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道者求道》 第一章:少年寻仙 “村长爷爷,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吗?” 背负行囊的少年清澈的眸子是无限向往,他回头询问将自己抚养长大的佝偻老人。 老人捻着雪白胡须,回忆着很多年前的那场奇遇,笑道:“若没有仙人,我们早被那深山荒兽给吃干净了,二十多年前外出游历的我亲眼见识那种传说的的凶兽,真就如传说一般大如小山,凶横异常,也就在被那凶兽逼到绝境时,有位仙人从天而降,一剑,只是一剑就斩杀了那能轻易毁灭任何一个寻常的人族城池的庞然大物。” 少年系紧行囊大步离开,不再回头,留下一句豪言壮志:“有朝一日,我罗毅也会成为剑斩凶兽的持剑仙人!” —— 一个隐蔽的山洞里,罗毅默不作声处理着身上的大小伤口,他之所以忍着剧痛不叫出声,是因为那样会引来对声音敏感的野兽。 大荒终究是大荒,是普通人族的绝对禁地,尽管罗毅在老村长的教导下把身体锻炼到了极致,但还是不足以应对大荒最外围的各类野兽毒虫。 罗毅处理完伤口,从行囊里拿出一张老久的兽皮地图,认真对比了一下上面的信息,心中庆幸经过那么多年之后,老村长当年开辟的道路还能用。 现在罗毅躲藏的山洞正是年轻时候的老村长和他的伙伴们一起开辟的,这是当年一群天赋异禀的少年们的冒险路径。 初出茅庐的罗毅最好的选择就是先沿着前辈们的轨迹磨砺一番后,再选择不同的出路,尽可能根据传说去找寻仙人的踪迹。 有关仙人最近的一个传说是这样的:大荒这盛产凶兽的凡人绝境是一隐世仙宗的属地,所以每当有凶兽想要离开大荒时,都会有仙宗弟子出手将其降伏或斩杀。 地图上标记的点都是凶兽出没过的地方,罗毅在探索一头驼山龟的尸体时,遇到了寄居在其中的毒蛇群,那种浑身漆黑如夜只有毒牙雪白,长了鳍的奇怪毒蛇,让他吃了很大苦头。 此时罗毅把松开在手臂上散发出莹光的玉质钱币,看着被拔出封存其中的毒血,一时竟想放弃这趟寻仙之旅了。 呆在村子里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日复一日的耕作、渔猎,虽然十分平淡....... 不!绝不! 罗毅把却毒用的玉币埋原地,从破烂的行囊里捡出为数不多几件能用的小物件,分别是:一把不一定锋利但一定坚韧的匕首、一瓶可以提神和暂时压制体内毒素的秘制药丸、一根结实的细绳、两条包伤口用的绷带。 罗毅先用细绳把那张兽皮地图绑在后背,然后用绑带把药瓶和匕首分别固定在左右手,最后用匕首把想说的话全刻在石壁上后,毅然离开了山洞。 —— 诚如老村长所说,当年险些令其丧命的凶兽身首异处,与山齐高的骨架上寄居着分食它血肉的异兽,那颗头骨却不见了。 罗毅喘着粗气,左手的药瓶已经空了,右手中的匕首已经只能算是一根短的铁棍了,他背上那张兽皮地图在承受了几次野兽的利爪之后也早就破碎了。 罗毅倚靠着一棵古老的树木,解开了身上所有的束缚,撇了眼不远处几头被他生生砸死的灰隐狼,这次他真的没力气了,也真的累了,只能躺着等死了。 罗毅放下沉重的眼皮,呼吸着略带血腥味的冷湿空气,听着风和各种躲在暗处虫兽发出的声音,静静等待着死亡,直到再听不到一点声音...... 罗毅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有一个黑衣女子从天而降,把他带到了大荒深处一个气势恢宏的地方,面见一个面目慈祥的老人,老人把他收为弟子,传授仙法。 得授仙法的罗毅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枯燥修行,渐渐的,他也可以腾云驾雾,也成了可以剑斩凶兽的仙人。 忽然有一天,罗毅放弃了触手可及的大道,他疯了,疯的毫无征兆,一路向西,走出了仙宗,走出了大荒。 罗毅漫无目的走着,走了很久很久,他甚至忘了自己走了多久,忘了除姓名外的很多东西,心灵迷失在了浩瀚的天地之间,只有一份执念驱使着肉身不断前行。 碰! 一根竹竿拦住了罗毅。 一位身穿青衣的男子用青竹杆抵住罗毅的胸口,迫使他停步,劝道:“止步吧,前边就是原始之海了,纵使是得道仙人也不能够抵抗其中的风暴,更何况是你呢?” 罗毅拨开胸前青竹,难得清醒了几分,道:“与我脚下的道路相比,区区风暴罢了,区区生死而已。” 男子目送罗毅远去,默默发问:“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啊?” 罗毅“行走”在原始海域的海面上,才八九天那柄与他相伴半生的仙剑就因为抵抗海兽和风浪彻底碎了,但即使他没了武器,也未选择折返,只是改用拳头开路。 终有一天,形容枯槁的罗毅遇上了一场他无法抵御的风暴,尽管他已经行将就木,但他还是向那滔天巨浪出拳,毅然递出竭尽全力的一拳,就像当年毅然走出山洞时一样,就行当初毅然离开仙宗时一样,这一拳就是他选择的道路! 这是怎样的一拳?虽然孱弱,却可教天下九成修道之人自惭形秽! 这一拳,是求道者的坚持! 巨浪与拳罡俱轰然炸散,不同的是海水归于大海,罗毅被反震之力震飞,如那无根浮萍。 风暴的中心有一男一女,女子问男子:“这一拳,如何?” 身穿青衣的男子点头表示认可,但还是道:“再看看……” 长久的昏迷使罗毅的魂魄慢慢稳定,迷失的心神得以回归肉身,当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然清醒。 罗毅茫然的观察着身处的环境,入眼即是绣工极好的朱红帐幔,鼻尖缭绕着的是柔淡暖香,他莫名觉得这地方一定和女子有关。 罗毅以神识探查肉身,发现果然像摔在地上的瓷器一样破碎不堪,筋骨断碎、脏器虚衰都是小问题,最大的问题是窍穴残缺无法关闭,修为在不断的流逝,他只能开始鲸吞周遭灵气转换修为,尽量维持境界不跌。 吱呀~ 徐娇蘅推开雕花木门,秀眉间带有疑虑,她的声音甜糯,小心翼翼询问道:“仙人在上,我是天墉城的城主徐娇蘅,仙人尽可吩咐。” 罗毅苏醒之后就用神识探查过这座名为天墉的城池,发现没有任何危险后才放心的鲸吞灵气,当下也没理会徐娇蘅,继续稳固境界。 徐娇蘅回头看了眼因为灵气汹涌造成的漩涡,给身后的护卫交代了应对命令之后就关上了屋门,开启阵法屏蔽掉所有窥探后,这位百姓眼中庄严神圣的城主跪在了床前,低着头静静等待。 巩固了境界,罗毅驱动用灵力强行修补拼接的身体起身,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女人,问道:“怕我还是求我?” 徐娇蘅依旧低着头,思索片刻后诚然道:“两者皆有,一位能够活着从原始海域漂出来的仙人,天墉城没有一点还手的可能,当然是非常怕的,但即使再怕也必须求仙人施以援手,仙人终究是人,可以讲条件讲情分,半月之后的凶兽潮就不会理我了。” 仙人终究是人…… 罗毅继而问道:“为自己生死,还是为满城百姓,亦或者为了城主的权势?” 对于眼前仙人的无理质问,徐娇蘅是有火气的,但在对方拥有主导权的情况下,她再有脾气都没用,道:“我乃天墉徐氏第二十六代子孙,现任的徐家家主,更是天墉城的现任城主,岂会是贪生怕死之辈,怎会是贪名图利之人?” 罗毅静静地审视着徐娇蘅,凭他现在的境界,是能分辨对方话里有几分真假,对这位能屈能伸且深明大义的女子有了敬意,就驱使身体也跪了下去,道:“这一跪,还你。我不屑以力压人,也不是贪图名利之辈,实话与你说吧,一波凶兽潮我当然能解决,但是我现在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出手就意味着境界跌落,委实不愿涉足凡尘。” “娇蘅明白了,感谢仙人坦诚相待。接下来的日子敢请仙人自便,娇蘅要竭力自救,无力顾及您了。” 徐娇蘅会意起身离去,嗓音依旧甜糯,只是夹杂了几分疲惫,跪了几个时辰还是很累的。 雕花木门关了又合,罗毅也缓缓站起,踉踉跄跄像被外行操作的提线木偶,跪下去简单,站起来还是有难度的。 转瞬之间,罗毅就把他自己传送到了天墉城不远处的一座山崖顶端,盘腿坐下之后挺起受损最严重的脊柱,目视着天边升起的骄阳,开始进一步的修补。 天墉城的城主府大堂里,徐娇蘅坐在首位,静默地看着天墉城叶、萧、白、李四大家族的家主为了天墉城的存亡吵得不可开交。 叶云胜与徐娇蘅一样是年少即位,却不如徐娇蘅稳重聪慧,此时据理力争道:“你们都疯了吗!我们的先祖跋山涉水、披荆斩棘、历经百般磨难才开辟了天墉城,他们浴血奋战换来了我们后世子孙的荣誉与荣华富贵,你们竟要弃先祖基业离去,不是数典忘祖又是什么!” 萧博源不如名字文静,性格十分暴躁,他破口大骂道:“叶家小儿不要在此狂吠!那可是千年不遇的凶兽潮,非仙人之力不可敌,让满城的人都为你口中荣誉赴死,你才是假仁假义的屠夫!” 提到仙人,白家家主白希和李家家主李末忽略掉只差直接动手干一架的叶云胜和萧博源,对视一眼后,齐齐看向位于首位的徐娇蘅。 徐娇蘅心中幽叹一声,知道不能再装哑巴了,坦然道:“那位仙人选择袖手旁观,不然我也不会看着诸位在这争执。” 已经头对头双手互推较劲的叶、萧两人察觉的动静,哼了一声后双双撒手,也都看向徐娇蘅芜。 白希眼睛一眯,措辞一番后才进一步问道:“是不是那位仙人提出了什么苛刻的条件?” 李末闻言想到了一些往事,看向徐娇蘅的眼神变得复杂,也询问道:“那位仙人当真过分?” 徐娇蘅挥挥手,被四位家主的想法给恶心到了,耐着性子道:“如果那位仙人对我有什么过分的想法,我现在就不会坐在这了,他不肯出手帮忙是因为他爱莫能助,比起小小一座天墉城,他的仙人之境显然更重要。” 见天色渐明,徐娇蘅起身向大堂之外走去,她站在金色的晨曦中颁布了最后一道城主令:“劳烦各位传令下去,天墉城所有凡夫俗子即刻开始准备搬迁,凡我徐家有修为在身者均为之护卫引领,其余四大家族成员,愿留则留,愿走则走!” 傍晚,太阳的余晖撒在天墉城,飞扬的尘土在此刻分外的显眼,自从最后一道城主令颁布以后,这座百万人口的人族大城开始了翻天覆地的运动,明里暗里各路势力也被牵动。 白云胜的剑眉在得知了凶兽潮的情况后就没舒展过,他此时陪着徐娇蘅游走城中各方势力,就更是眉头不展了,委实是见到了太多的蝇营狗苟,在现在之中危急关头还要讲利求利的无耻败类。 徐娇蘅走在前头,瞥见了白云胜的表情,难得笑了笑,道:“白大哥,你可知我为什么耐着性子要和你眼中的那些牟利小人周旋?” 白云胜虽然耿直,但到底也是一个大家族的家主,略一思索后直白道:“因为不得不这样做?” 徐娇蘅点头,解释道:“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只有吃饱了饭才有提忠肝义胆的底气,虽然不想承认,但那口能吃到嘴里的饭,有时会比很多东西都重要。” 白云胜顿了顿,发自内心道:“总有些东西高于自己!” 徐娇蘅长出了一口气,笑容更加灿烂,道:“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请求白大哥你陪我走这一遭的原因了。” 徐娇蘅打了个哑谜,继续走在天墉城宽敞的道路上,想不明白的白云胜在她背影消失前奔跑跟上。 天墉城的风云际会罗毅都能看在眼里,他看到了游说各方的徐娇蘅,看到了眉头越皱越紧的暴脾气白云胜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看到了其他三家的家主是如何权衡利弊想要在新城建立之后挤占徐家和白家的利益,看到了多支外出探查的小队骑兵死无葬身之地,看到了在变卖家产换成金银细软雇佣保镖的豪绅富户,看到了为了温饱奔波的普通百姓,他们都走在各自的道路上。 一批一批没有一点修为的人在各个势力的修士庇护下离开了,往日繁华热闹的天墉城渐渐变得安静冷清。 徐娇蘅终于清闲了下来,她走在古老的城墙上,似自言自语道:“能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罗毅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罗毅,坚毅的毅。” 罗毅问道:“怎么猜到我还在的?” 徐娇蘅抬头四顾一番,笑道:“试试而已,我又不会损失什么。罗先生至今没离开又是为了什么呢?” 罗毅不答反问:“为什么叫我罗先生?” 徐娇蘅也不在乎对方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解释道:“一位愿意还跪于我的仙人,我想应该是当得起先生二字的。” 罗毅又问:“如此繁荣的大城,理应有仙人之境的强者坐镇,怎会沦落到求助外人?” 徐娇蘅跃上哨岗,抚掉灰和石后坐下,看着落日的余晖和远处的青山,沉默了很久,才哽咽着开口:“因为那个坐镇天墉城的仙人被我的笨蛋父母杀掉了,他们真的好笨啊,就当没我这个女儿不就行了,不就是天生炉鼎的命嘛,我找个机会偷偷死掉就好了呀,罗先生你知道吗,那两个笨蛋可是天墉城有史以来天赋最好的,我十三岁那年他们已经是半步仙人的强者了,可是他们真的好笨,真的真的很笨......” 远远的,罗毅看到了那座名为天墉的古老城池在颤抖,晶莹的水珠落在了灰尘之中。 还是那天墉城的古老城头,徐娇蘅与白云胜并肩而立,前者神色自若,后者面露犹豫。 徐娇蘅解下腰间的徐家家主信物,把它郑重交到了白云胜手中,恳切道:“白大哥,徐家就拜托给你了,不求徐家经历两代任性的家主之后依旧富贵荣华,只求徐家得存,上下平安。” 白云胜握紧了那枚由历代徐家家主精血蕴养的朱红石符,默然离去,他想明白了那个哑谜,确实有些东西高于一切,但不是他的一腔热血…… 端坐山巅的罗毅,回头看了一眼头破血流的少年,问道:“如果告诉你,你做的都是无用功,你又会怎样?” 得知仙人踪迹之后,就一步一叩首登山访仙的白灵芝,模糊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人影,而且对方的话语也证明了他的身份,此时再度跪下,虚弱的声音从口中飘出:“求……求……仙……人……救……天……” 罗毅手掐法印,抽取了方圆十里内的生命生机,凝为一滴苍翠,屈指弹向白灵芝。 肉身残破不堪,只剩一口气强撑着的白灵芝片刻后就恢复如初,只是虚弱的魂魄还不太能驾驭复原的身体,依旧趴一样的跪着。 罗毅淡然问道:“刚才你是真的差点死了,还敢再来一次吗?” 白灵芝的声音清脆:“有何不敢!” 罗毅浅笑,随手将一个卷轴丢在了白灵芝跟前,道:“我之境界因此物而来,你的坚持值得此物,却不值得我付出坚持得来的仙人境界,下山吧。” 白灵芝捡起那个卷轴,默然不语起身离去,走时却总是回头,希冀的目光一次次投向那位背对他的仙人…… 身穿青衫的男子坐到了罗毅身旁,他问:“这少年与你相比,如何?” 罗毅遥望那已经到了山脚的少年,道:“我没有回头。” 青衫男子又问:“现在还不走,恻隐之心作祟?” 罗毅摇头,道:“我想……再看看……” 百万人口的天墉城,即使城中各方势力齐心协力,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迁走,总会有些人被留下,他们是手脚不健全的残障人士、是地牢里囚禁的犯人、是不愿离开的老人、是有一腔热血的年轻人,他们是各种各样不同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愿或不能离开,留在了这座铭记着千百年历史的城池里。 在解决完手里的大问题之后,徐娇蘅变得轻松很多,她时不时在城头和那位罗先生做些心声问答,时不时在天墉城里游逛,她逐一把那些囚犯放出之后盯着他们离开了天墉城,她劝说那些耿直固执的家族子弟带着行动不便被落下的人离开,她在想方设法让不能离开的人离开。 “快冬天了,城主你要多穿点衣服啊。” “嗯,我会注意的,你们也得多穿点啊。” 一棵枫树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拉着徐娇蘅的手,她的目光慈祥,似在看着徐娇蘅,又不是只看着徐娇蘅。 一枚凋零飘落的枫叶划过徐娇蘅白嫩的脸颊,她抬头看了眼似乎能遮天蔽日,但已经在迅速枯败的枫树,一种苦涩涌上心头,她道:“对不起,比起历任城主,我能做的太少了。” 最后,徐娇蘅把几枚用来自我了断的烈性毒丹交给了老妇人,然后起身离开。 老妇人握着那几枚能帮他们安详“离开”的毒丹,看着徐娇蘅被空荡街道衬得瘦弱的背影,这一刻她眼中其他人的身影消散,只剩这位天墉城末代城主…… 宽阔到可供五马并行的古老城墙上,徐娇蘅带着最后也没离开的百余有修为的人做着最后的布置。 城墙之后等死的人们手中都握着一枚漆黑丹药,他们感受着兽潮靠近带来的大地震动,遥望着那面有人驻守的城墙。 等布置得差不多了,徐娇蘅双手拄一柄长剑,遥望着那被凶兽驱使而来震天动地的兽潮,心中询问:罗先生? 高坐山巅的罗毅心念一动,情绪依旧平静淡然:在的。 得到了回应,徐娇蘅总算松了一口气,心声道:虽然凡俗之中能伤先生者几乎没有,但那日我将先生捞起也算帮先生免去了点小麻烦,先生应当算欠了我一份因果,今日可否为我指出那凶兽隐匿于何处,就当还了那些许因果了。 