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开局传授唐僧大威天龙》 第一章 开局传授大威……学习资料 昏天暗地，阴风阵阵。 古朴石桥之上，数不尽的阴魂，在鬼差押解下步步向前。 有面无表情、默默向前者； 有痛哭流涕、仰天长啸者； 亦有竭力挣扎、坚决不从者。 不过无论表现如何，对于结局，都不会有丝毫影响。 因为此处，乃是号称神鬼莫奈何的奈何桥。 “唉！” 秦川百无聊赖地斜倚在一处桥墩上，看着来来往往的阴魂鬼差们，不由得摇了摇头，轻叹口气。 算算日子，距离来到地府，也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秦川也没想到，自己看着电影吃着爆米花，居然遇上地震，就此一命呜呼。 等到再恢复意识时，便已经位于此界，成为一名最低等的阴役。 阴役，顾名思义，阴曹地府中的杂役。 比鬼差还要低上一等，只能做些杂活，连修行基础鬼修法术的资格都没有。 奈何桥旁，立着一百零八间高大廊房。 那是孟婆司的醧忘台。 经过各殿层层审判，判决投胎转世的阴魂们，都要来到此处，饮过醧忘汤，即刻踏上轮回。 距离醧忘台不远处，杂草枯木掩映之中，还有一间破破烂烂、摇摇欲坠的茅草房。 这间毫不起眼的茅草屋，便是秦川值守之处。 凡人生死，早有天数。 按照规程，饮过醧忘汤，踏入往生池，便刚好赶上时辰，投入下一世胎中。 通常情况下，一个萝卜一个坑，分毫不会有差。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就算是在地府里头，也不可能事事都按规程行事。 三不五时的，总会有些意外发生。 或是哪家仙童萝卜坑被人占了。 又或是哪位仙君亲眷，想换个好点的坑。 如此一来，自然便有些阴魂，需要在地府暂留些时日，等候重新发落。 这般勾当，自是不好摆到台面上讲。 久而久之，在各殿阎王默许之下，这奈何桥畔，醧忘台旁，便多出这么一间茅草屋来。 秦川的职责，便是看管照顾因故暂留地府的阴魂。 这些消息，都是混熟之后，听驻守奈何桥的阴差所说。 不过入职三个多月，却是未曾接到过什么具体活计。 “川小子！别发愣了，来活儿了。” 正感叹着世事无常，忽的一道粗犷声响传入耳中。 循声看去，正是平日里相熟的老鬼差，身后还领着一道飘忽阴魂。 “这人就交给你了，好生照看着，莫要出了差池，三日之后我来领人。” 老鬼差似是还有事情要忙，也顾不上寒暄。 抬手点了一点，匆匆交代一句，便忙不迭地转身离开。 “好嘞。” 秦川起身站直，随口应答一声。 目送老鬼差离开，这才稍稍抬眼，打量站在跟前的阴魂。 莫约二三十岁，一身粗布短褐，却也掩不住眉目间的丰姿俊逸。 脑门锃光瓦亮，头顶数道戒疤，颇为显眼。 竟是个出家修行之人。 此时目光迷茫、面容呆滞，有些不适应地左顾右盼。 一看就是刚饮过孟婆汤，还没醒过味儿来。 秦川也不敢怠慢，忙抬手将其扶住，领着往茅草屋方向走去。 这阴魂刚刚记忆消散，心思全无，犹如初生婴儿一般，自然是不懂得抗拒。 就这般跟着秦川，一步一步进到茅草屋中。 秦川刚想招呼阴魂坐下，脑中却是忽的一震。 一阵恍惚过后，冷冰冰的机械声音在耳畔响起： 【检测到周围有学子出现……】 【奈何书院正在激活中……】 【激活成功，请山长尽快将学子收入书院，开启后续教学。】 随着机械声音落下，一本古香古色的明黄书册，在秦川脑海中缓缓浮现而出。 书封之上，镌刻着八个烫金大字——奈何书院学子名册。 秦川想要翻开查看，书册却是巍然不动。 眉角微皱，顿时反应过来。 当即收敛心神，回归现实，再度看向跟在身后的阴魂。 “你，可愿意拜我为师，加入奈何书院？” 秦川双手负背，沉声问道。 刚饮过孟婆汤的阴魂，哪里听得懂这些话语。 眼睛眨巴两下，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恭喜山长收徒成功，激活奈何书院学子名册，奖励随机功法一卷。】 随着阴魂头颅轻点，秦川脑中的学子名册骤然生变，瞬间迸发出漫天金灿光辉。 稍不多时，金光渐渐散去，书册自动翻开一页，上边是一幅栩栩如生的人物画像。 粗布短褐，头顶戒疤，顶平额阔，面目轩昂。 看其面相，正与对面呆立原地、不知所措的阴魂如出一辙。 不过论起精气神，却是迥然不同。 画中形象，活泛灵动中透着宝相庄严。 一眼看过去，就是一副得道高僧、佛门灵童的模样。 画像下方，是一排排小字。 【姓名：暂无 境界：暂无 神通：暂无 成就：暂无】 …… 秦川只觉得这学子名册记录了个寂寞。 左右翻看两遍，确认没有其他有用信息，这才将书册合上。 识海之中，除开这本看不出有啥用的学子名册。 还多出一团忽聚忽散、没有具体形状的金色光点。 想来这就是刚刚奖励的随机功法。 定神看去，在那光点下方，依稀写着一行黑体小字。 【学习资料.avi】 秦川眼中本还有些期待，待得看清这行小字，面上顿时显露出几分厌弃神色。 自己这种正人君子，怎么可能去看这种腌臜东西？ 【请山长确认，是否打开学习资料？】 似是有所感应，机械声音再次响起。 “是！” 秦川稍稍稳定心神，面上带着七分鄙夷、三分期待，漫不经心地应答一声。 随着声音落下，一道环绕周身、无比真实的虚拟投影，在茅草屋中映射而出。 “蛇妖，我要你助我修行……” “哼！雕虫小技，竟敢班门弄斧，大威天龙……” …… 句句台词掷地有声，响彻在本就不算开阔的茅草屋里。 听着有些耳熟。 赫然便是秦川临死之前，观看的最后一部电影。 笑意凝滞在脸上，嘴角不自禁地抽动两下。 正有些患得患失，身旁却是忽然传过来些异动。 扭头看过去，只见先前收下的便宜徒弟，不知何时盘膝端坐起来。 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也不知道是否能看得懂。 秦川见状，心头稍滞，似是忽的想起来些什么，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 这电影里边，多少有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眼前这和尚阴魂，要投胎未投胎的。 到底算是已经逝世的成年人，还是不满零岁的未成年人？ 第二章 为什么看个电影你能悟出功法而我只学会让妖精助我修行? “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大胆妖孽，我要你助我修行……” 熟悉的电影台词，在奈何桥畔的茅草屋中反复响起。 秦川斜卧在靠椅上，单手拄头，面上写满了两个大字。 枯燥。 看着依旧盘膝端坐、目不转睛的傻徒儿，不由得百无聊赖地打个哈欠。 距离收徒成功，激活奈何书院，已经过去三天时间。 整整三天三夜，师徒二人一步也没踏出过这间茅草屋。 秦川稍有收起画面的举动，那和尚阴魂便会焦躁不安。 安抚照料这些暂留地府的阴魂，本就是秦川职责所在。 无奈之下，也只能依着对方，将这学习资料循环播放，时刻不停。 初看之时，还算有些兴致。 如今反反复复看过数十遍，已经将剧中每句台词都背得滚瓜烂熟。 对于剧情画面，实在是再也提不起半分兴趣。 也不知道这和尚中了什么邪，居然还能看得如痴如醉。 难不成还真打算从这电影之中，悟出些什么功法秘籍来？ 不过管他的呢。 反正按照约定，等到今日天亮，老鬼差便会将他领走，投入轮回之中。 不管今后变成什么样子，都与自己再无半点瓜葛。 “大威天龙，大罗法咒！” 秦川正暗自腹诽，身旁的和尚却是忽然动了起来。 有模有样地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世尊地藏，波若诸佛！” “波若巴嘛轰！” 法相庄严，无喜无悲。 每有一个音节发出，那阴魂周身气息，都会凝实几分，有点点金光迸射而出。 待到最后一字落下，破旧的茅草屋中，已是遍地金辉。 金辉弥漫，翻涌升腾。 其中隐隐有法螺鸣响、龙象吟唱； 有天雷劈落、宝莲绽放。 那和尚分明只是一道阴魂，被这漫天异象包裹其中，一时间竟宛如佛陀降世。 面容平和庄重，再看不出丝毫迷茫呆滞。 秦川哪见过这般阵仗，眼睛瞪得浑圆，嘴唇微张几下，终究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脑海中的学子名册，亦是微微颤动，绽放出些金色光芒。 秦川赶忙稳定心神，心念浸入识海之中，将那明黄书册翻开。 果不其然，画像下边的信息，发生了些轻微变化。 【姓名:暂无 修为:暂无 神通:大威龙象经（残篇） 成就:暂无】 大威龙象经？ 看着书页上凭空多出来的陌生名词，秦川面上不由得微微发愣。 稍稍缓过些神来，再度打量地上盘膝而坐的秃驴……不对，是乖徒儿，眼中不由得有些惊疑。 这可是刚饮过孟婆汤，毫无前世记忆、更无佛经基础的纯净阴魂。 只不过看了三天电影，竟然就能自行领悟出一套佛门神通来。 这般纯粹的佛理悟性，何等惊才绝艳。 如此人物，不说立地成佛，少说也该送上西天，当个佛子罗汉吧？ 居然会被送到地府，等待转世投生，宛如明珠蒙尘。 地藏王菩萨最近没上班？ “咚咚咚！” 来不及胡思乱想，一阵急促敲门声响，从门外传入耳中。 秦川惊醒过来，抬头打量一眼，窗口有昏黄光线透射而入。 不知不觉间，竟是已经捱到天色微明，该到阴魂转生的时辰了。 “来了来了！” 秦川忙不迭地应答一声，心念稍动，将满屋画面收回识海。 那和尚似也有所警醒，不用秦川出声提醒，自顾自站起身来。 漫天金辉异象随之而动，尽数收敛，归于体内。 秦川迅速朝着屋内四周打量一眼，确认没有什么纰漏。 这才上前两步，将门上木栓拨开。 “老周叔，今儿个这么早啊？” 故作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招呼门外的老鬼差。 “当差嘛，总不能误了上头的交代。” 老周头倒也并不多疑，不咸不淡地应答一声，招手将阴魂招到跟前。 前后查看一遍，确认没有什么异样，与刚来时相比，只有神态平和了些。 当下也不多留，领着阴魂向往生池方向走去。 秦川见状，赶忙将木门带上，转身跟了上去。 “老周叔，这和尚是个什么来头啊？要投去哪一家呀？” 紧跟在老鬼差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听八卦。 “你小子打听这么多干嘛？” 老周头扭头瞥了一眼，但还是施施然开口道: “前世是个什么来历，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上头挺上心的。” “不过即将投胎去的那家，倒确实是大有来头。” “人家老爹，那可是刚刚金榜题名、前途无量的新科状元，姓陈名萼，字光蕊。” “至于老娘家，那更是厉害，乃是当朝丞相府的大小姐……” 刚开始听见名为陈光蕊的新科状元，秦川面上便有些愣住。 等再听清丞相府、大小姐这几个字，心头顿时一个激灵: “丞相府大小姐？是不是姓殷？！” “废话，当朝殷相家的长女，自然是该姓殷。” 老周头被秦川打断，倒也浑不在意，不假思索答道。 在老周头看来，这些消息都该属于是常识。 地府与凡界息息相关，朝中不少文臣武将，都是地府各大职缺的候选人。 只等阳寿耗尽，即刻走马上任。 因此，官邸豪门间的八卦消息，在地府也算脍炙人口。 毕竟说不准，人家哪天一断气，就成了自家上司。 提前多了解些，总归不是坏事。 像当朝丞相这种大人物，自然该当是鬼尽皆知。 听着这般肯定的回答，秦川顿时沉默几分。 再看向身旁面无表情、亦步亦趋的和尚阴魂，面上表情便有些微妙。 怪不得，这和尚阴魂，可以从一堆散碎画面中，领悟出佛门神通来。 怪不得，以这般惊人的佛理悟性，还要承受轮回之苦，无法进入西方极乐。 这下子，全都说得通了。 因他是如来座下二弟子，纵观三界，也是排得上号的天纵之资。 因他身负取经重任，要去凡界历经险阻磨难，才能修得正果。 想着自己鬼使神差之下，居然与如来抢起了弟子。 秦川心头，不自禁地生出几分后怕。 后怕之余，还夹杂着些莫名的兴奋感。 第三章 唐僧走了，但没有完全走 言语思忖之间，三人已经走过醧忘台，来到一处苦竹浮桥前。 浮桥两侧，皆是红水横流的山涧。 从桥头向对岸打望，赤色的山岩之上，镌刻着四行斗大字体: 为人容易做人难， 再要为人恐更难。 欲生福地无难处， 口与心同却不难。 饮过孟婆汤的阴魂，依次被押解到浮桥之上，在鬼差的催促推搡下，落入山涧横流之中。 魂体没入红水，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无知无觉之间，已是投入母胎羊水之中。 那金蝉子阴魂，又或者该叫做唐三藏。 似是早有预料，倒也不需要旁人催促，自顾自踏步向前，站到浮桥之上。 蓦然回首，双手合十。 面目虔诚，冲着秦川站立的方向，微微躬了一身。 面容之中，再无半分留恋。 微微屈膝，纵身一跃，投入崖底红水之中，再寻不见丝毫踪影。 看着金蝉子阴魂没入水中，消失无踪，秦川心头稍滞，竟是不自禁地有些恍然若失。 若是不出意外，金蝉子这一世，便能劫难圆满，取得真经，得证大道。 届时脱离轮回，成佛作祖，哪里还会再来这地府腌臜之地？ “差事办的不错，别忘了明儿个去趟役吏司，领两坛引魂水。” 确认和尚阴魂投入轮回，差事圆满结束，老周头也算稍松口气，抬头嘱咐一句。 听着能领两坛引魂水，秦川这才精神稍振，一扫心头阴霾。 冥界煞气过重，未经修行的魂体，若是长时间逗留，会被煞气侵蚀，逐步变得浑浑噩噩，直至化作无智怨魂。 从黄泉中提炼出的引魂水，能够洗涤煞气、凝聚魂体。 称得上是冥界的硬通货，在各方鬼城里，比香火纸钱还好使。 一坛子引魂水，足够寻常魂体半年所用。 若是能攒上个十来坛，或许便能去鬼城集市里，淘换一本最低等的鬼修功法。 秦川作为阴役，在地府只算是最底层工作人员。 每月下发的引魂水，除去自用，几乎没有结余。 原本都快断了念想，这时候绝处逢生，心头自是再次燃起几分希冀。 只要有了修行功法，就算资质差些、资源少些。 苦修个百八十年，少说也该能混个鬼差当当吧？ 作为地府阴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心底里有了盼头，面上自然也洋溢起几分喜色。 拱手与老周头道了别，自顾自返回茅草屋。 口里哼着小曲，抬手推开木门。 待得看清屋中情形，却是不由得呆立原地，瞳孔猛然收缩，仿似见鬼一般。 茅草屋中，一道有些黯淡的身形，正紧闭着双眼，盘膝坐在熟悉的位置。 一身粗布短褐，脑门锃光瓦亮，面容俊逸轩昂。 赫然便是刚刚投生转世的金蝉子。 听见开门声响，金蝉子亦是惊醒过来。 抬眼相望，四目相对，眼中皆有几分惊疑。 似是有所感应，脑中机械声音适时响起。 秦川听见脑中声响，这才稍稍冷静了些，颇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 细看之下，眼前这道身影，确实与先前大相径庭。 虽说有些微弱淡薄，但周身有和煦暖意、阳气萦绕。 与周遭的阴煞之气，着实显得格格不入。 看来确实并非阴魂浑魄，而是修行之人独有的本命元神。 反复确认无误，秦川这才稍松口气。 金蝉子对佛门有多重要，旁人不知晓，自己可是门儿清。 这要是在自己这一环，出了什么差池，耽搁了投胎转世，进一步影响取经大业。 上边追查下来，自己这么个小小阴役，可实在担待不起。 自顾自坐到躺椅上，倒杯凉茶压压惊。 稍稍缓过些神来，再看向地上盘坐的金蝉子，心头忽的似是想起来些什么。 自己忙前忙后，为的不就是一套修行功法吗？ 可要说起修行功法，自家这便宜徒儿，今天早上不就刚悟出来一套？ 虽说自己前世，从未听说过什么劳什子“大威龙象经”。 不过看看法海禅师的恐怖战力。 再想想先前，金蝉子领悟法门之时，那漫天的金辉异象。 这大威龙象经，必定非同凡俗。 思及至此，秦川面上不由得显出几分狭笑。 面色一转，浮起几分慈祥笑意，一脸和蔼地凑到近前： “乖徒儿，今天乖不乖啊？有没有好好吃……好好吸收营养啊？” 嘴角上扬，满脸堆笑。 仿佛想要骗小孩子去看金鱼的怪蜀黍。 金蝉子闻声抬头，看着一反常态的师父，眉眼之间有些茫然。 “今儿个啊，就先不悟法门了，让为师好好教教你识文断字……” 想要套取经书功法，自然是要先教会金蝉子说话识字。 …… 地府无岁月，半年时间，一晃而过。 金蝉子本体尚在母胎之中，还未降生成人，时刻处于沉睡状态。 因此这半年时光，其本命元神一直呆在茅草屋中，未曾离开半步。 也不愧是如来座下二弟子，天赋、悟性皆是非凡。 在秦川尽心教导下，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已然能够初步与人沟通交流。 想来再过上些时日，便可以开始誊写经文。 而且这边学习着文化知识，本体也没闲着。 也不知是本身天赋异禀，还是大威龙象经太过神异。 身在母胎之中，居然已经开始自行吸纳天地灵气，正式踏上修行之道。 【姓名:暂无 修为:炼精化气初期 神通:大威龙象经（残篇） 成就:暂无】 还差着三、四个月才出世，竟是已经拥有练气修为。 这要是让旁人知晓，只怕要惊掉一地下巴。 “茴香豆的茴，有四种写法……” 这一日，秦川依旧如往常一样，呆在茅草屋中，耐心教导金蝉子写字。 刺啦！ 忽的笔尖轻挑，在白纸上划出一长道墨痕。 秦川想要训斥两句，甫一抬头，却发现金蝉子面色有些不对。 一向安静平和的金蝉子，此刻双手微颤、双目圆瞪。 眉眼之间惊愤交加，几欲择人而噬。 秦川心头一滞，还来不及出声问询，桌案对面的元神已是蓦然消散，再寻不见半分踪影。 第四章 大胆蟊贼食我大威天龙! 洪江渡口，夜静三更。 光影粼粼的江面上，一艘木质船舫破开水面。 伴着两岸此起彼伏的蛙鸣声，缓缓顺流而下。 船舫厢房之中，是赶往江州上任的新科状元。 陈光蕊正放轻手脚，为身怀六甲的妻子妥帖掖好被子。 看着妻子缓缓合上双眼，安详进入睡乡。 陈光蕊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翘，面上泛起几分笑意。 状元及第，喜得良缘。 仕途亨通，将为人父。 这一刻，陈光蕊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男人。 “你这两个杀才，没来由地跑到上边来干嘛……” “你们……啊！” 忽的一阵慌乱嘈杂之声，从房门外传了进来。 紧接着，便是一道凄厉惊叫。 陈光蕊听出是自家书童，不由得眉角微皱。 轻手轻脚站起身来，想要唤人问个究竟。 “嘭！” 不消陈光蕊发问，伴着一声巨响，船舱房门已经被人一脚踹飞。 抬眼看去，正是先前接引自己上船的艄公。 当头的壮汉叫做刘洪，手中握着一把半丈朴刀。 后边拿着柄宰牛刀，贼眉鼠眼、四处打量的，叫做李彪。 看着朴刀之上，缓缓滴落的血迹，再想想方才听见的惨叫声。 陈光蕊哪里还不明白是个什么情况。 虽心中愤恨万分，但看看身后身怀六甲的妻子，还是强忍着咬了咬牙，躬身拱手道： “两位好汉弟兄，在下乃是……”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阵讥笑声打断。 “得了吧，老子知道你是状元公，想吓唬谁呢？” 那刘洪说着，狞笑着看向一旁的李彪： “彪子，你说老子要是穿上这么一身官服，像不像那公堂里边坐着的老爷？” “那还用说，就凭大哥这副气派，怎么着也得是个……老老爷吧！” 李彪手里拽着宰牛刀，歪着脑袋想了半天。 终究也没想出个响亮的名头来，只能哄笑着称了声老老爷。 刘洪倒是颇为受用，面上狰狞笑意更甚。 回身绕过陈光蕊，又瞥了瞥身后床帷之中，尚还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美人儿，眼底里更多出几分贪婪。 见着二人这般肆无忌惮、旁若无人，浑然未将自己放在眼中，陈光蕊不禁心头一沉。 对方这幅模样，分明不止是要劫财，而是没打算给自己留半点生路。 “那待会儿动作轻快点，莫要损坏了本老爷的官服，更别惊吓到本老爷的新夫人！” 刘洪山匪出身，虽然并不觉得对方是个威胁，但也知晓夜长梦多的道理。 当下也不再磨蹭，紧了紧手中朴刀，使了个眼色。 二人合作多年，自有默契在心，当即呈掎角之势，一步步向着床前压进。 陈光蕊一介书生，哪里见过这般场面。 惊慌之下，也只能双手分张，将妻子护在身后，眼睁睁看着贼人逼近。 眼看便要血溅五步，命丧当场。 忽的一道金光闪出，将本就不大的舱房，照耀得恍如白昼。 陈光蕊有些不明所以，顺着二贼惊恐的目光，转身向后看去。 这才惊讶发现，那金光的源头，竟是自家妻子圆晃晃的肚皮。 伴随着金光亮起，一道惊愤交加、有些瓮声瓮气的孩童声音，亦是从腹中传出，响彻在船舱之中： “大胆蟊贼，我一眼就看出你们不是好人！” “大威天龙，大罗法咒！” “世尊地藏，波若诸佛！” “波若巴嘛轰！” 金蝉子含恨出手，自是不打算给二贼解释的机会。 法咒音落，金光腾出。 漫天金光应声而动，如同满天尖刀利刃，向着二贼鱼贯而去。 那刘洪虽习武多年，但哪里又抵得过这般仙家手段。 无数金光穿身透体而过，二贼双眼圆瞪，来不及发出半句声响，轰然倒地。 尘埃落定、金光消散。 二贼瘫倒在地，浑身上下没有半点伤口，却已是气绝当场、再无生机。 只留下惊魂未定的陈光蕊，与一脸懵滞的妻子面面相觑。 …… 西天灵山，大雷音寺。 如来高坐莲台，闭目不语。 不过莲台下方的殿堂，今日却是出奇的热闹。 一众菩萨、罗汉，皆盘膝而坐，望向半空。 佛殿当中，一面澄净水镜凌空漂浮，其中有画面影影绰绰。 “你们两个杀才……” 赫然便是洪江之上、船舫之中的实时景象。 西行在即，兹事体大。 这雷音寺中，大小菩萨罗汉，皆有戏份在身。 时刻关注西行状况，也好随机应变，及时作出应对。 如来似是想起些什么，抬手轻招，将侍立一旁的观音招到跟前。 “今日，该当是陈光蕊夫妇应劫之日，可曾安排妥当？” 观音自是不慌不忙，躬身应道： “回世尊，皆已安排妥当，那洪江老龙王，此刻正带人紧随在船下候着，只待陈光蕊尸体落下，即刻便能施救。” “至于陈殷氏那边，也已经知会过南极星君，只等胎儿落地，便由星君前去开解、庇护。” 如来闻言，这才面色稍缓，点了点头。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啊！” 刚准备出声赞扬两句，下方却是忽然传来阵阵惊呼。 往日里稳坐莲台、不动如山的菩萨、罗汉们。 此时个个面容骤变、脸露惊诧。 “何事如此惊慌失态，成何体统？” 面对众人突如其来的失态模样，如来显然有些不悦，眉角微皱，轻斥一声。 说罢，自顾自稍稍抬眼，望向水镜之中。 只是待得看清镜中画面，却也不由得面目稍滞。 船舫之中，金光大盛。 而其根源，赫然便是殷夫人腹中，那将将成型的胎儿。 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更加令人惊诧的画面映入眼帘。 “大威天龙，大罗法咒。” “世尊地藏……” 伴随着一声声略显稚嫩，却又不失威严的法咒响起，金光暴起发威，转瞬之间斩杀强贼。 腹中胎儿，施法杀人。 这般场景，实在太过诡谲离奇。 饶是场间活过无数岁月、见过无数世面的菩萨、罗汉。 此时也不由得个个目瞪口呆、啧舌称奇。 就算是当年的哪吒三太子，承封神量劫而生，又是大神灵珠子初次转世。 那也是在胎中得了仙缘，苦修三年，才能一出世便活蹦乱跳。 而这金蝉子可好，已经转世十次，记忆、本能几乎全部丢失。 而且尚在母胎之中，还差着好几个月，才能降世出生。 居然就能施展如此精深的佛法神通，斩杀强人。 这般天赋，该是何等惊才绝艳？ 第五章 你擅自篡改我的剧情是画蛇添足! “恭贺世尊，喜得良徒！” 不知是哪位菩萨率先起身，高声道了句贺。 其余诸位菩萨、罗汉，亦是随之反应过来。 纷纷转身朝向莲台，双掌合十，含笑贺道： “金蝉佛法天成、世间无两，此乃我西方佛国之福。” “西行量劫将至，得此灵童，冥冥中自有天数。此劫，该当我佛门大兴！” “全仰赖世尊慧眼识珠、育徒有方，方才有今日之盛景……” “世尊……” 在诸位菩萨、罗汉看来，西行之事，一举一动，皆在如来世尊掌控之中。 那金蝉子，又是世尊最得意的二弟子，历来最受宠信。 此番惊世骇俗、大发神威，自然该当是世尊的安排。 虽然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什么“大威天龙”的招式。 不过看这璀璨耀眼的金光，听这熟悉亲切的佛号，怎么看都是最正统的佛门神通。 想来应该是如来世尊的私家珍藏。 此情此景，自然该当大肆颂扬一番。 这事儿放在凡界，叫做拍马屁。 可到了这大雷音寺，那便该称作颂圣，乃是做弟子的本分。 如来心头，本还带着三分愠怒、七分疑惑。 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声问责，便听见这满殿道贺之声。 仓促之间，竟是有些骑虎难下。 稍作思忖，终究还是不动声色，淡淡应了一声： “善。” 语毕，便再次闭目凝神，不再理会殿中嘈杂。 暗地里，却着实有些心绪不宁。 西行在即，事关紧要。 哪怕是一丁点变数，都有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无论是金蝉子突飞猛进的佛法修为； 还是那闻所未闻，威势却强得惊人的“大威天龙”。 都让如来有些计划之外的无力感。 面不改色地掐指推算，接连推演数卦，却依旧只见得一片混沌。 不过如此一来，嫌疑范围倒也就不大了。 毕竟在这三界五行之中，能够避过自己推演天机之人，可着实不算太多。 算而不得，再度回顾经文，忽的似是想起来些什么。 “世尊地藏……” 反复念叨着再熟悉不过的名号，如来心底里不由得暗自揣测。 难道是那地藏老儿，擅作主张，想要篡改我的剧情？ …… 地府，奈何桥畔。 秦川依旧手持毛笔，站在茅草屋中。 看着桌案对面空空如也，面色不禁有些凝重。 金蝉子突然惊慌失措、不辞而别，也不知是遇上了什么变故。 有心想要做些什么，却又着实无能为力，只能在此耐心候着。 心头正有些忐忑不安，脑中机械声音突然响起。 【恭喜山长，书院学子——姓名暂无，达成新成就。】 【请山长前往奈何书院学子名册，领取最新成就奖励。】 听着突如其来的机械声响，秦川面上有些懵逼。 不过这时候，却也无暇多想。 心念稍动，心神浸入识海，翻开金晃晃的学子名册。 【姓名:暂无 修为:炼精化气初期 神通:大威龙象经（残篇） 成就:胎中弑贼。】 属于金蝉子的名册页面之上，确实多出来一项新成就。 “胎中弑贼”四个小字后边，还附带着一卷古色古香的青绿竹简。 心神轻点，竹简应念而开。 一段清晰逼真的画面，在秦川脑海中缓缓放映。 “大胆蟊贼！我一眼就看出你们不是好人……” 正是洪江之上，金蝉子含恨出手，击杀刘、李二贼的场景。 看着画面之中，惊慌失措的陈光蕊夫妇，秦川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一向平和的金蝉子，今日这般震怒。 也怪自己疏忽，心中念着功法，每日只顾教书，竟是忘了还有这么一茬。 画面飞速放映完毕，竹简已经完全摊开，两道若隐若现的灰白光点，从中飞射而出。 秦川凝神而视，其上自有注释浮现。 【刘家劈风刀：江州刘家世传刀法，山匪刘洪苦修三十七载之心得经验。】 【李氏宰牛刀：江州屠户李彪，宰杀牛羊牲畜二十余年，自悟刀法。】 竟是被金蝉子击杀的二贼，毕生所修武学。 那刘洪还是个练家子，有套正儿八经的家传刀法。 怪不得能当上大哥。 不过这种世俗武学，遇上练气境界、佛法傍身的金蝉子，也只能苦呼一声莫奈何。 眼前这两套刀法。 一套家传，一套自创。 一个当大哥，一个当跟班。 两相比较，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秦川便也不再犹豫，当即心念稍动，尝试着涌向“刘家劈风刀”的灰白光点。 【请确认，是否使用秘籍——“刘家劈风刀”。】 “是。” 心念落下，灰白光点瞬间迸射开来。 顷刻之间化作漫天白芒，如同丝丝缕缕的春雨，一点一滴融入秦川脑海之中。 刘洪苦修三十七年的家传刀法，伴随着这点点白芒，尽数归于秦川体内。 “噼里啪啦！” 清脆的骨骼噼啪声，从灵魂深处传了出来。 “喝！” 感受着体内暴增的力量与筋骨强度，还有那如同本能一般，如臂使指的刀法招式。 秦川不由得满身舒畅，暴喝一声。 脚尖轻点，猛地蹿出门外。 随手捡起一根儿臂粗细的枯树枝，劲运全身，迎风起势。 一套劈风刀法，使得行云流水，直引得风声猎猎作响。 “好刀法！” 一套招式施展完毕，还没来得及歇口气。 忽的一阵响若惊雷的粗犷喝彩，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秦川闻声望去，正有两道身影，从奈何桥方向朝着茅草屋走来。 其中矮小精瘦、点头哈腰那个，正是与自己相熟的鬼差老周头。 身旁体态魁梧、胡须满面的壮汉，倒也远远见过一面。 乃是自家顶头上司，负责镇守奈何桥的鬼差都头，王都头。 在地府当值近十个月，秦川还是第一次见王都头莅临这茅草屋，心头不禁有些犯嘀咕。 “川小子可以啊！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没看出来还有这么一手！” 老周头率先蹿到跟前，哄笑着拍拍秦川肩膀，眼中着实有几分惊异。 作为地府资深鬼差，老周头也不是泛泛之辈。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自然一眼便能看出，这是正儿八经的杀人技，绝非滥竽充数的花架子。 刀锋干净利落，宛若行云流水。 没个二三十年苦心浸淫，绝练不出这般娴熟架势。 第六章 天降黑轿，神秘阴魂 “刀法不错，可有什么来头？” 不等秦川开口客套，一旁的王都头已经跟了过来，沉声随口发问。 秦川自是毕恭毕敬，拱了拱手，道： “回都头，此刀法名曰秦氏劈风刀，乃是家传。” “倒也称不上什么来头，不过就是祖宗传下来，混口饭吃的把式。” 秦川说着挠了挠头，憨笑两声。 “有这般好武艺，何必藏着掖着，在此处做个小小阴役。” 王都头面上有些怒其不争。 也不与秦川磨叽，斩钉截铁地吩咐一声： “改日里得了空，就让老周带着，去役吏司跑一趟，领块鬼差牌子。” “还照旧干现在的活计，每月便是无事，总归也能多领两个酒水钱。” 地府鬼差，成千上万，也算不上什么肥缺，自然不可能个个生前都是修行中人。 其中大部分，还是前世习武，又未行过伤天害理之事的凡俗武夫，尤以镖师、军汉居多。 以秦川方才的表现，少说也是苦修三十年的精深刀法。 当个寻常鬼差，自是绰绰有余。 这般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显然已是做下决断，由不得秦川拒绝。 秦川本就有上进之心，听闻这般安排，便犹如刚打瞌睡就来了枕头。 此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自是不会忸怩作态，假惺惺去推辞。 当即爽朗一笑，拱手道了声谢，应承下来。 听得秦川应下，王都头便也不再多言。 望天打量一眼，自顾自盘膝坐到一旁，闭目养神。 领导坐在跟前，屹然不动，秦川自是有些拘束。 这时候也不好四处乱窜，只能拄着枯树枝，像个罚站的小学生，耐心候在一旁。 等了半晌，见王都头依旧坐在原地，迟迟没有动静。 心头疑惑更甚，有些按捺不住，不动声色地移了半步。 扯了扯身旁老周头的衣襟，俯耳过去，轻声询问道： “老周叔，今天是个啥情况啊？” “王都头这般人物，怎么有这闲工夫，跑到我这儿来发呆？” 老周头也在闭目假寐，听见询问，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 确认王都头静气凝神，不曾注意这边，这才压低声音道： “我听说啊，是要来新活儿了。” “而且今天来的这人，估计来头不小，不然也不能让咱们王大都头这般严阵以待。” “说不准啊，还会有什么特殊安排。所以你小子，待会可得机灵着点。” 秦川闻言，不禁心头一凛，心中好奇更甚几分。 要知道，就算是先前金蝉子来的时候，也没见过这般阵仗。 究竟是何等人物，能比金蝉子转世还要重要？需要堂堂鬼差都头亲自接待。 二人嘀咕八卦几句，天边突有异变发生。 一顶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诡异黑轿，突兀出现在众人头顶。 轿身通体漆黑，周身上下没有丝毫标识。 悬空嵌映在冥界昏黄的天景中，阵阵阴煞之气吹过，显得格外瘆人。 黑轿现身的一刹那，王都头便已经有所察觉，急慌慌地起身迎了上去。 顺着王都头的引导，黑轿毫无声息地缓缓落下。 稳当当停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没有激起半点烟尘。 见着黑轿停稳，王都头这才俯身向前，毕恭毕敬地躬身回话。 身姿端正，面目恭谨。 对比先前的冷峻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远远见得此情此景，秦川与老周头不自觉对视一眼，皆是看出对方眼中惊异。 一时之间，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稍候片刻，又有两道身影从醧忘台走出，直直奔着黑轿而来。 不动声色地抬眼打望过去，当头一人身形瘦高，却与王都头衣着相仿，显然也是一名鬼差都头。 身后领着一道平平无奇的瘦薄阴魂，目光呆滞、面露迷茫。 一看就是刚饮过孟婆汤，还没醒过味儿来。 待得二人走到近前，黑轿这才有所反应，漆黑轿帘无风自掀。 二位都头也不多言，一左一右将尚还一脸懵逼的阴魂架起，隔空推入黑轿之中。 轿帘轻轻落下，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顷刻之间，火光骤起。 明亮刺目的赤红焰光，从黑轿四周缝隙之间透射而出，直冲云霄。 昏黄幽暗的冥界天空，瞬间被火光映照得通红透亮。 秦川还来不及惊叹，滚滚热浪汹涌而至，身周瞬时有些恍惚。 还好身旁的老周头反应快，见状不对，赶忙从袖口掏出只青瓷扁壶，冲着秦川额头点上几滴。 引魂水浸入魂体，阵阵清凉气息从额角处传遍全身，秦川这才感觉好受了些。 稍稍缓过些神来，连忙冲着老周头拱了拱手，轻声道了声谢。 这般至刚至阳的火焰，最为克制阴魂浑魄。 以秦川这点淡薄魂体，若不是离得够远，只怕当场就要魂飞魄散。 奈何桥上，无数阴魂鬼差被冲天而起的焰光吸引，纷纷驻步，朝着这方打望过来。 眼见动静着实有些惊人，两位鬼差都头对视一眼，齐刷刷飞身而起。 抬手掐诀，滚滚灰雾从二人袍袖之中席卷而出。 鬼差都头虽称不上多高的神位，但也已是位属鬼神之列，修为自是非同凡俗。 二人联手施法，不过几息之间，灰雾便已遮天蔽日，将投射过来的目光尽数遮蔽。 看着傲立半空，宛若天人的二位都头，秦川眼中不自禁流露出几分艳羡。 莫约半柱香时间过去，奈何桥上才算勉强恢复秩序。 黑轿中的冲天火光，也已然迎来尾声。 焰光缓缓收敛，最终完全收归，消散于黑轿之中。 轿帘轻拂，瘦薄阴魂被推落至轿外。 伴随着一道闷哼，轻缓跌落在地面之上，惊起些许烟尘。 轿中之人却是并不理会，眼见大功告成，也不再多停留。 黑轿径直拔地而起，遁入半空。 悄无声息地隐没于漫天阴煞雾气之中，再寻不见丝毫踪影。 黑轿离去，灰雾散尽，天地重归寂寥，仿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剩下斜躺在地、一脸茫然的瘦薄阴魂，证明着方才不是幻觉。 第七章 以后就由你来当幼教……不对，是当大师兄 目送黑轿消失无踪，秦川这才一溜小跑上前，将倒在地上的阴魂扶了起来。 有过金蝉子的前车之鉴，秦川自然明白。 奈何书院与这些个徒子徒孙，才是自己在这方世界唯一的倚仗。 老周头紧随其后，帮着拍打衣衫上的尘土，却是忽然一脸惊讶，轻“咦”一声。 秦川循声抬眼看去，这才发现瘦薄阴魂眉心处，不知何时多出来一颗小红点。 不凹不凸，鲜红似火，宛若天生印记一般。 半空之中，王都头拱手客套两句，将瘦高都头送走，这才俯身而下。 看着秦川二人做事如此上心，眼中也算颇为满意，语气却是依旧冰冷： “今日之事，烂在心底，休要再对旁人提起。” 此事无需都头警告，二人心头也早已有数，自是忙不迭点点头。 “从今日起，这阴魂便暂居在你这茅草屋中，务必尽心照看、寸步不离，莫要出了差池。” “至于鬼差牌子，连带着这些日子的奖赏，都让老周明日一早给你捎过来。” 王都头人贵事多，吩咐完毕，便也不再多留，转身沿着来路返回。 老周头一脸欣慰笑意，拍拍秦川肩膀，亦是连忙起身追了上去。 今日升职又加薪，秦川自是不会有什么意见。 只将那惊魂未定的瘦薄阴魂搀扶起来，领回到茅草屋中。 金蝉子元神已经返回书院，听见开门声响，当即恭敬起身。 看见秦川手中搀着人，赶忙上前接了过去，妥帖安置在木椅上。 “师尊，这位小兄弟是……” “什么小兄弟，这是你二师弟。” 秦川自顾自倒杯茶水，随口应到。 虽说还未完成收徒仪式，不过来都来了，难不成还想翻出天去？ “你是大师兄，便算作是半个师父，将来师弟师妹们识文辩字、诵经修法，便都该上些心。” 秦川可没有再当一回幼师的打算。 读书识字这些个闲碎杂事，自然该甩给学习有成的大徒弟。 哪知金蝉子闻言，却是忽的面色一震，蓦然站直身躯。 神情之间有些激动，冲着秦川深深鞠了一躬。 代师授艺，这可是嫡系中的嫡系、真传中的真传，才能够拥有的权限。 而且除了信任，更代表着师父对自身能力的认可。 再回头看木椅上的瘦薄阴魂，目光中不禁亲近了几分。 就连师弟眉心那一点红彤彤的印记，都显得那么顺眼。 秦川倒是不知道他在发散些什么，两杯凉茶下肚，心头舒缓了些。 也怕夜长梦多，当即站起身来，冲着瘦薄阴魂，沉声发问： “你，可愿意拜我为师，加入我们奈何书院。” 瘦薄阴魂受惊抬头，瞪大双眼，盯着秦川，眼中满是茫然。 刚饮过孟婆汤的阴魂，大脑一片空白，哪里听得懂这般复杂的言语。 眼见场间气氛有些凝滞，金蝉子顿时有些着急。 一把扣在瘦薄阴魂脑后，强摁着点了点脑袋。 秦川见状，不由得面上一滞，眉角微皱。 咱们这是书院，又不是黑店。 刚想上前阻止，脑中机械声响却是蓦然响起。 【恭喜山长收徒成功，学子资料已收录，请及时开启后续教学。】 这也行？ 看来这书院的确是有点黑。 心底暗自腹诽两句，脑中却是念头急转，将学子名册召了出来。 书册应念翻开一页，上边依旧是栩栩如生的人物画像。 与金蝉子宝相庄严、佛门灵童的画像截然不同。 体型瘦弱单薄，面容平平无奇。 除开眉心那一点红印，实在找不出什么值得称道之处。 画像下方，依旧是一排排小字。 【姓名：暂无 境界：暂无 神通：三昧真火 成就：暂无】 秦川本还有些不以为然，待得看清“三昧真火”四个大字，面容不由得有些凝滞。 这可是最负盛名的神通之一。 西游世界，三昧真火。 秦川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道身影。 难道这道瘦薄阴魂，竟是大名鼎鼎的牛魔王之子，圣婴大王红孩儿？ 可是无论年龄，还是神通来由，又都好像有些对不上号。 秦川清晰记得，前世记忆之中，那位土地公可是说得清清楚楚。 红孩儿是在火焰山苦修三百余年，才领悟出三昧真火。 若是前世记忆无误，唐僧出世这年，红孩儿怎么也该两三百岁了。 可是除开红孩儿，秦川一时半会也确实想不出，在这西游世界中，还有谁会三昧真火。 还有那顶神秘莫测、来去无踪的黑轿。 也不知其中究竟是何等人物，能在地府这般肆无忌惮。 秦川脑中有些迷糊，不过这时候却也无暇去深究。 既来之，则安之。 无论有人说谎，还是纯属巧合，等到投生转世那天，自然会有分晓。 “对了师尊，弟子此次离开书院……” 见得场间安静下来，金蝉子也坐到桌旁，想要汇报今日杀贼之事。 秦川却是径直开口打断，道： “那两名贼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此事无须多提。” 见得师父这副早已知晓、万事在胸的口气，金蝉子顿时稍松口气。 想想也是，以师父这般神通广大，自己这点小把戏，哪里又能瞒得住。 “不过为师今日，却要奉劝你一句。” 稍作思忖，秦川也不再藏着掖着，继续开口： “想来你也该有所感应，今日之事，绝非偶然。” 金蝉子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今日在船上之时，的确能隐约感应到，船底水域之中，潜伏着数道强横气息。 其中随意一道，都绝非如今的自己能够招架。 “兹事体大，对方绝不可能轻易放弃，为师也不好过多插手。” “若你当真想要保全爹娘，最好还是适时顺应而为，与他们保持距离。” 秦川说道此处，也不由得心有惆怅，轻叹口气。 骨肉分离，何其残忍。 不过看过剧本，心中更是清楚，金蝉子对于西游计划有多重要。 无论西天，还是天庭，都不可能放任剧情走歪。 若是不出所料，很快便会有后招。 仅凭如今的金蝉子，能够保全陈光蕊夫妇，已经算是谢天谢地。 哪里还敢奢求更多。 第八章 我们奈何书院虽然惹事，但更怕事。 江州，七月。 江州地形如盆，向北开口，自古便多洪灾。 今年水势尤为严重，就连地势较高的江州府衙，也快要淹没至小腿处。 刚上任三月有余的陈知府，已经顾不上刚刚分娩三日、尚未出月子的妻子。 天还没亮，便带着府丁，去了城中低洼处救灾。 眼看水位越来越高，水势愈发湍急。 府中管家实在有些坐不住了，一声令下，府中老小齐上阵，连人带床往南边高坡上抬。 哪怕产妇受风感凉，也比留在此处，任由洪水淹没强得多。 只是衙中青壮男丁，皆已被知府带走救灾，留下来的，尽是些老幼妇孺。 面对二三百斤的重量，脚下又是淹没至小腿的湍急洪流，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慌乱惊惶之下，谁也没有注意到，刚出生三日的小少爷，不知何时滚落到一方木盆之中。 忽的一个急浪席卷过来，直撞得众人歪七扭八、站立不稳。 好在人数够多，相互依托，总算勉力支撑过去。 “噗通！” 毫不起眼的泥黄色木盆，在颠簸中跌落水面。 如同这一路上，丢失的各种大小物件一般，没有引起任何人关注。 在众人劫后余生的庆幸之中，顺着水流，疾驰而下。 …… 半空之中，浮云之上，影影绰绰立着数十道身影。 他们是江州周边，大大小小的山神、水神以及土地。 往年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奔赴在江州四周的山坡、河道之中，运用自己有限的神力，帮忙舒缓水势。 可是此时此刻，他们却只能伫立云端，袖手旁观。 眼睁睁看着下方受难奔逃的百姓，皆是有些于心不忍。 不过再怎么焦躁难安，却也无人敢擅动半步。 浮云最前端，是一名巾绢蒙面、全身笼在黑衣中的神秘男子。 男子跟前，还有一名点头哈腰、面露焦急的富态老者。 那是江州神道魁首，江州城隍。 今日突发山洪，城隍庙第一时间便有警示，一如往年一般，组织仙神抗洪救灾。 只是刚将人手聚集起来，忽有“上仙”降临。 来者身份神秘，遮遮掩掩，城隍爷也摸不清是个什么来路。 不过其手上金灿灿的仙令，却是实打实的正经货色。 天庭位份尊卑，尤胜世俗朝堂。 上仙有令，按兵不动。 这些个地界小仙，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流离失所、遭难受劫。 干着急，莫奈何。 “仙使，不知可还有些什么吩咐？” 被身后焦急的下属推了几推，江州城隍还是硬着头皮，再次躬身上前，恭谨问询。 这已经是他今日第六次出声试探。 说不准哪一次，便会耗尽仙使最后的耐心。 “耐心候着。” 蒙面男子傲立云端，闭目凝神，纹丝不动。 回应亦是毫无意外，一如既往的冰冷，不急不躁。 “噗通！” 忽的，一道轻微落水声传入耳中。 而后，有遁光从水中飞出，直上云霄，落在蒙面男子身旁。 遁光笼罩不散，看不清具体身形，只冲着蒙面男子点了点头。 “行了，都各自忙活去吧。” 眼看大功告成，蒙面男子也算稍松口气，淡漠吩咐一句。 “今日之灾，祸不在诸位，回到天庭，我会禀明实情，诸位毋须担忧。” 说罢，也不再多留，亦是化作一道遁光，转瞬消失于天际。 …… 地府，奈何书院。 距离秦川晋升鬼差，招收二弟子，已经过去三月有余。 金蝉子也在三日之前孕育圆满，正式呱呱坠地。 降生为人，自然不可能再时刻呆在书院之中。 受了师父点拨，这三日里都清醒位于凡世，享受最后的天伦之乐。 金蝉子不在书院，秦川也只能耐着性子，坐回到桌案旁，手把手教导二弟子誊写院规。 “我们奈何书院，虽然惹事，但更怕事。” “所以本院院规第一条，弟子行为，弟子担责，与书院概无干系……” 正要侃侃而谈，忽的桌前一阵恍惚，金蝉子熟悉的身影显现而出。 “如何？” 秦川也没料到，上头下手会这般迅速，不由得眉角微皱。 “禀师尊，一切皆如师尊所料。” “徒儿未有反抗，顺势而行，如今已乘在木盆之中，漂流到江道之上。” 金蝉子轻声细语，平静述说。 面无表情，无喜无悲，仿似在说一件毫不相干之事。 只是相处超过十个月，秦川又哪里看不出来，金蝉子眼底的不甘与屈辱。 “唉！” 秦川轻叹口气。 不过能有这般结局，救下生身父母，已然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由得拍拍金蝉子肩膀，出声宽慰道： “缓兵之计，暂别而已。只要爹娘健在，日后自会有相见时机。” “接下来，他们会将你送去金山寺，到时候……” 说到此处，秦川面上忽的一滞。 金山寺，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直到这个时候，秦川才反应过来。 金蝉子即将要去的寺庙，与法海禅师所在的寺庙，竟是同名。 而且收养金蝉子的老和尚，法号唤作法明。 听其法号辈分，与法海禅师乃是同辈。 当真只是巧合？ 秦川顿时来了几分精神。 “切记，此行去到金山寺，务必暗中仔细打听，寻觅法海禅师与经书的踪迹。” 管他是不是巧合呢。 金蝉子所修的大威龙象经，毕竟是从电影画面中自悟，只是残篇。 如今有机会亲临金山寺，自然该要尝试尝试，看是否有机会补全功法。 说不定，这便是冥冥中的机缘。 金蝉子何等聪明绝顶。 听见“金山寺”三个字，便已经有所预料，当即面露坚毅，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誊写经书一事，倒是可以先缓一缓。” 以金蝉子如今的学识，已经勉强可以开始誊写经书。 不过现在或许有机会，直接获得全篇经文功法。 秦川自是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倒不是对大威龙象经没兴趣，主要还是对自己的悟性没啥自信。 学不会神通事小。 若是因为经书残缺，惹得个走火入魔，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第九章 书院才是你永远的家 “咚咚咚！” 正感概金蝉身世坎坷流离，忽的一阵敲门声传了进来。 秦川倒是并不慌张，稍稍收敛面上情绪，随手将木门拉开。 距离初次激活奈何学院，已经过去将近一年时间，多少也算摸清了些规律。 无论是隔三差五来一趟的老周头，还是偶尔过来探视的王都头。 任由他们待上多久，都无法察觉，更无法接触到与书院相关的事物。 所有的电影音画、学子元神，都只有学院内部人员，才能够看得见、摸得着。 木门拉开，不出意外，正是相熟的老周头。 “哟，老周叔，今儿个怎么得了空。” 秦川随口招呼道。 老周头这些日子来得勤了，自是熟门熟路。 也不与人客套，自己找了张空椅坐下。 自顾自倒上杯凉茶，一口饮下肚，这才施施然从怀中掏出个小布包来。 “这不是月初发俸嘛，你这大忙人又脱不了身，还不就得我跑一趟。” 秦川讪笑一声，将布包接到手中，随手摊开。 倒也没啥新意，两小瓶粗制丹丸，一小壶引魂水，还有一吊子灰白钱币，都是地府鬼差常规的例份。 秦川从中取出一瓶丹丸，推回到老周头跟前。 “纸墨用得差不多了，还得仰仗老周叔您跑一趟，再去淘换些来。” 秦川值守茅草屋，原则上要求寸步不离，自然不可能自己出门采购。 这些日子所用的纸墨笔砚，都是托老周头代买。 老周头面上自是乐不可支。 丹药这种东西，永远都是有市无价、供不应求，谁也不会嫌多。 笑呵呵地将瓷瓶接了过去，妥帖收到怀中，嘴上却是连声规劝： “川小子啊，可别怪周叔啰嗦，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这引气丹啊，也不是什么金贵物件，该用咱还是得用。” “全都用来换些个笔墨纸砚，也管不了饱，猴年马月能完成引气入体啊？” 老周头这番奉劝，倒也算是真心实意。 秦川晋升鬼差，得了一套引阴煞之气入体、凝练魂魄强度的基础鬼修功法。 配合地府每月下发的引气丹、除煞丹，正合适在冥界修行。 虽称不上什么神通秘籍，但对于寻常人家来说，已然算是传家之秘。 若是放在以前，秦川必是如获至宝，勤加修炼。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秦川随意修炼过两次，便有些忍受不了其中的阴煞之气。 尤其是再看看身旁，对比一下大徒弟修行的大威龙象经，简直货比货得扔。 深思熟虑一番，还是放弃将其当做主修功法，便也不再苛求修行进度。 只在每日早晚习练一遍，当做强身健体……强魂健魄的手段，为日后正式修行打下些基础。 至于多出来的引气丹，便都交由老周头，一来换些生活物资，二来也算结个善缘。 “行了，我看你这儿也没啥事，就先不打扰了。” 差事完毕，照例查看阴魂一番，确认没有什么问题，老周头便也不再多留。 “对了，等再过几日，这阴魂投胎转世了，我便领你去见见同僚们，给你补办个接风宴。” 刚踏出门口，老周头忽的想起来些什么，又探回头来补充道。 晋升鬼差之后，秦川每日都呆在茅草屋中，守着瘦薄阴魂。 这个地方又着实有些敏感，寻常时候，没有人会擅自靠近。 以至于秦川晋升三个月，竟是未曾见过其他同僚。 “过几日？” 秦川心思却是不在接风宴上，敏锐地察觉了其中的关键词。 “对，已经接到风声了，应该就在这两三日里，王都头亲自押送。” …… 三天时间，晃眼而过。 天才刚蒙蒙亮，王都头便敲门而入，将尚还有些迷糊的瘦薄阴魂领走。 王都头自是没有老周头那般好说话，秦川也不好胡乱询问，以免引人猜忌。 不过有金蝉子先例在前，想来过不了多久，元神便会返回学院，倒也不必太过担忧。 这三日里，金蝉子本体已经顺着江河，漂流到金山寺外，顺利被法明和尚带回寺中。 眼见事态发展回归正轨，秦川亦是稍松口气。 这表明着西天与天庭，并不会轻易更改原计划。 剧情按着剧本走，自己脑中的前世记忆，才能发挥出最大作用。 正胡乱思忖着，屋中忽的一阵恍惚。 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毫无征兆地显现而出。 正是刚刚转世，投入母胎的二弟子。 “如何，能否察觉到周边处境？” 秦川沉声发问。 自己这位二弟子，虽说还未正式开始修行。 但毕竟是天生便能施展三昧真火的先天灵童，感官自是非同凡俗。 只是瘦薄阴魂刚来三个多月，学习进度有些落后，无论说话还是识字，都还有些勉强。 指手画脚地嘟囔了几声，见师父与大师兄都听不懂，面上顿时有些焦急。 忽的急中生智，赶忙拉扯过一套纸笔，在上边临摹涂画起来。 秦川弯腰凑上前去，纸张上的线条虽歪七扭八，却也依稀能看得出字样来。 翠云山，芭蕉洞。 心中猜测成真，秦川一时竟是不知该喜还是该恼。 红孩儿，这可是个大大的烫手山芋。 而且眼前这个红孩儿，显然比前世记忆中那个叛逆妖王，还要复杂许多。 强势霸气的父族； 身份神秘的母族； 还有被人强行赠予的“天生”三昧真火。 只是不太清楚，以牛魔王这般强横妖王，为何要对外界隐瞒红孩儿的真实身世。 是怕木秀于林，引来杀身之祸？ 亦或者是其中，还有更为惊人的隐情？ 桌案对面的金蝉子，倒是一脸混不在意。 确认师弟投生去了妖族大户人家，面上露出几分由衷的欢喜。 眼底深处，隐隐还夹杂着几分艳羡。 “咳咳。” 秦川忽的似是想起来些什么，握拳挡在嘴边，虚咳两声。 “投生去了妖王之家，也算是你的造化。 “不过千万切记，书院，才是你永远的家。” “将来若是得了机会，甭管是神通秘籍、功法经书，还是什么远古秘辛。” “只要过手，尽数抄录一份，充归书院书库。” 第十章 牛魔王八千大寿 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两年时间，悄然而过。 这一日，师徒三人依旧齐聚茅草屋中，坐看红孩儿挥墨泼毫。 看着画像之上，七尺多高、身形健硕的大小伙子。 秦川心头不禁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这是红孩儿现世本体的自画像。 与现身在书院之中、单薄瘦弱的元神形象相比，堪称判若两人。 秦川先前本还以为，红孩儿会与金蝉子一样，怀胎十月出世，而后慢慢长大成人。 哪知铁扇公主体质异于常人，也不知是个什么种族。 怀孕不到半年时间，肚中胎儿便已呱呱坠地。 红孩儿脱离母胎之后，长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时至今日，也不过刚满一岁半。 竟是已经比自己高出半头，一身肌肉虬结，浑身充满阳刚之气。 五官挺直刚立，面相不怒自威。 论起外观颜值，完全不输给以丰姿俊逸著称、西行路上迷倒一众妖精与女施主的大师兄金蝉子。 仅稍逊色于传说中的读者老爷。 说好的圣婴大王，说好的婴儿外表呢？ “嘿嘿，徒儿是牛族嘛，三岁便算成年。” 似是看出师父与师兄心中疑惑，红孩儿憨笑两声，出声解释道： “徒儿现在已经有一岁多，就凭现在这副体格，在族中也只能算是中等。” 听着这番言语，秦川这才释怀几分。 想想也是，人家乃是牛族，还是堂堂妖王后裔。 自己一介凡俗人类，哪能去和一头牛妖比较个头。 “对了，你父亲那边，还是没有对外公开你的身份吗？” 金蝉子在一旁闲坐，忽然出声问道。 如同秦川最初所预料的那般。 红孩儿出世之后，牛魔王并未大肆宣扬，而是选择将消息隐瞒下来。 就连自家亲族，也只有少数前辈知晓实情。 只在平日的宴请、应酬之中，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些风声。 称自己其实早有子嗣，一直在火焰山中修行。 也不知这位天不怕地不怕、敢自称平天大圣的混世妖王，究竟是在忌惮些什么。 “目前还没有，不过感觉应该快了。” 红孩儿随口应道。 他倒是不大在意此事，只不过是暂时隐瞒身世而已。 比起大师兄出生三日便骨肉分离、有家也不能回的情况，已经好上太多。 “昨日听我娘说，再有一个多月，便是我爹八千岁寿辰。” “八千岁嘛，自然是要大摆筵席，好好热闹一番。” “听说好多妖族长辈，还有与我爹相熟的老伙计们，都提早唤人递了话来。” “说是这次前来，想要好好见见世侄，让我爹提前些时日，将我从火焰山唤回来。” “我爹也是一反常态，全部都没推辞，想来也是有此打算，趁着寿宴人多，正好将我推到台前。” 牛魔王明里暗里放出消息，苦心铺垫近两年，自然是没打算将儿子藏一辈子。 借着寿宴公开，到也算是合情合理。 秦川闻言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忽的又似想起来些什么，急忙出声问道： “你爹八千大寿，那你们隔壁的万寿狐王，岂不是也要前来？” 积雷山万寿狐王的领地，正好与牛魔王所在的云翠山接壤，两家也算故交。 与红孩儿相处两年有余，秦川自是比谁都清楚，这孩子本性不坏，骨子里还有点憨憨。 与前世记忆之中，那般无法无天、目中无人的混账模样，实在判若两牛。 现在想来，红孩儿性情大变，只怕与家庭教育脱不了干系。 想想也是，父亲常年出轨狐狸精，一年到头不归家。 母亲每日自怜自叹、以泪洗面，保不准还要在孩子面前，说些牛魔王的坏话。 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想不叛逆也难。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既然入了奈何书院，称自己一声师父。 那自己这个做师父的，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徒弟踏入歧途。 最好的方法，自然是避免让牛魔王遇见玉面公主。 按照前世记忆，牛魔王与玉面公主初次相遇，是在万寿老狐王去世之后。 玉面狐族失去了主心骨，根本守不住万年积攒下来的偌大家业。 面对分崩离析、内忧外患的严峻形势。 最终狠下心来，略施计谋，将族中公主送入牛魔王的床帷。 玉面公主也算不负众望，将牛魔王迷得那叫一个神魂颠倒。 后来索性连家也不回了，常年居住在积雷山上。 积雷山有牛魔王坐镇，自是无人再敢惦记，万寿狐族得了休养生息的宝贵时机； 牛魔王美人在侧，又得了狐族势力为助益，威名更甚一筹。 唯一的受害者，便是芭蕉洞中，那相依为命、泪眼巴巴的妻儿。 所以红孩儿降生之后，秦川便千叮咛万嘱咐。 要他务必保持警惕，时刻注意隔壁积雷山的动向，一有风吹草动，立即向自己汇报。 至于其中缘由，却是未曾细说。 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秦川也不可能提前对人家说，我猜你爹要出轨了。 “那是自然，这还差着一个多月，那老狐狸连寿礼提前送来了，满满当当两大车。” 从小受了秦川影响，耳濡目染之下，红孩儿也对自家隔壁的狐族颇为厌恶。 一声老狐狸张口便来，浑然不顾那是活了一万多岁的老人家。 秦川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只要万寿狐王还在，玉面狐族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一方豪强，犯不上将族中公主搭进去。 正说着话呢，红孩儿面上忽的一滞。 “怎么了？” “刚刚收到的消息，万寿狐王今日凌晨，驾崩于积雷山摩云洞中！” 红孩儿语气之中有些激动，嘴角微扬，眉眼之间漾起几分喜色。 一来，是单纯厌恶狐族。 二来呢，万寿狐王倒下了，周边势力范围，必定要重新划分。 翠云山与积雷山接壤，这次自家领地，势必要扩张一大截。 红孩儿虽年纪轻轻，但毕竟是妖王之子，心中已经开始滋生出争地盘、打江山的意识。 他又哪里能想到，这封带来喜讯的悲报，会是自家娘儿俩悲惨人生的导火索。 第十一章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秦川通晓剧本，听见万寿老狐王去世的消息，自是不可能如红孩儿那般乐观。 老狐王过世，牛魔王庆寿，当真是赶了巧了。 趁着拜寿的由头，正好将玉面公主送入芭蕉洞，一切都显得水到渠成。 看着对面浑然不觉危机将至，一脸乐不可支的憨牛，不由得有些板起脸来。 红孩儿沉浸在开疆拓土的幻想中，还在憨笑不止。 一旁的金蝉子却是心思细腻，觉察出师父面色有些难看。 赶忙凑得近些，扯了扯红孩儿的衣袖。 红孩儿感应到身旁传过来的动静，抬头瞥了一眼，这才发觉场间氛围有些不大对劲。 虽不知是为何事，却还是连忙止住笑意，低头看地，沉默不语。 “唉。” 秦川摇了摇头，轻叹口气。 心中却也清楚，此事是自己没说清楚，怪不到红孩儿头上。 “从即日起，你便回归现世。” 见红孩儿安静下来，才又继续沉声吩咐道： “这段时日，无论使出何种手段，务必不能让玉面狐族踏入翠云山半步，否则的话，神仙难救。” 此话倒也并非虚言。 以牛魔王这般身份与修为，若是春心一动，执意要出轨，哪个神仙能拦得住呢。 红孩儿心中本是有些不以为意。 老狐王都死了，区区玉面狐族，能有什么威胁？ 不过看见师父满脸严肃，语气之中更是前所未有过的肃重，一时之间也不敢大意。 毕竟师父永远是对的。 “可是师父，请帖都发出去了，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不让狐族踏入云翠山呢？” 秦川本还有些忧烦，若是红孩儿打破砂锅问到底，非要问个缘由。 自己要怎么编，才能说出个合理的由头来。 此时听他不再追问，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稍作思忖，计上心头，施施然交待道： “这样，你待会就跑一趟，去找你爹。” “就说自己年纪也不小了，一是想要历练一番，二来呢，也想早些结识各位大名鼎鼎的叔叔伯伯。” “所以主动请缨，想要接下寿宴期间值守山门、接人待客之职。” 若是红孩儿所说不差，牛魔王本次大摆寿宴，本就有向外界宣扬之意。 让红孩儿亲自值守山门、接待宾客，正好还能预先露露脸。 想来牛魔王不会拒绝。 红孩儿本身便是族中少主，再接下值守山门之职。 到时候名正言顺地闹些幺蛾子，还怕拦不下一群日薄西山的狐狸精？ 红孩儿只是有些憨直，又不是真傻。 一听师父这番话，顿时便反应过来，露出一副恍然表情。 出于对师父的信任，也不再问缘由。 当即身形一晃，消散在茅草屋中。 想来是回归现世，去找爹娘商量去了。 “敢问师尊，今日师弟所遇之事，可是与徒儿有关？” 金蝉子方才始终立在一旁，未曾说话。 此时见红孩儿离开，这才躬身发问。 金蝉子何等蕙质兰心。 虽说未曾看过剧本，却也能凭境遇推测得出，自身处于某个重大事件的漩涡中心。 此时见师父面色不善，自然知晓事情不太妙。 本能便开始怀疑，是否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在继父母之后，又给师弟引来了麻烦。 秦川闻言，抬头瞥他一眼，故作轻松道： “莫要胡思乱想，此劫乃是那牛鼻子不守德行，自寻烦恼，与旁人概无干系。” 此时红孩儿不在，秦川自是不用再刻意维护，一语直指矛头，点出祸端乃是牛魔王。 不过嘴上说得笃定，心头却也有些打鼓。 明面上看起来，牛魔王一家的悲惨遭遇，基本都是自寻苦吃。 不过是碰巧遇上西游团队过境，又碰巧成了唐僧成圣路上，垫脚的劫难之一。 只是在这方仙妖并存，个个精通术数、擅知天命的世界里，当真会有这般多的碰巧吗？ 仔细算算，拢共才八十一难。 算上后边的如意真仙，牛魔王这一家子，竟是充当了整整三块垫脚石。 师徒二人，相对无言。 正胡乱思忖之间，对面空间轻晃，显现出红孩儿火急火燎的身形。 “师……师尊，我与老爹商议过了。” 红孩儿大口喘着粗气，显然是在现世里跑得急了。 也真是难为他，能在这般大喘气的情况下，顺利进入入定状态。 “老爹本来是欣然同意，只是临到下指令时，却是遇到了些老不死的阻拦……” 红孩儿喘着粗气，指手画脚说了一通，秦川总算听明白了事情原委。 自家孩儿力求上进，主动提出要为寿宴出份力气，牛魔王自是喜出望外，欣然应允。 哪知稍加提议，却是遭到族中长辈一致反对。 此次牛魔王八千岁寿宴，声势颇为浩大。 三界之内，但凡有名有姓的妖族势力，都要尽数到场祝寿。 其余的非妖族势力，也大多会遣使道贺。 这可不是牛魔王一家之事，而是整个妖牛一族的盛事。 在这样的盛事里头，镇守山门、接待宾客，那可是天大的风头，更是大好的露脸机会。 在妖族的世界观中，可没有什么韬光养晦、隐而不发的说法。 尤其还是妖牛族这种，无比崇尚力量的种族。 显扬实力，博取威名，才是牛族男儿该有的魄力。 关于镇守山门的人选，在妖牛族内部，早就进行过一轮激烈的竞争与决选。 只有各大部族最高大、最健硕、最骁勇善战的青年，才能脱颖而出，成为整个妖牛族的门面。 这时候牛魔王半路杀出来，想塞个“瘦不经风”的红孩儿进来，自然是遭到各部族长老一致反对。 牛魔王可并非孤家寡人，作为一族之长，需要平衡族中各部的矛盾与需求。 若要强行塞人，自然无法服众。 “按你这意思，这事儿是黄了？” 秦川搞清楚来龙去脉，不由得眉角微皱，轻声询问。 这种顶尖妖族的内部事务，自己也实在没有能力插手。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红孩儿想了一想，有些不自信地开口说道： “我们牛族，最为崇尚力量，一切都凭实力说话。” “若是能在公开挑战中，战胜其他候选者，便能取而代之。” “那便是没有机会了，还是再做商议，另寻他法。” 一直沉默的金蝉子，冷不丁开口说道。 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嬉皮笑脸。 只是如同他一贯的性格一般，平静地诉说事实。 第十二章 凝火成刀 金蝉子作为大师兄，与红孩儿朝夕相处两年有余。 简直比他亲娘还要了解他。 红孩儿那点花拳绣腿有几斤几两，心头门清。 对于那些个妖牛族的堂兄表弟，也都有所耳闻。 金蝉子断言没机会，那便是当真没有机会。 这也是没办法，所谓的牛族三岁成年，指的只是外观体型。 而作为妖族，就算是再过上三百年，也只能算是青年。 红孩儿今年才刚一岁半。 按照妖牛一族的修行方式，才刚开始打磨筋骨、锻炼力量。 还未正式踏入修行之道，身上连半点妖力都没有。 能够化为人形，完全是倚仗父母基因足够强大。 而他要面对的对手，是年龄超过三百岁、修为超过二百年的妖牛族顶尖天才。 三昧真火固然厉害，却也终究只是一门神通。 能发挥出多少功效，主要还是取决于施术之人的操纵能力。 面对如此堪称天堑的实力差距。 就算把鼻子揍成肉饼，喷出的火焰也沾不上对方分毫。 “当真就一点机会都没有？” 尽管心中早已有所预料，但听见大师兄如此斩钉截铁的判断，红孩儿面上还是不由得有些失落，连眉角都耷拉了几分。 “师弟你唯一的优势，便只有三昧真火的杀伤力。” 以金蝉子的性格，自然不会无的放矢，当即有板有眼地分析起来： “只是真火威势虽强，终究也要浸入皮肉，才能发挥出效用。” “可现在就算是师兄能想些法子，能够暂时限制对方行动，站在原处让你进攻。” “以你那散而不凝、软趴趴的火焰，只怕连护体罡气都突破不了。” 金蝉子说道此处，心中生出些无力感，不由得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以红孩儿如今的实力，想要运用三昧真火，只有一种方法。 那就是打破鼻子，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喷烟吐火。 这般粗劣的操纵方式，火焰涣散不堪，用来虐菜还行。 遇上稍有些修为的，只需一记掌风，便能将烟火尽数吹散，浑身上下不沾分毫。 更何况是妖气凝结而成的护体罡气。 所谓三昧真火，乃是专攻元神、元气、元精之火。 若是连对手的肉身都触碰不到，又如何能伤其三昧。 秦川一直静静坐在一旁，低头思忖。 听见金蝉子的分析，却是忽的眼前一亮，急忙出声追问： “你方才说，能够想些法子，暂时限制住对方行动，任打不还手，此话可能当真？” “回师尊，弟子不敢妄语，弟子所修功法之中，确有此般神通，可以暂借予师弟一用。” “只是师弟空有真火，却无招式可言，只怕……” 金蝉子话还没说完，秦川却是已经懒得再听。 “咳咳！” 当即站起身来，装模作样地虚咳两声，施施然开口道： “若是真能任打不还手，那倒也未必不能博上一搏。” “今日，为师便亲自出手，传你一套自上古流传下来的刀法。” 金蝉子见师父如此激动，本还以为能有什么妙招。 听得此言，眼中亦是有些失望。 再是如何神威无双的刀法，也需要日积月累的苦修磨砺，才能初显威势。 如今时间如此紧迫，临时抱佛脚，哪里来得及。 师父当真是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秦川倒是不知道金蝉子心中怎么想，自顾自继续说道： “此套刀法，乃是专为克制牛族而创，若是能够学得其中精髓，保你日后打遍全族无敌手。” “咳咳，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为师也不曾使用过三昧真火，所以只能传授招式。” “至于如何将真火威势，融入刀法之中，还得看你个人的造化。” 说罢，秦川假模假式地盘膝而坐，双手乱七八糟地结了个印。 面上毫无表情，心神却是不动声色地浸入识海之中，将脑中金黄书册翻开一页。 属于金蝉子的页面之下，一道毫不起眼的灰白光点，静静漂浮在成就栏旁。 那是金蝉子斩杀二贼之后，秦川获得的成就奖励之一。 【李氏宰牛刀：江州屠户李彪，宰杀牛羊牲畜二十余年，自悟刀法。】 宰牛刀法，没有什么太神奇的特点，就讲究一个快、稳、准、狠！ 若是能与三昧真火结合使用，正好能够取长补短，弥补红孩儿招式疲软的短板。 事到如今，也实在寻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请确认，是否使用秘籍——“李氏宰牛刀”，目标——红孩儿。】 “是。” 秦川毫不犹豫，在心中应了一声。 话音落下，灰白光点瞬间活泛起来，从秦川天灵盖处飞出。 猛地向着桌案对面的红孩儿激射而去。 光点与人相接，瞬间迸溅开来，化作漫天灰白芒束，缓缓融入红孩儿眉心。 红孩儿正有些不知所措。 随着白光渐渐融入，不由得猛地瞪圆了双眼，面容之中满是不可置信。 金蝉子本也没报什么期望，却是蓦然间感受到，身旁的师弟身上，气息正在剧烈发生着变化。 一股刚烈锋利、嗜血残暴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红孩儿周身散发而出。 宛如一尊杀生无数、心冷似铁的屠夫。 “喝！” 红孩儿气势高涨，情不自禁地暴喝一声。 抬手握拳，拳背青筋暴隆而起。 再一用力，青筋寸寸爆裂开来，鲜红似火的血液，瞬间覆满整个手掌。 肉眼可见的妖异火焰，从那满手鲜血之上升腾而起。 焰光摇曳聚散之间，逐渐聚合出些形状来——一柄圆柄厚背、长逾三尺的巨型宰牛刀。 凝火成刀！ 红孩儿一脸兴奋难耐，趁势而起。 一套大开大合的刚猛刀法，使得那叫一个娴熟老练、虎虎生风。 看着眼前重若千钧、杀气腾腾的威猛刀法，金蝉子眼睛不禁有些发直。 这可是完全以三昧真火凝聚而成的重刀。 就凭这般威猛势头，要是结结实实挨上一下，什么罡气宝甲都得歇菜。 思及至此，再看向师父的眼神中，不由得满是崇敬，隐隐还夹杂着些惭愧。 自己方才被猪油蒙了心，居然有些许怀疑师父。 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第十三章 少族长归山 东胜神州，翠云山。 翠云山上，并非只有芭蕉洞一座洞府。 环绕整座翠云山脉，是一整片占地极为广阔的洞府群。 这里是妖牛一族的圣地，只有各大妖牛部族中最精锐、最强大的存在，才有资格驻扎其中。 传说在山脉最深处，甚至有参加过巫妖之战、年岁超过一万五千岁的古老存在坐镇。 今日，翠云山中出奇的热闹。 族长牛魔王寿辰将至。 那个只存在于传闻之中，一出世便呆在火焰山，苦修三百余年的少族长。 也将于今日赶回云翠云山中，为父亲祝寿。 虽为同族，却少有人见过这位行踪神秘的少族长。 消息一经传出，自是引来无数揣测与观望。 当然，光是一个少族长回归，也吸引不来如此多的关注。 而是另有小道消息，说少族长还未抵达翠云山，便已经提前送了封战书回来。 挑战对象，更是名声显赫。 乃是晋南黑牛一脉，千年以来天赋最高的青年战士——黑毅。 黑毅八十岁筋骨气血大圆满，一百四十岁成功引气入体。 如今不过刚过四百岁，已经将牛魔大法练至第二层，晋入练气化神境界。 这般天资异禀，放在整个妖牛一族，也是排得上号的天才。 更是在不久前的比武之中，强势击败无数对手，夺取到一个镇守山门的名额。 光论名气，远高于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少族长。 如今少族长人还未到，战书先至，还专门挑上黑毅这种硬茬子。 这摆明了是要立威啊！ 妖族崇尚力量，妖牛一族更是其中佼佼者。 如此盛事，自是引来了无数好事之牛。 早早便在芭蕉洞外候着，坐看好戏。 …… 翠云山外，一道黑风席卷而至，降落在距离大路不远的密林之中。 当头一道身影，身形魁梧、面如黑炭。 头顶一对牛角，更是盘曲锋利，直看得人心惊胆战。 正是方圆千里地界之主，鼎鼎大名的混世妖王，平天大圣牛魔王。 不过这时候的牛魔王，面上却是少了几分霸气，多出几分慈爱与担忧。 “孩儿，你可要记清楚了，咬定自己今年三百岁，刚从火焰山中归来，千万莫要漏了口风。” 牛魔王还是有些不放心，再三嘱咐。 老年得子，宠爱有加，言语之中难免有些婆婆妈妈。 身旁之人，身形相对“瘦小”，眉心一点红纹。 正是身处现世的红孩儿。 “知道了知道了，在家里都演练过三百遍了，错不了。” 红孩儿不耐烦地嚷了几声，推着牛魔王向外走。 “还有还有啊，待会你与那个黑小子对战，可千万莫要逞能。” “感觉不敌，点到即止，咱才一岁半呢，打不过也正常，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牛魔王虽没经住儿子的软磨硬泡，帮着安排了这么一场挑战。 不过打心底里，却是不太相信红孩儿能是黑毅的对手。 一岁半的奶娃娃，能翻出个什么浪来。 只是输上一场也好，显得比较平庸，也不那么引人注意。 牛魔王如今不怕跌面子，就怕这宝贝儿子大出风头，惹得旁人惦记。 又反复叮嘱几句，这才再次化作一道黑风，独自返回翠云山中。 目送黑风消失在天际，红孩儿又歇了一阵。 眼看天色差不多了，这才不紧不慢地掏出两张灰黄符箓，贴在脚心。 苦修三百年的妖王之子，总不可能走着路回家。 符箓悄无声息点燃，化作一道赤红火云，将红孩儿稳稳托起，向着翠云山方向疾驰而去。 飞不多久，便已经能看见翠云山上，层层叠叠的各色洞府，以及来来往往的同族们。 红孩儿自出世以来，便被牛魔王藏得严严实实，少有出门。 这还是第一次居高临下，看清自家山脉全貌，面上不禁满是好奇。 不过这时候，却也无暇慢慢观赏。 毫无阻碍地穿过护山大阵，直奔最高峰的芭蕉洞而去。 “来了来了！” “快看快看，直接飞过来了，这肯定就是少族长的云！” “看看这配色！听听这破空声！这才是配得上少族长的驾云嘛！” “……” 芭蕉洞乃是族长居所，更是各部族长老议事之地。 寻常族人，自是不会驾云直入。 因此火云还未飞近，底下已是人声鼎沸，个个兴致高涨、指指点点。 红孩儿也不减速，直接一路飞进芭蕉洞中。 各部族的长辈，早早便已经在洞府中饮茶候着。 装模作样地演了出游子远归、父慈子孝的戏码。 又与诸位长辈见过礼、敬过茶。 红孩儿也不耽搁，直入正题，冲着厅中扫视一周，拱手沉声道： “还未请教，黑毅大兄现在何处？” 如此粗暴直接，倒是颇合牛族脾性，引得厅中长辈一片赞誉。 一位黑面老者径直站起身来，声若洪钟： “毅儿，还不出来见见你圣婴弟兄。” 此世的红孩儿，并非婴儿模样，不过名字却是未曾改变，依旧唤作牛圣婴。 随着黑面老者话音落下，厅角阴影处忽的动了一动。 一名黑衣黑裤、通体乌黑，宛如一座高大黑塔的壮硕青年，缓步行至红孩儿身旁。 先与诸位长辈躬身见礼，而后才转身看向红孩儿，瓮声瓮气地开口道： “早就听闻圣婴兄弟在那火焰山上，不修肉身，专修神通，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黑毅通身乌黑，此时一张嘴，便露出一排洁白牛齿，直晃得红孩儿心中憋笑。 不过黑毅话中意思，却是有些夹枪带棒。 什么不修肉身，专修神通。 不就是在暗嘲自己身形瘦弱？ 想想也是，本来已经稳稳到手的名额。 忽然横生变数，任谁来心中也会有些火气。 红孩儿也知道，自己这副现世身躯，在族中的确只算寻常。 与天赋异禀、宛若一座黑塔的黑毅相比，确实显得有些“娇小玲珑”。 当然，自己也不大在意这些东西。 按照师父所说，自己走的是法术流派，属于什么……牛头人法师？ 身份尊贵，非同凡俗。 自然没道理去和一帮子莽夫比较体格大小。 第十四章 外强中干 师父催促得紧，话里话外皆是焦虑，红孩儿自然也不敢过多耽搁。 所以随意客套两句，便奏请开始比试。 诸位长老本就翘首以盼，想看看这个横空冒出来的少族长，究竟有几斤几两。 此时自是没有任何意见，纷纷飞遁而起，移步芭蕉洞外。 妖牛一族，生性尚武好斗，一旦发生争执，大多是以武力解决。 因此翠云山中，自是少不了比斗所用的擂台。 走出洞外不到两三里地，便有一方由精刚原石堆砌而成、宽逾百丈的宽阔擂台。 提前接到消息的好事之牛们，早就已经聚在擂台四周，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此时看见部族长老们飞遁而来，更是群情激奋、议论纷纷。 “黑统领十赔八，少族长十赔十一，马上就要开始了，买定离手，再晚可就买不上了哟！” 其中不乏头脑活泛的，已经支起赌档，高声吆喝起来。 牛魔王与各部族长老纷纷入座，一黑一红两道驾云，这才缓缓落到擂台之上。 “这位就是少族长吗？为何如此瘦弱？” “瘦是瘦了点，不过看面相气度不凡，还是蛮英俊的！” 有奶牛部族的少女眼冒红心，激动不已。 “英俊个啥啊？长得小里小气的，额头上还杵个红点，娘娘腔！” 一旁蛮牛部族的威猛大哥，却是有些不太服气，拧着嘴角反驳道。 “……” 随着红云落地，场边无数目光，瞬间聚焦到红孩儿身上。 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指点与议论。 “黑统领十赔五，少族长十赔十三，再晚可就当真买不上了！” 看清擂台之上，那道显得有些娇小的身影，赌档及时调整了押注赔率。 妖牛一族世代所修功法，讲究的就是个以力为尊、劲破万法。 这长得跟个小鸡崽样，风一吹就倒了。 如何能与大名鼎鼎的黑统领相提并论。 若不是看着少族长的名头上，保不准会有什么底牌，只怕赔率差距会更加夸张。 此次挑战乃是临时起意，也算不上什么正式活动，自然也没太多繁复规则。 双方站定，隔空示意，便算正式开始。 黑毅手脚暗自攒劲，严阵以待。 面上却是气定神闲，纹丝不动，显然并不打算先攻。 对手虽看着弱不禁风，但毕竟是传说中的牛魔王之子，不可大意。 红孩儿脑中倒是没这么多弯弯绕绕，他也没这个战术素养。 眼看对方一动不动装王八，便也不再客气 双掌合十，口中念诀。 反正只有一次进攻机会，能打就打，打不过就弃权，自然也没有什么藏拙的必要。 伴随着口中念念有词，点点金辉从红孩儿双掌之中透射而出。 虚空之中，隐隐有龙吟象吼之声，回荡在翠云山巅。 感受着场间骤起的异象，四周围聚的人群顿时安静几分，专心看向擂台之上。 与红孩儿距离最近、正面相对的黑毅，自然更能感受到对面隐隐传过来的神通威势。 当下不由得更加谨慎，轻喝一声，滚滚妖气从周身穴窍席卷而出。 瞬间化作乌黑深邃的护体罡气，萦绕周身，毫无缝隙。 红孩儿那边正好吟诵完毕，双手摊开，掌中游离的点点金光，瞬间活泛过来。 左手掌中，龙吟呼啸，刺眼金龙蜿蜒盘曲、腾云而起。 右手掌中，象吼震天，白色巨象抬足猛踏、长鼻挥舞。 见得此情此景，席间安坐的部族长老们，也不由得收敛起眼中轻视。 尤其是晋南部族那位黑面长老，更是面容严肃，第一次感到些许担忧。 看来眼前这位少族长，在火焰山三百年并非虚度，着实有些东西。 不过惊异之中，还夹杂着些许疑惑。 这金光、这架势。 怎么看都不像牛族神通，与火焰山也八竿子扯不上关系。 仔细看看，反倒有些像西天那群秃驴的招式。 来不及仔细思忖，红孩儿已经悍然出手。 金龙飞出，白象腾起，直奔向擂台对面的黑毅而去。 在场的所有人，瞬间都捏起一把汗，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惊天动地大爆发。 安静…… 还是安静…… 并没有众人预想中的剧烈轰爆，也没有什么强烈响声。 抬眼看去，金龙盘旋而上，将黑毅整个身躯缠绕其中。 白象泰山压顶，自上而下，将黑毅死死压伏在擂台之上。 这般声势浩大的攻势，居然只是用来限制住对手的行动。 黑面长老见状，面上若有所思，不动声色地放出神识，感应过去。 不感应还好，这一感应过去，竟是情不自禁地嘴角一歪，嗤笑出声。 眼前这金龙白象，看着声势挺唬人想。 内里却是如同空壳，并无多少劲气。 这般外强中干、后继无力的招式，只怕连十息时间都撑不住，便会被黑毅轻松破除。 看来先前的担忧，实在是有些多虑了。 听着身旁传来的嗤笑声，诸位长老亦是反应过来，纷纷有样学样。 待得看清龙象实情，亦是不由得个个哭笑不得。 在场之人，哪个不是修行有成的妖族大能，岂能看不出其中猫腻？ 这小奶娃娃在这种场合，耍这么一手花活，着实是显得有些难看了。 不少长老有些按捺不住，面露狭笑，明里暗里用余光去瞥坐在正中的牛魔王。 红孩儿倒是无暇去理会长老们怎么想。 师兄可是再三嘱咐过，这龙象神通只是暂借，属于无根之力，根本支撑不了几次呼吸。 是成是败，便都看接下来的一击了。 “喝！” 不敢有丝毫耽搁，暴喝一声，衣衫瞬间爆裂开来。 与衣衫一起爆裂的，还有手背上的根根青筋。 鲜血瞬间覆满手掌，肉眼可见的赤红火焰，从鲜血上升腾而起。 本还憋着满腹坏水，等着看牛魔王笑话的诸位长老。 见着场上一幕，面上笑容瞬间凝滞，一双双牛眼瞪得浑圆，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能够成为部族长老，坐在此处，哪个不是活过几千年的惊世大妖。 在赤红火焰升起的一瞬间，便尽数认出其身份。 三昧真火！ 尤其是那晋南部族的黑面老者，面上更是惊恐万分、如丧考批。 第十五章 成就奖励 妖异的赤红火焰，在红孩儿掌间翻滚升腾，时聚时散。 黑毅被限制住行动，自然也没闲着。 此刻面目狰狞，使尽浑身解数，乌黑妖气疯狂透体而出。 乌黑妖气与金光相接触，瞬间两相消融，消散于天际之间。 眼看金龙巨象已经愈发黯淡、摇摇欲坠。 红孩儿狠了狠心，银牙轻咬，疾射而出。 不过数次呼吸之间，便已奔至黑牛近前。 掌中火焰亦是刚好凝聚完成，化作一柄圆柄厚背、长逾三尺的巨型宰牛刀。 牛刀高举，怒劈而下！ 神异无双的三昧真火，与李彪二十年的刀法修为，尽数凝结于这一刀之中！ “噌！” 威势无匹的赤红刀锋，劈砍在乌黑凝重的护体罡气之上，爆发出阵阵刺耳尖啸，直听得人头皮发麻。 一击劈中，黑毅身形巍然不动。 红孩儿倒是被反震而起，直往后倒飞出数丈，重重落在擂台之上。 “噼里啪啦。” 红孩儿强忍着身体剧痛，勉强支撑着站起身来。 体内传出来一连串骨骼脆响之声。 也不知断裂扭曲了多少根。 面上有些紧张，仰头打量过去。 金龙白象已经完全消散，只剩下一尊黑塔，伫立原地。 台下围观的众人，亦是不由得拳头捏紧，屏气凝神。 “滴答……滴答……” 数点轻响传出。 在一片寂静的擂台四周，显得格外清脆。 这是血液滴落之声。 仔细看过去，黑毅周身并无大碍，只在肩头有一小片刮蹭，其中有些许血珠淌出。 见得此情此景，场间不由得响起一片嘘声。 这位少族长，究竟是在搞些什么东西啊。 从一开始金辉弥漫、威势惊人的金龙巨象，到后面燃烧血液、赤焰漫天的威猛斩击。 看起来声势浩大、惊天动地。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妖王大战呢。 结果拼得死去活来，到最后就刮出了这么道小口子？ 以妖牛族的肉身强度与自愈能力，就这么点刮蹭伤口。 都不需要运气疗伤，只要回家睡一觉起床，只怕连疤痕都找不到了。 再看看少族长自己，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这叫什么？ 杀敌一点，自残三千？ 场间众人正有些失望，各自交头接耳。 忽的一道充满焦急的凄厉呼声，从长老席位传了出来。 “认输！我们认输！” 一道黑光闪过，晋南部族的黑面长老，已然现身在擂台之上。 看着依旧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黑毅，眼中满是焦急与惊慌。 底下的小辈们修为不够，看不出来。 以黑面长老这般实力，却是能以神识清晰感受到。 黑毅表面毫无反应，体内却已然是火光熊熊。 如遇佳肴的三昧真火，正在迅速蚕食掉黑毅体内的元精、元气以及元神。 若是再像这般下去，不到一时三刻，黑毅便要神魂俱散，只剩下一副空壳皮囊。 面对已经浸入体内的三昧真火，饶是黑面长老修为如何强横，也不敢擅自乱动。 只能抬头看向红孩儿，一脸恐慌地再次高声喊道： “我们认输了！还请少族长高抬贵手，快快收了神通罢！” 黑毅可是整个晋南部族，近千年来天资最高的族人。 关乎到整个部族的未来，哪里还容得黑面长老装腔拿横。 红孩儿也是第一次对人使用三昧真火，哪里知晓其中厉害。 还想着再烧上一烧，免得阴沟里翻船。 见得黑面长老如此心慌，如此低声下气，这才明白其中情势紧急。 赶忙强忍着剧痛，抬起手来，掐了个决。 “轰！” 三昧真火缓缓溢出，收归红孩儿体内。 黑毅那宛若黑塔的庞大身躯，亦是随之轰然到地，惊起一地烟尘。 黑面长老再不多留，当即袍袖一甩，一把子将黑毅卷起，化作一阵黑风，转瞬之间消散于天际。 只留下一地面面相觑、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围观群众。 还有面无喜色、脸色沉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牛魔王。 …… 冥界，奈何书院。 秦川与金蝉子端坐桌旁，相对无言，面上皆是有些紧张。 他们在等红孩儿的消息。 尽管师徒三人合力，但与对手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只能去博一线希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秦川心头愈发不安。 正有些按捺不住，脑中机械声响却是忽然响起。 【恭喜山长，书院学子——牛圣婴，达成新成就。】 【请山长前往奈何书院学子名册，领取最新成就奖励。】 听着脑中突如其来的声响，秦川面上先是一滞，而后才有喜色渐涌而出。 当下长舒口气，冲着金蝉子淡淡安抚一声。 “大事已成，莫要再多忧虑。” 说罢，也无暇去管金蝉子作何反应。 自顾自心念一动，心神浸入识海，翻开金晃晃的学子名册。 【姓名:牛圣婴 修为:炼体 神通:三昧真火 成就:以凡胜妖。】 红孩儿虽能掌控三昧真火，但那属于天生神通。 而且得益于爹娘基因强大，出娘胎时便是人形，与自身修为无关。 单论修为境界，连一丝妖气都未曾修炼出来，自然还只能算是凡俗。 “以凡胜妖”四个小字后边，依旧附带着一卷古色古香的青绿竹简。 心神轻点，竹简摊开，方才擂台之上的战斗场景，在脑海中缓缓放映。 粗略看过一遍，秦川这才明白，这场胜利来得有多惊险。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有一个好色成性、毫不靠谱的亲爹。 家门不幸。 家门不幸啊！ 画面放映完毕，竹简完全摊开。 三道亮闪闪的淡绿光点，从中飞射而出。 【妖牛元精：妖牛族黑毅，苦修八十年之气血精华。】 【妖牛元气：妖牛族黑毅，苦修八十年之精纯真气。】 【妖牛元神：妖牛族黑毅，苦修八十年之神识强度。】 方才一战之中，黑毅被三昧真火焚烧片刻，拢共损毁了八十年苦修之元精、元气、元神。 而这些损毁的精、气、神，便成了秦川获得的成就奖励。 精、气、神三昧，乃是修真之人的根本，永远也不嫌多。 秦川自然也不例外。 当即喜出望外，心念稍动。 三道淡绿光点瞬间爆裂开来，化作漫天绿色光雨，缓缓融入秦川体内。 第十六章 修为大增 第一道绿芒融入体内，秦川顿觉浑身气血翻涌。 伴随着阵阵骨骼脆响，举手投足之间，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而这陡然生出的力气，竟是如臂使指，无比自然。 没有让身体产生丝毫不协调感。 仿佛是与生俱来一般。 秦川心头明了，这是黑毅苦修八十年，沉淀而下的气血精华。 果真不愧是妖牛一族的佼佼者，晋南黑牛部族的骄傲。 这般力道强度，换了寻常妖族，只怕苦苦修上一百八十年，也未必能追赶得上。 而且不光力量，与之相对应的，自己周身肌肉、筋骨，也都明显变得更加强韧。 若非如此，哪里承受得住这般强劲汹涌的力量。 第二道绿芒融入，通身穴窍洞开，丹田真气充盈。 秦川修为不深，却也清楚知晓，这是成功引气入体，晋入炼精化气境界的表现。 先前晋升鬼差之时，得了一套鬼修功法。 半抗拒、半摸鱼地修炼了两年，连气感都未曾感应到。 如今一道绿芒闪过，少说也省去了二三十年的苦修。 第三道绿芒融入，瞬间心念通达、神清气爽。 身周环境之中，各样细节纤毫毕现。 不过相比起元精、元气那般改头换面的效果。 这元神上的变化，却实在是算不上太出奇，连让秦川神识离体都做不到。 这也是没办法，妖牛一族，以力为尊，主修肉身力量。 对元神的修行，本就稍显不足。 黑毅年岁尚小，晋入练气化神境界，开始主动凝练元神，也不过数年时间。 更多的，还是修行多年以来，随着修为提升，被动增长的元神力量。 能有这般效果，在妖牛族之中，已然算是颇有天赋，哪里还能强求更多。 一日之间，得了这般多的好处，秦川自是懂得知足。 心满意足地退出识海，意识回归肉身。 茅草屋中有些安静，红孩儿还未归来，金蝉子不知何时也已悄然离开。 都是些大孩子了，有现世之事要处理，自然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时时刻刻呆在书院之中。 看着空空如也的屋子，秦川心头，不自禁地生出些几分寂寥。 一瞬之间，竟是有些体会到孤寡独居老人的孤苦心境。 “咚咚咚！” 正有些情绪上涌，忽的一阵敲门声传了进来。 “川小子，出发了出发了！” 一听这破锣嗓子，便知道是老周头。 “再晚些啊，天香院可就没座儿了，到时候可别怪弟兄几个不等你！” 秦川如今所在的鬼差军伍，本是有月末团建的惯例。 刚刚晋升之时，是因为有红孩儿在，公务实在脱不开身，所以未曾通知。 自从两年前，红孩儿投胎转世，秦川名义上便算闲了下来。 自然也没理由再推脱，每到月末发俸的日子，便都要随同僚们一起，去地府旁的新鬼城走上一遭。 地府之于冥界，只能算是外来势力，相当于天庭驻冥界办事处。 成立运转至今，也不过一千多年。 没办法，毕竟就算是堂堂天庭，也是在一千多年前，经历封神之战后，人手才算充裕了些。 而所谓新鬼城，便是依托于地府势力，衍生而出的全新城池。 建立时日尚短，底蕴还显浅薄。 比起深耕冥界无数年月，底蕴深厚的五大鬼城，自然还是有些差距。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而且地府最大的优势，就是背靠天庭，财大气粗。 数以百万计的阴差鬼将，个个待遇丰厚，盆满钵满。 衣兜里有了余钱，自然便要找地方消费，无论是为享乐，还是为了提升修为。 因此这新鬼城中，各行各业欣欣向荣，比之五大鬼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来了来了。” 秦川正好无事，自是连忙应了一声，径直走出屋外。 与老周头一起跨过奈何桥，其余三位同僚已经在桥头候着。 地府军制，以五人为一伍。 秦川所在的军伍，伍长正是相熟的老周头。 简单打个招呼，一行五人有说有笑，向着外边走去。 老周头口中的天香院，位于距离地府入口不远的康乐坊。 康乐坊，乃是新鬼城中，馆阁聚集、风流薮泽之处。 坊分三曲，北曲大多是些败柳流莺，乃是最为低下污秽之处，连鬼城居民都为之不齿。 中曲和南曲，才是地府阴差鬼将、判官才子们流连忘返的风雅之所。 冥界青楼，与凡世规矩大抵相同。 最上乘的去处，大多以“院”、“馆”或是“阁”为名。 稍低等些的，便只能以“室”、“班”、“楼”、“店”等命名。 天香院敢以院为名，自是城中最顶尖的风雅去处。 秦川初次来时，心中还颇为忐忑。 生怕一踏进院门，便看见什么“骷髅花魁”、“阴魂台柱”、“干尸清倌人”之类的东西。 秦川也是在地府待得久了，每日所见除了鬼差，便是阴魂，才会生出如此刻板印象。 不过入内扫视一圈，倒是稍松口气。 大多还是些寻常女子，除了长相好，身材妙，气质高，也没太多特别之处。 偶尔有些头上生着狐耳，或是身后长着猫尾的妙龄女子飘忽而过，也无人会过多在意。 冥界独为一界，与天界、凡界并立，自然不可能只有阴魂鬼物。 地域广阔无边，物种千种百样。 “哟，周哥来了，还是照例，去老位置是吧？” 老周头刚踏进天香楼中，自有熟络地妈妈贴了上来，一脸热情地连声招呼。 虽只是个伍长，但却胜在常与王都头同来。 本身也是老主顾，每次都领着一帮子人来。 妈妈脸上自是颇为热情。 老周头也不客套，领着属下直奔二楼。 到了位置坐下，还是熟悉的老三样。 点菜，点舞，点人。 秦川心里，还惦记着金蝉子的大威龙象经。 也不知这佛门秘法，具体有没有相关需求，自然不敢随意破了元阳。 依旧与往常一样，接过了点菜的任务。 不去理会同僚们的调笑，憨然笑笑，专心致志地研究起菜单来。 第十七章 新魂报道 酒过三巡，饱暖思香。 面对满桌子的丰盛酒菜，三位同僚一如既往，只是草草应付了几口。 火急火燎地拥着姑娘，上了阁楼小间。 只剩下秦川与老周头，听着楼下清倌人唱曲，对酌慢饮，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八卦。 “对了川小子，还记得两年前，在你那茅草屋中，住了三个多月那道阴魂吗？” 老周头忽的似是想起来些什么，抬头盯了秦川一眼。 自顾自举杯凑到嘴边，轻嘬一口，有些含糊不清地补充道： “就是瘦得跟干虾似的，眉心有个小红点那个。” 一脸漫不经心，混不在意。 秦川正夹起一粒盐酥花生米，闻言却是不由得筷头一停。 稍顿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这可太记得了。 “我记得啊，你那时候还教他读书识字来着。” 见秦川点头确认，老周头才又继续说道： “好歹也朝夕相处整整三个月，你说人家转世之后，还能不能记得咱啊？” “或许会有些印象吧，毕竟在那之后，又没重新饮过孟婆汤。” 秦川故作镇定，将花生米夹入口中，随口应答道。 “知道那是什么人吗？” 老周头又问道。 秦川摇了摇头。 老周头欲言又止，下意识地朝着左右看了一看，这才俯身凑到近前，压低音量说道： “前几日里，都里首领小聚，王都头喝得有些美了，不经意间透露了些口风。” “旁人都听不太懂，我可是听得真真儿的。” “就先前那小子，看着瘦不拉几，居然投胎去了云翠山，芭蕉洞！” 老周头说着挑了挑眉毛，一脸得意，只等着看秦川惊讶的表情。 “不能吧？” 秦川却是眉角微皱，沉吟片刻，故作一脸疑惑，出声质疑道： “人家牛魔王的儿子，不是传说在火焰山上，已经修行了三百多年？这也对不上号啊。” 牛魔王这种惊世妖王，威名响彻三界，在冥界也算是脍炙人口的传奇人物。 刻意放出来的风声，随着茶余饭后的八卦，早已传入了地府之中。 “放他娘的狗屁！” “人家王都头亲手送进的轮回，还能出得了岔子？” 老周头酒劲显然有些上来了，闻言嗤然一笑，直接轻啐了一声。 忽而咧嘴一笑，大喇喇出声笑道： “要不哪天，咱们寻摸个机会，送你小子上去一趟，去寻人家认个旧。” “说不准啊，还能捞个妖王先师当当，那可就是一步登天呢！” 秦川闻言，不由得心头稍滞。 不过看老周头面上表情，三分玩笑，七分酒意。 显然只是单身老男人酒后胡侃大山。 不过话里话外，透露出的信息，却着实是有些引人玩味。 虽然不知道牛魔王是作何打算，才会选择将红孩儿的身世隐瞒下来。 不过终究父毒不食子，想来应该也是为了红孩儿好。 可偏偏地府之中，有好几人都知晓内情。 保不齐日后会是个隐患。 正胡思乱想着，楼下忽的传来些许骚动，似是起了些争执。 隔着围栏间隙低头看去，是一高一矮两名男子。 其中高个那个，身形高壮魁梧，不下于王都头。 嘴边三绺髭须，莫约一尺长短，任谁看了，也要夸一声美髯公。 个头稍矮些的，却是截然相反。 面目白净无须，脸若银盆，眼如水杏，好一个风度翩翩美少年。 今天是月初，地府统一发俸。 每到这个日子，城中各大院阁，一老早便人满为患。 二人显然是来得晚了，寻不见空位，也不知如何，便与人争执起来。 “矮的那个，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老周头瞥了一眼，冷不丁说了一句。 …… 一行五人，一直胡混到第二日，将近晌午时分，才意兴阑珊地返回地府。 只是还没有走到奈何桥，老周头忽的脸上一变。 抬手一招，将一张灰白符箓接到手中。 这是地府通用的传讯符。 虽比不上神识传讯方便好用，但却胜在门槛够低。 只需要有炼精化气修为，便可以依托地府阵法，在地府内部使用。 老周头在这地府里头，也不知道当了多少年的差。 既然能当上个小伍长，自然是有些修为在身。 炼精化气，不在话下。 闭目感应一番，面上顿时严肃几分。 三言两语将其余三人支开，领着秦川一路狂奔，直返回到茅草屋外。 “老周叔这是怎么了，又有新活儿来了？” 秦川开头还有些疑惑，不过见老周头停步在茅草屋旁，脑中顿时反应过来。 “没错，王都头吩咐了，让咱们赶紧过来候着，人一会儿就到。” 听见老周头出声确认，秦川心头顿时涌出几分期待。 这两三年间，已经反复证明，自己没有多少修行天赋。 下半辈子的幸福，可就全倚仗奈何书院这些个来头神秘、背景惊人的学子了。 也不知又会是哪个投二代。 老周头话音刚落，王都头那高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奈何桥旁，缓缓向着这边走来。 在王都头身后，还有一道略显娇小的窈窕身形。 等再走得近些，依稀能够看清面容。 却是有几分眼熟。 秦川用力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没睡醒，还有些眼花。 反复确认所见无误，不由得与老周头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王都头身旁之人，正是昨日在天香院楼下，女扮男装那位姑娘。 若只是如此，还不至于令两位资深鬼差如此惊异。 毕竟若是哪位道府仙童、仙君子侄。 临到投胎之前，想要一览鬼城风采，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 反正到了时辰，只需一碗孟婆汤下肚。 前尘往事，俱是飞灰。 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可偏偏眼前这位姑娘，面上镇定自若，步伐稳健有力。 脸上虽故作毫无表情，但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却是时不时左右乱转，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秦川与老周头，皆是见惯了纯净阴魂的奈何桥鬼差。 见得这般模样，哪里还看不出来。 这位姑娘，分明还未曾饮过孟婆汤。 第十八章 院规第二条 “咳咳，瞎胡看什么呢！” 王都头几步走到近前，当然也能看出眼前这两位属下，面上表情不大自然。 当即轻瞪一眼，虚咳两声，斥责一句。 心里倒也明白，这种腌臜事情，瞒不过明眼人。 不过既然敢明目张胆地将人带过来，自是表明信得过这二位。 面不改色心不慌，神情自若地吩咐道： “还是按老规矩，这阴魂轮回转世之前，便先暂居在你这茅草屋中。” “务必尽心照看，莫要擅离岗位，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让老周顺路带过来便是。” “这次应该也呆不了几日，记住，不该说的什么都别说，不该打听的也别瞎打听。” 在场三人心知肚明，也知晓对方心知肚明，更知晓对方知晓自己心知肚明。 不过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要走上一遍，丝毫不敢懈怠。 这种事情，不上秤没四两重，一旦要是上了秤，只怕千斤也打不住。 “是！” 二人自是没有什么意见，齐刷刷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又例行公事般嘱咐了几句，王都头也不好多留，领着老周头转身离开。 目送二人走远，秦川这才一转身，招呼着窈窕阴魂往回走。 【检测到周围有候选学子出现。】 【请山长尽快将学子收入书院，开启后续教学。】 刚踏进茅草屋中，还来不及招呼人家坐下，脑中机械声音如期响起。 秦川面色一滞，不由得一脑门黑线。 这败家玩意儿，想收学子不要命了呗？这没失忆的也敢响？ 接连收过两个徒弟，再加上眼前这名女子，秦川也算是认清了。 能进到这茅草屋中，成为候选学子的，个个都不是寻常之辈。 必是有大背景……不对，是有大气运之人。 这般人物，无论身世背景，还是自身实力，都远非自己一个小小鬼差能够比拟。 真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还不是被人家手拿把攥。 因此，为了安全起见，秦川暗自给自己立下规制。 但凡心智超过零岁以上，便算是年龄过大。 绝对不能招收入院，连口风都不能透露。 就怕骗不过啊！ 也因此，书院院规第二条，应运而生。 奈何书院，有教无类，智商超过一岁，概不接待。 无视掉脑中响起的提示，招呼窈窕阴魂坐下。 帮着倒了杯茶，便自顾自坐到一旁，静气凝神，不敢胡乱搭腔。 就这般捱到入夜，金蝉子与红孩儿元神回归书院。 端详一眼盘膝而坐，却又有些坐立不安的窈窕阴魂。 也不由得啧啧称奇，感慨一声规矩崩坏、世风日下。 却是浑然忘了，自己二人，也是在这茅草屋中等候了多日。 才能一个投生去状元之家，一个成为妖王之子。 此时有外人在茅草屋中，金蝉子与红孩儿是元神状态，可以视而不见、混不在意。 秦川却是不敢轻举妄动，随意出声交谈。 稍作思忖，又瞥了一眼那紧闭双眼、眉睫轻颤的窈窕阴魂。 所谓做戏做全套，这阴魂也不敢胡乱动弹，需要时刻假装失忆。 想来只有没有异常情况发生，应该不会主动跑过来，打探自己在做些什么。 思及至此，秦川当即从桌案上扯过一沓白纸，提笔沾墨，书写起来。 金蝉子与红孩儿见师父动笔，不由得满脸好奇，赶忙凑过头来。 只见纸张之上，是一连串大大小小的标题。 《出轨预防手册》 《三分钟识别与防范狐狸精》 《不战而胜！这么做，成功击退狐狸精》 《……》 这些东西，都是秦川前世蹲坑之时，常年浸淫于知音、故事会中，总结出来的家庭和谐小妙招。 红孩儿战胜黑毅，获得镇守山门的资格，还只能算是第一步。 当下最主要的，还是得在寿宴前日，将玉面狐族拒于山门之外。 而且以牛魔王那般性子，就算没有玉面公主。 也保不齐会从哪里杀出来个孔雀公主、羊驼公主，亦或者是屎壳郎公主。 趁着现在危机未生，让红孩儿多学些防范手段，总归没有坏处。 …… 第二天一早，金蝉子与红孩儿准时元神消散，离开书院。 宛若两个头像突然灰掉的网友。 金蝉子已经两岁多，虽还未曾正式剃度，成为一名正儿八经的小沙弥。 却也要依规矩每日早起，跟随金山寺大小和尚进行早课。 而红孩儿那边，距离牛魔王八千大寿，已经不足三日。 开始有宾客陆陆续续到来，云翠山中每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自然要回去镇守山门，继续自己阻击狐族、拯救家庭的大业。 只剩下不敢随意动弹的秦川，与心事重重、百无聊赖的窈窕阴魂，相对而坐，无言以对。 “咚咚咚！” 正有些昏昏欲睡，忽的一阵急促敲门声响，响彻在茅草屋中，惊得秦川一个激灵。 “谁啊？” 秦川故作语气不耐烦，出声试探道。 “是我，开门。” 粗犷嗓音之中，带着些低沉与疲意。 秦川倒是并不陌生，正是王都头的声音。 自是不敢大意，赶忙几步上前，将老旧木门拉开。 “怎么的，时辰这么快就到了……” 秦川只以为是转生的时辰已到，王都头领人来了。 不过木门拉开，率先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是王都头魁梧的身形。 而是一名身着锦袍、面目精烁的精瘦老者。 王都头跟在身后，只默默低头看地，大气也不敢喘。 “还请仙子移步，随老夫走上一趟。” 老者一脸肃正，面无表情，看也没看秦川一眼。 只盯着屋内的窈窕阴魂，开门见山说道。 窈窕阴魂面上一滞，显然是未曾预料到此番变故。 还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装下去，精瘦老者却是已经有些不耐烦，冲着身后的王都头眼神示意。 王都头得了令，尽管面上有百般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抬步向前。 