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妒夫》 第1章 乌云蔽日,电闪雷鸣,战鼓间歇,一场鏖战后,入目只余残垣断壁,城门已破,城下尸积如山,寒风夹带浓浓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全军覆没,何等惨烈。 唯余二人相依偎,却已孤立无援。 厮杀声渐渐平息,敌军万千重围困,前排尽是蓄势待发的弓箭手,只待一声令下。 本以为她最后会在孤寂中凄惨死去,未料他来了。 “洛辰脩……” 慕挽歌微微仰首,竟无语凝噎,这世上竟真有傻到来陪她赴死之人。 男子俊朗的面容印着点点苍凉血迹,将她搂紧护于怀中,眸光如炬直射入她心间,凝视着她,满目柔情。 “阿挽,黄泉路远,有我引路,你便不会再走丢了。” 是了,一步错,步步错,只因行岔了道她才会踏上这黄泉不归路。 更是连累了他…… 她恍然,曾几何时也见过这样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不经意时投注于她身上,只是她忽略其中太多情绪。 曾听闻,人在死前会忆起一些极为要紧且易遗忘之事,此刻她信了。 河岸边性命垂危的少年……年少时,那些曾被她遗忘的零星记忆涌了出来,无法拼凑完整。 即便是万箭穿心之痛,他先替她受了,再轮到她时该没那么痛了。 这世上,除父兄外,无人知她怕痛,此时却有他护着…… 如斯深情厚谊,她竟是多年未察,即便心如止水,此刻亦不禁湿了眼眶。 预想中的万箭穿心之痛并未到来,一股透心的凉意蔓延开来,迷迷糊糊似听到尖酸咒骂声。 这刻薄的声音甚是熟悉…… 聒噪不已。 “慕挽歌,你个灾星,莫以为装死便可赖在王府,今日起你再不能霸占世子妃的位置,打何处来便滚回何处去……” 身着一袭华美碧罗裙,头戴碧玉簪凤钗的少女尖锐谩骂,杏眼中溢满了与秀丽容貌不符的妒恨,怒目瞪床榻上毫无动静的绝美女子,手中拎着的铜盆尚有水滴沿盆沿滴落。 不见女子睁眼,碧衣少女便抬脚踢了两下。 “慕挽歌,本郡主让你起来,你聋了!” 不堪其扰的慕挽歌在推搡中渐渐有了知觉,面上湿冷,凉意顺着面颊而下来到颈间,又沿着脖颈而下湿了衣襟,湿腻难受。 尚未睁眼便无意识扬手一扫,嫌恶地将身边聒噪之人挥开,铜盆落地响动不小,慕挽歌彻底从梦魇中惊醒。 几乎是同时,少女娇弱的痛呼惊起。 “哎哟……” 屋外候着的丫鬟婆子们听到惊呼,一窝蜂地涌进屋子,瞧见四仰八叉倒地的洛碧如,吓得六神无主,急忙去搀扶。 “郡主!” “郡主,可有摔着?” 聒噪的声音,混乱的场面都似曾相识,似噩梦的伊始便是此杂乱景象。 慕挽歌拧眉,梦境散乱,拼凑不齐,她无意多想,慵懒地打着哈欠又伸了伸懒腰。 湿透的衣襟,顺着颈边而下的冰凉让慕挽歌蹙眉,翻身从床榻上坐起,看向正被人从地上扶起的身着浅碧罗裙少女。 洛碧如?她为何在此? 慕挽歌扯扯自己湿哒哒的前襟,忽然愣住,方才竟又梦魇了? 这一幕与梦境何其相似。 刁蛮的小姑子泼凉水,而后拿了放妻书离开洛王府,接下来是那对狗男女预谋已久的相遇,别有用心的相交、利用,直至最后她死于非命…… 梦中三载,便是她的一生,如此反复,甚至时常生出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迷茫来。 万箭穿心的噩梦,她在梦里经历了无数回,梦境中她似乎只活到了三年后,最后是以最惨烈的死法结束一生? 好在只是噩梦一场,否则她定死不瞑目,只因死得憋屈窝囊。 只是这梦越发频繁了,这大婚之日后便未曾再见过的‘夫君’时常入梦,还对她……莫非是她思春了,洛辰脩成了她意淫对象? 如此惊悚的思春,她不由得恶寒了一下。 以往几月才梦一回,如今每三五日便要在梦中经历一回生死。 眼前情形竟又与梦境相合。 洛碧如在婢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一手抚着与地面接触摔疼的腰臀,挥开围着的丫鬟婆子,气势汹汹朝慕挽歌而去。 “慕挽歌,你个粗鄙村妇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郡主动手!” 洛碧如朝慕挽歌面上挥去的手被截住,手腕上的力道让她疼得痛呼,“啊!你……松、松手……” 泪眼汪汪的洛碧如被慕挽歌眼中的厉色怔住,不敢叫出声来。 嫌洛碧如碍事,慕挽歌随手便将其挥开,翻身下榻,在众人惊愕、恐惧的目光下慢条斯理着衣,将披风一裹,青丝随意披散于后,头也不回地朝屋外而去。 瞧平日里只敢在背后诋毁谩骂她的洛碧如今日竟敢来她屋里嚣张放肆,想来是这洛王府的主母明察会审了,慕挽歌讥诮勾唇。 她的这位婆母洛王妃张氏,此次倒是底气十足,她倒要瞧一瞧,又要折腾出什么新花样来。 踏出破败的小院,慕挽歌见贴身侍婢绿意被堵了嘴捆绑跪在冷硬的青石地面上,秀美白嫩的面颊上印着鲜红的指印极为显眼。 黛眉轻蹙,不悦之色尽显,冷冽目光扫向好整以暇坐在太师椅上颇具当家主母风范却笑得刻薄的洛王妃张氏,已年过三十却保养得宜的脸,看着倒也不显老,与身后一瘸一拐而来的洛碧如是母女,瞧着却与姐妹无异。 面容相似的母女,刚满十三岁的洛碧如身上多了少女的张狂,而洛王妃张氏却是敛下张扬,满腹心思的算计。 张氏乃洛王原配洛王妃病逝后续娶的继妃,皇后的堂妹,与皇后关系极好,正因如此,张氏才成了洛王继妃。 “将世子的放妻书拿来。”洛王妃颇具仪态抬了抬手,身后的张嬷嬷得意地从一旁丫鬟手中接过一封书信。 洛王妃身边的张嬷嬷也不用再听候指示,拿着书信行至慕挽歌跟前,状似恭敬,眼中却无半点敬意,将信封递上。 “世子妃……哦不,如今该改口称你一声慕姑娘了……。”张嬷嬷轻拍自己的嘴,傲慢无礼,“此乃世子爷出征前亲笔所写放妻书,请收好。” 慕挽歌置若罔闻,未曾抬手去接,无视一脸得意的张嬷嬷,启步往前,往被绑跪在地上的贴身婢女绿意而去,亲手替绿意解开绳结后,慕挽歌轻抚她脸上的红印,问,“何人打的?” 波澜不惊的语气让洛碧如身边的婢女一颤,惊恐垂首不敢多瞧。 即便是方才被人折辱也不曾有丝毫软弱之态的绿意,感受到主子的关切,红了眼眶,抬手指向前面的洛碧如。 “郡主的婢女柳珠打的。” 慕挽歌将绿意扶起,轻抚她的头,抬眼扫向洛王府的一众人,面无表情道,“新仇旧恨今日一并讨回来,往后便不用在此地受这窝囊气。” 绿意会意,扬起笑脸,二话不说掠起袖子扑上去,动作利落得很,只听两声‘啪啪’脆响,洛碧如身边的柳珠已被打蒙了,捂着脸不敢置信地张着嘴。 出手利落敏捷,惊呆众人。 两耳刮子抽完后,绿意回到慕挽歌身后。 慕挽歌满意点头,吩咐道,“雇辆马车在外候着,待我处理完事后便回家。” 绿意点头,解了窝火憋屈,屈辱尽散,抹了抹眼角已然不存在的泪,目光粲然扫过面面相觑的众人,抬手挺胸,傲然离去。 慕挽歌这才侧目望向站在洛王妃张氏身旁趾高气扬的洛碧如,面色淡然却又透着无形的凌厉。 “往日你的无礼之举,我一一忍下,是不屑与你一般见识,时至今日,你我姑嫂算是做到头了,我慕挽歌从不是以德报怨肯吃亏的主,动了我的人自是要付出代价。” 似笑非笑的妖冶笑容浮现在绝美的面容之上,一步一步朝不断后退的洛碧如靠近。 洛碧如惊恐后退,她是知晓慕挽歌本事的,乡下来的粗野丫头,粗蛮无礼,从不守规矩,半年前府里的小厮被她踢断了腿,再也没能治好,成了瘸子。 见阵势极为不妙,洛王妃张氏大惊低喝。 “快拦住,莫要让她伤了郡主!” 随在张氏身边的张嬷嬷与三个丫鬟立即上前去阻拦,还未靠近慕挽歌便觉膝盖剧痛,纷纷被踹倒在地,抱着腿打滚哀嚎。 “哎哟!” “啊!我的腿……” “呜……” 每人腿上皆插有一根细针,欲拔下却又不敢,他们不曾忘记半年前那得罪了世子妃的小厮是如何成为瘸子的。 见状,洛碧如身边的柳珠‘扑通’跪下,瑟瑟发抖,不住地磕头认罪,“奴婢知错!世子妃赎罪,捆绿意乃奴婢一人所为,与郡主无关……” 慕挽歌不屑轻哼,毫不留情地将柳珠踹翻在地。 “好个衷心护主的奴婢,你该庆幸今日我不想见血。” 柳珠捂着肩趴在地上不可思议地睁大眼,未曾料慕挽歌会真的动手,承受的这一脚疼的牙齿打颤又恐惧不敢出声,蜷缩着身子发抖。 “粗鄙村妇……” 洛碧如颤手指着慕挽歌,还未来得及端架子吓唬人便被揪着头发扯到一边,疼得尖叫求救。 “你、啊!” “母妃,救我……” 第2章 慕挽歌指缝间的细针在洛碧如娇嫩的脸蛋上游离,笑得邪魅。 “啧啧,多美的一张脸蛋儿,若是刺朵花上去,想来更是美极。” 张氏闻言,惊恐不已,急奔上前,临近时却被慕挽歌的一记的凌厉眼神吓住,愣愣不敢上前,目中惊惧,生怕一个不留意,女儿那如花似玉的脸蛋会遭殃。 “慕挽歌,你放肆!” “快来人啊……” 张氏的急吼声未落,只听‘啪啪’两声脆响,慕挽歌冷笑收手,洛碧如白嫩的面颊上印上红红的巴掌印,被打懵了的洛碧如来不及痛呼便被嫌恶地推开。 软软倒在地上似是吓傻了般捂着脸的洛碧如不敢置信瞪大眼望着漫不经心欣赏自己手掌的慕挽歌。 而后低泣,又委屈朝张氏求救。 “呜呜……母亲,她打我……” 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慕挽歌弯腰拾起地上的信封,慢条斯理收入袖中,娇颜笑意不减,“洛辰脩临行留下放妻书,王妃此时将它翻出来却是及时,洛王父子若是为国尽忠、马革裹尸,我便不用与王妃您一般守寡,真乃幸事也。” 大逆不道的言论惊白了洛王府张氏的脸,怒极瞪眼,因惧意不敢多言。 “你……” 张氏白着一张脸,敢怒不敢言,慕挽歌觉得无趣,摇头失笑,这张氏虽贵为洛王妃,眼皮子却浅了些,高门大户出身却透着一股小家子气,难怪入不了洛王的眼,多年来不受待见。 但转念一想,旁人眼里,她这个新婚之夜便与夫君分离如今又遭厌弃的世子妃怕是更可怜。 她并不了解洛辰脩性情,成亲之日的离别只冷冷丢给新妻‘等我’二字的夫君想来也没有什么千里寄相思的情怀。 成亲当日,洛王父子临危受命,世子洛辰脩拜完堂连盖头也不及揭下便领兵出征。偶有家书,她一封也未曾见过,皆被张氏扣下,不过想来也无甚重要的,不过简洁的三言两语报平安罢了。 出征一载有余,洛王父子即将凯旋而归,张氏早已按捺不住,今日便是动手的好时机,未料被慕挽歌狠狠修理了一顿。 “唉,可惜了……” 慕挽歌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可惜什么,她不曾言明,眼中俱是解脱的狡黠。缓步越过吓呆了的张氏,抬手搭上去而复返的绿意的肩往洛王府外走。 “晚上叫灵璧加菜,终于能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鬼地方了,是该好生庆贺一番才是,去去晦气。” “好啊,奴婢这去后街陈三娘处取一坛好酒,您都大半年没喝了呢。”绿意欢快应声,憋屈了一年,终出了一口恶气,往后也不用在王府受窝囊气。 张氏气得面容扭曲,揪过身旁的婢女甩了一耳光犹不解气,不顾姿态狠狠跺脚,中气十足地怒吼。 “都是死人吗?还不将郡主扶起。” “速去请大夫来,郡主若有个好歹,你等护主不力的废物也别活了。” 哪管身后张氏破桑的怒吼及众丫鬟婆子们的手忙脚乱,慕挽歌揽着绿意,主仆二人踏着愉悦的步子,哼着小曲儿走出了洛王府。 自此天高任鸟飞,再不用困于这方寸之地。 …… 夜里,噩梦再袭。 简单不失雅致的四合木屋小院,正屋主室内,茜纱薄幔随微风轻荡,足够容纳三人的雕花大床之上,掩于朦胧之中的绝美面容带着肃杀与挣扎。 梦境之中又是一场生死劫。 叩门声响起,绿意在外轻禀,将慕挽歌自梦境中拉回。 “主子,世子爷于半个时辰前回洛王府了。” 言罢,绿意推门进屋。 慕挽歌坐起身,揉捏眉角,醒神片刻后,遂才道,“洛辰脩回府后有何举动?” 绿意立于床榻边,虽已见惯了自家主子的倾世容姿,依旧不免被眼前这一幕迷了眼。 乌发随意披散,美人素衣寝服,轻抚眉角的姿势竟生出几分妩媚来,养眼至极。 半晌未曾听见应答,慕挽歌抬眼,绿意这才醒神,轻禀,“世子知晓您已离开洛王府,并未在洛王府逗留,匆忙进宫了,瞧着像是有急事。” 此时的绿意已无半分在洛王府时的‘柔弱’之态,言行举止皆带着凛冽之风,换下洛王府的婢女装,一身简易却不菲的中性装束,英姿飒爽。 慕挽歌打着呵欠,“待到洛王回府,张氏必然会因今日之事受责罚,洛王府那边无需盯着了,辛苦了大半夜,你回屋歇着罢。” 绿意退下后,又有一绯衣劲装女子送来密信。 一目十行扫过信笺,慕挽歌漠然冷笑,“九皇子回京,这朝堂的局势也是时候该变一变了,洛辰脩……” 话锋一转,慕挽歌淡笑,“灵璧,近几日你与绿意好好歇一歇,安排在洛王府的人手也撤回来,以免惊动洛王父子。” “是。”灵璧会意,躬身退下。 屋内再次陷入寂静。 忽而传来细微响动,慕挽歌循声望去,两只白狸卧趴于窗棂,探头探脑,认出她来,立时纵身跳下,轻快地跃上她的床榻,蹿上她膝头趴着。 