罗毅目光如炬,投向那奔腾的兽潮,找到了那条赤身双尾缠在奔狼身上的凶兽肥遗,掐诀施法把它的气息锁定,牵引到了徐娇蘅的神魂之上,把欠下的因果还给了这位只是半步仙人境界的末代天墉城主。 凶兽肥遗出于兽性本能察觉到了一个危险的存在,吐着信子仰视罗毅高坐的那座山,竟然心生退缩之意。 罗毅再度掐诀施法,把凶兽肥遗刚才的感知窃取磨灭,并隐藏了自己的气息。 坐在罗毅身旁的青衣男子问:“为何?” 罗毅答道:“那肥遗若因我而退去,这番因果不又记在我身上了?” 青衣男子点头,认可罗毅的回答。 一番山巅问答徐娇蘅无法知晓,她只能看到那暗藏在兽潮中的凶兽肥遗,感受着传递而来的暴虐气息,感受着手下剑的颤鸣。 天墉城徐家先祖曾得仙人传道,得《性剑》与《命剑》两本剑经,徐娇蘅的父母能以半仙之姿双剑合璧斩杀仙人,足见两部剑经的精妙。 性命合一祭于一剑能否以半步仙人境界斩杀与仙人同境界的凶兽?今日我徐娇蘅得试试。 锵! 利剑出鞘,天地之间突出一线亮光。 吼! 伴随着震天的嘶吼,通体赤红的凶兽肥遗绞碎了奔狼,散发凶悍暴戾的气息,巨口一张就把周围数头异于一般野兽的巨兽吸空血气,然后涨大了身形,大到与天墉城的城墙齐高。 肥遗显形,赤地千里。 裹挟着荒芜气息的气浪顷刻之间就破除了天墉城护城阵法形成的灵光,古老的建筑更是以前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腐化。 在城墙腐烂坍塌之前,徐娇蘅挥动手中长剑卷起剑罡,驱散了那腥臭的荒芜吐息。 徐娇蘅双手持剑,拖剑大步向前,步子越来越大,似跳跃滑行的飞鸟,每走一步剑上气势就暴涨一倍,她的身与魂每走一步就淡化虚无一分。 九步过后,身混虚淡的徐娇蘅递出了属于她的性命一剑,这一剑宛如划破黑夜的火光。 凶兽肥遗扭动身躯用一条尾巴卷成盾牌,又朝那如流星一样袭来的长剑吐出一口荒芜气息。 嘭! 长剑贯穿荒芜直击凶兽肥遗,鲜红的剑罡和雪白的剑体直接将它竖起的尾巴盾牌炸开,令赤色的鳞片和腥臭的血肉如雪纷飞。 长剑气势不减,贯穿了凶兽肥遗的躯干,来到了高山之巅。 天墉城头已不见徐娇蘅的身影,悬停在罗毅身前的长剑上站着她临近消散的魂魄,她嘴唇勾起动了动,似乎说了两个字,在夕阳的余晖下彻底消失。 长剑落地,碎成多片。 吼! 凶兽肥遗未死,张开巨口发出震天嘶吼,将被它驱赶来的野兽和异兽吞噬殆尽,借助它们的血气稳住伤势,然后用仅剩的尾巴抽向天墉城。 嘭! 古老的城墙不堪重负终于坍塌,其上的百余练气士借机掠出,像一柄柄利剑落在凶兽肥遗身上,然后使用了他们的最强手段——自爆身魂 一连串的爆炸似凶兽肥遗更加痛苦,巨口对向天墉城内吞噬。 几息过后,凶兽肥遗彻底疯狂,它确实吸食到了血气,可血气里饱含毒素! 痛苦使凶兽肥遗在天墉城扭动庞大的身躯,扫荡着人族的遗迹。 高山之巅,青衣男子问:“可以了吗?” 罗毅缓缓起身,然后向前走去,道:“再看看。” 罗毅向前走,直接踏足了一条神奇的河流,它的上游是过去,它的下游是未来。 罗毅看到一个风神俊朗的男子和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把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护在身后,他看到男子和女子对一个死气缭绕的仙人境老者各递出一剑,他看到孤零零的小女孩留着泪看书和修炼,他看到小女孩不再哭泣,他看着小女孩不断成长,他看到一个和那仙人老者有几分相似的少年把身魂献祭给未知的邪神,他看到邪神附身少年驱使一条凶兽肥遗离开大荒...... 罗毅走着走着,走回了高山之巅。 青衣男子又问:“可以了吗?” 罗毅摇摇头,盘腿坐下,道:“再看看。” 青衣男子也摇摇头,身形陷入虚空消失了。 罗毅还要看什么?他要看看他所埋下的那条线…… 衣衫褴褛却精神饱满的白灵芝追上了天墉城的迁移大部队,他迅速找到了白家所在的区域,给相熟的长老做了报告。 白云胜发觉到了这个突然归来的家族子弟有特殊之处,于是悄悄召他密谈。 “旁支灵芝,见过家主。” 白灵芝规矩的行礼,虽然宗室和旁支之间摩擦不断,但这位年少继位的家主是令所有白家子弟都敬佩的。 白云胜直接发问:“为何现在才跟过来,想随祖先荣光战死天墉城结果临阵退缩了?” 白灵芝铿锵答道:“非畏死!不敢死!顾念先祖荣光不忍天墉城毁于一旦,跪求山巅仙人,得受登仙秘法,欲登仙人之境再创天墉城!” 啪! 白云胜一巴掌拍在白灵芝头上,按着他的头,在他耳边道:“那么大声干嘛?你不会以为凭我一个人硬抗萧、李、白三家护住你手里的登仙秘法吧!” 白灵芝愣愣看着眼前这位家主,觉得十分不可思议,难道……家主被掉包了? 哎~ 白云胜暗叹了一口气,以往之所以能够由着性子行事,是因为处于稳定的天墉城里,四大家族和城主府盘根错节牵扯在一起,即使自己过激,其他几个老狐狸也会迁就一二,如今迁移各大家族和势力把利益划分得十分清楚,算是泾渭分明了,抢到就是自家的,没有迁就的说法了。 白云胜对白灵芝仔细交代了一番后,命令心腹手下把他安排去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登仙秘法? 白云胜自嘲一笑,那种东西难道四大家族和徐家没有吗? 都有! 白云胜在和徐娇蘅密谈过一次,得知了天墉城无法再出仙人境的原因:属于天墉城的五部登仙秘法到极限了,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运已经被用尽了! 如果其他三大家族和各个势力得知白家有了新的登仙秘法,注定会形成一场分裂和大战,那不是白云胜想看到的。 成就仙人境界的契机,诱惑力太大了。 白灵芝不清楚自己成为了隐藏的导火索,开始对照罗毅给的秘法勤恳修炼。 过了一段时间,白灵芝一直被当做普通白家子弟对待,没有任何的特殊对待,他觉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有仙法也不一定能成仙人,修炼得靠自己。 天墉城的迁移队伍一路向西,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只是有一个白家子弟在白家家主的示意下悄然离开了而已。 许多年后,一望无际的大荒里,一片被打得坑坑洼洼的战场上,一个身穿赤红法袍的少年对大坑里的白灵芝点评道:“一个未得道的仙人境能抗衡我三天,你已经很了不起了,按道理来说,天墉城的那五部秘法不应该培养出你这样的人,应该是另有奇遇吧,有奇遇还能走到今天,你的心性和天资也很不错,只是可惜蠢了点,自己离开或者护着自己的家族离开两个大好选项都放弃了,竟然选择来与我死战,真是愚不可及!” 大坑里的白灵芝咳出堵住喉咙鲜血,充血的眼睛看着悬在上方的人,嘶吼道:“邹常胤!你到底要如何!” 邹常胤运起气息鼓动赤红法袍,道:“呀呀呀,这是认错人了呀,不过也没认错,只是在我替他杀干净天墉城的人之后,他就彻底不在了,他是你认识的那个邹常胤,却不是我这个邹常胤。” 献祭夺舍! 白灵芝目眦欲裂,他认识那个从意气风发到灰头土脸的邹常胤,他没想到当年那个和自己同堂起誓发愿要振兴祖宗荣光的邹常胤,会做出毁灭天墉城的选择。 白灵芝艰难爬起,压榨出身魂的最后力量,爆发跳起,递出自身此生最后一拳。 嘭! 邹常胤打了一个响指,天墉城最后的仙人白灵芝轰然炸碎,一身修为早已耗尽,一身骨肉归于尘土,一身风骨气魄换得一死。 罗毅埋下的线似乎就此结束。 一个青衣男子从虚空走出,立于邹常胤身后,对前方千万里外的人问道:“可以了吗?” 邹常胤心中大骇,想挣扎却无法动弹。 大荒之外的一处高山之巅,罗毅缓缓起身,单手一挥,从那更远处的原始海域召来一片片碎片拼凑出剑形握在手中,然后大步向前,只听他大喝一声:“这一剑,学自天墉城徐娇蘅!” 罗毅手中残剑璀璨,剑势步步高涨,承载着他的身魂,似要于天地间斩开一线。 罗毅这一剑与多年前徐娇蘅的一剑十分相似,却极其不同,徐娇蘅是将性命,也就是身魂祭于一剑,而罗毅是将身魂寄在剑上。 一座高楼里,已经头发花白的白云起抬头,看着那令天地失色的一剑,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一剑从高山到大荒,贯穿过邹常胤来到青衣男子身前。 罗毅现身,手中残剑失去掌控化为碎片坠落,他嘴唇勾起,笑问两字:“如何?” 这一剑如何?这一路如何?我的坚持如何? 青衣男子点头,道:“可!” 第二章:梦醒练拳 再睁开眼睛,入眼火堆散发出的光明,罗毅只觉恍如隔世,做了一个很久很真实的梦。 身穿青衣的竹清风用树枝挑动火堆,笑问:“如何?” 罗毅强撑坐起,看清了竹清风的容貌和他身上的青衣,诚恳道:“厉害!佩服!仙人手段通天!” 竹清风愣了一下,然后咳了两声,自我介绍道:“竹清风,大荒和神魂界等多处秘境的主人,人们喜欢称呼我为荒古老人,你若愿意被我收为弟子,唤我师父便可,你若不愿,称呼我为前辈就行。” 罗毅盯着火堆思考了很久之后,问道:“师父,我刚才真的只是在做梦吗?” 竹清风手中树枝向上一挑,竟挑出一个火圈,火圈中间神奇的开始浮现画面,画面里是一片人类大城的废墟。 这片废墟罗毅十分熟悉——天墉城! 竹清风解释道:“你进入的是由为师根据古史编制的真实梦境,里面的人和物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各种故事也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对师徒十分有默契,好像早早就已经认识了一样。 罗毅沉默了片刻,问:“师父为何不收徐娇蘅或白灵芝为弟子呢?” 竹清风不感意外,经过一场梦境大考,他对罗毅的心性有了大概的了解,说出了早想好的对白:“我去得晚了,徐娇蘅已经成为了城主,原本的心性被改变了,不再适合做我的弟子,至于白灵芝,就像你说的一样,他会回头,所以我也没选他。” 白灵芝回头,是还在对罗毅出手解救天墉城抱有幻想,把自己的希望寄予外人,这一点注定了他得不到罗毅和竹清风的认可。 罗毅又问:“那邹常胤最后如何?” 竹清风又答:“为师身为大荒之主,大荒之内皆属为师,他擅自驱使我境内的凶兽作恶,最后自然是被为师解决掉了。” 罗毅不解:“那为何不是立刻出手斩断因果?” 竹清风未急着回答,伸出左手掐算一番后,道:“当时为师在与人论道,不能擅自出手。” 罗毅似乎明白了什么,试探问道:“以一条因果线中的各种变化做赌?” 竹清风点头,道:“人心变化,极难算尽,那人就是看中这点,才安排了天墉城之局来与为师论道。” 罗毅问:“输赢怎样?” 竹清风伸出右手,张开白皙纤细的五指,道:“五五之分,若当时你在,倒是可以全赢。” 罗毅又想了想,问:“我的到来,可是师父算到的?” 竹清风摇头,道:“不是。我的弟子不是非你不可,只是你比较幸运。” 罗毅闻言,不由感慨:“就好像说书先生故事里的人物,不是只有他,只是说书先生刚好说起了他。” 竹清风给了个评价:“有此悟,当为人杰。” 罗毅也给了评价:“能有此论,想来师父也常为人杰之师。” 师徒二人相视一笑。 这一夜师徒俩聊了很多,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停下,他们看着天边各有所思。 竹清风问:“要换个名字吗?” 罗毅答:“不用。” 竹清风又问:“要回去看看吗?” 要不要回到那个出生长大的地方去看看,去看看那绊倒过自己的泥路,去看看那些一起长大的朋友,去看看那些慈祥的长辈,去看看曾经的“家”。 罗毅不假思索道:“没那个必要。” 竹清风对罗毅伸出手,笑道:“为师的毅儿啊,随为师回家。” 罗毅含笑握住了竹清风的手,被他牵着去往大荒深处。 莽莽大荒千万里,无数凶兽邪祟潜藏其中,于人族来说最安全的却不是最外围,而是最深处。 仙宗二字牌匾立于山门,于山门抬头望去,层层阶梯似是通天路,座座楼阁殿宇似是人间天宫。 罗毅居高临下俯瞰身下浩瀚景象,与心中想法一一印证,梦中所见仙宗并非全貌,梦中所练仙法也应为残缺。 竹清风带着罗毅落在一栋和玉殿金楼非常不搭配的草庐,道:“咱们到家了。” 罗毅看看那些阁楼殿宇,又看看眼前草庐,提出猜测:“师父还要再考验弟子心性?” 竹清风摇头,风轻云淡道:“非也。这草庐才是为师和弟子们结缘的地方,为师决定开山立宗时特意去抢了那些仙山仙宫来,但为师弟子实在不多,草庐足矣,那些宫殿就空置了。” 仙山仙宫是.....抢来的? 罗毅对自家温和洒脱的师父又有了新的认知。 竹清风回头看了眼那望不到头的阶梯,道:“这些浮夸建筑倒也便于修行。” 罗毅现在还是凡人,虽然心性心境经过梦境砥砺磨炼,但身魂依旧是进入梦境前的状态。 进入草庐,竹清风找了张椅子坐下,缓缓道:“为师存在得足够久远,见证和经历了许多天地剧变,对各种修行之道都颇有了解,其中大致可分为荒古大道和仙古大道,前者的开创是至圣大帝,后者的开创者是极道仙尊,这两条大道涉及的修炼之法为师都有完整的法门,毅儿你想选哪一个?” 罗毅问:“师父所修是哪一条?师兄师姐们呢?这两条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竹清风屈指一弹,两团不同的气息浮现在罗毅身前,他道:“为师自是荒古之道,只有你的二师兄选择了和为师一样的道路,你的大师兄先是选择了荒古之道,后来重修了仙古之道,你的三师姐则一开始就选择了仙古之道,有何区别我说不算,你感受一下便自己知道了。” 一团气息古老浑厚,一团气息轻灵飘渺。 罗毅先将手探入古老浑厚的气息之中。 罗毅看到一个少年,他诞生于远古最动乱的时代,那个时代的人族羸弱,沦为万族仆役血食,他以仆役之身窥伺万族秘法,他下跪过磕过头,也曾被踩在脚下,但他从未屈服,他观万族厮杀,他明悟宇宙初始符文之奥义,洞悉天地诞生之本质,走出了属于人族的修炼之路,成为了属于人族的无敌者,他与万族强者搏杀,力战祖龙、始凤、原始鲲鹏等一众先天强悍无比的强者,他的身影孤独且悲凉,他的身前是无数杀劫,他的身后是人族安危,最终他赢了,因为他出现过,万族再不敢小觑人族,因为他来过,人族得到了崛起的契机,后世人族尊称他为至圣。 罗毅明白了荒古之道的独特,这条道路是至圣大帝观万族感天地悟出,是以人身修天地之法。 罗毅再把手伸入轻灵飘渺的气息之中。 罗毅看到一个瘦削的年轻人,他出身于小世界,生存在天意萌发的末法时代,诸天万界诞生统一的天地意识之前万族相争大损元气,当统一的天地意识开始彰显其对生灵的压制力时,万族已再无颠覆之力,龙族、凤族、天人族等原始大族自立禁区隔离天地意识,遁世隐居以待时机,而人族则是选择了诸天争渡,以无数人族性命化无数变化,静待又一位至强者,而他就是那个最强的争渡者,他从小世界走出,一路极境升华,横推所有敌手,但他走得越久、越远,就越发现自己是在走一条断头路,于是他为了求道,征战禁区,征战天地,他疯魔了,他为了自己的大道不择手段,被万族生灵和万界的统一意识所厌弃,最终他于那条最长最宽时光长河中迎战诸天万界和无数生灵,大战不知持续了多久,他好像败了,好像被磨灭了,他被冠上魔头的名号被所有生灵和天地宇宙谨记在心,大战使那个时代成为了真正的末法时代,在衰竭的世界里,有一个和他很像的人活了一世又一世,见证了种种因果,他走啊走,走了很远很远,走了很久很久,最终走到了光阴长河,他……回来了,诸天万界和无数生灵的噩梦回来了,他在天罚雷霆之中证道,伴随着无数生灵的嘶吼,伴随着天地的哭泣,他成为了第二位无敌者,他开创了一条新的修炼道路,他镇压了诸天万界诞生出的统一意识,他抹杀了大部分生灵,重启了所有宇宙世界,结束了末法时代,他被后世敬称为极道仙尊。 罗毅回过神来,意识到了仙古大道的独特,这条大道是极仙尊在诸天万界的统一意识刻意抵制无敌者出现的情况下悟出的,抛弃了荒古大道感悟天地的法门,只求自身,是修己身修天地之法。 竹清风等到那两团气息彻底消散了好一会儿,才发问:“可想好要选什么了?” 罗毅坚定开口:“师父,请授我荒古大道。” 竹清风挑眉,笑问:“不觉得那位极道仙尊与你很像?不觉他的道更适合自己?” 罗毅深深看了眼竹清风,似乎在确定什么,看了一会儿才道:“我的道不会被修炼的道路影响,就像持剑之人是用剑作恶,还是除恶扬善,全看持剑之人的善恶。” 竹清风神情变得肃穆,他问:“那你这持剑之人是善还是恶呢?” 罗毅挺直身形,直视竹清风的双眸,放声道:“世间岂有绝对的是非善恶!我罗毅只管走自己的路!只论自己以为的善恶!” 良久之后,竹清风叹道:“毅儿你啊~和他真的太像了!” 像谁?像那位极道仙尊! 罗毅也意识到了师父在想什么,问:“师父,我是他吗?” 竹清风干脆摇头否认:“你不是他,也不会是他的后裔,你只是你,这个我能确定,也能保证。” 罗毅皱起眉头,问:“那师父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竹清风右手向前一指,一片虚幻云雾浮现,其中是无边花海,他道:“这是性命花界,曾经属于轮回界的一部分,执掌此界的人说过‘世上没有两朵一模一样的花,但会有两朵相似的花,一花凋零,一花绽。’