抬手一招，数道灰雾从袖中疾射而出，直将那窈窕阴魂绑了个严严实实。 或许是为了避免呼喊，引起旁人注意，就连嘴巴也死死封住。 第十九章 再次收徒 “莫要胡乱走动，就在此处候着。” 出手将窈窕阴魂制住，王都头面色有些阴沉，低头吩咐了一声。 说罢，以灰雾将窈窕阴魂托举而起，束缚在背后半尺处。 跟在精瘦老者身后，向着醧忘台方向飞遁而去。 秦川从始至终一言未发，呆呆站在原地。 看着腾飞而起的魁梧背影，还有不住挣扎的窈窕阴魂，眼中不由得满是迷惑。 这都啥情况啊？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把地府当公共场所咩？ 不过迷惑归迷惑，这种地府高层间的博弈，倒也轮不到秦川一介小小鬼差操心。 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还是自顾自坐回到桌案前，也不关门，继续完善自己的出轨预防手册。 莫约两炷香时间过去，刚整理出些头绪。 门口忽然又有响动。 起身循声看过去，正是折返回来的王都头。 精瘦老者已经不知所踪，在王都头身后，只有亦步亦趋的窈窕阴魂。 目光迷茫、面容呆滞，有些不适应地左顾右盼。 显然，方才是被押送去醧忘台，强行灌下了孟婆汤。 王都头面色依旧阴沉，想来心里头不大痛快。 秦川自然不敢在这时候去触霉头，低眉顺眼杵在原地，一言不发。 王都头站了片刻，嘴唇张了又张，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只有气无力地吩咐一句： “今日之事，烂在心底，莫要让第二人知晓。” 说罢，头也不回，自顾自转身腾起，消失在天际。 秦川自是应了声是，浑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在地府当差将近三年时间，别的本事没学会，光学会将事情烂在肚子里了。 眼见四周安静下来，再无旁人叨扰。 再看着跟前亭亭玉立、花容月貌，宛若天间仙子一般的美人儿。 从头到脚打量一眼，秦川心头，竟是情不自禁生出一股子邪念来。 天遂人愿，偏偏还是个懵懵懂懂、不会抗拒的美人。 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丝窃笑，将脑袋探出门外，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 确认四周无人，急不可耐地一抬手，将窈窕阴魂推入茅草屋中，随手将木门关得严严实实。 窈窕阴魂猝不及防，跌坐在木椅上。 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惶恐地盯住秦川。 “咳咳！” 秦川抬手握拳，挡在嘴边，虚咳两声，一脸庄重地开口问道： “你，可愿意拜我为师，加入我们奈何书院。” 既然饮过了孟婆汤，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直接开门见山问了一句，而后自顾自连续上下点头。 那窈窕阴魂正有些迷迷糊糊。 见着秦川这番动作，亦是有样学样，跟着点了点脑袋。 【恭喜山长收徒成功，学子资料已收录，请及时开启后续教学。】 听见脑海中熟悉的机械声响，秦川顿时稍松口气。 果然，还是小孩子比较好骗。 特别是刚刚失忆、不满零岁那种。 心念浸入识海，翻开学子手册。 一袭素衣如雪，亭亭玉立、明眸皓齿，好一幅美人胚子。 【姓名：暂无 境界：暂无 神通：暂无 成就：暂无】 画像底下，是熟悉的四个“暂无”，无法提供丝毫有用信息。 不过管他的呢，既然拜了师，以后便是一家人了。 等到投胎转世，总能搞清楚是个什么身份。 心念退出学子手册，顺手点开识海中的金色光点。 经典的电影画面，再次投射在茅草屋中。 按照书院惯例，有新学子入学，先看三遍“学习资料”。 反正拢共就这么一门“教材”，甭管能学到点啥，多看看总归也没有坏处。 入夜，现世金山寺中的江流儿入睡，金蝉子元神返回书院。 看着一脸乖巧，捧着膝盖看电影的三师妹，也不由得一脸欣慰，满眼慈爱。 至于红孩儿，明日便是寿宴主日，今夜必须严防死守，只怕是抽不出空来了。 …… 翠云山外，东南山口。 翠云山主脉绵延数百里，自然不可能只有一条入山道路。 红孩儿如今所处的位置，便是位于东南方向，距离积雷山的山口。 翠云山四周，常年布置着防护法阵，容不得旁人胡冲乱闯。 但凡到访的宾客，皆需要在山口处落云下马。 查验请柬之后，由负责接待的牛族领上山去。 本是宾客相宜，两相欢喜的时刻。 玉面狐族的胡八万，看着跟前横眉竖眼、油盐不进的大小伙子，却是不由得急头白脸，有些气急败坏。 积雷山与翠云山相距不远，无需计算路程、长途跋涉。 因此玉面狐族临到寿宴前一天，才从积雷山出发。 正好能赶在傍晚前，进入翠云山中。 可哪里又能想到，临到了这山口，居然被人拦了下来。 至于拦路理由，更是令胡八万心内无名火起。 这杀千刀的混小子，居然指着请柬上胡九幽的名字。 一本正经地点名道姓，要求胡九幽本尊亲至，才能接引放行。 胡九幽，便是一个月前驾崩，连七七都还未过的万寿狐王。 牛族妖王八千大寿，这种三界盛事，自然不可能是临时起意。 许多相隔万里、隔着界域的宾客，都需要花上数月路程，才能赶来祝寿赴宴。 因此早在半年以前，请柬便已经尽数拟好发出。 那个时候，玉面狐族主事之人，还是尚在人世的万寿狐王。 也因此，请柬上的名字，理所应当便是万寿狐王之名。 当时谁又能够想到，功参造化的万寿狐王，会这般突然的寿终就寝。 更是不曾想过，居然会有人以此为理由，阻拦玉面狐族进入翠云山。 纵观三界上下数万年，也没有这般行事的道理啊！ “这位小兄弟，我乃胡九幽之胞弟——胡八万，如今兄长离世，暂代积雷山大小事务。” 咬牙切齿一番，还是只能强压下心中火气，再度凑到跟前，低声细语地好言相劝。 “此番代兄长前来赴宴，也是敬仰牛魔妖王威名，还请小兄弟通融通融，行个方便。” 说着，从袍袖中掏出两枚明珠，顺势便要往红孩儿兜里塞。 第二十章 正人君子牛魔王 看着递过来的明珠，红孩儿倒是也不客气。 任由明珠落入兜中，堵在山门当中的魁梧身形，却是晃也不晃。 无论对方如何巧舌如簧、论道说理，回应都只有一个字。 没门。 牛脾气上来了，任你如何天花乱坠，我自屹然不动。 书院接连两天，旁的知识都不传授，光教人如何防范狐狸精。 红孩儿再是如何榆木脑袋，也该明白过来几分，师父话里话外是个什么意思。 总不可能是传授给大师兄，让他去预防法明老和尚出轨吧？ 虽然打心底里，红孩儿觉得自家老爹老实巴交，实属贤夫良父、正人君子，万不可能去行这般破家散业之事。 不过师父的吩咐，却也不可不听。 今日就是说破大天，也不可能让这群骚狐狸踏入翠云山半步。 不仅自己坚持阻拦，就连想要回山报信的其余青年牛族，也都被红孩儿尽数拦了下来。 妖牛一族以力量为尊。 自从在擂台上，光明正大地击败黑毅之后。 红孩儿这个少族长，在青年一辈中，声望那叫一个如日中天。 少族长不允许通风报信，自是无人敢轻举妄动，只当视而不见。 一头犟牛，一条老狐，就这般僵持了大半夜。 胡八万也不是没想过，趁着还有些时间，绕道其他山口试试运气。 不过这般打算，却是在知晓拦路之人的身份后，被胡八万彻底放弃。 眼前这个看似相貌平平的小子。 居然就是传言之中，从火焰山修行而归，力压同族翘楚，风头正盛的牛魔王之子。 堂堂少族长，亲父生辰在即，不在家好好呆着，跑到这山外边来拦人。 其中透露出的意思，实在有些耐人寻味。 作为万寿狐王胞弟，胡八万在积雷山，堪称一狐之下，万狐之上。 单论自身实力修为，也是排得上号的大妖。 若是按着往日里的脾气，遇见这般不懂事，还混不讲理的小辈。 只怕当场就要扇上两巴掌，再封禁了周身穴窍，带去翠云山上，让其长辈好好给个说法。 哪里会如这般软磨硬泡，受这档子窝囊气。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万寿狐王已经倒下了。 周边无数大小势力，皆是虎视眈眈，都想要分碗狐肉羹汤。 玉面狐族内部，亦是人心惶惶。 不少同族已经收拾好行装，随时准备跑路。 保不准临行之前，还要顺走一大笔家族资产。 这般时节，族中内忧外患，已是自顾不暇。 哪里还敢横生枝节，去与如日中天的翠云山发生冲突。 更何况，自己此行前往翠云山，还肩负着寻找强援、维系狐族的重担。 心中思忖至此，胡八万不由得稍稍回头，看向身后轿帘之中，那正襟危坐、体态婀娜的娇俏身影。 这位天赋异禀，自小苦修天狐大法的侄女儿，或许便是玉面狐族最后的救命稻草。 相比起侄女即将付出的代价，自己这张老皮老脸，又能值得上几个灵石子儿。 思及至此，眼看天色已是将明。 不由得反复深呼吸，再次强行压下火气。 冲着面前这个一脸臭屁，自己一指头就能摁死的小子。 挤出一张满是皱纹的僵直笑脸，进行最后的努力。 “小公子，我等此行前来，当真纯是为了贺寿，绝无二般想法。” “如若小公子不信，老夫可以……” “绝无二般想法？” 老狐狸话还没说完，却是被红孩儿径直打断。 “那你倒是说说，后边那轿子中，坐着的是个什么人?” 红孩儿一脸玩味笑意，抬眼瞥了瞥停在不远处，笼着素白纱缦的木轿。 “那是……” 胡八万还欲狡辩，红孩儿面上却是已经不大耐烦。 “这样吧，把人与轿子留在此处，由我亲自照看，保证不会少一根毫毛。” “至于你们其余之人，尽可以上得山去，爱呆几日呆几日，如何？” 牛族脾性，直来直往。 哪有闲工夫与他在这儿弯弯绕。 当即斩钉截铁，划下道来。 听对方直指要害，将话说得如此决绝，胡八万不由得面色一白。 再看看红孩儿面上，那一脸的轻蔑狭笑，哪里还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自以为密不透风、天衣无缝的计划，竟是早就被人家看得透透的。 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其实你们此次前来，想要得到些什么东西，我们翠云山心知肚明。” 眼见对方有些支支吾吾、手足无措。 红孩儿心中清楚，时机已然成熟。 这才轻叹口气，上前一步，凑得近些，与老狐狸双眼直视，故作老成地继续开口道： “不过前辈也该知道，我那父亲遵规守纪、方寸不乱，乃是坐怀不乱的真君子。” 红孩儿语气诚挚，眼神真诚。 一言一语，皆是发乎真心。 “所以家父才特意吩咐晚辈，亲自在这山口候着，免得传出了闲话去。” “家父一把年纪了，晚节不保倒是小事，可若是坏了玉面公主纯洁名声，那可就不太好了。” 拉虎皮扯大旗，这是师徒三人，连夜想出来的预案之一。 胡八万心头，本还抱着一丝侥幸。 可当听到“玉面公主”这几个字，不由得面色骤变、如遭雷击。 要知道，自家这个侄女，可是从千年前出生起，便被当作族中最重要的秘密杀器，暗中培养。 就连自己这个名正言顺的积雷山二把手。 也是直到前些日子，万寿狐王临终托付，才知晓这位侄女的正式封号。 玉面公主。 以族名为号，意在托付全族命运，于此一人之身。 作为万年以来，第一位修成天狐大法的族人，她当得起这个名号。 若是能再多些时日，必能接过其父亲之位，成为全新一代的狐族支柱。 可惜天不遂人愿。 自家兄长离奇暴毙，玉面狐族大难在即。 无奈之下，也只能遵循兄长遗策。 趁着牛魔王大寿之日，暗度陈仓，送美入怀。 希冀结下一份善缘，保住狐族香火，日后再图大业。 可现在看起来，自家这些个诡诈伎俩，包括族中保守千年、所谓的最大秘密。 从头到尾，都在翠云山掌控之中。 宛若戏台之上，胡蹦乱跳的白面丑角。 第二十一章 狐族投诚 眼见老狐狸神情颓靡、怀疑狐生。 红孩儿也怕他自觉走投无路，一时间想不开，要与自己鱼死网破。 打了一棒子，自然该当给些甜枣。 “咳咳！” 当即清了清嗓，施施然继续开口道： “当然，家父也说了，云翠山与积雷山世代相交，情谊深厚。” “如今友邻有难，自是不能袖手旁观，不然岂非让天下人笑话我们牛族无情无义。” 话锋峰回路转，胡八万眼睛稍恢复些亮光，顿时横生出几分希冀来。 面对这最后的救命稻草，自是无论如何也要死死拽住。 “牛魔王威德大义，名扬三界，老夫衷心钦佩！” “若当真能渡过此次危劫，日后我玉面狐族，必为大王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胡八万这番话语，已经算是摆明了投诚之意。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此次上翠云山，狐族乃是带着诚意而来，心中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若是玉面公主技术过硬，真能将牛魔王迷住。 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万事大吉。 可若是床帷谈判失败，那便需要追加其他谈判筹码。 胡八万已经想过，只要能当真寻得庇佑，保全狐族安稳。 就算是暂且寄人篱下，成为翠云山附庸，为其开疆拓土、冲锋陷阵，也并非不能接受。 寄人篱下，总好过家破族亡、分崩离析。 只要能够保全族群、拖延时日。 等到玉面公主天狐大法大成，自有拨开云雾见天明的时日。 不过红孩儿听着这般话语，面上却是不大满意。 绕来绕去，还不是想要上山见牛魔王。 “前辈啊前辈，说了这么一通，你是真不懂呢，还是在这儿装糊涂啊？” 当即摇了摇头，冷笑一声，淡漠说道： “我爹要是真打算接受狐族投诚，何不直接将你等迎上山去？” “当着席间万千宾客，宣布此般消息，瞬间便能声名大噪、传遍三界。” “又何苦专程吩咐小子，没日没夜地在此处候着前辈？” 红孩儿一番话，直听得胡八万面上一滞，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这话里话外，好话坏话，都让他给说尽了。 这到底是想要接受投诚，还是不打算接受投诚？ 见老狐狸脸上满是迷惑，红孩儿面色稍稍放缓，语重心长地继续循循善诱，道： “我爹说了，族里的归族里，自家的归自家，这公私啊，不能混了。” “所以特地吩咐小子，专程前来问上一句。” “前辈话中，所谓的鞍前马后、赴汤蹈火，指的是翠云山牛族，还是芭蕉洞牛魔王。” 话中意思，已经说得再直白不过。 胡八万要是再听不懂，那就当真枉活几千年了。 这牛魔王，胃口不小。 竟是打算以公谋私，绕过翠云山牛族，将整个玉面狐族，揽至个人麾下。 不过形势比人强，事到如今，也实在轮不到狐族挑挑拣拣。 稍作思忖，便已作出决断，后退半步，微微躬身，恭敬问候道： “积雷山玉面狐族，代族长胡八万，见过少主。” “少主？我可不是什么少主。” 红孩儿嘴角漾起几分蔑笑，一脸玩味地反问一声。 “若你们狐族真心相投，自今日去，便直接奉我牛圣婴为主。” “日后若有指令下达，亦是全程由我出面。” “至于我爹，无论是在明面上，还是在私底下，都不会与玉面狐族有丝毫交集。” 拉虎皮扯大旗嘛，自然当不得真，要避免真将事情捅到老虎身上去。 胡八万初听此言，不由得面色稍滞。 不过稍作思忖，却是恍然大悟。 这番安排，虽在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 牛魔王日理万机，更是三界瞩目的焦点人物，一举一动实在太过显眼。 既然要绕过翠云山牛族，自然不可能亲自统领狐族，以免接触过密、引人猜忌。 让自家亲子代为掌控私军、传达命令。 一来安全可信，不必担忧忠诚问题； 二来能够掩人耳目，不会轻易泄密； 这第三嘛，还能顺便磨砺子嗣才能，为日后传位打下基础。 此般一石三鸟，实乃上上之策，合理至极。 如此完善缜密的计划，看来这牛魔王，盯着积雷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此时此刻，在胡八万心中，已然顾不上骂娘。 反倒是对牛魔王愈发敬佩。 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既然形势所迫，必须要投靠一方势力。 谁不愿意跟随这样一位深谋远虑、机警睿智，具有长远战略眼光的明主呢。 当即也不再多想，再度躬身，口中轻呼： “胡八万，见过圣主。” 比起全族身家性命，向个小屁孩俯首称臣，又算得了什么大事。 而且这只是表象，从本质上来说，自己效忠的对象，还是翠云山上的牛魔王。 “嗯。” 红孩儿坦然自若地应了一声，指了指不远处的木轿。 “将玉面公主留下，你们其余人等，尽可上山贺寿。” “不过切记，此事机密，为免隔墙有耳，就算是在家父面前，也莫要擅自提起。” 胡八万自是没有意见。 当即回身凑到轿前，轻声说了几句，招呼起其余亲信，跟着领路的青年牛族，向着翠云山上进发。 目送众人身影，消失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红孩儿这才稍松口气。 总算是暂时糊弄过去了。 回过头来，打量一眼停在地上的素白木轿。 对于这罪魁祸首的狐狸精，一时之间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理。 …… 奈何桥畔，茅草屋中。 金蝉子坐在桌旁，耐心教导三师妹说话识字。 秦川则是拿着本粗制书册，专心研习。 这本书册，便是地府下发的基础鬼修功法。 秦川看不上这鬼修之法，不过对于其中附带的几门鬼道法术，却是颇为感兴趣。 先前碍于修为不足，无法进行修习。 如今得了黑毅苦修八十年的真气，自然跃跃欲试，想要尝试一番。 只是还未开始施法，脑中却是忽的传来一阵机械声音。 【恭喜山长，书院学子——牛圣婴，达成新成就。】 【请山长前往奈何书院学子名册，领取最新成就奖励。】 第二十二章 年度最佳徒弟 听着脑中突兀响起的机械声响，秦川不由得面上一愣。 当下书也不看了，心念稍动，浸入识海之中。 学子名册翻开，红孩儿画像之下的状态栏，果然又多出来一项新成就。 【姓名:牛圣婴 修为:炼体 神通:三昧真火 成就:以凡胜妖、收服异族】 随手点开成就后边附带的竹简。 红孩儿与胡八万的交涉场景，在脑海中映射而出。 迅速浏览一遍，倒也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毕竟红孩儿今日一言一行，皆是师徒三人在学院之中，连夜反复推演而出。 凭借着秦川脑中的前世记忆，金蝉子的精心谋划，再加上红孩儿牛魔王之子的身份。 总算成功唬住玉面狐族，共同完成了此次“家庭保卫战”。 不过秦川倒是没有料到，狐族这般口是心非的所谓投诚，居然也能完成成就。 也不知这学子手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判定标准。 画面放映完毕，竹简全部摊开，显露出了本次成就奖励。 赫然是四个金晃晃的大字——天狐大法。 这功法好，要是能学会了，日后出去打麻将，必是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秦川反复确认几遍。 没有传功光点，也没有什么书册、玉简之类的东西。 真的只有干巴巴的四个大字，金光闪闪，晃得人脑袋直发晕。 “师父，师父！” 正有些迷惑不解，忽的一阵高声呼喊传入耳中。 听出是红孩儿的声音，秦川赶忙收回心念，返回现实之中。 “师父，徒儿给您送宝贝来了！” 见着秦川缓缓睁开双眼，红孩儿急不可耐地凑到近前，呼喝一句。 “宝贝？” 秦川眉角微皱，疑惑发问。 “没错，徒儿方才降服狐族，将那玉面公主扣押了下来。” “掀开轿帘仔细瞧了一瞧，着实是生得貌美如花、婀娜多姿。” 红孩儿面上有些兴奋，也不知是因为成功唬住狐族，还是因为那玉面公主。 “徒儿便想着，将她赠予师父，当做是徒儿孝敬的谢师礼。” “虽说一介狐妖，断然是当不了师娘。” “但是作为妖精，用来考验定力，帮助师父修行，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红孩儿初入学院之时，也看过数遍“教学资料”。 不过却是没有金蝉子那般悟性。 只从中学会了看见光头要绕着走。 以及如何让妖精帮助修行。 “好徒儿！” 见着这般尊师重道，一心为师父着想的好徒弟。 秦川眼中不禁满是感动，隐隐还泛着点滴泪花。 “就凭这份心意，今年的书院三好学子，还有优秀学子干部，非你莫属！” 热泪盈眶之余，秦川拍着胸脯，做出承诺。 如此文武双全的徒弟，值得这般荣誉。 什么，你说红孩儿文采不行？ 呵，那是因为牛族如今只看重力量，不看重文采。 若是在翠云山举行一次文试，红孩儿必能技压群雄、拔得头筹。 就连文章题目，秦川都帮他想好了。 就叫《我的族长父亲》。 从红孩儿说出“考验定力”几个字，金蝉子便已眉角微皱。 而后更是站起身来，抬手轻轻将师妹耳朵捂住。 免得刚饮过孟婆汤不久，宛若一张白纸的师妹，被这二人早早教坏。 “师父喜欢就好，还请师父在此稍等片刻，徒儿这就返回现世，将那狐狸精带来书院。” 得了师父赞扬，红孩儿自是喜不自胜，急匆匆地便要离开。 “等等！” 秦川却是忽的听出些不对劲来，连忙将其叫住。 “你打算用什么手段，将她带来书院？” “额，这……” 红孩儿正要动身，闻言身形一滞，猛地顿在原地。 面上表情亦是瞬间凝滞，显然有些被问住了。 “要不，一刀宰了，师父自去奈何桥旁候着？” 思忖片刻，有些不自信地糯糯问询一声。 秦川不禁翻起个白眼，瞥他一眼。 先不说秦川愿不愿意取她性命。 光凭人家上千年的修为，只怕飞出根头发丝，都能让红孩儿当场去世，正儿八经的魂归学院。 看来这狐狸精，暂时是没着落了。 不过心念一转，却是忽的想起来些什么，当即出声问道： “立刻回去打听一下，那玉面公主所修功法，作何称呼，有何来头。” “如果叫做天狐大法……算了，不管是个什么功法，都让她抄录一份，带回书院。” 学子手册不会无的放矢。 那所谓的成就奖励，或许就隐藏在这玉面公主身上。 红孩儿见师父严肃起来，自是不敢怠慢。 连忙应了声是，元神消散在茅草屋中。 见着师弟离开，金蝉子这才松开双手。 看了一眼桌案对面，满脸怅然若失、失魂落魄的师父。 嘴唇微张几下，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行不出那以下犯上之事。 只能回首温柔笑笑，继续轻声细语地指导师妹识字。 “咳咳！” 茅草屋拢共就这么点大，金蝉子一举一动，自然都在秦川眼中。 当即稍稍收敛表情，以手握拳，挡在嘴边。 虚咳两声，施施然开口解释道： “为师掐指一算，那狐狸精……玉面公主身上，只怕有惊天秘密，或许会对我奈何书院有天大裨益。” “因此才想邀她前来做客，试图一探究竟。” “一饮一啄，皆乃全心全意，在为书院着想。” “你们可莫要无端揣测，平白歪曲了为师一片好心。” …… 安静…… 秦川老脸一红，正有些下不来台。 屋中忽的一阵恍惚，红孩儿身影再次出现。 “禀师父，正如师父所料，那玉面公主所修之法，的确叫做天狐大法。” 对于师父的神机妙算、料事如神，红孩儿早都有些麻木了，只当做是理所应当。 “不过任由徒儿百般逼迫，对方却是坚持不肯吐露半分信息。” “只说要亲眼看见家父出手，助狐族渡过此次危劫，才肯心甘情愿将功法奉上。” 这也实属正常。 所谓空口无凭，鞠个躬、称声圣主，身上又少不了二两肉，自是无伤大雅。 可真要轮到实打实的利益，自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得要看见些真材实料的诚意才行。 第二十三章 百花公主 三天时间，晃眼而过。 天才刚蒙蒙亮，秦川便已被敲门声吵醒。 睡眼惺忪地拉开木门，门外是熟悉的老周头。 今天，便是奈何书院三师妹投胎转世的日子。 秦川倒是并不感到意外，毕竟王都头先前就说过，她在这儿呆不了几天。 当即随手关好木门，熟络地跟了上去，一如既往般闲扯八卦。 “老周叔，这小姑娘又是投去哪一家啊？” 让老周头前来领路，而不是王都头亲自押送。 想来即将投生之家，也算不得有多机密，至少与牛魔王家比不了。 提前打听清楚身世，日后也好有所应对。 “西牛贺州，宝象国王室。” 老周头今日倒是不扯闲话，脚步不紧不慢，直接了当地报出个背景来。 秦川一听“宝象国”几个字，步伐不由得稍顿。 宝象国公主，那不就是被黄袍怪掳走，强行霸占十余年的百花公主吗？ 得到了关键信息，先前在脑海中纠缠不清的各项线索，瞬间串联起来，宛若茅塞顿开。 先前在天香院中，站在百花羞身旁的美髯男子，只怕就是那黄袍怪的前身。 二十八星宿之一，西方白虎七宿之首，奎木狼。 如此算来，前几日发生的离奇事件，便都说得清了。 按照秦川前世记忆，自家这三徒儿，原本乃是披香殿的侍香玉女。 因与奎木狼两情相悦，又顾忌天条森严。 二人便相约一齐下凡，做对神仙眷侣，齐修百年之好。 只是百花羞转世下凡之后，却是丢失了前世记忆。 等到再见奎木狼时，已是形如路人。 那奎木狼虽表现得情深义重，却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明知眼前之人，已经转世为人，与前世尘缘再无半点瓜葛。 却还是强行掳人，霸王硬上弓。 再往后，百花羞面临的，便是一连串的悲惨人生。 秦川前世观影看书之时，心头便有些疑惑。 以奎木狼这般身份地位，难道会不知道，转世投胎需饮下孟婆汤？ 怎会犯下如此低级错误。 不过现在看来，在这件事情上，却是有些错怪奎木狼了。 百花羞初次进到茅草屋，的确是未曾饮过孟婆汤，差点便要瞒天过海。 想来是奎木狼早有安排。 作为二十八星宿之一，西方七宿之首，在天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一号人物。 多下些本钱，在地府疏通疏通关系。 安排一道阴魂绕过醧忘台，直接投入轮回，想来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不过后来赶过来，拨乱反正的精瘦老者，却着实是有些耐人寻味。 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还是说从一开始，两人一举一动，就都在上头的掌控之中？ 与金蝉子在一起呆得久了，秦川现在随便看见点什么，都觉得是阴谋论。 不过管他是巧合还是阴谋。 如今百花羞投入书院门下，成了自家徒弟。 自己这个做师父的，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悲剧重演。 按照前世记忆，金蝉子转世的唐三藏，会在三十一岁时，正式踏上取经之路。 途径宝象国，遇上黄袍怪，是在西行第四个年头。 而据百花公主当时所言，是于十三年前，中秋赏月之时，被黄袍怪所掳。 如今金山寺中的江流儿，刚过两岁。 仔细算算，距离奎木狼下凡为妖，掳走自家徒儿，还有莫约二十年的时间。 那么目标就很明确了。 二十年内，让百花羞拥有足够抵御黄袍怪的力量。 再不济，也得要有自保的能力。 思及至此，秦川不禁觉得脑袋有些大。 那可是白虎七宿之首的奎木狼啊，能与孙猴子掰手腕的人物。 要让百花羞一介凡胎，短短二十年时间，修炼至这般境地，只怕比登天还要难。 不过话又说回来，百花羞作为仙人转世，能历经西游大劫，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当真就没点背景跟脚？ 想想初来书院之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金蝉子与红孩儿。 秦川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思忖之间，三人已经行到轮回池前。 “噗通！” 清脆的落水声音响起。 秦川面无表情，亲手将百花羞推入涧底红流之中。 反正再过会儿，就会在书院再碰面，实在酝酿不出什么离别哀愁的情绪来。 “对了老周叔，你老见多识广，可曾知晓天庭中的侍香玉女，是个什么职位？” 差事完毕，与老周头一起往回走，横竖无事，随口出声闲扯一句。 老周头虽职级不高，却胜在年岁够长，在地府也算是交游盛广。 各种府君轶事、仙人八卦，堪称信手拈来。 “怎么？你小子当了两年鬼差，连天鹅肉都敢惦记了？” 老周头扭头瞥了一眼，调笑出声。 “不过你真要惦记啊，多去找找孟婆司的盛汤阴娥、池头夫人手底下的血女，也就罢了。” “哪怕你是去天庭里边，寻那些个寻常女仙，我也就当你勇气可嘉。” “至于什么侍香玉女，就别去白费功夫了，免得平白惹人笑话。” 秦川一听这话，哪里还不明白，这侍香玉女一职，只怕当真非比寻常。 见秦川感兴趣，老周头也打开了话匣子，当下饶有兴致地继续开口说道： “这侍香玉女，可不是什么侍女婢女，乃是受过道家法箓，正儿八经有品级的女仙。” “基本上啊，就是天庭各大宫殿的知事官。” 听见“知事官”这几个字，秦川瞬间明白几分。 办公室主任嘛。 “当然了，天庭三十六天宫、七十二宝殿，亦有高低轻重之分。” “因此各宫殿之中的侍香玉女，虽说名号职级相等，不过论起身份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那敢问老周叔，所谓‘披香殿’，在天庭中算高还是算低？” 见老周头对天庭之事这般了解，如数家珍。 秦川自是心神一震，急忙出声追问。 “披香殿，乃是玉帝接受凡人香火供奉、聆听凡俗信愿之所，自当属于是重中之重。” “就算是在天庭，这种能经常与玉帝相接触的地方，那也是少之又少，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要想在里边当差，就算只是个看管门帘的小侍女，那也得有背景、有跟脚才行。” 第二十四章 天狐之法 听老周头说起香火供奉，凡俗信愿。 秦川这才回想起来，前世记忆之中，凤仙郡打翻供桌，引得天罚。 玉帝设下的面山、米山与金锁，正是在这披香殿中。 看来这老周头所言，是当真有些门道，并非空穴来风。 不过秦川心头，依旧有些疑惑。 若这百花羞当真有些背景，又怎会眼睁睁见她遭人凌辱，日后落得那般田地？ 一路回到茅草屋中，百花羞已经早先一步回归。 师兄妹三人，正挤在桌案之前。 红孩儿一双眼睛瞪得浑圆，眼巴巴地盯着身前的大师兄。 百花羞年岁尚小，还搞不清楚眼前状况，只跟在两位师兄身旁瞎凑热闹。 金蝉子则是盘膝而坐，闭目凝神，手中握着一方青绿玉简。 “咳咳！” 秦川虚咳一声，宣示一下存在感，低沉问道： “到手了？” 听见秦川发问，红孩儿自是不敢怠慢，当即站直身体，恭谨应道： “禀师父，今日一早，家父便已昭告周边妖族，翠云山与积雷山玉面狐族，正式结为盟友，同进同退。” “玉面公主收到确切消息，这才放下戒心，将此玉简交予徒儿。” “徒儿不敢有丝毫拖延，避开耳目，立马凝神入定，将功法带回书院。” 红孩儿尚还在磨练体魄，未曾正式踏入修行。 自身神识强度不够，自然无法浏览玉简中的内容。 只好带回书院，让大师兄先行查看鉴定。 “你们山里那些个部族长老，这次没有跑出来阻拦？” 红孩儿自顾自作出承诺，说要庇佑狐族。 秦川一开始筹划之时，也只是打算糊弄狐族，权当缓兵之计。 哪曾想到寿宴结束，红孩儿竟当真去找到牛魔王，商议结盟庇佑一事。 更没想到，牛魔王在毫无道理的情况下，欣然同意了红孩儿的提议。 不过代价，却是要整个翠云山牛族买单。 牛魔王那关还算好过，可在翠云山上，也不止牛魔王一家之言。 积雷山坐拥方圆数百里肥沃土地，面对如此一块大肥肉，各部族长老岂会轻易善罢甘休。 这三天时间里，已经在芭蕉洞中，发生过数场争议。 秦川本还以为，怎么着也得再僵持个十天半个月，说不定还得真刀真枪地干上一架。 用拳头解决争议，才是最符合牛族脾性的解决方式。 倒确实没想到，这才短短三天时间，居然就已经出了结果。 “阻拦了啊，好几个部族长老，领人堵在芭蕉洞中，准备以死相争呢。” 红孩儿面目平静，颇有些不以为意，施施然继续说道： “不过我爹下了一趟地宫，请了一道法旨，他们便乖乖闭嘴了？” “地宫？” 秦川面生疑惑，反问一声。 还是第一次在红孩儿口中，听见这个词汇。 “对啊，我们翠云山地底最深处，有一座地底宫殿，在我们族内唤作地宫。” “里边居住着三位老祖宗，都是经历过巫妖大战，超过一万五千岁的古老存在。” 红孩儿一脸混不在意。 随口之间，便将翠云山牛族保守万年，最重要的秘密之一暴露了出来。 毕竟老祖宗再亲，哪能亲近得过师兄师妹与师父。 “老祖宗？” 秦川眉角微皱，音量骤然提高几分，面上表情有些古怪。 “他们也同意放弃侵略积雷山，只是将其收为附庸？” 这事儿也太反常了。 俗话说得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在信奉丛林法则的妖族之中，更是将其奉为圭泉，不会轻易相信任何外族。 更何况还是以狡诈奸猾、出尔反尔闻名的狐族。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与周边妖族合力，直接将积雷山的地盘瓜分吃掉，都是最合理、最靠谱的选择。 从最开始，牛魔王同意红孩儿这般天真请求，秦川便已经觉得有些奇怪。 若只是如此，还勉强能以父子情深、不愿儿子伤心作为解释。 可那身处地宫之中，活过一万五千年的老祖宗。 居然也能答应这般离谱请求，还亲自下发什么劳什子的法旨，劝退其余部族长老。 便实在令人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了。 秦川可不认为他们是活得太久，老糊涂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要么，是自己和妖牛一族各部族长老，对局势的理解有问题。 要么，是牛魔王与老祖宗有问题。 思及至此，秦川忽的似是想起来些什么，稍稍抬头。 打量一眼站立原地，一脸天真、悠然自得的红孩儿。 再不然，就是这个人有问题。 牛圣婴。 这个名字，也未免太奇怪了些。 正胡乱思忖着，金蝉子已经睁开双眼，站起身来，面目之间有些激动。 看见秦川已经归来，自是急忙两步上前，恭谨将玉简双手奉上。 “还请师父过目。” 秦川听见声响，回过神来。 晃晃脑袋，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到九霄云外。 自顾自接过玉简，面上毫无表情，心头却是暗叫一声侥幸。 要不是先前成就奖励，得了黑毅八十年元神之力。 这时候拿着玉简，怕是只能束手无策。 到那时候，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在几个徒弟面前下台。 玉简入手，沁骨微凉。 秦川还是第一次，见着这等高级货色小，心头不由得涌出几分期待。 神念席卷而出，浸入青绿玉简之中。 两行大字率先蹦入脑海。 “传女不传男，传男需自宫。” “纳太阴月华之精，凝天狐纯阴之体。” “……” 秦川看完第一条，便已经没有心思去看接下来的内容了。 退一万步说，那第一条，狠狠心、咬咬牙，或许还算有些机会。 可第二条这月华之精，却着实有些为难秦川了。 这冥界地府里边，举头望去，天空中只有混沌一片，哪有月光精华这种东西。 搞一套适合自身的主修功法，当真就这般难吗？ 秦川心头无声呐喊。 只是当着三位徒弟的面，却也不好表现出来。 只随手将玉简抛还给金蝉子，低沉吩咐一声： “从今日起，你就负责教导你三师妹，专心修习这天狐之法。” “若有什么学不懂的，再来问我便是。” 第二十五章 书院助教 “对了师父，关于那玉面狐狸精，该要如何发落？” 眼见师父闲了下来，红孩儿这才抬步上前，再次出声发问。 现如今尘埃落定，狐族也算暂时安定下来，各自退回积雷山中。 只有那玉面公主，依旧扣留在红孩儿手中，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 当然，嘴上说是扣留，其实还是对方忌惮牛魔王，生怕翠云山反悔，自愿处于红孩儿监视之下。 倒也算是个有情有义之狐。 秦川听见发问，亦是抬手点点桌板，面上有些踌躇不定。 要真细说起来，如今这玉面公主半路被拦，什么事都没犯过，连牛魔王的面都没见着。 要是自己跨时空执法。 强行追究对方勾引良家老牛、破坏圣主家庭的过错。 也实在是有些不讲道理。 可若说放她自由行动，又无异于放狐归山，天知道会惹出多少隐患。 秦川信不过玉面公主，更信不过牛魔王的色心色胆。 如今之计，必须得要想个能让她远离翠云山，且时刻处于自己视线之中的法子。 “这样，你且去问问她，愿不愿意远渡西牛贺州，去那宝象国中，当个书院助教。” 思忖半晌，秦川总算敲定主意，吩咐一声。 这天狐大法，乃是力求凝练纯阴之体。 而且传女不传男，其中必有其深意。 金蝉子天赋再高，终究还是一介男子。 所修大威龙象经，更是至刚至阳之法，与天狐之法完全相悖。 要让他指导三师妹修行，一天两天入个门还行。 若是练至精深之处，保不准便要南辕北辙、事倍功半。 而这玉面公主，本身就是狐族，修行这天狐之法，也已经不知多少年月。 专业对口，经验丰富。 若是让她去宝象国中。 既能远离翠云山，又能教导百花羞修行，自是一举两得，再好不过。 在红孩儿手里，可是有整个玉面狐族，万千同类的身家性命作为筹码，倒也不怕她会拒绝。 不仅不用发工资，还得自带教材。 这样完美的助教，放在平日里，打着灯笼也没处找。 红孩儿听着这般安排，亦是不由得眼神一亮、茅塞顿开，深感师父善智多谋。 当下也不多留，赶忙躬身道了声是。 元神蓦然消散于茅草屋中，返回现世，着手安排助教行程去了。 看着红孩儿离开书院，秦川转身望向金蝉子，开口问道： “对了，阿大你在金山寺中，近来可曾有什么发现？” 秦川在书院之中，并未对金蝉子透露过其前世真实身份。 平日交谈，皆是以阿大，或是江流儿相称。 本来三个徒弟，是打算分别叫做大宝、二宝和三宝。 朗朗上口不说，日后收了新弟子，也好方便继续排序。 不过在众徒弟一致抵制之下，还是被迫改成了阿大、阿红和百花。 既然天狐大法没指望了，那还是得继续关注金山寺，看看能不能补全大威龙象经。 听见师父询问，金蝉子自是连忙搁下手中毛笔，恭谨答道： “禀师父，弟子近些日子以来，已经探访过金山寺中大半地界，未曾发现相关信息。” 江流儿如今方才两岁，正是方便四处跑跳、查探消息的时候。 毕竟，谁会去提防一个两岁出头、活蹦乱跳的白嫩孩童呢。 “而且依弟子这两年里所见所闻，金山寺中似乎并无蹊跷，的确只是寻常凡俗寺庙，师父是否……” 金蝉子面上显出几分犹豫，却又不好在明面上质疑师父的判断。 言语之间，自然便有些支支吾吾。 秦川一看这般扭捏模样，哪里还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当即轻笑一声，出声宽慰道： “无妨，关于金山寺与法海禅师之事，为师本也只是凭空揣测，并无实质依据。” “你呢，莫要有什么压力，也不需要再特意去探查，只需在平日里保持警惕，多留些心便是。” “是，师父。” 听师父如此善解人意，金蝉子自是连忙应下。 心里却是暗自做下决定，等到自己年龄再大些，到该与人正常交流的时候。 再去找寺里的老人，好好打探一番。 …… 夜深人静，孤月高悬。 金山寺中，众僧已然进入梦乡。 只有负责值夜的武僧，三人一组，不时巡逻而过。 金山寺地处偏僻，庙前是滚滚江河，庙后是苍茫深山。 三不五时的，便有虎豹豺狼跑出山林，有时候，还会遇上一人多高的熊瞎子。 所以夜间必须有人值守，免得在睡梦中被虎熊叼走。 “唰唰~” 院角杂乱的草堆中，忽的微颤两下，传出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异响。 不过巡逻而过的武僧，却是未曾当一回事。 毕竟背靠山林，庙院中有些蛇虫鼠蚁，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等到武僧走过，又安静了片刻，才有两道菱形绿光，从草堆中缓缓探出。 赫然是一条盆口粗细、身长数丈的庞然黑蛇。 一双幽深的碧绿竖瞳，警惕之中泛着些许灵动，颇具灵性。 一看便知，已经开了灵窍，通了灵智。 开了灵智，那便不再是兽了。 而该被称之为妖。 看着渐行渐远的巡逻武僧，黑蛇信子微伸，发出些轻微“嘶嘶”声响，眼神之中满是贪婪。 金山寺这些个武僧，个个炼体有成、身强力壮，又能苛守元阳，精气充沛。 对于妖族而言，个个都是大补之物。 不过黑蛇今日潜入金山寺中，却是另有所图，不敢轻易打草惊蛇……惊人。 当即强压下血脉深处，对血肉阳气的贪欲本能。 压低身形，沿着院墙蜿蜒前行。 黑蛇身躯虽略显臃肿，行动起来却是颇为灵活。 七拐八拐之下，不多时，便已进到一处石塔林立的开阔场地。 这里是金山寺的塔林。 乃是用于安放历代高僧遗蜕之地。 每一座石塔之下，都封压着一名圆寂高僧的生平事迹、贴身物件，以及肉身舍利。 其中不乏炼体有成的高僧。 即便已经圆寂多年，遗留下的舍利子中，依旧饱含纯阳气息，堪比血肉宝药。 不过这些舍利子，依旧不是黑蛇的主要目标。 黑蛇目标明确，坚定不移，直奔塔林深处而去。 第二十六章 塔林寻法 “老树桩子，你确定这一堆破烂里边，能寻摸出修行功法来？” 一路前行到塔林最深处，只剩下些一人高的古旧石塔，不少已经风化倒塌。 黑蛇左右探寻半晌，却是一无所获。 这才张嘴一吐，吐出一片通体翠绿、荧光活泛的树叶来。 这盆口粗细的黑蛇，本身并无什么跟脚背景。 乃是在金山寺后的深山老林中，活了整整三百余年，侥幸吞食了一朵奇花，才算堪堪通晓灵智，成了妖兽。 通了灵智之后，眼界自然开拓许多，知晓自己这般修行方式，效率极为低下。 就这般年复一年、毫无章法地吞吐日月精华，修到猴年马月，也突破不了炼精化气境界。 到时候只怕还等不到化形，便要寿数耗尽，死不瞑目。 思虑再三，咬咬牙，狠狠心。 拿出了自己这三百多年来，积攒下的所有天才地宝。 去寻了林中年岁最长、资历最深的情报贩子——一截活过不知多少年，只剩下半丈躯干的老树桩。 只为求得一门修行功法，正式踏入修行之道。 以黑蛇这点微末修为，所谓的天材地宝，自然是进不了见多识广、家底丰厚的老树桩法眼。 不过黑蛇再三赌咒承诺，只要是正儿八经的修行功法。 再低端、再不符合自身条件，自己都可以接受。 老树桩挨不过他，勉为其难地将东西收下，为其指了一条偏路。 金山寺，功德塔林。 黑蛇自是如获至宝，急不可耐地带上一片树叶分身，连夜潜入金山寺中。 只是如今冒着风险，进到塔林之中，翻找半天，却是一无所获。 语气之中，不由自主地多出几分焦急。 “我一卖情报的，能卖给你虚假情报？” 那翠绿树叶脱离蛇口，无风自飞，漂浮在半空中，语气之中有些不悦。 “你再好好扒拉扒拉，一件件仔细看清楚了。” “能在这儿藏这么多年，外表必定足够普通，而且肯定没有什么气息波动，不然早被别人翻走了。” 黑蛇找老树桩买情报，已经花费了大价钱，自然也不甘心就这般无功而返。 听见翠绿树叶怂恿，当即狠了狠心。 蛇躯一卷，猛地挥舞而出，将四周古旧石塔尽数砸倒。 “轰隆！” 石料倾倒之声，响彻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震耳。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寺中僧人注意。 已经有零零碎碎的脚步声，向着这边赶过来。 远处的房舍之中，亦是开始有灯光亮起，被惊醒的僧人，纷纷出门查看情况。 翠绿树叶倒是浑然不慌。 金山寺虽素来尚武，寺中不乏炼体有成的武僧。 但终究只是凡俗寺庙。 黑蛇修为再怎么差，那也是正儿八经修行，已经完成引气入体的妖兽。 三五个人过来，那就是纯属白给。 不过为防万一，还是淡然出声提醒道： “可得抓紧些时间了，在被人围住之前，无论成与不成，都必须得撤退了。” 武僧毕竟不同于寻常武者，个个训练有素、互有默契，还能使出结阵御敌的手段。 若是太过大意，被大批武僧围住，结成阵法，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黑蛇自然知晓其中厉害，这时候也无暇应答。 长尾横扫，将满地碎石与各色杂物，一齐扬至半空。 一双幽绿竖瞳瞪得浑圆，生怕错过丝毫细节。 “妖兽！是妖兽！” “结阵！结阵！” 已经有来得快的武僧，看清场间情形，高声呼喝同伴结阵。 黑蛇忽的眼前一亮，一个猛子扎了过去。 只见一大堆碎石衣屑之中，赫然斜倒着一本不起眼的灰黄书册。 看着灰尘扑扑，平平无奇。 但经历过方才那番横扫，又被碎石沙砾夹杂其中。 书封居然毫无破损，就连丝毫划痕都未曾见。 这摆明了有问题啊！ 四周人声越来越多，黑蛇也来不及仔细查看。 只是依稀瞥见，上边刻画着一头栩栩如生、古朴憨厚的雪白巨象。 面色稍喜，蛇信一卷，将那灰黄书册藏入腹中，转身向外疾射而去。 奔逃途中，遇上刚刚闻讯赶过来，还没来得及与同伴汇合的僧人，自然也不客气。 运起神通，张嘴一吸，便将人整个囫囵吞入腹中，暂时封存起来。 一路跑到金山寺院墙之外，竟是已经吞入不下十余僧人。 其中大多数，都是炼体有成、元阳旺盛的武僧。 眼睁睁看着朝夕相处的同伴，被那蛇妖一口一个，吞入腹中。 后边结起阵法、奋力追击的僧人们，不由得个个咬牙切齿、睚眦欲裂。 只是面对如此凶兽，又不得不时刻保持阵型，以免被各个击破。 如此一来，追击速度便不可避免变得缓慢。 黑蛇越过寺庙院墙，再往前蛇行数里，便已经身处于最熟悉的环境之中。 在这深山老林里，区区凡俗人类，又怎么可能跟得上妖蛇的踪迹。 听着身后喧嚷的追赶声，已经愈发微弱，近乎微不可闻。 黑蛇不由得稍松口气，心中最后一丝担心，也终于完全放下。 如今修行功法到手，肚子里边，还封存着十余尊血肉宝药。 幻想着今后的通途大道，不由得蛇信轻吐，嘶嘶作响。 嘴角，不自觉的溢起些许笑意。 “呵，大胆蛇妖，雕虫小技，竟敢班门弄斧！” 正有些洋洋得意，忽的一阵刚直暴喝之声，从四面八方传入耳中。 “谁？” 黑蛇只觉得呼喝入耳，直震得脑中嗡嗡作响，不禁满脸惊诧。 嘴上却是丝毫不敢露怯，高声喝道： “是谁在装神弄鬼，还不快滚出来！” 话音刚落，只觉面前有些风声掠过。 一团圆滚滚的身影，骤然现身在眼前，凭空漂浮在半空中。 定睛看去，竟是一名不足三尺、细皮嫩肉的奶娃娃。 或许是起得匆忙，身上囫囵套着件不太合身的泥黄色沙弥短衫。 黑蛇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骤然看见这般场景，依旧有些反应不过来，脑中只觉阵阵恍惚。 半夜三更，两三岁的奶娃娃，凌空漂浮在幽深寂静的深山老林之中。 这可比自己像妖怪多了！ 第二十七章 圣婴大王金孩儿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为何阻拦晚辈去路？” 尽管感应不出对方周身气息。 但就凭这神出鬼没的身法，还有这凌空漂浮的实力。 黑蛇自然不相信，他会是寻常人类娃娃。 先入为主，自是将其当成了妖邪界的前辈，一脸警惕地出声试探道。 “老夫，翠云山圣婴大王，金孩儿。” 金蝉子面不改色，出声周旋。 探出神识，悄然扫过一遍，已然看穿这蛇妖的底细。 妖气虚浮紊乱，混杂不堪，周身更是毫无半点修行痕迹。 想来是走了狗屎运，凭借外力引气入体，堪堪进入炼精化气。 这般修为实力，只怕连娘胎里的金蝉子都比不上。 以金蝉子的刚直脾性，若是放在平常时候，根本不会给黑蛇开口的机会。 一道大威天龙劈下去，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可是这时候，却是有些畏手畏脚，不敢轻易出手。 只因在那黑蛇腹中，还歪七扭八地封禁着十余名金山寺武僧。 其中不乏相熟之人，有一些，还曾经照料过尚在襁褓中的小江流。 金蝉子厌恶背后操纵自己命运的大手。 但对于金山寺中，性情直率、嫉恶如仇的大小和尚们，还是颇有几分感情的。 如今妖邪在前，自然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们受难。 血肉宝药，讲究个新鲜活泛，想来那蛇妖舍不得当场杀死。 一路夺命狂奔，应该也还来不及消融炼化。 若是能够及时解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老夫年轻时候，与金山寺结下过些善缘。” “今日还请道友卖些脸面，将人留下，金某日后必有重谢。” 金蝉子嘴上客套周旋，神识却是持续保持探查。 迅速清点僧人们，在妖蛇腹中的具体位置。 若是能谈得拢，成功用翠云山的名号将对面唬住，众人全身而退，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可若是谈不拢，待会出手之时，也好有些分寸，尽量避免伤及无辜。 “好说，好说。” 黑蛇阴测测地笑了一笑，开口应道： “既然是翠云山的前辈，黑某自是恭敬不如从命，不吸他们便是。” “只是还请前辈，务必信守承诺，让出条道来容我离去，莫要再来纠缠。” 那黑蛇语气松缓下来，口中念念有词。 腹部快速蠕动几下，一副打算释放僧人的模样。 实际上，却是在迅速吸收元阳之力，暗自积蓄力量。 笑话，大名鼎鼎的金山寺，出了名的嫉恶如仇、痛恨妖邪。 怎么可能与这等阴祟之物，结下什么劳什子的善缘。 这鬼东西，分明是在诓骗自己，想要黑吃黑，将自己辛苦夺来血肉宝药据为己有。 只是眼前这奶娃娃，实在是看不出修为深浅。 而且耽误了这么些功夫，后边那群秃驴追击的动静，也已经愈发靠近。 为防万一，实在等不及慢慢品味。 必须得先囫囵吞枣，尽快多吸取些阳气。 待到体内法力，臻至巅峰之时，对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发起雷霆一击。 金蝉子听他承诺一通，面上却是毫无表情。 感受着妖蛇体内的小动作，不由得暗叹口气，摇了摇头。 黑蛇生怕继续拖延时间，会被金山寺的武僧追上。 金蝉子心中，又何尝不是相同的想法。 三言两语之间，已经将黑蛇体内情形探明。 也怕迟则生变，当即脚尖轻点，身形蓦然消失在原地。 黑蛇眼中突兀失去目标，不由得竖瞳一紧，背后阵阵发凉。 只有一声声毫无情感的淡漠低吟，如同索命符咒一般，瞬间在耳边响彻。 “大威天龙，大罗法咒！” “世尊地藏，波若诸佛！” 金蝉子身形再度出现，已经紧贴于黑蛇眉心位置。 那妖蛇身形庞然，遮天蔽日。 光是一颗漆黑头颅，都比金蝉子整个身体还要庞大。 金蝉子双手轻抬，掌心合十。 “滋~” 伴随着一阵滋滋轻响，点点耀眼佛光金辉，从金蝉子掌心传出。 稍一用力，双臂向着斜上斜下拉伸开来。 在那双掌之间，无数金辉雷弧，反复流转跃动。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对付这种阴祟妖物，自然要用至刚至阳的雷法进行压制。 “雷法！波若巴嘛轰！” 一声轻喝，双掌齐出，毫不犹豫地向着妖树眉心轰去。 双掌泛着耀眼金雷，如同摧枯拉朽一般。 几乎是在一瞬之间，击溃数层慌乱抵挡过来的漆黑妖气，毫无滞碍地轰入黑蛇眉心之中。 “滋啦！” 无数雷弧伴着佛光，轰入黑蛇体内。 在雷霆佛怒面前，庞大如庭柱的身躯，也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不过顷刻之间，雷电便已传遍全身。 雷光所至，尽皆僵直。 任由黑蛇意念如何催动，也再控制不了蛇躯分毫。 就算想要鱼死网破，临死前绞杀体内的僧人，聚集力量最后一博，也已经没有行动能力了。 黑蛇一双竖瞳圆瞪，死死盯着金蝉子，目光冰凉阴冷，其中似有无数怨灵，欲要嘶吼长啸。 只是来不及发出半点声响，便在接踵而至的佛光雷弧轰击下，涣散最后一丝生机。 巨大蛇躯轰然倒地，惊起一地烟尘。 眼见蛇妖身死，金蝉子也不敢耽搁。 抬手轻划，金光闪过。 黑蛇腹部，瞬间破开一道口子。 “咕噜~哗啦！”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瘆人声响，与令人作呕的恶臭气味。 十余名被粘液包裹、失去意识的僧人，与各色内脏混杂在一起，从蛇腹中滚落而出。 金蝉子探出神识，粗略探查一番。 除了损失些元阳精气，倒是无人有生命危险。 随手将包裹众人的粘液破开，眼前忽的一亮。 一大堆恶臭的血迹污渍之中，一片翠绿树叶微微泛光，护住一本看似平平无奇的灰黄书册。 书封之上，是栩栩如生的巨象画像。 