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 1、初次见面 维加赌场是新加坡顶级娱乐场所之一,上下十层vip服务,外围是普通赌客池,里带隐性豪华消费。每晚八点,全场100张赌台和1000部前老虎机座无虚席,喧闹的声音能传出两里远。 今天前厅里的顾客只坐满了一半。四十岁的范经理站在二楼旋梯上,不断朝大门张望。“铭少爷还没来吗?”他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反复询问身边站着的赌场职员。 那名监场稍稍压低声音:“乐都今天新来了两个漂亮妞,刚从艺院毕业的清纯小妹妹,场子里请铭少爷过去玩玩。范经理你也知道规矩,不让铭少爷玩得尽兴,乐都那边不敢放人……” 范经理再低头看看众人围聚在一起的大桌子,心急如焚:“那我们这边怎么办,12号再赌下去,赌场就会损失200万。” 正说着,光华璀璨的大厅门口突然传来刹车声。一辆车头锃亮,披着流线型设计的宾利雅致肆无忌惮地冲过外围线,直接开到了门堂内。马上有两名监场跑过去,打开了车门。 “铭少爷来了。”门口的人鞠躬请进李铭远。 范经理放下手帕,总算松了一口气。 李铭远带着五个人走进维加。身后都是清一色的黑西服下属,他的阿玛尼休闲装在众人烘托下显得抢眼。走进来时,他目不斜视,嘴角还抿了点笑容,随着张弛有度的步子,一枚娇艳欲滴的唇印也冒出了立领,在明光下微微张扬。 范经理见他笑着,又擦了擦汗。身边本来站着一个清凉装的小美女,一看到李铭远走上楼梯,马上娇滴滴地扑了上去:“铭少爷。” 李铭远笑着接下美女身子,左手挽住她的腰,紧掐着那点薄薄衣料,低下头让她擦去口红印。范经理站在一边不知道怎么开口,李铭远的手滑下美女后腰,轻轻摩挲几下,又笑道:“去吧。” 小美人踮起脚尖啵了一口,踩着高跟款款离开。 李铭远继续朝里走,一直到圆顶监控室。他没说一句话,范经理也连忙招招手,带着那名监场赶了过去。 监控室里摄影仪嗡嗡运转。各组摄像头扫视一楼大厅角角落落,有远景近景,有侧面平面。李铭远站着看了一会,摸出一根烟衔在嘴角,身后随从马上上前一步,掏开火柴匣给他点燃。 “12号桌?”他吐出一口烟,淡淡地问。 范经理站在身后鞠躬:“是的,铭少爷。” “赌了几天?”他又问。 他始终不回头,让人看不到脸上的神色,范经理手脚更紧张,结结巴巴地说:“这一对男女在这赌了三天,每天赌二十一点,赢的多,已经卷走了600万。” 李铭远背光站着,挺拔的身影很有压迫感:“你是说他们做了手脚?要我来看看?” 范经理脑门的汗又出来了:“铭少爷,我动用了全场的人和设备,都找不出来他们破绽……” 一道清淡的声音突然打断他:“知道规矩不?” 范经理结巴:“知……知道……” 李铭远走回沙发坐下,伸出双腿,搁在茶几上,他的脸迎着光,一片笑容。“你先过来,我再告诉你结果。” 经理低下头,脸色有点发白,他抖抖索索站了一会,最后双膝跪下,挪动膝盖移到了沙发前,并张开了嘴。 李铭远抽下烟,直接将烟头按在了经理舌头上,顿时甑孛俺鲆宦瓢籽獭>硖e畔掳筒桓叶炙媸帜闷鸩aЪ干系慕芸说つ幔康氐沽讼氯ィ炊疾豢础!八盗伺萱さ氖焙虿蛔颊椅遥慊垢医形伊酱危牛俊 经理嘴巴里大口大口冒出酒水,他呛得说不出话,只拼命点头。 李铭远将瓶子丢下,踢开茶几,朝经理摆摆手。经理连忙站起来,用手帕擦脸:“铭少爷,你看——这场子?”他问得格外小心。 李铭远双手挽住后脑,舒舒服服坐在沙发里,笑着说:“把镜头调到12号桌左边位置。” 赌场员工调出了图像,一个穿红色晚礼服的高贵美女正在玩牌。李铭远盯着屏幕,慢慢地说:“那两个是幌子,这女的才是正主,她手上的镯子能变色,只要拿到了好牌,她就会动下左手,牌面不同角度不同,镯子就变出不同的红色,对面的两个自然知道怎么做了。” 范经理如释重负,吐出一口长气。他摆摆手,刚对跟进来的监场说“去,把他们三个抓上来……”,李铭远就说了句:“你不管,范疆去。” 从沙发后走出了身材魁梧的范疆,黑色西服也遮不住他肌肉的喷张,他向李铭远点点头,然后走出去了。 范经理看着铁塔般的身子消失在门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谢谢铭少爷。” 李铭远靠着不动,侧头盯着屏幕。 镜头上,有几名监场先肃清了周围观众,让出了12号桌的道路。范疆走进去,一手一个,提起两名赌托的后衣领,将他们拽离了座位。 旁边的人吓得尖叫,那个红衣服的女人脸色有点不好看。几名赌客为避开范疆的凶脸,一直朝边缘的老虎机上退。 突然有一个人吸引了李铭远的注意力。 实际上,要不注意到他也很难。 这么喧闹的场子里,唯独他坐着不动,俊秀的侧脸看起来甚至还有些冷漠。他的左手插在深蓝卫衣兜里,右手拿起筹码,人正皱着眉对游戏机下注。 范疆提起那两个托朝前一丢,又去抓红衣服女人。四周看热闹的赌客受到波及,纷纷倒向那个男人。李铭远看到他将椅子一滑,躲开了撞击,又伸手在旁边机子角轻轻一按,借力滑回了原处,继续押。 从头到尾不抬头,不受影响。 李铭远站起身子,走到监控录像前,敲敲屏面:“这小白脸是谁?” 范经理连忙抬头看,仔细辨认他说的小白脸。看了有一会,才恍然大悟地说:“这五天来的赌客,不玩别的,只赌老虎机,早上8点来,晚上8点走,而且只坐在那台机子上。” 李铭远双手插进裤子口袋,懒洋洋地问:“中间不动?” “不动,也不吃饭。” 李铭远盯了两眼,插着手朝门外走,拐出了身子:“猪,他那个位子刚好对着监控室,他要我们看得到他。” 2、正面对抗(改错字) 监控室外围就是半拱形的小阳台。李铭远长腿抵住木梯扶手,先靠着看了会底下的骚乱,两分钟的背影挺拔不变。范经理等他半天没看到动作,突然又“唉哟”一下拍了脑门,马上叫人抬来一座真皮沙发。 李铭远果然走了回来,居高临下坐下。他的脸在迷离变幻的灯影下,扫出一丝矜淡之色。几名衣装笔挺的属下站在沙发两侧,很好地衬托出主座气势。 “去跟范疆说下,把人朝小白脸那里打。”他淡声吩咐手下,上半脸眉清目朗,依然没什么变化。 很快地,他要的场面就出现了:范疆一双铁拳虎虎生风,专打那名男性千客,那男人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朝前面扑去。而穿着卫衣的小白脸帅哥还安静地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李铭远衔了根烟,淡淡地皱起眉头,透过烟雾,专注地看。 可是结局远出他的意料。——范疆一巴掌把赌托千客打到小白脸脚边,哐啷一下撞着了他的身子,小白脸上身却一斜,手快地按下三枚筹码,单脚一蹬,滑开了椅子,没做其他事。 比如扶起那名赌托或者帮忙。 看台上的李铭远迎上经理疑惑的目光,一笑:“这证明他们不是一伙的。” 范经理躬身请示:“铭少爷,光打下去吗?不问话?”没得到指示,又踌躇地动动脚,有些急:“还有600万的赌款被他们吞了啊。” 李铭远弹弹烟灰,笑着说:“朝死里打,打得那些女人心里怕,就会吐出来了。” 经理还是最关心钱:“希望他们没把钱转出去。” “连赌三个昼夜,你放心,他们没时间动手。”李铭远冷淡说完,再转眼看了下小白脸,结果发现他也动了。 只见小白脸两三步蹿回来,隔着地上赌托的半死尸体,趁老虎机读秒光亮完全消失前,突然探下腰,砰地一拳砸在红色按钮上。 根本无视脚下的人和身边的范疆。 李铭远笑容更大:“这才是真正的赌徒。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舍不得少开一把。”就在他要结束对小白脸的判断时,小白脸突然又转过脸,对着范疆竖起两根手指,还说了一句话。 李铭远仔细地看他的嘴唇,发现是句英文:“the second time。” “第二次什么?”范经理也注意到他了。 李铭远笑:“小白脸告诉范疆,他被打扰到两次了。” 范经理擦擦汗,李铭远突然猛吸一口烟,将烟头弹了出去,冷笑:“两次怎么了?老子我亲自来会会你。” 一楼大厅恢复了秩序。李铭远整了整半开的立领外套,站起身来面向底下,笑着对众人说:“不好意思惊吓了各位,为了给各位压压惊,我将免费开放赌场酒水。” 底下看客稀稀落落鼓掌,回头再继续找乐子去了。李铭远招招手,两排清凉短裙的酒水妹妹捧着红色托盘,袅袅娜娜地从幕布后穿出。顿时,赌场里响起了欢声笑语和高脚杯碰撞的清脆声。 李铭远慢慢走回沙发坐下,地板上匍匐的红衣晚礼服女子艰难抬头,伸出一只皓腕,抖抖瑟瑟拉了拉他的裤脚:“先生,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美女长发成缕儿披散,尖尖下巴不住抖动,衬着天姿国色的容貌,的确是我见犹怜。李铭远垂眼看她,瘦长手指缓缓沿着她雅气的脸蛋、锁骨滑下,最后削到了颤巍巍的乳|沟前。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手指冰冷,声音也是冰冷的。 “何娜。” “那么何娜小姐,你知道我是谁吗?” 红衣美女随着他的手指簇簇抖动,像散开的水纹。 “不敢说话?” 何娜咬住红唇,匍匐在脚边,全身虚软成一种怜爱的姿态。李铭远突然一笑,猛地拉住她头发,提起她精致的脸。 “宝贝,喝完这杯,晚上去乐都玩玩。” 范疆面无表情呈上一杯清亮香槟。李铭远取过来,笑得从容:“lsd(□□)兑梦幻blancblanc,喝了好好睡一觉,陪陪我那些弟兄。” 何娜惊恐,一掌一掌朝后爬退。李铭远一扬下巴,范疆扯过另一名女赌托的头发,铁着脸灌下了一整瓶香槟。那名女子嘶叫挣扎了几下,很快倒在地板上没了声音。范疆再如法炮制,提着何娜的头又灌了一瓶。 “剂量比较大,比那杯里强。”李铭远对着何娜涣散的眼神,笑着敲了敲玻璃杯口。面前女人也很快软下身子,像蛇一样地蜷伏,他用鞋面翻过她腰身,冷冷说:“带走。”又示意属下递上手帕擦了擦手。 场地里只剩下那名被殴的男赌托了。 他看了眼李铭远的眼睛,也惊恐地朝后爬退。李铭远微微一笑,嘴角边遗留了一点怜悯,使他那张英俊的脸看起来没那么残忍。 “说吧,钱在哪里?”他只开口说了一句话。 匍匐的男人低下头,似乎在微微考虑。李铭远等了三秒,猛然一把扯过他的头发,干脆地拖着朝边缘围柱那儿走。 “铭少爷,我说,我说!”那人杀猪般地嚎叫。 李铭远走到目的地,低头一探,正好对着小白脸的机子。他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扬起手臂,将手上的男人甩了出去。 “砰咚”一声大响,还夹杂着那男人“啊”的惨叫声,很快传了上来。 李铭远低下眼睛看着。 小白脸终于慢慢回过头。 这是一张深邃的脸。 单眼皮、鼻子秀挺、唇薄,五官立体而精致,皮肤白皙透冷,黑黑眼珠不兴波澜,宛如定住一般。五公分的黑发朝上竖起,带有凌乱而颓废的质感,最离奇的是他右耳角有块咬痕,残缺得招摇显眼。 “干什么?”他发出刀剐锈铁一般的沙哑声。 李铭远身子伏在扶手上,微微一笑:“失手。” 小白脸面对的机子上挂着那名赌托身体。他伸出瘦削的手,拖下那人,用手拂了拂溅到屏面上的血,低头看什么。 李铭远站在高处看得很清楚。原来是小白脸刚投了两个币,没来得及按进第三个,丢下来的那人就压开了按钮,机子呼呼转过去,开出了2个7和1个花。 小白脸突然站了起来,一直拖着那人身子,径直朝楼梯走来,走得不慢不急。 李铭远笑了笑,走回原位坐下,等着他来。 五分钟之后,深蓝卫衣的身子出现在楼梯口。李铭远扫了下他的穿着——普通柔质上衣,板色长裤,青白色nike休闲鞋,全身上下加起来还不到500块,远远不及他的一个小指头。 小白脸站定,把人丢到楼梯口,劈头说了句:“我是中国人。” 范经理稍稍走出几步,带着笑:“小兄弟,这位是我们的少爷,你有话要好好说。” 小白脸慢慢撇开嘴角,掠开很浅的笑容,像是嘲弄:“你家少爷故意把人丢下来,我特地来回个招呼。” 李铭远坐得舒适,放长了腿,双手挽住后脑:“哦?我怎么故意了?” “二楼到我那里隔了七米,不是抛物线丢下来根本到不了。老板,你听得懂吗?” 小白脸却是对着范经理说。 范经理一愣:“所以你——不对,你还想丢回来不成?” 小白脸突然走了开去,低头踩了踩木地板,找到一块松散点的,咔嚓一声,掰断了一长截,捏在手心里。 他站在能攻击人的有效距离外,李铭远好笑地看着他:“有点意思。”一边又伸手阻止了下属的靠近。 小白脸说话了:“我再强调一遍,我是中国人。” 李铭远懒洋洋地笑:“所以呢?” “中国有句古话,来而不往非礼也。” 3、天雷斗地火 来而不往非礼也。 这句话由对面口吻冷淡的小白脸说出来,有一种斯文的挑衅。李铭远好暇以整地望着他,仍是交叠双腿,舒服地伸展着下肢,倒是身后有两名下属早已闻声而动,上前一步,一左一右门神般站住了位置。 李铭远稳坐不动,嘴角含笑:“小帅哥,你打算怎么个‘还礼’法?” “先礼后兵。” 李铭远挑眉:“哦?” 小白脸沉静:“你用这名老千打招呼,我也还你一次。” 还之无所谓的笑:“那我好好接着。” 话一说完,李铭远发现他又想错了。——小白脸根本不看他,直接提着板子走到楼梯口,站回地上趴着的赌托身边,右手执板斜指那人的背脊。 范经理微微张口,李铭远懒散地笑,眼里带着讥讽。 “他已经流了六品脱的血,现在四肢冰冷,没办法反抗。”小白脸开了口。 李铭远笑容加深,兴味不减:“那又怎么了?打算拿个没用的废人威胁我?” 小白脸嘴角微微一动,笑得人畜无害,脸上的怜悯和李铭远的比较起来,显得有增无减。他突然转脸对上范经理,眼睛里波澜不惊,扬起手,狠狠朝地上男人背脊打去。 眼睛皮眨都不眨。 男赌托闷哼一声,仆倒的身子抽了抽,有一圈血迹渗出了地板。 范经理看着神色冷淡的小白脸,一滴汗滑出了脸边。他着急地伸出右臂哑声喊 :“嗳!嗳!别——” “让他打。”沙发里的李铭远看得目不转睛,淡声说。 范经理缩回手,怯怯地:“铭少爷,那两个妞要昏三天才能醒,这个是唯一的突破口啊……” 小白脸笑了起来,一副显然明白个中利害的样子。 李铭远不说一句话,抬眼看了旁边一下,范经理缩着肩膀,微微鞠躬退下了。 小白脸聚集目光于李铭远脸上,眼色沉静。他垂着右手说:“每个人身上有26块脊椎骨。刚才你把他丢下来,折断了第四节胸椎,我打断了第五节。现在只要我这最后一板子敲下去,骨刺穿透脾脏,他马上闷胸而死。” 说完,他慢慢扬起手,举在半空中,不动。 李铭远冷笑:“好牛|逼的男人。——敢在我地盘上杀人,不要警察来,老子先废了你!” 小白脸微微一笑:“你能抓到我是第二步,我杀了他是第一步。”说完再次不动,人静静站在灯影里,深蓝色衬出了他的冷淡与坚决。 时间才流逝一会儿,范经理已经冷汗涟涟。李铭远默不作声看了几秒,最后下了论断:“你杀了他吧,完了事我再亲手收拾你。” 听他反将一军,小白脸也没有慌张,直接从左手衣兜里摸出个手机,点开屏幕后,他再转个方向,把手机正面对准李铭远。 “这是十分钟前你的手下——铁塔先生(范疆)殴打顾客的视频,按下这个发送钮,国际华人网站就会连接到我的手机上……” 李铭远突然冷冷一喊:“范疆。”人坐着没动。 范疆再次从沙发后大步走出,右手捏拳,呼地一下迎面朝小白脸打去。小白脸反应也快,左手还握着手机,上半身伏低,灵巧钻到范疆身后,他腾起一跃,右脚横扫,以高空辅冲的力道,绝对性地膝压住范疆肩膀,将铁塔身子压得微微一屈,跪在了地板上。 一击得手,小白脸迅速退开,回到赌托身边,不说话。范疆抚住左肩,返身狠狠盯住他。 场地里响起了啪啪两下拍掌声。李铭远坐着不动,冷淡地笑:“我说像你这样的小白脸怎么敢跟我斗,原来是还有两把刷子——” 小白脸不等他说完,突然不动声色插了一句:“你这里有24个摄像头,监控室外面没装,现在我们站的这个阳台就是死角,我的手机一直没关,存了所有的摄影,如果你杀了我,视频马上上传;但是我杀了他,除了你那几个白痴手下做人证,没人会相信你的话。” 李铭远抿紧嘴听着,听完后呵呵低笑:“好!很好!”他的眼睛一抬,泛着冷光:“小帅哥叫什么名字?” “沙小弦。” 小白脸沙哑地说。 空气沉闷了一会,没听到任何指示下,范疆走回原处,范经理掏手帕擦汗。李铭远收了长腿,默默靠进沙发背里坐好,眼光仔细地打量着对面。 小白脸沙小弦站着没动,只抛下了板子。 “说吧,你想要什么?”良久,李铭远才开口问。 沙小弦身子不动,反手一指她一直玩的老虎机子:“把它打开,取回我刚才投错的两个筹码。” 李铭远冷笑:“就这些?” “嗯。” 李铭远像看怪物看着她:“你他妈是神经病吧?惹老子这么久就为了两个破筹码?” 沙小弦也冷笑:“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你到底给不给?” 李铭远冷着脸看了很久,小白脸面无惧色,同样冷漠地与他对视。两人面容相比之下,一冷峻一阴柔,气场像是天地大冲撞后冒出的丝丝火光。 最后,李铭远垂手一挥:“老范,你拿给他。” 沙小弦听后当先转身,朝楼梯下走。 “真他妈变态,竟然只要两个筹码?”李铭远站在阳台上冷淡撇开嘴角,盯着深蓝色背影笑。 沙小弦突然回过头:“你还想要我的手机吧?” “不交出来你还真走不出这个大门。”清冷的声音回答她。 沙小弦将手机按熄,直至关机音响起:“如果有可能,我还想要个人。” “不讲条件。” “那我们赌一场。” 李铭远像是被勾起了兴趣,慢慢地走下楼梯:“哦?小白脸想赌谁?” 沙小弦指了指楼梯口:“那个人。” 李铭远回头,看到是那个赌托,俊脸又转过来,忍不住再次冷笑:“你刚才不是要杀了他?” 沙小弦静立不动:“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语声说得十足肯定。 李铭远沉着脸,慢慢地一步一步靠近沙小弦。沙小弦抬眼皮冷淡一笑,突然将手机抛了过来:“手机给你了,已经没了任何威胁,是男人就赌一次。” 小vip房间里灯光大亮,四周镶嵌了各种油画,倒也古典雅致。李铭远摒退手下,稳坐长桌一端,十指扣起放在桌面:“你想怎么赌?” 沙小弦拈起桌案上的骰子,微微一顿:“赌大小。” 李铭远敲敲桌面:“换水晶骰子。” 一位清凉小美女手托红锦盘走到沙小弦跟前,躬身请她验骰。沙小弦再次捻起来,用三根瘦长手指搓了搓,笑着说:“是真的。” 赌局开始了,李铭远一抬手:“请。” 沙小弦依然坚持:“客随主便。” 李铭远盯了她一眼,伸出右手,轻轻拿起三枚骰子,像是拂开雪花那么轻忽。他看也没看,随手朝外一甩,三枚骰子骨溜溜转到,几秒后,三个鲜明的“1”出现在正面。 既然他先开了最小,对方也必须跟着赌小。 李铭远眼光沉静地看着沙小弦。沙小弦低下眼皮看了看,伸出右手,蜷成杯状搁在桌面上。 “少爷没规定怎么摇骰吧?”她也静静地问。 “嗯。” “那好。” 沙小弦抓过骰子握住掌心,以师父教过的玻璃罩法轻轻挪动,成一条弧形曲线。她摩擦桌面几秒,然后猛地撤手。 三枚骰子竖立在一起,依次重叠,只露出最上面的一个“1”点鲜艳醒目。 李铭远将目光移到沙小弦脸上,一笑:“小白脸还长了脑子。” 沙小弦站起身,朝门外走:“你的人差不多问到了答案,现在我可以带他走了?” “那老千是你什么人?”身后李铭远问。 沙小弦推开门走了出去:“邻居。” 4、第二次交手 赌场一楼大厅。人声依然鼎沸。沙小弦两手插进上衣荷兜,从vip小房间出来后,径直走到常赌的老虎机前。范经理正等着她,看她走过来,目光飘向后面,请示落后几步的李铭远。 李铭远盯住沙小弦背影,墨黑的眼睛动也不动,他的外套敞开,露出平滑熨帖的淡紫衬衣。他慢慢从衬衣口袋摸出一匣火柴,划开一根,突然屈指一弹,将带着火光的木梗子划向沙小弦卫衣帽兜里。 火柴稳稳落在绒毛上,很快腾起一点黑烟。 沙小弦背对他站着,踢了踢老虎机:“快点。” 李铭远没发话,范经理当然不敢动。 沙小弦突然起脚一踢,哐啷一声震得机子嗡鸣。她提起一边的凳子,什么都不看,就冷冷地说:“我赌了五天,这机子吞了我20万,再不吐出那两枚筹码,我见钱就砸!” 范经理陪笑:“小兄弟别生气,输赢是常有的事……” “输赢?我赌得正起劲,你家的牛叉少爷丢个人下来,砸断了我的运气。” 李铭远低头抽烟,烟雾缭绕下,淡淡皱起眉。走到大厅角,他将烟掐灭了,弹开:“给他。” 范经理掏出钥匙蹲下身,打开了老虎机的阀门。沙小弦跟进一步,低头仔细地看,眼光牢牢盯在卷轴上面,目测出卷轴直径大约有多少后,她抿住唇,退后一步,接过范经理递来的两枚筹码,不动声色地说:“谢谢了。” 李铭远找个干净地方站着,用鞋面踢了踢地上死成一团的人:“说了?” 范疆上前一步应声:“都招了,钱在第四个人手里,我派人赶去了。” “他呢?死了没?” 范疆看了眼赌托,面无表情:“铭少爷不发话,没人敢动他。” 李铭远微微一笑,又慢慢地走到沙小弦跟前,直接和她面对面,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十五公分,沙小弦的瞳仁像是上了釉彩的玻璃瓷,黝黑、沉静。 她站着一动不动。 李铭远朝她笑了笑,突然伸手抓起她的衣领,提到自己鼻尖下,冷冷说:“下次别让我看到你。”他抬起手,轻轻拍着她白净的脸,语声温柔:“小白脸,别说我没告诉你——出了这个门要小心。” 沙小弦也微微一笑,眉目保持岿然不动,突然提膝狠狠一磕,直接攻击他要害:“滚开!” 李铭远常在道上漂,这点声东击西的伎俩骗不过他。他很快地避开身子,手腕一带力,把沙小弦像是投掷沙包一样甩出去。 一道蓝色身影倾斜飞出。范经理张大嘴巴,机敏地朝旁边一躲,让开了路线。 可惜没人看到沙小弦砰咚落地。 她伸出右掌在地面一支,借力一推,身子反作用力灵敏弹起。利索地站好腰身后,她连忙低头去拍衣襟,检查nike鞋,好像没什么东西比这更重要了。 范经理看得目瞪口呆。 沙小弦抬头一笑:“我是斯文人。讲文明讲道德,不辱国格。” 话说完,她直接走到半死赌托前,像是没看到他那片浸染了鲜血的脏衣服,蹲下身子:“麻烦大叔把他放到我背上。”李铭远点点头,范疆大掌一抓,提起那具软绵绵的半死尸身放在她后背上。 沙小弦用手顶起那人臀部,朝上托了托,又随手拿起一瓶纯净水,一步一步地走出门去。 范经理终于闭上了嘴巴。 李铭远看着她走出去,转过身,冷冷地说:“派人跟住他,打断他手脚再回。” 范疆什么都不问,点点头照办。 范经理看看门口,又看看李铭远,意态颇为踌躇。李铭远瞟了他一眼,笑:“老范,你猪脑子什么时候开窍?” “铭少爷……” “那小白脸来这里五天,你怎么知道他没做别的?只要出了这个门,不影响我哥的名声,打死了也没人敢管。” 范经理唯唯诺诺跟上李铭远。李铭远摸出沙小弦留下的蓝屏手机,按开,翻来覆去地看。 “这他妈的什么破手机?怎么不能上网?”他用拇指按了两下,冷着脸说,“还他妈的韩国三星?山寨版?” 没人敢接话,李铭远雕刻般的脸上浮起一丝阴鸷,他冷笑着砸开手机:“他妈的小白脸,敢拿个地摊货骗老子,还说能上国际华人网。” 沙小弦走出维加,刚好是傍晚五点,橘红色的云霞洒满半边天。她一手托住背上的死尸,一手摸出裤子口袋里的另一支手机,推开:“阿汀,来接我,后面有人跟。” 她故意走到人来人往的广场前,正对着维加大门,放下尸身。“具小伟,具小伟。”她蹲下身子,拍来拍去地上肿成猪头脸的脑袋,没得到反应,伸手将一瓶纯净水倒了大半下去。 地上的死尸哆嗦一团。 沙小弦冷笑,提起他的头发,凑近脸:“痛不痛,具小伟?” 具小伟的目光慢慢聚集在一起,神情涣散:“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沙小弦冷笑不减,砰地一声丢下他的脑袋:“我问你痛不痛?” 具小伟低声惨叫,发现面前一只苍白的手又要伸过来,连忙说:“痛!痛!” 沙小弦这次更干脆,直接提起他的头发,让他整个上半身暴露在瑟瑟空气中。 “你离开鱼尾街半个月,你奶奶天天站在街口等你回,眼睛快哭瞎了。” 具小伟低声呜咽,含糊不清地说什么。 沙小弦又屈拳狠狠砸了他的头一下:“下次再发现你不务正业,我朝死里打。” 具小伟挣扎着点头。 沙小弦提着他一阵抖,一点也不心软:“知道痛就要收手,嗯?” 具小伟呜咽不止:“别打了……还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阿汀打车过来时,沙小弦正坐在具小伟脚上,拿着一瓶水喝。地上的人抽抽噎噎地颤,身下浸染出一圈淡红的水迹。她坐得安然不动,咕咚喝了一口,抬头说:“你把他先带走,我来处理后面的人。” 具小伟这个时候微弱地说:“姐,给点水我喝。” 沙小弦像是没听到似的,站起来,踢了他一脚:“走吧,阿汀。对面商厦有摄像头,维加的人不想在自家门口动手,等天一黑,他们就要靠过来了。” 维加三楼夜总会。 李铭远坐在贵宾区,双脚翘在玻璃几上,有一下没一下抽着烟。他抬手掐熄了烟尾,突然说:“去把伦恩牵来。” 一直小心翼翼陪着他的范经理很吃惊:“铭少爷,要用到伦恩?”眼睛一扫,蜷伏在李铭远手臂边的裸背装女孩扑上去,软软地叫了一声:“铭少爷,别生气了,你板着脸我很害怕——” 李铭远看了她一眼,女孩子连忙低下头,咬着红唇坐好。 李铭远放下脚,舒舒服服地靠坐:“范疆带人去了一个小时还没回,肯定失手了。” 过了一会,范疆铁铸的身子几步踏进来,脸上带着愤恨。走动时,手臂上的西服好像要撑了开来:“铭少爷,小白脸带着我们在商厦里左转右转,趁我们不注意,拿棒子敲昏了三个。” 李铭远神色不惊,笑问:“跟丢了?” 范疆低首。 李铭远笑着说:“那几个人呢?” 范疆恢复铁面:“跪在了门口。” 李铭远不再说什么了,等着家里人开车来。前面悬空的舞台上轻歌曼舞妖娆着几个小美人,他抿嘴看着,打发时间。过了十分钟,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过来,李铭远坐着不动,范经理却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前前后后一共来了十人。穿着深蓝色职衔制服的警司和一个西服男人。他们当中最年长的西服男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说:“铭少爷,李部长要我来问问,铭少爷怎么想到要动用训犬?” 李铭远长腿一伸,突然踹了范经理一脚:“我哥怎么知道了?” 范经理支吾:“金秘书,你看这……” 中年西服男人就是金秘书,他仍然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请示:“李部长那边我该怎么回?” 李铭远不回答,懒洋洋吹了下口哨。一条大约70厘米高的高加索犬缓缓从人后走了出来。它一直垂着舌头,呼哧呼哧吐出白气,毛发虽然温和地贴着,模样却很凶狠。 沙发里的女孩子惊叫一声,弹跳起来,一溜烟跑了。李铭远低笑,伦恩直接走到他脚边坐下。 李铭远抓起一把肉干,慢慢地喂:“就说我借来打猎。还有,这段时间内阁正在重组,谁再打扰我哥,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所有人躬身退下。 李铭远掏出准备好的绒毛小手巾,划动火柴,嗤地一声按在上面。他反复点燃了几根按下,原来毛绒绒的地方被烧成一小块黑色。 “乖狗,帮哥哥找回小白脸。” 他递过和沙小弦卫衣性质相同的绒巾,笑着揉了揉伦恩的脑袋。 5、追击 鱼尾街、狮子口属于新加坡的平民区,就好像每个发达国家都有穷人一样,这里的两个街巷收留了所有流民、移民甚至是混混。沙小弦走回鱼尾街时,正是晚上6点一刻,玩闹的孩子、晚归的小鸟都飞回家去了,只留下满地冷清飘荡在方块砖街面上。 夕阳拉长了她的影子,巷口有风,稍稍刮得脸颊疼,尤其是经过阿汀打理、直接暴露在短发下的右耳角。她冷着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以前被咬过的耳朵。 阿汀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回忆。 沙小弦马上接了起来:“阿汀,小伟怎么样了?” 阿汀声音明快:“我把他送医院了,医生说要住院,半个月后就可以出来。” “你问过他了吗?” “问了,小伟说得很清楚,他也是第一次出千就被铭少爷抓住了,至于以前的千客铭少爷是怎么处理的,小伟说他不知道。” 沙小弦沉默,阿汀又接着说:“你推断文叔在维加里出千,被铭少爷弄走了?” “错不了,李铭远有绝对的控制欲,不准别人在他眼皮底下耍花样。” “那你打算怎么办?” “想办法接近李铭远。” “沙宝。”阿汀的声音凝重起来,“你知道他的身份吧?” “那傻x。”沙小弦不以为然地扯扯眉毛,“今天好不容易挤走别人,占到了progressive slot,他妈的把具小伟丢下来砸断了我的积分……” “沙宝!”阿汀在那边大吼一声,“师父说了女孩子要斯文!” “……” “不准骂脏话!” “知道了知道了。” “还有,你去维加是找突破口吧?怎么热衷起赌博来了?” 沙小弦咧嘴一笑:“不误正事,顺便赌赌。”她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强调:“别跟我师父说了。” “……好吧。” 沙小弦打算习惯性收线,阿汀急着说:“小伟这边——铭少爷不会再来算账了吧?” “应该不会的。他说过愿赌服输。” 远处出现一栋平房,墙面有些老旧。沙小弦也不跟阿汀打招呼,直接挂了手机塞进裤子口袋,提着叉烧面的袋子朝前赶。房子外面有条不宽不窄的石子街,临近晚饭时间,路上只看到一两个行人。她远远地站住脚步,利索脱下有血污的卫衣,把它挂在树枝上,然后揉揉脸蛋向平房走去。 “具奶奶,我给你带的叉烧面,您趁热吃。”一进门,沙小弦就笑着说。 两眼昏花的老人摸出房门:“沙宝来了吗?” 沙小弦连忙接过奶奶的手臂:“坐这边。” “是‘德记’的蛋黄面吧?” 沙小弦笑:“奶奶的鼻子还是这么灵。” 在看着老人家吃面时,沙小弦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轻轻地说:“奶奶,我跟您说哈,我今天看到小伟了,他正在超市里打工,说是挺忙的,叫我带200块钱给您……” 具奶奶摸了摸:“那他什么时候回啊?我现在又不认得路……” “奶奶您别操心,小伟半个月后就回了。”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句孩子的尖叫声:“狗!大狗!爸爸我怕!” 沙小弦眼色一沉,她站起身走到面街的玻璃窗前看了看:一个大人护住他的孩子,站在转角边微微发抖,脸上表情比较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而她的视线却拐不上左撇的道路里,只看见自己的衣服在微风中晃动。 “奶奶,您坐着别出来,我去看看。” 沙小弦随手拿起顶门的棍子,几步走了出去。 六点整,李铭远从维加三楼走下来,先去套房换了身衣服。他把休闲外套丢到沙发上,伸手取过brooks brothers银灰风衣,一边利落穿上,一边对范疆说:“把家里的警卫队调支出来,就说我要的。” 一向听命的范疆脸色变了变:“铭少爷要动用正规保镖?” “嗯。” 范疆惊呆不动:“玩大了不好吧,铭少爷……” 李铭远检查风衣扣子:“配好枪再出发。” 范疆还是没动,李铭远抬头看了他一眼:“去吧,我有分寸。” 范疆面色沉重地鞠鞠躬,转身走了出去。 六点十分,李铭远当前开出宾利雅致,带着十辆小车的保镖队伍,一阵风地朝维加大道驶去。伦恩身子高,步幅大,它一跑出来,路边行人纷纷躲避,没有半点阻隔。跟着到了一处宽阔的巷子口,李铭远抬头一看,三个黑字的路牌钉在柱子上:鱼尾街。 鱼尾街,顾名思义,带有外宽内窄的特点。李铭远降下车窗,用内线吩咐随从:“堵住街口两边,不准一个人出来。” 伦恩听到李铭远的呼哨声,毛发一撒,四蹄朝前狂奔。 李铭远开着车尾随。 街道里十分冷清,被乌压压的车队一吓,住户大多门窗紧闭,安静得没一丝烟火气。李铭远打量左右寒酸街舍,算是开了眼界:“小白脸住这里?真他妈不是人。” 伦恩突然汪汪叫了几声,像是有发现。李铭远看着白}}的石子街,笑着招呼一声:“乖狗,去吧。” 伦恩弹子一样地弹出去,转眼消失在转角,带起一阵强风。李铭远正打算安抚下缩在角落里的父子两人,突然又听到一声凄厉的狗叫,拖得尾音颤颤,响透了天。 李铭远脸色一变,走下车。 过了会,伦恩蜷着前左脚,一拐一拐走了回来,低头呜呜地叫。 再过了会,一个穿着长袖t恤的小白脸提着棍子,从屋角慢慢转了出来。 “我看过很多畜生,没见过像你这样没品的,李铭远。” 6、真正动手 漫天烟霞映衬之下,单身而来的小白脸很有些凛然感觉。 她这次穿着单衣t恤,醒目的青白两色,与那张深邃的脸相比较,遮掩不了她的冷和白。而且她的胸口微微起伏,不像时下妩媚清凉的小美女着装,34b的胸围没了卫衣的遮挡,马上突显了出来。 李铭远一眼就认出了大小,他不由得微微一愣:“你是女人?” 沙小弦不理他,扭头看向缩在大人怀里的孩子:“豆豆,你先回去,小朋友看打架不好。” “噢,噢。”豆豆爸清醒过来,抱起豆豆一股脑离开。边走还边嘀咕:“这个不是铭少爷吗?他来贫民区干什么?” 李铭远静立不动,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亮眼的银灰熨帖在他身上,也透出了几丝帅气与凝重。沙小弦却盯着他,呸地一口,吐出嘴角粘住的狗毛:“李铭远,你出身世家名门,是高干子弟,平时作威作福也就算了,现在来这胡同放狗吓小孩,真他妈的是贱种,没教养。” 李铭远听了神色不惊,微微一笑:“原来小白脸是女人,我不跟女人斗。”他拐过身子,走到伦恩跟前,抽出单手摸了摸毛茸茸的脑袋:“走吧,乖狗,以后见到这变态要让着点——” 沙小弦突然两眼一抬,开始起步助跑,身子像一片轻巧的落叶,唰地一声翻越过李铭远头顶,稳稳当当落在一人一狗之前。李铭远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下意识地斜过上身,让开了袭击路线,等他看清楚转眼到了跟前的人影时,突然又发现一个意外——小白脸目标不是他,而是地上呜呜叫着的伦恩。 沙小弦低身一伏,猛地薅住伦恩顺贴漂亮的狗毛,一把将伤残狗狗扯了过去。她的手腕落在伦恩头顶,下手是又快又准,伦恩只能低声哼鸣,抬头一口咬在了那只左掌的下半端。 鲜血顺着苍白的手腕节流了下来。 相隔两三米的李铭远看得到她瞳仁里的冷酷,很是动容,喝问:“小白脸,你这是干什么!” 沙小弦左手不动,砰地一棒子敲在伦恩头顶,打得狗狗哀嚎不止。 “这只高加索(犬)世界排名前四,少说也要几千万,我要让你们两只畜生都看看,什么叫做肉痛!” 话一说完,她硬拖着伦恩后退一步,避开了李铭远的抓击,又哐啷一棒子砸了下去。伦恩惨叫一声,李铭远变了脸色,大吼:“小白脸你他妈的——有本事冲老子来,别打伦恩!” 他急身抢进,想拂开沙小弦滴血的手掌。沙小弦冷笑,拖着后退:“两个都跑不了。”扬手又要打。李铭远看得眼急,想都不想,合身扑过去抱住了伦恩,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闷棍。 沙小弦笑道:“竟然知道舍身救狗。”又一手丢了木棒子,站直了身子。 李铭远脸朝里向,只发出焦切的声音:“乖狗,乖狗,站哥哥怀里不要动!” 沙小弦看他如此奋不顾身,稍稍收敛了下眼中的讥诮之色。 李铭远蹲伏半天,缓口气,站了起来。“沙小姐,我再说一遍,我不打女人。”他转眼对上面前冷漠的脸,缓缓擦了擦嘴角:“别逼我。” 沙小弦对他微微一笑,仍是人畜无害的模样,笑容还没落下嘴角,她突然腾空而起,身子像一枚飘零的落叶,不断旋转着劈下。 李铭远反应奇快,伸臂格挡腿劈,脚步被砸得后退一步。 “果然练过。”沙小弦笑着说。 话没说完,她突然再次腾空跃起,持续不断地侧劈。 李铭远抿住嘴,只冷冷地卸挡腿势,却没有出手还击。 伦恩呜呜地俯首哀号,时而抬起毛蒙蒙的大眼睛,看着前面一攻一退的两条人影。 沙小弦身姿轻灵,辅佐长拳砸击时,两条腿像繁复花巧的刺绣走线,重重叠叠地落下。李铭远身手显然也不错,攻击了这么久,他的衣饰依旧完整,不见脏乱。 “够了,小白脸!再打我就还手了!”忍无可忍时,他低喊了一句。 沙小弦像是没听到似的,只管一轮一轮旋转侧劈,力道越来越烈。李铭远被逼到墙壁,后背抵在了砖面上,再无可挡之处,肚子砰地一声挨了一记膝击。 他捂住肚子,微微弯腰。 沙小弦冷漠不减,提起手肘,又恶狠狠地砸在他后颈上。 李铭远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仅仅只是一秒的时间。他慢慢抬起发白的脸,冷声说:“你真的要打是吧?好,我陪你!” 他丢下她的手腕,大步走到宾利雅致前,脱下风衣,露出了长而匀称的身子,只穿着高领黑衫和休闲裤。 沙小弦斯文一笑:“早死早托生。” 真正两人动手时,男人的力道和女人的技巧都让人吃不消——李铭远出拳浑厚,沙小弦长劈劲头足,地上的沙粒刮得呼呼乱跑,伦恩低呜两下,一拐一拐地朝巷子口走了。 夕阳完全隐去光辉,有星点灯火点明。 沙小弦越打越兴起,直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冷冷一吼:“住手!再动我就开枪了!” 沙小弦硬生生收了脚踢。李铭远趁机后退,微微平息呼吸。 她扭头朝右看去。不知什么时候,一排精工定制的西服队列站在街边,手里拿着乌黑黑的枪管。 glock23,是22型的缩小版,相当于glock19的点40s&w口径型,被fbi大量采购,适用于各国总统保护人。 以前在基地训练时,她认识这些枪。 沙小弦冷笑:“玩不起就早点说,还用什么傻x特工?” 李铭远抚住胸口,左手一扬,冷声说:“都不准动!” 五米外的保镖鞠躬退下。 李铭远还等喘口气,穿上风衣,没想到对面青影一晃,新的一轮攻击铺天盖地压下来,这次密不透风,简直像陀螺般转个不停。 “小白脸,你疯了吗?”他大吼一声,身子忙于躲避。 沙小弦抿住唇,只管扑头盖脸地攻击,脸上冷得像块冰。她踢中李铭远两脚后,又腾身侧压他左脸,这下力道不轻。李铭远白皙的脸擦出一片黑,有些淤青。他再准备吼住人抓她时,发现她的身子轻盈一翻,一溜烟跑了。 “都死了吗?”李铭远大步走过去,踹了一脚保镖。“把她找出来,告她袭击大使——随便什么罪名!” 沙小弦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巷左兜右转。家家户户紧邻着房檐,她穿梭在遮蔽物下,掏出了手机:“冷双成,快接电话。” 电话过了十秒接起,谢天谢地,正是冷双成:“你好,哪位?” “冷双成,是我,我很好——长话短说,你什么都不要问,帮我把顾翊叫来。” 冷双成传来的声音也很急切:“好吧,沙宝,这次我先放过你,下次你给我好好交待!” “嗯。”沙小弦站在盛晾的衣物下,缓了缓呼吸。 过了不久,顾翊冷淡的声音传来:“什么事?” “你学的是古琉球形意六合拳?” “是的。” “师父是谁?” “日本皇族的一位老武术师。” “还有同门没?” “有一个师弟。” “谁?” “前新加坡内阁大臣,外交部长家的公子,李铭远。” 7、一物降一物 沙小弦站在呼呼晚风的屋檐下有些沉吟:“李铭远有哪些特点?” “你要对他下手?” 顾翊冷淡的声音传来,依旧不起一丝波澜,还是那么了然。 “说正事。” “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和我性格差不多。” 沙小弦冷笑:“嚣张跋扈,无恶不作?” “过奖。” 通话中有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沙小弦抿紧唇又问:“还有呢?” “只用火柴。他那火柴是定制的,高级香樟木。” 看来这两人生活习惯互相同化了,顾翊也是用火柴的人。 最后—— “顾翊,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后面怎么做。”沙小弦淡淡吐纳呼吸,打量夜色四起的街巷动静。“泄露了我的去处,我就把冷双成骗走。” 顾翊的声音停顿一下,才冷淡接起:“沙小弦,你这威胁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 “我就问你一句话,我出来这么长时间,冷双成有没有对你们说我的事?” 显然没有,而且是守口如瓶型,顾翊在那边沉默了下来。 “知道我的影响力就好好对她。其余事你们不操心。” 喀嚓一声,冷心冷肺的顾翊一句话都没留下,很果断地切断了电话。沙小弦了解他“不愿意开口就算默认”的国际定律,放心地将手机装进裤子口袋,猫着腰朝狮子口潜去。 狮子口紧邻鱼尾街,一墙之隔,是她和师父、阿汀暂时落脚的地方。红砖小院里有棵弱不禁风的洋紫荆,沙小弦躲躲闪闪靠过去,露出脑袋朝正门里瞧。 呼的一下,一个黑糊糊的铁罐子夺门而出,直接飞向树干。沙小弦连忙从树后走出来,双手高举,直挺挺地跪在方砖院道上。 “师父师父,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满口黄牙的老邬提着打狗棒走出来,冷笑:“错在哪里了?” 沙小弦双手抱住头,直直地跪着,小声说:“第一,晚归,而且没带回师父您要的老米酒。第二,打架了,不仅和人打,而且和狗也打了。” 老邬早已一棍子刷下来:“打就打了,还没打赢,手流个什么血。” 沙小弦不敢挪动,却大声说:“我打赢了!” 老邬的脸色缓和下来。他用棒子薅薅徒弟的腰侧,沙沙说道:“起来吧,我跟你包一下。” 沙小弦站起来,没动脚:“师父,李铭远在后面追我,等会就要过来了。” 老邬也像没听到似的,看她不动,干脆进门把医务包拿了出来,扯住她的左手,撒了点药粉。“中国的土方子,云南白药膏,包好。”他笑得露出一口黄牙。 药包里一切东西都准备好了,沙小弦看了有点惊奇:“师父知道我受伤了?” “那是。”老邬阴恻恻地笑,“小丫头一招‘泰山压顶’劈下去时,豆豆爸又回去了一趟,把老米酒先帮我拎来了。要不等你打完,老头子的酒也凉了。” 沙小弦马上住了口,任由师父帮她包扎。老邬看了下她欲言又止的嘴,笑说:“豆豆没事,被狗吓一下子,心脏也跳得快些。” 沙小弦慢慢说:“他左心瓣有毛病啊,师父,经不得吓的!” “哎呀,死丫头还敢顶嘴是不?”老邬两眼一翻,捞起棒子又噼噼啪啪地打,撵得沙小弦满院子乱跑。“拜师时就说好了,你师父的话都是对的!” “好吧好吧!”沙小弦大声求饶。 两人尽释前嫌,继续包扎。沙小弦小声说:“我听到车子的声音了,李铭远已经找来了,师父等会不要拦我,让他把我捉去。” 老邬瞪眼:“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我撩拨他半天,就是要他注意我。”沙小弦笑了笑,又一溜烟窜进平房,抓了几粒平时买好的巧克力豆,塞了一颗到嘴里。 老邬皱眉问:“这豆子是你用来哄小孩的吧?你要带走?” 沙小弦摸出手机,消除一切通话及联系人记录,笑着说:“有用,对付他们家傻瓜特工的。” 老邬抱棍看她:“你把话说清楚,要不师父不准你去。” 沙小弦着急地看看院子外面,转头快速说:“我要混到李铭远身边去,让他相信我,摸清楚文叔在哪里,顺便要他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沙小弦咧嘴笑:“不能说啊,师父,不过是好事。” 老邬冷笑:“怎么,说了怕我不同意?” 沙小弦摸摸后颈,继续笑:“嗯。” “李铭远是新加坡每家人都知道的‘明星少爷’,你斗得过他?” 院子外面响起一阵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越来越近。沙小弦侧耳听了听,突然弯嘴一笑,满不在乎地说:“那傻x,不就是一个小顾翊吗?” “你还敢骂人!” 老邬大吼一声,扬起棒子打了下来。沙小弦见目的已达,转身夺门而逃,直接奔着李铭远的车队蹿去。 沙小弦逃离鱼尾街到再出现在狮子口,中间有段时间差。 李铭远带人给受惊民户送赔偿金,出门时就摸清楚了小白脸的一切:“铭少爷说的是沙宝吧?” 李铭远笑着说:“是的,她是我朋友。” 既然听说是“朋友”,那户家主也抖得爽快:“半个月前刚搬来的,阿汀的远房妹妹,家里还有一个师父,住狮子口74街。” 李铭远低头问了一句,不让人家看清楚他的眼睛:“经常在这片混?” 那人有些吃惊:“铭少爷怎么这样说沙宝?那孩子心肠好,常帮我们做事的。” 李铭远笑着告别:“失礼。”走出门时,他的脸已经恢复了冷漠之色。按住耳廓里的内线耳机,他又冷声吩咐:“街尾的堵住狮子洞,其余的到74来。” 继续一阵风朝洞口进发。晚上的风清凉干爽,吹不散李铭远眉目间沉笃笃的阴鸷。刚顺着路灯光亮驶进74街,迎面跑来一个伶俐的影子,身姿单薄,速度猛烈。 “小白脸!”李铭远坐在打头的宾利里,透过挡风玻璃冷喝了一声。 小白脸在继续跑,脸上居然带着惊惶神色。她三两步蹿过来,唰地一下,起脚弹上宾利车头,咚咚咚顺着车顶跑了过去。 李铭远早就停了车,怕撞着人。再看她肆无忌惮的样子,又捶了下方向盘,打转:“他妈的像个兔子会蹿。” 后面的保镖车两辆平行,堵住去路,困住了小白脸沙小弦。她转过身,突然双手高举头顶,沙哑着嗓子大喊:“师父我错了我错了!您老慢点!” 李铭远已经下了车,转头去看是何方神圣能降伏住小白脸。一道高瘦的身影走过来,提着一柄乌黑黑的打狗棍,咧嘴笑出满口黄牙:“让您受惊了,铭少爷。” 8、仰慕(改错字) 十名黑西服的保镖顿时围拢过来,李铭远摆摆手,他们又鞠躬退下。 老邬仔细看了看李铭远。身姿挺拔,气势不凡,就算擦了点青紫的痕迹,他那张脸还透出俊雅气。老邬不动神色地笑了笑:“丫头给铭少爷添麻烦了。” 目光有些意蕴不明的味道。 夜色凉薄,李铭远站在满脸求饶的小白脸和笑齿漏风的老人之间,银灰风衣算是唯一一抹亮色。他转过脸看着老邬,微微笑道:“沙小姐的师父?” 老邬收了棍子,抱拳,咧嘴一笑:“不才正是在下。” 沙小弦按照国际惯例,双手向后抱住头,慢慢走回师父跟前,没有下跪,也没有说话。李铭远看着师徒两人,继续笑道:“我想请沙小姐过府做客几天,老先生同意吗?” “铭少爷家比这强多了,又是大户人家,我有个什么不好同意的。”老邬爽快地说,“您等等,我帮她收拾下衣服。” 沙小弦突然沙沙地说:“师父,我不同意。”所谓做戏做全套,不等她说完,一道黑漆漆的棍子影刷过来,打得她到处跳脚:“师父的话就是圣旨,不去也得去!” 沙小弦抱头跳到一边:“师父,我跟他去了会没好下场啊!” 老邬马上转身,直勾勾盯着李铭远:“铭少爷,看你长得一表人才,不会做些出格的事吧?” 李铭远嘴角含笑:“老先生说到哪里去了。三天后我会送回沙小姐。” 老邬点点头,表示放心地走回院子去了。等师父一离开,沙小弦就放下手冷笑:“按照贵国法律,逮捕平民是警察局的职责。” 李铭远转脸微微一笑:“你要看到逮捕令?我十分钟就可以弄到。” 沙小弦抿住嘴。她将手伸进裤子口袋,灵活地拆开手机背面,取下手机卡,装好壳背,不着痕迹地夹在指缝间。两手还是左右插在口袋里,她的身子却站得散漫,简直有些歪歪斜斜。 场地里两人没再说话。李铭远盯了沙小弦一眼,站在她身边抽烟,淡淡皱起眉。夜风轻拂,一股烟雾顺向飘荡,兜头朝沙小弦罩去。 沙小弦退后几步,双手继续贴在口袋内侧,弓起肩膀咳嗽两声。李铭远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低笑着朝风口靠去,猛地吐出一口烟雾。 沙小弦冷着脸不动,看着师父走近。 老邬提着她常带的双肩背包,鼓鼓囊囊的,一把丢了过来:“给,你三天的衣服。脏的不要丢了,拿回来洗。” 李铭远眼疾手快,一手弹开烟,一手迎空抓下了背包,笑着说:“我来。”拎了拎包袱后,他又显得礼貌地告别。沙小弦的眼睛和脸色没什么变化,老邬却走上前,继续直勾勾盯住李铭远,咧嘴笑道:“铭少爷,你答应过我会好好招呼丫头的,我才放心把她给你——” 李铭远连忙低身含笑:“一定一定。” 一行人返身走向车队。李铭远走到第一辆随从车辆前,打开门:“请。” 沙小弦不发一语,低头钻了进去。 等到宾利雅致出了狮子口,李铭远按住耳机,突然冷冷地说:“小白脸花样多,先给她上了手铐。” 晚上九点,李铭远带着所有人来到常住的天淘沙住宅前。这是一处风景岛屿,设有汽车公路网、高尔夫球场和一座五星级酒店。其余住户远在两里之外的南岸上,唯独他这一栋面海依林的公寓煊赫而起,侧对着激光与水幕交互产生三维立体影像的“音乐喷泉”。 车库里徐徐停下几辆车,其余的被李铭远打发回了李家主宅。 保镖打开车门,还没伸手,沙小弦就冷眼一抬:“我自己知道走。” 天空中还传来叮咚乐声,海岸线波浪微微响和。沙小弦走了几步,两手并在t恤前,沙沙地喊了一声:“给件衣服我。冷。” 李铭远回头一笑:“先忍忍。”继续带人穿过花园路,走到公寓角的小木屋前。这间外表不起眼的储藏室是入口,底下还连着一个宽敞的地下室。沙小弦走进去扫了一眼,忍不住掀唇讥笑:“李铭远,你真是无法无天,自己家里敢开刑房。” 地下室开辟成几间单独房,两两对开,只有一扇门。沙小弦一进主厅,自发走到靠墙放置的木椅前,安然坐下,闭上眼睛打盹。她的双手被勒成青紫,铐在身前有些不方便,干脆仰着头睡。 李铭远招招手,一名随从打开拎来的背包,倒下所有物品。三套用塑胶纸捆着的衣服呈现在长木桌面上。 李铭远坐着不动,随从剪开包装,一套一套摆开。 全部都是清一色的深色卫衣、板色长裤、长袖t恤。款式一模一样,颜色逐次加深。李铭远伸出右手,单独拿起三套紧身内衣裤,说:“这个不动。”手下会意地拉开背包口,他看都不看丢了进去,再翻过上衣领口细细查看。 “人变态,衣服也变态。” 看了有一会,李铭远笑着说:“外衣看起来不显眼,里面的t恤贵得死人。”他捻捻t恤领,对着角落里那张漠然的脸微笑:“百分之百意大利进口保暖面料,全部都是买断了burberry在中国的thomas品牌,看你这三套行头,应该是属于你个人的御用服装。” 沙小弦突然睁开了眼睛,微微的光扫向了桌面。 “怎么,连你自己也不知道?”李铭远站起身,走向木椅,“你看起来很吃惊哪,小白脸。” 沙小弦面色镇定:“这些衣服都是我妹妹帮我打理的,没什么窍门。” 李铭远继续笑着,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对准她沉静的眼睛:“小白脸,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没得到回答,他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我先提醒你,有什么私人物品先交出来,别让我搜身。” “让让。”沙小弦沙哑地说。 李铭远让在一边,她伸出手,费力地在口袋里掏了陶,摸出黑了屏的手机、一卷纸钞和一方雪白的手帕,合手放在木椅旁。 “就这些了,你要不要看看?”她盯着他,微微一笑。 李铭远示意手下交上钥匙。他靠近沙小弦,扯住她的手,给她微微松了一圈手铐,又合着一股温热气息,低下腰虚扶住她腰身,两手按了按她的长裤口袋外侧。 沙小弦面色如常,纹丝不动地让他检查。 李铭远松开手,抬头却看见眼前嚼了一丝笑味的脸,不由得猛地提起她的衣领口,冷声警告:“小白脸,千万别耍花样。” 沙小弦并不反抗,乌黑的眼珠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有些怜悯。李铭远意识到这是首开特例,静寂中,他冷冷地撤了手,盯着她问:“你故意招惹我,目的到底是什么?” 沙小弦仰头看他,微微一笑,说得字句分明:“我仰慕您,铭少爷。” 9、小美出场 李铭远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看到透过帷幕渗入了一线月光。海风盛起,冲荡这间宽阔豪华的卧室,温暖如春的气息带了些凉薄意。他站着想了想,地毯上留下一串湿了的足迹。 “给件衣服小白脸,晚上地下室冷。” 刚按下内线吩咐完,范疆敲敲门,放伦恩跑了进来。 “乖狗。”李铭远笑着抱住沉甸甸的身子,一直揉摸伦恩顺和的毛发。伦恩上了药,大脑袋上包扎着一圈一圈的绷带,他看了很是心痛:“以后有坏人哥哥帮忙打,不会让你再吃亏了,嗯?……呵呵……好了好了,别舔了……” 范疆铁塔一样站在旁边。李铭远玩了一会,又抬头对他说:“叫个医生来,给小白脸打一针疫苗。” 临睡时,他的手机发出一句悦耳乐声,拿起一看,原来是下属转来的短信:“铭少爷,谢小姐问您怎么没去赴约,在等您电话。” 他看了一眼,随手将黑版gresso steel一丢,倒头就睡。夜静如水,卧室里一片静寂。李铭远平躺在大床上,一夜安眠无梦。伦恩趴在他床边,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呼呼睡得安稳。 第二天上午,一阵嗡鸣声惊醒了李铭远,他挥开枕头,哑声说:“乖狗,把电话拿来。” 伦恩抬起残余的前爪,按开了几上的内线,一听,果然是刑讯室那边传来的:“铭少爷,沙小姐开口了。” 九点一刻,李铭远清洗完毕,换上亮色铅灰休闲服,不紧不慢走了出去。伦恩围着他的脚打转,欢快地跑来跑去,随他走到地下室进了隔离间。 镜子那边就是小白脸。一夜被审不能休息,她的脸看起来更白了,冷淡的眼睛也遮掩不了隐隐黑印记,精工雕刻的脸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李铭远站着打量了一会,将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问:“一晚上不说话?” “是的。”身后有人恭敬应声。 “提了什么要求?” “晚餐没吃,早上要了两个苹果。” 李铭远下意识回头去找被拒绝的晚餐。一托冷掉的四小精食放在靠墙长椅上,还泛着鲜艳的色泽,正是中国有名的“欢喜四合”。他微微沉吟:“为什么不吃?” 身后人顿了顿:“……不知道。” 李铭远回头盯了一眼,房间里一片安静。这种刻意的小心很快就被伦恩打断了——它抬头看见屏幕上突然切出的一张冷脸,嗷呜一声,垂着脑袋跑了。 李铭远笑了起来:“这么怕小白脸……” 正说着,镜头里,隔离墙外的沙小弦有所动作。她慢慢从单人木椅里站起身,直接走到角落里靠墙坐下:“要说的我都说了,我现在想睡觉。” 里面审讯的人还在问:“我们接到消息:上个月有一批人偷渡到新加坡,专门从事刺杀高层的买卖,沙小姐是否在名单之内?” 沙小弦低下头,杵着的双手遮住了她的脑袋,显得颓废。问了几遍,她才沙哑着说:“李铭远你是弱智吧?不能找个正常点的人来?” 墙外的李铭远又笑,点点头,一名下属按着耳机,通知那名审讯的人离开。审讯室里只剩下了沙小弦一个人,她缩在角落里,被铐住的双手一直迎空举着,让镜头内外看得见她的动作。 两截苍白的手腕滑出衣袖,带着手铐遗留下的青紫伤痕。左掌纱布渗出了血丝,包扎得还算紧固。李铭远仔细看了两眼她的状况,再示意手下翻出录像,转头去看清晨录下的母带。沙沙声转过去,标示了时间的审讯开始了—— 镜头里,穿着黑衣的保镖问:“姓名?” 沙小弦当时歪着身子,两只脚蜷在椅子里,手臂遮住脸,像是打盹的猫。等了好几秒后,她才慢吞吞地说:“沙小弦。” “年龄?” “27。” “职业?” “无业游民。” 保镖停止记录的手:“曾经从事过什么职业?” 沙小弦放下手,还认真地想了想,表情严肃:“警察、杂役、混混、流氓、保安都做过,你想知道什么?” “一件件地说。” “做了一年警察,失职,坐了七年牢;打过一个月的工,没钱,跑到街市上混;混到大公司里当保安,公司后来又破了产。” 保镖停了很久,似乎在辨析她说话的真假。看到她一动不动地凝视,才再接着问:“家里还有哪些人?” “师父,阿汀,妹妹。”说完,沙小弦又慢慢接了一句,“对了,我妹妹是网游编程师,很有钱。” “衣服就是她买的?” “嗯。” “能买断一个品牌?” 沙小弦冷笑:“要不要查查她的账户?” 保镖切入正题:“来新加坡干什么?” “本来是跟着阿汀来的,找工作……” “后来呢?” “发现新加坡很好,打算定居。” “妹妹这么有钱还需要你找工作?” 沙小弦面不改色:“她要接济我,被我拒绝了。” 保镖抬头看她一眼:“为什么要接近铭少爷?” 沙小弦抬眼微微一笑,无限斯文俊秀:“我喜欢他。” 看到这里,一直沉默不语的李铭远突然哑然失笑,他弹了弹屏幕,笑道:“他妈的小白脸,满嘴假话骗不死人。” 范疆走进一步,面无表情:“铭少爷,我们问了很多遍,她每次回答都差不多,应该错不了。” 李铭远抿住嘴不说话。他低头凝视定格的画面几秒,突然伸出一只手指,沿着屏幕里沙小弦的脸颊慢慢朝上点:“美国微表情心理学表明,每个人回忆时眼球会自动看向左下方,你看小白脸回答这几年的经历时,眼睛根本就是直的。” 范疆很是动容:“铭少爷连这个都懂?” 李铭远笑:“我刚请教了加利福尼亚医学院的朋友,她传真给我一份mett辨别图,小白脸这表情也在里面。”身边几个据称从国外深造的保镖也惊讶地看着他们。李铭远又笑道:“要通过慢镜头回放才能捕捉到微表情,而且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可靠。” 范疆再请示:“那她说的到底是不是——” 李铭远摆摆手,朝外走:“把所有问题倒着问一遍,如果她还能说得一字不差,那就证明她早背好了,满嘴都是鬼话。” 天淘沙娱乐场。五颜六色的吊灯变化出莫测光辉,一群衣着暴露的妹妹在t台上扭动腰身,点燃了整场高涨的热情。李铭远穿过人群与舞池,直接走到了后面的vip房间。 平时玩乐的□□已经等在了里面。三人身边都有清凉养眼的小美人依在臂弯,案几上有各种水果饮品。 他们在斗酒,输了的就让妹妹抽走一张纸钞或者摸一手,赢了的就把对方的美女抱过来啵一口。风头最火的是金亮,两条大腿上左右各坐了一美人,他笑得最开心。 李铭远推门而进。金亮连忙把美女推开,拍拍沙发:“这边,铭少爷。”李铭远刚走过去坐下,他又悄悄说:“谢莎在隔壁,天天蹲这守着。” 李铭远笑着接过一位彩妆妹妹的鸡尾,那女孩看他笑面可人,大胆地朝他怀里靠了靠,李铭远顺手搂住她的腰,把她拖到了左边位置。 女孩喂他酒,他笑着喝了下去。 哐啷一声响,一道长发人影冲过来,伴着迎面扑来的clive christian奢华香,李铭远身边的女孩已被扯了出去。 红色短裙的谢莎杏眼圆睁,冷冷对着地上的女孩说:“滚。” 李铭远伸出手,对着喂酒的女孩微微一笑:“去吧台说下,你这个月的开支我签单。” 女孩拉住他的手,怯生生地站起来,咬嘴说:“谢谢铭少爷。”谢莎冷笑着说:“小婊——”李铭远突然眼睛一抬,她后半截话硬生生吞了下去。 金亮推走几个妹妹,笑着打圆场:“来,来,莎莎,陪哥哥喝酒。” 谢莎的v字领气得圆鼓鼓一片莹白。她悻悻走到金亮身边,拿起一杯梦幻帕特洛就喝了下去。金亮用茶色玻璃杯罩住几粒彩球,对李铭远说:“铭少爷,猜错了要罚酒。” “五。”李铭远懒洋洋地说。 “莎莎,快过去,铭少爷猜对了。”金亮咧嘴笑,手肘戳戳谢莎的腰肋。 谢莎哼了一声,扬头蹬蹬小步移过去,满满当当占住了李铭远手臂边。她含住一口鸡尾,扑上涂了彩膏的红唇,直接送到了李铭远的嘴边。 李铭远扭头低眉看她,没动,故意让她鼓嘟嘟的嘴边晾在空气中,一直笑。 砰的一声,大门再次被摔开,身着皮装的彩发女孩走进来,以同样的手段,抓起谢莎的头发丢了出去。 她的眼睛尖而长细,含住的光辉也是一片冷清:“小婊|子谢莎,我总算找到你了。” 李铭远双手环抱,好暇以整地望着来人。“小美,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笑着问道。 10、深夜拜访 被掀开的谢莎不甘示弱,蜷起白皙的大腿,借力蹬了起来。还没站稳,她就合身扑上小美,恶狠狠揪住对方炸了窝的头发。 李铭远皱皱眉,淡声吩咐:“金亮,分开她们。” 小美穿的是亮闪闪的皮衣皮裤,身姿较灵活,她扬起腿就把谢莎劈到了脚下:“敢抢我的男人?老子让你破相。” 金亮一把拉过了她:“哎哟小姐,铭少爷还在这里啊。” 谢莎趁机一巴掌刷了过去,满房间清脆地一响,小美开始竭斯底里地发作。李铭远变了脸色,站起身拉住谢莎的手,冷冷一甩:“滚!” 金亮又急着安抚谢大小姐,哄着她气嘟嘟地走了出去。场地里留下寂静,李铭远坐好,纹丝不动地问:“知道回家了?” 小美抚抚被揪得痛的头发,冷笑:“我就是一个多余的,反正你们也不会记得我。” 李铭远抬眼再问:“每隔三天就换一次发型装扮,你叫我们怎么记得你?” 小美捞起几案上的果饮,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她一手摸了嘴巴,扯出一道凄厉的唇彩红:“我回来就跟你说下,谢小|逼把我男朋友抢去了,她不是什么好女人。”转身就要朝外走。李铭远冷喝一声,暂时止住了她的脚步:“小美!” 小美背对着他站立,后背挺得笔直,带了几分倔强。 “这段时间内阁重组,大哥很有可能出任国防部长,你就乖乖地在家呆着,不准添乱。” 小美没回过身,传来的声音冷冷冰冰:“添乱添乱,我就是一废物吧?你们哪个记得我的生日?凭什么16年来他不闻不问,这个时候要我这个私生女乖乖地?”她抹了抹眼角,一阵风冲出去了。 李铭远沉身坐了下来,抿住嘴不说话。金亮又带了一批靓丽女孩进场,酒宴再次开始。五个人吵吵嚷嚷喝了几杯,李铭远都是淡淡的神色,金亮一摆眼,一个笑起来有酒窝的高个女孩慢慢靠了过去。 “铭少爷……能赏脸喝杯帕特洛吗?” 李铭远转头看了一会,微微一笑,接过酒杯喝了下去。 大家明显松口气。 欢乐继续。 喧闹中,范疆的电话打了进来:“铭少爷,我们倒着问了一次,沙小姐没说错一个字,再用测谎仪,她也通过了测试。” 李铭远稍稍避身,低声:“这怎么可能!” “我们也想不通。按照铭少爷的说法,她肯定在说假话,但是仪器显示她各项指标正常……” “把图像传过来。” 李铭远摸出耳机夹好,点开手机查看。图像显示出保镖颠倒询问小白脸各种问题,她都皱着眉一一回答,连表情都没变一下……中间有段时间跳跃,黑屏了一会,又出现了她青白的脸。 突然“啊——”的一声响起女孩的尖叫。 李铭远一把掀开偎在左肩旁的美女,冷着脸大步走了出去。金亮在后面茫然地问:“怎么了,你怎么得罪铭少爷了?” 那女孩咬嘴:“我没做什么啊!” 娱乐场到别墅的距离不远。李铭远几步赶回来,砰地一声直接推开审讯室的门,看都不看,朝着桌子后面的保镖刷了一耳光。 脆响。 站着的范疆和被打得歪歪斜斜的保镖双双愕然。 “谁动的手?”李铭远站在空旷的房间里,冷冷地问:“谁打的小白脸?” 沙小弦倒在靠背椅里,闭着眼睛,头歪在一边,困顿不动。李铭远回头再看了一眼,指着她脸上的青紫说:“没我的话,谁敢动她?” 范疆恢复铁塔身姿,面无表情地说:“我们在问话,她突然跳了起来踢桌子,说要睡觉。我叫人按住她……后来起了点冲突——” 李铭远突然脸一沉,大步冲过去,提起座位上的保镖身子,不说一句话就摔了出去。他跟着赶到角落里,对准人的头脸铺天盖地地打。 范疆直挺挺站着,保镖也不敢还手。 沙小弦还歪着身子,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直睡得安稳。范疆等李铭远打够了,把人拖了出去。 审讯室一片寂静,只有李铭远低缓的呼吸声。他脱下外套捏在手里,走到沙小弦跟前,微微躬身:“不好意思,是我管教不严。” 沙小弦突然睁开眼睛,左腿凌厉地横扫出去。李铭远早有准备,两手交叉,挡开了这一偷袭。她的脚踝在他手臂上一磕,撞得发麻。 李铭远站直了身子笑:“你还有什么花招,小白脸?” 沙小弦再踢了一脚,迫使他闪身躲避,她站起来拖住椅子领背,咚咚咚地拉到角落里放好。“听着,李铭远,有什么话等我醒了再说。”她蜷起双脚,放在椅子上,抱住肩膀睡去了。 李铭远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发现她呼吸平缓睡得香甜时,走过去把外套盖在了她身上。沙小弦还是一动不动,他转身走了出去。 晚上八点,李铭远哄着脚边的伦恩吃下晚餐,随手又按开背投电视,散漫地转了几个台。电视里的节目远远没有外面的精彩,他看了几分钟,兴致怏怏。 下属突然打来电话:“铭少爷,关在审讯室里的沙小姐不见了。” 李铭远愣了一下,猛地砸开了遥控器:“他妈的小白脸!”他一手拉过立领夹克,匆匆忙忙赶到了地下室。下属看了看他脸色,低声说:“铭少爷吩咐关了监视,我们又不好进去查看——” 李铭远抬头看了一眼,那人噤声,恭恭敬敬给他开了审讯室的门。 地板上赫然呈现一柄解开的手铐,房间内东西都在,外套却没留下。 李铭远慢慢走了进去,检查了椅子脚和门锁,试了试完好无损的铁门后,他细心地捡起脚边一截钢圈丝,看了看。 逃脱的凶器堂而皇之地丢在门前,似乎在昭示着什么。李铭远马上懂了她的意思,他冷着脸下令:“加强外围戒备,小白脸肯定还要回来。” 公寓主卧,夜半。 李铭远做完填字游戏才睡觉,上|床时已经过了十二点。房间里透出一股微风,伦恩趴在地毯上呜呜地低哼了两声,他翻了个身,突然马上警觉:阳台到卧室没关紧门,伦恩意识到有人来了,却不敢叫。 小白脸。 李铭远吃了一惊。果然,一道凌厉的黑影直扑过来,手上扬起的棒子带着一片冷光。他本能地抬起左手招挡,喀嚓一声,棒子断了,他的骨头好像也断了。 李铭远闷哼一声,借着微薄的落地灯光,能看到一张白中泛冷的脸。“这是男人的床哪,小白脸,你等不及要上吗?”他痛得流汗,嘴里却笑意不断。 沙小弦压住他上半身,用半截棒球棍抵着他胸口,尖端的木刺参差不齐,很容易扎出血。李铭远马上乖乖地不动了,只是调笑:“宝贝,没坐正位子,再下去点。” 沙小弦抿住唇,脸色冷清,两人隔得这么近,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她眼里的坚决。他的嘴角一挑,溢出一丝模糊的笑:“既然走了,怎么又回了?” 沙小弦砰地一声给了一拳:“就你这烂地方,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李铭远没躲避开,脸颊又红了一块。他好像不是很在意,还笑着说:“你来来去去想证明什么?还是想拿走什么?” 床边的伦恩低低哼叫两声,厚实的脚掌踩在地毯上,传来轻响。沙小弦正要动,李铭远突然一把抱住她的腰,笑:“要出气朝我来,别动伦恩。”沙小弦躬膝准备离开他的身子,他紧拽着不放,额角的冷汗还源源不断滑下雅气的侧脸。 “乖狗,乖狗,出去玩,这儿你不能看。” 趁沙小弦心软一下时,李铭远吃力地抬起头,看见伦恩作出攻击的姿势,脑袋还挂着他那件外套,忍不住低笑:“真是乖宝。闻到哥哥的味道就不叫了。” 显然,小白脸穿着他的外套骗过了外宅的训犬。 等伦恩跑开了,李铭远完全放心下来,盯着沙小弦问:“中间两个小时,你到哪里去了?” 沙小弦压住他的脖子,低下身冷笑:“洗了澡换身衣服,顺便吃了个晚饭。”她的身上穿着带来的深紫卫衣,行装打扮果然换了一套。李铭远微微扬嘴,沾到了她的皮肤,却讥讽地扯出笑容:“没用沐浴露吧小白脸?比伦恩脏多了,最好离我远点。” 沙小弦俊秀斯文的脸不改颜色。她低下眼看着李铭远,墨黑的眼珠一动不动,让人以为她在深情凝视,过了五秒后,她突然微微一笑,再结结实实砸了一拳,用的是全部力气。 一击得手,她弓起腰身一弹,跳下床,走到沙发里施然坐下。 11、真爱与假爱 落地灯透过雕花玻璃罩,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沙小弦抛了棒子,大马金刀地坐在单人沙发里,身后的明亮给她的轮廓侧削出一层冷漠。她看着李铭远艰难起身,捧着左手走下床,动也没动。 李铭远抿住嘴,低了眉峰,咝咝吐气:“小白脸,你知道‘见好就收’这句话吧?”对面的小白脸没回答,他直接摸起gresso steel,拨了个电话:“上来一趟,我左手断了。” 沙小弦坐在阴影里纹丝不动,传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我知道像你这样的公子哥没吃什么苦,更不说有人敢打断你的手——” 李铭远冷笑:“哦?小白脸还知道分寸?” “听我把话说完。”那团阴影里声音继续冷淡。李铭远保持着眉峰平敛不动,小心翼翼地搁好左臂,在她侧面沙发坐了下来。 对面的影子抬手按了按上半胸,有个掌压的动作:“我的左肋也被打伤了。现在我们扯平了。” 李铭远的脸迎着光亮,一片冷漠,黯黑的眼睛蕴藏着什么,长睫毛轻忽地闪。沙小弦突然走了出来,站在亮光处,经过灯光拂照,她脸上、耳畔的青紫扎扎实实地清晰浮现。 “我师父相信你,让你带我来,你却纵容手下行恶,虐待我。” 李铭远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又冷笑:“少他妈的扯淡——你刚才跑去洗澡了吧?脸上的伤是皮肤浸了冷水发了的,哪是我手下打出来的青色?” 见被识破,沙小弦也不恼,她只微微一笑,半蹲下身子,与两米远的男人平齐视线。“哦,忘了告诉你,中国还有句古训。” 李铭远抿嘴不语。 沙小弦继续笑:“有仇不报非小白脸。” 李铭远忍不住将限量版手机砸了出去:“你他妈的还敢笑!” 沙小弦轻松躲过,这时刚好响起了敲门声。李铭远冷着脸唤进姗姗来迟的家庭医生,伸出左手,让他处理伤势。 范疆也带人冲了进来。沙小弦坐在原位置上没动,也没要走的意思。李铭远皱眉看了一静一动的两派人,挥手说:“你们先下去。” 范疆迟疑。李铭远又冷声说:“小白脸赖着不走,肯定是有话要说。她脸皮就算再厚,这个时候也不会再动手。” 沙小弦斯文一笑,不露齿风:“铭少爷真是聪慧。” 等卧室里恢复安静,李铭远也回复了本来的冷漠,不再是一贯对外的玩笑神色。“说吧,小白脸,你回来找什么?” “找一个人。” “说清楚。” 卧室帷帘边有几幅欧洲油画,沙小弦盯着磨坊水彩看了会,才慢慢说:“文叔。” “左手文?老千的那个?” “嗯。” “把我这里里外外逛了一遍吧?没找到?” “是的。” 李铭远不表态,沙小弦接着问:“他还活着吗?” “是你什么人?” 同样地没人回答。 李铭远靠进沙发,舒舒服服地坐好,淡声说:“想带走他也可以,不过你必须先做一件事。” 沙小弦垂下眼睛安静地坐着,深邃的脸透出一股冷白。“除了上|床,什么都行。” 李铭远冷笑:“就算你要上,老子也看不上。” 沙小弦没有太大反应,只慢吞吞地问了一句,仿似很有兴趣:“铭少爷为什么不喜欢我?” 李铭远盯着她的笑容半天,耐心地辨析。她那嘴角始终微微抿着,区分不了有多少真实成分。最后,他从茶几上摸出烟,用绑了纱带的左手按住火柴匣,嚓的一声点燃了一根。 “你把手机黑了,查不到来历,心机深;爱打架爱撩拨我,不像个女人;满嘴假话看不到诚意,不能让我相信;做事不乖巧,性格冷……还有很多,小白脸一定要听?” 沙小弦微低了脸沉默。脸上表情没有喜乐。过了会才说:“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李铭远两指捏住烟,低下头狠狠抽了一口。“财政部长家的千金,向玲玲,中英混血儿。她爸提过几次婚事,我家里的人不表态,意思随我。” “是你未婚妻?” 李铭远不抬头:“我还没答应。” 沙小弦又慢慢一笑:“我懂了,铭少爷是嫌我出身低。” “你他妈听话重点有问题?”