萌宠突袭,慕挽歌将它们拢住,放在被褥上,俯趴着与它们对视片刻,伸手触摸白绒绒的两小只,听它们发出吱唔声,直往她掌心蹭,无比讨喜。 “莫不是听闻前主人回来了,你们这才下山往我这里钻?”她自言自语呢喃。 两只白狸乃洛辰脩所赠,确切说是洛辰脩送出的聘礼之一,也不知洛辰脩从何处寻来的两只白狸,确有灵性。 不曾约束它们,任其自由来去,但只要她在此处,两小只必然回来与她相聚。 睹物思人大抵便是这般,望着两小只,慕挽歌不禁便会想到洛辰脩。 一种怪异之感油然而生。 无关风月相思,怪异大概是由梦境而生,梦里愿与她一同赴死之人已从她的丈夫成了她的前夫。 噩梦困扰,今日几乎是日日不得安眠,是时候去云觉寺找一回苦海大师了。 翌日起了个大早,推开窗户,清新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泥土的芬芳,这才察觉不知何时已下过细语。 细雨润无声。 此时两只白狸自外归来,一前一后跃上窗台,身上带着湿意。 手轻抚白狸身上,掌心湿濡一片,慕挽歌不禁‘噫’了一声,这两只小家伙何时这般勤快了,以往每逢雨天,它们皆是翻着肚皮睡懒觉。 今日竟冒雨而来,事出反常必有妖。 似有所感一般,其中一只白狸恋恋不舍扭头,慕挽歌顺着望去,一片衣角在隐没在竹篱之外。 莫名心中一突,慕挽歌拉开门,疾步往外走。 竹篱之外并无人影,目光落于地上,有新鲜脚印,眼前这一片印记杂乱,应是有人于此处逗留徘徊,而后一路延伸直到拐角,向大道而行。 两只白狸先她一步顺着脚印追了上去,她顿了顿,落后一步跟了上去。 百年古树下,倚着一个人,背对着她,以手撑着树干,极为异常。 一身玄色便衣,亦难掩挺拔身姿,慕挽歌蓦然僵了一瞬,即便成亲前与眼前此人不算熟悉,但梦中…… 不及多想,她已抬步上前。 “洛辰脩?” 树下之人一怔,挺直了腰身,抚着心口回首望来,嘴角来不及擦拭的血渍闯入慕挽歌眼中,无比刺眼。 慕挽歌心惊,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凝神诊脉。 内伤不轻,加上旧疾复发,已是强弩之末。 “我……无碍……呕……”洛辰脩费力对着她扯出一个安抚的笑意,方要开口,便又呕了血,身子再无力支撑,往后倒去。 慕挽歌急忙伸手,双手环住他的腰,扎了一个马步,堪堪将他接住。 此时真该庆幸她并非养尊处优的女子,如若不然,此时这救美的行径无异于两败俱伤。 手上使力,将已然失力却尚有意识的洛辰脩扶起,将他的胳膊抬起搭在她肩上,她空出一手揽住他的腰,支撑着他不倒下。 “撑住,我扶你进屋。” “嗯。” 两人的交流很是简短,慕挽歌承受了来自洛辰脩大半的重力,却还是稳稳地将他扶进了屋内。 掌心的凉意令她明白为何两只白狸会淋雨,原来一直在外陪着他。 扶他在椅子上坐下,慕挽歌扬声对闻声而来立于门前等候吩咐的绿意与灵璧。 “准备药浴。” 门外两人应声后急忙去准备。 慕挽歌去里屋的衣橱中拿了套男子的衣裳出来,随手放于桌上,而后上前探手覆上洛辰脩的额头,随即松了一口气,并未发热,棘手的是他的旧疾与新添的内伤。 “你莫不是真傻了,旧疾未愈又添新伤,还在外面淋雨,可知细雨最湿衣,你若生无可恋,也不该来我门前等死,我囊中羞涩,买不起棺材替你收尸。”慕挽歌气急,对眼前面色苍白之人怒目而视。 洛辰脩怔怔望着她,目光蕴含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似曾相识的神情,便如同梦中那般痴然,慕挽歌有片刻恍神,待要细看,眼前这张带着倦色的俊颜并无异样。 莫不是她入梦太深,魔怔了? 此时听他缓缓开口,“我终究还是来迟一步,让你受委屈了……” 知他话中之意,慕挽歌撇开眼,神情淡漠,“求仁得仁,谈何委屈,我该多谢你的有备无患。” 暗指他留下放妻书,放她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 冷文作者君又开新文啦,古言虐吾千百遍,吾待古言如初恋,作者与古言的虐恋情深。。。 仙女们快来暖暖我,暖暖文,厚脸皮求收中~ 第3章 “我……” 洛辰脩想要解释,被拿着药箱进屋的灵璧打断。 灵璧将药箱放于桌上,下意识望了眼洛辰脩后才恭敬地问,“主子,可要派人去洛王府报信?” 慕挽歌以目光询问洛辰脩,见他摇头,她对灵璧道,“此事不可外传,近日务必做好防护,任何可疑之人不得靠近此处。” “属下明白。”灵璧会意,下去安排。 洛辰脩对慕挽歌的所作所为竟无半分讶异,目光沉静瞧着她打开药箱翻找,拿了一个药瓶出来,倒出一粒药丸递到他面前。 她余怒未消,对他横眉怒目,“毒死你,一了百了。” 洛辰脩无力地抬了抬手,抬不起来,苦笑道,“没力气了。” 慕挽歌翻了翻白眼,又往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道,“世子爷请张尊口,我送您早登极乐。” 洛辰脩莞尔,张开了嘴,然而粗鲁的投喂差点儿让驰骋疆场的洛世子被一粒药给噎死,末了,只有一声轻嗤留给他。 药丸哽在嗓子眼不上不下,他只能自行挣扎起身找水喝。 挣扎无果,他两次跌坐回椅子上,还是慕挽歌于心不忍,给他递了水。 一番折腾下来,额头已布满密密麻麻的细汗,他极力隐忍,慕挽歌依旧看出了端倪,眸光变了几变,再次搭上他的手腕。 慕挽歌再次拧眉,没好气道,“少了你这位能征善战的世子爷,大抵也不会亡国,如此倒也省了我不少事,孀居要比下堂好听些罢。” 然,洛辰脩依旧不发一言,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似是看不够。 “容我提醒世子爷一句,您如此饥渴地盯着一名女子其行为与登徒子无异,正所谓非礼勿视,您读的可是圣贤书。” 慕挽歌收回手,微微倾身,毫不畏惧与他对视,清灵的眸中满是狡黠。 扑鼻而来的馨香不属于任何一种花香,带着淡淡的药香,近在眼前的娇颜洋溢生机,她的周围始终萦绕着一股吸引他靠近的气息。 喉结滑动,洛辰脩垂眸,“夫妻之间,岂可算作非礼。” 慕挽歌一愣,掏掏耳朵,一脸不敢置信,“夫妻?洛辰脩,你病糊涂了还是我耳朵不好,你再说一遍。” 洛辰脩眼也没抬,捂着胸口,低头望着地面,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正值绿意敲门进来,身后两名劲装男子抬了浴桶进来,置于屏风后,慕挽歌没再追问,行至案旁,盘坐于蒲团之上,执笔写下药方交给绿意。 “这几味药磨成粉。” 药庐便在后院,药材应有尽有,能省不少事。 待一切准备就绪,慕挽歌似笑非笑望着坐在椅子上一脸茫然的洛辰脩,“世子爷,需要叫人伺候您宽衣解带么?” 洛辰脩瞧了她一眼,勾了勾唇,“那便有劳慕神医了,搭把手扶我过去。” 他要去屏风后。 慕挽歌对一旁候着的绿意与两名劲装男子摆了摆手,三人躬身退下,绿意在后将门合上,慕挽歌收回目光,上前扶起洛辰脩往屏风后而去。 常年在外,军营之中养成的习惯,洛辰脩不若寻常世家子弟那般事事需要人服侍,宽衣解带从不假手于人。 此次情况特殊,他如今站立已实属不易,几次尝试也未能成功解开腰间玉带,只好求助一旁无语扶额的女子。 “解不开。”世子爷很实诚,虚弱无力轻叹,并不觉得丢人。 慕挽歌鄙夷地往他腰间瞥了一眼,上前为他解腰扣,三两下解开,微微使力一抽,玉带落入她手上,随手一甩,稳稳挂于屏风上。 倒是虚弱的世子爷因着她的力道而踉跄往前一扑,将面前的娇躯抱了个满怀,两人皆踉跄了两步,几乎要将屏风撞倒,好在怀中人身手极好,下意识的自救行为撑住了两人的重力。 意外的拥抱令慕挽歌顿时僵住。 “抱歉……我没力气了。” 有气无力的暗哑声音传入耳中,慕挽歌猛然回神,用力将压在她身上的男子撑住,让他双手搭在她肩上,她敛了敛神,心无旁骛地替他解衣带。 洛辰脩身上的衣物不多,里外三层皆带着湿衣,可想而知,他至少在外站了半夜,下雨至雨停,他一直在。 连最里层的里衣衣带也解了,慕挽歌的目光落于他下身的裤子,面露为难之色。 “洛辰脩。”她唤他。 “嗯。”头顶有虚弱的应答声。 慕挽歌咬了咬牙,脸颊有些发烫,“你穿了几条裤子?” “……” 最终世子爷只被扒了衣裳,穿着裤子进了浴桶,虽然他并非只穿一条裤子。 慕挽歌一味药一味药往浴桶里加,渐渐的,浴桶里的水色变换,由清水变为墨绿色,如沸腾一般‘咕嘟咕嘟’冒泡。 闭着眼盘坐在浴桶里的洛辰脩脸色也由白变红,俊眉轻蹙,面色痛苦,有汗珠滴落。 “忍一忍。”慕挽歌也惊叹他的忍耐力,身为医者,她自然知晓药浴过程有多煎熬,而洛辰脩竟哼也不哼一声。 洛辰脩幽幽睁眼,捕捉到了她眼中那一抹类似心疼的情绪,他虚弱笑了笑,“无碍,尚能忍受……” 此时尚能保持清醒已是难得,慕挽歌并未多言,转身绕过屏风走到桌前,从药箱里取出针灸包。 药浴与针灸也只能暂时控制他的伤势,无法根除。 两个时辰后,屋外候着的绿意听到屋内主子吩咐换水,便立马命人再抬了一个浴桶进去,快速灌满热水,又退了出来。 一刻之后,房门自里面打开了,慕挽歌搀扶着已换过衣裳的出来,进了隔壁屋,绿意愣了愣,随即想起此处就三间屋子可以住人,老主子与公子失踪后,主子便让她与灵璧住了公子之前的屋,而方才这一间是老主子的寝屋,药浴之后屋内必是一片狼藉。 如此,世子只能住主子的屋了。 安置好洛辰脩后,慕挽歌从屋内出来,吩咐灵璧将饭菜摆在院中,主仆三人吃了顿便饭,而后慕挽歌又回了屋照看洛辰脩。 灵璧伸长了脖子想要往里看,然而房门紧闭,窥视未果,便回到院中,在绿意身旁落座,“主子待世子似乎有些不同。” 第4章 绿意地趴回桌上,杵着下巴,无精打采地道,“世子早已写下放妻书,如今主子算是如愿以偿得了自由,洛王府便如囚笼,主子岂会再回去。” “任何囚笼也关不住主子的,怕只怕主子她为了世子画地为牢圈住自己。”灵璧意味深长地道。 绿意不以为意‘嘁’了一声,“你不知这一年来主子在洛王府过得有多憋屈,若非瞧在洛王与老主子曾经的情分上,主子早弄死张氏母女俩了,如今得以脱身,你当主子会被世子美色所迷,色令智昏再入囚笼啊?” 灵璧不再与绿意争辩,暗自叹息:主子那样清冷的性子,何时如此上心救过人,世子是第一人,况且二人还拜过天地入了洞房的。 情之一字害人不浅,谁又能幸免呢。 傍晚,洛辰脩醒来时,瞧见的是一幅动态美人浴后图,如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青丝半湿,随意披散不显凌乱,身着寝衣却别有风姿。 慕挽歌正拿帕子绞着尚有湿意的发梢,见他挣扎着坐起身,也不上前,坐在椅子上远远旁观。 “这回阎王不收你那时瞧着我的面子,如今你这条命归我了。” 静若处子,动如脱兔,大抵便是形容她的,人前性子亦是收放自如,丝毫不觉突兀。 薄凉的言语自她口中出来再入洛辰脩耳中,他并不觉得刺耳,反而觉得甚是动听,他熟知她的性子,入眼之人才会与之搭话,若是不入眼,她连正眼也吝啬施舍。 如今她不遗余力救他……想到此处,心底冒出一股冲动,喜色压抑不住,洛辰脩下了床榻,一步一步走向她。 见状,慕挽歌手中的帕子朝他掷去,怒道,“上赶着投胎啊你!” 帕子砸在肩头并不影响洛辰脩走向她,三步、两步更近了,慕挽歌猛地站起身,抬手揪住洛辰脩的衣领,尚未使力,她便落入温暖的怀中。 “阿挽……” 这一声低喃如惊雷在她脑中炸响,一霎间,脑袋里一片空白。 莫名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你、唤我什么?” 洛辰脩并未应答,也不曾松手,哑声道,“一下便好,便好……” 暗哑的声音蛊惑了她,推拒的动作顿住,手缓缓放下,任凭他抱着她,从他身上传来的暖意如此明显,她竟心软了。 “洛辰脩,你可知占老娘便宜的后果?”她道。 “如此甚好,也无人敢占我便宜,如今我们……相互占便宜罢,我不嫌弃你……”来自世子爷的迷之自信,他应对自如。 呵呵,此时慕挽歌只想冷笑,“世子爷脸真大,当我是无知少女好糊弄么,你如今只剩半条命,往后武功也不能使了,只能当个软柿子罢了,我瞧不上你了。” “我的武功……” 洛辰脩蓦然僵住,松开手,微微低首望着她,想从她眼中寻找真相,然而她的神色告诉他,她并未与他说笑。 慕挽歌极为认真地道,“武功尽失,往后你的身子骨怕是比寻常人的要弱些,将来甚至会成为药罐子,再也无法驰骋疆场。” 一字一句重重击打在洛辰脩心头,他颓然后退一步,面上苦笑,低喃,“原来这些皆是代价……” 他的反应着实令慕挽歌很是意外,不说寻死觅活,但他的反应显得如此平静,反而有些不寻常,身为武将,一腔守卫疆土的热血再无挥洒的机会,以后的洛世子便只能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身子骨甚至比寻常男子要弱许多。 