极道仙尊的踪迹即使是我也已找寻不到,也不能借此花界去推算,但万一他真的已经陨落,而你……” 所以……竹清风真正的忧虑是:如果罗毅真是那个极道仙尊相似之人,那么自己要不要接下这份天大的因果? 虽然相似之人和被相似之人毫无瓜葛,但事关极道仙尊,即使是竹清风也不敢大意。 罗毅不再言语,静静等着竹清风决断。 荒古老人竹清风,多处秘境的共同主人,久远未知年代一直存活至今的存在,无数历史大事件的见证者,已经很久没有为一件事感到忧虑了。 竹清风左手一抬,一块蒲团构现在罗毅身后,他道:“坐下,为师给你讲道……” 仙山高耸巍峨,仙宫缥缈梦幻。 一望无边际的阶梯上,罗毅汗流浃背,回想着一个月前竹清风在讲道结束后,风轻云淡丢出一本拳谱和三套制式奇特衣服时说的话:“这三件压身衣是你大师兄回顾自己的修炼历程特制的,穿在身上如金石重物压身,配合这本拳谱走桩,能令锤炼血气事半功倍,先练千斤,再练万斤,最后练得单臂一挥十万八千斤算是功成。” 罗毅先在七天之内熟悉了那本最简单的拳谱,然后身穿千斤压身衣平地走桩七天,就被迫开始了身负千斤重走桩登高的日子。 竹清风结草庐的老荒山原始古老,整座山压在灵秀仙山组成的山脉一处节点上,需先登千里白玉阶梯,再转行八百里青石板路才能到草庐。 每次罗毅坚持走到草庐,累得瘫倒在地,都会倒在竹清风准备好的草堆上,然后被扒光丢进大鼎里泡药浴,醒来之后穿上洁净的衣服,吃特制的饭食,然后聊聊回忆中趣事或者看看师兄师姐们的日志,休息半日后就继续修炼。 日月更迭,时序交替。 罗毅再次从大鼎中醒来,清澈的眸子倒影出了天上繁星,清晰感知到体内更加浑厚的血气,他跳出大鼎,穿上地上托盘里的干净衣服,走向更远处的盛放食物的托盘,将上面盛放的食物吃尽。 坐在摇椅上听风大竹清风等到罗毅走进,从怀里掏出三本日志递过去,道:“译好了。” 师兄师姐们日志竟是用三种他完全不同的文字书写的!这是罗毅第一次看到草庐正堂角落里一箱日志时的第一反应。 罗毅接过,坐在竹清风身旁的蒲团上,翻开第一本属于自家大师兄的日志: 我现在面临人生三大哲学问题,我是谁?我在哪?我该怎么办? 理一理,理一理。我确确实实穿越了,然后在一个名为古界的地方,被一个能直接和我灵魂沟通的人给捡走了,他问我想不想成为他的弟子。 拜一个禁区的主人为师,我估计是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但是我不相信天上会掉免费的馅饼,我得好好想想自己凭什么被他捡回来,他到底看中了我哪一点? 我没有急着拜师,而是用客人的身份和这个叫风清竹的男人相处,他很奇怪,一点都不威风,也没有半点神异,就像一个普通的深山隐士,但我可是曾经亲眼看到他用眼神逼退一头体大如山的怪兽! 就风清竹这样一个人,他想要什么样的徒弟没有?我到底凭什么啊! 因为我是穿越的?可为什么穿越的是我呢?只有我一个人穿越了?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我到底该怎么办?! 竹清风这人给人的印象真的太好了,好到让人自惭形秽,好到让人觉得梦幻不真。 慢着……我不会真在做梦吧…… 罗毅合上日志,点评了一句:“大师兄应该来自一个很特别的世界。” 竹清风颔首,道:“他来自一个灵气浅薄的世界,那个世界因为缺少灵气,无法滋生强大的原始种族,那里的人类便利用智慧与野兽斗,与自然困难争,创造出了璀璨的文明。” “今天就到这吧,你该下山了。” 竹清风大袖一挥,就掀起一阵劲风将罗毅托起送下山去。 罗毅把想提出的疑问咽回了肚子里,因为刚落到山门位置,就有一件看似很轻的素白纱衣落在他身上,然后覆盖四肢和躯干的位置瞬间亮起银钩铁画的玄奥符号,使万斤重力加身。 突如其来的重力使罗毅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好在之前他已经熟悉了九千斤力,没有因为突然变为万斤力而太过狼狈,只要继续按部就班一万斤到两万斤再到三万斤,依次增加就好了。 罗毅初时出拳抬脚的动作行云流水,但却渐渐力不从心,体内的血气运行竟然变得迟缓了,才到千里之半,就已经气力全无了,他不解抬头,看到了静静等待在前方台阶上的竹清风。 竹清风弹指撤去罗毅身上的万斤衣,拉着他一起坐在了白玉台阶上,笑道:“不要疑惑,只有亲身体会,你才能知道自身的天赋和极限。” 罗毅调整完气息,问道:“师父想告诉我量力而行?” 竹清风手中具现一把折扇,他为自己和罗毅扇着微风,从怀里拿出那本日志递出,道:“接着往下看。” 罗毅接过日志,翻开继续往下看: 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拜竹清风为师,因为我别无选择,如果这真的是一场算计,那我毫无还手之力。 我选择了荒古大道,这条大道的第一个境界名为炼血,通过锻炼身体来蕴养血气,血气流动全身淬炼体魄,和普通的锻炼身体不同的是需要配合特定的呼吸法来催生血气。 我练到了单臂一挥九万斤,却迟迟不能达到十万斤,为什么? 我又练了一段时间,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就和看过的那些小说电视电影一样,人的天赋是有区别的,是一种先天性的限制,难以突破。 果然,师父告诉我单臂一挥十万八千是为炼血极境,只有人族天骄和原始凶兽的幼崽才能达到。 我问师父,自己是否需要苛求极境? 师父告诉我,按自己的心意就好。 我的心意?那必须达到极境,不然和小说里的炮灰有什么区别! 我问师父,有什么办法提升自己的? 师父告诉我有两条路,一是通过灵药和凶兽之血由他出手帮我洗筋伐骨,二是自己日复一日的苦练,以后天努力伐去先天不足。 我先是选择了后者,结果因为太过枯燥和痛苦放弃了。 我问师父选择前者有没有什么隐患? 师父说由他出手就绝无隐患。 我相信师父,接受了洗筋伐骨,不久之后成功练就炼血极境。 师父啊师父,你可不要坑我啊…… 罗毅合上日志,明白竹清风是在问自己想选择什么,于是坚定道:“这炼血极境我想自己挣!” 竹清风问:“是否和你大师兄有一样的忧虑?” 罗毅反问:“师父是否真有坑害之心?” 竹清风含笑摇头。 罗毅把日志递还竹清风,道:“那就相信师父!” 竹清风笑问:“不看了?” 罗毅笑答:“我该看的时候,师父会给我看的。” 罗毅起身抱拳,竹清风起身弹指使那万斤衣再临其身,然后转身飘然离去。 罗毅没有急着走桩登高,而是用站桩调息,改变原始呼吸法的节奏,尝试找到更适合自己的方式。 血气从五脏六腑和脊骨催发,顺着经脉游走全身,而呼吸法的作用除了催生血气,还能够调动血气,改变血气的走向和运转快慢。 传说原始呼吸法是至圣所创,传播最为广泛,但历经无数光阴,被后人删改不少,也常有残缺。竹清风收藏的是最原始,最初的版本,具有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特性,催生出的血气最为柔和,无论怎么运转,无论是快是慢,都不至于因血气狂暴而丧命。 罗毅一次次尝试登高,又一次次停下,他的脸色时而苍白时而红润,有一次甚至没来得及停下,咳出一口鲜红的血液,差点身子向后一仰就滚下去,最终他再无气力走桩,趴到了白玉阶梯上,只能一点点向上爬,留下一行醒目的血迹。 竹清风立于高处,居高临下望着虽然已经昏厥,但体内气息形成一种奇妙循环的罗毅,心中又开始了思量,不由感慨道:“啊锦,他真的和你很像......” 当罗毅睁眼,他躺在白玉平台上,先愣愣看着天上的七彩云霞,然后呼出胸中一口浊气,捡起身旁的日志翻开: 当我达到了炼血极境,师父劝我不要急着迈入下一个境界,他给了我一块莹白如玉的奇特骨头,让我钻研上面的东西。 我靠! 这白骨是什么东西?! 我只是细看了一眼,竟然好像看到了金翅大鹏扑击蛟龙的画面,不可置信又看了一眼,看到了朱厌拔山掷孔雀的画面,当我还想继续看看还能看到什么的时候,被师父拦住了,原来我已经魂魄受创,七窍流血了。 师父说这类白骨是至圣观万族创道的附带产物,十分的玄妙,希望我好好研究。 这东西研究的意义是什么啊...... 这次竹清风没有出现收走日志,而是日志后面变成了一片空白。 罗毅明白竹清风的意思,只有到达炼血极境才能看到那块白骨,而竹清风告诉他有关白骨的信息,就说明他之前的尝试是正确的,他找到了到达炼血极境的方法。 罗毅再次登高出拳。 山风呼啸,吹不散少年的凌厉拳劲,天云汹涌,遮不住少年向前之路。 三月光阴对竹清风来说不过眨眼间,但对罗毅来说就是一场艰辛的血汗之旅。 草庐外,竹清风躺在摇椅,罗毅坐在他身边的蒲团上。 竹清风瞥了一眼罗毅身上的鲜红衣袍,问:“是否显眼了一点?” 罗毅摇头,道:“挺好的。” 竹清风从袖中拿出一个挂腰球铃,道:“带上它,你下山只管游历,我都能随时找到你。” 罗毅接过球铃系挂腰间,起身往山下走,他朗声道:“师父,我一定尽快回来!” 第三章:人型凶兽 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声如鼓,是食虎豹,可以御兵。 一座世俗王朝的朝堂上,罗毅金簪金冠束发,身穿红衣,手牵一匹神异角马。 那高坐龙椅的帝王虽然已经年迈,但帝王威严依旧压得整个朝堂鸦雀无声,令除了罗毅之外的所有人都不敢抬头直视龙颜。 “仙师,我王维如乃东荒国当今君王,今日为先祖,为社稷,为全国百姓,求仙师赠角马与我东荒,我东荒愿以一字亲王与三洲之地回赠仙师,朕更会为仙师广筑庙宇,令全国供奉。” 王维如虽老态,却声如洪钟,他的声音在广阔寂静的大殿里回荡,每一个字都让在场之人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是一字王?皇帝之下最尊者! 三洲之地有多大?大国之小半国土,小国之全境! 什么人会被全国供奉?唯天地与君王! 罗毅轻抚身旁角马的脊上白毛,看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君王,又回首看了一眼站于他身后的文武百官,喃喃一句:“大师兄啊,这尘世果然……” 天朗气清,罗毅一身鲜红,脚踏青石板奋力一跃,好在青石板有山上暗藏的阵法加持,不然肯定承受不住力道当场崩碎。 罗毅凭借恐怖的爆发力从半山腰起跳,化为一颗耀眼的赤星坠向大荒之外,中途力有不继时会有清风一阵,再他送一程。 嘭! 伴随着一声巨响,罗毅狼狈落地,虽有竹清风护送,一路没有凶兽恶人拦截,还有红袍护体,但凌冽的天罡还是冲击到了其五脏六腑,使他变得虚弱。 巨大的动静惊得弱小的生物不敢靠近大坑,而强大的生物则是因为领地内出现了威胁,纷纷聚拢过来。 一条百尺银甲蜈蚣最先赶来,只是在它发起攻势之前,罗毅就已抢先攻到,只一拳就砸碎了它的头颅,并大袖一挥甩开了它具有腐蚀性的绿色鲜血和带血肉块。 罗毅墨发飞扬,红袍鼓胀,凭借灵敏的五感捕捉到一头靠近的铁骨莽牛虎,然后足下发力暴起,又是一拳砸出。 铛! 随着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那头体大如牛、骨硬如铁的猛虎被打得倒飞数丈,撞断两棵老树后昏死过去。 远处有火光靠近,是硫火牦牛。 罗毅擒住铁骨莽牛虎的一足,然后奋力扔向火光的方向。 铁骨莽牛虎撞在硫火牦牛的角上,内脏爆裂死去,而硫火牦牛被砸得一阵恍惚。 罗毅身影极快,他以手为刃插进铁骨莽牛虎的尸体内,拔出一根肋骨,用以贯穿硫火牦牛的头颅。 感受到天空的动静,罗毅又拔出几根肋骨向上方掷去,将一只正准备射出自身乌黑铁羽的黑羽雀给打落。 这片区域的四方霸主,被人在一刻钟内屠戮殆尽。 迟迟才到的戍守将士,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个双手染血,身穿红袍,面色苍白的少年盘坐在一块巨石上,身边放着四大凶猛异兽的尸体,宛如嗜血的王者。 边军首领还算镇定,他策马向前,在异兽三丈外止步,朗声道:“我是赤铁军首领刘红章,敢问仙师从何而来。” 为何口称仙师?独力敌异兽,非仙不可! 罗毅在调整体内紊乱的气息,没有立刻作答。 刘红章挥手示意身后的铁甲骑兵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就勒马静静等待。 等到罗毅调整好气息,已经是深夜了,他问:“为什么不尝试杀掉我?本就虚弱的我再解决完这四头畜生之后就更有可乘之机了,先以轻弩齐射,再组战阵轮番攻伐,最后以铁骑冲击,我几乎必死无疑。” 刘红章摇头,道:“比起消耗军备和将士们的性命来赌,交好仙师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罗毅又问:“不怕我是什么屠城练器的恶人?” 刘红章目光扫过那四大异兽的尸体,笑道:“仙师如果真心有不轨,那么就不会留在原地等我,也不会把异兽尸体聚在身边震慑我等,偷偷找一僻静之处修养好了,再动手图谋不是更好?” “是个聪明人。” 罗毅点头评了一句,又道:“我姓罗名毅,不过一远离世俗的山野粗人,将军今日愿以礼待我,我便帮将军一个小忙,如何?” 一位能凭借一己之力斩杀四大异兽的仙师,他如果愿意帮忙,那攻城略地和拓土开疆绝对是毫无问题。 刘红章出人意料地回绝了,他道:“我以礼相待,仙师以诚相待,互不相欠。” 罗毅忽然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第一次下山就能遇到一个明理懂事的人,道:“我以这四头畜生的尸首,换将军迎我为上宾,助我入世修行,可否?“ 异兽的尸体自古以来就是锻造神兵利器的绝佳材料,更何况是四头异兽中的王者呢? 刘红章没有急着给出回答,而是策马返回骑兵队列之中,和一个面相文弱的男子交谈了一番后,才下马步行来到罗毅身前,抱拳行礼道:“刘红章恭迎罗仙师!” 罗毅起身,攀上刘红章的高头大马,由刘红章牵马悠悠离开。 那个骑兵队列中的文弱男子目送两人离开后,吩咐道:“今日天降异象,赤星坠地诛杀为祸三百年的四大异兽,我赤铁军幸得天眷,得四兽宝体。可记好了?!” “记好了!” 众骑兵齐齐应和之后,就开始动作麻利的收拾四大异兽的尸体和散落的血肉。 文弱男子则是策马四处游走,查看现场的各处痕迹,在心中推演着这场大战的具体情况。 不久之后文弱男子得出一个结论——这位仙师简直不是人! 银甲蜈蚣虽然体长百尺,但其十分迅速敏捷,其足锋利如钢刀,牙上的剧毒更是令人畏惧,其血肉的腐蚀力也算骇人,寻常人沾染一一点就必须把那一片血肉都切除,才有保命的可能,它防御力虽然不强,但一般的劲弩绝对破不开,这样的一头异兽竟然是被人生生打碎了头颅,而那个人身上还丝毫无损! 铁骨莽牛虎是四首中最强的存在,不仅铜皮铁骨蛮力极大,而且灵活善战,其怒吼可震慑人心,但这头异兽明显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制住,甚至被当成了武器。 硫火牦牛的冲击,九丈宽的边境大城的城墙都扛不住,竟然被硬生生打断了,关键是出手的人反应快到离谱,当机立断用铁骨莽牛虎的肋骨将陷入恍惚的硫火牦牛一击毙命。 至于黑羽雀的死更是印证了出手之人的战法娴熟,能够洞悉这只最擅隐逸的异兽的踪迹,并在其偷袭之前果断先下手为强,令其不能发挥制空的优势,逃跑都来不及。 文弱男子想不到的是,罗毅是在虚弱的状态下以一敌四,更是下山之后第一次实战搏杀,他不敢想! 另一边的刘红章和罗毅很是和谐,你说山中趣事,我谈军旅异闻,一路走得很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走近一条小溪,刘红章看了眼罗毅手上凝固的晶莹血迹,他问:“要不要洗干净?” 罗毅看了看双手,道:“身上有什么容器,拿出来。” 刘红章不假思索摘下顶上的将军头盔,呈到罗毅身前。 罗毅也不多说,把双手悬在头盔上方,然后催动体内血气,使那些凝固的异兽鲜血液化滴落,这些都是血肉宝药啊,对凡人来说非常珍贵。 哈哈哈哈哈! 刘红章抱着头盔,牵着缰绳,开怀大笑后问:“可否称您罗先生?” 罗毅愣了一瞬,问:“为什么?” 刘红章放开了紧绷的心弦,变得十分随意,道:“我一直觉得能称先生二字者甚少,罗先生的作为却绝对当得起先生二字。” 罗毅还是不解:“啊?” 刘红章问:“罗先生会不会因为我不答应交易而打死我?” 罗毅答:“不会。” 刘红章又问:“罗先生会不会因为我不回答问题而打死我?” 罗毅再答:“不会。” 刘红章脸上笑容更甚,道:“一位不恃强凌弱的强者,一个会为别人着想的人,先生二字实至名归。” 接下来的路途,两人都没再开口,一个默默想着心事,一个哼唱着家乡小调...... 第四章:有缘无分 罗毅躺在一个小院落天井里的摇椅上,他披散着头发,看着天上的浮云,静静的等待着。他还是少年模样,皮肤还是略显苍白,眸子还是清澈的,还是被套在那身大红袍里。 “罗先生,那位州牧大人竟然以为您是微服私访的太子殿下,我和他解释了半天,他还是将信将疑,这些文官大吏真是让我们这些只知道打仗的武官头疼得很啊。” 