抬手一招，将翠绿树叶与灰黄书册一起收起。 后边已经隐隐有急促脚步声响起。 追击的金山寺武僧们，顺着黑蛇留下的踪迹，总算是追赶了上来。 金蝉子不愿暴露身份，自是不好再多停留。 一个纵跃，身形蓦然消失在原地。 第二十八章 经书九成 金山寺，功德塔林。 寺中但凡有些战力的青壮僧人，都已经出击追寻妖蛇踪迹，拯救同伴、报仇雪恨去了。 只剩下些佝偻老僧，还有年纪尚幼的小沙弥。 众人手提肩扛，艰难清理着塔林中的断壁残垣、泥渣碎石。 只希望早日恢复昔日模样，免得扰了塔中先贤清静。 “你们都要记住了，但凡妖魔鬼怪，就是这般穷凶极恶、丧尽天良！” 有那年老的僧人，嗓音已然喊到沙哑。 眼中饱含热泪，带着三分悲怆、七分怨恨，在教导搬运砂石的小沙弥。 “若是对待妖邪，还谈什么宽宏大量，什么慈悲为怀，那才是对我人族，最大的残酷不仁！” 刚刚遭遇妖邪劫难，家园破损不堪，同门死伤惨重。 也难怪老僧如此愤怨，声嘶力竭。 底下的小沙弥们，亲身经历过如此浩劫。 身边更有不少相熟的师兄、师叔，不幸遭受劫难，至今生死未卜。 自是个个感同身受。 齐刷刷地用力点头，咬牙切齿，将师祖的训诫牢牢记在心中。 “哎呦！” 其中一名面目刚毅的小沙弥，肩上扛着一块脸盆大的石塔尖。 听了师祖训诫，再看看四周惨状，面色不由得满是沉重。 对那妖邪之物，自是痛恨至骨子里。 心中暗自发下宏愿，自今日起，必要潜心修行，刻苦练功。 待得武功大成，才可下山除魔卫道，斩尽天下妖魔鬼怪，还这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心中分神，一时有些大意，忽的一个身形不稳，“噗通”一声，跌倒在沙砾地上。 好在平日里早晚练功习武，筋骨打磨得还算结实。 除了手肘处有些擦伤，倒也并无大碍。 刚要爬起身来，忽的余光一瞥，发现先前手中的塔尖，已经被摔得碎裂开来，其中露出一角灰黄色的纸张。 面上有些好奇，伸手扣弄几下，将其拉扯出来。 居然是一本完好无损的灰黄书册。 书册之上，并没有什么字迹。 只刻画着一条栩栩如生、腾云驾雾的威武巨龙。 “小海子，不要紧吧？要不要去养心堂敷些草药？” 旁边有人看见，关切呼喊一声。 “不妨事，等忙完了活计，我自去一趟便是。” 小沙弥咧嘴一笑，应了一句。 随手将手中书册塞进怀中，又抬起地上石块，脚步坚定，一步一步向外搬运。 …… “禀师父，玉面公主已于今日启程，前往西牛贺州。” 书院之中，红孩儿正在汇报最新进展。 “按着脚程，最多再有两三个月，便能进入宝象国地界。” 不出秦川所料，玉面公主为了族人，爽快地接下了助教之职，即日起出发，前往宝象国。 “嗯。” 秦川轻哼一声，点了点头，对此般结果表示满意。 距离百花羞降世，还有不到十个月。 赶路花上两三个月，剩下几个月时间，可以化身人类，隐姓埋名，提前潜入宝象王宫。 早些取得宝象国王室信任，日后靠近百花公主，也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如今连最小的百花，也已经安排妥当了。 自家书院这三位徒弟，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只有自己这个山长，直到如今，连套像样的主修功法都没有。 正有些郁郁寡欢，脑中忽的有些异动传来。 心念浸入识海，翻开学子手册，仔细查看一番，终于发现了一处不同。 只见属于金蝉子的页面之下，稍微发生了些许变化。 【姓名:江流儿 修为:炼精化气中期 神通:大威龙象经（九成） 成就:胎中弑贼。】 大威龙象经后边的“残缺”二字，不知何时消散无踪。 取而代之的“九成”字样，已经表明得很清楚。 显然是金蝉子，在现世有所斩获。 秦川心神猛然提振，再三确认一遍，先前萦绕心头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什么叫做应运而生，什么叫做天命之子啊！ 现世之中，江流儿悄无声息地回到禅房，闭目假寐。 倒也不是不想出去帮忙。 只是一名两岁孩童，理应话都说不完整，更不可能表现得过于明事理。 贸然跑出去帮忙，反倒显然突兀，容易引人猜忌。 反正罪魁祸首已经命丧黄泉，剩下的，都是些重建收尾工作。 快些慢些，倒也并无大碍。 漫不经心地探出神识，随意浏览灰黄书册。 只是刚看清第一页内容，双眼不由得猛然睁开，一下子瞪得浑圆。 他又哪里能想到，这蛇妖腹中随手得之，看似平平无奇的书册。 居然正是自己与师父苦苦寻觅多时，求而不得的经书功法。 大威龙象经——象篇。 这可不是自己在电影之中，强行领悟出的那种龙篇残本。 而是原原本本、完完整整的半篇经书功法。 先前之时。 金蝉子乃是本体感应到四周动静，元神才从书院返回，急急忙忙追赶上去。 所以并不知晓妖蛇潜入塔林，寻觅夺取功法之事。 只当它是修行途中，被猪油蒙了心，跑来寺中抢食血肉。 关于这灰黄书册，也当作是蛇妖自有之物。 自然更不知晓，还有一本完整的龙篇经书，已然落在了金山寺某个小沙弥手中。 认真查验一遍，确认经书无误，金蝉子面上自是喜不胜收。 连忙再次躺好，静气凝神，元神返回书院之中。 “师父，师父！” 一向沉稳庄重的金蝉子，这时候也不由得有些急切，惊呼出声。 当然，也只有在最敬爱的师父面前，才会偶有这般表现。 “莫要大惊小怪，你自誊写一遍，放在桌上便是。” 秦川提早看过学子手册，自然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 这时候虽心中迫切，却也不愿在徒弟面前失了风度。 盘膝闭目，装模作样的运功修行。 一脸风轻云淡，连眼睛也不睁一下，混不在意地出声吩咐一声。 “待为师得了空，自会查看一二。” “若是还算过得去眼，便会收录于书院藏书阁中。” “届时，也算你为书院献了份力。” 提升书院形象，维护师父尊严，靠的就是这么一手装神弄鬼之法。 第二十九章 西海白龙 金蝉子见自己还未开口，对于方才发生之事，师父竟是已经了然于心。 心中对师父的钦佩，蹭蹭蹭又往上涨了一百多层。 此时受了鼓励，自是不愿过多耽搁，当即从桌案旁取出纸笔，尽心抄录起来。 秦川倒是也不闲着，装模作样完毕，亦是站起身来。 从一旁的木柜中，取出一张偌大的地图，摊放在桌案上。 这是翠云山上，本应悬挂在芭蕉洞议事大厅中的战略地图。 由少族长红孩儿，趁着夜深人静之时，亲手从芭蕉洞中取出，带回书院。 地图上边，除了最基础的山川地势、河流湖泊。 还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方势力范围，其中尤以各大妖族势力为主。 翠云山牛族，乃是三界妖族魁首。 家大业大，雄心勃勃，自是需要时刻关注天下大势。 若是有哪方势力横生变故，发生格局上的变化。 翠云山也会第一时间派出人手，迅速查明情形，重新绘制势力格局。 因此，秦川手上这副地图，论起准确性与精细程度，在三界也算排得上号。 自从获得成就奖励，吸收过黑毅苦修八十年的元神。 秦川脑中的神识强度，骤然增长数倍，脑子亦是愈发灵光好使。 许多前世一瞥而过、模模糊糊的记忆画面。 都在脑海之中重新浮现而出，变得清晰无比。 其中，自然也包括不少与西游相关的记忆。 这些个记忆画面，放在前世之时，只当做是娱乐。 可到了这方世界，却无异于上苍之眼。 这般未卜先知的能力，远胜寻常掐算推演的手段。 拥有如此重要的能力，自然是要好好把握。 左右闲着无事，正好顺着地图，好好地捋一捋思路。 所有与西游量劫扯上关联的势力，还有相关的时间线，都要多加关注。 知己知彼，未雨绸缪，总归没有坏处。 师徒二人，各自忙碌。 茅草屋中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些窸窸窣窣的笔划声响。 “咚咚咚！” 正专心忙碌之间，忽的一阵急促敲门声响，蓦然传入屋内。 秦川听见声响，习惯性地抬眼看看窗外。 外边依旧漆黑一片，眼看着距离天明，还有老长一段时间。 来了地府三个多年头，还是第一次有人在这个时辰敲门，秦川面上自是有些疑惑。 不过疑惑归疑惑，还是赶紧手忙脚乱地将桌上地图收起。 左右打量一眼，确认屋中没有什么纰漏。 这才故作一脸睡眼惺忪，慢条斯理地走上前去。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抬手将木门拉开。 “川小子，这道阴魂就先交给你了。” 茅草屋外，依旧是熟悉的老周头。 不过今天的老周头，面上却是有些焦急。 不等秦川开口询问，也顾不上寒暄闲扯，一把将身后的阴魂推到身前。 又急匆匆地将手伸入怀中，取出块巴掌大小的明黄木牌来。 “记清楚了，明天早上天一亮，就按着牌子上的信息，将他送入轮回，奖赏我改日给你送过来！” 也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简单吩咐几句，将木牌胡乱塞入秦川手中。 也不管秦川听没听清楚，忙不迭地一个转身，向着奈何桥方向飞奔而去。 老周头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便已经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只剩下一道呆滞原地，一脸茫然的小白脸阴魂。 见着老周头这帮急切模样，秦川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手中的明黄木牌，上边所记载的信息，倒是颇为明确。 辰时之前，投入西海龙宫，西海龙后之腹。 字迹粗糙新鲜，连墨迹都还没有干透。 秦川在奈何桥畔，当差这么许久，眼界自然也开阔不少，称得上一句见多识广。 看着这般临时粗制的木牌，哪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这间茅草屋中，掰着指头等日子的阴魂见得多了。 跑过来插队的，还是头一回见。 现在回过头想想，先前老周头那般匆忙焦急，应该也是因为临时接到任务。 时间紧，任务重，忙着安排本该投胎去西海龙宫的阴魂去了。 “阿红，如今的西海老龙王，膝下有几位子女？” 秦川看着木牌上的字迹，若有所思，扭头询问一声。 关于这些信息，自然是出身豪门的红孩儿，最为清楚不过。 “禀师父，西海龙王敖闰，膝下现有一儿一女。” “那摩昂龙太子，前些日子还来过一趟翠云山，代表西海龙宫，为家父祝寿。” “至于那龙女公主，却是未曾见过，也不曾听说过有甚名号。” 听见红孩儿的汇报，秦川心中猜测落实。 果不其然，眼前这小白脸阴魂，就是前世记忆中的西海三太子——蹄朝西！ 不对，是敖烈！ 也就是金蝉子西行路上，乘骑的那匹白龙马。 秦川主要是没想到，那头上天入地的小白龙，居然比唐三藏年纪还小。 不过仔细想想，作为颇为强横的龙族，还是堂堂龙王亲子，实力弱成那个样子。 除开被观音剥鳞锯角，只怕也与年纪尚小、修行时日较短脱不了干系。 这般急匆匆地插队，也不知道是不是手眼通天，提前知晓了西游量劫的安排，想要分上一杯羹。 不过管他的呢，能踏进这间茅草屋，哪个背后没点秘密。 反正只要来了，那就是一家人。 将小白龙阴魂领入茅草屋中，熟悉的机械声音如约响起。 【检测到周围有候选学子出现。】 【请山长尽快将学子收入书院，开启后续教学。】 听见脑中声响，秦川忽的似是想起来些什么，面上表情不由得有些微妙。 遥想前世记忆之中，小白龙兢兢业业，驮着唐僧一步一步上了西天。 只是穷极一生，终究也没能正式拜入唐僧门下，成为正儿八经的金蝉传人。 分人参果，没白龙马的份； 看蜘蛛精洗澡，没白龙马的份； 散伙分行李，不仅没白龙马的份，还打算卖了白马，给唐僧做副好棺材。 而这一世，这还没出世呢。 便即将要与金蝉子成为同门师兄弟。 而且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早不来，晚不来，刚好在金蝉子即将补全经书之时，出现在了茅草屋外。 大威龙象经。 光听名字，就知道和小白龙很相配。 世间机缘巧合，莫过于此。 第三十章 怀胎三年 见着师父又领回来一道阴魂，茅草屋中的师兄妹三人，自是一个个面上兴致勃勃，连忙围聚上来。 秦川却是无暇让他们胡闹，忙抬手挥了挥，将徒儿们驱散。 敖烈明日一早，便要启程投胎转世。 时间匆忙，自然不能瞎耽误工夫。 当即抓紧时间，面上神色肃重了几分，双手负背，语重心长出声询问道： “敖烈，你可愿意拜我为师，加入我们奈何书院？” …… 敖烈一脸懵懂地盯着秦川，显然无法理解，眼前之人在嚷嚷些什么。 对于这般情况，秦川倒也见怪不怪，书院自有一套成熟的处理办法。 自顾自握拳举到嘴边，虚咳两声。 “咳咳！” 金蝉子与红孩儿侍立在一旁，早就有些摩拳擦掌。 此时听见师父号令，自是忙不迭地两步蹿上前去，一左一右，将敖烈架了起来。 一人分出一只手掌，摁在敖烈后脑勺上。 师兄弟二人默契对视一眼，手上齐齐发力，向前一扣。 “咔嚓！” 一道响彻茅草屋的清脆声响，从敖烈脖颈处发了出来，仿似是在欢呼雀跃，庆祝此次入学成功。 【恭喜山长收徒成功，学子资料已收录，请及时开启后续教学。】 熟悉的机械声响，如期在脑海中响起，正式宣示着书院第四弟子的到来。 秦川心念浸入识海，随意翻阅一眼学子手册。 倒是没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信息，一副面如冠玉的小白脸形象，显得颇为表里如一。 画像底下，是熟悉的四个“暂无”。 “徒儿方才听师父开口，将小师弟唤作敖烈，莫非是哪家龙族世子？” 眼见大功告成，金蝉子俯身上前，恭谨出声询问道。 敖这个姓氏，乃是小姓，颇为稀少。 三界之中，能喊得出名号的，便也只有四海龙族了。 “嗯，明日投去西海龙宫，乃是西海龙王敖闰第三子。” 秦川微微点头，应了一声。 屋里都是自己人，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听见师父出声确认，金蝉子面上不由得涌起几分喜色，忙不迭继续出声道： “禀师父，徒儿所修的大威龙象经中，正有一门提纯龙血、返还祖脉之法，正合小师弟所用。” “徒儿愿将其作为见面礼，将其传授与小师弟，还请师父应允。” 代师授艺，乃是格外严苛之事，若是没有师父首肯，金蝉子自然不敢僭越。 “返还祖脉？” 秦川随口絮叨，反问一句。 “没错，其实这提血返祖之法，倒也算不上什么独门秘技，但凡有传承的种族，多少都会一些，只是各族形式有些区别罢了。” 金蝉子面上显然有些兴奋，见师父不太清楚，自是连忙解释道。 “不过无论采用哪种形式，只要是此类秘法，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 “那就是习练时间越早，最终能获得的效果便越好，甚至会成倍增长。” 这倒也不难理解，年纪越小、接触尘世时间越短，体内先天之气便越充沛。 相对应的，血脉气息中的杂质，自然也会越少。 这时候习练提纯血脉之法，效果自是事半功倍。 想通其中缘由，秦川也总算明白过来，金蝉子面上表情为何会一反常态，如此激动兴奋。 换了旁人，再是如何天赋异禀、家学渊博。 想要修习此类秘法，也得要等到出生之后。 就这，还没算上用于熟读、理解秘法的时间。 可是敖烈不同。 敖烈投去母胎之中，元神即刻便可返回书院，直接开始学习修行。 换言之，敖烈本体尚在母胎之中，还只是一枚毫无杂质的胚胎，便已经可以正式踏上提纯龙血、返还祖脉之道。 基于提血秘法越早越好、成倍增长的特性。 这简直是超越极限、堪称完美的起跑线，不知道要领先同龄人多少倍。 面对如此天大好事，秦川亦是面目一振，自是不会拒绝，当即出声吩咐道： “好，待你将经书抄录完毕，便负责教导师弟，传授提血之法。” …… 春去秋来，三年时间，晃眼而过。 江流儿正式在金山寺剃度，成为寺中年纪最小的小沙弥。 每日白天诵经念佛，夜间返回书院修行，倒也过得颇为充实。 红孩儿依旧“瘦弱不堪”，达不到修行妖牛一族世传功法——牛魔大法的条件。 不过主修的三昧真火，已经耍得有模有样，配合二十年造诣的宰牛刀法，打遍牛族同龄无敌手。 当然，所谓的同龄牛族，指的是五岁以下。 百花公主已经两岁多，生得粉嘟嘟、圆滚滚，深得宝象王室上下喜爱。 在宝象王宫新来的教养嬷嬷——玉面嬷嬷的指导下。 虽还未曾正式练成天狐大法第一层，却也成功引气入体，晋入炼精化气境界。 从娘胎里开始修行，先天之气充沛，没有杂质干扰。 又有天狐大法这种顶尖功法，修行进度自是非比寻常，一日千里。 至于书院之中，年纪最小的小白龙敖烈。 整整三年过去，还在娘胎里刻苦修行、提纯血脉呢。 秦川有时候也在想，若是中途来了个新徒弟，比小白龙先降生于人世。 那到底该算是师兄，还是师弟？ “小白，话说你们龙族，到底是胎生、卵生还是个怎么生法啊？” 夜幕降临，红孩儿元神返回书院。 看着闭目修行的小白龙，走上前去勾肩搭背，随口出声问道。 “龙族孕育后代方式，皆以母族为准，母族是何生法，便是何种生法。” 小白龙一如既往的无趣又古板，听见师兄发问，也不睁眼，一板一眼回答道。 秦川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得直摇头。 明明前世记忆之中，小白龙临危受命，化作窈窕侍女，潜入黄袍怪的波月洞中。 那可是又会唱小曲，又会耍剑舞，直挑逗得黄袍怪心花怒放，差些当场来个一条龙服务。 哪曾想到，在平日里，性格竟是这般古板拧巴，不苟言笑。 也不知道日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要去纵火烧毁玉帝赐下的明珠，险些落得个身死道消、魂飞魄散的下场。 第三十一章 掘坟窃骨 秦川正一边运起心法，凝练体内龙象之力。 一边胡乱思忖着，要如何才能解了小白龙烧毁宝珠、罚做坐骑之劫。 茅草屋中一阵恍惚，百花羞元神显露而出。 虽然现世本体，还只是个两岁出头、圆滚滚的胖娃娃。 不过书院中的元神形象，却是一如前世那般亭亭玉立、宛若天人。 “禀师父，今日又有消息传来。” 百花羞面上有些凝重，一进书院，便快步走到秦川跟前，俯身汇报道。 “东南边的两个村落，祖坟被人一掘而空，其中尸骸消失无踪，手法与先前别无二致。” “西南边另有一处村落，除祖坟被掘外，还有近十户人家，连家带口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又有活人失踪了？” 秦川反问出声，不由得眉角微皱。 莫约从三个月前开始，宝象国中便有些不大安宁。 一开始只是偶有上报，境内出现挖坟掘尸、偷盗尸骸之事。 只不过是偷盗些尸体，在这妖魔鬼怪纵横、邪门歪道猖狂的世道，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之事，很快便淹没在大量奏报之中。 哪知大半个月过去，盗尸行为不仅没有丝毫收敛，反倒变本加厉，愈演愈烈。 来自四面八方的奏报，每日如同雪花片一般，呈到宝象国王的御案上。 小到边境村庄，大至州郡城镇。 整片整片的祖坟被掘地三尺，数目惊人的先人尸骸，在一夜之间不知去向，消失得无影无踪。 面对如此情况，宝象国王自是坐不住了，接连派遣精兵，前往调查。 奈何对方如有天眼一般，神出鬼没，屡屡得手，却从来不与军伍打照面。 又是半个月时间过去，竟是连对方是人是鬼，都未曾查清楚，更遑论出手阻止。 眼看盗掘规模越来越大，每次事发地点，也距离王都越来越近。 宝象国王虽痛心疾首，心中却也愈发焦急。 终究还是只能狠下心来，调回精兵，死守王都。 若是连一国王都，乃至王室陵寝，都被贼人盗挖了去。 那可就当真是愧对列祖列宗，永生永世被天下人耻笑了。 到这时候，众人心头虽悲愤交加，却也还能庆幸一声。 还好，对方只对尸体骸骨有兴趣，并不伤害生人。 可是直到前几日，这最后的庆幸，也被悍然击碎。 随着时间流逝，宝象国中大小坟墓，已经被挖掘殆尽。 这几日里，随着祖坟继续被掘，活人连家带口失踪的消息，也开始陆陆续续传入宝象王都，引得国中人人自危。 “师父，徒儿怀疑，此事乃是妖邪所为。” 百花羞秀眉微蹙，一脸凝重地说出自己的推断。 秦川闻言，不由得翻起个白眼。 这不是废话嘛。 哪家的正经人，会全国上下偷尸骨啊。 “弟子身为一国公主，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国人遭受妖邪之难，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还请师父应允，允许徒儿主动出击，追查妖邪下落！” 百花羞说了一通，总算是说出了此行目的。 其实早在消息传开之前，百花羞便已经奏请过，希望前往调查。 作为宝象国公主，又是唯一的修行之人，百花羞自认有驱逐妖邪、保家卫国的义务。 当时，被师父以未曾出现伤亡，或许另有隐情，需要静观其变为由，断然拒绝。 如今接连有人失踪，百花羞自是更加坐不住，再次提出请求。 看着百花羞如此决绝模样，秦川一时有些语塞，不知该要如何回绝。 “既然你决意坚持，为师也不好再阻拦，只是此次出手之前，务必要与你约法三章。” 思忖半晌，终究还是轻叹口气，施施然吩咐道： “第一，此次出门在外，玉面嬷嬷必须全程随行，半刻不得离开视线。” “第二，如若有所发现，必须先回书院通报，待为师与师兄们分析过后，得了准许，才可出手。” “第三，此次行动调查范围，仅限于宝象国境内，半步不得逾越出境。” 作为看过剧本之人，秦川不仅知道此事乃是妖邪所为，而且连出手之人的身份，也早就已经有所揣测。 地图上随意瞥一眼，就在宝象国正东方，赫然便有一处颇为熟悉的地名。 白虎岭。 大名鼎鼎的白骨夫人诞生之地，以及葬身之地。 按照前世记忆，那鬼地方方圆数十里地界，遍布白骨，触目惊心。 虽然翠云山的战略地图上边，并没有与白骨精相关的标记。 不过宝象国方圆千里之内，也就只有这么一处叫得出名号的妖怪老巢。 还刚好就与尸骨密切相关，秦川可不相信，这会只是巧合。 白骨精实力差，那也得是看和谁比。 作为正儿八经化形，能从孙悟空手中逃命两次的角色。 就百花公主加玉面公主这俩货，绑一块儿也未必够人家一盘菜的。 因此，秦川才会特意叮嘱，不得擅出宝象国地界。 以玉面公主千年的修为，只要不是杀上白虎山，收拾些盗掘尸骸的小妖，想来还是不在话下。 “谨遵师父法旨，徒儿立马便去通知玉面嬷嬷！” 忧心忡忡数月，此时终于得了师父应允，百花羞自是面色稍松，也顾不上细想，急不可耐地应了一声。 话音落下，身形瞬间溃散，消失在茅草屋中。 秦川见得徒儿这般急切模样，亦是不由得一脸无奈，摇了摇头，深叹口气。 罢了，杀掉些小妖鬼怪，多救下些平民，也算是仁至义尽，可以聊作慰籍。 至于杀上白虎山，血洗白骨精，这般痴心妄想，几乎不存在理论上的可能性。 而且此次盗掘事件，也实在显得有些诡异。 要知道，宝象国虽位于西牛贺州，深受灵山影响，但本质上还是归天庭管辖。 国中各地，自有山神土地、城隍判官等一应仙神。 青狮白象、金翅大鹏这种顶尖妖王，说句得罪不起，还算情有可原。 可按百花所说，此次妖邪肆虐宝象国，满地仙神，竟是无一现身，毫无动静。 如此行径，实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阴谋论。 第三十二章 鼠有鼠格 乌云遮月，夜黑风高。 “快些，都再快些！” 有些低沉沙哑的催促之声，从夜幕中传了出来。 一阵阴风吹拂而过，道道白幡随风飘扬，发出阵阵“沙沙”声响。 还有那烧过发白的纸钱碎屑，顺着阴风飞出老远，洒落在树叶草面上。 数十道黄豆大小、绿光莹莹的细微亮点，在坟包上来来去去。 若是有人在此，见着这般场景，定要被吓出个好歹来。 不过场间并没有人，更没有那怕鬼的怂包。 只有一帮子身高两三尺，尖嘴豆眼、嘴生竖须的直立行走大老鼠。 “老黑叔，我听隔壁的黄仙们讲，他们前行日子在东边挖骨头时，顺道秋风大落叶，掳了十来户人家回去。” 其中一只右耳完全残缺，左耳缺了一半，浑身灰黑相间的精瘦老鼠。 忽的放下手中活计，凑到领头的大黑鼠跟前，窸窸窣窣，口吐人言道： “听说这都快过去大半个月了，屁事儿都没有，压根就没人来追究。” “老黑叔您看，要不，咱们也去……” 说着，贼眉鼠眼地努了努嘴，指了指相隔不远，关门闭户、进入梦乡的偏僻村庄。 一双细小的黄豆眼中，此刻满是贪婪。 放在平日里，他们这种见不得光的弱小妖族，是不敢明目张胆对人类下手的。 驻守一方的土地、山神，还有四处巡游的日夜游神，那可都不是吃素的。 莫说是刻意害人，就是一个不留神，暴露到仙家面前，那都是一种罪过。 可是自从三个月前，开始为那位大人办事之后。 好像无论闹出多大的动静，都无人会出来问责。 那些个平日里道貌岸然，一口一个斩妖除魔、匡扶天道的神职仙家。 都如同受惊的鹌鹑一般，窝在自个庙里，全当充耳不闻。 虽然大人吩咐过，只许盗挖尸骨，不许滥伤无辜。 不过久而久之，没有规矩束缚，自然便有些妖族动起了歪心思。 挖坟掘墓之时，顺带着从村中掳些人丁回去。 吸干精气元阳，啃光血肉五脏，剩下一副白骨架子，正好还能送去白虎山中充个数。 一开始还只是小心试探，故作不经意间，偷摸掳走一两个无人在意的鳏寡老人。 后来发现遍地仙神，竟是无一现身，毫无反应，自是愈发贪婪猖狂。 消息越传越广，下手越来越狠。 到得近些日子，有那心狠手辣的，甚至开始将整村屠戮一空，连个上书请命的活口都没留下。 听平日相熟的山精妖怪们，绘声绘色地描述那人类血肉之鲜美，元阳精气之神异。 这半只耳的灰黑鼠妖，自是有些眼热，也想效仿一二。 “你个臭小子，见了几天太阳，吃了几天饱饭，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 领头的大黑鼠五大三粗、肌肉虬结，闻言斜着脑袋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出声教训道。 “忘了老祖宗怎么教育的了？咱们鼠族，要有鼠格！” “鼠贼鼠贼，只偷鸡摸狗，不干那劫家掳人的活，这才是顶天立地真鼠辈。” 大黑鼠一脸恨铁不成钢，自顾自将爪子伸入怀中，掏出根拇指粗细的烟卷来。 也不点燃，就这般叼在口中，冲着面前一帮子大老鼠精，语重心长地出声训诫道： “你们以为，上边的那些个大人，真会在意我们这些小妖怪的死活，护着我们一辈子啊？” “想美事儿去吧！等事儿办完了，人家拍拍屁股走人，就该到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记住，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只有靠自己，才能永远不倒。” 大黑鼠说罢，咂了咂嘴中烟卷，昂首望天，心有戚戚。 不过，场间忙上忙下的大老鼠们，却是无一有闲工夫搭理他，自顾自挖土钻洞，搬运骨骸。 想来在平日里，应当是见惯了他这副模样，早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至于那半只耳的灰黑老鼠，虽不敢违逆老黑叔的话，面上却也有些尴尬。 悻悻转过身去，踱步走到一旁，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和眼前这只老黑耗子认识。 “呵，嬷嬷你看，这大黑耗子说起人话来，还真人模人样的，别有一番境界。” 场间氛围正有些凝滞，忽地一道脆若银铃的少女声音，响彻在空寂阴森的坟地里。 “呜哇啊......” 也不知是哪只老鼠精率先惊叫出声。 伴随着一阵阵凄厉惊恐的鼠叫声，一只只猪崽大小的老鼠精，个个抱头鼠窜，纷纷钻入刚刚挖出的土洞之中。 这是鼠妖一族的天赋本能。 不管遇见什么动静，先找个僻静地方隐藏起来，再视情况做打算。 那领头的大黑鼠，自然也不例外，遇见动静，及时躲避，才是符合“鼠格”的选择。 不过对方显然并不打算给它这个机会。 还没来得及跑进距离最近的土洞，忽的感觉身体一轻，无论如何张牙舞爪，也使不上半分力道。 大黑鼠与身旁不远的半只耳，齐齐凌空飘浮起来，无风自动，缓缓翻飞至山坡之上。 山坡顶上的歪脖子树旁，斜倚着一道窈窕有致的身影。 正是使用天狐大法，变幻过身形的百花公主。 “仙姑奶奶饶命！仙姑奶奶饶命啊！” 还未飞到近前，那半只耳眼看挣扎不脱，当即呼天喊地，求饶起来。 “仙姑奶奶明鉴，我们就是挖些陈年枯骨，可不曾行过那伤天害理之事！” “冤有头债有主，仙姑奶奶想要替天行道，小的愿效犬马之劳，领仙姑奶奶去那黄仙……不对，是那天杀的黄皮子老巢……” 半只耳充分发挥鼠辈精神，对方还一句话没问呢，已经自行将昔日旧友招供出来。 不过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法力封了口。 “你放才说，你们这一族从未害过人命，可是当真？” 百花羞化身的妙龄少女，理也不理张牙舞爪、叽叽喳喳的半只耳。 只盯着眼生惊悸，面上却依旧故作从容的大黑鼠，出声质问。 “哼！” 那大黑鼠受制于人，本也有些唯唯诺诺。 此时听见对方质疑，却是不由得鼻子仰天一翻，冷哼一声。 “不要用你那怀疑的眼神，来侮辱我高尚的人格。” 第三十三章 噬心狼族 看大黑鼠面上一脸傲气，宁死不折的模样，百花羞心头顿时信了三分。 难得见着性格如此怪异的妖怪，心头不禁多出几分兴致。 只是这个时候，却也不好说些有的没的。 当即强压下心中好奇，面上恢复淡漠表情，开门见山，直接出声发问： “我且问你，你们方才口中所说的那位大人，是个什么来头？” “要是不回答，会死吗？” 大黑鼠权衡利弊，语气稍软了些，讪讪出声反问。 “会。” 百花羞面无表情，斩钉截铁地应了一声。 “一只有智慧的鼠，他应该知道什么时候该妥协，什么时候该坚持。” “而我，就是这样的鼠。” 大黑鼠义正言辞，自言自语一通。 似乎是在寻找理由说服自己，又似乎是不想让旁人误会自己是软骨头。 说罢，面上便也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和盘托出。 “其实我们也不清楚，那位大人具体是个什么来头。” “只知道是在三个多月以前，突然现身在宝象国中，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便搞定了周边各大妖族的话事人。” “之后，便命令一应大小妖族，四处盗挖尸骨，只要运去东边的白虎山上，便可以换取丹药、法器，甚至是合用的修行功法。” “最重要的是，那位大人作出承诺，我等为他办事期间，无论天上还是地下，神仙还是佛陀，都不会来找我们麻烦。” 听着如此嚣张的言论，饶是百花羞早已有些心理准备，面上也不由得满是惊诧。 能护住一群山精妖怪，让它们在宝象国中招摇过市、无法无天。 还敢出口打包票，能让满天佛陀仙神，无人出手干预。 而且从这三个多月的情况看来，此人所说，并非空口白话。 这可不是什么善茬啊。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若是仙姑还想知道更具体的信息，那就得去问那些个，亲自与大人接洽的各大妖族话事人了。” 大黑鼠倒是不知道面前的仙姑在想些什么，歇了一歇，自顾自继续开口说道： “我想想啊，周边妖族里边，我们鼠族的大长老，还有黄皮子一族的老黄仙，一直驻守在白虎山周围，防止尸骨千辛万苦运到山上，却被其他妖族黑吃黑截了胡。” “以仙姑的身份，此时想要去白虎山，着实不太方便。” “至于东边的虎妖，还有西南边的三头鸟，一贯单打独斗，行踪不定，找起来太麻烦。” “剩下的花妖、树妖还有藤蔓妖族，天赋所限，行动不便，因此留守高手众多，贸然前去，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大黑鼠面上一脸严肃，竟是一本正经、有板有眼地挨个分析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忠心耿耿的智囊谋士呢。 歪着脑袋稍顿了顿，思索良久，大黑鼠这才敲定主意，斩钉截铁开口道： “依我看，仙姑想要找人问个究竟，还是得去西北边。” “西北方的噬心狼妖一族，乃是双话事人，噬心狼王带着族中精锐，驻守在白虎山外，干些拦路夺骨的破烂事。” “只剩下那老狈王，带着些老弱病残，一边四处盗掘尸骨，一边劫掠人丁，可以说是最好的突破口。” 百花羞此行出宫打探消息，来得匆忙，本就没有多少头绪，更没有什么具体的方案。 这时候听这鼠妖说得头头是道，也就懒得再去多想。 当即招了招手，将大黑鼠招到身旁，淡漠吩咐一句： “头前领路，可饶你等一命。” 话音落下，身周劲风雾气骤起，聚拢化为一朵乌云，将百花羞与大黑鼠一齐托起，径直向着西北方向疾飞而去。 顺着大黑鼠的引导，莫约飞出半个时辰，便已经可以遥遥看见一处沙丘。 沙丘下方，是一处两人高的天然洞穴。 穴口四周，尽是斑斑血迹与骨头碎屑，也不知沤了多少个年头，直令人闻之欲呕。 这里便是噬心狼族的老巢。 按云落下，见着洞口这般令人作呕的场景，百花羞不禁屏住呼吸，眉角紧皱。 不过来都来了，也没得挑挑拣拣。 一道法术施出，将大黑鼠缚在洞外。 自顾自隐匿身形，趁着天还没亮，硬着头皮闯入洞中。 或许是族中精锐，都被调去了白虎山的缘故，洞中并无人员值守。 除去依旧晦涩难闻的气味，还有不时踢到的不知名生物头盖骨，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拦。 在洞穴中摸索前行，七拐八拐，终于进到一处满是酒气，鼾声大作的宽广大厅之中。 还没来得及仔细打探四周情形，入目便是一具血肉模糊、已然寻不出一块好肉的人形尸骨。 身高不足半丈，应当还只是名少年。 被钢钉固定在十字木架之上，手脚腕处，满是深可见骨的血痕。 可想而知，死前经历了何等强烈可怖的挣扎。 浑身布满刀口，有深有浅，凌乱不堪，地上血迹，更是流了一滩。 再看看围坐四周，狼首人身，正酣然大睡的妖怪们。 每只狼妖身前的桌案上，都胡乱摆放着一柄半尺长的匕首，其上血迹斑斑，还未干透。 显然，这是刚刚结束一场鲜活的“人烩”盛宴。 百花羞自认心智颇为成熟，变幻之后的模样，也稍显成熟稳重。 但本质上，终究也不过两岁出头，而且深居宫廷。 哪里见过这般惨烈、宛若地狱的骇人景象。 也顾不上什么打草惊蛇，当场以手抚胸，连连干呕。 “什么人！” 有狼妖被动静惊醒，见着出现在洞穴里的陌生身影，顿时大吼一声，提起桌上短匕，晃晃悠悠地扑了过来。 百花羞正是睚眦欲裂、惊怒如雷的时候。 见着有狼妖冲上来，哪里会有半分留手。 当即面目一狰，滚滚阴凉气息，自周身席卷而出。 那狼妖不过初通妖性，连人形都变化不完整，更没有正儿八经的修行过。 哪里会是炼精化气境界，精修天狐大法的百花羞一合之敌。 稍一接触阴凉气息，冲刺而来的身形便蓦然停滞在原地，双眼圆瞪，当场没了气息生机。 第三十四章 斩杀狈王 洞中闹出来这般动静，那些个伏在桌案上的狼妖们，亦是纷纷清醒过来，翻身而起。 有的径直举刀扑腾过来，有的揉揉眼睛，还没搞清楚状况。 不过却都已经为时晚矣。 无形无色，却又危险至极的阴凉气息，已然弥漫开来，充斥着洞穴每个角落。 阴凉气息掠过之地，瞬间结起一层薄如蝉翼的冰霜。 十余只开了灵智的老弱狼妖，还未来得及出手反抗，就连半声嘶吼都未曾发出来。 便已经尽数定在原地，面目如常，浑身上下却是再也没有半分知觉。 天狐大法凝练而出的月华太阴之力，就是这般纯粹的极阴极寒。 “哪里来的小丫头片子，胆子不小，竟敢跑到我们噬心狼族的地盘来撒野！” 忽的一阵尖细刺耳的嘶厉之声，从甬道中传了出来。 伴随着阵阵尖细嗓音，肉眼可见的血红雾气，从甬道中汹涌而出，逼得阴凉气息阵阵退散。 空气之中，弥漫不散的血腥气味，也在瞬间浓郁数倍不止。 一阵劲风掠过，大厅正中多出一道莫约三尺多高，通身瘦骨嶙峋，脸上皱皱巴巴的瘦矮老者来。 浑身妖气浓郁，周身上下却宛若常人，寻不出半点兽类模样。 赫然是一头引气入体大成，晋入炼精化气境界，能够完全化为人形的老妖怪。 看其周身气劲强度，比百花羞还要强盛几分，少说也是炼精化气中期的高手。 这般修为实力，在宝象国这种偏僻凡俗小国，已然称得上是为霸一方。 那老狈王久活成精，面对如此年轻的同境界对手，嘴上虽说得轻巧，暗地里却是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出手或是逃遁。 老狈王非常清楚，这种年纪轻轻的少年高手，必是背景来头非凡。 身上必有一两门厉害神通，大概率还会有些强横法器，真实实力不可小觑。 不过心头却是并不怎么害怕，反倒隐隐有些兴奋。 这种初出茅庐的世家天才或是宗门天骄，它自出世以来，已经遇上过不下两掌之数。 严格计算纸面战力，每一个都比它强大，但每一个，最终都倒在了它手下，从无例外。 这种大有来头的天之骄子，那可都是实打实的愣头青，心中骄傲愚蠢至极。 随便使些诈死、求饶的伎俩，就能把他们骗得团团转。 百花秀倒是不知道，对面这长相极其猥琐的老妖怪，心里在想些什么。 抬眼稍稍打量一眼，便已经作出决断，此妖实力不在自己之下，一时半会儿压根搞不定。 若是放在平日里，以百花羞这般性子，必定要与它大战三百个回合，好好地磨练自身实战经验。 不过今时今日，却是抱着救国救民之心而来，时间紧迫，每耽搁一刻钟时间，或许便有满村国人遇难。 这般紧急时候，自然也顾不上什么高手风度，什么法术切磋。 当即毫不犹豫，直接用出自己最凌厉的招式。 “嬷嬷，救我！” 一道中气十足、宛若银铃的少女呼喊，瞬间响彻在宽阔的洞穴之中，传出阵阵回声。 任由老狈王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面前这位，本该惜名如命的天之骄子，会突然来上这么一出。 听见呼喊声音，面上稍稍一楞。 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便只觉得弥漫在洞中的阴凉气息，比之先前更盛几分。 以自己这般修为，居然能明显的感觉到些许寒冷…… 寒冷…… 这是纵横宝象国数百年，斩敌无数的老狈王，脑海中最后的思维。 看着掌握关键信息的老妖怪，面目永远凝滞，没了生机气息。 百花羞面上倒是泰然自若，没有丝毫慌乱。 精修天狐大法的她，心中自然清楚。 以玉面嬷嬷的修为实力，加上对天狐大法的精深造诣。 想要从一个人身上获得消息，压根不需要理会是死是活。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一道娉婷袅娜、如烟似柳的女子身影，不慌不忙地从阴影中踱步而出。 待得露出全身来，面如柳黛，明眸皓齿。 绝非寻常印象之中的狐狸精怪，那般艳俗媚态。 反倒显得小家碧玉，颇有些邻家妹妹的亲切感。 面对洞中这副惨烈场景，还有那皱巴巴的猥琐老头，玉面公主那种精巧小脸上，也不由得显露出几分厌弃。 当下也不愿靠得太近，隔空抬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点点灰白光芒，从老狈王天灵盖中散溢而出，飘飞至玉面公主身前，逐渐聚拢凝结。 最终凝结为一枚龙眼大小、通体灰白的黯淡光球。 玉面公主面不改色，抬手轻推，灰白光球缓缓飘飞至百花羞跟前。 琼鼻微抽，稍稍拂袖。 那些个动作凝滞、宛若冰雕的狼妖们，与老狈王一起，顷刻之间化作飞灰，散落在大厅之中，就连半点血迹都未留下。 百花羞自是不去理会，自顾自抬手一招，将灰白光球接到手中。 神识探出，仔细感应一番，面上表情不由得愈发惊诧。 “还劳烦嬷嬷为我护法。” 说罢，也顾不上狼妖洞中污秽不堪，怪味难耐。 直接盘膝坐下，静气凝神，不过几息之间，便已经进入入定敛息状态。 …… 奈何桥畔，茅草屋中。 秦川正借着考验校正功法之名，向金蝉子提问。 希冀解决自身修行大威龙象经时，所遇到的各种问题。 这也是没办法，秦川自身只是寻常人类。 论起修行悟性，哪能和如来座下二弟子，天生灵童金蝉子相提并论。 正说至精髓处，屋中忽的一阵恍惚，尖细的少女声音传了出来： “师父师父！你快来看看这个！” 话音落下，百花羞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桌案旁，手上还捧着一枚有些黯淡的灰白光球。 秦川脑中刚理顺些的修行思路，被百花羞这一下子猛然打断，心头自是有些恼怒。 只是在诸位徒弟面前，却也不好明着表现出来。 只能一脸风轻云淡，稍一抬手。 些许法力探卷而出，将那灰白光球牵引至身前。 第三十五章 拔骨助长 秦川也不耽搁，脑中神识探卷而出，径直浸入灰白光球之中。 光球里边，是玉面公主从老狈王脑中，精心提取而出，可能用得上的记忆信息。 首先映入脑海的，便是噬心狼族一狼一狈两位首领，与那位身份神秘的“大人”，初次接触的场景。 倒是也没有太多新意，无非就是找上门来，以武相逼、以利相诱那一套通常手段。 来人自称白虎岭黑衣大王，巾绢蒙面、全身笼在黑衣之中。 就连说话时的声音，都全然经过变幻，完全无法根据记忆中的画面，判断其真实身份。 不过行动藏头露尾，说起话来，口气却是着实不小。 面对狼狈二人组的质疑，直截了当地表明，只要是为自己办事，宝象国的大小神祗，都不会横加干预。 关于这一点，倒是与秦川心中猜测不谋而合。 这位自称出自白虎岭的黑衣大王，并非时时刻刻都在白虎岭上。 而是隔上十天半个月，才会突然现身一趟。 按照各大妖族带过来的骨骸数量，分功行赏，便又匆匆离去。 虽然来历不明、行踪诡异，提出来的需求，更是颇为特殊。 但在出手奖赏这方面，却是极为大方。 各种天材地宝、灵丹妙药，乃至可以传世的修行功法、血脉传承。 只要提得出来，并且奉上的骨骸足够多，那便是应求应予，毫不吝啬。 若非如此，也不可能让整个宝象国的妖族，心甘情愿地为其挖坟盗骨，甚至不惜相互间明争暗斗，大打出手。 再往后，便是宝象国各大妖族，在白虎岭四周驻扎数月，明里暗里探查之后，传出来的各种八卦消息。 其中不少神识强大，擅长探查感应的老妖怪，都能隐隐察觉得出。 就在白虎岭内部深处，蛰伏着一道无比阴邪的强横气息。 从各大妖族靠近白虎山之日起，那尊妖邪存在，便始终呆在原处，从未移动过分毫。 众妖不由得纷纷揣测，或许是尚在孕育之中，只是初有雏形。 又或许是曾经受到过重创，至今伤势还未痊愈。 总而言之，那妖邪之物行动受限，压根无法自由行动。 所以那所谓的黑衣大王，才会不惜代价，让各大妖族帮忙收集尸骸。 只为让那妖邪之物，吸取其中阴煞尸气，用于修行或是疗伤。 记忆最后，还夹杂着一大堆零零碎碎、乱七八糟的修行功法与神通秘术。 这些都是老狈王纵横宝象国数百年，斩杀俘虏敌人之后，拷问缴获而来。 玉面公主觉得有些价值，便也一并封存进了光球之中。 秦川粗略浏览了一遍，大多都是些妖族功法。 什么《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决》、《先天混元烈阳轮回龟壳功》、《金枪不倒飘飘欲仙阴阳双修法》…… 名字一个比一个长，一个比一个霸气神秘。 不过稍稍看其内容，却都只是些稀松平常的货色。 看来越没传承，底蕴越浅薄的势力，越喜欢给自家功法，取些莫名其妙的名号。 反倒是那些传承几千上万年，底蕴深不可测的强横势力。 传承下来的功法神通，听起来皆是纯朴无华、言简意赅。 比如翠云山妖牛一族的牛魔大法，又或是积雷山玉面狐族的天狐大法。 眼见再无其他有用信息，秦川这才将心念退出灰白光球。 随手将推到金蝉子面前，施施然吩咐一句： “这老妖怪的记忆里边，还保留着不少功法神通。” “平日里得了空闲，可以归纳一二，抄录下来，充归书院藏书阁。” 蚊子腿再小，好歹也是个荤腥。 就算只是用来填充藏书阁，总归也没有什么坏处。 交代吩咐完毕，一抬头，正对上百花羞那充满紧张，还隐隐夹杂着些期待的小眼神。 朝夕相处数年，秦川自然知晓，她是想让自己出手，拯救宝象国子民。 心头暗叹口气，不由得以手拄头，认真思量起来。 秦川倒是当真没有想到，前世记忆之中，那个大名鼎鼎的白骨精。 竟然是被人以铺天盖地的骨骸，与海量的阴煞尸气，拔苗助长，催生而出。 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神仙，强行拉人家应了劫，当了这么一回炮灰。 若是放在平常，面对这种事情，秦川是不愿意插手的。 秦川先前便已经想过，自己在这方仙佛漫天、妖魔遍地的世界里。 能够赖以为生的倚仗，除了这间奈何书院，便只有脑海之中，遗留下来的前世记忆。 尽量不干扰灵山与天庭的安排，放任剧情循序发展。 才能依靠这提前预知的能力，保全自身，谋求机缘。 可是现如今，各大妖族此般行径，已经实打实地威胁到宝象国人族的安危。 而那行迹诡异、藏头露尾的“黑衣大王”，虽然大概率是天界来人。 但显然为了西游大业，并不在意些许凡人伤亡，选择放任自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无论是出于人族大义，还是为了百花羞这个宝象国公主。 亦或者只是维护自己，在书院众徒眼中的高大形象。 秦川都觉得自己不该再充耳不闻、作壁上观了。 当然，其中最主要的原因。 还是因为那白骨精，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强大。 以有心算无心，好生筹划一番，未必没有机会。 “咳咳！” 思及至此，秦川便也不再犹豫。 虚咳两声，径直开口招呼道： “都凑过来些，为师有些事情，要与你们商议。” …… 西北沙丘，噬心狼族洞穴之外。 大黑鼠扑腾两下，从现挖出的土坑中爬出来。 浑身布满冰霜，有些微微颤抖，双眼之中，更是充满绝望。 百花羞进入狼穴之前，随手在它身周划了个圈。 只要稍稍触及圆圈边缘，便会有刺入魂魄的阴凉气息，顺着躯体，传遍全身。 大黑鼠已经使尽浑身解数，天上地下，都试了个遍。 依旧逃脱不得，只冻得个浑身僵硬的下场。 眼看无计可施，不由得生出几分惊惧，只能在心头默默祈祷，希冀仙姑能活着出来。 要是落在噬心狼族手里，那可当真生不如死了。 第三十六章 前往白虎岭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大黑鼠正有些六神无主，忽的有些脚步声响，从噬心狼洞穴中传了出来。 人还未至，清冷声音先传入耳中。 “你们鼠族，下一次送骨骸去白虎岭，是什么时候？” 看着神情自若，步履款款从洞中走出的少女。 大黑鼠那一双黄豆眼，不由得猛然瞪得浑圆，面上满是不可置信。 不过仔细看看，这小丫头片子身上，竟是整洁如初，连发型都没乱，寻不出丝毫战斗过的痕迹。 或许只是进去谈判，与噬心狼族达成了某种交易？ 大黑鼠强行压下心中惊异，暗自思忖道。 如此想着，稍稍缓过来些神来，忙不迭地开口应道： “回仙姑话，两日之前刚送过一回，要想再攒够一批骨骸的话，估摸着，怎么也得再等上个十天八天的吧。” “十天八天？” 百花羞眉角微皱，显然有些不大满意。 “这样，这洞中还堆积着不少尸骸，你速速去唤些族人，好生收捡一番。” “明日一早，随我一同上白虎岭。” 说着，随手解除掉大黑鼠身周禁制。 噬心狼族的洞穴中，还存放着些没来得及送去白虎岭的尸骸，正好废物利用。 “啊这……仙姑，那噬心狼族的狈王前辈……” 听见这般离谱的吩咐，大黑鼠不禁面上一滞。 待得反应过来，一张小脸瞬间吓得煞白。 双手胡乱划拉两下，支支吾吾出声质疑道。 倒也不怪大黑鼠心头害怕，现在这个时节，在各大妖族眼中，骨头渣子比金子还值钱呢。 这时候找上门去，打人家尸骸的主意，岂不就是去白白送死。 “莫要惊慌，洞中一应大小妖怪，已经尽数伏诛。” 百花羞自然也明白它心中想法，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通。 “你自去领了人手来，将尸骨收装好便是。” 根据老狈王脑中的记忆，那黑衣大王，三天之前刚来过一趟。 距离下次现身，还有一段时日。 自己每晚一天，便会有更多宝象国人遇害，自是宜早不宜迟。 那大黑鼠正有些犹豫，骤然听见这番平淡如常的话语。 心中激荡，不亚于经历一场惊涛风暴。 眼中惊诧惶恐，更是无以复加。 踟躇犹豫半晌，终究还是顶不住仙姑威压，更压抑不住心中好奇。 伏低身形，蹑手蹑脚地往洞中蹿去。 洞穴之中，已经连半根狼毛都找不出来。 只在最中央的大厅里边，堆积着薄薄一层晶莹粉末。 寒气逼人、妖气冲天。 以大黑鼠引以为傲的嗅觉天赋，自然在一瞬间便分辨出，这些粉末之上，满是噬心狼一族的气息。 其中最浓郁、最独特的一道气息，属于老狈王。 而那寒气逼人的感觉，大黑鼠也并不陌生。 正是先前在洞外，试图逃脱仙姑禁制之时，传入自己体内的寒意。 面对眼前如山一般的铁证，再是如何惊异，再是如何不可置信。 大黑鼠也不得不相信，那个纵横宝象国数百年，无恶不作、臭名昭著的老狈王。 竟然真的阴沟里翻船，死在了一名小丫头片子手上。 “地上这些粉末，蕴含了狼妖体内，所有的妖力与气血之力。” “有我的寒霜包裹，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轻易散逸。” 百花羞跟了进来，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若是你好好听差使，这一地的宝贝，便都归你分配。” 噬心狼妖一族，无论是体内妖力，还是肉身强度，显然都绝非鼠族能够比拟。 这一地蕴含妖力血肉的狼妖残骸，对于大黑鼠来说，无异于顶尖的血肉宝药。 要想让人实心实意办事，自然不能光靠威逼，多少也得适当给些利诱。 感受着地上粉末之中，隐隐散逸出来的强盛妖气，还有浓郁的气血之力。 大黑鼠眼睛不由得有些发直。 再听见仙姑此般承诺，自是忙不迭地一个转身。 眼中再无半分犹豫挣扎，躬身行礼，高声喝道： “莲花沟偷香鼠族，鼠天霸，愿为仙姑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嗯。” 百花羞虽然并不相信一只老鼠精的忠诚，此时却也并不多言，只轻微点点头，淡然应了一声。 “快些准备去吧，莫要耽误了时辰。” ……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未大亮。 “吱嘎~吱嘎~” 几辆老旧牛车发出的声响，回荡在并不宽敞的山间泥道上。 道路两旁的清晨露珠，也被碰落一地。 远远望去，好一幅恬静平淡的田园忙碌景象。 可若是凑得近些，便会发现，牛车前头，尽是些面目憎恶、贼眉鼠眼的大耗子精。 牛车后边的木栏框里，是装得满满当当的枯朽人骨。 伴着陈年的坟中污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弥漫不散。 这是莲花沟鼠妖一族，前往白虎岭送骨骸的队伍。 从噬心狼族的老巢，到这白虎岭山脚下，莫约有一千二百里的距离。 以偷香鼠族这点低微妖力，来回一趟，就算不眠不休，也得要花上大半个月时间。 不过百花羞救人心切，自是没有闲工夫陪它们慢慢晃悠。 骨骸装车完毕之后，直接请玉面公主出手。 一阵妖风席卷而过，便连车带鼠，一起落到了白虎岭外围的无人之地。 如此神仙手段，自然让那领头的鼠天霸惊叹不已。 心中对仙姑的敬仰，又往上提了一提，已经犹如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停下停下，哪一家的？” 正有些心生感慨，忽的一道粗犷声音从前方传来。 鼠天霸作为鼠族领头，已经来白虎岭送过数次骨骸。 这时候自是熟门熟路，推了推身旁的半只耳。 半只耳连忙一个翻身，跳下牛车，腆着笑脸凑上前去。 “虎哥，豹哥，是我啊，莲花沟的小五。” 这种笑脸逢迎，闲扯鬼话的活计，还是让半只耳来最合适。 道路前头，是一处临时搭设的简易路卡。 几头身强力壮，一看就不大好相与的妖族，直直拦在前方。 这些个修为高深、实力强大的狠角色，素来喜欢单打独斗，手下并无什么势力。 只凭一己之力，收集骨骸的效率，自是极为低下，比不上人家倾族出动。 因此黑衣大王刻意安排，让他们镇守白虎岭。 顺便负责核算记录，各大妖族送来的骨骸数量。 第三十七章 黑衣大王? 一番推诿闲扯，又交出小半车骨骸，当做给诸位守山妖怪的孝敬。 偷香鼠族的运骨队伍，这才得以顺利通行，进入白虎岭地界。 通过路卡，拐过山口，径直朝着山岭深处进发。 越往里走，路旁散落堆积的白骨就越多。 