即便是寻常人,她方才所言亦无异于晴天霹雳,但洛辰脩似乎早已料到。 “洛辰脩,你无需故作坚强的,关起门来哭一场亦无妨。”她善解人意地要离开给他腾地儿,转身之际手被握住。 肌肤相触的瞬间彼此皆有瞬间怔愣。 目光往下,慕挽歌瞧见一直骨节分明的大手,身份尊贵如他,手上的茧子却与他尊贵身份极为不搭。 他是位英勇将军,她敬佩他。 但此情此景,暧昧横生。 未免尴尬,慕挽歌不着痕迹挣开手,掩饰地笑了笑,笑道,“莫不是饿了?” 洛辰脩瞧了眼落空的手,眼眸微动,“往后我连自保的能力也没了,你离开我许是明智的,往后仇家找上门不会连累你。” 慕挽歌撇嘴,实则她心底在问候洛辰脩的祖宗十八代。 “你别倒打一耙啊,污蔑我贪生怕死,放妻书乃你亲手写下,洛王妃拿了砸在我脸上,想来这一日她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将我扫地出门的机会。” 闻言,洛辰脩面色微沉,眼底尽是冷意,对上她的笑颜,他顿了顿才道,“抱歉,是我思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 慕挽歌摆手,“往事休要再提,孰是孰非已不重要,你我买卖不成仁义在,近几日你若无事便在我这里养伤,得空让人将诊金药钱送来。” 洛辰脩默然,此时才知她缺钱银,可想而知她在王府的一年受了多少委屈。 “阿挽……” “别,直呼其名便可,毕竟如今你我的关系够不上亲昵称呼彼此。”对于洛辰脩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慕挽歌心生惶恐。 噩梦最后的呢喃便是这一声阿挽,沙哑饱含难懂的情绪,令她心绪浮动无法自控,心痛难抑,而唤她‘阿挽’之人竟也是眼前人。 那些似梦非梦的零星梦境碎片,似乎皆与他有关。 头疼得厉厉害慕挽歌,归咎于自己想多了,嫁进洛王府一载,无聊透顶,她或许是魔怔了,大抵是觊觎洛辰脩的容色,臆想入梦。 一个凄惨的梦。 每回皆在即将被万箭穿心成刺猬时她惊醒,她想,梦魔大抵也是瞧不她暗戳戳地觊觎洛辰脩,觉得她亵渎了他,是以每回以噩梦惩治她。 慕挽歌并未错过洛辰脩眼底的落寞,心下疑惑更甚,洛辰脩的行为过于诡异。 成亲前,她与他仅两面之缘。 也是昨日她自梦中记起,与她初遇时大抵是洛辰脩此生最狼狈的一次,那时的洛辰脩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沉默寡言的性子如今依旧未变。 犹记初见是她将洛辰脩从河里捞出来,渡气施救,幽幽转醒的他傻愣愣盯着她,而后莫名红了一张俊脸…… 第5章 “可还记得你我初遇时的情形?”似是心有灵犀一般,洛辰脩垂眸问她。 初遇,她轻薄他,他始终记得。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忽然想到什么。 慕挽歌如见鬼一般,眼露惊恐之色,“你莫非想说对我一见钟情?” 洛辰脩扶额,不明白这世上为何会有如此令他无可奈何的女子,仿佛专门为克他而来的。 一见倾心,虽是事实,但他此时是万万不能言明的,以她的性子,他承认了反倒会适得其反。 瞧他一脸的苦大仇深,估摸是被她的自大给恶心到了。 “不是啊……”慕挽歌似是失望撇嘴,随即又无所谓地耸肩,“昨日之日不可留,世子莫要执着,你我缘浅做不成夫妻,那便算……” “缘深缘浅,岂是你说了算的。” 洛辰脩忽然变脸,苍白的俊颜笼上郁色,转身便又回到床前,默了默便径自掀开被窝躺了进去。 喜怒无常,慕挽歌着实无言。 良久的沉默有些尴尬,慕挽歌出乎意料放低了姿态,“饿不饿?” 洛辰脩只淡淡瞥了她一眼,负气拉过锦被将头蒙上,一幅不愿与她多说的冷然。 “不吃饿死你更好!”慕挽歌气笑了。 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却是个孩子心性,还与她耍孩子脾气,给她甩脸子。 洛辰脩气闷又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傲娇的世子爷纡尊降贵在她家门外守了一夜,虽不是她要求的,但到底无法心安理得。 慕挽歌拉开门出去,吩咐灵璧送碗清粥进屋,她在屋外停留片刻,灵璧退出来,苦恼摇头。 “世子他不肯喝。” 慕挽歌蹙眉,回屋时见傲娇的洛世子已翻坐起身,揉着没眉心,似是懊恼。 再抬眼时,目光温和。 “阿挽,随我回去。” “多谢世子爷美意,但小女子福薄,您呐也莫要执着,光是洛王府世子妃这一名头便是多少名门贵女们梦寐以求的您随便挑一个也比我这乡野村姑强。”慕挽歌抱臂轻笑,语含讽意。 她的挖苦如此明显,不加掩饰,洛辰脩神色复杂,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她对洛王府的排斥已上升至对他反感。 “此次班师回朝,我已有新府邸,你不喜洛王府,我亦然,父王也是同意的,日后将军府便只有你我二人。” 他如此转变令慕挽歌极其意外,二人相处不多,并不熟悉彼此的性子,但她在洛王府当了一载的米虫,多少从洛王府丫鬟婆子口中听到一些关于洛辰脩的传闻。 据说洛辰脩此人并不好相与。 只是梦里……她的梦中为何会有他呢?梦里的他似乎还有些不同…… 慕挽歌急忙打住思绪,再想下去,真是难以启齿了,她暗示自己,那些只是梦而已,洛辰脩并未真的陪她去死。 “洛辰脩,我不想回去,无论洛王府还是你的将军府,我皆不愿再入。”她的回答很坚决,上前将粥碗端起递给他。 洛辰脩抿唇盯着她,也不接。 若不是瞧他病怏怏的,一只脚已踩在阎王殿门前了,她真想将手上的碗直接扣在他那张养眼的俊脸上。 食色性也,果真不假,她亦未能免俗。 “张嘴。”她耐着性子,给他喂食,已是破例。 洛辰脩面色稍霁,终于不绷着脸了,依言张嘴,接受她的投喂,清淡无味的粥似乎多了些味道。 一时间屋内安静下来,只有勺与碗轻碰时发出的声音,无比和谐的氛围。 粥碗见底,慕挽歌瞥眼问,“可还要?” “要……” 难得她这般贤惠温柔,世子爷自然是抓住机会好好享受一回。 翌日一早,慕挽歌进屋时见他尚未醒来,并未上前叫醒他,自箱子里拿了一本一典翻阅,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她蓦然抬眼,却见床上不知何时已醒来,幽幽盯着她。 起身行至床前,她居高临下俯视,语气不善,“洛王府来人了,我这里简陋不堪,委屈世子爷您了。” 洛辰脩费力支起身,她也冷眼瞧着,并未伸手相帮,见她就要转身出去,洛辰脩抓住她的手腕,“我在此处,可是令你困扰?” “自作多情……莫烦,快滚罢,我家不留吃闲饭之人,记得将诊金与药钱送来,五百两。”慕挽歌拨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子。 洛辰脩怔怔无言。 少顷,洛王府的两名护卫进屋。 然而,洛王府派来的一队人马便真的只是有人与马,而洛辰脩如今的状况却骑不得马,得了主子的授意,绿意将家里的马车租借给了洛王府的护卫,还收了押金的,待马车送回再退还押金。 方上了马车的洛辰脩便听到马车外绿意十分不放心地叮嘱护卫定要尽快将马车还回。 果真是主仆,有样学样的,谈吐亦有几分她主子的精明劲儿,也是个只认银子不认人的。 世子爷心下感慨,不禁又自轩窗处眺望木屋,恰好能瞧见收留他几个时辰的‘闺房’后窗,叉竿支起,半闭半合。 不知屋中之人又在做什么。 马车内,世子爷兀自凝思,马车外却不乏热闹。 绿意站在一众护卫面前,并无半分畏惧怯场。 “洛王府之人,我只信世子,今日这车亦是瞧世子的面才肯借的,收了你们一百两押金并不多。” 一众护卫心下腹诽,一百两可是他哥几个身上所有的私存才凑齐的,这丫头狮子大开口也就罢了,竟还变相鄙夷他们穷呢。 可也无可奈何啊,他们一众大老爷们儿有脸与一个丫头计较么,更何况这丫头还是世子妃的人。 虽说是曾经的世子妃罢,可瞧咱们爷那一步三回头的痴汉样儿,指不定哪一日又将世子妃接回去了…… 如今面前这丫头啊,他们惹不起。 领头的护卫是洛辰脩的随身侍从墨隐,他跟随洛辰脩多年,多少明白自家爷的心思,此时哪敢得罪绿意,莫说一百两押金,便是这丫头多要一百两,他也得想法子凑啊,凑不够,那重要物件儿抵押也得押给她。 “姑娘且放心,将世子送回府后立即将马车归还,在下将马暂押在此,送还马车后姑娘再还给在下,如何?” 绿意摸着下巴打量着墨隐,啧啧有声道,“你这小哥倒聪明……行罢,待你将马车送回,也可骑马回王府,倒也不错。” “告辞。” 墨隐不敢墨迹,忍着笑拱了拱手便急忙转身,跳坐在马车前,又瞧了眼正轻抚着他留下那匹马的绿意,这才扬鞭驱马车离开。 第6章 风过无声,雁过无痕,仿若一切皆不曾发生过,木屋小院宁静雅致。 院中那匹被暂时抵押的骏马未曾被亏待,嚼着上好料草,闲适吹鼻子。 屋内,慕挽歌以手为枕仰躺于竹榻上,闭目养神,灵璧在侧摇着美人扇为她扇凉。 绿意进屋瞧见这一幕,讶异不已。 “雨后初晴,凉快着呢,灵璧你扇什么扇子,当心主子受凉。” 灵璧轻笑打趣,“可不是么,我也这般想的,奈何主子偏偏今日燥热烦闷,这世子爷一走,主子的内火更旺了。” 绿意欲言又止,却只小声嘟囔,“你可莫要胡说,主子才不会再回那乌烟瘴气的洛王府……” 二人自小便在慕挽歌身边伺候,亦只比慕挽歌大上一岁,名为主仆,实则与亲姐妹无异,言谈并不像别的主仆那般拘谨,多了随性。 听绿意对洛王府有诸多抱怨,灵璧笑了笑,摇头叹了一口气。 慕挽歌幽幽睁眼,捉住灵璧摇扇的手,摸了摸,以一副风流公子调戏良家女子的口吻道,“灵璧大美人儿方才说起内火,似乎很老道嘛,平日可是时常上火呀。” 如此正经时刻,主子又不正经了,绿意‘噗嗤’笑出声来,瞧灵璧霎时红了脸,她掩唇憋笑。 “主子,您瞧灵璧,害羞了。” 灵璧红着脸剜了瞧热闹不嫌事大的绿意一眼,扭头瞧见主子一脸狭促,俏脸更红了,抽回被主子握住的手,拿美人扇遮住脸。 “主子您也帮着绿意欺负我……” 慕挽歌故作无辜,揶揄笑,“我这还没开口呢……倒是你,脸红成这样,心虚什么呢?” 灵璧心虚且羞涩,以扇遮面,不敢搭话。 绿意搭腔,“主子,咱们在洛王府水深火热时,灵璧与那非言也打得火热,只待主子您应允,便该谈婚论嫁了罢。” “绿意,莫要胡说……”灵璧也顾不上羞涩了,顿时慌张起来,怯怯望向主子。 她清楚,主子待她与绿意好,可身份摆在那里,身为婢女,岂能擅自决定亲事,此乃大忌。 慕挽歌来了兴致,翻坐起身,安抚地轻拍灵璧的手,“此乃喜事,你莫要紧张,说说那个叫非言的。” 灵璧放松下来,俏脸上染上绯色,小声地道,“主子您忘了……非言、非语兄妹二人是世子爷出征前留下保护你的……” “……” 她还真忘了,洛辰脩出征前确实留了两名护卫给她,兄妹二人,名唤非言、非语。 因着在洛王府本就行事不便,她嫌洛辰脩留下的护卫碍事,遂将兄妹二人打发至她家这边,由灵璧约束着。 不成想,阴差阳错成就了一桩姻缘。 非言既是洛辰脩的心腹,想来也不会差。 “改日让非言来见我,若是得当,便早日将婚事定下。”慕挽歌笑道。 灵璧面上不见欣喜,垂眸摇头。 “主子,奴婢不……” 慕挽歌知晓灵璧接下来会说什么,笑叹,“你与绿意皆是我的人,有了意中人,我真心替你们高兴,成了亲后,亦还是我的人,与先前并无不同,若是非要说出不同来,大抵也只是不花银子请了个护卫护你们周全罢了。” “主子……”灵璧抬眸,热泪盈眶。 灵璧的性子向来便比绿意矜持沉静,却也更加思虑周全,但有时太过,易多想,束缚了自己。 慕挽歌将她二人视为亲人,若她们有好姻缘,她自然是高兴的。 同时,她亦有算计。 “洛辰脩已归,稍后我便会将非言、非语兄妹二人遣回,灵璧便随他们一同去洛王府,灵璧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灵璧与绿意俱是一愣,而后灵璧点了点头,绿意心存疑惑。 “主子您的意思是让灵璧借机留在洛王府探听洛王父子的动向?” 慕挽歌笑了笑,目光落在灵璧身上,“此事多少有几分利用你与非言感情的嫌疑,稍后你与非言如实说便是,回洛王府后,非言会禀报洛辰脩……他不会为难于你。” 这个‘他’指的是洛辰脩。 灵璧讶然,终是忍不住开口问了。 “主子,您似乎待世子有些不同,可是……您动心了?” 灵璧此言一出,绿意目瞪口呆,就连慕挽歌亦怔了怔,随即摇头失笑。 “我与他名义上做了一载夫妻,实则统共也就是几面之缘罢了,够不上动心一说,我待他是有几分欣赏,却也因为如此,才让你如实与非言说,洛辰脩是聪明人,往后便不会对你起疑。” 绿意听得糊里糊涂,灵璧却懂了。 与世子爷那样的人相交,坦诚相待乃明智之举,主子这是将世子爷的脾性摸清了啊。 算准了世子爷不会拒绝,归根究底,还是因主子捏住了世子爷。 与其说是主子待世子爷不同,倒不如说是世子爷对主子……若非如此,昨夜便不会不顾伤重,在外淋了一夜的雨。 