李铭远突然抬头,眼睛里带了隐怒,“平时和你打打闹闹你还当了真?”他一手弹开烟,嘴里不耐烦地说:“你滚吧,小白脸。再唧唧歪歪我就对你不客气。” 沙小弦却微微一笑,眼角含住的光彩熹微,明明没说一句话,她不以为然的表情却很到位。李铭远突然起身,两步走过去,伸出有力的右手向前凌空一抓。沙小弦有所准备,她两手按在沙发扶手上,借力一腾,身子早已灵巧翻到落地灯后。 “再回到那个问题上。”她站得远远地说,“你可以开出条件了。” “季小美。”李铭远站住脚步,冷冷说道,“我哥哥的私生女,你把她带回来,三天之内。” “好。” 沙小弦爽快抛下一个字,转头朝阳台走去。李铭远叫住了她:“小白脸,你大摇大摆地来来去去,不觉得应该解释点什么?” 沙小弦转过身站好,双手背在后面,斯斯文文地说:“我为了找文叔才接近你。审讯室的话都是真的。我下了手机卡是不想我妹妹找到我,替我担心。” 李铭远冷笑着插了一句:“真的?包括你喜欢我那句?” 沙小弦笑着说:“你认为是假的?” 李铭远回头找了找,没看到什么称手的东西。他猛地捞起几步远的断木棒,一下子甩了出去:“小白脸你他妈的——” 沙小弦凌空侧踢,击飞了袭击物,站好后又安静地说:“我给你看个东西,证明我没骗你。” 李铭远走回沙发里坐好,正对着一脸沉静的小白脸,光彩熠熠的玻璃饰品可以看得见他们的倒影。沙小弦极快转身,两手交叉掀起上衣,露出了整块后背。白色少,红色多的后背。 一道道拱起的疤痕,像小蚯蚓,上下一齐地爬在她背上,挤得皮肤变了形。 沙小弦透过玻璃片看到了李铭远吃惊的眼神,她也默默地辨析几秒,没找到想要的怜惜后,还是不动声色开了口:“没人拿这么丑陋的伤疤来骗人吧?这些就是我坐牢七年得到的东西。” 夜风轻轻穿荡,层层帘幕微微摆动,呼啦啦像是开了朵小水花。李铭远从震惊里回过神,才发现卧室里已经没了小白脸,阳台上的月光一片寂然。 12、嗨,小美。 半夜的月光黯淡,沙小弦从李铭远公寓出来,再也装不下去了,一把按住了伤口。她顺着街灯朝狮子洞方向走,走动一步就吸口气,左肋肌肉一经牵发,痛意便从四肢百骸侵蚀出来,她紧紧抿住嘴,使得嘴唇泛白。路过街口那户小诊所,她痛得实在是忍不住了,干脆砸开了郑医生的家门。 常和师父打交道的老郑披着衣服赶了出来,看了眼她脸上的青紫,慌慌张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沙宝,你到底怎么了?” 沙小弦擦了擦冷汗,笑:“从阳台上翻下来摔着了。” 老郑褪了她的上衣,给她上塑胶板固定。他是中国漂过来的移民,学的一手好中医。他一边给她胸口缠绷带,一边叹气:“宝啊,你何必骗叔?你自己看看,下手的这个人心太狠了,快砸断了你的肋骨啊!” 沙小弦回头扯嘴笑:“嗳嗳!轻点——不要跟我师父说了。” 老郑仔仔细细帮她打好结,轻轻按了按固定的地方,样子很满意。“好了,上了我的药,一周后就可以拆板子。这中间只要你不乱动乱跑,我保证你跟正常人一样过日子!” 沙小弦掏出纸钞道谢,再三叮嘱不能让师父知道。老郑接了钱,拍了她后脑一掌:“丫头对师父孝顺,我晓得了,你放心去吧。” 沙小弦再摸黑回到74街,院落里漆黑一片,红砖房瓦迎着稀薄的月光,和微微拂动的洋紫荆连成一线,她悄悄地推开院子门,蹑手蹑脚地朝边角睡房走走。 喀嚓一声,门堂的灯亮了。紧跟着,师父提着打狗棒出了木漆门。这下,沙小弦皮肤上的伤痕完全暴露在灯光下,她想躲也躲不及,只能站在原地呵呵笑:“师父,吵醒您了?” 老邬上上下下打量她全身,看了几遍后,突然刷起了棒子。沙小弦直挺挺地站着不躲避,那鞭子影杵在上空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师父先叹了气,再猛地破口大骂:“李铭远个狗崽子,走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他妈的再来狮子洞,老子第一个打死他!” 严格意义来说,沙小弦身上的伤不全是李铭远造成的,但是面对盛怒和误会的师父,她选择了不解释,只是陪站。 等到师父心痛地拉着左看右看时,沙小弦又笑着说:“师父,外面冷,我们进去吧。” 小窝里豆点光明,四周墙壁糊了淡色纸,角落里立着一个拉杆式的小包箱。她走过去踢了踢箱子,笑着说:“师父,李铭远不好骗啊。” 老邬抱着棍子依在门口,笑出黄牙:“怎么了,小丫头碰到硬钉子了?” “他智商不低,不是我原来想的花花公子类型。而且始终不很相信我,对我没多大兴趣。” 老邬听着挑起了眉毛:“哦?亲自带人来抓还叫没兴趣?” 沙小弦慢慢坐到单人床上,拉过被子盖住上半身,睁眼看着天花板。“不过目标人物出现了。” “哪个?” “季小美。” “两宝之一?” 沙小弦仰躺着笑:“是的。伦恩和季小美是李铭远最爱的两个人。要打动他,必须先从季小美做起。” 第二天的傍晚很快来临。阿汀留在福惠医院照看具小伟,几天来一直不在家。沙小弦闷头睡了一觉,起床时发现师父又喝醉了,敞着衣服坐在竹摇椅里摇啊摇的。她走过去给他盖了床毯子,悄悄带上门。 走过胡同口,一群半大的孩子蹲在坑洞前打玻璃珠,豆豆站在一边,脸上带着艳羡,小嘴巴却翘翘地鼓着。沙小弦摸摸他的头,直接走到孩子中间,笑着说:“来,来,让姐姐玩一盘。” 她用一块巧克力换了一颗黑色玻璃珠,吸口气硬邦邦地蹲下,手指灵活屈起,不大一会凭借千手技巧赢到了所有珠子。孩子们一窝蜂冲过来,她小心翼翼避到树后,手里抓着战利品,两臂向上扬起,逗着一帮小大孩左跳右跳。 “想拿珠子就要跟豆豆玩。”她笑吟吟地说。 解决完分化纠难,沙小弦继续朝着霓虹闪烁的玩乐之都走去,街灯变幻成奢靡迷离的颜色,喧嚣出情|色男女的快感,她披着一身五颜六色的光线,插着手拐进了弹簧木门。 季小美果然在里面,嘴唇涂成紫红,夸张的烟熏妆也遮不住满脸憔悴。沙小弦抽出两张大钞打赏给酒保,靠近吧台笑问:“那小妞喝了几杯?” 酒保看了看侧脸指向的小妞,低头快速说:“她喝了两个半小时。” “身边换了几个男人?” 酒保面有难色:“帅哥想找小美小姐?” 沙小弦伸手接过果啤,一饮而下,冷脸说:“问你话躲躲闪闪的,难道出了什么事?” 经恐吓,酒保老老实实交代:“她身边的绿毛勇给她嗑了药。” 酒吧后门就是水雾与潮气弥漫的暗街,通常有很多龌龊苟且事发生。沙小弦先出了后门,靠在转角里等着。 绿毛仔扶出了小美,几个人把她团团围住,先嗡嗡嗡地调笑一气,小美醉倒在一个年轻人怀里,动了两下,随着滴水声还传来她不耐烦的嗓音“滚,老子不陪你们”,那几个人还嘻嘻哈哈地抓住她的胸脯、臀部:“走嘛,去哥那里玩玩。” 小美的动作越来越无力,声音越来越尖细,可能是她忍无可忍,突然跳了起来用手抽抱住她的人。几个年轻仔显然是有备而来,容不得她又踢又叫,后来直接扛起她腰身,打包带走。 沙小弦身后就是一片光明的新加坡大道,繁荣商城与游乐场矗起电子照明灯,赫赫闪耀在夜空中。她回头看了看对面璀璨灯柱前,从法拉利走下的李铭远,又转过头去看看季小妞,身子却没动。 小美已经嘤嘤地哭起来了,声音饱含着屈辱与绝望。 沙小弦又回头看了一次。李铭远已经带随从进了乐都,不见了影子。她觉得时间已经等得差不多了,才袖手走出来,微微一笑:“嗨,小美。” 13、很受伤 向玲玲站在流光溢彩的乐都前。她的面孔完美诠释了中英混血的雅致魅力。眼睛深邃,鼻梁秀挺,肌肤雪白,身材高挑。往乐都玻璃门一站,门监也多看了两眼,躬身请她出示贵宾卡。 向玲玲轻轻蹙起秀眉,淡淡说:“我找铭少爷。” 门监又看了看她身上价值不菲的晚礼服,笑着弯腰:“对不起小姐,我们这里是会员制消费,每晚只接待持卡的前十名贵宾。” 向玲玲抿抿嘴,轻拂裙幅,转身就朝候车司机走去。这时,一辆红色法拉利唰地一声从街灯下驶来,划出耀眼的弧线光芒。主驾坐着不动,身穿休闲西服的李铭远站起身,长腿一伸,直接越过副座门跨了下来。 “玲玲来了?”李铭远摘下墨镜,不紧不慢朝正门走。向玲玲微微低头,自脸侧至耳尖,浮起一层淡淡的粉红,极为怜爱。李铭远笑了笑,朝门监说:“向家千金你也敢拦?以后她来了直接请。” 那人点点头,躬身请他们进入。李铭远带着向玲玲朝金碧辉煌的正厅走,突然又伸出右手:“来。” 向玲玲紧紧抓住他的手,小心翼翼踏上闪着琉璃光彩的水晶砖,鞋尖有些打滑。李铭远放慢了步伐,笑着说:“现在左手不方便,不能扶玲玲一把。” “你左手怎么了?” 温暖的大手牵着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相伴的两人步履契合,连问题都想到了一起。李铭远一直牵着玉质美人来到楼梯上,终于空出了单手,摸出烟含在了嘴角。 “被小白脸打断了。” “小白脸?”玲玲一脸惊疑,“没人敢那么大胆打铭少爷。” 李铭远笑着回答:“她哪有玲玲这样乖。她是个土匪。” 玲玲不悦地皱起眉:“他到底是谁?” 李铭远笑而不答,摸出内侧口袋里的卡,递给了蹙眉轻愁的小美人:“你去玩吧,算我的消费。”哄着她走上玻璃圆顶的空中花园。 纤秀背影拈起裙幅,一步一步款款离开。 “人带来了吗?”转过脸,李铭远就恢复了冷淡神色。下属躬躬身,让出通往轩阁里的路:“在里面。” 单门独室的阁子间坐着一个五十开外的男人,脸上皱纹微微抖动,头发与西服虽然经过打理,也掩饰不住一种自怯气。李铭远坐在他对面,舒舒服服放直了腿,眼光却一直流连在老化的脸庞上。 “铭少爷……”传来怯怯的声音,“我的左手已经废了,您还打算……” 李铭远默默看了一会,不作声,面前的脸廓不能重合到一起,他按熄了烟,冷冷地问:“沙小弦是你什么人?” 被叫的人就是文叔。他低下头,闷声说:“她来了吗?” 李铭远用手指敲敲桌子:“回答我。” 文叔抬起右掌,遮住了脸,好像有些羞愧:“女儿。” 李铭远猛然闭上了眼睛,重重朝沙发背一靠,半天没出声音。他紧紧抿住嘴,房间里死一般地静。文叔摸了摸僵直的左手,又颤声说:“小弦真的找来了?” 李铭远还是不说话。沉默了几分钟,他突然又站起身,慢慢走到窗帘前,背对着房间。“你一定要跟她说清楚我的规矩。前面我不知道你和她的关系,一抓到你出千就按老样子来的。” 文叔结结巴巴:“铭少爷,我不大懂……您的意思。” 李铭远屹立不动,只冷声说:“记得向她解释就行!” 左手文被带走后,乐都经理送进来一批清丽佳人,李铭远看了看,冷脸说:“都出去。” 经理抚抚领结,小心翼翼地陪笑:“铭少爷今天不高兴?不陪她们玩牌啦?” 李铭远咬住烟尾,冷冷地抬眼一扫:“滚!”阁子间内褪了娇软温香,空气中只余下淡淡烟草味。他低下头猛抽烟,长眉皱得死紧。 玲玲悄无声息走了进来,默默在他对面沙发坐下。烟雾缭绕不去,堆在头顶像是经风撕扯的云,她抬起小香披肩下的手臂,掩住嘴淡淡咳嗽了一声。 李铭远抬头,墨黑的眼里闪过一丝茫然。但是很快地,他掐灭了烟,拉开落地窗帘通风,笑着说:“不好意思。” “你在想什么这么专心?”玲玲莞尔一笑,侧头说:“铭远的脸上不应该有慌乱啊!” 李铭远淡淡一笑:“没什么。”一手摸出手机,点开,放在耳边不说话。 手机里传出一阵张扬的笑声,尖利而肆意:“小舅舅,你到底给我送了什么大礼?——小白脸真他妈的牛|逼!” 李铭远抿住嘴,用肩膀夹住手机,下意识地又去摸烟。动作到了一半,看了眼对面,还是放弃了。“把电话给她,我要和她说话。” 小美在那边哈哈大笑:“帅哥哥,我舅舅找你。”短暂空音后,小美的尖啸又远远响起:“喂!快点啊!” 李铭远正吃力地拈起手机,好像举着千斤之重的负荷,他仔细听着那边传来的低缓呼吸,可是喀嚓一下,声音很快被挂断了。 没留下一句话。 李铭远抛下手机,对着审视的玲玲一笑:“你找我去givenchy专卖吧?走,我陪你去看看。” 玲玲笑着挽上他手臂,巧笑盈盈:“这次是全亚选美五进三淘汰制,铭远一定要帮我看准款式。” 李铭远笑了笑:“玲玲,能放开我吗?我一只手不方便。” 乐都外灯火辉煌,小美出现的地方仅与会场一街之隔。沙小弦等了好半天,等着这次暴力骚扰能给季小妹妹留下深刻教训,才不咸不淡走了出来:“嗨,小美。” 小美倒挂在男人身上,不断地挣扎,看到沙小弦顶着一张苍白的脸走近,还不忘记回句话:“你他妈的又是谁?” 沙小弦微微一笑:“果真是□□出来的‘女儿’,说话口气都一摸一样。” 几个五颜六色的杂毛仔开始围住她,凶狠地嘈杂:“滚开点,小白脸,这没你的事。” 沙小弦先抚了抚左肋,察觉到一如既往的绑定紧固后,才笑着说:“记住我的长相。” 那几个年轻人开始啐口笑:“你他妈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要老子记得你?” “下次见了我好早点跑。” 众人哄然。沙小弦还是斯文地笑:“我是铭少爷派来的小白脸,负责将季小姐带回去。” 几人突然互相张望,脸上带了犹豫神色。沙小弦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说:“怎么,害怕了,没想到这小妹妹是铭少爷的人?还是给你们钱的人没交代清楚?” 绿毛勇先恶狠狠地咒骂一句,才回头说:“他妈的顾不上这多了,先做了他们再说!” 显然,月黑之夜杀人灭口,正是销毁证据的最佳时机。 沙小弦按住左肋,突然右脚支地,一句话没回应,抡起左腿凌厉侧劈。没受过正常训练的杂毛仔很快不是她对手,她腾起一跃,走脚墙壁,借力踢向领头少年下巴颏。 那人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沙小弦走过去,踢了踢软成一团的小美,冷声说:“看到了吧?打架要找骨头脆的地方。” 小美咝咝地笑,身子像条小蛇样地扭动:“哥哥,我爱你。” ——而她呢?刚才砸痛了小拳头都不能让对手皱下眉毛。 14、生活习惯 季小美蜷曲在地上,薄如蝉翼的贴身丝裙闪耀出一片亮晶晶的光,像是咝咝吐信的美女蛇。沙小弦看她不顶事的样子,走开了会,拎着一瓶纯净水回来,直接倒在了季小美的脸上。烟熏火燎的脸蛋经过冷水冰蛰,很快赶跑了醉意,季小美在地上拍了一掌,尖叫着弹起来,抓向了小白脸:“你他妈的敢泼老子!” 沙小弦轻轻避开,皱了皱眉:“女孩子不要说脏话。” 小美冷笑,继续扑:“你管得着!” 沙小弦冷冷一笑,一瓶子将她砸趴下,额角肿出一块红。小美赖在地上扭动,沙小弦又脱了外衣,甩了出去:“穿上,起来说正事。” 季小美开始满地打滚,尖叫不断。她滚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声音,实在头晕脑花了,才抬起眼睛看了看。小白脸靠在墙壁上,一动不动地盯住她,手臂弯里还挂着那件深紫外套,模样冷淡而孤寂。 “你继续滚吧,我有的是时间,就怕你仇人跑了。” 季小美马上站了起来,满嘴喷酒气:“什么仇人,还有哪个敢动老子?” 沙小弦将衣服丢了过来:“鼎鼎大名的季小美一般人敢动?” 季小美捏着卫衣看半天,翻前覆后地找正面,确实疑惑了好半天。她伸出手臂,胡乱地套在身上,结果帽兜顶在了嘴边,像个育儿宝宝袋。沙小弦也不提醒她,就冷淡地问:“你得罪过什么人?” 小美失神地站着,歪着脑袋想半天,大概是想通了,突然尖叫了起来:“谢莎!一定是小婊|子谢莎!他妈的抢了我男朋友,灌我喝药,还想找人强|奸我!” 沙小弦冷不丁一巴掌拍了下去:“说了不准骂脏字。” 小美捂住头,跳来跳去:“小舅舅,小舅舅,你在哪里?怎么不来救我?” 沙小弦靠着墙休息够了,才忍不住踢了发酒疯的小妹妹一脚:“走吧,哥哥帮你报仇。” 还好,家里有个现成的酒鬼师父,她知道怎样对付突发事件。 巴士上季小美开了车窗,一路对着明灭灯火的海滨路唱high歌,乘客纷纷侧目,沙小弦插手荷兜坐在旁边,闭上眼睛打盹,形如老僧入定。最后,大师傅一脚刹了汽车,扯着嗓子吼:“他妈的还要不要人活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巴士。 “你上次在哪里看到谢莎?” “天淘沙□□,我舅舅的地盘。” “那她肯定会再去。” 沙小弦回头等了等慢吞吞的季小美,静静地站在路灯下,晕黄的光拉长了她瘦削的影子。季小美歪着头,也学着她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可就是学不来那种带点颓废的帅气。 “磨蹭什么?怕我把你抓回去?”沙小弦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关键。 季小美低下头,咬住嘴不说话。 “你放心吧,哥哥跟铭少爷有君子约定——一定要让你自愿回家。” 沙小弦拐过身子,继续沿着长街路灯走,背影始终不改变挺拔。她不紧不慢地在前面带路,一边又淡淡地说:“铭少爷卧室里挂着你的水彩画,证明他确实很看重你。” 季小美惊奇,睁大了眼睛:“你去了我舅舅房里?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沙小弦继续走,声音平静。“合作关系。” 季小美闷声走了一气,又在后面噘起嘴巴:“……我小时候乱涂的磨坊画?有绿湖和风车的那个?” “嗯。” “没想到他还留着啊……” 沙小弦转过身,微微一笑:“要好好珍惜。” “珍惜什么?” “家里人。” 季小美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闷闷不乐:“……我12岁以后,小舅舅就忙了起来,再也没帮我办生日……家里就我一个人……有时候我会觉得很冷清……” 沙小弦笑了笑:“小孩子。” 季小美不服气:“你难道不想要家人的关心?” 沙小弦挺直肩膀,默默向前,半天才说:“孤单不是挥霍亲情的理由,季小美,你要知足。”至此之后,无论季小美怎么叫怎么闹,沙小弦都不开口,只拽着她赶到了天淘沙娱乐场外墙的海树下。等到季小美喊得声嘶力竭,沙小弦才转过脸一笑:“谢莎出来了,你想怎么报仇?” 季小美咬唇,迟疑了点:“真的要做了她?” 沙小弦忍不住又拍了她后脑一记:“满脑子想什么!”然后掏出手帕,倒了点从老郑那里摸来的□□,也就是昨晚上药时的收获品,捏在了手里。 季小美看着她动作,变得很兴奋:“哥哥,偶像哥哥,你什么都带齐了,还来问我?”一边摇晃沙小弦手臂,抢过她手上买来的长条米袋和球棒,唧唧咕咕地笑:“我爱死你了!这些整人的破事舅舅从来不准我做!” 沙小弦阴恻恻地一笑,露出白牙:“本来是拿来对付你的。” 季小美退了退。沙小弦又抿住嘴角,恢复斯文俊秀的模样,说道:“别担心,铭少爷身边的女人我都要拜访一次。” “干什么?” “打个招呼。” 对面,谢莎甩了个亮闪闪的小包包,噘着嘴走出了娱乐场大门。她想去的停车场还有一段路程,沙小弦拉拉季小美,静悄悄地潜过去。 “嗨!”小美猛然出现在林荫道上,叉着手猛笑。谢莎吓了一跳,指着她的大花脸说:“你……你是……季小美?” 按照计划,小美一晚上反复糟蹋的脸很有惊吓效果,她负责在前面吸引注意力。沙小弦负责善后。看到时机已到,沙小弦一句话不说,圈起手臂捂住了目标人物的嘴。谢莎软软地蠕动两下,倒在了她怀里。 沙小弦抖开米袋,利索地套住谢莎全身,神色不惊地递过棍子,说:“动手吧!” 季小美兴奋地尖叫,一把捞过球棒,通通通就捶了下去。她像是捣麻花似的,棒子左右抖动,一边打一边笑。沙小弦知道喝醉的人没多大手劲,就冷眼站在一边,让她发泄。 打到最后,季小美丢了球棒,摸出小卡哇伊手机,狂笑:“小舅舅,小白脸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吗?我爱死他了!” 沙小弦把季小美带回了狮子洞,交给师父管教。晚上五点的时候,她翻好衣领,套了件毛衣朝外走。“你最好回避一小时。”她笑着对站在紫荆树下的季小妹妹说。 季小美正在嫌弃住处差、饭菜烂,站在石凳前发着小姐脾气。沙小弦几步走得不见踪影,她很快就知道她跑得这么快的原因了:一脸醉意的老邬师傅敞着外衣,摇摇晃晃坐在竹椅里唱京剧。 “驸马爷听我说端提……知冷知热结发妻……” 他尚自沉浸在拖长了颤音的京腔里,可怜了周围人的耳朵。季小美捂住头大叫:“别吼了别吼了,他妈的还要不要人活啊!” 话音未落,邬氏暗器如约而至,铁罐子铁盒子什么的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小丫头不准骂脏话!” 老邬摸了个棒子走过来,逼迫季小美去做饭。严防盯守后,小美抽抽噎噎捧出一锅糊糊面,说:“我手臂被你打麻了,只能做出这个样子了!” “去把沙宝喊回来。” 小美哽咽:“她在哪里?” “洞口啊,街道啊,找小孩子多的地方。” 擦了眼泪好奇:“为什么?” “那帮小孩都找她写作业。” 晚上,沙小弦手腕系着一根很瘦弱的麻绳,麻绳后系了一只更瘦弱的小狗逛了回来。黄毛狗只比男人的鞋大一点,不仔细看,沙土街面上根本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小狗可怜兮兮地垂着脑袋,瘦骨伶仃的样子像是得了哮喘。小美盯着它一直瞧,惊奇地问:“这是狗吗?这么小?” 沙小弦两手还插在口袋里,只用帆布鞋尖蹙了蹙瘦皮小狗:“来,旺财,打个招呼。” 瘦皮小狗真的抬起脑袋,弱弱地叫了一声:“汪。” 老邬咧嘴笑:“丫头从来不收写作业的费用,今天也被贿赂了?” 沙小弦也笑:“旺财嗅觉排名全村第四,鼻子超灵的。” 余下两人:“……” 一家人挤在瓦泡灯光下吃面。面条不仅糊了,而且软绵绵的难以入口。沙小弦倒了杯茶放在手边,一边喝一边吃。季小美看她吃得面不改色,咬住筷子问:“沙宝,这面很难吃吧……” 老邬早就躲在一旁,拖长声音叹:“她没味觉的。” 季小美惊呆。老邬又淡淡说:“丫头晚上一定要吃汤食,你这几天都做面吧。” 晚饭后,小美再也不愿意洗碗了。沙小弦接过碗,卷起衣袖蹲在水喉下,还没开始洗就打碎了一个。老邬盯住小美,小美看了看他手上的棒子,噘着嘴走了过去。等她清洗干净,回头发现又没了沙小弦人影。 “沙宝呢?” “跑出去看电视了。” “……” 老邬明白她落单的样子,笑出一口黄牙:“你放心,伯伯在晚上是正常的。而且小丫头不看完动画片是不会回来的。”摇摇摆摆走开,去听他的老收音机去了。 沙小弦安排小美睡阿汀的房间,小美照例埋怨一通,皱着眉不肯睡。沙小弦向后探了探身子,扭头叫:“师父,小美睡不着啊,想听您讲故事。” 小美吓得跑过去关上了房门。走回来有些烦躁:“我睡前有个习惯,要做填字游戏。” 沙小弦二话不说,走出去拿了本杂志,唰的一声甩在桌面。季小美抓过铅笔,翻开内页就开始做了起来,碰到为难的地方,咬住笔头皱眉苦思。 “你舅舅培养的习惯?” “嗯。”小美无意识地接话,擦擦填填了一会,随口说:“考中国的古诗啊,这个好麻烦……” 沙小弦像个影子坐在旁边,没什么反应。 小美茫然抬头:“弃捐……勿复道……下一句是什么?” 沙小弦脱口而出:“努力加餐饭。” 小美很惊呆:“这是什么意思?” 沙小弦抽出荷兜里的两只手,靠近了桌面,撑住头:“古诗十九首里面的。告诉我们想男人不如多吃碗饭。” “真的假的?” 沙小弦笑道:“失恋事小,饿死才是傻叉。” 小美又问了几个难点,沙小弦都一一作答,最后,小美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沙宝,你怎么这么厉害,会做所有的填字?” 沙小弦站着没动,僵直的身躯笼罩在灯影下,蒙上瑟然冷意。她沉默了两秒,才慢慢说:“以前有人教过我。” 等季小美完全睡着,老邬拉过沙小弦,走到旁边厢房细细盘问。 “怎么样了?” 沙小弦给师父倒了一杯茶,慢慢回想着什么,神情有些恍惚。过了会才说:“小美本质不坏,别看她骂骂咧咧的,其实是小孩子气,可以扭转过来。” “我罚她做家务事,她磕磕碰碰地也能做好。” 沙小弦点头:“嗯。这证明她平时真的一个人住。” 老邬抱住棍子眯眼:“这样的小孩早熟。要不是我看住她,她早就翻了天。” 沙小弦笑着回应:“也证明李铭远疏于管教。” 两人说完所有观察出来的结论,老邬问:“下一步怎么办?” “她差不多能明白家的味道了。等明天晚上,我单独给她庆生。” 沙小弦催促师父快去休息,给他带上门时,又不忘叮嘱一句:“看好我的箱子,别让她翻到了资料。” ——所有能收集到的,有关李铭远的资料。放在上了密码锁的拉杆箱里,现在静静地站在睡房角落。 15、低调的华丽 季小美的生日如约来临。清晨,邬师傅让她坐在紫荆树下,用一把破了齿的梳子替她梳顺了头发,敲着她的彩色头顶说:“找时间给我变回来,我要看见你干干净净的样子。” 小美手掌里握着小卡哇伊手机,不断查询是否有未接短信。沙小弦放了旺财的麻绳,让可怜的小狗自己溜达去了。 “走,小美,哥哥带你去玩。” 以帅哥自居的沙小弦带着季小妹妹进军游乐场。海盗船、碰碰车、摩天轮一溜坐下来,季小美尖叫声不断,死死抱住沙小弦的脖颈,差不多把她勒成了沙杨树标杆。沙小弦迎着风哈哈大笑:“小美,你就这点能耐啊?” 一下地,两人找了个洗手池,互相背对着弯下腰大吐特吐。小美软软地趴在大理石台面,傻笑:“沙宝,你也就这个程度啊!” 沙小弦清洗了口腔,撑住上半身,苦笑:“我不大习惯别人抱我。” 季小美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怪病?” “洁身癖。” “真的假的?” 沙小弦笑着说:“假的。” 华灯初上,粉红色的卡哇伊没接到任何祝贺短信,季小美的脸色越来越悲戚。沙小弦带她吃了寿星元宝面,出了餐厅朝海滨路逛去。玻璃橱窗里映照着五彩斑斓的光芒,每家店铺都是几净地明,呈现出一派节日气息。两人走了几步,季小美才有所察觉:“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生日。” “……我是说,这条商业街怎么在办街庆……” 沙小弦依靠在玻璃窗面上,敲了敲橱窗里的电视屏:“自己看。” 电视里正在公布一项决议。主持人穿着严谨的西服,以平稳的语声播报:“新加坡新一届政府就职仪式今日在总统府举行,现国防部长李政扬率领新内阁部众宣誓就职。” 李政扬,新一任国防部长,季小美的父亲。而且这条街正是李家财团所在地。沙小弦静静看着面色不愉的当事人,一句话不说。 季小美直勾勾地盯着电视,那眼光带了黯然神伤,也有些万花筒般的彩色希翼。“我是个私生女,见不得人。我永远站在角落里,他永远不会回头看我一次!”她的眼眶泛红,但是倔强地咬住嘴唇,一把抹了眼睛。“从明天起,我要忘记他的身份!” “挺起胸膛做人。”沙小弦笑着接一句。 一阵欢快的和弦声响起,叮叮咚咚,日文歌曲清脆可人。季小美接了一通电话,挂断后噘嘴说:“小舅舅打来的,他说家里办了生日宴,问我回不回去。” 沙小弦笑而不答。 季小美又郁闷地踢踢街面:“肯定是祝贺李政扬顺利执政,顺带给我唱唱生日歌曲……” 沙小弦默默地想了想,再抬头问:“有哪些人?” “按照以前的惯例……”小美的嘴巴可以挂起小油瓶了,“爷爷奶奶肯定不会到场,就小舅舅和他的朋友,小型家庭会而已。” 沙小弦的眼睛亮了亮,但是不会让小美发现她的突起兴趣。她不动声色地说:“你许个愿吧,我帮你实现。” 小美鄙夷:“企……你能实现所有愿望?” 沙小弦笑着说:“没有我做不到的事——只要我愿意。” “牛掰个什么劲。”小美翻了个白眼,鼓起嘴唇转过身,拦住了一辆出租。临上车时,她丢下一句,语声很是将信将疑:“我要全城的灯光为我亮起一次,证明我是最重要的人。” 天淘沙风景岛。 唯一的一所煊赫住宅就是李铭远的公寓,今晚,音乐喷泉盛起五彩水柱,宏大乐声连绵不断,响彻了半边云天。公寓处的花园部落各色礼花竞相开放,气势恢宏,丝毫不亚于喧闹的国庆日。 从海岛车道口到李府前门,密密麻麻排放着各种拉风的跑车,劳斯莱斯、法拉利至少是几百万起价。可能是察觉到了李府的盛大晚宴,周围场地的人群都驻足观望,指指点点聊了几句—— “那个——穿着限量版christos的那个,是向家千金吧?” “向玲玲?” “是耶。人长得美,晚礼服也高贵大方。” “听说她已经跻身亚洲小姐前三甲了,就差向李两家最后一把宣传。” 沙小弦静静站在人后,有意捕捉更多讯息。 “等会还有向小姐的钢琴独奏,声音连着音乐喷泉,可以传出来的,整座海岛都听得见。” 沙小弦听到这里微微一笑,安静地离开了人群,她一边走一边摸出口袋里的支票,朝着目的地——海滨路电管中心潜去。 公寓内。火树银花不夜天。成茵绿草烘托粉红纱饰,装点成浪漫迷离的童话世界。花园地形较高,最中心的地方还有座圆形拱台,一台黑色亮光的博兰斯勒静静站在四根罗马柱间。 季小美穿着公主服,摆好了层层叠叠的蕾丝边,坐在高脚椅上闷闷不乐。小舅舅今晚穿的是黑色双排扣晚礼服,衬得人优雅如玉,可惜不是她的王子。而且小舅舅很忙,身边一直有各色美女围追堵截,他根本没办法每分钟都陪住她。 相反地,传闻中的气质美人向玲玲拈起裙幅坐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切,好像小舅舅巧妙周旋的不是各类美女,而是她自己。 季小美转过头,忿忿不平:“早知道拉沙宝过来,有她陪着我,一定会让我开心。” 远处,李铭远小心翼翼垂下左手,放下香槟杯,笑着抽身退出包围圈,指了指小美这边就走了过来。 “还不高兴?”他低下头轻笑,黑黑的眼睛盛满戏谑。“说吧,小公主想要什么?” 季小美噌地一下站起,大声:“我要世界以我为中心,小舅舅做得到吗?” 已经有各类太子及美女回头,咧嘴或者掩住嘴轻笑。 李铭远直起身,淡淡一笑:“小舅舅做得到,但是今晚不行。” “为什么!”继续大叫。 李铭远依旧嘴角含笑:“今天的主角不是你一人,还有玲玲。” 偏偏在小舅舅直直的盯视下无力招绌,季小美更加郁闷了。李铭远回头,向玲玲接到示意,盈盈起身,走向钢琴柱台。 不大一会,清脆悦耳的叮咚琴声响起,和外面的音乐喷泉节奏一致。这首《水边的阿狄丽娜》优雅大气,从远处夜空传回来,清明的曲调震慑人心灵。 季小美小手袋里的手机响起,不足以打扰到演奏,但是足够能让身边的李铭远听清。小美马上接起,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小美,站到柱台前,朝外看。” “沙宝?”她迟疑地问,“你在哪里?” “我就在你身边。” 别说季小美,就连李铭远也下意识地抬头看。小美将信将疑地走到向玲玲身边,根本不在意已经打扰到了人家,踮起脚尖看向公寓外墙。 突然间音乐喷泉终止了传出钢琴乐声,尽管柱台上的玲玲还在演奏,取而代之的是六股喷射到极点的水柱,唰地一声直攒上天,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水声翻滚过后,除了李家住宅,全海岛的灯光熄灭,游乐场内内外外、海滨路上上下下陷入一片黑暗。 沙小弦的声音透过小美手机,还在继续响起,似乎那边带了扩音效果:“我让全世界的灯光为你亮起一次。” 小美站在看台上兴奋地尖叫,笑得像个张牙舞爪的小妖精。 “一。” 灯光依然寂静,李铭远低下头,冷不丁笑着说了一句:“小白脸真他妈的——” “二。” 沙哑的声音继续,从花园角落传出,清清楚楚飘拂在夜空。 “三。” 随着最后沉静的一声,哗然一下,音乐喷泉再次攒射水柱,海岛全场突然亮起了万千灯光,像是巨人睁开了眼睛。 水声落地,七枚巨大的红色彩球从喷泉处升起,越荡越高,上面用金粉涂了七个大字,大到所有的观众读出了声音: “生日快乐,小公主。” 16、第一次亲吻 季小美尖叫,眼角迸出了泪珠:“沙宝,沙宝,你在哪里?我爱你!”向玲玲早已站在一旁,让小公主站到中央,给出了所有的星辉光芒。美人的睫毛低垂,神情有些不悦。李铭远回头看了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摸出烟衔在嘴角,低笑:“小白脸做事真绝,简直一石三鸟啊!” 他透过烟雾专注地看向前方,突然伸手按了按胸口,皱眉:“他妈的像个青涩小男生,乱跳个什么。” 李铭远等着小白脸走近。 漫天烟火下,花园到柱台的花|径慢慢走来一道挺拔身影。随着身子迎上璀璨光亮,一张深邃而美丽的脸也显现出来。他的面容阴柔,肤色雪白,墨黑的眼睛像是璞玉,一动不动攫紧了小美的脸。而且他的手上拎着一大束香水百合,倒垂的花蕊擦过边缘玻璃纸,发出一阵轻响。 尽管穿着普通的米色衣裤,外面罩件镶嵌蓝白滚边的背心,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的确确是名帅哥,尤其现在着清爽文雅的打扮,一种说不出的动人心魄在他身上流淌出来。 小美张开双臂,一阵风地扑了过去,故意高叫:“哥哥,哥哥!你来了!”周围有人窃窃私语,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是小美的男朋友吗?” “好像是的。” “不是说她被甩了吗?” “猪,这个比那个强多了。” “而且比她舅舅还疼她。” “喂……口水啊……” 小美乐不可支,沙小弦却退后一步,扫了一个警示近扑的眼神,笑着伸出右手:“来,哥哥给你弹支曲子。” 小美看了看她左肋,娇笑着接过花束,闻了下,凑近踮起脚尖亲了一口:“沙宝,你是怎么做到的?” 沙小弦牵起她的手,在众人注视中,慢慢走到一侧的花棚坐下。“花了我五十万新币,借用铭少爷的名义,让五处的电管同时听令。”低低的声音一直响起,“我报了铭少爷的电话,他们查都不查就信了,为了定做这几个气球,我跑了很多地方。” 小美突然说:“3341520。小舅舅的电话。” 沙小弦笑着回答:“你说了也没用,我脑子记不住东西。” 小美直着眼睛一直猛盯着沙小弦瞧,突然靠近身子耳语:“说吧,你还有什么目的?” 沙小弦坐着不动,也不转头,却笑道:“那边站着的就是向玲玲?” “怎么了?” “没什么,我出场盖住了她的风头了吧?” 季小美哈哈一笑:“沙宝,你真是搞怪啊,真的要给小舅舅身边每个女人打招呼?” 沙小弦微微一笑:“是的,我要她们都记得我。” “你喜欢我舅舅?”季小美嘻嘻地笑,“觊觎他的女人可多了。一点也不夸张地说,只要是新加坡年轻的女孩,都听过小舅舅的名字。” “不,我仰慕他。”沙小弦再次沉静一笑,那种自持让小美出现云里雾里的表情。继续扫视一眼全场翩然玩乐的男男女女,沙小弦又说道:“你要帮我做件事。” “是什么?” “向铭少爷承认你是自愿回家的。” “好,没问题。” 小美一口答应,又转到另一件兴趣事情上:“向玲玲是新加坡第一名府千金,沙宝打算怎样赢过她?” “来。” 沙小弦站起身,向小美伸出右手,笑着说:“让你看看我的本领。” 满场欢笑,香鬓缭绕,美女们浅语低声,众男士三五散开,各自带了女伴跳舞玩乐。自从李铭远站在了花棚边,有意表现出和玲玲组成一对,其余所有的女孩都拿着高脚杯,纷纷打过招呼笑着离开。 李铭远始终站着不动,就连礼服纹理也不起半点涟漪,玲玲悄悄靠近了他身边,他转头一笑,解释了她的疑惑:“朋友。” “小美的男朋友?” 李铭远顿了一顿,笑:“不是,她是女孩。” 玲玲转脸看向那边悄声低语的两人,微微一笑:“她到底是谁?” 李铭远也转头看了看,只能看到两人靠在一起的背影。他想了想才回答:“小白脸。” 玲玲滑下手,摸着贴身裙幅,轻轻蹙起秀眉:“就是她把铭远的手打断的?” 李铭远还是笑:“是场误会。” 玲玲咬住唇,什么都不说了,就抬起迷蒙的眼睛,侧头看着一直微笑的男人。李铭远笑意不减,微微躬身,低向她精致的脸,似乎一阵温柔的气息就包裹了她全身。 “玲玲在生气?”他凑近她耳边,嘴唇隔离她脸侧不足两公分。向玲玲紧抓着裙幅,秀气的脸浮起一层淡红,稍稍地不动。“这就乖了。”他笑得很满意,慢慢离开了她的侧面。 这时,小美走过来表示她很高兴回家,李铭远淡淡地嗯了一声,盯着眼珠沉静的小白脸猛抽一口烟,向玲玲抬手轻咳,却没得到预期的效果。——李铭远还在抽烟,看的是对面;对面清俊的女孩子却在看她,嘴角含着笑。 这种笑容不同于笑不露齿的典雅之美,而是弧度向外轻抿,似乎带了些什么。还没等到玲玲分析出怪异的感觉,沙小弦转身走向高台,坐在了钢琴前。 小美拉起泡泡纱,欢快地跑了过去。 “挑衅?”玲玲秀眉一颦,喃喃说。 李铭远弹开烟,居然听懂了她的意思:“不是,她明白了我的用心。” “什么用心?” 试探她的用心,但是没人回答。 玲玲侧头看向,眼里存了疑惑。李铭远面对她,微微一笑:“她就是这样的人,总是讥笑我,无所不用其极。” 柱台上。 沙小弦伸出一根手指,弹了一个音,说道:“来。” 季小美更靠近了点,好奇:“怎么了?” “这是什么音?” “嗦。” 沙小弦又弹了一个,小美接着报:“发。” 两人依次试了一排音,叮叮咚咚地很清脆。小美一直面带不解,抓着泡纱左看右看琴键。最后,沙小弦笑着说:“小美很有绘画和音乐天赋。” 小美噘嘴:“所以呢?” 沙小弦笑得开心:“我嗓子不好,想请寿星小公主唱首歌。” 小美骄傲地扬起下巴:“没问题,我考过声乐五级。” “那好。” 沙小弦坐着不动,双手灵活扬起,一串清脆悦耳的声音连接响起,这次毫无差别地连接到了外面的喷泉,打动人心的旋律穿透夜空,经久不息。 海岛上空飘荡着绵绵乐声,小美仔细听着前奏,哼唱:“1 1 7 6 5,5 0 5 5 6 7 1……”琴键飞舞不断,营造出的浪漫迷人效果也不间断,沙小弦嘴角笑容更盛,却淡声说:“不会唱歌词吗?” 小美不服气:“是中国歌吧?我不熟。” 沙小弦停下来,凝视着她说道:“那怎么办,我靠这个向你舅舅表白的。” 小美咬嘴:“到底是什么歌?” 沙小弦越过小美的纱裙,看到台下静止站立的两条人影,慢慢地加大嗓音:“第一次。”她侧身又叮咚弹了几个音,强调着说:“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人。”相信这次声音成功地传到李铭远耳朵了,他的后背没什么反应,摸烟的手却一抖。 宴席转入灯火辉煌的大厅内,满室胜景难收,仿似置身欧洲古老宫廷。李府巴洛克风格鲜明,精美的地毯加强了这一浪漫气息。玲玲盈盈站在楼梯上,对着一直沉默的李铭远说:“最火热的宫廷宴席已经开始了,你不打算向他们正式介绍我吗?” 李铭远抬头环视全场,淡淡一笑:“身份不够。” 玲玲抿唇:“是说我不够做你未婚妻?” 李铭远执起她的手,躬身贴了贴他脸侧,极具绅士风度。“玲玲自己玩会,我去换件衣服。”他笑着放开她的手,转身朝楼梯上走。 身后突然传来玲玲迟疑的声音:“铭远。” 李铭远站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喜欢那位小姐?”她的嗓音说得无比凝涩。 李铭远停顿后继续朝前走,离开了众人视线,什么都没说。二楼走廊盛炽灯光,照亮了每个角落,尽头,如约站定一道米色身影。 沙小弦依墙而立,等着李铭远回来交人。“文叔呢?”她直接对上默默走过来的李铭远,问出在意的事。后者单手解开礼服上的双排扣,越过她走进衣帽间,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沙小弦跟了进去:“小美毫发无损地回来,你应该兑现承诺。” 李铭远取出一件海马毛面料的休闲西服,提在手里,转身说:“小白脸,先帮我穿上衣服。” 沙小弦慢慢地坐了下去,沉身在沙发座里。聪明如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你只要告诉我一句话——文叔是活的还是死的。” 李铭远走过去,将衣领轻轻放在扶手上,也坐了下来。“活的,出了点意外,我送他到国外做手术去了。”他盯着对面,淡声说,“下次我把一个完好无缺的文叔送到你面前,你放心。” 沙小弦抿住唇,与他对视。两人视线在空中相遇,都直眼不避,各自沉静地探视对方。那种笃定与深沉,显然标示出他们的心思密度在同个等级。 “小白脸长得很好看。”李铭远先开了口,笑着说,“每次看到你这种表情,我几乎都相信了你说的话,相信你是真的‘仰慕’我。” 沙小弦一笑,静静地说:“我本来就喜欢你。” “那证明给我看。”李铭远突然盯住她一动不动,嘴角笑容含风,“不管你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证明给我看,让我也死心塌地爱上你。” 相对于他的持重,小白脸表现得很放松。她笑着说了一句:“你等等,我先酝酿下情绪。” 李铭远收了笑容,站起身,淡声说:“你走吧,文叔我会还给你的,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沙小弦也站了起来:“李铭远,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人?” “相信?”李铭远猛然转身,将衣服随手丢弃到沙发上,冷笑,“你会相信一个嘴里说爱你,脸上一脸平静的女人?” 沙小弦居然叹了口气,垂下眼睛:“你是一定要听文艺性表白?” 李铭远突然大步走过来,伸出手,冷着脸抓向她胸口:“你他妈听话重点果然有问题。”沙小弦低身一蹿,躲在一边,等李铭远冷眼横向时,她突然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一把将他抱了个满怀。 如同瞬间石化一般,李铭远僵直着身躯,两手保持外扬的姿势,一动不动。 “我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办,只想天天呆在他身边。第一次主动抱人,心里怦怦跳个不停,不信你自己听。”她猛吸一口气,把头闷在李铭远怀里,一鼓作气地说,“李铭远,我喜欢你,你当我男朋友吧。” 李铭远站着不敢动,胸腔萌发的微温气息混成一团,他的皮肤好像烧灼了,衣染清香从衬衣袖口渗透出来,竟是带了温热的颤动。再看他脸侧,自耳尖至下巴,也升起了一线淡淡的红。 “沙小弦,我警告你,不准骗我。”他垂下眼睛看了很久,冷冷地说,“要不你就死定了。” 沙小弦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回抱,低下头,把牙一咬,手收紧了些。她听到怦怦响的声音,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心跳,干脆抬头,闭上眼睛朝他脖颈吻去。 嘴唇磕到了一点冰凉,过了会,那里的皮肤变得滚烫。她尝试着动了动嘴唇,轻轻地摩擦一下。 但是很快地,一股反常的感觉就涌上了喉头。尽管李铭远的身上还是那么热那么香,可是沙小弦的脸已经发白了不少。她猛然推开李铭远,捂住口,两三步蹿了出去。 “沙小弦——”李铭远发誓从来没这么愤怒过,他随手抓起一个台柱上的珍珠摆件,恶狠狠地砸了开去,“你他妈地玩我是吧?” 小美慌慌张张走了进来,惊惶地捏着裙子:“小舅舅,小舅舅你怎么了?” 李铭远转过身,长长地呼吸几下,平息怒气。房间里死一般寂静,他背对着小美,伸手指向门外:“谁知道小白脸到底怎么了?” 身后传来小美吞吞吐吐的声音:“沙宝吐了。” 李铭远默不作声站了几秒,突然朝沙发脚一踢:“老子没惹她,她凭什么吐?” 小美再次期期艾艾:“小舅舅,有可能是……” “说!” “沙宝有洁癖,她嫌你脏耶。” 李铭远如遭雷击,身躯挺得更加僵直。沉默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后,他冷森森地说:“他妈的小白脸,老子还是处呢!” 17、两个人的转变 强吻事件三天后。落荒而逃的沙小弦再也没出现,像是锦鲤跃出水面,吐了个漂亮的泡泡,然后划动鱼尾往深处去了,只留下小美一脸不解。“小舅舅,是不是你说过什么?” 李铭远坐在沙发里,抬手按开电视屏,不作声。 “沙宝说过要追你的耶,我故意告诉她你的号码,怎么可能没后续?”小美撑住下巴,坐在高脚椅上一甩一甩地,观察小舅舅的脸色。 李铭远神色不惊,雷打不动地看电视:“你想找她自己去。我给过她机会,怎样处理是她的事。” 小美讨了个没趣,噘起嘴:“你就装吧,小心沙宝心思拐个弯,用到别的地方去了!” 电视里正在放财经报道。李铭远眉头淡淡锁起,观察了半天股市动荡才反应过来。他移开眼睛想了想,略为迟疑:“我好像真的说过什么——” 小美一看他脸色就叫了起来:“看吧看吧,肯定是小舅舅把沙宝赶跑了!你赶快想想,到底说过什么?” 时间沉默。英俊的男人也沉默。脸色暗晦得胜过阳台上撒进的斜阳落晖。过了好半天,他才开口说:“我叫她再也不用来找我了。” 又过了两天,李铭远一切生活照旧,白天代替兄长去李家财团巡视,晚上消遣娱乐场所。酒店经理都给他预留了桌子,他遣散众人,独自一人站在顶楼幕墙边俯瞰万千灯光。 下面辉煌连成一片,而大厅内除了悠扬的钢琴声,空气都显得冷清。伴随着悦耳琴声,一道温柔缠绵的嗓音在低唱:“第一次我说爱你的时候,呼吸难过心不停地颤抖。第一次我牵起你的双手,失去方向不知往哪儿走……” 这首曲子在小美生日宴上弹奏过。李铭远静静地听着,想起往事,失笑:“小白脸的手段真是高超。” 她自己跑得不见踪影,却留下他像个傻子在原地一遍遍回味。 悠荡乐声中,黑色西服的下属推门而入。 “范疆,你不觉得太静了吗?”李铭远回头,对着头号扈从微微一笑。范疆杵着铁塔身子,面无表情地说:“铭少爷不去订约的桌子,来这里看星星?” 李铭远将手插进西裤口袋,笑道:“肯定是下面经理催你了。——走吧。” 半开圆形拱台上是vip限量消费。茶色玻璃几上摆满了各色果饮及洋酒,都是李铭远平时光顾过的牌子。随座的两位美人衣着高雅,皓白的手腕轻扣玻璃脚杯,还没尝到红色帕特洛,那种气味和芬芳就引人遐思。 李铭远坐在两美中间,出乎意料地矜持不动。美人敬酒他并不喝,只笑着说:“你们可以去跟经理打招呼,就说已经陪好我了,酒水照样有我签单。” 两位美女不解,妆饰精巧的脸流露出一丝惋惜。李铭远又笑着吩咐:“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就连范疆也微微动容,破天荒地坐下来,专注地打量对面。“铭少爷,你这是?” 李铭远低头抽烟,淡淡皱起眉,不说话。范疆给他倒了一杯果饮,他抬头看了一眼,说:“换薄荷汽水。” 范疆依约倾倒。李铭远拿起玻璃方杯喝了一口,又弓起手背推到一边。“难怪小白脸要喝。刺激口腔用的。”水杯边缘渗起晶莹的小泡泡,像是无数个破灭的梦幻。他用手指轻轻抚着杯口,低声说:“范疆,我知道那天她不吃晚餐的原因了。” 范疆不接话,恢复了往日的铁塔雄风。 “小白脸没有味觉。”李铭远猛然抬头,眼睛直直地盯住空气,目光茫然。“今天小美才跟我说的。” 范疆迟疑地动了动:“今天?” 沉默了几秒,李铭远一手捞过杯子,完全喝光薄荷汽水。“去商业街的时候看到了小白脸,走电梯,她下我上。迎面过去没一点反应,她像是不认得我了。” 范疆忍了忍,没去打断迟缓的语声。 “我回去问小美,小美才说她的事。——脑震荡、味蕾丧失、神经末梢坏死。看来她说她坐过牢是真的。” 李铭远皱着眉:“范疆,你去帮我把她找出来。” 又过了五天,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12月上旬。新加坡气温适宜,保持了近一周的干爽天气。李铭远连续五天呆在公寓里,兴致怏怏足不出门,医生给他检查过身体,也没查出任何原因。伦恩的伤势也好了,飘着长毛一路跑进来,围在他脚边转圈。范疆派出去的人总算有了回声,送回了一本打制精细的册子。 李铭远翻开报册,细细查看,那上面是下属们蹲点狮子洞才搜集到的讯息—— 小白脸每天上午10点出门,去美肤沙龙做健康spa;下午2点购物;4点到6点赌马;晚上到处闲逛,只限足于律法街。 而且是循环往复从不间断。 李铭远紧捏着纸页,不由得微微抬起眼睛:“这是什么?——小白脸突然转了性?” 从一个低调谨慎的人变成血拼一族,站在沙发边的小美也不相信。她皱着眉毛弹了弹纸册:“不对吧?沙宝每天这个时候是帮小孩子写作业的,写完作业还要打会玻璃珠子……” 李铭远侧头看了她一下:“连小孩作业都做?” 小美讪笑。 李铭远摸了摸伦恩的毛发,低下脸说道:“……不是一般的恶劣。” 湾道跑马场。李铭远站在半透明的贵宾台里,低头看下面人群。四周看台站了不少观众,大多用报纸遮挡移过来的太阳光,双目粼粼地巡视马匹。 小白脸也混在人群里,侧对悬台,头上戴着墨绿色的棒球帽子。她两手插在衣兜里,闲散地站在第三列最左边,一副斯文老实的样子。 李铭远透过玻璃幕墙后的监视器看小白脸,一直觉得她很神奇,今天再次逮到她的身影,更是加深了这种感觉——撩拨他的时候无处不在,无恶不作,惹他上天入地地斗狠;和小美呆三天,整人、赌博、打架坏事她都做光了,还能收服小美的心;退散的时候走得比谁都快,而且干净利落,像是没来过一样。 今天还有些突发状况,李铭远默默地看了一会,也是突然发现的:小白脸帽兜里有东西在晃动,一只几乎看不清眼睛的小狗冒出头,舔了舔她的耳角。小白脸掰下一块饼干,肩膀动都没动,反手喂给它,又按下它的头,把可怜的动物塞进了原口袋。 李铭远看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有她的地方就不无聊。” 很快这句话也验证了。大概是小白脸赌输了马,她先杵着身子硬站在那里,过了一分钟才捞起纯净水瓶,猛地砸了出去:“会不会跑啊?不会跑回家带孩子!”被骂的骑士窝了火,回脸比了个中指。小白脸不甘示弱,低头又抓起座位上的几瓶水,兵兵乓乓丢了出去,她那手劲奇准,一砸一个中,5号马师的头盔被砸得歪歪斜斜,马蹄子也被扯得后退。 随她一样押5号的马客哄堂大笑。贵宾室里经理本来陪客站着,看到有纠纷身子动了动,准备去叫保安。李铭远回头扫了一眼,冷冷地说:“不准动她。” 经理张嘴放下电话。 底下刁难继续。 小白脸一身深色服装,只有脸蛋从棒球帽下露出来,反射阳光,发出耀眼的白。她的眼睛藏在帽檐下,让镜头捕捉不到她的情绪。只是整体上觉得岿然。 李铭远先散漫地盯着看,看了几眼后,突然又发现有些不对劲:小白脸的帽兜很安静。 李铭远想了想,吩咐操作视频的工作人员:“镜头打底一点。” 果不其然,当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前场纠纷中,观众哈哈大笑时,一条弱不禁风的小狗穿过众人脚缝,穿过两排塑胶椅,仃伶伶地爬上一个男人的座位,以弱弱的小嘴,叼出了他的薄皮夹。 然后一溜烟跑了回来。 李铭远嘴角又翘了起来。他看到小白脸恢复冷淡的样子,吹了声口哨召回小狗,提起瘦不拉几的小黄毛放回帽兜,兜着手施然离开。 李铭远弹了弹定格在5排5号的镜头,转身问经理:“这男人是谁?” 经理凑上前,仔细辨认:“……是何律师吧……” 李铭远盯了经理一眼,经理的回答马上利索了:“我们这里的老会员,何成,32岁,长期买5号马,天天都要来……” “什么来历?” “移民办的咨询律师。” 李铭远皱起眉头,低头抽烟。镜头里的何律师还有后继动作,只见他拿着手机,空出右手去拍口袋,似乎是发现薄钱夹不见了,神色有点惊讶。同时他的电话还在继续说着什么,最后他微微一笑,说了个口型“好”字就挂断了。 何律师穿好风衣,转身离开了跑马场。 李铭远看得很仔细,脸色不知不觉布满阴霾。别人还没弄清楚什么,他早已一手弹开了烟,冷笑:“我说小白脸怎么不来招惹我,原来是换了目标。” 18、文艺性告白 沙小弦挂断电话,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何成律师感谢她拾到了钱包,约她傍晚六点来茶餐厅见面。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盛装出席,牢牢把握住何律师的视线,当然,能引起他的兴趣更好。——目标人物生性儒雅,喜欢与淑女交往,好在她这连续一周的美体spa也不是白做的,皮肤经过水的滋润,变得娇柔嫩白,改变了以前的苍冷,大大提升了全身散发的优雅味道。 其实就是对症下药。 通过明察暗访,沙小弦对何成的兴趣爱好掌握了大概,现在制造了见面机会,她马上精心打扮起来。 浅蓝皱褶花边衬衣,从小立领下抽出两条缎带系成蝴蝶结,攒得她的瓜子脸更加清灵。下身穿同款秋裙,长度适宜,和脚下的软底小皮靴搭配起来,显得既时尚又不失典雅之气。 沙小弦处理好全身衣装,再戴上重金定制的假发。黑而直的发丝披在脸颊边,像是清瀑倾泻而下,衬着纤长的眼睫,雪白的肤色,镜子里的女孩马上化身为中国娃娃,面容胜过砚玉,精致而秀气。 她照了照素面妆容,表示满意。又提起了装着旺财的竹编篮,按下可怜兮兮的毛绒绒脑袋,笑:“现在你叫rocky,嗯?” 换了新名的旺财弱弱地抗议一声:“汪。” 沙小弦弹了下鲜花边栏,笑着说道:“记得我是淑女,你是名狗。别穿帮了。” 沙小弦带着rocky光彩照人地来到约定地点。她从花篮底抽出一张大钞,俏生生地拎着,夹在两指间抖了抖:“喏,小费。” 门童连忙躬身致谢,替她拉开玻璃大门。 排场做足了,沙小弦矜持地扬起下巴。她抚了抚裙子边角,确定没有一点皱褶后,才小迈着步子走进明亮大厅。隔着门,她已经看清楚了何成穿着风衣,坐在居中的位置里边喝咖啡边打量外面,气质较为内敛。 可是等她走近时,她能清楚地捕捉到对方眼里的惊艳。淡淡笑了一下,她抚裙坐下。 “何先生你好。”沙小弦嘴角轻抿,拿捏出一个恰当的微笑。 何成从呆滞中回过神,捂拳挡住嘴唇,咳嗽一声:“小姐怎么称呼?”然后拿起咖啡杯,低头遮掩脸红。 沙小弦看得十分清楚,却不动声色地笑:“你可以称呼我为沙宝。” 由于她的落落大方,化解了不少两人刚见面的尴尬。何成谈吐文雅,除了初见时的震惊,他的眼底总是浮出浓浓的笑意。 “那么沙宝小姐是住在狮子洞了?”他客气寒暄。 “是的,那个地方虽然穷,可我是百万富翁。”沙小弦依然眉清语浅,淡淡的矜持也把握得很好。她不想对方失去邀约贫民区女孩的兴味,继续保持着大家闺秀的风范。“小朋友们都叫我沙宝姐姐,希望我资助他们去学校。” “沙宝小姐资助了吗?”对方礼貌回笑。 沙小弦微微扬起面容,迎上吊顶灯光,她的雪白肤色一展无疑。这个角度,她又很满意。“当然。” 一阵水浴花草清香朝对座扑去,她不信他闻不到。 何成果然停顿了下,眼里闪过喜色。可能是很对他的品味,他饶有兴趣地追问:“沙宝小姐平时有哪些消遣?” 说到正题了,沙小弦莞尔一笑:“学习插花与茶道,闲暇时照顾小狗。” 这个时候,寂静无人的大厅内突然传来嚓的一声响,像是火柴划过匣面的轻巧。 沙小弦抿了抿唇,坐直了身子。 身后飘过淡淡的清香,薄而凉,若有若无地拂过她鼻腔。 对面何律师声音变得惊喜,又成功拉回她的注意力:“你喜欢泡茶?真是太巧了,我爷爷就是茶道高手……” 沙小弦微微笑着,上半身保持得体的聆听姿势,脚踝却轻轻一动,踢了下桌边的花篮。一道微弱黏软的小狗叫应声而起,熟练得分秒不差。 “沙宝小姐,请问刚才……是小狗叫吗?”何成的眉毛飞扬了起来。 沙小弦嘴角笑容更盛:“是的。我们家的rocky很害羞,看我宝贝它,走到那里都要跟着。”说着,拿起同样盛装打扮的花篮。 rocky伸出经过梳洗打理的脑袋,吐出一截可爱的舌头,舔了舔女主人的手掌。沙小弦蜷曲手,用一根白净的手指轻轻捺着rocky的毛发,摸样十分乖巧。 何成静静打量着,像是怕破坏优美的氛围,小声说:“嗯……rocky是属于金毛寻回犬类?” 沙小弦抬了抬下巴,矜持一笑:“rocky,原产地加拿大的纽芬兰岛,是labrador retriever 第四代变异类型,随便一只也要上百万。” 何成马上收回迟疑的神色,转为深深俯察。 就在此时,轻微“嚓”的一声又传了过来,随后淡淡柴木香气如约而至。 高级香樟木味道。 只用火柴的人原来也在这里。 沙小弦是真的没想到。 她低下身,亲昵地靠近rocky,用手掌摸了摸它毛发,做出怜爱的姿态。凑近小狗耳边的嘴唇却低低地说:“闻到了什么吗?记住他的味道。等会我开了门你就赶快跑。” 逗弄了几秒,她终于回过头。 李铭远果然坐在身后。就在紧挨着的桌子旁,侧对着她和何成。他的眼睛还是那么黑,不带一点情绪波动,清冷无星地盯住他们,好像在看一出话剧。而且他理了个利落的精英头,额前碎发完全被清理干净,露出了白皙的脸,比以前显得更加英俊。 今天的李铭远表现得很安静。左手按住桌上的火柴匣,右手夹住烟,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抽。沙小弦回头看的这段时间,他保持着静态的对视,脸上表情都不改动一下。抬手时,一截深紫衣袖从空开的立领夹克里露出来,顶端的玫瑰金镶钻袖扣迎上光亮,醒目得张扬。 沙小弦的眼睛像排刷子刷了他一遍,然后转过脸,继续微笑:“何先生如果喜欢rocky,我可以把它送给你几天。” 对面美人巧笑倩兮,何成早已微微起了窘迫:“那不好,那不好,你可以约个时间再带它出来……” 沙小弦马上笑道:“好。我的电话是11——” 还没说完,空旷明亮的餐厅内突然响起一阵轻柔乐声,涤荡了热络的气氛。前面的钢琴曲调温柔过去,后面动听的女声使沙小弦微微变了脸色。 “各位顾客您好,我们‘典雅时尚’有幸收到了一段美妙的音乐,就是刚才大家听到的。它的播放首肯来源于一位尊贵的客人。同时,这位客人也为我们餐厅提供了一个美丽的故事——来自中国的女孩喜欢上了他,在生日宴席上向他表白,弹奏的也是这首曲子。” 话音渐渐淡去,一道低哑的嗓音即时响起,沙小弦一听,正是十天前她的“文艺性告白”:“ 我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办,只想天天呆在他身边。第一次主动抱人,心里怦怦跳个不停,不信你自己听。”碎响过后,她的深情又得以彰显:“……李铭远,我喜欢你,你当我男朋友吧。” 角落里有抽气声压住了录音尾巴。余散的两三个顾客纷纷议论,声音吃惊得吓人:“李铭远?李家的铭少爷?不会吧?” “……他也在这里?” “哪个幸运的女孩得到他的垂青?” 听到这里,沙小弦紧了紧手里握住的叉子,迎上何成惊疑的目光,扯出个笑容:“何先生别误会,这个声音不是我的,只是听起来像而已。” “是吗?”何成眼里有着浓浓的疑惑。 身后传来轻响,有道压迫性的气息慢慢走近。 19、第二次强吻 银灰色外套,深紫衬衣,李铭远一站起身,浑身上下的亮丽就不容人忽视,更何况还带了层无形散发的张力。他一手插在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摸出一根烟,将尾端倒转过来,对准何成嘴的方向,淡淡地问:“何律师抽烟不?” 对面突然走来一个有压迫感的男人,何成顿时懵了:“先生……你认识我?”桌旁杵着的身影挺拔不变,而且他冷淡地不回答,何成只得继续迟疑地说:“……餐厅里不准抽烟。” 沙小弦放下手中刀叉,咯的一声脆响。“你是谁?”她抬起眼睛看李铭远,清汤发丝下的脸色依旧雪白,仪容保持着得体的风度。 风度,这个是重点,不能吓跑了目标何成。 李铭远不看她,放下烟,只盯住何成微微一笑:“新加坡不准抽烟,我却有这个特权。——我是李铭远。” 大意的何成总算明白了什么,他站起身,结结巴巴:“噢噢——是铭少爷。”他转眼看看岿然不动的两人,有些恍然:“刚才说的中国女孩就是沙宝小姐吧?那她有了铭少爷还来——” 李铭远眼光聚集在何成嘴巴上,清冷中带了警告,何成看了一下他的眼睛,后面的话有效地震住了。 沙小弦突然低声一叹,慢慢地说:“真是不争气。”她不再看何成了,而是推开餐具,抓下餐巾丢在桌面上,冷冷站起身:“李铭远,谁给你这个权力来打扰别人进餐?” “你。”李铭远朝前挤了一步,一股淡淡的烟草清香扑面而去。沙小弦皱眉退了一步,防止他再紧身靠近。李铭远笑了笑:“小白脸追过我,十天前我就答应了做你男朋友。” 沙小弦动了动眼珠子,精致的脸没有一点松软,依然雪白无颜色。她冷淡地说:“那是以前的事,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伸手推杵在面前的身子,没推动。 奇迹般的铁铸强悍。 完全被冷落掉的何成伸出手,小声说:“那铭少爷,沙宝小姐——我先回去了。”李铭远杵着身子不动,继续堵住沙小弦的路,摸出电话:“范疆,送送何律师。” 别人听不懂,聪明的沙小弦却捕捉到了他语气里的寒意,她嘴挑一笑,讥讽的纹路慢慢浮起:“李铭远,我警告你,何律师要是少了点什么,我要加倍地讨回来。” 李铭远低头看她,也不紧不慢地一笑:“你一向如此。” 何成被铁塔范疆半拖半请带出餐厅时,对峙的李铭远转过头,淡淡地说了一句:“何律师,下次你再盯着她这样看,我挖了你眼睛。” 何成肩一抖,被拽出去了。沙小弦一等他完全离开视线,突然右手握拳,一阵风地朝李铭远脸上打去。李铭远有了多次对阵的经验,左掌马上一抬,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小白脸今天真好看。”他笑着说。 沙小弦盯住他,面色突然古怪了起来。“你放手,我想吐。”右腕挣不脱,她干脆用左手捂住了嘴巴,低下头,黑直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脸,还一抖一抖的。 “你真的嫌我脏?”李铭远的脸色变得发白,手里像是握住了烙铁,马上丢开了。沙小弦从有限的视线里抬眼盯了他一下,一手提起竹编篮,捂住嘴头也不回地走了。 推开玻璃门,一阵清凉的夜风吹拂起她的发丝,冷意扑鼻,凉透了不少因狩猎失败的挫败感。身后又传来大踏步的脚步声,她趁李铭远再次强拉她手臂时,握篮的左手故意一抖,让旺财趁机跳了出去。 “说清楚。”李铭远脸色铁青,语气里十分坚持。 沙小弦拈起裙子,踢了他一脚。成功地抖开纠缠,她低着身子轻轻唤:“rocky,rocky,你去哪里?” 黄毛小土狗细细迈着碎步,根本不回头,一溜烟绕过墙角,跑掉了。沙小弦直起身子,对着一脸阴霾的李铭远冷笑:“你都明白了,还要我说什么?现在rocky跑了,你得负责。” “负责?看来小白脸知道责任这个词哪。那我问问你,凭什么你招惹了一个男人后,还敢若无其事地叫他走?” 李铭远的气焰不比她低分毫。沙小弦与他对视,不避:“我一靠近你就想吐,这就是答案。” 李铭远借橱窗里的光芒静静打量沙小弦,看了有几秒,突然微微一笑:“小白脸,我差点又被你骗了。” 沙小弦横过脸,回头就走。 “刚才当着何成的面,我没揭穿你,因为我不准别人看轻你。”李铭远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夜色中传来的声音也轻淡。沙小弦走在前面,嘴角始终噙着一丝冷笑,神色很是不以为然。 李铭远盯住她背影,又慢慢地说:“你自大,脸皮厚,满嘴鬼话,骗死人也不眨下眼睛。而且说话没个定数——小白脸,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真实过?” 沙小弦不回头,继续走:“哦,你以为呢?” “我认为你还是在说假话,就是刚才要吐的那句。“ 沙小弦失笑:“铭少爷,你举止放荡声名在外,我有身体洁癖是正常的。” 身后的李铭远黑了脸:“我什么时候放荡过?” 沙小弦嘴角翘起一笑:“放荡的最高境界就像你这种。做多了还自认为是雅趣。” 李铭远的声音大了起来:“小白脸我不准你诬蔑我——”话没说完,沙小弦突然转过身对他笑,他愣了一下,又脱口说:“你那笑是什么意思?” 沙小弦背着手,笑容不减:“在维加和乐都,我亲眼看到你抱了不少妹妹,这证明你是来者不拒的男人。” 李铭远身子瞬间僵硬,如遭雷击。他站在原地半天,才出声说:“你他妈地又误导我——我——不对吧,那两次只有茶水生和玲玲在场——” 回过神来看。 前面直发长裙的背影越走越远,根本不留意这边的事。她那清汤挂面笔直垂落,夜风都没吹动一丝涟漪。李铭远看到这,眼一沉,几大步赶上去,就要伸手去捞她手腕—— 可是沙小弦反应更快。她突然转过身,以迅雷之势冲回来,再次将他抱了个满怀。李铭远这次只吃惊了一下,手臂马上紧紧圈起来,下意识地回抱住她腰身。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寂静中,怀里女人又做了一件让他更窒息的事:她突然抬起头,看了他的嘴唇一下。 李铭远马上不动了,还微微低下脸,有意降低目标的高度。他如此温顺地配合,沙小弦吻得也干脆,直接扑上去对准他的嘴。 四片嘴唇衔接在一起,一股冰凉合上了一股温热,还没等到辗转厮磨,那种冰冷的韧性就离开了恋恋不舍的嘴,猛地撤下了。 李铭远垂下眼睛,神色很是惋惜。紧跟着,他看到沙小弦强扭腰身低下头,眼色又变得冰冷。 他突然明白她的用意了:原来她是要证明,她还在排斥他的身体。 沙小弦哇地一声吐出不少清水,全部都是刚才在餐厅里空腹喝下的。她一边出力掰他的手指,一边弯腰说:“看到了吧,这个骗不了人。”继续哗啦哗啦地吐。 李铭远手指像是铁焊的一样,动都不动,继续圈住她的腰,连带着身躯也挺拔直起。他等了一会,突然拉过沙小弦的头发,将她的脸扯回来,继续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沙小弦睁大了眼睛,喉咙急速收缩,嘴里酸苦不断翻滚。她恶心地抖了抖脸,强推开李铭远,倾斜着扒出身子,够到了灯柱再也不放开。 “铭少爷,铭少爷,对不起,对不起,求你别再过来了……上次亲了你一下我吐了整整一晚。”狠人沙小弦于是说。 李铭远冷着脸看她:“吐死了老子也要治好你这病。” 沙小弦的确吐得手脚发软,她攀附在灯柱上,疲力地摆手:“不敢了,我下次真的不敢了,你走吧。” 温柔的灯辉倾洒下来,罩住了矗立不动的李铭远一身。他默不作声站了一会,突然冷笑:“老子在你心中就他妈这么脏?”沙小弦抱住灯柱不回答,只是吐。他又冷冷问了一遍,没得到回音,干脆两步走过去,抓住了她的手腕。 手掌里的腕部居然在微微颤抖,不是抗拒地抖,而是像震撼。 李铭远连忙抬头,下意识去找沙小弦的脸。她侧对着他,白皙秀气的脸露出了发丝,直接对准面前街道。 忘了吐。 李铭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俊挺的男人背对他们站在对街,拉开了车门,侧身进了奥迪,驱车利索离开。透过车窗,李铭远看到那人穿着白衬衣,咖啡色西服,是个不折不扣的型男。 “还看什么?”他忍不住喊了一声,拉回沙小弦视线。 沙小弦抹了抹嘴,低声说:“没什么,看错了人。”说完后她又吐,脸色苍白得没血色,又一连摆手,表示说不出话。 李铭远不知怎么地,发力踢了灯柱一脚:“简直莫名其妙。老子也莫名其妙。”他冷着脸大步向前走,拐过街角,也走掉了。 20、相爱的可能(改错) 繁华的都市,夜色倾泻出灯火的喧嚣。街面上依旧车水马龙,沙小弦背靠着灯柱,默默打量奥迪车消失的方向。 她不得不承认,杨散是个很成功的男人,无论做什么事,他都是一步到位。就像现在她披着厚直的长发,晚风穿透不进来,但是她的耳角和发丝一经摩擦,那道残缺的伤口又提醒她有这个男人的存在。 诚如他所见,她不管走到哪里,都能记住杨散这个名字。 沙小弦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旺财拐过街角,又乖乖地跑了回来。黄毛小狗弱弱地叫了她两声,她踢了踢脚边的篮子,善解“主”意的小可怜又乖乖地爬了进去。 沙小弦等彻底恢复了体力,才提起花边竹篮,对准毛茸茸的脑袋笑:“闻到李铭远的味道了吧?以后有可能要帮姐姐找到他。下次制造见面机会,还得靠你牵线搭桥。”说完后,随手将摸来的战利品塞到了篮底。——这次以勇猛之姿冲上去抱住李铭远,她勉为其难地摸到了他外套口袋里的东西:铭少爷御用火柴。 对街有家亮闪闪的糖果店。沙小弦走进去买了一袋巧克力,提着竹篮回到了狮子洞。鱼尾街的孩子站在路灯下好奇地打量她,她看了看全身的行装,抖了抖透明玻璃纸袋,笑着说:“姐姐穿得漂亮点就不认得了?” 人能变得漂亮,气质能变得优雅,可是沙宝姐姐的嗓音永远不会骗人。孩子们呼啦围过来,吵吵嚷嚷着要吃糖。沙小弦举高纸袋,嘴角含笑:“来,先告诉姐姐,今天巷子里来过什么人?” 例行一问,孩子是最好的侦察兵。 “没有谁来,都是我们洞里的人。” 沙小弦嘴边笑容落下轻松:“那就好。” 事实证明,她在餐厅外看到的奥迪车主的确不是杨散。 “不过邬爷爷送郑伯伯(郑医生)出洞时,邬爷爷突然好生气。” 等回到了小院,师父已经搬了个竹椅,摇摇晃晃地坐在大门口。沙小弦放开旺财,轻轻地走了过去,还没开口,师父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了,透出的光依然精明干练。 “回来了?” “嗯。”她阖上大门,拉亮了前厅灯泡。 “老郑来找我喝酒,说你被人打伤过肋骨。”师父的脸色非常严肃,不再是以前笑嘻嘻的懒散。“你这样的身手一般人放不倒,你老实说,是不是李铭远干的?” 沙小弦默默站了会,没有回答,晕黄的灯影从她头顶撒下来,延续到脚边有一圈黑点。 “跪下!”老邬突然冷冷一喝。 沙小弦马上双膝着地,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上。 “说清楚!” 沙小弦抿住嘴,头磕在青砖面上,冰冷彻骨。她一连磕了三个头,语气毫不犹豫:“师父,有些事的确要您知道。” 老邬没说话,只用棒子点了点砖面来代替他回答。 “师父还记得一个月前我去大使馆的事吧?” “申请公民签证那次?” 沙小弦跪伏到底,面朝下,完全是古代奏请长辈的姿势。“是的。”她继续说,“我其实去了三次,他们都拒绝了我,因为我在中国有案底。” 老邬再敲了敲地面:“你不是有半年的长期访问签证,还要绿卡做什么?” “访问证是阿汀在7月初帮我办的,已经快到期了,我爸爸还没有回来。” 老邬半天没了声音。 沙小弦继续禀奏:“因为我有案底,一到时间新加坡警方就会怀疑我滞留动机,他们一定会找个机会遣送我回国,所以我必须取得永久居住的权力——转入新加坡国籍。” “师父您不知道,移民局这边很歧视我的出身,每回去他们都不给好脸色,而且推脱说我资格不足,不受理我的申请。” “阿汀也帮我跑了七次,都没办法让他们松口,最后,我只能在李铭远身上动心思。” “等等,等等。”老邬伸出了棍子,薅了薅沙小弦的头发,制止她一股脑说下去。“你意思是说——你提前叫阿汀搜集李铭远的资料,还不是为了找文叔这事这么简单?” 沙小弦恭恭敬敬跪伏说道:“是的。除了找回文叔,我还想和李铭远结婚。” 老邬一棍子已经刷了下来:“你疯了吗?李铭远是什么人,哪是这么好糊弄的?” 沙小弦跪着不动:“我知道。只有他才能在最短时间里拿到签证,如果走正常途径,我必须等上一两年,而且还没申报的资格。” 当然,和新加坡有权势的男人结婚是最快的方法。 老邬冷哼:“一定要他?这小子我不中意。” 沙小弦又抿住了唇。她默默考虑了很久,久到灯影打到砖面上似乎晃动了起来,才出声说:“师父,我知道以前在大王村时,白家叔伯来找过您。” 空气里有了一会寂静。随后才响起老邬拖长了语调的一声“嗯——” “您一定听过杨散这个名字。” 老邬没说话。 “师父以前老爱听京剧,但是每次放到政府竞选的新闻,您就不转台。” 老邬叹气:“是的。白当家的要我劝你回去,我没答应。他对我说过杨散的一些事,听到有这么厉害的年青人,我也有些好奇。” 沙小弦又沉身伏在地上:“杨散的确精于谋略,城府深,普通人不是他的对手。” 老邬沙哑地笑:“所以你找上了李铭远?” “只有李家才有这个本领,能最快地拿到签证。”沙小弦慢慢直起腰身,面无表情地说,“杨散如果知道我在新加坡,一定会赶过来阻止我,然后慢慢地渗入到我的生活。他为了留住我连命都不要,我还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老邬重重叹了口气,起身满屋子转。