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见你就困》 chapter1 九月，城市如闷炉一般。 俞橙从包里取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眼角，又擦擦额头，然后折起来塞进口袋里。 嗓子干哑，身体也失水过多，她从地上站起来，拍拍灰，低头跑向不远处的校内超市。买完矿泉水，俞橙神情恍惚，呆坐在超市外面的长椅上慢慢喝水。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间，一瞬间的舒服。 一瞬间过后，嗓子又难受了，眼眶也再次酸涩起来。 俞橙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喝完这瓶水，其间有无数学生从她面前走过。因为是开学第一天，大部分学生都有父母陪同。 俞橙的父母也来学校帮她收拾宿舍了，但是他们有急事在身，匆忙铺好床铺打扫完卫生后，来不及叮嘱几句就离开了。 今天是俞橙爷爷的头七。 也是容州一中开学的日子。 灌了满肚子水，俞橙原路返回。 今天难受得紧，她不好意思在宿舍哭，于是跑到操场这边找了个小角落缩成一团哭个尽兴。 俞橙小时候是由爷爷奶奶带大的，爸妈在外工作，一年也见不了几次。他们每次见到她，说的总是“哎呀，橙子又给爹妈养胖了，像个球。” 俞橙抬起手，一边走，一边仔细盯着自己的掌心。 年初寒假，她回到老家，爷爷就拉着她的手，怪她怎么瘦了这么多。 才过了几个月…… 俞橙用手背擦掉眼角沁出的泪花，左脚跨进篮球场边缘的灌木丛中。 一只脚在灌木丛内，一只脚在灌木丛外，这个难度颇高的动作，俞橙愣是维持了十秒。 不过喝一瓶水的时间，她宣泄情绪的小地方就被人鸠占鹊巢了。 回过神，俞橙蹑手蹑脚走过去。 “喂。” “醒醒啊，快上课了。” “那个，你睡你的，能不能把书包还给我？” “喂？同学？” 俞橙蹲在他身边喊了几声，对方没有一点反应。 还真是爽啊。俞橙想。 这人垫着秋季校服，枕着她的书包，闭上的眼睛很像她半岁大的小侄子，每一根睫毛都透着舒爽，每一声呼吸都好像在说： 谁敢弄醒老子？ 纪驰生来就是不招蚊子的体质，就算躺在草丛里也活像一瓶杀虫剂，半米内几乎没有蚊虫敢靠近。 今天，耳边少有地响起嗡嗡声。 他忽然皱眉，扬手挥了挥。 “……同学，你是不是中暑了？” “同学，还有二十分钟就上课了……” “同学，我的书包……” 纪驰睁开眼。 前一秒还是安睡的小侄子，这一秒立刻凶神恶煞起来。 俞橙吓一大跳，立马站直身子，退开一步。 眼神凌厉的少年移开目光，从地上坐起来，将自己的秋季校服团成一团，随手塞进脚边的黑色书包里。 他背对着太阳逆光站了起来。俞橙能看到他白色夏季校服上沾染的细碎草屑，微泛金光。 好高啊……她随着他的动作仰起脸。 对方站直后，以绝对的俯视姿态漫不经心道： “你的包？” 俞橙点头，赶紧把地上的书包捡起来。 纪驰继续漫不经心地打量她。 刚开始，他以为又是哪个暗恋他的女生，连这么隐蔽的、他安稳睡了半学期的地方都能找到。 高一时候的他比现在随意多了，打球困了倒头就睡，无论是篮球架、足球场，闭上眼睛就是天黑，蒙上一层校服就能装个死人。 直到有一天，隔壁班班花带了一床毯子给他。 后来的每一天，只要纪驰睁开眼，就能看到一张张精致美好的脸庞甜笑着等待他醒来。 简直不要太惊悚。 幸好高一下学期，他找到了这么个离篮球场近，正常人又找不到的好地方。 少年琥珀色的瞳孔冷冽又随意，看得俞橙一阵无措。 纪驰倒没把俞橙当做跟踪狂。她那副表情，哪是来找心上人的，说是奔丧还差不多。 他扬扬下巴： “书包挺软啊。” 俞橙一怔，赶紧把自己的粉红色小书包背到身后。 她这才想起来，书包里面装着她的睡衣啊，能不软吗…… 纪驰从地上扯起自己的包，打了个哈欠。 “没什么过不去的。”他忽然说，边说边向前走。 少女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又开始泛酸，她抿抿唇，莫名有点感动。 “女生眼睛太肿……就……挺丑的。” 与她擦肩而过时，纪驰丢下这么一句话。 俞橙：“……” 这世界没有爱了。 *** 下午班会课前，受到刺激的俞橙特地回宿舍用冷水冲了五分钟脸，眼睛稍微舒服些，但实在消不了肿。 一路狂奔到达教室时，上课铃声刚好响起。同学们已经按高矮排队站在走廊上，女生在前，男生在后，陆续在班主任的指挥下进入班级。 俞橙喘了口气，不敢插队，于是默默排在了队伍最后。 她面前是他们班，也就是高二9班最高的男生。 男生身材劲瘦高挑，雪白的衬衫校服上沾了几缕草屑。 俞橙正觉得眼熟，来不及细想，班主任突然走到她面前，不轻不重地说。 “怎么还有个女生？迟到了？想坐最后一排？” 俞橙赶忙摇头。 “那就快进去，坐在第一组第四排。” “好的。” 俞橙涨红了脸，抱着书包低头快步走进班级。他们班有25个女生，奇数，刚好剩她一人坐一桌。 正式开班会之前，班主任林老师瞥见第一组第四排空着一个座位没人坐，那么好的位置怪可惜，于是问： “后排的男生有没有哪个近视的？” 无人回答。 “这么多人戴眼镜，都没人近视吗？” “有有有。”第六排某个男生举起手，声音憋着笑，“老师，纪驰他近视，又不肯戴眼镜，他想坐第四排。” 话音刚落，他身后第七排的男生卷起作业本，往他头上砰地砸了一下，动作又狠又快。 林老师：“纪驰，你为什么不配眼镜？” 纪驰：“我没近视。” 前排男生被纪驰打得头晕目眩，依然管不住嘴： “老师，他高一换了五副眼镜，两副打球打坏了，三副睡觉压坏了。” “哈哈哈……” 全班哄堂大笑，就连班主任也没忍住蹦出笑声。 俞橙笑得眼睛疼。她扭头往最后一排看过去，想瞻仰瞻仰这位强人。 林老师：“纪驰，那你坐第四排来吧，上课弯着点腰，别把后排同学遮住了。” 纪驰磨蹭了好一会，走之前差点没把前排的死党踹成残废。 俞橙努力睁大肿胀酸涩的眼睛，想看看她的新同桌生得什么模样。 这还是俞橙长这么大第一次和男生做同桌。 “喂，小肿眼，你出来，我坐里面。” 头顶上方响起一道低沉清冽的男声。 俞橙呆呆的，自看清他的脸之后，还没缓过神来。 “啊？” 纪驰把书包扔她桌上，重复道： “你出来，我要坐里面。” 林老师：“纪驰，不要欺负女同学。” 俞橙赶忙反应过来：“没事没事，我坐外面也行。” 她迟钝的样子又引起同学们一阵笑。 俞橙前排某女生：“她是高兴傻了吧？我也想和纪驰坐同桌。” 该女生的同桌： “我们和纪驰是前后桌，也不错啊。” 纪驰刚坐下，书包塞进桌兜里，前排女生便转过身来，言笑晏晏： “纪驰，好巧呀。” 少年浓密的睫毛微颤一下，敛着眉目，不动声色： “我们认识？” “你......”胡芝芝银牙咬紧，脸庞浮上一层薄粉，羞愤道，“你忘了？高一的时候，我给你送过一条毯子......” 纪驰当然不会忘，他做梦都记得。 那是个初秋的中午，他好端端躺在足球场上午睡，突然有个姑娘在他耳边呢喃，让他小心点别着凉。这位姑娘给他盖上一层柔软的毛毯，然后念经似的在他耳边介绍自己。 “我是高一2班的胡芝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我是校礼仪队的，也是舞蹈队的......” 讲真，半梦半醒的纪驰吓得不轻，以为自己要升天了。 “过了这么久，我怎么记得。”他神色冷淡，懒得多谈，“开班会了。” 胡芝芝悻悻转回身子，目光刻意扫过俞橙面颊，带了几分审视。 瞧瞧她......肤色苍白如纸，眼圈肿如灯泡，饶是脸型不错，男生应该也没有多看几眼的兴致。 胡芝芝暗自放心，朝俞橙绽放一个友善的微笑。 讲台上，班主任嘱咐了几句话，无非是学生手册上那些话，高二的他们早已耳熟能详。 纪驰单手撑着脑袋，对这么靠前的位置极不适应。 他眼眶微眯，侧头打量新任同桌。 “书还没发，你看的什么？”他问。 俞橙头也不抬，答：“从图书馆里借的教科书。” 纪驰一阵无语：“学习急不得，你赶着投胎？” “根据记忆曲线，我多看一分钟，多做几道题，多剩点时间反复看，这样记得最牢。” 她老老实实地回答。答完终于抬起头，认真地看了纪驰一眼。 纪驰别开眼，伸手不耐烦地揉揉太阳穴。 俞橙不傻，当然看得出新同桌毫无掩饰的无语。但她的心情依旧如湖水一般平静，长久以来良好的学习习惯和心理素质让她能够百分百抵御外界环境的影响。 她之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有移开目光，只是因为......她拥有正常的审美能力，而她的同桌拥有超强的颜值魅力。 “看什么看。”纪驰突然犯困，“我趴一会，等会老师找男生搬书的时候，记得叫我起来。” 俞橙：“好。” 她收回目光，重新进入学习的海洋。 chapter2 chapter2 “快起来！” “喂，醒醒啊，都开始发书了。” “喂！” 男生的肩膀又硬又结实，俞橙推他一会，手都酸了，对方仍不见醒。 新书一本一本发来，纪驰占了半张桌睡觉，所有书只能乱糟糟地垒在俞橙桌上。高二课本多，俞橙手忙脚乱对付了一会，还是决定先把她的坑爹同桌弄醒。 既然推不醒，她也不敢大声喊叫，那么只能...... “噗。” 鼻子不通气的纪驰微微张开嘴。 “噗噗噗......” 嘴也不通气了，纪驰憋了几秒，终于睁开眼。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狩猎的鹰隼，看得俞橙心头一颤，慌忙松开手。 纪驰虽然眼神凶，脑子却是懵逼的。 他这柔柔弱弱的小肿眼同桌挺厉害啊，竟然敢捏他鼻子捏他嘴？ “你想憋死我？”纪驰有点恼，眉峰蹙起，“我不是让你搬书的时候叫我吗？” 俞橙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我叫了，你没醒。” “呵，我从来一叫就醒。” “真的，我没有骗你。”俞橙表情诚恳，“我推你很久了，你就是醒不来，所以我才想把你憋醒的。” 纪驰不说话了，就瞪她。俞橙也不说话，一双肿眼眨也不眨，面不改色。 如果她没说谎，那真是奇了怪了。他自己也觉得，这一觉睡得特别爽，特别不想醒来。 纪驰心里讶异，目光依旧黏在同桌的脸上。 他拧起眉，做出更狠的样子，希望能从她的表情中看到一丝惊惧。 俞橙依旧气定神闲，没有一点儿反应。 也不知怎的，纪驰突然吓唬她：“你不怕我揍你啊。” 俞橙的小肿眼终于眨了一下：“你不敢的，我会告诉老师。” 纪驰嘴角一抽，终于移开目光。 算是鉴定成功了，他这个新同桌的属性，就是无聊。 “帮我把书收拾一下。”纪驰丢去一句话，“小心点，别弄折角了。” “嗯。” 俞橙没有怨言，直接把两个人的课本一起整理好，甚至选了折角少的那一摞，小心地推到纪驰桌面上。 纪驰哭笑不得：“肿眼。” 他顿了顿，然后指指自己的脑门：“你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哭傻了？” “我不叫肿眼，我叫俞橙。” “我就叫你肿眼。” 俞橙：“......随你吧。” 老师刚说下课，窗边传来“叩叩”两声，第一组旁边的窗户从外面打开。 一个高挑清俊的男生站在窗外，从他敲窗户开始，班里各处同时响起嗡嗡讨论声。 “你看，那是年级第一吧？真挺帅的。” “他好像是隔壁班的，来我们班干嘛？” “找俞橙吧，我和俞橙高一同班，骆言庭以前就经常来找俞橙。” 纪驰侧头往外看，两个男生的目光不期而遇。 骆言庭脸色淡然，眼神却利剑似的杀气腾腾，直冲着纪驰的方向。 “橙子，我妈带了点东西来学校，一起吃晚饭？” “行啊。”俞橙立即搁笔收拾书包。 在她身旁，纪驰两手交叉，椅背倾斜，目光颇是玩味地在他二人之间逡巡。 “小肿眼，这就走了？”纪驰伸出一只长腿，卡在俞橙椅下，不让她挪椅子离身。 “对呀，我走啦。”俞橙对他的无赖动作没一点感觉，径自起身，拎起书包，费劲地从桌椅中间的窄缝里挤出去，临别时还礼貌道了声，“再见。” ...... 再见你妹。 纪驰心里莫名不是滋味，随手把课本扫进包里，就见后排的梁铮噙着笑走过来。 “纪大神，我都看见了，你没事欺负妹子做什么？俞橙可是我们班第一名，又是学习委员，得罪不起。” 纪驰也笑：“我哪欺负她了？这是同桌之间的友好交流。” “哦，友好交流。”梁铮点头，“也是，人家长得漂亮嘛。” 若说纪驰刚才是嗤笑，现在则是真的觉得搞笑了。 “漂亮？你没瞎吧？”纪驰把书包挂上右肩，双手握拳举到眼睛前面，“她那眼睛，就跟裂了缝的馒头似的。我看你才该配眼镜。” 想起自己不幸被“发配”到第四排的悲惨遭遇，纪驰忍不住又赏给损友粱铮一拳头，被他险险避开。 两人嬉闹着离开班级，走到半路，梁铮突然不解地咕哝了一句： “不对啊，我昨天还听隔壁宿舍几个人聊天，比较俞橙和胡芝芝哪个漂亮，她们俩高一时可都是班花。” 纪驰总结道：“你不仅瞎，还聋，听错名字了吧。” 是个青春期的男生，就免不了打量身边的女同志，纪驰也不例外。他承认，新同桌那脸型，那鼻子，那嘴巴，都还挺像回事的，可是看颜值主要还是看眼睛，俞橙那双灯泡眼，他还真欣赏不来。 就算她开学前连着三天三夜哭得昏天黑地，也不至于哭成那个肿样吧？ 肯定原来就丑，肯定的。 * 沐浴后，俞橙倚在阳台边，望着不远处洋紫荆树枝叶晃啊晃的，投下深浅不一的剪影。 挂断父母拨来的电话后，她兀自吹了会冷风，濡湿的短发半干，她却不觉得冷。 天边是无数璀璨明星，在云层中飘忽闪烁。 远远眺望星空，俞橙的眼睛得到了久违的放松。 今天之前，她几乎连着哭了七天七夜。 过去的七天里，只要一想到逝去的亲人，俞橙的眼泪便忍不住汩汩往外冒。也许是换了个环境的缘故，开学之后，她的心情异常地平静。想到爷爷，除了难过，更有一丝勤学奋进的坚定。 俞橙的父母都是普通工薪阶层，父亲是公职人员，只有她这么个女儿。她虽没被当成男孩养，但父母对她的期待极高，从小就严加管教，幸而俞橙足够优秀，也足够自律，尤其当她考入全市最好的高中之后依旧名列前茅，这令俞橙的父亲母亲感到十分欣慰。 高二，虽不比高三，却也是个非常重要的阶段。 俞橙自信没有什么能动摇她一心向学、奋发图强的心态。 但是，她似乎有那么一点点自信过头了。 * 翌日，容州一中正式开学第一天。 大清早，俞橙便听见高一学弟学妹们军训晨练的口号声。她内心受到鼓舞，吃饭走路的速度都加快不少。 早读铃响之前，俞橙匆匆跑去装了一杯热水，回到教室后，铃声猝然响起，她的新同桌压轴入场，引来全班侧目，风光无限。 “小肿眼。”纪驰弯腰系鞋带，头也不抬，“给我打杯水。” 俞橙：“已经上课了，我下课帮你打吧。” “老师还没来呢，你怕什么，快去。” 他心里正思忖着，使唤好学生肯定得多费些口舌，没想到等他抬起头，俞橙竟然真的乖乖跑出去帮他装水了。 不到三十秒，她像只兔子似的奔回来。 “打好啦。” “行，谢......你谁啊？” 纪驰剑眉下压，眸色奇异，看鬼似的盯着她。 俞橙：“啊？你不记得啦？我是俞橙啊，你的同桌。” 她......她说啥呢？ 这个眼睛大得跟杏仁似的古典美女是他的小肿眼同桌？ 两人僵持好几秒，直到语文老师走进班级，纪驰才别开眼，深吸一口气。 “大家拿出《论语》，翻到第二页，从第一节开始朗读......” 语文老师话音未落，突然抬眼逡视全班。 “课代表到讲台上带读......” 话说一半，老师再次缄口，皱起眉，低头打量自己今天的穿着打扮。 很正常，很严肃，没有丝毫问题。 可她刚才分明听见有人在笑，还笑个不停。 “咳咳。”老师清清嗓，“早读认真点，有什么好笑的。” 俞橙翻开《论语》，标出几个生僻字的读音。写着写着，她也忍不住低声问了句： “纪驰，你笑什么？” 纪驰总算止住笑，眼尾依然弯着，斜斜看她： “笑你蠢。” chapter3 chapter3 “小肿眼，你等会小测的时候，卷子借我看两眼？” “小肿眼，这字怎么读来着？你给我标上。” “小肿眼，我水喝完了，你去……” “行了吧。”梁铮把正要跑腿的俞橙按住，“你同桌脑子有病。” 纪驰哗地站起来勾他脖子，把梁铮拽出教室： “你说谁脑子有病呢？” “说你。从来没见你这么多话。都下课了，让人姑娘休息一会不行？” 纪驰松开手，扯扯衣摆，又是一副朗月清风的模样： “行。” 反思一下，他的确话有点多，不太正常。 两分钟后，高二教学楼三楼走廊尽头不约而同聚集了一伙人。他们校服虽穿得板正，板寸头也剃得齐整，可个个人高马大，神貌张扬，教人看了不敢接近，以为这是什么不良团伙。 唯一让他们看起来不那么像不良团伙的地方，就是这群小伙子，几乎全戴着眼镜。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还有一个人，他有一双足够漂亮，又足够凶狠的眼睛，近视一百五十度，自诩不戴眼镜也能看清人，实则弄坏了五副眼镜并发誓再戴眼镜是狗，这个人就是纪驰。 “又是他们呀，还以为这学期看不到了呢。” 几个女生从洗手间走出来，特地绕到走廊尽头逛了一圈。 “高一的班级虽然解散了，可他们又不用解散。” “说的也是噢。” 两位女生又往那边投去两眼，不知撞上了谁的目光，突然心如鹿撞地快步逃开。 “驰哥，您看得清人妹子吗？” 纪驰倒是老实：“看不清。” 梁铮在一旁指点道：“左边那个还挺好看的。” “噢，有我同桌好看吗？” 梁铮：“......” 昨天他说俞橙漂亮的时候，是谁骂他眼瞎耳又聋的？ 高二9班，早读下课铃打响之后，班级里渐渐喧闹，俞橙两耳不闻窗外事，默默拿出一张草稿纸默写早上刚读过的课文。 她的前桌胡芝芝从书包里掏出小镜子，面朝光亮处照了照，见自己今天肤色均匀有光泽，不由得翘起唇角。几秒后，镜子在她掌中稍稍倾斜，镜面中出现后桌俞橙的面孔。 一声清脆“咔嚓”，胡芝芝合上镜子，转身面对俞橙。 “你有用眼霜吗？” 俞橙抬起头，确定前桌是在对自己说话后，茫然地摇了摇头。 胡芝芝：“那你平时用什么护肤品？” 俞橙：“嗯......洗面奶用大宝的，面霜的牌子好像叫启初。” “都是国货啊。”胡芝芝又问，“我听很多人推荐婴幼儿面霜效果特别好，你用了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啊，就在超市里随便买的。” “......” 胡芝芝暗自感叹，她这位后桌的皮肤又白又细，昨天那么肿的眼圈，一个晚上就消干净了，也没用什么功效型的护肤品，可谓实打实的天分型选手啊。 俞橙并不健谈，况且她对护肤品一窍不通，见胡芝芝不说话了，于是执笔继续书写。 “陪我去洗手间吧。” “啊？” “走了走了。”胡芝芝绕到俞橙身边挽住她手臂，“别老坐着，运动一下嘛。” 胡芝芝笑起来的时候，眼睑下面的卧蚕弯如月牙，俞橙非常喜欢她的笑容，很灿烂，很阳光，就像花圃里的向日葵，让人无法拒绝。 胡芝芝瞅准了俞橙好说话，把她拉出教室后，一边慢走一边说： “那个，你和我同桌是舍友吧？” “对的。” “哈哈，那正好，我觉得我的位置太靠前了，我想换到第四排，不如我和你换一下？” 俞橙眨眨眼，浅粉的嘴唇抿了一下，没说话。 胡芝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你不愿意啊？” 俞橙摇摇头：“我没什么的，只是......” 俞橙身高168，在女生中算比较高的，但胡芝芝只有一米六左右。班级座位是按照身高排的，老师也提醒过，不能乱换。 胡芝芝看出她的意思，急道：“身高没关系的，你看，纪驰那么高，不也坐在第四排么？” 俞橙：“那是因为......” “你们讨论什么呢？”一声陌生的嗓音插进来，“我怎么听见驰哥的名字？” “驰哥。”一男生拍拍纪驰肩膀，“又有美女找你来了。” 胡芝芝是年级里的名人，长得漂亮又多才多艺，可这群男生之所以眼熟她，却是因为胡芝芝是纪驰粉丝团里的头号粉丝，也是最令纪驰伤脑筋的一个。他们时不时提她来膈应纪驰，效果十分显著。 “芝芝女神，听说你现在和我们纪大神同班啊？” 胡芝芝极其快速地瞄了纪驰一眼：“嗯啊。” 梁铮补刀：“还是前后桌呢。” 胡芝芝低下头，脸颊泛红，不知道作何回应。 一直闭口不言的纪驰突然抬肘撞了梁铮一下，梁铮退开几步作吐血状，脑袋又挨了几拳虚招。 全场唯独一个俞橙云里雾里的。她微掀眼帘，清澈懵懂的目光聚焦在眼前她唯一认识的少年脸上。 俞橙才想起来，她有事要找纪驰来着。 “纪驰。”她的声音像春天的鹂鸣，清脆婉转。 “嗯哼？” 尾音得意地上扬。 俞橙面露为难： “大家的暑假作业都交齐了，就剩你一个，等会我要去办公室了，你快点交上来，别让老师等着。” “……” “哈哈哈。”梁铮朝着不远处被胡芝芝拉走的苗条背影大笑道，“驰哥，你的同桌真有趣。” 纪驰也盯着离去的俞橙，又是无语又是好笑：“有趣？她无聊透顶了。” “好看就行，管她无不无聊呢。” 纪驰转念一想：“说得挺有道理。” 语毕，许是察觉到自己莫名其妙漾起的笑意，纪驰装作咳嗽捂住半张脸，眼尾余光中，一高一矮两名女生已经进入班级。 “芝芝。”俞橙难得对学习以外的事情产生些许兴趣，“他们......就是纪驰他们，他们是篮球队的么？” 乍一眼看去，他们中最矮的也有一米七八左右，一群人又笑又闹不大正经，说他们是篮球队的都算抬举了，简直像校园里惹是生非的纨绔小团体。 “篮球队？哈哈，别搞笑了，你见过平均近视四百度的篮球队吗？” “那......” “你不知道？”胡芝芝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他们呀，是学校信息竞赛队的。高二这八个人里面，好像只有纪驰会打篮球。” 信息竞赛队啊...... 俞橙眼中浮起一丝讶然。容州一中信息竞赛队，是比数竞、物竞、化竞更为高端神圣的存在，每年必为清华大学输送几名保送生，这些高二即被清华录取的学生，在高考前的日子里旅游的旅游，开讲座的开讲座，终日无所事事地游荡在校园中，毫无疑问是全体同学最羡慕的群体。 俞橙的目光不经意跟随着窗外缓步经过的男生而移动，待他进入教室，坐到她身旁后，俞橙忍不住轻叹： “好厉害啊。” 纪驰没听清她的话，但对这种眼神十分受用。 “我的水凉了，小肿眼，去给我装一杯新的，凉水掺开水，别太烫，也别太凉，三四十度刚刚好。” “好的。” 俞橙二话不说拿起他的水杯往外走。 纪驰：“......” 她就看不出来他在，那个啥，调戏她吗？ 纪驰摇摇头，左手从短短的头发上捋过，然后撑在颚下，目光锁定于教室后门。 不一会儿，俞橙迈着小步子快走回来，稳稳地将水杯放在纪驰桌角。 得了便宜的少年反倒有意见了，硬挺的鼻梁轻皱两下，薄唇张合： “小肿眼，你对人都这么殷勤？” “没有啊，你是我的同桌。” 纪驰眉目放松，笑：“噢，没错，同桌要友爱，肯定比其他人亲近。” “嗯，我们可以互相探讨问题，互相敦促学习，一起努力，共同进步。你的暑假作业是不是还没有做完？你要是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停停停，别念经了。”纪驰不耐烦地打断她，拿起桌边的水杯灌下一大口，“下节什么课？” “语文。” 纪驰揉揉太阳穴，脑中困意突袭：“无聊的课。老师要是没小测，你也别叫我了。” 窗外日头渐升，阳光透过玻璃形成道道光晕，正好落在伏桌入睡的少年头上。他的头发黑如浓墨，却又柔软适当，勾勒出极其完美的后脑勺形状，好看，像他的眉眼一般。 晨光铺在后颈，细微的温暖。纪驰一侧脸压在手臂上，脑海里不禁冒出一句催眠般的“我们可以互相探讨问题，互相敦促学习，一起努力，共同进步......”，反反复复，缠缠绕绕，无休无止...... * 纪驰后桌男生是他的高一同学，他见俞橙怎么摇纪驰都不醒，于是“好心”猛推了他一下。 “睡神，今天失误啊，课间操铃声都响了。” 纪驰下巴磕到桌，终于睁开金贵的眼睛。 听到熟悉的运动员进行曲，他猛地撑起身子。座位旁，俞橙朝他颔首，道一句“醒了就好”，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桌面，准备下楼做操。 纪驰整个懵了。 他虽然每天都困，每天都在上午课上睡觉，但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人事不省地睡到课间操，很可能连老师点名批评他都没听到！ 纪驰的目光落到桌角的水杯上。第一节课前，他曾经打发俞橙去给他装水。 纪驰踢一脚同桌的椅子腿，凶道： “俞橙，你tm给我下药了？！” 俞橙呆呆眨眼：“啊？” 纪驰：“……” 不对，不是药的问题，是她这个人。 他才和她做了不到两天的同桌，就接连几次睡死过去，且次次舒坦得根本不想起来，好像几天几夜没沾枕头似的。 尤其是今天，太可怕了，这两节课他半个字也没听见，语文课他不想上，数学课他想上啊！ 纪驰呼出一口气，拧眉抱怨：“换同桌换同桌，活不下去了。” 前排的胡芝芝闻言立即回头：“你要换同桌呀？太好了，俞橙她一直很想跟我换位置呢。” 纪驰：...... 什么？这无聊家伙竟然这么不待见我？ 窗外，俞橙的青梅竹马骆言庭也恰好出现，恰好推开窗户，淡淡道： “赶紧换吧，我看行。” 纪驰：...... “我开个玩笑。”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勾唇，唇边是一抹痞气，“小肿眼，咱不换啊，咱们要互相探讨问题，互相敦促学习，一起努力，共同进步，你说是吧？” 语毕，纪驰抬起脸，朝窗外一脸黑气的少年扬扬眉。 不就是个无聊同桌吗，能困得死我？ chapter4 九月，丹桂初开，空旷的校道上溢满清香。 少年少女并肩走在校道上，男生挺拔如杉竹，女孩纤细如柳枝，二人缓步慢行，间或交谈几句，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相对。 这是骆言庭和俞橙相处的常态，清净、和谐、舒坦，并且非常习惯。 “你那个同桌.....”骆言庭忽然开口，“他上课会不会影响你？” 俞橙摇头：“不会啊，他很安静的。” 一上课就睡，睡相极佳，也不发出声音，全班没人比他更安静了。 骆言庭：“我几次经过你们班，都看到他在使唤你，你要不还是找老师换个同桌吧。” 俞橙仰起脸，目光纯净剔透：“没关系的，举手之劳。” “可是......” “可是什么？” 骆言庭无奈地笑笑：“没有，你觉得没关系就好。对了，明天周五，我妈来接我放学，她让我带上你一起。” “行啊，那就麻烦你们了。” 说罢，俞橙歪头笑了笑，笑容一闪而过，她很快目视前方，不再多话。 骆言庭拉紧了书包带，脚步稍滞，落了她半步。 女孩乌黑亮泽的短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身上每一处都像她这个人一般，认真、单纯，如此美好。 相识多年，她好像从未改变，性格始终如一，对待他人，以及对待他这个青梅竹马，也始终如一。 骆言庭迈开长腿跟上她，心中产生些许遗憾，却也暗藏着些许庆幸。 * 翌日，周五。 纪驰今天起得早，在宿舍无所事事，便提早来教室补昨天的语文作业。 他比俞橙还早到几步，俞橙不在，这作业他“补”不起来，只好支着脑袋望着窗外走廊上人来人往。 不多时，俞橙到了。 纪驰直起身子，嘴巴和俞橙说话，眼睛却盯着窗外那个模样清贵的年级第一小白脸。 “哟，男朋友不仅接你放学，现在连上学也跟着呢？” 俞橙坐到座位上，一边收拾书包一边答： “不是男朋友，很多年的好朋友而已。” 纪驰凑近些：“我说他是你男朋友，你不生气，说明你还挺乐意的。” 俞橙停下手中的动作，杏目如镜湖般无波无澜：“你说错了，我纠正就好，没事干嘛生气？” 这下纪驰没话说了。 俞橙扭回头，从抽屉里抽出英语书，不知想到什么，又看向纪驰： “你晚上要早一点睡，作业做不完也不能耽误睡觉，我看你今天还是有点黑眼圈，下课可以用来补觉，上课的时候就不要......” “停停停。”纪驰捂住耳朵，“别念经，今天这课我还想听呢。” 俞橙缄了口，眼神却在他脸上多停了几秒。 昨天晚上，她也睡得挺迟的。虽然早早上床打算入睡，但耐不住舍友夜聊，想睡也睡不着。 她还记得，昨天晚上，舍友们说纪驰是他们高二年级最帅的男生，是信息竞赛队的队长，也是篮球队的继任队长。 她也注意到，每天早上纪驰的抽屉里总会出现各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小信封，小礼物，多得数不清。 有一个舍友问俞橙，和纪驰做同桌是什么感觉。 昨天晚上的俞橙想了想，答：没感觉。 今天早上的俞橙又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换个答案。 每天都能近距离欣赏一个很好看的人，她的心情也会变得很好。 早晨课中，纪驰把椅子拉到桌角，坐得离俞橙半米远，强打精神没有犯困。 他下课一般不困，于是又把椅子挪回原处，花言巧语哄俞橙把语文作业拿出来借他抄。 班级里混乱喧闹，俞橙的两个前桌偷偷拿出手机刷微博。 “芝芝，你看了今天早上的热搜没有？”陈欣柔问道。 “正看着呢。”胡芝芝胆子大，干脆把手机拿到桌面上看，“啧啧啧，好大的排场。” “就是啊，每年过生日都要上一次热搜。你说，她都这么老了，能不能生出个儿子来？” “谁知道。你看这张照片，哪像四十岁的人啊，皮肤比我都好。” 纪驰好不容易骗到了俞橙的语文作业，不知怎的又不抄了，右手攥着中性笔一下一下地敲桌面，脸色也不太好看。 陈欣柔和胡芝芝一起转过身来，手机显示大图放在纪驰和俞橙桌面上： “你们看，云淼女儿五岁的生日宴，影帝影后请了一大批，厉害吧。” 几秒过去，无人应答。 胡芝芝：“别告诉我你们不认识云淼，威尼斯影后啊。” 纪驰把手里的笔一丢，中性笔骨碌碌滚到桌沿，险些掉下去。 他张张口，音色冷漠：“没听说过。” 陈欣柔：“你们平时都不看娱乐八卦的啊？” 胡芝芝热情地科普道：“这个云淼啊，七年前不是和原来的老公离婚，嫁给福布斯中国排名前十的富豪了吗？别看她这么能搞排场，现在到处都传闻说她生不出儿子，要被婆家扫地出门呢。” 纪驰依旧面无表情，俞橙倒是开口说了句： “我当然认识她呀。” 胡芝芝两眼放光，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连你这种学霸都听说过啊？我告诉你哦，还有传闻......” 俞橙打断她：“云淼拍的电影很好看呀，我看过的，其他我都不了解。某些传闻和评论都太恶毒了，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我们还是不要随便乱说。” 胡芝芝不禁失笑：“天呐，你是哪个星球来的？我和你简直没法聊。” “没法聊就别聊了。”纪驰冷声道，“手机收起来，当心点。” 前桌悻悻转回去后，纪驰干脆不抄作业了，双手环抱倚在靠背上只盯着俞橙看。 小姑娘的短发刚好齐下巴，再长一分可能就要去德育处走一趟。她一边看书，一边无意识地将头发挽至耳后，露出小巧白皙的耳朵，以及一截白玉般的纤细脖颈。 纪驰看得出神，冷不丁想到：这样细嫩的皮肤，随便碰一下都会发红吧？ 同桌的目光太过直接，俞橙想忽视都难： “看什么呀，还不补作业？” 纪驰突然凑到她耳边，吹气一般低声道：“你不是学习委员么，我贿赂你就行了。” 他说话的时候注意到小姑娘的肩膀明显抖了一下，看来是有点怕痒。 语毕，纪驰靠回椅背，好整以暇瞅着她。 ......这不科学。 那一截白雪般的脖颈依旧白皙无暇，耳垂像个白珍珠，没有丝毫的颜色变化。 “我不受贿。”她这样答，头都没抬。 对自己的魅力抱有十足自信的纪驰受到一万点打击。他龇龇牙，低头对付桌上的作业，脑中却开始寻思，怎样不碰到她的肌肤，却能把那只小耳朵变红。 转眼半天过去了。 到了放学时间，俞橙背起书包和纪驰说再见，莫名觉得今天的帅同桌有点儿幽怨。 容州一中是寄宿学校，学生们周五晚放学归家。纪驰平时在学校里呼风唤雨，朋党众多，唯独放学的时候形单影只，即使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也权当近视看不清。 这周五，离开班级后，他的心情似乎极差，就连碰上梁铮也不理不睬。 刷卡离开校门后，纪驰沿着人行道往东走，走到半路，意外看见了他的小同桌。 纪驰虽然近视，朝夕相对的同桌的身形还是辨得清的，还有那个高高瘦瘦、不食人间烟火的年级第一，居然也给他认出来了。 骆言庭帮俞橙把箱子放进后备箱，又殷勤地给她开车门。不多时，白色轿车绝尘而去，纪驰的视力仿佛一下子提高了0.5度，竟能看出那是辆奔驰。 奔驰啊。 豪车。 大约二十分钟后，古旧的居民小区里缓步踱来一位高个少年。他身穿白色容州一中夏季校服，身影茕茕，正低头摆弄手机，英气十足的眉头紧皱在一起，不知看到了什么使他不悦的新闻。 咔吱一声轻响，锈迹斑斑的铁门从外打开。 纪驰随手将书包扔到沙发上。房间里光线昏暗，他环顾四周，突然迈步走向右手边的房间，猛地打开房门。 “咳咳......”喉间一阵不畅，他抬手挥了挥，脸色阴沉，“爸，你上个月不是戒烟了吗，怎么还抽？” 卧室窗边的电脑桌前坐着一中年男人，他右手握着鼠标，左手正使劲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回来了？今天挺早的。”男人从电脑桌前站起来，按了按略显疲惫的眉心，“昨晚你妈叫人送了点东西过来，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没有。”不等他说完，纪驰飞快应答，眼底满是不屑。 男人叹一口气，从他身边经过，走向厨房。 这栋十余年历史的筒子楼里挤挤攘攘住了七八十户人家，两三百余人，哪个都不起眼，包括纪家父子。 若是别家孩子考上容州一中，肯定举家庆贺，连带着邻里也能沾沾光，可是当年纪驰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纪泉只上街给他买了半只剁碎的烤鸭，带回家都凉得差不多了，两人将就着吃完，就算庆祝。 一周七天，儿子不在的五天，纪泉几乎没进过厨房。锅底的油都硬成块了，他只好烧些热水洗锅，正好趁这个时间在网上订购些生鲜速运。 网络全面覆盖人们的生活之后，纪泉能不出门便不出门，这令他方便许多。 男人已有多日未刮胡须，眼尾爬上不少细纹，衣着也不修边幅，尽管如此，常人依旧能一眼看出这个男子昔日的俊秀光彩。 今年年初，他某次出门忘了带口罩，就有一个姑娘认出了他，捂着嘴尖叫了好一阵。 筒子楼里几百号人，除了纪驰，没有人知道这栋楼里住着十七年前曾经红透半边天的影视男星。 他像一颗流星般飞速陨落，这一度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而现在也无人提起。 纪驰对于幼时王子般的生活早就没有印象了，在他的记忆里，母亲抛弃家庭改嫁他人，父亲用回无人知晓的原名，靠着成名前的专业给人写点代码养家糊口，勉强拉扯大他这个儿子，至少不需要他去学校里申请贫困生补助。 “你还是看看吧，你妈给你买了很多书和衣服，你选一些带到学校里去。” “我在学校都穿校服，用不着。” 男人笑起来，那张脸和少年有七分像，却比桀骜的他温和许多： “你说这话的时候还真像你妈。” 话音未落，纪驰腾地火了： “像她我不如去死。” 说完，他大步走进房间，房门摔得震天响。 纪泉摇摇头。 现在的孩子，总喜欢把“去死去死”挂在嘴上。活着不容易，去死也不容易，都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办到的。 纪泉不知道的是，儿子想的未必比他少。 纪驰不愿意像母亲，可他更不愿意像父亲。 若有朝一日他有心爱的人，绝不可能放她离开。她要是喜欢金山银山，那他就算拼了命也得把金山银山送到她面前。 chapter5 容州一中第四十届运动会将在九月底举行，九月中旬，各个班级开始筹备运动会的比赛项目。 传统田径项目的报名人数已经足够，还剩下几项班级团体活动，体育委员直到报名截止的今天还没有凑齐女生人数。 简单的团体项目，例如趣味接力、仰卧起坐等等，体委简单怂恿几句就能拉到人，可是这最后一项，也是运动会的重头戏——环校接力，就没那么容易拉到人了。 他挨桌挨个询问班里的女生愿不愿意参加环校接力比赛。大部分女生集中在前三排，体育委员费尽口舌，只找到四个愿意参赛的女生。 环校接力需要五男五女，还剩最后一个女生名额空缺。 体委将目光投向唯一坐在第四排的女生，也就是俞橙身上。 不到两分钟，体委完成任务，兴高采烈地交差去了。 “喂，小肿眼。” “怎么了？” 纪驰把玩着手里的中性笔，表情随意：“我记得前几天体检，你肺活量才两千多吧？” 俞橙点头：“对呀。” 纪驰扯扯嘴角：“环校路一圈下来可有一千五百米，你体质这么差，就这样参加环校跑？” 俞橙朝他眨眼：“那有什么办法，总要有人参加啊，体委说最后的希望就寄托在我身上。” “这你也信？”纪驰不禁失笑，“高一体育期末考，你八百米跑完了吗？” 俞橙：“跑完了啊。” “跑了多久？” “五分钟。” “......”纪驰真心无语了，“五分钟.....三分五十秒及格，你跑了五分钟，这样也敢去跑环校路？” 俞橙表现得很轻松：“我跑慢点不就行了。” “行行行，当我没说。” 事实证明，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只有实践，没有想象。 运动会最后一天下午，颁奖典礼结束后，环校接力比赛拉开序幕。 俞橙身穿一件浅色棉质t恤，背后别着运动员号码牌，下身是黑色的棉质运动长裤，宽紧适中，隐约勾勒出纤细笔直的双腿。 各班参加环校接力跑的十名运动员按照接力顺序排成一列纵队。纪驰是首棒，排在第一个，体委是末棒，排在最后一个，俞橙的体育成绩最差，被安排在中间第六棒。 她已经做了二十分钟的热身运动，可心脏依然砰砰直跳，难以平静。 班主任抱着几瓶矿泉水守在终点处，全班同学分批等候在环校路沿线翘首以盼，校园记者举着相机四处拍照，校领导也身穿运动服准备领跑，比赛还未开始，加油叫好声早已响彻校园。同样一条环校路，运动会赛场和冬季跑操简直天壤之别。 纪驰举着高二9班的班牌，忍不住回头望向身后的队伍。 队伍正中，他的小同桌白着一张脸，细胳膊细腿一看就没什么劲，还在那儿和其他同学强颜欢笑。 哟，其他同学，原来是隔壁班的小白脸骆言庭。 骆言庭跑高二10班第一棒，硕大的木质班牌夹在胳肢窝里，正给他的小青梅拧饮料瓶盖。 纪驰倏地转回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高一年级比赛结束后，高二各班首棒运动员在体育部老师的指挥下来到起跑处。纪驰将班牌交给第二棒的同学，走入跑道之前，他停在原地活动手腕踝关节，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纪驰加油”，高二9班的同学一股脑儿跟着喊了起来，因了纪驰名气大，甚至有不少别班同学也跟着为他呐喊，搞得纪驰莫名有点尴尬。 “同桌，加油啊！” 他正要迈步往前，听到俞橙细细的声音，脚步忽然一滞。 实在没忍住，纪驰低头笑了笑，胳膊肘却被身旁的同学撞了一下。 “笑什么，还跑不跑了？” 是骆言庭，绷着他那张千年冰山脸。 纪驰没搭理他，却也没有忽略，只等上了赛道一分胜负。 一声响亮的枪鸣，十六个班级的首棒运动员冲出起跑线。 纪驰身穿纯黑t恤，一米八几的个头在运动员中十分显眼。接力长跑比赛用红色绶带代替接力棒，纪驰将绶带攥在掌心，不知和谁较劲，开跑时就离弦箭一般冲在前头，半米长的红色绶带随着动作猎猎飞舞。 纪驰最擅长的田径项目是跳高，属于爆发型运动员。环校路一千五百米，他跑到半程开始吃力，调整呼吸之后速度减慢，幸而前面拉开的差距大，对手一时半会赶不上来。 交棒的最后一百米，骆言庭赶到他身侧，开始冲刺。 俞橙远远望见朝终点跑来的骆言庭，开口喊道：“阿庭加油！” 身旁的9班班长拍了她一下： “学委，别胳膊肘往外拐啊！” 俞橙赶紧闭上嘴，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 待纪驰和骆言庭齐头并进跑到跟前，9班女生爆发出一声极其响亮的“纪驰最帅”。人群之中，俞橙两手括在嘴边，喊得尤其卖力。 纪驰咬了大半程的牙，这会憋不住笑，气息一阵乱窜，赶忙把绶带交给下一棒。 交棒后，梁铮扶着纪驰慢走。 “今天打鸡血了？去年哪见你这么卖力啊。” 纪驰：“我同桌呢？” “得，你看上人姑娘了？” “一边去。”纪驰解释道，“我跑完都这样了，她体力差，我得提醒她两句。” 高二9班强人多，她一个俞橙拖不了多少后腿，纪驰嘱咐了半天，也就一个要领：慢点。 可惜到了赛场上，甭管俞橙平日多冷静，听着耳畔一声声激昂呐喊，她脑子里只剩四个字： 为班争光！ 十几分钟后，俞橙回来了，守在终点线的纪驰气得脸色发青： “老子的话，敢情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一名后勤女生搀着几近虚脱的俞橙，眼看着快扶不动了，忽然有人搭把手，将俞橙整个捞进了怀里。 “纪驰？” “我送她去医务室吧，下一棒还是女生，你在这里等着。” “啊，没问题。” 俞橙整张小脸惨白惨白，额头布满虚汗，连嘴唇也没有血色。她脚下虚浮使不上劲，只能任人半搂半扶一步步往前走。 “同桌......我们班现在第几名？” 纪驰没好气：“全靠你，现在第一名。” 俞橙蓦地笑起来：“太好了。” “好个头啊，你是不是脑子有......” 怀里软乎乎的小人闭了闭眼，纪驰骂不下去，移开目光，长长吐了口气。 他心里有点恼，却好像也没那么生气。 虽然不是有意的，但这小姑娘的小腰摸起来倒还真......怎么说......真的手感挺好。 “橙子。”骆言庭这时候赶过来，径自握住俞橙手臂，“你怎么样？” 纪驰：“她不怎么样。” “我没问你。”说罢，骆言庭将俞橙往自己那边拽了拽，“橙子，我背你去医务室吧？” 纪驰：“喂，你......” “行啊。”俞橙应了，扯出一丝笑，“阿庭，麻烦啦。” 纪驰“呲”了一声，松开手，任俞橙趴到骆言庭背上，就这么被人截胡了。 “还阿庭......”纪驰做出抖鸡皮疙瘩的动作，“一对傻逼。” 他独自走回班级队列之中，9班依然遥遥领先，可他心里却莫名笼着一团烦闷，无论如何挥之不去。 * 运动会紧跟着十一长假，回校后第一个晚自习，俞橙到的很迟。 纪驰盯着窗外，看她是独自一人，语调便轻松些： “公车迟了？” 俞橙摇头：“骆伯伯今天有事，所以迟了。” 纪驰皱眉：“你们住一块？” “没有。很久以前是邻居，后来不是了，但也住得挺近。” 纪驰没再问，光用眼睛看就能猜出这两家的境遇。 俞橙家境一般，骆言庭家境优渥，既然两家人原来是邻居，那肯定是骆家后来飞黄腾达，搬离了原来的地方，而这对青梅竹马依旧关系要好，甚至考上了同一所高中，继续相亲相爱。 也不知道脑子抽什么风，纪驰突然问： “你妈对骆言庭这个女婿挺满意的吧？” 刚问完，纪驰恨不得赏自己一耳刮子。什么晚八点泡沫剧情，显得自己像个长舌妇。 更惊悚的是俞橙的回答。 她说：“嗯。” 虽然妈妈没有明确表示过，也叫她高中不要谈恋爱，但对于骆言庭，俞橙总觉得，自己父母对他有一种别样的喜欢，暗地里总问她最近和阿庭关系怎样，有没有一起学习。饶是俞橙比较迟钝，这么多年也不可能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纪驰脑子里十八车连环追尾，冷笑道： “那还真不错。” 俞橙侧头看他，双眼晶亮澄澈：“我不这么觉得。” 纪驰一怔，耳根子突然热起来。 他正想说点什么活跃气氛，班长大人突然走进班里大声说： “换座位了各位！第四组换到第一组，前三组后移一组，大家快点，响铃前要换完！” 纪驰扬了扬眉，唇角漾起一丝笑： “终于换了。” 俞橙不解：“我们要换到中间了，你不是最喜欢靠边睡觉吗？” “喜欢个头。”纪驰伸长腿，习惯性地卡在俞橙椅子下面，“快烦死了。” 他们在第一组坐了这么久，10班那个骆同学有事没事总喜欢跑来敲窗户找俞橙，纪驰坐靠窗，夹他俩中间，巴不得赶紧搬到另一头去。 俞橙收拾好抽屉里的东西，抱了一叠书准备搬去第二组。 她右脚往后挪开椅子，身子已经站起来，谁曾想椅子只挪了半边，还有半边被纪驰的腿卡着动不了。 刚巧俞橙左边的过道上挤过来两个搬书的同学，她往右退一步，膝盖窝磕到椅子角，疼得她一下红了眼。 只听“啊”的一声，俞橙手里的书噼里啪啦落到地上，她自己也重心不稳向后跌去。 纪驰眼疾手快地揽住她，几乎没用力，小姑娘自己就歪坐到了他的腿上。 班里喧闹，倒没几个人注意他们这个角落。 俞橙哆嗦着动不了，纪驰也是懵的，他左手环在姑娘腰上，几乎绕了一整圈。 更要命的是，小姑娘柔顺的黑发正好贴在他唇上，馨香霎时袭来，暖暖柔柔的让他一下失了神。 纪驰的目光又一次落到俞橙雪白的侧颜与后颈，这次距离极近，呼吸可触。 那一片白皙之地光泽细腻，隐隐散发热气。 几秒后，俞橙缓过劲儿来，挣扎着扶桌离开。 纪驰薄唇紧抿，左手胳膊稍一用力，又把姑娘给扣住了。 “纪驰！”俞橙忍不住低声惊叫。 纪驰眼睛都快瞪直了。 操，都这样了还不脸红，什么人啊！ chapter6 俞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回椅子上的。 身旁那人刚才还扣着她不让她起身，现在又躲瘟疫似的把她推开，劲儿使得贼大，差点没把她掷到地上。 “你干嘛呀！”俞橙被他惹恼了，杏目含嗔瞪过去。 纪驰摸着脑袋窘了一会，对上她的眼神，不由得笑起来： “小橙子，原来你还会瞪人呢。” 俞橙一愣，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是了，纪驰以前都管她叫“小肿眼”，这回改口叫“小橙子”，听起来怪怪的。 她的怒气往往维持不到三分钟，不一会儿眼神便软了下来。 纪驰看她自顾自弯腰捡地上的书，也不搭理他了，以为小同桌还在生气。 “我跟你开玩笑呢。”纪驰也钻到桌子下面帮她捡书，“对不起啊。” 他的语气算不上多诚恳，但俞橙还是应了声“嗯”。 纪驰在她眼中就是一个无拘无束，恣肆不羁的人，他戏弄她，可能只是觉得好玩，并没有其他坏心眼。 俞橙想了想，又丢一句话给他：“男女授受不亲。” 小姑娘说完这句话就抱着书本走了，小身板挺得直直的，留下纪驰坐在原位，外焦里嫩。 她真是......无趣到了一种境界。 物极必反，甚至无趣得有点可爱。 晚自习最后一节课，纪驰睡了大半节，忽然被一声惊雷震醒。 他飞快抬起头，以为被巡逻的教务处主任拍桌子了。左顾右盼一阵，听闻窗外逐渐喧嚣的雨声，才知道真的是天空响雷。 原本就有些近视的眼球压了太久更加模糊，纪驰揉了揉眼睛，习惯性地往左边靠去，想看看他的小同桌在干些什么。 俞橙往边上避了避，飞快扫他一眼。 纪驰这副睡眼惺忪、半边额头泛红的迷茫样子，俞橙早已见怪不怪。但每次他醒来，俞橙总忍不住要看他几眼，因为在这短短的十几秒里，纪驰智商不在线，痞气也荡然无存，一张刀刻般的英俊脸庞柔和得不像话，甚至发现不了她在偷看他。 换做平常，俞橙多看他两眼，纪驰总要不怀好意地调戏她：“帅吧？来来来，凑近点看。” 事实上，俞橙只是觉得他像小侄子一样可爱才忍不住偷瞄的。 “你什么毛病啊。”意识回笼的纪驰马上开始吐槽她，“满分的卷子，记那么多笔记干什么？” “这次做对了，不代表下一次也能做对。我把容易忘记的知识点记在旁边，下次翻到这张卷子的时候......” “停停停，你再念经，我今晚可能要睡这儿了。” 俞橙不说话了。 其实她挺想说话的。 别看纪驰好像废话很多，但他一天下来和她说的话统共就那么几句，其余时间，他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外面和别班的兄弟们玩闹。 兴许是俞橙成绩太好、表情太少的缘故，班里同学都觉得她很高冷，主动和她说话的人不多。可当偶尔有女生找俞橙聊天的时候，她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俞橙几乎一句也插不进嘴。 反倒是纪驰，每天和她说点没营养的废话，吐槽她书呆子无聊透顶，刚好给她一个机会辩解一下自己，传达自己的内心世界。 可惜，她的辩解，她的内心世界，用纪驰的话转述，那就是两个字——念经。 “小和尚。”纪驰又给她起了个新外号，“你不是很会念经吗，你去外面念个经，让这雨停停。” 俞橙：“......” “哟，还学会翻白眼了？” “我没翻白眼。”俞橙合上英语书，“你不要靠这么近。” 纪驰一只手搭上她椅背，一只手压在桌上，就这么半圈着她，定住不动。 几秒后，他自己缩回去，用冰凉的手掌贴了贴额头。 完了完了完了。 这小姑娘用什么洗澡的，身上这么香？ 纪驰转向另一边，背对着俞橙，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横在过道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用大脑发出指令，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往她身边凑。 睡觉睡醒了睁开眼，啥也不干，先看她在干什么。 每一次她都在做很无聊的事情，可是每一次他都要调戏几句，不调戏就浑身不舒坦。 还记得高一和梁铮做同桌的时候，他趴桌子上睡觉要多不舒服有多不舒服，睡醒的时候好像吃了炸药包，一碰就炸。可是现在，他和俞橙做了一个多月同桌，每天趴着睡觉的时间是从前的两倍，睡醒了手不酸腿不麻，还温顺得像个小羊羔子，简直不可思议。 叮铃铃，晚自习下课铃响了。 纪驰依然背对着俞橙坐在椅子上沉思。 雪白的校服被他趴出几道褶子，但不影响整体美观。 他右手搁在课桌上，食指一下一下轻敲桌面。纪驰的手的形状非常漂亮，掌骨和指骨都很长，肤色白净却不孱弱，反而显露出十足的力量感。 “那是纪驰吧，他在发呆吗？”窗外过路的女生讨论道。 “不知道，要不你进去问问？” “哈哈哈，讨厌，才不要呢！” 纪驰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他的呆同桌究竟有何魔力。 他是一个比较通透的人，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何必钻牛角尖。 他刚转回身子，俞橙恰好站起来同他告别。 “我回去啦，再见。” 前一秒还通透着，下一秒，纪驰又不由自主了。 看到俞橙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折叠伞，他二话不说抓住了伞的另一头。 俞橙细细的柳叶眉微微蹙起：“你又干嘛？” 纪驰什么书也不带，直接拽出书包挂到肩上： “回宿舍啊。” 他勾起一边唇角，三下五除二站起来，居高临下道： “送我回宿舍呗，小橙子，我没有伞。” 俞橙面露疑惑。 容州一中有一条风雨长廊，连接宿舍、图书馆、教学楼和实验楼，因此学生们平时上课几乎不考虑天气，除非狂风暴雨，否则不需要雨具。 两人一人捏着折叠伞的一头，僵站一会，纪驰轻轻松松夺走雨伞。 “风雨长廊太挤了，放学时间肯定堵车，我赶着回去洗澡。”他瞎掰道。 俞橙：“......” 少年少女并肩走到教学楼架空层，纪驰打开雨伞，率先迈一步进入雨中。 他回头：“你愣着干嘛？” 俞橙捏了捏衣角，仍旧没动。 两人身后的楼道里传来女孩的说笑声，几个女生从楼梯上走下来，都是9班的，且人手一把雨伞。 好像生怕小同桌被人抢走似的，纪驰捉住俞橙手腕，直接把她拉到了伞下。 高二教学楼四楼，高二9班走廊外面，两名高个子男生倚在栏杆上看戏。 “你瞧瞧他那样。”梁铮摇头，“这还是我认识的纪驰吗？” “驰哥看上学委了吧？他要是出手，肯定手到擒来。” 梁铮缩起脖子：“噢，我倒不这么认为。” 梁铮虽然和俞橙接触不多，可他总觉得这位美女学霸似乎和其他女生不太一样。 究竟哪不太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男女......” “男女授受不亲。”纪驰打断她，将不大的雨伞往俞橙那儿倾斜了一些。 俞橙确实脑袋里缺根弦，即使和级草挤在同一把伞下，她也不觉得暧昧尴尬。她只是不太习惯，毕竟除了骆言庭，她十几年的人生中几乎没有和其他男生亲近过。 纪驰见她一副憋屈的模样，心里很是不爽快。 “你就别把我当成男的。”他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也觉得不太对劲，但他还是接着说了下去，“你只把我当成你亲爱的同桌，我现在很需要关爱。” 俞橙：“噢。” 她才是真正通透的人，心里的坎一下就过去了。 小姑娘明显放松不少，纪驰却抑郁了。 敢情她真不把我当男的...... “小心点。”俞橙身旁有人快速超车，纪驰干脆地揽住她肩膀，把人往里带了带。 他个子高，举的伞也高，超车同学雨伞上滴落的水滴不可避免弄湿了俞橙的左肩。 容州地处中国南端，即便十月天气依然炎热，学生们仍旧穿着夏季校服。雨水顺着俞橙的肩膀滑落到胸前，将薄薄的白色夏衫染出一片暗色。 纪驰不经意扫一眼过去，正好瞧见少女半透明衣料下的一截藕粉色细带，以及...... “该死。”他低低骂了一声。 俞橙不明所以：“什么？” “没......”他深吸一口气，“我先回去洗澡了，迟了要排队。” 话音刚落，纪驰把雨伞塞进俞橙手里，冒雨冲向十余米外的男生宿舍。 俞橙捏着伞柄，目光注视向他的背影。 雨水在伞沿处形成串串雨帘，继而摔碎在地面。 雨声淅沥，人声杂乱，俞橙在雨中愣了一会，脚底漫进一丝湿意。她赶忙抬步往前，迅速躲进风雨长廊中，收了伞。 “喂，俞橙。” 俞橙抬起眼，见是胡芝芝，微笑着打招呼：“嗨。” 胡芝芝的脸色却没那么好看，面上一层阴云： “刚刚纪驰送你回来的？” 俞橙摇头：“我送纪驰回来的。” 胡芝芝也笑：“没看出来呀，你这么热心。” 俞橙：“同桌嘛，互帮互助，团结友爱。” 说罢，她走到胡芝芝身侧，打算和她结伴回去宿舍。 胡芝芝的目光始终胶着在俞橙脸上，不知她是真心实意还是随口搪塞。 两人肩并肩走了几步路，行至女生宿舍楼下，胡芝芝突然将俞橙拽到空无一人的一楼走廊。 “我喜欢纪驰。” 少女的眼睛亮闪闪的，毫无隐藏，“我看他和你关系挺好的，每天总找你说话。” 俞橙睁大了眼，非常不可思议的模样。 在容中这样的寄宿学校，俞橙有不少女生朋友，大家结伴吃饭学习，关系融洽，但从来没有人和俞橙私下里谈论过这种话题。曾经宿舍夜聊时听舍友聊感情问题，俞橙像被排除在外的透明人，舍友们的私密心事虽然讲出来了，却绝不是对她讲的。 俞橙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她很聪明，不至于听不明白胡芝芝的意思。 “我和纪驰只是同桌关系。”她解释道，“他还总取笑我，说我和尚念经，嫌我烦。” 俞橙说这话，是想让胡芝芝觉得纪驰对自己并不好，可胡芝芝听来却有些刺耳。 “他怎么就不取笑我呢？我也很想和他说话。” “因为我是他的同桌吧......”俞橙安慰道，“芝芝，你这么漂亮，男生肯定很愿意和你说话。” 对方的表情太过诚恳，胡芝芝怒气渐消，也换上一副诚挚面孔： “既然这样，橙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 胡芝芝附到俞橙耳边，低声轻语几句。 “可以吗？”她眨眨眼。 俞橙露出为难的表情，但只是一瞬间，很快烟消云散：“没问题。” chapter7 天边几朵淡云穿梭，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 这一整个早晨，俞橙都是坐立不安的。 胡芝芝时不时转过身来和她说话，东拉西扯的，聊天时笑容满面。 俞橙安慰自己，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和纪驰做同桌的这一个月，她已经帮无数女同学递过情书了。 胡芝芝的要求比其他女同学要多一些。她知道纪驰平时看也不看抽屉里的信封，通常都是一股脑儿扔进垃圾桶，所以她让俞橙把情书夹进纪驰的课本里，说不定他顺手就打开看了。 然而，胡芝芝的终极目标不是送情书，而是纪驰的篮球服。 她准备了一件一模一样的篮球服，拜托俞橙趁纪驰没注意的时候狸猫换太子，把他的那件换出来。 这件事说难也不难，况且胡芝芝还是纪驰的前桌，她自己也能办到。只是球服不像课本，纪驰的课本长年扔桌兜里，而球服则是有用的时候带在身边，况且送情书和换球服的性质也不太一样，胡芝芝怕一不小心被纪驰撞见了惹他烦，这才决定让俞橙帮忙。 女孩儿的心思总是这样隐秘而荡漾，俞橙能理解，而且换件一模一样的衣服，纪驰也不损失什么。 但是......纪驰今天带了篮球服来上课，结果一整个早晨死活不离开座位，这叫俞橙很难下手。 上午第三节课课间，俞橙吃了一颗大白兔奶糖壮胆： “纪驰，你去帮我装杯开水吧！” 纪驰正埋头看nba文字直播： “我也没水了，你顺手给我装一杯。” 俞橙：“好。” 她拿着两个保温瓶离开座位，这才发觉事情走向似乎有点不对...... 等到中午放学，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出现了。 纪驰人走了，应该去食堂吃饭了，但是书包还搁在抽屉里没有带走。 胡芝芝也发现了，临走前意味深长地朝俞橙眨了眨眼。 纪驰从洗手间回教室的时候，正好瞧见他的小同桌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左顾右盼。 正午艳阳高照，室外亮堂堂，衬得室内稍暗，玻璃窗反射出几道光晕，内里看不太真切。他行至后门，倏地顿住脚步。 小姑娘坐上他的座位，低头抱出纪驰的书包。 她取出一本课本，将一个粉色的信封飞快塞进书中。 纪驰倚在门扉处，忍不住摸了摸鼻梁，唇角勾起笑。 窗外刺眼的日光在此时竟显出几分绚烂，风也柔和，鸟鸣也愈发清脆悦耳。 送完情书，俞橙并没有停手。她拉开黑色书包的拉链，扫一眼球衣大概的放置形状，而后将它取出，又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件毫无二致的。 纪驰可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人。若是撞见其他女生动他的东西，免不了冷眼教训，就算是他可爱的呆同桌，纪驰也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她。 光看她小心翼翼弯腰捣鼓的模样，他就有些收不住步子。 “小橙子。” 这一声唤，差点没把俞橙的魂给吓出来。 她已经把芝芝的衣服放进去了，可纪驰的球衣还被她抓在手上。红色的篮球服像一团火球，烫得她手脚发麻，脑袋一片空白。 俞橙不敢回头，说时迟那时快，她侧过身子飞也似的将球服塞进自己的秋季校服下摆。 她刚这么做完就后悔了。今天是她第一次换上秋季校服，若还穿着夏装，她绝不会做出这么脑残的举动。 第二组右侧过道里，纪驰已然走到了她身旁。 他身量高，站姿笔挺，周身弥漫出压迫感。 俞橙双臂抱着肚子，破罐子破摔一般趴在桌上。 “我什么也没看见。”纪驰嗓音带笑，“你害羞什么。” 俞橙不说话。 纪驰拉开椅子，坐到她身边：“你转过来。” 俞橙：“我不。” 纪驰视线下移，瞥见小姑娘蓝白相间的校服下边露出一抹红，忍不住哼笑出声。 “你转过来，不然这个中午咱俩就在这耗着。” 俞橙：“......” 她中午还有任务呢，要背诵新课文，还要帮化学老师整理全班的实验数据。 课桌上的小脑袋慢悠悠转了过来。 “你干嘛！” 俞橙又被他吓一跳。她没想到纪驰靠得这么近，两人的鼻尖差点就擦碰到了。 纪驰一点反应也没有，琥珀色的眸子直直盯着她，仿佛要在她脸上钻出一个洞。 几秒后，他直起身，眉心微蹙：“你怎么......” 怎么脸色这么白，像看了恐怖电影似的。换做正常的女孩儿，少女心思被心上人撞破的时候，不都是脸红得要滴血么？ 眼见俞橙的鼻尖冒出了丝丝虚汗，纪驰心一横，伸手碰了碰她的小鼻子，没想到少女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她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比如......贫血？ 怎么就是不脸红呢！女孩子脸蛋粉扑扑的多可爱！ 纪驰担心她真被吓破胆了，只好无奈地起身，柔声提醒： “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我说。” 俞橙：“你快走吧，好不好？” 纪驰：“......” 行，这小姑娘恐怕是外星人，他真搞不定。 * 篮球级赛将近，下午放学后，篮球场人声鼎沸，二十来个篮筐早早被占满了。 十六七岁的少年们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球鞋与地板的摩擦声，球员们的呼喊声，无不展现着蓬勃的青春朝气。 俞橙路过球场时，被这腾腾热气吸引，驻足观望了一会。 “橙子~”球场边的胡芝芝向她招手，“过来一起看呀！” 胡芝芝耳边夹了一个浅蓝色的发卡，脸颊红扑扑，十分兴奋的模样。 俞橙朝她走过去，胡芝芝往前几步，亲密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今天谢谢你啦。” “唔......没事儿。”对于今天中午的遭遇，俞橙不想多谈，迅速转移话题，“这是我们班的篮球队吗？” “嗯，我们班篮球很强的，五个人里面三个在校队呢。” 俞橙将目光投向场中，本是随意一瞥，却意外对上了她同桌纪同学的目光。 不远不近的距离，他那双凌厉而透彻的眼睛定了一定，竟教俞橙产生一种恍惚的感觉。 两人每天咫尺之隔，俞橙见过他睡醒时迷蒙的眼神，使唤她时欠揍的眼神，还有破解难题时神采奕奕的眼神，都和今天看到的不太一样。 英俊挺拔的少年身穿红色球服，传球后停下矫健步伐，稍显刻意地注视向她的方向...... “纪驰看了我一眼啊！”胡芝芝激动极了，“他真是帅炸了！” 俞橙回过神，点头：“是啊，好帅。” 他像秋季的漩涡，夏季的洪流，倨傲又直接地闯进他人风平浪静的世界。 又一球空心入网，少年红衣白裤、英姿飒爽，干净而锋利的眉眼在场中无比璀璨。 俞橙的内心莫名掀起一阵风浪，在身旁女孩们为他欢呼叫好的时候，她突然想开口喊一句： 刚才进球那个，是我的同桌呢。 身侧的胡芝芝再一次勾紧俞橙手臂： “刚才纪驰是不是朝我笑了一下？没错吧？！” 俞橙：“可能吧，我没看见......” “俞橙。” “俞橙！” “俞橙！” “俞橙！” 犹如皇帝一声令下，宣令官层层传令一般，纪驰唤了声她的名字，接连几位队友就跟着叫了出来，他们故作严肃，实则吃瓜看戏，喜闻乐见。 胡芝芝脸一僵，松开挽着俞橙的手。球场对面某个男生朝俞橙勾勾手指头，示意她过去。 俞橙怔了半天，不得已缓步往那边走去。 纪驰对她能脸红害羞已经不抱希望，只是忽然在球场看到小同桌，不使唤调戏一番，他就心痒难耐。 他坐在篮球架下，等俞橙走到跟前了，于是转过身去捣鼓书包。 俞橙耳后渐渐发烫，心跳声也无限放大，这是她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纪驰站起身来，将一个巨大的塑料水壶递给她： “小橙子，去直饮水机那里帮我打杯水。” 俞橙：“......” 她的体温迅速恢复正常，心跳稳健无波澜。 chapter8 俞橙一声不吭接过水瓶装水去了。她个子高挑，骨架纤细，但不像竹竿，身上该有的地方都有，宽松校服下隐约能看出曼妙身材，乖乖巧巧的模样很是惹人疼惜。 “驰哥，我今天才发现，学委竟然这么漂亮。”某男生压低声音，“比胡芝芝也不差。” 另一男生按住他脑袋：“你有没有眼睛？看不出这是未来小嫂子么？” 男生笑道：“不会吧？驰哥会喜欢这个款？” 纪驰见俞橙走远了，这才偷偷扯出旁边一箱子矿泉水，打开一瓶倒出来洗手，嘴里应答： “不喜欢。” 男生刚想附和，却见纪驰狠狠丢过来一个眼刀，冷冽锋利，却又含义不明。 男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干笑两声，不再多言。 纪驰洗完手，下意识地拉起球衣下摆想要擦干净手，才蹭了一下，动作一顿，又把球衣撂下了。 他性格随意，也没有洁癖，心里却不太愿意弄脏这件衣服。 梁铮和纪驰最熟，半点不怕他，继续调侃道： “你没看见这几天纪大神出教室的频率都少了么？一天到晚赖在班里缠着他同桌，我都没眼看。” 纪驰眉一挑：“有吗？” “没有吗？” 纪驰松松肩胛骨：“最近天气冷，不想出教室。” 说罢，他捡起地上的篮球，反手猛拍一下，篮球落地后疾速弹起，正朝着梁铮脑门飞去。 梁铮眼疾手快挡了一下，手腕冷不防传来一阵酸痛。 罪魁祸首信步走向场中，站定后回头招呼队友：“休息够了吧？再来一局。” ***** 周四下午的化学课，高二9班在化学实验室做实验。 化学老师演示一遍喷泉实验的大概步骤后，学生们以一桌为单位，分别进行各自的实验。 俞橙向来是班里最勤奋认真的，可到了实验室，她只能屈居二线，做纪同学的小手下。 “洗干净试管，加氯化钠和氢氧化钾，先预热30秒。”纪驰自己对付着碱石灰干燥器，这边不忘关照俞橙，“小心点......算了，我来加热吧。” 俞橙小声道：“我也行的。” 纪驰：“我怕你烫到手。” 他挤到酒精灯前，俞橙只好退后一步，安静地观望。 纪驰虽然看似粗枝大叶，但做起实验来绝对是一把好手。以前做物理单摆实验的时候，他们同桌俩的数据精确得让老师怀疑是伪造，生物课观察实验也是，纪驰刮下来的植物表皮在显微镜下简直和课本里的例图类似。 俞橙猜测，报纸媒体上经常报道的热衷于把电脑电视拆开再装上的天才（有病）青少年，纪驰算是一个。 制造氨气的上层装备设置完毕，他把玻璃管插入紫色石蕊溶液，深度比例分毫不差。 进行下一步实验前，纪驰有个步骤不太确定，于是拿出书包里的化学书，翻找指定章节。 刚翻开课本，只见一个粉色的信封从化学书中飘下，像一片落叶掉落在纪驰脚边。 两人皆是一愣。 纪驰一拍脑门。这两天他光记着俞橙拿他球服的事儿了，差点忘了还有一封情书。 他弯腰捡起那封信，眼神故作随意地望向身旁少女。 女孩明显也回忆起来了。她局促了几秒，樱唇轻抿，杏目濡湿纯净，一张俏脸仍旧白皙净透。 纪驰盯了她一会，没把她看成大红脸，自己的耳根却微微发烫。 “咳咳。”他清清嗓，趁老师没注意这边，干脆不管实验装置了，“谁这么厉害，知道把情书放进我课本里？” 俞橙飞快扫一眼前排的胡芝芝。胡芝芝背对着他们清洗试管，完全不知道后桌的风起云涌。 纪驰故意说：“我还是把它扔掉好了。” “别！”俞橙往前迈了一步，很快又缩回来，“随......随你吧。” 少年轻轻扬眉，抬手用那信封敲了敲呆同桌的脑门： “猪啊你。” 三个字轻缓温和，暗含几分宠溺，连他自己都能听出来，可面前的小姑娘仍旧一副呆样。 俞橙眨一下眼，虽然面色未变，心里却觉得这三个字分外悦耳动听。 她的目光随即落在纪驰指尖的粉色信封上。充满少女心的颜色，在她眼中头一回显得有些刺目。 * 这个短暂的下午，纪驰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心情好像坐上过山车”。 他本打算把信封带回宿舍再看，可惜一时没忍住，从实验楼回教室的路上就闪进无人的过道里把它拆开了。 “亲爱的后桌，......” 纪驰仅看到这五个字。 然后，这封信被他塞进垃圾桶，就没有然后了。 纪驰根本没想过之后怎样，就算俞橙真的向他告白了，他心里有点高兴，那么这之后呢？ 他还算不准这个呆呆软软的家伙在自己心里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他平时有点儿在意她，有点儿喜欢欺负她，最近也一直热衷于逗红她的小脸蛋，但这些奇怪的心思究竟出于什么样的意图，他自己也不太明白。 反正......日子过一天是一天，呆同桌调戏一次是一次。 可是此时此刻，一阵落空感之后，纪驰心里竟冒出一股无名火。 她不喜欢他也就算了，她竟然敢帮着别人掉包他的衣服？ 回到教室，数学课代表正在发单元考卷子，刚好发到他和俞橙那桌。 两张三页纸大小的试卷平铺在桌面，俞橙拿起自己的端详一番，然后探头打量纪驰的卷子。 纪驰走到桌边，还未坐下，同桌灿烂的笑脸就迎了上来： “纪驰，你考了满分啊，好厉害。” 俞橙的长相颇具古典气质，柳叶眉、鹅蛋脸、樱桃唇，一双杏目水光潋滟，安静时便如姣花照月，很是养眼。她常笑，无论对什么人都是微笑相迎，礼貌又诚恳。而此时，那杏目下的卧蚕弯如弦月，整齐的贝齿大方示人，却是和往常不同的兴奋笑脸。 纪驰心跳漏了一拍，脸色微僵：“我考满分，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俞橙敛去半分笑意，没多久，又激动地告诉他： “我听课代表说，你是全班唯一一个满分的！” 纪驰：“哦。” 他径自坐下，坐姿随意，修长的手指翻了翻桌面上满眼红勾的试卷，身侧的小脑袋不动声色地凑过来。 “能不能借我看看？”俞橙小心翼翼地问。 “不行，别烦我。” 他把卷子随意对折扔到抽屉里，接下来一整节课，都拿一张冷淡疏离的侧颜对着身旁的小同桌。 俞橙第一次听到他用这么凶的口气同她说话，兀自无措一会，后来也不敢再招惹他。 下课铃打响了，俞橙坐在座位上没走，认真思考自己哪里做错了，哪里需要道歉。 然后，她就被凶神恶煞的同桌一路拎到了足球场。 “你把我球衣给谁了？”纪驰劈头盖脸问道。 等待俞橙回答的同时，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颜色渐深，眼尾似乎也因怒气而下压。 俞橙：“啊？” 两人站在升旗台后面的绿化带中，半空国旗飘扬，地面上却没什么风，操场跑圈的、球场打球的，似乎都离他们格外远。 纪驰伸出右手，原想捏她下巴，不知怎的就捏住了她的鼻子。 憋死她好了，这么蠢的人，活着也是浪费空气！ 俞橙鼻子呼吸不了，只能张开嘴。 少女粉嫩的樱唇一张一合，嗓音又软又糯：“唔，我给胡芝芝了。” 纪驰松开手，冷笑：“有意思吗？” 俞橙：“我本来也觉得不太好，但是她说她那件和你的是同一家店买的，质量、大小也完全一样，还比你那件新点......” “这么说我还赚到了？” 俞橙：“......” “那我提醒你一句。”