周遭全是噼里啪啦的声音。 箭矢顶上铁皮盾面,回弹去地上,或是插在较薄的地方。也有不走运的士卒被流矢射中大腿手臂,骤然吃痛下仓皇离开盾面保护,更多的箭矢插进身体,哀嚎声中转瞬间便成了刺猬。 程咬金缩在盾面后,伴随着叮叮咣咣声响怒骂。 “他娘的!这昨日刚来攻城,今日辰时又来。” “真想冲出去捅上他几个透明窟窿,打的窝火。” 同样在盾面下躲避箭雨的李靖面上却少了些先前的谨慎,反而心中有些窃喜,大声冲着外围大喊。 “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城头,盾兵顶住!” “伏允撑不了多久,这是无计可施狗急跳墙了!待会收了这些箭矢,准备就在这几日中反扑!” 近日间,吐谷浑骤然改变掉先前保守的固守城池策略,骤然对整个灵州城大肆进攻。可说来奇怪,明明是二十万人的部族,按理说来憋足一口气,攻下城池不是难事。 可独独这些日来,箭矢数量骤增,冲锋而来攻城的士卒却日益下滑,甚至于连云梯等器械数量也大为减少。 李靖怀疑乃是这支临时集合起来的大军内部出了分歧,更为大胆的猜测便是,李闲在边关上惹出不小的事情来,惹得诸位首领们心中不安,攻城之时方才有所保留,并未尽上全力。 城池之上,李靖以为少数兵卒稳稳把守,虽然粮秣兵源成了最大的问题,但至少将卒们的气势在李靖亲**问,安抚下并未出现太大的滑坡。 程咬金听闻道李靖又在鼓励士气,眼睛瞪成铜铃,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孔,兴奋的吐沫星子四溅。 “大帅,真话可是当真?” 第一轮箭雨停歇,李靖趁机抹了把脸上的口水,颇为嫌弃的离程咬金远上一些,瞪了过去。 “我何时会骗人?” “虽是不知李闲在边关上惹出什么事端来,但据这些首领攻城的反响来看,他们的稳固的大后方定是出了问题。” “这些部族首领本就是奔着大唐的粮草而来,定然是出了比这粮草还重要的事情,方才引得他们如此慌张。” 指去对面已经筑下一般的土丘,李靖脸庞上带着几分睿智。 “筑土丘,凌驾于咱们城池的高度之上,这乃是让攻城变得极为简单的事情。” “可在这紧要关头,这些士卒们竟然舍弃下来,只愿射箭,不愿耗费上体能办下这等事。这乃是表明吐谷浑大军中,那位智者已然不受重用。” “身为主帅不能见贤思齐,不能人尽其才,无尽其能,这便是败局的开始。” 嘿嘿。 嘿嘿嘿。 程咬金在身侧嘿嘿一笑,脸上挂起一抹兴奋的神采,将手中铁盾塞到身侧士卒怀******手向着身前李靖拱手揖礼,粗声粗气的兴奋说道。 “大帅,末将请战,愿做这先锋。” “待大军撤退之时,杀他丫的片甲不留!” …… “数万人马!一个城池也攻不下?” 毡帐中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伏允背着手看着坐在帐侧一身不吭的各位首领,瞪着眼帘,满脸怒气。 “先前攻打灵州城,数万将卒尚能登上城头,如今连云梯也不曾登上几步?这是何故?” “图巴!孤王让你率众冲锋,你的部下呢?” 见无人回应,伏允索性抓起了典型,质问起图巴来。 迫于帐中虎骑首领在场,图巴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极不情愿的站了起来。 交叠双手扶上肩头,躬身揖礼,踟蹰片刻,向着帐首的人影开口。 “可汗,并未我下属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 “李闲在后方闹下不小动静,百人之力,损毁城池,极为骇人。” “如今前往荒原驻地,那里可是留下些不少咱们族中的子民妻儿,倘若由着这百人肆虐,咱们就算攻下这灵州城,意义又在何处?” 随着李闲一行人的深入,从荒原中报信的子民越来越多,烧杀抢掠不得不让这些部族首领注意。 也正是如此,这些首领们对可汗、军师隐瞒真相一事耿耿于怀,隐隐之中对军师百般排挤,也因而对伏允多有些异议。 这般话语说出,周遭的首领也不再隐瞒,起身站起附和。 “可汗,毕竟这部落乃是咱们的家园,咱们出征大战为的便是一口粮食,但倘若要拿上百姓子民的性命来换取,这样的代价,未免太贵昂贵。” “灵州城死攻不下,与其在这里等待厮杀,倒不如咱们先行打道回府。” 微抬眼帘,望上台上人影一眼,言语声音小了下来。 “待秋收之时,马肥膘健,粮秣充盈,再做打算。” 嘭! 帐首案桌被一脚踹翻,桌上摆满的肉食连同陶盘一同被摔碎,发出叮咣声响。 转而,咆哮声从帐首处传出。 “这便是你们给孤王的理由?” “区区百骑竟让茫茫二十万大军班师回朝?他李闲有这样的能耐?” “孤王皇城中搁置下去的兵卒难不成是摆设?咱们草原上的数万子民难不成都是懦夫,伸长脖子任由他李闲来砍?难不成孤王调集下去的三千虎骑也只是成了摆设?” 胸口剧烈的起伏,伏允喘着粗气从帐首一步步踏来,目光一一从这些首领低垂的头颅上划过,最终停步在图巴身前,手指戳着宽厚结实的胸膛,一字一顿道。 “告诉你的部落,大军已然行至大唐疆土,便没有简单的撤回一说。” “明日辰时由你压阵,带着你的子民登上城头,拿不下来,提你人头传示三军!” 大氅掀起,怒气冲冲人影阔步出大帐,不再看上这些愁眉紧锁的首领一眼,不容置喙的声音在出帐的一刻,彻响大帐。 “传令下去,即刻起,后撤士卒当即问斩,不问缘由!” 第320章 人人自危 午夜。 群星映亮天空,清冷星辉照射的阔野上有虫鸣的声响传出,格外寂静。 马车拉着成堆的尸身,扯出依稀可见的影子,在昏黄火把照耀的了范围,影子消散之时,营门口有厉喝声传出。 “何人!” 冷的发颤的人影,将身上破旧的皮裘拉上一拉,对着守门士卒躬身揖礼,暖黄灯火映照下的脸庞上挤出笑脸。 “阿土衮,是拉着这些军中官爷尸身去往草原之地埋葬的。” 昔日草原上趾高气昂的大部落,如今沦落成为这番狼狈田地,引得两个守营士卒哈哈大笑讥讽一番,扬手放行。 “瞧瞧,手刃自己亲友,讨好汉人,这就是众叛亲离的下场。” “呵,说来这提曼也已死了,这一族算是彻底忘了,改日咱们回王城,还能知会上这首领给咱们牵马,哈哈。” “这样的人不知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死了连长生天也不收留……” 吱嘎的车辙远行,耳侧的讥讽声有何逐渐听闻不见,星辉映照下的脏污面盘上清泪横流,却硬生生的咬着牙,并未发出一声声响。 行上一个时辰,扫视一眼周遭,将马车停在一处树林旁的幽深处,阿土衮在寂静的夜空中微微侧头。 “到了,你们起来吧。” 车架上的尸身动了动,被人从下面推开,跳下来十几人人影,擦拭了把脸上的血污。 又平静的话语在黑暗中细细述说出来。 “这树林中有我从战场上捡拾的战马,可助你们一路去往草原营地……” “……伏允现在已是六亲不认的主……垮了我阿土衮一族,现如今又将图巴一族绑上了攻城的战车,只怕接下来的人吗,多半乃是些平素中鲜有来往的首领……” “虎骑精英现在从城池中撤出,没人敢和部落精英组成的大军为敌……” 说到这里,有鼻息抽动的声音传出,在这个清冷的夜晚显得格外凄凉。 “……你们回去,倘若遇上李闲,不要想着复仇……” “打仗前线中已然逝去不少精壮的族人,部落中倘若再被这些唐骑屠杀,整个部族才算真的完了……” “……上了马,就不要回头,一直奔回部落,让族人们搬去天山一带,在哪里过上安闲的生活,切莫再要回来荒原……” 略显蹒跚的模糊人影从十数个身形之间穿梭而过,挪向马车,头也不回的摆摆手。 “快走吧,等天亮了,被大军发现,一个都跑不掉了。” “族长!” 身后有人低沉颤抖的喊上一声,望着那道走进星辉的孤寂背影,双肩颤抖。 “我们不怪你……当时倘若是我,或许我也会这般做……” 前方的身影微微一窒,停下脚步,心中蓦然间一暖,轻嚅嘴唇,红润的眼眶中掉下泪花。 阿土衮忍着不去回头,努力让自己身形不再轻颤,缓缓的挪动着脚步,努力让自己声音显得平静下来。 “走吧,我还有其他人要救。” …… 营火噼啪燃烧,有巡逻士卒踩过脚步穿行军帐外围。 再看响起均匀呼吸声中的大营中,被簇拥中央的黑灯瞎火的军帐中传出压低的声音。 “这伏允乃是将我图巴一族,彻底推上战场前锋……” 透着微弱光亮的毡帐中,图巴硕大的脸庞上,一双眸子炯炯有神,散发着一股不同寻常模样的睿智。 环视一眼四周被秘密叫喊而来的三位要好首领,私语道。 “看似虎骑的入驻让整个大营中同结一心,实则乃是伏允威压之势。” “如今大军久攻不下,乃是表象,实则各个首领中都有异心。” 说下这番话语,图巴将手中的酒袋豪饮一口,抹去胡须上的酒渍,接着说道。 “咱们进了中土,为的是什么?” 围拢的几个首领,相互对视一眼,有人说了出来。 “钱帛,粮食,女人。” 豪气的酒囊塞了过去,图巴一拳砸在盘坐的大腿上,低沉的声音有些拔高。 “对啊!” “可如今呢?咱们入城一来,虎骑占领着攻下的城池,那里可是妇人聚集的处所,钱粮大把,商家富人府邸中的小妾更是数不胜数。” “咱们只能去往周遭的地域劫掠些穷苦子民,又能有多少?” 踏踏踏。 有士卒踩着步而来,整个军帐再次陷入沉寂,三位首领也沉思起来。 待耳畔的声响渐小,图巴双手压上膝盖,继续说道。 “倘若说是虎骑冲锋在前便罢,可偏偏被调遣前去驻守城池,就算是那些上阵冲锋的王城士卒,也不过是些弯弓压制的主,一场大战下来,实则损伤不多。” “我图巴并非乃是计较丁点得是之辈,眼下这灵州有唐朝名将坐镇,易守难攻。这将咱们图巴一族强推上陈吃,定然损伤不小,合计起来咱们的子民损伤可不下三千余人。” “区区一个皇城勇士的称号,是我图巴部族三四千人族人拿着性命去争夺的?我不愿意。” 昏暗中,图巴见这些首领沉寂下来,继续说道。 “眼下,阿土衮一族彻底土崩瓦解,我这图巴一族倘若再攻城之中折损大半,加上荒原上被那群唐骑侵扰不知还要损伤多少!” “荒原上讲求的是拳头下看地位,空有一个称号,说出去谁能认?” “荒原上咱们的妻儿不能有失,前线上雨露均沾,方才能制衡力量啊!” 似是在一语之间点醒了梦中人一般,周遭几个首领互相对视一眼,砸下拳头。 “说得对!” “就算是攻下大唐皇城,也不过是虎骑至上的伏允坐稳皇位,咱们这些首领手下早已拖着残兵败将,就算放上那个重要的位置又能如何?” “麾下无士卒,部落无子民,这拳头打下去也豪无力道!你说,咱们该当如何行动?” 虽是被广大唐人誉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可这些子民还没到傻乎乎的连这般明了的道理也认不清的道理。 环顾四周一眼,图巴眼中精光大盛,映着星光向这三位首领微微招手。 四个头颅紧紧靠在一起,有声音在帐中轻声呢喃出声。 “眼下这巡逻士卒皆是伏允麾下的人,想要趁着夜色逃遁,决然不可能。” “在明日的战场上,咱们便……” 第321章 夜色下的杀机 星垂平野,照得整个阔野为之宽阔,沉静月色倾泻银辉,为夜中赶路人点亮前路。 昼夜星驰的三千虎骑,早已出了边城,在这草原上如猎犬一般搜寻着百人唐骑的行踪。 为首的将领虎峰刚入而立年岁,有这一番远大志向。出发之前乃是向着伏允立下军令状,誓要在十日中拿下这群造次的唐骑,换取千户的职位。 飞奔马蹄旋起嫩绿的断草,朝着熟悉的方向的飞奔,那里曾是养育他的故乡,也不知晓如今有没有被唐骑肆虐。怀着一份忐忑和彷惶,手中扬起的马鞭重重抽打上了马臀。 近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烧焦气息,难免让虎峰心中陡生不安,越过山粱,曾经的部落收入眼底。 帐篷上的血渍早已变成暗红,残肢断臂抛洒向部落各处,成群的野兽狼崽啃食着尚未腐臭的躯壳,发出渗人的咯嘣声。 “还是来迟了。” 带着呜咽的声音在山梁上响起,月光映照下的脸庞上有晶莹闪过,轻蠕着嘴唇喃喃说出话语,而后率先纵马飞驰下去,身后的士卒拧着眉头,纵马跟上。 发泄般的插死了几头护食的豺狼,虎峰凶悍的赶走了狼群,踩上这松软的泥土。目光从这些人影身上一一掠过。 曾经教授自己射箭的老人,孩童时同自己去往河边牧羊的玩伴,还有第一次带自己去往父亲毡帐中偷酒喝的阿公…… 不觉间,泪水已然浸湿身前的衣衫,虎峰攥紧拳头,泪花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查过了,部族之中拭去的,全是些留下看家护院的精壮和会拿刀杀人的老人,妇孺和小孩,不知去向。” 身后有低沉的声音汇报,多多少少还是对这般留有情面的杀戮,感到些许庆幸。 虎峰眼皮跳动,也有些惊诧,心头似乎也燃起一抹新的希望。 “没有……没有尸身边还有些生还的可能。” “按照咱们追击的速度来看,咱们的族人不可能跟随着这支唐骑转移,或许是逃散,也或许是去往兄弟部落。” 说到此次,虎峰捏紧的拳头微微松弛,嘴唇动了动,还是说出了想说的话语。 “能不为复仇而滥杀无辜,这个李闲到算得上有几分原则。” “或许,在今后的日子中被生擒,我可以网开一面,留他个全尸。” 抽出腰间弯刀,将烧焦的毡帐拨开,手指捻过烧焦一半的胡凳。指腹间传出丝丝温热的感觉,虎峰站起身来,弯刀回鞘的一刻,低沉话语从干裂渗血的口中说出。 “上马!” “灰烬尚热,他们离去不过一日的时辰,兜兜转转这半大的圈子,却从未去往皇城,我倒是有些好奇,这个小子是迷了路,还是另有他求。” “后面的路途随时可能遇上这群唐骑,一个个的打起精神,不要小看了这百人。” 身后齐齐的回应声中,一行人翻身上马,迅速离开了这片炼狱般的废墟。 …… 月亮挂上深邃夜空,银盘的清辉掩去星光,异域的夜空格外美丽。 垫着厚厚的皮绒,李闲靠上石壁,难得这番闲暇,来欣赏如此美丽的夜景。 数日的奔波,接连捣毁掉六个大大小小的部落,遇上的巡查小队,荒原上打探消息的斥候,以及纵马与部落子民间的较量,大大小小的战事加上脚趾也数不够。 昔日生长在温室的花朵,终是成长为一个杀伐果断的兵! “在想什么?” 秦怀道搂着厚厚的一团皮绒从洞穴中走出,铺好在李闲身侧,倚坐下来。 望着愣愣的人影,开口调笑。 “是不是又在想皇城中的那位?尊敬的大唐驸马。” 李闲并未反驳,转而唇角微微勾起笑容,仰着的头颅侧了过去。 “毕竟将近半年未归,也不知晓她如今过的可好。” “身上的气疾我也替她压制下来,就是不知走时有没有按时煎药,弄不好又会复发。” 呼~ 秦怀道长长出上一口气,捏过李闲的肩膀,收敛起了先前的神色。 “我常听患疾的父亲念叨,病机疾加身本是可怜之人,若是年岁尚浅,更是不幸中的不幸。” “长乐公主病身困扰数载,本就腼腆寡言的性子更加抑郁。” “李兄啊,此番在纳闷回到大唐,府邸中那些买卖事宜还是由咱们两兄弟为你操持,准备准备些婚事事宜吧,毕竟你乃是堂堂男子汉,是时候有所表现。” 嘿! 一声低沉的惊诧声从身后传出,程处默从洞穴中探出头来,手指点着秦怀道。 “你小子想的挺远,如今方在这阔野上,竟是想起了皇城长安中的买卖!” “说!你小子打的是什么坏主意?是想从中分些红利,还是想将咱们程家的买卖接管?” 嬉闹说辞让年岁稍幼的秦怀道信以为真,慌忙摆手否认,不觉间声音也高上几分。 李闲从身侧晃过手臂,直接敲响两人的脑袋,压低了声音。 “你两小子别闹,走也不停的奔波了数日,也让麾下的士卒们睡上一个安稳觉。” “分红的事,搁置一边,你两只要想管,我李闲保准你俩管不过来。” “咋这个脑袋,装着的新奇玩意,够你们看上一年,不带重样。” 见两人停息下来,李闲朝着里屋努努嘴,望向程处默。 “都睡下了?” “我这番让兄弟们搬来洞穴,可都有何说法?” 占领了部落,李闲破天荒的并未支会士卒们去往毡帐安睡,而是掳走些吃食干粮和一些厚实暖和的皮裘来到这奔行两个时辰的山洞睡下。 李闲也并未多说原因,就这般一个命令,便让士卒们集体搬迁。 程处默也知晓,李闲乃是怕追来的追兵,将用在阿土衮的手段重新用在自己身上,会将计就计。 胳膊顺手搭上李闲的肩头,程处默‘嗨’上一声,笑道。 “咱们乃是荒原上的一匹狼,就该过上狼群该有生活,就该有上草原霸主上该有的警觉。” “那些蛮人的毡帐中,满满的羊骚味,还是这洞穴中睡着舒坦。” “士卒们啊,各个铺的盖的叠成几层,比不大唐国公们睡得还要舒坦!” 哈哈哈。 三人相视一笑。 李闲缓缓摇过手臂,淡淡道。 “好了,接下来咱们说些正事。” 第322章 未来可期 皓月当空,夜色已深。 李闲拉过皮裘裹了裹,朝着里面拱了拱。 “眼下咱们在整个荒原上闹出的动静不小,想必吐谷浑王城也早已知晓。” “不出所料远在前线的吐谷浑大军,也会派出骑兵追击,说不上还有些王城坐不住的好战分子。” “茫茫荒原,敌在暗,我们也在暗处,先摸清这些追兵到底多少才行。” 暖烘烘的皮毛盖在身上,幸福的感觉洋溢在脸上,程处默扭头望着看向月色静静述说的李闲,嘴角勾起笑意。 “自入了这军营,上了沙场,还从未有过你这般打仗的。” “吃着肉干,盖着皮裘,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仅仅露出头的秦怀道嘿嘿一笑,任凭皮裘上的绒毛拂过脸颊,轻柔的痒痒感觉很是惬意。 “我这战场雏儿,一向便是随大流,指哪打哪。” 有这样两人跟在身侧,李闲格外安心,见两人并未有异议,继续说道。 “王城有狮虎,背后有豺狼,这段时日改成昼伏夜出,让麾下的兄弟们都养精蓄锐,整备下来准备之后的王城一战。” “听闻这此伏允倾巢而出,留下的不过是些老弱残兵,保守估计也在万人望上,不可掉以轻心。” “明日便在这周遭洒下斥候,保证咱们这片安全,告诉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刀动枪。” 唉~ 李闲轻叹出声,头颅靠上身后的石穴,隐隐还能从中传出些均匀的打鼾声。 安排下这些事宜,李闲心中也暂时安定下来,想起了之前的话语,想了想问道。 “今后有何打算?” 被问起此话,程处默黝黑脸颊漏出一抹傻笑。 “程府从险境中逃脱,我程处默也从这大唐一位默默无闻的街使走到了统御一方的将军。” “眼下大事在即,除了打仗便是杀人,以后的事还未想过。” “秦兄,你呢?” 扭过脑袋想了想,秦怀道摊上一口气,脸上挂起些许落寞。 “说起来这次乃是我偷偷跑了出来,还不知晓阿爹知晓后会如何。” “上了战场,自然是想多砍上几颗人头。” “为咱们边关子民们出上一口恶气,至少也要将伏允身上戳上几个透明,还有哪些曾经在咱们大唐边陲中,犯下滔天大罪的部族首领,他们都该去死。”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岁,说起话语来,带着一股狠劲。 伸过手敲打敲打秦怀道的头颅,李闲笑了笑。 “年岁小小,浑身上下一股戾气。” “依我说来,你小子更应该惜命,年岁轻轻尚该看看人世间繁华。” “待这次战事已过,回到大唐也给你找寻一房妻妾,养个大胖儿子,也让你患病在身的父亲心中踏实一些。” …… 荒原王城。 伏俟城。 纹绣乌青狼头的红底旗帜高高扬起风中,深邃眼眸望着城下一队队穿行而出的士卒,下意识的挺起了脊梁。 自得知百骑在草原上驰骋,如一把尖刀般将一个个草原部落撕扯的七零八落时,身为戍卫皇城安危的老将军乌坦便再也坐不住了。在皇城几员剩余大将的商议下,调遣出一支三千人组成的部族,在茫茫草原上搜寻这支百骑的踪影。 在缓缓合上岩石打造的巨门的一刻,整个城头的士卒为之躁动起来。 “咱们王城的铁骑出马,看来老将军乌坦彻底动怒了。” “敢在咱们荒原境内如此放纵,自然要给他看看咱们士卒的勇武,草原部落受难,乌坦将军又怎会坐视不管。” “可近年来听闻乌坦将军和新任的伏允可汗有些不合,似是对于可汗频频侵扰边塞有些分歧。” “嘘~这样的话语你也敢说,你莫不是嫌活的太长……” 外边的议论持续上片刻,便各守其职,不在言语。 目光穿梭宫殿前十字道路,一眼望去略显粗糙的岩石堆砌宫宇,门口深邃眼眸的妇人望向一眼身侧的老将,言语平淡,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感激。 “此番你能站在部族子民的一方,放下前嫌,我很感激。” “吐谷浑数十万荒原上的子民也会因为你的援救,而感到希望。” 银发老人手握着腰间镶嵌宝石的弯刀刀柄,威严的面孔上并未看出多少喜色,望去空荡荡阔地上林立的整齐士卒,淡淡道。 “草原子民深受唐人侵扰,传回的消息中,不少难民在整个荒原上流离失所,不少被荒原豺狼啃食。” “土生土长在这片荒原绿洲,我热爱这片土地,更热爱绿洲滋养的土地,怎会眼睁睁的看子民受难,看唐人一个个挫掉咱们荒原勇士的锐气。” 说道此处,乌坦缓缓转过身来,望向这位黝黑面孔上有着深邃动人眼睛的皇后,冰寒的说出话语。 “我做这些,乃是为了这些子民,并非是可汗。” 对面晒出古铜色的较小面庞上,细长微微一皱,转而望进那双冷冽眸子时,展颜一笑。 微微靠前一步,欺进乌坦半步之内,微微仰头望向身前人影。 “乌坦将军有何必执着于此,如今先王已逝,可汗又正值壮年,有些雄心壮志不是正好?” “劫掠唐境子民,也是可汗对于麾下子民的热爱,念及寒冬来临,生怕粮草不充盈,冻死了子民。” “乌坦将军又何必带着前朝的老将们当面对质,闹得整个王城都有些不悦。” 雪白的胡裘搭上乌坦按扶弯刀的手背,一抹带着冰凉的触感摩挲着划过手背,眼帘中的皇后美眸含春,望向老将一眼,话语如鹅毛般轻柔。 “将军在王城中威望颇高,各部首领打心底中敬仰你这位英豪。” “在不久后的王储大典上还望将军能为大柱王,说上两句中听的话语。” 细绒拂过手背,略显冰凉的柔嫩感觉也一闪即收,披着雪白裘衣的身影缓缓前去,带着一丝狐媚的声音从背影中传出。 “将军保家卫国,辛苦了。” “来人,敬献上一方唐朝的陶瓷玉器,送至将军寝帐。” 皱起的浓眉下清明眼帘中闪过一抹厌恶之色,按扶在刀柄上手青筋暴起,低沉道。 “放浪的女人!” “外边有狼骑肆虐,还在想着你儿子王储的事情!” 直到背影消失在石道尽头,乌坦方才咬咬牙,转身大步跨向城中宽敞道路。 “去军营,打问打问现在大军派出虎骑的位置。” 第323章 怒火 三月中旬,春风吹拂荒原,草地渐渐映出原有的浅绿,整个荒原绿洲正在悄然蓬勃生长。 黑烟浓浓卷去上空,辰时的水汽将嫩草上干涸的血渍浸湿、稀释,转而滴入潮湿的泥土。倒塌的木栅栏上挂着带血的皮裘布帛,一具具发僵的尸身流干了大半的血浆显得苍白。 战马上的人影望着远远铺开的尸体,皱起了眉头,胯下战马也似感受着空气中那抹浓重的肃杀气息,不安的刨动着蹄子。 “千人的部族,竟也遭到了杀戮?” 喃喃话语中带着一抹惊诧,虎峰无心去看这些血腥的场面,乃是第一次对这支百骑部族的兵力产生了疑惑。 就算是虎骑精英,能穿梭在这样庞大规模的部族间厮杀,就算悬殊再大,也必然会有伤残,死亡。 可在这些尸身间,并未发现任何一句唐骑的尸身,就连掉落的枪矛也不曾见到。 这样一支武力可怕的士卒,虎峰都有些怀疑,是否这支部族便一支在隐藏实力。 疑惑间,麾下士卒检查完战场,纵马迎了过来。 “将军,七百多人,刀刀致命。” 演练微扬,士卒面庞上肚脐一抹凝重之色,顿了顿,方才继续开口。 “剑伤平整,只攻要害,竟乎没有多少反抗的余地。” “这些人,显然乃是大唐中经过特殊训练的士卒。” 虎峰一手压下腰间刀剑,第一次对这支神秘的部族谨慎起来,抬眼望向渐渐聚拢的士卒。 “眼下乃是事发不久,想必这些唐骑并未走远,必然在这附近。” “传我指令,以此为点,扩散出去,细细搜索。” “是!” 身侧几名士卒回应一声,迅速指挥人马,将整个话语传开出去。 跨立战马上的虎峰大手抚上颌下胡须,看向晴朗的天空,露出一抹狐疑。 “兜兜转转这么久,难不成就想将皇城中的守军引出?” “草原上零星的流民并不多,难不成是李闲带着这些难民一起奔逃?要不然,这些子民们又是被何人所掳走?” 思虑被惊叫仓皇的叫喊声打断,有士卒从远处纵马奔来,向着一行人嘶喊出声。 “将军,山梁上,发现咱们部落留下镇守部落的子民。” “他们……他们……” 听闻这说上一半的话语,虎峰怒眼圆睁,喝道。 “他们如何?” 跑得有些气喘的士卒,大口呼吸着,胸膛起伏间,指向北方的山麓,硬生生憋出话语。 “将军……你……你自己看吧。” “混账东西!” 谩骂上一句,虎峰扬鞭打马,带着身后的千骑,顺着手指的方向前去。 隆隆马蹄过去之时,山梁上凹陷处,鸟鸦轰散飞去天空,发出惊吓嘶鸣。 兽靴踩上潮湿的地域,眼前血淋淋的一幕映入眼帘。 几十上百具无首尸身被横七竖八的堆叠在整个山坳中,连同那些弓箭骨刀一起杂乱堆叠其中。血肉模糊的尸身上依稀能分辨出有着骨哨,响箭一类的器械,显然是护卫部落的老弱残兵。 视野拔高自山梁处,树枝撑起血淋淋的头颅,不少双尚未瞑目的眼睛盯了过来,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垂在大腿一侧的拳头渐渐握紧,虎峰沉默许久,陡然间爆出一声怒喝。 “欺人太甚!” “李闲!丧心病狂!” “我当生食此人!” 身影猛然转头,望着身后沉默的士卒,呼喝出声。 “细细搜!今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寻到这支隐藏数日的百骑!” “找不回来,今晚你们也就不用休憩了!” 怒声呼喊下,身后众刃迅速分散开来,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 一处山坳之中,昏黄的灯火照亮了宽阔的洞穴。 披着皮裘的身影大肆啃食着从篝火上撕扯下来的羊腿,望向周遭同样的衣着的人影,脏污的脸庞上露出一抹欣慰笑意。 “咱们受惊这些蛮人的折磨,此番算是报了仇。” 篝火映照着憨厚的面庞,有些愣神的拿着身侧递来的肉食,怔怔的望着夹在火上的肉食,憨厚的面庞上有这一抹不安。 “叔,咱们这算不算杀人?” “听闻杀过人的人,死后是要进入地狱,油炸火烤,会不会也向这支肥羊一般?” 呸! 一口浓痰吐进篝火,噗的没入橘黄光焰中,扬起些许灰烬。 “怕什么!” 皮包骨头的人影望上一眼发话的年轻人影,咬咬牙说道。 “咱们被关进羊圈牛圈,整日与这些牛羊为伍,闻着粪臭,吃着石槽中剩下的碎渣,那般落魄之时佛主又在哪里?” “难不成咱们汉人被这些蛮人抓进了部落营地,就该被他们看做畜生一般?要是能下地狱,我定要找寻阎王问上一遭,到底是祖上做了什么孽,要受这样的责罚。” 回头望向一眼,身侧先前说话的中年男子,眼中饱含感激泪花。 “曾以为这辈子就只能在这些蛮子的羊圈中度过,却不曾想到遇上了你们……” “……还是咱们的汉人好啊……” 从滚烫的烤羊身上用弯刀割下一块,递给被救出来的青壮,方才开口说道。 “这你要谢还是得谢哪位屠杀部落的百人骑兵,咱们本是来往王城做些脚力的活,不曾想一路来迷了路,误打误撞走到了这片营地,方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说话间,转头将目光锁定在那位年虽尚小的人影身上,安慰道。 “你也不用害怕,咱们不过是卸取了些死人的头颅罢了,到了阴曹地府,阎王也能替咱们减轻罪孽。” “只是眼下不知晓这支部族走到了哪里,我可是在一路上看到了些蛮人的斥候。” “他娘的一箭射中了肩头,要不是从蛮子那里偷来了成块的肉干抵挡,只怕现在早已见了阎王。” 说话间,中年人影将皮球外套取下,露出肩头上被洞穿的破旧汉衫,指给众人看。 洞穴十几人中,有人蹷起了眉头,望向说话的人影。 “是不是肩胛上挂着一块狼头的骑兵?” “曾听军营中的士卒们将,蛮子的部族中有一支骑兵,生性彪悍,乃是虎骑,是可汗帐中的精英。” “你能在他们的眼众逃脱乃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中年人影嘿嘿一笑,重新将外衫皮裘罩上,擦掉手上的油渍,靠近火苗。 “这条命乃是咱们的唐骑给的,遇上这些活菩萨乃是上天显灵。” “就是不知晓现在那支唐骑去往何处,要是将这消息传达出去,至少也能让他们多加小心。” 第324章 埋伏 众人念叨的唐骑,此刻早已在数里之外。 两日的打探,洒出去的斥候终是在这片地域之中,发现了虎骑的影子。 只是这时辰算起来,比李闲料想的要早上半日。 末时。 一片片树林摇曳,树叶在荒原的山风中哗啦作响,有些越来越大的趋势。 潜藏进树丛的百骑静静趴俯身姿,在这片杂草丛生的地带格外安静。 目所能及之处,有锋线涌动的痕迹,偶尔能听闻有归鸟啼鸣的声响,有人在李闲耳侧轻声诉说。 “斥候小队来了……” 以少打多,还是对方的精骑,李闲自从冲阵死伤过一次士卒后,便再也不去做这等冒险的事迹。 自知晓这支虎骑四下搜寻百骑的痕迹后,李闲便想方设法策划着逐步击破。 眼下,便正是时机! 李闲微眯着眼帘,没有看到竖起的大将旗帜,握紧刀柄的手缓缓松开。 “是条小鱼,不是虎骑将领。” “莫要轻举妄动,八成之时来探路的。” 同一时刻,下方的马队速度减缓下来,一名领队模样的人影点起火把,细细查看了脚下的泥土,再抬头仰望上方并不算多高的山丘。 荒草丛生的地带让领队下意识的提高些许警惕,朝着身后挥挥手。 “上去看看。” 有人影走出队列之中,有声音传了出来。 “……山峰不高,山风颇大,就算是那百骑也不会藏身在这种夜间寒冷的地方,更何况,咱们这些近五百人马的队伍,他们那里是对手?” “……咱们探明完这条道路,再向前一里便能回去休憩,依我看,还是快些赶路吧,说不定其他队伍的斥候,便已有了发现。” 说话的人影显然与周遭士卒相熟,引得周遭人影点头附和,为首的人影似乎也并未多少官架子,点点头。 “行吧,今日已然马不停蹄的跑上一天,诸位想必也累了,这般大的林子咱们这些人也搜查不完。” “继续前边查探!” 下面的人马晃动,正欲前行离开之际,程处默按扶在刀剑上的手掌猛然握紧,正欲叫阵冲锋,却被身侧李闲一把按住。 渐渐黑下来的夜色中,李闲朝着远处努努嘴。 视线可及之处,有火光星星点点排成一片,正向着此处涌动。 “还有人……” 松开握紧的刀柄,程处默盯向如星河般汇聚而来的影子,不由得眉头一紧。 “数量还不少。” 长长吸上一口气,李闲压住性子,低声道。 “见机行事。” “倘若不行,先打掉一部分……这半日的忙活可不能白干。” 下方欲走的部族显然也发现了身后这群涌来的队伍,停驻当场,望着涌来的火把,有些狐疑。 “这是为何?不是说好各路斥候分开行动?” “谁知晓呢!虎峰看到那些士卒被砍头怒火中烧,说不定还要夜间赶路。” “夜间行路……眼下这全是山林,过了这个山丘,之后的道路更为崎岖,不怕被埋伏?” 细微的对话声传上山林,让埋伏上面的人影听得一阵皱眉。 这要是真是虎骑全队集结,岂不是有三千兵卒? 百人对三千? 这战事获胜渺茫……。 “可有发现?” 背着两把阔刀的为首人影,率先走在队伍前列,带走进这波人影,开口问话。 先前的斥候队伍,纷纷翻身下马,领队的人影躬身行礼。 “虎峰将军,此番咱们小队正好经过此处,正要向着前方查探。” 马背上的人影簕竹马缰,火把映照下的脸庞上闪过一抹怒容,仰头望了一眼黑黢黢的山林,冷哼一声。 “废物东西!” “这些时辰就搜寻了这些地域,原以为你麾下乃是被百骑纠缠,方才耽搁了些时辰。” 谩骂上一句,虎峰面色阴沉下来,虎目微凛细细的查看着山丘上的山林。 半路伏击。 这也是虎峰能想到百骑破自己三千兵卒唯一的方式,因为在数支队伍回营之时,便对这支部族的安危起了疑心,生怕中了埋伏,被这支骑兵生生活吞。 昏暗中,身在暗处的百骑能清晰的看到光影下,那双望向此处的眼眸,秦怀道见那虎峰的将领怔怔的望着丛林自己埋伏的方向,有些不安,悄悄按下刀柄。 身侧程处默缓缓捏过紧张的人影,微弱到仅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述说道。 “不可轻举妄动!” “敌在明处,咱们在暗处,倘若被知晓了方位,免不了一场劫难。” 缓缓松开刀柄,秦怀道手心隐隐发汗,饶是有这些旅游网披挂身上,还是有些担心这生长在草原,目力极佳的人影,还是能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看上片刻,虎峰听闻着树林间哗哗声响片刻,似是还有些不放心。 伸开手臂,身后的士卒地上一把长弓,有人将穿上油布的箭矢递了上去。 弯弓搭箭,朝着山林从中抬手便是一箭。 噗。 箭矢径直钉上秦怀道身后的高高树干,串起的燃烧油布顿时照亮了这一方地域。 吹拂渐大的山风将整个油布灯火吹的摇摆,光影笼罩下的橘黄范围也随之摇摆不定晃荡。 缩在巢穴的归鸟被突然而来的火焰所惊,扑棱棱的飞了出去。周遭除了呼呼风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 李闲紧紧的扣动这地上的泥土,面庞低垂看着近在咫尺的地面,心中也不仅莫名紧张起来。 偷袭、埋伏精髓之处,便在于能出其不意。 倘若在大战还未开始之际,便让地方发现,这样的后果心知肚明。 不单单是李闲,就连身侧的程处默,涂上草汁的脸庞紧紧盯着山下的望来的人影,眼睛也不敢轻易眨动,甚至于能清晰听闻身侧人影砰砰的心跳。 心中不停的祈祷着人影,切莫从中看出些岔子来! 油布在树干上滋滋燃烧,被风吹乱的光圈中,并未发觉有任何异动。 虎峰不安的心头终是放下心来,深邃的眸子再次深深望向一眼丛林,缓缓长出一口气。 纵马勒过缰绳缓缓朝前,虎峰将手中弓箭抛给身侧的副将,向着前头微微摆手。 “即是到了这里,便继续前行!” “到了宽阔的地带,安营扎寨。” 第325章 重新归来的族长 夜幕降临,寒冷的山岭外渐渐升起一层薄如轻纱的水气,让整座山丘更为神秘。 点起火把的大军在虎峰的带领下再度启程,两个士卒纵马前去探路,伴随哒哒马蹄隐约朦胧在水雾之中。 “前面乃是一带山林地带,需细细审查,要以多打少大多依仗这样的地形……” 虎峰面色肃然,同身侧的几位下属讲述着这段地形的险峻之处,眼神警惕的环顾四周,不单单是注意这支百人的唐骑,还在心中盘算着这些莫名其妙失踪的族人,到底归于谁的麾下。 嗖嗖。 细微的破空声从前方薄雾中响起。 低语述说在下一刻停止,轻微的闷哼声接踵而至。 咚咚。 似乎有重物的声音传来。 “谁!” 虎峰猛然转头望向薄雾,手已然下意识的搭上腰间弯刀。 身后训练有素的士卒们下意识摸过弓箭,横在手中,久经沙场的士卒脸上并未有一丝恐惧,提起手盾,为未弹出半边脸庞,直勾勾的瞪向前方。 哒。 哒哒。 哒哒哒。 马蹄声几乎是从一个逐渐变成了多个,渐渐清晰的从薄雾中走来。 轻薄雾气中显现的人影渐多之时,虎峰心中略过一抹不祥的预感,眉峰一竖,抽出腰间弯刀握在手中,低沉的语调之中有这非同常人的冷静。 “列阵!” 哗哗哗。 所有的士卒迅速分成小组,哐哐哐的价格手段并在一起,组成一道道遮挡住身躯大部分的盾墙。 副将连同第一排的亲信,早已将虎峰团团围住,盾面交接的缝隙中,一双双眼眸渐渐泛起寒意,望向越来越清晰的诸多人影。 “虎将军,别来无恙啊。” 话语轻松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从前方的薄雾中透出。 下一刻。 身着华衣的人影迈出薄雾,在新点燃的火把映照下,现出真容。 身形魁梧结实,面容方正英挺,头路两侧垂下与雄壮长相颇为不符的两个可爱狐尾。 勒停马匹,来着稳稳的率领士卒挡去虎骑的前路,为首的人影嘴角含笑,道。 “虎将军这是要去哪里啊?” “走的还这般匆忙,就连着夜间也要行军?难不成将军并未听闻大唐坊间的传言?” “这久走夜路啊,会遇见鬼!” 看清了来者,虎峰反而没有先前那般紧张,拨开眼前的盾面,微眯眼帘望了过去。 “姜提延,没想到你们这个四分五裂的西羌族,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卑贱。” “一部分恬不知耻的跟在大汗身侧甘当脚力,一部分还算有些骨气背离大流,越过浩瀚沙海北迁,不过到你你这个族长这里,却是将鹰犬爪牙演绎的淋漓尽致。” “怎么?唐人给了两块糖,便急着找我投胎?” 搁在数载前,或许这些话语定让姜提延恼羞成怒,暴跳如雷。这么些年来的商贾生涯,加之看惯了族内的分崩离析,反而让这位族长哈哈一笑。 手执马鞭怅然一笑,微微摆动头颅,晃得鬓角两个狐尾一荡一荡。 “虎将军言重了,鹰犬两字用到虎骑身上怕是天衣无缝。” “西羌族四分五裂不错,可这一次,我看到大唐的契机。看到了一个让族人重新回到巅峰的契机。” “所以……虎将军,对不住了,要寻得大唐的庇护,姜某人还需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哈哈哈。 虎峰双手叉腰大笑出声,横臂指向姜提延身后的这些士卒们,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来。 “瞧瞧,瞧瞧你们……你们这些兵卒。” “手中的铁矛产自我吐谷浑,身上的锁子甲从吐蕃购得,还是些尚且不能遮盖严实的甲衣,这样的铠甲还真是有些敷衍了事的感觉。” 笑上一会儿,虎峰捂起小腹,微微止住了笑意,手指一一虚点过去。 “这么些年来,想必你们生活不易吧?生在荒原却没有属于自己的一块绿洲,瞧瞧你的这些族人,论起体格只怕连唐人都多有不如!” “就区区这么些人马,怎么和我三千虎骑相抗?你们……配么?” 收起了脸上原本的笑意,姜提延将马鞭收好束在腰间,眸子中转而浮起一抹冰寒,缓缓地从后背上取出一把陌刀,双手横握,挡在身前。 “我前后三千人马,算起来和你人数旗鼓相当。” “对!你说的没错!咱们西羌族在这西域地带,放牧只能放养你们牛羊啃食剩下的草地,只能居住在冰天雪地的山脚下,只能冒着性命之忧穿越浩瀚沙海,去往与汉人交接的地域苟且求生。” “浑浑噩噩这么些年,直到我看到那个年虽不高却能扛起重任的李闲,我便回来了!西羌族的族长便回来了!” 刀锋在火把映衬下缓缓扬起,寒光自刀刃游走刀尖,低沉坚定的声音自魁梧的身躯中缓缓发出。 “这一次,我想试试,看看这荒原上引以为傲的虎骑,到底是不是浪得虚名。” 握住马缰的手缓缓松开,虎峰径直摘下背上两把阔刀,捏在手中,虎目中迸射出一道精光,望向对面的人影。 “要找死,我成全你。” 刷! 刀锋重重在空中麾下,发出尖锐破空。 下一刻,暴喝声如同惊雷炸响在整个山野。 “砍死他们,一个不留!” 杀~ 漫天的喊杀声自两支队伍中陡然发出,静止的火把组成的长龙,轰然涌动。 山林上。 李闲将先前的话语听得一清二楚,此番见两队人马冲刺起来,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西羌族族长怎么来了?不是让他安置下这些难民壮大声威吗?” 身侧程处默拨开遮挡视线的树叶,看着冲杀场面不由得心中又热血沸腾起来,拳头将胸口砸的咚咚响。 “这姓姜的老头不错,有些骨气。” “能再此时为咱们挡上刀枪,分摊兵力,倒算是立下一功!” “李兄啊,现在你心头石头落下了吧?怎么样?干一票大的?吞了他们?” 现在还在紧张兮兮的秦怀道,此刻也和打了鸡血一般,矮下身子挤了过来,反手指着自己,连连给李闲使着眼色。 “李兄,说什么这次也要让我打个头阵,劫掠些部落,那些护卫部落的头领都被程兄收入囊中。” “我就这么空手回去了,算什么事啊!” 白一眼这两个好战分子,转头看向战场。 “再等等,咱们也对虎骑摸个底。” “想杀人,往后这一路下去,有的是机会!” 第326章 战友 夜风渐大,战场在两座小山丘间拉开。 嘭! 锋面接触,便是盾面相砸。 铁矛组成的枪林压低互相刺穿对方的身体,鲜血飙飞的一刻,虎峰瞪裂眼眶般的嘶吼起来。 近日以来,心中被这只神秘的唐骑领着在荒原上耍的团团转的郁愤,和那些死去亲人的怨恨,加上眼前冒出的敢挑战虎骑的西羌一族,都无不刺激着他身为虎骑大将的尊严。 视线中,他麾下的副将扑的一声将刺穿的尸体脑袋削了下来,粘稠的血浆爆开的一瞬,血腥的气息本能的催持着心中那股对杀伐的狂热。在纷乱人群中挽起刀花,一刀劈下一颗脑袋,殷红溅起的一刻,前方熟悉的身影举起手中短弩,噗的射出。 “小心!” 虎峰忍不住提醒一声。 终究还是太晚,弦音在喧闹厮杀中响起的一刹,箭头噗的刺中副将肩胛。 扬起的手臂短暂的一窒,无力的垂下,咬着牙的人影忍痛拔出肩上的断箭,带出一片碎肉殷红。 “不碍事!还能杀!” 满脸皆是汗珠的人影,再度提起刀柄,回应一声,转身继续加入战局。 吼~ 虎峰双目赤红,愤怒的嘶吼一声。 胯下大宛马似能感受到主人心中的郁愤一般,打出一个响鼻,翻动硕大马蹄在马腹受击的一瞬,如炮弹般弹射出去。 浑身铁甲,外嵌兽骨的人影犹如一辆战车般越过交接的锋线向前推进,手中两把阔刀左右横扫劈砍,沉重的刀背深深嵌进西羌族人的脖颈,或是将脑袋硬生生劈砍开来,皮甲飞旋,眼珠爆开,脸颊也被齐刷刷的劈开两道,乳白的脑浆伴随着殷红的血渍哗哗的流淌……。 无数骨骼爆裂声中,虎峰单骑突入,暴怒的人影硬生生在人群之中推出一条血槽。 殷红流淌的视线中,虎峰浴血在混乱的人群中,恶狠狠的盯去方才射冷箭的姜提延副将。 啊啊啊~ 浓密的胡须下嘴巴大张,怒吼出声。 “卑鄙小人!纳命来!” 怒吼声中,一刀戳穿挥矛刺来的敌兵,暴躁的丢掉温热的尸身,抡圆手中阔刀向着人影冲来。 姜提延和副将见虎峰锐不可挡,颇有些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不由自主的催马后撤几步。 从商多年,姜提延对战场有些陌生,骤然间碰上这支精骑中的猛人,心中率先胆寒几分,拭过额头密布细汗,不由得低声呼喝一句。 “好勇猛的部将!” “这虎峰当真了得!” 同样的话语不经意间响起在山林中观战的程处默口中,下意识的站起,握紧腰间唐刀。 李闲目光横扫过气势明显低于虎骑的姜提延部族一眼,缓缓将目光收回,朝着程处默望了过去,挥挥手。 “路遇劲敌,我知晓你早已手痒痒,去站一场,过过瘾。” 程处默将地上银枪用脚尖勾起,握在手中。 “终于有机会了!” 话音尚未落下,足蹬泥土,嗖的蹿了出去,身形如履平地般掠了下去。 望着急不可待冲下的身形,李闲微微摇头,随后转身望着紧张的攥紧双拳的秦怀道,微微点头。 “你想做先锋,便如你心愿。” “全线进攻,速战速决。” 呜咽风声穿过此处,厮杀声骤然震响在这片山林,散乱火把照射之外的地方,黑影翻动,朝着山丘下涌来。 变故陡然而起,如天降神兵一般出现的神秘队伍奔行在两侧山林,让正在交战的双方皆是一阵,望着上林涌下的人影,都不知晓这支部族到底是敌是友。 被百骑厮杀声震响的山林中,一道清亮的声音穿破嘈杂,隐隐传下。 “虎将军,找寻了我数日,辛苦了吧?” 下一息。 虎峰眉头一皱,依然猜出来者是谁,攥着阔的手掌紧了紧,一道锐芒一闪而过。 “来的正好!” “今日连你也一并收拾,省的这般跑着累人。” 附近的虎骑皆是就见过大场面的人,虽怒不惊,校尉的声音在队伍中响彻。 “有伏兵!列阵!” 火光晃动的视线中,林野狂乱摆动,重重叠叠人影迈出狂野步伐呼啸而下,随后撞入厮杀的长龙。 无数的刀兵碰撞、杀戮。箭矢飞去了天空,奔跑中的虎峰将两把阔刀舞的虎虎生风,大声呐喊。 “杀光他们!为咱们死去的族人报仇!” 程处默夹杂在百骑首位,如同雷霆般咆哮。 “杀!” 无数的身影蔓延下来,空气中全是疯狂的砰砰金鸣,震耳欲聋的厮杀声骤然间大涨,在整个林野间提升到就一个让人汗毛直竖的地步。不多的人群,却在整个锋线上如摧枯拉朽一般蚕食着整个吐谷浑兵卒,整个靠近山丘的地带,破碎的尸体不断的在锋线翻到。 噗~ 箭矢破空的声音混杂在整个喧嚣的战场,已然听不明晰。 快箭如风,径直穿去手捏双刀的人影。 一刀自扑来人影的脖颈向下劈去,连同耳垂上挂着的狐尾一同斩断,冷不定的眼帘中一点寒光疾驰而至。 呃呃呃~ 马背上壮硕的身躯微微蜷曲,扔去单刀手误眼睛。 微微抬头,指缝夹着半截箭矢,汩汩的向外留着血渍。完好的另一只眼睛,瞅着将箭矢背上后背的秦怀道,愤怒嘶吼。 “卑鄙小人!竟敢偷袭!” 向着人影冲去的程处默也猛然回头,皱起眉峰,有些不解。 秦怀道嘿嘿尬笑一声,挥挥手臂。 “没办法,抢不到人头,混上一箭也成。” 一连两次被人放冷箭,虎峰彻底暴怒,猛地将箭矢连同被刺破的眼球一块拔出。 送进嘴中,猛然咀嚼。 “啊啊啊……” 犹如暴怒的狮虎般咆哮一声,左手猛然抽出腰间佩剑,一剑一刀在身侧狂暴横扫,胯下战马撒开蹄子飞驰,一道道拦路身影被打飞出去,朝着抄起沉重陌刀的人影飞奔而去。凶猛的气势令不少人可以避开,不敢硬接锋芒。 “我要你小子的命!” 如惊雷炸响的声响在整个林野,独眼人影满脸带血,有着一股说不出的狰狞。 嘭! 一杆银枪从天斜劈下来,同样低沉雄浑的声音回荡起来。 程处默砸下银枪,咬着牙呼喝道。 “你的命,只能我来取。” 第327章 值得尊敬的对手 吼声如雷,杀气凛然。 砰。 阔背刀斩过斜劈而下的银枪枪柄,巨大的力道透着刀刃传来,骑马人影冲势竟是被卸去大半! 血红的目光之中,见方才射向自己的人影已然隐没去了人群,与自己麾下的士卒战在一起,虎峰心中莫名的一阵烦躁。 “滚开!” 刹那间,晃动的视野中,刚刚被一道斩偏的银枪陡然间划过地面,溅起泥土,在空中又画出巨大半越弧形。 刚刚收刀的拽过马缰的虎峰,眉峰一竖,显然并未想到这个将领的攻势竟是这般迅猛!猛地抬刀一挡,便是发出一声巨大嘭的声响。 这次的力道比起先前一击竟是大上不少,险些将虎峰从马背上砸落下来,仓皇一拉马缰,有些惊诧的正视这道人影。 黑面俊脸,着一身血迹斑斑狐裘,包裹着的银甲上依稀可见道道刀剑砍过的伤痕,一双冷漠的眼眸中透着一股猩红,与那些杂兵显然不同,有着不符合年岁的镇定和冷酷。 “不知好歹!” 狠狠的丢下一句话语,虎峰便骑在马上,与这位站立地上的人影打斗起来。 李闲身在山林出,找寻一处较高的阔地,负手而立,俯瞰整个战场。 经过半年光景的训练,加之一路上大大小小的战役,麾下的这支百人骑兵也在鲜血之中迅速成长壮大,对于眼下这支虎骑打起来不过是颇有些迟缓罢了。 加之有这些西羌族士卒的补充,整个呈现颓势的战场也在片刻之中被扭转回来,颇有些压着虎骑打的感觉。 每每有虎骑士卒猛然冒出迅猛的两人,便有百骑士卒挪移去往战场,或牵引或围剿将其剁翻在地。 “……扛不住了!” 虎峰麾下的副将浑身浴血,铁矛扫去身侧敌兵,朝着场中激战的两人嘶吼一声。 防守的相形见绌的虎峰猛然听到这声呼喝,手中气劲猛然暴涨,一刀斩去斜劈而来的枪锋,左手长剑递出,擦着程处默鼻尖斩过,顺势策马拉开些许距离。 刀锋劈过血红的视野,一道血线溅出的短暂瞬息,虎目粗略扫视一周,虎峰已然知晓副将所言不假,仰刀空中。 “撤出林子,去阔地打!” 话音落下,人影已然纵马激射而出。 程处默见虎峰有意逃遁,心中当下一惊,一枪将身前数人扫倒,向着飞驰人影冲撞。 一名士卒被撞飞在山道旁的岩石,额头迸裂而死,更多的持矛士卒阻拦过来,有声音在混乱中嘶吼。 “将军快走!我们断后……” 话未说完,程处默焦躁的抓起次来的矛柄,将人托举半空,狠狠的砸去地面,尘土溅起之时,筋骨碎裂的声响中,咔嚓断出的腿骨戳破肌肤裸露出来。 “想跑?有这么容易?” 银枪猛然拄地,程处默一脚踩在哀嚎的人脸上,虎目怒瞪前方簇拥拦路的人影。 悍不畏死的虎骑部族展现出非同常人的一面,明知武力远远低于此人,依旧手捏铁矛,朝着程处默扑了过来。 手中银枪架住两名士卒挥刀,沉重银枪挥舞间骤然穿破一人胸口,第二名士卒趁着程处默再次拔枪之时,一刀朝着面门直劈下来。刀锋尚未落下,手腕却猛地被对方攥住,眼帘中银盔猛然撞来,骨骼碎裂声中,没了声息。 沾着碎肉和粘稠血渍的脸庞抬起,目光望去被拱卫一起杀出重围的身影,程处默一脚将挂在银枪上的尸身踢开,朝着还在酣战的秦怀道大喊。 “怀道!走!随我砍了那个骑马的人!” 秦怀道提着带着碎骨的陌刀,哗的一下扛上肩头,顺势将趴俯在马背上的虎骑尸身扯下,翻身上马。 “走!” “这份功劳,我也还占上一份!” 跨立马背上的两道身影,望着冲出人群的一小股虎骑,嘶吼出声。 “来他娘的几个不怕死的!” “咱们去干票大的!” 随后身后指向小股人逃窜的地方。 “杀光他们!” 飞奔的马匹上,虎峰回头看上一眼,后方纵马前来追逐的不过四五人,完全会被身侧十多个亲信拦住,但他知晓,四五人身后,定然有更多的百骑士卒追来。 另一侧的山林,呼呼吹拂的山风刮过,夜色中已然有了寒意。 半身染血的姜提延静静坐在李闲身侧,望着脚下渐渐收尾的战场,颇有些感激。 “想不到李兄回来。” “碰巧而已,恰恰在这片山林埋伏。” 一片树叶从空中飘零,被大风吹得飘摇,被李闲伸手接住。 树叶枯黄腐朽,想必乃是去年尚未凋零的,望上片刻,李闲目光转去战场上被践踏进血渍泥土中的狼头旗帜,缓缓开口。 “旧的已逝,新的再来。” “属于伏允的望过必将凋零,这虎骑中的虎峰倒算个人才,能在这样的战事中撑上一个时辰……” 松开手,让手中的落叶随着风浪向后飘去,最后跌落进泥土,被一只乌黑的皂靴踩进带血的泥水中,移开目光,李闲缓缓吸上一口气,看去黑沉下来的天色。 “可终究是跟错了人。” 能在异族战场上称赞对面的将军,姜提延有些敬佩李闲的胸怀,想上片刻,道。 “李兄惜才,我便知会上下属去将人影追回便是,定然能落下一个活口。” “说不定……” 话未说完,身侧李闲摆摆手,起身站了起来。 “秦怀道这小子乃是从家中逃离出来参了军,一直便在惦记着值钱的脑袋。这一颗,或许能如他所愿。” 从簌簌山林上向下走去,李闲背负双手,从战场上收回目光,微微侧头。 “我心中所愿,乃是能和着世间的英豪照面,我身侧的那位年轻小将亦是有着一颗与天下武将交手的愿望。” “可敬的,我李闲理当厚葬。但该杀的,曝尸荒野,任凭野兽撕扯。” 目光望去山林入口,李闲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虎峰若能逃脱,来日再战便是,多多少少秦怀道那一箭坏了程处默的兴致。” “倘若此时死了,也是他的命。吐谷浑蛮兵在打听西陲犯下的罪孽,总要有人来顶罪。” 话语顿了顿,李闲再次阔步向前,走下山野,渐息的战场上隐隐传出李闲的话语。 “总之,身为兵卒,这样的勇武,这样的忠诚……” “……至少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第328章 夜黑风高 夜色如墨,黑灯瞎火的阔野给人一种无形的恐惧。 身后的十数名亲信皆已自告奋勇前去阻拦追兵,伫立在最后一道小山梁上的人影,望着整齐星火晃动涌来的方向,已然知晓他们的下场。 脚步虚浮的从瘫倒战马的尸体旁走过,心中陡然间一阵悲凉。 手臂上插着流箭,大腿亦被那名不知晓姓名的彪悍小将划出伤口,汩汩流淌着血渍,无力的开始颤抖。 往前的路仅凭着自己残躯,显然已经走不动了。 模糊不清的视线中火光渐渐依靠过来,期间的惊呼嘈杂似乎是循着了一路上绵延的血渍。 颓然摊到,背靠陪伴自己走过无数沙场的战马,虎峰此时竟是莫名的平静下来。 往昔的回忆一一浮现上脑海,一起在帐中捧着酒囊大口灌下酒酿,一起在草原上为了比试箭术,在整个绿野上奔驰,一起在劫后余生中兴奋的倚靠在一起,畅想未来会娶上几个结实的婆娘。 虎峰笑了笑,而后将握刀的手,架上了脖颈。 “啊……” 喉间发出的悲切长鸣在那么一瞬间戛然而止,悲壮凄凉。 …… “死了?” 李闲脚踩着能挤出血水的战场,望着沉默归来的两人,问出话语。 程处默没有回答,身侧的秦怀道微微抬头。 “死了。” 似乎觉得这般说道有些不妥,秦怀道补充上一句。 “很安详,尸身完好。” 似乎在一瞬间,李闲觉得这个整日嚷嚷着要取人项上人头的青年,恍然间变得深沉起来,笑着将手搭上秦怀道肩膀。 “虎骑的将领,这颗人头可是值钱不少。” 带着调笑的话语似乎全然勾不起秦怀道的兴致,颇有些低沉的说道。 “听闻程兄讲,草原人信奉长生天,死后,完整的躯体方能在长生殿中俯瞰草原,在遥远天际静静看着他们的后代。” “虎峰被葬在绿洲上,他的肉身定能滋养这片土地,孕育出更为肥美的草原,养育出更为健壮的牛羊。” 大手在秦怀道肩膀上拍拍,李闲勾起唇角笑笑。 “做的不错!” “但仇恨……不能忘。” 挥手招呼着身后同去的士卒们。 “找块干净地域,安营扎寨。” “今晚,咱们要沾姜提延族长的光,他为咱们准备了羊汤,暖和暖和身子骨!” 风声萧萧,吹拂起厚厚围起的毡帐一角,在被簇拥的营火上,夹着被烤制的油光发亮的烤全羊,两族士卒在同一片异域天空下簇拥在一起。纵然是些听不懂的话语,也能在一起哈哈大笑。 有善舞的西羌士卒,拿出了随身携带骨头制成的乐器,在苍凉的乐器声中摇出古老的舞曲。 篝火映照下的面庞明明灭灭,线条相对柔和的中原士卒,和高鼻梁深眼眶西羌一族展露出笑颜。 咀嚼着肥而不腻的肉食,看着其乐融融的场景,李闲嘴角微扬。 “倘若这战事停歇,该多好。” “想要停歇,便要让大唐的兵锋势不可挡,如丰碑一般伫立东方。” 话语平淡,昔日凶悍的汉子淡淡说出如此细腻的话语。 收敛起心思,李闲偏头看上一眼程处默,对视一眼,哈哈一笑。 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在地上简单勾勒出地形,姜提延认真讲述着目前的位置,随后插上一个去往王城必经的草原部落。 “这里乃是阿土衮的部族……被誉为草原上认定最为兴旺的一支……” …… 繁星退却,今晚的夜空格外低沉。 重回部落的阿土衮坐上山丘上的一块石头,望着天空明漆黑如墨的阴云翻滚,心情也跟着沉重。 自从大营中偷偷溜回将其中的士卒尽数救出后,便尾随着回了部落,想在南迁之前,最后看一眼这个居住上数十载的故乡。 踩着同族人性命,苟且偷生的事迹被这些救出的士卒们掩埋下来,本是抱着对李闲一行人充满憎恨的心境,也随着思考渐渐冷却下来。 那一日路过汉人的村落,满地的尸身和一个个被吊在树枝上的尸体,着实让阿土衮心中有些难受。 看着襁褓中的死婴蚊蝇飞舞,身侧的母亲僵直的手臂和眼中执着,着实让阿土衮触动极大。 似乎在一瞬间,阿土衮知晓为何当日李闲要做的那般决绝,甚至于最后竟乎言而无信的当着自己的面杀掉了自己的亲属。 与其说是阿土衮放下了之前的仇恨,倒不如说是阿土衮从这个嗜杀成性的国度中看到了悲凉。 地位的一落千丈,身后的无辜子民也跟着一起受罚,甚至于比起那些汉人奴隶也相差不远。 有那么一刻,阿土衮曾想着,是不是就算攻下了大唐,自己和族人的生活,或许也并未太大的改变,倒是那些在战事中逝去的人,或许便永远停留在那片异域国度。 也只因为如此,阿土衮对于生,有了其他更新的认识。 至少,要保护好自己剩下的子民们,过上安稳舒适的生活。 想的入神,以至于这个昔日在战场上机敏的人影,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未听见。 脚步停下之时,有声音传出,带着一抹莫名的悲凉。 “族长,家家户户都已整备好,只待这迁徙。” 浑浊的目光俯瞰脚下点起灯火,一直蔓延尽头的部落,以及隐约从毡帐中传出的妇人啼哭,阿土衮叹上一口气。 “准备好就好,告诉那些守在山口的人,等不到他们要等的人了。” “改上明日,让大伙都走,不要落下。” 话语顿了顿,阿土衮望去漆黑一片的阔野远处,喃喃道。 “听闻不少部落都已经陷落在那支唐骑铁蹄下,所幸,咱们的部族如今安在完好。” “告诉麾下的子民们,明日便选上一条沿着山脊的道路,躲避上王城派出的骑兵时,说不定还能不与那支草原上的狼碰面。” 黑暗之中,身后的身影看着眼前这个明显苍老上不少的人影,张口欲要说些安慰的话语,想上片刻还是忍住了。 故意挑开话题,询问出声。 “咱们部落之中那位汉人,该当如何处置?” 提及汉人二字,垂在大腿内侧的手指惊惧的抖动一下,阿土衮沉吟片刻,侧过脸庞。 “说道起来这战争祸事乃是此人一人挑起,我亦是后悔万分,恨不能将此人扒皮抽筋。” “可眼下我已然不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明日一起带上,倘若遇到大唐骑兵的斥候,将他交出去仍由唐骑处置,或许会更好。” 第329章 第329:来着部族中的忧患 夜风呜咽,拂过山粱,发出渗人的呜呜声。 灯火昏黄的毡帐中,阿土衮正襟危坐,忧愁的面容上带着一抹疲倦。抖抖案桌上布满灰尘的布单,目光扫向帐中的几人。 颇具威望的老者,负责警卫的青壮,以及和自己死里逃生的副将,连同两个负责在部落中负责日常生产的妇人。 有飞蛾撞进火中,细小的滋滋声中,阿土衮偏过头颅,声音略显嘶哑。 “前线战事吃紧,咱们折损下不少人受,整个部族元气大伤。” “如今的草原上唐骑如狼,百人小队在整个草原肆虐杀戮,难逢对手。念及咱们如今族中青壮不足,大多带着伤残,诸位听我一句劝,早些搬离吧。” 这样的话语,阿土衮说过不下一次,可终是意见不合,不欢而散。 看着略显疲态的族长,哪里有昔日辉煌时那般意气风发,负责警卫巡逻的青壮,皱起浓眉,言语中带着质疑。 “族长向来雄心壮志,咱们族人也以你为傲,怎的此番回部落,一副垂头丧气模样?单单一句迁徙,并未多少理由?可是当你的族人是人?” “前线吃下败仗,你们回来便一声不吭,要杀要打仅凭族长一言,咱们族中上万子民何曾怕过谁?” “说是迁徙,可这毕竟是咱们祖辈便在此处的地方!天山脚下?那是人待的地方?连年冰雪覆盖,寒风凛冽,稍有不慎可是会将整个族人性命搭进去大半!” 青壮叉腰侧过头去,面上一脸不愿。 “要搬,你们搬!” 阿土衮心中有苦,忧愁面颊上皱纹更深,微微摇头。 “战事失去不少年轻族人性命,族中剩余不能再出事。” “唐骑更绕开大军搜查,百人小队亦能在这荒原上纵横,这不是一直简单的队伍,避其锋芒,我不愿整个部落再凋零下去。” “这一次,咱们整个部族没有选择……” 话音未落,青壮猛然拂过大氅,怒视着还在说教的阿土衮。 “一群胆小如鼠的小人,黑夜之中偷袭部落,称得上什么英雄!” “族长莫要再劝!我吉勒可不是人老心老的人!” “天生便骑在马背上的人,可不是用来逃避的,失去骄傲的阿土衮一族,就算迁到那里,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嘭! 大掌在话语落下之时猛然捶打在身前案桌。 三番五次的劝说,阿土衮压抑心中的郁愤骤然爆发,起身拂过大氅,阔步走上帐中,伫立在青壮身前,虎目中厉芒乍现,指头一下下戳向青壮胸口。 “这个族中,你是族长还是我是?” “你想死,没人拦着!唐骑来临之时,你要打要逃,自己选。” 放佛开一瞬间昔日那个豪气凛然的族长重新回归,青壮心底中腾起一抹惶恐,默默垂下头颅,不敢再言。 耳朵中阿土衮的话语铿锵,厉喝道。 “今日便是最后一次!明日启程,愿意留下的我不管,愿意走的,我阿土衮定然一个不会落下!” …… 春光灿烂的三月,西陲地域仍是寒风凛冽,高山积雪。 绵延数里的吐谷浑军帐中,士卒们早已无心应战,反而对几则消息讨论的异常激烈。 “这李闲到底是何人?莫不是真是神仙下凡?要不是如此,为何能在城关召唤神雷?” “也难怪能在整个大军搜寻下逃脱,原来是有长生天的指引,大唐有这样的人,咱们这仗还怎么打?” “诶~听闻这只虎骑已在草原上奔袭,捣毁不少部落,有人说是看到了流民哭诉着进了军帐,方才引得首领们火急火燎的去了中军大帐商讨……” “啊?是真是假?那咱们还打个屁的仗啊!这再打下去岂不是整个草原部落都不剩多少人了?” 同样的话语,也出现了整个凝重的中军大帐中。 伏允阴沉着脸庞,望向坐下怒气冲冲的各位首领,硬气的话语却是说不出来。 看向跪在帐中的三个狼狈身影,咬咬牙,招手让侍卫端来几张胡凳让三人入座,方才开口道。 “你们三人乃是来自三个部落,齐齐到来,所言皆是实话?” 荒原部落被屠的消息,到现在伏允还有些不敢相信。 明明自己已然派出三千虎骑,难不成还揪不出这区区百骑? 怎么可能! 目光扫视一圈,伏允知晓虎骑的事情已然被众人扒出来,也不再隐瞒,质问道。 “区区百骑,孤王已然派上三千虎骑前去阻拦,又怎会让他们在整个荒原上流窜?” “你俩给我说说这是何意?” 三个狼狈的身影中,一人舔舐下干裂的嘴唇,艰涩的说出话语。 “虎骑……虎将军被人天葬与草原绿洲……在咱们来时的路上被发现……” “弯刀穿肚而过……战马亦是死在一起……” 轰。 伏允只觉脑海中似乎有惊雷炸响,整个人猛然一窒,豁然站起。 “怎么可能!三千人的精英部族,难不成连区区百骑也未能打败?” “你……你……你撒谎!” 帐侧,愁眉不展的几位首领心中亦是一惊,整个人脸色都变了。 有人在座椅上砸下拳头,猛然站起。 “虎骑被屠?” “这仗还打个屁!李闲只差要攻下王城了!” 此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可汗与首领之间的尊卑,有人站起来怒指伏允。 “先前边城失手,你本是该知会诸位将领一声,却私自掩埋下来!” “如今呢?咱们在前线,后方妻儿被屠!这样的战事还要如何打?告辞!” 愤然拂起身上皮裘大氅,径直出帐,谩骂声传来出来。 “什么狗屁虎骑!废物,都是废物!” 伏允在帐中又怒又气,一脚踢翻身前的火盆,火星四溅中,脸色阴沉的可怕。 看一眼微微摇头的军师,重重的出上一口浊气,挥过大手。 “班师回朝!孤王要亲自剥下这百骑的皮!” 三月底,各个聚集起的首领各自为营,陆陆续续在整个大营之中整军,原先的王城大旗也换回了自己部落的旗帜。 同一时刻。 固守许久的灵州城,李靖伫立残破城头,望着将辎重整理上车的吐谷浑大军,昔日愁眉紧锁的面容终是缓缓舒展。 等候了数日,终是在夹缝之中找到了还击的机会。 唐刀在正午的阳光之中散发出寒光,齐聚城下的陷阵营已然甲衣整齐,只等着最后的军令。 寒刃自空中挥下,李靖的声音回响在城头。 “杀!” 第330章 第330:杀戮 同一片天空下。 号角在双方阵营中吹响。 不信邪的阿土衮青壮和游荡在草原上的唐骑、西羌兵卒不期而遇。 灿烂的天空下,一南一北两道锋线犹如海潮般推进,马蹄踩踏着草地疾驰,卷动起的震响似乎要将这片阔野踏碎。 南侧的大军后,大旗下的族长双眼含泪,望着滚滚而去的士卒,痛心疾首。 “……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轰轰轰。 战马疯狂迈动着硕大的蹄子,将阿土衮喃喃话语淹没,朝着数量稀少的百骑和身后的西羌族义无反顾的冲去。 双方士卒竟乎在同一时刻弯弓搭箭朝向天空,密密麻麻的箭矢攀升去了天空,空气中全是嗡嗡震颤的声响。 下一刻。 密集的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斜而下,钉去人的身上,战马身上。 阔野中,双方的锋线上顿时泛起血花,战马悲鸣倒地,人被卷在马蹄下翻滚。 程处默身在前排,在第一轮箭雨落下后,打出旗语,随行百骑自动与身侧的西羌族拉开距离。 砰。 一枪挑开最后一根掉下的箭矢,程处默犹如推进的战车一骑当先冲在最前面,锋线接触的一瞬,身上的甲衣哗的震烁,银枪枪锋如蛟龙出海般刺出,汹涌的穿刺金鸣声中,对面的人影直接被穿起,温热的鲜血溅射在冰冷的甲胄上。 “吃掉他们!” 暴喝声中,空气似乎都被战马巨大的冲势力道挤得扭曲。 这些百骑那是经过战场洗礼的士卒,自然早已适应这些骑兵对冲的场面,锋面交接的一瞬,调整好自己在马背上的姿态,躲避迎面而来的铁矛,避免第一轮便撞上锋锐的枪尖。 马蹄急骤,枪头擦过低俯的身影,飞奔的战马直接从并列的士卒穿过,唐刀自腰间抽出,在交错而过的一刹那疯狂挥砍,粘稠的鲜血自劣质的皮裘断裂处喷溅。 在敌军吃痛声中,第二排同样姿态的人影已然切了进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亮晃晃的唐刀。 这种悍不畏死的冲势,甭说是这些尚未真正经历过大场面的阿土衮民兵,就连西羌族士卒也有些惊了。 “怕死的!就不要跟来!” 程处默的暴喝声在阔叶上炸响,显然这些话语乃是给那些,跟随在组成方阵百骑身后的西羌一族人所说。 枪尖上还挂着敌兵脑袋的程处默,此刻早已完全冲进敌阵,索性丢掉了使用不便的银枪,将腰间唐刀握在手上,在换下来的冲势中,一剑横斩下对方的马腿,滚热的鲜血浇在脸上,战马轰然坠地砸向坠地的人影身上。 “凿穿他们!” 身后的百骑默契的做出同样的动作,横剑在手,随着程处默凿出的血线,砍杀着周遭的骑兵。 乍一接触间,便能唐骑深嵌进来,尤其是看到程处默切菜砍瓜一般的砍杀,自己的族人正在血雾嘭起的一霎倒地,为首的警卫青壮骤然大怒,心中复仇热血骤然升腾。 “休得猖狂!” 话语间,向着浴血人影愤怒冲刺。 程处默听闻怒吼,只当是地方将领,嘭的一刀削断刺来的枪杆,抽空朝着发声出望去。 战马疾驰,面色黝黑的青壮纵马径直撞来,程处默揉身而起,勒过马缰调转了方向,‘啊’的爆喝声响起时,脚蹬马背腾空而起,堪堪避过扫向胸膛的一矛,横卧身子一脚蹬上来者的胸口。 翻身落地,一把扯起正欲爬将起来的青壮蓬乱的头发,硬生生将断掉的手臂撕扯下来。 鲜血哗的在空中喷洒,地上的人影疼的青筋暴起,抱着撕扯出的伤口,在地上痉挛惨叫。 身后跟随而来的青壮陡然猛勒马缰,停了下来,惊骇的望着如今同来自地狱的人影,不敢再靠近一步。 一手提着滴落殷红血渍的唐刀,一手扬起手中撕扯下来的断臂,程处默环指场上愣神的人影。 “来啊!” “谁还敢来!” 随着这个地狱杀神一般的人影嘶吼,诸位周遭手持枪矛的人影不自觉的退后一步,望着他手上滴血的断臂,哆嗦着嘴唇,不敢再说上一句话。 残破的大唐旗帜随着阔野上的寒风翻滚,厮杀出来的血腥气息扑鼻而来。 姜提延身在小土丘上,望着场中的一刻,不觉间皱起了眉头。 “这……有些血腥……” 翻滚旗帜阴影下的李闲,望着厮杀两军身后遥远处滚滚而来的难民部落,言语平静。 “有战争就会死人,哪里有不残忍的道理。” “唐骑之所以要飘荡在草原上,也是让这些人明白。曾经秦汉时期,有人能在茫茫沙海中封狼居胥,震慑西域。如今的大唐也有可敬的后辈,而不是依仗着厚厚的城墙墙垛苟延残喘。” 收起目光,李闲从这个从商多年的人影身上看到了一抹不忍的神色,缓缓说道。 “当然,杀伐不是目的,大唐各个也不是嗜杀之人。” “我有心将大唐更为先进的礼仪文化传播上草原,让他们知晓天地运行的规律,让他们知晓春秋农事更好的运用,以及让他们喜欢上大唐的汉服锦缎,也是一件极好的事。” “可终究这些美好的一切,要让他们承认大唐的强大才行。” 明显感受到姜提延脸上多了一抹放松的神情,李闲嘴角勾起浅笑,移开目光。 寒风拂起鬓角发丝,李闲放眼望着这片荒凉而又广袤的地域,继续说道。 “摒弃原有的习俗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劳,操之过急,反而会心生警惕,适得其反。” “但终究美好的东西人人都要接受,或许你说这异域族人们会慢慢适应……” “但,大唐的盛世已然等不了他们主动学习主动接受的一天。” 商业嗅觉异常灵敏的姜提延,已然从中体会到李闲所言的深意,意味深长的望向身侧这位青年,微微半阖双眼。 “你是想将这异族们驯养成一条听话的猎犬?必须要效忠上大唐?” 同为异族,姜提延看似风轻云淡的询问,实则心中已然有些畏惧这个年岁与心智极为不符的青年。 呵呵。 李闲轻声一笑,微眯起眼帘,不让风沙刮进眼中。 “我不过是不希望大唐的男儿在深陷战场,也不再有更多的杀伐罢了。” “毕竟这草原上的异族人,再杀也杀不完,反而也有渴望一股大唐来往的。他们是朋友,对朋友再扬起刀剑,倒是显得我们大唐气度太小,不是吗?” 心中那抹紧张畏惧缓缓放下,姜提延跟着笑笑。 “你就不怕这些猎犬会被养成狼?反咬上你一口?” 话音落下,李闲哈哈大笑,缓缓走下土丘。 “我为什么要怕?” “有我在的草原,我们便是狼。” 第331章 降服猎犬 战事高下立判,泾渭分明。 原本斗志高昂的千人警卫队伍,竟是被一轮冲锋后,彻底被百人的队伍碾压。悍将血腥的撕扯终是让这些拼凑出的士卒们,见识到了什么才叫战场的残酷。 瘫倒在地上尚未死透的人影阵阵凄厉的惨嚎声,听得人后背发凉毛骨悚然。强横的势力和血腥场面的双重压迫下,几百人的乡勇游散们已然开始动摇。 有人跳马丢下兵器,抱着头颅跪在地上投降,有些慌不择路的开始窜逃,然后被推动的战团一一捻杀。 “不要杀了……不要杀了……他们已经投降……你们不要杀了……” 操着一口汉话,阿土衮浑身不带刀剑,举着双手在整个逃逸大军后大声呐喊。 “李参军,我带我的族人向大唐投降,恳请你们放过族中最后一点生机。” 仓皇纵马奔跑的声音,向着百骑后竖起的残破唐旗跑去,透过一道道杀气凛然的人影,阿土衮看到了那道可怖而又熟悉的身影。 程处默抹去脸上粘稠的血渍,拾回的银枪猛然拄地,溅起泥土,颇感好笑的扯起笑容,自语道。 “还真是不巧,在此时也能遇到熟人。” 百骑分开,让出战战兢兢的人影,李闲看着这幅面孔也是微微一愣。 这阿土衮不是在大军军营吗? 怎么跑回来了? 眼睁睁的瞅着自己前线的士卒,和部落中守卫的士卒丧生?这个族长怎么就这么衰? 眼帘中,阿土衮径直跑来,几步之遥仓皇从马背上跳下,单膝跪倒在泥地中,垂头向着大旗下的李闲拱手。 “降了,咱们降了!” “望李参军给咱们部落一条生路,前线已然死伤不少,再杀下去族中壮丁已然不足……” “族中这些青壮都是些冲动的性子,不听劝阻,他们不明白,但是身为一族之长我却能明白,怎么这些杂鱼虾兵敌不过唐骑……” 李闲望着这个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一路上姜提延的诉说中,得知这个拥有最多子民的部落,在昔日中曾创下过最未辉煌的战绩,可如今却犹如一条丧家之犬一般摇尾乞怜。 有那么一刻,李闲甚至有点同情这个异族族长来。 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过去,李闲手中的马鞭点在阿土衮头颅上,居高临下望着处着头颅隐隐发颤的人影。 “大唐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做的不错。” “你是想为他们求降?” 鞭子一扬吗,指去场地中跪在一起被围在百骑中间的人影。 “正是,正是。” 阿土衮头也不敢抬,余光瞥上一眼鞭子指去的方向,头点的像个鸡啄米一般。 “我没看到诚意。” 李闲的话语轻飘飘的传入耳畔,阿土衮颤抖的看上一眼前乌黑的皂靴,双手缓缓捧起,低头亲吻上去。 “尊敬的大唐参军,我阿土衮一族永远臣服于大唐。” “我愿以草原人信奉的长生天起誓,愿让天上的苍鹰为证……” 披垂下的发丝下,阿土衮嘶哑颤抖的声音从喉咙中艰涩发出。 “族长!别啊!我们阿土衮一族,永远是荒原上的骄傲!我们……” 人群之中有青壮受不了这样卑微的场面,朝着瑟瑟发抖的声音嘶喊出声。 话未说完。 刷。 咔嚓。 刀剑出鞘,砍进皮肉的声音接连传出,嘶吼声戛然而止。 在降卒惊恐的窸窣声中,程处默冷漠的将唐刀收回剑鞘,冰冷的说上一句。 “聒噪。”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眼,顿时让跪着的降卒们向后挪动,下意识的闭紧嘴巴。 马鞭一下一下的点着阿土衮头颅,李闲扫视着一众人影,并未立刻开口。 半晌。 挥过手臂,招呼环手抱胸的程处默。 “放人,缴械听话的留下,不得妄杀,反抗的除了。” 传令离开时,李闲缓缓俯下身躯,对上阿土衮那双惶恐的眼眸。 “不管你是龙是虎,在我李闲这里,你就是大唐的一条猎犬。” “光凭你的一个起誓,远远不够。” “你我都不是三岁孩童,张口就来的话语,仍谁也说的出口。” 缓缓起身,李闲不再去看阿土衮一眼,翻身上马居高临下望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影。 “你们其中的一些人,或者说你们中的同一类人,在大唐的边陲,烧杀劫掠,不是一句誓言一句认怂的话语便能抹平。”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原则不会变!” “我想要的东西,想必你也清楚,看在你族人送命的份上,我且给你的部族破下这个先例,不再追究。” 话语顿了顿,李闲打出手势,示意那些监视缴械的士卒集合上马。 勒过马缰,缓缓走过跪在地上人影的身侧,李闲停了停。 “你可知晓,该如何做?” 地上半跪的人影,身子沉了沉,低俯的身姿下声音坚定。 “血债血偿。” “那些肆意滥杀的人,都该死。” “说得好!” 李闲的话语在话音落下的一刻接了上来,再度牵起缰绳,缓缓朝前走去。 “你身后的子民成千上万,长远迁徙不过是劳民伤财之举。” “我倒是有心将整个荒原绿洲重新分配,选择一个合适的人选出面,替大唐来守卫,毕竟土生土长在中原的男儿,并非需要背井离乡要要前来来管束着不毛之地。” “要是有兴趣,让我看到你的实力。” 一排排马腿从低垂的视野中路过,阿土衮的心中并未感到屈辱,反而被一股暖意所包围。 自己忍辱负重数日,说到底为的便是族人们在夹缝之中求得一丝生存的空间。 不用搬迁至遥远冰寒的天山,能在这片地域定居下来固然是自己连同族人心中所愿。 而眼下,有这么一个契机! 唐骑连同西羌族人从眼前离开,身后有人将阿土衮搀扶起来。 红着眼眶的青壮,看着满地的同胞尸身,又看看能在凶蛮的唐兵铁骑下逃脱的自己,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族长……” 有人低沉的呼喝。 阿土衮目光从远行的唐骑身上收回,转身看了看蜷缩在在马车旁静静看着自己的子民,眼角中溢出泪花。 “不走了,这里就是咱们的家,咱们再也不用走了。” 拍拍身侧两个青壮的胳膊,阿土衮声音有些激动的更咽。 “去替族人们收拾收拾,咱们回家。” 目光远去东方的地域,浮起坚定。 “收拾完,咱们就回大营,给大唐送上一份大礼。” 第332章 咸鱼也有野心 荒原的天气,说变就变。 先前还是万里碧空,转眼之间,东方闷雷滚滚,似是要下起雨来。 原本定下的赶路计划暂时搁置,索性在一处山丘前安营扎寨,准备午膳。 在冰冷的雪水中洗去脸上干涸血渍和甲衣上的碎肉残渣,秦怀道将手中陌刀插进泥土,望着捧水洗漱的李闲,一屁股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李兄,按理来说阿土衮不会这般干脆的认怂,昔日的首领一瞬间跌入低谷,理应对咱们恨之入骨才是。” 拔起手旁的一根青草衔在嘴中,秦怀道顺着先前来的路线回望空荡荡的身后,而后转过头来。 “临阵倒戈,两面三刀,只怕最后在王城决战中,给咱们使上绊子。” 话音刚落,程处默从远处走来,卸下银盔丢给秦怀道。 自顾自的一片片卸着甲衣,任凭那些甲片缝隙中流淌下小溪一般的血水。 “你能想到的,李兄何尝想不到?” “再说了,这荒原茫茫,聚集起的牧民们再怎么说也有数十万,总不能一个个都杀完。” 抱着明光头盔的秦怀道微微皱眉,随后认真的点了点头。 “说的也是。” 李闲并没有干脆的回答两人一问一答的话语,冰冷的雪水让整个人为之精神不少,李闲在考虑的乃是如何能快速的占领下王城。 眼下王城中派出的骑兵还在草原上游荡,大军班师回朝二十万大军,在看到荒原状况之时,多半会暴躁如雷,疯狂搜寻自己的这支队伍的踪迹。如此一来,自己这支部族的生存将会受到极大的威胁。 绝对的力量优势的面前,任何计谋都成了徒劳。 “这个人并非乃是你们看到的那般懦弱。” 挽起袖子走来的姜提延,俯身捧上溪水,清洗上一把脸庞。 冰冷的溪水让这位平素中养尊处优惯了的族长缩了缩,打了个寒颤。转而将手上水渍甩去,放下袖摆,望过去两人。 “此人心中乃是心有大任,余光之处皆是族人性命,只是怕被你们弑杀掉,因而才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看着身旁起身的李闲,姜提延嘴角微微上扬。 “想必此人在前线之时,心中定然是对什么事情极为恐惧的吧?或许是目睹了太多的亲人离世……” “也因而在丢掉尊严的一刻,才显得义无反顾,甚至于之后对于李兄给了一条生路之时,全然有些激动起来。” “我姜提延半生皆是扑在商贾之术上,对于人心还能拿捏一二。我敢保证,倘若当时打听选择格杀勿论,此人决然会暴起伤人,至少会拼个鱼死网破。至少此人在等候答案之时,撑在地上的右手虚握,多半是想夺刀杀人。” 李闲呵呵一笑,仰头看向天际零星飘下的几颗细雨。 “姜提延族长果然是商贾大家,竟能从细微之处猜出过往。” “大唐的将士不是屠夫,咱们也并非要将人赶尽杀绝,而我们也并不缺那些唯唯诺诺如同木偶一般听之任之的人,倘若他心中了无牵挂,又毫无憧憬可言,我便当场一刀劈了。” 看着几人都已洗漱好,李闲率先带着众人向着营地的炊烟处走去。 “我们要的是猎犬,而不是温顺的羔羊。” 秦怀道和程处默本是刀中来剑中去的人,相对于李闲这番话语更多的便是赞同,反正可以杀阿土衮两次的人,倘若他敢二心,再杀一次倒是也难。 可经历过商场尔虞我诈的姜提延却多了个心眼,微微挪动脚步,靠近李闲身侧,负手边走边说。 “古有曹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今有李兄不畏往昔恩仇,网开一面,这样的气概,让我姜某也自愧不如。” “可终究李兄后面的一句话,给出希望之时,也在考验着阿土衮的内心的凶残。” 说到这里,姜提延话语顿了顿,见李闲沉默不语,方才开口补充。 “要想报恩,便要同胞相残,甚至于手足相残。” “李兄,这样的人萦绕在身侧,多少让人有些后脊发凉。” 向前的步伐顿住,李闲遥遥指着天边,话语平静。 “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 “这数月的时辰中,咱们一路打下来,边陲被糟蹋成了什么样?咱们心里都有数,现在咱们这般杀过来,你看看他们多少人心中亦是发毛,这个天下的规则皆是由这些强者制定。” “在往后的岁月中,我希望唐人和外邦能够和平共处,男人不用在战场上流血,女人不再受到欺凌,孩童们能快乐的生活在这片故土上,咱们唯一能够做到的便是强大起来,凶狠起来。” 放下手臂,李闲顺手接过士卒递来的稀粥,趁热喝上一口。 “他们凶横,我们便要比他们更要凶狠,他们友善,咱们便用更好的东西去反哺。” “汉化的事宜太过庞大,尤其是在开这个先例时,极为困难。就像你说的阿土衮,他可能会背后捅上你一刀,可换做别人,依然会有同样的问题。” 四个人缓缓靠着背后的岩壁坐了下来,端着稀粥时不时喝上一口,看着零星飘来的雨点,看着躲在帐篷中愣愣发呆的诸位士卒,听着李闲继续说道。 “阿土衮或许不是一个好的人选,但绝对是这个部落之中最想维呼子民安危的人,从他身上能看出一些对子民的人性关怀,以及能从他身上看出一丝对如今悲惨生活低头的一面,对不对?” “至于如何将这支猎犬拴住,实则办法还有很多,粮食便是最为基本的一个,大唐锋锐的兵刃精良的甲衣也是一个方面,让他依赖大堂的粮食,需要大唐更为有力的兵刃……” 在古时异域普及现代的思想,确实不是李闲的强项,捡一些重要的说上一说,顺带提些对未来的畅想,倒是让姜提延听得如痴如醉,心中钦佩万分。 至于秦怀道一拍胸膛,呵呵一笑。 “李兄说的是!” “拳头底下见分晓,延续大唐盛世的事情并不轻松,自然有上不少死亡。” “咱们当兵的,吃的是老百姓种出的粮食,自然要守卫住大唐寸土寸金。” 程处默关于李闲所说的什么汉化一套有些朦胧,但对于李闲所言的强者为尊万般赞同,暗地中将拳头握紧。坐起身来将屁股上的草屑拍去,大声说道。 “大丈夫以身许国,投身沙场保家卫国,宣扬国威乃是本分!” “李兄,我听你的。” 第333章 胜利喜悦 雨势渐大,在黄昏时分竟是越来越为密集。 视野穿过茫茫阔野,一直想着西南之地而去,翻过横断山川一代,在繁茂密林旁,同样的军卒正驻扎在这里。 依靠山谷搭起的毡帐绵延数里,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阻碍了大军行进的脚步,提前在这山谷间扎营安寨。 被簇拥的中军大帐中,油盏灯昏黄亮光,剪出对面而坐的人影,映去毡帐壁侧。 伴随着小雨滴落毡帐的滴答声,有话语从毡帐之中传出。 “大相,如今战事分明,想必你也能放下心来。你且放心,为了吐蕃前程,我定然不会乱来。” 将军论钦陵大手攥着杯盏,狠狠握上一握,薄铜酒盏有些微微变形,心中实则还是隐忍着弟弟被废的悲痛。 一只手匆对面伸出,拍上那只用劲的手,禄安瓒看向眉头紧锁的人影,轻叹一声。 “唉~说起你弟弟的事情,身为大相,我着实做得不够。” “事端毕竟乃是我先挑起,说道起来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咕咚。 大手猛然将手中杯盏的酒酿,一口灌下。 论钦陵抹过嘴角,让辛辣的酒酿游走喉舌,豪气的挥过大手。 “此事就此作罢,不便再提。” “李闲这小子常常听闻大相提及,如今带着百骑竟然能将吐谷浑三千虎骑击败,一己之力能摧毁掉城池也着实让人惊叹。” “大唐有这样的才人,弟弟能见识一面也算不亏。” 提及李闲,禄安瓒缓缓直起身子,面上的神色也随之严肃起来。 “是啊,这样的人,着实有些太过惊人。” “听闻大唐兵卒已然调动,我已书信一封传给可汗,让他递给大唐一封助战书,之所以随军这么远,也是因为这件事事关重大。” “国事家事,你还是要慎重把握……” 见对面人影连连点头,禄安瓒起身,扶手在后,透过毡帐开出的小窗望向窗外纷飞的小雨,叹道。 “世事无常啊,大唐兵锋再起,此次决然不是一击便退这么简单。” “多半……吐谷浑要步了东突厥的后尘。” “吐蕃境内百废待兴,一切皆在孙赞干部预料之中蓬勃发展。” 阔步走上两步,禄安瓒走至喝着闷酒的论钦陵身后,大手搭上肩头,言语中多了一份坚定。 “你放心,你弟弟的仇,定然要报。” “只是现在,确实不是时候。” …… 皇城,长安。 第一封来自西陲边疆的军中急报传达之时,已是万家灯火之时。 堪堪宽衣欲寝的李世民径直从太极宫中起身,手捏急报看了又看,欣喜的挥过大手,招过荣公公去往将文武肱骨召见入宫,迫不及待的要将这喜悦分享出去。 大殿之中烛火盏盏,映照着大殿中央沙土隆起的大唐缩小疆域图,山川河流一应俱全,栩栩如生。 “给朕指指,如今的大军行军何处。” 李世民伫立在沙盘旁,欣然的瞅着西陲边疆一代。 高士廉将一枚小小旗帜插上一处隆起的小土丘上,银须抖动,欣喜横过手臂解释道。 “据战报所言,在库山一代痛击吐谷浑军卒。” “而后卫国公此番乃是兵分两路,一路乃是卢国公,李大亮所率领的军卒,一路向北。另一路由李道宗将军带领大军出其之左,形成夹击之势。” “眼下的战事实则显而易见,北行士卒便是在曼都山一代交战,转而便能经赤海,到达且末西境。南行士卒可路过星宿川,直达渤海之地。如此一来,两路兵卒遥相呼应,便能在王城一代齐聚,占领全国。” 顺着画出的线路,李世民已然看出了之后大军路径和战场,忧愁许久的脸庞上终是露出了会心微笑。 手指着王城一带地域,笑吟吟的说道。 “瞧瞧,朕昔日说的什么?” “李闲这小子就不会让朕失望!” “闯过边关凉州,长驱直入,百骑将整个荒原搅得天昏地暗,破掉前线上的威势。说起来,这小子还是朕小看了。” 数月来的提心吊胆,在这一刻终是放下,李世民身侧的这些文人肱骨们也不禁欢笑起来。 房玄龄走出队列,脸上带着一抹惭愧,向着周遭一干臣子横过手臂笑道。 “哎呀,说起来还是咱们有眼不识泰山,小看了这些内敛的李闲,想不到这小子竟是在军略上有此等能耐。” 话音刚落,身侧的魏征稍有的露出的笑容,带着自嘲的口吻开口。 “是啊,想不到竟是被这一个小小年岁的青壮彻底打了颜面。” “想想这平素中一副文绉绉的模样,谁会想到竟是能在这战事上竟是延续了父亲李靖的本事。” “看看这突袭,啧啧,比起当年卫国公伏击吐谷浑大军,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哈哈哈。” 铁嘴魏征居然少见的为李闲说起了夸赞的话语,让长孙无忌也有些惊奇,调笑道。 “能让魏大人夸赞的人着实不多,李闲算的上第一人!” “这次突袭,值了。” 哈哈哈。 大殿上一阵欢声笑语。 尉迟敬德扯起粗喉咙哈哈大笑几声,走出队列。 “魏大人说的乃是实情,可只是说对了一半。” “并非是李闲这小子延续了卫国公的本事,而是这小子深藏不漏,不愿展示罢了。” 转而向龙颜大悦的李世民拱起手臂,笑道。 “诶,陛下。” “微臣斗胆向陛下请命,不若就给李闲拜下一武将官职,出入这军营。” “今后也好为大唐开疆扩土,扬我大唐兵威,震慑四海。”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之中的氛围微微有些诡异。 文臣武将们都听得出来,向来直爽的尉迟敬德这乃是在向陛下给武将行列添置人丁。 只有尉迟敬德似乎并未从中体会到文武之争的氛围,目光四看一眼神色各异的朝臣们,一拍胸膛。 “嗨!你们看我作什么?” “这等军武上的旷世奇功乃是李闲这小子立下的,老夫也不过是说句公道话罢了。” 事已至此,长孙无忌缓缓压下尉迟敬德拱起的手臂,面上云淡风轻的笑笑。 “诶!” “尉迟江军,此言差矣。” “李闲乃是陛下从泱泱大唐之中点出,陛下慧眼如炬将此等,埋藏于人海的奇人异士发掘而出,陛下心中定然有主意,又何须尉迟江军请命。” “以我之见,李闲军略出众,可谓将帅之才,但凡是也无需亲力亲为嘛!今后大唐的长治久安,繁荣昌盛方是任重道远之事,坐上这文治之路,也不在话下。” 见纷争渐起,李世民压下手掌,笑着瞪着几人一眼。 “这说起战事,怎么又说道起官职来。” “来,给朕说道说道,李闲现在最有可能的战事在何方向。” 第334章 拙劣的演技 辰时,一缕阳光照射向皇城宫瓦,隐隐闪烁着七彩琉璃般的色泽。 昨夜喜讯来的太晚,又太过于振奋人心,李世民竟乎半夜未阖眼帘。 朝会依旧,盯着两个眼圈的李世民依然神采奕奕,看不出多少疲态。 入朝的文武百官先是听闻了西陲战报的消息,各个弹冠相庆,让整个太极殿欢祥氛围为之拔高。 待众臣稍稍从喜悦之中安稳下来,端坐龙椅的李世民挥过袖袍,示意荣公公将方才接到的吐蕃信函当众念出。 迈过细碎步伐,荣公公走上玉阶顶端,尖锐悠长声音荡彻大殿。 “初访大唐,使臣所言的繁华盛世令人神往,身在吐蕃,亦是被述说出的所见所闻所震撼……同为君王,孙赞愿为使臣过节之处致歉,望大唐海纳百川,不计前嫌……友邻兴邦,乃是吐蕃帝国基业奠定基石,孙赞不敢违逆,还需向大唐修习。” “……听闻西陲边境战火如荼,百姓流离失所,孙赞同为一国之主,对吐蛮此等恶行深恶痛绝……西陲边境与吐蕃相隔毗邻,孙赞已然兴正义之师,为大唐军卒帮衬一二,以书心中不忿之情。” “……吾儿自幼喜读大唐诗文,常常沉迷其中,尤以对中原婉约女子爱恋万分,眼看以致婚配年岁,还望唐王能应下小小夙愿,也能让两国情谊更上一层楼,孙赞拜谢。” 洋洋洒洒的一大片,接近一盏茶的时辰方才读完。 收声垂首,荣公公润润嘴唇,方才朝着陛下躬身,将纸卷捧上。 “陛下,念完了。” 微微点下头颅,李世民虎目扫过四座,面上含笑。 “诸位爱卿,如何看待?” 朝中群臣面面相觑,神情极为丰富。 有惊诧,有厌恶,有沉思…… 哼! 尉迟敬德率先打破朝堂无人应答僵局,大步跨去殿中,朝着龙座拱手。 “陛下。” “这文绉绉的语调,看着便像是文人世子所做,哪里有君王竟乎家书一般得我说道这些事宜?” “再者,吐蕃那厮在皇城中大闹几日,大放厥词,肆意辱骂我大唐文人志士,武道中人。要不是被人狠狠教训收场,恐怕能吹嘘到天上去。” “如今短短的两个致歉,便向将此事一笔勾销,敷衍,太敷衍!” 尉迟敬德指向西南方向,面上一片愤慨。 “依我说,要认错,就该让那些个使臣再来,当着皇所有人的面,将此事说道清楚,而不是就拿着一张纸卷,便想了过其事。” 诶~! 拉长的声音中,身着文官衣袍的文官走出队列,横手向前。 “尉迟江军啊,孔圣人有言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即是君王亲自谢罪,已然看到诚心,又何必执着于当面致歉,得理不饶人,这岂不是有失咱们大唐风度?” 房玄龄斜眼瞥一眼方才说话的文士,既不想反对,又不想赞成。 致歉这种事情,什么程度什么方式,并未有明文规定,争论这些虚妄的东西毫无必要。 阔步出列,朝着龙座上的李世民揖礼。 “陛下。” “这孙赞干部这封国书更像是家书不假,乍一开始便将姿态拉低,给人友人间的私语之感,算是攻心术上的一种,让人极难回绝。” “言辞恳切,却在提到君王之时,毫不退让,无形之中将自身君王威严维护,实则乃是表明了内心中还是有和大唐争锋的野心。” “整体而言,一封家书,刻意拉低身份确实为姻亲一事做了嫁衣。” 微微抬首,扫过殿中诸臣一眼,房玄龄将目光最终落在李世民身上。 “往事已过,便随风而去。” “眼下最为重要的,乃是这份姻亲,到底如何处置。” 咬文嚼字乃是文人的强项,从天花乱坠的表面,分析出吐蕃可汗的真正意图,顿时让整个朝堂不少武将也随之明悟起来。 一向不怎么参与朝政的张公谨呵呵一笑,走出武将队列。 冰冷的神色中不难看出对这等刻意讨好的鄙夷,和对于这张看似书信的国书嫌弃。 “口中叫喊着友好睦邻,团结一致,可偏偏在大唐兵卒被围困于灵州之时,吐蕃大军尚武任何动静。” “此番危难解除,大唐兵锋强盛,横扫吐谷浑大军。这些吐蕃圣人们倒是站了出来。” “好一个睦邻安邦,话语说的冠冕堂皇,背后阴谋不可小觑!” 一席话语也算是说出了不少朝臣的心声,暗暗点头。 长孙无忌目光凝望张公谨片刻,垂头轻叹一声,看着脚下缓缓出列。 “张将军所言不假,可毕竟这信笺已然递来朝堂,于公于私也算是吐蕃可汗一个心声,倘若大唐拉着这些发生过后的事宜说道,到时会让更多的人曲解意思,嚼了舌根,说起来倒是显得大唐小气,这便是吐蕃的高明之处。” 拱手向着龙座揖礼,长孙无忌继续说道。 “陛下,依臣之见,吐蕃出兵一事,并非谋取我大唐疆域,值得颂扬,也能给周遭诸国表明大唐的心意,理应郑重回复并有所嘉奖。” “龙子龙孙俱是千金之躯,下嫁高原荒漠不毛之地,且不谈路途遥远颠簸,就是这日常起居也多有不适,此时还需从长计议。” 远嫁他乡的事宜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也确如信中所讲,至少能换取数载的安稳。 寻常人家嫁女,身为人父人母都格外不舍,更何况这乃是帝王的子嗣,又有谁敢轻易将此事作为交换的筹码? 长孙无忌一席话语落下,房玄龄也接过话茬。 “如今乃是大唐盛世,周遭四邻皆已与大唐建交,吐蕃不过初次与大唐交涉,竟是想着这等好事,太过异想天开。” “说得对。” 瓮声瓮气的话语响彻在殿中,高士廉朝着龙座拱手。 “陛下,吐蕃会审视夺度这乃是好事。” “如今西陲首战告捷,吐谷浑节节败退,咱们大唐一统西陲之地指日可待。” “吐蕃这等蛮荒部族不妨压上一压,让他也知晓,咱们大唐不是他想如何便能如何。” 哈哈哈。 听闻台下你一言我一语,李世民开口大笑。 “诸位爱卿啊,朕也从未说过会应允下此事啊。” “民间有俗语,手心手背皆是肉,朕的公主们个个聪慧过人,又怎会轻易下嫁。” “罢了。” 挥手招过荣公公,李世民目光闪烁,沉声道。 “替朕拟一份草书,回绝此事……” 第335章 奸诈的吐蕃皇室 金辉洒去坐落高原上的皇城,蜿蜒而上的阶梯上兵卒林立,甲衣森寒。 孙赞干部亲迎从战场归来的禄安瓒,身后百官相随,对这份日理万机的大相极为崇敬。 两人并肩而行,拾级而上。 风尘仆仆的禄安瓒摘去肩头上毡帽,扑打掉一路来沾上的浮尘,面容上挂着些许倦容,自嘲道。 “想不到我精心策划数载的奇人计策,反而被一个唐人一一实现。” “李闲这小子在农桑文治一方凸显不少,在这军谋征战上也丝毫不逊色,连我也自问不如啊。” 匆匆而来的几个侍女从身侧接过禄安瓒换下来的毡帽、大氅,随手将新的劈上,便听身前的孙赞干部说道。 “大相日理万机,吐蕃帝国能有今日的局面,大相功劳一半,又何须这般低贬。” “大唐西陲的事宜本王也略有耳闻,一己之力引来天雷轰城门,挫虎骑,当真如神仙下凡一般。” “外界传言,我无心过问,不经过这事宜既然出了,便必然有些蹊跷,或许这李闲真有几分本是,亦或许是大唐故弄玄虚,用以震慑诸国的把戏罢了。” 两人边聊边走,顺着九曲石阶,踏上平顶阔地,在金色圆顶毡帐前落座。 侍女盛上上好的马奶酒酿,拿出馕饼,却被禄安瓒摆手推掉。 “要了解大唐,先从其生活习性做起,去我毡帐中拿些清茶来,今日我要与可汗共饮唐茶,海阔天阔。” 这也是禄安瓒这么些年来养成的习性,要想修习一个国度比自己要强的地方便从吃食做起,也因而养出了肥硕的身躯。 “即是提起大唐,本王倒是想起那份国书来。” 撤掉了酒酿,孙赞干部索性站起观起了这平定高原上的美景,目光远去草原上牧羊的子民,喃喃说道。 “想必此时的国书已然交到了大唐陛下的手中,若猜测不错,求亲之事怕是会被婉拒。” 跟随站起的禄安瓒也一并同孙赞干部站在了石砌雕栏前,手扶冰冷石雕狼头,望向远上云雾缭绕的高山,接过话茬。 “中原女子喜食粟米粮油,远嫁而来终是吃不惯高原上的油脂饱满的肉食。这样也好,不用劳神费力去伺候娇生惯养的千金之躯。” “和亲本是暂缓之策,可汗不必挂念在心。” 一句嬉笑话语,倒是让两人心照不宣的笑笑,禄安瓒拍拍手下的狼头,接着说道。 “如今西陲边境上,大唐军卒正面纠缠吐谷浑部族,引得主力不得回援。王城之中皆是些虎将带领下的一群老弱病残,恐怕也不是李闲这小狐狸的对手。” “吐谷浑多半是要步了东突厥的后尘,到时候大唐倘若不牵扯出西南大营军卒前去镇守,必要要在西方选上一员得力助手前来管束西陲诸多小国事宜。” 转过身来,禄安瓒目光灼灼,眼中闪烁睿智神色。 “吐谷浑倘若重建,新王上台政局不稳,细数周遭诸国,也只有咱们吐蕃是其中强悍的一支。” “到那时候,身居长安的哪位,就算是不愿,也定然会对咱们吐蕃示好。” 浅显的例子并非孙赞干部没有想过,而是此番由禄安瓒说出来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见侍女将沏好的清茶端上案桌,伸过手臂。 “如此便好!” “来,与本王痛饮一杯,说说你这一路来在边陲上的事宜,也让我心中知晓这李闲到底在西陲沙场上有何高见。” …… 春光灿烂,碧蓝的天空上有飞鸟略过,传出长长鹰鸣,空灵清脆。 一队数千人大军依着密林而行,远去几十里,便是吐谷浑王城所在,灭国之战尽在眼前。 对于这些远道而来的大唐百骑而言,数月在草原上的风餐露宿终是要有上个结果,遥想数千年来,还未曾有这等武将干过如此壮烈的事情来。 遥想这昔日破城之时,李闲一语惊倒众人时,就连这些士卒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会率先踏进这王城一步! 就算是并未攻破这座城池,这样的功绩就算是当年的霍去病,也不及三分。 想到此处暗握这刀柄的手,也隐隐兴奋的颤抖,用力。 对于这些西羌族而言,也不曾想到自己的族人还有翻身的一日,或许不及当年周朝那般风光无限,骤然是能在城池中飘起一杆隐没历史长河许久的旗帜,也是莫大的荣耀。 相对于这些兴奋的士卒,李闲则显得有些淡漠沉静。 与众士卒谈天说地的程处默止住话语,纵马前去与李闲并肩而走,侧过头颅望了过去。 “还在想昨晚那个汉人?” “叛逃的懦夫,身为一隅父母官却并未尽上分毫州牧该有的职责,杀就杀了,有什么好想的。” 话语干错,有些出乎程处默的预料,微皱眉头,沉了沉头颅,凑的更紧,望向那张凝重的面容。 “当真?” 这一路走来,程处默算是见证了李闲的脱变,从一个连府中鸡鸭都不曾屠杀的人,硬生生在这血淋淋的战场上练就了一身冷漠。 可说道起来,一路上手刃的蛮夷不少,杀那个从阿土衮部族交出来韩威,同胞相残倒是第一次。 呼~ 李闲呼出一口气,抬头直视前方绵延的树丛小道,摆摆手。 “这是不提也罢,这样的人,死不足惜。就算是活着,也是要祸害家族无辜亲人的主。” 看似找借口的话语,实则是李闲的自我安慰。 毕竟自己也未曾想过这双手,会沾染上汉人的血。 收起思绪,李闲目光游离上程处默脸庞。 “眼下草原上乱糟糟一片,想必前线吐谷浑大军之中早已忙碌的不可开交。” “韩威所言,大军中乃是有部族回程,他才逼不得已撞入草原,定然是大军之中已然有些不合,这对前线父亲而言是个好事,对于我们而言,却是更大的危机。” 茫茫二十万部族回归王城,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能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亦或许会交在荒原上织出一张巨大的网,到时候这支部族逃遁也会成了问题。 程处默捶捶胸口,手中银枪挽出枪花。 “无妨,杀蛮人这辈子都杀不够!” “来一个,便杀一个,来两个,就算是战死,也能赚上一个。” 动不动提上死字眼,李闲白一眼程处默. “得了,别整日提死,不吉利!” “传令下去,让士卒吃些东西,今日赶到便攻城!” “只望父亲那边能脱些时辰,这王城恐怕颇为棘手。” 第336章 两方开拔 夕阳照上城头,熄灭火焰的箭矢密密麻麻插上城楼,数道黑烟自城中腾起冲向天际,就连飞鸟也不敢再靠近城池。 这里乃是靠近唐土最近的位置,尚且保留着大唐风格,成了吐谷浑边关上为数不多的石砌城池,此刻也经过两天的鏖战,颇有几分残破的模样。 翻卷的狼头旗帜下,士卒匆忙奔走城头,将还在燃烧的火焰扑灭,一具具同胞的尸身亦被推下城头,地上、尸身上插着的箭矢也被一一收拢。胆大的校尉,指挥着身着染血的士卒,小心翼翼的推开城门,探出脑袋,将檑木和石块重新搬起拾回,一双目光却死死的盯着前方,生怕大唐的军卒再次折回。 城墙上,伏允披挂着烧焦边角的大氅,领着一众将士从城垛今后走过,伫立城头,远望阔地尽头蔓延的唐军轮廓。 嘭。 大手重重拍打在城垛女墙上,伏允收紧手掌,奋力扣紧掌心坚硬墙砖。 “堂堂二十万大军,竟被几个不知死活的跳蚤搅和的分崩离析。” “城中的着八万士卒也都是些蠢蛋!连三万人马都不敢对阵!气煞我也!” 连续两日的鏖战,虽为让大唐兵卒登上城楼,却也让自己的兵卒损失惨重,就连城中保留着汉人习性的百姓子民们,也跟着遭了秧。 房梁横木被抽走照着大唐的模样做成了守城的檑木,大户府邸门口的镇宅石像也被砸碎做成了防御武器,甚至于在最危险的时刻,连城中会用铁矛箭矢的百姓也被驱赶上了城头。 起初有将领反对,可终究是在两场阔野决战失利中沉默下来。 暴躁的呼喝声引得周遭清扫战场的士卒纷纷为之侧目,辛辛苦苦守下的城池,却是还要落个骂名,带着倦意的面容上多半呈现苦楚之色。 有部族首领叹息一声,缓缓走上前头,揖揖礼。 “可汗,咱们的士卒向来在阔野上骑马惯了,上了这城头多有不适。” “更何况守城一道,乃是大唐的强项,因而在他们攻城之中更为得心应手。” 说到此处,首领看上一眼周遭士卒模样,上前两步凑近伏允。 “可汗,眼下士卒们操劳两日,心中何尝不是苦涩万分,再骂下去只会更为消极。” “守城攻伐,贵在心态啊!军心,不可乱!” 强压下心头郁愤,伏允长长出上一口气,按扶在城墙上的大手稍稍松弛。 “罢了罢了,此事不再提及。” 见伏允怒气微微消停,身侧首领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首领我已命令麾下飞骑去知会赤水渡的慕容孝隽前来助阵,想必不出一日便能领兵前来。” “届时首尾包夹,总能吞掉这支荒原上的骑兵。” 伏允虽是鲁莽之辈,也绝不是没有脑子之人。 初听此话骤然欢喜,但片刻之间却皱下眉头。 “慕容孝隽乃是孤王麾下心膂之臣,行事冲动脾性暴躁,此人钉来驰援不假,可这一路上山势险峻还需花费些时辰啊。” “传令全城,驰援大军稍后便来,城中子民只需撑住最后一日便能大获全胜!” “再飞骑去往赤水一代,让驰援路上的慕容孝隽多加小心。” “这些唐匪,精着呢。” …… 夜幕降临,战火初歇。 唐军大营中,篝火少的旺盛,寒气被驱散,将士们围着营火而坐。 望着远方火把映照下的城池,李靖心中多有些焦虑。 攻守之势转换,虽是大唐的军卒对于攻城颇有心得,可面对这些将自己攻城经验学得有模有样的吐谷浑大军自己还是吃了些亏。 本就不多的士卒也在攻城中损耗掉三千,按照目前的状况,麾下的这支万余名士卒能否追击到王城,李靖有些拿捏不稳。更为担忧的乃是将善于守备的的李道宗一部,调动去了南线,担任分兵计策的领将。 改变昔日的做派,一路向着南线攻伐,李靖还是有些担忧,只怕这支部族会在进攻一道上会有些迟疑,延误了战机。 段志玄抱着胳臂,火焰烘烤下的脸庞有些发红,禀告道。 “具斥候来报,这支部族已然按照提前的计划进行,至今尚未传出任何讯息,想必路途坦顺。” “只是多半这支部族会在半路上遇到伏允麾下的心腹,不知晓李将军是否能拿下这名悍将。” 李靖拧着眉头,沉吟片刻。 “如今没有讯息,便是好的讯息。” “李闲带领的百骑听闻已然和西羌一族联合,有攻伐王城的趋势,前线的吐谷浑大军咱们可要拖住。亦或是尽早破城助上一臂之力方才稳妥。” “至于李道宗将军,多遣上几名斥候,隔上三个时辰便要禀告一次。” 话语顿了顿,李靖知晓说出的这是时辰多半有些太过谨慎,补充上一句。 “李将军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进退之事自然有自己心中想法,无需担忧,所要禀告的只需是些行程即可。” 明显看到周遭将领们神色稍缓,李靖方才继续说道。 “倘若在南线上吃下这支部族,城中士气必然低沉,明日便是攻伐最佳时期。” “让士卒们修整养息,加派人手提防夜袭。” 众将拱手允诺,随后在军营之中散开军令。 晚膳备下,滚热的稀粥盛上,围坐篝火的士终是不在吃食那些坚硬的干粮,满足和喜悦布满全军上下之时,大营的角落之中,窜进一匹骏马,有声音响彻三军。 “堵住了,堵住了!” “李将军神速行军,堵住了驰援的慕容孝隽一族!” 哗。 全军士卒为之沸腾。 李靖匆忙放下碗筷,快步迎出。在众将簇拥下,将纸卷展开,细细查看。 片刻后哈哈大笑一声,将纸卷递与身侧眼巴巴的诸将,老脸上扬起喜悦之色。 “好!太好了!” “李将军夜中行军,终是赶在驰援之前占领了必经山麓!” “攻伐不行便强守山脉!好你个李道宗,竟能如此变通!后援无力,我大军攻伐,再无忧虑!” 阔步走上高台,李靖朝着哄闹大军振臂高呼。 “好生休息,修整半日,全力攻伐!” 喜讯传开,兵卒各个喜笑颜开,扬手齐声呼应。 “必拿下!” 第337章 打入内部 西南之地,山麓。 李道宗摒弃先前计划,夜间陡然加上两个行军时辰,在巍峨山脉连绵一带提前到达。 随后,命手下手下三员大将率精骑合围山脉,形成口袋状,只等驰援的吐谷浑军卒进入。 堪堪修整了两个时辰,便见慕容孝隽携近两万士卒匆忙奔驰而来,黄昏之时,大战即发。 终究是又被二恶来征伐无心之人,气势上打听的军卒已然领先一步。加之地势上的优势,伏击甚为顺利。 虎背熊腰的慕容孝隽手捏半丈长的铁矛,望着来时汹汹的铁骑和枪林,勒令身在前方的士卒摆盾迎战,嘶吼声在混乱之中震彻山谷。 “他娘的唐贼,竟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宜!” “娘的敢来偷袭,跟我拼了!” 视野之中山上的滚石如雨,伴随着滚落轰鸣簌簌砸下,人仰马翻之中,不少蛮族士卒有些应接不暇。 躲避山上滚石之际,又见山谷前头铁骑涌动,心中难免震骇,生出退意。 恰到一箭之地之时,山上滚石不在掉落,隆隆马蹄侦破耳膜,伴随着刷刷破空,数千铁骑纷至沓来。 为首的唐将,年轻的面庞上杀意纵横,挥舞着一杆红缨黑枪杀入人群,砸翻数人之时,血肉横飞。开辟出的血路上更多冲撞的骑兵涌了进来。 “蛮贼!” “今日我苏庆节便要了你们狗命!为边关上拭去的子民百姓报仇!” 雄浑的嗓音里充斥着一股野性的凶蛮,恍若一头被愤怒包裹的狮虎。 “不要后退!杀出重围才有出路!” 自知被自己一时焦躁,落入包围之中的慕容孝隽拨开视野中散乱的箭矢,朝着被撕开裂口的前方士卒嘶吼出声。 但如今的战场上,前有堵截,后有乱箭,哪里还有半分凝聚起来的模样,溃散的大军开始向岩壁坠落下的巨石下躲避。 游目四顾,妄图挽救自己疏忽的慕容孝隽纵然有些挽救颓势的心思,却也不可避免的被漫天的厮杀声所吞没。 箭雨纷纷之中,慕容孝隽分离在被包裹的大唐军卒之中厮杀,陡然间被一支流箭刺进左肩,吃痛的闷哼瞬间,一杆恒色枪矛狠狠的迎面砸下,下意识的举起手中环首刀抵御,巨大的力道径直将人影震翻跌落马下。 回弹撞向胸口的一瞬,血气翻涌的慕容孝隽‘噗’的吐出一口鲜血,仰面砸去地面,手中兵刃无声掉落。 血红的视线里,满眼皆是残肢断臂,奔逃的士卒,然后被寒光刺翻在地,泼洒出殷红刺眼的鲜血。 嗡嗡的嘈杂声和凄楚的嘶喊在脑海中渐渐变得模糊,慕容孝隽在意识混度的一刻,目光望去悄然降临的夜幕,挣扎着从吐血的嘴角呢喃出声。 “……可汗……这次……怪我……” …… 天色渐亮,东方已有些亮白的影子。 焦愁一夜的伏允从睡梦中精心过来,习惯性的将枕头下的弯刀握在手中,睁眼看到空无一人的毡帐,和静悄悄的周遭,方才吸上一口气沉静下来。 撑过皮裘铺设的床榻,一瞬间身子陡然一个机灵。 吃着光脚匆匆向外跑去,掀帘而出。 目光之中,青冥天色中数位将领垂手站立在毡帐前,沉默不语,伏允骤然大惊。 “他娘的!不去守城在孤王帐前作甚?都他娘的给我去守城!” 有首领含着泪珠,缓缓出列,咬着牙望着伏允。 “大唐军卒并未攻城。” “慕容孝隽首领……他……” 目光远去忙碌的士卒,和城头上林立的枪矛,浮云蓦然一怔,连退两步。口中含糊不清的发出‘呃呃’的声音。而后清泪流出眼眶,嘴角张到了极限。 “孝隽……” 凄楚的声音在周遭盘旋,伏允身形有些摇晃,却被一只大手从身后拖住,更咽的声音响起在耳畔。 “可汗……节哀……” “……当务之急……乃是如何守城,如何为兄弟报仇……” 陡然之间,伏允挣脱首领的手臂,从身侧首领腰间抽出弯刀,塞在首领手中。 “杀了我!杀了我!” 嘶声竭力的声音响彻在毡帐前,被塞刀的首领惶恐扔下刀剑,数个人影匆匆上前抱住挣扎中的人影。 “可汗!冷静啊!” “如今打听军卒皆在阵前,一军之主,你可不能倒下!” “三思啊!咱们活着才能为慕容孝隽兄弟部落报仇啊!可汗!” 纷杂的劝说声在周遭中响彻,有首领死死抱住分离挣扎的身躯,言语更咽。 挣扎的身影渐渐平息下来,面上悲伤的神色缓缓退却,咬碎黄牙,恶狠狠的握紧拳头。 “大唐欠我兄弟一条人命,我伏允此身必要让他血债血偿!” “登城头!整兵布阵,我要带队冲锋!” “报~” 悠长的声音传出,打断了这声饱含赌气成分的军令。 士卒翻身下马,望着诸位首领面庞的悲凉,依然猜测到其中的缘由,强打起精神,行礼拱手。 “可汗,阿土衮召集旧部,前来汇合。” 在场所有人影为之一怔,面容上浮现一抹惊诧之色。 阿土衮在凉州阔野仓皇而逃,为此事伏允更为怒不可遏,大骂懦夫之时,更是将营帐中唯一张虎皮床榻踩得稀碎,不曾想这个临阵脱逃的首领,在此危急时刻竟是投奔而来。 挂着泪痕的脸庞上闪过一抹欣喜神色,不穿鞋的脚掌此刻似乎感受不到泥地的冰寒,阔步走在诸首领前列。 “随我列阵迎接!” 伏允心中明白,即使现在阿土衮归来,势力早已步不如从前,可对于全军士气而言,无疑乃是一个大的提升。 掀过大氅,匆忙的身影遥遥朝着城门戍卒扬臂呼喝。 “开城门!” 精壮的人影拉动吱嘎作响的转轮,绷直的数根粗绳将城门后的巨石缓缓吊起,缓缓洞开的城门后,阿土衮带着三千将士静静伫立。 伏允阔步迎上,与翻身下马的阿土衮拥抱一起,拍上他的肩膀,面容上涕泪横流。 “阿土衮,孤王对不住你!” 来者拥抱上这具肥硕的身躯,嘴角扬起微笑,用力的拍打着浮云的后背。 “阿土衮愿誓死追随可汗!” 望向身后神色各异的首领时,阿土衮露出一抹为不可查的冷笑,心中的声音说道。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慕容孝隽死的正和时机啊。” 第338章 不信邪 “死了?” 依坐在山丘背地的李闲擦拭着手中的刀剑,听闻姜提延的禀报,有些惊诧的望了过去。 虽然不知晓这慕容孝隽是何人,但前线之中有吐谷浑大将拭去的消息,便是好消息。至少能证明如今的大唐反攻阵势拉开,不再是被围困城池,憋屈的龟缩起来。 “死的好!” 程处默将手中的石块丢至一便,‘刷’的将唐刀插入剑鞘。 “这慕容孝隽可不是伏允坐下的虾兵喽啰,乃是皇室血脉的一支,与当初被作为人质扣押在大唐的慕容顺大宁王算是同脉。” “他死了,这整个草原部落中一批人就会失去背后的靠山,地位随之一落千丈。” “伏允如今在这危急的战事之中只会愈发难以召集起部族,前线战事可谓无忧!” 这般说道下,打磨着刀剑的百骑连同西羌族人兴奋的收拢好刀剑,欢喜出声。 李闲骤然间从地上坐起,脸面上扬起一抹笑意,看了看倾斜一般的夕阳,挥手召唤枕戈待旦的士卒。 “上马!” “今晚咱们要睡上舒坦的羊绒皮裘,喝着王城的酒酿!” “不欢,不散!” …… 数里之外的王城。 空荡的大厅中,乌坦腰悬弯刀,神色肃穆。 虎目扫视一眼厅侧两旁的将卒,威严发声。 “诸位!” “这支无法无天的唐骑,已然联合起西羌一族,东奔西走将咱们的斥候骗的团团转!” “大肆屠杀荒原同胞子民,视咱们的领域如同自家后院一般,出入自由!” 狠狠的吐出喉中浓痰,带着一丝嘶哑的声音随之变得清明起来,威势也随之增添不少。 “遥想这么些年,咱们荒原上何时受过这样的耻辱!” “如今这支唐骑毅然向王城进发,攻城即将来临!” 虎目从各个老将脸庞上游走,根根银发颇为刺眼。 原本应该在毡帐中养儿育女,安享荒原之地美好天伦的同辈,竟是被自己临时召集,拿起数十载不曾触摸的刀剑,再为整个城池浴血奋战一次。 想到此处,乌坦的脸庞上洋溢起一抹酸楚,眼眶随之有些红润起来。 微微平缓了心态,乌坦放轻了言语。 “诸位。” “你们曾经是先王手中最锋锐的利剑,现在亦是挡在唐骑铁蹄前最后一堵风墙,望你们能同仇敌忾,粉碎掉唐骑的幻想!” 说道此处,整个大殿上,老将们神色各异,嗡嗡的有些嘈杂。 乌坦知晓他们心中所想,缓缓压下手掌,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缓缓在厅中站定,乌坦神色肃穆的挺直身躯。 “我知晓诸位对于帮扶新王有些怨言,不单单是你们,就连我,亦是如此。” “可如今大敌当前,乌坦只望能冰释前嫌,为咱们国土子民争取出一片洁净的地域。” 说到此处,话语骤然落下,乌坦面向诸位单膝跪下,交叠过双手环保在胸前,郑重躬身。 “拜托了。” 最高的礼仪着实让周遭的老将们始料未及,匆匆起身前来搀扶。 “这是何故啊!乌坦将军,你可是咱们的主心骨,只能跪向先王,我们这些麾下怎敢收受得起。” “唐骑肆虐,咱们这些老将身为军卒,理当迎战,乌坦将军万万不能如此啊~” “只要有乌坦将军在场,定让那些唐骑有来无回,属下一切听从将军调度!” 纷杂的言语之中,一道妩媚的声音裹挟着仓皇从大厅门扉处传出。 “唐骑……听闻唐骑来了。” “……将,将军,要不咱们议和,暂且稳住此人,待大军返回一切便简单了。” 王城的可汗可敦脚踩莲步,匆匆走了进来,立体深邃的面庞上浮起一抹惊慌。 “堂堂王妃,不督战助威便罢,说出此等丧气话语,合适么?” 银须下嘴唇蠕动,堪堪起身的乌坦,望着怯生生停主的身影,大声呵责。 见几双怒气冲冲的眼眸的望来,可敦有些惧怕,纤细的手指攥紧袖口雪白的皮裘。 “可……可这唐兵无所不能……” “……能从大军搜捕中逃遁……还听闻会些巫术,能唤得天雷相助,劈塌城头……会不会……会不会在咱们王城也会如此?” “不若……不若咱们先应下他的要求,给些金银,承诺不再犯唐,便……便先让他罢兵……” 本是依仗美色诱惑尚未的可敦,此时没有了伏允在身旁撑腰,多少有些没有底气。 尤其是在昨夜无意偷听先前奴婢的对话,听闻到历来王城大劫,所有的皇室皇亲都要被杀头,姿色秀丽的王妃侍女还会被沦为玩物,活生生折磨致死。 每每想到这里,可敦忍不住战栗起来。 可面前的这些老将们可是吐谷浑有头有脸的的人物,哪里会被这三言两语所说动,乌坦冷哼一声,指向北方,声色厉苒。 “议和?这等事情也要拿在明面上来讲?” “你可知晓这荒原上成千上万的子民正在被像牛羊一般屠杀?你可知晓多少无辜的英灵在这片土地上哀嚎?” “区区一点小把戏,竟让你吓破了胆?这王妃的位置,你当看看能不能再坐!” 阔步走上瑟瑟发抖的人影身前,乌坦俯瞰瑟瑟发抖的人影,冷眸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般的愤慨。 “眼下大战在即,你的那些破事,我不愿再提!” “倘若有下次,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言罢,头也不回转身带着身后的将领出了大厅。 娇小的身影哆嗦着朱唇,颓然瘫倒在地,眼角中噙着泪水,面上一片苍白。 王城守卒的实力,可敦心知肚明,虽然都是些见过大世面的将领,可毕竟年事已高,又何尝是年轻力壮的大唐青壮对手? 更何况,在这大唐步卒中,那个大将乃是如狐狸般狡猾,饿狼般凶残。 清泪滑落脸庞,滴落上地面,有声音呢喃出来。 “完了,完了……” 高亢的声音随之在殿外响起,乌坦激励士卒的话语隐隐传来,而后脚步声隆隆渐渐远去。 从地上缓缓爬起,可敦恍若一具行尸走肉一般,透过冗长的石道,望着兵卒远去的背影,无力的靠上冰冷的石墙。 “只知你们是在救王城,我这般做又何尝不是想王城一个喘息之机……” “大军前线吃下败仗,自身难保,又何尝能抽出时辰管束王城。” “服软或许还能靠着大唐仁君的名号苟活……冲撞岂不是火中取栗……” 第339章 来自东方的狼 伏俟城。 这座坐落在草原上的王城,地域辽阔。内外城的建造,加之地理位置的特殊,被分作内城和外城。 仿造出大唐模样,内城中居住的皆是些王公贵族,拥有荒原上最为纯真的血脉。而外城中多半是些欣赏这等粗野建筑的富贾贵人,亦或是再次落脚周转的商贾。 绿洲上的消息实则早已在城中传遍,可绝大部分人中难以相信这样这样的事实。 怎么会有人能突破掉大军的封锁,孤军深入到荒原内地? 更可笑的便在于这支部族竟是只有百人之多?这样的兵卒且不说能不能到达王城,就是这周遭的茫茫沙海亦能让人迷失其中,活活渴死饿死! 整个城池之中,胆小的人影早已离去,独留些朝圣拜礼的商贾还在谈笑风生的将唐骑的事情当做神话故事来听。 直到这一日,消隐多年,身披锁子甲,头戴黄缨的士卒再次涌上街头,匆匆林立上城头,众人方才发觉不对之处。 整个城池中的人群面上惶恐,往昔中忙碌收购各族皮裘的商人也显得不再活跃,匆匆整理上自己的行囊,开始搬迁向更远的地方。来来往往都是些行色匆匆的人影,聚集之间,皆是些窃窃私语的声音。 虽是听不懂他们口中这些生涩词汇的含义,但仍能从中听出咬着‘大唐’‘唐骑’之类的字眼。 “……看来逃遁的乌蛮没有骗我们,这荒原唐骑的消息定是不假,看这架势只怕是要真打起来……” “荒原部落相距甚远,彼此之间讯息并不如大嚷边陲通达……也不知晓如今的唐骑走到哪里了……” “……这大唐可是修生养息这么些年,极少对外用兵……这次怕真是可汗惹恼了他们……” “你看这架势,就联系日极少遇到的乌坦将军也一身戎装,看来此事非同小可,只怕有恶战来了……” “……不要再看了,赶快收拾行囊,在外一些只怕要走不掉……” 细细碎碎的话语之中,城池中也因为这些士卒的穿插,整个外城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穿着华亮皮裘的老人,带着家中老小,将堆满家什粮食的辕车拉出城门。有些商贾走的着急,被豢养在这的小妾抱着小腿祈求带走,却被一脚踹翻在地,谩骂出听不懂的话语,匆匆钻进马车。 周遭的一些子民们也听闻到攻城的消息,匆匆启程,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终究还是来了。” 站上夯土堆砌的城墙,乌坦微眯着眼睛,望着遥远苍穹上折翅振飞的苍鹰,淡淡的说出话语。 “传令下去,让士卒们戍卫好城墙,撑上三日,大军便可到来。” 身侧的老将,苍老面容上微微惊诧,凑近人影压低声音。 “乌坦将军,先前士卒禀报,前线失利,尚在恶战。” “远去库山的路途,就算是昼夜星驰也难以到达……这不是……” 还未说完,却被身侧的乌坦直言打断。 “说的不错,就算是七日,大军亦不会到达。” “给城墙上士卒们一个希望,至少他们还能从唐骑的恐惧中,恢复几分斗志。” 话音刚落,斥候急匆匆跑上城头,递交上一封这些天来整理出的唐骑行军路线,只让乌坦看的头皮发麻! 三月初一,大唐百骑引天雷劈塌边城城头,三十五位虎骑士卒横死当场,血肉模糊。 三月初五,首个图恒部落告破,百余人男丁被屠,族中洗劫一空,妇孺孩童四散奔逃。 三月初七,窜逃子民被西羌一族俘获,百骑一路向西,屠经两支启程商队惨遭不测,车架上百余件皮裘被掳二十劈战马不翼而飞。 十一日,大唐百骑转而向北,屠尽五百余人的酋恒部落,掳走两百匹战马,族中青壮护卫惨遭杀戮,妇孺老人伤残七十余人,整个部落土崩瓦解,连同周遭的齐恒,莫恒等四个连带部落一并陷落。 二十日,消失数日的唐骑部落突然出现于阔加朴一族,全族上下五千余人,死伤大半,以阔猛带领的戍卫部族兵卒尽数被屠,尸首分离,头颅被挂上木桩……。 自此后,整个唐骑小队销声匿迹,彻底从荒原征伐,再寻见时,整个草原上追击的虎骑已遭不测。而后与西羌一支汇合,共组五千人大军,一路向南,直逼王城。 急促的话语念这一张又一张的纸卷,就如一把砰砰砸向每个大将心扉的铁锤一般,没念完一张恍若砸上一下,只让人听得心惊肉跳。 话音随着最后一张纸卷放下,震骇,惊诧,难以置信写满周遭大将的脸庞。 所有人呆立当场,望着从斥候手中递来的牛皮纸卷呆立当场。 良久。 有将领望着拿着纸卷微微颤抖的乌坦,艰涩说出话语。 “难不成这些唐骑便是铁人做的一般?整日都蜷缩在马背,不曾下地?” “这速度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有人皱着眉头,脸上的凝重之色甚为浓重,轻嚅嘴唇喃喃说出话语。 “咱们荒原子民向来便是全民皆兵的阵势,且不说马术骑射人人皆是信手拈来,就算这些子民人马一起冲锋,组成的浩瀚阵势也足以让诸多军卒为之震骇,这……这些百骑……” 缓缓收紧手指,将手中一沓纸卷紧紧握在手心,乌坦脸庞黝黑似炭,强压心中的怒火,从牙缝中挤出话语。 “大唐中有句话语叫做悍不畏死,或许就正如这些唐骑一般。” “是咱们在开始之时便一直小看了这支从大军之中脱颖而出的士卒,致使这些士卒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在荒原上肆虐。” “我尚且不知晓这支唐骑是如何集训成这幅模样,但我知晓一件事。” 缓缓转过身躯,乌坦的脸庞上一片凝重,一字一顿说出话语。 “这一战人数相较,我方除去尚且还在通知各族的斥候,尚且还有万余名士卒,但仍不能掉以轻心。” 恭敬向着周遭林立的将卒拱拱手,话语坚定。 “沉着应战,这一次但愿能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先前的那些骄傲不再提及,所有人更多的则是沉默,一声不吭的揖礼算是回敬,转而各位将卒默默的走向各自的位置,随后沉重的话语响彻在一个个城头角落。 整个王城也在这些言语中,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第340章 劈波斩浪 残阳如血,照射去茫茫阔野中孤零零的城池。 大唐残破旗帜在风中卷动,出现在茫茫阔野之中,毫无预兆的厮杀便展开来。 闪烁寒光的唐刀错落劈砍在夯土堆砌结实的土墙上,泥土四溅间有殷红血渍泼洒城头。带着火焰的箭矢从天空中倾泻而下,钉上巨木搭建的城墙阁楼呼呼的燃烧。箭矢在空中对射碰撞无力的落下,登城的云梯被斜挂上墙头,口中衔着刀剑的人影蚂蚁一般向着城头蔓延。 胆大的士卒在这片杀声震天的城头上,奋力的用木棍撬动挂上城头的云梯,看着松动的间隙,露出喜色之时有带着火油的箭矢噗的插进胸腔,笑容僵住的一瞬,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无声倒向城墙,从女墙上翻滚下去,弥留的意识中看的清楚,无数的人影正在疯狂的向着城头涌动。 咚咚的战鼓未曾停歇,振奋人心的古典捶打在人的心头,催持这血管中的血液为之沸腾。 迎风猎猎作响的唐旗下,李闲领着程处默和秦怀道瞭望着远处的攻城战事。 身后百骑列成方阵,甲衣在清风拂动下哗啦震响,胯下的马匹也在这熟悉的古典中变得兴奋暴躁,不安的刨动着蹄子,要不是身上的士卒牵紧缰绳,只怕早已冲将出去,带着主任厮杀疆场。 寒风吹来,李闲微微眯起眼帘,领口的绒毛扫过冷淡的面容,看上许久,缓缓说出话语。 “姜提延族长着实可太过客气。” “这攻城一事,也要抢在前头。” 身侧的程处默勾起唇角笑笑,眸子中浮起赞赏之际,将枪柄砸向地面。 “这乃是好事,也算是此人急于表心态,因而如此急迫。” “不过说到底乃是些在商场上混迹的人,手下的顶多不过是些游散乡勇,虽是有着一股血性,毕竟与士卒不可同日而语。” “意欲用最小的伤亡换取更大的胜利,终究还是登城头的人太少,抛射的人数众多,迅猛的攻势威力也少上一半。” 话语一语中的,这也是李闲想要说出的话语。 催马走上两步,李闲走到众人前头,兜转过马头,望向身后整整齐齐排列的士卒,望着低矮的外墙指了过去,低沉的话语自喉咙间响起。 “西羌族毕竟乃是盟友,伤亡太大,他们承受不起。” “给你们两个时辰,拿下外城!” “是!” 齐齐呐喊声震彻阔野。 呜~ 呜呜~ 苍凉悠长的号角声在阔野上骤响。 百骑攻城的命令在整个阔野上被传令兵带出,厮杀声随即从阔野上蔓延向城头,本就厮杀成一团的城头,争夺骤然间激烈起来。 程处默一马当先,舍弃掉以往拿着的长刀,索性将手中的唐刀握了起来,一手拉过正欲向上攀爬的西羌族一员,暴躁的呼喝一声。 “太慢了!让我们来!” 武力差距明显,加上攻城本就是唐人的专长,不少西羌族人主动退下,挽起弓箭在城下掩护。 顶着手盾顺着云梯而上,一脚将欲要射箭的吐谷浑军卒踹翻回去,手中唐刀接踵而至,一刀将人劈斩。 温热的血浆泼洒去城墙墙垛,嘶声竭力的惨叫中,一脚踹开人影,拉出一条血线,扭头看着身后攀爬的士卒大喊。 “迅速!占领城头!” 自这员虎将突破城头,整个形势便如不可逆转一般的呈现一边倒的趋势。 隐隐能听闻有急躁的听不懂话语,也在同一时刻嘶喊出声。 “守住!守住!” 然而毕竟面对是些打听特殊训练下来的精兵强将,此番渐渐翻进墙头的都是些武艺高强,身板结实的壮汉,哪里是他们这些平素中养尊处优的吐谷浑贵族子弟所能抵御的。 厮杀声自城头两端蔓延合围,程处默和秦怀道一人领上一头,相向朝着中央位置厮杀,一柄柄唐刀如同收割机一般展开猛烈推进。 呜啊啊啊。 秦怀道身形骤然暴起,双手持着陌刀奋力扎进一名官军模样人影的身躯,涨的脸颊通红之时,连带着人影径直挑向空中,重重的砸向身后的士卒,哗啦啦倒下一片的人群之中。粗重的刀背砸的人群东倒西歪,不少吐谷浑士卒径直从城墙上坠落下去,亦或是被蛮横的力道撞的七荤八素。回神过来时,已被一把把唐刀噗噗的戳进胸口。 如同屠杀猪狗一般的阵势,让秦怀道大呼一声过瘾。 大口喘上几口粗气,朝着前方横刀过去。 “凿穿!与程将军汇合!” “谁他娘的今日杀的少,晚间便一一给士卒们把脚洗了!” 如同平素中闲聊般的话语,出现在这样血腥的场面着实不合适,却无形之中激发大唐士卒心中那股攀比心理,更胜一筹的猛烈攻势随即在整个城头上展开。 对面的士卒听闻这段汉话心中又气又怕,原本就节节败退的阵势,不断压缩着城头所剩不多的空间,有些人受不了这等外界和心理的压力丢弃掉刀柄跪地求饶。 城郭本就不大,站立在内城城墙上的乌坦,看着简陋外城上的厮杀,不忍的扶上额头,不愿去看这鲜血飙飞的画面。 “随后上城的,是李闲手下的士卒吧?” 沉默许久,乌坦呜咽在喉咙的话语含糊不清的说道起来。 身侧站立的大将死死的盯着城头上渐渐接近的两支部族,和城头上不断被抛飞下来的同胞士卒,回话的声音在喉咙之中打颤。 “……是……” 空气中一度沉默起来,纵然是见识过大战场上的杀伐,和血肉横飞的场景,可哪里见过这般竟乎变态的攻城! 说来是攻城,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屠杀! 下手狠准快,竟乎是一瞬间毙命,尤其是之间功守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完完全全是两面刃墙在向中间推动,哪里有反击的一丝机会! “这样的攻势……咱们内城能撑多久?” “就算依仗上坚实的岩石城墙……” 有大将艰涩的出口,声音沙哑战栗,似乎已然看到了背后的结局。 饶是在这寒冷的西陲初春,有老将已然额头沁汗,缓缓扭过苍白面庞,眼神中带着浓郁绝望之色。 “那……那会巫术的李闲……尚且未在城头……” 战栗恐惧的声音从每一个老将心头略过,却如同重锤猛击心间,不约而同的面色骤寒,直勾勾的在城头上搜寻起来。 原本还想仗着城墙质地坚实撑上片刻,此番也似乎被这一重锤敲醒。 内城,怎么守……? 第341章 最后的荣耀 两个时辰之中,城门被从里面缓缓打开。 外城城头站满士卒,残破的城头倍鲜血染成了殷红,在黄昏夕阳的照射下,发出浓浓的血腥气味。 李闲纵马缓缓从洞开的城门口走进来,身后的汉旗随之缓缓飘进了城内。 程处默和秦怀道两人兴奋的跑下城头,陌刀刀柄重重的拄地,顺势翻上马背。一勒马缰,扬起染血的面庞。 “真他娘的过瘾!” “打了这些许仗,还是这帮子怂包好杀,如屠猪狗一般。” 白上这个新入兵营不久的雏鸟一样,程处默瘪瘪嘴角,一脸不屑。 “你也就这点出息,杀几个怂包算什么。” 朝着前面双手抱头,跪成一排的士卒努努嘴,回应道。 “就这些?” “仗着自己纯正血统,整日混上皇粮吃食的怂货,给我杀都嫌脏手。” “要杀……” 目光远去对面城头上站立的乌坦,眼中泛起一抹猩红。 “杀这样的将卒,才算得上真本事。” 听闻两人话语,李闲抬抬手,示意两人安静,转而仰头向着成果上看去。 “传令。” “所有士卒征兵城前,将这些降卒推到城下去。” “顺便给他们敲敲警钟,要想活命,打开城门挂上汉旗!” 近百号人被驱赶去了城下,一一跪地在城下哀嚎,身后西羌族箭手直直瞄准向这些的人。 硬弓被士卒取了过来,程处默穿上牛皮纸直直射向城头,一百二十步的距离,稳稳钉上乌坦头颅上方的楼阁木栏,箭羽尚有余力,嗡嗡震动。 强装镇静的乌坦也着实被下的不清,整个草原上能拉开硬弓的并不多,能在一百二十步稳稳射进目标的更是少之又少。 心头惊骇之时,更是对个副将的实力深深的怀疑。甚至于有些怀疑,这个副将在先前攻城杀伐时,并未尽全力! 哆嗦之中颤抖的捏过纸卷,看上一遍,心中骤然大惊失色。 旋即整个城头上炸开了锅。 乌坦捏着纸卷望向周遭的老将们,心中苦涩万分。 原本是将这些昔日的老将们尽数聚集,目的便是能在国中正声,让这些将士们有更足的勇气去面对这支唐骑。 联合之众不过几千余人,对阵万余名守城士卒,居高临下不说更是在人数上有这巨大的优势,在乌坦的眼中,至少能轻轻松松的守住城郭,可仅仅是第一战,便将自己幻想彻底粉碎。 以至于到了现在,这些辛辛苦苦召集来的老将们也不得不上战场,极有可能本应安享晚年的他们,大部分会丧生在这战火之中……。 身为可汗亲自点名的守城老将,乌坦没有理由举国率兵投降。 倘若自己连直面这支唐骑的勇气都没有,带着些汉人走回,自己又将如何面对自己的子民? “世事无常啊……” 含着老泪的人影目光远去浩瀚的荒漠沙海,初春时节,那些受着雨水滋润的草地已然生出嫩芽,远远看去一片充满生机盎然的绿色格外喜人。 而此时的乌坦心中却没有丝毫希望的感觉,甚至于感受到大军压境那般恐惧战栗。 沉默上许久,含着老泪的眼眸从远处收回目光,望向周遭一双双望来的眼眸。 轻嚅嘴唇,银须也在清风中止不住的抖动,喃喃半晌,哆嗦着说出话语。 “走!咱们去见识见识唐人的兵锋……” “至少……我们曾经面对过……” 稀朗回应的声音中多半带着不安和恐惧,眼下之际,即是不愿也不能再此时此刻就这般扔掉担子。 咚。 咚咚……咚咚咚。 战鼓擂响,城头的人影逐渐消失在城下大唐士卒的眼帘之中。 轰。 轰隆隆。 城门在下一刻缓缓的开启一道缝隙,有马蹄声自城中隐隐传出。 李闲微微眯起眼帘,望着打开一半的城门,嘴角勾起笑意。 “有点意思,竟敢舍弃易守难攻的城池,出城迎战?” 身侧的姜提延勒马走了上来,停在李闲身侧,微微叹息一声。 “乌坦将军乃是早年成名,在先王麾下曾走南闯北打出过不少辉煌战事,也因为不满如今伏允的一些做派,索性担任起戍卫王城的闲职。” “如今开城迎战,多半乃是放不下心中那份执拗,对于自己先前名声的执拗。” 城门洞开,为首的老将银须银发,手握枪矛,要不是那张老脸拉胯倒是颇有些英姿飒爽的意味。秦怀道从这些缓缓走出的将领身上略去,随即笑出声来。 “这王城还真如先前所言,全是些老弱残兵。瞧瞧这阵势,全是些须发花白的将卒,这不是让咱们倚强凌弱吗?” “就是体魄上,这些老将也吃不消啊,这还怎么打?” 哼! 程处默从鼻腔中冷哼一声,冷眼看去这些林立的旗帜和摆好冲刺阵型的兵卒,面露不屑之色。 “区区万余人的城池,真当我们这些年轻士卒都是些没见过大世面的人?” “伏允麾下,精挑细选出来的虎骑,数倍于咱们的兵力,尚且都败落下来。他们这般,无异于螳臂挡车!” 凝望着撒开蹄子向着这边奔来的骑兵冲锋队伍,李闲眼眸之中陡然间崩裂出一抹冷光。 声音在下一刻陡然间拔高,勒过马缰,将腰间配刀平举上空。 “擂鼓迎战!” “用你们迅猛的冲势告诉他们,这样的战场谁才是主宰!” “也让他们看清,谁才是这荒原上的狼王!” 呜呜~ 咚咚咚~ 悠长的号角,振奋的鼓点在下一刻骤然爆响震彻在整个内外城之间的阔地。 程处默舔舐着嘴唇,眼眸中再度泛起嗜血的光芒,另一侧的秦怀道暗暗握紧染上粘稠血渍的陌刀,咬咬牙,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两人刚跨出两步,却被李闲拿着刀剑拦了下来。 “区区残兵老将,哪里用的上百骑出动。” 呃…… 两人望向李闲一眼,讪讪的驱回战马,一副颇有些扫兴的模样。 略显尴尬的拨动着胯下战马的鬃毛,程处默轻咳两声。 “这个我自然是懂得。” 秦怀道也随之将陌刀拄地,环手胸前。 “对啊,好钢用在刀刃上,这点咱们都懂。” “我们……我们只是想吓吓他们而已。” 李闲也不顾两人的谈话,余光之中姜提延面上露出一抹不经意的喜色,勒紧马缰就等着就李闲下令。 “姜提延听令!全军出击,踩碎他们!” 第342章 入城 夕阳自西山坠落,天空被蒙上青冥颜色,阔野之上有些阴沉下来。 跟随着李闲一来,姜提延在草原山掠夺下不少牛羊奴隶,算是收受下大唐不少好处。 眼下一路到了这王城,姜提延心中明白,这极有可能乃是最后的一战,是自己要证明自己忠诚的一战。 昔日的商贾眼中再也没有一丝犹豫,抽出腰间的弯刀,用尽浑身气劲在阔野之地上骤然暴喝。 “全族士卒听令!” “直接撞碎这群吐谷浑人的阵型,让他们知晓,我们西羌一族也是有血性的!” 号角声适时的大军中响彻,激昂的鼓点敲打在每一个士卒的心头。 密密麻麻的马蹄翻滚在这片阔野,激射出阔野上碎石砂砾,载着昔日的怨怒和震响厮喊的人影,如潮水一般向着对面涌动。 一箭之地,西羌族人弯弓搭箭,齐齐抛射出第一轮箭雨。 箭矢如蝗,齐齐飞射去了天空,遮云蔽日间,似乎笼罩之下的那片天空更为阴暗,可对面冲锋的人影似乎并未察觉一般径直朝着西羌一族撞来。 嗯? 伫立原地观战的程处默虎目圆瞪,望着黑压压的箭矢下垂之地上纵马狂奔的吐谷浑士卒,心中骤然一惊。 “这是什么打法?” “竟是要在箭雨之中横冲直撞?” “莫不是年老体衰这判断也跟着下降了?” 第一轮箭雨的威力,只要是经历过战事的人都能知晓! 这无疑会让第一波士卒在冲锋之中丧失掉前排勇猛的冲势,更会将后面的士卒绊倒在地,阵型紊乱! 交锋未止,阵型紊乱! 这乃是兵家大忌! 就连秦怀道也给看懵了,瞪大眼帘望着义无反顾的士卒竟乎就是顶着手盾抵御,完全没有回击对射的意思。 “这他娘的老将还真是些虎贲之士!光是看着就他娘的热血!” “这是要比咱们年轻士卒都还勇猛的存在啊!” 李闲身在前列,冷冷的看着悍不畏死的吐谷浑骑兵,沉下眉头。 “要是他们真有这样的能耐,冲破掉第一条防线,我便卖他乌坦一个颜面,让西羌族人退出,咱们百骑迎战他这近万大军!” 诡异至极的一幕着实让那些身在城门前的降卒看的惊诧,一个个瞪大眼睛,眼帘之中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倾盆暴雨般砸下。 噗噗噗。 冲锋的人影中全是利箭刺破衣衫皮肤的声响,偶尔的几支被手盾弹开,却在盾面防护之外,箭矢又急剧的射了下来。 阵阵血雾腾起的刹那,整个吐谷浑骑兵队伍之中响起成片的惨嚎之声。 冲锋的战马被箭矢钉上皮肉,悲痛嘶鸣之中乱窜坠落,倾倒的硕大身躯推起地上砂砾碎石滑行,将马背上的人影重重摔下。 紧随其后的马匹躲闪不及,马蹄被绞上绊倒,马躯重重压上人影子在地上摩擦出长长的血痕,待停下时,身下的主人早已成了一滩肉泥。 慌乱一团的队列前方,为首的乌坦此时才被身后的巨大声响所惊动,回头之时,满脸惊骇。 先前还在想着之后的事,数十载没有再上过战场,竟是在一瞬间的开小差中忘却了发号施令。 猩红的眸子看着地上成滩的血渍,满地哀嚎的士卒,猛然勒紧马匹,微微阖上双眼。 身侧随之冲锋的士卒,老将们亦是一脸惊诧的望着指挥的大将,阵阵愣神。 一时也想不通,为何先前睿智勇武的老将会在瞬息之间,犯下这样的过错! 前方。 浩瀚的骑兵震彻地面,如洪峰般汹涌涌来。 二十五丈。 二十丈。 …… “打不过了,降了吧!” “或许降了,还能搏一搏生机。” “咱们荒原上也曾降过隋朝……” “将军!下令吧!咱们就算走上前路,也不算丢人……” 哐当! 兵刃从手中滑落,乌坦这一次没有丝毫犹豫,缓缓举起双手。 哐啷啷。 勒停马匹的士卒间,兵刃落地的声音延绵不绝,更多后来的士卒也将兵刃抛去了地面,甚至于身上的弯刀。 冲在前面的姜提延看到翻身下马,蹲地抱头的场景,不由得长大了嘴巴,急急忙忙勒过马缰,打着手势让身后的士卒缓行下来。 “停住!停住!快停下!” 青灰色的天光中,轰鸣的马蹄声渐渐变小,硬生生在五丈之地停住,所有西羌一族的士卒望着眼前的投降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晓该说些什么。 “你们都是些孬种!说好的冲锋杀上一波,如今呢?一个蠢蛋大将……” 有不服的将领嘶喊出声,指着身前跪倒一片的士卒骤然开骂起来, 然而在话音未落之时,噗的射来箭矢没入心脏,话音随之戛然而止。 更多的西羌族士卒抬起弓箭,瞄准向那些尚未跪地的人影。 “投降,投降,我投降……” 明白身前状况的吐谷浑士卒旋即改口,嘭的一声将手中兵器丢至地上,匆忙蹲下抱头。 “这……这仗就这么打完了?” 程处默竟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脸两次的转折竟乎让这个头脑机敏的人,也有些愣神,甚至于完全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秦怀道亦是被远处的这番战事所错愕,呆呆的望着跪上一地的吐谷浑士卒,人影定格着喃喃说出话语。 “好家伙,真是有些难以置信。” “一箭未发的战事……就这般结束了……” 许久,李闲也堪堪从愣神中反应过来,呃上一声,目光穿过众人,望向身后的王城 “出发!” “进城!” 着实有些不敢想象这样的事情,竟是出自一支看起来彪悍的戍卒。 风沙弥漫,夜色渐渐浓郁。 大唐百骑连同数千名西羌士卒跟在李闲身后缓缓进城,身后近数万的士卒被收缴了兵刃,静静的跟在了后面。 昔日中灯火辉映的石砌宫殿中换上了主人,在殿中石柱滋滋燃烧之中,李闲安稳的坐上虎皮大椅。 “答应士卒们的事宜已然做到,咱们今晚倒是能在这安逸的王城之中过夜。” “该吃吃,该喝喝,今夜狂欢,不醉不休!” 在一声声兴奋呼和之中,李闲随手招过身前的校尉。 “得了,将那位乌坦带来,这么些天中与前线大军失联,或许他还能知晓一些事宜。” 第343章 是去是留 东方战场。 零星的火焰在城池窜起,黑烟滚滚冲向漆黑夜空。昔日被吐谷浑士卒占领的城池,此番飘荡起大唐旗帜。 城外。 阔野上燃起了大大小小的篝火,大唐士卒们围坐在火旁,抱着兵器烤火取暖吃着肉食。中间宽阔地带,两个军中汉子除去了身上的甲衣,露出一身精壮的腱子肉,尽情的摔跤表演,叫好声不断从围观人群中暴喝出来。 人去城破,负责辎重的士卒从城池中搜刮出不少吃食,用来犒劳这些军卒们。 牛羊被架上篝火,油脂慢慢滴落火中发出哧哧声响,金灿灿的颜色看着格外诱人。 一名士卒正将烤制好的肉食拿刀剑分成小块,将最为鲜嫩的部分放上陶盘,端去坐落在中央的白色大帐中。 相对于外边的欢庆喜气,大帐中的诸位大将相对显得严肃凝重。 “不惜烧掉粮草,火燎草原这伏允当真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主,不愿给咱们留下分毫!” 说起这番话语之时,端坐在帐首的李靖暗自攥紧拳头,眼眸之中郁愤之色升腾。 一个时辰前,考虑到天色已晚,前路又是多为山脉连绵易受伏击的谷道,李靖便不再追赶。 可在不多时便见西方火光冲天,派斥候前去打探之时,方才知晓此等暴殄天物的行径。 程咬金豁然站起,眉峰皱成川字,咬着牙说道。 “他伏允也就这等本事,战事打不下,只会在这些上面撒气!” “娘的!等明日一早,我便带领上三千轻骑昼夜星驰,捅他几个透明窟窿,为咱们这些辛辛苦苦的边陲子民出出气。” 话音刚落,有将领站了起来,瞅一眼怒火中烧的程处默,缓缓摇头。 “程将军切莫冲动!” “伏允能坐上吐谷浑王座也并非只会鲁莽之辈,焚烧这些粮草一方面乃是为了甩去逃窜中的累赘,不为大唐兵马留下任何一粒粟米。再者乃是将荒漠上为数不多的绿洲破坏,让咱们的干草料消耗更为迅速,不敢轻易追赶。” 实则这为将领所言并非未曾发生过,前隋之时,吐谷浑便是有着同样的举动,来阻隔追赶的隋朝士卒。 只是,眼下这支部族颇有些暴殄天物的感觉,竟是将运不走的粟米也一并销毁。 见此话说到了重点,李靖扶案起身,绕过帐首长案,踱步大帐。 “郝将军所言不假。” “草场被毁,咱们这些骑兵连同押运辎重的车马势必会受到影响。” “以骑兵为主的战场上,这般拖下去,咱们吃在会吃上大亏。今日欢庆之余,老夫召集诸位前来也是因为此事。” 话语虽然平静,却分外有重量,一股阴霾萦绕在大帐之中。 段志玄先前也只是略有耳闻,此番被李靖证实下来,看来事情不假,扬起冰寒面庞。 “这般说来,咱们再要前行,不单单是要面临随之而来的赤海柱王三部落,就连着熊军征程上也亦是受到不小的影响?” “行军征程,兵马粮草恍若沙海水源,重要万分。倘若贸然行进只会让整个大军迷失其中,不战自败。” “大帅,是否要停驻下来?已保本就不多的战马存活?亦或是折返等待草料?” 这样的结局不是所有人想要的,毕竟辛辛苦苦的打到了现在,好不容易将蛮军熬散,正是大肆追击的时刻。更有可能一并拿下王城,就这般班师回朝? 大将们各个心中不甘,帐中的气氛凝重而沉默,就连着喷香的肉食也再无任何心思吃食。 片刻后。 有人影从人群之中站起,朝着帐首拱拱手,道。 “大帅。” “自灵州被围,咱们的吃食消耗比之先前预定已然少去不少。” “倘若此番执意追赶,孤军深入不熟悉的地域,危险重重。现在身居荒漠腹地,草原绿洲少之又少,一步踏错,咱们数万士卒便会轻易断送性命。依我之见,不若先行等待粮草稳妥。” “说的是!” 有人在最后一个字音说出之时附和起来。 “吐谷浑颓势已现,大势所趋,就算登上几日依然不会改变如今败状。” “咱们涉险反而给了这些败军之将可乘之机,但不若稳扎稳打,再接再厉,吞并王城!” 听着耳畔周遭的评论,李靖并未多言,可眉头上却浮现起一抹难以抚平的担忧。 脱离大军而去的百骑,立下汗马功劳,可眼下却将要受到最为浩大的围追堵截,倘若大军不施加上压力,更能让这些兵卒将怒火迁移,李靖不敢想象百骑面对这支复仇的吐谷浑大军会擦出怎么的火花。 可恰恰这支百骑的统领乃是自己的儿子,倘若自己提及出营救亦或是帮衬的话语那面有些不顾麾下士卒性命护短的嫌疑。 嘭。 一脚将身前的案桌踹到在地,程咬金瞪着虎目骤然站起,扫视一周,言语严厉。 “怎么?” “就他娘的这点困境也能撤退?伏允一把火将咱们搁置上数日?咱们大唐的兵卒就是这点能耐了?” “你们可别忘了!要是没有先前的李闲在荒原背后闹事,时至今日咱们定然还在龟缩在城池中!现在咱们得以解脱,就这般甩手走人?像话吗?” 横臂治周遭将卒,声音在一刹那间拔高。 “前行!必须前行!” “打仗要的就是一口气势,干到趴下为止。没有李闲造出的这些马蹄铁来扩充骑兵,难不成这仗咱们还不能打了?难不成东突厥咱们还不灭了?” “身为兵卒,哪里有什么降价还价的说法!李闲他一个小子区区百骑带上数日口粮还敢再草原上奔行,咱们为何不行?” 沉重步伐走至打仗中央,程咬金膀大腰圆的身形却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威势。 “不管你们漏想没想,这百骑,我老臣救定了!” “没有草料,就去吐谷浑人手里抢!没有粮食,就从那些毡帐中拿!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程咬金也就这一句话。” “哪怕我程咬金折在了战场上,也不能让这些青壮百骑落下在吐谷浑人手中!” 李靖心中莫名有些感触,有些时候职位加身,身不由己,可这位善于莽撞的人影似乎并不计较这一切,饱含深意的看上望来的目光,暗暗点点头颅。 “我附议!咱们这些老将,难不成要在这群新兵蛋子掩护下过活?也该拿出咱们的威势!” “这一趟,老程,我跟你走!” 有人率先反应过来,拱手请命。 “先前是咱们多虑,此番再无疑虑!我也去!” “营救之事,少了我不行,明早便出发!” …… 第344章 庆功宴 入夜时分,整个王城变得欢腾万分。 急促的马匹飞奔在呜咽的风声中,兴奋的唐兵嘶喊声随风传开,飘去夯土巨石堆砌的宫殿。 一堆堆篝火在围绕着内城外城的轮廓中延伸出去,组成的长龙映红了半边天际,大量的辕车拉着酒肉进进出出,送去王城周遭驻扎的大营。 衣衫褴褛的女子被鞭子驱赶,哭哭啼啼的去往大营,其中不乏一些身着奢华皮裘的年轻貌美女子,他们中的这些乃是吐谷浑中有名的贵妇或是功勋血脉,此刻也放下了昔日的高傲,面对即将到来的遭遇,发出苦苦哀求的声音。 关于这个问题,程处默实则和李闲争吵过几次,作为和平平等中呆惯了李闲,纵然对这样的做法有些排斥,道德乃是一方面原因,另外这样的事宜多少有些残忍。 但用程处默的话讲,他们是都是有些有肉的军人,更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有仇恨就要有泄愤的地方。与其做一个忍气吞声的圣人,倒不如同流合污起来,做一个有仇必报的畅快刀客。尤其是长期淫浸在这等刀尖舔血的生活中,少一种发泄与享乐,或许指不定那日死去也会留下遗憾。 李闲实则心中也十分明了,更何况这还是哪个人不如牛的古代社会,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太过分便罢。 靠近内城城门的地方,被清扫出一片干净的地域,善舞的子民和开口便是浓浓山音的西羌族人配合默契,上身脱得赤条条,在火光映照下露出一身腱子肉,欢快的载歌载舞,引得周遭啃着肉食的士卒拍手叫好。一些好事的人群,径直将身侧路过的妇人一把推进圈中,要求他们在篝火前随着大汉跳舞。 也有关系要好的士卒将伤兵推了出来,递出些酒水喂食,还将新鲜滴血的牛羊肉放去篝火炙烤。而一些兵营之中,猴急的士卒强行拉扯着面容姣好的妇人钻进帐篷,啼哭的声响之中哀嚎声随即凄惨起来。 手托银盘的侍女将最鲜嫩的肉食送去大殿石厅,火把照亮的大厅之中,李闲麾下的将卒和西羌族的将官首领依次从石阶下排开。 高居殿首的李闲,双手随意的搭在柔软的扶手上,微微靠上身后的虎皮大椅,举目四望,含笑说出话语。 “……王城一战,我原本以为要打上很久,却不曾想竟是这般的容易,甚至于未废上吹灰之力。” “今夜欢庆,但大敌尚未解除,说不定此时的吐谷浑二十万大军已然在城郭近处,亦或是前线本就稀少的士卒遭到这些大军的围剿出境危机。” “因而,自今日起,这座大城的城门要时刻守卫住,他伏允要想入城,便必须拿头来换!” 对于这番言论底下的将卒没有丝毫异议,嘴中啃食着肉食,微微点头。 李闲拍拍扶手上的虎皮,从身前案桌上去过一片肉食塞进嘴中慢慢咀嚼,沉吟片刻继续说道。 “这一路以来,咱们历经苦难重重,如今闭上眼睛,我仍能回想起咱们的士卒啃食着草根,嘴角干渴的列出血痕,甚至于那些歇斯底里的厮杀。” “这场战士是咱们整个大唐损失最少的一次,确实咱们部族中损耗最为严重的一次,许多的士卒长眠于此。” 说到此处,李闲的脸面上浮起一抹肃然之色,望向殿中放下吃食妄来的一双双眼眸,眼中有些酸涩。 “死去的人,我虽然记不起他们的名字,但我知晓他们原本来乃是咱们大唐的一员,他们的忠骨应该埋葬在自己的故乡,守护自家的村落亲人,而不是随意的丢洒在这异域他乡的草原。” “……我希望你们能记住今日是踩踏着他们的尸骨换来的幸存,我也希望这些人的逝去能告知周遭四邻的所有国度,上到天子国君,下到仆从乞丐。告诉他们在山川秀丽,地大物博的大唐,有这许许多多这样的士卒,在为大唐源源不断的运送着新鲜的血液,挺直起咱们大唐青年一辈的脊梁!” 大殿之中,寂静无声,不少人垂头不语,气氛也随之变的肃穆低沉。 李闲料相到自己今日多说了两句,让将卒们有些沉重,脸上神色一缓,挥了挥手臂。 “我今日不是要说教,乃是想告诉你们,不要忘记先烈,战友!更不要忘记几日走到这一步,所挣扎下来的不易。” 停下话语,扫过一众重新抬起头颅的核心将领们,李闲继续道。 “城池是攻占下来了,城中的事宜却并未就此办妥,乌坦一众德高望重的降将如何处置,以及城中那些尚未来得及撤走的子民如何解决,我想听听诸位的意见。” “不处理好这些后事,倘若等着吐谷浑大军班师回城,恐怕后出上大乱子来。” 坐在殿侧首位的秦怀道重新拿起盘中的羊腿,狠狠地撕扯上一块,咀嚼间扯着嗓子嚎了出来。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能捡拾起兵器的都是兵卒,更何况还是个率兵冲锋的将卒!” “不服的打到他们服为止,违抗的直接斩杀便是!乌坦及其麾下的大将,一个也跑不了!” 坐在对面的程处默抬头望了过去,眸子之中泛起一抹赞赏的眼光,翘起拇指冲着秦怀道示意。 “你小子终是说了句硬气的话语,听着就让人舒心。” “早些年前,吐谷浑本事对着咱们大唐反反复复的背叛,对于这种三心二意的家伙,实则应该一刀杀了,给他们点教训看看,省的咱们还有劳神费力,去寻些晦气。” 听完两人的说辞,姜提延眉头紧紧蹙起,思虑再三缓缓起身揖礼。 “李参军,乌坦此人心中执拗,这些年来与伏允本就不合,守卫皇城本是些分内之事。” “可否……” 打心底中,这个刚正不阿的将军还是在西羌族中博得不少人好感,就连这姜提延也算其中的一员。 毕竟如今这位功勋卓越的老将依然任由别人拿捏,心底之中还是有些想能为其争取一线生机的一丝,亦或是不要过分的受辱,也能保全起打拼一世的威名。 话音未落,李闲面色一寒,挥手打断姜提延的话语,掀过大氅,大马金刀落座。目光灼灼的望了过去。 “此事不必再提。” “纵然是这些戍卫皇城的老将没有在边疆犯下滔天的罪恶,但皇室就是皇室,罪责理所当然要承担!~” 见姜提延诚惶诚恐矮下身姿,李闲语气微微缓和。 “不过,我可以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 “来人,提上来!” 第345章 最后就的踟蹰 偏殿之中。 “将军!你戎马一生,为整个家国操劳不少,你就放下心中执念吧!” 焦躁中带着一抹无奈的声音,从垂手站立的西羌士卒口中发出。 见铜镜前伫立的身影呆呆的望着铜镜中那道模糊的身影,西羌士卒心中更为焦急,压低身影微微凑向身前人影。 “如今的吐谷浑可汗残暴嗜杀,生性暴躁,整个国度也迟早会在他的手中分崩离析!” “何不趁着大唐军卒来临,彻底将整个吐谷浑改头换面,重塑超纲?” “都投降了!你还挣扎个什么啊!” 身前的人影正是乌坦,过度紧张导致整个对阵战事失利,甚至于上万余名士卒莫名其妙投降,直到此时乌坦心中依旧有些愧疚。 凝望着镜子中落魄的影子良久,抖动着颌下银须,缓缓从喉咙中挤出话语来。 “这怎可同日而语,上战场……乃是我彪悍的吐谷浑人,不愿被奴役的反抗。” “如今向着大唐低头……这是卖国……是乱国贼子……” “……伏允他或许做的不对,但他的初心没错……都只是让整个国度子民,过上保暖无忧的日子……技不如人,成王败寇……呵呵……” 细微话语钻进身后人影耳畔,后者骤然便的格外紧张起来,一把攥上乌坦的手臂,语气诚恳到有些哀求的意味。 “将军!你这又是何必呢。” “阿土衮一族乃是整个吐谷浑部族中最为强盛的一支,可眼下呢?” “亲人在眼前一个个拭去,又遭到大军唾弃,整个辉煌的部族竟乎是在一瞬间跌落低谷!你现在岁尾皇室,可不曾踏出王城半步。大唐并非是些嗜杀成性的恶人,你向他们说几句软话,就能和咱们西羌族一般存活下来。” 听闻提及到‘阿土衮一族’几个字眼,乌坦的眼皮骤然跳跳,猛然想起到自己咿呀学语的孙子来,眉头上的皱纹再度深沉,似乎内心挣扎不已。 “西羌族饱受欺凌,我……亦有责任……” “可就算是投降,也不能就这般坦率的匍匐在人前……我……” 踏踏踏。 稳健沉重步伐踩过石砌地板发出闷响,渐渐在耳畔中放大、清晰。 “他来了……” 乌坦的轻轻呢喃,回首间望向洞开门扉中出现的身影。 一身银亮的大唐铠甲,斑驳的刀剑痕迹,一双似能洞穿人心直射心底的眼神,对上一眼能会让人有些凉彻心扉的感觉。 “败军之将罢了,何必与他多言。” 程处默直勾勾的看着乌坦,大步走来在人影身前三尺之地站定,余光扫过肩头处站立的西羌族士卒一眼,冷漠淡然道。 “他有他的路要走,用不着你替他选。” 虽是不知晓这两人之间说了些什么话语,但程处默心头明了,能耽搁上这么久却并未将此人带上大殿,必然是一些极为不舍的事宜,比如规劝。 殿外风声呜咽,隐隐传出士卒的庆功欢喜声响,倒是与殿堂内的安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迎上那双犀利的眼神,乌坦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于一个可怕后辈所带来的压迫感,一抹畏惧,一种不安。 莫名之间有些口干舌燥起来,暗自缓缓吞下一口口水,就在快要败下阵来之时,传出对面人影冰冷的话语声来。 “我家参军要见你,走吧。” “是……烦请带路。” 轻装镇定的开口,话语在喉咙之中便成模糊不清,带着一抹嘶哑的呢喃。 走向偏殿外的长廊,百骑中校尉一级的将卒望着迎面走来的两人,给程处默行过礼后,瞧上垂头跟在身后的乌坦,面色露出一抹不屑之色,忍不住笑道。 “……这就是吐谷浑那位大将军?就他们这般模样也敢直面兵锋?” “呵……咱们可是草原上的狼,他们自然不敢直面天兵……你也是看到了,他们阵前竟然自觉跪倒求饶……” 擦肩而过之际,乌坦的脸庞彻底红到了耳根。身前人影似乎对身侧的事宜充耳不闻,淡漠的点点头回应着士卒们的揖礼,径直带着人影去往大厅。 乌坦躬身跟着走了进去,这里原本乃是属于他们荣耀之地,往日那一次来到这里不是昂首阔步,侍卫环伺。然而这一次,被十多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下,乌坦脸庞发烫,从未觉得中央的这几丈远的路途竟是这般漫长。 片刻后,脚步停在了中央,身前豁然开朗。 先前在偏殿之中说的那些硬气的话语,可真正面对这匹大唐走出来的狼群,物探还是不敢轻易抬头去看坐上人影的面庞,微微垂着头,拱手向着虎皮大椅揖礼时才发觉交叉的双掌竟是止不住的轻颤。 “乌坦……见过大唐将军。” “要叫参军。” 堪堪坐下的人影在一旁不温不火的提醒上一句,随后一声不吭的在这片静谧的环境中,恍若无人的啃食着羊腿。 “参军……” 缓缓吸上一口气,乌坦重新说上一句。 首座上,甲衣嚓嚓的摩擦处声响,李闲将酒囊中的酒囊倒入进一个玉杯,冷漠的眸子斜瞥一眼站立在石阶下的人影,含进一口酒水,在桌面上嘭的放下杯盏,摇曳的火光中,微眯冷眸。 “乌坦。” “吐谷浑大军在大唐西陲烧杀劫掠,你且说说,这笔帐怎么算?” 殿下的人影不知晓李闲为何要问出这样的话语,抬头望了上去,面庞上带着一丝疑惑。 眼帘中,火光映照的侧颜里,首座人影啃食着肉食,恍若无人的吃着,冷淡的传出话语。 “准确来说,你来给个答案,这些皇室,该不该为这些边疆的子民陪葬?” 浓密银须下的嘴唇动动,却并未说出话语来。 成王败寇。 这样简单的道理的乌坦懂得,早在先前之时,乌坦也曾说教过可汗伏允。 倘若没有强横到让他人俯首称臣的实力,做事便要留上一线,为自己留一条退路。 事到如今,报复来临。 坐席上的李闲见不等不到答案,有些不耐烦的将手中的羊腿丢进银盘之中,吮吸了下手上的油脂,豁然站起身来。 虎目略过有些警惕的人影,目光骤然冷冽起来。 “不说?还是不敢说?” “你不说也罢,我便让你去看看!” 大步跨下石阶,路过僵在原地的人影身侧时,李闲笑笑。 “实则你说与不说,你们这些人都是要陪葬。” “我大唐的人,不能就这么白死……” 话音飘过,人影已然大步踏出,招过手臂。 “去往外城!看戏。” “带上他!” 第346章 血腥 连绵篝火映红半边天空,成堆的华丽衣衫吐谷浑贵族被生子牵住,赶往外城。 空阔的阔野中,成堆的篝火劈啪的燃烧,温度高的惊人,一具具战死的吐谷浑士卒尸体被扔进火堆中,焦丑与血腥气味混杂的空气中,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奇怪气味。 李闲微微眯着眼站在高耸的城墙下,看着这些吐谷贵族们被像畜生一般的被驱赶过来,淡淡说道。 “你们草原子民信奉长生天,肉身无损皆可进入这长生天轮回,可在咱们大唐却没有天葬的习俗。” “在咱们的国度之中,嗜杀的恶人,上辈子做下恶事的人,是要下油锅进火海的,这样方才能在炙热中将其灵魂涤荡,下辈子才能成为一个一心向善的人。” “眼下那些嗜杀之徒尚未归来,便由这些流淌着同样血脉的亲人,来为其恕罪吧。” 听到此处,乌坦的身形莫名间一颤,浓密银须下的嘴唇禁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眼帘中,数千人的队伍凄厉的哭喊声逐渐清晰,不少衣衫裸露的妇人贵妇磕头,当中还有不少年迈的老妪和孩童。想到即将到来的惨剧,乌坦眼眶红润,忍不住别过脸去,不愿看到这样的画面。 看着那些尚未车轮高挣扎的身影,李闲心中亦是不太好受,暗自握握拳头,长长吸上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那颗怜悯的心冷静下来。 有时候身在这个异域国度,有诸多的事情身不由己。 大唐西陲的惨剧乃是真实的写照,倘若你不凶横起来,接会被认为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从刀光剑影,尸山血海建立起的大唐,如今既然要重新将强盛的兵锋展现与周遭四邻,便只能用更为残酷的方式告诉这些玩火的蛮夷们,何为兵卒一怒,尸骸千里! 然而对于这些见过了血浆纷飞,断头残躯的士卒来将,这样粗暴的处决方式反而并无多少不适,甚至由有些人影带着一股报复的兴奋,脸上扬起一抹狠厉的笑意来。 解下腰间挂起的酒袋,李闲喝上一口,重新塞上木塞,手臂陡然间划破空气。 火光映照下的刀刃上闪起了片片寒光,刷刷的破空声中血花四溅。 求饶,惊呼,凄厉哭喊声戛然停止,屋头的尸身轰然倒向地面,泼洒出滚热的鲜血,染红黄土地面,浸染出一大片血红的颜色。 有士卒上前,将百十余人的尸身拖走扔去篝火之中,新的百十余人被重新按到跪在阔地上,在李闲缓缓的招招手臂间,一柄柄寒刃再度抬起,惊慌尖叫声在风中凄厉的叫喊起来。 “将军救我……” “你们这些挨千刀的唐人,不得好死……” “不要杀我的孩子,他还小……将军,求求你,救救我们……” 一声声凄厉的叫喊声充斥在耳畔,乌坦的身形僵直,清泪顺着褶皱的老脸簌簌下流,浑身都在止不住的发抖。 身侧不急不慢的声音缓缓传出,冷淡的让人寒彻心扉。 “……当初的大唐边陲子民也有老人孩子,他们世世代代在那片泥土地中用双手扒拉着粮食,好不容易等到收成,年关时分一家和和睦睦的围坐一起。女人奶着孩子,男人欣然的劈着柴禾,老人小心的将一勺勺平素中积攒下来的粮食撒进锅中……” 李闲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细细述说着西陲边关上看到的一切,随即语气变得高亢起来。 “可就在这时,不由分说的冲进来一群人,男人惨死在血泊中,婴孩被隔着襁褓刺死,女人拼命想要护着孩子被穿心而死!老人倒在了锅灶前,鲜血横流一地。” 李闲的神情渐渐痛苦,双目之中渐渐泛起一抹猩红,猛然盯着身侧发抖的人影,声音也在陡然间拔高。 “你可知晓那老妪到死还护着身下的一碗粟米,你可知晓那妇人到死还在向着已死的婴孩伸手?” 受中华比划着当时妇人距离婴孩间不长的距离,李闲赤红的双目中含着泪珠,跨前一步欺进乌坦身前。 “就这么一点,就这么不长的一点。” “你告诉我,在身体中;流淌着同样血脉鲜血的人,为什么就这么残忍,为什么就这么坏呢?” “为什么!” 伴随陡然间的厉喝,乌坦身形猛然一震,望着那张略显狰狞的面孔不自觉的虚浮退后一步,一屁股瘫坐下去。乌坦老泪横流,更咽的声音中带着一抹颤音。 “对不起……对不起……”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凄楚的哭泣声也在这一刻消弭耳畔,程处默,秦怀道一干人咬牙站在当场,强忍着心中的悲愤。 “对不起有用,还他娘的要什么刀剑!你去给那些逝去的英灵去说!” 程处默骤然抽出刀剑,猩红眼眸中满是嗜血的光芒,阔步跨来向着乌坦之时,被李闲伸出手臂阻挡下来。 长长的吸上一口气,平缓下自己颇显激动的心情,李闲望向再一批被屠杀的贵族,缓缓道。 “当初的汉人只怕也是被这般屠杀的吧,同样的伤痛传到你们这里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对不起嘛?” “不够,远远不够!” 瘫坐地上的人影重重的喘息上两口,目光仰望静静站立的人影,带着一抹央求。 “李参军,成王败寇的道理我懂,现在草原上子民,入不如狗的命运我也懂。” “可他们这些也是同样时代居住在此地的人,能不能拿我的性命换他们的存活?” 声音有些更咽,拉过李闲裤脚,头颅重重的点上去。 “哪怕……哪怕一部分也行。” 见程处默刀剑回鞘,李闲放下手臂,目光也不去看脚下的人影,冷漠的招手示意屠杀继续,言语变得极为冰冷。 “我是兵卒,更是商人,一换多的亏本买卖,我不会做。” “更何况,你的这条小命也已在我的手上,那里还有资格同我再提条件。” “你的人头还有大用,就这般随意的保下贵族,后面的皇族又拿什么来保。” 一句话语彻底上乌坦面色惨白,望向李闲的眸子中满是惊惧之色。 沉默半晌,乌坦似是看破了生死一般,语气转而镇定下来。 “李参军,要我……如何做……” 最后所剩的几十人被提了上去,血光在篝火映照下渐开,李闲冷漠的掀过大氅,转身向着身后走去,话语随着原野上的清风荡开。 “去迎接你的可汗大军,告诉他们,这座城池属于大唐。” 第347章 大胜之姿 赤海。 撕裂的黑夜的火焰笼罩着整个夯土城池,密密麻麻的的人影擎着火把攀升上了城头,浩荡的兵锋如洪水般蔓延而下杀破戍卫城池的异族将士。城门被从城池里打开,震天的嘶喊声自城池涌入,身着银光铠甲的壮硕身躯披上一抹猩红大氅率先杀入城中,一道道临时组成的防御阵线被飞奔的铁蹄瞬间践踏的支离破碎。 趁着黑夜袭城,乃是北线李靖的策略,纵然有吐谷浑三位有名的悍将捍卫,但依然顶不住这声势浩大的猝然发难,转瞬之间便让城池中三万士卒陷入被动防御的境地。 燃烧的火箭被抛射去了天空,有人摇摇晃晃的从遍地的尸身之中跨上几步,片刻被涌入的铁骑撞飞出去,厮杀声自城门门洞中涌入,一路向着城池四周飞速蔓延开来。 红脸的武将怒喝一声,劈死一名冲向身前的唐兵,策马兜转马头拉着身侧的浑天。 “兄长快走!这些唐人奸诈无比,又是突然发难,难以守住!” “先撤为妙。” 跨立在战马上的浑天旋即掉转马头向着西门突围,目光中三弟浑人领着稀朗的骑兵冲杀而来,拦截下大道上赶来的唐兵,一干铁矛将为首的将领挑下马背,勒马朝着两位兄长奔行的方向而去。 黝黑的战马跃起人头奔逃出城,身为吐谷浑天柱三部落大哥的浑天狼狈的趴俯在奔行的马匹上,听闻耳边的追赶声稍稍远去,方才放下心来。 满脸烟尘的望向身后远去的城池,腾起的烽火映红了双目,双唇哆嗦的抖动着,苦涩的闭上了眼帘。 城中。 漆黑的夜色之中,大唐的士卒汹涌的吗,漫上街道,一道道飞驰的铁骑恍如钢铁洪流般在城中横冲直撞。 人头、尸体砰砰的坠落地面,纹绣着狼头的大旗在燃烧的火光中飘零。 无数的脚步溅起血浆,肆意追砍着无人指挥,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的士卒。 这些惨烈血腥的场景三人早已看不见,剩下的只有死命的这这片不见五指的地域上奔波。 冲在中间的人影狠狠的唾掉口中一口浓痰,恶狠狠的说道。 “他娘的,这伏允真是个祸水!自己敌不过也罢,他娘的逃哪去不好,非要从咱们这片乐土上逃遁。” 身侧的二弟浑地咬咬牙,黑暗中看不清面庞上的表情,却是将手中的,马鞭抽的更响。 “那就是草包!空有坐下虎骑,不知晓用在战场上,宝贝疙瘩般的捧在掌心拿去守城。” “现在倒好,二十万大军被一支百骑搅得分崩离析,现在军心散却,却是想起来让虎骑打头阵。” 话音落下,另一侧的人影莽汉抹一把额上的冷汗,指着前方山影绰绰,脸上紧张神色为之放松下来。 偏过头,望着先前说话的浑地,接上一句。 “虎骑?” “也不过是噱头罢了,他娘的三千三马也能被百骑耍的团团转,最终竟是被伏击杀得个片甲不留!” “他娘的想想都来气!这样的人也能坐上可汗宝座,还有脸传书咱们三前来城池避祸,真是瞎了咱们的眼,维护着废物许久。” 听着身侧左右的说道,为首的浑天纵马一头扎进山谷,阴沉着脸色。 “甭要再说道这些事宜,咱们城池失手,还需要这些大军的庇护,不要分开,继续赶路,等回头要上些兵马厮杀过来,重新夺回属于咱们的城池。” 话音落下,身侧的崖壁上簌簌坠落的石块,浑天心中陡然间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闪现脑海。 正欲开口提醒,却听闻一声冰冷的话语自头顶传出。 “三部落首领,一路奔逃,辛苦了!” 大惊之下,下意识的抬头,山丘上一人,银盔着身缓缓挥下手臂,冰冷的话语响彻在这片山谷。 “杀!” “不要活的!” …… 荒原。 晨光照拂大地,几股炊烟在晨风中吹散。 “这他娘的怎么吃?就给麾下的士卒吃这些?哪里还有打仗的力气?” 青草地上被簇拥起的中军大帐中,骤然传出几声呼喝,将持枪打盹的侍卫惊吓一跳,赶忙立正站好。 嘭。 一只陶碗随即冲开帐帘,径直摔了出来,翻到草地嫩芽上。 唯唯诺诺的声音从毡帐隐隐响起。 “焚烧粮草以来……大军中的粮草捉襟见肘,加之……天柱三部落对咱们不理不睬,绝不接纳……粮食便成了问题……所剩的粟米,牛羊也不多……” 大帐之中短暂的沉默,而后伏允的咆哮声传出。 “他娘的,该死的三部落!待回到王城,定要将这些叛族推出去砍了!” “反了!还他娘的能反了!” 话音落下,远远地传出斥候呐喊声。 “报~” “天柱三部落败北,落马山天柱三王被乱箭射杀。” 此言一出,瘫坐地上委顿不振的士卒为之一震,不少人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起来。 伏允从大帐中掀帘而出,泄愤般的仰天大笑,随后满脸的横肉一颤一颤暗骂一句。 “断了粮草,看你能好到那里去!” 报~ 悠长仓皇的声音再度从毡帐外围向内蔓延起来。 伏允皱过眉头,看向奔来的斥候,大声呵斥到。 “慌什么!吃饱了撑着,这么大声!” 言语之中,斥候翻身下马,喘着粗气疾呼。 “可汗!王城陷落!李闲的部族入驻王城!” 轰。 恍若晴空霹雳直击脑门,伏允呆立当场。 虎目怔怔的望着身前半跪人影,哆嗦着嘴唇,僵直的身躯隐隐发颤。 “什……什么?” “王城被李闲攻破……西羌族反叛……他们……” 啊啊啊~ 伏允骤然间发出怒嚎,抽出腰间配刀,疯狂的劈砍着毡帐,哗啦啦的声响中,绳索根根断裂,就连插下固定的木桩也被劈砍的木屑四溅。 周遭原本愣神的士卒心中本是惊骇万分,见伏允震怒生怕遭来横祸四散开去。 周遭声流言渐大之时,浑身沾染砍碎草皮泥屑的伏允双手握刀,渐渐平息下来。 “混蛋!” “趁我不在竟然突袭王城,乌坦!乌坦也是杂碎,区区几个新兵蛋子也收拾不了!” 噗。 手中弯刀猛然插进泥土,伏允状如疯癫,猩红的虎目扫视一眼周遭的士卒,扬起手臂。 “随我启程,夺回王城!” 话音落下,一人跨出人群,蜡黄的面色上带着一抹刚毅,屈膝半跪地面。 “可汗莫慌,我愿领兵前去探探虚实,看看乌坦是否已然投诚。” 虎目俯瞰身前人影,微微颔首,心中多少有些感动。 曾经这个被自己驱逐的部落首领,想不到到了此刻竟然是第一个站出来与自己并肩之人。 “好!孤王给你三千人马,大柱王跟上!” “倘若遇见乌坦那厮,就地处斩!无需过问。” 第348章 峥嵘战事 北边战事如火如荼,烽火焚进吐谷境内,似有所向披靡态势。 位于南线李道宗带领的大军,自伏击掉慕容孝隽以来,算是开辟了新的战术,一路将兵锋挺进乌海。 红底黑字的唐字大纛下,一名留着山羊胡许,颇有几分书生气息的老者,听闻斥候传来的北线战报,阔嘴裂开笑容。 “不愧为大唐军神,一路下来势如破竹,已然攻下荒原上最为强劲的天柱三部落。” “看来,咱们还需加把劲,迎头赶上才是。” 话音落下,李道宗抽出腰间祖传七星宝剑,策马发出怒嚎。 “大唐的男儿们!随我前去生擒梁屈葱。” “攻城!” “此刻!马上!” …… 半个时辰后,南侧丛林小道。 仓皇从城池中奔逃出来的梁屈葱带着麾下七八百骑兵稍作调整,随后部下带着千余名溃兵敢来汇合。 陆陆续续间,又有人衣衫不整焦痕遍布的逃兵赶来,集结起来的士卒大约三千余人。 梁屈葱手扶上一侧树干,喘上几口粗气,面色上有些尚未平定下来的惊慌。 “他娘的,这些唐兵都是些夜猫子嘛?怎么会在午夜时分攻城!” 原来自辰时以来,大唐万余名士卒兵临城下,屡屡擂鼓,齐刷刷跑射一轮箭雨,便策马回营,并不见攻城迹象。 三番五次下来,梁屈葱也对这支势均力敌的唐军烦不胜烦,索性出城还击,却不想遭到迎头一棒,损失不小。自此后便紧锁城门,再也不提攻城事宜。 可那边的唐军似乎并不打算这般轻松放过城池,三队队伍隔上半个时辰轮翻前来叫阵。 起初各个吐谷浑士卒还谨慎万分,提上枪矛整装备战,可随着次数多起来,也就疲乏了,任他大唐士卒叫嚣,甚至于连城头警示的金锣也不再敲响。 谁知在午夜时分,在吐谷浑士卒毫无防备之下,唐兵尽数出动,打出个措手不及。让本是无心的吐谷浑大军损失惨重。 想起这段战事,梁屈葱心中一阵憋屈,一刀看向身侧树干,震得树干抖动,目光扫过周遭狼狈的是士卒。 “刑虎何在?” “点兵!” 人群之中寂静无声,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四处张望。 愤怒人影见无人回应,心中莫然一慌,不禁为这个陪伴自己数载的将卒担忧起来,有些不可置信的再度呼唤一声。 “刑虎?可在这士卒之中?” 为首的两名副将对视一眼,皱起眉头,抿过嘴角轻叹一声。 “唉~天黑人急,一来二去竟是忘记了刑虎大将。” 旁边一人气的直跺脚,高声大喊出来。 “刑虎乃是从小和我玩到大的老友,岂能折损在唐兵手中。” “名王,咱们不过是吃下毫无防备的亏,才会落得如此狼狈。” “依我看,真刀实枪的对干,咱们何惧这些唐骑!不若此时杀回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刀锋猛然拔出树干,在灰蒙蒙的天色中,梁屈葱握紧刀柄,身影在众人面前走动。 “遥想我梁屈葱也是吐谷浑一方霸主,在南边地域响当当的汉子,何曾这般没落过!” “大唐不过是仗着连连捷报壮着一口气攻伐,今日咱们就这般败逃,又如何面对城中那些父老乡亲。” “诸位,咱们这般弃亲而逃,可还有脸面?” 众人齐齐站好,高声呼喝。 “没有。” 话音落下,地面隐隐震动,似有马匹齐齐踩动地面,飞奔的声音随后传出。 梁屈葱下意识的警觉起来,探过头颅,视野之中,对面领先的一骑骑着快马飞奔而来。 在几丈之外,借着马匹冲势,将手中一物抛了出来。 嘭。 事物在半空中划出弧线,滴溜溜滚动两圈,滚动的黑影停在梁屈葱战马身前。 借着明月月色,梁屈葱低头眯眼细看。 一颗血糊糊的脸庞上,无神空洞的眼眸中充满惊骇,与自己对视。 一瞬间,梁屈葱眼眸之中布满血丝,身旁两名副将哇的惊呼一声。 “刑虎!” 虽是天光较弱,可这几人看的清楚,这正是刑虎的头颅! “杀!” 梁屈葱眸子中瞬间充血,勒过马头,战马人立而起,挥舞手中弯刀向着对面冲来的千余人,大喊出声。 身侧两员副将也从腰间拔出弯刀,喉咙中发出低沉愤怒的嘶吼声音。 “吃了他们!” “为兄弟报仇!” 身后溃逃兵将汹涌而出,杀气弥漫整个谷口。 望这对面哀兵骤然暴怒,大唐队伍中为首的苏庆节扯过嘴角,同样怒嚎出声。 “凿穿他们。” 砰砰砰。 兵器撞击的声音在这片谷口骤响,清明的天色中全是火星四射的场面。 噗噗噗。 刀剑无情的砍进皮肉中,鲜血四溅,挥舞的刀刃和身影交织,杀戮着,朝着对方的阵型中突进。 梁屈葱作为整个部落中为数不多,武艺高强之人,加上魁梧身形,骑在马上如同一座铁塔,一并吊着铜环的弯刀在人群之中劈波斩浪,挥舞的刀刃不多时便沾满细碎的肉渣。 “蛮将休得猖狂!” 带着傲气的声音从身前传出,一杆长刀嗖的砸来。 嘭。 下意识的抬起刀刃,撞出巨响。 火星溅射开来之时,两人随机分开,俱感受到了手臂微麻,尚未喘息之际,侧面的一名骑士长矛劈向梁屈葱,带出罡风。 梁屈葱下意识的去躲,枪杆却不偏不倚砸上胯下马头,马身轰然坠地,前方的苏庆节再度策马冲来。 “今日就是你吐谷浑名王的死期!” “我的刀下,不留活人。” 砰。 金铁交鸣响起,巨大的力道透过刀柄传遍全身。 连人带马冲势的巨大力道,让梁屈葱险些有些拿不稳手中阔刀,呕出一口鲜血,不由自主的向后掠去,砸中一名麾下战马,将那人撞得跌落马下,周围兵卒听闻名王二字,也不顾与身前的人影纠缠,齐齐递出兵器朝着地上爬起的身影厮杀而去。 “杀了名王!扬名立万!”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上一声,更激的更多的人影围上。 虎背熊腰的人影起身之际仓皇从地上捡起一杆兵刃与递来的银枪交缠在一起,抬手将刺来的兵刃夹在腋下,流血的嘴角发出困兽之斗的嘶吼声时,背后的一匹快马径直冲撞,轰的撞向应接不暇的人影。 噗。 一口鲜血从抛落的人影口中吐出,悲愤的闷哼声在沾上地面的一瞬响起。 正欲挣扎着爬起之时,余光之中,有寒光直刺后背心窝,低沉的吼声随着战马带起的风声出传向耳畔。 “去死。” 第349章 各怀心思 寒风呜咽,山道上白雪皑皑,三万兵卒的大军排成长龙蜿蜒而行。 自孙赞干部下令吐蕃大军支援大唐一来,原本剑拔弩张的大唐南境边陲随之安宁下来,身为这支远行部族的首领论钦陵不紧不慢的指挥着大军向吐谷浑境内开拔。 “将军,吐谷浑天柱王败落。” 副将从长长的队伍后赶向前面,从裹着厚厚皮裘的衣衫中伸出手地上新接到的战报。 跨立高头大马上的论钦陵似乎也并未料到大唐会如此迅速,冷峻的面颊上闪过一丝惊诧,接过军报扫上一眼。 片刻后,鼻息中喷吐出一道白气,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来。 “想不到大唐万余人的部族,进展竟是这般迅速。” “身为建唐的功勋战将,李靖果然有几分本事。” 言罢,论钦陵将手中战报撕的细碎,抛洒去了马蹄下的雪地。 见论钦陵没有再度下令的意思,副将稍显心急,试探性的问出口。 “将军,如今王城被李闲攻破,大唐大军北线一切顺利,南线就等着攻伐下名王的部族,大军便可在吐谷浑王城汇合。” “眼下的战事已所剩无几,咱们这一去,路途遥远,不赶路吗?” 副将记得清楚,当初可汗算赞干部所给的指令,乃是他们这支部族要配合大唐拿下吐谷浑王城,以为两国睦邻友好做好铺垫。 可照现在的速度算下去,只怕到了吐谷浑之时,大唐的大军早已将大战打完,自己这支部族难免会有些白跑一趟的感觉。 “慌什么。” 论钦陵将此事说的轻轻松松,顺手拨过挡在身侧树梢上的浮雪。 “大唐部族舟车劳顿,口口声声的礼仪之邦,不愿在草原上烧杀劫掠,又能有多少粮草补充?” “此番越往西南一带,地势拔高,山脉连绵,天气更为严寒,只怕大唐从长安城带出的那些吃食难以维持其在这片荒原上待上许久。” 身侧副将眼珠骨碌已一转,似乎明悟些许。 “高原地势特殊,衣暖吃食便成了限制大唐步伐的重要因素,战事简单,反而大唐在接下来的行程之中却要陷入僵局?” 扶上下颌,副将若有所思。 “这么说来,咱们这般行军,倒是有可能会赶上收尾……” 话未说完,却被身侧的论钦陵打断,挥手道。 “伏允此人,虽是一个莽夫,却并未荒唐到束手就擒的地步。” “王城一战切须强攻,这不是吐谷浑士卒的专长,伏允多半会舍弃损耗严重的王城,转为向咱们的地域逃遁。白捡的宝就在眼前,咱们何须急着赶路。” 听闻此话,副将也觉得在理,心中也随之安定下来,点点头表示赞同。 纵马缓行在林荫从中,论钦陵朝着兜转马头的副将问询道。 “你觉得这大唐如何?” 忽然被问起这等莫名其妙的问题,副将愣上片刻,转而笑笑。 “地域辽阔,物资富饶。” “听闻禄安瓒大相也说,大唐遍地黄金,乃是一个繁荣昌盛的国度。连咱们的大相都如此说道,想必其中的景色更让人向往吧。” 呵呵。 副将笑笑。 “要不是相隔千里,倒是想看看这大唐的风光到底是何模样。” “将军为何问起此话?” 论钦陵挥挥手,言语轻松。 “无他,随口问问而已。” …… 目光远去冰封千里的西南荒原,去往春光明媚的大唐。 长安城外,春意盎然,万物复苏。 先前与李闲去过的溪边也在积雪消融中盈满,潺潺流淌。周遭岸边芳草茵茵,蝶舞翩翩。 一袭湛蓝衣衫的女子倚坐抽出嫩芽的柳树前,望着溪水阵阵出神。这已是长乐公主第三次偷偷跑来,放佛只有 这片地域才能使她的心境沉静下来。 最近这些天中,长乐公主老做噩梦,梦到有冷箭刺穿李闲的胸膛,梦见山间滚落的巨石直直砸向突进的孤军, 还梦见一向特立独行的李闲触犯老严厉的军规,要被铁面无私的李靖推出去斩首示众……。 死法可谓不尽相同,每每便将这个皇室贵胄惊吓的一身冷汗。也就是这块与李闲独处的静地,能默默的想起李闲先前承诺的话语,才让她舒心。 碍于自己皇室的身份,这样偷偷出宫的机会并不是很久,要么便是一个下午就这般静静的看着水流发呆,要么便想着李闲所谓的那些凄美的甜美的爱恋故事,甚至于长乐公主常常将自己带入进去,不知晓自己的故事将会是怎样的结局。 自从灵州前线的消息传出之后,长乐公主便坐立不安,午夜之中的噩梦更为i频繁,她不清楚这支孤骑到底要闹出什么事情来。但她知晓,这将是一场凶险无比的战事,她怕噩梦成真,她更怕这一别便是永远。 远处。 沙沙沙,一双脚步才上柔软的青草,从远处急匆匆而来。 阿秀的声音要要呼喊出来。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一路匆忙,跑到长乐公主身前之时,阿秀扶着膝盖气喘吁吁。 作为自己的贴身侍女,长乐公主知晓她乃是念叨自己的安危,仍是没好气的白上一眼,嗔道。 “你也这般大的人了,怎么到现在还是毛毛躁躁,没个规矩。” 对于这番好心斥责,阿秀全然不睬,喘息上一阵咯咯一笑。 “公主殿下,我从皇宫哪里打探到来一个最新的消息……” 说吧,带着一丝神秘的凑近到长乐公主身前。 “你猜猜……” 此时的长乐公主哪里有兴趣去猜测,缓移莲步,走进阳光照射的地域,葱嫩的手指交织在身后,长乐公主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美眸远去远处的匆匆绿树,似乎那里的风景比这个消息更为吸引人一般,淡淡回应道。 “这些日来,西陲边疆的战事进展顺利,不少邻国随之而来朝贺。” “平素之中那些有些恩怨的邻国也换上来另一副面孔,虚情假意的将自己国度的宝物进献,就这些消息,早已无聊透顶,我不愿猜又是什么稀奇事物,更不愿听有何奇特之处。” 哎~ 身后传出一声长叹。 阿秀无聊的揪扯下垂下的柳枝,眸子瞥向那道清丽的背影。 “既然某些人不想听李闲的消息,看来我也是自讨没趣了。” 第350章 喜讯 李闲? 虽然先前在魏王李泰处打问过一些消息,可这些天来随着前线大军深入吐谷浑以来,能得知的消息越来越少,尤其是李闲率领的百骑,自听闻破关之后,便如人间蒸发一般毫无音信。 再度听闻这个名字,长乐公主眼眸一亮,猛然转身,那双明澈的眸子中满是惊喜。 “李闲怎么了?快说。” 见长乐公主着急,阿秀也不再卖关子。 “就在今日早朝,来自西陲边关的急报,说是李闲在破关之时用上了仙术,而且在急报中也提到,深入荒原腹地的百骑,如同神龙一般,斩杀了吐谷浑大军派出的三千虎骑……” “公主殿下这可是大功啊……” 艰涩的咽下口水,长乐公主清秀的面庞白了白,忧色更重。 “他……他上阵杀敌了?” 先前曾无数次在佛像前祈祷,这个生性闲散的人千万不能手沾鲜血,为的便是不要去直面寒光森然的兵刃。百人对阵三千人,长乐公主很难想象李闲还能稳居军参一职,袖手旁观麾下的士卒厮杀。 阿秀看出了长乐公主的担心,拉着她的手,坐上青草从中的一块石板。 “不是啊!” “你想想啊,那城关厚三丈,就算百骑又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在弹指间便将城关摧毁吧?还有啊,就算李闲麾下的士卒各个迅猛如龙,也不能一个打三十个吧?” “因而啊,现在朝内朝下都盛传这一件事,除了仙术之外,便是又制造了一个新的御敌利器。恰好啊,从边关城池中逃散出来的子民,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长乐公主怔了怔,忽然笑了笑,语气之中也未先前那般紧张。 “御敌……利器?” “他又在战场上制造的?” 说起来这个东西也是军报中传出来的定点讯息,和阿秀花上大半个辰时,在长街上购置府内家什时听到的零星片段,微微整理下思绪中支离破碎的片段,阿秀较为笨拙的比划起来。 “说是一个罐子,不是很大,却能在瞬息之间将坚实的城关夷为平地,就像是天界惊雷炸响,声震四野。” “还有冲天的浓烟滚滚,火光闪烁,能让整个大地都为之一颤。” 阿秀也是听说,那事物的描述实则知之甚少,长安城中那些从异域来的外商口中说出来的,全是些当时的场景。以至于别人越传越神,什么神仙相助,什么天界降下大神通之类的云云,而阿秀却是从中挑选出一些较为靠谱的说与长乐公主听。 似乎说到这里,阿秀还不尽兴,继续补充道。 “如今这朝内朝外都传成一片,有几位文臣已经率先向陛下道贺,都说这李闲神乎其神,定然是这吐谷浑之战的第一大功臣。” “公主殿下,想不到这平素散漫的李闲,竟是有这般能耐,有了这等利器,只怕今后的战事轻松的多。” “说起来啊,这个李闲着实好厉害。” 看着阿秀说的一脸崇拜,长乐公主神情也跟着轻松起来,心中安稳了不少。 流言虽是有些夸大其词,可毕竟是依仗着些许事实而来,李闲既然手中握着这样的利器,想必在战场上应付下来不成问题。 恍然间,似乎往昔中那些噩梦也随着这个消息的到来,被和煦的春风吹散,如今的心中满满是对凯旋而归的期许。 环抱着胸膛,素手撑起香腮,长乐公主痴痴的望着清澈的河水,轻声呢喃。 “既然能攻破城关,想必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到长安了吧?” 清风扬起发丝,轻拂着渐渐露出浅笑的精致的脸庞,梨涡中埋藏心底的心愿似乎也涌现到了脸颊。 曾几何时,那个曾经治愈自己的少年,拉着自己的手在同样的地方玩水嬉戏,告诉自己这个世上有很多有趣的事,不论悲喜,都将在这个水清草绿的河畔,与自己一一道来。 也曾说过这个世上有诸多或凄美或甜蜜的爱恋故事,光是听听化蝶携手这个美丽的词汇,便能让人心中荡漾起涟漪。 “快了啊……” 身旁的人影哪里能知晓长乐公主心中的小秘密,嘻嘻一笑,采过一朵小花,凑上娇小的鼻翼。 “陛下听闻此事,格外的欢喜,下了旨意让李靖的大军在王城与李闲汇合,倘若还要追击逃兵,便让李闲率先回京。” “听闻此番是要提前给李闲封官,如今的圣旨啊,已被八百里加急,送向咱们大唐的西陲了。” 沉浸在往昔美好回忆的长乐公主,听了个模糊,但清晰的知道乃是陛下要让李闲提前回京! 浅笑的面庞上,红唇勾勒,露出惊喜的笑容。 “那岂不是……李闲,很快就要回来?” 脸上再也难以掩饰住内心的喜悦,朱红的嘴唇再也包裹不住洁白的皓齿。 啧啧啧。 阿秀嗔笑着看上长乐公主一眼,望着那张激动的面庞,笑道。 “好歹你也是堂堂大唐长公主,做事怎的这般毛毛躁躁。” 同样的话语用到自己的身上,长乐公主掩面一笑,逗趣的拍打在阿秀手臂。 “我看你是找打!” 河边柳树树荫下再也呆不住了,虽是着一路千里迢迢,可此时的长乐公主已然觉得有些坐立不安,恨不得此时便要立于城楼上,看着威风凛凛的甲士们胜利凯旋的模样。 轻咬贝齿,脸庞上挂着一抹兴奋的潮红,长乐公主忽然站起身来,拉着还在树荫下坐着的阿秀。 “走吧!咱们回府吧。” “回去你去去东市,挑选上一身喜庆的绸缎,重新为我做上一身衣衫,我要……亲自迎接李公子凯旋……” 毕竟是还未出阁的女子,说出这番话语之时还带着几分少女般的羞涩,脸上的绯红也随着这番话语的出口,更为瑰红。 “哎呦呦~这还并未出嫁呢……怎的像个小娘子要迎接在外漂泊数载的相公一般?” 起身看着对面叫娇羞的人影,阿秀忍不住的调笑一番,看着长乐公主脸上的那么红晕转为娇嫩的能滴出水来的嫣红,好不顾忌的哈哈大笑起来。 粉拳在下一刻骤然落上肩胛,娇羞中带着愠怒的话语喊出朱唇, “死妮子,我看你是讨打!” 咯咯爽朗的银铃笑声中,整个田野间多上两道互相追逐的清丽倩影。 第351章 暴风雨来临前夕 接近四月的皇城,变得暖和起来。 西陲边境窜逃而来的富商带来的消息,子民们多半听个热闹,毕竟神仙显灵这类事听得不少。但西陲边境战报的不胫而走,着实让城中不少子民惊骇。 “你听闻没?咱们的大唐皇城出了一位能引天雷的奇人,力劈城关,打的吐谷浑士卒溃不成军。” “嗨!那不是卫国公府上的李公子吗?能在皇城造出着诸多神奇事物,招神仙相助也不是什么难事。” “哎呦呦,你说的倒是轻松,你可知晓那天雷滚滚,毁天灭地厉害着呢。” “可不是!咱们大唐有这位神仙相助的奇人坐镇,看今后这些蛮夷还敢造次不!” 听上些零碎消息的人,便有了笑谈的资本,说与那些未曾听闻的人士说出时,多半带着一抹自豪,不仅仅是身为一个唐人的自豪,而是第一时间知晓这么些消息的自豪。 一身儒雅长袍的青年静静坐在案桌前,听闻这熙攘街道上传出的惊呼嘈杂,微微勾起嘴角。 “大唐千变万化,一日之中接纳四方游客,唯有这李闲的消息在长安城中起了一波又一波。” 话音落下之时,陡然间听闻茶铺一楼爆发出一阵惊呼声,有人大声呐喊。 “诶呦!真有这么神乎?看来先前李公子所言,曾与神仙并肩遨游一点不假啊!” “可不是嘛!能引得神仙相助,放眼天下又有几人有这等通天彻地的本事?” 啪。 有折扇合上的声音传出,随即响起说书人不紧不慢的声音。 “话说着当日啊,就在这万余兵马弯弓相向时,天雷滚滚,云端狂风大作,骤然间雷公现世,降下惊天神雷……” 听闻耳畔传出的哗哗鼓掌声,依坐窗台的公子,微微摇头,笑着端起案桌上的茶盏,呷上一口。 “这个李闲,还真是一个多事的主……” 身后的侍卫静静站立在儒雅公子身后,脸伤浮起一抹笑意,微微向前半步。 “吴王殿下,李闲如今的名头不小,在这皇城之中这般疯传,看来今后对咱们……” 话语你说到一半,前面的人影竖起合上的纸扇,打断侍卫话语,微微测过头颅。 “今后这样的话语少说为妙。” “结交李闲,并非需要他站在咱们这一边,关键时刻说上两句实在话,便是莫大的相助。” “拉拢,是最为愚蠢的做法。” 缓缓放下手中纸扇,李恪继续将手中茶杯凑上嘴前。 “传令下去,将此事完全传开,要让整个皇城的街角小巷都能听闻这样的消息。” 顿了顿,李恪转手将一口未饮的茶水重新放上桌面,转开话语。 “太子那边,如何动作?” 身后侍卫微微躬身,垂头凑近李恪耳侧,轻声道。 “太子门下的宾客争宠之事越演越烈,此时也格外团结起来,对于李闲的事宜只字未提。” “听闻太子殿下乃是在拜访长孙府邸之时,方才知晓此事。” “因而直到此时,尚未任何动作。” 听闻此话,李恪微微皱眉,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似乎正可在思量一般。 李承乾此人曾在先前之时与李闲有过交集,相谈内容一想便知。 如今李闲又立下此等大功,可谓乃是整个皇城中炙手可热的人,要说这李承乾毫无任何心动,决然不可能。 想上片刻,李恪转而一笑,重新拿起茶盏,呷上一口。 “我这个哥哥啊,着实准是太过急躁。” “先前在李闲有些成就之时,便自降身份,及却被李公子拂去颜面。想必此时正为此事焦头烂额。” “欲速则不达。” 放下手中茶盏,李恪面色稍缓,随口问道。 “魏王呢?” “相对于太子殿下,魏王殿下可就操劳多了,这些日来亲自出入一趟程府与李府,代表着皇室慰问国公家眷,并带上了些皇室糕点和战报。” “想必魏王殿下乃是打起了感情排面,从亲属关系上垫下基础。” 屋舍外明媚阳光洒下,照射向李恪白皙俊朗面容,少见的出现一抹凝重神色。 重新给李恪添上茶水,身侧的士卒重新归于李恪身后,一言不发的静静伫立当场,等着思虑的人物发出指令。 “相对于太子殿下来,魏王这番玩转的手段颇显有些脑子。” “他要拉拢便随他们去吧。” 自己在诸多皇子之中本就排后,李恪倒也不急着将自己的野心透露太多。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样的的道理李恪倒是懂得。 熟悉李恪的侍卫对于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站回原地时,心中又想起一事来,踟蹰片刻,开口道。 “最近东宫府邸添上一位善于马术的武夫,身份神秘。” “吴王殿下,需不需要……” 竖起手掌打断侍卫的话语,李恪目光远去晴朗天空的西边之地,淡淡道。 “三个皇子中互相安插眼线,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咱们无需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宜。” “如今满朝皆是对于李闲称赞的话语,大哥豢养一些善于马术的武夫,借以庆功向李闲讨教也说不准。” “就让此事过去吧,不要再提。”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就喜好安静的李恪并不远牵连到这股风潮之中,反而喜欢用一种旁边者的姿态来看待这些事宜。 浅酌两口茶水,李恪从远处收回目光。 “西陲边疆上立下大功,人且未归,就已然闹出这般大的动静,这个李闲还真是一个能起事的主。” 重重将空了的杯盏墩向案桌,李恪扶案起身,阔步向着外围走去。 “独善其身,内敛锋芒,再次风口浪尖之时,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通知下去,将皇城中茶铺、酒肆的账目整理出来递交于我。顺便再荒郊野岭购置下几亩阔地,最好与工坊相差不要太远,咱们的这位财主地果然有些新的发明。” “看来,咱们的将这个大财神回京之际,只怕这整个皇城又该乱上一乱。” 侍卫从怀中掏出几枚铜板,置于桌面,快步跟上前面的身影,揣度着前面人影的话语。 “买办置地?新的发明?” “难不成这位李闲并非会什么神仙术法?而是一种御敌利器?” 第352章 送给王城唐骑的大礼 初夏,阳光收敛,青灰色的雨云压上茫茫阔野,飞鸟划过阴沉天空低空飞行,远遁去巢穴。 下方的浩瀚沙海中,马蹄声延伸,凶戾的呼嗬声,和暴戾的嘶吼声此起彼伏。 地上扬起的尘土在一道道战马奔驰中抚动,漫卷,为首的大柱王眼神凶戾,低俯马背嘶吼出声。 “都他娘的飞驰前行!” “王城陷落,你们他娘的一个个还想不想活?跑这么慢,是要回去给那些亲人们收尸?” 紧随其后的阿土衮扬鞭打马,跟上身前魁梧的人影,扫一眼身后那些疲惫的士卒,瞧瞧使上眼色。 身后阿土衮士卒无声无息缓缓聚拢过来,跟随在前行两人身后。 “皇子,昼夜星驰赶路,不曾停歇两个夜晚,咱们的士卒是该歇息歇息。” “在这般跑下去莫说是人,就是马匹也受不了啊,一人三骑,已然死去一骑,再跑下去一人一骑可就麻烦了。” 哼。 大柱王吐出口中被灌进的泥沙,恶狠狠的瞪上一眼过来。 “阿土衮,念你是部族首领,又是在父王最为危难之际挺身而回,本皇子便不与你计较。” “你知不知晓,王城陷落,城中的那些子民生死悬于一线,不容有失?” “更何况那些王城之中尚有大批皇室族亲,要是李闲这卑鄙小人将这些人,押与城池下与父王大军对峙,你可想过其中后果?” 唉~ 心中哀叹一声,阿土骨余光瞥上周遭一眼,微微勒住马缰,一只手悄然探向腰间。 “动手!” 骤然暴喝声中,阿土衮腰间弯刀骤然出鞘,横过刀背砸向身侧人影后背。 “对不住了!大柱王!”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大柱王心中微微一窒,下意识的勒过马缰。 骤然间,后背剧痛传来,紧随着便被巨力击翻,栽落马下。 马嘶之中,一杆杆枪矛划过地面黄沙,稳稳的将翻滚停歇的人影架去地面。 陡然发生的一幕,让身后的这些士卒为之震惊,一个个仓皇勒住马匹,将陡然异变的阿土衮一族团团围住。 被枪矛架住地上的大柱王挣扎片刻,惊慌迷乱的望向握刀的阿土衮,嘶声厉喝。 “阿土衮!” “你要做什么?造反不成?” 丝毫不理会地上被稳稳架死的人影,阿土衮纵马在圈中兜圈,在这片惊呼声和马嘶中高亢开口。 “诸位兄弟们!” “伏允可汗生性暴躁,压榨各族,以致于前线之中屡屡让各部落冲锋陷阵,自己却缩在身后将虎骑雪藏。如此大战之中偷着保身的人,哪里有咱们还原雄主一份气度?” “听信邪言,焚烧粮草,让整个部落陷入困境。” 扬起弯刀的身影穿梭在整个迷乱的士卒前,目光从一个个暂时稳住的人影身上扫过,声音越发响亮。 “如今这吐谷浑皇子,更不顾咱们族人性命,这般疲于奔波无异于丧命之举!” “这是要拿咱们的性命给整个皇室赔葬!” 这些聚集起来的部落,本就各自为营,营救皇室不过是迫于伏允座下虎骑淫威罢了。 本就斗志不高的人影,听闻此话,不少人将手中弯刀重新合进刀鞘中。 如今有人打了头阵,算起来此事也与自己并未多大的干系。 阿土衮见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顿时心中宽慰不少,手中弯刀骤然垂下,刀锋直指地上人影,喝道。 “前线节节败退,身后部落残缺不堪,王城又被大唐尽数占领。” “无论进退,终将会引起众怒,降下责罚,不若拿这皇子做了见面礼,也好于换的咱们各部子民周全!” …… 王城。 道路上还残留着昔日鲜血浸染的痕迹,鞭子在空中抽响,有士卒径直将火把丢进关押贵族的连绵毡帐。 不多时,整个夜晚的王城天空被映红半边,各种各样的惨叫声从四响起,哭嚎声也从这做城池中蔓延。 被大火驱逐出来的妇人,抱着脏污的衣物捂住口鼻冲了出来,美艳的王妃泪流满面的混杂在人群之中呐喊出声。 “投降了,我们投降了。” 随后被像狗一般丢进人群,二十步开外的地方,一家几十口的人影被坤复手脚跪成两排,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随即被从人群之中提了出来,孩子吓得鼻涕眼泪糊上一脸,整个身子在篝火映照中瑟瑟发抖,朝着人群中的王妃嘶声大喊。 “救,救救我们……” 美艳的妇人撕扯掉身上的衣衫,露出胸前白花花一片,哭喊着冲出人群,朝着城墙下站立的李闲连连磕头。 “参军,荒原狼王,求求你……求求你开恩……” “只要能放掉我的孩子,你要做什么都可以……” 夜风掀起李闲身上的猩红大氅,扫过一眼哭的梨花带雨的妇人,双唇裂开。 “你可真是个不省事的主,给伏允那老东西生这么孩子,也不怕为今后的王位争夺。” “今日,我便给你个简单的决定,留上两个最大的,其余一个不留。” 刀锋落下,一颗带血的人头滚落到地上,迎来更多的尖叫和哭泣的声音,一名百骑士卒抖抖刀锋上的鲜血,指过那些另一侧跪倒的人群,问上一句。 “李参军,这些皇室中身居要职的人,如何处置?” 掀过大氅,李闲迈动沾灰的皂靴从匍匐在地哭的没有声音的妇人身前走过,淡淡的落下话语。 “这般杀掉怪可惜,反绑好了,等着看他们吐谷浑大军如何溃败,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脚步微微停顿,侧过头颅余光扫过瘫倒地上的妇人,接着说道。 “还有这个女人,看好了。留着她,还有大用。” 说罢,大步跨去,身后的程处默随即跟上。 对于李闲不将皇族人士杀完,程处默并无二言。 眼下吐谷浑大军极有可能在返程路上,二十万人的兵卒,倘若强硬攻城,这几十名官员或许能让伏允挣扎上片刻。 回首再看上一眼溅起鲜血对面惊悚的那些吐谷浑官员,程处默沉吟片刻,问向身前李闲。 “皇族政要,加上几个妇人两个皇子,这样的砝码是否有些轻了?” 秦怀道也知晓,李闲将那些幼小一些的皇子除去,是给伏允一些危机感,可这群人面兽心的人,是否杀红了眼,就不得而知。 听闻程处默问起,秦怀道也抬眼望向身前的人影。 脚步顿了顿,李闲缓缓吸上一口气。 “几个妇人王妃和皇族亲信,着实不算上什么大礼。” “倘若伏允身侧两个长大成人,能继承王位的皇子在列,或许咱们的胜算更足一些。” 收回目光,李闲再度重新踏上去往王城大厅的石道。 “但这一次,我们必须赌,能拖上一时,便是一时。” 第353章 敌我间的形势 天色渐亮,急促的马蹄飞奔在荒野之中。 更远的前方,青冥色的天空下,隐隐能看见城池高耸的轮廓,偶尔能听清随风而来的练兵嘶喊声。 兵变瞬息中,也有人不服阿土衮的说教,将第一手消息传给了相继赶来的伏允。 阿土衮的彻底背叛让伏允后脊发凉,遥想倘若将此人留在自己身侧,指不定哪一日自己也会血溅当场还毫无知觉。 转而想起自己立下的皇子被掳走,心中不觉间怒火升腾,也不上修整,整夜开拔,连夜赶往王城地域。 王城城池上,众多来回奔波的身影在有序的将各种守城器械,诸如檑木、巨石搬运上了城池。身上背负着箭囊的士卒,哐哐哐的摇晃着背着的箭囊登上城池,躲在墙垛背后警惕的看着阔野上隐隐蠕动的锋线。提着坑坑洼洼盾面的士卒上前,全心护卫身前的弓箭手。 前日夜里,阿土衮携大柱王前来投诚,说的清楚。 自己生擒下大柱王后,有些伏允的亲信已然返程禀告,想必最近大军就要抵达王城! 因而自昨日起整个城池全面戒备,整个王城的氛围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第一缕晨光升起之时,所有忙碌的人影微微顿住,朝着滚滚而来的大军,望了过去。 呜呜呜~ 当当当~ 双方的战鼓和号角竟乎在同一时刻响起。 远方的田野上,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奔驰两天两夜的吐谷浑大军终是赶到了昔日熟悉的王城。 李闲一身银亮甲衣着身,坐在城头阁楼,微微眯着眼睛瞧着疲态尽显的吐谷浑大军,笑着从面前摆满酒酿肉食的银盘中扯下一根羊腿。 “看来这次阿土衮给咱们送对了人,瞧瞧,这么远的路程竟是片刻之间便能赶到。” “照这样的行军速度,与咱们的百骑逊色不了多少啊。” 身侧秦怀道和程处默,以及稍远一点的姜提延哈哈大笑一声。 姜提延扫过那些大军一眼,转而将目光投向李闲,笑道。 “速度是差不了多少,可比起兵卒的武力来,就逊色多了。” 听闻这番夸赞,李闲嚼着羊腿的嘴角微微扬起,朝着阁楼外伫立的士卒挥了挥手。 “去从牢狱之中将乌坦和那些皇室家眷提出来,告诉他们醒醒,他们的家人来看他们了。” 不多时。 城门微微打开,一道道被捆缚一起的身影拖着脏污不整的衣衫缓缓走了出来。 伏允看着昔日光鲜亮丽,容颜狐媚的王妃大半个身在裸露在晨光中,道道殷红的伤口映衬在结实的皮肤上,随机化一阵阵心疼,哆嗦着颌下银须。 “王妃……孤王的王妃……” 身后的将卒见昔日的皇室已然沦为了阶下囚,心中悲愤交加,不觉间捏紧缰绳,冲动的人影已然纵马走上前几步,想要营救自己的亲人。 噗。 一根箭矢从城头射下,稳稳插进奔驰马匹几步远的泥地上。 有声音在城头旋即响起,传了过来。 “再向前,死的可就不是你了!” 伏允含泪抬头间,见城头的士卒齐刷刷的拉起了弓弦,瞄准的方向正是护城河后那些站立的皇室族亲。 “退后!快退后!” 大声咆哮声在阵前响起,伏允挥舞挥舞着手臂,示意冲出去的人影赶忙回阵。 对面队伍中为首的乌坦,望着止住步伐的骑兵,老泪纵横。 “可汗!” “想不到我这辈子第一次叫你可汗,竟是在这样的场面中。” “昔日的杀孽,换来了今日的局面,多余的话语我不想说,用唐人的话语,我奉劝你一句,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寒风将消息传去对面伏允耳朵,本是悲愤的人影显得有些激动起来,扬起手臂,指向对面的乌坦,破口大骂。 “乌坦!枉你还是先王身前赫赫有名的武将,竟是当了走狗叛徒!” “王城陷落,唐人坐在咱们的国度中肆意妄为,你竟然在此时让我回头?这等国耻家恨,我恨不得见真格黄毛小子生吞活剥,取他心肝泡酒!” 指向城头的手臂蓦然间移向这个昔日的老将,伏允脸上的横肉颤动,指着乌坦继续说道。 “我堂堂吐谷浑帝国,有你这样的狗贼,乃是家门不幸!” “到我今日趟平这王城,定要将你乌坦麾下的部落子民一个不留!让所有人知晓,背叛吐谷浑的下场!” 面对这些恶言恶语,乌坦充耳不闻,目光一一从这些甲衣上扑上厚厚尘土的士卒望去,从那一双双疲倦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丝毫没有斗志的人影。 被锁链捆缚住的双手缓缓的扬起,乌坦指向伏允身后的大军,干裂的嘴唇在风中哆嗦。 “可汗!” “你看看你身后的士卒,又有多少斗志?” “他们一个个在权力角逐间,早已忘记了如何为强大而努力,连年的侵扰大唐边关,他们俱成了一个个毫无人性的野兽,只知晓烧杀劫掠,这心中好哪里有丝毫对强大的向往?” 声音转为变为更咽,乌坦缓缓放下手臂,悲凉的看着高耸城池,缓缓道。 “先王在时,曾有言在先,劫掠便是劫掠,杀人放火皆是引起众怒之根。” “压榨子民,将最为精壮的青年,膘肥体健的战马收入麾下,肆意开战。你有这日行千里的军卒,你可曾想过这些荒原上的妇孺老人?他们如何逃脱唐骑的铁骑?” “放下吧!草原上精壮的士卒也就你身后这些,倘若死战,你这是要拿全族的希望在和大唐开战啊!” 缓缓跪倒在地,伏允悲痛交加,老泪簌簌滴落地面,深入泥土。 垂下的头颅缓缓碰触上了地面,更咽的声音从喉咙中挤出。 “没有锋刃的矛戈就不要劈砍坚硬如铁的盾面,没有殷实的家底就不要去和财大气粗的商贾在商道上角逐。可汗,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吗?” 呸! 伏允一口浓痰唾去地面,扬起沾染尘土的弯刀,指向乌坦。 “屁话少说!” “难不成咱们荒原子民便要在大唐威亚下没苟且偷生?区区千人部族,真当摆起个架子,占了王城便能称王称霸?” “孤王今日便要……” 噗。 声音陡然间停下。 眼帘中,被缚住手脚的人影,脖颈蹭上士卒刀剑,在血泊之中缓缓摊到。 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对面的伏允,喷吐鲜血的口中挤出话语。 “摸不清敌我,一意孤行开战……本就是……错误。” “降唐……保住兵卒最后一线生机……才能……” 第354章 叛徒与忠臣 “乌坦!” 抓着马缰的手骤然间握紧,眼帘中映着满满滑倒的身影,不自觉纵马向前一步。身后的诸多将领也在同一时刻惊呼出声,不少人不自觉向前一步,对于这个老人的突然离世,心中百感交集,泪水不自觉间流淌下来。 城头上的人影望着倒在血泊中的人影,和城池前相继跪倒下来的皇室贵族,短暂沉默,放下手中肉食。 “也是一个忠臣啊,可惜站错了位。” 敌我分明,李闲知道,此时大敌当前,还不是感慨的时候。 微微收敛心神,挥手朝着周遭的士卒呼喝出声。 “将伏允的子嗣,吊起来。” 不多时,便有士卒押着带着枷锁挣扎的人影,尚未接近城头,便有咒骂的声音传出。 “阿土衮,你卖国求荣,你这心中过的可曾安稳?” “我只恨自己眼瞎,没有看清你这个卑躬屈膝的狗!” 言语之间猛地踹向身后紧紧跟随的垂头人影,奈何距离不足,只能徒劳。而身后的阿土衮满腹心思,对于身前挣扎的人影不闻不顾,不紧不慢的跟随,自始至终也并未抬起头颅。 押送的士卒将骂骂咧咧的大柱王双手套上绳索,阿土衮在众人视线交织过来时,缓缓抬起头颅,似是下定决心一般,站去绞绳前,奋力的拉动绳索。 随着绳子的牵引,大柱王手臂被猛然绷直,身躯硬生生被吊离地面,谩骂的声音也随着身形拔高,传去城外。 “忘恩负义之辈!你这样的走狗早该被父王一刀砍了……” “没种的男人,阿土衮一族众将因你成为耻辱。” “……去往冥界的路上,我在前面等你!” 人影被升上城头高杆上,阿土衮神色的冰冷的抽打上几下,方才将手中的皮鞭交给身侧的士卒,大步朝着城投阁楼处走去。 视野中两排甲衣凛然的百骑精英左右延伸而去,阿土衮深吸一口气,压下突突直跳的心头,在距离阁楼半丈处单膝跪地,垂头拱手,不敢去看前面四人。 “阿土衮,见过李参军,三位将军。” 说完这句话语,阿土衮大气不敢出一口。 自昨日将大柱王带来,自己也仅仅是得到李闲一个好字,便被押去了独立毡帐,至于这位荒原上新兴起的狼王要如何处置自己,阿土衮心中也拿捏不住。 三月末,西方荒原的风中带着寒意,金色的阳光照射向阁楼上猎猎作响的唐旗,大马金刀坐定的人影,领口上的皮裘绒毛翻滚,放眼望向吊起来的挣扎的人影一眼,目光挪移上跪着的人影身上。 “要是这吐谷浑的人,都有你这班识时务,又何须这般兴师动众。” 低沉的话语随着寒风飘散,跪在木质阁楼台阶下的人影心头微微一动,似乎从这瞬息之间,体悟到了李闲的内心,似乎还有一线放过的意味。 保持着汉人拱手的姿态,阿土衮浓须下的嘴唇轻嚅,带着一丝希冀望向座位上的人影。 “李参军。” “伏允暴力统治,麾下士卒多半也是被胁迫参战,亦或是被承诺下来的利益所诱惑。” “眼下荒原上的部落已经土崩瓦解,这些士卒归心似箭,心中实则早已想结束这场战事。” 微微抬起头颅,仰视着楼阁中的人影,身子压的更低。 “李参军,给个机会吧,或许……或许能免去一场大战,这些士卒也能捡上一条活命……” 李闲目光停留在这个求饶的人影身上,望上一阵,朝旁边挥挥手。 “备马!” 阿土衮明白这乃是李闲无声的答应下来,心中骤然一喜,再度拱手,声音饱含着几分欣喜。 “阿土衮代表荒原臣服部落,谢过李参军!” 言罢,快步下楼,翻身上马。 吱嘎吱嘎。 绞绳被巨力绷直,摩擦着轮盘的发出用劲的声响。 秦怀道望向缓缓进入城门洞口的身影,有些不解。 “李参军,这……” 话语说到一半,被李闲抬手打断。 “人做了错事,重在指挥人员身上。” “士卒不过是些听之任之,听命军令的人罢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听罢此话,程处默心头无奈叹息一声。 “莫说这些万余名吐谷浑士卒,咱们拼杀下来定能获胜,代价也定然会付出不少。” “只是可怜了那些在西陲战事,逝去的无辜百姓子民。” 李闲并未接话,望着纵马缓缓走过皇室贵族,遭到唾骂的人影,淡淡说道。 “吐谷浑子民几十万余众,要砍杀下去,怎可挨着杀完。” “要说这仇恨,就算是屠尽整个吐谷浑也依然不能让死者复生。” “恩恩怨怨又要到何时方能化解,对于吐谷浑的战事,一半在于扬威,更为主要的便是收揽,这也是给周遭四邻做上一个榜样。” 晨光升上云端,照在纵马出城的单骑身上,背后乃是些皇室唾骂,阿土衮似乎对这样的场面充耳不闻,径直走过浮桥,在巨鹿吐谷浑大军一箭之地缓缓停稳马匹。 “可汗,别来无恙。” 亲眼目睹自己子嗣被昔日的部下吊起来抽打,伏允心中一阵阵怒火翻腾,此番又听闻这个昔日不角落最为耀眼的首领,一开口便是流利的汉话问候,肺都要气炸了。 猛然攥紧手中弯刀,缓缓扬起刀锋指了过去。 “无恙你娘个腿!” “阿土衮!孤王平素中待你不薄,看看你如今是如何回报的?” “投靠这个杀人魔鬼,翻来凌辱自己的血脉同胞,我只想将你碎尸万段,为咱们整个部族子民出上一口恶气!” 言语之中,伏允要纵马前去,却被身侧的白发军师一把拉住,转而策马缓缓走出队列。 “阿土衮,我有一事不明。” “你当真以为投靠大唐,便能找到最好的归属?你可知汉人走后,你的结局?” 呵呵。 阿土衮咧嘴一笑,笑的有些悲凉。 “结局?现在的结局难道还不明显?” “军师啊军师,枉你还是先王坐下第一贤士,难不成如今的形势,你依旧看不清楚?” 预期转而便的高亢起来,阿土衮悲凉的脸庞上浮起愠怒,横指过去。 “伏允压榨草原各个部落,顺者昌,逆者亡,可曾想过那些连年冻死柯西部落也曾与咱们一样流淌着荒原人同样的血脉?可曾想过虎骑的各个士卒也是在荒原上有一隅家事的?为了一个虎骑荣耀强拘他们,可曾为他们的家中父母想过?” “打着攻唐的旗号,肆意将荒原各部人马遣上战场送死!荒原腹地陷落,多少荒原人妻离子散,阴阳相隔,你可曾想过挽救分毫?” 合上眼帘,阿土衮深深吸下一口气,再度睁眼时,红润眼眶中一片戾气。 “今日,这不是什么降卒的战事,乃是要让所欲的士卒明白。” “他们拼死护卫的,到底该是你这残暴的可汗,还是身后的家人!” 第355章 强弩之末 “伏允。” 城头人影低喃出声,坐着的身影随之站起,目光灼灼望向城下大军。 “昔日债,今日偿!” “大唐边陲逝去的那些子民英灵,至今飘荡荒野,遍地孤魂野鬼。” “同我随行的将士亦是葬身这片广袤无垠的荒漠,他们的死,注定要让恶魔来赔偿!” 风声随着李闲的声音嘶吼起来,身后猩红大氅随着烈风卷动翻滚,李闲缓缓抬起手臂,指了过去。 “所以……” “今日我李闲身在这座城池,便是要用百骑,两千西羌族人告诉你,你喜欢战火纷飞,我便陪你打个够。” “我也让你好好看看,大唐的士卒是否想那些边陲手无寸铁的子民一般,任人宰割。” 话音落下,停顿的瞬间,空气中皆是弓弦拉动的嗡嗡声,随后齐刷刷的指向天空。 李闲的话语还在继续,转为声音也变得高亢起来,挺直的身躯中迸发出铿锵话语。 “尔等乌合之众,倘若迷途知返,本参军酌情处置。” “倘若你们执意拿起手中刀剑,不要指望我会仁慈。” 大氅掀飞,李闲猛然放下手臂,声音在转身的一刻,响彻天空。 “杀人,祭旗!” 哗哗哗。 身侧程处默甲衣震烁,大保护跨向吊起的人影,在三步之外哐啷将腰间唐刀抽出。 重新透出云端的金辉倾洒去寒刃,森寒光芒倒映在大柱王眼眸。 先前还在挣扎辱骂的人影骤然变得慌乱起来,踢腾着腿脚,在整个高杆上晃动,被束缚住淤的发紫的双手恐惧的挣扎起来。 望着杀气凛然的人影,尚未走进,大柱王已然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不觉间心间砰砰乱跳,打颤的牙齿中挤出哀嚎。 “别……别杀我……。” “那些……那些唐人子民……不是……不是我杀的。” 冷汗滑落眼角,带着水雾的眼眸余光中,持刀的杀神面色森寒似乎并未听见话语一般,大柱王一颗心彻底崩溃,冲着城下的吐谷浑大军颤声嘶喊。 “救……救我……” “父王……父王救我。” 瞬息间失去恍若至亲一般的将领,此番儿子也被绑在了断头台上,伏允面色骤变。 一张老脸上愤怒和凄凉交替,目光从那道渐渐逼近的身形中移去李闲,歇斯底里呼喝。 “李闲!” “你他娘的敢动我子嗣,我就是死,也要去往皇城,屠你全家,你……” 噗。 求救声和愤怒的责骂声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城头上,大柱王胸口没入插去一半的唐刀,鲜血顺着斜插的刀柄汩汩的流淌,轻嚅的嘴唇中大量的鲜血不断的顺着唇边涌出。 呃……啊…… 卡在喉咙中为说完的话语,便成了含糊不清的囫囵声响。 程处默神色平静的拔出刀剑,在晨光照耀中带出一条血线,随意的在弥留之际的大柱王衣衫上插去剑刃上的鲜血,淡淡说上一声。 “聒噪。” “要杀便杀,大唐说话,何时不算数了。” 轰。 目睹整个过程的吐谷浑大军随之一阵,不少士卒也被这杀伐果断的一幕惊骇,不自觉的向后撤上一步。 “儿啊……” 凄厉的声音自城下传出,美艳王妃撕心裂肺的声音震彻在这片地域,直勾勾的望着渐渐平息下来瘫软的尸身,摇摇晃晃中重新跌坐在地面。 大军前,伏允双目猩红,骤然而来的悲愤充斥脑海,人影摇晃间被身后的人影一把搀扶住。 似乎在一瞬间这个吐谷浑的可汗衰老不少,颤抖、吃力的举起手,望着城头被卸下的尸身,银须下哆嗦的嘴唇轻嚅嘶哑的挤出话语。 “我的儿……” 嘭。 尸身跌落城下,重重的砸上地面。 溅血的旗帜下,李闲压下腰间刀柄,站的笔直。 “出城迎战!” 哒哒哒。 马蹄在城中回荡出声响,先前城头的程处默此时依然身在城下,一马当先的冲出城下,马蹄践踏过躲避不及的人影,直直率着两千余人冲向浮桥。 “散了……未来的可汗死了,皇室散了。” 惊恐的声音在吐谷浑大军某处响彻起来,图巴望着还未振作起来的伏允可汗,眼中凶戾之色闪过。 “生擒伏允,拿去和大唐换部落子民!” 声响传出,整个大军骤然大乱,各自零星的部落纷乱中聚合,见不是同族的刀剑相向,奋力嘶喊着自己先前去往虎骑的孩子名字。 轰轰轰。 冲锋的大唐骑兵冲锋而来,如浪潮般在锋线交接之地拍打,旋起血肉,溅起血浆。 血浪随着尸体朝着中心的虎骑席卷而去,倒戈的部族丢掉兵刃,跪地求饶之时被冲锋的马匹撞飞,也有些径直撤掉自己身上的蛮族衣衫,裸露着上身,抄着长矛在同胞族群众劈砍,一声声‘对不住了,我想活。’的话语声充斥在整个战场。 空气中全是人的嘶喊,马的嘶鸣,还要砰砰劈砍的金鸣声。 几位亲信守卫着背过气的伏允,大声嘶喊出声。 “带着可汗先走!” …… 风沙弥漫的阔野上,大唐的兵卒在攻城略地后,并未追赶那些散乱逃窜的蛮兵,而是径直挺进王城。 队伍为首前的李靖,一张苍老脸庞上神色凝重,望着荒原沙地上尚未被覆盖的马蹄痕印,眉头皱起更深。 一路以来,吐谷浑大军驻扎的地域被陆陆续续发现,全是仓促赶路的景象。 不用刻意猜测李靖心中亦能知晓,这乃是王城动乱的征兆。 当即下令,三万骑兵脱阵而出,随着自己前去打上先锋,支援前线的王城,至于后面的辎重和步兵便由副将押送。 这般做来,乃是为了尽快赶往吐谷浑王城,说不定还能咬住大军的尾巴,帮衬上一二。 程咬金纵马跟在身后,看出了李靖心中的担忧,怒气冲冲的责备一声。 “哼!这群不知晓天高地厚的小子,待找到我那犬子定要好好收拾一番。” “自己几斤几两自己心中不知晓?区区千人竟敢去攻伐王城!” 李靖知晓这乃是程咬金宽慰的话语,并未回头,远眺连忙山峰轮廓,扬鞭抽响在马臀上。 “要教训这群小鬼,还是等着咱们支援到了再说。” “万余名老将驻守皇城,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些吐谷浑大军昼夜不息,一路留下的蹄印皆是崭新,却不能追赶上,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听闻李靖发话,程咬金咬咬牙。 “但愿他们能撑到最后。” 第356章 穷寇莫追 春日偏斜,拂过的风带着些许寒意。 李闲带着近卫走过洞开的门洞,跨过鲜血浸染的城前,鞋底粘起血丝。 守城的士卒从城内蔓延到了浮桥两侧,见李闲从门洞中缓缓走出,手中长矛嘭的拄地,齐齐发出声响。各个挺直腰杆,齐声呼喝。 “拜见李参军。” 李闲缓缓点头,站在城门前一丈之地停驻脚步,回首望向题写‘伏俟城’几个看不懂的文字符号,稳稳停驻脚步,看上片刻,缓缓转身,举目向大战过后的战场望去。 伏尸遍野的阔地上,百骑连同西羌族士卒驱赶着两个零星的部族,卸完甲,正朝着这边赶来。 闻着空气中浮动的浓浓血腥气息,李闲背着双手,轻声呢喃。 “守下了啊。” 眼帘中,为首的两名部落将领浑身染血,匆匆迈过浮桥,在李闲身前半丈之地单膝跪地,用唐人的礼仪拱手,声音低沉。 “见过李参军。” 李闲从两人沾血的衣甲上移开视线,望向两颗垂下的头颅,开口道。 “不必多礼。” “两位皆是新降,一路奔波疲惫,先去城池中选上一处屋舍,安顿下来。” “放心,既然降了,我就不会亏待与你们。” 图巴和另一位降将互相看上一眼,只得应下一声。 “是。” 遣散了诸位降将之后,阿土衮有些尴尬的站在队伍一侧,走也不是,不走亦是不妥,垂手站在那里有些忐忑。 李闲也注意到这个率先投诚的人影,并未理会,阔步走上前,拍拍方才下马的程处默和秦怀道肩膀,道一声。 “辛苦了。” 两人将头上的银盔夹在腋下,程处默捏过拳头锤向李闲胸口,沾满血迹的脸庞上挂起笑容。 “跟咱们俩,你还这般见外。” “走了,喝喜酒去。” 三人并肩走向城中,路过阿土衮身前之时,李闲微微顿住脚步,望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人影,扬起嘴角开口道。 “城中的皇族尽数伏诛,此番你功不可没。” “西羌部族将和草原游荡的子民安置在西边边陲,那里绿洲成片,芳草茵茵,你担心家人便回去看看,等待召见。” 对面的人影骤然抬起头颅,面上一片大喜之色,拱手道。 “谢过李参军。” 对于这个异族首领,李闲心中实则有些许愧疚之感。 行军打仗,战死乃是常有的事,可偏偏这个投诚的人,却与自己有着杀亲之仇,见面时也颇显尴尬。 多余的话语并未多说,李闲与三人再度并肩向着城中而去,举目看了看这个荒凉的城池,李闲随口问出话语。 “怀道,处默,咱们来到这个城池应该由半月时辰了吧?” “时间日过得还真是快,不知不觉间,咱们在异域他乡竟乎半月。” “是啊!” 秦怀道举目四望一眼,打量上这座简陋城池一眼,缓缓说道。 “想起来咱们来时还是一个个俊朗的少年,看看如今,一个个胡子拉碴,眼下一个个全都是糟老头子了,哈哈哈。” 李闲无心关注到这些零碎的时间,踩上青石地板,顺口道。 “伏允逃遁,咱们的战事还不算完。” “这虎骑说来还是残存着几分血性。” 程处默骤然间停住脚步,一本正经的望向李闲。 “不若李兄给我调集上兵马,咱们一路追驰,定然能将伏允人头给你带来。” 大手搭上程处默的肩膀,李闲的话语先的格外轻松。 “上阵杀敌的悍将,何时沦落追截逃兵的份上,这些事,交由下人做便可。” “更何况,眼下城中士卒本就不足,这些新降的士卒还需看管,眼下呐……还需静待大军前来。” …… 坐落在高原的城池,在晨光中苏醒,金辉照进开有窗棂的毡帐,有闲谈随之从帐内传出。 “吐谷浑境内的战事连连告捷,就算是这支唐骑不曾突破进王城的范围,想必这座王城亦能在大唐铁骑下坍塌。” “禄安瓒,你随着本王已有多年,该如何做,想必你也清楚。” “这次远行访唐,一切皆要看你了。” 孙赞干部递过皮裘毡帽塞进禄安瓒手中,眸子中多是对于这个大相的赞誉,和对此行的希冀。 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有着高原红的面颊上带着一抹‘大可放心’的神色,禄安瓒重新抬头望向孙赞干部。 “可汗无需担忧。” “此番大唐兵锋强盛,可咱们的援军也吐谷浑境内也有一隅之地。” “可汗新立,打听军卒定然不能常驻西域,趁此虚弱之际在打听附属国度闹出些事情,施上一封高压,也未尝不可。” 说到这里,禄安瓒顿了顿话语,将案桌上的信笺捏在手中,指尖弹弹。 “一个新立的附属国出了这样的事情,千里迢迢的大唐君王决然不可能再挑起一场战事吧?” “至于这姻亲之事,就好解决了。” 四目对视,皆是一笑。 孙赞干部走上前来,拍拍禄安瓒肩头,止住笑意,转而严肃起来。 “大相万不可大意。” “李闲这小子手中尚且捏着御敌利器,咱们可不能轻易去膨出这个毁天灭地的玩意。” 身影悄然凑前一步,按在肩头的手掌微微用力。 “大唐拥有的,咱们吐蕃,亦不能少!” 窗外有侍卫的轻唤车马已备好的话语,禄安瓒缓缓撤后一步,手臂交叠胸前,躬身揖礼。 “可汗尽可在吐蕃皇室高枕无忧,禄安瓒定能不负所托。” 四月初。 吐蕃大相禄安瓒踏入大唐西南边陲,驱车前往大唐长安之时,远在千里之遥的吐蕃援唐部族,终是在且末河一带与窜逃的吐谷浑大军相遇。 部下为求自保,手刃吐谷浑可汗伏允,被进发吐谷浑王城的吐蕃士卒押送,一路向东北方向而行。 而在王城之中,李闲带着麾下的百骑,烹牛宰羊,等待大唐大军的全部到来。 李靖率领的三万骑兵,也在昼夜星驰中,赶上了重新归于平静的王城。 时隔数月,大军相见,两对父子也在异域国度再次重逢。 第357章 欢宴 紧绷上一月的神经,也在把酒言欢中放松下来。 