看了几眼一脸倔强的小徒弟,又叹气:“我也不瞒你,小丫头——我本人比较看好杨先生。” 连称呼都换了,沙小弦身躯瞬间僵硬。 老邬叹息:“起来吧,你再对师父说说,你把所有事托出来的原因是什么?” 沙小弦站起身,可能是心里的冰冷,让她忽视了膝盖的麻木。她沉默了很久,才说出实话:“师父,我有些犹豫,我觉得我考虑错了,因为我不能这么自私,拉无辜的李铭远下水。” “呵呵——”师父咧嘴一笑,盯着她:“小丫头善心大发了?” “不是。”沙小弦老老实实地回答:“有两个原因。一是我以前误会他是个花花公子,就算被我骗了一次婚也能很快地离婚,没多大损失。二是我有洁癖,心里一直排斥他的身体。” “那现在呢?” “李铭远真的喜欢我了,而且我发现他本质不错,我不打算讨厌他了。” 晚八点,天淘沙李铭远公寓,里外灯火辉煌如昼。四辆政府御用的奥迪a8豪华轿车从海滨湾驶来,一路风驰电掣,最后稳稳停在了浮雕门柱前。 黑色正装的保镖当前下车,替新任国防部长李政扬拉开了车门。李政扬抚平dolce & gabbana传统风衣面料,躬身从奥迪里钻了出来。 范疆早已经站在了门口,看到他走下来,深度鞠躬:“李部长。” 李政扬点点头,率领众人朝大厅里走。他的步履迈得平稳,修剪整齐的发角没受一丝震动,转眼看到阳台上伫立的季小美时,他的脚步依然果断,径直走向了目的地。 “铭远到底怎么了?你们一定催着我从市政厅赶回?” 后面的人噤声不语,一走到明亮欧式大厅,李政扬就知道了答案。 李铭远穿着蓝紫睡袍,正身端坐在暗花布艺沙发座里,漂亮的眼睛里有了微微的血红。他的脸色冰冷,空开的领口处、手腕、脚踝也泛出不正常的红斑,夹杂着很清晰的血痕。遍布的伤口如此之多,使得在线条流畅的深色睡衣映衬下,一股阴冷最大限度地彰显出来。 李铭远抿着嘴不说话,李政扬已经变了脸色,他一把抓过附近的范疆,冷冷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魁梧的范疆本来师出李政扬门下,现在被boss提在手里,根本不敢动弹。他被派往李铭远身边也是boss的旨意——好好陪护铭少爷,铭少爷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要想个办法打颗陨星下来。 “铭少爷外出了一趟,回来后就拿刷子擦身体,浴池的水都是红的……我们都劝不住他……已经伤了一名警卫……”铁塔范疆终于折腰,脸色惊悚地说道。李政扬一把摔开他,抓起几个摆件,火大地甩了出去:“你们这些窝囊废,上次他的手也被打断过,老子还留你们干什么?” 部下和范疆一样,对军人出身的李部长根本不敢反抗,只能硬生生地接下了各种丢砸。保镖们都站在门外,荷枪实弹严阵以待,看那架势,也是习以为常,就等上司真正下令,冲进去摆平全场。 “哥!”比李政扬不知“温和”多少倍的小主人说话了。 李政扬连忙坐了下来,陪着笑脸:“铭远啊,有什么事跟哥说说?” 所谓长兄为父,更何况这个“父兄”还是无止境地宠溺他。可以说,在整个李家,除去二十年前逝世的妈妈,他李铭远的地位是最高的。 所有的荣耀与尊崇都是爸爸李明耀和哥哥李政扬亲手推诚,不允许人破坏。他呼风唤雨活了25年,但是没想到会碰到异类沙小弦。 李铭远低下头,耳根又浮起一线淡红,在白皙的脸上很显眼:“哥,是我的私事,你不用为难他们。” “看来我们铭远喜欢上人了。”李政扬散开风衣扣子,找个背枕舒舒服服地靠着,笑:“是哪家的千金?哥亲自替你上门请。” 李铭远看看手腕上的血丝及伤痕,低声说:“是个贫民区的女孩,还坐过牢。” 李政扬敛了笑,先冷冷地盯了范疆一眼,明显怪责他上报不力。看到小15岁的弟弟一脸沉寂,又软了口风,叹气说:“不管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只要铭远喜欢,哥一定帮你。” 李铭远抬头,微微动容:“哥不反对?你和爸不是劝我考虑玲玲吗?” 李政扬哈哈大笑:“那只是冲着向部长的面子,说说场面话。我们铭远是李家最大的骄傲,少了铭少爷的张扬,全家还有哪个敢笑?” “哥,这是你真心话?” 深处豪门看惯官场争斗的李铭远很是怀疑。李政扬拿起专用古董杯,吹开茶叶,啜饮一口。再放下茶杯时,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语气加重了恳切。 “铭远眼光高,我相信你的眼光。” 李铭远低头不语,脸带淡淡忧戚。 “再说我们李家什么没有?只要能让你高兴,杀人放火的事我们也敢做。” 李铭远突然低声说:“哥,妈都死了这么多年,你和爸还把我当成小少爷宠。” 李政扬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并身坐下。“铭远值得我们这样做。你有足够的资本。”看了眼旁边依然愁眉不展的弟弟,大手拍了又拍:“怎么还不开心?” 李铭远淡淡皱眉:“……她嫌我脏,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李政扬再次哈哈大笑:“唉哟,是哪家的小妞,我一定要看看。敢说新加坡独一无二的明星少爷脏啊,她的心肯定比子弹还硬。” 李铭远推了推他,冷脸说:“哥,你去看看小美吧,她在我这里。” 李政扬马上收了笑,起身扣好风衣,整容说:“今天泰国诗琳通公主私人到访,总统正在摆宴款待她,我不能抽空离开太长时间。我先走了。” 大厅里只留下冷寂。李铭远静静地坐了一会,身体的疼痛抵过了心里的痛苦,迫使他逐渐冷静下来。细细考虑后,他唤来范疆做了几件事:订购一款淡紫的gresso steel,和他的手机是同一版型,好方便联系到小白脸;发动动物协会寻找一只黄毛小土狗,目前定名为“rocky”,还可以悬赏。 范疆有些疑问,李铭远又冷着脸一一解释:“小白脸除了吹牛,能有几句真话?她说的什么labrador retriever变异犬其实就是普通小狗,还不知道rocky是不是它真名。她约何成肯定有目的,我搅了她的约会,她目的没达到,迟早要来找我。” 但是等了一天,小白脸没有一点动静。李铭远变得烦躁起来,叫范疆备车外出。 21、赌品+战术 地下疯狂赌城。 这个名字一点没叫错。疯狂的电子音乐,光怪陆离的幻彩灯光,各色各样的闲杂人等穿插在一起,穷凶极奢地点燃了最high气氛。沙小弦找了个偏僻角落,稳如泰山地坐在老虎机前,狂赌。 她赌了整整一天,对着不断变换的花果及数字7,凝神记住转过的周期。她发现这里的机子没有维加的好,吃掉她筹码的事情经常发生,赌了10个小时候后,她光荣地输掉了带来的3万。 老板当然笑得合不拢嘴,最后还叫前台的妹妹给她送去一杯汽水,沙小弦拿过杯子看了一眼,没喝。她今天套了件henri lloyd珠灰色高领吊角线衫,下身穿的是牛仔裤鹿皮靴,清清爽爽的美女打扮,相信妹妹不会把她错认为帅哥。 但是小妹妹没有走,对她一直嘻嘻笑。 沙小弦抿住嘴,转过头继续下压,对周遭世界依然熟视无睹。身旁站了个捧托盘的性|感妹妹,她还大马金刀地坐着,安然不动,该怎样赌就怎样赌。 诡异地很。 实际上敌不动她不动,更何况敌动了,她输了这么多钱,还没心思动。 小妹妹果然开口了,弯嘴说出潜在的规则:“美女姐姐,你的积分已经用光了。如果有贵宾卡,我们可以续点数,亏损的钱你以后再补;如果没有,我们这里不提供借贷服务。” 原来是——尽管她偏安一隅,安静地低调地赌,但是常在江湖上漂的老板已经看出了她的斤两:外来的客人不熟悉老虎机,逢赌必输,把钱输光了。 沙小弦伸出左手,啪的一声将最后的筹码拍在机子台面上,冷笑:“怎么,还怕我输不起?这还有三个筹码呢!” 同时,一截白净的手腕露出了长袖线衫,随着她的动作,上面环扣住的镂空手镯滴溜溜地转动,发出夺目光彩。 小妹妹的眼睛映着明亮,不由得眯了起来。 “看到了吧?”沙小弦用手指拨动黄澄澄的镯子,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翘着嘴角说,“飞龙轩翥,满清皇族遗饰,国际报价至少300万。”她这手镯内镶描龙纹饰,外兼王宇气象,乍一看根本分不出真假。小妹妹哼了一声,扭头就噔噔噔地走了。 送走了障碍物,沙小弦压下最后三枚筹码,眼睛死死盯在屏幕上,结果又开出了三个杂花,她顿时一股烦躁没哪儿发,干脆一把抓起椅子上的外套,直接走向了小型吧台。 “老板,给五新元我,打车。”她朝吧台后的老板说。 老板安之若素,品他的美酒。沙小弦又拍了拍桌面,不过是轻轻的,显得礼貌些。“我输光了。” 老板抬起眼皮子冷笑:“赌场只管进出,从来不管客人的死活。” 沙小弦抿住嘴,默不作声地站了几秒,再猛地抬手拍了一记:“说了你这破机子作弊啊,吞光了我的钱,吐出来五块还不行?” “唉呀——”老板也猛地砸下玻璃杯,小气泡哗啦啦地甩了出去,一双眼睛瞪得比她还大:“愿赌服输你懂不懂?没品别赖我的机子!有本事你多拿点钱来啊?去拿啊?” 沙小弦冷着脸,微微避开了身子。异国他乡赌输了钱就找老板吵架,的确不是“有品”之举。她又站了会,横了一眼穿开衫的年轻老板,最后套好浅蓝短装外套,悻悻地走了出去。 低头走上通向外接街道的台阶,再一抬头,就发现李铭远站在入口处的旋转灯饰下,长身静立,帅得扎眼。 白色高领衬衣,缎面织纹休闲西服,简约的黑白两色彰显了他的不凡魅力,与他的静默一比,身后喧嚣世界似乎变成了陪衬。这么大的模特站这,沙小弦当然也注意到了引起的波动,可她的脸色并不见得转晴。 她回头看了一眼地下城的招牌,继续朝前走,虽然不是招摇过市,但也算得上是旁若无人。李铭远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慢慢地说了一句:“沙小弦,有空吗?有件重要事跟你说。” 既然称呼都换了,肯定是真的有正事要说。沙小弦停止了脚步,转身看着他。李铭远走了过来,看看她的脸,突然笑了起来:“赌输了钱?” 沙小弦沙沙地不耐烦:“说不说?” 李铭远还笑了一句:“输光了?” 沙小弦皱皱眉,扭头就走,沿着条形砖面越走越快。李铭远并没有跟过来,只站在了原处,面对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似乎在凝神思索什么。他的侧脸敛了些淡然,仍然带了铭少爷的矜贵之色。 他不动,沙小弦却突然动了。两三步走回去,急急地带起一阵风,不过她不是冲着李铭远去的,而是直接回到了地下城入口处,碎步下了台阶。 里面还是人声喧天。 沙小弦大步走向吧台,以前所未有的阴冷气质,砰的一声拍在桌面上:“给钱!” 年轻老板一看倒霉鬼又回了,照样没摆什么好脸色,冷笑:“唉哟,赌不赢想打劫啊?” 沙小弦把吧台捶得震天响:“你给不给?给不给?不给我报警了!” 老板也杠上了,嚷得面红脖子粗:“老子赌场是合法的!怎么,老子还怕了你不成?你叫总统来也没用!”呼的一下,突然有只手掌薅了过来,他低头躲避了,又接着嚷:“老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女人!” 沙小弦两手撑在台面上,一拳落空,整个身子都要扒了上去,身后跟进的李铭远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扯进了怀里,说道:“我来行不行?——她要什么?都给她。” 老板这才看清了后面还有个男人。他借着灯光仔细打量了两秒,脸上突然显出惊讶的神色,好像碰到了离奇之事:“是——铭少爷?” 沙小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她利用时间差杀回来,就是想看看老板玩什么把戏。没想到李铭远也来了,还不大不小帮了她一个忙:那杯小妹妹送过来的汽水,果然有问题,看老板也吃惊李铭远突然出现的表情,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有人授意老板这样做,而且十有八九和李铭远有关。 居然还有比李铭远更无法无天的人。 沙小弦从吧台里抽出五元面额的纸钞,夹在两指间抖了抖,顺带捎了个冷笑:“老板,我下次还要来,记得了。”她直接和黑了脸的老板面对面,笑得阴风阵阵:“我要赌得你倾家荡产。” 李铭远本来一直不说话,站在旁边为虎作伥,看到两张漂亮脸蛋快要凑到了一起,才猛地拉起沙小弦的手腕,硬生生将她拖了出去,不过临走前,他还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小白脸说话算数,老板以后要小心。” 沙小弦把五元纸钞折好,塞进了兜里。手指尖触到一点冰冷的玻璃钢外壳,想了想,还是掏出了特地按熄了的手机。这款手机才是她常用来联系熟人的,手机卡也是原来的那个。自从上次找顾翊暴露了号码,十天来,冷双成一直连命呼她,她不知道怎么应答,干脆关机,处于脱离冷氏监管的无政府状态。 偷偷按开手机朝前走,果然,齐刷刷的短信占满了空间—— “沙宝,文叔怎么样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沙宝,回来吧,我想看到你。” …… “死回来!限你三天之内!” 妹妹居然发飙了,沙小弦抿了抿唇。她照例删除短信,还是只字片语都不回。这时候,旁边移过来一道身影,带了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看什么这么高兴?” “你怎么还在?”她收好手机,冷淡地问。 通常这样说话能打击到人,但是李铭远渐渐练得无坚不摧,他甚至还笑了笑:“马上走。” 沙小弦走了几步,想想停了下来:“有什么事吗?” 李铭远盯着她,黑黑的眼睛动都不动,凝神看了几秒。他垂下眼睛有个思索的表情,才抬头微微一笑:“你刚才没吐,小白脸。” “刚才没注意。”小白脸回答得神色不惊。“还有什么事吗?” 李铭远摸出淡紫款的gresso steel,慢慢地走了过来,弯腰塞进沙小弦上衣口袋。沙小弦并没有动,他的嘴唇偏向她耳角,温热的气息淡淡拂了过去,隔着若有若无的距离,既不急切也不温吞。 “里面存了我的号码,一定要接电话。”他让她虚站在怀抱里,衣染清香盈满她周身。 沙小弦微微一笑,突然发作起来,扣拳打了出去。李铭远早有准备,猛地顺手搂住她腰身,让粉拳结结实实落在了后背。他一句话都不说,一击得手,笑着松开了手臂。 沙小弦紧咬牙关,喉咙急剧抖了两下,硬生生地强压下恶心。李铭远趁她虚软时,突然又靠了过来,同样快速地抱住她,在她脖子上重重亲吻。 这下,沙小弦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转身找地方吐。 “你肯定有事。晚上来找我。” 李铭远笑得很开心,摸摸她的头后,一路扬长而去。 22、喜欢不是爱(改错字) 沙小弦等李铭远完全消失在视线里,直起腰身擦了下嘴角。很多时候,身体的排斥来自心理原因,不管是否厌恶他,她都打算不强迫自己。站了有一会,阿汀的电话打了进来:“沙宝,帮我找找小伟。” “怎么了?”她冷淡地问,走过人行横道。 “小伟的伤已经好了,瞒着我提前出院。我怕他又去做混事。” 沙小弦挑眉:“阿汀,别人的事我们少管。” 阿汀的声音很沮丧:“沙宝,我是具奶奶带大的。小时候我爸经常出去赌钱,把我丢在一边不管,每次都是具奶奶做饭给我吃。” 沙小弦阖上手机,站在站台上等车。等巴士来了,她没有上去,盯着三三两两形色匆忙的下班族,又摸出了手机:“好,我帮你找到具小伟,而且帮你诊断根。” 上次放过狠话小伟都不听,这次她直接来个釜底抽薪。 随手要放进手机,突然又发现一条新的信息,时间表示20秒之前。而且居然是顾翊发来的:冷病倒,盼归。 顾翊可从来不是客气的人,这次使用了个“盼”字,沙小弦马上明白了事情的真实性。她不由得抬头看向落日余晖,眼里带着未曾察觉的迟疑。 留在这里继续骗人,还是走回去面对?包括能隐约猜测到的结果? 傍晚来临,车辆行人如流汹涌。沙小弦慢慢地沿着长街走,慢慢地消磨时间,具小伟作为嘻哈一族,到了晚上才显真身。正在老地方吃汤面时,上衣口袋里的gresso steel响了。 沙小弦置若罔闻,将筷子顶端在桌面一磕,攒齐,低头捞面条吃。她一直吃得很文静,直到喝完最后一口汤,前前后后共花了十分钟,期间,电话也响起过三次。身体暖和了,她摸出手机,按开了通话键,只放在耳边,不说话。 事不过三是她的原则,既然出现了第四次,作为礼应,她也会接这通电话。——只是不会主动招呼人,只传过去淡淡的呼吸。 李铭远的声音很轻缓,像是怕唤醒沉睡中的人。“小白脸,你在哪里?” 沙小弦将手机夹在肩膀上,两手到处摸荷兜,搜面钱给收银的老板。她掏出三枚硬币,李铭远在那边又说话了:“晚上到我这里来,我派人接你?” “没空。”沙小弦走出快餐厅,迎面吹来一阵晚风,凉得她缩脖子。她随手把电话也掐了。站在流光溢彩的街道旁,面对茫茫夜景,她想了想又掏出电话:“李铭远,还记得具小伟吧?” 李铭远这次接电话的背景有些紊杂,时不时有轻音乐流淌出来,夹杂纷纭耳语,很像秀场环境。他嗯了一声,应该是把手机拿远了耳朵,传来的话音变得更轻。“稍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好的,铭少爷。”女孩子清笑的声音回应。 沙小弦却不等他忙完,什么都不再说了,直接挂上了电话。轻音和弦再次响起,她利索按掉,毫不犹豫。等到掌中手机完全沉寂下来,她才拨打过去,仿佛在考量李铭远的耐性,只是她的烦躁与不耐早就表露无遗。 “到底怎么了?” 李铭远显然是个聪明人,第三次接起电话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换到了安静的场所。 沙小弦回答:“给我能找到具小伟的地址。” 李铭远在那边沉吟:“你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我以前答应过你不动他,就一定不会食言,你没必要怀疑我。”他的嗓音透出凝重,清楚地澄清事实。 沙小弦再次置若罔闻,截断他的话,沙沙地吐出两字:“地址!” “小白脸,这就是你找我的态度?”李铭远的声音也拔高了起来,变得冷厉,“基本的礼貌你懂不懂?想接电话就接,不接就推到一边?我两的交往还不到一天,你就嚣张得没个准形,太得意了吧?” 沙小弦沉默以对。那边也在僵持,不挂电话。最后,她平静地说:“对不起,我心里很烦,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但真心地说一句,我和你以后最好不要见面。” 不是“我们”,而是特地强调了个体“我和你”,相信那边的聪明人听得懂。随后,她不发一语按熄了电话。 六点到八点,沙小弦的足迹遍布地下吧厅、游戏室、□□,地毯式地搜寻具小伟。夜生活五光十色,她的脸也冷得像快冰,仔细打听五处地方后,终于在一间k吧卡座里发现了目标人物。 只是目标被灌了不少酒,被按在沙发里起不了身。周围站着几个年轻仔,染绿发穿银环,绝非善类。沙小弦冷眼旁观小伟惨遭堵截强灌,依身吧台,慢悠悠地喝汽水。 对面墙壁上有块液晶电视,正在播放新加坡名阁千金向玲玲的秀场。头戴水晶冠冕的公主抿嘴而笑,一袭雪白狐裘更衬得人玉洁冰清。到场的嘉宾来头不小,经导播介绍后有内阁财政、外交部等高层,个个俨然端坐,镜头切换到身上时,微微颔首示意。紧接着,司仪又报出一个令全场振奋的名字:“有请第一贵府,李铭远先生上场致辞!” 喊声刹那间响起:“铭少爷!铭少爷!” 现场传出如雷掌声与欢呼声,好像底下众人都为之沸腾。看到这里,沙小弦木着脸,掏了掏耳朵。 原来是前些时日游客口中的“李向两家最后一把宣传”,要将向玲玲推到极致,足以配得起贵府公子的极致。 李铭远穿着正装西服上场,肩线自然,修身裁剪,配搭上深紫斜纹领带,整体显得英俊不凡。他走到向玲玲右侧,面临全场微微一笑,一丝矜淡的贵气活脱脱跳出嘴角。 底下人开始尖叫,沙小弦开始笑,只是笑意很轻,带凉薄。 这才是活在人前的铭少爷,戴了军阀财阀二代的鲜亮光环,不再是那个对外遮掩住恶劣的李铭远。 二代翘楚发言了:“非常荣幸出席玲玲的服装发布会。感谢各位到场的嘉宾及支持者……亚洲选秀是一场推崇时尚、牵动潮流的精神大餐,是一场见证美丽、演绎智慧的顶级盛宴,全新加坡得天独厚的公主,向玲玲小姐完全能够胜此殊荣……” 他的语言得体,风度适宜,引得台上佳人微笑不断,沙小弦转眼一看具小伟那边差不多了,连忙抓起玻璃杯,塞进三粒奘灵水苏糖,合着汽水吞了下去。 解酒药打底,溶解需要一点过程,她直接向卡座里走去:“嗨,绿毛勇。” 一众闹腾的年轻人抬起头,看见彩霓灯下出现白净的脸,脚步均是朝后一退。领头的绿毛勇眼里简直起了尖刺:“又是你?” 沙小弦微微笑:“又见面了。” 绿毛勇上上下下打量她:“你他妈不是小白脸吗?” 折磨人的游戏一停,瘫坐在沙发里的具小伟发出微弱的声音:“姐,沙宝姐,救我。”沙小弦却不看他,只对着上次交过手的勇仔微笑:“记得我的脸就行。” 绿毛勇的头发快要炸开了。他虎地捞起一个空酒瓶,指着对面说:“具小伟不是铭少爷的人,这次你管不着。” “我知道。” 沙小弦不仅知道,还安然地坐了下来,眼睛仍是沉静:“我知道他借了高利贷,放债的要你来讨,你不管怎么做都是道场的规矩。我只想申明一点——我今天要带他走,条件你开。” 绿毛勇尖笑地坐了下来:“美女今天转了性?不动手了?” 沙小弦笑着说:“今天吃素。” 哗啦一声,绿毛勇抬手在桌角一敲,敲碎了酒瓶。趁着尖利的玻璃渣碎了一地,他得意地狂笑:“具小伟,你请来的美女姐姐比你聪明多了,知道这次再动手,以后连你奶奶的命都不保了。” 沙小弦突然眼一沉,随手削起一片玻璃,极快地抵住了狂笑的咽喉。锋刃割得她的手掌渗出血丝,可是她的眼睛比这还寒冷:“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你敢动具奶奶试试?” 对面的人抢救不及,但也有人用刀抵住了具小伟的脖颈。沙小弦看到这里,丢了碎片,微微一笑:“别紧张。我们继续聊。” 绿毛勇一共带了五个人,提出来斗酒,让他们喝满意了就可以走,不过还有个尽快还钱的前提。沙小弦满口答应,应了他们这边文武斗的规矩:文酒就是主半客满;武斗就是掷骰子定杯数。 六个人倒满了威士忌,银亮杯子一字摆开,对着同口径的十二杯份量。具小伟艰难地睁开眼睛,嗓音有些颤抖:“姐,姐,别喝,会死人的。” 绿毛勇不回头,一巴掌拍晕了他,拿起杯子:“我先喝。你接两杯。”然后一饮而尽。沙小弦稳了稳手掌,钳住杯口,同样喝完。后面依次有人跟进,她都抿住嘴,面不改色地接下酒招。 一轮过去,沙小弦没有倒,绿毛勇那边也没人倒。 再是骰子定输赢。 一个面相机灵的小青年应战,他的手指很软很白,轻轻捻起骰子,抛出了个6。按规定,再也没有比6更大的点数了,沙小弦低下长眉,想了想,丢出5。6减5等于1杯,她必须喝下6个1杯生啤。当她咬牙喝完份量,对面的人果然高兴地起哄,放松了警惕。 沙小弦趁机换走了骰子,再等她坐庄,他们陪时,那枚普普通通的白胶骰子怎么也转不到他们要的点数,次次都开1。而她把把出6. 这下,绿毛和跟班面面相觑,脸上浮起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们每个人都得喝5杯…… 如此三轮过去,放眼全座,已经没有一个完好的人。沙小弦躬身坐在沙发上,捧住头沉淀了好久的酒劲,到了最后,她抹抹嘴角,扣好外套,拖着具小伟的衣领走了出去。 23、酒醉失控 花园路,人迹罕至。沙小弦将具小伟拖到水喉前,结结实实浇了他一脸。冷水沿着喉结抖缩的脖子下去,伶仃仃激起了昏醉的人。 她坐在花坛台阶上微微喘气,散酒劲。虽然没味觉,口腔里的火辣感刺激了她的舌苔,酥麻得难受,而且血液里流淌着这么多酒精,很大程度上点燃了她的燥热。 只是面色仍然洁白如雪,除了眼里的沉静渐渐变为散漫。 “姐,你还好吗?”具小伟连滚带爬赶到她脚边台阶,总算想起了发生什么事。 沙小弦招招手,示意他递过水喉,就着唰唰响的小水流,她双手掬满水,文静地洗了次脸。再用手掌接近软管时,里面晃动着一丝光亮。 动作顿时定住了。 “月亮。”沙小弦展开了人畜无害的笑容。 具小伟面对喜怒无常的沙宝姐,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姐,你没事吧?”他不放心地又问了一次。 “其实我不能喝酒。”沙小弦撒落水,摸出口袋里折叠好的手帕,按着四角慢慢地擦拭脸庞,动作仍是斯文俊秀。“过于刺激脾胃。”她撑住脑袋,声音开始忽抖忽平,像是打滑的车轮:“阿澈不准我喝酒,他说女孩子要乖巧,以后好做个贤妻良母——贤妻良母你懂吗?” 她猛然抬头,瞳仁里的光如蒲公英散开。 “姐,你醉了吗?”具小伟想伸出手扶住她。 沙小弦挥开他的手,还是抱住了脑袋:“很多年前,我只醉过一次,姐姐离开了我,我哭着喝了整整一瓶白兰地,吐得胃出血……阿澈这个时候来了,哄着我,讲故事给我听……他对我说‘每个人都有另外一半’,还看着我笑——他那笑我也记得,就像,就像起了个小水涡。” 具小伟悄悄拉住她的手臂,使劲朝上提。沙小弦睁开微红的眼睛,一把打开他的手:“别碰我!”说完这句后,她的烦躁似乎找到了缺口,畅快淋漓地倾泻开来:“可是我他妈的怎么在这?整天给你收拾乱摊子?你知不知道我很忙啊!” 具小伟看着她散漫染红的眼睛,扑通一声跪下了:“姐,姐!我知道错了,别打我!” 沙小弦微微一笑,嘴角掠了点痕迹,像是浅绽梨涡。她一句话也没有说,长腿一跨,越过花坛,到后边去了。过了会,冷清的路灯光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温文俏丽的沙小弦提了根棍子慢慢走回来。 具小伟面如死灰,不断朝后退。“姐!姐!求求你!我真的知道错了。” 沙小弦笑得温和,净白的脸仿似罩了层瓷玉,但是她的脚步一直没停。“小伟,这次把你打残废了,你就会长个记性。” 具小伟惊恐地大叫,转身就跑。后面风声呼呼不断,两秒过后,厚重的棍子就击中了他的腿弯,力道猛烈。他“啊——”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沙小弦慢慢走上来,弯腰捡起了武器,抿住唇,说得淡薄无情:“小伟,我宁愿你残废地留在家里,也不要看到具奶奶伤心。”说完后,她扬起了手。 一阵眩晕冲上头,她的眼睛开始模糊。吸了口气,再努力抬起手臂,可惜劲头像棉花软絮。 原来是酒意彻底上来了。与此同时—— “小白脸!” 长而寂静的花园路突然传来一声冷喝。 沙小弦晃悠悠抬起头,迷蒙的眼睛竭力看清路灯方向。几辆高级小车沿线路驶来,领头的是一辆银灰色……? 一个穿黑色西服的男人当先下了车,长得很像李铭远,可是他大步走近后,拽起她手臂的力度又很像另一个人。而且他淡淡地笑着,嘴角抿了点微痕,有如雨点滴进了水面。 水涡式的笑容。 “阿澈?” 沙小弦偏着头,迟迟疑疑地问了一声,“你怎么现在才来?” 晚八点二十,李铭远致辞完毕,没有落座贵宾席,而是径直去了秀场外侧的玻璃台。一离开前场,他嘴边保持的笑容就落下帷幕,一丝阴鸷也随之爬上了俊脸。“人还没找到?”他抬手拉开领带,沉声喝问范疆。 范疆杵着身子,面无表情地回答:“找到了。从k吧出来,带具小伟去了花园路。” 李铭远马上转身,招手带走随从。一直注意这边动静的向玲玲拎着裙子走过来,笑着跟进一步:“铭远,舞会马上开始了,你到哪里去?” 李铭远停住脚步,微微沉吟,然后说:“玲玲,能帮的我都帮了,剩下的要靠你自己。” 玲玲秀眉紧皱,低脸退至一旁,李铭远站直了腰身,又慢慢地说,不带笑容:“我已经有了女朋友,今晚不能陪她,已经算我失职。所以我不可能把她放在一边,带你去跳第一支舞。向李两家合力宣传是为了新加坡的荣誉,不包括能提升你我之间的交情——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向玲玲点点头,额头的洁白软成一片柔弱色。李铭远笑了笑,留下一名下属陪护她,驱车赶往了花园路。远远地,借着路灯光,他就看到了沙小弦要蹂|躏具小伟,还一脸温柔的模样,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小白脸的地方就不无聊。” 很早就认定的兴趣,现在得到进一步巩固。而且他想都没想就起身喝止了她:“小白脸,不准调|戏别的男人!” 可是等他把她扯进怀里,却清楚地听到了一个名字:“阿澈,你怎么现在才来?” 李铭远看着氤氲湿气的眼睛,看着面染胭彩的神情,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冷冷地看了很久,面前的人尚无察觉,一直微微笑着回应。最后,他打横抱起了她,她也安静地靠在他肩头,睡过去了。 “范疆,弄醒具小伟,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四十分钟后,天淘沙别墅二层。 沙小弦猛然惊醒了过来,抓住外套开襟冷问了一声:“干什么?” “洗干净!”李铭远板着脸,继续要脱她的衣服。酒醉的人似乎醒了,明澈的眼眸含住微光,清凌凌一片。但是去抓她的手,她的力道并不大,挣扎得也不明显。 “我不洗,我要回家。”一说话,她的嗓音就有些颤。 “看来你还是昏的。”李铭远冷笑,“一向自大、脸皮厚的沙小弦什么时候表现过脆弱?”他大力捧住她的脸,靠过上半身,抵着她的胸口:“像这样,孩子气地笑?嗯?” 沙小弦靠在浴室墙壁上借力,仰着头:“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你滚吧。” 李铭远冷着脸,扯过大浴巾,一股脑蒙住她的头,根本罔顾她可怜的挣扎,反复揉弄。沙小弦吃力地踢他,蒙住的脑袋恨声不停:“你找死吧?李铭远?” 李铭远猛地拉开浴巾,两臂支撑在墙面上,形成一个虚空的包围圈。“醒了?认清楚了我是李铭远?”他说得冷声彻骨,一股热度从胸膛无形漫张:“我记得你说过我是你第一个喜欢的男人吧?那阿澈又是谁?” 沙小弦抿紧唇,恶狠狠一踢:“滚!” “沙小弦,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李铭远屹立不倒,腿弯都没颤动下。他直挺挺地靠过身子,越来越近,两片薄唇也随之咬在了她脸侧,一瞬间爆发的火气。沙小弦吃痛,紧缩脖子,苦苦挣扎不脱,她突然大喊一声,软绵绵地滑向了地面。 “小白脸,小白脸。”他抱起她腰身,轻拍脸颊。 手掌下的女孩软成一团,李铭远吓白了脸。她的肤色雪白中透了嫣红,正是他嘴唇啃吻的杰作。拍打了一气,他不甘心地让进家庭医生诊断。片刻后,已经有了诊断结果:“沙小姐胃出血,晕过去了。” 李铭远小心翼翼将沙小弦放在主卧里的大床上,吩咐医生着手施救。一众人忙乎了一阵,总算控制住了病情,各种医械器具临时搭建在床头。 李铭远拧了热毛巾,揭开沙小弦衣扣,给她擦拭脖颈和手腕。旁边站着的阿姨说:“铭少爷,我来吧。” “她不喜欢别人看她后背,你们先出去。”他忙得头也不抬。 卧室里留下了寂静。挂了点滴的沙小弦看起来温和不少,唇线和轮廓都是淡淡的,有了女人的妩媚性,除去右耳的那点残缺,她的脸仍然保持了完整,像是精工雕琢的艺术品。 李铭远站在床边,垂下眼睛看了很久,久到什么时候眼底生恨都不知道。他一把捞过锦缎压花椅背上的外套,搜出了她的老手机,按开了屏显。 3341520,他利索地输入他的号码,牢牢存储在手机卡上。安置好1号键,他想了想,又冷着脸前后翻看手机。 这款是正版,货真价实的韩国三星。而且不出他意料,联络簿、短信站删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就像是新买来的一样。 刚按开不久,时间正好是十点,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一个陌生的号码,持续跳跃在蓝色光屏上。李铭远看着它熄灭,沉吟一下,开始翻查未接来电。 果然,时间标注是今天,小白脸还来不及删除的两条陌生来电跳入眼帘,位数很好记,都是——1234. 分别是早上10点,下午4点,再加上晚上10点,标标准准地间隔六小时,一秒都没误差。 是什么人能控制住时间,这么有原则性? 李铭远捏紧手机,不知不觉带了死力。仿似有了感应般,10点过6分,电话又打进来一次。 李铭远毫不犹豫接通。短暂的沉寂之后,他听到一个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小弦?”很好听的男人声音,好像带了大提琴回音的醇厚。与之相对,他的嗓音降至冰冷:“你打错了。” 那边的男人沉默一秒,然后说道:“先生,能不能让小弦接下电话。” 居然什么都不问,转用一种四平八稳的陈述语气,像是洞悉分明沙小弦一定在这里。李铭远转眼扫了下沉睡中的人,沉声而问:“你是谁?” 那边的声音持续沉稳,带了语速适中的控制力,但是意思却表达得那么笃定。 “敝姓杨,是小弦的未婚夫。” 24、爱情拉力战(从这里倒V) 狡猾如狐狸的小白脸空降新加坡, 刚喊过一个叫“阿澈”的男人名字,马上又暴露出有个杨姓未婚夫。李铭远长指紧握手机, 骨节青白突起,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 神奇, 真的很神奇。 他的笑声清浅,不泄露一丝情绪。而且他是个聪明人,面对那边无形的迫力,他马上作出了选择,果敢而干净。“如果你是他的未婚夫,那她苦苦追求我干什么?”他的嘴角依然含笑,语声说得十分矜淡:“更何况, 她现在还在我的床上休息。” 那边顿时没了呼吸, 过后声音变得缓重:“打扰了。”清楚地传来三个字后,电话被切断了。 李铭远抛下手机,站在地毯上一动不动,形如雕塑。持续这个姿势很久, 他才抬起眼睛, 按开内线吩咐:“范疆,你亲自跟具小伟说,下次再连累到小白脸,我一定挖了他脾脏。还有,把绿毛勇拖出来打一顿,打到他胃出血才准停。” 豪华主卧充斥了淡淡的药水味,帘幕重重掩起, 单独为他们留下一线光亮,那是从阳台传递过来的恬静月色。这种场景很像十几天前的夜晚,小白脸拜访过后,她给他留下满背的震撼,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李铭远回过神,俯下身给她掩上珊瑚绒毯,坐在沙发里开始做填字。小美说过,小白脸是填字高手,这个消息他听了并不震惊,他表现得很平淡,只是心底留下了深刻印象。 教会她做完所有填字的男人,他总能见到。 沐浴过后,李铭远穿了惯用的睡袍走出来,看了看床上的小白脸。她平躺着一动不动,嘴角的弧度也抿得静淡,像是不经世事的孩子。这样的感觉很平和,平和到让他放弃了不易转身的沙发,侧躺在她身边时还一直看个不停。 小白脸的侧影俊秀静美,盯得久了,居然有催眠效果。李铭远拉过一个软枕,蒙住了头部,身子朝旁边挪了挪,尽量不碍到她,也趴着睡过去了。 宽阔卧室内静寂无声,在霍兰迪亚定购来的世纪大床上,一平躺一趴卧两道身影,都是呼吸均匀,睡得风生水起。到了半夜,左侧男人的睡眠首先被轻微的触动打断。 “怎么了?”李铭远睁开眼睛,从枕缝下对准旁边墨黑的瞳仁,保持着不动的姿势。刚一开口,他的声音还有些哑然,没得到回答,他又淡声问:“不舒服?” 沙小弦侧过头,黑黑的眼睛盯住他,透出清寒:“你去沙发睡。” 李铭远扭过头,用枕头蒙着,脸朝外向不说话,继续睡得安稳。沙小弦咬咬牙,撑起上半身,摸索着下床。可能是睡床太大了,她摸了半天还没触到边缘,倒是咝咝抽气声唤醒了李铭远。 他马上垫起背枕,双手轻柔带力,再次将她放置到芦荟光线覆盖的床垫上。“我去。”他低声说,拉起被毯走向冰冷表皮的沙发,躺下,又翻个身,对着与视线平齐的床面看。 沙小弦闭上眼睛,纤秀睫毛静卧一排,偶尔簇簇刷动。李铭远看了一会,笑:“真的能催眠。”准备也阖上眼睛睡,突然他又像想通了什么,快速弹了起来:“胃痛?” “嗯。”沙小弦平躺不动,应了声。 李铭远拿来药丸和温开水送她吞服下,又给她盖好绒毯,她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还道了声谢谢。 “怎么变得这么客气?”李铭远低下腰身,对准她静若寒潭的眼睛,看了又看,“我晚上说你没礼貌,你在意了?” “我本来就比你有教养,道声谢是出自真心。”沙小弦说得面不改色。 “那么,有教养的小姐。”李铭远微微一笑,躬身定住不动,说道:“我能回到床上来吗?别的地方我睡不习惯。”一阵沐浴后的清香铺天盖地袭去,男人的阳刚味也淡淡夹杂着,沙小弦突然冷了脸色,伸手朝上一抓。 李铭远低笑,躲过她的抓击:“好了好了,我知道答案了。” 可是睡至凌晨四点,他又爬起来,尽量安静地躺回床面,趴着继续浅眠。只过了一会,一只冰冷的脚掌就踢到了他的小腿上,力道受到了伤势的牵扯,显得小巧。 李铭远笑着睁开眼睛:“早安,小白脸。” 沙小弦抿住嘴角,恨声说:“你惹恼我三次。你给我记住了。” 李铭远单掌支起身子,撑着脸颊,还是笑:“怎么有三次?就算浴室蒙住你的头惹到了你,最多只能算两次。” 沙小弦冷声:“李铭远,你就继续装吧。” 李铭远突然撤了手掌,上半身很快地靠过去,亲了亲她脸蛋。沙小弦眼里冷光一闪,下意识地扬起手,狠狠甩了过去。他有所准备,眼疾手快抓住了她手腕,低头说:“小白脸,你不喜欢别人碰你身子,我帮你换衣服也是没办法。” 沙小弦喉咙急剧收缩,紧紧抿住唇,说不出话。李铭远意识到了什么,马上松开了她的手,神色黯淡了下去。 他慢慢地躺下说:“我不是随便的人,也没有你想的那样——”最后一个字,他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沙小弦紧闭眼睛和嘴巴,平静了很久的呼吸。等她转头看时,李铭远已经睡着了,侧躺的身子弯成一道弧,像是卸了张力的豹子。随着他安然高卧,眼下的疲路纹渐渐被抚平。 沙小弦想了想,又用脚踢醒了他。李铭远第三次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吃了药胃还痛。” “我倒杯开水给你。” “不用了。你讲个故事吧。” 李铭远失笑:“你要听什么样的?” 沙小弦平躺不动,这样,眼里的精明就不会泄露出来:“范疆的故事。” 李铭远也不是很好骗:“为什么对范疆好奇?” “我第一次和他打招呼,说了句英语(the second time),他好像听不懂……” 李铭远默默思索一下,还是淡淡地开了口:“范疆是我哥提拔起来的,没读什么书,但是做事实在,对我也很好。” “他的力量大,转身却不快,走的不是长拳路子。”沙小弦慢慢地说,“我和他在维加打的那一次,感觉很奇怪。” 李铭远看着她安静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她头顶,笑着说:“是的,他七年前做过手术,胸腔有问题,速度跟不上来。” 不会英语、做过手术、脸型保持了熟悉的轮廓,三样可能性吻合了起来,沙小弦闭上眼睛,默默地叹了口气,神色掩饰不住疲倦。 终于找到了,七年前冤案中主驾程家的儿子,原来是改了名字的范疆。 可是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找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小白脸,你怎么了?”李铭远带了审视的眼色,凑近瞧了瞧,“没打听到你要的答案?” “铭少爷还是那么聪慧。”沙小弦淡淡一笑,“面上笑得恬淡,心里比谁都明亮。” “你既然提到了范疆,肯定不是随便问。我有些好奇,你又想做点什么呢?” 沙小弦抿住唇不说话。 李铭远盯紧她:“小白脸,你要什么直接跟我说,能答应的我一定答应,不用试来试去。” 沙小弦哂然:“没必要了,我已经打算放弃了。” “放弃什么?”李铭远身子躬了起来,让人联想到蓄势待发的豹子,漂亮的脸也传达出一种危险讯息。“放弃和我在一起?” 胃里还传来隐隐疼痛,沙小弦的身子挪不开侵略范围,她开始避而不答:“再讲个故事吧。” 李铭远盯了她半天,不发出一丝声音,最后,她变得苍白的脸色击退了他的坚持,他捞起软枕,一言不发地走到沙发前,仰面倒下。 “你以前没哄过小美睡觉?”沙小弦笑着说。沙发那边没一点动静,她又接着说:“那我讲个故事你听。” 李铭远双臂后屈,还是保留着支住脑袋的姿态,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他的侧脸岿然,线条流畅而冷淡。 “有个小孩性格不讨喜,只有他的影子和他玩。有一天,这个影子也离开他了,小孩到处去找,城市乡下,田野溪边,到处都找过了,没有发现影子。后来小孩很伤心,就一个人到外地去,长大后成了一个名士,赚了很多钱回来,不管他在做什么,参加高档的还是低档的场合,他都找不到最爱的影子,不开心……其实在故事末尾,那个小孩已经取得了很大成功,但他却把影子遗弃在暗地方,见不得太阳。” 李铭远还是不动,雕刻般的脸蒙上落地灯光,侧影静然。 沙小弦慢慢讲完,考虑了很久很久,才淡声说:“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但是我能说的只能这么多。” 还是有遮掩,就像以前,一直有遮掩。李铭远突然开了口,寒冷的声线穿过一室明光,微微地晃动:“你骗我很多次,我还愿意一次又一次相信你,你不觉得应该内疚点?” 沙小弦微笑:“我的内疚你看不出来。” “脸皮厚要有个限度。” 李铭远翻身坐起,黑色睡袍敞开一片前襟,露出了光洁质感的皮肤。这幅春光并不能磨损他凛然的气质,因为他稳稳坐着,一瞬间就恢复了本色,变得极大程度地冷淡。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沙小弦,你老实告诉我——你费尽心思接近我,恐怕不光是文叔那么简单,你到底为了什么?” 沙小弦默然一下,然后嘴角弯起笑容:“铭少爷,你真的不用挖这么深,我已经对你没了任何企图。” “哦?如果说我想给你机会呢?” “那我接着。”沙小弦微笑不减,笑得一如既往地斯文,“就好像天上掉馅儿饼,我一定会捡起来。” “说吧,到底是什么?” 沙小弦盯住李铭远沉静的眼睛,脱口而出:“我想和你结婚。”话一说完,她发现对面的男人仅是动了下眼珠,悍如寒铁的纤维膜表面不起一丝震撼,她的脸色也不由得暗淡,像午后远去的风。 李铭远靠进沙发背,坐在沙小弦曾经坐过的位置里,脸隐没了黑暗。他那角度应是正对光亮,将一切看得清楚的控点。 他安静地坐着,悄无声息。过了几秒,才说:“阿澈是谁?” 沙小弦再次沉默以对。 “你知道我为什么相信你?因为你说过你坐了七年牢,我怜惜你的遭遇,愿意好好待你。但是你怎么报答我的?一次又一次谎言加欺骗。现在到了最后的机会,你还是不愿意说真话,你叫我怎么能够放下心,心甘情愿地跳进婚姻里?” 李铭远的声音和身体一样,沉入了最暗的地方,然后在那片阴翳里,他安静地看着她。沙小弦紧紧闭上了眼睛。沉默了足够久,她才一咬牙,捂住腹部坐了起来。 “我告诉你。”伤口果然是一片火辣辣地痛,要揭开往事,当然需要无比的勇气。她一口气说道,不愿停顿:“阿澈是我第一个男朋友,已经死了。” 李铭远身子动了一下:“那你的未婚夫杨先生呢?” 沙小弦继续抿住冰冷的唇,吐出几个字:“他单方面承认的,定婚不算。” “真话?” “嗯。” 李铭远突然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英俊的脸上没有一点波澜,像极了初次见面的恶少感觉。他一动不动盯住盘膝而坐的沙小弦,问得恬淡:“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甚至不是疑问的语调,就那么平铺直叙。 沙小弦垂下眼睑,藏住了微水涟漪的眼睛,静静说:“因为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小白脸。”李铭远打破冷漠,开始笑着,“但也只是喜欢,还没到要结婚的程度。” 沙小弦端容正坐,冷冷地刷起了眼睛,盯着他不说话。 “昨天去赌城找你,要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但是你不耐烦先走了。现在看来时机刚好——我一向固执的哥哥也支持我,要我找你做女朋友,你知道为什么?因为,宝贝——”李铭远低下身子,薄唇接近她冷漠的脸庞,吐出温热的气息,留恋缱绻:“我是不婚主义者。” 沙小弦被暧昧的气息萦满周身,她坐着没动,却冷淡地笑了起来:“难怪铭少爷迟迟没未婚妻,难怪家里人放任你流连花丛,我还真是没想到。” 她呼地一拳打过去,迅如流星:“简直是浪费我时间。” 李铭远钳住了她的手腕,淡淡地笑:“抱歉。” 一股热辣从腹中升起,不知是失望还是怒气,亦或是二者兼有之。沙小弦忍住不适,挥开他的钳制,跳下床。她赤着脚站在地毯上,一件件理清椅子上、还没来得及送去洗的衣服,转身走了出去。 李铭远低下眉眼站着,没有动。过了一会,沙小弦又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淡紫的gresso steel,躬身放在茶几上,没说一句话。 然后安静地离开。 外面渐起晨曦,冷淡的雾渗入了阳台,扯成更淡的一缕儿。李铭远站了很久,瑟缩的寒意叫醒了他,他慢慢走到帘帷旁的油画前,盯着一副贵妇图,仰头说:“结婚是我的死穴,别怪我,小白脸。” 图画里的女人实属贵气,着装打扮尽显典雅高贵,挽着秀丽的发髻,简而精美的装饰把秀发点缀得恰到好处,细看,每个都镶入了价值连城的钻石。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直到晨起的范疆走入卧室,他才问出声:“范疆,妈妈和大嫂都病死在婚姻里,现在换成了小白脸要结婚,我推开了她,你觉得我做得对吗?” 25、有酒窝的豆豆 天气晴朗。清洗整理好的沙小弦走到洞口, 老郑家的小诊所已经开门了。在给她挂点滴扎针时,老郑用尖瘦的指甲刮了下她白皙的脸, 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 沙小弦抬起眼睛,看郑医生有什么话说。 “喏, 两道牙齿印。”老郑咧开嘴巴笑,“近看才看得到。小丫头艳福不浅啊,耳朵上带个缺,今天脸上又有印子。” 是昨晚李铭远留下的啃咬痕迹。沙小弦不以为然地抹了下脸,老郑连忙阻止她:“哎哎,手别乱动,针头会跑。”由于七年来久拘室内, 她的皮肤雪白透冷, 细小的血管凸起在手背上,看得医生微微叹息:“好扎针,但是丫头也吃苦了。” 沙小弦摸出外套里的《龙珠》,坐在长条木椅上看了起来。早上很安静, 明朗的阳光渐渐落入玻璃门, 将她静默的侧影拉成纤秀的l线型,她默默地翻完全本漫画,一抬头,发现豆豆抱着熊宝宝站在门口。 “来,豆豆。”沙小弦见着这孩子,脸上就涌现出浓浓笑意。豆豆有一双漆黑的眼睛,此时看起来怯生生的:“姐姐, 你病了吗?打针疼不疼。” 对着一个先天患有心脏病的小豆丁,沙小弦眼底的怜惜更浓了,她小心翼翼地把怜悯遮掩起来,摆出一副爽朗的笑容,还配合着露出两排白牙:“姐姐后背没有痛楚神经,姐姐打针不怕疼。” 豆豆显然没弄懂手腕挂着点滴和后背有什么联系,在那里一个劲地点头。一大一小坐在一起,抵着脑袋窃窃私语半天,大半与漫画中的小悟空有关。 “姐姐讲个故事给我听。” 沙小弦背部僵硬。一天没过,她就得负责讲两次故事,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不过她看了看面前闪着希望之光的黑眼睛,笑着凑过去亲了亲小豆丁:“好。” 豆豆是男孩子,一下子脸就红了,小小的脸上布满胭脂色,像洋娃娃一样可爱。沙小弦紧盯着他看,先扯了扯嘴角说“秀色可餐”,然后开始满嘴胡诌加套用:“小悟空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能坐上筋斗云,还长了尾巴。他爱吃中国菜,老婆也是中国的美女,叫琪琪,牛魔王的女儿。牛魔王豆豆认得吗?长得可吓人了,两个眼睛跟铜铃似的。” “姐姐,讲小悟空——” “噢,好的。小悟空家里有个师父,师父很爱看沙滩美女,天天背个龟壳在海里冲浪。对,就像你们这边的海浪,有一次浪实在太大了,龟师父把头缩在壳里,飘啊飘啊就来到了新加坡——” 豆豆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完全觉得这个故事很神奇。沙小弦看着他浅笑的酒窝,怔了一下,然后摸出一张纸钞,递了过去:“豆豆,帮姐姐买盒稀饭好吗?” 豆豆走后,她闭上眼睛,仰靠在椅背上,微微叹了口气。豆豆的眼睛是纯洁无垢的天之精灵,与它相对应,她就像个历经沧桑的老者了,而且逃脱不了一些残存的记忆。 空气里很安静,老郑外出买菜,家里人在后面院子洗漱,哗哗流水声、小孩喧闹的声音不断传来,她仰头继续靠着,保持着安然的姿势。 直到“小白脸”的叫唤声响起。 李铭远居然能找到这里来,挺拔的身子遮住了阳光,顿时让会诊的小前厅黯淡了一片。事实证明,抛开他的身份及外貌不谈,这样的男人走到哪里存在感都极为强烈。 沙小弦马上就冷了脸,推断出前因后果:“你派人跟踪我?” 和昨晚相比,李铭远换了一套服装出现在她面前。精工裁剪,卓越不凡,灰黑两色套在他身上,简约而不失时尚。他垂下眼睛仔细观察着她,她的脸色却越来越差,半天没听到回答,她干脆将手中漫画砸向了他,震得风衣带子一动:“你知不知道你这行为叫扰民?你还懂不懂法?” 李铭远一直没说话,脸庞笼着一层淡幽的光,像是沉默的雕塑。沙小弦抬手去抽点滴,他上前一步,按住了她手臂:“别动怒,我马上走。” 沙小弦移开眼睛,靠坐好,再也不看他。李铭远又站了会,慢慢开口:“昨天配好的药……我叫人送到你那里去了,你按时吃。” 她闭着嘴不作声。甚至是懒得搭理人。完全展示了本来面貌。 前厅又恢复了寂静。李铭远看了会沙小弦的脸,那张在飞扬的光线下漠然成一片的脸,转头朝门外走。只走动两步,他仿似心有不甘,又折回身子恶狠狠地问:“沙小弦,我对你没了利用价值,你就这样不待见我?” 沙小弦突然睁开眼睛,漆黑的睫毛一抬,刷出一线冷光:“要不你还想怎样?再听一次我的表白?再享受一次捉弄人的快感?” 李铭远稳住身子,皱眉强调:“我没有捉弄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冷笑:“我说的也是真的,你怎么不信?” 李铭远抽出风衣口袋里的手,伸出两根白净的手指去触摸她脸庞,面上神情仿似着了魔。沙小弦啪的一声打下手臂,他再抬起,还是缓慢而坚定地行进。如此反复两三次,她抬脚踢中了他膝盖,他趁机摸到了她头发。 “沙小弦,只要不结婚,怎么着我都随你,你答应我吧,我两好好交往。” 沙小弦还是不说话。她先看了看壁上的挂钟,再探身查看诊室门外。豆豆的小身影闪躲在树后,露出了绿色毛衣一角。看到这里,她彻底失去了耐心,皱紧眉头沙沙地说:“你烦不烦,李铭远?没事你早点走吧,你在这儿,孩子都不敢进来。” 李铭远两手不禁带了力,紧紧贴在风衣口袋里,支撑住了身子的稳定。他转眼去看树下,露出一个笑容:“是豆豆吧?你过来,今天没有狗狗来哟。” 孩子提着饭盒,怯生生走了进来。李铭远取下他买来的稀饭,放在沙小弦椅子边,蹲下身子,对着豆豆笑:“豆豆喜欢漫画书吗?哥哥家里有很多,要不要去看看?” 豆豆咬住粉红的唇瓣,向沙小弦身子这边依了依,黑葡萄眼睛忽闪忽闪的,还是跳动着希翼的光。沙小弦狠狠瞪了李铭远一眼,李铭远只当看不见,微微笑着说:“豆豆想去吗?叫姐姐带你去玩吧,除了漫画书,还有卡通模型——” 豆豆终于忍不住回头,直直看着沙小弦:“可以吗?沙宝姐姐。” 沙小弦摸了摸他的头,微微一笑:“当然可以啊,不过豆豆先回去加件衣服好吗?”孩子欢欣鼓舞地跑出去,急得她探身叫:“豆豆慢点,不要跑!” 豆豆的小身子早就跑得不见人影,沙小弦回过脸,对着一脸恬静的李铭远冷笑:“原来你早就来了,是站在门外不进来吧?” 李铭远慢吞吞一笑,嘴角含了点涩然:“你早上走的时候,好像很生气……现在气消了吗?” “哦?”沙小弦扬眉,抖动一丝诧异的味道,“你还会忌惮我在想什么?” “当然。”李铭远正容说道:“因为我很喜欢你。” 沙小弦嘴角一扬,冷不丁伸腿踢过去。李铭远不躲避,挨了这记重踢,眼角扫了扫门外,他突然很快地冲上去,抱住了她的上半身,将她按在椅子里胡乱亲了两口。 沙小弦大怒,伸手就要打,这时,豆豆穿着绒衣小外套,嗒嗒嗒跑了进来,睁大眼睛说:“哥哥姐姐,你们在干什么?” 沙小弦悻悻放下手,摆出最温和的笑容:“走吧,豆豆。” 陪着一大一小进了天淘沙公寓,沙小弦殷殷叮嘱小美要照顾好孩子,送豆豆进了小教室,转身就朝大门走去,谁也拦不住。 “下午五点之前送回狮子洞。” 她冷冷丢下一句吩咐,整理好外套走了出去,迎上一片明亮的阳光。 26、真相大白 小美牵着豆豆的手走进育儿室,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五彩缤纷的童话世界。墙壁上全是粉蓝图片,迎上吊顶之光, 汪汪的像是水珠在流淌。豆豆睁大了眼睛,越过规则摆放的水晶饰品, 站在春藤缠绕的小吊篮前咬住了唇瓣。 “来吧,我们荡秋千。”小美笑着鼓励他。 “这是什么地方?”文静的豆豆也表现出了孩子的好奇,而他的脸庞,再也不是小小少年老成的模样。 小美回答得十分骄傲:“小舅舅为我做的乐园。我呆到12岁才离开的。” 两人欢声笑语荡上春藤。 李铭远坐在一旁的娃娃沙发里,凝神端详豆豆的脸。他问过小美小白脸为什么单独喜欢这孩子,得到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好像是豆豆长得像哪个人,沙宝又看他有心脏病, 所以对他格外怜惜。” 李铭远还记得一件事:当初放伦恩进鱼尾街找人时, 小白脸突然盛怒而来,不惜拼着自身手掌受伤,也要恶狠狠地和他斗一场。 就是为了这孩子。 豆豆穿着短外套,一笑起来嘴角有个小小的酒窝, 一副文静可爱的样子, 的确是惹人怜爱。李铭远双手相扣细细看了半天,小美走过来问:“小舅舅,你不去追沙宝吗?” 李铭远收回视线,笑:“既然请了豆豆做客,就不能怠慢这位小客人。招呼他是最重要的事,小白脸的事排后面吧。” 小美噘嘴:“笑什么笑!沙宝的想法不好捉摸,小心她跑了哇!” 李铭远再笑, 如同以前哄着小公主那样:“好的好的,我去看看。”他起身朝门外走去,稳直的背影没什么松懈,等他走到投影室外,范疆已经立在门前,而他自己的脸色也恢复了沉静。 “资料汇过来了?”他冷淡地问。 范疆鞠躬:“是的,铭少爷。” 李铭远带范疆走进投影室,直接走到长拱形会议桌顶头,坐在专属的椅子里。一当坐下,他不急着按开屏幕,而是看着范疆,淡声询问:“范疆,你跟了我几年?” 范疆身子微微松动,仿似明白了什么。他低声说:“五年。” “小白脸对我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吧?” 范疆低首:“知道。” “知道?”李铭远声音突然急速扬起,黑色的眼睛像是蕴集了风暴,暗沉到底。“你如果知道,为什么从移民局调来资料不先给我,反而送到我爸爸手里?” 范疆躬身回答,不敢直立:“对不起铭少爷,是李部长(李政扬)要求的。” “为什么?” 范疆吞吐:“李部长说铭少爷第一次爱上一个女人,老部长和他都要先把把关。” 原来这就是沙小弦档案辗转两天才落到李铭远手里的原因。继上次兄长从市政厅匆匆赶回,安抚受伤的他,做大哥的暗自留了个心眼,看是“哪家的小妞心这么狠,敢说新加坡独一无二的铭少爷脏”。 他们要求外交馆、移民办放出档案,还包括从中国搜集到的内容。五分钟后,范疆领了诣旨外出受罚,李铭远仔细浏览得之不易的资料。 投影仪打出了两张照片,前后差别如此之大,拼凑在一个屏幕时,引得李铭远眉峰不断颤抖:左侧的是二十岁的沙小弦,年轻、娇气,拥有甜甜的笑容、吹弹可破的肌肤,一点婴儿肥还停留在她下巴上,攒起一个可爱的漩涡,就像她平时笑的那样可恶。右侧照片是出狱后的小白脸,皮肤雪白透冷,一双眼睛静若深潭,凝视着前方,仿似要带人进入无尽深渊,不起一点波澜。 她的脸庞不受岁月影响,尽管消瘦,还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紧致。但是她的眼睛,已经是历经沧桑的修道者了,找不到一丝应有的张扬。 除去和他在一起打闹斗狠时的狡猾精利,那里面只剩下沉静。李铭远捂住了眼睛,强压下酸涩之意。过了很久,他才放下手指,抬头仔细看文档—— 姓名:沙小弦 性别:女 出生日期:1982年4月1日 出生地点:南投医院 教育程度:由顾氏基金培养的自学型人才 家庭背景:六岁进简家被简东五收养,十岁进少年强化班受训,二十岁从警校毕业。亲人均亡故。 特别说明:曾获“南北警区武术总冠军”称号,经检测智商高达165。2002年工作渎职,被判入狱七年,出狱后动向不明。 现在情况:旅居新加坡,申请新加坡公民证未果。 真相大白。李铭远看到最后一行字,心思细密的他马上推断出小白脸接近他的终极目的——为了新加坡签证。他的脸色忽冷忽白,眼里的情绪变化不停。 风平浪静地过了25年,谁能预料会被这样的人搅乱生活? 李铭远看着屏幕,不可抑制地低笑:“小白脸,小白脸,你真是好——” 好什么?好狠心?好手段?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全身上下涌现出来一阵战栗,过了很久,他才能平静。 李铭远按住眉头,抬手再换遥控器,翻了一页。屏幕上显示了一个年青男人的图像,温文尔雅,嘴角含笑,一双眼睛淡如春风,带了岿然不动的倒影。资料解释他叫白澈,是沙小弦入狱前的男朋友,后在一场车祸中丧生。 李铭远忍不住又闭上了眼睛。 原来豆豆长得像他,身上都有一种沉静的气质,就连嘴边露出的浅浅笑容,同样明澈无敌。 “小白脸,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李铭远摸出烟点燃,猛吸了一口,然后吐出浓浓烟雾。他一直盯住为数不多的三四页资料,眼睑眨都不眨,一阵烟雾升腾起来,他咳红了眼睛。 最后一页,清清楚楚显现了一个男人,就像天降冰雪,携带着风云气势而来——杨散,对外宣称的沙小弦的未婚夫,芝加哥商学院金融phd博士,横跨南北两界的银行家,中国北区财政司司长。 时年三十六就创造出商政两届的奇迹。至今无人可超越,无任何□□可挖掘,财经周刊上对他赞不绝口,就连他的半身像,都找不出一点挑剔。 至真至臻? 李铭远又吸了一口烟,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如果真有这样的一个男人,小白脸会千里迢迢来到新加坡,对未婚夫置之不理? 看了这么长时间,资料上有两点情况较突出:一是小白脸声称有个“有钱的妹妹”,资料里完全没显示。二是杨散与白澈轮廓相似,都带了儒雅的外形。 李铭远按熄了烟,沉身坐在椅子里,对着有限的讯息沉思。不大一会,范疆的内线就打了进来:“铭少爷,你最好去一趟会所。” “怎么了?”李铭远还在咳。 “老部长将沙小姐请进了场馆,到现在还没送出来。” 27、考验 一个小时前。 沙小弦将豆豆留在了李家, 坐车回到狮子洞。走到鱼尾街口时,接到了阿汀打来的电话:“沙宝, 机票买好了。” “谢谢。”她温声说,“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阿汀回答:“不了, 爸爸还没找到。” 沙小弦想了想,温言细语地劝:“这样吧,我回到中国也帮你找找,你别心急。” 两人各自交代几声,挂断电话。师父不愿意动身,说是签证满了再回国,沙小弦只得叮嘱阿汀照顾好他, 她自己先回院子收拾行李。可是刚走到街中心, 两辆黑色的奥迪a8一前一后堵住了去路。 政府御用的专车,看来是来头不小的人物。沙小弦略略扫了一眼,站在原地,不动声色。一个黑色西服的男人先下了车, 对她微微一躬, 语声平稳地说道:“有请沙小姐。” 沙小弦低下眉峰沉思一秒,很快抬头:“先告诉我为什么。” “李部长请沙小姐过府一叙。” 她不禁挑眉,笑道:“我明白了——昨天在地下赌城想迷昏我的,也是李部长。” 保镖不置可否,再次躬身:“请。” 坐进前后左右严阵实待的小车里,沙小弦还是忍不住在笑。李铭远已经明明白白拒绝她了,怎么李家人还不打算放手?是不是也像上次那样, 让李铭远先带走她,然后在地下室狠狠虐待一番? 不过该来的,她总不会逃避,就算苦得断肠,也总能熬过去。 目的地是一栋三层楼高的私人会所。装潢精致,过道全部由欧式壁灯点缀,层层叠叠落下黄蓝两色光。沙小弦整理好衣着,落落大方地走到顶层,一间铺满阿克明斯地毯的会客厅里。 厅室里已经坐着两个衣装考究的男人,一左一右稳居沙发,长者脸型清矍,一双眼睛渗透出阅历世界的精明,他的右手探身而坐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正是电视上宣传过的国防部长。 沙小弦认出了他们。她抿住唇,双手后背,纹丝不动地站着,看父子两有什么话要说。 果然,李明耀坐着说话了:“好瓷的娃娃。” 李政扬点头,还笑了笑:“又冷又白。” 居然是这样的开场白。沙小弦不禁低头看了看。她今天穿着苹果绿九分袖短外套,黑色高领毛衣,驼灰小皮靴,三色映衬之下,皮肤的确像罩了层瓷玉,微微地刷出雪白。 她背负双手,淡淡一笑:“两位部长有什么指示?” 会客厅里顿时有些冷。坐着的两位并没有站起来接待客人,还是坐着。站着的那个仍是脸色自然,外形闲定。新加坡的高层显然有排场,从一层层荷枪实弹的警卫身前穿过来,普通人多少会露出凝重或是惶然的神色,唯独沙小弦安然不动地站着,嘴角甚至还抿了点笑容。 李明耀又细细地看了会,突然冷冷地说:“听说中国是礼仪之邦,沙小姐来自中国,难道没学会拜见长者的礼节吗?” 沙小弦一笑:“我们中国有句话叫做‘傲上而不辱下,欺强而不凌弱’,这是处世哲学。今天我也搬来用一用。所以老部长什么时候摆出名士风范,我这个做小辈的就恭恭敬敬地给你请安。” 李明耀板着脸没说话,李政扬已经咧嘴笑了起来:“果然是个聪明妞,口齿伶俐。”他首先起身,站在了沙发前,笑着招呼:“沙小姐,请坐。” 所谓进退知礼仪,不辱使命,沙小弦随即躬下腰,鞠了满礼:“谢谢李部长。”她走到一旁沙发里安静坐下,李明耀又发难了:“沙小姐,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一手资料,今天请你来是想谈谈你以后的情况。” 沙小弦不慌不忙笑笑:“老部长,我没什么情况好谈的。” 因为她已经打算放弃。 李明耀拧起眉:“不兜圈子了,我们直接说。”他招手示意警卫送上打印齐整的图片及资料,摆放在茶几上,正对着沙小弦的眼睛:“你坐过七年牢,有个前途不可限量的未婚夫,还接近铭远做什么?” 沙小弦看着那薄薄几页的纸张,触及到阿澈的笑脸时,语声禁不住暗哑:“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想过一种新生活。” “所以你找上了铭远?”李明耀的鬓角微微抖动,嘴里的话还是说得较恬淡,“但我要提醒你一声,以你的身份,显然配不上铭远。” 突然,李政扬出乎意料地点了点资料袋,好像在暗示什么。 看到这里,沙小弦马上站起身,微微一笑:“我知道,所以我今天顺从两位意思,特地过来一趟,给两位诚心道歉。”她鞠了个躬,收敛笑容,静静地抬起头:“以前是我没考虑到自己的身份,轻易去冒犯铭少爷,算我犯了大错。请两位部长高抬贵手,把我的档案下放到移民局吧,让我以后做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李政扬突然又哈哈大笑,他转过头对着一脸肃然的左边说:“爸,我就说了这妞厉害吧,懂得审时度势,懂得融会变通,和我们家铭远有得比啊!” 原来沙小弦看懂了他们以吊销档案为要挟,忙不迭地表明立场,一来算是道歉,二来算是顺水推舟,趁机从李铭远的那池水里脱身。可是她的隐秘希望马上就被李明耀打破了:“对不起沙小姐,档案我们可以送回去,但是签证你没有办法拿到手。” 沙小弦抑制不住地失望,她根本没伪装,直接就在脸上表现了出来。沉默了一会,她才能开口:“那告辞。”欠了欠身转头朝门外走去。 “沙小姐,能单独和我谈谈吗?”身后的李明耀突然说。 李政扬坐在会客厅里吸烟,沙发后的休息室大门紧闭,他完全听不到里面在说什么,也预测不到一直擅长外交的父亲想干什么,就像今天这次会晤,根本就是临时通知他到场的。 过了会大门被推开,走出来的两人神色如常,没有一点端倪可以捕捉。李政扬按熄了烟,刚说了句“爸——”,李明耀就手一抬,利索说道:“沙小姐要走也可以,必须先通过两场测试。” 沙小弦站在一边,面无表情:“什么测试?” “礼仪和技艺。” 话刚说完,李明耀就招来一位手捧托盘的旗袍女孩,指着雪壶里的茶水和小巧茶盅说道:“沏一次茶,让我看看你的礼仪风范。” 沙小弦又站了很久,半天才慢慢地说:“李部长,其实我真的不愿意接受你的提议,你没必要这样考察我。” 李明耀笑了笑,打破冷峻脸色:“你主动招惹了铭远,我们李家怎么可能放过你。” 沙小弦抿抿嘴:“好吧。希望做了这些事后我们两不相欠。” 她走到茶几前双膝跪下,平伸手臂,左手托在右腕之下,捧起雪壶慢慢斟茶。茶水注入杯中尚留一分空隙,她左手虚扶杯沿,右手用四指稍稍平切杯底,面色温和地说:“请。” 整个过程举止得当适宜,李明耀点点头,取过茶一饮而尽。 第二个测试是针对档案上所说的智商能力。沙小弦摆摆手,皱眉说:“干脆打一场吧,干净利落。” 李政扬抚掌笑:“有道理有道理,我也想看看南北武术总冠军的风采。” 李明耀还要说什么,沙小弦眼睛已经亮了,她检查好衣扣,站在会议厅地毯中央微微一笑:“就这样说定了。谁先来?” 出场的是十名紧身衣衫的警卫,清一色平头,长相干练,臂上肌肉无形喷张。沙小弦环视四周,想了想又说:“可以挑件武器吗?”得到首肯,她要了根棍子。 一棍在手,精神抖擞。 沙小弦手持长棍,落在身侧,站在包围圈里笑道:“棍术起源于中国。——今天我用师父的云棍迎接各位哥哥。”话音一落,她起手捏了个棍式,翩若惊龙挑了起来。场地里的警卫果然乱了方寸,凶猛的力道根本不能近身,好比万钧雷霆遇上了清风,不大一会就被吹散了干净。这种以柔克刚的打法,很好钳制住了场上局势。 李政扬看得直笑:“这妞真是聪明。”李明耀盯了他一眼,他马上收了笑容。 六分钟后,沙小弦利落旋转周身,将长棍收起背在身后,沙哑喊了声:“停!” “服输了吗?”李明耀问。 沙小弦微笑:“刚热身。等我脱了外套。” …… 等李铭远心急火燎地赶进会议厅时,场地里的警卫已经倒了一片,正前方站着身姿笔挺的父兄二人,沙小弦在微微喘气。他先冲过去拉住她的手腕,对着李明耀大叫:“爸!你凭什么打她?” 李明耀看着他,马上换了笑脸,仿似那种温和来自另外一人。“我请沙小姐做客,没有打她。” 沙小弦甩开手臂,弯腰轻轻放下棍子,淡声说:“我可以走了吗?”李铭远拦住她,低声问:“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沙小弦退后一步,说:“我很好,麻烦让让。”她越过李铭远,再次向两位部长告别,转身朝门外走去,始终没有多看一眼。 李铭远抿住嘴站着,身形有点摇晃。李政扬低声说了句什么,李明耀走上前,笑着说:“铭远哪,沙小姐就是这样的人,你还要坚持和她在一起?” “我怎么坚持?” 李铭远冷冷地说。他抬起头,脸色苍白。“骗我一次又一次,始终这个脾气,我凭什么要倒贴?” 李明耀和李政扬双双愕然,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说。 李铭远的眼睛沉得吓人,他紧绷着脸,继续吐出一个又一个的字,可以看得出来他说得很是艰难:“已经有了未婚夫,心里还惦记别的男人,你们应该知道这样的女人最可耻。” 李政扬微微张了嘴:“铭远,不要乱说——”按照原先设定,他是希望弟弟在父亲面前表白的! 李铭远顺着兄长视线,猛然回头看去。沙小弦静静站立在门边,如同走的时候那样悄无声息。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里还是沉静,只是扫到李铭远身上时,有了微微的冷清。 “打扰各位了,我回来拿衣服。” 沙小弦走进来,抓起外套穿好,又擦擦汗离去。 李铭远形如雕塑,站着没动。他不知道是怎样回到公寓的,到了晚上,还觉得有些事不对劲。小美摸进他的房,看他对着填字发愣,问了白天的情况。 李铭远回过神,冷冷说:“爸爸派人整小白脸,我不想拖累她。干脆断个干净。” 28、情深不寿(从这里顺V,可以买了) 阿汀购买的机票是明天清晨起飞, 沙小弦先禀明师父,回家将两三套衣服收拾进背包里, 外出消磨时间。走到常泡的漫画屋坐下,老板随意点个头算是招呼, 她接过递来的汽水,开始安安静静翻《龙珠》。 下午的时光悠然,看了大半天,她才发现手机震动过一次。按开屏显,还是顾翊发来的短信:冷病倒,速归。 这次已经换成颐指气使的“速归”了,沙小弦撇撇嘴, 对着前台喊:“老板, 我用下你的电脑。”得到首肯,她火速登陆邮件,仔细浏览快挤爆的讯息,其中有一条是半小时前发过来的, 落款正是冷双成。 看来妹妹身体好好的, 沙小弦忍不住讥笑:“顾翊真是紧张过度。”话虽这样说,她也不敢太大意,先对着刷过来的邮件回复:我很好。勿念。 再接着翻漫画,看到特兰克斯拔出勇者之剑力斗沙鲁,她多瞧了小帅哥短发两眼。叮咚一声,沉寂两分钟的台式机有反应了,妹妹发来消息, 勒令她讲清楚新加坡这边的事。 上次打电话套问李铭远情况,沙小弦曾答应过要好好交代,现在对着唯一的亲人,她着实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打出几行字:“文叔很好。我想结婚。新郎叫李铭远。” 想必令那边震惊无比,敲过来的字迹带了大大的问号——“你爱李先生吗?或者你爱过什么人吗?你真的打算离开我们?” 沙小弦几不可闻叹了口气。她猛地靠向椅子里,对着三个力钧千斤的问题发呆。手边的漫画彩页哗啦啦翻过,露出了特兰克斯利落的发型,看得久了,好像能和现实重合起来,她伸出手慢慢地打字:“像我这样的人已经失去了爱人的权利。李铭远是个奇迹。我对他可能动心过,刚起的一点好感又被他骂死了。他不相信我,嘲笑我告白,我和他隔得很远。” 口吻有些文艺化,沙小弦想了想,最后还是擦了回复,换成干净直接的答案。针对三条疑问都有的答案。 “不爱。” “白澈。” “是的。” 沙小弦在漫画屋里整整泡了五小时。华灯初上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摸出来看了看,显示出1号键李铭远,没接,让那段钢琴曲完全唱完,最后还把贮存的号码给删了。过了几分钟,另一个陌生号码疯狂地拨打进来,根本不间断。 沙小弦没听到似的,把手机推到一边,继续翻漫画看,倒是老板忍受不了,呼啦一声砸过来一本厚厚的装帧册,正中她脑袋。“沙宝,吵死了!