到得半山腰上，举目四望，视线之中，已经看不见半分绿意，只有堆积满地的森森白骨。 通常情况下，在此处随意寻个空当处，将牛车上的骨骸卸下。 便可以打道回府，等候黑衣大王再次降临，论功行赏了。 不过鼠族此行，却是另有所图，自是牛不停蹄，一路向着最深处驶去。 好在这山岭深处，除了白骨一无所有，倒也无人看管，更无人会来阻拦盘问。 一路畅通无阻，莫约小半个时辰，终于遥遥看见白骨堆的尽头。 “停停停！” 半只耳吆喝两声，抢在鼠天霸前边，率先跳下牛车。 三步并作两步凑到后边，一脸谄媚地开口道： “仙姑奶奶，就是这儿了，再往前边些，小的们也过不去了。” 牛车上边，是一只通体灰白纹路、眉清目秀的耗子精。 跳下车来，身形一晃，瞬间变回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模样。 正是变幻身形的百花羞。 稍稍抬头，顺着半只耳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泥路尽头，仿似是有一道无影无形的屏障，竖立在天地之间。 堆积成小山一般的白骨堆，如同刀劈斧凿一般，在那屏障面前截然而止，留下一道数人高的横截面。 屏障之外，白骨森森，阴气冲天。 屏障之内，绿树成荫，生机盎然。 仿似隔开了一整片天地。 “行了，你们都往后退些，先把骨骸卸下来，再去下边的拐角处候着。” 百花羞面不改色，淡漠吩咐一声。 半只耳自是没有什么意见，点头哈腰，连声应下，招呼众鼠调头，吱嘎吱嘎地往回走。 眼看着鼠族推到拐角处，再看不见丝毫踪影。 百花羞这才冲着身旁无人处，颇有些急不可耐地开口问道： “如何？嬷嬷可有把握？” 周边空间一阵恍惚，玉面公主窈窕有致的身形，蓦然显现而出。 感受着面前无形屏障之上，散发出来的强横法力气息。 玉面公主也不由得眉角微皱，面色凝重，眼中满是犹豫。 拳头松了又握，握了又松，似是内心里在反复挣扎，迟迟无法做出决断。 思忖半晌，银牙轻咬，终究还是狠了狠心，点了点头。 “几息时间之内，巴掌大小的缝隙，没有问题。” 百花羞发问之后，便一直屏住呼吸，满脸紧张地盯着眼前的玉面嬷嬷。 此时见着嬷嬷终于点头，出声确认。 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面上瞬间满是喜色。 按照师父在书院的嘱咐，她们此行前来，还是以探查情况为主。 若无绝对把握，不会贸然出手，以免打草惊蛇。 若非如此，以玉面公主的修为，哪里需要藏在偷香鼠族的队伍中。 直接大张旗鼓驾云飞进来，就山下那些个歪瓜裂枣的妖族，连嬷嬷的裙角边都碰不到。 百花羞救民心切，此时听嬷嬷说不用再从长计议，可以直接出手，自是大喜过望。 心中作出决断，玉面公主也就不再犹豫。 当即抬手一招，口中念念有词。 “嘭！” 一声轻响传出，玉面公主那如烟似柳的窈窕身形，瞬间爆裂开来。 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模糊，更没有什么骨骼内脏飞溅而出。 只剩下一团若有若无、如烟似雾的半透明烟雾，在半空中漂浮翻滚，聚散离合。 天狐大法，纯阴之体。 百花羞看着眼前这一幕，面上没有半分意外，眼中只有无尽的崇尚与向往 她主修的功法，也是天狐大法。 心头自然知晓，要想练就如此纯净无暇的纯阴之体，需要何等的机缘与努力。 玉面公主化身的半透明烟雾，在半空中升腾翻滚两周，忽然之间凝为一股。 如箭一般，疾射而出，直直冲着百花羞的眉心而去。 二者功法相同，法力同根同源，自是没有什么冲突。 烟雾与百花羞相接触，瞬间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毫无滞碍地融入其中，再寻不出丝毫踪迹。 百花羞面上一滞，如遭重击，浑身不自禁地一个哆嗦。 片刻之后，缓缓睁眼。 双眼之中，已是精光烁烁，周身气息层层飙升，宛若天神下凡。 此次行动，尽量由百花羞亲自出手，这是今日临行之前，师父千叮咛万嘱咐的重中之重。 虽然并不能完全理解，这其中究竟有何深意。 但对于师父的叮嘱，百花羞自是不敢大意。 低头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暴增不知多少倍的强横法力，心中自信瞬间达到顶点。 “何方妖孽，安敢在此撒野！” 正有些跃跃欲试，忽的一道声若洪钟、直入魂魄的暴喝之声，从屏障内部传了出来。 感受着音波之中，无比强横法力劲气，百花羞眼中不禁有些后怕。 若不是与嬷嬷合为一体，光是刚刚这么一声吼，只怕就能在一瞬之间，要了自己半条小命。 稍稍缓过些神来，抬眼循声望去。 只见一道巾绢蒙面、浑身笼在黑衣之中的瘦薄身形，从屏障之中从容飞出。 看清来人这副扮相，百花羞不由得心头一滞，脸上显出几分惊慌。 不是说这黑衣大王，还要再等上十来日，才会再度现身吗？ 怎么会在此时，出现在这白虎岭上？！ 情报出现纰漏，百花羞正有些不知所措，忽的一道轻柔声音传入脑海。 “莫要惊慌，先试探一二，实在不是对手，再逃也不迟。” 融于体内的玉面公主，却是在瞬间察觉出，对方周身的气息，并算不上太过强盛。 此次已经暴露于人前，若是不能一蹴而就，日后必定会更多防范。 不亲手试上一试，实在是不甘心。 言语之间，对方已经不问缘由，悍然出手。 地面猛然隆起，黑黄交错的山间泥土，瞬间化作无数刀枪剑戟，向着百花羞疾射而来。 第三十八章 本源狐尾 百花羞听见嬷嬷传音，勉强稳定住些心神。 见着漫天刀枪剑戟，已经临到身前。 手忙脚乱地双手轻划，纯净的太阴之气席卷而出，凝于手中，化作一面月白色的圆盾。 “轰！” 当头的一柄泥黄巨戟，猛然轰击在月白圆盾之上，发出一道震天巨响。 明明只是一堆泥土，却比真正的精钢兵刃，还要坚硬数倍。 巨大的冲击力传来，逼得百花羞连退数步。 而在巨戟之后，还有成千上万柄各色兵刃，遮天蔽日，杀将过来。 眼看就要招架不住，玉面公主自是有些坐不住了。 心念一动，无形无色的阴冷寒气，瞬间汹涌而出，布满身体四周每一寸空间。 疾射而来的各色兵刃，进入阴气范围，便犹如刺入黏稠泥潭之中，速度霎时间缓慢下来，宛若龟爬。 失去了速度加持，其中力道威势，自然而然也随之大打折扣。 百花羞见着攻势减缓，顿时稍松口气，运起身法，左右闪避。 实在躲避不过去的，便用手中月白圆盾硬抗。 虽然看起来颇有几分狼狈，但总算是勉强接下了这招。 眼看一击未果，那黑衣男子倒也并不气馁，只是眼中神色，更加严肃了几分。 面无表情地再一招手，轰然一声，无数土石拔地而起。 顷刻之间，化作遮天蔽日、密不透风的高墙，要将地上貌似弱不禁风的女子封禁其中。 百花羞接下一招，心中自信更盛几分。 对于体内法力的运用，亦是愈发得心应手。 也无需嬷嬷再出手相帮，自顾自收拢环绕身周的太阴之气。 无风自旋，连人带气，化作一道阴风龙卷。 龙卷呼啸，冲天而起，轻松冲破还未完全合拢的土墙，避过了此次合围之势。 二人就如这般，拆挡招式，你来我往。 一时之间，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难分难解。 看着陷入缠斗，无法寸进的百花羞。 玉面公主心中，自是愈发慌急。 以她这般修为眼光，交过一次手，自然能轻易分辨得出。 眼前这名黑衣男子，绝非老狈王记忆之中，那位神出鬼没、修为惊人的黑衣大王。 若是再像这般拖延下去，拖到正主降临，便是有十条腿，只怕也跑不了了。 如此生死存亡之际，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让百花羞亲自出手的狗屁约定。 心头作出决断，当即心念一动，瞬间强行夺过身体的控制权。 随手拍散一团笼过来的泥网，站定身形。 双手掐诀，昂首仰天，娇俏的面容微微扭曲，显出几分狰狞。 “嘶！” 伴随着一声凄厉嘶吼，至阴至纯的本源之气，从玉面公主周身穴窍之中，缓缓散溢而出。 本源之气，乃是堪比妖族命根子的修行根基。 如此强行催动，少说也得损耗一甲子的修为。 玉面公主为了速战速决，也算是狠下心，下血本了。 本源之气绕体而行，很快便积聚在尾骨处。 逐渐凝结为一条半丈有余，虚幻而又精巧的狐狸尾巴。 看着面前这般景象，那黑衣男子眼中神色，终于首次露出了些许慌张。 手上动作猛然加快，各式各样的土石攻势，不要钱一般狂轰乱炸。 身形却是急速暴退，想要退回屏障之中。 不过已经为时晚矣。 在本源之气凝结而成的狐尾加持下。 玉面百花无论是速度，还是法力强度，都显而易见地更上一层楼。 脚尖轻点，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等到再现出身时，已经位于黑衣男子身后。 长尾探卷而出，绕至身前。 如同捅破一层窗户纸一般，毫无滞碍地穿透黑衣男子的胸膛。 没有想象之中的血液飞溅。 狐尾之上，也未曾沾染半点血迹，只有些土黄色泥沙。 “嗤~” 一连串的嗤嗤轻响，从伤口处传出。 伴随着奇怪的响动，黑衣男子整个躯体，竟是如同漏气的皮球一般，迅速干瘪凹陷下去。 最终，化作一滩散碎黄泥，缓缓穿过狐尾，滑落至地上。 黄泥之中，只有一根长约寸余、通体棕黄的细微毛发。 竟是一根毛发，加上一滩黄土，幻化而成的泥土分身。 就这么一具粗制滥造的分身，就能将修行千年的玉面公主，逼到这般境地。 背后的黑衣大王本尊，修为造化之高深，可见一斑。 不过这个时候，倒也没时间去深究。 确认地上黄泥没了生机，玉面公主看也不看一眼。 身后狐尾再次腾起，迅速调转方向。 借着最后的余威，直直冲着近在咫尺的无形屏障，猛烈冲刺而去。 “咔嚓！” 如同琉璃碎裂一般，无数龟裂缝隙，在屏障上蔓延开来。 最后的本源之气耗尽，长尾亦是蓦然消散。 只在狐尾与屏障交接处，留下一道拳头大小的破口。 只是这无形屏障，毕竟非同凡俗。 似有灵性一般，开始自主吸收土石之力，缓缓修复自身破损。 “我的使命已经达成，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眼看裂缝缓缓合拢，最中心的破口，也开始有缩小的趋势。 玉面公主不敢耽搁，语气凝重，低声念叨一句。 语毕，心念收敛，将身体控制权交还给百花羞。 按照原定计划，玉面公主只负责一项使命，就是用尽全力，将屏障破开一道小口。 所以直到现在，她也不太清楚，百花羞究竟有何打算。 拳头大小的破口，显然不足以让她们潜入其中。 就算能够侥幸潜入。 自己如今元气大伤，压根没有办法对身处其中的妖邪，造成有效伤害。 再退一万步说，侥幸解决了那妖邪。 还需要再破开一次屏障，才能逃出生天。 玉面公主自然清楚，短时间内，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饶是绞尽脑汁，玉面公主也想不出，面对如今绝境，一个刚入炼精化气的小屁孩，能有什么应对之法。 百花羞倒是不知道玉面嬷嬷是个什么想法。 感受到自己恢复对身体的控制权，忙不迭地将手伸入怀中，取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瓷瓶来。 抬手一抛，将瓷瓶从破口处，扔入屏障之中。 “大功告成，嬷嬷，撤退！” 第三十九章 孩童斩仙 拇指大小的精致瓷瓶，穿过屏障破口，落在泥地之上。 在太阴之力的包裹下，如同热刀入蜡油，毫无滞碍在土石中穿行。 最终，循着妖邪气息，落在一具如白玉般晶莹剔透、纯净无暇的白骨上。 这具看似美轮美奂、宛若至宝的骨架。 便是白虎岭上，所有阴煞邪气的源头。 “咔嚓。” 瓷瓶落下，伴随着一声轻微脆响，碎裂开来。 一小滴鲜红似火的妖异血液，从瓷瓶中滴落。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晶莹白骨之上。 星星点点的赤红火焰，从血滴上升腾而起。 在这逼仄昏暗的地下空间里，徐徐燃烧，没有引发丝毫动静。 …… 天庭，御花园。 一处仙藤缠绕、绿意盎然的凉亭之中，玉帝与老君正在对弈。 凉亭四周，还围聚着不少天将、星君。 皆是屏气凝神，不敢高声言语。 只因此时，玉帝面容严肃，目光凝重。 手中棋子拿起又放下，已经长考了将近一炷香时间。 场间诸位仙家，少说也与玉帝共事过上千年，自然知晓其脾性。 谁也不敢在这时候闹出动静，免得触了霉头。 “嘶！” 场间氛围正有些凝滞，忽的一道吃痛轻呼之声，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噼啪！” 玉帝正举棋不定，全神贯注。 骤然听见这般响动，一个晃神，指尖稍稍不稳，棋子脱手而出。 温润墨玉制成的棋子，在棋盘上蹦弹两下，发出阵阵清脆磕碰声响。 最终划出一道弧线，直直滚落到一处死气之中。 本就噤若寒蝉的众位仙家，看着眼前这般情形，更是个个埋低脑袋，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玉帝依旧持执子状，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棋盘之上，面上有些阴晴不定。 盘坐在对面的老君，倒是老神在在，面上带着万年不变的闲淡笑意，既不动身，也不言语。 终究，玉帝还是缓缓收手，深吸口气，稍稍收敛了些面上表情。 抬头看向声音传来之处，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柳爱卿，可有何事？” 听见玉帝发问，这才有一名身形瘦薄、面色棕黄的神仙，急张拘诸地走出人群。 正是二十八星宿之中，居于南方朱雀第三位的柳宿，柳土獐。 柳土獐虽已是寒毛卓竖、冷汗浃背，面上却只能强自镇静。 也不敢抬头看玉帝，只弯腰低头，压低身形，小心翼翼地应答道： “禀陛下，微臣在下界白虎岭中，布下的护阵分身，被人破除了去，就连护山阵法，也略有破损。” “灵念反噬，故而心神激荡，这才导致御前失仪，还请陛下责罚。” 柳木獐在下界催生妖邪，乃是为西游量劫做准备，在天庭之中算不得什么秘密。 此时自是不用避嫌，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白虎岭？” 听见与西游量劫相关，事当紧要，玉帝眼中一滞，面上恼意更盛。 “先前不是说，白虎岭固若金汤、万无一失吗？” 语气之中，已经生出几分愠怒责备之意。 听得这般斥问，柳木獐不禁浑身一个激灵。 “微臣，微臣……” 嘴唇微张，糯糯两句，终究也说不出个缘由来。 毕竟事到如今，柳木獐才是心头最疑惑的那一个。 他也想不通，自己在白虎岭上的布置，是如何被人破掉的。 按常理说，一道堪比天仙境界的岩土分身。 加上天仙难破，还能自我修复的护山大阵。 在宝象国这种弹丸之地，的确称得上一句固若金汤。 为了以防万一，自己还刻意在分身体内，留下了一道毛发。 能在下界之中，修行至天仙境界之上。 无论是地仙，还是妖族，都该是有头有脸、见多识广的人物。 见着附带自身气息的毛发印信，总归也该给些面子，识趣退去。 他又哪里能想到，对方一个是两岁孩童，另一个则是隐修千年、不问世事。 哪里认得出什么劳什子的毛发印信。 横竖想不出个由头来，只能将身子躬得更低，等候发落。 “陛下莫急，孰是孰非，总要先看个究竟才好。” 眼见场间气氛有些凝重，一直事不关己的太上老君，这才站了出来，笑呵呵地做和事佬。 说着，自顾自抬手，凭空一翻，取出一只白森森的金刚琢来。 抬手轻抛，金刚琢翻飞上天，迎风见涨。 最终化作数丈大小的圆环，悬于半空之中。 老君微微一笑，再招招手，一缕无形气机，从柳土獐体内散逸而出。 那气机飘飘荡荡，径直飞入金刚琢中。 顿时，有些画面音声，从金刚琢化成的圆环中，传了出来。 “何方妖孽，安敢在此撒野……” 正是白虎岭中，感应到突如其来的强横气息，悍然出手的柳木獐岩土化身。 而在屏障之外，浑身阴寒气息冲天的入侵者。 则是一名身高不足三尺，模样白白胖胖的两岁孩童。 百花羞那点幻化之术，在太上老君这金刚琢面前，实在是有些小儿科，完全无所遁形。 不过如此一来，四周围聚的诸位仙家，眼中自是瞬间充满惊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尤其是那柳土獐，看清其中画面，更是眼眶欲裂，满眼不可置信，如疯似癫地吼叫出声。 他猜想过无数可能，只是任凭他想破脑袋，也实在想象不出。 出手之人，竟会是一名两三岁的人类孩童。 以在场诸位仙神的见识与地位，自然不可能去质疑老君的金刚琢。 金刚琢中显现出的画面，必定是最真实、最本质的原始形态，容不得弄虚作假。 画面之中，岩土分身暴喝一声，不问缘由，悍然出手。 那名两岁孩童，初时还有些手忙脚乱。 可是接下一招之后，动作却是愈发娴熟，应对起来完全不落下风。 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承认。 两三岁的孩童，硬抗天仙实力的神仙分身，完全不落下风。 饶是在场之人，都是自诩见多识广的天将、星君。 其中不乏妖族修炼成仙，已经活过上万年岁月，自认见遍三界天之骄子、转世灵童。 此时此刻，也不由得面面相觑，有些怀疑自己这一万多年的妖生。 第四十章 玉帝之疑 画面之中，本源之气爆发，狐尾骤然席卷而出，轻松穿透岩土分身的胸膛。 岩土分身遭此重击，终究神力耗尽，化为一堆黄土，缓缓散落在地。 金刚镯中的画面，亦是随之戛然而止。 这些画面音声，皆是太上老君施展法力。 通过柳土獐自身气机，与附在岩土分身上的神念气机相连，跨越时空，搜寻传递而来。 因此，其中所见所闻，都等同于岩土分身的所见所闻。 至于事前事后，那些连分身都未曾看见的内容，自然也不会显现在金刚琢中。 画面至此结束，只剩下御花园中，面面相觑、议论纷纷的诸位天将、星君。 “陛下，微臣惶恐，愿请命下凡捉拿妖童，弥补白虎岭失守之过！” 事已至此，就算现实再令人难以置信。 柳土獐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此次，竟是当真栽在了一名两岁孩童之手。 作为天庭神将，二十八宿之一，如此贻笑大方之事，自是没有理由再推脱，更无法再继续埋头当鸵鸟了。 当即单膝跪倒在地，咬牙切齿，抱拳请命道。 而且柳土獐能感应得到，自己在白虎岭上，布下的护山大阵。 只是略有破损，不过半盏茶时间，便已经自行修复完毕。 以那妖童表现出的实力，显然不足以完全突破阵法。 因此在柳土獐心底，还隐隐抱着几分侥幸。 既然阵法屏障未曾失守，那岭下藏着的阴邪白骨，或许未必受到损害。 只要那白骨没有大碍，还能继续参与西游量劫，此次风波，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玉帝听见声音，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柳土獐。 稍作思忖，也不愿当真为了一介妖邪，损了如此一员大将，寒了诸位仙卿的心。 当即轻叹口气，开口下令，道： “也罢，你且先下凡去看看，无论是否还能弥补，务必要将那妖童……” “启禀陛下，臣有要事相奏！” 话还没有说完，忽的一道有些急切的上奏之声，从众仙群中传了过来，直晃晃地将指令打断。 玉帝今日先是“意外”输棋，而后又是西行筹谋出现变故，心情本就已经有些不悦。 此时蓦然被人打断话音，不由得面容一滞，眉角微皱。 循着声音定睛看去，出声之人乃是一身红衣、腰缠红线的月老。 月老掌管姻缘，在场间一众仙神之中，位份只能算是末流。 不过作为封神之前，就已经成神的老资历，算得上是玉帝身旁的绝对心腹。 看清出声之人乃是月老，玉帝面上愠色，这才稍缓几分。 “奏。” 略做思考，还是暂停发号施令，将柳土獐晾在一旁，先让月老上奏。 多年相处，玉帝心中自然清楚，月老生性闲淡，向来不喜干涉天庭朝政。 此时这般慌里慌张，不惜顶着触怒天颜的风险，也要打断自己下令。 其中必定有所内情。 月老听见准奏之声，却是左右看了一看，小跑几步，进到凉亭之中。 一直凑到玉帝与老君跟前，这才压低音量，窃窃私语几句。 “什么？这孩子就是……” 玉帝听完月老所言，面上也不由得显出几分惊异，差些脱口而出。 好在话到嘴边，忽然意识到周围还有旁人，这才及时收住。 与对面的太上老君对视一眼，二人目光之中，皆是多出几分惊疑。 奎木狼与披香殿侍香玉女那点破事，自是瞒不过玉帝的耳目。 碰巧那段时间，正为西游量劫之事，忙得焦头烂额。 既然奎木狼撞上门来，玉帝也就将计就计，准备将其设计为西行路上的一环。 一来可以敲打敲打，这位色令智昏、不惜下凡为妖的星宿大将。 二来正好解了忧烦，可以为西行之路添砖加瓦。 至于那百花羞，若是放在千年之前，族中兴盛之时，玉帝还会顾忌几分。 不过现如今，她那一族已经没落，只余下这么一根独苗，没有太多利用价值。 若是恪守本分，老老实实呆在披香殿中。 看在昔日功劳与情谊上，倒也不会刻意去为难她。 鸟尽弓藏、卸磨杀驴，说出去难免有损天帝威仪，寒了众仙之心。 只是如今，居然听信奎木狼花言巧语，主动转世投胎，私自下凡。 既然如此不识好歹，非要自寻苦吃，玉帝自然也不拦着。 正好还能空出个披香殿的肥缺来，可以用来笼络人心。 强行为百花羞灌下孟婆汤，扰乱奎木狼的安排，也是玉帝计划中的一环。 当时去地府传信之人，正是作为玉帝心腹的月老。 也正是因为如此，月老才能在第一时间，认出画面中孩童的身份，着急忙慌地打断指令，上前奏报。 玉帝人贵事多，本是不大在意这么一位落魄贵女。 不过今时今日，看了百花羞在白虎岭上，如此惊世骇俗的表现，心头也不禁有些疑神疑鬼。 就算是以玉帝这般地位见识，也没见过哪个两岁孩童，能爆发出天仙实力。 莫非这侍香玉女，所谓为情所困、甘愿为凡，只是表象？ 莫非她那一族，在凡界还另有筹谋？ “咳咳！” 眼见玉帝陷入沉思，月老往后看了一眼，不禁轻咳两声，低声道： “陛下，柳土獐还在外边跪着候旨呢。” 听见月老提醒，玉帝这才缓过些神来。 抬头看一眼对面的老君，老君却是一脸老神在在，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双眼，对于场间之言，全当浑然不知。 玉帝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稍作思忖，也只能施施然下令道： “柳土獐听令，朕命你速速下界，去往那白虎岭。” “无论是否还能补救，务必将影响降至最低，万万不能失了天庭威严。” “至于那妖童……那女娃娃，你就莫要再操心了，朕自另有安排。” 西行在即，天庭已经损失了一道劫数。 自然不能再打草惊蛇，影响了奎木狼这一难。 而且关于那娃娃表现出的能力，无论是源自本身，还是借助外力，都透露着满满的蹊跷。 稳妥起见，还是再观察上一阵，从长计议才好。 说罢，也不再理会其余神仙如何想法。 自顾自拂袖而起，摆驾回宫。 第四十一章 成就奖励，元神出窍 地府，奈何桥畔。 茅草屋中，秦川正在为敖烈进行心理辅导教育。 主要还是以戒骄戒躁、控制情绪为主。 免得他又情绪失控，一把火烧了玉帝亲赐的明珠，惹来杀身之祸，继而沦为大师兄胯下坐骑。 正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敖烈近些日子，已经明显感应得到，最多再有个十天半个月，自己就该出生降世了。 “记住，再累再苦，就当自己是二百五。再险再难，就当自己是二……” 秦川正说着呢，脑中忽的一震，熟悉的机械提示音响起： 【恭喜山长，书院学子——百花羞，达成新成就。】 【请山长前往奈何书院学子名册，领取最新成就奖励。】 骤然听见提示声音，秦川面上自是一喜。 既然有新成就奖励，那便表明现世之中，白虎岭上，百花羞与玉面公主行动颇为顺利。 倒也不妄临行之前，自己千叮咛万嘱咐，尽量让百花羞亲自出手。 玉面公主，只是名义上的助教，并不算是奈何书院正式成员。 若是让她抢了人头，无法达成新成就，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面上喜笑颜开，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脑海中的机械声音，却是再次响起。 【恭喜山长，书院学子——牛圣婴，达成新成就。】 【请山长前往奈何书院学子名册，领取最新成就奖励。】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第二道新成就，秦川面上稍滞，旋即嘴角疯狂上扬，眼中大喜过望。 当下也顾不上什么小白龙了，赶忙静气凝神，心念浸入识海之中。 金光灿灿的学子名册，应念翻开，属于百花羞的页面，率先显现而出。 【姓名:百花羞 修为:炼精化气初期 神通:天狐大法 成就:两岁斩仙。】 斩仙？ 饶是秦川已经有些心理准备，骤然间看见如此惊世骇俗的字眼，也不由得倒吸半口凉气。 心念稍动，新成就后边的青绿竹简自主摊开。 从玉面公主化作纯阴之体，融入百花羞体内开始。 白虎岭上一举一动，皆在秦川脑海中重演一遍。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玉面百花大发神威，成功击散那岩土分身。 画面放映完毕，一道泥黄色光点，从竹简中飞射而出。 【岩土分身：擅长大地岩土类术法的傀儡分身。当前境界——天仙初期，可晋升。】 光点飞入秦川识海，一番蠕动变化。 最终化作一尊面容模糊、身形瘦薄的泥黄色元神。 宛若泥土雕像一般，静静漂浮在识海之中。 感受着那傀儡元神之中，隐隐散逸而出的强横气息，秦川心头不禁惊跳两下。 可能是因为位份低微，距离太过遥远，以前听人家说起这个神那个仙的，也没什么太明确的概念。 可是现如今，一尊正儿八经的天仙境界，就这般杵在自己识海之中，如臂使指，感同身受。 人家站在那儿不动，仅靠周身散发出来的威压气息，就能轻松灭杀无数个自己。 仙凡之别，如隔天堑。 也难怪那黑衣大王，自信一尊岩土分身，就能拦下宝象国中所有山精妖怪。 秦川面上表情，自是颇为满意。 自己这奈何书院，正愁缺少个拿得出手的战力呢。 仓促打量一番，也不耽搁，心念稍动，学子名册再翻开一页。 属于红孩儿的页面之上，也多出来一项全新成就。 【成就：真火诛邪】 照例点开青绿竹简，这次出现的画面，却是简短许多。 装在瓷瓶中的红孩儿血滴，从拳头大小的屏障破口处，扔进白虎岭核心区域。 在太阴之气的包裹下，径直穿过土石，落到一具晶莹如玉的白骨上。 血滴溅落，化为三昧真火，将那尚未成型，还没有行动与反抗能力的白骨精，烧了个一干二净。 竹简完全摊开，三道黑蒙蒙的黑色光点，径直显现而出。 【尸妖元神：白虎岭尸妖，凝结千年之怨念神识。】 【尸妖元阴：白虎岭尸妖，凝结千年之纯净阴气。】 【尸妖煞气：白虎岭尸妖，吸收万千骨骸之纯凶煞气。】 同样是被三昧真火损毁，但从这白骨精体内，提炼出的东西，却是与那妖牛族的黑毅大相径庭。 看来这白骨精，不修肉身元精，也不练真元之气。 全凭着千年以来，体内滋生出的怨念神识，操纵白虎岭上，那无尽尸骨阴煞之力。 元神神识强度，正好是秦川的短板。 这时候自然也不客气，当即念头一动。 将那标注着【尸妖元神】的漆黑光点，融入自身识海。 伴随着身体一个冷颤，秦川只觉脑海之中，丝丝缕缕的神魂灵识，有些飘飘欲仙。 “嗡！” 稍一动念，心神之间一阵恍惚。 一道无影无形、模糊扭曲的人形虚影，蓦然从秦川魂魄之中，飘然溢出。 元神出窍！ 元神，独立于三魂七魄之外，乃是世间万灵万物，练气修行之根本。 但凡修行之人，体内皆能生出元神。 不过想要离体出窍，却不是件简单事。 需要经历阴神、阳神阶段，逐步适应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飓风、阳火。 通常情况下，至少也要达到炼神返虚后期，才能勉强为之。 而就算是勉强离体，也会感觉风过如刀割，萤火似熔岩，虚空若泥潭。 要想像秦川如今这般，如此轻松地出窍巡游，毫无拘束、不适之感。 返虚合道都不够，至少也得是个人仙境界。 白骨精在白虎岭中，默默凝结上千年的怨念神识，果真非同凡俗。 只是也不知是在修行什么阴邪功法，三昧真火都烧到屁股上了，动都不动一下，就这般魂飞魄散。 秦川操纵元神，在茅草屋中漂浮两圈，默默体味其中韵味。 茅草屋中，百花羞元神已经返回。 一脸掩盖不住的兴奋，径直找上书院中三位师兄弟。 手脚并用、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在白虎岭上，英勇杀敌的光辉事迹。 秦川随意听了几句。 大致意思，就相当于刘禅对人吹嘘，自己当年与子龙联手，在长坂坡上七进七出的故事。 第四十二章 吸收阴气，炼神返虚 秦川在书院中晃悠一圈，这才心满意足地操纵元神，默默返回魂魄之中。 “咳咳！” 倒也不戳穿百花羞，只握拳虚咳两声，施施然开口道： “此次差事，办得还算不错，没有坠了书院的名头。” 虽说此次前往白虎岭除魔，从本质上来说，是百花羞想要拯救宝象国子民。 不过从结果来看，却是实打实地为书院做出不少贡献，带来了许多意外之喜。 别的不说，光是一尊天仙境界的岩土分身。 直接就是书院最强战力，可以当做书院保安大队长。 此次收益颇多，秦川作为书院山长，自然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我们奈何书院，一向以拯救天下苍生，造福黎明百姓为己任。” 秦川站起身来，一脸庄重，正气凛然，开口说道： “你能深明大义，不计个人安危，解救万千人族于危难之中，这让为师感到非常欣慰。” “书院赏罚分明，今日，为师便赐你一道机缘，助你早日阴体大成！” 看见师父面上表情如此郑重，百花羞自然也不敢大意。 收敛起脸上的嬉笑神情，恭谨凑到近前，低头受训。 秦川抬了抬手，一如往常那般，假模假式地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面上毫无表情，心神不动声色地浸入识海之中。 翻开学子名册，径直翻到属于红孩儿的页面。 红孩儿的成就栏之中，还剩下两道漆黑如墨的光点，静静漂浮。 那是白骨精苦修千年，又吸收过无数尸骸上的阴煞尸气，凝结而出的阴煞之气。 而后在学子名册的作用下，一分为二。 其中一道，是纯净无暇、极阴极寒的精纯元阴之气。 而另一道，则是邪恶不祥、凶厉无比的纯粹煞气。 秦川如今主修的功法，乃是正气煌煌、至刚至阳的大威龙象经。 自然用不上这些阴煞之物。 正好百花羞主修的天狐大法，便是依靠纯阴之气修行。 将这尸妖元阴，拿来当做赏赐，自是再合适不过。 【请确认，是否使用秘宝——“尸妖元阴”，目标——百花羞。】 “是。” 秦川毫不犹豫，在脑海中应了一声。 心头念音落下，如墨般的漆黑光点，瞬间活泛起来，从秦川天灵盖处疾飞而出。 漆黑光点现身于茅草屋中，瞬间蓬散开来。 化作一团无比浓稠、宛若泥浆的黑色厚雾。 将百花羞整个元神身形，团团包裹其中。 严严实实、密不透光。 这般纯粹浓郁的阴寒之气，几近凝成实质。 看着这么一大团诡异黑雾，骤然出现在书院之中。 场间金蝉子等人，还以为是有妖邪入侵，面上有些惊慌失措，差些便要悍然出手。 还好看见桌案旁边的师父，面色如常，老神在在。 这才稍松口气，静静候在一旁。 黑雾缠绕之中，百花羞已经说不出话来。 感知之中，已经没有天地之分。 身体四周，只剩下无穷无尽、席卷而来的漆黑阴气。 宛若瀚海的滚滚阴气，根本无需主动吸收。 如同自有灵智一般，沿着周身所有孔窍，争先恐后地向着体内汹涌而来。 百花羞不敢大意，屏气凝神，全力运起天狐大法。 使尽浑身解数，也只能勉强维持平衡，堪堪吸收掉汹涌而入的阴气。 还好这些个阴气，经过学子名册的提纯精炼，其中已经毫无杂质，精纯无比。 不需要再进行炼化，更不会对身体、元神造成损害，留下后遗隐患。 可以毫无忌惮地直接纳入体内，凝练天狐纯阴之体。 茅草屋中，感受着师妹体内，如同巨浪腾起般疯狂暴涨的修为。 金蝉子不由得双目圆瞪、满面惊诧。 这三年来，金蝉子在金山寺中。 除了坐禅修行，大多数时间里，都呆在藏经阁中，与佛经典籍为伴。 正所谓读书明理。 如今的金蝉子，对于世间万事万物，包括修行之道，都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 心中自是更为清楚，此般无需炼化，可以直接纳入体内，化为自身修为的手段，该是何等惊世骇俗。 就算是佛经之中，动辄言称无所不能的菩萨佛陀。 只怕也不过如此吧？ 饶是先前在心目中，已经将师父的身形无限拔高。 这个时候，依旧只能摇摇头，自觉目光太过浅显，宛若一只井底之蛙。 师父的神秘与本领，就宛如那浩瀚星空一般，根本看不见尽头。 至于红孩儿与小白龙，他们都还未曾正式踏上修行之道。 压根就感应不出，百花羞身上发生的变化，自然也无从惊起。 秦川这时候，却是无暇去理会，这几个徒弟心中在想些什么。 只将心念浸入识海，时刻关注着学子名册之上，百花羞的修为信息。 炼精化气中期…… 炼精化气后期…… 练气化神初期…… 学子名册上的修为信息，如同跑马灯一般，飞速滚动更改。 直到突破炼气化神，晋入炼神返虚境界，突破速度才渐渐放缓下来。 最终，修为停滞在炼神返虚巅峰。 秦川静候半晌，发现再无半分变化，心神这才退出识海。 抬眼看去，围绕百花羞身周的阴气黑雾，莫约还余下三成。 说明境界停止增长，不是因为阴气不足的原因。 看来这返虚合道境界，不是光靠堆积阴气，就能轻易突破。 想想也是。 道之一字，玄之又玄。 若是光凭些阴气，堆砌力量，就妄想能悟出道来，着实是有着痴人说梦了。 思及至此，秦川面上不由得眉峰微蹙，显然有些不太满意。 这般修行进度，若是放在旁人身上，自是惊世骇俗、不可思议。 不过放在百花羞身上，却是有些不大够用。 按照前世记忆，还有不到十七年，奎木狼便会下方为妖，化名为黄袍怪。 那妖怪能不靠法宝，与猴子正面交锋五十余合。 在西行路上一众神仙妖精之中，也称得上是佼佼者。 少说，也得是个金仙巅峰的修为，太乙金仙也不奇怪。 短短十七年时间，想要拥有能与之匹敌的实力。 以现在的进度，还远远不够。 第四十三章 信愿香火 阴气黑雾里边，百花羞自然也能察觉得出。 虽然环绕周身的纯净阴气，依旧凝聚不散。 却是再也没有先前那般，争先恐后往体内涌的感觉。 就像一只已经装满水的陶罐，再怎么用力往水缸里摁，也没办法多容下分毫。 想来这就是师父与师兄们常说的，遇上了修行瓶颈。 虽然还不太清楚，自己如今究竟处于何等境界。 不过从体内纯阴之气的数量与强度，却是能够清晰感应得出。 比之先前，何止强上百倍。 确认无法继续吸收，这才拂了拂衣袖，将身周已经变得有些稀薄的阴气拨开。 一脸喜不自禁，急不可耐地想要找师父报喜，顺便找师兄弟们显摆显摆。 只是刚将雾气拨开，还未来得及出声。 便对上了师父那张满是阴郁，忧心忡忡的面庞。 百花羞脸上的嬉笑之色，瞬间凝滞下来。 如同犯了什么错一般，期期艾艾地站到一旁，等候师父发落。 “唉。” 秦川思虑半晌，终究也只能轻叹口气，施施然开口道： “也罢，机缘至此，要想跨越合道之槛，终究还是得凭自己的造化。” 说着，抬手一招，将余下三成的阴气收拢过来，再度化为一道黯淡些的黑色光点。 “此次行动，那玉面狐狸倒也尽心尽力，损耗颇多。” “这余下的纯阴之气，你便带去现世之中，当做对其立下汗马之劳的嘉奖。” 秦川在学子名册中，可是看得清楚。 此次在白虎岭上，玉面公主可谓是拼了老命。 就连作为修行根基的本源之气，都喷出来一大口。 看那模样，少说也得损耗三五十年的修行。 虽说只是个编制外，临时工性质的助教。 不发工钱，自带教材。 连份正儿八经的派遣合同都没有。 不过终究是为书院出过汗、流过血。 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平白寒了人心。 将有些黯淡的漆黑光点，塞到百花羞手中。 秦川也不多呆，吩咐诸位弟子自习，自顾自走出了茅草屋。 今天乃是月末，是地府发放俸禄，伍里小聚的日子。 一如既往地，与老周头在奈何桥头碰面。 而后一同前往新鬼城，直奔天香院。 不过今日，其余三名同僚，却是不同于往日那般，火急火燎地领着姑娘，去往阁楼小间。 一个个简单用过饭食，便端端正正地盘膝安坐。 运起功法，吸纳吐气，专心修行。 这倒不是突然之间转了性子。 而是再有不到十日，便是无常殿从地府各路鬼差之中，选拔无常鬼的时候。 无常鬼，便是去往凡界，负责拘拿阴魂的高等鬼差，隶属于黑白无常麾下。 俗话说，俗话说得好。 沟里神，小庙鬼，一点不到就噘嘴。 去往凡界，拘魂办差的无常鬼，便是典型的小庙鬼。 要想自家先人，在黄泉路上走的舒坦些。 无论红布纸钱，还是火烛香油。 总也少不了无常鬼这一份。 算得上是地府各类差役里边，排得上号的肥差。 只是凡界阳气旺盛，专克世间阴魂鬼物。 寻常鬼差上去了，压根呆不住一时三刻，更遑论拘魂拿人。 因此，要想接下这油水丰厚的美差，多少得要有些修为傍身才行。 最低标准，也是最基础的硬性要求，也得是个炼气化神初期。 能将阴煞之气，凝于魂魄之外，才能经受得住凡界的烈日炙烤。 在此基础之上，再进行择优选拔。 这也是没办法，无常拘魂，可没有什么白班夜班之分。 “老周叔，这无常鬼，几年选一次啊，前几年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秦川对外展现出的修为，不过堪堪引气入体。 这时候自是丝毫不慌，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随口出声问道。 老周头正眯缝着眼，摇头晃脑，饮酒听曲。 听见秦川发问，歪过头来，瞥了一眼，嗤笑一声，道： “怎么，你小子还有这份上进心呢？平日里怎么没看出来啊。” 也不怪老周头调侃。 这么些年里，秦川从未对修行之道，表露出过什么兴致。 整日待在那茅草屋中，更不曾表现出半分上进之心。 不过调侃归调侃，老周头一杯白酿下肚，还是摇摇头开口道： “倒也没什么具体的年份，什么时候，死得人手不够用了，就什么时候招一批新的呗。” 无常鬼油水丰厚，但论起风险程度，以及阵亡比例，在地府也算是数一数二。 凡界势力，盘根错节，纠缠繁杂，更是不乏卧虎藏龙。 遇上至亲逝世、至爱玉陨，不是所有人或者妖，都能够保持理智的。 稍微遇上点情况，以无常鬼这点修为，实在是有些不够看。 对于这点，秦川倒是表示理解。 前世记忆之中，要不是白娘子出身正统，后台够硬，而且足够冷静。 一百个无常鬼，也不够白青二蛇塞牙缝的。 老周头说着，看了眼盘坐一旁，专心修炼的三位老部下。 眼神之中，有些飘忽不定。 也不知是该祈愿他们通过选拔，还是通不过选拔。 “唉，都说要去凡界跑一遭，多吸收些凡俗信愿香火，到得将来，才好顺应天时，跨过合道大坎。” 几杯引魂酒下肚，加上心中本就有些烦闷。 老周头话匣子也打开了，自顾自怨叹几声： “可是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啊。” “就咱们这些个卑贱东西，甭管天上地下，比那些个正儿八经的妖魔鬼怪，还要不受人待见些。” “真要天天往凡界跑，去拘人家的魂，有几个真能熬到返虚，冲击合道的啊？” 也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 老周头越说声音越大，面上情绪，亦是随之愈发激动。 秦川倒是见怪不怪，轻车熟路地凑上前去。 将老周头手中酒杯拿下，扶到一旁的躺椅之上。 不过脑海之中，却是始终惦记着方才话语里边，包含着的信息。 接受凡人供养，吸收信愿香火。 便能顺应天道，跨过返虚合道的境界瓶颈？ 难怪不得这些个同僚，如此苦心竭力，冒着身死道消的风险，也想要当上无常鬼。 第四十四章 龙族轶事，太古元龙 一如往常那般，一行人捱到第二天，将近晌午时分，才有些精神萎靡地踱出天香院。 “哟，周哥，还这么生龙活虎呢！老而弥坚，老而弥坚啊！” 还没踏出天香院门，便遇上一名相熟的光头汉子，笑着上前搭话。 青楼门口，熟人相遇。 自是挤眉弄眼，会心一笑。 “对了老周，我听人说，西海龙后肚子里那个，是你亲手送过去的？” 简单打过招呼，对方忽然凑到近前，稍稍压低声音道： “听说就快要生了，近些日子，在吏役司里，连盘口都开出来了。” “到底是龙是虫，要不你老哥给透个底？” “要是小弟赢了这手，咱哥俩五五分成，改日里也能去争一争那头牌花魁。” 老周头先前看他煞有其事，还以为真有什么事儿呢。 闻言，没好气地瞥了那光头汉子一眼。 “你小子，整日里净想美事儿。” 面上倒是也不恼，随口啐了一声，笑着道： “这些个事儿，是能到处胡咧咧的？” “别到时候花魁没抱上呢，先把自个儿送进畜牲道里去了。” 说罢，也不再过多理会。 随意挥了挥手，自顾自往地府方向走去。 本就只是同僚间的随口打趣，老周头倒也没当回事。 不过跟在身后的秦川，听见事关西海，却是悄然上了心。 老周头亲手送过去，而且近些日子就快要出生了。 符合这些条件的，除了自家书院那木愣愣的小徒儿，还能是谁。 一路悄不作声，直到跨过了奈何桥，其余三名同僚各自分散。 秦川这才快走两步，跟得近些。 “老周叔，方才听你们说，西海有人快要生了。” 一脸若无其事，仿似平日里闲扯八卦一般，出声问道： “难不成是三年前，大半夜带过来，让我送进轮回那个小白脸？” “嗯。” 老周头倒是混不在意，随口应了一声。 “这西海龙太子出生，怎么吏役司里，还有赌档盘口？” “这能赌个啥啊？生男生女？几斤几两？” 秦川继续询问出声，此时面上的疑惑，倒也不全是装出来的。 地府这些个鬼差阴吏，没有寿数，恒远绵长。 当差之余，找些事情打发时间，再是正常不过。 只是别人家小孩出生，能赌出个什么花样来。 “赌那小龙太子出生之后，会不会被带走。” “若是被带走了，还能赌是被天庭，还是被大雷音寺带走。” “被带走？为什么？！” 秦川不由得满脸惊异，继续出声追问道。 老周头听见这般发问，面上却是有些不大耐烦。 稍稍放缓脚步，扭头瞪了秦川一眼。 “让你小子平日里，闲着无事，就多出去走动走动，也好长长见识，就是不听。” 眼神语气之中，皆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显然对于秦川的无知，以及整天呆在茅草屋中，无所事事、混天度日的行为，有些不满。 不过训诫归训诫，瞪了一眼之后，老周头还是施施然出声解释道： “那四海龙族，乃是天庭与大雷音寺，共同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有龙子龙孙，诞生以后，但凡是表现出些天份。” “不出三日，必定会有神佛找上门去，以收徒、封职为由，强行将龙子龙女带走。” “眼中钉？肉中刺？” 秦川脸上有些懵，两世记忆加起来，也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回事。 “那可不是嘛。” 见秦川确实一无所知，老周头心中好为人师的性子，瞬间涌了上来。 “说起来啊，那四海龙族的老祖先，乃是混沌初开之时，天地间诞生的第一批生灵。” “在这些个为数不多的先天生灵里边，太古元龙一族，也是数一数二的强横存在。” “换句话说，人家才是这三界之中，最起初时的霸主。” “人家纵横天地那时候，什么人族、妖族，连喝奶都还不会呢。” 反正都是些远古八卦传闻，也算不上什么机密。 话头一开，也不需秦川再发问，自顾自滔滔不绝起来： “不过后来嘛，却是发生了些变故，好像是和其他先天生灵，发生了一场旷世大战。” “这一战，堪称惊天动地、惨绝人寰，大部分的先天生灵，都在此战之后，销声匿迹，再无音讯。” “大战过后，龙族虽还略有残余，却也是元气大伤，无力再继续争霸天地大势，只能率领残部，退守四海，苟延残喘。” “在此之后，三界势力不断更迭变迁，从称霸大地的巫族、统治天界的妖族，到现如今分庭抗礼的天庭与大雷音寺。” “无论轮到哪方势力，只要统领三界，皆有一项不约而同的共识。” “那便是对四海龙族，始终保持警惕、防范的态度。” “这也是没办法，毕竟是曾经称霸天地、横行无忌的强横种族，大家都生怕其有朝一日，死灰复燃，威胁到自己的统治地位。” 听到此处，秦川默默点了点头，总算是明白过来几分。 现如今的四海龙族，名义上也是天庭臣子。 以前那些个打打杀杀的打压手段，自是不好再用。 不过天庭与大雷音寺，显然已经想出了更上乘的法子。 刚刚诞生的龙子龙孙，只要有些天赋的，在尚还年幼，还未启蒙之时。 便以收徒、封赏仙职等理由，堂而皇之地强行带离龙宫。 单纯如白纸的幼龙，从小便远离母族，与别有用心的“师父”们朝夕相处。 再适当地加以引导教育，长大之后，自是谨尊师命，效忠于天庭或是灵山。 哪里会对龙族有半点归属感。 如此一来，即能抑制龙族的新生力量，彻底断绝四海龙族复兴的念头。 天庭与大雷音寺，还能收获一大批天资绝顶、血脉强横的龙族弟子。 如此一箭双雕的绝妙谋划，堪称釜底抽薪、断子绝孙。 对于这般阳谋，四海龙族自是心知肚明。 只是奈何族中没落，龙少势弱。 万般无奈之下，也只能委曲求全，陷入日渐平庸的恶性循环。 第四十五章 龙子降世，原初之力 言语之间，两人已经走过奈何桥，行至醧忘台之外。 秦川告别老周头，自顾自返回茅草屋中。 诸位弟子各自看书修行，一片安静祥和。 “咳咳！” 秦川虚咳两声，踏进屋中。 最小的敖烈听见响动，自是立马站起身来，恭谨为师父斟上一杯热茶。 秦川面露欣慰，施施然坐到主位上，清清嗓子，缓缓开口道： “朝西你也老大不小，再过上几日，便该要出世了。” 与先前三名弟子一样，秦川也给敖烈取了专属于书院的小名。 蹄朝西，简称朝西。 “有些事情，为师也就不再瞒着你。” 秦川自是娓娓道来，将这一路之上，从老周头那儿打听来的消息，原原本本与敖烈复述了一遍。 在秦川前世记忆之中，那小白龙敖烈，并未被天界来人带走。 而是一直在西海龙宫茁壮成长，直至犯下损毁御赐明珠的杀头之罪。 想来是因为资质平庸、天赋寻常的缘故。 不过这一世里，情形却是天差地别。 敖烈遇上自己，加入奈何书院。 受了书院元神修行的特性，还有大威龙象经双重加持。 成为从古至今第一头，尚在母胎之中，便已经开始提纯龙血、溯源祖脉的龙族。 其实秦川也不是很清楚，敖烈在母胎之中，提血溯源整整三年，究竟能有些什么效果。 不过想来，总归也该比前世强上不少。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自己这个师父，自然有义务为其陈清利弊。 以免他在糊糊涂涂之间，随波逐流，抱憾终生。 至于未来何去何从，却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抉择。 …… 十日之后，西海龙宫。 “快快快！再去取些护脉丹来！” “让开让开！莫要挡路！先将水母婆接进来！” “……” 龙宫之中，呼喊之声此起彼伏，一片焦急忙碌的景象。 龙母已经临盆三日，却迟迟未能诞下龙子。 宫中自是有些焦躁不安的情绪，逐渐蔓延开来。 就连西海接生经验最丰富、一向最淡定的水母婆，这时候心头也有些拿捏不准了。 按照常理来说，龙母已经不是初次分娩。 有过前两次的经验，此次应该颇为轻松顺利才是。 谁又能够想到，这第三次分娩，反倒成了最为艰难、最为凶险的一次。 产房之外，龙太子摩昂，还有龙女公主。 皆是急得像那热锅上的蚂蚁。 只是此时此刻，却又实在插不上手。 无可奈何，也只能在外边干着急。 至于西海龙王，从三日前临盆之时起，便自始至终待在产房之中。 以自身强悍真龙之气，配合浩瀚无垠的磅礴海气。 为妻子护佑心脉、稳定神魂，片刻不敢停歇。 “出去！所有人都出去！” 就在龙宫一应人等，都有些惴惴不安的时候。 忽的一道声若洪钟、底气十足的嬷嬷声音，从床榻旁传了出来。 屋里屋外的众人，皆是在此没日没夜、忙前忙后地操劳了好几日。 这时候自然听得出来，声音来自负责接生的水母婆。 “一个个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出去！” 眼见众人有些迟疑，水母婆又站起身来，扯着嗓子，不容置疑地再次高喊一声。 此时此刻，接生经验丰富的水母婆，才是这龙宫之中，话语权最大的主事人。 屋中其余的丫鬟、嬷嬷，自然不敢在这时候质疑。 忙不迭地停下手中活计，蜂拥着向外涌去。 生怕走的慢了，触了霉头。 最终，就连西海龙王本尊。 都在留下一道气机之后，被水母婆推搡着，从产房中赶了出来。 …… 西海海面之上，两朵祥云，比邻而停。 祥云之上，各有一道身影。 一个满面胡茬，手持双鞭。 乃是天庭四大天王之二——广目天王魔礼寿。 另一个脑门锃光瓦亮，身旁倚着一头斑斓大虎。 正是灵山十八罗汉之末——伏虎罗汉。 一天王，一罗汉。 皆是盘膝而坐，静气凝神。 毫无忌惮地放出神识，时刻关注着西海龙宫之中，产房外的一举一动。 他们两个的职责，明面上说，是代表天庭与大雷音寺，前来道喜祝贺。 但事实上，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们是要在龙子诞生的第一时间，判断其是否拥有足够的潜力。 若是看上眼了，便要想方设法收入麾下。 这可是付出不少代价，才从一大批同僚手中，争取来的肥差。 龙族大多血脉强横、天资异禀。 对于天庭和大雷音寺来说，区区天才，不足挂齿。 只要不落在龙族手中，如何处置，都无伤大雅。 不过对于底下的个人而言，却是不可多得的弟子人选。 本身单论天赋，就已经足够优异。 只需稍加培养，便能有所成就。 而且上头忌惮龙族，在笼络龙族天骄之时，向来不惜许以重任。 将来谋个仙职果位，简直是手到擒来。 无论天庭之中，还是灵山之上，皆与凡俗朝堂无甚区别。 永远缺不了党同伐异、勾心斗角这点破事。 自己这一脉门下，多出一名天才，多占一个职位，自是百利而无一害。 不过这一次，却是与往常有些不同。 伏虎与魔礼寿，在这海面之上，已经一连等了好几日。 居然连个幼龙影子都没等着。 若不是二人在几日之前，便已经联手探出神识。 将整个西海龙宫，天上地下，尽数团团封锁、密不透风。 只怕都会怀疑，是不是那老龙王心怀鬼胎，暗地里将龙子转移出去了。 正等得有些不耐烦，下方的龙宫之中，忽的有些动静传来。 徐徐清风，滢滢水气。 从西海龙宫之中，飘然散逸而出。 径直闯入环绕四周的神识之中。 伏虎与魔礼寿，感受着识海之中，隐隐传过来的和煦感受。 一向以庄严肃重面世、素来少有表情的两尊神佛，骤然之间，面目有些呆滞。 不自禁地对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惊疑，更加坚信自己心中所想。 清风，水气。 这是海面之上，最常见的两种意象。 不过浸入二人神识中的清风水气，却是与寻常所见，截然不同。 纯粹； 绵长； 亘古。 仿似是来自天地初开，最原始、最质朴的元素之力。 紧接着，便是一阵有些微弱，但却深入魂魄的龙吟啼哭之声。 西海龙宫三太子。 降生了。 第四十六章 此子与我西方有缘 在此苦等数日，终于听见幼龙啼哭。 本该是稍松口气，皆大欢喜。 只是这个时候，无论是伏虎，还是魔礼寿，却都有些笑不出来。 虽然还不清楚，自己神识之中，感应到的清风水气，具体是个什么东西。 但以他们这般修为地位，加上纵横天地上千年的广博见识。 自然能够分辨出来，这气息虽然微弱。 但论起本质的力量层级，却是极高。 而且无比原初纯粹，隐隐暗合道韵。 这可不是寻常龙族能够拥有的力量。 甚至可以说，这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代的力量。 二人再次对视一眼，这一次，各自眼中都多出了几分警惕。 不约而同地抬手掐诀，向着九天之上，传出一道印信。 发生如此变故，已经远远超出二人能自作主张的范畴。 必须得在第一时间，通知到足够主事的人面前。 将传讯印信发出去，谁也不敢停留片刻。 紧接着，忙不迭地化作两道流光。 直晃晃地扎入海中，直奔西海龙宫而去。 龙宫深处，产房大门刚刚被推开。 水母婆手中，抱着一丛散发荧光的轻柔海草，喜气洋洋地从产房中踱步而出。 密密麻麻，宛若层层罗网的海草之中。 正躺着一条还未睁眼、身形蜿蜒的两尺长青黄幼龙。 “恭喜龙王老爷！贺喜龙王老爷！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水母婆踏出门外，高声道贺，讨个彩头。 