整整一个下午,随行带出的酒酿皆被程处默,姜提延和百骑两名校尉瓜分,李闲便同这四人推杯换盏。直到夜晚时分,方才昏沉的睡去。直到外边大亮,方才醒来。 听到帐外热闹纷杂,比之前大上几倍,李闲拍拍尚有些昏沉的脑海。 “怀道,外面何事?” 依稀记得,当时四人豪饮拼酒之时,自幼家教甚严的秦怀道只是浅酌一小杯润润嘴唇,便不再举杯,为此还被四人嘲笑一番,想必此刻应该会在帐外。 帐帘微微动了一下,传出程处默的声音。 “李兄,看你睡得死沉,咱们便没有多打扰。” “卫国公率领三万骑兵来了,正犒劳将士们,秦怀道那小子被我阿爹卯时便拉去讲述咱们这一路上的事迹了。” 皮绒地毯上,李闲坐了起来,揉揉太阳穴,披上皮绒大氅,透过毡帐也能清晰听到帐外喧哗嬉笑和陶碗碰撞的声音。 “就那小子,这次被你爹擒住,再被李道宗将军瞅见,指不定这次回去又要挨上几板子。” 起身,稍微整理了仪容衣衫,李闲回上一句,方才掀帘而出。 朗朗晴空下,燃起了大大小小的篝火,士卒们一圈圈的围坐一起烤火取暖,或是用刀剑穿着肉食放去火上烤,中间一些百骑寻找到昔日同军营中的友人欢快畅饮,将这些日来的事迹说道给这些来迟的士卒们,引得这些后来的士卒们唏嘘不已。 一行人见到披着大氅走出来的李闲和程处默,匆忙站起行礼,眼神之中多了一抹崇敬之色。 李闲面上挂着浅笑,微微点头,和程处默一起去往王城皇宫的大厅。 略微显得昏暗的大厅中,被石柱上插着的火把照亮,中心地带也升起一堆烧的旺盛的篝火,将整个大厅烤的不再寒气逼人。夹在火堆上的牛羊也被烤制的泛出黄灿灿的光芒,发出诱人的香气。 坐在厅侧的秦怀道,大致是说到兴奋之处,站起来指手画脚的比划着行程中某一个盛景。看见李闲走来,哈哈大笑一声,起身相迎。 “李兄啊,快来快来,你给大伙讲讲当日那个腾起黑烟,劈掉城头的事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身侧听得津津有味的诸位将领也回过神来,起身给李闲腾出位置,坐于帐首的李靖看着毫发无伤的李闲,欣喜的眸子之中多了一抹褒奖韵味。 程咬金一把推开身前挡着的秦怀道,哈哈大笑着过来一把抱住李闲肩膀,凑近的欣喜胖脸面上满是欢喜,上下打量一番,目光从李闲长长的胡须略过。 “长大了!能将麾下百余名将士带的风生水起,好,好!” 拉着李闲在篝火旁的椅子上坐下,亲昵的倚在身侧,望着脸上浅笑给诸将行礼的李闲。 “赶快给咱们说说,石头城哪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大唐边陲的子民都说,咱们的军营中出了一个能召唤天雷,引得神灵相助的奇人。” “你就说说,能不能给咱们再次示范一遍,让咱们这些人也看看这神灵到底是何物。” 程处默跟在李闲身后在另一侧让出的位置上坐下,望着程咬金欢喜的模样,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自己阿爹对待李闲倒像是亲生的一般,这样的笑容自己都不曾见上两次……,艳羡的望向身侧人影一眼,心中有诸多话语,也硬生生吞进心中。 中间的篝火,哔哔啵啵的燃烧。 李闲将身上的皮裘大氅摘下,架去座椅后背,甲胄细微的轻响中,手臂按上膝盖,环视四周一眼望向厅前同样好奇的李靖。 “招引天界神灵,晚辈哪有这样的奇书,外界传言不过是不知晓罢了。” “路过石头城时,遇见西羌族姜提延族长,有感而发,灵光一现造了几罐子黑火药,顺带在城头用了用。” “晚辈可是没这么大的能耐,谬赞谬赞。” 坐立在诸将中间的姜提延,虽然早已经被秦怀道介绍给诸位唐将,但终究是新投诚的异族,乖乖的坐在末尾处替诸位将领分着肉食。 毫不起眼的人影,此时被李闲大大方方的介绍出来,无意间将这破天功劳分给自己一份。不由得心中一暖,笑着迎上看来这边的李闲,捧着装上肉食的银盘端来放下李闲身前。 “李参军,百骑破城,千里奔袭,又将万余众护卫的吐谷浑王城收入囊中,这等功劳足以让天下人刮目相看。” “贩卖上大半辈子的药石,却不知晓这事物还有这等妙用,说起来还不如一个青年知晓的多,倒是让人惭愧。” 看似夸赞的话语,实则巧妙的将李闲再度褒奖引得走早众人哈哈大笑。 程咬金一把搂过李闲肩膀晃了晃,指着从厅外传出来的喜庆气氛,眼中带着笑意。 “你小子就别自谦了!” “该喜庆的时候就该喜庆,莫要想个娘们一样遮遮掩掩。” “来,说说,说说!” 即是证实了这御敌利器乃是李闲造出,李靖反而没有先前那般好奇,反而考虑到这等骇能的事物不可轻易泄露,更不是在这等场合之中肆意提及。 挥手打断程咬金的话语,大马金刀的抚上膝盖,欣慰的望向李闲的方向。 “打胜了,该庆祝的时候,就不要拘束。” “这是你和麾下的士卒们该有的。” “至于这黑火药一事,乃是军国机密,今日便不必详谈。倘若诸位有兴趣,改日回到大唐,定然能看个够。” 压下此事,李靖放眼看上一眼周遭吃着肉食倾听的诸将。 “王城虽被拿下,可毕竟伏允从咱们的手中逃脱,西南方向的快马递上一份战报,说是将伏允斩杀,连同随行的虎骑,逃逸出的一些贵族一并押送而来,想必不日便可到达。” “这草原上还有诸多游散的部落,先前乃是跟在伏允身后,如今早已各自为营,同样是大唐的留在这片地域上的毒根。” “接下来的日子中,本帅将率领极为将领前去剿灭这些残余,顺带将吐谷浑境内军事要塞勘察一番。王城便由李闲坐镇,至于后续事宜皆交由你处置吧。” 先前大军尚未出征之时,李闲便向李靖提及过这些选新王的事宜,李靖倒也不担心李闲将此事办砸。 大帅委以重任,李闲不敢怠慢,起身拱手揖礼。 “参军,领命。” 第358章 对峙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大唐浩荡大军在王城大吃大喝三日,稍作休整。刚舒服下来的日子中,大吃大喝觉得腻下来的程咬金又有些坐不住了。 先前在灵州之时,大唐兵卒被围,憋屈的呆上半个月。 原本以为接下来天柱三部落,乃是一个强劲的对手,却弃城而逃,被早已埋伏下去的李靖撞了个满怀。 王城的战事又被李闲这一帮子人彻底击溃,自己同李靖赶来时为时已晚。 现如今伏允被诛杀,降将也被吐蕃部族押送,战事即将息止,自己这个堂堂左路先锋大将竟是要完完全全便成了摆设! 吵嚷着早些进发,提上几名逃窜部落首领的头颅,也好在这段战事上挽回一些颜面。 欢颜也随着程咬金的催促结束,在第五日时,李靖带领几员老将以及麾下骑兵脱离王城,向着周遭游散不角落进发。 也是在李靖出发的第三日,吐蕃大将论钦陵调遣部族赶到吐谷浑王城,自己的部族在十里外安营扎寨。 坐镇王城的李闲也不多做计较,毕竟对于吐蕃这个国度,打心底中没有多少好感,尤其是禄安瓒在皇城中闹腾一番,愈发的让人有些厌烦。 送去几车酒肉,李闲调遣看完自己亲属的阿土衮前去迎接这支部族回城,商讨后续王城管制问题。 “虎骑首领姬将军,求见大唐李参军。” 被换回的虎骑士卒骨子中还带着几份桀骜不驯,在王城城门前并未下马。 身为荒原上荣耀加身的虎骑,即是如今归降,也并未从心底中真正服软,微微朝着门口的守卒拱手,言语之中也并未那般恭敬。 城门门洞之中,阿土衮带着亲信,催马走出半丈,与虎骑隔着浮桥相望。 “姬将军,许久不见。” “李参军尚在……” 话音未落已然被对面的人影打断,扬鞭指了过来。 “阿土衮,少他娘的装腔作势,依仗大唐真当自己长本事了?” “速速通禀,摆好酒菜。” 念及同族,原本还想好言相劝,此刻已然并无丝毫想法,阿土衮阴沉下脸庞,兜转过马头。 “那你就在这等着,倘若擅自乱闯,可别怪罪守城士卒刀剑无情。” 被回怼过来,那名姓姬的虎骑将军,缓缓放下拱起的手臂,微微眯起眼睛,暗暗怒骂一声。 “一介走狗,竟敢这般嚣张!” “搁在先前早将你的狗头悬于城头,警示三军。” 思绪纷飞的一刻,马蹄声从城门内的石阶里传出。 视线中,阿土衮再度折返,在门洞中朝着几人招手。 “过来!” 这样的招呼方式让姬将军极为不爽,手不自觉的探向腰间,身后这些平素中磨砺出默契的士卒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嗡嗡嗡。 城头成排的弓箭拉动,弓弦在空气中绷紧,发出震颤声响。 “奉劝一句,不要有任何幻想,我阿土衮一部此时乃是大唐的友人。” 阿土衮静静的站立在门洞中,面容上看不出任何细微波动,望向前面人影,吐出沉稳话语。 “友人死了,这个荒原上会有虎骑这个称号?” “你的威胁我?” “不是威胁。” 回答的格外干脆,看着刀柄上渐渐松开的手掌,阿土衮裂开大嘴,露出黄牙挤出话语。 “这……乃是李参军的命令。” 见一众人跨过浮桥,不再轻举妄动,阿土衮径直兜转马头,向着城中走去。 “不要让李参军,久等了。” 哼! 姬将军嘴角轻哼一声,在一丈之处跟随着阿土衮前去。 出了门洞,踩上青石地板,视野随之延展开来,密密麻麻的人影静静立在街道两旁,绵延去洞开得皇宫大门,锋锐的寒刃倒刺天空,阳光照上满眼皆是寒光粼粼一片,肃静无声的场合似乎连呼吸也不觉间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姬将军见识过成千上万,甚至于上十万大军奔袭的场面,可像这般训练有素,整齐林立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走在这些士卒护卫的道路中央,鸡皮疙瘩顺着后辈攀升到了后脊,整个人都为之头皮发麻。 跟随在虎骑身后的那些吐谷浑贵臣,此刻也皆是没了先前的高傲,似乎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压的让人直不起头来。大宁王慕容顺手中捧着装有伏允头颅的木盒,紧紧的抱着木盒,也被这咄咄逼人的兵锋所骇,大气不敢出一口紧紧跟随。 不远的一盏茶路程,却让姬将军额头上隐隐沁汗,到皇宫门口时,深深吸上一口气,微微稳住心神,下马紧随着阿土衮缓缓走了进去。 屋内的氛围却更让人窒息,先前一个个大高马大的百骑,此刻已化身为私人护卫一般,刀剑印痕的银铠上泛起寒光,一呼一吸间杀意凛然的眸子让姬将军都不敢多看。 在大厅中央立定,姬将军拱起手臂。 “虎骑降将,见过大唐李参军。”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个道理,虎骑将领还是明悟的,至少在态度上扭转些许。 高台上的人影随意的挥挥手,扫一眼大厅中央得人影。 “坐吧。” “伏允已死,大患已除,我也没时辰和你们这些做下属的讨论是非曲直,争辩谁要担责多少。” 言语之中,李闲斟上一杯酒水,推向案桌对面,指节敲了敲桌面事宜石阶下的人影来取。 姬将军上抬的眼帘之中,微微有些迟疑,见靠上虎皮大椅的李闲望了过来,只得硬着头皮上了石阶。 双手将杯盏捧起,朝着李闲微微躬身。 “谢过参军。” 饮下酒酿,同身后这些吐谷浑旧臣们小心的坐上厅侧座椅。 被石台上的人影和对面一侧的诸多大将注视着,在这片静谧的环境中,姬将军有些不自在,清清嗓子壮着胆说道。 “降卒降将……不知参军……如何处置……” “不必多想,你们既然降了,或许是为了保护身后未亡的亲人,又或许当年乃是被伏允强征入伍,各有各的理由,我不会追究。” 李闲话语干脆,打断了姬将军的吞吞吐吐,饮下一口酒酿,接着说道。 “军人以执行军命为天职,有些难处吗,人之常情。” “大唐边陲上死伤不少百姓,我今日便替他们做主,这恩怨一笔勾销,既往不咎。” 此话一出,坐下的各位旧臣眼皮跳跳,心中皆有些骇然,暗自咽下口水。 这一战除去大唐征伐死伤的兵卒不谈,就还原上七八个部落上下粗略算起来也有万余之上,加上皇室之中那些未曾逃脱的以及一些王公贵臣的亲属,算起来至少也是大唐边陲子民的十倍。 几千上万条人命,就在这李闲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语之中,尽数抹平……。 旧臣莫说敢言,在这高压的环境中,甚至于怒都不敢怒。 姬将军本就不是皇室成员,加之手上历来沾血,沉思上片刻,拱过手臂。 “一切听从李参军安排。” 第359章 这里,我说了算 还算听话! 李闲目光在这个将军身上落下片刻,重重将手中杯盏砸下案桌。 “事情答应下来,很好。” “大唐人信守承诺,说到不杀便是不杀。” “但有些事情,你们应该清楚,这个荒原上可以有虎骑存在,也可以没有,你懂其中的含义?” 霸道的话语丝毫不给姬将军选择的余地,姬将军垂头拱手道。 “明白。” “属下明白。” 缓缓重新靠回虎皮大椅,降将降卒的事宜解决,李闲将目光聚集向姬将军身后坐立的旧臣上,随意的将腿脚踩上案桌,居高临下。 “唐吐之战,吐谷浑遍地战火纷飞,搞得人心惶惶。” “唐人有句话语,国不能一日无君,既然你们没了君王,便选上一个,可有异议?” 听闻选取君王的话语,姬将军适时的闭上嘴不再言语。 身后的旧臣们本就被李闲果断的气势吓得面色苍白,此时听闻突然问起这样的话语,一个个脑袋一片空白,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虎目扫过这些相视无语的旧臣,李闲微微皱眉,颇有些不耐烦。 等上几息,眉峰微微拧起,说出话语。 “既然你们没有主意,我便提你们选上一个。” “来啊,去宫宇外提上一个虎骑士卒来。” 话音落下,靠近大厅门扉的士卒动身,无声的朝着首位拱拱手,哗哗的震烁甲衣,走了出去。 先前还在愣神的旧臣此时才完完全全醒悟过来,苍白的面色上显出骇然,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李闲的心意。 这是要随便挑选一位士卒,给吐谷浑作为新君啊! “李参军,这万万不可啊!” 身居可汗身侧高位的老者仓皇出列,嘭的一声跌倒在中央的石砌道路上,索性低俯着身子向着座椅上的求饶。 “荒原上的习俗与大唐迥然不同,这生活习性亦是不一样。” “李参军这般牵扯进吐谷浑军政之中,会让整个国度乱做一团。” “君主之位,尊崇无比,恳请李参军按照吐谷浑原有国政将整个残余皇室贵臣,和那些荒原上有声望的部落……” 噗。 一杆唐刀骤然砍进皮肉,切入头骨。 正在说话的人影像是骤然间被人勒住气管,声音在瞬息间戛然而止,瞪大的眼眸中光芒急剧散去,殷红的鲜血自寒刃劈砍出的缝隙中疯狂涌出,从老脸上流淌去地面。 身后持刀的身影,雄浑低沉的声音清晰的响了起来。 “他娘的,都亡了国,还这么多屁话!” 新鲜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向前还想起身的旧臣恍若木偶般立在原地,瑟瑟发抖的看着程处默将刀剑上的血渍在死去老者身上拭去,不觉间瑟瑟发抖起来。 程处默干净利落的收刀,落座在大唐诸将末端,面无表情的环过手臂抱着胸膛,恍若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站起的几尊身影完全一片骇然,呆呆的看着地上从银发中汩汩流淌的血迹在地上晕开,不知晓是坐下还是该站着。 嘭。 石阶上的案桌忽然被掀翻,重重砸下中央道路,盛上的酒酿肉散乱散落一地。 陡然而来的声响将几个站立的身影吓上一跳,惊恐失声‘啊’的喊上一声,条件反射的退后时,瘫倒在石路上,骇然的瞳孔中映出首座上起身站立的身影。 “罗里吧嗦!” “我大唐千里迢迢而来,不是和你们这些本就是一具尸身的旧臣谈条件的!” 李闲横臂指向被百骑士卒提着衣衫拽进来的身影,声音陡然间拔高。 “就你了。” “这吐谷浑君主之位,你来坐!” 整个大殿中,一股窒息的气息弥漫充斥,被提起丢进来的身影看着殿上的死去的人影心中亦是惊骇。陡然间被李闲点名,尚未搞清事端的人影‘呃,啊”上两声,打颤的牙齿中挤出话语。 “唐……唐,将军……这……这恐怕有些……不……不妥。” 掀过大氅,李闲怒气升腾,在大殿上踱过步伐,眉头一横。 “不妥?” “有何不妥?整个荒原上几百上千的部落还少?随便一个坐拥几百人的部落便敢称王称霸,封上什么三部落,什么名王,偌大一个王城,商贾子民能比他们少?” 一屁股塌上虎皮大椅,李闲横臂指过石路上的士卒,又拍拍身侧的虎皮大衣椅面。 “来坐!” “这个人,我保了,今后的虎骑效力与他。不服的,推出去砍了。” 那士卒看着李闲手指的地方,整个脑袋当即全懵了,何时想过能坐上这宝位? 战战兢兢间,被人从身后捏住后颈,径直拖去石阶上,丢上座椅。 余光中人影爬起,看一眼现在的位置,如烫手缩回手臂,整个人也如被烫着一般弹了起来,跪在一旁不敢坐下。 哐啷。 唐刀出鞘的声音在暂时安静的大厅中再度响起。 “李参军,李参军。” 仓皇的呼喝声,有人步伐虚浮的步出队列,瘫软的手脚已然站立不稳,怀中的木盒怦然坠地,从里面滚落出一刻带血的人头。 百骑就抽出一半的刀剑停下,李闲的目光望去听中央跪着的人影,凝下眸子。 “抬起头来,说话!” 垂头的人影缓缓抬起惨白的脸庞,恐惧之间连说话也要不请字音。 “如今的吐谷浑各部分崩离析……我乃是先前作为人质抵扣在大唐的吐谷浑皇子……我……我对大唐官职熟悉,能……能按部就班。” “皇室……虽然没落,但还有几分威信……也能免去部落造反的隐患。” 见这人说的还有几分道理,李闲微微挥手,示意持刀的百骑退下,眸子望了过去,压压手掌。 大宁王慕容顺仓皇向前爬行几步,离高台在近上几分,与掉落的头颅平行,继续补充道。 “大唐乃是繁盛之地……,那些……那些装束礼仪,皆是……是值得学习效仿之处,我亦在大唐知晓……些诗书大义,定能让后辈子民们懂得廉耻,和平……” 絮絮叨叨的说着脑海中记住的大唐事物,大宁王瑟瑟发抖的说上许多。 “还不够。” 李闲伸过腿脚,缓缓靠上座椅,眼神之中却是有着几分赞誉。 有这样一个被大唐同化的人留在吐谷浑执掌政权,多多少少要比一窍不通的好上太多。 “马匹……咱们荒原绿洲产下的马匹……连年上贡,还有些皮毛,香料……” “还有……” 还欲再说,却被李闲伸手打断,面上挂起一抹浅笑。 “大唐不是强盗,也不是收些破铜烂铁的国度。” 撑着膝盖起身,李闲居高临下看向地面上人影一眼,摆过大氅,缓缓走下石阶。 “说过的话,希望你能记住。” 脚步在低俯人影身前停驻,抬脚踩上齐平的头颅,低沉道。 “要想报仇,先将吐谷浑这烂摊子收拾好。” “今后吐谷浑的事,我就找你了。” 第360章 来自皇城的圣旨 四月王城。 晨光照耀城池,金辉中也带着一抹和煦的气息,至少不如先前那般寒冷。 由大宁王接管的王城依旧人丁稀少,可终是过上了异族商贩百姓该有的日子,至少出门上街之时,看到撤去一半的甲士,躲闪的眼神中还是带着几分畏惧。 踏踏踏。 纵马行走上甲士林立的中央石道,卸去甲衣的程处默眯眼望向高升的晨阳,微微侧头看向身侧的李闲,言语之中满是不舍。 “想不到这皇城来的圣旨这般迅速,还未来得及和大军好好整顿,李兄便要率先回京。” “我还想着在凯旋的路上与你讨教一二,关于这些百骑的训练和轰塌城头的秘诀。” 穿过门洞,阴影掩过并肩而行的三人,李闲呵呵一笑。 “无妨。” “眼下城中吐谷浑旧部已被安抚,荒原上有唐骑的力压清缴,整个吐谷浑中哪里还有违逆的蛮贼。” “待过些时辰,咱们在皇城之中聚首!到时候再弄激动素菜,咱们哥三好好合上一盅。” 说起了菜肴,离别的愁绪也被冲淡上不少,秦怀道舔舐嘴唇,附和起来。 “好!好!” “说起来很久没有吃上李兄的拿手好菜,整日在这荒原上吃些肉食,啃得人油腻的慌。我恨不得此刻能与李兄前行,早点吃上。” 纵马走出阴影,三人停在浮桥前,秦怀道也收起笑容,严肃的向着李闲微微拱手。 “朝堂圣令,耽搁不得。天高路远,我与程兄不能相随,李兄,路途上小心为妙,保护自己安危。” 哈哈哈。 李闲豪爽的一笑,左手搭上秦怀道肩头上拍拍。 “你小子甭担心这些无用事宜,现在在西陲上拿下泼天功绩,还是好好想着娶个婆娘才是正事。说不定这双重临门,还能给你爹爹冲洗喜。” “如今,吐谷浑二十万大军也拿咱们束手无策,过境处定多也就几个山匪毛贼罢了。就算是遇上了,咱要回,他们敢拦?” 哈哈哈。 三人同时大笑起来。 程处默捏过李闲肩膀,微微收住笑意。 “李兄说的实在,说起这一路奔袭,倒是让人打杀的畅快,只盼能在下一次战场上还能这般潇洒,哈哈哈。” 话音落下,李闲压着刀柄,提提马缰,走过浮桥,目光瞥向遥远处吐蕃援军组成的锋线,微微侧头。 “处默啊,吐谷浑算是历经劫难,百废待兴。” “新立的大宁王短暂之中定然不敢造次,可在这另一侧仍有人虎视眈眈。” 说道这里,李闲顿了顿,接着说道。 “可别让有些人半途中生出岔子来。” 听闻此话,程处默心有所感,望向遥远处的大营,暗暗点头。 “李兄放心,这个我定然会在大军回营之时,向李帅提及。” 随性的十名飞骑纵马从城门中赶来,在李闲身后停下,随着李闲向程处默一行人拱手。 “走了,都回去吧。” 李闲大喝一声,兜转马头,一夹马腹冲了出去。 身后从百骑之中挑选出的精英士卒如影随形,纵马将人影拱卫中间,一行奔行身影渐渐消失在天光之中。 城门口。 望着荒原阔野上扬起的灰尘,直到尘埃落定,再也看不见任何人身影,程处默方才掉头进城。 “先前吐蕃来唐处处惹是生非,此番态度大变,我听闻京城来的斥候说道,似乎是要再次访唐。” 缓行战马上,秦怀道深深吸上一口气,面色带起少许凝重气息。 “见大唐兵威浩荡,便虚与委蛇,向大唐示好。暗地之中却处处与大唐较劲,只怕这些号称援唐的士卒也不过是一个阴谋。” …… 夜色降临,匆行几日的唐骑大军终是回归。 借着噼啪燃烧的篝火,诸多将士将带回来的牛羊烤制烹熟,程咬金等一干降临依坐在士卒之中,举着大碗粗喉咙大嗓子的喊着满上,引得一种军士兴奋欢呼。 在中军毡帐中搜寻的一圈的李靖,再度回到宫宇大厅之中时,看见了弥留下来的异族大臣,知晓乃是李闲重立新王,心中多少有些欣慰。 再次回到毡帐时,一身甲衣的程处默早已候在帐外。 表明来意,知会了李靖李闲已然前往长安,堪堪进帐的人影明显身形一窒,片刻后缓缓说道。 “也好,早些回去,省的他娘担心。” 摆手示意让程处默在帐侧坐下,李靖稳稳落座帐首座椅。 “吐蕃军卒另有所图,这乃是李闲让你转告给本帅的?” 斟酌了言辞,落坐下来的程处默拱手回应。 “是。” 挑了挑灯火,昏黄的火苗为之一亮,照上李靖稍显凝重的脸庞。 一手搭上案桌矮几,一手端起士卒盛上来的热茶,李靖缓缓说道。 “看看来这小子的心思,与老夫略同啊。” “押送吐谷浑逃窜皇室,称得上大功一件,伏允又是死在了这些吐谷浑士卒身侧,白白让他们捡去一份人情。” “大唐素来不打示好之人,他们愿意呆,便让他们呆着。” “收拾下去吧,等候皇城调令。倘若猜测不错,过不了多久,大唐军卒编也要从这片土地之中撤离。” 军令已下,程处默也不好再呆,拱手告辞。 帐帘再次合上,外围还在传出认得欢闹喧嚣,李靖缓缓站起,移步在悬起来的牛皮地图上。游离的目光在地图题写逻些的地方,虎目之中泛起一抹森寒冷意。 “屡屡冒犯,却又屡屡出使大唐,倒是有趣。” “仗着与吐谷浑接壤便想从中作梗,看来这一次来的,还未必又是好心肠。” 李靖沉吟片刻,阔步出帐,片刻之后,众将被召集进大帐。 程咬金嘴角上尚且留下肉食残留的油渍,大声吵嚷。 “吐蕃算个鸟!” “依我看,就将这些不知死活的蛮兵一举歼灭,也让这周遭的四邻看看,省的闹心。” 暴躁的性子容不下的程咬金过多的思考,扬扬拳头有些生气起来。 “程将军所言差矣。” 有人从人群之中站了起来,说道。 “说起来这吐谷浑之战中帮下大唐不少,咱们倘若动了杀心倒是让不少有意臣服的国度为之心寒。” “依我看来,就这般还需静待皇城事宜定下再看如何。” 眼见帐中对于此事又要争吵起来,李靖在空气中压下手掌。 “吐蕃之事,咱不去管,留下少许兵卒便成。” “其他的便要看看皇城长安如何说道。” 第361章 就是这个? 驰过荒原,两侧连绵的大山渐渐淡出视野,转而一路坦顺起来。 本是归程,轻装简行也让马匹快上不少,马背上的十人,言语之间皆是一片喜气。 “这次大战还要多谢李参军,千里奔袭皇都,可谓一战成名,定然能得到不少赏赐。” “那可不是,李参军这等壮举,比起当年李帅有过之而无不及,封官加爵还能得上不少金银钱帛。” “想想昔日的苦,今日算是值了,有幸拜在李参军麾下,当是三生有幸。” 耳侧细微的夸赞闲谈话语,从呼啸而过的风中隐隐传出,李闲面上勾勒笑意,侧过头来。 “我可并未那般大的能耐。” “都来说说,你们回到京城,都想用这些赏赐的金银做些什么?” 归程无趣,加上归心似箭的心情作祟,难免让心中有些焦躁,闲谈话语反而能缓解这种急躁,也敬酒觉得这些路程不再遥远。 听闻这个平素中没有官架的李闲问起,身侧的十骑均争先恐明的回答。 “要是能赏赐下几十贯钱,我就将家中的茅屋修缮一番,让全家老小能住上不漏雨的屋舍,夏日不用害怕风雨,冬日不怕西风……”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还修缮什么茅屋,在村中购置一间屋舍,敞敞亮亮,一家人住着也舒心,多自在?” “嘿嘿,你们都还好,俺要娶上一个婆娘,生个伢子,让爹娘早日抱上孙儿……” 开了这个头便有上话题,众人的讨论也渐渐变得激烈。 听着身后这些人影对于未来的畅想,李闲心中倍感充实,也不由得忆起身在皇宫中的那位,如今过的如何。 …… 皇城。 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送至宫中,倒腾了大半时辰才从一个百骑手中送来的黑火药罐子,此刻也静静的摆在后花园石桌上。 李世民在高士廉连同两位侍卫的陪护下,细细的审查着这个不大的事物。 星辉降下清冷的银光,照上专心致志的面容上,看的越久李世民也是迷糊,缓缓抬起来头颅望向静静立在长廊一侧的斥候。 “就是这个?” “这个能让城头轰塌?数十名士卒丧生当场?” 斥候看了眼桌上两寸长的罐子,此刻也变得极为不确信起来,皱着眉头说道。 “这乃是李参军当即下达的军令,麾下的百骑士卒给呈上来的。” “说的是当时用下不少罐,还有一些被瞧瞧掩埋起来,这一罐是被遗忘在角落,才被我送了回来。” “想必……想必乃是不会错了。” 高士廉也围着这个小黑罐子转上两周,可终究是没看出来有什么奇特之处,无非是这些罐子箍的紧实一些,还有着一股近乎是硫磺药石的刺鼻味道。 “这……这便是所谓的能毁天灭地的东西?石头城的城头便是此等事物所攻破?” “来来来,你给陛下掩饰一番,如何使用。” 斥候途径石头城,看过城池坍塌的场景,也看过那些暗红的斑驳血迹残留下来的痕迹,自然心中骇然无比。 可在李世民好奇心面前,斥候也无能为力,硬着头皮将小黑罐子捧在手心,拿出一丈外,回忆着当时百骑吩咐下来的注意事项大致能推导出来这事物不能让引线着火,想必发挥威能便在于这引线上。 颤巍巍的从侍卫手中接过火把,月光映衬下的年轻面颊上已然冷汗涔涔,皱着眉头让半丈外探头张望的两人回退。 “陛下小心,此物百骑特意嘱咐,霸道无比,要在足够远的距离方能观看,难免会发生意外。” “而且……尽量捂住耳朵。” 李世民一一照做,随后便催促着斥候施展。 刺目绚丽的火花在夜色中升腾,滋滋的声音如同毒舌吐信般让人汗毛直属。 轰。 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一声轰鸣平地炸响。 如同闪电般的刺目火光一闪而逝,大量的白烟在空中腾起,泥屑碎石如同被射出的箭矢,噼里啪啦的四溅开来,滚落的屋顶廊柱上蹦蹦作响。 震动在下一刻传出,好奇瞬间在李世民脸庞潇洒,转而僵直的看向烟云腾起的地方,巨大的坑洞映在草皮上。 啊啊啊。 前院之中被巨响惊吓的宫女止不住的惊呼一片,哗哗哗的甲衣震烁中,侍卫匆乱的持刀冲向后花园,呼喝声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慌。 “有刺客!保护陛下!” 李世民全然不理会这些嘈杂的呼喊,径直绕过手脚发颤的斥候,小心翼翼的挪移着步伐,向着草丛之中而区。 随着步伐的靠近,散去的烟云之中刺鼻的硝烟气味也越发大了起来,身经百战的李世民也不禁心中一抽一抽的紧张。 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 竟是有这等威能? 看着被炸出的两寸深的坑洞,李世民倒吸一口凉气。 “这事物……着实太过骇然……” 借着月光从坑洞之中寻得一些亮闪闪反光的事物,李世民拿捏起来,带着余热的铁片残渣出现在眼前。 瞧上片刻,李世民喃喃说道。 “怪不得先前有如细雨般簌簌落下的声响,原来是这些事物在作怪。” “李闲这小子还真是个天才,竟能制造出这等威能的东西。” 踏踏踏。 匆忙的脚步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后花园中,将李世民、高士廉一干人围拢在里边,警戒的望向四周。 “退下吧,虚惊一场,要真有这样的此刻来袭,你们这些人还不够抵御。” 李世民面上挂着浅笑,从坑洞前起身,随手将手上的铁皮丢进坑洞,拍拍手掌粘上的泥土。 望着重回平静的后院,听问道李世民莫名其妙的话语,侍卫们看着李世民身前的坑洞,神色古怪的走开。 待诸位士卒离去,高士廉捉起衣袖,拱手朝着李世民揖礼。 “恭喜陛下寻得此等毁天灭地的御敌利器,大唐,未来可期。” 哈哈哈。 李世民负手在后,缓缓走出草地,踏上石铺地板,开怀大笑。 “有此等骇能神兵,何愁朕大唐不能威服天下!” 缓缓跨前两步,李世民面上笑意不减,淡淡道。 “申国公,此事关乎国……” “事关国之重器,臣……据不外露。” “好!便由你在城外督建军械所,专让李闲为朕操办制造事宜……” 第362章 皇城趣事 去往皇城长安的距离,足足两千多里,来时风景看够,此时也无心欣赏。 出了西陲,浓厚的中原气息逼近。 如了关口之后,向东走上官道,沿途中起伏的山势随之低矮下来,苍松翠竹也在视野中渐渐增多,葱郁的古树下显出炊烟袅袅的村落,不同于西北粗犷的皮裘反而让人有种舒心的感觉。 平坦的地面,四通八达的官道上,偶尔出现一些歇脚的客栈或是酒馆,周遭商贩的车辕,和赶着牲口的当地人稀稀朗朗。 如了中原,天气也不如西边那样寒冷,渐渐有些燥热的感觉,脱去了外套皮裘,李闲翻身下马,顺手将皮裘摔上马背。 “客官十位,吃些什么?胡饼大葱管够。” 客栈小厮跑见是中原人脸廓不由得热情几分,牵过李闲手中的马匹栓去外边的木桩,一边热情的询问。 “二牛,招呼兄弟们歇脚,吃些热食,去去脸上的浮土。” 李闲率先向着身后的十骑大锅招呼,方才转头对着身前的小厮说道。 “一人两张胡饼,一碗肉粥,要是能行配上一副果酒。” 在木棚下的过往商人也皆是在这较为荒凉之地结伴而行,对于这一行十人也并未太多的诧异,只是扫过这么一行人各个人高马大之时,有几人挪出位置,让出三张桌椅来。 李闲报以微笑,微微点头算是致谢,转而招呼身后的十人坐上座椅,静静的等着小厮上饭食。 见这群身强力壮的人影并无恶意,周遭的食客也算放下心来,片刻之后,响起了谈话的声音。 “诶,你看看那边的人,从西边而来,莫不是提前回京的官爷?还是这位财爷手上有大买卖,雇得起这些精壮的仆人?” “出门在外,别人的事宜少打听!好好的吃饭饮茶,如今的战场上打的吐谷浑蛮贼节节败退,正是割耳朵抢军功的时候,那里有这么早就从战场上下来的?”、 几步之遥的中年富商就刚才这些人胯下的宝马,已然看出这些人注定不凡。就算不是军卒,肯定也与军卒有所牵连。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主动将话语引开,不敢在提及上这群人来。 “嘿嘿!那是那些蛮贼活该!劫掠边陲就该不得好死,要是我上了战场,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你看看先前死掉了多少人?有些小镇啊,尸臭熏天,满地都是白花花的骨头,吓死人咧。” “是啊,多亏了咱们大唐那位神仙军参,能招引神仙,降下神雷,劈的这些蛮子尸骨无存,真是大快人心。” “嘿呀,你也听说过这些传闻啊?给咱们说说,这神仙是谁?” 十位骑兵目光不觉间转向李闲,眼神中崇敬,面上却是哭笑不得。 有惊天骇地威能不错,可这神仙算怎么回事?他们当日可是并未看见神仙。 李闲摊摊手,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流言这东西,真真假假,谁又能管住别人的嘴如何说道? 年岁稍长的校尉凑近李闲身侧,笑道。 “李参军,要是这些人知晓他们此时和会神仙法术的军爷吃饭,怕是能在村落中吹嘘许久。” 李闲白上调小的校尉一眼,挪开了案桌上的竹筷竹筒。 “少贫!” 搭着白巾的小厮端着摆满粥食的木盒过来,将肩头上的白巾再次擦一遍案桌,一一将粥食递过去,扫了一眼李闲一众人,咧嘴一笑。 “客官是提前从战场上下来的军卒吗?各个身板魁梧,可不像是寻常商户府邸的家仆。” 一句话语,引的方才谈论的人停下话语望了过来。 李闲微微一愣,知晓这乃是店中伙计搭讪的华语,转而一笑,抱抱拳。 “过誉了,不过是经常习武的武家,我也是做些皮毛上的小买卖罢了。” “吃的些肉食多了,长得身强体壮,和咱们大唐士卒比不得的。” 嘿嘿嘿。 小厮咧嘴一笑,将白巾重甩去肩膀搭好,一一给李闲一行人取过胡饼。 “我就说嘛,看诸位风尘仆仆想必是有要是在身,容不耽搁。” “可咱们如今的皇城啊,一片太平,不少周遭四邻也派遣了使臣前去恭贺,哪里需要调遣兵卒。” 听闻到此处,李闲倒是来了兴致,这身在中原与高原结交的荒郊野林,恰恰是这些客栈酒肆知晓的消息最为广泛,索性打听上一二。 “你可知晓这些天中都有哪些邻国使团入京?咱们这皇城最近可有什么新鲜的事情?” 见李闲面容和善,时常带笑,小厮也生出几分好感,索性又去后屋中端出热粥给其他两桌摆上,扯过一张椅凳坐下,拉开话匣。 “客官想必是长久在边陲营生,不知晓这皇城中的事宜。” “眼下啊,这土谷浑一战打出了大唐的威风,不少邻国定然惧怕咱们大唐兵威,争先恐后入唐,就连先前处处挑事的吐蕃,听闻也已经调遣大相入唐。” 说到此处,小厮向前凑了凑,颇有些神秘的说道。 “这也是咱们大唐明君的感召,听闻是要给吐谷浑重立新君,还要将咱们的大唐公主嫁出去,意在修两国姻亲之好。” “诶呀,咱们大唐这一招棋,算是妙啊。” “一个公主,既能监督吐谷浑君王是否还有二心,二来也能为其他邻国做下大唐大国不计前嫌的表率。陛下将自己的龙子龙孙流去他国,为的便是咱们边陲子民能够安安心心啊。” 话音刚刚落下,身后的几座聆听的食客也开了口。 “寻常人家婚嫁远些都心疼万分,陛下真是下了大本钱……” “……嗨,依我说,就不该嫁,咱们大唐打赢了还嫁什么,掳两个皇子当人质多好。” “你这就不懂了,你这是怨气,难免让周遭有些国度的君王惧怕,勾结起来。” “勾结起来又怎么了?咱们大唐会怕他?打就完事了!” 周遭的议论再起,小厮也适时的退下,毕竟在朝野外议论君王这等事,搞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喝上一口肉粥,李闲看向泥土官道,心中思绪翻涌。 在这个异域国度之中,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诸如皇室子嗣外嫁,在大唐历史上先前就有不少,是非对错自己无权定论。 换句话讲,又不是自己的子嗣,瞎操那些心干嘛! 囫囵吞枣般喝下肉粥,李闲一抹嘴巴,熟悉的果酒酸涩入喉,竟是没有先前那般嫌弃,反而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放下陶碗,打上一个饱嗝,李闲喃喃笑道。 “这皇城之事,咱们果然错过许多。” 第363章 久别重逢 皇城,长安。 金辉洒向熙攘城郭,红底黑字的唐旗在暖风中轻扬。 城下来往的商队在城门口排起了长龙,等待着守城的兵卒的检查放行。 一辆马车随着长龙缓缓驶出门洞,在这片各种口音交织的喧闹中隐隐传出车中人影对话的声音。 “又是这些浑身酸臭的异族人,往些年间一个个寇边扰民,如今见咱们大唐兵威正盛,倒是争相前来朝贡示好,这么些日子来,堵得皇城街道都寸步难行。” 马车帐帘掀开一角,漏出一双美眸,瞥上一眼,又将帐帘放下。 “阿秀,趋利避害乃是人之本性,外域子民怕战火沾身不错,可这些也不乏一些讨口生活的子民。” “说到底还是如今的大唐强盛,引得不少子民前来,这乃是些好事,咱们等等便是。” 话语虽是这般说道,但长乐公主搭上膝盖的素手却是不停的摩挲,有些急躁。 距离皇城派出的斥候已有数十日,想必李闲定然早已踏上回京的路途,算算时辰估摸着就在近日便会抵达。 半载相思,终是要在近日之中再次看到那张时常出现在梦中的脸庞,长乐公主的心中有些急躁,有些不安。 出入沙场,虽是退居幕后当上参军一职,可这傻小子竟是率百骑孤军深入,也不知晓有没有在沙场上受伤,也不知在沙场上可有遇险……。 “公主殿下啊,你可是皇室甲胄,也不知晓这小子哪里来的福气,容的你天天去郊外候着……。” “不若便如太子殿下和为王殿下那般,安排上一个侍卫,在上西郊村落候着,倘若有李闲消息,通禀一声便是。” 绞这葱嫩的手指,长乐公主脸庞上浮起淡淡绯红,面上够了起一抹娇羞浅笑。 “那不一样。” “大哥们调遣侍卫,迎接他们归来,乃是大哥们的一片心意。而我毕竟是要嫁与李府的……” 说道后面,长乐公主脸颊发烫,略显娇羞的垂下头颅,不敢去直视阿秀的眼睛。 淡淡嘤嘤上两句,轻叹一声,赶忙转移了话题。 “唉~这些日来我时常梦到沙场的情景,这心中不安生的紧。” “此番能远远的看上一眼,知晓他心中无事也是好的。” 说话之间,马车驶过了例行检查的关卡,路途随之顺畅了不少。 …… 初生的朝阳升上天空,和煦阳光照去黄土官道上一行飞奔的人影。 马蹄旋起浮土,身侧熟悉的一草一木在视野中飞速后退,李闲这颗心也随之飞扬起来。 离家半载,听着耳畔熟悉亲切的口音,李闲没有传说中的近乡情怯,反而有种迫切的感觉,这种感觉极为为妙,不同于以前大咧咧的无心旁骛。 迫切瞧上一眼昔日在耳畔唠叨的红拂女,迫切看看自己最爱的菜地,也想知晓未来的唐王在这段时辰之中有没有好生读书习字,那个文文静静的长乐公主有没有按时膳食。 远远的,皇城郊外坡地处的一刻参天古树映入眼帘,李闲隐约看到两道清丽衣衫的人影静静伫立。旁边的套着车架的马儿悠闲的啃食着青草。 耳边呼呼的风声中隐约从前方传出呼喝自己名字的声音,李闲下意识的将双眼对焦树下。 一朱一黄两道倩影翘首以盼,金辉穿着树叶在两人身上落下斑驳光影,面带轻纱的人影僵直在原地,手握宝剑的仆人欢呼雀跃,像一只蹦跳的麻雀。 “长乐?” 脱口轻喃出名字,李闲扬鞭打马,在衣袂飘动奔跑而来的人影一丈前停驻,翻身下马。 欣喜的目光扫过两人微微沁汗的琼鼻,李闲新中华一暖望进闪动灵光的眸子。 “你们怎么来了?” “何时知晓我今日回城?” 对面的人影目光轻移,望去身后随之而来的十骑,欲言又止的神色之中饱含着一抹娇羞,只得微微垂着头颅。 李闲也看出了长乐公主的尴尬,毕竟是皇室中的公主,这般像一个守家的妇人等这未归的丈夫,传了出去对皇室名誉定然不妥。 微微侧头,看向身后下马别过脸去看向别处的十人,李闲微微抬手。 “诸位,一路昼夜奔波,都有些累了。” “现在已在长安郊区,一切平安,无需各位再多加保护。” “早些回去给父母们报个平安,有孩子的也早些抱着媳妇孩子热炕头吧,等大军凯旋,咱们一同接受敕封。” 话音落下,身后的十骑齐齐拱手,脸庞上皆是一片喜色。 “谢过李参军。” 也有好事的士卒,望着李闲眼前面遮轻纱的女子眸若星辰,满满的皆是幸福和欢喜,调笑起来。 “李参军,咱们这入了城可算是到了家,抱着老婆孩子的事也不容你操心了,你这什么时候能让咱们喝上喜酒?” “就是啊,也是时候去提亲,安安稳稳坐上驸马之位,方才是正事。” “我看啊,今后的仗便有咱们去打,李参军当该在京城之中造造神兵利器,多多陪陪娘子才是。” “说的对,同为出生入死的兄弟,咱们这些个不少都能抱着婆姨了,李参军不能整日独守空房啊,要不然待到今年寒冬,这酒被窝之中也不暖和不是?” 哈哈哈。 一路之上,这些士卒们和李闲有说有笑,一来二去也熟络上不少,说话也能放得开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格外开心,哈哈大笑。 平素中粗言粗语惯了,这些士卒倒是没有什么,却让一旁的长乐公主俏脸通红,好在面纱遮掩,并不能看清。 身为军参高职,被属下的兵卒调笑,李闲脸上却并无半点怒意,挂着笑意的脸庞上眉头一皱,过去揪住名为铁蛋的士卒便是一脚。 “敢与军参叫板,我看你小子是不想混了,就该给你拖出去挨上几军棍老实老实。” “散了散了,早些回家。” 嘻嘻哈哈上一阵,给为兵卒翻身上马,片刻之间重新排好队列,齐齐郑重的拱拱手。 “属下告退!” 在李闲招手道别中,十骑分散开来,各自飞奔而去。 第364章 短暂的甜蜜 “李闲,你倒是没有官架,与这些熟络士卒们熟络的紧。” 望着一群人远去的背影,阿秀眼神之中有着一抹敬重之色。 一个新入兵营的新丁,能在这般短暂的时辰之中与属下打成一片,这是极为少见的。 更何况像李闲这等军参高职,极为随和不说,还能让手下俯首帖耳,这等天赋可不是一般人后天中便能学会的。 缓缓从远走的背影中收回目光,李闲转过身去,淡淡说道。 “这些都是些旧营之中雪藏下来的士卒,他们也因身份低微得不到重用,我不过是将他们尽数召集起来罢了。” “都是些贫寒子民嘛,吃喝一起惯了,也就熟络了。” 说的轻描淡写,身为习武之人的阿秀,又何尝不知吃喝一起四个字的分量。见李闲走向一直沉默的长乐公主,识趣的走去一侧,蹲坐在马车上看着柳枝摇摆扫过池塘的美景,不再言语。 长乐公主将情绪克制的很好,短暂的安静之中,伸手摘去面上的轻纱,见李闲含笑走来,脸面上挂着一抹温柔,却不敢与他对视,一双眸子咕噜乱转,有些慌乱的垂下地面。 拿着轻纱背去身后,前方沾着泥土灰尘的乌黑靴子也在身前三尺之地前停下。 “你瘦了。” 两人竟是在同一时间,说出了同样的话语。 红扑扑的脸蛋上有一抹错愕,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同样愣神的脸庞。 随后两人噗嗤一笑,化解了之间的些许尴尬。 “你还未告诉我,你怎么知晓咱门今日便回家回城?” 李闲望着这张略显清瘦的面孔,心中有些心疼,随即将心中的话语吐露出来。 长乐公主抿抿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并未正面回答李闲的问题。 抬起的眸子望向青胡茬冒出嘴唇四周,透露着一抹岁月的沧桑,昔日白皙脸颊也被炙热阳光烤成一抹淡淡的古铜,长乐公主不禁脱口问出话语。 “这一路上,很辛苦吧?” 刚刚说完话语,长乐公主目光打量一周,看到李闲周身没有刀剑伤痕的痕迹才微微放下心来。 细微举动落入李闲眼中,轻轻一笑,微微摇摇头。 实则自己有很多的话语要说,诸如在西陲边境上看到了一种半身为草半身为虫的植物,诸如西陲那边的孩童有着水灵深陷的大眼,放佛能说出话语一般,又诸如他在王城的宫宇中,捡拾到了一个亮晶闪耀的步摇……。 然而先不要出口的话语却在喉咙之中止住,这一刻,李闲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语,又让长乐公主联想到惨烈的战场,坏了这份重逢的喜悦。 李闲不说,长乐公主却能猜到。 美目不经意间略过李闲右鄂下一条明显的白印,知晓那是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痕迹。 下一刻。 眼泪无声滑落,长乐公主使劲拭去,吸了吸鼻子,再抬头时,眼中一片欣喜,独留红润的眼眶映衬上这张欣喜面颊上显得格格不入。 “回来就好!” “平安回来就好。” 破涕为笑的人影,轻轻走到李闲身侧,轻拽着李闲走出树荫遮掩的阴影中,道路来两旁不知名的野花盛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旋转飞舞的彩蝶落上花朵的一刻,长乐公主轻柔的话语响起在李闲耳畔。 “你可曾记得在同样芳草茵茵,彩蝶飞舞的河边与我说着,要将一些货凄美或温馨的故事述说出来?” “记得。” “今日……不,择日你便要讲与我听,还有关于你在西陲边境上如何攻城,如何行军,还有如何招引神仙,我都要一一知晓。” 第一次细细观看身侧这个俏皮的人影,李闲心中微微一动,想逗上这个人影一番。 “呃……这样的话,可就难办……” 啊? 身侧的长乐公主闻言微微一窒,扭头望向李闲,带着一份疑惑。 “不……可以吗?” 掰过手指,李闲开始给身侧的人影计算。 “你看呐,你身为皇室贵胄,身份低微均是大唐之中最高,要筹备下婚嫁嫁妆需要八抬大轿,需要演奏伴舞,还需要一些上的了台面的迎亲队伍。” “我现在的手中不过是有一些茶铺酒肆以及煤炉的分红,本是盈利可观,可还要被程家父子分上一头。哦,对了,还要给你这位金财主剔除一份,所剩寥寥无几。” “所以呢……耽搁这么些日子讲故事……得加钱。” 原本失落的人影,反应过来时,掩嘴轻笑,粉拳下一秒轻轻砸向李闲肩胛。 “你这人怎的没个正形,从战场上回来还是改不了平素中那样的性子。” 莲步在下一刻停住,挽着李闲胳臂的手也随之松开,美眸望向停下来的李闲,接着说道。 “你还是早些回府报个平安,莫让家中独守的红夫人焦急才是。” 咳咳。 咳上两声,李闲收起嬉皮笑脸,转而严肃起来。 “那明日……你钱帛是否准备好?” 话语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被清风冷却下来的俏脸瞬间如煮熟的虾壳一般通红,长乐公主抿着嘴唇暗暗点了点头。 微微凑上前,李闲使坏的在长乐公主耳边轻喃。 “那你等着我。” 说完话语,便翻身上马了,扬长而去。 无聊透顶的阿秀从远处走来,看着还在伸长脖子张望的长乐公主,目光又移去远去的李闲,抱怨上一句。 “哼!” “荒郊野岭的,说走就走,一点不懂的怜香惜玉,也不知晓护卫咱们回府。” 见李闲平安归来,长乐公主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回头迎上走来的身影,笑道。 “有你这位女侠在场,还怕咱们遇上劫匪不成?再说了此处与皇城不远,民风淳朴需要什么护卫。” 挽上嘟嘴赌气的人影,两人一起向马车走起。 “走吧,咱们也一并回府。” 看上满脸欢喜的人影,阿秀啧啧出声。 “瞧你那样,好歹也是咱们大唐堂堂的长公主,怎的这般易于满足。” “要我说来,就该在府邸静待李闲前来探望咱们,何须费这些心思,瞧瞧那傻子,也不知晓带上一些小事物讨一分欢心。” 说道此处,阿秀骤然停下话语,问道。 “公主殿下,咱们在此处已然等候上数十日,当时李闲问起话语之时,你为何不与他道明?” 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长乐公主微微抬起眼帘。 “告诉他又何妨?难不成也要让他为我担心受怕?” “小时候我曾在娘亲的宫宇,看到娘亲时常徘徊门扉,似在等人,时隔这么些年,我倒是能体谅娘亲的心思……” 第365章 卸甲 “这盆栽绿植都有些枯叶,衰败枯萎意蕴不祥,快快搬走。” “李总管,我吩咐下去折柳枝一事,可有着落?闲儿啊,定会在近日之中赶到府邸。” “李府头,你过来给我看看这仗图卷,估摸下闲儿此时已经走到哪里了?” “还有那调迁出去的府丁,可有消息?” 红拂女着一身喜庆的朱红绸裙,在屋舍走廊上指挥着周遭的家仆府丁忙活,生怕李闲回来之时,有些尚未安排到位的地方。 朝堂的圣旨红拂女早有耳闻,因而在斥候出发的一刻便在府邸之中忙活起来,上至府邸之中的摆设,下至李闲所在厢房的清扫,里里外外整个李府如同要到年关一般热闹,仆人挂着笑脸忙碌,红拂女四处转悠。 被称作李府头的人,本是练过些拳脚的武夫,在李府中负责护卫一职,又恰恰在西北之地经商过两年,因而对一路的地况格外熟悉。 听闻红拂女的召唤,嬉笑着跑了过去,细细的将自己推测的回归时辰再不厌其烦的开给红拂女说道一遍。 “夫人啊,李公子乃是奉旨召回,你就甭要担心了,只需准备些好吃好喝等着咱们李公子凯旋便是。” “府中的管事也将屋舍窗棂打扫的一尘不染,就等着李公子下榻安睡,你就放心好了!” 李府上上下下五口之家,上战场的便有四位,红拂女这种念叨亲人的心情,李府头能体会到。 “回来了!” 奔跑的身影在踉跄冲进府邸的一刻,大喊出声。 忙碌的众人在一瞬间,目光齐刷刷聚集向奔跑持续呼喝的身影。 下一刻。 整个李府彻底沸腾起来。 “回来了!李公子回来了,我去拿些热水来,给公子清洗清洗面庞。” “一路上舟车劳顿,想必一定饿坏了,我去将府邸粥食热上。” “衣衫,衣衫!我去将衣衫拿来,咱家的公子一定要干干净净入府!” 府邸中一大帮子人,不用红拂女指挥,各行其事重新忙碌起来。 其他一众尚未有任何事宜的人,急忙过来簇拥着红拂女向外走去,列队迎接远征归来的李闲。 邻府的达官显贵也从方才的惊呼之中,知晓李闲回府的消息,匆匆出门拿上柳枝新芽和一些点心果蔬,来沾取一些大将归来的喜气。 众人心中都明悟,李闲率领的百骑,可是在这次的西征之中立下不世之功,这赏赐下来不是身居高官的武职,便是执掌一隅的父母官,倘若能将搭上一两句话语,今后亦能让家族蒙荫。 哗啦啦。 一群人随着红拂女的步伐,走上街头,在拐角之处等候,杂七杂八的言语之中皆是对于李闲征战西陲的褒奖。 红拂女身在队伍最前列,此刻周遭的一切赞誉声早已消弭耳畔,一双微微红润的眼帘直直的盯着街道尽头。 踏踏踏。 有家仆纵马闯入眼帘,带着欢喜的嘶声竭力的呼喝响彻街头。 “乡亲们散开,大唐的功臣,回来了!” 人影匆乱让路之际,天关照射下的空荡长街上,光束打上转出拐角的人影,肩胛处的银甲在阳光之中泛起耀眼的亮光。躁红的战马踏踏踩踏着青石地板,驮着英挺的人影威武的飞奔而来。 人群躁动,喧哗声变为激动的欢呼,红拂女的眼帘也在片刻之中湿润起来。 “阿娘!” 李闲在人群一丈距离勒停,利索的翻身下马,阔步奔去零星银发的妇人。 不觉间,红拂女双眼含泪,疾走两步搀上伸来的两支胳膊,哆嗦的嘴唇激动的颤抖。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慈爱的目光游走向李闲布满刀剑的甲衣,暗红的半点在金辉中变得格外刺目,红拂女泪如雨下,素手在银甲上轻轻摩挲,而后向上抹上棱角分明的面庞。 “闲儿啊,受苦了。” 捉过那双冰凉的手掌,李闲拉去捧在手心,心中同样止不住的激动,略显嘶喊的声音在空气中呢喃。 “不苦,不苦。” “西陲边境的那些蛮子们,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咱们一动脑筋就能在攻破一个部落。” “喝着他们自制的马奶酒,靠着他们圈养的肥牛肥羊,说起来在大唐咱们还吃不上牛肉呢。” 哈哈哈。 周遭的子民一阵欢笑,称赞的话语似是又胜上一筹。 人群后面挤出捧着柳枝的家仆,嬉笑着钻到最前面,朝着归来的李闲拱拱手,转而向着抚摸盔甲的红拂女提醒。 “妇人,卸甲吧,除去一身血腥晦气,也让奔波的李公子早些回府。” 红拂女早已无声哭成泪人,拭去眼角的泪珠,笑着接过家仆手中的柳枝。 “你这孩子,怎的拿着西陲蛮人的习性来和大唐相较。” “看来还是平素中家法可过松散,让你敢随口胡言。” 看着周遭一张张关切的笑脸,李闲的心中暖意一阵,这也是第一次在这个异域国度之中感受到浓浓的亲情,不由得鼻头一酸,滚落几颗清泪。 刷刷刷。 柳枝象征性的扫过浅浅低洼的银甲表皮,红拂女口中念叨有词。 “感谢的上苍沃土,将我远征的孩儿平安送回……” “……此番除去了这身沾满血污的衣甲,便是重新归于洁净的子民……愿上苍保佑……” 在众人句句的祝福声中,一件件银甲被去除出来,留下李闲穿上大半载的棉衣衣衫,脏污凌乱,破洞不堪。 看着母亲拉着自己血痕遍布的手掌,李闲下意识的缩了缩,瞅见红拂女那些又要溢出眼眶的泪珠,李闲转移开了话题。 “阿娘啊,你说我这身走上街头,别人会不会将我认成乞讨的乞人?” 红拂女被这个莫名其妙的话语逗得噗嗤一笑,美眸中映出李闲一身脏污的模样,白上一眼。 “就算是乞人,也是打下胜仗的乞人,谁要敢指手画脚,我这个做娘亲的,第一个站出来揪他耳朵。” 一席话语将身后的左邻右坊逗乐,全都哄笑一片。 “说的好!谁要敢说咱们大唐凯旋的英豪,咱们第一个冲上去揍他。” “哪里是乞人,这次是咱们大唐保家卫国军人的楷模,也让那些蛮人们看看,咱们军卒誓死剿灭吐谷浑的决心。” “我家仆人刚刚做下一身衣衫,要是李公子不嫌弃,我这便拿来给公子换上……” 嘈杂话语声中,李闲拱手相谢,拉着红拂女缓缓回府。 转而到了府门,看着追随身后不愿离去的邻里乡亲,李闲再次拱拱手臂。 “多谢诸位相迎,今日舟车劳顿不便待客,来日拜见完陛下,定然摆下酒席,大宴四方。” 第366章 君臣相见 时隔半载,母子相见。 满桌风声菜蔬摆上案桌,红拂女也盛上白饭,却不见动筷,反而将桌上肉食菜蔬夹去李闲碗中。 看着扒饭的李闲,眼中满是慈爱,问东问西。 “此去西陲,没睡上几日好觉,也未吃上几顿饱饭吧?” “后院的那些菜蔬院子我替你照料着,今年春早,播下的种子长势极好,就留着等着你们父子四个呢。” “……还有长乐公主也是极为孝顺的孩子,时常过来看看,陪阿娘说上一些宽慰话语,还有个叫不上名字的富家商贾,说是你买卖上的人,也时常来家中添置一些必备的东西……” 听这耳畔的唠叨,李闲第一次觉得这些闲碎的话语不再惹人烦,反而觉得心头一阵温馨,说不出的暖意。 刚推下饭碗,红拂女便督促李闲早些去沐浴,补个午觉。 这等美事李闲当然不会推辞,李闲舒舒服服的泡进温热的水中,头颅后扬靠上桶壁,不知不觉间竟是睡着了。 朦胧之中,似乎耳畔传出议论声响,李闲微微睁开惺忪睡眼,朦胧中两个立在桶边的人影,顿时让李闲一个机灵。 眼帘猛然睁开,下意识的去摸旁边矮凳上的刀剑,却被一双胖乎乎的手提前按上的刀柄。 “李公子,拿这个不太合适。” 目光从胖胖的慈祥脸庞上移开,昔日威严的脸庞上挂着浅笑,李世民负着双手,笑吟吟俯瞰李闲。 “不错!” “这数日的军营生活看来对你改变不小,至少警醒不少。” 【这他娘的什么情况?你们都没有半点羞耻之心?】 【都是男人,这般闯入府邸,你们好意思?】 李闲也顾不上些许,自己此时被两道目光盯着,就像是青楼之中任客挑选的妓子一般,后背隐隐发凉。 顺手抓起备下的衣衫挡在胸前,身子又向水中沉了沉,仅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 “陛下,咱就不能换个地方说话?” “我这浑身一丝不挂,便不予你行礼,那个……” 话未说完,李世民呵呵一笑,挥过手臂,转身向外走去。 “朕去前厅候着。” “不急不急,你便好好洗漱。” 李闲瘪瘪嘴角,你都亲自登门拜访,我还敢舒服的泡澡? 待人影跨出门槛缓缓起身,拭去身上水珠,套上外衫,清清爽爽的前去大厅。 想起方才李世民含笑的眼神,李闲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脑海中也不觉间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来。 历史上李承乾在府邸之中圈养男宠称心,是不是这骨子中遗传了他爹的一份点半怪癖? 恶想上片刻,已然走进前厅,不待李闲行礼,呷着茶水的李世民挥过手臂。 “李闲啊,来来来。” “朕今日听闻你归京,恰好无事,便过来走走。” “即是在李府,你便不用太过拘束,随意坐。” 微微拱拱手算是行礼,李闲落座在李世民身前,讪讪一笑。 “微臣本是打算在洗沐完边去皇城兵部禀告,还未来得及。” “还望陛下不要责罚臣怠慢之罪。” 哈哈哈。 推过斟好的茶水,李世民手指点点李闲。 “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起那些朝中酸儒,动不动便要自己治自己罪的这一套了?” “西陲战事,卫国公早已如实禀报,百骑奔袭,搅乱大军攻伐。” “你小子干的不错,朕不但不罚,还要重重赏赐。” 端上案桌上清茶,杯盏低去一截,敬上李世民一盏,李闲干笑两声。 “这些不过是麾下这些士卒们的英勇,我李闲没当过几载兵卒,会不上些刀枪剑戟,只是在一旁空空喊些口号罢了。” 夸赞的话语李闲不是不爱听,但出自君王李世民口中,李闲便要多斟酌斟酌。 【李二,你就说吧,我乍一回府,你便迫不及待的来了?自问我这一个小小的军参的还受不起这样的待遇,定是有些什么事情在你这老狐狸心中掩埋着。】 听闻心声,李世民眼帘微眯,缓缓靠上座椅后背。 “你小子又搞了些什么奇特发明?” “石头城,石破天惊,引得天地轰鸣,这等事迹在长安城池闹得沸沸扬扬。” 身姿微微倾斜,李世民手肘撑上膝盖,似笑非笑的看着李闲。 “你说说,这又是什么?是不是能助大唐威服四海的御敌利器?” 李闲的眼角抽抽。 果然是另有目的! 【我就说嘛!李二这老狐狸那里有这般热情,我这前脚刚到,便匆匆赶来。就连着看我的眼神也老觉得放光,原来是为这黑火药而来!】 说实在李闲自从机缘巧合之中将此等事物造出来,就不曾后悔过。 但对于李世明所言的是否能威震天下,一统九州。讲真,这事情还真不好说! 朝代兴衰,在滚滚历史长河中司空见惯。 烽火狼烟,四邻周遭诸侯王纷纷朝见,就是当时盛极一时的周天子也难免会沦为诸侯叛离。 始皇帝书同文,车同轨,嬴政傲立咸阳振臂一挥,六国划一。可也难逃泱泱大秦,二世而亡的厄运。 要说这盛极一时,万国来朝的大唐,也终究在节度使做大之时土崩瓦解。 古往今来,没有哪一个说是用这神兵利器便能长治久安的。 曾经有这么一个朝代,君臣一体,气节共治天下,气节更是高昂,上下万民能喊出‘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雄壮口号。 就是这么一个火器已然盛行成熟的时代,然而国祚不过短短两百来年,最后被关外的刀剑弓马所踏破,末代皇帝满腔愤恨吊死煤山,强盛的一个帝国也便自此烟消云散。 终究说来,一个能掌握着强大火器的国度,已然毁灭在一个刀枪剑戟的民族手中,除去天灾人祸,多半还是在于人心齐不齐,冷不冷! 见李闲不言不语,神游物外,李世民不仅仅皱起了眉头。 这小子什么都好! 唯一的缺点便是什么事情都掩埋于心,死也不说! 搞得自己堂堂一国之君非要这般强行逼问,亦或是倾听心声方才知晓一二。 缓缓撑起身子,李世民收敛起脸上的笑意,重新靠上椅背,凝视着愣神的人影,轻轻敲打座椅扶手。 “李闲啊,朕问你的话语,可还需要思量?” 第367章 就这么被安排上了官职? 和煦暖风穿堂而过,拂起厅堂门口几株绿植摇曳,微微掀起荣公公衣角浮动。 伫立在厅侧的荣公公也发觉出此时的氛围有所凝重,捏着嗓子轻轻细微轻咳两声,挪步过去,稍稍触碰眼中无神的人影,提醒道。 “李公子,陛下在问到你话语呢。” 收敛起心神,李闲从权衡利弊之中清醒过来,稍稍挪挪身子,赔笑着拱起手臂。 “陛下气吞天下,麾下玄甲军更是威猛无敌,放眼整个草原荒原又有何人刚直面咱大唐兵锋?” “至于陛下所言的这等事物,乃是黑火药,不过是如虎添翼的一种器物罢了。” 余光之中,瞥见李世民那股‘明显不信’的脸庞,李闲‘嗨’的轻叹一声,端上茶盏斟酌着接下来的说辞。 并非是自己不愿将此物奉献,顺着历史长河下去,这火器定然能稳定华夏,关键在于出现在何人手中,又是在何时出现稳妥。 倘若自己这番将这事物轻易奉献出来,李闲不敢保证今后唐末倘若真如轨迹那般,安史之乱之中硝烟蔽日的时代中,徒添更多无辜死伤。 倘若自己就当是神仙相助,呈去皇宫的那个火器燃爆,岂不是难以自圆其说? 哈哈哈。 陡然间,从身前人影处爆发一阵大笑。 李世民也端起杯盏,细细呷上一口,对于李闲这番吹嘘倒是极为满意,但心中仍是惦记着当日看到的小黑罐子。 “李闲啊,朕就直说,金吾卫的亲兵已然亲手将黑火药点燃,威势霸道,朕对此等骇能之物格外欣喜。” “边陲子民的性命,朕心中担忧,这兵营之中士卒的性命,朕依然格外看重,有这等骇能器物便不再牺牲更多的士卒性命,善莫大焉。” 话语顿了顿,李世民将话语加重,语气也更为硬朗。 “朕今日来,便是要问你,这个监工,你能不能做好?” 听闻此话,李闲心头反而不如先前那般纠结。 【李二啊李二,你这都给我选好了,我还能说什么?】 顺着话头,李闲捉袖拱手。朝着李世民揖礼。 “陛下心怀天下子民早日安康,心系远征士卒安危,臣心中感激涕零。” “一切谨遵陛下调度。” 满意的放下说中杯盏,李世民脸庞上绽出笑容,哈哈大笑。 “你倒是个心灵手巧之人,小到吃食,大道御敌利器,皆是出自你手。” “说来朕的大唐似乎在你的手中,又能踏上一个新的台阶,功劳之大,不必那些建国征战的老将小。” “封赏一事,待大军归来之时,朕定然好好操办。要何赏赐,你细细考虑,朕绝无而言。” 拍拍掌下的扶手,李世民站了起来,笑吟吟的俯瞰着坐直身躯的李闲。 “此番你便好好休整,城郊的军械所申国公已在着手督建,待竣工之时,你便提朕的手谕,暂任工部侍郎一职。 话音传达,李闲有些炸毛。 【申国公已然督建?李二,你这不是提前安排好了吗?这来李府难不成只是通知我要上任?还省去一道圣旨?】 【我他娘的怎么感觉你这是在诓骗我?好歹也要给点赏赐吧?不然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能干?】 似有所言,就在李闲坐在原地抱怨满腹,心中怨怒之时,前方跨出门槛的人影怔了怔,扭转过头颅来。 “李闲,你虽是履立大功,可终究年岁尚浅,在朝中也并无一二帮扶,晋升太快势必引起祸端。” 说道封官一事,跟随送行的李闲慌忙摆手。 “陛下,微臣本是初入军营,这般奔袭着实有些伤身,加上这战场上拼杀冲砍……” 哎哟~ 李闲扶着身板,扭动几下显出一抹痛苦表情。 “我这腰杆酸痛的厉害,还有这后背,可能乱动会牵动伤口……” “至于封官一事,可放一放……放一放。” 李世民微微转过身来,何尝不知这乃是李闲懒散的性子又犯了,上下打量一眼,抬手指了指。 “你小子油滑的紧,既然受了些皮肉伤,便回府好好静养,早朝一事,便搁置一旁。” 陛下开恩,正中李闲下怀,嘿嘿笑着拱手。 “谢过陛下。” 正欲转身的李世民忽然停下,转头望了过来。 “这小黑罐子便是如此粗鄙的名字?你可有新的名讳命名?” 闻言,李闲率先一愣,转而心头一阵无语。 自己何尝说过这小黑罐子便是要叫黑火药这个名字? 就这个名字,土里土气,说出去哪里配得上那种遮云蔽日,震天撼地的威势? 学名和俗语估计又要给这个毫无多少常识的君王解释上半天,李闲索性摩挲着下颌,自己思索起来。 后世那些爆竹的名讳不少,诸如什么窜天猴,飞天鼠,大地红,震天响……。 各个都有一个好听响亮的名号,就是这名字说道出去也莫名给人一种厉害的感觉。 作为首个使用这等骇能威势的大唐,怎么能用黑火药这么俗气的名字。 “大地红?图个喜庆?” “亦或是震天响?威势极足,让人一听便震撼人心?” 李闲在这两个名字中间有些难以抉择。 初听这两个名字,李世民心头便一阵欣喜,轻捋颌下胡须。 “嗯~震天响这名字听闻起来便有股威势掺杂其中,但终是少些什么。” 负手跨出门槛,浓眉微微一皱,李世民接着说道。 “说道起来,还是差些仙家味道。” “城中皆言,你小子乃是有神灵相助,降下神雷,传将出去也带上一股仙云缭绕之感。” “依朕来看,不若便称之为‘撼天雷’更为确切。” 名号取定,总算能送走这位君王,李闲躬身拱手。 “陛下金玉良言,所起名讳更是惊天地泣鬼神,精妙至极。” 大手轻轻搭上身侧李闲肩头,将其扶正站稳,李世民轻轻压上李闲肩头。 “你小子好好监制,朕要你尽快将此物展示与众。” “如今皇城之中,外域使臣泛滥,各个或是抱着打探或是抱着偷学的心态而来。早些让他们听听响,压压他们那颗浮躁的心,也是好的。” 第368章 到底是谁的传出的风声? 送走了李世民,整个府邸之中再次清净下来。 夕阳将几天染成了橘红,金色的光芒照耀去一行行菜畦,原本以为荒置下来的菜地,如今已被红拂女照理的井井有条。 成片翠绿的叶子在晚风中摇曳,开出的许多小花上晚归的彩蝶眷恋不舍,通透的叶片生机勃勃,活力无限。 “出征半载,见惯了满眼的黄沙山石有些疲倦,倒是这满园青绿让人百看不厌。” 听闻负手菜地前喃喃自语,红拂女拿着小竹桶,从身后走过,提起裙衫下摆,笑道。 “这些菜蔬啊,我一直照料着,都不敢让府中的仆人轻易靠近。” “你是不知晓,如今这皇城之中异域子民多了起来,不少人还托着官僚前来求种子,一一让我回绝。” 将手中木桶放置在地上,正要拿半个葫芦瓢舀水叫灌时,被李闲一把拦住接在手中,好奇的问上一句。 “这有这般疯狂?” 拂去石凳上的浮灰,红拂女坐了下来,看着李闲一瓢一瓢浇灌菜蔬,说道。 “那可不是。” “这些天中,皇城的各个外域子民向大唐求技艺的都能乞求到太极殿,还有那些外族,能围着普通农户家的马棚看上一天,定然又是在捉摸着你给钉下的马蹄铁。” “说来啊,这些菜蔬乃是你当宝贝一般的藏在这府邸之中,我哪里舍得给这些外族人去看。” 轻轻拭去额头上的汗珠,红拂女此刻便如同一个吝啬的村妇一般,笑的开心。 “这些菜蔬做出的菜肴,滋味不同,堪称佳品,这等好事物怎会让这些吃里扒外的外族人轻易学去。” “莫说是这些菜蔬,闲儿你初入皇城,有些事情尚且不知晓。现如今那些外族人,求娶大唐公主的国书能堆叠上满满一案桌,要不然这陛下在临走之时,也不会说道那些话语。” 提到娶亲一事,李闲哑然一笑。 大唐的历史着实有些怪诞,尤其是公主婚嫁一事,更是让人捉摸不透。 吐谷浑战败,新王虽是眼下对于大唐顺从万分,可这婚嫁之事着实来的太快。 别人都是战败为表忠心臣服,亦或是将子嗣嫁入中土来,这位别具一格的大唐君王倒算是开了个头,嫁女和亲,自此大唐似乎走上了一条卖女的道路,前后不下十余位‘公主’远嫁外域……。 红拂女李闲放下手中瓢盆,坐下来聆听,便将被晚风拂乱的发丝捋向而后,从街坊四邻听来的小道消息一一说出。 “吐谷浑新王乃是在大唐待过数载的人物,此事已被好事之人拉扯出来,不少人对于秘密发往大唐的密信指指点点。” “有些人说,这大宁王实则野心勃勃,早在吐谷浑可汗出现颓势之时,便找好了脱身办法,因而向大唐国君求饶。” “也有人说,这吐谷浑新王在大唐之时,心中野性早已被大唐驯服,因而最后撺掇起了几个反王将伏允斩杀,不过这求亲一事啊,听说乃是陛下见过信笺之后,毫不犹豫的便做出回应。” 这些谣言倒算是新奇,就连李闲这个从西陲上归来的将卒也摸索不清,却被这些乡坊间的子民说的有板有眼,跟真的一模一样。 李闲自当听个热闹,不多做研究,一笑而过,一手提着桶一手搀着红拂女去往北屋。 唐王李世民着急嫁女的心态,李闲不知晓是如何想的,但李闲知晓一点,李世民如今按压住一方,一统九州的心态定然已经规划好。 嘱咐好红拂女几句,在明日备下一些菜蔬肉食,便在属于自己的软榻上沉沉睡起。 伴随着窗外的鸟语而醒,李闲匆匆洗漱完,扒拉上几口饭食,装下菜蔬肉食,出府时已然日上三竿。 驾上马车遥遥奔去昨日约好的地点,秋日之中一起相聚的那个小溪边。 四月天,草长莺飞,茵茵芳草给人蓬勃之感,刚越过小土丘,便能听闻前方大树下传出阿秀大声抱怨的声音。 “这小子也太不守时!” “让咱们两个娇艳欲滴的女子守在此处等候,着实该揍!” “哼!别让我等到他来,不然有他好看!” 匆匆的步履改为沉稳缓步,李闲两手不空,啧啧咂嘴。 “我怎么听闻有人在背后说人闲话?莫不是今日不想吃食烧烤?” “唉~有些人呐,不动手便罢,还爱抱怨,浪费我这一早上的忙碌……” 粉面寒霜的脸颊并未多少好转,知晓多半又是李闲找出的借口,随口说道。 “城中的这些异族外域蛮人们,急着跟咱们大唐求婚,这有些人啊,摆在眼前的婚事却不知珍惜。” 转眼间,果真看见李闲两手分别提上一包裹东西,不由得咕咚咽下一口口水。 冰寒的面颊也在下一刻转为谄媚笑脸,起身迎了上去,话语也瞬间变了味道。 “哎呀,今后这些麻烦事提前支会一声阿秀便是,怎敢让李公子亲自动手。” 言语之中,走起李闲身侧将手中沉重的包裹提上,走去树下,又匆匆的前去找寻柴禾。 “来了。” 精致玉面上挂着浅笑,欢喜的露出洁白皓齿冲着李闲笑了起来。 凝望上这张精心打扮下来的玉面,李闲忍不住称赞上一句。 “能和佳人共处,乃是我李闲的荣幸,怎敢怠慢。” “少贫!” 玉面在话语脱口之时,刷的一红,依坐去李闲身侧。 “你可别忘了,今日来还有些好听的故事。” 搬起周遭的石块,垒成圆弧,李闲笑道。 “故事肯定要讲,这肚子嘛,也一定要吃饱。” 阿秀不知从哪里搜集上一大堆干柴,也不心疼身上的绫罗绸缎,兴冲冲的跑来,将柴禾丢下,打断两人间的话语。 “李公子啊,你看看这些够不够,不够我再去添些。” 本来打算将这个小祖宗支开,见其原本精秀的面颊上染上不少泥污,李闲心中软了下来。 随意的指指对面的石板,努努嘴。 “先这样吧,待会儿不够再说。” 见人影匆匆的坐下,扑打着双手泥土,一副静静等待的模样,李闲响起方才的话语,有些诧异的问道。 “这异族求婚一事就这般闹得沸沸扬扬?连你也知晓?” 嗨。 阿秀盘坐地面,一手拍打上腿杆。 “这还用说嘛,现在这皇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我还听闻这吐蕃使臣即日将会到达咱们皇城,这次啊,还是递交了和亲国书!” 第369章 前路堪忧 和亲? 将最后一块石头垒高台,一座简易的灶台成型,李闲缓缓落座,将备好的石板架了上去,抬头说道。 “这就有意思了,一国之君三番五次催促着与大唐和亲,却从未看见孙赞干布的子嗣露面。” “怎么这迎亲婚娶,当爹的居然还比子嗣着急起来?不知晓的说不定还以为是这孙赞干布要来大唐再认个爹呢。” 噗。 一脸污泥的阿秀止不住的笑出声来,修长手指点点李闲。 “李闲,我发觉你泽呢么从西陲之地回来后,整个人怎么就那么损呢?” “不过这样的话语,我爱听,哈哈哈。” 长乐公主掩过嘴角,玉面上笑意正浓,白上一眼李闲。 “大唐乃是礼仪之邦,虽是这些蛮夷之族先前有些偏激,但你这般在人后说道是非也是不对之举,休要在胡言乱语了。” “如今大唐兵锋正盛,这些周遭邻国为求自保选择更为稳妥的和亲一策。 想到这些同喂女子的宗亲即将背井离乡,长乐公主这心头有些不是滋味。收敛起笑意,精致的玉面上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哀伤。 “唉~这也算是明哲保身之举,只是可怜这些远嫁的女子们,从繁盛之地去往荒凉广袤的边陲,吃多少苦流多少泪又有何人知晓?” “这些人呐,都是些苦命人。” 清风拂过,长乐公主轻吐一口兰气,轻皱眉头接着说道。 “试想倘若是我深入隔壁荒漠,举目无亲,为的便是换取边陲子民的安定乐居,为的便是周遭四邻不在刀剑相向,到了那是该当如何是好。” 听闻这些悲凉的话语,阿秀掩过长乐公主朱唇,瞪起美眸嗔道。 “好端端的说些这些是做什么?” “你乃是大唐长公主,陛下的掌上明珠,那些远嫁出去的宗亲子嗣丫鬟们怎能和公主殿下相提并论!” 长乐公主释然一笑,阿秀一把揽过眼眶红润的人影肩头,凑过玉面。 “要是你远走高飞嫁去边塞之地,我这个侍卫的定然千里相随。” 话音落下,阿秀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扬起脸庞望向对面拿着火折子引火的人影,扬起粉拳比划比划。 “哼!” “要是公主外嫁,定然是某些人惹下的祸事,到时候我定然将他扒皮抽筋,闹得他们李家不得安宁。” 李闲一边听着两人的絮叨,一边向冒起浓烟的柴绒上吹气,猩红的火星迅速燃烧随之而来的白烟滚滚而来,猝不及防下,李闲被呛得连连咳嗽。 提袖掩住口鼻,抬头间瞥见长乐公主神色黯然的脸庞,李闲心中轻叹出声。 果然着天下女人都一个样,不经意间都有一颗林黛玉的心。纵然是大唐国度之中帝王的女儿,在情郎面前也有一颗不安的心灵。 噗噗的吹去身上的浮灰,李闲郑重的望了过去。 “陛下向来对于子嗣珍爱万分,吐谷浑和亲不过是做做表面,让天下看到大唐仁善的一面,而不是只知晓血腥杀戮的残暴。” “更何况,吐谷浑新王初立,在国中本就站不稳脚跟,如今有大唐公主陪伴身侧,就算是有些忤逆分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的公主殿下啊,你就甭要操这份心了,倘若他谁敢强娶,要强掳你去边关城塞,我李闲便第一个率上百骑将你从迎亲的队伍中营救回来!” 先前还在忧思的人影还在唉声叹气,听闻李闲的豪言壮语瞬间破涕为笑,脸颊上飞起两朵挑花,娇嗔一句。 “粗鄙。” 啧啧啧。 趴伏在长乐公主肩头上的人影嫌弃的看上两人一眼,目光不忿的在两人之间游走,将自己胸口砸的砰砰作响。 “喂,你俩还有完没完?我一个堂堂侍卫在此,竟是听你俩甜言蜜语了!” “还有你李闲,青天白日的说出这些话语,也不嫌害臊!呸!” 李闲微微眯着眼帘,望向气嘟嘟的人影,风轻云淡的说上一句。 “有些人啊,听不了看不惯,可以走……” 嘿嘿。 阿秀尬笑一声,赶忙帮着李闲串着肉串菜蔬。 “我家公主一身洁净,拾不了柴火更不能帮忙拾掇这些油腻的肉片,还是需要我来帮衬上一二……。” 青烟自树下升腾,平整石板上泛起焦黄的肉食滋滋的冒油,弥漫起诱人的肉香。菜蔬在李闲熟练的翻腾下,吸食饱满的油水泛起翠绿的色泽,两双美眸直勾勾的盯着美食,偷偷的舔舐着艳红的朱唇。 李闲分别递给两人一根削尖的木棍,用来扎取石板上的美食。叮嘱两句小心烫的话语声中,李闲拿起树枝从火堆中扒拉出一个烧的结实的器物。 通体扁平,细颈大肚,六个小孔分置两侧,相貌极为古怪。 两个人樱口中塞满美食,瞪着两张美目好奇瞧了过来,发出呜呜含糊不清的问话。 李闲深深吸上一口气,将器物呈在掌心,介绍道。 “这事物名为陶笛,能吹奏出世间缠绵音色,而今日我所讲述的故事也甚为凄美。” “吹奏一首《化蝶》只为致敬经典,千古传诵。” 说出这样的理由,李闲都有些佩服自己,原本是自己确实没有值得代表性的礼物赠予长乐公主,此番却强行将这个笛子拿来抢戏……。 袅袅余音从微启双唇中缓缓流淌,恍若杜鹃啼血,声声幽怨。 时光恍若在此刻停滞,清风也在此刻多留意摸凉寒,就连潺潺溪流似乎也蒙上一层淡淡忧伤。 音乐息止的一刻,李闲雄浑磁性的嗓音在这片静谧的树荫下缓缓响起。 嚼着肉食的两人时而秀眉紧锁,时而舒展开来,眼角之间也随着曲调的抑扬,挂上一抹忧伤的气息。 音乐息止的一刻,李闲轻柔放下陶笛,雄浑磁性的嗓音在这葱郁的树下缓缓说道起来。 “相传古时,曾任府台的祝员外家中有八子一女,小名九妹,又名祝英台……” 苍云悠悠,阵阵香气在溪边扑鼻而来,窸窸窣窣述说之中,凄美感人的故事如画卷一般浮现两人眼前,盈满雾气的眼眸微微颤动,隐隐传出幽幽叹息……。 第370章 狡猾的像个狐狸 伏俟城外,大唐军营无数兵马向东开拔。 城东原野上,旌旗猎猎从视线中略过,希望慕容顺领着新组建的王室成员分列两侧,夹道相送。 待大帅李靖出城时,拱手揖礼,战战兢兢许久的脸庞上终是浮起一抹轻松神色。 李靖纵马走过,视线一一从这些王室成员脸上掠过,望去慕容顺时,微微颔首,回敬一礼,转身汇入这茫茫大军之中。 披着银甲的身形随着马匹缓行起伏,李靖眉头紧锁,目光扫去南方先前吐蕃军卒驻守的大营,初春暖阳照射下来将他的脸色映照的有些忧虑。 “吐蕃军卒行军缓慢,在下达撤军令后似乎仍有些不愿离去,不知晓又是打着什么主意。” 身侧的李道宗顺着李靖的目光看去荒凉广袤荒野,轻轻捻起颌下长髯揉捏,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 从廖无人烟的阔野上收回目光,李靖平视望向东方,言语平淡。 “吐蕃在西陲一代,算是武力巅峰,先前使者访唐,言辞锐利当众挑衅,对大唐敌意不小。” “此番吐谷浑战事告一段落,吐蕃百般讨好,态度大为改变,实则令人深思。” “战事结束,仍有眷恋,倘若猜测不错,是想试探试探吐谷浑新王口风,这些人,居心叵测啊。” 想法与李道宗不谋而合,轻捋胡须的手微微在空中一窒,轻‘嗯’上一声。 “孙赞干部,年少成名,能加家仇国恨中愤然崛起,要说没有染指天下之意,着实不是本性。” “只怕此番又是打着高句丽藩王那套,人前唯唯诺诺,背后却暗筑高墙,等待羽翼丰满。” 哼! 一声冷哼从另一侧响起。 程咬金勒勒马缰,身上的银铠甲衣随着动作哗哗作响,肥胖的脸颊上带出一股凶戾。 “弹丸之地,也敢叫板!” “看来先前在擂台上抽的不够,没有给这些贼胆包天的匹夫涨涨记性。” “他们要敢肆意妄为,我大唐大军挺进高原,杀他个片甲不留。” 呵。 “卢国公,你我皆是一军主将,都知晓远征行军消耗巨大。” “方才打下吐谷浑,兵卒损伤降至最低,可这消耗摆着手指算下来可丝毫并未少上一分一毫。” “连起战事,你这是要将整个大唐拖垮!让方才才欣欣向荣的大唐农桑如何崛起?让整个大军士卒如何修整?” 言语被反驳,程咬金虎目一瞪,又要理论。 夹在两人之间,李靖缓缓扬起手掌,打断吵嚷,声音低沉。 “好了,莫要再起争执。” “皇命难违,王城尚有三千铁骑帮衬驻守,一切皆等军报皆可。” …… 四月初。 春尾将至,嫩草的新绿渐渐退却,转而深绿蔓上叶茎。 拖着豪华车辇的骆驼被牵去一旁吃草,弯下的驼颈牵动小巧铃铛,发出清幽悦耳的声响。 不远处。 一行身着藏红袍衫的人影,带着毡帽依坐树荫下稍作休整。 为首的禄安瓒,衣着华丽,阔脸厚唇留着浓密胡须,盘腿背靠古树,闭目养神。 一路马不停蹄的赶路,在上了大唐官道时,步伐却骤然放慢下来,一路停停走走,似乎在等着什么重要的线索一般。 身后不远处的马夫和陪护的侍卫借着午后暖阳打起了盹,而禄安瓒也并未任何要责罚亦或是赶路的命令传出。 踏踏踏。 急骤马蹄踏向管道黄土由远而进,吵醒了昏昏欲睡的侍卫,合眼的禄安瓒也在下一刻缓缓睁开眼帘,轻吐一口气,似乎轻松不少,阔嘴中吐出话语。 “来了……” 疾驰马匹在一丈之外稳稳停住,朝着禄安瓒拱手抱拳,半跪在地。 “大相,唐兵撤走已有五日,吐谷浑滞留三千唐兵。” 映着特有高原红的脸颊上缓缓浮起笑意,微微颔首,淡淡的答上一句。 “去吧。” “五日之后,攻城!” 马蹄声再度消弭在耳畔,禄安瓒脸上的笑意不减, “唐军撤离,独留三千兵马,大唐未免有些托大。” “亦或是并未想到有今朝吧。” 人影从地上坐起,扑打过屁股上的灰尘泥屑,扶手走在阳光之中,投下停手傲立的影子。 “大唐啊大唐,对内你赏罚分明,对外恩威并施,这次倒是告我吐蕃贯彻一次你们的口号了。” 有侍卫从身后走来,递上酒酿,面容上对此决议还是有些疑惑。 “大相,吐谷浑新王乃是归顺大唐的主,大唐亦是赐婚公主,以示诚心扶持。” “咱们攻伐吐谷浑王城,岂不是挑明与大唐决裂?” “那咱们此行和亲的目的又是为何?” 接过侍卫递来的酒酿,禄安瓒灌上一口,银须下阔唇蠕动,挂着笑意。 “吐谷浑新王孤立无援,大唐千里迢迢遣大唐公主入吐谷浑,又能起多大的效力?兵马入城,是攻伐还是帮衬,谁又能说得清呢?” 将酒酿重新塞去侍卫手中,禄安瓒微眯眼帘看着远处城郭轮廓,淡淡道。 “更何况你方才也说了,一个叫做赐婚,一个叫做和亲,一词之差,相差千里。” “吐蕃雄踞高原,称霸一方,比之大唐又有何逊色之处?” 话语微微停顿,背在身后的手掌也在缓缓握紧,禄安瓒眼神中浮起一抹厉色。 “吐蕃百废待兴,可不能输下门面,要的是和亲,而不是像这些被吓破胆的软骨头一般,跪伏在大唐的脚下,卑微的渴求大唐丁点赏赐。” 将酒酿重新系上腰间,侍卫已然明白禄安瓒话语的含义,拱手道。 “大相高明。” “大唐听惯了这些臣服子民的吹嘘奉承,定然心高气傲,吐蕃倘若也如他们那般,只怕等来的不单单是肆意拒绝,更有甚者会降下沉重的朝贡。” “倘若咱们手中捏下重拳把柄,在大唐心中的份量便会不同,至于这和亲反而成了吐蕃给予大唐指明的一条最好的道路。” 呵呵。 禄安瓒笑上两声,挥手示意众人整理器物准备装车启程。 “大唐对内赏罚分明,对外恩威并施,用大唐的话语来说,咱们不过是依照葫芦画瓢。” “让他大唐也来尝尝,这种被人架上火烤的滋味。” 话音落下,禄安瓒已然挪步走向车辇,径直登上,钻了进去。 “走吧!估摸着时辰,咱们到皇城不下五日,便是大唐军卒凯旋之日。” “大庆之时,再次接到西陲边关急报,我倒是好奇太极殿那位会是如何面色。” 第371章 火器制造所 视野远去皇城郊外,橘红夕阳挂在天边映触通红的火烧云。 听罢凄美故事的两人撑着螓首,坐在原地轻叹,余晖吹过垂下的发丝,勾勒出金黄轮廓。 从李闲的视野中看去,带着几分唯美淡淡忧伤,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眼前的美食似乎也并未那么诱人,阿秀头颅放去撑起的膝盖上,饶是心智坚定地习武之人,此时也被感染,神色有些黯然。 “故事倒好,倘若是些甜美结局便能皆大欢喜。” “你这小子,重逢之日便是说道些令人潸然泪下的故事,真是坏了气氛。” 赌气的将手中有些发凉的肉食塞进嘴中,劈手夺过李闲手中的陶笛。 “以后不要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听的人心中闹得慌,不喜庆。” 作势撸起袖子就要砸下,却被身侧的长乐公主一把拦下。 眨巴的睫毛上带着湿润的痕迹,长乐公主从嘴角中挤出一丝笑意,将陶笛驱回,摊在掌心。 “喜怒哀乐本是世上该有的情绪,先前乃是我开上一个不好的头,才引得这般沉闷。” “就单单这曲子来说,却是经典,夜深之时静静聆听,想必别有一番滋味。” 把玩上手中的陶笛,招着李闲先前的模样,白嫩手指搭上几个孔洞,依仗记忆中的调子吹奏上片刻,却是抿着嘴轻轻笑了出来。 “故事凄美,终究破茧为碟,双宿双飞也不失为一个美好结局,不是吗?” 李闲微微一怔,片刻之间,淡然一笑。 “公主殿下说的极是,化蝶成双,畅游花海,俯瞰世间人情冷暖,倒也不失为一个美好结局。” 余光扫过夕阳西下,李闲开口。 “时辰不早,我还是先送两位回家。” “那故事呢?明日还要讲吗?” 美眸眨眨,近乎是下意识的讲出话语,长乐公主怔怔的眼神中带着一抹希冀。 望去这仗竟乎会说话的眼睛,李闲着实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来,轻咳一声。 “只要钱备好……一切不成问题。” “你……” …… 叫醒李闲的不是鸟语花香,更不是后世人口口声声的梦想,而是来自于皇城的小宦官! 鸡鸣之时,一声悠长尖锐打破李府的宁静。 李闲恍恍惚惚的随着匆乱的一府人跪地接旨,似乎乃是自己被调任为工部侍郎的消息。 待念完冗长的圣旨,李闲着实有些抓狂。 李二先前不是已经亲口应承下来了嘛? 为何还有下上一封圣旨再将此事,郑重的说上一遍? 更可恨的,天还在蒙蒙亮,打扰昔日来第一场清梦! 按照不成文的规矩,打赏给小脸通红的小太监几贯铜板,方听的小太监凑上耳畔,说道一声。 “陛下说,早朝不用上,可这火器库的事宜不得耽搁。” “李公子当该马不停蹄赶制出来……” 果然是李二这个老狐狸在背后捣鬼,李闲心中暗骂上几句,折腾的毫无睡意的躯壳套上衣衫,便随着小太监前去郊外的军械库。 不得不赞叹大唐的建造速度,浩大的一个工程硬生生在不到半个月的时辰完工,比先前工坊大上好几倍的军械所坐落在一处荒山脚下,持刀披甲的士卒来回在周遭巡视,须发皆白的高士廉,挺直腰杆在路口处遥遥接待了李闲。 “年事已高,果然一年不如一年,还是李公子这等年轻人,年轻力壮,精力充沛,这般早就来了。” “看来啊,今后这火器库制成,还需李公子多多费些脚力管束了。” “事关大唐西陲子民安危,更关乎大唐国力昌盛,有李公子这样辛勤的青年榜样,何愁大唐不能立于东方诸国前茅。” 李闲郑重的向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揖礼,讪讪一笑,并未搭话。 淫浸在朝堂的老臣,那个不是巧舌如簧的人? 李二在皇宫之中下旨意,饶人清梦。 火器库这边,高士廉乍一开口便是官腔阵阵,这两人定是算计好了,一唱一和的将自己在这火器库上栓牢。 走进朱漆铜铆的大门,两旁的甲士身形笔直,目不斜视,李闲注意到这些甲士乃是银甲着身,肩甲上雕刻着或虎或雀的标志,显然是李世民麾下的御林军士。 看来此番李世民对于此事的重视,不亚于镇守皇城四门安危的程度。 踏上整齐铺砌出的石路,李闲目光望去中央巨大的三层楼宇,论其精细或许比太极宫逊色,但论其雄浑规模,着实比太极殿都要威严。 阁楼四角,一丈高的箭楼拔地而起,背负弓箭备有箭弩的士卒游荡高台,警戒的环视四周,与阁楼上背负长弓的巡逻士卒遥遥呼应,形成整个火器库中最为严密的防线。 “这座阁楼乃是储备制好的火器撼天雷,共有四层,地下隔间之中乃是掩藏图纸配方机密所在。” 并肩而行的高士廉显然对这样的防备机制,格外满意,横臂指过,一一给李闲介绍。 “李公子大可放心再次做制造研究,外人无权进入,就是皇子皇孙也不会轻易放行。” 说话间,高士廉从袖兜中掏出一枚鱼形符牌,在李闲眼前扬了扬。 “这乃是特制符牌,你有我有,仅此两枚。” “持有此物方可进入地下储藏室,方能储存取出图纸,李公子可要小心守好。” 接过高士廉手中的符牌,李闲眉头微微皱起。 “我怎么觉得……这不是一座军械所……而是一间将咱圈养在此地牢……” 呵呵呵。 高士廉呵呵一笑,轻拍李闲肩头。 “如今大唐外域外族日益增多,火器事关大唐安危,干系甚大。” 身形微微凑近李闲,凑上耳畔,高士廉压低声音。 “这般防备不单单是抑制外族窥伺,也是为了保护李公子不受侵害,制定下的严格律令,也能扼制大唐之中有心之人动用歪心思。” “至于李公子,自然能够自由出入,无需向任何人禀报。” “为此,陛下还特意安插下两名侍卫暗中庇护李公子。” 后面的话语李闲并未曾关注,只要知晓自己进出自由便是最好的规则。 躬身朝着身侧的老臣揖礼,李闲嘻嘻一笑。 “劳烦申国公了。” “臣李闲也谢过陛下恩典。” 第372章 先来画饼 见识过了森严守卫的火器库,随着高士廉步入西侧一处依山傍水的府邸。 一人高的两尊石狮威武的坐落石阶两侧,黄铜朱漆大门在两位家仆的推动下缓缓显出府邸真容。 走廊绿植,水榭阁楼,宛若晋王府地那般豪华,看的李闲一阵发愣。 “这……这是……” “陛下心念李公子操持着整个火器库事物,特意画出一片落脚府邸,供来休憩。” 忽然之间,李闲似乎觉得这个李二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抠搜,至少在建造着府邸算是极为用心。 落座上软榻,李闲目光在敞亮古色古香的屋舍中打量一周,拍拍座椅扶手。 “说吧,陛下如此厚待与我,这是要让我制造出什么样的火器来?” 无功不受禄,李闲还是知晓的。 尤其是这个赏罚分明的大唐,自然是要拿出对等的杰作来。 坐在侧席的高士廉知晓李闲乃是懒散出名,看着李闲满足的神色加上这句话语,心中暗暗舒下一口气。 再细听话语之时,有些愕然,望了过去。 “这……撼天雷乃是你所造,也要由你监制。” “如何制造,如何变出新鲜花样一切皆以李公子。” 话语顿顿,高士廉接着说道。 “按照陛下的意思,能征战天下,威服四海便可。” 眼前的奢华屋舍着实很难让李闲拒绝,且不说雕刻精致的青铜灯盏,就盛放香薰的鼎炉也是金光灿灿,拿去后世着实乃是价值不菲的工艺品。 好吧,李闲承认,这等奢靡的生活,自己这个咸鱼,妥协了! 或许今后的历史会因为这一个小小的瓶罐而改变,朝着一个任何人都无法预料的方向而去。 也不知晓千年后,身着白大褂,手捏软毛细刷的考古学家,发掘出此物,会不会重新修订掉先前的历史课本……。 “关于人力物力……” 有了巨大的诱惑在前,李闲便大胆向往着甩手掌柜的生活,同高士廉讨价还价。 高士廉微微眯着眼帘,似乎这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一般。 “要什么补什么,管开口。” 李闲有些喜欢上这样的感觉,舒舒服服的躺上背后软榻。 “申国公,我给你讲,火器这东西,实则用途极为广泛。”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中游的,都能完美装配……” 对面端着茶水的人影,悬于半空的手臂一颤,差点将杯盏中茶水倾翻。 “天上飞的?” “李公子果然高仙之徒,还有此等技艺?” 呃…… 李闲一拳头砸在自己额头上。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嘛! 一个兴奋竟是将这等事情也给透露出来! 说实在,在这个物资匮乏,科技落后的时代,飞机大炮或许遥不可及。可热气球这等事物,倘若自己用心凑齐材料,说不定还能和着老天搏上一搏,震惊一下诸位眼球。 只是这东西……着实太过麻烦。 嘿嘿的讪笑两声,李闲连连摆手。 “申国公切莫当真,只当是做个比方。” “晚辈的意思是这火器运用起来着实能丰富多样,可随之时辰消耗也随之增加,莫看我在石头城之时威风凛凛,那毕竟也是危险之举,有些机缘有些巧合罢了。” “试想这撼天动地的事物,倘若尚有偏差,在自家军营中引爆,后果着实不敢设想。” 见高士廉皱眉点头,李闲不失时机的继续为自己压榨出空闲时辰。 “申国公啊,撼天雷要把握好时辰,说爆则爆,还需浩大的时辰支撑。” “你想想,倘若是在敌军走过之中后方才引爆,便完全失去了效力。再者,倘若在敌军还未接近之时轰然炸裂,不过是给敌人听听响声,哪里还有半分有用之处?” “在这其中,还需大量的实验算学,方才将准确的时辰掐准。唉~算起来这时辰……” 话语尚未说完,高士廉已然抬起手掌,挥手打断李闲话语。 “用!,你尽管用!” “只要制造出这等精准撼天雷,财物不成问题。” “你所要的时辰,老夫亦会向陛下禀明,定然会给上你充足的时辰。” 技艺方面的事宜,高士廉一概不知,因而对于李闲所言的这些懵懵懂懂。 可李世民交代下来的事宜还是的办好,至少在时辰一事上,还需要谨慎叮嘱这个贪玩的少年。 灰白眉峰在下一刻缓缓皱起,高士廉深深吸上一口气,轻叹出声,老脸上呈现一抹忧国忧民的神情。 “李公子啊,如今咱们身处大唐盛世,乃是上苍馈赠,百姓辛劳,换来的成果。” “孔孟有言,居安思危方能惊醒人世,身在这衣暖不愁的福祉宝地长安,咱们更应该将国富兵强铭刻脑海。历史上蛮族屠戮中原的血腥教训咱们不能忘啊!” 说到这里,高士廉流线枯瘦的指节咣咣的敲打着身前案桌,老脸上显露一抹凝重之色。 “这么些日子来,异域子民入唐数不胜数,老夫夜中时常梦见先前的五胡乱华的场景,每每从午夜中惊醒。” “以至于如今听闻那些蛮夷满口赞誉大唐繁荣昌盛之时,就觉后背发凉,隐隐后怕!” “大唐不能在充斥赞誉的话语声中迷失,更不应该在这些居心叵测的言语之中迷糊。咱们还需有自己能震慑住他国的利器,方能捏稳这东方之主的地位呐。” 高士廉说的真切,就连一向以咸鱼自居的里闲也不仅有些汗颜自责。 看着身前的老人言罢,拉过自己的手攥紧掌心,声声嘱咐自己一定要抓紧时辰,方能让周遭子民更快的安定和谐。 说的口干舌燥之际,高士廉将身侧茶水一饮而尽,转而老眼婆娑。 “李公子啊,老夫年事已高,体衰眼花,这火器库一切事宜便交由你全权把握。” “还望你们年轻一辈,不忘重托,早些让大唐强盛永昌。” 嗯? 李闲原本有些红润的眼眶,在这句话出口之际,一阵愕然。 说好的家国情怀,说好的边陲子民呢? 怎的成了自己孤身奋斗? 眼帘之中,高士廉起身一礼。 “老夫告辞,来日将有工部尚书前来与你接洽。” “切记切记,火器一事万万不可拖拉。” 第373章 新官上任 满嘴油腔滑调,遇事脚底抹油。 李闲算是见识到这些老臣的厉害,坐在这豪华屋舍中静思片刻,李闲也释然了。 火器制造这类先进事物,要让他戎马一生征战四海的老人来,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反正还配备一个工部尚书帮衬,到时候与他磨合也成。 快到午时,用完膳食之时,一个银须银发的老者自称乃是工部尚书,拱手寒暄两句,便将身后一名中年男子介绍出来。 慈眉善目,胖胖的圆脸看起来人畜无害,捉袖揖礼,微微弓着身子,看起来谦卑恭敬。 一个上司对于下官的态度,往往能揣度出几分人品,这乃是李闲为人处世,观人相面总结下来的真理名言,心中也对这个为人谦和,体态喜人的许茂生出几分好感。 待工部尚书借言走脱,李闲索性开门见山,毕竟现在两人皆是牵上一根绳子的蚂蚱,利弊还是要说的清楚。 拉过许茂走上石砌道路,成队甲兵震烁着衣甲整齐从眼前划过。 “许茂啊,如今火器库由申国公督建完毕,整个制造火器的重任便担于你我二人肩膀。” “火器这玩意想必你也略有耳闻,声威巨大极具危险,可我这人生性懒散粗心大意,管束起来定然漏洞百出。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所以嘛……” 身侧的许茂听在心***手飞快接话。 “许某原为李公子分忧。” 这般爽快的答应有些让李闲无所适从,先前准备好的一大堆形容火器危险的辞藻也就此夭折,有些诧异的看上许茂一眼,心中暗道。 你这小子要搁在后世,绝对是公司中最为卖力加班的一个。 都不知晓这火器为何物,有多少危险,便一口咬定要揽活,改日被人卖了只怕还不知……。 轻咳两声,李闲负手走在前面,操这一口官腔,老道做派。 “火器制造乃是军国秘密,你我将士为数不多知道详情之人。” “背后多少心术不正的逆臣,多少异族细作窥视,我不提想必你也清楚。” “干得好,陛下赏赐,你这官职爵位定能抬上一抬。干不好,走漏了风声,人头落地满门抄斩不在话下。” 身后的人影果然再次揖礼躬身。 “李公子警示的是,今日我便收拾行囊,黄昏之时便入住火器库,寸步不离,直至火器大成。” 话语顿上一顿,许茂上前与李闲并肩而行,拱起的手臂微微偏转向李闲一侧,并未放下。 “火器乃是李公子亲手所创,有李公子督造掌管正是相得益彰,想必此后火器具定能为大唐开疆扩土再立新功。” “下官本是帮衬,理应退居少监,待李公子封公列侯之时,下官能沾沾光彩也是极好……” 嗯? 这小子大智若愚啊! 李闲的眉头在下一刻微微扬了起来,提到担责赏赐,这小子可是不如表白这般憨态可掬,看来还是自己先前有些看走了眼。 微微摆摆手,李闲阔步停留在中央四层楼搁前,举目望向雕刻瑞兽的屋翎。 “许大人过誉了。” “封官列侯,升官发财李某并无兴致,陛下调遣我担任或器具监制一事,不过是前来指导技艺,做做图纸罢了。” “更何况,我这人胸无大志,喜好闲适。又在朝中资历尚浅,难以服众,这监正一职还是由许兄担任为好。” 胖胖的圆脸上眼神透露着一抹狐疑,怔怔的盯着李闲侧颜良久,方才微微皱眉。 “李公子啊,下官有句话语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李闲微微侧头,看着许茂胖乎乎的圆脸上少有的一抹凝重,爽快开口。 微微垂头看着李闲崭新的官袍,许茂斟酌了一下措辞,方才开口。 “李公子,眼下大唐蒸蒸日上,农桑武力皆在蓬勃发展,要说道下来,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闲散之人。” “你看……” 许茂一本正经的指向阁楼上徘徊巡逻的兵卒,和在分置四角工坊中忙碌打扫的脚力。 “兵卒为一隅安危日夜戍守岗位,农户为吃饱穿暖辛勤劳作,长街的商贩远迁贩卖,裁衣的巧匠忙碌着织布制衣。看看这大唐朝堂,文人们奔赴各地,屯田筑坝,为大唐长治久安奋斗。武将们会师西征,为子民安危着想。就连九五之尊的陛下,亦是整日操劳批阅奏折……” 话语再次顿了顿,许茂语重心长的叹道。 “李公子风华正茂,弱冠之时便有此等旷世大能。陛下对李公子亦是圣眷正浓,为何年岁轻轻便有此等迟暮之心?” 凝望着那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李闲恍然觉得这许茂和后世教书育人的教师有的一比。 环手胸前,李闲微皱眉头的脸庞上扬起一丝笑意。 “因为我懒啊……” 呃…… 闻言,许茂一呆,整个人愣在当场。 这也算是……理由? 大手重重拍上许茂的肩膀,李闲长叹一声。 “所以啊,这等利国利民的大事,还是要落在许兄的肩上。” “许兄你啊,就不要再做推辞。” 许茂这人被托以重任,并未有诚惶诚恐连连推辞之举,反而皱眉长叹一声,朝着李闲拱拱手。 “可惜可叹啊。” “即是李公子举荐,许某便却之不恭了。” “就此告辞,许某便在家收拾收拾再来火器库报道。” 李闲也未想到许茂竟是这般答应下来,而且在搬取行囊之事也爽快的应承,上下打量这个憨乎乎的人影,李闲心中思绪翻滚。 这是什么道理? 没有像老臣那般老奸巨猾,更没有像其他官员中一般仗势欺人,就这么一个憨乎乎的人,能从诸位才子中脱颖而出,身任工部尚书身边的左右侍郎? 凭什么? 揖礼过后的许茂,深深看向李闲一眼。 “恕我直言,李公子啊,大丈夫不能一日无权啊。” 撂下话这句话语,许茂再次揖礼,阔步转身,匆匆出营。 望着那尊背影,李闲吧摩挲起下巴,轻喃道。 “无权也有错?这是何理?” “有句话叫,人在家里坐,锅从天上来,难不成是在说我?” 脑子中翻涌着这句话语的真实含义,李闲着实被扰得有些迷糊。 肩挑大任,被别人推上前列当做挡箭牌,却不假思索的应承下来,这不是傻是什么? 可一个傻乎乎的人,能说出这般意味深长的话语? 又能身任工部尚书左右的重职? 第374章 良好的开端,成功的一半 夕阳奋力在天边挣扎,橘红色的光线中,整个忙碌的火器库渐渐归于平静。 打扫的农户已将整个工坊荒草拔除,台面擦洗的一尘不染,各位官职上的人手个陆续调配齐全。 许茂的守时程度着实让李闲咂舌,说是酉时到达,一刻不差。 晒够一日太阳的李闲从座椅上坐起,斜瞥一眼即将落下的夕阳,看一眼凑在正厅中窸窸窣窣讨论的官员,轻叹一声。 “新官上任三把火,看来我也得烧上几把火,将整个摊子支起来。” 负手晃荡进正厅,量对策尚在探讨的官员自动分列两侧,朝着走进的李闲拱手揖礼。 着实让李闲过上一把身在低职,却拿捏权柄的官架,目光扫过大厅中摆设的巨大空白屏风,看上两眼,落座在长案后。 横臂扫过诸位站立的官员,李闲笑道。 “诸位今后便是同僚,身处一室,为的便是军过大事,无需太过拘谨,都坐吧。” 话音落下,就像影视剧中那般,诸位官员揖礼致谢,正襟危坐。 “即是火器库,便要有该有的样子,明日采买上一匹上好绸缎,将这火器库大厅装饰一番。” 侧身指去身后巨大屏风,李闲接着说道。 “这里无需雕龙画凤,挂上一幅日月山水,亦或是风景佳作,也能给诸位提神醒脑,心情愉悦。” “还有啊,营地四周当以悬挂警醒标语,诸如安全制造,当心火烛之类的话语。” “咱们整日要制造的东西,毁天灭地,我可不想因为一时疏忽而魂归故里。” 原本以为李闲会在新官上任之际,大谈律令军规,却不曾竟是如同说起搬家挪院这些小事,厅侧的诸位官员面面相觑。 疑惑之际,厅堂首位的李闲再度发话。 “负责营地警卫的大将出列,给大家讲述讲述守卫状况。” 身披银甲的校尉着实也被李闲这波举措惊诧,哪里有新官上任让属下的人上前说事的? 更何况,这守卫规则早在先前招募这些官员之时不是说到过吗? 怀着三分疑惑,校尉应声出列,朝着厅堂首座一礼,哗哗甲片摩擦响动中,字正腔圆的宣念军规。 “火器营五里之内,皆是禁区,持特有军符方可进入。” “城外轮番巡逻,白日松散重在内城,夜晚内外兼顾。” “新修砌的城墙弓手护卫,三步一哨十步一岗。上下五千余名戍卒,已下死命,不明人等靠近格杀勿论。” 这样的军规其他人听闻内心丝毫并无波澜,李闲听起来却是一身冷汗。 李世民这是动了真格啊,连外城也被监视起来,自己竟是毫无察觉! 也不知晓,哪一天自己甩手不干,会不会被李世民杀人灭口来封存火器秘密……。 以李世民弑兄逼父的性子来看,自己今后还是要做些实事,免得惹恼了这位君王,后果不堪设想。 心中遐想万千,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直到李闲感受到数双眼眸聚焦于自己身上之时,方才回神。 收敛起思绪,扫过一眼殿中端坐的人影,李闲缓缓起身坐正。 “呃……那个,伙夫何在?” “禀报些平素三餐,让本官心中有数。” 考虑到乃是第一场别开生面的会谈,按照后世的尿性,甭管内容多少,时辰还是要拉满。 至少要让诸位官员体悟到自己对大局完全掌握,也让屋外那些匠人农户们心中有数,自己的头儿在里面有大事相商。 挂着羊皮褂子的伙夫被从后院中喊出,不安的搓动着手上的泥污,随着士卒上殿。 走上厅中时,见随行的士卒走去,不敢抬头去看厅首,说话也有些结巴。 “辰时早膳,以汤饼为主……亦或是粟米稀粥,辅以菜汤。” “午时,胡饼赔上一片肉食,白饭为主,偶尔……偶尔配下馄饨,作为替代……” 听来听去,李闲算是明白了。 无非就是后世的面疙瘩呗,尤其是这午膳,份量不提,也着实太过寒碜了些。 自己好歹也算是四平官员,就和这些兵卒吃食这些? 挥手打断伙夫的话语,李闲义正言辞。 “身为制造神兵利器的特殊工坊,吃食这些着实太过简单。” “自今日起,一切改制,吃食要精致,粥要见肉,汤要浓稠。早膳金酥饼,一定要酥脆油量,满口生香。午膳也要讲究,就几碗白饭,谁能吃下?葱醋鸡,五人一只,五生盘,十人一盘。” “人一定要吃饱吃好,眼神清亮才能将细碎的活干好,体格有劲才能将火器紧箍扎实。今后就按这个标准生火,我说的!谁有异议,让他来找我。” 话音落下,厅侧四座人人瞪大眼眸,面显惊愕。 有些吃食连这些五六品官员也舍不得吃食,竟是要拿来给这些做工的匠人农户们? 这……这是把火器营当成王府看待? 厅堂中的伙夫余光怯生生的看向一旁愁眉紧锁的度支,一时间不知晓到底该怎么做。 作为整个火器营的第二主事,许茂轻扬眉角,坐在座椅上一动不动,心中思绪却早已掀起轩然大波。 这位从战场上归来的公子哥,是真不懂各个工坊的财报支出限制,还是再给这些官员们激励斗志? 开出这样的伙食,都能和度假游玩媲美,这那里是来做工的? 整个厅堂之中鸦雀无声,坐下的官员更是面色古怪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晓到底该如何说道此事。 李闲也不等这些人言语,挥挥手。 “行了,今日便就如此吧。” “明日大量从矿山开掘硝石硫磺,待诸位工匠们洗练提纯再各自分配。” “诸位,散了吧,早些休憩。” 尚未从先前震惊中完全回神的诸位官员,再度愕然。 就这样? 一句话语便将整个事宜讲完? 感情这整个会谈就这一句话便是重点? 迎上诸多双齐聚而来的困惑眼神,李闲认认真真的点点头颅。 起身从座椅上站起,微微舒缓筋骨,打上一个哈欠。 “就这样,我也该拾掇拾掇早些休憩了。” 见厅中诸位毫无反应,许茂满脸堆笑,起身微微躬身,朝着四座拱手道。 “诸位一路驰援而来,路途劳顿,早些休憩。” “一切皆以侍郎大人所言即可。” 碰上这么一个丝毫不靠谱的上司,诸位官员面露古怪,起身揖礼,走出了屋舍大厅。 步出厅门的一刻,窸窸窣窣的话语随之传出。 “这……这改制的膳食可曾算数?” “……你在想什么?李公子他乃是国公之子,锦衣玉食,这些仅仅是他的家常便饭而已……” “那今日会谈……目的为何?” 第375章 大刀阔斧的改制 嘈杂言语响起的一刻,李闲也不多做细听。 开会嘛…… 就那么回事,做做样子,将整个事件梳理梳理,重要的几句话语夹在其中便是。 明日要做的事宜,安全问题,以及自己对火器营情况的大致掌握。 总体而言,李闲对于这次的会谈较为满意,面面俱到,能听进去多少,全凭这些官员们自行参悟。 走进自己的临时府邸,熏香清香弥漫屋舍,似能减缓一日疲乏,坐上着舒适的软榻,指腹触碰上柔软的皮绒,李闲第一次发自心底的觉得李二这个人,实则还不错……。 吱嘎。 古朴的房门被从屋外推开,许茂提着烧好的陶壶出现在门扉。 笑吟吟的提上热水,点头哈腰向李闲示意。 “李公子困顿一日,喝盏清茶去去乏气。” 言语之中,已将长案上的杯盏取下,抓取清茶冲泡。 有时候李闲着实挺佩服这个跟班,明明自己私下的官职不低于自己,却要点头哈腰的侍奉自己,偏偏那张肉嘟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不适神色。 这小子是怎么做到这般心平气和的? 觉察到李闲打量着自己,许茂微微抬头,仍旧挂着人畜无害的浅笑。 “李侍郎百骑深入,怒破城关,让诸位官员心生敬仰。” “当听闻被调遣火器营帮衬制造火器之时,各个官员皆是翘首以盼。” “如今各位官员早已就绪,只是李侍郎分配下的任务是否有些太过仓促,笼统,难免造成互相推诿之嫌?” 李闲挠挠头,着实有些犯难。 说实在,这工部有多少个部门机构自己都尚且未曾摸明白,怎么将各自人物分配下去? 往昔在工部制造马蹄铁,自己也不过是甩手掌柜一个,闲时逛逛工坊指点一二,忙时放任自流,交于那个工部的老翁便是。 如何让他们各司其职,这倒是个问题……。 李闲撑上头颅,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太阳穴。眼见许茂放下茶壶,静静立在身前,努努嘴示意他就坐。 “不急不急,眼下先安置好安全生产事宜便可。” “许兄比我更懂各个官职的定位,想必在此事安排上不容我多少。” “这配方制造方面,待咱们匠人将这些基础事物准备妥当,撼天雷制作将变得得心应手。等改日大成之时,先造出个几百个,听听响,图个热闹。” 呃…… 这御敌利器,能将整个城头撕成四分五裂的东西,竟让要给你听听响? 你这也太不将这等神物当回事了吧? 许茂望着李闲满脸黑线,见李闲没有再吩咐下去的意思,拱拱手。 “侍郎大人所言,许某丁当不折不扣的办好。” “只是日后的配制装填,只怕下官就有些无能为力了。” 说到此处,许茂脸庞上报以歉意的笑容。 “军过大事,还需李侍郎尽心操办。” 碰过热茶攥在手心,李闲小心的呷上一口,熟悉的味道滚落喉舌,心中一阵舒爽。 再次吹拂去茶水上的浮叶,李闲挂起一抹享受的浅笑。 “利国为民嘛,咱们这些作为臣子的理当出力,尤其是这些为陛下江山社稷稳固的大事,咱们这些个臣子也定要加班加点才是。” 凝望着李闲那张风轻云淡,轻松惬意的脸庞,许茂迟疑颇久,想着怎样将伙食这种事宜提上明面。 沉思之中,见李闲举杯敬来,习惯性的挂上浅笑,端起茶水回敬。 斟酌了言辞片刻,许茂滚圆的脸庞上挂起一抹忧色,试探性的说道。 “李侍郎,咱们工部的拨发财帛全是户部按而定,平素之中,这些肉食和菜蔬在军营之中已是少见。对于咱们火器营而言,这样的膳食也算知足。” “如今倘若按照李侍郎所言,将膳食完全改制,只怕这样的饷银下来,不够咱们的伙食维持到年末的拨发,甚至于不够维持三月时辰……” 啊? 喝着茶水的李闲,眼眸顿时大睁。 “咱们身为军国重器,就这么穷?” “就没有些特殊照料?多拨发一些?” 白胖面颊上显出一抹难色,微微点头。 “有些难办……” 放下手中茶盏,李闲靠上座椅,心中有些失落,又有些不甘。 这算什么事啊! 咱们好歹也是军国重器,制造的可是这个时代尚且没有的事物。 就是放在后世之中,经费都没有,这还玩个屁啊。 先不说硝石矿藏储量问题,就算是去民间采购收集,也是需要钱财啊? 再说说这硫磺,这玩意在此时的大唐可没有开采,哪里去采购成批量的硫磺? 就算是李闲此时乃是带着后世开挂一样的学识而来,知晓天府之国的地下深埋这类宝藏,可这也需要大量财帛进行开采啊! 要钱这种热脸贴上冷屁股的事宜,李闲不愿意去做,皱眉望向许茂。 “财帛就这般难办?可有其他办法?” 呃…… 浅笑的面颊上终是露出一丝难看的神色,微微摇头。 “不瞒李侍郎,户部尚书乃是陛下先前秦王府上饱受赞誉的学士,颇得陛下欢喜。” “就连如今陛下宠溺之臣也是先前旧部之中的老臣,诸如卫国公,卢国公等随军入伍的征杀大将。甭看现在的户部尚书时常在朝堂上饱受陛下数落,可私下之中不忍降罪一二。” “因而在这征调饷银之时,虽向陛下通禀,可大部分也是全凭户部尚书全权抉择。” 唉~ 李闲有些头疼! 此时此刻已然有些感受到许茂先前那句话语的真实性。 官高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身居正三品的户部尚书! 这个火器营侍郎,不好当啊! “那就可惜了。” 李闲余光瞥向愁眉苦脸的许茂一眼,缓缓靠上椅背,一副焦头烂额模样。 “这下好了,好不容易想干成一个今天大事,却苦与无米之炊。” “咱们这火器营主要研制火器,撼天雷不过是其中小小之一,将来在平原上攻城拔寨,破除高耸城门。在远征之中适合以多打少的游骑战事亦能用到。再者,在今后毁桥移山围追堵截亦会用到。” “诶~可惜啊,可惜啊!” 余光之中,那双波澜不惊的双眸中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神采,转而眉头皱的更紧,微微抬起手臂拱了拱。 “李公子即是与这些老臣不熟,便有下官走动走动,想想办法。” 第376章 东宫惆怅 星辉漫天,照射去漆黑郊野。 昏黄的灯火中,门扉敞开,许茂毕恭毕敬的躬身揖礼,叮嘱李闲防寒保暖,早些休憩之类的话语便转身离去。 