纪驰音色冷淡，“她既然有一件了，为什么要拿我的？” “因为......你的不太一样。” “哪不一样了？” 俞橙：“......” 因为那是你的呀。她想这么说。 那是别人的私人物品。她恍然明白过来。 纪驰的耐心已经濒临极限：“不管你怎么想的，我现在就一个要求，你把我的衣服要回来。” 俞橙仰起脸：“好。” 做错事情就要承担责任，她不会逃避。 小姑娘答应得很爽快，但是没几秒，脸上又显露出为难困顿的表情。 “很难吗？”纪驰问她。 “不......不难的！” 她真的......连说谎时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都不知道。 这副有点惊慌，脸色泛白，牙关咬紧的模样，就好像在和他说：好难呀我办不到qaq 纪驰心底的火莫名其妙浇灭了大半。 他倒退一步，括了括肩，脸色稍稍好转：“如果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帮别的女生往我抽屉里塞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今天就放你一马。” 俞橙：“好！” 少年蓦地笑了，眼底瞬间柔和。 他继续往后倒退，一步一步退到操场跑道上。 俞橙赶紧跟了过去，与他并肩： “纪驰，我以后每天都给你打水。” 纪驰轻轻哼出一个无关痛痒的单音节。 和风迎面送来，裹挟着一阵清香，像春天鸢尾花的味道。 纪驰突然问：“你喜欢什么颜色？” 俞橙不假思索：“蓝色和白色。” 蓝色和白色是天空的颜色，所有碧空点缀白云的日子，都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 就如同今天。 * 10月15日，篮球年级比赛第一轮小组赛正式拉开帷幕。 高二9班作为夺冠热门班级，首回合迎战高二2班。 这天下午，篮球场热闹非凡，比赛场地周围里里外外围了四五圈人，男生占多数，女生也不少，除了为班级加油呐喊的，前来一睹级草风采的少女比比皆是。 俞橙的集体荣誉感超强，她又是班委，下课时间一到就跟着体育委员忙活个不停。 十月中旬，日照时间渐短，午后气温不高。比赛开始前，各班球员大都穿着长袖校服热身。 吹哨前五分钟，球员们脱掉外衣，赤肘上阵。 四周喧嚣声渐起，俞橙向场中投去目光，不由得愣在原地。 她抬手摸了摸脸蛋，指尖冰凉，脸颊滚烫。 “怎么突然换队服了？”身旁的同班同学疑惑道。 “就是啊，原来不是红色的吗？还没在正式比赛穿过呢，这就不用了？” 人群里有个男生是纪驰舍友，他解释道： “前几天篮球队的几个在我们宿舍开会呢。纪驰嫌红色球服太丑，非要换，他是队长嘛，其他人都听他的，就换了呗。” “我觉得红色挺好看啊。” “是吗，我觉得这套比较好看，蓝衣白裤，比红色利落......” 裁判吹响哨声，上半场比赛开始。 高二9班不愧是夺冠热门球队，一出场就把对手压制得全无反击余地。密不透风的防线，百发百中的进球率，围观群众咋舌之余，不得不承认这同时是一场视觉盛宴。 俞橙站在场边，像个木桩子般一动不动。 纪驰不仅把球衣换了，连球服的号码也一并换掉。 他穿红色很好看，穿蓝色也好看，但是相比之下......俞橙觉得，肯定是穿蓝色更帅一点。 今天的比赛和前些天的训练不一样，这回面对的是真正的对手，赛场上无处不是野蛮的冲撞、力量的搏击、技术的对垒。 而他像一只矫健猎豹，没有冲不破的防线。 围观群众两三百号人，几乎一半都在为同一个人加油呐喊。 中场休息前，纪驰三分入篮的那一刻，球场边欢呼声振聋发聩。 俞橙再一次用微凉的掌心捧住脸颊。 体育竞技真是一项神奇的创造物，不论观众是否能看懂，当身处其境时，肾上腺素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所操控，人会变得紧张、激动，大脑飞速运转，思维与想象极其绚烂。 俞橙在这个瞬间顿悟了不少事情。 比如： 一、她同桌不喜欢别人乱动他的东西。 二、看似相同的事物，物主代词不同，性质就完全不同。 比如，篮球服，和纪驰的篮球服。 比如，23号队员，和她的同桌——23号队员。 23号队员在球场上攻无不克。 而她的同桌在课桌上无论如何摇不醒。 并且这一点，只有她知道。 ***** 周末，纪驰的生物钟和他一起放假，待他睡到自然醒睁眼时，桌上钟表的时针已经指向十点。 他昨晚熬夜啃了几节的c语言，白天放任一些没什么要紧。 客厅茶几上放了两碟小菜，纪驰走进厨房，自己舀一碗半冷不热的白粥，五分钟应付完早饭。 纪泉近日浅眠，早晨不到六点就醒了。他照例打开电脑找些零活干，之前用过他的一个小网站今天又找他处理一些网站界面上的问题，他接下活，不到四小时就搞定了。 像他这样三流院校出身的程序员，年纪大了，身体不如年轻人，想法也跟不上时代，而且他还不愿意去公司工作，每个月只能靠给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打工拿点薪酬养家糊口，日子过得很是平淡朴素。 见父亲走向厨房像是要洗碗，纪驰随口说了句： “今天的小菜不错，哪里买的？” 纪泉：“不是买的，对门邻居送的。” “对门有人住了？” “嗯，上周一搬进来的，你在学校不知道，已经住了快一周了。” 纪驰点点头，见父亲眉间倦色浓重，叹了口气： “爸，你去医院看看吧，开点药吃，睡眠不好很伤身。” 说罢，他径自收了桌上的碗碟，拿去厨房清洗。 门口传来“咚咚”几声叩门声，纪驰关了水龙头，听到父亲打开门，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 房间狭小，纪驰从厨房退几步就到了门厅，杵在那儿往外看。 只见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女人走进他家家门，她手里端着一大碗三鲜烩面，面条腾腾冒着热气，看起来刚出锅不久。 女人的年纪大约三十出头，容貌清丽，但脸色并不红润，眉间隐有愁容，唇边却满是笑意。 她的目光落到纪驰身上，眼角笑意加深： “这是纪驰吧？” 纪驰点头，礼貌地问了声“阿姨好”。 女人的眼神下移，看到纪驰湿漉漉还沾着肥皂泡的手，不禁摇头： “水太凉，孩子洗碗最好戴个手套，洗洁精也伤手。” 她朝纪泉微微颔首，将面条放在饭桌上，回自己家拿了一副手套出来，然后直接霸占纪家厨房开始洗碗。 纪驰去洗手间冲干净手，一脸懵： “爸，这个阿姨怎么回事啊？” 纪泉拉下刚刚戴上的口罩，解释道：“她就是咱们的新对门，姓裴。” 刚说完一句，纪泉压低声音：“她老公是警.察，前几年因公殉职了，家里拿到的抚恤金全被她公公挥霍一空，还有几十万的债要她还。她今年带着女儿搬离了原来的房子，就搬到我们对面。” 纪驰：“哦。” 还挺凄惨的。 纪驰：“所以呢，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纪泉有些无奈：“她等会要去法院打官司，这几天一直往我们家送东西，想要拜托我去幼儿园接一下她的女儿。” 纪驰盯着女人的背影，没有再接话。 裴丽洗完碗筷，将手套留在厨房的柜台上，走到纪家父子面前。 “昨天已经麻烦了纪先生一次，今天实在不好意思......” 纪泉：“没关系，你赶紧去律师那边吧，一点小事而已。” 裴丽点点头，目光在纪驰脸上停驻了一会。 “真是麻烦了。”她再次道歉。 也不知道是不是纪驰的错觉，他刚才似乎看见父亲同她说话的时候，这位裴阿姨的脸颊红了一瞬。 天哪，他可能最近盯呆同桌的脸盯太久，天天盼她脸红，这下给盼出毛病来了。 女人关门离开后，父子俩一阵无言。 纪泉：“阿驰，反正你今天也没什么事，去幼儿园帮我把小妹妹接回来吧。” 纪驰眉一横：“人家明明拜托你。” “咳咳。”纪泉略显尴尬，“昨天我戴着口罩去幼儿园，一路上很多家长盯着我，小朋友的老师反复确认之后才敢把孩子交给我，挺不方便的。” 纪驰：“......” 下午三点左右，纪驰从家里出发，一路步行，花了大概半小时才到达幼儿园所在的街区。 他并非不情愿，只是有点怕麻烦。 他没有弟弟妹妹，当然，母亲改嫁后生的那个不算。他不懂得如何和小朋友相处，尤其今天这个小朋友和他还是第一次见。 幼儿园位于街道正中，园门口种有两颗芭蕉树，树下的大理石块上刻着“小福星幼儿园”六个大字。 纪驰踏进园内，按照父亲给的地址，很快找到了中3班。 周末班放学早，现在放学铃已经响过两遍。中3班门口的年轻幼师问纪驰：“您是来接小朋友的吗？” 纪驰清清嗓，挺直脊梁：“嗯，我是来接陶雅的。” “小雅！”老师往教室里喊了一声，“有个哥哥来接你了。” 陶雅已经收拾好小书包，正坐在玩具堆里发呆。她身旁围着一圈小朋友，个个笑嘻嘻的，只有她一个，自从幼儿园的放学铃响之后就坐在那儿哭丧着脸，不笑也不动。 唉，她心里有点害怕。 昨天来接她的那个陌生叔叔戴了个口罩，就像老师上课时放的宣传片里的坏蛋一样。虽然陌生叔叔最后把她送回了家，但陶雅只要一想到他，心脏还是突突的跳。 昨天晚上妈妈说，今天那个怪叔叔还要再来接她一次。 呜呜呜，小雅好想妈妈来接。 听到老师叫她的名字，小雅飞快站起来。 今天不是叔叔？变成哥哥了？ 她背起小书包，一步一步走到教室门口，仰起脸往外看。 “您好，您名叫纪驰对吧？能否出示一下身份证件？”幼师解释道，“虽然小雅妈妈和您父亲已经和我们说过了，但现在学校管得紧，我们......” “没关系，我带了证件。” 幼师接过纪驰的学生证，看到容州一中四个字，目光便多了些赞赏。 “小雅......” “老师，我在这呢！” 小宝贝不知何时已经穿好皮鞋，乖乖站在了纪驰身边。 纪驰弯下腰，尽量用最温柔的声音说道： “回家吧，小雅。” 陶雅笑起来，露出可爱的两只虎牙：“回家回家！” 不等纪驰向她伸手，她自己就主动握住了纪驰的左手，软软小小的五指收得很紧，在纪驰手中像一块棉花糖。 与老师告别之后，纪驰牵着陶雅离开幼儿园。 往常回家的时候，就算是妈妈来接，陶雅也会缠着妈妈要留在幼儿园里的娱乐设施那儿玩一会。而今天，她非但没有使小性子，还高兴地晃起了手臂。 “纪驰哥哥。”她忽然唤道，声音细细。 纪驰忽的忪怔一下。 他怕是有点疯魔了，竟然觉得这小妹妹的声音和他那呆同桌有点类似。 纪驰哥哥...... 卧槽，纪驰赶紧招呼了自己一巴掌。 他缓缓神，蹲在小妹妹面前：“怎么了？” 陶雅眨巴着眼睛，脸颊粉扑扑。 她长得很像裴阿姨，下巴有点圆，额上是美人尖，瞳色很深，眼睛像小鹿一样。 陶雅伸出小手，碰了碰纪驰的脸： “纪驰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纪驰微微一怔，不知该作何表情。 他长什么样，自己当然知道，从学校里追他的女生数量中也可以侧面探知。 但是，被这么小一个小朋友说好看，那真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经历。 他仍旧蹲着，视线与陶雅齐平。 “谢谢夸奖。”纪驰摸摸她的脑袋，眉目温和如水，“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妈妈今天会很晚回家，哥哥带你买。” 俞橙从大伯家看望奶奶出来，在小区外的街巷里走了几步，恰好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纪驰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年级里呼风唤雨一呼百应，此时就这么蹲在马路中间，嘴角噙笑，温柔地抚摸小女孩的发顶。 俞橙往那边踱去几步，难以置信的模样。 “纪驰？” 少年应声回头，眼底笑意未消。 两人皆是讶异。纪驰站直身子，黑色的棉质运动服简约利落，俞橙没见他在学校里穿过这套，平添了些熟悉的陌生感。 陶雅仰头问：“这个姐姐是谁？” 纪驰甫一瞧见俞橙，脸上虽仍笑着，却回归了几分平日里的轻佻味道。 这是俞橙的感觉，换做纪驰，他觉得自己根本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他牵着陶雅，把小朋友带到俞橙面前，介绍道： “这个姐姐是哥哥的同桌，名叫俞橙。” 俞橙深吸一口气，心跳渐渐加快。 她是家族同辈份里最小的孩子，和纪驰一样，人生十几年几乎没有和这么小的小朋友相处过。她倒是有个爱睡觉的小侄子，但小侄子对她超级凶，教俞橙实在不敢亲近。 陶雅眨巴眨巴眼睛，伸出小胖手小心地握住俞橙的小指头，嗲声说： “姐姐，你长得真漂亮。” 纪驰原本还是笑着的，可谁知眼神一转弯，脸上的笑便僵住了。 在他的视线里，俞橙那张千年不变色的白皙小脸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 从脸颊，到耳根，再到脖颈，红得彻彻底底，片甲不留。 chapter9 “你家在这附近？” “没有，我大伯家在这附近，我来这儿看我奶奶。” “是么......”纪驰上下打量面前的少女，目光落在她裙摆下细长笔直的小腿上。 容州一中虽然要求学生上课穿校服，但晚自习不对学生作着装要求，所以很多女生喜欢在晚自习时间打扮得花枝招展，短裙热裤比比皆是。刚开学一个多月天气炎热的时候，俞橙都把一双腿遮得严严实实，纪驰从没见她穿过裙子，没想到今天在校外却见她露腿了。 十月末，容州午后的气温大约20摄氏度，她身披一件浅藕色针织外套，米色连衣裙覆盖到膝上，虽然好看，却也略显单薄。 纪驰不自在地摸了摸后脑勺，微微侧身，瞥见路旁巷子深处一家奶茶店的招牌。 “小雅，想喝奶茶吗？” “想呀。”陶雅眼角弯弯，“我要加很多椰果。” “没问题。”纪驰抬起头，状似随意地问，“小橙子，你喝什么？” “啊？你请我喝？” “不然呢？”纪驰扬扬眉，“走吧，给你买杯热的捂手。” 还未抬步，身旁的少女突然捉住纪驰的手臂：“不要去那家店。” 俞橙神色有些紧张：“大伯和我说，这条巷子里经常聚集很多小混混，都是附近一所不太好的中学里辍学的学生......” 纪驰听罢，表情淡漠：“不太好的中学？你知道我是哪个中学出来的吗？” 俞橙一怔：“哪个？” “容州第三十七中。”纪驰忽的笑了，“是不是觉得我能活着考进一中都是个奇迹？” 他话说得夸张了些，但俞橙听到“三十七中”，还是实打实地震惊了一下。 打架、斗殴、蹲班房、进少管所，这些看似离俞橙的生活很远的名次，却是外界给这所初中学生们贴上的标签。就在他们中考那年，三十七中还因为群殴学生致死上了容州日报的头条，令全市所有中学领导和家长们胆战心惊。 “看什么看，怕我吃了你啊？”纪驰吓唬她。 “没有没有。”俞橙摇头，“我一直知道你很厉害的。那我们就去那家店吧。” 这下换纪驰发愣了。 他早知道俞橙是个直肠子，不会吝惜溢美之词，但时不时这样给他来一下，他偶尔还是会招架不住。 少年少女和一个小朋友，三人并肩走进小巷。奶茶店不大，但店里挤了不少人，其中有三两个头发五颜六色的洗剪吹，滋儿哇啦的笑声贼不好听。 纪驰往店内瞥了一眼，终是有些不放心。 他把陶雅的小手放到俞橙掌心：“你俩在外面，我进去给你们买。” “好。” “纪驰哥哥，你别忘了，我要加很多椰果的。” 纪驰弯腰刮了刮小姑娘的鼻梁，笑道：“不会忘的。” 少年离开后，俞橙望着他的背影，一时竟有些恍惚。 今天的纪驰，和平日学校里的他太不一样了。 俞橙像拿到一道阅读理解题一样，认真地思考起原因来。 天色未晚，巷子里却起了一阵阴风。 身旁的陶雅哼起今天在幼儿园里学的儿歌，俞橙扯了扯自己的裙摆，怕小妹妹无聊，准备蹲下来和她聊天。 在这时，身后忽然飘来一股烟味。俞橙拉紧陶雅的手，带她往旁边侧了一步。 “哟，美女，想喝奶茶吗，哥哥请你呀。” 一个头顶染了一撮红毛的男生流里流气地搭讪。 俞橙摇摇头，这男生像没看见似的，径自蹲在陶雅的面前：“小妹妹，你和你姐姐想喝什么，哥哥去给你们买呀？” 陶雅吓得缩起脖子，俞橙赶忙将她藏到身后，强作镇定：“对不起，我们不需要。” 她满带希冀地将目光投向几米外的奶茶店，牵紧陶雅的手要往那边走去。 没想到，另一名寸头混混挡在了她面前。他嘴里叼一根烟，眼神不怀好意。 “怕什么，你长这么漂亮，交个朋友呗？” “走开，再这样我叫人了......” “你叫啊！”红毛似乎被俞橙嫌恶的眼神刺激到了，“这家店里全是我们的人，你叫一声试试。” 说罢，他凑近一步，直接将手伸向俞橙的裙摆。 “纪......”俞橙伸手推他，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才喊出一个字，又猛地卡了嗓，“驰......” 红毛混混与她半步之遥，随着一声闷响，一串冒着热气的乳白色液体从他额间滴下。 “嘶——”一杯热奶茶当头碎裂，红毛狼狈至极，被烫得倒抽一口冷气。 纪驰脸色沉黑，迅速抱起陶雅塞到俞橙怀中。 “你们出去。”话音未落，他用力将俞橙往巷子口那边推了几步。 怀中的小雅放声大哭，俞橙惊魂未定，抱紧孩子拔腿往外跑。 跑到巷外后，她第一时间报了警。 巷子里传来打斗咒骂声，俞橙搂着小雅，声音颤抖地安慰她。 街道上有几个路人驻足往巷子里探，很快就见怪不怪地离开。 俞橙整个慌了神。 刚才那个红毛说，奶茶店里都是他们的人，而纪驰单枪匹马，现在说不定...... 她求助了几个路人，眼眶都红了，可所有人都表示爱莫能助。 巷子里乒乒乓乓的声音响了好几分钟。这几分钟，比几个世纪都要漫长。 俞橙把陶雅放下，叫她乖乖呆在杂货店门口不要乱走。 她深吸一口气，捏紧拳头原路返回。 不等她迈进巷子口，身后终于传来乌拉乌拉的警笛声。 巷子里的打斗瞬间停了，紧接着传来乱糟糟的呼喊与逃跑声。 俞橙身旁，身穿警服的民警鱼贯而入。 她站在原地，之所以没有进去，是因为看到那个人自己走出来了。 纪驰腰杆挺得笔直，习惯性地摸了摸后脑勺，然后停在俞橙面前。 除了几处灰白污渍，少年纯黑的衣物上看不出更多痕迹。 俞橙紧紧盯着他，睫毛是湿的，嘴唇惨白。 纪驰：“我错了，早知道不喝这里的奶茶......” 话没说完，他哎哟一声，嘴角的伤口扯开，又渗了点血。 俞橙再一次捏紧拳头，眼底通红，像是要骂人了。 纪驰腿一软，用脸上仅剩的还算干净的额头，不轻不重地靠到她肩上。 俞橙松开拳头，赶紧揽住了他的腰身，手上的动作不敢太重，怕他身上还有哪里受伤。 感觉到女孩的动作，纪驰的身子又瘫了些，精疲力尽地倚了过去。 街对面，陶雅擦干眼泪，撒开小短腿往这边跑了过来。 她跑到离俞橙还有两米的地方，忽然放慢脚步。 纪驰哥哥是被打傻了么？陶雅抬头看着哥哥姐姐的侧颜，揉揉眼睛，很是不解。 他满脸乌青乌青的，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chapter10 第十章 一股热气顺着颈间肌肤钻入衣领，俞橙的身体轻轻颤了颤，声音如羽毛： “你还好吗？” “不好，感觉肋骨断了，腿好像也骨折了。”他的声音闷闷的。 俞橙大惊失色，身体颤抖得更厉害：“那......那怎么办？啊，赶紧叫救护车......” 话音未落，肩上的压力消失，纪驰站直身子，面色如常： “我骗你的。” “你！”俞橙抬起胳膊想揍他，手一顿，最后缩了回去，“神经病！” 纪驰第一次听她骂人，声音细细的，带着点恼，竟然分外悦耳。 十几分钟后，他们三人跟着警.察来到派出所。 俞橙抱着陶雅，两个小姑娘眼睛睁得贼大，在派出所里左顾右盼，坐立不安。 纪驰却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他做完笔录，向民警报了监护人的电话号码，神情非常平静。 初中三年，这个地方他可没少来过。 不论哪个行业的人，看待青少年都会根据成绩分三六九等。纪驰刚好带了学生证，凶神恶煞的警.察叔叔看过之后，给他父亲打电话时的语气都温和了三分。 民警挂完电话，对纪驰说：“你父母说马上就过来。” 听到“父母”，他嗤笑着摇摇头，然后接过一位民警姐姐递来的药箱，坐到俞橙身旁。 “纪驰哥哥。”陶雅小心地问，“你疼不疼啊？” “疼死了。”纪驰这样回答，眼睛却盯着俞橙。 俞橙把小妹妹放到身旁的椅子上，默不作声地打开药箱，拿了根棉签，开始给纪驰擦药。 纪驰眉骨处肿得厉害，红通通一片，看着就教人心疼。 “你跑就好了，干嘛和他们打架？” 纪驰扯着没受伤的一边唇角，笑容看上去有些坏：“他们合起来也打不过我......嘶......你轻点！” “现在知道痛了？”俞橙秀眉拧紧，“我和小雅都要吓死了。” “吓吓更健康......操，对你亲爱的同桌就不能温柔点吗！” “不能。”俞橙举着棉签一阵猛涂，下唇抿得紧紧的，不再说话。 她这回真生气了。 纪驰握紧座位扶手，忍受着伤口传来的刺痛，心底却隐隐有些高兴。 看来他这呆同桌还是个正常人，有七情六欲，会撒泼泄愤，不错不错。 “我没说谎，就是那个小子先动手的！” 听见走道里传来的声音，俞橙抬起头，眼睛一瞄，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是那个欺负她的红毛。他被一名民警架着胳膊拉出来，一张脸被揍得红紫乌青，惨不忍睹。 民警：“你们聚众斗殴，还欺负女同学，想在这里蹲几天？” “你看看我，我牙都掉了好几颗！”红毛气得抬高声音，“容州一中的学生就了不起了？我看他那熊样，以前肯定当过混混的......” “闭嘴吧你。”民警将他推进一间房间，关上了门。 “纪驰哥哥。”陶雅搂着俞橙的腰，探出脑袋，“你以前是混混吗？” 纪驰朝她眨眼：“有我这么帅的混混吗？” 陶雅认真想了想：“肯定没有。” 俞橙夹在他俩中间，乐得手一抖，又让纪驰倒抽了一口冷气。 派出所大门洞开，时不时有冷风灌入，呼啦啦吹进几片枯黄枝叶。 俞橙将光.裸的小腿缩进椅下，忍不住拉紧薄薄的针织外套。 纪驰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心道：老爸干什么吃的，怎么还不来...... 只听派出所门外的水泥路上响起“叩叩”的高跟鞋走路声，声音又急又响亮，直冲着门前走来。 纪驰、俞橙和陶雅齐齐侧出身子往外看。 一个金棕色波浪长发披肩，身穿高级定制套装，脚踏十厘米群青色高跟鞋的女人朝他们走来。她脸上戴着墨镜和口罩，露出的少许肌肤白皙胜雪，虽看不见脸，却能感受到她焦急的情绪。 在女人身后，又一个戴着口罩的中年男子进入派出所。 “阿驰？”女人向纪驰这边迈了两步，没走到他跟前就停下，然后转身面向男人，“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 男人没有作声，浑身透出一股颓唐之感。 俞橙疑惑地看向纪驰，发现他正紧紧捏着拳头，用力到骨节泛白，脸上刚结痂的伤口竟也渗出血丝。 纪驰的嗓音冷漠异常：“你来干什么。” 中年男子解释道：“警.察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你妈刚好在家，我们就一起过来了。” “阿驰......” “你们是纪驰的家长吧？”民警拿着一本文件夹走过来，看到他俩的装束，不由得皱了皱眉。 女人赶忙摘下墨镜和口罩，动作优雅至极： “您好，我是纪驰的母亲。” “她不是。”纪驰冷冷蹦出一句。 女人干笑道：“我和儿子......关系不太好。” 她指了指身旁的男人：“这是我前夫，我们很多年前离婚了。” 看清女人的容颜之时，俞橙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眼神惊愕至极。 纪驰：“你的表情还可以再夸张一点。” 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幽默。 “我没瞎吧！”俞橙忽的抓住纪驰的手，“你妈是云淼？” 纪驰没吭声。 他原以为自己的手已经很凉了，没想到俞橙的掌心更凉，像块冰。 她一定很冷。 他低头瞄了眼自己的外套，很脏。 “你要不要先回去？” “不要！”俞橙依旧处在震惊中，“你知道吗，我虽然不追星，但我有偶像的，云淼就是我的偶像。” 俞橙不常上网，但闲时经常看电视，最喜欢看的就是电影频道。电影频道总是反反复复地播放那些经典影片，俞橙就反反复复地看。她在电视机的方寸屏幕里见过无数次云淼，她是义薄云天的女侠，是英勇赴死的义士，是阴险歹毒的妖女，也是柔情婉转的母亲。 她不仅容颜绝美，表演也入木三分，一颦一笑勾魂摄魄，就连俞橙这样的女孩，也不免为她折服。 云淼和纪泉跟民警交涉了一番，明明纪泉才是纪驰的监护人，可大部分时间都是云淼在说话，纪泉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派出所虽然和寻常单位不同，但大家伙都是有眼睛的，尽管还做着手头上的工作，但来往穿梭路过的人数呈指数型上升。 “天呐，真的是云淼。”两名女警躲在门厅后面激动地议论，“她说那个男人是她前夫，难道就是......” “肯定是啊，云淼只有一个前夫。” “难怪呢，那个男孩子长得也太好看了，完全是明星脸啊。” “可不是。”一名女警恍然大悟，“噢，原来‘明轩’真的是艺名啊，那个男孩姓纪，那他父亲应该也姓纪了。” “明先生，请您在这签个字。”民警指着文件上的签字栏，语气恭谨。 纪泉无奈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姓纪，明轩是很久以前的艺名。” “噢，噢，纪先生。” 他也将口罩摘下，露出一张立体英俊，却又沧桑疲倦的面孔。 与民警交涉完毕，云淼径直走到纪驰面前，开口说话前，冷不防瞥见俞橙和纪驰叠放在一起的手。 俞橙心里一紧，飞快将手缩回去。 “阿驰。”美艳骄矜的女人，在亲儿子面前却显出几分局促，“你搬来和妈妈住吧？” 纪驰脱口而出：“不可能。” 云淼苦笑一下，望着孩子脸上的伤，咬咬牙：“妈妈真的很想照顾你。” “可我不想看见你。” 纪驰的脸色非常平静，就像面对一个陌生人。 云淼看到角落的陶雅，再次摆出笑脸：“你妹妹今年五岁了，和这个小朋友差不多大......” “我没有妹妹。” 听到纪驰一句比一句冷漠无情，俞橙心里莫名地着急上火。 云淼深吸一口气，脸色发白，终于转向纪驰身旁的少女： “这位是......” “我是纪驰的同桌，我叫俞橙。”俞橙飞快地回答，语调略显激动，“云，云阿姨好，纪叔叔好。” 若不是因为云淼是纪驰的妈妈，俞橙更想叫她姐姐来着。 感受到女孩言语间的憧憬，云淼朝她绽放笑容，总算能缓和些许尴尬。 她心下以为俞橙是纪驰的小女友，嗓音更加温柔： “你还好吧？有没有被吓到。” 俞橙涨红了脸，慌忙摇头：“我没事的。” 她又脸红了？这也能脸红？ 纪驰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更差： “俞橙，你还不回家，爸妈不担心吗？” 俞橙这才反应过来。饭点早过了，她今天又没带手机，爸妈可不得急死！ 纪驰站起来，目光越过云淼： “爸，我饿了，我们赶紧回家吃饭。” “纪驰。”云淼伸手拉住少年的手臂，“刚才听说你在派出所，妈妈都快吓死了。你身上有没有伤？我们去一趟医院吧。” “要去你自己去。” 这是纪驰今天对云淼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这句话，他便将她看作透明人，硬拉着其他人离开了派出所。 派出所门厅里，围观的几位民警早已目瞪口呆。 有一位好心的女警给云淼递了张纸巾，云淼没要。 她用食指揩掉睫毛上的泪珠，妆容仍旧精致无暇，丝毫不像年逾四十的女人。 影后毕竟是影后，凄惨的家庭伦理剧结束，她挺直腰杆，拉上包带，黑超遮面后大步离去，从背影看，仍旧是风姿绰约、绝代佳人。 * 容州市的绿化植株四季常绿，即使到了深秋，也不见地面有几片枯叶。似乎只有从入夜的温度，才能探知这个城市的季节。 纪驰原打算送俞橙回家，可他自己还是个伤残病患，被她嫌弃地赶走了。 此时公交站台上，独独坐着一个花季少女，目光呆滞，若有所思。 又一阵冷风袭来。俞橙摸了摸膝盖，十分后悔今天心血来潮穿这条裙子出门。 她双手捧脸，手肘压在腿上，无神地望着川流不息的街道。 干等了几分钟后，一辆白色跑车突然停在公交站台前，正对着俞橙的那面车窗缓慢摇下。 “俞橙？”云淼坐在驾驶座上，拉下墨镜，露出一双顾盼生姿的桃花眼，“上来吧，我送你回家。” ***** 一场秋雨一场寒，周日的白昼里飘了半天雨丝，到了晚间，学生们返校上晚自习，大家多半换上保暖的毛衣，教室玻璃窗也关得严严实实。 俞橙照例早早来到教室做功课。 胡芝芝到达班级，经过俞橙座位时斜斜觑了她一眼，然后拉开椅子入座，椅脚在地面划出“嘶啦”一声，十分刺耳。 “她今天怎么了？”后桌男生问俞橙。 俞橙摇摇头，没有作答。 上晚自习前，俞橙在宿舍缠了胡芝芝半天，硬是把纪驰的篮球衣讨回来了。 现在这件球衣整齐地躺在纪驰抽屉里的纸袋中，安静等待主人的到来。 十分钟，五分钟，一分钟......直到上课铃响，纪驰都没有出现。 难道他昨天伤得重，请假住院去了？ 俞橙赶忙转过身，目光在教室后排逡巡，却发现梁铮今天也没来上晚自习。 “那个......你知道纪驰今天去哪了吗？”俞橙问后桌。 后桌笑道：“你是他同桌都不知道啊？信息竞赛班开始上课了，以后的晚自习纪驰都不会来。” “噢，原来是这样。” 没事就好，俞橙暗暗松了一口气。 瞥一眼身侧空空的桌面，她对自己说：太好了，以后晚自习就可以独占一张桌子。 俞橙扯起嘴角，却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课间，俞橙到走廊上背单词。骆言庭从窗户里看到她，便拿了英语书走到俞橙身边。 骆言庭：“你同桌是不是去上竞赛班了？” “嗯呐。”俞橙笑道，“他最喜欢在晚自习课上睡觉了，现在他不在，我就不用帮他盯着巡逻老师啦。” 骆言庭点点头，末了，又提一句： “我今天在办公室听到，有个原来在文科班的女生要转到你们班了。” “是吗？” “嗯。”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你同桌那么多事，现在不用你提，老师可能也要给你换同桌了。” chapter11 容州一中晚自习下课时间是9点半，信息竞赛班的下课时间是9点。纪驰和梁铮已经找班主任请过晚自习的长期假条，因此他们下课后直接回到宿舍，提前洗漱完毕，免得9点半之后还要排队。 入夜，气温寒凉。纪驰披了件厚外套，从衣柜里取出手提电脑，完成课上老师布置的编程作业。 大约二十分钟后，舍友回来了。他们开门声倍儿大，吵吵嚷嚷的，纪驰手一抖，打错几个字母，脸色一阴： “操，安静点！” 舍友们都知道纪驰捣鼓代码时脾气贼冲，因此迅速缄了口，各玩各的。 梁铮没他那么专心，对着电脑屏幕盯一会就感到无聊。他掏出手机刷了会社交软件，看到班级群里蹦出一条公告，蓦地哼笑出声。 “看班群。”他朝舍友喊了一嗓子，然后斜着椅子捅了捅纪驰的背，“还有你，停一停。” 纪驰头也不回：“给老子闭嘴。” “你现在不看，当心明天哭鼻子。” 纪驰把鼠标往前一掷，嘴里问候着梁铮的祖宗十八代，手上却拿出手机，点开了班群。 “不就是多了个改选理科班的同学吗。”他白眼翻了一半，突然猛地站起来，“卧槽？！” 梁铮笑得像只狐狸：“你以前不是很讨厌坐第四排吗？现在好了，班里多一个女生，你可以回最后一排睡大觉了。” 纪驰理都没理他，眼睛死盯着班主任发在群里的通知，眉头拧在一块。 宿舍里几个和纪驰关系一般的，都以为梁铮说的是大实话，纷纷附和道： “哎哟，驰哥开心了。” “坐最后一排好啊，睡觉那叫一个爽。” 可不是，我可爽死了，开心死了。 纪驰把椅子往里一拉，整个缩到旮旯里，浑身上下森森笼着低气压。 晚上在宿舍面对这一群傻逼，睡觉都不踏实，哪有他的小同桌好啊。要知道，他这一个多月的所有美梦，可全是趴小橙子身边做的。 室外秋风萧萧，纪驰合上电脑，支着腿寻思了一会。 约莫十点半，熄灯铃响之后，俞橙脱了外套爬上床，嘴里还背诵着几分钟前默写过的英语课文。 一串串英文单词在她脑中飞来飞去，飞了几分钟，折腾出困意了，俞橙拉紧被子侧躺，准备入睡。 “叮铃铃......”一阵手机默认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俞橙翻了个身，铃声不见停，她又用被子捂住耳朵。 “橙子！”对床提醒她，“是你的电话呀！” 俞橙恍惚回神，飞快掀开被子下床。 手机屏幕显示一串陌生号码。她犹疑了一会，接起： “喂，你好？” “......”对方默了片刻，声色低哑，“小橙子，我一点也不好。” “纪......”俞橙慌忙捂住嘴，讶异极了，“你怎么有我电话？” 她一边压低声音，一边披好外套，推开落地窗走到宿舍阳台上。 纪驰也在阳台。他半个身子倚到栏杆上，嘴角肆意地勾着： “在班主任的班级通讯录里抄的。” “噢。”小姑娘声音轻缓，听不出情绪。 纪驰换了个站姿，话筒里安静几秒。 “你怎么不说话？” 俞橙：“是你打给我的，应该你说。” 她细细软软的声音飘入耳中，像吃了棉花糖，甜在嗓子眼化不开。 纪驰能想象到她的表情——一定是没有表情，呆呆的，眼睛睁得老大，冷风刮在脸上脸颊也不会红。 纪驰言归正传，开始他的表演： “小橙子，我头疼得厉害。” “啊？你昨天去医院了没有？医生怎么说？有没有换药啊？要不要请假回家休息几天？” 纪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别念经，困死老子了，我还想和你多说几句话。” 话音刚落，听筒里又静了片刻。 一口凉凉的空气灌进肺里，俞橙捏紧话筒： “那我不说了，你说。” 操。 这橙子的声音软得让纪驰想跳楼。 他清清嗓，正经了些：“我不请假，大不了明天趴桌上睡一整天，要是老师批评我，你可帮着说几句啊。” 他哪敢请假啊。明天一天不来，他的宝座铁定被人抢走。 俞橙“嗯”了一声，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刺眼光芒，她吓得赶紧蹲下，藏进阳台边缘。 保卫处的老师举着手电筒，一层一层扫过宿舍阳台。那道光在俞橙宿舍周围停了一会，好几秒后才移开。 她松了一口气： “纪驰，我们赶紧睡吧，你不是不舒服么？” 我们赶紧睡吧...... 纪驰不可避免地想歪了，耳根发烫。 “嗯。等等，你有没有微信？” “没有。” “行吧，你明天带手机来，我给你注册一个。” “不用了，我......” “就这样。”纪驰将手机移到唇边，“晚安，小橙子。” “......晚安。” 挂断电话后，纪驰进入宿舍，正好对上梁铮似笑非笑的眼神。 “纪大神，聊得爽吗？” 纪驰扬扬眉，黑暗模糊了脸上的淤伤，眉目仍是那般英气逼人： “爽啊，爽飞了。” 这是真心话。 他不仅现在爽，躺上床后依旧很爽，爽得整夜整夜睡不着。 小姑娘模糊又软糯的声音像根羽毛似的在他心里挠来挠去，纪驰全不抵抗，任凭折磨。 反正明天天一亮，他就能真的睡她身边了。 ***** “这是今天转到我们班的新同学，原来高二16班的，大家认识一下。” 班主任话音刚落，班级后排的男生们纷纷鼓掌欢呼，就差起哄吹口哨了。 “感觉我十几年的运气都在高二分班时用完了。”梁铮的同桌对梁铮说，“全年级的美女都集中在我们班啊。” 梁铮斜他一眼，笑道： “来，你选一个我们班最漂亮的。” 男生忖度一会，答：“胡芝芝吧。新同学个子太高了，学习委员死气沉沉的。” 身高一米七二的许茵自我介绍之后，安静地站在讲台上等待班主任为她选择座位。 林老师摸了摸下巴，目光在教室里扫荡几圈，最后定格在“死气沉沉的学习委员”那桌。 “纪驰。” 无人回应。 “纪驰。” 仍旧无人回应。 林老师忍无可忍：“俞橙，叫他醒来！” 俞橙作势推了他两下，自然是推不醒的。 “他怎么回事？”班主任气急败坏，“居然这么明目张胆。” 俞橙答道：“老师，纪驰生病了，头疼，好像挺严重的。” 林老师想起昨天晚上纪驰来交晚自习请假条时的模样，眉骨肿着，嘴角也裂了，惨不忍睹。 她心一软，不再理会纪驰这边。 “许茵，你坐那里吧。”老师指了指第五排某个位置，“右边的男生往后移一桌。” 美女驾临，男生们岂有不乐意的，不到一分钟就腾出一个空位，让新同学入座。 纪驰这厢把头埋在臂弯里，笑得都要合不拢嘴了。 *** 课间操结束后，俞橙路过超市，进去买了一杯牛奶，结算时看到纪驰和几个男生站在零食货架前面挑挑拣拣。 纪驰平时不怎么吃零食，偶尔买了常多带一份，不管俞橙要不要都会硬塞给她。 今天，俞橙看到纪驰怀里抱着一大堆零食甜点，其中有她很喜欢吃的伊利奶贝。 她忍不住想，今天早上她帮纪驰应付了班主任，说不定纪驰就是买来送她的呢。 回到班级，俞橙自觉地帮纪驰打好开水，然后坐在座位上边学习，边等同桌回来。 大概两三分钟后，纪驰回来了。 他们一群男生从来不懂得收敛，每次出入班级都像皇上驾到似的，撞一下桌子推一下门，乒乒乓乓，不惹人注意都难。 幸好他们长得足够养眼，围观群众瞟几眼，都不觉得吃亏。 俞橙听到声音，忍不住回头望向教室后门。 走在前头的男生已经坐上座位，纪驰和梁铮跟在最末，慢悠悠晃进第一组的过道。 俞橙坐在第四组，歪着脑袋不明所以。 只见纪驰搬了张椅子，坐到第一组第五桌旁边，一大袋零食也堆上了桌。 梁铮坐在课桌上，神情揶揄。纪驰背对着俞橙，正和第五桌的女生有说有笑。 第五桌的女生就是新同学许茵，她收下了纪驰的零食，脸颊微红，亮晶晶的眼睛像星星一样。 俞橙移开目光，不到半刻，又移回去。 他俩还在那儿和新同学聊天。瞧瞧梁铮，牙都笑没了，纪驰肯定也差不多。 “我吧，实在不想再戴眼镜了。”纪驰说道，表情挺诚恳的，“第四排刚刚好，第五排就有点看不清，如果老师以后要让我和你换座位，你可别同意。” 许茵笑道：“不会不会，你就放心吧。” “哈哈......” “嗯哼。”梁铮忽然拍拍纪驰肩膀，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回个头。” 纪驰：“烦不烦......” “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那学习委员同桌正幽怨地盯着咱这呢。” “真的假的？” 纪驰立刻扭头瞄了一眼，嘴角不禁向上扬： “你不了解她，她那叫发呆。” 尽管嘴上这么说，纪驰却迅速还了椅子站起来，又问梁铮： “还有多久上课？” 梁铮看一眼手表：“五分钟。” “行。” 话音未落，顷刻他人影就消失一空。 还有一分钟就上课了。 俞橙单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不太熟练地转着笔。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道平面几何题，她盯了好几分钟，死活想不出思路。 正晕乎着，头顶忽然被人敲了一下。 俞橙仰起头，眼前蓦地蹦出一颗大橙子，色泽金黄，形状饱满圆润。 纪驰往她身旁一坐，逼近了些： “小橙子，我送你一颗大的。” 俞橙怔了怔，目光越过橙子，落在他淤青未消的嘴角上。 她眨眨眼，张口就问：“你脸上的伤还疼吗？” 纪驰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琥珀色的眸子犹如万里星空。 他唇角一勾，声色温凉低醇： “你亲一口，就不疼了。” chapter12 纪驰：“你亲一口，就不疼了。” 他上勾的唇角带有几分不羁与轻佻，偏偏脸上有淤伤，使得这副英俊潇洒的面貌显出一丝可怜相。 纪驰话说完，合上嘴，静静等候她的反应。 上课铃尚未打响，他们俩依旧处于吵闹的教室环境中。 俞橙稍稍向前倾身，一双杏目一眨不眨，眼神纯真浪漫，十分引人遐想。 纪驰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右手两指用力地相互摩挲。 只见少女秀美的面容停在距离纪驰二十公分开外，而后抬起右手，轻轻放在少年额上。 俞橙：“你是不是发烧了？” 她的掌心柔软如绢，贴合片刻，又换了手背再次覆上。 “还好啊。”俞橙收回手，面色平静如常，“温度挺正常，怎么净说胡话呢？” 语毕，上课铃声恰好响起。俞橙坐正了身子，执起桌上的中性笔，不到片刻又放下，转而拿走了纪驰手中金黄的大橙子。 “谢谢你呀，我很喜欢橙子。” 纪驰看着她把那颗橙子塞进书包隔层中，小巧的唇角翘了翘，好似有点儿高兴。 这...... 明明是他先出手调戏的，怎么感觉撩妹不成反被妹撩？ * 课间，纪驰和他竞赛班的弟兄们霸占走廊一头没心没肺地聊着天，不知谁喊了一嗓子，说是期中考试百名榜张贴出来了，这七八个小伙子闲来无事，便结伴往公告栏那边走。 “驰哥上榜了，36名，好像比上次靠前些。” 纪驰略显得意：“上回语文30分，这回可考了50分。” “哎哟，可把你厉害的。”梁铮提醒他，“看看前十名吧哥。” 纪驰仰起头，目光遛到了百名榜的顶头几行。 “骆言庭卫冕失败，第三名。”他笑起来，眼神往下，“看到我同桌了，第八，又是咱班第一。” 梁铮：“人家青梅竹马手拉手待在第一梯队，羡慕死了。” 纪驰脸上的笑一僵：“呵呵。” 接下来的时间，纪驰也不和损友们唠嗑了。他撇下他们独自回了教室，乖乖坐在座位上盯他的小同桌。 俞橙：“把腿收一收。” 纪驰动也不动，一双大长腿舒展着，左腿偏要踏在俞橙那边的横杆上。俞橙只要稍微换个姿势，就能碰到他。 纪驰被她轻飘飘地瞪一眼，缩缩颈子，把腿大概收回来那么一厘米吧。 俞橙干脆放下笔：“刚才语文老师过来找我，说让我辅导一下你的作文。” 纪驰倏地把腿缩回来了，一张俊脸侧向别处，留个漂亮的后脑勺对着她。 俞橙从纪驰的抽屉里找出他的语文考卷，平铺在桌面上： “老师说，你的遣词用句太不严谨了，有的修饰非常不恰当，还不如平铺直叙地议论呢。” 纪驰摸摸脑袋：“想不出形容词，只能用比喻咯。” 俞橙把老师用红笔圈出的纪驰作文中的段落又看了一遍，尽管淡定如她，也实在难以理解： “像大便一样......所有不好的东西，你都用这个打比方，我数了一下，光这一段，你总共写了五个大便......” “脖子突然好痛，太久没打球了。”纪驰飞快站起来，“下一节体育课，我先走了啊，白白。” 俞橙：“......” *** 午后的晴空碧蓝如洗，微风习习，吹不散运动场的朝气与燥热。 篮球班五比五对抗训练已进行了三轮，老师把学生们晾在操场上运动，自己消失无踪。 “又找他老婆谈情说爱去了吧？” 纪驰用毛巾擦擦汗，也坐到了篮球架下。日光下，他滚烫的肌肤正腾腾冒着热气。 “他老婆教的哪个班？” 梁铮：“好像是足球班。” 纪驰点点头，一口灌下半瓶矿泉水： “怎么不是排球班？如果是排球班，我们还能组织联个谊什么的。” “联谊？你整天跟你的学习委员同桌待在一起，还需要联谊？” 剩半瓶的矿泉水被他随手掷到场边，骨碌碌滚了几米远。 “别提了，学习委员眼里只有学习，我倒想和她交流感情呢。” 篮球场视野开阔，西北方向的几株荔枝树后面，就是排球场。 排球场总共两块场地，一块女生用，一块男生用。女生练习的那块场地在外，从纪驰这个方向看过去，正好能看到9班的女孩子们在老师的指导下练习扣球。 他闲坐在篮架下，眯了眯眼，奈何眼睛近视，只能看见几个模糊的移动的影子。 “我们老师在哪？”纪驰问梁铮。 梁铮抬头望了望：“还在足球场上呢，夫妻俩有说有笑。” 纪驰哼哼一声，站起来，按照脖子、肩膀、膝盖、手腕踝关节的顺序依次活动开身体。 “听说排球比赛要开始了，排球班的应该在准备比赛吧？” 梁铮：“所以？” “所以，我现在得过去指导一下我四体不勤的小同桌。” 纪驰个高，身材比例好，背影高大挺拔像棵小白杨，可现在在梁铮眼里，这家伙活像个智障。 篮球场上除了男篮班还有女篮班，纪驰从东南角一路横穿到西北角，收到不少女生炙热的目光。 日光鼎盛，少年姿容俊美，甚至脸上未消的淤痕都能成为锦上添花的勋章。 受视力所限，直至纪驰走到排球场边缘，才能看清球场上蹦蹦跳跳的姑娘哪个是哪个。 甫一看清，他脚步就顿住，仿若一脚踏进泥坑里拔不出来。 俞橙不在排球场中，而是被人拐带到了大操场的跑道上练习扣球。 那少年身高腿长，眉目清俊，皮肤白得晃眼，正尽心尽力地指导俞橙如何抛球、起跳、扣杀。 这小白脸怎么这么阴魂不散的？ 纪驰抱臂观望一会，太阳穴突突的跳，很快就三步并作两步掺和进去： “喂，姓骆的，你哪个班？” 骆言庭帮俞橙捡起排球，看也不看他： “高二10班。” “嗤。”纪驰被他气笑了，“我问你体育选修哪个班？” 骆言庭：“足球。” 俞橙又抛了一个球，起跳晚了半秒，没扣到。 她蹬蹬蹬跑去捡回了球，用手背擦擦额间的汗。 在亮晃晃的日光下晒了二十多分钟，任她冰肌雪骨，此刻脸颊上也不得不冒出两坨红晕。 她举起右手，挡在额前遮光，阴影盖住半张脸，半尖不圆的下颚沐浴在阳光中，嘴角的一抹笑意十分明显。 她说：“纪驰，你怎么来啦？” 声音甜甜的，带了点喘。 纪驰心里一乐，走近了些，伸手揉她脑袋。 手掌刚碰到小姑娘头发，没一秒，骆言庭突然用力推了纪驰一下，纪驰冷不防后跌一步。 “操。”他脸色瞬间黑了，“你欠揍？” 骆言庭脸色也好不到哪去：“你刚打了篮球，手脏。” “我他妈洗过手了。” 纪驰亮出手掌，白白净净的，不到一秒，这只手又捏到了俞橙脸上。 指下的触感光滑柔腻，纪驰心底一荡漾，火气消了大半，嘴上依旧咄咄逼人： “我捏我同桌，你能不能避避嫌啊？” 若论不要脸，骆言庭肯定比不上纪驰十分之一。 他深吸一口气，肺都要气炸了。 “俞橙，我们换个地方练。” “等一下。”纪驰拦在中间，夺过俞橙手里的球，“我来教你吧，我排球打得也挺好。” 骆言庭眉一皱，伸手按住纪驰的手腕：“把球给我。” 纪驰：“你说大点声。” 骆言庭：“你聋吗？” “我不聋，但是......”他忽然龇牙，“操，你轻点，我手疼！” 纪驰甩开他，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往俞橙身后一躲： “小橙子，上次打架我把手腕韧带拉坏了，你给瞧瞧。” 俞橙闻言，果然捉住他的手腕细细查看起来。 “既然受伤了，你干嘛还打球啊？怎么没有上药？也没有包扎？情况严不严重？......” 小姑娘睁大眼睛在他耳边叨叨叨地念经，念得纪驰那叫一个心情舒朗，通体舒畅。 纪驰：“不然你陪我去医务室看看？” 俞橙认真地思考了一会他的这个提议。 几秒后，俞橙放下纪驰的手腕，朝篮球场那边喊道：“梁铮！” 梁铮一直注意着死党这边，耳朵比蝙蝠都灵。他赶忙“哎”了一声，喜闻乐见地跑了过来。 “得嘞，学委，您好好练球，您这同桌我给您照顾着。”梁铮满脸堆笑，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捏着纪驰的手腕，似乎真想给他捏出个什么毛病来。 篮球班老师谈情说爱结束，回到篮球场开始教训学生。 纪驰和梁铮灰溜溜赶了回去。纪驰把拳头捏得咯吱响，回头看到骆言庭也归队练习了，这才稍稍松口气。 体育委员在他们篮球班，上篮对抗时，纪驰一边拍球，一边问他： “排球比赛还缺人么？” 体委张开双臂拦他：“怎么，你要去？” 纪驰：“没错。” 话音刚落，他一个转身避开防守，投球入框。 体委喘了口气，鼓起掌：“狡诈，被你骗了。” 纪驰接住下坠的篮球，单手甩给队友： “没骗你。这个排球比赛，我参加定了。” chapter13 “大家麻利点，还有一个小时太阳就落山了。” 体育委员手里抱着排球，对着场上站位乱糟糟的队员们催促道。 “副攻手，你后退一点，站那么前你想跨栏吗？” 站在副攻位置上的男生十分无奈：“我是打篮球的，哪知道排球该怎么站？” 排球比赛需要男六女六共十二名球员。9班报名人数不足，体委只好拉了几个篮球队、足球队的来充数。 纪驰隔着排球网喊道：“没打过排球还没看过奥运会？你要是排球打不好，明天也别来篮球队训练啊！” 排球场上十二名同学随之哄笑起来。 “别笑了，赶紧的！好不容易轮到咱们班，别浪费时间啊。纪驰，你快发球。”体委指挥道。 “好勒。” 纪驰往后退到发球线外，抛球、扣发，一气呵成。 皮球如一道闪电破风而来，直直坠向地面。 体委兼当裁判守在边线处，忽然笑道： “可以啊纪驰！没出界，发球得分。” 纪驰转身与同伴击掌，眼尾余光扫向球网对面眉眼弯弯的小姑娘。 几轮过去，纪驰无论发球、传球、扣球都表现得十分出色，更可怕的是，他用脚救球的功力堪称一绝。 不像篮球和足球，排球比赛可以使用身体的各个部位接球。队友若是传球失误，旁人伸手接不到，纪驰立马冲过去补一脚，百分之八十的几率可以把皮球踹回对方场区。 9班足球队队长也在场上，顿时萌生了拉拢这位篮球队队长的心思。 眼看着对面阵营连连得分，俞橙所在的这边阵营坐不住了。 “体委，我们要求轮换！”许茵举手示意，“让男生到后排接发球！” 体委同意后，右方队伍逆时针轮换一个站位，许茵从后排来到前排二传手位置，刚才副攻位置的男生转到后排的一传位置。 对方发来的球没什么力道，右方半场接发球的男生却没有抓住这个好机会，直接把球垫回给了对方。 许茵气得直跳脚，只好转向对面，准备防守。 “纪驰纪驰！”左边二传嚷嚷道，“你扣啊！” 语毕，排球在二传双手间弹出，直直飞向高空。 “好嘞！” 纪驰嘴角噙笑，迅速起跳滞空。只听砰砰两声，声音间隔极短，紧接着对方后排发出一声惨叫。 “操！”男生捂着一边脸颊，“纪驰，你他妈......” 纪驰：“这球传得太高，我要是不瞅准你的脸打就要出界，对不住啊。” “你丫的......体委，我申请再次轮换！” 体委坐在旁边的草地上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朕准了。” 右方队伍再一次轮换，许茵跺了跺脚，只能把她最中意的二传位置留给另一个后排上来的姑娘。 俞橙捏了捏拳头，心里有点紧张。比赛开始二十多分钟了，她连球都没有碰过一次。现在换到二传位置，怎么说也能锻炼一下助攻的本事吧？ 隔着球网与她面对面的，正好是处在副攻位置的纪驰。 “小橙子。”他凑近了些，右手扒拉着球网，“等你半天了。” 俞橙不明所以：“你等我干嘛？” 纪驰又笑，瞳孔清亮无比：“我给你助攻啊。” “什么？” 队友准备发球，纪驰往后退了退，眨眨眼： “赏你一个完美的吊球。” 犹如刚才那局的场景重现，纪驰这边的二传手瞄准对方送来的皮球后，忙不迭又喊他： “纪驰纪驰你扣啊。” 纪驰：“好嘞！” 这回二传手传出的球又稳又准，纪驰站在原地，右手抬到一半，突然改为垫球姿势，往对方半场轻飘飘地吊了一个高球。 俞橙这边的一传不负众望接住皮球，传给二传。 俞橙朝许茵递了个眼神，前者传球，后者扣杀，配合得极其默契。 刚才被纪驰砸脸的男生立刻叫嚣道： “纪驰，有你他妈这么区别对待的吗！我头到现在还他妈是晕的！” “刚才打你那下太用力。”纪驰装模作样地活动腕部筋骨，“好像把手腕扭了。” “扭你丫的！” 体委拍拍屁股站起来：“别吵吵！纪驰这边输球，赶紧轮换。” 纪驰朝同桌扬了扬眉：“我去后排给你助攻，小二传，白白。” 俞橙愣了愣，就见他转过身走向后排，与身旁队友握手撞肩，然后趁人家没注意硬是把人摁到胯.下当椅子坐了几秒。 像个小学生。俞橙蓦地笑起来。 她忽然想到，虽然年级里的同学都“驰哥”“驰哥”地叫他，也都承认他在全年级呼风唤雨小霸王的地位，但好像和他熟的男生都该笑笑该骂骂，闹在一块就互相问候祖宗，完全分不出什么大哥不大哥的。 如果他愿意和你玩儿，和你当兄弟，当朋友，那相处起来简直没得说，超级无敌轻松快活。 这也是为什么梁铮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嘲讽他，却没被体育各项全能的纪驰打死的原因吧。 接下来几局，纪驰好像真的崴了手，发过来的球绵软高悬，好几个都被俞橙这边的一传手接住，俞橙也因此连续几轮都待在二传位上，送出许多不错的助攻。 都是自己班上的同学，大家也不怎么计较输赢。太阳落山后，一伙人浩浩荡荡去往食堂吃晚饭。 俞橙被纪驰使唤去装直饮水，两个人落到队伍最后。 “传得不错。”纪驰夸她，“后天还要训练，想不想试试扣球？” 俞橙瞥他一眼。说得好像她想待在什么位置，他就能帮她固定在什么位置一样。 小姑娘低下头，嘴角漾出一抹笑：“今天谢谢你。” 又低又软的声音，就这么飘进纪驰耳中，让他打通了奇经八脉似的舒爽。 “你打算怎么谢我？”他问。 俞橙稍稍忖度：“嗯......晚自习削一个橙子给你？” 纪驰心里想着，这小姑娘看来是被他带坏了，以前在教室都不敢吃零食的，现在连水果刀都敢带来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手搭在颈后： “算了吧。” 俞橙：“啊？” 纪驰耸耸肩：“你忘了？我现在不上晚自习的。” “哦。”俞橙轻轻呼出一口气，“我给忘了。” 最近的晚自习，她都是一个人占一张桌，看起来挺舒服的，但她哪需要那么大的地方。 “走快点。”纪驰回头催她，“晚自习前还要回宿舍洗澡呢。” *** 男生洗澡快，随便抹个洗发水沐浴露，哗啦啦冲几分钟就能完事。 晚上六点半，信息竞赛班的学生们到齐整了，竞赛班负责人陈老师推开门，探了半个身子进来： “今天晚上我要开会，你们把d盘作业文件里的第二个程序自己学习一下，我大概八点半回来。” 老师离开后，头几分钟倒没什么人吵闹，大概十来分钟后，有的人嫌程序太复杂，三两个抱团研究，研究着研究着就聊起天来，还有的干脆用实验室电脑联网打游戏。 他们这一届信息竞赛队，水平普遍比上一届高出许多，校领导和信息组老师对他们寄托了极大的希望，但同时，这群小伙子又远不如前几届好管教。陈老师以前带的学生，十个里有八个是学霸书呆子，而这一届与众不同，十个里八个都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唯二的两个乖学生上了高二也被带坏，陈老师都不知道在实验室计算机的某些个角落里看到多少不健康的东西了。 纪驰今天挑了最后一排的座位。他对老师留给他们钻研的程序挺感兴趣，那是一段j□□a读写编程，老师没教过，但他勉强能看懂，应该可以用c++入门级编译出来。 “这什么程序，我卡机三次了。” “哈哈哈，我也是，循环到电脑发热。” “那你让它降降温啊。”纪驰前两桌的男生李铭招呼他们，“过来过来，我给你们ps个厉害的。” 上回这群人凑一块把副校长和体育老师p成一对gay友，还弄了一套表情包，竞赛班的学生人手一份，后来这套表情包又传到年级里，曾在学生们的微信朋友圈风靡一时。 “纪大神，您折腾出来没有啊？”梁铮趴他电脑上问。 纪驰白他一眼：“别吵吵，一边玩去。” “嗤。”梁铮也回了个白眼，然后凑进前面那一伙人里围观。 “哟~~~好图~~~” 听到他们荡漾的淫.笑声，纪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忍不住抬眸瞅了一眼。 人墙缝隙中透出一抹白光，计算机屏幕上大喇喇展示着一张裸.模照片，模特天使面孔魔鬼身材，动作极其热辣。 “抠谁的头上去比较好？哎，我们年级哪个老师最漂亮？” “去你的，别p老师吧，随便找个女明星试试。” 操作电脑的男生点开浏览器，搜了个当红流量小花的照片。 折腾了几分钟，人头p上去了，大家却都不满意。 “这脖子的肤色也差太多了，别看脸白，本人该有多黑啊。” “我也觉得，换个人试试。” 前面一群吃饱了撑的男生一边嘿嘿笑一边埋头苦p，纪驰充耳不闻，专心对付眼前的作业。 “李哥，这个简直完美，如假包换。” “哈哈哈，你别说，人家都四十了，皮肤还跟二十岁似的。” “前几天看她走红毯，身材也跟这嫩模差不多，真羡慕她老公。” “傻逼哈哈哈，云淼大儿子都有你这么大了哈哈哈。” 只听后头“砰”的一声，纪驰人站起来了，椅子后仰倒在地上，金属椅腿仍打着颤。 他脸色极其阴沉，眼睛瞄到前方电脑屏幕上令人血脉贲张的照片，额间更是青筋暴起。 梁铮和纪驰熟了一年多，还是头一回见他恼成这样。 “你们这么闲吗？”纪驰嗓音低狠，“李铭，你他妈给我把f盘格式化了。” 李铭皱眉：“你发什么疯？” 他已经保存了图片，右键复制，被纪驰吓得手一抖粘贴了下去。只听叮咚一声，他们这几台相互关联的学生电脑同时收到一张jpg。 纪驰的电脑也收到了。 “我□□祖宗。” 他狠踹一脚主机隔板，伴着嘶啦一声，屏幕黑了，木头隔板也断了半截。 李铭被他这么一吼，瞬间不敢应声。其余人也一并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 大约半小时后，纪驰发短信向老师自首，陈老师吓出一身冷汗，会开到一半就致歉赶回实验室。 教师办公室内。 “谁给你小子的胆子？”老师抬手往纪驰脑袋上就是一巴掌，“实验室所有电脑都被你黑了？” 纪驰摇头：“教师机没中毒。” “你......”陈老师差点爆粗口，“学生机里的资料就不是资料了？你帮他们补作业？还有那么多编程软件，你一个一个去给他们装回来？” 纪驰无所畏惧：“行啊。” 陈老师差点背过气去：“你跟我说清楚，没事发什么神经？！” “他们看a.片影响我学习。” 陈老师又给了他一下：“你把我当傻子？” 纪驰挺直了背：“我没骗人。” 老师只觉得自己血压要上来了，赶忙灌下一口冷水。 “咳咳，你哪来的病毒？” 纪驰老实答：“用我爸的账号，在中华黑客会里下载的。” “你爸是黑客？” 纪驰摇头：“普通程序员而已。” 陈老师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了纪驰良久。 眼前的少年，是这一级十来个学生中他最看好、最出色的，甚至很有可能是他教师生涯中遇到的最有潜力的一个。 老师叹气道：“你知不知道，这事如果被德育处发现了，你可能要记过，黄条三十小时义工是免不了的，也许还会被竞赛队除名。” 纪驰脸色一凛，闭口不言。 “你还不打算说实话，没事黑同学的电脑干嘛？” 纪驰：“我刚才说的就是实话。” 他梗直了脖子，准备好再挨老师一下打。 陈老师捏了捏拳头，终于没下去手。 “这事我先给你压下来。你现在给我滚回去上晚自习，把计算机实验室守则抄一百遍，这一周好好歇着反省，下周带一千字的检讨过来找我！” 纪驰暗暗松了一口气，答：“知道了。” * 晚自习第二节课课中，八点不到。 俞橙正在整理生物课笔记。a4纸大小的笔记本放在面前，摊开的生物书放在右手边，大约半本书跨到了纪驰的桌面上。 “哟，你同桌我几天不来，老巢都被你占了？” 俞橙猛地仰起脸，同时听到班级各处低低的讨论声，讨论的主题无疑是她面前这个人。 “你怎么......来上晚自习了？” 她把生物书抽回来，压到笔记本下面，语气十分惊讶，一双杏目却亮闪闪的。 纪驰拉开椅子坐下： “我吓唬你的。这桌面，四分之三你用，这桌子底下，四分之三我用。” 说罢，他非常自然地将他那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伸到了俞橙那边，顺带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小腿。 俞橙四下张望片刻。他们现在坐在第四组，离走廊最远，可她依旧警惕地提防着可能出现的教务处主任。 “那个，你还没回答我呢，今晚怎么回来了？” 她的声音用轻又细。今晚怎么回来了？就像他寂寞空虚的小老婆一样。 纪驰看见她，心里的烦躁顿时消了一半。 “干坏事了，被老师赶回来上晚自习。” “啊？”俞橙面露担忧，“怎么回事啊？” “没怎么，黑了几台电脑而已。” 俞橙瞅着他半宿：“好吧，没关系的，老师很快就会原谅你。” 纪驰听她安慰，心里一暖，不禁发笑：“你什么都不懂，瞎说啥。” 俞橙低头看向笔记本，黑发挽在耳后，雪白的侧颜处留有几缕初生蜷曲的头发，像她的人一样柔软： “我觉得你不会干坏事的。” 她没怎么多想，就是这么觉得，这好像叫做......女人的第六感。 在她身旁，咫尺之隔，纪驰却被这句话堵得半个字吐不出来。原本自认为英俊潇洒的笑，现在也八匹马拉不回来地往傻笑发展。 原来他这小同桌这么待见他呢？ 纪驰心里的抑郁消去十之八九了，若不是现在在班上，光天化日这么多人看着，他还真想凑过去把这小姑娘往死里调戏。 见纪驰不说话，俞橙却有点窘。 她执起笔，飞快瞄了同桌一眼：“你快做作业啦。” 做什么鬼作业。 他胸口咚咚咚的，全被一小傻子扰乱了，哪有心思做作业。 再者说，晚自习时间宝贵，又没老师盯着，他想睡觉睡觉，想盯同桌盯同桌，大好时光可不能被作业浪费...... 啪嗒。 “啊啊啊！” “卧槽，停电了？！！” 紧接着一阵兵荒马乱的桌椅擦碰声，以及班长大人的喊声：“哎嘛！全校都停电了！” 不仅教室断电，窗外的路灯也灭了，几乎透不进任何光亮。 纪驰眼前整个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哎，纪驰！”俞橙低声喊道，嗓音在嘈杂的班级里不甚明显。 但纪驰还是听到了，不仅如此，还感受到了她的惊慌失措。 女孩微凉的掌心正覆盖在他的手上，五指拢得极紧。 “你害怕？”他问道，左手用力回握住。 俞橙纤细柔软的小手颤了颤：“有......有点怕黑。” 俞橙小时候住在爷爷奶奶那儿，某天晚上跑出去玩迷了路，直到半夜才在一个漆黑的胡同里被家人找到。虽然毫发无损，可浓黑而孤独的夜色却在她心里埋下恐惧的种子。 停电无疑是她最害怕的事情之一，明亮的世界毫无预兆地被黑夜吞没，怎能不令她惊惶。 纪驰轻轻一笑：“别怕，你右边是我，左边是墙，谁都没你安全。” 谁都没你安全。 俞橙缓缓吸入一口凉夜的空气，心情竟然一下子平静下来，但心底某处却产生了极其微小的异样。 仿佛不禁大脑控制地，她轻声喃道：“纪驰......？” “我在这。” “纪驰？” “我在这。” “纪......” 俞橙被他推着往后一倾，背抵在强上，一股熟悉而陌生的热气朝她袭来，顷刻间封住了她微张的嘴唇。 只有一瞬。 chapter14 唇上的触觉柔软至极，这样一个轻如水雾的吻，却让纪驰脑中嗡的一声炸开了。 他干了什么？ 感觉到女孩浑身狠狠战栗了一下，纪驰飞快松开手，整个人像弹簧一般弹回自己的座位。 又是啪嗒一声，来电了。 “怎么这么快就来电了？” “无聊，还以为能提前放学。” 班级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喧嚣持续了几秒，很快就归于平静。 明晃晃的日光灯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纪驰紧紧闭了眼，多希望这黑暗能持续到明天、明年，最好从此太阳永不升起。 胸口处，心脏砰砰砰地敲击着心室。他握了握拳，松开手，也张开了眼。 “哈哈哈......”少年摸着后脑勺，往同桌那儿瞥一眼，“学校的供电站也太给力了。” 不瞥不要紧，一瞥，可把他肠子给悔青了。 俞橙还维持着背靠墙的姿势，眼睛瞪得老大，一张脸惨白惨白，像中了邪似的。 “你......你刚才......”她嘴唇嗫嚅着，一句话半天说不完。 纪驰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 “我跟你开玩笑呢，捂一下嘴而已。” 俞橙听罢，表情未变，眼睛眨了两下：“就......捂嘴？你没事干嘛......” “都说了开玩笑，我看你怕黑，存心吓唬你的。”纪驰心里紧张的要死，脸却板起来，“烦死了，快做作业。” 被他莫名其妙吼了一句，俞橙垂下眼，沉默地转向桌面。 她执起桌上的中性笔，接着刚才未整理完的笔记继续整理。 有丝分裂......减数分裂...... 刚才记到哪一页来着？ 她胡乱翻着生物书，眼睛囫囵吞枣地跟随着手的动作，一页一页，像在翻一本无字天书。 长久的尴尬一直延续到晚自习下课。 * “你怎么了？” 肩上被人轻拍一下，俞橙回过头，勉强扯出一丝笑：“嗨，我没事。” 许茵温柔地笑笑：“我看你一路发呆，刚才还差点撞上电线杆。” “噢，我在想一道数学题呢。” “果然是学霸。”许茵拉了拉书包带，稍稍低下头，“你平时都是一个人吗？” 俞橙摇头：“大部分时间都和舍友一起，今天她们约好去食堂吃夜宵，我没胃口。” 许茵点点头，神色略显失望。她纠结了一会，终于开口道： “我刚转来你们班，舍友都是以前班上的同学，所以我只能一个人上学放学......” 俞橙立即懂了：“你宿舍在5楼吧？我的宿舍在3楼，309，以后你可以加入我们啊，明天一起吃早饭吧。” 许茵对上俞橙友好的眼神，随即放松下来： “谢谢！最近一起练了几次排球，我就觉得你很好相处。” 有人作伴的路途，比适才俞橙独自一人的时候轻松许多。两个小姑娘一路走一路聊，倒是发现彼此格外投机。 俞橙这个人，无论是面相还说话方式，都很容易让他人感到信赖亲近。女孩子的话题一聊开，就免不了聊到男孩子身上。 许茵：“你同桌打排球好厉害，可我听说他是篮球队队长呢。” 提到纪驰，俞橙不免一愣，踌躇道：“是......是啊，他体育很好的。” 许茵挽着俞橙胳膊，忍不住用手肘蹭了她一下，笑： “我看他对你也很好。” “没有这回事！”俞橙急切地否认，“他总是欺负我，对我一点也不好。” 她的反应太过激烈，许茵吓了一跳：“好......好吧，我随便说说的。其实啊，我转来你们班之前，就听舍友提过你同桌的名字，我有个舍友特别喜欢他，告白了无数次呢。” 俞橙：“噢......” 作为纪驰的同桌，他的受欢迎程度俞橙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许茵深吸一口气： “我之前觉得吧，纪驰不过是长得帅而已，长得帅有什么，帅气的男生一般都有点毛病。” 俞橙腹诽：他是有毛病。 “可是今天，”许茵缓缓呼气，“但凡女生在前排拦网的时候，他扣球总是特别轻，真是细心。” “小橙子，我给你助攻啊。” “赏你一个完美的吊球。” “下次想不想试试扣球？” ...... 俞橙猛地甩了甩头，将手臂从许茵臂弯里抽出来： “到三楼了，我先走啦，再见。” “这么快啊......那晚安啦。” “晚安。” 回到宿舍，俞橙把书包放到书桌上，然后洗漱换衣，今晚再也没有打开过书包。 “奇怪。”舍友调侃她，“你今天这么早上床啊，难得没有学习到熄灯。” 俞橙应道：“今天有点累。” 舍友：“哦，等我洗把脸，马上就好。” 不到熄灯铃响，309宿舍最后一名还未上床的女生匆匆洗漱完毕，关掉了宿舍大灯。 落地窗前的窗帘紧密拉合，透不进一丝光。 室内的光亮就这样被瞬间夺去，陷入漆黑一片。 俞橙将棉被拉到颈部，紧紧压住颌下。 什么捂嘴...... 仿若场景重现，当周遭再次陷入浓重的黑暗，俞橙不禁屏住呼吸。 鼻尖相抵，呼吸相触。 那分明是吻啊。 ***** 西边天际已然铺满粉紫霞光，离落日不远了。 梁铮盘腿坐在排球场旁边的草地上，手里捏着一颗脐橙，时不时杂耍一般扔来接去。 纪驰今天早上莫名其妙买了一袋子橙子去上课，他本来以为那是要送给俞橙的，没想到到了傍晚，橙子一颗没少，还全在袋子里躺着。 排球场上，9班学生正在训练。 “天黑了。”班长叫停，“大家辛苦啦，赶紧去吃饭吧。” 纪驰抱着一个排球往梁铮这边走来。他弯下腰，将球塞进网兜中。 “走，吃饭吧。” 梁铮朝他伸手：“拉我起来。” “德行。”纪驰踹他一脚，最后还是把他拉了起来。 两个男生单肩挂着书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走在十几个学生的最前头。 纪驰用矿泉水洗干净手，忍不住扭头往后面望了一眼。 梁铮：“两天都没理你了？” 没瞧到人，纪驰悻悻扭回头，垂眸不语。 “你小子是不是干了什么缺德事啊？” 纪驰喉中一噎，侧目瞪他：“关你屁事。” 梁铮：“我这不是太想有个小嫂子了么。” “去你妈的。” 纪驰用湿淋淋的右手拍他脑袋，梁铮后脑勺一凉，两个人又没轻没重地扭打在一起。 他们班班长是个太平洋警察，看到什么都要管： “别闹了，还上不上晚自习啦。” “好的长官。”纪驰卖了个笑，面朝班长的时候，刚好得空又往后面瞅了一眼，“俞橙呢？” 班长：“在后面吧。” 梁铮干脆地扯住他：“咱等等呗。” 纪驰于是“半推半就”地放慢脚步。等到后面的女生们都赶上来了，他还是没找到俞橙。 “许茵。”纪驰习惯性地摸着后脑勺，“俞橙没和你一起啊？” 许茵停下脚步想了想：“噢，刚才芝芝让她去器材室还排球了。” 纪驰听罢，忍不住皱起眉。 他们班练习用的两个排球是管学校体育部借的，每天用完都要登记归还，但是以前向来是体委找男生去还球，怎么今天换胡芝芝做主，还让女生去？ 梁铮低声说：“要不再等等小嫂子？” 纪驰瞪他一眼，不言，继续向前走。 走了几步，他忽然叹一口气，又问：“许茵，俞橙刚才往哪走了？” 许茵往操场远侧指了指。此时夕阳已全部沉入山峦，霞光渐变为黑蓝。 “主席台吧，器材室不是在那边吗？” 纪驰忍不住用拳头捶了一下手掌。 “梁铮，你先吃饭吧，别等我。” 话音未落，他便转身循着原路跑了回去。 chapter15 深秋，日落后的气温瞬间跌至十度左右。校外的马路上刮来一阵冷风，吹得环校路旁榕树的枝叶沙沙作响。 俞橙将校服拉链拉到最高，然后缓缓蹲下。 体育器材室的铁门紧紧关闭着，她猜想管理员可能去食堂吃饭了，便一个人站在门口傻等。 天色越来越暗，操场主席台这边偏远僻静，俞橙杵这儿半天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正因如此，冷不防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她的心脏便随着那声音一跳一跳，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俞橙。” 听到叫她的声音，俞橙浑身一颤，然后松了一口气。 纪驰放慢脚步，夜色中看不清他的面容。 “你怎么蹲在这？” 俞橙张口要答，喉咙动了动，最后又闭上嘴。 她不想和他说话。 见她不答，纪驰继续问：“胡芝芝怎么和你说的？她让你到这里还球的？” 俞橙依然沉默着。 纪驰：“你们......有什么矛盾吗？” 俞橙怔了怔，摇头。 其实是有的。自从上次的球衣事件之后，她和胡芝芝的关系变得非常糟糕。起初是胡芝芝单向的敌视，而俞橙向来无心处理人际关系，别人对她不友好，她能怎么办？只能尽可能地避开、疏远。 “主席台这边的器材室六点就关门了，超过六点要去教学楼那边的体育部还球。” “哦。”俞橙终于应了声，这是两天来她第一次对纪驰开口说话。 然而，仅有这短短的一个字，再没有后续。 少女从墙根处站起来，活动活动蹲酸了的腿。