主子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如何会瞧不出世子的心思,既可成全了她与非言,又可让她光明正大入洛王府探听消息。 不失为两全其美之策。 “主子,即便世子同意了,那洛王呢?”迟钝的绿意终于反应过来。 慕挽歌意味深长地笑道,“只要洛辰脩点头,洛王不会多问的。” 灵璧会意,应了一声便站起身离开了。 见主子眼底倦意正浓,绿意不敢再问,安静下来,立于一侧。 慕挽歌翻身下榻,趿鞋行至窗前,目光幽远瞧着外面。 “绿意,带上药箱,稍后我们怕是要与灵璧一同再去趟洛王府。” 绿意一惊,“世子他……” “嗯,他旧疾未愈又添新伤,着实不容乐观,不出半个时辰便会……”慕挽歌心绪不宁,轻声叹息。 “伤他之人用心险恶,竟要他心脉尽断,五脏六腑衰竭而亡……” 洛辰脩此时状况极糟,这世上除了她师父外,便只有她能救。 且不说什么,便是她与洛辰脩有这一载有名无实的夫妻之缘,及梦中他舍身相护……她亦不该见死不救。 洛王妃张氏及洛碧茹惹人厌,但洛辰脩却不曾有丝毫苛待她。 绿意知轻重,照吩咐去收拾行囊,与自家主子想的一样,她亦觉得洛辰脩比张氏母女讨喜。 至少自家主子待世子并不厌恶,否则一年前怎会应了世子的求娶。 然,绿意还未收拾妥当,墨隐去而复返,神色焦急策马疾驰前来求救。 由灵璧引着来到慕挽歌房门外,未待灵璧出声,墨隐急声开口。 “世子妃,爷他不好了!” 伫立窗前的慕挽歌拧眉回身,去开了门。 墨隐单膝下跪地,恳求,“爷在马车上,情况危急,属下不敢挪动,求您随属下去救救爷。” 慕挽歌面色微变,叫了一声绿意,便越过跪地的墨隐,疾步往外走,绿意急忙拿了医药箱跟上。 门外,一便装男子已牵着马候着,那马正是方才墨隐抵押在此的。 “世子妃,请上马。” 慕挽歌接过男子递过的缰绳,翻身上马后并未着急离开,瞧见绿意拦了墨隐的马,墨隐愣了愣后才向绿意伸出手,绿意借着墨隐的力,轻松跃上马背,与墨隐同乘一匹。 目睹一切的慕挽歌不禁笑了笑,绿意可真是好样的,瞧这情形,也无需她等嘛。 随即,慕挽歌的目光回到恭敬立于马旁的挺拔男子身上。 “你便是非言?” “正是属下。”非言恭敬应声。 慕挽歌收回目光,未再多言,扬鞭打马而去,墨隐急忙驱马跟上,只余非言在原地兀自沉思。 世子妃方才那一眼似乎别有深意。 马车并未行多远,小半刻左右,慕挽歌便来到马车后,墨隐与绿意落后一步,她翻身下马,径自上了马车。 洛辰脩面容寡白,气息奄奄靠在车壁上,轻闭的眼在她钻进马车时勉强睁开。 “阿挽……” “叫天仙!”慕挽歌赏了他一记白眼,却也松了一口气。 比她预想的最糟糕的情形稍好一些,至少他毅力够好,撑着等她到来。 洛辰脩多次想支起身未果,虚弱无力的模样惨兮兮的,慕挽歌遂才软了语气,却依旧严厉。 “只余一口气吊着了,好生靠着便是,逞强只会令你死得更快而已。” 匆忙送药箱过来的墨隐恰好听到世子爷挨数落,且他掀开帘子时无意间竟瞧见挨训斥的爷不仅不恼,反而在笑。 果然呢,于爷而言,世子妃到底是不同的…… 替洛辰脩诊过脉后,慕挽歌自药箱里拿出针包,取了三根银针扎在洛辰脩的三个要穴上,而后便自行下了马车。 “将你们世子爷扶下来,一个时辰内,方圆十丈不可有闲杂人靠近。” 听到吩咐,墨隐依言而行,与两名护卫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洛辰脩扶下马车就地盘坐,慕挽歌与他相对而坐,墨隐等人训练有素,快速散开,做好守卫。 绿意不需慕挽歌吩咐,找好自己的位置,警惕四周。 慕挽歌伸出双手与洛辰脩相握,在他艰难抬眼望她时,面无表情说了句话。 “先前诊金加上药钱是五百两,一会子我需损耗真气替你护住心脉续命,瞧在以往交情上,我只收你五百两,如此你便欠我一千两,记得还我。” “……” 她这账算得精细明了,世子爷好气又好笑,奈何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使不上来了。 第7章 掌心相触,暖意传递,洛辰脩低眸凝视两人相握的双手,她的手要比他的小上许多,五指收拢便能包裹住。 如此想的,他也如此做了。 良久未听他吱声,慕挽歌只当他默认她方才谈的价,正欲运气救他,无意瞥见他眉眼低垂,似是若有所思,她疑惑,顺着他的目光而去,慕挽歌得意笑了笑。 “世子爷是头一回与女子双手相握啊?” 洛辰脩抬眸,苍白无血色的面上无甚表情,幽深的眼底却划过一抹复杂之色。 仿佛欲言又止。 慕挽歌挑了挑眉,无兴趣深究他是否别有深意,敛神收笑,凝神闭目时忽听他说了一句。 几不可闻的声音,她却听清了。 他道,“并非头一回。” 慕挽歌蓦然睁眼,“什么?” 她的疑惑并未得到回应,洛辰脩深深瞧了她一眼,竟率先闭目,一副不欲多言的高冷模样。 “哼!”慕挽歌轻哼一声,再次凝神闭目。 待正事了结,她再秋后算账。 此时一行人身处乡野山林间,护卫分散围成一圈,警惕四周异动,墨隐与绿意时不时扭头瞧一眼自家主子是否安好。 相较于绿意的镇静,墨隐显得有些焦躁。 他对慕挽歌的了解不深,只知自家爷待这位成亲当夜便抛下的妻子很是上心,否则便不会将非言、非语留下了, 爷那样清冷的性子,在边关的这一年多,竟每月皆往京中寄家书,却一次也未得回应。 王妃那厢倒是每隔两个月便给王爷捎信,王爷总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将所谓的家书随手扔给爷。 只有与自家也形影不离的墨隐知晓,自家爷每一回皆是抱着一丝侥幸展开那京中寄来的‘家书’的。 然,每一回皆失望垂眸,将手中信笺揉成一团扔进火塘中。 久而久之,墨隐渐渐懂了,爷等的是什么。 直至今日前,墨隐尚替自家爷不值,身份何等尊贵,却娶了一个乡野女子,偏偏那女子还不识金镶玉,蠢得紧,漠视爷的一颗真心。 但亲眼目睹今日之事后,墨隐意识到以往对慕挽歌怕是有误解。 她待爷也是上心的。 只是不知为何在爷出征在外的一年多,只字片语亦未曾捎给爷。 斟酌良久,墨隐不动声色凑到绿意身旁,绿意察觉,侧目望他时,他友好地笑笑。 “听闻绿意姑娘打小便跟在世子妃身边,想来……” “得,您呐莫要与我套近乎了,我家主子如今已非洛王府世子妃,我们家老爷虽与洛王爷有几分交情,可吾等与洛王府并不相熟。” 绿意是个急性子,先前在洛王府忍耐一年多已忍够了,巴不得自家主子与洛王府断得干干净净,再不同受那窝囊气,是以此时墨隐前来套近乎,她便向他甩脸子。 墨隐讪笑,摸摸鼻头,“绿意姑娘对王府怨念颇深,到底是何缘由呢?” 绿意嗤道,“若非瞧在我家老爷与王爷有交情的面上,你当洛王府如今还能好端端立在那处?若非我家主子念旧情,今日岂会耗损自身真气冒险救你们世子。” 墨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暗自心疼自家爷,怕是又被王妃与郡主给连累了,爷费尽心思将世子妃娶进门,洞房花烛夜还欠着呢,未料凯旋后…… 唉,爷这是上辈子作孽了罢。 “绿意姑娘莫恼,依在下看,爷他待世子妃是真心实意的,在边关的这一年多,爷他每月皆给世子妃捎了信的。” 只是石沉水底,没了回声。 墨隐此言只是试探,瞧见绿意惊讶的神色后,心下更加确信了几分。 原来爷捎的那些信真的未送到世子妃手上。 “夫妻之间互传书信本是寻常之事,姑娘为何如此讶异?”他再试探。 绿意撇开眼,没好气地道,“反正在世子爷出征的这一年多,除了初始那一月,世子在路上捎回的四个字,及昨日拿到的那封放妻书外,我家主子便未再收到过任何来自世子的书信,你爱信不信。” 在洛辰脩离开半月左右,慕挽歌确实收到来自洛辰脩的‘安好勿念’四个字的书信,而后她只回了三个字。 多保重。 她比他更简洁,只给了‘多保重’三个字,全然不像新婚妻子对出征丈夫的担忧挂怀。 慕挽歌很清楚,那三个字并未送到洛辰脩手上,那封只有三个字的回信还未出洛王府便被张氏给拦下了,洛辰脩的信差被张氏收买,往后洛辰脩给她的平安信皆被张氏代收。 而绿意并不知晓,只以为是世子爷冷淡得紧,而自家主子亦无心眷恋那洛王府世子妃的名头。 郎无心,妾无意,倒不如好聚好散的好。 但此时自墨隐的只言片语中,绿意意识到所谓的郎无心妾无意的症结竟是有人从中作梗。 除了洛王妃张氏,不做他想。 细思之下,绿意一阵庆幸,有张氏那样尖酸刻薄的婆母,主子拿了放妻书是件幸事。 之后墨隐与绿意未在彼此试探,半个时辰后,听到响动,回头望去,墨隐大惊,急忙奔了过去。 洛辰脩呕出一口血后,慕挽歌缓缓收手,拔下先前扎在他要穴上的三根银针。 慕挽歌的面色亦不大好,盘坐在地,任由绿意那帕子为她擦拭额间的细汗,平静出声吩咐墨隐。 “扶世子上马车,送回王府。” 依旧虚弱的洛辰脩奋力睁了睁眼,探出手去抓住她的手腕,一言不发。 墨隐会意,急忙恳求道,“世子妃您瞧爷如今这样,根本离不开您的,一会儿若是再出变故可如何是好,不若您且先随着回王府,待爷好转,再与您详谈,如何?” “……”有何可详谈的?不外乎便是将欠她的银子尽快换上而已,慕挽歌一阵无言,但瞧洛辰脩半死不活的模样,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 眼见主子心软了,绿意适时出声,“主子,世子回府后自有医术精湛的御医照料,您方才耗损过甚,需得好生调息休养才是。” 墨隐赶忙接话,“您随爷回王府,既可以安心休养,又能就近照看爷,依属下看,怕是医术精湛的老御医亦是救不了爷的,这万一出了岔子,王府距此处,少说也得半个时辰以上的脚程,爷怕是……” “你……”绿意怒瞪墨隐。 慕挽歌轻拍绿意的手被安抚,而后抬眸笑望眼皮快要撑不住的洛辰脩。 “你可还能撑得住?” 世子爷艰难喘了一口气,摇头的动作极为不易,有气无力应了一声。 “我不欲为难你……” “……” 最终,绿意还是将慕挽歌扶上了马车,相较于前头墨隐等人几乎是半抱着将世子爷弄上马车,绿意觉得自家主子上马车的姿势算得上是优雅的。 如此看来,世子爷的伤确实堪忧,若在路上出岔子,而主子不在身侧,那一命呜呼的可能亦是有的。 但只要一想到又要回到洛王府,见那刻薄嚣张的张氏母女,她便千万个不愿意。 转念一想,今时不同往日,此次主子再入洛王府,可不再是任人欺负的小媳妇儿,洛王府一众人包括洛王爷,还不得将主子当贵人供着,借此机会,主子怕是要好好整治张氏母女一番,想着便觉得解气。 想着便觉得畅快,绿意翻身上马时带起了一丝愉悦之风。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果然不假。 马车内,洛辰脩闭眼,微微侧身头靠着车壁,慕挽歌坐在他身旁,亦是一脸疲惫。 马车行得急,时而颠簸几下,车轱辘滚过一处水洼坑时,车厢一个剧烈颠簸,慕挽歌下意识抬手去扶身旁之人,怕他往前倾,未料身旁之人如软骨头一般,整个人朝她压来,她侧身一让,只觉得膝上一重,低首望去,顿时哭笑不得。 将头枕在她腿上的人微微撑了撑眼皮后索性再次将眼睛闭上,理所当然的闲适姿态。 慕挽歌低眸,入眼是苍白憔悴仍掩盖不住俊朗的侧颜,双眼轻闭,眉头轻蹙,似是不适,却不吱声。 “难受?”她低声问。 洛辰脩未睁眼,却准确无误抓住了她的手,拉着放于他心口处,小声嘟囔,“阿挽,心口疼……” “……” 慕挽歌微怔,而后暗自叹息,抚在他胸前的手动了动,轻轻地帮他揉着。 明知这样的举动毫无意义,她还是做了,只因瞧见他蹙起的眉舒展开来,嘴角亦轻扬,于他而言,这种幼稚之举,似乎真有用。 “洛辰脩,此刻我觉得……” “什么?”洛辰脩睁开眼。 慕挽歌清了清嗓子,憋笑撇开脸,含糊道,“我觉得像在哄儿子。” “……若无这一年多的分离,我们的儿子大概也生下来了……阿挽莫急,儿子总会有的。”世子爷忽然乐了,精神头好了不少,兴致勃勃地与她探讨生娃大计。 “有了儿子,再要一个女儿,日后哥哥保护妹妹。” 慕挽歌白他一眼,不留情面地打击他。 “世子您大白青天梦呓呢,您如今这副模样,莫说生儿育女绵延子嗣了,便是那房中事,恐怕您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莫要想太多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一点会再加更一章哒~ 第8章 许是她的直白伤了孤傲的世子爷,而后一路无言,直至马车再洛王府外停下。 车厢里的两位主子久久不见动作,墨隐小声提醒。 “爷,王府到了。” 枕在慕挽歌腿上正要入梦的洛辰脩睁眼,眼底氤氲着朦胧倦意,率先瞧的是慕挽歌,恰巧她低首,目光相撞。 不算狭小的车厢里,两人独处相对,他枕在她腿上,这样的举动确实亲昵了些,饶是不拘小节的慕挽歌亦感觉到尴尬。 男女有别,且她与他已不是夫妻,而在梦中她还…… “世子,您方才可觉得舒适?”