刘红章人未至而声先至,他大步流星而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罗毅没有言语,他不知道梦境中的所见,与如今的世道有几分重合,不过能令统帅三军的将帅牵马的人,确实应该就一掌之数的人有资格 刘红章打开食盒,取出其中精致的饭食和两壶酒,道:“罗先生,这俗世之中民以食为天,这人间烟火算是入世修行的一部分,来试试?” 罗毅的摇椅隔着一方小桌还有一张摇椅,刘红章将酒食都放上小桌之后就躺上了那张摇椅。 罗毅用筷子夹了一块香气四溢的烧肉送进嘴里,尝到了从未尝到过的味道,和老村长做的野兽肉不一样,和山上师父准备的凶兽血肉很不一样。 罗毅在想,如果一个天性单纯的人接触到从未接触过事物,并从中获取了美妙的感受,那他会不会被各种美好迷惑,会不会被不怀好意的人误导,会不会迷失自己呢? 罗毅喝下一口倒入瓷杯的清澈酒液,辛辣的滋味他不喜欢,看着甘之如饴一杯接一杯的刘红章,他感到不解。 罗毅在想,会不会有人因为一个问题感到不解而苦苦追寻,最终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醒悟,又为半生蹉跎而沮丧难过呢? 刘红章一壶酒喝完,有了三分醉意,他看着慢慢进食的罗毅,道:“罗先生,你好像被单独抽离出来了一样,和很多事、很多人都格格不入。” 罗毅吃完盘中肉,趟回摇椅,眸子再次倒映蓝天白云,他道:“因为我们不一样啊,我有余力去想得更多,我有时间去慢慢思考,我有能力去做出更多的选择。” 刘红章拍拍有些晕乎的脑袋,道:“罗先生给我仔细说说?” 罗毅把手搭在刘红章肩上,催动血气驱散了他体内的酒气,才缓缓道:“你出生于世俗王朝,没有能够修炼的途径,这限制了你的实力,注定你不能以一人之力为所欲为,所以你需要按照世俗王朝形成的各种明里暗里的规矩去活着,有那些规矩在,有那些规律在,很多事情你不需要多想,只要去做就行了,很多情况你不用多想,因为你知道就是那样,很多选择你不用选,因为你没得选。” 刘红章摇摇头,道:“我还是不明白。” 罗毅又喝了一口酒,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刘红章不再纠结,感慨道:“罗先生这驱散酒气的法子倒是确实不错!” 罗毅把剩的半壶酒挪向刘红章,问:“是不是想着如果能学会这法子,就不用担心军中的禁酒令了?” 刘红章豪饮一口,道:“知我者,罗先生也!” 罗毅问:“为什么不直接问我能不能教你?” 刘红章喝完剩下的酒,闭上眼睛放松躺着,道:“我凭什么让罗先生教我呢?人贵自知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刘红章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睡得十分安稳。 罗毅看一眼院子的某处角落,劝了一句:“去休息吧,有我在这没人能伤到他,如果我想害他,你也拦不住。” 说完罗毅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劝,就继续看着湛蓝的天空和流动的白云,陷入沉思之中。 岁月静好,直到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来人是一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他虽然没有穿官袍,但身上有一股久居上位的气势,想来就是刘红章口中那位烦人的州牧大人了。 罗毅没有叫醒刘红章,而是起身走近,将墨发都收敛脑后,问:“州牧大人可看清楚了?” “业州州牧陈文锋,见过仙师。” 陈文锋在确定罗毅不是任何皇亲国戚和肱骨大臣之后,选择了作揖行礼。 罗毅以抱拳回礼,道:“若有冒犯,还请陈州牧多担待。” 陈文锋把刘红章给他的忠告和有关罗毅的描述又咀嚼了一遍,在心中定了一个分寸,道:“只要仙师能够约束自身伟力,不祸及无辜,那么仙师大可自便。” 罗毅给了一个保证之后,就把陈文锋送走了,他们之间没什么好多聊的。 刘红章难得睡得很熟,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打扰吵醒。 院落角落的阴影里走出一个身穿软甲的女子,她看着刘红章的睡颜,情不自禁道:“将军已经很久没睡那么安稳了。” 罗毅神色变得古怪,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和大师兄日志里描述的桥段很类似呀......” 罗毅回神,仔细打量了一阵软甲女子,道:“竟然是仙古大道的修炼之法,想来你有一番奇遇,可惜在这灵气稀薄的地界,注定无法走远。” 软甲女子被震惊的无以复加,她直接拔出腰间匕首架起,整个人挡着在了刘红章的身前,“你到底是什么人?!“ 罗毅脚下稍稍用力,就以软甲女子无法理解的速度到了她一臂之内,然后手按在她的肩上往上一提,以巧劲把整个人抛出了小院。 罗毅躺回摇椅,漫不经心说了一句:“你这么不开窍的人,给你仙古传承的那人估计是离死不远,才被逼无奈选上的你,连我看着都碍眼,以后不许在不经我同意的情况下进院子,不然打你屁股。” 扑通一声落到了院外莲花池里的女子当然能听到罗毅说了什么,她又羞又恼又无可奈何。 罗毅没了睡意,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莹莹白骨,聚敛精神看了起来,从中可以看到玄鲲跃海击朱雀,可以看到金翅大鹏撒羽寻地蛟,可以看到非遗赤地锁灵树,这些是不同先天原始种族的战法啊...... 啊~ 刘红章醒来,伸了个舒服的懒腰,只觉浑身舒坦,只是才像另一张摇椅上看了一眼,就被吓得直接跳了起来,惊得合不拢嘴。 虚弱的精神感知到动静,罗毅收起那块莹莹白骨,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安慰道:“没事的,研习秘法的小代价而已,收拾干净再静养几天就好了。” 七窍流血只是小代价? 刘红章只能在心里暗道一句不愧是罗先生,然后匆忙走出小院去找面巾,却撞上了侍立在门外的软甲女子,他不解问道:“红叶,你怎么在这?” 柳红叶神色阴沉,直接拽着刘红章就走,虽然刘红章是一等一能指挥也能冲锋陷阵的名将,但还是不如修行中人,只能被拽着走。 到了一处僻静的假山之后,柳红叶直接道:“我们得离他远一点,他远比你见到的和想的要恐怖得多!” “谁?” 刘红章不仅刚睡醒,还被七窍流血的罗毅吓了一跳,现在又被柳红叶莫名其妙拉走,真的是昏头了。 柳红叶本来想骂一句不可理喻的混蛋,但想起罗毅的恐怖,只能耐着性子道:“那位仙师。” 刘红章嘴角抽搐,对眼前的青梅竹马十分无奈,道:“红叶啊,你打小就不聪明,长大了还容易犯糊涂,罗先生想做什么,我们根本拦不住、躲不掉,既然这样,我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柳红叶紧紧抓住了刘红章的手,水润的眸子看着他,认真道:“我可以带你走,离开东荒!” 刘红章有一瞬的恍惚,但他还是很快回神,轻轻尝试着拨开柳红叶的手,像十几年前的那个少年一样笑道:“不了,赤铁军需要一个首领,而这个首领只能是我。” 柳红叶白嫩的脸颊滑落颗颗泪珠,她甩开刘红章的手,苦笑道:“你十几年前也不是很聪明,现在也蠢得厉害!” 两个有着携手白头情意的痴男怨女,因为境遇不同,选择不同,最终走向了不同的道路,有缘无分啊。 刘红章拿着仆人找来的面巾,还没走回小院,就看到了在莲花池里像鱼一样自由自在游动的罗毅。 罗毅并不用手,而是像鱼那样不断摆动身体,运行着体内浑厚的血气,模仿玄鲲的先天运气脉络,体会那先天原始种族的天赋力量有多么得天独厚。 罗毅流畅的游弋,让刘红章像看到了一条黑背红身的巨大锦鲤,心中生出一种小小莲池容不下他的感觉。 罗毅游了片刻就跃出水面落到刘红章身前,接过他手里的面巾拭去脸上水珠,问道:“离开这个地方获得自由是很好的事情啊,为什么选择留下呢?” 刘红章不感意外,想了想那些读过的圣贤文章,想了想长辈们的谆谆教诲,想了想那些一起战场奋战,最后马革裹尸的同僚,他沉声道:“总有些什么东西会让人放弃自由.....” 第五章:姻缘有树 “罗先生,这迎晨灯会是我东荒国一年一度的盛会,给您赶巧碰上了,必须得去看看!” 刘红章又是人未至而声先至,他拿着一根木簪走进小院,解释道:“当年东荒大劫,武帝脱冠解衣立衣冠冢,不退外敌誓不归还,凯旋之日武帝见万家灯火恭迎其归,便立下这迎晨灯会以谢百姓。” 罗毅这些天被刘红章领着逛了不少地方,对那位赫赫有名的武帝也算有所耳闻,目光移向刘红章手里的木簪,问:“是那个没礼貌的冒失姑娘给你的?” 刘红章点点头,把手里的木簪展示在罗毅眼前,道:“迎晨灯会有互赠衣冠的礼节,一开始是为了纪念武帝,后来也有了赠衣冠全心愿的含义。” “给我看看。” 罗毅征得刘红章的同意,从他掌心拿过那支似乎平平无奇的木簪,仔细摩挲过后,试探问道:“她的心愿是和你相守一生?” 刘红章红了脸,竟像青涩的少年那样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罗先生您多想了,红叶只是因我军旅凶险,才送簪子给我,希望我平安无事。” 罗毅把玩着木簪,似不经意往小院之外的某处看了一眼,道:“大荒内部与外围的交界处会有一种神树生长,这种神树只会有一颗,枯败死亡之后再生长,百年发芽,千年生长,三千年才能长茂盛,你猜猜这种神树被怎么命名?” 刘红章瞪大眼睛,他真的没想到罗毅竟然和大荒有关,那可是绝对的禁区啊! 咳~ 罗毅咳了一声,然后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大荒之中的一位神秘存在见证了这种神树的奇妙,将它命名为‘姻缘’,相爱之人在它的荫庇之下以全数修为立誓,就可许下来世相守的愿望,而它的枝丫或者叶片,则有遥传相思,辅助相守的功效。” 刘红章目光移向那支木簪,语气里满是感动:“她真去了那种十死无生的地方,就为了它?!” 罗毅无视了小院之外投来的希冀目光,直言道:“是你想多了,就凭她,别说大荒内部与外围的交界了,才到外围可能就被幼年凶兽当作血食吃掉了,这支木簪应该是给她机缘那个修士的遗留之物,她可能也不知道这支木簪具体是什么东西,只是觉得仙人遗赠异常珍贵,才送给你。” 小院之外有东西碎了,一是一个价值不菲的花盆,二是一颗炽热的女子芳心。 柳红叶气得跺脚,面对小院里的恐怖存在,她也就只能跺脚。 刘红章正在纠结该怎么处理姻缘木簪的时候,罗毅替他做了决定,他道:“这东西上有些玄机,得先放我这。” 罗毅答应日落之后会跟刘红章一同出游,接着寒暄了几句就把他送走了。 罗毅闭上双目,用心感受腰间的风铃,试探问道:“师父?” “在的。” 风清竹温和的嗓音在罗毅耳畔响起。 罗毅问出心中疑惑:“师父,这支木簪是大师兄送出去的那支吗?” 轻轻的,那支姻缘木簪颤动了一下,风清竹的声音接着响起:“就是你大师兄送出去的那支。” 罗毅离开大荒之后第一次有了忧虑,他还记得大师兄的日志里有那么一段: 师父带我去巡游大荒,见到了无数奇异的生灵,其中那棵姻缘神树我最感兴趣。 如果来世相守的还是和前世一样的人,那么生生世世的立誓,那不就是另类的长生吗? 如果来世相守的人已经不是前世之人,那么这不就是一种欺骗,一种自私吗? 我没有问师父这姻缘神树到底有什么玄机,我想自己试试。 我截取了姻缘神树的一根枝丫,把它炼化成一支可以沟通神树本体借用其威能的法器,然后送给了北荒的一对神仙眷侣。 啧啧啧,仙古之法确实玄妙,有点难杀啊,给逃掉了一个,不过没关系,我的实验依旧可以进行...... 罗毅又问:“师父,大师兄的实验不是早就已经结束了吗?” 竹清风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响起:“确实已经结束了,不过他没有收回那支木簪,而是任其在外流传,我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没有多管。” 罗毅在想,如果大师兄的第一种猜测是对的,那么一定有一些已经活了很多年的老怪物正盯着这支木簪的动向,如果大师兄的第二种猜测是对的,那么就会有很多人因为这支木簪被欺骗,被伤害。对师父和大师兄来说,这种连大荒外围都影响不了的事,倒也确实只是小事。可我觉得不算小事。 竹清风的声音忽然响起,给了一个忠告:“对于现在的你来说,与轮回有关的东西,要小心!” 罗毅心头巨震,轮回二字的分量太大了,确实不是现在的自己能涉及的。 结果轮到罗毅不知该怎么处理姻缘木簪了,毁掉是做不到的,他只好把姻缘木簪收进了红衣大袖之中,准备见机行事。 站着小院门口的柳红叶正不知所措,她见罗毅定定站在那一会睁眼一会闭眼,神情还越来越凝重,就不敢上前讲木簪的事,但内心又有隐隐的怨气和不甘。 哎~ 罗毅叹息一声,无奈道:“你还没放下俗世修士的骄傲和怯懦吗?” 不等柳红叶反应,罗毅直接教训道:“俗世末法,得了修仙之法就自觉高人一等,傲视俗世凡人,遇上外世高人就心生恐惧,万事不敢,这与那些恃强凌弱、欺软怕硬的恶劣俗人无甚区别,限制你的不止是东荒的灵气枯竭,还有你修力不修心的修行。” 柳红叶鼓起勇气反驳道:“仙师你说的不对,无论在哪都是弱肉强食,弱者向强者低头并不可耻,强者向弱者施暴也是人间常态。” 罗毅先点点头,然后又摇头,他道:“你知道弱肉强食,那就应该明白强者不会在意弱者,而强者之上会有更强者,弱者之下会有更弱者,强者可能变为弱者,弱者也可能成为强者,其中种种因果无法想象,甚至生死也不过一念之间,所以大道之行不该有傲慢之心,不能失争胜之志。” 弱者向强者低头并不可耻,但不能一直低头,那会失去自我;强者可以以强于弱者为荣,但不能傲慢无人,那会失去理智。 总有弱者跪久了站不起来,总有强者傲慢惯了察觉不到由下而上的危险。 柳红叶没再辩驳,抱拳行礼之后转身离去。 罗毅在小院回归寂静之后会坐回摇椅,开始了无声的扪心自问: 我是不是在多管闲事? 我这样做值得吗? 我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罗毅的眼睛倒映着蓝天白云,依旧清澈,身上的红衣依旧鲜艳如血…… 第六章:武帝赠簪冠 人族虽然为万物之灵,但肉身大都先天孱弱,比不上凶猛的兽与禽,夜晚曾是他们最恐惧的噩梦,直到他们学会了运用火和武器。 东荒国早已征服了夜晚,迎晨灯会更是凭借各城各县各村大街小巷无处有的灯火驱散了所有的黑暗,令整个国度亮如白昼,迎晨灯会这一天成为了东荒国光明最长的一天。 郡城县衙都会在迎晨灯会这天与城中巨富合作组织盛大的灯展和游行,让平民百姓和王公贵族等所有人能在这一天玩乐忘忧。 当天幕黑沉,朵朵绚丽夺目的烟花在天际绽开,阵阵喧嚣声随之暴起,东荒迎晨灯会应声开始。 刘红章和罗毅站在一栋钟楼上,俯瞰着州府繁华,他们负手而立,身上衣袍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红一蓝两杆旗帜。 刘红章致歉道:“抱歉啊罗先生,这迎晨灯会有让武将守钟的传统,没想到今年轮到了我,不能带您去仔细逛逛了。” 罗毅觉得有趣,便问:“怎会有这样的传统?” 刘红章虽为武将,但出生于世家的他,学识还算可以,解释道:“当年异族来犯,仗着一头驯化的飞鹰凶兽打得武帝节节败退,危难之时有一白衣仙师踏入武帝大帐之中称有破敌之法,无计可施的武帝只能选择相信,那仙人备下一口洪钟、十二面大鼓、三十六副铜锣,在那异族再度驱使飞鹰凶兽来袭之时,那位白衣仙师先命鸣铜锣再令敲大鼓,就使其神魂震荡难分方向,再祭出一记飞剑就将其斩落,武帝见战机显露,直接率领三千铁骑强袭异族。 为防范再有飞鹰异兽袭击,武帝设护钟守将官职,常携那口未用洪钟随军出击。 最终异族之中懂得训化异兽的巫祝被武帝斩于马下。 为了纪念这一事迹,就形成了武将守钟的传统。” 听闻白衣仙师四个字,罗毅一阵头疼心烦,莫名觉得肯定又是大师兄! 见罗毅面露难色,刘红章连忙手按腰间佩刀,警惕地打量四周。 罗毅则是在脑海里搜索大师兄日志里和钟有关的片段,发现只有这样一句话: 我练成了一口容纳了魔神精血的青铜巨钟,这是一件很不错的核平道具! 虽然罗毅不清楚核谐是什么意思,但他肯定一定是很危险的含义,于是连问:“那口青铜巨钟在哪?当初那个白衣仙师有说什么关于青铜巨钟的话?” 刘红章毫不松懈,一边警惕一边回到道:“那位白衣仙师说过‘是恩赐或劫难,取决于你们’,那口巨钟被供奉在国都的一处地底国庙里,只供皇族在特定的日子参拜。” 罗毅拍拍刘红章的肩膀,宽慰道:“放轻松,这些年你们东荒应该做得还不错,所以灾难没有降临,只要持之以恒,灾难就永远不会来临。” 罗先生的意思是......那口青铜钟有危险,但只要东荒维持现状,那危险就不会爆发。 刘红章从未有过的无力,那个危险是能让一人独占四头异王兽的罗先生都谈之色变的危险啊! 