她额前的刘海稍稍长长了些，低头时遮过眼睛，教人辨不出任何情绪。 但两人间的气氛是极冷、极尴尬的，男孩子摸着脑袋干着急，女孩动作慢慢的，仿佛根本看不见眼前的他。 “俞橙。”纪驰又唤了声，往她那儿走近一步。 俞橙刻意地避了一步，从他身旁绕开。 少年捏了捏拳头，平日里张扬、盛气凌人的眼睛此时却装满了无措： “那个，我帮你拿吧。” 他二话不说从俞橙手里夺过排球小网兜，用离她远一些的那边手提着。 两人一前一后，已经走出了主席台，来到大操场上。 操场四周的照明倏地亮起，光线不强，能照出草场上飞舞的小虫，也能照见女孩清淡秀丽的眉眼。 她刻意地与他维持一米左右的距离，嘴唇紧紧抿着，脸色白净，目光低垂。 纪驰胸腔内很是不快意。他抓紧网兜，上牙关轻轻咬了咬薄唇，坚毅的下颚绷紧了些： “同桌，你消消气，我......我真的有病，病得还不轻......”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俞橙的表情。 他看到她卷翘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也许毫无意义，只是动作使然。 “不然你打我吧？你也知道，我很耐打的......” “纪驰。”俞橙忽然打断他，抬起头来，清亮的目光直视过去。 纪驰立刻缄口。 就算是校长亲临，也很难看到他这么诚恳乖巧的表情。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她无论是咒骂也好、教训也好，甚至是动手，他也乐于接受。 谁知俞橙仅仅瞥他一眼，目光很快从他身上越过： “那你自己还球吧，我走了。” 操。 真的凉。 他实在没想到，以前萌萌的小同桌现在竟像个冰窟窿似的，钻不透，捂不热，又冷又硬。 俞橙说罢，径自与他擦肩而过，走了。 纪驰转身跟过去，脚步一顿，剩下的半截心也凉了个彻底。 隔壁班那个阴魂不散的小白脸，此刻正远远站在操场那头，等着俞橙向他走去。 纪驰气不过，三步并做两步挡到她面前： “你刚才找他了？” 俞橙没回答，直接绕过了他，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纪驰站在原地，把骆言庭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 指甲嵌进手心，冷风刮在耳畔，他缓缓吸进一口气，扭头大步往另一方向走去。 一路上，纪驰半次都没有扭头看俞橙那个方向，心里却将各式各样的场景脑补了无数次。 他的小同桌要是对他冷冰冰，却对那个小白脸书呆子笑嘻嘻，那他真的会气到杀人。 另一边，俞橙走到骆言庭面前，脸色仅缓和了些，并没有太大变化。 “你怎么来了？”她问。 骆言庭微笑：“刚才给你发短信，你说你在操场。我吃完晚饭，顺便逛逛。” 俞橙点头：“你先回宿舍吧，我还没有吃饭呢。” “没关系，我陪你吧。” 俞橙想说她可以和同班同学一起，转念一想，胡芝芝应该也在，今天的事她的用意这么明显，虽然俞橙并没有多生气，但如果两个人凑在一块，肯定少不了尴尬。 少女一言不发地直接略过食堂一楼，走向二楼。骆言庭跟在她身旁，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你怎么了？”他忽然问，“好像不太高兴。” 俞橙眨眨眼：“有吗？” 骆言庭点头：“虽然看上去很正常，但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有点眼力见的。” 俞橙实话实说：“是有一点不高兴。” “什么事？”骆言庭很聪明，立刻猜到了，“刚才你同桌惹你生气了？” 俞橙摇头：“不是，不是刚才，有几天了。” 骆言庭听罢，竟感到非常惊讶。他记忆中的俞橙，虽然表面上和普通女孩子一般无二，但她的内心总是非常淡定、冷静，有的时候甚至算得上漠然。她不是不会生气，但偶尔生气了，绝不会超过几小时，几乎立刻就能找到让自己解脱的办法。 纪驰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做出让俞橙在意这么久的事情？ 尽管知道这肯定不是好事，但骆言庭心里莫名产生了些许的羡慕。 俞橙点了两素一荤的快餐，骆言庭帮她多点了一碗炖罐，俞橙道了声谢，两个人找位置坐下。 “既然他总是让你烦心。”骆言庭云淡风轻道，“我建议你找机会和班主任说说，换个同桌吧，他的个头坐第四排实在太高了。” 俞橙：“没关系啦。” 骆言庭：“烦心倒是次要的，只怕你心情不好，学习也要受影响。” 俞橙喝下一口热汤，嘴巴慢慢咀嚼着，脑子也慢慢开始思索。 好像是的。这两天，她的学习热情可谓史上最低。作业做完就不想再念书了，晚上背的单词早上忘个精光，甚至上课的时候偶尔还会走神，这可是她十几年学生生涯从未发生过的事。 心情受影响，情绪波动，这都没什么，可要是因此影响到了她的学习，这就让俞橙无法轻易释然了。 骆言庭察觉到她表情的变化，微阖眼：“你说是吧？” 俞橙缓缓点头：“好像是的。” 关于换同桌这件事，她必须考虑一下了。 *****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容州进入初冬，教室的窗玻璃内侧也开始出现薄薄的水雾。 纪驰和俞橙的同桌关系稍有缓和，但也止步于必要的、最简单的交谈。 纪驰：“下一节什么课？” 俞橙：“语文。” 纪驰：“哦，可以睡觉了。” 俞橙：“......” 俞橙：“纪驰，你周记还没交。” 纪驰：“在我抽屉里，你自己拿。” 俞橙自己拿，顺手带出几封情书，然后默默给他塞回去。 她这样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简直比之前不说话还可怕，差一点就能把纪驰逼疯。 幸而他这段时间事情多，每天都有大量的竞赛班任务要完成。全国竞赛迫在眉睫，他只能强打精神，尽力忽略一切糟心的事情。 这些天里，俞橙认真地思考过关于换同桌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容易受纪驰的影响。以前关系好的时候，他大喇喇趴桌上睡觉，她却担惊受怕地帮他盯着各路巡逻老师，他闲着没事爱使唤她，她都心甘情愿去做，从没想过这样会占用很多课余时间。 自从发生......那件事以后，她表面上对他冷漠忽视，实际上更在意他的一举一动，耗神耗力不说，这也的的确确影响到了她的学习状态。 换同桌吧。心里有一个理智的声音这样对她说。 俞橙决定了，该换。但她不会暗地里去找老师打小报告，关于换同桌这件事，她必须找她的同桌谈一谈。 在又耗费了半节晚自习课思索这个问题之后，俞橙将这个谈一谈的时间定在明天，也就是周五。 周五的好处在于，如果两个人谈妥了，周末缓一缓，下周一来学校就能贯彻落实。 * 翌日，星期五，风和日丽，天高云淡。 纪驰没有来上课。 俞橙问了后桌男生，才知道纪驰本周末要北上参加全国信息竞赛的复赛了。 对于俞橙来说非常平淡的一个周末过去，星期一，纪驰还没有来上课。 整整一周他都没有来。 这回，俞橙在班会课上听到班主任极其激动地宣布： 纪驰在全国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中获得一等奖，直接保送清华。 直接......保送清华了啊。 听到这个消息，俞橙和全班同学一样，自豪而羡慕地鼓起了掌。 她的同桌，是全校最强的群体之中最强的一个，是全年级最早尘埃落定，并且保送入全国最高学府的人。 除了自豪和羡慕，她的心情在那一刻，却有些难以名状。 chapter16 “都一周多了。”胡芝芝恹恹地趴上桌面,问她的同桌，“纪驰什么时候回来啊？” “听男生说，好像下周一就会回来。” “真的？”胡芝芝眼睛一亮,力气瞬间回来了。 听见前桌的谈话,俞橙的思绪从习题册上飘走,一直飘到九霄云外。 他要回来啦。 终于回来了。 她把中性笔放在左手指间，轻轻转动，动作很不熟练。 俞橙以前没有转笔的习惯,是和纪驰做同桌以后,看他不仅转得特别厉害，还会各种花样，这才耳濡目染,偶尔拿着笔折腾两下。 现在是下午,太阳斜挂在高一教学楼的上空，阳光从窗中投射进教室,刚好在纪驰的桌面上铺出一片金光。 俞橙这半边还是阴暗的。她将右手轻放在同桌的桌面上,掌心向上。 冬日的阳光照亮她白皙的掌心，微暖,就好像手中握住了一个看不见的暖手袋。 下课时分的教室喧闹如常,俞橙坐在座位上，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掌心。 纪驰真的很讨厌，不仅轻浮、不正经,还老是影响她学习。 可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花了更多的时间盯着他的座位发呆。 等他回来的时候,俞橙想,自己好像没办法再冷着一张脸对他了。 ***** 两天后,星期一。 湿冷的南方，寒意寻着衣缝就能往里钻进去。 早读课开始前五分钟，班上同学大部分都到了。教室里的温度还来不及被二氧化碳烘高，至少四分之三的学生都在一边念书，一边抖腿。 教室的前后两道门紧紧关闭，但凡有人进出，都会小心翼翼地将门开得尽量小，要是谁一不小心放进来一阵冷风，都会被坐得离门最近的几位同学一顿好骂。 眼看着早读铃要响了，楼道口执勤的同学各就各位。俞橙瞥一眼右边的书桌，忍不住向后望去。 只听“砰”的一声响，教室后门一下子被人踹开，敞到最大。 冷空气混杂着湿意毫不留情地灌进了教室后方。坐最后一排的男生愤怒地回头，脸上的表情维持不到一秒钟，狗腿的声音就从喉咙口蹦了出来： “驰哥，您终于来上课了。” 纪驰“十分客气”地赏了他一个“寒冰掌”，直接塞到男生的脖颈里。 教室门棱上方的电子铃响了，可9班里头却没有一个人听到铃声，整个班级沸腾了一般，室内的温度飞速飙高。 “驰哥，听说你昨天去电视台接受采访啦？” 纪驰：“还有前天、大前天，你这消息不够灵通啊。” 梁铮从他后面进来，左手勾在他肩上： “有没有要签名合照的？我是他经纪人，一个签名五块钱，一张合照二十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纪驰十分嫌弃地推开他的胳膊： “滚远点，当心我报警。” “哈哈哈......” 语文老师早就从前门进了班级。她站在讲台边缘，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并没有立刻叫停后排吵闹的男生。 眼看着他们闹个没完，老师终于清了清嗓： “就算是大明星来学校也得上课。各位粉丝们，你们再不坐下，年级长该过来扣我工资了。” 后排总算安静下来。前几排的女生虽然也很兴奋，但大部分人仅仅坐在位置上观望，比如俞橙。 老师发话后，她收回目光，调整坐姿。 几秒后，身旁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纪驰坐下了。 “下周要单元考了，今天早上读古诗，课代表上来带读。” 俞橙从书包里抽出课本，纪驰也弯腰在抽屉里捯饬。 “什么东西......”他咕哝道，右手从抽屉里扫出一大堆礼物和信封。 纪驰皱了皱眉，眼神往俞橙那儿飘去。 “俞橙......” “我帮你吧。”俞橙主动接过他怀里的一大堆东西。里面有玻璃制品，也有蛋糕甜品，因此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把礼物弄坏。 纪驰终于从乱七八糟的抽屉里掏出语文书，扭头瞥她一眼，不太领情的模样： “你抱那么紧干嘛，随便扔旁边就好了。” 俞橙点头，仍是一副谨慎的模样。她将手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摆到桌子底下，规模十分壮观。 纪驰一手搭在桌沿，低头看她时，眼里不自觉地涌出笑意： “你喜欢的话全送你。” “我才不要。”俞橙直起身子，斜斜地觑他。 纪驰正想再应一句，忽然生生止住。 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清亮异常，瞳孔中甚至能倒映出俞橙的影子。他原来是单眼皮，最近一段时间清瘦了些，眼窝处隐约现出一道浅浅的折痕。 俞橙的情绪在他探照灯般的目光下也不淡定起来。 “你......你干嘛，还不念书？” 班级里已然响起整齐的朗读声，身旁的少年却只静静盯着她看，连书都没有翻开。 她终于肯和他多说几个字了，表情也不再是永恒的无动于衷。 有句话怎么说的，距离产生美，他们分开这么多天，他的小同桌肯定孤单寂寞，终于原谅他的错误，记起他的好来了。 他嘴角愈发上扬，一抹笑挂在嘴边良久，用喜形于色来形容也不为过。 下课后，纪驰离开班级到了走廊上，狐朋狗友们围着他可劲地吹捧祝贺。纪驰以前嘴皮子功夫最厉害，现在却觉得没什么意思，出来一会就想回班乖乖坐着听同桌念经。 俞橙一如往常，腰杆挺得笔直，安静坐在位置上写作业。但纪驰一坐下，她耳朵便竖起来了，笔干脆也放下。 “还没有恭喜你呢。”她一字一字认真说。 纪驰可是出了名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得了便宜还卖乖，俞橙态度稍微好点，他就忍不住要调戏： “你打算怎么恭喜我，小橙子？” 俞橙垂下眼，扇子似的睫毛颤了颤。 “恭喜你。”她又重复一遍，左手从桌兜里取出一盒东西，摆在纪驰面前。 纪驰整个愣住，好像这辈子从来没收到女生送的礼物一样。 “这是？” “蔓越莓饼干，我自己做的。妈妈周末在家里练习烘焙，我就跟着她学了一点简单的。” 小小的塑料盒子简单朴素，盒盖上绑着一个粉色蝴蝶结，里头整齐码放着十几块卡其色的长条形饼干。 这样的礼物，若是平时出现在抽屉，纪驰肯定看都不看就一股脑扔进垃圾桶里。 可是这次...... “纪大神，你什么毛病？”梁铮斜倚在宿舍衣柜门上，眼神略显嫌弃，“这盒饼干你都拿回来好几天了，成天盯着，也不吃，要不要帮你供到案上，再插几炷香？” “滚。”纪驰理都不理，“它保质期十天，我等快过期再吃。” 梁铮：“......” 可怕，春心荡漾的少男真可怕。 他无话可说。 ***** 又到周末，俞橙照例在周日那天去大伯家看望奶奶，晚饭前一小时回家。 每次经过道路旁的那条小巷，俞橙总会想起某个吹嘘自己打架很厉害，虽然的确挺厉害的男生。 今天是大雪节气，容州的冬天虽然从不下雪，但寒凉的气温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深冬的降临。 她低头理了理衣衫，又将围巾裹得更严实些。 “小妹妹......” 俞橙浑身一颤。 “你很冷啊？” 女孩抿了抿唇，动作滞住几秒，然后抬头瞪过去：“纪驰！” 纪驰的声音其实是很好听，低沉且富有磁性，但他模仿起油腻腻的街边混混却也像模像样，第一句话险些骗到她。 纪驰退一步，轻佻的笑容勾到一半，突然猛地打了个喷嚏。 该死。 为了等她，他在这马路上游荡了将近半小时，现在貌似受了些寒。 “你怎么在这？” 纪驰信口开河：“我家在这附近啊。” 俞橙半信半疑。不等她多问，纪驰忽然抓住她的围巾，胡乱摆弄起来。 “你这什么围巾，丑死了。” 俞橙：“这是我奶奶给我织的。” 纪驰讪笑道：“难怪，我说丑的是你。” 俞橙说不过他，水亮的大眼睛移向别处。 “周末的时间也很宝贵，你整天在街上晃，不如多背点语文......” “小和尚。”纪驰打断她，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居高临下，“你成绩那么好，怎么跟个笨蛋似的？” 俞橙：“什么？” “我已经不用再学语文了。学校里的考试，我爱参加参加，不参加拉倒。” ......好像是的呢，他已经保送了啊。 俞橙仰起脸，杏目缓慢眨了一下：“那你还来学校干什么？” 纪驰也眨眼，英挺的眉目俊逸非常。 他稍稍弯腰，与她靠近些，嗓音低如鼓、清如泉： “小橙子，你说呢？” chapter17 俞橙：“那你还来学校干什么？” “小橙子,你说呢？” 俞橙不明就里：“嗯......和朋友们玩？” 纪驰扬扬眉：“和你玩。” “我？”俞橙睁大了眼，“我有什么好玩的？” 纪驰勾唇笑：“你明明最好玩了。” 这么可爱，念经的时候可爱,面无表情的时候也可爱,才一周多没见,他就甚是想念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俞橙飞快说完，低着头兀自往前走。 纪驰亦步亦趋跟上，落后几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乌黑的短发在脑后一晃一晃。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几米远,走在前面的俞橙忽然停住脚步，纪驰随之一顿。 道路另一侧，斜前方,几个头发五颜六色的小混混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带头的那个黄毛眼熟得很,分明就是一个多月前被纪驰打掉几颗牙的登徒子。 黄毛的眼神往这儿飘来，刚好定在纪驰脸上。 他不记得俞橙了,可纪驰这张脸就算化成灰他都能认得。 当时一伙人围殴他,纪驰始终绷着一张冰山脸，一副“老子就是比你帅就是比你能打”的模样,谁看了都会气得牙痒痒,教人永生难忘。 黄毛招呼身后的小弟，又朝纪驰挥挥手，十分暧昧地戏弄道： “小子,你媳妇长得可真漂亮。” 混混们顿时夸张地哄笑起来。 俞橙像个鸵鸟似的埋起了头，伸手扯住纪驰的衣摆，示意他快走。 纪驰面朝街对面,不迈开脚步,反而一把搂过女孩的细腰,将她拥在身侧。 他原想怼回去，可脑子空白了一瞬，只剩下孤零零一句话： 这腰真他妈软啊。 “关你屁事。” 纪驰嗓音极冷，手心却烫得要命，贴在俞橙腰间，仿佛要把她的腰灼伤了。 两方人马隔街对峙几秒，黄毛自知纪驰不好惹，啐了口唾沫，带着一众跟班率先走了。 怀里的小姑娘挣扎两下，撇开他的胳膊。 “你干嘛呀。” 声音带了几分埋怨，又似娇嗔。 纪驰面上风平浪静：“你成天在这街上走，以后难免碰到他们。现在有我罩你，你不谢我，还要怨我？” 俞橙：“神经病。” 她骂完，又丢下他自个往前走。 俞橙心想：总是被他这样戏弄来戏弄去的，今天绝不理他了。 她飞快地步行到街口，停在红绿灯前面，抬头望见对面大厦外挂着的巨幅商广海报。 高个少年停在她身旁，悄无声息。 俞橙立刻忘了刚才心里做出的决定，主动唤他： “纪驰？” 纪驰哼了声，目光随意地直视前方。 他的侧颜不仅英挺直峭，还非常精致，像极了海报上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 绿灯亮了，纪驰见身旁的小姑娘还愣愣盯着自己，便抓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快步走过斑马线。 “看够了吗？”他问，“是不是快被我帅晕了？” 俞橙点头，又摇头，又点头，最后拧着眉，小心翼翼道： “你妈妈最近又演了一部电影，票房过十亿了，你知道吗？” 纪驰：“哦。” 俞橙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 “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她？” 少女湿漉漉的眼神像小鹿一般无辜，刚问完，马上又说：“我是不是不该问？” “没事。”纪驰静静地回视她，“你除了念经，还会八卦，可喜可贺。” 他们家的往事，并没有什么秘不可宣的丑闻。 无非是父亲懦弱，凭着几部电视剧走红后遭人眼红，别人搞坏他的名声，抢走他的资源，他却既无争抢之意，也无争抢之力，任凭投资方毁约、公司雪藏，最后落得个无人问津，郁郁寡欢的下场。 他的父亲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进入娱乐圈之前只是个普通的计算机技工。由于出色的外表，他被经纪公司相中，后来和纪驰的母亲因戏结缘，坠入爱河。 可惜云淼绝不是个普通人。她以前爱丈夫的温和，后来恨他的懦弱无能、毫无主见，她最后舍弃了家人，背叛了婚姻，丢掉这个包袱之后一步一步往上爬，成就了现在巅峰之上的她。 “我记得上法庭的时候，我好像才六岁。”纪驰的声色十分镇定，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我知道，如果按抚养能力来判决，我肯定要跟着妈妈。但比起养不起我的父亲，我更看不起她。” 俞橙默默听着，心头泛起无言的酸涩。 “所以我选了爸爸。”纪驰突然笑起来，“谁劝我跟着妈妈，我就扑上去咬谁。” 俞橙睁大了眼，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 “你现在还这么讨厌她吗？” “不知道，已经习惯了。” 俞橙咽下一口口水：“如果我劝你......那个......” 她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原谅太难，但孩子对母亲十年如一日地敌对着，对谁而言都不是好事。 纪驰眸色微暗，薄唇不自觉地含了笑： “你想让我现在咬你吗？” 俞橙赶紧摇头，大气不敢出。 纪驰挺直了背，移开眼：“那离我远点。” 当心我咬你的嘴。 chapter18 “你家是哪一栋？” 俞橙指着左数第一幢：“那栋,第一单元，五楼，就是阳台上种了三角梅的那个。” 她说完莫名有点局促,低头盯着脚尖。不一会儿,身旁少年果然笑了出来,声音戏谑： “说这么清楚，是想请我回家作客吗？” “才不是......” 少女加快脚步，绕过前方不大不小的绿化带,将少年甩开几米。 纪驰也不着急跟上,只慢悠悠地踱着，四下瞧了几眼。 小区大概建成十多年的样子，很普通,但比起他家就算高档了。 俞橙快步走到自家楼道口,旋即驻足往后看。 纪驰站在几米开外，身旁是夜来香灌木丛,头顶上一棵玉兰树郁郁葱葱。 少年芝兰玉树,比这玉兰还要挺拔好看。 “好看吗？”纪驰又笑，嘴角上翘的弧度像弯弯月牙,“杵着干嘛,还不回家。” “知道了！”俞橙应道，转身往楼梯上走，“再见再见！” 她性格温软,这会儿语气有些冲，自己立刻就察觉到。 总是这样，和纪驰待在一起的,她总是和本来的自己有些不一样。 单元楼里没有电梯,俞橙上到二楼,从小窗子里往外看。 楼下的家伙朝她招了招手。 俞橙眼皮一跳，赶紧缩回头，冲刺般往楼上跑。 大概又上了两楼，她急停住脚步，险些撞到人。 “俞橙？你回来啦？” “嗯呐。” “刚在你家坐了会，本来想等你到再走的，可我妈打电话催我回家吃饭了。” “噢......”俞橙轻轻喘气，“那再见啦。” “等等。”骆言庭叫住她，“你们家晚饭还没下锅，不如你去我家吃吧，我妈前几天还念叨很久没看见你了。” 俞橙仰头，眼中波光微闪：“去你家吃呀？我......我现在有点累了，改天吧。” “也行。” 骆言庭点点头，不多话，径直下楼了。 从一幢并排的单元楼前走过，前方假山池中的溪水接近干涸，他将双手插进衣兜，横穿过通往左侧花园的鹅卵石小径。 左脚踏上小径时，骆言庭停住步伐，眉心微蹙。 “你怎么在这？” 纪驰扬扬眉：“逛花园啊，那边有棵榕树挺好看的。” 骆言庭眉心的沟壑更深：“你不住这里吧？” “嗯，可我同桌住这。” “你刚才和她一起回来？” “不然呢？” 骆言庭噤声。 两个男生隔着十来米对望，一人冷眼敌视，一人轻佻倨傲，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身侧的草丛中传来一声低低虫鸣，骆言庭将脸一侧，忽而轻笑： “你同桌马上就不住这了。” 纪驰懵了懵：“什么？” 难道俞橙要搬家了？ 骆言庭：“她不想和你做同桌了，应该很快会和班主任提换座位的事吧。” 纪驰没什么表情：“我在学校统共待不了几天......” “那正好，把你的位置让给别的同学......” “年级第一，你妈就这样教你打断同学说话的？”纪驰的表情愈发放肆，“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那我天天去上学，天天和我同桌玩儿，她肯定舍不得我的。” 说罢，纪驰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微笑，“友好”地向骆言庭挥手告别。 回家的路真他妈远啊。 纪驰踢一脚地上的鹅卵石。 他其实不太清楚自己的自信源于何处。瞧瞧骆言庭，年级第一，和小橙子青梅竹马，长得人模狗样，家里还是个暴发户...... 纪驰将双手揣进衣兜，心里忽然有点急。 chapter19 迈入深冬后,气温一日冷过一日，晴朗的日子却越发多了起来。 窗外三两个男生嬉笑打闹着经过，纪驰摸了摸后脑勺,睡眼惺忪地抬起脸： “下课了？” “已经放学了。” 俞橙应道,将书包从抽屉里取出,拉好拉链。 “卧槽？”纪驰猛眨两下眼，“最后一节是不是班主任的课？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笑起来,紧接着,俞橙也跟着哼哼笑。 “是班主任的课没错。”小姑娘眉眼弯弯，“她本来想朝你扔粉笔的。” “骗谁呢，我这辈子已经和语文说再见了,她才懒得管我。” “可你趴着睡觉有碍观瞻。” 纪驰把唇一勾：“你哥我睡觉的时候也很帅。” 俞橙撇开眼,手上背书包的动作一顿，又重新扭头看他。 他今天来上学,下回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有件事得现在和他说说。 少女的眼神清澈至极，却隐隐含着一丝犹疑,浅淡地投射进纪驰的瞳孔中。 她深吸了一口气,樱唇轻抿，暂未吐出任何词句。 纪驰顿时觉得胸腔一阵发麻。不是上课睡觉被教导主任抓到的那种惊悚，而是心脏供血不足导致的紧张。 胸口砰砰几声,大脑似乎也有点缺氧。 要老子命了这是。 他咬咬后槽牙，搭在腿上的右手攥了攥。 自从上次送俞橙回家，纪驰晚上就寝时几乎没休息好过。 他想表白啊。 该咋说呢？ 什么时候说比较好？ 今天下午第一节课,他撑着脑袋看走廊栏杆上麻雀嬉戏,心里寻思着,干脆周末把小姑娘约出来，买一大束玫瑰花，来个浪漫告白。 简简单单决定之后，纪驰放松心情开始睡觉，睡得通体舒畅，一觉睡到放学。 结果现在他就把持不住了。 俞橙看我干什么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想说什么？ “那个......”纪驰把椅子往后挪了挪，腰杆挺直，高挺的鼻梁竟渗出一层薄汗，“你有话要说？” 俞橙点头。 然后摇头。 然后又点头。 “我......那个......我觉得今天有点冷。”她的声音一字一字减弱，最后一个字就像吹气一般。 纪驰咽下口水：“冬天嘛。” “你不冷吗？” 冷？ 他热得要爆炸了。 纪驰故作矜持：“你到底想说什么？” 俞橙的小脑袋缩了起来，软软的额前碎发遮住了眼： “我......” “我喜欢你。” 眼前的小脑袋蓦地颤了颤，连带着整个肩膀也猛抖了一下。 俞橙飞快抬起头，杏目圆睁：“你说什么？” 纪驰深吸一口气，费尽全力稳住声线： “我说我喜欢你。你没有耳朵吗，傻橙子。” “傻橙子”三个字又酥又痒，像小虫子般钻进俞橙耳中肆意作乱。 只听“咚”的一声，小姑娘原想站起来，却撞到了小腿肚跌回椅子上。 “那个......”她紧紧咬住下唇，“你别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纪驰的眼神十分笃定，豁出去般用上了这辈子最诚恳的表情。他的眉头微微聚起，睫毛不卷却十分浓密，衬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晶莹剔透，宛若夜空明星。 俞橙咬住下唇，不着一语。 她的肤色渐渐变得煞白，仿若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两人沉默相对之中，纪驰的心也渐渐凉了下来。 他依旧勾着唇角，往前倾了倾身： “小橙子，你......” “我不喜欢你。”俞橙蓦地冒出一句。 “你说什么？” 俞橙被他突然冷下来的语气吓了一跳：“......你明明听见了的。” 她的心跳声同样很大，莫名其妙的，令她感到害怕。 纪驰坐远了些：“你真的不喜欢我？” 他并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眼角略微耷拉下来，眼神像只受伤的小兽。 这是纪驰人生中第一次向女孩子表白，不是没有犹豫过，也不是没有思索过，但此刻凭着少年意气说出口，心中的火焰骤然被冷水浇灭的感觉，是他事前温习百遍也体会不到的。 俞橙呆怔了良久，一言不发。 上次在派出所，纪驰妈妈云淼送俞橙回家，以为俞橙是纪驰的女朋友，就加了俞橙的微信。前些天她找到俞橙，想让俞橙问问纪驰，愿不愿意和妈妈一起过生日，纪驰的生日就在下个月。 这就是俞橙想和纪驰说的事情。 她觉得母子和好是件好事，因此应承下来，却又深知纪驰对云淼的抵触，所以吞吞吐吐，不敢直白言说。 眼前的英俊少年忽而冷笑起来： “我知道你想和我说什么了。” 俞橙：“嗯？” “你想换同桌对吧？”纪驰站起来，“你那个姓骆的青梅竹马已经告诉我了。” 俞橙：“我是和他讨论过，可那都......” 都多久前的事儿了。 “你不找我讨论，找他讨论干什么？” 俞橙应不出半字，樱唇抿着，眉眼下垂。 她脑中一团乱。 曾经她的确想要换同桌，也下定决心，除了学习成绩，其余什么都不关心。 可是现在呢？ 刚才才破口而出了“不喜欢”，现在是否应该坚定原来的想法，才算言行一致？ 纪驰忽的又笑了，嘴角轻轻扬着，适才的紧张、焦虑，甚至被拒绝的伤感、气愤，通通扫荡一空。 “其实也没什么。”他耸耸肩，尽全力使自己的呼吸显得平稳轻快，“这个位置，马上就没有人了，不存在换不换同桌一说。” 语毕，椅脚哗啦一声，少年跨出座位，后又将椅子推回原位，整齐摆正了。 “瞧你吓的，你该去看看医生，脸这么白，说不定贫血。” 俞橙摇头，眼睛定定望着他。 “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吧？” 俞橙摇头，又点头，很快停下，觉得什么动作都不对。 “纪驰......” 她的声音仍旧如猫叫般细，羽毛般轻。 “有缘再见。”刚说完，他便觉得自己真他妈老土，真他妈不潇洒，可尽管这样，还是忍不住补上了一声，“小橙子。” 就这样，纪驰铩羽而归，人生中第一次告白以惨败告终。 这个蠢同桌，这个鬼地方，这张硬得要死的课桌，这段傻逼得不能再傻逼的初恋，拜拜了您嘞。 *** 逼仄拥挤的筒子楼里，小孩的哭声，夫妻吵闹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平日里听来无甚感觉，今日钻进耳里，比打桩机还要嘈杂一千倍。 纪驰关上家门，将书包扔到沙发上，走去厨房倒点水喝。 “小纪回来啦？” 住在隔壁的裴阿姨正在厨房里炒菜，此刻见了他，满眼是笑。 裴阿姨近几周常出入纪驰家。尽管纪泉帮不上她家什么忙，裴丽却十分殷勤地为纪泉烧菜做饭。眼看着消瘦的父亲慢慢丰足起来，纪驰嘴上虽不说什么，心里还是支持他们往来的。 纪驰问了声好，没心思应付，拿起杯子就往房间里走。 “阿驰。”纪泉叫住他，“裴阿姨买了点水果，你要不要吃几个？” “不用。” 纪泉眨了眨疲惫的眼睛：“心情不好？” 纪驰也不应，径直往房间里去了。 房门关上后，他才瞧见自己床上坐着个小姑娘，小姑娘手里捏着他的飞机模型，歪着脑袋左瞧瞧右看看。 “小雅。”纪驰挤出笑，“好久不见啦。” 陶雅早已放下手里的玩具，飞奔到纪驰怀里：“阿驰哥哥有想小雅吗？” “当然有了。” “小雅也想阿驰哥哥。”陶雅眯起眼睛笑，“还有橙子姐姐。” 橙子姐姐......纪驰笑意加深，不过片刻，脸色便沉下来。 陶雅牵住纪驰的手： “今天妈妈跟我说，要想在阿驰哥哥房间里玩，就必须安安静静，不能打扰哥哥学习。” 纪驰摸摸她的脑袋。小女孩柔顺的头发软软滑滑，不知怎的，又勾他想起另一个软萌的蠢蛋。 “阿驰哥哥，我听妈妈说你已经考上大学了，怎么还要学习啊？” “书是读不完的，男孩子要上进，有理想。”纪驰补充道，“女孩子也一样。” “阿驰哥哥就是厉害！” “你好厉害啊。” “好厉害啊纪驰。” “纪驰，你真厉害！” ...... 他的蠢同桌夸他的时候，也像陶雅一样，大大的眼睛明亮而真诚，充满了崇拜。 可为什么就仅此而已呢？ 也许是因为他还不够厉害吧。 是啊，他还可以更厉害、更厉害一点。 “阿驰怎么不吃晚饭？小雅，你去叫哥哥来吃饭好不好？” 陶雅摇头：“妈妈，阿驰哥哥刚才说过了，等一会再来吃。” 纪泉：“你别管他了，他晚点会来吃的。” 裴丽：“不是保送了么，还这么辛苦做什么？” “好像还要参加别的比赛吧。” “不是......之前准备全国比赛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辛苦吧？” 纪泉回想一下，似乎的确如此。 他扭头瞧了瞧儿子房间紧闭的房门，想不出所以然，便作罢不想了。 儿子比他强，比他有主见，他管不来，也不必管。纪驰未来一定会有出息，纪泉相信这一点就足够。 ***** “想什么呢？” 许茵拍了拍俞橙的肩膀，坐到她旁边的位置上。 “......没有啊。” “还说没有，我坐在后面，看你从下课铃响一直发呆到现在呢。” 俞橙摸摸鼻子：“噢，我化学单元考没考好，在想题呢。” 俞橙考了九十分，许茵只考了七十分，她极其不愿与俞橙讨论这个问题。 “我都忘记跟你说了，昨天晚自习课间，班主任来找我，叫我搬到你旁边来坐呢。” 俞橙猛地精神起来，杏目瞪大了，很是惊诧： “啊？那......” “你想问纪驰是吧？”许茵早就猜到了她的反应，“班主任说，纪驰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班上课了。” 俞橙睫毛轻颤：“那他都在哪呢？在......在家里吗？” “哈哈哈，我也这么以为。可班主任跟我说，纪驰几乎每天都来学校，所有时间都泡在计算机实验室里，连篮球比赛都不怎么打了呢。” “他还要参加什么竞赛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都保送清华了，还有什么比赛比全国大赛更厉害的吗？” 两个女生对计算机竞赛一窍不通，干瞪眼一阵，许茵抬手在俞橙面前晃了晃： “你怎么又发呆了？想你同桌了？” “哪有！” 俞橙忽的抬高声音，倒是吓了许茵一跳。 她自知失态，慌忙接话：“咳咳，那你换不换位置啊？” 许茵挑起眉毛：“当然不换了。我刚来的时候受了纪驰那么大礼，都答应了人家，怎么能反悔？再说万一纪驰回来看到我鸠占鹊巢，那我岂不玩完？” “他不会回来了。”俞橙低声嗫嚅道。 “你说什么？” 俞橙摇摇头：“没什么，自言自语呢。” 许茵将脸贴近些，朝她眨眨眼，唇边含笑：“有空来找我玩呀，别老一个人闷着。不然纪驰回来看到你越来越呆，可能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你呢。” 课间几分钟，两个小姑娘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不知有意无意，许茵提了多次“等纪驰回来”，饶是上课铃响了，这几个字还在俞橙脑瓜子里乱窜，没一刻消停。 半节化学课报废了。 他明明走了，她一个人霸占着整张桌，东西爱放哪放哪，腿爱伸哪伸哪，为什么心里总不能空旷起来，为什么还要受这个坏蛋的影响。 俞橙根本搞不明白。 * 我喜欢你。 小姑娘脊梁骨一凛，肩膀也随之颤了颤。 又想起来了。 少年的表情那样局促，眼神那样热烈，玩世不恭的脸上浮起的潮红，英挺峻峭的眉峰蹙起的褶皱，甚至比她亲眼瞧见的那天还要清晰。 “你怎么了？”骆言庭问道。 少女慌忙低头：“没事。” 骆言庭蓦地有些不是滋味。 俞橙在他眼中，从来不是呆呆傻傻的模样。她淡定、真诚，外表柔弱，内心却刚强，是个很有原则、很有主见的女孩。可最近这段时间，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时常心不在焉，面上总笼着沉郁之色，有时甚至做着数学题也能发起呆来。 这些变化都因了某个转折点，某件事，某个人。 骆言庭不依不饶：“听说你这几次理科考试都退步了几分，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啊，我很好。” “你有新同桌没有？” “还没，自己一个人坐很舒服。” 骆言庭下颌咬紧，默默将自己餐盘里的秋刀鱼夹到少女的餐盘上： “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俞橙浅笑：“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骆言庭放下筷子，眼神直直攫住少女瞳孔： “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你的什么人？” 问完这句话，骆言庭既紧张，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这个问题如鲠在喉，已经烦扰他很久很久了。 俞橙霎时懵了。 “你是我的好朋友啊。” “除了好朋友呢？” “啊？” 俞橙露出标志性的呆傻目光。 骆言庭叹口气，眼神依旧坚定： “除了好朋友，还能不能有别的身份？” chapter20 别......别的身份？ 俞橙眼神愣愣的,脑筋却不愣了。她不是不敏感，只是不爱想这种问题，但凡遇到了,还是能很快反应过来。 “不行。”俞橙静静看着他,语气却很坚决,“还是好朋友比较好。” 仿佛提前知道了答案，骆言庭并没有太受打击，只是刚刚绷紧的下颚瞬间松弛,仿佛长长出了口气。 “纪驰呢？他也算你的好朋友吗？” 俞橙抬起眼,脸色稍变：“他？不算吧。” 他天天欺负她，使唤她，末了突然告白,然后玩失踪,这样的人能算得上朋友吗？ “怎么不算了，你不喜欢他？” 俞橙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是不喜欢,那是喜欢？ 她吓了一跳,赶紧喝了口汤： “不是那种喜欢。” 骆言庭不再追问，开始低头对付饭菜。 这是他第一次看不透眼前这个青梅竹马的少女,但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对他是坚决的拒绝，对纪驰却是躲闪而犹豫的回避，骆言庭至少能看出,自己已经输给纪驰了。 ***** 深冬，气温降至接近零点，已是容州一年来最冷的时节。 期末考试正在进行,窗外连麻雀都少了,常绿的树叶在冷风中显得萧索可怜,瑟瑟地挤堆在一块。 最后一场考试后，俞橙被叫到教学组帮老师整理假期作业，直到夕阳西下才被放出来。 教学组在行政楼，而行政楼与实验楼比邻。俞橙穿过四楼的天桥来到实验楼，迎面的教室门口贴了张镀金门牌： “计算机实验室1” 俞橙放慢步伐，鬼使神差的，她拐进了四楼走廊。 计算机实验室1，计算机实验室2，计算机实验室3。 走廊尽头的计算机实验室3，就是竞赛班学生的常驻地。 实验室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俞橙缓步从窗户外走过，而后悻悻地站在栏杆边，呆望着远处瑰丽火红的西天。 “饿死我了。” “谁不是？考完物理就已经够头疼了，又被抓来train模型，唉。” 与此同时，教室后门传来熟悉的声音：“物理哪难了？” “驰哥，你是没参加考试，今天的物理贼吓人......说多了都是泪。” 俞橙一惊，连忙闪进实验室后墙外。 只听咔吱一声，实验室后门开了，七八个大男孩勾肩搭背走出教室。 纪驰松了松僵硬的肩颈： “太久没锻炼了，右肩怪僵的，明天你们讲评完有没有打球的？” “我来，梁铮呢，来不来？” “来，驰哥叫打球，不来也得来啊。” 男孩子们笑闹的声音逐渐远去。俞橙扶着墙面探出脑袋，瞧见了楼道口最后一个男孩的背影。他穿着长长的黑色羽绒服，双手交合背在脑后，仍做着舒展肩骨的动作。 然而很快，他的背影也消失在走廊尽头。 俞橙抓紧书包带，从另一个楼道下楼。 天边的霞光渐渐褪去红色，染上没有温度的黑紫。俞橙快步跑下楼梯，脸却烫得好像刚出锅的饽饽，连带着围巾似乎也要烧着了。 离开实验楼后，俞橙继续朝前飞奔，入夜的冷风毫不留情迎面灌来，顷刻间闯进她的五脏六腑，可俞橙并不停下，仿佛这样不停地跑，就能把刚才自己莫名其妙的行为、不由自主的情感抛诸脑后，让它们永远也跟不上来。 ***** “期末考百名榜出来了。”吃完饭回实验室的路上，梁铮边刷班群聊天记录边说，“去看看？” 纪驰：“嗯。” 到了高二教学楼下边，百名榜前的围观群众不多，梁铮挤在前面，纪驰懒得挤，远远站在后头。他近视又不戴眼镜，啥也看不清，于是问梁铮： “骆言庭第几？” 梁铮答：“第二。” 过了几秒，梁铮反问：“你不想知道小嫂子第几？” 纪驰告诉过梁铮他表白黄了，没说具体细节。可梁铮在纪驰面前管俞橙叫“小嫂子”叫习惯了，改不过来，纪驰刚开始摆臭脸他也没注意，渐渐纪驰就不再管他。 “第几？”纪驰故作轻松。 梁铮抬起头找了好一会：“哎，小嫂子滑铁卢啊，怎么掉出前十了。” 纪驰竟有些紧张：“你看走眼了吧？好好找找。” 又过了半分钟，梁铮才从人堆里走出来。 “第几？” “跌了好多，五十八。”梁铮很是可惜地摇摇头，“哪科都没考砸，可好像每科都差了一点。” “确定没看错？” 梁铮白他一眼：“要不你自己去看看？” 纪驰犹豫片刻，垂眸： “算了，回吧，我有个模型还在跑呢。” ***** 小区绿化带里的灌木丛早上刚刚修剪过，枝桠平平整整的，摆出老实又规矩的造型。地上的落叶断枝还未打扫干净，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草木灰味道，这只是不能更平凡的一个早晨。 一位中年妇女从手包里掏出几张宣传单，平铺在女儿面前的餐桌上，右手食指指向其中一张。 “这家机构口碑不错，隔壁李阿姨家的女儿就在这儿补习。小李的成绩虽然没有你好，但她去了补习班之后，年纪排名上升了一百多名呢。” “还有这家，离小骆家很近，环境好，请的老师也厉害，据说还有你们高中教高三的老师在里头教书呢。” “你爸说这家也不错......” “妈。”俞橙打断她，“我还是觉得不用补习......我这次只是粗心了一点，知识点都是会的。” 张雨薇直摇头：“理科对女孩子而言就是难一些，你应付不来妈妈可以理解。你说你是粗心大意，可你每一科都因为粗心大意丢掉好几分，这就不太正常了吧？” 俞橙说不出话来，只垂着脑袋，双手绞住毛衣下摆。 张雨薇瞧她犟着，也不逼她，起身进厨房里热了杯牛奶出来。 闲聊间，张雨薇随口提到： “你那个同桌最近怎么样了啊？” 俞橙将脑袋垂得更低：“不知道。” 张雨薇摸了摸女儿的头，然后从电视机旁的柜台上面取出一沓报纸，翻到某页，笑道： “前两天容州日报教育版块的记者采访了他，叫纪驰对吧？” 俞橙抬起头，接过母亲手里的报纸：“嗯。” 报纸上刊登了一篇文章，讲述纪驰参与竞赛班训练、以及在全国大赛中获奖的经历，文章中还张贴了两张照片，一张是他接受采访时拍摄的，另一张是他们班获得篮球比赛第一名时拍摄的班级合照。 那是两个月前的傍晚，金色的夕阳照射在他们脸上，映出一张张喜悦而兴奋的笑脸。人群正中是他们班篮球队的五名成员，俞橙本来站在最外圈，不知怎的被推搡到了中间，正好站在纪驰的旁边。同学们挤在一块，场面有些混乱，照片里看不出，其实纪驰的手臂一直圈在她肩上。 “你说，这男孩子长这么俊，班上应该有不少女生喜欢他吧？” 俞橙回过神：“嗯？嗯。” “其他女孩子怎样我不管，你可千万别早恋，早恋对女孩子影响特别大。” 俞橙慌忙点头：“我知道的。” 张雨薇对她放心，不再多谈此事，只拿着报纸看了又看： “你从小表情就少，妈妈几乎没见过你笑得这么开心。” 照片中央的少女迎着夕阳眯起眼，露出八颗整齐的大白牙，和身旁的少年一样，面对摄像头，毫不掩饰地绽放出了最灿烂、最肆意的笑容。 chapter21 不到十一点,窗外爆竹噼里啪啦炸醒了趴在书桌上小憩的俞橙。 “橙橙，别看书了，出来休息一会吧。” 俞橙揉揉眼睛,走出房间坐到了沙发上。电视正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潘长江呆站着接受检讨,蔡明在他身边叨叨不停，冷笑话逗得张雨薇笑得前俯后仰。 俞橙爸爸俞文也笑出了声，可当他的眼神转移到俞橙脸上时,便很快收了笑,换上一副严肃面孔。 “三中期末考的卷子刷完了吗？” 俞橙点头：“刷完了，在做附中的卷子。” “嗯。过年不要只想着玩乐，这学期期末考跌了那么多名,再不加把劲,就永远赶不上别人了。” 张雨薇赶忙拍了一下丈夫的腿：“大年三十呢，还让不让孩子过个好年了？” 语毕,她赶忙用牙签插了一块削好的苹果递给俞橙： “吃个苹果,待会跨年的时候去给老师同学们拜个年，明天可以晚点起。” “知道了。”俞橙将苹果含入口中,口腔里瞬间沁出一丝凉凉的甜味,连带着四肢五骸也舒爽了不少。 俞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抬头瞥一眼父亲。俞文对她很严厉，尽管今天是大年三十,可在父亲眼皮子底下玩手机，俞橙从里到外感到不适应，于是又回到卧室里,轻轻关上门。 她不会群发短信,每一条短信都是自己编辑的,然后发给每一个特定的人。 从老师开始，根据班级通讯录上的电话号码，不论熟悉不熟悉，俞橙认真编辑了每一条新年祝福语，发送给了这学期的每一个任课老师。然后是班委会成员、室友，还有高一时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发完这些短信，她抬头瞄一眼墙面上的时钟，已经将近零点了。 俞橙深吸一口气，输入纪驰的手机号码。 【新的一年即将来临，祝你猪年大吉，学习进步......】 “不行不行。” 她抬头又瞄一眼时钟，删掉所有字。 俞橙作文写得很不错，可此时此刻大脑却当机了一般，文思枯竭，半个字也憋不出来。 【纪驰，我是俞橙，祝你......】 “不行不行，太奇怪了。” ...... 删了又改，改了又删，反反复复多次。俞橙抿紧了唇。不过发个短信，怎么比数学压轴题还要难？ 客厅电视里传来春晚倒计时的声音，俞橙长长呼出一口气，在欢呼声响起的一刻，按下了发送键。 * “滴滴。”“滴滴。”...... 纪驰按了按太阳穴，不顾密集的短信震动音，聚拢精神对付一道复杂的算法题。 他家客厅的电视机始终维持着一年使用一次的频率，而今年唯一的一次，就是观看今天晚上的春节联欢晚会。 纪驰房间的房门隔音效果很差，他坐在电脑桌前做题，连歌手唱歌时换气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春晚倒计时开始了。 纪驰无奈地停止coding，向后倒在椅背上，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拿起桌上的手机。 好巧不巧，俞橙的短信正好飞了出来，映入他眼帘。 00:00，一分一秒不差。 【新年快乐，祝你在新的一年里万事胜意，心想事成，早睡早起，身体健康......】 看到这里，纪驰关掉了手机屏幕。 “猪年第一天，喜获一张好人卡。”他勾唇轻笑，墨色的瞳孔闪过一丝自嘲，“还是刷题吧。” 纪驰心下认定这是一条群发短信，根本没滑到最后，因此没看见俞橙堆砌了所有她能想到的祝福语，在这一长串冠冕堂皇的成语后面，还加了一句： 其中早睡早起是最要紧的，晚上睡好了，白天才有精神，不要老是趴着睡，容易着凉。 那是她一成不变的、和尚念经似的无聊叮嘱，也是纪驰近些日里最思念的话。 *** 不到开春，湿冷的空气笼罩着校园，天宇中的太阳明亮依旧，却仿若离地面很远很远，传递过来的能量少之又少。 出门前，俞橙用围巾将脖子裹得严严实实，半张脸遮在围巾里，独自前往教学楼。 “俞橙俞橙！” 她停步，扯下围巾露出笑：“芝芝，早上好。” 胡芝芝手里捧着一杯豆浆，巴掌大的小脸冻得红扑扑： “今天好冷啊。” “是啊。我看了天气预报，过了今天气温就会回暖了。” 胡芝芝和俞橙结伴前行。过年的时候两人互发了拜年短信，关系破冰，新学期之后再碰上便不那么尴尬。 “你说纪驰什么时候回来啊？”胡芝芝有点忧伤，“我听说他常来学校，怎么也不回班上两节课？” 见俞橙不答话，胡芝芝又问：“你们有联系吗？” 俞橙摇头：“没有。” 她想起大年初一那天早上，她刚醒，眼睛都没睁太开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查看纪驰有没有回她短信。 没回，直到今天都没回。 胡芝芝叹气：“我听说他们竞赛组都是错峰吃饭的，课间操不用来，冬季长跑也不用跑，开学这么久了，我就没见过他，一次也没有。” 头顶上，枯黄的银杏树落下一片叶，晃晃悠悠从俞橙肩上滑过，坠到地上。 她呵了口气，白雾在冷空中瞬间弥散。 真是个冷清的冬天。 *** 这天是宿舍文化节，宿舍开放，男生女生互相都可以参观。 俞橙是个很有参与意识的学生，不仅学习好，其他工作也都能积极认真地完成。她在自己宿舍柜门上画了一只小鹿斑比，活灵活现，就连背景也十分精致。宿舍才开放不多久，她们宿舍便成了9班女生宿舍的招牌。 “太强了，这怎么画的？” 俞橙解释：“就对着照片，先用铅笔描一遍，再用颜料上色。” 9班一男生：“谁不是这么画的？说了也白说......” 梁铮从后头捅他肋下： “有你这么和小嫂子说话的吗？当心驰哥回来揍你。” 男生：“驰哥不在学校？” “昨天走了，去参加ioi了。” 男生嘻嘻笑：“你怎么没去？” 梁铮也笑：“我太菜了嘛。” 男生们离开后，俞橙一舍友问道：“什么是ioi？” 另一舍友：“难道是lol？” “国际信息奥林匹克。”俞橙在百度上搜索，“一个国家只有四个人能参加。” “哇.....纪驰神了......” “太强了，早知道他在的时候我就应该烧香拜一拜。” 舍友们啧啧称叹，兴奋极了。 俞橙拿着手机，认真浏览百度百科关于ioi的词条，心脏咚咚的，仿佛不是敲在胸膛，而是敲在她的耳膜上。 “国际比赛，那应该不在中国咯。”舍友又问，“橙子，你查查在哪比的。” “伊朗。”俞橙放下手机，眼睛略显空洞。 “那么远啊？” “梁铮说他昨天就走了，现在应该已经上飞机了吧。” “大神的世界果然不是我们一般人能想象的。” 舍友们叽叽喳喳聊个不停，俞橙却安静得出奇。她拉开椅子坐下，低头看着桌面上的练习册。 虽然只有很短的一瞬，很快这种感觉就消逝，但俞橙却在这一瞬中史无前例地丧失了学习的动力。 不是羡慕嫉妒，而是失落难过。 曾经上课时在她身旁趴着睡，醒来就无所事事耍无赖的少年，她伸手就可以碰到，气急了还捏过他鼻子的少年，突然变得好远好远，远到超出了她的视野，远到兴许她穷尽一生，也追赶不到。 这一瞬过去之后，俞橙好像没有什么改变。 除了纪驰刚刚消失后的那段时间，俞橙有些不知所措，尽管她现在仍然没有同桌，但她早已习惯这种空荡荡的感觉，恢复了自己强大的情绪调节能力。 晚自习结束后，俞橙背着书包同舍友一起回宿舍。 校道上，她们与几个同班的男生擦肩而过，听到他们正在讨论纪驰，羡慕他不用参加下周的三校联考。 剩下的路，甚至回到宿舍以后，俞橙的舍友们也在热络地讨论着同一个人。女生和男生不同，女生们聊纪驰，聊着聊着就开始八卦，开始犯花痴，还有人打开知乎搜索“如何让校草爱上自己”，然后自娱自乐编排起爱情故事。 俞橙都听着，跟她们一起笑，难得没有一回宿舍就学习。 她没逛过知乎，听说知乎答案里那些神奇的追校草方法，惊得张大了嘴。 “软磨硬泡，投其所好，投怀送抱......好押韵。” “追是追不到，睡倒是有可能睡到。”舍友大笑，“这什么答案！” “你看，这个比较靠谱......把自己变成校花。” “哈哈哈......” “我感觉这个问题得问俞橙。”舍友勾住俞橙手臂，“你和纪驰做了快一学期同桌，他喜欢什么你总该知道吧？” 俞橙很认真地想了想：“他喜欢睡觉。” 舍友：“......，除了睡觉呢？” 俞橙继续认真思考，片刻后，浑身一哆嗦： “好像......好像没了。” 脸颊突然烧起来，俞橙挣开舍友的手臂，拿了脸盆牙杯进厕所洗漱。 牙杯里的水还没装满，门外就有人喊她： “俞橙，你手机响了！” 她吓了一跳，匆忙放下牙杯，动作慌乱得险些溅了一身水。 手机放在书包里，正滴滴滴地响。俞橙拉开拉链，从书包最里层的夹层后边掏出手机。 “谁呀？”对床的舍友凑过来看。 没等她瞧见屏幕，俞橙已经冲上了阳台，随手将落地窗用力关上。 手机仍震个不停，握在手里好似烫手山芋。 “喂？”她接起，声音轻轻细细，尾音稍颤，随即淹没在电话那头喧闹的背景声中。 “喂，小橙子。”话筒里传来少年熟悉而轻佻的嗓音，却比提琴还动听，“晚上好呀。” chapter22 “小橙子,晚上好呀。” 俞橙忽的屏住了呼吸。 “你在做作业吧？猜猜我在哪。” 少年的呼吸清晰可闻，尽管周遭噪声纷乱，可他的声音好似贴着耳朵传来,没有半点失真。 一滴温热的水珠蓦地从眼眶里滴了下来,俞橙愣住。 我怎么哭了？ “橙子？哑巴了？” 俞橙蹲下,将脸埋进臂弯，尽全力抑制住嗓子眼里的酸涩。 话筒那头也安静了一会。 大约五秒后。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 俞橙赶忙摁住胸口，平稳声调：“你在哪呀？” 纪驰忍不住漾起笑。他站在候机室外边的玻璃窗旁,选了个人少的地方打电话。 “你猜。” 俞橙也笑：“我猜不出来。” “广播通知：搭乘xxxx号航班前往伦敦的旅客请注意,搭乘xxxx号航班前往......” 纪驰：“完了，露馅了。” “你在机场呀，都这么晚了。” “是啊,垃圾组委会。”纪驰踢一脚身旁的行李箱,“我在香港转机，快登机了。” “噢......”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俞橙捏紧了手机,没话找话：“伊朗冷不冷？” 纪驰又笑：“你怎么知道我去伊朗？” “别人说的！”她应得飞快,“那些男生天天说，全班都知道。” “他们也太想我了。” 纪驰想问“那你想不想我”,转瞬又觉得没意思,只好咽下。 俞橙蹲在阳台围栏旁，眼睛盯着洗衣槽下面漏水的水管，一滴一滴数着渗出的水。 电话那头又响起广播声,播报的航班目的地是一个俞橙没听说过的城市。 “开始登机了。” “哦。”俞橙抱着腿，缩紧了些。 纪驰打了个哈欠：“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吗？” 俞橙摇头，想起他看不见,又答：“不知道。” 纪驰：“因为昨晚没睡好,今天想在飞机上睡舒服点,所以打电话给你，让你给我催催眠。” 俞橙：“......” 纪驰：“真的，我现在突然好困。” 俞橙：“行吧，你睡舒服了就行。” 没你咋睡舒服。 纪驰差点又脱口而出了。 “你快去登机吧。” “赶我走啊？” “没有......” 纪驰拖着行李箱往登机口那边走。另外三名队友和随行老师向他招手，纪驰瞧见了，却停下脚步。 “那我走了。” 少女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听起来没啥感情：“嗯。” 纪驰深吸一口气，有些话还是想说：“第一次出国，这个比赛很牛逼，我有点紧张。” 俞橙：“放轻松点，我......我们都在这里给你加油。” 纪驰勾了勾唇：“听见你的声音就不紧张了。” 俞橙脸一热：“噢。” “不说了，我排队登机。” “嗯嗯，一路平安。” 挂了电话，俞橙将手机捂在胸口，张嘴深深吸进两口寒凉的空气。 她怕是病了，身体这么烫，一定是发高烧，烧得脑袋糊涂了，才会舍不得挂电话，才会连沉默相对的瞬间，也觉得分外珍贵。 ***** 大约一周后，星期日傍晚回校，俞橙爸爸开车送俞橙上学。 窗外半明半暗，看不清柳树是否抽了条，也看不清天边究竟是成群盘旋的鸽子，还是独自漂浮的云朵。 俞文将轿车停靠在校门前，下车帮女儿拎书包、拿行李。 “纪驰是谁？”爸爸忽然问。 俞橙看着他：“什么？” “纪驰啊，名字很耳熟，好像听你妈妈说过。” “纪驰是我的同桌，就是保送清华那个。” 俞爸爸点了点头，目光望向不远处的校门： “我以前工作的时候经常经过你们学校，这两年送你上学也来了很多次，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们学校挂横幅。” 容州一中是省排名第一、国家主席钦点校址的百年名校，每年向国内外各大高校输送毕业生无数。学生们得奖如同家常便饭，学校顶多在宿舍门口或者教学楼下边贴个光荣榜，就连俞橙，也只有在省教育厅领导莅临学校作讲话的时候才见过校门口挂上巨大横幅。 俞橙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怔愣了许久。 半明半暗的视野里，红底白字的横幅却显得格外清晰。 “据说......”她清了清嗓，“我们国家的高中生很多年没在这个竞赛项目上获得金奖了。” 俞文拍拍女儿的肩膀：“有这样的同桌，你可要好好向人家学习。” 俞橙到达教室的时候，班里还没多少人，仅有的三俩个学生聚集在一块，也在讨论纪驰在国际比赛中获得金奖的事。 “你说，纪驰今晚会不会来上晚自习？” “不知道，他现在可是大忙人，上次全国比赛得奖的时候只有地方台采访他，这次恐怕中央台都要挤破头吧？” 又一名男生来到教室，书包都没放下就立刻参与讨论： “我刚刚在食堂看到纪驰了，他和舍友在吃饭呢。” “真的？大神回来了，我们是不是得准备一下跪拜大礼？” 俞橙安静坐着，书本摊开在桌面，神思却不知飘到了哪去。 到了六点半，晚自习铃声响起，纪驰没来。 俞橙强定心思背诵英语单词，没过几分钟，班主任开会回来，左手夹着随身带的小本本，右手搭在一个男孩的肩上，满脸是笑地踏进教室。 “wu~~~！” 班里瞬间响起喝彩声，吹口哨的有，拍桌子的也有，班主任叫了几声停，没人听，她也就不管不顾了。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没一个人愿意坐你的座位，现在还空着呢，你先回座位去吧。” “嗯。” 俞橙挺直了背，右手攥笔，指头捏得发白。她樱唇微张，一双杏目睁得圆滚滚，眨也不眨，直愣愣地盯着缓慢朝她走来的那人。 “你回来啦。” 纪驰杵在课桌旁，不着急坐下，只居高临下盯着她。 他抬手摸了摸后脑勺： “怎么，不欢迎？” 俞橙摇头：“欢迎。” 纪驰扑哧笑了：“你怎么还那么傻。” 他清瘦了不少，原本就俊朗而立体的轮廓更加棱角分明，眼窝深了些，显得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愈发深邃迷人。 班主任开恩任他们闹腾，班里一团乱，好几名男生冲刺似的扑到纪驰背上。 梁铮是头一个，开口就是邀功： “驰哥，我可把你这个皇帝宝座守牢了，谁也不敢坐小嫂子旁边。” 纪驰睨他一眼：“原来是你，我什么时候不让人坐了？谁爱坐谁坐。” “你可放屁吧。” 俞橙听见他们讲话，兴奋劲顿时退干净了，只默默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水性笔。 男生们闹了半天，直到隔壁班班主任跑过来抱怨，他们才堪堪消停，各自回到座位上。 纪驰这时才坐下，规矩得很，不调戏俞橙，大长腿也不乱伸了。 他伸手进桌兜掏了一掏，惊奇道： “我多久没来了，还有这么多东西啊。” 俞橙闷闷地应：“我经常收拾的，只是今天晚自习前送来的信和礼物很多，没来得及整理。” 教室里好不容易恢复安静，班主任甫一离开，胡芝芝立刻转身过来，一双眼睛闪得厉害，瞳孔里藏着无数崇拜。 “纪驰，伊朗什么样呀？比赛难吗？外国人多不多呀......” 纪驰的心情看上去很好，他以前对胡芝芝总是不理不睬的，现在面对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竟也一一回答了： “伊朗很发达，不像新闻里描述的那么恐怖。比赛很难，不过对我来说就是小意思。除了我们几个，大部分都是外国人，白种人最多......” 俞橙没看他们，却也听着，书本上的单词一个也没记进脑子里。 “纪驰......” “纪驰，西亚那边的东西好不好吃？适合旅游吗？” 俞橙的话被胡芝芝打断，她抬眼瞅瞅纪驰，可他就像没听见一样，眼睛只看着芝芝，根本没注意到她。 很快，第一节晚自习下课了，班级再次进入沸腾状态。教室门口来了几个别班同学，扒着门狂喊纪驰名字。纪驰被他们叫出去后，上课铃响了也没回来。 俞橙背不进去单词，只好默写昨天背过的英语作文，默完了英语作文又默古诗文言文，整整齐齐写满了好几张科作业纸。 一整节课，除了默写，她还骨碌碌喝完一大瓶水，下课铃一响便冲出去上厕所，上完厕所再回班拿水瓶出去装水。 饮水机就在走廊拐角处，俞橙慢吞吞打完水，也不着急回班，就拎着水壶倚在栏杆旁东张西望。 骆言庭刚好从隔壁班出来打水，停下和俞橙聊了聊天。 他们默契地将那天的谈话当做不存在，两人的关系还和从前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听说纪驰回来了。” “嗯。” “他今天还坐原来的位置吗？” “是啊，我旁边又没人坐。” “那肯定吵到你了吧？第一节课的时候，连我们班都吵得没法做作业。” 俞橙点头：“是很吵，好多人来找他，我一个单词都没背下来。” 她只是在陈述事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可她身后听到这句话的人就不这么觉得了。 “小橙子。”纪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挑眉看她，“就一个晚上，明天我就不来了，没必要这么烦我吧？” 俞橙愕然，蓦地退了一步，背抵在栏杆上： “我没有......” “没事，你们好好聊。” 纪驰风轻云淡地瞅瞅她，继而又瞟了眼身旁的骆言庭。 他的眼神很空，就是单纯地瞟瞟，不像从前夹枪带棒的敌视，眼里没有一丝多余感情。 最后一节晚自习课，纪驰乖乖坐在座位上，翻看一本砖头似的编程书籍。 俞橙的心似乎比前两节课还要不平静。她一边检查明天要交的作业，目光却时不时溜到同桌搁在桌上、颀长白皙的左手上。 他的食指一下又一下叩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像雨滴一样的，嗒，嗒，晴朗的夜空下着雨。 莫须有的雨下了一整节课，放学铃声响时，雨停了。 她身旁的少年抱着书站了起来。 “纪驰。”俞橙唤他一声，声音很细，却并不低，生怕淹没在喧闹的噪声中。 纪驰回头看她，眼神轻飘飘的： “嗯？” “你走啦？回宿舍还是......” “回家。”纪驰答，“宿舍早搬空了。” “哦。” 纪驰一只脚跨出座椅，身子向前倾，另一只脚还没抬起来，衣衫下摆就被人抓住了。 那股力量轻轻柔柔的，根本停不住他，可他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 “怎么了？” 他再次回头，目光原是淡淡地落下，却在瞥见女孩脸颊的那刻彻底怔住。 俞橙整张脸涨得通红，从脖颈到耳根无一遗漏，尤其是那对玲珑小巧的耳垂，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纪驰脑袋还没咋运转呢，脸上的笑却险些憋不住了。 要知道，曾经无论他怎么逗怎么调戏，甚至偷吻、表白，他的呆同桌都能至始至终绷着一张煞白的小脸不为所动，以至于纪驰心灰意冷到想要遁入空门，绝想不到这一幕会这样展现，还展现得这般......片甲不留。 目所能及的地方，小姑娘没一处肌肤不是红通通的了。 “你干什么？”纪驰脑筋一旦转起来，坏水便止不住地往外冒，“我可要走了，这么晚了公车不好等。” 俞橙咬住下唇，半天才松开，娇花似的面庞极惹人怜爱。 “你什么时候回来？”她问。 纪驰假装思考：“嗯......你们高考前？可以回来给你们加加油。” 俞橙摇头，嘴唇都咬出牙印了，却蹦不出半个字。 纪驰看她这样，心情别提多舒畅了，可她半天憋不出话，搞得他心里也急痒痒的。 他弯下腰，凑近些，故作疑惑：“小橙子？” 俞橙仰头看他，声音轻轻柔柔，像是好不容易才从嗓子眼挤出来的： “你，你能不能别走？” chapter23 “你,你能不能别走？” 纪驰听罢，半颗心化成了一滩水，半颗心又恨不得手舞足蹈,只是他面子工作得做足,脸上的表情倒还比较平静。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俞橙一如既往的乖巧：“你能不能别走？” 纪驰这下通体舒畅，唇角也勾起来，迷死人不偿命似的： “行。” 俞橙一愣,没想到他就这么简单就答应,而听到他后半句，她险些呛到自己。 纪驰：“那你得做我媳妇。” 小姑娘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 纪驰收回迈出去的腿，重新坐下： “你不让我走,又不肯做我媳妇,这叫什么道理？” 俞橙义正言辞：“高中生不可以早恋。” 纪驰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耍我玩呢？” “不是的。”小姑娘又摇头，认真道,“学校不允许高中生早恋,我爸妈也跟我说，不可以早恋,我们还没成年,心志还不够成熟......” “停停停，别念经。”纪驰直勾勾地盯着她，“那你叫我留下来做什么？你缺个同桌？我可以随便帮你找一个。” “不是......” 尽管纪驰坐下来了,可小姑娘揪着他衣角的手仍未松开，几根葱白的小手紧紧捏着，看得纪驰很是心痒,只想把那只磨人的小爪子抓在掌心里,看看是否如想象中那么小、那么软。 俞橙缓缓垂眸：“我不想要别的同桌了,你有空的时候回来上几节课就好。” “你是不是想我了？” “......” “想我就直说呗。” “......” 眼见这呆呆蠢蠢的小姑娘满脸通红地点了两下头，纪驰恨不得全世界立刻停电，这样他就能把这个可爱橙子摁到墙上使劲啃几口。 他栽这儿了，没话说，一辈子都赖着不想走。 * 翌日，早莺新燕齐飞，春光大好。 早读铃响前一分钟，教室后门一声重响豁然大开，坐在最后排的男生们脊背一凛： 好熟悉的感觉！ “驰哥？” “驰哥怎么有空来上课啦？” 纪驰穿一身规规矩矩的春季校服，背着个不知塞了啥东西的大书包，一本正经：“学习使我快乐。” 梁铮跟在他身后，暗戳戳补了句：“应该是小嫂子使你快乐吧。” 纪驰坐下的时候，早读铃恰好响了，语文老师走进教室，第一眼便瞧见了坐姿笔挺的纪驰。 “纪驰来上语文课了？老师都有点受宠若惊。” 底下同学们纷纷暗笑，谁不知道语文课是纪驰的“必睡科目”。 “你别坐那么直。”俞橙提醒他，“把后排同学挡住了。” 纪驰乖乖趴下来，满脸可怜相：“我第一天回来上课，你就不能说点高兴的？” 俞橙：“嗯......我今天看见你来，很开心。” 哟，这小姑娘说话还挺直。 纪驰往她那边挪了挪： “有多开心？” 讲台上，课代表开始带读，俞橙翻到指定页数，盯着课本： “你别影响我学习。” 纪驰伤心了。 俞橙紧接着又说：“我很容易受你影响的。” “为什么？” 俞橙不回答了，认真跟读古诗词。 纪驰单手撑着脸，忽然没那么伤心了。 很容易受我影响还要我留在她身边，这该有多喜欢我啊？ 纪驰心里偷着乐，乐着乐着就神游天外，没多久便不省人事了。 他一口气从早读课睡到第一节正课结束，直到别班兄弟冲进来使劲晃他，纪驰才悠悠转醒。 “纪驰，你不够哥们啊，回来上课也不说一声？” 纪驰眼皮耷拉着：“忘了忘了。” “走啊，外面聊。” 说着，男生伸手扯他胳膊，纪驰拐开他，无动于衷： “好冷，我要窝着。” 这几个兄弟忒没眼力见，反而拿俞橙说事： “你同桌要学习呢，你别在这影响人家学习。” 纪驰：“我就要在这陪她学习。” 几个人来来回回几句，总算有个大兄弟看出端倪，硬把其他男生扯出9班教室。 “你扯我出来干什么？我今天不把纪驰那小子拽出来，我就不姓......” “得了，你是不是傻？纪驰都快黏他那同桌身上了，你看不出来？” “啥？” “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以为纪驰闲着没事回校上课是来找你的？” “小橙子，你说他们是不是挺搞笑的？”纪驰腆着脸往姑娘身边凑，“我就待这儿，哪也不去。” 俞橙：“你别凑这么近......” 小姑娘脸又红了，鼻子也粉扑扑的，一双大眼怯里含娇，小身子骨使劲往后缩。 她一只纤细白嫩的小手搁在腿上，指头攥着，下一秒却被大灰狼包进手掌心里。 俞橙急得心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你放开！” 纪驰身子退远了些，手却不放开。他把姑娘的小手藏到桌子底下，硬是撬开她的指头，将几根手指塞进俞橙暖乎乎的手掌心里。 “这样不成！”俞橙拼命摇头，却始终逃不出他的桎梏。 只见小姑娘眼里都快冒出泪花了，纪驰才悻悻松手，嘟囔道： “我牵我媳妇手都不行。” “谁说要当你媳妇了！”俞橙气鼓着脸，“你不能这样欺负我。” “昨天是谁眼巴巴的不让我走了？” 俞橙应不出声，实在没想到他竟这样无赖。 纪驰故作姿态：“那我可走了。” 有点脾气的姑娘此时肯定会飙一句“爱走就走，谁稀罕你”，可纪驰料定了俞橙是个老实姑娘，不会撒气，即使他搬起石头也不会砸到自己的脚。 果不其然，俞橙没脾气了，声调绵软又可怜： “你昨天才说不会走的，你不能这样。” 瞧她一副小媳妇样，纪驰哪还忍心逗她。 他拉开书包翻翻找找，掏出一件小东西，塞进俞橙手中。 “送你的。”他抬抬眉，很是意气风发。 那东西冰冰凉凉，质感十足。俞橙低头一看，竟是ioi2018比赛的金牌，顿时吓一大跳： “这我不能收！” “别废话，你不要我可扔了。” 