望向脸面火把下远去的背影,李闲脑海中冷不丁的再次冒出许茂先前的话语,不由得眉头微微皱起,轻喃道。 “明明是一个和善近人的人,却偏偏说出这些深沉的话语来……” 微微摇头,转身回去屋舍,熄灭烛火,酣然入睡。 哗哗的甲衣震烁和巡逻脚步声变得轻柔,郊外的阔野转染变得沉寂。 视野越过漆黑乡野,远去几里外的皇城,宽阔空荡的长街上,纸糊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时不时传出犬吠的地方隐隐传出打更人邦邦敲响金锣的声响,拉长的声音提醒即将入睡的人们。 “亥时已到,早些安寝。” 高墙内,护卫队伍走过东宫,在绵延的烛火尽头,后院寝居中亮如白昼。 身着千牛侍卫劲装衣衫的李震,遥遥望向洞开门扉中静坐长案后的身影,微微叹息一声。 世人皆知王公贵臣生活奢靡,却不知在这夜深人静之时,贵为太子的李承乾还在秉烛夜读。 步履轻盈跨进殿门,李震走上殿宇中央,目光从久等的李承乾身上略过,心中多少有些愧疚,躬身长揖。 “天色已晚,太子殿下,还是早些歇息吧。” “今日火器库的密信多半……送不到了。” 微微倾斜手中竹简,李承乾露出半张面庞,挂着浅笑望着来者,横臂指指厅侧座椅。 “切勿着急。” “许茂陪伴孤数载,孤知晓他心性谨慎,又是第一次做这种通风报信的事宜,需要时辰准备。” “多等上一两个时辰,翻上几页古简,也不碍事。” 话音落下,尚未坐稳屁股的李震恍然间听闻有匆匆脚步传来,停在殿外东侧,沉声道。 “殿下,来自火器库的信笺。” 不待李承乾开口,李震匆忙起身,拱手通禀一声,随侍卫去取信笺。 不多时,便以折回。 镂空香炉中青烟袅袅,提神醒脑的清香钻入鼻息,让人心情愉悦舒畅,细细审查李震递上来的信笺,密密麻麻字迹映入脑海,李承乾嘴角扬起,笑道。 “有趣,身为工部侍郎竟是为麾下几千人伙食发愁,李闲这个侍郎倒是为下属生机操碎了心。” “不过说道起来,李闲这小子倒是有些能耐,竟是能制造出此等骇能之物,看来民间传言也有几分可信之处。” 听罢话语,李震微微颔首,附和道。 “是啊,毁天灭地,瞬息之间,几十吐谷浑精英虎骑灰飞烟灭、城头崩塌想想这火气威力着实让人惊骇。” 武家出生的李震,就是穷极自己脑汁,也无法想象当时的场景是如何的惨烈,一己之力抗衡数十位精英,着实了得。 话语顿了顿,李震转而面上显出一抹担忧之色,抬头望向还在仔细查阅信笺的李承乾,道。 “太子殿下。” “李闲此人先前制作耕作,马蹄铁之时,在朝内朝外赞誉颇多,如今在西陲战事上极为亮眼,加之这次火器大功,论其功勋,恐怕与如今建唐元老也难分高下。” 目光从信笺上移开,李承乾将手中信笺在案桌烛火上点燃,面色随之也凝重起来。 “是啊,李闲有此泼天功劳,只会在朝堂上如日中天,父皇更加宠溺。” “如今吴王莫名间与李闲商贸往来密切,只怕今后李闲导向此人,对咱们大卫不利。” 李承乾八岁被立储君,这些年成之中勤奋踏实,着实受到不少朝中大臣褒奖赞誉。可毕竟李世民的龙子龙孙优秀的不单单只有他一个。 魏王李泰、吴王李恪也皆是皇子中的佼佼者,更有胜者在近年中名头依然隐隐盖过了身为储君的李承乾。 身为嫡长子,幼时记忆之中李世民手握带血利刃,手刃亲兄弟,弑兄称帝的画面挥之不去。也随着年岁的增长,逐渐对这两个自由玩大的弟弟产生一抹恐慌,生怕哪一天玄武门一事会再次降临。 一切的变数皆因这个突如其来的天才青年李闲,变得微妙而紧张。 怔神的望着灰飞在烛火中飞舞,李承乾言语之中带着一模无奈和不甘。 “李闲身怀奇术,机敏了得,倘若此人在归附东宫门下,便再也无惧。” “可偏偏……” 话语息止,李承乾扶着案桌缓缓站起,负手在后缓缓在殿中踱步。 “只可惜啊,此等少年英才生性怪癖,清高孤傲,还真成了孤心中一块阴影。” 话语停下,扶手人影依然走向殿宇门扉处,仰头望向满天清辉,轻轻叹上一口气。 望着那尊孤寂背影,李震心头莫名一酸。 这些年来,李承乾所作所为自己看在眼中,可似乎帝王并未因为李承乾这些成绩而满意,来往东宫次数明显减少,平素太极宫中也时常听闻李泰,李恪请安的事迹。 帝心如渊,难以揣度。 李震也摸不清到底是帝王李世民有意考验李承乾,还是这个昔日辉煌的长子依然失去往昔圣眷。 脑海之中忆起不速之客李闲,暗暗握了握拳头,青缓走上前,在背影两尺后停住,微微抬眼时,眼中有杀机掠过。 “太子殿下,李闲有此大能,却不能为殿下所用,已然暗含隐患。” “如今与吴王为伴,随时买卖上的交情,可也难免产生私情。” “如此一个得宠的奇人,倘若在日后朝堂上声威渐长,羽翼颇丰之时给咱们当头一棒,可就难受了,不如……” 背对的身影微微一震,似是有些惊愕,却并未转身。 片刻后。 缓缓抬起右掌,挥了挥。 “此时日后不必再提。” “李闲乃是百年难遇的奇才,论其发明创造多为大唐百姓谋利,家国谋利,不可对大唐功勋之士如此无礼。” 身为太子身侧的千牛卫,李震自然知晓这些,但作为亲卫,李震不得不卫李承乾日后考虑。 宫廷之变储君之争,可不是闹着玩。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倘若两位拔尖的皇子先行动手,必然血洗东宫。 念及此处,李震声音也在情急之下,陡然间拔高。 “太子殿下,你可想到这其中凶险?” “李闲如今冉冉升起,将是整个青年才俊的榜样,倘若起变,其他王府将大难临头啊!” 第377章 一语点醒梦中人 “胡闹!” 厉声呵斥自屋外响起,苍老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中气不足,却掷地有声。 伴随话语落下,一尊银须鹤发老人拄着拐杖,挪过身影出现在殿门一侧。 “先生!” “太师。” 两道略显惶恐的声音从殿宇中响起,李承乾和李震同时躬身揖礼 老人的步伐有些虚浮,一双严厉的眼眸却格外晴明,扶着殿门缓缓跨过门槛。 李承乾伸手付过老人,搀扶去殿中软塌坐下,移开话题。 “天色已晚,早已寒凉,先生怎的还未入睡。” 来者名为李纲,身为太师,教授李承乾数载,如今乃是在厢房修养,时而为李承乾授道解惑。 听闻李承乾问起,李纲目光略过李承乾之时带着一抹严苛。 “心念姓李的那小子火器,便来问问太子殿下,咱们大唐是否已然早出威震天下的利器,顺便让老夫这要入土的人,见识见识发明的威力。”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尤其是这些从战乱年代走出来的老人,对于和平更为渴望,对于那些能让大唐安稳的利器更为好奇。总想着能在迟暮年华看看大唐雄壮山河,万国臣服的景象,免得再让下一辈置身于血腥的战乱,和满地骸骨的悲痛。 呃…… 李承乾有些迟疑,目光扫去身后依旧拱手而立的李震一眼,转而浅笑出声。 “先生,坊间传言七分为真。” “如今火器营已然安置下来,李闲率先召回,正为制造火器一事奔波。” “带大成之日,学子定然亲自带领先生前去观摩,也了却先生心愿。” 哼! 李纲冷哼一声,晴明眸子瞥一眼尚在拱手的李震,话语中带出几分严厉。 “家事国事,孰大孰小,难不成分辨不清?” “谁做君王,考的不是背后的阴谋算计,靠的是用户给多少心思扑在子民百姓身上!” “火器利器。安境保民,能威慑周遭四邻不敢轻举妄动,能让边陲数百万子民安居乐业,这才是大唐栋梁该做的事!这,也正是身为君王该做的事!” 咚咚咚。 拐杖重重砸向地面,砰砰作响。 老人的神情也随之变得激动起来,凝视着两具身子低垂的人影,愤然道。 “杀?杀谁?” “不如愿便要打杀,不随心便要动武,你这是想让太子成为下一个暴纣?” 李震知晓这个老头子鸣不平的性子,赶忙躬身行礼。 “属下……一时糊涂,还望太师责罚……” 殿中一片寂静,枯瘦的手指握上拐杖有些愤怒的隐隐颤抖,李纲凝视着两人,并未李恪发话。 香炉中的清香自镂空鼎炉中渗出,袅袅盘旋,烛火也如听闻训斥的孩童,挺直燃烧。 良久。 略显疲乏的声音在空气中低沉发出。 “好了。” “你们俩都是年轻一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都坐下吧。” 两个有些僵直的人影缓缓落座,一声不吭,便听闻老者话语再次传出。 “李护卫,你乃是太子身边亲侍,凡事切莫急躁。” “老夫知晓你乃是为太子殿下储君之位着想,可毕竟事有轻重之分,往后老夫驾鹤西去还指靠你萦绕太子身侧,多多提醒一二。” 见李震连连应承,老人的目光落去李承乾身上,淡淡道。 “太子殿下,你生性善良豁达,不过遇事却有些死板木讷。” “李闲乃是西征而归的功臣,此番定然在军中立下不小声威,倘若这般潦草除去,军营之中难免会引起哗然。” “再者,还有这朝内朝外皆是赞誉一片,到时候谁能帮衬?” 轻叹一口气,老人双手搭上拐杖顶端,仰头望去殿中华丽朱漆红柱,缓缓道。 “外寇入侵,边陲苦不堪言。那些蛮贼此番被姓李的那小子白骑打的落花流水,在异族人眼中,这小子的声望不比他爹差。边陲啊,还是要靠着李氏父子名号压制。” “利器横空出世,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唐子民都议论纷纷,那些荒原蛮族能不知晓此事?如今皇城之中,这些远道而来的使者,一则是来大唐联姻朝贡,二来便是在打问利器的下落啊。” “李闲此人,及时不能用之,亦不能杀之啊。” 身为太子殿下的老师,要说这李纲对太子殿下没有私心决然不可能。此番也是给这些冲动的年轻人,好好分析一番当下局势。 李承乾如同醍醐灌顶一般,微微颔首。 “大国稳固方有小家安康,学子断然不敢忘记先生教诲。” “只是……学子惧怕李闲声威太大,又与诸位皇子牵扯颇深……会……” 不待李承乾说完,李纲在读轻叹出声。 “太子殿下,你的心声老夫明了,你啊,还是有些放不开手脚。” “纵然是如今李闲风头太盛,哪怕与诸位皇子关系盛好,你作为长子理当主动学习其身上长处,方才是正道。” 牵扯进储君之争的事宜,乃是朝堂之中禁忌,虽然年事已高,但李纲心中也有分寸,淡淡提上含糊的几笔,便不再多做提点。 意味深长的望向李承乾一眼,李纲枯瘦手掌轻拍身侧李承乾臂弯。 “太子殿下。” “这朝中权力之争惊涛骇浪,老夫身在其中亦不能独善其身。” “老夫有句话语赠与你,不能成为友人便是最好的结果,但万万不能让这等大能之人成为自己的宿敌。” 奋力撑起手中拐杖,李纲颤巍巍站了起来,挥手阻拦李承乾的搀扶,缓缓向偏殿走去,苍老言语中带着几分语重心长。 “太子殿下,今后的路还很长,老夫的这句话语,你要细细思量。” 朝着晃悠悠的背影郑重躬身揖礼,李承乾的面容上显出一模困顿之色。 “不能成为友人,便是最好的结局,但万万不能成为宿敌……” 心绪翻涌,李承乾似乎从中悟出几分道理。 眼下李闲自诩闲适之人,逍遥自在。 虽没有依附于自身,却也并未见依附于其他皇子,这对于储君之争而言,似乎便是最大的益处,至少他们三位皇子之间,仍是达成一种一种均衡。 念及此处,李承乾面前似乎豁然开朗起来,嘴角挂起一抹浅笑,向着空洞的门扉再次一礼。 “学子,谢过先生教诲。” 阔步走向偏殿寝宫,李承乾头也不回,挥挥手臂。 “知会府中管事,明日去往工部一趟。” “李震,你明日便同孤郊外游猎。” 第378章 误闯 西陲边关大军凯旋的消息传出,整个皇城子民着实忙碌着准备盛大的迎接仪式,花束,红绸,一些激动的子民们甚至准备着吃食。 李闲也算是闲中偷忙的主,在成堆的材料送入火器营之前,辰时给许茂分配完任务便大摇大摆出了营地,与长乐公主讲讲故事,做些自己喜爱的菜肴。 旭日东升,照射向端着杯盏漱口刷牙的人影,拉长的影子映上捏着竹板静静站立一旁的许茂身上。 李闲着实有些佩服这个许茂,永远都是一副勤勤恳恳,唯唯诺诺的模样。李闲随口说上的一句关于火器营地的改制都被他一板一眼的记录在竹板上,第二日一五一十的告诉李闲那些已经办妥,那些还有些不足。 嗬呸。 吐出嘴中水渍,皂荚汁液生成的苦涩滋味滞留口腔,让人格外难受,李闲又灌上两口水再吐出,方才稍稍缓解。 “你做的不错,知晓多预备下些其他药石来掩人耳目。” “只是我先前所用的竹板不能再多用,或许在火器营中可以找出其他的可以替代。” 作为统御整个火器营的侍郎,李闲给出该有的褒奖,余光之中,在竹板上写写画画的人影微微一窒,转而抬起迷惑的胖脸,跟在起身回屋的李闲身后。 “属下都敢问询李侍郎,当初在市城投可否就是这种竹板和陶罐作为外壳?” “如今不用这种事物,又当以何种事物代替?” 拿着个好奇人物没办法,李闲微微笑道。 “当初乃是因为战事紧急,情急之下,陶罐,木桶都在使用。这样易碎易破的质地,着实大大减少了火器的威力。” “如今营地驻扎下来,给与咱们的时辰相对充裕,有了这条件,便换上铁皮的吧。” “今日你便去往长孙府邸一趟,让铁匠工坊制作一些铁皮来。” 听闻李闲这般说道,提笔跟在身后的许茂微微一窒,两条淡淡眉毛簇拥一起,抬头望向打理衣衫的李闲,踟蹰片刻说道。 “李侍郎,长孙工坊中主营锻造兵刃铠甲,铸造钱币农具。王公贵臣麾下家业下官皆有详细记载,记忆之中并无铁皮此物。” “只怕……这类事情得要上个图纸。” 嗯? 各个王公贵臣的家底都被你记录在案? 这简直就是活脱脱的行走的典籍啊! 怪不得整个工部中,并无有人能将此人替代。 太他娘的专业。 “砸!一锤锤砸,也得给我砸出来!” 李闲不介意给长孙府邸找些事,更不介意给这个兢兢业业的文官找些事情做。 大步走出屋舍,身后人应将门扉哦顺手带上,重重的点了点头,方才小跑两步跟在李闲身后。 “李侍郎还有如何吩咐?” 跟这样一个工作狂呆在一起,让李闲格外不舒服,他的勤劳踏实让人看得有些羞愧,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 “没了,去吧。” 如同往昔一般,许茂送过李闲在营门口躬身揖礼,待看到李闲翻身上马时,方才挺直身躯目送李闲离去。 前面有戍卫士卒,冲冲纵马跑来,在欲要出营的李闲身前翻身下马,拱手抱拳。 “李侍郎,皇城远郊,拿下细作。” 李闲和身后的许茂面色均是一边,不待细问,对面士卒再度补充。 “来人挎刀代工,自称乃是太子殿下麾下侍卫,末将难验真假,还望李侍郎,许大人予以定夺。” 此番调度的皆是李世民麾下的亲兵,要说压根没有见过李承乾决然不可能,士卒这般说道不过是变相的将主动权归一壶李闲。 可李闲心头听罢,却有些头皮发麻! 太子李承乾? 这不是给自己找事么? 陛下亲口谕旨,擅闯火器营者,不论身份,格杀勿论! 二者,李闲压根不想与这个极易敏感的身份牵扯上任何牵连,免得给惹火烧身。 身后看不见的地方,许茂低垂头颅,一双眼神之中满是骇然神色,冷汗几乎是在瞬间布满额头。 他不知晓李承乾为何而来,更不知晓李承乾这般做到底为何。 明知故犯,这不是拿着陛下的谕旨惹是生非吗? 倘若依照谕旨拿人,这不将大唐储君颜面完全扫地?更何况,就算压回去,李世明这张老脸上也无光啊!甚至于还让李世民有些下不来台! 上不上报,抓与不抓,这都是一个麻烦! 三人皆是愣在城前,空气也在各有所思之间变得凝重起来。 良久。 许茂和禀报的士卒将目光抬起,聚焦在李闲身上,等待着一个确切的回答。 被夹杂在大唐这一对最有权势的父子之间,李闲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抉择太过难选! 清风拂过,马颈上的马鬃拂过李闲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走,去看看!” 僻静的郊外本就远离人烟,又并非安置在官道,除了这些日来碾压扎实的黄土泥道,便再也没有其他的道路。 走上印满车辙的道路,道路两侧的荒草抹过膝盖,放眼望去便能看见被围着的几人。 李承乾太子的名号就算是这些素未谋面的兵卒不知晓,也能从腰间所系着剔透玉佩判断出来。身为御林军士他们知晓背后效忠的只有帝王李世民,对于眼前这个储君并未多少忌惮,眼神中反而充斥着一股冷淡神色。只是碍于储君尊贵位置,一手搭上腰间刀柄,摆出警戒姿势,并未拔剑。 脚步踩上坚实泥地,前方模糊的人影也逐渐清晰,隐隐传出对话的声音。 “诸位在下李震,咱们一行并未擅闯禁地之意,只是游玩打猎顺着逃遁野兔误入进来。” “你们看清楚了,这可是太子殿下,难不成连他的话语也不能信?” “此事就此终结吧,我们这边撤出,相安无事……” 吵杂话语传出,拱卫一圈的千牛侍卫也暗握刀剑,并未动手。 李震伫立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解释着误闯的事情,兜转马头,微微摆手事宜麾下侍卫撤走。 铮。 对峙的御林甲士,为首的一位头顶红缨,见来者要走,寒刃一半出鞘,猛然跨出一步,拦在一行人身前。 “一切听候火器营侍郎发话,在此之前……” “……谁,也不能走。” 一直被拱卫在中间,并未言语的李承乾眉峰微微一竖,面上阴沉下来,缓缓抬起手臂,示意手下侍卫稍安勿躁,余光之中见阔野上凭空出现的几人,嘴角暗暗勾起笑意,用仅能自己听闻的声音轻喃。 “来了……” 第379章 难不成被算计? 沙沙沙。 脚步踩过泥土,李闲率领着几人出现在包围着的队伍外。 抬眼看去乌黑骏马上居高临下的李承乾,白底祥云劲装,带着几分英气,眼神中带着一股皇室特有的威严,也正细细的打量自己。 扫一眼双方压上刀剑上的大手,李闲余光瞥向身侧面上沉静的士卒校尉,心中暗骂。 “这他娘的你倒是一个省事的主,还得我无论如何也要得罪一人了!” 顺着御林甲士让出的道路,李闲走入圈内,向着李承乾报以微笑,郑重拱手。身后几人也随着李闲拱手揖礼。 “原来是太子殿下,恕罪恕罪。” 见李闲赔笑揖礼,李承乾面上神色稍缓,摆手让身前李震退却,抬手回礼。 “李侍郎年岁轻轻却担当如此大任,让人钦佩。” “孤有错在先,浑然不觉之中给李侍郎带来麻烦,对不住了。” 目光扫过李承乾风轻云淡的脸庞,李闲微微颔首,放下手掌。 发生此事,李闲着实不愿,但此事心中明白,此事定然会捅上李世民那边。 或许李世民也等着自己的一个回复! 嘿嘿干笑两声,李闲上前再次拱手,道。 “方才听闻太子殿下乃是郊外游猎误入此地,才导致这等误会。” “此时已是晌午时分,想必太子殿下已然口干舌燥,恰好火器营地中昨日下官搬上诸多新品清茶,还望太子殿下上个颜面,品上一壶。” 此时此刻,御林军士各个在场,李闲知晓此时定然会捅进去李世民那里。 与其自己冒着违反皇命风险放李承乾走,倒不如先将李承乾安稳下来再做打算。 就算是追查下来,至少自己也是依照皇律办事。 拂一个太子的颜面,总比去拂一个帝王的颜面也好吧! 搭在刀剑上的手紧了紧,李震目光陡然一凛,沉下身子死死盯着李闲,低沉声音之中带着几分厉色。 “你要强留太子殿下?” 随着一字一顿话语吐出,空气中瞬间弥漫出一股凝重气息。 李闲身后的许茂整个人忍不住轻颤,也被这股透不过的气氛压制的额头冷汗直冒。 他怕这个威势仅次于帝王李世民的太子,更怕昨晚的通风报信被揭露出来。 而身侧见过大世面的御林军校尉面不改色,望向身前李闲背影,眸子中闪烁着一枚赞赏的神色。 “无妨。” 李承乾的话语轻轻在这片凝重到窒息的氛围之中响起,缓缓从马匹上下来,身侧的千牛卫随之匆忙下马,整齐护卫去身后。 金丝纹秀的皂靴踩过泥土,李承乾在李闲身前两尺之地停下,直直望进李闲的眸子之中,浮起浅笑。 “从西征战场上归来的英豪,盛情相邀,孤又如何要错过这样的机会。” “游猎半日,着实有些口渴,还请李侍郎前面带路。” 说道此处,李承乾微微停顿片刻,微微侧过头,平静声音拔高。 “火器营地,乃是军国要地,尔等进了营地,不可四处张望,手不沾剑。” “倘若不停李侍郎安置者,就地处斩!” 言罢,俊朗面容上挂起笑意,冲着李闲微微颔首。 伸手摆出请的姿势,李闲挂起笑脸,心中石头陡然落地。 “请。” 抬腿走向前面,李闲微微测过头颅,低沉道。 “张校尉,麻烦快马加鞭,将此事禀告陛下,我便再此等着陛下决断。” 既然送佛难,李闲索性将此事甩给李世民。 他自己的子嗣,自己去管吧,至少这个锅不会扣在自己头上。 待身侧校尉拱手走开,李闲垂头呼唤着身侧许茂名字。 “许大人。” 许茂此刻有些魂不守舍,心中思绪翻涌,就连满门抄斩这等事宜都想好了,陡然间听闻耳侧呼唤,身形大震,连忙撤出一步,躬身哈腰。 “李侍郎,下官下官……” 一把揽过这个反应激烈的下官肩膀,李闲目光扫过馒头大汗的许茂,以为他乃是被李承乾身份所惊吓,开口安慰道。 “甭怕!” “这事咱们办好了,祸事定然不沾身,你现在便去知会营地,安置出两间偏僻屋舍来!” 见平素中唯唯诺诺人影迈着虚浮步伐跑开,李闲心中也不如方才慌乱,轻轻耻笑一句。 “瞧你那熊样,他李承乾不也是人么……至于怕成这番模样?” 屋舍干净整洁,李闲与李承乾相对而坐,以茶代酒。 一路从西征之战,谈论到长安的风花雪月,期间李闲有意无意提及火器这等大事,想从中搜寻出些李承乾来此处的蛛丝马迹,却均是被李承乾轻描淡写的应承两句所绕开。 直到夕阳西下,独留通红,去往宫中的张校尉方才回营。 仅仅两个‘放行’字眼,让校尉在宫外等候上竟乎半日,倒是让李闲为之疑惑。 拱手送走李承乾,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在伫立马上的李承乾头顶消失,金边勾勒的发丝随之黯淡,传出李承乾意味深长的话语。 “李兄,大唐火器,乃是国之重器,还望李兄能潜心研习,早日让大唐立于东方之巅。” “至于其他碎小事宜,还望李兄不要记挂在心,浪费了时辰。” 称呼的变化,让李闲面庞上多上一抹小小的惊诧,郑重拱手。 “谢过太子殿下嘱托,下官定然不负众望。” 拱手回礼过后,李承乾拉过马缰,纵马而去。 耳边风声呼啸,奔驰的马背上的李震缓缓从前方黯淡朦胧下来黄昏中收回目光,扭头望向身殿侧的李承乾。 “太子殿下,属下有一事不明。” “咱们这般帮衬李闲,却被这小事缉拿……还有最后这个称呼……” 余光中,风景在飞速退后,李承乾望向前方官道上返乡的子民,微微露出皓齿。 “守卫营地,这是他的职责……再说,孤也是时希望他能将咱们请进去……” “至于最后,也正是先生所言,成不了友人,但最好也不要成为宿敌……” 晦涩的话语让这个大块头有些摸不清李承乾到底再讲述些什么,只得拧着眉头沉思,不再言语。 另一头,李闲轻拭额头细汗,畅快灌上一口茶水,重重的杯盏砸去案桌。 侧前方的许茂坐立不安双手交织揉搓,不知晓李闲此番与李承乾到底说上些什么,又惧怕接下来降下自身的责罚,怔在原地不敢言语。 心绪不安翻涌时,前方陡然间传出话语。 “许大人,谢谢你。” “啊?” 不安的人影,愕然抬头,望着浅笑望来的身影,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复。 眼帘中,李闲起身,阔步向着厢房外而去,压低声音。 “饷银的事不用你愁,太子殿下已然向我说明。” “今后这样的事,太子殿下也不用你再做。” 手掌拂向颤栗的肩头,李闲平淡话语飘过耳畔。 “从今以后,好好操持火器营事宜。” 第380章 不满的皇子 太极宫。 灯火照去威严龙颜,李世民撑着头颅,倚靠软榻,另一只手有节奏的敲打着座椅扶手。 “乾儿素来好学,自幼时便喜好博览群书,这些年来始终如一,着实为各位胞弟胞妹们做下榜样。” 低沉话语从唇齿中轻轻说出,李世民脸庞上浮起一抹欣然之色,但转瞬间消散于无。 留着的长髯轻轻抖动,片刻后轻喃出声,带着一抹失望之色。 “可近一年中,心绪似乎有些……不正。” 话语轻缓落下,可其中的分量却让身后捶背按肩的长孙皇后面色微微一变。 手上动作停下片刻,长孙皇后挪过莲步,绕去软榻,依坐在李世民身侧,素手拉过李世民手掌,玉面上挂起浅笑。 “逐年添岁,这心中的想法也日渐老成。” “身为长子,固然要比其他胞弟胞妹们想的多些,陛下或许是想的有些多了。” 长长从鼻孔中喷出两道气息,李世民顺手将柔夷攥紧手中,拉过长孙皇后靠的近些。 “是啊,如今大唐国力昌盛,朕的心思更多扑向边陲安危,邻国窥视上,对于这些孩子确实有些疏远。” “城郊火器营,那是朕特意下旨意,乾儿会心中不明?执意要闯这是何意?是觉得自己乃是大唐太子便可肆意不顾朕的旨意?” 素手轻轻从大掌中挣脱,从案桌上添上茶水递给李世民。 “乾儿自小便是自尊极强,一直严于律己,惧怕陛下严苛管制。” “眼下泰儿,恪儿皆能随时随地出入太极宫请安,可陛下却独独让乾儿独守东宫修习治国安民之道。” “同为皇子皇孙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如今又出了个李闲圣眷正浓,乾儿定是看着委屈,方才赌气与李闲比试谁在你心中份量更重,才闹出此事来。” 哼。 接过茶盏,李世民面庞上浮起一抹肃然神色,语气转而严厉起来。 “他乃是大唐未来君王,一心关注于这些争风争宠成何体统?” “正因为如此,朕才说他走歪了道路!” “妇人心思,让朕心寒。” 稍显激动的言辞,不觉间牵动手中杯盏,茶水随之在杯盏中晃荡,差点溢出。 “好了好了。” 素手扶上李世民手背,稳住茶水,推向李世民唇角。 长孙皇后嘴角上挂起笑意,瞥一眼李世民,嗔道。 “说教就说教,怎的又犯上倔脾气。” “喝口茶水,消消气。” 呷上一口热茶,李世民缓缓将茶盏至于桌面,肩上缓缓一沉,感受到软香温玉靠上怀中,心头怒火也随着轻柔的动作少许消上大半。 片刻后,李世民长长吸上一口气,重重喷出,叹道。 “观音婢啊。” “你知晓的,朕这天下乃是用沾血的手夺回,朕当时何尝不是含泪心疼,那可是与我从小伴大的亲兄弟。” “可天不随愿,朕那是又何尝不是被形势所迫……” 肩上人影动了动,抬起的螓首望向那张悲痛面庞,竖起纤指堵住李世民话语。 “过去之事便让它过去吧。” 再度叹息一声,捉过嘴唇上的纤手,捏过手中,李世民接着说道。 “正因为这等带血的路,朕趟过,才不愿再看到朕的孩儿们,会走上同样的道路。” 说道此处,李世民似乎想起一事,指尖顺着摊在胸前的青丝滑落,低声道。 “你知晓嘛,李闲曾言,大唐今后的江山将有治儿这傻小子来坐。” “说起来,这孩子心中单纯善良,有些怯懦,朕从来便不曾看好……” “……但如今,三位皇子暗中较劲,看的朕心中绞痛……” “或许治儿……当真算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趴伏在胸口的人影勾起朱唇,浅浅一笑。 “先前也曾听陛下说过,决定了?” “……想想罢了,要做君王,路途不平,他如今还小,还不够格……” “……明日李闲那小子便会入宫,到时候朕打问打问……” …… 秦州。 荒凉的沙漠地域不复存在,随着大军数日跋涉,终是踏上中原土地。 篝火滋滋燃烧,映照着一张张略显疲惫面庞。 搬迁王城虏获的金银财宝加上缴获的牛羊,原本粮草见底的大军骤然充盈起来。 只是这一路以来,随之而来的负荷也急剧增加,尤其是西北荒漠和高山地形磨去不少人先前大胜的喜悦。 接过程咬金递来的水袋,李靖美美的灌下一口,顺手又丢了回去。 “眼下已入中土地域,过来秦州便有顺坦的官道。” “告诉麾下的士卒们,打起精神来,期盼已久的家园马上就能回归。” 程咬金嘿嘿一笑,在李靖身侧依坐下来,大口灌下凉水,挥袖抹去胡须上的水渍。 “嘿嘿。” “不说!这些新兵士卒就是要打磨打磨,我怕给他们说出来,今夜能兴奋的睡不着!” “还有不足七日便能进驻军营,就是我这草包,看看四周的绿草和平坦的地势,也知晓离长安不愿,大帅又何必多此一举。” 火光映照下的严肃脸庞上显出一丝笑容,微微摇头。 “你这人粗俗惯了,很多时辰中不管这些兵卒处地,至少这消息能给他们一些欣喜,士气也能正一正。” 浅显说上两句,李靖转移话题。 “探子们,可有消息?吐谷浑那边,可还安稳?” 一路上念及那些撤离并不积极的吐蕃士卒,李靖一路上便在担忧这个问题,如今闲适下来便随口问出。 程咬金从怀中掏出午时剩下的肉饼,分去一半递给李靖,冷哼一声。 “他娘的,吐蕃的那些士卒不知晓再搞些什么,撤离一半,又原路折回。” “我老程觉得,这他娘的吐蕃就是有些阴谋!” “会不会是嫌咱们分置他们的战利品太少?气不过又要去往王城索要?” 狠狠的咬上手中肉饼一口,程咬金皱过眉头,瞥一眼沉思的李靖。 “当初我便说,这群蛮子不可信,哪里会转变如此迅速。” “就该趁着攻伐下吐谷浑的气势,将这些吐蕃蛮子一并给他撵回老家,省的不安心,也能为皇城侮辱咱们子民一事出出气。” 李靖眉头皱起,撕下肉饼放在嘴中咀嚼,火红的火苗映进眸子之中闪烁,跳跃。 “大战耗时耗力,咱们攻伐下王城,距皇城长安已然千里迢迢,倘若一路向南去往冰封千里的吐蕃边境不单单粮草乃是大问题,就连保暖的衣衫也是问题。” “皇命难违,继续行路吧,但愿李闲布置下的三千甲士们,能洞悉吐蕃阴谋……抑或是能在新建的王城中其上几分帮衬。” 第381章 宣召进宫 与此同时。 踏上大唐宽阔的黄土官道的吐蕃使臣,接到一封来自大唐大军行军大致位置图。 禄安瓒负手走出毡帐,清冷夜风缓缓拂起衣衫一角,他仰头看去西方的天空,眸子之中闪现几分狡黠神色。 “虎狼归去,新诞生的羔羊离开母亲的呵护必然战栗。” “想想此时的西陲边关,想必这战事已然打响了吧?” 身后有脚步轻轻停下,护卫拱起手臂,以吐蕃礼仪缓缓躬身。 “大相给出的时辰定下,想必英勇无双的论钦陵将军,定然能在此战之中不费吹灰之力重新入驻吐谷浑。” “到时候大唐是同意联姻,还是再度兴师动众再度远赴吐谷浑,只要大唐坐上龙座的那位不是傻子,这样的选择就显而易见。” 仰望星空的禄安瓒似乎并未多少兴高采烈神采,眼帘微微半阖,淡然平静话语挤出嘴唇。 “还不够。” “咱们一路舟车劳顿,远赴而来,不是像吐谷浑那般好糊弄。” “区区一个大唐宗亲丫头还不足以般配吐蕃王子,咱们要的,要是公主中最为耀眼的。” 身后人影微微一窒,转而兴奋的脸庞上显出更为激动的笑容,裂开唇角。 “大相圣明!” …… 晨光推开青冥夜色,第一缕光辉飞速蔓延过城墙,长街,照射向飞驰马车。 穿行在熙攘起来的街道上,四驾马车最贵身份让不让子民匆匆让路。 马车内人影顺着被风带起的马车帘子,望去街道上人影,心中思绪翻滚。 今日辰时,荣公公急召入宫,对于事宜只字未提。 但李闲心中明了,昨日李承乾入火器营决然不会如此简单,多半陛下乃是因为此事动了怒。 回想起自己昨日的作为,李闲心中叫苦,身为统御火器营的人,本就是夹在父子俩之间。 两难境地自己选择那边都是错误,这他娘的难不成今日还要被李世民责骂? 果然这位皇家的事宜自己这个外人少掺和,到头来,只会给自己带来无妄之灾。 …… 太极宫,后花园。 “陛下万年,陛下万年。” 略显嘶哑的声音之中大致能听出话语,羽翼色泽光鲜的鹦鹉歪着头颅,扑棱着翅膀,努力讨好笼外的人影。 哈哈哈。 李世民也是第一次见说话的鸟儿,好奇中带着一抹欣喜,哈哈大笑起来。 伸手将手中鸟食从缝隙中放入竹笼,专心致志的去逗有趣的鸟儿,就连平素中最为喜爱的满园牡丹也无心欣赏。 “来了,来了,人来了。” 机敏的鹦鹉鸟眸中显出一前一后跨入走廊的人影,再度扑棱翅膀欢腾起来。 李闲跟随在若荣公公身后,呼吸着辰时新鲜的空气,余光撇过成片牡丹,心中舒畅至极。 在后世钢筋混泥土浇筑的屋舍道路里,极少能看到在晨光乍现的清晨,露水在金辉中交织出繁星,映衬在娇艳欲滴的花丛中的盛景。此刻倒算是饱了眼福,心神也随淡淡花香荡漾轻盈。 陡然间被这声鸟鸣打破欣赏雅兴,李闲不由得抬眼看去,身着黄灿衮龙袍的李世民,侧着身逗着鸟雀。 【呵!李二这家伙倒是会挑时辰,大清早不去朝会关注家国大事,却在这里有闲情逸致逗鸟!】 【难怪被魏征大人力谏数落,最终将藏在袖兜的这只鸟雀活活闷死。】 人未至,心声倒是率先传达。 被人数落,李世民老脸上不经意间浮起羞愧浮云,收敛脸上笑意,将手中剩下的鸟食投进笼中,一本正经的侧过头颅轻咳一声。 “李闲啊,来了啊。” “来,坐。” 言语之中,李世民伸手指去一旁的座椅,率先坐了下来。 陡然间判若两人的改变,让李闲心中一阵紧促,来不及揖礼,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在心中浮起。 不会吧? 这李二先前好好好的,怎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难不成自己昨日的事……做的有些过了? “昨日太子闯入火器营,可有此事?” 胡思乱想间,带着一抹威严的声音从身前传出,乍一抬头,便迎上一双似能洞穿人心的眸子。 【完了完了,这李二要当面找我算账了!】 【不对啊!这皇命是你下的,我不过是一介乡野走卒,难不成执行皇命也有错?】 【你自己的儿子明知故犯,触及你李二龙颜,你去找他啊,这是打算在我身上发火了?】 心中胡思乱想一通,李闲垂头拱手,面上眉峰轻皱。 “太子殿下,他……他乃是游猎误入火器营,微臣已在火器营中问清事情缘由。” “乃是……乃是一场误会……” 嘿! 李世民被李闲的心声逗乐了。 这小子在军营中打磨许久,还是这副老样子,脑袋中凶巴巴,嘴上却懦弱无比。 嗯~ 长长嗯上一声,李世民挥手支开容公公,方才继续说道。 “不错!” “遵守皇命,你……做的很好!” 呃…… 李闲保持着拱手姿态,愕然抬头,望向微微颔首的李世民一脸惊诧。 没有责罚?反而赞扬? 这李二心中到底是在卖什么药? 移开对视的目光,李世民缓缓靠上椅背,目光扫去满园娇艳牡丹。 “身为人臣,你虽年少,却能知晓该忠于何人,比朝堂上那些混迹大半辈子的人,强上许多啊。” 话语再此顿了顿,李世民望去李闲,眼神中的目光转而深邃起来。 “李闲啊,真终将老去,膝下子嗣也终将继承大统,今日只当朋友间的闲谈。” “你且说说,朕的这些子嗣之中,你最为看好谁?” 咣! 李闲直觉脑海中有金锣敲响一般,嗡嗡作响。 【我说李二啊,你每次能不能不要将闲谈看的这般郑重好不好?说好的闲谈,全他娘的问些一动不动问些掉脑袋的事情?我这脑海可就一颗,要是细数下来,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你这种问题砍啊!】 【再说了,这问题先前不实际问过吗?你该不会是上些年岁便老年痴呆吧?整日揪着这些问题不放?】 【还有!你自己的子嗣什么境况你不了解?天天问我?我是他们爹还是怎么的?】 心中吐槽完毕,李闲嘿嘿干笑一阵。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英明神武,膝下子嗣哪里又有鼠辈,皆是人中龙凤。” “至于看好谁……不是先前陛下已有答案嘛,能继承大统者,微臣便看好谁。” 第382章 奇怪的君王 心声如丝如缕,凭空传出。 垂在座椅扶手下的手掌无声攥紧,李世民心头腾起一抹恼怒。 这小子思绪如今毫无忌惮,丝毫没有一丝孤寂。 朕堂堂一国之君,在这小子眼中竟成了肆意说教的对象? 余光之中,李闲目睹李世民脸色由肃然转为阴沉,心中猛然揪作一团。 惨了! 该不会又说错话语了吧? 是不是李二这次因念叨李承乾坏了规矩而心中烦闷,因此真正的想这个人单纯的聊聊人生?聊聊家长里短? 倘若如此,自己反而这般官腔,似乎确实有些触了霉头的感觉……。 起身抄起胯下座椅,挪至李世民身侧,李闲一屁股依坐下来,顺势揽上李世民肩膀,倒是真像一位关系要好的老友一般,扬起手臂,掰过指头。 “老李啊,这俗语说得好,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我今日就给你掰掰指头说道说道你这你个子嗣。” “你我也算是忘年之交,有些话语说起来你也甭怪我直白。”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李世民嗡的一下,瞬间空白。 这是什么情况?居然一介臣子与自己勾肩搭背?还如此亲近的贴在一起? 李世民自打小以来,还从未被人伸出手指如此近的指着自己,神色古怪的微微侧过脸庞,一张真诚无比的面孔映入眼眸,刹那间似乎心中有根弦被莫名波动。 自登上至高无上的宝座之后,这种亲近而又舒坦的感觉也随着一声声‘陛下万年’而淡化脑海。 辉煌尊贵的地位,让诸多昔日并肩的面孔逐渐变得恭敬谨慎。 他们不再像先前那般分享自己小时候的偷邻村鸡蛋的秘密,也不再大胆的讲述自己讨厌何人,更不敢在群友聚会中说道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嗨呀!愣着干嘛,你倒是答应啊。” “你不答应,闲言该从何谈起。” 李闲适时的收回手臂,面庞上挂着一抹幽怨,直直的盯着愣神的李世民。 话语阻断李世民对昔日的追思,莫名之间心中那抹消散已久的情谊之火被点燃,神使鬼差般的爽快答应下来。 “好,听你的。” 爽快的拍拍李世民肩膀,李闲靠上李世民手臂。 “老大呢,李承乾,这孩子孝顺好学,尊师重道,心底又善良。依我说啊,你老李有这样的儿子早该开心的手舞足蹈。可你整日板着个脸庞,严格了还想严格,上进了还想上进。搞得这孩子自己整日都有些抑郁,自卑。” “再说说李泰,这可是你手掌中的宝啊,自幼聪慧机敏,搁在乡里能称得上人精。可你这不能一直宠着惯着啊,本就是沾了你老李的光,贵为皇室甲胄,骄惯下去只会无法无天。” “李恪这孩子着实不错,闷着个性子不爱言语,继承了你的优良传统有事能压在心中,一辈子算是个令人可悲可叹的主。还有这李治吧,这小子要怎么说呢?内秀于心,实则有着大智慧不为人知,可偏偏啊父爱得到的太少,以至于对母性有些依赖,我可告诉你,这教导不好可是会出大事情……” 李世民着实被李闲这些话语弄得有些脑袋懵圈。 这是预言?还是真把自己当成了友人? 虽是向后宫那些妇人一般闲碎,可这话语之中似乎还颇有道理……。 咳咳。 一声轻咳从走廊处传出,容公公端着银盘盛着茶盏望着动作浮夸的李闲,手都有些颤抖。 这小子真是不要命了! 竟敢在九五之尊面前又是掰手指,又是指手画脚的,再不提醒保准要脑袋搬家! 说的起劲的李闲也在瞬息中停下话语,抬头望去神色古怪的容公公,骤然反应过来。 其他朝中贵臣在侧,自己理当收敛收敛,讪讪一笑,将座椅移开,重新回到李世民对面落座。 李世民也倍感不适,虎目四处望上一眼,顺手理理被李闲方才蹭乱的胳膊衣衫,轻咳一声,转为常态。 “李闲啊,你方才所言,是有几分道理。” “朕,颇有所悟啊,呵呵。” 容公公款款走来,将茶盏奉于两位身前,颇为古怪的看上李闲一眼。 这小子到底说什么了? 贴着陛下落座,还在帝王面前张牙舞爪,陛下竟然丝毫没有怒意? “李闲啊,你陪朕说上片刻话语,朕这心头舒畅些许。” “倘若今后火器营并无太多杂事,便前往太极宫来,对饮两杯。” 【你一个不惑之年的人,还需要我这个不及你年岁一般的人来开导,也不害臊!】 【呵!对饮两杯!这茶都是我家工坊炒制的,啥时候轮着你来借花献佛了。】 心中如此想,李闲手上却一点不含糊,急忙拱手揖礼。 “身为朝中翰林学士,微臣办正事的能力或许短缺,排忧解难,逗陛下开心倒是拿手。” “微臣在此,恭些陛下恩典。” 嘶~、 李世民嘴角抽抽。 这小子自从西征归来,武力不知见长没有,嘴皮功夫倒是磨砺的炉火纯青……。 两人就在容公公困惑而又古怪的神色里海阔天空许久,李世民揽过手臂, “行了,朕今日心中欢喜,时辰不早,你也早些去往火器营打理。” “军国重器,不可怠慢。” “走,朕送送你。” 李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然间抬头看向已然起身的李世民。 李二今日咋了? 扮演老友聊家常真能聊出感情?有些出不了戏? 送送? 这是真把自己当成忘年之交? 就连静静站立一侧的荣公公也一脸惊愕,目光游走两人之间。 君王送臣子…… 放眼整个大唐,只怕李闲乃是第一个想有这样待遇的人吧! 李世民也不多停留,率先走在前面完全不顾身后惊呆的两人。 看着李世民微微招手,李闲慌忙从后面跟上。 从走廊出来,李世民便走的格外慢,从院落到太极宫不过区区十几步的距离,似乎是拿脚掌在丈量尺寸一般。 走上几步,李世民望向满园春色,似是漫不经心的问上一句。 “李闲啊,朕有件事情,向问你一番。” “你觉得乾儿……他真的是误闯?” 李闲心中一抽,垂在大腿侧的手也不觉间紧张攥紧起来。 火器营乃是军国重地,掩藏着能够摧毁世间坚固城墙的秘密。李世民难不成这是怀疑到了自己儿子身上,要依仗这些国之重器来充实东宫势力? 眉头微撅,斟酌着自己的措辞。 “太子殿下当日确实一身劲装,背负弓箭,就连麾下护卫也改头换面轻装简行。” “倘若说是别有用心,这副刀剑弓弩着实太过引人注目,不合常理。” “火器营本是背倚荒山,一路荒草树丛不少,加之平素中鲜有人烟,跑出一两只兔子稚鸡也是常有的事。” 李世民并未立即答话,待走进太极宫门之时呵呵一笑。 “有心了,朕也是随口而出罢了。” “行了,就到这里了,记住朕先前话语,朕等着火器问世的一日。” 第383章 危机无处不在 灿烂春光倾泻下来,李闲阔步走出太极宫。 回首望去华丽宫殿,心中竟对这个至高无上的王生出一抹同情之感。 “与其荣耀加身,到不若自己这般,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穿梭甲士林立的宫宇,跨出宫门,走出城门一刻,有都戴遮阳斗笠人影迎面走来,漆黑大氅掩去身形,却遮掩不了若以若现的秀足。 目光略过这道身影之时,李闲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熙攘人群之中,与其擦肩而过的一刻,低沉悦耳女音中带着一抹关切。 “呼~出来就好,西城门最里街巷,长乐公主寻你。” 听闻声音的一刻,李闲心中豁然认出来者,折身跟随人影身后,笑道。 “阿秀~大可不必如此吧?咱们这般熟悉,用得着就这般偷偷摸摸。” 话音刚落,秀气布履重重踩塌脚背,骤然一疼,清丽中带着几分呵责声压低响起耳旁。 “少废话!” 素来是这样的性子,李闲也见怪不怪,只是目光在从脚背移开时,人影已经混杂进人流之中。 原地跳腾上几步,李闲挠挠脑勺。 “搞得这般神秘……” “……也难怪你如今还未婚嫁,这般凶,谁受得了……” 第一次以这样的见面,倒是让李闲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分明来人都是皇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加之本就是郎情妾意。 怎么弄的有种私下幽会的感觉…… 骑马赶去指定地点,李闲才赫然发现,这里乃是一处贩卖铁器铁具的长街,人烟稀少,就连商家也极少有人开门。 明明自己和长乐公主私下之中见过不少次,就算是尚未婚配嫁娶,被朝中官员看到有失皇家颜面但也用不着这般小心谨慎吧? 街角处,几个同样劲衣装束的女子或靠或站立反三街巷首位,见李闲纵马而来,闪出道路,容李闲通过。 纵马走进狭窄巷道,老远便见停驻街道中央的马车,金边镶嵌,五翅高屏格外华丽。 虽是和长乐公主独处数次,可长乐公主的车辇李闲还是第一次看到。 这还是那个和自己蹲坐石板吃着烤串,赤脚戏水的公主? 说实在,看着这般珠玉点缀的车辇,着实很难让李闲将两者联系在一起,脑海中随之有些恍惚。 或许是见李闲傻呆呆的并未立即下马前来,端坐车辇中的长乐公主有些焦躁,素手探出车帘一角,挥起手来。 “呆子!快……快进来啊!” “呃……哦……” 李闲翻身下马,将马匹缰绳递给一旁冰冷面颊的侍卫,掀起帘帐,钻了进去。 坐上白绒软榻,一股清幽香气钻进鼻息,说不出是什么香气,却很好闻。小软榻旁置一张矮几,摆上两壶清茶,和一沓书册,让锦绣的幽兰车架中多了一抹书香文墨气息。 “唉,公主殿下……咱们也不用这般偷偷摸摸吧……我说……” 李闲大致扫一眼车中情形,侧过头颅目光落去身侧细细打量自己周身的长乐公主。 话语说至一半也旋即停了下来,带着一丝迷惑。 “你在……找什么……?” “你没事?呼~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并未看出任何受伤痕迹,长乐公主总算是大松一口气,神情也随之放松不少。 “今早听闻东宫出事,你随后便被父皇召见入宫,我猜测定是火器营的事宜。” “匆匆赶到之时,听闻你在父王寝宫中已然进去一个时辰,却并未出来。” “父皇他……并未责罚与你?” 责罚? 李闲嘴角扬笑,挥挥手臂。 “像我这般为大唐帝国尽心效力之人,如何会被英明神武的陛下责罚?” “再说了,这火器营可是需要像我李闲这般大智慧者方能运转,我,李闲没杀人没放火,怎会受到责罚?” “瞎贫!” 长乐公主白上一眼洋洋得意的李闲,转而面容上严肃起来。 “我听闻这几日长安城中出了几条人命案子,皆是和外域蛮子有着关联。” “你也知晓这火器营事关国之利器,事关重大,平素中就不要在长街闲逛!惊醒一些。” 拍拍身上衣衫,李闲脸上却并无多少严肃神色。 “我好歹也是从战场上归来的英豪,见证过无数人的生死,这些毛贼嘛,不在话下。” “对了,东宫出事?何事?” 本欲还要劝说两句,但见李闲将话语转开,长乐公主一时间也被带偏。 玉面上转而黯然,带着一股担忧。 “圣旨传达东宫,昨日与大哥出行的侍卫,除了为首的李震,其余人皆被已乱闯禁地罪名斩杀。” “好在此事与大哥毫无干系,不然……大哥定然会被严惩。” 轰。 李闲脑袋似乎在一瞬间炸裂,嗡嗡鸣响。 误闯禁地? 斩杀? 李二,李二这次对东宫动了真格? 想起先前自己所作所为,李闲心倏然被揪紧,一股莫名恐惧充斥心间。 倘若要是昨日自己挥手放过太子一行,只怕现在自己不会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这里吧? 李闲不觉得自己在李世民眼中的份量,会比李世民亲儿子重! 更何况,先前李闲清晰的记得,李世民临走之时,面上含笑,神色轻松问及李闲误闯一事。 谈笑风生中,东宫数条侍卫性命灰飞烟灭! 李闲第一次对这个君王有了一种内心深处的恐惧,身处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异域时空,自己不过是一支渺小的蝼蚁。 素手从身侧伸过,轻拈方巾拭去李闲额头上的冷汗,安慰道。 “你啊,也不必惧怕,父皇先前还夸赞你依照律令办事,严苛法令。” “因而啊,今日我来便是告诉你,平素中定要小心行事,莫要招惹上麻烦。” “还有啊,火器营之地,万万不可在出岔子。尤其是朝堂中的那些争端,不要掺和。” 李闲按压中心中那抹窜起的不安,第一次认真的点点头。 重归寂静的车厢中,独独听闻两人极细微呼吸声。 整个略显窄小的车厢中,两个尚未婚嫁的男女,独处这样一个稍显幽闭的环境,原本的也逐渐被一股璇旎所替代。 轻缓凑上长孙公主耳侧,有磁性轻喃声响起耳旁。 “公主殿下,还有其他事宜嘛……” 被那股若有若无气流拂过耳侧,长乐公主猛然将手中方巾攥紧,耳侧的酥麻让她脸颊瞬间腾起红晕。别过脸去,一把将人影推开。 “没……没有。” “再这样,你……你就下去……” 嘿嘿。 李闲坏笑一阵,两手叉腰。 “请神容易送神难……” 痞坏的性子让长乐公主又羞又恼,娇嗔声片刻间传开。 第384章 两股不同的威压 东宫。 李承乾着一身单衣,蓬松发丝垂于脸颊,拿过案桌酒壶灌上一口。 迷离的眼眸中望去宫宇墙壁上挂着弓箭,带着几分悲凉。 “父王……这把弓箭乃是游猎中,猎到雄鹿,你给下我的赏赐。” “我还记得你曾经在那些大臣面前夸赞,说我有几分你当年的影子……” “可这三年之中,你来东宫次数寥寥无几,这是要将我抛弃吗?” 星目未阖,一滴清泪划过面颊,李承乾悲伤的面颊上显出几分凄楚,声音中带着一抹嘶哑低沉。 “说到底,我在你眼中便一直不是最好的存在。” “魏王自幼聪慧,懂得讨你欢心,因而才能在弱冠之后,仍能在皇城之中滞留。” “吴王素来喜好安静,为人处世一道更是高明,他所喜好的商道上亦有不错成就,结识不少绅豪贵客,近些年间已然在大唐朝堂之中声名鹊起……” 二十来岁的李承乾此刻却像是一个委屈的孩童一般,细细述说着心中不平。 “还有那个李闲,天纵之姿,各种稀奇古怪的发明创在让大唐增益不少……难道,在你心中……这个毫无血亲关系的人……已然比我更加受宠吗?” 咣。 臂膀碰触案桌酒壶,啪嗒落去地面,陶瓷碎片散落一地。 “身为大唐储君,在别人眼中尊贵无比,恍若站在这世间顶峰,享尽人间奢华。父皇,你可曾知晓我这心中却孤苦无比……” 浑身酒气的人影,眼眸之中似乎映出一道威严的身影,正凝视着自己。 李承乾心中莫名一揪,一股惶恐浮上心头。 孩提时代,那个恐怖的夜晚情景,似乎重新浮现起脑海。 曾记得那个夜晚之中,父皇甲衣着身,神色肃穆,掩藏许久的刀剑已被悬于腰间,门外静静站立门外的叔伯们出奇安静的不说一句话语。 那晚天色很黑,没有绚丽的星空和高悬的银盘,父皇将自己和母亲塞去厢房之中,说是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要是第一缕晨光照耀大地前并未回来,便再也不用等他。 年虽尚浅的他并不知晓父亲所言何时,问及母亲时,母亲什么也不说抱着自己整晚的哭泣。 而后整个府邸外纷乱嘈杂,整夜未息,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浑身是血的父亲提着染血刀剑,走了回来。殷红鲜血顺着冰冷的剑刃一滴滴滴落在地面,让人不寒而栗。 多年后,李承乾方才明白一个道理。 这个世上,会陪伴你哭陪伴你笑的兄弟,也会在成为君王的道路上,成为你剑下亡魂。 也是在那个时刻,李承乾见到李世民之时,被那道王位光环耀眼之时,心中更多的便是惶恐惧怕。 李承乾生怕有朝一日,自己在这个勤恳学习的时刻,被身后的胞弟赶上甚至超越。 眼眸中那道残影缓缓逼近,李承乾惊骇回退,一屁股坐去地面,惊慌嘶喊。 “我不想死,再也不敢了。” “我再也不敢去了……” …… 魏王府。 清风吹过成片花海,李泰身着华服,安坐椅凳借着暖阳惬意赏花饮茶。 “你是说,太子李承乾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三日,如今方才能食些稀粥?下床走动?” 身后毕恭毕敬的华发老者拱过手臂,回应道。 “千真万确,这乃是府邸中埋下的探子传回的密报。” “期间陛下亦去探访两次,对外宣称是静心修习。” 听闻李世民探访,李泰眼眸之中轻微闪烁一抹不悦神色,咬咬牙关。 “东宫府邸上死上几个侍卫,并不是什么大事。” “但父亲居然亲自探望,看来父亲还是太过仁慈。” 兄弟三暗中较劲已不是一次两次,身后的管事也从李泰的语气中听出一丝怒气。匆忙跨前一步,压低了声音。 “魏王殿下,陛下身为君王,更是父亲。” “子嗣患病,前去探望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太子殿下能在此番打击之中卧床不起,足以说明此番事宜对他打击不小。倘若太子殿下就此一蹶不振,倒是能让我们白白捡上一个大便宜。” 攥紧茶盏的手微微松开,李泰阴沉脸色却并未太多变化。 起身站起,李泰缓步走上走廊,沉吟片刻。 “堂堂大唐帝国最贵无比的储君,竟被一个初出茅庐、崭露头角的国公之子压下风头,纵然是在颜面上便有些过不去,更别心中那份自尊。” “至于捡上大便宜这种话语,还为时尚早。” 脚步在前方停驻,李泰微微侧过头颅,话语中带着一份坚定。 “东宫门客遍布,其中不乏一些鼎力支持大哥的人,倘若被这个小小挫折便被摧毁掉大哥心中的欲望,你想的太过简单。” “大哥曾是亲身经欧过那次惊天巨变,他会比咱们更深刻的懂得成王败寇的道理。” “在殷红鲜血和冰冷死亡面前,他知晓那个血淋淋事实背后的残忍,更加不会轻易的放弃。” 脚步再度向前,李泰的话语轻松直白。 “他是用生命在和咱们两人赛跑,跟咱们比起来,算是你死我亡的角逐,不容小觑。” “不过说道起来,我倒是很惊诧父皇的选择。至今为止,这个李闲似乎并未受到任何责罚。” “看来这个人才是事情的关键,倘若有他相助,任何事情也将不再棘手。” 听闻此话,身后人影微微一窒,下一刻拱起手臂挂起一丝谄媚笑意。 “魏王殿下说的是。” “属下这便调遣人影前去打探打探。” 缓步而行的身影并未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走去,也不答话。 在掠去走廊转角之时,恍然停下身姿,似是引起什么事情一般。 “这些天来,可曾有吴王府邸消息?” 对于李泰而言,李承乾虽是李世民指名道姓的大唐未来储君,可如今随着自己羽翼颇丰,在整个朝堂之中赢下不少名誉。实则在朝堂之中种下的根基,已在整个大唐朝堂中有了成效,就算正面对抗,也未必会输与历程秋安。 倒是吴王府邸上的李恪,偷偷摸摸竟是成了买卖上的伙伴,在商道上打通下不少人脉,算得上一个强劲的对手。 河蚌相争,渔翁得利。 浅显易懂的例子李泰又何尝不知晓,斟酌片刻开口。 “李闲乃是一个不容错过的好伙伴,咱们要懂得珍惜。” “至于吴王……他喜好静,喜欢躲在一旁看热闹,就让他看个够。” “如今大唐山河统一,眼见要开疆扩土,可大唐的壮阔山河里,却并未一册记载详尽的地域。你便着手找些喜欢游历人物,到时候给父皇送上一份大礼。” 第385章 战火未熄 未知的东西往往让人不安,让人恐惧。 骤然降临的死亡,加上东宫之主莫名闭门谢客,整个府邸上下家仆变得战战兢兢,不在随意走动。 千牛卫士卒误入火器营被斩杀的消息如同迅捷清风,在朝臣中蔓延。人们在冥冥之中似乎感受到东宫之主的地位隐隐动摇。不安的朝臣们心中自私的种子开始萌芽,储君之争的暗流已在整个朝堂中缓缓荡起涟漪。 “许茂,你朝中交际甚广,可曾听闻过西陲边境的战报?他们何时,便能回来?” 背靠座椅,仰面朝天,透过绿叶交织出的缝隙,看着阳光闪烁其中,随口问起。 长乐公主的提醒,加之李世民动怒,着实让喜好游山玩水的李闲静了下来。 这个皇权至高无上的异域国度,李闲早已学会生存,还未愚蠢到三番五次去破律。 火器营的建设热火朝天,这些天的时辰之中,硫磺虽算少量倒也配备一下,已有小规模的配置黑火药小工坊进行,眼看着只等黑火药问世。 清闲下来,李闲便喜欢忆起那些昔日在西陲边境,并肩作战的兄弟,比如程处默,比如秦怀道。 如同跟班一样,依旧规规矩矩站在一侧的许茂,恭恭敬敬的拱手。 “虽然没有多少战报传来,但按照时辰,大军应该就在近三五日内返回。” 一骨碌从座椅上爬起,李闲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欣喜和激动。 “那就好,他们回来就好,到时候也能好好聚聚……” “是啊。” 许茂扬起胖乎乎脸颊,望去西方天空。 “大唐的公主已去往吐谷浑王城,代表大唐帮衬新王,也不知晓能不能压制住那些凶残的蛮人。” …… 东方艳阳高照,西陲之地却天色阴沉昏沉,呜呜吹拂的风中抵着尘埃泥沙,有些迷眼。 驻守在城头的士卒混杂,蛮兵和唐兵混杂,为迎接公主入城,守好最后一班岗位。 数日的相处,还算融洽,一些大唐士卒还会说上几句当地简单问候言语,一个大舌头士卒因咬字不真,热的簇拥一起的士卒捧腹大笑。 步履踩过重新搭建的城墙,滞留下的三千唐兵校尉领着两个副将登上城楼。 待闲谈的士卒们散开立正时,校尉背过身子,在风中嘶吼。 “诸位!你们都是被选下来见证咱们两国交好的幸运儿!我为你们能拥有这份特殊的使命,而感到骄傲。” “过去的时辰之中,你们同吐谷浑子民共同筑造了结实的城墙,共同打造了风力的兵刃,教他们如何使用树木造出跑出石块的器械,叫教他们如何用简单的文字记录下平素的喜怒哀乐。” “身为即将最后一个离开这里的将领,能看到你们融洽的一面,我格外喜悦。” 风中的泥沙扑打上城墙,簌簌作响,将中气十足的话语吹散一半,再将剩余的声音随风传去吗,周围人的耳朵。 劲风掀起校尉身后猩红的大氅,他扬起手臂,做迎接大唐皇室公主最后的动员。 “但,新王刚立,实力羸弱。仍有不少游散的恶人,意图扰乱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这片安静,诸位仍不能掉以轻心。” “大唐圣明贤君年纪湟源人对于和平的渴望,将公主下嫁。远道而来的大唐公主将会代表着大唐的意志,代表着身后支撑的浩瀚兵锋,驻守在这片土地,捍卫两国永存的情谊!” “拿起你们手中的利刃,守卫好最后这一神圣的时刻!让那些居心叵测的鼠辈们知晓我大唐的雄威,也让一路奔波的大唐公主看到你们最为热情的一面!” 砰!砰!砰! 吼!吼!吼! 刀剑拍打着盾面,发出整齐的声响,斗志昂扬的躯壳中,齐齐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和。 看到城头雄壮威武五千甲士没在风沙中怒号,校尉的脸庞上,多次一抹欣慰的神色。 “那是什么!” 迥然不同的声音从城头士卒中爆发出来,有人眯起眼帘,指着风沙中涌动的锋线惊呼出声。 雄浑的呼喝声渐渐停息,校尉手撑墙垛,看着西南方向绵延滚动的锋线,心中陡然生出一抹不祥之感。 像! 太像了! 荒凉的地域没有像洪水一样滚动的波涛,吹拂的风中隐隐传来熟悉的金戈铁马踏响的声音。 砰! 一拳头砸向城墙,校尉陡然间发出嘶吼。 “搭箭!” “准备迎敌!” 空气中皆是拉动弓弦的声响,冒着寒光的箭头齐刷刷指向翻涌而来的锋线。 两里。 一里。 半里。 校尉的视线也随着锋线的逼近,渐渐清晰。 蔓延的狼头旌旗漫天遍野,裹着锁子甲的身影铺满城前,纹绣有虎头的大帅旗帜下,魁梧身形的男子盯着蓬乱的头发,仰望城头。 “怎么!大唐的友军们,难不成不欢迎我们吐蕃瑞士的加入?” 声音漫上城头,传进校尉耳中,转而低沉的怒骂溢出嘴角。 “这些不甘心的杂碎,果真应验了李参军的话语。” “趁着大军返京,这是想从大唐手中分上一本吐谷浑的羹嘛?” 猎猎作响的唐旗下,校尉眼眸未阖,质问出生。 “论钦陵,吐谷浑新王刚立,有大唐驻守足矣,不需要吐蕃帮衬亦可统一全境。” “倘若我猜得不错,将军接到的军令,理应是速速撤军才对,这般做?是何用意?” 跨立战马的人影哈哈大笑一声,手中银枪猛然拄地,溅起泥屑飞去风里。 “吐谷浑新王刚立,国中余孽遍布,区区三千人马何以震慑这些顽劣之辈?” “我过可汗心念大唐征战不易,万不能将辛辛苦苦打下的河山让这些余孽糟践,因而拍我前来帮衬。” “怎么?大唐不该夹道欢迎?” 按扶在城墙上的拳头渐渐收紧,校尉眼中迸裂出一抹愤怒的火花、、,横臂指去头顶翻滚的旗帜,言辞锐利。 “好好看看这面旗帜,我要让你知晓偷袭的代价!” “纵然只是有着三千唐旗,我依然会将城池坚守到最后一刻!” “卑鄙的小人,不要命的尽管来战!” 激昂的话语穿过城头,不同服饰肤色的人群陡然间抬高手中的弓弩。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这是两个盟国第一次间的战斗,要打出咱们大唐士卒该有的气势!” “咱们的国度已然分崩离析,再也经不起第两次战火,为了部落的子民!” 城下人影宽厚的唇角微微扬起,拄地的银枪猛然抽出握在手中,横过枪锋指去城头。 “杀!” 第386章 大军凯旋 吐谷浑战事已开,可曾经驻守吐谷浑的大军,早已听不见来自边陲同胞嘶声竭力的喊杀。 此刻凯旋战报已经传进皇城,大军也在关中驻扎,明日便是终将回京,接受封赏的日子。 蹲坐在石板上,秦怀道看着程处默挂着一件破碎衣衫,又在舞枪弄棒和几个留守的校尉切磋,不由得调笑两句。 “程家茶叶买卖红遍整个长安,你好歹也算是国公之子,就顶着一身破碎衣衫,不怕丢了你程府颜面?” 西陲一行,从战场上走出的程处默枪法更加精湛,躲过对面只扑面门的一刺,灵巧的下腰躲闪,手中银枪如长眼睛一般,精准扫过对面膝盖后窝,将切磋人影打翻在地,挺身的一瞬,枪锋灵巧指向对面喉头。 “你不行。” 撂下话语,潇洒的挽起枪花,将银枪扛上肩头,抹去额头汗珠,依坐在秦怀道身侧。 “你懂什么!” “这乃是李闲工坊中制造的棉衣,御寒保暖,陪我走过整个西征战场。” “纵然是有些破碎,却依然能护我走出那段艰难岁月,就冲这个,也比那些贵人们的狐裘值钱。” 切~ 秦怀道瘪瘪嘴角,白上显摆人影一眼。 “这棉衣本来我也有,不过是你们这些不仗义的人,忘记给我带上。” “带今年秋季,我定让李闲提前给我准备一身。” “不!你俩应该偿还我,最少三件。” 将银枪靠去身旁巨石上,程处默黝黑面颊上浮现笑容。 “要不是军中规矩,不能离营,真是恨不得冲去李府看看,这小子提前回京,有没有发明出什么新鲜玩意。” “还有那个会摧毁城头的罐子,还未来得及好好端详。” 秦怀道目光望去长安方向,同样欣然一笑。 “是啊,许久未见,还是挺想念这个家伙!” “走的时候潇洒一句走了,便匆匆离开,不知晓现在又在干嘛。” 回家的路就在眼前,这些近半载的人影都有些迫不及待,尤其对于这位带领他们数次从生死边缘拉回来的李闲,更有一种兄弟间的亲切感觉。 “你说说这次陛下会如何封赏李闲?” “率百骑破城关,解救前线数万士卒危难这可是大功。再有独闯吐谷浑王城,放眼整个历史,有这等功绩的可是难以数出第二个。” 迎着西落的余晖,程处默握起拳头竖在胸前。 “李闲这小子在军略一道上着实惊人,所提的这些策略简直出人意料,西征一行足以证明他将会成长一名出色的军参。” “年轻一辈中像李闲这样的奇才屈指可数,我想陛下定然会将李闲分去武将一职,为大唐开疆扩土,一统九州。” “想到今后能与李雄并肩作战,此刻我胸腔的血液都已经沸腾。” 耳边传出的言语似乎并未激起秦怀道多少兴致,反而那颗眸子中闪过一抹黯然。 伸手搭上兴奋人影的臂弯,秦怀道缓缓站了起来。 “我倒不希望李闲会踏上这一步。” 程处默有些惊奇的望着眼前的背影,随之起身皱眉望去带着担忧的侧颜。 “你难道不想再次和李兄驰骋沙场,所向披靡?” 哎~ 缓缓叹息一声,秦怀道扭头望向身侧的人影,郑重道。 “那些与蛮夷斗智斗勇的时刻纵然让我们饱尝胜利的喜悦,程兄,你我终究是明白一件事,那便是死亡。” “一将功成万骨枯,多少英勇的大唐男儿埋骨异域,与家乡的亲人,好友甚至与兄弟阴阳两隔。” “李闲岁在战场上有骁勇之姿,可他和咱们这些一身蛮力的人不同,他的体质他的习性终究不适合活在这片杀戮之中。” “我倒是希望,他能选择文臣一道,至少能在咱们凯旋之后能见上他一面,毕竟这刀剑无眼的战场上变数太多,谁也始料未及。” 气氛一度有些沉闷,两人心知肚明,李闲不是一个追求这样生活的人,似乎在冥冥之中也和他两成不了一路人。 粗糙的手掌揽上秦怀道的肩膀,程处默咧嘴一笑。 “战场上的事交给我俩。” “但,至少咱们三还是兄弟,不是吗?” …… 大军凯旋的消息被礼部张贴去了皇城,盛大的欢庆仪式即将来临,整个长安城也在近日中沸腾。 街道上的摊贩主动将店铺外的棚子收起,一面阻拦了英豪归来时的道路。火红的丝绸锦缎被缠绕上树梢,挂起了编制的花球。姑娘们忙着从园地中采摘下新鲜的花朵,准备撒向那些俊俏的西征男儿,寻上一个好的亲家。有孩子出征的家室将屋舍打扫的一尘不染,换上舒适柔软的铺盖。 给长乐公主讲完花木兰替父从军故事的李闲,策马走过忙碌的大街,情不自禁的咏颂起木兰辞的原话。 “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 “西征凯旋,久候的亲人们总是要与自己分别已久的儿女们重聚,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幕。” 牵过缰绳,脑海中骤然浮起王城前自己辞行的一幕,嘴角微微勾起,轻喃出生。 “程兄,秦兄,你们让我久等了!” 热闹的茶馆中,一人带着斗笠望着从长街上穿行而过的李闲,微微一笑,低沉的话语从喉咙中挤出。 “李闲……咱们很快将会再见面的。” 话音落下之时,有人从身后走来,手掩唇角凑上前面人影耳侧,露出大氅披风下的藏红衣衫。 “大相。” “打问清楚了,大唐将于明日欢庆凯旋,大宴三日。” 嘿嘿。 低沉笑声从人影身上发出,被称为大相的人影微微颔首,捏过桌上茶盏,灌下一口茶水。 “茶冲泡的久了,才有味道。” “我们也一样,等得久些,才能让他们在欢庆完毕后,再细细咀嚼最为惊喜的礼物。” 重重将茶盏砸向案桌,咚的声响中将残留的茶渍溅出。 “去!“ “给大唐的皇帝递上一封国书,告知他们,三日之后,吐蕃拜会!” 身后人影交叠双手,躬身揖礼。 “谨遵大相吩咐。” 第387章 夸功游街 辰时第一缕金光照向城池,早起的人们早已围堵街道两旁,城门两侧。手持红缨枪矛的御林甲士尽数出动,围拢整个宫墙。金吾卫披甲带戈挺直身板,精神抖擞的维护着子民,让出直通皇城的朱雀大道,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笼罩整个皇城。 “李大帅回来了!西征的英豪们归来了!” “虎父无犬子,卫国公之子百骑孤军深入,神威难挡,立下不世之功!” “大唐男儿铁骨铮铮,护卫边陲子民安康平安,是我们大唐的骄傲!” 整个皇城,上至帝王李世民,下至平民百姓都已知晓这个消息。自大唐征伐东突厥一来,时隔五年,大唐再次向诸国展现了浩荡兵锋。 城外黄土官道上,李靖率领征战将士,凯旋回朝。 出征前的三万将士,仅在凉州城池围困中死伤偏多,随后的连连胜仗。反倒是这恶劣的风沙和严寒吞噬掉不少无辜士卒好的性命,如今能走上这条官道的也有近两万人! 凯旋队伍绵延十里不见尽头,一路上周遭百姓子民纷纷从村落涌出夹道欢迎。纵然是知晓军士乃是休整之后迎接封赏的,也依然热情的递上吃食粥水,大声的吆喝着欢迎英雄凯旋的口号。 人群的队伍里也有按着编号找寻不到入伍亲人的子民,在这片熙悦汇的氛围之中嚎啕大哭,周遭一些子民温言相劝。 “唉~战事终究残酷,他们都是为大唐做出巨大贡献之人。” 李闲一身崭新戎装,掺杂在整个队列之中,轻声哀叹一句。 左右两双肩膀分别被搭上,有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们的牺牲不会白费,唯始皇一般一统九州,神州沃土之间没有纷争,杀戮,子民方才能平安安康。” “不错,正如父亲先前说道的那般,这一辈征战,是为下一辈好好生活下去!逝去的他们并未走远,都在活着的人们心中,一样接受着普天同庆的时刻!” 咚,咚咚,咚咚咚。 呜,呜呜~ 悠长的号角声连同鼓乐在城中奏响。 踩着激越的鼓点,李靖率着身后的两万余名士卒组成的长龙踏进城门门洞。 “咱们的军神,回来了!” “勇武的英豪们,你们是咱们大唐的骄傲!” “多想能和他们一样,成为一名征战的士卒,将敌人碾碎,将荣耀镌刻在手中的刀剑,身上的铠甲上!” “回来了,回来了我那个不争气的孩子也在队伍之中,你们看到没,他有出息了,有出息了。” 满天的鲜花从沿街挤满人影的二楼上抛洒,欢呼声在缓行的队伍两侧铺天盖地涌出,揽着花篮的女子红着脸庞塞进队伍之中的人影,引得周遭人影哈哈大笑时,女孩垂头钻进人群。老人热泪滚滚,扬起手臂向长长队伍递去热腾的胡饼,激动的向着人群道谢, 残破的一面唐字大旗被骑兵当做炫耀得荣耀擎在手中,向着夹道两旁人挤人的子民们展示,一身狰狞铁甲的李靖面容肃然,对于这样的场合早已在昔日的凯旋中习以为常,而身侧的李闲多少有些青涩,带着一抹谦逊笑容。 说实在,这样的夸功游街的举措,着实让李闲有些不适。 尤其是对于这个战场上没怎么冲锋的军参来说,心中还隐隐泛起一抹羞愧。 嘭! 大掌拍向李闲后背,将缩头缩脑弓背藏头的人影拍直。 “你小子乃是没这次西征之中的主力,破除前线僵局没你不行。” “这般破天功劳下,你这小子怎么此时像个娘们一般缩头缩脑,可别让我老程将你看扁。” 顺手环手胸前,程咬金裂开大嘴,朝着李闲嘿嘿一笑。 阵阵欢呼轰鸣中,队伍在夹道招手的熙攘人群中穿行,不久之后,便来到了朱雀大街直达的皇城宫门。 李世民坐上步辇率朝中文武百官静候宫前,等候多时。长孙皇后也一身盛装,两手交叠膝盖,母仪大方的坐上华丽步辇位列帝王身侧。 战马在距离帝王帝后身前一丈处收住铁蹄,号角声收起的一刻,李金雄浑有力的声音在空气中震荡出声。 “三军跪拜!” 欢呼声在此刻息止,哗哗甲衣震烁中,李靖率三军将士翻身下马,齐刷刷跪拜。夹道两旁的子民也随之跪拜。 “拜见陛下,皇后。” 哈哈哈。 李世民被长孙皇后搀扶,阔步来到三军前,伸手扶起单膝跪地的李靖,虎目从破损沾染干涸血迹铠甲上略过,手掌在李靖大臂侧轻拍。 “辛苦了!” “戍卫大唐边陲安危,老臣责无旁贷。” 望进李世民那双赞誉眼神,李靖恭敬回应。 搬着李世民缓缓抬手,时候万余士卒齐刷刷的起身,手中长矛砸去地面发出震耳声响。 三次砸击下,起身呐喊声响彻在宽阔城墙前。 “大唐!必胜!“ “大唐!必胜!” “大唐!必胜!” 哈哈哈。 听闻这雄壮昂扬的嘶吼,李世民龙颜大悦开怀大笑。 虎目横扫所有神色激动将卒,嘶吼声停下的一刻,李世民挺直腰杆,洪亮声音自城门前荡开,绵延。 “诸位!你们都是朕大唐的勇士,都是戍守唐土的英豪!” “西征之路,千里迢迢,此战,你们,辛苦了!” 吼吼吼~ 嘶吼声从肺腑中发出,回应着李世民的言语。 缓缓压下手掌,将一切声音消散,李世民一手捉过李靖手掌,另一手捉过李闲胳臂,将其拉至前方并肩。 三人一起朝着城门门洞才出步伐,李世民颇显激动的喊了出来。 “百官拜迎朕大唐英豪!” “自今日起,皇城内外,大宴三日,为我大唐英豪们庆功欢宴!” 话音落下,身后百官自动让出道路,躬身向着穿行而过的西征士卒揖礼。 房玄龄垂着头颅,抬起的眼眸中映出走在前列的三人,心中闪起一抹惊奇。 “没看错吧,陛下亲迎,还与这两父子联袂同行……” “三万灭国,折损士卒却仅仅只有近万人,这等壮举史无前例。他们,同样配得上这样的荣耀。” “虎门虎将,又一个大唐青年将领即将诞生,大唐之后的路子已经铺成,李闲势必将会成为一个冉冉升起的武将新星。” “走吧,去欢宴吧,成为文臣还是武将,没有这般简单的便抉择下来。” 第388章 封官进爵,荣耀加身 功臣就该被世人捧上高高的神台,接受万民膜拜。 走过高高玉阶,穿行在甲衣粼粼士卒中,李世民心中格外通透。 西征之战告一段落,凯旋之师已经回归,可天下的征战尚在,甚至于西征仅仅是一个开端。 他要用丰厚的封赏激起每一个大唐子民心中的斗志,要将自己毕生的梦想再度展现,要将祖先尚未完成的遗愿延续下去! 太极殿。 李世民端坐高堂大殿,面上带着一抹喜庆的红晕,虎目从殿下林立的过来将士们,心中澎湃。 荣公公迈过碎步,在一声声悠长尖细的声音中,西征大将将手中鱼符交还。 “蛮寇凶横,扰朕大唐边陲,以至西陲边疆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今,大唐兴正义之师,灭蛮寇扫都城,大获全胜!凯旋而归。” 李世民抬臂指过殿下所有站立将卒,声音高亢起来。 “诸位,你们在大唐疆土上撒过的热血不会白费,属于你们的荣耀将一一交于你们手中!” “封赏!” 浓浓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面庞上泛起一抹兴奋潮红,林立两侧的文武百官眼中浮起艳羡。 想想昔日中最为壮观的一次封赏不过是在五年前,这一次,看这阵仗,似乎比起先前还要浓重! 封赏圣旨被递去荣公公手上,捧上卷页,站去玉阶上,俯瞰上殿中勇士们一眼,展开圣旨,旋即尖细的声音在殿宇中响起。 “门下,天下之本,卫国公李靖,运筹帷幄抵定西陲,斩首五万于中,缴获杂畜三十余万,功在社稷。” “封卫国公李靖为辅国大将军,特进,上国柱。” “赐黄金万两,锦缎五百匹,东珠十斛,奴从三百。” 荣公公的声音响彻大殿,飘荡出殿外,落在每一个恭候的子民身上。 辅国大将军! 这可是正二品的高职,虽然属于是武将的散职官员。 但众为士心中明悟,这已是武将中最为不可攀登的高墙,乃是莫大的荣耀。 在向上一步,那便是骠骑大将军,武将巅峰了! 至于特进,乃是文职中一个闲职,同样没有多少实权,可在等荣耀前,在场的诸多国公穷极一生也并不等攀登的荣耀。 最后的那个上国柱,乃是在大唐的封赏中,对于爵位的封赏,是整个身份地位的代表。 在旁人看来,正二品官职的荣耀算是毫无血亲的国公接近顶峰的存在,虽然仅仅只是一个虚职。 可对于李靖自身而言,本就是国公的爵位,身份已然不会再升,而官职上已经身为右仆射,再往上得的话便是一品的高职。 俗话说得好,一个萝卜一个坑。 有人上来,就必须要有人下去,这不单单是功勋能够决定,还需要时辰去熬。 因而这等封赏对于李靖,不过是将其朝中的地位再度加强巩固,其他毫无意义。 平静的面容上带着平素中的镇定,缓缓上前半步,半跪拱手。 “臣,领旨谢恩。” 荣公公迈过细碎步伐,将圣旨捧去李靖手上,眯眼笑道。 “卫国公,恭喜了!” 李靖起身,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宫宇内,小太监将另一卷圣旨奉上,荣公公再度回到玉阶,展卷宣旨。 “李闲,接旨!” 对于自己排在第二位,李闲有些意外。 虽然自己在西陲战场上另辟蹊径,但终究来说自己也就动动嘴皮子,也是事先从历史长河中知晓此战必胜,方才如此大胆,说起来,似乎自己的功勋还未到能排第二的资格吧……。 略微停顿,李闲走出队列,屈膝接旨。 “朕膺吴天之春命,翰林学士李闲,军略过人兵法精熟,解救大军困境。孤军深入联合异族,踏破王城,功不可没!” “擢升云麾将军,银青光禄大夫,勋护军,赏黄金五千两,绸缎一百匹,东珠五斛,奴仆若干。” 云麾将军? 从三品大将? 哗。 林立在朝堂殿侧的武将倏然兴奋起来。 “好啊!我就说这小子能入咱们的武将行列,从此能在大唐疆土上并肩驰骋!” “直接晋升为大将,啧啧,千百年来只怕是第一个破除一步步擢升的人,着实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对啊!李闲年虽尚浅,这是不是有些太过快了……这传将下去,军营那些士卒们能否会服?更何况之时第一战,是否有些太过……草率。” “娘的!谁敢不服?百骑深入大军身后,从容淡定。又能在僵局之中扭转乾坤,谁他娘的不服拿出些真本事来!” 武将中虽有不同声音,但毕竟声微。 拥有皇族血脉同样身为武将的李孝恭,听闻耳侧周遭零星的闲言碎语,微微眯眼,心中腾起一抹不悦,声音在嘈杂中拔高。 “怎的?你们不服?” “且不说这场力量悬殊数倍的大战,就是这些马蹄铁的制造和接下来的军国利器火器,敢问你们何人能够制造?” “倘若无能,便给我闭嘴!” 李孝恭的声威可不单单是这身流淌皇室血液的身躯,而在于往昔之中跟随着李世民一起打下的功绩。 因而在呵斥声响起的一刻,周遭的声音迅速消匿,再无杂言。 对面,抚过颌下长须的房玄龄直直的盯着殿中沉默的李闲,微微皱起眉峰。 “可惜了啊。” “这孩子身兼大能,制盐水利,加上差桑酒酿上的造诣,那里不是一个远超常人的强项。” “要是将这些奇思妙想用于农桑商业,大唐何愁不能再度繁盛?民生再上一个台阶又有何难!” 呼~ 长长的吸上一口气,身侧灰发白须的萧瑀眉头紧锁,扼腕叹息。 “此子诗词歌赋上的造诣不亚于我,倘若再沉浮数载,大唐将会诞生一刻耀眼的文坛巨匠。” “书大唐锦绣芳华,传万世名篇,将会让大唐摧残一页流芳千古。” “参军……着实有些可惜了。” 文臣之中也有不少呼声,大半人选皆是对参军一事持有摒弃态度。 毕竟文武之争在历朝历代之中不可避免,可谓这样一个光芒耀眼的人物,着实能有将大唐的文明远播海外的能力,对于文臣而言,这可是耀世的机会。 耳中嘈杂纷纷,李闲心中却挣扎万分。 自己来到异域的目的可并非是想升官发财,而是在这个没有浮躁喧嚣的国度中安享美好时光。 要是稀里糊涂入了伍,今后可是要过上刀光剑影,屠戮杀伐的日子。等到李二心中所谓的九州一统,得要多长时辰? 莫说现在是大唐,后面还有宋元明清这些朝代,就是后世之中的和平,也不过是各国的互相牵制……。 思绪纷乱之中,有道细长声音在头顶呢喃。 “李参军,该接旨了。” 第389章 不受功勋的参军 呃…… 李闲微抬头颅,目光平视容公公抵赖的圣旨,心中只是有些犹豫。 先前回京的途中,自己确实无数次想过怎样拒绝李二的这番好意。利用制造火器一事威胁,或是用菜蔬美食的诱惑,亦或是像先前那般和李二称兄道弟。然而自东宫事发以来李闲陡然间懦弱起来。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所有的一切似乎显得渺小而无力,甚至于自己那个咸鱼梦同样变得遥不可及。 他大可依仗先前的性子,毛毛草草找出些借口牵扯,但现在而言,皆是虚妄。 西征一行,他有了出生入死的兄弟,有了同甘共苦的百骑,也知晓了边陲子民对自己先前熟视无睹的安稳、亲属的渴望,让他不敢想之前那般鲁莽。 【李二啊李二,你这是赶鸭子上架!为何偏为我封上这样的官职!】 【说起快,我李闲又何德何能能配上这扬的高位?】 心中虽是这般想到,但李闲还是将圣旨捧回手心托举起来,拜谢圣恩。 “李闲领旨,多谢陛下恩典。” 高居龙座的李世民半阖眼帘,心中陡然升起一抹欣慰。 看来西陲之行,这小子比之前欠成熟不少,懂得审时夺度。 身兼大能,一心想着闲时舒坦,朕怎能让你肆意妄为。 李世民微微颔首,抬袖在空中挥了挥。 “这次西征,李闲,你功不可没。” “原本按照大唐律令,这样的战事会彪炳千古,青史留名。可毕竟乃是你的第一战,朕可以将你功勋压上一压。青年人嘛,这样的机会还有很多。” “这次算是朕对你的考验。” 哎~ 大殿左侧恍若间轻微叹息声传出,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几位文臣,望向单膝跪地的李闲,眼眸中有一抹黯然闪过。 而另一侧的武将行列中,暗握拳头的高士廉缓缓放松拳头,身侧人影暴发出一阵欢呼声,似乎比大军回归更为喜悦。 同样的话语落在李闲耳中却成为另一种解读。 嗯? 考验? 看来李二这家伙心中也有些不安啊! 为何我不趁此机会撬撬他的嘴巴,让他收回成命? 念及此处,李闲的眼眸之中浮起一抹光影,肃然抬头,托举圣旨朝着殿首恭敬揖礼。 “陛下。” “微臣以为这份封赏确实有些沉重,微臣受之有愧。” 嗯? 龙座上的人影为之一怔,凝视殿下的目光中带着一抹疑惑。 “受之有愧?” “你便给朕讲讲,这愧从何而来?” 保持着拱手姿态,李闲似乎从中看到一线重新过上咸鱼生活的曙光。 “陛下。” “西陲战事之中,众人皆言咱们百骑部族急中生智,巧妙的撞破城关多出妙计。实则乃是咱们被大军包围,迫不得已方才如此,哪里有什么智慧可言。” “还有在孤军深入之中,完全是家父辛勤操练麾下士卒的结果。要是没有这些英勇果敢的士卒,像我这样一个,对着手无寸铁的蛮人,却无丝毫勇气冲锋陷阵的人,又怎能从那些险恶的地域之中逃脱。” “因而啊,这一战中,我李闲不过是仗着官衔,说出了这些兵卒们不敢说的计策罢了,那里有众人口口相传那般神机妙算。” 话语顿了顿,目光扫过周遭一片惊诧眼神,李闲嘴角不易觉察的笑笑。 “陛下。” “大唐讲求赏罚分明,微臣以为这份封赏过于沉重,受之有愧。” “百骑虽小,可其中的将领确是五脏俱全,陛下要赏赐,还是依仗事实给魏晨辉下的士卒们赏赐吧。” 哗。 整个朝堂彻底沸腾起来。 “你小子受之有愧?敢问这马蹄铁和即将问世的火器,是否耐视出自你手?且不论战事中军参的重要指点,就这两件器具就足矣担当这样的职位。” “是啊,纵然是听从这些兵卒,纵然是被逼无赖,最终部族的走向可是依仗着最高武官的意愿,你小子到底要耍什么花样。放着军工不拿推去别人身上,打了一仗,脑袋吓的不灵光了?” “嘿嘿,看来打心底中,李闲这小子不远在武将行列卖力,看来还是偏好于农桑一事。你看,我先前就说了嘛,李闲心中所愿并非这些打打杀杀的生活。” “农桑好啊,这小子先前能分离毒盐,还能将人人惧怕的石炭改制出来,为咱们大唐子民生活创造出多少奇迹惊喜!不若在这一方面下些功夫,到时候大唐子民的生活还能提上一个新的台阶。” 同样身在队列中的秦怀道和程处默望着人群前跪拜的李闲,心中莫名间有种失落的感觉。 先前也曾在封赏之前想过同样的问题,但想到往后的战事之中,少上一位陪伴在身份的战友,心中总是有些空荡荡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不是责骂,不是幽怨,而是对于这个昔日并肩战友的理解。 或许真如秦怀道所言,他们俩和李闲,总就不是同一路人。 殿中嘈杂渐起,有些纷乱,李世民压过大掌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李闲啊。” “既然这般说道,那朕问问你,你想要怎样的职位?” 看着殿上的李世民,李闲心中一阵无语。 【你这李二脑袋不会是秀逗了吧?话中之意难不成你一个君王看不明白?】 【我说我想闲适自在,偶尔制造些新的发明,饱腹饱腹自己,顺带教授些给子民,亦或者给你研制研制些新奇的玩意多好?】 【你偏偏给我封赏这武将的职位,这不是完全束缚住了?想搞制造的时候要去打仗,像打仗看看异域风情的时候,偏偏要窝在府邸之中等灵感发明创造?】 呃…… 李闲微微拱手,嘿嘿一笑,试探性的说道。 “不若陛下便给微臣分上一个闲职?” “毕竟微臣年岁尚浅,一切宫中事务尚需磨合……” 读懂了李闲心声,这次却让李世民犯难了。 似乎李闲所言有几分道理。 毕竟这武将一职束缚不少,加之战场变幻莫测,深入前线也不能完完全全保证性命无忧。 可要是如了这小子的心愿,整日在府邸之中吃吃喝喝,游散闲逛难免会玩物丧志,浪费一身才华。 轻捋颌下胡须良久,虎目落去嘿嘿讪笑的人影,李世民眉峰微微一皱,扫去大殿上投来目光,缓缓开口。 “诸位爱卿,你们意下如何?” 第390章 文武之争 “好机会!” 魏征心头低喃,从人群之中走出,望去刚刚起身的李闲,转而将目光投去龙座。 “陛下。” “西陲之站,李先麾下百骑声威大震,要说李闲没有些真才实学,卓然不可能。考研军略智谋尚需大战支撑,大唐国库不容许频繁战事,这也就无从证实。” “何况李闲年岁尚浅,诸多军营事宜尚需时辰了解,陡然跻身武将高位,难免会让军营中他人不服。” “李闲在农桑制作上也颇有建树,恕微臣直言,不若便让李闲先行制造,再图其他职位。” 话音落下,身在武将行列的苏定方眉头微皱,心中颇有不爽。 文武之争乃是朝堂常事,像李闲这样军略奇才,稍加培养,其成就要超李靖不在话下。 此时被莫名拉走,无异于让武将行列中少上一员有力大将,更让大唐开疆扩土上少上一份助力。 念及此处,苏定方目光定格上魏征一眼,呵呵一笑,走上大殿。 “魏大人一向公正严明,善于力谏,这次破例为李闲说情,倒是让老夫也开了眼。” 意味深长的看上身侧人影一眼,苏定方朝着龙座首位拱拱手。 “陛下。” “西征之战,李闲展露头角,卓越军略才能可见一斑。” “也不知晓身为文臣的魏大人,此番却要将硬生生让李公子放下擅长的行军布阵,却偏偏要去专研制造,意欲何为?” 话语被顶回来,魏征面色稍显不悦。 “我魏征向来坐得正,不惧谗言!” “什么强拉?李闲方才名言,处处透露着对血型战场的厌倦。” “同为大唐朝臣,我魏征不过是念叨李闲才能适合之处,何来私心一说?” 话音落下,身后随即有文臣附和起来。 “魏大人说得对!入朝为官,为的便是大唐江山社稷。身在何种职位,心中所想不都一样?” “李参军身子骨不若你们那般强健,加之战场上变数多端,李闲尚且不会自保,如何做的了将军。” “说得好,有句话语叫做量力而行,李闲本就在制造一方颇有建树,为何不能入了文官一道?” 见对面文臣中嘈杂一片,皆是些对李闲的拉拢之言,这让向来直爽的尉迟敬德有些不爽。 踏出沉重脚步踏踏走向殿中,竖目横扫尚在争论文臣,扯起喉咙吆喝。 “说来说去,你们不就是念叨李闲才能,想法设法将这小子拉入文臣行列,壮大文臣队伍势力嘛。” “没有打过安定,周遭这些蛮子能追着你大腚四处砍杀。瞧瞧西陲那些子民的状况,成村成村的沦为鬼城,就连我这个壮汉在哪里待上片刻也觉心中瘆得慌。” “天下未成一统,说再多繁盛言辞都是徒劳!” 阔步走上前,粗暴的揽过李闲肩膀摇了摇。 “李闲啊,听老夫一句劝,来军营中开疆扩土,让咱们的边陲线向外推上一推。” “到时候就算是遇上冲撞入侵,率先流的也是那些外围蛮子的鲜血!” 话糙理不糙,诸位武将们出入西陲,一路上所见所闻也更为深刻,听到尉迟敬德所言,都微微点头。 虽是没有文臣们那般聒噪,倒也也从言语之中流露出自己愤愤之情。 “尉迟江军说的没错,粮食丰收,养出了身强力壮的青年,再养起来,就成一身壮膘,不用来打仗,难不成还养成肥猪,等着年关宰杀?” “说得好!上阵杀敌谁都不是天生就会,李闲能在西陲征战之中出来,也算是见过血的人,心中都能承受过来,何愁学不会一点保命武力?” “李闲,你倒是说说,你是想和咱们并肩作战,还是要与这些坐在朝中咬文嚼字的文臣说东说西?” 不知是谁,在武将行列中喊上这么一句,瞬间将整个朝堂之中嘈杂压下,所有人怔怔的望向中央人影。 同样站在大殿中央的秦怀道和程处默两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李闲,在这片逐渐静谧的环境中等待着李闲的答案。 不知为何,两人暗中握着拳头,看着前方人影回头将目光扫去所有人,心中一阵紧张。 仿佛李闲的这个决定,将会是兄弟三人今后各自的方向航向,生怕李闲会与他们分道扬镳。 目光在秦怀道和程处默身上微微停留,李闲转而移开,心中也有种不舍得感觉。 朝着龙坐上揖礼,李闲朗声道。 “承蒙诸位前辈厚爱,我李闲受宠若惊。” “至于官职一事,李闲别无他求,只望能得一片安逸之地便可。” “更何况制造这东西,需要大脑中灵感碰撞方才能奏效,还望陛下恩准。” 话音落下,李世民尚未言语,殿中一阵唏嘘。 “唉~可惜啊,不入文臣治世,不入武将报国,这是白白浪费一身大能。” “年岁轻轻便有此等消极姿态,哪里还有半点青年人模样,唉~” “现在好了,不入文,不进武……” 龙坐上的李世民目光凝向殿中人影,思绪也随之飘荡。 李闲不要职位,着实乃是发自内心之举。 算起来目前大唐的火器制造,还是要依仗着这个小子,过分安置文武官位,只怕这个李闲又会弄出些新的法子。 他不为官,不代表朝中事物一概不管,朕依旧可以在闲散之中将他在文武之间调度! 眼见朝堂之中嘈杂渐起,李世民眉头微微一皱,摆过手臂。 “好了,此事暂时搁置。” “李闲,你小子身为此番西征重大的功臣,朕倘若不加封官职定然随行的军卒将士们心寒。” “至于入武还是入文,还需朕细细思量。” 话语压下嘈杂,众臣也不再争执,李闲挥舞挥舞手臂。 “封赏继续。” 荣公公的话语再次从大殿上悠长发出,封赏的圣旨被一张张咏颂,朝内朝外欢喜。 那些随同李闲出征的百骑,封赏也极为丰厚,官职财帛一样不少,甚至与那些战死的将士们都有地皮良田的封赏。 在这片既充满喜悦的欢呼声中,众臣之中总觉得少许什么。 第391章 这才是大唐的欢宴 即是凯旋,少了酒宴怎么能成! 大明宫中穿纱舞姬伴着喜庆的声乐翩翩起舞,丰盛的酒酿佳肴铺满长案。 李闲做为此番的战事的大功臣,被李世民赏赐了一个独立的位置,与李靖等一干老将们平起平坐。 此时的大宴不想后世之中那般,而是一人一个小软榻矮几,精美的菜肴也是一人一份奢华至极。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婀娜的身段在眼前晃动,扭动的腰肢若隐若现的随着轻纱晃动露出,水灵的眸子似乎在说着轻柔的软话。 酒过三巡后,李闲带着微醺的醉意,心中暗叹。 “怪不得有句话语叫做醉生梦死,这样的生活才叫做咸鱼人生。” 或许是因为凯旋的消息太过欢喜,李世民老脸泛红,拿着酒盏摇晃起身,迈过有些醉意熏人的步伐走上大殿。舞姬们自动让出一片阔地,昔日严肃的君王就在这片声乐之中,憨态可掬的摇晃起舞姿来。 溢满就想的大殿中,文武也不觉失态,火烛映照的笑脸通红,拍手喝彩起来。 也有兴奋好动的苏定方,萧瑀一众老臣起身加入欢庆的行列,摇曳起笨拙而又辣眼的舞姿在整个殿宇之中上蹿下跳。 虽是有酒精的刺激,可李闲着实有些在这种场合之中放不开来,被几个敬酒的臣子来劝说共同起舞,却连连摆手拒绝。程咬金见这个稍显羞涩的人影不愿同台,嘿嘿一笑,提着酒壶依坐过来。 一把揽过李闲肩膀,还挂着酒渍的胡须猛然凑到了李闲面前,哈哈一笑道。 “本是活力四射的青年,就要在懂得与朝中同僚同乐,增进情谊。” “上月老夫程府上新购置了几个胡姬,喝酒唱歌倒是马马虎虎,就是身段窈窕,日晒下的腰肢肌肤结实的紧。今晚便去咱程府,给你小子好好挑个暖床。” 一拳头捶捶李闲胸口,贴在李闲耳畔的嘴角裂开,嘿嘿一阵笑意。 “你说你都这般的人了,怎的还没开荤,今日也好给你好好品品异域风情。” 古时三妻四妾大多数豪门贵族早已习以为常,可对于过惯了后世生活的李闲而言,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后仰身子连连避开,连连摆手。 “美姬还是留着程伯伯自己享用,今日欢庆本就很晚。” “小侄还要回家美美的睡上一觉,补充好精力等着来日的火器制造。” 听闻火器营三字,程咬金两眼放光,手指竖起指了过去。 “不错!” “早在回京之际,边听闻你小子要制造惊天动地的东西,我老程到时候也要开开眼,看看这坚实的城头到底是如何被毁成碎石。” 纵然是浑身酒气,李闲也被那张大嘴喷出的浓浊酒气熏个不行,微微仰后身子,拱手道。 “小子定然不负程伯伯所托,一定早日将此物问世。” “让我大唐的将士们,能带上这等毁天灭地的利器,纵横捭阖,所向披靡。” 有些晕沉沉的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程咬金拍拍李闲的肩膀,面色一肃,压低了声音。 “今日你若困顿,老夫也不好强留。” “得闲之时,还等着你来程府一趟,老夫还有些贴心话,要与你说道。” 耳语上几句,这位喝酒不要命的程伯伯强拉自己再灌上几杯,本是自家酿制的高度白酒,李闲的视野之中星光开始罩起光晕,耳中的嘈杂喧嚣已变得有些遥远,就连殿中起舞人影也有些重影的感觉。 有些朦胧模糊的视线中,李闲看到了举杯微扬朝向自己的长乐公主,报以微笑相迎。似乎在某一刻,李闲在长乐公主身旁瞧见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好像是……自己的买卖的神秘东家? 怀着一抹狐疑,李闲提过就被摇摇晃晃过去,却在中途被李世民拉起手臂,拍上。 “李闲啊……朕的江上大业……还有诸多事宜尚未完成……” “……高句丽,吐蕃,西突厥……还是如同挡在面前的三座大山……” “朕的意思……你可曾知晓……” 迷迷糊糊的话语之中,醉酒的李世民被长孙皇后架开,酒席也算是散场。 摇摇混胀的脑袋,李闲知晓先前李世明所言不假,看了那个神秘的人影却早已寻不见,跟随着李靖醉醺醺的摇晃出殿。 大唐的庆祝方式着实让李闲有些惊诧,本以为君臣共庆乃是向电视剧中那般,高高在上的帝王在殿前高谈阔论,殿中的臣子整整齐齐的跪坐在各自矮几旁,安安静静的听着帝王的壮志,亦或是齐刷刷举杯,说上几句陛下圣明之类的话语。 脸上挂着酒宴残存的喜悦,肩膀陡然间被人从后面拍打,转而有叫不上名号的几个臣子拖着一身酒气躬身行礼。 “李府真是藏龙卧虎,一门双将着实让人艳羡,这里先恭贺卫国公,李公子。” “李公子计谋超群,又得卫国公真传,不愧为年青一代最优秀的人呐,今后的道路上还望李公子多多提点。” 称赞话语乃是李闲今日听闻最多的,对这两人也同样报以微笑,拱手回敬。 李靖本事不善此等人情场面,拱拱手,正色道。 “几位大人嘱咐李府受到,如今天色已晚,犬子也不胜酒力,便先行回府。” “诸位大人……李靖……” ‘告辞’两字尚未出口,却被对面一人打断,挂着笑脸伸手做出请的姿态。 “卫国公,此言差矣!” “陛下大宴三日,并无早朝,今日卫国公父子俩凯旋而归,怎能不好好接风洗尘。” “咱们三位平时与李大人官职相差甚远,交涉甚少,今日乃是带着诚意,恳请卫国公赏个颜面,去府邸上浅酌几杯,还望卫国公能看在诸位同僚份上,答应些此等不情之请。” 李闲被李靖挡在身后,神志中一丝清明尚存,似乎从这份盛邀中感觉到一抹不同寻常。 按理来说,三日大宴,陛下不会追究臣子之间聚集事宜,可这几人压根不熟悉啊! 有句话语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李闲怎么就觉得这三人,似乎没安好心呢? 偏偏自己这个不善辞令的父亲,怎么就遇上这三道貌岸然的主? “嘿呀!你两怎么还在这里!” 遥远处程咬金东倒西歪的奔来,他爱她的脚步声中,一左一右揽上一脸迷惑的李靖和李闲。 “说好的要在酒后欢宴,去咱程府坐坐,马车都备好了,怎的现在还愣在这里!” 也不顾身前两为大臣诧异的眼神,程咬金揽过两人便向着车辙走去。 “不打打招呼?毕竟是同僚……” 在臂弯下,李闲的声音压的很低。 并排靠中间的人影微微板着脸庞,低沉回应。 “莫回头,魏王的人。” 第392章 更为清晰的事实 程府。 漆黑的夜色中灯火辉煌,长长的廊檐下纸糊灯笼在清冷夜风中摇曳,昏黄的光辉中传出屋舍中欢声笑语。 “贤侄啊,甭怪你程伯伯粗蛮,谁让你是咱们程家的恩人。 “今日咱们几个老将一起欢聚欢聚,老夫已让府邸中的下人前去知会李夫人,你俩也不用操心了。” “来啊,让那些胡姬出来陪酒。” 李闲真是拿这个身宽体胖的人影毫无办法,强拘父子俩算是解围,顺势还给揽上了马车,强行拉来程府。家父李靖本是不胜酒力的人,在半途上已经睡着。 原本是想仗着浑水摸鱼的心态装睡,但到了程府迟迟不见家仆迎接,李闲没办法只得自己搀扶,却恰恰迎上咧嘴大笑的程咬金。 自己的小把戏被拆穿,李闲索性也不演了,将李静安顿下来睡下,自己却被不知从哪跳出来的程处默拖去正厅。 大眼扫了一眼落座的众人,李闲方才发觉,大部分都是些西征大军的将领,还有诸如苏定方这些留守皇城的老将。 “宫里的酒水只给一壶白酒,其余的皆是些果酿,喝着太淡!” “还是出自李闲这小子手的酒酿够味,来!举杯痛饮,今夜咱程府管够!” 大咧咧的举起杯盏,程咬金向着周遭的六人敬酒。 李闲也跟随着众人起身举杯,咣咣铛铛的碰过之后,放在嘴边抿上一口意思一下。 “程伯伯,今日欢庆酒宴,也不见秦府的人。” “不知晓这小子回府,有没有挨上一顿胖揍。” 秦府主子乃是秦琼,对于这个卧床称病的人,李闲并为多少了解。倒是对于秦怀道偷跑一事担忧。 毕竟乃是在西陲晃荡了半载的人,也不知晓回到秦府后会有怎样的结局。 苏定方呷上一口酒,将酒盏缓缓置于桌面,笑着望向李闲。 “李闲啊,这秦府较为独特。” “自东突厥灭亡之后,秦琼便从此卧床不起,闭门谢客,再也不和朝中群臣们聚首饮酒。” “说道起来啊,这抱恙一事不知是真是假,但此番算是秦琼最为明智的选择。” 李闲也早已听闻这些朝中权力纷争的事迹,微微颔首,不言不语。 程咬金可不打算放下这个初入朝堂的雏儿,抓过酒杯塞进李闲手中,一把又揽过李闲肩膀,将他如小鸟一般夹在怀中。 自顾自的从案桌上拿起酒杯和李闲碰上一下,浓密的胡须下喷出酒气。 “这我老程可是要给你这个雏儿提提醒,咱们这一代可算是战事毕,关系随之疏远,哪怕是昔日的并肩出生入死的兄弟。你们现在尚小,还是要多走动走动。” “免得啊,等须发花白走不动了,到时候可就迟了。” 苏定方看着连连点头的李闲,稍显迷离的眼神之中带着一抹奇异神色,插话进来。 “李闲啊。” “先前些时辰,火器营中发生些大事,你最清楚。” “老夫也是念及与你父亲的交情,今日便想问上一问,你可否能如实道来?” 提起话头,程咬金一拳捶在自己脑门上,=。 “嗨!我就说这有个事宜要与这小子数道。” “被先前的话语一阻,差点忘掉。” “贤侄啊,老程且问你,当日是不是太子殿下误闯的火器营?” 路途上本夜风吹拂,本来醒了一些的酒意又被程咬金灌下的几口浇没了,李闲尽力保持着清醒。 “是啊,背负弓箭,跟着随从,说是去追一支兔子……” “你也是给陛下这般说道的?” 听众几人几乎同时放下手中碗筷,颇显紧张的看了过来。 程咬金对这件事重视至极,看见那双又要迷糊的眼睛,手上加了把力,将其摇醒。 “你小子不会是在陛下面前,替太子殿下开脱了吧?” “呃……我这是实话实说啊……似乎……当时确实是这般……说的。” 嘶~ 在场的人影无一不吸上一口凉气。 陈述事实和替人开脱,或许仅仅几字相差,可这其中牵扯的干系极为复杂。 程咬金明显有些惊骇,就连上涌的酒劲也缓去几分,嘭的一掌扇去李闲头颅。 “你这小子知不知晓这乃是朝中禁忌?” “替太子说清,你小子不怕整个李府满门抄斩?” 啊? 李闲浑身一个机灵,酒意退却几分。 “没……没这般严重吧?” “我可是一五一十说道,并未添油加醋,这……这和李府存亡又能扯上什么关系?” 程咬金提着李闲耳朵,站了起来,面上随之严肃起来。 “你小子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但凡是牵扯进皇子的事宜最好莫要掺和。” “你阿爹能否安享晚年,或许就是因为你一句话语的事情。” “商道上掺杂吴王殿下的事宜早已发生,我老程靠后才入无话可说。但如今的我老程给你讲清楚,万万不可冲动,权力的旋涡不是你这类人所能掌控。” 目光映出龇牙咧嘴的李闲,苏定方拍手打下拉住李闲胳臂的手,言语相对柔和。 “老程莫要心急,既然陛下并未降下责罚,说不定陛下实则早已放下。” “李闲他也是无心之举,谁又会想能和皇子有所交集。” 从魔爪下逃脱,李闲大口的呼吸下几口新鲜空气,看着赤红双目的程咬金,面上一阵惊愕。 吴王? 那个神秘的东家乃是吴王? 自己先前只当是普通势力雄浑的商贾世家,却不知晓竟是还有这等特殊身份。 想到先前的店铺极少有人前来骚扰闹事,想到自己商路如此坦顺……。 自己完全应该猜测出背后的势力,却一直并未留意! 想不到自己刻意避讳,还是一不留神的便被落进这些皇子纷争中,也难怪程咬金会如此愤怒。 “程伯伯,小侄明悟。” “从此之后谨记在心,万万不会再去触碰。” 望着认真的人影,程咬金却丝毫没有任何原谅的意思,手臂环保在胸前,冷冷的望了过去。 “你可知晓,太子府上拿几个侍卫的命,可是将你已经捆绑上了船?” “你说的如实禀报,太子殿下心中如何猜测你可不知晓,陛下,更不知晓!” 轰。 李闲心头蓦然一惊,陡然间背后有些发凉。 是啊! 太子殿下如今在朝中似乎并不受宠溺,历史上可是会起兵造反的人。 倘若说乃是有意闯入,图谋这种毁灭性力量增强自己势力也有可能! 自己到时候可真是跳进黄河也脱不了干系了! 第393章 程府训斥 “告诉你啊,小子。” 借着浑身酒气,程咬金将手中杯盏掷向桌面,横臂指去听众在座的众将。 “咱们今日在座这些,都是昔日中能将后背交给对方的人,我老程今日也打开天窗说亮话。” “太子殿下八岁立储,博览群书才智过人,在他身上也能找寻到陛下的影子,按理来讲着实是不折不扣的大唐下任君王人选。” “单你可要清楚了,现在的天下仍旧是大唐国君的天下,仍旧是高坐龙座的帝王的天下,咱们效忠的永远只会是君王,而不是吃着这代君王的赏赐,去讨好下任君王。” 摇晃起身,将屋舍门扉关上,或许是因为酒精的刺激,平素中不敢说出的话语,此时的程咬金在李闲这个于程家有恩的人面前,丝毫没有保留多喝说了出来。 “掰掰手指算算,如今的魏王宠溺加身,哪怕是过了这弱冠年华也并未有趣封地的意思,近年中,魏王也着实为子民们办下不少大事,引的龙颜大悦,时常在大臣面前夸耀,帝心如渊,其中深意咱们这些做臣子不敢妄加猜测。” “吴王李恪,生性谨慎做事周密,这些年间在商贾一道上大展手脚,积累下不少朝内外人脉,迎影响力不可谓不小。” “夹杂在三个皇子之中,又有谁敢保证自己完全能够片叶不沾?” 程咬金能在就众目睽睽之中,不惜背负妄议朝纲的罪名给李闲讲出这些道理,着实让李闲有些感动,有些惊诧。 想不到这个平素中看起来从粗猎猎壮汉,还有这等细腻的心思,也难怪后世历史中,程咬金乃是二十四功臣中最为算是善终的一个。 望向李闲一脸惊呆的表情,程咬金瞪上李闲一眼。 “看什么?你真当老夫是骇人听闻?还是念叨老夫对太子之举有些敏感?” “小子,我告诉你,长安郊外方圆几百里皆是游猎骑射之地,好巧不巧太子殿下便偏偏去往你火器营?” “还有你说道的猎装,这万一是太子殿下反其道而行之的策略,事迹败露你又想谁去说理?” 朝着皇宫方向拱手,程咬金直直望去李闲。 “陛下和麾下的这些老将们,那个不是从生死战场上走出来的,就这点小伎俩能瞒得过谁?” 将话语完全挑明,整个屋舍之中也随之变得有些低沉,李闲轻微叹息一声,连连摇头。 “小侄只是觉得,太子殿下恰巧路过而已,至于刺探军情一事……并未多想。” 场上诸将微微一愣,转而哈哈一笑。 “李闲啊,你倘若只是想到此处,并未细想也不足为虑。陛下草草斩了几个千牛侍卫,也算是对你袒护,旁敲侧击给太子殿下敲了警钟,不过日后你便要时刻谨慎。” “储君之争,牵扯甚大,你也不要怪你程伯伯小题大做。你还年幼有些事情的血腥,远远不是你能够想象的。” “这么想就对了!今后对谁也都要一口咬定此事!切莫再说一些不该说的话语,太子殿下那边,今后可要留意了。” 一句句话语钻入李闲耳中,李闲颇为感激,拱手环过周遭。 “多谢诸位前辈提点,此恩堪比再造,李闲受教。” 大事已了,程咬金心头大松一口气,一手提起李闲衣衫,一手捏过杯盏招呼着周遭诸将。 “好了好了,来,今日不醉不归!” …… “嗝……” 隔上一夜,腹腔的酒气尚未完全消散,李闲长长的打上一个酒嗝。 “熏死了!” 长乐公主摆摆玉手扑扇着扑面而来的酒气,捂着鼻息皱眉看上一眼身侧的李闲。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酿?” “就算是凯旋欢庆,也要有个度吧?” 晨阳照射上饱含歉意的笑脸,李闲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脑勺。 “我也不想……只是昨日程家父子拽的紧,迷迷糊糊的灌下几杯,到现在脑海昏沉。” “唉~依我看啊,当初就不该将这些酒酿制造出来,省的现在自作自受。” 长乐公主转身挥手让阿秀从马车上冲泡一壶清茶,给李闲醒酒,又转回身子时,不知何时李闲已然挪到自己身侧,近乎能肩擦着肩。 尚未婚嫁就贴的这般亲密,长乐公主俏脸一红觉得不妥,正要移开之时,却被旁边伸来的手臂抓住手掌攥在手心。 冷不防的被李闲牵住,长乐公主脸上顿时一片绯红,挣扎两下,心中小鹿乱撞。 “你……你干嘛,快松开。” “你现在可是越来越大胆了。” 匆乱娇羞话语落进李闲耳畔,面上挂着浅笑手上更为用力,稳住掌心中挣扎的小手。 颇显寒凉的感觉传向掌心,蜷缩的纤细手指柔弱无骨,带着微微细汗。 鼻息间传出的一缕淡而不俗清香,李闲缓缓吸上一口,格外好闻。 “迟早都是一家人,何须这般拘束?” “天气寒凉,我帮你暖暖。” 话语说的面不改色,明显听闻身后一句‘登徒子’的谩骂,却并不见前来阻拦。 “你……” 长乐公主红着脸庞挣扎两下,见着实有些抽不出来,似乎认命一般,垂下头偏向一旁。 “你那只手是不是也一样冰凉?拿来我帮你暖暖,至少对称。” 听闻耳侧更为过分的要求,长乐公主原本通红的俏脸瞬间像个煮熟的虾子一般,余光偷偷瞄上一眼身后,见阿秀早已抱着李闲拿来的新点心坐去一旁,背对着两人,方才娇羞的将另外一只手缓缓递了过去。 被棱角分明的大手包裹,滚热的感觉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这个痞里痞气的李闲着实有种不同寻常的感觉……譬如这些大胆的举动和想法。 这也是自己第一次主动的靠近。 放开手心中沁出细汗的手,李闲与之十指相扣。两人就这般静静的坐在树荫下,看着远处溪水潺潺,和时不时飞鸟脆鸣。 痴痴的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听闻动听的水流声,长乐公主悦耳声音恍若蚊音。 “李闲,你说我们能一直这般下去吗?就像你昔日中讲述的那些故事,画上一个美好的结局?” “不会。” 李闲此刻心中泛起一抹涟漪般的柔情,轻缓舒一口气,侧过脸旁。 “梁祝的故事太过凄美,许仙白蛇的故事太过悲情,我们的故事终将不需要这些曲折的过程。” “大宴过后,我便向你父皇谈及婚事……我们像田间阡陌那些寻常夫妻一般,木屋前种棵桃树,开一片绿油油的菜地,一起看花开花落,一起品菜肴酸甜苦辣……” 第394章 战事,陡然而降 三日大宴,全城皆欢。 街道上尚且残存着燃烧爆竹的灰烬,锦绣的丝带悬挂上枝头,子民们褪下了身上的盛装,换上寻常的衣衫重回新回归到先前的生活,但脸上依旧掩饰不了那股身为唐人子民的骄傲。 叮叮~ 铃铛在清风中摇曳,清脆的声音在长街上荡开。 高大的骆驼上驼起藏红袍衫披着肩甲的士卒,一成不变的毡帽映在晨光之中格外显眼。 长街上徜徉或是闲逛的子民主动让开道路,停驻场街旁看着华丽的车辇和驼队从眼前缓缓穿行而过。 “吐蕃的驼队?怎的又跑到咱们国度来了?” “哼!这些蛮子定是看到咱们攻下吐谷浑,心中惧怕大唐兵威,怕是来朝贡求情。” “对于这些蛮子,咱们不该手软,想起先前这些蛮子们对咱们折辱,恨的牙痒痒。” “有什么恨的?你看先前不是灰溜溜的来了嘛?” 街上人影对此行褒贬不一,议论之声恍若一阵清风传入车帘之中,安坐软榻的禄安瓒勾起厚唇,裂嘴一笑。 “看来咱们此行,不少唐人子民有所不快。” 对面座椅上的人影,抬起手臂挑起车帘,向外撇东航一眼指指点点的子民,眼眸微凝,放下帘子。 重归昏暗的车厢中,侍卫冷冷回应。 “西陲战事想必此刻已经传入皇城了吧,也让这些子民们看清,他们现在的处境。” “吐谷浑周而复始,最大的胜者是他们大唐还是咱们吐蕃。” …… 太极殿。 欢颜就在昨日堪堪结束,今日乃是首次上朝,不少臣子脸上依旧残存欢喜的笑容。 朝会进行一般之时,一张西陲边关八百里加急自入皇城,呈上高居龙座的李世民手中。 虎目粗略扫过战报一眼,按扶在龙座扶手的手掌顿时青筋直跳。 嘭! 捏紧的拳头骤然砸下,李世民陡然间从龙坐上愤然起身。 “吐蕃蛮夷,卑鄙无耻,竟敢趁着朕的大唐兵卒撤离之际大肆进发吐谷浑!” “无耻!卑贱!” 朝中群臣面色大变,各个震骇不已。 一是震惊与吐蕃居然人前一套,人后一套,面上给大唐递交姻亲国书,背后却背信弃义,倒戈立伐刚刚臣服大唐的吐谷浑。 二是,众臣也是第一次这个向来沉稳冷静的君王发这般大的怒气。 呸! 尉迟敬德狠狠唾上一口,拖着哗哗作响甲衣急匆匆走出对列,在殿中半跪抱拳。 “陛下。” “这群卑贱蛮人不可信!微臣愿独领一碗兵马,直捣黄龙,将高原皇宫中那位生擒而来,讨个说法。” “还望陛下恩准!” 话音落下,苏定方走出人群。 “陛下,士可杀不可辱!” “这群吐蕃蛮子不过是风中狗尾草,老臣也愿领兵一支,杀上高原,一举打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国度,让他们知晓咱们大唐勇士的本事。” “且慢!” 一声话语打断两人,房玄龄从文臣之列中走出,目光与两道诧异眼眸碰撞,转而阴沉下脸。 “如今大唐兵卒方才凯旋而归,竟乎千里路程,早已让将士们身心俱乏。” “倘若此时召回将卒,参战定然没有多少问题,可这些士卒哪里会支持住?” “遥遥千里的往返,加上极端严寒的天气,你们受得了,可那些将领和士卒们如何受得了这连绵的战事。” 文臣之首的长孙无忌咬咬牙,缓缓站上大殿中央。 “不错,连绵奔袭作战,莫说咱们的士卒是否能支撑,就是国库这中哪里容得下咱们不停作战?” “如今乃是四月底五月初,粮草尚未到收成时日,纵然凑上粮草,让咱们国度中子民今后几月如何过?” “他娘的!” 李孝恭身为尊贵皇室,也被这等行径所气,忍不住在这肃穆庄严的大殿上爆了粗口。 “当初就该挥师南下,激昂这些蛮夷杂碎一并收拾了,免得多出这些闹剧!” “西征的将领如今正在休沐,不代表咱们大唐无兵无将!” “咱们朝中的这些老将们,人老心不老,老胳膊老腿还能动弹,不介意去往高原走上一遭!” 呼~ 该失恋缓缓吸上一口气,皱过眉头,大手按压上李孝恭肩膀,轻轻拍拍。 “河间郡王稍安勿躁,此事尚且不是冲动征伐这般简单。” “吐谷浑趁虚而入,决然不是一时冲动,背后定然有阴谋,不妨先摸清楚再议。” “如今大唐之中,外域使臣众多,诸多眼睛定然会聚焦于此,千里迢迢贸然征伐,倘若不成,大唐征讨吐谷浑方才建立起的浩瀚兵威刹那间土崩瓦解,更会让吐谷浑顺了势头,盖过咱们大唐。” 缓走两步,高士廉朝着殿首怒气冲冲的李世民一礼,缓缓道。 “陛下。” “此事万不可冲动行事,还需从长计议。” “望陛下国书一封,讲明缘由,稳住大唐立场。” 年入不惑的李世民在数载的治国之中,早已退却年少时的稚气,纵然是心中怒气升腾,此刻也暗暗压下,细细思量几位臣子所言。 缓缓跺过几步,李世民缓缓坐下龙座,微皱眉头半晌,缓缓开口。 “申国公所言,不无道理。” “吐谷浑一战,纵然是有百骑开路,大唐兵卒在荒漠冰原上丧生数量,实则已然超过战事损耗。吐蕃乃是盘桓高原数载的王朝,崇山峻岭居多,倘若硬碰硬,能否一举灭国着实未知。” “加之如今的大唐子民心中豪气万千,更多的周遭邻国此刻也坐山观虎,还需时刻堤防!” “来啊,国书一封,朕倒是想看看,这群蛮夷,到底想玩出个什么花样!” 