刘红章泄了一口心气,靠着一根梁柱瘫坐在地,陷入了沉默。 州府的大小街道逐渐人声鼎沸,热热闹闹得燃让人觉得身处其中十分温暖,钟楼高处的寒风渐小,只剩些许微凉。 刘红章已经睡着了,候在他身旁的罗毅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来人外罩九龙黄金袍,内衬祥云素底衣,头戴金丝缠玉冠,配一支盘龙金簪,他在光明之中不断闪现跳跃,从很远的地方赶来。 罗毅待来人已到身前不足三丈处,轰然爆发出体内浑厚的血气,逼得他不敢冒然靠近。 罗毅端详一阵后,问出心中猜测:“陛下是那位东荒武帝,当年那位白衣仙师给了陛下封正修神的法门?” 人死有魂,可以仙道正法封其正位,牵引山根水脉或一国气运与之关联,成为山水国命神灵,以人间香火为食,以万千信仰修行。 这位在东荒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武帝被惊到了,他愕然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年,不可置信道:“仙师和那位白衣仙师认识?!” 罗毅一拍额头,又问:“那位白衣仙师的模样陛下可还记得清楚。” 武帝点头,那位白衣仙师是他如何都忘记不了的。 罗毅从袖子里抽出一个卷轴打开,上面绘有一个栩栩如生的白衣男子,只见他白衣胜雪,身材修长挺拔,皮肤白腻如脂,剑眉星目搭配眉心一点朱砂,恍若在世谪仙。 是他! 武帝点头,痴痴看着仿佛要从画中跃出的白衣男子,好像又回到了当年金戈铁马纵横沙场的畅快岁月。 罗毅把卷轴收回袖中,道:“画中之人是我素未谋面的大师兄。” 哈哈哈哈哈哈 武帝爽朗大笑,道:“正好正好,寡人还欠仙师的大师兄一份因果,今日本只想问清楚仙师来历,不曾想竟是与故人有关系的人,正好正好。” 罗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东荒武帝,你们这些被蒙蔽的人因为不能察觉大师兄的歹毒算计才对他感恩戴德,只要你们知道了真相,估计恨不得生吃他的皮肉,饱饮他的鲜血。 武帝摘下顶上金丝缠玉冠和盘龙金簪抛给罗毅,然后身形回归到了光明之中消失不见。 罗毅看着手中的冠与簪,心情好像俗世朝堂的各种利益纠葛那样复杂,摩挲着两件由信仰之力和人间香火功德凝成的物件,心里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师兄升起浓浓的无奈:大师兄啊大师兄,你让我如何是好啊? “罗先生,谁赠的冠啊?” 被鞭炮声吵醒的刘红章揉着惺忪睡眼,隐约看到了罗毅手里的物件,但手放下之后再看,那两件金光闪闪的物件就不在了。 罗毅选择隐瞒,他道:“刚才有盏天灯飘来,你被晃了眼了。” 灯火明亮,使罗毅身上的猩红长袍看出去赤红如霞,不时有镂空花灯的光影铺在上面,一会儿绣竹,一会儿绣兔,不同的绣样变换,不变的是他只算清秀的白皙脸孔,以及那双清澈的眸子。 刘红章忽然理解武帝当年为什么要选择那位白衣仙师了,罗先生这类的存在确实容易让人为之信服。 罗毅在对其大师兄的一些谋算有了猜测之后,觉得难以面对刘红章,于是道:“我下去走走,顺便带些吃食和酒回来。” 话落,罗毅就一跃而下,匆匆离开了钟楼区域。 刘红章则伸长了手臂,嘴边是那句没来得及说出的话:“罗先生,您没钱啊......” 第七章:灯会周折 罗毅身上袍子颜色太浓,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引得路上行人频频回头,更是有不少人偷偷打量和讨论。 艳丽的衣袍通常都是世家贵族和商贾巨富们的专属,可哪家公子或纨绔会披头散发,这不是自损颜面吗? 罗毅走得漫无目的,行人的议论他当然能听到,那些异样的目光他当然也能感受到,但他不在乎,一些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人,他们如何想,他们如何说,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忽然,罗毅将手举过头顶,接住一支从高处落下的银簪,他抬头看去,是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姑娘。 小姑娘头上发簪少了一支,所以发型变得有些松散,平添几分俏皮意味,她道:“公子一头乌发属实令人羡慕得紧,小女子自觉不如又实在羡慕,便请公子束发,莫再羞辱可好?” 罗毅目光移向手中银簪,这是今日的第三根簪子,是他最愿意收下的一根。 罗毅当即挽起一头乌发,然后脚下稍稍发力跃起,蹭的一下就到了小姑娘身处的酒楼第七层,把小姑娘吓得后退几步,差点跌坐在地。 待到小姑娘站稳,罗毅从袖中取出一个灵气盎然的木盒双手递出,道:“我名罗毅,不过山野俗人,如有惊扰姑娘的地方还请见谅一二。这木盒中是三枚可以延年益寿的丹药,想以此报姑娘赠簪的恩情并换些酒食带走。” 罗毅手中的木盒是用大荒中的灵木所制,肉眼可见的价值不菲,其中的丹药更是名副其实。 小姑娘怯怯接过木盒,然后吩咐贴身丫鬟去找酒楼掌柜安排酒食。 见小姑娘不敢靠近自己,罗毅就往栏杆边移步,拉开了更大的距离。 人在面对未知的强大存在时,通常的第一反应就是远离,远离那可能带来危险的未知,在确定它不会主动带来危险之后,才会爆发强烈的好奇,然后靠近它,了解它。 小姑娘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罗毅,发现十分的眼熟,就努力回想了一下有关的记忆,试探问道:“那日刘将军牵马迎回的是公子?” 罗毅点头,道:“今日轮到刘将军守钟,我便想带些酒食去陪陪他。” 小姑娘掩嘴轻笑:“估计是公子心急,将军没来得及安排人随行,不然也轮不到小女子我做这一回好人了。” 罗毅再次带点头之后不再有所动作,闭目等待酒食。 小姑娘察觉罗毅没有多聊的意识,也不再多言,就静静打量着眼前的奇异少年。 小姑娘的身份似乎挺高,酒楼看在她的面子上很快就准备了许多美食和陈年老酒。 罗毅提上食盒和酒,告辞一句后就飞檐走壁离开了,走得极快...... 钟楼上听着手下暗卫汇报情况的刘红章捂着脸,他十分不解,又想再确认一遍,问道:“你确定玲珑殿下溜到这来了?还机缘巧合遇到了罗先生?罗先生还展现了惊人的力量?” 一个身穿夜行衣的半跪暗卫连连点头,每次点头都让刘红章觉得头又大了几分,皇室中人的脑子可比自己好用太多了! 一道红色身影以常人难以反应的速度掠来,其身后爆发的音爆之声让人们以为是庆典的烟花被再次点燃。 罗毅双手空空,他从天而降,像一根赤羽轻轻落在钟楼栏杆上。 识趣的暗卫无声退下,留下眉头紧锁的刘红章和一脸平静的罗毅对峙。 刘红章率先打破沉默,他抱拳行礼道:“罗先生啊罗先生,红章再难保您清修了。” 罗毅先拍拍刘红章的肩膀,再从袖中取出完好无损的食盒和两坛陈年老酒,道:“你的好意我都是明白的,但若要静修的话,我就不会出山了。” 刘红章盯着罗毅发间那支青鸾银簪,提起一坛酒,拍掉泥封痛饮一口,问道:“罗先生,那位公主殿下您打算如何应对?” 在接受了武帝馈赠的金丝缠玉冠和盘龙金簪之后,罗毅就能看到东荒国的各种山水气运和血脉气息,那个小姑娘的皇族身份他一眼就认出了。 罗毅打开食盒,把其中佳肴一一往外取,他道:“让她明白,我是仙师!” 离开钟楼之后的那段时间,罗毅决定要看看大师兄到底做了怎样的布局,那口青铜巨钟又是怎样的玄机,当他下定决心的那一刻,那支青鸾银簪恰好落下,既然一切都那么巧合,不妨顺水推舟真正入世。 刘红章扯下一条烧鸡腿,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现在没有外族入侵,对很多人来说,罗先生您的出现相当于多出一张吃饭的嘴啊。” 罗毅扯下烧鸡的另一条腿,咬了一口吞下,道:“就算我真的想吃,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吃,不是吗?” 刘红章又举起酒坛灌了一口,道:“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没得选了。” 罗毅摇头道:“你还不够明白。” 刘红章侧目,问:“怎样才算明白?” 罗毅抬手高指,道:“等你开始埋怨它的时候,应该就全明白了。” 刘红章顺着罗毅的手看向楼外天穹,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今晚的天还挺黑。” 东荒的迎晨灯会啊,一个人间灯火辉煌的日子,一个天幕最暗的时候,一个黑暗被光明驱逐的佳节。 刘红章从军以来,守过三次钟,这次最特别,不仅有美酒佳肴,还可以放心忘忧,他想通了,那个令罗先生都谈之色变的危险自己无能为力,那就做好自己所能做的就好了。 罗毅终于拍开了属于他的那坛酒的泥封,喝了一口,遥遥望着天穹,村子的生活是平淡的,梦里的日子是虚假的,山上的一切都是安宁的,现在俗世的热闹有些不适应,不过没关系的。 “我道何人能令刘将军牵马,原是仙师入世,还以为是我那为太子哥哥微服私访呢。” 钟楼之下,石玲珑仰首高望,她身旁的陈文锋汗流浃背。 陈文锋虽是州牧,一洲之地的最高长官,可如果太子的亲妹妹如果在他辖区里出点什么事,被秋后算账的时候也是免不了脱皮断骨的,这位公主殿下怎么就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陈文锋救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文弱男子,小声道:“秋生助我!” 于秋生本就是能够担任军师的聪明人,哪能不明白陈文锋的难处,当即弯腰行礼,劝道:“还请殿下尽快回京,公主私自离京是违例的。” 石玲珑笑了,她问:“那公主巡游封地算不算例啊?” 陈文锋和于秋生都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他们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和惶恐。 把边疆之地封给公主,陛下疯了不成! 石玲珑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若边疆不再是边疆,有何不可封啊?” 于秋生最熟悉军中事宜,他脑子一转,试探问道:“公主带了出征的圣旨和虎符来?” 石玲珑大方点头承认,她道:“好好享受这个迎晨灯会吧!” 第八章:小小算计 东荒国都,皇城之内的一座殿里。 端坐高位的东荒皇帝王维如有些不安,他问侍立在身侧穿着官袍的老人:“国师,若真有仙师,朕的举措可会令他不喜?” 国师代锦贤反问:“陛下开疆可要借仙师之力?” 王维如思索一阵后,道:“有仙师助力最好,能少些伤亡,快些扩张总是好的,即使没有也无妨,我东荒雄师亦可大破蛮夷!” 代锦贤点头,为君主分析道:“只要不借那位仙师之力,便无需担心了。仙师入世修行,在我东荒境内便算是欠了我东荒一笔因果,这笔因果不够引仙师入局借其伟力,但借其名壮我军声势是足够的了。” 王维如松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 代锦贤道:“陛下鸿福,有那用四大异兽宝体赶制的武装,一定能所向披靡。” 王维如看了眼代锦贤,好奇问道:“国师啊,你是怎么知道仙师入世的呢?” 代锦贤勾唇一下,道:“首先,微臣不相信一颗赤星能同时干掉四头异兽王,这四头畜生平时都盘踞在自己的领地,没理由聚在一起又给碰巧砸死,其次,虽然刘将军做了不少遮掩,但将军为人牵马的流言还是传到了国都,最后,微臣当时将密诏和虎符交给公主殿下的时候就交代过,得确认有仙师入世才能以密诏和虎符号令三军。” “好!好!好!” 王维如面色忽变,斥道:“朕令你传递密诏虎符,你竟敢多言,不怕被治欺君之罪?!” 代锦贤扑通一身就跪在地上,他俯下身道:“陛下不可担好战之名,公主不能担参政之罪,微臣自当全都接下,若事成,微臣有功,若事不成,罪可尽加微臣之身。” 王维如目光转向大殿之外,手指轻敲着扶手,口中喃喃:“锦贤啊……” —— “黑夜消退,天下迎晨!” 当第一缕晨曦降下,东荒各地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呐喊声,有庆贺,有宣泄,有祈愿。 罗毅能看到,一丝丝金线般的信仰之力交汇成黄金河流驶向远方,照亮那些太阳的光无法抵达的角落。 咚!咚!咚! 刘红章奋力挥动一杆长枪,连续三次横劈那口他守了一夜的青铜大钟,宣告迎晨灯会的结束。 钟响之后,太阳升起的速度渐渐变快。 罗毅察觉到天穹之上某种未知的力量正在迅速被削弱,朝钟楼之下等了一个晚上的石玲珑问了一个问题:“这做钟楼有阵法加持吗?” 站着吹了一夜凉风的石玲珑没有犹豫,干脆回答道:“有的,各个州府郡城的钟楼之下都有连接地脉的阵法,阵与阵之间相互关联,形成了如同一体的超大阵法,是千年前那位辅佐武帝的仙师留下的手笔。” 罗毅当即攀上钟楼之顶运起体内磅礴血气,一脚狠狠踏在钟楼之上借力一跳,向天穹而去。 石玲珑只见身旁那与宫阙无法相提并论的普通钟楼爆发出耀眼的金色光华,然后金光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消散,整座钟楼随后轰然下沉了三尺,她在心中道:果然是位仙师! 于秋生心中肯定了猜测:人形凶兽! 第一次见识到超越普通人类力量的陈文锋被吓得跌坐在地,抬头愣愣看着。 钟楼里的刘红章背贴梁柱,双手握抢拄地,他亲身体验到了阵法的奇妙。 罗毅直入云霄,凌冽的天罡撕扯着他的皮肤,像一只只无形的手在往下拽人。 和无边的浩瀚云海相比,罗毅像落在沧海中的一粒粟米,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难以察觉,所以他才能窥见隐藏在云海之身的存在。 是一尊魔神! 曾经研究大师兄日志感到困惑的时候,罗毅就问过竹清风:魔神是什么? 竹清风告诉他:魔神有先天和后天之分,先天魔神是每个世界被创造之初诞生的生灵,他们和生于混沌的原始先天种族类似,不同的是他们的天赋会弱于原始先天生灵,但他们能够执掌所处世界的部分权柄;后天魔神是先天魔神的后裔,他们会继承先天魔神的强大,但不能执掌世界的权柄,他们大多疯狂残暴。 这尊藏在云海之上的魔神体型庞大,呈壮硕人形,高约三百丈,头生犄角,口有獠牙,通体漆黑如墨,只有四肢与脖颈处有一圈圈似黄金浇铸的符文。 罗毅确定眼前的魔神是一尊被封印在睡眠状态下的残暴后天魔神,其魔神血脉较为稀薄,但实力也媲美成年凶兽了。 只看了一眼,罗毅就反身下坠,他对东荒的局势又有了进一步掌握。 大师兄的那件核平武器,绝对不是用被藏在云海中的后天魔神的精血炼制的,而是用了一尊先天魔神的精血。 东荒武帝的金身凝练程度极高,拼上全部还是足以和云海中的后天魔神同归于尽的。 东荒武帝和东荒皇族都知道云海魔神的存在,所以用迎晨灯会衍生的信仰之力一次次削弱他的实力,一次次加固使其沉睡的封印,而武帝借助平日里的信仰和香火修行,不断的缩小实力差距。 那口最危险的青铜钟被大多数人忽略了! 罗毅极速下坠,他突发奇想,运起血气,像在小院外的池塘里一样,模仿玄鲲的运血脉络,体会那种玄之又玄的先天天赋。 石玲珑目力最好,最先看到了退出云海的罗毅,也最先察觉到了这位仙师的变化,她道:“本想请陈州牧差遣人手为仙师清出一片无人之地降落,现在看来是不用了,仙师落地的动静不会太大。” 陈文锋年纪最大,目力也最差,他只能看到天际一个点,就看不到再多了。 刘红章和于秋生两人,一直皱眉紧盯着高空那个飘摇不定的点,他们是见识过罗毅第一次从天而降砸出的遗迹是多么狼藉的。 随着太阳升迁,石玲珑和陈文锋也皱起了眉头,因为天空之上的那个点忽远忽近,下坠的速度不断递减,他会不会就此离去? 空中的罗毅在领悟了为何玄鲲可以无水遨游之后,终于缓缓向下潜游。 罗毅落在钟楼栏杆上,他指了指钟,然后把手指竖在唇上,示意刘红章不要把关于钟的消息说出口。 刘红章点点头,本来就是罗先生告诉自己的消息,现在罗先生只是让他不要说出口而已。 罗毅含笑转身,目光落在楼下的石玲珑身上,他心中有了一番小小的算计。 第九章:准备出征 州牧府邸的大堂正厅里,罗毅和石玲珑位于上座,陈文锋和其他几位地方要员坐于左侧,刘红章和于秋生代表赤铁军坐于右侧。 “圣旨诸位也看过了,我本宫就不过多赘述了,还请诸位尽快筹备南征事宜。” 除了上座的两人之外,所有人脸上都是愁云惨淡,他们都不期望战争展开,但玲珑公主手里明晃晃的圣旨和虎符压得他们不敢怨言! 啪! 石玲珑将怀里的圣旨放在身旁的小桌上,然后起身离开,她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问题得留给文官武将了。 罗毅面上没什么动静,心里吐槽了一句:和大师兄把烂摊子留给我有异曲同工之妙! 