她诚恳笑问。 洛辰脩恢复了几分精气神,听她忽然有此一问,甚是莫名,却顺着她的意应声。 “嗯,舒坦不少。” 闻言,慕挽歌笑容愈深,开口谈价钱便多了几分底气。 “既然您甚是满意,那我这厢也就不客气了,这一路给您当软枕,我这腿麻了,折合下来,少说也顶个一二十两银子,我便只收您十两罢,算上先去您欠下的,您稍后得付一千零十两。” “……” 不光是欠债的世子爷无言以对,马车外静候的墨隐亦听到自家爷被趁火打劫了。 墨隐心道,还当只是绿意那丫头斤斤计较,掉在钱眼里了,不料世子妃才是生财有道。 绿意那丫头是跟着世子妃学的罢。 世子妃可真是不解爷的风情呢,此时谈钱财,多伤感情啊,真替爷肉疼。 然而,一心为自家爷着想的墨隐被爷接下来的慷慨给吓到了。 “若能照顾我至痊愈,我给你十倍以上的酬金,如何?” 爷真是…… 为投其所好,无所不用其极。 墨隐无语望天。 而慕挽歌自然不会与银子过不去,翻十倍便是一万多两,傻子才会拒绝。 “成交。” 二人达成共识后,世子爷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柔待遇,美人亲自扶他下马车。 “世子可慢着些,莫要磕磕碰碰的了,我这厢尽快将您治好,届时拿了银子走人。 ” 一切皆是因为银子,自家爷有了世子妃贴身服侍,便嫌弃他了,墨隐窃笑之后怅然若失。 身为贴身侍从,他即将无用武之地。 慕挽歌扶着洛辰脩走在前,绿意与墨隐随在后,慢悠悠进了洛王府,回的是一年多以前布置得喜庆不已的那座院子。 时隔一年多,再回到曾经他与她的新房中,慕挽歌不禁唏嘘,“成亲第二日,王妃便将我赶去偏院,不许踏足此处半步,今日我又光明正大走了进来,你说她气不气?” 她对着洛辰脩眨巴眨巴眼,不可否认,她是存了心要告黑状的。 洛辰脩与张氏不睦,她是知晓的,此时不过借机添把火而已。 果不其然,洛辰脩的脸顿时黑了,凌厉的目光射向墨隐。 “为何我听闻的却是世子妃在府中一切安好?” 墨隐心下为自己喊冤,又暗骂非言睁眼说瞎话,但在爷跟前,墨隐只敢小声为自己辩解,“爷,属下一直随您在外,收到的书信皆是京中传去的,您亲自过目的。” 言外之意是说爷您可别迁怒属下啊,那些‘世子妃在府中一切安好’的敷衍之言可不是属下说的。 墨隐一脸无辜,可见自家爷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旁人无知,他可清楚得很,爷心里可将世子妃宝贝得紧,谁要让世子妃不舒坦了,爷便让那人往后一直不舒坦。 显然,即将要倒霉之人是王妃。 想什么便来什么,此时守在院外的婢女进屋禀报。 “爷,王妃娘娘与郡主来了,说是来探望您。” 洛辰脩黑沉着脸,冷声道,“不见。” 婢女甚是为难,以目光向墨隐求助,而墨隐自身难保,只对她摇了摇头。 将一切瞧在眼里的慕挽歌甚是想笑,果然呐,洛辰脩对张氏厌恶到了极致,连带着不待见张氏的女儿洛碧茹。 不管张氏母女如何讨好,洛辰脩始终不会有好脸色。 洛辰脩捕捉到她笑容里的幸灾乐祸,顿时又改了主意,叫住即将退下的婢女。 “慢着……” 婢女急忙福身,听候吩咐。 半晌才听世子爷沉吟,“让王妃拿五千两的银票来,我看病抓药欠了大夫五千两。” 婢女讶异抬眼,不经意瞧见世子爷偏头一笑,那笑竟有讨好之意。 而世子讨好之人,可不正是昨日被王妃撵出府的世子妃么。 婢女心惊,急忙低首垂眸应了声‘是’后便退下了。 这厢洛辰脩再次开口,吩咐墨隐。 “你随着去,将银票拿来。” 墨隐应声退了出去,屋中便只余二人。 慕挽歌打量着洛辰脩,瞧他气色好转,稍稍安心,想到他命墨隐去张氏那里取银票,不由得好笑。 “世子爷这才是生财有道。” 这银票多半是张氏拿私房来讨好他了,否则他直接让府中管事让账房支银子便是,非要绕到张氏头上,其意明显。 这些年来,张氏费尽心思巴结讨好皆未果,今日这五千两,张氏怕是吐血也要拿出的。 毕竟机不可失。 但在慕挽歌看来,这张氏此次也就只被洛辰脩坑而已。 张氏乃当家主母,府中用度支出明细该是让她知晓,而洛辰脩方才那一出伸手要钱,张氏逮着机会献殷勤,必然要拿自己的私房填上,又不好明说是她作为继母的一点心意。 以张氏的小心思,多半以为洛辰脩会因此念她的好。 洛辰脩到底是知晓张氏的嘴脸,明摆着坑她的,日后翻脸不认账,届时张氏反应过来,后悔晚矣。 得她夸赞,洛辰脩莞尔,无比谦虚地道,“谬赞谬赞,妇唱夫随罢了。” 边说,他边暗中观察她的神色,见她敛了笑,他心下黯然。 慕挽歌来到他面前站定,面色平静却极为认真。 “当日你亲自上门提亲,我心下触动,确有想过此生与你相携白首亦或许不错,但如今……” 洛辰脩眸光微变,却未打断,静待她说完。 慕挽歌顿了顿,又道,“如今却不想了。” 第9章 一时间,屋中寂静,二人一坐一立,静默对望。 自彼此眼中,他们瞧见了同样的执着。 心口又是一阵钝痛,洛辰脩抬手捂住犯疼之处,面色痛苦,额角满是细密汗珠。 慕挽歌蹙眉,却不曾伸手,只轻声劝道,“你还是躺下歇息为妥,莫要挑动心绪,宁心静养。” 洛辰脩是真的心痛难忍,艰难撑着起身,摇摇晃晃朝内室那张宽大牙床而去。 方行两步,脚下虚软无力,就要跌倒,只觉手臂上一紧,一股奇特却是他熟悉的香味儿窜入鼻尖。 那是一股药香,不难闻,甚至是清香的药香味儿,这世上这有一个女子身上有这样的香味儿。 慕挽歌扶他躺下后,坐在床沿,顺手拉了锦被为他盖上,微微抬眸,见薄唇紧抿尚在恼怒中。 她淡笑,“如今你只剩下半条命,便莫要再折腾了,好好养着,不枉我损耗自身救你。” “可我亦为此花了五百两的。”世子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慕神医这样高的身价,不知除我之外还有谁被坑过。” 慕挽歌‘扑哧’笑出声来,如实道,“除你之外便没有人了,我估摸着,多半是世子您过于天真,易上当受骗。” 洛辰脩的脸色更不好了,一向情绪不外露的他竟恶狠狠地朝她瞪眼。 “替我诊治,收诊金收药钱,损耗真气为我护住心脉续命也用银子来衡量,将一切算得清楚明白,不过是为了与我划清界线罢了,我倒是不知阿挽竟如此怕我,是怕与我纠缠不清么?” 他说这句时如同咬牙切齿一般愤怒,因情绪过激,忍不住咳了起来。 “咳咳……阿挽,那放妻书不过一张无用的废纸罢了……” “咳……” 言未尽,他又是猛地一咳,下意识抬手捂住嘴,掌心忽感湿腻,他正欲不着痕迹缩回手,却被慕挽歌一把抓住手腕。 掰开他的手,掌心那一抹暗红令慕挽歌惊怒不已。 “洛辰脩!”惊怒之下,除了唤他的名字,她不知该说什么,瞪他的凶狠样儿比他方才还要狠几分。 既被她发觉,洛辰脩反倒无所谓地耸肩,“若将我治死了,慕神医的招牌算是砸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倒还真是夫妻一体。” “那你还是死快些的好!”慕挽歌是真的恼了,一声吼完便转身,头也不回离开了。 而屋内的洛辰脩怔怔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再也瞧不见时,他黯然垂眸望着自己掌心的暗红。 惹恼她并非他的本意,可话赶话便说成了这样,他欲挽留,却开不了口。 许多事,他无法向她坦白。 慕挽歌前脚走,墨隐后脚便回来了。 墨隐拿着银票喜滋滋进屋时不由得一顿,总觉得怪怪的,四下扫了眼,屋中只有爷一人,而屋外的绿意亦不见人影。 “爷,银票是王妃给的……噫?世子妃去了何处,可要属下将银票送去?” “追上去,亲手给她。”洛辰脩眼也未抬。 爷此言高深得很,墨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爷口中的‘她’指的是谁,而这一句‘追上去’更是令他讶异。 还当爷开窍了呢,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又将世子妃给惹恼了。 “哦哦哦,属下这就去。”墨隐忙不迭应声,手中银票塞入怀中,转身匆忙离去。 爷是让他去将世子妃追回来呢。 墨隐心中暗自叫苦,只盼一会子世子妃瞧在银票的面上不与爷计较,愿随他一同回王府,否则照爷的性子,他吃不了要兜着走的。 爷说过,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墨隐带着两名护卫追了出去,奔至王府大门,瞧见慕挽歌与绿意利落上马就要离去,他扬声叫唤,“世子妃,您要去何处?” 闻声,慕挽歌扭头扫了一眼后便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绿意没好气地对墨隐说了一句话,而后也跟了上去。 “主子去聚宝楼,不许跟来!” 于是乎,墨隐陷入两难境地,追上去,怕世子妃恼,不追上去,又该如何向爷交代。 随在他身后的两名护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轻声询问,“头儿,可还追?” 墨隐转过身,望着二人,凝重地问,“你们觉得得罪爷与得罪世子妃,哪一个更要命?” 两名护卫垂首不知该如何作答,在他们看来,得罪爷会要命,得罪世子妃,爷亦要他们的命…… 见他们如此,墨隐视死如归深吸一口气,道,“你二人速速跟上去,小心些,莫要被世子妃察觉,我去向爷禀报。” 二人得令,徒步追了出去。 慕挽歌带着绿意来到聚宝楼前,两人下马,门前候着的小厮瞧见是她们,招呼了另外两名门房上前牵马。 “姑娘,您可好些日子没来了。”小厮毕恭毕敬地对着慕挽歌拱手作揖。 慕挽歌淡笑,“你们公子可在?” 小厮恭敬回,“近日公子皆在楼内,姑娘上楼便是。” 慕挽歌点了点头,带着绿意进了聚宝楼,轻车熟路上了二楼,走向右廊最里边的那间房。 来到房外,绿意轻叩三下门,屋内传来男子慵懒的声音。 “进。” 绿意退到一边,慕挽歌上前,伸手将门推开,一股清雅的香味儿扑鼻而来,慕挽歌拧了拧眉,抬步踏入屋中,并未关上房门,绿意便守在门外。 慕挽歌进屋往里走,绕过屏风,清香来自小案上的香炉,一袭雪衣的男子清新俊逸,面前摆放着棋盘,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独自对弈。 许是听到她的脚步声,男子抬眼,面上漾起温润的笑。 “来了。” 慕挽歌来到他面前,也学他的样子,盘坐于蒲团上,隔着小案与他相对。 “师兄好雅兴。” 雪衣男子正是聚宝楼楼主楚香寒,与慕挽歌师出同门。 “许久不曾对弈,择日不如撞日,来一局如何?”楚香寒将手中白子递给她。 慕挽歌含笑接过,淡淡扫了眼棋盘,手中白子落下,已成定局。 “师兄输了。” 楚香寒哑然,扔了手中黑子,扶额失笑,“当局者迷果真不假,你这丫头每回皆不给我留面子。” 慕挽歌摊手,“师兄棋艺本就欠佳,何苦非要为难自个儿呢,自小到大,每回对弈,你皆输得极惨。” 与她对弈,楚香寒从未赢过,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对于大师兄的这股子执着,慕挽歌甚是不解。 起初她只当楚香寒过于看重输赢才会如此,可渐渐她又发觉并非如此,看似淡薄绝尘的楚香寒骨子里的偏执非寻常人能瞧出来的。 因棋艺从未赢过她,楚香寒闲来无事便钻研棋谱,左右手博弈,其实并非是在意赢的这个结果,而是偏执于要做到最好。 无论是过程还是结果,楚香寒偏执地力求完美无缺。 再一次被挫败,楚香寒并不觉得沮丧,将棋子归扫至一边,就着棋盘当茶桌,为慕挽歌斟了杯清茶。 “尝尝。” 慕挽歌接过,轻抿一口后便放下,斟酌措辞之后,悠悠开口,“听闻师兄手上有一株勾魂。” 闻言,楚香寒品茶的动作微顿,而后如同饮酒一般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慕挽歌未再出声,静待他的回复。 “师父常说师妹于医术上造诣已超过他,这世间奇珍药草其功效更是烂熟于胸,可这勾魂……”他慢条斯理再斟一杯,却只把玩并未饮下,顿了顿,他笑道,“勾魂在本朝少见,在南郡却遍地皆是,师妹怎会想起来我这里拿。” 慕挽歌亦笑,“师兄误会了,此次我并非白拿。” “哦?”楚香寒饶有兴致,“我要价千两,师妹可给?” 慕挽歌不以为意,“师兄定的价,自是合理的。” 不足百两购置的一株勾魂,转手提价至千两,而她明知他狮子大开口,却浑然不在意,以她视财如命的性子,换作以往,早跳脚指着他鼻子怒骂奸商了。 想来,她是真的急需这株勾魂。 楚香寒不禁笑问,“师妹今日慷慨,只为一株勾魂,为兄甚是好奇,师妹为何人所求?” “师兄只管收银子便是。”慕挽歌不欲多言,俏皮对他眨眼笑,“师兄且先将勾魂给我,三日后定将千两送来。” 然而,楚香寒却遗憾轻叹,“师妹来晚了,两个时辰前,为兄心血来潮想闻闻那勾魂是否如传言那般以清水熬煮两个时辰会有勾魂香味儿溢出,是以……” “公子,熬好了。” 