报~ 声音自大殿外响起,传令斥候的话语打断李世民话语。 眼帘中,身着银白甲衣人影匆匆入殿,半跪在地。 “陛下!” “吐蕃使臣在宫外求见。” 轰! 整个朝堂陷入争论之中。 “这他娘的,这些使臣还敢来!” “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若拖出去砍了,让他们知晓挑衅的代价!” “杀着几个小人有何作用,当今之际,该当时兴兵南下,一举荡平这些蛮夷!” “扬我大唐兵威,杀掉这几个蛮贼,给咱兵卒们祭旗。” 听到‘吐蕃’两字,李世民脸庞上一抹不悦神色跳动。 缓缓捏过拳头,李世民微微扭捏紧拳头,从唇角中挤出不忿话语。 “宣!” 第395章 强硬的和亲 太极殿。 李世民撑着脸颊,目光在殿下毕恭毕敬的人影身上游离。 “禄安瓒,你身为吐蕃大相,代表吐蕃友好睦邻诚意。” “朕且问你,这诚意从何而来。” 依照汉人礼仪躬身拱手的禄安瓒,缓缓抬起头颅,脸庞挂着和煦笑容。 “尊敬的大唐陛下。” “自吐蕃上次访唐以来,可汗心念大唐出兵吐谷浑,随即挥师北上积极帮衬,乃是我国诚意体现。” “如今大唐兵卒撤离吐谷浑,可汗念及吐谷浑新王初立势力羸弱,方才下令班师回朝队伍助力吐谷浑,巩固起国中统治。再者,可汗极力为姻亲一事奔波,因而调遣我等不辞劳苦,远赴而来,将婚约一书带来大唐,以修两国姻亲之好。” 说罢,禄安瓒从袖管之中取出国书,双手托举。 话音落下,整个朝堂殿宇之中窸窸窣窣声响议论一片。 “这算怎么回事?趁机反扑,还义正言辞的说是替咱们第一趟代管?厚颜无耻啊!” “他当他们是何人?咱们大唐已然安排妥当,又有大唐公主垫后,还有咱们的三千甲士尚存,何须他们这些蛮兵出手?” “呵,看来这代管是假,是想与咱们大唐联姻为真,也不知晓这吐蕃哪里来的骨气,竟敢用这种方式,这是想让咱们打听屈服?” “这些狗贼心机城府太深,指不定这联姻又是含有阴谋!” 李世民缓缓压下手掌,待殿中安静下来,目光凝视禄安瓒捧起的国书微微颔首。 殿侧荣公公迈过碎步,将禄安瓒手中国书呈去李世民身前案桌。 李世民并未立即拆解,反而冷哼一声,眼眸闪过一抹冷光。 “攻占朕大唐附属国度,又将这求亲国书递交,难不成你们吐蕃就是这般体现友好睦邻的?” 禄安瓒不卑不亢,缓缓放下手臂,挺直腰杆。 “吐蕃大汗孙赞干部,仰慕大唐中土礼仪诗书,繁盛商贸良久,哪里有半分攻打侵占之意。” “吐谷浑交战着实也不是吐蕃心中所想,但念及大唐不远万里方才将吐谷浑尽数灭国,费事费力不说,更是耗损国力之事。因而才急于挽住大唐辛劳成果,方才发兵入城,还望陛下能体谅吐蕃可汗一片良苦用心。” “至于求亲一事,乃是可汗多年的心愿,付请大唐陛下恩准。” 求亲这种事宜,自吐谷浑战败一来,大唐皇城之中竟乎每天都会被这些异域使臣提上日程。 可说道起来,这些使臣的态度,加上此番大站竟乎是毫无损失一般的完胜,李世民龙颜大悦之时倒是有些败家纨绔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好比,自己原本拥有一对珠宝,黄金,而这些周遭邻国只是想要李世民曾经用过的银碗银筷一般。一来皇室宗亲这些子女,封赏一个公主称号,便能换来一条忠实的仆从。二来,自己本就是皇帝,这些沾不上多上尊贵血缘的女子着实太多,赏他们一个也无伤大雅。 可吐蕃这个做法着实让李世民有些咽不下气! 你说你想乖乖的当一个忠仆倒也罢,可偏偏是以这种强硬的方式,想和自己平起平坐,这怎么可能? 尤其是如今的吐蕃,竟是率先拿自己新收的小弟开刀! 这口气要是咽下去,今后这周遭邻国如何看待大唐? 今后这些周遭这些邻国,哪里还有前来投奔之人? 嘈杂的大殿上渐渐安静,众臣望着殿首的李世民,等着君王做最后的决定。 安静的大殿上,李世民鼻翼煽动,喷出滚热粗气。 “哼,好一个仰慕,好一个代管!” “这就是你们吐蕃的诚意?” 虎目之中闪过一抹厉色,李世民重重拍打上身前案桌,死死盯着殿下的禄安瓒。 “大唐瑞士西征,能攻占一次吐谷浑,便能有第二次!” “吐谷浑一事,不由你们插手,倘若此番撤军,朕可既往不咎。倘若不听劝阻,失去的城池,朕大唐士卒自会亲自拿回!” 殿中人影似乎并未任何惧色,脸庞上依旧挂着轻松的笑容,缓缓揖上一礼。 “尊敬的大唐陛下,吐谷浑不过是些低贱的蛮夷,陛下何须在这些贱民身上大费周章。吐蕃乃是与吐谷浑接壤之地,相距不远,此番代管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啊。” “倘若陛下应承下这份亲事,吐蕃军卒定会只驻扎城外,一路护送大唐公主入吐谷浑,更会送上牛羊万头,战马千匹,珠宝十箱作为嫁妆。” 冷眸在下一刻中微微阖,李世民强压心头快要溢出的怒火,一字一顿道。 “你在和朕谈条件?” 缓缓在殿中踱上几步,禄安瓒哈哈一笑,转而脸庞上挂着一抹冷色。 “陛下。” “恕臣放肆,三万铁骑围城,乃是由我吐蕃第一将军率领,能撑多久,还是要等陛下一句话。” “大胆!” “放肆!” 殿侧武将队列中冲出几人,扯过禄安瓒衣领,就要动手之际却被一些冷静的文臣和武将拉住尚未落下的拳头。 几员老将更是气上心头,皱眉跪地,力竭声嘶的请求出战! 议事的大殿瞬间便乱做一团,提拳欲揍这个吐蕃大相的,拉着冲动人影劝说冷静的,还有些破口大骂的糅杂一起。 李世民咬咬牙关,少年时热血上涌的感觉快要爆出身体,但身为一个岁月积淀下来的中年人,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成熟。虽然恨不得此时便将这个口不择言的大相千刀万剐,但念及日后在周遭四邻的影响,还是隐忍下来。 “住手!” 袖摆在空中怒挥,发出布帛轻微爆鸣,满城喧哗声在此时也随之安静下来。 禄安瓒扫扫方才被糖浆抓住的衣领,将浑身衣衫捋展,面不改色的扬起头颅。 挂着招牌式的微笑,朝着殿首上的李世民恭敬躬身揖礼。 “尊敬的唐王陛下。” “吐蕃大汗心意依然传达,大唐素来有礼仪之邦之称,我等带着诚意而来,也不忘看到两国为一个弹丸之地反目成仇。” “禄安瓒在此再度恳请陛下三思,减少不必要的损伤。” 说罢,抬眼深深望向李世民一眼,带着身后两人深深的躬身下去。 “我等告辞,还望能在鸿胪寺尽快听闻到大唐的好消息。” 第396章 这群杀才! 目光中,吐蕃一行人缓缓行礼,转身欲走。 李世民弯曲手指,奋力捏着扶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低声道。 “禄安瓒。” “替朕向你们可汗回话,吐谷浑尽数城府,叛党之人不牢吐蕃费心。倘若执意攻伐,我大唐定然再度发兵,损伤的一兵一卒当让吐蕃子民十倍还之!” 殿中无风,背对李世民的禄安瓒却分明感受到一股寒风拂过脖颈、后背,渗进皮肤格外冰凉。 面上勉强堆出笑意,转身朝着龙座上的李世民一礼。 “瓒听闻大唐皇城,星火璀璨,美食遍天。” “此番我等一行人不畏劳苦前来,定是要欣赏一番大唐繁华夜景。” “陛下不必此番召集回答,瓒能等。” 说罢,也不管尚且并未回应的李世民,转身带着一行人向着殿外而去。 匆忙脚步步出殿宇,禄安瓒总觉得有一双饱含杀意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后背,让人有些汗毛直竖的感觉。踏出宫门的一刻,缓下脚步长长出上一口气,袖口拭去额上冷汗,遮掩望去似火骄阳,低声道。 “怪了。” “这阳光正躁,怎的周身还是这般清冷……” 另一侧。 大殿中。 “陛下,让我去手刃了这大相,悬于城头,警示这些异族使臣。” 苏定方着实看不下去吐蕃使臣嚣张气焰,阔步就要跨出殿门。 文臣之列的虞世南匆忙上前拦住,面上一阵焦愁。 “你这是干嘛!” “那是使臣,并非吐蕃大汗。” “宰了他你让全城异域使臣们看笑话吗?说咱们大唐无能,将战事不利推去使臣身上撒气?” 脚步为之一窒,同为武将的张公瑾双目赤红,咬碎牙齿。 “堂堂大唐国土,肃穆之地容得下这些蛮夷撒野?皇威何在?咱们男儿铁血何在?” “这口气,我咽不下!” 言罢,作势欲向外走去。 长孙无忌从殿侧走出,苍老面颊上皱纹深陷,伸手打断两人动作。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也知晓这是朝堂,便不要肆意而为。” “吐蕃时辰纵然可恨,可如今吐谷浑战事,也决然不会因为少了一位吐蕃大相而停歇,相反只会滋生两国恨意,将咱们大唐辛苦打下来的江山拱手相让。” 一番话语稳定下两位冲动将领,见两人身形停驻原地,方才转身朝着殿首李世民拱手道。 “陛下,事已至此,与其迁怒于传信使臣,倒不如寻求解决之道,为求一口恶气,劳民伤财再度踏上西征征途,倒不如从国书之中寻求解决之道。” 此时此刻,情绪激动的众人方才想起,那封国书似乎并未拆封。 李世民目光凝聚国书上,淡淡挥舞手臂,示意荣公公念出来。 愁眉不展的荣公公缓启朱漆,捻过信笺,捧着泛黄牛皮纸卷,悠长尖细声音回响大殿。 “尊敬唐王陛下,远在千里之遥,本王寄语浓厚祝福,恭祝大唐剿灭吐谷浑蛮贼,为边陲子民出去心腹大患,大快人心。” “吐谷浑虽部落离散,但恶性难除,本王唯恐大军撤离给蛮贼可趁之机,方才领国中归将再度等候片刻,迎接大唐公主道来,已报吐谷浑全境安稳。” “中土大唐气候宜人,公主更是美丽不可方物,战败之国何德何能赢取大唐公主,本王仅此斗胆向唐王求亲长公主,达成两国姻亲之好,修百年友好睦邻。本王备下牛羊万匹,战马数千,静候皆大欢喜之举,还望唐王陛下慎重思量。” 悠长话语声息,整个大殿之中在无任何声响,群臣脸庞上皱纹更为深沉。 长公主? 这是要让长乐公主远嫁他乡,去往西南荒蛮之地? 片刻宁静间,苏定方面色更为阴沉,跨上殿前一步。 “休想!长公主本是陛下掌上明珠,这些蛮贼整天白日做梦!” “一路山高路远,长公主千金之躯怎么能肉此等折磨?我看这些蛮贼就是仗着咱们大战初歇,需要修生养息方才如此放肆!” “陛下!微臣恳请陛下发兵吐蕃,攻伐高原王国。” 萧瑀斜瞥一眼龙坐上脸色愈发阴沉的李世民,试探性的跨入殿中,揖揖礼。 “苏将军所言虽是些血勇之言,可归根究底乃是将战事祸端归结上大唐子民。” “且不说吐谷浑一战大唐国库粮草竟乎所剩无几,西陲边境刘民已然成千上万。倘若再从各地收缴税粮,整个大唐国度才种上一季的粟米也会被官府收缴一空,随之而来增多的流民改将如何处置?” “吐谷浑本为大唐附属国度,论其畜牧农桑发展极为低下,大唐为这等弱小国度撑腰出头,耗损之物远远大于此番大军征讨。更何况先前也有先例,吐蕃并非一触即溃治国,八成要让西南边陲就此糜烂。” 经过这番梳理,在场所有臣子心中也更加清晰的知晓此战利弊。 总体而言,大唐为义气二区帮扶一个附属国度,本就不是明智之举。加之咱们大唐千里迢迢而去,战局胜负看不明朗,极有可能将西南边境也带入这无尽战火之中。 “他娘的!难不成就让他们这般欺负到头上?你们这些文臣胆小怕事,我尉迟敬德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 扯着粗喉咙吼起,唯一一个不愿休沐的西陲战将此番还带着凯旋的几分傲气,将胸口锤的砰砰作响。 “老子就不怕他吐蕃,反正迟早要收拾的主!不若现在就把仗着未熄灭的斗志,一举荡平咯。” “不可胡言乱语!” 沉稳苍老话语打断尉迟敬德话语,目光灼灼望向退后队列的尉迟敬德,沉声道。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吐蕃高原并非咱们想象那般羸弱,孙赞干部也并非毫无野心的安生之主!” “倘若李闲所造利器问世,哪怕是征程过后依然可以再启征程,可如今大唐不能倾国之力去对付一个遥远吐蕃,毕竟如今的大唐虽是猛虎,但也绝然不能落入猎狗的包围。” 一席话与落下,整个大殿彻底安静下来。 众臣实则心中明悟,再起战事也是勉强,只是这和亲抉择确实太过揪心。 哪里有父亲愿意将亲生儿女远嫁边陲,更何况还是陛下掌上明珠? 李世民眸子中精光大盛,虎目横扫全场,脸色阴沉的可怕,低沉帝音随即缓缓升起大殿。 “申国公,你觉得和亲之举,可是最好选择?” 陡然间被点名问起,高士廉新投陡然一颤,仓皇拱手间额上冷汗一片。 “臣……不敢。” 哼! 一声冷哼响彻大殿,李世民怒拂衣袖起身,阔步走向偏殿。 “退朝!” 第397章 凄苦的一对夫妻 天光落去云间,大唐皇宫已然蒙上一层阴霾。 自退朝以后,李世民茶饭不思,静坐花园孤零零的挨到黄昏。 道理浅显易懂,身为昔日战场主帅,李世民也能从这场战事之中看出利弊。朝堂上武将臣子们分析句句属实。 此战,就算战胜,大唐也势必会让吐蕃自治,除了换掉更为听话的可汗外,仅仅获利一些牛羊马匹。这微薄的战利品相对于大唐战事准备着实不值得一提。 倘若战败,大唐方才吐谷浑一战累积下来的声威必将荡然无存,徒增数以万计的流民。就连其后的朝堂拨发赈灾粮饷也拿不出手。 说到底,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战事,或者说,这是一场不该此事发生的战事,毕竟此时的大唐还未到强盛顶峰。 “陛下。” 拖着长裙的清理人影,美眸含泪款款而来。 李世民微微扭头,目光迎上长孙皇后红肿眼眶,知道她已知晓事情来龙去脉,不禁心中轻叹一声。 “观音婢操持后宫琐事已然忧心劳神,此番又要为国事担忧,辛苦了。” 夫妻见面却是这般无奈的对白,长孙皇后玉面上闪过一抹无奈神色,依靠李世民身边坐下,牵上李世民手掌。望去黄昏中牡丹花枝摇曳,面色黯然伤神。 “西征大捷,万民欢腾,想不到最后竟是被这些狡诈吐蕃人窃取成果,臣妾心中亦是悲愤不已。” “私下之中,臣妾去往李府,听闻卫国公述说西征战事,那些粗暴野蛮的蛮兵在西陲犯下的罪孽,饿殍遍地,白骨累累。年轻的母亲被强暴,尚在襁褓的婴孩惨遭横祸。血染的大地上全是赤裸的尸身和被刀剑砍杀的子民。咱们的大唐,何时遭受过这等骇人听闻的惨事。” “如今吐蕃蛮贼心口不一,步步紧逼,倘若再兴战事西南边陲屠戮,又将是下一个人间地狱啊。” 婆娑泪眼之中,长孙皇后似乎看到了那些血海尸山,听到了那些令人毛骨倏然的凄厉惨嚎。 洁白素手扫过脸颊,拭去溢出清泪,长孙皇后微微侧过头颅,望向一声不吭的李世民,哆嗦着艰难开合朱唇。 “二哥,此番臣妾前来,是劝你放下手中利刃,不要让西南边陲染血,不要让边陲子民再度深陷腥风血雨。” “……臣妾……望你与吐蕃和解,联姻。” 轰。 脑海之中恍若有惊雷炸响,愤怒,悲切在同一时刻填充头颅。 放在案桌上的手骤然握紧,李世民咬咬牙关,并未多言。 经历过半世风雨的两人,无需多言,已然能体悟到对方心中所想。 长孙皇后向来便是刚强之人,更是耳濡目染心系天下子民的人物,利弊权衡纵然不会太差。 素手抚上愤怒轻颤的拳头,长孙皇后轻轻拿起包裹在双手之间,带着一丝哭腔的声音吐露唇齿。 “二哥,臣妾知晓这样的抉择痛彻心扉,绝非你我所愿。” “质儿她自由体弱多病,自小便与病痛为伍,受尽苦难。忧郁心性好不容易被李闲这小子根治斩除,却又要论为两国之间姻亲媒介……大唐皇室金贵,身处那样风沙遍天的世界之中,臣妾……” 吸吸鼻翼,长孙皇后不再去想苦难一面,扬起螓首,望向双目通红的李世民。 “一人幸福换取大唐西南边陲数万子民安居乐业数载,合计下来似乎并不亏欠。” “高原国度吐蕃,乃是西南之地武力强横之国,倘若这样的国度臣服,到会让方才建立起的西陲兵威更加巩固,甚至于数十载间,两国均能安邦睦邻友好相处……” 缓缓将头颅靠近李世民怀中,长孙皇后任凭无声清泪滑落面颊,滴去绣凤裙衫,喃喃道。 “我知晓质儿惧怕风沙,臣妾会亲手缝制细密的轻纱为其遮风避雨。吃不惯那边带着腥膻的牛羊,臣妾也会备下成袋的粟米面食,质儿喜好大唐牡丹,国色天香,不知晓臣妾备下些绿植可否在寒冷的高原能否存活……” 说到最后,话语更咽,语气凄楚。 李世民心疼的拉着长孙皇后素手,摩挲鬓角顺滑发丝,声音有些嘶哑低沉。 “观音婢……朕,不甘心……” “朕的女儿乃是大唐堂堂长公主,声名显赫,地位尊崇。那些吐蕃蛮夷见之心烦,心口不一的嘴脸着实让朕愤恨,只恨当时一念之差。” “要不然大唐兵锋南指,敲掉这些猎犬爪牙,哪里还有如今这番变故……” 扬起的素手按压上李世民双唇,怀中螓首微微扭动。 “二哥,别说了。” “臣妾又何尝不是咬牙切齿,如今震慑外族的火器尚在研制,所产生的花销定然不少,加之再度频繁的征战,难免会让周遭四邻乘虚而入。五胡乱华虽然已成历史,但警示中土汉人的警钟时时刻刻要回想脑海。” “下一个鼎盛的大唐崛起,注定要有牺牲付出,质儿她……为国为民,争取的时辰,也不负……皇族之名……” 唉~ 悠长叹息轻缓吐出嘴唇,李世民神色悲切,合上眼帘,一行清泪滚滚落下。 “这等牺牲……对于朕来说……太过沉重。” “朕……心中凄苦……” 这一刻的地位尊显的两人恍若田间巷陌间普通的一对夫妇一般,依坐一起,交织手指共同面对突然而来的祸事。 长孙皇后勉强挤出笑容,抽出素手拭去李世民面上泪痕,有些更咽。 “二哥乃是这大唐的王,怎能……怎能这般轻易落泪,污了王室声威。” “质儿不过是暂嫁去吐蕃,待大唐雄起之时,是留是回全听二哥一句话语。” “只是苦了这对苦命鸳鸯……” 素手拂面带着冰凉,李世民轻叹一声,目光远去夕阳中一抹通红。 “朕乃大唐一国之君,竟也有这般无奈之举……” “说起来李闲这小子,到让朕有些对不住了。” 从宽厚的怀抱中坐了起来,长孙皇后玉面上残存泪水湿痕。 “李闲那边便由臣妾去说道说道,唉~毕竟这两孩子怎么看怎么是无可挑剔的一对。” “如今的吐谷浑战事不明,陛下当该关注此事,倘若能撑得久些,或许从陇右调兵,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第398章 眼里充满的只有杀伐 号角在残阳中响起,映着天边的彤红,无数兵锋蔓延过来。 远远而去的城墙上,数十架崭新的云梯被架去城墙,扑击而去攻城的蛮兵冲上去,又被顽强的抵抗赶了下来。 吐蕃大将论钦陵似乎并不在意这区区五千来人据守的城池,自己的浩荡三万兵卒,纵然是死命攻伐,也能将城池碾个粉碎。吐谷浑城墙虽是在唐兵的筑建下更加坚固,但比起来与大唐的防守手段着实相差甚远,顶多只是时辰的问题。 攀爬的长梯上,背负阔刀的千夫长微微侧脸,听到自己军阵中悠长急促的冲锋号角响起,视野上方的人影带着‘啊’的惨叫从城墙掉落下来,他裂开阔唇狞笑起来。 “看来将军也玩够了!受死吧,你们这些唐人!” 脚下加快步伐,云梯顶端兵器碰撞声已经清晰入耳。 冒出头颅的一瞬,有长枪从正面刺来,灵巧的躲过,伸手将枪杆抓进手心,对方奋力将枪矛收回时,千夫长借势跳上墙垛,满手皆是鲜血沁了出来。 “唐人们!玩够了就该咱们了!” 狞笑声中,一跃而下,紧随身后的人影随之翻墙而下,反手从身后摘去大刀,一刀劈砍掉身前还未来得及换出弯刀的弓箭手,溅出殷红血渍中,奋力嘶吼声传遍城头。 “给我杀!” 周遭守城士卒也发现率先突破城头的士卒,为首的唐兵校尉在下一刻嘶吼出声。 “守住城头!将他们推下去!” 拥挤的枪林的下一刻蜂拥而去,千夫长挥砍阔刀,挡去刺来的枪矛,枪尖抵上宽大刀身,叮的声响中,连退数步。 鲜血自两侧飙飞,旁边看看冲上城头的吐蕃士卒猝不及防的被洞穿身体,千夫长腥红的眸子中凶光涌动,双手拖住阔刀,陡然狂奔而去,一脚猛踹偏刺而来的枪矛,反手一刀劈砍进人的脑袋,伴随咔咔骨骼碎裂声,鲜血喷溅去黄土城墙。 “不要怕!” 嘶吼声音中,肩头处不知何时被枪矛拉出长长伤口,皮肉绽开中殷红血渍流淌,浸染大半个身子。 短暂的抵抗中,翻越上城头的人影越来越多,兵海交织,城墙上厮杀的人影被渐渐增多。本是在城头上指挥着弓箭手的大唐校尉也放弃了先前伫立城头的指挥,转而加入战团,向着稳下脚跟的吐蕃士卒展开攻势。 “下弓箭,换长刀,将他们撵下去!” 声音在嘈杂金鸣中高亢,小微整个脸颊几乎看不到多少完整容貌,就连颌下胡须上依旧挂着血珠,身旁尚在射箭的士卒转而换出弯刀,奋力解决着城头涌进的人影。 城头上吐蕃士卒范围迅速蔓延扩大,副将满身血污的带着人冲了过来,血浪刀光之中,人影不断的交织碰撞,杀作一团。 “校尉!现在如何是好?” “城头……城头要守不住了!” 背靠背的人影,染血双手捏紧手中唐刀,虎目在纷闹拼杀的人群中粗略扫过一眼,大声问出话语。 “城下还有多少吐蕃士卒?” “半数尚且未动!” “一万?够了!” 校尉眼帘之中迸射凶光,嘶哑的声音在血雾之中暴起。 “大唐的士卒们!为了大唐荣耀,杀出去!内城集合!” “让他们尝尝咱们李参军留下的宝贝!” 身随话动,浑身染血的校尉躲开视野中劈砍而来的阔刀,虚晃一枪向着城下挪移,视野之中,挥砍这大刀的人影一道砍断士卒的脖颈,开始向着自己发足狂奔。校尉也来不及督促其他士卒,奋力从包围圈中厮杀出血路,朝着城下的士卒掠去。 下午的风拂过城头,城墙外,蝼蚁般的人群还在向上攀爬,涌向城头。另一侧城内的士卒,持过火把扔去墙根掩埋下来的引线……。 …… 城池中。 新王大宁王面色凝重,在巨石垒起的宽长大厅中踱步,外城上震耳欲聋的厮杀声蔓延而来,透过冗长的石道,依然能清晰的看到烽烟从城头上腾起,传递前线消息的人影不断在内外城之间穿梭。 “报!吐蕃士卒已然攻城,攀上城头。” “报,数百吐蕃士卒冲破城头守备,展开城头厮杀!” “报!城头大量兵卒逃逸,来往内城!” 更多的消息被传达过来,大宁王颤抖双手有些无法捏稳拳头,越来越多的战报无疑于指向一个结局。 王城!又要在一次被攻破! 疾步冲出大厅,四处皆是被战火惊吓的百姓子民,商贩们已然来不及拿些珍贵的饰品,惊恐的拖家带口向着另一侧城门奔涌。年迈的老人拄着木纹拐杖,急躁的迈着站立不稳的步子追去抛弃他们的亲人,谩骂之中哀嚎的声音传出……。 目光从匆乱的街道上收回,大宁王压下腰间手柄,抽了出来,刚要去往内城城楼,却被匆匆而来的阿土衮一把拉回,语气中有些颓丧。 “可汗,咱们该撤了,吐蕃动用三万兵马兵卒,这回本就是打算将咱们一网打尽。” “吐谷浑接连在战火中重创,再次咱们已经没有再战本钱。” “逃吧!王城,守不住了!” 话音落下,阿土衮嘭的一声半跪身前。 “我愿辅佐可汗离开城池,我们去望西陲边境,向大唐借兵。” “待大唐大军来领,整个王城定然还是大宁王你的。” 身在大唐数载,加之自己本就不喜刀剑,此番也不能帮衬上一点,抿抿嘴,沉默了一阵。 再抬头时,大宁王面庞上显出一抹坚毅之色。 “逃?能逃到哪里去?” “大唐士卒身为异族人确有战死决心,咱们荒原上的勇士怎能在此时退缩?” “通知下去,死守!与大唐上士卒,与整个王城,共存亡!” 远方的城墙下,厮杀声沸腾一片,隐约之间有‘打开城门’之类的话语。 不久后,吱嘎的城门响动声在整个王城中响起。 大宁王登上内城城头,目光从这些破碎衣甲寥寥无几的士卒身上略过,望去外城上挤满吐蕃士卒身影的城墙,苦涩一笑。 “这王位堪堪坐下不过几日……” “被大唐庇护下的王城……难道也经受不住这等厄运的降临……” 第399章 我李闲,不同意 “庇佑……” 长孙皇后在说道这句话语时,面上带着一抹萧瑟,轻叹一口气,朱唇微启。 “附属国度固然如同大唐兄弟姊妹,可如今的吐谷浑却成了大唐一块心病。” 话语似乎只说了一半,欲言又止的神情落去一旁的李闲眼中,微微惊诧。 几近夜幕,长孙皇后突然访府,这样的事宜着实让李闲都有些狐疑,不知晓到底是何种事情方才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李靖和红拂女战战兢兢的坐在长孙皇后身前,也不敢多问,皆是看着精神委顿的长孙皇后述说着昔日吐蕃与大唐旧事,转而又为有意无意的提到吐谷浑之战,以及现在的处境。 眼见一盏茶的时辰,李闲也未从中听出个来龙去脉,索性在一旁插过话语。 “皇后娘娘,这心病一词从何而来?” “吐谷浑虽是大唐附属国度,如今初建完毕,又有大唐公主入吐,算起来咱们大唐待见他们不薄,难不成他们还能在此骨节眼上起兵造反不成?” 唉~ 美眸在李闲身上打量一番,招过手臂,示意对面的李闲依坐身侧来。 素手拉过李闲手臂,略显冰凉的手指拍过李闲手背,美眸从李闲五官上细细观看。 “李闲啊,说起来你这孩子颇受陛下和本宫器重,聪明机灵,与世无争,与质儿称得上郎才女貌的一对。” 唉~ 又是一阵清幽叹息传出,长孙皇后有些惭愧的避开,目光望去李靖夫妇两人。 “造化弄人啊。” “使臣冯德遐先前按照大唐礼仪与吐蕃回礼,一切皆为顺利,可这不长眼的使臣贪恋吐蕃皇室宫廷青稞酒,贪恋两杯。期间事先提及东突厥和吐谷浑都被大唐赏赐过大唐公主,作为两国交好的事宜,便有之后吐蕃使臣前来大唐求亲一事。” “眼下吐蕃大相禄安瓒访唐,以攻占吐谷浑为借口,意欲让大唐将长公主下嫁……” 言语说到这里,长孙皇后真情流露,忍不住又从眼角中挤出清泪,声音随之更咽起来。 长公主? 李闲触电般抽出手掌,整个人当即愣在当场,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孙赞干部这孙子竟是惦记着大唐长公主? 这是明白了要和自己抢媳妇的节奏? 头皮一阵阵发麻,心中像是有东西狠狠的聚拢心脏而后狠狠的摔到了地上。 对面的李靖和红拂女也是一阵骇人,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安静的厅堂中,仿佛在这个和煦的四月末也降下了一场冰雪,让整个屋舍随之变得冰冷起来。 半晌。 李靖咬咬牙关,腮帮肌肉鼓胀,而后压下心中怒火,根根银针般的胡须下嘴唇轻嚅。 “只怪微臣掉以轻心,当初虽是发觉吐谷浑大军撤离缓慢异样,并未多想。” “微臣愿再度远赴西陲收复失地,顺带拦截吐蕃大军,再次威震西陲,挫挫吐蕃士气。” 言语之中,李靖一拳锤上大腿,豁然站起拱手请命。 长乐公主地位尊崇,纵然是李靖也不远这等事宜发生,更何况吐蕃这算是触及大唐皇室威严,身为臣子当仁不让。 按压膝盖上的手指蜷曲,李闲心中怒骂使臣千遍,同样起身领命。 “三万兵卒,我和家父同去,定让这些吐蕃蛮贼滚回高原。” “我李闲愿以人头担保,还望皇后娘娘恩准,明日便再启征程,打断他们狗腿。” 李闲心头憋着一股怒气,不单单是对于吐蕃这般蛮横攻占吐谷浑一事,更是为抢夺长公主一事。 这他娘的哪个脑袋被门板夹过的人,会想出此等招数? 是他娘个求人的就该拿出求人的姿态,拿着一个刚成立的附属国度撒气?给谁看? “好,好。” 长孙皇后伸手扶起父子两人,美眸之中雾气腾起一片。 素手拂过止不住掉落的泪珠,言语都有些颤抖起来。 “本宫知晓你们父子俩忠心耿耿,也知晓李闲这孩子乃是一个血勇义气铮铮铁骨的汉子。” “如今大唐大战初歇,西陲之战不单单战事艰巨,也让整个大唐国库为之一空。再启征程尚且需要粮草兵卒作为前提,还有这些无辜的子民们,也需要生存……” 李闲双目赤红,紧紧攥过拳头,隐隐之中似乎猜到了长孙皇后要说出的结局,拧过眉峰,低沉沙哑的声音缓缓问出。 “陛下他……如何说道……” 停下絮叨话语,昔日坚强的长孙皇后已然有些失态,像是街坊之中痛失孩子的母亲一般,吸吸鼻翼,重新拉上李闲的手,有些更咽。 “李闲啊,你莫要责怪陛下。” “陛下他心系万民,为天下苍生操持,很多事身不由己。” “这乃是本宫的意思,大唐不能任由吐蕃趁虚而入,将方才辛辛苦苦攻伐吐谷浑得来的声威,就这般付诸东流。也决然不容许收留下吐谷浑,便弃之不顾。更不容许西南边陲成为第二个流离失所,遍地难民之地。” 缓缓吸上一口气,长孙皇后似也从中感受到自己的失态,兀自压抑心中怒火和怨气,平缓起语调。 “李闲啊,终究还是皇室亏欠你一个风光的婚礼……” 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便是李闲初次听到长孙皇后肺腑之言时,心中所想。 为何偏偏这等事宜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战败之国,本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偏偏要顶着一个东方大国的名号,一手将吐谷浑这个拖油瓶支撑起来! 为了一个虚荣的强国大国之名,硬生生要将自己幸福作为陪嫁? 攥紧拳头极限收紧,指甲深嵌进瑟瑟发抖的身躯,似乎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感觉,李闲猩红双眼中充斥怒火,心中不甘声音叫嚣。 沙哑低声的声音,在整个宁静屋舍中响起。 “陛下同意,不代表我李闲便同意。” 天光似乎在这一刻也就随之黯淡下来,李闲缓缓抬头迎上长孙皇后雾气朦胧的美眸,嘴唇轻嚅说出坚定话语来。 “为何会是我?大唐子民千千万万,幸福的家室千千万万,为何偏偏要我牺牲?” “我曾经许诺,要给长乐公主一个闲适温馨的家,门前花开花落,躬耕田间阡陌。身为大唐男儿,我不能食言。” 郑重向着长孙皇后揖上一礼,李闲转身乡镇屋外走去。 “我本是闲散逍遥的一人,没有帝王般心系天下的壮志。” “抱歉了,我不同意。” 第400章 两人铁打的好友 李闲有些抑郁。 自己这个穿越而来的人影,本是仗着对后世的事宜了如指掌,想在这大唐盛世之中,独居一隅,过起自己的没有朝九晚五,彻夜加班的小日子。 可似乎命运在这个异域国度也不愿轻易的放过自己。 先前以一个世外人的态度看淡这些是是非非,稀里糊涂的被这个大唐帝王坑过一遍又一遍。 西陲之战中,有了自己出生入死的伙伴程处默和秦怀道,已然不知不觉中,对这个处处不便的异域中体会到了难舍的友情。歪打正着的遇到了那个恍若丁香一般的女子,可偏偏命运多舛……。 静静的坐在北屋院落的破木屋中,微微燥热的风拂过窗棂上粗糙厚纸,哗哗细响中眼眸中不觉间滑落到了案桌,安静躺着的笔触和剩下的纸巾似乎不经意间勾起对昔日的追忆。 “这是什么?竟然也能书写。” “你瞧瞧这个纸张,绵柔轻薄,当真神奇” 那张惊心动魄的面孔上有着欣喜的神色,懵懂之中带着几分俏皮,让人不禁生出几分爱怜。 诗会偶遇时听闻自己诗篇时灵动眨动的眼神,柳荫下依偎而坐畅谈着未来两人田园生活……。 不知何时眼眶有些湿润,李闲伸手拂去脸颊湿痕,自嘲的笑笑,低喃出声。 “昔日讲述着别人的故事,悲叹的指指点点别人故事的凄美。”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 目光扫过从系统中兑换出来的铅笔,纸巾,书册等等,李闲转而大笑出声,推门而出。 “去他娘的命中注定,劳资前来是享受大唐盛世,不是在这里苟且偷生!” “我命由我不由天!你皇帝老二没种,我李闲可不怕!” 重新换上欢笑,李闲向着探出头颅的红拂女打上招呼。 “阿娘,我出去走走,区区便回。” 两宿未睡,加上一日静静闭关,红拂女陡然看到迥然不同的李闲,有些愣神,惊诧的点点头颅。 “去……去吧。” “早些回来……今日熬了些滋补鸡汤……” 迈出轻快步伐的背影,随意挥挥手,回应一声。 “知道了。” 乍一出府,便迎上撞上两个凑在一起争论不休的人影,在看到李闲出门的一刻,赶忙收住话语,愣上一息,迎了上来。 程处默和秦怀道一左一右搭上李闲肩膀,对视一眼,点点头颅,话匣随即拉开。 “李兄啊,陛下所言也是最坏选择,听闻阿爹讲昨日辰时已然向陇右兵卒下达南下圣令,想必是要痛揍吐蕃那些贱胚。” “对啊李兄,你小子可别胡来,咱们哥两个已经向陛下递交请战书,替你去边陲上多砍几颗头颅浇灭你心头怒火。” “陛下也是有难言之隐,高居尊位,一言一行皆是在无数双眼眸下,既要保住大唐全境安危又不能输上大国气势。兄弟我无法劝你多多体谅,但望你能冷静下来……” “我程处默没有多少顾忌,仅凭你一句话语,是要抢亲还是去和陛下求情,在所不辞。毕竟向你这般大的人了,还未婚配,作为长兄的也该操持操持不是?” 两人又是拍肩头安慰又是捶胸膛保证,七嘴八舌的说道一路。 李闲将两人塞进马车,自己最后一个钻了进去,眉头微微一皱,望上两人一眼。 “谁说我颓废萧瑟了?不就是他们要迎娶长乐公主嘛?多大个事?” “他吐蕃身居高原,区区蛮夷之族能有和我李闲相提并论的资格?” “去去去,坐对面去,挤得我出气都难。” 两个劝说人影一左一右从李闲身侧移去对面,相视一眼,皆是一片狐疑。 秦怀道伸手在李闲面前晃晃,手臂被李闲挥手打开之时,开了口。 “你这是……受刺激了?” “他们可是要迎娶长乐公主啊,就连陛下和皇后娘娘也答应下来,你该不会是……” 话语尚未说完,就被程处默伸手拍向后脑勺,面上堆起笑意望了过去。 “李兄说的对,不过是些茹毛饮血的蛮子,怎能和你相比。” “就算吐蕃迎娶,也得按照咱们大唐的规矩,稍稍拖延也是竟乎一年之后的事,到时候咱们火器大成,连高原平定都能给他轰下来!” 诶~! 李闲竖起手指在两人面前挥挥,一脸正色道。 “你两可别小看这吐蕃,国力虽然落后,保障的这层龟壳可是出气的厚重。” “咱们这些生活在中土平原的子弟,劳师跋涉,指不定还未到高原皇城便会倒下一半,这种玩意叫做高原反应,地势极高所造成。倘若并未适应,初入之时脸红耳赤,心跳急速,喘不进气来。更可怕的在于深入其中会让人手脚发软浑身无力。” “就这般,你们说咱们贸然冲上前,还未开战便以累趴下,这该如何对战?” 两人也是听个稀奇,但对于李闲的话语丝毫并未怀疑,拧过眉头狐疑问道。 “李兄,这般说来,咱们大唐岂不是束手无策?” “咱们的大唐士卒可是个个精壮啊,如今陛下已然在唐土上再下招募令,将会有更多的精壮年轻士卒壮大大唐兵卒队伍,难不成各个练成那支百骑一般,也丝毫沒有办法?” 李闲瞥一眼两个文盲,掰过手指,细数起来。 “说说天时,如今乃是四月,就算此刻咱们招兵买马,囤积粮草,待出征之时也有五月,一路跋涉少说也有一月有余,到了吐蕃国境咱们也要九月。哪里终年冰雪封天,严寒的让你尿出来都能成冰,马匹兵卒将会是到大唐最大障碍。” “但吐蕃可完全相反,不用长途跋涉节省大量体力不说,还正是青稞收成季节,粮草丰盈,士卒顿顿都能吃上饱饭。对比之下,咱们大唐又要少上几分胜算。” “还有人和一事,吐蕃这等游牧之都,完完全全的全民皆兵,毡帐之中走出的五大三粗的妇人也能弯弓射上几箭,咱们想学吐谷浑那般抢点牛羊肉都得看他们心思。” 嘶~ 程处默吸上一口气,面上神色变上一变。 本是想说参战一事安慰安慰李闲,却不曾想被全盘否定。 “那李兄的意思是咱们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公主下嫁这等野蛮民族?” “这仗要打,也打不起来了?” 第401章 皇帝的心思,还是要猜一猜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李闲淡淡摔下此话,缓缓靠上车厢中,轻松的开口。 “依我看这些蛮子贼心不改,倘若打的不痛,灭不了他们心中的想法。” “这兵卒连登顶的机会没有多少,咱们当该如何征伐?” 程处默和秦怀道听着有些自相矛盾的话语,好奇的望向李闲。 晃动的马车中,李闲嘿嘿一笑,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依我来说,婚嫁一事还是不能推辞,吐蕃这贼子这般心急着迎娶大唐公主,为的不就是能我自家百废待兴的国度争取些发展时辰嘛。威胁吐谷浑便是想将大唐下嫁的更为重要的人物,来将两国关系稳固。” 前倾起身子,李闲手臂撑上膝盖,神秘一笑。 “依我说咱们大唐君王在朝堂上立下誓言并不够,干脆当着周遭四邻的使臣下战书,告诉他吐蕃不撤兵来年便直捣黄龙,一来不影响咱们的兵威,二来也让周遭四邻看到咱们大唐对待吐谷浑的态势。” “当然了,要下嫁的公主定然也不是整个大唐身份显赫的公主,而是想先前一样,随便找寻个皇室宗亲嫁去。倘若吐蕃不愿,便是自己主动向咱们大唐挑战,也给咱们一个开战的绝佳理由。” 不待两个听得有些朦胧的人影,李闲继续细细解释。 “咱们大堂嫁女总得是有个陪嫁吧?吐蕃子民信佛,咱们便陪嫁一批高僧大肆去宣扬佛经,洗涤他们好战的性子,让他们整日安静在整个国度之中吃斋念佛。” “对于这些僧人,咱们大唐也不该吝啬,即是远走他乡也要时不时给他们拨点钱财,给当地的百姓盖盖庙宇,改日我再发明些活字印刷术,给他们没人发上一本册子,全国也就逐渐在浮嚣之中沉淀下来。” “若是这些都能实施下来,百姓有了大唐寺庙的接济,更多人信徒便会产生,将他们输送些万物有灵,不该杀伐的理念,甭说这战场杀人,就是脚下有个蚂蚁这些子民们也不会轻易踩塌。更何况没有肉食的补充,士卒不见得能有多健壮,青年也不见得能有多少斗志。此消彼长啊,不出个三五年,谁还会听吐蕃可汗在一旁叨叨?” 高谈阔论完毕,秦怀道总感觉这其中是不是有些太过简单,扭过头颅。 “李兄,这行吗?” “吐蕃敢在咱们大唐大军之后强占吐谷浑,倘若硬撑着对抗,似乎咱们大唐附属国的地位荡然无存。” “这玩意就叫做打肿脸充胖子,你好好想想,能带走的金银牛羊,咱们大唐全然掳走,吐蕃占去又能如何?陛下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有些搁不下颜面,毕竟这新王算是咱们麾下的一条忠犬,别人打了咱们的狗,主人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李闲滔滔不绝,一天一夜之中,也将整件事来龙去脉想了个彻彻底底。 归根究底,乃是李世民有让诸国臣服的心。 劳民伤财的战事不可能频频而出,因而对于这份宣扬国威的征战看得格外重。 再者,神兵利器尚未问世,更多的则是和这些周遭四邻的和睦相处,毕竟大战之后总是大唐羸弱之时,万万不能在此时期让其他国度联合剿唐。 “宗教制人?” 程处默算是明白了李闲此番话语的真正含义,听着虽然舒爽无比,但面容上城县一抹奇异神色。 “削弱吐蕃青年斗志,让他们滋生安逸闲适之心,整日中吃素咽菜,要不上几载,就他们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部族,又如何与我们雄雄唐兵对峙?” “李兄,咱们相交数日。我还是第一次发觉,你这主意……怎么就那般阴损呢?不过,我喜欢,哈哈哈。” “不费吹灰之力,坐享其成。” 呃……。 李闲当即为之愕然。 我阴损? 这乃是大唐历史上真正发生的大事好不! 当年文成公主入藏,咱们圣明的君王,不就是这般做的嘛? 甭看此时的李世民痛心疾首,完全以为大义灭亲,甚至于甘愿牺牲子嗣的代价来换回,这份恩德注定要让群天下人都知晓,而李世民这个君王在所有人眼中,将万古长存。 摆过手臂,李闲抄的两人挥手。 “不说了,吃饭去,帝心如渊,哪个皇帝会在紧要关头不留上一条退路?” “你们俩也早些回去皇宫,想必啊,陛下还在等着你两进谏呢。” 程处默微皱眉头,似乎有些不太明了李闲话语,但秦怀道似乎从中明悟一二。 臣子是做什么的?为陛下谏言进策,跟随着陛下唱戏的!就是要演给这些外族使臣来看! 如今陛下已将攻伐的语气说死,算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作为君王,李世民已然将自己雄心壮志演绎得淋漓精致,将大唐的勇武诉说的明明白白。 身为手下的臣子,理应配合着君王唱出苦情戏,将李闲的谏言讲出,再苦苦哀劝也不会拂去大唐威严。 郑重向着李闲揖礼,秦怀道懵懂的脸庞上显出一模笑容。 “李兄啊,你口口声声说圣心如渊,可这猜测起来却完全没有丝毫敬意,甚至于将陛下此番如此反常婆媳的一清二楚,兄弟我算是服了!” “刚刚说的计策,一来佛教输出针对吞并整个吐蕃指点一二,而来将嫁娶公主一事作为让步,给吐蕃了该有的退路,或许让这些蒙在鼓中的吐蕃人很难拒绝。” “区区几句话语免去一场浩劫,西南边陲又将少死数万子民,高啊,实在是高。” 不耐烦的看着又要揖礼的秦怀道,李闲拧过眉头,连连摆手。 “去去去,就你小子聪明!” “去往大殿之时,别当自己乃是拿捏帝王的主,免得灾祸降到自己头上浑然不知。” 两人就地催促马夫勒马,一人牵去一匹士卒胯下马匹,朝着皇城飞奔而去。 马车上的人影微微掀开帘角,脸庞上似乎并未太多的喜悦。 “或许吐蕃的战事就此按照历史轨迹一掠而过,然而这个落魄的民族确实有着能攻伐到咱们大唐长安的一天,或许火器的制成时日好要好好向前推一推。” “至少,削几分吐蕃锐气。” 轻喃声中,李闲招过手臂。 “去火器营。” 第402章 文治教化 李世民很恼火,清晰的能感受到鼻息中喷出的两道火焰。 三位皇子在长孙皇后那里求情,长乐公主在凤阳阁以泪洗面,整个皇宫后院乱做一遭。 太极殿中寂静一片,除了几位大臣干条条的喊上一句公主决不能外嫁之外,便没了对策。一些臣子壮着胆子说上一些与下嫁沾边的好处,但提到长乐公主时便刻意避开不再言语。 关中各地的调兵遣将,全国各地的征缴税粮,街坊长街上也盛传着招兵的征文,给所有人一个危险的讯号! 大唐,不畏前路,要再次征战了! 李世民着实不想发动这次消耗甚大的战事,需要有一个人提出完美的计策,配合自己唱这出好戏。 太极殿中,武将比之往昔增多不少,西征的大将们也早已回归早朝,诸如牛进达,李靖程咬金等诸位大将,人人身披银甲,黑压压一片。文官已然尽数到场,手捏笏板,神情肃穆。 殿内讨论激烈,诸多武将杀气腾腾请战声此起彼伏,掺杂几位老将骂骂咧咧的此话,热闹的如同沸锅。对面殿侧的文臣弓背谨慎的提出谏言,无一例外被武将们连连骂退。 荣公公匆匆而过,从沸腾喧闹的殿中穿过,躬身在李世民耳侧轻语两句,李世民皱起的眉头微微舒缓。 “来的真是时候,宣两人进殿!” 这段时辰李世民也格外关注李闲的反应,知晓李闲在一日消沉中逐渐恢复活力,心中便以猜测这小子定然是有好的计策,因而特意召见西征战场上归来的程处默和秦怀道,知晓这两小子定然会从李闲口中套出话语来。 缓缓压下手掌,李世民压下嘈杂,面上浅笑。 “诸位爱卿,西征之战告一段落,涌现出诸多年轻后辈,思绪活跃。” “今日,朕特召程处默,秦怀道两位激流勇进的年轻小将共商战事,且听听他们如何说道此战。” 苏定方听闻此话,心中一动,拱手上殿。 “这两位小将皆是出过奇招的小将,比起咱们这些老骨头更为滑头,如今纷杂的战事,或许集八方贤能,还有奇策。” “只可惜啊,李闲如今身在火器营操持,不能分身前来论战出征,倒是个遗憾。” 李闲之名在西征一战中早已声名鹊起,诸将对他也并不陌生,纷纷微微颔首。 话音落下,恰逢程处默秦怀道两人随着荣公公步入大殿,程处默调笑一句。 “吐蕃蛮子求亲,索要迎娶之人正是李闲心仪之人,此番心中悲痛,不愿上殿。” “此计策也只能由咱们两位为之代劳。” 说起此话,诸将为之沉默,李靖脸庞更为黯然。 李闲与长乐公主之间早已在诸臣之间传的风风雨雨,明眼人也能看得出来,陛下也对着门尚未锤定的姻亲格外看好,至于硬生生从中间差上一刀的吐蕃,着实令人可恨。 吐蕃之策很简单,昔日并未在大殿露面的秦怀道三言两语将此事讲述的格外清晰,提出三点总结,层次分明,殿内的大臣们一听既懂。 “吐蕃入佛,以佛教教义‘四缔’‘三法印’来教化这些蛮夷子民,摒贪欲,去嗔恚,勿愚痴。倘若佛光普照着实能行,吐蕃部落分散,如今虽是统一,可眼下各部落间纷争不断,佛学传颂倒算是能帮上他一臂之力,尽快将国中部落收纳麾下,或许可以一试。” 长孙无忌皱眉静思片刻缓缓开口。 “只是这等计策是否太过冒险,倘若吐蕃排斥入佛,倒让咱们为之难堪。” 秦怀道微微抖动手臂,露出手臂,笑道。 “李闲还有一策,便是让大唐顺应吐蕃请求,选取一皇室宗亲替长乐公主入藏。” “不乏带些农桑技术,佛寺高僧随行,打消吐蕃猜忌念头。” 嗨。 一声不屑言语发自殿侧,五大三出的尉迟敬德上前,上下打量一眼秦怀道,扯起粗喉咙。 “我当是什么好计策,还是要让公主随嫁示弱。” “咱们堂堂大唐,凭什么要想此等国度低头?” “依我看,还不如率军前去征讨,端了高原皇室,流放孙赞干部做个孤魂野鬼,但时候看他有多少本事,还能在高原上折腾!” 捋过颌下长须,高士廉缓步跨上大殿,招手让尉迟敬德安静,方才缓缓开口。 “不战而屈人之兵,乃属上策。” “教化之国在昔日之中尚且不曾出现,至于是否可行不得而知。” 缓踱两步,高士廉昂起头颅,拱手朝着龙座一礼。 “岁为上策,但如今大唐枕戈待旦,纵然是起势,也要足够磅礴,方能令诸国胆寒。” “西陲边境上仍需大展神威,挫挫这些蛮人底气,选公主和亲一事方才能让大唐扳回一局。” 话语落下,不少臣子微微颔首,整个大殿的呼声渐渐统一。 高坐龙座的李世民拂袖而起,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大唐起势,朕为的便是敲打敲打这些诸国的试探。” “至于让这些尚在刀耕火种的子民入佛,简单的技术或许不够,带去些陶器种子,宣扬玄奘前往西方天竺一事,朕要看到这些子民们对神灵的敬畏,对他们所用所食的感激!” 言罢,李世民阔步走上玉阶,负手而立。 “礼部尚书,向鸿胪寺递交国书,告知他们,大唐知晓吐蕃渴望和解一事,倘若再度胡作非为,朕定会亲率王师,去往西南高原走上一遭。” 礼部尚书拱拱手臂,躬身推出大殿。 与此同时。 灯火通明的鸿胪寺厢房中,禄安瓒隐隐不安,来回踱步。 大唐皇城中兵马嘶喊响亮,征兵布告和激励生育告示铺天盖地,隐隐让禄安瓒有种错觉。 西征一战似乎大唐从吐谷浑掠夺太过丰盈,依此让整个耗损接近持平。 先前的强势似乎也在鸿胪寺度日如年中消磨,甚至于有那么一刻,禄安瓒有些动摇……。 宦官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有士卒高呼的声音传来。 轻颤中展开锦绣黄绢,看着大唐帝王开出的条件,禄安瓒心中竟是格外的踏实。 “文成公主?” “……咱们到底,是否退让……” 第403章 捷报连连 “捷报!吐谷浑捷报!” 身影尚未出现,尖细悠长的言语已然彻响宫宇外围。 静坐软榻的李世民为之一惊,思绪从这场势头赌博中抽离,抬头望去阳光正好的殿外。 捷豹两字入耳,李世民心旌摇曳,颇显失态的起身,阔步越出殿外。 气喘吁吁的荣公公脚踩急步匆匆而来,见李世民立在殿宇门口,神情惊诧略带愠怒。 “何事惊慌,为官数载不知晓这里乃是朕就寝之地?” 迎上这股吃人似的目光,荣公公仓皇拜倒,托举双手。 “请陛下恕老奴禁宫失仪之罪……” 李世民无暇这些冠冕之词,挥袖打断荣公公话语。 “是何捷报?从何而来?” 荣公公这才诚惶诚恐抬头,堆起笑脸。 “三千兵卒镇守吐谷浑宣告大捷,吐蕃大将与昨日率领兵卒打道回府。” “这便是吐谷浑今日辰时发来的边陲急报……” 三千人马能在吐谷浑那摇摇欲坠的城池,抵御上吐蕃三万兵卒? 李世明当即一愣,目光凝与战报上有些难以置信。 倘若是在大唐边陲的坚固城池,李世民或许能相信一二,这可是仿制大唐的吐谷浑啊! 他们的城墙堡垒,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坚固了? 眸子中映出皱眉愣神人影,荣公公脸堆媚笑,解释道。 “大唐百骑之首李闲,与攻伐吐谷浑城池之时,遣西羌族与吐谷浑士卒决战。为保胜利特意命手下兵卒在入城之中悄悄将剩余火器埋下城墙,做为最后鱼死网破防卫。” “不曾想这些火器并未派遣上用场,倒是在守卫吐谷浑一战中被点燃,五百米长的城池瞬间腾起漫天黑烟,砂石崩飞,大地震动,尚在攀爬攻城的吐蕃士卒当场殒命。当初在石头城所见一幕尽数发生在吐谷浑外城,大将论钦陵心中震骇,随令手下兵卒撤出吐谷浑以求安稳天雷怒意。” 李世民迷惑的脸庞上总是绽起笑容,取过战报扫一眼战事,哈哈大笑起来。 “有趣,竟然又是火器!” “也不知晓这小子先前进谏纳言,所谓的吐蕃入佛,敬畏神灵和这次战事是否有些牵连。” 将战报重新放置起身的荣公公手上,李世民龙颜大悦,大掌在战报上按按。 “论钦陵好歹也是一代吐蕃大将,竟被这神灵传言吓得屁滚尿流,朕倒是有些好奇,李闲这罐子中到底是装了些什么!” 转为拂过袖袍,大步跨前。 “将这份战报传至鸿胪寺,看看这群吐蕃使臣,当该如何收场。” 寻常的一句话语在李世民口中传出,却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 阔步行走的身影走上长廊,隐隐从前方传出话语。 “这个李闲……真是让朕出乎意料。” “是时候看看火器营,让这小子给这些时辰们,也露上一手。” …… 一骑飞骑蹿出皇宫,红缨在光尘中飞舞,马匹在长街上飞奔。 刚刚知晓卑鄙的吐蕃士卒趁虚而入攻入吐谷浑的子民,满嘴愤恨之词,就连长街上的一些商贩也暂时歇业,意欲聚众声讨堪堪进城几日的吐蕃使臣。 昔日旧怨加上今日恩仇,迅速在街角坊间传开,簇拥人群陡然间听闻长街飞骑嘶喊。 “震天雷再立军功,助三千甲士击退三万吐蕃士卒,大唐雄武!” 话语由长安主街,雄浑席卷整个分叉街道,响彻众人耳畔。 骂骂咧咧的人影随之噤声不言,在细细听闻话语始末,蓦然爆发出一声欢笑。 “他娘的,真是过瘾!咱们大唐利器又让这些卑贱小人屁滚尿流!” “哈哈!有利器再手,咱们大唐固若金汤,哪怕是千里之外的吐谷浑亦能在大唐庇护下护个周全。” “那可不是!李府上的李公子所制造之物,哪一样不是惊世骇俗的神仙器物?就这些吐蕃蛮子也敢大言不惭的妄取大唐公主?不怕咱们的利器在吐蕃皇城开花?”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也不瞧瞧他们满脸粗毛猴子模样,那里是俊朗潇洒李公子的对手,是该为大唐李公子去备下红绸锦缎将这街铺装点一番,添上几分婚嫁喜气咯。” 骤然突变的长街上,大大马蹄路过,仿佛带着春风般的阳光,横扫全城阴霾,散播希望种子。 “这李闲当真成了皇城救星,能得这些人爱戴……” 捏起一刻红枣丢进嘴中,李泰噗的从窗棂吐出枣核,带着一抹酸意。 身前管事目光抬起,望向那张遥遥望向不见身影的斥候,微微一窒,转而谄媚一笑。 “魏王殿下,李闲不过是初立大功,恰恰在最为棘手时刻有此举措,碰巧而已。” “您乃是大唐皇子,何须底下这下贱民们夸赞,您乃还是陛下心中不可替代的存在。” 茶铺周遭讨论此事的嘈杂传出,李泰有些莫名烦躁,直接敲敲案桌。 对面的人影慌忙提上茶壶倒上滚热茶水,借着热气蒸腾,李泰缓缓呷上一口。 “恰巧!恰巧!这恰巧的未免太是时候!” “初次谏言括地志,父皇尚且还未高兴半日,这小子曲辕犁出世,致使父皇亲自扶犁躬耕,对括地志一事只字未提。飞上九牛二虎之力从北域雪地弄上珍贵雪蛤,父皇却在李府中吃着什么火锅?这次恰逢括地志官员召集齐全,孤还未向父皇请示,又被这小子抢去风头!” “次次皆是恰巧?未免这小子太会挑选时辰!” 茶盏重重墩向桌面,李泰眉头皱起颇为不悦。 对面人影见李泰心声怒意,环顾四周,轻声提醒。 “魏王殿下,这里乃是茶铺……” “茶铺又有何妨?容许他李闲耀武扬威,便不能容我畅所欲言?” 眉头沉下,李泰完全不顾周遭投来或惊诧或狐疑的目光,拂袖而起,转身下楼。 在案桌上排下几枚铜板,管事匆忙跟了过去。 李泰善妒,一直以来管事心中了如明镜。 也不知晓这次,这位尚且带着任性的皇子,会有什么出格的举措来。 步下最后一节台阶,李泰站定,在穿梭人群中微微站定一息,沉声道。 “打问打问太子府,看看有何动向。” “倘若时机不错,给李闲这小子纷发去一张请帖,就说孤喜好结识些有志才俊,邀他请教一二。” 身后管事连连点头应承下来,转而面色一窒,怯生生的问询出口。 “倘若太子府也有此意……” “那便看看这小子的选择,站错了队,也不能怪孤下手狠辣。” 第404章 陌生的老友 火器营。 许久未入火器营,许茂这个戴罪之身的人影倒是尽心尽责。 将火器营环境周遭生产环境打扫格外到位,如实禀告出来的调配数据也尽在李闲预料之中。 可在禀报完毕之后,许茂有些惴惴不安,环顾屋舍左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坐在软榻上的李闲,一眼便看出这个脸庞藏不住事的许茂,有些不同寻常,指节敲敲旁边扶手,眼眸紧紧盯了过去。 “许大人,可还有事宜未报?” 许茂扭捏捏捏半晌,面露难色,微微抬头迎上李闲目光,碰触上的一刻,慌忙再度低头。 “工部尚书……密令生产翻上一番,私下调整了制造进度。” “原来计划定下的两百颗震天雷,如今库存已然有上三百余颗……” 工部尚书李闲认识,当初在制造马蹄铁之时,与这老头打成一片,更是教授了流水线作业技巧。 按理说来制造马蹄铁的功劳也够这文老对自己感恩有加,可偏偏在上次接洽火器营之时淡漠的如同不认识一般。李闲当时一心尚在陶醉屋舍精美叶问多问,可想不到本该置身事外的老头,竟是在背后偷偷插起手来。 火器不同于马蹄铁,填多少不是随心所谓,造多少更不是张口便来。 就如同如今禀报出来的这个产量,也应该在李闲自己可控之内有条不紊的进行。倘若制造太多,造成无法有效储存,这可不是闹着玩。 报效国家初衷是好,你这也要和自己商议啊! “工部尚书?文老的主意?” “文老已过不惑之年,眼下对于大唐社稷发挥余热极为操持,如今大唐马蹄铁后续生产进入停滞,也就在这段时辰之中走访一二。” 说到这里,许茂赶忙抬起头颅连连摆手。 “关于配比,在下可是按照李大人预设而来,至于这个数量乃是工部尚书亲力亲为。” “在下也是惧怕这等生产出去会不会造成挤压,方才警示询问。” “还有填充份量……也被工部尚书一口咬定……” 挥手打断许茂话语,李闲面色有些阴郁。 “去把那老头给我喊来!” 待许茂步出屋舍,李闲着实有些想打人! 要说填充份量无误,就算造成挤压也能放缓进度实现有效存放。 私自改动填充多少,这撼天雷威力如何估量?包裹的铁皮能不能破开?事先测定出来的威力该如何估算? 踱步在屋舍之中,李闲脑海之中映出文老端着椅凳坐在灼热的工坊场地,眯起眼帘浅笑查看马蹄铁生产的情景,不由得暗骂出声。 “你这慈蔼的老头子!这次怕是要给我惹上大祸!” “改日在陛下验收成效之时,着实要给我李闲捅上篓子!” 饮下一罐凉茶,略微去除心头怒火,回想起这么长时日,区区几里路程的工部尚书还未到来,李闲心中的火气又升腾起来。 正欲起身时,门扉洞开,显出老者身影。 “李侍郎如今身居四品,可喜可贺。” “老夫的河西,有些迟了。” 草草的向李闲行去一礼,文老也不待李闲客套的请坐,径直坐去座椅。 李闲听闻这声略为刺耳的话语,眉头微微一周,心中狐疑。 这老头咋了? 我李闲自问不曾愧对于他,怎的板着一张臭脸,像是亏欠他一般? 心中念叨两句,李闲并未放在心上,郑重向这位比自己官大几级的老者揖礼。 “长途奔波,让文老辛苦了。” 文老并未因李闲这句客套话语有所改观,生人勿进的面庞上浮起一抹冷傲。 “李侍郎名声在外,老夫能有这样独处的契机也是万分荣幸。” “不过眼下工部事物冗杂,老夫无暇闲坐,李侍郎不妨长话短说。” 呦呵? 这是自嘲还是将自己恶意吹捧? 李闲的笑容有些僵硬,心底中都有些怀疑,这老头乃是当真还是先前的老人? “如此便好,李某便开门见山了。” 素来不喜好热脸去贴冷屁股,李闲索性在软榻坐下,望去前方侧头人影。 “听闻文老擅自出手,多制造出一百个填充不足份量的撼天雷,可有此事?” 鼻腔中喷吐一股浊气,文老布满银发头颅微微扭转,望了过去。 “李闲啊,擅自两次是否有些排外?我一堂堂工部尚书难不成尚无任何询问生产进度资格?” “撼天雷固然是你所造,可这工部上下可是陛下托付于我圈权管制!” “仅仅这次拨发财帛足足够先前整个工部一年所需,老夫为官数十载也想看看这花费民脂民膏的撼天雷,到底是如何产量,到底是不是只够生产你所谓的数量。” 李闲似乎从这些话语中,依稀听出一些门道。 这老头八成眼馋火器营拨款太多,又将他这个总管工部的老臣架空,心中有些不服,方才会有此举。 说来也是能理解,这等能惊世骇俗的利器,倘若发明出来,赏赐还不是随心所欲的要,仍谁不愿再此分上一杯羮? 耐下性子,李闲解释道。 “这器物不用于马蹄铁多多益善,倘若爆炸人畜屋舍无一幸免,威力绝伦。任何一项皆需严格把控,才能将其威能控制手中。” “再者,攻城拔寨用量多少也应尽数在掌握之中,倘若这些分流出去的份量致使原有撼天雷不能制造该有的威能,岂不是等于白费?战场上瞬息万变,那里有诸多契机容你再次安置?再次爆破?” 文老靠向座椅,微眯眼帘,执拗到额摇摇头颅。 “李侍郎,你我相交一场,应该了解老夫的脾性。” “老夫并非不愿为朝堂办事之人,更非不愿接受新鲜事物之人。当初的马蹄铁工坊说改制便是改制,老夫并未多言一句。如今的火器营财帛出自工部账簿,老夫定然要掺和一份,及时对朝堂的负责,也是为工部数万匠人们争取一份合乎情理的说法。” “撼天雷虽是传至西陲之地,皇城之中陛下亦是将此物引爆过。你两百个能伤人,如今的四百个如何不能伤人?身在国公府邸,出生锦衣玉食,纵然不知晓柴米油盐金贵。区区一个盛放的器物改制成为铁皮,如此奢华之事,老夫既往不咎。“ “可身为朝堂命官这一分一文都要花在刀刃上的道理你可知晓?” 老人长身而起,拔高的视野微微下垂,望去李闲。 “两百两个撼天雷,说起这等数量,似乎与李侍郎麾下百骑数量颇为契合。” “难不成李侍郎有心培育着百名兵卒,可曾想到同在战场上奔涌拼杀的其他大营将士?” “李侍郎啊李侍郎,战场功勋,不是这么捞的。” 第405章 我就在这,你敢打? 李闲着实有些无语。 自己按照硫磺稀有数量方才定下的生产数量,却被东拉西扯上了百骑,更是扯上了更为遥远的功勋? 面上流露苦笑,李闲开口道。 “文老有此赤子之心着实让李闲敬佩,可……可你知晓有次品和废品一说?” “言语总是苍白,倘若文老不信,自去引爆两枚作为对证,一试便知。” 哈哈哈。 老人负手走向空洞窗棂前,目光远去正在制止众人生产的许茂,心生不悦。 “一点滴墨可使池水污浊,一滴鸩毒同样能致人死地,何须为了一个声威浩大而铺张浪费?” “李侍郎吗,这些日来皇城之中,两度传开你在西陲边境上引天雷灭众将的传言,为了保住这分名声,为了那黑烟滚滚,声震四野的可怕景象,你着实有些剑走偏锋了。” “年轻人当该脚踏实地,不该渴求这些虚荣名利而迷失其中。” 深深吸上一口气,李闲骤然发觉这个老臣不是一般的难对付! 想象力格外丰富不说,还格外的固执,固执的让人头疼! “身为官场同僚,又是工部尚书,我李闲尊你为文老,敬重你三分,可任何事宜都有度量!” “我即是全权为火器营负责,这火器营中一切理应由我李闲掌控。工部尚书总揽大局,只需按照时辰等我结局出来便成。” “文老,你这手,伸得太长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任谁都有忍耐限度。 软的不吃,李闲也索性翻脸不认人。 哼! 名为文老的工部尚书怒拂衣袖,挺直的躯干停在窗棂前,微微测过头颅。 “李闲,马蹄铁一事,老夫依托于你受益良多,方才会屈身而来。” “这些时日之中,你西征凯旋誉满长安,执着与这些名望执念,渐渐迷失,哪里还有为人臣子对陛下的敬重,对皇子的敬重,对上属的敬重?” 豁然转身,浑浊老眼陡然厉芒乍现,微阖眼帘,一步步缓缓走来。 “一人掌控?好大的口气!” “你这是仗着陛下的宠溺,排除异己,只手遮天?麾下匠人,训练百骑吃穿用度赛过国公,你真当我们这些三省六部形同摆设?” “区区二十岁芳华,竟是想着独断专权!黄牙小二,就你这幅不停劝眼的品行,何德何能掌控国之利器?” 语气骤然间加重,整个屋舍之中充斥着一股浓浓火药味道,直到此时李闲还有些莫名其妙,就算是这位老臣乃是想从中火器营中占个名头也大可不必这般闹掰,难不成再利益之余,还有些其他事宜? 李闲一向自认为心境随和,与世无争。接受火器营算是受李世民之托,不得已而为之。 倘若硬要拉上什么荣耀名誉,和什么专权独大,为自己谋私完全有些给岳飞强灌上无须有的罪名一般。 积压许久的怒火也终是在此刻爆发,李闲冷冷起身,眸子中泛起一抹寒意,平视身前停驻脚步的老人,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 “文老!” “就我这个黄牙小二,你日给你亮明,整个火器营自今日起,麾下五千名士卒,五千名工匠,尽数听我调度,不得违抗!” “今日,也将是你这个外人,最后一次踏进火器营重地!如若再犯,当该依仗陛下圣谕,当即斩杀!” 文老任职工部尚书数载,本是制作兵刃器具,与开采矿山的长孙世家合作已久,一来二去甚为相熟,自然有几分情面。 可堪堪就在方才,被一个年岁小上自己两轮的下官威胁,这样的结局着实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听闻耳畔冰冷的威胁,文老凝重的面庞忽然哈哈一笑。 “大唐建国近二十载,从未有过下官对于上属的威胁,羁押太子,抨击群臣……” “我乃前隋便以入宫,贞观三年坐任工部侍郎,一身正直,我倒是要看看李闲,如何将我就地正法!” “莫说着处斩,就是碰!老夫也不见得你敢碰上一下!” 李闲也不是善茬,目光一凝,昔日战场上磨砺出来的狠劲也在无声无息之中散发出来。 “不信?你可以试试。” 哈哈哈。 “好啊,好。” 文老拍拍衣衫,伸出手指点点李闲背影。 “果然是声名大噪的少年郎!” “老夫就在这里等着,倘若这屁股上不挨上两板子算你胆小如鼠,抽的轻了,算你小子徒有虚名!” 话语都说到这份上,李闲无动于衷着实显得没有血性,按照火器营制定下来的铁打律令,擅自改变火器营规章律令不听指挥,鞭打杖刑都是轻的,推出去斩首都不算为过。 “来人!” 李闲直直顶着勇敢赴死一样的挺直脊背负手而立的人影,话语挤出唇齿。 门扉骤然被推开,两名身披银铠的御林士卒抱拳而入。 “将工部尚书文老,拖出前院杖刑!” 声色俱厉的话语让两位甲士也为之一震,愕然抬头。 身为皇家兵卒,斩除叛党谋逆大臣不在话下,眼下这人可是朝堂之中大名鼎鼎的工部尚书,又看看是在先前制作马蹄铁被陛下亲自封赏的老臣。来火器营查看,乃是职务所在。 一个下官无缘无故杖刑上属? 这有些过分了吧?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面露难色,愣在当场。 哈哈哈。 文老目光瞥过侍卫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噗。 一甩衣袖,重新负手身后,率先抬脚迈出屋舍,豪迈道。 “李闲,不用你请。” “受刑吗?我这把老骨头会走,不用两人搀扶。” 言语之中,大摇大摆出了屋舍,径直去往前院阔地。 昔日有说有笑的老友如今和自己正面对峙,李闲这心中着实有些不愿。 一来自己本想过着无忧无虑的咸鱼生活,多得罪上一人,就多上一分麻烦。 二来,除今日之外,这个老人并未给李闲太多不适,甚至于感觉工部的那段时日反而过的轻松自在,无拘无束。 随之而去的步伐有些沉重,李闲缓缓出了屋舍,放眼望去偌大前院。 文老招呼着两名匠人,将安置工坊半人高的案桌搬出,置于阳光普照的庭院中央,大咧咧的朝着案桌上一趴,掀起衣衫后摆,露出纯白纱衣包裹的大腚,笑着指过盈盈走来的李闲。 “来啊,火器营的李侍郎!” “你倒是让老夫看看,你的官威如何。” 第406章 李闲这小子又闯祸了 火器营占地广阔,却极为紧凑。 前院被高耸的三层阁楼隔成两半,靠近营门的部分多为安置的拒马鹿砦,防止有人窜逃和外敌御马闯入。后半院则为整整齐齐的工坊大棚分列四角,全程皆有手持兵刃的御林甲士穿梭。 文老挑选的这个前院中央恰恰毫无遮掩,穿行的巡逻士卒,驻守楼阁的御林甲士,连同那些尚在淘洗硝石硫磺的工匠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少的兵卒对眼前的这一幕看的眉头直皱,情不自禁的驻足观望。那些匠人们也随着李闲步入前半院围了过来,看着场中的情形,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了?咱们的工部尚书怎么和李侍郎有些不合?看这情形是要施行杖刑?” “一个下官胆敢对自己的上属动手,未免这李侍郎也太不识局面了吧?” “嗨!方才就听闻后院中争执吵闹,莫不是两人起了冲突?这棍棒可不敢捶打啊,工部尚书一个老躯残壳怎能受得了……” “想不到啊,咱们的李侍郎对待咱们极为友善,这动起手来,可是不分情面,吓死个人。” 随后上场的两名御林甲士,手中握着军棍,迟疑的站在李闲身后,一脸苦相。 望着那张嚣张的脸庞嘿嘿笑着,李闲心头仅有的一丝怜悯也消散于无。 “工部尚书文成祥擅做主张更改火药填充,不符营地律令地十五条。” “今日利用职权嚣张跋扈,,我李闲今日明正典刑看,责令杖刑十次,以示警戒。” “行刑!” 字正腔圆的话音落下,趴俯案桌上的文老蓦然冷笑,盯着两个面显苦色,停步不前的行刑士卒大笑出声。 “好!” “老夫身为工部尚书,掌管所有工部一切事宜,难不成还无权责问?无权管授?” “今日老夫就这般趴着,看谁敢仗责本官!” 背在身后的拳头暗自握紧,李闲脸庞上浮起一抹冷色,骤然暴喝。 “打!” 两个手持军棍的士卒哪里分辨得出事宜真假?虽是依仗陛下命令投来火器营,可面对的乃是在大唐之中声望极高,威望极重的工部尚书啊! 这一板子打下去,倘若打错了,可是全家不保的节奏! 踏踏踏。 匆忙凌乱的脚步声从人群背后传来,抱着一大堆册子的许茂扒开人群,挤上最前面,在李闲身后停驻。 “李侍郎,这是怎么了,怎么……” “哎呀!” 目光不经意间瞥向院落中央趴在案桌上的身影,许茂骤然一惊,手中书册哗哗掉落地上。 一路小跑跑去文老身旁,挽起袖子拉着文老的胳膊,一脸哀愁。 “文老啊,你这是为何啊。” “方才还好好的,这是要闹成那样?” 有人劝阻,文老心中更加得意,目光一扫许茂焦躁脸庞,一把将人影推来。 “许茂,你给我让开!” “这里没有你的事宜,乖乖住嘴看戏!” “我倒是要看看这个就牛气冲天的李侍郎,到底是要一条道走到黑,还是沉浮内心,改过自新。” 见劝阻不动这位老臣,许茂这个老好人又及聪慧从的跑去李闲身侧,焦躁的砸着掌心。 “李侍郎,这可不敢打啊!算起来文老可是开国元勋……” “就连当今圣上也曾杖刑几个这样的臣子,你这一板子下去,可知晓杖刑朝堂命官的后果?” 李闲面色不改,头颅微扬。 “正因为毫不知情,所以才试试。” 李闲乃是官场上的新雏,许茂可不是! 虽是中年年纪,但心思和见识要比李闲多得多,一把拉住李闲要扬起的手臂,趁机凑上耳畔,轻语道。 “李侍郎。” “文老可是两朝为官啊!算起来朝堂上的资历可是比起长孙大人都要高!更何况这铁器和打铁铺密不可分,文老可是与皇室之中拥有矿脉的长孙一家关系匪浅,你这般做岂不是要与长孙一族彻底闹掰?” “还有啊,早些年间太子殿下也曾在工部之中学习一些刀剑兵刃的常识,你这一板子下去,太子殿下面上也无光啊!” 豁~ 李闲心头仿佛豁然大亮! 难怪文老一进火器营便怒气冲冲,一直强调自己这些日来以下犯上,这多半是替太子殿下争回一口气了? 嘿! 有意思! 冷峻的面庞上带出一丝冷笑,李闲唇角微微勾起,眼眸中闪现一抹亮光。 “那,更要一试。” 身侧的许茂看到那个冷笑和眼神,心头一抽,一丝凉意攀上后脊。 先前的李闲总是给人文弱姿态,甚至于在群臣谏言之中不吭一声,而如今从西征回来的李闲不同! 他手上沾过血! 心智更坚定!手段定然更狠辣! 几步跨前劈手夺过士卒手中军棍,李闲在周遭匠人们惊呼声中,向着文老大步踏去。 被夺走棍棒的士卒上前劝说,却被李闲一个要杀人般的眼神钉在原地,吐字冰冷。 “执法不利,你也找打?” 侧过头的文老看的清晰,此时的李闲已和先前大为不同,尤其是那眼神中闪烁的冰冷,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冷血的军卒面对敌将那般。 心头莫名升起一抹恐惧,文老下意识的觉得李闲这次八成是要来真的,心头腾起悔意之时,正欲起身的残躯蓦然被一只大脚踩塌去案桌,死死的抵上桌面。 砰。 闷响伴随着剧痛从露出的大腚上传出,火辣刺痛的触感瞬间游走全身,文老心中惊骇到了极点,整个身躯也下意识的蜷缩,手臂撑上案桌边缘想要爬起,奈何这双踩塌的大脚如山岳般沉重。 围观人群的惊呼声被李闲中气十足的暴喝压下,在整个阔院之中荡开。 “这一棍打你倚老卖老,凌驾律令之上!” 砰! “这一棍打你目无法纪,善做主张!” 文老依然感受到李闲毫不保留力量,两棍下去只让腚上肿胀老高,钻心的疼痛恍若要将整个大腚撕裂,整个挣扎的下半身也在飞快的麻木失去力量。 杀猪般的哀嚎声在李闲正义凛然的呼喊声中逐渐平息,整个人如煮熟虾子般在案桌上蜷曲。 没有鲜血飙飞的场景,撕心裂肺的惨嚎声却让在场的每一个匠人微张嘴角,掩去脸面,有些不忍再看这样凄惨的画面。 此时的李闲恍若一个冷血的屠夫,肆意宰割着脚下的活物,神色冷峻坚定。 直到十棍打完,案桌上的人影瘫软的垂下手臂,全身痉挛,大腚上的布条炸裂开碎,隐约露出渗血的颜色。 嘭。 军棍被李闲抛飞一旁,伸手拭去额头上沁出的汗珠,朝着木讷呆立的许茂挥挥手臂。 “抬走!” 第407章 陛下来了 人也打了,气也出了,李闲心中并无丝毫后悔。 顺手捋下胳臂上挽起得衣衫,大步掠过前院,面现惊骇的匠人们主动让出道路。 放眼扫过一眼簇拥的工匠,李闲眉峰一横。 “工作时辰,围观驻足,难不成你们也不懂营地的律令?” 话音落下,众人一愣,转而一哄而散。 李闲阔步而行,走到许茂身侧之时,抬手搭上满脸汗渍战战兢兢的人影,尚未开口之时,许茂浑身一个哆嗦,仓皇闪生一侧,轻颤的躬身拱手。 “文老一心为国,犯下此等戒令也是心中食古不化,并非有意挑唆。” “找寻两个人手,将文老抬去厢房,皇城中寻上一位郎中,顺带买些滋补汤要和药石,费用画在我李闲名下。” 脚步挪动一步,李闲再度将手搭上低矮下去的肩膀,余光下斜。 “听好了,自明日起,整个火器营谢绝闲杂人等,悬上格杀勿论的标志,就咱们这整个一万三千七百人,多一个,不管是天王老子来都无需禀报,就地格杀。” “出了事,我李闲扛着。” 在肩膀上拍拍,李闲知会一声。 “去吧!” 许茂彻底给吓傻了,正眼也不敢看上李闲一眼,整个人哆嗦着连连点头,视线之中那只乌黑皂靴带出细微黄土越出视线范围,方才大口喘息出声。 ……这李侍郎……是不是疯了……。 …… 四月和煦,清风中带着丝丝凉意,拂过心头总是让人止不住想去青草油油的绿地嬉耍。 身着衮龙袍的李世民面若春风,身后一群得意龙子龙孙协同,大步跨出太极宫,向着皇郊进发。 按照李世民先前规划的路线,先去皇庄游玩,而后带着三个得意皇子连同长乐公主去往火器营视察。 一来自己将整个火器营搞得神秘,太子破下先例,难免会让其他皇子心中好奇,索性去往火器营观摩一番也好让这些皇子们开开眼,也正好从这些皇子表现之中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二来便是长乐公主因为嫁娶一事郁愤几日,也正好外出散散心,顺带让她知晓现在李闲的处境,已能让这小子能安闲的投入生产,不再心猿意马。 出宫不到一个时辰,皇家马车便被分摊火器营的御林校尉拦下,禀明事由。李世民面庞微微变色,让众人先行,自己带上三位皇子,连同长乐公主驱车赶往火器营。 随行军卒火速围满营地,李世民径直去往厢房视察被仗责受伤的文老,独留前来迎接的李闲和许茂静立一侧,和三位皇子公主站去一旁。 头顶金冠的李承乾向许茂问明事由,收进龙袖的手掌暗握成拳,迈向立下的一刻,脸庞上却挂起和煦笑容。 “李侍郎,责罚用刑着实是按律令行事,可工部尚书毕竟乃是一介功勋臣子,勤勤恳恳一生,就算没有功劳,也是有些苦劳的。” “这次下手,是有些重了!” 李承乾轻轻靠近李闲一侧,声音陡然压低,却恰恰能被周遭几人听闻。 “你功勋卓越,以孤来看,当该在陛下面前悔过自新,孤也亦会说上几句好话。” “放心吧,都是同朝为官,难免有所摩擦,冰释前嫌自然最好不过。” 嘿! 李闲心中都有些惊诧! 这文老不是与你关系匪浅吗?你李承乾居然还能对我这般客气? 抬头迎上李承乾和煦笑容,李闲都有些幻觉的错觉,甚至于这道亲和和蔼的声音也变得不真实起来。 但转眼间,李闲心中大彻大悟。 今日陛下在场,自己身为臣子,说教之事纵然是李二率先开口,作为儿子的出口训斥难免有些抢逾越之嫌。 三位皇子都在现场,倘若李承乾大骂出声,没了风度不说,更是锤定了文老乃是他的势力。 李闲也不回话,淡淡一笑,拱拱手臂。 “多谢太子殿下提点。” 李承乾点点头颅,退至一侧,合过手中折扇,立在檐下长廊,欣赏起院中阁楼,倒像是先前的事宜并未发生一般。 长乐公主偷偷从几位哥哥身侧溜出,含羞的立在李闲身侧,带着一抹紧张和担忧偷偷捏捏李闲胳臂。 “你怎么回事?平素之中与世无争,怎的这次当着这么多人面,公然仗责老臣?” 询问事由乃是其一,就连长乐公主也对李闲的变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印象之中李闲可是清瘦文弱的模样,就是当时在大殿上受文武朝臣指指点点,也只字未提的将整个冤屈抗了下来。 怎的这战场上回朝,有些沉不下气来? 迎上那颗好奇的眸子,李闲嘿嘿一笑。 “没事,不过是文老明知故犯,说了些激烈言辞,多抽了几下罢了。” “不碍事,不碍事。” 嘴上如此说道,李闲心中也着实没底。 这件事由和上次太子误闯有异曲同工之处,同为李二身侧的重要臂膀,不同的是这次乃是自己动手,敲打敲打了文老。 “质儿,莫要与这小子太过亲密。” 见两人窃窃私语,一向宠溺长乐公主的李泰心中莫名一阵不悦,纵然是知晓两人有些暧昧情愫,仍板着脸胖号令一般的开口。 “这小子下手毫无轻重,仗着声威日渐壮大骄奢跋扈,跟他走得近了,迟早受到父皇惩处。” 秋目瞥一眼李闲有些不舍,长乐公主纤细手指悄悄勾勾李闲手掌,低语道。 “即使如此,你也莫要心忧,我定然在父皇面前替你说情。” 微微扬起的粉嫩面颊上展出笑颜,轻提鹅黄裙摆挪移莲步走向李泰一侧,嘟囔道。 “四哥……小子多难听,人家是有姓名的……” “李闲就在前几日方才替父皇解围,也顺理成章的助我推掉蛮国婚约,那里是什么骄奢跋扈了。” “说道起来,我还要感激他为好。” 手指轻轻戳戳柔嫩赌气脸颊,原本生气的人影展露笑颜。 “好好好,听你的。” 两人的话语传去李闲耳中,李闲丝毫不为所动,余光瞥去一侧的沉默不语的吴王李恪。 却见此刃毒手而立目不斜视,着一身暗红衣衫,沉静如水,恍若周遭一切对自己而言都是局面之物一般。或许是感受到李闲的目光,李恪微微侧头,四目交汇几息,又淡淡扭过头去。 李闲眉头微微皱起,到不是因为吴王对自己的淡漠,此人给人的感觉着实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也不知心中如何作想,似乎先前两人并未认识过一般。 自己如今身处水深火热,好歹也是买卖上联合的东家,这小子从头至尾将自己蒙在鼓中不说,此刻还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李闲回国头颅,心中暗骂一声。 “这小子还真是能装!” 第408章 事情缘由 吱嘎。 厢房门扉打开,李世民阔步而出,面上沉静如水,看不出喜怒哀乐。 冲着廊檐下一干人扫上一眼,径直龙行虎步去往后院屋舍。 李闲也尽下地主之谊,伸手邀过各位皇子公主上前,方才跟随而去。 本就狭小的屋舍,一下充斥这些人影,显得有些拥挤,独独李闲和许茂两人静静立在中央,恍若被审讯的犯人一般成为目光焦点。 许茂早已诚惶诚恐,弓下的身躯隐隐颤抖,垂着头颅僵直的拱着手臂。反而身侧的李闲好上许多,昂首挺胸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李世民也不着急询问,待长乐公主冲泡好茶水,捧在手心方才抬眼。 “好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儿,当着万余人的面仗责当朝正四品官员,下手狠毒让朕,都触目惊心!” “李闲,你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话语低沉,却掷地有声,狭小殿堂内恍若将下低垂阴云,空气也变得稠密。 啪嗒。 倒水的长乐公主心头一震,手中茶盏被这声不轻不重的话语惊得一颤,发出轻响。 纵然有些防备的李闲,此刻也心头一紧。 这李二难不成真要动怒,完全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势啊! 气势归气势,人确实是自己打的,李闲也拱手认罪。 “微臣年虽尚浅,但也懂得律令如山,性子是冲了些,臣知罪。” 或许是李世民半晌没有听到李闲的抱怨心声,反而有些不适,愣上几息方才哼了一声。 “文成祥已然交待始末,但朕今日来便是主持大局,维护公道。” “你且说说,是如何与工部尚书结怨?朕,要详尽得知!” 李闲想了想,开口说道。 “火器营乃是申国公一手交代下来,全权由我操持,所发生事宜也全权由微臣负责。” “因而微臣对于火器营管制自有一套,文老私下改制填充剂之物,将原有两百份量改制成为四百分,违反戒律,微臣依法查办。” “不过出手重些,也是迫不得已,毕竟万人目睹,总要有人开此先河。” 话音落下,周遭悉听的三位皇子和长乐公主微微变色。 最后一句看出来不像是解释,倒更像是李闲故意为之,要杀鸡儆猴啊! 这不是当面冲撞父皇吗? 【李二啊,当初你儿子闯火器营之时,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做的不错,如今这文老闯进来,我也是遵照你的意思查办,你可不能赖账。】 【那老臣故意言辞激将,说白了就是一副仗着官势欺人的主,我不拿他开刀找谁说理去?】 李世民微微蹷眉,心中自然知晓李闲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 但这事宜着实有些难以收场! 一个是如今皇城之中大红大紫的青年才俊,更是西征归来的英豪小将,一个乃是前朝归顺下来,勤勤恳恳尽职恪守的功勋元老,处罚任何一位都是心中的伤痛! 皱过眉头,李世民下一口茶水,望了过去。 “工部尚书文老向来与人为善,长期替朕操持兵戈铸造、器具打磨,可谓勤勤恳恳,鲜有与人争斗事宜。” “听闻此翻乃是他有所建议,把持了生产事宜,可明面上你这个负责火器营的侍郎却毫不知情?” 把持这个词语李闲很喜欢,嘿嘿一笑,拱过手臂。 “看来文老所言皆是事实,陛下何须再问。” 原本以为这个怒气冲冲的老臣,要在李世民面前将自己鸡鸭李承乾的事宜再度抖出,狠狠痛批一番自己独断专权的事宜,难不成这老臣也惧怕被陛下察觉,私自隐晦下来? 见李世民微皱眉头面上不悦,李闲也不敢再嬉皮笑脸,继续道。 “说来这不是什么大事,文老身为工部尚书,虽然在兵刃上经验老到丰富,可火器毕竟乃是新型事物,了解颇少也情有可原,倘若他能听劝,细细听闻我给他讲述,或许也会对火器原理释然。” “偏偏就是他有些故步自封,误认为自己观念不错,便说道微臣乃是仗着圣宠肆意妄为,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微臣独揽专权,骄奢狂傲……” “放肆!” 李泰有些耐不住性子,怎么这小子用词要扯上自己先前的话语? 怎么听,怎么有些将被自己也拉下水的意思? “文老忠厚实诚,平素之中连吹嘘话语也不曾听闻,怎会和你一个下属提点这些?” “难不成是你污蔑之词?” 有人居然比皱眉的李承乾还要急,李闲心中倒是乐了,挑挑眉头。 “看来魏王殿下对文老了解颇深,倒是微臣唐突了!” 这句话语彻底将李泰点燃! 仅仅这句话语,完全是将自己拖下水的节奏,不由得愤然站起。 “够了!” 李世民重重掷下茶盏,余光撇向身侧颇显激动的李泰,继续说道。 “李闲,你继续说道。” 悻悻然坐下,李泰气不打一处来,环手胸前死死盯着李闲。 哈哈,哈哈。 干笑两声,李闲拱手给李泰陪个不是,方才腆着笑脸说道。 “说来都是同僚,为的都是大唐江山社稷着想,平素中有些言语冲撞倒也不可厚非。” “只是理念不合,原理不通,得不到交流融合便很麻烦……” 李承乾方才从先前的心惊中回过神来,微微半阖眼帘,盯着李闲。 “无法交融,该当如何?” 轻咳两声,李闲拱拱手道。 “不合……不合打上一顿……便会合了……” 简单粗暴! 这便是李先给出的结论,要不然还得从动能势能这些物理知识给这个老臣讲授一遍? 这样耗时耗力的活,李闲可不愿接! 至少自己一手掌控,计划不变,多好! 李承乾手肘撑上膝盖,眼神之中蹦出一抹得意神色,微微前倾身姿。 “所以……这便是你的处世之道?” 【嘿呦!啥时候轮到你教训我来了,你小子身为皇室储君,整日不学正道,忌妒心泛滥方才私下之中与这些臣子结交。】 【这文老倘若不是为你先前误闯不服,会仗着一声明威前来兴师问罪?】 【教导我处世之道,你倒是自己看看你的为人之道,治国之道。一个谋逆的臣子还有理了!】 心中吐槽完毕,李闲莫名对李承乾这番问话反感,转头朝着一侧并未言语的李世民拱手。 “微臣仗责功臣在前,已是铁打事实,微臣指认不悔。” “还望陛下责罚。” 第409章 反常的三位皇子 不合就打。 听闻李先给出的说辞,李世民嘴唇微抿,有些好笑。 自登基以来,李闲还是第一个身为臣子的人,敢在自己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语。 至于李闲心声所言的李承乾造反一事,李世民早已听闻过,如今再听不过是目光略微在李承乾身上停留片刻,并未多想。 如今自己膝下的这三个皇子,自己不是正在刻意调教嘛? 李世民向来不信命由天定,反而对于这三个皇子都期待,毕竟李闲先前还曾说过长孙皇后将在贞观八年病逝夭折,如今还不是被医术搬正,活的生龙活虎。 收起思绪,李世民面上缓和不少,手指点点李闲。 “不合就打,这就是你工部侍郎感触的好事?” “先前之时,朕觉得你只是懒散,如今看来你小子油滑无比。工部侍郎如今还在厢房之中叫苦不迭,你小子倒是连乌鸡汤消肿药尽数备齐。人也打了,后事也做了,对错是非却被你小子简单提过,你让朕如何说道?” “倘若朕今日轻罚与你,日后只怕你能翻天,上揍左右仆射,朕这朝堂该当如何管制?” 端起茶盏,抿上一口,李世民努力压下想笑的冲动。 “年岁轻轻不学习些好事,竟学些官场油腔滑调一套,成何体统。” 话语能说到这份上,李闲也能猜出李世民不会重责,连忙躬身揖礼。 “陛下。” “微臣所言着实句句属实,文老一生与铁为伍,锻造除数万数十万兵刃器械,丰功居伟。” “不过和微臣之间乃是有些言语冲撞,微臣也是念在军营铁律不容侵犯方才在处世之道上游猎偏颇,要罚就罚臣量刑不当,太过严苛吧。” 嘿! 李泰心中直嚷嚷,面容上对李闲佯装出来的诚恳嗤之以鼻。 父皇不罚你,你自己还蹬鼻子上脸了? 眉头微拧,李泰心中一横,拱手朝向李世民揖礼。 “父皇。” “李闲也知晓铁律难违,可行刑之人当该由这些掌管律令的军侯操持,李闲却僭越职权,替人行刑。而在行刑之中带着私人恩怨,方才下此重手,这显然有些不合情理。” “儿臣以为,律令不可儿戏,更不是他人肆意拿捏的把柄。文老也不是街坊间的子民百姓,更应该草草了事。” 李世民闻言,微微一窒。 倒不是因为李泰驳逆自己,而是自己的这个四儿子,竟是公然要对李闲纠察不放? 皇城之中,如今的李现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他也是这些皇子之间争夺的焦点,李泰却恰恰相反? 这又是为何? 并未对于此话做出太多回应,李世民将目光移向同侧其他两位皇子,浅笑出声。 “乾儿,恪儿,你们说说此事如何处置方才稳妥?” 铛~ 李承乾心中像是敲响一面大钟,有种被李世民看透心扉的心虚。 先前设计出的一场误闯,不过是试探父皇更为试探李闲,目的便是和李闲牵连上千丝万缕的联系。 笑谈浅酌,不过是能将这个讯息传导出去,让所有人误认为两人关系匪浅。 如今被问起这个问题,倒是让李承乾更显尴尬,甚至于有些紧张。 “李闲所谓,李恪赞同。” 冰凉深邃的声音从身侧传出,吴王李恪捏过茶盏,眼神上下打量李闲,丝毫不遮掩目光中的赞赏。 “西征英豪,造物能手,通琴棋音律,知算学诗文,可谓为咱们大唐树立青年才俊典范,着实了得。” “至于名望,不在火器营之时便以名誉长安,哪里还需依仗火器威能为自己壮大声威的事宜。” “儿臣与李闲在茶铺酒肆有些买卖来往,自认李闲仗义豪迈,实为不可多得的一位友人。如此品行端正之人又怎会为了一己私欲,仗着军律动用私行?” 缓缓呷上一口茶水,吴王李恪转头望向李世民,眼神中清澈明净。 “父皇。” “儿臣以为,无论是唐律还是营地律令,严法方能让震慑、束缚发挥功效,太过松散反而不利军国重器的秘密保留。” “李闲,不但无罪,反而还要嘉奖。” 嘶~ 在场其他热恩皆是抽上一口凉气。 平素中沉默寡言的李恪,说起话来确实格外的惊人! 公然表明与李闲尚有来往不说,还直言不讳的指出李闲十个值得深交之人! 长乐公主本就单纯,哪里会想到这些弯弯道道,颇为感激地瞥向一眼李恪,乖巧的拎过茶壶,给这位平素中冰霜一般的吴王添上热茶。 不屑轻哼发出鼻腔,下一息,有茶盏推了过来,也讨要上一杯。 李闲没空看李太和长乐公主间的小动作,对这个吴王着实有些惊诧。 其他皇子与自己交涉多半遮遮掩掩,这吴王倒是生怕不知晓李世民知道一般,一股脑的尽数抛出,丝毫不遮掩半分……。 当然,离线并不排斥这等纯净的帮衬。 毕竟目前算是患难之中见真情,能在这种场合将此事挑明,还真没有几个人能说的这般轻巧。 当下也对吴王李恪生出几分赞赏和感激。 李世民的面庞上没有丝毫波动,微微颔首,在吴王李恪面上停留片刻转而望向李承乾,微微抬抬手中杯盏,示意李承乾发言。 李承乾坐在首位,手心中依然隐隐沁汗。 两位胞弟言辞截然相对,却都各个在理。 自己如今偏袒李闲,则会坐实自己误闯火器营的目的,倘若偏袒文老,这无异于又会坐实文老此行确有为自己争气的嫌疑。 硬着头皮,李承乾压下心中不安,拱手道。 “儿臣以为,火器营事宜不易外宣,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不若便就此打住。” 嗯~ 李世民长长嗯上一声,并未对三为幌子说法做太多点评,放下茶盏起身。 “此事两人皆有过错,是是非非乃是朕下放职权太过模糊,方才酿出祸事。” “好在文老所受创伤乃在皮肉,修养十天半月便能痊愈。” 阔步走向屋舍门扉,三位皇子也跟随而去,长乐公主路过李闲身侧之时,俏皮的吐吐舌头,眨巴眼睛。 “李闲啊,今日起这火器营朕便交由你的手心,全权由你把控。” 步出门槛的李世民微微停住脚步,余光之中见李闲匆忙跟来,继续说道。 “半月时辰,朕要见到成果,可不要让朕失望。” “否则,这旧账新帐便要一起算。” 李闲讪笑揖礼。 “多谢陛下宽宏,微臣定当加倍努力。” 第410章 独处的时辰 拜谢的话语说的较为顺耳,李世民威严面庞上挂起笑容。 伸手捉过李闲手臂,拉着一同前行。 “李闲啊,火器一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整个皇城也为之期待。” “朕给你在这火器营中开出先河,你可不能让朕难看。” “至于婚嫁一事,朕知晓你的心声,儿女情长的事宜,如今先向后放放……” 两人并肩而行,从家国大事到婚嫁私事徐徐道来,像极了一对投缘的老友,身后的三位皇子瞧在眼中,心绪翻腾。 紧随两人脚步的李承乾,目光盯着脚尖,耳畔细细聆听身前两人的对话,心中暗自庆幸方才自己话语的中立。 身侧一步之遥的李泰,望着与父皇与李闲的背影,听到提及的婚嫁一词,面色阴沉。 李闲在李世民的心中占据的地位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至少在朝中尚未有几人能与自己父皇并肩而行,倘若日后李闲迎娶长乐公主,再度腾起,前途不可限量。 走在最后面的吴王李恪,似是在院落中闲庭信步,沉静如水的面庞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好了!就到这吧。” 李世民收住脚步,微微侧过身来,在身后三人相继停驻脚步后,微微拍拍李闲手背。 “火器营事宜繁重,干系重大,你这便回营整顿吧。” 李闲拱手应承下来,目送一行人影离开,长乐公主随着一干人离开之时,犹如一汪清泉的眼眸冲着李闲眨眨,朱唇无声对出口型。 ‘小溪边,等我。’ 李闲笑着摇摇头颅,望着浮尘扬起的道路转身回营。 眼下那些装填不满的撼天雷需要重新挑选出来,更要为新的储存仓库选好位置,李闲安顿完一切便已是黄昏时分。 估摸着李二回宫时辰渐近,李闲套上外衫,兜了一包抽空做的小酥饼,去了溪边。 夕阳照过波光粼粼湖面折射出暖黄的颜色,清澈的水流将青草低俯去东方方向,空气中残存着阳光特有的味道混合着淡淡花香沁人心脾,凝望自由彩蝶在花丛中画出的轨迹,李闲的心神也随之放松下来。 不知过上多久,清脆悦耳的女声将沉浸在美金中的李闲拉回。 “等很久了吧?” 柔风拂过,熟悉的暗香飘来,身侧多了一双秀足,牵过衣摆,在李闲身侧蹲坐下来。 “美人邀约,怎敢怠慢,更何况静下心来观赏这难得的美景,也是人生幸事。” “少贫!” 俏脸微红,长乐公主贴着李闲肩头,转过螓首。 “文老可是四品官职,在朝中威望不小,把持着朝中兵刃铸造和农桑器具改制,与朝内将官文臣皆有交情。” “你没事抽人家四品老臣干嘛,你可知晓自父皇登基以来,心怀仁德,很少做出这样的事宜。” 李闲轻叹一声,余光不自觉落向那张担忧面颊。 “唉~” “看来我李闲在你们眼中,是一个到处招惹祸事的主,这朝堂之上怕是没了安身之所。” 先前在父皇面前还一脸正气,此番却唉声叹气,长乐公主虽是单纯倒也不笨,知道李闲又是在消遣自己,白上一眼。 “我可是好好跟你说道,你可莫要浑不在意。” “文老人脉甚广,你可要好好处理后事,倘若棘手之时,我亦会在身后帮衬一二。” 李闲哈哈大笑,忽然出手,指节勾成弧状在长乐公主琼鼻上剐蹭一下。 “娘子说的对,今后还是要仰仗娘子。” “你……你……” 俏脸在一瞬间变得通红,粉拳如雨点般落下。 “整日没个正行,在哪学的这般油腔滑调,就该让父皇好生管教于你。” 拳头落进李闲手中,入手暖玉生香,作势扯进怀中。 “我要是受到责罚,你不心疼?” 瞅上那抹盈盈坏笑的脸庞,长乐公主面上大羞,急忙抽手,却被李闲牢牢抓住没有丝毫放开的意思。 “快放手……阿秀,就在暗处……” “不。” “你你你……这成何体统……” “我就不!” 哗啦,放置在怀中的酥饼包裹掉落,滚圆的硬币大小洒落几颗落进草丛。 李闲放开手臂,将滑落的布兜捡起,扯开一角,露出其中半袋黄灿灿的酥饼来。 硬币大小样貌椭圆,乍一眼便觉小巧可爱,配上淡黄色泽颇有食欲。 长乐公主美眸中闪过一抹新奇,嘟起粉嫩朱唇。 “你这坏人,有好吃的吃食也不提前拿出,一点也不懂得待客之道。” 言语之中,探手从布兜之中拿出一颗塞进朱唇。 “入口即化,淡香酥脆,倒像是一种糕点……” 李闲索性将布兜堆去长乐公主怀里,左右四望,凑近耳畔。 “本是打算用这个支走那贪吃的丫鬟,现在不见她人影,正好咱俩吃。” “这个乃是小蛋酥,鸡蛋面粉制成,乃是孩童爱不释手的零碎吃食。” “你要是喜欢,改日做些给你。” 素手捻过一枚丢进嘴中,咬的脆响脆响。 姣好的面容沐浴在沉下半边夕阳之中,转而微微测过螓首,蛾眉在李闲眼眸之中完成弧度。 “能不能多做一些?” “三哥李恪平素中冷冷冰冰,这次忽然对你的事宜格外上心,还在父皇面前公然驳斥四哥,我想给他带些去。” “……嗯……平素中虽是鲜有联络,但这次还是要多谢他的帮衬。” 提及李恪,李闲心中感慨万千就,目光远去彤红却不刺眼的夕阳,思绪也随着归巢倦鸟游走,喃喃诉说起来。 “吴王李恪也算是一个怪人,或许这个平素中沉静如水的人影有着不为人知的想法。” “在陛下面前公然向我示好,与他平素中的冷静迥然相反。” 呵呵。 李闲轻笑出声,收回目光望向身侧佳人。 “火器营中三皇子齐聚,这又何尝不是陛下的刻意安排。” “说道起来,似乎也只有吴王最为聪慧,似乎从中读懂了陛下的用意。” 伸进布兜的手微微停下,长乐公主侧头望着李闲。 “是这样?” “大哥素来谨慎,因惧怕父皇威严一支唯唯诺诺,有时候甚至缩手缩脚,倒是与火器营中所言的那些话语更为吻合。” “三个李恪素来独来独往,王府紧闭,常常给人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可是此番却仗义执言,着实让人惊诧。” “朝内皆言四哥聪慧异常,也是最善讨父皇欢喜之人,难不成三哥比起四哥来还要聪明?” 李闲淡淡一笑。 “大智若愚,自作聪明,陛下心中自有定夺。” 第411章 这就是冲喜的地方? 晨光乍现,金辉推开青冥边沿,蒙上薄薄水雾的火器营地渐渐苏醒。 叮咣叮咣的捶打声音交织,伴随着哗哗衣甲震烁隐隐传去后院屋舍。 尚在酣睡的李闲从美梦中被吵醒,不舍得睁开眼帘,倦容上带着一抹意犹未尽的喜悦。 睡梦中。 自己大婚在即,喧嚣嬉闹被门扉隔绝,满屋锦绣红绸装点,佳人端坐床头,盖着喜庆的盖头,有些羞涩不安的玉手搓着膝上衣衫。 掀过盖头,粉嫩玉面上点缀精致妆容,熠熠闪光的金钗盘起青丝瀑布,如水的眸子羞涩欢喜,带着阵阵摄人心魄的美丽映入脑海,悸动心神。 娇艳欲滴的朱唇微微开合,恍若晨露下娇艳的花瓣,闻着鼻息间独有的体香,李闲忍不住要一亲芳泽。 偏偏是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刻,前院的匠人们,开工了……。 美梦破灭,李闲有些懊恼,起身披上挂在床头衣架上的长衫,无意间瞥向案桌上三封通红的纸卷。 挪移步子,走了过去,几行烫金大字映在朱红信笺上格外显眼。 长孙府,太子府,魏王府。 落笔的字迹让李闲心中一阵苦闷,不由自主的拉下唇角。 “果然辰时不顺,一日晦气!” 不用去拆开信笺,李闲也能大致猜出其中内容。 眼下文老被自己暴揍,陛下亲自出马平息此事,与之牵连甚广的长孙府和太子府定然是想冰释前嫌,解除误会。而魏王府的请帖着实让李闲有些惊叹。 李二面前恨不得将自己重重责罚,背后却要盛邀自己,这是要闹上哪一出? 打一巴掌给个糖吃? 火器营暴走文老一事尚未平息,眼下又将自己推上风口浪尖,李闲着实不知晓这些皇子心中作何感想,似乎生怕自己并未贴上魏王党,太子党的标签一般,脑袋削尖的拉自己下水。 不去理会这些烦人的事宜,李闲决定先去皇城之中转悠转悠,散心也罢,作乐也成,至少不要被这些烦心事所困扰。 单枪匹马出了营地,进皇城时迎面撞上匆匆出城的程处默和秦怀道,两人喜笑颜开硬生生将李闲从马匹上拉下,塞进马车。 “我说李兄,你倒是真虎!兄弟我当年被李震父子俩欺压,家父以为是执掌一军的统帅,尚且无能为力。你这倒好,一个小小工部侍郎,竟然将开国元老当中杖责。” 一上车,程处默便攀上李闲肩膀,大为赞叹。 李闲讪讪一笑,压下面前的竖起的拇指。 “你小子甭提这事,说实在,当时陛下驾临,我这心中也慌乱无比。” “要不是咬定自己无罪,加上这张三寸不烂之舌,恐怕日后还要劳烦两位为我送上牢饭。” 秦怀道哈哈一笑,从另一侧叠上手臂,架去李闲肩膀,眼睛笑得眯起一道缝。 “得了吧。” “二十万大军的搜捕你都敢躲,要是心中没有底气,你能下的去手?听到你的消息,这两日可算愁死我了,阿爹不让出门,光是看守的屋舍的侍卫都让我打翻了几个。” “走,喝酒去,也为你庆祝庆祝,就算兄弟两人给你脱险道喜。” 说罢,挤眉弄眼的看向一侧的程处默。 似是心领神会一般,程处默连连点头,脸上带着一抹奇异的笑容。 “对对对!今日就由咱们俩兄弟带你冲喜,去去晦气!” 和这两人相处有种莫名的亲切,或许乃是共同经历过生死,方才形成的一种共患难交情,更让人心安。李闲豪气的一拍大腿,随口应承。 “走!” 马车驰进闹市,行上一盏茶的路程便停了下来,还在讲述着当日杖责文老的李闲,也随着两人钻出马车。 身前身后车水马龙,木质结构的宏伟建筑耸立面前,六层高,在皇城算是首屈一指,翘起的檐角雕琢瑞兽,在阳光照射下振翅欲飞,正门处龙凤飞舞的三个‘醉花楼’大字映入眼帘,身着艳丽色泽绸缎的几个女子浓妆艳抹,手捻圆扇扭动着轻纱半掩的腰肢盈盈走来。 “呦~程公子,秦公子,稀客啊~” 酥麻的声音吐出唇角,佯装娇羞的将小扇扑打在两人胸膛,寒春的眸子斜瞥向李闲,转而钻进两人怀中,娇斥出声。 “这位贵公子有些面生,也不给奴家介绍介绍……” 程处默呵呵一笑,招过手臂。 “李闲,西征英豪,皇城才子。” 啊~ “哎呀~奴家眼拙,竟是未能瞧出誉满长安的李公子,罪过罪过。” 先前簇拥而来的几名女子自动将李闲包围,点头哈腰之时,挪开圆扇露出脖颈间深深沟壑。 为首的凤眼女子夸张的娇呼完,两手抱住李闲胳膊使劲的在胸口挤压。 隔着那层衣衫,李闲手肘已然感受到柔软的包裹,脑海中根植下的世俗观念,着实让李闲有些难以接受这般热情,讪讪的抽过出手臂,有些匆乱的摆手,与这些女子隔出半步的距离。 “那个……谬赞,谬赞了。” 风尘中过往的女子,极少遇到这样排斥的人,为首的凤眼女子微微一窒,转而圆扇遮面笑出声来。 “上这儿来了,李公子还岔生啊?” 重新捉过李闲手臂,贴近隆起的胸膛,指腹悄悄的划过李闲掌心,在李闲耳畔轻吐兰气。 “李公子莫要拘束,这里的姐妹都是推心置腹之人,能陪你谈天说地,把酒言欢,也能让你醉梦今生畅聊风月。” “是不啊,姐妹们。” 咯咯咯。 银铃般的笑声传彻周遭,夹杂两名大汉豪放的大笑。 逃是逃不掉了,李闲索性硬着头皮就被这般牵着,并肩和两位损友前行。 微微侧过头颅,李闲瞪向身侧两人。 “这他娘的就是所谓的冲喜?” “你俩……常来?” 两人倒显得轻车熟路,仍由这些莺莺燕燕围着。秦怀道一展手中折扇大摇大摆走在一侧,带着一抹坏笑,望了过来。 “称不上常来,偶尔消遣消遣,排忧解梦。” 程处默忽然趴下头颅,凑近李闲耳畔,低声道。 “倘若不是如此,你以为姓秦的那小子不舞枪抡棒还有什么好的去处?” 听罢此话,李闲一砸头颅。 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古时三妻四妾司空见惯,又是在这国公富足家室,哪怕是程处默这等看上去正人君子一般的角色,家中不是有妻有妾嘛? 哎~ 李闲心头叹息一声。 “交友不慎,交友不慎。” 第412章 烦心事 正厅。 六角形的扩地中央由红绒地毯铺砌一丈直径的圆台,四个暗红木纹木阶分置拐点蜿蜒而上,连接上六层雅间阁楼外的廊檐,红烛勾勒撑起穹顶的六根朱漆大柱,琉璃灯罩映衬顶端七颗夜明珠枸杞的漏勺图案,似梦如幻格外恢弘。 李闲还是第一次在京城之中看到这般别具一格的酒楼,不由得仰头赞叹古代匠人的智慧,和整栋建筑的鬼斧神工。 踏踏踏。 脚踩木阶的声响打断李闲思绪,回眸间见一约莫三十来岁的妇人,着一身淡蓝窄袖衣衫摇着圆扇,柳眉斜插鬓角配上冷傲面庞,虽是同样的浓妆艳抹却给人一种冷傲冰霜,不好招惹的感觉。 身侧醉醺醺的酒客贵宾似乎也敬畏此人,纷纷避让,就连方才簇拥在李闲一行人身侧,几个唧唧喳喳女子也适时的闭嘴不言。 “六层雅间备下,三位公子,请。” 在最后一个台阶收住脚步,女子靠向一侧木阶栏杆,淡淡打量一眼三人一眼,言语平淡。 “这边是酒楼大掌柜,酒客喊一声方妈妈,无人知晓来历,甚为神秘。” 手中折扇掩过嘴角,秦怀道微微侧头,给初来乍到的李闲解释一句。 望着两步之遥的妇人,面颊上脂粉厚腻,涂得雪白,加上随之飘来的浓烈刺鼻香味,让李闲莫名伸出一股厌恶,情不自禁皱过眉头。 或许是看到李闲面上神色不善,秦怀道提醒道。 “这妇人向来冰冷,不近人情,实则心底还是不错。” “李兄可别小看此人,醉花楼开设以来,数十载中无人胆敢惹是生非,就连王公贵臣家的子弟也格外收敛。” 李闲微微点头,便跟上程处默秦怀道的脚步。 想想一介女流之辈,能在大官云集的长安城中立足,掌管下这么大一片产业,手中没有多少权柄,定然是不行。 不过此番来也是迎合两位好友的盛邀和自己猎奇之心,想来今后也不会再来,李闲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上了阁楼,进去雅间,李闲学着两人模样盘腿坐去铺满白绒地板,片刻之间便有穿着卓清凉的女子带来酒酿菜肴摆满案桌,烛火映照下屋舍昏黄,两名清丽女子一左一右依靠李闲身侧,一人布菜,一人斟酒,白皙紧实的小腿在轻纱中若隐若现,着实赏心悦目,让人难以移开眼帘。 李闲本以为这里的女子会向先前门口那些一般奔放,反而却似能琢磨人心一般极少开口,斟酒夹菜间礼数周到,反而让李闲没有先前那般抵触。 “李兄啊,今日放浪形骸,你也无需那般拘束。来了这地方,就忘却先前琐事,来,兄弟敬你一杯。” 程处默一手揽上身侧女子腰肢,举起酒杯向着有些扭捏的李闲敬酒。 李闲颇显尴尬的一笑,接过女子提起的酒杯扬了扬,一饮而下。 “前事虽然过去,后事接踵而来,眼下三个府邸递来请帖,着实棘手。” “有这事?” 秦怀道和程处默两人猛然抬头,望了过来。 李闲微微颔首,眉头轻皱。 “长孙府邸,太子府,魏王府皆有请柬,想必其中内容,我不说你们也能猜出。” 提到提点到这几个王府名字,陪坐的女子自然知晓三人要讲正事,隐隐起身福礼。 “三位公子慢用,奴家请上歌伶前来为诸位弹奏清心,若有吩咐,唤我玉儿便是。” 见秦怀道摆手,三人款款离去,合上门扉之时,程处默方才凑了上来。 “李兄!此事可非同小可啊!” “文老与长孙府邸关系匪浅,长孙府邸能递上请柬,八成是想将此事和解。” “倘若说只有长孙府邸一家倒也好说,可牵扯进两位皇子意味便会不同。” 秦怀道呷上一口酒酿,微微沉下心来。 “近年来,魏王声名鹊起,常常出入朝政,饱受朝中大臣赞誉。” “然而昔日的太子李承乾,反而在年岁增长后并无太多功绩,虽门下才人宾客众多,着实不够亮眼。” “私下中啊,也有不少朝臣说道,照陛下这般宠溺魏王下去,这储君之位或许会改上一改。” 李闲微微后仰,手肘撑上大腿。 “这也是我所担心之处。” “如今文老一事尚未彻底结束,私下里这些朝臣定然对我议论纷纷,好在有陛下出面暂时将此事压住。倘若此番在陷进皇子争斗之中,无异于将会站在朝堂舆论的风口浪尖。” “我李闲可没那么多闲情逸致,去掺和这些王储破事!” 屋舍内短暂沉默,程处默着实不善官场内斗,皱皱眉头给李闲倒上酒酿。 “依我看,李兄干脆一概不顾。” “如今身在火器营,外人不得入,他人不能出,只要李兄款款在火器营待上半个月,佯装不知晓此事,等到火器大成便是。” 唉~ 秦怀道轻叹一声,端过酒盏,冰凉的葡萄酿入口,整个人为之精神,心中思绪也随之清晰起来。 “太过简单!” “眼下李兄已于吴王殿下有买卖上的牵连,更何况不止是一日两日的交情。按李兄的话语,吴王殿下将此事彻底抖开,这整个朝堂势必都会知晓。倒时这些爱嚼舌根的文官们,那管你什么买卖还是私情,吴王党的烙印没就算给你坐实!” “之所谓太子殿下,魏王殿下会同时分发请柬,不过是仗着从中调解的借口,多半也是求个李兄本人的答案。” 颇有些为兄弟气恼的灌下剩余酒酿,咚的将杯盏砸去桌面。 “赴宴便是在太子殿下何物吴王殿下之间的选择,拒绝,便是落下了吴王党的口实。” “三方都不好得罪,李兄,这事难做啊!” 其中的道理,李闲也看得清楚,捏着杯盏的手微微紧收,杯中的酒酿随即荡起细微涟漪。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既然眼下已与吴王扯上干系,不若破罐子破摔,与其他两位皇子都攀上联系。” “如此一来,倒算是达成一致,让他们各显神通。” 这样的抉择实则先前李闲也想过,只是没想到事到如今,却成了被迫之举。 嘶~ 程处默心头一沉,缓缓侧过头来。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过陷进去越深,越能在这些朝臣口中落下口实。” “李兄当该谨慎行事才是。” 雅间中气氛为之沉闷,就连李闲此刻脸上也没有多少喜色。 秦怀道扬起杯盏率先打破僵局,浅笑着环过两人身前。 “来来来,咱们今日不提这些琐事。” “李兄,天塌下来咱哥俩个和你一起扛着!” “喝酒,喝酒!” 第413章 甩不掉的晦气 吱嘎。 雅间门扉推开一角,抱着琵琶的清丽女子静立门前,面遮轻纱。 “三位公子可曾方便,不若奴家弹奏两首曲子给公子排忧解闷。” 声音虽小,却带着一股浑天天成的柔媚韵味。 方才从烦恼事宜中走出,如今这不知情的女子又提起排忧解闷到让秦怀道有些恼火,正欲挥手推掉时,坐在身侧面超门扉一侧的李闲却开了口。 “来的正好,倘若弹得不错,有赏。” 后世之中常常听闻这些歌伶妓子们命运悲惨,除了要受到严苛训练以外,还要受到不少达官显贵辱骂轻薄,说到起来倒是和李闲自己处境有些类似。加上这六层楼各个知书达理,识得大体,李闲倒是有些享受起来消遣方式。 女子似是格外喜悦,躬身揖礼后带上门扉,轻纱浮动带去暗香,径直从三人身后走过,去往山水屏风后坐下。 待得到李闲容许,方才十指搭去琴弦,轻捻慢弹。 袅袅琴音如流水潺潺轻轻流淌,待舒缓前奏缓缓填满屋舍,女子方才轻启朱唇,缓缓吟唱出来。 “人生多少难言事,单存本心一点真,唱曲之人,不问事之真假,但取一段真情……” 暗香拂过鼻息,悦耳莺啼声妙曼入耳,李闲眼前一亮,不由得轻叹出口。 “好!不论是腔调,还是这开口词篇,都耐人寻味。” 程处默虽是武人出生不懂音律,却也莫名从先前的烦躁之中走出,心境也随着悠扬去掉渐渐平缓下来。 雅间之中静悄悄一片,三人安静的品酒赏曲似是忘记时间流逝。 短短一首曲子不过一盏茶的时辰,再睁眼时,曲调声断,李闲从衣兜之中摸出两贯钱放置案桌,面含浅笑。 “快而不乱,慢而不断,音不过高,节不过促,曲调雅正。” “虽音律高低转化较为生涩,却也不失为好曲,这些钱赏你的。” 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望去案桌夸张的赏钱面色骤然惊喜,却并非贪财去拿,转而盈盈福身。 “谢公子赞誉。” 愣上一息,女子或许是出于感激,补充道。 “公子撞日的正是时候,今日梦花魁会献曲一首,到时公子不妨品析一番。” “奴家,不过是献丑罢了。” 再次福身接过赏钱,问询完毕后喊过玉儿先前陪酒的女子,便退出屋舍。 方才的曲调合心,李闲心中也着实舒畅不少,有佳丽陪伴身侧比之先前放开不少,再者也对那位歌伶提及的梦花魁有些好奇。 身侧女子巧笑倩兮,柔弱无骨的依坐李闲身侧,葱嫩玉手捏过酒盏递去李闲嘴边,接下先前的话茬。 “梦花魁乃是醉花楼头牌,弹得一手好曲。可这曲子可不是富家子弟便能随便听取的,也算今日三位公子挑选的日子甚好。” “公子也通音律,恰能一饱耳福。” 提到梦花魁,秦怀道似乎大为兴奋,微醺的脸庞泛红,嘿嘿一笑。 “李兄,这女子说的不错,花魁献曲可不是天天都有,像我这般混迹醉花楼数载的人也不过去区区见过三次。” “正所谓千金难买美人笑,曾有富家子弟豪掷千金也不能引得大掌柜动心,撂下一句不得闲便就此作罢。” “这些年来,有个传言,要是谁能为曲调做下好诗,便能引得花魁同桌,当面抚琴。” 咳咳。 秦怀道说的激动,揽过腰肢的手狠狠摸上一把,向李闲身侧靠靠,轻声道。 “这女子场面遮面示人,光是那双水波灵动的眸子,看一眼便能深陷其中。” “不过可惜啊,这么些年来,就时像我这般风流倜傥之人,尚未能近身花魁一步,惭愧惭愧。” 在这种烟花之地能有这样的女子? 李闲都一度怀疑,这秦怀道是不是与先前的意中人掰离之后,中意了这位风尘女子!要不然好歹也是名望显赫的国公之子怎会对这样的女子赞口不绝? 身侧女子捏起案桌荔枝塞进秦怀道嘴中,清幽叹息。 “提及梦花魁,咱们黯然失色,人老花黄。” 踏踏踏。 沉重的脚步踩踏木阶阁楼,期间掺杂有人暴躁呼喝。 “起开!没看见王府公子?不长眼的东西。” 尚在好奇的李闲陡然间听闻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转而有脚步走上楼阁和议论的声音传出。 “他娘的!区区一个侍郎,敢对尚书下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是是是!那小子就是仗着西征功勋作威作福,迟早会得到报应,义兄不必理会。” “不理会?不理会个屁!这小子何德何能竟能容得太子殿下器重,邀约请柬以下,直到今日尚未答复,想想都来气!” “呃……火器营事关重大,想必是需要些时辰方能送出信笺吧,量他也没那个胆,敢怠慢太子殿下。义兄,今日有花魁献曲,你饮杯酒消消气,这事情交由我来办便好。” 粗略几句,李闲已然听出话语中所指的人。 这不明摆了说的就是自己吗? 今日还当真是晦气! 走到哪里都有着破事跟随。 程处默和秦怀道两人也清晰听出这些愤愤话语,酒杯砸向案桌,作势欲要出去理论。 两人身侧的女子虽是不知晓何事,但察言观色这点本事还是有的,见两人面色阴沉,心呼大事不好。素手攀上两人胳臂,捏过杯盏递上,轻声道。 “公子喜怒,不过是些闲碎恶言,莫要影响今日欢庆喜气。” 话音落下的一刻。 嘭。 门扉被径直撞开,一道人影骤然间被掀飞进来。 喝的烂醉的人影大致还不知晓发生何事,迷糊不清的眼神中四处张望,门外方才搀扶醉汉的女子连连躬身揖礼。 “对不住各位公子,是我不小心挡了格外公子的道。” 