西海龙王听见道贺声，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松下来。 当下自是喜笑颜开，急不可耐地凑上前去，口中豪迈笑道： “赏！都赏！人人都有赏！” 小心翼翼地将水草接到手中，就连呼吸都屏住几分，生怕惊扰了幼龙歇息。 只是还未看清儿子长什么模样，外边已经有虾兵蟹将，匆匆忙忙地跑进宫中，高声通报。 “报！广目天王魔礼寿，代天庭前来西海，为龙王贺！” “报！伏虎罗汉，代灵山大雷音寺，前来为龙王贺！” 通报之声还未落下，两道遁光已经不请自入。 径直落到宫殿之中，化作一神一佛。 嘴角含着和煦笑意，一边出声道贺，一边朝着西海龙王所在的方向快步走去。 放在寻常时候，伏虎与魔礼寿也不可能这般毫无礼数。 怎么也该等到通报完毕，主人家相邀，才会进入龙宫之中。 只是此时，情势从急。 实在不敢有半点闪失。 他们隔着重重宫殿，都能以神念感应得出，这位新生龙太子，周身自然散逸而出的不凡气息。 那西海龙王，位分虽不算高。 但要论起修为实力，底蕴眼界，却并不在自己二人之下。 自然也该察觉得出，出现自家孩儿身上的天生异象。 四海龙族图谋复兴的勃勃野心，三界之中，仙佛神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今日得了这么一尊天生异种，难免在心底里，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保不齐一时鬼迷心窍，便要搞出些幺蛾子。 而他们此行前来的职责，便是从根源上，杜绝龙族这些胆大包天的想法。 自然不可能站在外边，傻傻等候通报，给敖闰留下筹谋的时机。 敖闰看着二人如此肆无忌惮，浑然未将自己放在眼中。 顿时牙根咬紧，眼底生出些许愠色。 不过终究，还是挤出张布满皱纹、有些难看的笑脸。 “恭喜恭喜……” “贺喜贺喜……” 二人看似不紧不慢，却是一步数丈，很快便已经凑到近前。 脸上面容欢欣，喜笑颜开； 口中言辞真挚，连声道贺。 若是有不知内情者，看见眼前这么一幕。 只怕也就真当他们，是诚心诚意前来，祝贺西海龙王喜得贵子了。 不过二人身形步伐，却是比口中言语来得诚实。 也不离开，也不入座， 借着照看贤侄的由头。 不动声色的谈笑之间，已经一左一右，将皮笑肉不笑的西海龙王，夹在中间。 身周神念气息，更是隐隐散逸而出，将四周空间重重封锁。 以他们这般修为，不计前嫌地联手封锁。 就算是一根头发丝，也不可能在不惊动二人的情况下，飞出西海龙宫。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自是能更加清晰地感觉到。 在那不足两尺、轻轻柔柔的娇小龙躯之中。 蕴含着多么纯粹、多么令人神往的原初水风之力。 眼中疑惑惊异，不由得更甚几分。 就在场间众人，一脸和气的虚与委蛇之时。 龙宫角落，一处并不起眼的摆件花盆之中，忽然发出一些怪异的微微颤动。 花盆里边，原本随着海底水波，来回飘摇的湛蓝色花骨朵。 一息之间，绽放开来。 其上隐隐有金色佛光环绕，有诵经祈愿之音响起。 如此动静，自然瞒不过殿内三位修为高深的神仙罗汉。 待得看清眼前情形，伏虎面上表情稍缓，眼底浮起几分由心的喜意。 魔礼寿却是截然相反，面目稍滞，如丧考批。 湛蓝色花朵继续生长，泛着金光从花盆中飞出。 最终落到龙宫地面，周身金光渐渐消退。 化作一尊通体湛蓝、面目慈悲的菩萨金身。 正是号称天地万界，无处不在的观世音菩萨。 伏虎与魔礼寿，一同发出传讯印信。 不过三界之中，论起紧急救场。 谁又能比得上无处不在、化身万千的观音呢。 观音快就快在，根本不需要本体前来。 只需在这龙宫之中，随意寻摸些物件。 便可化身其中，等同亲至。 “见过观音大士！” 见得观音亲至，西海龙宫之中，一应大小侍从，纷纷屈膝跪拜。 就连西海龙王，这时候也不敢怠慢，有些拘谨地躬了躬身： “菩萨亲临，敖闰有失远迎。” 观音乃是灵山之上，威名赫赫的八大菩萨之首。 作为果地菩萨，本是已经证得佛果。 只是为了引度众生，才顺应天道，化为菩萨之身。 远非寻常因地菩萨、愿地菩萨可比。 西海龙王听着威风，本质上还是一介地仙。 自然不敢在观音菩萨面前放肆拿横。 观音只是淡然处之，微微点了点头。 莲步轻移，凑到近前。 打量水草包裹之中，身形娇小的新生幼龙。 那小龙太子，明明尚未睁眼，却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 忽然手舞足蹈起来，发出些欢呼雀跃的声响。 龙爪翻腾之间，肉眼可见的风旋与水气散溢而出。 环绕周身，凝而不散。 观音本还有些不以为然。 骤然感受到襁褓之中，传递过来的纯粹原初气息。 瞳孔也不由得微微收缩，眼中闪过片刻惊诧。 半晌，才缓缓合眼，手掐莲诀。 面目中正平和，徐徐开口道： “此子，与我西方佛门有缘。” 第四十七章 洞阴大帝，观音挨骂 听着观音口中，那套有些耳熟的说辞。 西海龙王脸上，倒是没有太多表情。 毕竟这么些年来，天庭与大雷音寺，以类似的借口，已经不知从四海龙族之中，带走了多少青年才俊。 心中早有预料，倒也不至于太过失仪。 魔礼寿面色有些难看，显然在心底里有些不满。 不过在观世音面前，纵使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半个不字来。 反正方才在海面上，自己已经将传讯印信送了出去。 此时被灵山捷足先登，那也是上头的问题，怪罪不到自己头上。 “观音大士，此言差矣。” 就在场间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 忽的一道和煦轻缓之声，传入龙宫之中。 循声抬眼望去，一金一黑两道遁光，径直穿过龙宫屏障法阵，直晃晃地落到众人身前。 遁光散去，当头之人笑眼眯缝，长须过肩、慈眉善目，身着一身烫金白袍。 正是玉帝的绝对亲信，太白金星。 不过这太白金星，虽然历来深受玉帝恩宠，在三界之中都吃得开。 但要论起本身仙职，却只是区区五星君之一，并算不得有多高。 与面前的观世音菩萨比起来，犹如云泥之别。 先前那番质疑观音的妄语，自然不可能是从他口中说出。 后方黑色遁光落下，显出一道面目丰润，浑身黑衣的方脸老者。 随着方脸老者出现，无形却纯粹淳朴的风泽晨曦之气，蓦然充斥于整个西海龙宫之中。 隐约之间，竟是与敖烈怀中的小龙太子，建立起些斩不断、理还乱的气息共鸣。 “下礼寿，见过洞阴大帝！” 魔礼寿看清黑气之中，来人的相貌模样，不由得面目一振。 当下也顾不得头前的太白金星，径直越了过去，冲到老者近前。 面目恭谨，躬身行礼。 那方脸黑衣的老者，正是三官大帝中的下元三品解厄水官，洞阴大帝。 三官大帝，皆是在开天辟地之后，四大混沌元素转化演变为五行元气的过程中，诞生而出的先天神灵。 严格说起来，与龙族始祖太古元龙，算得上是类似的存在。 只不过太古元龙，诞生时日更早一些，是由最纯粹的水、风混沌元素，交感演化而成。 而这洞阴大帝，则是等到演变中后期，由演化出的风泽之气，加上晨浩之精，凝结而成。 也正是因为诞生时间稍晚，所以才能避开那场导致龙族元气大伤、先天生灵销声匿迹的旷世大战。 这般上古先天生灵，活过无数年月。 在天庭出现之前，便已经成神做祖，开始接受凡俗香火信愿。 无论地位资历，还是自身修为，都是不容小觑的存在。 就算是玉帝亲至，那也得以礼相待。 洞阴大帝面无表情，连看都没看观音一眼。 径直走到敖闰面前，自顾自打量水草之中的小龙太子。 “小神此行前来，乃是奉了玉皇陛下之命。” 太白金星也不啰嗦，冲着观音见了个礼，直接抬出了玉帝的名头。 “陛下亲命，要册封西海小龙太子，为水德星君府正八品箓事，通掌都水使者。” “而且水官大人，也已经接受陛下之请，准备亲自收小龙太子为徒。” 太白金星倒是不慌不忙，脸上挂着招牌式的慈祥笑意。 甭管实际如何，至少从名义上来说，大雷音寺如今依旧是归属天庭下辖。 在他看来，总不可能为了一条小小幼龙，当真与天庭撕破脸皮。 不过今日，太白金星显然是要失望了。 观音已经亲自出手，查看过小龙太子的根骨。 以她这般地位与见识，自然不是伏虎与魔礼寿可比。 她非常清楚，面前这道小小身躯之中，所蕴含着的，是何种惊世骇俗的力量。 那是无限趋近于混沌元素，极其纯粹的原初水、风之气。 这般纯粹的血脉之力，相比正统的太古元龙，也不过只有半步之遥。 虽然终其一生，也不大可能跨过这半步距离。 但就凭眼下这般根骨，已然称得上是震古烁今。 比之洞阴大帝这种，诞生稍晚的先天神灵，那也是不落下风。 如此绝世之才，自然不可能仅凭一道口谕，就想让观音退步。 “陛下爱才心切，本尊可以理解。” 心头作出决断，观音自是不再迟疑，径直开口驳道： “只是今时今日，二位却是来晚一步。” “就在方才，小龙太子已经正式拜入我西方佛门，为我珞珈山善财童子。” “此间事宜，还要劳烦太白星君，转告陛下一声。” 不同于先前出手，只是为了打压龙族。 观音此次前来，可是当真生出了收徒之心，自是不肯轻易让步。 “放屁！” 太白金星还没答话，一旁的洞阴大帝，却是率先出口，毫无顾忌地直接骂了一句。 “这个徒弟，本帝收定了。” “今日不管是哪路神仙妖怪，只要敢说个不字，就别怪本帝和他玩命！” 作为三官中的水官，洞阴大帝本身，就是先天风气水泽之精华。 比起在场的其他人，自然能更为清晰地感受到，这位刚出生的小龙太子，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二者体内气息，堪称一体同源。 千丝万缕，相辅相成。 如今，只不过是刚打了个照面。 那些洞阴大帝穷极一生，都未曾参透的水之奥义。 竟是隐隐生出了些苗头。 面对如此情形，洞阴大帝那历经无数岁月、堪比顽石般冰冷的心头，也不禁是又惊又喜。 这可不光是完美的徒弟人选了。 若是能与此子，共同修行、相互探讨。 必是受用无穷。 就连那岿然不动、颠扑不破，已经困惑自己无数年月的修行瓶颈。 也未必没有机会再更进一层。 这就是冥冥天道，赠予自己的天大机缘啊！ 面对此般境地，洞阴大帝也顾不上什么讲理不讲理了。 观音心中，本还有些庆幸，还好自己早来一步，天然占据上风。 骤然之间，听见这么一句骂声，一时竟是有些愣住。 第四十八章 观音收徒，善财童子 观音自从千年之前，投入西方教后，便一直是如来最器重的左膀右臂。 就连此次，干系到整个佛门运势，重要性无与伦比的西游量劫。 一应大小筹划，也都尽数交由观音主理，可见其恩宠之重。 以她这般身份地位，少说也有上千年岁月，未曾听见过这般污言秽语。 以至于一时之间，竟是微微愣住，有些没搞清楚状况。 待得反应过来，不由得面如冰霜，煞青一片。 “大士息怒，水官大人，也莫要过于焦急。” 太白金星一直站在旁边，静观其变。 这时候眼看事端要闹大，自是赶忙凑上前来，笑呵呵着打圆场。 “依小老儿薄见，这小龙太子归属如何，咱们自顾自说破大天，那也作不得数。” “俗话说得好啊，父精母血，大过于天。” “所以这小龙太子，究竟是拜入珞珈山，还是拜入水官大人门下，还是得要由敖老龙王，亲自来拿主意。” 太白金星不愧是经年的老油条，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冠冕堂皇。 浑然忘记了天庭这么些年，从四海龙宫之中，强行带走了多少青年才俊。 那时候，又何曾想起过，尊重人家父母的意见。 不过这个时候，太白金星提出，将抉择权交到敖闰手上，自是有其自身的考量。 看观音与洞阴大帝这般架势，若是任由他们自行争执下去。 不真刀真枪地打上一架，只怕很难收场。 只是西行量劫在即，事关紧要，实在容不得半分差池。 二人在灵山和天庭中，都称得上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要是真在这个紧要节点，斗出了火气来，天知道会牵扯出多大的麻烦。 大局为重，能以和平手段，解决此次争端，自是再好不过。 而且那敖闰，就算是心头有再多不满，终归还是属于天庭麾下。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只要他还有些理智，怎么都该站在天庭这一边。 再者说了，但凡是个有点修为的，该都能察觉出来。 那小龙太子身上气息，与洞阴大帝简直一脉相承，相辅相成。 就算是从龙子的角度出发，拜入洞阴大帝门下，那也是最好的选择。 将小龙太子的归属权，交到敖闰手上。 即占住了父子纲常的天地大义，又能将胜利的天平，往天庭这般倾斜。 “对，别人家娃，别人家说了才算，哪里轮得到你我指手画脚。” 洞阴大帝虽不如太白金星这般巧言令色。 但活过这般岁月，也称得上一句人老成精。 自然一下就能听出来，太白金星话中意思。 连忙附和出声，搭腔助势。 “敖闰，你来说，你想让你家娃跟着谁？” “你大胆说，无需看谁的脸色。” “只要这小龙娃娃，投入老夫门下，那大家就都是自己人了，这三界上下，还没有老夫罩不住的人。” 洞阴大帝这番话语，豪气霸道之中，带着些许威胁意味。 观音面上表情，已经有些难看。 只是太白金星所言，虽夹杂着些私心。 却也实在是有理有据，滴水不漏。 子不违父命，本就符合天道伦理。 一时半会儿之间，观音也想不出反驳之语。 以她这般身份气度，又不可能像那了无牵挂的洞阴老儿一般，胡搅蛮缠、混不讲理。 “咳咳！” 正有些语塞，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敖闰老龙王，却是忽然虚咳两声。 “既然星君与水官大人，都说到这般地步，那老龙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敖闰一脸肃重，煞有介事，道： “想来诸位，心中也该清楚，我们西海，在四海龙宫之中，一向属于弱势。” 这倒不是假话。 四海龙王之中，以东海龙王敖广为首，西海敖闰为末。 无论自身修为，还得势力地盘，亦或者是凡俗香火祭祀，西海龙宫都是末流。 敖闰说着，面上露出几分愤慨。 “今日小儿有幸，得了二位尊者垂青，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我们西海，现今最缺的，便是一应修行资源。” “若是哪位尊者，能助我西海一臂之力，去争一争这四海首位。” “那么小儿，就拜入哪家门下，不知二位尊者，意下如何？” 敖闰面上，虽是大义凛然，言必称为西海着想。 只是无论如何装模作样，也掩饰不住眼底，那副令仙佛不齿的市侩模样。 场间诸位神佛，想象过无数种可能性。 却也没有谁能想到，这位堂堂西海龙王，一海之主。 居然是打算将自家亲子，叫价竞拍，只想要卖上个好价钱。 “一言为定！” 就在各位仙神，或惊异、或鄙夷之时。 观世音菩萨已经率先反应过来，连忙出声，将此事敲定下来。 本来刚才太白金星提议，让敖闰抉择之时，观音心头已经有些绝望。 此时听见敖闰开口，发现事情还有转机，自是赶忙应了下来。 作为多宝如来亲信，又在灵山之上，主理事务上千年。 各类天材地宝、法器丹药，甭管有用没用，皆是积累丰厚。 此时要比财力，自是颇有几分自信。 反观对面的洞阴大帝，面色却是有些阴沉。 作为最纯粹的先天神灵，洞阴大帝向来眼高于顶。 寻常天才地宝，压根就进不了法眼，就算在路边看见了，也只会不屑一顾。 而能被洞阴大帝看中，并且收入囊中的宝物。 那都是对自身修行，不可或缺的东西。 哪里能够轻易拿出来。 只是先前，已经将话放了出去。 此时再去反驳敖闰，未免滑天下之大稽。 整个“竞拍”过程，没有任何意外。 在经过两轮简单的加价之后。 观音以足够装满半只玉净瓶，堪称海量的丹药与仙石。 加上一枚可以助人突破天仙境界的“蕴仙丹”。 顺利将小龙太子收入门下，当场敕封，为珞珈山善财童子。 “恭喜大士，喜得良徒！” “恭喜老龙王，喜得神子。” 眼见木已成舟，洞阴大帝面上有些不善。 连带着对太白金星和魔礼寿，都生出几分嫌隙。 太白金星自是赶忙堆着笑脸，上前两步，希冀能够稍作补救。 “今日既已是双喜临门，何不再多添一喜？” “依小老儿看，这小龙太子，与水官大人，也算是颇为投缘。” “索性，就由我做个见证，让水官大人啊，将这娃娃，收为义子。” 第四十九章 李代桃僵，移血之术 听着太白金星的建议，场间三方势力，皆是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观音喜得良徒，心情大好。 也不愿当真为了这点事情，与洞阴大帝这般人物结仇结怨。 洞阴大帝虽落于下风，没能将人收入门下。 但他此次前来，收徒只是次要目的。 最重要的，还是要与这天生纯粹的水元真灵，共修真法、相互补全。 如此，才有机会证得水之奥义，反溯混沌水元，突破自身修行瓶颈。 如今既然收徒不成，那么自然该要想些补救之法。 将其收为义子，也能名正言顺地传业授道。 大不了是稍受些累，多往珞珈山跑几趟罢了。 至于那西海龙王敖闰，更是一脸乐不可支，仿似得了什么意外之喜。 观音收徒，尚且给出了半玉净瓶的丹药与仙石。 堂堂洞阴大帝收义子，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场间皆是仙神，个个神念强大，才思敏捷。 哪里看不出来，他是个什么想法。 思及至此，看向敖闰的眼神中，不由得更多出来几分厌恶与鄙夷。 观音更是暗暗打定主意，今日将小龙太子带走之后。 决计不能让他再接触西海半分。 免得沾染上这头老龙身上，那满满的市侩俗气，平白失了灵性。 只有那太白金星，依旧眯缝着眼，面含笑意，心中隐隐有些得意。 从根源上打压四海龙族，让龙族脱去昔日傲气，回归凡俗，本就是天庭一贯的策略。 看敖闰如今这般行径，卖子求荣、讨价还价的烂俗模样。 哪里还有当年争霸天地、睥睨世间的太古元龙半分影子。 显然这些年来的打压，颇有成效。 如此甚好，对于天庭来说，小富即安、安于现状的龙族，才是最好的龙族。 看来此次回到天庭之后，可以向陛下上书。 适当放宽对西海的制裁，必要之时，甚至可以酌情提供些资源。 让他们四海龙族，势均力敌、窝里斗横，才是令四海安定的最佳良方。 尘埃落定，皆大欢喜。 诸位仙佛自然也不多留。 观音招了招手，将小龙太子抱到手中。 看也不看敖闰一眼，径直驾起祥云，向西方珞珈山飞去。 洞阴大帝冷哼一声，承诺过上几日，便会派人，将拜收义子的见面礼送过来。 说罢，亦是头也不回，化作一道黑色遁光，转瞬消失在天际。 看那一脸厌弃的模样，想来也是不大愿意，再与这位名义上的“干亲家”打交道。 敖闰一脸和善笑意，抬手抱拳，将诸位仙神送走。 又吩咐宫中一应大小，无论文武兵将，还是侍女嬷嬷，自去寻龟丞相，领取赏钱。 就连太子摩昂，还有龙女公主，也都被敖闰抬手赶了出去。 等到宫殿之中，再无其他身影。 龙宫四周，也再没了那若有若无的神念监视。 敖闰面上笑意，这才渐渐收敛。 面如寒霜，目光凌厉。 尽管这些年里，已经经历过不止一次。 对于今日之事，也早早便有心理准备。 不过当真到了这般境地，依旧有些心境紊乱，差点就压不住心中火气。 从龙子降生、气息外泄，到此时众仙满意离去。 不过短短小半个时辰。 就连给孩子取个名字的时间，都没有给西海留下。 当然，敖闰心里也清楚。 天庭与大雷音寺此举，本就是为了割裂龙族与新生龙子之间的联系。 就算自己提前取好了名字，他们也必定不会沿用。 不动声色地探出神念，再次检查一遍龙宫四周。 确认周边没有其他状况，敖闰这才转身，一脸阴沉地返回产房之中。 产房里边，一片寂静。 其他丫鬟嬷嬷，先前都被轰了出去。 只有水母婆蹲坐在床边，照料生产过后，有些虚弱的龙后。 “陛下……” 见着敖闰进来，水母婆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 面上神色惶惶，显然有些惊怕。 “无妨，他们都走了，不必再遮遮掩掩。” 敖闰语气低沉，出声安抚道。 听见龙王陛下，亲口出声确认，水母婆这才面色稍缓，松了口气。 稍稍稳定心神，忙不迭地从一旁的珊瑚桌上，取过一丛嫩绿水草。 再将床榻之上的被褥，掀开一丝细缝。 屏气凝神，半点不敢大意。 用自己那无比柔软的透明触手，从中抱出一条干巴瘦瘪、皱皱巴巴的青绿色小龙来。 饶是心中早有准备。 骤然看见自家孩儿，以这般凄厉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敖闰眼眶瞬间泛红，周身气息翻涌而出，直欲择人而噬。 “父王莫要焦急，孩儿只是……咳咳……只是失血过多，静养一些日子，补充回来便是。” 柔嫩水草之中，刚刚诞生不到一个时辰的幼龙。 虽然有些虚弱，却是忽然口吐人言，劝慰起老龙王来。 敖烈自从在师父口中，了解到龙族如今所处境地。 便已经下定决心，要留在西海，振兴龙族。 因此在十日之前，尚在母胎之中，便已经悄悄与父王联系过。 在与父王、师父，以及书院中的师兄师姐们，认真商议筹谋过后。 定下了此番李代桃僵、瞒天过海之计。 先由敖闰出手，折损百年修为，以自身龙脉精血，催生出一条底子纯正的幼龙来。 以西海龙王这般血脉与修为。 就算随地撒泡龙尿，也能造就出一大堆杂血龙类。 此时付出本源精血，再辅以龙族秘法。 就算是一条蚯蚓，那也能催生成一尊真龙。 假龙太子催生完毕，趁着天界使者还未到来，提前带入产房之中。 按照惯例。 天界使者到来之后，会时刻运起神念，监视整个西海龙宫，以免出了差池。 唯一不受神念探查的地方，便只有龙后所处的产房。 这是最基本的尊重，也是四海龙王最后的底线。 至于出生之后，与假龙太子换血，这也是没办法。 自从发现自家孩儿，能在腹中交流之时，敖闰便仔细探查过。 以敖烈体内，那般亘古、纯粹的水泽飓风之气。 出世那一刹那，胎内先天气息爆发。 根本不可能完全压制，必定会被天界来人察觉。 而就算是以西海龙王的修为，拼上这条老命。 也不可能催生得出，能与这般强势纯粹的天生气息，相匹配的幼龙。 万般无奈之下，也只能由敖烈自己出手。 出世之后，便火急火燎，施展临时习得的龙族秘法。 将体内大半龙血，甚至包括小部分龙髓，移入假龙太子体内。 第五十章 成就奖励，真龙血脉 奈何桥畔，茅草屋中。 除了小白龙外，余下师徒四人，都围坐在桌案四周。 饶有兴致地试验起，师父最新传授的“小组合作教学”。 奈何书院之中，如今以百花羞修为最高。 达到炼神返虚境界，将其余几位师兄弟，远远甩在身后。 对于晋入更高境界之后，身体与神魂上，发生的各项情形变化，自是了如指掌。 挑出其中有用的，提前告知师兄弟们。 日后修行之时，也好少走些弯路。 而金蝉子作为如来爱徒，论起天赋悟性，就算是在整个三界之中，那也是排得上号的。 无论什么功法、秘籍，亦或是修行上的困惑。 一听就通，一点就透。 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单成一部电影里边，就能悟出一套修行功法来。 师兄妹二人，一个传授境界修行感悟，一个帮忙分析功法秘籍。 当真是越说越投缘，渐入佳境，不亦乐乎。 秦川闭目坐在桌案对面，面上无忧无喜。 看似风轻云淡、漫不经心。 实则暗地里竖长耳朵，将二人论道的一言一语，牢牢记在心底。 这可都是自己将来修行之时，用得上的理论基础。 至于那红孩儿，全程坐在一旁。 听着师兄与师妹论道，面目郑重，眼神专注。 时不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发出些恍然大悟的“嗯嗯”声。 听到精彩处，还要拿起身前的纸笔，将内容记录下来。 秦川借着倒茶的工夫，悄悄站起身来，往那纸张上瞥了一眼。 嗯…… 嗯嗯嗯…… 上边密密麻麻，写着两百多个“嗯”字。 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意义不明的胡乱线条。 也挺好，把自己说过的话全记了下来。 这也是没办法。 时至今日，红孩儿依旧只是一介凡躯，未曾正式踏上修行之道。 遵循牛魔王的吩咐，每日在云翠山上，专心打磨肉身力量。 妖牛一族，作为妖界魁首，更有威名赫赫的牛魔王坐镇。 自有其独特的一套修行理念。 秦川不懂其中门道，自然也不敢贸然插手，越过牛魔王，私自传授红孩儿修行功法。 完全未曾修行过的红孩儿，听着师兄与师妹谈天论道。 自然是如听天书，云里雾里。 正“偷学”得津津有味。 秦川脑中忽的一震，熟悉的机械声音响起。 【恭喜山长，书院学子——敖烈，达成新成就。】 【请山长前往奈何书院学子名册，领取最新成就奖励。】 听着烂熟于心的电子语音，秦川面上倒是没什么惊意。 只有些心中巨石，轰然落地的轻快感。 今天，是敖烈出世的日子。 对于小白龙今日，需要面对的磨难与困境。 秦川这个做师父的，自是心知肚明。 这时候听见脑中，达成新成就的通报声。 第一时间想到的，并非是又有新奖励可以领取。 而是庆幸，现世之中的小白龙，大概率成功度过难关。 当下有些迫不及待，赶忙将心神浸入识海之中，翻开学子名册。 【姓名:敖烈 修为:无 神通:溯源返祖之术 成就:瞒天过海。】 点开成就后边的青绿竹简。 从敖烈脱离母胎，正式降生那一刻起。 西海龙宫之中，发生的一举一动，皆浮现秦川脑海之中，如同走马观花一般，重演一遍。 看着接连现身的观世音菩萨、太白金星，还有那深不可测的洞阴大帝。 秦川也不禁心头一凛。 这可是真真正正的大人物，随便来上一个，只怕地府都得抖三抖。 秦川也是真没想到，前世记忆之中，天赋平平、毫不起眼的小白龙。 只不过是在母胎之中，修行了三年提纯龙血、溯源返祖之法。 还未正儿八经开始修行，只是抑制不住，泄露出了些许气息。 居然就能如此惊世骇俗，引得这般传说中的大人物注目。 为了收下这个徒弟，甚至不惜争锋相对，险些大打出手。 不过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获得了敖烈部分血脉的假龙太子，成功瞒过了在场的所有仙佛。 跟着观音去珞珈山，顶了红孩儿善财童子的位置，还成了洞阴大帝的义子。 脑中画面，就此结束。 竹简完全摊开，一道赤红色光点，从中飞了出来。 【真龙血脉：西海龙王敖闰，耗费百年真元，以自身本源龙血，催生而出的真龙血脉。】 敖烈为了以假乱真，将自身血脉之力，分出部分，给了那假龙太子。 而本该属于假龙太子，由敖闰催生出的血脉之力。 却是出现在了学子名册之中，成了敖烈瞒天过海之后，获得的成就奖励。 秦川虽不是奔着成就奖励，但骤然看见这般宝物，亦是不由得两眼放光。 真龙血脉，与敖烈那般溯源返祖、亘古原始的太古元龙血脉，自然是没得比。 不过放在三界之中，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级货色了。 若非如此，那堂堂的伏虎罗汉，还有那广目天王魔礼寿。 又怎会心甘情愿，付出莫大代价。 只为来西海办一趟差，收一名拥有真龙血脉的弟子。 秦川修行至今，随着修为日益精深，越能清晰地感受到。 自己在修行一途上，与金蝉子这般天生灵童，有着多么难以逾越的差距。 天赋悟性、血脉传承，简直是如同天堑一般的鸿沟。 大家修行的功法，都是相同的大威龙象经。 秦川可以毫不骄傲的说，以自己这般天赋与血脉。 正常修行，修到千年阴寿耗尽，也不可能突破炼气化神境界。 反观人家金蝉子，胎中炼精化气，现今不过五岁，已经开始冲击炼气化神境界。 这道真龙血脉，足以被天界盯上，想方设法都要夺走。 对于秦川来说，堪称逆天改命的钥匙。 虽然和书院之中，诸位堪称妖孽的弟子，暂时还比不了。 不过放在三界之中，已经算得上是一流水准。 再不济，也该有个摩昂太子的水平吧？ 思及至此，秦川自是喜不胜收，心痒难耐。 当下也不犹豫，心念稍动。 直接将那赤红光点牵引而起，融入自身魂魄命脉之中。 第五十一章 真龙之体，院规第三条 书院之中，金蝉子正在为百花羞讲解，自己领悟出的拟形修炼之法。 “拟形修行，顾名思义，就是要在身体与神魂之中，模拟功法自身的本源意象。” “因此，又可以称之为，扮演法。” 金蝉子说着，自顾自闭目凝神，激发出体内意象气息，为师妹亲身示范。 随着真气催动，道道威压激荡而出。 身周泛起微微金光，从魂魄深处，隐约传出阵阵天龙低吟之声。 “喝！” 金蝉子猛然怒喝一声，双目圆瞪，宛若怒目金刚。 随着怒喝之声，响彻茅草屋中。 金蝉子身周阵阵恍惚，一道若有若无的金龙虚影，缓缓汇聚成型。 怒目而视，蜿蜒盘旋。 这可不是用神通法术，幻化出来的表面金龙。 而是通过观想、扮演之法。 实实在在地将自身元神，暂时塑造为这般威武模样。 在如此状态下，修行大威龙象经中的龙经。 自是如鱼得水、事半功倍。 百花修修为虽深，但却是由海量纯净阴气，强行催生而来。 论起自身的修行经验，比秦川也高不到哪去。 看见眼前这么神异的一幕，不由得面露惊奇，瞪大双眼。 拉着一旁的二师兄，连连鼓掌叫好。 看着师弟师妹脸上，流露出的惊奇表情，还有一连串惊呼赞誉之声。 一向平和沉稳的金蝉子，眼中也不由得多出几分神采，溢出些许自得。 短短五年时间，能将大威龙象经，修至此般境地。 金蝉子自个儿心头，也算颇有几分满意。 “你们修行时日尚短，放心，只需勤勉刻苦，再过上些日子……” 一脸正经，义正言辞，打算勉励师弟师妹几句。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屋中忽的生变。 一阵磅礴纯正的强横气息，猛然在屋中爆发开来。 众人满脸惊诧，循着气息抬眼看过去。 气息源头，正是坐在桌案首位，一直闭目凝神，一言不发的师父。 只见秦川身体四周，蓦然之间，爆发出一团有些妖异的赤红光束。 赤红光束缓缓收拢，逐渐收归于秦川体内。 随着红光收敛，众人感应到的强横气息。 愈发凝实，愈发清晰。 场间师兄妹三人，与小白龙敖烈，朝夕相处三年有余。 这时候哪里分辨不出来，师父身上爆发出的气息，分明与小师弟极为相似。 仿似是有一头沉睡多年的旷世天龙，正在师父体内，缓缓睁眼复苏。 终于，红光完全收敛，再看不出丝毫异样。 秦川深吸口气，缓缓睁眼。 明明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简简单单的动作。 屋中三位弟子，却是如临大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仿似是有一头真正的巨龙，正居高临下，睥睨世间。 金蝉子自身修行功法，就与天龙息息相关。 这时候比起师弟师妹，自然能更加清晰地感应出。 从师父体内，散逸而出的天龙之力，是何等的纯正浓郁。 不是神通法术，更不是什么元神拟形、观想变化。 而是一头真真正正，直接存在于眼前的纯正真龙。 自己引以为傲，使尽浑身解数，拟形出的金龙形态。 在师父这般强横、纯正的真龙气息面前。 竟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俯首跪拜、奉若神明的感觉来。 若说师父是纯血真龙。 那么自己这个，顶多就是一泡龙尿，滋生出来的杂血蛟蛇。 思及至此，对于先前心中的意满志得，瞬间生出满怀的羞愧来。 要知道，师父得到大威龙象经，可是比自己还要晚上两年。 自己与师父比起来，简直犹如米粒与皓月争辉。 秦川吸收了真龙血脉，只觉得浑身上下，改头换面。 稍稍运转大威龙象经，修行速度比之先前，快上十倍也不止。 而且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这门功法，与自身契合了许多。 相同的神通法术，此时施展起来，必定要比先前强横不少。 这就叫做佛性不够，龙性来凑。 当下自是心满意得，颇为欣慰。 就在有些沾沾自喜的时候，屋中忽然一阵恍惚。 小白龙有些虚弱的身影，凭空浮现而出。 众徒弟赶忙起身上前，将他扶到屋角的躺椅之上。 为了以假乱真，小白龙可是连最本质的龙髓，都分出了半成，给那假龙太子。 而且为了保持血脉的纯正性，无法从外界获得补充。 只能凭借自身的恢复能力，慢慢修养回来。 毕竟，就算是西海龙王的本命精血。 对于小白龙这般血脉来说，都算是一种污染。 敖烈自己倒是浑不在意，面上还隐隐有些得意之色。 毕竟他这一次，可是大获全胜，瞒过了大名鼎鼎的观音菩萨与洞阴大帝。 将自己成功瞒天过海的喜讯，传达给师父还有师兄师姐后。 小白龙抬手一招，取出一只通体雪白的漂亮海螺来。 念头微动，雪白海螺微微发光。 数不清数量的仙丹与仙石，凭空出现在桌案上。 宛若不要钱一般，堆积成一座半人高低、仙气氤氲的小山。 “这里还不到一成，等用完了再取。” 小白龙咧嘴笑笑，将雪白海螺收起，爽朗出声说道。 这些，都是观音为了收假龙太子为徒，送给西海的“见面礼”。 小白龙与父王商议过后，给西海留了一半。 剩下一半，都装入这海螺法器之中，通过元神带进书院。 看着满桌装不下，不停往下滚动滑落的“丹药山”。 饶是出生强横氏族，身为妖王之子的红孩儿。 也不由得瞠目结舌，嘴角微微抽动。 这可是存放在玉净瓶中，观音自用的丹药与仙石。 随便扔出去一枚，都能在凡界里，引发一场腥风血雨。 而在这里，可以堆出十座小山。 云翠山再怎么家大业大。 比起这些东西，那也不可能强得过，富甲三界的观音菩萨。 至于“出身凡俗”，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金蝉子与百花羞。 此时更是盯着桌上，感受着其中，无比纯净的仙气与药香。 屏气凝神，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咳咳！” 一片寂静之中，秦川忽的虚咳两声，施施然开口道： “奈何书院，院规第三条。” “凡弟子所得，受过书院相助，皆需上缴书院藏宝阁。” “由书院诸位师长，商议过后，统一分发调配！” 第五十二章 你想成为炼丹师吗 三个月之后。 西海龙王敖闰，借着访友的名义，去了一趟蓬莱仙山。 返回龙宫之时，身旁多出一条身形干瘪、竖瞳无足的青色幼蛟。 取名叫做敖烈。 说是蛟龙，还不如说是蛟蛇，更加准确贴切一些。 敖闰虽然未曾正式宣告三界，但所有知情之人，都是心知肚明。 肯定又是这没脸没皮的老龙，在蓬莱仙岛上，与不知道哪条蛇妖，共同孕育的龙种。 龙性好赢，世皆知之。 偶尔在外面沾花惹草，留下些杂血龙裔，那是再正常不过。 若非如此，三界之中，也不可能多出这么多乱七八糟，附带龙类血脉的种族来。 想来敖闰是先前“痛失爱子”，心中孤寂抑郁。 所以去外边接了条野种回来，聊作慰籍。 虽然有不少女仙，对敖闰这般无耻行径，表达了不满与谴责。 不过终究，只是别人家家事。 连龙后都没说什么，那西海二公主，更是将这蛟龙视若胞弟，疼爱有加。 些许风言风语过后，便再无人提及此事。 …… 南瞻部洲，金山寺。 年方五岁，出落得白白胖胖、唇红齿白的江流儿。 一如往日那般，做过早课之后，早早去到藏经阁中。 金山寺地处山林，四周毒虫野兽，数不胜数。 相较于理论佛法，更看重武术修行。 这大清早的，藏经阁中除了一名扫地的老僧，并无其他僧人。 江流儿如往常一样，合掌躬身，毕恭毕敬地与老僧打过招呼。 便盘膝坐到熟悉的位置上。 昨日未看完的经书翻开，入目便是一片翠绿通透的树叶。 正是三年之前，江流儿出手斩杀黑蛇。 从那蛇腹之中，捡来的发光神异树叶。 这片树叶通体翠绿、晶莹剔透，叶脉清晰可见。 江流儿一介孩童，自是见之心喜。 反复查看过一遍，看不出什么究竟来，平日里便当做书签使用。 如今三年时间过去，翠绿树叶之上，虽然不再散发光芒。 却依旧是崭新如初，没有半点凋零枯黄的迹象。 江流儿将树叶放在一旁，拿起佛经翻了几页。 却又有些心烦意乱，双目无神地发起呆来。 自从三个月之前，在书院之中，见识过师父在大威龙象经上的造诣。 江流儿面上不说什么，心中却是莫名产生了些自我怀疑。 开始质疑自己，是否将太多的时间，花在通读佛经上，而拖延了修行进度。 “嘿嘿，小娃娃，看来你需要一些帮助？” 就在江流儿满心迷茫之时，一道有些苍老的轻笑之声，忽地传入耳中。 江流儿面目一滞，猛地一个腾跃，站起身来，满眼警惕地左右张望 “往哪儿看呢？这边这边，桌子上边。” 江流儿循着声音，稍稍低头看去。 直见那翠绿树叶之上，再次散发出些微绿荧光，忽闪忽闪。 “何方妖孽，敢跑来我金山寺装神弄鬼，还不速速现出原形！” 江流儿倒是不曾料到，出声之人，竟是这片与自己朝夕相处三年有余的树叶。 不由得眉角微皱，轻喝出声。 “原形？嘿嘿，这不就是原形吗。” 翠绿树叶倒是不慌不忙，语气之中，带着些调笑之意。 “我一枯树叶子，还能现出个什么原形来啊？” 江流儿暗自提气运劲，防止对方突然袭击。 不过这个时候，却是不太敢主动出手。 这树叶能待在自己身边，整整三年有余，而不流露出丝毫妖气。 这时候还敢主动现身，说明对方有恃无恐。 真要是交起手来，自己一时半会儿，未必能占得了上风。 而且此地，乃是金山寺中。 四面八方，都是与自己相熟的僧人长辈们。 这妖孽可以肆无忌惮，随手伤人。 自己却要畏手畏脚，避免伤及无辜。 实在不是个动手的好地方。 “阁下究竟什么来头，藏在金山寺中，意欲何为？” 江流儿面目有些阴沉，继续保持警惕，阴恻恻出声发问。 其实他也不是很确定，这妖孽究竟是翠绿树叶本体，还是只是附身在树叶之中。 “先莫要管什么来头，老夫且先问你，最近可是在修行一途上，遇上了些难事？” 翠绿树叶也不再磨叽，笑了一笑，直接开门见山，出声问道。 江流儿被他说中心事，不由得心头一凛，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答。 “呵呵呵呵。” 那树叶人老成精，哪里看不出面前这娃娃，心头已经有些动摇。 当即轻笑两声，继续道： “老夫也是看你这个小娃娃，天赋还算不错，是个可塑之才，才会生出这般惜才之心来。” “你若是愿意拜我为师，为我师门传承衣钵。” “不仅能解决修行上的难题，甚至还能手把手教导，让你成为一名炼丹师。” 翠绿树叶点到为止，不再言语，心头颇为自信，等着江流儿的回应。 炼丹师，可是这天地之间，最为尊贵的职业之一。 无数青年才俊，挤破脑袋，散尽家财。 到头来，也未必能学到一手正儿八经的炼丹术。 眼前这个自称金孩儿的小沙弥，它已经观察过整整三年。 虽然天资不凡，而且不知得了什么奇遇，能在两三岁的年纪，击杀已经成为妖兽的大黑蛇。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此子必定出生凡俗，并且没有什么身世背景。 若非如此，又怎么可能整整三年时间，都呆在这凡俗寺庙之中。 每日吃斋念佛，研读佛经。 只在夜间休憩之时，暗自稍加修行。 这种山野小子，根本不可能经受得住，成为一名炼丹师的诱惑。 “炼丹师？” 江流儿惊了一惊，眉角微皱，旋即出声反问道： “这可是千金难求之术，非亲非故，传授于我，只是为了传承衣钵？” 看着面前的小娃娃，居然还能保持平静，理智地询问理由。 翠绿树叶在桌面上，原地动了一动，似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唉，说起来，也是师门不幸。” 语气之中，终于不同于先前的轻快，而是多出了几分哀怨自叹。 “其实老夫生前，便是一名炼丹师，可惜识人不精，收下了一名孽徒，以至于最终身死道消……” “想要收你为徒，既是起了惜才之心，也是抱着些许侥幸。” “希冀于你炼丹之术大成，能够为我寻回肉身，重塑神魂，再活一世……” 第五十三章 书院首席护法 奈何桥畔，茅草屋中。 金蝉子面带恭敬，笔直站在桌案之旁。 从自己斩杀黑蛇、获得翠绿树叶开始，一直到今日树叶开口说话，想要收自己为徒。 事情原委经过，原原本本地陈述一遍，不敢有丝毫隐瞒。 秦川双眼眯缝，若有所思，手指时不时地敲击桌面。 “那老者自称叶老，承诺徒儿只要随他走一趟，帮他寻回肉身，便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 金蝉子陈述完毕，静静候在一旁，等候师父的决策。 秦川面上表情，却是不由得有些微妙。 这剧情听着，着实有些耳熟。 只不过，像这种戒指里的老头儿，难道不该是属于自己这种穿越者的福利吗？ 当然，在弟子面前，秦川自是不会胡言乱语，失了仪态。 只是不紧不慢，淡淡开口问道： “那你自个儿心中，是个什么想法？” “禀师父，徒儿以为，这老妖怪不论是盯上了徒儿，还是盯上了金山寺，都不能坐视不理。” 金蝉子面容肃重，沉声答道。 直呼一句老妖怪，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这些年里，在秦川刻意引导教育之下。 如今的金蝉子，与前世那个滥发善心、偏听偏信的唐三藏，可谓是天壤之别。 自然不会相信，天上会掉这般馅饼。 “嗯。” 秦川轻哼一声，点了点头。 稍作思忖，这才施施然开口道： “行吧，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断，为师也就不拦着你。”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以金蝉子这般脾性，自然是不可能抛下金山寺众僧，自己一个人逃走避祸。 既然如此，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会一会这老家伙了。 “宜早不宜迟，这几日里，就让书院保安队长……不对，是书院首席护法，陪你走上一遭。” 秦川这个做师父的，既然敢应下来，自是早就在心里做好了打算。 总不可能让自家徒儿，平白陷入不确定的危机之中。 “首席护法？” 金蝉子还未说话，身旁的百花羞，却是率先应了一声。 红孩儿与小白龙，闻言亦是纷纷抬起头来，眼中有些疑惑。 他们在这小破屋中，呆了这么些年头。 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家书院之中，还有什么护法。 看着几个徒弟，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秦川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时候倒也不卖关子，径直挥了挥手，招呼一声： “阿黄，出来与大家打个招呼。” 话音落下，一道泥黄色的光点，从秦川袖口中飞出。 泥黄色光点径直飞出茅草屋外，落在屋前的泥地之上。 原本平平无奇的泥土，瞬间收缩蠕动，高高隆起。 不过几息之间，便已经幻化出一道，面容有些模糊的人形。 正是玉面百花在白虎岭上一战之后，学子名册奖励的岩土分身。 在秦川神念操纵下，岩土分身面目不停变幻。 最终，定格在一张方方正正、不怒自威的国字脸上。 正是上学读书之时，保卫处主任的脸庞。 天仙境界的分身，自是不需要事事由人操纵。 几次呼吸之间，脸上表情便已经活泛起来。 自顾自抬手推开木门，进到屋中，冲着秦川点了点头： “护法处首席，黄大，见过山长！” 看着走进书院，高逾八尺的威猛壮汉。 屋中众人不由得瞳孔微缩，面上隐隐有些吃惊。 以他们如今的修为，自然看不清岩土分身的境界。 只能感受到那渊博如海的压迫感。 尤其是三徒弟百花羞，更是从这位黄护法身上，隐隐感受到些熟悉之感。 “嗯。” 秦川点了点头，随口应了一声。 这可不是在装神弄鬼，自问自答。 这具岩土分身到手之后，秦川早就已经研究过无数遍。 天上神仙制造的分身傀儡，就是不一般，还是个手自一体。 既可以凭自身神念，随意操纵。 也可以完全放权，让分身按自己的意识，自主行动。 若是不加以干涉，除了有些木讷，简直与活生生的人类，没有什么两样。 “这位，便是咱们奈何书院，护法处的首席护法。” “日后，也算是你们的教习，你们可以称之为黄护法，或者是黄教习。” 秦川继续出声，粗略介绍一遍。 以这岩土分身，天仙中期的修为境界。 给这几个小兔崽子当个教习，那自然是绰绰有余。 “黄教习……” “黄护法……” 屋子里顿时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称呼声。 “行了，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秦川自是不大在意，开口吩咐道： “黄护法，你就陪这小子，去凡界走上一遭。” “若那老树叶所说为真，学了他的炼丹之术，帮他了结些心愿，也未必不可。” “若是有所欺瞒，那就直接了解他本人，然后将功法带回来。” 以岩土分身的实力，收拾些寻常精怪，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若是对方连天仙中期的阿黄，都能对付得了。 哪里还需要装神弄鬼，拐弯抹角地出言诱骗。 “若是遇上什么情况，莫要恋战，以护得周全为主。” 为了以防万一，秦川还是继补充一句。 说罢，也就不再过多言语。 挥了挥手，八尺高的壮汉，再度化为一道泥黄色光点。 屈指一弹，光点飞至金蝉子跟前。 绕了半圈，径直钻进耳朵眼中。 岩土分身，可没有自行返回现世的能力。 就连秦川这个山长，也没有这个能力。 必须得要依附在学子元神之上，才能自由出入。 …… 第二天一早，江流儿在金山寺的床榻上醒来。 踌躇片刻，终究还是鼓起勇气。 走到桌案之前，试探着出声问道： “老……前辈，晚辈唐突，敢问前辈生前，是几品的炼丹师？” 虽然已经决定要去，但为了不让人起疑，样子还是要装一下的。 “嘿嘿，没看出来，你这个小娃娃，心气还不小嘛。” 见着江流儿面上这般模样，那翠绿树叶心头有些自满，倒是并不感到意外。 小屁孩嘛，又不是那些清心寡欲的老秃驴。 怎么可能经受得住这般诱惑。 第五十四章 前往双叉岭，路遇小道士 “咳咳！” 眼见有戏，翠绿树叶连忙清清嗓子，笑着出声应道： “不过老头子我，就喜欢这样敢拼敢闯、有心气的少年人。” “也不怕告诉你，老夫生前最后一刻，就是在炼制一枚九品的凌虚丹。” 九品丹药，已然算是凡俗修士之巅。 再往上一步，那可就是仙丹了。 说至此处，不禁轻叹口气，苍老声音之中，多出几分哀怨与恨意来。 “也就是那一次，眼看就快要成丹，就差最后半步，老夫便能踏入九品丹师之列。” “可惜就在老夫精疲力尽，心神恍惚之时，被那孽徒一记丧魂钉，断了此生的念想……” 江流儿自然没多少心思，去听这些不知真假的悲苦往事。 径直出声打断，语气冰冷地询问道： “那我们何时出发，到了地方，可会遇上什么危险？” 面上神情，依旧如先前那般清冷。 不过翠绿树叶人老成精，却是看得出来。 在这小子眼神之中，已经隐隐流露出几分向往之意。 看来自己宝刀未老，看人真准！ “只要你准备好，随时都可以出发。” 当下自是趁热打铁，忙不迭地出声应道。 “距离也不算远，就在往西五百里，一处叫做双叉岭的山岭上。” “那孽徒虽丧尽天良，行下这欺师灭祖之罪。” “不过对外，却是装得人模狗样，宣称老夫是走火入魔而亡，风光大葬……” 翠绿树叶继续絮絮叨叨。 它可是有备而来，为了增加自己话中的可信度，早早便准备了一大套说辞。 无论对方如何盘问，都自信能滴水不漏地应答出来。 不过眼前这个小沙弥，显然是在庙里呆的久了，没有什么尘世经验。 比想象中还要容易对付。 根本不需要再多说，已经自顾自转身，开始收拾行装。 看那急不可耐的模样，倒是比自己还要着急几分。 江流儿简单装上些食物与清水，也不与寺中僧人报备，悄无声息地溜出了金山寺。 五百里路程，以江流儿炼精化气巅峰的修为，只需一两日时间，便能跑上一趟来回。 到时候有人问起来，就说上山迷了路，随意应付过去便是。 离开金山寺范围，便也不必再隐匿身形。 顺着翠绿树叶所指的方向，一路向西，飞奔而去。 一个腾跃，便是数丈距离。 虽比不上腾云驾雾，但比起寻常车马，还是快上不少。 莫约半天时间，便行出了三四百里路程。 “忒！哪里来的妖魔鬼怪！” 正想着寻个阴凉处，先用些吃食。 忽的一道清朗声响，如同炸雷一般，传入耳中。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你这妖童胆敢如此横行，真当我泱泱大唐无人乎？！” 江流儿听见喝声，面色微滞，刚想要循声看去。 来人却是不由分说，悍然出手。 不过瞬息之间，已经有剑气破风之声，逼至近前。 “般若巴嘛哄！象甲护体！” 来不及出声解释，匆忙之间，江流儿也只能轻喝一声。 施出一道金光象甲，护在身前。 “噌噌噌噌！” 凌厉剑气劈在金光之上，尽是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之声，无比刺耳。 借着一轮攻势落下的间隙，江流儿这才得了空，稍稍抬眼，循着声音方向看去。 那是一名莫约十七八岁，身着一袭天青道袍，面目白净的俊朗少年。 手中持着一柄褐黄色的桃木剑，脚踏七星阵步，一脸警惕地盯着自己这边。 想来是哪方道观的修行之人，看见自己这个一步数丈的幼童。 以为是化形的山精妖怪，想要斩妖除魔，替天行道。 “阿弥陀佛，不知是哪家道观的道兄？” 面对如此侠气盎然的青年才俊。 江流儿自是不愿出手，只想出言解开误会。 “贫僧，金山寺江流儿，敢问道兄仙门何处？” “哼，我看你是瞎子算命——打胡乱说。” 哪知那青年道士，却是并不领情。 冷哼一声，操起一口流利的川蜀方言，出言讥讽一句。 “哪家四五岁的小娃娃，能像你这厮一般，如此冷静清晰地与人交谈？” “分明就是头化形的老妖怪！” “连人都装不像，还敢光天化日之下，在我唐国境内乱窜。” “今天道爷不给你涨点教训，当真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小道士一边说着，一边将桃木剑平持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 江流儿倒是没有想到，自己天资聪慧，待人处事太过成熟，有朝一日也会成为被人当做妖邪的理由。 马王爷？ 那是自家师父的同僚啊。 真要严格算起来，自己叫声师伯，也不过分。 不过这个时候，那小道士手中的桃木剑上，已经隐隐有些雷光泛起。 眼看对方要下狠手，江流儿自是无暇胡思乱想。 亦是随之抬手掐诀，高声呼喝： “大威天龙，大罗法咒！” “世尊地藏，波若诸佛！” “飞龙在天！波若巴嘛轰！” 飞龙在天，一听名字，就知道是用来赶路追杀的神通。 当然，用来跑路，效果一样出类拔萃。 要是放在平日里，江流儿或许还会一时技痒，与这小道士切磋切磋。 不过此时，却是有要事在身。 而且对方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并非什么奸恶之人。 自然没心思与他死磕，平白浪费力气。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金蝉子话音落下，瞬间化作一道龙形金色遁光，冲天而起。 不过顷刻之间，便消失在天际，再寻不见丝毫踪影。 那一身青衣的年轻道士，正努力积蓄真气，要与那妖童决一死战。 哪知对方竟是毫不反抗，直接落荒而逃。 怪不得族里都说，妖邪最为胆小阴诡，见不得人。 眼中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 只能缓缓收回气势，平息体内翻涌的真气。 桃木剑上，雷光电弧逐渐平歇下来。 小道士利落地将桃木剑抛起，重新负于背上。 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一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明黄巾绢来。 “叶老，方才路遇妖邪，没有惊着吧？” 小心翼翼将巾绢掀开，毕恭毕敬地开口问候： “敢问此处，距离您老人家的肉身，还有多远距离啊？” 巾绢之中，静静躺着一片翠绿翠绿的树叶。 绿意盎然、晶莹剔透，叶脉清晰可见。 第五十五章 图穷匕见，树摊牌了 江流儿施展遁术神通，迅速与那小道士拉开距离。 飞出老远一截，看对方未曾追赶上来，这才落到地面。 寻了处树荫，取出两个白饼子，灌上几口凉白开。 还有百十来里，便要抵达那老树叶口中的双叉岭。 也不知前方是个什么情况。 保持体力，再稍作休整，恢复些法力，总归没有坏处。 吃饱喝足，精神抖擞。 这才再度起身，认准方向，疾奔而去。 越往前行，人烟便越稀少。 就连官道也没了，满眼皆是葱郁的山林。 此地已经位于大唐帝国边境，以前属于鞑靼地界。 后来唐王西征定国，才归入大唐境内。 边界地区，人烟稀少，属于两不管地带。 