还要不要叔看球?” 沙小弦定了定眼神,连忙起身,陪出笑脸:“哦,对不起,对不起。”一手按开电话,放在耳边不出声。结果,那边传过来一阵尖利的叫声,一听,居然是季小美打过来的:“沙宝!我用小舅舅手机给你打电话,你干嘛不接?” 沙小弦将手机拿远了点,还是盯着漫画:“什么事?” “沙宝,你不要相信我舅舅的话,他是头猪耶。他其实心里很喜欢你,一紧张,就把话说变了。”小美开始巴拉巴拉地要说,沙小弦赶快制止了她:“别说了。没必要。我挂了。” “沙宝!”那边突然大吼一声,简直是气动山河,震得人耳膜发痛。沙小弦拿开手机,木着脸掏了掏耳朵,小美忧郁的声音又流淌出来,十分伤感。“你知道吗?李政杨的第一任老婆抛弃了未婚夫远嫁到李家,爷爷发现她脚踏两只船,严厉要求他们离婚。后来那女人病死了,爷爷觉得有伤门面,一直暗中筛选李家的媳妇。——小舅舅今天这样说,其实是想保护你,不想你被爷爷赶走,所以,你真的冤枉他了。” 沙小弦沉默地听完,不发表任何意见。小美又解释几句,她才问:“李铭远呢?” 小美吞吞吐吐:“小舅舅——看你没接第一通电话——就走了——” “出门玩去了?”沙小弦笑了笑,说道,“你看,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在意,铭少爷需要的还是绝对乖巧的女孩。” 小美的声音不由得很急,而且扬高了:“哎!沙宝,你不能这样说嗳!小舅舅可能有些脾气,但他绝对是——” “小美。”沙小弦又快速喊了一句,不让那边说完,“我挂了。” “沙宝!沙宝!”小美开始频频尖叫。沙小弦只得等了等,又下了一帖猛药:“今天拜见了老部长,他说我出身低,配不上你舅舅。我想了想,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所以识时务地离开了。” 阖上手机,她突然看到老板直着眼睛盯住这边,嘴角微微一动:“怎么了?” 宅在家里的大叔盯了她好半天,再摇头说,语气很是感叹:“沙宝,你连铭少爷都能泡到手?啧啧,真是狠。” 沙小弦淡淡一笑:“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低下头把剩下的漫画翻完,摸摸肚子,然后告辞走上大街。经常去的面馆在隔壁街道,她安静地拐过转角,刚好看见一辆红色法拉利停在对街。 跑车拉风,车主也帅气。更何况他的身边还带了个扎眼的漂亮妞。 绿灯亮了,所有车辆等着行人穿过,李铭远当然也不例外。 沙小弦大大方方地从他车前经过,盯着前面的快餐厅招牌。她径直走过人行横道,推开玻璃门,走进去要了一碗特色捞面。服务生很快上了晚餐,她攒齐筷子开始低头吃,动作有条不紊。 橱窗外的法拉利最后绝尘而去。 2009年12月21日傍晚五时,沙小弦如愿以偿回到了中国北部。这里的温度不同于新加坡,一下飞机冷空气就朝人脸上扑。她呵了口气,当机立断来到最繁华的商业街,左右打量了下,钻进一间burberry专卖添置衣物。 刷卡时,她摸到标签,想了想问道:“你这里没thomas品牌吗?” 柜台小姐微笑回答:“没有。” 沙小弦歪了歪头,逗得那女孩格格一笑:“整个北区都没有。”她还没问原因,心情好的女孩已经和盘托出:“我们北区的杨司长您听说过吧?是他垄断了整个thomas市场,要想买那个牌子,必须去他的旗下。” 沙小弦笑了笑:“谢谢。”她穿上新买来的外套,摸出一条宽大的格子围巾,将眼睛以下遮了个严严实实。刚要转身走,那女孩突然惊奇地叫:“天哪!是杨先生!” 旁边马上有人凑上来,和她一起尖叫:“真的是杨散!——他来这里做什么?” “这条街都是他的,他为什么不能来?” “……” 沙小弦回头瞧了瞧。时值圣诞节前夕,商业街装点着五彩挂饰,对门的是一家老burberry购物店,从它的招牌可以看得出来以前存在的历史。两辆银灰色的奥迪停在门口,当先走下一名身材修长的男人,侧脸异常英俊,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身后的年轻人给他穿上大衣。一袭黑色马上将人衬得如楠挺拔。他带人走向了商业树,透过橱窗,还能看见他叫人取下了一枚标签,握在手里反复翻查。 沙小弦静静地站着。她拉高了围巾,推开门走了出去,一直沿着长街向前走,没有回头。 29、以前的恋人 沙岛监狱。 杨散站在一水之隔的长堤上, 透过惨淡的空气打量监狱外墙。湖色砖墙干dd的,像是魁梧的巨人直插云天。触目所及, 只有一种感觉:冷硬。 “沙宝在这里呆了七年。” 看了很久,他回过头对身后的义弟小皮说。“今天我第一次来。” 杨散的脸色不能用苍白两字形容。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牢牢架住了他的身躯。小皮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杨散又猛然回头:“走吧,去见凌艺雅。” 长堤不长,但是他们走了六分钟。死寂空气中,小皮鼓起勇气开口:“哥,你来这里——” 杨散没回头,一步一步走得沉重:“昨天和顾先生谈融资项目,他提到新加坡有发展市场, 还说了两次。他的话从来不重复, 这样说肯定是在暗示我——沙宝在新加坡。” 小皮嘴巴张得更大:“就算姐在新加坡,跟凌艺雅有什么关系?” “阿汀不在中国,一定回了新加坡。只有他才知道沙宝的下落。” “哥叫白少清了场子?” “嗯。” 狱警看了证件,马上打开铁门, 客气地请进了他们。杨散背后好像长了眼睛, 人朝前走,嘴里却清楚地解释了小皮的疑惑:“凌家保镖以前找过阿汀麻烦。凌艺雅肯定知道阿汀的事。” 由于杨散属于政府高层,他和凌艺雅的见面设在了特别接待室。房间里有两把椅子,隔着长木桌面对面放置。杨散占据了向阳的一把,双手紧扣放在桌面上,静静等着凌艺雅到来。 他的脸浸在阳光里,英俊如昔。多年的风雨并没有在他身上体现出来, 剥除儒雅的外形,岁月留给他的洗礼是沉稳两字。穿着永远干净的白衬衣,衣领袖口也是永远的洁白笔挺,好像经过这么多年,他展现在外人面前的,永远是那个独挡一面的澈。 凌艺雅带着一身风寒扑进来,打断了他的沉思。 同样地,眼前这个女人,再也不是记忆中凌家千金的模样。她瘦得出奇,棉衣裹在她身上,显得零落不堪,如同一支开过花季的玉簪,残蕊撒了一地。一进门,她就死死抓住杨散手臂,双膝虚软跪下:“杨先生,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旁边有警卫急声喝止。杨散稍抬左手示意她们退下,右手稳住不动,身子微微躬下:“凌小姐,有什么事请坐下说。”在他温言相劝下,凌艺雅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她坐在对面椅子里,眼睛空洞地盯住空气,开口说道:“这里真的不是人呆的地方……打架斗狠,流氓敲诈,杀人放火……你想不到的事情都会发生……” “1347号!”女狱警突然爆喝一声。 杨散紧闭着嘴,一直听着她诉苦,没出声。这个时候他才抬起眉峰,冷淡地说:“让她说完!” 凌艺雅像是回想起可怕的事,身子簇簇抖个不停:“你知道吗?杨先生——”她握紧手掌,侧伸出头,轻悄悄地说:“昨天晚上,我亲眼看见,一个大个子女人,把牙刷插进我同房的下|体,捣烂了。”她唧唧咕咕地笑:“这里住的都是魔鬼,魔鬼!” 杨散很快结束了见面会。他走出高冷的院墙抬头看沉霭霭的天。空中飘着一两点雪花,微微的冷渗落入地。平息了有一会,他吩咐身后紧跟的保镖:“想办法把凌艺雅调到单人囚室。” 小皮身子一动:“哥,你要放了她吗?她是顾先生送进来的啊!” “何必为难一个女人。” 丢下这一句,杨散不准下属跟随,独自一个人沿着城墙朝湖岸走。脚下枯草败落,从墙根冒出来,一如监狱了无生气。他走了几分钟,突然转过身,狠狠一拳头朝墙面上打去。 指骨顿时血肉模糊。 远处的小皮大惊失色跑过来,颤抖着嗓子大喊:“哥,哥!你冷静点!”他一把抱住杨散的身子,制止频临失控的男人继续自残:“哥,还别打了,你的手都快残了!” 杨散将头抵在外墙上,突然失声痛哭。远处湖面“呱——”地惊起一只水鸟,除此之外,天地只剩下沉闷的嘶喊,像是负伤的兽声。 小皮死死抱住杨散身子,陪着他哭。眼泪到了最后再也流不出来,杨散才颤抖地摸出电话,拼命按下烂熟于胸的号码。他的左手鲜血淋漓,虚搭在墙面上,一点点流下细丝血迹。电话一直是通的,在第四遍拨打过去时,终于被接起。 但是没人出声,只传来淡淡的呼吸。 “沙宝!沙宝!”杨散干哑着嗓子唤道,“我知道是你。你在哪里?” 沙小弦没有发出声音。 杨散听着她的呼吸,眼泪突然又出来了,无声地流淌。“你在哪里?告诉我!” “你哭什么。”那边突然传来冷淡的声音。 即使看不见,昔日的恋人仿似有了感应般,仍是那么坚定无误地说出了这个肯定句。杨散的身子持续轻颤,他抖得说不出话,只是低声痛哭。奇迹的是,一向冷心冷肺的沙小弦也没挂电话,同样不说话,安静地等在那边听他哭。 风声吹走了暗哑,天地只余下伤痛。 “我是个畜|生,我对不起你。”最后,杨散咬着牙说了一句。 “阿澈。” 沙小弦突然又开口了,语声没有迟疑。“知道我的脾气吗?”她的声音依然冷清,字句清晰无比:“我不追究已经是最大恩赐了。你要知足。以后不准再来找我。” 喀嚓一声,通讯已被切断。 杨散紧紧闭上了眼睛,举起鲜血淋淋的双手搭向前方。他趴在冰冷的墙面上,贴得那么紧,好像在寻求能让他支撑下去的勇气。 下午三点,天成总部。 杨散只身一人来到顶楼,顾翊刚放下私人内线,转身就对上了一双微红的眼睛。 他微微一顿:“杨先生有什么事?” 杨散垂下眼睛沉默良久,开口说:“顾翊,我从来没求过人,这是我第一次。” 合作了五年的壁垒人物第一次直呼其名,顾翊的脸有如千年冰雪,没发生一丁点变化。他抬手请客人坐下,才冷淡地问:“为了沙小姐?” 杨散相信对面的是聪明人。他避而不答:“告诉我她的消息。如果你不方便,我等会拜访尊夫人。” 顾翊沉身坐下。他的眉峰长而黑,抖散了一丝清寒:“我再告诉你一个名字。李铭远。” 办公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这个时候,内线又被切了进来:“顾先生,刚得到管家传来的消息:沙小姐过来看了下太太,趁太太熟睡后,又悄悄走了。” 杨散坐着没动,身子像雕塑一样僵硬。顾翊看了他的手一眼,淡声问:“你不追吗?” 杨散语声沉稳:“只要回了北部,我总能找到她。” 两人分别前,顾翊承诺:“一个小时之内将李铭远资料传给你。”杨散点点头,驱车来到杨氏名义下的场馆。 这里是日式道场,方便保镖及保安人员修炼的地方。小皮停稳车时,还在不放心地追问:“哥,你来这里做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了。 杨散换上道服,长体修身映衬下,白色衣服穿出一种清俊当风的味道。他的眉目依然和雅,眼睛也是沉静的,只是包扎了纱布的手一点一点渗出血迹。 “你们五个来。”他站在空地里,温声招呼最强壮的五人,“一起上。一定要施全力。打倒我为止。” 他的身份现在矜贵无比。保镖迟疑地对着他不露端倪的脸,互相对视。 杨散又温和说:“不要紧。谁打倒了我,重奖百万。” “哥!”小皮猛地冲了上来,大喊一声。 杨散不为之所动,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退下。” 这样,被点名的五名保镖只得站成一排,齐齐向他躬身:“得罪了,杨先生。” 杨散还礼,文质彬彬:“请。” 场地里的身影如惊鸿掠起。杨散平时对外保持的都是文雅谦和的一面,这次一出手就用了全力。他仿似要爆发全身的痛苦,只攻不守,招招凌厉,三分钟就打趴了第一轮进攻。 “接着来,动不了就换上其他人。” 他岿然不动地站着,冷冷俯视地板上的保镖,说得淡薄无情。下属们终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互相看了看,肯定他的旨意后,再一起冲了上来。 场地里人影幢幢,充斥着低缓的呼吸。半个小时后,所有人倒在了地上,杨散也不例外。他空手打退二十人的进攻,如愿以偿地换来全身的伤痛。 血丝从他的耳角、口腔淡淡滑落。 小皮跪在他身边,深深地低下头:“哥,你这是何苦呢?”他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底下苍白无血色的脸上,触目惊心:“上次出了车祸,你的身体还没全好啊!” 杨散闭上了眼睛:“我活该。当年的沙宝一定比我更痛。” 一个小时之内,顾翊果然传来了李铭远的资料。 杨散清洗完毕,拖着伤残的身子坐进奥迪。堂弟白寒帮他清理了所有的酒店旅馆,也不负所托传来了消息:“沙宝在三原路的汽车旅馆。” 他穿好外套,扣好袖扣,马上动身。 车座里,打印出来的资料也清清楚楚摆在手边:李铭远,25岁,前新加坡外交部长之子,现名府第一公子。擅长追击解疑,智商160…… 杨散的手指干燥稳定,指背的脊痕蜿蜒到白净袖口,没有发生一丝颤动。他默默地看完所有资料,将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车子很快到了目的地。他吩咐销毁资料,整理好大衣,躬身钻出后座。旅馆过道悠长暗淡,时不时有野莺的娇啼婉转渗出。他面色如常走完全程,示意下属站在楼道口,用老板钥匙悄悄开了门。 沙小弦真的睡在里面,弓着身子,黄渍渍的枕头遮住了半边脸。从床头落下的灯光蒙住她周身,轮廓看起来温文无害,像是柔软的小动物。 分离了整整五个月的人出现在眼前。 杨散走到床边,轻轻地弯下腰,两手合力抱起了沙小弦。伤口马上扯起牵痛,他抿住嘴死不出声。 沙小弦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的眼色变得暗晦,竟然掠过一点恍惚。片刻清醒后,她一按右掌,在床面借力退开了身子。 “滚。” 话音刚落,她毫不犹豫扇了他一耳光。 杨散直挺挺站着,嘴角渗出一丝很细的血痕。他的眉目沉稳不动,还是带着霜天清寒的冷淡,只是闭着嘴不说话。 沙小弦细细瞧了瞧他的脸和脖颈。她从床上站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杵在面前的男人。看了有一会,她低下腰,凑近一对漆黑的眼睛,问:“除了我,还有谁敢打你,杨散?” 30、情深成魔性 如果一张完美的脸上沾了淤痕, 好比一件美玉有了瑕疵,会无端引起观赏者的惋惜。沙小弦言不及辱骂, 动手必容斯文人,这些习惯一直都没改。杨散静静地站在她身前, 看到她嘴角抿起的笑纹,眼里突然起了光彩。 果然,她一把拉住他衣领,凑近森寒的眼睛,说道:“还有谁敢折磨你?你难道不知道反抗?” 他几不可闻叹了口气,猛然伸手抱住了她腰身,嘴唇扎在她脖颈深处, 颤抖:“沙宝, 你原谅我好吗?不要再跑了。” 沙小弦保持着半跪在床铺上的姿势,不动,僵硬了很久。她瘦削的背脊隐在他胸怀里微微起伏,那是他手臂太过于用力, 而带起的一种颤动。好像考虑了很长时间, 思绪经过一个清明的回放,她才淡淡地说:“阿澈,你很熟悉我,也掌握了我所有脾气,不得不说,你真的很聪明。” 杨散不敢放手,就那样死死地抱着, 清爽乌黑的发丝贴近她胸口,聆听她一下一下的心跳。她还在说,他好像已经是干涸的鱼,紧张得没了呼吸。“一想到你就是以前的阿澈,我总是狠不下心去对付你。但也仅此而已。我们中间还隔着七年,我从来没忘记。” 杨散的手臂更紧了,勒得她后腰生痛。他低声轻唤“沙宝”“沙宝”,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不过细听他嗓音,还可以捕捉到哑声的哭泣。 “你回去吧,做你的杨散,我开始新生活。” 杨散不放手,沉闷地说:“沙宝,我欠你的我都还给你。” 沙小弦猛地拉起他头发,冷冷对上他沉静的眼珠,喝问:“你又做了什么?嗯?” 他安静地看着她,不挣扎,墨黑的瞳仁琉璃似的,散发着柔和色泽,如同七年前那样温顺。她顿时有了了悟,一把扯开他大衣,扯开扣得齐整的领带、衬衣口,伸进冰凉的手,蜿蜒摸了下去。 顿时如遭雷击。 这个疯子,真的生生灼伤了他的背。她满指的粗粝,满指的参差不齐,修练钢琴的手已经试出来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他的后背也严重烫伤,布满坑坑洼洼的伤痕。 沙小弦咬住牙,硬是提起了杨散的西服两领,恶狠狠地问:“是不是我不答应你,你就一直要疯下去?” 原来还文雅的儒士、还英俊的男人,执迷不悟地面对爱情时,会化身为魔,只求换来恋人的回心转意。杨散也是如此。他站在她面前,完全把自己交给她,任由宰割和折磨。甚至安静地不说话,神色没有一点涟漪。 “你还做了什么?说!” 沙小弦对着静默而坚定的男人,咬牙切齿。没得到回答,她紧钳他的脖子,微凸的指甲掐住了他的皮肤,开始刮出血丝。“你连死都不怕,背后肯定做了什么事!” 杨散像是一只机器人,尝试不到痛意,清冷的眉峰皱都未皱,仍是那样安静。沙小弦眼里渐渐起了血红,他才动了动眼珠,淡声说:“所有财产转入你名下,已经签署了协议;七年前的供证已经提交给最高单位,就等最后的判决。” 沙小弦撤了手势,颓然叹了口气。她推开他的身子,弯腰穿起鹿皮靴,走到破沙发里坐下。床头幽蓝的灯光打在尺寸之地,薄弱地削出一地冷清。她坐了有一会,他还是背对她站着,身影孤绝而笔挺。 “我知道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我本来已经适应了。”沙小弦撑住额头,语气由衷疲倦,“肮脏龌龊的事每天都在发生,我真的已经习惯了。但是你,杨散,现在一定要打破它,要还原子虚乌有的公平,这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呢?” 她抬起头,目光如烛。 杨散慢慢地转回身,僵直地坐在床铺上:“为了偿还你。你可以得到全新的生活,我伏罪待诛。” 沙小弦沉静地看了会,出声说:“你过来。” 杨散依言走过去,站在她双膝前,垂下眼睛,不动。 沙小弦闭着眼睛,拉住了他的手指。一股冰凉从指尖传来,温度虽然没有记忆里的和暖,但是那种稳定依旧安定人心。 阿澈。曾经的阿澈,她年少的阿澈啊。 沙小弦没有说什么,只是闭着眼睛强调:“杨散,你收手吧。我答应你,不会跑了。” 杨散的嘴抿得死紧,他看起来并没有很高兴。“为什么突然心软了?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沙小弦整理好背包,不回头,淡然说:“你说过你背后站着我看不见的利益共同体。——如果你倒了,顾翊一定会受到牵连。你们垮了不要紧,冷双成却经不起折腾了。她已经有了身孕,三个月。” 临出门时,旅店广场前有人无聊地翻拍手机,保镖出于安全考虑,合力阻挡抓拍的视角。杨散却将沙小弦扯进怀里,用大衣包裹住她的身体,并且低下头,轻轻耳语:“沙宝,可以吗?” 沙小弦冷漠地扬起脸。 杨散随即落下唇,深深亲吻。 交给媒体的照片已经成形。 31、回来,回来。 李铭远迎来了人生第二次空窗期——完全隔绝了小白脸的十天。像第一次那样, 她晚上在街道露了个脸,装作不认得他的样子, 劈头走过去,从头到尾不看他一眼。 然后就像鱼游进大海, 神奇般地消失了,再也看不见。 李铭远本来等着她来找他,或者假装无意地从周围冒出来,继续做些骚扰和撩拨他的旧事,可是等来等去,矜持了一天又一天,他都没发现她有任何迹象想来。 倒是小美经常邀请豆豆来做客, 一起窝在育儿室里看龙珠动漫。两个小大孩嗡嗡嗡地聊着天, 李铭远按熄了烟,下意识地悄悄走近—— 小美在聒噪:“有没有搞错啊,布尔玛会喜欢贝吉塔?” 豆豆瞪着圆圆眼睛,严肃点头。 小美也童心大发:“你怎么知道?嘿嘿, 难道是豆豆喜欢过小女生?” 豆豆脸红, 像染了层烟霞:“沙宝姐说过,贝吉塔那样的王子看起来很臭屁,其实是个好孩子。如果喜欢他,就要把他抢过来,然后大声说‘我喜欢你’,并且要连说三次。” 小美突然侧头看了看。李铭远的脸有点发白。她又问:“为什么要连说三次?” 豆豆抿着嘴笑:“因为王子太自以为是了啊,常常分不清话的真假。” “……这也是沙宝姐姐教你的?” 豆豆点头。 小美猛然回头, 盯着李铭远:“小舅舅,沙宝对你说了几次?” 李铭远半天没做声,站着想了会,然后脸更白了:“三次。” 审讯室一次,文艺性告白一次,胃出血那晚一次。 整整三次。说到最后,人就消失了。 “你完了,你死定了。”小美剜了亲爱的舅舅一眼,有些幸灾乐祸,“沙宝就算骗人,也不会骗同一个人三次,因为她说过事不过三。” 李铭远站着没动,木桩子似的。他抬手摸了摸脸,发觉脸上肌肉僵硬了,不由得笑着说:“谁能猜到她的心思?狡猾得像只狐狸——” 小美捞起一柄充气手掌,砰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是猪啊?不会分辨她脸上的表情吗?” “什么表情?” 可是话一出口,李铭远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又是惊呆。小美噼里啪啦地打过来,他笑着躲过去,嘴里一直说:“好了好了,最多下次小白脸垂着眼睛说‘我喜欢你’,我就知道她不好意思了,说的是真话。” 小美忍不住冷笑:“还有下次?你就等着做梦吧!” 李铭远当然没有等,他走出育儿室,站在走廊里打了个电话。小白脸的手机是通的,但是一直没有人接。他连按四次1号键,却没有发生过奇迹。 蓝色屏幕暗淡无光,冷寂得没有温度。 一丝淡淡的惆怅爬上脸庞。李铭远抿住嘴角,转身朝公寓外走,等看到等候在车门旁的貂裘装女孩,他终究打破了沉默,笑道:“alberta,怎么逛到我这里来了?” alberta爱尔柏塔,来自英国的高级陪护,是泰国公主诗琳通的私人助理。她不需要多说话,妖娆地朝跑车前一站,轻裘玉丽的身影便是一道活招牌,传闻中新加坡数一数二的龙头车业也是看到了她傲人身段,亲自钦点她为车模。 “既然公主玉驾还舍不得离开,我当然要作陪喽。”alberta其实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迷,说得一口流利汉语,无论走到哪里,活用中国词语是少不了的。 李铭远莞尔一笑:“我这里不是总统府。” alberta艳丽红唇勾出一丝妩媚,眯着眼说:“alberta想请铭少爷做个东道,带我去乐都玩玩。” 两辆鲜亮跑车一前一后出发,直奔集所有高档玩乐于一体的繁华之都。电子厅中央有座玻璃吧台,四壁雕琢水晶灯饰,佐以闪烁的流苏花藤,将一众玩乐的女孩映得秀颈晶莹。她们在闹哄哄地行酒,喝得醉了就靠过来摸摸李铭远,李铭远得忍住笑,每次纤手巍巍,他都要看准了时间避过脸和上半身,忙着和她们周旋。 alberta是海量,他亲眼看到她往果饮里偷偷掺洋酒,没点破。她斜眼飞出一枚妩媚的笑,袅娜地灌倒了所有娇丽。 李铭远避开了肩膀上的女孩,走到沙发角,又一次按下快捷键。看着屏显渐渐地暗淡下去,他不抱希望地放下gresso steel,准备装进上衣口袋,这时,屏幕突然亮了,他马上拿起来凑近耳边:“小白脸?” 叮叮咚咚有音乐流出来,没人说话。李铭远抿嘴听了会,眼色变得有点复杂。因为音乐里有卡通对白—— “花开了,然后凋零。星星是璀璨的,可那光芒也会消失……”低柔男声突然咆哮:“请你和我交往!我一定会拼死保护你的! ” 说实在话,李铭远并不懂动漫,可这台词跳脱得也太厉害了。他试着动了动嘴唇:“小白脸,你在听吗?” 终于,在一片嘈杂的疑似乱换台的聒噪之后,电话里传来了千年不变的冷淡声:“李铭远?” 李铭远猛地站起身,直觉地迈出吧台,朝台阶下走:“是我。” “怎么会是你?”她的声音真的有点吃惊。 李铭远忍不住降低了嗓音:“那你以为是谁?” “送外卖的。” 小白脸冷淡地丢来一句。 李铭远抓紧了手机,还没来得及表述什么,那边又冷心彻骨地说:“你还是换个号码吧,和炒饭的太像了。”然后喀嚓一声切断了通讯。 李铭远死死盯住gresso steel屏显,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这就是传闻中曾喜欢过他的小白脸?明显没这个意思吧? 他的脸突然苍白起来。 于是再狂拨过去。一直按住1号键。挺立的身子经过吊灯拂照,拉出一道镌刻剪影。电话通了很久,被按熄。再拨再按,那边也毫不迟疑。李铭远的手指越来越泛青,指骨弓得死紧,终于,电话通了,传过来淡淡的呼吸。 没人说话,一如既往的寂静。 “回来。”李铭远一开口,嗓音就是抖动的,“回来说清楚,不准就这样消失了。” 还是没人回答。 他还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声音,在招呼他:“铭少爷,她们都喝倒了,只剩你一个啦。” 李铭远闭上了眼睛,几乎要叹口气,而实际上,他从来没有叹息过。电话里,小白脸的刮擦刮擦音笑着送出来,就这样掐断了他最后一丝念想:“快去吧。” gresso steel再次归于沉寂。 李铭远走回去,当真拿起沾满唇彩印的玻璃杯,一饮而尽。alberta娇软地靠过来,依在他臂弯里,送他喝下一杯又一杯。 他的唇越抿越紧,脸色越喝越白。 alberta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他的怀里,香风习习的裘衣敞开,露出了饱满性|感的低胸装。她伸出皓腕,挽住他的脖颈,勾魂摄魄的大眼里飘出缠绕人的媚丝。 只要他稍稍低下头,他就能品尝到火热鲜辣的风情。 美人吐出的气息也是甜的,酥软到骨头里:“怎么样,玩玩吗?” 李铭远稳坐不动,嘴角微微一笑:“要玩早玩了,哪轮得到你?” alberta脸色不变,依然玉体陈横,笑得万种风情。“听说铭少爷眼光很高?” 李铭远淡淡回答:“高到要你亲自来试下?” alberta没动,他这次却一手掀开了她,摸出烟,擦亮火柴点燃。他冷淡地靠坐在沙发里,不再说话。 alberta先等脸色恢复正常,才轻抿红唇,浅笑盈盈:“原来铭少爷是个厉害角儿。猜得到我不安好心,还笑着陪我走完全场。” 李铭远淡淡皱起眉,衔住烟,从西服里摸出卡朝外走。alberta跟着走了上来,笑着说:“诗琳通公主对你很感兴趣,想请你过府坐坐。” 李铭远回过身,吐出一口烟,微微笑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老子有人定了。” alberta大眼一勾,眼波阵阵流动:“哦?是那天走过车前去吃面的小妞吗?” 李铭远弹开烟,慢慢走了回来,冷不丁对着她说了一句:“小妞你看看可以,但要是动了她,铭少爷就让你倒着滚出新加坡。” 晚八点,李铭远在公寓里翻看财经报道,每个条幅都不放过。政府招资项目总是重头戏,他细细看了会简介,又摸出手机,查看是否有未接来电。 还是没有奇迹出现。 一小时后,李铭远发送一条消息出去,就两个字:“回来。” 一如既往地沉寂。 临睡前,他又发送一次:“回来。” 第二天气温有30度。李铭远在衣帽间试穿半天,才选择一件显稳重的条纹衬衣出了门。深沉的紫蓝映衬出他皮肤的白皙,有种未经修饰的清贵。一到鱼尾街,他就弃了车,慢慢朝狮子洞走去。 很多孩子在跳皮筋,抓石子,玩得不亦乐乎。也有明眼民众认出了他,站在门前招呼“铭少爷”,他都是微笑着点头回应,一边小心让开孩子们的游戏地盘,数着门牌去找邬老师傅。 小白脸的师父躺在睡椅里,迎着一片紫荆花,摇摇晃晃哼京剧。 李铭远走进院子,站在一边,垂首等。老邬乐陶了半小时,才睁开眼睛,眼皮子一翻:“哦?铭少爷?” 李铭远低头笑应:“师父好。” “谁是你师父?”老邬冷笑着站起身,顺手摸起了棍子,拖在地上拉出一片刮擦之音。李铭远能预料即将要发生什么,他还是笑着站立,不回避。 “丫头去你那两次,都带了伤回,你还敢到这里来?”老邬咧出一口烂牙笑,核皮眼角裂出一道道冷厉的光。走到人跟前了,他扬起手,真的结结实实劈下棍子。 李铭远直挺挺站着,低下头,只微微回避了脸,让老邬痛快抽了一顿。他抿住嘴一声不吭,打到最后,老邬丢了棍子,冷笑着说:“庙小容不下菩萨身。铭少爷你请吧。” 李铭远擦擦脸,低声说:“师父,你气消了吗?我想看看小弦。” 老邬两眼一翻,哼了声,走进屋里哐当一声回绝了大门。 第三天李铭远又来到狮子洞74号。老邬照打不误,不松一丝口风。李铭远挨了一顿鞭子,还是没得到小白脸的确切消息。他站在院子角,盯着脚下的方砖杂草,怎么赶都不走。 阿汀最后出了门,请他到一家较正归的茶餐厅坐坐。 冷气爽宜,氛围尚好。两个大男人矜持地对坐,互相沉吟着开口。阿汀出于礼貌,先出声说道:“铭少爷,以后你不用来了。——沙宝已经回了中国。” 李铭远身子微微一动。他只猜到小白脸跑了,没料到跑得这么彻底。他斟酌着说:“怎么突然走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阿汀叹口气:“她迟早要回去的。” 李铭远微低眉峰,解开衬衣领下第二粒扣子,灼热的皮肤微微颤动,随着他的呼吸慢慢在吐气。阿汀看他不慌不忙的动作,一笑:“像铭少爷这样的男人果然有教养,就算心里还急,举止也是优雅从容。” 李铭远抬起眼睛,淡声说:“阿汀,你想说什么?” “铭少爷是聪明人。”阿汀笑语,“其实猜得出来我要说点什么。” “杨散?” 阿汀吃了一惊:“你连这个也知道?” 李铭远冷冷道:“和小白脸有关的只能是他。” 阿汀喝了一口冷饮,看着气泡慢慢沉淀在杯底,最后说:“你可能不知道杨先生是什么样的人,我可以告诉你。” 李铭远静静地听着,整个过程维持一种镇定的姿势。这些话,想必也是邬老师父授意阿汀说出来的,所以他要保持清楚的认知。 “只要他出现在沙宝周围,别的男人都没了光彩。他做事很有魄力,从来没有失败过。而且他爱沙宝,是种深入到骨子里的痴恋,什么都挡不住。” 晚上走回天淘沙,李铭远坐在沙发里看电视,突然才记起来忘记把车开回来,就胡乱丢在了停车坪。他摸出电话吩咐范疆找负责人,顺带着发送一条讯息出去:“三天内回来,还能做我女朋友。” 32、退让和应战(改字) 三天期限很快过去, 那条讯息和石沉大海的小白脸一样,泡泡都没浮回来一个。打她电话, 关机,甚至不设语言信箱的功能, 永远处在人间蒸发的状态。前两天李铭远生活照旧,巡视、关注政府投资、晚上外出消遣……按部就班地活着,只是到了第三晚的八点,当gresso steel还保持着沉寂时,他一把捞起白兰地杯子,仰头喝了下去。 热,有些热。 他站在卧室阳台上, 对着迎面吹来的海风。街灯绚烂多彩, 音乐喷泉叮咚欢唱,和以前的夜景没什么区别,他却看得一动不动,小美好奇地推推他, 他才笑着说:“吹风。” “吹风?是在等奇迹发生吧?”小美扁扁嘴, 语气里的挪揄有增无减,“你没带女人回来过,沙宝说她来过卧室,肯定是从这里爬上来的。怎么,现在故地重游,打算缅怀下往日时光?” 李铭远垂下眼睛扫了她一眼,淡淡抿起嘴角。小美双手交叉在怀里, 悠悠地笑:“小舅舅,你平时难道不能对沙宝好点?只要稍稍好点,她多少记得你这个人,不至于像现在鸟都不鸟你。” 李铭远脸又白了点。 小美继续打击。通常能打击到小舅舅时,她从来不口软。“你虐待过她吧?还让手下欺负她,把她关在地下室冷了一夜?” 李铭远转头朝衣帽间走去,话都说不出口。身后传来小美冷淡的一句“真是没得救”,他皱起眉,冷冷说:“季小美你再多句嘴我就把你丢出去。” 衣帽间豪华阵容满壁。他的手指浏览过cerruti、ck等一些简约时尚的名牌,没有停顿,最后取了件纯手工定制的绅士西服穿戴起来。整理行装完毕,他坐在沙发里划开火柴,点燃一根烟,低头猛吸几口。 哥哥的电话切了进来,一直催:“铭远,你怎么还没来啊?玲玲已经到了,公主还问你是否出席商宴。” 李铭远吐出烟雾,无力地靠在沙发背上,看着灯光不说话。李政扬又说了两句,他才开口回答:“知道了,马上来。” 唤人开车送到酒店。 今晚的商务晚宴属于私人范畴,主要是邀请诗琳通公主出任形象大使,为慈善教育业添些亮色。一直风评良好的铭少爷和名府千金向玲玲也在应邀之列,作为开场嘉宾,他们的致辞尤为重要。 与会均是名流,衣香鬓影,盛世繁华。男士着清一色定制西服,内里外衬都不能失了风度。女士紧身窄裙,一条条争奇斗艳的晚礼服勾勒出姣好身材。 很多美丽的女孩聚集在一起,或嗔或笑,个个鲜亮如画。李铭远站在主持台上,看到她们向他举杯致意,也笑了笑嘴角。 有评论他的声音隐约传来,他镇定自若,恬静地接受各方眼光洗礼。 “那边是向玲玲吧?怎么不和他一起出场?” “谁知道呢?说不定向玲玲身价低了点。” “有评论说他们是今年最般配的情侣。” 李铭远看了看身边微低秀颈的美人,仍是笑对来宾,不动声色地说了句:“玲玲,抬起头。” 向玲玲依约抬头,挺直了背脊。 李铭远上前一步,点头还礼致意,微微笑道:“非常感谢各位到场嘉宾。值此美丽宜人的海滨之夜,我们共同见证诗琳通公主超越国际的责任与爱心,她将亲手点燃新加坡慈善事业的花火,唤起全国上下的关注,给所有渴望学知的孩子——”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没有任何征兆。 底下人面露不解,吃惊地等他反应。 台下背向走过一位u型裸背装女孩,亮丽的鱼尾纹款款在地毯上摆动。李铭远紧紧盯住她的短发,凑近麦,低唇说完开场辞:“——送去希望的福音。” 得体走完过场,他走下台,避开流水人群,向短发女孩走去。那道高挑身影还在抿着香槟,他伸出右手,以指腹轻轻触了触女孩后颈。 “小白脸——” 明丽的容颜应声回头。 不过也不算是陌生的脸,因为她剪短了头发,外形气质都向小白脸靠近而已。 李铭远马上欠了欠身子:“抱歉认错了人,alberta。” “不要紧,铭少爷。”alberta朗朗一笑,娇俏地伸出手,主动握了握李铭远已经垂下的手指尖。“我现在改了名字叫杜沙沙,希望铭少爷能喜欢。” 李铭远站着不动,淡淡一笑:“我一点也不喜欢。”转身离开了宴席。他直接走到红绿相掩的花廊,面对夜空终于叹了口气。 25年来的第一次。 他默默抽完一根烟,摸出gresso steel开始拨打,毫无例外地听到了机械女声。他握紧手机,很快按下一句话,毫不犹豫地发送出去。 “回来,我答应你所有要求。” 时间过了一天。 即使李铭远做出这么大的让步,小白脸那边还是没一丁点反应。一整天里,手机屏幕如夜幕一样沉静,李铭远足不出门,低头看着茶几上的gresso steel出神。24小时已经过去,直觉告诉他,小白脸不会回来了。 他从来没破译过她的意思,这次却不期然抓住了核心。 范疆陪着李铭远,看他面无表情地枯坐一整天。伦恩拖着长长的毛发,在他脚边转来转去,呜呜叫着讨主人欢心。李铭远终于动了动身子,将手插进伦恩毛发里,一下一下地抚摸。 “你说小白脸怎么不理我了呢,嗯?”他问着狗狗,“以前那么急着结婚,现在答应她,她连个‘好’都懒得说,根本就是不在意。” 伦恩突然嗷呜叫了一声。范疆连忙出声:“铭少爷……快松开……你抓痛它了……” 李铭远惊醒过来,撤了手劲。他当先起身,一直朝花园角的地下室走去。那里面的空气依旧冰凉低温,经过调控的灯光从天花板顶落下,暗淡地撒满每个角落。他推开曾经审讯过沙小弦的铁室门,找到瑟缩一角的椅子,坐了下来。 范疆不解,站在旁边问:“铭少爷,你这是——” 李铭远抬起头,面色苍白:“你说是不是以前我对她不好,所以她不愿意回?” 范疆呆立。 李铭远挥挥手,淡声说:“你先走吧,范疆,我今天留在这,好好想想以前的事。” 范疆踌躇:“这里冷……铭少爷。” 李铭远自嘲笑笑:“冷算什么?我只想知道——那天晚上关住她的时候,她心里想了什么,是不是很恨我。” 沙小弦离开新加坡第九天,一张拍摄清晰的照片摆在了李铭远面前。 画面里有两个人。英俊无铸的男人低下头,一手环拥住怀里的女孩,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脸,深深地亲吻。从侧边轮廓的脸线、修长干净的手指可以窥探出这个男人的细节:整洁、养尊处优、强悍、有魅力。 杨散。 如雷贯耳的名字。 再看小白脸的反应,一度让他手发颤:她扬起脸,看不清神色,但是迎合的角度恰如其分,不会让人觉得勉强或是主动之意。 李铭远紧紧抓住纸张边页,看了有一会,眼睛都红了。 范疆刚开口说了句“铭少爷”,李铭远就踢开桌子,大声说:“都他妈滚。老子一个人静一静。” 他这一静,就是两小时。 小型会议室里飘满了烟雾,朱红色的火柴梗散落一桌,干哑地失去亮泽。李铭远盯住从报纸摘录下的照片,咳红了眼睛。 他摸出手机,冷静地打了个电话:“照片来源?” 范疆的声音嗡嗡地回答:“中国那边的财经人物访谈。” 李铭远冷笑:“原来是杨散下的招。” “铭少爷是说——” 李铭远掐灭烟,冷冷说道:“小白脸来我这里一个月,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消息传进来。现在她一走,照片就曝光了,明显是杨散的手段。” ——名义上的未婚夫下了战书,宣示出所有权。 范疆询问:“铭少爷想怎么做?” 李铭远沉吟:“不急,先查下访谈是哪家做的。” 在长达一小时的查询里,李铭远坐在沙发里抽烟,脸色恢复了平静。他默默看着照片,伸出手指,一遍一遍刮擦着沙小弦的脸。 范疆不负所托,传来了消息:“……我动用了老部长的名义,才让大使馆帮忙找到了线索。” “说吧。” “访谈由北区较为著名的明珠公司录制,那家公司隶属于天成传媒。” “顾氏天成?” “是的。” 李铭远阖上了手机。他调出投影仪上的资料,翻回去核实。 果然,在小白脸的教育程度那栏,出现了对应的文字:由顾氏基金培养的自学型人才。 顾氏,顾氏,原来还掌握在老一代执权者手里,顾天野的电子业,现在已经完全落入了另一个男人手里。 顾翊。 分隔了五年的名字,以一种久远之态,慢慢地浮出水面。 李铭远冷淡地笑开嘴角:“看来这事你还有份,顾哥。”他放下遥控器,弓起指骨轻轻磕了下桌面,已经想出了对策:“范疆,把文叔接回来。” 范疆在内线里犹豫:“铭少爷,文叔身体不大好啊。” 李铭远淡淡皱起眉:“这事瞒不过去,迟早得让小白脸知道。” “好吧。” 李铭远解释了一句,彻底打消范疆疑心:“只有文叔才请得动小白脸。她回来就是我的人。” 范疆又应了声。李铭远再问:“对了,刚才你说顾哥的太太叫冷双成?” “是的。” “做网游开发?” 范疆声音吃了一惊:“铭少爷怎么知道?我还来不及说。” 李铭远回答:“以前看小白脸删过一条短信,发信人就是冷双成。小白脸说过她妹妹是网游编程师,很有钱,现在资料都对上了——冷双成嫁给了顾哥,顾哥认定了连襟关系,在帮杨散。” 33、真心话 边缘夜总会是北区较高档的娱乐场所, 由杨散斥资修建而成。它的前期是夜店规模的边缘酒吧,沙小弦曾在里面当过调酒师, 这次见过杨散后,她执意留在了老地盘。 前后弧形建筑巍峨大气, 稳稳矗立在闹市街头。里面起用的也是原班人马,所以当美男们看见沙小弦像个游魂一样荡来荡去时,他们个个习以为常,视其为隐形。沙小弦占了个小包厢看电视,吃睡都在沙发里。 涂着妩媚唇彩的店长时不时摸进门,笑着问:“宝啊,跟爸爸说说, 你为什么不去杨先生公寓, 要赖在我这里?” 沙小弦左看右看风情万种的店长爸爸,盯着他嘴唇说:“没必要。” 店长摸摸明亮嘴唇,笑得洋洋得意。过了会才想起进来的目的,马上整容说:“不是说你们要结婚了吗?” “炒作而已。”沙小弦漫不经心地换了个台, 说着, “杨散一贯的手段。” 店长看她冷淡的样子,很吃惊:“这么说,你这次留下来,不是为了和杨先生在一起?” 沙小弦突然转头看了一眼。店长惊疑地摸摸唇,瞪着眼睛看她。他的眼珠像墨玉水晶,散发着熠熠光彩,那里面没有虚假, 只是遍布好奇。 孩子般的纯净。 沙小弦相信眼睛干净清澈的人,就好像以前对他敞开心怀那样,她慢慢地说:“店长,你难道看不出来杨散已经变了吗?他陷入一种疯狂的情绪里,一定要得到‘沙小弦’这个人的原谅,我如果不留下来,他会死的。” 她的神情很安静,如同调控灯管里的柔和蓝色。同样不带悲悯,只是沉静地叙述事实。而且很显然,她的镇定震慑到了店长,他吃惊地追问:“你对杨先生,难道没一点感情?” 沙小弦笑了笑:“感情是个什么东西?有自尊地活着才是硬道理。” “沙宝?” 沙小弦转过脸,面对动漫屏幕,薄唇抿上一层冷漠的光:“店长别问了。杨散有段过去我不能提,你知道了也对你没好处。” 这是实在话,包厢里顿时一片寂静。过了会店长犹犹豫豫地说:“……你配合他照了那张照片……如果照片公布出来,外面就会认为你们是一对,要结婚的。” 沙小弦撇撇嘴笑道:“一张照片算什么。以前顾翊泡妞时我就收了一大把,他还不是娶了冷双成?” 店长嘴角抽搐:“怎么扯到顾先生身上去了……” 沙小弦突然和他对视,眼睛里的光清清闪耀,有些山涧雪流的冷意。“女人都有个脾气,喜欢秋后算账。所以爱泡妞的男人都要小心点。” 店长完全呆立,她成功地转移了话题。等到店长再追问怎么处理杨先生时,她回答说:“慢慢来,我会让他明白一些道理。” 店长叹了口气,领命而去。沙小弦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地抿住嘴,不再强调什么了。墙壁上的挂屏旁有个安加的小屏幕,和外面的监视器连在一起。她看了一会动漫,才转眼发现吧池里来了个熟人。 杨散的堂弟,一身白色西服的白寒,和以前一样透着雅痞味。他坐在卡座里抽烟,身边除了随从,没点任何妹妹作陪。沙小弦转过脸,继续看沙迦坐化于沙罗双树花园,粉色花瓣如云散落,宣示出一种忧伤而凄楚的美,她看完却觉得有些饿,摸出了电话按开屏幕,打算叫外卖。 居然有条新短信。是李铭远昨晚发的。 继上次叫嚣的“三天内回来,还能做我女朋友”后,他这次使用了很正式的语气:“回来,我答应你所有要求。” 恶少能这么退让,的确很令人吃惊。沙小弦不由得笑了起来:“我就不耽误你了。”笑归笑,她一手删了短信,把手机放进外套兜里。 再看屏幕,发现白寒不见了。 相比较她的稳坐不动,外面的那个终于按捺不住,主动推门走了进来:“沙宝。” 沙小弦抬起眼睛:“阿汀的爸爸有消息了?” 白寒一进门就掐灭了烟,丢在门边的大理石垃圾筒里。“没。我来看看你。” 沙小弦盘踞在沙发里,纹丝不动。她想了想,认真地说:“难道是风声没传透?” 她不理会先前的那句话,白寒的脸掠过一丝清寒,神色像是六月的天,马上降了下来。他坐在沙发角,冷笑:“怎么可能?阿汀他老爸就是为了躲债才跑的。你叫我摆平那几个债主又送出风声,他迟早会忍不住冒出来。” 沙小弦完全放了心。再次将注意力放回了电视上。 白寒陪她看了会,突然变得不耐烦,摸出一根烟,嚓的一声很响地划开火柴,点燃。沙小弦转过头看了看他的火柴匣,没说话。 至此为止,她已经看到三个男人用火柴了:顾翊、李铭远、白寒。前两者用得很冷淡,后面这个会看着火苗点完。 “说吧,还有什么事?” 沙小弦神色不惊,首开岑寂。 白寒笑了笑,嘴角有点苦涩:“你还是那样直接——” “说重点。”她冷冷强调。 白寒顿了下:“哥把七年前的罪证送上去了。” “我知道。”沙小弦依然冷淡。 白寒凝视着她,声音很轻:“你可能不知道,案宗被白家大叔伯按下来了。——他们贿赂了检察院。” 沙小弦坐在柔和的蓝光里,脸色没发生什么改变,好像能预料到结局一样。她表现得镇定。实际上,杨散曾经为了保护她的名声而宣布退出竞选,但那也只是他的美好愿望而已,因为他前脚一退开,后面的智囊团就很快堵上了这个缺陷。 否认了他的一切努力。 所以他到现在还是财政司司长,还是活在人前的银行家杨散。 最后,沙小弦说了句“我知道了”,然后请出了白寒。 她并不怨恨这样的结果,相反地听了后有种轻松的感觉。 看了看时间,快到了下午四点,按照惯例,杨散等会就要过来,不管他忙得多厉害,每隔六小时就是他的见面或是通电话的频率。 她不回避,静静地等着。 34、潜移默化(1) 杨散是个讲原则的人, 由于天生对数字的敏感,使他在金融业拥有了一种得天独厚的优势。七年前, 当他还是白澈这个身份时,他会每天早上十点、下午四点、晚上十点打电话给沙小弦, 询问她想吃什么餐食,并以惊人的速度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除此之外,他等人时间不超过六分钟,以前的娃娃脸沙小弦总是好奇地追问:“阿澈,你为什么要控制在六分钟内?”他也只是沉静一笑,回答道:“六分钟够我记完一份财经数据,并且给你做出一道菜。” 谁能料到当年那个沉顿内敛的年轻人, 只用双手就翻转了整个北区的天?白手起家、投资开发、兼并合作、入主政界, 每一步都走得震撼人心,都打破了商政两界的传奇色彩。正是他的韬光养晦隐忍不发,让业内人士记住了杨散这个名字。 现在,他的影响力扩充到了别的领域。 下午三点五十六分, 杨散带人走进边缘, 不需要店长多加留意,他的挺拔身影就在一众随从中脱颖而出,显得卓尔不凡。看了看店长欲言又止的脸后,他转身吩咐两句,迎着光亮走向了监控镜头外的卡座。 店长已经等着他了,吞吞吐吐地说:“杨先生……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先提醒你一下……” 杨散神色不变,微微笑道:“店长请。” 店长三言两语转述了刚才小包厢里的谈话。整个过程中, 杨散保持着一种聆听的姿势,交握的手指没发生一丝颤动,就好像对一切缘由已经了然于胸。店长看了又问:“杨先生,你没事吧?” 杨散微微抬头,嘴角露出得宜的笑容:“不要紧。沙宝的想法我都知道。” 这种微笑典雅而蕴含内敛,店长以前看过。他呆了呆说:“果然没什么东西可以打败杨先生。” 杨散站起,按住大衣外襟,稍稍躬身:“这段时间麻烦店长了。” 面对风云不惊的男人,店长十分吃惊:“你真的不在意?” 杨散眼珠沉静,和深邃夜空如出一类。他想了想,给出一个很清楚的表白:“是我太急了,逼得沙宝后退,我应该反省。”说完,他直接走向小包厢。 沙小弦还趴在沙发里睡觉,呼吸平缓。她的侧脸对着蓝色调和光,带了婴儿般的柔软与安宁。杨散退出门,先按熄了手机,再带上门,静静走到另一侧沙发坐下。 房间里很静,空气里除了她的清浅吐息,万籁无声。迷蒙的光线好像把这一幅场景带回了多年前,她就这样睡着,他仍是一动不动地等着。 看了有一会,杨散醒悟过来,迅速脱下大衣给她披上,再坐回原处,拿起漫画翻了起来。 睡了将近四十分钟,沙小弦终于饿醒了。她睁开眼睛,看到一道静默的侧影,眼里掠过一些恍惚。那边的人气质淡雅,好像古代文人在临帖,她忍不住说:“这么清闲,不用上班?” 杨散闻言放下书,微笑说道:“饿了吗?” 沙小弦站起身,穿戴好外套,用格子围巾包住脸,只露出一双骨碌碌的眼睛。杨散站在一边,等她整理好了,才插手动作:“外面冷,你真的要出去吃?”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双羊皮手套,咖啡色,领口带了圈可爱的绒毛的那种。 “走吧。” 沙小弦主动抽出手套,避免让他来戴上,当先转身朝出走。杨散笑了笑,尾随而出。下属都等在了吧池里,看见他们出来,脸上都带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杨先生,刚才招商部来过几次电话——” 话音还没落地,杨散突然淡淡地扫了过去,后半截禀告无声消逝。沙小弦继续走向大门,一位熟识的美男蹿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沙宝,带份烧酱回。” “嗯。” 她一手掀开笑得妖娆的美人,又冷冷说:“晚上再乱摸进来,我打断你的腿。”那人软着腰身对杨散嘻嘻一笑,转头,香风缭绕地走了。 小皮开着奥迪驶出停车场。沙小弦拒绝乘车,继续朝前走。杨散挥手遣走小跟班,小皮还忍不住从车窗里探出半身,大叫:“姐,你回来哥很高兴啊,脸上有笑容了!” 沙小弦弯腰捡起一枚石子,冷不丁弹了出去:“老板(皮爸爸)叫你拖货你不去,跑这里瞎掺和什么。” 小皮吐了吐舌头,开车一溜烟走了。 杨散走上前,对沙小弦伸出右手,手掌朝上,平稳带力:“沙宝,还冷吗?”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不会拒绝他的温柔,但现在裹得严严实实,她没必要再依赖他的体温了。“不用了。”她动了动眼珠,露在围巾外的圆圆黑色像是小兽眼睛,狡黠而机灵。 杨散不在意,随她的反应笑了起来。 沙小弦挑了间玻璃格间的小餐厅就坐。杨散替她烫了杯盅,摆放好筷子,看了眼她显露不多的脸蛋,再掏出斜格子手帕,探身擦了擦她额头呼出的湿气。他的动作始终不慌不忙,从容雅致。 沙小弦坐着没动,注意力放在了和外间相连的开放性厨房里。那里面有位大师傅正在捞面,杨散察觉到了她的不正常,问:“沙宝,你在学做饭?” 沙小弦收了眼神:“嗯。” 杨散坐直了身子,盯住她问:“为什么?” 沙小弦拉下围巾,喝了口水,又把围巾放回原位置:“很多事情我都不会,我想慢慢学。” 杨散突然伸出手臂,隔着阻挡钳住了她的下巴,不容她回避。他的眼神深如寒潭,不闪一丝涟漪:“照顾你一直是我的责任,现在你想拒绝给我机会?” “放手,杨散。”沙小弦保持不动的身姿,冷冷说。 两人对峙几秒,最终他怜惜她脸上掐出的红晕,放下手臂。他坐在对首,默默看她吃完面。静寂的餐厅里,突然传来一阵嗡嗡低鸣。 沙小弦看了下屏显,点开通讯键,放在耳边不说话。只过了一会,她就陪出笑脸:“我不知道这是你号码啊……你安心休息,我去哪里都会向你打个报告……我保证!”挂断后,她抬头说:“你乱拍照片可以,没打扰到冷双成吧?” 隐隐约约她猜测过照片的去处,但没费心思去调查。 杨散仍是沉身而坐,不受外界干扰:“没。” 沙小弦继续咕咚咕咚喝面汤,要用纸巾擦嘴时,他制止了她,递过手帕:“这个软些。”她没接,随手抽出纸巾,站起身。杨散走过来,两臂伸张成包围形,将她圈在怀里整理好了围巾。 沙小弦想了想,没挣扎,只微微说:“走吧。” 杨散突然又抓过她的手,插进了大衣口袋里。她穿成一个米桶,被牵制在他身边,好比楠木旁长了棵丛杉,顿时变得显眼起来。沙小弦被他拖着走,一直巧施力道挣扎。大街迎面又走来相识的民众,对着杨散招呼“杨司长”,顺便看了看她奇怪的装扮。沙小弦马上停止动作,安静地配合站着,等杨散点头示意后,再朝前走。 “你有很高的群众基础。”沙小弦沉默一会,开口说:“看来改革工作做得不错。” “嗯。” 身边的人应了一声。 她终于说出心里话:“这些人才是你的责任,杨散,清醒点,放手吧。” 35、潜移默化(2) 十二月的天空清冷透灰, 纷纷扬扬飘着小雪花。杨散站在装饰俨然的街道旁,脸上表情比天色轻松, 不带一丝波动,就那么平淡。他低头对沙小弦微微一笑:“你觉得可能吗?” 沙小弦虎地抽出手, 冷冷说:“看来要对你采取非常手段。” 杨散置若罔闻,拉起她手腕朝前走。侧眼看过去,他露在大衣领外的脖颈异常白皙,有种大病初愈的苍色,而且他的脸,始终清隽如昔,就好像一如既往地在接受各种磨难。 沙小弦悻悻收了掌势, 没打下去。冷双成曾说“沙宝啊, 不管你爱不爱杨先生,伤人自尊的事情少做”,而她也爽快答应了。 寂静走了会,沙小弦开口说道:“杨散, 你知道李铭远这个人吧?” 终于, 小心翼翼维持的和平被打破。杨散转过脸,语气变得森寒:“沙宝,不要乱说话。” 沙小弦迎上他的目光,说得果断:“我喜欢他。” 杨散突然放开了她的手腕。转过身面墙而立。黑色背影依然孤高而卓绝,只是他的衣领在微微颤抖。沙小弦在后面慢慢说了句:“李铭远为人不错,我一直在追求他。”杨散听完后猛然转身,带着一股温热气息扑过来, 死死抱住了她的腰身。 “不要乱说话。你说多了我会信以为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妒忌。”他紧紧搂住她,低温的嗓音漂浮在雪花里。“别逼我。” 沙小弦冷笑:“为什么不信?” 杨散紧箍不动:“我认识的沙小弦坚持原则,痛恨花花肠子的男人。” 雪花又飘了下来,落在沙小弦脸上、眼睑上,冰冰凉凉一片。她迎着半空,站在杨散怀里一会,才褪下手套,用冰冷的手指触了触他紧闭的眼睛,说道:“杨散,看着我。” 杨散站直了身子,依言而动。他对上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不耐,就那样温和地看着他,分外沉静。 “你可能不知道,我始终把你当做天才,一直效仿你的方法和手段,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哪怕你背叛过我。”沙小弦对着他微微笑道,“你是个骄傲的男人,杨散,应该转身走出去,骄傲地活在阳光下,用你的才能来做些实事。” 杨散果然不再闭上眼睛,消瘦的脸渐渐沉寂了下来,像是蒙上光晕的璞玉。他那神情,仿佛七年前的白澈穿过时光,又出现在沙小弦面前。他站着看,一动不动,最后淡声说:“这样吧,我先去处理下工作,等晚上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好。” “你去简家等我。” 沙小弦依言答应,目视他走过寂冷的长街。她看着他抛下满身风雨,坚定执着地朝前走去。 雪下得更大了,先前的翩飞如羽肆虐成零落的花,她安静地在雪中站了很久,好不容易拦到一辆车,直奔简家故宅。 木栅栏上油漆新刷粉亮,屋顶光滑,草地齐整,显然是被杨散买下翻修一新。这里是沙小弦生活了14年的地方,也是和初恋结识的温馨公寓。她推开栅栏门,打开紧扣的铜锁,静静走了进去。 四周装饰仍在,被义姐简苍收集在篮里的干花仍在,火炉甚至明朗地点燃着。空气温暖如春,沙小弦站在地毯中央,却觉得一切恍如隔世。 发了一会呆,她打开电视调到时政频道。屏幕里正在播放杨散巡视商业街的新闻,才短短一小时不见,他已经恢复了沉稳内敛的样子。很多记者堵截了去路,他只是微微一笑,温言劝阻:“各位股东放心,明年杨散绝不上调税率。” 他的儒雅和周围慌乱人群形成对比。 沙小弦看完新闻,又找了一些卡通片看看,走到以前的老房间,倒头睡下。柔软的枕头蒙住她的脸,她沉浸在宁静的气息里,直到被急促的嗡鸣震醒。 尾数有些熟悉,好像是李铭远的来电。 她抛开手机,继续想睡。可是那边也在坚持,持续不断地发出响颤,好像发生十万火急的大事一样。 沙小弦想了想,接通了电话。李铭远冰冷的声音马上传过来:“小白脸,不准挂,听我说完。” 他的嗓音很急促,她顿时相信的确发生了什么:“文叔?” 那边沉默。过了会才说:“小白脸果然聪明。” 结婚都答应了,她没回头,现在能让她关心的只能是文叔了。沙小弦翻身坐起,控制住语速和语气:“说吧,铭少爷,到底怎么了?” “这个月12号我送文叔去了国外,做左手续补术。手术很成功,但是一个星期后检查出他得了肝癌,是晚期。” 沙小弦突然没了呼吸。手机险些没拿稳。她淀了淀眼神才回答:“知道了,他人现在哪里?” “新加坡。我给他定了全程护理。” “谢谢。”沙小弦诚恳地道了谢,准备挂。那边显然有先见,又低着声音追问一句:“你不回来?” 沙小弦仰面倒下,呼的一下将她身子反弹开来。“让我静一静。我得仔细考虑下。我这边还有个怀孕的妹妹。” 天色昏暗,时针指向了十一点。 公寓大厅寂静无声,沙小弦坐在火炉旁的沙发里,看着大门。她听得到雪花呼呼的声音,看得到外面莹白一片,心里虽然塞满了寒冷,但保持着神色的宁静。 咯吱一响,杨散推门而进,宽厚肩膀上沾染白雪,大衣墨色如新,依旧笔挺。 风雪夜归人。而且是个不管经历了什么,都岿然不动的男人。 就算要面临结局,他还是坦然面对。 沙小弦看着他,慢慢地笑开来:“杨散,有些方面我的确要向你学习,比如打不倒的心态。” 36、旧爱新欢 杨散翻开衣领, 抖落雪花,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他的脸透着苍白, 呼出的气息也是清冷的。“出了什么事?”神情无忧的男人问,并且走到沙发里落座。 沙小弦看着他的侧脸, 好像在寒冷的冬夜汲取一点温暖那样,她尽量平稳地说:“我找到我爸爸了,不过他得了晚期肝癌。” 杨散沉默了会,侧影岿然。实际上,他的眉峰与嘴唇都是紧敛着,带了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他给了沙小弦足够的平息时间,才开口说:“沙宝, 你主动跟我说, 是想听我的意见吗?” “不是。我是想告诉你,我要离开中国了,希望你不要追来。” 杨散猛然抬头,眼珠里波纹一直颤动:“离开我五个月, 现在又要走?”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神色虽然安宁,但也带了苦苦压抑的痕迹。沙小弦看了闭上眼睛,叹口气:“杨散哪,我变成了你的□□,我想让你解脱出来。让我安静地离开吧,就像我从来没回过一样。” 大厅里温暖如春,空气氤氲着融融和气, 可是在座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很半天,杨散的声音才迟缓响起:“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李铭远?” 这个名字他念得很苦涩,沙小弦懂。“不是。”她断然否定。 杨散身姿僵硬。他坐着一动不动,又用了两三分钟才说出一段完整的话:“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我在想到底是什么让你我走到这一步,我不相信是别人插在了我前面。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其余的事情你不用关心。” 沙小弦低头想了想。接下来的询问她能预测到,但事关现在紧要的转折,她不能信口开河。诚如她所见,杨散问出了他在意的事,从严肃的口气也可看出他的内心。 “你真的爱李铭远?看着我的眼睛说。” 沙小弦沉吟作答:“说不上爱,但曾经喜欢过。” 杨散摸了摸她的头发,先是微微一笑:“什么时候他好到让你爱上他,我就放手让你离开。”他低下眼睛,挂着水汽的眉峰颤抖个不停,慢慢地说:“沙宝,这已经是我最大的退让,到极限了。你能体会我的心情吧?” 沙小弦忽略他泛红的眼睛,微笑说道:“是的。” 火炉的火花发出明黄色光芒,毕剥作响。杨散沉身坐在与之相对的沙发里,整晚上看着明光。他的脸被分割成忽明忽暗的两半,质地像雕塑,没有人知道他在难受什么,只有壁上的挂钟陪伴着他,嘀嘀嗒嗒地走过寂静,恍如沉默了一个世纪。 凌晨六点,杨散起身,走上二楼沙小弦的房间。她蜷缩在被窝里,用枕头蒙住了脑袋,露出的嘴唇微微吐气,像是温和的鹿。他垂眼看了会,伸出手,慢慢摸了摸她的头发,转身离开了卧室。 房门喀嚓轻阖,沙小弦睁开眼睛,默默看着窗外。白雪返照的光很强烈,映满了整幅窗帘。 原来天亮了。 清晨七点,沙小弦站在木宅走廊前,看着皑皑白雪,呼出一口热气:“再见了,杨散。” 杨散一晚上没合眼,清俊的脸掩不住疲倦。尽管如此,他还是坚持说:“沙宝,让我先走。” 七年前的8月31,是他站在这里目送她离开,再利用她的警察身份获取了人生第一笔财富,然后发现时间再也倒不回来。 熟悉彼此的恋人不需要点破最后那张纸,于是两人挥手作别。沙小弦嘴角浮起温和的笑,伸手将恋恋不舍的杨散转过身子,出力将他推向正前。“答应我的话就要算数。好好做点实事吧,杨散。” 杨散卓然背影挺立了会,然后大步向前走。 沙小弦悄声笑了笑:“果然是个聪明的男人,不枉费我爱过你一次。”她静静目送他走过街道,看着他挺直背脊,在身后抛下了所有风雪,可能还有融化的泪水。 不需要他开口,她就能明白他的意思——他温和地退让,真的已经到了极致;不到最后的时刻来临,他会舍不得放手。 那么,怎样才能做到两全其美,少些伤害呢? 沙小弦迎上飘舞的雪花,自嘲笑笑:“李铭远,难道真的要听你老爸的?让我再追你一次?” 傍晚七点雪才停。 沙小弦在老宅里呆了一天,晚上回到边缘夜总会,还没走下旋梯,一道亮丽身影就横蹿过来,软着腰哼:“沙宝,从实招来,昨晚睡哪儿了?” 沙小弦抬起眼睛看看对面涂得娇艳欲滴的红唇,冷冷掀了掀嘴皮子:“半夜又摸到我房里来了?” 美男哼哼,骄傲地扭过头:“先不怪你夜不归宿。我的烧酱呢?” 沙小弦马上换上笑脸:“摔了一跤,化在雪里了。” 妖娆的身影十指纤纤,尖叫着扑了过来。沙小弦急忙躲避,绕着吧池里的装饰柱旋转,其余的美男站在一边哄笑,时不时丢过两个果核来增加逃避难度,沙小弦恼羞成怒,沙沙地喊:“够了,再抓我就打人了!” 店长爸爸及时出现解围:“哎呀,要死啊,敢欺负我家沙宝。” 偏偏那个美男很喜欢摸沙小弦身子。他笑嘻嘻地凑近,嘟起嘴巴:“来,沙宝,让哥哥抱抱。”沙小弦看都不看,抓起水果就砸了出去,后脚跟跟着一磕,遇到了一股阻力,趔趄着倒了下去。 男人温暖的胸膛把她抱了个满怀,还传来淡淡的衣染清香。 有些熟悉。 沙小弦马上抬头,正对上一双墨如宝玉的眼睛,深处无星,格外清冷。 居然是李铭远。 他穿着黑色毛呢大衣,脖子上围着格子围巾,衬得眉目俊朗,肤似寒冰。他的手臂稳稳接住了沙小弦倾斜的身子,自身却坐在卡座里,动都不动。 甚至看到了一切打闹,话都不说一句。 沙小弦快速直起腰身,弹了弹外套衣角,微微笑道:“铭少爷怎么来了?”可她的神情并不惊疑,还偷偷使了个眼色,示意店长走近。 李铭远站起身,挺拔的身姿顿时散发出一种无形张力。他一开口,声音就冷得打颤:“这就是你不回来的原因?” 沙小弦再加强眼神,催促站在一边看戏的众男。不待店长开口,她又微笑着说:“铭少爷,我们不沾亲不带故的,你没立场管我的事情。” 李铭远无视渐渐走近的众人,冷笑:“你向我求过婚,又陪我睡了一晚,还敢说我两什么都不是?” 沙小弦冷下脸。同样,这次不等她发作,刚才追着她打闹的美男就跳出来,持续尖叫:“你小子说什么?沙宝陪你睡了?你是来讹人的吧?” 还是店长最清醒。他一把抓过癫狂的身子,挤到对峙的两人跟前笑:“宝啊,看这位公子气势不凡,你先给介绍下?” 沙小弦冷淡一笑:“新加坡来的小白脸,李铭远。” 李铭远却置若罔闻。他转过身子对着众人微微一躬,笑着说:“鄙人李铭远,是沙小弦的求婚对象,由于不小心走失了一次,特地赶过来领她回去。” 沙小弦抿住唇,突然狠狠瞪了店长一眼。站在她对面的店长看得最清楚,滴溜溜的眼珠向左一飞,他娇俏回道:“铭少爷来一次也不容易。这样吧,只要过了我们这一关,你可以把她带走。” 沙小弦站在李铭远背后,无声抿嘴一笑。 37、整蛊(1) 新开的包厢里热热闹闹坐满了十人。暖气开得足, 七位美男脱去貂裘披肩,只着丝质衣裤, 亮闪闪地贴在身上,晃花了一地的影子。他们的长相虽说不上是国色天香, 但妖孽如此,也远远超过了新加坡的清凉妹妹,圆满地撑起了全场。 ——既然李铭远爱泡妞,安排这一场美男环伺局,想必也能让他慢慢消化。 沙小弦拉住店长的手,将他拖坐在沙发角,低声说:“不要惊动杨散。他这几天心里难过, 让他安静会。” 店长叹口气:“好吧。”努努嘴, 又问:“那小子怎么办?” 李铭远正身坐在围座中央,左右有美作陪。面对靠过来的美男们,他抿开嘴角,笑得恬静、云淡风轻。这么纹丝不动地接受挑衅, 店长看了眼他的笑脸, 回过头来说:“常在馆子里泡吧?见多了场面,动都不动下脸色。” 沙小弦微微笑,显得意味深长。“他真的是外交部长家的公子。还有个军阀大哥。只要不拂了面子,随便你们怎么玩。” 店长娇哼了一声:“你看你,笑得像只狐狸。嘴上说得好听,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我们除了吃点豆腐, 还能把他怎么办。” 沙小弦嘴角含笑,连连说:“不是要让爸爸满意吗?——杨司长的地盘,哪能这么容易带走人?”身边突然凑过来一阵香气,她眼疾手快,用左掌挡住美男偷袭的嘴唇,继续扭头笑着对店长爸爸说完:“趁他来,我刚好脱身离开。” 那个常摸进房骚扰她的美男扭动身子,不依地叫:“沙宝,来挨哥哥坐。” 沙小弦摸起靠枕,砰的一声打过去,将他扫到笑成一团的美男堆里。“再乱来我削掉你的嘴。”众声哄然,店长挽起披肩,婷婷娉娉站着,清清嗓音开场:“铭少爷,小孩子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李铭远连忙探探身,笑道:“不敢不敢。”他对上角落里黑亮亮的眼睛,又笑:“店长能让小弦过来坐吗?有她在身边,我会喝得开心些。” 原来这场鸿门宴,他早就看清了本质,也顺便抓人过来,避免其余美男的骚扰。 店长依然婀娜多姿地笑:“铭少爷说到哪里去了。远来就是客,我们应该好好陪陪你。”他推着沙小弦落座,吩咐去开一提清酒、十瓶蓝带马爹利、十瓶伏特加。 酒精度数逐渐加深,是循序渐进地灌。 李铭远伸出左手,牢牢圈住沙小弦腰身,低声问:“小白脸,昨晚你睡在哪里?”他的温热气息一直吐在她耳边,没得到回答,他又说:“跟我回去吧,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沙小弦坐得安然不动。左边是蠢蠢欲动的二号美男,右边是清健俊雅的李铭远,她像是木头桩子,靠在沙发背里牢牢生了根。看到酒水干果都拿了进来,她才抬起眼睛,对着对面嘻嘻笑着的众男说:“哪位唱唱歌助助兴?” 包厢里都是混熟了的人。以前在边缘前身,他们就爱调戏一脸冷漠的沙小弦。现在唯一的妹妹一开口,个个都像人精似的,马上起声响应。 上百分贝的摇滚嘶吼了出来:“不必过份多说自已清楚,你我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这下,李铭远也保持不了笑脸,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场面一度很high,眼前不是群魔乱舞就是笑得花枝乱颤,除了身边不兴波澜的小白脸,还没开始喝,这场景就诡异到了极点。 “小白脸,说话,昨晚到哪里去了?” 李铭远接过方口玻璃杯,放在茶几上,盯着旁边问。沙小弦形如老僧入定,眼皮子抬都不抬,说:“铭少爷管不着。” “哦?”李铭远笑了起来,“既然要撇清关系,那这几杯酒,你说我用什么身份喝?”沙小弦也转过脸笑:“就当来捧捧店长爸爸的场。或者尝尝我的调酒手艺?”话说完,她挤出身子,走到茶座前,拿起雪克壶,加入适量的清酒、柠檬汁、冰块,以繁复手法快速调出三大杯梦幻勒曼湖。 包厢里虽然热,杯口的水珠子却一点一点滑下,渗出清凉的冷。沙小弦又弯腰倾倒了些汽水,盖上抹了糖边的面板,砰的一下,在茶几上轻轻一磕。“我以前的招牌鸡尾。”她垂下五指,钳住玻璃杯,笑着对上抿嘴不语的李铭远。“铭少爷一定要试试。” 狼声嚎叫中,李铭远接过杯子,看着乌黑的眼睛一饮而尽。喝完后,他的嘴唇果然冻得不轻,变成了紫色。沙小弦再回过脸,对着按兵不动的美男们撇撇眼睛,人精们一接到指示,全部一窝蜂地扑了过来。 李铭远连忙躲进沙发里,笑着左右抵挡:“嗳,喝酒可以,别乱来。”沙小弦正要朝外走,店长抚着嘴唇拦住路,悄声笑语:“真的不管他?”她笑了笑回答:“你放心。这种程度整不倒铭公子。” 果然,就趁这十几秒的停顿,李铭远突然拨开拦在他面前的身子,像是一匹灵活的豹蹿了出来。他这力道奇大,旁边的阻碍被冲得摇摇摆摆,他自身却弹到沙小弦背后,一把捞住了她的腰身。“小白脸不准走。”并趁机啃了啃想了很久的脸庞。 沙小弦被箍得不能动。她扬扬眉冷声说:“放手,李铭远。” 旁边的二号美男又要发作,店长横过眼神,制住了他的靠近。李铭远什么都不顾,就紧紧抱住怀里的沙小弦,将嘴唇扎进她脖颈处,低声说:“小白脸别玩大了。你把我丢进狼窝算什么事?——要□□我也只能你来。” 沙小弦听了忍不住笑:“铭少爷细皮嫩肉的,他们看了爱。我不好这一口。” 李铭远又咬了口:“老子不是gay。”他不顾怀里的挣扎,手臂紧圈着不动,用一种大小适宜的声音说道:“你睡了我,就得对我负责。” 如果天上有惊雷,肯定能把沙小弦劈得形销骨立。她现在面对众男调笑的目光,只能做到不炸开头发,咬牙说道:“李铭远,你找死是吧?” 李铭远不说话,也不放手。 突然,闹哄哄的包厢被人喀嚓一声推开门,一身休闲西服的白寒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他冷脸扫了一遍全场,突然两步跨进来,直接朝着紧箍住沙小弦的李铭远喊:“你他妈的是谁?凭什么抱沙宝?” 话音还没落,拳头就招呼了过来。 沙小弦急忙低头,没想到身后的男人反应更加机敏,只见黑影一晃,他压下她的上半身,将她护在了怀里,同时转过了背。 白寒的拳头结结实实砸在了李铭远后背上。李铭远躬身停顿两秒,才放开手臂,挺直了背脊。等他抬头时,他的脸色就恢复了冷清,一种傲气同样充斥全身。他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对着白寒冷冷地说:“先生一进门就动手,难道这又是你的风度?” 沙小弦一直站着不做声,只用眼神示意旁人不必插手。堂堂铭少爷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先被人无视,再被人冷落,最后还来个莫名其妙的打骂。这些她懂。听到最后,她才挪步李铭远跟前,挡住他的身子,对着白寒说道:“你怎么来了?”她的身后传来一股温热气息,还可以感到那具胸膛在微微触动,似乎带了压抑的怒意。沙小弦想了想,伸出手反向摸索到瘦长有力的手指,一把抓住了它。 身后李铭远顿时不动了。 白寒的眼睛透出冷光。沙小弦面向他,亦然笑:“阿汀的爸爸有消息了吧?我们出去谈。”白寒看她一直挡在他和那个男人中间,冷冷地抛个嗯字,先走了出去。 李铭远虽说平息了怒气,但还是站着不动。店长笑着走过来说:“孩子们招呼下铭少爷。”沙小弦回头看了一眼,李铭远冷着脸坐下了。 “早点回。”他接过店长的清酒,抚着杯口说。转脸迎上身边巧笑盈盈的众美,又微微一笑:“来吧。”当即喝下递过来的酒水。 沙小弦放心地走出门。 38、整蛊(2) 外面卡座里, 白寒的脸色很不好看。盯着安然坐下的沙小弦两秒,他冷冷地说:“那男人就是你抛弃我哥的理由?” “说重点。”沙小弦撑住脸颊, 靠坐在沙发里。“阿汀爸爸的事情。” 白寒还是冷笑:“你知不知道我哥咳得吐血?问他什么都不说,就拖着身子出席政会。小皮说他一天都没吃饭, 只顾着忙工作。”他吐出一口烟,恶狠狠地扑来烟雾:“我哥变得这么勤政爱民,是你的作用吧?” 原来杨散以实际行动在贯彻她的“做点实事”。 沙小弦突然叹了口气,猛地闭上了眼睛。纤秀眼睫簇簇闪动不停,但仍是不接话。 白寒冷笑:“你也知道心痛?我还以为你冷血得没感觉!” 沙小弦抄起小圆几上的水果,一把丢了出去:“说不说?不说就滚!” 白寒红了眼睛。他丢下烟,整个身子靠了过来, 沙小弦冷声警告“你想干什么”, 他也抵住她的上半身,把她按在卡座里吼叫:“说了七年前是老子的错,是老子的错,不关我哥的事!你凭什么丢开他?凭什么折磨他?这样爱你的一个男人啊, 把你当成他的命……” 他突然说不出话, 哭了起来。 “我怎么折磨他了?鼓励他走出伤痛难道还错了?”冷声划过寂静的空气。眼泪一滴滴砸到沙小弦脸上。她闭着眼睛,尽量向后退,并没有挣扎。白寒不放松,抵着她哭,她等了很久才说话,声音是抖动的:“白寒,你们想过我的日子吗?在沙岛里谁能帮我?还不是靠自己?