门外一行人影哪里会听女子道歉,骂骂咧咧出声。 “走路不长眼的瞎狗,怎么不把你喝死!有……” 话语在片刻之中停住,门外的一行人从敞开的门扉与屋舍之中人影目光交织。 “是你们!” 双方竟乎是在同一时刻开口。 门外的李震和房玄龄拱卫着身着祥云滚金图案的结实青年,有些愕然,或许也未曾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碰面。 程处默和秦怀道目光从熟悉的两人身上滑落,转而望向为首的青年眼神中闪过一抹异样神色。 “娘的,坏了。” 第414章 剑拔弩张 程处默、秦怀道打量雅间外的人影之时,李闲也在观察。 能让两大的国公之子拱卫的人显然不一般,更何况还是一路上低三下四给这个青年顺气平心。 只见这少年身材孔武结实,剑眉斜插鬓角,束发带冠,腰悬王府玉佩,一把嵌钻腰刀格外显眼。 王府中人? 这刃难不成是皇室宗亲? 李闲望向那少年之时,那少年也同样望了过来,上下打量一番,踢起裤摆跨前一步。 “你便是李闲?打伤工部尚书文老的那位?” 李闲见其面生,并未回话,但从对面眉头紧蹙的面庞上来看,定然来者不善。 “河间郡王李孝恭之子,李崇义。” 程处默微微后仰身子,嘴唇轻嚅,压下声音。 “这人不好招惹,咱们耐住性子。” 自己这帮人充其量乃是国公爵位,对面这个少年虽然年岁要小上一些,但可是大唐的嗣王级别人物。完全不在一条线上,程处默率先给李闲善意提醒。 考量到地位悬殊,李闲微微皱下眉头,直直盯着此人。 “正是。” 搭在腰间配刀上的手骤然握紧,青筋暴起,李崇义怒目圆瞪,沉下声来。 “正好!” “省的我四处寻你。” 气氛骤然间压抑起来,空气中随着话音落下腾起一股硝烟气息。 在座的三位陪酒伎子见势不妙,颜面上扬起笑脸起身,贴了上去。 “李公子息怒,这里本是欢喜消遣之地,这些恩仇之事,不妨放一放。” “待会儿梦花魁献曲一首,权当给公子陪个不是。” 攀附上李崇义肩膀,伎子将素手轻轻搭上李崇义手背,想要安慰住盛怒人影,至少不要在此处拔刀见血。 玉面上眉峰一挑,示意有些畏惧的两名伎子速速将此事禀报下去,方才强颜欢笑望去那张略显青涩的面孔。 另外两名伎子匆忙将躺倒在门扉处的醉汉拖起,离开夹杂在两队人马中央地域。先前那为战战兢兢的伎子也赶忙畏惧的从人影中走开,匆匆下楼禀报。 啪。 依靠而去的伎子脸上瞬间多上五指印痕,李崇义暴喝声在下一刻响起。 “滚!” “卑贱的伎子也敢在我面前晃荡!” 响亮的声响中,柔弱的伎子瞬间被大力掀去门扉,眼见便要撞上案桌。背后蓦然踏实,一双手臂从后拖住站立不稳的人影,缓缓卸取力道。 引得周遭几个搀扶人影的伎子哇的一声惊叫出来,吵闹的大厅之中顿时一片安静,不少人已经仰望过来。六层阁楼中的不少人也随之出了雅间,涌上廊檐。 纷闹声,窃窃私语生随即在整个楼阁传出。 “这不是河间郡王之子嘛?哟,怎么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还带着房家长子,李绩长子?” “呵!这些年来工部可是为李将军麾下制出不少兵刃利器,两家关系匪浅,现在文老被打,定然是这位郡王之子心中不悦,这不是来为文老找回颜面嘛!” “哎呦,冤家路窄啊,程家本来和李家不合,现在李震又在现场,这场争斗只怕在所难免。” “李闲这次算是闯大祸了,先前与李震房遗爱对峙长街,这次又得罪了李崇义,怕是不卸两条腿,出不了醉花楼。” 屋外嘈杂,对自双方全然顾不上这些嘈杂,李闲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拖住伎子后背,余光扫一眼伎子脸上涨红的五指印痕,和嘴角溢出的殷红血渍,低沉问道。 “可还好。” 捂着鼓胀的腮帮,伎子眼中隐忍泪水,惊慌颤声低吟。 “不碍事。” 受欺压是常事,挨打也是家常便饭,这是这一掌的力道显然不是普通人的力道。 李闲也能看出,这个所谓的李崇义多半是军营出生,身上有些武艺。 手掌从站稳的伎子后背撤回,李闲微阖眼帘望去怒气冲冲的人影,低沉道。 “堂堂郡王长子,对一介女流下此重手,也不怕失了颜面。” “我今日便在此处,就看你敢不敢动刀!” 身后随之站起的程处默和秦怀道眉头紧锁,刚玉李闲齐肩之时,听到这番话语心中陡然一惊。 这李兄是不是太虎了! 竟然用激将法? 这个在军营中骄横跋扈的少年可是没人敢惹的货色。 程处默目光凝视着李崇义手握的那把宝刀,下意识的向腰间探去,空空如也的腰间顿时让他心间一寒。 今日本是要去往火器营通禀李闲,不曾带上配刀佩剑。 这他娘的打起来,可挡的东西都没有! 这是不作死嘛! 急躁之际,眸子猛然一冷,余光中,对面的李崇义心头怒火更甚,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胆敢这般对着自己说话。 握在刀柄的手缓缓抽出刀剑,冰冷的话语吐出嘴唇。 “如你所愿!” 铮~ 刀身摩擦剑鞘发出脆响铮鸣。 李崇义身后的房遗爱见刀剑缓缓出鞘,心中猛然一惊,也想不到这个暴躁的少年竟是动了杀意。 先前的劝说不过是为这个少年宽心,但这杀人便是另一种蕴意了! 被李崇义身上的杀意震慑,房遗爱不由得身子一缩,下意识的揪紧身侧李震的衣衫,不停的使着眼色。 打心底中,李震对李闲这号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抱有恨意,更何况如今还敢公然驳逆自己的主子李承乾。 李震倒是愿意在此事上中立,毕竟此事若成,倒是为李承乾出去一个隐患,更何况自己还不用手沾血迹。 轻轻在身侧房遗爱肩膀上拍拍,李震环手胸前,眼眸之中闪过一抹厉芒,勾起嘴角。 “不碍事,李公子他自有分寸。” 无人劝阻,李崇义更加肆无忌惮,两指宽的刀刃上映出杀意越来越浓的眼眸。 他要为文老争上一口气,为与自己交好的李承乾讨一个说法。 “天啦,要见血了!” 围观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上一声,打断了整个楼阁的宁静。 “这李闲也真是浑不怕事的主,现在还敢去挑逗李崇义。” “都是年少之辈,血气方刚,这样闹下去会出人命,快去报官,快去报官。” “报什么官!这皇城之中还有谁敢轻易管束皇室事宜?就凭这爵位身份就让官老爷下软了腿。” “现在求情不知晓还来得及不,李闲大人是不对,可毕竟是咱们皇城中难得的才子英豪。这李崇义向来是个动气怒来没有轻重的人。” 纷杂的言语萦绕耳侧,场中唯一的伎子尚未看到大掌柜前来,心中更为焦躁。 在醉花楼死一个国公之子,这可不是闹着玩! 伸手拽去身前人影的衣衫,惧怕的低呼出声。 “李公子快走,我……我来说情,还能争取片刻。” “这间阁楼后……有……暗门。” 一手将伎子拉扯身前转而推开,李闲的声音格外冷静。 “他找的人是我,闲杂人等闪开。” 第415章 醉花楼风波 “住手!” 清丽的呼喝声中带着一抹威严,从廊檐外响起。 踩塌莲步的声音缓缓从木阶口冒出身形,先前的方妈妈出现在木阶入口,望着剑拔弩张的两队人马停住脚步。 身为酒楼大掌柜,实则早在先前便已将这里的情形尽收眼底,之所以迟迟未能露面也在思索着其中的利害关系。 郡王之子乃是皇室身份,尊贵了得。自己纵然背后有人撑腰也不敢公然与皇室宗亲作对,但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子,似乎对自己手下的伎子袒护有加,到让她心中升起一抹不忍,因而出手。 望着直直望来的方妈妈,李崇义的面庞上闪过一抹惊诧,这还是今日第二个人敢这般肚子和自己这么说话。眸子中恢复冰冷之色时,微微拉低眼帘。 “你要护他?” 轻轻依靠上廊檐外的栏杆,环保素手抱在胸前,努力使自己看起镇定自如,方妈妈直直望去李崇义的眼眸,话语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李公子,你乃是王室后人,声名在外,再者花柳之地闹出大事端终究是有损皇室颜面。” “再者醉花楼不是一天两天便能建成,牵扯进的关系想必你也能猜出,要是在这地方中见了血,只怕你家府邸私囊也会少上一份红利。” “再者,我在这里开门做买卖,多少不希望这种染血的事宜带来晦气,要不然这六层楼还有谁来?一句话,要打可以,甭在这里,对你对我均是损失,尤其是该多想想你身后的王府。” 说完这番话语,方妈妈明显看到李崇义眼中的迟疑,瞧瞧在腋下拭去手心的汗渍,转身向着木阶下走去。 “李公子倘若执意如此,便不要怪我前去郡王府请人,自便吧。” 踏踏的脚步声沿着木阶而下,李崇义抽出一半的刀剑停滞在半空,收也不是,抽也不是。 阿爹李孝恭对自己平素管束严格,自己就算再军营之中肆意妄为也并未真正杀过人,更何况还有那些将军校尉替自己处理后事,如今就带了这么两个人,大庭广众之下让这两人抗住事必定也是徒劳。 房遗爱虽然和李闲结下梁子,但也不过是出丑,要说真将卫国公的子嗣置于死地,自己还是没那个胆。见李崇义踟蹰不决,脸上堆笑谨慎的凑了上去。 “义兄,方妈妈说得对啊,咱们本来就是找乐子的,何必扰了兴致?” “李闲不管是暂管工部侍郎的小角色,何必动刀动剑?” 余光瞥向周遭投来的无数目光,房遗爱多少有些胆怯,压低声音。 “倘若是李闲乃是乡野街坊间的阿猫阿狗,杀就杀了。如今西征归来,多少也在陛下那里算是一个功臣,教训一顿便行了,大可不必置于死地。” “更何况,这方妈妈在皇城之中也是平康街坊挂的上名号的人物,咱们在此处多得罪一个人,完全没有必要。” 总算是找到一个可以下的台阶,李崇义也不是不知进退的人。 噌。 收刀入鞘,瞥一眼对面冷眼的李闲。 “算你小子走运,从今往后最好蹲守在火器营,指不定那一日会在长安街头扔下你一条狗腿。” 望着愤愤然离去的背影,程处默将拳头攥的咯嘣作响。 李闲却似乎向没事的人一般,长长呼出一口气,松手时却直觉攥拳的手臂有些发麻。 要说不怕那是假的!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异域,李二说一句话就能让一个家族覆灭。纵然是没有遮天权柄的皇室王府,胡乱按上一个罪名,让一个人从人间蒸发也是轻而易举。 “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 雅间外围醉花楼的打手走上台阶,吆喝着诸位继续欢。 重新坐会案桌的李闲一言不发,给两人倒着酒酿,独自端上一杯自斟自饮。 秦怀道有些害怕李闲发飙,落座后手臂搭上李闲肩膀。 “李兄啊,这事……怪我” “明明是来花天酒地,却偏偏又惹上一身晦气,走吧,重新换上一家,兄弟三重新续上。” 惹不过躲得过! 秦怀道自小便在秦琼的耳濡目染中被灌输这样的思想,毕竟秦琼染病独善其身后便是这样的状态。 砰! 程处默一拳锤在案桌上,心中有些不服。 不单单是看到最好的兄弟受辱,更是两手环抱的李震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那孙子分明就是想仗着李崇义的势头,故意压他们一头! “哪里还有心情!” “他娘的那个李崇义军营之中暗调阿谀奉承的校尉,将那些贫寒子弟压制,得不到晋升。先前招募百骑之时,也是在暗中处处为难,倘若不是那般咱们招兵怎么会那般困难。” “还有那个李震!身为太子千牛侍卫,与这厮厮混在一起,现在看来定是这小子也站去了太子殿下那边。” 还想说些昔日的恩仇,余光撇过李闲面色不善,程处默移开了话题。 “李兄,两人都不是善茬,今日咱们算是和他们结下了梁子,日后还需谨慎。” “秦兄和我不过是附带,这孙子明显是要冲着你来,现在尚有火器营保护,待撼天雷制成,我看不若你便同咱们去往军营,三个人在一起也算有个照应,至少你不会吃上暗亏。” 啪嗒。 李闲将酒杯掷去桌面,目光盯着散落案桌的糕点果蔬。 “还是那就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梁子都结下了,不过这道坎定然不行。” “容我想想办法。” 咣咣。 有人影站在董凯的门扉处,轻轻扣响。 “今日扰了三位公子兴致,奴家给公子赔个不是。” “掌柜有言,今日这些酒水无需结账,就当是陪罪。” 话语有些夹舌音,李闲目光不由自主落去门口伎子鼓胀的右腮,归根究底这个无辜的人影挨上一巴掌还是因自己而起,李闲心中有些愧疚。摆手示意伎子前来,李闲掏出仅有的几串铜板塞进伎子手中。 “回去给你家掌柜带话,李闲谢过她搭救好意,及是赔罪的酒菜,我李闲便却之不恭。日后醉花楼的酒酿,每月陆羽茶庄会定时送来五桶。” 话语顿了顿,李闲语气柔些下来。 “这些财帛拿去抓些药石,你们这些靠脸吃饭的人,不能丢了饭碗。” 那伎子不敢收去财帛,正要推辞,却被程处默拦住,一把推开。 “滚!” “少打扰咱们听曲!” 第416章 梦花魁 说是听曲,其实哪里还有兴致。 三人各自闲聊上几句泄愤的话语,起身跨出董凯门扉,便准备离开。 “花魁!梦花魁来了!” 不知是谁在人群之中喊上一句。 走至雅房门口的三人不由自主抬头张望。 藤条花环编织的秋千自穹顶垂下,面遮轻纱的女子静坐其中,仅漏出的一双眼眸中水波流转,恍若一汪清泉清澈见底。素手牵去缠绕垂下的藤蔓,臂弯垂下玉带飘飘,翠底云纹衣衫与枝丫花环交相辉映,宛若从森林中走出的精灵静谧灵动。 从翠衫中并拢伸出的白皙小腿如玉藕般洁白,赤着双足,脚脖的铃铛随着缓缓下落的秋千发出清脆的声响。 叮铃铃~ 书生打扮的文人墨客,喧嚣成片的绿林好汗,衣着金贵的富家公子在这一刻闭口不言,痴痴地望着如同九天凡尘降下的女子,微微张嘴齐刷刷的将目光聚集过去。 “呼~当真是凌风仙子,今日不负此行。” 目光随着清丽的人影移动,秦怀道看的有些痴了,情不自禁的开口说话。 李闲也是第一次见识这般独特的出场,新奇之外更多的是对这个清心出尘女子的赞美。 先前的抑郁似乎在这一刻抛之脑后,赏心悦目的美丽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但李闲深知自己已算是半个妾室的人,太过沉迷美色心中着实有些愧疚,回首望去两个痴痴的人影,又不愿打其兴致,毕竟这花魁献曲不是每日都有,多带上一盏茶的时辰倒也不可厚非。 从雅房中扯出三条高凳,垫去两人屁股底下。 “坐吧!看你那没出息的熊样,就像没见过美人一般。” 或许是声音有些大,引得周遭站满廊檐的几个富贵公子侧目,眼神中满是鄙夷之色,像是这番话语乃是对他们心中女神的玷污。 嘿嘿嘿。 秦怀道这小子一点都不客气,挪过凳子去栏杆边上,撑着两个手肘望去坐在秋千上徐徐下坠的人影,头也不回的接话。 “李兄,你这话便不对了。” “梦花魁乃是醉花楼的头牌,千金难买美人笑。一曲袅袅弦音恍若度过春夏秋冬,是一种雅趣,更是一种洗礼。” “不过话说回来,这女子可是从来不与人同桌,哪怕是散尽千金也不见得这女子能与人搭话,只因这女子心中执着,自始至今无人能够提出与之匹配的词调。” 程处默这小子也跟着点头,扯过李闲胳膊,一把将其按在胡凳上。 “李兄啊,你可不能拿府邸中那些庸脂俗粉和花魁比拟,更不能拿醉花楼那些毫无技艺水性杨花的女子与之比较。这可算是浑浊江河的一汪清泉,淤泥池中一朵白莲。” “艳眼下咱们受气,刚好能听听曲调舒舒心,解解烦。” 话语之间,秋千不再落下,恰好与六层廊檐齐平的地方停留,就悬在空地中央的空间中。 秋目扫过周遭一眼,三四层楼的锦衣公子一阵哗然,起了骚动。 “她在看我,梦花魁看我了!” “明明是在看我好不,就你那张脸庞疙瘩堆满,吓也能吓死人……” “还有颜面说别人?知道什么叫做风流倜傥?也只有我这样俊俏之人方能赢得花魁一眼。” 相对下下面楼层的喧哗,五六层这些权贵世家的子弟稍显镇定,可那一双双眼眸之中有灼热,有欣赏,也有猥琐的舔唇眯眼……。 李闲看着百态尽出的众人,微微摇头。 想不到在这个异域国度,一届沦陷风尘的女子竟是能搅起这么大的风浪,说起来和后世的某些明星相差无几。 重新一回目光之时,安坐秋千的人影斜抱琵琶,轻轻吐出一口兰气,吹拂的面上轻纱波动,缓缓合上眼帘,长卷的睫毛遮去水灵眼眸。玉臂上下错移,葱嫩手指轻抚丝弦,颤动弦丝,袅袅弦音在空气中荡开。 大厅之中喧嚣随即被琴音压下,全场鸦雀无声。 轻捻慢挑,悠长琵琶音色如同月色银光倾斜而下,三区潺潺流水,泛起粼粼波光的水面格外宁静,似乎草丛中有虫兽低鸣。 李闲不觉间有些沉醉,微微合眼,依去身侧红烛,在烛火映照眼皮橘红的视野中似乎到了静谧的湖池。 短暂的前奏后,平滑的过渡中指腹挪移逐渐欢快,曲调转而变得激昂,如窗外闷雷炸响,又如九天银河急湍而下,惶惶中有着金戈铁马的雄壮。 闭着的眼帘微微跳动,李闲似乎置身在兵荒马乱的年代,看待那抹白衣人影孤零站去穿梭的骏马间,呼唤着亲朋好友的名字……。 拢起的纤指头勾过丝弦,淡淡弹出音律,兵戈扯去,苍茫大地上尸骸遍野,血流成河,腥风呜咽穿过,李闲脑海中没了白衣束腰身影的画面,却从这股腥风之中嗅出丝缕淡香。莫名间,鼻头一酸,眼眶湿润,温热清泪无声无息滑落。 转而音色缓和,秋千上的人影微微撅起的霉头缓缓舒展,似是释怀一般,拉长弦音。 与此同时,李闲脑海中那抹身影缓缓走进烈风,衣袂飘飘,孤零身影渐渐隐去黄沙之间,格外凄凉。 “你在哭吗?李兄?这曲调有这般悲凉?” 身侧略显惊诧的话语声传来,将李闲从思绪之中拉扯出来。 对上两双担忧的眸子,李闲伸手拭去泪痕,挤出笑容。 “哎,弦声曼妙,恍若看遍人生春秋,秦兄所言不错,这曲子无人比拟。” 一千个读者眼中便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名人佳作如此,音律亦是如此。 武将出生的程处默,左右看上一眼颇有同感的两人,微微皱眉。 “是吗?有这般神奇?” “怎的在我眼中皆是些并戈铁马,气壮山河的场面?” 李闲并未反驳,跟随着周遭喝彩声鼓起掌来,淡淡道。 “心念不同,所看到的景致也是不同,这边是音律的魅力。” 程处默望向颇为神气的秦怀道一眼,再看看又如智者般评价的李闲,瘪瘪嘴角。 “甭在这里故作高深……” “你要是真能行,就去对仗曲调,做第一个让花魁为咱们抚琴的人!” 切~ 李闲斜瞥一眼程处默,带着一丝不屑。 “无聊。” 烛光映照,美眸皓若星辰望去周遭一眼,微微颔首,回身放下琵琶时,眼角泪痣处似有光亮一闪而过。 是泪痕? 李闲眉头微微一动,望去重新坐好的人影,闪过一抹疑惑。 难不成这曲调中乃是她的一生? 第417章 嚣张跋扈 啪啪啪。 响亮的掌声在嘈杂的喝彩声中略显突兀,李崇文探手伸出栏杆,朝着悬垂秋千上的人影盈盈一笑。 待周遭稍显安静下来之时,方才赞许开口。 “不愧是醉花楼的头牌,曲艺精致,比起王府上的那些伶人着实好上千倍!” 听闻此话,周遭不少人影望着李崇义眼中腾起一抹鄙夷。 梦花魁虽是醉花楼头牌,献艺不卖身不成文的规矩早在建楼之初便已传出,拿她与王府上供人玩乐的伶人来比,着实有些故意污秽的意味。 梦花魁如何不知李崇义话中的贬义,轻纱遮掩的玉面显出一抹不悦,但思虑到先前已于方妈妈闹下冲突,知晓来者不是善茬,还是不动声色的微微点点螓首展开玉臂示意穹顶上的护院将自己拉上去。 吱嘎。 绳索摩擦顶梁的声响堪堪传出,便有阻止声传出。 “慢着!” “本公子让你退下了吗?” 李崇义微眯着眼帘,望向细微晃动中的秋千,直勾勾的盯着梦花魁。 “今日算是你走运,恰逢本公子来此赏曲,不尽兴怎能就这般回去?” 戏谑的目光从插着木簪的青丝游移,望进那双让人幽怜的美眸,感受到其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厌恶。 平素中在府邸之中那些逆来顺受的女子早已腻味,反而这样冰清玉洁带有抵触的女子,更能激起他的兴致。 带着一丝侵略灼热的目光继续游走,划过浑圆的胸前,落去纤腰,小腿,定格在小巧的纤足上。 喉结滚动间,李崇义嘿嘿一笑,随意的挥挥手。 “再来一曲。” “即使这风尘之地,就弹走一首艳曲给本公子助助兴。” “弹得好了,本公子重重有赏!” 握着缠绕藤蔓的素手轻轻收紧,明澈的目光中带着一抹怒气,轻纱后抿抿嘴唇,无声的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从未想到今日会遇到这样的情形,梦花魁望去三层楼阁背后的珠帘,不安的新怦怦直跳。 玉帘掀起一角,涂抹药汁的肿胀脸庞丝毫并未消下,鱼儿素手抓过门帘,愤怒瞪上六层阁楼的李崇义一眼,低骂出声。 “无耻之徒!” “方妈妈,这……该当如何?” 多做的人影早已在雅房中洞察一切,可谁曾想到这个李崇义在先前的较量之中似乎并无任何惧色,更是将视线转移到了自己手下头牌身上! 一项沉静的面庞上浮现一抹凝重,方妈妈凝起柳眉,胸口气的上下起伏。 能在长安城中经营数载,让醉花楼屹立不倒的人物,到也不见得慌乱,只是深知此事颇为棘手,也不愿和这位小辈闹翻。强压下心中怒火,沉下声来。 “派几个人手去往大理寺告知寺卿,让他们前来压阵。” “告诉醉花楼的护院尽量拖延时辰,莫让这个黄毛小子闹事!” 玉儿起身领命,钻出屋舍,方妈妈目光扫去六层,暗骂出声。 “这些达官贵人们都是些白吃白喝的白眼狼,关键时刻屁都不敢放一个!” 正如方妈妈所言,六层楼阁的皆是些权柄世家的子弟,常年耳濡目染在朝堂之中,自然知晓李崇义的身份,虽然深知此时不妥,却也碍于王室的权威,不敢出言声讨。 然而,向下阁楼的那些子弟,却并没有多少牵挂,有人甚至夹杂在熙攘的人群之中谩骂出口。 “羞你家祖宗,来此地作威作福,欺负一介女流算什么东西!” “梦花魁献曲不收取一分一毫,你这小子真他娘不知好歹,贪得无厌,当真看谁都如同你们府邸那些卑躬屈膝的仆人?” “老兄你真是有胆?辱骂郡王府邸的话语也敢说?也不怕那小子冲将下来,剁你一条手臂。” “谁他娘的怕谁!都是来此地寻欢作乐,听曲也是梦花魁给大家一个热闹,我他娘的无名无分,乡坊不知名的小卒,怕他作甚。” 或许是听到了下面看客们辱骂的话语,李崇义愤怒的探出头颅吗,四处扫视,一些较小的人影连忙抿嘴不言,更有一些方才叫嚣厉害的拔腿就跑,也管他是不是再瞅自己。 重新落座下来,周遭的辱骂又再度聒噪,李崇义听得心烦意乱,眼眸之中闪起怒火,横臂指过秋千上的人影,嘶吼出声。 “区区一个堕入红尘的贱种,也陪你们这些人在此为她叫嚣?” “就你,下来陪本公子对饮!我他娘的今日就要看看,谁敢在此管不住狗嘴!” 啪。 一拳锤在身前的栏杆上,李崇义眼眸中充斥着一抹凶厉。 “李震,给我去下面抓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割了舌头,甩去大街!” 李震虽有利用这个愣头青之嫌,但私下中万万不敢不听李崇义的命令。 退一万步来讲,李崇义和李承乾的交情,就单单一句话语也能让李震滚出千牛卫,计算式兵部尚书李继来了也不好使。 撤后一步躬身领命,李震跨步去往楼下视察,略过李闲三人之时,放缓了脚步。 迎上三人投来的目光,摆动脖颈发出咯嘣的骨骼响动,勾起唇角冷笑。 “还有脸待在这里,胆子不小。” “等收拾完下面那些杂碎,再上来好好教育你们。” 程处默本就和李震是世仇,先前憋了一肚子气还没处撒,此番听闻挑衅的话语,露出袖管的拳头捏的咯嘣作响。 身侧的秦怀道手掌抚上捏紧的拳头,微微前进身子靠近程处默耳畔,低声开口。 “程切莫冲动,这小子乃是故意激的咱们。” “……有李崇义替他撑腰。” 哼! 冷眸从三人身上移开,李震按住刀柄,阔步走下木阶。 见人影走去,掌心的拳头仍然止不住愤怒轻颤,秦怀道微微皱眉,眼中闪过精光。 “现在还不是时候,要揍这孙子,至少也要让他和李崇义分开。” 楼下果然有凄厉的嚎叫传出,伴随着连连求饶和人群尖叫。李闲在楼上听得明白,相对于李崇义这等毛头小子,年长的李震还是要成熟一些,不敢对这些违逆的人动刀剑,但多半要挨上一顿暴揍。 扭头看向头颅探出栏杆张望的身影,哈哈的发出刺耳的身影,不是拳捶栏杆鼓掌欢呼,李闲面色一沉,心中生出一抹不爽。 “二打一,你两多大胜算?” 啊? 两人还未能明白李闲的话语,愕然的扭头看了过来。 “不回答便是没问题了?” 侧着脸庞的李闲勾起唇角,显出一抹冷笑。 “先前你们不是要等他们分开?现在不就是摆在眼前的机会?” 第418章 盛怒难消 “李兄!你这可不是闹着玩!” 秦怀道失声喊了出来,拉住作势欲要站起的身影,言语中蕴着惊慌。 程处默此刻也方才反应过来,沉下眉头,心中有些犹豫。 单凭武力而言,对面文弱的房遗爱算是个废物,李震身为千牛卫算是一行人中拔尖,李崇义虽然一身健壮骨骼,毕竟没上过战场,经验上少上许多。 他和秦怀道都是一把好手,西征战场上无形中磨砺出来默契,哪怕是赤手空拳对阵捏刀的李震,也有几分胜算。 “李兄,确定?” 心头还是有些对于李崇义身份的忌惮,程处默再次谨慎询问。 扯过身侧伎子捧着的酒盏,递去两杯塞到两人手中,李闲径直一坛与两人酒盏碰杯。 砰。 清脆陶器声响中,酒酿溢出倾洒去袖管衣衫,低沉的声音仅有三人听到。 “方才你们也听清了。” “李震这小子原本就是记仇的主,此事定然不能善了,再上我有意决绝太子盛邀,明里暗里都会让这小子钉上。” “那边的李崇义本就是个愣头愣脑的蠢货,被这两个奸邪小人玩弄鼓掌。这次不把他们打痛,难免会节外生枝。” 抓起陶罐边沿,李闲像那些绿林好汗一般,推起陶罐底部,大口豪饮,似是壮胆一般。 一把将酒坛夺来,程处默猛然灌上两口,清澈的酒酿沿着胡须滴落去膝盖,惹得满身酒气。 “这种事,怎么能少了我?” “干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织,同时望去秦怀道。 秦怀道紧抿双唇,剑眉抖动,终是一拳砸去案桌。 “他娘的在西陲也没受过这样的气!回皇城反而要遭这样的罪!” “咽不下去,就不咽!听李兄的!”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阁楼上,李崇义探头看着李震拳震那些出言不逊的子弟良久,除了挨上一拳踢上两脚外再无任何新意,看了片刻便也腻了。 余光瞥一眼方才的藤蔓秋千,不知何时梦花魁已被楼阁护院拉了上去,莲步稳当的踩上廊檐,在两个护院的搀扶下,趁着三四楼混乱的嘈杂正欲溜之大吉。 “谁让你跑了?” 暴喝声中带着怒气,冲着穹顶上三个不起眼的人影嘶吼。 李崇义很鼻子里过去,从座椅上站起,一脚踹去身侧伎子小腹,银盘果蔬在尖叫声中抛洒出去,器皿摔向廊檐的清脆声中,伎子吃痛倒地,捂着小腹整个人弓成虾子一般。 “给我把那贱人喊下来陪酒,叫不来,今日我把你狗腿打断!” 暴喝声中,倒地的伎子被同行搀扶起来,泪水盈满的眸子中满是骇然,惊惧的哆嗦着身子,被两个手忙脚乱的女子搀扶下去。 房遗爱也没想到李崇义会再度大闹起来,目光瞥去平静的三楼雅房,心中多少有些后怕。 京城中一直传言着方妈妈的神秘,至于背后的势力知晓的都是冰山一角,生怕再任由这位王府公子闹下去会收不了场。 念及此处,谨慎的靠近任性的人影,微微低俯身子,附耳过去。 “李公子,差不多行了。” “先前方妈妈已然让出些颜面,这梦花魁也是醉花楼中的招揽营生的头牌,你给她砸了,这营生哪里还能经营下去?” “醉花楼中多的是漂亮的姑娘,不若我便给你找上一位丰乳肥臀的胡姬,来点异域风情尝尝鲜?” 这年少的暴脾气上来,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尤其是在这无数双眼眸中注视下半途而废,岂不是丢尽自己府邸颜面? 双目鼓胀,阴沉的面庞转了过来,吓得房遗爱噤声不言,退后半步,暴喝声再度响彻。 “本公子做事需要你来教授?” “今日,本公子就是要破了这个先例!” 楼下的李震也感受到了不妥,一脚踢飞鼻青脸肿人影撞去围观的子民,怔在原地情不自禁的看去三楼阁楼。 珠帘中朦胧人影端坐,方妈妈将所有的言语尽数听在耳畔,手指攥紧手中眉笔,咬碎银牙,豁然起身。 眼下骄横的竖子频频触碰底线,再不管制,这个醉花楼都被他拆了! 掀帘而出的一刻,有声音带着一抹淡然却中气十足。 “李公子,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亘古不变。你在这里如妇人般撒泼丢的是王府的颜面,年岁尚浅人少轻狂,倒是可以谅解。倘若明知故犯肆意破坏规矩,那丢的可就是你祖宗了。” 李闲撑着空去一般的酒坛,从座椅上缓缓站起,笑吟吟的望去五步之外的李崇义,丝毫没有任何畏惧。 少年粗过头,看清说话之人,先是愕然转而怒火中烧。 今日本就是去往太子府游玩,接到李震的消息后便佯装同太子殿下告辞,风驰电掣的赶往酒楼为李承乾出气。 前有这个方妈妈阻挠,本就让心中不悦,索性将怒火转向醉花楼头牌,压压方妈妈势头。 眼下这个勉强捡下小命的人,竟是敢公然当着众人的面数落自己? 周遭的指指点点声音渐渐嘈杂,房遗爱扫过一眼六层权贵世家的弟子也在窸窸窣窣的议论,时不时指手画脚过来。踟蹰片刻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低声道。 “义兄啊,现在人多势众,光天化日之下出手有所不妥……” 啪! 一掌摔去房遗爱脸庞,暴起的五指手印将人影扇的连连退后几步,呜哇的吐出几口血沫,火辣的疼痛感从捂着的掌心下传出,颇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过去。 “人多势众?有所不妥?” 微眯的眼帘恶狠狠的盯来,李崇义恍若一头发怒的狂狮,肆意宣泄着心中的怒气。 “一个卑贱的国公之子,屡屡听闻你劝阻,本公子早就烦不胜烦,还当你是谁?” 看着颤巍巍缩去身后的人影,心中微微满意,扭头望去对面浅笑的人影。 “先前对你留手是念在酒楼老鸨的面上,打一场西征战事,当真你是救国救民的盖世英雄?” 右手下意识的探去腰间,一把抓住刀柄,沉重步伐陡然迈出,眼中杀意瞬间大盛。 “讨死!” 第419章 杀伐竟在一瞬 砰~ 最后一个字出口,眼前豁然一黑,硬物砸上脑袋爆开,伴随着陶器破碎声浓郁酒香劈头盖脸浇灌下来,残片弹去地上,叮铃咣啷散落一地。 下意识的捂着被砸伤的地方,李崇义脑袋一片空白。 从小自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开瓢,袖子拂去眼帘流淌酒渍,睁开眼帘望去手上涂满的殷红,滚热带着腥味的 血线混合这酒气从额头戴着血线滑落。 “啊,啊啊……” “血,是血……” 眼神无故闪过一抹惊慌,直愣愣的看看双手,再望去对面直勾勾望来的李闲。 李闲将方才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原本以为李崇义会当即暴躁出头,如恶虎般扑来。然而仅仅是看见流血那一闪既逝的惊骇,心中片刻之间安定下来。 这小子定是没吃过苦头,方才有惊骇的一幕。 府邸之中有人惯,军营之中有人护,此番没人遮风挡雨就凭着一股年轻人的血狠在支撑。 毕竟是没经历过战场磨砺的雏儿,和他们这些鬼门关打转过的人,相差甚远。 “敢打我!你敢打我!” 带着破音的声音有些尖锐,李崇义整个人暴躁发狂,染红的双手有些仓皇,探去腰间拔刀的动作都有些不顺畅。 嘭。 剑走一般,尚未抽出,已被巨力结结实实踹去小腹,翻倒出去四五步的距离,撞上栏杆方才停驻身影。 脸沾尘土的李崇义噗的冲嘴角吐出一抹血渍,顾不得自己狼狈模样,少年心中的倔强仍去摩挲腰间的配刀,低垂的视线中陡然间踩过一双皂靴,拎起人影重重的撞上栏杆,半截脊背漏出悬空,六层的高度在余光之中尽收眼底。 李崇义有些慌了,嘴角的血渍拉出丝线滴去高高的楼下,手脚踢腾间想要站稳,却被铁钳一般的手掌牢牢固定,丝毫动弹不得。 “你你你,你干嘛……” “李闲,你疯了吗,竟敢殴打本王!” 这一切发生太快,仅仅是在几息间便连连出了转折,原本围观的六层达官显贵子弟,看着被悬空一半的李崇义,面如土色,止不住后退让出更为宽广的距离。 横臂颤抖指来的人影,身在围观人群前列,言语都有些哆嗦。 “李……李闲,你……你你可别胡来,这……会死人的。” “别冲动啊,他好歹也是郡王之子,摔下去李家都要玩完!” “这小子虽然可气,但……但罪不至死……” 谨慎的措辞生怕激怒行凶的李闲,几人带着尚未被恐惧驱逐的理智,匆忙的建议。 房遗爱夹在中间早已被眼前景象吓死,直愣愣的依靠墙壁瘫软下去,不知名的液体沁出裆部衣衫,混去零星洒落酒渍在地上晕开。抱头捂住惊恐的面庞,从手缝中望去凶悍的背影,整个人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 木阶口的程处默和秦怀道,也从未想到李闲竟然如此迅速,有些愕然有些担忧,正欲规劝之时,听闻匆匆脚步和‘住手’的惊呼,抄起一旁的椅凳俯瞰下去走上木阶的李震。 手握三尺唐刀,闪过森寒光亮,李震面色阴沉,微微仰头。 “闪开!” “你们知晓李闲的后果。”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程处默眼球充血,目光凶戾,握住胡凳的手上青筋暴起。 “好好想想你的后果!” 下一息,身形拔起,抄起胡凳画出弧线砸向来者。 事情到了现在,程处默和秦怀道早已知晓李闲先前话语的意思,他们两人纠缠住李震,不给他些许反击的机会。 毕竟刀刃在手,杀意或许就在一瞬间,尤其是对于他们三个两手空空的人来说,这是最难打的威胁。 嘭。 皆是的胡凳砸去面门,居高临下的地势李震知晓不妙,撤出脚步躲避开来,落下的椅凳砸去木阶栏杆,溅起木屑。 正欲还手劈砍之时,秦怀道也加入战团,胡凳再次带起罡风呼啸而来。 砰砰的砸击和刀剑劈砍木头的闷响在空气中接连不断,整个楼阁中的人影顿时慌乱。 明明是来听曲消遣,谁知会变成这样的模样。 胆小的人影从伎子衣衫中抽手,惊呼着涌去门扉。脚步撞去身侧的愣神的人影,后者跌跌撞撞甩去地面,在身上挨上几脚匆乱脚步后,手脚并用疯狂的爬去光亮的门扉。 护院打手们得到方妈妈的指示,逆流而上想要去劝阻,却被人流再次挤下,尖叫嘈杂和咚咚脚步让整个廊檐跟着轻颤,场中瞬间乱做一团。 也有不畏死的看客,依靠栏杆仰望伸出的半截人影,祈祷着不要闹出人命来。 毕竟是街头斗殴,必须下耍横的旦色,哪里能和经历战场生死的人比,光是近在咫尺间嗜血的眼神,就让李崇义有种针扎后颈,头皮发麻的感觉。 短暂的停顿中,心身微微收敛,李崇义喉头滚过,冷汗自脖颈上滴落,余光扫一眼数丈高的距离,哆嗦的嘴唇中挤出话语。 “李兄……你……你放我下来。” “我不找你麻烦,再……再也不敢,再也不敢……” 这种脚底悬空,整个身形紧靠两只宽的栏杆支撑的感觉,着实让李崇义体会到与死亡近在咫尺的感觉。 求生的本能让李崇义偷偷去摸腰间的配刀,这将是他反击的唯一一根稻草,一边说这话语,一边谨慎的下探。 铮。 两指宽的剑刃被抢先拔出,李闲嘴唇勾笑,缓缓扬了起来。 烛火飘摇照去剑刃,森寒的光芒让李崇义心中猛然一跳,缩小瞳孔中望去仰到极致的狭窄利刃,慌乱踢腾开来,嘶声竭力的破音在整个楼阁中响彻。 “李爷爷,我不敢了!” “不敢欺负伎子,不敢为难你,不敢闹事……” 凄厉的声音响彻的一刻,所有人齐刷刷望了过去,似乎时间在这一刻被定格一般。 一胡凳将地上的李震砸的吐血,程处默回首之际,望去举起六楼举起的锋刃,整个人如同石化一般。身侧的秦怀道透过制成木阶的柱子缝隙,整个人面上瞬间毫无血色。 三露雅房的人影双手捧面,望去降下的刀锋,似乎依然看到血渍飞溅的血腥场面。胆小的人影来不及尖叫,捂住面旁不敢去看。纵然是胆大的看客也不禁拧出狰狞骇然的面色。 “别啊!” “李兄!” “不敢啊!” 声音交织炸响的一刻,寒刃砰的劈砍下去。 第420章 烟云消散 嘭。 闷响声从六层楼阁荡开,传去死寂的空间。 吱嘎的破碎声中,木屑残片四溅飞去半空,在光影中飞舞。 李崇义面如纸灰,抖动紧闭的眼皮缓缓张开。 死了吗? 没有痛觉的身体让他有些错觉,视野缝隙之中映出面颊旁深嵌栏杆的刀身。 带着一丝庆幸,移开目光陡然间看到低垂下来的面孔,近乎要碰触到自己鼻尖,李崇义本能的从苍白嘴唇中吐出毫无征兆的‘呃’‘啊’惊呼,整个身躯也颤动一下,从裤管中抖出屎尿混合的黄汤。 “这一刀,是替你欺压的子民所砍。” 李闲蠕动唇角,冰冷的突出话语。 “你这颗脑袋金贵,但不代表长在你这幅皮囊上稳妥。” “再有下次,最好能挑个良辰吉日,以免没人给你收尸。” 扯过瘫软的躯壳,顺势拉回栏杆,顺着栏杆滑落下廊檐中,李闲跳开脚避过四溢的污秽汁水,捂着鼻子走开。 大口喘息的李崇义完全没有丝毫气势,犹如一个活死人一般望去步下楼阁的身影,心中除了畏惧,便是那张让人生寒的眼眸刻进脑海。 脚踩李震的身躯,程处默咽下口水,伸手拭去额头上的冷汗,望着拾级而下神色冷淡的李闲,挤出笑容。 “我还以为你……” “还好,还好……” 李闲瞥一眼地上挣扎的李震,转而望去面色惨白的秦怀道。 “西征战场上杀人,也不见你面色这般难看,你这样的心性,今后还怎么和我去战场?” 伸手捶捶秦怀道胸膛,李闲搭过肩头揽着他,招呼程处默一并下楼。 先前还有各种犹豫,但切切实实教训了那小子之后,李闲反而心中莫名的轻松起来。 如今本就是夹在几家之中过活,这么一闹,八成是要受到牢狱之刑。 但,那又怎样,与世隔绝的日子本就是自己期待,只不过换个地方,吃喝差些罢了。 “就这么走了?李闲,殴打王府之子,你有几个脑袋用来抵命?” 踟蹰良久,李震望着三个背对下去木阶的身影,有心提醒。 “别他娘的在这里逞英雄,三人对付一个不知世事的毛头小孩算什么汉子。” “有种那最后一刀就冲我脑袋上砍,给你们一个机会,单挑能皮下我的额脑袋此时就算过去。” 三人并未理会后面的声音,李闲知晓这不过是李震不服的话语。 身为侍卫未能保护好李崇义,此番他一人身上挂伤敌不过三人,竟还想着单挑来恕罪立功。 “你还真当咱们是三岁孩童?那……” 转身的李闲还未说完话语,便有呼啸声从空气中陡然传出。 弯腰捡拾唐刀的李震尚未站直身形,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棱角在眼中放大,砰的一声,狠狠砸了过来,猝不及防的人影尚未完全闪避,被结结实实的砸倒退后,依靠栏杆卸取力道。 鲜血顺着发髻流淌过面颊,脑袋中满是嗡嗡作响。 “如你所愿。” 程处默两手空空,先前手中的半截胡凳不翼而飞。 转而被李闲拉扯,走出了醉花楼门扉,钻进马车。 事已至此,没人去计较接下来的后果,摇晃的车厢中李闲恢复了常态。 “事情如今禀告,口供一致咱们方有活路,都回去准备一下。” “嗯。” “你先前为何要去砸李震?这小子那点皮肉伤,回府也会说不清。” “嗨!手贱,我也从未听闻谁有那样变态的请求。” 哈哈哈。 爆笑的三人随着车马汇进熙攘人群,街角的另一头,高头大马上的大理寺卿匆匆带着持刀兵卒火速去往醉花楼。 狼藉的阁楼中几位壮实的护院顺着木阶打扫着现场,拾去木屑丢集起来。 “想不到这李闲也有如此凶残的一面,看那雅间的李崇义和房遗爱,到此时还两脚发软行走不得。” 另一人仰头望去空无一人的六层,压低声音。 “你可别说,李闲这次算是为民除害。” “平素之中在军营里嚣张跋扈惯了,今后定然收敛收敛,要不然梦里估计都能吓醒!” 耀武扬威的人影被收拾,护院嘿嘿轻笑两声,转而有些叹息。 “是啊,能保住咱们花魁,算是与醉花楼有恩。” “就是不知晓这往后,会不会让李家受难……” 私语声音在阁楼四处,三无堆积的人影之间传开,清幽的叹息透过珠帘望去六层被劈砍的摇摇欲坠的横木。 “涵儿啊,你这才算是拖了这位李闲的福,保住了干净的身子。” “说起来,不单单是你,就是整个阁楼也欠下他一个人情。” 怀中抱着花容失色的梦思涵,方妈妈素手穿过青丝,轻轻拍打在翠衫包裹的玉背上。 扬起带着水盈的雾气的眼帘,望去满是忧愁的方妈妈,梦思涵溢出清泪滑落脸颊,声音中有些更咽。 “方妈妈,他得罪了王府的长子,会不会牵连上整个李家?” “我……我有些不安……。” 素手抚摸去头顶,慈爱的眼眸中闪起光亮,红润了眼眶。 “不会的不会的,他们李家有卫国公坐镇,陛下再怎么恼怒也不会牵连上整个家族。” “只是可怜了这孩子,多半要……” 声音在下一息间停下,传出吸着鼻翼的声响。 素手搂过人影,螓首靠上低矮一截的头颅。 “待会儿官衙到来,如实说到便好,莫要添油加醋乱了口供。” “孩儿……能不能逃脱这是他命中的劫数。” “那些朝堂的官员我也会在私下中打点……” 踏踏踏。 飞奔的马蹄声在大门前停息,而后传出急躁的呼喝。 “上去救人!莫要耽搁!” 哗哗哗的甲衣震烁闯进阁楼,短暂的停住后咚咚咚的上了木阶。 方妈妈匆忙拭去眼角的泪痕,将怀中的人影扶正拉起,牵起素手走了出去。 “莫怕。” 轻声提醒之中,楼下传出大理寺卿的焦躁呼喝。 “方夫人何在,给本官禀报实况。” 莲步踩上木板,梦花魁抬眼望去空荡荡的六层,秀气的鼻尖抽抽,吸进酒气中混合的淡淡血腥,轻声呢喃。 “李闲……望你平安……” 第421章 天子震怒 夕阳倾斜,已是黄昏,整个长安大街彻底沸腾。 逃命般走出的看客将消息撒播出街道小巷,引来不少好事的子民围观,此时距离大闹醉花楼已过一个时辰,乌泱泱的人群围拢醉花楼门前,在护成屏障一样的士卒身后议论纷纷。 “哎呀,你是不知晓,李崇义那小子嚣张至极,要不是被方妈妈拦着保准刀劈李闲,而后又大肆辱没花魁,拳打那些权贵子弟。李闲算是为整个酒楼的看客,出了一口气。” “呵!出气也不是这么出,连大理寺寺卿都来了,这事必定不能善了,李家算是倒了血霉,可怜卫国公一身功勋。” “你懂个屁!那李崇义就该打,被李闲按在栏杆上,仰刀威胁,真希望一刀砍掉头颅为民除害,也为我哥哥那条腿报了仇。” “就你说的轻松,你怎么不去一刀劈了?竟在这人群中说些好听的,怎么不去报官,说不定李闲还能减刑不用赴死……” 话语之间,几名士卒搀着步伐虚浮的李崇义走出府门,纵然是被衣衫遮掩,也能见地上拖出的长长水渍黄汤,隐隐能闻出恶臭。 房遗爱还算好些,尚能自己走动,就是捂着鼓胀的脸庞,嘴角翘起老高,袖摆遮盖着躲躲闪闪的跟随着钻进马车。 李震头上的伤势已被包扎,鲜血沁出白布一脸凝重,似乎除了头颅也并未大碍。 见两人上了马车,李震对着一脸铁青愁眉苦脸的大理寺卿拱拱手臂。 “凶手在逃,还望寺卿抓紧办案。” “本侍卫乃需向东宫禀报,就不顺路了,若有事宜需要配合,本侍卫定当当仁不让。” 大理寺卿那张苦瓜脸皱的都快分不清五官,颇显无力的摆摆手,示意李震先去忙乎。转身跨马扬鞭,呵斥等候的车夫和士卒。 “收兵回寺!将两位公子安顿下来,再各自通禀府邸国公郡王。” “兹事体大,本官上奏朝堂,且听陛下发落。” 长兵拄地发出整齐咚响,大理寺少卿坐于马背拱手领命,与大理寺正道别。 牵扯进王室子嗣,参与者又皆是国公一辈子嗣,大理寺正不敢耽搁,一骑飞骑直入皇宫而去。 周遭围拢人群看的清楚,被拖出来的三人状况各异,最为严重的乃是郡王那个侄子李崇义,待飞骑扬起的烟尘落地,议论随之而起。 “你们可以看见了?那李崇义被搀出来时,耷拉脑袋,那面色白的死人一样,该不会没有生机了吧?” “杀人?瞎说!你看那秽物流了一地,就数李崇义全身上下不见伤痕,定然是被吓得。” “管他吓得还是打的,李闲这次可算是惹下天大的祸事,不掉层皮恐怕后半生也将会在牢狱中渡过。” “真有这么严重?散了散了,可怜了这孩子咯,今后恐怕再也没有没人能做出造福百姓的东西了。” 不少围拢的子民也陆陆续续散开,消息也随之在整个皇城之中蔓延。 太极宫中,李世民吃过晚膳,在夕阳余晖之中闲庭信步,穿过花圃闻着淡淡花香,踩上石径小路,想着前几日吐蕃大相递来的拜访信笺,乐开了花。 大唐军卒凯旋,彻底粉碎吐蕃阴谋,就连吐蕃可汗也接连发来两封国书,心中言辞诚恳,不惜许下重诺朝贡大唐,只望大唐能下嫁公主以求行姻亲之好。 轻快脚步停在走廊,李世民惬意的逗着笼中鹦鹉,少有的开怀大笑。 “陛下,陛下啊!” 须发被岁月染出霜雪的老臣遥遥呼喊,瞥见李世民身影之时,跌跌撞撞越过迈着碎步的荣公公有些失态的奔走过去。 喘着粗气激昂醉花楼事宜尽数禀告,李世民拿着鸟事瞪着眼帘,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李闲和程处默秦怀玉三个小子大闹醉花楼?还将郡王之子打伤?” 河间郡王李孝恭乃与李世民同属一个宗室,上溯祖父一辈可是亲兄弟,算起来如今两人也是表兄。加之建唐之处,李孝恭平定南方有功,和李世民常有信件来往,这样的关系,朝中可不是随意几人便能有的! 表兄子嗣被打,李世民如何坐视不管,当即龙颜大怒。 “国公之子寻衅滋事?胆敢群殴王府子嗣?” “领头的是谁?有因何事而起?伤势如何?” 自登基以来,王公贵族间子嗣滋生事端,长街斗狠的事宜不少,但多半也就下人们推推搡搡,亦或是两个子嗣相互辱骂几句说上两句狠话而已,哪里有闹到大理寺来的? 大理寺正战战兢兢,一拳砸向手心,面庞皱起山川。 “不过是斗狠的一些话语被思域拉扯大,进而动了手。” “领头的就是火器营暂代工部侍郎的李闲,还有……卢国公的长子程处默,还有翼国公的长子秦怀道……。” “郡王长子李崇义周身倒无伤痕,可一双眸子中尽是胆寒,听见大声的响动,身体一阵阵抽搐。微臣入了醉花楼之时,李公子他……他污秽兜了一裤裆,痴傻儿一般,想必是被吓的不轻……” 或许脑海中又忆起先前的事宜,大理寺正连连摇头,神情楚苦怜悯,抬其眼眸含着老泪,长叹一声。 “陛下啊!微臣上任数十载,还未见过此等情形。” “虽是这孩子和老臣不沾亲带故,那般狼狈惨状让人看的也揪心难受啊!” 李世民那里还有心情投食喂鸟,砰的一声关掉鸟笼,吓得鹦鹉呼扇翅膀在笼中上蹿下跳。 “混账!混账啊!” “这个臭小子!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对堂堂郡王之子也干下这样的重手!” 攥紧的拳头猛然砸向走廊红柱,震得攀上廊顶枝叶簌簌作响,李世民眼中布起血丝,面上一片铁青。 “给朕吧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全部拿下,押会大理寺好好审讯!” 大理寺正拱手接旨,匆匆躬身退了下去。 发生这样的事,就连一侧的荣公公也从未预料到,见李世民盛怒难消也不敢贸然前去安慰,招手示意瑟瑟发抖的宫女们前去斟茶。 看着箭头山下起伏喘着粗气的背影,荣公公抚过无须下巴,皱起胖脸,心中沉思。 “李闲素来小心谨慎,更是与世无争……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呢?” 第422章 奉旨抓人 夕阳挂在山头,染得西边天云一片彤红,坐在后院屋舍,看余晖透过窗棂,烟尘的光柱中飞舞,李闲竟觉得格外平静。 闯下这等祸事,自己并未打算隐瞒,提前的晚膳饭桌上将姿势平静的说与阿爹阿娘。 平素中习惯对李闲舞枪弄棒的李靖,反常的并未责骂李闲,反而一擂桌面,沉下面庞。 “好样的!” “李崇义这孩子平素中早听百骑私下中抱怨,如今看来在军营中犯下的罪状一点不假。” “只要没有将其打伤,咱们还是占理。” 身侧红拂女听罢,毫无血色面庞微微惊诧,转而寒下脸面一拳捶去李靖肩膀。 “当爹的在人际上没有半点灵性,就连着孩子一起受罪。” “你可知晓那李崇义乃是郡王之子?招惹上这样的人,闲儿今后的下场那还会好过?” 言语之间,美眸中泪水盈盈,提袖擦拭之间话语也更着呜咽起来。 “河间郡王和陛下恍若至亲,陛下会看着李崇义受罪?还不震怒下来……” “……我的儿啊,这才咱们李府就算不跟着受罚……你也要在牢狱之中过上半生……” “先前之时,你招惹上朝堂那些老臣……怎么,怎么就不听劝啊……” 呜咽声转而变成嚎啕,布上细纹的眼角恍若决堤河坝,一头栽进伸臂安慰的李靖怀中,泪水止不住的下流。捏起的拳头一下下砸向李靖胸膛,迈进衣衫的声音也有些含糊不清。 “瞧瞧你教导出来的孩子,怎么和你一个性子……能惹得……不能惹得……呜呜。” “咱们李府就你这么一个跳腾的孩子……进了牢狱……你让阿娘今后怎么见你……。” 李靖一边轻拍着红拂女的后背,一边说道些安慰的话语。 “好了好了,你也别说这些吓人的后话,闲儿也还在场。” “陛下责罚下来,我这个当父亲的也一并承担,监牢我熟,大不了关上两日!” 直到此刻,案桌上一片狼藉,苦累了的红拂女依旧没能从先前的伤痛中恢复过来,坐在那里默默的抹着泪水,时不时抽泣出声。 李闲面上平静,只是心中格外沉闷压抑,倒不是为自己闯下的祸端,倒是牵连到了李府暗自自责。 府外有马蹄声由远而近,隆隆炸响之后在府邸停留,片刻之间有嘈杂呼喊从府门口传来。 李闲微微皱眉,随着安静聆听的父母两人倾听一番,暗叹。 这宫中的消息着实快,晚膳都没吃上两口,便来要人。 起身向李靖红拂女拱手,李闲腰杆挺直,面上挤出笑脸。 “阿爹阿娘,孩儿身正不怕影斜,你们不要担忧。” 多说无益,躬身弯腰揖礼下去,大步走出门扉。 红拂女又是一声尖叫,正欲出门阻拦被李靖一把拉住。 “他已是弱冠的人了,要学会承担。” “此事正义在我李府,老夫自会去陛下面前求个情面。” 看着消失在门扉身影,李靖撅起眉头,微微垂下头颅,显出怒容。 “嗯?” “这小子去了醉花楼?” “逆子啊!早该抽上几棍……” 撞上匆匆忙忙从走廊赶来的家仆,不待禀报李闲挥手打断。 “不必多说,我和他们同去。” 手捏金吾卫令牌的校尉,面无表情,亮出令牌压下刀柄。 “奉圣上诏令,工部侍郎李闲大闹酒肆,出手伤人……” 话还未完,李闲面带春风摆摆手,掠过福门两侧林立甲士。 “好了好了,马车上留个位置……大理寺的牢狱该收拾好了吧?” 领头的金吾卫校尉望着钻进马车的背影面上抽抽,讪讪将令牌收回腰间挂好。 “上任数载,第一次见这么配合的人……” “收兵!押往大理寺!” …… 程家府邸。 堪堪从皇郊工坊中摸出几坛酒的程咬金喝的昏天暗地,酒气熏天。一觉醒来,洒满酒渍的内衫上还带着醉人的酒香,府门的吓人急匆匆的撞进门扉慌慌张张的禀报,程家长子和秦府长子在醉花楼闹事,被半道上的金吾卫抓住,关进了大理寺。 顶着头疼欲裂的脑袋,程咬金穿着长衫从屋舍内迷迷糊糊的走出,嘴中重复着方才的禀报。 出门的一刹那,只见正妻领着两个上蹿下跳的儿子,正向这边而来,哭声震耳,恍若天崩。随同仆人在一旁安慰,不停地递去方巾。 程咬金望去一团糟的府邸,猛然回忆起家仆的禀报,虎目倏然间睁大,望去身侧愁苦的家仆。 “什么?那逆子闹事被大理寺关了?” “是!” “出了人命?” “没有,程公子只揍了李震,除了皮肉伤并无大碍。” “混账东西!李震也是他能惹得?程府如今尚有一点起色,迟早也被这逆子糟蹋完!” 程咬金当即暴怒,大骂出口,踩过气冲冲的步伐便要去宫中求情。 看看跨出第一步,便听闻身后的家仆小心翼翼的补充道。 “公子只是从犯,殴打李震也并不是大事。只是为首的乃是李闲,当众将郡王长子打伤,还吓个半死,现在全城都在说道这事,估计……” 嗯? 程咬金收回脚步,就连身侧哭爹喊娘般的正妻也顾不上,皱眉望去家仆。 “李闲?” “老夫的逆子乃是给这小子去帮衬了?打的是李崇义?” 家仆唯唯诺诺,丝毫不敢怠慢。 “是啊。” “皇城的金吾卫和大理寺的官员尽数出动,听闻陛下贴身侍卫李君羡也带上一对士卒前去协助,这番怕是……” “唉~快想想办法吧!我这便去备下马车,送老爷入宫。” 经这以提及,正妻哭的更大声,扯着嘶哑的喉咙,摇着程咬金胳膊。 “天杀的,你还喝酒!整日也不管束那孩子去和李府秦府厮混,现在酿下这祸事!” “招惹一个李绩,咱们府邸都快散架,这又招惹上了郡王府地,你让我程家怎么活啊!” 妇人吆喝上几句,胸口喘得厉害,被两个孩子从身后搀扶,都有些站立不稳。 两个年岁尚小抹泪的孩子,见母亲嚎啕大哭,眼泪也不争气的簌簌下掉,两人跟着呜咽起来。 噗嗤。 程咬金忽然间大笑出声,两手叉腰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团。 “好哇,好!” “老夫果然没看错李闲这小子,西征归来这才堪堪几日,果然就做出一件混账的事情来!” “最混账的是,连老夫那逆子也能捎带上。” 有李闲在,程咬金心中放心。 李闲本就不是一个喜好惹是生非的主,能暴起这脾性多半是遇到难忍之事。能带上程处默那是老程家的福气,至少这两人现在也算是穿一条裤子的人! 听到周遭两个孩子哭泣,程咬金一阵来气,一人踹去一脚,暴喝起来。 “哭!成天就知道哭!” “练武不上道,惹是生非的本事也不会!老夫怎么就没能生出一个灵性的孩儿!” “楞锤,看着你们就来气,滚,都滚!” 喝走了两个孩儿,程咬金一把拍去家仆肩膀,大咧咧的捏过肩胛向府门拽去。 “走走走,去李府看看。” “嘿嘿,李靖那老头子估计都急疯了吧。” 第423章 东宫的心思 夕阳落下最后一丝余晖,黯淡天光下,校场点起火把。 噗。 箭矢稳稳插进靶心红点,余力未消,尾羽震颤。 “好!” “太子殿下好箭术!” 周遭两员贴身侍卫鼓掌喝彩,旋即一人接过李承乾递来长弓,悬去兵刃刀架上。 “百步距离就连千牛卫中一些士卒且不能百发百中,太子殿下当真膂力惊人,三发命中,让我等也自愧不如。” 面对奉承话语,李承乾一笑而过并不接话。 有宫女从身后走来,捧过掸去水的方巾递上,李承乾擦了擦手,环顾一周。 “李震,还未归来?” 同为太子殿下贴身侍卫,两人自然知晓李震,今日午时便送郡王府长子李崇义出门,说好的送行,可偏偏到了此事尚未回府。 一人拱拱手臂,回应道。 “李侍卫武力高超,多半是陪着李公子练习刀法,属下这便出宫寻人。” 李承乾递去方巾,看看黯淡下来的天色,缓步走出校场阔地。 “李崇义向来顽皮,生性豪爽。” “今日听闻孤所言李闲迟迟不递来拜帖,多是心中心悦。” “你现在便去火器营之地打探打探,倘若遇到两人,便知会下来,不要让他俩惹是生非。” 身后侍卫拱手领命,看看走出两步,却被停足下来的李承乾再次召回。 “算了,不必多此一举。” 目光垂下,望去地上火把剪出的黯淡身影,李承乾沉吟片刻,开口道。 “李闲我行我素惯了,让这个顽劣小子去打压打压也是好的。” “倘若李震归来,让他来寝殿寻孤,孤要洗沐用膳。” 说罢话语,李承乾便起身去往寝殿,未时开始便在骑马射箭,身上早已沁出臭汗,由两个宫女侍奉解衣,走进洒满花瓣浴桶。 不多时。 李震身着甲衣,跨过门槛。 侧殿屏风上倒影烛火剪出的轻纱浮动,和三个戏水嬉闹人影,搬着殿宇角落弥漫香薰,不时有嘤嘤娇笑从屏风后传来。 头颅重新包裹新纱布的李震微微瞥上一眼,垂下眉头,一时间颇为尴尬,不知是等还是先走。 “可是李震?” 或许是听到细微甲衣震烁,屏风后传出李承乾轻松写意问话。 “是。” 正欲转身的李震收住脚步,重新拱手朝着屏风郑重躬身,目视梨木地板,面色有些凝重。 “如何?” 屋舍回访的一句简单问话,却让李震眉头蹷起更深,心中慌乱不安。 “李公子他……他被李闲差点……差点吓出魔怔……” 哗。 浴桶水渍漫出,拍打落去地板,饶是低着头,李震也感觉似有一双眼眸透过屏风看了过来,似是惊奇又似愠怒。 女子欢声娇笑也在一刻间停息,几息之间毫无对话。片刻后,伴随着哗啦水声,李承乾跨出浴桶,由两个宫女侍奉擦拭更衣。 惊诧之后,李承乾转而镇定下来。 自己能被这个小子‘请’进火器营,收拾李崇义这小子想必也是手到擒来,可能将这个骄横跋扈的李崇义险些吓出魔怔,到让李承乾有些惊奇。 “崇义与李闲素未谋面,无冤无仇,李闲竟敢如此动手?” “你且细细道来。” 听闻耳侧窸窸窣窣穿衣声传出,李震不敢怠慢,心中陡然间生出一抹惊慌,惧怕李承乾看到自己头上带伤的画面。 “醉花楼中,李公子欲拔刀震慑,被酒肆掌柜方妈妈劝阻,而后李公子命花魁陪桌饮酒,李闲无故暴起。” “或许是饮下了半坛酒,壮了胆。当众便打了人,还将李公子半悬栏杆,刀剑威胁……” 踏踏踏。 脚步带着些许水汽,踩上木质地板发出咯吱声响,在屏风处停歇,望去半跪在地,头缠沙袋的人影,身形明显一窒,带着惊奇问出话语。 “你受伤了?” “程家长子,秦家长子当时也都在场,属下与其两人交手,擦出些皮外伤。” 武者没人会轻易承认失败,尤其是这头上伤痕是被猝不及防的偷袭所致。 李震不担心自己伤势,反而对于没有保护好李崇义心中不安,生怕李承乾会降罪下来,头埋得更低,额头上隐隐沁汗。 “未曾谋面,能下此重手,而后又将你牵扯进去,看来李闲实则早已有心教训崇义。” “弱冠的少年在西征有些功勋,又制作出些许宝物引得朝臣赞誉,心性上自然有些轻浮。到底是年岁尚浅的少年郎,喝了酒手头上变没了分寸。” 略过半跪的人影,李承乾在偏殿中抚过下颌有些扎手的青胡茬,踱步片刻停了下来。 “此事你乃是当事人,还需去大理寺做下口供。” “伤了郡王的人,此事绝不会就此轻易过了,看来李闲这小子此番又有事要做。” “你去吧,去了大理寺如实禀报便是,无需故意涂抹。” 没有想象中大发雷霆,更没有给自己降下任何罪责,到让李震有些愕然的望了过去,试探性的起身揖礼,挪动不法之时,谨慎的问出话语。 “太子殿下,倘若李闲被打入牢狱,咱们……” 李承乾并未立即发话,似是也对心中那个决定有所迟疑,烛火洒去俊朗微垂面庞,呈现少有的凝重。 而后,轻叹一声,长舒一口气来。 “邀宴之事就此作罢,不用再去禀告其他贵臣。” “终究还是年岁太幼,心绪不稳。崇义身后乃是王府,孤更不会冒死前去营救李闲,就算此番下来父皇庇护,他入不了牢狱,孤也不敢收归麾下。待此事已过,岁月打磨打磨这小子心性再做斟酌。” 停在门扉处,李承乾透过洞开门扉仰望天空渐亮的天庚星,面上多有无奈和惋惜。 “就让魏王吴王他们去争吧,这小子虽是利剑却亦能挫伤执剑之人。” “要想收归麾下失去的终究太多……” 背后敲敲点点的手指微微停下,李承乾微微侧过头颅,余光扫去身后。 “到大理寺如何说道,你可明白。” “明白。” 挥挥手臂,李承乾转身略过李震阔步走向寝殿。 “去吧。” “想必明日的皇城定然格外热闹,去探探魏王吴王的动向。” “这些纨绔们想必已被押往大理寺暂扣,去将处置的结果查明,禀报给孤便是。” “切记,此事东宫离得越远越好。” 李震拱手应承下来,旋即走出门槛,匆匆步出纸糊灯笼照射的光晕。 第424章 锒铛入狱 夜色给长街蒙上灰雾,青冥天空下,皇城街道两旁亮起盏盏烛火。 纸糊的灯笼透出昏黄,照亮步族骑兵护卫的马车。 收拾摊贩的子民时不时与同行交谈听来的消息,目光扫去车队认出行走的步卒来。 铁甲长兵,高头大马,穿着金吾卫巡街官袍,为首一人头顶金冠,红缨飘荡正是陛下身侧侍卫李君羡。 银白甲衣森寒,胸口护心镜在满街灯笼照射下,反射清冷光芒。 “李公子,上次听闻你的事迹乃是在朱雀大街,携晋王殿下与房家公子对峙。” “想不到见面之时,却是这番模样。” 车帘掀起一角,漏出李闲半张笑脸。 “李将军,这次多亏你的安置,方能给李府留上一丝颜面。” “要不然坐上四面通透,横木交织的囚车,阿爹的一世英名算是被我糟蹋了。” 马背上的人影微微皱眉,眼角余光望去嬉笑人影,暗中握握手中银枪,压低声音。 “你小子闯下这等祸事还有心思嬉皮笑脸,当真心中没有半分惧怕?” “卫国公声名显赫,一辈子驰骋疆场,朝中武将那个不给几分薄面。你能坐上马车,并不是本将有心袒护,而是对卫国公的几分敬重。” “晓得晓得,嘿嘿。” 讪讪缩回手臂,李闲不再言语,车马一行不紧不慢缓缓驶去长街,前往大理寺。 咚,咚,咚。 闭门鼓的声响传出,长街两侧子民上方匆匆闭户,安静下来的街市上,铁蹄踩塌青石地板的声响和甲衣擦擦摩擦声响传开,一双双隐没在纸糊窗棂后的眼睛目送队伍离开,低声私语声随即在屋舍中响起。 “哎呀,看着马车来时方向,被抓的应是卫国公府的李公子吧?传言还果真如此!” “想不到平素中文文弱弱的了李闲会惹出这么大麻烦,金吾卫连同皇家侍卫协同,看来陛下对于此事格外重视。” “河间郡王算起来和陛下乃是旁兄,子嗣被辱没,这李家定然是要完了!” “就算不完,八成啊李闲也要在牢狱之中度过半生……唉!赶紧睡吧睡吧,这几日皇城定是不安稳……” 声音渐息,午时听到的风言风语也随之证实,而街角的另一头,李闲已然被押送去了大理寺。 程处默和秦怀道一行人没有见着,听交接的狱卒将已在一刻钟前已然落网,由于自己的乃是领头,要被单独关押。 穿过武卒林立的甬道,走过曲折的长廊,李闲终是在四人监视之中见到了监牢。 虽是早有准备,但一进监牢李闲还是有些崩溃。 皮鞭抽响声在深幽的甬道中回荡,潮湿的地面夹着这稻草勉强能遮去污水,步履踩上去沙沙作响,籍着甬道两侧插着的火把,飞蛾蝇虫环绕,扰出的光影中依稀能看出铁栏围住的监牢一字排开,绵延至黑暗的尽头。 昏黄光影的边沿,皮鞭倏然落进光照的范围,转而疾驰进黑暗,落入绑上木架的人影的轮廓,惨叫声中带出阵阵血肉撕裂的闷响。阵阵的惨嚎和求饶的声音听的人头皮发麻。时不时角落之中响起的鼠类的尖叫,给这片牢狱平添几分阴森恐怖。 纵然是早有防备的李闲,此刻也不禁手脚哆嗦,步履便的沉重。 随性的大理寺卿跟在身后,看着隐隐发颤的身形,更多的则是愁苦挣扎。 虽说这大理寺中关押的皆是些权贵重犯,可哪里有一下子关押这么多国公之子过?倘若能老实交代罪过还罢,如若不然就连动刑还得思量。 打的重了势必会被这些权贵牢记,日后遭到排挤也是常有的事。打的轻了结不了案,整个大理寺受理的人也要跟着倒霉! 哗哗铁链声响,牢门被狱卒麻利的打开,大理寺卿伸手做出请的动作,朝着犹豫不决的李闲拱了拱手。 “今日便先委屈李公子一晚,明日刑部尚书,侍郎,连同御史台便会到来亲审,还望李公子多多海涵。” 也不麻烦这血跑腿官员,李闲径直走进黑黝黝的监牢,潮湿的霉味和屎尿遗留的骚味充斥鼻息,李闲顿时弯腰干呕起来。无意间撑去监牢墙壁,粘稠湿漉的感觉从掌心传出,借过微弱火把黑乎乎一片,刺鼻难闻的味道直捣肠胃。 呕~ 李闲呕出两口酸水,适应黑暗的双眼瞥见摊在一寸高台阶上的草席,当场面色惨白! 这他娘的哪里是能住人的地方? 比之后世的影视剧中那些,简直就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住在这里堪称生不如死,或者说能不能撑去明日辰时都成问题! 吱嘎。 铁门关闭的声响从背后传来,李闲想也没想转身冲去铁门栅栏,握住冰冷铁栏,朝着转身欲走的三人呼喝。 “赶紧换间干净的牢房,不然我此时便要一头撞死在这里。” 本就不愿摊事的大理寺卿愁苦脸庞转过身躯,正欲拱手说些好话,李闲喘着粗气压下又要呕出的气息开口。 “我乃是陛下钦点的火器营侍郎,镇国利器尚未成型,我死在这里这里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大理寺卿的微微弓下身子,脸庞上肌肉都在抽搐。 “李公子想要住上什么监牢?本官再寻寻便是。” 捏准了一夜这个时差,李闲更是拿捏了大理寺卿心中中立的想法,心中也较为镇定下来。 “至少要干净舒适,如今将至夏日,臭烘烘的地域容易遭病,要是我胡言乱语说出些火器秘密,保不准会被这些牢犯传出,后果我便不言。” “我这人怕黑,得光线不错。还有这鼠类蚊蝇也是不该有,容易引发病疾。” “食则两荤一素,我在李府还未被怠慢,是不是也要洗沐一番,估计这案子会牵扯不小,要多住上几日,提前与你说道……” 隔着铁栏,大理寺卿的脸庞肌肉僵直,望去铁栏内的人影眼皮跳动。 这他娘的哪里是来坐监,分明是来旅游! 拱手改为作揖,大理寺卿脸庞上挂起一抹哀求。 “我的个娘啊,李公子你就消停下吧。” “你说的这样的牢狱还不如住去本官的寝间啊!真是要有这样的地方,本官也想一辈子不出来啊!” “李公子也别说撞死病死的话语,本官这便撞死在你的面前,省的审理这个棘手的案子。” 明灭的火把映去大理寺卿愁苦面庞,老臣还真有那个撞去的架势,李闲连忙晃动手臂,面不改色。 “干净的,有光的,吃食有米,手上无链的。” 第425章 闹事 太极殿。 晨曦推开青冥边缘,金辉飞速蔓延皇城。 红墙高院外,齐齐跪着三位老臣。 李孝恭一脸苦楚,老眼含泪,手指指过几步之遥的李靖,程咬金,面上悲愤难耐。 “瞧瞧你们养的子嗣,朗朗乾坤下出手伤人,险些将我儿吓成痴傻!” “以大欺小可恶至极,简直是胆大妄为,恶徒,恶徒!” 昨日得知噩耗,李孝恭惊怒交加,丢掉手中碗筷,完善也顾不得吃食,径直驾车去了大理寺寻人。 看到李崇义屎尿横流的惨状,李孝恭抱起便回了王府,好在除了受到些惊吓,有些忧郁外并无大碍。待郎中开上两幅安神汤药,让府中丫鬟仆人伺候着洗沐后已是深夜。在榻前守上一夜,待到天色灰蒙便前来李世民寝宫告状。 恰逢两个施暴者的阿爹也一并前来请罪,也顾不上什么身份地位,毫无平素高傲形象的开骂。 李靖一脸沉默面对责骂只是微微皱眉,并不多言。 虽然大义站在自己这边,毕竟李崇义的惨状自己也听问道一些风声,可谓狼狈至极。因而,也并未任何理由回应。 程咬金听闻骂骂咧咧半晌,终是耐不住暴躁脾性,豪言对峙。 “怎的?抽刀威胁的事宜便置于一旁不提?” “都是军营出身,被一把刀剑吓唬,就屁滚尿流。怎的征战沙场?怎得持刀杀敌?” “赵郡王一生戎马,劈砍下的头颅没有上百也有上千,怎的落到子嗣头上却成了一枚软蛋?一点小小的吓唬都成不了气候?” 即是泄愤的话语,也是对于李孝恭在寝宫前如乡野匹夫般粗鲁骂声的质问。 李孝恭听闻话语,面上怒气更盛,伸过手臂指了半晌‘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鼻腔冷哼出声,朝着洞开的宫门拱拱手,愤然出声。 “陛下定能秉公执法,严惩你们这些纨绔恶徒!” “李靖,程咬金,你们身为纨绔家父,难逃其咎,难逃其咎!” 房玄龄是为最冤,跪在一旁神色凝重,默不作声。 李闲一行人并未敲打自己子嗣,原本是和李崇义同路,可偏偏被这位暴躁少年掌嘴,半边脸肿起老高,却又丝毫没被李闲几人碰触。 被身份尊贵的李孝恭拉扯来告状,无论是帮上那一边心中皆不是滋味。 宫中。 荣公公将三位老臣求见的事宜禀报,尚未起身的李世民赤着脚丫在宫宇窗棂前瞅上一眼遥遥门口的人影,顿时火冒三丈。 踱步在细绒地毯上走上两圈,鼻息中喷出滚烫的热气,也不能将心中的怒火排出。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身为大唐德高望重,名声显赫的几位老臣,竟在朕的宫宇前大骂出口。” “此事传将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让周遭诸国耻笑?” 手臂背去身后,李世民又将矛头指向始作俑者的李闲,一甩龙袖,再度辱骂。 “混账!混账!李闲这小子也是混账!” “一身酒气,借酒壮胆干出这么荒唐的事宜!朕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混账!” “区区一个烟花巷柳的伎子,值得三个国公之子为此大打出手?一帮从西征归来的小子偏偏要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域寻晦气,正道不走专走邪路!” 一声声叠骂似乎并不解气,李世民转而有些气恼有些怜惜。 “明明是一个德才兼备,一身本事的人,怎么就缺了些德性!” “混账!三个都是混账!” 绣龙的内衫下胸口起伏,李世民一屁股坐在软榻上,盯着洞开的门扉,气不打一处来。 拿着衣衫的宫女和静立一旁的荣公公听闻辱骂,大气不敢出一开口,垂手立在殿侧捏着衣角瑟瑟发抖。 半晌过去,荣公公望去李世民喘息微微平复,壮着胆谨慎轻声询问。 “陛下……宫外河间郡王一行人已然跪下近半个时辰……” “不见!” 李世民正在气头,挥手打断荣公公话语,横臂指去洞开门扉,声音响亮。 “告诉他们,好好管束自己的子嗣!” “平素中指教不严,还跑来朕的公寓前丢人现眼。” “教子不严,其父罪责难逃!回去让他们闭门思过十日!” 吼声连连,吓得殿侧宫女手脚哆嗦,望去单薄衣衫的李世民,既想披上为陛下保暖,又怕怒火牵连自身,踟蹰之间硬是不敢挪动半步。 “是,是,是。” 弓背俯身的荣公公吓得连连揖礼,唯唯诺诺出门,不敢丝毫停留。 迈出碎步走出宫殿,长长的吸上一口新鲜空气,心脏还在住不住的悸动震颤。 这还是入宫以来,荣公公第一次见这位贤明君王发这般大的火。 踩过石径道路,走出圆形门洞,朝着两位还在争吵的国公揖礼,顺势将跪地的几个人影挨着扶起,走动间边说着话语。 “各位大人们,稍安勿躁啊。” “陛下半宿未睡,此番辰时又听闻你们争执吵嚷,心烦意乱盛怒难消。” “还是苏苏离去吧。” 起身的李靖和程咬金面上神色一缓,心中略微放下心来。 陛下不见,相对而言案子将会落在大理寺和刑部的头上,这也便想表明,陛下虽然盛怒,但多少还是有些理智,不至于当即下达杀伐和惩治的圣旨。 只要是大理寺去办,多半只会牵扯进闹事人,不会扯进家族府邸,当然这最坏也不过是牢狱之灾了。 李孝恭见荣公公这般说道,心中当即有些急了,欲要起身闯去门洞之时,被荣公公匆忙拦下。 回首瞅一眼太极宫殿门,荣公公捉住李孝恭手臂,脱去一旁,白净的面庞上多是凝重为难之色。 “河间郡王,得罪了。” “如今陛下盛怒,衣衫都未着一件,就等着摔桌椅胡凳了!你再这般匆匆前去,指不定落不到好处,还被责骂啊!” “方才陛下让国公们回府自省十日,老臣也是不敢拂了你们颜面并未直说啊!” 佝偻下身躯,荣公公再度拱拱手臂。 “河间郡王,听老奴一句劝吧!” 不甘的瞥一眼遥远敞开门扉,李孝恭轻叹一声,转而朝着荣公公微微一礼。 “还望荣公公给陛下带话,就说胞弟教子无方,惹下祸事。” “可李闲一干人等仗势欺人,以大欺小,还请陛下不必看重朝臣情面,按律重惩!” “就算是老夫那逆子,也一并彻查清楚,不可因子嗣徇私,乱了大唐律法!” 荣公公点头称是,连连拱手送走四位国公。 望去四位漠然背影,听闻隐隐传出的几声冷哼,轻叹一声。 “李闲啊李闲,你这又是造的什么孽啊!” “等上半载数月,身为大唐驸马再去招惹这个李崇义,有哪里会惹出这些事端……” “你这么一闹,让凤阳阁又怎么安生!” 第426章 噩耗连连的一天 凤阳阁。 阳光洒去宽广湖泊,泛起粼粼波光,岸边垂柳伸去翠柳抚摸树荫下的荷叶。 将至四月中旬,莲花骨朵探出层层莲叶,散发一缕独有淡香,蜻蜓震颤翅膀堪堪落去花苞,却被中央水桥上匆匆行走的人影惊扰,倏然折飞出去。 阿秀挽着空空如也的菜篮一路匆行,就未出阁的她,本是欲去采买几个鸡蛋给长乐公主送去,说是要学着李闲的模样制作糕点,可堪堪出了宫宇便听闻了铺天盖地的噩耗。 李闲入狱! 几位国公老臣为子嗣求情,被陛下怒敢出宫。 刑部尚书,侍郎,连同御史台前往大理寺提审罪魁祸首李闲。 大致了从街角子民那里了解了整个事宜,阿秀一刻不敢停留,匆匆回阁。 匆忙脚步踩上中央木板,发出急骤咯吱声响,陡然间听闻右侧群聚的公主阁楼中传出熟悉的嘶吼。 “什么!李闲这厮招惹上了郡王之子李崇义?还被羁押入狱?” “哈哈哈,真是报应啊!这下皇城热闹,有李府好受,什么狗屁大唐驸马,下半生多半只会在牢狱度过。” 银铃般的笑声嚣张响亮,越出宫墙,传入阿秀耳中,引得凝重的面色上多出一抹鄙夷。 阿秀听得出来,这乃是高阳公主的声音,自拒婚一事后,每每走到这里,是不是便会蹦出一句话冷嘲热讽的尖刻话语。 恰恰此处湖泊乃是凤阳阁公主们公用之地,听得格外清晰。 心中暗骂一声贵为皇室公主,却并未丝毫肚量,阿秀心中更为焦愁,脚下又快上几分。 冲进屋舍阁楼,瞅见挽起衣袖尚在调和面糊的人影,阿秀鼻尖微酸,急急躁躁将所听所想一并告知给长乐公主。 稀软的面糊倾倒一地,银盘摔落地上发出清脆声响,如受重击的长乐公主呆呆立在屋舍,精致的面庞毫无血色。 “他……他重伤了李崇义?” 言语说到一半,长乐公主美目中清泪夺眶而出。 阿秀也如热锅蚂蚁急躁万分,甩去竹篮,便给长乐公主洗刷玉手上沾染的面糊。 “长安城中早已传遍,就连皇郊来往长安置卖菜蔬的农妇也知晓此事,听闻昨夜乃是由陛下亲卫连同金吾卫共同押送,今日就要被三司会审。” “卢国公,卫国公,梁国公还有河间郡王,清早便在陛下寝宫前大闹一场,被陛下驱逐出去,至今尚未定论,想必乃是等着三司问审最终的确认到达再度论刑。” 捏着长乐公主冰凉素手,阿秀有些更咽,望去梨花带雨的泪人,带出哭腔。 “公主殿下,你快想想办法。” “李闲惹出这等祸事,八成是保不住了!最低只怕也要半生蹲进监牢。” 一股窒息的感觉涌上后颈,卡的白皙脖颈不能呼吸一般,长乐公主手脚轻颤,一阵眩晕侵袭脑海。 兀自奋力拉过半人高的案桌方才稳住身形,在身侧阵阵‘公主殿下’惊呼之中微微镇定下来。 长乐公主知晓,事已至此,逃避已经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可……可曾闹出人命。” 玉面上冷汗沁出,有些颤抖的蠕动朱唇,希望从中搜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阿秀也急的掉下泪珠,抽抽鼻翼。 “没……没有。” “李崇义不过是外强中干,仅仅被李闲抬刀吓唬一下,便泄物横流吓个半死。” “听说今早方才有些起色,至少能喝几口粥食,然而如今看见兵刃就手脚发颤。” 听到此处,长乐公主心情微微好转,素手擦拭泪痕勉强挤出笑意。 “那就好,那就好,没有闹出人命一切便有回旋余地。” “父皇这么些年来宽厚仁慈,饶是当年为敌的大将都能收归麾下,想来对李闲也不会过多为难。” “李闲也是咱们大唐的功臣,制出许多可用之物强兵富民,还在西征战场上拿下首功……顶多也只会在大理寺中关上几日,你说是不,阿秀?一定是这样,对不?” 阿秀吸着鼻翼,愁苦面容上并未多少喜色,反而更未担忧起来。 “可……可听闻宫中侍卫说道……陛下龙颜大怒,为此事大发雷霆……” “卫国公和卢国公想必乃是前往太极宫说情,却被一股脑赶走……李闲纵然天资聪慧,可毕竟……毕竟是个外人呐……” 想到这层关系,长乐公主脸庞上尚且才舒缓下来的眉头骤然间再次紧蹙。 事到如今,自己怎么将这等最为重要的事宜忘却了……。 大唐铁律如山,父皇一言更是重若泰山,要是真有轻惩之心,早已会像是先前那般,面对满堂文武朝臣,依然袒护与李闲。 可现在,父皇并没有。 阿秀也着实想安慰长乐公主,然而此事并不是隐瞒的时候,带着一抹悲痛呜咽出声。 “呜呜……那,那罪该万死,坏事做尽的李崇义实则作业就被河间郡王从大理寺中接走,如今……如今大理寺中关押的乃是李闲一行三人。” 轰。 长乐公主脑海之中一片空白,恍若天塌地陷。 两热一路走来,有欢笑有喜悦,是李闲将她从郁郁之中拉扯出来,也是李闲给了她枯燥泛味的宫宇生活色彩。 眼下这个人即将面临厄运,或是会被受之以刑,或是会被铁窗围困……。 婚事! 对婚事! 难不成原本这份甜美的婚事会在风波中烟消云散! “不会的,不会,一定不会的!” 长乐公主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连连摇摆头颅,止不住的轻颤退后,失神的眼眸中迸出泪花,顺着玉面如同不断线的珠子浸湿衣衫。 牵上阿秀的素手逐渐用力,整个人随之变的激动起来。 “父皇,我要去找父皇!” “这一切都还有救,只要父皇同意,李闲他就不会有事,只要父皇开口下旨,李闲定然能安然无恙!” 长乐公主猛然抬起头颅,拼命甩开阿秀手臂,想着屋舍外冲去。 “父皇疼我,只要我好好说道,一切都会重来。” “不做官了,不能再呆在长安,哪怕背贬为庶民,只要能完整无缺也是好的。” 激动的娇躯骤然被从后面抱住,阿秀拖住长乐公主,螓首贴去后背,哭喊着摇头。 “没用的,没用的……” “晋王殿下知晓事宜,从辰时起便跪在太极宫门口。整整三个时辰……陛下,陛下也未见上一面……” 第427章 探监 轰。 心头恍若落下重锤狠狠的砸向心脏,一种无力感笼罩全身。 长乐公主只觉眼前的世界刹那间变成灰白,在视野中开始摇晃,眩晕,最后支离破碎。 本松开的身躯仿佛被抽取三魂七魄,独留残存的躯壳也变得轻飘飘的。 踉跄的走上两步,被赶来的安歇搀扶着,木然的望去身侧的人影,似乎能看到她长大嘴唇嘶声竭力的呐喊,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女人的心总是脆弱的,总是将一件事情无限制的放大开来,越想越怕,越想越严重……。 扶着神魂落魄的人影缓缓坐下在银杏树荫下,阿秀害怕到了极点,望去木偶一般的人影,摇晃着,哭喊着……。 内心似乎忽然听不进任何声音,恍若置身在一片空白当中,长乐公主却是出奇的平静下来。 不知过上多久。 那种神游的感觉恍若缓缓消退,带着嘶哑的呼唤从身侧传出。 葱嫩纤指拂去阿秀泪痕,挂着泪珠的长乐公主挤出僵硬的笑容,泪珠滴落白皙手背的一刻,缓缓地开了口。 “如今的一切,咱们不能再依仗他人,是非公正需要咱们自己去争取去证实。” “治儿年幼尚且知晓寻求方法,咱们不能再哭闹下去。” 紧抿着双唇,长乐公主努力止住盈满泪水的眼眶,不让泪珠掉落,话语之间也并未先前的惊慌失措。 “治儿好样的,不枉李闲教授一场。” “父皇素来以天下为重,这等国公府邸的私事向来不喜掺杂其中,因而才有撵走国公老臣,不去理会晋王殿下一说。” 压上膝盖的娇小拳头握紧,又松开,片刻后再度握紧,努力压制内心的不安和惧怕,而后美眸中一片坚定,望去庭院中芳草上阵阵蝶舞。 “我,不能进宫,只会给陛下添乱,给母后添乱。” “阿秀,快去和府邸的侍卫说道,让他们找些门道来,咱们乔装,我要进大理寺去看看他……” 哭泣的人影看着骤然沉静下来的人影,先是一阵愕然,转而惊惧的站起身来,直勾勾的盯着说话的声影,京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公主殿下……要探监?” “此行凶险万分,万万不可冒失……算了……” “那牢狱之中肮脏腤臜,除了满地秽物便是一具具半死不活的人影,更有血腥残忍的画面!要去也是我去!我定然将李闲找寻出来,替公主殿下带上话语。” 清风拂过青丝,吹去嘴角,长乐公主泪中含笑平静的捋过架去耳廓。 “你别看李闲偶尔大大咧咧,他平素中喜静也爱干净,就是烧烤完毕也要洗净手上的黑灰,哪怕是有柳枝串起的烤肉。” “如今乃是深陷牢笼,住去这种肮脏腥臭的地方,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折磨?” “倘若我不去看上一眼,我又如何安心?我要给他带上一些事物……那怕只是一眼,也知足。” …… 探监不是因为身份地位的不同,而变得轻而易举,尤其是掌管皇城和各个州县大小官员的大理寺。 这里关押的皆是十恶不赦等着盖棺定论的死刑囚徒,亦或是犯下贪污受贿的权柄世家,只能在不见天日的牢狱中了此终身。 沉甸甸的铜板哗哗的亮出,两个素衣打扮的人影直接按照侍卫率先的联系找上了牢头。自小在皇宫之中耳濡目染的长乐公主,虽是第一次强压着砰乱的心跳,还是将官腔打的极足,阿秀有意无意亮出的腰牌,也让对面的牢头诚惶诚恐。 终究不是劫狱的盗匪,识相的牢头也大可不必公事公办,能不与公主接下冤仇又能稳妥的拿上一笔财帛倒是个不错的买卖。更何况连大理寺卿都能破例亲自为李闲换上一间牢狱,谁又会注意到自己这个牢狱中的喽啰! 头顶窄小的斗笠,面上遮掩着面纱,两个能融进黑暗的影子跟着牢头大咧咧的走向了李闲的牢房。 一路上长乐公主都在酝酿着情绪,反而地上的湿滑,和那股能让人窒息的酸臭霉烂没能让这位清秀的人影有所不适,倒是时不时传出去的几声惨嚎,让长乐公主心中猛然揪紧,以至于越发的靠近牢房,长乐公主的一颗心越是怦怦直跳,生怕李闲也会沦落到被抽打的鲜血淋淋的悲剧。 呕~ 思绪被打乱,周遭的恶臭和阴森猛然间灌进脑海,精致的面容瞬间变得扭曲,佝偻着背忍不住干呕。 牢头支走了离得近的两位狱卒,颇有些紧张的搓着手掌,看着有些直不起身子的长乐公主,有些无所适从。 “公主殿下,李公子乃是陛下身侧的才子,咱们牢狱也定然不敢怠慢与他。” “这一日皆是安排下干净的监牢,今日提审回来也不见任何颓废模样,殿下您就别为此担忧。” “不若这便出去,小的收下财帛定会每日挑上时辰向你禀报当日的事宜……” 长乐公主捂着胸口大口的喘出粗气,阴影下光洁的额头上早已大汗淋漓,举过黑布包裹的手臂挥挥,任由阿秀搀扶着缓缓起身。 “他能住上一日,我又为何支撑不了片刻……按照情理我将是要和他并肩携手走完一生的人,又能在……此时退缩……呕……” 见人影如此执着,牢头也不好在劝,讪讪的指向仅有一丝光亮的前头,说下安慰的话语。 “前方百步之后左拐,便是李公子的牢房。” “晓得这便带路。” 短短的一行话语着实让长乐公主精神再次集中,昏黄烛火照亮的一丝面容上有泪光闪过,带着一抹紧张激动的声音在昏暗中轻颤。 “劳……劳烦了……” 强忍下快也要哭出来的冲动,拐过转角便听闻懒洋洋的话语。 “我说你们这般对待就有些不太人道,小爷我好歹在卫国公府餐餐有肉,顿顿有汤。” “这菜肴之中就三片羊肉是看不起谁呢?是真当咱这个李侍郎官职太小,还是觉得我李闲不配多吃两块肉?” “还有啊,让你们大理寺卿速来,没有酒酿便去皇郊工坊中拿,报上我李闲名号能多赠送你们一坛,就当是还你们一个人情。我也不是在此讨价还价,毕竟这火器营缺了我还真是不行……” 第428章 狱中见面 熟悉的声音,叫嚣的态度,没有丝毫紧张哀求的模样。 长乐公主竟乎在声音传出的瞬间,便知晓是李闲所说。 扬起素手拭去眼角泪痕,长乐公主尽量让自己笑的自然甜美,提起裙摆大步踩过湿滑的的地板,黑暗中似乎有泥屑水渍飚溅去了裙摆,但这一刻长乐公主已然顾不了些许。 “唉唉唉~跟你们说话呢!人呐?” 牢狱中的声音在在持续,可已然仅在眼前! 骤然间踩上坚实的地面,脚下不再感到湿滑,心却止不住的紧张害怕。 也不知一夜的折磨,他如今是何模样……。 脚步情不自禁慢了下来,蹑手蹑脚的走去监牢,抚摸上冰冷的铁栏,望去巴掌宽隔间中的背影。 应有囚字的衣衫一尘不染,被从高高头顶上的光束照亮,隐约可见光晕范围边沿的木架床榻,被褥整齐。一张破旧的矮几依去床头,点上豆大的灯盏,昏黄烛火照去堆叠的一沓纸张,油墨未干的毛笔在纸上晕开墨迹。 鼻子似乎在这一刻失灵,闻不出先前那些肮脏刺鼻的臭味,除了光影中零星灰尘气味,似乎这里乃是与世隔绝的存在。 长乐公主的心终是放了下来,看来牢头的话语不假。 踏踏踏。 桐木鞋底碰撞坚实的声响发出磕碰,在静静凝望的长乐公主身后停下。 牢头现对身前人影恭敬的拱手,转而余光瞥向两侧垂头伫立的狱卒,煞有其事的轻咳两声,挥摆手臂。 “去,给李公子准备膳食。” 察言观色乃是身为官阶底层最基础的生存之道,两个狱卒拱手推下,能让牢头如此恭敬的人,他们也永远不想去看黑纱下玲珑人影到底是何人。 牢狱中的李闲愕然回首,望去门口一行三人。 在墙壁火把映照之中,长乐公主摘下头上窄沿斗笠,乌黑发髻下俏脸泛起激动红潮,一双眸子中满是担忧让人不禁心生怜惜。饶是这昏暗的牢狱中,李闲也觉得似乎朱唇上勾勒的笑意能让黑暗驱散,迎来希望亮光。 匆忙跨过几步,隔这铁栏抓去细嫩柔夷捏在手中,李闲带着惊异的眸子中多是疼爱。 “你怎么来了?” 玉面上的笑意收敛,转而挂起佯怒。 “我怎么便不能来了?听闻你在这又丑又脏的牢房中受苦受难,我便怕你受不了这等委屈,偷偷的带上两盒糕点酒肉。” 美眸越过人影望去身后的床榻灯盏,秀鼻中轻哼一声,便成生气的模样。 “这下如了你的心愿,过上神仙般的日子。早知道你在这里逍遥闲适,我便不来打扰,省的你有出去招惹是非。” 回首望了一眼长乐公主所指,李闲面露苦笑。 “你说的便是这些?” “就这睡得腰疼,站的腿疼的三尺之地也叫神仙日子?” “这怕是犯了天规,被谪贬的神仙吧?不然谁会这般倒霉?” 噗嗤。 长乐公主忍不住笑出声来。 咳咳。 身后的阿秀见两人缠绵悱恻,下意识的提醒这乃是牢狱,长话多说,进出一趟不易。虽然牢头早已识趣的走开,并未限制时长,可他们终归是偷偷摸摸进来,久留误事。 “我说你个丫鬟怎么能带你主子出入这等地方?脏乱血腥会污了皇家的明威,怎的质儿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起来?” 隔着铁栏,李闲放开轻握的素手,忍不住横臂过去教训起这个靠在墙壁上的阿秀。 不待人影回击,耳廓骤然被为冰凉柔嫩的手指提起,对面的玉面上显出一抹怒容,咬咬牙关似在发泄这些天来的愤怒一般,切冰断玉般的声音转为严厉。 “还有颜面说别人?瞧瞧你现在的模样!” “先前与我约法三章不再惹是生非,让你闯祸!让你揍人!让你不计后果!” 粉拳从间隔中如同雨点一般落下,有气无力的砸在身上,手臂上。见李闲佯装龇牙咧嘴,面容扭曲的模样,长乐公主终是缓缓停手,温柔的抚摸刚才被捶打的地方。 “疼吗?” “疼啊!要不你来试试……看你这外表温柔似水,想不到内心之中竟是这般残暴凶狠。” 娇嗔一句,长乐公主白眼过去。 “好了,装模作样,说正事吧。” “你哪来的暴脾气?竟会对着李崇义下重手,你知不知晓,那少年被你这凶神恶煞的人吓得差点魂都飞了。” 算起来这个李崇义和自己还有些亲戚关系,因而长乐公主带着一抹长辈的口吻一般。 李闲面上一愁,凝起眉头。 “你不知晓,那孙子简直胆大妄为!” “在先前之时我与程兄,秦兄前去醉花楼欢庆,那小子硬要耍威风,当众拔刀,看那架势似乎不将我劈成两半难解心头之恨一般!” “你说吧,本就和这小子无冤无仇,哪来这么大的火气?而后又放下狠话,要打残打伤我,誓不罢休……” 铁栏外的人影望着滔滔不绝的人影,停下手上动作,神色有些古怪起来。 “你去醉花楼了?” 嗯? 话音戛然而止,李闲只想狠狠抽自己一个巴掌。 好端端的为何要提这事……。 嘿嘿讪笑两声,李闲竖掌立誓。 “我李闲向苍天大地起誓,都是程处默和秦怀道二人死命拖拽,我可并未半点想去的意思。” “咱们过去也是为了欢庆饮酒,为我李闲重掌火器营而聚。” 虽是养尊处优生活在皇室,但长乐公主也知晓醉花楼伎子那些事,花前月下,声色犬马,实打实的高官纨绔集中地,街匪地痞温柔乡。 素手探向手臂轻轻抚摸,长乐公主直勾勾盯得让李闲有些发毛。 “那如今如何?提审结果可有说道?” 话语轻柔,手上却是猛地在李闲手臂上掐住一块肉来。 李闲疼的眉斜眼歪也只能隐忍着,连连摆手。 “没有想必应该不会差,我在人前已经言明乃是一身酒气方才出的手,更何况,我可真真切切并未在他身上砍几个口子啊。” “谁想得到这个少年,体格结实,却是一个怂包……” 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长乐公主在李闲手臂上轻柔的摸摸,梅某却上下打量着李闲,恍若要将此人完全看透明一般。 片刻后,放下手臂,报臂胸前,微微扬起娥眉眉角,像极了审问的官员。 “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就是为了单纯的教训教训李崇义这个纨绔子弟?” 第429章 现象与本质 “是啊!” “人家都对手无寸铁的咱仨要动手了,倘若咱们还一脸无所提防,这不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李闲眼眸中透露着真诚,脑袋点的如同鸡啄米一般。 在李闲印象之中,长乐公主乃是一个纯真善良的人,就像住在城堡中的公主,不应该去知晓宫中的肮脏和权利可争夺的危险,就如同现在。 恐吓李崇义的目的不单单是看这个嚣张跋扈的小子不顺眼,更多的则是为了逃避三府盛邀的举措。 长乐公主静静的盯上李闲片刻,转而玉面上展露出一个笑容。 伸出素手探去李闲胸口,轻轻地戳戳单薄囚衣下的胸膛。 “你又在骗人!” “从始至终你乃是一个闲散之人,与世无争,就连朝堂之上那么多老臣对你腹诽,你也莫不吱声。” “倘若之前乃是因为不喜李崇义,大可在别人劝阻后,转生离席,哪怕是另起一桌也是与之前的你毫无差别。当你却没有,而偏偏要在此时逞英雄。” 冥冥之中长乐公主竟是说中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李闲有些惊诧的望了过去。 想不到这个女子对于西细节的把控和掌握,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尤其是对于权利的争斗,似乎有着更为明锐的嗅觉。 被那股目光盯着,长乐公主微微扬起羞中绯红的脸庞,嘴角一抿。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可不要忘了,我可是自小从宫中长大,宫宇之中那些宦官和艳丽女子的争宠斗艳可是从未停歇,见识过了不知多少,耳濡目染间也能从中知晓些来龙去脉。” “每年从掖庭冷宫中抬出的尸身千奇百怪,没有上百也有几十,明面上死的不明不白,可也不过是他们身份太过卑微的一个说辞罢了……见的多了,也就知晓的多了,你这个说辞和他们的伎俩又有何种区别?” 此时的李闲恍若赤裸与街头的姑娘,心中那点想法早被洞悉的一清二楚,手指勾圈轻轻在长乐公主挺秀的鼻尖剐蹭一下,神色随之也变色微微严肃起来。 “你很聪明,但有些事宜知晓的越少越好。” 见李闲扯开话题不愿诉说,长乐公主轻叹一声,将手臂从眼前拍开口。 “古往今来,朝堂险恶亘古不变,你不愿说,我亦不能强求。” “你喜好肃静无忧,可偏偏要裹挟在朝堂这些老谋深算的老臣之间,我知晓你心中苦闷。一步深渊一步险要的日子终是打碎了牙往独自中咽,展现给我的解释满心的喜悦,开怀的笑颜。” 细细诉说中,长乐公主缓缓抬起起雾眼眸,声音转为温柔。 “我乃是父皇的子嗣,又是要与你执手后半生的人,不管前路风险,总要有个人在身侧陪伴,也好过一个人在风雨中颠簸……” 所谓患难见真情,似乎就这这么一刻,李闲眼眶不经意间浸湿。 这是长乐公主最为与众不同的一次,也是让他真心从异域之中感受到最为感动的一次。 伸手抹去长乐公主玉面上滑下的泪痕,李闲顺势抓上软嫩的玉手,攥去手心。 “此生能遇上你,便是将我李闲最大的幸运。” 烛火摇曳照去俊朗面颊,闪闪泪光在眼眶中摇曳,面颊上的真挚让人心中止不住的扬起涟漪,长乐公主吸吸鼻翼,挣脱手心捏起粉拳锤去李闲胸膛。 “又惹我哭!你又骗人!” 黑衫包裹的娇躯向前挪去,隔着铁栏与李闲轻轻相拥。 时间在这一刻恍若停滞,饶是这冰冷的牢狱似乎也升起一轮暖阳,照射的簇拥的两人心神温暖,恍若春水荡漾。 玉面贴上铁栏听着尽在耳畔的心跳莫名的踏实,在昏暗中微微上扬螓首,望去李闲下巴上的青胡茬。 拂过素手轻轻抚摸,轻柔的话语从朱唇中轻吐,恍若两小无猜间的私密闲聊。 “我带了你喜欢吃的糕点,还有一个我做的蛋糕,奶油细腻面糊很稀,想不到极好吃的吃食做起来如此费劲,为了打出和你一样的奶油手都有些酸困。” “你真是傻,身为公主本就娇贵,为何要亲力亲为,这些粗活寻个下人去做便好。” “我就想让你吃食我亲手做出的,也喜欢体会这种你做糕点时的感觉。还有那些酒酿你不要多喝,毕竟这东西多喝伤身,这还是你告诉我的。” “嗯,这次我听你的。” “你写的那些什么唐诗三百首,我整理出来也有五十多首,朗朗上口,立意深刻,或许有朝一日我会捐给翰林院,亦或许今后会读给我们的孩儿。” “那下次我得好好书写,免得你再要去誊抄一遍。” 提及美好未来,长乐公主心中豁然收紧,牢狱和婚事之间的抉择似乎格外冲突。 伏在胸口的人影忽然撤后一步,牵着李闲的手臂也格外的用力。 “不行!你的陪我在宫中或是去李府写。” “这样关押下去不知还要多久,我是父皇的亲生女儿,我去求求父皇,或许会看在你往昔的功劳上,心一软便将你放了……” 望去人影猛然转身,柔嫩指腹划过掌心的一瞬,李闲慌忙捉住,拉过长乐公主。 “不可!” “我犯得事宜我心中格外明朗,往小里说不过是国公家子嗣酒楼闹事,往大了说便是仗功骄纵挑战皇室,因而我在揍人的时候灌下不少酒酿,也在教训李崇义时手下留有分寸。” “若是你前去求情,难免有质问陛下的意思,更可能会因此事闹得父女不合,倘若陛下盛怒当头,指不定会将我流放千里,永世不得踏入京畿之地。” 长乐公主着实被最后一句话语吓倒,怔怔的愣在原地,思绪飞旋。 如今解决此事的唯一办法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终在整个沸沸扬扬恍若沸腾的长安逐渐沉淀,安静,才能将李闲放出。 毕竟现在被几个国公吵嚷,将李闲推上了风口浪尖,更何况还有不知名的势力在身后窥伺,倘若大动干戈起来,恐怕一切的一切不单单是父皇便能压下。 轻轻的朝着铁栏内点头,长乐公主脸庞上泛起一抹不舍和黯然。 “李闲,我要走了,倘若你需要什么便给牢头说道,他收下财帛,还是能帮衬一二。” “我也尽量在外围周旋,看看能不能帮衬上一二……” 瞅着有些黯然的人影,李闲心中一阵揪心的疼痛,勾勾手指事宜长乐公主贴近一些。 待显得失落的人影靠近过来,李闲遮去嘴角,温热唇印迎上光洁额头。 “莫要为我的事宜悲伤,等我出来。” 第430章 洞悉事态秋毫的君王 太极宫这两日格外热闹。 纨绔们闯祸惹事,背后的阿爹们也一并被处罚。 李世民单独召见了让回府反省的几位国公,在太极宫中面部了一顿大骂,以教子不严的罪名各自处罚了半年的俸禄,方才换得整个太极宫一片安宁。 御花园。 长孙皇后一身鹅黄长裙,纹绣的牡丹衬出母仪天下的庄重,虽是三十岁的年岁,精心梳洗下的妆容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此时挽着李世民信步长廊,看着夕阳将满园牡丹镀上金边,清风拂去玉面之时,缓缓开了口。 “陛下,纨绔们纵然有些过错,倒也并未闹出多少血腥,这也关押上了五日,想必他们也能知晓自己的过错,也该让他们见见天了。” 话语轻柔,落去身侧李世民耳畔之中,沉静的面庞上扬起严肃,出口的话语仍带着几分薄怒。 “千牛侍卫,军参,西征邵武校尉,致果校尉,还有一个未来的大唐驸马,看看哪一个不是大唐的未来之星?青年才俊中的翘楚人物?” “哼!一群有头有脸的人物,闲逛风月之地不说,还能闹出这样的动静!” “丢大唐的颜面,丢官员的颜面!” 陪伴李世民数载,长孙皇后也知晓这乃是李世民心中余怒未消说的一些不忿话语,与面上挂起一抹笑容,挽去臂弯的玉手紧了紧。 “说好的心平气和,怎的又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有云道,人不轻狂枉少年,心无浪荡非君子。倘若这些少年郎皆是些唯唯诺诺,说一不二的人,又与朝堂上这些须发花白的老臣又有何异?” “陛下也不正是看上这些少年们别出心裁,另辟蹊径的点子嘛。” 两人间有着一股默契,自然长孙皇后能轻易猜中李世民心中所想。李世民也不否认,鼻腔中冷哼一声,被夕阳拉扯出的长影迈过石径路段,去往木板铺设的水榭阁楼。 过上半晌,李世民轻轻长出一口气。 “这些日来,朕也在思量,如何将此事压下来。” “但李孝恭毕竟乃是皇室中人,此番吃下亏,心中不服,定要朕力惩李闲,以来震烁皇威警示众臣啊。” “说道起来,这位昔日之中与朕纵横疆场的人,着实有些难以拒绝。” 素手拂过木栏,长孙皇后望去浮桥两侧鱼儿浮头,话语轻飘飘的说来。 “即是陛下不便开口,便让臣妾去便是。” “李崇义虽然受到惊吓,眼下已经吃食无忧,除了被吓破胆,如今不敢再执剑以外,张狂的性子倒是收敛不少。” “说起来这也是一桩好事,不该令的李孝恭耿耿于怀。” 素来温柔的长孙皇后能从这个角度看待事物,到让李世民颇为欣慰,停下脚步拉过玉手攥去手心,在手背上轻轻爱抚。 “观音婢啊,这些年来你为朕分忧太多,朕能坐稳这江山基石,着实离不开你的帮衬。” “李孝恭乃朕的堂兄,诸多事宜朕不便开口。” “此番,朕便托付于你了。” 玉面上春风和煦,福身一礼,五指牵起李世民手掌,身躯贴得更近。 “这乃是臣妾本分,陛下这般,倒是让臣妾受宠若惊。” “对了,那李闲乃是掌管火器营的重要人物,此番身处监牢,制造御敌利器的大任难免就会滞怠下来。” “本是欲要成为亲家的事,经这般一闹难免有些嫌隙,不若也一并放了吧。” 唉~ 轻叹声被湖泊吹起的清风吹散。 李世民牵过长孙皇后的手走上拱桥高点,微微停驻身形。 伸手撑去冰凉的玉石栏杆,望着不在刺眼的夕阳,话语有这一抹伤感。 “李闲素来平易近人,性格温和,哪怕是从西征战场归来,也不曾有丝毫傲气。” “然此番大闹醉花楼,下手必然狠厉。那李崇义也算是泼皮无赖,见识过大场面的人,能被吓成这番模样,观音婢难不成就没有丝毫异样?” 夕阳余晖洒去粉黛面庞,长孙皇后黛眉轻皱。 “臣妾初闻此事也觉不可置信,好端端的一个孩子,怎会忽然无故暴起。” “联系先前乾儿被押,工部尚书文老被杖责,想必李闲乃是刻意为之。” 说到此处,长孙皇后望去身侧凝视湖面,神色沉静的李世民。 “二哥先前去往火器营,说是要考量三位,可有收获?” “有啊,有。” 李世民微眯眼帘,看去游弋锦鲤卷尾沉入湖底,方才开口。 “朕的这些子嗣,如今皆能独挡一面,翅膀硬了,想飞了。” “这,并不是好的兆头。” 撑着栏杆的手掌缓缓收紧,捏起的骨节也在余晖中泛白。 “承乾如今心术有些偏差,过分注重其他两位子嗣,甚至于一举一动皆会影响他生活起居,常听送去东宫糕点的荣公公将承乾这孩子,不是在舞枪弄棒便是和那些侍卫们切磋,这哪里还有身为仁君的慈悲和关注民生的势头。” 转过身来,李世民正对着眼中忧思的长孙皇后,挥手示意继续向前走。 “这孩子怕朕,在朕这里唯唯诺诺,可未必在旁人面前始终如一。” “观音婢啊,你便好好的提点几句,如若不然,会出大事的。” 并未将自己听闻李闲心声的那些话语一并说出,李世民也担心身侧的人影会多想。 长孙皇后沉默片刻,微微颔首,皱着眉头的面庞上多了一抹惊异,垂首看向身侧帝王,心中实则已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这般说来,极有可能乾儿已然拉拢过李闲?想要壮大声威,为自己的储君之路铺桥架梁?” 沙沙的脚步之中,李世民垂首微微点头,面色随之愈发凝重。 “不错,御林甲士在李闲居住的屋舍案桌上,发现了三份请柬。” “长孙一氏对大唐忠心耿耿,又有你的帮衬定然是想将文老一事和解,想必战长孙无忌也是这般想象。” “而这另外两份,则是承乾和青雀所书,内容不得而知,但拉拢之意不可不防。” 两人漫过青草,翘头皂靴踩去渐渐湿润的草叶,话语还在继续。 “李闲之所以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等事宜,多半会和着三份请柬相关。” “既不能得罪,又不能应承,干脆冒失的李崇义便成了替罪羊,也是在无声宣告自己并未两人眼中的良配。” 沉默。 群衫拂过青草,发出轻微沙沙声响。 长孙皇后听着储君之争的势头,心中渐渐缩紧,似乎已然看到那尘封下来旧事的影子。 身侧有话语沉静传出。 “恪儿与李闲素有买卖上的干系,直到此时依然能沉心静气下来,是否有些小心思尚可未知。” “李闲,此刻还不能放。” 第431章 隔岸观火,明哲保身 晨光从东边云隙照来,推开青冥的颜色,蔓延过皇宫,将整座皇城包裹起来,不到片刻,天地间都沉浸在这片金色里。 题写‘吴王府’二字的匾额,在阳光中熠熠生辉,匆忙身影跨过门槛,有力的步伐中带动衣甲哗哗震响,急急向着校场而去。 此番已离李闲大闹醉花楼已有十日,在三日前,一行纨绔皆被国公们派人从大理寺接走,唯独李闲迟迟不见踪影。甚至于李府也如同先前一般平静,听不到其他府邸中鞭笞子嗣的怒吼。 走过去这长廊,穿过水榭楼阁,在假山石墙洞开之地,侍卫从月牙拱门中瞧见校场上练武的人影。 平素中沉静如水的吴王李恪,在偌大的黄土校场打拳,身上湛蓝云纹长袍在晨光中翻卷飞扬,半空腾挪落地,一张推开,隐隐带起风声。回转之间,单腿一曲,掌化为拳迅猛击出,沉重有力。 侍卫虽然心中急躁,却也不敢打扰此时的吴王。 曾经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吴王专注时,无论是练拳还是看书习字,不能受到丝毫扰乱,违者赶出吴王府。 回想时,李恪收功回气,目光望了过来。 “如何?” 廊檐下站立的丫鬟赶忙递上温水润口,另一人充满拿着浸过温水的方巾迎上。 瞧一眼被宫女侍奉擦汗的李恪,名为张轩良的贴身侍卫上前拱手揖礼。 “已过三日,大理寺毫无动静,李公子似乎并未有放出来的痕迹。” “据听闻,就连御史台和刑部尚书已然前往各自官职复命。” 微抬眼帘,张轩良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吴王殿下,这李公子是否已被大理寺收监?咱们是不是……” 话语未完,已被立刻挥手打断,微微侧去头颅,示意两位宫女退下。 待宫女走远,无王方才在这再无一人的校场上微微抬头,轻皱眉头。 “蹊跷,着实蹊跷。” “一个弱冠年华的少年,见路不平拔刀相助,这方是少年真性情。那里能和朝堂上那些淫浸数载的老狐狸比,按理来讲,父皇定会向向前那般袒护李闲才是。可……却偏偏没有……” “这件事上的拿捏多半不在于父皇的决断,归根国公间的私事边不是大事,关上这十日也算够了。倘若是归根于李闲拳打皇室,以下犯上这便是对皇室的不敬,可似乎父皇也并未降下任何罪恶。” 侍卫面庞上闪过一抹异样神色,并行两步与李恪并肩,接下话茬。 “吴王殿下是说,这其中乃是必下与李公子达成了共识?” “难不成这其中还有其他秘密?” 李恪向来不喜好凭空猜测,微微停下脚步,转开话题。 “太子府和魏王府有何动向?” “太子殿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参与此事的李震此刻也窝在府邸不曾走动。相反,魏王的人马似乎私下之中和大理寺有些接触,然而送去的东西似乎原封不动的又退了回来。” 嗯? 俊秀的面庞上微微一动,转而眉头舒展,浅笑起来。 “那这便不奇怪了。” “李闲素来与世无争,却恰恰在此事一反常态,这其中便有问题。” “还有那李崇义与李闲素无瓜葛,单单是酒楼闹事就能引得刀剑相向更是蹊跷。如今太子府与李崇义关系最为密切,从中说漏了嘴也无可厚非。至于这魏王嘛,多半是想在危难之际施以援手,这种套近乎的方式最为粗陋,但也最为可靠。” 阳光漫过草地,花丛,有鸟雀穿梭前方竹林惬意的唧唧喳喳。也有清风拂过花蕊,引得方才栖上花蕊的蝴蝶惊慌煽动翅膀。 良辰美景呈现眼眸,李恪看透事情来龙去脉的心情也随之舒畅,絮絮叨叨将其陈年旧事。 “父皇执掌天下,可这君王之位来之不易,其中艰辛凶险也绝不是孤这个天生锦衣玉食的人所能想到。” “正因为糖果这条路,父皇对于皇权的重视格外敏锐,区区一介国公之子公然殴打王室子孙,此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小。” “实话实说,李闲是个让人心悦的人才,孤能这般想,父皇亦能这般想。” 两人行至地势颇高的凉亭,寻一处石凳坐下,将脚下景致尽收眼底。 “父皇曾立于大殿之上,望去满朝文武兴奋呼喝‘天下英才皆入吾毂中’,看得出来,父皇惜才,盘亘爱才。” “当日火器营之时,孤能直言不讳为李闲说到些许好话也皆是如此。既然父皇拿捏咱三皇子心思,倒不如直言坦白,像魏王这般遮遮掩掩反而会误了事,得人厌。” 身侧的侍卫静静坐立身侧石椅,细细聆听。 吴王素来喜静,沉默寡言,此番能说道这些大理,侍卫看得出来,吴王并非对于李闲之事毫不挂念,相反,重视程度不亚于其他两位皇子。 然而如今的事态复杂,牵扯进其他皇子不说还有陛下牵扯其中,更有一种可能,陛下乃是依仗此事探测各个皇子心中所想。 身侧沉静话语打断思绪,李恪娓娓道来。 “题诗作此,不过是些小道,酿酒炒茶也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事物,曲辕犁,马蹄铁有益农桑,兵马的这些方才是大唐非常需要之物,这样的人,怎会配不上英才二字。” “父皇能看上的人,不是咱们这些皇子能够染指的。” 话语在此处停下,李恪沉默上片刻再度开口。 “算起来孤与李闲也是泛泛之交,你便递去一封劝谏,信件中只可提及些买卖上的私情,万不可涉及政事……” “罢了,还是孤亲自执笔吧。” 李恪从凉亭上站起,拍去身后的灰尘,转身去往书房。 身后的侍卫微微凝眉,脸上挂起少有的凝重,平素之中这些事宜乃是门下门客便代劳下来,何曾需要吴王亲自动手。就算此番牵扯甚广,这也万万无须这般谨慎吧? “吴王殿下,不过是些劝谏之言,门下的宾客自会处理妥当,何须劳烦你亲自动手。” “不若……。” 负手身后,缓步上前的人影缓缓抬手打断侍卫话语,微微驻足,仰头看去万里碧空,喃喃道。 “朝堂,要变天了……” 第432章 风雨再起 五更时分,天还未大亮,皇宫外等待上朝的文武早早的聚集起来。 他们有着自己各自的圈子,因而三五成群聚集,交流听闻到的讯息。 “听说了吗?河间郡王府邸子嗣被吓得不轻,直到如今还有些畏惧刀剑。” “被那样逼迫威胁,任谁不会怕?更何况是一个年岁尚浅,心智未熟的少年。” “这话可就不对,明明是李公子自己造次,被李闲出手教训,只是方式或许有些偏激。” “你这话语说的轻巧,区区一个国公之子,分不清身份?竟敢对王府之子刀剑相向?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待日后岂不是要翻天?” 吱嘎车马声响停息身后,人群望去之时,不自觉的噤声,卫国公李靖一面肃然跨出马车,手执笏板孤身静静立在一侧,随之而来的卢国公程咬金大咧咧的凑去身旁,才不显孤独。 在群臣继续窃窃私语之中,李孝恭也驾车抵达城门,奢华车架格外亮眼,不少朝臣纷纷移步过去。 对于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多半朝臣乃是仰慕其尊贵身份,在车夫搭下下马胡凳时,不少朝臣伸出手臂去搀扶钻出马车的人影,热情的嘘寒问暖。 “郡王,幼子可好安好?发生这样的事宜着实让人心中悲痛,我府邸上尚有些安神药石,要不是门弟之鉴,定然亲自送去。” “听闻那始作俑者如今尚且还在监牢之中,可算是苍天有眼,早该给这样的人定下死罪!” “还望郡王领头,我等必然奋起支持,让这等凶恶至极的暴徒受到该有惩治,也好换长安一片安静啊!” 伸手按下众人嘈杂,李孝恭面上挂起象征性的笑容,两手抱拳横过周遭人影。余光扫向静立宫门口的李靖和程咬金之时,声音不自己觉拔高,带着一股傲气。 “诸位,今日老夫上朝,正为解决私事而来。” “某些人仗着西征之功猖狂至极,肆意恐吓犬子,有挑衅皇室之嫌。” “年幼尚且如此,倘若今后立下功勋,心绪何意管束?” 话语之***手向身侧相熟的几人揖礼,诸如魏征,柴绍,张亮等。 “子嗣受辱,万幸此刻并无大碍。” “可这等以下犯上的恶人,不得惩治,只会让整个朝堂之中更为混乱。” “还望在之后的朝会之中,诸位能以肃清朝堂作风,为大唐建设为重多多思量。” 本就是在先前串通一气,几人面上并不点破,抱拳回礼。 “一定!” “此时此刻,能为大唐大事作想,着实让人钦佩。” 一一还礼后,李孝恭踢起裤摆,在众人簇拥之中阔步向前,走到李靖和程咬金身前时,微微放缓步子,目不斜视,怒哼一声。 身后远处的长孙无忌和高士廉将此情此景看在眼中,对视一眼,不由得眉头一皱。 看这架势,似乎这番不在朝堂掀起风浪,此事不会罢休。 太极殿。 交织的金边大蒲扇下,李世民一身崭新龙袍,神采奕奕。 朝堂经子嗣闹事扰的乌烟瘴气,换这身行头也是为今日的初次早朝带来好气象。手捏龙座扶手,李世民微微抬臂。 “诸位爱卿,可有政事需要肃清?” 话语落下,整个朝堂上一改往昔的热闹,转而整个朝堂陷入一片沉寂,不少人垂头侧脸望去站于前排的李孝恭。 李孝恭见无人回应,隐隐中有目光聚集过来,索性扬扬眉角阔步走上殿中,朝着龙座拱手。 “陛下。” “如今四五月交际,春耕尚在继续,点豆种瓜时节正和适应。” “前有开渠筑坝,疏通河道,水利畅通。再者农耕工具革新,又是晴朗天气,预兆今年收成喜获丰收。” 简单陈述完毕,李孝恭微微抬眼,望去龙坐上合眼抚须,惬意点头人影,转开话题。 “朝外一片祥和,可如今咱们大唐朝堂之中乃有以下犯上,肆意挑衅皇权之人,还望陛下整顿吏治,肃清朝风,还大唐一个宁静和谐朝堂。” 话音落下,龙座上李世民眼帘微微睁开,精光闪烁,按扶在扶手上的大手微微收紧。 “赵郡王,你且与朕说道,是何人以下犯上,又是如何挑衅皇权?” 大殿之上似是陡然间有清风略过,烛火明灭,宫铃清荡。 一股无形威压自沉积吐露话语缓缓铺开,漫过高高玉阶沉寂殿宇中央。 李孝恭心中也极为清楚李世民此番问话的含义,意欲提醒自己言语慎重。 脑海之中骤然响起子嗣被折辱时的惨状,加之先前宫门前的约定,保持拱手垂头姿势的李孝恭微微咬紧牙关,沉下身姿。 “陛下。” “西征参军李闲,不过是区区一介工部侍郎,冲撞千牛侍卫。更是仗着功勋领着程家长子,秦家长子恐吓犬子,以大欺小,有辱朝堂官员威严,微臣斗胆奏请陛下严惩此人!” “按理来讲,大理寺办案,微臣不得插手,但此事毕竟干系甚大,又拉扯进吾儿,微臣不得坐视不理。” “还望陛下明察!” 彻底将此事面纱揭开,左侧龙柱下静静伫立的李靖眉头紧皱,一股不祥预感充斥脑海。 看似无心,实则有意! 李孝恭之所以在先前的宫门前将此事重提,一来重在将众人向皇权事宜上引导,而来将以下犯上的罪名放大,这两项皆是朝堂禁忌。 这分明是想将李闲推入无底深渊! 