石玲珑离开之后,一位地方郡守直接拍膝叹道:“本官五十有六,四十升迁至太守以来,十二年筚路蓝缕,才让琢郡百姓过上堪堪四年衣食无忧的日子,这刀兵一起,全都前功尽弃了!” 一声哀叹让在座的大多数人都跟着垂头丧气,要眼睁睁看着殚精竭虑的苦心经营付诸东流,怎么能不伤心呢? 啪! 陈文锋拍案而起,沉声:“诸位莫再多言,只管按旨办事!” 皇帝圣旨和地方官员之首的意志达成一致之时,即使再有怨言也没处说去了。 有了陈文锋的盖棺定论,刘红章缓缓站起身,然后对身前的一众文官深深鞠了一躬,道:“刘某与赤铁军的半数性命,就交于诸位了!” 上司鞠躬,于秋水也免不了跟着站起作揖行礼,道:“拜托诸位了!” 军需补给和后方的政策说是前方将士的半条命,没有一点错。 等到代表赤铁军出席的两人直起腰板,一众起身的文官跟着陈文锋深深作揖还礼。 罗毅端坐首位,看着大堂正厅里的所有人,心道:如果东荒一直有像这些人一样的人,这样的人又一直身居要位,那么大师兄留下的就绝对会是一份恩赐。 刘红章和陈文锋同时把目光投向首位。 罗毅知道轮到自己表态了,他也站起身,道:“我会做一个旁观者,你们可以安排一个人与我随行。” 罗毅的言下之意是自己不会出手帮忙,也不会捣乱破坏,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派一个人来监视我。 陈文锋目光移向刘红章,你刘红章是最先遇到仙师,接触也最久的人,监视的人你来安排最好。 陈文锋目光移向于秋生,罗先生的看护本该有我来,但我是军中的最高将领,要负责出征之前的调度和军务,就只好让身为我副手智囊的你来了。 于秋生会意领命,恭敬道:“罗仙师,请随我离开。” 罗毅点头,跟着于秋生离开。 于秋生找府邸里的管事要了一辆马车,然后自己充当车夫,请罗毅坐进车厢之后驾驶马车离开。 马车平稳行驶,道路平坦宽阔,于秋生刻意避开了热闹嘈杂的街道,他问:“仙师,山中修个清静,远离世俗的纷扰不是更好吗,为什么您和千年前的那位仙师都要入世修行呢?” 罗毅双手置于双膝之上,挺直后腰目视前方,认真道:“一个与世隔绝,从小就生活在深山之中的人过惯平静的生活,你用金银去诱惑他,他不为所动是因为他高洁吗?他只是从未体会过金银能带来的种种好处罢了。超凡脱俗超凡脱俗,不经历凡俗又怎么超凡脱俗呢?” 于秋生心中对车厢里这位仙师的评价又提高了不少,他问:“仙师想去何处?” 罗毅掀起车帘,看着街道上的种种场景,道:“我想去看看,看看这尘世里更多的人和事......” 马车慢行,于秋生看着各种再熟悉不过的人间万相,而想要多看看的罗毅却悄然昏睡。 “小师弟,第一次历练哪有让师父护道的道理啊?” 叮铃一声,罗毅猛然惊醒,第一时间朝腰间看去,那里已经空空荡荡,再不见那一挂球铃。 罗毅无奈苦笑,失去球铃只是失去了和师父沟通的道具而已,凭借师父的神通,即使失去球铃的定位,也能一直注视着自己,甚至偷走球铃这一举动还会引来师父的惩戒,但如果某位师兄或者师姐说服了师父,然后出手拿走球铃,那么就意味师父不再护道,自己还没一点办法,总不能现在跑回大荒深处找师父吧? 掀起车帘,目光投向天穹之上,罗毅比起之前的从容,又多了几分谨慎,因为他现在可能在面对一场来自师兄或师姐的考验。 大荒深处,仙山之上的青峰上,竹清风同样无奈苦笑,对身旁正在抛玩球铃的女子问道:“谁告诉你的?” 身穿碧蓝衣裙的绝美女子把球铃挂在自己腰间,答道:“只是恰好想回来看看师父,又碰巧在小师弟身上察觉到了师父的气息。” 对于自家弟子的回答,竹清风是半点不信,心中估摸应该是大徒弟透露的消息,如果不是这大徒弟状态不好,他应该是要亲自回来考教自家小师弟的。 竹清风问:“打算怎么考你家小师弟?” 女子道:“师父啊,大师兄不是早早就把考题拟定好了吗……” 罗毅不知道考题,他只能遵循本心尽力做到最好,只要无愧于心,那考验的结果就已经不重要了。 于秋生不知道身后仙师的经历,他只知道自己应该安置好仙师,一直驾车到了刘将军给仙师准备的府邸,恭敬道:“请仙师稍作休息,等小生明日准备妥当之后再开始游离。” 罗毅下车走回小院的天井,躺进熟悉的摇椅,像往常一样注视蓝天,眸子依旧清澈。 于秋生驾车赶回州牧府邸,刚好赶上了出征计划制定完成。 陈文锋手拿书卷,再一次确认:“按照玲珑殿下的说法,圣旨已经抵达常州和井州,大战一起,两州财物会以最短时间补给过来,各州大军则是会在下月陆续赶来,赤铁军要充作先锋在大军赶来之前刺探南荒国的边防情况,并抢占战略要地。” 刘红章作为统军大将,很清楚做先锋抢要地的任务有多艰巨,他皱眉道:“赤铁军总共三万人,其中有重骑一千,轻骑两千,弩手八百,弓手三千,步卒两万余,需留一万构建业州防线,真正能出动的只有两万人,其中一万精锐随我突进,剩余一万徐进,以防突进不成反被追击的追兵。” 第十章:多了一位罗先生 天边翻起鱼肚白,罗毅把莹莹白骨收回怀中,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笑了笑,又是吓人的一天。 罗毅大袖往脸上一拂,脸上骇人血迹就统统不见,他撑着扶手站起,朝门口被吓到的侍女打扮的女子问道:“姑娘远来所为何事?” 手拿金贴的侍女回过神,忙双手把金贴递上,道:“我家殿下想请仙师七天后到行宫一叙。” 罗毅走紧接过金贴收入袖中,道:“我知道了,往后几天我可能不会待在这,帖子放小桌上就行。” 侍女觉得不可思议,眼前的仙人比太子殿下还要平易近人哩! 送走了侍女,罗毅对等在更外边的于秋生招招手,问:“想好要给我看什么了吗?” 于秋生如实道:“先去田野看万民之本,小生将仙师送到地方之后会在原地等待,仙师可在一片范围之内自由活动。” 这次马车的马换为了军中快马,车也换为了州牧级别的坚固车厢,于秋生作为随军军师,马术也是一等一的好,驾车五个时辰就带着罗毅到了一个靠近山林的偏远乡村外。 “到是没把我当领导糊弄。” 罗毅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就走出车厢,伸出手道:“给我些钱币和银两。” 对于罗毅理直气壮的要钱,于秋生有所预料,他克制住马上躺倒休息的冲动,从要间取下一个准备好的钱袋递出,然后就进车厢休息了。 罗毅深吸了一口乡野的气息,呼出一口混杂着血气的浊气,这一路他也没闲着,稳坐车厢里研究了一路白骨,又对玄鲲和蛟龙的战法多了几分领悟。 罗毅看了一眼远处潜伏的一队人,又转头看了一眼车里酣睡的于秋生,找了最近一处田埂盘坐调息,打算暂时不给他们添麻烦。 于秋生虽然有些武功底子,但到底是军中文职,五个时辰的疾行终究难以招架,一觉就睡到了日晒三竿,爬起时喉咙处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喝了点水囊里的水又啃了几口干粮才压下去。 于秋生走出车厢,适应刺目的阳光之后,找寻了一遍仙师的身影,发现他在田埂上静坐,走上前道:“仙师,再往前几里地就是村子了,马车不方便进去,我就留在这等您看够了回来。” 罗毅闻言起身,抖落身上红袍凝聚的露珠,缓缓向村子的方向走去。 想去看点什么? 罗毅的心中忽然浮现一个问题,本就不大的步伐变得更小,好像从下山到现在,都在被不停的安排,这一路看到的东西是否是自己想看的? 红星坠世杀四兽,小院尝世训浊修,万家灯火见武帝,云海之上观魔神。 似乎都很精彩,又似乎都很刻意。 于秋生的注视里,那修长的艳红背影停了一阵后才大步向前。 被安排的风景何尝不是一种风景呢? 这是怎样的风景呢?风清水秀的地方和民风淳朴的人们和谐共生,仿佛圣贤书中的盛世降临。 罗毅身上红袍有神通,催动之后能强行扭曲乾坤,让身穿红袍的人自然而然融入人群。 稻香村多了一位教书多年的先生,这位先生喜穿红衣! “罗先生,俺家娃读书咋样,明年能读成官老爷不?” 罗毅白皙的双手里捧着一颗沾着泥水的白菜,他身旁是个有些佝偻的庄稼汉。 罗毅看着身旁庄稼汉脸上真诚的笑意,唇角也不由跟着荡起笑容,答非所问道:“老石啊,小石头最近听话吗?” 提到小石头,老石总是忍不住骄傲,他的脊梁都仿佛挺直了几分,他挠着头说:“小石头最近乖滴很,罗先生你是不知道这娃读书前有多皮实,读书之后变化忒大了。” 罗毅笑问:“老石你猜猜我是怎么教的?” 老石拍了一下头,直接道:“这俺咋知道嘛?” 罗毅掂量着手里的白菜,任由浑浊的泥水污了双手和身上红衣,他道:“小石头无疑是聪慧的,也就是聪明的,很有脑子的一个孩子,我那的书啊他都看得差不多了,我就问他现在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他就明白了该怎么读书和该怎么过日子了。” 老石皱了眉,诚恳道:“俺不懂!” 罗毅带着白菜走了,留下一句话:“会懂的,会懂的。” 老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一拍脑袋:“罗先生,你还没告诉俺小石头能不能读成官老爷呢!” 罗毅走在路上,他身旁多了一位常人看不到的蓝衣女子,那女子问他:“小师弟啊,这俗世凡人是否很不知足呢,明明已经生活在圣人书中的生活里,却总是不知道知足,明明已经衣食无忧,却还要去求那高于常人的权利,明明不知什么是圣贤道理,只觉得读圣贤书是为了当官享福,是否愚昧得令人发笑呢?” 罗毅步伐放缓,与蓝衣女子并肩而行,他道:“以市井小民之所见,祈其有君子圣人之宏愿,不是更加可笑吗,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更是人之常情。” 那蓝衣女子的身影在刹那之间消失不见,只留罗毅独自前行,一路上,有那田间妇人踌躇前行只为把两个红薯送进他的怀抱,有那青葱少女捧着写有蚯蚓爬似字迹的本子羞红了脸上前询问,有那三五成群围坐下棋的老人吆喝着需要帮忙助阵,有那稚子懵童躲在大人身后偷偷探头,有顽皮孩子怕被抽查功课撒腿就跑,有懂事孩子像模像样作揖礼敬…… 回到一栋凭空出现的小屋里,罗毅放下怀里的东西,开始熟练的生火做饭,就像真的已经在这个村子生活了很多年,但他却只是一个来了不足四天的外来者。 日暮黄昏时,罗毅抬着一碗红薯饭和一碟切了几片腊肉炒的白菜走出小屋,去了一个学生的家里,算是家访。 饭桌上,有些瘦弱的学生时不时把目光投向那碟白菜里油汪汪的腊肉,又一次次吞咽口水。 “吃吧。” 罗毅先对孩子说了一句,又对饭桌对面瘦弱的男子道:“老许啊,家里田地还够你再耗多久啊,读书人不该下地耕种的道理又是哪位圣贤告诉你的啊,我怎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莫非你有什么家传孤本?” 许进被戳中痛处,换别人他肯定要来几句子曰或者之乎者也,狠狠痛批对方有辱斯文,但面对罗毅,他只能低头扒饭,顺便瞪一眼好像饿死鬼投胎的儿子,吓得儿子规规矩矩不再觊觎那几片腊肉才心满意足收回目光。 哎~ 罗毅一声轻叹,把几片腊肉都夹到孩子碗里,道:“许英,还记得先生是怎么教你的吗?吃饭想吃好吃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先生也允了你,放心大胆的吃就对了,你没有直接不讲规矩就吃,愿意忍耐便算尊长守规了,先生让你吃是算爱幼合矩的。” 小许英看看默默扒饭的自家老爹,又看看笑意温和的自家先生,再看看碗里的香喷喷的腊肉,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他忽然不是很想吃腊肉了。 一顿饭吃完,罗毅端着空空的碗碟离开,而小许英的碗里还余着那几片孤孤单单的腊肉,他的小脸上还有晶莹的泪珠,他颤声问:“爹,俺错了吗?” 许进从小许英的碗里夹了一片腊肉送进嘴里,咀嚼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滋味,喃喃着:“其实俺也想吃啊......” 月色下,罗毅漫步在村子里,听村头知秋枯叶落地,听村外小溪潺潺,听更远处田野的麦涛阵阵,在人声渐歇之后,才知天地非静,万物有灵。 极远处,一抹碧蓝倩影感慨了一句:“怎么就选了荒古大道呢,若选的是仙古大道,这番明悟足够连破至少三个大境界了,可谓真的一步登天啊。” 第十一章:少了一位罗先生 第六天清晨,在那村里简陋的学堂里。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 罗毅手持书卷站于讲台,目光不在书卷上,在那些稚气未脱的脸庞上,听着他们的郎朗书声,思绪飘到了一处奇异地方。 这里是此岸也是彼岸,一条川流不息的浩荡长河横亘眼前,河的另一边是彼岸也是此岸。 蓝衣女子拉住罗毅的红袍衣袖,声音虚幻缥缈:“走,我们再多看看。” 罗毅又一次有了身不由己的感觉,他像一根被大海碧蓝波涛裹挟的赤羽,沉浮扬落都不能由自己决定。 眼前场景天旋地转飞快变换,色彩逐渐褪色只剩黑白,画面逐渐模糊看不真切。 等到色彩回归,等到画面变得清晰,罗毅看到了一个五官硬朗的年轻人,这年轻人身材挺拔健康,皮肤是种田人家都有的黝黑,他是长大的小石头啊,他中举了。 罗毅看到田间耕种的小石头被激动的邻居伙伴拉回家里,家里报喜的人见到了榜上有名的正主连连报喜,而早就高兴得找不北的老石竟然还记得把一些积攒的碎银塞到了报喜人的手里。 哦,对了。老石是会记得的,毕竟老石不也记得给自己塞白菜吗? 呀,没想到你小石头也有走马御街的一天,那白嫩的探花郎比小石头你这状元郎俊朗了不止一点,你也是这样觉得的,先生能看得出来。 慢着慢着,有人唤你爱卿,有人称你大人,有人叫你儿子,怎么没人喊你小石头了呀? 不不不,还是有人喊你小石头的,小许英啊,你怎么还敢喊这位已经位高权重的石御史的小名啊? 京城边缘一家酒馆里,趴在柜台假寐的许英听到了马蹄声,他微微睁眼,看到了那辆按理不应该出现在陋巷的马车,看到那个从车厢里走出的人,对蹲在门口嗑瓜子的少年吩咐了一句:“木头,去准备两副碗筷和一荤两素的下酒菜过来。” 被叫木头的少年也没问为什么,按吩咐准备去了。 许英从柜台拿了两壶藏酒找了张客座率先入座,等那位故人入座。 石斗身上穿的是普通布衣,脚上的靴子也不过五十文钱,只有腰间那枚翰林院的祭酒岳父给的玉佩价值颇高,他率先开口:“做生意就好好做生意,摆什么读书人的架子,你这和许叔当年不下地干活有啥区别?” 许英把手里酒壶递了一个过去,道:“不一样的,不是吗?” 哎! 石斗无奈叹了一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钱袋放在桌上,埋怨道:“你啊你啊,对别人不肯缺斤短两,也就只能对我狮子大开口了。” 许英没急着拿那个钱袋,笑道:“这话就不对了,我卖你的酒就值这个价钱。” 石斗没等酒碗,打开壶口就先喝了一口,翻了白眼道:“林叔家二十文一斤的酒是要值我给的钱,早到县城买宅子了。” 许英皱眉瞪了连酒碗都不愿等的石斗一眼,制止了他想再喝一口的想法后才道:“这偌大京城里只有我这能让你喝上家乡的酒,你说值不值?” 石斗目光下移,酒壶里那浑浊的酒液甚至不能倒影出他的轮廓,但这酒有时确实比得上琼林宴上的御酒,他点点头就没再说话,静静等待着酒碗和下酒菜。 徐英的目光越过石斗,审视着门外的各种异样,他在心中感慨了一句:小石头啊小石头,你参与的事情可真危险啊! 等到酒菜和酒碗上桌,两人默默喝起无言酒,平日里千杯不醉的石斗今天却醉得很快,吃了半盘笋子和几筷子腊肉,喝干净一壶酒就趴下了。 许英捻了几颗盐抄花生丢进嘴里,又抿了一口杯中清酒,看都不看提刀走进门的马夫,问:“谁的命令?” 那一声戾气的马夫老实作答:“冯丞相觉得您是御史大人的幕后智囊,也清楚您和御史大人的关系,命我杀了您给御史大人一点教训。” 许英瞥了一眼自家酒馆梁柱上“莫谈政事,只吟风月”八个大字,自嘲笑了笑,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抬手指向趴在自己对面的石斗,又问:“此事他知不知晓?” 马夫点头,许英轻笑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丢给身后不知所措的木头,拿起桌上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大步朝门外那辆马车走去,留下一句交代:“木头啊,好好做生意,别像我一样,我先回家了,改日再来看你。” 提刀马夫忙跟上许英,催促道:“还请先生快些,御史大人的布置拖不住丞相大人派遣的刺客多久。” “先生?” 许英进马车前,回头朗声道:“小石头,别忘了罗先生教你的东西!” 趴在桌上假寐的石斗喃喃了一句:“混账,谁会忘啊......” “啊~” 等到马车颠簸的声音远去,石斗才从桌上爬起来,缓缓伸了个懒腰,对木头嘱咐了一句:“记好你许叔的话,别学他的那些读书人毛病,多经营多思考,争取把你林氏的根定在这京城里吧。” 真名林书的木头答应了一声,就恭敬的送走了石斗,又坐回门槛上,嗑起刚才没嗑完的瓜子,却总觉滋味不对。 京城少了位做生意诚信的酒馆掌柜,稻香村回去位做买卖赚了大钱的读书人。 