屋外传来婢女的轻禀声,慕挽歌扭头望向房门处,倚在门框上的绿意捏着鼻子,似是被臭味儿熏到了,而端着药碗立于门前的婢女则是面巾掩住鼻子的。 楚香寒仰了仰头,轻笑,“为兄可不曾骗你,那奇臭无比的汤药便是这京中唯一一株勾魂熬出来。” 慕挽歌霍然起身,疾步来到房门处,一手端起那泛着热气的药碗,放于鼻尖轻嗅。 确是勾魂无疑。 “师妹该信……师妹!” 优雅含笑起身朝门口走来的楚香寒瞧见慕挽歌仰头将那碗奇臭无比的‘勾魂汤’给喝了,顿时色面,疾步上前想要阻拦却已晚矣。 慕挽歌已将那‘勾魂汤’喝得一滴不剩,将空碗塞给他,很是不雅地打了一个饱嗝。 “嗝……多谢师兄,三日后定会将千两送来。” “……” 楚香寒面色难看至极,怒斥,“你明知勾魂毒性极烈,为了洛辰脩,你竟连命也舍得!” 慕挽歌转身对他笑了笑,并未多作解释,再次转身便是一言不发启步离开。 “师妹,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楚香寒气得火冒三丈,优雅公子发怒也是优雅的。 慕挽歌顿了顿,却不曾回头。 “此言正是我欲问师兄你的……不管师兄与洛王府有何仇怨,切莫再对洛辰脩下黑手,他……” “我护定了!” 第10章 离开聚宝楼,慕挽歌并未回洛王府,因着先前损耗真气替洛辰脩护住心脉,后又去聚宝楼折腾了一番,她着实撑不住了。 在聚宝楼附近寻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后,她便暂时歇下。 绿意将马拴在马厩后去到客房外。 主子自聚宝楼出来便神色不对,绿意心下担忧,犹豫再三,还是抬手敲门。 “主子,您可还好?” “绿意,你进来。” 屋内主子的声音带着几分飘忽,绿意乃习武之人,自然听得出来,忙推门进去。 瞧清屋内情形,绿意大惊。 “主子!” 慕挽歌瘫倒在地,面色寡白,嘴唇发紫,明显是中了剧毒,绿意吓坏了,奔过去想要扶她,被她摇头制止。 “莫要触碰我……备热水、浴桶……” 绿意虽惊慌,却不乱,转身出了房间,唤来客栈负责使唤的伙计,拿了一锭银子,低声吩咐他做事。 收了银子,伙计办事勤快,不多时便让人抬了新的浴桶来。 此时慕挽歌已自行撑着站起身,挪到窗前,面朝窗外,背对房门,不让人瞧见她瘆人的模样。 绿意忙拿了椅子给她坐下,这才去开门,让人将浴桶抬进来灌满热水后,又拿了些碎银打赏几人。 几人千恩万谢退了出去,绿意将门关上,慕挽歌这才站起来,一步一步朝浴桶挪去。 绿意欲搀扶却又不能,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慕挽歌扶着浴桶边沿,勉强站稳,声音虚弱,“包袱里有两个盒子,拿出来。” 绿意这才想起包袱还在她背着,赶忙将包袱取下,打开找到主子要的两个盒子,再抬眼时,见主子已褪下衣衫,踏进浴桶。 “黑色盒子里的药瓶给我。”慕挽歌再次出声。 绿意依言打开黑色盒子,将药瓶递过去,眼主子蹙眉喝下,呆愣半晌,才想起来阻止。 “主子,不能喝的……”那瓶子装的是毒蝎炼制的药液有剧毒。 慕挽歌忍着作呕的痛苦,道,“红盒子且先放下,我须得泡半个时辰,你去寻一套衣裳来,再备一把匕首。” 闻言,绿意眼眶发热,嗓音沙哑,“主子您……您这是要以温热的毒血喂养……您不能……” 绿意说不下去了,主子要做什么,她已然猜到。 方才在楚公子那里喝的‘勾魂汤’便是大毒,此时又服了蝎子炼制毒液…… 红盒子里装的必然是结缡蛊虫。 结缡蛊虫以处子的温热毒血喂养便有起死回生的续命之效。 而结缡蛊虫极为难得,主子手上这一只乃废了好些心思才从一位南郡养蛊高人那里得到的。 未料,主子竟以身试毒…… “主子,您要救世子也不该拿自己试毒,我也可……” “绿意。”慕挽歌出声打断,“喂养结缡蛊的毒血越毒,结缡蛊越有效,而寻常人服下勾魂汤根本活不过一炷香,更别提加上蝎毒了……我与寻常人不同,幼时尝过百毒……不会死的。” 绿意抹了泪,挤出一抹笑,点头,“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准备,待主子您放出的毒血足够喂饱结缡蛊后便能替您自个儿解毒。” “嗯,是这个理儿。”慕挽歌微微一笑,打起精神,“你去罢。” 绿意应声后转过身,极力挤出的那一定点笑意顿时凝固,心中的担忧不再掩饰,眼底一片濛濛。 为了世子,主子先是在洛王府受尽委屈,此时更是以命相护。 绿意心道:不能再让主子与世子纠缠不清了,往后定要想法子替主子断了这份孽缘。 心事重重的绿意火速下楼,却在堂中与墨隐等人碰上,压在心底那一股邪火一股脑涌了上来,劈头盖脸痛骂了一通。 “洛王府专养一群跟屁虫还是怎地,还阴魂不散了,我家主子昨日起便与洛王府再无相干!” 墨隐并不恼,好脾气地笑了笑,自怀中取出一沓银票在绿意眼前晃了晃。 “爷让我给世子妃送银票。” 绿意一把夺过,翻脸不认人,“行,我会拿给主子的,你们可以离开了。” 应付这样的状况,墨隐自认为还是游刃有余的,只要保持微笑即可,人家姑娘总不会真的将他们三个大男人扛了扔出去。 爷吩咐办的事若是搞砸了,身为护卫的他们便是失职,还有何颜面回去复命。 绿意挂牵着楼上的主子,这厢便无心思与他们干耗着,正欲越过三人往外走,忽然又停住,侧过身与墨隐相对,细细打量他。 从未被女子如此肆无忌惮盯着瞧的墨隐浑身不自在,支支吾吾道,“瞧我……瞧我做甚?” 绿意嗤笑一声,“想来世子吩咐你们随时听候我家主子的差遣,恰好眼下便需要你们。” “敢问姑娘有何事差遣我等?”墨隐依旧笑得有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绿意心底的火气稍减,将方才自家主子吩咐办的事,小声交代给墨隐去做。 听完后,墨隐虽不解,却不敢多问,留下一名护卫守候,带着另一名护卫离开了。 绿意回房守着慕挽歌。 不多时,墨隐便将所需之物送来,一套崭新的女装及一把匕首。 而后,墨隐三人在房门外守了近一个时辰,屋内才再次传来响动,只见绿意开门出来,一脸愤懑。 “你们不回王府,守在此处亦毫无意义。” 墨隐依旧赔笑,“我等奉命保护世子妃,世子妃在何处,我等便该在何处。” “……”绿意气得咬牙,却又无可奈何,记着主子方才交代的话,她只能克制情绪。 “我家主子抱恙,需备马车方可随你们一同回王府。” 墨隐机敏圆滑,有条不紊地做了妥善安排,命带来的两名护骑慕挽歌与绿意骑来的马回王府,再驾府中的马车来接。 绿意一阵无言,多瞧了墨隐几眼,心下腹诽,不愧是世子爷的心腹,这心机够深的。 将马骑走,是怕主子骑马离开不回洛王府罢。 …… 只离开一夜,又回到洛王府的偏院住下,慕挽歌莫名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恍如隔世。 绿意拿了解毒的方子,片刻不敢懈怠,亲自出府抓药,回来后更是守着煎药的炉子寸步不离。 洛王府的人,她一个也信不过,煎药这样要紧之事,她不敢假手于人。 慕挽歌身上的毒无法一次清除,需长时间按时服药清除余毒,先是损耗真气,接着又连服两味剧毒,她被折腾得够呛,昏睡了一天一夜才苏醒过来。 而此时,洛王世子回京途中遭遇暗算身受重伤且命不久矣的消息已传遍大街小巷。 陛下下旨张贴皇榜,遍寻天下名医为世子诊治更是应证了此事。 慕挽歌听完绿意外出探听到的这些市井中茶余饭后的闲谈,意味深长笑了。 “洛王世子若就此殒命,怕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呢。” 绿意道,“自昨日三个御医来王府替世子诊脉后离开不到两个时辰,世子命不久矣的消息便传开了,只是他们不知,这世上还有妙手回春的主子您。” 慕挽歌摆手,“此次我亦做不到妙手回春了,洛辰脩的伤……唉。” 绿意惊讶,“结缡蛊三日后便可给世子用,主子您何出此言?” “用上结缡蛊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能续命不假,但我亦不知能续多久。”慕挽歌轻叹一声,将手中以见底的粥碗放回桌上。 “全凭他的造化了,兴许他命不该绝会有奇遇。” 绿意接不上话,静默候在一旁。 …… 洛辰脩幽幽睁眼,最先瞧见的便是坐在床前面色苍白的女子。 她方才在替他行针,见他醒来,她便收针。 “阿挽你……可是身子不适?” 他曾见过她面容憔悴惨白,骨瘦如柴的模样,他守着她,直至她在他怀中闭上了眼,再也未醒来…… 那是上一世的事了,此生是他强求来的,他怎能再重蹈覆辙失去她。 “阿挽……” 他惊急探手抓住她的手腕,却听她‘嘶’的一声,而他手下的触感也不对。 洛辰脩立即松手,掀起她的袖子查看,一眼便瞧见她手腕上那道醒目的伤口。 他顿时色变。 “你受伤了!” 慕挽歌按住他的肩,示意他莫要乱动,在他平静之后才撇嘴,道,“皆是为了救你,我甚至差点将小命搭上,先前你允诺付诊金万两,算上墨隐送来的五千两,你还欠我五千两,方才洛王爷来时,我已明说,王爷慷慨,允诺我离开时会再多付一千两,合计算来是一万一千两。” “……你平日便是做这样亏本的买卖么?阿挽,这笔账你一开始便算错了。”世子爷好气又好笑。 每每被她气得不行,却拿她无法,他能做的似乎只有诱她入套。 慕挽歌抽回被他抓在手中的衣袖,正欲出言化解眼前尴尬,洛辰脩再度开口。 “吾愿以身偿债,阿挽所得岂是区区万两银子足以衡量的。” 第11章 以注视傻子般的目光凝视他良久,终是轻叹一声,未给他回应。 她也不知该作何回应。 印象中的洛辰脩是寡言少语、不苟言笑的模样,此时却……他心思是在难以捉摸。 她沉默,洛辰脩亦然,气氛再次陷入尴尬的安静。 良久,慕挽歌起身,想说什么,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又被洛辰脩给截住。 “近日你的伤应无大碍,我打算回……” 洛辰脩似是未卜先知一般,不等她说完便臭这一张脸,阴阳怪气打断她。 “慕大夫曾亲口允诺要将我治好的,若是半途而废,岂不是食言而肥。” 原本想给个好脸色的慕挽歌顿时打消了这个善良的念头。 她觉着,这洛辰脩此次怕不仅仅是内伤严重,瞧他反常之举,约莫还伤了脑袋瓜,否则怎会如换了一个人似的。 难缠! “世子爷您可将心放回肚子里去,我虽为女子,倒也是言出必行的,在您伤愈前,我不会离开。” 默了默,她又笑道,“关于您方才所言以身抵债……我这人不擅与活物打交道,是以若非要我选,我选银子。” 言外之意便是不稀罕他的以身抵债,在她眼里,他比不上银子要紧。 比不上银子的世子爷面色铁青,薄唇紧抿,气得不行。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慕挽歌只逗留片刻便回了偏院,她离开后,墨隐便进屋禀报。 “爷,先前世子妃去聚宝楼与楚香寒见过面了,但不知与他谈了何事,离开聚宝楼时世子妃脸色便极差,匆忙去了客栈,之后回府昏睡了一天一夜。” “她昏睡了一天一夜?你为何此时才说。”洛辰脩撑着翻坐起身,面色不虞。 墨隐一惊,垂眸应,“爷息怒,是属下疏忽了。” 洛辰脩捏了捏眉心,“罢了,将我的披风取来,我得去瞧瞧……” 墨隐欲劝,但窥见自家爷的神色后,他识趣闭嘴,取了披风过来给爷披上,而后扶着爷往偏院而去。 洛辰脩来时,慕挽歌正拿了匕首欲最后一次割腕取热毒血喂养结缡蛊,而不明真相的洛辰脩却以为她在自残。 “阿挽你做什么!” 被这一幕吓得心惊胆跳的世子爷挥开了墨隐的搀扶,墨隐未再跟着进屋,而是站在门外,瞧着想来冷静自持的爷心急如焚疾步走过去,夺下匕首,随手扔在了地上。 爷真变了。 抬眸见是洛辰脩,慕挽歌讶异,“你不好好歇着,来我屋里做甚?” 她竟还问他来做什么,若他不来,岂会知晓她手上的伤是这样来的。 自残,她是疯了么! “你问我?那你方才又做什么,拿匕首做什么?”洛辰脩气急,顾不得心口的钝痛,双手紧固她瘦弱的间,呼吸急促,气的不轻。 慕挽歌被他过激的反应弄得懵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不禁失笑。 “你当我要自残啊。” 洛辰脩抿唇不言,那凶神恶煞的眼神极为瘆人。 他只瞪眼不说话,慕挽歌轻叹,“唉,你不止是内伤罢,我瞧着你脑袋也不好使了。” 门外的墨隐听到了不该听的,很自觉走下台阶,离房门稍远,算是明哲保身。 爷可不喜欢被人听墙角。 而屋内的洛辰脩也确实心情欠佳,却耐着性子静候慕挽歌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慕挽歌不欲多言,弯腰拾起地上的匕首,用衣袖擦拭。 她这种什么也不在乎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洛辰脩,本就不善言辞的男子多半会用行动来表明他在生气。 