俞橙一听，赶忙把金牌抓紧了：“那，那我先替你收着。” “你可得收好了，如果弄丢了就要以身相许。” 俞橙：“啊？” 纪驰伸手揉揉她脑袋： “没弄丢的话，这就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 ***** 埋头读书的日子总过得飞快。高三的第二次月考结束，俞橙整理好书包从图书馆离开，缓慢步行在凤凰池畔的鹅卵石路上。 柳枝在风中飘飘荡荡，清澈湖水中的几尾锦鲤流连戏水，俞橙停在湖边的小台子上，掰着手指数纪驰什么时候回来。 纪驰虽答应了俞橙，能来学校的日子一定来学校，可他不是什么大闲人，真正闲着没事干的时间并不多。 最近这一个月，纪驰被教育局领导拉着参观了许多本地高校的计算机实验室，领导还将他们这些保送学生组成了个学生团体，吉祥物似的到处展览，尤其纪驰是名气最响的，上哪都少不了他。 听纪驰说，再过两周，他还要跟着清华大学的教授出国访问，归期不定。 俞橙抬头看了眼学校钟楼。 唉，又浪费了十分钟学习时间来想他。 chapter24 高考这天,天气阴，清晨飘了点小雨，气温不高,对六月初酷热的容州来说如同神对莘莘学子的恩赐。 纪驰进不了考场,早晨开考后,他独自在空荡荡的校园里四处晃悠，被保安叔叔抓住赶回了宿舍，此刻正躺在梁铮的床上为俞橙转发锦鲤微博。 高三的最后一学期,俞橙的成绩稳定在年级前十,上个顶尖985高校不成问题。 尽管如此，纪驰依然紧张得厉害。他希望俞橙离他近点，在同一个大学最好。 第二门科目考试结束时,纪驰已等候在教学楼下边多时。 考生们蜂拥而出,从此处到校门口短短一段距离，是纪驰能和俞橙说上话的唯一一段路。 “怎么样？” 俞橙面带微笑：“挺不错的。” 纪驰跟着笑起来：“强啊小橙子。你饿不饿？” 俞橙眨眨眼：“还好。” 说罢,女孩手心里忽然多出了个削好皮的大橙子,圆滚滚的，她一只手都抓不住。 眼看再往前走就要被校外等待的家长们瞧见了,纪驰放慢脚步,抬手捏了捏俞橙脸颊： “小橙子吃大橙子，一口吃成个胖子。” 俞橙双颊染红，飞快拍掉了纪驰的手： “我走啦,爸妈都在外面等我呢。” 告别后，俞橙小碎步往前跑了起来。 胸口处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俞橙跑得更快了些,脸上的笑意也更浓。 明天过后,她便不再是高中生,也就不存在早恋一说了吧？ “橙橙，这儿，跑什么！”张雨薇朝她招手，“瞧你脸红的，喘上了吧？” 俞橙抚抚胸口：“爸爸呢？” “你爸去开车了。”母亲将她肩上的背包取下，“看你笑得这么开心，我总算能松口气了。” 母女俩身旁驶来一辆轿车，俞爸爸在车里接话道： “明天过完才能放松，赶紧上车吧。” 张雨薇斜他一眼，似是怪丈夫对女儿太过严厉。 她原是坐在副驾驶座，这会儿回程便跟着俞橙坐到后排，一边抓着女儿的手，一边问她考试的具体情况。 行车至城区，轿车右拐进一条偏窄的公路，张雨薇正拿着手机浏览网络上刚出的数学全国卷1难度分析。 “橙橙，这上面说今年填空题最后一题很难呢，你觉得怎样？” 俞橙很淡定：“是挺难的，这个空我不太确定......” “什么？”驾驶座上的父亲回过头来，表情严肃，“那你做出来没有？” “做是做出来了......对不对就不知道了。” “你记得答案吧？” “老公，孩子明天还有考试，考完了再对答案，不然有可能影响她的发挥。” 俞爸爸回头瞧了眼前方道路，再次转过头来： “只有这一个空不确定，没别的地方了吧？” 俞橙想了想：“嗯。” 这时，张雨薇突然尖声大喊：“老公！车！” 公路左方的交汇车道里驶来一辆货车，车速虽不快，可转弯时占用了半个对向车道。俞文在靠左车道行驶，回头后根本躲闪不及，便急打方向盘向右避让，轿车失控般撞上了右侧路缘，车头砸向一棵粗壮的行道树。 顷刻间，巨大的碰撞声在俞橙耳中消失，世界陷入黑暗。 ***** 几天后的夜晚，医院。 掌心一阵酥酥麻麻的痒，俞橙睁开眼睛，露齿笑。 “笨蛋橙子。”病房没开灯，一个英俊挺拔的少年坐在她床边，拿一颗橙子滚她手心，“我来了好久呢，你才醒。” 俞橙转头看了看旁边病床上的母亲，低声道： “小声点，别被我妈听见了。” 纪驰不禁再次想起那天傍晚知道俞橙出车祸时的场景。他正和其他几名保送北大的学生一起吃饭，看到班群里的消息，便疯了似的往外冲，吓坏了许多店里的客人。 那种心被扔到油锅里烹的感觉，他这辈子也不想体会第二次。 幸好纪驰赶到医院之前就看到消息，说俞橙和妈妈坐在后座，伤得不重，否则他可能要当着班主任和俞橙妈妈的面洋相尽出了。 不幸的是，坐在驾驶座的俞橙父亲头部受到重创，肋骨也断了几根，内脏受损，昨天才刚转醒。且这场事故的主要责任人是俞父，俞家几乎得不到任何赔偿。 “要是爸爸对我没那么严厉，或者他认真开车，不要回头，我现在可能......” 俞橙深吸一口气，眼眶微湿，自己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橙瓣。 纪驰摸摸她的头发：“可能已经是我媳妇了。” 俞橙瞪他一眼，不过片刻，眼神便放软： “都半夜了，你快点回家休息吧。” 纪驰摇头：“我明天不是要去北京一趟吗？后面几天不能来，怕你太想我。” 俞橙：“我会克制住自己的。” 她老实巴交的样子可把纪驰逗乐了： “不用克制，克制啥，越想我越好。” 纪驰走后，俞橙独自半躺在病床上。她动了动打着石膏的右腿，发现今天没有昨天那么疼了。 时近凌晨一点，病房里静悄悄的，唯有输液吊瓶一滴一滴的水声，如计时器一般，送走一瞬又一瞬静谧的时间。 俞橙任凭自己发着呆，头脑放空。 前些天哭够了，今天已流不出太多眼泪。她之前的人生风平浪静，一切都按部就班，从没遇到过这样大的变故，更别提这变故恰好发生在高考之时。 她以前认为自己是很坚强的，可那不过因为她没经历过风浪。 她也是个女孩子，她才不想坚强。 她想拉着纪驰的手说：不许走。 唉，她要真是这样的女生，那该有多好呀。 ***** 春末，临近6点，太阳还挂在西边天空，不着急落下。 球场上的少年挥汗如雨，手中的篮球最后一次入框，来不及和地面亲密接触，就被少年收回掌中。 一球服男生勾住纪驰肩膀，“今天到此为止呗，我快饿扁了。” “就你这熊样，明天别被电子系的打得落花流水。” 男生嘻嘻笑：“这不有您么？” “哎哎，别着急着走。”篮筐下，一位长腿美女拦住他们，“把剩下的矿泉水扛回宿舍。” “经理，我们吃完饭再来扛成不成？” 女生摇头：“现在就搬，不然谁给你们看着？” 搬完矿泉水，计算机系篮球队的男生们在食堂二楼汇合。于浩用力揉捏酸痛的小腿和肩骨，边摇头边嘟囔： “你说这卞艺嘉，长得挺好看，怎么脾气这么泼辣？” 纪驰随口哼了声，专注扒菜。 另一男生：“难怪没有男朋友呢。” 于浩白他一眼：“她要是看得上你，你家能放十天十夜的鞭炮。” “那你说她怎么没男朋友？” 于浩瞪他，然后斜一眼身旁的纪驰，眉毛一高一低地挑，不说话。 前两周的某个夜晚，月黑风高的，于浩上完选修课，回宿舍路上被卞女神拦下，他还来不及心花怒放，卞嘉艺就开门见山： “纪驰有没有女朋友？” 于浩是纪驰的舍友，同宿舍大半年来，这种事儿没遇上十次也有七八次了，而卞嘉艺是这些姑娘里最豪爽，也是漂亮的一个。 于浩轻车熟路：“没有。” 卞嘉艺面上的喜悦显而易见。 她是东北人，不喜欢藏着掖着，可她之所以暗恋纪驰大半年不敢说破，就是因为撞见几次别的姑娘向纪驰表白，纪驰拒绝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有次还直接把一个萌妹子弄哭，真是不讲一点情面。 “你确定？” 于浩思索片刻：“我天天和他待在一块，从来没看见他玩儿微信超过五分钟，电话全是打给导师教授的，除此之外的时间都贡献给了算法和模型，肯定没女朋友。” 不等卞嘉艺高兴几秒钟，于浩及时补刀： “可是他有喜欢的人。” 女孩脸色一僵，难以置信道：“有喜欢的人，又不是女朋友？” “对啊。” “既然不怎么聊天，也没有电话联系，估计......估计纪驰没有很喜欢她吧？” “这我可比你了解。”于浩扬扬眉，“那小姑娘在封闭式教育机构里复读，平常不允许使用手机。纪驰时不时就翘课溜回老家，复读学校两米多高的墙，他徒手就翻进去，做贼似的在楼里游荡来游荡去，只为了远远地瞅上姑娘两眼。” 卞嘉艺默了，良久不说话。 于浩耸肩：“你说喜欢不喜欢？” chapter25 “喂,俞橙。” 晚自修结束时，坐靠窗的男生喊了一嗓子，班里仍在低头苦读的学生不少,听见他声音,同学们纷纷抬头往他那方向看去,紧接着，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嘘笑声。 俞橙慌忙站起来，脸蛋红红地冲过去,取了窗台上的东西,又飞快跑回座位。 坐她后座的女生捅捅俞橙后背： “你男朋友又给你送什么东西了？” 被这样问了多次，俞橙早就不执着于澄清“是不是男朋友”这个问题了。反正......反正有时候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而且说了也没人信。 粉蓝色的纸袋里照例有一个橙黄滚圆的大橙子,橙子旁边摆着一块彩虹似的小蛋糕,奶油上头点缀着一个樱桃。 “就一些吃的啦。” 后座女生追问：“你男朋友长得好帅，我看他每次就送个东西给你,又见不到你,还三天两头过来，应该挺闲的吧？” “他不闲。”俞橙反驳道,“他很忙很忙的。” 尽管她和纪驰不怎么联系,可纪驰是清华计算机系的学生，甚至在最顶尖的姚班里，若他算闲人,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忙的人了。 “你一直不说，那他到底在什么学校啊？” 俞橙：“就......就北京很厉害的学校。” “很厉害的学校？清华北大？” “嗯。” 后座女生一脸不信，笑道：“你开玩笑吧？你说他在中戏学表演都靠谱一些。” 俞橙向来性子温和,此时却有些耐不住： “你要我说,我说了你又不信,既然这样，那就别谈这个了。” 语毕，俞橙收拾好东西匆匆离去，而后座女生愣着没动，像是从没见过俞橙焦躁上火的样子。 夜色浓黑，俞橙踏出校门，一眼就瞧见了守在门外的母亲。 张雨薇朝她招招手：“这儿呢，明明看见了，还东张西望什么。” 俞橙走到她跟前，不说话，只默默将书包背到身前，跨坐上电动车后座。 春末的夜风不冷，风里夹杂着花香，轻轻拂起少女细软的头发。 希望他已经回家了。 俞橙这般想，挺直了脊背，小心翼翼地护住书包里的鲜橙和蛋糕。 翌日，新历五月一日，劳动节。 俞橙只放一天假，且假期里还有如山的作业和试卷要完成，挤不出多少空闲时间休息。 在家学习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用手机。 俞橙的手机平日锁在抽屉里，很少用，偶尔晚上拿出来想和纪驰说几句话，都生怕被父母发现。 俞爸爸痊愈出院好几个月了，身体已无碍，可惜腿上落下了点毛病。他是公职人员，领导给他换了个轻松点的工作，福利津贴照旧，只是工资低了不少。俞橙复读的学费高昂，家里经济吃紧，而俞父俞母每日仍将俞橙的衣食住行照顾得十分周全，俞橙看在眼里，自己更是加倍努力，丝毫不敢松懈。 只是心里有个期待，有点希冀，还有很多的思念，不知去何处诉说。 今天中午，父亲母亲在厨房准备饭菜，俞橙蹑手蹑脚将房门关紧，偷偷拿出了抽屉里的手机。 刚一开机，手机铃声蓦地响起，俞橙霎时魂不附体，手忙脚乱地接起。 “喂？” “小橙子，你总算开机了。” 男孩的声音清澈如泉，隔着话筒都能感受到他的笑意。 俞橙回头瞄一眼房门，门外没动静，这才放松了些，低声道： “你......你小点声。” “怕啥。”纪驰毫不收敛，“要是被你爸妈发现了，我立刻上门提亲。” “你再这样，我不和你说话了！” “哎，别呀，我打了好几十个才打通的，你都不心疼我？” 俞橙贴着手机的那边脸滚烫烫：“你等我就是了，我开机了肯定会和你说话的。” 纪驰轻笑道：“这不是等不了了么？” “嗯？” 纪驰又说：“你来窗边看看。” 俞橙不明所以，打开书桌前的窗户探出头去。 窗外阳光温柔而明亮，只见楼下绿化带中，葱绿葱绿的青草上站着一个白衣少年，他俊俏明朗，眉眼如画，远远便能瞧见唇边眼尾的笑意。 男孩左手牵着一个氢气球，抬起右手朝她挥了挥，而后将右手括到嘴边，好似要对她说话。 俞橙慌忙摇头，而后缩回身子，飞快关上了窗。 她心如鹿撞，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 说时迟，俞橙思索片刻，果断将书桌上一整盒笔芯丢进垃圾桶，又扔了些草稿纸进去将桶塞满，然后拎起满满一袋子垃圾推门出去。 “爸，妈，我笔芯用完了，出去买点。” 张雨薇闻声走出厨房： “笔芯？前两天才见你买了一盒新的啊。” 俞橙沉着应对：“那盒放在学校了，家里的用完了。” 说罢，她已经拎着垃圾袋走到玄关处。 “妈，家里还有要扔的垃圾吗？” 张雨薇丝毫不作二想，只从厨房里又拎了一袋出来，随口嘱咐：“带钱了吧？马上吃饭了，快点回来。” “知道了。” 穿好鞋，关上门，俞橙长出一口气，冲刺似的飞奔下楼。 她跑到楼道口，先扔掉垃圾，又往外跑了几步，停下，心想自己也太不矜持了，于是尽力忍笑。 纪驰跨出绿化带边上的灌木丛，也不走过来，只一动不动地站着，比身旁的玉兰树还要笔挺。 干瞪眼一会，纪驰抬步先走了，大老爷们似的背着手，手里捏一根细细的线，像长了个长长的翘上了天的尾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区大门，直到俞橙家那栋楼完全看不见了，纪驰才回头同身后的小姑娘说话。 他一开口就是找打的调调： “哪来的漂亮姑娘？一直跟着我干嘛？” 俞橙捏住小拳头：“你说什么呢......” 她一张小脸白里透红，眼珠子亮晶晶的，清澈的瞳孔甚至能倒映出他的影子。 “我逗逗你。” 纪驰一边笑，一边想怎么能不动声色地抓住姑娘的小拳头。 “这个是什么？”俞橙抬头，望着半空中的氢气球，“好可爱。” “小书呆子，这叫佩奇。” “噢，小猪佩奇，好像有听说过。” “我刚路过一公园，看到这只猪猪长得很像你，就买一只送给你，怎么样，开心吧？” 俞橙真不愧是天底下第一没脾气的少女。 “开心。”她笑起来，露出半尖不圆的两颗小虎牙，而后认真发问，“可是我怎么带回家呢？” 小姑娘一脸真诚，仰头看他的样子像极了纪驰小时候、还过着王子生活时养过的布偶猫。 纪驰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发，在她发间停留了几秒才移开。 “你就说，路上捡的。” “哦。” 陪俞橙去文具店买笔芯的路上，纪驰的眼睛没有一秒离开过小姑娘的脸。小姑娘虽然老实，被他这样看也难免羞赧。 “你看路呀。” “路有啥好看的。” “反正比我好看。” “哈哈。”纪驰揽住小姑娘肩膀，惊叹于她怎么这么小，骨头也像软的，好像一捏就会碎，“小橙子最近吃得可好？” 俞橙缩着脑袋，被他触碰的皮肤热得好似烙铁： “吃得......挺好。” “我瞧着，脸圆了些，身上却没长什么肉。” “真的？”俞橙急忙捏捏自己脸颊，“我脸胖了很多吗？” “是啊，圆滚滚的。” 俞橙放下手，不着痕迹地推开纪驰：“那你别看我了。” “我随便说说的，别生气啊。” “我没有生气。”小姑娘垂着眼，“以前问你为什么喜欢我，你说因为我好看，现在我不好看了，那你就少看点。” 纪驰一愣，只见小姑娘健步如飞跑出去老远，他连忙跟过去，抓住人家小手不放： “你现在比以前更好看。” 俞橙听罢，眨眨眼：“真的？” 纪驰点头：“做橙子嘛，就要圆滚滚才好看，你看你原来瘦瘦的，现在脸好看了，身上也要肉肉的才行。” 语毕，顺带不要脸地扫一眼小姑娘没啥起伏的胸口。 俞橙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遂点头：“那我以后多吃点。” 纪驰一向厚脸皮，此刻难得脸热，心下又高兴得不得了，连带着半空中的小猪佩奇也兴奋地抖了几抖。 算算时间，高考也就一个月了，马上就有媳妇抱回家咯。 *** 俞橙没想到的是，今天她不仅见着了纪驰，还在自己家里见到了多月未见的骆言庭。 骆言庭去年考上了北大，读金融，这次也是趁着劳动节假期回容州陪陪父母。 骆家和俞家交好多年，今天不止骆言庭来了，骆父骆母也一并来俞家作客。自从骆言庭北上读书之后，两家来往少了许多，久别重逢，四位家长聊得火热，骆爸爸甚至带了一瓶红酒，邀俞爸爸饭后小酌几口。 晚餐进程中唯一一个不太和谐的小插曲，就是骆妈妈不小心嘴漏，说出骆言庭在大学找了个女朋友的事。 俞父俞母听罢，面上虽笑着，说孩子长大了，心中难免咯噔一声。 这么多年来，两方家长无不把对方的孩子当做女婿、儿媳来看待，如今俞橙还在准备高考，骆言庭却在大学谈起恋爱来了，这叫俞父俞母心里听了怎么能舒坦。 骆爸爸察觉到尴尬，迅速转开话头，可接下来饭桌上的气氛就没那么热络了。 全程安静吃饭的骆言庭突然问道： “俞橙，你最近复习得怎么样了？” “还不错。” “一直忘了问你，想考哪个学校？” 俞橙答：“清华。” 骆言庭笑笑：“挺好，以后就在一个城市了。” 俞橙点头。饭桌上属她最觉得骆言庭谈没谈恋爱无关紧要，遂随口问道：“你女朋友哪个学校的啊？” 骆言庭微怔，默了片刻，答：“清华，以后说不定和你是校友呢。” 饭后，原本两位父亲的小酌计划，因为张雨薇规劝丈夫还在复健不能喝酒而取消，三位客人在客厅稍坐片刻，也说不要影响俞橙复习，很快便离去了。 回家路上，骆父指责妻子嘴碎，骆母也自知失言。轿车狭窄的空间里，一家三口气氛十分微妙。 骆言庭低头看着手机，悠悠开嗓： “我和俞橙一直都是好朋友，以后也会是很好的朋友。” 骆母转过身来： “你那个女朋友不是也是容州人吗？哪个高中的。” “我们高中的。” “你以前不认识？” “文科班的，不认识。” 话音刚落，骆言庭手中的手机震了一震，屏幕亮起。 贝思影：【吃过饭了吗？】 骆言庭回复：【刚刚吃完，在回家路上。】 【出去啦？去哪里吃的饭呀？】 【朋友家】 过了好几分钟，对方才又发来一条消息： 【哈哈哈，该不会是俞橙家吧？你以前说过你们两家关系很好[可爱][可爱]】 骆言庭：【是】 发完消息，骆言庭关掉手机屏幕。至此一路回家，直到睡前，两人没有再交谈半句。 夜深，窗外树影摇曳。 贝思影坐在床边，翻开高中时代的相册。 其中一张照片是高一班班有歌声比赛结束后的全班合照，女孩子们穿着民国服装，脸上涂着浓浓的腮红，笑容灿烂。 贝思影站在画面左侧，而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画面右侧，那个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女孩脸上。 她不禁想起高一刚开学的某个课间，她上完厕所回班，在教室门口被一个长相清俊、风度翩翩的男孩子叫住。 男孩笑容和煦，声音低沉： “同学你好，帮忙叫一下你们班的俞橙。” chapter26 转眼到了六月中,北京的天气一日炎热过一日。偌大的篮球场，唯有午后近傍晚的一两个小时时间里，才有学生三五成群地占场打球。 “唉。” “唉。” “唉......” “得了,哥,您别唉声叹气的,咱好好打球行吗？” 纪驰正面和于浩对垒，右脚往右跨一步，左手顺势收球,蓄势,起跳，三分命中。 “我没在好好打球吗？”他反问。 于浩自知球场上干不过他，瘪嘴道： “好不容易把你拖出来打球,开心点都不行？” 纪驰接住队友抛来的篮球,扔地上拍了两下： “你要是能帮我求求教授，求他放我几天假,我能对你笑一整天,笑到你看吐了为止。” “我们这篇论文马上投稿截止了，你美赛还没打完,我跪教授面前他都不会放你走。” 纪驰恨得牙痒：“我那部分老早做完了,还不是他给我找的猪队友，磨磨蹭蹭半天折腾不完，他还每天抓我们开会,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 于浩：“啊？现在什么时候？你家有急事吗？” “......没。” 纪驰懒得和他逼逼，只将篮球随手搁在地上，大步走向场边拿矿泉水喝。 球队经理卞嘉艺递了条毛巾给他：“擦擦呗。” 纪驰挥手拒绝：“回去冲个澡就成。” 男孩浑身冒着热气,半件球服被汗水染湿贴在身上,胸口至腹部健壮利落的肌肉排列若隐若现。 卞嘉艺还想多说几句话,场上的其他男生推搡着过来了，刚好挤在她和纪驰中间。 卞嘉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向外退开一步。 补充了点水分，体温稍降，于浩的大脑回路终于通上电。 他凑到纪驰耳边，低声问： “你家小橙子是不是考完了？” 纪驰肘击他肋骨：“叫嫂子。” “咳咳咳，行，是不是嫂子高考结束了，你着急赶回去见她？” “嗯。”纪驰倒不隐瞒，“她考试那两天我回去陪考了，但也没见几面，她爹妈把她看得严严实实。结果她考完那天教授夺命连环call非逼我回来，这不就这样了吗。” 于浩不禁感叹道：“啧啧，简直感天动地，这姑娘上辈子肯定拯救地球了。” 这句话纪驰很满意，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你们嘀咕什么呢？”卞嘉艺问道，“等会上几楼吃饭？” “三楼吧，想吃意大利面了。驰哥你呢？” “一起吧，我随便。” 纪驰第一个下场，也是第一个整理好东西的。他弯腰把地上的背包挂到肩上，直起身子时，天边的滚滚红日已悬浮在山峦之上，余晖的金光射入他眼睛，纪驰忍不住眯起眼，左手轻轻搭在眉梁之上。 太阳在夜晚降临前的留恋总是温柔而温暖，夕阳中，人们长长的影子映在绚丽的画布上，绿色的篮球架仿若刷了一层新漆，而篮球架下的少女...... “驰哥？” 无人回应。 “驰哥？你这什么动作，表演孙悟空呢？” 纪驰僵着没动，于浩第一次瞧见他这样呆萌的神情。 “驰哥？” 纪驰猛地回神，突然喊道：“快，快帮我开几瓶矿泉水，那个谁，递条毛巾给我。” 四瓶矿泉水哗啦啦倒下来，纪驰低头一阵猛洗，手肘到指尖无一处放过。之后他又沾湿毛巾盖到脸上狂搓，接着是脖子，上臂，掀开球衣打算擦身子之前，纪驰犹豫了一下，不知怎的，于浩似乎看见他的脸有点红。 估计是夕阳吧，于浩想。 几秒后。 夕......夕阳个屁。 只见不远处的隔壁篮球架下，有个包裹在夕阳余晖中、浑身金灿灿的小姑娘，小姑娘脚边还搁着个行李箱。 纪驰将自己拾掇干净后，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就这么屁颠屁颠地朝那小姑娘跑了过去。 “这不是我媳妇吗？” 小姑娘往后缩了缩，一只手抓着篮球架下的杆子，脸颊红扑扑： “嗯？啊。” 纪驰一颗心都要炸了，要不是在外边，且身上的衣服脏兮兮，他真想把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其实撩人得紧的小姑娘抓进怀里、揉进骨血里，让她哪儿都跑不了。 另一头，几个计算机学院篮球队的学生们个个目瞪口呆，继而津津有味，仿佛这辈子没看过这么好看的戏。 所有人中脸色最难看的，莫过于卞嘉艺。 “就是那个女生吧？”她问于浩。 “肯定是了，你没见驰哥刚刚高兴得都快起飞了。” 远远的瞧不清五官，卞嘉艺轻哼一声，低头玩儿手机： “也就那样吧，圆圆脸，不咋好看。” 见面也就一会，纪驰的手不知道在俞橙脸上捏来捏去多少回了。 “小橙子真听话，这回比上回更可爱。” 俞橙瘪瘪嘴：“我一个多月胖了十斤呢。” “都胖哪儿啦？”说着，纪驰不安分的小眼神开始在她身上乱扫。 俞橙有点悲哀：“感觉都在脸上。前两天回老家看外婆，外婆差点认不出我呢。” “没事儿，我认得就行。”纪驰挑了挑眉，心里乐没了边，“对了，你来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后来想想，不联系的话我可能找不到你，结果路上手机没电了，我干脆先到学校里来碰碰运气。” 纪驰揉揉她脑袋： “你这么蠢，路上被人拐走怎么办？以后不准这样。” 思及一事，纪驰又问： “你爸妈就这么放你出来了？” 俞橙许是没撒过几次话，眼里有些得意： “我说要来北京找舍友玩，还和骆言庭串通好了，他们都以为言庭会去车站接我呢。” “骆言庭有这么好心？他知道你来北京是找我的吗？” “知道啊。”俞橙眨眨眼，“他现在都有女朋友了。” “哟，还挺识时务的。” 夕阳渐渐沉入山峦，天色渐暗，球场上的学生也撤干净了，只剩草丛中的蝉鸣窸窸窣窣，哼唱着夏夜的迎宾曲。 俞橙被纪驰安排坐在图书馆外的咖啡厅里，她原想跟着纪驰逛一逛校园，可纪驰着急洗澡换衣服，便把她撇在这儿，自己马不停蹄跑回宿舍了。 纪驰给俞橙借了个充电宝，手机充上电后，父亲母亲，还有骆言庭的消息一股脑儿飞了出来。 俞橙先给爹妈回了个电话，然后再打开微信回骆言庭的消息。 【我早到啦，现在在喝咖啡呢】 骆言庭：【到了就好，刚才伯父伯母和我说你手机关机，我都想去车站找你了。】 俞橙：【没事的，就是手机没电了而已】 骆言庭：【你和他在一起吗？】 俞橙：【他回宿舍了，我在咖啡馆里等他】 骆言庭：【哦】 骆言庭：【玩得开心】 发完最后一句话，对方一直没回，骆言庭低头盯着手机，神思游离，忽的听到一声： “发什么呆呢？” 他回过神：“没什么。” 贝思影帮他添满玻璃杯中的大麦茶： “菜都上齐了，赶快吃吧，等会该凉了。” “嗯。” “对了，俞橙不是要考我们学校吗？她这回考得怎么样？” 骆言庭啜饮一口温热的茶水，答：“估过分了，应该没问题。” “这样呀。”贝思影笑起来，“等她新学期入学，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我。” 骆言庭点头：“那就太感谢不过了。” 贝思影执起筷子，夹了一片红烧牛肉送入口中。牛肉鲜香可口，她却味同嚼蜡，面上的微笑也只能僵硬维持。 那就太感谢不过了。 真是再见外不过了。 *** 原说好只让俞橙等三十分钟，可眼下四十多分钟过去了，俞橙仍独自坐在咖啡厅里玩儿手机，不见纪驰来找她。 隔壁桌坐着两个女生，桌面上摆一盘蓝莓松饼和两杯奶茶，女孩子们举着手机，一会拍精致的糕点，一会又贴着脸自拍，嬉笑许久也不觉烦厌。 俞橙垂眸盯着手中的手机，眨了眨眼，不由自主地点开手机商店，下载了一个使用量最高的自拍软件。 这个怎么用？ 她打开粉嫩而富有少女心的软件图标，几秒后，一双小鹿般的大眼睛蓦地出现，俞橙愕然，随即对着前置镜头扯了扯嘴角，画面中肤白如瓷，下颚尖尖的女孩也扯扯嘴角。 这是我吗？ 俞橙感到一丝惊异，于是又打开了手机前置摄像头。 iphone的前置摄像头真是名不虚传，俞橙感觉自己的脸足足是刚才自拍软件里的两倍，真是滚圆滚圆，活像十五的月亮。 手指轻点屏幕，回到自拍软件的界面，画面中美丽的少女怔愣地盯着自己，久久不能回神...... 屏幕上突然又冒出一颗人头： “小橙子，一起拍呀！” 俞橙急忙关掉手机，摇头：“不。” 纪驰直起身子，一晃坐到了她身边。一股淡淡的沐浴液香味漫入俞橙肺腑，混着少年特有的、温热而熟悉的气味，令她恍然微眩。 “怕你等久了，头发都没吹干呢。”纪驰笑起来，唇边竟有个若隐若现的漩涡，“洗了两遍，所以有点慢。” 俞橙不着痕迹地挪远了些，仿佛这样便能清醒一点。 纪驰伸手过去，按了下俞橙手机的锁屏键： “我们自拍啊。” 俞橙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猛推一下纪驰，险些把他推到地上：“我不。” 纪驰维持着重心不稳的姿势，一脸懵：“怎么了？” “这样不好看，你骗我。”俞橙将手机正面朝下搁在桌上，另一只手捂住脸，“实在太胖了。” 纪驰反应过来，抿唇轻笑，而后扯开她的手： “明明非常可爱啊。” 俞橙回想自己在自拍软件里瘦过脸的样子，真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她每天早起刷牙洗脸照镜子，一点一点看着自己脸圆起来，竟然丝毫没有感觉。 思及此，俞橙越发觉得纪驰这个人着实可恶。 “刚才酒店前台打电话给我，我要走了。” 纪驰点头，率先站起来：“那走呗，天色也晚了，顺便带你出去吃点好吃的。” “我不饿，你送我到酒店就可以了。” 纪驰扬扬眉：“那也行。” 几秒后，他含笑补充：“我身份证也带了。” 俞橙不明所以：“啊？” “酒店里一般有两套洗漱用品吧？” “等等......” “快走吧，我打完球好累，想躺躺。” “喂......” chapter27 路遇近春园,池畔蛙声连绵，纪驰拖着俞橙的小行李箱，悠然自得地走在前头,俞橙比他稍慢半个身位,始终低头揪着衣角。 “想考哪个专业？”纪驰忽然问道。 “物理。” “怎么不选个人文社科类的？分低些,女孩子学起来也容易。”纪驰这般说道，心里想的却是：清华是出了名的僧多肉少，理工科更是虎狼窝,要是放小橙子进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比较喜欢物理。” “我记得你英语最好吧？要不要选个小语种，现在学小语种很赚钱。” 俞橙认真地看着他： “我还是想读自己感兴趣的。如果勉强进了不感兴趣的专业，以后再从事不感兴趣的工作,那样我才会后悔呢。虽然我以前实验做得不好,物理成绩也没有一等一，但是物理老师说过,只要肯下功夫,勤学多练，物理学知识就像数学一样......” “停停停。”纪驰忽然揽住她肩膀,打了个哈欠,“我知道你喜欢念经，等会到了能睡觉的地方，你再慢慢念,ok？” 俞橙闭上嘴，沉默了一阵，蓦地睁大眼： “到了能睡的地方,我念给谁听？” 纪驰扬扬眉,笑容灿烂：“我呀。” “不行！”俞橙忙甩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你必须回宿舍睡觉，要不然......要不然晚上查房会被发现的。” “有人给我打掩护呢，怕啥。” 小姑娘红着一张脸，快步走到前头：“孤男寡女的，不行！” “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和我媳妇睡一块，怎么不行？”纪驰不紧不慢地跟过去，“你这么大老远跑来找我，就不想和我多待一会？” 俞橙是老实孩子，以前她对纪驰不上心的时候，尚且拿他没办法，现在把这不要脸的搁心里了，更是手足无措，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你光脸红个什么劲？”纪驰明知故问。 “咱们做了那么久同桌，还不够亲近？”纪驰循循善诱。 “你就说想不想和我多待一会？”纪驰恬不知耻。 小姑娘卷翘的眉毛如蝶翼般轻轻颤了颤，樱桃小嘴又低又快地吐出一字。 纪驰乐了，故意道：“你说啥，我没听清？” 再软的橙子也不是能随意拿捏的。俞橙被逼急了，终于攥起小拳头，往他臂上狠狠捶了一下： “你......流氓！” 小姑娘再次被他气跑。 纪驰手臂挨了她一下，力道不小，可他仍乐颠颠地勾着唇，完全不知悔改。 原来小橙子的底线在这呢，他算是给探出来了...... 出了校门便是车水马龙的大道。纪驰牵住姑娘小手，带着她过了街。俞橙虽没有太多反抗，对他却始终爱答不理的，一双大眼睛要不东张西望，要不就直愣愣地发呆，就是不肯多看纪驰几眼。 俞橙此时心乱的厉害。 她为了见他不顾一切地赶来北京，甚至拉了好几个同学下水一同欺骗父母，这无疑是她人生中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 现在，到了北京，见了他，被初恋冲昏了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些，俞橙不禁有些张皇。 父母对她家教甚严，而她向来是个非常理智、非常规矩的女孩，如今她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城市，唯一的依靠只有他，只有包裹着手掌的这一点点温热，而她在他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在这偌大的繁华之都，她如同一只因冲动而迷失的羔羊。 俞橙望着纪驰的背影，眼神无法聚焦，适才极其燥热的面颊也渐渐冷却，与这闷热的夏夜格格不入。 “你怎么了？”纪驰忽然将她拉至与自己并肩，“手怎么这么冰？” “我也不知道......” “是不是饿了？” 女孩摇头：“还好。” 纪驰瞧见她莫名苍白的小脸，意识到自己刚才许是欺负过头了。 “你等我一会。” 俞橙不明所以：“嗯？” 少年挠挠头：“我渴了，去那边商店买点水。” 说罢，他将行李箱推给俞橙，一溜烟跑没了。 俞橙本就有些怯，眼下又被他孤零零扔在这儿，心里更是无助得紧。她抓紧了行李箱把手，低头数着行李箱外头一竖一竖的纹饰，忍不住想念起父亲母亲，想念起自己床头那只毛绒绒的泰迪熊，想念起那厚厚一摞、无论如何也做不完的练习题...... 几分钟后。 “小橙子。”纪驰从身后拍了拍女孩肩膀，“又发呆了？你这么可爱，当心被拐子拐走。” 俞橙心里想什么嘴上便说了出来：“你就是拐子。” “好好好，我是。”纪驰现在什么都顺着她，“那拐子给你看个宝贝。” 少年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颇为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这是？” “刚才在那边小店里的黄牛那儿买来的，蜂巢大剧院今晚8点的门票，最后两张了。” 俞橙瞧了眼手机，还有二十分钟就八点了。 “是音乐剧吗？演奏会？还是......” “浸没式话剧《死水边的美人鱼》。”纪驰笑了笑，“一直想和你一起看来着，要是知道你今天来，我肯定会提前预定。” 说着，纪驰已经在滴滴上打好了车。他将俞橙手边的行李箱横拎起来，另一只手牢牢牵住女孩冰凉的小手。 一股强有力的暖流从掌心传来，俞橙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再一次被那势不可挡的非理智因素冲昏头脑。 * 这家剧院位于一栋写字楼中，没有恢弘的门面，也没有醒目的招牌，楼上楼下皆是琳琅满目的饭馆。 纪驰带着俞橙飞快寄存了行李，待他们赶到剧场门口时，所有观众已经入内，门口接待的小姐姐正准备关门。 “还不快点，迟到就进不了了。”小姐姐催促道。 纪驰拉着俞橙正要入内，谁知被小姐姐拦住。 “女生这边进，男生那边进，入口不同，进入的剧情也不同。故事非常复杂，建议你们紧紧跟着其中一名演员，只往前走，不要后退。当演员与您互动时，请尽量配合，除此之外的时间请勿说话。另外，手机请关机或静音，场内不许拍照。” 小姐姐语速很快，俞橙正消化着，左手忽然一松，身旁的纪驰朝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快点进去，自己则转身飞奔向另一入口。 踏入门内，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而狭窄的甬道。头顶上几盏昏暗多彩的射灯来回摆动，营造出神秘莫测的氛围。 俞橙最后一次拿出手机，瞄了眼屏幕。 纪驰的消息刚好跳出来： 【进去后先别动，我去找你。】 甬道尽头是一段铁架楼梯，七弯八拐之后，不远处传来轰隆隆的乐声。 俞橙到达正式“舞台”的入口，前方是一块空地，不少观众站立在侧，围绕成一圈。 俞橙向前走了两步，身旁另一条通道里飞奔来一人，险险地与她擦肩而过。 那人□□上身，脸上斜画着黑色油彩，健硕的肌肉彰显着无穷力量。 他拨开围观人群，激动地与人群中央一名身穿黑色纱裙的短发少女拥抱在一起。 俞橙急忙跟上，挤到了个靠前的位置。 舞台上空的乐队立刻转换风格，在尖细激昂的小提琴声中，两人疯狂接吻，抵死缠绵，女孩紧抱着男人上身，双腿环住他的腰，夸张的肢体动作与强烈的性.暗示令俞橙忍不住捂起了嘴。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又冒出一个男人。那人凶神恶煞，身着得体而诡异的黑色礼服，一下子将紧密相连的两人狠狠分开。 女演员跌滚在地，围观人群飞速撤开。俞橙站在最前排，那女孩恰好倒在她面前，黑色的裙摆盖住了俞橙的鞋面。 跌倒不过一秒，女孩用手背擦了擦脸后猛地站起，俞橙一惊，慌忙向后仰去，脚还来不及跟上，身子便落入一人的怀抱。 耳边传来少年熟悉而低沉的嗓音： “没在少儿不宜的画面之前找到你，你咋就呆成这样了？” chapter28 第二十八章 “没在少儿不宜的画面之前找到你,你咋就呆成这样了？” 纪驰话刚出口，心里便有些悔，因为忍不住又调戏她了。 没想到怀里的小姑娘不紧不慢地直起身子,小手向后探了探,而后紧紧握住纪驰的左手。 “我没有呆,我是被艺术震撼到了。”俞橙一本正经。 就在这时，四面八方又跑来几个男人，他们面色阴沉,不由分说地将黑纱裙女孩抬过头顶,带离这个是非之地。 纪驰低声道：“我们跟上。” 说罢，他牢牢牵住俞橙的小手，与几十名观众一道跟随着演员们的步伐,进入另一个光怪陆离的场景。 那女孩被推进一间阴暗低矮的小屋,屋里有一男一女，其中女人长发凌乱,像个年轻的巫婆。 女孩在屋里咒骂嚎哭,顷刻后，便神志迷惘被人架离开这间屋子。 俞橙和纪驰正要跟随女孩离开,谁知小屋里的男人忽然走到门外,拦住了慢半拍的俞橙。 俞橙就这么懵懵地被男人带进屋里，坐到了女巫与他的中间，成为本场话剧第一个被选中与演员互动的观众。 小屋的铁门栏杆只有半人高,以便观众观看屋内的情形。 纪驰站在门外。他并不担心俞橙，只怕这小姑娘的模样太过呆傻可爱，惹得自己发笑从而影响演员表演。 只可惜,他这轻松的心态没维持多久,很快便火烧眉毛似的急了起来。 那个谁？有必要贴那么近说话吗？ 俞橙左手边坐着那个邀请她进来的男演员,男人身穿无袖马甲，妆容邪魅，与俞橙对话时总是附在俞橙耳边，一双丹凤眼摄魂似的盯着手足无措的少女。 纪驰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演员很敬业，这只是表演需要，他作为观众不可以影响表演进程...... 然而下一秒，纪驰已经伸手从里头打开铁门，在门外众多观众目瞪口呆的神情中，硬是挤进了俞橙和男演员之间，淡定坐下。 两位演员怕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观众，原本流畅的表演卡壳了两秒，才重新进入表演状态。 女巫拿出羽毛画了个圆圈，问道：“你们见过天使吗？” 男人凑在纪驰耳边也问：“你们见过天使吗？” 俞橙答：“没有。” 这是演员期待的正确答案。 可惜纪驰与她同时张口，答了句：“有啊，她就是我的天使。” 说着揽住了俞橙的腰。 伴着门外观众的偷笑声，纪驰清晰地瞥见在座两位演员脸上出现明显的僵硬。 于是，他俩很快便被请出了小屋。 这段小插曲结束后，俞橙和纪驰早已找不到适才他们跟随的黑纱裙女孩，两人只能无头苍蝇似的随走随停，选择其他主人公来跟随。 “你怎么能乱答呢。”俞橙低声埋怨他，“你不是看过故事简介吗？这个世界没有天使，过去的天使羽毛会变黑，最后堕落到无人之境。” 纪驰耸耸肩：“我怎么能当着我的天使的面说谎呢？” 俞橙没声了，找不出话答，心下更是臊得慌。 * 两人离开剧院时已近十一点，重金属乐器的轰鸣声还在耳边，俞橙将门票和小册子细心地收进包里，回头又找到纪驰的手，牵住。 “这儿没人了。”纪驰垂眼看她，“刚才里面人多，怕你跑丢才一直牵着你的。” 俞橙一讪，慌忙松开手，谁知戏弄她的人却将她牵得更紧。 “你干嘛。”她嘟囔道。 “现在不怕你跑丢，但想牵着。” 俞橙没有反抗。此刻，她的心还在刚才那梦境般的迷宫里飘忽着。那晦涩难懂的、过于超现实的艺术，还有演员奔放而怪异的肢体动作，给她的冲击无异于火星撞地球，反衬之下，俞橙觉得自己的生活比白纸还要索然无味。 “想什么呢？”纪驰忽然问她。 俞橙忍不住想要用念经的方式来抒发自己的感情： “这个话剧实在太震撼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我都读不懂......” “读不懂就以后在读，现在你手机响了。” 俞橙恍然回神，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霎时间，什么超现实主义、什么凄惨的爱情悲剧，她的大脑立刻扫清一切，拉响防空警报。 俞橙爹妈给她发视频通话来了。 “怎......怎么办？” 纪驰瞧见她的手机屏幕，也慌了：“要不先挂掉？” “不行，刚才他们已经打了好几个，我在剧院里面都没接到，不能再挂了。” “那你就接吧，说你在回家路上。” “可你......” 纪驰抱住俞橙行李箱，往地上一蹲。 俞橙清了清嗓，接受视频邀请。 明亮的屏幕中央现出两个人头。母亲的脸稍近些，面上带着担忧，父亲坐在沙发上，瞧见视频接通，便急忙凑了过来。 俞妈妈：“橙橙？你在哪呀，怎么那么黑？” 俞橙不自然地扯扯嘴角：“刚才上街吃了点东西，在回酒店的路上呢。” “你自己一个人吗？欣柔呢，没和你一起？” “她呀......她回宿舍拿东西去了，她们学校外宿要找宿管阿姨请假，所以过来比较慢吧。” 俞爸爸：“你胆子也太大了，这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很不安全，快点回酒店。” “知道了，爸。” “小骆呢？”俞爸爸忽然问道，“他今天没有陪你吗？” 听见这话，俞橙忍不住低头瞄了一眼蹲地上的纪驰。纪驰原离她有半米远，此时不知怎的挪到了她脚边，额头就抵在她腿上，猫儿似的蹭了蹭。 “那个......”俞橙莫名慌了神，“爸，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咳咳，我问你，小骆有没有和你一起啊？” 俞橙后退一步：“没有，他都有女朋友了，怎么能老和我一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俞爸爸：“那你赶快回酒店吧，等到了再打个电话给我。” 挂断电话，俞橙长出了口气。 纪驰仍蹲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垂着脑袋，短发乌黑蓬松，夜色中看不清脸。 任他个子再高，蜷成一团时也不过孩童大小。俞橙心中忽的泛起一阵母爱，于是稍稍弯腰，将手轻放在他的头上。 不过片刻，她手腕便被人拉住。蹲在地上的少年飞快起身，俞橙被他拉得向前一步踉跄，鼻尖至他肩膀不到半厘米。 “我真可怜。”纪驰人高马大的，语气却故作忸怩伤心，“像你养在外头，不能带回家见爹娘的小情人。” 俞橙被他唬得一愣一愣： “啊？” “我啥时候能在伯父伯母面前拥有姓名啊？至少得取代那个姓骆的吧？” 俞橙：“我爸妈都知道你呢。” “真的假的？” “嗯，尤其是我爸，对你很了解。” “啊？” “他爱看报纸，你三天两头上报，他每次看到你，都要脱下眼镜，然后对我和我妈说。”俞橙清清嗓，模仿父亲声调，“能当这孩子的亲爸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啊。” 纪驰想到自己的父亲，轻呼一口气，然后不动声色地勾起唇： “你爸也不错，至少能混个岳父当当。” 小橙子如今可容易脸红，且她光脸红，不撒气，只乖乖巧巧地害着羞，教人看一眼便想将她拆吞入腹。 她这会儿便又脸红了，头低低的，短发遮住半张脸，樱桃小嘴抿了两下：“你又乱说话。” “我哪乱说了？” 俞橙转移话题：“我要回酒店了。” “那走呗，那个酒店好像就在这附近，刚好我也累了。” “你累了，就睡......睡地上。” 纪驰心下偷乐：刚才还叫我回宿舍，现在让我睡地上了，等会估计就允许我爬床了吧？ 可怜我们单纯的小橙子，橙软被人捏，真是可怜可叹。 chapter29 橙子的酒店就订在清华旁边,这块地儿虽然不是市中心，酒店价格却毫不逊色。俞橙一小姑娘，自然不敢省钱住破旅馆。一晚四五百的价格,也只订了个简约清净的单间。 十八平左右的房间里,一张一米八大床最显眼。俞橙先进门,愣了愣，这才想起前头办理入住的时候，前台姐姐貌似说过“今天住的人不多,给您房间升级了”的意思。 纪驰拖着俞橙的行李箱,比她慢两步。 “不让我进去啊？”他摸了摸俞橙脑袋，仗着身高优势往房里看，“哟,床真大。” 小姑娘脊梁骨颤了颤,低头急吼吼冲进房间。她从电视柜抽屉里取出两双一次性拖鞋，远远地扔了一双在纪驰面前,自己躲到角落里换好鞋,然后坐在窗边的沙发椅上低头玩手机，假装没纪驰这人。 可惜,纪驰的存在感太过强悍,仿佛他往俞橙身边一站，俞橙手机信号都不好了。 小橙子抬起头，脸颊粉扑扑的： “你去那边坐着。” “那边怪热的,这里凉快。” 说罢，纪驰在床边坐下，眼神直勾勾盯住眼前小姑娘。 “热......热你就去洗澡。” 纪驰抬起一边眉：“也行。” 说罢,他站起身,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换洗衣服和一把手动剃须刀。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有点渴。”俞橙眨巴眼睛,“就喝开水也行。” “点外卖吧，我知道有一家饮料特别好喝。”纪驰将浴巾披到肩上，低头摆弄手机，“再来点夜宵。” 俞橙催他：“你快点进去。” 仿佛和他待在同一间房间里多不舒服似的。 浴室里传来淅沥沥的淋浴水声。俞橙先是忙里忙外，将行李箱里的东西全掏出来整理摆放好，然后认认真真研究了一遍酒店的消防地图以及门锁的安全措施，再然后...... 还能做点什么呢！ 俞橙坐在床边，将酒店拖鞋踢到墙边，在用脚拽回来，反反复复。 她咽了口唾沫，回头。 洗手间由两面磨砂玻璃包围，其中淋浴间靠外，模糊雾色中映出一个高大侧影。 男生半垂着头，正清洗头发。 俞橙猛地转回脑袋，脸颊渐热，更加无所适从。 纪驰洗完澡，浴室里充满水雾。他擦一遍身子，不见干，忖度片刻，忽然笑起来，只穿了裤子，将浴巾搁在肩上便直接出门。 俞橙听见声音，甫一抬眼，霎时手机都拿不稳，险些掉在地上。 “你......衣服，衣服穿上！” 纪驰装聋子，单手抓起浴巾擦拭头发，脸颊微红。 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流氓胆大，这会很想过去调戏小姑娘，却始终迈不出步子。 滴滴滴，俞橙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微信电话的声音。 她拿起手机，瞅一眼，脸色大变。 纪驰也瞧见了，顿时大气不敢出。 是俞橙爹妈的视频电话，今天第二次查岗来了。 纪驰闪进洗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上衣服，然后侧着脸靠在门边，听见俞橙接起电话，故作淡定地和父母对话。 俞父：“到酒店了？给我和你妈看看你住的地方。” 俞橙笑得尴尬：“这么晚了，我还没洗澡呢，不如明天再看吧。” 俞母凑近了些：“知道晚啦，可我和你爸不看看你住的舒不舒服，不放心。” 俞橙没法，见纪驰貌似是蹲在洗手间里，雾面玻璃上连人影都不见，她一边紧张，一边却想笑，莫名觉得他有点可爱。 “床挺大，看起来也挺干净的。”俞母说。 “就是不知道干不干净。”俞父嘱咐，“窗户要时不时打开，别一整天开空调。” 纪驰蹲在洗手间里，隐约能听到俞橙和父母的对话， 小橙子正经时候挺能说道，这会就像卡了发条，只能来一句应一句，父母指哪她去哪。 “洗手间在哪？” 完了，要来了。 纪驰不禁渗出冷汗。 “洗手间在......在......” 俞橙以最慢的速度龟爬到洗手间门口，然后将手机举高，几乎贴着自己的脸。 玻璃门开到最大，俞橙站着不动： “爸，你的腿今天还会痛吗？” 有什么东西嗖的从她腿边擦过，俞橙一大步跨进洗手间，关上门。 俞父答：“不怎么痛了。” 趁未来岳父岳母视察厕所，纪驰环视四周，找到了下一个藏身的好地方。 床头柜旁边的角落很隐蔽，俞橙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甚至没找见他。 “房间还不错。”领导视察完总结道，“好了，你在帝都要好好玩，多适应一下那边的气候，帝都物价高，你也别省钱，该花就花。” 俞橙急忙应：“我知道了。” 俞母：“那就这样吧，都十一点了，看你还没洗澡，可别熬夜。” 这是要挂电话的节奏。 纪驰总算松了口气，俞橙说话的声音也自然了不少。 滴滴滴，滴滴滴。 谁也没想到，纪驰的手机就在俞父俞母准备说再见的时候响了起来，如一颗引爆的原子弹，炸出一室的心惊肉跳。 屏幕里的俞母凑近了些： “什么声音啊？” 纪驰的手机铃声不大，俞橙集中生智：“那个......酒店隔音不太好，可能是隔壁的人来电话了。” 俞母：“哦，那你晚上睡觉记得带耳塞，赶紧去洗......” 叩叩叩，叩叩叩。 伴随着极用力的敲门声，门外那人中气十足： “纪先生？” 纪驰差点揪下一把头发。 完蛋，好像是他洗澡前点的外卖到了。 俞橙完全懵了，神色僵住，甚至要父亲提醒她： “橙橙，是不是有人敲门？” 俞母有点担心：“这么晚了谁来敲门？你先别开，看看是谁。” 俞橙和纪驰都不敢动，纪驰手机放在电视柜上，此刻铃声未断，门外的外卖小哥不停敲门，屏幕里的父亲母亲则一脸关心地盯着俞橙...... “纪先生？”外卖小哥声音愈发大了，“纪先生，您在吗？您的外卖到了！” 俞父对妻子说：“外面那人好像说什么纪先生......” 啪的一声，俞橙按下关机键，同时将手机扔到地上。 她飞快冲到门口取来外卖，关上门后靠在墙边捂着胸口喘了好几口气。 阴魂不散的手机铃声终于停了。 纪驰探出头来，才发现俞橙竟然直接挂了父母的视频通话。 他紧张未退，可天性不羁又要调侃俞橙： “我媳妇就是牛啊。” 俞橙瞪他一眼，眼神却没啥气势， 平稳呼吸后，俞橙开机，果不其然收到了好几个父母的未接来电。 “手机刚才突然没电了。” 今晚的俞橙切实体会到，说谎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就没有尽头。 “我和你爸快被你吓死了。”俞母嗔怪道，“刚才敲门那人呢？” “是送外卖的。” 俞父：“你点的外卖？” 俞橙点头：“嗯，我......我晚饭没吃饱，想吃点夜宵。” 俞父半眯眼睛：“我刚才好像听见，外面的人一直在喊‘纪先生’，没错吧？” 俞橙缓吸一口气，脑子转得飞快： “那个，是‘鸡先生’来着，炸鸡店的名字，我夜宵点的炸鸡。” 缩在墙角的纪驰觉得好笑，又莫名不是滋味。 咋地，媳妇对我的姓不满意啊？ 惊心动魄的通话终于彻底结束，俞橙抽了魂似的愣坐在床边，纪驰时隔许久站直身子，第一次感觉高处的空气如此清新怡人。 房间里的氛围莫名有些尴尬。 “来来来。”床边的小媳妇仍旧紧张兮兮，纪驰走过去缓和气氛，“快来吃点东西，不然你点的鸡先生该凉了。” 俞橙瞅他一眼，眼神奶凶奶凶。 纪驰作投降状：“可不是我吓唬你的，我啥也没干。” 俞橙：“是你点的外卖，还有，你有宿舍不睡，非跟着我。” 危险解除后，纪驰的无赖指数显著飙升： “我跟着我媳妇咋地？” “谁是你媳妇。” 看来小橙子被吓得不轻，这会儿要迁怒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纪驰从外卖袋子里翻出一瓶青柠梨汁，插好吸管，弯下他向来高傲的脊梁骨，三两步走到俞橙身边： “小橙子喝点梨子汁，消消气。” 他眨着眼，一双凌厉放肆的眼睛竟也透出呆萌的味道。 俞橙望着他，一如既往的，被他极具欺骗性的美色所迷惑。 她从不擅长生气，此刻已经接过纪驰递来的果汁，张开小嘴喝了几口。 “好喝哎。”俞橙有点惊喜，“你要不要尝尝？” 她正想取个一次性纸杯过来，可没等她起身，纪驰便拿过果汁，就着俞橙用过的吸管一口喝掉三分之一。 俞橙看着他，杏目微怔，脸颊霎时不可控地热起来。 纪驰喝完，将果汁放回俞橙手中，顺便飞快牵了牵姑娘热乎乎的小手。 俞橙肩膀一缩，倏地站起来： “我......我洗澡去！” 都说心急的时候脚也滑，更何况穿着酒店一次性拖鞋，等俞橙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人拦腰抱进怀里。 纪驰低沉悦耳却不怀好意的嗓音近在咫尺： “突然有点怀念高中做同桌那会，天天有小姑娘摔上门。” 俞橙挣了挣：“那时候都是你拌的我！” “我现在可没拌。” 纪驰把手松开，作无辜状，俞橙趁机想站起来，纪驰哪能让她得逞，一只手飞速扣住她的肩膀，顺带将小姑娘扯近了些。胸贴着胸。 俞橙平日就爱穿宽松的衣服，尤其最近胖了不少，衣服更买大一码，看不出什么身材。 这会纪驰切切实实感觉到，小姑娘胖了，不仅脸变圆，该长的地方也长了。 说到底，男孩子第一次贴姑娘胸，总是会激动的。 他一激动，双手抱得更紧，小姑娘就挣扎，屁股在他腿上扭来扭去，于是他更激动。 “你别动。” “你先松开！” 纪驰勾唇。松开？那不能够。 俞橙急了，两人力量差距悬殊，她连手都伸不出来。 肩上传来一阵痛感，纪驰眉毛一皱：“你咬我？” 俞橙涨红了脸：“谁让你不松手。” 纪驰遂松手，两人距离刚拉开不到十公分，他便低头亲了上去。 少年的唇微凉，少女的唇却热得像块炭火， 俞橙睁大双眼，卷翘的睫毛颤了又颤。纪驰高挺的鼻梁抵在她脸颊，那张熟悉却又万分英俊的面庞尽在咫尺。 少女的记忆霎时飞回高二班级里那个停电的夜晚。 喧闹的教室，漆黑的视野，青涩的年纪，和同样炽热交缠的呼吸。 不同的还有，纪驰不是浅尝辄止，替代而来的则是更深、更进一步的索求。 太紧张的缘故，少女牙关紧咬，他侵入不得，于是不断碾压吮吸着她香甜娇嫩的唇瓣，俞橙只觉得双唇的血液似乎都在抽离，触觉却不麻痹，他每个动作都深刻而引她颤抖。 不谙世事如俞橙，却因姿势的缘故，不得不察觉到纪驰身体的变化。 少年忽然松开她，薄唇轻启，吞吐的热气萦绕在俞橙耳边，如羽毛滑过耳廓，痒入心府。 “让你咬我。” 声音低哑，一半惩罚一半魅惑。 俞橙早被他吻瘫了，脑中天旋地转，细白如藕的双手抵在他胸前，丝毫没有力气推开。 照小橙子这点力气和毅力，就算她心里没答应，纪驰想强上，也是分分钟的事。 可他今夜的目标就是吃豆腐，没别的。他自己倒是不嫌进展快，可小姑娘是温吞性子，就算她再喜欢他，勉强给了，事后肯定要不开心，肯定要远离他。 纪驰深吸一口气，尽力平复心底的躁动。 几秒后，他将俞橙打横抱起，站直身子。 尽管声音哑了些，语调却一如既往的轻快： “没想到小橙子这么不禁亲，估计自己洗不了澡了，我可以代劳。” “才不要！” 俞橙嗔道，从他怀中跳下，谁知腿还是软的，身子一歪，又被纪驰扶住。 幸好她迅速找到重心，脸还鼓着，甩开后纪驰一溜烟跑了。 ***** 翌日，不知日头升到哪儿了，遮光帘密不透风，一室昏暗。 俞橙睡眠好，尽管昨夜心惊肉跳了一宿，却也好眠至此时。 她睁开眼，侧过脸，见纪驰乖乖睡在床的另一侧，不曾有分毫靠近。 室内极暗，俞橙却将他看得分外清楚。 少女神思游荡。 纪驰的睡颜，她是再熟悉不过的。 同桌的时光中，尽管他爱调戏她，更多时间里，他却总拿这样一张俊朗而无害的睡颜面对她，从早晨开课，到黄昏时分，他睡过了语数英物理化生，睡遍了教室操场实验室，若好不容易被他兄弟弄醒，便揉着眼睛对人说： “一见我这呆同桌就困。” 没想到今天，他们从一张课桌，睡到了一张床上。 老实橙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忙拉起被子遮住脸。 纪驰喉咙发出咕噜的一声。 他睡觉向来安静，俞橙觉得新鲜，又探出头打量他。 纪驰翻了个身，面朝上。 他原是面对俞橙侧睡，两人本就离得远，他这会儿又翻远了些。 俞橙有点担心。 可别掉床底下去了。 她小心翼翼地爬起来，凑过去。 纪驰倒是没翻出床的范围，可他靠外的手和脚都露在外面，没被子盖。 俞橙知道自己有卷被子的习惯，于是歉疚地又爬过去一些，扯扯被子，将纪驰的手和脚盖住。 房间里空调开得低，所以被子很厚，俞橙连自己的膝盖压到纪驰的手都没发现。 当她帮纪驰盖好被子，准备从他身旁离开时，正好对上黑暗中一双明亮含笑的眼睛。 她一惊，愣住没动，下一秒就被纪驰搂进被窝里。 “媳妇儿。”他刚睡醒，嗓音低低的，叫俞橙听了心间直颤。 俞橙缩得像个球，小声道：“你醒啦。” 纪驰将下巴抵在她额头。 “我作息不太好。”他缓缓道，“习惯晚上调代码，对着电脑久了半夜就睡不着，所以白天才犯困。” 俞橙安静听着，僵硬的身体渐渐放软。 “在和你做同桌之前，其实我白天也没那么好睡。” 俞橙眨巴眼睛。 “高二刚开始的时候，真觉得你特呆，一听你说话就无聊犯困，后来条件反射了都，只要一见你就困。” 俞橙以前天天被他说呆，说无聊，听多了都不觉得是贬义词了。 “也不知道啥时候起，虽然和你待在一起还是困，但就想待你身边，睡觉也好玩也好。” 俞橙悄咪咪勾起了唇。 纪驰摸摸她的脑袋： “记不记得第一次在你旁边睡觉的时候，我以为你给我下药了呢。” 俞橙点头：“记得。” “你肯定给我下药了。”纪驰言之凿凿，“慢性迷魂汤。” 俞橙又勾唇，纪驰看不见，她连眉眼都是弯的。 “再后来吧......” 他顿了顿。 “后来什么？” 难得小橙子这么想听他说话。 可惜纪驰还是纪驰，就不是个正经人。 “后来觉得睡课桌实在没意思。” 俞橙没懂，继续眨眼睛。 “硬邦邦的，不好睡，周围都是同学老师，醒了也不好太欺负你。” 俞橙不笑了，有些预感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棉被下面，纪驰伸手往小姑娘腰上揩了把油，很果断，衣服都掀起来的那种。 “课桌太低配，怎么着也得和小橙子睡到床上，不仅能改善我夜间睡眠，还能随便欺负......” “你......流氓！” 小姑娘脾气再好也被惹毛，于是手推脚蹬，扑通一声，某流氓应声落地。 嘿嘿。 被媳妇踹到地上了。 纪驰丝毫不恼，反而有点高兴。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闺房乐趣？ chapter30 出成绩那天,俞橙爸爸接了好几个电话。 全是各大985招生办打来的。 俞橙其余各科发挥正常，省排名前五十，而英语考了满分,据说是全省唯一一个。 俞橙爸爸被招生办老师忽悠得有些犹豫,觉得去北大比去清华好,学语言比学物理好。 俞橙很坚定，自己回了清华招生办老师的电话，去。 确定下来之后,俞父忽然想到什么,问俞橙： “你和你那个同桌还有联系吗？” 俞橙呛了一下，答：“有的......有问他一些问题。” 俞爸爸自然以为是学习和报考问题，其实是感情问题,而且是深度交流。 “没事的时候多和人家交往,上大学后太文静不是好事。” “嗯嗯，我会的。” 而且是那种交往。 俞母在一旁附和：“那个男孩子以后肯定有前途,我记得长得也很帅,应该很讨女孩子喜欢。” 说罢，俞母眼神往女儿这一瞟,含义颇深。 自从听说骆言庭在北大找了个女朋友之后,俞父俞母便再没他当作未来女婿看待，时间久了也不觉得可惜，毕竟是女儿的终身大事,眼光要广，要长远。 俞父自然明白妻子话中含义：“橙橙还小，哪懂,刚进大学还是得好好学习。” 俞父肯定没料到,自己养在温室里的小花朵不仅懂了,还亲身实践了呢。 “学习自然不能落下。”俞母道，“可有事的时候不要碍于面子不敢找人帮忙，女孩子一个人会很辛苦。” “我知道啦。” *** 新生入学，杂七杂八的手续行程很多，若纪驰在，定然帮俞橙处理妥当，可偏偏刚开学那几天，纪驰被学院派出国打比赛，作为全国计算机领域最优秀的学生，他自然推脱不得。 俞橙父母在帝都待了两天，骆言庭便接待了两天，可算任劳任怨。 对这件事不满的人有两个，第一个便是纪驰。 “凭什么。”纪驰在跨国电话里怨声载道，“那可是我的岳父岳母。” 对这件事不满的另一个人则没有轻易表露，甚至还热情地带着曾经的高一同学、现在的大学学妹逛校园，介绍花草树木亭台楼阁，不亦乐乎。 “还好有你在。”俞橙很感激，“学校这么大，我一个人肯定会迷路。” 贝思影笑道：“没关系，老同学嘛，你和骆言庭关系又好。” 俞橙对他们俩之间的事挺好奇：“你们怎么在一起的呀？” “帝都同学会的时候认识的，后来时不时一起吃饭，我和他都学经济嘛，有时候互相讨论问题，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贝思影说的大部分是实话，除了第一句。 骆言庭的确是在帝都同学会上认识的贝思影，可她不是。 她对骆言庭的感情，早在高一就种下了。 而那个时候，骆言庭的眼里完全没有她，若有一丝半点的印象，想必只是他来楼下班级找俞橙时，时常略过的一张脸吧。 “大一门禁比较严，但只要有人帮忙就能混过去。”贝思影送俞橙到她宿舍门口，“过几天百团大战的时候，别忘了来我们校学生会投志愿呀。” “一定一定。” 今天是纪驰的比赛日，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俞橙这时候发现手机没电了，回到宿舍立刻插上电源。 没想到，在手机启动的时间里，她便提前收到了关于纪驰的消息。 “杨杨，快看校园bbs！” 杨杨是俞橙的对床，网瘾少女，开学三天了，俞橙和她说的话不超过三句。杨杨和俞橙的另一个室友周华年是老乡，开学前就认识，因此比较熟。 杨杨懒懒地抬起头：“咋啦，打游戏呢。” 周华年攥着手机跑到她身边： “你男神纪大神，在acm国际编程大赛上又拿了金奖，论坛里有超清晰颁奖照片哦。” “真的？”杨杨顾不上游戏了，“我就知道，放眼全世界他都是最强的。” 周华年的重点却在照片上：“你说说看，人厉害也就罢了，长得还这么帅，我要是他女朋友肯定消受不起。” “如果我是他女朋友，毕业后就去应聘当他的程序员鼓励师哈哈哈。” 周华年正要回应，发现凑过来的人是俞橙，讶异道：“你也认识纪驰啊？” 在新室友眼里，俞橙就是个文静不谙世事的乖乖女，只有她们聊到减肥话题的时候，她才有兴趣多说几句。 “认识。”俞橙不敢照实说，只答，“我不是复读了么，我和他是高中同学。” “你和纪驰学长是同学？同班同学？” 见室友们如此激动，俞橙连自己是他同桌都没敢提。 “是啊，他高中的时候就很厉害。”俞橙不禁陷入回忆，“他第一次拿国际金奖的时候，中央台都过来采访，回校那天校领导夹道欢迎，我们全班都跟着争光。” 这是俞橙第一次向旁人阐述自己对纪驰的崇拜，这崇拜深藏于心，不必思索便能信手拈来。 “哇，我也好想当大神的高中同学！”杨杨双眼放光，忍不住抓住俞橙的双手，“还有呢？大神高中的时候还有什么事？就算是鸡毛蒜皮我也想听！” 要说鸡毛蒜皮的小事，没人比俞橙更了解，她可以说上三天三夜。 可她不能说，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几乎每一件都包含着她青春里曾发觉的、未曾发觉的少女心思，哪那么容易对旁人说道。 俞橙真不喜欢撒谎，此刻正琢磨该如何应对，幸而手机铃声响了，救她一命。 屏幕上明晃晃的“纪驰”两个字，教她看着心惊胆战。 “喂？” “小橙子，想我没有？” 俞橙躲在宿舍阳台，一只手捂着话筒：“你小点声。” 纪驰瘫在柔软的酒店大床上，闭着眼，眼尾是一丝疲惫，唇边却笑意灿然： “橙子做坏事呢？” “我没有。”俞橙倚在墙边，轻声细语，“听说你拿了金奖，恭喜呀。” “你消息这么灵通的？” 纪驰看她呆呆的不问世事，想给她个惊喜，没想到小姑娘早有心理准备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周四的飞机，周五到。” “那还有三天呢。” 小姑娘语气里的失落显而易见，纪驰听得分明，顿时疲惫全消，心情舒畅。 “没想到小橙子这么想我。” 俞橙愣着神，老实病又犯了：“是的呢。” 想他呀，就算太老实被他吃得死死的，也想他呀。 美国这边，纪驰兴奋地在床上滚了一圈，恨不得跳进太平洋，直接游回他的橙子身边。 通话结束后，俞橙回到宿舍，白皙的面颊染上些许粉红，一向平静的双眸也闪闪发光。 周华年多瞧了她几眼，笑道： “和谁聊天呢？这么容光焕发。” 另一室友跟着调笑：“该不会是男朋友吧？” 俞橙连忙摇头，低着头回到自己座位上。 为了清静的宿舍生活，她不得不再次说谎。 可俞橙也知道，同在一个校园，这个谎言绝维持不了多久。 ***** 清华比其他大学提前半个月开学，八月二十一日正式军训。 俞橙所在的物理系基础科学五字班1班里只有两个女生，一个她，一个周华年，男女比例20比1，比纪驰所在的计算机姚班男女比例还要失衡。 他们基科51班被安排在西大操场进行日常拉练。 八月的天气炙热难耐，而西大操场绿荫覆盖面积最少。 身上密不透风的军训训练服早已汗湿，保鲜膜似的紧黏身体，俞橙咬了咬发白的下唇，当周华年给她使眼色，让她和自己一起假装中暑的时候，俞橙摇头拒绝。 熬到休息时间，俞橙往草地上一坐，发现屁股竟然汗湿了。 她有点难为情，伸手摸了摸，才发现自己坐的地方旁边倒了一瓶矿泉水， 周华年已经幸福快乐地躺在医务室里了，而俞橙方圆三十米内看不到一个女生，只能焦躁地坐在原地，像只无助的小羊羔。 纪驰从操场那头远远瞧见的，就是一个屁股在地上挪啊挪，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的小橙子。 他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两个肩扛摄像机的大叔，一位电视台的主持人姐姐，和一位校园记者团的学生记者。 纪驰刚下飞机便马不停蹄赶回学校，却在校门口被硬塞了两个采访。 他很无奈，于是提议：不如在这炎炎夏日，烈日当空，去学弟学妹们辛苦军训的操场进行采访吧！ 纪驰很坚定，其余四人没办法，只好跟着他。 谁知纪驰走到操场边，突然毅然决然地撇下他们，独自一人大步跑进绿油油的新生阵营中。 纪驰心里很急。 他瞧见他的小橙子被三四个男生团团围住，而她吓得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去医务室？” 俞橙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没关系，你要是站不起来，我可以搀着你过去。” “真的不用，我没事的。” “教官对女生管很松的，你不用跟着我们一直遭罪......” 俞橙尴尬地表示感谢，大眼睛眨巴眨巴，忽然怔住。 站她面前的某男生还以为她中暑了，弯腰想拍拍她。 “你干嘛。” 男生伸出的手臂在半空中被人捉住，那人力气极大，制得男生龇牙咧嘴。 耀眼的阳光正射，俞橙樱唇微张，圆圆的眸子描绘着那人逆光的轮廓。 这下连纪驰都以为她中暑了。 下一秒，俞橙在一阵眩晕中被人打横抱起。 唯一一个追上纪驰的是学过几年田径的校园记者团记者。他站在纪驰身后几米开外，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媒体从业者的素养告诉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新闻，包括校园论坛八卦新闻。 “哇，这在拍偶像剧吗？” 物理系隔壁班某同学叹道。 “男生长得好帅，不会真的在拍戏吧？我怎么感觉我报考的不是清华，而是中戏......” “喂喂，你看他，是不是纪驰？” “姚班大神？前几天拿acm金奖那个？” “卧槽好像真的是......” 俞橙全程捂着脸。 心脏砰砰直跳，全身热得像发高烧，尤其是和他身体接触的地方，几乎能热得迸出火花。 他怎么能这么高调！ “他们欺负你了？” 纪驰一边朝医务室走，一边低头问她。 怀里的少女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你一直坐在地上干什么？”纪驰很疑惑。 俞橙嗓音又轻又颤： “我屁股湿了......” 她明明想说“我裤子湿了”，没想一紧张说成...... 呜呜呜，让她死了算了！ 厚脸皮如纪驰，此刻也不禁红了脸，手里的小媳妇险些抱不住。 什么？ 她刚才说的什么？ 屁股......湿了？ 男生轻咳两声，用玩笑掩饰尴尬： “教官不让你上厕所？” “不是！”小橙子急了，一只手捶他，“草地上有水，我没看见坐上去了！” “噢，原来是这样。”纪驰忍笑安慰她，“天气这么热，应该干很快。” 俞橙嘟着嘴：“我也不知道干没干。” 纪驰：“不如我摸摸看？” 怀里的小橙子臊成了个大柿子，挣扎着要跑走，纪驰哪能让她如愿，遂抱得更紧。 “你放我下来！”俞橙继续捶他。 “你怎么这么天真。” “啊？” “你见过哪只大尾巴狼叼走小白兔，还放小白兔回家的？” “你......！” chapter31 “近日勇夺acm编程大赛金奖的纪驰大神在西大操场公然抱走一名正在军训的新生学妹？” 听见杨杨震惊的声音,对面座位上正读书的俞橙将头埋低，再埋低，恨不得藏进书本里。 杨杨不是她们系的,不在一起军训所以不知道。她暂时只看到标题,俞橙现在出去躲躲还来得及…… 宿舍其余二人围到杨杨身边,三人吃了雷似的，睁大眼怒盯这条论坛新帖。 接下来轮到周华年震惊： “物理系……数理基科……51班……卧槽，我们班？” 杨杨猛地抓住她手臂： “你们班不就两个女生？” “是啊,不是我啊,那就是……” 俞橙眼疾手快地从抽屉里掏出三瓶酸奶： “天气好热，我请大家喝酸奶。” 室友们一一接过酸奶，三人面朝俞橙,三双眼睛探照灯似的在她身上照来照去。 周华年和俞橙关系最好,第一个开口问她： “纪......纪驰抱的是不是你啊？” 她平素说话最溜，这会舌头也忍不住绊了下。 杨杨一只手抓住俞橙椅背,眼睛睁得滚圆：“你和大神关系......很好？” 她半天只憋出“很好”两字,心里还安慰自己：俞橙和她的偶像学长是同班同学，同班同学肯定互助友爱...... “他是我男朋友。” 小橙子豁出去了。 说完,她心里松了一大口气,神色很是大义凛然。 杨杨眼珠子一翻，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周华年及时扶住她。 她只是纪驰的路人粉，很理解真身女友在脑残粉面前的善意欺骗,于是拍拍俞橙，竖起大拇指： “牛啊俞橙，真人不露相。” 杨杨一屁股坐到俞橙的床梯上,抓住俞橙的手使劲晃悠： “啊啊啊！