就算被人掰断了手指, 我都不掉一滴眼泪,怎么换到你们这里就行不通了?” 白寒闷声大哭:“我送过人进去!哥也想过办法,后面五年你关进西座,就是哥打通的路子!” 沙小弦苦笑:“问题的核心不在这里。是我容不得背叛。”她推动白寒的身子,一把掀了开去:“再说真是他的命,他怎么舍得下手。” 白寒又要扑过来,沙小弦灵敏地朝旁躲开,弹出了沙发。“够了!”她厉声一喝:“我再也不想搅进这些不起作用的话题,不追究以前已经很对得起你们了!” 白寒面上恨不过,他捞起一颗颗橙子砸了出去。沙小弦一一躲过,冷声说:“白寒,你发什么小孩子脾气?到底说不说正事?”转身就要朝旋梯下走。 白寒停止砸击,呼呼吐气:“我哥的事——你先劝劝他——最好——” 沙小弦扬起手,制止了他的继续聒噪:“你们要是男人,碰到烦心的事就自己走过去。”她坐下来,摸出手机看着白寒,冷冷地说:“今天仅此一次。号码。” 白寒会意,马上静下来,报了一串数字。沙小弦拨打过去,只过了两声,杨散沙哑的嗓音就传了过来:“沙宝?” 沙小弦先恶狠狠地盯了白寒一眼,再稳住脾气:“是我。” 杨散的声音恢复了沉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否则你不会找我。” 沙小弦无声笑笑,嘴角带了温和:“杨散,你真的很听我的话?” “嗯。”她问得突然,那边却回答得肯定。 “好好保重身体。找个太太照顾你吧。” “沙——小——弦!”蓦地响起白寒的冷喝。 电话里静寂无声,连淡淡的呼吸都没传过来。可是那边的人也没有挂,就这样安静地等着,等着时间静静流逝。沙小弦扬手再制止了白寒要扑击过来的姿势,淡声如故:“不要糟蹋自己的身子。活得快乐点。” “好。”那边终于吐出一个字。 沙小弦笑了起来,尽扫阴霾:“什么时候你释然了,我见了你的面也快活些。” 杨散的呼吸变迟缓,声音沙哑平板:“沙宝,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希望我心里没负担。” “对。”沙小弦笑了笑,说声再见就阖上了手机。她抬起眼睛冷冷刷向白寒:“快说!” 白寒猛抽烟,果然说出了阿汀父亲的情况:“大叔躲在山林里,狩猎的屋子。前天托乡民下山买酒,那人才看到酒吧里悬赏的帖子。”沙小弦低头不语。他又接着说:“这两天大雪,山道封了,车子进不去。我叫人去找他,手下传来消息说找的人一脚踏空山坡,被雪埋了,现在还在医院里急救。” 他掐灭了烟,喝了口水。 沙小弦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推开一看,是杨散打过来的。她点开通话键,听着那边稳声强调:“白寒到你那边去了?估计说了阿汀爸爸的事。你这两天不要出门,我帮你接他下山。” “不用了,等天晴我自己去。” “我去查查天气情况。”沙小弦没多招待白寒,直接回了休息房间。白寒掐了烟,招手叫来一名跑堂的问了几句,然后走进热闹的包厢里。李铭远正在招架几名美男的劝酒,大衣折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边,驼灰衣领衬出脸色的白皙。 他走到对首的沙发里坐下,旁边的人马上让开了场子。 “白寒。”白寒伸出手,握了握正身坐着不动的李铭远指尖,礼数客气而疏淡。“他们不懂规矩,我来陪陪铭少爷。”话说完,他吩咐倒上多加冰块的清酒,一字儿摆开。 “外面还热着伏特加。”白寒笑了笑,慢悠悠吐出一口烟,“铭少爷也是泡场子的人,当然知道中国的‘冰火两重天’。” 这话可以延伸出□□意味,已经有人在捂嘴吃吃地笑。 李铭远神色不惊,笑道:“接完白少的酒招,是不是该我出题?” 白寒掀开嘴角笑,轻微地冷:“先喝好再说。” 两人面前依约摆出六杯纯酒,三冷三热间插排列。据说中国的酒文化博大精深,李铭远身陷囹圄,怎么也不肯失了周全,他先如数喝下第一轮。看到白寒的脸渗出汗,嘴唇泛出紫红,他笑了笑,递过一大杯亲手调试的鸡尾。 “梦幻勒曼湖,按小弦刚才步骤调出来的,白少也要尝尝。” 白寒盯着李铭远的笑脸,接过酒杯抑着眉毛全部喝完。等到出酒的人按规定要陪喝时,李铭远却安静地倾入清酒、柠檬汁,再调试了一杯,动作有些缓慢。时间一秒秒过去,白寒冷冷站起身,刚说了句“铭少爷要休息?”突然一声不吭地倒向沙发背。旁边有手臂架住了他的身子。店长急忙凑过来,查看他的醉况。 李铭远看向众男,面带诚恳:“我好像放错了原料。把烈酒当清酒放进去了。杂在一起浓度大了点——”美男作势要扑过来,他连忙抓起抱枕挡在胸前,一手摸出卡笑着说:“店长,酒水我来买单。” 随后,李铭远又被众人强灌了两杯。他用手臂挡住不断骚扰的爪子,突然脸色一白,也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店长掀开扶住他的两个人,哼了哼:“你们就省省吧,沙宝说过不能玩大了。”连拖带扶地拽到小包厢,叫人拿来大衣,一并送了进去。“喏,沙宝,现在人交你了,再把他丢外面给吃了,我可不负责。” “嗯。” 沙小弦站在一边,看着店长安放好李铭远,没插手。她抖开放在一边的绒毯,替他盖严实,再坐下来继续看电视。 房间里只有的流水声。李铭远平躺而卧,呼吸清浅,显示出了良好的教养。沙小弦一动不动地看《十二国记》,很少注意沙发这边。突然,侧后方含糊嚷了句“热”,紧跟着呼的一下,传来一道沉闷倒地的声音。 沙小弦回头。李铭远背抵沙发脚,已经侧躺在地毯上了,眼睛还是闭着。她坐着没动,他却三两下解开衬衣扣子,露出了一线白皙紧致的皮肤。 沙小弦拈起毯子角,唰地甩过去,再次蒙住了李铭远的身子,回头继续看动漫。过了会,折腾的声音又让她看了看。李铭远已经平躺在沙发里,上半身完全暴露在空气中,随着清浅呼吸,精壮有力的胸膛在微微起伏。而且衬着唇清肤白,他的睡姿极具诱惑性。 沙小弦起身,弯腰拉起被毯,站在沙发前垂下眼睛。 李铭远睡得安稳。 她看了一会,突然冷笑:“李铭远,你再动来动去,我就叫外面的gay上了你。” 李铭远动也不动,呼吸持续平缓。 沙小弦等了会,见无异状,才放下毯子坐回沙发。过了半小时,店长推门唤她吃汤面,她走了出去。 李铭远转身向里,避开了电视撒落的蓝光,听完动漫配乐,才沉沉闭上眼睛。 晚十一点,小包厢里留着一盏淡淡壁灯,门喀嚓一响,李铭远提着枕头摸了进来。清洗完毕后,他穿着店长买来的条纹睡衣睡裤,样子很像温文无害的居家男人。可是他的眼睛是直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怎么了?”沙小弦放下手中维修的书,淡声问了句。 李铭远面带隐忍,说道:“外面吵。睡不着。” 沙小弦扫了他两眼,推测事情起因。“你把门关紧。他们晚上进不来。” 李铭远突然笑了起来:“那个二号爱到你这里来。我是担心你的安全。”说完,他丢下柔软的枕头,合身倒在了沙发上。 沙小弦阖上书,靠坐好。“应该提防的是你吧?”她讥笑道,“海量的人也能喝醉,还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 李铭远微微一笑:“有很多。比如小白脸不解风情。” 沙小弦一书砸了过来,冷笑:“要睡我这也行。你的贞洁我概不负责。” 半夜正一点,李铭远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 小白脸应该放松了门锁。二号美男轻车熟路地摸进包厢,直奔沙发而来。他睡得酣熟时,一双冰凉的但又柔若无骨的手遍游胸口,那种销魂滋味可想而知。本来以为是小白脸转了性,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一看,顿时清醒过来。他火大地用毯子一卷,将来人结结实实揍了一顿。 “哎呀——”二号好不容易挣脱,尖叫着冲了出去。 李铭远按开壁灯,打量临睡前和他相对的拼装沙发。小白脸果然不在。他冷着脸站在地毯上,两分钟后,沙小弦兜着手走出相连的洗手间。 “你有意避开的?”李铭远冷冷问。 “不好意思,一时没帮你看住门。”她笑着说。 李铭远挥开毯子,还没走过去,沙小弦已经倒退到门口。他看了眼她单薄的睡衣,又走回沙发坐下。“睡吧。” 很快地,一左一右对列床铺上,两个人躺卧如旧,呼呼睡得安然。凌晨四点,李铭远醒过来,淀了淀眼神,盯着对床瞧半天,突然挪出身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沙小弦马上清醒。她啪地打下他的手,摸起床头读物砸了过来:“找死是吧?” 李铭远突然腾起身子跳了过去,死死压住她。沙小弦胸口压得发闷,咳嗽着说不出话,两手拼命地劈他。他垂下眼睛看了会,木着脸亲了几口红脸蛋,再慢吞吞地回到原位置。 如此反复,一晚纷争不停。 39、正式对上(1) 第二天下午云开雪霁, 李铭远陪沙小弦看了会动漫,就要求她出去走走。沙小弦当然坐得稳如泰山, 但下一秒陈述就让她改变了主意:“小白脸,我每天要换一套衣服。” “铭少爷没带行李?” “走的时候太急了。托运那边也出了点问题。” 她只好穿起外套带他出门, 做半个导游兼保镖。边缘没有接送专车,她就走到距离最近的国美大厦。李铭远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时不时逗她说两句话。两人找到顶楼专柜,据说是最好的成衣店,听导购小姐介绍今冬新款。 沙小弦只听了一会,就坐下来翻看时装杂志,对周围动静不再在意。李铭远揉了揉她的头发, 笑着点出几套男装, 挑选的速度很快。专柜小姐一直说:“先生眼光真好。这些都是名贵系列,穿着显儒雅气。” 沙小弦抬头看了看。李铭远已经换好衣装站在了她面前。银白领带,黑色半长大衣,银灰休闲裤, 果然带着翩翩风采。她从上到下扫了一眼, 再低头翻彩帧。他笑着不说话,专柜小姐又跟进一句:“先生您看,您女朋友都首肯了这套服装,您要不要考虑看看其他样式?” 李铭远带笑有声:“不用了。这样很好。穿着小白脸国家的衣服,感觉跟她要近一些。” 沙小弦放下书,走到柜台前,清楚地说:“我不是他女朋友。小姐你弄错了。” 专柜女孩脸红鞠躬。她抬头再看时, 突然变得很惊讶:“您姓沙吧,小姐?” 沙小弦挑眉:“怎么了?” 那女孩看着她迎在灯光下的脸,好像在浏览一幅画:“您和顶层‘空中画廊’的天使长得很像——不对,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李铭远站在一边听和看。他突然拉过沙小弦的身子,将她圈在了左臂中。“我家宝贝做艺术模特很多年了,看到她脸熟不奇怪。” 沙小弦曲起右肘,击了他腹部一记:“放手,别乱说。” 李铭远询问能否送货上门,得到肯定后将袋子留下,龙飞凤舞签上名,还给了不菲小费。他追上等直运电梯的沙小弦,笑问:“不带我上去看看吗?” 沙小弦不置可否。他又低头擦近她耳畔,嗡嗡地笑出声音:“我发现小白脸对感情啊对男人啊都很冷漠,难道心是冰铁做的?” 沙小弦避开被柔软嘴唇碰到的脸庞,横过眼睛说:“铭少爷有意见?” “不敢。”李铭远拖过她身子,直接抵进玻璃外罩的电梯里,落下嘴唇到处侵略。沙小弦背靠在梯壁上,兜手踢开了他的骚扰,冷声说:“李铭远,昨晚还没闹够吗?” 她的眼底至今还残留着淡淡青黛。 李铭远笑了笑,垂下眼睛看大厦外围风景。时间一秒一秒过去,电子数字逐渐减少,很快就要落到一层。这时,从开阔台阶走来一群人,为首的那个尤其俊挺抢眼。 小白脸背靠着他,散漫地等电梯落地。李铭远嘴角一勾,突然倾身过去,两掌撑住玻璃罩,迅猛地扑下亲吻,而且她站的角度刚好,能够准确无误地迎接他的嘴唇。 沙小弦眼睛爆冷。她闷声唔了两下,提膝攻向前。李铭远倾压着她不动,手臂围成一股强悍的城池,即使下唇被咬破,渗出微涩的血腥,他还是辗转厮磨,不松动。 电梯门叮咚一声开了。 反射光线熹微的玻璃壁上映出几道影子,不需要转身,凝滞的空气也能证实场面的冷。 李铭远终于松开手臂。仍是背立。他抬起手指抹去沙小弦唇上一线红丝,用很温柔的语气问:“小白脸,饿不饿?” 沙小弦先看到的是凑在跟前的李铭远的眼睛。那里面幽深如壑,还带了压抑的闪动。再透过他肩膀,她就明白了事出有因。 杨散正对着他们,身后站着幕僚和随从。还是灰黑两色搭配出衣着的简练文雅,身姿也不发生一丁点撼动。只是他的眼光携了前所未有的寒冷,冰凉地探视进来,气势全然如新。 他不动,身后人面带疑惑,自然也不会动。 “杨散。” 沙小弦拉开李铭远手臂,沙沙地招呼一声:“国美是你的股份?” 杨散站着不说话。李铭远这时才转过身子,含笑说道:“原来是杨先生。” 两人眼睛正式对上。都是乌黑沉笃,清亮似星。李铭远一直笑着,杨散抿嘴沉默两秒,脸上也浮出一个得体的笑:“很荣幸见到铭少爷。”他们矜淡颔首,互相握了握对方的指尖,礼数算是保持了周全。 沙小弦越过两人,朝大厦外走。杨散突然两步回过身子,拉住了她的手臂:“等等,沙宝。” 沙小弦照样动了动眼珠,不兴波澜地问:“干什么?” 杨散低头微笑:“路上雪没化,我送你回去。”拉住她的手不放,转头吩咐随从开车过来。 李铭远还站在商厦大门口。他将手插进外套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站着,看了会两人的动静,突然淡声唤句“小白脸”。 沙小弦也是兜住手,拐开了手臂。她转过脸看着上面,没应声。杨散背对着李铭远,同样对身后罔顾无视,仍是温声细语地劝:“路滑,我送你回去方便些。” 李铭远加大了声音:“不要走那么快,容易跟丢。” 沙小弦伸出手,绕过杨散身子,朝后招了招。“那你快点。” 杨散猛然抓紧她的手,力道强悍。他的手余留温暖,握紧她微凉手指时,传递过一种震撼。她回过眼睛看了看他苍白的脸,泛青的嘴唇,几不可闻地叹口气:“你身体好些了吗?” 杨散冷淡神色不变,只是说:“我送你。” 呼呼的风卷着小雪花又飘了下来。立在阶上的几个人竖起衣领。沙小弦看到这里,应了声:“好。” 40、正式对上(2) 道路上的化雪在车轮下簇簇地响, 奥迪内一片寂静。 随行幕僚先进入国美,按部就班。杨散抽出时间亲自送沙小弦回边缘。小皮一看到李铭远一起走回来, 马上利索下车,替他拉开了副座门:“铭少爷, 请。” 动作精干有礼,言语不卑不亢,由此可见杨散御人有方。 这样,李铭远顺理成章被人请进了副座。其实他是第一次出现在小皮面前。偏偏小皮什么都不问,什么都知道似的,照样对他礼遇三分。 李铭远微笑回应,坐在前排看雪景, 一直没抽烟。他的眼睛随着跳动的雪光, 时常会扫过后视镜。 沙小弦坐在后排左首,杨散进车后,先照例检查她是否扣好安全带,除此之外, 他的神情没发生多大改变, 温和、沉默,性格一如当年的白澈。 “不要乱动。”他拍下沙小弦弹开锁扣的手,探身过去再给她扣好。 沙小弦靠坐不动,只皱了皱眉。杨散看着她又笑了起来:“太闷了吧?马上就到了。”说完后,他回避身子,屈拳淡淡咳嗽了声。 李铭远从后视镜看到沙小弦冷漠的脸在微微松动。他对那张接吻的照片印象其实很深刻,尤其记得男主角的手。因为他相信, 男人的品味可以通过衣着谈吐来体现,而生活的阅历必须从眼睛和手指来展现。 ——后面这个对手,眼里不兴波澜。而且他的手,透过一截白皙的衬衣袖口,干净而稳定。 李铭远微微一笑:“杨先生身体不大好?” 杨散正身坐好,同样微笑:“如果沙宝常来看我,我会好得快些。” 沙小弦眉毛微微一动:“你检查身体了吗?” 杨散笑着回头:“没什么大问题。” 车子行驶在虽有淤泥但仍平坦的大道上,突然颠簸了一下。沙小弦两手插在外套兜里,坐姿闲散,口里的语气却有些冷:“怎么了,小皮?” 开车的小皮纹丝不动地坐着,不回头。“哥不准我说。” “那就不说。”沙小弦笑如春风。 小皮的眉毛拧在了一起,看样子快要忍不住。杨散淡声招呼:“小皮,专心点。”手轻轻搁在灰色西裤上,指背延伸的脊痕微微凸起,带青色。 手掌虽然好看,但布满了针眼。 沙小弦低头看了下,再抬起眼睛说:“病得不轻吧?”杨散转头再默然一笑,突然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背,又很快地撤退了。 沙小弦本能地扬起手,削到了一半似乎想起了什么,在苍白的脸庞侧垂下掌势。——引得前座的李铭远眼带惋惜。但他的神情已有些不悦。 杨散显然很了解到她,回头又是一笑。 目的地马上到了。边缘前人烟稀少,这几天大雪,已经严重影响了生意。杨散推门先下,一边习惯性地为沙小弦撑开车门,一边打量商街两道。 李铭远已经站在车外了,向沙小弦伸出手:“来。” 沙小弦没多大反应,只走过去说句“不用了”,用微凉的眼睛强调了她的意思:不用在杨散面前秀什么,她不想打击他。 李铭远盯住她的眼睛,手掌伸直不变。她根本不为之所动,顺势从杨散手里接过他为她订购的橙香蛋糕,一把塞到李铭远掌中:“走吧。” 李铭远抿住嘴,掂了掂纸盒说:“爱吃这个?” “嗯。”沙小弦蹭着他朝大门里走,好像忽视了身后。同样地,身后车轮发出唰地轻响,碾过满地雪水驶了出去。 从头到尾,果然没人提到过杨散病情。 回到小包厢,空气温热,沙小弦脱下茶绿色外套,坐下沙发里又开始看动漫。可是李铭远有话要说:“小白脸,我问你几个问题。” 被点名的小白脸早已拆开了包装纸盒,在用铲子铲蛋糕吃。“不说废话就行。” 李铭远脸色阴沉。他两手插进长裤口袋,挪出身子挡在了屏幕前。“你为什么对他手下留情?” 沙小弦却挥舞着叉子:“别遮着我,让让!” 李铭远站着不动,挺拔的身姿完全遮住了动漫图像。他继续冷冷说:“我亲你一下就得挨打?凭什么他能动手动脚?” 沙小弦突然抬起了眼睛,冷清的光倾泻一地:“铭少爷,你必须先弄明白三件事。一,我没有让他动手动脚,也制止了你的骚扰。二,我答应过别人,不对他动手,我说到做到。三,你上次已经放过狠话,说我卑鄙无耻,要断个干净,这个时候有什么立场管我的事情?”她低下头开始铲蛋糕吃,沙哑的嗓音一说完,神情又恢复了平静。——始终木着一张脸,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甚至连可恨的招牌笑容都没带上。 李铭远默不作声盯着她,盯得眼底生出了恨意。他突然扑了过来,将她死死按在沙发里,喊了句:“老子要找你做媳妇儿,凭什么不准管你?”沙小弦刚失笑回句“中国词学得不错”,他一看到她可耻的笑容,就猛地低下头,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沙小弦吃痛,咝地按住脸颊吐气:“李铭远,你最好别惹我,我这两天心情不好。” “管你好不好。”李铭远冷笑,压过强健有力的上半身,整个扑上去一阵啃吻。沙小弦好不容易够到茶几,放下了心爱的蛋糕,再空出手抵抗他的纠缠。两人又抓又咬,互相不退让, 像是披着优雅皮的狼在缠斗冷着脸的狐狸。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都上了成人岁数,后进门的店长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哎呀,要死啊,大白天的——”娇滴滴的声音突然一转,变得尖利起来,“我说铭少爷,这样欺负我们家沙宝不大好吧。” 李铭远恶狠狠地亲了口咬出血痕的嘴唇,心满意足地挪开身体。他伸手拉起快窒息的小白脸——后者名副其实,嘴张着在微微吐气——替她理了理纠乱的碎发。“店长,我要娶她,你不用担心。” 店长脸色变惊滞,还没说话,恢复过来的沙小弦一脚踢开李铭远,吐了个字:“滚。”已经代替了店长的回答。 李铭远学着她初会边缘的样子,弹弹衣角,笑着扬长而去。 “你真的要嫁给他?”店长始终认为沙宝像以前一样,和美男打闹嬉笑的,没想到这次听到如此震惊的消息。 沙小弦托起蛋糕,左右端详破损地方,漫不经心地说:“还不到时候。” 店长再次惊呆。她回头笑了笑,像是了解到什么,但仍是没避讳:“没这么容易。他爸爸那一关不好过呢。” 店长叹气:“说到底,你还是不原谅杨先生。” 沙小弦连忙放下蛋糕,整容说:“店长,杨散能走出去是个好现象,你们不要再把他绕回来了。” “可是你知道吗?”店长叹息不止,娇艳的红唇也散去了光泽,“杨先生病得很重,需要开刀动手术,但他拒绝签字。” 沙小弦听了脸上很是吃惊,抿嘴沉默着。店长看着她,不住地苦笑:“宝啊,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杨先生对我有恩,我还是想劝你去帮帮他。因为他没有直系亲属,自己签了字就等同认定了生死,所以他想处理好一切事再动刀。如果你能以——” “以未婚妻或者太太的身份?”沙小弦突然截断了店长的话,语声扬起:“爸爸,这不可能。” 店长沉沉看向她:“好吧,你不愿意我也没办法。这些话就不要往心里去了,也千万不要跟杨先生说。他面上虽然从来不说什么,但心里也傲着,肯定不希望我在背后插手。” “嗯。”沙小弦送出了店长,快速说:“——你可以去找找白家叔伯。他们是旁系,总能起到一些效果,实在不行,还有白寒。” 空气留下寂静,她一个人关在小房间里沉思。这次回国牵扯诸多环节,她真正要做的事情还没有眉目,的确让她心忧。杨散那边也确是没了亲属,陪伴他的似乎只有无穷无尽的孤独。 晚上,李铭远提着枕头要留宿,沙小弦对他认认真真地说:“铭少爷来我这边,我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全’,但是今晚请你安分点,我想好好睡一觉。” 李铭远已经趴在沙发床上,舒服地伸展四肢,用枕头蒙住头,嗡嗡地笑:“好。反正今天亲够了。” 沙小弦用书招呼了他一次,丢过一床毯子:“盖好。” “你来帮我,我动不了。” 沙小弦等了半天,看他趴着抚住腰,暗自叹口气,走过去替他掩好了被毯。快睡着时,她才迷迷糊糊想起来要道个歉,转身说:“对不起,李铭远。” 李铭远没有动,呼吸也听不清。 “以后别乱来,我就不会打你了。” 终于,临时征发的卧室里完全寂静下来,只剩下壁上一盏淡淡的灯光。李铭远突然悄悄爬起身,看着对床的侧影,还是伸出手摸了摸。 这次没有被惊醒。 他俯下身,在她脸上轻轻一吻,才躺下休息。 41、进退得宜 雪后放晴。寒彻如冰, 残雪留痕。 化雪的天气最冷。沙小弦站在边缘大门,向上拉了拉围巾。她全身又包成了一个米桶形, 武装得只剩下骨碌碌的眼睛。李铭远穿戴一新,走到她跟前弹弹她帽子上的毛线球球, 问:“你很怕冷?” 铁甲小宝一样的沙小弦动动眼珠:“嗯。”朝外走去。 外面街道冷寂无声,皑皑白雪堆积在街面上,只从中间碾出车辙。沙小弦走了一阵,回过身:“铭少爷,你不要跟来。” 李铭远穿着挺括的短装大衣,两手插在口袋里,笑着说:“小白脸, 别叫我铭少爷, 我很不习惯。”这个称呼从昨天起就开始纠正了,她总是不改口。 “我习惯了。”小白脸还在前面慢吞吞地挪动。他看了有些惊奇:“你去哪里?” “接汀爸。”她走得头也不回,“你别跟去了。” 听她强调了两遍,李铭远当然要问清楚:“为什么?” “汀爸也是老千, 只要是老千都怕见到你。” 跟在后面的李铭远笑着发出声音, 不接话。沙小弦已经走出了街口,继续解释:“汀爸跑到山里躲起来了,像是惊弓之鸟。如果冒险看到你,肯定又要逃……” “放心吧,我不进去,我在外面等。” 沙小弦提前收看了天气预报。在今天之后,连续五天会有连绵不断的小到大雪, 所以接汀爸下山时间得赶早。但她没想到路会这么难走。雪虽然化了,冰渣子和雪团子还堵在街面上。 两人正避着脏污找地方下脚,身后方向突然传来唰唰的车辆轻响。 银灰奥迪划过弧线停在面前。 杨散推门下车,身上衣着不同于昨天,已经加了件厚毛呢大衣。脸色还是清中带白,映得额前发丝浓黑如墨。他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沙小弦,沉声说:“沙宝,前面路不好走,你一定要去接阿汀爸爸?” 沙小弦无论何时何地见到杨散,神色从来不惊。这次见他着急赶来,估料又是店长劝阻她失败,直接请来能说话的人。 “嗯。”她解释了下天气原因。 李铭远同样站在街边,杨散只打了个招呼,就把注意力对准了沙小弦:“你戴手套了吗?” 李铭远马上低头看了看,才发现沙小弦的手一直插在外套口袋里,很少拿出来。 杨散看着他们这边,神态沉稳。他从大衣口袋摸出一双羊绒手套,慢慢地递出来,是种夺目的深紫色。“戴上。或者让我帮你。” 沙小弦接过手套,道声谢,仔细戴好。她的手指瘦白,骨节里被冻出一点青色,李铭远看了眼底黯然。“我真是粗心。”他笑着说,神情不带阴霾,却猛地拉过沙小弦的手掌攥在了手心,“谢谢你提醒我。” 沙小弦轻轻拽了拽,没挣脱,就没再坚持。杨散应该是看懂了她的这个动作,脸色也随之降下一丝清寒。但他还能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如果你坚持上山,就让小皮送你去。” 小皮缓缓放下车窗,淡淡唤了声:“姐。” “我叫车子接我回去。你们先走吧。”杨散善解人意,化解了三人同行的尴尬。“有事打我电话。”沙小弦站着没动,他已经走到一边,先拨了个指示:“韩部长,麻烦你派一辆铲雪车来,地点在商业街外道。” 奥迪随着清道的铲雪车离开时,杨散还背对着众人,站成了一个岿然不动的影子。沙小弦歪靠在后排座椅里,透过反光镜看着慢慢倒退的街面,还有那个身影。旁边的李铭远突然凑过上半身,淡声问:“舍不得?” 沉默不语的沙小弦还是沉默。 “别看了。”他伸出手,张开五指,轻轻蒙住了她的眼睛。 沙小弦拉下他的手,突然说:“小皮。” 小皮专心开车,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你,皮叔,白寒,以后要大胆点,有什么要求可以直接对杨散提。” “姐说的是什么呢?”小皮的声音还是很淡,看破红尘一般。 沙小弦抓住李铭远抗议的手指,巡延而下,握紧了指尖,对着前面后视镜微微一笑:“比如叫他保重下身体。” “嗯。”小皮丢下一个字,开了会车,突然摸出个卡通mp4,带着粉黄半弧手柄的那种,反手递了过来:“给。哥怕你闷,为你准备的。” 李铭远自觉第二次不察,又败给了杨散的细心。他盯了沙小弦一眼,可后者喜笑颜开,可耻地接过□□化的东西,握在手上专心看了起来。 她抵挡不了动漫诱惑。 他的手被顺便放开。 李铭远沉身坐好,看着右边抿嘴笑得乐的沙小弦:“几岁孩子的情商?” 沙小弦只顾着乐,不说一句话,偶尔会有没忍住的笑声,慢慢从嘴角溢了出来。小皮本来一直臭着脸开车,看到这里,年轻轻的小哥叹口气:“哥果然没说错。姐不管怎么变,孩子心性一定会带着。” 李铭远抬手抚了抚下唇。突然又发现,自从他和小白脸在一起,已经有三天没抽烟了。 两个小时的车程里,三人各自为政,互相不说话。阿汀爸爸躲藏的山林积雪果然没有化,厚厚地披在山脊上,像一床绒毯。 也成功地阻止了小车继续上山。 小皮叫铲雪车先回去,表示他愿意在山脚下等他们下来。李铭远打量着四处皑皑白雪,坚持跟在沙小弦身后,踏着脚印坑低头向山上走。走到一半时,一团松间的雪团兜头撒下来,沙小弦惊得脸一缩,脚下没注意,喀嚓一声踩断了木枝轴,左半身猛地一沉。 是春天打猎的农户留下的陷阱。以木杉树枝条遮掩洞口,现在被雪掩盖了。 “别过来!”反应灵敏的她马上明白过来,急声制止:“我能爬——” “爬出来”三个字还没说完,一道身影腾起一跃,用冲扑的力道拖她离开阱口,再骨碌骨碌一起滚下坡去。 李铭远紧紧护住沙小弦的头脸,将她搂在怀里,尽量减少挂枝对她的伤害。被一株树挡住腰身,消了下滚的惯式时,他咝咝地吐出口冷气:“小白脸,你真是重。” 显然压得不轻。平时白皙的俊脸也擦出了几道血痕迹。 沙小弦甩甩头,回过神:“净重112,带衣装120.”她连忙爬出李铭远怀抱,出力拉他起身。 李铭远拍拍衣服上的残雪,再转眼时,不期然对上一对黑湛湛的眸子。 “少爷,我的铭少爷。”黑眼睛的沙小弦凑上前,沙沙地说:“不是叫你别过来吗?” 李铭远伸手想夹那张雪白的脸,却被躲开。“你难道要我站着看着?”他冷冷说。 沙小弦真的叹了口气:“铭少爷,你那招‘饿狼扑羊’固然姿势美妙,不过完全没必要。——我脚下的坑不深,快掉进去时我就试出来了。那是埋山鸡的小火荡子。” 李铭远脸部依然保持完整,没什么起伏波动。沙小弦又凑过来,侧头看着他微微一笑:“还是得谢谢你。因为说实在话,我很受感动。” 摆着冷脸的李铭远终于好奇问了声:“为什么。” 沙小弦脱下手套,主动拉起了他的手掌,慢慢朝上走:“堂堂铭少爷啊,以前只知道为非作歹,灌倒女孩子送去卖身(何娜那件事),哪里体贴过别人?今天小白脸很荣幸,被铭少爷救了一次,还被挡在怀里没受一点伤。” 静寂中,她回过脸微微笑道:“从来只有人背叛我,没有人为我朝山下跳,所以我很感谢你,李铭远。” 李铭远反握住沙小弦的手,换他在前面带路:“是在讲你以前的事吗?” 有关杨散的?那个影子的抛弃和背叛? 沙小弦抖抖手臂,相连的手掌就晃晃悠悠传过一阵请求:“别翻我旧账,李铭远。我不想揭伤疤。中国也有句古话,‘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只要在包容范围内,往事就放过它吧。” “真的?”李铭远扬声,追问:“可我以前的事常被你拿出来晒,你怎么不放弃打击我呢?” 沙小弦笑了笑:“吐的事?那本来就是你爱搂搂抱抱,我看多了,心里忍不住反复建设起来——这男人花心,这男人不是好人,千万不要相信他。” 李铭远冷笑:“你就笑得开心吧,以后别栽在我手里。” 沙小弦微笑如故,低头找踏脚的路径上山。他看着她不以为然的样子,又丢下一句:“真是厚脸皮。怎么说都没反应,照样我行我素。” 吱吱呀呀的积雪被踏碎。两人逆风前行,李铭远还是强调了声:“何娜我没动她。只是送出去吓了吓。” 42、山顶洞人 山林万籁无声, 层层叠叠覆盖着白雪。沙小弦看到李铭远四处打量,问道:“新加坡全年高温, 铭少爷没见过雪景吧?” 李铭远哂笑:“在日本拜师修炼时,北海道的雪比这里漂亮多了。” 沙小弦抿唇不语, 走了会才啧了一声。李铭远笑着说:“不准说中国不好?——小白脸真是太爱国了。”她喟叹,却没有接话。 一路银装素裹,大地沉寂成一片柔纱,沙小弦在艰难奋进,抬头看雪挂树枝,还是忍不住说道:“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离开家。新加坡虽然好,但不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在中国有案底, 碰到的都是好人, 他们从来不歧视我,我很幸运。后来卷入杨散的政选风波,上层和舆论开始揭我老底,诋毁我一次又一次, 到了最后, 我厌烦了这样的生活,就离开了中国。” 小白脸的语气不带伤感,就像以前睁眼说假话的那种样子,平淡的,笑着的,让人捉摸不到根底。但是李铭远相信她是在透露一些讯息:离开中国有些无奈,新加坡还没好到让她完全留下来。 李铭远笑了笑:“小白脸想对我说什么?要我以后多努力吗?” 沙小弦突然扑转回来, 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可能是穿得太多了,两手合拢时,她还贴在他腰间费力地蹭了蹭。“李铭远哪,你出身太好了,你爸爸一定会反对我们交往。” “让我看着你眼睛说话。”李铭远低笑,也回抱住了她的身子,“吃过几次亏我就得出一个结论——小白脸只要一说假话,就会冲过来把人抱住。” 两人胸怀紧贴在一起,但是衣服隔得多了,手臂显然绕不够,沙小弦没办法,又朝前蹭了蹭。“我不骗你。因为我没那厚的脸皮。” 李铭远是真的笑了起来:“我记得在边缘看中国小品,那里面是怎样说的?——只要你真心爱我,年龄不是问题,身份不是问题,我爸爸更不是问题。” 沙小弦低微地叹了口气,站在他怀里没说话。李铭远摸了摸她的后脑,带动绒线球球乱晃。“小白脸不回答就是表示有假,对不对?”他微微一笑,抓紧她手腕,拉着她继续朝上走。 终于到达了山顶小木屋。阿汀爸爸真的躲在里面,在看过期的赌马讯息。他采制了一大批家用物品,看样子是打算长住一段日子。沙小弦说明来意,安抚他不要惊慌,叫进了等候在外面的李铭远。 汀爸拿来药酒给他们散淤血推拿。沙小弦无大碍,摇手拒绝。李铭远也要扬手制止,她转脸说:“你腰部肯定扭了。我刚才抓你你总躲避。” 木屋面积不大,只有一间。沙小弦抽出木架子上14寸小黑白的电线,扭来扭去。“汀爸,这里收不到讯号吗?”说着,还起掌拍了两下外壳。 汀爸的声音传来,倒不是为电视心痛:“……沙宝啊……还是你来吧……”她回过头,就对上了他畏缩的脸,还有脱去大衣卷起高领衫的李铭远。 李铭远腰部擦出了淤青,和白皙的皮肤一比,三两道伤痕触目惊心。而且完全不是在新加坡维持的清贵外形。沙小弦接过药酒,倒在掌心,侧低身子开始替他推拿起来。 李铭远坐着没动,只是笑:“手这么冷。”屋子里很静,他慢悠悠捱过一阵掌压按推,又笑着说:“小白脸赚到了。可以在我身上乱摸。” 腰上的手掌重重一按,他咝地吐口气,止住了笑声。 外面又下起了雪,天色渐渐阴暗。汀爸建议第二天下山,沙小弦说:“这样恐怕不行。明天也有雪,下山更不容易。” “但是要让铭少爷休息下啊。” 三人在木屋留宿。昏黄的灯盏在头顶摇晃,陪着窗外的风雪呼号了一夜。汀爸生了火盆,驱散了点寒气。沙小弦看了眼坐在床边看报纸的李铭远,说:“李铭远,来帮个忙。” 人慢慢走过来了。 她指指小黑白:“会修吗?” 李铭远垂下眼睛看她:“我不是万能的。” 沙小弦笑:“那你帮我扶住电线,图像一直扯。” 李铭远盯住她:“要扶多长时间?” “大半个小时吧,等我看完电视就行。” 李铭远站着不动,汀爸走过来搓手说:“让我来吧。”沙小弦却推了推身边的李铭远,木桩子一样的人终于动了,慢慢走到电视后。 那天线也的确神奇,等李铭远手酸稍稍松开时,屏幕就呲的一声扯动,看得沙小弦直皱眉。李铭远的脸本来是木然的,看到她这样,差不多要变成了冷调色。她不为之所动,直接抬着眼皮说:“再坚持下。马上就完了。” 她这个马上,又拖了二十多分钟。 李铭远要忍不住了:“什么戏你这么爱看?” “你知道唐伯虎吗?” 李铭远黑着脸。显然不知道。 沙小弦笑:“中国的才子啊。诗写得很好。”她一口气背了《桃花庵歌》,李铭远干脆走回来,盯着她问:“什么意思?”他问的是言下之意。她站起来笑着说:“希望铭少爷多学点唐寅的清俊风骨。” 李铭远一掌拍上她后脑勺,冷脸:“就知道你说话爱转弯。骂我风流就直说。” 沙小弦正色:“没有。我为人凉薄了些,但不开你玩笑。” 这句假话马上被攻破了。因为沙小弦要来工具,拆卸了电视外壳,开始在那里鼓鼓捣捣什么。李铭远看了忍不住说:“你能修电视还叫我扶电线?是怕我闲着吧?” 沙小弦笑着回答:“我要看看铭少爷能为小白脸牺牲多大耐心。” 以前和师父呆在一起,她就被迫学习修理师父的两大财富——收音机和电视机。现在她鼓捣了一下,真的弄得图像明朗了些。李铭远坐下来收看节目,她突然走开去,对着缩在床铺边的汀爸压低声音说:“汀爸,不要怕他。他只不过是个普通男人。” 汀爸稍稍挺了挺后背,嗫嚅:“第一次面对面见到铭少爷。我又是个老千——” 沙小弦微微一笑,确信李铭远听不清谈话后,才扶了扶对面的肩膀:“汀爸,勇敢点,我以后要仰仗你了。” 汀爸很好奇:“靠我做什么?” “新加坡的狮子宴。——你应该知道调停的规矩。”她靠过身子小声说,“明年地下赌城要扩建分座,想占贫民区这块地。我要你出面领狮,在狮子宴上打败那边,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汀爸快要跳了起来,又被有见地的沙小弦硬生生按下。他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地下城是李家集团的产业啊!” “这事李铭远还不知道,也不需要经过他的手。我们按照道上的规矩比赛,赢得堂堂正正就行。” 汀爸还是犹豫:“地下疯狂赌城——老板你见过吗?那人出自舞狮世家。” 沙小弦咧嘴笑:“我知道。我亲自拜会过他,试了下他的身手。他的身体柔韧性很好,那次我出全力去抓他,还是被他避开了。”(《赌品+战术》那章) 汀爸迟疑,躲躲闪闪不接话。她又下了狠药:“你总不能看到街上的孩子被赶出家,统一迁到更偏僻的海岛吧?” 还在迟疑。沙小弦重重说:“你放心,我有办法让你赢。” 终于点头。 第二天大雪封山。没一点可以下山的途径。沙小弦包紧外套,走进屋里跺了跺脚上的残雪:“李铭远,你怎么老看那张报纸?” 反反复复查看海报的李铭远抬起头:“你不是爱赌马吗?我也想了解下到底是什么,能让你在弯道马场溜达了十天。” 其实是为了接近目标何律师,当然也不排除她顺手赌一把的因素。看来他已经破解了她以前的陋习。 沙小弦面不改色地说:“赌马哪有老虎机好玩。” 李铭远盯紧她,眼带警示:“以后跟我在一起不准赌博,要放乖点。” 沙小弦低头不接话,也不让他看到眼底的一抹不以为然。她等了一会儿,自认为假装默认的时间足够好了,才抬起头。 李铭远还在盯着她。 她想了想,问道:“地下赌城的老虎机和维加的是同个牌子吧?” “不准回避话题。还是说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沙小弦回答:“你把我输的钱全部还我,我就不赌。” 李铭远笑了起来:“好。” “那两个地方的机子是一样的?”她还在追问。 他警觉地说:“都答应不赌了,还关心赌城干什么?难道你真的要让老板倾家荡产?” 她笑:“有机会就一定要下手。” 明白了,原来她的保证期很有可能失效。李铭远端详着她,准备开口,屋外突然传来一阵螺旋桨拍打的声音,他听了眼色一沉。 肯定是杨散。 沙小弦走到窗边看了看:“杨散来了。” 小皮在山下久等,没等到沙小弦下来,就给杨散报了讯。杨散当夜联络沙小弦,证实他们被困在了山上。他问:“想早点下来吗?” 沙小弦回答:“没路了。” “不要紧。”杨散的声音还是温和,像过去那样安稳人心,“我借调台直升机来。” “不用这么麻烦,我等雪小点再走。” 杨散沉默了会:“安全第一。” 直升机天明趁雪停了会从机场飞过来。杨散亲自督场。走下飞机时,他眼底浮现着一层淡淡的青,衣着同样有些微痕皱褶。 显然这边被困一晚,他那边也没有休息。 沙小弦笑着打了个招呼:“身体怎么样了?” 一阵雪风吹来,卷起杨散毛呢大衣下摆,露出了身子下的一角清俊风骨。他走到她右边才停下,挡住了吹来的风向,说:“熬不住了。想睡觉。”又马上抬头招呼其余二位:“铭少爷,汀爸,外面冷,快上飞机。” 飞机上的位置有限,沙小弦被安排坐了副座,后面一排挤着三个男人。而且她发现杨散没说假话,一扣好安全带,他就靠在机舱壁睡了过去。 呼吸平缓,神色平静,脸上带着大病不愈的苍白。 沙小弦微微侧过头看了几眼,又迎上了李铭远冷淡的目光。 铭少爷可是没说话的。一直隐在雪光闪杂的明亮里看着她。她也说不出什么,回身靠坐好。 临别时,李铭远由衷感谢:“谢谢杨先生。” 杨散微微一笑:“能帮到沙宝是我的荣幸。”并伸手回应了礼节,和他握了握指尖。 ——避轻就重。打击人于无形。 沙小弦看他们又笑得太平盛世的样子,道声谢,再次回头朝边缘里走,当先不理会。李铭远在她身后叫了声,没得到回应,突然抓起一团雪,揉了揉,对着门前的装饰树砸了过去。 李铭远练习过搏击,手臂能掌握力道。杨散刚出声淡然制止“铭少爷——”,前面的沙小弦被挂枝雪扑头盖脸砸了一身,猛地回过步子,蹭蹭蹭几步转回来。 李铭远见目的已到,只笑,准备迎接她的发难。果然,脸带愠怒的沙小弦抓起一截断枝,唰地一下扫了过来,拼尽了全力。“不知道我怕冷吗?还敢灌我一身雪?” “知道知道。”他笑着躲避。 杨散突然伸手抓住了乱舞的手臂,脸带清寒。沙小弦回头看了看他,还是放低了树枝,轻轻挣脱钳制。“你回去休息吧。”她也是由衷怜惜,“我这边没什么事了。” “能到我那里去住吗?你在边缘,我的确不放心。”他平静地说出请求。 没等沙小弦回答,几步开外的李铭远冷冷说道:“小白脸,你不是说要陪我回新加坡?” 闻言,杨散禁不住重重咳嗽一声,嘴角咳出了一丝血迹。沙小弦脸色变了变,削了李铭远一眼:“我肯定要回去,等我处理好一些事。”最后一句话又对杨散说的:“你快回去吧。好好养病。” 李铭远走过来,要牵她的手。她用树枝扫了扫伸来的手掌,不让他继续秀。旁边的杨散也站着不动,她干脆退后几步,大声说:“你们不冷我还冷着,先告辞了。” “再见了,杨先生。”李铭远显得文质彬彬。 杨散淡然点头。 沙小弦忍不住又刷起了断枝,冷声说:“李铭远,磨蹭够了没有?” 一枝的雪哗然向前撒落,有两点已经沾到了李铭远的头发上。突然,一道清冷的女声划过雪地寂静:“沙——宝——!” 沙小弦背对声源,伶仃仃颤动了下眼珠,真的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站住不动的两个男人循声望去。一道深色身影站在边缘大门前,长相和她七分相似,同样地不施脂粉,脸庞透出利落清俊。 冷双成紧了紧长外套,淡淡问:“你要打李先生?” 其实双胞胎妹妹强调的重点是“你又要打人?”,沙小弦自然听得懂。她马上丢了树枝,挪到李铭远身边,笑着说:“没有。你肯定误会了。”转过头又用眼神狠狠强调:“铭少爷,你说是不是?” 李铭远目不斜视压低声音:“变脸变得很快啊,看来你最怕顾太太。”完了,再扬声微笑:“小弦和我闹着玩的,顾太太不要担心。” 冷双成微微一笑:“铭少爷太客气了。叫我冷双成吧。”她和李铭远打过招呼,礼数到位了,才走到杨散身前,躬身致谢:“谢谢杨先生接沙宝下山。” “应该的。”杨散还是宠辱不惊。 “我送杨先生回去。——你的身体我现在很不放心。”显然,冷双成也听到了门外的一些话,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既然沙小弦选择留下来,她就自觉地帮她妥善处理后面。 杨散推辞。冷双成一直表达歉意和谢意,固请。最后他们上了顾翊派来的专车,沿着车辙痕迹准备离去。 沙小弦着急地叫了声:“等等我,冷双成。”身边陪站的李铭远身体一僵。她回头匆匆交代了一句:“我怕她生气。我去带她回来。”急忙拉开车门低身坐进去。 李铭远在断枝边站了会,才走进边缘。 43、破中求立 车子在缓慢地驶向杨散公寓。似乎怕惊醒了后座里疲倦靠睡的客人。 冷双成正身坐在副座里, 透过后视镜看着沙小弦的眼睛,目光清澈如星。“他很累了。”她并没有说什么, 就这一句话让沙小弦动弹不得。 杨散淡淡地呼吸,头侧向一边, 藏在后座的阴影里。他的手指安安静静搭在西裤上,白映衬着灰,只留给旁人一种有修养的感觉。 其实他的身上已经存在着极大的反差。他的内心也不容易看得清。 沙小弦对他很熟悉。正是因为心底保留着对白澈这个幻影的美好回忆,她才选择不揭露七年前的往事。 非常地保护过去。完全达到了三缄其口的程度。 所以除了他们和白寒,至今没一人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冷双成也不例外。 进入庄园式的住宅,众人环伺左右。杨散轻轻推开扶着他的手,对着沙小弦的背影唤了声:“沙宝——” 沙小弦停止替冷双成套围巾的动作, 转身看着他。“怎么了?” “留下来吧。”他的这个留字, 很可能有两重意思。 沙小弦听懂了,微微一笑:“杨散,你保重身体吧,以后我回来拜访你。” 四面八方的灯光朝杨散挤压过来, 他站得摇摇晃晃。面对正前两个站得岿然不动的双生子, 他能区分出一个不忍一个安然。最后,他平静下来,吩咐说道:“请医生来。好好招待两位女士。” 扶着木制楼梯缓缓走了上去。 沙小弦转身,继续给冷双成套上围巾、戴好手套:“厅里冷。不如到我那里去?”冷双成剜了她一眼,她笑着凑近手,搓着妹妹的脸:“别生气了。你说过站在我这边,我选择什么你就支持什么。” 冷双成拉下她的手, 拢了拢围巾,不说一句话。低头又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支小巧手机,推开,对答:“嗯,我在杨宅,你不用来了……为什么一定要回家休息?我想和沙宝在一起……喂!喂!”她急着低喊两声,无奈屏显沉寂,她只得阖上手机。 沙小弦见怪不怪,撇了撇嘴:“顾翊的老脾气?话没说完就挂了?” 冷双成包紧外衣,坐在沙发里:“嗯。他已经赶过来了。” 沙小弦冷下脸,有些悻悻地:“就这么一会也不放心?一定要把你扯回去?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小外甥,我会照顾好你的。” 冷双成抬头微微一笑:“沙宝,我也很奇怪,为什么顾翊防你防得这么紧。” 这句话如同定海神针镇在海底,沙小弦马上不作声了。看来顾翊还记得她说过的威胁:对杨散泄露去处,她就把冷双成骗走。 事实上,顾翊肯定透露过这方面的讯息,她想带走冷双成,却是因为文叔的事。 她等着三人碰面,把正事摊开来说。 沙小弦摘下帽子,两手撑开边缘,一把罩住冷双成的脑袋。左右端详了下,她又伸手有一下没一下拨弄顶端的绒毛球球:“三个月了吧?身体吃得消?” “没事,我很好。”冷双成拍开她的手。 她继续拨弄,垂着眼睛慢吞吞地说:“我想带你去趟新加坡。” 冷双成侧过头,看着她:“因为铭少爷?” “不是。” 冷双成笑道:“不过铭少爷来拜访过我。” “什么时候?” “他来中国的那一天。下了飞机就来了,打听你去了哪里。” 沙小弦闻言屈指狠狠一弹,震得小球球呼啦啦地回转。“我说他怎么找得到我,原来是先投了姓名帖。” 冷双成微微一笑。 十几分钟后,顾翊合着满身清寒走进大厅,看了看坐在沙发里的粽子人影,肩膀上的雪还没化,他的眼里就渗出笑意:“冷双成,你这是干什么?” 冷双成坐着没动:“沙宝怕我冷。” 他走过去,用取了手套的手挨挨她的脸颊,探查皮肤温度。可能是放心了,他紧靠着坐下,这才正眼瞧了下杵在一边的沙小弦:“谢谢。” 沙小弦动了动眼珠,低嗯了一声。 两人继续保持不待见。 顾翊在低声哄说什么,冷双成不表态,大概是和禁足令有关。沉而温的声音劝了半天,沙小弦忍不住用小腿擦了擦冷双成:“嗳,跟你们说个正事。” 余下两人闻声抬头。 她又迟疑:“冷双成,你听了别着急——” “说吧,我没那么娇气。” 文叔坚持留在新加坡度过最后一个月,他的肿瘤已经扩散,传来的消息说他“难安寝食”。沙小弦转述完文叔的所有事,冷双成顿时就呆在了那里,无论顾翊怎么唤都没有反应。 再加上医生呈报了杨散病情,大厅里的空气显得更冷了。 ——钾盐大量流失、贫血、软组织损伤……数症并发,除去要做的手术,杨散身体一直处于亚健康状态。 怔了半天,冷双成回过神来,笑着说:“沙宝,你去看看杨先生,我没事。”沙小弦站着没动,她又说:“尽量让文叔安静地走就行。我们活得好,他才能更放心。” 杨散的卧室留着一盏柔和的灯。他服了药,正在安然入睡。几个月的痛楚将他的脸削减了一圈轮廓,露出了水寒天清的眉眼来。他的神色还是平静,平静得仿似没经受过任何磨难。 沙小弦慢慢走近,膝盖抵在铺了厚厚羽绒的床侧,垂着眼睛看他。 卧室里很安静,就那点光晕蒙住了两人周身。 她看了有一会,低声说:“杨散,如果你什么事都尽力了,应该没遗憾了吧?” 杨散的脸如同清雅的古玉,没发生什么皲裂的瑕疵。 沙小弦扶着床缘,慢慢地坐在床头探视的沙发椅上。她不去看静默的身影,只是低声说,用一种缓慢而回忆的语气:“阿澈陪我走过孤独暴躁的青春期。他照顾我,手把手牵着我走出了自闭,我很感激和怀念他。我把他藏在了心底,当成了一个最美好的影子。” 她回过头,看着微微抿成一线的嘴唇:“你受了很多折磨,其中有一部分是我施加给你的,可能是看到你倔强的脸,又被我逼死过一次,我没办法再去恨你,想这样放我两走过去。但是你不肯啊,杨散,你受的伤害越来越多,我心里的不忍也就越来越多。” “我想做个了断。” 听到这里,一只苍白的手掌突然横伸过来,紧紧抓住了沙小弦的手背。以坚强的力道和包容的姿势,突起的指骨泛出清栗。“沙宝,你要永远留在新加坡?” “是的。” 杨散睁开了眼睛。那里面深邃如夜空,带了广袤的黑。可他的声音还是平静的:“你爱李铭远吗?” 他直直盯住她,不容她躲避。 沙小弦记得他说过的话:什么时候李铭远好到让你爱上他,我就放手让你离开。她看着他的眼睛,也没有躲避:“慢慢会的。” 杨散的手紧绷成一股桎梏。他握了她的指背很久,才无声无息地放开。沙小弦弯腰说了声“保重”,转身离开了房间。 杨散转向黑暗,迎着光的那侧脸庞,还是平整如玉。他低微地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 过了会,一道清冷的声音打破寂静:“怎么样了?” 杨散不动,眉眼有些萧索:“你猜得不错,顾先生。” 顾翊挺直身子站在房间中央,双手交握,垂在西服下摆。“如果你还愿意软和点对她,事情的变化还能更大。” 杨散慢慢撑起上半身,拉过软枕靠坐。顾翊站着没动,只是说:“上次你来找我询问李铭远的情况,我就给了你建议——对待沙小姐要温和些,要让她有适当的轻松感,这样她才会记住你的仔细。” ——有比较才会有见证,有见证才会有不忍,有不忍才会有转机。 杨散微微一笑:“我是这样做的。但她现在要彻底离开。” 顾翊的脸同样不起波澜,安定而冷淡。“不急。李铭远是不婚族。就算他答应结婚,李家长辈也不会轻易点头。” 说到这里,他才松动了满脸的冰雪,嘴角稍稍带笑:“签证时间刚好,杨先生。” 44、升温 五天后风雪停住, 李铭远偕同沙小弦、冷双成、汀爸一起返回新加坡。机场送别,顾翊拉住太太手腕, 低声劝说什么,李铭远走上前, 先打了个招呼:“顾哥。” 顾翊点头,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却没说什么话。脚下的积雪都化去了冷漠,唯独顾翊的脸还是雪白的,只是面对冷双成时,他才改了语气温度:“最多放你去一个星期。” “知道了知道了。”被闷出气的顾太太一把挣脱钳制,快速闪到沙小弦身后, 露出个半身说, “文叔怕见到你,你就别来吓他了。” 沙小弦听了嗤地一笑。朝后面靠了靠,一座小山峰赫然形成。 顾翊脸色不变,站在原地招了招手:“过来。我检查下你的口袋。” 冷双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过还是躲在了小靠山后面。 沙小弦站得岿然不动, 李铭远陪在一边,也不好催促。隔了几年没见面,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师哥的对内手段—— 只见顾翊不慌不忙从大衣内袋里摸出个蓝屏手机,摊在了手心,顿时一团流离之光从玻璃钢外壳延伸到他的手掌里。他像是握住了胜券,笑着说:“全天24小时待机。光线距离传感器。容集了你要的所有资料。” 正在修改网游编程的冷双成乖乖走上前。拿起这款超薄先进手机,顺便也被顾翊搂在怀里亲了两口。“每天拍段视频传回来。我要看到你过得怎么样。” “嗯。” 他紧搂着不放, 她却挣脱跑开了。 李铭远走出几步,再和顾翊握了握手:“顾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可以随时通知我。” 顾翊回过眼神,嘴角略微带了丝笑意:“谢谢。我已经给她定好了酒店,其余不会有什么事。” 沙小弦瞟了冷淡而立的顾翊一眼,走上前碰碰李铭远手臂:“我们走。” 顾翊但笑不语。 走进登机舱时,李铭远悄悄地问:“你很讨厌顾哥?” 沙小弦走得四平八稳:“别把他当成师兄来敬爱。除了对冷双成,他心肠黑得很。” 李铭远看她继续朝前走,连忙拉住她的手:“这边。你和我坐一起。” 沙小弦还是直奔冷双成而去。 飞行过程中,李铭远低头翻完一本介绍中国餐食的杂志,再抬头看前侧动静。他常见的小白脸像是变了性格,不断起身为冷双成张罗一切:椅子高了,她试着放低,还亲自试验背脊舒适度;不准冷双成喝饮料,坚持要温开水,使唤空姐续杯两次;用厚披肩缠住冷双成肩膀,弄得被照顾的人哭笑不得,连忙轻呵她安静下来。“好了好了,沙宝,你不要太紧张了。” 沙小弦嘻嘻一笑,坐下来靠在冷双成身边,不大一会,脑袋就擦着妹妹耳畔点了下来。 冷双成缩了缩肩膀,将她碎发凌虐的脑袋一推:“坐好,别闹了。” 那颗脑袋还像小鸡啄米,笃笃笃地擦人痒痒。冷双成坚持了一会,嘴唇抿得死紧。 李铭远看到这里,走过去轻轻地说:“顾太太,我们换个位置。” 冷双成怕惊动打瞌睡的沙小弦,笑着摇手拒绝,发现他坚持本意后,也就揉着肩膀退开了。 一旦李铭远坐定身子,睡梦中的沙小弦仿似有了感应,头部慢慢地侧向另一边,滑到舱壁再也不动了。 李铭远盯着她看好半天。 沙小弦呼吸清浅,微微张开嘴唇,像是吐泡泡的鱼。她睡了一会,突然掀开一线眼帘,笑着说:“味道不对。” 李铭远伸出两指,挨上她带着冰雪气息的皮肤,夹了夹。沙小弦没哪里可退,就挤在座椅里,对着他说:“空姐在看你。注意下形象,铭少爷。” 李铭远抿住嘴,对上她墨黑的眼睛,冷声说道:“你这五天一直围着顾太太转,到了新加坡,记得多花点心思在我身上。” 沙小弦本来靠着不动,这时才挪挪眼珠,打破了面容的呆滞。“干什么?” 李铭远凑近她,温柔的唇吐出一种危险气息:“小白脸不是想和我结婚?哪有演戏不演全套的?所以后面你必须敬业点,要继续勾引我才行。” 两人的嘴唇相隔不足五公分。沙小弦定眼看着面前挑起的一抹坏笑,头尽量朝后靠,突然敲了敲拉上遮掩的飞机窗户。 李铭远稳住不动,问:“怎么了?” 沙小弦讥笑:“铭少爷,飞机还没进入新加坡国境吧,你就变得这样跋扈?” 李铭远微微一笑,钳住她的下巴扯到自己嘴边,毫不客气地啃了一口。 身边不例外地传来细碎响声。他回过头,对准花容失色的空姐笑道:“小白脸是女人。小姐不要吃惊。” 扶着沙发椅背的空姐恢复了亭亭玉立。她递过一盘光碟,微笑着说:“这是您要的电影,我们领班刚好有收藏。” 沙小弦道谢接过,插入粉黄卡通mp4里,转换视频格式看了起来。她按住快进,嘴角一直带着笑意,李铭远冷眼看了很久,盯住她一动不动。 画面极其绚烂多彩,红黄铺底渲染,呈现喜气洋洋景象。 沙小弦抽空瞧了瞧他,笑着说:“怎么样,中国的武术片不错吧?” 李铭远抽出手,以指身遮住了屏显,淡淡问:“杨散给你的东西还留在身边?” 她拂下他的手指,不以为然。 电影里继续打得热闹。 李铭远突然抓过卡通机,拉开手臂不让抢到,并冷冷地说:“回去就住进天淘沙公寓。睡我隔壁。” 沙小弦奋起反抗。她根本顾不上后面冷双成投射来的目光,扑过身子去抢手柄。“李铭远,我警告你,再惹我就不客气!” 李铭远却笑着扬起手臂,引着她扑到怀里。突然,一道低清女声“沙宝——”传过来,顿时让躁动的沙小弦安静下来,收了掌势,端正坐进沙发椅。 “小白脸的罩门。”李铭远一笑,还回了mp4。余下半小时身边的小白脸看得很认真,他也低过头扫了几眼。 “什么电影?” “《狮王争霸》。” “打得这么厉害,看武戏?” 沙小弦抬起头,微微一笑:“不。看狮子造型。”她的笑容凝集在嘴角,有些可恶的潜意义,就像是偷吃到美味的小狐狸。李铭远看了,又忍不住俯身亲了亲。 沙小弦僵硬着不动。突然反手抓住他手臂,闪动着眼睛问:“李铭远,你听说过‘点睛之笔’没?” 李铭远警觉起来:“那是民间舞狮的节目。你问这个干什么?” 沙小弦两眼闪亮,笑着说:“如果能请到铭少爷点开金狮,该有多神气啊!” 李铭远冷脸拍了下她的脑袋:“少做梦了。我不去那些粗俗地方。三年一次的狮子宴,总是踩伤了游客。” 沙小弦眼一瞪:“那你当时要做什么?” 李铭远笑道:“政府举办迎宾会吸引游客注意力,我负责致辞。” 沙小弦笑了笑,不再续接话题,低头看完电影。李铭远摸了几下她的脸蛋,她也浑然不在意。最后,他扯着她的耳角说:“不准打狮子宴的主意。乖乖和我在一起。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沙小弦果然住进了李铭远公寓,以女朋友的名义。可她一搬来行李,马上就跑得不见人影。李铭远没收了她的原手机和卡通mp4,塞给她淡紫款的gresso steel,空闲下来联络她要求报出活动地址。 一般地,沙小弦传回的答案都是在医院里,和冷双成在照顾文叔。他也拜访了几次,发现文叔有些紧张后,就没接着去。晚上沙小弦很少回来归宿,考虑到身边还有冷双成在帮忙盯着,他也适当放松了管制。 五天后,李铭远打电话询问:“沙小姐,你忙得夜不归宿,难道衣服也不用换?” 那边传来纸张哗然响的声音,真的忙得没人回答。 李铭远挑起眉:“你在哪里?” 连问两遍,沙沙的嗓音才刮擦刮擦地回答:“漫画屋。” 李铭远先冷脸想了想,再问道:“面馆隔壁的那条街吧?从你上次走过的十字路口过去?” “哪次?” 李铭远声音降低温度:“经过我车前的那次。你装作不认识我。” “嗯。”那边很快回答,“我记起来了。当时车上还有个惹火妞。” 李铭远喀嚓一声切断电话,拉起外套,几步走出公寓大门。八分钟后,法拉利拐进了小车道,停在沙小弦的据点门口。 宅在家的老板先站起了身子,在柜台后推了推眼镜:“我的天,真是铭少爷。”他本能地扬起书,顿了顿又放下了,没砸过去:“沙宝,你不好好和铭少爷呆一起,整天泡我这里干什么?” 小圆桌前的冷双成阖上笔记本,起身微微笑道:“老板,是我要上网,才来这里蹭的。” 李铭远先回应了老板招呼,才走过去站在一边:“顾太太,可以请你去我那里做客吗?” “不要紧。这里方便点。”冷双成连忙笑着说。 沙宝吩咐她设计舞狮外形,她可不能让铭少爷发现。而且漫画屋的彩帧也给了她不少灵感。 隐形人沙小弦一直不说话,她翻完一本漫画,站起来塞回书架里,又踮起脚扒拉顶上一格。李铭远走近两步,站在她身后,替她取下了《十二国记》。 冷双成收拾好随身物品,拉住沙小弦的手:“沙宝,等会送我回酒店,你就不用陪我了。”沙小弦替她拉好披肩,微微一笑:“好。” 坐上车时,她压低声音问:“怎么样了?” 冷双成回答:“你提议的麒麟外形不错。设计带中国风,能唬住这批新加坡人。” 绝对地噱头。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送走冷双成后,李铭远扯过沙小弦坐在副座里,没说什么,但全身上下抑着一层淡淡的张力。他的手指修长,搭在方向盘上,凸起了四点嶙峋骨丘。 “怎么了?”沙小弦扫了一眼,淡声问。 李铭远突然嗤地一声停住了车子。他飞快地俯过上半身,将她压在座椅里狠狠亲吻。沙小弦本来要反抗,眼角瞥到后视镜里的敞篷保时捷,干脆放松了腰身,伸出手挽住了李铭远的脖颈。 他无心。她有意秀给后面看。 911型的跑车里坐着红裙美人,短发大眼,五官立体深邃。是跟踪了她一下午的alberta。据小美透露,此混血女化名为杜沙沙,前些日子一直在勾引小舅舅。 沙小弦看着杜沙沙气得七窍生烟、一脚踩开了跑车,她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笑。李铭远退开身子,用拇指摸了摸她唇角,哑声说:“还满意吗?” 沙小弦连忙正身坐好,以无比端庄的姿势问:“什么?” 李铭远伸手掰住她后脑,带了些力道。他的手指搁在她脸边耳畔,反复摩擦,声音快起了火:“我的重点不是她,是你。我愿意配合你摆脱她,你是不是也要配合我一次?” 沙小弦撑开他上半身,寻求更多的自由空间。她抓住他的衣领,冷脸说:“我不负责灭火。铭少爷请自行处理。” 李铭远拉过她手指,送到嘴边亲了亲。然后不说一句话,将车子开回了公寓。 45、元宝恋 沙小弦的卧室在李铭远隔壁, 房间格局一样。她从连带的浴室出来,穿着青色泰迪熊睡衣, 头发上滴着水。地毯很柔软,她裸足走过, 簌簌地撒了一圈水印。 “穿上鞋。”李铭远扯过一条柔软的毛巾,给她擦干发丝。 沙小弦安静坐在沙发里,天足踏定地毯,正身如雪峰巍然。 他又揉了下她的脑袋:“一看动画片就处于弱智状态。” 她还是坐着不动,只是被遮挡住了视线时,才探身出来瞧着屏幕。 李铭远没法,取来卡通拖, 蹲下身套在她脚上。 两人都散发着沐浴后的清香, 薄荷味与薰衣草夹杂侵袭,房间里出奇地静。电视里叮叮当当放着动画电影节作品《监狱兔》,沙小弦看了呵呵笑个不停。 她的周身线条很柔软,嘴唇带淡色粉红, 微微抿起时, 像是泛开了桃花树下的湖面。 李铭远看了一会,将她拖到了膝盖上,低声说:“五天只回来一次,前晚抱抱你,还挣脱着跑了出去。” 沙小弦规规矩矩地坐在他怀里,背部有些僵硬,脸色保持着安宁:“你是男人,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哦?”李铭远笑了起来,打横箍住她的腰,放倒在臂弯。他低下头,在她脸上亲了又亲:“那现在给我?”他的嘴唇很危险,已经隔着泰迪熊咬住了一点凸起。 她缩着肩膀躲,脸上泛出红晕。使用的还是超级无敌的小白脸语气:“我不能人道。” 李铭远的探索猛然止住。他抬起墨黑的眉峰,盯住她问:“怎么个不能人道法?” 她笑着露出白牙:“会弄痛你。” 李铭远的眼色幽暗。他不说一句话,再次低头身体力行。一双温热的手掌已经伸进了睡衣底,摸索到了柔软的地方,反复揉捏。尝试到光滑的肌肤瑟然一抖后,他又放轻了力道。 “要长大点,不够我一手抓住。”他哑声说了句,嘴唇到处游弋,衔开了睡衣下摆,火热地亲了进去。 沙小弦的身躯轻轻战栗。她突然出力抱住他的脖颈,伏身靠在他肩膀上,尽量压住他的攻势。“你热吗?”她搁在耳畔,悄悄地问。 “热。”男声已经干涸了。 她咬了咬他脸侧,低声说:“热了就好。” 李铭远转过头,去追逐那两片柔软的唇,还没点泽到香甜,她的嘴唇猛然撤离,带走了迷离的气息。“怎么了?”他沉浸在意乱里,呼出的全是灼热。 沙小弦微微笑着:“我肚子饿了,去吃面吧!”说完,她翻身坐起,挣脱他的怀抱,拖着毛绒绒的大耳朵鞋一溜烟跑了。 沙发里的男人哭笑不得。他平静了很久的气息,才起身拿起车钥匙。 九点有场约定。名义上是金亮的照应。 李铭远将沙小弦带到了著名的□□,□□金亮他们的栖身地。走进vip客座楼层,里面流淌着素淡的音乐,环境高雅有加。他牵着她的手出现在众人面前,金亮眼睛首先一亮,笑着招呼:“好漂亮的妞啊。铭少爷的女朋友吧?” 李铭远牵着她落座,安置好身边人,才说:“金亮的眼睛还是这么好。” 金亮在众人捧笑中开口:“那是。铭少爷从来不带女孩子出场,手牵得这么仔细,还穿上定做的cc.s|my情侣装,是怕我们不知道吧?” 李铭远在几案下握住旁边软和的手,笑得极为开心。 沙小弦低头扫了扫身上的衣裙,才知道金亮把话说到点子上去了。 她穿的是淑女装,黑白两色打底,缀以紫纹压花,刚好和休闲装扮的李铭远服色吻合,极大地弥漫出利落时尚的都会气息。 难怪出门前,他拉住她的手腕,亲自从满室置办的衣装中挑选出这件,要求她换上。 看来那些衣服都是情侣装款式。现在他的上衣袋口,就镶嵌了紫色缎边纹饰。 “喝点cognac吗?”谈笑中的李铭远回过头,低声凑近她耳边。 那是一种粉红酒,从瓶身到颜色都充满了妖媚和诱惑,如果加冰啜饮,风味极佳,但后劲强大。沙小弦听见这个名字,果然放下冰激凌杯,抬起眼皮问:“你想灌醉我?” 李铭远笑了笑,温柔的气息一直吐在她脸旁:“是的。非常想。” 金亮忽然叫了起来:“这不公平啊,铭少爷。带了美女来寒碜人不够,还要大秀恩爱啊?” 李铭远看了看周围坏笑的脸,顿时心知肚明。他也笑着配合:“那你想怎么样?” “你们有一对,我们也出一对,拼酒k歌。” 沙小弦拉了拉他的手指:“不准。” 李铭远反手抓住她指尖,不动声色地说:“我家宝贝不大乐意。那就没办法了。” 众声哄然,金亮笑:“别急着推,今天玲玲秀场庆贺,约我们来了这一层。等会肯定要过来玩。你们要是胜了玲玲的嗓音,我才真正服气,以后绝对不找你们单挑。” 沙小弦扬眉微微一笑:“太子金,我不会唱歌。但我可以陪你比试别的。” 金亮听着她报出的名字眩晕:“沙小姐会什么?” “讲故事、对酒令、玩游戏都行。” “行,那就玩游戏。” 沙小弦转眼对上一脸恬静的李铭远,降低声线说:“我输了你喝。我赢了你就灌金亮喝。喝倒一个为止。” 李铭远笑着亲了亲她嘴角:“我的小白脸听到玲玲名字,生气了?” 她躲避了嘴唇,冷声说:“你这边的人我总要一个个收拾。” ——下午没摆脱alberta,这会儿还有个向玲玲。铭少爷果然是个磁力场,引得美女一波波冲浪。 映照琉璃之光的厅门被推开,光彩照人的向玲玲终于到场。她一出现,整座房间篷然一亮。美人带来的效应显然不同凡响。 玲玲微笑颔首,拈起裙幅款款坐在金亮身边,和李铭远面对面。 金亮先出题:花球摇七。数字游戏其实也是沙小弦的天敌,绕了几圈后,她毫不犹豫地报错了三次。 “猪。”李铭远弹弹她额角,拿起一字排开的三杯鸡尾,接连喝下。唇边马上泛出一层冷紫。他用手帕按住嘴,咳嗽了声:“接着来吧。” 金亮由于连胜,继续出题,题目大多和数学有关。沙小弦仔细听着,突然微微一笑,口齿清楚地报出五个答案。金亮睁着眼睛问:“你刚才装的吧?现在脑袋能转得这快?” 沙小弦不置可否,吩咐取来酒水搭配,以繁复手法调试出五杯鸡尾。那些沉重的色块淀在下层,酒劲奇大。金亮不敢全喝,求救地看着玲玲。 玲玲柔柔一笑,按照沙小弦的要求,用华语、英文、马来语、德语唱了四首歌。旁人沉浸在如同天籁之声的乐音中,金亮仰头喝下一杯酒。 轮到沙小弦出题,全部都是九章算术:“九宫格放置灯盏,一至九依次摆放,如何使之横竖斜角量数不变?”“今有冥谷,上广二丈,袤七丈;下广八尺,袤四丈;深六丈五尺。问积几何?”…… 众声默然。文言文啊,没多少人听得懂的。玲玲唱法语言用光了,金亮只能喝下剩余的四杯。李铭远笑着看他咕咚软向沙发底,不制止。 “还有谁来?”沙小弦推开身前杯盏,微笑问道。 大家突然热络地互相交谈,没人看她这边。玲玲抿住唇,对着她微微一笑,明亮眼睛再转到李铭远身上时,透出一股悠悠的黑。 沙小弦拉住膝上平搭的手:“走吧。” 她这一走,等于还是放弃了整局的机会,尤其玲玲看起来如此柔弱无依的时候。 夜风微凉,连喝三杯杂色鸡尾,李铭远眼里浮现出一丝幽暗。沙小弦仔细瞧了瞧他面容,侧头问:“不可能醉了吧?” 李铭远拉拉衬衣领:“热。” “又热起来了?”她笑着说,“我只让你喝三杯啊。” 原来还是故意的。 他插进一步,将她抵在车门上,低头亲吻下去。“那你帮我降温。”他的嘴一直在脖颈处、脸庞下啜饮,左手钳住了她腰身,右手很危险地插进两人胸前间隙。 沙小弦狠狠咬了他一口,趁他吃痛,快速溜到他后背。“你背我回去。”说完后,也不管门厅路人忍笑的表情,两手噌的一下蹿住了他的稳肩。 李铭远站着不动:“沙小姐,喝醉的人是我吧?” 沙小弦踮脚跳跳:“背不背?背不背?” 他只得反抱住她已经蹭上来的小腿,认命地说:“我背。你总不是要整我开心?我都满足你。” 宾利雅致随后由范疆开回去。李铭远背着一脸浅笑的沙小弦,慢慢悠悠沿着海滨路走。海岸那边的灯火璀璨,连成一线天。她抬起脖子看了会人间胜景,又拍拍底下的人:“李铭远,你唱首歌。” 李铭远吐口气:“宝贝,你很重啊。” “那讲个故事。” 他将她朝上顶了顶:“除非晚上陪我睡。” 沙小弦刮擦刮擦地笑:“我唱个歌你听吧。”也不管听众是否乐意,低着嗓子唱了首外文歌。出奇地是,她没有走调,而且声音接近沙哑磁性的另类特色。 “mj的?还不错。”他首肯。 她低下嘴唇,轻轻地在他耳边说:“以前我的简苍姐总是对我说——小弦,要记得啊,我一直在你身边。现在我把它也送给你。记得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想和你在一起。” “you are not alone。ihere with you forever。” 46、爱有多深 “这算是表白吗?”李铭远被压住脖颈, 传出来的声音是嗡嗡嗡的低沉。“怎么突然变得很爱我?”他连忙放松两手,转身去追寻沙小弦的眼睛。 眼睛是心灵之窗, 相信所有的纯粹只能从里面体现。可是他没捕捉到当事人的神色,只看到她快速蹿到他身后, 脸上还来不及掩饰的那抹红晕。 李铭远不由得笑了起来:“万古不化的小白脸会不好意思?” 沙小弦又勾住他脖颈,蹭到他后背上不动:“说了我脸皮没那么厚。” 他反抓好她缩上来的小腿,继续晃晃悠悠朝前走,说道:“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否则不会突临表白。她的软化他看在眼里,正准备鲸吞蚕食时,她又不按常理出牌。 沙小弦紧了紧手腕, 勒得李铭远咳嗽一声。她的嘴唇凑近他耳廓后, 丝丝地吐出温热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李铭远。前面我是骗过你,不过现在我表现良好,你应该能区分真假。” 李铭远忍不住又是笑:“听小白脸这一说我才明白——原来小白脸的温柔都是‘表现’出来的。” 后背传来冷淡的语声, 丝毫不含赧然:“我情商低。喜欢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做。” “哦?”他脸上还是带着开心的笑容, “每次撩拨我,反复试探我的耐心,不管真话假话都说得大义凛然,这还叫情商低?” 沙小弦呼出一口气。她突然抓住李铭远的耳朵,冷冷地说:“小美测试我eq,10道题我只勉强通过2道,其余得8个0。” 李铭远看不见她的表情, 不过这不能妨碍他继续笑得开心:“那你说说,为什么今天要突然表白?” 后背上的曲线稍稍一硬。看来他点到了正题。 “李部长来找过我。” 李铭远放下沙小弦,扯过她站在怀里,紧紧抱住。“他又为难你了?”他的嘴唇落在她脸侧、眉眼上,到处安抚亲吻:“你的脾气不服人,我爸在气势上肯定讨不到便宜。——那他是不是说了什么,刺激到了你?” 沙小弦垂下眼睛站着不动,夜风徐徐,她慢慢嗅着海岸线飘荡来的沁凉。“李部长没说很过分的话,相反地对我礼遇有加。他提醒了下我的身份,叫我多考虑能带给你什么样的未来,然后就走了。” 李铭远猛地将她抱得更紧了:“那你打算怎么做?” 她靠着站了会,透过他坚定的肩,面向繁华夜景悠悠地说:“誓不低头。把新加坡独一无二的铭少爷抢到手。” 他低下头亲吻得更急了,胸膛在微微颤抖。她等了一会,才钳住他的手,回咬了口:“咳!别得寸进尺!” 回答她的还是铺天盖地的纠缠,再加上笃定的决心:“我们先订婚。可以断绝家里的阻扰。”后面再结婚,想必就能顺理成章? 沙小弦听懂了,她笑着说:“你能为我退让到这种程度,真是不容易。” 其实一回到狮子洞,大大小小的孩子就嚷着告诉她:“师公好神气啊,打了两天的铭少爷。”她追问阿汀,阿汀才转述了发生的事:李铭远亲自来请罪,挨了师父的两顿鞭子,就算听说了杨散的名声,他还是表示要追到中国去。 阿汀当时也抑制不住眉色的惊异:“沙宝,看来他是认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她微笑回答:“爱上他,努力对他好。” 阿汀只是叹息,不再劝止什么。 现在他们的感情正在升温,按着预定的轨道走:恋爱、订婚、迎接李家的磨难、pk掉情敌……再到后面,不知道能否完全携手。能预见的结果不外乎有两个:他们顶不住外在的压力,彻底分开;或者不在意旁人眼光,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沙小弦没有急着问李铭远的想法。她就像平常那样安静,等着看未来的日子。 “李铭远,你听说过牧羊吗?”她勾下他的头,擦着他耳廓说,“有种最古老的方法——放养。” “放养?”他挑挑眉,笑着回应,“宝贝是说把羊放到特定环境中,让它们经受磨难,优胜劣汰地活着?” “嗯。” 他捏捏她的嘴角:“怎么想到这了?” 