于是乎,她才拾起的匕首再一次被夺走,只听‘咻’的一声似疾风划过,匕首钉在了门框上,已下了台阶站在院中的墨隐亦被吓了一跳,不自觉咽了口水,下意识又退了几步。 真怕稍不留神便被爷灭口…… 屋中两人静默对立,以眼神较量,互不相让的架势。 直至洛辰脩心口忽然剧痛,捂着心口弯腰喘息时才终结这场耐力的比拼。 慕挽歌冷眼斜视,“气大伤身,世子可千万保重。” 真是被她气得全身皆疼,洛辰脩一手捂着心口,一手勾住单薄瘦弱的肩使力往前一带,她撞如他怀中。 他的意外举动让慕挽歌怔愣许久。 “你……唔……” 方仰首抬眸欲开口,一张俊脸在眼前扩大,未及反应,唇已被堵住。 ‘轰’的一声,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四肢僵硬不受支配,有许多零散模糊的记忆碎片闪过,抓不住,拼凑不齐,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了上来。 唇上温软的触感如此真实,仅是唇瓣相贴而已,他分明未有别的动作,却有一股酥麻之感传递四肢百骸。 慕挽歌双目圆睁,与近在咫尺的深眸对望,那股子熟悉感呼之欲出又无比虚妄。 忽然,洛辰脩发狠地咬了她的唇瓣,痛意令慕挽歌清醒过来,一把推开他,愤愤扬手朝他脸上甩去,却在即将触到他脸颊那一刻停住。 方行了轻薄之举的世子爷毫无悔意,也不闪躲,目光灼灼凝望着她,眼底藏有几分委屈。 她吃亏,他竟然还委屈了! “亲也亲了,阿挽若想动手,我不躲,亦或阿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亲回去……你我本就是夫妻。” “……” 头一回吃了大亏却发作不得的慕挽歌除了作出咬牙切齿的凶狠样外别无他法。 总不能如他所愿,亲回去…… “洛辰脩,下不为例。”她嫌弃地擦了擦嘴,压下心底冒出来的那股火气,转身在椅子上坐下,不欲搭理他。 她的反应过于平静,与预想的暴怒完全不同,洛辰脩意外抬眼,瞧见她眼底那一丝闪躲及一闪而逝的羞恼,他勾唇。 原来…… 他来到她面前站定,她坐,他立,相对时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你去见了楚香寒?” 慕挽歌抬了抬眼,他的目光极具压迫,她敛眉撇开眼,“我与谁见面,你无权过问。” 闻言,世子爷的脸色又阴沉了。 什么面无表情、情绪不外露,此时此刻,不存在的。 “咳咳……” 他捂着心口轻咳起来,面色痛苦,曾驰骋疆场的铁血将军如今娇弱不已。 慕挽歌望着他,一阵无语。 卖惨无果,世子爷又改了策略,不在委婉试探,“当初楚香寒与我同时上门提亲,你应了我,拒绝他。” “世子也说了是当初,我总不能因当初未应他的提亲便与他老死不相往来罢,论起来,他是我师兄,相较之下,我与师兄自小相熟,与世子您至今半生不熟。”慕挽歌没好气嗤了一声。 洛辰脩抿唇,沉默片刻再度开口。 “阿挽,对不起……” 忽然又装起深沉来,慕挽歌极不适应,不以为意摆手,“往事休要再提,既然你非要问我为何去见师兄,我便不瞒你了,我去聚宝楼是为师兄手上的那一株勾魂,用来救你。” “其实阿挽是想毒死我罢。”世子爷也不板着脸了,愉悦打趣。 勾魂,他听过的,南郡很常见的一种大毒之物,但在京中极少见。 慕挽歌白他一眼,“我并非要毒死你,师兄将勾魂煮了一碗汤,臭烘烘的,我喝光了。” 洛辰脩嘴角的笑意凝固,目光不由得望向钉在门框上的匕首,忽然想到什么,面色大变。 “你……” 作者有话要说: 在女主面前高冷?那是不存在的,这是一个不一样的戏精男主,霸道醋缸一个~希望仙女们喜欢(*^▽^*) 第12章 悸动 双肩被捏得疼了,慕挽歌蹙眉,抬眼凝望罪魁祸首,而眼前这双深眸中不加掩饰的惊怒令她一时失语。 此时洛辰脩的面色可称得上的凶狠了,双目猩红,俨然怒极又克制隐忍。 “你可知,我宁愿自己死亦不要伤你半分!你可知……” “洛辰脩,你冷静些,且听我说完。”她轻声打断他。 “此法虽凶险,却是你唯一的生机,而且我不会死。” 她隐约瞧出了他的几分心思。 方才他那一句‘宁愿自己死已不要伤她半分’无疑戳中了她心底的柔软,仿佛梦境重现,他用身躯护着她,心甘情愿陪她赴死。 黄泉路远,有他陪着……梦里,她也为此感动。 虽然只是梦。 但眼前的他似乎与梦里的他重合,一样心痛怜惜的神色,懊悔、自责。 以往她不懂这些,自成亲当日他匆忙离去,往后的这一年多,她越发频繁梦见他。 有时她甚至有种错觉,她在梦里对洛辰脩……渐生情愫,这种感觉过于匪夷所思,她难以接受。 再见面,她更加迷茫了。 洛辰脩也变得不一样了。 冷漠疏离、沉默寡言,似乎只是曾经留给人的假象,霸道执拗,还死皮赖脸,这才是她如今对他的认知。 正如此时他又因她受伤而震怒,并非恼她,他是与自己较劲。 这种感觉陌生而诡异,而她并不觉得不适,不恼他的偏执的占有欲,甚至有几分雀跃。 不止是洛辰脩不正常,连她也觉得自己疯了。 一时间千思万绪,与他相对时,不免脸热。 她避开他炙热的目光,轻轻拨开他的手,走到门后,拔下门框上的匕首又回到桌前,先前桌上便摆放好了一只瓷杯,洛辰脩眼睁睁瞧着她掠起长袖,露出皓腕,受伤的那只手握着匕首轻轻在皓腕上一划,鲜红的血液流出,顺着手腕滴进瓷杯之中。 黛眉轻蹙,她盯着瓷杯,漫不经心给了他解释。 “勾魂之毒在于能冻结血脉经络,而我自小尝遍百毒,自身能暂时压制勾魂之毒,结缡蛊虫需以纯洁女子之热毒血喂养,约毒越好,是以我又服了别的毒……今日这一次是最后一回放血。” 洛辰脩仍然寒着脸,兀自生闷气。 一滴一滴落入杯中的血,染红了他的眼,嗜血的狠意一闪而逝,凝望着那染了血的皓腕,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她受的苦皆是为了他。 “世子您也别跟个木桩子似的,既然能站着,便过来帮我搭把手。”慕挽歌使唤他。 “将那盒子打开,里面有只结缡蛊虫,你拿筷子将其移到这杯中。” 洛辰脩依言照做,那小小的一只虫子淹没在鲜红之中,眨眼间,鲜红消失,那只蛊虫变成了暗红色。 饶是见过不少不可思议奇事的洛辰脩亦怔了怔,而后见慕挽歌单手拿着纱布包扎手腕上的伤口,他默然接手,小心翼翼地替她包扎。 “疼吗?”他轻声问。 慕挽歌瞧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也让我割一刀试试便知疼不疼了。” 洛辰脩又不说话了。 默默替她包扎好伤口,他便要伸手去抓杯中那只蛊虫,爪子还未触到瓷杯边沿,被慕挽歌抓住。 她恼怒瞪眼,“不要命了,你没瞧见我拿血喂它都是放在杯子里隔开的么!” 洛辰脩顺势反握住她的手,虚心求教,“为何不能触碰?” 说话便说话,牵手作甚,一派正人君子模样的假正经,逮着机会便占她便宜。 轻轻挣了挣,未能挣脱,慕挽歌扬了扬眉,“结缡蛊未养成前有剧毒,喝了我的血,此时它比我还要毒。” “哦。”洛辰脩若有所思应着。 他依旧不松手,慕挽歌出言提醒,“你别一本正经耍流氓啊,如今你我可不是夫妻了,男女授受不亲,你收敛些。” “……”心思被戳穿的世子爷竟无言以对,他闻到了浓浓的嫌弃之味儿。 话说的如此直白,世子爷郁闷松手,此次倒也无需她教了,直接拿起杯子,将吃饱陷入休眠的蛊虫倒入先前的盒子里。 慕挽歌乐得自在,也因双手皆受了伤,原本后续收拾是绿意来做,但人家世子爷拖着病体也这般好动,她不好拂他的意。 洛辰脩收拾好回头,身后已空空如也,举目望去,她已躺到床上,不欲搭理他的样子。 来到床前站定,拧眉道,“此处湿冷偏僻,搬去我那边……” “洛辰脩你烦不烦!”慕挽歌懊恼截住他的话,睁开眼望向他,“只需这最后一夜,结缡蛊便可养成,明日我会离开洛王府。” 她话音落下,屋中气氛再次陷入低沉。 第13章 守护 两人是头一回发生这种类似于吵架的争执,而后陷入冷战。 确切地说,是洛辰脩单方面的冷战,只因慕挽歌不多时便疲惫睡去,并不知洛辰脩守了她一日。 本就虚弱不堪的洛辰脩是在慕挽歌一夜好眠将醒前一刻忽然吐血晕厥过去的。 晕在她屋里头,而她浑然不知,好在绿意及时发现叫了墨隐。 命人去请奉命留守洛王府的御医后,墨隐瞧着昏迷在床前的爷,一脸为难,不敢挪动,只好拿了一张竹榻先将自家爷安置。 他原本是想让爷如愿怕是世子妃的床的,奈何世子妃身边的丫头是个厉害的,他才开口便被恶狠狠瞪了几眼。 绿意很明确地道,“要么将你家爷抬走,要么我将我家主子带走,你选一个。” 墨隐选了第三种,让爷委屈一下,躺竹榻上,至少是在这屋里了,并未离世子妃太远,想来爷也是高兴的。 年过半百的御医光诊脉便诊了许久,摸着山羊胡须,惋惜轻叹。 “唉,世子正值风华,却……老朽亦无能为力了。” 闻讯匆忙赶来的洛王爷听到御医所言,虎躯一震,不再顾忌此处是慕挽歌的寝屋,大步进了屋。 御医见他进来,赶忙起身行礼,“王爷。” 洛王仔细打量了洛辰脩一番,而后,复杂的目光落于里屋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子身上。 只听洛王问御医,“吾儿可好有救?” 老御医一脸惭愧,“王爷恕罪,下官实在是无能为力了,世子他五脏俱损,心脉也……能撑近十日已是极限,不过若是能寻到先前为世子护住心脉的奇人,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御医口中的奇人,可不正是躺在床上昏睡的慕挽歌么。 听御医说完,洛王摆手,疲惫地道,“有劳赵御医了。” “王爷言重了,这本就是下官的职责,怪只怪下官才疏学浅,无法救回世子。” 御医退下后,洛王爷才询问一旁的绿意,“挽歌睡了多久?辰脩又在此处收了多久。” 虽知洛王是明知故问,想来自世子踏入此处那时起,王爷便知晓了,且对一切了若指掌,此时还多此一问,必有缘由。 绿意如实应道,“主子睡了一日,世子亦在此守了一整日。” “挽歌需要之物可有准备妥当了?”洛王又问。 起初他并不觉得慕挽歌能救洛辰脩,允诺多给慕挽歌一千两,不过是觉得洛王府亏待了她。 但方才听了御医的话,洛王的希望亦只能寄托在慕挽歌身上。 绿意应声,“王爷您安心,一切准备妥当,只是不知主子明日能否恢复。” 虽未得到明确答复,但洛王却松了一口气。 “如此便好,挽歌这丫头啊,自小便是个主意颇多,又极擅隐藏,这么多年来,本文竟不知她精通医术……” 绿意恭敬立在一侧,不敢应答。 绿意腹议,洛王爷说到点子上了,主子管会装疯卖傻,若非是亲近之人岂会察觉。 她也曾感叹洛王世子好福气,竟娶了她主子这样举世难寻的妙人儿。 只是这桩在外人眼里令无比羡慕的姻缘尚未展开便已断了。 而如今,绿意只想自家主子离这牢笼一般的王府远一些。 慕挽歌醒来时夜幕已降临,屋里燃了灯,她睁眼便瞧见了竹榻上躺着的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君来袭,后面会尽量粗长~明天会更新早一点。。 过年啦,祝大家过一个热热闹闹的好年,吃好玩好,阖家欢乐(?▽?)- 再者就是这篇文,因为榜单太隐蔽,这文才开始就已经冷死了,感谢所有不离不弃支持的仙女们,爱你们哟~ 在此,作者君又要厚脸皮求一波收啦,请还没收藏的仙女帮帮忙手动收藏一下,求下一次还能有个榜。 大家都知道,要有收藏才能有榜,你们的支持和爱心才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鞠躬感谢~ 收藏 留言,有红包掉落哦~ 第14章 恋慕 洛辰脩便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平静得令人心慌,墨隐守在一旁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她醒来亦不曾察觉。 慕挽歌翻身下床,墨隐终于注意到,急忙退到一旁,让出位置给她。 她在竹榻前站定,并未立即查看洛辰脩的情况,墨隐有些着急。 “您可算是醒了,爷他……御医也束手无策。” 躺在竹榻上的男子长手长脚,竹榻显得窄小,长腿有大半截垂于竹榻边沿踩在地上。 这睡姿瞧着很是委屈。 慕挽歌淡淡道,“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先将他移到床上去。” 墨隐依言照做,弯腰将自家爷抱起,有些吃力,却还能坚持,将人轻放于木床上。 “力气还挺大嘛。”慕挽歌在一旁摸着下巴笑。 方才那一幕,啧啧,真是…… 墨隐被她打趣,先是一愣,不解地望着她,她那邪魅不正经的笑容让墨隐红了耳朵。 世子妃极美,不若高门贵女的端庄优雅,却多了她们没有的狡黠与灵动,难怪爷一头栽进去了,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墨隐垂首腹议一番,可不敢再抬眼看了。 