告诉我你在开玩笑！” 俞橙很无奈,尴尬地咧咧嘴：“我在开玩笑。” 杨杨被她气笑了,要不是知道俞橙老实，真想和她打一架一决胜负。 一名舍友提议道：“俞橙，不如你打个电话给纪学长吧。” “对对对。”周华年附议，“我还没听过大神的声音呢！杨杨肯定也想......” “我看过他的采访！”杨杨努努嘴，“好吧，我也挺想看看偶像怎么谈恋爱的。” 事已至此，杨杨只能慢慢接受男神已经有女朋友并且女朋友就是她室友的这个事实。 俞橙没法，只好答应室友们热切的请求，拨了个电话给纪驰。 纪驰这个点一般在实验室训练，俞橙很少在天还未全黑时电话联系他。 嘟......嘟...... 只响两声，电话接通了，免提。 “媳妇儿，这么早就想我啦。” 室友三人连声尖叫，俞橙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她想夺走手机去阳台上通话，却被周华年拦下，三人合力将她按在座位上不得动弹。 计算机实验室那边，姚班学生们正在训练新的安全模型，大家伙很是专注。于浩侧过身想再问纪驰一个问题，没想到三十秒前还在debug的兄台这会突然人间蒸发，整个实验室都找不见人影。 在舍友三人火辣辣的注视下，俞橙说话很是忸怩： “你在干嘛呢？” 纪驰：“debug呢，刚才在一个bug上浪费了好多时间，正好出来吹吹风。” 不等俞橙答，纪驰又道：“媳妇儿在干啥？” 俞橙急道：“别乱叫！” 纪驰笑起来：“小橙子就是容易害羞。” 俞橙真想破釜沉舟把手机扔到窗外。 “谁害羞了。” 纪驰一手搭着走廊栏杆，大长腿斜支着，远眺天边一抹红霞，很是惬意： “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可冷漠了，我天天逗你，就想看你害羞脸红，可你的脸就跟刷墙似的，要不就没反应，要不就吓得惨白，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伤我自尊......” “学长别伤心啊，俞橙现在脸超红的。”周华年没忍住出了声。 纪驰站直了些：“你身边还有人啊？” “有......我的室友，他们想听你的声音。” 纪驰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眼底的笑意更深，声音却沉了些： “你们别欺负我媳妇啊。” “没有没有！”杨杨忙道，“俞橙才告诉我们她是你女朋友，要不是bbs上出新闻了，我们都不知道。” “我记得前几天夜聊，俞橙还说自己母胎solo呢。” 俞橙忙道：“哪有！” 那天晚上她根本没说话，周华年直接默认寝室全员母胎solo，可不能怪她。 “小橙子。”纪驰拖长了音，尾音上扬，似是诘问，片刻后又道，“我家橙子比较呆，麻烦学妹们帮我好好照顾她，赶明儿我请大家吃饭。” 话音刚落，俞橙随即接受到室友们热情似火的“爱”的推搡，直把她晃得脑浆逛荡，魂飞天外。 电话挂断，四人休息不到一会，晚上的消防安全集训便开始了。 集训时间不长，可集训后还有更重要的百团大战，室友几个都想好了要申请哪些社团，唯有俞橙仍在犹豫抉择，始终不确定哪些社团适合自己。 消防局领导宣布集训结束，新生们涌出体育馆，东南西北四个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俞橙和周华年一起向北门缓慢行进，周华年兴奋讨论着自己心仪的动漫社和洛丽塔协会，俞橙乖巧地当她的听众。 俞橙是南方人，169的身高在家乡比较少见，到了北方后优越感全无，况且专业里全是男生，她在茫茫人海里根本探不出头，自然也瞧不见有人逆流而上，找到她后噙着笑等她茫然地踱到自己面前。 “橙子。” 手突然被捉住，俞橙抬头，讶然： “你怎么来啦。” 周华年激动地叫了声“学长好”，之后非常识趣地推走俞橙，自己一个人去找杨杨他们汇合。 纪驰比大部分男生还要高半头，他一只手护着俞橙，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小扇子，帮媳妇扇风扇得可勤快。 他在校内可算大名人，一时间收获了众多侧目。俞橙忙把小军帽扯低了些，遮住脸。 她虽然不喜欢招摇，但心底甜甜的，总不忍心拒绝纪驰的好意。 “想好去什么社团没有？” 俞橙摇头：“我都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十几年寒窗苦读，唯一擅长的运动就是打排球，可她的技术放在现在的大学校园里根本不够看，哪个队会要她。 “那就来篮球协会，我们院队正好缺一个经理。” 纪驰屁话连篇，俞橙斜他一眼： “你们明明有经理，上学期我来找你的时候都看见了，况且院队经理怎么可能找别的院系的。” 纪驰挠挠后脑勺：“那......去当校队经理。” “你在校队么？” 纪驰笑：“你要是去申请当经理，我马上参加校队考核。” 清华校队大部分都是专业篮球运动员，就算纪驰强到被选上，以他的课业压力，也根本没时间参加校队训练呀。 “还是算了，我再想想。” 尽管否了这个提议，但小橙子被他哄得挺开心，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情不自禁拽住纪驰衣角，身体也自然而然倚了过去。 “对了。”俞橙忽然想到，“贝思影说她在校学生会当部长了，让我到他们宣传部投简历呢。” 纪驰点头：“你们不是高一同学吗？挺好的，学生会那种地方和你气质很搭。” 无聊的、按部就班的，可不正适合他的呆橙子吗？ 俞橙还以为纪驰夸她呢：“我也觉得不错。” 出了体育馆大门，道路宽泛了，纪驰总算能不揽着她，改为牵姑娘小手。 这是小橙子第一次在校园里公然和他牵手，有点不自在，但也有点兴奋。 上大学嘛，就是为了突破从前的自己。 她想和纪驰牵手，以前不敢，现在胆也小，但已经没什么能阻碍她做想做的事了。 纪驰心里别提多乐呵，嘴边甚至忍不住哼出调来。 原以为这么多人看着，俞橙会忸怩几下，没想到小媳妇这么乖，小手拉得这么紧，肯定爱他爱惨了。 牵媳妇逛街简直比上台领奖还要舒爽，这时候要是有人递给他一个话筒，他能立刻发表八千字获奖感言，向全世界宣布他的小橙子有多可爱。 校学生会的招新营地在最东头，顺着这条布满各社团招新帐篷的路走下去，正好能经过计算机系学生的大本营——校机器人社。 机器人社拥有媲美学生会帐篷数量的五个大帐篷，帐篷底下全是熟人，纪驰从校道那头才冒头，这边的兄弟已经嚷嚷开了。 “纪大神还记得softmax加性公式第一行怎么写吗？” “纪大神还记得说好要帮我de的注意力模型bug怎么de吗？” “纪大神估计连python图标长啥样都忘了。” “纪大神可能连机箱和烤箱都分不清了。” 纪驰明显感觉到身旁小姑娘的脚步慢了，绿色的小军鞋一步十公分，像个担惊受怕的小老太。 他牵紧姑娘小手，拽着她快步走到机器人社帐篷跟前。 “你们谁吓着橙子，改天别想再问我问题昂。” 纪驰一扇子拍在社团木桌子上，声响挺大，拍完还不忘继续给媳妇扇风。 帐篷底下一溜大高个们瞬间站起了军姿，于浩带头给俞橙敬了个礼： “嫂子好。” 俞橙扯扯身上的军装，声音又细又柔：“你们好。” 不一会儿，帐篷里有男生端着矿泉水和小蛋糕出来了，递给俞橙时还不忘讨好： “嫂子真漂亮，放到艺术系也是系花。” 于浩低头和身旁的同学嘀咕：“幸好卞艺嘉在校学生会那边，她可是我们院纪驰第一粉头，这要是看到了肯定得炸毛。” 纪驰正好问他：“校学生会还有几个帐篷才到啊？” “你们要去校会？”于浩瞥一眼俞橙，“学生会有什么意思，怪无聊的，不如来我们机器人社......” “来你们这儿被你们烦死？”纪驰挥挥手，“走了啊。” 于浩也是闲得慌，一路跟着纪驰和俞橙到校会帐篷下边，见他们俩径直走向宣传部，暗叫一声不好。 卞艺嘉是体育部的副部长，体育部帐篷正挨着宣传部，卞大美女穿着件碎花连衣裙就站在帐篷外面发传单招新呢。 纪驰正进行着日常调戏小媳妇的工作，眼前“哗啦”一声飞出一张社团申请表。 “学妹，要不要来我们校会体育部啊？” 卞嘉艺是东北人，和俞橙差不多高，可她脚踏一双坡跟凉鞋，硬生生造出居高临下的感觉。 “体育部男的太多，不行。” 纪驰直接替俞橙拒了，毫不留情地将卞嘉艺递来的社团申请表推回去。 他对卞嘉艺的心思完全没有察觉。两人同是计算机院的，又经常在球场碰到，他和卞嘉艺的关系还算不错，或者说，卞嘉艺为人爽快豪迈，大家都是兄弟，纪驰根本没把她当女的看。 被一个打扮时髦腿长颜靓的女生上下打量，目光还极其不友好，这让俞橙心里很不自在。 卞嘉艺毫不含糊： “你女朋友？” 纪驰：“嗯啊。” “你喜欢圆脸的？”卞嘉艺眼光毒辣，“看起来也不会打扮。” 于浩在后头忍不住给卞嘉艺捏了一把汗。 果然，纪驰不高兴了，直接怼她： “比你好看多了。” 他家小橙子就是仙女下凡，他说是，哪个敢说不是。 于浩从后头绕到卞嘉艺身旁，扯扯她手肘，低声道： “大姐，您何必呢？” 卞嘉艺心情不爽懒得理他，径自走到后头招呼别的新生，眼尾余光瞥见心上人抱着他小女朋友可劲讨好，别提多刺目。 俞橙很不开心。 许是谈恋爱之后天然就会辨认情敌，她一眼就瞧出卞嘉艺喜欢纪驰。 卞嘉艺确实下巴比她尖，也确实比她会打扮。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她觉得穿着军装待着军帽脸上擦着宝宝霜的自己简直被情敌ko到峡谷底了。 “再也不相信你了。”她蓦地冒出一句，“就会骗人。” 要不是复读那年纪驰反复重申“小橙子越胖越好”，她也不会吃肥二十斤，从瓜子脸变成西瓜脸，直到现在都瘦不下来！ 纪驰这厮被小媳妇一瞪，却是又惊又喜。 好可爱！ 女朋友撒娇太可爱了好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亲亲！ 于浩拍了拍纪驰肩膀：“驰哥，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啊，其实卞嘉艺她……” “别废话。” 小媳妇撇下他自顾自朝前走了，纪驰哪还有心思理别人，话都不让于浩说完便追媳妇去了。 “小橙子，宣传部都走过了。” 俞橙听见他喊，回头，无视他直接走到校会宣传部帐篷底下。 纪驰腆着脸凑过去： “做橙子都要滚圆滚圆的。” 俞橙再不会信他了，不理。 纪驰很会变通：“那我帮你减肥吧。” 果然，小女子能屈能伸，俞橙回头认真问他：“真的？” 要不是这地方人多，纪驰还真想扒了衣服给媳妇秀一下肌肉。 “真的，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健身。”纪驰顿了顿，很努力才能掩盖嘴角的笑意，“我当你的私人教练，只为橙子服务。” 专注揩油一百年，嘿嘿。 老实橙子点头，片刻后抬眼问他： “我觉得我脸胖得最多，什么运动能瘦脸呢？” 纪驰眨眨眼，故作淡定地走近些，伏到她耳边。 俞橙聚精会神，侧耳倾听。 谁知这厮抬起另一只手用扇子遮住两人侧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姑娘唇上“啵”了一下。 俞橙呆了。 “接吻最瘦脸，咱俩从早亲到晚，保你一周瘦回瓜子脸。” 说完，流氓本氓纪驰忍不住老脸一红。 校道上行人众多，俞橙光天化日之下被他亲了一口，也不知多少人看见了，她心底又羞又急，可偏偏手腕也被他牢牢攥在掌心，哪儿也跑不了。 校会宣传部帐篷下，贝思影一路看着纪驰牵着俞橙走到她面前。 “纪神牛啊。”她笑道，“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把俞橙气着。” 俞橙仍鼓着脸：“他实在可恶。” 眼前站在男友身旁的少女，面颊绯红、双眸灵动，被男友牵住的手小动作不断，和贝思影记忆中那个端正刻板的学习委员大相径庭。 完全是在恋爱的滋润中脱胎换骨的娇俏少女模样。 贝思影：“等你好久啦，先填张申请表呗。” “听说校学生会有三轮面试，会不会很难？” “不难，胆子大点就好。”贝思影笑起来，“学校女生少，你这么漂亮，面试就是小case。” 纪驰忽然问：“你们有几个男部长？” “两个。” 纪驰摇头：“那打算收几个男部员？” 贝思影摊摊手：“看情况，择优入选。” 橙子在一旁填写申请表，纪驰站在她身后，玉树临风的，嘴里却在碎碎念： “学生会的男生都很无聊，屁事又多，你要是进了只能和女生玩......” “对了。”贝思影问俞橙，“你下周末有没有空呀，我和骆言庭想找你一块吃饭。” “她没空。”纪驰声音极冷。 俞橙：“军训结束的那天好像是周末吧？我都没事。” 贝思影：“那我到时候再联系你呀。” 纪驰生来头一回被当空气，很不爽。 “你们情侣约会，让我家橙子去当电灯泡？”纪驰冷笑，“不如doubledate，加我一个。” 他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骆言庭了。 想当年这个姓骆的书呆子不好好念书，成天琢磨着怎么拆散他和他的可爱同桌，简直可恨至极。 幸好小橙子眼光雪亮，无比正确地投入他纪驰的怀抱，现在可不就是他抱着小媳妇耀武扬威的好机会？ “我觉得挺好。”俞橙才不知道纪驰脑袋里的弯弯绕绕，小手还不自觉地挽住他胳膊，“多个人也热闹些。” 贝思影自然没问题，只是不知道唯一不在这所大学内的北大兄弟该如何作想。 ***** 军训结束前，利用新生们午后和晚间的休息时间，校园内大部分社团完成招新任务，俞橙也顺利通过校会宣传部的三轮考核，正式成为校学生会的一员。 确定了所有新部员的名单后，贝思影给骆言庭发了条短信。 【俞橙已经成为我的部员啦，以后我和她肯定会经常见面。】 骆言庭：【你多关照她点。】 贝思影：【那是自然】 贝思影：【对了，我们四个人周六上哪家餐厅吃饭呢？】 骆言庭很意外：【四个人？】 贝思影：【忘了告诉你了，纪驰也会来。】 刚才一直秒回的骆言庭忽然消失，许久后： 【我周六好像有点事。】 【嗯......那周天呢？】 【周天也没空。】 贝思影很无奈：【都和他们说好了......】 骆言庭：【我不喜欢纪驰。】 贝思影愣住，没想到他这样直白。 她忍着心底的异样，装作玩笑地回应： 【纪驰人挺有趣的呀，你该不会因为他和俞橙在一起了才不喜欢他吧？】 这句话刚发过去，她便有些后悔，可又不甘心就这么撤回。 良久。 骆言庭：【我单纯看不惯他这人。】 放肆，做作，任性妄为，眼角眉梢全是邪气。 打从高二纪驰坐到俞橙身边的头一天起，骆言庭就察觉到了危险信号。 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可俞橙偏就喜欢他那样的。 骆言庭和俞橙认识十几年，将她放在心上的时间绝不少于十年。他现在可以不去想这份感情，但摆到他面前时，绝没那么容易释怀。 而纪驰是这个世界上给他带来最深挫败感的人。 能不见就不见吧。 骆言庭这般想。 * 校会宣传部第一次例会，最后一项工作分配，是紫荆公寓东西南北四个公共宣传栏的日常维护。 贝思影：“俞橙好像住在4号楼吧？离南宣传栏最近。” “是，那就我来负责这个宣传栏吧。” 一位男部长突然问：“要不要再叫一个同学一起负责？好像有人住在5号楼，也挺近的。” 贝思影翻翻笔记本，抬眉： “两个人不好落实，你忘了我们当部员的时候就有人故意推卸责任吗？” 贝思影是正部长，男生是副部，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只好噤声。 俞橙忙道：“我一个人能行的，肯定会好好负责。” 例会结束后，俞橙特意找到南宣传栏查看，这才明白男部长的用意。 这个宣传栏也太太太太长了吧？ 她在纪驰宿舍门口见过西区宣传栏，那个宣传栏恐怕只有她眼前这个的四分之一大小。 俞橙独自震惊一会，很快便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向来是最不会抱怨的，既然任务分配给了她，那她多努力点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 本周三，一位获得过诺贝尔奖的著名物理学家来校演讲，作为物理系最牛逼的专业，基础科学51班学生人手一张讲座门票。 虽然骆言庭已经不学物理，但这位科学家是他的偶像，他拜托俞橙帮忙，刚巧俞橙班上几位同学有事无法参加讲座，俞橙于是顺利借到了门票。 讲座地点在清华大礼堂，入场时间是下午三点。 骆言庭和俞橙约定下午两点半见。大约两点刚过，骆言庭便到达清华东南门。 九月中下旬，气温比盛夏低了不少，但午后的日头仍烈。 校道两侧栽满高大的加拿大杨树，骆言庭走在树荫底下，顺着明德路往紫荆公寓方向前进。 手机震动两下。 俞橙：【你到了跟我说一声哦。】 骆言庭边走边回复：【嗯，我才刚出发。】 才发完信息，他已经走到紫荆公寓4号楼的楼下。 环顾四周寻找能休息的地方时，他发现不远处宣传栏下来回走动的小小身影。 这个时刻太阳的方位正对着宣传栏，在没有树木的荫蔽的地方，小姑娘身穿t恤运动裤，左手提一个垃圾袋，右手一张一张撕着过期海报，撕完了还要用小刀子刮干净胶水痕迹，很是麻烦。 “俞橙？”骆言庭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小姑娘闻声回头，秀丽的面庞漾起笑： “你怎么这么快到了？” 骆言庭快步走到她身侧，皱起眉头： “学校没有负责清理宣传栏的清洁工吗？” 俞橙眨巴眼睛：“有的，但他们很久才清理一次，最近社团活动多，部长让我们看到过期的宣传海报就赶紧撕下来。” “你一个人负责这么......”骆言庭顿了顿，“这么长的宣传栏？” 俞橙边低头绑垃圾袋边答：“还好啦，没有很累。” 骆言庭抬手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我帮你把剩下的弄干净吧。” 俞橙原是拒绝，此时额头一滴汗水滴下来，她闻了闻自己的身体，忽然改变想法： “那麻烦你啦，我回去洗把脸。” 剩下的旧海报不多，两人告别后，骆言庭三下五除二搞定了。 他望着长约十多米的宣传栏，想到贝思影是俞橙的直属领导，正忖度着要不要和她提一提，贝思影的电话刚好来了。 “言庭。”贝思影声音轻快，“我刚刚才知道，我有个室友今天在大礼堂当志愿者呢，你不是想看今天的演讲吗？她说可以偷偷放我们俩进去，前排和后排肯定会挤很多记者，我们到时候......” “我已经有门票了。” 贝思影声带一卡，好几秒后： “你和俞橙一起？” “嗯。” “哈哈，我都忘了，他们基科班肯定有票的，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你这个时间不是有课么？” 贝思影攥住衣角，她都已经准备好翘课了。 “那你现在到清华了吗？” “到了，我就在俞橙宿舍楼下......”骆言庭抬眸，“你怎么让俞橙一个人清理这么大的宣传栏？” “她连这个都跟你说啦......” “没，我看见的，来的时候她正好在这儿撕海报。” 贝思影不禁冷笑。 真巧。 “那你觉得呢？”她反问，“住得近的就她一个人，我也不好安排。” 骆言庭没听出她话里的异样，认真给出建议： “这边离足球场近，你们学校男生多，随便找个经常路过的男生一起负责就好。” 电话挂断的一刻，俞橙从宿舍楼里走出来，远远朝骆言庭挥了挥手。 手机还捏在手里，几米开外的骆言庭蓦地一愣。 明亮耀眼的阳光下，少女身着粉色连衣裙，及膝裙摆下是细白笔直的双腿，及肩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花苞，娇俏靓丽到了极点。 骆言庭定定站在原地，移不开目光。 俞橙在他面前几步处停下，杏目轻眨：“这是我刚买的衣服，你觉得怎么样？” 她的语气毫不扭捏讨巧，但很认真，像在询问一道数学问题。 骆言庭这才找回神志，忙点头：“很好看。” 俞橙以前的衣服都是父母给买的，很简单，很素净，只图一个舒适。她生得好看，骆言庭原觉得她穿什么衣服都一样，没想到果然人靠衣装，换身打扮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小姑娘肩上还挎着一个小手包，米白色的，和裙子相得益彰。 走近些骆言庭才发现，俞橙在宿舍里不止洗了脸，嘴唇颜色也变了，从淡淡的粉变成了温柔的豆沙色。 两人肩并肩走在校道上，骆言庭努力不去看她，可俞橙的话突然变得超级多。 多年青梅竹马，俞橙在他面前习惯性地倾诉，但语气并不自然： “校学生会里有个学姐，长得很漂亮......” 骆言庭：“嗯，然后？” “她是体育部的副部长，不仅长得漂亮，还特别会打扮，人缘也很好......” “所以？” “大家是不是都比较喜欢这样的女生？” 骆言庭想了想，答：“是吧，人都是视觉动物，第一眼肯定先看漂亮的。” 俞橙眼睛睁得贼大。 “咳咳，但是一个人要怎么打扮取决于自己的心情，只要自己高兴就好，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 俞橙点头。 “我以前也这么觉得。”她顿了顿，“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骆言庭：“嗯？” 俞橙：“别人怎么看我我没有很在意，可我想要比那个学姐更好看。” 骆言庭惊了。 这不是中学生八大恶习中的攀比吗？ “你怎么......” 俞橙笑了笑：“没事。” 青梅竹马友好会谈到此结束，她是绝对不会告诉骆言庭这个学姐名叫卞嘉艺并且经常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当着她的面公然嘲讽她的打扮。 若是别人也就算了，可这位美女学姐是她的情敌。 俞橙深吸一口气，虽然想到这些腌臜事，但心情并不差。 这也算她在大学生活里新的突破——不再那么人蓄无害，有了第一个讨厌的人。 骆言庭此刻的心情也十分愉快。 除了逢年过节的表面问候，他已经很久没和俞橙一起走路，一起聊天，且俞橙今天话里话外都没有提到“那个人”的名字，这在高二他们成为同桌之后就很少发生。 庄严古旧的大礼堂赫然在前，平日里紧闭的大门已然开张，门口三五成群守着不少人。 “好像可以入场了，我找找票。” 俞橙打开小手包，低头翻找，很快便取了出来。 骆言庭：“我们进去吧。” 俞橙：“等一下。” 她将折叠的门票展开，给一张骆言庭，手里竟还有两张。 骆言庭的脸色霎时不对劲了。 “你还有朋友？” 俞橙点头，自她换衣打扮后从宿舍来到此处，这是她第一次扯捏裙摆，脸颊透出异样的粉色，神态动作也变得忸怩郝然。 果然，骆言庭很快听到了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小橙子。”纪驰从侧径走出，端的是清风朗月，笑靥桃花，“我挑的新裙子太好看了，真不愧是我媳妇。” chapte□□ 骆言庭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自信,从头到尾没考虑过这位兄台是否会出现。 俞橙在场，他总不好扭头就走，只能忍着郁闷排队入场。 纪驰当然不会让他这么好过。 “小橙橙~”他故意排在骆言庭前面,一只手大喇喇揽着俞橙的腰,用只有俞橙和骆言庭能听见的声音说话,“橙子的唇膏颜色好可爱，看了就想亲~” 骆言庭脸色铁青，纪驰心里高兴得开始鼓掌。 “我们的年级第一骆同学今天怎么不带女朋友？”纪驰回头同情地瞥他一眼,“媳妇儿,你看他好可怜。” 骆言庭掏出手机，低头开始看国际新闻。 纪驰也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开始自拍： “来来来,年纪第一凑过来。” 骆言庭恨不得一手机砸他脸上。 队伍行进的很快,俞橙一个人往前走了两步，发现纪驰还怼在骆言庭面前,举着手机咔嚓得很欢乐。 他们俩的关系啥时候这么好了？ 俞橙想不明白。 进了大礼堂,找到位置，纪驰一屁股坐到中间座位。 他今天穿了t恤加衬衫,坐下后头一件事就是脱下衬衫,盖到俞橙裸.露的膝盖上。 小橙子特别感动，小手捏着纪驰的衬衫领口，另一只手细心地抚平衬衫上的褶皱。 “你真好。”她这么说。 老实橙子对纪驰总是不吝惜溢美之词,这让纪驰特别受用，尤其是今天。 他们的座位靠后，纪驰的近视眼让他根本看不见大屏幕上展示的东西。 更何况,他对物理并不感兴趣。 于是,再正常不过的,纪驰睡着了。 牵着小女朋友的手，脑袋搁在小女朋友漂亮的肩窝。 身旁邪恶的恶魔闭上了嘴和眼，骆言庭总算放松了些。 正当他准备聚精会神聆听偶像学者的演讲时。 “咚”的一声。 肩膀上赫然多出一个黑咕隆咚的脑袋。 纪驰昨晚熬夜到三点，现在睡得很香，对自己换了个肩窝这事儿完全没知觉。 他身旁，俞橙震惊地张大了嘴...... 他俩竟然瞒着她这么熟了？ 难怪前几天和纪驰说骆言庭也想来看这场讲座的时候，纪驰表现得那么欢迎。 俞橙眨巴着大眼睛，竟产生了股当电灯泡的感觉。 ***** 全国学子最景仰的国内大学，无非帝都top2。 而清华学子最景仰的校内专业，莫过于“清华学堂”。 “清华学堂”涵盖了清华最牛逼的三个摇钱树专业——“姚期智班，数理基科班，钱学森力学班”。 而纪驰与俞橙，分别就读于“清华学堂”中的姚班与基科班，毫无疑问属于整个大学最忙的一批人。 正式入学一个月后，俞橙才体会到这个专业的恐怖，同时也进一步意识到这一整个月她随叫随到的大二姚班男友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存在。 大神就是大神，和比较聪明的凡人是有区别的。 在纪驰还能拿出时间陪她吃饭帮她抢图书馆位置的时候，俞橙的作业已经做不完了。 这周二，纪驰一早跟着教授去某某巴巴公司的ai实验室参观进修，而俞橙完成了实验室的工作后，又转战图书馆进行数据测验。俞橙这两天睡的时间合起来不超过七小时，午餐后实在疲惫，便趴在图书馆的桌上睡了一觉。 过了没多久，手机闹钟将她吵醒。 下午有社团活动，他们校会宣传部要协助艺术团宣传部联办一场活动，部长抽了三个人今天下午和艺术团的一起完成海报设计以及礼品组装的工作，俞橙刚好在这三人之中。 她匆忙将电脑和笔记本收进图书馆的储物柜，只带了手机赶往大学生活动中心。 在校会办公室门口，俞橙碰到了贝思影。 “我们今天要换个地儿。”贝思影告诉她，“整个办公室被外联部和外联商家占用开会，楼下的艺术团办公室刚好在打扫，他们部长在第二教学楼找了间空的办公室，我们就去那儿吧。” 于是，俞橙、贝思影和另外两个部员从大学生活动中心来到南辕北辙的第二教学楼，总算在四楼办公室和艺术团的人会和。 办公室不大，只有一个大厅和一个小房间。 俞橙近期正在严格执行减肥计划，中午只吃了面包和一盆菜，千里迢迢走到这儿路上又吹了点风，一坐下脑壳便阵阵犯疼。 她主动要求做些不动脑的手工工作，这些事无聊繁琐，正好没人和她抢，几个人待在小房间里也清净。 贝思影买了冷饮回来，分给俞橙时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上次开会忘了你是基科班的大忙人，以后不会给你安排浪费时间的事啦。” 俞橙连忙摇头：“我没关系的。” “你是基科班的呀？好强。” “听说进清华学堂都要经历超恐怖的考试，你觉得难不难？” “哎呀人家都考上了肯定不觉得难。” 身边一男一女两位同学听说俞橙是基科班的，看她的眼神立马发生质的变化，连带着俞橙眼底的乌青也代表了至高无上的含义。 “基科班有几个女生呀？你们是不是一开始就特别累？” “我听说物理实验室最近又进了一批价值上亿的器材，你见过吗......” “咳咳。”贝思影清了清嗓，聒噪的两人立刻闭上嘴。 她离开房间后，女生撞了撞俞橙胳膊，低声问： “你们部长对你挺好的。我刚才看她跟你们部另外两个男生说话，超凶。” 男生也说：“是啊，我早就听说校学生会风气差，你们部长这么快就会看人下菜碟了。” “没有没有。”俞橙急忙为贝思影开脱，“我复读过，以前和她是同班同学啦。” 正说着话，他俩忽然被他们部长叫出房间，剩俞橙一人待在办公室的小隔间里。 窗外的风时不时刮进来，俞橙这会有点畏寒，又怕风把桌上的东西吹乱，于是起身将身后的玻璃窗关上，窗帘也顺手拉上。 隔间门虚掩着，门外的办公室大厅里，十几人对着四五台电脑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活动海报的设计。 杂乱的声音仿佛起伏的海浪，一波一波涌入俞橙耳中。 她低头对付着手里的塑料纸片，这里拼起来，那边折过去，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睡一会吧，俞橙想。 等会有人进来她就会醒的。 闭上眼的那一刻，俞橙只觉得满脑瓜子荡来荡去的数据表格模型一瞬间烟消云散。 真的好累，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要在今天中午多点一个鸡腿。 嗯，等会纪驰回来了，她要和他一起去吃鸡腿...... * “今晚能把模型train好吗？” “肯定行。”纪驰摘下脖子上的ab出入牌，递给王教授，“关于研究实习生的事情，我再想想看。” 王教授：“也就放假的时候去公司里参加几个项目，人家ab除了你只招博士生，你还挑三拣四。” 纪驰抿抿嘴：“寒假才十几天，我要和女朋友一起回家过年。” “你......”王教授瞪他，“不说这个了，你接下来的研究方向定好没有？” “教授，您忘啦，前两年学基础，后两年分方向，下学期的事儿您现在急什么。” “我看过你上个月帮我带的研究生写的论文，里面的程序我自己跑了一遍，你帮他把识别速率提高到百分之83，世界第一，你还有哪块基础不明白的？这一年你只要完成作业和考试，剩下时间干嘛？” 纪驰勾了勾唇：“我谈恋爱。” 王教授忍住想揍他的冲动：“听说你女朋友在基科班，她也没时间和你谈恋爱。” “我可以帮她做实验，数据分析什么的我也懂一些。” “你给我严肃点。”王教授沉沉嗓，“这学期就把接下来的方向定好，现在最热门的是算法，但是算法中的系统和机器学习领域已经出现泡沫。你写程序特别简洁，目的性也强，网络安全领域在可见的未来永远不会饱和，比算法更适合你。” 纪驰：“都说学算法的是在宇宙白雾里前进，做安全的是在无边黑夜中筑墙，我不怎么喜欢敲墙修墙，还是搞前沿科学比较酷。” “那就机器学习吧，cmu和mit今年就已经通知我要你去参加他们学校明年的实习了。”王教授忽然一笑，“我推荐你去学安全，也是看你之前写过几个骇客程序，攻击性挺强的。” “我爸搞这个的，他帮人维护小网站，有时候也攻击一些竞争对手的网站，我就学了点。” 王教授带了纪驰一年多，这是他第一次从纪驰嘴里听到关于家人的词句。 他曾多次尝试询问，但纪驰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不肯透露半分。 “原来你爸也搞计算机。”王教授笑得极其和蔼，“那妈妈呢？” 纪驰也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没妈。” 不知怎的，今天和教授聊到他最抵触的家庭，纪驰的心情还挺放松。 也许是昨天刚和父亲通了电话，发现父亲整个人明亮了不少的缘故。 纪驰难得主动说道： “可能快有妈了，我爸年底要再婚。” 王教授拍拍纪驰肩膀：“记得替我恭喜你爸，同时也感谢他给学术界送来一个这么好的苗子。” “您就等着我拿图灵奖为国增光吧。” “哟，口气挺大。”王教授催他，“赶紧下车回去跑程序，还图灵奖呢。” 嘴上虽这么说，王教授心里却明白，这小子绝对是国内整个行业高校新秀中最有可能拿图灵奖的那个。 纪驰乖乖下车，身高腿长的往那一站： “教授慢走，程序肯定能跑完，我先找女朋友约会。” 气跑了教授，纪驰站在原地，路都顾不得走，只掏出手机噼里啪啦给俞橙发消息。 【我回来啦，小橙子还在图书馆吗？】 【我来接你吃晚饭，想吃什么？】 【你中午吃了什么也没报备，堂堂基科班大佬怎么能只吃青菜。】 等了半分钟，不见回复，纪驰将手机插.进裤兜，略过身旁的宿舍，直接往图书馆方向前进。 图书馆于广场前巍然矗立，纪驰停在左侧绿化带旁，再次拿出手机。 还没回？ 在图书馆里手机设置静音了么。 纪驰走进图书馆，去俞橙常坐的几个区域绕了两圈，找不见人，又到其他地方逛荡，花了快半小时走完整个图书馆的角角落落，碰到了两个搭讪的姑娘，愣是没瞧见他心心念念的小橙子。 离开图书馆，纪驰给俞橙打电话，这才发现她的手机关机了。 回宿舍的路上，纪驰碰到了杨杨。 在杨杨激动问好前，纪驰示意她安静，杨杨果断捂住了嘴。 “知道俞橙去哪了吗？” “嗯...应该在图书馆吧。” “我在图书馆没找到她，电话也关机了。”纪驰忽然想到，“她今天有没有社团活动？” 杨杨耸耸肩：“俞橙最近太忙了，在宿舍不是学习就是睡觉，一天说不了几句话，我真不知道。” 纪驰留了她和周华年的电话，联系周华年之后依然一无所获。 他此时并没有太担心，只是很想见她，所以比较迫切。 又拨了几个电话过去，依旧显示关机。 回到宿舍，纪驰打开电脑。俞橙的电脑是他帮忙挑选的，一应参数数值纪驰都很清楚，只要俞橙的电脑位于校园网范围内，纪驰都能对它进行精确定位，并且在电脑电量充足的情况下还可以远程将其唤醒。 大约五分钟后，纪驰发现俞橙的电脑位于图书馆的西侧角落，是俞橙经常关顾的自习室，纪驰也去过很多次，大概猜出电脑所在的方位是储藏柜。 俞橙的电脑满电，纪驰立刻下达指令将其唤醒，同时确定了俞橙最后一次对电脑进行操作的时间。 阴暗天幕中淅淅沥沥滴起雨，纪驰这会开始慌了。 * 俞橙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声音吵醒的。 耳边有树枝拍打窗棱的声音，有雨声，还有校广播站每日广播的结束音乐...... 俞橙猛地睁开眼。 房间窗帘紧闭，室内很暗，室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俞橙摸索着找到了日光灯的开关，打开后揉揉脑袋走到门边，握住门把手往下一旋...... 锁住了？ 门锁是极简单的样式，而房间内侧的半边没有任何一个控制按钮。 也就是说，她被人不小心从外边锁住了。 角角落落也寻不见手机，俞橙彻底懵了。 其实在她刚睡着不久那两位同学就回来了，他们见她疲惫酣睡好心没有叫醒她，轻手轻脚干完了所有活儿。 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人是贝思影，她也出于某种心态没有叫醒俞橙，反而拿出了俞橙的手机，关机后扔在办公室大厅桌上，并顺手锁上了隔间小门。 “外面有人吗？”俞橙使劲拍打房门，“有没有人？” 她所在的第二教学楼是校园内最古旧的建筑之一，几乎没有晚课在这儿上，且窗外正对着一片绿化带，很少有人会从下面经过。 俞橙对着窗外也喊了几声，回应她的只有肚子咕噜噜的抗议。 好饿..... 也不知道纪驰在哪，他现在应该回来了吧？ 会不会就在找我呢？ 俞橙环顾四周，仿佛穿越回山顶洞人的时代，无助极了。 另一边，纪驰虽然定位到了俞橙的电脑，却依然一筹莫展。 他有个室友是校社团联合会的部长，此时刚好开完会回来。 纪驰：“校会办公室现在有人吗？” “我想想。”室友回忆片刻，“他们办公室就在我们隔壁，我走的时候好像已经关灯了，而且今天下午整个校会办公室都是外联部在用，别的部门估计没活动吧。” 纪驰也给贝思影打了电话，对方没接。 他原想黑了校会办公室的路由器，试试能不能从哪台电脑里翻出宣传部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可他发现校会办公室里一台电脑也没有，根本无从下手。 纪驰忍不住薅了把头发。 于浩在一旁安慰他：“嫂子可能就是手机没电了，说不定已经回宿舍充电了呢。” 纪驰：“她电脑还在图书馆里放着，里面的数据我看过，只测算到一半。” 她肯定碰上了什么事，否则...... 纪驰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于浩吓一跳：“你不会要去黑了安保系统调监控吧？” 纪驰的功力深不可，他以前写的骇客程序连教授都破解不了，于浩不是怕他做不成，而是怕他真的这么做。 “那个太慢了，那么多画面我一个人怎么看的过来。”纪驰将手提电脑合上，“而且我的mac也跑不动太大的黑帽程序。” “所以......” “我去用实验室的电脑。”纪驰已经穿好外套，“黑校园网，控制广播站。” 既然大海捞针难，那他就把整个大海捞起来。 chapter33 “嗞......” 头顶上传来尖锐的一声响,俞橙从桌子上撑起瘫软的身子，茫然抬头。 像是扩音器充上电的声音。 滋儿哇啦的声音响了有好几秒，她才发现声音的来源是办公室门口的广播音箱,还有窗外路灯上挂着的广播器。 广播站什么时候开始播放夜间节目了？ “俞橙同学。” 俞橙吓得一激灵。 “数理基科51班的俞橙同学......” 是纪驰的声音。 她飞快从椅子上站起来,不顾窗外风吹雨打,急忙推开了所有窗户。 “请你听到广播后尽快赶到紫荆公寓4号楼门口......” 与此同时，隔壁教学楼里滔滔不绝上思修课的老师不得不停下，和全体同学一起将目光投向教室上方的播音箱。 杨杨震惊地连笔都掉了。 “麻烦所有在今天下午见过基科51班俞橙的同学......” 校道上,即将驾车驶离学校的王教授踩住刹车,同时摇下车窗。 “发送你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地点到我的手机......” 操场跑道上，正陪发脾气的女友雨中漫步的校园广播站站长发了疯似的给他的播音员们打电话。 “号码是136xxxxxxxx......” 广播又重复了两遍。 一名大二播音员率先赶到大学生活动中心三楼的校园广播站播音室，手里的手机仍在通话中。 “站长,我已经到了......”他喘了两口气,很快，又不可思议道,“播音室门没开啊！我没有钥匙。” 站长在话筒那头气急败坏：“怎么可能！” “真的,我现在就在窗子旁边，里面灯都关着......等等,信号器灯好像亮着？还有录音机,我看见好几个地方一闪一闪的......” “见鬼了？”站长吩咐道，“你就在那边守着，我拿钥匙马上过去。” 大学生活动中心千米之外的中央主楼计算机实验室内,纪驰收到了第一条短信。 就在他删除代码切断对广播站的控制时，又接二连三地收到了几条短信。 第二教学楼？ 纪驰关掉实验室电源，离开房间时看了眼手机时间。 快8点了,俞橙还会在那儿吗？ 可能性很小。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去再说。 前往二教的路上,纪驰边跑边想： 二教年代久远，不知道安装了几个摄像头，等会要记得看看哪些楼道口有安装，还有每个出口对应的路，这样到时候调监控查看就会快一点...... 纪驰忽的停下脚步。 当然，如果不用这么麻烦最好。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后悔近视了没去配个眼镜。 视线中，整个第二教学楼只有两个房间亮着灯。 远远望去，他完全看不清楚那个站在四楼房间窗边的小小身影，雨幕中只有一个模糊的黑点。 那张窗户下边是一片绿化带，没有路。 纪驰将伞搭在肩上，长腿跨过绿化带边缘的灌木丛，直接踏进了草地。 俞橙站在窗户旁边，两只手紧紧扒着窗棱。 楼下绿化带中，高大的加拿大杨树下忽然冒出一个圆圆的伞面。 “喂！”俞橙扯着喉咙喊道，“同学同学，这儿！你抬头一下！” 几秒后。 “傻瓜。”底下圆圆的伞面抬起来，露出个帅气的脑袋，“什么同学，我是你老公。” 说完话，底下的人重新举好伞，要走的时候，听见上边飘来小姑娘带着哭腔的声音： “纪驰！” 咋哭了呢？ 纪驰有点慌，脚步更快。 “你来救我啦，呜，你快点......” 俞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哭了。 她都做好挨着饿在这儿趴一整晚的准备了。 刚才在广播里听见他的声音时，她就有点眼热，现在看见他真来了，满心的感动和憋屈一下子涌出来，只想全部诉说给他听。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俞橙才听到门口传来响动。 “嗯？怎么没人......” “我在这！”俞橙使劲拍门。 纪驰刚把隔间房门打开，一个软软的东西就迫不及待扑进他怀里。 俞橙顾不上想自己为何变得如此软弱。 她呜咽两声，停了，小手扯扯纪驰衣摆： “我......我好饿。” “傻橙子，马上带你去吃好吃的。”纪驰摸摸她的头发，“哎，那桌上是不是你的手机？” 俞橙眨眨眼，走过去拾起来：“是我的，怎么关机了？” 纪驰这会开始兴师问罪：“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他环顾四周：“你怎么被锁在这？” “干活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俞橙嗫嚅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走光了也没人叫我。” 纪驰低头瞧瞧她眼角的泪痕，又把小姑娘拽进怀里牢牢抱住。 “傻.逼社团。”他低声骂道。 这件事儿就不可能是无意能办成的。 安静的办公室忽然飘出“咕噜咕噜”的细小声响。 旁的事先放放。纪驰想，先把小媳妇喂饱才是正事。 两人手牵手从二教离开。 俞橙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黑咕隆咚的教学楼。 “你知道二教又名清华鬼屋么？” “什么？！”俞橙吓得捏紧了纪驰的手。 “据说八国联军侵华的时候这栋楼就在，当时的一楼二楼用来存放尸体，所以现在从三楼开始才用作教室......” “那四楼呢？”俞橙睁大眼睛问。 她今天被关了好几个小时的房间就在四楼。 “四楼啊，我想想......”纪驰抬手刮了刮下巴，“四楼也很恐怖，用来存放......” 俞橙忍不住缩起脑袋。 “存放橙子。” “你！” 右手不出所料被小姑娘甩开了。 俞橙被他戏弄气得走快两步，忽然回头问： “对了，那个你是怎么办到的？” “什么？” “广播呀。”俞橙气消得很快，此刻又回到他身边，主动牵手，“你好厉害呀，我还以为自己幻听呢。” 纪驰笑起来，眉心轻挑，如朗月清风： “这个嘛......我们先讨论去吃什么吧。” * 将俞橙安全送回宿舍后，纪驰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去。 他站在俞橙宿舍楼下，掏出手机，关闭飞行模式。 大约半分钟后，他先接到了辅导员打来的电话。 清华大学的辅导员都是本校研究生，纪驰曾指点过辅导员的大作业，两人关系不错，辅导员这会急哄哄打电话来提醒他： “王教授到处找你呢，你赶快回一个电话给他，说话小心点。” 纪驰：“我能不回吗？” “清醒点吧学弟。”辅导员痛心疾首，“我也听到广播，知道你干了啥了。现在只有磕头认错才有一线生机！” 纪驰咽了口唾沫。 半分钟后，他主动拨通教授的电话。 “你小子！！！”电话一通，劈头盖脸三个字，此后良久无声。 纪驰缩着脖子：“教授，我刚才吃饭呢，手机没电了。” “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王教授深吸一口气，“你小子胆子忒大。” 纪驰：“学校这么快就发现我了？我还以为这个黑帽程序够网络安全中心的解一段时间呢......” “还没有。”王教授说，“可是我听到你的广播了！而且是在广播站关站以后。还有你的手机号码，你觉得网安部需要别的手段来找你吗？” “哈哈哈。”纪驰干笑两声，“我马上写检讨。” “当然得写。”王教授痛心道，“你知不知道，即使只使用广播站几分钟，但是那是上课时间，全校都被你影响。而且你不仅控制了校园广播站吧？校园广播不包括楼内广播，你是不是还把行政广播中心黑了？” “要通知到所有人肯定得......” “你......你不如把我气死。”王教授感觉自己血压正在飙升，“你攻击校园网，就相当于攻击学校的网络基础设施，这已经严重违反了校规，起码要记大过！” 王教授没说的还有，校园网和网络安全中心保护着清华大学众多重要科研成果，理论上来讲坚不可摧，结果就被他这么个愣头青攻破出现漏洞，说出来长他威风，这让网安部的众多职员脸往哪搁。 纪驰在路边立正站好：“我马上去写十篇检讨！” 王教授以手撑头，太阳穴直突突： “你，明天早上来我办公室一趟，顺便通知你家长一声。” “还要通知家长啊......” “叫你爸这两天就抽个时间来学校！”王教授恨铁不成钢，“想保住你的前途，不在档案上留下处分痕迹，现在就要做好准备。” 挂了电话，王教授长呼一口气，摘掉眼镜躺到椅背上。 教了多少年书，他便盼了多少年，这才盼来个无可替代的纪驰。他还盼着纪驰继续深造，盼着他斩获更多国际大奖，甚至盼着他将“纪驰”两个字刻进校史室，怎么可能让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年少荒唐影响他接下来的前程。 * 尽管现在的纪驰还够不上校史室名人堂的边边角，但他今日此举已经够得上称为清华大学bbs成立以来影响最大的校园事件之一。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周华年猛咬一口山东煎饼，“身边的人上微博热搜。” 周华年缓缓将手机翻了面，正对着三名室友，屏幕上赫然是热搜界面： “清华大学一学神全校广播寻女友。” 杨杨：“不是校园bbs头条？是微博热搜？” 周华年：“对......而且马上进前十了。” 话音刚落，室友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当事人某橙。 某橙喝果汁呛了一口，只感觉周身冰凉。 “我什么也不知道。”该橙将脑袋埋进书桌。 这是周华年玩微博好几年最确定的没买热搜的新闻当事人。 chapter34 纪驰干的好事在微博热搜前十昙花一现,很快就被清华大学强大的公关给压下去了。 尽管如此，两位当事人还是受到了各界媒体的极大关注。由于纪驰在广播中透露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连续好几天,他的手机遭受无数人的骚扰,最后只能换号保命。 联系纪驰的人中,除了新闻记者，竟还有不少娱乐圈经纪人。 在他们眼中，纪驰作为清华大学学神中的学神,获得过众多国际奖项,帅得人神共愤，还对女朋友如此深情，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佳偶像派人设。 清华安保在国内大学中算是非常到位的了,未经许可的新闻工作者绝不会放进来,可某日早晨，纪驰在上学路上还是被一位陌生人拦下。 “没兴趣。”纪驰眉心都要拧出麻花了,“我不想出道,只想去上课。” “这是我的名片，我们可是大公司,同学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我要迟到了。” 自称大公司经纪人的男子亦步亦趋：“同学,只要你肯签我们公司，都不用怎么包装，你可以继续上学,然后......” 于浩卷起袖子：“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呀。” 纪驰抬手拦住他，示意室友们先去教室。 他站在原地，凭借身高优势低头睨着面前的男人。 “你们公司叫什么来着？” “悦化娱乐。”男子面上带着得意,“全国最厉害的造星工厂,我们旗下正当红的艺人就有十来个,比如......” 纪驰不耐烦地眯了眯眼，琥珀色的眸子极其冷淡： “如果你想在明天看到你们公司所有的艺人行程、营销合同和战略资料全部公布在微博上，你就继续往下说。” 男人张了张嘴，脸色微变：“什么？” 纪驰笑了：“你不知道我干了什么才出名的吗？” 男人看着他，目光茫然。 清华大学对外只声称纪驰使用了学校的广播系统，除了有关人员，其余所有人，包括俞橙，都以为纪驰只是简单地在广播室内进行广播，对他攻破校园网络安全防线一事一概不提。 这样既减轻了纪驰的罪责，又挽回了学校信息安全部的颜面。 纪驰身体稍稍前倾，低声道： “i\''mahacker.icandoeverythingiwant.” 男人眸子颤了颤，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莫名涌动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个可怕的学生一旦说了就绝对能做到。 话音刚落，纪驰唇边的冷笑一闪而过，扭头便走了。 耍帅的感觉很好，他很喜欢。 可惜，他帅不过今天第二节课。 第二节课后，上午的课时结束，姚班学生三三两两离开中央主楼。 纪驰双脚机械地走着路，思绪早已神游天外，身旁同学们聊天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纪驰。” “纪驰？” “驰哥！”于浩猛拍他一下，“你走路睡觉呢？嫂子叫你！” 纪驰：“啥？” “嫂子啊。” 于浩汗颜，往旁边一闪，纪驰眼前蓦地多出个漂亮小姑娘。 “你怎么了？”俞橙眨巴着小鹿眼。 纪驰恍然回神，赶紧扯出笑：“哎，昨晚熬夜了，今天有点晕。” 同学识趣地走开了，于浩离开前还不忘朝纪驰一阵挤眉弄眼。 纪驰瞪他一眼，转脸便对着小媳妇笑嘻嘻：“橙子去哪上课，我没课了，陪你走过去。” “我去理科楼。”俞橙抬眼看他，“你怎么又熬夜啊。” “没熬太久，一点多就睡了。”纪驰瞎掰道。 他昨晚倒是早睡了，可一宿不得安眠，满脑袋都是今天的事儿。 俞橙抿了抿唇，小手捏紧些，声音又软又糯： “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吧，去北园餐厅吃香锅好不好？” 纪驰没应声，手指轻揉着小姑娘的指尖。 好几秒后，他才故作悔恨地说道： “前几天和几个学长约了今天中午在西园餐厅一起吃饭，聊论文的事。” “哦。”俞橙低下头，耳边软软的小蜷发垂了下来，露出珍珠似的耳垂，“那好吧。” 话说完，她等了一会。 见纪驰不再说话，俞橙忽然意识到，自己真是被宠坏了。 放在很久以前，她说妥协，自然是真心觉得没关系。可和纪驰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但凡他的安排和自己的有冲突，纪驰一定毫不犹豫地迁就她，渐渐地，俞橙习惯了他的好，所以刚才说完“那好吧”，她还一心等着纪驰推掉自己的饭局来陪她。 我太坏了，不能这样。 俞橙暗暗教训自己。 纪驰这边心里也不好受。 小媳妇想和他一起吃饭，他高兴还来不及，可今天真没法陪她。 他要陪别人。 不对，“别人”这个词不太好。 他亲爹来了，他要陪他亲爹去见校领导，谈谈前几天触犯校规的事儿。 纪驰没敢告诉俞橙自己犯了多大事，只说需要写检讨，更不敢告诉俞橙他连家长都被请来了。 两人各揣心事，沉默地往理科楼方向走去。 路经新清华学堂大楼，只见学堂大门紧闭，门口守着两个安保人员，旁边围了不少人。 清华学堂这幢建筑是专门给隶属“清华学堂”三个顶级学科的学生们自习的地方，姚班的纪驰和基科班的俞橙都曾在这里自习过。 围观的学生们议论纷纷。 “你知道是哪个剧组吗？” “不懂，感觉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一女生答，“肯定是很厉害的电影吧，不然怎么能到我们学校校内取景。” “说的也是。” 上课时间要到了，俞橙和纪驰没有久留，纪驰送她到理科楼楼下，分开后独自一人灰溜溜地踱到校门口接老爸。 * 上午满满四节课，俞橙记了小半本笔记，陌生的新知识在脑袋里荡来荡去，下课后路过食堂，她在阵阵饭香中头也不回地离开，只想快点回到宿舍温习知识。 时值正午，秋气已深，头顶上高悬的太阳只发光不发热，一阵风顺着校道吹来，俞橙裹紧外套，脑袋里仍在计算老师下课前留的一道思考题。 似乎有了新想法，俞橙加快步伐，正好风吹细纱入了眼，抬手揉眼之时，俞橙冷不防撞到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走神了。”她赶忙低头道歉。 对方没有作声，俞橙缓缓抬眸，迎接她的却是一双清亮而无比稚嫩的双眼。 小女孩被女人抱在怀里，撞上俞橙目光后，她飞快扭头抱住女人，同时将头深深埋进女人的肩窝。 “念念，叫姐姐。” “我不认识她。” “念念。”女人耐心地轻抚孩子，“你乖一点，不然妈妈把你送回爸爸那儿去了。” 俞橙定定站在原地，神情从茫然逐渐转变为震惊。她清澈的杏目睁得圆滚滚，就连嘴巴也忍不住张开了。 “云......”嗓子眼似乎也变得干涩，“云阿姨？” 云淼摘下墨镜，露出那双媚态天成的桃花眼：“俞橙，好久不见呀。” 偶像巨星突然降临眼前，俞橙瞬间忘了什么物理知识，什么课后题，只感觉脸颊发烫，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 “云阿姨，你怎么会在这？” 云淼重新戴上墨镜，笑道：“新接了一部历史题材的电影，今天在清华取景。” 说罢，她将怀里的小女孩放到地上，让她自己过去和俞橙打招呼。 小女孩生得和云淼有六分像，俞橙多看她几眼，竟觉得她长得也像纪驰，尤其是那个遗传自母亲的极标志的高挺鼻梁，和纪驰的鼻子如出一辙。 乔念干净锃亮的小皮鞋甫一触地，便迈着小步子扑向母亲，同时侧着俏丽可爱的小脸蛋，不住地打量俞橙。 “你是不是懂礼貌的小公主？”云淼问她。 乔念不理会，只鼓着嘴。 “是的话，就赶紧去和橙子姐姐问好。” 乔念低头扯了扯粉色公主裙的裙纱，眼睛盯着地板，不情不愿往俞橙那儿走了几步。 “橙子姐姐。” 骄矜而稚嫩的童声。 俞橙赶忙蹲下，伸手摸了摸乔念的头。乔念噘着嘴避开了，俞橙尴尬地缩回手，朝她笑了笑。 他们所在之处人来人往，云淼虽然戴着墨镜和口罩，过膝的风衣外套将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但行为举止间还是有些局促，总在意着旁人的眼光。 俞橙：“云阿姨，现在到饭点了，我知道学校里有个餐厅很清净，不如我们......” “橙橙。”云淼抓起女儿的小手，让俞橙牵着她，“你能不能带我去见纪驰一面？” 俞橙一愣：“啊......” “我知道他不想见我，我带着念念远远看他一眼就好。” 说完，她弯腰捏捏女儿娇嫩的小脸，声色极其温柔：“念念，妈妈带你去见哥哥好不好？” “哥哥？”乔念圆溜溜的大眼睛瞬间亮了，“我要见哥哥，念念一直想要哥哥。” 掌中的小手终于紧紧反握，俞橙的心霎时软了。 她不由得想起远在容州的父亲母亲。纪驰妈妈这么久没见他，这该有多想念呀。 * 西园餐厅三楼。 俞橙给纪驰发微信问他在哪，纪驰没回，俞橙只能按他今早说的来西园餐厅碰碰运气。 乔念乖乖牵着俞橙的手，路过的学生们看到这么漂亮的小宝贝，好几个小姐姐停下来和她打招呼，乔念看都不看她们一眼，满心满眼都在找哥哥。 “哥哥在哪呀。”乔念走累了，一只手揪揪头顶上的小兰花发卡，有点儿不耐烦，“这么多人，哪个是我哥哥！” 云淼怕她发小公主脾气，赶紧蹲下来安慰： “念念不急，妈妈和橙子姐姐也帮你找。你自己找找，最好看的那个就是你的哥哥。” 乔念听罢，睁着滴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 我的哥哥肯定是最好看、最帅的。 就像童话书里保护公主妹妹的王子一样。 “我找到了！” 小宝贝突然兴奋地喊了句。 俞橙还在人群里搜寻着，只见小丫头飞快甩开她的手，脑后绑着花皮筋的麻花辫随着动作一荡一荡，小短腿噔噔噔往前跑，小小的身子在人群中仿若出入无人之境。 纪驰站在食堂一家地道北方菜的窗口前，抬头望着招牌菜单，寻思该点些什么好。 “哥哥！” 一声极响亮的童声，他的右腿忽然被什么东西抱住。 纪驰吓了一跳，低头，瞧见个极可爱的小宝贝。 他柔声道： “小妹妹，你认错人啦。” “不可楞！”小宝贝一双手箍得可紧，“妈妈说我的哥哥最好看，你就是我哥哥！” 乔念一张小脸微微红，大眼睛一闪一闪的，仿佛发现了宝藏。 片刻后，她忽然松开纪驰的腿，伸出小手紧紧拉住纪驰的右手，眼睛充满敌意地看向纪驰的另一边，像只炸了毛的小猫咪： “你是谁！你凭什么牵我哥哥的手！” 陶雅被她瞪得一愣，冷不丁缩了缩脖子。 尽管如此，她仍牵着纪驰的左手不放。 陶雅想起前几天妈妈告诉她的，以后纪伯伯就是她爸爸，纪驰就是她亲哥哥，于是多了些底气，尽最大的努力瞪回去。 “他是我哥哥。”陶雅声音不大，但很坚定，“你是哪里来的小孩，怎么能乱认哥哥？” “你胡说！” 纪驰站在原地，左手一个妹妹，右手一个妹妹，哪个都不肯松手认输。 他第一次认识到，原来自己的魅力已经到了纵横幼儿园的程度。 chapter35 “纪驰。” 俞橙跟着乔念找到纪驰,声音很是惊喜。 纪驰瞧见她，脸色一变，瞬间怂得不成样： “橙......橙子？你怎么来了。” 俞橙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说。 乔念扯扯纪驰的衣袖： “哥哥,橙子姐姐带我来看你的！” 纪驰：“对了,这个小孩是谁？” 乔念鼓着嘴：“我是你妹妹啊。” 俞橙尴尬地笑了笑，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云淼，没想到视线被挡住,身边蓦地多了两个中年男女,男人身材高大，脸上戴着口罩，女人眉眼温柔,看年纪不过三十出头。 “你就是俞橙吧？”裴丽热情地握住俞橙的手,“经常听纪驰讲起你。” 纪泉也很高兴。他上下打量俞橙，见俞橙生得越发漂亮讨喜,一身的书卷气,很是端庄，顿时感叹起儿子有眼光。刚才校领导跟他说纪驰犯的事儿多严重的时候,他还有点生气,现在见了未来儿媳妇，那点气顿时全消了。 俞橙虽然只在高中见过纪驰父亲几次，纪驰也不常提,但任何一点他透露出的消息她都牢牢记着，也知道纪驰父亲刚刚再婚。 她定定神，尽力表现得伶俐些： “纪叔叔好,裴阿姨好,我是俞橙,一直很想见见你们，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了，都来不及准备。” 她一副准媳妇见公婆的模样，又乖嘴又甜，纪驰没见过她这样，不禁觉得分外可爱。 大人们只顾自己聊天，却把乔念当空气，小公主气不过，猛一跺脚： “你们不要说话了！” 她依然紧紧握着纪驰的右手，抬起小短腿想拉走纪驰，可惜力量太小，纪驰岿然不动。 乔念仰起雪白的小脸，忽然朝远处大喊： “妈妈，你过来呀，哥哥不跟我走。” 顺着她目光的方向，众人回头，这才瞧见几米开外黑超遮面、气质绝然的女人。 纪泉一愣。 难怪瞧这孩子这么眼熟，原来是她的小女儿。 俞橙只注意纪驰，发觉他脸色明显僵住，心里顿时惴惴不安。 她当然记得高中时候纪驰说过的话。 “我看不起她。” “谁劝我跟着妈妈，我就扑上去咬谁。” 她也知道纪驰在父母离婚后过着怎样的生活。 家里没钱却不愿意申请助学金，初中在全市最乱的学校念书，父亲懦弱管不了他他就成天打架斗殴，而母亲的事业蒸蒸日上，以威尼斯影后的身份再嫁富豪喜得爱女...... 俞橙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圣母过了头。 如果纪驰要骂她的话...... “橙子。”纪驰望着她，下巴抬了抬，“她，你带来的？” 俞橙点头：“......对不起啊。” 纪驰不说话了。 云淼这时候走上前来，将墨镜推到额上，一手揽住俞橙： “纪驰，是我硬要俞橙带我来见你的，你别怪她。” 纪驰将手从乔念手中抽出，一把将俞橙拽到自己身边。 “小橙子。”他说，“你觉得我生你气了？” 俞橙怔怔地望着他，粉色的唇瓣微微张开。 纪驰一笑：“瞧你吓得。” 他抬眸，目光直视眼前那双和他极其相似的琥珀色眸子。 “我媳妇特别喜欢你。”纪驰眼中映着女人娇艳绝美的容颜，“就当偶像见面会，一起吃饭吧。” 席间。 陶雅坐在妈妈裴丽身边，而纪驰一边坐着俞橙，一边坐着乔念。 小雅有点不开心，吃饭很慢很慢。 裴丽在云淼面前也感到自惭形秽，但她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同时安慰女儿： “念念是阿驰哥哥的亲妹妹，你看他们俩长得那么像，小雅既然喜欢哥哥，肯定也会喜欢念念的。” 陶雅是个乖孩子，很听妈妈话。她向乔念投去友好的目光，可比她小一岁，脾气却臭一万倍的小公主乔念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顾着和纪驰哥哥说话。 纪驰不怎么搭理她，倒是俞橙见不得小宝贝受冷落，总帮着纪驰答话，时不时还给乔念夹菜。 云淼：“橙子姐姐给你夹了那么多好吃的，还不谢谢姐姐。” “谢谢姐姐。”乔念转头问妈妈，“为什么叫姐姐，不是嫂子吗？” 纪驰听罢，乐了，主动夸她： “是嫂子，念念真聪明。” 一声“嫂子”之后，纪驰待乔念明显亲近不少，这让旁边的云淼看着很是眼热。 她能感觉到，纪驰上大学后，不对，应该是和俞橙在一起后，整个人柔和了很多，不论是不是看在俞橙的面子上，能和久别的儿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这是云淼之前想也不敢想的。 这个男孩，曾经满眼戾气，浑身是刺，到底遇上了命中注定能降他的女孩。 *** 饭后。 送走家长们，俞橙和纪驰约好下午一起自习。 纪驰殷勤地帮媳妇背包提水，两人走在前往图书馆的路上，俞橙忽然问他： “叔叔阿姨来学校，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纪驰吓一跳，忙瞎掰道：“连我都不知道，估计想给我们一个surprise。” 若说surprise，纪驰才是给老爸surprise的那个，直接把一家人吓到帝都来，连着见了教授、院长和学校副书记，比当年纪驰打架纪泉去派出所捞他还可怕。 幸而纪驰的教授德高望重，在他的一力担保下纪驰才免于处分。 俞橙将信将疑，杏目微敛： “要不是我来找你也碰不到他们，叔叔阿姨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哪能。”纪驰捏着她的小手，“我爸说不定回家就准备上门提亲了。” 俞橙老实病又犯了，慌忙摇头： “那可不行，我还没跟我爸妈说呢，而且我们俩现在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她小和尚念经的样子实在可爱。纪驰忍不住摸摸姑娘小腰，将她揽近了些： “那等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咱俩马上结婚。” 俞橙抬眸，清澈的眼神直直看向纪驰。 今天莫名其妙见了纪驰的全体家长，太不真实。他们人都很好，其中更有俞橙崇拜多年的偶像，两个小妹妹也非常可爱...... “发什么呆呢？”纪驰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俞橙回过神，忽然抓住纪驰的手。 “你要不要什么时候去见见我爸妈？” 纪驰懵了：“我想想......寒假过年的时候？” 会不会太快了？ 他纪驰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俞橙的父母。万一人家瞧不上他，小橙子那么听父母话，说不定一转眼就把他扔了。 俞橙反倒很安心。 纪驰声名在外，容州一中学生家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俞橙妈妈当着她面夸过纪驰好几次，纪驰这么厉害，他们一定很喜欢他。 心里这么想，俞橙嘴角漾起一丝笑，食指忍不住在纪驰掌心挠了挠。 她是典型的居家型小姑娘，骨子里有点小传统。 以前没好意思想，这会脑袋里洪水开闸似的，冒出许许多多关于未来的幸福片段。 善于规划的俞橙甚至打算起了买房和房子装修，还有...... 两个人手牵手进了图书馆，纪驰四下张望找位子，俞橙仍呆呆的，小梨涡始终挂在嘴边。 “呆橙子。”纪驰摸她脑袋，“想什么呢。” 俞橙又老实了，答：“我在想要生几个孩子，现在计划生育放开了......” 纪驰笑得合不拢嘴，眉毛意味颇深地上挑： “你要在这讨论这个吗？这里是图书馆。” 俞橙：“啊？” 纪驰倾身伏到她耳边，周身携带着强大而魅惑的荷尔蒙： “媳妇儿想生孩子了？” 俞橙顿时臊得不行，可又推不开他，谁知这家伙竟然拉着她的手一路穿过自习室，略过一排又一排的书架，将她带到藏书室阴暗的角落，摁在墙上低头便吻下去。 俞橙拽着他的衣襟，从抗拒慢慢变得瘫软，身体无力地倚着墙，心脏在胸腔中鼓动如雷。 纪驰的手顺着女孩腰间摸了上来。 “这里是......”俞橙呜哝着，“图书馆......” 纪驰松开她，琥珀色的眸子颜色骤深，嗓音低磁如鼓： “小橙子想生孩子，哪里都行。” 俞橙白皙的脸颊早已通红，连脖颈都微微透着粉色。 “纪驰......” 明明是埋怨的声音，说出口却又娇又媚，教人听着能把魂儿给搞丢。 纪驰本想停手了，听她小猫似的叫唤，又把橙子抱进怀里这儿那儿啃了好几口。 等他牵着小媳妇走出藏书区的时候，俞橙腿软的厉害，每一步都像踏在棉花上，另一只手还要小心翼翼护着领口，生怕被人看到脖子上的痕迹。 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坐下，两人面对面，俞橙脑袋低低的不敢看他，飞快拿出电脑和书本开始做作业。 几分钟后，对面蓦地飘来一张小纸条。 纪驰拾起一看，上面就两个字： 【变态】 纪驰气定神闲写了三个字，传回去： 【是色狼】 俞橙瞅一眼，扇子似的睫毛颤了颤。她飞快把纸团塞进掌心，嘴里默念老师留的课后题，可唇上未退的火辣感觉让她始终未能集中注意力。 许久后，只听滋啦一声响，纪驰突然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俞橙抬头望向他。 “是不是你做的？” 背后传来熟悉但焦躁的女孩声音，俞橙回头，看到是贝思影。 纪驰冷冷睨着她：“大姐，这里是图书馆，您小点声。” 贝思影环视四周，大部分自习的学生都抬头看着她，有人皱眉，有人看戏，其中俞橙的目光最茫然。 纪驰原不想搭理她，又怕她去烦俞橙，只挥挥手让她跟着自己出去。 “纪驰？” “你在这乖乖自习。”纪驰朝媳妇绽放笑容，露出八颗雪白牙齿，“她打不过我的。” chapter36 “找我有事？” 纪驰将外套拉链拉到了顶,故意站得歪歪斜斜，一副天塌下来老子不管的吊儿郎当样。 两人站在图书馆大厅里，周围过路的学生很多,但不吵,大家说话都尽量细声细语。 贝思影攥着手,脸色青黄不接。 “你把我电脑锁了？” 纪驰笑：“你不是爱锁人吗？那我也给你锁一个呗。” 贝思影：“我招你惹你了？” “你招惹我媳妇了。”纪驰将手往衣兜里一揣，“我突然挺同情骆言庭，摊上你这么个女朋友。” 贝思影的瞳孔突然放大：“你和他说了什么？” “让他管好你。” “你……”贝思影仍旧嘴硬,“你别冤枉我。” 纪驰瞅她跟瞅跳梁小丑似的。 为了确定是不是她,他还特地调了监控录像，而且没有使用非常手段，是乖乖求保安大叔给他看的。 “你把俞橙锁了快四个小时。”纪驰冷眼看她,“我还给你打折了,你的笔记本电脑，我只给你锁三年,锁到你毕业。” 贝思影整张脸变得煞白。 三年？ 她马上要交大作业,还有这两年所有的学习资料和学生会的文件…… “买台新电脑，好好做个人。” 纪驰丢下一句话,留贝思影愣在原地,头也不回就走了。 俞橙坐在自习室里，手捏一支中性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眼见写了大半面,可她神思游荡，连基本的做题逻辑都没搞清楚。 “这里，算错了,还有这边,一开始就要分类讨论。” 俞橙抬头,纪驰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此刻已经抽走她手中的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写下答案。 俞橙不由得惊叹：“好厉害呀，这你都会。” 其实这道物理题更像数学题，纪驰数学很好。 他挺直腰杆，剑眉上挑： “也不看看你老公是谁。” 说罢，纪驰绕到对面坐下，没事人一般翻开自己砖头厚的编程书。 “你刚才和贝思影出去聊什么了？” “没聊啥。”纪驰神色自若，“就和她说了下，你学习太忙，不打算留在学生会了。” “啊？”俞橙瞪他，“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啊，我……我还是有时间的。” “这种社团，去了干嘛？想再被锁屋里饿肚子？” 俞橙扁扁嘴：“那是意外。” “傻橙子。”纪驰摇摇头，“你再傻，也该猜到那不可能是意外。” 俞橙不说话了。 她不是傻，只是不愿意往那方面想。 不过说实在话，她和贝思影待一块确实不太舒坦，以后还是少接触为好。 纪驰看她呆愣愣的又出神了，忙笑着牵牵她的小手： “傻点也没事，反正无论你躲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把你找出来。” “真的？” “那当然。” 小姑娘将长睫轻轻垂下，盖住了瞳孔中温热的光亮。唇边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衬着微微上翘的嘴角，非常含蓄地表达出了心底的欢欣。 片刻后，她粲然抬眸，眼中星辰闪烁： “我肯定不会乱跑的。” 纪驰笑得合不拢嘴：“真乖。” “你也不能乱跑。” “我跑哪去？”纪驰忍不住用力捏捏媳妇小手，“橙子在哪我就在哪。” 正浓情蜜意说着悄悄话，纪驰手机忽然响了，是王教授，让他跟着去隔壁邮电大学一趟。 