念及此处,一向沉默的李靖缓缓踏出步伐,踩上殿中绒毯站定,恭恭敬敬朝着龙座首位揖礼。 “陛下!” “逆子顽劣,身为人父,难逃其咎。” “虽是逆子恐吓乃是事实,但终究到底,并未下去死手,说来逆子也是考量到事态严重。逆子年岁尚浅,冲动轻狂并非赵郡王口中蓄意为之,更不是如述说中那般是想以下犯上。” 李靖本就嘴笨,说不出些华丽婉转的言辞,就这般大剌剌的将自己所判断说了出来。 原本处理国事的朝堂,此刻俨然成为两国公府间处理家事的场地。 殿中鸦雀无声,所有朝臣怔怔的望向朝堂上端坐首座人影,等着李世民的一个回复。 长长轻呼一口气,领李世民头疼的事宜再度被拉上朝堂,只让人头皮发麻。 有些无力的扫过殿宇中各位文武,李世民缓缓开口。 “诸位爱卿,决断如何?” 第433章 谪贬庶民 知晓此事并未三言两语便能解决,李世民索性将整个事宜继续抛去朝臣。 殿中群臣中,有人余光瞥向殿中李孝恭,撞起胆子走上大殿,拱手道。 “陛下。” “虽为恐吓,并未造成皮肉伤害,可李公子如今心神畏惧刀剑,后半生从戎一路被堵,令人不禁扼腕叹息。” “事宜虽小,但影响极为广大,还望陛下能酌情处置,还郡王之子一个公道。” 话音落下,李绩也从人群中走出,附和道。 “张尚书所言不假,身为朝堂官员,理应在出手之前细想后果。” “至于年岁尚浅,不过是为罪责推诿的话语罢了!” “卫国公所言年幼便冲动,倘若说教两句便可解决,敢问这天下还要那些牢狱有何用?” 哼! 程咬金从武将行列之中探出身来,鼻腔中喷出两股滚烫气息,横臂指向李绩,声音暴躁。 “李绩!你现在知晓牢狱有何用?” “先前你子嗣长街滋扰良民怎的你便默不作声?” “难不成就因为你家子嗣就要高人一等?如今说出这些话语,也不觉脸颊发烫!呸!” 嘭。 魏征甩过衣袖,阔步跨出人群,横眉怒视怒气冲冲的程咬金,指着脚下一寸之地。 “卢国公!注意你的言辞!” “眼下乃是在讲李闲大闹醉花楼一事,而不是翻起陈年旧事。” 而后大步踏去殿首,立于请示众人前面,朝着龙坐上的李世民拱手揖礼。 “陛下。” “事宜虽小,影响深远。李闲作为青年一辈领头人物,论其才能学识无可挑剔,然以征战沙场见过死亡鲜血的军卒身份去欺负一个年岁尚幼的孩童,可见其心底阴暗,暗藏杀心。倘若轻易饶恕,只怕后者会相继涌现,倒是如何制止?” “大唐律令严格,纵然是外界所言李崇义作恶多端,也当交由大理寺去审查,而不是由李闲来随随便便定论。” 说到此处,魏征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言语也跟着拔高。 “泱泱大唐,纵然喜好哪些德才兼备之人,倘若有才无德就算有朝堂供养,依然难改本性。” “微臣直言,望陛下除以流放之刑,令其发挥余热去往荒凉之地改过自新。” 哈哈哈。 一声雄浑大笑从殿宇中传出。 武将之首须发花白的高士廉,叉腰长笑一声,缓缓扭过身躯,望去大殿上跪倒一片人影,手臂一一点横过去。 老眼之中泛起一抹看透世事的厌倦和鄙夷,中正雄浑的声音从银须下铿锵说出。 “好一个流放之刑!” “西征之刑,李闲孤军而行,解救前线大军。纵马飞驰茫茫荒原,麾下百骑不畏生死直捣黄龙,在朝堂封赏之时甚至没有丝毫抢功夺名之举。” “马蹄铁,扩充大唐骑兵,壮我大唐神威。曲辕犁,开辟良田,让大唐百姓官仓丰盈充实。如此利国利民壮举为何不见你们提出一二?” 沉重步子压倒细绒,重重踩塌上去,隐隐泛红虎目扫过没哭一个从身侧略过的脸庞,神情也跟着激昂起来。 “如今教训了一个郡王之子,便三番五次推上朝会重地,难不成这破天功勋还不足以和一个郡王之子的身份相提并论?” 老臣为大唐操劳一生,此番见如此多的朝臣请愿责罚大唐青年功臣,也不禁双目泛红。 手指点去半跪在地的李孝恭,高士廉有些愤恨的手指轻颤。 “李孝恭啊李孝恭!” “教子无方,推罪与他人,你当真是这半辈子都白活了!” “好好看你那个独子,在军营中都干出些什么事情来!” 吱嘎吱嘎。 有车轮碾过的声音从殿外传入。 在众人回首愣神之中,有仆人打扮的人影推着面色蜡黄的人影缓缓步入殿门。 许久未能上朝的秦琼委顿在车架上,面色憔悴,眼神中却有着昔日的神采。就在门外朝着龙坐上的李世民微微拱手,有些嘶哑的声音随即传入殿宇之中。 “微臣腿脚不便,不能起身还望陛下恕罪。” “陛下万年。” 一见这个昔日之中立下汗马功劳的老臣如此模样,李世民豁然起身,提起龙袍下摆匆匆走下玉阶,疾步前去。 手掌按上枯瘦如柴的手背,李世民眼眶微红,声音刹那间有些更咽。 “胡国公,朕……” 蜡黄面色上微微挑起嘴角笑笑,秦琼望去含泪人影,言语中有些沧桑有些激动。 “陛下勿要为臣伤悲,人之生老病死乃是世间规律,咳咳……” “臣,能与陛下征战四方,又能目睹大唐兴盛,此生无憾矣。” 谚语说道此处,瘦弱手臂被李世民拉近掌心间,秦琼微微一笑。 “只是今后这高句丽,吐蕃,西突厥,臣再也无法为陛下挥刀斩敌……” “老臣自知大限将至,为的正是此番卫国公府子嗣大闹一事而来……也为再见陛下最后一面而来。” 看着车架上被四位家仆抬起的老臣,听闻不能征战一事,李世民再也无法抑制内心情绪,潸然泪下。 “大唐如今新将涌现,大唐将会更为迅猛的将士为朕平天下,尔等为国操劳一生的老臣理该休憩,安享暮年……” 望去殿宇上的威龙的一双双关切眼神,秦琼似乎心满意足一般。 “有这些硬朗的老臣在侧,微臣也能放下心来。” “犬子好事顽劣,往后还仰仗各位国公教导,此番闹事犬子也掺和其中,还需陛下降罪磨磨其棱角以堪大用。” 说罢,秦琼目光望去垂下头颅严肃沉默的李靖,挤出一丝笑容。 “想不到老友李靖还是如此健朗,听闻西征大捷还未向老友道喜。” “老朽这身残壳朽木早已有心无力,还望卫国公好好教授出一个如你一般能镇国戍边的战神。” 话语说到此处,轻叹一声,望去李靖的眼神中带着一抹异样。 “俗语道,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卫国公啊,令郎功勋卓越,但心绪尚高,何不顺其而为。” 转而轻轻握住李世民手掌,神色之中带出一抹毅然。 “陛下,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老臣不惜将这残躯僭越职权,提醒陛下一句。” “年轻人,还需磨炼啊!” 四只手掌紧紧交叠,李世民眼中含着雾气微微颔首。 良久。 言语低沉从殿宇门槛出缓缓发出,中正平和带着不舍。 “李闲以下犯上,挑衅皇权,罪不可赦。” “朕念其功勋卓越,特赦罪状,即日起剥除李闲官职爵位,谪贬庶民。关押十日,自省其身。” 第434章 危机 圣旨传达牢狱的一刻,李闲静静坐在牢狱床榻,望去碗大窗口投下的光束,整个人恍若做了一场梦。 官职被削,似乎一身变轻,微扬嘴角望着光尘在阳光中飞舞,李闲从所未有的感觉到一阵轻松。 似乎肩上的担子也在一刻中完全放下,浑身沐浴阳光格外惬意。 李闲知晓自己辛苦设计出的一场闹剧,让高高在上的君王从中感受到了自己的用心良苦。 朝堂之中倾慕于太子殿下的老臣清晰映入李世民脑海,一场似有意似无意的拨乱反正在整个朝堂之中暗调。 最为让李世民头疼的莫过于火器营。 先前由李闲掌控的国之利器,出现短暂的群龙无首状态,原有的工部尚书文老补去原有的空缺,当清瘦干练的身影入驻火器营的一刻,却浑然不觉已然搅进了另一个更为猛烈的漩涡之中。 从牢狱之中送来的令牌货真价实,文老也兴致冲冲的拿到令牌。 昔日千方百计想要从中占取一分一毫干系的国之利器,就呈现在眼前,将会是自己在暮年行将朽木之时,再次绽放耀眼光芒的开端,着实让那双枯瘦的双手激动到发颤。 伸手去掀开铜边包裹的铁盒,文老在开盒的一瞬,甚至于想到了昔日的子孙后代定然要在自己灵位前磕头作揖感恩戴德。 毕竟这盛方国之利器配方的东西,将会是储君登基自己献上的一件重器,将会让自己跻身于功勋元老的尊崇身份。 带着一丝霉味的气息在空中飘荡,文老颤巍巍的开出缝隙,紧张而激动的向着盒中望去。 借着投来的光束,光影之中的盒子中空无一物,干净到像被狗舔舐过一般。 迎头的凉水浇灭了文老心头最后一丝幻想,两手不停在空荡荡的盒子中摩挲,一双眼眸渐渐失去原有神采。 这李闲竟是怕火器营配方泄露,方才将配方完全牢记于心? 人影满满孙哲案桌滑倒,颓然坐上冰凉地板。 心中那个光耀门楣后代的幻想也在片刻之间烟消云散,至于向李承乾献上这重大的宝藏也在片刻之中灰飞烟灭。 “完了完了……这让我如何制作这样的军国利器……” 轻嚅的嘴唇中吐出含糊不清的字眼,颓然人影彻底没了先前那般志气高昂。 想起私下之中与李承乾的承诺,想起先前朝堂上治罪之时,自己奋力将李闲推下深渊时的言辞,文莱只觉周身额外冰凉……。 不知过了多久,恍若被抽走神识的人影一步一摇跨出楼阁,久候在外素来唯唯诺诺的许茂匆匆迎上,拜上一拜。 “工部尚书,如今西侧工坊之中火药配比成为难题,继续相对应的配比来进行制作。” “那些配比尚不合规的撼天雷已被尽数挑拣出来,如何拆卸还望文老给出答案。” “还有哪些匠人们为李闲鸣不平的人影逐渐增多,罢工匠人随之增加……” 失神的老人微微扬起头颅,看向湛蓝如洗的天空,面容愁苦。 “李闲啊……你这真是为难老夫了……” …… 朱雀长街。 在长安城中隐匿许久的吐蕃大相禄安瓒,终是在最后临行前,见到了李世民一面。 猎猎作响的大旗下,李世民坐于车辇上,在两把交织蒲扇遮掩下望去对面半跪在地的人影。 吐蕃大相能有今日这番低三下四的下场,李世明心中自然还是欢喜。 尤其是吐蕃大相那张毕恭毕敬一丝不苟的垂下脸庞,让李世民格外兴奋。 “吐蕃贵使来唐数日,朕却忙于政事,还望贵使莫要多心。” 眼眸望去近在咫尺的青石地面,禄安瓒咬咬牙关隐忍着心中的屈辱,再抬眼时面庞上挂起和煦笑容。 “大唐农桑蓬勃,兵将威猛固然需要更多精力培养整治,陛下日理万机也是理所当然。” “此番吐蕃使臣来访正是为两国交好而来,怎会因区区小事记挂于心。” 呵呵呵。 李世民何尝想不到禄安瓒心头真实想法,只是这种有苦不能言,却要阿谀奉承的话语着实有种征服的感觉,不觉间爽朗笑出声来。 “大相如此想,正和朕的心意。” “来人,赐金银三箱,布帛百匹以表朕大唐交好心声。” 半跪于地的禄安瓒等上半宿,也未见农桑技艺的书册和改良之后的种子赏赐,不由得心中轻叹。 “这次算是白来了。” 心中如此想,可嘴中却丝毫不敢懈怠,长身跪拜。 “谢陛下恩典。” 话语停下片刻,禄安瓒带着一丝不安一丝犹豫,长街上穿过的清风拂起鄂下浓密胡须,片刻间沉吟半晌的声音从嘴角中询问出来。 “陛下。” “可汗子嗣仰慕大唐盛况,更是仰慕江南水乡孕育的女子,关于两国姻亲之事……” 原先的盛气凌人早已抛之脑后,换上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禄安瓒心中有些发颤,生怕李世民一时不悦会退却这份婚事。 大唐昌盛,制造出军国利器的消息早已深入禄安瓒人心,他心中也格外清楚,眼下只有臣服,至少在想出对抗这等骇人的力量之前! 手臂轻挥,李世民似乎早已料到,嘴角上挂起浅笑,光影下的威严脸庞浮起一股自豪。 “吐蕃诚心,大唐当以礼相待。” “你且告诉吐蕃可汗,朕的女儿价值千金,且去准备好上好屋舍,华丽衣衫。随行的僧侣也需庙宇庭室居住,不可怠慢。” 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浅显易懂的道理,吐蕃大相也不再话下,手扶胸口身子又矮上一分。 “大唐陛下仁德似尧舜,又有镇国利器在握,屹立东方之巅指日可待。” “我等恭祝陛下万年,基业长存。” 拍马屁的话语算是拍上了正途,李世民哈哈大笑,伸手示意一行人影起身。待几人从地上站起,李世民缓缓负手走下马车,阔步行与吐蕃大相身侧,如同老大哥一般拍拍禄安瓒肩膀。 “一路舟车劳顿,又正值四五月天热之际,辛苦了。” “去吧。” 再次对着李世民揖礼,禄安瓒带领麾下时辰跨上骆驼,在人群围观下缓缓前行。 驼颈风铃在风中摇晃,清脆铃音传去李世民耳畔,先前的和煦的脸上多了一抹严肃。 “马屁精!” “火器一日不成,这些蛮夷内心一日不得安宁!” 第435章 什么是梦想? 竟乎一月的牢狱生涯结束,随着皇城流言沉淀,孑然一身的李闲刑满出狱。 宏伟铜铆朱漆大门缓缓开启,斑驳朱漆随着沉闷吱嘎声掉下些许,一声单薄绸衫的李闲在牢头和狱卒恭维的笑容中缓缓走出大门。 辰时和煦阳光洒去身上,暖暖的让人舒心,微微合上眼帘,听闻身后沉闷的关门声,似乎一场梦境也被隔绝在门中。身处橘红色的视线中,李闲贪婪吮吸着带着一丝泥土腥味的新鲜空气,从所未有的感觉格外好闻。 回首回望一眼紧闭的大门,李闲轻叹上一口气,转而头也不回的迈开步伐,走向颇为冷淡的青石街道。 远处的高大皂荚树下,停上一辆马车,秦怀道嘴上叼着细茎野草,两手环胸望着轻盈走来的李闲,沉静脸庞上浮起笑容。 “李兄!” 尚未起身之时,车帘骤然被掀开,身着劲装的程处默率先从马车上健步跳下,急匆匆的迎了上去,展过双臂。 “受苦了!” 毫无防备间将李闲扯过撞进胸膛,手掌拍去后背,而后抓过双肩推开,上下打量一番。 “瘦了。” 李闲拍开手掌,站看手臂俯头扫视一眼周身。 “你小子怕是眼拙,我在牢狱之中可是大鱼大肉一直未断,就连衣衫一日一件,丝毫不减重样。” 秦怀道刷的收起折扇,点去程处默,脸上挂起笑容。 “仅凭李兄这张伶牙俐齿在何处会吃亏?程兄这不是怀疑咱们李兄的能力吗?” 哈哈哈。 三人对视一笑。 程处默揽过利息那肩头,挥手指去缓缓驶来的马车,笑道。 “走!接风洗尘!” “醉花楼!咱们再去好好喝上一壶,不醉不归!” 李闲的面色变了变。 “你小子也不看天色,哪里有辰时大好时光饮酒的……” “少拿天色说事,甭怪我老程翻脸。” 手上更为用力,夹着人影径直钻进马车。 李闲颇显无奈的摇摇头。 喝酒误事乃是公认之事,恐怕也只有程家在醉酒边缘作死,乐此不疲。 刚出龙潭,又入虎穴啊! 几人一行,再次走上雅房阁楼,昔日打架破碎的地方,也已尽数修补,名为玉儿的姑娘倒还专程过来招待,玉面上笑出了花一般。 几杯黄汤下肚,三人醉意上头,第二次再入花柳之地李闲也能放得开了,谈天说地间笑声不断。 程处默带着微醺醉意,眼神也有些许迷离,跌跌撞撞举杯攀过李闲肩头。 “如今,李兄孑然一身,往后回府有何打算?” 关于李闲前路安排,实则李闲早已在牢狱之中便有思量,此番听闻问起哈哈一笑。 捏过杯盏,摇摇晃晃碰上杯盏边缘,笑道。 “前路?” “种花品茶,垂钓遛鸟,寻一处僻静深幽之处,沐浴和煦日光,面朝春暖花开,足矣!”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两人本是不愿提及此事,毕竟牢狱之灾对于这位风华正茂的男子而言,更多的痛苦的回忆,尤其对于名声犹如颜面的豪门贵族而言,虽是李闲多是仗义出手,牢狱之刑多有污点一说。 秦怀道缓缓呷上一口酒酿,放下手上杯盏,微微收敛脸上笑意。 “家父极少涉足朝堂事物,可此番对于此事也是破例一次例。” “李兄,不怕你怪罪,家父曾被在你的朝堂决断之中劝谏,其中之意乃是需要打磨。为此咱们父子俩还在府邸之中争执一场。” “或许没有家父之言,或许这牢狱之灾会早些结束吧。” 话语说开,空气中似乎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悔恨忧伤,李闲听罢摆摆手臂,大马金刀坐于座椅,重重墩下杯盏,溅起酒酿,散落案桌。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么些年来,胡国公蛰伏朝野之外,果然心绪要比身在朝堂权柄之中的群臣看的清楚。” “实则牢狱之刑,并非胡国公的劝谏奏效,而是陛下心中的考量,也是我李闲心甘情愿。” 话音落下,两位好友也为之一震,有些惊愕的望了过来。 丝毫不顾及两人的不解,李闲喝的微醺的脸庞上格外平静,言语之中有着一种不符年龄的沧桑。 “陛下先前在牢狱之中曾下过旨意,而我也曾亲口拒绝下来。” “说我酗酒闹事,好在并未酿成大错,削官罢爵,要我以白衣之身去往火器营中将功赎罪,其中酌情澄清复用的意图格外明显。” “近乎一月的牢狱,我已然想清诸多问题,或许这近两三载,不过是在走绕路罢了。” 程处默拧过眉头,脸面上多少带上不舍。 “李兄一身才华,又何必自暴自弃,你我携手,何愁不能在武将一道上大展宏图?” “就先前西征之战上,展现出的才华军略又怎会比李将军差?依我看……” 搭上李闲肩膀,还欲再劝,李闲挂起淡笑,微微摇头,打断程处默话语。 “敢问程兄,征战疆场,建立不世功勋,为何?” 这样的问题着实程处默并未细细思虑过,以至于被问起时,微微一怔,有些诧异,有有些迷茫。 似乎打出生以来自己边听闻着父辈们那些故事成长,无形之中便也想去做和他们一样光耀加生的人。反而从未想过,为何自己非要像他们一样。 秦怀道微眯眼帘,望了过去,替还在愣神的程处默回答起来。 “当然是光耀门楣,世人敬仰。” “而后呢?” “呃……而后迟暮之年,坐在夕阳下,看着自己的子嗣满堂,孙儿们生活于平和时代,笑的灿烂无忧无虑。” 这样的回答联系那似乎格外满意,微微颔首。 “不错,这正是你们索要的世界,而此时实则已是我所要的世界了。” “不是吗?” 简单的话语却如同当头棒喝一般惊醒二人。 曾几何时,三个坐上荒郊荒山的人影,望去通红夕阳,踢腾着双脚,问过同样的话语。 而就是这个俊朗的少年,眼神似是看淡人间沧桑,淡淡的说。 “咸鱼人生,仅此而已。” “一间茅屋,一棵树,相依两人守候一方田,静看日出日落,静候春夏秋冬……” 第436章 再见佳人 雅间阁楼。 红烛安静燃烧,香薰压抑不住浓烈酒香袅袅升腾。 短暂安静下来的屋舍上充斥着一股淡淡悲凉,似是老友告别,又似亲友远行。 吱嘎~ 门扉被从外边推开,喧嚣声亦从门外挤进,为安静屋舍增添一抹生机。 “三位公子,酒楼可曾招待周到?” 曼妙声音恍若清泉叮咚流淌在三人心中,落入耳畔莫名的舒服。 三人不自觉间转过头颅,微微望向透着烛火光影的门洞。 女纤细手指绞在一起,手贴小腹福身一礼,似是有些紧张又似羞涩,声音带着一抹轻颤。 青丝随着缓缓起身,在白皙面颊两侧拂动,湛清色的轻纱裙摆微微抚动,看着回望过来的三人,露出一抹腼腆微笑,仿佛一幅展开的画卷。 咣~ 酒盏从手中骤然掉去细绒毛毯,发出细微闷响。 秦怀道的面庞上带着欣喜,痴傻,怔怔望去门洞的目光中带着难以置信。 “梦……梦花魁?” 话语出口,李闲也方才认出门口女子。 虽是不知为何一向不曾露面的女子会出现在自己雅房门口,但李闲还是下意识的起身,绅士的拱手回礼。 “菜肴美味,酒酿醉人。” “只是不知晓梦花魁……来此,有何要事?” 言罢,李闲脚下轻轻踢去傻傻坐在座椅上,直勾勾望着梦花魁的程处默和秦怀道。 或许是被两人目光直视,梦花魁轻纱后的面庞上腾起一抹淡淡红晕,微微垂下面庞。 “不知晓三位公子可曾方便奴家坐下说话。” 李闲拱起手臂微微躬身,还未开口之际,两个好烦呐引过来的人影,匆忙跳将起来,摆出请的请的姿势。 “方便方便。”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梦姑娘但坐无妨。” 秦怀道这孙子恬不知耻的撩起袖摆,还将方才的椅凳擦拭一番,谄笑着立去一旁,嘿嘿傻笑。 看到两人的模样,李闲躬身的身影顿时愣在原地,心中暗骂。 两个道貌岸的货色! 平素中一本正经,稍稍遇到姿色尚佳的女子,便是这幅模样,难怪这古代有三妻四妾之说! 这不是明摆了后世的渣男嘛!还是建一个娶一个的主! 顺势将人影入请上桌,李闲连同两人也顺势落了座,只是有意无意之间稍稍向梦花魁这边挪移分毫。 素手捏过酒壶,斟过四杯酒盏,一一捧去三人手中,而后端上最后一杯举起,横过三人,浅笑道。 “先前之时,诸位仗义出手,救奴家于那纨绔子弟之手。” “可牵连进三位公子遭受牢狱之灾吗,着实心中过意不去。这一杯,权当是给三位陪个不是。” 嗨! 秦怀道一拍大腿,撩过额前青丝挂去耳廓,脸上显出一抹潇洒。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那厮罪有应得,咱三仗义出手也是着实有些看不下去。” “不必记挂在心……” 这一波装出的模样着实让程处默都有些看不下去,憋憋唇角朝着李闲努努嘴。 “那全是咱们李兄的功劳,咱们俩各个不是对付李震的嘛?怎么扯上了李崇义?” 当面被这个铁憨憨拆穿,秦怀道脸庞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朝着梦花魁尴尬一笑。 “一样的,一样的。” 美眸从两个斗嘴的人影移开,而后定格在李闲身上,微微颔首。 “李公子胆略过人,又誉满长安,此番遭受此等罪责断了前路,奴家……” 话语尚未说完,李闲竖起单掌摆了摆。 “梦姑娘,此事怕多有误会。” “李崇义平素中任性妄为,不知是受了何等刺激对咱们未曾谋面的三人刀剑相向,虽被方妈妈阻拦,但李某心中念及日后胆战心惊,方才下了先手。” “至于你所言的救助与你,算是顺带吧,此事也并非因你而起,你也不必自责。” 仰头将手中酒酿一饮而下,转而李闲将杯盏置于桌面笑道。 “至于今后的路途,我李闲也格外满意。” 烟花巷柳之地李闲本就不喜和这些女子过多牵扯,有时候不过是后世之中那种淡化的尊卑观念上涌,方才起了悲悯之心罢了。 回想起秦怀道先前所言的那个神秘莫测的方妈妈,李闲也是不愿在此事上欠下人情方才顺带出手,不曾想这事宜还是被扯上了明面。 屋舍之中,恩怨说开,梦花魁也清楚李闲的推托之词并未说破,乃是与其聊聊日后打算,以及醉花楼愿意帮衬一二之类的话语,可全都被李闲一一推掉。 花魁下了秋千,入座雅房客室,可不是小事。 不少好事的人也抱着一丝好奇起哄起来,一些六层的王贵贵臣公子也偷偷聚拢起来,朝着屋舍之中观望猜测。 “呦,想不到这李闲颜面甚大,不对诗词也能引得花魁对饮!” “那里是什么李闲,人家乃是皇城小魔王!说起来上次替花魁解难,这应该算是谢礼吧。” “嘿呀!亏了亏了,早知晓有这样的好事,我当时应该挺身而出,此刻梦花魁理应在我酒桌上,佳人对饮,这该是多么美妙的事!” “少他娘的白日做梦,先前李崇义那小子辱没之时,那么多人责骂出声,我看你屁都不敢放上一个,此事还敢夸下海口?” “嘿嘿,他也就是贪恋人家柔软的身段和撩人的嗓音……” 这个世界不缺心术不正的人,就如同从洞开门扉中轻轻飘进的这些声音,听着让人格外舒服。 单纯的感恩致谢,或许在别人的眼中看起来似有所图,更有甚至满眼肮脏。 或许对面的,梦花魁也听闻到了这些细微的议论声音,脸庞上羞涩泛起红晕之时,黛眉轻皱,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 纸糊窗棂上剪影出来的人影越来越多,这种被窥视的感觉让李闲心中格外不爽,眉宇也在下一刻中微微皱起。 拱手朝着梦花魁揖过一礼,李闲余光瞥向从门洞中探出的贼头贼脑,微微拔高声音。 “花魁亲临,李某受宠若惊。” “关于致谢之意,李某心领神会,无需多言。” “不过此处乃是醉花楼,常言道入乡随俗,我李闲也绝不例外,还望梦花魁出上曲子,由阁下来对出诗词。” 此话一出,梦花魁玉面上微微一窒,转而明白李闲乃是要与自己解围,包含感激一笑,微微福礼。 “久闻公子名誉长安,诗词一绝。” “奴家,便献丑了。” 第437章 一曲惊人 为曲作诗? 程处默和秦怀道两人猛然间醒悟过来,惊诧的望了过去。 “李兄,你这可是多此一举啊。咱们……” 话语尚未说完,矮几下猛然被踩上一脚,程处默闷哼出声,连忙噤声。 秦怀道嘿嘿一笑,意味深长的望向李闲。 “李兄,醉花楼伫立长安城数载,至今尚未有人能对出与之匹配的诗词,你可要想好了。” 不是怀疑李闲的文采,而是身为醉花楼的常客,秦怀道在诗词一道上造诣匪浅,也见识过一批批哦踌躇满志的文人墨客铩羽而归的境况。 而此番明明自己算是投机取巧赢得美人陪坐,无需再承担这样的风险。 更何况,倘若对出来不高不低的诗词,让梦花魁也为之为难。 似是看穿了秦怀道的心思,李闲微微一笑,轻轻拍响手掌。 在伎子踏入雅房的一刻,李闲笑吟吟说出话语。 “无妨!” “取琵琶来!” “今日我李闲自由之声恢复,一身轻松愉悦,这思绪亦如泉涌一般。旷世之作算不上,但对上区区琴律倒是信手拈来!” 听闻此话,门外的那些王公贵臣更为兴奋,议论嘈杂声竟乎在一瞬间高涨起来。 “对!让他对!让咱们也看看这个名誉长安的才子,到底是不是徒有虚名!” “这李闲莫不是酒酿上头说起了胡话?虞府尚且与酒楼建造之时便与之与约法三章,这五年时辰中都不曾写上领诸位满意,与琴曲匹配的诗词。难不成,这李闲诗文造诣能比虞家还要高?” “此话不假啊!虞府乃是当今皇城炙手可热的诗词大家,这与醉花楼比试算是镂刻府邸最为耻辱事宜,李闲这番多半是要再赴后尘了。” “嘿!青出于蓝胜于蓝!李公子才思敏捷,诗文造诣也并不太差,就算不能匹配琴曲,也不妨是一场饕餮盛宴啊!” 丝毫不介意周遭的议论纷纷,李闲微微一个请的手势,含笑望向梦花魁。 从伎子手中接过取来的琵琶,梦花魁轻轻放去腿上竖起,微微欠身。 “有捞公子了。” 螓首微微侧过依上琵琶上端,纤细手指勾起琴弦,漫漫音律弥漫。 调试完丝弦,微微阖上眼帘,指尖或挑或捻,丝缕弦音如丝如缕缓缓在跳跃指尖荡漾开来。 轻缓音律似是能涤荡心灵,前一息还在嘈杂的人声在片刻间寂静下来,漫过窗棂缝隙,越过六层围栏倾泻而下,就连下层的那些阁楼间也渐渐平息下来,不少人安静的走出雅房,走上廊檐细细聆听起来。 李闲目光从湛蓝衣衫包裹的玲珑身上滑过,听闻耳畔动人音律,如沐浴春日阳光一般安静下来。 身为两世之人,自然对乐器和音律有着不同的见解,亦能从这首古风浓郁的音律之中品鉴出与众不同的韵味来。 此首曲调倒是不似先前那般凄凉忧伤,反而如同在静谧月光之中忧思家乡,绵绵弦音似乎道尽了对于远方家人的思念。转而在中途,弦音拔高如同寒月当空,一人起舞邀月,心中充满对于未来时间美好畅想一般。 铮~ 最后丝弦滑落指腹,渐渐隐去脑海之中。 弦音自脑海之中消散,李闲久久不能从这份陶醉中走出,直到身侧被人微微捣上一下,传出细微询问。 “怎样?” 武人对于音律迟钝,自然对于音律之中想要表达出来的韵味有些拿捏不稳,略微迷茫的看向李闲想从中寻求一个答案。 扫一眼周遭嘴角勾起,洋溢幸福的一张张脸庞,李闲率先鼓起掌来。 “不亏为醉花楼音律最为精湛之人,曲调丝滑,不见丝毫滞怠,不知不觉间便让人沉浸其中。” 按扶矮几起身,李闲微微一笑,迈过翘头皂靴踩上细绒,略微沉吟。 “与其说是一首曲调,倒不如说是梦花魁给予大家编织上一个甜美的梦,只愿沉醉在梦中,永远不曾醒来。” “这词曲,也如你所愿!” 微微上前,摊过手臂,含笑望向梦花魁,李闲出乎意料的开口。 “暂借琵琶一用。” 梦花魁着实有些愕然,转而明悟过来,有些不可思议的望向李闲。 “你这是要……弹奏?” 男子懂音律,倒不是什么奇事,但倘若放于李闲身上就显得格外惊诧。 毕竟这个少年,现在制造一道堪称鬼斧神工,又在军略上让人啧啧称奇,倘若这音律一道也超乎常人,这样的人还能称之为常人? 惊诧的美眸之中,李闲缓缓接过琵琶,坐上座椅有模有样拨弄起来。 “这……李闲这也会?莫不是在嬉闹吧?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这个少年不会的吗?” “是啊!这一生本事难不成真是和那个神仙所学?当真是邪乎,那神仙怎的没有将我带走,教授我一二?” “呼~难以置信啊!居然会弹奏,这李闲着实深藏不漏!” 嘈杂声音渐渐躁动,李闲却如同充耳不闻一般,五指错落搭上丝弦,袅袅音色弥漫开来。 青缓音律弹出,李闲似沉浸其中一般,未阖眼帘嘴唇微启,雄浑嗓音似是来自天际,缓缓充斥屋舍。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尚在质疑的人群在下一息中戛然而止,在场所有人面显惊骇齐刷刷的望了过去。 这……这竟然是同一首曲调? 换上男音竟然别有一番韵味! 冥冥之中,恍若偌大的醉花楼中,升起一轮硕大满月,似圆盘,似暇玉,暖黄月辉不显清冷,照拂人影身上不觉寒冷……。 旋律转而激昂,画面骤转,白云渺渺,恍若置身云端借着明亮月辉,俯瞰人间盛景。 灯火盏盏如璀璨繁星,暖黄火影之中,家人团聚和睦,依坐葡藤下仰望明月阴晴圆缺,笑谈大唐光辉盛世……。 指腹压去轻颤丝弦,声音间歇,意蕴确实蔓延不绝,脑海之中那份温情似乎并未息止。 “好!” 程处默这个莽夫一拍案桌,腾的站起,脸上挂着一抹兴奋之色。 “我他娘的听懂了!这是阖家欢聚,万民欢庆的盛景!” “李兄,好一个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 第438章 离去 喔喔,喔~ 晨光推开黑暗的轮廓,公鸡啼鸣打破早晨的安静,皇城近郊的山村渐渐喧嚣起来。 夏日将至,天气渐暖,积压在农户手中的春笋渐渐长老,也急需从皇城富户手中换成铜板,因而在黄土官道上,一些或清瘦或年幼的孩童也在队列之中,背着半个身子长的竹篓,跟随着大人们听些稀奇的故事。 “你们可不知晓,前些时日李府的长子在醉花楼中作曲一首,声音雄浑清亮,曲调轻快朗朗上口,听上一便便如同魔音一般印刻脑海,挥之不去,着实是首不可多得的好曲。” 约莫二十来岁的小伙一身青衣走在人群之间,响起为大众解闷的话语,第一句便想到了此处。 尤其是说到这曲子奇特之处时,手舞足蹈,甚至于皱眉回忆起片段,像模像样的哼上两句。 “呦呵,考上两次乡试落榜,李秀才还真当自己乃是精通音律的艺人?” “这位李公子音律如何,我们这些粗野匹夫无法评判,不过此人的本事着实惊人,俺家耕牛现在可是在近年中多耕作出三亩地,待种上些土豆年前换成铜板能多买几片肉,完全不成问题。” “你也就吃喝这般出息,赶明年买上几方原本,按照李公子改制的筒车灌水修筑个池塘,在门前养几尾肥美的鱼,养多了便吃,吃不完还能卖给富户,卖不出去还能产子。迟早啊,我也能在村中赚的盆满钵满。” “村中就属你小子灵性,不像咱,只能接接公布分散出来的活。现在马蹄铁的活什都分给了皇城,还能在咱二哥那边烧烧火炉。” 村里人质朴,自然在念叨着些好的时候,不忘称赞称赞李闲,言语中也多是敬辞。 就这般走上一盏茶的时辰,边检皇城的轮廓若影若现,官道上的人也愈发多了起来。 不少驼队马队嘻嘻哈哈讲述的都是些皇城中及近期的大事,不觉间也闭口不言,多半只是聆听。 清风拂过,吹响了马队脖颈上的铃铛,也将轻纱遮掩下马车的富商们话语传来。 “诶啊,可惜啊,这李公子一身才学,军谋卓越,可也免不了剥夺官衔贬为庶民的命运。” “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啊太过优秀,难免会在朝堂上得罪他人,被排挤也是理所当然。” “听闻朝堂上百官联合,共同抵制李闲,连陛下也有些无可奈何。” 说到此处,话语声陡然变小,转而神秘起来。 “这是得罪了人……那文老听说是太子的人……想登记,便要让文老去坐实火器营……” “你可要想象,那是太子……是咱们大唐的储君啊……就算如今李闲能靠着火器营……数载数十载后呢……所以说啊,李闲这般沉寂下来,反而是懂得长远,明智之举。同为一辈青年才俊,谁敢和今后的陛下作对?……不为如今,也要为今后作想啊……” 断断续续的话语传入这些朴质的村民耳中,面上多少有些惊诧之色。 对于朝堂纷争,对于什么储君之位,他们多半有些无法理解之间的干系,但隐约知晓,似乎李闲不在其位乃是背后有人捣鬼所致。 “唉~想不到这等为国为民的好官也会沦落这般下场,日后就算没有这样的天才了。” 秀才带着几分感慨,拭去额角细汗,面上多有些惋惜。 自己本是多度几卷书页,自然开智多些,也自然对于这等想到的长远一些。 朝堂力量并未一个人面对,曾几何时,一介征伐大将在一场夜宴之中家破人亡,锒铛入狱。眼下这李闲区区一个国公之子又如何能逃脱这等厄运? “李秀才,这等好官理应是当今圣上的得力干将,太子不应该顺他父愿吗?为何会加害于功臣?” 有村民转不过这道弯,面显狐疑,询问身侧的唉声叹气人影。 秀才摇摇脑袋,面上萧瑟。 “朝政纷争恍若惊涛骇浪中驾驭小船,岂是你我能猜测出来?” “不管是真是假,就看咱们这位李公子如何作想了。” “或许闲云野鹤游历山川名都,或许一蹶不振消失与世间烟尘……这些朝官啊,害死坑人,这太子可万万不能糊涂啊!” 卫国公。 削爵罢官的李闲似乎又回到了先前懒散的生活,每日在院子中发呆静思,午膳过罢准时去往河滩边报道,讲述着不重复的故事给长乐公主听,偶尔蜻蜓点水般的亲吻着实能让平静的生活多上一抹激情的色彩,但自始至终,似乎总是觉得有些不自在,尽管说不上那里出了问题。 阳光照射葡藤投下斑驳绿荫遮掩上俊朗的面孔,李闲合着眼帘仰面躺着,听闻沙沙脚步,知晓乃是红拂女来找上自己谈心,一反往常的沉默,率先开了口。 “阿娘,我想去往乡下,融进布衣躬耕的生活,或许能让我开怀起来。” 脚步顿住,没有往昔那般嘤嘤啜泣,反而带着一丝沉静。 “你乃是弱冠年华的人了,是要自己做主自己的事情。” “闲儿啊,为娘和你阿爹也想的清楚,长安城中终究有你太多的牵绊,但乡野间或许又有太多的苦楚……为娘早现希望你能向你阿爹一般赫赫威名,声威震烁,可终究你不负众望……“ “如今你大不如从前那般洒脱开朗,或许去往新的地域,也是一种新的开端……你要记住啊,这纵然是皇城之中有太多的冷漠排挤……这皇城里还有寸土之地是你温暖的居所。” 唉~ 红拂女的叹息中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不安,还有欣慰。 沉默上片刻,望去微微睁眼的李闲,继续说道。 “无论外边多苦,李府总有你立足之地。能喝上一口热汤,能穿上一件暖衣。” “想去就去吧,只是记着后院的菜园,伪娘给你照看着,时常回来挑选上几捆菜蔬,太多为娘阿爹也吃食不完。” 轻声述说回响耳畔,李闲莫名间有眼角湿润。 曾经自己恍若一位游客,从这个锦绣河山路过,冷眼看它起起落落。 近两年的打熬,不知不觉间让自己重回当初那般竟是这般的不舍,这里有温暖的亲情,有大声责骂却显露关切的友情,有听闻风吹草动便急的掉泪的伊人……有太多太多自己难以割舍的东西。 嘿嘿嘿。 勉强挤出笑脸,像孩提时代受到欺负一般的扑进红拂女怀中,裂开唇角。 “孩儿又不是真要走,这里是家,能留住心的地方,孩儿定然还要回来。” “说不定……还能尽早让阿娘报上孙儿。” “好好好。” 揽住怀中的头颅,红拂女轻轻将螓首靠去,话语沉静,清泪洒落。 “为娘便等着子孙同堂……。” 第439章 谈心 说走就走的旅程,在后世之中已不可求,可在这异域之中竟是了无牵挂。 粗略准备下来,所带之物并无太多,与红拂女李靖道别之时,却听闻前院府门响起宦官悠长声音。 “皇后娘娘驾到~” 三人齐刷刷望去前院,李闲咧嘴苦笑。 “又要拖上一拖……” 即是来访,总是要去迎接,李靖率领里昂热众家仆急匆匆步出前院之时,迎面碰上端庄淑雅的长孙皇后。 亮黄打底,大朵牡丹纹绣的衣衫给雍容华贵的人影装点出一抹随和气质,略施粉黛的面颊上带着一抹母仪天下的风姿,不待众人跪拜行礼,素手前探。 “本宫不过得知消息,出来走走,恰逢此地。” 凤目瞥过一旁湛蓝纹云衣衫背着褡裢的李闲,微微一愣,转而目光流露一丝狐疑。 “李公子,这是要出行?” 迟早要被知晓,李闲索性也不再遮掩,躬身行礼后,挺直腰杆,面含浅笑。 “无官一身轻,回想一生数载,似乎并未出过皇城,忽然来了兴致,便想到处走走。” 说者无心,听着却是一震。 玉面上愁云一闪而过,长孙皇后放开左右宫女搀扶,迈出莲步站去李闲身前,上下打量一眼人影。 “李公子身怀绝学,虽官职削减,但一身本领却并未因此消散。” “陛下身侧也正好缺乏出谋划策的能人异世,先前陛下赐公子翰林学士之位,何不凭借自身聪明才智为大唐江山社稷添砖加瓦?” 李闲骤然李府远行,这是长孙皇后没有预料到的。 这个时代需要人才,尤其是全能的人才,又有那个君王不会欣赏喜欢? 长孙皇后亦在规劝,又在提醒先前李世民送上的一封私信。 李闲尤以合唱听不出其中的挽留之意,伸手去拉了拉肩头上的褡裢袋子,缓缓摇摇头颅。 “如今农桑发展,大唐积累上三五载,大片肥沃土地将会被开垦,成片的禾苗稻子将会遍布,届时粮仓丰盈百姓安家乐业不在话下。” “兵营之中,火器发展,大批量火器出世,毁城灭地攻城拔寨不过弹指之间。” “陛下英明能武,朝堂之上青年才俊亦可兴春闱秋闱大批涌现,这样的大唐,又有何愁不能立于东方之巅?” 平静的话语之中听不出丝毫愠怒和怨气,但长孙皇后心中却不是滋味。 辛苦两载的人,奉献诸多神奇,却偏偏没落到实处,自己落个无名无分。 望去这个少年,长孙皇后心头叹息一声,微启朱唇,欲言又止。 李靖和红拂女亦从此时看出了两人间的尴尬,红拂女目光游走两人,略显尴尬的笑笑打着圆场。 “皇后娘娘,不若便去往前厅……” 而后便对李闲挤眼示意,李闲随意笑笑,摆出请的姿势。 “最近庶民新炒制些绿茶色泽清凉,入口消暑解渴,还有些驻颜功效。” “斗胆请娘娘品鉴。” 越是客气,先前的那种亲近之感越是淡薄,长孙皇后白上李闲一眼,转而神色轻松起来。 “这孩子,莫不是被眼前的罢官吓着了。” “本宫虽是大唐皇后,亦是你在皇室中的亲家不是?” 噗嗤。 李闲也不禁失笑起来,拱拱手臂。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 一句话语将先前颇显沉重的氛围打散,空气似乎也随之轻松起来,伸手捉过李闲手放去掌心,两人率先走在人前。 长孙皇后真就如一个前来探亲的乡野妇人一般,拍拍李闲手背。 “李闲啊,你也莫要记恨在心。” “陛下虽是罢免了你的官职,心中亦是不舍。这些日来,茶饭不思无心上朝,整日在本宫耳畔念叨有你这孩子陪在身侧,午夜安睡梦境也香甜一些,这朝中事物也轻松上不少。” “朝中官员不少对于颇有微词,但毕竟功绩在此处,谁也不敢抹去。这些人啊,多半只是些扎进权柄财帛之中失了心窍,方才会做出这些荒唐的事情来。” 唉~ 幽兰般的轻叹声响彻在走廊上,长孙皇后滑嫩的手捏去李闲手掌,并未有丝毫放手模样,就这般牵着走上两步,开口说道。 “这朝堂之中就像是子嗣众多的王公贵臣府邸一般,有些淘气孩子不受阿爹阿娘受宠便闹出些性子来,引得关注牵绊。” “待风头过去,又是如同亲兄妹一般和平共处。乾儿,泰儿近些时辰中裹挟在这波浑水之中失了初心,本宫亦是好好教训一番,只是你这里咱们多少有些对不住。” “你啊,答应本宫,莫要冲动,如何?” 美目望去身侧人影,带着关切和一抹担忧,转而补上一句。 “你一表人才,自西征一来,有担当是个踏实肩挑重担的人影。” “就算不为大唐未来思虑,也未质儿思量一二吧?” “西征移去便是半载,分离许久,质儿也消瘦不少。眼下倘若在远行而去,质儿势必又要以泪洗面。” 李闲听得清楚,心中不仅为长孙皇后暗暗喝彩起来。 不亏是大唐的半边天! 竟是在片刻之间能抓住自己最为软弱之处,放得下身段在丈母娘和皇后之间切换自由。 温柔说辞之中不乏一抹威严,严肃之中又能让人体味到一抹温情,着实让人很难拒绝。 跨过门槛,一行人依次入座,李闲给长孙皇后斟上茶水,方才开口。 “这乃是绿茶,和普通炒茶略有不同。” “眼见夏日即至,正事宜饮用绿茶,皇后娘娘不妨尝尝。” “倘若喜欢,皇后娘娘在回宫不妨带些回去,让陛下也尝尝鲜。” 抬眼望进对面眼眸,李闲神色轻松平淡。 “至于朝中复出一事,皇后娘娘不必费心。” “李闲自问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事,更何况再次孑然一身之时,皇后娘娘能在此时毅然决然的将婚嫁一事提上明面,李某甚是欣慰。” “游历大川名都,放浪形骸于山野之外也并非李闲随口胡诌,也更不是什么任性之举,而是的的确确在利息那心中有着一颗这样的心,还望皇后娘娘能谅解。” 缓缓呷上一口茶水,李闲的目光清澈,带着几分无奈。 “至于质儿,我李闲遵循她本心。” “说不定乃是游历山川居无定所,也需便是荒郊之外便有适宜村庄。呵呵,说到底这皇城还有李府,乃是李闲心之所在,又怎会轻易丢弃。” “品茶吧。” 第440章 世界那么大,我要去看看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后世之中曾经风靡一时的话语,曾引得无数青年人为之着魔,可终究最后能真正做到的却寥寥无几。 身处在这个没有多少的牵挂的异域世界中,李闲却如再别康桥中的一句话语一般。 挥一挥衣袖,不带开走一片云彩。 三日的准备,在这整个皇城之中尚且出于繁闹之时,李闲悄然出城。 离去长安的繁杂喧嚣,周遭的世界也渐渐沉寂,春末的细雨连绵两日,微微起伏的山峦也渐渐披上了深绿的彩色。 铅青色的天幕之中,李闲横卧驴背,捧着一本书册随意勾点几笔,呼吸着清新空气人也变得精神起来。 远离诸多往事的长安城,李闲的心绪也跟着沉寂下来,没有了先前赶去军营那般急促,现在无官一身轻,反而这等慢节奏的生活更让人舒心适宜。 老驴晃着脖颈间的铃铛,慢悠悠的走着,不时俯身去卷几颗青草咀嚼,青衣素衫的李闲接下腰间的葫芦,畅饮上一口美酿,擦去划过下巴的酒渍。回首望去早已不见踪影的皇城轮廓,喃喃道。 “质儿啊,你可不要挂念于我,信笺已然差人送出,待我找寻到适宜的府邸,再来接你。” “颠沛流离的路途太过煎熬,便不能带着你陪我受苦了。” 双手捏过葫芦,朝着皇城方向敬敬,转而李闲沉默片刻,方才开口。 “处默,怀道,战场一行注定让咱们三人成为坚不可摧的兄弟。” “你们乃是这个世界中不可多得的英才,兄弟不辞而别多有不妥,但愿你们能见信知晓我的内心。” “待再聚首之时,兄弟我自罚三杯。” 重新回身来,李闲似是昨晚所有事情一般,轻轻夹过驴腹,风铃声隐隐这片天光之中远去消散。 …… “走了?李兄他走了?” 程处默念叨着此话,还带着几分不可思议,脸上更是一脸迷茫。 甚至于望平静的红拂女都有些不真实起来! 先前的红拂女可是在李闲出征之时哭成泪人,就连李闲入宫也止不住的掉眼泪的人。 此刻竟然从脸庞上,看不出任何丝毫情绪波动,似乎此事与自己毫无关系一般。 一路同来的秦怀道颇显愁容面庞上双眉紧皱,沉吟半晌,方才试探性的开口。 “李夫人,李闲为何而走?” “可有任何器物书信要留于我等?” 挥手招过家仆,将两份书信呈上,邀两人进屋喝茶,两人却并未任何兴致,拿着书信给红拂女道别。 登上来时的马车,就在这微微摇晃之中将整封书信细读一边。 “唉!李兄卷入朝堂之争,脱身而出,归隐山林算是明哲保身之举。” 垂下拿着书信的手臂,秦怀道直到此时才摸清李闲的心声,颇有些感慨的说了出来。 望去随着马车抖动的车帘,转而有些担忧之色。 “看来这皇城不太平啊,指不定储君之争会银发一些动向。” 程处默也在此刻将书信读完,呵呵一笑,夹杂些许无奈和悲凉。 “几人欢喜几人忧,李兄一走,不知晓这大唐的彻底鼎盛又要推迟上多久。” “长乐公主殿下她……应该会难过吧。” ……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欣喜的人影如同麻雀一般,看着新题下的诗词,脸颊上带着一抹兴奋的红晕。 朱唇嘟起,吹去未干墨迹,恍若完成了一项大事一般格外的愉悦。 看着欢喜雀跃人影,阿秀眼中并未丝毫喜气,反而瘪瘪嘴角,望去长乐公主。 “瞧你那样子,不就是一首诗词嘛!” “李闲这小子又去逛醉花楼这等风月之地,你却是丝毫不在乎一般,反而还要去找上两个在场的伎子独自奏响先前的曲子,真是无可救药。” 话语入耳,长乐公主非但没有多少埋怨,反而将案桌上的琵琶抱在怀中,一副兴致盎然模样。 “李公子喜好清幽僻静,能去醉花楼定然是程处默和秦怀道的掺和其中迫不得已,身为李公子的另一半,我当相信他的品行才是。” “快来听听,我这首曲子可曾弹得有误?” 话语落下之时,袅袅琴音弥漫开来,充斥整个屋舍。 李闲这首曲调随时按照原有曲调改制,加上后世中颇显欢快的节奏,让整个曲调变得轻快,少了些原有的沉静,但却多出欢乐。 加之所配诗词朗朗上口,句句点睛脍炙人口,迅速在大街小巷风靡,这也让长乐公主格外着迷的另一个原因。 咚咚咚。 匆乱脚步自屋外绵延而来,焦躁声音顺着洞开门扉传出。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李公子的书信!” 虽是不知晓其中内容,但单单从送信之人皱着的眉头上已让宫女感到一丝不安。 联想起先前李闲被打入牢狱,而后被罢官免职来看,宫女着实感到此刻的信笺似乎有些微妙的气息。 纤细手掌压下震颤丝弦,声音在屋舍之中戛然而止,长乐公主瞥向人影,尚未从音律陶醉之中完全回神,嗔怪的说道一句。 “你这妮子,又是这般慌慌张张!” “给我吧。” 美目望向宫女手中信笺,目光扫过信封上的亲启两字,整个人心中骤然一暖,随手将上面的朱漆启封,方正的自己出现在眼帘之中。 脸上的笑容随着书信的内容渐渐消散,凝重浮现面庞。 “怎么会这样?” “骗子!全是骗子!” “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独自离开!说好的要给我讲完整个有趣的故事,现在……呜呜呜。” 骤然而来的转折让阿秀都有些措手不及,夺过长乐公主手上的信笺,粗略看上一眼,顿时火冒三丈。 “这般大的人了,怎么又是这个德性!一声不吭说走就走!” 素手压下腰间宝剑,阿秀挑挑眉,大步跨出。 “我去找这个登徒子算账!给公主殿下出气!” 莲足踏出一步,却被身侧伸出的手一把拦住,水汽朦胧的眼眸微扬,微微摆摆螓首。 “他也有他的苦衷……我知晓的……” “等够了半载,就算再等上半载又有何妨……” 第441章 墙倒众人推 东宫。 李承乾闭着眼睛,听着乐师拂出轻柔的丝竹,编钟音律,格外惬意。 李闲离府而去的消息早已传出,对于李承乾而言,多半乃是不舍,惋惜。 但随之而来的文老接管火器营,倒是无形之中为自己储君之位添上举足轻重的砝码,着实让人欣慰。 大殿上。 莺莺燕燕的歌姬挥舞着长袖轻旋,扭出好看的舞姿,偶尔在音律之中回眸一勾,说不尽的妩媚引来一片叫好喝彩。 宴席之间,觥筹交错,酒令的声音中,文老拒绝了身侧的同僚递来的酒杯,睁开眼睛,望去殿中首位的李承乾与诸位把酒言欢,说笑畅饮心中格外不是滋味。 说道起来,他自己不过是守旧思想作祟,看见李闲在火器营中做强做大,自己不过是想在其中参上一脚,在皇榜揭晓之时,能在利国神器一栏上画上自己的名号,并非旁人眼中一山不容二虎的仇敌关系。 可如今被推上这个位置,过了两日御林军守卫戍卫的荣耀,麻烦也接踵而至。 首先不讲这火药的配方李闲并未留下,各种具体原料比例的配比算是成了谜题,就是这些原料之中哪些乃是有用,哪些不过是掩人耳目,到了现在还未能分辨出来。 还有哪些自己先前下达命令,制造出来的违规撼天雷也被自己搞得一团糟,光是拆卸就无从下手。 如今的工坊之中,有些已经因为吗,没有详细的配比停产,就连一些匠人也在没有李闲的照拂下去罢工不干。 纵然有御林甲士刀剑威胁,勉强保住些匠人流失,但文老心中清楚,就这样的日子不能束缚住这些匠人太久。 毕竟随着陛下所定下来的时辰,再有半月便是火器验证的时刻,倘若直做不出像样的撼天雷,莫说是文老,就连这些匠人们也会受到惩治,搞不好肩膀上端着的脑袋随时落地。 先前之时,文老也曾建议过李承乾另举新贤,但无不被无情的拒绝! 这等杀伐骇然的军国重器能在自己麾下产出,担忧储君之位的李承乾又怎会轻易放手! 愁眉想上半晌,文老还是撒开双袖,起身走向首位。 “太子殿下。” 担忧的声音方才出口,引得四周尽数安静下来,上方端去酒杯凑去李承乾唇边的妃子悻悻然缩回手臂,埋怨的望了过来。 李承乾酒至正酣,蓦然间背了打扰,心中一阵不悦,微微皱眉望了过去。 “文老。” “火器营乃是军国大事,你又身在工部数载,没人会比你了解器具生产,你也甭要再想孤能为你做决定。” “倘若还是那些提议让孤去求父皇,去求百官的话语,你自己去上书劝谏便好,不用对着孤开口。” 一句话语彻底将文老的后话堵死。 紧咬牙关,文老感受到李承乾蕴着怒意,还是将话语说了出来。 “太子殿下,正因是军过大事,文某才不敢大意。” “眼下工坊之中竟乎停滞,怨言四起,加之陛下所给的期限临近吗,不少匠人心绪摇摆,眼看着与维护安稳的御林甲士冲突越发激烈,文某才非要将此事说透啊!” “镇国利器干系重大,文某却是拿不下来啊!” 今日乃是李承乾宴请诸位大臣,事先已向李世民通禀过,因而来的都是些平素之中相交甚好的老臣和文人宾客。 听闻文老此番的述说,散骑常侍李元昌微微皱起眉头,眯起眼帘。 “文老,都说这酒后壮胆,你这怎的喝完酒酿打起了冷颤?” “放眼整个大唐工部,就属你资历最老,眼界最广。门下的奇人异士数不胜数,怎的连李闲所留下的一个火器营业掌管不了?那可是现成的东西啊!” “再者,你与李闲先前之时在制作马蹄铁之时尚有联系,难不成现在情分未断,还在为他离府一事愧疚?因而想以此为他球的一片朝堂净土?” 提及上这些陈年旧事,文老一时间也不知晓从何说起,心头哀叹一声。 “老夫与李闲确实在先前有些交情,但绝无……” 目光瞥向李承乾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庞,文老忽然之间没有了继续解释下去的欲望,转开话题拱拱手。 “太子殿下,老夫年岁已高,不胜酒力。” “还望太子殿下能准许老臣提前离席,回府休养,先行告辞了。” “准!” 李承乾注视着萧条的背影走出殿门,回想起这些日子来的一些话语,心中莫名有股怒火升腾。 要不是这文老算得上自己半个老师的份上,定然当场骂他半路脱逃! “上了这条船,咱们便是要同甘共苦!” “想逃,没门!” 心中如是想到,转而脸盘上挂起笑意,挥袖招呼清冷下来的宴席。 “声乐再起!” “诸位,今日不醉不归!” 编钟雄浑声响传出,丝竹在下一刻奏响,身侧的妃子手掐兰花,捻过杯盏将酒水递去李承乾嘴角,带着谄媚的笑意中,娇媚的拂过李承乾脸庞。 “太子殿下何必和那老头一般见识,年岁大些,这脑袋啊也跟着秀逗起来,思索起问题来着实有些不着道。” “如今只要他能将整个火器营拿捏手中,就是太子殿下争夺储君之位的有力器具……” “不对,臣妾说错了,是保住储君之位。” 哈哈哈。 李承乾俯下头颅,印上娇嫩朱唇,将口中酒水一并倾吐进妃子朱唇,捏过她的下巴,笑道。 “这话语,孤,爱听。” 被拿捏手中的玉面上扬,娇斥一声,引得座下诸位宾客哈哈大笑。 “还是孔妃有眼光,李闲这小子不过是一介小卒,能在皇城之中有些名誉便是天大的恩赐,想和咱们这写老臣争斗还是嫩了些。” “诶!知难而退这是好事,这小子能与此等觉悟着实让人欣慰,眼下啊,便是太子殿呷风光之时!” “瞧你这话说的,像是李闲在时能压住太子殿下光辉一般,说到底臣终究是臣,君终究是君。总想着自己光芒万丈,当自己是谁?玉皇大帝?还是普度众生的佛主?” “是不是佛主我不知,不过这神仙倒是李闲给自己找下的借口啊,那什么与仙人遨游山川,引神明降下神雷不就传的神乎其神吗?如今怎不见得平日飞升,还要骑头驴子?哈哈哈。” “火器营被接管,没有可傲的了呗……” 第442章 心怀鬼胎 春雨散去,阳光重回大地,白茫茫的水汽在密林见延绵开去。 老驴欢快甩动快要秃的尾巴,伸去舌头卷食着地上的草,过了城郊走向一条颇为崎岖的道路。 过眼之处,山腰上一道炊烟袅袅升起,腾进缭绕云雾,破有几分仙境之感。 道路两侧不知名的花树紧随山风轻拂,将淡黄花瓣洒去李闲衣袍。 探出手臂,指尖将花瓣夹在手中,起伏驴背上的李闲笑了笑,凑近鼻息间闻闻淡淡花香,心情仿佛也随之欢畅起来。轻轻掸去身上花瓣,将腰间葫芦摘下,拧开木塞,仰头倒上一口。 点点滴滴凉意在舌尖上化开。 “呃……没有了,看来一个葫芦远远不够……” 自言自语嘀咕中,李闲又抖上两下,还真不见酒渍落下。 索性将葫芦重新挂去腰间,放眼望去缓缓攀升的山路。 绿野悠悠,不知名的鸟儿在林间嬉戏,听闻被山风拂动的风铃偏过鸟眸,好奇的张望树下斑驳阳光照耀的身影。 “山高云稀,恰好在此处没有酒酿,那就便在此处吧。” 淡淡说上一句,李闲牵过老驴缓缓一步步走上。 …… “走了?” 提笔人影听闻管事的汇报,毛笔陡然停悬空中,俊秀脸颊上浮起一抹惊诧,微微拧上眉头,沉吟片刻心绪微微镇静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 啪。 毫毛间凝下墨滴递去宣纸,发出微不可查的声响,随即在纸上晕开一片,将方才写好的字迹晕染。 “就在五日前,属下先前也并不肯定,只道是些闲言碎语。” “直到今日方才知晓此事并非为假,李闲乃是独自出城,一驴一人到此时尚未回城,八成乃是离开皇城了。” “如今城中也出了传言,众说纷纭。但,所有人都清楚,李闲近期只怕不会回来。” 执笔的魏王李泰放下手中笔墨,心绪却早已纷乱起来。 按理来讲,李闲绝不是一个冲动之人,就算是与李崇义有些过节,也大可不会在刑期满后主动选择离去才是,为何会如此反常? 要说是李闲知难而退,李泰压根不认为李闲是这样的人,朝堂之上百官叫嚣也不见这小子退缩,怎会在打闹事情之后全身而退? 指尖轻敲着桌面,李泰转而有些急躁起来,剑眉随之紧锁起来。 “不妥,不妥!” “这般说来,文老便能顺顺利利将火器营拨转起来,镇国利器,镇国利器啊……” 身子后仰结实的靠上椅背,李泰烦躁的捏着眉心。 “李承乾将整个火器营拿捏手中,这势必是一个强大的砝码。” “储君之位……不利,对孤来讲……极为不利……” 管事静立一旁,看着李泰渐渐皱紧的眉头,整个人不安起来。 储君之争,一直是几个皇子私底下的较量。 手中的权柄势力先前及相对制衡,如今拉拢这个新冒出的天才不成,就连遗留下来的火器营也不能掌握手中,而且成了李成清锦上添花的东西。 哒哒哒。 轻轻敲座椅扶手的声音在静谧的屋舍之中响起,随着节奏的逐渐加快,李泰整个人也随之焦躁不安。 “不能再等下去了。” 不知过上多久,敲打的手指停了下来,紧锁眉头的人影缓缓开口。 “兄长势大,得趁着孤如今被父皇赏识的份上,再推上一把。” “知会安插与太子府中的暗线,想办法动手,不能再等了。” 安静的说出这些话语,李泰也并未任何练字的兴致,起身站进阳光照进的区域中,望去初生晨阳,负手在后。 “大哥喜好骑射,巫术,去找几个懂得这些奇术的人……尽快。” …… 吴王府。 噗。 石子激射进平静湖面,荡开波纹,吓得荷叶下透气的锦鲤摆过鱼尾,迅速沉去湖底。 李闲不辞而别,多少让李恪有些猝不及防。 与他在买卖上搭上交情,并非是自己最终目的。 这等年轻的天纵奇才,说起来乃是李恪手中压轴戏的存在,可在这一夜之间,竟是完全消散在皇城之中。 数月的心血耗费,除了在买卖上赚的盆满钵满,似乎并未给自己留下太多的念想。 踏踏踏。 身后有脚步走来,停在几步之外,瞧见昔日喜欢钓鱼的人影没有太多的动作,不禁皱皱眉头。 “吴王殿下。” 扬起把控的手臂微微一窒,转而放了下来,李恪沉静的面庞上晕着细微怒气。 “如何?” 身后的侍卫望去前方微微测过的面颊,抿抿嘴唇。 “太子府上大宴宾客,去的许多老臣皆是与太子殿下有染之人。” “听闻文老也是其列,出人意料之处便是文老在席间提前离席,不知晓其中乃是为了何事。” 哼。 轻哼一声,李恪眼眸之中少有的露出一抹精光。 “庆功?” “未免太早了些。” “火器营据孤所知一切皆是秘密,像李闲这般聪慧之人,又怎会轻易将这般重要的东西公布于众。看来这位文老是遇上麻烦了。” 心情似乎随着这个消息好上一些,李恪并未像李泰那般焦躁,转而似是大松一口气一般靠上椅背,目光望去闪耀波光点点的湖面,重重丢下石子。 “魏王府邸如何?” “近日来魏王府邸之中侍卫初入频繁,却并不知晓是何事所牵动。” 嗯~ 长长嗯上一声,李恪便不再言语,阖目沉思片刻,神情彻底放松下来,坐在树荫下的身影显得慵懒。 “如此甚好,到是能省去咱们操持。” “火器营重中之重,落于文老之手势必会引起李泰惶恐,就算咱们不动作,李泰定然不能允许此类事宜发生。” “侍卫频繁调动,只怕这个李泰比咱们还要着急!” 挥袖摆摆,示意侍卫离开。 平静湖畔坐定的人影惬意的合上眼帘,面上露出一抹欣慰笑容,喃喃自语声缓缓响彻树下。 “李闲啊,你倒是下的一手好棋。” “当真以为甩手而去,便能不沾片叶的离开?火器营这等新鲜事物,不是一个老人便能操持的下,更不是一个只顾着储君之位的李承乾所能掌握。父皇的心仪之物,又怎会被他轻易拿走。” “只是再次与你相遇,又不知还要过上多时。” 第443章 良辰美景一壶酒 皇城之中,风雨诡谲,一场巨大的阴谋正在滋生蔓延。 视野远去西方,几十里外,李闲朝着系满红绳的古树拜了拜,便同新结识的老道一同前往山腰之地。 来此处已有七日之久,皇城的记忆渐渐淡出视野,更多的则是体味到这里的风土人情。 自己选址搭建的屋舍乃是在山腰一处阔地,占地不大,视野却是极佳。这些日来下山买置东西,东一趟西一趟间也和山脚的村名熟络起来,每每会带上一些糖果日差之类的东西,颇得诸位村民赞许,也有不少人前来帮衬一二。 李闲倒是喜欢和每日晨练的一位老道,去往自己屋舍外围的一处平坦岩石,谈天说地。 清风将沙沙脚步声带去很远,岩石旁的大松树树枝在晨风中沙沙作响。 李闲随着道人走到山腰这片几十页开阔之地,望去远方云海,盘膝对坐。金色的阳光照射去,云雾翻滚好似真的海浪席卷一般。 “每次观望那片云海,仿佛心神为之飞扬,平静而安详,李公子倒是眼力极佳之人,会挑选出这般绝佳地域。” 老道慈眉善目,白眉颇长,垂去眼角,给人一种得道高人一般的感觉。 每每和此人闲谈起来,李闲也甚觉舒心惬意,回首望去前天天来才搭建出的临时茅屋,一阵苦笑。 “美景虽好,倒是这屋舍着实有些碍眼,还得好好休整一番。” 呵呵呵。 哦,老道跟着笑了起来,手探进袖子,变戏法一般取出两支简陋牛眼小陶杯,一小壶酒酿。 满上一杯,递去李闲。 “屋舍之事,贫道倘若能帮衬上一二绝不迟疑。” “来尝尝,这乃是前往寺庙香客从京城中带来的美酿,不可多得,今日便与你这位有缘的小兄弟畅饮一二。” 熟悉的酒酿滋味游走喉舌,李闲目光聚焦与陶壶上杜康酒肆四个字时,不禁失笑出声,将杯盏缓缓放去平坦岩石。 “居士倘若喜欢,待李闲日后回京,再予你一桶,算是赠与你的礼物便好。” 听闻此话,老道惊诧面容转而欢喜,连连道谢。 实则连李闲也不曾想到,在这人烟稀少的高山之上,居然会遇到自家酒酿! “观日升美景,云海翻滚,怎能无酒?无棋?” 李闲抿上一口,口鼻间化出淡淡酒香,浅笑声中从简陋屋舍之中拿出昨日木刻棋盘摆了出来。 一竖一横雕琢精美,古朴的棋盘带上淡淡檀木芳香,不由得让老道眼中一亮。 “李公子果真乃是同道中人,竟是有这般精湛手艺!” “品酒观日,弈棋赏云,倒是比我这修行老道更为惬意。” 哈哈哈。 两人相识一眼,相继爽朗笑出声来。 阳光升上云间,照了过来,金色划过树枝微摇的老松,光斑落去平坦岩石上,一青一灰两道身影或手执棋子稳稳落下,或捏过杯盏沉思间凑上嘴角。 …… 吱吱吱。 车轮压着黄土地面缓缓转动。 凉州,灵州这片荒凉的山麓之中,车辕高低起伏,碾压过崎岖不平的砂砾石块道路。 嘎吱。 偶尔撞向石块剧烈的抖动中,一具血液凝固的尸体从上面滑落下来,密密麻麻的蛆虫跟着掉落去了地面。几名掩住口鼻的士卒慌忙跑了过来,七手八脚的将尸身再次抬了上去,丢落车架上时,溅起不明的黄汤,激起成片成片蝇虫,煽动翅膀的嗡嗡声响中在空中飞舞起来。而后随着车辙再次缓慢移动,又继续落去尸身上舔舐叮咬。 大战过去,军队离去,可随之而来的尸身需要收敛,掩埋。 此去已然接近一月,草原上惨死的那些尸身早已无暇顾及,但驻守城池的这些死尸仍需处置。 中原地带渐渐炎热,远在西陲边城,冰封的世界也在渐热的阳光之中开始复苏,死尸弥漫起来的腐臭味也渐渐溢散出来。 沉默的队伍前方,骑在战马上的校尉,提着一杆铁矛,披甲的身影望着从眼前一字排开的队伍,阳光从东方照过凝重的脸庞上,心中泛起一抹担忧之色。 往往大战意味着大规模的屠杀! 而灵州反攻之时,便是这样的境况,无数的唐兵从被围困半月的灵州城冲出,带着无尽的怒火,将一个个仓皇回援的吐谷浑士卒斩杀在地。 随着大战推移,整个荒原连带相近的凉州城池遍地尸骸,需要敢在尸身腐烂之前彻底清除。如若不然,比战事更为可怕的瘟疫迟早伴随而来。 身侧干呕不止的副将侧过脸旁,手捂口鼻,勉强堵住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断续说出话语。 “校尉,眼下天气转热,咱们这成堆尸山还要等上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还有这些子民……” “倘若大疫,凉州,灵州多半是要百里毫无人烟了,咱们这般做会不会被人戳脊梁?” 为首将领紧紧手中铁矛,身为新调遣而来镇守这片边陲土地的将领,自然要对这里的子民负责,自然要对大唐边疆负责。 前些日子之中,一些饥饿的子民尚未来得及等到赈灾粮饷的到来,便搜腾起这些死尸身上的干粮,衣衫,用具。不小心感染上了病疫,加之如今日渐声升温的天气,已然有些人感染上了不知名的瘟疫。 全身脓包溃烂,如恶魔缠身般奇痒难耐,止不住的挠。直到鲜血淋漓,直到脓包破烂溅出汁液方才在痛苦挣扎中死去,而后便传出了某些村庄大规模前去送行的子民感染……。 倘若让这些子民肆意奔逃,大唐的边疆将会成为何种模样,大唐的中土会不会被侵扰,校尉不敢去想……。 缓缓合上眼帘,望去天空中刺目的阳光,校尉扭头看向副将,叹上一口气。 “为军者,当该戍边卫国!当以服从为己任。” “周遭调遣的郎中已然就位,专程研制针对这种病症的特效药石,再新药研制出之前,务必按照军师所言,倘若发现发病子民当该入狱集合。” 话语顿了顿,校尉目光扫去长长的运送死尸队伍,面色暗沉下来,有些不舍。 沉默良久,眉头沉下。 “传令下去,所有兵卒再接触这些死尸和病患之时,务必小心!也必须拿出厚布衫遮掩!” “一旦出现队伍之中出现高热头痛,脸上出现暗纹脓包者,亦或是腹泻发臭者,一律引去僻静处斩杀!” “大唐中土净地,一定要保住。” 第444章 来自地狱的恶魔 天光渐渐暗淡。 树林之中,一男一女的身影在飞速奔跑,身后有骑马斥候大声追赶的斥责。 人影一晃,径直踩空下去,跌落进荒草掩盖的树洞,女人正要惊呼出声,却被后背踏实着地的男人掩去口鼻,相拥撞上石块,忍着背后的剧痛紧紧将女人涌入怀中,听着渐渐响亮的马蹄声屏息凝神。 “人呢?” 疾驰马蹄声停下,有声音从头顶上传出。 “刚刚好在此处,怎的一瞬间便没了人影?” 身披铁甲的人影目光锐利,举过火把四望周遭丛林,想要在这青灰的天空下找寻出窜逃人影的蛛丝马迹。 “分开四下搜寻!两人皆是被抓出来的病号,干系重大!” 为首的斥候分队军卒大声宣布下,身后四骑随即在整个林子之间穿梭起来。 近在咫尺的树洞下,男人冒死将方才压平的草丛拨去洞口,紧抿着双唇,大气不敢出一口,将头颅埋去树洞里胆颤的听闻着洞外的一切。 他们本是一对兄妹,历经过战乱逃亡,亲眼目睹了那些被饿死的亲人被7野狼啃食的场景,如今大军虽然到来,可赈灾粮饷尚未到来,噩梦却提前到来。 病疫在村中泛滥,一个个犹如被恶鬼缠身的人们在村中发疯般的惨叫,挠动,闻之让人不寒而栗。原本以为年轻力壮的他们不会在这等病灾之中倒下,可事与愿违,就在昨日身上莫名的红斑滋生,挂上了被集中管制的队列。 极度高压的环境之中,趁着士卒大意的时刻,两人窜逃出来,没命的飞奔,才有了这一幕。 两人不想死! 更不想就这般被关进那些被病魔缠身的人群之间,就是那些人撕心裂肺的嘶哑吼声,和发疯一般的刺挠着实太让人骇然……。 “没人。” “这边也没有。” “这片地带全是山林荒野,距离灵州地界相隔甚远,就靠两条腿不饿死也要渴死,算了吧。” 窸窸窣窣的回话声响彻,而后便是一阵沉默,转而兜转马蹄声传出,飞奔的铁蹄声音也在片刻之后远去。 劫后余生的两人从树洞之中爬出,扯掉身上的荒草青苔,男子方才发现胳臂后背早已被带出一条一尺长的伤口。 两人相视无言,抬起粘稠血渍浸染的手臂,扬扬指去灵州方向。 “去往那边,说不定还能讨上一条活路……” 伤势在前,两人别无选择,在夜色的掩盖下一路向着灵州城而去。 …… 不知过上多久。 摇晃的视野之中,口唇干裂的女子脏污的手臂探去背上的人影鼻息,微弱的气息碰触手指,让她感受到新的希望还在眼前。 背上手臂上的伤口早已被干涸的血渍堵住,可背上的人影却不适时宜的发起了高烧,梦中似乎还在忆起先前看到的悲惨景象,断断续续催促着女子逃离……。 昨夜躲避遣出的斥候之时,听问道他们的谈话中似乎说是赈灾的粮饷已然到了灵州,想必到了那时便能吃上香喷喷的粟米饭……。 或许,到了灵州。 一切都有救了吧? 她想着。 苍白的裂出血痕的嘴唇微微蠕动,仅剩不多的力气之中有声音吐出嘴唇。 “哥……你在撑撑……” “灵州有大米……有郎中……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远方。 隐约之中看见一处水潭,干裂的嘴唇似呼被胶着的黏在一起,饥渴难耐之中,她拭去额上的汗珠,摇摇晃晃中挤出一丝微笑,向着水潭而去。 步伐虚浮的踩过满是脚印车辙的痕迹,他已然顾不上这些,摇晃中砰的一声跌倒下去,翻过背上人影,爬去一段距离,方才摇摇晃晃的艰难起身,扑去水边顾不得满身泥泞,便是大口大口的朝口中灌水。 恢复少许力气,转身将瘫倒泥泞的身影也拖拽去水潭边,颤抖的碰上水渍送去虚弱人影嘴边,满含欣喜的挤出泪珠。 “哥……有救了……咱们有救了。” “看来这上天……” 捧着水的手突然停了下来,舌头舔舐一下唇边的水渍,心中陡然伸出一个疑惑。 “……这味道……怎么古怪……” 凌晨的风拂过周围几颗大树,树叶的沙沙作响中,颜色渐渐明亮起来,视野也顺着水潭流向微微抬高。 啊~~ 尖叫声陡然响彻在这片地域之中,惊起通体乌黑的鸟雀振翅飞上枝头。 女子手撑地向后跌倒在泥地,眼眶欲裂一般瞪到了极致。 那水潭之中,漂浮着数十具泡的发百肿胀的尸身,乌黑吐出的眼球中,有活物虫子扭动……。 哇~ 巨大的恶心感攀爬上心头,女子干呕几下,原本苍白的脸上更是毫无血色,扯着身旁的男子连滚带爬的离开。 恶心的擦去嘴角的水渍,同样的拉尸场景浮现在眼帘,女子恍若跌入到一个无尽的深渊之中。 “那些尸身……难不成有瘟疫?” “……不会,不会的……我不想死……我不会死的……我要救哥哥……” 跌跌撞撞的背着虚弱的身影,继续踏上征程,稀薄的风沙中似乎在尽头之中隐约浮现起城郭的轮廓。 正午的太阳陡然升温,火辣辣的炙烤着砂石,她整个人开始赶到浑身滚热,神志似乎也渐渐地迷糊起来。脚步虚浮中,有赶着车马的商贩似乎行走在沙丘顶端。 本能的求生欲添满上带着一丝清明的心间,女子缓缓伸出干瘦的手臂,探去燥热的空气中,虚弱到蚊音的声音旋即微弱响起。 “救……救救我……” 想要过去,身子却们似乎不听使唤一般,摇晃的视野开始如涣散一般的乱摆,脚下的砂石在眼帘中逐渐放大。 不知过上多久,似乎周遭有议论声音传如仅仅残存的意识中。 “……也是可怜人啊……还背着人,想来都是些穷苦人啊……救下吧……趁着还有气息。” “你不想活了?……如今的凉州听闻是禁地,不让出进……他们俩肯定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是啊,听说那边可面试带着病疫的……你这救下就不怕吧自己搭进去……” “历经大战,能活下的都是天意,谁又能指望这明日会什么样……即使在咱们面前倒下,或许乃是天意……” 身子似乎被腾空抬起,放置上了马车。 沉重的眼皮再也撑不住,脑海之中的意识也随着马车晃动,逐渐归于一片黑暗。 第445章 阴霾扩散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也许身在灵州的子民也万万没有想到,行将朽木的两人将化身恶魔,让病疫肆虐整个城郭。 河水悠悠流淌,沿着河流的道路远去叶县的范围,附近的田野间农户或耕田灌水等待着培育禾苗,亦或是坐在房前,将个大饱满的种子选了又选。 银须老者骑着慢悠悠的毛驴路过田埂,时不时扬扬手中出长鞭催促着衔草的驴子走上正道。 “师傅,咱们为何要去往这等荒凉的西陲之地?难不成医者行医还要挑选地方?” 头顶扎着两个丸子的小童,挎着崭新的行医箱,歪着头颅望去身前的精神抖擞的老人。 十一二岁的年纪本是好奇,在看惯了这遍地黄沙之后,更多的则是对于此行的疑惑。 田野清风吹拂银须,老者微微抬起眼帘,呵呵一笑。 “半载之前,山上那位青年告诉老朽这西陲之地有数场大战,战争意味着更多的死亡。” “伴随死亡而来的便是瘟疫,医者悬壶济世,当该在最为需要的地方发挥余热。” 知晓自己一行目的,童子听闻老人提及起青年,不由自主的瞥向腰间的行医箱,略像稚嫩的手掌在上面拍拍。 “师傅,这位青年公子倒真是一位能工巧匠,竟是能做出这般精巧的行医箱。” “还有他又是如何知晓咱们必定会路过那片山村?提前将医箱做好?” 呵呵呵。 老人爽朗一笑,似乎者变更问题的答案早在心中有了答案,回首望去这个自己收来的得意弟子,笑道。 “你可莫要小瞧这位少年,粗布麻衣,劈柴跳水看似如山野村夫,实则月余前乃是名震长安的西陲边关参军。” “早在老朽云游世间之时,便听闻过此人的事迹。年岁轻轻却能仅凭一双手,制造出些许世间惊奇事物,能将垦田扩至一倍的耕犁,能让马匹过山川山河如履平地的马蹄铁,听闻在西陲战场上更是造出神奇之物毁天灭地,威能甚大,当真是一个奇男子啊。” 老者清明饱含欣慰的眼神望向天际,似乎还在回忆数日前与这位青年促膝长谈时的场景,尤以谈论起西陲战场后续事宜时,这个青年的担忧精于自己不谋而合。 收回目光,再次催促毛驴时,长鞭指去西方,开口道。 “先前踏入灵州,便以听闻如今的凉州成为一片死地,军卒驻守严防死守,想必城中已有病疫发生,境况及或许比老朽和那位青年所预料严重。” “如今咱们已将出去灵州地界,再行上几日,便是要去往凉州了。” “得加紧脚步。” 慈祥脸庞上收敛笑意,转而浮现一抹凝重。 回想起先前青年所言的人传人景象,老人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 这可是位居边陲,汉蛮交界的地域,倘若真是如此,来此集散的商贩将会将整个病疫灾难毫不留情的带去大唐乃至周遭邻国,堪称一场劫难啊! “是孙神医!” 天野之间劳作的子民认出驴背上的人,放下手中的农具,在挽起的裤腿上抹去泥浆,兴高采烈的跑来。 对于这位和蔼慈善,医术高明的老人,子民们并不陌生。 边陲之地,环境恶劣,有频发战事,不少人家中还备着老人传授下来的刀剑伤药还有一些治愈风寒的良药。 “孙爷爷来咯~” 皮肤黝黑的孩童抹去鼻涕,兴奋的向着村落中跑去,招呼着家中的大人备下些干粮吃食。 片刻后。 哗啦啦的人群从村落中兜着热腾的面食匆匆赶出,围去驴子旁叽叽喳喳的询问着草药,亦或是说些治愈亲人感激的话语。 正值春夏之交,本就是容易患病的时节,头疼脑热也是常见病症,姓孙的老者也在热情的簇拥之中下了驴背,坐去村口古树树荫下躲避烤人的阳光,笑呵呵让周遭的子民讲述自己的病症。 当然其中也有人说起这些天来遇到的怪事。 “前些天中,村中换置羊肉的老张,在半路上救下两位青年人,咱们这村子中从那以后得病的人就莫名的多了,我这也是去买了老张婆娘手中的羊肉方才患下的病症。” “对对!那老张的老母亲,本还是个硬朗的人,前些天中去往村头跳水。欧呦~平素中可是能挑上两桶气都不带喘的,昨日就拎上半桶,一头栽倒在地,到了今日还卧床不起。” “可不是嘛!都是那两个外村人害的,好像还和那两人境况差不多,可怜了婆子天天端水喂药的伺候,救回来当天都死了个男人,那女的也在前天刚埋下。” “弄不好是瘟疫,说是这两人从凉州逃出来的……现在也没人敢在老张家买卖肉食。” “呸呸!可不敢乱说……要说是瘟疫,咱们全村都要玩完,孙神医给看看……” 扎堆的人群中还在小声议论着,细碎的话语声中,孙老者一边给发热的妇人把脉,一边将这些话语记在心头。 微微皱皱眉,随后瞧去妇人惨白沁汗的面庞转而隔着衣衫探去后背,很快又伸了出来。 “这么烫?” “可有腹泻头痛?亦或是鼻子出血,周身瘙痒之感?” 虚弱的妇人有气无力的点点头,身旁搀扶的男人早已焦躁的接过话茬。 “有的有的,有些时候还神志不清一般,乱说胡话。” “这两日隔着衣衫一个劲的刺挠手臂,有些地方便是挠出血渍来,还一个劲的挠,看着骇人。” 探去脉象的手臂骤然松开,孙老者眼皮一阵阵狂跳,猛然间想起青年所言的话语。 或许瘟疫会在人群之间出现人传人的境况。 起身站去一侧,孙老者伸手压下嘈杂的询问,强自镇定下心神,面色随即严肃起来。 “自此时起,所有子民勿要轻举妄动,各自回家勿要走动。” “老朽便去往各自屋舍中一一救治,这里炎热人杂不便记录。” “各位请回吧。” 即是孙神医所言众人也并无太多异议,不少人纷纷拱手道谢,不乏一些好奇之人看着树枝摇晃,兀自摇摇头颅,颇显疑惑。 “村口坦阔,又有清风吹拂,哪里会热……” “难不成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生病了?还要劳烦送神医前去一一记录?” 心中虽是如此想,但围观人群还是乖乖听从孙神医话语,四散离去。 待众人离散,孙神医阔步走去栓去溪边的驴子,取下行医箱,冲着还在玩着泥巴的孩童开口。 “速速去往县衙处,让他们飞鸽传书去皇城。” “叶县恐怕要爆发瘟疫,没有军卒,镇压不住。” 第446章 风言风语 越过云端,远去东方的城池。 “唉……这是什么怨念啊!一个国公之子竟是有这等的野心,仗着自己功勋逆天,竟是拉拢当朝太子。陛下尚且在位,如今竟是向当起什么从龙之臣,真是胆大包天。” 将近四月末,新种散播,旧粮售卖,清闲下来的人们荷包也鼓胀起来,也有更多的时辰去往茶肆酒楼闲谈。尤其是街面一层木楼搭建的棚子下,不少人聚拢一起谈论着昔日李闲离去的事宜。 热茶奉上,清香缭绕,尤以这些身在皇城的子民,向皇郊来的亲戚亦或是来往的商旅,将其这件莫名奇妙的事宜时,不少人显得格外兴奋,手舞足蹈。 显然,这等说辞落去旁人耳中多是不信。 “阁下莫非是说李闲?可这位公子确实为咱大唐该制耕犁,加装上的马蹄铁的也让咱们的马匹能日行千里也丝毫不见损伤,还是咱们大唐的西征大将,可是为大军带来胜利希望的人啊。” “难不成是说这样的人也是咱们大唐的奸臣了?” 走南闯北自然也就见识多了,听得到的传闻自然不少,一身粘连西域商贩打扮的人呷上一口茶,皱着眉望了过去。 听到质疑声音,说话的人影也不生气,虽是一身锦绣服饰却并未任何冷眼看人低的模样,呵呵一笑。 “知晓你们不信,可这是千真万确!” “我有个朝堂上的贵人,前些天来闲聊之时,无意间提及此事,乃是他无意透露出来。” “你想想,一个功勋卓越之人,按理说来就算是在醉花楼中闯下祸事,这牢狱之灾也受了,就算有再大的气又怎会轻易让这等人才埋没世间?更何况如今的郡王府公子安然无恙。” 说到此处,说话的人挪移凳子坐去人群之中,谨慎扫视一眼四周,神秘的压低声音。 “你们想想。” “先前陛下可是对此人袒护有加,当初文武百官力谏啊,陛下全都置之不理,可如今呢?陛下却是放任自流,任他而去?” “这是因为陛下知晓了李闲的初衷啊!更是因为咱们太子殿下大义灭亲,不为这等功臣所诱惑啊!” 像是知晓全部真相一般,说话的锦衣男子一拍大腿,仰头看一眼四周皱眉沉思人影,手指点点头颅继续说道。 “这人呐,就算是百年不世出的奇才,要是这里动了歪脑筋,想靠着功勋在后世君王面前捞一份好处,亦或是想将未来的君王拿捏手中,这贪念一起,便是祸端的开始啊!” 背对着一行围拢的人影,按扶在酒桌上的拳头握紧,猛然灌下一口酒酿,声音低沉。 “你可是亲耳所听李闲是这般说道?你亦或是亲眼所见李公子威逼他人?” 嘿! 锦衣男子瞥一眼那尊魁梧身姿,同样锦衣玉带,腰悬佩剑,想必也是富家公子,便稍微收敛先前神色。支吾两句,挺挺胸膛。 “我……我也是听闻。” “那你说说,高官厚禄,无尽赏赐都抛之脑后,却一心一声不吭的离去皇城,这是有何居心?” “更何况,这等受子民爱戴的人,却是悄无声息的出行,这般久也不曾听闻消息,不是躲避灾祸又是什么?” 咯嘣。 拳头在下一刻收紧,对面蓦然之间被一只手掌捂上,安慰似的轻轻拍打两下。 仅能让两人听闻的声音,随即在垂头隐忍的汉子身前响起。 “程兄,算了。” “你能教训这些危言耸听的人,可管不住他们那张嘴。” “更何况有些事宜,越描越黑。” 见那尊身影不再言语,锦衣男子正欲起身之时,却被身侧的人影拉住按去座椅,询问道。 “那李闲除了皇城又去了哪里?难不成就没人知晓?” 说话的人影瞥一眼埋首案桌饮酒的人影,见其并未动作,知晓此人一身华衣也定然不会好惹,随即目光扫去周遭人影,借着乡野不言政的借口,转开了话题,再度与这些子民说道起来其他事宜来。 额间垂下的一缕青丝间,秦怀道望去一眼那些聚拢的人影,身子微微倾向前去,靠近对面的程处默。 “如今咱们离真相错差不远,即是知晓这其中掺杂不少皇子手下的宾客挑唆,便越要沉静下来,将证词拿在手上。” “李兄如今身在皇城之外,对于皇城的事宜无从知晓,你也不想让李兄在下次回京之际,走上长街大道便会遭人唾骂吧?” 眼帘之中,愤怒的人影从鼻腔中喷吐出一股浓浓粗气。 “知晓了!” “我就是见不得李兄会在罢官之后遭受这样的非议!” “替他不值!替他为大唐所做的一切不值!” 秦怀道轻轻拍去程处默的肩膀,压低声音。 “子民不过是见识短浅,并未读上许多书籍,心智尚未完全打开,容易被蛊惑罢了。” “如今就算是北这些谣言所惑,担心起家国大事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唉~ 轻声叹息中,秦怀道收回手臂,捏过杯盏大口灌下略显酸涩的酒酿。 “身处在一亩三分地中的人,又怎会了解到六层高楼中的酒酿是如何火烈。” “他们看到的不过是纷杂的言论,其背后这支力量的无形教唆,倒像是酝酿着一场大的变故。” 目光清亮的越过眼前的人影,望去长街上被阳光晒得发亮的青石地板,秦怀道眼中有担忧神色闪现出来。 “背后之人有太子府上的宾客自圆其说,也有魏王府邸上的说客趁机在其中将这潭浑水搅得更浑,试着他们的额用意已然凸显。” “这皇城,怕是要变天了!” 重重将杯盏蹲坐桌面,程处默缓缓抬起头颅,望去对面的秦怀道。 “大唐刚刚经历大战,关中兵卒尚在补充,除去维护皇城秩序兵卒,已无多少可用之兵,倒是给了这些鬼鬼祟祟的家伙可趁之机!” “斩过不听话的蛮夷,我这双手倒是还未斩过意图谋反的乱党贼子!” “大唐皇城,不能折损在这群道听途说的人群手中。” 话语落下,秦怀道面色变了变,低沉言语。 “程兄慎言!” “得机会要是能见上陛下一面,或许还能提前挽回几分,也好提前警示一番,也好让陛下早有安顿。” 酒碗撞去对面半碗酒酿,程处默微微扭头看向周身一眼,压低声音。 “陛下……病了。” “听闻阿爹讲得……” 第447章 帝心堪忧 月色朦胧躲藏游云背后,太极宫中,灯烛燃烧,找出一片暖黄的颜色。 有宫女端上药膳从侧门过来之时,罗纱帷帐中,长孙皇后掀开一角,望去床榻上躺着的面容愁淡的人影,玉面上浮起一抹心疼。 接过宫女递来的药膳,退却宫女后轻柔的再次坐去床榻李世民身侧,朱唇吐出兰气吹上一口药膳,递了过去。 “陛下,吃些吧。” 床榻上的人影微微张开眼帘,满脸皆是疲惫姿态,伸手推开送来嘴角的汤勺,微微叹息一声,撑起双肘意欲起身。 “朕这些天来,胃口全无啊。” “这小子一日不再,平素中总觉少些乐子,饭食也不香。” 放去药膳置于床榻旁的矮几,长孙皇后搀扶起李世民考去床头,拉过被角掩住净白的内衫,伸手温柔的摩挲着清瘦下来的脸颊,轻笑一下。 “陛下,你这边是让臣妾有些难做了。” “那孩子就是个那样的执拗性子,当初在大殿上召去翰林院之时便是如此,陛下又何必为此事感伤。” “李府尚在皇城,他一个二十岁年岁的少年又会跑去哪里?不过是征战远行累了,这番又受了下委屈,迟早还是会回来的。” 那边李世民抬抬手,将脸上摩挲的柔夷握在手中。 “观音婢说得轻巧,这孩子多半现在还在怪朕啊!” “牢狱之中虽是不像其他囚徒一般受尽折磨,但毕竟乃是有损声誉之说。” “说到底,还是朕亏欠这孩子太多,论其所作,短短近两载的时辰中,大唐之中无人能向此人一般将整个大唐迅速推进你这般远。” 微垂下头颅,李世民摩挲着掌中纤柔玉手,叹上一口气。 “是啊,就像他对你说的那般。” “大唐农桑发展,今年收成之时仓储丰盈,更多的百姓不再为粮食而忧愁。留下的火器利器,让不少周遭四邻为之震撼,这些天来,朝贡的四邻比起朕扫灭东突厥一来还要多……” 话语顿上一顿,李世民似是喃喃自语一般。 “现在的军营之中,也让朕放心不下。” “卫国公一生戎马,为朕开疆扩土的战将啊,如今闭门谢客,硬说是年迈体衰不愿担任起军营重任。卢国公也相继模仿起来……观音婢,这一步,朕是不是……真的走错了。” 殿柱灯火忽的摇曳,荣公公急匆匆入内,殿中话语骤然停下的一刻,垂手拱手的荣公公伫立殿中,尖细嗓音回响殿宇。 “陛下。” 正欲开口的话语在瞥见长孙皇后的一刻骤然间停下,转而身姿垂的更低,恭敬的喊上一声。 “皇后娘娘。” 虽是同朝商议政事,但长孙皇后知晓自己乃是重在执掌后宫,识趣的帮衬李世民理理衣衫,一边低声说道。 “陛下好生休养,药膳便在床榻前放下,趁热喝方是正事。” 得到李世民肯定的点点头颅,方才手掌交叠去小腹微微欠身福礼。 “臣妾告退。” 路过唯唯诺诺的保持着拱手站姿的荣公公面前时,长孙皇后再度给荣公公叮嘱一遍药膳的事宜方才迈开莲步带着宫女出殿。 窗棂上显出的剪影走远,李世民拂开被角忽的坐起,起身走下走下床榻,负手而行哪里还有半点先前虚弱的模样。 荣公公赶紧从床榻旁的衣架上取过外衫披去李世民肩头,撤出步伐静静肃立身后,低垂身姿拱手道。 “陛下。” “皇城之中谣言四起,疯传李闲乃是叛国乱党,风言风语毫无预兆在茶肆酒坊中传开,混淆视听。” 稳健脚步停住,李世民伫立在殿门中央,微微侧头。 “此事先前已然禀报过,捡些重点的说道。” “是!” 荣公公有些不敢直视身前的人影,身为陛下身侧数载的老臣,自然知晓这个君王喜好什么,厌恶什么。 而接下来的话语正是当今圣上深恶痛绝的东西! 喉间不明显的喉结滚动,荣公公尚未言语已有冷汗沁出额头,略微斟酌言辞,有些颤音的声音吐出唇齿。 “背后造……造谣之人,乃是魏王府邸宾客和……和太子殿下门客……” “派出的暗探已然将证词拿捏手中……是否抓捕?” 清冷星辉照耀的眼眸中精光闪烁,李世民面庞上肌肉抽抽,微微半阖眼帘,说不出的一股凶戾之气。 哼。 鼻腔中喷吐出一股滚热气息,一股怒气被从言语中带出。 “朕倒是有两个好儿子!” “人前一套,后背一逃,治理家国没有学会多少,学起这些歪门邪道倒是一个比一个精明!” 嘭。 甩过衣袖,李世民大步跨进暖黄照亮的范围之中,坐去软榻上,灯火交映下的面庞上有怒气升腾的痕迹。 “他们爱闹,朕便要看他们闹下去!” “观音婢管束许久,提及许久竟是让这两人越演越烈!朕的功臣也是他们两人能打的主意?” “传朕旨意,暗探切莫轻举妄动,朕倒要看看他们能有多少花样。” 荣公公轻轻拭去额上汗珠,连连点头领旨。 李世民的江山便是在从亲兄弟手中拿来,自然对于这等四处造谣,意欲引起储君之争的两人厌恶至极。 倘若这事搁在其他大臣身上,只怕连夜抄家。 不过是两人皆是皇子身份,身份尊崇,又牵扯进储君之位自然慎之又慎。 缓缓退却宫宇之外时,殿首之位上陡然传出声响。 “慢着!” 眼帘之中,李世民微微抬了抬手,指去床榻边上药膳。 “药膳不必再送,知会御膳房熬制些滋补粥食,倘若皇后娘娘问起,按照药膳应答便是。” “这些,丢了去。” “诶!诶!” 退出一半的荣公公赶忙起身,走去床榻边,端过药膳。 并行去李世民身侧之时,微微踟蹰片刻,壮着胆望去李世民那张凝重面庞,小心翼翼的问出话语。 “陛下。” “此事……皇后娘娘那边……” 眉头下沉,李世民想上几息,摆摆手臂。 “此事暂且不让观音婢知晓。” 应承声中,荣公公挪移细碎步伐匆匆走出殿宇。 清冷星辉在烛火暖光之中变淡,李世民静静望去走廊两侧摇晃枝丫,长长叹上一口气。 “观音婢啊,好好看看朕的这些孩子,都做出些什么事来。” “或许是该给些教训,让他们醒悟醒悟。” 第448章: 月色如水,倾泻银光照去一盏盏熄灭烛火的屋舍,皇城也在整个打更人的锣响声中渐渐沉睡。 田间虫鸣阵阵,昼伏夜出的青蛙扶上泥土,吐出长舌沾去草丛上热闹欢腾的虫儿,望去荒郊工坊走动脚步,惊慌的跳去田间。 哗哗甲衣震烁穿行工坊四周,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音响起在黑夜之中。 “唉~这新上任的文老说起来算是操持大半生工部的顶梁柱,怎的将整个火器营弄得乌烟瘴气?就说说这匠人们,好吃好喝伺候,如今全在寝屋中呼呼大睡。一些胆小的领着工钱整日吵嚷着要回府过活,也不知晓心中在想着什么?就像是我们喜好将他们囚禁一般。” “你知晓什么!当真以为这皇粮好吃?当初李闲可,是在陛下那里立下军令状,轻者砍头,重者抄家,照如今这境况,两百枚以次充好的撼天雷尚未挑拣出来,哪里还有新的填充仓库?” “唉!你可别说,那铁疙瘩看着就是半个瓜大小,还真是难以让人联想起当日后花园中炸响的情形。不过这两百多枚就这样摆放在院落之中挑拣也真是不怕死啊。” “怕什么!这些匠人何曾见过这些东西?关于威能都是道听途说,谁又曾亲眼见过?怕个什么?” “说的也倒是,反正咱们负责守卫,其他……” 轰!轰轰! 巨大轰鸣掩去后面话语,震响的声音恍若要将耳膜撕裂。眼帘中瞥见冲天而起的火光之时,灼热的气浪冲塌院落的土坯围墙,裹挟着粉尘木屑的气浪径直扑面而来,掀翻人影。 连续的骤响声音恍若天界惊雷炸响,无情的鞭笞着地面,震动砂石,恍若无数牦牛愤怒的在地面践踏,让地上趴俯尚未站起的人影为之心骇。 耳朵恍若在此刻完全失聪,橘红色的眼帘中有人周身起火,惊慌的从化为火海的工坊中冲出,四处扑腾乱打。横木摧枯拉朽般断裂飞溅,身在阁楼上戍卫的人影自崩坍的楼阁上坠落,转眼间便被压成肉饼。 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硝烟味,恍若人间炼狱的赤红底色中,满是奔逃四散的人群。 趴伏在地上的人影看着化为火海的工坊,本能的跌跌撞撞起身,在耳畔逐渐恢复一丝声响之时,扯起喉咙惊呼出口。 “火器营……着火了!” …… 急促的马蹄声从皇城城门口蔓延,飞奔至几日未到场的工部尚书文老府邸门口,焦黑布满血迹的面庞上满是骇然,使劲拍打着府门上的门环,冲着开门查探的府丁嘶喊起来。 “快去……快去禀报文大人。” “火器营……火器营着火了!” 很快,整个府邸彻底沸腾。 披着单衣的管事一脸苍白的跑去文老的寝房,大声喊着院中的丫鬟去为文老更衣,屋舍内的灯盏一盏盏亮起,盯着黑眼眶的文老摇摇晃晃的走出屋舍,有些迷糊望去管事。 “大事不好了,老爷!” “火器营……火器营没了……” …… 失魂落魄的老人盯着蓬乱的一头银发站去火器营工坊门前。 第448章 着火了 月色如水,倾泻银光照去一盏盏熄灭烛火的屋舍,皇城也在整个打更人的锣响声中渐渐沉睡。 田间虫鸣阵阵,昼伏夜出的青蛙扶上泥土,吐出长舌沾去草丛上热闹欢腾的虫儿,望去荒郊工坊走动脚步,惊慌的跳去田间。 哗哗甲衣震烁穿行工坊四周,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音响起在黑夜之中。 “唉~这新上任的文老说起来算是操持大半生工部的顶梁柱,怎的将整个火器营弄得乌烟瘴气?就说说这匠人们,好吃好喝伺候,如今全在寝屋中呼呼大睡。一些胆小的领着工钱整日吵嚷着要回府过活,也不知晓心中在想着什么?就像是我们喜好将他们囚禁一般。” “你知晓什么!当真以为这皇粮好吃?当初李闲可,是在陛下那里立下军令状,轻者砍头,重者抄家,照如今这境况,两百枚以次充好的撼天雷尚未挑拣出来,哪里还有新的填充仓库?” “唉!你可别说,那铁疙瘩看着就是半个瓜大小,还真是难以让人联想起当日后花园中炸响的情形。不过这两百多枚就这样摆放在院落之中挑拣也真是不怕死啊。” “怕什么!这些匠人何曾见过这些东西?关于威能都是道听途说,谁又曾亲眼见过?怕个什么?” “说的也倒是,反正咱们负责守卫,其他……” 轰!轰轰! 巨大轰鸣掩去后面话语,震响的声音恍若要将耳膜撕裂。眼帘中瞥见冲天而起的火光之时,灼热的气浪冲塌院落的土坯围墙,裹挟着粉尘木屑的气浪径直扑面而来,掀翻人影。 连续的骤响声音恍若天界惊雷炸响,无情的鞭笞着地面,震动砂石,恍若无数牦牛愤怒的在地面践踏,让地上趴俯尚未站起的人影为之心骇。 耳朵恍若在此刻完全失聪,橘红色的眼帘中有人周身起火,惊慌的从化为火海的工坊中冲出,四处扑腾乱打。横木摧枯拉朽般断裂飞溅,身在阁楼上戍卫的人影自崩坍的楼阁上坠落,转眼间便被压成肉饼。 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硝烟味,恍若人间炼狱的赤红底色中,满是奔逃四散的人群。 趴伏在地上的人影看着化为火海的工坊,本能的跌跌撞撞起身,在耳畔逐渐恢复一丝声响之时,扯起喉咙惊呼出口。 “火器营……着火了!” …… 急促的马蹄声从皇城城门口蔓延,飞奔至几日未到场的工部尚书文老府邸门口,焦黑布满血迹的面庞上满是骇然,使劲拍打着府门上的门环,冲着开门查探的府丁嘶喊起来。 “快去……快去禀报文大人。” “火器营……火器营着火了!” 很快,整个府邸彻底沸腾。 披着单衣的管事一脸苍白的跑去文老的寝房,大声喊着院中的丫鬟去为文老更衣,屋舍内的灯盏一盏盏亮起,盯着黑眼眶的文老摇摇晃晃的走出屋舍,有些迷糊望去管事。 “大事不好了,老爷!” “火器营……火器营没了……” …… 失魂落魄的老人盯着蓬乱的一头银发站去火器营工坊门前。 丈高的火焰肆意吞噬着倒塌的坠楼,巨大的横木经受不住火海的炙烤,噼啪燃烧的声响中轰然坠地溅起火星烟尘。少许安定下来的御林甲士匆忙的穿梭在火场搬运着受伤的同伴,满眼的橘黄废墟中那里还有丁点工坊的痕迹。 嘈杂的人声中,校尉望着满脸焦黑的憧憧人影,力竭声嘶的指挥着救火的话语,陶盆木桶被慌忙的提了出来,盈满的水浇去熊熊大火,嗤的声响里腾起呛人的白烟……。 “完了……火器营完了……” 老人面如死灰,哆嗦着嘴唇轻嚅出话语,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昏厥过去,引得周遭掐人中喊郎中的声音再度嘈杂。 火器营乃是陛下亲设,武将之首的申国公一手督建,镇国利器工坊重要性不言而喻,如今接受的文老又遭此惊吓,御林甲士校尉咬紧牙关只得尽最大努力去拯救。 简单安排两句,遣过一身乌黑的士卒去往后院休憩,一把夺过身侧慌神士卒将手中水瓢。 “手脚利索的,去往工坊寝屋间救人,能救多少是多少!” “身上带着官职的,随我来前去视察尚未炸裂的撼天雷!其余人,救火!” 说罢,周身浇上水渍,端着盆瓢便冲向火场冲去。 自此番爆炸以来,校尉终是知晓这些不起眼的弹丸威力,自然不敢小觑。尤其是这等撼天动地的感觉,深深烙印心头。饶是身经百战,见识过生死的御林甲士,此刻那股威力惊人的骇能所震魄,骨子中对于那巴掌大的器物恐惧。 一双大手从身后拖住与走的身形,惊惧之中带出颤音。 “文老已倒,整个火器营还需大人统领全局……那撼天雷,太……太过危险。” “大人不能以身返险,去往仓储还是由在下来吧……。” 都是从修罗战场上走出的勇士,随时心中恐惧,但这种培养起的默契和信任还是让手下的副将,接过校尉手中的瓢盆一瘸一拐的走向仓储之地。 含泪目送陪伴身侧数载的副将大义凛然背影,校尉余光瞥见几位浑身伤痕乌漆嘛黑的士卒,顺手一个响亮的耳朵摔了过去。 “军国重器,你们是怎么看守的?” “仓储之地,为何会有火苗窜起?又为何会引燃工坊?” 被打的士卒捂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有些委屈的侧头看向盛怒的人影,怯生生的开口。 “文老不顾劝阻,将那些不合规的撼天雷搬至前院来挑拣,加上又是熬制硝石硫磺的作坊恰好相距不远……” 听闻此话,校尉面上一窒,原本举起的手再也没有扇下去,教训的话语也被堵在喉咙中丝毫接不下去话语。 末了,垂下手臂,望去一个个银亮衣甲被染成一块黑一块灰的士卒咬咬牙关。 “都沾着干嘛?救人!救火!” “知会皇城,如实禀告陛下。” 抬手指去一个士卒,引去皇城方向。 “如实禀告陛下,一字不落!现在就去!” 待接到调遣的士卒都离散而去,校尉目光扫去后院洞开的门扉,愤怒的一跺脚。 “文老啊文老!你这是要将我们一并拖累下来!” 第449章 闯大祸了 大火终是在天色青冥中扑灭。 校尉都不知晓到底是自己麾下的士卒之功,还是这火势并未可烧之物后,自己缓缓熄灭。 期间,文老就从先前的晕厥中醒来,老人那个混乱的脑袋也是在休憩中稍稍缓解,凭借自己呆在工部多年的经验,让士卒们将浸水的被褥麻衫也一并扔去。 整个火器营自中损失不小,两座熬制硝石的工方,木质棚子被彻底化为灰烬,半个大院竟乎就一处被烤制的变形的硫磺作坊还算能看。背靠仓储还好,在砍断成片树林之后,总算是保住这最为危险的东西。 只不过那些人命,永远也回不来。 五十余位士卒葬身火海,身上的甲衣都在黑色灰迹之中烧的变形,从焦黑的废墟之中扒拉出的二十余位匠人尸身也早已被烧的面目全非,被依次整整齐齐的摆放去院内。 浑身焦黑脏污的士卒,静静的垂首跪在遗体前,默默无声。 李世民紧抿着嘴唇,目光从跪在身前的校尉和文老身上移开,一言不发的看着满目疮痍的废墟,偶尔被清风扬起的灰尘似乎有些迷眼,李世民轻轻揉揉湿润眼帘,终是有些闻不惯这刺鼻的气味,看不惯惨烈的画面,默默的背过身去,无力的扬扬手臂。 “掩埋,厚葬。” 翘头毡靴踩过混合着血迹浑水和焦痕的黑水,李世民静静伫立,一声不吭。 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两人,自然知晓李世民心中蕴着愤怒。 国之重器,无数双眼眸都盯着的东西竟是出来问题,原本用去敌人身上的器具,竟是率先在皇城周遭爆裂。愤怒之余,更多是的无尽的伤感。 李闲将这等毁天灭地的器具奉献给了大唐,区区离去长安的半月多时辰里,一把大火竟是将自己威服四海的雄心壮志一并烧个干净。 这不是让那些在皇城中的异族使者们,看笑话? 自己尚且控住不住你这股威能,又有何颜面能将这股力量用作征服诸国上? 凝重的气氛中,在场的人丝毫不敢喘上一口粗气,生怕一个不小心将这个隐忍怒火的君王惹恼,毁了前程,丢了性命。 文老身为掌管整个火器营的重臣,撑着冰凉泥地的手脚止不住震颤,低垂的头颅望着近在咫尺清晰放大的砂砾,任凭脸上的冷汗簌簌滴落进水渍泥地中。 饶是身侧,见识过杀伐战场的校尉,此刻也紧蹙眉头,只觉血液似乎凝固一般寒冷至极。 不知沉寂多少,略显沙哑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传开。 “说吧,昨夜大火,谁是首罪?” “臣……臣有罪……。” 轻嚅哆嗦口鼻喷出气息,将地面灰沙拂开,文老战战兢兢的回话。 一人承担的后果,校尉心中自然明悟其中的后果,撑地的手掌发力,指尖戳进泥土,而后接过话茬。 “陛下。” “微臣……看护不周,致使这等重大事宜发生,臣……有罪。” 嘭。 士卒群中,为首的副将双膝跪地,趴伏在地。 “陛下,微臣……微臣安置有失,未在前院中布置下足够兵卒,方才让此等悲剧酿成,臣……” “都给朕闭嘴!” 猛然转过的身形,李世民怒拂衣袖,虎目迸出骇人的目光,望去并排跪立的三人。 “朕要的事真相!” “天灾?人祸?有意为之?无意疏忽?” “而不是你们七嘴八舌的顶罪!” 咽下一口口水,审问大晚上的校尉慌忙接话。 “禀报陛下,臣初略查明。” “乃是昨夜工匠有些倦怠,未将案柱的灯笼挂置灯笼稳妥,被夜风吹拂所致。” “这些……这些不合规的撼天雷便是纸糊灯笼所引燃。” 李世民着实想杀人,面色铁青,骇人的目光扫去后面匠人们退缩的身形,压制着内心中快要爆裂开来的怒火,声音也在不自觉中拔高。 “深夜赶工?先前可曾如此做过?” “李闲在火器营四周皆是张贴严禁烟火的标识,为何无人遵循?” “撼天雷的威力,你们都是早有耳闻的人,为何要置于前院?真当这些守则营律都是摆设?” 威势从君王身上散发,只让跪着的文老打着摆子,心中更为惊骇。 “臣知罪,臣知罪。” 低垂的视野里,李世民皂靴缓缓逼近在一步的距离中停下,威严的声音之中带着一抹悲凉。 “这可都是朕,大唐的子民啊。” “身怀技艺,为国家大统操持,看不见盛世便长眠于此。” “你们一个个这般懒散,是想将让朕也和他们一样,躺进棺材之中听着子嗣在坟头给朕讲述外面的盛世吗?” 不高的音调传去文老耳畔,公然提及‘死’这层寒意,只让文老混深入筛糠一般颤抖不止。 整个身躯贴着地面,文老砰砰的磕着头颅,声音中竟乎带着哭腔。 “不敢,陛下,微臣不敢啊!” 身侧的校尉也闻之色变,整个人连忙低俯下身姿。 “陛下息怒。” 身后的匠人士卒也连连认错。 清风穿过偌大的场地,将飞灰旋去天空,一片压抑的氛围中,李世民许久都未说话。 不知过上多久,冷面上的威严缓缓消散一些,语气相对平缓下来。 “火器营乃是镇国利器,干系重大,不可就此半途而废。” “文爱卿,身为工部尚书,又执掌整个火器营事宜,难逃其咎。” “朕,多给你宽限半月。” 下拨完最后通牒,李世民居高临下俯瞰脚下人影,静静等待回答。 脑后无眼,但文老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头顶那双锐利的眼眸,心中着实挣扎至极。 火器营的事宜,自己本就难以把控,以至于现在对于撼天雷的配方尚且一头雾水。 闹下这等事宜本就是小命不保,陛下能这般说道算是给了你自己一次机会。可偏偏这个机会自己也难以胜任。 胡思乱想中,皂靴径直跨前半步,上面的你物业清晰的应在眼帘之中,威严中带着冰冷的话语从头顶上传下。 “怎么?有问题?” “不……不不,微臣……微臣谢陛下恩典。” 头颅磕地,文老内心中闪过一抹绝望之色,仓皇的回应着。 压力骤然从身上撤去,沙沙脚步从耳畔渐行渐远,平静的话语轻轻飘来。 “军令状早已立下。” “文爱卿,朕,忍耐有限。” 第450章 混乱的东宫 “啊~~” 砰! 描金青瓷杯盏砸去地面,碎片弹落躬身垂手站在殿中的李震脚下。 一切妥当,方才揽下这火器营大旗,臆想之中还未坐热这稳妥的储君之位,可偏偏却在一夜之间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幻想。 饶是平素中还有些收敛的李承乾此刻也骤然暴起,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 “衰才!衰才!” “一群饭桶!” “到手的东西都能看丢,李闲自己铺垫好的火器营都看不好,还妄称自己乃是什么工部尚书!” “操持大半辈子的工部,到头来就是这点能耐?起火?这等最为低级的疏忽也会犯?” 气急了的李承乾。拂袖一扫,将身前案桌上的书卷笔墨挥去地面,散落大殿到处都是。 而后气冲冲的迈下大殿,目光从那些垂手躬身默不作声的文人宾客身形上扫过,怒气再次上涌。不解气的冲下殿首,一脚将金灿灿的树形灯盏踹到,灯油泼去地面,燃起火焰。 疾走的步伐中,横指一一从这些昔日中出谋划策的宾客身前扫过。 “说说!说说!” “这就是你们出下的好主意?” “如今怎样?工部尚书造下罪孽,这是扫了谁的颜面?是孤的!是大唐太子殿下的!” “就这样的结局,还让孤去坐稳储君之位,如何坐?告诉孤,如何坐稳?” 燃起的火焰渐大,明明灭灭之中照拂去李承乾怒容。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又在做什么啊。” 轻妙的声音从侧殿传出,绯红轻衫遮掩去妙曼身姿,太子妃苏婉听闻殿中的喧闹声匆步走来。 细长美眸瞥去一眼点上绒毯腾起火焰,提过裙摆跑去踩上两脚,转身招呼着身后匆匆跟随来的宫女去唤过侍卫,这才提出些许陶盆将火焰扑灭。 美眸瞥一眼垂手在殿侧的数位文墨宾客,又联想起方才从宫女处得知的讯息,心中已然明悟一二。 稀薄白烟还在殿宇上空盘旋,太子妃苏婉让宫女关下殿门,方才拉着盛怒的李承乾坐下首位。 素手理过李承乾的衣衫,眸子在李承乾铁青的面上停留片刻,轻语开口。 “太子殿下,你这有何必与这些宾客怄气,伤了自己身子。” “臣妾这就让奴婢们盛上一些备下的凉茶,来给太子殿下消消气。” 身后的宫女赶忙福身一礼,躬身退开,没走几步却被李承乾喊住。 “回来!” “大难当头,孤哪里还有心境去喝凉茶!” 李承乾和苏氏的婚嫁本就是为了稳固权柄而定,没有太多的情感掺杂。加之李承乾成婚之时便已然忙于同两个自己兄弟间争抢,自然话语之中对于这个名份上正妃少了些客气。 剑眉扫去殿侧上站立的文人墨客,大马金刀的撑着膝盖,压下心中怒火质问出声。 “这等损人不利己的计策乃是你们献来,如今却是酿成这等祸事,你们说说,该当如何收拾残局?” 就在这一刹那的时辰之中,李承乾已然回忆起了许多东西。 就在月余前,父皇携三子公主名义上乃是合家团聚踏青游玩,实则是前去观摩火器营,其中问出的一些问题表面上含糊,实则已经隐隐怀疑其三位皇子之间的暗斗! 眼下方才将谣言放出去,还未在子民心中建立起大义凛然,一心为大唐边防强大的形象,便在此番祸事中崩塌,这无疑会使得自己在子民心中的形象有所污损。 再者,掌控火器营壮大实力的事宜落空,惹出一身骚不说,这也将给两位皇子隔岸观火,伺机而动的机会! 自己的储君之位,也会在此事中动摇,甚至于跌落! 愣神功夫却见整个宫宇之中安静沉默,毫无声息,这些文人宾客们就如同并未听见问话一般,更让李承乾心中愤怒难耐。 豁然起身,负手身后,再次在大殿上踱步,目光一一从各位谋士身形上划过。 “为何到了此时,都沉默不言?平素中一个个不是精明异常,给孤鼓吹你们熟读万卷书,拜访过无数贤者智者吗?” “油嘴滑舌的东西,各个吃着东宫的白米油面,拿着成堆的金银珠宝,如今却将孤置于险境,为何都一言不发?背后策划之事要是流传出去,让父皇如何看孤?让史书如何评价?让后世人戳着孤的脊梁谩骂孤?” “嗯?说啊!” 说的口渴,索性一把将太子妃手上的凉茶一饮而尽,深深吸下一口气。 太子妃苏婉正欲规劝之时,殿门外响起焦躁声音。 “老朽请罪,太子殿下。” 悠长带着悲凉的声音透过紧闭的门扉传进来,大殿中顿时寂静一片。 一个个低垂的头颅微微上扬望去殿门,片刻后齐刷刷的望去殿中僵直的李承乾。 听闻熟悉的声音便知晓乃是文老来访,这个罪魁祸首竟是在这个时辰中前来,无疑让诸多宾客和退至殿侧的李震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殿堂之中恍若刮起一阵奇异的风,烛火噗的朝向门扉处低俯,李承乾直勾勾的望去门扉,并未立即开口,也并未立即前去殿门,就这般静静的盯着门扉。 过上几息,方才怒拂衣袖,重新坐回殿首软座,扬扬手臂。 “进!” 干脆的话语中不难听出其中的怒气,跪伏在门外的文老也听得一清二楚。 但眼下,皇命当头,自己乃是和太子殿下同属系在一根线上蚱蜢,军令状即是生死状,自己走到这个地步也是无可奈何。 枯瘦的身形在门口侍卫的搀扶下缓缓站起,颤巍巍的推开门扉,眼眸中映出诸多熟悉的面孔,心中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曾经何时,也是这些宾客将自己捧上执掌火器营这等大任上,花里胡哨的吹嘘,加之储君登基背后极大的诱惑,又被灌下几杯甘冽黄汤。自己一拍胸膛,傲立在酒桌前,义不容辞的领下此等殊荣。 可任谁想得到,这报应终是来的这般迅速,转眼之间,自己成了死里逃生的罪臣不说,还在太子殿下这边成了阻碍登基的绊脚石。 颤巍巍的身形从殿门缓缓走入,目光余光一一从两侧或厌恶或悲悯的目光中扫过,此去殿首短暂的距离文老此刻却觉得如同是隔上几个世纪一般。 不敢去看殿首那张铁青的面庞,文老缓缓跪倒在地,以头抢地,有清泪滑落皱褶面颊。 “老朽见过太子殿下。” 第451章 何为出路 哼! 鼻腔中喷出两道浊气,李承乾侧过脸去,看也不换看到这尊身影一眼。 “文老。” “跪拜之礼,乃是面见父皇所用。孤不过区区皇子,你这是想将孤逼上谋逆的道路上吗?” 听出语气中呼之欲出的怒气,殿中老臣心中早已麻木,仍由李承乾说道,依旧磕上三个响头。 片刻后方才缓缓抬起头颅,微扬起老泪纵横的面颊,颤巍巍拱起手臂。 “老朽自知犯下弥天大错,粘连上了东宫太子殿下。” “我心中亦是愧疚不安啊,太子殿下。” 伸手抹去朦胧视线的泪珠,浑浊的老眼看去殿上的人影,道。 “太子殿下,这并非乃是君臣之礼,这是老朽前来向太子殿下认错认罪。” “犯下此等罪孽,老次已然不求能得到太子殿下原谅,只望太子殿下能答应下老朽一个请求,能将功赎罪,挽救损失。” 李承乾听闻此话,恨不得当场杖毙这个老臣! 火器营爆炸,就连整个皇城也在午夜之中能隐隐感受到震动,这是势必会在整个城郭之中疯传。 直到此时,这老头还想着挽救? 痴人说梦! 嘭。 扬起的拳头狠狠砸去身前案桌,斟好的茶水溅去一桌,巨大的声响也让身后的宫女为之后退,惊叫出声,转瞬恐惧的捂住口鼻。 太子妃见盛怒的身影作势欲要站起,慌忙挽起手臂拉着李承乾坐下。 压住心中惊惧,轻声提醒道。 “太子殿下,不妨听听文老计策,倘若可……可行,指不定还能有所退路。” 善意的提醒中,让李承乾恢复些许理智,浓浓长吐出一口郁气,按扶在膝盖上的拳头紧了紧。 “说来听听。” 殿中人影微微舒下一口气,心中惶恐少许舒缓,定定神略微斟酌了语句,方才郑重的向着殿首拱拱手。 “太子殿下,祸事已出,不可逆转。” “但老朽清点数量恰恰是那些不和规格的撼天雷被销毁,先前李公子所造一个不落的储存去了仓储,就算陛下追究下来,尚且有三十余枚充数。” 微微瞥一眼坐上人影愤怒神色稍缓,文老艰涩的咽下口水。 “眼下乃是需要完成陛下所托,制造出剩下的一百余枚撼天雷便是。” “图之一事被李公子印刻脑海,老朽无从得知,加之对于这等新鲜事物知之甚少。” 文老展臂大拜,俯身下去,长跪不起。 “望太子殿下不计前嫌,从民间乡野中请回李公子,再次重新执掌火器营。” “就算不能按时完成陛下所托数量,定然也能相差不远。到那时臣自会去陛下面前将所有罪过揽去身上,责罚惩处定然无所畏惧。” 话音落下,文老细细倾听周遭,可却是静的出奇。 考量到此等骇然方式多半不能被诸位接受,赶忙继续解释道。 “老朽行将朽木,戴罪之身,倘若就此赴了黄泉也毫无怨言。但太子殿下毕竟与此事多少尚有些牵连,倘若因为今后前程受到他人指点,老朽就算是去了黄泉心中亦是不安。” “这般做,并非乃是让李公子替老朽洗刷罪孽,而是为太子殿下脱身啊!” 这番话语下来,虽说有些匪夷所思,倒是真如文老所言,会将损失降到最少,而且越是靠着自己的力量完成陛下所托,其过程在陛下眼中也定然不重要了。 一来不会过多阻碍陛下吞并四海进程,二来也为陛下重新挽回一个贤才,算起来倒是能洗脱太子殿下污点,甚至于哄的陛下开心,挽回李闲这个贤才倒算是立下一功! 呵! 冷哼响起之时,有人从殿侧之中垂头走出。 扬起挂着冷笑的面颊,恶狠狠的盯去文老。 “文老,你到是会打算啊。” “李闲在皇城影响多大,你不可能不知晓。这等名誉长安的人物方才在外界的言语中搅出浑水,便再次站起来包揽破天功劳,你这是想将他再度抬起来?” “诸位想想,先前的李闲可是文武双全,婉拒东宫盛邀。倘若再立下功劳,你可知晓这傲骨上来了,又是咱们身侧的一个强横敌对。倘若这小子再动起歪心思,扶持上其他任何一位皇子,咱们又当如何?” 话音落下,有人也相继站了出来,拂过面颊短须,端着狭长脑袋,微微眯眼。 “此言不假!” “李闲这等瘟神,与吴王殿下可是有着酒肆茶坊的买卖,就算是买卖上的交情,也定然有着几分匪浅的关系,不可谓一强劲的对手。” “如今好不容易离开长安,咱们方可长舒一口气,此番又将此人请出,这不是自找麻烦?” 啪啪啪。 李震眼眸之中有怒气升腾,直勾勾的望去殿中长跪不起的背影,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 “文老,你还真是越老越糊涂起来了,难怪这火器营中出了这等祸事,还将东宫无意间拉扯进去。” “好一个为太子殿下着想!” 沉重脚步踩踏上灰黑绒毛地毯,李震缓缓走去殿首,俯瞰的眼神自始至终并未离开趴俯的身影。 “你口口声声说着为太子殿下好,可你知晓你的策略不过是为李闲镀金?” “再者,李闲这人着实有些本事,可一身傲骨确实比他的才能更为可怕,自始至终可是从未有任何向东福低头的意思。” 说到此处,李振停滞在文老身侧的脚步顿了顿,拱手向着殿首李承乾一礼,斜眼看去低俯的身影,语气再度加重。 “此人,先前可是从未从翰林院中撤下职位,说到底乃是陛下手中的人!” “咱们东宫从比下手中硬生生的要人,这不是成了公然的逆贼?” “你这是要将东宫推向谋反深渊?” 嘭! 一拍掌下扶手,李承乾甩开苏婉拉扯,豁然起身。 听闻这么些宾客话语,李承乾陡然有种被戏耍的就感觉,指去殿中趴俯身影,怒意浮起面庞,声音陡然间拔高。 “这就是你所谓的挽救?” “真当孤是三岁孩童,连此等前因后果都想不清楚?” “来人!拖出此人,自此,东宫门下再无工部尚书宾客坐席!” 第452章 请神 事宜忽然变的严峻起来。 半跪地上的老人,有些惊慌的起身,朝着殿首惊慌失措摆手。 “太子殿下,听老夫一言!” “火器不成,陛下必定迁怒下来,对于殿下与老夫都无任何益处!” “就算殿下再请贤能,又如何掌控火器营?” 美目望去被视为一左一右拖拽而去的老人,总感觉此人有些话语并未说透,苏氏赶紧起身拉过李承乾衣襟,皱眉提醒。 “太子殿下,文老所言有理。” “不若先听闻其如何说道,指不定尚有一线生机。” “眼下,或许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听闻耳畔的话语,加之殿堂上被拖拽的人影一声声‘太子殿下,老朽有计策’‘这是东宫化险为夷的希望’之类的话语,心绪急转。 火器营失利,自己原有优势已然丧失。 事已至此,活马当做司马医,就算不成,对自己又有什么损失呢! 皱过眉头,李承乾缓缓扬起手臂,在文老即将被拖出殿门前开了口。 “且慢!” “孤,给你一个说服人的机会。” “只要你能讲出缘由,或许孤能思量思量。” 侍卫松开挣扎的人影,文老已然顾不上被架起生疼的手臂,再度颤悠悠的走回大殿,粗重的喘息声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苏氏望去年龄如长辈同岁的被老者被这般对待,心中多有不忍之色,念其乃是两朝元老,踟蹰片刻还是起身将案桌前的凉茶递去,搀扶起老人立于殿上。 “文老两朝臣子,结识甚广,或许有稳妥法子,诸位不妨悉听一二,或许可行。” 身为太子妃,她本是与李承乾同命运之人,好在饱读诗书又是沉静性子,越是知晓此时的危难处境,越是知晓需要沉静下来处理,就算是与文老决裂,也决然不想让这等位高权重的老臣成为李承乾的大敌。 见殿中的嘈杂渐歇,文老也缓下神色,脸庞上不再像纸张般苍白,拱手谢过苏氏方才看去殿首站定的李承乾。 “太子殿下,陛下对于李公子素来袒护有加,恰恰是在皇城流言泛滥之时不动声色,甚至不闻不问这本身就非同寻常。以老夫对于陛下的了解,八成乃是想让李闲远行一事淡化压去。” “饶是如此,爱民如子的陛下又怎会轻易舍得将一届天纵之姿的李公子舍弃?这心头多半是无奈和惋惜。” “倘若东宫能不动声色将李闲寻回,就算是李闲乃是陛下相中之人,亦不会妨碍东宫立功。” 见李承乾缓缓落座凝眉沉思,并未有反驳之意,文老继续开口。 “先前东宫盛邀李公子,乃是想扩充东宫势力,李公子尚无投靠之心自然婉拒。可眼下情形不同,盛邀李闲乃是为了火器家国大事。” 颤悠悠的上前一步,文老再度解释道。 “李公子虽是性子寡淡,不喜与他人为伍,但纵观其先前所做,显然对大唐繁盛格外重视。” “倘若以家国大事盛邀,李公子不是没有帮衬的可能,再不成求上些许火药配方,老朽亦能为东宫补救最后一些损失啊。” “至于所言的李公子重新回京一事,方才李侍卫已然言明,李公子乃是陛下钦点的人。倘若要说此人乃是东宫大敌,那也定是魏王,吴王的大敌,太子殿下又何许多忧?” 此话一出,在座的这些宾客抚须沉思。 按照此理来看,似乎并无大碍,文老所讲皆是实情,竟是有着几分让人不得不信服的道理来。 坐于首位的李承乾皱过眉头,一丝一缕在心中过上一遍。 香薰青烟缭绕,映去李承乾渐渐舒缓的眉头,而后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文老思绪缜密,不愧为当朝重臣。” “处乱不惊,当时让孤这个小辈学习了!” 起身绕过案桌,伸出引去文老在殿侧坐下,挥过手臂。 “李震,带上几名机灵的文士,前去搜寻李闲下落。” …… 魏王府。 李泰端坐石桌旁,含笑端过管事递来的酒酿,举杯敬去将坠下天边的残阳。 暖黄光影透过剔透玉被,在清澈酒酿中折射出好看的颜色,倾斜上为未合眼享受的脸庞上。 “美味的酒酿,美好的心情……” “前几日,孤还在为大哥找上了一个可靠的靠山,手握镇国利器而烦忧。可这转瞬之间,火器营遭受重创,看来孤这个大哥,向来不走运呐~” 得知火器营事宜,李泰率先是为国之重器进程延缓痛心,转而料想到李承乾此番算是重新将手中拿捏的重大砝码丢弃,竟是在这个悲剧之中蓦然间感受到了被喜悦包裹的感觉。 坐于对面的管事嘿嘿一笑,朝着李泰公拱拱手臂。 “魏王殿下洪福齐天,这乃是天神袒护,看来这储君之位确实该换换人了。” 平素中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语,就是管事也不敢多言,但眼下趁着李太高兴而说出来,并未多少违和感,反而博得李泰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之中,有侍卫从身后走过,附耳而去凑上李泰耳畔,细语两句。 尚在大笑的人影,面上笑容瞬间僵硬,转而高高皱起眉头,不可置信的偏过头颅。 “什么?” “大哥调遣人去找云游四海的李闲?” “千真万确,乃是东宫暗线紧急密保,在下午十分已然出城,一行十人皆是轻装简行。下官也已查实,确有此事。” 诶~ 长长吸上一口气,缓缓放下手中杯盏,李泰摩挲着下巴,蹷起眉头。 “李闲如今声明已被东宫彻底污秽,就这般光明正大的前去召回,岂不是自讨苦吃?” 对面捏着杯盏的管事锁着眉头,心中也万般不理解东宫此番的动向,接过话茬。 “火器营损毁,太子殿下和门下宾客们着实焦躁万分,但这般是不是太过轻浮了些?” “且不说名声之事,李闲可是屡次拒绝东宫盛邀,难不成此番他们乃是找出了些什么计策?还是说现在的东宫只为填补坑洞,有些不择手段了?” 火器营内部的事宜乃是涉及军国机密,李泰自然无从知晓,但能这般仓促的去寻李闲,多半是有所目的。 不论是何目的,李泰知晓一个道理! 李承乾能这般做,定然是有利于储君之位。 咬咬牙关,李泰猛然灌下酒酿,喷出两股酒气,微微摆手。 “不惜一切,找寻李闲下落,至少弄清东宫为何而去!” “这个技能成为左膀右臂,又能成为贻害无穷的人,不能就这般落去他们的手中!” 第453章 小镇未来 天云浮荡,晨光乍现。 徐徐春风眼看快到尽头,将至四月末,即使是在山腰,天气也有了些许燥热。 李闲拉过青牛缰绳,引着车架磕磕碰碰的去往山村的唯一小道,身后跟着两个背扛着耕犁的精壮少年。 近月余的相处,李闲也和这些乡村的人们熟络起来。 在这个讯息不发达的异域国度之中,长安皇城郊外的子民们早已用上自己改制的耕犁,可在这个穷乡僻壤的陆家山,却并不知晓曲辕犁的存在。 当初在自己为山村中唯一的耕犁改制之时,不少村民死活不同意,一来心疼村中唯一的一头耕牛,而来对于木质耕犁的珍惜远远超乎李闲的想象,演绎了一番神奇的研磨精盐后,多少让村民们开了眼。加之李闲总是一副素衫着身,风度翩翩的书生模样,让不少人对于这个知晓诗书的人多了些尊敬和服从。 目光远去新扩充出来的道路尽头,不少村民拿着自家的工具或敲碎着石块,或是推上些新的泥土垫去石块之间,便按照李闲先前定下来铺路目标边闲谈。 清瘦的妇人将一块石块头一下下敲碎铺平,拭去额头汗珠时遥遥瞥见田埂路上缓缓走来的三个人影,满眼中皆是欢喜。 “你还别说,这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你瞧瞧人家休憩的竹木屋舍,看着都精致。还有这耕犁啊,谁能知晓分成两半,加些木撑竟能比先前还能好用。” 推着车架的男人将石块从车上卸下,望着妇人嘿嘿一笑。 “你要是欢喜那李公子家的屋舍啊,让你家在镇子里摆摊的女娃嫁过去,以后啊,住在一起啊,这房子就是你的,哈哈哈。” “哦呦!那这陆婶不是捡上个大宝?你瞧瞧李公子那些家什。啧啧,看着都秀气,哪里像咱们这些粗人家中的事物。” “这你就说对了!这李公子一看就是城里的大户人家,见过世面。人心善良不说,还会些手艺琴棋,我家那儿啊,配不上配不上。” “诶!话不能这般说,李公子虽然是大户人家,这不是来咱们陆家山了嘛,能花费上这些时日盖了新房,咋会轻易回去。咱们村子啊,苦了几代人,终是遇到救星了!” 提及这个异姓人,陆家山这些土生土长的人,似乎有说不尽的赞叹话语。 短短一月,教会这些村民们编织竹篮篓子,没肉吃就带领村民们摸鱼,教授他们新的烹饪方法。还有带出的那些名为土豆的种子,更是让他们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美味。 因而村中之人,更愿将李闲称之为村里的活财神,活菩萨。 走的近些,不少村民已然起身和李闲打起了招呼,李闲也一一挥手回应,趁着大伙儿休息的空档,索性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既然是要在这片村落中生存下去,活的舒服自然,自然是最好。因而李闲也在整理好自己的屋舍之时,便在私下之中替村民们规划出了致富改制的道路。 挽起衣袖的手臂向着周遭围来的子民们拱拱,李闲站在人群中央。 “乡亲们,这条道路是咱们前往集镇,收割山脚庄稼的必经之路,大伙加把劲,争取能通向家家户户,倒是不论是耕种播种,无需肩挑背扛也能便捷一些。” “后山我也带去浮土去集镇的铁匠铺里看过了,是些粗劣的铁矿石,这可是咱们村财帛来源,今后大家富足定然不在话下。” “等路通了,官衙的人定然挨家挨户分上一些矿山财帛,届时咱们村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在此处修建上一个三层的客栈,租给那些远道而来的劳力,每月盈余下来的钱帛平分与村民们。家里有青壮年轻丫头的,也可在这道路旁搭个棚子,卖些茶水吃食,到时候啊,又是一份余钱。” “由得你!” 站在离李闲最近的汉子赤着上身,抹一把脸上大汗淋漓,嘿嘿的傻笑一声。 村中本就穷苦,能有条挣钱的路子当然让村民欢喜,尤其是李闲所言的不需多少的气力的生财路子,应付个日常更新换代,季节之交的头疼脑热想必还是绰绰有余。 年岁少长的中年男子乃是里正的儿子,岁月磨砺下的褶皱额头微微舒展,听闻李闲点点框框出的地域,仿佛已然看到了富足的小镇正在蓬勃发展,咧嘴一笑,漏出一排黄牙。 “李公子是见过世面的人,知晓的比咱们多,你说啥就是啥。” “修路的事我也给爹说道过,他老人家也同意,我今日就给你撑腰,要是谁敢说三道四,我给他两棍子。” 话语落下,大嘴巴的妇人哈哈一笑,拄着锄头把,望向浅笑的李闲。 “李公子说的都是些挣钱的门路,我们这些粗人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也不知晓还有做宝山。” “这客栈修起来,盈利下来的钱帛要给公子分去一半,要不然我们这良心过不去。” 村落里都是些淳朴的人,有人将此事提及,立马便有人附和起来。 “说得对!这是李公子的主意,钱帛不能少。” “做了这么些好事,俺娃儿的衣衫也是公子送的,到时俺家的那份便送去李公子就好。” “是啊!咱们土生土长,衣食保暖都谢天谢地了,那些多余的盈钱,留个治病抓药的就好……” 杂七杂八的热情推让话语中,李闲伸手压下眼前空气,让兴致高涨的人群暂时平静下来。 “诸位听我说,我李闲孑然一身,京城却有不少铺子,不愁铜子。” “来着山村,图个清净闲散,你们趁着农闲多挣几个铜板揣进兜里,逢年过节也能给孩童老人们买置几身新衣,添置些新的家用。不用大冬季还穿着漏风的草履,也不用吊着鼻涕窝在床榻上病恹恹的看着心焦。” “这些啊,也算是我李闲打破了村里的宁静,给你们带来的一份礼物。” 原本几个固执的老人,本是不喜好李闲这个身份不明的外乡人,此番听闻李闲简短的身份和目的,轻嚅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其中一个老人揉着红润的眼眶,更咽。 “老汉活了这么久,看错人了。” “你是咱们村子的活神仙啊……” “这是给村里这些儿孙们留了条养家糊口的活路,积下了大德。” “我傻柱没啥本事,只要能给娃儿挣个买鞋钱,我听李公子的,你让我挖哪里我就挖哪里……” 第454章 家人来访 一群人还沉浸在欢喜的氛围之中,完全没与注意到几丈之外有马车在稍显颠簸的路上停了下来。 清丽人影从车夫位置上跳了下来,望去地上高低不平的碎石,刚走几步粘上些许泥浆,不由得赌气皱眉的望上一眼粘连泥土厚重的鞋底,颇为嫌弃的开口。 “什么破地!一走一脚泥。” “好好的皇城不待,偏偏要朱在这种穷乡僻壤,真是自讨苦吃。” 话音落下,马车车厢有一人已然跳下车厢,探着螓首期盼望去道路尽头的一堆人,丝毫并未注意到脚下被溅上一鞋的泥浆。 “是这里?” “还能是哪,接到书信之时我便搜寻过来,错不了。” 问话的人影带着几分欣喜和兴奋,颇显羞涩的朝着簇拥的人群紧张开口。 “李……李公子,在吗?” 声音不大,却让短暂安静下来的人群听个正着。 晨阳照射的天空之中,李闲随着无数双齐刷刷的目光扭头看了过去。 一道窈窕身影亭亭玉立,站在田埂新建不久的石砌道路上,捏着衣襟下摆,望去人群中央的人影。 微风吹过田野,山麓有虫鸣响起。 女子被众多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垂在身前的双手揉捏着衣角,看到那张俊朗面孔,情不自禁的挪步,却被女子独有的矜持所阻断步伐。 湛清色的裙摆在风中摇摆,看着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般的人影,李闲嘴角挂起笑容,眼中浮起一抹光亮,阔步匆匆的跑过去。 “质儿?” “你怎么来了?” 村头忽然多出这么一个俏生生的姑娘,还喊着李闲的名字,村中子民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离,纷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也有年轻的小媳妇望去道路尽头的俏丽佳人,再看看自家男人那双目不转睛的模样顿时火不打一出来,顺手拎过男儿耳朵,硬生生的拖走。 “嘿!看你平素中老实,现在还给看直了眼!” “那说不定就是李公子的正妻找来,和你有啥关系,滚回去看看阿娘饭食做好没。” 周围的男女看着男人窘迫的模样哈哈大笑,引得年轻男子一阵面红耳赤,匆忙头也不回的溜走。 李闲甩着鞋底的泥巴,一脚高一脚低的走在低声私语和低低笑声中,在旁边草丛上刮刮粘泥,目光投去对面女子。 “路是才修建的,还有些湿泥,不太好走。” “你怎么这么快来了?还以为你父皇会不同意,走,一边说去。” 做出请的手势,将长乐公主引去路旁的一处树荫下,回头朝着那帮还在看戏的村民挥挥手,吆喝道。 “看甚,该干活的干活。” 阿秀瞥一眼李闲身上的泥污斑点,和脏污的鞋子,吹去石板上浮尘,斜眼瞥一眼李闲,插起手臂抱在胸前。 “呦呵~” “看来我们这位李公子也不是好吃懒做的人嘛,国公府邸上躺着观花赏景的人,到了村落竟然辛勤劳作起来,啧啧,匪夷所思。” 听闻这带有些讽刺意味的话语,李闲不好意思的笑笑。 “入乡随俗嘛,人要吃饭,就得干活,也是为了图个踏实。” “这些子民们都格外善良淳朴,习惯了先前的守旧,脑袋尚且为能全部打开,有些事宜还需要我亲自指点指点。” 目光落去身侧坐下凝望着自己的人影,李闲蹲去长乐公主身前,随便在衣衫上蹭去泥浆,心疼的拉过长乐公主玉手。 “就是苦了咱们的质儿,提前来了,免不了一路颠簸。” “对了,你是怎么和陛下和皇后说道的?真就这般轻松的出宫了?” 说到这里,李闲忽然想起这遥远路途,手指点点坐在一侧嫌弃的剐蹭鞋上泥土的阿秀。 “你这个侍卫也极为不合格,竟是胆敢单枪匹马的任由公主四处乱窜,路上倘若遇上剪径强人,该当如何?” “还不是公主殿下担心与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人,还反倒责备于我,我……” 长乐公主伸手阻拦住又要抽剑的阿秀,拉过李闲坐在身边。 “这事我并不敢告诉父皇和母后,留下一封家书,让那个侍卫再咱们离去三日后呈去。” “看到你在这里过得开心就好,只是可怜了你,一个文弱书生一般的人,却要整日和这些粗糙的农活为伍。” “很累吧?” 伸手去捻李闲青丝上沾染的泥浆,却被李闲反手将手捏在手中,嘿嘿一笑。 “这些泥污洗洗便好,莫要染污了手,村里子民们都格外照顾与我,农活都是抢着干的,我也就动动嘴皮。” 话语顿了顿,本来还想说些长乐公主这般做定会让李二皇后担心的话语,但事已至此,加之那张欣喜的玉面,李闲着实不愿扰了她的兴致。 转腰遥指山腰处,李闲面上挂起几分自豪笑容。 “那里便是我的家,木竹搭建,可遮蔽风雨,辰时能在屋舍外的平顶眺望朝阳,近看云海舒卷别有韵味。傍晚看流星飞逝,虫蛙歌唱,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四件屋舍称不上敞亮宽阔,倒也精致舒适,歇些时辰,我便带你上去看看。” 见李闲介绍的格外有趣,两个女子心中也升起一抹向往好奇。 两人又说些家常话语,诸如路途,和陆家山的风俗人情。一个个有趣的人物逗趣的小事在李闲口中有活泛起来,引得长乐公主捂嘴浅笑。 谈上一阵,长乐公主捏着李闲有力的手掌踟蹰片刻,终是看去面上欣喜的人影开了口。 “李公子,皇城最近不太平……” “接手火器营的文老,管制不善,将一些撼天雷引爆,死伤了五十多个侍卫,二十多个匠人。为此父皇心中绞痛,三天未进粟米……” 脸庞上的笑意缓缓收敛,李闲缓缓低下头颅,面色有些凝重起来。 曾经以为自己深入这与世隔绝一般的小山村庄之中,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图舒适安逸,但听问道这些无辜人影死亡之时,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揪疼。 归根究底,这火器营的建造乃是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或许自己不曾制造出这等骇能的器具,也就不会有悲剧的发生。 毕竟这又是多少父亲的孩子,多少孩子的父亲,又是一条条流逝的生命……。 “本是想瞒着……但我……” “你该说出来的,这是毕竟和我有关联。” 螓首缓缓靠近略显沉默人影的肩头,朱唇中吐出平静的话语。 “如何选择,我听你的。” 选择。 李闲着实有些讨厌起这个词汇。 先前自己在李二皇权威慑下,作为臣子只能去服从。好不容易脱离皇城,可这如今的一则皇城消息却让自己心中震颤……。 第455章 病疫猛于虎 第455章病疫猛于虎 “好了!不说了。” 沉默许久,李闲抬起头颅,眼中光彩重新浮现,望去身侧人影揽去怀中,望去前方一亩亩方田。 “即是来了,就不要多想。” “工部尚书文老担任铸造数载,见多识广,必然会将此事稳妥下来。” “再不然,就是那些留下的几十枚撼天雷也足以威慑周遭四邻。毕竟,这种能让生灵涂炭的东西,还是少制造为妙。” 拉着怀中人影起身,余光瞥去一旁一脸嫌弃的阿秀,李闲知晓这一路奔波,嘴馋的人影倘若不去犒劳一番,必定又要板着脸。 指去山腰葱郁树林遮掩的隐约木屋轮廓,李闲笑了笑。 “走!带你们去看看屋舍,还缺什么就赶在这两日之中制作出来。” “后山山清水秀,鱼虾不少,今日咱们便做上一顿烤生鲜。” 一听闻吃,阿秀那张蔫下来的玉面瞬间容光焕发,谄媚的凑了上来,捣捣李闲胳膊。 “诶……那个……” “李公子看看还需要捡拾柴火吗?水烧上没?这些事我都在行,我来搭把手……” “喂!等等啊……” …… 天干地燥。 空气中还带着西陲独有的寒凉,可到了正午时分风中变裹挟着些许灼热,风拂过广袤荒原,吹去凉州城头,曾经这个热闹的城市,在经过战火洗礼和大军过境显出几分残破。如今遇上随之而来的瘟疫,让整个城池死寂一片。 一具具衣衫褴褛的尸首在灼热的天光之中加速腐烂,蝇虫爬去冒着脓水的血肉,偶尔有蹒跚摇晃的声音走过,惊起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影飞去天空。 周遭全是嗡嗡嗡的蝇虫声响,一场瘟疫正在迅速席卷城池,慢慢的向着外围扩散开来。 道路上,土墙下随处可见爬着蛆虫的尸身,带着热浪的风将阵阵尸臭吹去城外的驻军大营。 作为体魄健壮的武将,校尉毅然决然的守在镇守城池的第一线,烈烈大旗卷动在排在最前列的中军大帐中。 帐中微燥的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草药味,床榻上的副将半睁着眼帘,尚未完全恢复意识。 竖起帐侧的灯台上,油灯散发昏黄光影,照去地下火盆上的小锅,轻微的咕嘟咕嘟声响中,从壶口中丝丝的冒着白气。 帐中虎背熊腰的人影披着甲衣,和对面的人影似乎交谈着什么。 “床榻上的乃是替本官挪运尸体的副将……咱俩算是同生共死数载……劳烦,劳烦神医……” 不待说完,披甲的校尉半跪在地,拱手哀求,言语有些更咽。 对面头发染上霜雪的老者伸手抬起还欲大拜下去的手臂,扶去座椅做好,方才开口。 “韩校尉性情中人,生死之情让老夫感动。” “行医救人乃是老夫分内之事,此番前来也正是为这病疫而来。” 说到这里,老人顿了顿话语,目光微移去床榻人影,再度开口。 “韩校尉也无需担心,副将不过是积劳过度,加之这西陲之地昼夜温差过大,染上些热寒罢了,并未染上病疫。” “眼下病情稳定,但仍需休憩调养,老夫所开的汤石之药三日不断,便能痊愈。” 说到此处,老人岔开了话题,拂过颌下一尺长白冉,面上凝重。 “灵州城地处大唐与蛮夷交界,眼下城中情况后如何?” 在灵州之时,药王孙思邈和随行童子在叶县耽搁上几日,已然知晓并已有扩散的迹象,随即粗略治疗一二便马不停蹄的前往灵州地界查探病疫情况。 一来孙思邈是怕这些打仗为生的兵卒不懂病疫常识着了道,而来也是想在此处赶紧建立起防范措施,尤其是这座皮毛肉食买卖频繁的小镇,要从根源上肃清传播源头。 唉~ 叹息声从对面传出。 校尉愁苦脸庞,微微摇头。 “先前之时,我以为是大战之后那些腐烂尸身所致病疫泛滥,并未多少注重哪些健在的子民。不料七日前大大批的子民开始染病,城中的贩卖买卖随即衰落,接着就连咱们负责押送病号的兵卒也相继发病。” “三日前士卒之中也不乏诸多发病者,本将方才从城中撤离,封了城门。就连那些染病士卒,大部也被本官关押进了城池。” “如今城中的大部分为病患者,先前塞进吃食尚能见到有人来抢,如今扔去面食已然并无多少人前来拿了……城中本将去过一次,尸骸遍野不亚于大战……” 听罢这个将领如此果决,孙思邈心中倒是有些敬佩,拱拱手。 “将军能有此等魄力,倒是让人肃然起敬。” “只是这病疫到现在老夫尚且并未任何头绪,还需探查具体病因方才能开出药石。” 凝重的面庞上更多的是些惭愧,转而说道。 “一路走来,刚踏入灵州地界便听闻了病疫传闻,只是想不到这凉州竟是这般惨烈。” “只可惜老夫纵然有医治心思,可一人能力有限,也救不下诸多人呐。” “一些防范事宜还需将军帮衬。” 韩校尉郑重拱手。 “孙神医但说无妨。” 老人抚过案桌缓缓起身,一手背后,一手捋过颌下长髯,沉吟片刻心中已有大概规划。 “当务之急还需将病患隔离开来,所吃所用皆要分开处置。” “据老夫来看,定有染上病患的子民四散奔逃,周遭县城亦要向县衙禀告,尽量不要接纳外来人员,再者行商还需妥善安置。” “西陲之地全为荒山野林,寸草不生之地比比皆是,还需韩校尉能调遣一支搜寻草药的队伍,能从中原之地调拨药石,再者也能去往山林之间搜寻,缓解不时之需。” 重重点头应承下来,韩校尉也知晓此事事态严重,起身便向帐外走去。 刚走上两步,却被孙思邈从身后叫住,迎了上来,小声道。 “数百年来,一听病疫子民皆是如俱虎狼一般,还需韩校尉向朝堂发去一封密函,不要引起恐慌便好。” “提前防范,总比大难临头要好,倘若可能,告知陛下做好封锁皇城的打算。” 听闻此话,韩校尉心中猛然一揪,片刻愣神后再次拱手。 “谨遵孙神医吩咐。” (本章完) 第456章 朝堂纷纭 第456章朝堂纷纭 四月末,天光明媚。 阳光温热的天色中,褪去重壳的夏蝉爬上树梢,只待晒硬翅膀再度让夏日喧闹。 带着丝丝燥热的阳光照去宫檐,悬挂起来的宫铃在清风中微微荡响,传出窸窸窣窣谈话的人声。 “灵州,凉州有瘟疫了?” “死伤无数,朕方才接到灵州而来的密保,连续两封啊!调遣出去的校尉已然抵御不住,从凉州城中撤出,三万兵卒尽数将城池围住,不许进出。” 望去偏殿之中紧急召见的文武肱骨,李世民的话语中有些许无奈,略显疲态的脸上已然有了熬夜的黑眼圈。 安坐殿中两侧的文武听闻消息,各个面色凝重,默不吱声。 瘟疫一事,并非大唐独有,早在汉朝,甚至于以前也曾在各个朝代之中发生过。 伏尸百万,尸骸遍野。 当然最可怕之处还在于往后的饥荒,暴动。 说是这个时代的人,闻瘟色变也毫不为过。 李世民揉着额头,见文武肱骨并不言语,继续开口。 “灵州,凉州之地,刚经大战劫难,人心尚未平复,又遭此大劫,着实让人应接不暇。” “心中孙神医已然言明,这便是瘟疫!所有人都知晓的东西,谁碰谁死。石头城中一家几口人,前一日还在街头帮助士卒抬尸,一夜之间全部命丧病魔。” “追索到大汉,乃至先前,这样的事例不在少数,哪次不是几万,十几万乃至百万的死,光是那些害病的尸体都能漫上城头……” 能召这些肱骨来,李世民不是发泄心中的烦愁,更多的是以商讨的语气来平缓此事,说道出来的话语也不如先前那般威严霸道。 “朕知晓这乃是一些心术不正之人,亦或是一些有心之人在其中妖言惑众,私下之中你们也当注意这些趁机愚弄百姓,说什么苍天震怒的屁话……。” 说上两句题外话语,李世民微微半睁眼帘,开口道。 “你们说说,除了调遣军医前去支援,还需那些计策。” 区区一个瘟疫倒不至于让李世民束手无策,惊慌失措,更多的则是被最近接踵而至的一件又一件的事宜所烦扰,心中难免低落,脑袋感觉也有些不够用。 做与两侧的人影中,长孙无忌见无人发话,拱了拱手,率先先起个头。 “陛下。” “自古瘟疫难防,百姓子民十有九死,骸骨累累让人头皮发麻。” “如今天气转热,西陲之地正午的眼光正燥更会加剧病疫传播。倘若这些子民不加束缚,进入人烟稠密的中土之地,后果不堪设想。” 软榻上的人影微微点头,开了口。 “长孙爱卿所言不假,朕今早已命镇守黄河一道的边关严查来自西陲地域的商贩游民。” “但是说到底,都是些治标不治本的事宜,病疫如何诊治,是医者的事,但赈灾粮饷却改是咱们朝堂该做的。” 微微抬起头颅,望去坐在殿末座椅的户部尚书,李世民缓缓抬手。 “说说灵州凉州之地,如今赈灾的事宜。” 末端的人影有些紧张迟疑,待所有人目光汇聚过来之时,起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板上。 “陛下!微臣……该死!” 咚咚。 磕头声响传出。 户部尚书整个人恍若筛糠一般颤抖,撑去地板的瞬间冷汗涔涔直流。 “大战息止,但整个西陲之地子民人心慌乱,有家的早先时辰见过村落惨状不敢去回,尚未归家的,听闻灵州灾粮到达,疯狂的前去争抢,以至于整个西陲之地,人员得不到统计,灾粮迟迟下发不下去……” “陛下……微臣……” 挥手阻断之后的话语,搁在外日定然龙颜大怒,但如今瘟疫在前,李世民也无心去计较这些得失,毕竟只要灾粮未丢便是好事。 “此事就此作罢,放在灵州也罢,至少比先前封锁的凉州要强。” “眼下却是有上难题,孙神医如今却上些医术精湛之人前去帮衬。信笺之中孙神医也言明,这种瘟疫乃是从未见过之物……” 这句话语,无异于在向边陲判上死刑,也给这些皇城中人带来一不安。 在座的各位肱骨脸上白了白,有种无居住绝望的感觉涌上心头。 大难在即,如今连孙神医都及束手无策的话,怕是整个朝堂上派出的那些军医前去也只能搭上下手,起步了丝毫研制的作用。 “陛下!” 沉默许久,长孙无忌缓缓站了起来,拱手朝向殿堂首位的李世民。 “大唐之中倒是有上一人,治过皇后娘娘,公主殿下的顽疾,胜过宫中御医许多……” “……就是不知晓,愿不愿意出手……” 话音落下,众臣眼中那抹光亮缓缓黯淡下去。 高士廉撑着负手起身,脸庞上多少复杂神色,负手走上殿中,轻叹出声也不去看上长孙无忌一眼。 “长孙大人说的此人便是李闲吧?” “只是眼下已然不知晓人去了哪里,不过倘若此人在场,或许还真能解决一二。” “至少在调动布置上,不会像如今这般仓促。” 李闲? 李世民的心头又像是被什么拨动一般,嗡的轻响。 曾几何时这个能观天查地的人,倘若此时在身侧,或许哪里有现在这般艰难。 “话即是说开,诸位爱卿,谁又能将李闲带回?” 李世民的脸盘上蕴着几分怒气,口中虽然没说,但心中自始至终也为这些年青少年打抱不平。 当初一个个力谏的是在座的某些臣子,眼下却是又将这位被罢官的人召回? 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宜,李世民自然不去做。 “这……” 群臣暗暗吸上一口气,纷纷垂下头颅,默不作声。 哼! 见群臣垂下头颅不言不语,李世民起身怒拂衣袖。 “火器营事宜尚未稳妥,如今边陲又闹出此等事宜,倘若各位再皇城并无对策,不若便挨个调集去边关之地看看,也让你们体会民间疾苦。” 言语声中,李世民大步踏去。 本就是心中烦闷,没想到召见这些群臣后,又勾起了自己遗憾之事,着实让人很难在安坐下去。 余光之中,望去跨出门槛的身影,一个个臣子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时有些茫然起来。 “陛下所言……当真?” “废话!找不到人,或许并非危言耸听。” “都别愣着了,赶快找人!” (本章完) 第457章 因果报应 第457章因果报应 阳光普照,一大群面色铁青的朝臣走出太极宫,各怀心思,沉默不语。 虽是陛下未曾说过一句定调的话语,但这些朝臣们心中明白,李世民这是明摆了自己不会下上圣旨强拉李闲回京! 有句话语叫做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说起这些老臣来可谓恰到好处。 到处不过是私底下各奉其主,千方百计将李闲从皇城中赶走,现在还得拉下颜面去搜寻,请别人入宫,或是为了再者重重危机之中寻求一个能稳住大局的人,或是为了从瘟疫中寻出一方良药。 相对于那几个反对的朝臣,长孙无忌、高士廉一干人则显得格外悠闲,甚至于看到那一张张面孔之时,还要憋着笑意。 长孙无忌看了看不远的宫门,快步走去中众人前头,展手拦住众人。 “诸位。” “陛下的意思想必诸位心中都有数,但李公子出宫时日已久,何处找寻也是个谜题,何处找到更是个谜题。” “当然了,有各位德高望重的武将在场,调遣出几批斥候想必不成难事。” 说罢,拱手朝着从后方缓缓走来的高士廉揖礼,笑道。 “沈国公人脉极广,又在皇城之中手握重权,这等找寻事宜就劳烦申国公调度了。” 三言两语便能将事宜抛开大半,申国公有时候也有些佩服这长孙无忌的口才,心中暗骂一句一句老狐狸,但面上的神色丝毫并未改变。 分开人群走上前,给长孙无忌还上一礼。 “长孙大人说的是。咱武将行列着实兵多将广,斥候十足更是广罗关中一代,要说找个人,事半功倍。” “如今瘟疫来袭,为加过贡献一抹微薄之力也是咱们这些做臣子一番心意。” “老朽有心亲力亲为,奈何年事已高力不从心。长孙大人不妨挑选挑选看看这武将之列中,尚有合适人选?” 得罪人的事高士廉不敢,重新将话题引去长孙无忌身上。 长孙无忌似乎对于这样的问题也不显慌乱,一双眸子游走武将之列,只让李绩、段志轩一行人心中一阵哆嗦,移开眼帘生怕被点去。 就在被那双半眯的眸子看的心中发慌之时,长孙无忌捋过颌下胡须,笑道。 “申国公说笑了,既是为国为家的大事,又怎能袖手旁观?” “老夫既是文臣代表定然会遣上府中家仆一同前往搜寻,若能尽快搜寻到李公子下落,哪怕是能从口中得知一二解决病疫消息,也是极好的。” 哈哈哈。 申国公哈哈大笑,上前拉过长孙无忌手臂,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负过手背,两人并肩而行,身后的大臣们听着两人对话,有些心惊胆寒。 都是些朝堂上的老狐狸,一言一行皆是陷阱,指不定何时就会莫名其妙掉了进去。 “长孙大人有此急切心境,倒是给朝臣们坐下表率。” “找人实则不难,难就难在如何让请人,派谁去请方能表现朝堂诚意啊。” 言语之中申国公未阖眼帘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随手在长孙无忌手背上拍拍。 平心而论,两人都是喜好这个不贪功冒进,又有才能的年轻人的,因而对于后面某些臣子的那一套心中不耻,只不过是碍于同僚,不好述说罢了。 偏偏这灵性的一拍,让长孙无忌似乎在片刻之间明悟起来,饱含深意的一笑,随口附和起来。 “申国公所言不假。” “先前李公子立功在前,但却并未得到多少益处,此番又出了朝堂,多少有些遗憾。” “诸位,你们倒是说说,这人选当该选谁何时?” 嘶~ 身后的老臣们各个面色一白,身形微微一窒。 这两人明明就是不想出力,可偏偏说出的话语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果然这吃不不讨好的事情,都没人愿意去干! “房相乃是咱们文臣之中口才极佳之人,若由房相出马,想必事情定然能轻松许多。” “嘿!我说你个魏征,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口才好便要我去?你平素之中力谏陛下,也不曾怕过,这立功的大事怎的却缩到了后面?” 两人当即互掐起来,各不相让,倒是让身后的程咬金看的嘿嘿直笑。 “卢国公,令郎向来与李闲交好,又是买卖上的伙伴,不如你便出面一趟如何?” 魏征见与房玄龄尿不到一个壶里,索性将矛头指向了程咬金。 听闻此话,程咬金面庞上笑意倏然一窒,瞪着虎眼望了过去。 “我去?” “嘿嘿!你想的倒是不错!” “当初反对的人一波接着一波,老夫苦苦哀求又有何人听过?如今倒好,事情闹大将这孩子气走了,倒是能想起我来了?这是要让我去冷着脸面求情?” 呸。 程咬金朝着地上啐去一口。 “老夫今日就明说了,当初谁闹腾的最厉害,便让谁带着慢慢诚意去!” “甭给我说什么交情!谁坏了交情就该由谁去维护!” 话语说到这份上,众人也不再劝说,同一时刻将目光扫去李绩身上。 一时间被这些眼光看着,李绩心头有些发毛,不由自主的向后缩缩。 “你们……你们别看我。” “当初乃是老夫那不成器的犬子惹下的祸端,孩儿也遭受过罪……” 话语还未说完,段志玄插着手看了过去。 “老李啊,你说这话便不对了。” “令郎再怎么说也是挑起事端的人,受到惊吓不假,可并未受过牢狱之灾啊。” “年轻人遇上些矛盾,理应调节嘛,作为长辈当该做好表率。” 话音落下,一旁的虞世南也盈盈走来,拍拍李绩肩膀。 “行了,就你了吧!” “李闲这小子我看也并非什么斤斤计较之人,只要你诚意足够,带上公子化解去矛盾,这小子就算有闲云野鹤的心,也定然不能堂而皇之的拒绝病疫之事嘛!” “就是就是!既能落得个冰释前嫌的佳话,还能在陛下面前博得一方欢心,老李啊,你可切莫推辞了。” “令郎或许顽劣一些,如今倘若能赢得李闲回心转意,这不是一切圆满嘛!“ “可不是嘛,这恶人啊受到惩戒本就是理所当然,去道个歉,没事的……” “你……你们……谁是恶人,你说谁呢。” …… (本章完) 第458章 逆子啊 第458章逆子啊 “呸!一群见风使舵的老东西!” 自宫中告别之后,李绩上了马车便暗暗咒骂不停。 一来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私下中竟是犯下这么多罪孽,二来没想到昔日中与自己同为太子殿下未来操持的人,翻起脸来竟是连自己都出卖。 匆匆回到府邸之中,脸上盛怒不见丝毫消散,刚下马车便见正妻曹氏带着李崇义在府邸门前等候,顺手一个耳光扇去,怒骂道。 “逆子!” “丢人现眼的东西!” 李崇义被揍得莫名其妙,捂着脸上暴起的五个指头印整个人愣在当场,望着怒气匆匆走进府邸的父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曹氏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轻柔的给李崇义揉揉,招过身旁的丫鬟去敷上几片消肿止痛的草药,便转声迈开莲步去追已然走去走廊的身影。 “这是怎么了?堪堪去了一趟朝堂,怎的生这般大的气?” “孩子也是乖巧的等着你回来,怎的抬手就打?” 之前对于这个府中唯一的宝贝子嗣宠溺,如今虽是被李闲教训一顿,却也算是因祸得福,先前那些欺负性子少了不说,也不再整日舞枪弄棒惹得整个府邸鸡飞蛋打,曹氏还是比较满意现在的孩子。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耳光,不单单是不解,更多的是责备。 手臂被曹氏从后面挽上,李绩也不得已放慢了脚步,脸色却并未好转多少。 “甭给我提那个小畜生。” “要不是他犯下的那些罪孽,此事这等吃力不讨好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事宜如何轮得到我李绩去做?” “丢人!简直将李家的祖宗都能丢完。” 并肩走上走廊,曹氏瞧去身侧面色铁青的人影更是一片迷茫。 “崇义他……怎么了?如今这样不恃强凌弱,也不再舞枪弄棒,给咱们省下多少事?” “你真要这么说,我可不愿意。” 哼! 斜眼瞥一眼身侧的人影,李绩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 “不愿意?” “瞅瞅你在府邸教出来的好儿子!” “军营闹事,打断士卒腿杆,除去军籍。长街闹事,骚扰良家,我这老脸今日在那些同僚面前都不知该往哪里搁!” 见身侧人影沉默不语,李绩跨进北屋门扉,气冲冲的坐去案桌旁,双手撑着膝盖沉默不语。 曹氏挂起一抹楚楚可怜的神情,蹲在李绩身侧揉捏着他的大腿手臂,悉心安慰。 “好了好了,崇义他这不是在改嘛。” “那都是先前年少无知惹下的祸事,你一个长辈又何必揪着过往不放?” 言语之中见丫鬟端着茶水进来,起身去给李绩斟上一杯热茶,带着一抹讨好递去。 “来来来,喝杯茶水消消气。” 见李绩端过茶盏,面上神色稍缓,方才站去身后揉捏着他的肩膀舒缓,凑近李绩耳畔,试探性的问道。 “对了,先前夫君所说的吃力不讨好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堪堪好起来的心情随着这句话语,再次沉入谷底,嘭的将茶盏蹲去桌面,溅上不少茶水铺洒出来。 “西陲瘟疫泛滥,正向周遭州郡蔓延,神医孙思邈奔赴前去,尚未研制出有效药石。” “朝中那些贼眉鼠眼的老东西,将矛头指向老夫身上,让老夫带上歉意,去找李闲那个小子。” “老夫唐唐朝中一介兵部尚书,竟然要向一个区区庶民低头赔上不是,你说!这不是那逆子创下的祸事是什么?” 哎呦~ 曹氏像猫狗被踩上尾巴一般,跳脚绕开座椅,跑去李绩身前,俯下身子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去李绩面庞阴云。 “这不是让咱们李家蒙羞,让祖宗蒙羞?” “一个个都是过河拆迁的主,先前不是说好要一起为太子殿下解除这个小子在大唐的职位吗?” “现在怎么一个个的都要陷咱们与不义?” 说到此处,曹氏脸庞上挂起一抹委屈和担忧,凑上身前的李绩身侧询问。 “要不然,咱们与太子殿下说道说道?让他出面……” 本就被此事心烦的李绩,听闻妇人又在自己眼前抹着眼泪,又是异想天开的话语,心中莫名的一阵烦恼。 挥手将人影招开,李绩皱着眉头。 “一个妇道人家,懂些什么!你当这东宫乃是什么告状的地方?” “此时那些文人宾客们不过是推波助澜,隔岸观火。倘若真到了要去东宫讲理的地步,咱们先前的一切早就白费。” 将案桌上半盏茶水灌下,丝丝冰凉游走舌尖,恍若此刻李绩此时拔凉心扉。 现任君王还在,私下之中却为了权财,与储君扯上关系,本就是大忌。 自己辛辛苦苦经营几载,却如今被这些太子府的宾客朝臣推上风口浪尖,着实有些心寒。 丢掉手中杯盏,扔去桌面,李绩缓缓站了起来。 “甭他娘的站着抹泪!老夫还活着,用不着你提前哭丧。” “去让家仆侍卫备马出行,多带些干粮,沿路打听,倘若率先打听到,也不失为东宫或是圣上立下一个大功。” 妇人知晓李绩此时心情欠佳,也不敢违逆,微微福身一礼,便要出门。 刚走出几步,却被李绩叫住,语气中也比之先前好上不少。 “给那个逆子讲明,改些日子为父要带他去认错!” “这两日就让他吃好一些,这次免不了老夫的一顿皮鞭。” 正欲跨出门扉的妇人微微一窒,回过头时,已是泪花一片。 “夫君这是……你这是真要当着李闲的面殴打崇义?” “我……我不愿!” “要是打,你便带着我一起受罪!” 言语之间,也不去出门,就坐在门槛上中央,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崇义他方才从惊吓中回神几日,你又要这般对待他?” “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后半生,李府的未来又要如何?” 呼~ 鼻腔中喷出一股灼热气息,李绩望去曹氏,有些无奈,有些疲惫。 纵然是犯下过错,确实也是往昔之中,更何况府邸也就这么一个长子,自己又如何轻易下的了手。 狠狠跺上一脚,李绩眉头皱的更深。 “你要是不想让他受罪,就不该坐在这里成为前路上的牵绊。” “现在朝堂上多少双眼紧盯着咱们李府?不去这一趟,不杖责这逆子能行?” 话语顿了顿,李绩心头也有些软了下来,听闻妇人的呜呜声,言语平和下来。 “你要是灵性一些,就多去准备几个厚实的皮垫。” “就算最后打下来,也能卸去些力道。” (本章完) 第459章 倾城出动 第459章倾城出动 四月末。 皇城之中大批家仆侍卫一批批纵马出城,头戴斗笠,遮去容颜,身上背负着包袱,显然是有些急事还要出远门的意味。 驻守城门的士卒抱铁矛望去接受查验的一行清一色人影,扬起头颅,朝着为首结实的汉子。 “去哪的?陛下可是下了令,如今城池严防死守……” 说话的时辰中,从头顶上控缓缓垂下玉润的腰牌,映去守城士卒眼帘,随即马背上传出冷酷的声响。 “还要看么?” 纵然是没有见过李绩大人本人,但那府邸上腰牌自己倒是有幸从李府长公子那里见识过。 话语在一瞬间戛然而止,收起懒散的神态,慌忙退去道路一侧,急忙招手让几个兵卒将就城门口的拒马桩移开。 在让出的道路里,毕恭毕敬的揖上一礼,躬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舔去笑脸道。 “这位官爷,贵人,请。” 驾~ 丝毫不正眼看上一眼低三下四的人影,为首的人扬过马鞭,纵马而去。 身后背负行囊只配上弓箭配刀的侍卫,匆匆跟了上去,引得周遭过路的子民商贩纷纷避让。 烟尘之中,一行人影迅速消失在众人眼帘之中,扇去鼻息前的灰尘,有人皱起了眉。 “这是谁啊,皇城之地,也敢这般嚣张?就不撞着人吃上官司?” “嘿!他们要是撞上人,你就只能自认倒霉了,没看见那身衣衫肩头上纹绣的飞鸟?兵部尚书李绩府上的家丁!” “不是吧?李府上的家丁出城干嘛?看这样子是像是遇上什么急事……” “……我可是听闻,如今皇城之中好几家国公府邸都出动兵马了……” 话音落下之时,城门中又有‘闪开’之类的嘶喊声传出。 一身枣红色武服的壮汉手握长刀,引着一种清一色衣衫的年轻人纵马出城,待到搬开的拒马桩前,主动勒停战马。 阳光打去寒光粼粼的刀身,泛出让人后脊发凉的颜色,让不少或出城或进城的子民避让一侧,不敢靠近。就连负责盘查的士卒也不觉间握紧手中铁矛,围在一丈之外,不敢轻举妄动。 刷刷。 壮汉在空气中舞起刀花,凶悍的脸庞上骤然漏出笑脸,带着一份和煦颜色。将长刀横在胸前,朝着四周拱拱手臂。 “诸位父老乡亲们,在下乃是申国公府门上的看家护卫。” “此番乃是依仗老爷命令行事,并未闯关之意。” “还望诸位倘若知晓李闲公子下落,能提供一二线索,家主老人家自会奖赏十贯赏钱,倘若能帮衬上找寻到李公子,家主老人家会多多赏赐上百贯,嘿嘿嘿,在下着这里多谢了。” 嘶~ 守城的士卒心中各个倒吸一口凉气。 今日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先前出去的一伙伙家仆府丁都是去寻李闲的? 就连申国公这样的国之重臣,也不禁重视起来了? 招呼着几人收拾了手中兵刃,为首的士卒朝着五大三粗的汉子拱拱手臂,舔起笑脸。 “壮士,这李公子是犯下了什么罪过?” “为何人都出城了,现在却是要这么些人去追回。” 虽然面向不善,但这个壮汉却是个心头热的汉子,嘿嘿一笑,将手中刀剑收回剑鞘。 “你可不要瞎说!” “申国公乃是与这小子有些交情,这走了许久时辰,老人家有些想念这个小子了。” 话音落下时,壮汉才想起守城士卒的后半句话,一咱脑袋。 “嘿呀!不能与你多说,别人依然去寻了,我这可不能落后!” “走了!” 在招手之后,迎着身后大队人马匆匆的涌去黄土官道。 避让的子民们缓缓站上道路中央,望着烟尘四起的黄土官道有些茫然。 “这是什么情况?居然要追回李闲?” “先前不是有流言说李闲乃是意欲谋反的反臣吗?” “谁知晓哦,这朝堂的事,哪里是我们想这些子民能知晓的?不过这申国公府邸上家仆不假,我送过些薪柴前去,有过一面之缘。” “难不成李公子的事情乃是被造谣?我就说嘛,李公子一心为民怎会做出这样的事宜……” 围在城前不明真相的子民在讨论片刻之后,便纷纷离去。 烈烈唐字大旗翻动,捏着兵刃的守城士卒望去又一批家仆壮丁出城,都有些麻木。 “你说这些人都去城外搜寻李公子是为何事?莫不是朝堂之中遇上什么棘手事宜?” 李闲的才能早已在城中家喻户晓,因而率先能猜测出来的便是如此。 抱着枪杆,倚靠着坚实城墙的士卒微微皱眉。 “依我看,不单单是棘手,还是能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事宜。” “但放眼整个大唐,如今风调雨顺,兵马强壮,能与上真正让朝堂重臣都为之头疼的事宜还真是少之又少。” 窸窸窣窣的谈论上片刻,有士卒从身侧插进话语。 “你们可还记得先前的快马入城?说是什么西陲来的边关急报?” “听闻当时连皇城的钟鼓都来不及敲响,便直奔入殿了。” “莫不是西陲边关上又有什么大事?难不成是吐蕃那些贼子蛮夷要大举攻城?” 切!~ 身侧有不屑之声传出,顶着盔甲站进烈阳的士卒瘪瘪嘴角。 “就他们那两下子也好意思攻城?咱们大唐可是着手准备着公主入藏,倘若如今动武后果他们想必知晓。” “更何况,这朝堂上尚有那么多老将在,李公子再厉害能比得上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将?” “依我看啊,还是一些其他事宜。” 议论声再也此刻息止,望去城下熙熙攘攘穿流人影,先前开口的士卒似乎忆起些什么,皱眉望向身侧同伴。 “你们可曾听闻西陲的州郡都渐渐将城门锁闭的事宜?” “前些日子之中,前来投奔的亲属月曾与外提及起此事,就是有些莫名其妙。不让人随意出入……” 话音落下,倒是让周遭的一些同僚起了好奇。 “锁城?还有这等事宜?” “难不成是准备开战了?倘若是这次我可要准备准备,守一辈子城,倒是不如去好好的打上一场战事来的痛快。” “就你那身板,谁看的上?除非李公子回城,在城中召些壮丁,训练成那些威风凛凛的百骑模样。” “……你还别说,这次去搜寻的国公都不少,说不定还真能回来……” (本章完) 第460章 欢乐祥和的山村生活 第460章欢乐祥和的山村生活 咚!咚!咚! 阳光升上云端,鸟儿飞过一亩亩方田,略过山巅之地,俯瞰不大的村落。 破旧的羊皮鼓匆步年迈的里正家中被拉了出来,架去村落晾晒粮食的平地,精壮的汉子赤着上身,捏着绑上红布条的鼓槌,咚咚咚的敲响,震得粉尘噗噗落地。 三月种田耕地,四月时移栽粟米,也就是在五月初的时候按照旧习,要敲山鼓赶鸟兽。 加之村落外围的道路依然铺设完毕,按照李闲定下的计划,之后会在闲余之时带领大家制作一种叫做水泥的东西,不单单能让路面更为结实,还能在下雨的日子中不用泥泞满鞋。 高亢的鼓声震响心间,不少住得远些的村民听到这鼓声,招呼着左邻右舍去往晒场,如同旧时代吃席一般,全部都聚拢过去,围着石磨盘子一般大小的鼓面跳起了村落之中的舞蹈。 近百号的子民将整个不高的山头围住,人声鼎沸之中惊飞起丛林中鸟兽簌簌的飞向天空,一些野物也在巨大声响之中掉头,哗啦啦的搅动树叶荒草,惊慌的跑去密林深处。 李闲带着笑容有些腼腆的长乐公主和阿秀,站在老远处的栏杆旁,捂着耳朵也被那份喜气所感染,咧着嘴嘿嘿爹笑个不停。 初来山野,长乐公主还有些不习惯,但竟乎几日时日的相处,也知晓这些言语粗鄙的村民却是心底如明镜般纯净。介于李闲的贡献,不少村民将平素中都舍不得用的皮毛垫子洗了又洗,晒干送去。收成的粟米也挑拣些最为饱满的强塞硬送的送去山腰的木屋。 此刻看着这些淳朴的子民们载歌载舞,用这种新奇的方式来欢庆,好气中也被那股善良淳朴所感动,嬉闹着有些跃跃欲试。 跑去林子边缘的查探的几个精壮汉子不管看没看到野兽,也飞快的跑来场地。 在鼓声停歇之时,扯着嗓门在阔地上嘶吼。 “下山吃食庄稼的野猪,听闻到鼓声,下的崽子也不顾不上带,晃着一排大奶崩出屁逃窜去了密林深处。” “几个狗熊崽子听闻李公子在这里镇守,抛下待产的熊老伴,跑去山林时一连撞上几根树,头上鼓起几个大包。” 话音落下,众人哈哈爆笑。 一小小媳妇听闻此话,笑骂着自家的男人不知晓羞耻,还有城里的姑娘在此。 还有些好事的人,笑过后望去栏杆旁乘凉的三人,大声吆喝着。 “熊崽的肯定是真的,李公子带咱们套过几只鸡仔,八成是怕自己也被套走了。” 话音落下,更是引起周遭哈哈大笑一片。 本是敢山兽,这些不过是编出来的一些嬉闹话语而已,李闲也是被逗得捧腹大笑。 “真是粗鄙。” 阿秀腾起一抹淡淡绯红轻声笑骂上一句。 李闲望去身侧面色娇红的捂着口鼻轻笑的长乐公主,笑道。 “子民们住在这竟乎与世隔绝的地方,都是些家乡话语,粗鄙惯了。” “质儿莫要介意,他们也不是有意开这些黄腔。” 拉着长乐公主走去前方,李闲提示道。 “走吧,待会儿要上香祈愿,就像皇城之中咱们去寺庙中祈福一般。” “到时候咱们也许上一愿,指不定如同这春播下的庄稼一样,也在祈愿之中茁壮成长,待到秋日丰收之时,便能愿望成真。” 尚未到年关,这里却如同年关一样热闹,敲响了年关,众人还不能走,就像李闲说的那般,家家户户从屋舍之中凑出红烛香蜡,就在晒场前的低矮石头前插上,排起队伍来作揖磕头。 “李公子来咱们村落,让村落子民生活改变最大,让李公子先来。” 作为里正家里的长子,赤膊的青年话语最有份量,展开胳膊拦住众人,让开地方让李闲先去许愿。 李闲也不推辞,拉着长乐公主走在人群让出来的道路上,绅士的坐上一个请的姿势,笑吟吟的望向长乐公主。 “女士优先。” 早有讲究的妇人,将提前从家中备下的白绒垫子在石板上铺好,望去如玉一般的人儿,打心眼中开心。 “都是些洗干净的,姑娘莫要嫌弃。” 长乐公主嘴角含笑,默默点点头,说上一句致谢的话语,缓缓跪去垫子,双手合十,阖上眼帘。 “愿土地神保佑大唐今年丰收,天下子民不再为衣食烦忧。临走之时,听闻西陲边关发生变故,但愿天佑大唐,能度过这次劫难……” “也希望父皇母后不要为女儿担忧,女儿在这里过得很好,李公子他不负诺言,一间木屋,一方田,一刻枣树。没有皇城的凤阳阁的奢华,却在这里能体会到最为淳朴的乡土人情,女儿会开心。” “待有朝一日,女儿回京之时,再向你们请罪……” 话语轻如丝线,仅仅长乐公主自己听闻,三叩首后,便起身还礼。 李闲格外好奇这个身份一落千丈的大唐公主,陪自己成了一对乡村里的村妇伙夫有何心愿,问及长乐公主之时,长乐公主却闭口不言。 示意阿秀上前许愿之时,见这个平素中与自己耀武扬威的人影也要许愿之时,李闲半开玩笑半说道。 “你可要好好许愿,至少不能在这般凶蛮,要不然指定在这村中要孤独终老,找不到相公。” 话音刚落,村民之中有精壮的青年跟着起哄。 “这么好看的姑娘,哪里会说不到相公,别人不要,我要。” “大柱瞧你那憨样!没人要我要。” “……我,我我我。只要姑娘愿意。” 有些结巴的汉子有些信以为真,着急的开口,却引得众人,哈哈哄笑起来。 “你们也不瞅瞅你们那浑身泥,这清秀的姑娘何时会便宜你们这些糙汉子……” “……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有些姿色的小媳妇瞅着几人争先恐后的模样,说道上一句,引得周遭的子民又是一阵哄笑。 熟悉几日下来,阿秀也知晓众人拿自己开涮,实则并未带上恶意,旋即嘿嘿一笑冲着李闲吐吐舌头。 “看见没,就凭我这姿色,娶得人能排上长安去。” 简单的许愿后,李闲走上了前头,接过子民递来的香,正欲跪下之时。从山路上急匆匆的跑来一个身影,还未来到晒场,便扯着嗓子惊呼。 “……不好了,不好了!” “外边来了一群人,打人了!” (本章完) 第461章 不速之客 第461章不速之客 外边? 一群人? 打人? 尚未许愿上香的李闲整个人微微一愣,心中惊诧起来。 这座村子算不上什么西陲,还在中土腹地,自然也没有蛮夷入侵一说。 虽是与世隔绝,但毕竟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难不成那个不长眼的剪径贼人会来此处劫财? 周遭的村民们也是一怔,转而大声喧哗起来。 “挑这个时候来,还敢打人,只怕是不想活了!” “对!去看看!咱们村子的子民可不是什么招惹是非的人,怎么会与外人结仇?” “哎呀,惨了啊,村里现在都是些孩童和走不动的老人,这些贼人该不会欺负他们吧,我的爹啊……” 报信的是个半大的孩童,三言两语的问话之中猜不出到底是何人,只知晓对面的人手中有刀剑。 得知此话,中卫子民又是一阵焦躁,喧哗声也大了起来,一些村民撸起袖子就要下山去寻那些人。 混乱之中,李闲随意插下手中的香,扬扬手臂。 “诸位莫要着急,各回各家抄上家伙,跟我去看看。” “对面有刀剑,切不可急着乱来,问清事由还是有必要的。” 听闻李闲的指挥,众人纷纷各自散开,一个个听得清晰,知晓打人之时,整个都炸毛起来。 本是些阵山鼓的喜气时日,此事被人这么一捣乱,倒是有些送些纸钱的晦气感觉。 简单招呼了长乐公主几句,阿秀执意要去却被李闲拦了下来,这女子那暴躁情绪,指不定一言不合便要血溅当场。既然要在这村落之中长期居住,自然是和解最好。 带着长乐公主的叮嘱,李闲空手从屋舍之中出去,领着一群带着镰刀,棍棒,锄头,柴刀的子民向着村口涌去。 “大家样子做的凶点,不能让这些贼人小瞧了咱们,免得日后又来欺负!” 有汉子在人群之中鼓动起来,一波拿着扁担的汉子也在人群中叫嚣。 毕竟乃是第一次出现的这样的事,子民们多半也是叫嚣的厉害,来掩饰心中那抹隐隐约约的惧怕。 村口的榕树下。 身着素衣的精壮汉子,手中横握着唐刀,瞅着面前扬着各种农具的老人小孩,面不改色。 “他娘的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横刀一一从这些老人面前指过,面上露出一抹凶悍神色。 “看看你们这是想干嘛?是要和本大爷做对?” “上你们村来找个人是给你们脸面,阻拦此地问东问西,以为你们是官衙知县不成?” “告诉你们,速速去将李闲找出来。得罪了背后的人,连你们这破山村连地基都给掀了!” 半大的孩童捏着几尺长的粗滚,从老人身后探出头颅,望去前面说话的人影。 “李哥哥就是在咱们村子,也不会让你们这些坏人抓走!” “哪里有一上来问话便要打人的!就算李哥哥来,也肯定会被你们这些坏人打。” 对峙人群身侧,大榕树下,两个年岁稍微年轻一点的老头,看着闭合这眼,喘着粗气靠上树干的里正,拿手捋过他胸口上明显的血渍泥印,顺带拭去嘴角上流出的血渍,愤愤然转过头颅。 “背后的人,你让背后的人来。” “还没有个唐律王法了?问话都能打人,就算是衙们来了也不行!” 哼! 扫向人群的目光定格去两个人照拂的人影身上,有凶光闪过。 握着唐刀的手紧了紧,在天光中刷的挥舞一下,亮出渗人的寒光。 “老东西!我看这山里闭塞,是将你这脑袋也一并给堵住了。” “背后的人,岂是你们这些乡野草民能见到的?” “限你们一盏茶时辰交出此人,莫要让我们动手。” 呸。 领头的年迈的老人,拄了拄手中的木棍,砰砰的溅起一小块地皮,枯瘦的手掌在木棍端头握紧,大咧咧的站在村口的道路中间。 “想找人可以,打了咱们的里正就没门!” “今日你想过此路,就从老婆子的尸体上踩过去!到了阎王殿我也会让小鬼去你这个恶贼身上赔命!” 领头的人影听闻此话,眉头骤然间皱了起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胆敢这么阻拦在自己面前。 更何况还是大唐最底层一个可有可无的贱命草民。 咬咬牙关,正欲上前之时,哗啦啦的从村头涌来一群人影,大声的叫嚣起来。 “是谁敢欺负咱们里正?真当咱们的陆家山都是些只会种庄稼的软蛋吗?” “对!今日谁来欺负咱,让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大不了报官,一起被抓进县衙,咱们陆家山都是些仗义的人……” 挤上前方的人影将先前的老人们护在身后,他们是靠近山脚的住户,听闻孩童的话语,也来不及和山腰的李闲汇合,径直率先来了,为的便是能在第一时间来稳住对峙的场面。 里正的子嗣拿着一把菜刀,急匆匆的从人群之中挤出,跑去榕树下一把揽过靠在树干的里正放去怀里。 看着胸口破旧衣衫上一个格外明显的脚印时,整个人都带出了哭腔,摸着里正的脑袋。 “阿爹,阿爹,你怎么样。” 老人本就年过八旬,身子骨也格外脆弱,先前受了一脚,此刻都有些呼吸急促,说话也跟着虚弱起来。 “儿啊。” “这些人……要找李公子……你看他们带刀带剑……凶巴巴的不像好人……” “出手打人更是不对……李公子,李公子可不能……落进他们手中……咳咳。” 刚说上两句话语,又被呛到,几声剧烈的咳嗽声中,血渍又从嘴角间流了下来。 里正的儿子有些慌乱的擦去里正嘴角的血渍,连连点头答应。 “孩儿知晓,孩儿知晓。” 从人群中挤进来的郎中,拨开青年,将里正在树下放正靠好,便把脉查看。 看去虚弱的老人一眼,里正儿子眼中含泪望去对面。 八九个人统一衣衫,虽是素衫却异常干净,身板健硕握着刀柄,面对数倍于自身数量的子民,眼中丝毫不惧,显然是某个大户人家的侍卫,或是经过训练的兵卒也极有可能。 “大户就能随便欺负人吗?仗着你们手中有刀,就能对咱们动手动脚吗?” “我今天就要把你打趴下,给我阿爹出气!” “说得对!” 身后都是些精壮的汉子,此刻也顾不得多少害怕,心中血气翻涌,附和起来。 “往死里打!都别留手!” (本章完) 第462章 犹如匪类 第462章犹如匪类 叫叫嚷嚷的话语中,对面的二十来个村民扬起手中农具,一副即将冲上来的模样。 对面为首握着唐刀的人影冷眸扫视众人,眼帘未阖,虽是一句话语未说,却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凶戾。 身后一群打手也歪歪脖子,舒活筋骨,骨骼蹦蹦作响。 都是见过大场面刀上染血的人,为身后的大家大户办事,自然从未怕过谁,尤其是一帮村中百姓,论武力没武力,论兵刃更是不能相提并论。 “丁管长,一群刁民而已,教训一顿便老实了。” “您现在和他们浪费口舌,他们哪里能听得进去,眼下去山村之中可不是咱们一支队伍,率先从里面捞到人才是重中之重。” 一个在魏王府邸之中做了几载护院的男丁,握着唐刀在为首人影身侧说道上一句,顺带提醒了如今的时辰不多。 身前名为丁管事的人,此刻反而不如先前那边急躁,反而平静下来。 闹的动静太大,或许会让李闲得知些风声,提前溜走便不好了。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倘若这茫茫山林之中逃逸,自己又何处找起?多半还要依仗这些当地村民。 再者此番乃是魏王殿下第一次不动用麾下的侍卫,将他们这些小鱼小虾派出来任务,搞砸了,捞不到好处,免不了一顿臭骂便不好了。 “诸位,今日我们一行人也是依仗主家吩咐做事,李闲乃是从皇城之中偷偷遁逃于此,身上背负的罪孽不是你们所能理解的!” “我家主子也是心念李公子安危,方才派遣我等搜寻,倘若你们执迷不悟,硬要将此人留住,日后招惹上灭顶之灾,可别怨我没有提前告知。” “去他娘的,俺恁死你!打了我爹,如今还敢污蔑李公子!” 里正的儿子有些听不进去,提着手中的菜刀便冲了过去,身侧年岁大的阿婆一个不留神没有拉住,不由得惊叫一声。 看着锈迹斑斑的菜刀人口,在阳光之中亮起的一点光亮,为首的丁管事冷哼一声,丝毫不慌。任凭力争儿子气势汹汹的冲来,在菜刀落去肩膀方向之时,猛然蹬去一脚踹向小腹。 毫无预兆的袭击,让精壮汉子毫无防备,闷哼之中,身子恍然之间不能再前进一步,反而被距离拉扯着向后摔去,噗通砸去村民前面的地面,接连防滚两圈方才稳住身形,灰头土脸的爬了起来。 脸上被砂石擦出血迹,里正的儿子自己都有些蒙圈,一时之间还未从力量悬殊之中清醒过来。 按理说来,自己好歹也是村中数一数二的精壮汉子,可在这人面前,竟乎是没有出手就被胖揍? “别一个个去!一起上!咱们人多!” 反应过来的人,大神在人群之中呼喊上一句,便推搡着周遭的子民,吆喝的厉害,却更多的则是伺机而动,并未像里正儿子那般直接冲撞。 “哼!” 丁管事负手退开,先前踢腾那个老头不过是装横恐吓,缺不了这些村民却不是软骨头!如今自己和和气气下来讲理,又不被接受! 先礼后兵自己算是做到了,即是这帮村民不通情达理,只好硬闯! 缓缓抖抖刀柄,横指去对面跃跃欲试的子民们,淡淡的说上一句。 “打!” 周围的打手们早就按捺不住焦躁性子,听到吩咐,一个个扭扭脖子,甩甩手腕,捏着唐刀狞笑起来。恨不得速战速决,抓着李闲回去领赏换酒钱。 “丁管事,你就在一旁看着吧。” “区区一群刁民,不用劳烦丁管事动手。” 一开始就叫嚷着要教训这帮村民的护卫,转了转兵锋方向,一马当先。 轰轰轰。 分砸门的脚步声由远而进及匆匆蔓延过来。 动手的双方都在原地一愣,望过去之时,那个长长短短农具的精壮汉子匆匆而来,嘴中嘶吼着‘住手’‘打啊’‘不能让他们跑了’之类的话语。 愤怒的人群后,白衣素衫的青年也跟在众人身后匆忙而来,不时的抬头望向这边。 李闲看的清楚,这些子民并未先前所猜测的那般,看着装束倒更像是家丁确切一些。 只要不是官府,李闲这颗心便算是放了放。 “住手!” 见冲的快的子民已然到了对峙的官员,李闲陡然开口。 在喧哗嘈杂里,村民自觉的让出道路,不少人还冲着李闲打起了招呼。 有这位足智多谋的人在场,多少会让心中踏实一些。 走去人群前列,李闲压下手掌,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随后在大榕树下蹲下,望去再给老人胸口覆着草药的郎中,皱着眉头问道。 “如何?” “上了些年岁,备库经不起磕碰,受下这一脚,多半是要躺上两三月。” 虚弱的老人此刻已然恢复几分感知,颤悠悠的睁开眼帘,望去的视野中映出模糊的青年模样,有些吃力的扬起手臂。 李闲连忙拉住老人枯瘦的手臂,面上浮起郁愤和担忧。 “里正,我在呢,李闲在呢。” “李公子啊……这些人,手里有刀……我们,我们一把老骨头……守不住,咳咳……” 握着粗糙的手,李闲心中一阵酸涩,赶忙捋去老人的胸口后背,眼角已然有些湿润。 “里正,你好好养伤便是。” “一些阿猫阿狗罢了,我李闲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不用守,以后都不用你们给我守了。” 重新将老人的手放去肚腹上搁好,起身之时,李闲脸庞上冰冷一片。 “恃强凌弱?这就是你们背后主子教你们的?” “大老远跑来提刀伤人?谁给你们的胆子?” 听闻到‘上过战场’几个字眼,对面的丁管事面色微微一窒,拿着刀柄拱拱手,脸上挤出一抹谄笑。 “李公子,这其中定是有些误会。” “我等不过奉命行事,知晓李公子居住于此,方才打问一二。” “只是这些乡里乡亲的有些误解,误以为我等来时抓李公子的,方才起了冲撞。” 听着丁管事狡辩,李闲微微眯眼上下打量一番,在心中猜测起来几人的身份来。 见李闲不言语,一双眸子在身上打量,丁管事将刀剑入鞘,挥手让身后的护卫们也收起刀剑,方才嘿嘿讨好的笑笑,再度郑重拱手。 “李公子,我乃魏王府邸的管事。” “魏王心念李公子大才,不愿就此埋没人海,随即命我等几人恭迎李公子回府一叙。” (本章完) 第463章 复杂的身世 第463章复杂的身世 魏王府? 李闲听闻自报家门,心中微微一惊。 想不到自己远远躲到此处,依然还没有让这个魏王死心!甚至于还有些暗暗佩服这些人的毅力,竟是能找到这里来。 对于李闲而言,或许这没有什么,但在周遭子民心中,恍若引爆了一刻炸弹一般。 虽是对于官职没有多少概念,但能带上王字的,不是当今圣上的至亲,也便是朝堂之上位高权重的大臣。 能结识这样的人! 这个李闲岂不是也是朝堂之中,只手遮天,拿捏重权的人? 持着刀剑的村民们面色骤变,情不自禁的退后一步,刻进骨子中的尊卑让他们心中对于这个位高权重的人产生一抹隔阂,离这位昔日混进村民堆中的人物远离一些。 里正的儿子和一些子民,望去孤独站于人前的背影,心中有着复杂的情绪。 一面是高高在上,权柄遮天的李大人,一边又是帮衬村民们打理村庄,忙里忙外的李公子。 一时间很难让人接受这样的结局。 “李……李公子当真是朝堂中的高官?居然和咱们这般亲近,却毫不知情……” “着实有些很难想象……不知晓俺先前和李公子说的那些嬉闹言语,会不会被记仇……罪过啊。” “还什么李公子呢……该是叫李大人了……” “是啊,能被魏王这样的大官请回去,定然是朝堂之中能面见陛下的人……” 耳畔飘荡着身后窸窸窣窣细碎的讨论声响,李闲也从神游中回过神来,倒也不在意身后这些子民的评价,毕竟要融入村子之中,迟早要面对身份暴露的情况。 只是,就连李闲也并未想到竟会来的这么早,早到村子中还未完全富足起来,早到自己仅仅给村民们留下好的印象却并未完全做出多少实事。 心头微微叹息一声,李闲微微抬起头颅,挂起浅笑,负手立于人群前。 “魏王好意,李某心领了。” “回去告诉魏王,朝堂之事,恕我李闲无能为力。至于才华一说不过是一个虚名,不提也罢。” “只是,眼下乃是你们有错在先,不妨谈谈大人的事,如何了结。” 跨前一步,心中的郁愤重新涌上面颊,李闲冷冷看了过去,等着丁管事的一个回复。 听闻李闲话语,丁管事微微一窒,转而微微抱拳,言语之中已然没有先前那股卑躬屈膝,转而有些强硬起来。 “李公子,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魏王殿下看上的人还会有错?更何况李公子名誉长安,人尽皆知,没有怎会以虚名定论?” “咱们兄弟吃着威望府邸的细粮,都是些听差办事的人,还望李公子莫要为难与我等。” 哈哈哈。 李闲忽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开怀大笑起来,笑声中带出几抹无奈和悲凉。 笑声渐止,李闲面色逐渐冰冷下来,直勾勾的望去对面的丁管事。 “为难?” “谁在为难谁?” “我李闲在这山村乡野间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尔等如同癞皮狗一般从千里遥遥的皇城追来,反倒成了我在为难你们?” 垂下的手在半空中骤然握紧,李闲剑眉一竖,怒从颜面喷薄而出,声音也在一瞬间拔高。 “拳打村民,强拉我回京?到底是谁在为难谁?” 本就是经历过战场生死的人,发起怒来眼神中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凶戾之感,只让对面这些乡勇地痞心中一颤,情不自禁的退却半步,怔怔盯着对面的人影。 大步跨前一步,李闲就这般赤手空拳的站在丁管事三步远的距离,眉峰渐渐沉了下来,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威势。 “京城,我是不会去的。” “但你们打了人,一样回不去。” 微微侧过头颅,余光望去身后尚在纠结村民,李闲冷静的开口。 “血债血偿,围起来。” “今日我便要替陆家山讨个说法!” 村民们都是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在泥土中刨食的人,说起来打架不过就是诈诈势头,要说真要真刀实枪的干架,还从没有过。 二来,此时依然知晓李闲真实身份的冰山一角,心中不自觉将自己与这等高高在上的官员与自己隔开。 要是说没有这第二条,听闻到这个命令,定然毫不犹豫的动作起来,但此番知晓到了与李闲之间的差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踟蹰起来。 李闲知晓这些朴实的村民都是些实诚之辈,惹不起高官,更何况还是魏王府邸的人!毕竟在这个异域国度之中,等级观念早已深入人心,让不少血气方刚的青年也一并折断了脊梁上的傲骨,不得不向权势低头。 心念未动,想清楚始末,李闲也不生气,淡淡道。 “你们不必害怕,如今我已不再是朝堂中人,乃是和你们一样,是堂堂大唐中普普通通的一员。” “出了事,我担着!” “就是皇帝老儿来,今日该打的,我还是要打!” 一席话语间,将自己与这些子民们,重新归于一类,仿佛平素中那个足智多谋的人又回到身侧一样。 熟悉的安全感重新涌上心间,里正的子嗣攥紧手中的菜刀,望去那尊孤独挺立在恶人面前的身影,狠狠的朝地上唾去一口。 “李公子说的对!” “管他娘的是谁,欺负人就是不对!就算他是魏王不能为民,迟早也是挥霍江山的主!” “李公子,出了事,我和你一起扛!” 话音落下,壮着胆子提刀站到了李闲身侧,直勾勾的望着对面的人影,摆好了架势。 “怕他个球!” “李公子为咱们村落这月余时辰,坐下多少好事?我管他是朝堂的官老爷还是咱们这些刨土的粗野匹夫,我就知晓欺负咱们陆家山的人就是不行!想要带走李公子,也不行!” 又有精壮的青年从人群之中站了出来,添去李闲身侧。 “不轻狂就不是年轻人!今个儿俺也要张狂一次!哪怕是去县衙大牢里走一遭!” “你们这些青年啊,吃的饭还少,坐牢的事让我们这些老骨头来,活够了岁数,一辈子还未吃过牢饭,尝一尝也不是不行!” “你们都是些恶人,欺负完里正爷爷,还想着带走李哥哥,我也不让他走!” “爹啊,娘啊,今日柱子不孝,要是等会儿见了血,就给咱祖上上根香,就说孙儿这辈子也干了一件大事!” (本章完) 第464章 村里村外两个世界 第464章村里村外两个世界 恍若临死前的宣言一般的话语,让李闲心中只觉一股暖流升腾,又觉好笑。 眼眸之中,或挺直腰杆的身影大义凛然的走到身边,或是颤巍巍的脚步踩过泥土,手中的木棍锄头却坚定地指向对面,或是稚嫩的身影两手拿着棍棒,怒视着圆圈之中的人影。 莫名之间被这些村民包围在阔地中,看着近百十号人参差不齐的伸出各种或钝或尖锐的农具,齐刷刷朝着自己。 几名护卫也就是些厉害的乡勇地痞一样的人物,见到这样的场景,多少有些心慌,自觉的靠在一起,手中的刀剑横去身前,谨慎的望着周遭激动的子民。 就算自己这体魄尚能挨上几下,可如今乃是竟乎与数倍十倍的人群自然不敢小觑,生怕一个不留神被偷袭。 为首的丁管事望去这些哥哥表情凶悍的子民,心中已有几分胆怯,强装镇定横刀指去带头的李闲。 “你……你想干嘛?” “我告诉你,要是我有二个三长两短,魏王殿下决然不会放过与你,还有你们这些刁民,是想造反还是想顶撞魏王殿下?” 见众人脸面上丝毫不为动情,丁管事心中更为慌乱,提着刀剑指了指李闲。 “李闲,你……你可想好了?得罪魏王殿下会是什么后果,别说你这个村落,就是……就是整个县衙也能给你翻个底朝天。” “还有,你也知晓你现在不是什么朝堂翰林学士,陛下……陛下也不会袒护与你。” 李闲负手立于中间,面色丝毫未变,风轻云淡的说上一句。 “当初长安当街教训兵部尚书之子时,我李闲尚无半分官衔,何曾怕过?” “你当真以为,教训一条魏王府邸上的狗,我李闲就会怕?” 见说不动这个疯子,丁管事干咽下口水,伸手拭去额上冷汗,横刀一一从这些村民身前过去。 “你们……你们都想好了?” “敢于朝堂为敌,当真以为这个孑然一身,毫无半点官职的人会保住你们?” “告诉你们……” 嘭! 一块砖石径直砸去丁管事的脑袋,未说完的话语也便成了猝不及防的‘哎呀’声。 手中的刀剑下意识的丢去,丁管事下意识的去捂住脑门,直愣愣的看去拍着手掌上泥土的李闲,转而望向脚下地面上还在滚落的石块,又将目光抬起,带着惊慌横臂颤巍巍的指了过去。 “啊……你……你……” 话语尚未说完,几条血线顺着指缝额头淌了下来。 黑暗自疼痛的地方席卷去了全身,视野之中人影模糊,顿时一黑,捂着额头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嗬忒~ 李闲朝着那直挺挺倒下的身影唾上一口,扑打了下衣衫上的尘土。 “这是替里正打的,” 言罢,抬眼望去圈中一片骇然的几位侍卫,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别打死了,免得吃上官司。” 在一片惊骇的目光中,李闲缓缓伸手在空中挥挥。 铮~铮~ 哎呦~ 抵抗在瞬息之间平复,转而是众人的蜂拥而至,七手八脚的朝着圈中人影拳打脚踢,不停地有哀嚎惨叫声从纷乱的人影中传出。 …… 五月初。 日上竿头,西陲之地也终是迎来短暂的夏日。 虽是只有短暂的一月时辰,可在正午之时,过高的海拔也让这日光有些灼人脸面的感觉。 凉州城的病疫已然在这个州郡扩散,发疯一般逃逸的子民犹如决堤的洪水,不是这区区三万士卒所能管得住的。 灵州之地已有上百座施粥的棚子被搭建起来,驻守城池的大将正是先前困守城池的张翼。搜不了一些趁乱大敛横财的豪绅,提前补充了城中为数不多的赈灾粮食。 名为孙思邈的老人,带着座下的药童和收养的一名半大女孩奔走在无尽荒凉的地带,尽量救治这沿途受灾的病患。脚步摇摇晃晃中,连续数日的休憩不足已经让这个老人有些吃不消,周围病患拉出的污秽臭气中伴随着有气无力的嘤嘤啜泣,到处都是些骨瘦如柴的渽民。 “回去,快回去!灵州之地都有些施粥安睡地域,你们亦能混个果腹粟米。” 骑在毛驴上的老人望去奄奄一息的一堆人影,面色急躁不安。 拿着方才收到的些许药石,精神稍显好些的病患,裂开苍白嘴唇,眼角中含着泪珠。 “孙神医啊,就让我们死在关内吧!” “凉州城,为首的将官焚烧尸身,满城皆是汹汹大火,我们不想死了连个肉身也没有,到时候入不了轮回,连下辈子做猪狗的资格也没有啊!” “你不要告诉那些县衙,我们往山上爬,死在无人的地方,你不要告官……” 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痛哭流涕,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哀求。 拂手催促两个吓得瑟瑟的孩童快走,老人面上楚苦,拉了缰绳转身之时,伸手去抹眼角落下的泪珠。 身为医者,自然知晓这病疫乃是需要将病患集中,也知晓驻守城外的韩校尉焚尸也是迫不得已。可面对着病患的哀求,却是有更多的无奈。 国人讲求一个入土为安,灵魂轮回。 任何人都怕死,也怕死后亦不能安生!更怕死后天黑的世界中便再也见不到下一世的太阳! “这么些病患尚在此处,孙爷爷咱们这是要去何处,不救治这些人了嘛?” 孩童毕竟胆小,对于先前的一幕还有些挥之不去的感觉,回头看看可怜的男人喂食这倚靠树干的垂危老人,有些不舍的问去身前的人。 老人眼中有泪,目光望去东方天际,入易到一来,第一次有了一种挫败的感觉。 “凉州城彻底崩溃,病疫恍若人间恶魔四处肆虐,竟乎三万兵卒都有些束手无措,咱们再滞留下去,早晚和这些病患接触,迟早有一日也要被染上病疫。” “东边青山上那人能这般精准的预测上这场病疫,想必是有些法子解决的。” “研制的草药中缺少一位药引,或许他能知晓……” 听闻老人的话语,孩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本该无忧无虑的年岁,却是轻声叹息一声。 “要是那个大哥哥能出山救人,或许这西陲,也能救下不少人……” 话语随着清风传去前面老人的耳畔,微微收回目光,伸手去抚摸驴子脖颈上的鬃毛,话语轻轻。 “这孩子,虽是先前与老夫并未多少交际,但似乎眼神疲惫,目中无光啊……” “但愿吧……但愿老夫能劝得动……” (本章完) 第465章 坏事连连 第465章坏事连连 申国公府邸。 为大唐操持一辈子的老臣,短短几日之中,似乎苍老不少。原本鬓间稀疏的画法已然全白。 此刻安坐案桌旁,皱着眉听着家将诵读着堪堪从西陲边境传来的急报,一颗心彻底跌进了谷底。 西陲边境的病疫,并未按照先前预料的那般发展,甚至于越演越烈,连三万兵马看守都有些相形见绌。 病疫带来的恐慌,加之韩校尉焚尸灭灾的举动,更是让西陲边境窜逃的状况雪上加霜。 浩浩荡荡的病疫子民连同健康的子民,如同蝗虫过境般席卷周边城池,不亚于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事! “舅父,舅父!不好了!” 尚在愣神之际,屋舍外为传出长孙无忌熟悉焦躁的声音。 尚未起身相迎,不请自来的长孙无忌已然跨过门槛,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抬眼看去迎来的人影,简短的说起事情来。 “城防来报,魏王府邸的家仆满身伤痕,已经回城了!” 听闻此话,高士廉大感虚惊一场,重新落座下来,没好气的瞥上站立一侧的长孙无忌一眼,气冲冲的拍响案桌。 “眼下西陲边境病疫猛如恶虎,整个西陲边境几近糜烂,你还有空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可不是小事!舅父。” 顺手扯过椅凳坐去高士廉一侧,长孙无忌急的有些失态,拉扯着高士廉的衣袖。 “魏王府邸的人何时出过城去?家仆一身伤痕,魏王殿下却一声不吭,这难道不诧异吗?” 略微点拨两句,高士廉面色骤然一变,腾的站了起来,猛然扭头望去随后站起的长孙无忌。 “你是说魏王殿下已然去找过李闲,还起了冲突?” 长孙无忌一砸掌心,旋即开口。 “对啊!这八成是在李闲处搞砸了事宜!” “咱们那些人马可是随后才到,先前老夫也接到家仆禀报,说是遇上了太子殿下的千牛侍卫。” “这……你说这要是在闹下去,这那里还有请李闲出山的可能啊!” 摊过双手,长孙无忌也是一片无奈。 储君之争在私下中闹得不可开交,此时又恰恰遇上此等堪称国难的病疫,可谓雪上加霜! 要是一个闹不好,只会让事宜越来越糟! 拳头一下一下捶打着掌心,高士廉焦躁的屋舍之中踱着步子。 “这几个皇子,真是让人不省心!再闹指定要闹出大事!” “如今的西陲病疫全线接近崩溃,关边各个州县告急,就连孙神医也暂时研制不出新的特效药方!内忧外患,这是要让大唐遭遇劫难啊!” 望去来回踱步的人影,长孙无忌心中更为着急,起身迎上走动的身影,拉着高士廉就向着门外拽去。 “别犹豫了!咱们去人防陛下下旨吧!” “召回李闲,不管是否能解决病疫,至少也能多一份力量!” 按住拉扯的手臂,高士廉强自镇定下来,挥过手臂。 “再等等!再等等!” “唐唐国君如何能这般被一个臣子牵扯!老夫这便去魏王府打问打问,至少也要闹清楚这几人到底是为何事。” …… 夜风裹挟着丝丝寒意吹去宫殿,拂过太极宫。 宦官,宫女垂手立在灯火外面,燃烧的烛火里,帷帐朦胧中李世民从案桌前如山的竹简中抽出一卷,细细翻看。 西陲病疫,来势汹汹,与先前朝代之中的情形相似至极。 俗话说得好,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 身为一国之君,至少要在最糟糕的事宜来临前,借鉴前朝的经验,作出最为正确的选择。 细碎脚步声传出,长孙皇后提过轻薄大氅,轻轻揭开帐纱,钻了进去。 素手轻拂,将衣衫披去李世民身上,静静的依坐在身侧。 “观音婢来了。” 李世民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不曾挪开眼帘半分。 灯火打去浓浓倦意的脸庞,长孙皇后黛眉微皱,轻轻招过手臂示意殿侧端着银盘的宫女前来。 拂开帐纱接过方才煲好的鸡汤,轻轻放去案角掀开陶盖。 “病疫肆虐,西陲之地危难,纵然刻不容缓,但陛下当该养好龙体方才有精力投去家国安定上。” “这是臣妾方才炖下的鸡汤,温烫正合适宜,陛下趁热喝些吧。” 本是想拒绝这份好意,余光之中汤水已盛好一侧的陶碗,李世民索性放下书卷,从长孙皇后中接了过来。 放去嘴角品上一口,望去案桌上的竹简书册,面上担忧之色不改。 “施粥,开仓放粮,历朝历代的君王皆是如此。” “尽管如此,倘若找寻不出特效药石,子民会在惶恐中被病疫拖垮,轻者一个镇子中无一幸免,重则整个州县大半死伤。堪称人间悲剧,惨不忍睹。” 说到此处,李世民轻叹一声,将手中碗筷放去案桌,扭头望去身侧的长孙皇后。 “说道起来,如今大唐所做,似乎与之差不了多少。” “倘若这病疫彻底传开,不知晓朕的唐土上将会有多少无辜子民丧生于此啊。” 听闻话语,长孙皇后亦是轻叹一声。 “病疫之灾猛于战事,随之而来的饥荒,混乱又是大唐一劫数。” “朝堂中纵然能臣无数,小一辈尚在襁褓中磨砺,长一辈就算有心,可均是华发满头,有心无力。青黄不接之际,却终究是没有一个能在危难面前游刃有余的人。” “要是他在,或许就会好上一些……” 夫妻两人心照不宣,自然知晓长孙皇后所言的他指的是何人。 靠上座椅后背,李世民脸庞上蕴琪琪怒意,板着脸庞。 “甭给朕提那小子!” “一声不吭从皇城之中离去,这是干嘛?给朕脸色看?倒像是朕有心赶他走一般!” “还有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自己去乡野间游荡便罢,还要带上朕的女儿。质儿自小身子骨羸弱,哪能像他一般吃得了这苦头!” 哼~ 鼻腔之中喷涌出一股怒气,李世民环手胸前,丝毫不觉解气,继续骂上一句。 “卫国公李靖向来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之人,怎么就生出这个瞎胡闹的玩意!” “甭让朕捉住这小子回城,要不然当众推出去……推出去杖责,看看他还有什么本事!” 长孙皇后知晓这不过是李世民一时的气话,权柄遮天的君王,真要抓这小子哪里还需今天,一道圣旨大唐境土内布告漫天,不出七日也让这小子丝毫没有钻空子的余地。 素手挽去生气的人影,依靠在李世民身侧,长孙皇后挂上笑脸。 “好好好!陛下说的都对,改明日臣妾便去荣公公那里传上陛下口谕,去城中张贴缉拿布告。” “让各地的知县啊,就地正法,关他进大牢,让他永世不得归京,也免去陛下眼见心烦。” 听闻话语,李世民侧过身子,挥挥手。 “那可不行,朕的大唐中,好不容易才出这么一位……怪才!抓进大牢便宜了他!” 话语顿了顿,面上神色随之缓和,望去案桌昏黄烛台,李世民轻叹一声。 “是啊,朕也想他了,也想咱们的质儿……” “也不知晓他们如今过得如何……” (本章完) 第466章 苦肉戏 第466章苦肉戏 陆家山。 飞鸟在阳光中拂过田野,光着脚丫的孩童捧着细腻的泥土,坐在田埂上捏起泥人。偶尔跑去远一些的地方,被树荫下谈话的父母大声呵斥。田中翠绿秧苗已然转绿,丰收的好兆头让不少坐在村前榕树的男男女女笑的合不拢嘴。 手中拿着针线盒包的妇人咬断手中的细线,头也不抬,问起昨日的打斗。 “李公子真是城里的公家人?昨日又叫王爷的人来寻,多半是些其他事宜吧?” 话语勾起周遭闲散消遣人的回忆,掉了门牙的老人扬手指指妇人,漏风的嘴角说出有些含糊的话语。 “当官也是好官!看看人家来了,咱们这道路宽敞,庄稼绿油,拦了池塘,还能卖点鱼虾换上几片肉食。” “那些来寻他的都是些什么人?土匪棒槌,披着官皮欺压人,还动手,指不定是来寻仇。” “只要他们敢来,这把老骨头还能拿锄头给他敲回去!” 昨日一战,算是村里的一件大事,也给这些村民们打足了气,说话间也格外有底气。 年岁最高的陆太公,虽是耳背,也听闻了此事,听闻此时众人隐约谈起此事,手中拐杖砰砰拄地。长有老斑的脸庞上满是气愤之色。 “人活一世,要知晓感恩,拿了李家孩子的好,就要懂得回报。” “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李郎入了这陆家山便是咱们陆家山的人,我不管来人是谁,只要李郎不愿意,你们这些做小辈的都要迎上去。” “过上几载,我去了下面,也能给祖辈们有个交代,也不给咱们陆家山丢脸。” 青壮依去陆太公身旁,伸手捋顺着老人的胸口,笑呵呵的俯去耳旁,大声开口。 “太公放心,只要不打死就行!这是李公子的原话。” “你啊,就等着享福吧,如今李郎来了,青山绿水,鱼虾换顿,你这身子骨也渐渐能像傻柱一般白白胖胖的,至少还能活个几十载。” “待这村落有模有样,人人富足,年头多烧些纸钱让祖宗们都开心开心。” 年岁高了,老人听完一段话语,‘啊’‘嗯’回应过后,方才反应过来。 一拐杖敲去孙儿的后背,笑骂着漏出几颗稀零黄牙。 “你这龟孙,我都一把年纪了,咋会白白胖胖。” “成天只会说些谎话诓骗我!是嫌老头耳背是吧?” 哈哈哈。 一群人看着两打闹的爷孙笑的前俯后仰。 短短的一月多时辰,李闲来到这个村子着实改变不小,便利生活不说,还能想法设法制作一些利器去猎些野味,着实算得上村里的福星,也给整个村落带来不少惊喜,生机。 “来人了,坏人又来了。” 抹去额头汗渍的孩童,眼帘中映出蜿蜒村道上遥远的一行人影,吓得扔去手中的泥巴,拔腿就像村落口说笑的父母怀中而去。 稚嫩话语惊醒沉浸喜悦的村民,抱起孩童的瞬间,哗啦啦的站起一片,警惕的眺望向着村外道路上一行二十多人的队伍。 “这么些人,也不像是上次买鱼的商贩啊。” “哎呀,你看他们身上还有兵器。” “快去告诉村里人,那些狗官又来了!二牛,你快告诉李公子,让他来认认这些人。” 四周的村民一个个忙乎起来,有人拉着老人就要去村里避避免得伤及无辜,执着的老人死活不起身,叫嚷着要看看这些强人有什么本事。穿着草鞋的青壮,顺着不宽的道路飞快的跑去通知挨家挨户。不久后,整个村落之中鸡鸭噶叫,升腾起一声接一声抄家伙的声音。 村落道路上。 李绩拿着鞭子抽敢着李崇义走在骑马队伍前面,斜眼瞥去村落散去一些的人,手中鞭子甩的更响。 嘭的落去李崇义身上,钻心疼痛从后背传来,额头大汗淋漓的李崇义龇牙咧嘴,一个劲的叫嚷。 “阿爹,你是真下手啊……不是说好做做样子嘛……” 嘭。 带着泥屑的皮鞭抽去衣衫有些鼓胀的人影,板着脸急忙低声呵责。 “快到了,你小声些!” 踩上平摊一些的路面,李绩瞥一眼村口的寥寥数人,再望去身后被视为簇拥的马车,回过头压下声音。 “眼下村口快到了,做样子就要做像一点。” “朝堂之中可是有不少朝臣都看着的!今日为父准备的这辆马车,可不能走空趟。” “半路上那些魏王府邸的家仆可是鼻青脸肿,空手而归,只能委屈委屈你了,你忍忍。” 听闻此话,李崇义整个人脸都绿了! 从小便时府邸中横着进横着出的人,平素之中除了李绩能呵责几句外,府邸哪个仆人不是毕恭毕敬?就是在府邸中贡献大半辈子的管事,见到自己也是躬身揖礼,一口一个李公子。 醉花楼中打闹,李闲虽未对自己拳打脚踢,但被拖出来之时那幅狼狈相着实成立自己心中阴影。与其在皇城子民面前丢人,李崇义倒是更愿当时和李闲硬碰硬打上一架,哪怕是自己鼻青脸肿也比当时好上数倍。 原以为这事会以李闲入狱告终,谁曾想,那些一个个无能的老臣竟是要拿自己开涮! 脸上腾起郁愤,倒不是被李绩打,而是主动送到自己仇人面前羞辱,离村口越是接近,李崇义心中越是有些不自在,赌气的踢去路上的碎石。 “那些朝堂老臣都是些懦弱无能之主,出了事,却让我一个孩童来受!” “阿爹,咱们何须……哎呀……何须哀求李闲,大唐有的是医术精湛之人,何必底下身姿去求一个庶民。” 嘭。 李绩再抽上一鞭子,望去李崇义背上被泥污沾染出诸多条印痕,估摸着大概能掩人耳目了,抽响的皮鞭也不禁卸取几分力道。 “你说的对!” “大唐朝堂上人才济济,更何况这千千万万的大唐子民,医术精湛着比比皆是。” “但如今的朝堂只听说了一个李闲,也只知晓这个能制作出诸多神奇的玩意,有着几分运筹帷幄的本事!” 招手让身后的侍卫们下马,多少也该有些入乡随俗的礼节,李绩一脚踢去李崇义屁股,将人影踢去一个趔趄,大声斥责出来。 “你这个不肖的东西!” “瞧瞧你在皇城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猝不及防的一脚加上责骂,李崇义都有些信以为真了,有些惊诧惧怕的回头,却见李绩微微垂头,扬手就是一鞭。 “看什么!快走!” “今日便要你这不肖子孙负荆请罪,弥补犯下的过错!” 实则走上这一步,李绩也看得透彻。 正如现在自己所言,大唐最不缺的便是人才,但能打出名头的却寥寥无几,这便是朝堂! 眼下自己虽然顶上了大头,但李绩心中明白,只要自己能将这李闲请回去,益处无穷。 纨绔子嗣的罪名算是能洗白,自己还能拿上一个恭请功臣的美誉,更能契合君心,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也会攀升。 正欲再开口叫骂时,蓦然望去手拿各式农具的村民吵嚷着蜂拥而来,李绩眉头一皱,低沉一声。 “糟了。” (本章完) 第467章 乡里乡亲 第467章乡里乡亲 鸡鸣回荡山林,阳光沿着木屋房檐照去窗棂。 新制的软榻上,裹着密布针脚褥子的身影正在酣睡,稍显黝黑的脸庞上挂着一抹甜蜜笑意,闻着窗棂前传来的若头若无花香,给这个美梦也增添一抹清香。 睡梦中。 隐隐约约有着喜庆的唢呐吹奏,篱笆外的院子中张灯结彩,挂着村民们亲手编织的红绸花簇,呈出喜庆的模样。一顶红轿子停在院落门外,嘴角点痔的媒人笑嘻嘻的掀开娇帘,牵着盖着红头巾,窈窕婀娜的人影款款而来。 ‘一拜天地……跪祖宗,拜父母。” ‘二拜高堂……’ “李公子!李公子!快醒醒。” 急促而又不和谐的声音从窗外传出,硬生生将李闲从睡梦中扯出,懊恼的揉揉双眼,李闲缓缓睁开,望去轻纱帷帐,一时间有些愣住。 梦? 刚才是在……做梦? “李公子!快醒醒!村口又来人了!” 猛然从窗口上蹦出的话语吓李闲一跳,猛一侧头头,大柱那张胖脸挂在窗檐上,招手呼喝着李闲。 “快去看看是不是你的友人,倘若不是咱们这村头便要开打了!” 打人两字传入耳畔,李闲猛然惊醒,腾的起身,带上衣架上的外衫。 “等我!” “记得啊!你得赔我,好好的婚事让你丫的搅黄了!” 言语之中,套着外衫便向着外走去。 吱嘎。 并排厢房中走出一身白衣,理着青丝的人影,沐着晨阳睡意惺忪面庞上带着几分惊奇。 “什么婚礼?大清早又是何事?” 望去清理中带着几分可爱睡意的人影,李闲嘿嘿一笑。 “没什么,村口的事,我去看看。” “要不要我去帮忙?你能解决?” 从长乐公主身后走出,抱着佩剑,一脸挑衅的阿秀。 抖抖衣领,李闲砸砸胸口。 “男人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少插手。” 瞥上一眼气恼皱眉的人影,李闲得逞的哈哈大笑,随着大柱便向着山下走去。 …… 山脚。 榕树下,村口。 “我们真是李公子的友人,在皇城同住一个街坊,你看咱们都信李,我堂堂一个兵部尚书会骗你们不成?” 李绩站在扛着农具的村民堆中,尽量给他们解释着自己的善意。 当然看到这些村民们丝毫不为动容的脸庞,忍不住心头对着威望府邸前来当说客的仆人一顿臭骂。 摘去随身携带的兵部令牌,带着一丝讨好,悬去众人眼帘。 “这乃是兵部令牌,大唐之中仅此一枚,倘若你们不信可让里正前来一瞧,或许在县衙处见过相似的,只不过他们并非这般晶莹玉润,而是铜铁所制。” 不替里正还好,经李绩这般一提,众人又想起先前被魏王家仆们欺凌,至今还卧床不起的里正来。 一时间,不少青壮鼻孔喷着粗气,攥紧手中刀叉棍棒,齐刷刷的指了过去。 李绩身侧的侍卫皆是些见过血的铮铮汉子,哪里见过李绩这般好言相劝过,见势不妙,伸手探去腰间。也有热血上涌的侍卫,径直拔出刀剑,大喊起来。 “怎么,你们这些刁民还想动武不成?” “兵部尚书也是你们这些……” 啪。 响亮的耳光径直甩响侍卫脸庞,未说出的话语也跟着戛然而止。 “不长眼的东西!这都是与李闲乡里乡亲的村民,都是自己人,你要对谁动用刀剑?” 捂着五指红印脸庞的侍卫眼中有些惊骇,见李绩一脸怒容,转瞬之间连忙收去兵刃,朝着李绩垂头拱手,连连认错。 李绩丝毫不理会这个看不懂眼色的侍卫,指去四周的村民,冲着侍卫大声开口。 “混账东西,认错也找不对地方!”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别人客气周到,身为村中威望最高的陆太公被里正儿子搀扶过来,颤巍巍的摆摆手,轻微拄响手中拐杖。 “行了,行了,都退下吧。” “别人不是来找事,别是我陆家山的客人,哪里有拿着枪枪棒棒对着客人的。” 话语之中,村民们自觉的放下了手中农具,四散去树下,田埂,石板上坐下,直愣愣的望着李绩,看他向耍出什么花招来。 里正儿子搀扶着老人坐去榕树下的椅凳,老人将目光微眯,望去跪在阔地前被晨阳照耀的少年,晃晃手中金拐杖一指。 “这位皇城来的官老爷,这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见村民态度转好,李绩随手抹去方才额头上被急出的细汗,知晓前面坐着的定然是村中拿事的人。面上挂着笑容走去老人身前,微微躬身行上一礼。 “长辈啊,这乃是咱李家的子嗣,自小顽劣,招惹出诸多是非。” “好在有李公子出手教训,才改了些性子,却不料李公子背负上了长街打人的罪名。” “李某此番前来,真是要谢过李公子出手教育之恩。如今的朝堂上也平反了此事,李某来正是接替李公子回朝中上任的。” 事由清晰,众人一听就懂。 本就是心性纯良的子民,对于这个漏洞百出,但合情合理的事宜根本没有多少怀疑。 但听闻到回京复任一事时,不少村里皱起眉头,神色复杂。 清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鸟儿穿梭光影中叽喳,唯有整个树下一片安静。 李绩一时间见老人神色变得严肃,周遭也变得有些许诡异,以为自己又说错话语,讪讪的搓着手站在一旁,不知晓在说些什么。 坐去横着的锄把上的妇人,捣捣身侧的环抱着镰刀的男人,压低下声音。 “听这官是个好人,该不会骗人吧?李公子……真的要被调回京都了?” 男人心头不舍,自然不愿去说,气恼的拍去搭上臂膀的手,皱起眉头。身侧的另一个妇人轻叹出声,眼中露出一丝无奈。 “那有什么办法,人家乃是京城里的人,李公子一看就不是咱们这些粗茶淡饭的人,金贵着呢,又怎会在咱们这穷山僻壤多呆。” 村里人不会伪装,心里头的不舍都挂去脸上,有些整日跟随在李闲身后打猎的青壮,已然有些红了眼眶。 “城里,城里又咋了?” “那几个什么魏王府的人,还不是会欺负人?” “李公子去了城里,到时候谁能跟在他身后,那些人再来怎么办?比他官职更高的人再冤枉人怎么办?这要是让这么好的人进了大牢,我们连个口信也不知晓……。” 感性的妇人揉揉发酸的眼眶,擦过的脸颊上还有湿痕,扬起脸庞时吸着鼻子。 “也好,也好,落叶归根嘛。” “谁还不惟愿被人过得好?皇城里锦衣玉食,吃的喝的都比咱们村子里好,李公子过得不差,就行了。” “这事啊……” 苍老的声音里蕴着不舍,顿了顿,坐在树下的老人微微垂下头,扬扬手。 “你与李公子去说。” “我们……我们不拦。” 言罢,老人背过身,有抹泪的动作。 (本章完) 第468章 李绩的访问 第468章李绩的访问 “来了,来了!李公子来了!” 高声呼喝随着急匆匆的脚步由远而进,气喘吁吁的大柱顺手拔起菜园的半截竹竿,抱着便跑了过来。 冲去陆太公身侧,朝着李绩横过竹竿,凶戾的瞪上一眼。 “你想干嘛?” “是不是又来抓李公子的?告诉你,咱们陆家山可不是好惹的!” “大柱!” 老人砰砰的拄着拐杖,微微侧头,厉声呵责。 “闭嘴!你闪开!” “这位是李公子的皇城友人,不得无礼。” “呦~这不是李大人嘛?什么风将你老人家吹来了?” 姗姗来迟的李闲,如沐春风,望着陆太公身前毕恭毕敬的人影,没有看到大打出手的场面多少心中有些庆幸。 踩上黄泥小径,望去身侧这些神色各异的村民时,李闲心中微微疑惑,总觉得今日这些村民的眼神……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恍若真遇上了亲人一般,李绩伸手迎了上去,一把捏住李闲的胳臂。 “李贤侄啊!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这一路来,让我找的辛苦啊!” 拍着李闲的后背,李绩伸手将李闲迎去中间阔地,指去中央跪着的李崇义,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就是这小畜生!惹得李贤侄不快。” “老夫知晓李贤侄心中郁气,今日特意带上了这个逆子,给李贤侄陪个不是。” 跪着的李崇义间李闲那张挂着浅笑的脸庞,回想起醉花楼的一幕,纵然是衣衫中垫着厚厚的皮绒垫自,也止不住心头打个寒战。 这个皮笑肉不笑的人,往往云淡风轻的背后,总是有着让人意想不到的疾风骤雨。 不知晓等待自己的,又将是什么样的结局。 本就燥热的天气中,胸口后背大汗淋漓早就惹得浑身不舒服,加之被李闲这般直愣愣的看着,李崇义只觉整个人身上仿佛有密密麻麻的蚂蚁乱窜,让人止不住惧怕,不自在。 斜眼中瞥去不动声色的李闲,李绩微微一愣,粗暴的撸起青衫衣袖,大步走去一旁侍卫身前,伸手夺过手中皮鞭,挥鞭打下躲躲闪闪的人影。 “让你这小畜生前来请罪,还愣着干嘛!” “当你做得对吗?你以为你一个国公之子就能翻天?就能在皇城之中横行?” 气愤的抽上鞭子,李绩鼻孔中喷出两股滚热的粗气,插着手怒骂。 拙劣的演技和身上微微的隆起早已落在李闲眼中,破绽百出不说,李绩的这些话语更像是在说道自己一般。 更何况,李绩小肚鸡肠的性子李闲也是了解,八成是后面还有更为过分的要求,要不然会下得去手? 李闲也不制止,也不言语,就那般负手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父子俩演戏。 在李崇义渐渐息止的哇哇叫声中,李绩又是一顿臭骂,有意无意的目光中,并未看到李闲上来规劝,甚至于丝毫不为所动却让李绩有些尴尬。 此行之中,自己堂堂兵部尚书,在村民面前掌掴自己亲信,又低三下四的和村民们说道。还赔上自己子嗣在这里受苦,丢去颜面,要是还不能将这小子请走,可就算是白白丢了李家人了! 一咬牙,李绩啪啪的在手中捋直皮鞭,奋力的抽下。 嘭。 皮鞭落去被汗水浸湿的皮裘,后背疼痛骤然加剧,取而代之黏糊难受感觉的便是钻心的痛感。 “哎呀!” 李崇义惊叫一声,止不住的向前一挺身子,下意识躲闪。 “阿爹,你……” “你什么你!知不知晓错了?” 嘭! “我看你嘴硬到何时,骚扰良家妇人,该打!” 嘭。 “军营中胡作非为,打残军中新兵,该打!” 嘭。 “长街横行,恃强凌弱,该打!” 空气中全是令人心间震颤的皮鞭爆鸣,李绩的嘶吼声中在阵阵叽哩哇啦乱叫声中格外明显,一场本来的演戏,完完全全变成假戏真做! 虽是有着厚皮裘遮掩一些主要部位,可这不小的力道下来不再皮肉上留痕,却是黏在身上一般的痛楚。 饶是这具在军中轻微打熬的身躯也禁不起这一下下的抽打,李崇义整个人在地上翻滚求饶,连话语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就在周遭子民捏着衣角皱着眉,不忍的微张口角,正欲劝说之际,李闲方才缓缓按压住李绩扬起的手臂。 “李大人这是干嘛……教训子嗣回家教训便是,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训斥?” “好歹也是国公府邸,在皇城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着这样下去,当小辈的颜面也过不去,你说是不?” 喘着重重粗气,李绩伸手擦去额头面庞上的汗珠,挥手示意身后侍卫将地上蜷缩的如同虾子一般的李崇义,眼眶有些许红润,带着一声强压下来的颤音。 “拉回去!上点草药。” 转身看去李闲,摆正身躯正欲躬身揖礼时,却被一只手从下拖住手臂,免去了礼仪。 负手走去宽阔的阔地,立在百亩方田的田埂上,李闲望去被侍卫拖走的李崇义,头也不回。 “我想李大人有些误解……我李闲并非是因为赌气方才离开的皇城。” 青草自田埂漫去潺潺水流,环绕起一块块方田,阳光洒去绿油油的青苗,照出生机勃勃的模样。赤着脚丫奔走的孩童咯咯欢笑,惊起衔住虫兽的鸟雀折翅飞上枝头。青天白云下,皆是皆是些欢庆的影子,如此的祥和如此的美好。 横臂划过这一片地域,李闲的眼帘中有光,面颊上有笑,转身一一从这些质朴的村民身上一一划过。 望进那一双双不舍的眼帘,恍若在一瞬间李闲明悟起来,村民为何会一反常态。 起身走去李绩身前,作为一个小辈,李闲郑重向李绩躬身揖礼。 “李将军,无论你今日教不教训李崇义,李闲的选择都一直相同。” “这里山清水秀,人也质朴善良,虽是不如皇城那般热闹便利,却也落得潇洒自由,心静气和。” “你走吧,李崇义或许是该管束,但绝对不是我来逼我就范的砝码。所有恩怨,自李闲踏出皇城之时,便早已烟消云散了。” 万万没想到李闲会是以这样平和的方式,又以这样的大度去看待这件事宜。 垂头想上片刻,李绩长长舒了一口气,似有些感悟,也似有些挫败,扬起手臂朝着李闲揖礼。 “区区二十岁的年岁竟是将名利淡化,原本以为先前的一切不过是你做做样子,却不曾世上还真有这样不图虚名的人。” “既是如此,老夫告辞!” “慢走不送……” 李闲也抬起手臂,朝着阔步离开的人影回敬一礼。 负手看去车队返程,李闲走进阳光里,眯眼望去瓦蓝天空,喃喃道。 “希望大唐的一切,都安好吧。” (本章完) 第469章 完本:天子接见 第469章完本:天子接见 晨阳跳出天边,将天边游云染出彤红颜色,半掩的金辉瓷刺破云隙洒去村落。 早起的鸟儿在密林中欢快蹦跳歌唱,结伴扑棱翅膀越过袅袅炊烟的山脚,去往村口阔地时,骤然被浩荡铺开的人影惊吓,振翅扑扇去了天空。 苍云下,几辆马车停在村落阔地口,身着素衫的长孙无忌从马车中钻出,提过腰间玉带迈出,耳边骤然传来尉迟敬德粗喉咙大嗓子与人争执的声音,匆忙下了马车迎了上去。 村口尉迟敬德撸着袖子,砸砸自己胸膛,指去拿着农具排成一排对峙的子民,看那态势似有冲撞上山的意思。 “我说尉迟江军啊,咱们这是有求于人,你可别冲动。” 长孙无忌带着几个侍卫家仆便匆匆走了上去,一把扯过肌肉虬结的手臂,将尉迟敬德拉去一旁,陪着笑脸。正欲说话之时,却被身后声音叫住。 “长孙大人,你也来了?” 回首时,申国公高士廉昂首虎步,脚下生风走了过来。 抱拳对着长孙无忌一礼,高士廉望去周遭对峙子民,缓缓压下手掌,不苟言笑的脸庞微微抽抽,抬手道, “乡亲们,眼下西陲大疫,生灵涂炭,诸多病民流离失所,惨不忍睹。” “我等皆是朝中为官者,此番前来正是邀贤良入京,并无恶意。劳烦诸位行个方便,通禀李闲一声便可。” 老人虽是年迈,可一言一行皆是带着大将的影子,让人有些不容置喙的感觉来。 紧随其后的三十余位披甲带戈的侍卫,原不同于长孙府邸和尉迟公带来的家仆护院,就那般往后一站,便给人一股威风凛凛,望而生畏的感觉。 平素中老实巴交的村民何曾会见过这等场景,与三个府邸上下一百多号人对峙,紧攥着农具的手也在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艰涩的咽下口水,里正子嗣有些惶恐望去三位官威极足的老人,有些颤栗的开口。 “这……我这便差人去喊。” 话音刚落下,身后陡然再度传出车马萧萧声,魏征,房玄龄,段志玄一杆老臣也结伴乘车而来。 汇集而来的家仆府丁在几位老臣的带领下,遥遥向着原本就拥挤的村口过来,拱手呐喊。 “申国公,长孙大人,你们也来了?” “这太好了!这下应该有些希望了!” 一一与几人拱手揖礼过后,几人简短的说起了西陲的战事,和如今已遣人的事宜,后来的几位老臣方才放下心来。 魏征本是心直口快之人,虽在朝堂上对李闲有过冲突,但说到底乃是为了大唐,倒也没有多少过节。 眼下见十来为大臣到场,眉头一皱。 “申国公,咱们这般浩浩荡荡,难免会让陛下生疑,会不会对李公子有所不利?” 高士廉负手立于前头,望去繁茂汁液掩映下的半山腰屋舍,缓缓开口。 “陛下昨晚知会微臣休朝三日,说是要拜访友人,不碍事的。” “再者,李闲也孩子诸位也心知肚明,迟早都是皇室的人,也是陛下捧在手心的一块宝。” “有些事宜,嘴上不说,但咱们这些臣子,不能不做。” 话语顿了顿,长长出一口气。 “或许陛下,也是希望李闲回京这等结局吧!” 清风拂去榕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淹没在人声鼎沸和车马喧嚣之中。 数十辆马车被排去村口新修的石路,一片片森寒甲衣的侍卫簇拥着自己府邸的老爷,圈出了自己狭小的一片地域,拥挤在寸土之地。 国公之位的几位老臣,早已被村民请去坐上椅凳,排在阔地中央。威望最高的陆太公也被这些国公,重臣拉去椅凳问东问西。昔日说话漏风却字正腔圆的老人,此刻也显得唯唯诺诺,不停地搓着手掌回应。 集合了十来户家里的椅凳早已不够,心急的村民拿着袖子将石板抹的干净,邀请来自皇城的大官坐下。有些干脆将自家的褥子拿出来,却手足无措不知道铺去哪里。 皇城工坊中的匠人拿着崭新的棉衣,抱着酒坛挤去冗长的人流,却被侍卫一把拎住,说是晋王李治在前不得冲撞。户部尚书捏着新画出的图纸,造喧闹人群中吵嚷着要见李闲。火器营的文老彻底成了面瘫,愁苦着脸庞看着茫茫人海,催促着麾下的青壮前去恭请。 尚未睡醒的李闲被大柱从床上背起,迷茫之中只觉耳旁风声呼呼,赶望村落口时,喧闹的人声马嘶,彻底将人吵醒。趴伏在大柱背上微微眯眼看去山脚乌泱泱的人群,顿时睡意全无。 顶着一头蓬乱发丝,探头望去山脚下,一片片甲衣幽光和亮苍苍的刀刃,抓取肩头的手猛然一紧。 “这……这些人是谁!” “你的友人,都是朝堂来的大官!” 满脸汗渍的胖脸微微侧过来,带着无尽崇拜望去半张略显惊恐的面庞,由衷称赞。 “李公子,想不到你在皇城有这么好的人缘,想必定是像县令,不州牧一般大的官吧?” 李闲面上一阵苦笑,轻叹一声。 “要是如此,也还罢。” 蜿蜒道路上,飞奔的人影终是被发现,有人禁不住喊上一句。 “来了,李公子来了!” 整个乌泱泱的随之骚动起来。 侍卫仗着刀剑,将身前的国公,皇室护在身前,重臣们也坐不住了,起身朝着款款而来的人影,拱手开口。 “李贤侄啊,你可来了!西陲边境的数十万病患子民还等着你去救治,望李公子回京任职!” “愿李公子出山救我大唐西陲,还我农桑蓬勃发展,子民富足!” “李大人啊,工坊中的衣衫制成,酒酿新品,你也来尝上一口,咱们这些拿了好处的人,忘不了你这段恩情呐!” “李先生,徒弟李治前来拜会,望先生能再入晋王府邸。” 嘈杂的话语堪比昔日的敲山鼓,震得不少鸟兽惊走,漫山遍野铺开的人影涌去下山的人影,呼喊着,嘶哑着,期盼着。 李闲看着浩荡人流,头皮一阵发麻,趴伏在愣神的大柱后背,一时间也忘了下来。 咣~ 响亮的锣声震烁村口来时的路上,黄色为底,纹绣红龙凤祥云的大辇缓缓出现在村口,道路两旁一字铺开的士卒,如起伏浪潮依次跪拜下去。 “陛下驾到~” 悠长的声音响彻村头,轿辇上李世民面露浅笑,略显清瘦的身躯靠去软垫,看着依次平息下来的人群,越过朝臣,国公,在精气狼烟的银甲士卒的开道后,停留在被让出的阔地上。 “想不到朕来看望女儿,还能有这么多人陪伴。” “你们有心了。” 虎目中精光闪烁,扫视一眼脚下跪拜匍匐的众人,跨出虎步,踩实泥土,望去胖乎乎人影背上的李闲,绽出浅笑。 “你这小子,好久不见。” 身着睡衫的李闲张张嘴叫,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望着这个熟悉的人影,愣神片刻,心中无奈咒骂起来。 【额……女儿?】 【李二啊!你当真阴魂不散,还让不让人睡个好觉?】 (本书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