加上山林笼罩，自然生养出不少山精妖怪。 生活在这地界的小妖精，许多只怕连人类是什么都不知道，跟遑论吃人害人。 江流儿自然也不去理会，只将那翠绿树叶从怀中取出来，让它带头领路。 距离双叉岭已经不远，自然不能再埋着脑袋往西行。 在翠绿树叶的引导下，东拐西拐。 终于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进到一处草木凋敝，遍布红黄沙砾的区域之中。 “不是说风光大葬吗？怎么就把你埋在这破地方？” 江流儿眉峰微蹙，面上显出几分质疑神色，径直开口问道。 “嘿嘿，这就是你这小娃娃不懂了。” 进到这片区域，翠绿树叶身上的绿光，明显比之先前更盛几分。 言语之间，竟是脱离开江流儿的手掌，自行飘飞起来。 “犯红沙，火烧家；犯黄沙，不还家。” “红沙黄沙齐刷刷，全家老小披白麻。” “这红黄沙齐聚，龟壳倒扣之地，才是真正的风水宝地哩！” “风水宝地？怕不是属于人类的风水宝地吧？” 江流儿面如寒霜，反声问道。 在先前的交流中，翠绿树叶不止一次的强调过。 自己只是一缕残余神念，没有自行行动的能力。 若非如此，也不需要许下重诺，央求江流儿护送。 这时候毫不掩饰，肆无忌惮地显现法力，飞到半空。 语气之中，更是再无先前那般和蔼安详，多出了几分阴恻恻的意味。 想来是到了自家地界，已经将江流儿视作瓮中之鳖，自觉手到擒来，不需要再遮遮掩掩。 自然便直接摊牌了。 “小娃娃可以嘛，到了这般境地，还能如此镇定。” “既不瞎咧咧什么斩妖除魔，也不惊慌失措地转身逃跑，你还是第一个。” 看见江流儿虽面色冰冷，却并无丝毫慌乱失措模样，翠绿树叶也不禁啧啧称奇，叹气两声。 “要不是寅将军那边催得紧，老夫还真想将你留在身旁，收作弟子，好生培养，当个人魔。” 世间万物，皆可成妖，人类自然也不例外。 以人类之身，而修妖法，便被称为人魔。 “哼！大胆妖孽，道爷早就看出你不是人，看我神剑御雷……唔……呜呜呜呜……” 正言语之间，不远处忽地传来一阵暴喝之声，听着有些耳熟。 循着声音看过去，一身天青道袍，莫约十七八岁。 正是先前在半路上，与江流儿动手的年轻道士。 在那小道士身前，亦是漂浮着一片翠绿树叶。 以这道士的脾性，看见这般阴邪之地，自是怒不可遏。 当即便施出桃木剑来，要与这骗子树妖决一死战。 到了自己的地盘，翠绿树叶自然也不会再惯着他。 “小兔崽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随着翠绿树叶冷哼一声，布满红黄砂石的地面，瞬间微微震动起来。 无数蜿蜒盘曲的漆黑怪藤，骤然从砂石之中，疾射而出。 莫约有成年人手臂粗细，通身长满锋利倒刺。 一眼看过去，便让人心生怖意。 漆黑怪藤如有眼耳一般，齐齐向着小道士缠绕而去。 那小道士连招式名都还没喊完，便已经被缠裹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些呜呜囔囔之声。 二者实力差距，显然有若天渊。 环绕周身的漆黑怪藤，却是并不停歇，相互盘旋，向内收缩。 最终，缠结成一个漆黑囊包，不断蠕动，犹如心跳节奏一般。 如同蛆虫一般，在沙石上扭动几下，终究还是失去了抵抗，再没有了丝毫动静。 囊包被数道漆黑妖藤牵引着，缓缓向砂地深处拖拽而去。 “嘿嘿，小娃娃，你是要自己走呢？还是让我送你一程？” 小道士身旁的翠绿树叶，飘飘然翻飞过来。 与江流儿身前的翠绿树叶，浮在一块，邪笑着施施然出声道。 显然二者乃是一体。 虽然不知道这树妖，想方设法将人哄骗过来，究竟有何企图。 不过听方才话中意思，在它身后，应该还有一个叫做什么寅将军的妖怪。 江流儿跑这一趟，本就是为了避免自己与金山寺遭人觊觎。 若是能有机会，自然是要斩草除根。 既然这个时候，对方并不急着动手。 江流儿倒也不介意，与对方走一遭。 看看这葫芦里边，卖的究竟是个什么药。 当下也不犹豫，一言不发，跟在其中一片叶子后边，向着方才黑藤遁去的方向走去。 另一片翠绿树叶，见这小娃娃年岁不大，面上却是出奇的冷静。 为防有诈，直接飞到最后边压阵，确保万无一失。 在前后各一道树叶的监视下，在这砂地里边，又走出两三里地。 江流儿这才看见一截，高大巍峨、可比山丘的黑褐树桩。 断桩之上，只剩下零零星星几茬枝条。 努力伸展开来，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繁盛一些。 宛若前世办公室里，每日坚持不懈，将本就不多的头发，努力往中间梳的地中海中年男人。 枝条之上，倒确实是一片绿意盎然，密密麻麻的，都是晶莹剔透的翠绿叶片。 树桩下边，则是无数交错盘桓、倒钩锋利的漆黑怪藤。 不断蠕动着向外延伸，不知道在地下还隐埋着多少。 树桩四周，稀稀拉拉吊着十来道漆黑囊包，与先前封住小道士时，一模一样。 其中大部分，都已经没了动静，只有少数一两个，时不时地扭动两下，显然还未放弃挣扎。 第五十六章 他还得谢谢咱呢 一前一后两片翠绿树叶，看见这高如山岳的断树桩，便犹如那归家的游子。 也顾不上江流儿了，急慌慌地翻飞过去，落叶归枝。 已经到了这方地界，显然也没有什么防范的必要了。 “嘿嘿，小娃娃，老祖如今这般修为，可够资格做你师父？” 熟悉的戏谑之声，从那断树桩上传了出来。 见对方都摊牌了，江流儿自然也懒得与他磨叽。 直接开门见山，出声问道： “你这妖树，将我等诱骗至此，既不杀生摄取血肉，也不吸取阳元真气，究竟意欲何为？” 江流儿自然感应得出，在那黑藤缠绕而成的囊包之中。 皆是精气旺盛、天资不凡的青年才俊。 看囊包上的痕迹，其中有一些，显然已经时日不短。 不过除了不能动弹，却是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呼吸平缓，脉搏正常，生命特征平稳。 就连体内的阳气真元，都没有多少损耗。 眼前这般情况，确实有些超乎江流儿的预想。 一时之间，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通常情况下，妖魔鬼怪掳夺人类。 要么是为了吞噬血肉魂魄，要么是为了吸收阳气真元。 可这树妖将人掳了过来，却是并未有上述行为。 实在是怪异得紧。 难不成这老妖精，是当真想要收个弟子传人？ 将人吊在树上，不拜师就不让出来？ 江流儿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个乱七八糟的念头。 那头的断树桩却是呵呵一笑，枝叶乱颤。 “小娃娃莫要太过紧张，老祖先前与你所言，也并非全是虚话。” “只要你肯乖乖配合，不仅不会有生命危险，或许反而还会有一场大造化。” “若是能让老祖满意的话，当真收你为徒，传下无上妙法，也未必不可以。” 话音刚落，其中一个黑色囊包，忽然蠕动起来，发出些咕噜声响。 怪异黑藤四散分开，一道壮若铁塔的高大身形，从半空中掉落下来。 那壮硕汉子面色有些苍白，精神头却还算是不错。 一个翻身，稳稳落在沙砾地上。 面容之上，带着七分怨恨、三分愠怒。 不过终究，在悬殊的实力差距面前，还是保持着最基本的理智，没有贸然出手。 既不出手杀敌，也不转身逃跑，就这般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看那眼神之中，竟是还隐隐有着几分期待。 “唉……” 静候片刻，从那断树桩之中，发出来些轻叹之声。 “你这横练之法，倒也称得上一句新奇。” “不过对于肉身负荷，却是过于严苛，最多修行至炼神返虚后期，便会对自身造成不可逆的损害。” “你这功法，不是老祖所寻之法。” 断树桩言语之中，显然有些失望。 就连身上的枝条与翠绿树叶，都耷拉下来几分。 “说吧，想要些什么。” “功法神通？灵石丹药？亦或者是真气灌体，直接助你洗筋伐髓？” 听得断树桩的评语，那壮硕汉子脸上，也不禁满是失望。 犹豫思忖半晌，终究还是咬咬牙，拱了拱手，开口道： “还请老祖指条明路，晚辈要如何修行，才能弥补功法之缺。” 面上只有焦急茫然，哪里还有先前那般怨恨愤怒。 听着这番请求，断树桩自是毫不感到意外。 枝条微微抽动，一道微绿光点，从树叶上飘飞而出，径直落到壮硕汉子手中。 “这是一道固元培本、缓解肉身损伤的药方。” “每日修行过后，在这药剂之中，浸泡半个时辰。” “若是自身机缘足够的话，足够让你安稳修行至返虚合道初期。” “至于再往后修行，便是老祖也无能为力了，届时如何取舍，只能凭你自己决断。” 说罢，也就不再耽搁，自顾自挥了挥枝条。 一道轻柔劲风，从枝叶间席卷而出。 将那壮硕汉子环绕其中，向着红黄砂石地外边飞去。 江流儿站在一旁，冷眼看完全程。 总算是对这老树精的意图，初步有了些了解。 怪不得不求血肉，不图精气。 原来是在打各家才俊手中，修行功法的主意。 伪造机缘，将人哄骗而来。 强行束缚在此地，不交出自身功法，便永世不得脱身。 “小娃娃看见了吧，只要乖乖配合老祖，不仅不会有事，反倒还能得偿所愿。” “只要能让老祖满意，以老祖这般修为，加上几千年的经验见识，无论什么条件，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这老树妖显然不曾掌握搜魂之法。 想要夺取功法，便只能用这般威逼利诱的手段。 大大方方地将那壮硕汉子放走，还帮忙解决修行上的问题。 显然也是大棒之后的甜枣。 就是为了让其余之人安下心来，放弃抵抗，老老实实交出功法。 “你看方才那个小子，不仅不怨老祖，反倒还要感谢咱哩。” 话音刚落下，一道中气十足的声响，从外边传了进来。 “谢谢啊！” 江流儿自然是不吃这一套，依旧面目冷静，出声追问道： “那若是我不肯配合，咬死不说，最后会如何处置？” “嘿嘿嘿，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 断树桩满是混不在意，阴恻恻笑了一笑。 “老祖乃是惜才，才会苦口婆心，与你说这么一通。” “若是冥顽不灵，便只能将你带上双叉岭去，直接交到寅将军手上。” “你在老祖这儿，可以牙尖嘴利，还不用受皮肉之苦，事成之后，还能多少得些奖赏。” “可若是去了双叉岭上，落到寅将军手里，嘿嘿，只怕是连骨头棒子，都剩不下半根喽。” “哦？如此说来，你四处寻觅功法，是在替那寅将军做事？此事，可还有其他妖怪参与？” 既然是要斩草除根，自然得先问清楚事情根源。 听见这般盘根问底，再看看面前的孩童，一脸冷静，毫无惧意。 老树精再是如何迟钝，也察觉出情况有些不对劲了。 “你这娃娃，真是敬酒不吃吃罚……嘶！” 正要探出漆黑怪藤，将江流儿也包裹起来。 忽的身形一颤，狂吼一声。 其中一个囊包之中，道道青白相交的雷光激射而出。 缠绕周身的怪藤，寸寸断裂开来，露出一道身穿道袍、手持桃木剑的身影。 第五十七章 怪藤浪潮，混乱死战 此时的小道士，已经与先前那副弱鸡模样，判若两人。 身周青光萦绕，雷弧四绽，就连眉眼之中，亦是变得精光烁烁。 看来这便是先前，打算用来对付江流儿的雷法。 招式倒是好招式，就是这施法时间，确实是有点太长了。 思忖之间，靛青色的雷光电弧，已经疾速四散开来。 倒是不急着去攻击断树桩。 而是直直奔向枝条之上，吊着的其余黑色囊包。 看来这小道士莽归莽，思路还是很清晰的，知道只凭一己之力，不是这老树精的对手。 老树精还在想着，如何规劝江流儿，不要负隅顽抗，白白送死。 哪里会想到后院起火，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光电弧，劈了个猝不及防。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满树的漆黑囊包，受到雷电轰击，尽皆有缝隙显露出来。 能被老树精骗至此处，抢夺功法的，自然不是寻常修士。 随便拎出一个来，都必定有其过人之处。 而且能在如此压力下，撑到现在还不松口，个个都是硬骨头。 外界传出这般大的动静。 束缚周身的漆黑怪藤，更是露出缝隙，松动开来。 囊包中的诸位天之骄子，自是瞬间反应过来。 没人会放过如此大好的脱身机会。 霎时之间，无数锐利剑气、炽热焰光，还有各式各样风火雷电、五光十色的法术神通。 从囊包缝隙之中，争先恐后地投射而出。 将刚刚暗下来的天地，映照得如同挂满花灯的市集庙会。 “轰隆……哗啦……哔哩哔哩……” 一阵乱七八糟的爆裂声响之后。 十余道或男或女、神色萎靡的身影，出现在断树桩四周。 江流儿一眼扫过去，基本都是些十来岁的青少年。 想想也是，就凭老树精那点拙劣伎俩。 也就能骗骗这些个，心怀憧憬、向往奇遇的中二少年了。 “嘶！” 眼见事态有些失控，那断树桩再也保持不住先前那般，平静祥和、完事在握的模样了。 “你们这群兔崽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好声好气与你们说话，全都当做是耳旁风，真当老祖是吃素的吗？” 老树精怒吼出声，周身妖气骤然爆发，枝叶哗啦作响。 无数漆黑怪藤破土而出，向着半空中的人群，席卷而去。 脱身而出的诸位天之骄子，看着面前怒气冲天、张牙舞爪的强横树精。 没有丝毫脱困的欣喜，面上皆是有些凝重。 那小道士挥动桃木剑，青雷缠绕之间，又斩断数条怪藤。 只是这点损伤，相对于铺天盖地、汹涌而来的怪藤浪潮。 实在犹如九牛一毛，只怕是连蚊虫叮咬都算不上。 “大家靠在一起，联手防御！切莫单打独斗，被这妖怪逐个击破！” 也不知是谁，率先吼了一声。 场间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各自施展神通，迅速聚拢在一起。 眼看那老树精气急败坏，无差别的发起攻势。 江流儿亦是面上一滞，飞身而起，与众人聚至一处。 众人背对相向，围成一个圆圈。 各种神通秘法，如同不要法力一般，狂轰滥炸，奋力击退逼至身前的怪藤浪潮。 “是你小子？！” 好巧不巧，一片慌乱之中，江流儿与那小道士，正好挨在一块。 小道士眉角一皱，呼喝出声。 刚打算要出手，却是突然看见这小娃娃手中，不时飞射而出的璀璨金光。 那金光之中蕴含的气息，庄重威严、浩气凛然，浑然不似妖邪之物。 反倒有些正气煌煌的佛门蕴味。 小道士面上自是满是疑惑。 抿了抿嘴，终究还是未再言语，专心对付起袭杀至身前的怪藤来。 既然联手对敌，那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如此危急境地，哪里还有闲工夫去深究。 一行人相互倚靠，也不知道坚守了多久。 那老树精身下的漆黑怪藤，更是不知被斩落了多少。 却是看不出丝毫力竭模样，如同无穷无尽一般，疯狂的从地底涌出来。 在怪藤不知疲倦的疯狂进攻下，已经有将近半数的修士，身上挂了彩。 一个不留神，被那怪藤上的倒钩缠住，便是一片血肉模糊。 伤口处，更是会在顷刻之间，泛绿化脓，显然其中含有毒素。 “哥几个，光挨打不还手，终究也不是个事儿啊！” 眼看情势实在不乐观，先前招集众人聚在一起的声音，又再次响了起来。 “都这个时候了，可就莫要再藏拙了，要是有什么压箱底的功夫，都快些使出来吧！” 出声之人，是一名身形壮硕，身着一身粗布麻衣的光头青年，莫约二十岁出头。 不过头上没有戒疤，看来并非佛门中人。 话音落下，那光头青年也不墨迹。 以身作则，带头冲……带头往后退了一步。 光头青年一个后撤步，退到人群围成的圆圈之中，暂时避开怪藤的攻势。 双眼紧闭，面色凝重，口中念念有词。 “噗！” 伴随着一阵声响，一口舌尖精血，喷涌而出，在人群包围之中，扬起一蓬血雾。 光头青年面露痛色，这时候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一声轻喝，周身衣衫爆裂开来，露出孔武有力、肌肉虬结的身躯。 一股莫名的吸力，从周身穴窍传出，将喷散出的精血雾气，吸附在皮肤之上。 一道由本源精血镌刻而成，妖异而又充满力量感的赤红战纹，缓缓浮现而出。 随着血雾逐渐依附，战纹愈发完整，颜色愈发鲜红。 一股蛮荒、原始的强横气息，渐渐在场间散逸开来。 光头青年面上有些怪异的泛红，周身气势与战意，比之先前，不知强悍了多少倍。 “喝！妖孽吃爷爷一拳！” 伴随着一声怒喝，青年化作一尊赤色战神。 瞬间冲破无数纠缠的漆黑怪藤，杀出一条空当来，直奔那断树桩本体而去。 汹涌的怪藤继续翻滚，瞬间便填满了方才的空当。 众人的视线被隔绝开，看不清外边是个什么情况。 只能听见一阵阵嘶厉怒吼，与激烈的碰撞爆裂之声。 第五十八章 反攻树妖，联手合击 眼看光头青年施展秘法，带头冲了出去。 听着外边传进来的厮杀声，场间其余众人，不由得相互对视一眼，眼中多出几分决绝。 他们自然清楚，眼下是个何等境地。 这时候再不拼上一把，可就连拼命的机会都没了。 场间个个，皆是天之骄子，哪个手底下，没有一两门压箱底的神通秘术。 先前不肯拼命，是因为那妖树人老成精，深谙温水煮青蛙的心理攻势。 从始至终，都未曾真正将众人逼到过绝境。 每个人心底里，都还抱着些侥幸心理。 而且以他们个人的实力，单打独斗，就算拼上老命，也未必能从那老树精手上，讨到什么便宜。 不过现在，形势却是不一样了。 看老树精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显然已是撕破脸皮。 若是还心存侥幸，幻想着什么都不付出，就能囫囵地脱离困境，那可就太天真了些。 而且如今人多势众，个个身手不凡，大家联手御敌，未必不能杀出一条生路。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心中已经做下决断，便也不在畏畏缩缩、磨磨唧唧。 “还请诸位道友，为我护法！” 当即便有人高喝一声，学着先前那光头青年，退到人群之中。 众人应声而动，颇有默契地相互掩护，避免运功之时受到攻击。 各种千奇百怪的神通秘术，如同不要命一般，施展而出。 有口溢鲜血、面色苍白的。 这是损耗本源真元，瞬间提升法力与肉身强度。 有面容瞬间苍老、满头青丝变为白发的。 显然是在折损阳寿，拼着少活几年，也要保住自家功法，求得一线生机。 还有一名十五六岁、身宽体胖的白胖少年，目测体重超过两百斤。 此时面色凝重，施展秘法。 一身肥膘脂肪，竟是熊熊燃烧起来。 泛杂着油脂的焦香气味，瞬间弥漫在狭小的包围圈中。 随着体内脂肪燃烧，白胖少年身形，肉眼可见的缩小了一圈。 周身法力气势，却是重重飙升。 怒喝一声，化作一尊浴火的武神，身形所至之处，漆黑怪藤尽皆化为灰烬。 随着众人纷纷发力，各展神通地左冲右突。 场间形式，瞬间发生了些变化。 看似无穷无尽、蜂拥而上的漆黑怪藤。 在这般攻势面前，也显得有些后力不济，被劈砍得七零八落。 脱离围困的半大青年们，却是无一人向外逃遁。 反倒是个个群情激昂，不要命一般冲着扎根地底、移动不便的断树桩狂轰滥炸。 就算修为强横如老树精，面对这般铺天盖地、接而不暇的神通攻势，招架起来也着实有些吃紧。 身下黑藤继续向外狂涌，周身枝条亦是左右挥舞，奋力抵挡。 就连平日里悉心呵护、视若珍宝的翠绿树叶，都掉落了一地。 它本就只是个情报贩子，虽说生命绵长、修为不低，却并不擅长争斗。 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光盯着这种刚出江湖、年岁不大，修为远低于自己的小娃娃们下手了。 “那位玩火的弟兄，飞到上边去，助我一臂之力！” 有人冲着浑身浴火、赤焰冲天的白胖少年，高声呼喝道。 白胖少年也不疑有他。 毫不犹豫一个侧身，冲天而起，直端端地飞到断树桩头顶。 刚刚停稳身形，无数红黄沙砾，已经拔地而起，凭空悬停在身前。 白胖少年自是心领神会，操纵起浑身赤红火焰，将那数人高的庞大沙堆，包裹其中。 沙砾遇火而化。 不过片刻时间，便已经熔化为一大摊光亮刺目、炽热滚烫的滚滚岩浆。 与此同时，先前出声之人，亦是径直飞上半空。 那是一名上衣碎裂，露出浑身古铜色肌肤，肌肉虬结的健壮青年。 古铜色青年停在熔岩旁边，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毫无规律地凭空揉搓。 随着青年手上的动作，半空中的炽热岩浆，开始涌动翻滚，不停变幻形状。 白胖少年不敢松懈，呆在一旁，持续保持火力。 最终，满天的熔岩岩浆，凝结为一柄长约数丈、线条流畅的熔岩长枪。 刃尖锋利，赤焰滔天。 眼看长枪凝结成型，青年却是并不停歇。 闷哼一声，舌尖精血伴着体内真元，喷射到炽热熔岩之上。 无数线条锋利、颜色赤红的诡异线条，在熔岩长枪之上浮现而出。 身体损耗过多，青年面上，已是煞白一片。 “坠！” 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吐出最后一个音节。 便再也支持不住，飘飘摇摇地向着地面，跌落而去。 随着青年最后的音节落下。 那高达数丈、重若千钧，通体上下布满阵纹的熔岩长枪。 亦是随之颤动几下。 而后携着无尽的威势，冲着老树精头顶的断桩处，直勾勾地疾射而去。 如此声势浩大、威势惊人的强悍攻势，老树精自然也有所察觉。 待得看清楚头顶的情势，亦是不由得胆战心惊。 再也顾不上四面八方，纷至沓来的各式攻击。 所有的漆黑怪藤，加上树桩上仅存的枝条，尽数扭曲向上，奋力抵挡威势无匹、逼至头顶的熔岩长枪。 只是这炽热熔岩，本就是树木克星。 无论怪藤，还是枝条。 甫一接触到熔岩长枪，顷刻之间，便会焦枯燃烧，化为灰烬。 眼看情势不妙，命在旦夕。 那老树精亦是发了狠。 身形一晃，浑身上下所有的翠绿树叶，齐齐脱落，漂浮而起。 “噼里啪啦……” 一阵清脆的轻微响声过后。 老树精身上所有树叶，尽数碎裂开来，化作一道道纯净的翠绿微光。 漫天的翠绿微光，如有意识一般，迅速积聚合拢，向着头顶的熔岩长枪，飞射而去。 无数翠绿微光，泯灭在炽热滚烫的熔岩之中。 不过坠落而下的熔岩长枪，却也是如入泥潭，速度渐渐放缓了下来。 速度放缓，威势自然随之大打折扣。 最终伴随着一声嗤响，大半个枪尖没入树桩断面之中。 下坠势头用尽，再没有了丝毫动静。 只留下漫天浓厚的黑烟，还有树木烧焦的难闻气味。 第五十九章 大德天象，泰山压顶 眼见如此威势惊人的联手一击，依旧被那老树精挡了下来。 场间满怀期待的众人，面上自是失望至极。 半丈长的创口，虽然也算重创敌人。 但相对于老树精，那超过十丈的庞大身躯，却是相差甚远，显然不足以将其灭杀。 而大家伙这一轮攻势，已经算是竭尽全力，底牌尽出，拼得灯枯油尽。 其中不少修士，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站立不稳。 “嘿嘿！嘿嘿嘿嘿！” 一片死寂之中，老树精那粗粝难听的癫狂笑声，率先传了出来。 “怎么？一个个蹦跶得厉害，就这么点能耐吗？” “再来啊！有本事就来杀死老祖啊！” 歇斯底里的讥讽嘲笑之中，夹杂着不加掩饰的杀意。 显然刚才那一击，对它来说也不太好受。 不过终究，还是让自己扛过去了，自己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那么接下来，就要让这些个小杂碎，知道什么叫做对失败者的残忍！ 场间众人，哪里听不出它言语之中，不加掩饰的狂怒与杀意。 奈何已是油尽灯枯，只能满眼绝望，引颈就戮。 “这，可是你主动要求的。” 现在所有人都在考虑，要不要自行了断，保全最后尊严的时候。 忽的一道平静清冷的童稚之声，冷不丁地响彻在场间。 众人循声看去，出声之人，竟是那名看似四五岁的孩童。 尤其是那青衣破损、木剑断裂的小道士。 看着面前骤然出声的孩童，面上有些惊疑不定。 江流儿却是不去理会他们，自顾自踏步上前，口中继续轻声念叨： “还是第一次听见，这般奇怪的要求。” 言语之间，寻了处干净地方。 盘膝而坐，双手合十，静气凝神。 “既然如此，那我便成全你。” 平静祥和的法咒声响，轻飘飘从口中传出。 “大德天象，大罗法咒！” 古井无波的孩童声音，却似蕴含着无上佛性。 无尽虚空之中，隐隐回荡起咆哮嘶吼之声。 似乎是在回应，面前这小沙弥的低声祷告。 “世尊地藏，波若诸佛！” 一道巍峨雄伟、状如山岳的巨象虚影，隐约在天边浮现而出。 若说那老树精，身形像是一座小山丘。 那么眼前这道虚影巨象，便是五岳高山！ “泰山压顶！波若巴嘛轰！” 最后一声落下，那远在天边的巍峨巨象，微微抬起一条象腿。 对着冲天竖立的熔岩长枪，重重一脚，踩踏下去。 “嘭！” 数丈长的熔岩长枪，如同被重锤敲击，狠狠钉进豆腐中的钢钉。 顷刻之间，毫无滞碍地没入树桩之中，直抵树心要害之处。 其中蕴含的无尽烈焰之力，从内向外，毫无保留地释放爆裂。 巨大的轰鸣声，伴随着滚滚热浪，以断树桩为中心，猛烈爆发开来。 紧接着，便是老树精凄厉的嘶吼声。 损耗过度、精疲力竭的诸位修士。 感受到逼至身前的热浪与气劲，连忙俯身趴在地上，免得殃及池鱼。 莫约过了半盏茶时间，场间动静才算安稳了些。 只剩下些枝叶燃烧的“噼啪”声响。 众人惊魂未定，小心试探着昂起脑袋，抬眼打量过去。 天地之间，已经看不见巨象与熔岩长枪的踪影。 老树精身处之地，只剩下一截熊熊燃烧的枯树桩，还有漫天翻涌的滚滚浓烟。 稍稍探出神念感应过去，在那冲天烈焰之中，已经没有任何气息，更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这不知活了几千年的老树精，竟当真是阴沟里翻船，栽在了一群小辈手上。 “赢了！我们赢了！” 有人喜极而泣，高喊出声。 随着这么一道高声呼喝，场间顿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只是欢呼过后，这一个个平日里生龙活虎、精神焕发的半大青年们。 竟是齐刷刷地手脚一轻，趴下去一大半。 燃烧本源真元，折损阳寿命数。 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在这般状态下，战斗这么长的时间，大多数都已经是强弩之末。 先前勉强稳住身形，靠的是胸中最后一口真气。 如今强敌殒命，已然脱离危险。 心头松下劲来，自是再也支撑不住。 一个个或躺或趴，脱力瘫倒在沙砾地上，面上满是劫后余生的灿烂笑意。 这时候还能够保持体力，勉强站起身来的，都是场间的佼佼者。 其中就包括一身脂肪燃烧殆尽，露出一副俊朗面容，浑身线条分明的“白瘦少年”。 还有一身破烂青衣，手持桃木断柄的小道士。 看着站在一旁，缓缓站起身来，无喜无悲的小娃娃。 小道士面目之上，自是涌现出几分愧意。 咬了咬唇，刚打算过去打声招呼，道声歉意。 只是还未来得及动身，忽的面上一滞。 一股前所未见、阴狠至极的强大气息，骤然笼罩场间。 空气之中，隐约弥漫起些血腥气味。 来不及提醒众人，一道泛着血腥的漆黑妖风，飞速袭来。 直勾勾落到树桩残骸前边，打量还未完全烧尽的老伙计。 虎首人身，面目凶恶。 浑身黑气袅绕，一看便知不是好相与之辈。 以场间这群小辈的修为，自然分辨不出，这突然现身的虎妖，是个何等境界。 不过却是能清晰的感应得出，这虎妖身上的气息，比之先前的老树精，不知道强上多少倍。 若说在老树精面前，还有联手取巧，凭借人数优势，侥幸获胜的机会。 那么在这头虎妖面前，以他们这般修为。 无论来多少人，配合多么默契。 也无论携带多么厉害的法器，布下多么高深的阵法。 都不会有丝毫机会。 更何况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本就已经是气息奄奄。 刚出妖穴，又入虎窝。 就算是铁打的人，这时候也提不起半分反抗的想法了。 这般境地，面对如此不可战胜、凶焰滔天的狠厉妖怪。 不说留个全尸。 能死得痛快些，死前少受些折磨，便已经是最大的期盼了。 “你，就是那老树精口中，常常提起的寅将军吗？” 就在众人万念俱灰、心如枯槁之时。 熟悉的平静幼童声音，又再次在场间响起，挑动着每个人的神经。 第六十章 将军现身，一棒之威 那浑身黑气缭绕的虎妖，突然听见这稍显稚嫩的质问之声。 颇有些意外地转过身来，抬眼看过去。 面上倒是没有什么悲伤神情，只是略微有些惋惜。 想来它与那老树精，也只是利益合作，并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 待得看清楚对面，身高三尺出头，细皮嫩肉、白白胖胖的小娃娃。 面上不由得多出几分惊异，眼神之中，更是隐隐生出几分炙热与渴望。 只不过是看了一眼，已经在心底里，暗自做出决定。 今天晚上，就吃煲仔饭了。 也不答话，继续冲着场中，环视一眼。 放眼望去，全都是些青春洋溢、细皮嫩肉，还蕴含着精纯法力的肥美肉体。 饱含悲痛的泪水，不自禁从寅将军嘴角溢了出来。 老伙计，你就放心的走吧！ 今天这个仇，哥哥给你报定了！ 贪欲是真，悲痛是假。 不过在这虎妖心头，倒是实打实地，生出几分惋惜之情。 这株千叶灵树，在这双叉岭下，也算活过上千年岁月。 虽说由于本体的缘故，并不擅长战斗。 不过一身天赋，却是着实神异。 可以将神魂灵识，化身万千，依附在自身树叶之上。 而且周身灵韵盎然，看不出丝毫妖气。 不知其底细者，遇见这般晶莹剔透、微泛荧光的漂亮树叶。 自是见之心喜，常常带在身旁。 凭着这般手段，老树精顺利将自身分魂，安插进三界大大小小的势力之中。 然后靠着长年累月，从各大宗门、王朝，乃至妖门魔宗之中，打探收集到的消息。 成为了周边妖族之中，首屈一指的情报贩子。 这些年来，老树精与寅军，一个负责提供情报，一个负责厮杀抢掠。 合作起来，倒也算是颇有几分默契，混得风生水起。 尤其是这些年来，四处哄骗青年才俊。 帮助自己寻觅，能够突破返虚合道，晋入人仙境界的功法。 也算是勤勤恳恳、尽心尽力。 只是哪曾想到，如今功法还没寻到，反倒是先把自己搭进去了。 情报来源断掉，犹如折损寅将军一条左膀右臂。 因此，无论于情于理。 今日，寅将军都得把这群小娃娃，留在双叉岭上。 “不错，正是本将，这千叶灵树，可是死于尔等之手？” 动手之前，与食材们聊聊天，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今日的江流儿，本就是舟车劳顿，又与这树精斗了这么一通。 早就已经是精疲力竭，身心俱疲。 完全没有闲工夫，再与他胡乱掰扯。 听他自己承认身份，也不再多言语。 自顾自歪了歪脑袋，对着耳朵使劲拍了一拍。 在场间众位修士，还有那寅将军的注视之下。 一粒微不可见的泥黄色泥沙，从江流儿耳朵之中，飘飘然掉落出来。 泥沙落到江流儿手上，迎风见涨。 不过顷刻之间，已经化作一根长逾半丈、儿臂粗细的泥黄色长棍。 比之江流儿的身高，还要长出半截。 按照秦川先前的吩咐，在现世之中与人交手，尽量让金蝉子亲自出手。 这也是没办法，学子名册之中的成就奖励，只认书院弟子。 旁人击杀，不给经验。 不过对外给出的理由，是要磨砺弟子实战能力。 避免出现高修为、低战力的情况。 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先前与那老树精交战之时。 虽说有些凶险，但却并未真正陷入绝境。 因此耳朵里的阿黄，始终作壁上观，未曾出手。 不过这时候，面对远强于老树精的寅将军，情况却是不一样了。 双方修为差距，实在太过悬殊。 蚂蚁被大象踩踏一万次，也不可能从大象身上，学到丝毫有用的战斗技巧。 与这样的对手交战，对江流儿的成长，不会产生任何益处。 这般情况之下，阿黄自然也懒得再磨蹭。 只想早些打完收工，回书院去复命。 江流儿年岁尚小，身高不足。 只能将那泥黄色的土棍，斜斜拖在身后。 面无表情、不紧不慢地，向着寅将军走去。 身后的土棍端头，拖在沙砾地上，发出些轻微的“沙沙”声响。 没有任何法术神通，也没有什么光罩护盾。 就连法力气息，都没有显露出分毫。 犹如闲庭信步的老农一般。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向前行走。 场间已经毫无抵抗能力的诸位修士，看着江流儿这般行径，不由得屏住呼吸，凝神注目。 尽管理性告诉他们，不可能再有奇迹发生。 只是此时此刻，哪里还有第二根稻草，能够暂时慰藉心中的恐惧与惊慌呢？ 寅将军脑中已经开始盘算，这一地的肥美食材，该要如何烹饪。 却是忽然发现，对面的小娃娃，面上丝毫不惧。 反倒取出了一件“法器”，步履轻松地一步步逼近。 事出反常必有妖。 寅将军面上露出几分警惕，摆开架势，浑身妖气汹涌而出。 虽然从这娃娃，还有那棍棒形状的法器之上，感应不出丝毫法力波动。 但它可是从最底层的寻常虎类，历经无数腥风血雨。 才一步步地，爬到如今这般修为地位。 可不是那种自大傲慢、目中无人的妖二代。 狮子搏兔，尚使全力。 这是丛林之中，最基础的生存原则。 没有这种觉悟的妖族……不对，是没有这种觉悟的任何生灵。 迟早都会如身后那株，还未燃尽的老树精一样。 阴沟里翻船，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 不过今日，无论寅将军是严阵以待，还是松懈放纵。 对于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有丝毫差别。 胡思乱想之间，江流儿已经走至身前三尺处。 寅将军身高丈余，在身形娇小的江流儿面前，宛若一尊巨人。 江流儿却是不慌不忙，仰头确定了一眼位置。 举起土棍，冲着虎首眉心的“王”字斑纹，一棍子捅了过去。 毫无技巧可言。 就与乡间小儿，拿着根破木棍，捅树上的柿子一样。 寅将军却是从始至终，伫立原地，未曾动弹丝毫。 不是不想动。 而是动不了。 不知从何时起，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已经笼罩于寅将军周身上下。 不是法术神通，也不是神念灵识。 而是一种从上对下，毫无悬念、理所应当的位阶压制。 仙！ 这个终其千年岁月，也未能窥得丝毫真义的字眼。 便是寅将军脑海之中，闪过的最后一丝念头。 第六十一章 成就奖励，千叶灵树 “轰！” 寅将军高约丈余的庞大身躯，轰然倒塌，在红黄交加的沙砾地上，惊起一地烟尘。 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双眼瞪得浑圆。 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以他返虚合道巅峰的修为。 在这凡界之地，还是这边境偏僻之处，已然称得上是为霸一方，作威作福。 哪里又能想到，会从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身上，感受到跨越仙凡的力量。 江流儿脸上，倒是没有丝毫意外。 从黄护法那里，知道眼前的老虎妖怪，身处的修为境界之后。 江流儿便已经预料到，如今这般结果。 返虚合道巅峰，凡俗修行之巅。 听起来，与传说中的人仙境界，只有一步之遥。 不过就这么一步，却是如同天堑一般，足以难倒世间无数天骄才俊。 一步之差，便是截然不同的生命层次，犹如天差之别。 更何况，自己手中的黄护法，还不是刚刚踏入仙阶的小菜鸟。 而是比人仙境，还要高出整整两个大境界。 跨过地仙境，达到天仙中期境界。 就算是去天庭供职。 当个什么三十六天将、六十甲子神，亦或者天罡、地煞这种低位星宿。 那都是绰绰有余。 以黄护法这般修为，对付寅将军这种凡俗妖怪。 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跌份行为。 若是还不能一击毙命，那才着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看着面前，强横无匹、不可战胜的凶恶妖怪。 被这般轻描淡写地戳了一下，便轰然倒下，再察觉不到丝毫气息。 场间已经心生绝望、闭目等死的天之骄子们。 一时间大眼瞪小眼，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这就完了？ 江流儿却是没闲工夫，去理会他们在想些什么。 而是径直转身，腾飞而起。 按照黄护法的指示，向着山岭深处而去。 斩草除根嘛，自然是要老虎苍蝇，一个都不放过。 看这虎妖周身，血腥气息冲天。 能跟在它手底下混日子的妖怪，想来个个手中，都是血债累累。 以江流儿在奈何书院与金山寺中，所见所学。 收拾这些个为虎作伥、伤天害理的山精妖怪，自是不会有丝毫心理负担。 沙砾地中，一众劫后余生的修士们，确定危机已经过去。 已经开始忙不迭地盘膝运功，服用丹药。 好在先前那老树精，所图只为修行功法。 为了让众人信服，放下戒心，并没有收缴储物法器。 若非如此，以场间众人如今这般，强弩之末、油尽灯枯的状态。 还真不一定能凭自己，活着回到人类世界。 不过众人之中，也有少数几人，尚还保存着些余力。 其中就包括最先损坏漆黑囊包，让众人重见天日的青衣小道士。 还有那浑身脂肪燃烧过后，显露出一副俊朗面容的“白胖少年”。 看着江流儿这般动作，青衣小道士率先反应过来。 赶忙取出一只青灰色的葫芦瓶，囫囵将其中丹药倒入口中。 毫不犹豫地腾身而起，跟在江流儿身后，向着双叉岭上的妖怪老巢而去。 其余几人对视一眼，亦是有样学样，起身跟了上去。 …… 奈何桥畔，茅草屋中。 趁着现在大白天，书院弟子全都返回现世，屋中只剩自己一人。 秦川这才满心好奇，催动体内血脉之力，显出自己的“真龙魂魄”。 体态矫健、腾云驾雾。 能清晰地感知，并初步操纵周身的风、水元气。 修行其此类功法、神通，更是得天独厚、事半功倍。 除了身躯不足两尺，看起来比一般的蛇类，还要袖珍短小。 便没有其他不足之处了。 这也是没办法，真龙血脉再是如何强悍，终究也只是一个更好的基础。 要想威风凛凛、翻天覆地。 还是得要取决于自身修为实力。 正腾飞在半空中，玩得不亦乐乎。 呼着脑中一振，一连串的机械提示声音，蓦然在脑海中响起。 【恭喜山长，书院学子——金蝉子，达成新成就。】 【请山长前往奈何书院学子名册，领取最新成就奖励。】 【恭喜山长，书院学子——金蝉子，达成新成就。】 【请山长前往奈何书院学子名册，领取最新成就奖励。】 接连两道提示声音，秦川脸上自是乐不可支。 忙不迭地收敛心神，浸入识海之中。 【姓名:金蝉子 修为:炼精化气巅峰 神通:大威龙象经 成就:胎中弑贼、巨象镇妖、辅佐斩妖。】 属于金蝉子的名册页面之上，直接多出来两项新成就。 秦川自是驾轻就熟，直接点开成就后边的青绿竹简。 从踏入红黄沙砾地，翠绿树叶摊牌开始。 清晰逼真的画面，在秦川脑海中缓缓放映。 宛若亲临现场。 一直到巨象虚影显现而出，一脚踏在熔岩长枪之上，终结掉老树精罪恶的一生。 脑中画面放映完毕，一道沁人心脾的翠绿光点，从竹简中飞射而出。 【千叶灵树：可将神魂灵识，化身万千，依附于树叶之上，行动自如。当前境界——炼神返虚，可晋升。】 看清这般字眼，秦川面上也不由得微微一惊。 竟是直接将那老妖树的本体，当做了此次成就奖励。 秦川看过来龙去脉，心头自然清楚，这老妖树的天赋神通，是何等的神异实用。 树叶化身万千，可以独立行动，还能与本体神念相通，随意操纵。 简直是潜伏卧底、收集情报的必备良品。 用来传递消息，当做远程通讯设备，也是一等一的好用。 这方世界的修士之中，其实也有用于传讯的法器与符箓。 只是这些个玩意儿，完全倚仗于炼制者的修为，还有其本身蕴含的法力与灵气。 若是遇上修为远高于自身之人，轻松便能将其拦截。 再稍微费些心神工夫，就能破解其中信息。 无论安全程度，还是保密性能。 都算不上十分靠谱，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可这树妖传讯，可就大不一样了。 无论神魂如何分裂，本质上都是一体。 自身与自身之间的天赋感应，就是大罗神仙来了，那也无可奈何。 就是不太清楚，若是遇上搜魂之术。 有没有什么隔绝之法。 第六十二章 藏书阁管理员 秦川稍稍催动神念，将全新的千叶灵树，从自身识海之中，召唤到桌面上上。 一道有些袖珍的嫩绿盆栽，在桌上显现而出。 依旧是与现世之中一样，只残余下半身。 上半截身躯，被不知何物齐腰砍断，留下一道光秃秃的断面。 秦川自是混不在意，施施然开口道： “你大哥保安队长，是一抷黄土，叫做阿黄。” “你头顶这么绿，那么从今日起，就叫你阿绿好了。” 这千叶灵树，与那岩土分身一样。 在学子名册中获得新生，前世记忆不复存在。 不过本体，终究是达到炼神返虚境界的灵物，灵智并不算低。 平常与人交流，还是没有什么问题。 重新培养起来，也还算是方便。 千叶灵树自是没有什么意见，忙不迭地抬起枝叶，点了一点。 仿似是在点头一般。 “从今日起，你就负责我们奈何书院……传达室与图书馆的活计。” 秦川已经想过，以阿绿这般天赋。 光用来打探情报，传递消息，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 神魂意识共享，那便代表着，信息与知识共享。 秦川作为一名现代青年，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只要神识足够强大，这不就是一台，能够成长、能够行走的终端服务器吗？ 将书院获得的功法神通，通通交给阿绿打理。 也就是藏经阁管理员。 然后让书院学子们，人手携带一枚树叶。 便可以在同时间，面向成千上万名学子，一对一传授知识，随时随地解疑答惑。 堪称超级网教，人手一个戒指老爷爷。 书院学子们，在外缴获的功法、神通、秘籍，乃至于坊间传闻、奇闻异事。 也都可以通过树叶，在第一时间里，上传至阿绿的识海之中，真正做到知识共享。 若是日后规模做的大了。 甚至还可以给藏书阁的功法秘籍，进行分级处理。 再弄个内部通用的贡献值。 学子往藏书阁上传东西，可以根据其实际价值，获得相应的贡献值。 而后，便可以用贡献值，从书院藏书阁中，换取自己所需的功法神通。 从头到尾，皆是一体化自动操作，完全不需要秦川亲自操心劳神。 自己只需要坐镇后方，待在书院之中，等着白嫖功法秘籍便可。 思及至此，秦川面上，已经有些跃跃欲试。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还是要先将阿绿的神识强度，提升上去。 以他如今炼神返虚的神识修为。 要想实现这般复杂、繁多的功能，想来还有些勉强。 稍稍按耐住有些激荡的心神，将千叶灵树放在一旁。 秦川这才继续翻开学子名册，查看金蝉子的第二项成就。 这第二项成就，倒是比较简单。 妖树毙命，虎妖闻讯赶来。 以阿黄天仙修为，一击毙命，毫无波澜。 唯一值得注意的，便是那虎妖的名号。 寅将军。 这是前世记忆之中，金蝉子西行路上，遇见的第一伙妖怪。 原则上来说，秦川并不愿意干涉，天庭与灵山安排好的筹划。 不过看起来，这所谓的寅将军。 也只是在遇见孙猴子之前，用来吓唬吓唬金蝉子，确保剧情正常发展的工具妖罢了。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来头。 这般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想来并不值得，让天上的大人物们操心。 随便找个山精妖怪，糊弄糊弄，效果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画面放映完毕，三道黑色光点，从竹简中飞了出来。 随意打量一眼，倒是毫不意外，依旧是最熟悉的元精、元气、元神三件套。 不过稍稍感应一番，光点之中蕴含的能量，却是没有想象中那般强横。 不到那虎妖全身修为的一成，最多与千叶灵树齐平。 想想也是，此次斩杀寅将军，基本全是阿黄的功劳。 金蝉子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也就是带了带路，举了举棍。 在如此摆烂的情况下，还能分到此般收获。 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秦川自是毫不客气。 心念一动，将那蕴含着元精、元气的黑色光点，一分为二。 各自取出半份，融入自身魂魄之中。 自己乃是书院山长，更是岩土分身之主。 此次行动的收获，自己分润五成，一点都不过分。 光点融入体内，依旧是熟悉的气血翻涌、真气充盈之感。 被学子名册提炼过后的元精与元气，精炼纯粹无比，可以直接化作自身修为。 也不会留下任何副作用，产生诸如根基不稳、修为虚浮的问题。 魂魄一阵舒爽过后，秦川周身气息，已经与先前截然不同。 半道相当于炼神返虚的元精元气，在没有损耗的情况下。 直接将秦川的修为，从先前的炼精化气中期，推动至炼气化神巅峰。 足足跨越了六道修行境界。 秦川稍稍凝神，检查一遍体内变化，自是是颇为满意。 再动一动念头，将蕴含着元神之力的黑色光点，送入桌上的阿绿体内。 秦川先前，吸收过白骨精的尸妖元神。 自身神识强度，已经足以元神出窍，不弱于寻常人仙。 自是不缺这三瓜两枣。 全部交给阿绿，也好早日实现心中大业，为整个书院做贡献。 至于金蝉子的那份，日后换算成贡献值，补偿给他便是。 正胡乱思忖着，茅草屋中一阵恍惚，一道人影显现而出。 正是刚刚立下大功的金蝉子。 秦川正了正面色，刚要出声赞扬两句。 金蝉子却是躬了躬身，率先出声，道： “禀师父，现世之中，有人想要拜入徒儿门下。” “徒儿不敢擅作主张，特地赶回书院，请师父示下！” 秦川倒是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出。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合情合理。 那老树妖活过数千年，自然也不是傻子，什么人都敢骗。 哄骗来的青年才俊，基本都是些没有强大背景，全凭自身机遇那种。 譬如生活在凡俗寺庙，没有任何跟脚，却能飞速进步的江流儿。 以那群毛头小子的修为，又感应不出阿黄的存在。 在他们眼中，出手击杀强大虎妖的。 便是眼前这个，性格有些古怪，化身为五岁幼童的“隐世高人”。 本身并无多少背景势力，又遇见如此前辈高人。 想要抓住机缘，拜师求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第六十三章 外院构想 听着金蝉子带来的信息，秦川自是精神一振，面上露出几分兴趣。 其实秦川先前，闲来无事之时，也曾经认真考虑过。 奈何书院，并非一定要拘束于学子名册。 毕竟自从小白龙之后，已经整整三年时间，没有收到过正儿八经的书院弟子。 自家这几个弟子，听起来背景惊人、威风八面，实则个个都是苦命之人。 要想改变命运，守护自己与身边之人。 将来势必要与某些势力发生矛盾。 既然要与势力相抗争，光凭单打独斗，只怕是要吃大亏。 若是能在奈何书院之外，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一方势力。 就算只是负责搜集情报、后勤保障，那也是百益而无一害。 先前苦于没有合适的人选，以及具体的实施形式，便一直搁浅在脑海中。 不过现如今，一大批没有跟脚、身家清白，天资还极为出众的青年才俊，自己求上门来。 而且看先前之时，面对妖树的表现。 都是些有情有义、铁骨铮铮的大好青年。 实在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先前深埋的心思，自是再次活泛起来。 稍作思忖，秦川还是决定保守一些，施施然吩咐道： “收徒之事，还是要再谨慎一些。” “你现在年纪太小，自身修为也不够，我怕你掌握不住。” 秦川也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让恪守本心的金蝉子，在现世装神弄鬼，做那撒谎瞒骗之事。 若是有损道心、影响修行，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但是这群弟子嘛，为师也着实有些心喜。” 秦川顿了一顿，继续开口说道： “这样，你去与他们说，没有师门允许，不可擅自收徒。” “不过师门在凡界中，也曾留下过些传承，你去问问他们，可否愿意加入外门，从最微末做起。” “外门？” 金蝉子面上露出几分疑惑，反问出声。 “对，也可以称之为书院外院。” “至于名字嘛……暂时就叫做卷莲门好了，以后有好名字，再换也来得及。” 秦川低吟片刻，随口胡诌出个门派名字。 为了以防被人盯上，自然不能用奈何书院的本名。 说罢，自顾自招了招手。 桌上的千叶灵树，顿时晃了一晃。 十余片翠绿树叶，腾飞而起，漂浮在金蝉子面前。 金蝉子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屋中情况。 直到这时候，才一脸惊惶地发现。 桌面之上，竟是摆放着一株，看着有些眼熟的断树桩。 “这些叶子，你也清楚有些什么功效。” 秦川这时候，倒是懒得去在意金蝉子心头是个什么想法，自顾自继续说道： “你自己身上带一片，日后若只是回禀消息的话，直接通过树叶联系便可。” “不用来来回回跑，免得惹人注意。” 书院学子，需要在入定、或是睡眠的情况下，才能以元神形态返回书院。 平日里倒是没什么。 可若是遇上突发情况，或是想要联系书院之时，不方便甚至无法入定。 那到时候进退两难，便有些麻烦了。 如今有了阿绿，可以直接进行联络，自然方便快捷许多。 “至于剩下的，你先留在身边。” “若是诚心实意加入我们……卷莲门，仔细确认过后，便可以发放一枚，作为外院弟子的凭证。” “此事，暂交由你全权负责，具体收徒标准细则，你自由把控便是。” 金蝉子脸上有些犹豫，显然还有很多疑惑。 不过师父之命，却是不得不遵。 “弟子，谨遵师命！” 当即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将半空之中，有些眼熟的翠绿树叶，一把接到手中。 “不过嘛，以你现如今的修为，要想压服这么一群，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实在是有些不太够用。” 见金蝉子不问缘由，点头应下。 秦川面上，自是露出几分欣慰神色，继续开口道： “此次前往双叉岭，也算是为民除害，立下些汗马功劳。” “今日，为师便亲自出手，助你更上一层楼。” 话音落下，也不管对面是个什么反应。 心念一动，识海中剩余的黑色光点，瞬时之间疾飞而出。 黑色光点显现在茅草屋中，径直落到金蝉子天灵盖上。 瞬间迸溅开来，化作道道微芒，向着体内蜂拥而去。 金蝉子先前之时，便已经见识过，师父为三师妹传功的场景。 这时候看见眼前一幕，自然并不感到意外。 面上只有些欣喜之色，还有些微的紧张。 黑光融入体内，气息层层飙升，一切都水到渠成。 最终，周身修为停留在炼神返虚初期。 先前之时，金蝉子便已经是练精化气巅峰，比秦川高出两个小境界。 如今一举突破炼气化神，晋入返虚境界，到也算是意料之中。 几息之间，修为跨越两个大境界，而且根基踏实稳固，毫无虚浮。 如此神仙手段，不对，是比满天仙佛，还要高明的手段。 就算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依旧令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金蝉子闭目感应一番体内变化，吸收满心欢喜。 赶忙拱手躬身，一溜烟消失在茅草屋中。 师父如此大恩大德。 只有专心完成交代下来的指令，才能勉强报答一二。 看着充满干劲的金蝉子，秦川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 转身坐回到桌案前，取出一枚有些黯淡的灰白光球来。 正是玉面公主斩杀老狈王后，提炼而出的记忆光球。 光球里边，除了与那黑衣大王相关的信息，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功法神通。 秦川也不太清楚，现在书院之中的阿绿，与双叉岭下的老树妖，究竟有没有什么关联。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阿绿脑中一片空白，并没有相关的记忆与信息。 对于秦川来说，这算是一件好事。 