纪驰离开后，俞橙也没有久留，做完今天的作业便收拾东西回到宿舍。 没课的下午，宿舍里一般看不到俞橙的身影，她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好瞧见周华年占了她的座位做水果沙拉。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啦？”周华年赶忙收拾自己乱七八糟的桌面，将俞橙桌上的水果和刀具搬走，“等等哈，我马上收拾好。” “没事，你用吧。” 俞橙将书包放下，只拉走椅子，摆到宿舍中间坐下。 周华年：“今天终于不学习啦？不学也好，不然搞得我也紧张。” 俞橙坐在椅子上认真盯着手机，那模样比读书还认真。 “看什么呢？”周华年凑过去，往俞橙嘴里塞一块西瓜，“不会又布置什么实验任务了吧？” “不是不是。” 俞橙将手机遮住，尴尬一笑，又把手拿开，“纪驰生日快到了，我在看该给他买什么礼物。” “他生日什么时候？” “月底。” “还有时间，慢慢想。” 周华年将苹果块和哈密瓜块铺在最底层，倒半杯酸奶，均匀撒上奥利奥粉末，然后再铺一层西瓜块和香蕉片，重复刚才的步骤，很快大功告成。 “来来来，吃点水果沙拉。” 俞橙瞅一眼，觉得好吃又好看，可当周华年把勺子递给她时，她却摆手拒绝。 “我减肥呢，吃剩下的水果就好。” 周华年斜她一眼： “脸都小了一圈，还减肥？” “真的？”俞橙迫不及待跑进洗手间，站在镜子前面左看右看，“好像是瘦了。” 最近实在太忙，她自己都没发觉，下巴的线条出来了，瞧着和高中时期的鹅蛋脸别无二致。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周华年幽幽地跟上来，“纪大神过生日，你干脆把自己送给他得了。” 俞橙眨眨眼：“我本来就是他女朋友啊。” 周华年也眨眼，更准确的说是挤眉弄眼： “我指的是，那个。” “什么？” “就是那个.....” “啊？” …… 这人没救了。 周华年恨铁不成钢道： “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夜深人静，干柴烈火……懂了吧？” 语毕，俞橙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那算什么礼物。” 她飞快从周华年身边逃开，也不管奥利奥热量高了，直接舀一勺水果沙拉送进口中。 “你别只顾着猛吃啊。”周华年兴致盎然，“我们好好聊聊该给纪大神准备什么生日礼物。” “只要不是刚才那个......你多给点建议，我认真考虑。” 俩小姑娘边吃边刷着淘宝知乎，记下了例如电动牙刷、电动剃须刀、手表、键盘等等适合送给男生的礼物。 “没有特色。”周华年连连摇头，“这些俗物怎么配得上我们纪大神？” 俞橙很为难：“我也不知道他缺什么......” “不如你去他宿舍看一眼？” “什么？” 周华年简直佩服自己的妙想：“他今天不是不在吗，你进去瞅几眼，看看他有没有电动牙刷，剃须刀是不是用旧了。要想送对礼物，肯定得对症下药嘛。” “那我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surprise懂么？”周华年打断她，“再说了，你就不想去他宿舍检查一下有没有别的小姑娘送的礼物？” 俞橙安静了。 清华大学是允许女生在一定时间范围内进男生宿舍的。 扪心自问之后，她发现，自己非常想去纪驰宿舍瞧两眼。 迄今为止，她不知道纪驰家住哪，不知道他家里的环境，也不知道纪驰的生活作风如何。 而对象若换做她，纪驰则非常了解。 纪驰在容州的家肯定比较朴素，纪驰从不提，她也不会刻意去探查，而现在...... “我就去瞅两眼。”俞橙决定了，“万一他舍友都在怎么办？” 那多尴尬。 “有人在才能给你开门啊，还可以套点话，看看大神平日里有没有拈花惹草。” 俞橙向周华年投来求助的眼光：“你可以陪我吗？” 周华年笑：“完全ok。” * 俩小姑娘在食堂解决了晚饭，其间俞橙给纪驰发短信，问他几点回，纪驰说晚上要和高中信息竞赛队的哥们聚餐，可能会晚点。 紫荆公寓11号楼门口，俞橙和周华年登记了信息，宿管大爷问都没问便放她们进去了。 “530...530...前面就到。” 走廊上迎面走来几个男生，瞧见她们也没有太惊讶。 俞橙定定神，抬手敲了敲530宿舍门。 很快，里头飘来一句“谁啊”，声音很耳熟。 不等俞橙答应，房门往里开了，开门的人探出头，未足半秒，又“砰”的一声将门摔上，随着关门气流送来一句不甚响亮的“卧槽”。 只听一阵噼里啪啦，俞橙和周华年不禁吓得后退一步。 大约两分钟后，门再次打开，于浩同学衣冠整齐地迎接道： “不知嫂子大驾光临，小弟有失远迎。” “是啊是啊。”屋里男生接话，“嫂子来也不说一声，不然肯定备好满汉全席。” “今天下午难得没课，可驰哥怎么不在。” 于浩斜他一眼：“嫂子能挑驰哥在的时候来么？” 周华年在俞橙耳边低声道：“敢情今天除了纪驰其他人都在。” 俞橙细声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 两人很快被热情地迎进屋，俞橙好奇地四下张望，三个大男孩束手束脚站着，从没这么规矩过。 不同于才华上的出类拔萃，纪驰的床位在宿舍中毫不起眼，既不干净也不算太脏，球鞋衣服随手乱扔，垃圾不多，电子设备在桌上胡乱摆放，普普通通的直男床位。 走近些，俞橙瞧见纪驰衣柜侧面贴了张卡通贴纸，丑萌丑萌的一颗拟人橙，咧着嘴傻笑，下边还印有一行字： 【鲜橙果园，买五斤送一斤。】 周华年特别自来熟，此刻已经和纪驰的三个室友聊开了，很自然地开始帮俞橙刺探敌情。 “学长，纪大神平时有没有收女生送的礼物啊？” “肯定没有。”于浩秒答，“就算人家硬塞给他，他转手就送我们了。” 另一男生嘴里嚼着饼干，答：“我吃的这盒曲奇就是外院一学妹送他的，味道不错，驰哥一口也没尝。” 男生睁着眼睛说瞎话，纪驰今天早上还吃了几块，只不过他根本不记得这东西是他自己拿回来的了。 俞橙没忍住帮纪驰收拾了下桌面，一会回过神，又按照原来的样子摆好。 “嫂子，您尽管收拾，驰哥估计根本不记得自己宿舍啥样。” “是吗？”她真的很想帮纪驰收拾，“他这些衣服洗过没有？” “估计没有。” “床单被罩多久没换了？” “估计开学到现在没换过。” 俞橙：“......” 这要收拾起来，可是大工程，想不被发现都难。 可眼见他的床位如此脏乱差，不帮着整理整理，她实在难受。 口袋里的手机叮咚一声，是纪驰的微信消息。 【小橙子，跟你报备一下，我今晚喝酒了。】 俞橙秒回：【你还有多久回来？】 纪驰盯着手机，觉得很奇怪。 小橙子咋不管我喝酒？ 还有，他出来吃饭才多久，她已经问了至少三次他回学校的时间。 肯定是太想我了。 “驰哥，我再敬你一杯。”高中时期的挚友梁铮举着酒杯勾住纪驰脖子，“祝你和小嫂子天长地久。” 祝酒辞很不错，纪驰爽快地一饮而尽。 喝完，他用手背探了探脸上的温度，挺热。 “我得回去了。”纪驰从座位上站起来。 “这么快就走啊？是不是兄弟。” 纪驰利索地套上外衣：“你嫂子一直催我回去呢。” 在座众男生很有自知之明，俞橙不在的时候纪驰才是兄弟，俞橙要在，纪驰就一忘恩负义痴情种，他们早就习惯了，根本挽留不得。 逆着冷风，纪驰离开餐厅，直接打车回学校。 他今晚喝得不少，上车到了密闭环境里，只觉得头晕目眩，便歪着脑袋闭眼小憩，忘了刚才还没回俞橙。 此时，紫荆公寓11栋530宿舍内。 俞橙拽拽周华年衣袖：“纪驰没回我消息，我们要不然走吧？” 周华年：“没回说明正喝着呢，急啥？” 俞橙一想，也是，然后继续纠结要不要帮纪驰收拾屋子。 她没料到的还有，身后的周华年这会儿正鬼机灵上头，和三个男生密谋着送纪大神一件大礼。 “这样能行吗？我怕被驰哥打。” 周华年：“学长们，纪大神只会高兴，哪顾得上打你们。” “那万一得罪了嫂子......” 周华年：“俞橙那边我扛着，她脾气贼好，别怕。” 纠结半天，俞橙决定，至少先把纪驰桌上这一堆乱七八糟卷在一起的耳机充电线给梳理干净。 整理完线，她又忍不住拿纸巾开始擦拭桌面和书架，然后是座椅上的脏衣服...... 好几分钟后，她才发现身后四人蓦地凭空消失了。 “华年？” 俞橙走到门口，犹如当日在二教的场景重现，她死活转不动房门把手。 门外，于浩拼尽全力控制着把手不让它旋动。 “橙橙，他们宿舍的门锁好像坏了，我们在外头也打不开。” 周华年气定神闲瞎掰的模样令三名男生叹为观止。 屋内传来俞橙焦急的声音：“那怎么办？” “我们叫人来修了。”周华年建议她，“你就在里头安心帮纪大神收拾，咱们来一次不容易，被发现了也无所谓嘛。” 三名男生再次对周华年表现出无比的崇拜。 这个学妹简直是神骗再世，中央戏剧学院就这么被清华抢走了最牛逼的学生！ “学长，你发消息给纪大神，让他快点回来啊。”周华年低声嘱咐道。 正当于浩寻思该给纪驰发什么哄他回来的时候，纪大神本尊已经揉着脑袋走到宿舍楼下，全然不知舍友们早已为他备好一份大礼。 chapter37 【驰哥,速回，教授下任务了，今晚必须把新模型train好】 “不行。”周华年摇头,直接把于浩的手机夺走,“你这时限也太长了。” 她把“今晚”改成“一小时内”,随即按下发送键。 门外四人窃笑中，倏地听到宿舍内极轻的一声“嗞”，门顶小窗透出的光亮随之消失。 “你们还在外面吗？” 屋里传来俞橙紧张的声音。 她刚刚在衣柜里找到一套干净的床单,此刻正坐在纪驰床上帮他换被套。 “在在在。” 周华年忙答,同时压着眉问罪似的看向身旁三个男生。 一男生：“于浩，你是不是又没充电费？” “卧槽……我给忘了。” “每次轮到你都忘。”男生狠拍了一下他背，“赶紧去充钱,吓到嫂子你就完了。” 于浩立刻撒开腿朝走廊尽头狂奔而去,身影在楼道口消失不到一瞬，又脸色惨白地原路狂奔回来。 “艹,驰哥回来了！就在楼道里！” “这么快？” “还愣着干嘛。”周华年指挥道,“我往那边楼道回去了，你们赶紧撤。” 纪驰顺着台阶拾级而上,同时低头查看手机。 又有新任务了？ 教授怎么没通知他。 走到五楼,他挺直腰杆，一阵酒气直往脑门冲。 纪驰揉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抬眸时，长长的廊道上空无一人，十分寂静。 到宿舍门口,他直接开门进去,然后随手甩上门。 “我操,又没电。”纪驰把书包扔到桌上，“于浩，你他妈又不充电，找死？” 一室静默。 “没人？”他踹一脚椅子，“靠。” 正烦躁着，头顶上方忽然轻幽幽飘来一句： “纪驰？” 纪驰皱了皱眉。 他酒量挺好，今天怎么喝一点就醉到幻听？ “哐当”一声，纪驰拉出椅子，一屁股坐下。 “纪驰？你这么快回来啦。” 纪驰只感觉大脑皮层一激灵，连带握着手机的手也抖了抖。 “橙子？” 他打开手电筒，往床上照去。 “是我。”俞橙仍坐在他床上，手里攥着好不容易摸黑套在一起的被单和被角，“那个，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不是故意没告诉你……” 小心脏扑通直跳，俞橙咬了咬下唇，声音柔柔的： “你帮我打点光，我马上换好了。” 话音未落，纪驰却把手电筒熄了。 原来这就是要他速回的“新任务”。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宿舍这群傻逼舍友是如此可爱。 还有总是忘充电费的智障于浩，很不错，下次他要借作业copy的话纪驰一定不会拒绝。 床梯上传来窸窣响动，下一秒，床板往下一沉，俞橙忍不住往墙边缩了缩。 “媳妇儿。”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纪驰向前方暖暖的热源靠过去，“你怎么这么主动，今天都知道爬床了。” “才不是。”俞橙脸颊滚烫，“我是来帮你换被单的。” “是么？我媳妇真贤惠。” 纪驰于黑暗中摸到姑娘滑嫩嫩的小手，一下握住。 俞橙小鼻子动动，眨两下眼： “闻到酒味儿了，你今天喝了多少啊？” “没……” 纪驰忽的噤声。 他原想说“没喝多少”，现下动了歪脑筋，便装作头晕目眩地倚到小姑娘身侧： “小橙子，我好像有点醉了。” “啊？” 隔着衣物，俞橙感受到他的体温，很烫。 “你要不要喝水呀？”俞橙关心道，“听说果汁能醒酒，宿舍里有吗？” “没有。”纪驰不着痕迹地又挪近点，“我醉了，想睡觉。” “那你等等，我马上套好被单，等我下去你再……哎！” 话都来不及说完，小姑娘惊呼一声，整个人便被扑倒在床。 强大的雄性荷尔蒙裹挟着热气将她禁锢在方寸之间。 “你起来......” 纪驰假装晕倒，实则伸长脖子直往小姑娘肩窝里蹭。 俞橙攥在手里好半天的被角被他蹭丢了，手得了空，便急忙抵在纪驰胸口，使劲将他往外推。 奈何男女力量差距悬殊，纪驰铁了心要压制她，俞橙根本推不动分毫，抗拒的动作如隔靴搔痒。 他喉咙里咕哝一声，嘴角忍不住上挑，覆在俞橙耳边吹气： “你摸我胸干嘛。” 俞橙吓一跳，忙松开手，谁知下一秒连手腕都被制住，毫无悬念地被他压在身侧。 胸口咚咚咚的，心脏仿佛要从胸腔跃出去，周遭的氧气似乎越来越稀薄，俞橙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轻易就能被他感受到。 “橙子。”纪驰的声音略显喑哑，“咱们睡觉。” 说罢，他将手收紧了些，两人的身体自然而然贴合得更加紧密。 俞橙无路可退，本就细柔的声线急起来更显娇.嗔： “你让我起来......” “不要。”纪驰撑起身子往上挪了些，薄唇正好触到女孩娇嫩的耳垂，“我床都被你上了，哪能轻易放你走。” 语意不明的词句，暧昧朦胧的气氛，俞橙只觉得自己从头烧到了脚，仿佛她才是那个醉得晕头转向的人。 “纪驰......” 纪驰最受不了她这样，半埋怨半求饶地喊他的名字，叫他听着挠心挠肝，只想死按着媳妇儿为所欲为。 手腕的桎梏忽的消失，一只温热而干燥的大手抚上她脸颊。俞橙睁大了眼，黑暗中，终于对上那双半敛的、凌厉而销魂的琥珀色眼睛。 四唇相抵的瞬间，几乎同时，少女的牙关被迫张开，纪驰灵巧的舌尖强势入侵，随即在她口腔四处肆虐。 “唔......” 俞橙忍不住呜咽出声，后脑勺也在他的摆布下向后仰，更加迎合了对方的侵略。 女孩娇艳的双唇比云朵还要柔软，触之如无物，吮之又如久旱逢霖，教他无论如何厮磨不够。 俞橙胸口河蟹地上下起伏，一只手死死拽着纪驰的头发，好像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稻草一般。 许久，男孩终于放过她的嘴唇，转而含住女孩露珠般的耳垂。 俞橙身体轻颤，喉咙不自主地吞咽，口中满是陌生而熟悉的异性味道。 “woxiangshangni。” 他在她耳边说道，嗓音低哑，字字清晰。 室内的气氛顿时暧昧到了极致。 俞橙真慌了。 “不行！”她喘着气，语速飞快，“我，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而且我们现在在男生宿舍里，到处都是人，我不能在这里过夜，你的舍友晚上也要回来睡觉，还有......对，我们都没洗澡，你还喝酒了，而且也没有安全措施，床还这么小......” 纪驰此刻河蟹河蟹河蟹心痒难耐，听完她的话却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橙子考虑得真周到。”他侧侧身，一手撑着脑袋，“那下次我们洗好澡，备好作案工具，再找张大床，是不是就能春河蟹宵一度了？” “我......我不知道。” 她臊红了脸，反手摸到被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遮到脸上。 “你遮个头干什么。”纪驰眯眯眼，手往下掐了掐姑娘水蛇般的细腰，“剩下的地方任君采劼？” “没有！” 她慌忙扯下被单，见纪驰仍在耍流氓，俞橙咬咬牙，猛地翻了个身，在纪驰完全没准备的情况下用被子捂住他的头，同时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肚子上。 卧槽？ 纪驰被她这一波操作猛如虎震慑到了。 他仰面躺在床上，脸被小姑娘死死捂住，啥也看不见。 顷刻后，纪驰又忍不住想笑。 我媳妇骑我呢，有情趣！ 不安分的双手顺着俞橙膝盖摸到了腿根。 棉被下面，纪驰的声音模糊而轻佻： “媳妇儿，你挪挪屁股，不如再往后边坐点？” chapter38 “不要你送！” 甩下一句话,俞橙将宿舍门飞快关上，转身朝着楼道口快步走去。 她低着头，脸上潮红未退,脑后的马尾略显凌乱,松垮垮地束着乌黑蓬松的头发。 到宿舍楼下,俞橙将马尾散开，用手仔细梳顺重新绑了一遍，这才往宿管大爷那儿走去。 她翻开访客出入名册,提笔在“离开”那栏签名时,才发现周华年这家伙竟然帮她签好了。 什么人呐...... 女生宿舍楼内。 俞橙才开门进去，周华年迎面就是一句： “这么快就回来了？” 其他室友都在，见俞橙破天荒地无视周华年的问题,纷纷睁大好奇的眼睛。 “你干啥坏事了？”杨杨朝她挤眉弄眼,“连俞橙都不理你。” 周华年隐蔽一笑：“我做慈善呢。” 看人下菜碟这事儿，周华年学得贼溜,她也就欺负欺负俞橙这样老实的,其他人面前她可没这么张狂。 俞橙的心眼比她想象得还好。 她不笨，走回来的路上就想明白为什么男生宿舍里突然只剩她一人,门锁刚好坏了,偏偏纪驰又能打开。 俞橙老想生气了，想三天三夜不理周华年。 可她就不是能生气的人，尽管心里觉得自己被捉弄,过了一会，周华年低三下四向她请教问题的时候，她讲解得还是和从前一样认真。 就是这心跳扑通扑通的,一整晚,梦里也不消停。 躺在床上,床具的触感似乎也不一样了。被单明明是柔滑干净的，盖在身上，却总让人想起逼仄空间里炽热又悸动的压迫感。 一宿难眠。 翌日，早晨上学时分，周华年腆着脸上来勾住俞橙手臂，又要和她讨论纪大神生日礼物的事儿。 俞橙：“我想送点能凸显心意的东西。” 周华年：“心意？程序员容易得颈椎病腰肌劳损，送他一套按摩器？” 俞橙：“......” 两人步行至教学楼旁的宣传栏处，只见宣传栏正中间贴了一张巨大的体育部海报，旁边聚着不少围观群众。 俞橙停下脚步，拽着周华年往人群里钻。 海报下方，被众多脑袋挡住的部分，赫然印着一张纪驰投篮时的照片。 “今天下午thba校内篮球赛第一场哎，交叉信息学院姚班对阵经管院管科系。” 俞橙：“纪驰说他下午有事没法参加呢。” “我们下午也有实验课。”周华年撇撇嘴，“真是，纪大神又不来，还印人家照片打广告，走了走了。” 基科班早上第一节课是应用数学，晦涩得让人抓耳挠腮。 俞橙早做好了预习工作，课上就能融汇贯通。下课时间，当同学们对教授围追堵截的时候，她独自离开教室躲到楼道间，打电话叫男朋友起床。 “头疼了？”俞橙轻鼓着脸，“让你喝那么多酒。” 纪驰躺在床上，明明通体舒畅，偏要佯装难受： “呜呜，我昨晚要是抱着媳妇儿睡，肯定很舒服。” 他的嗓音压得极低，奈何宿舍里太过安静，同样刚醒不久正在玩手机的对床忍不住发出压抑的笑声。 纪驰捂住手机，朝于浩凶狠道： “你给我戴上耳塞。” 片刻后，纪驰重新躺下，俊脸蹭蹭手机屏幕，立马换了声调： “橙子今天有几节课？” “上午满课，下午有一节实验课，你呢？” 纪驰伸了伸懒腰：“等会十点半有两节课，下午本来要去主楼帮教授搞一个模型，现在不打算去了。” “怎么？” “下午我们系要和经管院的打比赛，本以为他们很菜，我就懒得去，没想到今年他们新生里面有个cuba的。”纪驰呼一口气，“据说马上要签某个cba省队，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所以......你下午要去打篮球赛？” “是啊，怕他们被虐得太惨。”纪驰从床上坐起来，“小组赛而已，你下午有实验课，就别来看了，我可不想在媳妇面前输比赛。” “哦。” 俞橙垂着脑袋，足尖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轻点着。 * 下午三点半，晴空万里。 今日的气温比前两日稍有回升，可时至初冬，行道树的叶子扑簌簌全落光了，随风儿回旋来的除了沙石便是冷气，空气很干燥，典型的北方气候。 俞橙人生中第一次逃课，就发生在今天下午。 虽说实验课是半自习课程，且俞橙已经赶在今天中午挨着饿把下午的实验内容全部做完并写好报告，但当她裹紧外衣独自走在空旷的校道上时，还是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与叛逆。 我现在算是真正的大学生了吧？ 俞橙想起周华年的“逃课才是成为大学生的必修课”言论，忍不住低头含笑。 不远处的篮球场上，方方正正的比赛场地外围了一圈又一圈人。呐喊助威声时不时飘来，俞橙看了眼时间，顿时加快脚步。 “啊！终于扳平了！” 身着雾蓝色风衣的少女在人群中踮起脚，目光触及赛场的一瞬，裁判吹响了中场休息的哨声。 21比21，两队战平。 身旁的同学议论纷纷。 “经管院的除了那个大高个，其他都是草包嘛。” “可他厉害啊，20分都是一个人拿的，姚班那些学霸们都快被他打成狗了。” “说谁是狗呢？”一女孩不屑道，“纪驰打得也很好啊，明明酷毙了。” 男生哼笑：“看着吧，姚班的全加起来都打不过人家一个。” 俞橙平生第一次产生想啐人一口的冲动。 刚好前面第一排有个男生离开，她趁机挤了进去，总算获得一片宽阔的视野。 交叉信息院的休息区在对面，身穿黑色球衣的男孩们歪七扭八地坐在长椅上，其中最靠右的一个，弯腰将额头搭在手臂上，只露出个乌黑的后脑勺，肩背正剧烈地上下起伏。 23号，是纪驰的号码。 俞橙离得太远，她艰难地在围观人群中穿梭，目光始终胶着在对面的23号球员身上。 少年喘够了气，终于将头抬起。 他目光十分凶狠，额角有青筋，白皙的皮肤沾满了汗水。 这时，一名脚踏黑色马丁靴，身穿灰粉色长毛衣配短裙的高挑姑娘抱着个纸袋走到队员身边，利索地从袋子里掏出一条条干净的白毛巾，依次分给身旁五名汗流浃背的男生。 纪驰是最后一个，连眼睛都没抬，接过毛巾便挂在脖子上。 卞嘉艺站在他身侧，面容如桃花般精致，眼睛没有一颗离开过身旁的少年。 “那个女生是谁啊？” “看样子像信息院篮球队的经理。”某男生答道，“我们院队要是有这么漂亮的经理，我肯定天天参加训练，嘿嘿。” 俞橙抿了抿下唇，眼神聚焦到一处，秀眉忽然蹙起。 纪驰正仰脖子喝水，他身旁的女生稍稍弯腰，手里捏着另一条毛巾，正细心地帮他擦拭额角和后颈的汗水，动作亲密极了。 纪驰喝完水，挠了挠耳后，一点抗拒的表现也没有。 俞橙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便推开身前五大三粗的两名男生，管不得从场边绕了，径直走场中最短直线距离往对面休息区去。 眼前空空的塑胶地板上蓦地多出一双白色帆布鞋。 还挺眼熟。 纪驰抬起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且故意表现得有点痴傻。 “瞧瞧。”他扯扯身边队友手肘，“这姑娘好漂亮，肯定是来找我的。” 俞橙一时气急闯到他面前，这会儿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等她反应，纪驰先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拿瓶水倒光了洗手，又随手抽走卞嘉艺手里的毛巾，把自己一双手擦得干干净净。 卞嘉艺的脸色瞬间黑了好几度。 男孩牵起女朋友的小手，嘴角上扬，笑容销魂夺魄： “媳妇儿想我想得课都不上啦？” 俞橙撇开眼：“别乱说。” “我哪乱说了。”周围队友纷纷开始窃笑，纪驰还在演，“我媳妇就是这样，把我管得死死的......” 话都还没说完，纪驰眼前一暗，脖子上的毛巾被俞橙拿走了，摊开后直接盖到他脸上，遮住了那张英俊帅气却又贱兮兮的面孔。 纪驰心道：哟，媳妇给我盖上盖头，我要嫁人了。 俞橙只想堵住他爱乱说话的嘴，这会儿把他整个脑袋兜住，正无措着，忽然想起刚才卞嘉艺为他擦汗的画面。 于是，小姑娘一不做二不休，伸手隔着毛巾按住纪驰脑袋，前后左右力道凶狠地一顿乱搓，恨不得搓下他一张外皮。 纪驰给她搓懵了，重见天日的那一刻，表情明显变乖许多。 大庭广众之下纪大神惨遭女友家暴。 围观比赛的校园记者团记者已经为新一条霸占头条的校园论坛帖子拟好了标题。 俞橙正纠结该如何缓解此时的尴尬，身后的裁判正好吹响哨子，示意球员上场，下半场比赛即将开始。 纪驰抓着女友肩膀，转了半圈，将她按在自己刚才休息时坐的长椅上。 “喂喂。”卞嘉艺很不满，“这条椅子是搬来给上场队员坐的，我和替补队员都站着，凭什么给她坐？” 纪驰问她：“想不想赢？” 卞嘉艺：“你问这个干嘛？” 纪驰挑眉：“想赢的话就让我媳妇坐这，不然我一边比赛一边还要担心我媳妇站着累不累有没有被人磕了碰了，懂？” 语毕，他转头又问身旁的队友： “你们有没有意见？” 众队员：“绝对没有。” 比赛开始，卞嘉艺脸绷得像张扑克，俞橙在“龙椅”上如坐针毡。她小手紧捏着衣角，感觉自己似乎成为了除赛场外众人关注的焦点。 很快，队员们进入状态，俞橙也顾不上自己了。 对方院系那名cuba队员身高足有一九二，比一八五的纪驰高了小半头。篮球若落到他手上，便势如破竹无人能挡，这让程序员队的兄弟们防守起来很难受。 幸运的是，到了下半场，对方五名球员实力的不均衡愈发严重，大佬无人配合，草包频频犯规，纪驰打了鸡血似的带着队友上去硬碰硬，愣是在几个默契配合的传球扣篮中获得了比赛优势。 比赛末尾，经管学院一拖四，大佬明显带不动了。 俞橙总算放松了些，眼尾余光瞭见身旁的卞嘉艺从地上拿了瓶矿泉水，直接对嘴喝掉小半瓶。 “看我干什么？”卞嘉艺翻白眼。 “那是纪驰的水。” “哦。”卞嘉艺将瓶盖旋上，放回原来位置，“你别介意啊，我们都随便喝的。” 俞橙望着她，少有地露出嫌恶表情。 当她第一天认识纪驰吗？ 高中时候，纪驰的篮球比赛她一场不落全部看过，纪驰就算渴死了也不会喝队友喝过的水，就算看着队友渴死也不会把自己的水给别人喝。 终场哨声响起，交叉信息院获得比赛胜利。 “呼......小橙子。”纪驰喘着粗气朝她走来，一手抓起地上的矿泉水瓶，“累死我了。” “不许喝。” 俞橙说道，声音很平静，却像下达命令。 纪驰眨眨眼：“谁说要喝了？” 他拧开瓶盖，将水倒在手上清洗，然后再拿毛巾把手擦干。 他真是累极了，面朝俞橙蹲到地上。 俞橙正要给他让座，没想到纪驰忽然抓住她的两只手，叠在一块，就这么低头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 少年的身体冒着烟，嘴唇却很凉，奇异的触感由手背蔓延至全身。 如触电般，俞橙的心跳猛然加快。 纪驰仍蹲在她面前，第一次这般仰视深爱的女孩。 “你是我的幸运女神。” 他的声音很低，唇角带着笑，满头的汗水顾不上擦，下场后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守在她身边。 俞橙坐在原处，神色看似呆滞，内心却悸动极了。 蹲久了腿麻，纪驰站起来，这时候才想起该和队友们庆祝，顺便商业互吹一番。 “驰哥果然牛逼，头就是铁。” “哈哈哈，你那个假摔也是影帝级别。” “驰哥。”替补席里年纪最小的学弟赶来邀功，“你比赛前吃的幸运橙子是我给买的，过两天有空帮我看看模型呗......” “行啊，没问题。” 兄弟们勾肩搭背，没一会，纪驰又屁颠屁颠跑回来了。 发现俞橙帮他把东西都收拾好了，纪驰歪着脑袋一直笑，怎么看自个媳妇怎么喜欢。 可惜他身上实在太脏，没舍得现在就和俞橙亲热，于是约了小姑娘晚上一起自习，到时候吃起豆腐也方便。 ***** 相亲相爱的时间总嫌太短。 纪驰生日前一周，他俩大约有快十天没见面了。 两人的学习压力都很重，纪驰以往的效率更高些，总会抽时间陪她，可他最近经常需要外出，很多国内的大型ai实验室抢着要他过去实习，纪驰在一个又一个项目中来回穿梭，本就不多的空闲时间更被榨得所剩无几。 进入冬季后，气温如过山车般飞速下降，眼见不到十二月便要跌破零度。 天气预报说，今冬的初雪将于明日降临。 是夜，俞橙倚在宿舍落地窗边，室内很暖，室外极凉，玻璃上铺满一层细细的白雾，时不时形成水滴由慢及快地滑落。 座位下方的柜子里存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盒子里面是俞橙存了很久的钱给纪驰买的生日礼物——周华年推荐的一套电动剃须刀加须后水套装。除此之外，还有她花了半个多月每天晚上熬夜亲手为纪驰织的围巾。 两件礼物，实用和心意并存，俞橙自己挺满意的，于是更加期待把礼物送给纪驰的那一刻。 若是一天没见面，晚上纪驰一般会给俞橙打一通电话，今晚俞橙等到十一点还没接到，于是主动给纪驰拨过去。 对方很快接了。 “小橙子。”他的声音略显疲惫，“哇，怎么一下子就十一点了。” 俞橙将腿伸直，手握拳一下一下轻捶着腿： “你现在还在写昨天那个程序吗？” “是啊，第一次碰到这么难的关卡。” 纪驰近两个月常随教授去隔壁帝都邮电大学参观该校最知名的通讯项目工程。邮电大学的通讯专业排名全国第一，因此国内许多最先进的电信实验基地都设立在邮电大学内，其中就包括近来全球瞩目的5g项目，在邮电大学内也安有一个大型实验站点。 5g项目对于现在的中国而言，不仅仅是一项先进科技，更作为国家政治外交的筹码之一，影响着现今的国际形势和全球外交格局，因此每一个5g实验基站都有强大的信息安全系统和一群信息安全专家守护，看不见摸不着的保护膜坚不可摧。 不知道这群专家从哪里得知了纪驰曾单枪匹马冲破清华大学信息安全防线一事，于是成天给王教授发邮件，希望他能让纪驰以后从事网络安全方向的研究，并且三不五时地邀请纪驰到他们基站的安全实验室参观，犹如一个疯狂拉人入伙的传销组织。 可惜，纪驰志不在网络安全，他想研究的只有机器学习，学成后去开发无人车、去开创新型智能社会，因此每次纪驰受邀后都只在基站随便逛逛敷衍了事，任谁都说不动他。 前两周在邮电大学的5g基站里，纪驰认识了一个负责维护终端设备的大哥，两人聊了不少关于计算机行业各分支前景的话题，还算投机。这位大哥很欣赏纪驰，两人于是加了微信，他时不时抛一些白帽子问题（白帽子：修补网络安全系统漏洞）给纪驰，这些问题对于纪驰来说都很简单，有空时权当练手帮人家写写。 可是，一周前这位大哥发来一段长达数千行的安全系统代码，让纪驰尝试作为黑帽子对这个程序的漏洞进行攻击。 纪驰那天刚好做完了所有作业，本想在等女朋友下课一起去看电影的间隙顺手帮这位大哥解答一下，没想到这次的问题非常具有挑战性，整整一周过去，他都没有找到攻破的办法。 “你下个月不是还要去欧洲参加编程比赛吗？”俞橙说道，“搞不定的问题就先放放，自己的功课可不能落下。” 纪驰松了松肩胛骨，下颌贴到手机屏幕上，低声道： “老子做不出来很难受。” “那......问问教授？” 纪驰笑道：“教授根本不懂这个，你信不信我用最简单的病毒把他电脑黑了他一周都修不好。” 俞橙被他逗笑了，很快又摇摇头觉得不该笑。 三个舍友中有两个爬上床准备睡觉，俞橙把椅子往前提了提，上半身趴到书桌上，用手捂着话筒说话： “你......明天有没有空啊？” “明天？”纪驰瞧一眼手机背景的课程表，“明天满课，不过我可以逃......” “别别别。”俞橙打断他，“晚上，熄灯之前，我们一起去吃夜宵。” “没问题。” 纪驰恍然意识到，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抽时间陪他的小橙子了，不禁感到一阵愧疚。 “媳妇儿。”他将电脑息屏，握着手机靠到椅背上，“突然好想趴媳妇身边睡觉，一觉睡到课间操。” 俞橙勾起唇角：“明年的高中返校日，我们一起回去呗。” “好，回去领证结婚。” “你又乱说！” “哈哈哈。” *** 翌日，初雪如约降临。 容州地处东南沿海，城区几十年不见雪，俞橙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容州人，今天是她第一次见到真实的雪花。 不是稀稀薄薄落地即化的小雪，而是漫天飞舞的磅礴大雪。 “叮咚”一声，纪驰发来一张图片，是他一脚把于浩踹倒在雪堆里的照片。 “驰哥，我恨你。” 于浩摸了摸自己冻红的鼻头，哀怨地瞥了一眼身旁那人。 他能怎么办？他又打不过纪驰。 只能默默记在小本本上，日后找嫂子治他的罪。 “你说说。”纪驰双手插在羽绒服兜里，睥睨四方，“这学校他妈的建这么大，教学楼那么多，我和我媳妇同校犹如异地，真他妈烦。” 于浩：“驰哥，你有种和嫂子说话一句两个他妈试试。” “你他妈......” “驰哥，我这是关心你，你在嫂子面前一套背后一套可不行。” “你关心我？”纪驰把手从兜里抽出来，搁雪面上摁了几秒，转眼便往于浩颈子里塞，“那你帮我写模型？你小子每天晚上那么早睡还他妈打呼打一整晚......” 纪驰直到冻得他跪地求饶才放手。 昨晚睡的时间太少，早上起来头晕，总得动动筋骨才能有精神。 大雪飘了近一天，直到晚自修下课时才稍稍止住。 俞橙特地回宿舍洗好了澡，换上双十一刚买的浅紫色羽绒服和灰色雪地靴，精心打扮了一番才出门。 对于所有女孩来说，初雪这天无疑是最梦幻的，更何况，今天是俞橙生命中的初雪。 走下楼的时候，俞橙收到纪驰的信息，让她来他的宿舍这边找他。 纪驰的宿舍比较偏僻，俞橙往北走到环校路上，路上的行人不多，再往前几步，还未看到纪驰的宿舍楼，她便瞧见一身高腿长的男生站在绿化带边上向她招手。 男生眉目如画，笑容放肆： “小橙子，过来，我给你堆了个雪人。” 俞橙听罢，杏目一亮，忍不住迈开腿朝他那儿跑去。 脚步未停下之时，纪驰干脆迎上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还是冬天好。”他笑道，“媳妇儿又圆滚滚了。” 俞橙推开他，扭头在草地上找她的雪人。 “这是个......什么？” 纪驰摸她脑袋：“这是你啊。” 俞橙撅起嘴：“我就是个球？” “你过来。”纪驰在草地上找出一根树枝，牵着姑娘小手绕雪人走了一圈，“你看，叶杆儿插上，不就是个大橙子吗。” 原来“雪球”的背面是有脸的，两个圆咕隆咚大眼睛，胡萝卜鼻头，还有笑得能咧到耳后根的嘴，模样灿烂极了。 老实姑娘俞橙心里开心，嘴上也开心： “真好看，我特别喜欢。” 纪驰向来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 他凑到小姑娘身边，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摊开在她眼前： “小橙子，你看我手都冻红了。” 俞橙果然担心了，伸出小胳膊一把将纪驰的手抱进怀里，两只小手也包住他的，合在脸前呼呼地吹热气。 “我要给它拍照。”俞橙说，“等雪化了这颗大橙子就没了。” 纪驰：“没事，以后每年我都给你堆一个。” “真的？” “老子......我说的话能有假吗？” 俞橙大大的眼睛笑成了眯眯眼：“我相信你。” 纪驰虽然鬼话连篇，但只要俞橙愿意相信的，就一定相信他。 认识了这么久，交往也好几个月，俞橙对纪驰的喜欢在初雪这一天达到了新的高度。 她向来是慢热的，但她的感情每一天都在变深，从最开始的崇拜，到向往，再到心动，现在已经发展到了依赖的程度。 俞橙知道，女孩子不能太依赖男生，但她已经陷入并沉迷在美好的爱情里，被宠得几乎忘记了曾经的自己，所有幻想的未来里都有另一个光芒万丈的他的存在。 天空中似乎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男孩把女孩的脸捧在手心，低头轻轻亲吻她的眼睛。 俞橙闭上眼。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夜的这场雪，是她在四年大学生涯里见到纪驰的最后一面。 chapter39 【你昨天怎么不接我电话呀？】 俞橙单手撑着下巴坐在图书馆的椅子上,学了一天，这会儿神色有点萎靡。 眼神在手机屏幕上打转，几分钟后,她又拿起手机打字： 【在干什么呢,都不理我】 不行,纪驰那么忙，她这样也太粘人了。 俞橙把这行字删掉，重新打： 【今晚好冷,你回宿舍了吗？】 她将手机放下,旋开保温杯的杯盖，发现里头的水不知何时喝完了。 手里握着保温杯，俞橙离开自习室,略过一排又一排的书架,到饮水机旁装了水再慢悠悠走回去，美丽的小脸上一双清澈眸子看不见多少神采。 走到座位旁,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俞橙的眸子随之一亮，拿起手机后发现是高中班群的消息,瞳孔瞬间又暗淡下来。 梁铮：【跟你们说个大新闻,国家政.府都在压这件事的热度呢，除了我们学校的几乎没别人知道】 众同学：【什么新闻？快说呀】 梁铮：【我们学校不是有个5g实验基站嘛，建立后一直在运行测试。你们刷微博都知道最近美国一直在搞事儿吧,结果我们学校5g基站前几天突然停站了，来了好多警.察，据说就是被外国黑客大佬给破坏的】 群里很多热衷于讨论时事政治和前沿科技的同学纷纷冒泡,聊天记录一下子刷了好几百条。 俞橙对他们讨论的内容无甚兴趣,随手滑几下屏幕,又从群成员那栏点进了纪驰的主页。 他的头像很搞笑，是俞橙某次外出活动时亲手烤的鸡翅，当时拍下来发给纪驰，纪驰说他也想吃媳妇烤的鸡翅，然后干脆拿这张照片当头像，个签也改成“被媳妇烤了，嘻嘻”。 点开纪驰的朋友圈，映入眼帘的第一张照片，是她在食堂里睁着圆圆的鹿眼瞪他，手里还握着一把水果刀的模样。 纪驰特意裁剪掉俞橙另一只手抓着的水果，并配文“谋杀亲夫”。 每次看到这张照片，俞橙总是又气又笑。 好想他啊，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夜已深，驻扎在图书馆里自习的同学还有很多。俞橙学不进去了，于是收好电脑和书包，在离开图书馆大门前又戴上帽子和手套，全副武装之后才拉开防风帘闯入冷风中，尽管如此，她还是冻得浑身一哆嗦，忍不住将围巾拉上脸颊，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冬天的帝都，干和冷都不算什么，就怕风大。 俞橙走到自己宿舍门口时，正好迎面刮来一阵大风，她捂着脸喘了口气，没进宿舍，而是拿起手机再次查看信息。 一条新消息也没有。 她站在原地跺了跺脚取暖，忽然转身往右侧的一条小径走去。 十点二十分了，宿舍十点半熄灯，纪驰常在这个时间点回宿舍，俞橙打算从宿舍楼外边的环校路上绕一圈，碰碰运气。 一边走着，俞橙回忆起高中时候，她的前桌胡芝芝很喜欢纪驰，她有段时间和胡芝芝的关系挺不错。芝芝有一张“追星日程表”，上面记着纪驰一般什么时候去食堂吃早饭，什么时候到教室，课间操去操场的行走路线，放学后几点打篮球，几点回宿舍洗澡等等。 当时俞橙觉得挺惊悚的，现在想想又能够理解。 谁不想和喜欢的人时时刻刻待在一块呢？ 沉浸在回忆里，俞橙慢慢向前走着，视线范围内突然出现三五个男生，从校道另一头转弯后她这边走来。 俞橙认出其中有两个是纪驰的室友，眼睛一亮，便加快脚步想过去和他们打招呼。 男生们好像也认出她了。 俞橙朝他们挥挥手，没想到他们莫名其妙全低下头，躲瘟神一般看也不看她，个个大步流星地蹿进了宿舍楼里。 又一阵冷风刮来。 脸颊刺刺的疼，俞橙在男生宿舍楼底下呆站了一会，最后只能悻悻而归。 这天晚上，俞橙做了个噩梦。 梦里，她回到了高二纪驰第一次向她表白的那天。 英俊的男孩脸颊微红，声音既笃定又着急： “我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梦里的她下意识退缩了。 不对，不能这么说。 俞橙仿佛分裂出另一个人格，拼命地想要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无论如何说不出任何声音。 后来，与她同桌的少年不来上学了，他去参加ioi国际信息学奥林匹克大赛，获得了金奖。 俞橙很高兴，每天都在自己的座位上等他回来。 她等了很久很久，等过了高二，等过了高三，等过了复读，等到考上大学，忽然听说他并不在这所大学读书。 她问高中同学知不知道他在哪里读书，高中同学却反问她： “你说的是谁呀？” “纪驰啊，我的同桌。” “谁？我们班有这个人吗？” 她从手机里翻出高二篮球比赛获胜时拍的班级合照，找了一遍又一遍，却发现照片里竟然没有她要找的那个人。 俞橙猛地从梦里惊醒。 她伸手抓起放在身侧的手机，很快翻到那张照片。 照片中央的少年笑容极其璀璨，在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揽在身旁少女的肩上，女孩脖子微微缩着，笑容和男孩一样灿烂。 “你这么早起啦。”杨杨坐在椅子上打哈欠，“我今天有志愿活动，七点要在校门口集合......困死我了。” 俞橙撩开被子爬下床： “辛苦啦，是去敬老院吗？” “嗯嗯。” 另外两名舍友仍在酣睡中，她俩不再多话，各自轻手轻脚地洗漱收拾。 俞橙将窗帘稍稍拉开，天还未亮，只有朦朦胧胧的微光透进来。 好像起雾了。 俞橙提醒杨杨今天空气质量不好，要戴口罩，杨杨在洗手间梳头，梳完回来掏了个口罩戴脸上，然后风风火火地走了。 俞橙才洗完脸，抹了面霜，睡衣还没换下，只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盯着桌面上始终黑着屏的手机。 脑袋和手机一样空空如也。 俞橙的左手无意识地捏着右手指缝，室内很静，这让突如其来的巨响更加刺耳。 “砰”的一声，杨杨猛推开门回来了。 “你怎么......”俞橙惊讶地看着她，“小点声，她们还在睡觉。” “俞橙！”杨杨直朝着她走来，神色慌乱，“你，你快看看呀！” 她完全没有克制声音，所有人都被吵醒了。 周华年幽灵似的从床上坐起来： “大清早的吼啥吼啊让不让人睡觉......” 只听哗啦一声，俞橙猛地站起身，椅子差点被她掀翻在地。 “不可能。”她止不住地摇头，“我不信。” “咋了呀。” 周华年顶着一头鸡窝从床上下来，瞥见俞橙的脸色，顿时睡意全无，“我也看看！” 她接过杨杨的手机，瞥见屏幕上几行字，蓦地倒吸一口冷气。 【交叉信息研究院（姚班）2019级学生纪驰因重大违纪已于11月25日由学生处、教务处决定给予开除学籍处分】 帖子由匿名楼主发在论坛上，整个帖子只有这么一张模糊的照片，一看就是偷拍的。 “俞橙......这是假的吧？” 俞橙跌坐在椅子上，嘴唇发白，紧握手机的指节上泛出青筋： “我不知道。” 手机屏幕显示电话正在拨出，滴...滴...滴...和昨天一样，仍旧无人接通。 俞橙的目光落到屏幕上“纪驰”两个字，眼睛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酸胀。 太坏了...... 肯定又故意捉弄我呢…… 一定是的。纪驰那么厉害，他的导师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全校师生都以他为荣，学校怎么可能下决定开除这样一名学生。 “联系不上吗？”杨杨问道。 俞橙点头，同时用力咬了咬下唇，唇上即刻显出一条凹痕： “我去找人问问。” 她没想到的还有，明明在一个校园里，她四处蹲点，蹲了整整三天，愣是碰不到任何一个纪驰的室友。 同在姚班的同学倒是遇见过，人家除了对这件事感到震惊和痛惜，其余的什么也不知道。 再次见到于浩，是在纪驰的宿舍里。 俞橙、杨杨和周华年三人直接找上门，才把纪驰的三名室友堵在寝室。 彼时，纪驰的手机号码已经停机，拨不进任何电话。 由于是冬天，男生们穿戴的还算整齐，没有露胳膊露腿，但当俞橙她们敲门进来的时候，三人还是吓得椅子都坐不稳。 俞橙第一眼便瞧见，纪驰的床位已经被搬空了。 “嫂子......”于浩合上电脑，转过来面对俞橙的时候先叹了口气，“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俞橙攥着周华年的手：“他真的被开除了？” 男生们点头。 “为什么......”俞橙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怎么会？忽然之间就......” “驰哥就是太厉害了，才会被人盯上。” 于浩握拳在桌上重重捶了一下，“这件事情也就学校领导和我们室友几个知道。驰哥在邮电大学5g基站认识了一个工作人员，这人时不时让驰哥帮忙写程序，你也知道，驰哥是天才，就喜欢做一些有挑战性的事，他上上周熬了好几夜帮那人写了一段攻击网络安全漏洞的代码，我也是偶然从教授那儿听来的，这个人，好像是国外的间谍。” 俞橙紧张得汗毛倒竖： “天呐，然后呢？” “邮电大学整个5g实验基站关停了好几天，一部分重要数据被窃取了。”于浩咬牙道，“你说，驰哥要是没那么厉害，攻不破他们的防线，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什么下场？”俞橙慌了，“纪驰不是被骗的吗？” “是这样没错，但这项科技太重要了，关系到很多，什么政治、外交，驰哥相当于参与窃取国家机密......” 他的声音逐渐放轻，眼神也愈发谨慎。 “那他现在在哪？” 俞橙最关心的只有这个。 于浩摇头：“不知道，上周末突然就消失了，前天有警.察来宿舍收走了他的东西......我们担心，他可能......就是......唉，可能被关了。” 另一男生：“嫂子，教授吩咐过我们绝对不能和别人说起这个事儿，政.府在压，校领导也在压，要不是前几天有人拍到纪驰被开除的文件，连纪驰这个人，学校也会当做不存在的。” 俞橙恍然记起今早做的梦，顿时手脚发凉，血色尽失。 他就这么消失了，人间蒸发。 从一个无论走到哪都熠熠发光的存在，变成校园论坛里同学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说他因学术作假被开除，有人说他傲慢无礼，不尊师长才被开除，但更多人不相信校园论坛里那一张模模糊糊的照片，以为只是某个同学闲得发慌的哗众取宠之举。 但他到底是消失了，无论在帝都、在容州、在微信里、还是在电话簿上，消失得彻彻底底，无影无踪。 ***** 【图片】 【我收到offer啦，你看，斯坦福大学，厉不厉害？】 【你记不记得大一的时候你跟我说，学期末放寒假的时候要来我家见我爸妈？】 “橙橙，出来跨年了！记得把窗户关上，别让烟灰飞进来。” “来了来了。”俞橙把手机放下，跑到窗边关上了窗玻璃。 在她拉上窗帘的前一秒，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爆开，白金色闪耀的火星四散而下，壮美极了。 俞橙忍不住又拿起手机，低头发了条消息： 【新年快乐，纪驰。】 这几年，她都没有在春节跨年的零点给纪驰发消息，往往提前发，或者延后发，因为爸妈会叫她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的倒数环节，她不想在那个时候握着手机在父母面前掉下眼泪，更不想对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强调:又过去一年了。 “橙橙要读研究生了。”俞父拍拍她的肩膀，“新的一年，爸爸不会再要求你努力学习，只要我的女儿健康快乐就好。” 俞母忍不住斜丈夫一眼：“早该这样，天天学习学习，我们橙橙二十二岁了都没谈过恋爱，就是拜你所赐。” “妈。”俞橙把削好的苹果切塞到她手里，“您吃苹果，新年平平安安。” “好好好。”俞母接过苹果，咬了一口，又递给丈夫，“诶，我忽然想起来，你大一的时候有次跟我打电话，问我如果你谈恋爱了能不能带男孩子一起回家，我以为你有情况呢，后来再问你，你又说当时只是瞎说的。好像就这一次听橙橙说过这方面的事情。” 俞父：“我怎么不知道？” “我能告诉你？”俞母笑道，“我猜，橙橙可能有喜欢的男孩子了，但最后没成，应该是这样。” 俞父：“说不定是有男孩子追我们橙橙，橙橙考虑了很久但没答应。” “爸妈，你们真能乱想。”俞橙也笑，眼神却淡淡的，“我就是随便问问的。” 俞母把水果啃干净了，擦擦手，又道： “我前几天跟你陈阿姨出去打麻将，她说阿庭最近那个女朋友又分手了，我数数，这是第三个了吧？” 陈阿姨是骆言庭的妈妈，和俞母关系非常好。 俞橙不置可否：“这在大学里挺正常的。” 自纪驰消失后，骆言庭和俞橙又恢复了曾经青梅竹马的关系。骆言庭经常来清华找俞橙，和她一起自习，也时常约俞橙外出吃饭。两人从不聊感情方面的事情，俞橙也是直到骆言庭的女朋友来找她，才知道骆言庭又谈恋爱了。 近一学期，俞橙和骆言庭都在准备出国留学的事，俞橙被他女朋友骚扰怕了，后来几乎每次骆言庭约她，她都拒绝。 “阿庭这个人，不是好的恋爱对象。”俞橙说道，“如果我是他女朋友，肯定受不了他有一个关系这么好的女性朋友。” 俞母：“阿庭就是比较照顾你而已。” 俞橙摇头：“我能体会他女朋友的心情，所以要和他保持距离。” 俞母一笑：“你又没谈过恋爱，体会个啥？” 俞橙：“我......” 可不是么。 要是没谈过恋爱，怎么能知道自己其实这么小心眼？ 一家三口聊着聊着，俞母说起要给俞橙安排相亲，是她同事的儿子，美国研究生在读，最近刚好回国过年。俞父听完竟然挺满意，吓得俞橙难忘今宵也不听了，脚底抹油钻回了房间。 窗外，烟花爆竹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连容州这样空气质量长年优秀的城市，也在跨年这天污染指数严重超标。 俞橙洗漱完毕躺上床，眯了一会眼，室外喧闹火热的声响总算稍稍平息。 枕头边的手机时亮时暗，同学朋友们的祝福短信络绎不绝。 女孩拿起手机，略过无数小红点，打开唯一一个置顶的聊天框。 【我妈竟然想安排我去相亲，哈哈哈】 打完“哈哈哈”三个字，她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我还有一个月才22岁，太好笑了吧】 打完“太好笑”三个字，女孩忽然翻身朝下，将脸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中。 “嘭”的一声，窗外又传来烟花炸响的声音。 远处的鞭炮声都已渐渐平息，不知谁在这将静的新岁之夜又点燃一束庆贺的烟花。 火星子炸碎的声音仿佛就在头顶，这束烟花，可能是俞橙从窗口能观赏到的最近的一束。 可她不会起来看了。 对她而言，整个世界在此刻只剩这陪她哭泣的小小枕头，再无其他。 她可以给朋友们回复新年安康、万事胜意，可以接受父母对她平安健康、学业有成的祝福，而这一整年，除了刚才给纪驰发的那一句，对俞橙来说，早已没有“快乐”可言了。 chapter40 年节下,正是热热闹闹的光景。 今儿是元宵节，鞭炮爆竹燃放后的碎屑遍地散，红通通扑满了整条路。 俞橙轻轻踏着满地红纸往前走。 这片都是旧小区,高不过十层的单元楼一幢挨着一幢,间隔中的绿化带杂草丛生,一看就知道常年无人修剪，几株藤蔓蛮横地伸展，好些都铺将到鹅卵石小径上。 俞橙啜了口饮料,在一栋老旧的筒子楼下边漫无目的地打转。 纪驰刚出事那年,她找高中班主任要到了纪驰的家庭地址，等她好不容易站在纪驰家门口的时候，却被告知这家人早在几个月前就搬走了。 后来,俞橙只要放假回容州,时不时就抽空到纪驰家附近转转。 即使明知不可能碰到纪驰或他的家人，俞橙却耐不住自己的心,好似圣地巡游一般,她必须这么做，不这么做的话连自己的心在哪儿都感受不到。 “小姑娘？” 老奶奶手里握着扫帚,正慢悠悠地清扫地面上的鞭炮纸。她瞧俞橙在这儿丢了魂似的转悠来转悠去,忍不住开口叫她。 “奶奶新年好。”俞橙礼貌地应道。 “我前几天就瞅见你了，没想今天又碰上。你是来找人的吗？” 俞橙点头：“是呀，我找我的同学,他名叫纪驰，奶奶您认识吗？” “噢，原来是他。”老人家扬起笑,眼角的皱纹很深,“我记得那个小伙,长得贼俊，一看就很招姑娘喜欢。” 俞橙眼睛一亮：“对，那就是他。” “他们一家在这儿住了很久，但好像三四年前就搬走了。”老人家说道，“那个小伙很有出息，听说考上清华了，估计一家子发达起来买了新房，就不住这了。” 老人家用扫帚柄撑着手掌心，歪着头陷入回忆： “那家人是姓纪吧？对，姓纪。他爸爸成天戴个口罩，很少出家门，那小伙子一点不像他爸，从小就爱闹腾，还特能打架，这一片小区里的孩子没一个打得过他。” 俞橙想象纪驰小时候那副街头小霸王的模样，忍俊不禁。 “小姑娘？”老人家唤她，“还没问你找纪家小伙子有什么事呢？” 俞橙微微垂眸，卷翘的睫毛遮住眼底微光： “他没有完成我们的约定，所以我来找他。” 他曾经说过会一直陪着我。 俞橙抬起头，今日的天空呈现淡蓝色，有薄云漂浮，北边的天际飞来一群野雁，天色将晚，应要归巢了。 母亲催她回家的电话来了，俞橙向老人家告别，离开前，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斑驳破旧的楼房。 【我走啦。】 【纪驰学长，你的橙子学妹都要去学校准备毕业了。】 【再过半年就出国了。】 【学费很贵，妈妈说存着给我当嫁妆的钱都用来付学费了。】 【我国女性法定结婚年龄是20周岁，我已经过了。】 【反正没有嫁妆了，我决定投身学术，终生不嫁。】 【开个玩笑[可爱]】 俞橙将手机息屏，塞回大衣口袋里。走到巷子口，要乘坐的公车恰好从眼前驶了过去。 她撒开腿往前跑。公车停靠站台，上下车的乘客不多，俞橙边跑边朝后视镜挥手，眼看着站台就在跟前，司机却驾驶公车毅然决然地开走了。 俞橙在冷风中喘着气，心跳怦怦的一声接一声，鼻子也塞了起来，喉咙灌了风之后很难受，又干又哑。 好累，一开始就不应该追这辆车。 俞橙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给父母发消息。 关掉对话框后，她盯着微信主界面，良久，最后指尖轻点，取消了四年来一直处于第一行的那个对话框的置顶。 ***** 一年后。 午后日光斜斜地照射在拱门回廊一侧，学生们走在回廊靠内的阴影下，大部人行色匆匆，仅有极少部分闲人会悠然自得地拿出手机拍下此刻校园的美景。 端庄古朴的红砖砂岩建筑围绕着一块又一块青葱健康的草地，草地中央有定时喷雾装置，大约五分钟前开动了一次，低矮而茂密的德国进口草皮上挂满晶莹水珠，在明媚的加州湾区阳光下熠熠生辉。 肤白貌美的中国姑娘抱着两本砖头书穿梭在一进又一进石拱门中，前往校园西侧的理学院教学楼上课。 路过工程学院的教学楼，两名和她来自同一片土地的男生向她招了招手。 “俞橙，晚上一起去海底捞吃饭啊！” 斯坦福大学临近的一条商业街上开了家海底捞，开业不足半年，几乎成为该校所有华裔学生的朝圣地，排队一小时吃饭五分钟的口号名副其实。 俞橙摇摇头：“不好意思，改天吧，今晚作业做不完了。” 女孩转身离去，男生悻悻收回了手。 “兄弟，何必呢？”他身旁的男生撇撇嘴，“这是你本周第三次被拒绝了。” 白潇回他一个笑，清俊的眉眼淡定自若：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行行行，你最牛逼。” “你这什么眼神？”白潇用胳膊肘别了他一下，“等你在探探上约到妹子了，再来笑话我ok？” 两人互相嘲讽嬉闹地离开主学园区，另一边，俞橙刚到教室，放下怀里的书本后，一反常态地在课程开始前用手机浏览购物软件。 “买mac吧，虽然贵了点，但既流畅又耐用。”身旁的希尔说道。 希尔是个美国姑娘，和俞橙同专业又住得近，因此关系十分亲近。 另一侧，中国姑娘朱璇建议道：“dell也不错，便宜些，我用的这台散热特别好，前天实验数据测了一整晚，摸上去完全不会发烫。” 俞橙点点头，用笔在纸上记下各个牌子笔记本电脑的优缺点，然后拿起手机点开记账软件，查看这几个月的支出与盈余。 如果要买mac的话，最近几周不能外出吃饭了，尽量抽出时间去超市买菜然后在家里煮早晚饭吃，中午就吃福建大叔送的便当......唉，也不能打车上学了，每天要早起等班车，路上辗转又会浪费很多时间。 要是电脑没丢就好了，那台mac俞橙用了近五年，除了电池老化和内存将满，性能一直很优秀，也不常卡顿。 而且那台电脑是纪驰和她一起...... 俞橙摇了摇脑袋，继续计算自己承受范围内最高的消费额。 “想想都可怕。”朱璇边晃笔边摇头，“好端端走在大街上，强盗飞车夺你电脑，追也追不上，追上了又打不过。唉，这里的治安还不如国内。” 俞橙懊恼极了： “也怪我自己太不小心了，电脑包拎在靠外侧，一边走路还一边走神。” 膝盖上纱布包裹的伤口此刻隐隐作痛。 回想昨夜回家路上被飞车盗贼拽翻在地的场景，俞橙此刻仍心有余悸。 电脑被抢走后，她立刻打电话叫朱璇和她一起去警.察局报了警。电脑里有很重要的学习资料，报警后俞橙才前往医院包扎伤口，虽然只是皮外伤，但黑红伤口的皮肉血液里嵌着砂石，十分触目惊心。 “警.察能抓到人的概率太小了，下周咱们还要准备presentation，你赶紧先买一台电脑吧。” “嗯，今晚回去就下单，还是买mac吧。” 俞橙不敢把这件事告诉父母，只能自己节衣缩食。下个月有斯坦福理工科研究生们的华人老乡会，她原本挺想去的，现在看来只能再做计划了。 一日辛苦的学习生活结束。 俞橙今天不敢留校太晚，大约九点不到就和朱璇结伴回公寓。 她住的地方离学校大约三公里，晚上回家不着急，她们一般坐公车到达家附近的站点，再一起慢悠悠地踱回去。 美国中档以上的小区几乎都带有游泳池和宽敞的花园，两人走到公寓楼下时，花园草坪上竟然有十来个美国人在演奏蓝调音乐，他们都很年轻，打扮时髦，其中黑人占了多数，看起来像一支正在练习的乐队。 “好棒呀。”朱璇不禁赞叹道，“比上个月在这儿搞party的那群电音兄弟的歌好听多了。” 两人私下里都说中文，朱璇声音肆意，反正也没人听得懂。 俞橙拉拉她的袖子： “十点垃圾站要关门了，我们这两天的垃圾还没倒呢。” 语毕，两人听完这一段贝斯演奏后，便手挽手离开了。 俞橙住的房间是三室一厅中的侧卧，十来平左右大小。她很擅长整理收纳，自己的东西也不多，空余的地方俞橙会放上简单的小摆件，墙上也挂了一些从宜家买来的风景照饰框，整个房间干净、宽敞又温馨。 她把书包放到桌上，休息不到五分钟，又离开卧室到客厅和厨房去收拾垃圾。 公寓里三个女生，最早拟好了轮流清理公共区域的规矩，可是半年过后已经没人记得哪天轮到谁，都是谁有空谁看到了就收拾。 显而易见的，老实橙子是最经常清理公共区域的那一个。 她把垃圾干湿分类好，扎紧口子放到公寓门口，然后回到卧室，瞥了眼挂在落地衣帽架上的大衣。 还是把棉袄拿出来穿吧，那个舒服。 俞橙打开衣柜，从贴墙的角落里取出浅橙色印着小熊花纹的居家棉袄。 只听一声“叮咚”脆响，她停下手里的动作。 棉袄背部蹭到一件挂在衣柜内壁的金属制品，金属制品回落后撞击墙壁，又悬空晃了几下才颤颤悠悠地停住。 金色的圆形奖牌上铸印着几个英文单词和数字： internationalolymipiadininformatics，2018 ”......这就是我给你的定情信物。“ 耳畔回响起少年张扬恣肆的声音。 俞橙赶忙关上衣柜，穿好棉袄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卧室。 小区的垃圾桶集中在大门附近靠墙的一处，俞橙左右手各拎一个垃圾袋，目光淡淡地平时前方。 南加州的纬度和容州差不多，冬日的风不冷也不张狂，微风轻拂起女孩鬓角的软发，有几丝飘进眼里，俞橙手不得空，只好加快步伐。 处理完垃圾，俞橙原路返回。 路过小区保安亭处，保安亭里的美国老大爷忽然叫了她一声。 “嘿，中国姑娘。” 俞橙茫然地抬头，伸手指了指自己：“您叫我吗？” “对，就是你。” 俞橙朝老大爷走去两步：“您好，有什么事吗？” “这个小区里的中国姑娘你都认识吗？”老大爷抬手搓了搓下颚的络腮胡，“知不知道一个叫yucheng的？” 俞橙睁大眼：“yucheng？我就叫俞橙。” 大爷笑起来，蓝色的眼睛十分和蔼：“真巧，你在斯坦福读哪个专业？” “物理系，理论粒子学phd。” “就是你了。” 大爷转身走回保安亭，庞大的身躯行动起来有些困难。 他打开桌子下边的抽屉，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黑乎乎、方方正正的尼龙材质袋子，然后招呼俞橙过来。 俞橙忍不住惊呼道：“这是我的电脑包！” “对，还给你了，你以后可要保管好。” “太感谢了！”俞橙非常激动，抱紧电脑包给大爷鞠了个躬，“谢谢您，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没事，也不是我找到的，帮你保管了一下而已。” 俞橙问：“是警.察拿来给您的吗？” 大爷思索片刻：“我也不清楚，如果你报警了的话，那应该是吧。” 再次千恩万谢后，俞橙紧抱着怀中失而复得的宝贝，回家的脚步较来时轻快了无数倍。 当她走到公寓楼楼道口时，不知怎的，忽然停下了脚步。 如果是警.察找到的，怎么不直接联系她，而是间接地交给她所住小区的看门大爷？ 她在警.察那儿明明留了住址和联系方式。 思及此，俞橙的体温骤然升高，适才还柔软舒适的棉袄外套此刻变得如此多余。 女孩不禁卷起袖口，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保安亭的方向飞快跑去。 “大......大叔。”俞橙一只手撑在门框处，神色紧张焦急，“您还记得是谁把这个东西交给您的吗？” 大爷奇怪地看着她：“我想想......” “是不是中国人？” 大爷眨了眨眼，答：“不是。” 俞橙忽的松了一口气，…眼中的火焰也随之熄灭： “噢，那他长什么样？” “金色的头发，好像欧洲人，挺高挺瘦的，看起来三十多岁吧。” 俞橙：“原来是这样，您看清他往那边走了吗？” 大爷摇头：“没注意，但他是开车来的，姑娘你肯定找不到了。” 和保安大爷再次话别，俞橙垂着头，脚步缓缓，体温也渐渐恢复正常。 真是疯了。 她在期待什么？是作业不够多，实验不够累吗？竟然还有心思在这儿幻想...... 俞橙垂眸瞧了眼手中失而复得的笔记本电脑。 唉，以后可不陪朱璇看那些恋爱电影了。 这个世界上虚无的感情太多，只有学习到的知识会永远属于自己，永远不会离开。 * 几日后，周末。 南加州的冬天在这几日内飞快结束，气温攀升来到二十度，街边棕榈树泛黄的叶片也在一夜春风吹拂后转瞬即绿。 俞橙找回旧电脑，自然不会再买新的，但是旧电脑毕竟使用多年，某些过于庞大的数据测算软件跑不起来。 俞橙近日有一门大课作业要结项，她打算用周末时间提前做好数据分析的工作，于是当室友们好不容易从辛苦的周中解脱出来打算结伴外出逛街的时候，俞橙则独自一人前往学校实验室，继续周中还未完成的任务。 实验室内空无一人，俞橙开门进去后，从角落置物架上拿走一根铁棍。 实验室铝合金门的门锁昨天出了点故障，朝里半边的把手拧不动，锁芯也错位了。昨天是周五，同学们报修后说是周一才能来修，因此俞橙只能拿个东西卡在门缝处，不能让门完全合上。 处理完，俞橙走向平时自己常用的台式机，将双肩包挂在椅子靠背后面，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后放在台式机旁边。 对着两台电脑敲敲打打半个小时后，俞橙活动活动脖颈，感觉室内空气过于滞闷，于是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并将窗户开到最大。 平常上课的时候教授不让他们开窗，今天实验室里只有她一人，不用讲规矩。 俞橙站在窗边，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黑发衬着女孩雪白的肌肤、嫣红的嘴唇，还有油画般黑白分明清澈如水的杏子明眸，活脱脱一位临窗远眺的古典美人模样。 实验室在二楼，窗外是一片青葱茂密的草坪，草坪中央开辟有一条石子小径，小径两缘每隔一米安坐着一墩造型各异的石兽，绵延几十米，小径延伸往西南方向的巴洛克式礼堂。 加州西面临海，每逢季节变换，西边吹来的风也最是猛烈。 窗口正好朝西，俞橙在窗边站了不足半刻，迎面便刮来一阵湿热的大风。 俞橙这厢还在自在地吹风，忽闻身后“哗”的一声响，实验室大门被风吹开，卡在门缝处的铁棍咕噜噜滚走。俞橙甚至来不及做任何动作，窗外的风稍止，她便眼见着房门“咔吱”一声紧紧闭合了。 这...... 她难道天生和不能从里打开的房门有缘份？ 俞橙不信邪，走到门口蹲下来细细研究门锁。 半宿后，她选择放弃，回到座位上继续她的学习工作。 不似上次被锁那般害怕，她对此刻所在的实验室非常熟悉，且通讯设备就在身边，只要一条短信便能叫人来为她开门。 做作业的间隙，俞橙给朱璇发微信： 【你们打算回家了吗？】 朱璇：【没呢，还在韩国料理店外边排队，饿死我了。】 俞橙：【我不小心把自己锁在实验室了[委屈]】 朱璇：【啊？那我现在就回来帮你开门[发呆][惊恐]】 俞橙：【没事儿，你吃你的，我书包里带了便当，只要你不告诉教授，没人知道我偷偷在实验室里吃东西[可爱]】 朱璇：【那好吧[龇牙]】 俞橙：【嘻嘻，你吃饱了再来救我吧】 发完消息，俞橙转瞬投入到复杂又繁琐的公式计算当中。 房间的灯一直开着，日落西沉，天边最后一抹紫霞也化作乌青。 比对完一组数据，俞橙放松放松眼睛，这才瞥见电脑左下方的时间。 “这么晚了？”她自言自语，抬手伸了个懒腰。 肚子刚好咕噜了一声，俞橙从书包里取出便当盒，不好意思坐在电脑前吃，生怕弄脏桌面，于是一手捧着盒子起身再次来到窗边。 窗外，远处拱门回廊的路灯亮了，灯光不甚明亮。 视线往上，天边的星星点点于黑夜中显现，一轮弯月已升至半空，月晕朦朦胧胧。 俞橙莫名想起她在大二时候上的相对论与天文学选修课的内容。 光从月亮来到地球需要大约1.28秒，太阳光来到地球是15分钟，而她的星座双鱼座中离地球最近的一颗恒星发出的光大约需要91年才能来到地球。 地球上千百年来变幻的光影景象此刻还在宇宙中传播，只要站的够远，理论上来说就能看到几年前在地球上发生的事、存在的人。 唉。 明明决定了不再做这些无谓的幻想。 可是...... 俞橙知道，一切不怪他。 在国家巨大的利益和声誉面前，他这个人说不存在就不存在，根本无处去问、无处去寻。 俞橙恍惚地抬眼，环顾四周。 我又被锁住了，你知道吗？ 你说过，无论我躲到哪里，你都会找到我。 就做最后一次他还在我身边的幻想吧。 俞橙拿出手机，给朱璇发了条信息： 【有人帮我开门啦，我再学会习，晚一点回家。】 她将电脑里的数据保存，关机，找到墙边桌子底下的路由器，拔掉总网线，然后走到门边关上了灯，又摸黑打开房间角落的电箱，拉下了实验室的总电闸。 现在，唯一有电且连得上网的只剩俞橙手里小小的手机。 俞橙来到窗边，深深吸一口气。 春天来了，夜也好暖。 她抬起手，用力将手机往草坪远处扔去。 chapter41 实验室门边的墙上贴着一个数字温度计,是此刻室内唯一的光源。 温度计的单位是华氏度，阿拉伯字母在68～70之间变动，换算成摄氏度约是20、21度左右。 俞橙身穿长袖衬衫配针织开衫,本应不冷,可她此时已倚在窗边良久,面色如常，身体却止不住地发抖。 好冷啊。 女孩抱住双臂，尽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这几个小时,绝对是俞橙来到美国后除睡觉外最闲的几个小时。 电脑不能用，手机扔掉了，连电灯都没有,俞橙仿佛穿越回古代,只要入夜便无所事事，唯有做些打发时间的事,比如靠在窗边一个一个地数从窗外草坪上经过的人。 “一百零四,一百零五......” 估摸着时间已过十点，校园里来往的学生明显少了许多。 俞橙叹了口气,身体往里缩缩,终于不再发抖。 一时发热的头脑也逐渐冷静下来。 今天，恐怕是我少女心恋爱脑发作的最后一天了吧。 竟会做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抱有这样飘渺虚无的幻想。 真的,真的。俞橙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要做这样的事了。 现在这么晚了，朱璇看我一直没回家,电话又没人接,估计会过来找我吧？ 俞橙很懊恼,自己发神经还要麻烦人家...... “一百零七，一百零八......” 有点累，不想数了。 女孩的目光落在第一百零八个经过此处的男生身上。她心里想着，看完这个人穿越草坪之后就不数了吧。 俞橙低头捋捋头发，精神有些涣散。 视线内，黑衣黑裤的男生快步走在草坪中央的石子小径上。 他步伐匆匆，手里捏着个发光的东西，应该是手机。眼见就要穿过草坪了，男生忽然停住步伐，低头瞧了眼手机，转身又往回走。 俞橙涣散的目光登时聚拢在一处，死死盯住楼下那个夜色中不甚清晰的高挑身影。 男生原路返回行至草坪正中央，突然抬脚跨过路缘踏进草地之中。 俞橙胸腔里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她樱唇微张，一只手扶着窗棱，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指甲深陷入掌心肉中，很疼，但疼痛同时告诉她自己没有看花眼。 柔柔的月光映下来，将男生的影子拉长投映在干净茂密的草地上。 月光中，他捡起了掩映在绿草之下的俞橙的手机。 “纪驰！” 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划破安静夜空。 纪驰脊梁骨猛地一颤。 他慌忙扔下手中裹着米白色软壳的手机，一眼也不敢看向声源处，只匆匆迈着大步转身离开。 “纪驰，你不许走！” 草坪上的男生将黑色连帽衫的帽子戴上，对俞橙的呼喊置若罔闻。 “你回来！” 俞橙急疯了，半个身子探出窗口，全然不顾是否惊扰了深夜的校园。 男生仍旧装聋作哑，眼看着身影就要消失在小径尽头...... “纪驰，你再不回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男生倏地停住脚步。 