回乡的路上,马夫问过一个问题:“许先生,您就不怕我听丞相的吩咐一刀让您身首异处?” 那时许英一边在心里埋怨,一把小心翼翼把钱袋里塞得紧凑的银票往外抽,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只要小石头知道这件事,那我就不可能会出事。” 马夫由衷感慨了一句:“许先生你和石大人感情太让旁人羡慕了,难怪有那位石夫人妒忌您的传闻。” 许英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由放肆大笑:“小石头从小就聪明,可对情爱一事却从来一窍不通,他成婚那天就差拉着我进洞房了,第二天那位石夫人的表情你是不知道,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回乡的许英置办了不少田地和房产,在村子旁边的山上建起了一座书院,留在里面教起了书。 许多年后,须发皆白的许英在稻香村的一栋老宅里等到了同样须发皆白的石斗,这次他们喝酒吃菜极为畅快,说笑间便月挂柳梢头了。 石斗指着许英,笑问:“今儿怎舍得吃腊肉了?” 许英抿了一口石斗带回的御酒,笑答:“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面了,说给你听也无妨,还记得是多年前的一天,罗先生端着一碟白菜炒腊肉到我家......” 提到那位久未被提起的人,两人一下子就有了说不完的话,一直畅聊到了鸡鸣破晓。 处于奇异状态的罗毅看两人聊了一夜,时不时会为两个学生欣然一笑。 最后,石斗和许英一人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到了村头榕树下,时不时打盹,时不时闲聊,时不时感慨造就稻香村宛如圣人书中盛世的风水。 石斗笑着说:“一切都挺好的......” 许英点点头,他除去待在京城的那十年,就一直待在村子里,自然知道都挺好的。 等到村里学堂的朗朗书声响起,两个老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只是......少了……一位......罗先生......” 第十二章:先生慢行 岁月对于凡夫俗子来说,向来是不可匹敌的对手。 年迈的许英再次到了京城,他不顾所有人反对,要带石斗回乡安葬,却最终未能如愿,留下了一袋子稻香村的土壤后落魄离开。 返乡的路上,许英在车厢里喝着闷酒,不停的哀叹,他啊,终究没能把挚友带回他出生和成长的地方,把他一个人留在了那冷冰冰的京城里。 回乡之后,许英带着酒菜到了一个坟头,边哭边喝边嚎:“石叔啊!我把你带了回来没能把小石头带回来啊!啊!啊!啊!” 守在一旁学生打扮的少年,第一次看着自家先生痛哭流涕的模样,他被惊得不敢动弹。 处于奇妙状态的罗毅尽管知道无法触碰,还是伸出了手,想搭在学生的肩头给予他一分安慰,可却无能为力。 许英啊,在小石头逝世后的第四年寿终正寝,他那满天下的桃李不约而同的前来吊唁。 罗毅啊,你应该看到了,看到了那个朝堂之上敢于谏言的石斗,他一直铭记着你教的那些圣贤道理,你应该看到了,看到了那个书院里腰背挺直的许英,他一直恪守你教他的规矩二字。 “恭送先生,愿先生慢行!” 或老或少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潮水一般。 “如何?” 虚无缥缈的声音再次在罗毅耳畔响起,唤回了他的心神,使他回归到了那处又彼岸此岸和长河构成的奇异之地。 罗毅小声喃喃:“我还看到啊,那个送我红薯的老人家在一个安详的午后逝去,那个向我问字的青涩女孩嫁了一个县里的秀才,那个秀才和小许英他爹不同,肯出去找活儿做,家里也有些资产,所以她一生都挺幸福的,还有啊,那几个臭棋篓子走的时候也算安稳,其他的几个孩子虽然没看全,但也看了大概,虽然成就不如小石头和小许英,但日子过得都还不错。” “小师弟,你似乎很擅长离别。” “或许吧。” 短暂的问答之后,罗毅的意识回归到了身体之中,他看着下方那些稚嫩的脸庞,以心声问道:师姐方才施展的是什么神通? 那虚幻缥缈的声音回答道:“此岸彼刻之法,是一门顺推因果宿命的大预言术,能够看到别人不被干扰的未来。” 罗毅不解,又以心声问:我刚才并未看到任何有关战争的场景,这和即将展开的现实不符。 虚无缥缈的声音又答:“就像刚才说的,你所看到的是不被干扰的未来。” 未来被干扰了!因为自己吗?! 罗毅心中大震,深谙因果可怕的他可从来没做什么足以波动未来的事啊! 好在那个声音及时安抚了罗毅躁动的心境,她道:“小师弟你不用多虑,此刻未来的结局与你无关。” 罗毅无言片刻,察觉到异样的学生们慢慢放缓了朗诵的节奏。 持有书卷的手收到身后,另一只手压在书桌之上,罗毅闭上双眼,用心声发出最后一问:“我能看看此刻的未来是怎样的吗?” 没等来神通再次施展,等来了一句话:“东荒与南荒的大战一起,相信不用通过此岸彼刻之法,小师弟你也能预见此刻的未来。” 呼~ 吐出一个浊气,罗毅睁开双眼,注视那些或害怕或疑惑的孩子,他问:“你们……觉得现在的生活怎么样?” 十多个孩子闻言开始交头接耳,他们大部分不明白先生突兀的问题该怎么回答。 从罗毅那看了不少书的石斗站起身来,他想了想那些拗口的句子,找到了最符合的话:“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衣食住行皆为盛世之准。” 唯一能听到的许英跟着起身翻译了一下:“我们现在的生活已经和书里的差不多了。” 在许英的翻译下,其他孩子也明白了石斗话的意识,静默了一会儿就爆发起了喧哗: “哪有啊?俺家明明穷得很。” “就是就是,连那些绫罗绸缎都没见过。” “有时候俺想多吃点都没有多的饭。” “小石头你脑子被谁家驴踢了吧,俺家穷得束脩差点没交。” “没交又咋,你在门口听罗先生又不会赶你。” “你啥意思?!” ...... 处于风口浪尖的石斗眼神坚定,许英默默站到了他的身旁,目光都投向了讲台上的罗先生。 啪! 一声巨响吓得所有孩子噤声,是罗毅把书卷拍到了讲桌之上,他道:“记住你们现在的生活,记住你们曾经拥有安稳的生活。” 不等孩子们反应过来,罗毅就催动了身上红袍所蕴藏的神通。 稻香村啊,从来就没有什么罗先生,只是来了一个身穿红衣的过客,他想在村里讨点水喝。 石斗和这个奇怪的外乡人坐在门槛上,听他说着村外的种种和一些简单的道理。 罗毅从怀里掏出三本书籍交给石斗,笑着说:“给我拿点路上的干粮,这些书就送你了。” 早在不远处偷听的老石看到外乡人拿出书要送自家孩子,忙不迭去准备干粮了。 石斗看着那三本书,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诚恳道:“俺不怎么识字,看不懂啊。” “跟着我背,看看你还能不能记得。” 罗毅运作神通时刻意保留了一些东西,他开口朗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 石斗眼前一亮,随着背诵,他发现自己居然认识很多很多的字! 背完千字文,石斗还是不敢接下那三本书,他觉得一点干粮不足换下三本书籍。 罗毅摸摸石斗的脑袋,道:“不是白给你的,拿了这书,你要教村里想学的孩子们识字,要把书里的道理教给他们,你能不能做到?” “嗯!” 石斗点头,郑重从罗毅手里接过那三本书籍。 罗毅从老石那里拿了干粮,就向许进家走去,他还得去讨顿饭。 在许家的饭桌上,罗毅夹了一筷子待客用的腊肉到小许英碗里,对他道:“这是合乎规矩的,吃吧。” 许进对眼前游学的读书人颇有好感,他问:“先生啊,这规矩二字做何解?” 罗毅笑着为其解答:“规矩啊,就是合乎情理与法理便足矣了,再多就显得冗杂和繁琐了。” 许进摇摇头,显然对罗毅的解答不是很满意。 罗毅没管许进的态度,在吃过饭后,他带着许英搬着小板凳坐到了家门外。 罗毅问:“小许英,你可知为什么会有规矩二字?” 小徐英摇摇头,他哪会知道啊。 罗毅忽然正襟危坐,道:“规矩的制定是为了有序,是为了梳理混乱,它是束缚,也是保护。” 小许英脑子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东西,他深深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然后重重点头。 “先生要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罗毅拍腿起身,缓缓向村外走去,一路上能看到田间耕作的妇人,能看到给父母兄弟送饭的少女,看到那些活泼可爱的孩子们,看到榕树下为了一颗棋的死活争执的老人,一切都挺好的。 夕阳下,罗毅鲜红的背影显得有点孤独。 “学生恭送先生,愿先生慢行!” “学生恭送先生,愿先生慢行!” 两声稚嫩恭送从身后传来,罗毅发自内心笑了笑,他猜应该是小许英和被他拽来的小石头,真是的,你们先生我都走那么慢了,来得够晚的。 第十三章:赴宴 太阳下山,于秋生看到了那抹红艳的身影,觉得这位仙师愈发深不可测,刚才几名暗卫向他汇报都称记忆出现了缺失,记不清前几日发生了什么。 “我们要在天明之前赶回州府。” 罗毅拍拍于秋生的肩,又抚了抚马背,就进了车厢。 本想说不可能的于秋生,感受到体内多出的一缕气息之后,就没再迟疑,对暗处的暗卫吩咐一声:“你等坚守此地,无需返还,如有异样,特许差遣驿使传信。” 交代完毕之后,于秋生就驾驭马车返程,在被仙师拍过肩膀之后,他只觉神清气爽,有用不完的劲儿,而那匹被仙师抚过的马更是奔若疾风,更奇怪的是虽在疾驰,却感觉十分平稳。 车厢内罗毅红袍鼓荡,一身浑厚充盈的血气外放,在他巧妙的运行之下护住了整辆马车,避免了马车散架和马匹脱缰的悲剧。 午夜刚过,于秋生靠着州牧给的令牌进了州府城,把罗毅送回了小院,就要把马车送回州牧府邸,但两人才离开马车,马车就轰然散架了。 马车散架自然是因为罗毅撤回了血气,他指着那匹仍然精神奕奕的军马,道:“就让它留在我这吧,得劳烦你明天再找一辆马车过来了。” 于秋生看看马车,又看看自己,再看看身边的仙师,眼底是浓浓的担忧。 罗毅挥挥手,解释道:“放心吧,没事儿的。那车厢因为是没有生机的物件才会崩解,而你和马儿都是体有生机可溶血气的血肉之躯,不仅不会受到反噬,还能强健体魄,延年益寿也说不定。” 于秋生松了一口,就告辞离开了,什么延年益寿的他可不奢望,只要不折寿和散架就够了。 罗毅顺着马儿的鬃鬓轻抚,轻声道:“马儿啊马儿,一丝原始血气种入你的体内,竟然助你觉醒了驳的血脉,真是令我始料未及啊。” 罗毅松开马儿,后退两步伸出双手,散发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一种对应可以拔除体内原始血气的力量,另一种则对应原始血气,他想让马儿自己选择进化或是退化。 这匹被于秋生特意挑选的马儿除了强健,似乎还特别有灵性,它隐约能明白身前的人在做什么,它发乎本能走向前,把头放在了他的右手。 “好,我会助你蜕变,但你需为我坐骑,供我驱使百年。” 罗毅再次轻抚马儿的鬃鬓,这次他催动血气,帮助马儿洗刷其体内积攒的污浊,疗愈其往年劳损的脏器和经脉骨骼。 尽管原始血气足够柔和,但是蜕变的过程注定是痛苦的,马儿嘶鸣,其声惨痛如刀剐。 马儿想要蹦踏挣扎,却被罗毅死死压制,无法动弹,只能苦苦支撑。 在天明之时,马儿完成了第一次的蜕变,它原本褐色的皮毛脱落,长出了雪白的毛发,体型也高大了不少,眼睛变得十分灵动。 罗毅揉揉它柔顺的毛发,交代道:“我知道你现在虽然还不能口吐人言,但已经能听懂人话了,我去休息一会儿,你在这呆着不要走动。” 在马儿点头答应之后,罗毅终于迈步回到小院里,从小桌上拿起三种精致的请柬看了看,又把请柬放回原位,整个人躺进摇椅里合眼浅眠。 罗毅在利用红袍的另一种神通——红尘梦乾坤 这门神通的最大神异之处在于可以梦中悟道,以人之梦境构建道场,牵引脑海中各种念头碰撞,借梦之荒诞不经来化念想为虚物,印证各种猜想与设计。 罗毅修的是荒古大道,才修到第一境界炼血境,还不需要悟道来突破,他只是想借这个神通来理清下山所见的各种脉络。 对于修道者来说,光阴流逝总是不经意的。 在小院门外候了三个时辰的于秋生和候了两个时辰的侍女不敢打扰仙师,都恭敬的候着,一个是赤铁军参军,一个是公主的贴身侍女,换别人哪敢让他俩候着啊。 俩人倒也没干等,在于秋生的提议下,俩人搬了两个马扎坐在门口聊一些不涉及军事和宫中隐秘的家长里短,那匹马儿静静听着: “金秋姑娘,京城百味阁的桂花蜜糕你吃过没,那香甜的滋味着实不错。” “于参军说笑了,百味阁的桂花蜜糕只要手里有俩闲钱都是忍不住要尝尝的,每每陪公主出宫,总会借职务之便去买上两块解解馋。” “自打离京以后,那香甜的味道是久未尝过了,在州府倒也有作坊仿制,可味道总是不对。” “于参军戍边多年,委实辛苦得很。我来时正巧带了一些,宴后再取来给参军。” “先谢过金秋姑娘了,这边境上的肉干不错,甚至有牛肉制的,倒是可以和姑娘换两块蜜糕解解思乡之苦。” “甚好甚好,公主总说我是嘴馋货色,到一地就吃一地,这些日子跟着公主不敢四处闲逛,都没机会尝尝此地特产,没成想于参军给我送上门来了。” “业州有种朱果也是不错的......” 罗毅抬了抬眼皮,算了算时辰,没立刻起身,他和马儿一样,想听听他们的闲谈。 马儿察觉到了罗毅的动静,动动蹄子想要向前蹭蹭这个给他带来新生的人,却被那股熟悉的无形之力按住了,他眨眨眼睛,乖乖恢复到刚才的状态。 于秋生似在与金秋聊吃食,实则在聊那份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思乡之情,而金秋则是透露了对自由生活的向往。 “两位,现在赴宴可会迟到?” 听得差不多了,罗毅撑着扶手起身,扶了扶发间那支青鸾样式的银簪,理了理身上红袍,给了俩人收马扎的时间。 不一会儿,于秋生驾车,罗毅和金秋坐在车厢内,奔赴皇家行宫。 车上,金秋坐得端着,眼观鼻鼻观心,一对粉拳置于双膝,好似一件陶瓷。 车厢之外的于秋生经过和罗毅的相处,没了面对仙师的拘谨,闲聊一般给车厢里的人介绍着街道店铺。 第十四章:蕴灵石刻 东荒的皇家行宫,自武帝时代之后,就抛弃了浮华的风格,更注重实用性和战略性,几乎等同于皇家设置的军事堡垒,便于皇亲督战和参战。 行宫建设如缩小的州府,外有高墙护城河,内有农田仆役,至少五百披甲锐士明设暗藏,供皇亲国戚休息宴饮的只是一栋三层小楼,其余建筑则以守备森严的仓库为主。 马车进入经过了三层检验,第一层罗毅交出三张精致请柬,第二层于秋生出示了州牧令牌和赤铁军令牌,第三层金秋出示了公主令牌。 走在去小楼的路上,金秋为仙师讲解道:“行宫之内有精锐甲士八百,按规律每月抽调二百料理农事,一百外出采买必需品,近乎自成一城。” 罗毅瞥了眼于秋生的表情,发现他脸上没一点异样,就明白这里屯戍军士的重要性了,定是三军统帅都不能指挥的皇家亲军。 走了一会儿,就遥遥看到了简易的公主仪仗,石玲珑没有穿华贵衣裙佩戴名贵首饰,只一身布料上佳、制式简单的襦裙,发间五支青鸾银簪。 石玲珑主动迎上前,竟躬身告罪道:“玲珑身兼督军之职无法离开此地远迎,又碍于祖宗规矩不能使仙师直接驶入,还请仙师勿怪。” 本想告诉自家公主这位仙师意外得平易近人的金秋忽的止住,她现在出声不等于是在说公主自降身阶略显谄媚吗? “殿下言重了,是罗某叨扰殿下才对,殿下能放下要务接待我这山野粗人,真是万分荣幸。” 罗毅上前虚扶,示意石玲珑起身。 两人象征性客套了几句,就并肩往布置宴席的地方走,于秋生跟着罗毅身后,金秋跟在石玲珑身后,一队黑盔铁面、腰悬利剑的护卫在最后。 还是少年的罗毅,靠实力走在了最前面,还是少女的石玲珑,靠身份走在了最前面,于秋生和金秋虽然分别跟在两人身后,但一会儿金秋是不能入席的。 令罗毅没想到的是宴席不算铺张,由金秋和另一个石玲珑的贴身侍女琴萧合奏,几名军士舞剑或高歌助兴。 石玲珑举酒饮尽,再次告罪:“还请仙师见谅,祖宗家法不可违背,行宫之中只能如此了。” 罗毅跟着饮尽杯中清澈酒液,道:“大战将起本就当一切从简,更何况是祖宗家法规定,如此已能见殿下用心了,殿下不必歉疚。” 提到即将展开的大战,于秋生的情绪一下子就变得低落,他不是担心东荒会输,而是担心负担战争后果的平民百姓。 武帝之后,东荒武德充沛,虽不是全民皆兵,随时可战,但可战之兵从不少于五十万,其中强军不少于二十万,反观落后的南荒,在驯服异兽的传承被武帝斩断之后就一直一蹶不振,兵器甲胄等更是因为境内铁矿资源不足而一直稀缺,若不是天生蛮力惊人,又有诡异的巫术蛊毒,早被东荒压得无法喘息了。 察觉到于秋生的情绪变化,石玲珑宽慰了一句:“于参军不必忧心,我东荒积蓄五百年,只为这一战,厚积薄发一举击溃南荒的同时,也不让百姓太苦。” 于秋生苦笑敬了一杯,他本身是京城世家出生拥有渊博的学识,又从军历练多年开阔了眼界,深知各种情况,哪能被宽慰到啊。 刚离开稻香村的罗毅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他终究还是一个少年,纵然离别时坦然,也还是会在意那些质朴的人。 