只是如此一来，要想让他充当藏书阁，就必须得重新填充书库了。 这些个乱七八糟的秘籍，对秦川与书院弟子无用。 但说不定在其他人手中，便能起到出人意料的效果。 图书馆嘛，讲究的就是又多又杂，来者不拒。 第六十四章 袁家之子 奈何桥畔，茅草屋中。 除了有任务在身、留在现世的金蝉子。 其余三名徒弟，都已经陆续返回书院之中。 红孩儿与百花羞，正各自拿着一片翠绿树叶。 按照师父先前的演示，饶有兴致地进行即时通话。 二人的元神，没办法踏出书院半步。 就在这不足三丈见方的茅草屋中，煞有其事地隔空交流。 看起来实在有些脱裤子放屁的意味。 不过秦川也能理解。 小孩子嘛。 看见这些个新奇玩意，总归是充满好奇，爱不释手。 只有那小徒弟，小白龙敖烈。 手上捧着翠绿树叶，专心致志。 闭目凝神，将心神浸入“藏书阁”中。 恍惚之间，似是进入了一片浩瀚似海、幽深碧绿的神念空间。 没有一排又一排的古朴书架，也没有堆积如山的古籍经卷。 天地之间，只有一名满头绿发，慈眉善目，周身散发着书卷气的和蔼老者。 这是秦川特意吩咐的形象。 哪个胸怀大志的懵懂少年，能拒绝戒指里的老爷爷呢。 “小伙子，我看你骨骼惊奇，乃是万中无一的修行奇才！” “老夫这里，有一本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诀。” “今日与你有缘，只需十万藏书阁贡献值，便可传授与你……” 小白龙进来之前，已经猜想过无数种可能。 蓦然听见这么一通说辞，一时之间，竟是不由得有些茫然失措。 这哪是书院藏书阁守阁人啊，分明像个油腔滑调、满嘴胡咧咧的江湖骗子。 “太油腻了，下一个。” 正不知该如何应答是好。 忽的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骤然在这碧绿空间中响起。 正是师父的声音。 秦川乃是千叶灵树之主，二者心神密切相连。 而且论起神念强度，更是比其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自是能够随意出入神念空间，查看其中情况。 随着秦川的声音响起，正欲滔滔不绝的阿绿，顿时停住身形。 稍滞片刻，换上一副与先前截然不同的面孔与态度。 “尊敬学子请留步，首先，请接受我诚挚的祝福……” 秦川这是在研究，要用如何的态度与说辞。 才能让外院弟子，尽快放下戒心。 心甘情愿地，以自己手中的功法与神通秘籍，来换取藏书阁贡献值。 所谓共享藏书阁，其重中之重，就在这共享二字之上。 还没试出个结果来，金蝉子的传音，已经通过阿绿，传入秦川脑海之中。 被那千叶灵树，掳至双叉岭的，拢共有十九人。 其中六人，本就无依无靠、四处漂泊。 见着如此修为高深的“前辈高人”，向自己伸出橄榄枝。 当即便同意加入卷莲门，成为最底层的外门弟子。 余下之人，要么说要回家商议，要么直接婉言拒绝。 毕竟个个身负奇遇，都称得上一句天之骄子，心高气傲。 不是碰见个前辈高人，就要纳头便拜的。 金蝉子倒也不勉强，让他们自便就好。 唯一的变数，就是与金蝉子半路遇上，险些拔剑相向、斩妖除魔的青衣小道士。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道士与在场其他人不同。 显然是个有家世、有根底的。 却是在未与任何人商议的情况下，直接了当的表示，愿意加入卷莲门。 “那道士说，一身所学，皆是家传，并不妨碍加入宗门派阀。” “而且听他言语之间，似乎是从一开始，就知道那翠绿树叶，乃是妖孽。” “哦？” 秦川听到此处，面上也不由得涌出几分好奇。 明知这是妖怪设下的陷阱，还要将计就计，执意前往。 这不是脑子有坑，就是有恃无恐啊。 “那你有没有问过，他是个什么来头？” 宗门收弟子，了解一下身份背景，自是再正常不过。 “徒儿已经问过，他只称自己是蜀郡之中，一介县令之子。” “所学道术，也都是家中长辈所传，主要以术算为主，都是些雕虫小技，登不上大雅之堂。” 似乎是知道师父心中，在疑惑些什么，金蝉子继续说道： “据他所说，遇见这妖树叶片之后，便以家传术法，为自己卜了一卦。” “卦象结果，乃是上吉，于是便顺应着树叶的指引，一步步来到这双叉岭下。” 秦川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也不知该说他楞头青，还是该说他艺高人胆大。 只是这身世听起来，却是有些耳熟。 在蜀郡当县令，还有家传的术算之法。 再加上现如今这个时间点。 “这小道士，难不成姓袁？” 秦川似是发问，又似是自言自语道。 “师父如何知晓？！” 尽管隔着阿绿这个中转站，依旧能够清晰听得出，金蝉子语气中的惊诧。 “那小道士正是姓袁，名客师。” 秦川本就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听见金蝉子满是惊异，出声确认，面上也不由得愣了一愣。 居然当真是袁天罡后人。 前世记忆里，袁家可不只是一介县官这般简单。 在神佛齐至、各家争鸣的西行量劫之中。 直接推动剧情，实实在在的分了一大杯羹。 不可谓不强势。 若说其中没点蹊跷之处，打死秦川也不相信。 思及至此，不由得稍稍凝神。 故作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立在一旁，还在与阿绿攀谈的小白龙。 袁家攫取西行功德的踏脚石，颇有些可怜劲的泾河龙王。 按照北海龙王敖顺所说，乃是四海龙王共同的妹夫。 这样算起来，便应该是敖烈的姨父。 这可是不共戴天的世仇啊！ 也不知道小白龙，与他那亲姨关系怎么样。 “这样，你先将他稳住，收入卷帘门中。” 思忖半晌，秦川终究还是做下决断，一脸肃重地交待道： “不过最核心的翠绿树叶，在为师点头首肯之前，不许发放到他手中。” 如今惨剧还未发生，秦川自然也不能做那跨时空判官，让自家徒儿提前去讨个公道。 而且既然还有些年头，此事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将这小袁公子，掌控在自己手中，日后说不定能起到些作用。 第六十五章 建立情报网，刘伯钦现身 “将你手上多出来的灵叶，都先交给黄护法，他还有要务在身，需要离开些时日。” 秦川沉思片刻，继续对金蝉子吩咐道。 “为这几名外院弟子，寻摸个地方安顿下来，留下灵叶方便联系，你自行返回金山寺便是。” 岩土傀儡阿黄，本就是属于秦川的分身。 二者心念，可以直接连通。 倒是不需要阿绿和金蝉子，在中间帮忙传话。 吩咐完毕，也不多留，自顾自退出神念空间。 掀开桌案之上，原本属于翠云山的势力战略地图。 大略扫视一眼，圈出其中几个关键地名。 “百花。” 随手从阿绿头上，薅下来几片灵叶，开口唤道： “师父有何吩咐？” 红孩儿和百花羞，还在隔着灵叶，闲扯得不亦乐乎。 听见秦川招呼，这是赶忙停了下来。 收敛面上嬉笑神色，躬身凑到近前。 “明日睡醒之时，将这几片灵叶，带回现世之中，让那玉面公主跑一趟。” 从中拨出一半，递到百花羞手上，沉声吩咐道： “让她先去一趟东边，在那万寿山上，寻一座叫做五庄观的道观。” “找到五庄观之后，尽量不要现身，要装作在无意之中，送到观中道童手上。” 有了千叶灵树的探查功能，自然要利用起来。 镇元子的五庄观，与宝象国相距不远。 正好让玉面狐狸想些法子，先送两片灵叶进去。 “然后，再去一趟西边，西边有一座平顶山，离得不远处，还有一座压龙山。” “也都不要打草惊蛇，随意送到两个小妖手上便可。” 秦川也不是很清楚，这个时间点上，太上老君那两个炼丹童子，有没有下凡为妖，化作金角大王与银角大王。 不过早些将灵叶送过去，早日安插下来，总归没有坏处。 至于压龙山上，那自称压龙大仙的九尾老狐狸。 更是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 能让心高气傲的老君童子，恭恭敬敬地认作干娘。 手上还拿着太上老君的裤腰带。 难道真如前世坊间传闻那般，是老君的老相好？ 可若真是如此，又怎会眼睁睁看着，被猴子一棒打死。 秦川想不通其中缘由，也只能先送两片灵叶过去，将其置于耳目之下。 红孩儿那边，也是与百花羞一样。 自领几片灵叶，带回现世。 寻摸些机会，安插进周边妖族之中。 各方交代完毕，秦川也不停歇。 直接运起神念，联系上身处现世的岩土分身。 阿黄如今所处之地，乃是大唐边境的双叉岭。 再往西些，便是分割大唐与鞑靼两界山，也就是镇压猴子的五指山。 还有金池长老所处的观音禅院、黑风洞的黑熊精，以及黄风岭上的黄风大王，都离此处不远。 这些，都是需要重点监控的目标。 西游量劫将至，各方都在紧锣密鼓的部署，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秦川自从收下这几个徒弟之后，便已经与此次劫数，深度捆绑。 既然无法置身事外，那便要早做打算。 脑海中的前世记忆，还是以大事记为主。 对于西行途中，种种细微之处。 还有事前事后，各方势力的筹谋安排，并算不上特别清楚。 更遑论还有九尾狐狸这种，交代得不清不楚，身份来历都是诡异至极的妖怪。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还是得要尽快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情报网。 也好早日安下几分心来。 …… 半月时间，晃眼而过。 数十枚翠绿树叶，在师徒几人共同努力下，已经分发得差不多。 虽说也有引起怀疑，被人家销毁者。 不过绝大多数，还是凭借着灵韵盎然的气息，加上晶莹剔透的绝美外观。 成功留在各大势力的道童、小妖身上，默默查探着四周情况。 而今天，是获得金蝉子认可，正式获得外院身份的弟子，初次进入“藏书阁”的日子。 正是先前在双叉岭下，第一个施展秘法，杀出重重包围的光头青年。 先前浴血奋战之时，金蝉子便对他印象颇深，感官良好。 此时掌握了收徒大权，自是顺理成章，让他成为了卷莲门外门大弟子。 也不知金蝉子用了些什么说辞。 这位受过翠绿树叶瞒骗，被那树妖困顿数月之久的青年。 对于出现在眼前，与先前一模一样的翠绿树叶。 竟是丝毫不觉得畏惧与怀疑。 毫不犹豫地，将自身心神浸入其中。 也不知是金蝉子太会蛊惑，还是此人太过耿直。 外门弟子，那也算是自己人了。 秦川自然也不会空手套白狼。 直接从大威龙象经中，挑选出一门蛮象横空的小神通，赠与他当做见面礼。 秦川先前之时，便已经在学子名册中，看过光头青年的战斗方式。 蛮荒、原始。 赤手空拳，一往无前。 与这蛮象神通，倒是隐隐有几分契合，想来能够有所裨益。 不过之后，要想获得更多的功法与神通，那可就得以贡献值来交换了。 “对了，这小光头，叫做什么名字？一身蛮荒修体之法，从何而来？” 看着光头青年，满心欢喜地退出藏书阁。 秦川扭了扭头，冲着身旁的金蝉子，出声询问道。 “禀师父，他自称姓刘，名伯钦。” “乃是这双叉岭中的猎户出身，一身蛮修之法，据说乃是家中祖传。” 金蝉子自是不敢大意，连忙应答道： “徒儿随他走过一趟，的确在岭上有处木屋，家中只有一名老母亲。” “查探一番过后，母子二人所言，俱是如出一辙，应当不是谎言。” 刘伯钦？ 秦川眉角微皱，眼中顿时有些疑惑。 前世记忆之中，在这双叉岭上，倒确实是有这么一号人物。 算算时间，年纪也对得上。 怪不得能够徒手空拳，搏杀老虎。 还敢居住在这妖鬼横行的地界。 原来是有些修为傍身。 “对了师父，地府里边，可有扣留阴魂，不许投胎转世之说？” 正胡乱思忖着，金蝉子却是继续出声道： “这个刘伯钦，见徒儿是僧人，专程前来打听。” “说是亡父经常托梦，言称自己被扣押在地府，不得转世投生。” 第六十六章 度怨不度恶 听着金蝉子的问询，秦川也不由得愣了一愣。 关于刘伯钦父亲之事，前世记忆之中，倒确实是有所记载。 具体也不知在地府呆了多少个年头。 反正是直到双叉岭上，刘伯钦从虎口之中，救下唐僧。 以佛法超度过后，才能得以解脱。 而后某殿阎王，亲自下令，托生去了中华富地人家。 听起来，像是个见义勇为、以德报德的大圆满故事。 只是从秦川这般上帝视角，细细品味，其中却实在是透露着无尽的蹊跷。 秦川本身，就在地府当差，到得如今，已是将近六个年头。 在阴寿绵长的鬼差之中，虽然还称不上是什么老油条。 但对于地府之中，各项相关的规矩、流程，也算是颇为熟络。 无论念诵佛经，还是起坛做法。 所谓的超度亡灵，指的都是那些自认冤屈、心有怨气，或是执迷流连于此生，不愿转世投胎的阴魂。 至于那些个大奸大恶之徒。 该下十八层地狱就下地狱，该投去恶鬼道、畜生道，也自有一套章程。 这种情况，管你道士还是和尚，就算念破喉咙，也不会有半分用处。 也就是所谓的，度怨不度恶。 若那刘伯钦之父，当真是个罪大恶极之徒。 唐玄奘那些小乘佛经，就算念到第十一世转世，也不会起任何作用。 而若是良善之辈，自该按照规程，点清前生，早早投胎转世。 又怎会出现欲转世而不得的情况？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符合正常的地府规矩。 仿似一切，都如安排好那般巧合。 “这样，回头告诉那刘伯钦，关于他父亲超度转生之事，就包在你身上了。” 沉吟片刻，秦川出声吩咐一句。 这倒不算是谎言。 反正就算什么都不做，任由剧情按部就班。 最终，也是由化名玄奘的金蝉子，亲自出手，助他超度亡父。 金蝉子年纪尚幼，又身负西行重担。 今后这段时日，还是应该以修行为主。 不可能将太多的时间与精力，放在外院之上。 如此一来，卷莲门的日常事宜，便需要一个撑得起、信得过的负责人。 目前看来，这个镇山太保刘伯钦，便是最理想的人选。 豪爽、仗义，身家清白，修为底子不差，还是个大孝子。 若不是现在年纪太小，修为不足，让他当个代掌门，那都是绰绰有余。 这样的人物，最是讲义气、重恩情。 金蝉子从那寅将军手上，救下过他一命，是为救命之恩。 而后招他入卷莲门，传授神通、解答疑惑，是为授业之恩。 若是再能助他一臂之力，将其最后的牵挂了结，结下一门亲善之恩。 便可以放下心来，将卷莲门暂时交到他手中，让金蝉子解脱出来。 听见师父的吩咐，金蝉子面上，自是有些疑惑。 他哪里有能力，去帮人超度转生。 不过看师父一副胸有成竹、大势在握的模样。 终究还是没说什么，点头应了下来。 这么多年朝夕相处，对于自家师父，还是颇有几分了解。 既然师父敢拍着胸脯打包票，想来不会无的放矢，自己作为弟子，只需遵循便是。 眼看书院无事，秦川也不多留，自顾自推门而出。 今天是月底发俸的日子，照例伍中小聚。 正好可以去找老周头，打探一下情况。 共事这般多年，秦川自然清楚。 奈何桥辖区的老周头，那可是在地府里边，远近闻名的天地凡三界通。 据说连孟婆几号来月事，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照例，在奈何桥头碰面，一齐前往天香院。 除了秦川和老周头，伍里其余三人，都已经是新面孔。 先前几位同僚，都陆陆续续应征上无常鬼，到阳间引导阴魂，积攒功德去了。 秦川刚来地府的头几年，一次无常鬼选拔，都没有举行过。 后面这两三年里，却是接连选拔了两次。 而且选拔门槛，也明显比以往低了许多。 显然是凡界太过混乱，就连拘魂的鬼差，都有些不够用了。 对于其中缘由，秦川倒是心知肚明。 西行量劫在即，各方势力的部署，也都有条不紊地徐徐展开。 各家的仙童、坐骑，陆陆续续下到凡间，占山为妖，肆无忌惮。 其余被选中的凡间妖族。 也都在“吃一块唐僧肉长生不老”，“破其元阳，成就太乙金仙”的传闻中。 开始扩充自身势力，为此般一步登天的大好机会，早早做下准备。 面对这些个“奉命为妖”的过江龙。 寻常时候驱逐妖邪，守护一方安宁的山神、土地，乃至于阴司城隍。 都只能充耳不闻，不敢横加过问。 如此一来，一路之上的寻常人类，自然便成了砧板上的肉。 像那金翅大鹏鸟，只凭一己之力，便吞吃了狮驼国一城之人。 就这一城无辜冤魂，就足够地府忙活好一阵子了。 而且还不能拖延。 冤魂遍地，怨气冲天，若是不及时梳理，便有可能凝结为煞。 届时催生出煞鬼，寻常无常鬼去了，也有身死道消、魂飞魄散的风险。 更遑论那狮驼岭上，还盘踞着整整四五万名妖兵，尸骨堆积八百里。 而这，还只是八十一难中的一处。 这般算下来，地府运载压力过大、拘魂人手不足，也就可以理解了。 当然，这些天地大势，倒是轮不到秦川一介小小鬼差操心。 酒过三巡，目送三位后辈拥着姑娘，上了阁楼小间。 偌大的包厢之中，又只剩下了秦川与老周头二人，一边听曲，一边闲扯。 “川小子啊，你要是再不好好修行，这几个后生小子，都快要超过你了。” 老周头喝到兴起，一如既往的开始絮絮叨叨，劝人向上。 似乎天底下的老头儿，都有这么个爱好。 秦川如今表露出来的修为，只有炼精化气中期。 距离无常鬼的选拔门槛，都还有不少的距离。 从当上鬼差开始，已经五年有余，每月都有丹药发放。 如此修行进度，自然是有些慢了。 这是秦川以意为之。 若是表露出的修为过高，说不定就要被调去其他职位，离开奈何书院。 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第六十七章 严刑拷打，刘家祖训 “对了老周叔，咱们地府里边，还有没有与我这差不多，用来收容暂留阴魂的地儿啊。” 秦川倒也不拐弯抹角，一边斟酒，一边直接开口问道。 同僚之间，聊些部门八卦，那是再正常不过。 若是遮遮掩掩，反倒惹人猜忌。 老周头手上攥着酒杯，正听着底下清倌人唱小曲。 双眼微闭，饶有兴致地摇头晃脑，不时跟着和上两句。 听见秦川问话，稍稍睁眼，一脸戏谑的上下打量一眼。 “怎么？你小子吃了这么些年的空饷，现在想起来，要找些活儿干了啊？” 自从小白龙转世投胎之后，奈何桥畔的茅草屋中，便一直没有接到过具体活计。 只怕除了老周头这个伍长，其他人都已记不得。 这间看着破破烂烂、荒无人烟的茅草屋，居然还保留着一个鬼差职位。 每日无所事事，说是吃空饷，也不算是虚言。 老周头听他提起，自然想当然的认为，这川小子是闲赋够了，想要寻个类似的岗位。 “当然不止你这一处，能送到你这儿来的，都是些饮过孟婆汤，人畜无害的阴魂。” 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轻“嘶”一声，侃侃而谈起来。 “至于其他那些个，保留着记忆另有用处的，或是具有攻击性、危险性的阴魂。” “都是分开关押，各有各的去处。” “你小子想去哪儿？提前知会周叔一声，周叔给你开封推荐信。” 秦川那点差事，随便找个阴役就能胜任，老周头自是浑不在意。 “嗯……具体还没想好。” 秦川闻言，也不否认。 顺竿往上爬，扬起一脸讨好笑意，应声搭腔道： “要不这样，周叔你将这些个地儿，都留下来个位置。” “待小子抽些空闲，亲自前去探一探情况，再劳烦周叔也不迟。” “好你个川小子，本事不大，眼光还挺挑！” 老周头抬手指了一指，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一脸狭笑。 不过终究，还是施施然应了一声： “行吧行吧，去取些纸笔来，倒要看你能挑出个什么好去处来。” 手底下无所事事的小伙子，突然有了些上进心。 老周头自然乐见其成，不会去泼冷水。 秦川计谋得逞，面上自是乐不可支。 赶忙从一旁的柜上，取了些纸笔过来。 青楼嘛，永远少不了舞文弄墨、摆弄诗文的公子书生。 笔墨之类，自是常备，随处可见。 老周头急着饮酒听曲，这时候也不耽搁。 提笔三下五除二，写出几个地名来。 落笔流畅，字体飘逸。 倒是写得一手好字，看得出来是下过功夫的。 秦川自是毕恭毕敬，接到手中。 随意打量一眼，好生对折起来，妥帖收到怀里。 若无其事的继续陪着老周头，推杯换盏，饮酒听曲。 …… 照例厮混到第二天晌午，一行五人，才一脸萎糜地走出天香院，返回地府之中。 告别诸位同僚，秦川这才掏出怀中纸张。 按照上边标注的位置，一个个寻了过去。 尽管在地府已经当差数年，平日里却都是深居简出。 对于这偌大的地府，还当真是有些陌生之感。 一路问询，七拐八拐。 终于在第六殿的血池旁，找到了一处并不起眼的监牢。 按照老周头所说。 这里便是地府之中，收留那些并非大奸大恶，却因为各种原因，需要暂时保留记忆，无法转世投胎者。 不过看着面前这栋建筑的造型。 与其说是收留，不如说是扣押。 驻守在门外的，是两名刚刚练精化气初期，面容略显青涩的年轻鬼差。 想想也是，现在这般混乱的年头。 但凡有些心气、有些修为的，都被调前去当无常鬼，上阳间拘魂去了。 以秦川如今的修为，一道隐匿法术施出，自是轻而易举的绕过守卫，进到监牢之中。 监牢里边，倒是颇为宽松。 秦川一边四处打量，一边脑中神念微动。 通过阿绿，联系上身处现世的金蝉子，让他去找刘伯钦，问些相貌特征出来。 “啊！” 还没等到回讯，忽的一阵凄厉惨叫，从廊道尽头传了出来。 秦川面色一凛，连忙将自身身形藏好，悄无声息地循着声响，靠拢过去。 一处有些偏僻的牢房里，倒吊着一名通身浮现血纹、脑门铮光瓦亮的年老阴魂。 看着那有些眼熟的相貌，还有皮肤之上，相似的血色纹络。 秦川顿时清楚，找对地方了。 “老东西，我劝你就别嘴硬了。” 牢房里边，还站着一名衣锦华贵、面容凶厉的阴翳青年。 手中，持着一根沾了煞气的长鞭。 “啪！” 暗无天日的牢房中，破空之声再次响起。 阴翳青年抬手挥鞭，狠狠地抽打在老者身上，一道淤痕顿时显现而出。 “我爹说了，你只需要托一个梦。” 口中继续循循善诱道： “告诉你那娃儿，摒弃那没头没尾的祖训，离开双叉岭那个鬼地方。” “就只需这么一句话，不仅不用再受皮肉之苦，到时候还精挑细选，送你投生去一户荣华富贵之家。” 只是任由阴翳青年，如何丧心病狂的折磨，或是诱人心弦的劝导。 那被倒吊在半空中的光头老者，虽是面容扭曲，苦不堪言。 却是始终咬牙相抗，一言不发。 只在偶尔忍耐不住时，哼唧出些吃痛惨叫。 与刘伯钦一样，都是铁打的硬汉子。 秦川隐匿身形，躲在阴影之中，金蝉子的回讯，已经传入脑海。 不过人已经找到，秦川自是置之不理，直接再次发出指令。 “去问问那刘伯钦，他们家的祖训是什么？为什么要坚持留在双叉岭上？” 甭管能不能将人救下来，总得先搞清楚事情的缘由。 免得平白无故，就替人当了冤大头。 这一次，消息很快传了回来，内容也很简短。 刘家祖训，就是镇守在双叉岭上。 帮助过往行人，引领他们顺利通行，避过毒虫猛兽。 至于具体原因，刘伯钦自己也不清楚。 反正父亲是如此吩咐的，他便也就遵循行事。 第六十八章 事端原委，怨天尤地 镇守双叉岭，庇佑过往行人，保障顺利通行。 听起来倒是颇为正道。 就在秦川与现世传讯，打探消息之时。 那阴翳青年已是气喘吁吁，就连挥鞭的手腕，都已经有些酸痛。 看着眼前这个火烧不透、水泼不进的老顽固。 眼中不禁怨毒之意更甚，只恨不得将其剥皮拆骨。 不过终究，还是无可奈何。 气急败坏地啐了口唾沫，骂了句老不死。 将墙上锁链松开，任由老者重重摔落到地面上。 甩开手中长鞭，揉揉手腕，骂骂咧咧地向外踱去。 “嘭！” 牢门关上，脚步声渐行渐远。 秦川猫在阴影之中，又静候了半晌。 确定四周没了动静，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来。 “咳咳。” 虚咳两声，清清嗓子。 “敢问老人家，可是双叉岭的刘元超？” 牢中关押着的光头老者，落到冰冷的地面上，全身蜷缩起来。 骤然听见牢门外边，再次传来声响，整个身体不自禁地抖了一抖。 勉强扳起脑袋来，一脸麻木地扫视一眼。 秦川一看这副模样，就知道眼前之人，不是能够正常交流的状态。 被关押折磨、逼问拷打得太久，连最基础的好奇与怀疑，都已经没有了。 心中只剩下麻木，还有那份保守秘密的执念。 这时候无论和他说什么，都只会被当做套取秘密的阴谋诡计。 先前构思好的各种说辞，自然全都做了废。 秦川也懒得浪费时间，直接从怀中掏出一片灵叶。 “你儿刘伯钦，托我给你捎句话。” 吩咐阿绿调整好“频道”，随手扔进牢房之中。 “不过具体是句啥话，那还得你自个儿去问他。” 说罢，也不多留，自顾自缩回到阴影之中，免得有人突然闯进来。 摸约半炷香时间过去。 “仙师？仙师！” 苍老中，带着些虚弱的呼喊之声，从牢房中传了出来。 秦川倒是不慌不忙，缓缓踱步而出。 “如何？你们父子二人，聊的怎么样？” “辛苦仙师跑一趟，小老儿此生之中，还能再听见钦儿的声音，已是心满意足，心满意足啊！” 光头老者挣扎两下，用尽全身力气，勉力支撑起身子。 跪拜在秦川面前，气若游丝，道： “只是此间之事，还请仙师千万保密，切莫要传到钦儿的耳中！” “就让他在那双叉岭上，遵循祖训，老老实实地呆下去便是。” 话音落下，已是泣不成声，老泪纵横。 秦川自认受不起他这一跪，赶忙晃了晃身子，错开些方位。 只是听着后边这些话语，眉角却是不由得微微皱起。 听他话中意思，方才传讯之时，并没有将在地府受刑之事，告知刘伯钦。 看这模样，是铁了心要守住自家秘密。 就算自己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也要将祖上传下来的机缘，留给自家孩儿。 倒还算是有些血性。 秦川虽未育有子嗣，无法理解这份情感，却也能感受到些动容。 “这样，你家里有什么秘密、什么宝物，自己藏在心里便可。” 稍作思忖，秦川再次出声说道： “只需要告诉我，此次出手将你关押，严刑拷打之人，是个什么来头？” “若是事有可为，我会尽力救你出去。” “若是不可为之，日后刘伯钦得了机缘、有了本事，想要寻仇，也好有个去处。” 其实关于机缘之事，就算老者不说，秦川也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就双叉岭那个鸟不拉屎、一年见不着两回活人的破地方。 除了唐僧过境，还能有个什么机缘？ 虽然不知道这一家凡夫俗子，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不过秦川自是不大在意。 以金蝉子如今的修为进度，等到过双叉岭的时候，还不知道谁救谁呢。 眼下最要紧之事，是取得刘伯钦地信任，扶持他做卷莲门话事人。 如此才好让金蝉子，从繁杂的门派事务之中，解脱出来。 听见这番话语，老者面上，显然有几分犹豫。 不过终究还是咬了咬牙，发了发狠，咬牙切齿道： “禀仙师，无端扣押小人者，乃是地府第六殿，卞城王帐下的文判官——赵春民。” “也不知那姓赵的，听了何处空穴来风。” “待我行到第六殿之时，专程找上门来，要我托梦回乡，让钦儿离开双叉岭。” 阴魂进入地府，都要从第一殿开始，进行一轮又一轮的审判。 十殿阎罗，各自司掌不同的刑责。 犯了哪一殿的罪事，便在哪一殿接受相应的惩罚。 等到惩罚完毕，才可进入下一殿，循环往复。 在这般制度下，那赵判官只要有心，总能将人堵住。 “姓赵的一番威逼利诱，见我始终不肯就范，便治了我个怨天尤地之罪。” “而后随意寻了个由头，从小地狱中提了出来，关押在这监牢之中。” “也不敢让外人知晓，每日只让亲子前来，拷打盘问，妄图逼我就范。” 怨天尤地，属于嗔罪。 只要在生活中，明确表达过对天地万象、风雨雷电的不满，便可治其此罪。 就连喜欢晴天，厌恶雨天，也在此罪之列。 按例，该罚入第六殿，大叫唤大地狱之中，下辖的常跪铁砂小地狱。 具体刑期，由主官酌情而定。 堂堂卞城王，日理万机，自是无暇来管这档子小事。 也就是说，最终决断权，落在了赵判官手上。 怪不得能够瞒天过海，强行拘押这么长时间。 了解了事情原委，秦川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将灵叶收回来，又为老者施了些引魂水，嘱咐他宽下心来，耐心候着。 这才再次隐匿身形，离开监牢。 返回茅草屋中，召集诸位弟子，一起开了个简短会议。 搞清楚了来龙去脉，结论倒是比较简单。 既然是那赵判官私人所为。 只需要将此事捅出来，就够他喝一壶的。 将消息传播开来，尤其还要传入地府，对于刘家父子来说，无异于难上青天。 可对于秦川这个鬼差来说。 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的工夫罢了。 “这样，你去问问那刘伯钦，看他是要公了，还是私了？” 秦川忽地似是想起来些什么，吩咐金蝉子一声。 第六十九章 正式成立，奈何分院 “师父，何为公了，何为私了？” 金蝉子虽天生聪慧，机敏过人。 但对于这些世俗之事，却是不甚了解。 听见吩咐，有些疑惑地询问出声。 “若是公了，就让他写封陈情信，直接送到各殿阎王的案头，或是直接传遍地府，闹他个世人皆知。” 秦川也不卖关子，径直出声解释道。 以书院如今的能力。 无论是通过红孩儿，找翠云山帮忙； 还是通过小白龙，找西海龙宫帮忙。 想要送封信到十殿阎王手上，再将消息传播开来，那都是轻而易举。 一个小小的殿内文判官，又不是传说中的地府四大判官。 想来不值得卞城王死保。 “可若是当真将此事闹大，搞得沸沸扬扬。” “他们老刘家传下来那点东西，只怕也要人尽皆知了。” 秦川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解释道。 之所以提这一嘴，也是因为突然想起，在那监牢之中。 老者宁愿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也要守住家传机密，为后人谋取机缘。 若是真闹到这般田地。 到时候人家心中最痛恨的，只怕就不是赵判官，而是自己这个传播者了。 “若是私了，那倒是简单些。” “直接写封威胁信，讲清利弊，悄无声息地送到那赵判官手上。” “他本就是浑水摸鱼，做贼心虚，势必不敢将事情闹大，到那时候，再谈条件也不迟。” 再怎么说，也是久经风雨的老阴仙了，这点分辨能力，应该还是有的。 说到底，此事乃是自己这边占理。 只要不是撕破脸皮，非要拼个鱼死网破，主动权便在自己这边。 “这……” 金蝉子双眼微瞪，面色一变，轻呼一声。 以他那般刚直性格，显然有些不太能接受这般结果。 秦川自然也知道，自己这般私了之策，多少有些不为人子。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这当然是利益最大化的方法。 既可以遵循父命，保守住家中密传与机缘。 又可以拯救父亲，脱离无边苦海。 可若是当真轮到自个儿身上，要与这般不共戴天之仇，私下和解，让其逍遥法外。 只怕自己也未必能说服自己。 “这样吧，你转告那刘伯钦。” 想了一想，秦川还是出声补充道： “只要他肯效忠，为我卷莲门尽心尽力。” “三十年内，我担保他能手刃仇人，亲手报仇雪恨。” 秦川本来想说十年之内，不过想了一下，还是保守些为好。 三十年时间，对于刘伯钦这种修行之人，还有赵判官这种阴仙来说。 只能算是弹指一挥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仙人报仇，百年也不算晚。 这算是折中之法。 既能先救刘父于水火之中，免去无尽苦痛，顺利转世投胎。 也能保全刘伯钦为父寻仇的赤子之心。 说不定，还能起些激励效果，激发出刻苦修行的血性来。 “而且话说回来，私扣阴魂这种事情。” “说小不算小，可要说有多大，那也实在大不到哪儿去。” 见金蝉子脸上，还是有些不解。 秦川不由得轻叹口气。 面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继续解释道： “毕竟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没有当真搞出人命来。” “就算闹到十殿阎王面前，也不可能因为此事，就治那赵判官一个死罪。” “大概率，也就是判个渎职，加上个徇私枉法，受些责罚罢了。” 说到底，还是实力不够。 若是有孙猴子，或是牛魔王那般实力。 都不用自己动手，随口提点一句，看看谁敢徇私？谁敢枉法？ 金蝉子在研读经书、领悟功法、修行神通等事项上，确实表现出了非比寻常的天赋。 不过对于这些个世俗常情，却着实差了一些。 自己这个做师父的，自然要为他讲得清楚通透些。 “哦。” 金蝉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躬了躬身，身形消失在茅草屋中。 也不知是装明白，还是真明白了。 不过管他的呢，反正只要将其中利弊，都与刘伯钦讲清楚了，自己便算是仁至义尽。 具体如何抉择，那就是人家的家事了。 秦川自顾自泡了杯茶，休憩片刻。 茶叶还没泡开，脑中忽的一恍，熟悉的机械声音响起。 【恭喜山长收徒成功，学子资料已收录至分院名录，请及时开启后续教学。】 听见脑中声响，秦川不由得愣了一愣。 他倒是当真没想到。 自己稀里糊涂之间，胡乱搞出来的一个分院。 居然还真能被学子名册承认。 稍稍回过些神来，心念微动，浸入识海之中。 来来去去仔细翻找了半天。 最后，终于在属于金蝉子的页面下，发现了些细微变化。 【姓名:金蝉子 修为:炼神返虚初期 神通:大威龙象经 成就:胎中弑贼、巨象镇妖、辅佐斩妖。 下辖外院：卷莲门】 属于金蝉子的页面上，多出来一项词条。 “卷莲门”三个大字，散发着些奇异的光辉。 秦川汇聚心神，专注其中。 果不其然，一副崭新的页面，在脑海中徐徐展开。 【奈何书院分院：卷莲门 山长：江流儿 学子数量：一 三界威望：零】 看来在学子名册的判定中。 卷莲门的弟子，都归属于金蝉子名下。 大概算作是徒弟，或是附庸之类。 想想也是，本就是由金蝉子一手建立，所有弟子，也都是由金蝉子亲自招募。 他们只知卷莲门，而不知奈何书院。 与自己这个书院山长，更是没有过半点交集。 若是强行算到自己名下，反倒显得有些牵强。 金蝉子在双叉岭上，拢共为卷莲门，收下了七名弟子。 现在看来，余下那六人，怕也只是随波逐流、骑驴找马，算不上真心实意。 如此一来，自然无法得到学子名册的承认。 只有那刘伯钦。 从外院之中，得到了父亲的近况，同时还有解救之法。 心生感激之情，更感概于“仙师”神通广大，通晓阴阳。 打心底里，对卷莲门生出了几分认同感。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得到了学子名册的承认。 成为卷莲门，真正意义上的大师兄。 此番境遇，称得上是天大的机缘。 保不准日后，还能称呼猴子一句师弟？ 第七十章 花院筹备中 如此看来，徒孙辈的弟子，也算作是书院学子。 只是也不知道，能不能触发成就奖励？ 思及至此，秦川心头，不由得蠢蠢欲动，又开始活泛起来。 既然金蝉子能建立卷莲门。 那么其余几位弟子，自然也能依葫芦画瓢，建立属于自己的分院。 此番念头涌入脑海，便犹如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再也停歇不下来。 不过顷刻之间，秦川就连分院名字，都已经构思好了。 金蝉子建立的分院，对外叫做卷莲门。 对于书院内部，就称作蝉院。 至于其他几处分院。 可以分别称作牛院、花院、马院……或者龙院？ 再让千叶灵树兼个职，就叫做分院树好了。 “咳咳，百花。” 稍作思忖，虚咳两声，施施然呼喊一声。 “你先前不是说，打算肃清宝象国内，各大妖族势力吗？” 从白虎岭归来后，百花羞便不止一次提出过。 想要反攻倒算，将在白虎岭之乱中，趁机掳人吃人的妖怪，通通一网打尽。 不过每次提议，都被秦川以避免打草惊蛇为由，打发了回去。 不过如今看来，倒不是不能让她历练一番。 百花羞正坐在桌前，运起天狐大法，胡乱变幻身形。 听着师父此言，不由得眼前一亮，连忙凑了过来。 “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此次出手清算。” “玉面嬷嬷只负责暗中跟随，护你周全，其余一应事宜，皆需你自行出手。” 这番嘱咐，倒不是出于什么磨砺自身。 主要是怕被那玉面狐狸出手太多，抢了功劳，到时候影响学子名册判定。 “这是自然，此乃分内之事，自然该由徒儿亲自出手。” 百花羞倒是并不意外，忙不迭出声表态。 “不过你那宝象国，幅员辽阔，国中大小妖怪鬼祟，多如牛毛。” “若是孤身一人，单打独斗，只怕花上百八十年，也未必能毕其之功。” 这倒不是瞒骗。 百花羞虽有炼神返虚巅峰的修为，但要真凭自己一人，剿灭所有害过人的妖怪，那还真不是一件易事。 “依为师所见，要想一劳永逸，保国中世代安定。” “还是得要效仿你那大师兄，聚众收徒，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一方势力。” 一番循循善诱，秦川总算说出最终目的。 百花羞听着这番分析，面上自是有些意动。 只是仔细想了一想，却又有些为难。 “禀师父，宝象国乃是凡俗国度，国中民众，并无修行基础……” 百花羞的担忧，倒也不是无的放矢。 要将凡夫俗子，从零基础开始，培养成能够保家卫国、斩妖除魔的修仙之人。 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真要算起来，只怕比自己出手，剿灭妖族，还要麻烦耗时。 不过秦川既然敢提出建议，自然早就设想过此类情况。 这时候自是不慌不忙，抿了口茶，摇了摇头，轻笑着出声解释道： “收徒嘛，又不一定非得要是人类修士。” “上次挖坟掘骨之时，也有不少妖族，恪守本心，并未趁乱对人类下手……” 百花羞的目标，并非剿杀所有妖怪。 而是只针对吃人害人的妖邪。 如此一来，那些愿意与人和睦相处的妖族，自然便都是可以团结的力量。 对于百花羞来说，这显然是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面上愣了一愣，良久才反应过来，显然有些犹豫。 她想要剿灭恶妖，本就是为了保护国中民众。 可若是为此，培养出更加强大的妖族势力来。 将来出了差池，真不知该要如何交代。 “世间万事万物，有得必定有失，不可能样样都能占全。” 秦川显然也清楚，她心中在顾虑些什么，缓缓出声劝解道： “你想要让宝象国百姓，不受妖邪侵扰，就不可能一点风险都不冒。” “而规避风险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 “只要你能够一直，保持远强于妖族的力量，那么这只妖族势力，就永远只是你手底下的忠犬。” 说到底，在这样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保持自身力量强势，才是一切的根基。 秦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百花羞这个做徒弟的，自然也没有继续拒绝的理由。 当即端正面容，拱手应道： “徒儿遵命，必当全力以赴，不负师门厚望！” “嗯。” 秦川满意的点了点头，轻哼一声。 稍稍扭头，将目光投向一旁，低头不言红孩儿与小白龙。 不过想了一想，还是作罢。 一个是翠云山少主，整日呆在芭蕉洞中，接受牛魔王的特训。 一个是没有名分，却有实质的西海龙宫三太子，在四海之中，也算颇受关注。 这两个人，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四周还有无数注目窥探的眼光，随时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要让他们两个开宗立派，收受弟子。 只怕到不了第二天，消息就要传遍三界了。 还是得等他们两个，自身独立之后，才好再做打算。 不过想来，应该不会太久。 按照前世记忆，只要不出意外。 红孩儿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翠云山。 前往枯松涧火云洞，收拢一堆大小妖精，自立为圣婴大王。 到那时候，收几个妖怪徒弟，建立书院分院，自是轻而易举。 至于小白龙敖烈，对于他为何要损毁御赐明珠，秦川到现在也没什么头绪。 就连敖烈本人，对于此事，也是一头雾水。 前世记忆无用，刚建立的情报网，也还没有消息，那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胡乱思忖着，金蝉子的消息，已经通过阿绿传入脑海。 毫不意外，刘伯钦得知真相，虽然冲冠眦裂，但冷静下来后，最终还是选择了秦川准备好的折中之法。 毕竟以他现如今的能力，能对赵判官作出的最大报复。 也不过是告上阎罗殿，判他个渎职谋私之罪。 如此轻微的惩戒，自然解不了刘伯钦心头，那感同身受的无尽血债。 血债还需血偿，别人施舍来的正义，哪里比得上手刃仇敌来得畅快。 第七十一章 秋后算账 宝象国，莲花沟，偷香鼠族驻地。 阴暗潮湿的洞穴之中，一群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老鼠精。 正吱吱喳喳着，进进出出搬运物件。 一头半人多高，浑身漆黑的壮硕黑鼠，随意斜靠在一旁监工，面上说不出的志满意得。 正是那鼠中之霸，鼠天霸。 自从大半年前，从那噬心狼族的巢穴之中。 带回大量蕴含精血、法力的狼妖尸骨结晶。 鼠天霸在偷香鼠族之中的地位，便是如日中天，蒸蒸日上。 如今在莲花沟片区，已称得上是说一不二。 而且最近这几日，凭借着狼妖结晶中的精气，隐隐有触碰到炼精化气中期的迹象。 照这般势头发展下去。 就算是成为鼠族之中，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部族长老，也未必没有机会。 “老黑叔，今儿的数都在这儿了，清点过了，没有问题。” 灰黑相间的半只耳，带着一脸谄媚笑意，凑了过来，出声汇报。 “对了，老黑叔，隔壁鸡公山的大老灰，托我给您带个话。” “说是他家那小幺儿，最近隐隐有引气入体的迹象，想要问您老人家，讨些效用强力的骨晶……” 半只耳话还没有说完，鼠天霸面上却是忽的一滞。 双眼圆瞪，表情微妙，似是见鬼了一般。 身体四周，毫无预兆地感受到些，寒冷冰凉之感。 这是属于仙姑的法力气息。 先前在噬心狼巢外边，试图挖洞逃跑的时候。 鼠天霸便尝过这阴寒之气的苦头，心头自是记忆犹新。 自从大半年前，白虎岭上一别之后，便再也没接收到过仙姑的音讯。 不过在鼠天霸心中，对于仙姑的敬畏，却是不减反增，宛若神明。 虽然不知道当日，在那白虎岭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不过自从那日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什么劳什子的黑衣大王。 一直苦等了三个多月，才有人按耐不住性子，冒险上前查看。 除了一地土石凌乱的战斗痕迹，什么都没有留下。 就连先前感应到的妖邪气息，也都消失无踪，再寻不见丝毫痕迹。 各大妖族苦心竭力、夜以继日，收集来的各种尸骨残骸。 一日之间，全都成了垃圾。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苦等数月无果，也就只能悻悻散去。 只有鼠天霸心中清楚，此番情况，必定与仙姑脱不了干系。 只是也不知道，当日究竟谁输谁赢，又没有联系仙姑的方法。 便只能对属下下了道封口令，将此事深埋在心底。 大半年过去，本来都快要忘了此事。 今日在自家老巢中，忽然感受到有些熟悉的阴寒气息。 鼠天霸心中，自是有些忐忑，不知是福是祸。 “老黑叔？老黑叔！” 一旁的半只耳，发现大黑鼠面上表情，有些不大对劲，连忙出声呼喊两句。 不过这个时候，鼠天霸的额角，已经渗出些冷来。 自是无暇再去理会这些小事。 要知道，当初那黑衣大王，可是以摧枯拉朽之势，平推了宝象国内所有妖族势力。 而这位不知来头，看着年岁不大的仙姑。 在与黑衣大王一战之后，还能再次现身。 其修为实力，显然不在黑衣大王之下。 再想想曾经纵横睥睨、不可一世的黑衣大王，却是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毫无声息。 其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对方再度找上门来，鼠天霸自是不敢有丝毫大意。 赶忙屏退四周的鼠族，鼻子微微抽动，循着阴寒气息，向着外边寻去。 距离鼠穴数里距离，一处树荫之下。 百花羞正盘膝而坐，无声无息的散发出些月阴之气，循着先前留下的印记，传递而去。 虽然在书院之中，口口声声说要肃清妖邪。 不过当真取得师父应允之后，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什么头绪。 连去哪儿找妖怪，都还不太清楚，更遑论分辨恶妖与善妖。 稍稍思量，还是决定从最熟悉的鼠族入手。 这偷香鼠族，虽算不上什么良善之辈，却也不曾主动害人。 按照师父所言，只需稍加约束，便可为自身所用。 静候不久，一道通身漆黑，有些眼熟的猥琐身影，便出现在眼帘之中。 “小鼠见过仙姑，仙姑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鼠天霸有些拿捏不准，面上虽一如既往的端正，却是罕见的恭维了两句。 “不知仙姑召唤小鼠，所为何事？” “自然是来赠你一桩机缘。” 百花羞一脸平静，直接开口道： “我且问你，你们偷香鼠族，在这宝象国中，势力范围几何？消息可算灵通？” 听见仙姑语气缓和，鼠天霸顿时稍松口气。 “仙姑是要打探消息？那你可真是找对人！” 黄豆大小的眼睛，顿时涌现出几分精光来，忙不迭应答道： “我们鼠族啊，别的不敢说，可要说这遍布范围之广，消息传递之迅捷，那绝对是无人能出其左。” “莫说是这宝象国内，就算是周边山岭，甭管人类妖族，那都逃不过咱的耳目。” 原本微躬的身子，这时候都挺直了些。 显然对于自家这方面的本领，颇有几分自信。 这番答复，倒也不出百花羞所料。 鼠族嘛，本就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更何况还通了灵智。 “如此甚好。” 百花羞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说道： “这些日子，你去族中好生打探，当初挖坟掘骨之时，有哪些妖族浑水摸鱼，强行掳了人丁，害了活口。” “打探清楚过后，交一份名单给我，切记一定要保密，莫要走漏了风声。” “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鼠天霸何等机灵，听见这么一番吩咐，哪里还不清楚，将要发生些什么事。 面上当即有些愣住。 若是这番话语，从旁人口中说出，鼠天霸只会嗤笑一声，摇头不理。 可这些话，却是是从仙姑口中说出，无异于一场山崩海啸。 这摆明了是要秋后算账啊！ 第七十二章 蛮荒修体法 奈何桥畔，茅草屋中。 秦川闭目凝神，心神浸入阿绿的神念空间之中。 一行行古朴晦涩、亘古原始的遒劲字体，陆续浮现在脑海中。 这是最新得到的蛮荒修体之法。 三天之前，秦川便让金蝉子，拟写了一封威胁信。 让阿黄捏了个岩土小分身，趁着夜半无人时分，直接送到那赵判官的桌上。 果不其然，对方心头有鬼，在搞不清楚目标的情况下，完全不敢声张。 一番鬼扯猜忌，勾心斗角之后。 秦川明确表态，自己不会继续追究此事。 当然，谨代表个人意愿。 赵判官得了承诺，也不敢再纠缠，悄无声息将刘老丈从监牢带出来。 利用职务之便，送去了唐国富庶之家。 临投胎之前，自然要先让刘老丈托个梦，给家人报个平安。 刘伯钦从梦境之中，获悉父亲已经脱困，自是激动不已、感激涕零。 在征得父亲同意之后，自愿将家传的炼体修行之法，无偿赠予卷莲门“藏书阁”。 当然，秦川可没有占自家徒孙便宜的想法。 准备按照先前的构想，奉还相当价值的藏书阁贡献点。 秦川一开始，还有些不以为然。 以为只是寻常的世俗功法，准备随意估个价便可。 可是越往后看，便越觉得玄奥高深，竟是生出些云里雾里之感。 要知道，解读经书、研习功法神通，通常只与两样东西有关。 一是悟性。 二是神念强度。 秦川悟性只是寻常，可是神念强度，却是实打实的人仙境界。 以这般神识境界，修行寻常的功法神通。 只需看过一眼，都不需要刻意练习，便可以直接使出个七七八八。 老狈王留下的那一堆功法秘籍，皆是如此。 可是现如今，面对这份不知来历，甚至连个具体名字都没有的修体之法。 秦川竟是生出了些无力感。 连看都没办法完全看懂，更遑论开始修行。 一时之间，心里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不过好在书院之中，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人。 任命刘伯钦为大师兄之后，卷莲门其余众人的职责，也暂时定了下来。 驻扎在双叉岭上，协助大师兄看管路口，护卫行人安全通行。 吩咐交代完毕，金蝉子也终于可以脱身，返回金山寺中，恢复了正常的作息。 此时乃是深夜，金蝉子元神正在书院之中，安静闭目修行。 “阿大，进入藏书阁中，看看你那乖徒儿，刚送来的修体之法。” 秦川也不与他客气，直接开口吩咐一声。 虽然从名义上来说，金蝉子才是刘伯钦的上级。 不过没有师父应允，他也不敢擅自进入藏书阁中，查看功法神通。 “是。” 金蝉子自是没有什么意见，恭敬应了一声。 将心神浸入桌上的“绿色盆栽”之中。 坐在千叶灵树的本体面前，自然不需要通过灵叶进行查看。 放在秦川前世之中，这就叫做坐在服务器上打游戏，怎么都不会卡。 莫约半炷香时间，金蝉子才缓缓睁开双眼，面上微微有些惊诧。 “如何？这蛮荒修体之法，可还算是珍奇？” 秦川倒了杯茶，面容平静，宛如是在考验弟子一般，施施然出声问道。 “禀师父，此般功法，堪称绝妙！” 金蝉子面上有些激动。 显然也没想到，一个修为平平的山野猎户手中，竟掌握着此等高深的修行之法。 “依徒儿愚见，此法杂糅了蛮荒时期，巫族与妖族的炼体之术，以肉体强悍、气血旺盛见长。” “而且针对人族肉身，进行过改良修缮，修缮之人，绝对是一等一的修体高人，或是绝世大妖。” “修至精深之后，绝对不弱于任何仙法神通，可直接以肉身气血，硬撼法器灵宝。” 对于通读佛经，悟性极高的金蝉子来说，这算是极高的评价了。 秦川虽然早就有些预料，不过听金蝉子确认，心头还是有些兴奋。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依旧一脸平静，继续淡然出声问道： “若是藏书阁中，以完整的大威龙象经为标准，算作是十万点贡献值。” “那么依你所见，这门修体之法，价值几何？” 秦川自身主修的功法，就是大威龙象经。 既然要建立贡献值兑换体系，自然打算以其为标杆，用来衡量其他功法与神通的价值。 “完整……十万点……” 金蝉子沉下头去，低吟两声，眉角微皱，显然也有些拿捏不准。 毕竟他自己手上的大威龙象经，也是略有残缺，并非完整。 沉吟片刻，才一脸犹豫，颇有些不确定地出声答道： “此法威势虽强，上限也足够高。” “但是修行起来，却是极为艰难，尤其是在磨砺肉身之时，对于外物需求，更是极高。” “徒儿认为……莫约可定在五至六万贡献点之间。” 说罢，双眼直勾勾的看向师父，隐隐泛着几分期待。 宛如在课堂上，举手答题之后，等待老师夸赞的小学生。 “嗯，孺子可教，与为师的评判，倒是并无出入。” 秦川一脸欣慰模样，点了点头，露出些满意的微笑。 “那就依你所言，这蛮荒修体之法，便定为五万五千点书院贡献。” 伴随着话音落下，心念传入千叶灵树的神魂之中。 在那刘伯钦的名下，记录下五万五千点的贡献点。 从今以后，分院之中的其他弟子。 便可以付出五万五千点书院贡献，在藏书阁中兑换这门功法。 当然，奈何书院本院的弟子，自然不会有这些限制。 可以随意查阅修习。 “对了，藏书阁中，还有一些别的功法。” 秦川想了一想，继续出声说道： “你也都去翻上一翻，就按照今日定下的基准，通通评判出个贡献价值来。” 藏书阁中，各类神通功法还是太少。 失去前世记忆的阿绿，经验也不够丰富。 自然需要找个靠谱的人，手动定价，划下标准。 等到日后样本多了，无论何种类型的秘籍，都能找出相应的参照物。 便可以交给阿绿自行判断，无需自己劳心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