是暗示。但沙小弦不能明说。她微微一笑:“我突然想起了两个人。他们都是这样做的。” 李铭远不会傻到去提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好不容易割舍了她和中国的联系,他没必要再去揭暗痂。他只是冷了眼色看她:“不准说。” 沙小弦拉起他的手走回天淘沙。果然没报出那两个名字。——但其实中间有个“李明耀”。 公寓二层温度适宜,沙小弦拉过软枕蒙住头,很快就沉入了睡梦里。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拉开了她的枕头,替她掩好了后背上的毯子。 身后传来固有的清香,还有一股男人微温的气息。沙小弦马上转过脸,撑住落在半空中的嘴,冷淡地警示:“半夜还摸过来?想学二号?” 李铭远弯腰不动,眼睛黑亮亮的:“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着。” 她再推开他保持恬静的脸:“在中国那是没办法,我得负责你的贞操,所以才让你睡旁边。” 他拉下她的手,顺势趴在了床面。又慢慢撑过上半身,露出睡衣领口光洁的皮肤来。“我是真的失眠了,你看我眼睛都起了红丝。” 他的嘴快磕上了对面淡红的双唇。沙小弦尽量朝右边挪了挪,拉开距离看他眼睛。黑长的眼睫映衬之下,他的眼底果然留着一些疲倦痕迹。她猛然翻过身,不再表示什么,默许了他的要求。 可是李铭远还翻回她的身子,要对着她的侧脸看:“这样习惯了。”他笑着亲了亲她额头和嘴唇。 两人再度安眠。就在她睡得迷迷糊糊时,他又拉过她蒙住头顶的软枕,并轻声唤:“沙小弦,沙小弦。” “怎么了?”被打扰睡眠的人睁开眼睛,唰的一下迸出凄厉的光,像是小兽突然发难。李铭远看了好笑,他摸了摸那张不耐烦的脸:“不要蒙头睡。要不你老爱做噩梦,睡着会弹起来。” 沙小弦有点慢悠悠转醒过来:“以前——是不是吵醒过你?” 李铭远笑:“嗯。准四点。” 她迎面空中,抿紧嘴唇,倔强地闭上眼睛。他凑过去压住她上半身,将她抿起的嘴啃了又啃:“以后我就是你老公,在我怀里睡,不用这么害怕。” 沙小弦对上李铭远的黑眼睛,刷开纤秀眼睫,冷冷一抬:“你怎么知道我在害怕?” 他肃然俊脸,语气由衷爱惜:“你那姿势是在保护头吧?——我的宝贝以前肯定吃过苦。” 她撇过脸,迎着床头特地留下的一盏光明,皮肤绷出一层顽固的冷淡。他慢慢抱住她后腰,将她拖到怀里,小心翼翼:“睡吧。” 一夜睡得安稳。 清晨沙小弦洗漱一新,穿着边侧有竖纹的nike装,沿着花园道慢走。出卧室门时,正巧碰上清扫的仆从,她们看见她,均是微微一愣:“沙小姐早。” 沙小弦回头看了看厚实房门,察觉没睡错卧室,点点头下了楼。身后还有细碎语声解释了她的疑惑:“铭少爷不在主卧。” “也不在客房。” “那——你推开这门看看——他肯定在里面。” 小美的大嗓门突然横插过来:“喂,你们干什么?偷窥我小舅舅啊?小心长针眼!” 沙小弦听到这里时,已经下完了楼梯。她走了几步,又忍不住站住了脚,汗颜。因为搬过来的第一天,小美就在这里扯住她身子,笑嘻嘻地说:“沙宝,你要帮小舅舅的忙哦。” 她能察觉到不安好心,甩袖就要走。果然,笑得像小母鸡咯咯响的小美说:“2010年一定要上了小舅舅,破掉他的男身。” 她差不多一巴掌甩她到墙壁上:“没性趣。” 可是现在看来,男人的蠢蠢欲动远远超过小美的期待,无论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他总表现得亲热无比。就像是逼她表态,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心。 花道上传来的擦擦声打断她的推测。毛绒绒的伦恩拐过一丛花植,和她狭路相逢。 沙小弦看了眼睛一亮,喊了声:“伦恩!” 其实不需要她打招呼了。大狗抬起毛毛的眼睛,看清了什么,嗷呜低叫声,转头一溜烟跑开了。 它肯定是去寻求庇护,沙小弦紧追不放。 晨起的早间,一人一狗绕主宅穿花绕树地跑,没人敢出面制止铭少爷的女朋友,只得不忍心地看着大狗撒腿狂奔。偏偏后面那道身影跳过植丛,跳过摆设的花园凉椅,利落无比地迎风招展,怎么追也追不丢。 范疆垂着手,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早到访的李明耀身边,不说一句话。 李明耀看了会花丛那边的玩闹,笑着说了句:“伦恩都舍得送出去逗人开心,铭远肯定很爱这个女孩子。” 47、情转浓时 李明耀走进公寓二层, 没直接去找儿子,而是先询问了一旁低头侍立的家仆:“铭远在沙小姐卧室?”得到肯定答复后, 他又笑了笑:“关系已经这么好了。看来时机也刚好。” 身后范疆的脸色终于微微松动。 老外交官步伐稳健,推门而入。 李铭远刚好站在阳台上, 衣着清爽简约,背对着他们看底下花园。李明耀悄声看了几秒背影,慢慢地感叹:“铭远变了些,知道哄女孩子开心,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自我的铭少爷。” 他唤范疆请进沙小弦。三人紧闭大门,在休息室商谈。 李铭远一等沙小弦走进来,就掏出手帕帮她擦汗, 她朝后躲了几步, 他拉住她手腕,压低声音说:“爸爸肯定有话要说。他请你来这里而不是去客厅,多少还把你当自己人,没见外的意思。” 沙小弦面色白皙, 透出淡薄的红, 除此之外,她的气息微温,脸上不带一丝波澜。李铭远瞧了两眼,笑:“你真是镇定。我爸估计也打击不到你。”说到后面,他已经笑得十分开心:“我果然捡到了一个宝。” 他拉着她的手并排坐下,接受父亲的检验。 李明耀呷了口茶,不慌不忙说道:“我知道铭远的意思。我今天请你们来, 不是为了拆散你们,而是为了解决问题。” 两个小辈沉得住气,认真坐着听,没有插话。 李明耀又接着说,外交家的辞令完全表现了出来。“新加坡是个言论自由的国度。一旦铭远宣布和沙小姐订婚,按照惯例,沙小姐的过去就会完全展示在世人面前,到那时,多少要引起舆论的轰动。这个月,政府正在招商引资,李家是主干力量,我希望集团在商在野都不要受到影响。” 如果说李父态度傲慢,言辞无礼,这样还能激起对话者的反抗,偏偏他礼数周全,语声不缓不急,完全稳住了场势。沙小弦坐着,神色依然沉静,那种反应好像对一切了然于胸。李铭远转头看她不生气,才放心地开口:“爸,你既然来了,肯定有想法。你就直接说,到底要我做什么?” 李明耀笑了笑:“铭远也是聪明孩子,居然不要爸爸压住舆论。” 这句话显然是提示。但是李铭远也有话要说:“小弦昨天告诉我一个故事。她说中国有个周厉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结果导致丢了王位。我想她肯定是在暗示我,不要我走杨……先生政选风波的老路,因为杨先生就是压下舆论,转移了民众视线,却也让她没了安全感(详情参见42章开头沙小弦说的话)。所以问题如果发生了,我想好好解决,而不是一味高压封杀。” 沙小弦在他一说“周厉王”名字时,就转脸对他微微一笑。 李明耀听了也点头。他拿出随行的资料袋,摊开密密厚厚的文件页,轻轻磕了磕:“既然铭远已经知道沙小姐在中国发生的一切,我就不补充什么了。你能看到事情引发的后果,我很欣慰。现在我长话短说,给你两条解决办法,你自己选。” 李铭远摸到沙小弦的手,以掌心覆盖在她手背,轻轻压在沙发上。 李明耀继续宣称:“一,铭远可以放弃沙小姐,娶向家有意联姻的千金为妻。二,铭远自愿和沙小姐在一起,脱离李家的联系,我们再扶植一个能带来利益的太子。” 李父说这话时,表情是严肃的,甚至拿出了为数不多的家长脸。李铭远本来对第一条无动于衷,在听到后面时,忍不住冷下脸叫:“爸,你开玩笑的吧?总统封赏的‘铭少爷’你也敢废?” 沙小弦低声笑了笑,从头到尾不说一句话。她身边的男人正身而坐,保持着良好风度,脸侧到肩膀什么的都没发生过改变,唯独抓住她的手指带了些力。 李明耀站起身,双手交握,带着一种果断语气决定了全场:“铭远,你享受了25年的少爷生活,现在需要好好规划下未来。李家人脉深广,接受沙小姐或者向千金的结果完全不一样,那么,你想给李家带来什么样的价值定位呢?” 末了,他又强调一句:“爸爸是认真的。希望你慎重答复。” 没人说话,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李铭远低头思索,身边人完全静止,不用动作干扰他心神。他闷着冒出一两句语声:“爸,你这样太突然了,又不是拍电影。” 李明耀还是不慌不忙地一笑:“不算突然。因为铭远锦衣玉食过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要回报李家。你既然享受着‘铭少爷’称号带来的优渥生活,相应地,也要承担起作为铭少爷的责任。” 沙小弦始终不说话,完全隐形。嘴唇稍稍抿起,带笑意。 李铭远看了看她岿然不动的侧脸,似乎勾勒出了远景图像,他笑着回答:“我现在习惯了看她的脸睡觉。没办法,我必须要她。”他抓起她的手,站立:“爸,我会和她订婚,你也来吧。” 李明耀只是颔首,脸色没有惊异。他接着说:“订婚那一天公布你脱离李家,取消你一切持卡消费和名义招待,没收回这座公寓……”他一口气说了很多,不容儿子打断:“你净身出户。” 李铭远又是冷着脸:“爸,你太狠了吧。——难道你在外面还收了个小太子作二宫?” 沙小弦掐了他一把。不等爸爸怒喝,他又淡声说:“爸,你必须给我算清以前的工资。我负责过商业街的安全和接洽工作,那可是有偿劳动。我也不讹你,每年年薪按最低标准算五万,三年一共十五万,麻烦赶我出李家那天给钱。” 李明耀也不知道是怎样走出去的,总之他带走了资料袋,还拍了杵着站立的儿子肩膀一掌。沙小弦一等带上门,就绕住李铭远脖子,主动抱住了他:“铭少爷,我的铭少爷,你真的想好了?” 李铭远低头亲她:“嗯。” 她听着他怦怦心跳声,低着嗓音说:“你选择和我在一起,就意味着每天不能万元消费,不能穿起价几千的男装,不能开名牌车,不能泡妞,不能过上层生活……还有很多是你没想过的艰难,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李铭远笑:“我可不能给杨散机会。只要我稍稍松了手,他肯定要带你走。再说我做了你老公,本来就该我养活你,怎么能仰仗家里。” 沙小弦喟叹无言,站在他怀抱里不动。他好像看透了她的内心,又低下嘴唇亲吻:“不要觉得内疚,要相信我们有能力过好生活。” 李铭远吩咐下去置办订婚宴席,立誓带沙小弦吃遍新加坡美食,并笑着说:“我爸说到做到的。趁他封杀前,最后敲一把。” 各种各样的食物摆上桌,沙小弦喝了口茶,却没有动筷子。李铭远替她夹了块酸辣鸡,点点桌面:“摩摩喳喳、海南鸡饭、娘惹套餐……总有一款适合你的口味,怎么不吃呢?” 沙小弦依言喝了口甜汤。他那边又打进了电话,忙得不亦乐乎:“宴席按中国风格来……空运鲜花,礼服要简约大方,排除裸背装……” 相比较他的热忱和紧张,她表现得安静,一丝淡淡的阴霾还爬上她眼角,等他回头发现时,她已经喝完一碗汤,正乖乖地坐着。 “怎么了?”李铭远擦去她的玫瑰汤汁残迹,依然笑得明朗。 沙小弦老老实实交代:“阿汀说师父又不高兴了,要我回去。” “你这两天就是为这吃不下去饭?” 她垂着眼睛答:“嗯。” 李铭远夹住她脸蛋,亲了亲:“不要怕他。等我俩订完婚就搬到狮子洞,天天在他面前晃,强迫他接受我们是一对的事实。” 沙小弦也笑了起来:“你不怕师父打?” 他揉揉她脑袋:“只要你不背弃我,什么事我都愿意扛。” 可能是说者无心,听者却微微一愣。沙小弦抿住嘴,眼睫慢慢刷下一线光芒,不让他看清里面的隐忧。正斟酌着开口,淡紫gresso steel接进了冷双成的电话:“沙宝!” 沙小弦听她口吻急,不由得霍然站起身:“出了什么事?” “师父犯了心绞痛,刚送到了医院里。” 沙小弦下意识地朝外走:“不要急,我马上过来。” “嗯——沙宝,我并不急,只是这边还出了点麻烦。” 她想都没想,推开抓她的手,低头一看,才发现是李铭远的。“你说清楚。” 冷双成的声音迟缓地透了过来:“我刚安置好师父,下楼买茶点。一位姓杜的小姐拦住了我,说是要见你。我走不走没关系,但师父那边还等着吃下午茶——” 沙小弦想了想,再猛然抬头:“杜沙沙?” “好像是的。” 应该是再没有任何事能惹到沙小弦了,一听到冷双成被软禁,她早就冷声说了句“把电话给杜”,连线好,她劈头问了一句:“杜小姐很珍惜外表吧?” 杜沙沙呵呵笑:“小妞你知道我一切资料,还假装问什么。” “你皮黑我不怪你出身非洲,你心黑我不怪你野兽抽象派,但你现在掐住我妹,这事不好玩了。” 杜沙沙尖细地笑:“想约你见个面而已。——‘转角’茶餐厅,一个人来。” 沙小弦装好电话,检查外套衣扣,弄整洁后才朝出走。李铭远拉住她手腕:“去哪里?我送你。”她回过脸微微一笑:“你的车还没我跑得快。” 她摆摆手:“不用担心。杜沙沙翻不出我的五指山。” 李铭远还在坚持,沙小弦突然挣脱他的手,起步助跑,腾起越过一道栏杆,她如同一匹灵活的鹿,转眼消失在对角。他连忙摸出电话:“范疆,快通知交通局,帮我调出路口的视频。我要知道小弦的目的地。” 沙小弦赶到转角餐厅,脸上带着薄薄一层汗。推开门扫了眼厅内情况,她一句话不说,起脚踢飞一张塑胶凳,撞到壁角的摄像头上轰隆一颤。 杜沙沙眼带恨色。 沙小弦冷笑:“想拍下我行凶?我没那么白痴。”回头又对被按在椅子里的冷双成说:“等会打起来,你把门外的那个也下掉。” “嗯。”由于顾虑孩子,冷双成不敢多动,但只要打开了局面,她自然知道摸鱼。 杜沙沙只带了一个帮手,成左右之势围住了沙小弦。三人对峙两秒,沙小弦动了动眼睛,突然首先发难。她抓起桌上布巾,唰的一声甩了出去。那布折子带了柔力,像是鞭子呼呼刷个不停,扫倒帮手后,她主力攻占杜沙沙。 杜沙沙是地道中国迷,居然推开了散手,打得有模有样。沙小弦看了一直笑:“杜小妞就是为了引我出手?何必弄得这么麻烦?” 杜沙沙刚开口说了句“你不好找——”,没料到气息不继,被对面结结实实抽了一台巾。她摸摸肿胀的脸,大叫:“你他妈是故意的吧?姑奶奶饶不了你!” 沙小弦陪着她打打闹闹,脸上带着笑。“嗳,杜小妞就这点斤两?怎么不装深沉了?” 杜沙沙抿唇不语,只管恶狠狠地招呼。 沙小弦瞥见疾步走过来的身影,突然撤了手臂,肩膀一低,勉为其难挨了一掌切。杜沙沙正打得兴起,没想到对方突然丢下武器,刚叫了声“好”,她的手腕就被大力抓住了。 回头一看,是脸色铁青的李铭远。 她动了动手腕,巧笑:“哟,是铭少爷,打算为女朋友出头吗?”再回过眼睛,才发现沙小弦早就在门外和冷双成肩并肩站一起,面对着街道谈论什么。 李铭远冷冷丢开杜沙沙的手:“我不打女人。不管你打什么主意,最好给我识相点。” 门外,冷双成踢踢戳下来的摄像头,侧头问:“沙宝,你真的要嫁给他?” “嗯。”沙小弦将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 冷双成又笑:“师父那边我帮你说说。” “好。” 冷双成吞吐了下:“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杨先生打来了电话,询问你的情况。他好像知道你订婚了。” 沙小弦一惊,转过脸:“怎么可能!消息根本没公布!” 正说着,冷双成那款功能齐全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嗯了声,再压低声音叫:“知道了知道了。我在这边很好,不想这么早回去。嗳,你不准过来,文叔很怕见到你!” 可能是那边矢志不渝,冷双成的文叔招牌也挡不住攻势,她恼怒地掐了通讯。 沙小弦一直盯着她掌中蓝光流转的冷屏。想了会,突然说:“你这手机有□□,肯定还能gps定位。” 冷双成震惊,像是醒悟到什么,前前后后翻看:“你是说我一打电话,顾翊就知道我通话内容?” “是的。” 冷双成咬牙:“顾翊真是点滴必入。” “要不然他不放心。” 随后赶来的警察也证实了沙小弦的推断:顾翊的确不放心,十万火急地打了外交部电话,声称有人软禁他太太,要求工作人员报警。 …… 李铭远随后处理局面,并赔偿相关损失。 冷双成看着无功而返的警车,叹口气:“这下好了,杜沙沙一闹,顾翊肯定要提前来。他来不要紧,就怕他影响到杨先生。” 沙小弦看了眼李铭远背影,抿了下唇,说道:“不要紧。” 老邬的病房在文叔那层的下面,普通单间,一送来,他的病情就得到有效控制,从下午到黄昏,他看着电视打发时间。 医生警示要宽心,不能刺激病人。沙小弦回头对李铭远说:“你先回去吧,等师父出了院我再找你。” 李铭远根本不顾过往行人,将她牢牢圈在怀里:“不行。师父太霸道了,他会左右你的意志。” 沙小弦被抵在墙壁上,朝他笑了笑:“虽说师命难违,不过不恰当时我也会反抗的。” 紧接着的第二天,她用实际行动诠释了这句话的真谛。 一天一夜以来,沙小弦小心翼翼陪在床侧,连带着冷双成也轻声细语,就怕点爆了师父的脾气。老邬慢悠悠地听京剧、看电视,始终不摆出什么脸色,就在他听到李铭远又打来电话询问病况时,突然拍了下床板,冷冷一喝:“沙宝,你过来!” 沙小弦连忙放下gresso steel,走了过来。 老邬死盯着她:“你一定要嫁给外国男人,还是个不能照顾你的少爷?” 沙小弦低头作答:“他已经对我够好了。而且我也能照顾好自己。” 冷双成陪着笑准备插一句,老邬眼一翻,她又默默地退了下去。 阿汀也不敢开口。 沙小弦倔强地站着。师父的眼里不带冰雪之光,只是沉沉地扫视她周身。她不抬头,最后感觉到那道视线停驻在手边,还带来一声悠长的叹:“你要留在这里也罢,我始终要回去的。你给我磕三个头就可以走了。” 沙小弦猛然抬起头,睁大了眼睛:“师父,您是要和我断绝关系吗?” “丫头,别怨我。”师父重重一叹,“老白家当初拜托我劝你回去,我为了不勉强你,拒绝了他们。可我没想到你会留在新加坡,不是找文叔那么简单哪。” “你知道我左手怎么废的吗?和你师娘有关。她年轻时是个大家闺秀,一心想嫁给我。我为了给她好生活,起早摸黑地干,结果还是攒不够钱。最后我去赌,断了手回来,她好好照顾我几年,忍受不住清苦,跟别的男人跑了。” “我到现在还想着她。总盼着哪天她能回来一次。和杨先生一样命苦。” “你实在要留下来就磕头谢师吧。我们断绝关系。” 冷双成突然冲上来,扶住了沙小弦摇摇晃晃的身体,转头说:“师父,感情是不能勉强的!” “我知道。” 老邬靠在床头,表情不变:“我就好比杨先生,沙宝迟早要做出选择。” 沙小弦含住泪水,默不作声站了几秒。最后,她挥开冷双成的手,恭恭敬敬地拜服下去:“谢师父再造之恩。” 一连磕了三个头。 老邬闭上眼睛:“你走吧。” 夕阳西下,海平面闪耀一片金光。沙小弦慢慢沿着海滨路走,等风吹干了眼泪,不再让人看出她曾经伤心过。刚上了小斜坡,巍峨雕塑下一道深刻身影映入眼帘。 李铭远正站在院门前等她,黑眼睛扫过来,顿时让她凝滞脚步。他笑着走过来,牵起她的手,仿似什么都没注意到:“宝贝既然回了,以后就是我的。” 沙小弦低头看了看伦恩,大狗马上垂着脑袋跑了。她随便找了句话:“你一直等在这里?” 他微笑回答:“是啊,我相信你会回来。” 晚上,沙小弦清洗完毕,盯住《越狱兔》不眨眼睛。李铭远推开浴室门,穿着黑色睡袍走了出来,看她头发又在滴水,照样给她擦干。 “怎么不笑?”他低头看了看。 她扯出个笑容,继续看动漫。 李铭远将她抱到了膝盖上,一手箍住她的腰,另一只手伸进睡衣里到处摸揉,像是古人习惯性地抚着白玉砚脂。 沙小弦抿住唇,迟疑一下,挣扎着要逃走。 李铭远紧箍住她腰肢,低声哄:“别动。陪我坐着。” 她反手抱住他脖颈,咬他耳朵:“你当然坐着舒服了,我却成了你的掌中物。” 他缠着她的嘴唇,温柔地镶嵌住唇瓣,笑着说:“我是你老公,你迟早要给我。” 沙小弦俯低腰身,将头搁在他肩膀上,沙沙地问:“李铭远,你试了我不下五次,该不会像中国男人一样,以为得到女人身子就等同于掌握了一切吧?” 李铭远还是笑着亲吻:“我是有些不放心。你总是爱撩拨我,惹火上身后就一溜烟跑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要我行动证明?” 他矢志不渝地亲她嘴唇:“可以这么说。” 沙小弦坐在他膝头垂下了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地闪,模样很是乖巧。李铭远看了一直笑:“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也笑着露出牙齿:“我在想该怎么做。” 他安抚地送上一吻:“不用勉强自己,看电视吧,我回隔壁睡。”举起她身子将她抽离了自己膝盖。 沙小弦看他神色不假,的确没有勉强她的意思。她想了想,尽管有所迟疑,还是扑上去抱住了他脖子,含糊着说:“你来吧,我不反抗。” 李铭远不由得哑然失笑:“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好像我要霸王硬上弓似的。” 沙小弦脸色霞红。她将脸颊藏在他耳边黑发下,地摩擦:“难道要我主动?” 他低笑个不停:“宝贝听话重点果然有问题。” 虽说被她离奇的想法冲淡了气氛,但李铭远还是抓住机会和她亲热了一番。沙小弦是首次,经受不住疼痛,几次想躬身逃离他的侵入,他耐着性子好好安抚她,等她准备好了,才慢慢动起来。 李铭远的动作有条不紊,虽无实战经验,但力道控制得适中。他小心呵护着她的身体,尽量不伸手触及她背面,两人僵持了一会,最后还是水乳|交融。 累倒在大床上时,李铭远亲了亲胸前蜷起腿的女人,替她拉上了毯子:“晚安。”手掌摸进睡衣,轻轻触着她后背,又温声说:“以后不准抗拒了,乖乖植皮。” “嗯。” “今年就去做手术。” “你是嫌弃我的背吗?” 他凑过去又亲了下:“孩子话。” 沙小弦没有动,模糊地嗯了句。 “叫声老公。” 等了一会,李铭远探身一看,才发现浸渍着灯光的脸雪白无暇,她已经睡着了。 她的样子温和无害,蜷伏在他胸前像是一头温顺的小动物,他悄悄摸着她头发,一下又一下,看着她背影说不出话。 经过这么多天,她终于卸下心防,愿意无保留地交出自己,他看在眼里,内心深处还有些隐隐不安:她似乎接受了所有打击和变故,表现得很安静,真实想法却被掩藏了起来…… “好好睡一觉。我以后都会陪着你。” 李铭远怜惜地亲吻她脸颊,温声细语说了最后一句。 48、求婚 清晨空气很好。继父亲拜访之后, 李铭远公寓一早迎来了第二位客人,向玲玲。 玲玲还是那么娇柔无依, 穿着素净的衣裙,站在花露旁迎风一立, 楚楚动人的味道便盛风而起。沙小弦带着伦恩经过她跟前,左看看右看看:“您好早啊。” 玲玲咬住贝齿,微微退了一步:“……不早了。以前这个时间,铭远都陪我吃过早餐。” 闻言,沙小弦背着手笑:“那怎么办呢,玲玲?李铭远被我挖过来了,再也不能陪你吃早餐了。” 玲玲抖动纤长眼睫, 垂着眼睛轻声说:“沙小姐, 要笑到最后才行。” 这时,李铭远按照往日习惯走下楼,站在了衔接花园路的门廊前。玲玲抬起头,巧笑盈盈:“沙小姐, 我有些心肌病, 麻烦你把伦恩带远点好吗?” 沙小弦动动嘴角,尽量摆出一种恍然的笑:“哦,这样。”她转脸对上袖手的李铭远,摆摆手说:“你招呼玲玲吧,我带伦恩散步。” 随着一声低哨,伦恩迫于无奈抬头应了句“嗷呜”,垂着脑袋去追前面的人影了。 沙小弦漫步回来, 看见两人坐在廊道藤椅里交谈,直接上了二楼主卧。她站在地毯中央,正四散打量沙发茶几,突然门板传来一响,房间主人回来了。 “你摸到我房里做什么?”不得不说,李铭远十分警觉。 沙小弦抬头:“能把我手机还给我吗?” “原来的那个?” “嗯。” 李铭远挑出一件正装西服,示意她帮他穿上。沙小弦依言接过,再要了一次手机。 “讨好我就为了那款手机?”他更好奇了,“那里面到底有什么?老情人的电话吗?” 沙小弦头也不抬,站在他怀里扣扣子:“要不你先检查下?” 通常以退为进的策略能奏奇效,这次也不例外。李铭远亲了亲她脸蛋,没再怀疑什么,只是说句“订婚后还你”,转身先下楼送玲玲去了。 沙小弦又游荡到游戏室,踏上跳舞机,和小美火拼了一轮。小美不同于她的漫不经心,笑得肆虐无比:“哈哈,沙宝,被禁足了吧?” 沙小弦连踏两下右上键:“何以见得?” “显而易见,小舅舅怕你跑了嘛!” 她挥手再pass过花标:“跳跳也好。而且练这个还有作用。” 第二天第三天,玲玲继续到访,声称由他人所托。每次来喝喝茶赏赏花,也没什么过分的举止。 沙小弦等客人进了主厅,悄悄摸向侧门,准备外出。偏偏无所不在的季小美从角落冲出来,一把抱住她大叫:“沙宝,沙宝,凭什么要回避向玲玲!你给我争口气!” 沙小弦头痛:“小美,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美哇哇叫:“我不管我不管,你现在走就等于临阵脱逃!”顺带还捎了个炸弹:“向玲玲总说她心绞痛,小舅舅只有优待她。从我12岁起,她就用这个方法霸占小舅舅几年了。” 她们这边闹腾得有些动静,李铭远请人唤她们进正厅。 小美哼了声,扬起头款款生姿地走了。沙小弦落座李铭远身旁,伸直了长腿,瞅着宾主文雅相谈。李铭远伸出左手,挽住贴身软腰,轻轻一捏。 沙小弦应声一咳,却不说话。李铭远回过头,快擦到她的脸了,她才动动嘴皮子,出乎意料地语出惊人:“这么说,玲玲是李部长请来的托?” 向玲玲惊愕:“沙小姐……‘托’是什么意思?” 沙小弦一笑:“就是替补。哪天我撑不住了,你马上转为正宫。” 李铭远侧头,两眼乌黑一聚。她迎上他的润凉眼珠,低咳了下:“我给向小姐再解释一次。托儿就是李部长请你来当中间人,起一些力挽狂澜的作用。” 玲玲幽幽地盯着她。她一看小鹿斑比的眼睛,又扯扯嘴角:“别这样看着我……我会觉得你很无辜……得,李铭远又要掐我了……” 李铭远适当地微微一笑:“被你越说越黑。你去吧。”就近亲了亲她的脸,放松了左臂的桎梏。 时间将近上午十点,沙小弦连忙走回房,收看转播的综艺节目《百万梦想》。 她第一次看时,李铭远也曾凑过来介绍了下:“新加坡收视第一的品牌节目。至今没人蝉联三冠。” 其实这类综艺活动各国皆是,既娱乐大众,也能挑战人类智商与运气极限。沙小弦看了有些好奇:“铭少爷没去试试吗?” 李铭远还真是去过。他夹住她的嘴唇啃了啃:“第一周特约嘉宾就是我……”笑着说了很多,总之让她听得很认真,有关潜规则、技巧也一起透露了出来。 第四天,被禁足在天淘沙的沙小弦终于忍不住了。 玲玲依约来访,站在花丛间呼吸新鲜空气,眼见家里能出面的人都回避了,李铭远第四次下楼作陪。沙小弦刚好散步回来,看着当道的翩翩璧人,用nike鞋蹭了蹭伦恩柔顺毛发:“去。” 伦恩低头呜呜,垂着脑袋盘旋步子。 沙小弦尖利呼哨一声。 伦恩几经犹豫,突然踏足如风,闪电般冲向李铭远。远处的玲玲听到动静,早就吓得花容失色,一把拽住李铭远袖子,躲在了他身后。 大狗来势汹汹。“伦恩!”李铭远不由得爆冷喝止。伦恩还在撒腿跑,快冲到两人跟前了,沙小弦又拂开一丛花,沙沙地喊了声“这边”,奇迹般地止住了大狗咆哮的爪子。 伦恩低声呜呜叫,抬头看了李铭远一眼,耷拉着脑袋回去了“那边”。 李铭远连忙转身安抚玲玲:“不要怕,伦恩脾气温和,不会咬人的。” 玲玲咬住嘴唇,两滴晶莹的眼泪抖落在长睫边:“沙小姐好像不高兴……”正说着,遮住了视线的花丛后又传来“嗷——”的一声长叫,两三根金色狗毛随风悠悠升起。 李铭远变了脸色,几步赶了过去。玲玲好奇跟上,隔着枝条看—— 沙小弦木着脸站在一边,伦恩趴在脚下不敢动。李铭远拉住她手腕,语气很是痛惜:“是我不让你出门,你不开心就打我,别惹伦恩。” 他不说不要紧,一说后,她动了动眼珠,突然又去薅狗毛。 李铭远吓得一把抱住她:“好了好了。宝贝要去哪里我都陪你。” 沙小弦的第一站是医院。不出所料,师父已经出院了,回到了狮子洞。冷双成转告她,师父正在收拾行装,打算回中国。 “你呢?” 冷双成回答:“多陪下文叔。” 她还没开口说什么,妹妹又透露:“顾翊打过电话,杨先生状态很不好。” 沙小弦无言挂断电话。李铭远掰过她脸蛋,俯身过去亲了又亲:“还有三天订婚。不准想别的心思。” 第二站是距离地下赌城不远的电玩厅。李铭远一看到红红绿绿的灯光,连车都不下,皱眉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找绿毛勇。” 李铭远拉住沙小弦手腕,眼睛里满是疑问,她回头微微一笑:“他最近泡了个小妹妹,据说是跳舞高手,常来这里混场子。” 说完就要挣脱走。一拉,发现没松开手,只得又解释:“我收服他去陪具小伟。两人呆在贫民区有个伴,阿汀就不用天天照顾具奶奶了。” “你想几个男人混在一起?”李铭远笑问。 沙小弦瞪了一眼:“不行啊?总比男女团p强。” 听她满不在乎地说出这句,他更是霍地从法拉利里站起身,抓住她袖子不放:“你给我回来!什么叫男女团p?哪里学的垃圾词?” 她拍开他铁焊的手臂,冷着脸说:“混合pk。——是你想歪了吧?” 进电玩厅后的半小时李铭远没有跟。他等在车里,抽空吸了一根烟。沙小弦走出大门,雪白肌肤映着一层薄红,气息淡然。 “得手了?”他拉住她的手,直接扯她进副座。 她还是文文静静地打开车门走了进去:“是的。” “你到底在准备什么?”他看了她一眼。 她也如实相告:“狮子宴。” 李铭远考虑到要脱身李家,陪她彻底扎根贫民街,也只是象征性地警告了下:“有把握赢了才行。我也想看看狮子洞与李家抗衡的能力。如果技能到位了,我可以帮忙引进资金,树立起第一个商业品牌。” “比如呢?” “开办狮子楼,宴席来宾,走对外推广路线。” “以铭少爷名义?” “不,以你老公的名义。” 沙小弦笑了笑:“哪有这么纯粹,你多少要套用以前的名气。” 李铭远笑着捏捏她的脸:“能起名人效应更好。” 余下都属于铭少爷的恋爱时间。他拉她来到商业街,乘电梯上到最高楼层,抱住她的腰说:“看到那边的电子屏了吗?” 沙小弦被挡在围栏里,极目远眺。灿烂阳光下,一块巨大的电子墙镀过一层闪耀金色,模糊了里面滚动播放的广告词,只传来隐约乐声。 李铭远温柔的声音继续解释:“哥送给我们的大礼。订婚前后三晚,‘玻璃镜’会打出世纪婚庆条幅,从商业街一直到我住处沿路燃放烟花。” 不需要蓝天白云映衬,那面闪烁着光影的镜子就强烈到俯瞰世界。这一切,喧嚣得令人不真实。沙小弦打量着浮华盛世,李铭远又低下头,亲吻着她脸侧:“嫁给我,沙小弦。” 她回过头微微一笑:“不是已经订婚了?” 他镶合上她的唇,低语:“订婚以后就结婚。” 身后男人的胸膛透出温热,比渗过幕墙的阳光炽烈。他的心跳清晰有力,合着固有的衣染香,一下一下萌动着。她挽住他的脖子不说话,他又一把抱紧了她,轻声说:“你还在犹豫什么?” 沙小弦回咬了他一下:“下次求婚找个低点的地方。这里炫得眼睛痛。” 李铭远笑着回答:“没有下次了。婚姻我从来不给两次承诺。”他摸出准备好的钻戒,不客气地套住她手指,正容说:“这款是卡地亚玫瑰金系列,名字叫‘唯一’。不准摘下来。” 沙小弦透过他的肩,伸出手指,迎着阳光挪动钻戒,沐泽出一片闪耀银辉。这些明光,又一次映亮了她的眼睛。 “答应我。”他还在低声催。 “好。” 顿时,顶层幕墙后只剩下两人淡淡呼吸。李铭远抱了她一会,突然伸手摸向她背后肌肤,抚弄两下,手指已经延伸过界。 “……”沙小弦的双唇被他衔在嘴里,发不出声音。他的手继续蜿蜒,沿前胸、臀瓣、底裤一顺滑下,仿似涂抹了润滑剂。所经之处,她的身躯酥麻簇簇。 最后,男人的呼吸越来越低沉,他忍受不住过多的煎熬,挟持她回了公寓。 彼此纠缠了几回合,再齐头倒向大床。沙小弦爬到床边,用枕头挡在中间,喘息说:“还别过来了,我想睡觉。” 李铭远摸摸她的脸:“喂饱了我什么都好说。” 夜渐渐深了。主卧里留下一盏淡淡的灯。霍兰迪亚床面趴卧着两条人影,沉浸在幸福里的情侣呼呼睡得安稳。 明天又是全新的开始。 49、订婚前夕 订婚宴进入了倒计时, 距8日下午五时还有一天半。 沙小弦穿着针织连衣裙坐在沙发里看节目,紫白两色较好衬出了她清新沉静的气质。她的服装搭配现在完全由李铭远把持, 经过他一周的不懈努力,在外形上, 她已经做到了淑女风范。 当然,骨子里的沉淀不容易剥除干净。 比如她爱看科幻、地理与动漫频道,睁着一双黑静如潭的眼睛,看得两眼一眨不眨。李铭远坐在她旁边,发现很难转移她注意力。 “铭少爷。沙小姐。”两位气质美人站在沙发一侧,先躬身给他们打过招呼。随之而来的,是摆在玻璃几上装帧精美的图册。“请你们挑选一下明天佩戴的首饰。” 沙小弦轻轻抿着嘴, 侧脸线条流畅如昔, 还是盯着科幻镜头看。李铭远等了一分钟,再抬手抚住她左边脸颊,将她的脸蛋扳正了过来:“这边。” 两位美女目光完全落在他身上,无声地抿嘴一笑。 沙小弦顺眼瞧了瞧一幅幅灿烂夺目的图画。她注视了几秒, 也没动手翻阅, 就淡淡说道:“都不好看,比不上‘飞龙’。” 那两个女孩笑不出来了。尽管李铭远外形抢眼,但她们看到他随女友意思不做首肯时,马上将目光收了回来。 “我们‘恒诺’珠宝是新加坡顶级代表。”一个女孩轻轻地重申,“和中国的设计理念完全不同。” 沙小弦起身离开了会,拿来了冷双成以前绘制的宣传册,翻开, 轻轻摆放在她们的图册上层:“这样的简约大方才行。我要的珠宝不在乎价格,而在于意义。” 画面上一副副首饰流光溢彩,点缀在素淡背景中,光是看,画笔层层渲染,件件珠宝立体,图册都有珍藏的欲望。 冷双成的精工之笔。 沙小弦对妹妹的设计很有信心,狮子宴也是如此。 李铭远送出了两位造型师,走回沙小弦跟前,弯下腰,对准她的黑眼睛:“为什么你总是给我不热衷于订婚的感觉?” 她探了探身子,绕过他去看电视屏幕:“没有的事。” “没有?”他微微抬了眼睑,伸手拉过她脸颊,降低了声音,“前几天试礼服也是推推拦拦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沙小弦拍下他的手,揉了揉发痛的脸,恨声说:“你放我出去我就配合你。” 李铭远俯身亲了亲她嘴唇,笑了起来:“不是我限制你自由,而是你身边有太多不安定因素。狮子洞那边,没一个支持你嫁给我;我不相信杨散会在中国没反应。你看,我现在挑明了来说,你是不是也要表个态?” 他的瞳仁清亮如星,配上恰到好处的微笑,整个面目生动而英俊。沙小弦看着他的笑脸,慢慢地说:“我这么努力,还不够让你放宽心?”说完,她垂下了眼睛,容颜如雪。 李铭远更是倾身亲吻:“你总爱藏着心事,要表现得坚定点才有说服力。”她突然抬手挠了他一爪子,他笑着捏住她手腕,拉过来亲了又亲:“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会不好意思,我就不逼你什么了。” 当她还被称呼为“小白脸”时,她曾说过“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希望他不要太执着于清算,他都记得。 他也是这样做的。 科幻电影还在继续,镜头里,造型精致的机关按钮一个个跳起,底下传回坠入深渊的喊叫声。 李铭远认真瞧了瞧,脸有些绿:“你在看什么?”专注到让她没时间去选择珠宝? 沙小弦转过黑眼珠,弯起嘴角一笑:“恐怖片,这部异形大战铁血我看了五遍。”她拖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开。“一起吧。” 等放到血淋淋的杀戮场景时,李铭远转头一看,才发现身边的女人其实是闭着眼睛的。 他不由得捏了捏她的嘴角:“典型的心口不一。” 考虑到明日订婚需要女方亲属,李铭远大赦天下,放沙小弦回了狮子洞。沙小弦走到门外紫荆下,站住了脚。 门内,冷双成温和的声音还在劝:“师父,明天是沙宝大喜日子,您就出席吧。” 师父声音又冷又硬:“她已经和我没关系了,你出面就行。” “师父,您这是何必?” “我对不住老白家。我不想闹心。” 沙小弦眼带黯然,面容上保持沉静不变。随后,冷双成拉着她去了经常光顾的茶餐厅,避免了与师父的冷脸相见。 “不要紧,明天我牵着你的手走过红地毯。”妹妹笑眯眯地说。她的乐观很大程度上抚平了人心的焦躁,沙小弦也慢慢笑开了脸:“你作用还不小。” 两人絮絮而谈,一下午的悠然时光不知不觉溜走。傍晚,天色未暗,一身红裙包裹的杜沙沙出现在她们面前。 杜美人的脸红肿微凸,衣装如昨,还是打斗时的狼狈模样。她刚从警察局放出来,对阵沙小弦这刻用足了全身火气:“沙小妞!别得意得太早!” 她一拳头捶在桌面上,哗啦砸得杯盏跳跃,沙小弦只是抬了抬眼睛:“还想进去一次?” 杜沙沙抱臂冷笑:“你说就你这副出身,怎么能打败名府千金向玲玲?铭少爷的眼光也太低水准了!” 沙小弦拂了拂桌巾,表情不以为然:“那你呢?智商低得突破人类想象?” 杜沙沙出乎意料地没有动手。她斜靠在木桌旁,抱着手臂低下红唇,阴恻恻地说:“明天要订婚吧?我送你一份大礼哦!”沙小弦坐得纹丝不动,她又吹出两口气,轻佻一笑,扭腰款款离开。 冷双成目睹一切,语声里明显有惊疑:“沙宝,你居然不反抗?” 沙小弦微微一笑:“先不动她。这小妞以后我用得着。” 晚上街道燃放万千烟花,蜿蜒至海滨道,把半壁夜景装点成火树银花不夜天。 沙小弦爬到高处迎风而立,仰视远方夜空,双瞳映得盈盈盛光。冷双成在小丘下喊了半天,她都看得一动不动。 “沙宝,沙宝,你怎么了?” 风中的姿势岿然。 “再不说话我就爬上去了!” 闻言,雕塑般的身影才恢复常态。“真好看。”沙小弦低下头笑着说,“就是消散得比较快。” 冷双成带她来到下榻的酒店,打算陪她度过单身的最后一晚。她的面容仍是沉静,没流淌出任何负面情绪,到了临睡前,冷双成按着胸口说:“沙宝,我心跳好快,你的呢?” 沙小弦回过脸一笑:“都做妈妈的人了,还用心电感应这一套?” 冷双成拉拉她衣袖:“我两的生理周期是一样的,我能感觉到你不平静。” 她收了笑容,慢慢变得凝重:“是有件事搁在了心里。” “说吧。” 余下六分钟,沙小弦表述了一桩隐秘:“上次回中国前,李铭远的爸爸找我谈过了一次。他以延长我和师父的签证时间为条件,要求我配合他磨砺李铭远。他说李铭远自小出身优渥,缺乏现实的历练,如果铭少爷能表现出独当一面,我们能战胜所有困难,他才承认这段有价值的感情。” 冷双成默默听了一会,再问道:“你就为这个担心?” 不同于妹妹的轻松,沙小弦面色沉着:“你不了解李铭远。他对事情有绝对的控制欲。如果他知道我爱上他的前提不纯粹,他一定会毁了这场婚姻。” 她的担忧有道理。因为故意接近他在前,还被爆出过动机不纯的绿卡事件,她的感情其实像是从枯涸的井中挖出的点滴,轻脆,小心翼翼。如果不是这么多的外力作用,她相信她还在迟钝地睡着。 “这么说,你当时答应了李部长的提议?”冷双成大吃一惊。 “没有完全同意。我只表示可以考虑。”沙小弦靠坐在沙发里,差不多闭上了眼睛,“你记得我给你发过e—mail吧?” “三个问题的那个?” “是的。我当时并没有骗你。” 冷双成打开手提,调出了那封邮件,上面清清楚楚表述着沙小弦的内心:现今程度不足以爱上李铭远;她曾经喜欢过白澈;她想定居新加坡。 沙小弦好像看穿了妹妹的疑惑,接着说:“我的签证2010年1月份到期,文叔当时还没消息。我知道一回中国,杨散就会找到我,所以我要多留条退路。结果我真的没猜错,杨散变得太痛苦了,我必须亲手结束这一切。” “我主动靠近李铭远,顺应自己的心意去做。现在回想过来,才发现一步一步都是有外力推着我在走。我走得很慢,醒悟得很慢,到现在才知道害怕。” “冷双成,你听懂了吧?”沙小弦慢慢地说,还算保持着眉目清隽,“后面的交往的确出自我本意,但李铭远只要了解了□□,肯定会误会成这是交易。我怕的就是这个。” 事情的发展远远没有沙小弦想的这样简单。第二天的订婚礼如约来临。上午师父带阿汀已经离开了狮子洞,沙小弦赶到小院扑了个空。她惆怅地站在紫荆树下好半天,接到了一个意外电话:“沙宝,你来一趟机场旁的酒店。” 阿汀的声音过于沉重,她心里隐约升起一股不安。和冷双成匆忙赶往预定房间,推门一看,里面站着数道人影。 顾翊正装肃然,居前。身后依次是皮叔、店长爸爸、师父这几位影响力深远的亲朋。 不可能聚集在一起的人围在了一起,不可能变动脸色的顾翊打破了冷漠。冷双成走过去,想拉住老公的手,却被他带到沙发里坐下。 “听店长说。有点事。”顾翊温声相劝。 沙小弦眼色渐渐下沉。显然冷双成的预计完全正确:顾翊这一来,十有八九和杨散有关。 边缘店长相当于沙小弦的再生父母。他轻则不开口,一旦说了话,语气也是不容置疑的严肃:“沙宝,杨先生病危。” 沙小弦站着没动,眼睫却猛地抬起,刷出清栗。 他再强调:“命悬一线,很严重。只有你能救他。” 小皮的父亲,曾经收留过沙小弦的皮叔,慢慢走出来,伸出的手抖动得厉害:“沙宝,叔从来没求过你对不?现在叔求你一次行不行?你救救他吧,他受你拖连被人打成重伤啊!” 沙小弦面色再也不能保持镇定,环视左右悲戚的脸后,她大喊了一声:“到底出了什么事?” 口齿伶俐的店长爸爸托出了前因后果—— 半年前,沙小弦和阿汀同在边缘打工,碰到一伙人为难阿汀,她当时就打发了头领,差点切断了他的脖子。后来这伙人受本家指使,去报复她和冷双成,又被她打伤了头目的弟弟。兄弟俩一直怀恨在心,纠集了以前手下到处寻她报仇,听说杨散是她未婚夫,喝酒壮胆后闯到了医院里。 杨散正在特加病房做理疗。对方既然踩过点才来,等的就是保镖离身的机会。义弟小皮挡不住三人围攻,只能抱住杨散不受经脉被砍。杨散的身体早就处于亚健康状态,制服了头领兄弟就昏迷过去。 “他的心跳很低。”店长软靡坐进沙发,撑住头说,“像上次车祸那样,没什么生命迹象。而且我猜想,他已经知道你订婚消息了。每次打电话问他病情,他说不了两三句就客气挂断,好像不愿意我们为他担心。” “手术单上需要家属签字。白家叔伯到场了,都求医生尽力使他清醒。如果他能看到你,接下来的手术说不定能挺过去。” 沙小弦听得很明白了。她的归去关系到另一个男人的性命。 没人再开口,房间里死静。除了叹息的冷双成,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她表态。一双双意蕴不同的眼睛停留在她身上,那里面带了千斤重的期待。 “一定要今天走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刮擦出凝涩。 一直没说话的师父站了出来:“随你,不强求。杨散的手术不是一天两天拖着了。” 沙小弦的身体轻轻颤抖。她背起不受控制的双手,竭力在身后伸展了手指:“李铭远……” 顾翊来时就定了七张机票,回去的却是六个人。师父盯住沙小弦说:“今天你只能顾及一面。现在上飞机就把电话给我,我要你完全脱离李铭远。” 沙小弦的手摸进外套口袋,她迎上师父坚决的目光,交出了grasso steel,并直直看向阿汀。阿汀犹豫一下,还是走了出来:“你们先走吧,我陪文叔下次一起过去。” 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冷双成回头看看沙小弦的脸,突然捶了捶膝盖,拉住顾翊的袖子:“有点累。坐一下好吗?” 顾翊笑了笑,握住她的手坐定:“你是在给沙小弦反悔的机会吧?” 他没有说错。 五时已到,候机区稀稀拉拉坐着站着一些人,更重要的是,背投电视正在直播新加坡名府订婚宴。现场家朋满座,来的客人非富即贵。众多优雅名士入列,正中那抹挺拔身影映入了观众视线。 李铭远单独站在主台上,像是绚丽背景与渐起波动的宾客席的分割线,黑色礼服深沉得扎眼,也帅的扎眼。所有人左右观盼,唯独他安静站着,神色寂然,不见一丝慌乱。 他似乎在等待什么,尽管脸上没露出微笑。 沙小弦透过镜头外看他。从相识熟稔的外形上,她能看出作为男人的担当。很多时候不需要言说,沉稳的气势就能证明一切。 机场有围观者大声讨论,引得同场登机的外国人也抑制不住好奇:“whothe man?what’s wrong with him?” “李家的铭少爷。今天订婚,新娘好像没出场。” 好事者七嘴八舌:“被骗了?” “可能是。” “这么好的条件也弃场?那女人是傻子吧?” 沙小弦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突然一把拉住冷双成的手,盯着那双明亮的眼睛说:“阿汀肯定没及时赶到,我亲自去一趟。” 皮叔插了一句:“海滨路到机场车全部堵了……” 师父探身过来,眼神冰凉地看着她们:“你现在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 50、优先选择 2010年1月8日下午四时三十分, 天淘沙海滨酒店。 一里外的车道就铺满了鲜花地毯,音乐喷泉声势震天, 奏响的全是恢宏乐章。无论是植株、装饰还是酒店侍应生,从上到下被置换一新。 特别设计的礼堂里宾客满座, 四处都布满了记者与摄影师。大家低声交谈,耐心等待这场盛世华宴。 里里外外的情况李铭远了若指掌。他站在休息室的监视仪前抽烟,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我就知道不该放她出门。”长达一小时的驻足等待中,他也就这样对范疆说了一句。 今天的铭少爷极为英俊不凡。玫瑰金袖扣、纯手工定制的西服、打理得当的短发,一切昭示着年轻而张扬的魅力。可他的身影和侧脸都是寂然的,看不出丝毫喜怒哀乐。 范疆说:“铭少爷好像有点不一样……” 李铭远抬头,稍稍动了动嘴角:“哪里不一样?” 雷打不动的扈从神色松缓:“……很有家主风范。” 李铭远按熄了烟, 并没有过多表示。“范疆, 其实我笑不出来。” 寂静。 过了会,铁人又说:“沙小姐的电话可能没电了。也可能她正在赶来。” 李铭远扬起眉峰,黑深深的眼珠沉笃若定,直接对上了面前:“今天是什么日子?能有这么多可能吗?我等到五点, 看她到底来不来。” 观念之中, 没人能勉强到沙小弦,除非出自她的意愿。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范疆懂,他不再说什么,陪着身边一起寂静。 房间一角,鎏金衣架上还陈列着淡紫色的新娘礼服,长而精致,收腰上点缀着淡雅万代兰, 随风翩跹飞起。 这款christos和新郎西服本是同对情侣装,造型简约时尚,还是依据李铭远的要求制订的。如今也只剩下华美的空裳在飘荡…… 五时一过,礼花如约倾散,李铭远独身走过红地毯,神色恬淡。面对窃窃私语的人群与李家长辈惊疑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感谢各位来宾莅临订婚宴。不过很可惜地告诉各位,我太太身体不适,临时改变了主意,这场婚约只能延期。” 底下一片哗然,镁光灯喀嚓喀嚓起伏闪亮,现场陷入了胶着状态。 今天至少有四个频道在同步转播这场订婚仪式,现在只有赫赫声名的铭少爷出面申述,犀利点的记者早就提出了疑问:“请问稍后能见到您的未婚妻吗?” 李铭远扬手压下骚乱:“不要打扰她。” “那这场仪式延续到什么时候进行?” 李铭远语声矜淡:“容后再商议。”再吩咐手下安排众人就坐,迅速上酒水压阵。 李父悄悄走到他身后,直接说:“你今天一定要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铭远笑对众人,不回头:“爸,撑完了全场回去再说。” 李明耀声音降冷:“这是现场直播,你以为李家能丢得起这个脸?太放肆了!” 李铭远马上回过头,对准父亲一字一句强调:“沙小弦是我的人,要丢也是丢我的脸,和李家荣誉无关。你现在就可以公开说我退出家族。” 两人之间出现了一会静寂。 最后,李明耀走出来,和儿子并肩站在一起,同声说:“大家请静一静。各位既然来了,就是我李明耀的朋友,请务必用过晚餐再离席。” 老家主都出面肃清场面了,底下人当然知道好歹。大家徐徐走向偏厅落座,礼堂里留出大半个空间。可是还有个记者举起了dv机,声音响亮地说:“铭少爷,我这里有段录制的视频,刚好可以展现准新娘风采。” 底下人听闻有新情况,纷纷聚集:“真的吗?我们从来没拍到铭少爷未婚妻正面。” “这条新闻有挖掘价值。” “……” 李铭远看了看又渐渐聚起的媒体,扫视范疆一眼。范疆领命而去。过了会,他走回来附耳说道:“杜沙沙提供的带子,我已经买下来了。” 李铭远保持着沉稳之色,有效地镇住了渐起的动乱。他的身上压抑着一圈冷漠,范疆只得继续躬身禀报:“杜沙沙引沙小姐出手救顾太太那次,沙小姐跑过了几个红灯,被拍了下来。” “嗯。” 铭少爷冷淡应了声,随从硬着头皮说完:“网上已经出了相关帖子,声称沙小姐辱没李家门风。” 李铭远转脸冷冷一顿:“约见那家网站ceo,封杀所有转帖,违者法办。” 一下午连爆两场风暴,李家长辈走完了过场,迅速离席。李铭远在场面上平息了骚乱,眼底也掩饰不住倦意。他靠坐在休息室的沙发里,静静等着grasso steel拨进来解释。 可是屏显万籁寂静。 不知到了什么时间,身后夜空突然传来嘭咚爆破声。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数字控制的烟花又按时升起。 李铭远拉开领带,慢慢走了出去。远处,高高矗立的电子屏幕恍如惊天巨人,牢牢盘踞在海岸线那边,漫天吐炫出杂色条纹,像极了各种妩媚的焰火。 他抬头仰视,迎着万丈不变的光辉,昨天站在商业街顶楼的誓言犹在耳畔,今晚落差给他的,只是喧嚣到极点的璀璨,然后只剩下了黑暗。 他并不傻。他的第一场爱恋就如同这场浮世烟花,拼尽了全力去盛开,从来不计后果,也不问退路。可是如今的局势出乎他的想象:沙小弦无形拒绝了婚宴,她对他始终存在欺骗。 昨天,她问他要原版手机,他就不动声色找到了答案——老电话里,存了一段父亲和她的对话。初次听完所有内容,他震惊得杵在了原地。 父亲沉着的声音说:“沙小姐,请你配合我做件事,我可以延续你们的签证时间。如果发展得好,你的绿卡也能办下来。” 沙小弦的声音也是平稳:“别找我。我快回中国了。” “你不考虑换种身份生活?就像你希望的那样?” 这个提议显然击中了冷漠的人。她中间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 父亲提出了他自己的要求:“铭远需要一场有价值的婚姻。你必须想办法爱上他,让他克服不婚的恐惧,给他一个全新的未来。” “……对不起,我办不到。”这次的拒绝同样干脆。 父亲可能吃惊了,声音有点迟疑:“为什么?” 录音里又出现短暂空白,想必经过考虑,她才慎重开口:“铭少爷的作风与我期望的标准相差甚远。” 那时的她,始终把他当成是“铭少爷”,面对着父亲,她的语声带了微微的尊敬:“铭少爷抽烟,我讨厌抽烟的男人;他放狗惊吓过豆豆,豆豆的左心瓣机律到现在还没稳合;他有些目无王法,囚禁我审讯我不在话下;他嘲笑过我无耻,我很难和这样的男人走到一起……” 每件事,都吻合了以前对她的伤害和误会。李铭远听得手指发颤。他没想到剥开掉小白脸平时可恨的笑,背后对他的评价竟是这样低。 最令他窒息的是最后她的回答:“……李部长的提议我考虑下。我能走了吗?” 也就是说,从那以后,她最终还是答应了。只是他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起配合着展开了计划。 每次提及订婚,她的反应很平静; 询问在担心什么,她的眼睛总是垂起,睫毛瑟然一动。 标准的沙小弦式反应,现在回想过来,李铭远完全懂了。 不过他不相信。 站在流离生光的烟火下,他不相信朝夕相伴的人是假的。无论她怎么做,他都给予了足够的尊重,他等她的解释。 可是他等来了选择和分离。 夜风清凉吹起。李铭远极目注视漫天喧嚣,又降下眼线,正对前方缓慢走来的人影。 沙小弦走得很慢,身上穿着上午出门的俏丽衣裙,与明亮夜景一比,她的脸色还是雪白无暇,而且深邃的面目在清晰浮现,和着薄薄的一层汗。李铭远等着她走过来,冷淡看着,不说一句话。 她动了动嘴唇:“……李铭远……” 他盯住她的眼睛,不回答。 “下午出了点意外,我搭上了回中国的飞机,后来又跳了下来。” 她的面色还是白,不知道是不是原来的本色。看到她的吞吐,他冷冷开了口:“说清楚。” 沙小弦抿了下唇,然后一鼓作气:“杨散受到我的牵连,被打成重伤,等着我回去签字动手术。师父拿走了我的手机,我不记得你的号码,就派阿汀赶来通知你,他又被堵在了路上……” “所以你跑了回来?”李铭远的声音还是那么冷。 “是的。” “接下来呢?接下来你怎么做?” 沙小弦直着眼睛说:“向你解释清楚,再回到中国。” “霍。”李铭远很简短地发了个音节,唇边也溢出一线笑意,“不管我怎样做,你还是要回到杨散身边。他始终是被优先选择的那个人。” 沙小弦尝试着走近:“不是这样的,李铭远。你在我心里最重要。我狠心隔离了与中国的联系,在新加坡生活了三个月,连我妹妹也不放松消息,这个你是知道的……” “我只注重结果。” 她的脚步不由得顿了顿:“对,我是可以留下来,但我做不到忽视亲人的感受——皮叔、店长、师父,他们都照顾过我,是我的长辈,我不能逼着他们向我下跪。而且坦白地说,杨散这次受我牵累较深,我必须回去照看。” “明白了。”李铭远脸色虽然苍白,但声音里没讥讽,他好像在陈述着一个和他无关的事实:“我还得等。像个傻子一样等,在两千宾客的订婚现场等,在镜头下等,从人来等到人散,从人散等到你出现。” 他突然扬起了尾音:“那你告诉我一次,什么时候你才能平等地考虑到我?” 沙小弦没发出声音。 “说不出来了?”他冷笑,“因为你也不知道要去多长时间,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你只能被动地想到我。” 沙小弦张了张嘴唇:“……绝对不是……”她紧张地吐出呼吸:“我不知道怎么表达,但我对你一直有感觉。” 听后,李铭远的脸还是暗晦如海空,他冷冷地对着她的苍白,也不松动一丝阴霾:“你应该知道遭人遗弃的滋味吧?” 这句话突然而直接,就像钉子,牢牢钉住了沙小弦靠近的脚步。她只能听着他继续危险地说:“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改变不了结果。我只问你一句话——既然受过伤,你凭什么将这种伤害肆意转嫁到另一个人身上?” 伴随着低温质问,他压抑了一下午的火气似乎也急速苏醒,就在她惶然说了“不是这——”三个字,他突然扬起手,狠狠一耳光扫了过去。 清脆一响。沙小弦白皙的脸上带了深深红褶子。 李铭远控制住声音缓急:“我真心待你,不念你过去,挖空心思讨好你,连不敢想象的婚姻我都愿意给你,还有什么是我没做到的?只要你能说出来,我马上向你低头!” “你没资格缺席订婚仪式。哪怕还有困难,你必须赶过来给个交代,让李家看得到我的选择是对的。” 沙小弦死死抿住淡红的嘴唇,不作声息。 “我从来不打女人,这一巴掌是教训你做事要负责任。” 沙小弦像木头桩子站着不动,只低下了脸庞。“……李铭远……” “你骗我一次又一次,今天我是彻底失望了。”李铭远向外挥了挥手:“你走吧。不需要这么为难。” 随着最后掷地有声的冰凉嗓音,沙小弦的眼泪突然流了出来,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她死抿着嘴不动,身前的男人转头先离开,她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一边哭一边走,看到他背影坚决地不转过来,大喊一声:“李铭远!” 李铭远回身冷冷地看着她。 她的嗓音嘶哑:“反正打也打了,你就再给我一巴掌吧,让我彻底死心!” 天上咚的一声炸出一朵绚丽的烟花,余光娓娓,依恋地从纯黑夜幕中滑落。 如此璀璨多姿。 李铭远不再多看一眼,转身离开了海滨路,身影很快沉入夜色。 他离沙小弦越来越远,后面的那个,泪水还在蜿蜒。 天淘沙公寓里亮着所有灯,辉煌如昼。沙小弦清理好以前带来的行装,打开房门。 季小美站在外面,脸上带着泪。 沙小弦摸了摸她已经顺服的头发,笑着说:“哭就不好看了,我两又不是生离死别。” 小美紧紧拖住沙小弦身子,不让她走:“沙宝,沙宝,你还回来吧?” “不知道。” 她可能是真的不知道。 小美嚎啕大哭:“你别怨小舅舅啊,下午出了这么大事,杜沙沙后来又发帖讽刺你,小舅舅必须担待下所有事,脾气肯定急了点——” “小美。”沙小弦嗡嗡地说,“是我对不起他。我不恨他。” 小美更是抓住不放:“那你为什么要走?” 沙小弦掰开缠在腰间的手:“我人生里掺杂了太多东西,除了爱情,其余事情也很重要。”随身携带的衣物不多,她背好常用的双肩包,挥手走出小美视线。 经过公寓那个大花园时,她拐进去,找到了伦恩。“以后放乖点,姐姐寄零食给你吃。”她抬头打量了下四周动静,然后抱住大狗的脖子,悄悄凑近嘴说:“我走了向玲玲肯定要来,她来一次你就记得咬一次。” 伦恩抬起脑袋,嗷呜叫了一声。 “乖孩子。”沙小弦笑着抓抓毛茸茸脑袋,沿着花园路走出了主宅。即将出配有雕塑的铁门,她突然对上侍立一旁的仆从:“铭少爷没交代什么吗?” 那人摇摇头。 沙小弦按按外衣口袋,怀揣着被师父抽了电话卡的grasso steel准备离开。门房里突然传来急促响铃声,她有所了悟地停住脚步,接到了另一随从传达的口讯:“沙小姐,范疆先生提醒您是否多带出了物品。” 沙小弦站着想了想,忍不住冷笑:“李铭远没必要这么狠吧,连个纪念都不准留下。” 随从微笑鞠躬,她无奈地摸出手机,递了过去:“这样可以了吧,请让开!” 那人接过grasso steel,还是愣了愣:“据说还有一件。” 沙小弦好大地不耐烦。她掀开拦路虎身子,冷冷地说:“有完没完?”顺势走下斜坡,头也不回。 海滨路至外沿车道上还是疏落停着一些车,没来得及撤离婚庆现场的。沙小弦一路找过去,终于发现了一辆保时捷911拉风地横在海树下,大大咧咧地摆放着姿势。 她撬开后备箱拿出工具捣弄一番,又去放高价买来庆贺点剩余的烟花。 十五分钟后,跑车呜呜报警,而周边没一个人影。 杜沙沙很快被吸引了回来,主动现身,省去了沙小弦的一次好找。身材玲珑曲致的车主刚迈进车里坐下,突然座位底传来爆竹声。 杜沙沙尖叫,顾不得穿着紧身的裙子,跨出了车外。没想到轮胎处也有埋伏,引线咝咝地烧过去,嗵嗵几声,树底鞭炮炸开了花。 杜沙沙到处跳,她跳到哪里,哪里就霹雳作响,等到草皮底的二踢腿炸完了,她的两条玉腿也染成了黑柱子。 沙小弦躲在树后笑了很久,才慢慢走出来“嗨,杜小妞,这次我要炸你屁股。”她用满天星的火光对准一枚冲天炮,顶头快要点燃了,吓得杜沙沙捂住臀部尖叫:“臭不要脸的!你敢!” 沙小弦二话不说,点燃炮仗,稳稳地掷了出去。杜沙沙早就被吓成惊弓之鸟,只顾着脚下和身后,根本没堤防到沙氏的声东击西法,只见一枚火花冲过来,响响当当落在了她头发里。 杜沙沙抓住鸟窝头大声叫:“沙小弦你他妈的不要脸,调戏良家妇女!” “哟,你还良家啊,中国话不能乱学。” 沙小弦又点燃一枚丢了过来,炸在了美人脚下。她反复炸,美人反复逃,两棵树之间都是她们的热热闹闹。最后,杜沙沙哭着说:“沙小弦,我裙子炸开了——” 沙小弦侧头看了看,果然发现对方露出了红色底裤一角。她忍住笑,摸出背包里的外套丢了过去:“包住你下身,过来向姐姐求饶。” 杜沙沙哭得眼影模糊,凄厉地在白肌上拉出两条黑线,她刚要翻眼睛反驳什么,看到对面又摸出更大的红袍将军,呜呜地喊:“好了好了!我求饶!” 沙小弦闹了这么久,所有悲伤情绪已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她拍拍手,慢慢走过来说出终极目的:“帮我做件事。要不我公布刚才抓拍的照片,你露屁股的那个。” ——杜美人注重外表,资料上早就显示得很清楚,她知道。 杜沙沙看着她满脸坏笑,再看看她手上不知从哪里弄到的甩得哗哗响的照片,咬牙切恨:“无耻!原来你设计好了!” “彼此彼此。”沙小弦微微一笑,神色不惊:“哦,对了,今晚你攻击我的那个网站叫什么来着?我记得好像很爱揭露名人隐私。我这里有你的鸟窝造型、黑腿造型、走光造型,也可以一张张地贴到论坛上——” 杜沙沙终于悲从中来,哇地放声大哭:“不准放,我爸爸会气死的!我答应你!” “明年11月去趟狮子洞。” “干什么?”有人忍不住大吼,形象完全破功。 “拜汀爸为师,学领狮技巧。” 杜沙沙含恨咬牙:“凭什么是我?” 沙小弦笑:“不光是你,还有小伟和绿毛。” “……” “你们三个身体韧性很好,我特地挑了又挑。” “……” 51、催化剂 沙小弦回到中国, 最难过的是季小美。每次她在小舅舅面前故意提起由头,李铭远都冷淡地不接话, 如果她聒噪得狠了,还会被他不客气地驱离出房, 顺带狠狠训斥一句:“不准提她的名字,你再多句嘴,也给我滚出新加坡。” 面对隐怒的小舅舅,小美不敢造次。她有次想办法让他看到一道网络测试题:“带一群4岁的孩子去公园玩,其中一个孩子由于别人都不和他玩而大哭起来。这个时候,您该怎么办呢?a.置身事外,让孩子们自己处理。b.和这个孩子交谈, 并帮助她想办法。c.轻轻地告诉她不要哭。d.想办法转移这个孩子的注意力, 给她一些其他的东西让她玩。” 李铭远抬起眼睛:“干什么?” 小美陪笑:“通常大家都知道选b吧,可是有人选d耶。” 李铭远站在粉红小本本前抽烟,看完全部的题,不说一句话朝门外走。小美冲过去拉住他手臂:“小舅舅, 小舅舅, 沙宝做完这套题得8个0,她的情商真的很低啊,你就不要生气了。” 李铭远突然转头,脸色冷漠。“小美,我的事以后你不准多嘴。”他直接提起小美衣襟甩开,“而且我再强调一次,像沙小弦那样城府的女人, 不是弱智。” 小美怏怏站着,冲着他背影大喊:“小舅舅,你听我把话说完!” 李铭远听到她哭声,当真走到沙发里坐下,冷眼看着她。 小美一鼓作气:“你不管沙宝的事,沙宝就把文叔接回了中国,还带走了豆豆,肯定再也不来新加坡了!那天沙宝收服了杜沙沙,你也知道吧?这又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她处理好了一切(狮子宴),真的不需要回来了!” 房间里死寂,没人接话。小美又讪讪地说:“沙宝真的有些低情商啊,小舅舅,你要相信这一点,否则订婚那天她就不会去找杜沙沙打闹了,你如果和她倔劲,吃亏的准是你……” 她一直为沙小弦开脱。她也不了解她在中国是不是还没心没肺地活着。 李铭远纹丝不动地听完,抬眼问:“所以我就必须配合她?” 小美刚露出半个笑脸,触及到一道冰冷的眼光,马上焉了笑容。她怏怏地:“这半个月沙宝没消息传来,小舅舅又变得冷淡,我猜测不了你在想什么,我该怎么办啊?” 李铭远用决断语气停止了会谈:“该我做的我已经完全做好,对沙小弦我不能没底线,后面的路还长哪,季小美,我没必要继续为她的过错浪费时间。” 临出门,他又丢下一句:“小舅舅现在有公事要干,你要是无聊,去找伦恩玩。” 小美气不过在后面大叫:“你忙什么忙,还不是像以前那样泡妞消遣!” 李铭远已经走了出去,闻言,将门推开一线,探出个半身:“小舅舅泡妞是正经事,说不定还能给你找个小舅妈。” 小美的直接反应就是抓起骨瓷杯丢了出去,砸在门板上哗啦一响,她也彻底放声大哭。如果是以前,小舅舅肯定会回来哄她,今天她等了五分钟,没发现一点动静,就一口气跑到阳台上观望。 果然是玉质美人占据了小舅舅的注意力。 花园道上站着两个人影:银灰西服的李铭远和长裙素裹的向玲玲。伦恩向他们冲过来,被呵退,呜呜叫着围在花丛里转。玲玲仿似受了惊吓,紧紧抓住李铭远手臂,他倾身扶住她,正温声哄劝。 小美看着伦恩,又哭又笑。底下两人衣着搭配极为突出,亮灰对粉色,衬得璧人如画,可小美看了就是觉得刺眼,她愤恨地扒拉阳台:“你等着向玲玲,沙宝一回来你就得靠边站!小舅舅为她戒烟为她订婚,你看他能为你做什么?” 但是话一说完,她又哇地尖叫起来。 因为李铭远任由玲玲挽住他手臂,带着佳人上了跑车离去。 小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冲到二楼主卧到处翻,终于在李铭远衣橱角落找到了一款三星手机,以前从沙小弦手里缴来的,还是处于关机状态。这下,她彻底懵了:“怎么办,怎么办,小舅舅私下里根本没有联络沙宝的意思嘛!” 李铭远走进茶座,雅阁里已经等着一名深色西装的男人。他主动伸出手笑着招呼:“赵先生您好!” 赵毅连忙还礼:“铭少爷太客气了。” 两人坐定,围着满室袅袅茶香。李铭远笑容始终明朗,脸上没什么忧思神色,赵毅看了直说:“铭少爷果然好气度。” 李铭远也笑:“赵先生是说我订婚出了丑,以为我会苦着脸过日子?” 赵毅哈哈一笑:“不敢不敢,李部长(李政扬)如此看重铭少爷,我相信铭少爷有过人胸襟。” 李铭远处事不惊,微笑回应:“我是沾了我哥的光,才能请动华人圈第一投资商赵先生。” 李政扬的老友赵毅更是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他挪动杯口,突然淡淡地说:“铭少爷,投资餐饮业风险较大,因为客流量不高啊。” 正题终于来了,李铭远不慌不忙:“不是餐饮业,是狮子楼。首先这个楼盘位于三街交汇之处,前面衔接鲜花广场,后面即将要拓出开发区,到时候,中小型店铺都会迁到这里,形成第二区商业街,而狮子楼就成了门牌第一楼,占尽了地利。” 赵毅迟疑:“针对工薪层的商业街?” “是的。” 赵毅挑眉,语带诧异:“据我所知,三元那里还是普通车道,怎么可能会形成开发区?” 李铭远微微一笑:“今年底,向家会在内阁会议提出开发方案,作为财政部开春第一期审拟。” “向家?占满财政部大小两把交椅的向家?” “是的。” 赵毅再次伸手哈哈笑:“这条消息真是及时啊,也多亏铭少爷信任我,没问题,等动迁法令一下来,我亲自来拜会铭少爷。” 李铭远按住衣襟下摆,起身和他握了握:“希望合作愉快。” 雅阁门轻轻推开,换装成典雅旗袍的向玲玲走到茶座旁,微笑着放下手中托盘,轻轻说:“赵先生,这是纯正口感的大红袍,已经为您滤过三次水,请您试试。” 赵毅抬头看看如花美人,再将目光移到正坐着的李铭远身上,迸出一股了然的笑:“有向小姐亲自辅阵,我还会迟疑什么?” 客人走后,阁子里剩下清净茶香。李铭远推开四格木窗,站在窗边抽烟。玲玲嗅了嗅杯口余香,笑着问:“铭远,你为什么要开发狮子楼?” 李铭远没转身,也没回答。 她的语声继续悠然:“这就意味着,你要做出和李家商业街不同的品牌吧?” 李铭远走回来将烟按熄,微微一笑:“这样不好吗?开发区兴盛起来,向家和我都是互惠互利。” 玲玲一对剪水双瞳落在他面上,晶莹剔透:“如果我两订婚,这个计划不是推行得更快?” 李铭远笑得畅快:“玲玲,这才过了半个月,你又想我订婚?还是让我喘口气吧。” 新年很快来临,向家提出开发方案,初审通过。李铭远的生活也恢复了以前风格,上午关注政府与股票动态,下午出门消遣,晚上出席官方的餐宴。小美沦落到带伦恩散步,绕着海滨路走来走去,总是愤愤不平:“听说这段路是小舅舅背沙宝走过来的,他怎么能现在天天玩得高兴,一点不念旧情?” “你说呢,伦恩?” 伦恩只能抬起脑袋嗷呜应和了一声。 小美抓抓大狗毛发:“你也被遗弃了吧,哼!” 这样的日子固定不变,五个月后,小美也彻底凉了心。她在跳舞机上蹦上蹦下,每次玲玲登门拜访,她都懒得去拉开神出鬼没的伦恩,任由大狗惊吓大美人。 “铭远,你能把伦恩拴起来吗?”玲玲问得格外小心翼翼。 李铭远摸摸大狗脑袋:“乖狗,不是叫你别乱跑吗?客人来了,你要在前面带路。” 玲玲噘起嘴:“铭远,原来我还是‘客人’啊!” 李铭远笑着看她:“你想叫什么?” 玲玲高高兴兴拉住他手臂:“叫我姐姐或者‘哥哥的女朋友’。” 李铭远还是笑:“没听说外面风传我的择女友标准吗?要长头发,性格温顺,超级火辣的身材。” 玲玲巧笑不依,拉拉他的手:“铭远又在逗我玩。这些都是杜沙沙放出来的谣言,是为了打击别的女孩。” 李铭远手机响起,他走到一边接了个电话,挂断后说:“太子金为我办了生日宴,邀请你也参加。” 两人整装待发,李铭远走到楼梯底顿住脚步,小美果然攥着包包冲了出来,一路尖叫:“小舅舅,你要去哪里厮混?带上我!” 李铭远好笑回答:“小公主来可以,不准多喝酒。” 繁华乐都是目的地,今晚整座□□被包下,只放进了相识的持卡会员。三层悬空玻璃台分上下灯光装饰,极为亮丽多彩。小美的确没多喝酒,一晚上扒在李铭远左臂边,看到前来寒暄的美女就恶狠狠瞪回去,惹得右边的玲玲一直笑:“小美好像袋鼠妈妈。” 小美翻了个白眼:“哼。” 李铭远左右围坐,动弹不得,他朝对面使个眼色,金亮笑着走过来,拖住小美的手:“来,来,小美陪哥哥唱歌。” 小美噘嘴不从,旁边走来更帅的男孩,递给她果饮,几杯轮流下去,她红着脸走向了小t台。就在她悠扬歌声中,一位晚礼服美女占据了她的位置,频频敬了小舅舅几杯酒。 李铭远笑脸相对,来者不拒,全数饮下。 向玲玲只得收回劝阻的手。 宾主尽欢,热闹到凌晨。 李铭远吩咐金亮送回玲玲,拍拍沙发里蜷成一团的人影:“小美,醒醒,要回家了。” 小美晃晃亮晶晶的指甲:“我喝多了。小舅舅抱我。” 李铭远的身子也在微微晃动。他拉过外套遮住她上半身,说道:“小舅舅不能抱你。还是等金亮送我们回去。” 乐都房间格局差不多,等他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灯光突然变得暗晦。他低下头微微一笑,靠在印花墙壁上说:“美女灌了我一晚上,就是等这一会儿吗?” 刚才陪李铭远喝酒的女孩从门后款款走出,酒红色长裙包裹的身子闪出一圈旖旎之色。她的美甲一边妖娆地摸在墙上,红唇一边轻吐笑声:“铭少爷认得我?” 李铭远靠着不动:“这里一般人进不来,进来了就是非富即贵。” 女孩呵呵笑:“听说铭少爷喜欢性|感美人?” “杜沙沙对你说的?” 女孩微微一愣,不像假装:“杜沙沙是谁?” “无关紧要的女人。” 李铭远从墙壁上撑起身子,不再多说什么,打算走过去。美女在旁边轻笑一句“铭少爷今晚喝了不少,是在借酒消愁?”,他同样地不理会,可是妖娆美人没放过他,她拉着他已经松开的衬衣领,猛地将他带进了预备的包厅里。 厅内灯光正好,是朦胧暧昧的蓝紫色。 李铭远背抵墙壁,软绵绵地没有动。那女孩凑近鲜红的唇,呼出香甜的气息,笑着说:“铭少爷,敢玩玩吗?” 李铭远低下眼睛:“美女想来硬的?” 女孩嘴角噙着一丝玩味:“你以为我不敢?” 要对付一个脚步轻浮的男人,她显然有胜算。既是有备而来,不出三两下,她就拖着目标上了沙发,俯身亲吻了下去。 李铭远沉闷低笑,胸怀大开,两手摊靠在沙发背和座位,仿似被动地迎接了侵入。他的衬衣很快被撩开,露出保养得当的皮肤,衬着上面游走的彩色绚甲,空前的火热膨胀了起来。 两人近身缠绵一分钟,厅门突然带起一股微风,紧接着,李铭远身上的女孩远离了,呼的一下被人甩到一边,手法毫不留情。 李铭远对上一双黑森森的眼睛,冷淡地问:“怎么不多看会?” 沙小弦先回头看了看,摸起几案上的水晶果盘,走到摔得七荤八素的女孩身边,狠狠一爪子砸了下去。 眼睛皮眨都不眨,还是保持着维加赌场里小白脸的风格。 处理好障碍品,她走回来,居高临下对着一动不动的男人:“我没想到你这么开放。” 李铭远慢慢站起身,拉上衬衣,扣齐一粒粒扣子。整个过程两人都没说话,他再开口时,声音还是冷淡:“这个女孩不是你找来的?” 沙小弦背对他站着:“我只翻过墙,躲过摄像头,从来没想过要找女人强|奸你。” 李铭远低笑:“那你今天来这里干什么?不是我逼你,你还不愿意出来吧?” 沙小弦走到壁角按亮灯,刹那间,厅内光影辉煌。他们面对面打量对方,容颜都是清冷如雪。