石玲珑见气氛不对,吩咐人把一块放在小楼二楼的玉璧给端了下来,笑道:“这物件是武帝所留,据说有奥秘蕴藏其中,但多年以来没人能够解开,也不知道奥秘之说是真是假,今日幸得仙师在场,劳烦仙师帮忙看看?” 放在托盘中的玉璧翠若湖中森影,手触并无寒意,还会有阵阵暖流入体,是非常养人的物件。 罗毅仔细摩挲了一下玉璧,认出这物件的来历,又研究了一下用途,看向石玲珑解释道:“此物材质为蕴灵石,能够储蓄灵气和灵魂之属,我观其中铭文刻印,应是两者都有储蓄,而修行中人把灵魂之属留存于物,很有可能是留下传承,殿下可知这玉璧有些什么典故渊源?” 本只是想转移话题顺便试试的石玲珑,没成想会有意外收获,在听完仙师的讲解,又意识到传承二字的珍贵,她开始疯狂回想那些从小学到大的历史和一些外人不知的皇家隐秘,检索其中与玉璧有观的。 于秋生也震惊于玉璧的价值,灵气之说他无意间听刘红章提起过,所以他能明白玉璧的部分可贵之处,这可是能助人超凡脱俗的物件啊! 小楼顿时噤声,没人打扰石玲珑回忆。 罗毅将玉璧放回托盘,然后默默喝酒,他在心里盘算:这蕴灵石要仙山之上才会产出,在师父封闭了古界的情况下,就只可能是自家师门的人才能带出来,按理来说二师兄和三师姐都是外出历练,而师父又不理俗世,就只可能是大师兄的手笔,可大师兄的脾气性格,不像是会给别人留下自己传承的,这件事有点奇怪,得看看这份传承的具体内容再说了。 在仙古大道被开创之后,蕴灵石几乎是应运而生,它除了能够储存海量的灵气和灵魂之属的特性之外,还有一个最奇特的地方,灵魂之属进入其中之后,可以铭刻独属于它的印记,只有契合印记的人或物或时机出现,才能打开它。 许久之后,石玲珑才缓缓说道:“这玉璧最初并非武帝之物,被武帝得到之后存放在鱼龙殿中,而鱼龙殿是东荒武学英才的地方,所以前人推断此物应与人杰相关,三百年前贤帝特许每届鱼龙魁首可以拥有玉璧三日,可惜百年都无进展,就被当做一般物件搁置了,几经辗转到了这处行宫之中。” 鱼龙殿? 罗毅嘴角猛的一抽,自家师门那片仙宫里,就有一座鱼龙殿,其中有可夺先天造化的无上大阵,具有欺天改命之能,大师兄达到炼血极境和重修大道都离不开它,想来东荒这座鱼龙殿也是大师兄的手笔吧,不过肯定有名无实,没有真正鱼龙殿那样的神奇功效。 自家大师兄对东荒的影响,远超罗毅的预估。 哎~ 罗毅叹了一声,甩甩头不再想自家大师兄,在石玲珑询问之前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再次拿起玉璧仔细端详,倒要看看是一份怎样的传承! 第十五章:恐怖大师兄 蕴灵石里的内容,当真无法窥探吗? 罗毅心生疑问,很快便有人以虚无缥缈的心声回道:“可以用彼岸此刻之法,溯回因果观其过去,小师弟想看?” 罗毅不假思索道:“想看。” “说两句好听的师姐就帮你一把。” “......” 罗毅感觉嘴里被塞满了沙的同时头上挨了一记闷棍,不仅不能说话,还分外痛苦。 无语了一阵,罗毅还是在心里感慨道:师姐道法玄奥,竟能正反推算因果,实在厉害! “马马虎虎,不如大师兄会说话,不过也算你过关了。” 那种眼前景象变换,色彩逐渐褪去的感觉再次袭来。 等到眼前画面清晰,色彩逐渐回归,罗毅入眼第一幕就下了他一跳,是大师兄! 少年白衣胜雪人胜白衣,眉间一抹嫣红,不止比罗毅更匹配仙师二字,更是符合世人对入世谪仙的幻想! 少年身边还有两人,一人是罗毅见过的武帝,他身上披着一副暗红甲胄很是威风,还有一人也是少年,风格却与大师兄迥异,他们三人并排而立,眺望着秋季边境荒凉萧索的景象。 武帝不穿袍戴冠,一是因为身处军中不必摆天子架势,二是他亲自将帝袍与龙冠埋葬,在其身后千百里的京城立了衣冠冢。 对于这位疑似被大师兄坑了的武帝,罗毅是又同情又佩服,同情是因为他遇见了性格恶劣的大师兄,佩服是因为他是一位卓绝的君王,从后世的种种都可以看出。 武帝很自然地搂着身边两个少年的肩,他对那个和大师兄迥异的少年道:“桃华啊,江湖也没什么好的,留在朕这吧!” 李桃华穿布衣戴草帽,嘴里叼着草根,腰间别着一把长刀,是标准的侠客打扮,他道:“陛下啊,江湖虽然没什么好的,但是酒不错!” 大师兄剑眉微挑,抢在武帝之前开口道:“桃华,大战若输,东荒不复,江湖不再,酒还好喝吗?” 武帝在心中暗叹一声:不亏是仙师! 李桃华沉默片刻,看向大师兄,问:“仙师是在以仁义处置我?” 大师兄摇头,道:“我只是提醒了一句,是桃华你在以心中仁义处置自己。” 哼! 李桃华轻轻推开武帝手,然后冷哼一声走了。 武帝目光移向留下的大师兄,似在询问。 大师兄回以一个预料之中无需担心的眼神,然后感慨道:“没想到东荒的武学魁首会是一个少年郎,他的师门传承能把一代又一代的功力传递下去,可以算是半步仙法了,能以凡人之力达到如此地步,殊为不易啊!” 武帝恍然大悟,难怪每百年就会出一个武学妖孽,不曾想竟并非天命所为而是人力所致,就是不知道可不可以…… 料到武帝心思,大师兄道:“陛下还是不要多想了,如此传承必定有些苛刻条件限制,不然也不至于一脉单传致今。” 是这份传承?可蕴灵石刻内的传承配备了海量的灵气,武学传承哪用得到啊,还得再看看,正好也看看大师兄当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负气离开的李桃华没有走太远,他卧在军营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嘴里那根草忽上忽下,眼中是遮顶繁叶和透过叶缝的阳光,心里是一团复杂乱麻:我只是一个濒死之际侥幸得了传承的小乞丐啊,如果不是得了传承早饿死街头了,这些家国大事哪能和自己沾边啊,这些家国大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啊,我只想好好活着,我只想自己和那些自己在乎的人、在乎自己的人能够吃饱穿暖,过平静的生活而已啊。 树下,一袭白衣的大师兄不知何时飘然而至,他没急着说话,向上丢了一个装酒的水囊,然后就盘坐树下,等着李桃华先开口。 李桃华轻而易举接住水囊并化解了其上劲力,他先晃了晃,再打开喝了一口,龇牙咧嘴骂了一句:“我都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有啥好喝的!” 大师兄朱唇浅笑,俊朗眉目染上点点笑意,他道:“桃华既然不擅饮酒,又如何言酒好呢?” 李桃华又忍着难受闷了一大口,想了想,如实道:“老东西说喝酒的少侠才帅!” 大师兄点点头,道:“酒气、剑气、豪气搭配侠气,能喝酒的少侠确是多有几分韵味。” 李桃华闻言,看了一眼腰间佩刀,寻思着要不要换种武器。 大师兄在对李桃华的心性有了大致了解之后,步入正题道:“桃华啊,我有观命执之法,可知你在遇上你师父前艰难坎坷,在得到传承之后才鱼龙升天。” 在李桃华点头后,大师兄继而道:“从前有一条湖中游鱼,为生存东奔西走,为活命苟且偷生,有一日这条游鱼侥幸过龙门化为天龙,遨游九霄,畅行九幽,得见天地广博浩大,这条游鱼与桃华你是否相似呢?” 李桃华从树上跳下,面对大师兄坐下,问道:“游鱼化龙见识天地之广,应明白当年所栖之湖不过沧海一粟,又怎会眷念呢。仙师,您做说客是不合格的。” 大师兄摇头,道:“我是来劝你离开的,你若不能为陛下所用,留在东荒就是一大变数,就像一座能使游鱼化天龙的神殿仙宫,让既定的局势变得飘渺不定。” 李桃华来兴趣了,问道:“还有这说法?” 大师兄素手一挥,一幅战事图就凌空绘就,他指点其中一边道:“大战初期南荒借飞鹰异兽打得东荒措手不及,不仅小半国土沦丧,就连太上皇帝都被俘虏,军心士气一泻千里不说,国运更是被人暗中消磨,可谓是生死存亡之际,是陛下弃衣冠奋起才勉力维持住了局面,如今天下勤王、江湖倾力才有了反击之势,然而这一切都系于陛下,若陛下被擒或死,东荒覆灭便是定局。” 李桃华不解:“仙师,这与我何干?” 大师兄弹指,那副战事图消散为光点又重组为一面水镜,映出两幅画面,他道:“南荒想胜,最简单之法就是擒杀陛下,而出手之人必须是能突入军阵之后尤有余力的万人敌,那能驯服异兽的东荒祭司和消磨东荒气运的人必是万人敌无疑,我虽可一人拦下他们两个,但这便是我的极限了,可……还有一位万人敌啊。” 明白了局势的李桃华当即问道:“谁?!” 大师兄白皙修长的手指向身前一指,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大师兄你只能挡住两个所谓的万人敌?骗鬼去吧! 没把东荒和南荒犁平都算你慈悲了!!! 罗毅深知这时的大师兄虽然境界不高,但那身雪白法袍具有一个被其命名为“重启”的神通,这个神通威力之大,远超“核谐”。 当然,大师兄的恐怖李桃华是不清楚的,所以他相信了大师兄的话,也明白了其中意思。 李桃华作为多出来的一位万人敌,擒帝战一旦展开,他偏向哪一边,哪一边就有更大的可能获胜。 李桃华才要说自己不会参与,就被大师兄止住:“桃华,倘若你挚爱之人被任意一方挟持,你还敢保证自己能置身事外吗?” 看到了李桃华脸上纠结,大师兄起身离开,留下一句话:“既已化身天龙,又何必眷恋凡俗,不如登天而去,自由自在。” 树下,李桃华沉默许久,然后一仰脖子咕咚咕咚把水囊内的酒喝干净,红着脸打了一个酒嗝才喃喃出声:“游鱼化龙,游鱼化龙,天龙化龙之前是游鱼啊......” 什么是顶级说客?洞悉人物内心,分析局势利弊,给出似乎最符合人物利益但违背其内心的选择之后飘然离去。 人啊,就是这样,你越劝他,越用规矩道德来约束他,他就会越叛逆越渴望自由,而如果你主动给予他自由,他又会因为从小到大受到的改造和教育心甘情愿画地为牢。 第十六章:擒敌之战展开 白衣飘飘的大师兄回到武帝身边,挥手撤去他身前转播刚才劝说过程的水镜。 你看,大师兄对人性的了解是多么透彻啊,再英明神武的皇帝那也皇帝,皇帝都是多疑的,你如果不打消他的疑虑,那么他就会对你总是提防。 武帝欣然道:“仙师此行辛苦了,不论成还是不成,都算一大功绩。” 大师兄倒是不怀疑武帝的风度,他问:“陛下不怕吗?” 哎~ 武帝轻叹一声,道:“怕!但朕也无可奈何啊,只能在心里祈祷桃华能看在自身是东荒子民的份上袖手旁观。” 大师兄点头,不知其心中在想些什么。 武帝还有各种要务操劳,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对于东荒来说,朕,才是那能使游鱼化天龙的神殿仙宫!” 大师兄没有对武帝的言语又任何反应,他沉默了片刻,星目扫视身前一周,似自言自语道:“会是谁在看呢,师父?师弟?还是师妹呢?” 类似灵体状态的罗毅被吓得后退两步,就要惊呼出声。 忽然,一只宽大的手掌捂住了罗毅的嘴,他侧目一看,是一个身穿漆黑大袍的高大男子。 二师兄?! “我那素未谋面的师弟或师妹,要小心一点,大师兄身上法袍比你想的要更加玄妙,它甚至能探查道因果波动。” 黑袍男子用心声说了一句话就消失不见。 罗毅眉头紧锁,想来是吃过亏的二师兄用一门神通在这一时刻设下了对晚辈的保护,想到此处,他用心声试探了一句:“师姐?” 不一会儿那隐约含有笑意的虚无缥缈之声在罗毅心中想起:“就是你想的那样,二师兄在大师兄身上吃过大亏,所以特意施展了一门神通,抽取出他自身一丝神魂投入到了大师兄挖坑的每一时刻。” 试探了一下的大师兄似乎得到了什么反馈,他笑着指了指天空,道:“不要害怕,我和它一样,天生良善。” “......” 罗毅再次有了口中塞满细沙,头顶挨闷棍的感觉。 大师兄没再做什么,他安安静静回到了武帝的营帐里,像一位真正的扶帝仙师那样兢兢业业做事。 罗毅知道,大师兄是在等擒帝之战的到来,或许等到那场擒帝战展开,就能清楚他的真正目的了。 南荒大军不建营寨,他们与自然生息,依靠地势和一些特殊蛊虫构建防御体系,其中有能驱使狼群的、能操控巨熊猎鹰的、甚至控制植物的。 南荒大军最顶尖的人物围着一堆篝火席地而坐,其中有身材魁梧批虎皮的南荒王,有骨架宽大却枯瘦、赤身裸体上涂有蓝色奇异图案的大祭司,有身材正常、身穿残袍、半边身子被烧焦的男子,有相貌清秀的背剑男子。 背剑男子用一根树枝穿着一块肥瘦相间的腌肉炙烤,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残袍男子,问道:“要不要吃点?” 残袍男子脸色阴沉,看了看那被烤得香气宜人的烤肉,又看看烤肉之人身后的剑,道:“不弄死那人,我寝食难安。” 南荒王豪迈且粗犷,他拎起身边罐子喝了一半,又把罐子交给身边护卫,令其为在座众人倒酒。 背剑男子吹了吹烤好的腌肉,狠狠咬了一口,再喝下一口烈酒,不禁大呼痛快。 大祭司和残袍男子默默饮酒。 等到有肩上站鹰的信使来报:“大王,那东荒天子亲率一千五百轻骑攻下了土木城,在那位白衣仙师的帮助下。” 嘭! 残袍男子手里酒碗炸裂,他太激动了,终于等到机会了! 背剑男子撇撇嘴,给他泼了盆冷水:“那位道友若不愿死战,执意要走的话,在场的谁拦得住他?” 南荒王在残袍男子就要咆哮动怒之前从怀里拿出了一件东西,他道:“本王或许可以。” 众人定睛望去,南荒王手里是一枚玉玺! 背剑男子嘴巴微张,联想到了此前所有,喃喃道:“是了是了,以东荒国玺抢夺东荒那座地脉大阵的控制权,化其国运为捆龙索,确实有可能留下那位白衣道友。” 南荒王把玉玺交给残袍男子,道:“要拜托各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残袍男子手捧玉玺笑得癫狂。 大祭司点头回应南荒王,而背剑男子则是抱了抱拳。 南荒有至少三位万人敌,还有专门克制大师兄的法子,在大师兄不暴露真正实力的情况下,东荒该怎么赢? 大师兄给出的答案是——凶相毕露!!! 原本仙气飘飘的大师兄打起架来,比藏在云海之中的那尊魔神更像降世魔神! 只见大师兄虽然被十二条纤细但坚韧的锁链束缚,但依旧凶猛无比,被他护在身后的武帝又担心又震惊。 大师兄星目圆睁、剑眉倒竖,一头墨发飞扬若舞,白衣或飘或鼓,伴随阵阵龙吟砸出一拳又一拳,三位万人敌都不敢直面其锋芒,只能依靠他被捆龙索限制了行动,攻击变得迟钝的时机避开。 罗毅也瞪大了眼睛,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在同样的年纪,大师兄不仅到达了炼血极境,还从那块莹莹白骨上领悟出了真龙法! 期待大师兄能够大发神威镇杀四方的武帝,耳畔响起了大师兄的声音:“还请陛下速速聚拢残兵撤退,我撑不了太久!” “凡赤龙军所属者向朕聚拢!!!” 武帝嘶吼一声,大腿一夹马腹掉头,肩扛帅旗背向大师兄而走。 武帝亲率的一千五百骑打下土木城损耗了三百二十六,后被三位万人敌突袭,被飞鹰异兽冲散,又被天降火石砸的伤亡惨重,只剩了五百余,换其他编制的早溃散了,可他们是直属于东荒武帝的赤龙军啊! 只见身穿赤红甲胄散落在各处的士兵们,看到了帅旗移动,就自发的找马骑乘,纷纷向那面大旗的方向靠拢,他们之中甚至有人根本没听到武帝的号令。 “东荒皇帝休走!” 背剑男子和被复仇信念冲昏头脑的残袍男子不同,他清醒的知道如果让武帝现在就离开,那他们三人一定会被没了累赘拖累的大师兄在短时间内抢杀,当即拔出身后佩剑直奔武帝。 少了一个人牵制,残袍和大祭司的压力顿时倍增,被一记记迅猛的龙拳砸得节节败退。 吼! 残袍眼看仇人就在眼前,把心一横施展了一门凶恶秘法,鲸吞了方圆五百里内的怨气和亡魂,整个人像皮球一样鼓胀变大,其皮肉被撑得直接炸开溢出蓝黑血液,散发出腐败的霸道气息,竟然在大祭司的配合下把大师兄打倒在地。 瞥见背剑客在急追武帝,而自己这边战况好转不少,大祭司一声口哨指挥两头飞鹰异兽中的一头疾行而去,欲助其一臂之力。 在残袍聚拢冤魂一拳撼向大师兄之际,而一个后孔翻落在飞鹰异兽后背的背剑客也借其速靠近后向武帝挥出一道灵力剑气之时。 吼! 以大师兄为中心爆发出一声震天龙吟,震退了残袍,也震散了背剑客的剑气。 有了空档,坠在队伍后方的赤龙骑陆续有人调转马头或张弓搭箭或提枪冲击,奋力阻击,毫不畏死的用命阻击! “都走开!我剑不斩凡夫!” 背剑客面目狰狞,用剑拨开迎面而来的箭矢,大吼一声试图喝退那些冲向他的骑兵。 赤龙骑如果听劝或者畏缩,那就不是赤龙骑了,他们的冲锋一往无前,即使明知是前方是不可战胜的敌人也一样! 背剑客有所顾忌,但他脚下的飞鹰异兽不止没有顾忌,它甚至连人性都没有,啼鸣一声加速向前,凭借有速度加成的钢铁之躯,直接将阻拦者斩开,徒留阻拦者们的下半身和战马继续向前。 背剑客瞥了一眼脚下的扁毛畜牲,压下心中不适,抬头把目光锁定扛着帅旗的武帝,紧紧握住了手中剑。 震天的龙吟结束,大师兄站起身,只见他头上生出了一对若隐若现的虚幻龙角,身上白袍浮现出了黄金龙鳞纹样,身上那十二条纤细锁链发出铮铮颤鸣,那轻薄朱唇上勾轻启道:“来,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苍天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