俞橙不知哪来的胆子，此刻已经踏着转椅爬上窗口，一手抓着窗棱，两只脚小心翼翼地迈到窗外，只剩屁股险险地坐在窗台上。 “你疯了？” 男生终于往回走，边走边用俞橙最熟悉的声音朝她吼道：“你给我下来！” “我不！”俞橙哑着嗓子，“你不过来，我真的会跳下去，大不了死了算了！” 男生此刻已跑到俞橙窗下，无奈扯下帽兜，露出那张极其英俊的面颜。 纪驰：“橙子，你听话。” “橙子”两个字才飘进耳廓，俞橙的眼泪登时重重坠了下来。 “我不听！” 俞橙这辈子从未像今天这样疯狂，似乎循规蹈矩的二十年都在为今天蓄力，“你再过来点。” 纪驰无奈，只好继续往前两步。 俞橙抬手擦了把眼泪，纪驰看她手离开窗棱，一时吓得心惊肉跳。 “你先回去，我们好好说话。” 俞橙摇头，眼泪止不住地流：“不要，我现在就要问你。” 纪驰深呼吸：“那好，你坐稳点。” 女孩的嗓音带着极重的哭腔：“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她的第一个问题，纪驰就没法答。 俞橙也不深究，继续问下一个：“这几年你都在哪？” 楼底下的男生依旧沉默着。 女孩“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你为什么不找我，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找我！” 纪驰仰起头，尽管极力忍耐，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对不起......” 女孩的腿在窗台处晃了晃，纪驰立刻紧张道：“你别乱动！” 俞橙用手背揩干净眼泪，鼻涕也一并用手擤掉：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每一天都在找你，每一天都在......” “我知道，我知道。”纪驰快担心疯了，“你快进去，我不会走的。” “我不相信你！”俞橙再次朝他大喊，“全世界我最不相信你！” 俞橙忽然想起小时候看情深深雨蒙蒙，可云丢了孩子后发疯坐在楼顶上的片段。 原来是这种感觉，理智没有了，命也不要了，她原本挺恐高的，这会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纪驰的目光胶着在她身上，妥协道： “那你要我怎么样你才肯下来？” 俞橙稍稍平复，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扔下去，道： “实验室的门坏了，从里边打不开，你上来帮我开门，门开了我就下去。” 纪驰接住钥匙，忙点头：“好，都听你的。” 这会儿就是让他爬到楼顶往下跳，只要俞橙想看，纪驰也绝不犹豫。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的一刻，俞橙的心脏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 等他上来的几分钟，仿佛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纪驰是一路狂奔过去的，所以俞橙其实并没有等多久，门外就传来试钥匙的响动。 “最长的那把。”她提醒道。 很快，房门打开了。 门外的灯光瞬间照进房内，俞橙扭头，一眼看见门扉处逆光的那人。 她缓缓将两条腿从窗外跨回来，跳下窗台的时候，左脚一崴，不小心跌了一下。 男人紧张地向前一步，但仅此而已，并没有朝她走来。 俞橙扶墙站直身子，仰起满是泪痕的脸，曾如宝石般明亮的眼睛此刻却因过度流泪而布满血丝。 纪驰望着她，心脏如针刺般生生地疼。 若事先知道他会让她如此伤心，他宁愿从一开始就离她远远的。 俞橙站在原地，沉默地等待着。 纪驰抬手抓了抓头发，一如年少时遇到为难的事情下意识做的动作。 许久后，他自知无处可躲了，终于抬步向俞橙走去。 四年的光阴横亘在二人之间，短短的距离，却好似无论如何都走不完。 纪驰伸手抱住俞橙。 俞橙的眼泪再次倾涌而出，这个怀抱，她以为终此一生只能在梦里感受了。 “多年不见，小橙子长能耐了。”纪驰松开她，收回手时往后退了一步，环顾四周，“断网断电，再扔出一个诱饵诱捕我，高招。” 俞橙吸了吸鼻子：“愿者上钩。” 纪驰打着手电筒走到实验室的角落拉上电闸，然后打开灯，明亮的灯光霎时倾泻而下，俞橙忍不住眯起干涩的眼睛。 待视网膜逐渐习惯这亮度，俞橙睁开眼，忽然意识到，眼前依旧高大俊美的男人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只会嬉笑怒骂的天才少年了。 纪驰原就生的白，几年不见，健康的白皙肌肤却变成了灯光照不暖的冷白色，一身从头到脚的黑，和肤色形成极端反差，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清冷又疏离。 曾经，无论在容州一中还是清华大学的校园里，只要他往那儿一站，就是酷得没边，就是风采绝伦。 可现在，他站在从前最喜欢在她面前显摆的女孩跟前，一身小霸王气息敛得干干净净，甚至不敢多看她几眼，手脚局促，更别说像从前那般动不动就出言调戏了。 “你......”俞橙停顿良久，“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纪驰耸耸肩：“能有什么，如你所见，人活着就是了。” 俞橙瞪他：“你刚才说过，都听我的。男生是不是都这样，非要女生一哭二闹三上吊？” 纪驰：“你现在再敢靠近那个窗户，我就把你捆起来。” 老实橙子一听，果然老实了。 纪驰走到窗边，将窗户关牢，又把窗帘拉得严丝合缝。 “收拾收拾东西。”纪驰对俞橙说道，“我送你回家。” * 校园外的公路上。 两人虽是并肩走着，中间的距离却能塞下一个彪形大汉。 俞橙走在人行道内侧，纪驰在外，从头至尾，他都盯着外侧时而驶过车辆的街道，没有看身旁的女孩一眼。 冷淡地就像面对一个陌生人。 俞橙心里有气。 太可笑了，她做错什么了，凭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你走快点。”纪驰头也不回地说，“我打的车快到了。” 俞橙停下脚步，故意站着不动。 夜风拂乱她的长发，她手腕上有根皮筋，却不想把头发束起来。 纪驰终于回头，眼神落在俞橙身上，不带丝毫温度： “你干嘛？” “我还没问你干嘛呢。” 现在的他，和刚才实验室窗台下紧张得快死的他，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还有房间里的那个拥抱，虽然很短暂，但总归是富有感情的。 纪驰双手插在衣兜里，琥珀色的眼睛如一块冰冻的宝石： “你不想回家了？” “是。”俞橙也尽力用最冷静的目光回视他，“除非你告诉我，这几年你都在哪，为什么今天会突然出现。” 纪驰忽的笑了：“说你是傻橙子，你还真傻。你脑袋里都是橙汁，没有脑浆的吗？” 俞橙咬了咬下唇：“什么意思？” “你自己想。” 自己想？怎么想？ 他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出现在斯坦福大学里找到俞橙的手机，还有前几天，俞橙被抢走的电脑，估计就是纪驰帮她找回来的。 显而易见的东西，俞橙却觉得太不真实。 “你一直在美国？”俞橙思忖着，“碰巧也在加州，然后......” 纪驰又笑了，笑意不达眼底，但说的话却让俞橙心中一动： “我一直跟着你。” “什么？” 女孩睁大了圆圆的杏眼。 “我以前说过，橙子在哪我就在哪。”纪驰问她，“你还记得吗？” 俞橙当然记得，他曾说过的那些动人的话，俞橙不仅记得，几乎刻骨铭心。 可是...... 他现在说的话，和他此时的作为根本南辕北辙，叫俞橙如何能看懂。 “你一直在我身边，帮我找回电脑，怕我丢了又来学校找我。”俞橙朝他走去两步，“那为什么不肯来见我？” 纪驰看着她，一字一字无比清晰： “我知道我和你不可能了。” 语毕，身侧正好驶来一辆轰鸣的超跑，转瞬间绝尘而去。 俞橙心脏猛地一缩，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臂： “可你现在就在我面前。” 手臂上柔软又坚定的力量险些冲破了纪驰的心理防线。 他眨了一下眼，神情仍旧无动于衷： “我没想到你会发现我，既然你发现了，我自然不会再跟着你了。” 俞橙直言道：“我听不懂。” “都说了，你是小傻子。”纪驰抬手想摸她脑袋，手臂在空中停住，最终收回，“你太傻了，和我在一起会吃苦的。” 他的人生，从那一日的晴天霹雳起就再也没有光亮可言。 他做着最危险的工作，同时背负着最沉重的使命，行差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他这样的人，已经不配被那么美好的一个姑娘爱着。 chapter42 纪驰一路护送俞橙到她的公寓门口。 晴夜里,月光也始终跟随着二人，淡淡的影子时而消失在灯光下，时而从昏暗的地方显现。两条影子明明结伴而行,却更像恰巧同路的陌生光影。 “我到了。”俞橙站在小区门口,一只手捏着浅色针织衫的衣角。 温柔的月光下,女孩白皙净透的皮肤泛着微光，一双翦水明眸低垂着，眼尾沾有几点泪渍,既美丽又忧愁。 她稍稍抬眼,目光极其惹人怜爱： “你接下来去哪呢？” “回家。” “哦。”女孩仍仰视着他，“能告诉我你住哪吗？” 纪驰耸耸肩，无可奉告的模样。 “俞橙！” 小区大门内传来另一名年轻女孩的呼唤,“可担心死我了。” 俞橙取回手机后,所有心思全放在身旁的男人身上，只发了条信息告诉朱璇自己马上就回家,并没有过多赘述。 朱璇在家里等得心焦,生怕她出什么事，尽管收到了消息还是忍不住跑出来找她。 待她走到俞橙身边,才发现这儿还有一个人。 朱璇瞧见纪驰的时候,再正常不过地，她捂住自己的嘴，双眼止不住地放光。 天呐,这该不会是哪个明星吧？ 身量这般高，腿又这么长，一双深邃的琥珀色眼睛揉粹了精致与凌厉,五官的轮廓又好似雕塑般英挺。此等帅哥,真可谓百年难得一见,更别说就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了。 “这......这位是？”朱璇不禁磕吧起来。 纪驰礼貌地朝她点头：“你好，我是俞橙的高中同学。” “哦哦。”朱璇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俞橙一下，低声揶揄道，“难怪你今晚这么迟回来，可以理解。” 俞橙不知该作何回应，只无奈地笑了笑。 “那她就拜托你了。” 纪驰对朱璇说道。 “等一下。”俞橙往前一步，伸手捉住男人的衣摆，“我还有话要说。” 若是就这么放他走了，何时能再见到？ 难道还要等下个四年？ 纪驰停下转身的动作，睫毛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没什么好说的了。” 两人之间气氛诡异，朱璇见状，知趣地退远了几步。 俞橙向来有话直说，尽管心里是无限的委屈，但某些感情却比委屈更甚一筹。 她的声音轻轻细细，如羽毛滑过： “我该怎么联系你呢？” 纪驰不说话。 俞橙心里想到一事，抬眼看他：“你还有用微信吗？” 纪驰又伸手抓了抓头发：“问这个干嘛。” 俞橙忽然急切起来：“你可以用的，对吧？” 纪驰看着她，继续保持沉默。 俞橙松开他的衣摆，仍仰着头，瞳孔渐渐放大： “你的手机号码和其他社交软件都销号了，除了微信......就算你发生什么事了，只要人身自由，手里有电子设备，你想登陆微信也是轻而易举的吧？” 纪驰：“所以呢？” 他这话就是默认了。 “所以？哈哈......”俞橙倒退一步，眼眶胀痛干涩，“所以，我给你发的消息，你都能看到。这四年里，我事无巨细地向你倾诉了那么多，你就眼睁睁看着，一个字也不肯回复。我每天都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期待你哪天突然回我了，结果呢？你觉得看我这样很好玩吗？” 纪驰一只手背在身后，心里已经慌得不成样子，面上仍伪装着： “我不觉得好玩。” 俞橙突然抬手往他胸口重重锤了一下： “你就知道骗我！” 纪驰抓住她的手腕，掌心柔腻的肌肤是那样冰凉。 “俞橙，我不能回。”纪驰蹙起了眉，“我从来没打算让你知道我的存在，今天就是个意外。” 俞橙怔怔望着他，顷刻后流着泪点头：“好。” 纪驰松开手，薄唇抿得毫无血色。 “你走吧。”俞橙扬起唇角，边哭边笑，“你不想让我找你，我不找你就是了。” “橙子......” “我傻够了。”俞橙垂下泪眼，“想做个聪明姑娘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如此在意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明明在小时候，俞橙就能端正心态，只要做好自己，不必在意他人的眼光，也别太从旁人眼中找自己的存在感。 她以为，只要纪驰能回来，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介意。 但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 “俞橙......你怎么了？”朱璇挽住俞橙的手，“你那个同学呢？走啦？” 俞橙点头，双手并用擦掉脸上的泪花： “走了。” 没有来处，不知去向。 算了，管他呢。 “他欺负你了？” 俞橙用力点两下头。 朱璇心疼地将她牵紧了些：“太晚了，咱们先回去，等到家了再□□渣男。” 对于朱璇随口提的“渣男”一词，俞橙由内而外感到认同。 两人回到公寓时，已近凌晨。 俞橙简单洗漱过后，浑身无力得紧，一回房间便瘫软在床上，动也不动。 朱璇换好睡衣，敲门进来了。 两人朝夕相对一个多学期，由于学业繁忙，很少有时间交心。这会儿朱璇盘腿坐到俞橙床边，女孩们之间的关系瞬间拉近无数倍。 “刚才那个帅哥，呸，渣男，他怎么惹你生气了？” 俞橙坐起来，模样委屈极了： “他说不可能和我在一起，明明就在我身边却不来找我。” 朱璇张大了嘴：“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你大学时代的男朋友？” 朱璇内心os：你可没说过他长这么帅啊。 俞橙点头。 她曾经和朱璇提过一些纪驰的事儿，说得很笼统，那些干系重大的事情自然没敢到处乱说。 “我记得你说过，你男朋友是个it大神。”朱璇捧着脸，“长得又帅，有那么牛逼，原来现实中真有这样的人啊......” 俞橙哀怨地看向她：“你不是来安慰我的么？” 朱璇尴尬一笑，忙收了心，关切道： “别太难过啦。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回到你身边呢？” 俞橙双手抱膝，将脸埋进臂弯： “估计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俞橙能隐约猜到他现在都在做些什么。 光凭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出俞橙丢失的电脑和手机，且当年犯了那么大的事儿如今却行动自由，甚至能出国，就说明纪驰现在的本事已经今非昔比，和从前傻傻被人骗的他早不是一个段位了。 但他或许永远不可能像以前一般自在了。 朱璇拍拍俞橙肩膀：“既然你猜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为什么还这么难过？” 俞橙：“因为太喜欢他了。” “啊？” 俞橙微微牵起唇角： “他消失的四年里，从大一到今天，我每一天，甚至每分每秒都在想念他。” “我不停地给他发消息，学习之余几乎所有空闲时间都盯着他的微信头像发呆。我会告诉他，今天因为想他哭得很惨，也会告诉他，最近爸妈催我相亲，我除了他之外谁也不考虑，有的时候还威胁他，如果他不马上回到我身边，我就绝食，我就放弃学业，我就出家当尼姑。” “挺搞笑的吧？”俞橙摇摇头，“尽管我每天都和他说话，我心里却知道他不会回，因为他可能......遇上了什么不好的事，没有网络，不能使用手机，甚至失去了人身自由。” “我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他其实一直能看到我发的消息，但他就这么看着，看我一个人演独角戏，连个掌声都不愿意施舍。” 朱璇听完登时恼火起来：“哇，这也太气人了吧！” “可不是么。” 朱璇往前挪了挪屁股，握住俞橙的手： “但......他若真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是可以体谅的吧。” “我也想体谅啊。”俞橙的眼眶再次酸涩起来，“我就是想在他那儿找点自尊。” “啊......” “我越喜欢他，就越在乎我自己。”俞橙更咽道，“我受不了他不理我，我要他像从前一样......” 好多年前，俞橙在纪驰面前是不在乎自尊的。 纪驰使唤她干什么她都愿意，装水、抄作业、在他睡觉时替他扛着老师的骂，俞橙很少有怨言。因为那时候她不喜欢纪驰，她眼里只有同学友爱，也不在乎纪驰怎般对她。 纪驰曾在停电的时候偷偷亲了她一口，她生气，更多的是因为感觉纪驰影响到了她的学习。 可是后来，俞橙动心地越深，便越来越在意纪驰如何对她。 她早就不是曾经那个呆呆傻傻不会生气的同桌，她要纪驰宠着，要纪驰将她捧在掌心里。 而这次，俞橙觉得自己心里这股气，绝不会轻易消散了。 她气他的冷漠，甚至有点恨。 就算心里爱他爱得浓烈，也气到无法开口挽留。 “我这样是不是很坏？”俞橙问朱璇。 朱璇却对她竖起大拇指： “咱们认识大半年，我一直以为你眼里只有学习。上次不小心把你作业搞丢了你也没生我气，我心里惭愧死了，恨不得你骂我一顿。对女孩子来说，生气是一门大学问，该生的气绝不能不生。” “真的？” “对，你说说看，你现在生气什么感受？” “嗯......”俞橙老实答，“很窝火，不想搭理他，但又怕他再次消失。” “怕他干嘛！” 俞橙被朱璇吓了一跳。 朱璇：“不管他有天大的冤屈，惹你生气他就活该。” 俞橙点头：“对。” “在男人身上找自尊太累的话，女人就要学会自爱。” 俞橙继续点头：“太有道理了。” 朱璇：“下周量子学结课，周末有时间，我和希尔陪你散散心。” “好呀。” 在美国待了大半年，俞橙从未卸下担子认真地快活过。 春假即将来临，是时候从连轴转的生活里走出去透口气了。 ***** 硅谷东部临山的一栋独栋别墅二楼卧室内，窗户窗帘严丝合缝，好几天都不见有人打开透点光进去。 春日夜，百分百遮光的窗帘同时挡住室内的光源，不透一丝光线出去， 身高挺括的男人坐在电脑桌前，手指飞快在键盘上输入一串串字符。 键盘右侧的水杯冒出最后一丝热气，渐渐凉透了。 男人拿起水杯喝进几口冷水，喉结上下滚动着，同时闭目养神。 抽屉里一部按键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他拿出手机，瞥一眼来电显示，很快接通。 “驰哥。” 电话那头的梁铮面露难色，“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这边有点搞不定。” 纪驰：“怎么回事？” “不懂啊，前天已经搞到半瘫痪了，今天他们数据突然快速恢复，可能换了个安全团队。” 纪驰：“你把今天新的源代码发来我看看。” 梁铮撇撇嘴：“驰哥，你想跨洲控制？恐怕不能够吧。” “我还没打算回去。”纪驰往椅背上一靠，“那你自己整吧，有细节问题再问我。” 梁铮忽然笑道：“你还住在harris家里？” “嗯。” “他也挺惨的，家被霸占了不说，还天天被你使唤去跑腿。”梁铮说道，“恐怕harris已经折腾得忘了自己是保姆还是顶级黑客了。” 纪驰：“你这么关心他，要不要我让他回去帮你？” “那还是算了，他能搞的我也能搞，我比较需要驰哥您回来主持大局。” 纪驰：“再说吧。” 梁铮也搁下手里的活儿放松筋骨，可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驰哥，您这是偷窥小嫂子上瘾了？” 纪驰：“滚。” “别生气啊。”梁铮和他关系最铁，从来不怕他，“要是小嫂子知道你天天偷窥她，脾气再好也会被你气死。” 纪驰揉揉太阳穴：“她已经知道了。” 梁铮登时精神了：“啧啧，小嫂子就是牛，全世界都不知道你在哪，她招招手你就暴露了。” “别逼逼。”纪驰不耐烦道，“我没打算怎么样。” “干啥不呢？你现在可是为国家工作，同时有自己的团队向政府掣肘，虽然工作内容有那么一点点危险......” “是一点点吗？”纪驰反问。 “哈哈哈。”梁铮干笑道，“小嫂子不在意就好。” “我在意。”纪驰声音冷静，“我不能让她有一点危险，也不愿意她像我一样见不得光。” “好吧。但你这样一直守在她身边，她总会有感觉的。” “以后不会了。” “真的？” “嗯。” 梁铮顺势： “既然这样，那你明天回国吧，别成天幽灵似的跟着人小姑娘。” 话音未落，对方“啪”的怒挂电话。 “嘟...嘟...嘟...” 梁铮握着手机大笑良久。 纪驰说的话他也就随便听听。梁铮很清楚，就算把刀架纪驰脖子上他都不会不管小嫂子。 此刻的美国西海岸，硅谷。 纪驰将按键手机甩进屉箱，用力关上抽屉。 桌面上还有一台没插卡的智能机，苹果最新款，里头的软件寥寥无几，除了系统自带的，便只有一个微信。 一周多了，自上次和俞橙见面后，她再也没有给他发过消息。 小橙子这回真生气了。 手机屏幕停在微信主界面。纪驰盯着她的头像，却不敢点开对话框。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 到周末了，有没有好好休息？ 纪驰双手垫在脑后，左脚往前轻轻一蹬，转椅便缓慢地旋转一周，然后回到原位。 适才和梁铮的对话言犹在耳，这会儿，纪驰又忍不住打开定位软件。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他心里念叨着，鼠标在屏幕上轻点，然后输入一段字符，按下enter键。 ...... 这是什么地方？ 俞橙每日来来回回的地点就那么几个，纪驰很少看到她的定位出现在陌生位置。 他打开地图，输入精确的经纬度，将地图模式转变为实景。 “judy’sclub？” 纪驰善用搜索，很快便在浏览器和许多社交媒体网页上找到这个club的内部照片。 片刻后，英俊的男人忍不住拧紧眉头。 这特么是...... 夜店？ chapter43 斜前方是一位染着绿毛的烟熏妆小哥,身旁卡座里又围着一群吞云吐雾的花臂杀马特，俞橙缩成小小的一团坐在座位上，活像一粒处于激发态的电离子。 “俞橙,放松点。”希尔拍拍她背,“别忘了,你今天可穿着我的战服呢。” 俞橙深吸一口气，尽力坐直了些，可姿态仍有些忸怩,叫人一眼就看出这是个第一次来夜店的新手妹妹。 她身穿一条亮片吊带裙,是希尔从自己衣柜里拿的。裁剪得体的裙身勾勒出女孩纤细美好的线条，胸口和背白花花露出一大片，裙摆也短,俞橙坐下后,手包一直搁在大腿上，片刻不离。 她脸上的妆也是希尔给画的。 俞橙的眼睛大而有神,希尔为她细细描绘了眼线,一双杏目顿时如猫眼般妩媚起来。 为了凸显唇色，眼睛周围没有过多点缀。 俞橙自己也有几只唇膏,但几乎都是温柔的豆沙或奶茶色,今天嘴上涂的是朱璇的一只蓝调正红色哑光口红，显色度极高，这让俞橙原本花瓣般的樱桃小嘴瞬间饱满起来,既古典又时尚，吸睛极了。 “咱们先喝几杯度数低的鸡尾酒。”希尔看着菜单说道，“暖暖身子,以备后战。” 朱璇坏笑着说： “别呀,直接给俞橙上那个最有名的失身酒。” 俞橙慌忙摇头。 父母都能喝,因此她酒量尚可，但这是俞橙第一次来嗨吧喝酒，总得循序渐进，一口可吃不成个胖子。 “希尔，你们美国人在酒吧里玩骰子吗？”朱璇问。 “很少玩，你可以教我呀。” “那行。”朱璇笑起来，“我也只是略懂皮毛。” 过了一会，俞橙分到一个骰盅。 手里有东西抓着，她心里也踏实些。 简单的猜个数，一学就能懂，但要唬得赢别人可不容易。 三个人来来回回猜了几把，朱璇赢了大多数。 “俞橙，玩这个游戏，求稳是不可能赢的，你得学会骗人。” 俞橙点头。 她的问题就是太老实了，老实就要被欺负，她不想被欺负，所以得改。 半杯柠檬汁打底的伏特加鸡尾酒下肚，俞橙的脸微微泛红，摇骰盅的动作流畅起来，嗓子也逐渐放开，若是猜赢了一局，也会兴奋地鼓掌叫好。 不远处的迪厅舞池内，新一轮嗨翻天的音浪袭来。摇晃的五光十色光柱下，男男女女肆意扭动身体，耗不尽的精力在热辣音乐中激情释放。 舞池那头踉踉跄跄走来一个亚洲男人，他身穿白色休闲衬衫，手腕处是名牌表，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在天花板迪斯科球的彩光下熠熠闪烁。 他朝身旁穿着暴露的美国辣妹摆摆手，示意自己喝不下了，然后靠在卡座旁的围栏上休息。 “俞橙，你有点东西啊！” 身后传来熟悉的母语，男人回头，一眼就瞅见临墙卡座那边的三位年轻姑娘，其中身穿吊带短裙的那个容貌尤其出众，教人过目难忘。 希尔敲了敲桌： “你俩别光顾着说中文，排外呢？” 朱璇：“哎呀，我错了，刚才太兴奋了。” 俞橙帮她俩倒好酒： “我赢了，你们喝。” 动作比上图书馆抢座位还殷勤。 “妹妹，你们都是中国人呀？” 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的中国男人，颜值还挺高，浑身上下全是名牌奢侈品。脸上挂着轻浮的笑，一看就是常年混迹酒吧夜店的纨绔富二代。 男人的眼睛直往俞橙身上瞟，朱璇揶揄着捅捅她的腰窝，答道： “对，我和她是中国人。” “这位妹妹老家哪里的？”男人问俞橙。 俞橙：“容州的。” 男人抬抬眉，“我是江州人，离你家很近。今天遇上就是缘分，三位美女，我们不如加个微信？” 希尔率先摇头，拒绝得很果断：“我不用微信，对中国男人也没兴趣。” 俞橙扭头看了朱璇一眼，十分犹豫。 朱璇倒是爽快：“加呀，没问题。” 她率先拿出手机加了男子的微信，又怂恿俞橙也加他为好友。 男人：“我叫林震，你们喊我henry就好。” 不出朱璇所料的，男人离开片刻，她们这桌今晚的酒水饮料便被人提前埋单了。 “你的交友范围太狭窄了。”朱璇对俞橙说，“到了国外，甭管是人是鬼，先扩列再说。” 俞橙忙点头，一脸受教的模样。 朱璇念高中的时候全家移民美国，性格作风比她开放得多。俞橙虽还不太适应这样，但已经下定心思要好好像人家学习，免得融入不了这里的环境。 尽管今天的目的是带俞橙见见世面，可俞橙完全的小白兔性格，朱璇免不了认真提醒她： “不要和这边的男人有肢体接触，也不要喝他们递给你的酒。咱们玩得开心是一回事，但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正说着话，林震回来了，身后跟了一名服务员，手里抱着一瓶未开封的红酒。 “我请你们喝酒啊。”他用英文说道，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俞橙身边。 服务员为他们添上高脚杯，倒好酒后方才离去。 俞橙瞧一眼朱璇，朱璇却盯着林震，见他率先举杯啜饮一口，这才放松地执起高脚杯： “谢啦，没想到在酒吧也能喝上这么名贵的红酒。” 俞橙也松了口气，红酒刚浸入口腔，酒桌下方的大腿上却传来异样的触感。 俞橙猛地一哆嗦，往朱璇那边挪了挪，躲开男人手掌的触碰。 哟，这么清纯的。 林震勾起一抹笑，眼底兴致更浓。 两名好友都在和男人谈笑风生，俞橙将裙摆扯低些，同时并紧双腿。 胸口砰砰直跳，这种事情，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原来是斯坦福大学的高材生。”林震继续为她们倒酒，“还是学物理的，真看不出来，和你们同专业的男生太有福了。” 迪厅舞台奏响一曲摇滚，声音震耳欲聋。 俞橙很少接话，接二连三喝了几杯红酒后，头有点晕，为了醒酒又猛灌半瓶果汁下肚。 几分钟后，俞橙把自己逼去了厕所。 终于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卡座，俞橙深呼吸，感觉到肚子里好像有一汪池水随着脚步晃动。 她低头瞧了眼，嗯......赶忙收腹，将腰杆挺直了。 洗手间在酒吧的最里侧，俞橙沿着舞池外围绕了一圈，再经过一段包间回廊，这才瞧见前方墙壁上并不明显的洗手间标志。 回廊里来来去去经过的人很多，许多男士都用大胆的目光打量俞橙。 女孩摸摸自己裸.露的肩膀，一阵酒气上头，脚下的高跟鞋也不太稳当。 裙摆太短，俞橙不敢弯腰，只能勾起后脚用手提了提高跟鞋的系带。 洗手间门口，一位体型肥胖的红发男人从男厕推门出来。他满脸通红，浅色上衣胸前有一片水渍，脚步遥遥晃晃，直冲着俞橙这儿走来。 鞋跟将将触地，手臂上一股力忽的拽着俞橙向墙边倒去。 俞橙踉跄一下，撞到了某位男士的胸膛。 与此同时，肥胖的红发男人在她身旁跌了一跤，险些把另一位女士压扁在身下。 俞橙吓了一跳，忙低着头向那位拉她一把的男士道谢。 一双深褐色男士休闲靴消失在摩肩接踵的回廊，待俞橙抬起头时，眼前只剩一张空荡荡的墙面。 她揉着太阳穴往里走。 光裸的手臂上还残留着男人手掌的触感，俞橙倏地停下脚步，回头睁大眼睛往人群中四处张望。 俞橙肤白，手臂上还留有浅浅一道印子。 她忍不住将手覆上那处痕迹，眉眼低垂，轻轻地叹一口气。 傻橙子。 她对自己说。 自作多情也有个度吧。 女生厕所人多，俞橙排了好一会才轮到她。 解决完卫生问题，回座位的路上，耳边“putyouhandsup”的高喊振聋发聩，俞橙恹恹地扶着舞池围栏，不想回卡座，又生怕有人找她搭讪，左右为难着，忽然看到前方有人向她招手。 “怎么这么慢呀？”朱璇走过来挽住她的手，用中文对她说道，“你走了之后，那位大哥都没怎么和我们说话。他看你半天没回，就离开座位找你去了。我怕你有什么事也坐不住。” 俞橙咬了咬下唇，把刚才腿被摸的事儿告诉给朱璇。 “什么？”朱璇一脸嫌恶，“太恶心了吧，你也不早说。” 语毕，她拉着俞橙回去找希尔，三人决定把座位换到酒吧的另一头。 “别让猥琐男坏了咱们的性质。”朱璇说道，“这杯喝完，一起去跳舞？” 希尔摇摇头：“我前天崴的脚还没好呢，就在这儿帮你们看包，你带着俞橙好好玩啊。” “行，走吧橙橙！”朱璇推她，“别害怕，你尽管嗨就行，我保护你。” 俞橙眨眨眼，向朋友展示手机屏幕的聊天框： “林震来找我了.....怎么办？” “删了呗。” 希尔拿走俞橙的手机，笑容得意： “删了多没意思，不如让姐姐我教育教育他。” 俞橙这厢还未考虑清楚，人就被朱璇拖进舞池，耳边响起泰勒斯的流行曲《shakeitoff》，朱璇拉住她的双手，跟着节奏举到头顶。 她在吵闹的舞池中朝俞橙喊道： “whynotforgetaboutyourex，let''sshakeitoff.” 许是身处舞池的缘故，一股能量从脚底蹿至手心，俞橙连连点头，脑中只余三个单词： shakeitoff！ 酒吧西南侧最角落的卡座，一个年轻男人头戴着消音耳机，桌面上摆一台笔记本电脑，除此之外只有一杯一口未动的特级干邑，单单这一杯就达到了隔壁十二座包厢的消费额度。 他很早就对酒吧服务员表示拒绝一切服务，但仍有陪酒小姐一见他的容貌就前仆后继，抹胸往下一扯，腰肢软软地便要靠过去。 直到男人不留颜面地骂了好几次“fuckoff，leavemealone”，才终于没有人上赶着烦他。 桌下，深褐色工装靴暴躁地踩着地。 纪驰一只手捂紧消音耳机，脑袋烦躁地快炸开了。 就在刚才，他在洗手间外的回廊处拉了俞橙一下，小姑娘重心不稳撞到他，纪驰无意间低头，一眼便瞧见她胸前无限春光。 他大概用光了这辈子的忍耐力，才没有立刻把俞橙扛到肩上带走。 吊带裙？高跟鞋？烈焰红唇？ 这他妈谁教她的，操。 纪驰本意是过来远远看着保护她，这会儿真看不下去了，只怕多瞅一眼就恨不得把酒吧里所有男人的眼珠子剜了。 他压着眉，瞥一眼笔记本后方的鸡尾酒，终于拿起来一口干掉半杯。 舔了舔唇角，纪驰握着鼠标点了几下，电脑屏幕上赫然出现一个手机聊天界面。 原本就够烦的，看到屏幕上的画面，纪驰手里的鼠标顿时“咔嚓”一声。 壳碎了。 酒吧另一侧的三人卡座中，希尔冷笑着操作手机，全然没有注意到手机屏幕上方小小的指示灯诡异地闪了两下。 【橙子妹妹？你们上哪啦】 俞橙：【哥哥说英文呗。】 【哈哈哈，妹妹想练英语呀，那你找对人了，我在美国已经待了十年，可以帮你练口语的】 俞橙：【哥哥好厉害呢~】 纪驰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目光在靠左一侧的卡座中逡巡。 卧槽，人呢？ 什么时候走了？ 屏幕上，聊天框里的对话仍在不断往外冒。 【妹妹现在在哪呢？是不是去跳舞啦？】 俞橙：【我有点醉，先回家了呢】 【这么不经喝[捂嘴笑]，你家住在哪里？】 俞橙：【离这里挺远的】 【我在这附近有一栋别墅，妹妹有没有兴趣过来玩？】 俞橙：【好呀，人家很寂寞的】 酒吧角落里，只听“啪”的一声，面色阴郁的男人直接把电脑盖上，连带着酒桌都颤了颤。 俞橙是不是疯了？ 这什么意思？和他分开之后开始放纵自我，嗯？ 纪驰将桌上的电子设备胡乱扔进背包里，结完账黑着一张脸离开酒吧。 他叫了一辆uber，让司机随便在城里转悠。 坐在后座上，纪驰重新打开电脑。 尽管气得冒火，他却不能不管，还是要定位看看这个小疯子现在在哪。 很快，位置信息显示俞橙仍在那家酒吧里。 纪驰没来得及想太多，就被俞橙聊天框里接下来冒出的对话惊得怀疑人生。 “你再说一遍，你约他去哪儿了？” 希尔晃晃手里的手机：“kitehill.” 朱璇：“就是那个......学校后边最近闹虫灾的公园？” “对。”希尔笑起来，“我问他知不知道这个地方，他竟然告诉我他听说过，景色很美。” “所以.....” “所以就约他今晚在公园深处的小湖边见面了。” “绝了。”朱璇竖起大拇指，“没有一个男人会拒绝野战。” 俞橙懵懂地问道：“什么是野战？” 朱璇语重心长：“字面意思，野地里打架。” 希尔忍不住嘲讽： “这种流氓，不给他点教训，他还以为自己魅力四射人见人爱呢。” 说完，她爽朗地大笑两声，一头浓密蜷曲的金发披在背上颤抖得十分欢乐。 chapter44 星期一。 早晨前两节课,俞橙还在朱璇身边认真听课记笔记，到了第三节，朱璇帮她在新教室里占了个靠前的位置,可等到第三节下课,俞橙始终不见踪影。 课间时分,朱璇走到教室外边给俞橙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话筒里传来俞橙焦急的声音： “我完了，朱璇,呜呜呜。” “怎么啦？” 俞橙深吸一口气：“我刚刚才发现,上周四上交的结课数据，我把老师给我们的格式范本当成我的答案交到结课系统里去了。” 朱璇和俞橙的结课项目不在同一个小组，俞橙小组的项目完成得非常成功,数据结果也特别完美,要是这个东西出现问题，他们小组连续几周的努力以及这门课的最终成绩都将受到严重影响。 “我想起来了,你们项目的名称是不是和格式范本的项目名一样？” “对！我那天有点心不在焉的,就......” “别急。”朱璇连忙安慰她，“你赶紧联系一下教授。” “我上节课就是去找教授了,教授让我把正确的文件发给他,但是现在这门课的作业系统已经关闭，机器批改的部分就无能为力了。” 机器判定的分数占期末成绩的百分之五十，而期末成绩在总分中占百分之四十,也就是说，俞橙他们小组所有人的总成绩评级最高只能达到b。 对于斯坦福大学的直博生来说，每一个除了a以外的评级都算学习生涯的污点。 “这......”朱璇也没办法了,“你先回来上课吧,等下课了,我再陪你去学生中心问问。” “嗯。” 上午的课时结束，两人结伴去学生中心办公室，向老师们软磨硬泡半小时，最终无功而返。 俞橙叹了口气：“唉，学校不可能为了我一个人破坏规矩的。” 朱璇也不知道怎么宽慰她才好，只能搂搂她的肩膀，讲些微博上的八卦新闻转移她的注意力。 时至三月中，校园各处的樱花竞相开放。 顺着校园主干道往纪念堂方向走，两侧花树上满是粉雕玉琢的花团，在晴日蓝天下如云似霞，分外妖娆。 俞橙心情低落，没多大心思欣赏这春日美景。 她和朱璇结伴外出觅食，行至校园主干道的拐角处，忽然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两人挡住去路。 带头那个男人额角贴着药膏，只能用鼻青脸肿来形容。 朱璇忍不住低声抱怨：“哪来的猪头男。” 她说的是中文，没想到眼前的猪头男竟然能听懂，咧着乌青的嘴角骂道： “贱.货，可让我等到你们了。” 听声音，俞橙和朱璇总算认出这人是谁。 昨夜还嚣张轻浮的猥琐男，虫堆里走了一遭，怎么就变成这副鬼德行？ 朱璇惊悚地看着他： “哇，kitehill的虫子这么毒的吗？” 男人一听，登时怒不可遏，瘸腿踉跄地往前一步： “你们就等着吃官司吧。” 语毕，他下巴一指，跟在他身后人高马大的白人男子从包里翻出一张a4纸大小的文件，甩手交给俞橙。 纸张正上方赫然印着四个大字： 伤情鉴定。 “右踝韧带撕裂，左腿膝盖软组织挫伤，面部多处淤伤，牙齿脱落两颗，轻微脑震荡......”朱璇见鬼似的，“啥东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林震凶狠地眯起眼，可惜眼眶肿得严重，表情十分搞笑： “你说呢？昨天晚上难道不是你们叫人把我弄成这样的？” 说罢，男人的目光在俞橙脸上反复逗留。 脸蛋这么清纯，没想到下手那么狠，表情看起来还挺无辜，真他妈能装。 俞橙虽然惊讶，但心里很镇定。 她将伤情鉴定文书还给白人男子，冷静道： “不是我们做的，你打官司也没用。” 林震都被她气笑了： “除了我和你们，还有谁知道昨晚我们说话的内容？” 被他这么一问，俞橙也感到奇怪。 难道是希尔叫人揍的？ 不可能，昨天晚上希尔喝得烂醉，一路跟着俞橙回她们公寓，就睡在俞橙床上，至始至终连手机都没碰过。 那是？ 脑中电光一闪，俞橙想到一种可能。 可他明明说过不会再跟着她了...... 朱璇：“鬼知道，说不定是你自己在公园里摔了个狗吃屎然后诬赖我们呢。” “你......!”男人怒不可遏，撸起袖子招呼同伙便要上前。 俞橙忙拉着朱璇往校园里跑。 两人跑了没几米，刚好遇上认识的同学。 “俞橙？”白潇拦住她俩，“你们......” “臭婊.子，给我站住！” 男生眉毛皱起，伸手将她俩护在身后，责问道： “你什么人，知道这儿是学校吗？” “又一个中国毛小子。”林震龇牙咧嘴，“还有昨晚那个，你们一伙的吧？” 白潇睨着他：“难道你不是中国人？” “我他妈早入美籍了。你们还在祖国母亲怀里喝奶的时候，老子就在美洲打拼，懂不？” 白潇瞧他比自己大不过十岁，说出来的话却像个小学生。 “这里是斯坦福大学，且不说你能不能考上和我们平等对话。”白潇顿了顿，以相同口吻回敬，“你要是敢在学校里造次，警.察到之前，我们院的学生会先把你打趴在地上找妈妈。” 语毕，他回头向身后的一群男生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行，你们等着。” 这人到底是色厉内荏，转瞬间就带着同伙溜得无影无踪。 俞橙和朱璇向白潇道谢后，男生摆摆手，笑着摸了摸后脑勺，问： “春假快到了，你们有什么打算没有？” 一提到放假，俞橙便想起自己量子学课交错结课作业，登时沮丧得无以复加，哪有什么心情考虑春假的事儿。 朱璇：“咱们理工科华人小分队不是有计划了么？” 男生笑起来：“对啊，我们打算组队去墨西哥坎昆旅行，你们俩这不是还没有决定去不去嘛。” 朱璇：“我没问题啊。俞橙，你呢？” 俞橙语调沉闷：“我再看看吧。” 白潇见她神色萎靡，关心问了一句，可俞橙没有倾诉的心情，简单答复几句就忙着告别。 去饭店吃午饭的路上，以及吃饭过程中，朱璇对俞橙念叨了好几次“白潇这人不错”。 俞橙看向她：“你很喜欢他？” “他又不喜欢我，我干嘛喜欢他？”朱璇有点无语，“重要的是你觉得他怎样。” 俞橙思忖片刻：“他人挺好的，学习也不错。” 这不废话么，考上斯坦福的学习能差？ 朱璇：“你前男友不是学计算机的么？白潇也读计算机，sci论文发了好几篇了，肯定比你ex更牛。” “不可能。”俞橙突然精神起来，“纪驰拿过ioi和acm的金奖，他大二的时候，斯坦福大学就有意招他读研究生了。” 朱璇被她吓了一跳：“你这么激动干嘛。那照你说的，他怎么不继续深造，而去当黑客？” 俞橙眼睑微垂：“反正纪驰是最厉害的。” 朱璇头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这么不爽的语气。 “就你这样，还说要忘了他呢。”朱璇撇撇嘴，“明明被人吃得死死的。” 下午的课结束，俞橙难得没有留校学习，太阳落山前已经跟着朱璇回到了家。 书包放进卧室，俞橙取来浴巾和春季睡衣，关在浴室里舒舒服服洗了个澡调节心情。 吹干头发回到房间，俞橙坐在床边，盯着桌上的手机发了好一会呆。 许久后，她终于下定决心，拿起手机点开某个沉底已久的对话框。 【是不是你揍了林震一顿？】 没有招呼，没有前言，上来便问。 俞橙把手机捏得可紧。 沉寂了四年多的对话框在此刻破天荒地冒出一个小红点。 纪驰竟然秒回了。 【是】 俞橙心跳加速，握着手机一下子倒到床上。 几公里外的别墅区，一间门窗紧闭的卧室里。 男人左手揪着头发，右手指尖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上无意义地轻点着。 他修长白皙的脖颈处有一条干涸的血痕，是昨夜和某人厮打时被对方不小心抓破的。 脸上倒没什么伤痕，唯有眉骨处不甚明显地肿起一个包，不知是被公园里哪种毒虫给咬的。 还有点痒。 纪驰定定地望着手机，比处理最严峻的bug还要认真。 他已经没有任何理由不回她了。 更重要的是，他也想和心爱的女孩说说话。 好几分钟后，小姑娘才再发一条信息过来，语气怒气冲冲。 【你监视我？】 纪驰一口认下：【对不起。】 俞橙仰面躺在床上，杏目一眨一眨，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你......你该不会......】 她将书桌上开机的笔记本电脑待机合上，然后用手指堵住手机的前置摄像头。 纪驰：【什么？】 俞橙好不容易才发出这一句： 【你该不会用摄像头偷窥我吧？】 发完这句话，她再次倒在床上，蹬两下腿，又抓起被子盖住脸。 她虽然没有裸奔的习惯，但是在自己房间里换衣服什么的...... 纪驰很快回复，语气十分无奈： 【我从来没控制过你的摄像头。】 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他又发来一句： 【但这对于我来说很简单，要不要现在试试？】 【不要！】 收到小姑娘自带音效的回复，纪驰忍不住勾起唇角。 小橙子还是和从前一样可爱，也一样经不起调戏。 两分钟后。 俞橙：【你以后不许偷看我的手机】 纪驰：【我就看了一次，而且是因为你昨天跑去夜店，我不放心。】 俞橙瞅着“我不放心”四个字，心中莫名一动。 纪驰：【小橙子最近长能耐了，夜店都敢去】 俞橙：【你也不许动不动就定位我的位置。】 纪驰想了想，答： 【这个我要考虑一下】 俞橙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心底的感觉很奇异，又酸又甜，犹如情窦初开的少女时期。 她趴着玩了一会手机，直到备忘录提醒事项跳出来，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给量子学课的教授发正确的结课作业邮件。 女孩一边启动电脑，一边习惯性地对着那个鸡翅头像的聊天框倾诉起来。 【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同组的同学说。】 女孩的语气沮丧到了极点： 【我真是死不足惜了。】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对方许久未回。 俞橙叹了口气，给教授发完邮件之后，她便撑着脑袋思索该如何声泪俱下地向队友表达她的歉疚。 大约五分钟后，纪驰忽然发来一条消息： 【你试着登录作业系统，再交一次看看。】 俞橙花了半分钟才瞅明白这行字，眼睛登时睁得滚圆。 手忙脚乱的，她在作业系统上成功覆盖了原先的文件之后，樱桃小嘴也忍不住震惊地张大张圆。 【我上传成功了！天呐！】 纪驰：【嗯，那就好。】 纪驰：【你们学院使用的网络防火墙我不太了解，下手有点重，刚才全盘崩溃了一会。】 俞橙：【？？？！！！】 纪驰：【既然你作业上传了，我现在就给它修好。】 “俞橙俞橙！” 卧室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不等俞橙回应，朱璇便抱着电脑闯了进来。 “我刚才想帮你看看作业系统，顺便检查一下我们组上传的文件，结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俞橙回头，小心翼翼地问：“什么？” 朱璇将笔记本屏幕转向俞橙： “我们院所有的课程网站全部崩了！量子学的，天体学的，相对论的......不是我网坏了啊，你看，点都点不开。” 俞橙的声音轻轻细细：“哦。” “你不惊讶吗？”朱璇见她反应奇怪，瞅一眼她的电脑屏幕，“哎，你怎么能进去？” 她走到俞橙身前操作俞橙的电脑： “卧槽？你还能上传文件？” 朱璇退后一步，点点自己的电脑： “我还是打不开啊，为什么你就可以？” 俞橙：“嗯......” 桌面上，套着米白软胶保护壳的手机震动两下。 纪驰：【搞定了。】 俞橙转头看向朱璇，笑了笑：“现在应该可以了吧？” 朱璇尝试一番：“我去，真的！” 片刻后，她放下电脑，用极其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俞橙。 俞橙被她瞧得心慌慌，迫不得已吐露了真相。 朱璇看完纪驰和俞橙的聊天记录，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太牛逼了，他是人吗？说到就能做到？” 这可是斯坦福大学的网络安全防火线呀，在这个男人眼里，破解它就跟吃饭一样简单。 朱璇终于明白今天中午俞橙坚定不移的崇拜不是空穴来风了。 “要是我有这么一个男朋友。”朱璇嘻嘻笑，“我就算死也会扒着他的裤腿不放。” 此刻的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前几天向俞橙传授的“渣男活该”论，满心满眼盼着俞橙和纪驰复合。 俞橙了却心中一件大事，自是通体舒畅，心情愉悦。 她在微信里极其诚恳地向纪驰道谢，搞得纪驰都有点不好意思。 于是，他趁此机会奉承一番： 【替小橙子办事嘛，做牛做马在所不惜[龇牙]】 纪驰是牛逼，任何一个女生在他面前都会少女心澎湃。 俞橙澎湃了好一会，同时愉快地发现，自己终于可以好好期待一下即将到来的春假旅行了。 俞橙：【我春假打算和同学一起去坎昆玩。】 纪驰：【挺好的。但是墨西哥有些地方比较乱，你要小心一点。】 哟，关心我呢。 虽然朱璇忘了，可俞橙记性好忘不掉，纪驰此前是如何无视自己长达四年，而她又是何等的伤心生气。 纪驰：【你们旅行有哪些计划？】 几分钟后小姑娘才回复。 俞橙：【要你管】 纪驰：？？？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女人心海底针，翻脸比翻书还快？ chapter45 周中,有两门考试在同一天进行。 从教室收好东西走出来，朱璇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无限的神清气爽。 周五再完成一场presentation,春假前的所有课业就全部结束了。 俞橙：“今天回家差不多就要开始准备行李了。” 朱璇：“我大学的时候去过坎昆一次,现在还是好期待啊。” “怎么样,之前去的那次好玩吗？” “当然好玩了。”朱璇说道，“只不过上次是和老爸老妈去的，感觉还是和同学朋友一起比较有意思。” “你说的对。” 两人手挽手走到公交站台,朱璇想起一事,笑着问俞橙： “你的大神男友呢，要不要叫来一起去呀？” 前几天朱璇还管纪驰叫“你前男友”，如今不仅“前”字去掉,又冠上个“大神”名号,就连俞橙听着也觉得好笑。 “他应该不会来的。” “你都没问，怎么知道他不会来？” 俞橙：“他知道我要去旅行,也没说什么。” 朱璇：“你邀请他了？” 俞橙扁扁嘴：“没有。” “你先邀请他试试。” 如果她开口邀请他的话,纪驰会来吗？ 回家的路上，俞橙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最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种事光靠想是没有用的,只有实践才能出真知。 在朱璇的怂恿下，回到家之后，俞橙喝了一大杯水润润嗓,很快便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给纪驰打电话。 她没有纪驰的手机号码，只能用微信电话联系。 无风的午后，淡蓝天空中静静浮着几团白云。云朵的颜色很亮,层次感十足,如同油画布上刚刚下笔的图景。 电话“嘟...嘟...”响了许久,直到响铃时间结束都无人接起。 俞橙放下手机，目光远眺碧空下的风景，小小的失落感在内心深处蔓延。 她站在围栏边，想等一阵清风，却迟迟等不到。 正要推门回室内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俞橙飞快接起，嘴角不自觉地上翘： “纪驰？” “是我。”男人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又低又哑，“怎么啦？” 俞橙奇怪道：“你......在睡觉吗？” 很明显的，话筒里传来翻身的声音： “嗯。” “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没事。” 语气很平静。 俞橙还有点不适应纪驰现在的说话方式，一时间感到些许尴尬。 “你怎么这个点睡觉呀？” 话筒那头沉默片刻。 纪驰：“我回国了，现在在国内。” 俞橙抓着手机的手指忍不住捏紧，秀眉微微颦起，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北京时间现在大约凌晨六点。 俞橙：“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回国了。” “没关系。”纪驰躺在床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早点起挺好的。” 他昨晚快两点才睡，到现在不过睡了四个小时。 纪驰：“对了，你还没说找我干嘛呢。” 俞橙眼睛盯着地板，闷闷地数着地砖。 人家都回国了，这让她怎么说的出口。 “没事呀，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这是大实话。 俞橙说完，觉得自己怪可怜的，忍不住蹲下来缩成一团。 纪驰仰面躺在床上，若说刚才还有几分困倦，这会儿大脑已经完全清醒了。 我也好想橙子。 心底冒出这么一句，一字一字都在胸腔中轰鸣。 纪驰涨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好啦，现在已经听到你的声音了。”俞橙不等他回答，自顾自说道，“今天准备在家里吃饭，我要去煮饭了。” “嗯。” 俞橙从阳台走回客厅，头仰得高高的，生怕眼角的水珠子滑下来。 最近发生的几件事，还有纪驰对她的关心，让俞橙以为他愿意和她接近了。 要不是今天这一通电话，俞橙还傻傻地认为他会一直在她身边呢。 “怎么样？”朱璇走过来迎接俞橙，“你的大神男友肯定要来陪你吧？” “他回国了。” 只丢下这么一句话，俞橙便恹恹地回了房间。 好端端的晴日，地上无风，天边却渐渐笼来一群乌云， 俞橙将窗帘拉上，呆呆坐在书桌前。 旅游要紧。 她安慰自己。 她的生活就是太沉闷了，除了学习便在想他，这样可不行。 等春假来临的时候，她一定要尽情享受美好假期，认识更多的人，见识更广阔的风景。 也许这样，就不会执拗于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了。 与此同时，凌晨六点的魔都。 纪驰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后泡了杯咖啡，然后便坐到电脑桌前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三天前，他接到梁铮打来的电话，说国外某个安全团队意外截获了他们的一个重要信号源。 电话一挂，纪驰马不停蹄赶回国内，来不及对团队内的有关人员进行问责，一落地便指挥手底下的人抹掉上一个基地的痕迹，并快速重筑新的信号源。 黑客之所以厉害，就是因为他们总是在暗处操纵，无踪无迹。 因此黑客怕的不是别人比你厉害，而是暴露自身。 纪驰这些年为国家完成了无数工作，但他不是彻底的公职人员，同时拥有自己的黑客团队，进行一些连国家政.府都不得而知的工作，从而使自己不至于完全受政.府摆布。 这些工作大部分是盈利性质的，一笔一笔积累着，使纪驰的团队成为全世界网络安全从业者最头疼的一群人。 正因为他太过强大，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成为众矢之的。 这次团队受到的打击，也让纪驰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之前在加州的那段日子，和俞橙相遇之后，他总在无意识地对自己进行催眠： 也许并没有那么危险，也许他可以回到从前的生活。 但事实并非如此，他只是陷在爱情里有些昏头了。 纪驰执起桌上的陶瓷杯，冰凉的美式浓咖漫进口腔，很苦，同时也很醒神。 harris这时候在message上给他发了条信息： 【hurler，你东西都没带走，过几天还过来吗？】 hurler是纪驰的代号，而harris是纪驰在加州所住别墅的主人，同时也是纪驰手下团队中的一员。 纪驰靠在椅背上，一手握着咖啡杯，神思郁结。 良久后。 【不回了吧。】纪驰回复道，【你帮我看看，有用的东西寄回来，没用的扔了就好。】 【好的】 【谢了】 harris：【可惜，你的爱情留在这，我寄不走。】 纪驰盯着这行字，笑了笑： 【不止是爱情，还是我的命。】 * 春假第一天中午，俞橙和伙伴们一行十二人从山景城出发，乘坐飞机到达坎昆的国际机场。 他们在城区租了三辆车，开车率先到达坎昆著名的“7”字形岛屿，在岛屿上的酒店里休息约一个小时后，一行人再次开车离开酒店，开始第一天的旅行日程。 女人是天生的购物狂，就连俞橙也不例外。 坎昆的物价较加州低很多，朱璇拉着俞橙进了一家销售特色服饰的店铺，两个人在店里挑挑选选半天出不来。 俞橙比朱璇理智点，心里想着省钱，但还是在一条波西米亚长裙前犹豫了很久。 店外，负责购买饮品的男生们发消息催个不停。 “买呀。”朱璇怀里抱着自己的战利品，“快进去试试。” 俞橙：“我再想想。” 朱璇：“你先试试再说嘛，手机和包我帮你拿着。” 几分钟后，俞橙从试衣间里出来了。 连衣裙正合身，主色调为牛油果色铺底与鹅黄条纹，尤其显白。v领裁剪得宜，露出女孩精致的锁骨，胸前的风景若影若现，可谓既清纯又妩媚。 朱璇在一旁夸个不停，俞橙自己也觉得好看。 “过来解锁一下手机。”朱璇招呼她，“站那儿，我给你拍张照。” 俞橙老实地任她摆布。 “啧啧啧，我们橙橙真是天生的衣架子，太美了。” “还是有点儿贵。”她喃喃着，但心底已经决定要买了。 “你的大神男友会缺这点钱？” 俞橙懵了：“啊？” 朱璇低头操作俞橙手机：“这么好看的衣服，他友情资助一下不过分吧？” “你等等。”眼见朱璇打开纪驰的聊天窗口，俞橙捏捏小拳头，突然改口道，“好，你就发给他看看。” 国内此刻大约八/九点，也不知纪驰这个夜猫子醒了没。 朱璇扯扯俞橙：“我把吊牌也拍张照发给他，哈哈哈。” 此时魔都的一间公寓内。 纪驰那台只装了微信一个软件的手机震了好几下。 俞橙：【图片】【图片】 俞橙：【人民币兑墨西哥比索大概2.7兑1哦。】 纪驰原是一头雾水，看完图片后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忽然笑着摇头： 当他不知道墨西哥汇率？这也太强买强卖了吧。 俞橙在一旁焦急道：“你把汇率说反了，人民币兑比索是1兑2.7啊。” 照朱璇这样算，这件裙子的价格起码翻了七倍。 朱璇：“哎呀，管那么多呢，咱们拿了他的人民币，兑比索还要手续费呢。” 等了半天，俩小姑娘并没有看见对方发微信转账过来。 俞橙这会儿忽然后悔了，刚才就应该阻止朱璇这么做。 纪驰说不定根本不想搭理她...... “叮咚”一声，俞橙手机通知栏跳出一条短信。 是她的美国银行账户发来的余额变动信息。 一串数字，俞橙和朱璇甚至一眼看不清几位数。 同时，微信聊天框也接二连三冒出几条消息。 纪驰：【人民币在墨西哥不方便兑，你也没有比索账户，美元在墨西哥是可以使用的，我直接打到你的美元账户吧。】 纪驰：【忘了说了，小橙子穿这件衣服特别好看。】 纪驰：【还有，以后别把手机给别人使。】 chapter46 “快看看短信,他给你打了多少钱啊？” 两个脑袋伸在手机屏幕前，两双眼睛都睁得滚圆滚圆。 朱璇惊呆了： “天呐，我一年生活费都花不了这么多。” 掌心的小手机仿佛变成了块烙铁,怎么抓怎么烫手。 俞橙慌乱地在网上银行又确认了一遍。 千真万确,纪驰给她打了整整十万刀。 俞橙还记得,大学他们谈恋爱的时候，纪驰没向父亲要生活费，只用自己参加各种比赛拿的奖金过活,并不算太宽裕,但每逢约会吃饭，纪驰一定不让她花钱。 他生怕俞橙不高兴，就这么说： “媳妇儿的钱存着,等我没钱了媳妇包养我。” 可惜,没等到纪驰没钱，他就出事消失了。 而今天,纪驰用行动表明,俞橙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包养他了。 她从没见过这么多钱，还一下子全砸在自己的银行账户里,自是一阵手忙脚乱。 【你给我打这么多钱干嘛呀！】 纪驰握着手机,确认现在和他说话的是小橙子本人没错。 他瞎编道： 【我存钱的这家银行快倒闭了，必须尽快转移资金。】 俞橙：【你胡说。】 纪驰：【开个玩笑。】 俞橙：【那……我不能收你的钱。】 纪驰：【我既然给了你，就不会再拿回来。】 俞橙使出杀手锏： 【你凭什么给我这么多钱,我们俩什么关系啊？】 发完这句话，她紧紧握着手机，心跳砰砰,紧张等着纪驰的回复。 大约几分钟后。 纪驰：【我刚刚把美元银行销户了,你要还就还我人民币,一口气，70万。】 俞橙：【你……】 她上哪兑这么多美元？就算能兑，光手续费她都付不起。 而且…… 纪驰根本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你还没有说我们俩什么关系呢。】俞橙这回绝不能放过他，【不然我不会花这个钱的。】 许久后。 纪驰:【没什么关系。】 俞橙的心登时凉了，针刺般疼。 纪驰:【老子就想给你花。】 发完这句话，他反手将手机扣在桌上，屏幕朝下。 估计全世界没有比他更矛盾的人了。 服饰店外，计算机系的几个男生等得快爆炸了。 一男生抱怨道： “女生怎么这么麻烦。” 白潇揽住他的肩膀： “所以你找不到女朋友。耐心点。” “说的好像你有似的。” “哈哈哈。” 正嬉闹着，两个女生从店里出来了，男生们瞬间住了嘴，眼睛发亮。 俞橙和朱璇出门时换上了新买的衣服。 明媚的海岛阳光下，女孩们的脸微微发红，朱璇比俞橙更大方些，笑着向伙伴展示自己的新裙子。 街道另一头，两个数学系的姑娘去甜品店买了几块蛋糕回来，正好和他们汇合。 “哇，你们新买的衣服？” 朱璇点头。 “好看诶。”女孩扯扯同伴的衣袖，“我们俩也进去看看呗？” “别了，大姐，求求您。”男生们哀嚎起来，“我们等得快热死了，先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休息吧。” 朱璇提议道： “我知道隔壁街区有一家特别漂亮的意大利餐厅，我们就去那吧。” 她顿了顿，又说：“俞橙请客。” 新晋土豪俞橙同学尴尬地笑了笑，低声对朱璇说： “这样不好吧......” 朱璇回道：“他人不能来，钱送到了呀，花他的钱就相当于让他陪你。” 老实橙子的老实人价值观受到了冲击。 在她眼里，就算是恋爱关系，女孩也不能乱花男朋友的钱的。 可是...... 纪驰刚才说的“我和你没什么关系”言犹在耳，可恶得令人发指。 白潇颇不好意思道： “怎么能让女生请客，我们还是花集体的钱，到时候再分账吧。” 俞橙咬咬牙：“我请客。” 白潇：“等一下......” “没关系。”俞橙打断他，“我刚才在垃圾堆里捡到钱了，不花白不花。” ***** 三月底，春花浪漫的季节。 魔都临海，春天来得早，如今该四月开放的香樟花、紫荆花，也在三月的某个早晨含苞待放。 市中心某商场顶层的海鲜火锅店中，纪驰和几个兄弟坐在靠窗的雅座，暗色的钢化玻璃外，便是软红十丈、灯火阑珊的魔都夜景。 “驰哥，你这次回来，真的就不走了？” 纪驰手里的筷子在指间转来转去： “嗯。” “太好了，哈哈，你不在，我们几个碰到问题总是担惊受怕的。” 纪驰侧过脸，眺望着窗外恢弘的夜景，刀削般的下颚不自觉收紧了些。 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 嘴上说着“嗯”“不出国了”，可万一橙子在外头有什么事，他现在做的决定就跟烧完了的碳渣子似的，一吹就倒， 纪驰低头摆弄桌上的餐具，等兄弟们装好蘸料回来，他才独自拿着碗碟走向蘸料台。 容州人吃海鲜偏爱原汁原味，纪驰也是，口味很淡。 蘸料台前挤满了人，他站在一姑娘后头，等着舀酱油和醋。 身旁走来一个人，看样子也在等酱油和醋。 “好巧。”那人突然开口。 纪驰侧目过去，忽的勾起唇角：“狭路相逢，谁排在前面谁先。” 说罢，一胳膊肘将那人挤到身后。 男人也笑起来，眼神却很冷： “如果照这样说，我比你早了很多年，她身边理应是我。” 纪驰敛了笑，琥珀色的眸子移向别处：“我给过你机会了。” 四年前，纪驰出事那天。 他被一群身强力壮的男人带进一个幽闭的场所，人们和他说了事情始末，并要他交出身上的电子设备。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自以为是、天真单纯的大二学生。 纪驰还记得当时那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而在他彻底失去人身自由前，他没有联系父亲，也没有联系俞橙，只给骆言庭发了一条短信。 【帮我好好照顾她。】 “你让我帮你照顾她。”骆言庭的手指在碗碟边沿摩挲，“你觉得我需要你提醒吗？” 纪驰冷冷地： “所以？你今天又带着哪个女朋友来这儿约会？你不是去伯克利留学了吗？” “你对我倒是挺了解的。”骆言庭顿了顿，“学校放春假，我回国陪父母来魔都走走。” 纪驰扯了扯嘴角，不屑地轻“哼”一声。 “喂，前面的小伙子。”身后的大妈等急眼了，“你们取不取酱料啊？站着发什么呆？” 两人无奈，回头道歉后一齐走到蘸料台跟前。 纪驰异常平静地在特级辣酱的陶瓷罐中舀了一大勺： “所以说，就算我不在，橙子也不会看上你。” 骆言庭不甘示弱，一口气夹了半碟红尖椒： “我天天和她一起自习，她的留学申请文书是我们俩一起写的。你呢，你在干嘛？” 纪驰倒光了一整瓶山西老陈醋： “我前几周在美国见到她了，为了她把一傻逼暴发户打成了脑震荡。” 骆言庭碗里的葱蒜花生堆成小山般高，这样他还嫌不够，又淋了把香辣牛肉酱上去。 碗碟太满，肉酱漫出来沾到手上了。 骆言庭嘴角一抽，抛下最后一力重击： “结果就是，此时此刻，你灰溜溜地回国了。” 纪驰手一抖，碗里满当当的黑红色不明液体也溢了出来。 身后排队等着取蘸料的大爷大妈们目瞪口呆。 现在的年轻人哇，口味也太重了！ “不过。”骆言庭再次启口，“你离开后的这几年，我也释然了。” 纪驰：“嗯？” 骆言庭：“我知道我对她的难过无能为力。” 骆言庭：“但我还是很讨厌你。” 骆言庭：“橙子虽然老实文静，但一直是个很自信的女孩子。” 骆言庭：“你招惹她之后又离开，让她变得动不动就怀疑自己。光这一点，你就足以千刀万剐。” 两人分别后，纪驰花了很长时间才回到座位上。 “怎么去了这么久？”一兄弟问道，看到纪驰手里的碗碟忍不住一哆嗦，“驰......驰哥，你换口味啦？” 纪驰把碟子往桌上一放，又离开座位去洗手间洗手。 镜子里的他似乎和几年前一般无二，皮囊内的东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原以为只有自己变了，没想到俞橙也是，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最不忍心面对的。 都是他的错，招惹了人小姑娘却不负责。 这一刻，纪驰再次陷入两难。 * 饱腹后，纪驰回到自己位于魔都西郊的住所。 房子是租的，很大，足足有一百六十平，但只有一个卧室，剩下的房间要不放健身器材，要不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电子设备。 房东将房子装修得特别精致，可到了纪驰手里，要是没有保洁阿姨一周打扫两次，房子简直和猪圈无异。 阿姨今天刚打扫过，房间四处焕然一新。 纪驰回到家，对干净不干净并无太多感觉。 冲完澡后，他只穿一条短裤，打开电脑飞快处理完几项任务，很快就爬上了床。 今晚吃得太饱，困了，想睡觉。 一想睡觉就更想橙子。 回国快一周，纪驰的时差倒得乱七八糟，有时候半夜还很清醒，而这会不过九点半，他便躺倒在床玩起了手机。 手机其实没啥好玩的，里头就一个微信，微信里就一只远在墨西哥的小橙子。 忍着不找她聊天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儿。 这件事纪驰坚持了好几年，这会儿神思倦怠，几个小时前还被旧日情敌教训了一顿，心理防线濒临崩塌。 纪驰点开俞橙的主页，发现她好几个小时前发了一条朋友圈。 满当当的九张照片，其中有玛雅文明古迹，西普洛探险乐园和加勒比海岛屿的风景照，还有她和伙伴们在游玩过程中拍摄的合影。 照片中的姑娘笑靥如花，她将长发梳成一股马尾辫垂在脑后，发尾绑一只蝴蝶结。明媚晴空下，她黑曜石般水亮的眼睛弯成最美好的弧度，教人看一眼便忍不住随她一同微笑。 照片翻到最后一张，纪驰的手指忽的顿住。 色泽鲜亮的图景里，俞橙穿着新买的波西米亚长裙，无袖的设计使她一截肩膀和细白娇嫩的手臂露在外边，女孩笑着朝镜头比了个耶，而在她身边，一个相貌清俊的男生嘴角噙着同样的笑，他面朝摄像头，眼睛却温柔而深情地注视着身旁的少女。 纪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总结出“深情”这两个字的。 整张照片里只有俞橙和男生两个人，他们坐在一家餐厅的露天餐桌旁，桌上摆有果汁和意大利面等食物。 照片亮度高，某些细节不甚明显，但纪驰用他锐利的近视眼发现这个男的竟然将手搭在了俞橙的肩上。 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刚好没有布料。 纪驰一瞬间睡意全无。 这特么是谁...... 俞橙身边什么时候冒出了这号人物？ 纪驰此前还犹豫要不要联系一下小橙子，这会很确定了，于是点开聊天框下方的微信语音按键。 与此同时，北美大陆东南边境的海岛城市中。 又一家服饰店的试衣间内。 俞橙：“朱璇，我还是觉得这个朋友圈不太好，好多人评论问我和白潇什么关系。” 朱璇正在试衣间里换衣服，帘子抖动两下。 “纪驰有评论吗？” “没有。” 那张二人合照是朱璇拍的，原本俞橙没打算发那张，可禁不住闺蜜的怂恿，头脑一热就把它放在最后发了出去。 朋友圈是昨天晚上发的，都一整晚过去了，纪驰该看见早就看见了。 唉，不管他了，反正...... 微信电话铃声突然想起，俞橙瞥一眼手机屏幕，手差点抓不稳。 “纪......纪驰发视频过来了！” 俞橙站起来，想到这里是试衣间，忙握着手机跑出去。 微信铃声响了不过十秒，纪驰又有点犹豫。 他拿起手机，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不小心按错，竟然拨成了视频通话。 视频在他指尖碰到挂断按钮的0.0001秒前接通。 纪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俞橙站在商店某个人少的角落里，脸蛋粉扑扑的，手机颇显局促地举在脸前。 “纪......”俞橙倏地闭上眼，声音尖细，“你怎么不穿衣服呀！” 画面霎时全黑。 纪驰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右手搁脑后用力抓了一下，指尖揪出几根头发。 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件t恤，飞快套上。 “咳咳。”画面中再次出现纪大帅哥的俊脸，脸颊微红，“意外意外。” 俞橙忍住笑： “我这里现在是早上，你那边应该快10点了吧？” “嗯，你现在在哪呢？” 俞橙切换后置摄像头： “我和朱璇逛街呢，她在里面试衣服，我在外面等她。” “你怎么躲在这，害我一顿好找。”朱璇穿着自己的衣服出来了，“刚才那件不好看......哇，纪大神，好久不见呀。” 纪驰：“你好。” 