最后,沙小弦摸出卫衣兜里的小礼品盒,唰地甩在玻璃几上,淡声说:“生日快乐,铭少爷。”说完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李铭远站立了几分钟,抚平衣襟后,也朝门外走去。回到小美那边,发现沙发里的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怎么了?”他冷冷问。 小美面无表情地回答:“沙宝好像来过。” 李铭远不说话。 小美伸出手,手掌心托着一枚内环镶嵌了钻石的戒指,玫瑰金色泽闪耀亮眼。“是沙宝的吧?卡地亚‘唯一’,她现在还给你了。” 李铭远猛地抓过戒指,攥在手心,僵硬地坐在了沙发上。 “为什么不直接给我?” 小美翻过身,脸上一片寂然:“那得问小舅舅了。” 看来是察觉到他没追出来,她就转托小美送还。李铭远走到临街的窗台探身观望,外面灯火阑珊,冷清的街道没一个人影。 时间又过了五个月,断了联系的人还是杳无声息,李铭远一切如常,先打发了酒醉那天的女孩,问出了她的确和旁人没关系,纯粹临时起意的口讯后,把她丢给了范疆处理。 小美兴致怏怏,伦恩也兴致怏怏。 她拦住要外出的李铭远:“小舅舅又要订婚了?” 李铭远吐出一口烟:“嗯。” 小美懒洋洋地问:“那沙宝怎么办?” “她快消失了一年。不在我计划之内。” 小美挥挥手:“哦,那就先祝小舅舅幸福。”她转身飘飘荡荡地朝二楼走,伦恩低低叫了一声,也跟了过去。 一回到卧室,小美还有些没转过神,她坐着发了半天呆,才打开粉红小本,按开skype找【元宝】窗口。 没人在,一年来一直没人在,尽管临走前,沙小弦告诉过她会上来一次。 看着屏幕,小美有些绝望,泪水慢慢地流了出来:“为什么会这样?好好的元宝恋到底怎么了?” 终于有一天,苦守在电脑前的季小美联通了视频,看到了远在中国的沙小弦。镜头里,那边的人肤色雪白,双瞳深黑如湖镜,而且她已经蓄起了马尾,脸上还是平淡的神色。 小美还没开口,眼眶又红了。 沙小弦笑了笑:“怎么了?” 小美哽咽:“你看起来气色不错,总是那么漂亮。” 沙小弦撑住脸颊笑:“既然我长得美,你对美女掉什么金豆子。” “小舅舅要订婚了!”突然一句好大的惊喊,语调尤为不平:“你还笑什么,不准备回来吗?” 沙小弦愣了愣,随后用一指触摸屏幕,好像隔着万里重洋,她要抹平小妹妹脸上的泪。 “不回了。我要做的事已经全部做好了。” “你也是这样说!”小美悲戚大哭,“一脸淡然的样子!” 沙小弦哄了半天。 小美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房间内:“我知道你安排好了狮子宴,可我心里一直盼你回啊,因为小舅舅是你的,凭什么要让给向玲玲?” 那边没人回答。 她又大声叫嚷:“狮子装、领狮舞、脚仗都到位了吧,难道你不怕出什么意外?” “汀爸在,没事。” 小美不依:“一定不回来吗?” “宝啊,快点,时间到了!”skype里突然传来一个年轻男孩的声音,小美正在噘嘴说“叫得这么亲热,你以为你是谁啊”,视频窗口压下一张清俊的脸,对着她看了又看。 “哟,正聊天呢!”那帅哥大咧咧地揽过沙小弦肩膀,凑过上半身压住座位上的人,不住嚷:“好了没有好了没有?” 嗡地通讯器黑了。 小美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那男人是谁啊?怎么能这随便抱住沙宝?” 房间里哀嚎不断,传回她一句又一句响亮叫声。 小美拍了会才走出大门。过道地毯里赫然躺着一截火柴梗,她捡起来闻了闻,叫住路过的仆从问:“刚才是小舅舅站在这里吗?” “是的。” 小美眼睛一亮:“站了多长时间?” “好像有七八分钟。” 52、一年(上) 从2009年底, 沙小弦陪伴杨散整整一年。 回到中国安置好文叔,她站在洁白悠长的医院过道里, 面对顾翊等人期望的目光,拿过手术单毫不犹豫签上“沙小弦”三个字。 院长例行询问:“家属?” “嗯。我负全责。” 杨散的身份非同小可, 这座以内科闻名的星级医院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抢下他的命,等到沙小弦穿着无菌服走人重症监察室,距离上一次的探病,时间刚好走过了半年。 病床上的杨散心跳微弱,电子仪器读着他迟缓的生理反应。她看着苍白的他,回想起半年前他的样子。 也是如此的孱弱而毫无生机。 因为半年前,他听到她诅咒他去死, 真的死在了她的面前。那时的他想必也生无可恋, 犯了一生中最大的过错,得不到她的回应和爱,撞车时是那样的干脆直接。 时光走过半圈,他又一次进入生命危关, 虽然有车祸后遗症的原因, 但更多的也是他自己选择了放弃,放弃了努力转醒。 沙小弦默默走近病床,如同半年前,她俯下腰身,清楚地在他耳边说:“杨散,你要醒过来,如果想我没负担地活着, 你一定要醒过来。” 他的心跳连着她的呼吸,每一下,都刺激着电子屏绿色光点。 那里面真的加快了频率。 转入特加病房后,沙小弦屏退众人,亲自给杨散擦拭身体,小心谨慎地照顾他。在他还是白澈时,他也是毫无怨言地打点她一切,手把手教会她很多东西,比如心算、填字、推理、养狗。还影响着她的生活习惯:睡前看书,用手帕擦手,近身衣物不要熨烫…… 年轻的她很喜欢抱着他脖子,笑嘻嘻地说:“阿澈,你好厉害,做我偶像吧。” 无论她怎么亲近,29岁的阿澈总是克制着男人的冲动,抽身离开了她的怀抱。“手不准乱摸,女孩子要斯文。” 她笑眯眯地扑了过去,手脚并用扒在他身上:“我很崇拜你啊,你干嘛老是推开我,看,脸又板起来了……” 言尤在耳,那种欢乐的日子一去不返。沙小弦坐在寂静的套间里,细细打量着杨散清瘦的轮廓,他的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皮肤白得透亮。 不过八年,两人再对面,竟是这种光景。 她的心情能平静吗?她问自己。 中国的早春还有些冷,雾气渗过百褶窗,她能感受到后背的凉意。房间过于安静,以前发生的事像是黑白电影浮现了出来—— 她入队当了一名缉私警,身板骄傲地挺得笔直;义姐简苍搬去萧宅,阿澈带着笑容走进她生活,温声细语地照顾她;阿澈躲避她的亲热,提笔计算内外车道的时间,利用她的讯息抢到了那辆运钞车;她在狱中度过七年,深夜至凌晨反复听着钢琴曲,相信mj说的“for ihere with you”;出狱后杨散千方百计接近她,爱得卑微、小心翼翼;他宣布退出竞选,忍受时政倾轧,只希望她回头看一次;她讥讽他身份,当众羞辱他,狠狠扇了他一耳光;他单方面宣布订婚,保护她不受流言侵扰,被她决裂言辞逼得撞车;她骗他醒过来,再不愿意趟入商政浑水而选择离开了中国…… 可是还没完。杨散和她的牵连过深,他放不开对她的感情,一直在中国苦苦地等。等到无望时,他忍受不了愧疚和思念,用自戕身体来惩罚自己。 如今从生到死,从死到生,他已经走过了几个轮回。 病床上的男人苍白安静,是死是生好像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 沙小弦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所有我能做到的,我已经全部做好。”她和李铭远都说过,而杨散,只是不明说,做得比他们还彻底。 沙小弦握住杨散的手替他修剪指甲,瘦削的指节上凸起青白色,一片触目惊心。她慢慢摸着指腹下的罗圈纹,说:“你醒吧,杨散这个身份需要你,同样也很优秀。” 五月锦带花开,杨散醒了过来,一双眼睛里静如清潭,没了明光,并且不说话。 沙小弦解开病服扣子,对他说:“抬手。”他抬手,任由她用热毛巾擦净皮肤上新生的角质。 “喝水。”他拿过杯子慢慢喝完温开水。 “吃饭。” 命令已下,他却没有动。 沙小弦架起小餐桌,敲敲塑胶板说:“吃饱了我们出去散步。”他还是没动,木着苍白的脸,凌乱着漆黑的发丝,浑身上下的僵硬有增无减。 沙小弦抓住木勺,吹吹黑米鸡蛋粥面,递到他嘴边。杨散拒不开口,她盯着他泛出清冷色的脸颊,看了又看:“哟,你生什么气?——不吃饿死你。” 转过勺子自己吃了下去。 僵持了近一个星期,杨散行动如常,生活能自理。有天沙小弦外出归来,小皮告诉他杨散去了底下花园,对着落日站了大半个小时。 锦带迎着红日翩跹盛开,残阳如血,他的身子站在光晕里,拖成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非常地清瘦。就好像病服上的蓝色条纹没了载体,就这样飘荡在空气中。 沙小弦走过去替他披上半厚风衣,他不做反应,她又说:“你想开口说话了吗?” 杨散随即走到长椅旁坐下。 沙小弦把他拉起来,先脱下卫衣折垫在座位上,才说:“坐吧。” 夕阳下的花园很安静,两人并排看着长亭落日。岑寂许久,杨散对着面前空气,僵硬地说了句:“你和李铭远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沙小弦挥手赶开一只嗡嗡嗡的小蜜蜂:“……很亲密。” 他又不说话了,半身变得像雕塑连根而坐。她适宜地没开口,他沉声迸出两句:“你就这样爱他?爱到送出身子?” “是的。” 空气里只剩下晚风清凉。杨散沉默了很半天,才微微低下惨白的脸:“那你还回来?” 沙小弦笑了笑:“不是顾翊骗我回来的吗?瞒住所有人,造成你被重创的假象?” “你知道?” “我查看过你的伤痕。” 当时他正在昏迷,皮肤上只是带了淤青,非红肿,肋骨也没断。她用手摸过他胸腔,马上明白了顾翊的诡计:趁他昏迷时做文章,反正体质弱,别人根本不关心这伤势是打的还是病的。——却落下受她拖累的口实,逼迫她离开新加坡,参加不了婚宴。 杨散闭上眼睛:“我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清醒的时候少,你别怪顾先生。” 沙小弦“嗯”了声。 “你恨我吗?”他迟疑地问。 “不恨。谁不是为了自己活着?就你要听命于我。”她的神色很平静,语气里也没无奈或者得意,就平铺直叙:“你快点好起来,让周围人都安下心来,这才是正道。” 杨散侧影寂寥:“我只是你的责任吗?” 沙小弦认真地想了想:“好像是的。接近你的时候觉得你比亲人多一点,比李铭远少一些。” 他忍不住摸摸她头发,叹口气:“沙宝,你说次真话真残酷,从来不屑我的感受。” 她坐着没动,只转头说:“痛痛就好了,习惯成自然。” 杨散的眼睛一片幽深,渐起波纹。他抿住嘴仔细浏览她的脸,从眉尖到耳角,颤抖的眼神仿似在鉴赏一品瓷器。 “你知道我性格,爱把持事情的发展,从来不松手。但我看到你对我的态度,就忍痛退居到二线,放你走出去一段时间。我仔细研究过李铭远,他的兴趣爱好我都了如指掌,所以他急时我就退,他严时我就松,总盼着你能体会我的不同,念旧情再回到我身边,可是现在看来,不管李铭远做了什么,你都会死心塌地跟着他。” 面对杨散苦涩的眼睛,沙小弦还是微微一笑,适宜地不接话。 他指着一株玫瑰说:“你就像长在我手心的花。我精心陪护几年,一心等着你开放,没想到半路被人摘去了,只留给我带血的刺儿。” “不甘心?”沙小弦问。 他迎上残光晚霞,沉声回答:“他爱得不够深,我真的不想输给这样的男人。” 她敛起眉间:“你怎么能断定李铭远不……好?” 杨散抬起瘦长手指,扳住她下巴,冷冷说:“让你经常对着动漫发呆的男人,会好得起来?” 类似卧室的病房里正播放着《越狱兔》,风靡全球的动画片。沙小弦坐在沙发里安静地看,房门突然被推开,一批正装肃然的政府幕僚走进来。 杨散停下穿外套的手,转身问他们:“怎么样了?” 沙小弦按熄屏幕要起身。杨散抚平领带及衬衣前襟,站在她身边又说:“你看你的。” 那几个政客欠身说:“第二轮投票结果已经出来了,杨司长人气较高,有望出任对外基金投资团的主席。” 杨散和他们一一握手:“辛苦你们了。” “等会有媒体来采访。”秘书翻开议程报告。 杨散拉起沙小弦的手,低声说:“你和我一起上镜头。” 沙小弦站着不动,好不容易挪过看电视的眼睛,问:“干什么?” 众人先安静退出病房,杨散微微一笑:“我想让你站在众人面前,让我骄傲地称你为‘我太太’。” 沙小弦连忙挣脱手,冷声说:“你也开始耍赖?” 他只笑不答。她抬起眼皮子:“我只能胜任照顾你的角色,充当其余的绯闻八卦免谈。” 杨散交握双手,微微一顿:“中间你跑了大半年,外面一直询问我两什么时候结婚。” 她丢开遥控器,挥挥手:“你告诉他们这不可能。” 他还是神色不惊:“你至少要配合我维持表面。” 投票三期决议随后才能定夺,在中国,政客的致命伤往往是性丑闻或是家庭不合。沙小弦对上他沉静的眼睛,沙沙说:“你就掐住了我的软肋是吧?” “是的。”他不否认,“公布在华人网上,让我看看李铭远的反应。” “凭什么要看他的反应?” 杨散安静看了她几秒,才回答:“文叔去世前将你完全交给了我,我是你名义上的老公。你想从我身边跑回他身边,必须先过我这一关。” 晚上,国际华人网站公布了采访照片,还配上相关新闻,其中有一张图片是杨散紧紧牵住沙小弦的手接受记者采访,两人衣着相搭,气质恍若高雅士族。 文字清清楚楚表示:北区财政司司长携未婚妻出席活动仪式,声称今年底两人将举行婚礼。 沙小弦坐在电脑前一遍遍刷新海外论坛,翻查留言。 署名为“补丁”的游客说:本人纯属看着美女养眼,特地路过一次。 楼下续字:哪个美女? 补丁:哥们别眼馋,她长得像我灭绝师父。 沙小弦手指一动,飞快打字:小丁? 补丁给出个惊讶的大花脸:四楼别扒我马甲啊!师父很黄很暴力。 过了会,自称“金元宝”的五楼留言:你们是中国人吧? 补丁:你又是谁? 金元宝:新加坡的小美,你说的美女我认识。 沙小弦撑住脸颊看着他们打字,准备关掉版块。小美天真地发了一顿牢骚,言谈虽不涉及人身攻击,但对杨司长的婚礼颇多微词。化身为“补丁”的丁子健笑:你吃什么干醋?不怕我们掐你? 小美奋进:犯我小舅舅威严者,一律杀无赦! 补丁:莫名其妙! 沙小弦好笑地点了右上角叉叉。杨散工作归来,臂弯里挂着西服外套。他直接走进书房,站在桌边说:“十二点了,怎么还不休息?” 沙小弦笑着回答:“好。” 杨散躬身看了看:“看到了什么这么高兴?” 她还是一副愉悦的外形:“我想去一趟新加坡,你把签证还我吧。” 杨散将外套轻轻搭在沙发上,身子站得纹丝不动,很有压迫感:“给我理由。” “李铭远生日快到了,我很想念他。” 七月十四沙小弦高兴地离开中国,七月十六黯然神伤地回来。她还是住在杨散公寓里,耐心陪着他恢复身体。杨散看了看她手指上的指环印,没说什么,还是一贯的风云不惊。 她就像是跋涉过千山万水的候鸟,正疲倦地梳理着羽毛,停留在他撑起的绿林里。他虽然安静退让,适当放松,但从未关闭过自己的胸怀。 两个人什么都不点明,都懂得对方:他较起劲看李铭远有多好,足够包容她的一切;她也要让他彻底放手,不受他影响地生活。 每日晨昏定省,事必躬亲,杨散还是保持着八年前恋爱的习惯。他爱穿板色衬衣,衣领袖口笔挺清雅,传来一阵悠远的香。沙小弦看着他坐在沙发里的侧影,打断了他的话:“你给我读科普刊物吧。” 杨散阖上书:“为什么?” 沙小弦在床上翻了个身,抱住枕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再听《爱丽丝漫游奇境记》。” 杨散从第二天起带来天文地理书籍,应她的要求开始朗读。他的声音很好听,她总是抓着脑袋下的枕头看天花板,有时他会停下来问“沙宝,你在听吗”,她也会瓮声瓮气地回答:“mauna loa,夏威夷岛,海拔4169米,火山体积达7万5千立方公里——我正在记呢!” 沙小弦睡熟后像温顺的鹿,嘴巴微微张开,呼出一丝丝的气。杨散会看很久,会摸摸她头发,给她盖严薄毯,然后悄悄地退出房间。如果第二天她赖床,不管有多忙,他都坚持叫她起来吃早餐,久而久之,只要微温的气息拂落在被面上,她就会反射性跳起来,抓着枕头叫:“知道了知道了,世界上最大的岛是格陵兰岛,你还别问我了。” 杨府很大,占地数顷,里外配置一应俱全。当初杨散设计了这栋豪宅,就是想把她接过来给她优渥生活,现在她提出要一间单独书室,他二话不说开辟出整个楼层。 里面摆满了书,涉及到各个层面,沙小弦每天静心研读足不出门,那种认真劲传遍了整个交友圈。杨散也不好奇她的目标,任劳任怨提供一切便利。有天她问:“你这里怎么没海外付费频道?”他马上开通了卫星电视,囊括了所有数字节目。 周五晚,他偶尔提前回家,就知道她在关注什么了:新加坡的娱乐综艺《百万梦想》。 沙小弦看他进来,指指右侧单座:“坐。” 杨散落座沙发。她又说:“你能闯过多少关,试试吧?” 这个节目和中国的《开心辞典》差不多,他看着主持人报出的一道道题,一一说出答案。 沙小弦眼睛亮了:“好厉害啊!如果你去了节目现场,电视台的钱肯定被你赢光!” 杨散沉静地看着他:“沙宝有什么梦想?” 她撑起下巴:“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小丁经常来找沙小弦,以网游诱惑她,赶都赶不走,问及原因,他满脸桃花笑:“沙宝长得像双成,双成又被顾哥收了,我只能来蹭点神似的边,扑住你一饱相思之情。” “你少来就行。” 小丁朝沙小弦怀里蹭:“我无聊嘛我无聊嘛,你陪我玩游戏。” 沙小弦一爪子将他拍飞:“没断奶?找你师父去。” 小丁站在一边得瑟:“顾哥太恐怖了……” 沙小弦横了他一眼,走进书房,看到小丁打开的skype,她想起对小美的承诺,就联通了视频。 小美丢出消息:“沙宝,上次小舅舅过生日喝得胃出血。” 她安然地撑住脸颊:“嗯。” 小美继续叫:“你干嘛这么冷淡!移情别恋了吧!” 沙小弦笑了笑。在她观念里,应该是李铭远对她很冷淡。 小美继续丢炸弹:“你还笑!小舅舅要订婚了,你赶快回来啊!” “不了。” 小美睁大了眼睛:“你脸上表情我可以理解为‘失落’吗?” 沙小弦不由得坐正了身子,咳了声:“小美,还记得我教你填的古诗吧?——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小美神情慌张了起来:“你是说,你是说‘失恋事小,饿死才是傻叉’那句?” 沙小弦笑着说:“对。” 这时候,小丁又冲进来捣乱,将她上半身压在桌子上,趁机蹭:“宝啊,时间到了,让我上线吧。” 沙小弦只得让开,看他登录《唐宋》,激活冷双成的游戏角色。 …… 到了十二月底,天气渐渐转凉,沙小弦的自然人文知识也汲取得差不多了。按照她的安排,小伟和绿毛勇应该跟着汀爸在学舞狮技巧,杜沙沙也去了狮子洞报道,可就在她有天看书时,接到了汀爸辗转打来的电话:“沙宝,你好难找啊,多亏能联系到顾太太。” 沙小弦不由得紧握住大厅里的座机手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汀爸叹气:“小伟和勇仔那两小子,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天天跑出去玩,再也不认真学扎步。我每天追得了这个防不住那个,哪有心思督促彩排啊!” 沙小弦摸摸脸颊:“叫阿汀多帮下你吧。” “哎——”汀爸在电话里拖长了语气,“政府的动迁法令下来了,本来不关鱼尾街的事,可是昨天李家来了人,说是要扩大圈地,要多买4平方公里。” 沙小弦沉默无言。 “太欺负人了。” “这样吧,你找季小美说说,看她能不能想想办法。” 第二天,汀爸就传来消息:“季小姐说不上话,和家里闹翻了。” 沙小弦放下电话,坐在沙发里沉思。 随同来到中国的豆豆安静走了进来,经过杨散出资诊治,他的心脏病有了极大好转。可能是两人气质相近,她才征询了豆豆爸意见,将他送到了杨散身边。 豆豆穿着高领毛衣,雪白面目上的眼珠像是琉璃球:“沙宝姐,怎么了?” 他如今不抱着熊宝宝了,沙小弦大方拉住他的手:“豆豆,如果你家来了强盗,你该怎么办?” 豆豆微微笑:“打跑。” “如果强盗很厉害呢?” “请杨叔叔用火箭打。” 沙小弦笑出声:“孩子看问题就是直接。” 而大人有了许多顾虑。 53、一年(下) 时间又朝前迈了一大步, 汀爸前后打过三次电话,没得到沙小弦的回应, 就再也没打扰。丁子健照样三日一大访,两日一小蹭, 乐不思蜀地找沙小弦玩。 冷双成生了一个男孩,叫顾庭轩,正待在家中静养。她的内测账号转交给徒弟小丁打理,小丁也不客气,每天操纵着角色“沉渊公子”到处pk。 阅览室很大,不断传回游戏里的剑戟嗡鸣声,很是闹腾。 “快, 快, 安信,九点钟位置,刺客在树枝上面!” 沙小弦翻开一页世界地理图册,顺手拿起一本英文字典。 “我靠!”小丁哀号, 斜眼看向电脑屏, “安信,好歹你也是gm吧,pk起来太菜了。” 音箱里突然传来一道清亮女孩声音:“小丁,我们老大叫我外出跑腿,我先下了。” “喂,卷毛安!卷毛安!”尽管小丁连声叫个不停,他的网游世界依然沉寂了下来。他关了网游页面, 又蹭到沙发旁扒在扶手上笑:“沙宝,我们去看电影吧。” “没空。” 小丁憋着嘴站在一边。沙小弦抬头问:“怎么不去泡安信?” 小丁摸出一块口香糖,塞进嘴里咬了一截,将剩下的对着她:“要不要?要不要?”收到一个冷眼后,又怏怏地说:“卷毛安有喜欢的人了,暗恋那男的两三年,我开推土车来都撬不动墙角。” 沙小弦看他失落的样子,笑得开心:“那你别找我掺和,我也有喜欢的人了。” 小丁马上蹲在她面前,像只好奇的袋鼠,歪着头左看右看:“沙宝喜欢谁?杨哥吗?他人很好,不会赶我走的。” 杨散那边其实是她先打过招呼,她当时就说了一句“小丁帮过冷双成很大忙”,此后,只要在容忍范围内,杨散绝不多说一个字。 其实除了李铭远,他也没把任何人当成威胁。小丁在这里蹭吃蹭喝,他照样礼待,有时提出异想天开的要求,他也一并答应。 小丁总是摸着下巴回味“杨哥不容易啊,不容易”,至于怎么个不容易法,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对着沙小弦干笑:“我怎么老觉得你和他貌合神离,不像外面报道的‘伉俪情深’?” 沙小弦不理会这个大孩子。 他还在咂摸:“国际华人网每隔一个月就公布杨哥近况,那个‘金元宝’总是蹿到论坛上来掐,据说昨天还把她掐哭起来了。” 沙小弦阖上书,微微叹息:“她是为了她舅舅怄气。” 小丁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睛里的光亮了:“猫腻,这里面绝对有猫腻,那个元宝她舅是谁?你认识的吧?” 今天,当小丁满脸期待地蹲在沙发前,沙小弦总算抬起了眼睫,刷出一线清寒:“我当然认识。他叫李铭远,是新加坡封赏的铭少爷,春节过后要和向家千金订婚。” 小丁再套口风,她拒不回应。 李铭远的心思和她的心思隔在万里重洋对岸,历经风雨洗礼,渐渐斑驳不清。每天看书、做填字、陪小丁或安信外出,生活如同杨散一样有规律。她好像是隐居者,藏匿在这栋庄园式的公寓里,迎接每一次杨散的归还。 一年将近,杨散的身体已经有了很大起色,穿上今冬新款男装,衬得体格挺拔清隽。2010圣诞节时,他带着沙小弦参加了商业街的年终晚宴。 两人弃了车,沿着大理石街面步行,不断有孩子戴着尖尖帽子挥舞着星火棒从他们身边穿过,笑声宛如铜铃飘散在圣诞树间。到了以前光顾过的老burberry品牌店,杨散停住脚步,透过玻璃橱窗看里面。 一株青蔼蔼的松针树围铸在铜护栏中央,枝条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商业标签,其中有一枚是属于沙小弦的,她曾经留下了“形影相依,永不分离”的签名。 那时的她被称呼为他的影子,爱得无忧无虑。 “阿澈,你为什么喜欢逛这里?” “等我发达了,我买断thomas品牌送给你。” 八年时光像是一面镜子,清楚鉴证了这对恋人的相识、相恋、分离、聚首,再次使用魔力将他们送到商业树前,细看他们的变化。 橱窗前的身影静默如画,仿似镶嵌在背景绚丽的老底片中。 “走吧。”沙小弦却没有多浏览,站在左边说了句。 杨散收回恍惚的目光:“沙宝,你真的一点不留恋?” “这条街也改了样子,人总是要朝前走的。” 宴席上觥筹交错,喧声如潮,衣冠楚楚的男士围聚在一起,谈论的大多是时政要闻。杨散将沙小弦牵到休息区坐定,走开为她拿热饮。 有晚礼服美女轻声笑语,对周围评头论足:“看来看去,全场就两个男人能吸引眼球,一个是有款有型的杨散,一个是华人圈新贵赵z生。” “赵z生?什么背景?” “那帅哥没什么紧要,关键是他爸厉害——你想想,投资大鳄赵毅打响了新加坡的名声,他儿子身价又低到哪里去?” 沙小弦看到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越过沙发组,拿起一杯鸡尾,模样斯文俊秀。他迎上杨散的脚步,当先打招呼:“杨先生。” 杨散笑着颔首,还是走过来将饮料递给沙小弦:“趁热喝。”听口已经开启,散发温热的烟气。沙小弦伸手接过,他才返身陪那名新贵人物赵z生寒暄。 “令尊身体怎么样了?” “还行,国外气温比国内高,爸爸住得也要舒服些。” 杨散微微一笑:“令尊仍是致力发展房产业?” 赵z生和盘托出:“他忙着投资新型娱乐狮子楼,想在年后动工修建。” 沙小弦的手巍巍一顿,一两点饮品飞溅了出来。 杨散看了她一眼,沉吟下,又神色不惊地问:“狮子楼的地盘不错吧?” 赵z生笑:“听说是坐北朝南,气吞宇内,位于黄金地段。而且有位后台硬的融资伙伴,应该算不错了。” 杨散颔首回应,不再多说什么,结果还是赵z生说出了此次寒暄目的:“杨先生已经荣任投资团的主席,如果去新加坡,欢迎您多关注下赵家的产业。” 晚宴归来,沙小弦一路敛眉抿唇,坐在车里的身子像是一尊雕塑。杨散在她右侧,仍是一如既往给她检查好安全带,也不打扰她神思。临睡前,他拎来一本《图说天下》翻开彩页,用恒温的声音给她读了一段索利兹伯里的风景,突然阖上书问:“stonehenge在哪里?” 沙小弦反手抓着脑袋下柔软的枕头,眼睛盯住空气。 “旅游时你和萧太太去过这个景点。”他淡淡提示。 结果仰视的人还是仰视,没反应。 杨散突然站起身,在她嘴唇上重重一吻。 沙小弦总算回神了,抓住睡衣袖口擦拭嘴唇,并大喊:“干什么!” 杨散站得纹丝不动,垂眼看着她:“一晚上心神不宁,是不是想去新加坡?” 沙小弦既没默认也没否认,雪白的脸上也没什么端倪。她直楞楞地盯着他,像是雕塑画里的小木人,最后,他结束漫长的对视,转头走了出去。 “等过了我的生日再去。记得送我和李铭远一样的礼物。” 床头沙发里留下那本插画,精美的巨石阵赫然呈现在扉页上。沙小弦翻个身,看着图册慢慢地说:“stonehenge,‘天涯海角’前一站,史前青石遗址——这问题有什么难的?” 杨散的生日是1月1日,预示着新生的第一天。沙小弦等他工作归来,站在大厅餐桌前抬了抬手:“每天都是你做给我吃,今天我特地请大厨给你置办。” 洁白的餐巾上已经铺好了银制刀叉,柱台旁摆放着大株香水百合,氛围高雅。 杨散脱下大衣,露出整齐的内装来。他对她微微一笑:“谢谢。” 沙小弦交握双手,嘴角不起过多笑纹:“希望能留给你一个美好的回忆。”她倾身为他倒了一杯红酒,卷起的酒液像是一匹丝绸,在玻璃杯壁轻轻晃荡。他看着杯身,半天才能问:“沙宝,你要走了吗?” “是的,我陪了你一年,时间足够了。” 杨散一饮而尽,醇香的酒甜也不能藏住话里的苦涩:“当初你为什么留下来?”因为说到底,即使他强留,她也不会完全配合。 沙小弦笑得坦荡:“想你身体好起来,让我没负担地活着。” “仅此而已?” “嗯。”她地铲米露喝,风格习惯和以前一样,认真地吃,很难受外界打扰。餐桌对首一直传过热切的眼光,她低头吃完晚餐,才开口说:“上次来这里看你,我也说过一句话——‘杨散,如果你什么事都尽力了,应该没遗憾了吧?’我的本意还是这样,经过这一年相处,我默许你所有作为,就是希望能尽量安抚到你,让你没那么多痛苦。” 沙小弦站起身,伸手摊开一方折得齐整的手帕,微微一笑:“burberry蓝色九宫格,经典绅士系列,送给你。” 杨散坐着没动。两人所隔的距离不过几米,他却艰难地扶住了桌角。 “生日快乐。” 她转身走了出去,留给后面一个坚定的背影。 餐厅里突然空旷了起来,只有桌上的美酒晃动着鲜艳的红,气味奢迷。杨散紧执酒杯,沉默地喝下一次又一次,他的眼睛越来越黑,脸色却越来越白。 不知过了多久,穿着羊呢外套的豆豆安静走进来,出神地看着他。 杨散连忙放开酒杯,浮现一个温和的笑容:“豆豆怎么了?” 孩子走到他身边,轻轻拉拉他衣袖:“叔叔不要伤心,豆豆来陪你。” 豆豆的眼睛宛如质地纯正的璞玉,光色温和,定住时凝聚了一切神采,带了白澈的影子。杨散蹲下身,将安静秀气的小天使抱在怀里,搂得紧紧的:“谢谢你,豆豆。”他渐渐地哽咽起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楼上,沙小弦估计着豆豆平静杨散所用的时间,也默默闭上了眼睛。睡至半夜,她仿似心有灵犀,猛然睁眼一看,果然发现杨散穿着高领毛衣,坐在床头的沙发里。 柔和的灯辉倾洒在他身上,将他静默的样子剪成了一个时光倒影,仿佛横亘了八年悠久岁月,先前的那种沉重褪变为现在的苍白。 他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看她熟睡如昔。 沙小弦伸出手,碰了碰他冰凉的手背,声音尽量不起变故:“去睡吧,杨散。” 这个时候,杨散和他的影子都僵硬得冷淡,他的身体里一直留了个倔强的小人形,只要面对着她,他就挣不脱跑不掉。 “明天我送你去机场。”沉默了这么久,杨散才能开口说,“我对外宣称我们的婚礼是一一年二月二号,我会坚持到今年的最后一天,李铭远如果对你不好,这个婚约仍然有效。” 54、冷心冷肺PK无处不在 证券公司vip房间。李铭远仔细观察电视屏幕里的股市行情, 经纪看着他不动声色的脸,汗擦了又擦:“铭少爷, 还没您看中的股份吗?” 李铭远一直坐着抽烟,除了烟雾升腾起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从头到尾他的冷淡没改变分毫。沙发旁的范疆招招手,遣退了经纪,也躬身问:“铭少爷,你怎么了?” 屏幕里打出一张涨幅图,数字线呈蜿蜒走势,李铭远默然看了会,终于开了口:“‘三元’这两只还处在低迷状态, 后期涨幅太慢了。” “但你没有入股啊!” 李铭远笑了笑, 总算打破了一点沉闷:“时间还没到。等我投资时,指数就要高了。”他抬眼还朝范疆弯嘴一笑:“你要不要试试,范疆?” “不了,我不感兴趣。”范疆铁塔般的身子动了动, 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 连忙追问:“铭少爷这一年除了过问狮子楼,还在关注股市?” 李铭远爽快承认:“是的,这两只股我追了近一年,想结婚后就投钱进去。” 范疆听了有些迟疑:“怎么不现在投资?” 李铭远看了他一眼:“现在的钱是李家的钱。” 铁人显然没听懂,身子变得僵硬:“就算你和向小姐结婚,你还是李家的主人啊!” 李铭远靠在沙发背上,舒舒服服地伸展双腿, 抿嘴不答。电视里持续传来解说员讲解的声音,房间里出奇的静。过了会,范疆又低声说:“铭少爷,沙小姐——回来了。” “嗯。” 这次铭少爷的回答倒是快,语气也是出奇的淡。范随从还要说什么,看到一张平静的侧脸,顿了顿就没再张嘴。 李铭远又摸出一根烟,划动火柴点燃,将木梗子按熄在烟灰缸里。他的动作有条不紊,也不像以前那样乱抛火星,始终让范疆猜测不了他的内心。 “上次到鱼尾街收地是什么时候?”良久才听到他问一句。 范疆马上回答:“今年10月份。”想了想又试探着说:“到现在隔了三个月。” 沙小弦经过三个月终于回来了,这个消息就好像点到卯一样,让李铭远的脸色突然沉了沉。但也只是片刻冷淡之后,李铭远按开手机放在耳边,嘴边就浮出了温和的笑:“又怎么了,玲玲?” 向玲玲本是温柔秀雅之人,这个时候的声音居然不依不饶的:“铭远,你说好了要陪我挑选礼服,这两天问你你总推脱有事,是不是想反悔啊?” 李铭远连忙笑应:“好,好,我马上过来。” 向李两家联姻的消息惊动整个新加坡,双方家长都拿出了最好的排场和架势来支持这场婚宴,随着时间临近,准新人也要预备很多事情。 新娘礼服的选订的确费了周折,向玲玲坚决不要去年为李家服务过的行业,要求一切服饰及酒水外进。李铭远上午跑三元开发区,下午来证券公司观摩,时间上没安排过来,多少推脱了几次,玲玲现在一看到他,就抓住他手臂噘嘴说:“铭远对订婚不热心。” 今天到影楼拍摄定型照也是如此。 李铭远安慰几句,玲玲还是不放心:“就算我们有协议,你也不准反悔。” 他看着她盈盈的眼睛,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慌乱,他顿时明白了。“你也知道小白脸回来了?怕她对我有影响?”他笑着说。 “嗯。”玲玲咬住嘴唇,紧抓着他手臂,闷闷地说,“亚洲选秀我晋升三甲,今年岁末就是环球小姐大赛了,你不能让我传出□□。” 李铭远站在镜子前,透过镜面注视着她娇美的脸,微微笑了下:“玲玲这种姿容绝对没问题。” 玲玲拽了拽手臂,不依:“那你也得帮我制造声势啊——上次李家的宣传很到位,到了pk环节时我的得票涨了很多。” 李铭远仔细看了看他们的服装搭配:镜中美丽的身影紧紧依附在手边,洁白无瑕的蕾丝花边蓬松曳至地毯,衬托出了他黑色西服的肃然,而且在外形和衣色上,他们这种姿势很像国外宫廷王子王妃的新婚大喜。 李铭远对造型师点头首肯:“就挂这张宣传照,作为玲玲的第一期秀场主题。” 傍晚时分,玲玲拉李铭远去星光咖啡厅消遣,她应是很喜欢这种典雅环境,不住称赞里面的格局及情调。李铭远好好陪了她一晚,还带她去听了音乐剧,期间小美的电话传进来一次,他毫不犹豫地按熄了。 十点归来,小美穿着一件卡通兔睡衣站在卧室门口,叉着腰叫:“小舅舅,你干嘛不接我电话!” 李铭远脱下外套,解开衬衣袖口:“在听音乐。” 小美快跳了起来:“好啊,把我丢一边不管,去陪向玲玲拍拖!” 李铭远干脆走进了衣帽间,拿出睡衣,不理会身后的聒噪。 小美锲而不舍地跟进来:“小舅舅,沙宝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李铭远解开衬衣扣子,露出肌理分明的前胸,看到小美眼睛直勾勾地扫过来,他突然一巴掌拍了过去:“女孩子腼腆点。” 小美捂住后脑勺叫:“干嘛打我,我又没做错。”前面的身影直接朝浴室里走去,她两步赶上,紧抓不放:“小舅舅,你还在生沙宝的气?这样不对啊!沙宝身边现在出了个桃花男,一直缠着她不放,你再不去找她,她就要被钓走啦!” 李铭远反手脱下衬衣,头都没回:“不是还有杨散吗?我操什么心?” 小美噘嘴生了好大的气。她苦苦劝了三天,她的小舅舅都是冷淡的样子,依然白天忙得不见人影。有时候打电话过去,还能听到向玲玲愉悦的笑声,最后,她对着晚归的小舅舅发狠说:“你就好好享受美人生活吧!我以后再也不帮你!从明天起我要彻底站在沙宝这边,天天找她玩,天天看她逗着小丁,气也气死你!” 李铭远冷着脸脱下外套,呼地一声甩在她炸开了卷毛的脑袋上,一句话没说走进卧室。 小美郁闷地拉拉睡衣前胸的卡通兔:“沙宝也穿这兔子,怎么她比我欢乐多了?” 第四天晚七点,李铭远和向玲玲准时莅临星光咖啡厅。二楼圆形悬台稀稀拉拉坐着几桌人,底下空间基本坐满了,侍者将他们带到预定位置,顺手留下了余兴节目单。 李铭远抿了几口咖啡,漫不经心地听着大厅角落传来的钢琴曲。 玲玲拿起menu说:“铭远,今天有钢琴曲目,可以点单哟。” 一串又一串舒缓音符向上飘来,李铭远嗯了声,手指抚过杯碟边缘,虚晃半圈,落在了骨瓷杯外,玲玲看到他这个动作,笑了起来:“手没哪里放吧?又想抽烟了?” 李铭远笑了笑,玲玲盈盈站起挪过身子,一把抓住他手臂,紧挨着坐下:“这里可是咖啡厅,不允许抽烟的,我看还是抓住你稳当些。” 李铭远抖了抖手臂,望着她:“玲玲,我这只手要拿杯子。” 玲玲笑:“好了,我们不吵了,听音乐。” 两人并肩听了会《记忆》,玲玲突然用手捂住嘴,轻轻说:“铭远,你看下面那个弹钢琴的女孩,她背后的兔子在动耶。” 李铭远随眼瞧了下。 是有个扎马尾的女孩坐在黑色钢琴前,背对着他们,身上衣着与这间咖啡厅情调格格不入——黑色牛仔裤,条纹长袖t恤,红色马甲,一副普通邻家的装扮。她的弹奏也很精彩,所选曲目也很舒缓,就是薄马甲上那只兔子有些夺人眼球。尤其随着她的手指运键跳跃,衣服右下角的流氓兔也一动一动的,像要跳了出来。 李铭远还在看着,玲玲已经笑出声来:“一一年是兔年,她这只流氓兔很迎合潮流。哦,对了,开发区那边申请修建的爱心小学,据说就是采用这种图标作帽饰,将来一大群孩子戴着流氓兔冲出校门,爸爸妈妈们肯定要看花了眼睛。” 李铭远收回目光,抿了口咖啡:“爱心小学?” 玲玲依然笑得开心:“是啊,去年诗琳通公主访问新加坡时,你还为她的慈善晚会致过辞。”她低下头,脸上突然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那天赵家的千金嘲笑我,你鼓励我要抬起头站着。” 李铭远微微一笑:“我想起来了,是有那回事。” 玲玲仿似受了鼓舞,继续红着脸说:“从那次起我就明白了,要想配得上铭远,必须勇敢点站在人前……” 李铭远连忙放下杯子,笑着说:“玲玲,你还没告诉我公主和小学有什么关系。” 玲玲抿嘴笑道:“诗琳通只是号召大家出资办校,但那些投资商看公主回国了就把计划无限制压后,没想到从12月下旬起,真的有人愿意出1000万投资爱心事业,这所小学就是第一期动工工程。” 李铭远听后一笑:“阔气的慈善家。” “人家做好事还不愿留名呢!听说申请划地的150万新币已经付了,拿到了竞标资格。”玲玲瞧了瞧他冷淡的脸色,抿嘴轻笑说:“爸爸告诉我,是以华人投资圈主席杨散的名义申办的。” 李铭远的手微微一顿,停下了喝咖啡的动作。 玲玲笑容清淡:“铭远认得杨先生吧?沙小姐的准未婚夫,国际网上一直公布他的消息。” 李铭远微微笑了下,脸面上波澜不兴。他等玲玲的笑容完全落下嘴角,突然伸手捏住了她尖下巴,冷冷对上她的眼睛:“玲玲,你应该知道紧追不放的女人最丑恶。” 空气瞬间降落冰风雪雨。向玲玲躲避不了直接的对视,突然伸出皓腕搭上他强硬的手臂,笑着说:“你捏疼我了。” 李铭远松开钳制。玲玲揉着下巴,眼睛轻轻滑向左边,又是巧笑盈盈:“铭远,别生气,你陪我猜猜底下那个女孩的t恤好吗?” 李铭远也瞧了瞧钢琴师。冷淡了一会,他才开口说:“猜什么?” 玲玲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抽出两张大钞,按铃唤来侍者,轻轻耳语几句。等那人领命而去,她迎上对首冷淡的目光,微笑着说:“我赌她t恤上也有兔子。我先请她弹首《梦中的婚礼》。如果她愿意脱下马甲给我看看,另一张打赏也是她的。” 她怕说辞不够肯定,又加上解释:“侍者说这位弹琴的女孩昨晚才加入咖啡厅,做兼职工作。我想有人点单,她应该不会拒绝——” 李铭远突然动了动嘴角,笑着说:“恐怕你要失望了。” 玲玲噘起嘴:“不准扫我的兴。” “这只是流氓兔。” 正说着,底楼弹钢琴的女孩回过脸来,雪白的肌肤在绮丽灯光下异常耀眼。 居然是沙小弦。 她冷冷扫了相依而坐的两人一眼,站起身子对一旁的侍者吩咐几句,那人面有难色,她毫不客气地盯着他,塞给他两张纸钞,并摸出口袋里的证件在他眼前乱晃了下。 奇迹发生了,侍者躲躲闪闪走回来,低头说:“沙小姐持有外交部签订的特邀证,她要求我一定带回两句话,否则将起诉我侮辱使者。” 李铭远听后低笑:“这罪名不小。”后面还有句什么,他没吐露出来。 玲玲身躯僵硬,只得听着侍者含糊地说:“沙小姐询问,询问,询问——这位穿裙子小姐的包夜出场费。”她突然抓起手袋砸了过去,也砸断了下面半截子话。 侍者脸涨得通红,不住地擦汗,看到李铭远脸带笑容,又大着胆子唤:“铭少爷,您看这——” 李铭远拉着玲玲坐下:“还有句呢?” 侍者期期艾艾:“铭少爷如果也出场,她愿意双包。” 玲玲肯定没受过气,准备要说什么,旁边扫来一道冷淡的目光,她马上又安静了下来。 “就收刚才的两倍小费。我可以陪她喝杯咖啡。” 李铭远的回答不热不冷,玲玲面色一松。没想到他又转头看过来,说:“我答应过你,在比赛之前,不会和别的女人传出绯闻。” 可是侍者收了沙小弦转手的小费,站着也不好走,李铭远问了句“还有事?”,他才继续期期艾艾:“沙小姐还说——就算你们答应了她也不能脱下马甲,因为t恤上印着一句英文。” 底下的沙小弦一直冷脸站着,打量他们这边的动静,那眼光照样冰冰冷冷。 李铭远当然不会傻到去问什么,还是这位不怕死的侍者,缩着肩膀挤出了声音:“印着fuck you。” 这时,大厅门口走进休闲长衫搭配马甲的年轻人,白白的脸,桃花似的笑。他径直走过去挽住沙小弦的肩,和她说了几句,将她带出了咖啡厅。 两人背影完全留给后面,李铭远这才看到,年轻帅哥的牛仔裤兜上也绣着一枚流氓兔。 夜色完全沉了下来,小丁勒了勒沙小弦的脖子,笑嘻嘻地说:“沙宝,我找到小伟他们了。” 沙小弦弯肘撞开他的毛毛爪子:“你的效率不错,谢谢。” 小丁又朝她身上蹭:“那怎么奖赏我?” 沙小弦继续朝前走:“吃饭玩游戏随你挑。” “你先笑一个。” 沙小弦真的停下来扯了个笑容。小丁看了哇哇叫:“啊啊,你左角有酒窝啊!” 街道上人流如潮,纷纷驻足观望世纪大楼前的电子屏。“哇,好漂亮!”不断有惊叹声散开。 上面打出了李铭远和向玲玲的订婚宣传照,超清晰的画面唯美浪漫,映着悠扬洒落的花瓣,璧人身影令天地黯然失色。他们亲密地靠在一起,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就像是古代宫廷里的优雅贵族。 一年之前,这里曾经送出过订婚宴的祝福,现在只是换成了巨幅照片。 似乎什么都没变。 沙小弦转过脸,两手插在兜里,几步走了开去。小丁又拼命追:“喂,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这两人是谁?” 她穿过人群穿过十字路口,在身后丢下一片又一片绚丽灯影。直走到一向凉薄的脸起了汗珠时,她突然掏出新手机,找到小美硬塞给她的电话号码,狠狠按了下去。 很快传来李铭远冷淡的声音:“哪位?” 沙小弦抿住嘴,连呼吸都没透露出来。 李铭远又说:“挂了。” 面对陌生来电,他根本不询问怎么拿到的他的号码,只给人一种不在意的感觉。沙小弦松了嘴唇,吐出几个字:“新婚快乐,我送你大礼。” 然后按断了电话。 过了会,那个号码居然拨了回来,等这边一接通,沉稳的声音就说:“容我更正下,这次是订婚,而且新娘不会跑。” 不等沙小弦说什么,李铭远已经切断了通讯。 沙小弦木着一张脸回到狮子洞,小美放下正在整理的彩绸,笑着迎出来:“沙宝怎么了?”身后的小丁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不过给了个切脖子的手势。 小美眼睛骨碌碌乱转:“你见到小舅舅了?” 沙小弦直接走进了里屋。小美把她拉到一边,刨根问底。沙小弦被缠得不耐烦,挥手说:“李铭远既然这么爱向玲玲,逼着我回来干什么?” 小美叉腰叽叽咕咕乱笑:“我不知道小舅舅和向玲玲发生了什么,不过我相信小舅舅肯定对你没死心。沙宝,你这次听我的,主动点,把小舅舅抢到手。” 沙小弦皱眉掀开她花枝乱颤的身子:“就算你舅舅美得像朵花,我也不稀罕了。” 小美鼓起眼睛大叫:“为什么?” “他被别的女人摸过。” “……不是吧!”小美持续尖叫。 沙小弦冷着脸:“我有洁癖。很早就警告过他不准拈花惹草,他没听进去,还让女人一摸再摸。” 来新加坡的第五天。晚八点,沙小弦结束星光里的伴奏工作,打车赶到电子城。据阿汀和小丁的线报,具小伟和绿毛勇声称忍受不住磨炼,双双翘班跑出去玩,而他们东游西荡的场所,不外乎李铭远名义下的几座消费城。 她拐进二楼游戏机室,具小伟果然在里面,正操纵摇杆很high地叫:“来啊,美国大黄蜂,老子干掉你!” 沙小弦先回头看了看,没找到什么衬手的东西。她干脆勾过一张滑椅,踩好着力点,突然踢了出去。 小伟被砸中了膝盖窝,倒地惨叫:“他妈的谁瞎了狗眼,敢惹老子?” 沙小弦走过去,直着身子居高临下看着他:“还有一个呢?” 小伟定了定眼神,仿佛弄明白了突发状况,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一对上黑森森的眼睛,他马上打了个激灵:“沙宝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沙小弦又勾过一张小圆椅,他看了不由得大叫:“阿勇在隔壁,隔壁!” 收服绿毛勇更容易。沙小弦刚走近老虎机,以前陪阿勇在后街打架的随从肯定还记得她的脸,因为他们只回头看了一眼,马上一哄而散。她迎着五色光线继续走,阿勇听到动静也回过头,同样吓得面色全白。 “沙宝姐沙宝姐,别打头,我乖乖跟你走!”阿勇最灵活,什么都不需要说,直接抱住脑袋很爽快地朝外走。 沙小弦看了眼即将结束读秒的老虎机,突然两步赶过去,绲卦蚁掳磁ィ骸暗鹊取! 两个年轻仔只能陪站一边。 沙小弦干脆坐了下来,眼睛盯着屏幕,手却朝后摆动:“筹码都给我。” 两仔面面相觑,迫于淫威,他们还是交出了所有筹码,并帮她换光了口袋里带来的钱,大概有一百新币。她好像背后长了眼睛,淡淡地说:“我的钱都捐出去了,只有这么多,不是存心占你们便宜。” 然后开赌,坐得纹丝不动。 耳边喧闹的电子音乐似乎清净了不少,她也不关心。连开几把杂色花,她低下头瞅瞅老虎机阀门,皱眉说:“绿毛,李家赌场里的机子都是一样的吧?” “是的。”有道沉静的声音回答她。 沙小弦按下按钮的动作不由得顿了顿,她默不作声地赌完剩下的筹码,才转过头。 李铭远果然站在了身后,穿着精工裁剪的正装,如同往日那样英俊不凡。他的眼睛带着探究,在她脸上扫来扫去,自身的意思却没有过多表露出来。沙小弦看了不由得冷笑:“铭少爷倒来得快,是怕我闹事?” 李铭远微微一笑:“这里有摄像头,你连闯两个游戏室吓走顾客,经理当然要报警。” “不好意思。” 沙小弦很快调整了脸色,站起身也笑得恬静:“是我的错。” 不说别的,涉及到警察局和杜沙沙留下的教训,她很是记忆犹新。“铭少爷没带人来吧?”她探出脑袋朝门口看了看,发现过道被肃清了人影,连忙唰的一声拉上流氓兔马甲拉链,说走就走:“我这就退场。” 李铭远抬手去抓她手臂,像是条件反射。她敏捷地擦着壁沿走,他抓了个空。 “沙小弦,你为什么回来?”他站在空荡荡的厅里问。 这个问题问得尤为必要。就算狮子宴碰到的困难再多,她同样能遥控解决。 可她还是回了。隐身在贫民区里鼓鼓捣捣搞开发,穿着卡通衣服招摇过市,从来没想过来直接面对他,就好像只要他转过身,绝对能发现她遍地乱晃的影子…… 沙小弦没留下答案就走了,她一下楼梯,先前被逐出的小伟和勇仔马上一声不吭跟上。李铭远站在监视器前看他们横穿车道,看他们融入人流,身子钉得一动不动。 范疆轻声问:“沙小姐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两个的酬劳就照算吧?” “嗯。” 一周时间不咸不淡走了过去。向玲玲成功举办了第一场个人秀,着手准备以复古为主题的第二次宣传。李铭远随着她的意思,在一三五才去星光喝咖啡,避开了沙小弦的兼职期。有时候他开车经过商业街,还能看到沙小弦背着网球袋,手拉着豆豆站在橱窗外看电视。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看得非常专注。车子沿街边驶过,透过后视镜,他发现灯光流淌在他们脸上,都带了一点淡淡的剪影,像是打出了两尊雕像外的繁华底幕。 李铭远对这惊鸿一瞥格外留心。两天后,等他再路过相同的街,橱窗外只留下了满地灯光,而电视上,赫然是连续播放的李家幕僚的相关报告:“……我们致力开发三元经济区……将妥善安排鱼尾街即将被征用土地的居民……最好的方法是原住户迁址……” 原来是这个吓住了她。 李铭远没来得及思索什么,就下意识接通了内线,听着玲玲的娇嗔:“铭远,明天换一个造型师啦,这个不好。” “那你想指定谁?”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冷了很多。 还好玲玲听出了危险:“好吧好吧,还是她吧,你送过来。” 第二天上午,李铭远载着从国外请回的美女大师,取道新港路。平时这里车行流畅,今天因为有儿童助学活动,堵塞了一会交通。 年近三十的美女款款依在座位里,凝神看着主驾这边。李铭远摸出一根烟点燃,微侧了脸,曲肘隔在敞篷门上,长吸两口打发时间。 一只全身雪白的兔子走到法拉利前,用布艺手掌递过一个粉红气球。李铭远将烟换到嘴边衔住,微微笑了开来:“哥哥不要气球,你自己留着玩。” 兔子不缩回手臂,好像主意很坚定。他只好接过,顺手塞到副座,又笑着回头说:“谢谢。” 兔子摇了摇手,一只爪子伸到背后两秒,突然又扯出一朵玫瑰纸花来。李铭远看了直笑:“你这是流氓兔吧,后面藏着个口袋?” 兔子眼睛还是眯成一条缝,没发出声音。 李铭远再次接过玫瑰花,打算顺手递给旁边,刚流露出这个意向,车前的兔子突然扑下连体衣的身子,一爪子将玫瑰抢了回去。 李铭远忍不住又笑:“你这是干什么,肥兔子?” 身边的美女等得不耐烦了,催着说:“铭少爷,我们走吧。” 车子缓缓发动离开,越来越快。 肥兔子一直站在街边,手里拈着那朵玻璃纸玫瑰,看到李铭远回过头,突然抛下了花朵,猛地冲了过来。 李铭远有些吃惊,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就听到一句沙哑的喊声:“豆豆——” 与此同时,雪白的兔子以无比矫捷的姿势,呼的一下越过红色车身,直接冲到了前头。 很熟悉的声音,很熟悉的名字。 豆豆穿着小黑领外衣,直愣愣站在法拉利前,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 他被吓坏了。 李铭远脸色也发白。他迅速跳下车,检查豆豆的身子。 “豆豆,你为什么突然跑出来?”他轻轻地握住孩子冰凉的手心,慢慢唤回他思绪。 “他看到你很高兴,想跟你打招呼。”沙小弦闷在卡通皮里瓮声瓮气。 李铭远更关心别的事:“你的心跳还好吗?让我听听!” 豆豆摆了摆手:“杨叔叔已经帮我治好了。” 李铭远愣了下,最终摸了摸他的头:“那我就放心了。” 车上的美女扬扬手,提醒道:“铭少爷,预约时间快到了。”她的眼波扫过肥乎乎的兔身,笑着说:“今天有电视台的专访,向小姐还等在了那边。您再不走,恐怕要扩大影响。” 沙小弦反手取下流氓兔脑袋,擦了擦脸上渗出的薄汗,拉过豆豆的手掌,沙沙说着:“你走吧,我带豆豆去医院检查。” 可是美女还拍了下挡风玻璃,意图不耐。沙小弦横了她一眼,突然不出任何征兆将毛绒脑袋砸了过来,削到了车内人一点头发丝。 “刚才这个孩子冲出来,你看得最清楚,却不提醒开车的大少爷,存心是吧?” 美女挥开卡通脑袋,冷笑着站起腰身:“是又怎么样?我法莱沙怕过谁?” 李铭远一把拉住沙小弦要冲过去的身子,沉声说:“街角安了摄像头,对面还有交警。” 沙小弦冲开他钳制,冷脸说:“豆豆的事不打商量!” 李铭远再次拉住了她:“要生气等下次。现在不行。” 沙小弦干脆抬起毛茸茸脚掌,狠狠踢开了他的阻隔。路线一旦让开,她合身扑上车,按住法莱沙□□了一顿。法莱沙拼命挣扎,削肩的礼服和发丝都垂散了下来:“警察过来抓流氓啊!” 李铭远将豆豆脑袋拧转一边,低声说:“小孩子不能看打架。” 这次当街纠纷闹得不轻:向玲玲由于被贻误了时机,发誓不告倒沙小弦不松口。李铭远拒绝作为笔录证人,不过也没向警方保释出沙小弦,只带走豆豆做了全身检查。 小美气呼呼地追问原因,她的小舅舅照样坐在沙发里看新闻,不多辩解。 “好啊,你就是要把向玲玲放在考虑首位是吧?” 李铭远抬手换了个台,冷淡说:“错误不能纵容。” 小美一气呱啦呱啦叫。 李铭远制止了她:“今晚留个教训。明早我再去接她。” 55、等待 沐浴过后, 李铭远按照往日惯例走到书桌前,点开国际华人网。 不需要他潜意识地抵触什么, 最醒目版块上总是有杨散的政论消息,偶尔也会有采访八卦刊登出来, 相信也是当事人杨散默许的意思。 沙小弦也出现在两张照片里,陪杨散安静地站着,前后相貌和表情没多大变化,但李铭远清楚地记得这两次时间:他生日之前和传出鱼尾街收地消息之后。 也就是说,无论他用什么方法掀起滔天巨浪,她在那边就像海里的礁石,我自岿然高卧。 不作反应, 不回应。 照片里的杨沙两人同样般配, 气质高雅,配合着新年2月的结婚喜讯嘴角还抿了点笑容,显得秀气温文。李铭远每次只刷新页面,从来不留言。 他和沙小弦隔着万里海岸, 互相观望, 各自过着安然的生活。 范疆提醒他,沙小姐迟回了三个月。 其实他很清楚这段时间差,他不敢肯定的是,沙小弦既然亲口承认“失恋事小,饿死事大”,汀爸怎么暗示她都不愿回新加坡,就在他快放弃希望时, 她突然空降于星光,无声无息地。 他问她,你到底为了什么回来? 可她不回答,继续在他面前晃,或真或假地制造相遇机会。她对他的反应还是若即若离,既不热切也不冷淡。 李铭远是以完全放开的姿态应对她。她挑拨,他就冷静;她骂人,他就以礼相待;她扬言“不稀罕漂亮的花”,表示得烦躁时,他马上主动出现在她面前,暗示着通过小美他很清楚她的想法…… 总之不松开那根岌岌可危的连线。 上午,他严禁她当街行凶,可是她不听。法恩沙哭哭啼啼向警察告状,她还满不在乎地站在一边,穿着兔子皮,说:“我就是故意的。这女人想带你去秀场,我偏偏不让你们拍得了第二期宣传。” 他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准我去?” 她又不说话了,只拉着兔子皮站街边吹风,还冷笑了一下。 交警过来请他们一起回警局,法恩沙刚平息了情绪,她却走过去冲人刮擦刮擦地叫:“小姐,刚才那段火爆吧?要不要给你的预约顾客挂个电话,说你脸上开了花,不好意思过去吓她?” 法恩沙又被点爆了火药包。 到了警察局,李铭远发现沙小弦不止当街挑衅那么简单。 小美肯定透露过他的全部动向及来去路线。沙小弦趁机混进助学活动拦截他,尽管出了豆豆跑出来的意外,她的目的还是达到了:他最终去不了秀场陪玲玲作宣传。 玲玲火速杀到,脸涨得粉红。还有闻风而动的原定采访电视台,他们把镜头从秀场转到了警察局里。范疆带人将这几家媒体隔离在办公室外,正要处理得差不多了,一直坐在沙发里冷眼旁观的沙小弦突然一跃而起,三两步赶到门口,拉住了最后一家媒体。 摄影师本来就不愿意走,狗腿地扒在门框上偷拍,差点被范疆砸了机子。 向玲玲也惊愕地看过去。 只有李铭远站着没动,脸色依然冷清。 玲玲悄悄靠近他手臂,不由得说:“铭远,你还在生气吗?——我当时气晕了,忘了先处理到场的媒体。现在,现在她走过去,不会是趁机造谣扩大影响吧?” 李铭远默不作声看了几秒,突然说了句:“沙小弦做事果然有原因。” 这话没错。只见沙小弦当着众人的面,拉住“seven”字样的第七新闻台,对负责人说:“五天后,我给你独家,绝对新鲜。” 她低声交代了几句,那人眼光由怀疑渐渐转为了悟,频频点头称好。最后,他笑着说:“行,你是铭少爷的朋友,我们愿意再开条专线。”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李铭远。李铭远还是站着不动,也没出声澄清误会。以“八卦第一、报道无下限”著称的第七台喜笑颜开地离开。 余杂人等退出了办公室,留下当事人先内部协调。 玲玲抱着手臂,对着沙发里静坐的沙小弦嚷了一气,身子一直微微颤抖:“沙小姐,你很无知你知道吗?我和铭远订婚是合法的,你中间插回来只是幼稚——” 她话还没说完,李铭远突然插了句:“玲玲,你先出去。” 玲玲站着也没动,眼泪挂在睫毛上簇簇发抖。李铭远加重了声音:“你出去,我来处理。”她才转身走了两步,仿似心有不甘,她最终颤着嗓子喊:“铭远,我这次选秀是正经事,是有关整个新加坡的荣誉!她反反复复招惹你,不就是想我落选吗?现在好了,再过五天就是我们订婚礼,她弄得我一点心思也没,更不说什么‘五强晋级赛’!” 沙小弦还是冷淡地扯扯嘴角,把手上的流氓兔脑袋丢来丢去。 李铭远回头看了后面一眼,向玲玲呜咽着跑了出去。 偌大办公室只剩下了两条人影,微风搅得纸张沙沙飞卷。 李铭远伸手摸向西服口袋,才触及火柴匣面,手指又缩了回来。他靠在木桌子边缘问:“沙小弦,你到底回来做什么?” “狮子宴。”流氓兔爽快地说。 李铭远顿了顿:“那就好好和李家比一场。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沙小弦站了起来,呼地丢一圈卡通脑袋,冷笑:“你真以为你香得像朵花,个个都要赶过来采?” 他不怒,反而微微笑着说:“那就好。”转身也要走出去。 沙小弦叫住了他:“我问你几件事。” 李铭远不回头:“终于忍不住要问了?” 她走到他面前,直对他的眼睛:“鱼尾街的地你做了手脚吧?怕狮子宴输了,先向政府申请到了土地征发权?” 李铭远微微一笑:“是的。用舞狮定胜负属于民间的方法,我觉得太不保险了。” 沙小弦抢白:“所以你暗中疏通关节,拿到了授权书?” 李铭远退后几步站定,不否认。 她冷眼瞧着他。他还是波澜不惊,微笑着问:“还有什么事吗?” 沙小弦突然挥开了右手,抓住卡通脑袋狠狠砸了过来。李铭远眼疾手快抓住了她:“有话给我好好说,女孩子别老想着打人,动作要斯文点。”说着,他丢下她的手腕看着她。 这个时候,他表现得无比强硬,身子也站得笔直。 沙小弦照样冷笑:“小伟和绿毛也是你放跑的?” 李铭远抿嘴不语。 “还有向玲玲呢?订婚是真是假?” 这下他开口了:“玲玲选秀的确有关国家荣誉,如果能让她走出新加坡,我愿意为她免费宣传。” “那就是真的咯!” 沙小弦慢慢走回沙发前,懒洋洋抛起兔子脑袋,等它落下又伸腿去踢,玩得是阑珊意兴。她踢了会才抬头说:“你走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李铭远却动了动嘴角。快走到办公室大门时,他拉住把手突然说了声:“沙小弦,其实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说一句话。” 一句话就可以改变现在的状况,扭转一切,只要前提足够纯粹,只要她真心实意地讲出来。 可就是在李铭远驻足等待的这两秒里,身后哑然无声。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媒体已经散去,余下的都是自己人。向玲玲依在走廊玻璃前看楼下的花,身着警服的赵警司还坐在了塑胶椅中。 李铭远直接走过去吩咐:“好好帮我看住她。要什么都给她。” “我知道,铭少爷。” 他又弯腰低声说:“别让向家人‘打扰’到她,我去处理下面的。” 这一层楼好走,底下大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向家双亲等在了接待室内,李铭远身份微妙,没任何立场为沙小弦辩解,只能安抚两位情绪。 “铭远,希望你拿出明确态度。”向家家长语重心长。 李铭远笑着说:“我也为玲玲着急,先劝她放宽心才是正事。” 双亲走后,玲玲捱到桌边,眼角已经有了模糊水珠。她微微抬着头问:“铭远,你要反悔了吗?” 李铭远拉开椅子坐下,摸出一根烟点燃。他吸了两口,被烟雾熏到了眼睛,咳了一下:“我也在等。” “……你说什么……” 他放下大半截烟,靠向椅背说:“我也在等一个答案。” “那我呢,我怎么办?” 他微微一笑:“我亲自送你上t台,你要为新加坡争一口气。”他的耳廓接到了一点温热的泪水,他不由得站起身,退开一步说:“我还是那句话,能帮你的我都帮了,剩下的要靠你自己,玲玲。” 玲玲哭喊:“你为什么不回答订婚的事?——我就知道是沙小弦!只要她一回来,你就会受影响!”她伸出皓腕触向前,极需要身前男人的怜悯。 李铭远走了开去,站在窗前抽烟,背抵塑金边框。他看着泪眼婆娑的美女,还是吐出了几句话:“当初我们就达成了协议——你帮我提议狮子楼,我帮你做两期宣传。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应该到了我放手的时候。” 玲玲的泪珠滚滚而下:“你果然是个狠心的男人,只照顾我的身体,从来不给我想要的爱情。” 李铭远不再开口,转过身留给她适当的空间。他等了一会,才说道:“今天沙小弦延误了第二期宣传,改天我再请那几家媒体采访秀场,你做下准备。” 虽然被流氓兔推迟了和玲玲的分道扬镳,余下的路,他还得继续走。 现在是晚上八点十分,李铭远洗漱一新后,终于可以坐下来休息会。他按照法律程序将沙小弦留在了警局,赵警司知道怎样安排下面的事,小美进来吵闹一番,他不作理会。 小公主差点将手机砸在了他身上,被他喝止着放了下来:“我在等电话!” 难怪黑色steel躺在了玻璃桌面,他的手边。 小美不满地嚷叫:“你今天一定要把沙宝放出来,要不我跟你没完!” 李铭远抬眼:“怎么放?让她出来好面对记者和向家的质难?至少得让我买断她闹事的视频吧?” 小美噘着嘴走了出去,他也等到了赵警司的电话:“铭少爷,画面已经切好了。” 李铭远用手提接收了所有讯号。这是警局秘密拍摄的同步视频,因为铭少爷毕竟不放心。 画面里,赵警司依照李铭远的吩咐,将沙小弦留在了办公室,作为单独关押。话虽这样说,被囚禁的人待遇也不差:可以吹冷气喝果饮,稍后还送来了她点餐的蛋糕冬菇面。 既然她说要静一静,那他就让她静一静。 可是她根本就不安静,还一直折腾。 “警官,你这里没电视看吗?” “警官,我想喝橘子汽水。” “怎么看不到live动漫秀?” 前后两小时都是沙小弦呼叫赵警司,像是传呼服务台的侍应生,等到胖胖的警司败下阵去休息,她踱到百叶窗前东看看西看看,趴在办公桌上东翻翻西翻翻,抓过人家的圆珠笔在传讯纸上乱画,还把脱下来的兔子皮慢吞吞穿上…… 李铭远透过镜头看这只无聊的兔子,吸着烟陪她打发时间,淡淡的雾气围成了一圈,留下五个湿烟头后,画面里的沙小弦也有了动作。 她翻开出警地图,照着上面一笔一划地copy线路,很认真。她的位置正对镜头,李铭远看得非常清楚,那上面正是鱼尾街到海滨路的平面图。 他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一年前订婚宴,她气喘吁吁地跑来,说是迷了路…… 看来很有道理。对于一个方向感差、对数字不敏感的女人来说,能跑回天淘沙已经很不容易。 可他最后还是责怪了她。 公寓这边的李铭远撑住额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清脆的响铃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原来是沙小弦接到了杨散的电话,有些惊奇地叫:“你们投资团要来新加坡?” 李铭远衔着烟,仔细查看她的反应。 她的表情带了喜悦:“来了也好,帮我点开金狮吧!” 就算知道五天后狮子宴和订婚礼是同一天,她也只表示出对“点睛一笔”的关注,他的婚礼她根本提都不提。 电脑后的男人马上阴沉了脸。有那么一会,李铭远察觉他是后悔的——当初在飞机上,他真的不该拒绝她的提议,拒绝为她出面点睛。 清晨七点,李铭远从桌面趴起身子,突然发现镜头里沙小弦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由得大吃一惊。匆匆洗漱换衣服,他开车直奔警局。 赵警司在内线里紧张地解释:“沙小姐懂法,说我不能扣押她超过24小时。又打电话强令要求朋友来保释……” 李铭远加快了车速。车子刚拐进警局那条街,远远地就看见小丁背着沙小弦在走。她在他的背上睡着了,手臂越过他脖颈搭拉在他胸前,一下一下晃着。 李铭远紧紧闭了下眼睛。他来不及去想什么,就一踩油门冲了过去。 小丁连退几步,差不多被抵在了花墙壁面上。他的脸骇得死白:“喂!你他妈疯了吗!” 沙小弦在巨大的响声中惊醒了过来。她拍拍小丁的肩,有气无力地说:“走吧,别管他。” 可是小丁走不掉。因为李铭远砰的一声摔开车门,大步堵住了他们的去路,身上流淌出来的戾气不容人忽视。 他什么都不解释,就将一张烫金名片强硬性地拍在了小丁掌心:“李铭远。有损伤致电。” 小丁听是听懂了,不过叫他对着一双冰冷彻骨的眼睛,他也的确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原来是……铭……” 李铭远直接从他背上剥下沙小弦,抱进怀里,上了车绝尘而去。 小丁站在原地傻了眼。愣了会才知道嚷:“我靠,犯得着吗?开个车连命都不要,比顾哥还他妈恐怖。” 沙小弦在警局吃坏了肚子,得了痢疾。她凑起全身力气踢了李铭远一脚后,服了药就安安稳稳睡了一觉。昨晚挤在办公室窄沙发里,她翻来翻去总是睡不着,迷迷糊糊时还掉下来两次。 “还要喝水吗?”李铭远凑近她耳边问。 沙小弦勉强睁开了眼睛:“您做点好事吧,铭少爷,保持安静就行,我想睡觉。” 李铭远走了出去,将卧室门轻轻带上。刚吩咐完厨房熬粥,向玲玲的电话就打了进来:“铭远,下午的定型设计你还来吗?” 李铭远沉吟了下:“来。最好早点完成。” 傍晚五点,他结束繁琐的宫廷风格拍摄,驱车赶回公寓。薄薄的晚霞迎接着他的归来,还有小美站在门庭下的身影。 “沙宝退烧了,打车回了狮子洞。我打电话过去,阿汀说她要睡饱两天才会醒。据说是她的老脾气。” 56、狮子宴 沙小弦离开天淘沙公寓第二天, 向玲玲的第二期宣传照就铺天盖地发行了,就待随后宣布的秀场t台展示。这期的风格正是宫廷复古样式, 启用了泡芙袖、蕾丝刺绣、多层次的褶皱设计,将人带回欧洲中世纪奢华记忆里。 据称, 随之而来的订婚宴也将沿袭这种风格。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送上祝福。比如在狮子洞—— “沙宝怎么还不醒?还有三天小舅舅就订婚了耶!” 季小美抓着头发走来走去,小卧室到堂屋里都是她团团转的身影。阿汀坐在椅子上抬眼看她:“别转了小美。沙宝说她要攒足力气,当然要睡个两三天才醒。” “难道是蓄积力量去抢亲?” 小美眼睛一亮,冲过去抓住桌子上的期刊杂志,甩得哗啦啦响。“按理说我带来了所有的订婚资料,沙宝看了总有反应吧?” 阿汀点头:“沙宝的确知道这些事,睡觉前把所有报纸都撕烂了。然后她抱着肚子嚷痛, 翻来翻去又睡着了。” 正说着, 沙小弦穿着泰迪熊睡衣走了出来。她顶着杂乱的马尾慢吞吞捱到水喉处清洗,再搭拉着眼睛捱了进来。 “早啊!”她露出牙齿神笑了笑。 小美看得眼角抽搐:“下午四点,不早了。”发现对面的身影又要离开,一把拉住她胳膊:“沙宝沙宝, 你对我说说, 你到底怎样想的?” 沙小弦低下头认真地问:“是你想知道还是你舅舅想知道?” 小美讪笑:“我替小舅舅着急嘛!” 沙小弦突然冷笑:“我这人一向凉薄。如果有人拿订婚作威胁,还把时间放在狮子宴这一天,我可以响亮地告诉他,我选择站贫民区这边。” 小美噘起嘴:“没威胁你好不好?我猜肯定是试探你反应。” “试探也好威胁也好,无所谓了。”沙小弦挪过桌上的大幅海报,捏在手上哗地抖开,顿时宫廷典雅画面流光溢彩, 并肩而立的王子公主似乎要破画而出。 “看清楚了吧,新加坡家喻户晓的明星配对,现在满大街都在宣传这个。你别告诉我说网上的调查是假的,因为我已经知道65%的网民希望他们在一起。” 海报上李铭远和向玲玲微笑如昨,还是带着一如既往的贵族气息。小美看了却要哭。 沙小弦摸出手机点开网站,将屏幕对准小美眼睛,一幅幅装容精美的宣传照片便走了过去。 “‘向玲玲为国征战选美大赛,五进三取得了亚洲资格’。李铭远都说这是头等大事。那你说说,要我现在这样一个平白无故的女人跑上去抢亲,搅了订婚宴,岂不是显得太不知好歹?” 沙小弦执起屏幕的手在微微颤抖,声音也在颤抖:“不管李铭远是真是假,他营造了这么大的声势,又把我放在受限制的境地,我就没办法出手。因为耽误向玲玲选美的罪名太大了。”——大到要被扣押一晚,当时的她耽误的仅仅是秀场宣传。如果说她的举动是对李铭远态度的初期试探,那么不凑巧地是,她相信订婚的确出自他本意,没有勉强成分。 她继续一鼓作气:“你舅舅说等我一句话,我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我就是不耽误他和向玲玲的美好前程,所以他们想订婚就订婚,想结婚就结婚吧,我完全顺从他的决定。” 小美看着她黑笃笃的眼睛,吓得尖叫:“沙宝,沙宝,你别这样啊,你就打个电话叫小舅舅不订婚吧,他一定听你的!”她口中的沙宝置若罔闻地朝外走,吓得她又是一阵哭喊:“我就说了别跟沙宝倔劲吧,死舅舅又不听!” 小美跟着沙小弦朝出走,阳光透过前面那道瘦削身影,刺得她眼泪哗哗地流:“沙宝,沙宝,你确信你知道小舅舅的心意?不会误会什么的?” 沙小弦突然转身,站在紫荆树下冷笑:“我实话告诉你,季小美。你舅舅就像中国古代的谋臣策士,一步步逼着我回应——他先是投资开发狮子楼,告诉我他还在坚持当初的承诺,打算脱离李家独自发展;中间放跑了小伟和绿毛,想惹我回来看一看;发现我不理他时,干脆来个狠的,把鱼尾街的地也圈走了!——你说我还不了解他的心意?” 由于蓄起了马尾,和黑发一比,沙小弦净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映得雪亮。可她脸上的表情却是阴沉的:“他不就是冷眼看着我的反应?前面既然做了这么多,后面凭什么又来真的(订婚)?——我好不容易能回来,每天还要对着他和向玲玲的八卦新闻,烦啊!” 上身长袖衫下身牛仔裤的沙宝姐,一口气说完所有话,就丢下目瞪口呆的季小妹妹,一阵风走了。 沙小弦走出狮子洞转向鱼尾街。偏偏沿道两壁上都贴满了李铭远携着向玲玲的宣传照,经阳光一照,那些海报明亮得刺眼。她左右打量了几下,冷笑:“手机上宣传还不够,贫民区也来凑热闹。” 途经汀爸开辟的训练小场地,一抹火红身影映入眼帘。 是拜师学艺的杜沙沙。如今千娇百媚的大小姐早敛了那些蛮横气,周身只落得俏丽如春。 沙小弦走过去说:“头发还是短了点。” 杜沙沙正在画了梅花格的硬地上练习走步。抬头看到沙小弦气定神闲地站一边,忍不住抱起手臂哼道:“少来,已经留着一年没剪,还想我长多长?” 沙小弦摸出一张厚彩页,打开一看,发现是李向二人的王子公主照,又折好塞进了后口袋。再摸出来的就是春丽版的中国画了。 “喏,这样。”她将彩插弹了弹。 杜沙沙果然被中国风吸引了视线:“这女孩是谁?” “紫龙的老婆。街头霸王里面的。” 杜沙沙接过彩页仔细端详。沙小弦随手拿起一根木柴棒,走到跳床前突然刷了一下子。 “哎哟,沙宝姐,快打瘸我的脚了。” “跳高点,要过三米线!” 跳床上面蹦蹦跳跳的绿毛勇练得更勤奋了。 杜沙沙走过来盯着看:“刚才那张宣传照,是李铭远吧?” “嗯。” “你有什么打算?” “去送礼,顺便找他要钱。” 杜沙沙突然叉腰仰头笑:“沙小弦,你也有今天?铭少爷现在不理你,要和向美人订婚,怎么你就慌起来了啊?” “真是弱智。” 沙沙的嗓音是对着狂笑的女人说的。沙小弦却反手抽了身边一棍子,痛得竖耳倾听的勇仔嗷嗷叫。 “跟你说个正事。”这次沙小弦直接抖出拜访目的,“第七新闻台答应帮我传出画面,连接到舞狮台的电子屏上。” 话音刚落,杜莎莎就变得极为神气:“我就说了吧!那些娱乐编记一听到有八卦可以跟,简直比见了mj还激动!” “那是。”