朱璇挽着俞橙的胳膊，脸凑到镜头前： “大神，你猜猜我和俞橙来这儿买什么呢。” 纪驰很配合：“买什么？” “比基尼。”朱璇笑眯了眼，“接下来几天我们都在海边玩，这边的海滩非常美，帅哥也很多，不买身漂亮的战服怎么勾搭帅哥。” 纪驰眼皮一跳。 她说什么？？？ 俞橙在后头扯扯朱璇的衣摆，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没有阻止朱璇继续说下去。 “俞橙本来没想买的。”朱璇说道，“幸好大神您提前给予了资金支持。” 说这话的时候，她也不敢站在纪驰跟前，只绕到俞橙身后碎嘴。 语毕，她尽到了刺激纪驰的责任，拍拍屁股潇洒走了，留俞橙一个人对着镜头手足无措。 “那个......”俞橙将手机举高些，“信号是不是不太好呀？” 纪驰：“我这边很流畅。” 小姑娘往后退几步：“朱璇叫我过去试衣服了。” 画面中的男人眯起眼：“你给我从商场里出来。” 小姑娘眨巴着茫然的大眼睛： “怎么没声了......” 纪驰：“长能耐了？” 啪嗒一声，视频通话应声挂断。 纪驰：？？？ 用他的钱买新衣服和别的男人亲密合照不说，现在又要买比基尼去海滩勾搭帅哥？ 敢情他赚钱就是为了在自己头上种下一片青青草原？ chapter47 是夜。 傍晚下过雨,地面还有未干涸的水迹，空气微凉。 两名身高腿长的男人坐在路边小酒馆的露天座位，桌上满满堆了十几瓶啤酒和两瓶二锅头,一桌子小菜几乎没动,酒倒喝得差不多了。 “何必呢。” 梁铮把桌上的碗碟收收,给纪驰腾个地趴一会。 纪驰半阖着眼，颧骨处的肌肤微微泛红，线条流畅的下颚紧紧绷着,眉头微蹙,看起来很不舒服。 梁铮没喝几瓶，此时还很清醒。 “我就不该叫你回来。”他顿了顿，“人虽然回国了,但是半死不活的,半夜买醉还要我扛你回家，我这是何必。” 纪驰斜他一眼,神情虽迷离,眼神却足够狠辣： “你他娘的别逼逼。” “我他娘就逼逼，你现在也打不过我。” 纪驰把眼一闭,忽然将脸埋进臂弯里。 “小橙子,梁铮他欺负我。” 梁铮怀疑自己耳朵进水了。 “驰哥......你魔怔了？” 纪驰把脸往左边一侧。 高中同桌的时候，俞橙就坐纪驰左边，他每天上课睡醒了,只要往左瞄一眼，就能瞧见小姑娘可爱的侧颜。 “橙子......”纪驰的声音可怜极了，“你不在我都睡不着觉。” “你怎么能背着我和别的男人玩儿......” 完了。 梁铮摇摇头。 当年在年级里叱咤风云舍我其谁的驰哥怎么变成了这副德行？ 一个一米八几的壮汉、业内令人闻风丧胆的黑客大神,平时在兄弟们面前满口糙话,现在就这么趴在桌上用他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在地上跺个不停,嘴里咕哝哝地说着醉话，照这架势，等会儿冒出一句“嘤嘤嘤”都很有可能。 梁铮快吐了，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驰哥。”他推推桌上不省人事的纪驰，“你看着啊，我现在就给你买机票。” 梁铮：“想坐靠过道的还是靠窗的？” 纪驰忽的抬头，答：“头等舱。” 梁铮嘴角一抽。 哟，原来还听得进人话。 “头等舱老贵了，你可得记得给我报销。” 纪驰脑袋才刚抬起来一会，不到十秒又栽了下去。 “驰哥......你别睡啊......” 纪驰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 这谁啊，真几把烦。 老子最烦除了小橙子外的人在老子耳边念经。 呜呜呜，想听橙子念经了。 许久后，纪驰终于在乱七八糟的神思幻想中陷入昏睡。 ***** 坎昆，在玛雅语中意为“挂在彩虹一端的瓦罐”，被认为是欢乐和幸福的象征。 墨西哥坎昆市最出名的景点便是那位于加勒比海上、呈“7”字型的狭长海岛。 海岛上遍布各式各样的酒店，几乎百分之七十来坎昆游玩的旅客都会选择居住在岛上。 纪驰从坎昆的国际机场登陆后，harris正好开了一辆超跑在机场外边等他。 接到纪驰，harris开车进入城中，将车钥匙递给他。 纪驰一脸嫌弃： “怎么给我整了辆黄色的？” harris大笑：“你不是就要拉风的吗？” “这也太显眼了。” harris耸耸肩：“老大，这车一开出去，保准妹子们都往你身上扑。” 纪驰扯扯嘴角：“行了，多少钱告诉我，等会打你账上。” harris笑得快合不拢嘴了。 他爸在美国就是搞跑车生意的，他从他爸那儿出厂价拿车，市场价卖给纪驰，他作为中间商赚了一大笔差价，够去拉斯维加斯潇洒几天了。 纪驰坐上车，摇下车窗，朝外边咧着嘴的兄弟勾了勾手。 “我在你这儿买辆车，有没有附加服务？” harris一懵：“什么？” 纪驰淡淡瞥他一眼： “你在帕拉阿图的别墅，我租三年，一年给你一千刀。” harris差点跪下：“哥，一年一千刀只够个厕所钱啊。” 纪驰声色沉沉：“你有意见？” “没......没有。” 话音未落，明黄色的超跑在harris眼前呼啸而过，瞬间将他甩开十万八千里。 他真是脑子坏了才来坑纪驰的钱。 商人况且无利不早起，更别说纪驰这种暗夜里摸爬滚打的神级人物了。 * 这辆法拉利f430只算初级超跑，上手简单，纪驰开了一会便得心应手。 副驾驶座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全屏显示坎昆市的卫星地图，其中一个不断闪烁的小红点异常明显。 不到半个小时，纪驰就到达位于海岛以南的珍珠滩海滨区域。 放眼望去，临海的方向是一片清澈浅白的广阔沙滩，沙滩边际则是茂密的棕榈树林，绿叶与白沙相得益彰。 纪驰停车后，用手机拍下电脑屏幕上的地图，很快离开停车场走向海滩。 时至下午四点，太阳半挂在海面上方四十五度的天空中，洒下的光芒已不那么耀眼。 纪驰穿着一双白色运动鞋，一脚踏入细软的海滩白沙中。 沙滩上游客众多，幸好他的定位足够精确，不至于无头苍蝇似的乱窜。 行至离海水只有几十米的临海区域，纪驰倏地停下脚步。 他看到俞橙了。 很不错。 纪驰烦躁地捋了捋额前碎发，有生以来第一次不确定头上长的到底是头发还是某种绿色植物。 如果他现在手里有枪，一定一子弹爆了那个男人的脑袋。 “怎么样？还痛不痛？” 白潇关心地问道。 俞橙摇头：“没事的，你放我下来吧。” “你还是不要用这只脚走路比较好。” “有人搀着我就行了。” 说罢，男生却并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 就在刚才，俞橙和伙伴们在海边支了个网打排球，某个男生不小心将球扣远了，俞橙跑去捡的时候，不小心被海滩沙地里的利礁滑破了脚底，伤口涔涔往外冒血。 幸好他们随身带了消毒用的碘伏和绷带，帮俞橙清创包扎好伤口后，白潇说什么也要背俞橙回来。 一行十二个人里有四个女生，包括俞橙在内，全部都是比基尼加衬衫或防晒服的装束。 俞橙的比基尼还算保守，胸前两片很实在，泳裤也有裙摆，但她实在不好意思，在其余同学的坚持下，她只好将亚麻料的衬衫从头到尾扣严实了，才趴上白潇的背。 “哇，刚才没看时间，都四点了。”一男生说道。 朱璇：“这么迟了？” 他们接下来还有计划，要从沙滩出发进入棕榈树林，林子里有很多美洲土著留下的传统岩石建筑，据说还有百年前观潮人刻画的神秘遗迹，非常值得探寻。 俞橙忍不住挣扎起来，白潇终于将她放到了地上。 “我们快去树林吧。”俞橙牵着朱璇的手蹦跶了几下，“我可以走的，别耽误时间，天色再暗点就不好看了。” 说罢，一行人不再犹豫，收拾好东西便慢浩浩荡荡往棕榈林那边走去。 俞橙受伤的右脚只用前脚掌着地，也不敢太用力，生怕撕裂伤口。 她实在高估了自己，这么一瘸一拐蹦跶了几百米，在树林里连个招牌都没看到，便没什么体力了。 “我要......呼......”俞橙喘着气，“休息一下。” 白潇看了眼手机地图：“大概还有十分钟的路，不然我还是背你吧。” “不用不用。”俞橙连连摆手，“你们过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们就好，记得多拍几张照片。” 朱璇关切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要不我也不去了。” “别，我没事的。” 俞橙指了指几米开外的一块大石头，“我就坐那上面，这里很凉快，挺舒服的。再说天还早，你们别担心我。” 她花了挺长时间才劝走伙伴，挥手告别后，俞橙扶着树干走到那块岩石旁边。 石头挺高，她腿脚又不方便，磨磨蹭蹭快两分钟才把屁股安顿稳了。 棕榈树林里的树木十分茂密，宽阔的叶片遮天蔽日，使得林间比不远处的沙滩阴暗不少，温度也低了许多。 海面的方向吹来徐徐清风，俞橙坐在岩石上，笔直细白的双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 她玩了一会手机，无趣地紧。 目光时不时停留在微信主界面某个人的头像上，聊天框一如往常的沉寂。 俞橙四下张望，方圆十几米目所能及的地方人烟稀少，唯有枝叶窸窣作响。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衬衫纽扣。 刚才被白潇背了一会，她的比基尼胸衣有些错位，这么久了一直没好意思调整。 小姑娘低着头，先将肩带扯正，继而飞快地把小手伸进布料内侧拢了拢，最后还不忘扯平胸衣下缘。 终于舒服了。 周遭很静，空气也十分清新，远处传来海浪温柔而磅礴的低鸣，俞橙舒展双臂，一个人自在极了。 四周许久无人经过，她渐渐放松肆意起来。 不知这是今天第几次低头，俞橙瞄了眼自己的胸脯。 团队里统共四个女生，一个走中性风，另外两个身材都比她火辣。 俞橙忍不住抬手掂了掂，喃喃道： “也没有很小吧？” “嗯，挺大的。” 耳畔突然冒出异性的声音，低沉而熟悉，十足的不怀好意。 俞橙一颤，险些从石头上跌下来。 男人自她身后将她稳稳搂住。 “你觉得小不小不重要。”纪驰在女孩耳边轻声道，“我觉得大就好。” chapter48 腰间和手腕传来温热而极富力量的触感,俞橙心脏猛然狂跳，樱唇张了张，不可思议地唤了声： “纪驰？” 纪驰一步绕到她身前,眉毛轻挑： “小橙子还记得我？” 俞橙眨了眨眼,瞳孔波光粼粼：“什么？” 纪驰微微垂眸,瞥见她受伤的右脚，心中的烦闷稍有平息。 刚才在沙滩上的第一眼，他因为近视没看到俞橙裹着纱布的右脚,幸好后来发现了,不然很有可能某位可怜的男同学就要血溅当场。 男人的目光渐渐上移，俞橙才想起外衣纽扣全开，慌忙扯拢衣襟,双手紧张地抱在胸前。 纪驰朝她逼近了些： “刚才那小子背你的时候,都不见你这么紧张。” 小姑娘往后缩了缩，声音轻轻细细： “你都看见了？” 这话说的...... 要不是知道橙子老实,纪驰真以为自己撞见了出轨现场。 纪驰被她气笑了,长腿后退一步： “你玩的挺开心的。” 俞橙点头，清澈纯净的目光直直望着他： “你怎么来了？” 纪驰和她说话,真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 只不过,俞橙可能不是棉花，而是个棉花糖。 纪驰对上女孩的目光： “想来就来了。” “哦。” “你不高兴我来？” 小姑娘抿抿唇，攥着衣服的小手握紧又松开。 她的嗓音甜软娇憨： “我很想你来。” 纪驰听罢,那叫一个通体舒畅，仿佛浑身上下四肢百骸都过了电似的。 小姑娘坐在石头上，比她身高更高些。 她只要稍稍抬眸,不用仰视,就能认真地打量面前的男人。 胸口处的心脏还在怦怦乱跳,丝毫没有将要平息的痕迹。 俞橙勇敢地又问了句： “你是来找我的吗？” “你说呢。” 话音刚落，男人干燥而温热的掌心再次贴上俞橙手臂。 没有丝毫犹豫的，纪驰倾身向前，吻住女孩娇艳欲滴的双唇。 他的双腿抵在石头上，尽量避开俞橙受伤的右脚，但另一只手已经绕到女孩身后，暗暗使劲将她搂到自己身前。 这是他思念了整整四年半的温柔唇瓣。 纪驰迫使俞橙仰起头，在她牙关开启的一瞬间长.驱.直.入。 很快，他收到了女孩的回应。 就算时间回到大学，俞橙也很少这般毫无抵抗地接受他的亲吻。 而现在，小姑娘细嫩.白皙的双臂不知不觉揽住他的肩膀，天鹅般的脖颈高高仰起，配合着他的动作，甚至在他攻势放缓时还能轻轻柔柔地吮.吸他的嘴唇。 她的味道是这般香.甜，让人难以自.拔。 纪驰脑中只剩远处波涛的轰鸣，一声一声，都在刺激着他不甚清明的大脑。 他一只手已经拉开俞橙敞开的衬衫。 感觉到腰间的触感，俞橙触电般颤了颤，伸手抓住纪驰的手腕。 男人放开她的嘴唇，直起身，琥珀色的眼中有暗流涌动。 他忽的笑起来： “对不住，有些上头。” 说罢，纪驰后退几步，转身背对俞橙，远眺树木缝隙中的大海，同时深深吸了口气。 俞橙仍坐在石头上，樱唇微张，不住地喘气。 她望着男人高大英挺的背影，心头莫名染上一丝失落。 等纪驰再次回头看她时，小姑娘已经把衬衫纽扣合得严严实实。 纪驰勾了勾唇，问： “晚上有什么活动？” 俞橙：“嗯......先去超市逛一逛，然后回酒店休息，晚一点在酒店花园里烤肉吃。” “你这样，就不必去超市给人当累赘了吧？” 俞橙扁扁嘴。 “上来。”纪驰走到她面前，背过身，“我背你回去。” “啊？” 纪驰扭头： “或者你喜欢公主抱？” 话音刚落，小姑娘三下五除二爬上了他的背。 刚背上橙子，纪驰又郁闷了。 敢情那小子跟我一样，也能这么清楚地感觉到俞橙的身材吗？ 小橙子不懂他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只是嘴角一直噙着笑，心情很好。 和白潇不一样，她趴在纪驰背上，完全没有隔阂的，两只小手臂也紧紧搂住纪驰的脖颈。 “我重不重呀？”小姑娘晃着小细腿，“其实我自己能走的。” 纪驰停下脚步：“挺重的，那我放你下来了。” 背上的小橙子蓦地不作声了。 纪驰故意闹她，跟个木桩似的站着不动。 小橙子焉了，扁扁嘴，小手在前边揪住纪驰的t恤衣领： “不要嘛，我要你背。”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坏心眼的纪驰整张脸乐开了花。 他耸耸背，将俞橙抬高了些，双手背在后面捂着小姑娘的屁股，生怕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偷看。 “等会记得给你朋友发条短信，就说你先回酒店了。” “好。” 纪驰背着俞橙一路走到停车场，将近一公里的距离，他脸不红气不喘，始终健步如飞。 到了停车位前，俞橙傻眼了。 “这......这是你的车啊？” 纪驰故作淡漠地抬抬眉：“嗯。” 眼神不经意地观察着俞橙的反应。 俞橙：“这也太......” 妈的，傻逼harris，特么给我搞个蛋黄似的垃圾车。 纪驰内心咬牙切齿。 俞橙眼睛发亮：“这也太酷了吧！” 纪驰：“......” 小姑娘左腿蹦跶着凑到纪驰身边，两只小手抓住他的手臂晃悠起来： “我第一次坐跑车，好开心。” “咳咳。”纪驰尽力忍住笑，“也就那样，一般般。” 俞橙仍然笑颜如花：“你太厉害了。” 他为小姑娘拉开车门，扶着她坐到副驾驶，然后坐上驾驶座，启动车辆。 纪驰头一次感觉发动机轰鸣的声音这么好听。 嗯，harris那栋别墅的年租金，我给他涨到一万刀吧。 * “你也住这个酒店？” “嗯。” 纪驰将俞橙送回房间，晃了晃手里的房卡，“1018，和你同一层。” 女孩眉眼弯弯：“好巧呀。” “是，好巧。” 小橙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 纪驰边走回自己房间边想。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还不是因为她在这。 房门关闭后，屋内的俞橙背靠着门，深呼吸，忍不住开心地用手捂住嘴。 她像只小兔子似的跳到床边，衣服也顾不得换，一下子就躺下去。 明明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他很多年了，但多年后的重逢，还是给她带来非常不一样的感觉。 年少的欢喜太过青涩，她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而今天，所有的情愫一下子爆炸开来。 俞橙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她怎么会不知道，纪驰是专门为她而来。 他心里藏着很多事，这段时间对她总是若即若离，说着狠心的话，做着矛盾的事，让她一度陷入非常张皇无措的境况。 万幸中的万幸，他回来了。 俞橙忍不住咬了咬手指甲，她以前可从来没有这个坏习惯。 这回应该是真的回到我身边了吧？ * 大约七点半的时候，朱璇随大部队一同回到酒店。 她和俞橙住同一间，一推开门，就如饿虎扑食般冲到俞橙身边。 “厉害啊橙橙，你的纪大神终于来找你了。” 彼时俞橙已经洗好澡换了身新衣裳，但是并没有嫌弃脏兮兮的朱璇。 她眉眼带笑，两颊微粉： “不好意思啊，没等你们自己就回来了。” “有什么。”朱璇说道，“还是钓靓仔比较重要。” 俞橙深以为然。 朱璇：“听说纪大神就住在隔壁？” 俞橙：“是呀，同一层的。” “啧啧啧，这家酒店可火爆了，纪大神为了追妻可真是煞费苦心。” 朱璇弯腰在行李箱里找换洗衣服，忽然抬头道，“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今晚要一个人睡了？” 俞橙：“什么？” 朱璇手里抱着衣服，起身问道： “如果纪驰和我都想和你一起睡觉，你选哪个？” 俞橙脸登时一红，嗔道：“别乱说。” 等大家伙在各自房间里都收拾完毕，时间已近九点。 俞橙半躺在床头读书，看似波澜不惊，实则肚子不停咕咕叫，饿得要吃人了。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瞥一眼安静如鸡的微信图标。 他在干什么呢？ 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句话。 此刻的1018房间里，门窗紧闭，窗帘严丝合缝，室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纪驰正在补觉。 前天晚上宿醉，昨儿中午起来头疼得要死，可他没时间休整，立马前往机场搭飞机。 由于买票的时间太赶，只剩从芬兰转机的机票，全程二十多个小时，纪驰心里火烧火燎的根本睡不着，一到坎昆又屁颠屁颠找小橙子去了，在她面前都还精神抖擞的，一回房间，不行了，洗完澡倒头便睡，人事不省。 也不知过了多久，纪驰隐约听到微信电话的声音，这才渐渐转醒。 “接没接呀？”朱璇问俞橙。 俞橙摇摇头。 她已经打了三个了，第四个电话他要再不接，她也不好意思继续打下去。 铃声即将结束的时候，纪驰接了。 “喂......” 他的声音低哑而慵懒。 “纪驰。”俞橙的声线柔柔的，“你还没吃晚饭吧，要不要下来和我们一起烤肉呀。” 纪驰撑着身子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现在几点了？” “九点半。” 睡了四个多小时，还成。 “你们在哪？” “在楼下的花园里，泳池旁边，有一个很大的烧烤区。” “好。”纪驰揉揉太阳穴，“等我一会，马上下来。” 电话甫一挂断，朱璇便凑上来： “他说什么了？” 俞橙的心情明显舒畅许多： “他刚才好像在睡觉，说马上下来。” “谁马上下来？” 白潇刚刚好经过她俩身边，忍不住多嘴问了句。 朱璇：“一个帅哥，等他到了你就知道了。” “接你回来的那个？”白潇看向俞橙，“你和他很熟吗？” 俞橙点头，杏目含波，唇边的小梨涡也忍不住冒出来。 白潇心下不安，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挺好的，叫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烧烤的场地在一片草地之上，四周干净而空旷。 由于人多，男生们将几张烤架拼到一块，女生先入座，另外还有几名男生负责搬运食材。 白潇将装蔬菜的篮子放好，眼见俞橙旁边还有个座位，便要走过去。 朱璇眼疾手快的就要阻拦，没想到俞橙比她还果断。 “你坐对面吧。”俞橙用眼神请求道，“我给朋友留个位置。” 不过两三分钟后，纪驰从草坪那头走来。 他身穿一件纯黑色t恤，浅灰运动裤配深灰球鞋，头发稍显凌乱，但配上那张绝世俊颜，让人看一眼更觉得这一头乱发一定是找哪位世界级造型师做的时尚造型。 他每往前走一步，俞橙的心跳就加快一码速率。 烤架旁除了俞橙和朱璇外的两个女生眼睛都要瞧直了。 纪驰十分自然地走到俞橙身边，坐下。 “咳咳。”朱璇忍不住要发言，“我来介绍一下......”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白潇忽然问道。 纪驰眨一下眼：“我不这么觉得。” 朱璇瞪白潇一眼：“知道打断女生说话很没礼貌吗？” “对不起。”白潇朝她一笑，“所以，请问这位是？” “我叫纪驰。”纪驰微微颔首，嗓音很平静，“是俞橙的高中同桌。” 白潇莫名松了口气。 “原来是高中同学。”数学系的两名女生低语道，“不知道是不是单身，哈哈。” 纪驰身旁，俞橙听见“高中同桌”四个字，先是朝大家礼貌一笑，而后默默地低下了头，左手掰右手，胸腔内的心跳声渐渐变得空洞。 “他怎么回事啊？”朱璇附在俞橙耳边，“你不是说，你们还bobo了吗？” 俞橙头垂得更低，一个字也不愿提。 烤架下的炭盆“噗噗”冒着火星，时不时有细小的碳灰喷射出来，很快便消散在空气中。 白潇烤完好几串羊肉，殷勤地递了一串给俞橙。 “我来。” 纪驰不由分说地接过，用嘴吹凉快了，再放到俞橙面前。 白潇眼皮一跳。 这人......什么意思啊...... “兄弟。”白潇一边翻烤烤架上的东西，一边问，“还没问你在哪里高就呢。” 纪驰不动声色：“自己创业。” “现在创业很辛苦，融资还正常吗？” “还行。” “公司注册地在国内还是美国？” 纪驰有点不耐烦：“哪都有。” 呵，口气挺大。 白潇：“从事什么行业的。” 纪驰：“it。” 白潇忽的笑了：“这么巧，我也是。” 纪驰往后一靠，双手抱臂：“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此言一出，在场其余人无不讶异噤声。 白潇看着纪驰，眼神从一开始的“这人有病吧”，渐渐变得犹疑，然后是惊愕。 “你是......纪驰？” 纪驰皱眉：“我刚才不是说过名字了？” 白潇忽的笑了，笑容莫名有些惨淡。 多年前，在伊朗举行的一届国际信息学奥林匹克决赛中，白潇未获名次，但当年的金奖由另一名来自中国的学生拿下。 白潇还记得，他当时很想认识这名同学。 可他在这名同学面前自我介绍一大通，人家只丢给他这么一句：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这个同学就叫做纪驰。 纪驰比白潇大一届，听说他保送清华后，白潇也参加了清华的自主招生，可惜没有拿到理想的降分名额，最后通过高考考入了复旦大学。 他一直关注着纪驰的动向，知道他在清华的头两年获得了无数奖项，可从某一天开始，这个名字突然人间蒸发，就连互联网上曾经的履历也消失一空。 在座数学系的两名女博士又开始讨论纪驰。 “他脾气好像很暴躁啊。” “我觉得酷毙了。” “他说他在创业，还是搞it的，你说我毕业后能不能去他公司混个顾问当当？” “哈哈哈，不如加我一个。” 桌面上的闲言碎语和暗流涌动，俞橙听在耳里了，却没有一个字清晰。 烤架边的空气十分炙热，朱璇离开座位去拿果汁的时候，俞橙跟着一并走开。 “纪大神好讨厌。”朱璇帮着骂道，“果然男人的本质都是渣。” 俞橙把手贴在泡沫箱的冰块上，声音轻飘飘的：“我现在都怀疑下午发生的事只是我的白日梦了。” 朱璇揽住俞橙的肩膀：“没事，咱们还有最后一招。” “什么？” 朱璇回头瞧一眼，低声道： “直接上了他，看他还敢不敢翻脸不认人。” 俞橙吓一跳：“这......这怎么行？” 朱璇：“怎么不行了？我琢磨着和此等帅哥滚床单你也不亏啊。” “反，反正不行。” 俞橙吓得都口吃了。 两人抱着几瓶饮料回到座位上，俞橙比刚才更局促，纪驰递给她吃的东西她看也不看就推到一边。 桌子下边，纪驰瞄见小姑娘手攥成个拳头，忍不住伸手握住。 “怎么这么冰？” 俞橙把手抽出来，不理他。 纪驰凑过去：“小橙子？” 俞橙心里委屈极了，看他还嬉皮笑脸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吃饱了。”她忽然说道，“脚上有伤，不能吃太多油腻的，就先回去啦。” 语毕，小姑娘站起来，跨出座位就往酒店方向走去。 纪驰有点懵，只能一头雾水地追出去。 白潇也起身唤了俞橙一声。 “没你啥事。”朱璇往他碗里丢一块肉，“咱们继续吃吃喝喝，不要停。”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花园小径里，俞橙一脚轻一脚重步速慢，没走多远就被纪驰拦下。 “你怎么了？” 俞橙装聋子，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路过露天泳池，池子里有零星几个人在游泳。 俞橙步伐不稳，泳池边沿有水，纪驰生怕她摔倒，忙赶了上去。 “小橙子。”他拉住俞橙的手，“烤肉太油腻了，我带你去吃点别的？” 小姑娘回头看他，水亮的眼睛茫然地在他眼里探寻着什么。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 俞橙忽然启口。 “什么？” “我不懂为什么自己变成现在这样。”女孩的表情很无措，“明明就一点点小事，我却这么不开心。” 她不喜欢玻璃心，也不喜欢动不动就生气。 而这些全怪他。 欢喜是他，难过也是他。 纪驰将她拉近些：“你小心点。” “不要你......” “管”字还未出口，顺着俞橙手中推拒，她受伤的右脚猛地一滑，只听“扑通”一声，女孩坠入泳池中，一时间溅起半人高的巨大水花。 俞橙惊恐地挥动双臂，生生灌了几口满是消毒水味的池水。 不过几秒，腰上传来一股强劲力量，她整个人被抱出泳池，同时双手牢牢环住救她之人的脖颈。 出水后，俞橙免不了狠呛几口。 “让你小心点。”纪驰紧紧拧眉，声音难得十分凌厉，“想把我吓死就直说。” 女孩的身体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冰凉的脸颊紧靠着他的侧颈，似乎在取暖。 纪驰真是最拿她没办法。 “是不是很冷。” 俞橙仍有点犟，摇头。 片刻后，她忽然收紧双臂。 脑袋往水里这么一浸，俞橙没有太后怕，反而变得通透起来。 她的脑中十分诡异地闪过刚才朱璇对她说的话。 “我们还有最后一招。” “直接上了他，看他还敢不敢翻脸不认人。” 纪驰将怀里的小姑娘掂高些： “有哪里不舒服吗？” 俞橙摇摇头，眼神柔和下来。 她用下巴蹭了蹭纪驰的肩窝，声音如猫挠一般： “纪驰，我冷。” chapter49 小姑娘用下巴在他肩窝蹭了蹭,声音猫挠似的： “纪驰，我冷。” 纪驰一颗心登时化了，双手将女孩抱得极紧： “你等等,我马上带你回酒店。” 俞橙全身衣物湿嗒嗒地往下滴水,头发也浸湿了,有几缕贴在脸上，模样惨兮兮。 女孩单薄的衣衫湿透了紧贴肌肤，周身玲珑曲线毕露。纪驰忍着不看怀里的美貌娇娥,只迈着大步往酒店赶,生怕多拖一会他的小橙子就会生病。 “你带房卡了吗？” 俞橙摇头，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纪驰要从口袋里掏房卡，不得不把小姑娘放下。 俞橙抬眸瞥见门框上方的“1018”,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跟在纪驰后边小步小步地踱进房里。 男人从浴室拿出两条浴巾，一条递给俞橙,另一条盖在自己头上猛搓几下。 他清清嗓,目光摇晃：“你先洗澡，我换身衣服下去找朱璇拿你房间的房卡。” 俞橙点头,抱着浴巾走进浴室。 关门之前,她脸颊微红，问纪驰要了一件浴衣。 她有很强烈的预感，纪驰此行要不到她房间的门卡,因此她也没有换洗衣服可以穿。 俞橙站在浴室里，等他换好衣服推门出去了，才开始脱衣服进入淋浴间。 尽管吃烧烤前洗过一次澡了,俞橙仍然搓得很细心,头发也用沐浴香波清洗了两遍。 洗完后,她拿浴巾擦干净身体，湿发用毛巾包住，披上浴衣后才从淋浴间走出来。 浴室里只有淋浴间和便池，洗手台和镜子都在在外边。 俞橙推开浴室门，探出脑袋往外看。 “你洗好了？”纪驰坐在沙发椅上，手中是俞橙的手机，“你的手机好像进水了，我怕它短路就关机了，拿去修理之前尽量不要使用。” 俞橙点点头，仍只露出个脑袋。 纪驰从沙发椅上站起来，略显局促： “那个......朱璇说她找不到房卡了，我让她和我去前台补一张，她不肯去。” 俞橙继续点头，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红。 磨蹭了好一会，俞橙才从浴室里出来。 她的衣服全湿透了，包括内衣内裤在内，所以她现在全身上下只裹了一件浴衣，羞臊的恨不得挖个地洞躲起来。 她真是太高估自己了。 根本没那个胆量，还敢兵行险着。 纪驰见她出来，很快拿起浴巾和换洗衣物进入浴室，两个人擦肩而过的瞬间目光都尽量避开。 男人踏进淋浴间，一眼便瞧见满地的水渍和卡在下水道口的几根长发。 操...... 真他妈要命。 他甚至觉得俞橙用过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都变得不一样，仿佛带上了女孩特有的甜味。 浴室外边响起吹风机的呼呼声。 她在吹头发。 吹风机声音停了，改为水龙头的流水声。 她在洗东西。 水龙头关闭，吹风机继续呼呼。 她发现头发没吹干，继续吹。 明明淋浴喷头还在运行，纪驰却耳听八方，时刻注意着房间里小橙子的动向。 他洗澡一向很快，这回却憋了足有二十分钟。 换好衣服离开浴室的时候，俞橙还在那儿吹。 纪驰经过洗手台，忍不住瞥了一眼。 吹风机声响太大，俞橙这才发现纪驰已经洗好澡出来了。 小姑娘神色慌乱地把手里的东西背到身后。 “你也洗完啦。” “嗯。” 纪驰一眼便瞧见她手里的文胸和内裤，却装作没看见，兀自走到房间角落的书桌旁边，坐下，然后打开电脑。 俞橙问他：“你不吹头发么？” 纪驰：“不用了，一会就干。” 纪驰：“你脚上的伤还好吗？” 俞橙：“好像在结痂了，挺好的。” 话音落下，两厢尴尬。 俞橙不好意思再吹了，只能将湿嗒嗒的衣物挂到橱柜里，关上柜门。 没有手机玩，也没有书看，俞橙在洗手台后边徘徊良久，望着镜中自己因紧张而发白的脸，心跳声再一次渐渐扩大。 “那个......”俞橙小小声问，“我能不能先在你的床上躺一会？” 纪驰的房间不是标间，只有一张一米八大床。 现在的俞橙绝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自己真空上阵，实在太没有安全感，如果多裹上一层被子也许会好点。 征得纪驰的同意后，俞橙飞快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完完全全包成个春卷。 纪驰忽然起身，从桌上拿了个东西走过来。 “你玩我的手机吧，随便下软件，也可以登你的微信。”纪驰将手机放在“春卷”枕边，“密码是你的生日。” 俞橙眨巴着大眼睛，从春卷里伸出手，把他的手机抓进春卷里。 她的模样太过可爱，纪驰往回走时忍不住勾了勾唇。 好了，所以他现在该干什么？ 满屏幕的代码对此时的他来说就跟天书一样，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纪驰。”床上的小姑娘问他，“你微信里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呀？” “除了你之外，没什么想联系的人了。” 他不常和父亲联系，同事之间只用虚拟号码，而微信纯粹是他为了橙子留的念想。 可爱小春卷在床上蠕动来蠕动去。 纪驰在书桌前僵坐了半天，最终合上电脑。 以他现在的智商，估计连最简单的安全网都突不破，如果硬要工作甚至有可能把所有兄弟们一起卖了。 玄关处的热水壶发出沸腾的咕噜声，纪驰给俞橙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 一米八大床上的春卷姑娘这会连头都没有了。 “看什么呢，出来喝水。” 春卷蠕动两下，冒出个毛绒绒的脑袋。 她在偷看纪驰的手机相册，发现里面存了很多张地图照片，而照片上的小红点恰好都是她去过的地方。 俞橙轻启樱唇：“不想喝。” “你刚才不是冷么？” “现在早就不冷了，很舒服。” 你可舒服了，老子特么难受死。 纪驰往床边一坐，忽的想起俞橙复读那年的暑假，她来北京找他时的场景。 当时是他厚着脸皮硬要跟橙子睡一屋。 操，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窝囊了。 “我困了。”他忽然说道，“要睡觉。” 俞橙一怔，赶忙抱着被子挪到床的另一边。 “你想让我冻死吗？” 小姑娘鼓着脸，用最慢的速度将被子从自己身旁一点一点拽出来，然后扯到纪驰那边。 “啪嗒”一声，头顶的灯光骤灭，室内瞬间陷入黑暗。 纪驰掀开被子躺上床。 被窝已经被小姑娘焐热了，暖融融的，还有她身上甜甜淡淡的沐浴液清香。 纪驰在床上离俞橙最远的地方静静平躺着，连呼吸声都非常细微。 小橙子却静不下来，心跳突突的，浑身发热，手和脚完全寻不到一个安稳的摆放方式。 她小心翼翼地移动，屏住呼吸。 真奇怪呀。 橙子想。 他下午还睡了好几个小时，现在怎么这么快睡着了？ 俞橙尽全力平复内心的悸动。 深呼吸。 呼...... 呼...... “小橙子。” 俞橙的呼吸瞬间被打乱，棉被下的手腕也在同一个瞬间被人扣住。 “你想睡觉呢？嗯？” 俞橙呆愣愣的：“啊？” 手腕上的桎梏忽的使力，将她整个人一下子往床的那头拽去。 天旋地转间，随着炙热而强劲的雄性荷尔蒙笼罩过来，俞橙的双手被压在身体两侧，暗夜中，她朦朦胧胧对上一双深邃的琥珀色瞳孔。 男人的呼吸吞吐在她脸颊：“我问你，是打算睡觉吗？” 俞橙张了张嘴：“我......” “你觉得你今晚能睡觉吗？” 俞橙完全被他掌控，脸颊热得要着火，半个字也说不出。 纪驰轻笑出声，嗓音极尽魅惑： “我刚才只是和你客气客气而已。” “什么？” 男人倾身向下，嘴唇轻触女孩珍珠般洁白柔软的耳垂： “从你踏进这个房门开始，我就没打算让你完整的出去。” ***** 房间昼夜昏暗，已不知几时。 俞橙从睡梦中醒来，缓缓睁开眼。 她动了动胳膊，忍不住呲牙，浑身上下竟如同散架了一般，稍微一动就又酸又疼。 不知道的，还以为纪驰昨晚把她打了一顿。 而昨晚...... 俞橙瞬间闭上眼，完全不敢回想。 她被他那样折腾，和打了一顿没差吧...... 小姑娘缓慢地放松筋骨，当腰部稍稍移动时，腿间立刻传来一阵刺痛。 呜呜呜。 小橙子没脸见人了，将头埋进被窝里。 “媳妇儿......” 睡梦中的纪驰忽然轻唤了一声，双臂不自觉地收拢，将身旁的女孩搂进怀中。 俞橙微怔。 她有多久没听纪驰叫她“媳妇”了？ 以前他老爱这么喊，俞橙脸皮薄，总恼他，后来久别重逢，他再也不这么喊了，俞橙又开始怀念从前。 小媳妇乖乖地在他怀里拱了拱。 许久后，纪驰从梦中醒来。 他还未睁眼，就感觉到怀里小女人温热的体温，还有吹在他颈间轻缓的呼吸。 简直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画面。 他动了动胳膊，手掌贴到女孩后背上。 掌心是暖玉般的滑腻。 俞橙被他碰得一激灵，小身子骨颤了颤。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全身未着寸缕，不安全感顿时飙到顶峰。 纪驰臂弯一收，一把将她摁到自己胸前，紧贴着。 俞橙羞得大气不敢出，双手抵在他肩上，小心翼翼地往外推。 “还想跑？” 纪驰忽的出声了，嗓音又低又哑，却十分玩味。 “你醒了？”俞橙不敢看他，“我没跑......” 小姑娘昨晚哭喊得嗓子都哑了，此刻的声音也有些破碎。 “那你推我干嘛，嗯？” 纪驰将俞橙的手放到自己腰间，揽住。 俞橙怕羞地缩着脖子，心里可委屈： “你昨晚好凶，弄得我很痛。” 纪驰登时心软，摸摸她的小脸：“我错了。” “你还说脏话，还一直骂我是骚......骚......” 货这个字始终出不了口，小姑娘鼓着嘴低下头，满面绯红。 “这个......男人毕竟是下.半.身动物，那啥时肯定不过脑子。” 纪驰知道，就算是下次、再下次，他该爆粗口的时候还是免不了爆粗口。 “要怪就怪橙子太可口了。” 他稍稍放开怀中的女孩，起身打开暖黄色的床头灯。 “不要开灯！”俞橙慌忙道。 纪驰没听她的，仍开了灯，然后侧躺着撑着头看她。 灯光下，那双深邃迷人的琥珀色眼睛在俞橙脸上转了转，然后往下。 小姑娘牢牢捂住棉被。 纪驰无奈： “你身上哪儿我没亲过？还不让看？” 俞橙就是不依，修女似的裹得严严实实。 纪驰掀开自己的半边被子：“我就很大方，你随便看。” 俞橙吓一跳，赶忙闭上眼。 男人轻笑出声，俞橙听见他起身穿衣服的声音，微微睁开眼。 阴暗光线中的纪驰赤.裸上身，肩宽腰窄，正低头将皮带绑到腰间。 他弯腰在行李箱里拿出一件白色棉t，转身面向俞橙。 俞橙忙闭上眼。 男人再次勾唇，语气轻佻： “下次再做，肯定把所有灯都开着。” chapter50 “有人吗？” 纪驰站在1005号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 没过几秒，房门登时开了。 朱璇含笑站在门内：“纪大神，您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咳咳。”纪驰清了清嗓,“知道......我来拿俞橙的行李。” 朱璇扶住门让他进来。 “我寻思着,你们睡到十点差不多了吧。”她仍倚在门边,“结果我吃完午饭都没人过来拿东西。” 俞橙的行李箱朱璇已经帮她收拾好了，纪驰拉出把手将箱子拖出来，耳朵微红。 “谢了。” “等一下。”朱璇忽然拦住他,“作为大神,您是不是该有点男人的担当？” 纪驰不解：“什么意思？” 朱璇侧侧脑袋：“你和橙橙什么关系，讲清楚，不要让她再难过了。” 纪驰看着她：“我不会让我媳妇难过的。” 也许在此之前,他有产生某些傻逼的想法,做过某些傻逼的决定，但现在和以后,肯定不会了。 “回来啦。” 小橙子仍躲在被窝里,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把衣服丢床上给我就好。” 纪驰打开她的行李箱：“你要穿那件？” 俞橙：“蓝色的连衣裙吧......不对不对,衬衫比较好,有个米色雪纺的，裤子就拿黑色阔腿裤吧。” 蓝色连衣裙的领子比较低，她胸口全是纪驰种的小草莓,哪敢穿呀。 “内衣呢？” 纪驰声色平静。 “......”俞橙犹豫着，“肉色那个......内衣，内裤随便拿一条。” 纪驰憋着笑,把衣物放到床边： “既然这么害羞,怎么不自己出来拿。” 小姑娘把衣服抱进被窝里,捯饬了好一阵，终于掀开棉被出来了。 脚丫子才触地，没走两步，两腿间又撕裂般疼起来。 看她奇怪的走路姿势，纪驰霎时明白过来，连忙把小脸惨白的小姑娘抱起来。 “你要去哪，我抱着你去。” 俞橙努努嘴：“要洗脸刷牙。” 纪驰横抱着她，轻轻将小姑娘放在盥洗台上。 俞橙洗完脸刷完牙了，纪驰又把她抱回房间，让她坐在床上。 “我上哪你都抱我吗？” 纪驰眉一挑：“当然。” “你凭什么抱我呢？”俞橙歪着脑袋问他。 纪驰吻了吻她的额头：“因为你是我媳妇。” 俞橙有点开心，晃晃小脚丫。 “昨天晚上，你还说我只是你的高中同桌呢。” “我有吗？” 他还真不记得了。 “你有。”俞橙向来有一说一，“我以为你来找我还亲了我之后，我们就算重新在一起了，没想到你竟然那么说。” 纪驰似乎想起来了。 他蹲在俞橙面前，握住女孩雪白柔嫩的小手： “我很久没有见除了工作关系以外的人了。昨天晚上我在你的朋友面前，其实是有点紧张的。” 俞橙不可思议地眨眨眼。 纪驰垂眸： “而且我下意识地不想牵扯到你。” “那你现在还这么想吗？”俞橙望着他，“你已经招惹我了，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和你牵扯在一起。” “我自然会保护好我的媳妇。” 纪驰站起来，忽然想到： “昨天我情敌就坐在我对面，我竟然说我只是你的同桌？” 俞橙：“什么？” “我今天得找个机会告诉他，我和你是同床关系。” 俞橙：...... 纪驰点了外卖，和小媳妇浓情蜜意一阵，行李箱中的某个按键手机响起，是梁铮的电话。 在梁铮的强烈要求下，俞橙也和昔日同班同学聊了两句。 电话挂断后，纪驰坐到书桌前，俞橙问他： “你怎么还和梁铮有联系啊？” 纪驰打开电脑，答： “我们组了个团队，接些活干。” 俞橙知道纪驰这几年赚了特别多钱，但在她的脑海里，纪驰和梁铮的团队是那种一群人在小黑屋里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有活了就干，没活就歇着的自由工作群体。 殊不知纪驰已经建立起一个汇集国内外众多顶级黑客，为许多知名企业和机构工作的职业黑客联盟，拥有自己的论坛，在某些场合甚至以科技公司的形态出现。 当然，纪驰因为大学时犯的事儿始终受制于国家政.府，只能以幕后大佬的身份操纵台前人员。 四年多前他被间谍所害，面临数十年牢狱之灾时，体制内有人想到将他作为攻击别国科技命脉的武器，纪驰这才重新获得自由。 他做了很多危险的事，正因如此，他不敢靠近俞橙。 但现在想想，他为了待在俞橙身边常常出国跨境，这才是最危险的事情，而他完全能保护自己。 所以肯定也能保护好小橙子。 “你们当黑客的......”俞橙犹豫了好一会，还是问，“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纪驰笑：“一个项目一栋楼，便宜的是小别墅，贵的大概写字楼。” “哇......写字楼要好几亿吧......”俞橙震惊了，“那有多少项目呢？” “数不清，只挑最好的做。” 这一刻，俞橙感觉自己活像个物质拜金女。 满脑子都是钱，金山银山摆在她面前，只要她抱住眼前这个男人的大腿。 纪驰扭头看她： “想嫁吗？” 俞橙点头。 “这么老实？” 俞橙继续点头。 纪驰挑起一边眉： “那去给我倒杯水。” 俞橙乖乖站起来，迈着奇奇怪怪的小碎步走到玄关处的水壶边。 回想起很多年前他们刚认识那会，俞橙就天天被纪驰使唤去打水。 这会儿，她指尖还没碰到水壶把手，腿窝和腰际便受到一股力，一下子被人公主抱起。 “我说了，你要去哪我都抱着。” 俞橙紧紧圈着他的肩膀，脑袋靠过去： “这回可别再骗我了。” * 接下来的旅行日程，俞橙因为某些不可说的特殊原因都没有参加，幸好只剩一天，缺席的不多。 纪驰和她提前回到俞橙位于南加州帕罗奥多市的公寓。 带纪驰进入自己房间之前，俞橙非常谨慎，让他在门口蹲了十分钟才放他进去。 对于纪驰来说，媳妇的房间很小，很温馨，很干净，尤其是小这一点......非常好。 两个人往屋里一站，小橙子根本没地儿躲，他吃起豆腐也方便。 “租期还有半年呢。”俞橙对他说，“我还是住这里吧。” 刚才，纪驰和俞橙说想让她搬他那儿去住。 俞橙喜欢他，也喜欢大别墅，可这么快就同居，她觉得不太行。 纪驰也没坚持：“行吧，你就住在这。” 顿了顿，他又说：“我搬过来，陪你住到租期满。” “等等。”俞橙懵了，“这么小的房间，两个人怎么住......” 纪驰一笑，多年不见的轻浮毛病终于回来了。 他往小姑娘椅子上一坐，大长腿一伸，开口就调戏： “回屋了还能干啥？咱俩抱在一块，不占空。” “你！”俞橙攥住小拳头，“我不让你住。” 纪驰朝她弯起唇： “来不及了，我东西已经叫人送到楼下，今天就住进来。” “那......我还有三个室友，都是女生，她们万一有意见呢？” “我去和她们说。”纪驰言之凿凿的，“橙子，你该不会怕她们看上我吧？” 俞橙抿了抿唇，往床边一坐。 这还真是个问题。 纪驰这张脸，放在哪里都是祸害，更别提全是女生的公寓了。 俞橙心里盘算起来。 “你平时除了使使电脑，还要干什么呢？” 纪驰想了想：“健身。” 俞橙：“我这也没地儿给你健身呀。” 纪驰笑了：“我以后每晚床上健身。” “讨厌。”俞橙脸一红，走远点，又说，“我们房间里只有两个洗手间，都是公用的，你晚上洗澡也不方便。” 纪驰：“我和橙子一块洗，省水省时间。” “我不和你说话了！” 小姑娘抬高声音，看来是羞急了。 纪驰走上前去，将橙子抓进怀里搂了一会。 “你得往好处想。”他在女孩耳边说道。 俞橙：“我怎么没觉得有哪点好？” 纪驰看着她： “你这不是多了一个家庭煮夫么？” 俞橙噗嗤笑了：“你？你会做什么？收拾东西不会，洗衣服不会，洗碗也不会，要你有何用？” 纪驰：“我可以给你暖床。” 说罢，低头就要吻她的唇。 俞橙侧过脸避开了：“你......你不是还有工作没完成嘛！” 说完就推开她，搬了把椅子走到离他最远的地方坐着。 整个下午，纪驰在俞橙书桌上敲电脑，俞橙玩她刚刚修好的手机，画风非常和谐。 “对了。”俞橙在twitter上看一条新闻，问纪驰，“你听说过投手病毒吗？” 纪驰听完一哆嗦：“啥？” “就是hurler病毒呀。”俞橙将手机屏幕展示给他，“今天上午又攻击新纽州政府的航空航天局了，整个部门紧急关停，连nasa都受影响了呢。” 纪驰默默地将电脑合上：“有这回事？” 俞橙点头：“好吓人，这个病毒出现有几年了，一直在更新，从来没有破解的办法。” “那是挺厉害的。” 俞橙望着他：“你怎么不继续coding了？” “那个。”纪驰挠挠头，“有点累了，休息一下。” “我们系有个师兄在nasa工作，他前段时间回校演讲的时候说，nasa愿意出资千万，一直在寻找能帮他们破解病毒的高手呢。” 纪驰：“啧啧。” 还挺较劲。 千万美元啊。俞橙想，换算成人民币，分分钟破亿了。 她拖着椅子坐到纪驰身边： “你会不会呀？” 纪驰装傻：“什么？” 俞橙撑着脸看他：“你这么厉害，说不定能把美国航天局的危机解除了，几亿人民币呢，算大项目吧？” 这特么还不简单。 只要他现在打开电脑，把编程框里的代码删了，这个病毒可以立刻从地球上消失。 纪驰拿起桌角的玻璃杯喝一口水，答： “我不会。” 俞橙头一次见他这么轻易认怂。 不过她本来也就是开开玩笑，没太在意。 * 春假后的第一个周末。 俞橙已经习惯了每天腰酸背痛的醒来，但仍没习惯在纪驰眼皮底下穿衣服。 睁开眼之前，俞橙照例往身体右侧拱了拱。 拱着拱着，小脚丫子伸到了床外，俞橙睁开眼，这才想起今天早上纪驰有事，要出门见一个国内的朋友。 小姑娘坐起来，低头瞥了眼胸口。 她并不喜爱穿着暴露，但锁骨上这些吻痕，让她连最普通的方领和v领衣服都穿不了。 安静地学习了一个早晨，午觉后，俞橙打算去超市里买点新鲜的果蔬。 超市离她所住的街区挺近，俞橙身穿圆领卫衣，拎着个大布袋便出门了。 国外超市的蔬菜品种很少，俞橙买了几棵西蓝花和娃娃菜，又到水果区抱了个哈密瓜，差不多有点拎不动了。 纪驰早上给她发消息，说他中午和朋友就在这条商业街的法国料理店吃饭。 现在正好是饭点末尾，俞橙抱着大布袋在这条街上走，远远的瞅见纪驰和另一个男生从一家店里出来。 小姑娘快步跟上去，跑着跑着，忽然发现纪驰身后竟还跟着一位不速之客。 俞橙想到纪驰做的工作机密又危险，于是紧张起来。 这位不速之客个子不高，身量也小，脑袋用黑色围巾裹得严严实实。 俞橙走近些，从身形看出这是个姑娘。 难道是情敌？ 四个人两前两后拐过一个十字路口，男生们进入一家便利店，头裹黑围巾的姑娘在路口拐角处左顾右盼，不敢走太前。 俞橙隔着布料摸了摸袋子里的哈密瓜，心跳怦怦的，思考自己是否有一战之力。 “喂。”她伸长手臂拍了拍蒙面姑娘的肩膀，“你是谁，你跟着他们干什么？” 这位姑娘生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瞥见俞橙时蹙紧眉头。 她看俞橙是中国人，开口便说中文： “要你管？” “你也是中国人？”俞橙上下打量她，也没好脸色，“你不要再跟着他们了。” 蒙面姑娘一双妩媚的眼睛透着凶光。 她解下围巾，露出一张极其美貌的瓜子脸。 “我跟着我男朋友，你还有意见了？” 嗓音像只炸毛的猫咪。 俞橙一愣：“你男朋友是谁？” 姑娘轻蔑地笑起来： “他叫纪驰，是个超厉害的黑客大神。” chapter51 “你再说一遍......”俞橙瞪着眼睛看她,“你男朋友是谁？” 小姑娘抬抬眉：“都说了叫纪驰，大姐，你聋啊？” 大......大姐？ 俞橙今天穿的的确是旧衣服,手中的布袋也用了很多次,但她们俩的年纪看起来明明一般大,怎么能叫她大姐？ “你别骗人了，我认识纪驰的，我是......” “谁骗人了。”小姑娘比俞橙稍矮些,气焰却高到天上,“我和纪驰高中就在一起了。” 俞橙被她气笑了：“你胡说，纪驰高中的时候才没有谈恋爱。” 小姑娘双手抱胸：“纪驰学长比我高一届，他在高三九班,坐第四桌靠右,还是信息竞赛队的，高二就保送清华了,我对他可是很了解的。” 她说的都对。 俞橙手心冒汗,心里却还是相信纪驰的。 “这样就叫了解吗？” 小姑娘眨了眨眼：“我还知道，纪驰手下有一个黑客团队,正式成员121人,大部分聚集在魔都，资金通过瑞士银行往来，他们最近正计划着......公司机密,概不透露。” 俞橙咬了咬下唇。 这些真不知道，也没听纪驰说过。 小姑娘看她的表情，幸灾乐祸道： “姐姐,你该不会暗恋纪大神吧？所以才偷偷跟着他？” “我没有暗恋他。”俞橙认真道,“我才是他的女朋友。” “顾薏！” 前方十米开外传来陌生的男声,俞橙抬起头，看到一个身高腿长、气质高冷，模样极其帅气的男人朝她们的方向走来。 在他身后，纪驰手里捏着一瓶矿泉水，也从便利店推门出来。 俞橙身前的小姑娘连忙用围巾遮住脸，猫着腰就要落跑。 她的手腕很快被人拉住，纤细的身子骨一下被拽回来。 “哈哈，池屿，好巧呀。” 叫做池屿的男生脸色阴沉：“你一直跟着我？” 顾薏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乖巧，俞橙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能变脸似的将表情切换得如此自如。 “我路过呀，瞧，还碰到一个暗恋纪学长的学姐。” 纪驰也瞅见俞橙了，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接过她怀里的重物。 “什么暗恋。”纪驰一把搂住小橙子的腰，“这我媳妇儿。” 这下轮到顾薏惊诧了。 她桃花似的眼睛无辜地眨巴着：“嫂子好，我刚才和你开玩笑呢，你不会生气的吧？” 俞橙说什么都不是，干脆不说话，沉默地揪着纪驰的衣摆。 顾薏身旁的男生也道歉： “学姐，我也不知道顾薏和你说什么了，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俞橙向来脾气好，这会知道纪驰没有在外头沾花惹草，很快便消气了。 她问顾薏： “你怎么对纪驰这么了解？” 顾薏笑起来：“我高一的时候经常和我闺蜜跑到高二教学楼围观纪学长呢。” 她男朋友垂眸看她：“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顾薏缩缩脖子，卖笑不语。 俞橙：“还有......” “噢，都是池屿告诉我的。”顾薏斜一眼纪驰，“学长，你连你干什么的都不告诉学姐吗？” 纪驰揽着俞橙肩膀，这才介绍道： “他叫池屿，是比咱们低一届的高中学弟，学法律的，现在是我们团队的法务顾问。这个学妹叫顾薏，你仔细想想，高中时候很有名的。” 俞橙恍然大悟：“难怪，人看着眼熟，名字也耳熟。” 顾薏曾是容州一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葩，学校直到现在都还流传着她当年挥金如土勇追男神的传说。 顾薏此行是和池屿一块来的美国，她看不惯纪驰成天把池屿使唤得满世界飞，这才跟着他们，想知道他俩天天凑在一起搞什么鬼东西。 “我都听说了，学长。”顾薏仰起脸，“你为了追学姐才跑到美国来，却要我男朋友和我分开出国来找你，这样可不厚道。” 纪驰不以为然：“我和我媳妇分开四年多，你俩天天待在一块，腻歪不腻歪。” 俞橙扯扯他的衣袖：“别说了，太阳这么大，你也不嫌晒。” 语毕，四个人决定到harris的别墅里休息一遭。 纪驰开门进去的时候，harris才刚醒，一头蓬松的金色卷发歪七竖八，眼见家里来了两个大美女，顿时精神抖擞。 “hurler！我终于见到你的宝贝女朋友了！” 俞橙眨巴眼睛：“hurler是谁？” 纪驰：“他说的是hello。” 几个人往沙发上一坐，俞橙提议给大家切个哈密瓜吃，纪驰跟着她进厨房里帮忙。 别墅很大，厨房和客厅离得远，俞橙没注意，不小心把手机落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此时国内大约晚上十点左右，俞橙的父母入睡前给女儿拨了个视频通话。 茶几上的手机震个不停，顾薏瞄了眼，发现是视频通话，于是抓起俞橙的手机。 “我拿进去给学姐。” 说罢，她握着手机往厨房方向走，敲敲门。 “学姐，你手机响了。” 她兀自推开厨房的落地门，俞橙握着水果刀正在切片，满手都是黏腻的哈密瓜汁。 “等我洗一下手。” 顾薏笑起来像只小猫咪：“没关系，我帮你举着吧。” 不等俞橙作出任何反应，她按下接通按钮，镜头对着俞橙。 “爸，妈。”俞橙手里拿着刀，也没招手，“我切水果呢，你们等等啊。” 厨房垃圾桶没有垃圾袋了，纪驰去储物间拿垃圾袋，这时候正好走进来，没听见厨房里的对话。 “媳妇儿。”他绕过顾薏，一手揽着俞橙小腰，一手在镜头前挥挥，“你给她拍照呢？加我一个。” 顾薏：“等会给你拍，学长，你得先和岳父岳母问好呀。” 纪驰：“啥？” 等他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之后，纪驰整个人都不好了。 本来轻松快乐的哈密瓜闲聊会，就这么转变成为俞橙父母与纪驰的严肃座谈会。 俞父俞母当然记得纪驰，尤其是俞母，对纪驰的印象还很不错。 可尽管如此，眼睁睁看着女儿被人搂在怀里，还被叫做“媳妇儿”，而做父母的完全不知情，这就有点尴尬了。 俞父清清嗓，脸色凝重地问：“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纪驰：“大一。” 俞橙：“上个月。” ...... 纪驰：“上个月。” 俞橙：“大一。” ...... 纪驰额间冒汗，人生在世二十多年头一回这么紧张。 俞父俞母默认他们大一在一起的，到现在已经四年多，俞父气得一口老血含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俞母赶忙说话缓和气氛： “纪驰，你现在在哪里读书呀？” 纪驰自然不敢说他连大学都没毕业。 “阿姨，我本科毕业后就出来工作了。” 眼见俞父摇了摇头，纪驰的心拔凉拔凉的。 俞父：“怎么不继续深造？” 纪驰：“有一个很好的创业机会，不想错过。” 俞母在丈夫耳边低声说： “他这样的学生愿意去创业，肯定是非常好的机遇，估计现在手里有点资本了。” 俞父继续问：“创业很辛苦的，赚钱吗？” 俞橙不喜欢父亲这样事无巨细地查户口，忙答道： “纪驰很厉害的，有跑车，还有大别墅......” “橙橙，我没问你。” 俞父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瞧女儿那副上赶着给人当媳妇的模样，真是痛心疾首。 俞母： “橙橙呀，你都和小纪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怎么也不和爸爸妈妈透露一下？” 俞橙忖度着：“因为......感情还不太稳定。” 俞父：“都在一起四年了感情还不稳定？他对你不好？” “没有没有，他对我很好。”俞橙忙改口，“我脸皮薄，不好意思说。” 纪驰心里也是胆战心惊的。 都说男人膝下有黄金，这会就是让他跪下才能得到俞橙父母的首肯，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纪驰：“叔叔阿姨，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橙子的，你们别担心。” 俞母看这小伙模样贼俊，礼貌也足，又有才华，心中那是越来越乐意，连声道： “好，好，暑假你们一起回来，到时候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俞父没吭声，但脸上不甚明朗的表情，瞧着明显是对妻子的殷勤有所不满。 挂断电话，纪驰长长出了一口气。 “你没事吧？” 俞橙推了推沙发上明显被吓瘫了的纪驰。 纪驰惊魂未定地闭上眼：“前几周带队搞nasa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 俞橙愣了愣：“你说什么？” 纪驰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珠子滴溜溜装无辜：“我脑子坏了！” 说完他便要起身，没想到俞橙比他更快，两只手一下将他压倒在沙发上，膝盖顶在他腰侧，温柔的杏目作凶狠状： “你就是hurler？” 纪驰讪笑：“大庭广众的，媳妇儿这样扑倒我不好吧？” “我问你话呢。” 俞橙拿出当家娘子的气派。 纪驰眨眨眼，脸上深刻凌厉的线条柔和起来： “媳妇儿说是就是吧。” 俞橙松开他，一下站直身子。 天呐。 她头有些晕。 这个在外网被人津津乐道，在欧美大国之间叱咤风云人见人怕的终极病毒玩家，竟然就是纪驰？ 他所从事的工作，比她想象中重大且危险一万倍。 “媳妇儿，你撑住。”纪驰握住她的手。 俞橙甩开，纪驰再握住。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眉眼恢复惯常的肆意张扬模样： “可惜了，小橙子，你现在知道也跑不了了。” 终章 转眼过去大半年,深冬，美国大学的圣诞假期来临了。 和纪驰一起搭飞机回国的那天，帝都迎来了初雪。而容州和南加州一样,是长年不见雪的。 多年前,纪驰举家迁到了魔都,这次跟着俞橙回容州，就是为了见见俞橙的父母。 暑假的时候纪驰已经拜访过他们一次，但这次,来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还有他的亲生父母。 前因后果说起来很复杂，归根究底，是因为俞橙爹妈不放心俞橙和一个从不透露家世的男孩子在一起,他们想要更多地了解纪驰的家庭。 纪驰原想叫裴阿姨来的,可裴阿姨明显太年轻，到时候肯定还会谈到纪驰的生身母亲。 裴阿姨也劝纪驰,都是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心中不要还有过不去的坎。 “媳妇儿，我们要不要提前和叔叔阿姨通一下气？” 他亲妈毕竟不是普通人,万一俞橙父母反感娱乐圈中人,他也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俞橙很果断：“不需要。” 她心里有小九九，连纪驰都不告诉。 平安夜。 纪驰提着从美国带回的保健品，顶着南方湿冷的北风赶往俞橙家。 进屋后,小姑娘帮他脱下外套，眼睛亮闪闪的，小手藏在身侧偷偷捏他。 几天不见,纪驰也甚是想念。 “叔叔阿姨好。” 俞母热情地迎上来： “小纪,过来喝杯热茶暖暖胃。” 一杯温暖的红茶下肚,周身寒气瞬间驱散干净。 纪驰走到正在看书的俞父身边，毕恭毕敬： “叔叔，您的腿脚最近怎么样？” “还可以。”俞父对他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你往旁边站站，挡我光了。” 俞橙挽着纪驰的手，将他拉到一边，问： “纪叔叔和云阿姨什么时候来啊？” “我也不大清楚。” 另一边，俞家一对老夫妻也在咬耳朵。 “你就不能和人小纪好好说话啊？” 俞父：“我这是在磨炼他，一般离婚家庭的孩子脾气都有点古怪，你不想橙橙以后受委屈吧？” “歪理。” 俞母懒得理他，起身进厨房继续准备饭菜。 大约十来分钟后，纪驰父亲到了。 他一路风尘仆仆，手里也拎着两大提名贵茶酒。 俞橙和纪驰瞧见他，不免眼前一亮。 纪驰父亲平日里的衣着打扮甚是懒散，同样款式的毛衣和棉袄穿来穿去，很少买新的，也不怎么注重打扮。 而今天，他不仅换了件版型周正、衣料精致的呢子大衣，里头配的衬衫也是熨烫过的，十分平整服帖。他的头发明显梳理过，利落地拢在额上，就连眼镜都换了副金边，整个人清贵庄重，颇显气质。 毕竟是明星出身的男人，认真拾掇一番，身材样貌中依然能窥见往日神采。 纪泉把礼物递给纪驰，和亲家们握手问好之后，这才脱下脸上的口罩。 俞母瞧他两眼，顿时双目圆睁，深吸一口气：“明......纪驰爸爸，有没有人说过您长得很像十多年前很红的一个演员？” 纪泉笑起来，神色平静：“明轩是我的艺名，很久不用了。” 俞母险些晕厥过去。 还记得俞橙六七岁的时候，她不过三十出头，每天下班回家净爱看些八点档电视剧，其中有一部当年红透半边天的，男主角帅得人神共愤，俞母对他很是痴迷，连带着看自家老公哪哪都不爽。 人到中年，却有机会现场零距离追星，俞橙妈妈在纪泉面前宛若十七八岁的少女，这让俞父心中郁闷，待客的脸色也不那么好看起来。 纪驰捏捏媳妇儿小手：“阿姨开心了叔叔又不开心，这怎么办？” 俞橙朝他递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等等看吧，过会我爸自然就好了。” 俞橙心中有拿捏，大约几分钟后，纪驰妈妈到了，她便拽着纪驰站一边看好戏。 云淼今日的打扮也和往日不同。 她上身是保暖厚实的米色高领毛衣，下身穿一条浅咖色灯绒芯长裙，一头飘逸鬈曲的长发尽数绑在脑后，脸上的妆容也是极淡极素的，远远瞅一眼，完全是温婉知性的妇人模样。 尽管妆容素净，但当她摘下口罩时，过分明艳的五官还是令小小的房屋蓬荜生辉。 “我和你说过，云阿姨是我的偶像吧？”俞橙轻声对纪驰说道，“很多云阿姨的电影我都是陪我爸看的，我爸年轻的时候还买过云阿姨电影的海报，就贴在我家墙上呢。” 纪驰呆呆看着眼前脸色红润，殷勤得不像俞叔叔的俞叔叔，心中感慨万千。 敢情俞橙一家子都是饭圈迷弟迷妹，他亲爹亲妈这是给他送神助攻来了。 接下来的饭局，自是无比和谐。 两家亲长无不喜笑颜开，明明见面的意图是讨论俞橙和纪驰的未来，可他俩似乎被完全忽略，爹妈们有话只问亲家，饭桌上觥筹交错，好不快活。 唯一一个小小插曲，是纪驰在吃饭的时候顺手给云淼夹了一筷子菜，又喊了声妈，云大影后霎时绷不住了，赶忙起身进洗手间抹了把眼泪。 这场温馨愉快的饭局最后演变成为订婚现场，俞父终于松口认可了纪驰这个女婿，也同意他俩在俞橙博士毕业后就结婚。 直博学生的读博时间足足有五年，可不是那么容易熬的。 鉴于纪驰工作的危险性，俞橙总担心他在国外不安全，时不时夜半做梦梦见纪驰被警.察抓走，然后哭着醒来抱住他，让他赶紧回国内躲着。 比起待在国外活动，频繁地跨境过海关更危险。因此纪驰若陪在俞橙身边就会陪很久，若有事回国了也会待一阵再出来。 俞橙读博的第三年，纪驰工作繁重，开春回国一次，夏末才再来美国，待了不到一个月，陪俞橙过完中秋节后又有事必须让他回去领头完成。 眼看着要入冬了，最近快两个月，俞橙常常联系不上纪驰。 纪驰碰到特别棘手的活儿时，能不眠不休连坐在电脑前处理三天三夜，如若情况特殊，还会切断对外界的一切联系，只留下最需要的设备通过海外不断变化的ip信号源来连接网络。 十一月初的这几天，俞橙非常迫切地想和纪驰说话。 上周末，她去医院体检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 大约是纪驰走之前的最后一天，他说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来陪她，因此那天晚上情意浓浓，运动得比较猛，俞橙当时就感觉安全措施似乎有点撑不住，后来纪驰甩手扔垃圾桶，她一整天腰酸背痛，也忘了检查。 上个月姨妈的确没来，俞橙例假不是太准，因此没注意，这会在医院查出来，肚子里的小生命都快两个月大了。 俞橙当然不敢告诉爸妈，但她非常想对纪驰诉说，非常想知道他的心情。 连续几日联系不上，她体内的孕激素指数持续攀升，刺激得俞橙无论耐心、脾性都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 孕妇易怒，又易心焦，俞橙只觉得一日一日心内的火蹭蹭往上烧，完全无处发泄。 他是不是以为，我已经被他拿捏得透透的，以后就不用管了？ 他是不是以为，双方父母都认可了，感情愈发稳定，他就可以不像以前那般在意我了？ 这怎么能行！ 心内的怒火最终烧到头顶，俞橙恼了，从纪驰的别墅卷铺盖搬走，住进南辕北辙的一家酒店里。 走之前，她在别墅一楼客厅的沙发上放了一张医院b超化验单。 俞橙买了台新手机，插上新卡，除此之外所有电子设备都堆在她最近实习的研究所里，绝不会带回酒店。 时间一天天过去，俞橙惊讶地发现，她体内因怀孕产生的激素竟然能让她始终维持在非常生气的状态，丝毫没有妥协退让的心理。 太牛逼了。 俞橙对新的自己感到敬佩。 这样对纪驰不闻不问，同时拒绝他一切联系的状态持续了将近十天。 又一个明媚清凉的早晨，俞橙的内心活动已经升级到了就这样吧老死不相往来好了本橙子自己也能生下这个孩子然后养大成人并告诉他他的父亲就是个拔吊无情的死渣男。 肚子还未显怀，俞橙行动也自如，一大早便赶到研究所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她并没有太严重的孕吐现象，只要不闻味道过重的东西就没问题，但研究所里的工作繁琐又费脑，俞橙时常感觉精神头不足，工作的效率也明显降低。 大约下午五六点钟，俞橙眼皮直打颤，忍不住趴在桌上进入梦乡。 “俞橙，俞橙。” 不知过了多久，俞橙被加班的同事摇醒，悠悠然睁开眼。 “公司电脑全中病毒了，系统瘫痪，什么也做不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随后，该同事又疑惑道： “我怎么觉得这个景象似曾相识，好像在新闻里看到过一样。” 俞橙猛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室内灯光全熄，实验室里所有电脑齐齐闪烁着阴森的蓝光，胡乱飞舞的代码中反复出现一个单词： hurler（投手）。 此刻，该同事终于震惊地发现： “天呐，该不会中了投手病毒吧？” 俞橙：“我也......不太清楚呢。” “我们小小研究所何德何能，又不是搞核能也不是搞航天的。”同事万分不解，“谁会对一个钻研基础科学的研究所下手？他的目标是诺贝尔奖吗？” 俞橙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 同事离开后，她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呆站了一会，认命地拿起手机。 新买不久的手机在她解锁的那一刻瞬间黑暗，屏幕上跳出一句英文： 【honey，youha-vecaughtme】 也就几秒钟的时间，俞橙被人从身后抱住。 男人的声音低磁悦耳，话语间隐含着并不掩饰的激动： “媳妇儿，我好想你。” 俞橙侧过脸：“我可不想你。” “小橙子生气了？” 俞橙噘着嘴，不语。 “是不是你弄妈妈生气了。”纪驰温热的大掌抚上女孩腹部，“肯定是，等你出来，当心你爹我揍你。” 俞橙不禁扑哧一笑：“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纪驰看媳妇终于笑了，忍不住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我现在就想扛着你回国领证。” “想得真美。”肚子里有宝宝撑腰的俞橙可不容易消气，“你到别处找老婆吧，最好能找到那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年一次鹊桥相会，其余时间互不打扰，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你若不好就去太平间。” 纪驰可被她这一串伶牙俐齿唬住了。 这可不像曾经只会念经的书呆子小同桌。 孕期的女人不好惹，果然是真理。 可他纪驰也不是吃素的，他还有绝招。 “媳妇儿，我好累。”纪驰两只胳膊搂住媳妇的腰，钢筋似的牢牢环绕，“我快三天没睡觉了，来找你之前就通宵，看你不搭理我我也不敢睡，早晨第一班飞机赶来这儿，全程没合眼，就想找到媳妇磕头认错。” 俞橙眨眨眼：“你倒是磕呀。” 纪驰用那双琥珀色的深邃眼睛勾魂似的望着俞橙，然后缓缓闭上： “我好困，先让我抱着媳妇睡觉。” “喂喂。”男人埋着脑袋直往她肩窝蹭，俞橙被他逼得坐到桌上，慌道，“这里是研究所......” 纪驰：“老子想睡哪就睡哪。” 室内很暗，窗外不远处的霓虹浅浅淡淡印在男人英俊白皙的侧脸上。 他闭着眼睛，睫毛随着呼吸轻颤，在眼窝投下极淡的阴影。 俞橙忍不住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身，抱紧。 谁能想到，年少时贪睡的少年和他身边老实无趣的少女，跨越了漫长的时光，经历了无数的风雨，仍和年少时一样，一个困倦疲惫地睡着，另一个偷偷摸摸地打量他，两人不需要说话，仅在这平稳舒适的宁静里，仿佛就能看到很远、很远的以后。 何其幸运，我的同桌是你，未来也是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