沙小弦点头:“杜大小姐去年一放出铭少爷的择偶标准,第七台马上倾巢而出采访你,其速度与办事效率能媲美彗星。” “哼,还不是我点醒你动用媒体,给狮子宴造势?”大小姐螓首一摆,骄傲地走了。 小美再也没拿到小舅舅的路线行程,沙小弦找到李铭远费了一点周折。她从双肩包外格里摸出黄毛小旺财,给它闻了闻铭少爷的御用火柴,然后跟着它来到茶楼外。 里面的消费是会员制,和李铭远生日那天差不多的排场。她同样装作寻找“rocky”的样子,一溜烟跑上了二楼。小狗机灵地趴在阁门外刨爪子,她远远看到了,叫了声:“跳进去!” 旺财真的找到窗格钻了进去。不大一会,穿着旗袍的美女侍应拉开门,站在门口微微一笑:“是您的宠物吗?麻烦看管好。” 沙小弦轻轻呼哨一声,旺财弱弱地跑回脚边,转来转去。她托着小狗放在肩上,直接走进了香茶雅阁。 李铭远正陪着一位衣着考究的客人饮茶。看到她进来,客人面色有些迟疑:“这位小姐是?” 李铭远站起身,笑着伸出手:“请金记者多费心,改日再请你喝茶。” 金记者显然深谙会谈者的“避而不答”之道,他连忙也伸手握了握:“好的,铭少爷。” 美女带着客人款款离去,带上了门。 精致阁子间只剩下淡雅茶香、一坐一站的两条身影。 李铭远出乎意料地不开口,只低头抿茶,手指的动作与吹拂的唇形极轻,显示出了得体的教养,沙小弦看他这样不冷不淡,突然松了下肩膀。 静寂中,旺财只得顺着她斜伸的手臂爬下,再蹲坐在李铭远跟前,打了个招呼:“汪。” 可怜的小狗今天梳妆打扮了一番才来的,放在背包里一路颠簸,毛发早就凌乱了些,可是这个时候,它还得配合地吐出一小截粉红舌头,努力讨未来主人的欢心。 李铭远抬头笑了笑:“干什么?” 沙小弦回答:“新婚礼物。” “你是特地来祝贺我订婚?”他突然问。 沙小弦抿住了唇。面对着李铭远深邃的眼睛,她张口发不出声音。 “我有伦恩了。”李铭远淡声说,从头到尾没有伸手触摸小狗,任凭它乖宝地蹲着。 沙小弦针对他的拒绝有备而来。“不是什么名种狗,估计你也看不上。”她一边说着一边卸下双肩包,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方明亮的盒子,仿似手掬连城珍宝。 “和田玉做成的环结,古风敦雅,花了我所有的打工费。”她嘴角稍稍弯起,脸上浮散着温和,“我到处做兼职就是为了这份礼物,你收下吧。” 她说得诚恳,两次祝福订婚幸福美满,李铭远打量她半天,最后也送上一笑:“好。” 两人又相对无言,就好像某些情绪藏在各自眼底,缺少的,是一种一触即发的临界点。 李铭远还是绅士地先开了口:“还有什么事吗?” 沙小弦也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直接和李铭远面对面。他安静地坐着,她低头看着,顺着她熟悉的眉峰、鼻子望下去,平时近在咫尺的熟悉感,现在却表现得有些疏远。 “李铭远,你能不能——不和向玲玲订婚?” 李铭远抬眼看她:“我可以答应你不订婚。但是后面呢,后面你打算要我做什么?”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手指触及到一线温热。他没有动,声音稳得好像无关人间冷暖。“我顺应你的心意做了所有事,换来的结果总是出人意料。这次我不想再被动地等,我想自己先选择一次。” 沙小弦慌张了起来:“所以你选定了向玲玲?” 他看着她变白的脸,还是说了个“是”字。 沙小弦欺进一步提起他衣领,拼命地晃:“那以前呢?以前我算什么?” 李铭远拂下她的手,她又似藤蔓灵活地缠上。他冷着脸说:“站在商贸顶楼我就说过,我只给你一次婚姻承诺,现在你浪费了机会,被踢出局也是应该的。” 沙小弦当然不依,她死死勾住李铭远脖颈,扑上去一阵狂啃,把他的脸侧及嘴角咬出了几个牙齿印。李铭远忍痛让她闹了一会,再避开了脸,嘴唇拉开的高度同样让她望尘莫及。 她干脆冲进他怀里蹭,一会儿抱住他的腰,一会儿摸向他胸口…… 他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在找什么?” 沙小弦还是里里外外地翻:“我不信你嘴里说断就断。我要找出证据来。” “什么证据?” “生日那天我送你的手帕。” 李铭远闻言张开了手臂,半高举起:“你可以搜仔细点。” 沙小弦一下子刷白了脸。她靠在他胸前摸索半天,的确没发现一点纪念物的影子。最后,她在他注视的目光下发了会呆,回过神来说:“那你就好好订婚吧。这个新加坡,当我沙小弦没来过。” 沙小弦离开茶楼前要回了23万,这是在李铭远赌场里输掉的资金,也是他以前承诺返还的一笔钱。从这件事上,她又看到了他言出必行、说一不二的特点。联想到他很有可能坚持着性格,绝对不回头原谅她时,她脸上的冷涩不由得重了一层。 难受归难受,要做的事必须做完。 “汀爸,都准备好了吗?” 那边回答:“准备好了,方方面面我又检查了一遍,没问题。” 沙小弦放心地挂上电话。途中她接到杨散的来电,她给调成了语音提示,表明现在不想受到打扰。处理好一切,她尽量踏着轻快的步子迈进地下疯狂赌城。 和她有过节的老板显然认得她。他的问话也很谨慎:“你不是代表鱼尾村斗狮的吗?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沙小弦卸下双肩包,微微一笑:“赌钱。” 她这一赌,就是三天两夜。除了中间阿汀依约换下她清洗一次,她一直牢牢盘踞在老虎机前。每天早晚才上卫生间,吃自带的水果糕点饱腹,动作极有规律。 20出头的老板差人问:“你不用休息吗?” 她不多搭理,专注在数字计算上:“嗯。” 时间走得多块,沙小弦并不知道。她的眼里只有面前五颜六色的光线,还有一把把转过去的花果图形。耳边哗哗走过很多人声,她却像屹立在海里的礁岩,任凭雨打风吹。阿汀有时来探望她,碰碰她肩膀说:“沙宝,休息下好吗?” 沙小弦的眼睛有些红。她盯着屏幕冷淡回答:“不用,我睡饱了才来的。” “铭少爷的事……” “别提他。我不想分心。” 阿汀站一边不好接话。她按下三枚筹码,又沙沙地说:“进来时我就要求老板清算了这台progressive slot记录,中间必须一直压,不能停。如果被别人打乱了积分计算,我前功尽弃。” 阿汀忍了忍,还是叹了口气:“再过两小时铭少爷正式订婚——” 她不抬头:“你去吧。” 低头又成了一尊雕塑。 沙小弦的难过不会表露在脸上,更何况现在还有紧要的事:李铭远亲口承认李家赌场的老虎机型号一致,她当时听了内心暗喜。因为一年前,化身为小白脸的她在维加里狂赌五天,除了伺机找出李铭远的破绽,她还有博取头彩的用心。范经理果然听从铭少爷安排,打开了老虎机阀门,她趁机目测出转轴直径为三英尺,再乘以π推算出卷轴上各有22个花色,按照排列组合规律,她很有可能在机子下次清零之前博得头彩。 今天的沙小弦狠狠砸下23万赌3个7连成一线,就在她默数着转盘吞了9896次筹码之后,就在李铭远订婚来临之际,就在狮子宴高|潮迭起之时。 时间是关键,必须争分夺秒。如果能让她中头彩,一定得赶在赌城老板掀开红绸秀狮技前。 旁边一直有人走马穿花地喊:“阿仔,开发区那边斗狮子热闹死了,你不去看一看?” 年轻仔回答:“国际酒店还有订婚宴,去那边混吧!” “不去,看电视转播就行了。” 疯狂赌城的老板早在两天前离开了吧台,估计是去准备、参加狮子宴。电子厅有块大屏幕,不断滚播国内各地同步新闻,其中狮子宴和订婚宴的筹备活动算是热门。 画面里,成人字形的三元区聚集满了游人,中间空地搭出尖塔型楼架,底下围铺着厚厚红毯。切播出酒店大厅情况时,沙小弦也抬头看了看。 国际酒店的排场显然和开发区这边不一样。如其说它金壁辉煌,不如说它更像t型秀场。当中是三级台阶的圆形拱台,面对左右分列的来宾席,留出了撒满鲜花花瓣的地毯通道…… 宾客就列,铭少爷携着未婚妻的手即将出现…… 沙小弦低下眼睛,忍住已经渗出眼眶的泪水。她吸口气,才摸出电话拨给第七新闻台:“麻烦你们派人来‘疯狂赌城’。” 摄影师就位,镜头捕捉余散不多的玩家,还有些抱怨:“小姐,这里每天都是这个样子,哪有什么新闻啊。” 沙小弦紧紧盯住老虎机光屏,按下她特地换到的最大筹码,这台机子一如既往吞了她23万,成不成功就看这10648最后一把了。 屏住气,等待转轴的花果翻下去—— 果然,在累积奖池达到饱和之后,三个鲜明的7字连成了一线。 顿时整个赌城彩灯闪烁,电子声乐轰鸣,数不尽的银钱敲击音走向四周,还伴着哗啦呼啦的银币流泻喧嚣。 机子尖叫,赌池沸腾了。所有人围在沙小弦身边,轰然吵闹:“美女太狠了吧?史前第一个大满贯啊!” “哟呵,这家老板完了,倾家荡产也凑不齐1000万哪!” 代理老板跑过来一看,脸煞得死白:“这不可能——最大积分1000,这不可能!” 沙小弦从台面上撑起身子,转脸说:“我头顶有监视器,老板可以倒回去查查我是否作弊。”她将背包掀开:“我没用解码器。” 老板面如死灰,一下子坐在凳子上。 沙小弦对摄影师说:“拍吧,帮我把画面切到舞狮台,我要原来的老板一定看得到。” 头彩消息马上传出了绘声绘色的播报。 先前镜头里的沙小弦低头站着,身子有些摇摇晃晃,露出来的下半部脸色很苍白。主持人要采访她,她摆摆手,显得疲乏:“对不起,我想睡觉。” 她的身后,就是48寸的电视屏幕,里面正在清楚地切播名府公子与第一千金的订婚现场—— 李铭远身着纯黑色礼服,在宾客中非常吸引眼球,整体看起来时尚而帅气。他身上的ck新款并不是黑得没有层次,而是以深色缎面翻领佐以光面领带,成为奢华搭配中的一大亮点。 英俊的男人牵着一袭宫廷复古婚纱礼服的美人徐徐走过鲜花地毯。 这个聚集了璀璨光线的画面刚烙印在观众眼球里,第七新闻台不负众望,终于将赌城里的爆炸消息送到了舞狮台:“插播一条本台刚收到的消息——下午三时四十分,华人女孩沙宝压爆了jackpot,赢得了赌城历史上第一个1000万大奖。” 消息一经播放,举世引起喧哗。 差不多半小时前,三元开发区舞狮台也是热闹一片。 游客坐满了右侧茶楼与看台,楼道下密密匝匝传来喝彩声:“好!再翻一个!” 代表这次民间娱乐节目的一共有5支舞狮队,拼到最后,只剩下了顽强不屈的鱼尾街和科班出身的李家队伍。 赌城老板历来技压群雄,成为三年一转的舞狮大王。他的下盘尤其灵活,从出狮台一路摆到主架前,所带领的一大狮和两幼崽频频博得掌声。 由于政府明令禁鞭,活动场地以热闹鼓点与较少“放水”的烟花取代开彩礼,同样做到了喧声震天。纷纷扬扬的彩花不断落下,梳着两个包包头、穿着绸布衫子的杜沙沙看了直急眼:“这可怎么办啊,李家那边搞得像主场一样,观众眼球都被他们吸引光了。” 阿汀一直在联系沙小弦,那边手机提示进入语音信箱。就在他们快绝望时,广场下边突然有些动乱——游客阵地像大风吹开水面,一波波拥簇出一拨人来。 走在前面的是银灰风衣的杨散,敞着扣子,露出深色衬衣,整体显得翩翩儒雅。他面带微笑,在随从护送下穿过狮队,径直走向准备台。 名人引起的效应果然不一样。观众虽然不认识他,但他身后那几名陪同却是常上电视的政客,大家一看这阵势,多少心知肚明。 “李家请不到铭少爷镇场,这边却请来了华人圈代表。” “……是新来的杨司长……” 效果达到了,杨散充耳不闻。他走上台面,迎着正面拍摄的镜头,低下头微微一笑:“汀爸,起狮吧。” 台下的汀爸朗声一喝,盖过了如浪噪杂:“开——金——狮,点——睛—— 遮掩在左侧台柱的五米红绸突然徐徐降下,一直隐藏了外装的火麒麟雍容华贵地走出。 似狮非狮,耳攒龙角。 青白色的抛光鳞片,打理得奔放的脖颈金须,一旦暴露在阳光下,五彩斑斓夺人眼目。 冷双成的精工设计,果然有震慑作用。 观众一片惊讶呼声:“这是什么,麒麟兽和狮子的合体?” 就在喧哗声潮中,麒麟缓缓走到台下,前肢跪下,仰起了壮美的脑袋。 “请。”阿汀捧过朱砂墨盒。 杨散执起毛笔,左手牵住右手风衣袖口,用笔尖舔了舔朱砂汁。沉顿一下,他按住衣襟下摆,躬身点上麒麟白目。 红色晕开了金粉,两粒熠熠光彩的眼珠瞬间冲出威武神思。 有鼓乐声配合响起。 杨散微微笑着:“去吧,我请人给你们开了道。” 杜沙沙手挽两条红色绸球,灵巧翻身一跃,落在了红毯铺就的过道上。她的白长裤在背景色下极为显眼,麒麟通过闪闪眨眼的间隙,一直稳稳当当地跟在她身后。 身姿妖娆的美少女领着壮硕的麒麟缓缓前行,边走边舞,只是动作幅度不大。 赌城弟子喊叫:“你这不行,光狮子头就一米高,太大个了怎么动得了!” 还有人看出了关键:“这个不是狮子吧,外形上不能拿分。” “对!对!狮子宴出麒麟算什么东西?” 大家又哄笑。 还未等麒麟上主台,茶楼旁矗立的电视屏突然切出了第七新闻台字样,并伴有现场播报:“华裔女子赢得赌金1000万,运气震惊全场。” 底下本是嘈杂多于热闹,有好事者已经惊讶地喊了出来:“1000万啊,地下城出血本啦!”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阵阵声浪袭向了搭上脚架的赌城老板。电视画面还在持续播放赌池中闹腾腾的场面,他操纵狮子头回头看了看,突然一脚踏空,从半山腰滚了下来。 按照比赛规矩,先攀越上了顶架衔下彩花才算赢,途中掉下出局。 杜沙沙眼明手快,她将两朵彩绸朝空中一丢,清亮喝道:“起!” 奇迹发生了,刚才还遭到观众质疑的麒麟前肢伏地,待彩绸化成红带降下,它的两支龙角也被套牢在绞索里,一左一右分开拉起! 众人哗然。 彩绸带带动麒麟皮装缓缓架在了两根柱子间,就像昂首踏步露出胸腹的瑞兽。 “金狮献瑞!” 杜沙沙响亮地报出名目,赢得叫好与掌声不断。她骄傲地扬起头,冲着镜头大叫:“鱼尾金狮给大家拜年!” 话音落下,从麒麟厚实毛发底,突然滚出两只全身披满金色长毛的小狮子! 这次的子狮是货真价实的小瑞兽。他们就地一滚,团团扑到木架下,变化出了几种姿势。杜沙沙抽出麒麟口腔中的花球,迎风滴溜溜转动,笑道:“双狮顶花!” 主台经过他们的出奇表演,已经完全吸引住了所有视线。 沙小弦赶回了舞狮宴现场。她站在人后,翘首观望杜沙沙指挥小狮子爬上台架,最终衔下了彩礼花。离茶楼十米之处停满了车,她找到汀爸租来的大拖,和外面留守的小徒弟招呼一下就上了车。 “我睡会。庆功宴也别叫醒我。” 罐车里有张沙发床,她合着外套倒在了上面,很快进入暗沉沉的睡眠里。外面有隐约喝彩传入车内,不过这些,她已经不关心了。为贫民区赢得了尊严,她失去了第二次爱情,现在的她,有如熟睡的婴儿,再也无法承载清醒后的痛苦。 沙小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尽管实际上她害怕做梦,但听到一些杂乱的声音时,她的思绪就像踩着桃花源,飘飘忽忽地走了出去。 她梦到小徒弟大声说:“铭少爷,你要做什么?” 紧接着是李铭远低沉地回答:“打开!” 车门传来响声,过了会,有道微温的气息笼罩在她面容上,仿似隔着几寸距离,呼吸始终不缓不急。 那种感觉很熟悉,有那么一段时间,每晚临睡前,一个强悍的男人会抱住她的腰,将她拖到怀里重重亲吻,身上带的就是这种清香气。 沙小弦不知睡了多长时间,突然睁开了眼睛。 李铭远果然坐在床边的卡座里,身上穿的还是订婚宴上的礼服,黑色显得雅致而有魅力。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乌黑的眼里渐起波澜。 沙小弦抬手拉开小窗帘,先查看外面动静。 沉笃夜色弥漫,星星点点的灯光围绕在周围,罐车已经被挪移了地方。她两脚支地,利落地翻身下床,不说一句话就朝车门走。 “再等四个小时。”身后的李铭远突然说,“天亮后再走。” 沙小弦拉拉门锁,发现坚固不动。她回头冷冷地丢下一句:“钥匙。不给就砸窗子。” 李铭远站起身,慢慢伸出手,掌心摊着一枚钥匙。他不等她来抓,突然又盯着她问:“你为什么不问我来这里的原因?” 沙小弦冷笑:“多说无益。” 李铭远还是紧攥着手掌。他低声说,好像在哄劝:“你问一下结果一定不一样。” 沙小弦抬起眼睛,突然大声问:“你结婚了?” “不是,是订婚。” 她的声音继续盛张:“结婚了?” 李铭远也加重了嗓音:“订婚。” 沙小弦随手抓起一个绸球,呼地一下砸过去:“那就在我眼里没分别!你滚吧!” 李铭远看着她泛出一片冷厉的脸,微微叹着:“哪怕我坚持到了订婚最后,都逼不出来你一句真心话。” “一句话很重要?”沙小弦冷笑,“凭什么你会认为我心软?” “沙小弦,你要什么你清楚吗?” 她站着不说话,只冷笑。 “杨散也等在了新加坡。我在三天前也问过你——我可以答应你不和向玲玲订婚,剩下的事,你想怎么做?” 沙小弦抿住嘴站在一边。听完这句字字在心的话后,她突然松开了嘴唇,提起了李铭远的衣领,大叫:“现在说了有什么用?向玲玲的婚礼你敢缺场吗?还是想——像我那样被逼着负不了责任?” 李铭远身子不动,两臂却紧紧圈住了她的腰,他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面颊:“别哭,等明天的告示出来。” 沙小弦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只管恶狠狠地扯住礼服缎面领子,泪珠滚滚而下:“你不是要我说真心话吗?那我现在说爱你,你满意了?你开心了?你能把时间倒回去?” 李铭远说了句“我很开心”,出力抱住了她的腰身,低头埋在她脖颈处,辗转亲吻:“我能把时间倒回去,别哭了。” 她开始挣扎,神态极不耐:“都说了叫你滚,你还抱着别的女人算什么?” 李铭远不容她挣脱。 她继续喊:“你现在是向玲玲的未婚夫,多碰我一下我就觉得恶心。” 李铭远紧抱不放。低沉的声音随着他手臂一样强悍:“告诉我,如果没有这场订婚,你接下来会怎样做?” 还是回到了刚才那个问题,看来他真的耿耿在心,或许他终其一生地等待,就是为了她的这个回答。沙小弦果然豁出去地嚷:“我会向你求婚,我要和你结婚,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她的泪水杂乱地爬在脸庞上,李铭远低头看了看她,突然笑了起来:“说话要算数。” 沙小弦气拔山河地一吼:“你滚吧!” 他当然没有滚。她只能提膝砸开他下半身,抢过钥匙打开门,抹干眼泪走下车。天边吐出一丝鱼肚白,晨起的风微微发凉,李铭远几步赶过来,将西服外套裹在她身上:“估计你现在不想看到我。我叫范疆送你回去。” 她回头看见他的脸,恨不过,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他却笑了笑,拉近她的嘴唇,咬了下:“想我了就来三元。” 十分钟后,宾利雅致稳稳驶向鱼尾街。 “铭少爷明天就会离开李家。”突然有道男声划破了寂静。 沙小弦靠在后座上昏昏欲睡,范疆一句话让她睁开了哭红的眼睛。 铁塔范疆面无表情地说:“铭少爷瞒住李部长和向小姐假订婚,对外宣称1月15日举行婚宴,其实是帮向小姐办第二期复古秀场。不知道你注意了没有,场景是仿照秀台布置的,他们穿的礼服也是前几天宣传画里的风格。还有很多细节都可以证明这场炒作。” 沙小弦靠坐不动,神色如云变幻。范疆继续说:“今天向家会公布□□,李部长知道后一定很生气。去年沙小姐放弃了订婚宴,李家集团内部产生了意见分歧,一部分人坚决抵制你再回新加坡。铭少爷表示会处理好这件事,李部长才签了特约证……为了逼你回应,铭少爷宣布第二次订婚。” “沙小姐始终对铭少爷不冷不热,家里人一直看着他的‘处理’你,说实在话,他既然想清楚了要和你在一起,就必须承受非常大的压力。你一回来,他马上加快宣传造势,目的也是早点完成与向小姐的协议。” 车子本来平稳地行驶着,说到这里,范疆突然熄了火。他转过头认认真真地说:“沙小姐,我从来没看过铭少爷这样花费心思去应付一个女人,你如果爱他,就好好和他过吧。他自愿退出李家坚持对你的承诺,看在他用心良苦的份上,你慎重考虑接下来怎么做。” “从头到尾他把你摆在了第一位,但是你的反应过于冷淡了些。对不起,我在这里不是谴责你,只是忍不住提醒你,一个大老粗都看得出来他的坚持,你是个女人,以后能不能对他细腻点?” “我的话说完了。这是我三十五年来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不对的地方,还请沙小姐海涵。” 沙小弦脸上的苍白与震惊交替出现,最后恢复成了平淡的冷。她默默听完所有内容,才掀了掀嘴皮子:“范疆,你不是粗人,你是聪明人。” 指尖触摸到一点柔软的布料,她毫不犹豫地掏出来,一看,果然是那天她送给李铭远的生日礼物——九宫格绅士手帕。 面料还在散发着淡淡清香。 但是当初他怎么说来的?“你说的手帕?不好意思,有次擦完了水,我随手丢在了垃圾桶里。” 沙小弦翻来覆去地看,忍不住冷笑:“李铭远什么都不变,就是长手段了——骗起我来面不改色,竟然说得头头是道。” 她一把扯下李铭远的外套,呼地甩在沙发背上:“你告诉他,感情上我不较劲,他直接赢定了。至于我什么时候去找他,让我睡两天想清楚了再说。” ——·——·——·——·—— 《归宿》还剩一章完结,请大家支持木头的新坑,轻松文保持日更,谢谢各位一路的陪伴: 糗女大翻身(原名《一路糗一路丰收》)(请点击一下) 57、梦想成真 李铭远耗费了巨大精力布置宣传, 又成功逼出沙小弦的心里话,喜悦过后, 全身上下透出大战后的疲力感。他穿着订婚宴上的黑衬衣走进公寓,门房早就候着了:“铭少爷, 杨先生到访。” 他停下脚步:“这么早?” 随从低头禀报:“等了你一晚上。” 大厅里边侧布艺沙发上,杨散正安静地坐着。他也没有换装,银灰风衣配深色衬衣,身影同样不容忽视。即使等了一晚,他的神态与坐姿找不到一点失礼的地方。 李铭远走过去直接落座他对面:“什么事?” 杨散抬起眼睛安静地看着:“离开前特地来拜访下。” 李铭远稍稍伸出手臂,越过沙发扶手,从旁边茶几上摸到一根烟, 噌地一声划开火柴点燃:“有话可以直说。” 两个男人面对面打量着, 彼此做过什么事,通过一些消息渠道他们心知肚明。如果说这是一场战争,那么一直紧抓不放的杨散现在转于第二位,因为他的坚固城堡已经被李铭远一步步攻破了。 杨散还是坐得沉稳:“我从来没输过, 不过这次我必须承认, 你完全赢了。”他顿了下,经过两秒的沉默,才开口:“沙宝对我说过一句话——就算李铭远订了婚,我也不愿意将就(你)。” 李铭远抽烟的手停住了。 杨散抿住嘴继续沉默,站起后,周身就恢复了沉稳得体的风度。他交合双手,按在风衣下摆, 低声说:“就凭这句话,你也应该好好待她,不要再让她伤心了。” 李铭远也站起了身子,平视:“不劳杨先生费心。以后的事,我当然知道怎么做。” 杨散低头微微一笑:“打扰了。”转身就要朝外走。 天外晨曦清淡,一点乳白色的雾绕在门口,标示着又是一个好天气。 杨散的背影走得岿然,李铭远看了一下,突然开口说道:“杨散,你两次让小弦回中国,又两次让她回来,这中间做的——又有什么意义?” 杨散站着不动,让人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不过说出来的声音极为低沉:“我希望她能看清楚我和你的分别。我从来不会勉强她,对她宽松,能照顾好她的一切生活,但她还是要选择你。后来我想,既然我的存在不能打败你,那就相应地给你一些压力吧,让你认识到沙宝的价值。” 有比较才能有见证,有见证才能有不忍,有不忍才能有转机。尽管沙小弦没有给过杨散转机,但是杨散无形对李铭远形成了威胁,这样,后面的人生课,李铭远才能想到更多。 杨散的苦大情深,终究成了元宝恋的催化剂。 李铭远浅眠几小时,睡得并不安稳,洗漱过后,他换上干净衬衣,叫进替他关注外面消息的范疆:“怎么样了?” 范疆有备而来,拿出搜集到的报纸。 上面清楚刊登着财政部向部长携爱女答记者问的图片。向家表示感谢铭少爷的配合相助,玲玲的秀场宣传非常“出奇”,非常精彩…… 这样一来,向玲玲深邃的面孔不仅在全新加坡明星脸中占有独到地位,就是到了海外论坛,她的名声也大放异彩。 范疆又报告:“现在的娱乐新闻都在讲这个事。” 李铭远捏着彩刊,突然笑了起来:“向家会说得这客气,大概是爸暗中施加了压力。” 范疆一顿:“铭少爷猜得到?” 李铭远还是笑:“这一年来我细细算计,把所有人的因素都考虑进去了,包括小美。” 范疆似乎明白了什么。李铭远又问:“杨散呢?” 吞吞吐吐的声音回答:“杨先生上午10点离开了新加坡。他走前探望过沙小姐,并没有叫醒她,送行……” 李铭远回头盯了范疆一眼:“把话说完。” 随从干脆和盘托出:“他还买下了东部一座人工岛,更名为‘沙宝’——送给了沙小姐。” 李铭远听后沉默了片刻。“这样的男人像本教科书。”他说完就走了出去。 开发区的狮子楼已经动工修建,搭建起来的规模显示出王国雏形。李铭远一直督促这边的工作,以前是每天上午拿图纸审查是否有纰漏,现在没了分心的事,他更是一门心思扑在工程上。 三天过去,沙小弦没有消息传来,他抽空打电话问了下,小美都嚷着说:“沙宝在睡觉,在睡觉!——我也讨厌你!” 唧唧喳喳了很多。 李铭远笑着挂断电话。 工头匆匆走进办公室:“铭少爷,通风管槽有点问题。” 李铭远随他去看现场。管道挨着左侧茶楼,空间间隙不够。他抬头看了一会说:“你们前面的打顶放松了尺度吧?” 工头擦汗:“有个新工徒搭了把手,那孩子不懂装修——” 李铭远回过脸,盯着他说了句:“下不为例。” 随后他吩咐采购带槽可折复合板材,拼装一个可以放下的通风道。工头称谢领命而去。 温度渐渐升高,李铭远站在二楼办公室里,透过玻璃看到工人们挥汗如雨。“熬两壶冰糖绿豆汤,下午送到工地来。” 刚拨个电话给厨房,他面对的场地里驶进来三辆奥迪专车。 李政扬留下保镖驻守,三两步走上木楼梯,见面就大声说:“铭远,这儿条件太差了,你还是回家住吧。” 李铭远喝了口纯净水:“哥,爸派你来的?” 李政扬找了个木椅子坐下,接过弟弟递过来的水,讪笑。 “三天前我发表了离家声明,爸压下了所有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政扬正色回答:“我也反对你脱离李家。” 李铭远失笑:“以前你们不是要磨砺我吗?” 兄长端详着他:“铭远现在独当一面,不需要磨练了。” 李铭远笑着拒绝:“这样恐怕也不行。我太太讨厌家族制生活,两次订婚风波不平定,她和爸爸都难在李家立足。还是让我退了吧,总要有人承担责任。” 李政扬身材魁梧,坐在椅子上像座小山。而且这座小山很不安,不断抚掌说:“铭远,你不能这样想啊……爸爸年纪大了,一直想留你在身边……这次沙小妞……”对面眼睛突然刮过来一记冷刀,他迅速改口:“沙小姐的来历的确复杂了点,爸爸替你把关,也是好给大家一个交代啊。” 李铭远靠在桌边,舒展着双腿,身下那款定制的萨维尔西裤挤出了一道褶。他抱住手臂不说话,眼光越过兄长,落在了玻璃窗外。 李政扬还在嗟叹:“铭远真的变了很多。穿的虽然精贵,但不爱惜了。” 李铭远倒是接了话:“总要习惯平民式生活,再注重衣着,对她的承诺就显得假了。” 他也没有骗人,走进相连的休息间里一会,出来时就换成了干净利落的休闲装。 “哥,走吧,你带来的人杵在下面,工人都不敢过去吃饭。” 李铭远上了兄长专车,有意将李政扬带到了爱心小学募捐活动地。 小学也具备了广阔雏形,前面有个大操场,中间立着宣传台,左右有绿树点缀。外接车道上传来宣传的鼓乐声吸引了不少人视线。 三辆黑色奥迪一停下,身着工整西服的保镖打开车门,成功转移了观众的注意力。 显然他们的排场更庄严,更有号召力。 李政扬随着弟弟走下车,这时才感觉到周围投注的目光。他回头说:“铭远,这么多人看什么?” 李铭远笑着说:“国防部长亲临募捐现场,观众当然看你献爱心来了。” 李政扬再抬头看了看景况,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不表示点?” 李铭远笑:“我的钱都投到狮子楼里,没了。” 他径直走向人群。有围观者认出了他,稍稍打了个招呼。他笑着回应,还是抢位到了前排。 台上,季小美穿着洁白的长裙,凑近麦唱着清远的歌。她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一点素颜,使她看起来像是纯洁无垢的天使。 披着太阳光辉的灼眼女孩不止她一个。 沙小弦配合宣传穿着里黑外白的两层t恤,低头站在左后侧的电子琴前,正专心地弹奏《天空之城》。右侧还有个请来的小提琴手,也在仔细地配合声乐。 一曲终了,观众热情鼓掌。 李铭远伸出手,迎着一米多高的台面,笑着说:“来。” 沙小弦抬了抬眼睫,却没有动,两颗瞳仁像是润了井水的黑葡萄。那两只手臂楠木般地笔直,也在坚持,她最后走到台前,向前倾斜了身子。 李铭远架起她的胳肢窝,将她合身从台上抱了下来。 观众善意地哄笑。 小美看着远方的身影,突然又低下头,凑近麦前:“下面,我为大家献上一首歌曲,名字叫《素描papa》。” 她闭着眼睛,轻轻地哼唱起来:“很想为你画张素描……画你小时候带我晨跑早操……时间和人赛跑要人变老……其实我们真的,真的很像,热情却不擅表达,我的爸爸。” 清唱的声音宛如出谷黄鹂,穿过柳丝,穿过薄薄的阳光,落在阴翳里剪落了一地温柔。 五十米开外的李政扬停下签支票的手,按住衣摆,转过身背对宣传台。他叹了口气,最终对着保镖说:“铭远真是煞费苦心。等会小姐忙完了,带她回李家主宅。” 漂流在外的小鸟,终于能飞回家了。 李铭远拉着沙小弦走到树荫下,掏出手帕给她擦额头上的汗。沙小弦冷着脸避了避,他却趁胜追击,笑着亲了下她的脸蛋:“还在生气?” 沙小弦回答:“你来做什么?我还没想好。” 李铭远离开了会,拎了罐汽水走回来,他拉开铝环,递给她。看她不接,又一点点凑近她嘴唇,说:“橘子汽水,很好喝的。” 一年来试遍了她的口味,喜欢的不喜欢的,知道的不知道的,他都耐心尝。 如今已经成了习惯。 沙小弦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抬眼说:“你脱离了李家?” “是的。我已经搬出来了,不过我爸并不支持我的决定。” “那授权书呢?开发鱼尾街的授权书呢?” 李铭远看着面色不愉的沙小弦,还是笑得爽朗:“落在了李家人手里。” 沙小弦朝他笑脸抓了一爪子:“那我要你有什么用!” 李铭远笑容不减:“可以当你老公啊,用处可大了。” 她盯着他:“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怎样做才能保住贫民区?” 他沉吟一下:“你嫁给我,取得李家人认可。” 沙小弦眼一瞪:“凭什么?” 李铭远微微笑着:“我说的是实在话,你又不爱听。去年你逃婚引起家族几位长者不满,他们认为你没给说法,心里记着恨。” 沙小弦扯过他衬衣领冷笑:“李铭远,你也不看看你笑得像什么?像只狐狸!——还当我沙小弦这么好骗吗?” 李铭远不挣扎,只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嘴:“我没骗你。” “得,铭少爷现在长手段了——自己的意思推到别人身上,再回头骗人时眼睛眨都不眨。” 李铭远直着眼睛看她,听她说完后,又眨了下眼帘。沙小弦抬起爪子要抓,他连忙抱住她腰身,低声说:“宝贝还记得说过的话吗?” 沙小弦不回答。 “你说过,如果我没和向玲玲订婚,你会嫁给我,要一辈子在一起。” 沙小弦忍不住仰头说:“你拿地契要挟我?” 李铭远深深叹了口气:“不是。我只是在幻想以后的日子。” 爱心小学奠基仪式请到了李铭远剪彩。他以铭少爷的身份号召大家关注慈善事业。父亲扣住了授权书,示意他不必脱离家族,他还是做通了父亲的工作,将签署了“李铭远”名称的文件转让给了沙小弦。 沙小弦曾经到地下疯狂赌城提取1000万,那位年轻老板差不多抱住她大腿哭号:“沙宝姐,沙宝姐,你真的要我倾家荡产?” 沙小弦用力拖动腿,低下头微笑:“当然。这年头经济裁员,没钱我也混不下去。” 老板再也没了嚣张气焰,一直坐在门口发呆。沙小弦清点好李家连庄的款项,上车前又说:“这笔钱投到爱心工程了。等小学建成,我聘你当体育老师。” 老板弹开手里忘记抽的烟,大吼一声:“快滚吧!” 沙小弦笑了笑,真的滚蛋了。她这一消失,就是整整半个月。 李铭远忙着开发区工程,等他回头打电话时,才发现人不见了。 小美留在了李家主宅,已经很久没和外面联系,阿汀那边也没准讯。 李铭远尝试到了困兽滋味。他日夜颠倒地忙碌,三餐不继,才稍稍放松了一点和沙小弦的连线,可就是他这次大意,让她像条鱼一样地溜了。 他有次路过爱心小学,看到奠基石沐浴在阳光下,心里不由得一动,连忙下车走了过去。果然,在大理石背面,还醒目地刻着一行大字:由李铭远先生出资修建。 李铭远站在原地十分震惊。 他没想到沙小弦名义上搜刮走了李家的钱,最终的声誉却给了他。 她是要世世代代的孩子记得他吧? 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她的心意:她不是不够爱他,只是不善表达。 从那一天起,李铭远就陷入了焦躁的等待里,沙小弦的签证显示她没有离岛,但他却找不到她的踪迹。期间,他获得了政府嘉奖的表彰书,他必须盛装出席领取奖章。 小美早就打扮好了,穿着淑女裙走了进来:“小舅舅,准备好了吗?” 李铭远随手拿起一套ck,小美连忙压住他的西服:“我的舅舅,今晚是内阁接见你啊,你好歹穿上萨维尔吧?” 李铭远只得驱车回到天淘沙公寓。一进门,家里的随从和保姆成群挤上前,异口同声地问:“铭少爷,您打算回来了吗?” 李铭远失笑:“换套衣服就走。” 伦恩一阵风地冲进来,围着他呜呜地叫,和周围人一样舍不得。李铭远只好说:“我在三元买了套房子,结婚后就住那里,你们可以来看看。” 上了那辆兄长派送的银灰奥迪,他一路朝市政区驶去。小美坐在副驾,浏览窗外夜景,经过商业街巨型电子屏时,她突然大叫:“天哪,是沙宝!” 李铭远一脚踩了刹车,险些撞到行人。他扳住小美脑袋,苍白着脸问:“在哪里?” 小美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只指了指车窗。 李铭远抬头望去。 扎着马尾的沙小弦真的出现在电视屏幕里,现场环境他很熟悉,是他参加过的《百万梦想》。 电视台录制现场。 主台呈圆弧形,开放性状态。三十岁的主持人风度翩翩地介绍着:“经过两轮淘汰,现场有三位选手进入了决赛。只要通过了最后10道题的考验,百万大奖和闪亮梦想就属于他们。” 沙小弦穿着红兔子马甲,背着手站在第三位,面对镜头微微笑。她的神情恬淡无忧,很有亲和力,可是熟悉她的人都会知道,她这样笑着,只是表明她又有了目标。 首先是决定答题顺序的抢答赛。 主持人报出题目,屏幕上也打出了文字:“请问热带兰花是几瓣?” 沙小弦不擅长新加坡国花,有人抢先胜出。 …… 由于选手两周在封闭场合闯过前20题,已经积累了20万资金,今天一旦面众,自然科学题全部都是关卡型,即使调动了全场观众的智力,屏幕里显示出来的答案器也是各具参差。 主持人宣称:“自我台开办节目以来,第一次碰到有选手闯到了27题,那么,她究竟能不能夺走百万巨奖呢?广告后请您继续关注。” 60秒广告过后,主台上出现沙小弦和主持人对峙局面。 主持人说:“沙宝小姐,现在你的回答要特别小心,因为出现了错误,前面27题的资金积累就会全部淘空,请问,你准备好了吗?” 沙小弦似乎明白他的劝阻,只是笑:“你问吧。” 主持人提问:“着重于瞬间印象的印象派在西方绘画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请将下列画家中不属于印象派的画家选出来:a莫奈 b马蒂斯 c马奈 d雷诺阿。” 沙小弦盯着题目思考。 主持人慢慢说:“沙宝小姐还有最后一次求助,请问你使用吗?” “我选b。” “你确定?” “确定。” “为什么?” 沙小弦微微一笑:“我有个小侄女叫简单,她是个画家。每次她都会拿着画本对我说——沙宝沙宝,我成不了印象派,那就当天使派好吗。” 观众轰然一笑,主持人也陪着笑了笑。 问答继续:“现代体育项目马拉松赛跑起源于雅典与波斯的一场战争,战争发生在马拉松平原上。请问发动这场战争的波斯统治者是谁?a大流士一世 b居鲁士 c薛西斯 d亚历山大。” 沙小弦多用了点时间回答:“我选a。” “确定吗?” “不是很确定。” 观众又笑,她也笑:“瞎蒙一个吧。” 主持人面带笑容:“沙宝小姐还有改正的时间。” 沙小弦还是笑:“不改了,有人告诉过我,《百万梦想》很多题都是瞎猜的,选a占五成。” 主持人看着她。 沙小弦最后敛了笑容,咳嗽了声:“以前我参加过长跑比赛,马拉松的一些历史我刚好知道。” 主持人脸上压抑着惊异,他明显克制了嗓音,慢慢说:“这个节目我主持了三年,我第一次看到有选手冲到了29关,沙宝小姐,你的确令人惊奇。” 被点到名的沙小弦微微一笑:“我为它背了整整一年的天文地理,没什么好奇怪的。” 现场响起嘈杂声,主持人面向大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笑着说:“沙宝小姐来自中国,肯定熟识中华历史,不过我有些好奇,新加坡的历史你也知道吗?” 听他这么说,沙小弦差不多要露出大大的笑容了,只是她也克制得很好,就在嘴角矜持着动了动:“我有新加坡的朋友,我可以求助他们。” 主持人朗声:“好,下面给你出最后一题。” “1980年,因一位内阁公主为红十字协会做出卓越贡献,总统授予她‘爱心大使’称号,请问这位公主的名字是?a张安雅 b林芝龄 c陈锦锦 d李可心。” 沙小弦直直盯着电脑屏幕,不做表示。 全场也鸦雀无声,只有电子提示音一秒秒减少。 很快地,她做出决断:“我求助。3341520。” 电话一切进来,支持人先例行按照选手所填的资料解释:“李先生您好。您的朋友沙宝正在我们梦想节目录制现场……” 题目念过去,沙小弦不等那边回答,就抢着说:“你在看电视吧?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你别眨眼睛啊!” 观众哄笑,主持人挤出声音:“沙宝小姐,我提醒你一下,和题目无关的话可以不用讲——” 沙小弦抬头说:“选d。我选明珠公主李可心。” 主持人直视着她,然后微笑说道:“沙宝小姐到底能不能实现梦想呢?我们插播一段广告再回来。” 电视背面的故事没人知道,只有现场的观众可以作证。 主持人问沙小弦:“沙宝小姐好像是天才,什么都知道?” 沙小弦微微笑:“运气好。” “最后一道题是机密资料,你也能回答出来?” “别这样看着我。你们特地挑选我出生之前的内容来问,但是我就是碰巧知道。” 主持人将信将疑。 她笑着回答:“李可心公主是铭少爷的母亲,我刚好看过她的画像,就在铭少爷的卧室里。” 主持人动容:“刚才那个电话是李铭远先生的?” 沙小弦一直笑:“我把他的号码爆了光,估计他以后得换电话。” 2011年2月2日,华人春节除夕夜,晚八点,沙小弦穿着喜庆的红色马甲,面带笑容走到镜头前。她先朝全场观众微微鞠躬,再朗声说道:“谢谢各位的支持,也谢谢主持人的提问。” 说到这里,现场观众轻笑出声。 沙小弦昂首挺胸,继续宣告:“很早以前我就有这个梦想,今天终于可以实现了。” 她迎上绚烂的灯光笑:“我要更名为‘沙宝’,我想请狮城朋友作证,沙宝爱李铭远先生,想向他求婚。” 这下不止有惊叹声,全场观众都已经站了起来。主持人也愣了愣,才找回声音:“沙宝小姐,我们只能实现你一个梦想。” “是吗?”沙小弦回头说,“反正告白也讲过了,那我说个正式的吧。” 哄堂大笑。主持人也笑了起来。 原来她利用镜头告白了一次,又巧妙抹去了她的尴尬。 沙小弦并没有笑,她表现得很镇定。可能是她身上的安静让大家渐渐沉寂了下来,倾心听着这个可爱又聪明的女孩的心声。 “向玲玲小姐正在参加环球小姐晋级赛,我想请各位收看节目的朋友投她一票,大家能实现我的梦想吗?” 主持人带头笑:“能。” 全场掌声雷动。 节目录制完后,晚风吹着冷清的路面。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映照得红霞闪闪。沙小弦裹紧马甲,走出电视台大门几步,突然又缩着脖子,对工作人员说:“你们太抠了吧?饭盒不派一个,送行的车子也没有?” 工作人员将巨奖支票朝她怀里一塞:“有这100万什么吃不到?” 沙小弦夹着支票板,笑:“可这也没车啊。都回家过年去了。” 她干脆抬脚朝里走,边走边说:“还是收留我一晚吧,我在沙发上挤挤就行。” 宽阔的街面突然驶来一辆银色车,唰地一下冲到台阶前,稳稳刹住。随后,穿着正装西服的李铭远出了主驾门,挺拔的身躯顿时显现了存在感。 那位工记微微叹:“天,真的是铭少爷,我以为她一晚上来搞笑的。” 沙小弦盯了他一眼。 李铭远走到两人身边,突然伸手拉住了沙小弦手腕,出力一带,将她牵进了怀里:“以后再这样任性地跑了,我就把你的名字登满所有报纸,让别人都认识你这个花心的女人。” 沙小弦被他带着朝车门走:“我怎么花心了?” “只要你消失了,我就认定你有事瞒着我,肯定是去约会了。” 沙小弦伸爪子挠,李铭远眼疾手快,紧抱住她的腰,将她按在车身上亲吻。她脸红地伸腿踢,他强悍地不动,一定要把她吻得气喘吁吁才放手。 回三元住宅的路上,沙小弦在手机上看到一则新闻:总统颁发金质奖章,李部长代替铭少爷出席仪式。 “你没去领奖?”她晃了晃手机屏幕。 李铭远看了她一眼:“有只猪跑到电视台弄得笑料百出,大家都收看了这个节目。我怕这只猪找不到回家的路,连忙转车来了大楼。” 沙小弦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亲了一大口。 李铭远好不容易挣开她的骚扰,问道:“怎么最后去帮了向玲玲?” “不叫‘玲玲’了?”沙小弦讥笑,“还好你有自知之明。” 李铭远抽空摸了摸她的头。 沙小弦靠在座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说:“我这样做肯定有好处啊。第一可以对李家树立我深明大义的形象。第二可以平缓你跟向家的紧张。第三可以打击下向小姐,让她知道她的成功一定要经过我的帮助,她远远没有我优秀。” 说到最后,她按下车窗朝着风呜呜地叫:“新年快乐,沙宝!——我喜欢这个名字!” 预示着新生的名字。 李铭远停稳车,牵着她的手走到商业街前。 “抬头看,沙——宝。”虽然有些不适应,但他乐于喊这两个字。 沙小弦靠在他怀里,微微仰望。 得到大小两位李部长指令的商业街集团火速调控电子屏,赶在新年钟声之前,打出了鲜花横幅:预祝元宝新婚快乐! 画面里,赫然是她穿着兔子马甲对着镜头笑的模样,天真而满足。电子屏定格在这一秒上,整条街道就陷入黑暗。 李铭远搂紧沙小弦,低声在她耳边说:“今晚是我的努力。你就是全世界的中心。” 远处钟楼,传来当当作响的新年报时声音。 10秒过后,商业街豁然璀璨。大大小小的挂树及装饰星光闪闪,由远及近,蜿蜒成美丽的长城。不仅如此,沿街店面前还砰砰砰升起散弹子,攀援到天际,绽放成一朵朵五光十色的烟花。 丝绒一样柔软的夜幕上,亮起一只肥胖的兔子,和沙小弦马甲上没有什么分别。 李铭远低头亲吻同样柔软的嘴唇:“我爱这只兔子,我想永远和她在一起。” 沙小弦挽住他的脖颈,笑着说:“好。” ——正文完结,谢谢大家的支持—— 58、杨散番外:被包容的幸福 家里如果没有你, 房子就像一座监狱。 这是娱乐周记上的新影片宣传语,配合了绿草阳光的明亮背景, 所表现出来的意境深远。杨散低头看着这幅画,一动不动地坐在视听室里。 房间很空旷, 他切身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涵义。 沙小弦留在了新加坡,会嫁给另外一个男人,从今以后,她完完全全属于李铭远,再也不会和他相关联。 杨散还记得以前的话。他说沙小弦像一朵花,生长在他的手心中,如今, 已被连根拔起, 移植到他触摸不到的境地。 失去了她,他的心现在趋向于麻木,他就这样坐在这间为她预留的视听室里,一次次打发静寂下来的光阴。像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 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能看着落日光线姗姗透过玻璃橱窗,一点点撒下黑暗。 每当夜色降临,杨散并不掌灯。义弟小皮深为担忧,总是安静地陪他坐着,面对阳台外的星星亮光。 有一天,夜里静坐的杨散说话了:“小皮,我以前也是这样等着。” 小皮尝试着开了口:“哥——你还好吗?” 黑暗中看不清杨散的神情, 但小皮能听到他压抑了颤抖的哭声:“沙宝坐牢那几年,我没办法救出她,就天天晚上坐着不睡觉,心想多少能陪着她一起捱。但她现在已经离开我了,为什么我又熬不下去了?” “你说呢,小皮?” 杨散并不需要小皮的回答,他的泪水想必在肆意地流淌,尽管黑暗中什么声音都没传出来。 小皮哽咽地说:“哥,你如果难受,就痛痛快快哭一场吧,我先帮你关好门。” 小皮退出了视听室,背靠在厚实门板上,疲力听着隐约传来的哭泣声。 公寓还是一片漆黑。他的杨哥还留在了黑暗里,让痛苦渐渐滋生,然后被吞噬。 第二天,杨散走出视听室,除了两眼带些血丝,他的身上恢复了如常。小皮等他清洗完毕,开车送他去政府工作,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一直靠在座椅背上,僵硬得像尊雕塑。 很快小皮注意到,杨散接到了一个内线电话,眼里那点流淌的光迅速熄灭了下去。 “我知道了。” 这是杨散听说更名为“沙宝”的沙小弦低调结婚后,唯一说的四个字。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杨散的喜怒哀乐还在冬眠,精致到细节的脸上不起一点波澜。 就好像躯体还在,心却已死。 豆豆每晚都要紧紧挨着他,央求他读书给他听。 杨散不缓不急地读着:“……如果有人钟爱着一朵独一无二的、盛开在浩瀚星海里的花。那么,当他抬头仰望繁星时,便会心满意足。他会告诉自己:‘我心爱的花在那里,在那颗遥远的星星上。’” 豆豆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清澈无尘的水晶:“叔叔,难道你做不到吗?” 杨散看着可爱的孩子,低头看着,没有说话。 面对着纯净无垢的小天使,他也说不出话。 豆豆继续笑着:“沙宝姐姐最喜欢小王子。她说玫瑰开在远处,只要有人爱着,一定会很幸福。” 他伸出尚是稚嫩的手臂,碰碰杨叔叔的脸:“叔叔,笑一下好吗?你也可以去找另一朵玫瑰花啊!” 杨散沉默了很半天,加上整个冬天,他其实差不多度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最后他动了动嘴角,微微笑着说:“谢谢你,豆豆。” 杨散的生活非常有规律,上午处理公务,下午过问杨氏企业。中午有时候要参加商政两届的例会。他虽然忙,但身边不乏有女性频频“问候”,以他这样的容貌和身世,三十多未婚简直是个奇迹。 “挡回去。” 杨散起用精明干练的秘书,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借口处理好平时不可推卸的约会。 但是有一个人始终矢志不渝地坚持着,即使知道他爱的是谁,还是一如既往地等待。 韩之凝。 交通部部长韩放的掌上明珠。 端庄秀雅,知书达理,一些美好的形容词堆砌在她身上并不为过。她最喜欢儒雅男性,曾经深刻剖析过当代社会君子之风流失的原因,耶鲁文学硕士的名衔只是成了她的点缀。 她从不追问沙宝以前的事情,站在杨散背后默默地等待,如同他一样爱得卑微。 沙宝没有给杨散机会,而杨散同样没有给她机会。 所以她自己创造机会。 以前采访杨散时,她抛却了女性的矜持,主动说过:“其实我是个内向的人,从来不敢主动约男士。你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男人,我愿意改变自己来追求你。”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杨散推开会议室大门,率先走了出来。韩之凝从外间靠壁的木椅上站起身,拦住了他的去路:“杨散,我知道你有时间。” 杨散示意随从先行,退开两步远,站在不唐突人的距离外。 “我不能答应你。”他交握双手淡淡地说,“杨氏已经足够强大,不需要政治联姻。” 千篇一律的答案,雷打不动的淡然。 韩之凝穿的是秀美清爽的淑女裙,脸上却换上了恶狠狠的表情:“杨散,我听说你很听沙小姐的话是吧?如果我得到了她的支持,你是不是要接受我这次?” 为了杨散,她苦苦搜寻到了很多□□,有的甚至通过不正当手段“恐吓”到的:她发动父亲去找顾翊先生,又亲自拜访白家长辈,软硬兼磨打听白寒小皮等辈的喜好,力求个个击破…… 可以说,只要能打动杨散,她什么事都敢干。 却换来杨散每次的退避三舍。 今天,她不顾被风吹乱的发丝,豁出似的说:“杨散,我清楚地告诉你,不管你怎么做,我这辈子要定了你。” 杨散的脸稍稍变色,他沉声回答:“韩小姐,这是你我之间的事情,不准牵扯到沙宝。” “你等着吧。”韩之凝丢下一个冷冷的笑容,转身一阵风地走了。 从新加坡回来后,杨散再也没有联络沙宝,甚至故意屏蔽她的消息,她的名字在他的世界里养成了一道禁忌。 韩之凝消失过一段时间,再次出现在杨散面前时,真的带回了沙宝的“授意”。 她站在杨散车前,任凭风卷起她的马尾,掀开她风衣下摆,而她表现得步步不退。 她举起手机,将亮光屏幕对准杨散沉默的脸,点开了免提。 “杨散。” 超级功能的手机里传来沙宝平整如一的声音:“你在吗?” 杨散闭上了眼睛。 聪明如他,他能猜得到下面会有什么对白,他想不到的是,凭借他围追堵截的本领,韩之凝还怎么能逃出了中国,去了趟新加坡? 交通部,交通部,果然渠道万千。 而他像个提线木偶,或者说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旦魂牵梦萦的主人发出声音,他的身体本能做出反应。 “在。”杨散清楚地回答。 沙宝的声音顿了顿:“你身体还好吗?” “好。”他控制住声线,尽量回答简短。 风呼呼地吹着,韩之凝执起的手臂顽强不屈。 稍稍沉寂后,杨散听着那边略带沙哑的嗓音:“韩小姐来找过我,风尘仆仆地跪在我面前——你见过这样为了爱抛弃自尊的女人吗?” 他不回答,沙宝又说:“别亏待自己,杨散。我没资格要求你做任何事,但我希望你活得快乐点。” “我明白了,你不需要说。”杨散抿紧嘴唇,迸出几个字,“我答应她。” 到了现在,他的感官还是直接偏向她:如果能让韩之凝不再打扰她,他愿意接受另一个女人的要求。 2011年9月,杨散和韩之凝低调举行婚礼,没有牧师祝福,没有盛大的场面,亲朋好友到场闲闲散散说了几句话,喝了喜酒后悄声离场。 按照杨散的旨意,杨氏只公开登报发表已婚声明,除此之外拒绝一切采访报道。 顾翊陪着杨散走完了全场。他站在窗边,看着星星点点的灯火,生平第一次说了句:“对不起。” 杨散知道背对自己的男人在说什么。他摘了礼花,也慢慢走到悬窗旁,并肩对着外面的万千希望:“结局早就定了,你已经尽了力。” “那个时候如果不鼓励你放手,结局是不是更好?”顾翊低头微微沉吟,有所迟疑,“她的个性——” 杨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不说了。谢谢。” 韩之凝如愿以偿嫁给了杨散,辞去了工作,专心在家做全职太太。杨散表述过几次她不用这么做,她还是坚持说:“我的幸福就是你。只要你身体健康,笑脸常驻,这些家务事对我来说就是快乐。” 她用宽容和挚爱的形式包容他的一切。 她会为他洗手作羹汤,学养花填字,把家里布置得整整洁洁,每天等在大厅里迎接他的归还。她知道杨散虽然对她没爱情,但能顾家和负责任,只要是他应该出席的场合,他一定能做到完美无缺。 只是有一点,目前他们分房而居。 韩之凝并不在意,她才28岁,在心态和时间上,她优于杨散十年。 她相信精诚所至,她一直在默默等待。 有一天,杨散提前归家,坐在沙发里看新闻,没说一句话。 韩之凝捧着养生茶走近他,隔在茶几上,歪着头站在一旁。 杨散过了好久才发现她在看他。他指指右手的单座沙发说:“坐吧。” 韩之凝依言落座。 杨散还是保持着静默的姿势,她开口说:“明天就是庭轩的生日了吧。顾太太邀请了沙宝全家,你——其实可以去看看她。” 电视屏幕里走过一个又一个光鲜亮丽的影子,映着他墨色瞳仁,拉成一卷长转轴。 他好像什么都没看进去,就睁着眼睛这样沉默。 韩之凝看了一阵心痛。她扑过去抱住杨散上半身,弯下腰,紧紧搂住他脖颈:“杨散哪,你真是个傻子。” 怎么能爱一个人直到不知悔改呢? 杨散将头轻轻靠近那个温暖宽容的胸膛,说:“我答应你,明天回来后,好好和你生活。” 就一次,哪怕痛彻心扉,他都要看一眼睛。 看从他世界里飞出去的蝴蝶有没有变得更美丽。 第二天傍晚归来,杨散脱下外套,将它递给了一旁等待的韩之凝。他主动牵着她的手,带她来到视听室,第一次对她敞开了里面精彩绝伦的世界。 “我呆在车里没有进去。顾先生给我这盘生日dv,你愿意和我一起看吗?” 韩之凝嘴角含笑,紧紧握住他有力的手指:“好。” 霞光透过玻璃橱窗,撒下一线线琥珀色。 视听室里身影并坐,安静而平和,仿似过了很多年,他们终于找对了归宿。 59、元宝番外:延续的幸福 “沙宝, 手臂举高点。” 拍摄广告的片场里,沙宝两手撑住反光板, 安静地听从摄影师调令。婚后她的生活一直处于闲散状态,李铭远护虑得太紧了, 她只能抽空做兼职,今天跑跑信征社,明天帮忙看片场,照样忙得不亦乐乎。 华人当红明星阮正楠走穴新加坡,小天王英俊阳光的笑脸征服了狮城市场,这次拍摄还能起用他一手带过来的原班子,更神奇地是, 他甚至能请动传闻中的运气女孩——压爆jackpot赢取千万大奖、《梦想成真》现场向铭少爷求婚并得到回应的沙宝——在他一部新片中客串路人甲。 低调的华裔女孩配合着出演节目, 个中原因只有阮正楠知道:因为他们都认识安信。他坐在一边喝水休息,等了半天都没看到沙宝喘口气,就拎了一瓶纯净水走了过去。 “休息下吧,这么拼命干什么?” 沙宝接过水喝, 用手帕擦擦汗, 也陪他站在一边。 阮正楠看她脸色平常,捎了个桃花笑,又开始刨根:“沙宝,你以前真的陪卷毛安相亲过?” “嗯。” 阮正楠摸下巴:“……她还真是爱相亲。” 沙宝站他旁边继续当壁画,没接话。 阮正楠显然了解她不爱唧唧歪歪的个性,探着脑袋伸过去,盯着她左瞧右瞧:“嗳, 沙宝,你跟我说说,卷毛安相亲时是不是很搞笑啊?” 被问的人没什么反应,他却冷不丁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原班人马中的胡导演拿着厚厚卷筒敲他的头:“正楠你离沙宝的脸远点,被铭少爷看见我们又惨了。” 沙宝咕咚喝了一口水,抹去嘴角水迹:“胡叔你别吓小阮。” 胡导演眼一瞪,大声说:“怎么不是这样?上次场记倒车撞到你脚后跟,铭少爷一接到消息就赶了过来,连闯几个红灯,紧张劲把李部长也惊动了,后面跟来的保镖更像黑社会,齐刷刷堵住片场,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阮正楠失笑,咂摸了一句:“可惜上次我出外景,没碰到这局面。” “不管怎么样给我记好了,小子。”导演瞪了他一眼,“站在安全范围内,这样才没杀身之祸!” 听到这里,沙宝想假装隐形也不可能了,她擦擦汗,笑着说:“我发现胡叔很记仇啊?这样吧,今天散场之后我请大家吃饭,当作为李铭远赔罪。” 胡导演哼了一声。 沙宝只得对症下药:“还加上片场的延租合同,怎么样?” 这下点对了卯,胡子导演胡子不翘了,只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嗯字。 晚上六点提前散场,沙宝先给李铭远打了个电话,叫他不用过来接了,她自己坐剧组的车回家。话才说到一半,李铭远的声音就打断了她:“八点之前回来,不准喝酒。” 沙宝转动眼珠,笑:“你不乐意我去?” 李铭远嗓音压抑着起伏:“沙宝小姐连续三天早出晚归,忙得顾不上跟老公打声招呼,今晚答应人的约会看来又要泡汤了。” 沙宝找到一根柱子靠着,漫不经心地回答:“那你一起来吧,我同时请你们。” 担心她喝酒误事的李铭远果然驱车赶来,进了餐厅门,全身上下透出的清贵气顿时比下了全场。大家都是明眼人,纷纷让开座位,李铭远笑着婉拒,直接走到沙宝身边。 “喝果汁。”他还没坐下,就点了一大瓶鲜榨。 今天的铭少爷笑容可人,着深色衬衣长裤,衬得皮肤白雅如玉。沙宝侧头盯了他两眼,悄悄问:“打扮这么帅干什么?” 李铭远迎上众人目光,转头凑近她耳边,也轻巧擦到了她的脸:“吸引眼球。” 她忍不住哂笑:“你今年27,和22岁的小明星(阮正楠)争什么风头?” 他的笑脸持续面对前方,左手却紧紧挽住了她的腰,低声说:“不是。我是在用最好的姿态告诉大家——你家里有个好老公了,其他人没必要轻举妄动。” “霍,你防患意识这么强啊。” 李铭远笑:“老婆的桃花缘太好了,不防不行。” 导演老胡挨个敬酒,要求不醉不归,李铭远接了两杯,然后笑着推辞。沙宝拿起果汁帮他圆场:“胡叔别灌他了,让他保持清醒找人签字吧?” 老胡一拍脑门:“哦——是的。等会还要请铭少爷出面续租场地,你看我这记性。”他爽快地喝完一杯当作赔礼。 聚餐上很happy,大家欢声笑语不停,彻底闹腾起来。李铭远还是保持着礼貌和疏离,从头到尾没参与,只用公筷夹菜给沙宝,照顾她吃饭。 阮正楠看到这位老公护得紧,伸到沙美女面前的酒杯划个半弧又转了回来。“呵呵,胡叔说得对,我还是不要引起误会了。” 沙宝喝了一匙李铭远舀过来的汤,问:“你不吃吗?” 李铭远却低声回答:“等会带你去面馆。” 她挑眉惊异:“为什么?” “你晚上不是要吃汤食吗?这边先喝点汤,等会再去那边吃面。” 她呵呵笑:“难为铭少爷了。” 李铭远的左手一直扶着她的腰,听到这里,他的手指紧贴着那点单薄的衣料,缓慢地掐抚了起来。 簌簌地仿似灌了电。 沙宝侧身躲闪:“好了好了,严肃点。” 李铭远看其余人相谈甚欢,抓住机会凑过去咬了下她的脸颊:“晚上求饶才行。” 沙宝的脸红了。 酒足饭饱,老胡提议要去k歌,阮正楠拦了下大胡子导演哇哇乱挥的手,说:“让沙宝先回去。铭少爷估计还有事。” 李铭远一晚上陪侍左右没喝一口汤,大家都看在眼里。铭少爷的架子他倒是没端着,但是清贵的生活品性还是弥留在外形上。 众人纷纷点头,散去了。 李铭远开车将沙宝带到了著名的面食店。今天老板请了个日本厨师,他应邀来到这里赏光。 正宗地道的冬菇面很快上来了,闻而清香,色泽鲜美。再配上南枣小点,精致古典的杯碟,光是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李铭远烫了下竹筷,铺在对面:“尝尝。” 沙宝拿起汤匙竹筷吃了起来。 “怎么样?” “口感爽滑,食之有味。”她煞有其事地点头,笑着评价。 李铭远也弯嘴一笑,低头进食晚餐。 饭后老板亲自奉送上小餐点,过来询问评价。沙宝抿住嘴吝啬给话,李铭远笑着赞扬了厨师的手艺,等老板高兴地走开,他抓起她的手,把她拖到了身边座位里。 “怎么不说话?” 沙宝咧咧嘴:“日本馆子啊,你不早说。” 李铭远追逐着她的薄唇:“吃个面也要讲爱国?” “不是。” “不是?” “嗯。” “那是什么?” “今天和胡叔他们在一起很快乐,看大家吵吵闹闹感觉又像回到了中国。那种味道你不懂啊,李铭远。” 原来是故乡人勾起了她的故乡情。连带着吃到美食也觉得大不如中国。 李铭远摸了摸她的脸,笑:“嫁给我大半年还想着回国,看来我做老公很失败。”他亲着她的嘴唇,温声说:“我会努力的,好好陪着我,嗯?” 沙宝也抵着他额头,学他那样笑:“好。” 除了偶有思乡梦,他给她的全部爱意足够包容她全身,让她幸福地笑开怀。有次她趴在他肩膀上,看他做填字,指着古诗词说:“‘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这话很像中国的《好汉歌》啊,劝我们大步朝前走,做事要干爽利落。” 李铭远会拉下她的手,趁机扯进怀里谆谆善诱,打消她牵绊中国的念头。 “……宝贝嫁给我,就是我李铭远的人,以后要留在我身边,别老想着回去。” 两人结婚后住在三元家庭户型的商品房里,每天有钟点工阿姨过来帮忙。白天他们各自工作,到了晚上一定要见面,充分享受下恋爱的快乐。 虽然说不上是先婚后爱,但能保持这种甜蜜的夫妻的确不多。 剧组到来占用了沙宝不少时间,阮正楠过意不去,掏出两张电影票请她看首映式。 晚八点,沙宝接过李铭远递来的蓝色绣花套装长裙,乖乖地换上,打扮成他中意的淑女模样。她的着装还是保留着典雅而含蓄的风格,衣食住行完全由老公提点负责。 沙宝本性散淡,有时嫌穿裙子麻烦,爱扯过牛仔裤套上偷偷溜出门。李铭远看到了总是抓住她的腰,将她按在门板上定好,手掌灵活地剥下她裤子,偏偏嘴唇还在摩擦她的上半身。 三次过后,她终于求饶。 今天的着装也是李铭远的安排,对此,他给出了解释:“你爱穿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完全没品位,以后你的一切有我打点。” 以前还笑着安抚过她的情绪:“向玲玲两次要我帮她定服装宣传,我是老婆大人的走卒,当然不能给她出意见。” “所以我必须感恩戴德?”沙宝抓了他的笑脸一把,使劲推他,可是他脚下像是钉了钉子。她忍不住去揪他的耳朵,这次他倒是乖乖受降。 “你是要说我和别的女人待遇不一样?” 李铭远抓住她的手,亲吻指尖:“绝对不一样,不管你在不在我身边。” 气氛很宁静,沙宝笑了笑,承受了他的恭维及表白。 今天她很配合地出了门,任由穿戴得清爽帅气的老公牵手来到影院,好好约会一次。 阮正楠提供的这场电影人文气息浓厚,关注了青年一代的精神世界,很符合她的胃口。在长达29年的波折生活中,正是像丹尼·博伊尔这样的导演拍摄的作品陪她走过一次又一次磨难。 电影的结局并不尽人意,女主演历经千辛万苦战胜了折磨与艰辛,最后却没得到爱情。影厅里不乏有人叹息及议论,李铭远看到她脸色自始至终地平静。 他握着她的手,探过身问:“不好看吗?” 沙宝动了动眼睛:“好看,不过觉得缺了点什么。” 电影结束时,李铭远环拥着她,将她圈进怀里小心带出电梯。外面的街灯映照着宽阔的商业街,他又问了一次:“你觉得缺了点什么?” 沙宝揽住他的手臂:“你知道约翰尼**吗?” “知道。” “那个男主演少了他的那种忧郁气质。” 李铭远抚住她下巴讥笑:“我看你是想起了老情人吧,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人,说不上沉静,但藏着千言万语,女人一对上就头发昏。” 沙宝突然蹿到他身后,扒住他肩膀。 李铭远将手伸到后面去拉她出来:“你穿着裙子,注意点影响。” 她反勾住他脖颈:“你再说?你再说?再说就背我回去。” 李铭远转身亲亲她:“还是那么弱智,一被说中心事就要我背你,想蒙混过去。” 从影院走出来的大多都是情侣或者夫妻,他们轻轻笑着经过。 夜色极为美好。 沙宝拉住李铭远的手,说:“坐公车回去。” 李铭远有点冷脸:“我有必要提醒下你,三元到这里隔了十五站路。” 她笑着凑上脸:“铭少爷没坐过公车吧?那他肯定不知道坐公车看海岸线夜景很美。” 李铭远看着她笑意盈盈的眼睛,认命地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嘴唇。她或许没从过去完全走出来,但他有信心等。而且她为他舍弃了家人,舍弃了中国,真正做到了不留退路,就安静地留在他身边。 车上除了他们,还晃晃荡荡着晚归的行人。李铭远看着他们面色疲倦,再低头看看靠在怀里的女人,觉得已经很满足了,再去计较什么真的是不明智。 有乘客下车,他带她坐在最后一排。 夜风清凉,吹起她的马尾,擦到他的脸边,他连心底也变得□□了。 外面的景色果然美好,灯火连成一线,一直送着他们归还。 李铭远看了一会,再转头,才发现沙宝靠在他怀里睡着了,就好像每晚要紧挨着他才能得到安然。这个也是他惯出来的坏习惯,他要让她离不开他。 李铭远搂住她的腰身,给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他静静地浏览她的脸,仔细捕捉她清浅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她果然微微松开了嘴唇,像是吐着气泡泡的鱼。 李铭远笑了起来。 临睡前,沙宝趴在床面上唤:“李铭远,我后背痒,你帮我抹点清凉膏药。” 李铭远放下报表走了进来,用指尖挑出绿玉膏,给她细细地敷上。 沙宝以前回中国时,杨散就逮住她做了植皮手术,但出资人本身却留着伤残,直到她发去唯一的一封贺柬,祝贺他荣任北部最年轻的议员,顺便提到他的伤势,他才依言动了手术。 那封邮件,李铭远亲自检查过。 还有句话他没说出来:你的影响力果然深广…… “皮肤什么颜色的?” 沙宝闷在枕头里问他,打断了他的回忆。 “局部带粉红,其余都是白色。”李铭远替她挽下睡衣后摆,一边又忍不住伸手摸向前面,说:“你恢复得很好。” 沙宝拍下他的爪子:“那就好。你去忙吧,我要睡了。” 李铭远合身压了下来,微微喘着气:“先满足我。” 她迎上他黑黑的眼睛,放弃了抵抗。 李铭远的力道越来越大,冲击的幅度加深,她细碎地哼了起来:“轻点,李铭远。” 李铭远稳住身子,撑着不动,低头看着她染红的脸蛋:“叫老公。” 沙宝抿住唇。 他又是一次长驱直入。 “咝——”地响起回应。 李铭远将她翻坐起来,笑:“这样好点,你试试。” 她恨不过抓了他一爪子。 差不多每晚他都要这样持久折腾,不管换了哪个地方做,他都是表现得生龙活虎。她在体力上,永远处于下风,的确承受不了他的进入时,她会如他所愿叫声老公。 最荒唐的一次是早晨,他抓下她偷穿的裤子,将她架空在腰上抵住墙狠狠□□了一番。 也就是那次,她彻底投降。“李铭远,喂,你真是——”抵抗无效,她干脆地喊:“老公!” 疯狂到了顶点,他压住她肩膀微微喘气,哑声说:“……还是那么紧。” 沙宝婚后步入居家妻子正轨,或者说,李铭远将她培养成了一个宅女,再也没了以前的冷戾——至少,她在外在气质上不会显露出来。 沙宝只是宅家,并非能完全照顾家事。她会慢吞吞地拖地、擦杯子,偶尔叫外卖,除此之外,她雷打不动地窝在小小儿童室里,一动不动地看卡通电视。 李铭远有时半夜醒来随手一摸,身边床位就没了镇宅之宝。 他推开小单间的门,找到了坐在卡通手掌里的人影。 小木桌上有个苹果外形的小电视,电视里面正在放着动漫,而她,也看得乐不思彼。 李铭远拍了下她头顶:“一点了,去睡觉!” “等会。” 他走过去按熄了屏幕。 她歪坐在沙发座里,懒洋洋地伸展双脚,还是不动。 李铭远拉起她,抱在怀里:“怎么了?” “你这样养着我不烦吗?” 他顺势坐下,将她抱坐在膝头:“不烦,我很乐意。” 抱着晃悠一阵,发现她还是没动,又笑着说:“说吧,你到底想怎么着。” 沙宝伏过上半身,勾住他脖颈,凑近着低声回答:“我想外出工作。” 李铭远亲吻她的胸口,不停断:“不行,你现在怀孕了,留在家里我才放心。” 她捶了他的脑袋一下:“那等孩子出生了,我去报考儿童节目主持人。” 李铭远抬头看着她的脸,仔细端详:“我的宝贝长得太显眼了,会不会又招来桃花运?” 她对这句话很受用,呵呵笑着:“那我转到幕后,做策划?” 他深深地亲过去,抵着她的嘴唇缠绵:“好。” 沙宝听着他怦怦心跳,又悄悄问:“你要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吧。” 她抿了下嘴唇:“希望如你愿。” 李铭远笑:“一定要如愿,要不蹦出个像你一样的反骨,当爹的不容易管教。” 她掐了他一把:“你以为女孩就一定文静吗?” 沙宝的话显然有预见性,十月怀胎后,李家迎接来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 小公主长相漂亮,五官深邃,轮廓上带了爸爸的影子。爷爷给她定名为“李润竹”,她妈妈听了却手一挥,恶声恶气地说:“叫什么润竹,像古代男人名字,还不如叫豆丁来得干脆。” 于是进幼稚园的小公主顶着较为俗气的名字度过三年。 有天园里的老师打了家长专线,用很温和的语气很委婉的意思告诉李铭远:“是豆丁爸爸吗?你能不能来趟幼稚园?小豆子今天有些不高兴,踢坏了育儿室里的小板凳。” 李铭远去了之后,才知道真实情况远远不止这样。 他特地等沙宝回来开双亲教育会。他先列出豆丁的罪状:“放毛毛虫吓美美;幼稚园里的每棵树她都摇过,摇不动的就踹两脚;抢小朋友的饼干喂蚂蚁;拿小毛巾偷偷涂园长的口红……” 满满的二十条光辉往事。 当事人豆丁两手背在身后,小身板挺得笔直,脸上却带着满不在乎的神气。李铭远保持她的原形原状,就连她头上被扯散的小辫子都没整理。沙宝听了一会,突然说:“取消你的dv定制。” 豆丁一听,急了,冲过来抱住妈妈大腿:“沙宝沙宝,我错了,你原谅我。” 沙宝扯开她两条细手管,和她眼睛平齐,很认真地说:“你喜欢武术没有错,但不能欺负小朋友。” 豆丁是地道中国迷,被大粉丝杜沙沙阿姨带出来的,她最大兴趣,就是穿上蓝色小套装,在dv前煞有其事地打拳。 “可是我会忍不住啊……”豆丁噘嘴,“除了小树苗可以打,不容易找到敌人的!” 沙宝刚才是对症下药,这下是继续诱导:“你不是每个周末都要回爷爷那边吗?——伦恩也在那里。” 沉脸坐着的李铭远马上开了口:“你欺负伦恩爸爸就打你屁股!” 豆丁仰着头:“到了爷爷那边我就不怕你!” 显然爷爷会护住小公主,等于责任权已经移交。 李铭远冷了口气:“你为什么不能爱护狗狗?” 豆丁被冷空气蛰得低下头。 沙宝低下笑脸,眼珠骨碌碌地转:“嗳,豆丁,你可以抓抓狗毛,浇浇花啊……等狗狗跑开,花儿挂满水,爷爷就会答应你所有事了。” 豆丁兴奋地抬起头:“我明白了!”看了一眼爸爸的眼睛,她又噘嘴勾着头。 沙宝要推她进小房间:“快去反省反省。” 爸爸没开口,豆丁当然不敢动。 李铭远罚豆丁背书,挑选了两篇古文,而且要她说出意思。可怜的豆丁抽抽噎噎地说:“古国渊源,文化厚传。墨香飘逸,客修内涵……” 背着背着她就睡着了。 李铭远抱她进小床,给她掩好被。 走回卧室一看,当妈妈的也累得趴在床上不动,眼睛快闭上了。 李铭远坐在床畔,伸手缓缓摸她的脸,沿着下巴曲线一路探下,最后定在了胸前锁骨上。他不说话,只用指腹的摩擦告诉她他在想什么。 沙宝经受不住簌簌电流,翻起身扑进他怀里:“我投降我投降——下次我一定不诱导豆丁!” 李铭远掐住她的下巴,重重地啃了口:“嗯。” 他马上身体力行,长久地冲撞她的身子,让她抵住他肩膀低声□□。 等两人完全平息下来,他凑过去看了看她的耳角:“变红了。” 沙宝抬手摸摸伤口,转过身说:“你那么用力,血都跑到我耳朵上了。” 李铭远揽过她身子:“脸对着我睡。” 她安心地熟睡。 他盯着她耳角看半天,实在忍不住了,就轻轻咬着她耳廓,低声说:“沙宝,我的记号呢?” 沙宝不耐烦地挥手,想赶走嘴唇的骚扰。他矢志不渝地亲进睡衣领,含糊着:“在哪里?” 她终于完全清醒,豁地一声拉开睡衣两襟,恶狠狠地喊:“胸口还没消紫,你要再来下吗?” 李铭远笑了起来,搂她进怀里:“记得就好,睡吧。” 她在他庇护下再次入睡。 像这样的幸福,一直在延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