见他如此,耷拉着脑袋,也不说话,慕挽歌顿感无趣,开口撵人。 “你们世子爷不会有事,你且退下,待天亮再来。” 恰逢此时,绿意端药进来,见他傻愣愣杵着不动,一脸的嫌弃。 “你是木头桩子么,主子说了让你退下,耳朵不好使啊。” 见墨隐耳朵更红了,慕挽歌笑斥,“绿意,休得无礼。” 绿意对墨隐不满地哼了哼,而后端着药来到慕挽歌跟前。 “主子,结缡蛊已成,您可以着手解您身上的毒了。” 墨隐竖直耳朵听,这也是王爷给他的任务之一。 王爷命他片刻不离守在爷身旁,顺道摸清楚世子妃会如何救治。 结缡蛊?解毒?墨隐听得云里雾里的。 慕挽歌淡淡瞥了眼杵着不动的墨隐,接过绿意递来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那一股刺激的药味儿几乎令她作呕,深深吸气,将恶心感压下去后,她才吩咐墨隐。 “去备炭火,五六盆左右才够,还需一坛清酒。” 墨隐会意,急忙去准备。 待墨隐离开后,绿意再度出声,无比担忧。 “主子,结缡蛊虽能给世子续命,但终有一日会遭反噬,届时您若要救他,就得……” 其实绿意心里清楚,主子要以结缡蛊为世子续命时便下了决心。 结缡,顾名思义。 相传此续命之法乃数百年前一女子为救重伤垂危的情郎而创。 结缡蛊虫不易养成,除了要以毒血喂养之外,以血养蛊的女子还必须是处子之身,待结缡蛊养成之后可替重伤之人重续经脉,有续命之效。 但结缡蛊不会在患者身上安分太久,而要将它自身上引出,还需以血喂养它的女子…… 是以,医典古籍虽有结缡蛊续命之法的记载,却未听闻有人成功过。 不外乎是以血养蛊的女子受不住毒而香消玉殒,又或是蛊养成了,用蛊续命之人最终却死于蛊虫反噬。 只因以毒血喂养蛊虫的女子几乎活不久。 结缡蛊续命之法要成功,最要紧的其实是以自身毒血养蛊的女子能活下去,与用蛊续命之人结缡,将蛊虫引回自己身上,蛊虫自会消亡。 古籍上是如此记载的,却无成功续命的记载,传闻百年前那位痴心女子也未能熬过去,她的情郎在她死后也只多活了三个月。 归根结底,还是因结缡未成。 私心里,绿意并不愿自家主子再与洛王府有瓜葛,但她深知主子不会见死不救,似乎关于世子之事,主子皆不会袖手旁观。 绿意有时也疑惑,主子与世子在成亲前并未有过多接触,大婚当日便分离,为何主子待世子如此上心。 甚至舍命相护。 那日主子在聚宝楼与楚公子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主子为了世子,竟与楚公子翻脸了。 眼下,绿意还想再劝慕挽歌三思而后行,要彻底治愈洛辰脩,也意味着此生要与他纠缠不休了。 绿意想说什么,慕挽歌很清楚,可眼下顾不得着许多了,洛辰脩的伤与楚香寒有关,楚香寒与洛王府的恩怨纠葛她并不清楚。 但从楚香寒的态度来看,是真的想要洛辰脩的命,只是不凑巧,让她给破坏了。 “兴许是我上辈子欠了他罢。”慕挽歌轻声笑了笑,即便是绿意,她也不能如实说待洛辰脩特别是因为梦。 竟真的因梦而对洛辰脩起了心思,连她自己亦觉得荒诞可笑,旁人如何会懂。 绿意怔然,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慕挽歌敛了笑,正色道,“父亲与兄长莫名失踪近两载,而他们最后见的人便是洛王爷,此次我救了洛辰脩,洛王必心存感激,兴许会给我一些关于父兄的消息也说不定。” 说话时,她用余光瞥了眼躺在床上的男子。 他听得到。 闻言,绿意目光变得热切,“老爷与公子有消息了?” 对上绿意期冀的目光,慕挽歌终究还是不忍心,绿意对兄长…… “嗯,待我问过洛王爷后方可下定论。” 绿意喜极,双手在发颤,慕挽歌轻声安抚,“眼下能确定他们还活着,总有一日会找到的。” 既是安抚绿意,又何尝不是安慰她自己。 父兄失踪之事蹊跷,近两年来她从未放弃过追查,每每寻到蛛丝马迹,最后线索又断了。 明显是有人暗中阻挠,不让她探知父兄行踪。 由此可见,父兄还活着。 慕挽歌的话无疑是绿意的定心丸。 曾经极力隐藏的心思在此时此刻暴露无疑,主子不仅不生气,反而安抚宽慰她。 绿意不禁红了眼眶,主子从未将她当下人看,即便她对公子怀有恋慕,主子却也不曾轻看她。 慕挽歌笑了笑,道,“时机已到,去将装蛊虫的盒子拿来。” 绿意抹了抹眼角,应声而去。 屋中只余慕挽歌与床上躺着的洛辰脩,待她走近,洛辰脩才睁眼。 “方才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他目光灼灼盯着她。 慕挽歌浑然不在意的样子,摊手道,“事实如此啊,利用救你之恩向你父王提要求,我并非平白无故对你施恩,我有我的目的,你无需对我感恩戴德。” 她是要与他划清界限。 洛辰脩的目光紧锁在她脸上,深邃复杂,让人捉摸不透,被他盯着,慕挽歌只觉毛骨悚然。 她也不甘示弱盯回去。 良久,洛辰脩闭上眼,“虚情也好,假意也罢,我终究只记得你的好,能得你利用,便是你需要我,利用一下又何妨。” “……” 这话她没法接。 原本还想着他会愤怒,不料他竟逆来顺受,不怒不悲,还心甘情愿。 油盐不进的洛辰脩,慕挽歌深感无奈。 “洛辰脩……” “阿挽,父王并不知你父兄下落。”洛辰脩再度睁眼,情绪无波,“父王与他们见面时我在场。” 慕挽歌蹙眉,“你究竟想与我说什么?” 沉默片刻,才听他幽幽道,“岳父大人只让父王多照拂你,父王提出让我娶你,但岳父大人并未应允,大舅哥还威胁我不许打你的主意,可我依旧娶到你了。” “说正经事。”慕挽歌头疼扶额。 世子爷抿了抿唇,“我所言皆是事实,那日之后,他们便消失无踪了。” 慕挽歌无言,屋内再次陷入沉寂。 墨隐带人抬了五个火盆进屋,顿时热意萦绕,绿意亦拿着盒子走了进来。 绿意将盒子放在桌上,去将所有窗户打开。 “主子,一切妥当。” 慕挽歌点了点头,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房门合上,热意着实明显,慕挽歌拿起桌上的盒子来到床前,居高临下望着洛辰脩。 “蛊虫入心,怕不怕?” 洛辰脩反问,“可会死?” 慕挽歌笑了,取下头上的发簪,一头青丝披散开来,她亦不在意,弯下腰,执起洛辰脩的一只手,发簪在他食指上一划,有血珠冒出。 慢条斯理打开盒子,赤红的蛊虫蠢蠢欲动,慕挽歌毫不迟疑,抓起洛辰脩的手放入盒中,眨眼间,蛊虫便无踪影。 洛辰脩自己亦毫无知觉,待她松了手,他抬手看,除了食指指尖冒血的伤口外,并无别的痛感。 “今日御医来瞧过,你命不久矣的消息很快会传出去。”慕挽歌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道,“树大招风,日后你行事需谨慎小心,莫要再大意了。” 听似再寻常不过的叮嘱,洛辰脩却知她话里有话。 寻常人很难近他的身,但此次他伤得如此之重,这其中的缘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她也知晓了一些。 “回京途中,我无意瞥见一女子身形与你极为相像,声音也……我追了上去……” 这便是他伤成这样的缘由。 慕挽歌赏了他一记白眼,“蠢死你得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长得像我的女子皆被你遇上。” 言毕,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是因那女子身形及声音与她像才着了道,差点儿丢了小命…… 她苦大仇深地瞪他。 “洛辰脩,你恋慕我许久了罢?” 第15章 护妻 慕挽歌在洛王府又逗留了三日,洛辰脩渐渐好转,她便安心了。 那晚鬼使神差问了那句话后,两人陷入尴尬的境地,却也只是片刻的不自在。 洛辰脩并未应声,而慕挽歌也未将那事放在心上,那夜洛辰脩赖在她屋里不走,她收留了他一晚,翌日一早,洛辰脩很自觉地离开了。 后来的三日,除了固定时辰的一日三次诊脉外,慕挽歌便不去洛辰脩跟前晃悠,而洛辰脩呢则是力不从心,想来她跟前晃悠,奈何身子已娇弱到下床需要人搀扶的境地。 每日三回替他诊脉是定了的,其余时候,他只能自墨隐口中得知慕挽歌在忙什么。 不外乎是她回屋后睡了大半日,夜里在屋顶上对月独酌此类闲暇之事。 墨隐事无巨细说给他听,而他竟也听得津津有味。 关于自家爷的痴汉行径,墨隐其实是鄙夷的。 那晚慕挽歌问的那一句,墨隐在屋外听到了,本以为自家爷会顺杆爬,哪成想,大好时机白白浪费了。 紧要关头,爷他怂了…… 方从偏院‘窥探’回来的墨隐望着灯下手持书卷却兀自愣神的主子欲言又止。 少顷,洛辰脩察觉墨隐的存在,拧眉问,“何事?” 墨隐禀道,“爷,世子妃明日一早便要离开王府了,属下听到绿意说世子妃似乎要离京。” 良久未得到回应,墨隐微微抬眼偷瞄,自家爷的脸色果然不太好了,他赶忙垂首。 “属下这就去请世子妃前来。” 墨隐将转身离去,洛辰脩摆手制止。 “不必了,我亲自去瞧一瞧。” …… 洛辰脩由墨隐搀扶着,慢悠悠朝着慕挽歌所在的偏院而去,远远便听到吵闹声,洛辰脩脚步快了一些,俊眉紧蹙。 “何人在此处喧哗?” 墨隐嘴角微抽,爷还真是……除了世子妃的声音外,爷大概谁的也记不住。 此时在世子妃院外叫嚣的少女可是爷的妹妹呢。 “听着像是郡主的声音。”墨隐委婉应声。 闻言,洛辰脩面色骤然一冷,“洛碧如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此处撒野。” 墨隐硬着头皮,火上浇油,“属下听闻郡主时常来招惹世子妃。” 末了,墨隐又急忙道,“但属下也听说世子妃并未吃亏。” 然,洛辰脩的面色并未好转,一步一步朝着偏院走近,而洛碧如的声音也越发清晰了。 “你莫要以为救了世子哥哥便了不得了,慕挽歌,本郡主今日将话撂这儿了,你若识相,最好滚远一些,洛王府世子妃之位可不是你一介粗鄙村姑能觊觎的。” 洛碧如的叫嚣并未得到任何回应,倒是她拔高声音吼了许久,口干舌燥的。 她身后一众的婆子婢女却大气也不敢出,怯怯望着院门口,生怕院中之人忽然出来又朝她们膝盖上扎针。 吼了几嗓子,院中毫无动静,洛碧如胆子大了一些,再次出言挑衅。 “莫以为躲在里面便可一直赖在王府不走,皇后娘娘说了,待世子哥哥身子大好后便会求陛下赐婚,我舅父家的表姐……” 话音未落,院门口处出现一道纤瘦身影,一袭素衣,长发随意披散于身后,清风拂过,青丝轻扬,如同坠入凡间的仙子。 洛碧如呆了呆,忘了想说什么。 慕挽歌悠然走出院门,行至洛碧如跟前,不屑地轻嗤一声,吓得洛碧如后退了两步,滥竽充数的一众婆子与婢女颤颤后退。 众人畏惧的模样,慕挽歌很是满意,她抱臂望着面带惊惧慌乱的洛碧如,嘲讽道,“张氏一族果然是专出贵女嘛,先是出了一个皇后,再是洛王继妃,如今还想再出一位洛王府世子妃,野心确实不小,但洛碧如你似乎脑子不够用。” “你……你敢侮辱本郡主!”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洛碧如气得跳脚,却不敢往前一步,想着今日在皇后寝殿内听到的那些话,她又有了几分底气,挺了挺腰板。 “哼,本郡主岂会不知你想攀附的心思,就凭你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简直痴人说梦,我表姐与世子哥哥才是门当户对,本郡主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慕挽歌朝远处瞥了一眼,笑得玩味儿。 洛碧如被她的笑激得后背发凉,警惕地瞪着她,“你笑什么!” “笑可笑之人呗,还能笑什么。”慕挽歌不甚在意,抚了抚肩头垂下的一缕青丝,嘴角上扬,笑意不减。 洛碧如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 慕挽歌忽而一笑,失去了耐心,刻意拔高声音,不加掩饰地讥讽洛碧如。 “让你表姐嫁过来守寡倒是极好的主意,不过你可得告知张家,叫他们动作快些,三个月内将女儿嫁进洛王府,倒还可享受几日风光,若是晚了,你那表姐可就成了望门寡了。” “慕挽歌,你竟咒世子哥哥早死,你安的什么心。”洛碧如气急败坏。 她越是如此沉不住气,慕挽歌便越觉得舒心。 洛碧如蛮横娇纵,只因为有一个当皇后的姨母及郡主的身份让她有恃无恐,其母张氏也是个目光短浅的,仗着娘家之势,在旁人面前皆是高人一等的姿态。 而这母女俩在慕挽歌这里从未讨到好处,今日洛碧如敢来她这里闹,多半也是受张氏唆使的。 洛王不在府中,而洛辰脩卧病在床,张氏心胸狭隘,先前数次被打脸,想着趁此机会要来羞辱她一番。 慕挽歌心下冷笑,张氏目光短浅,小家子气,心机却也不少,张氏自个不好出面,便唆使洛碧如来寻晦气,想的无非是事后洛王与洛辰脩责问,一句年少不知事便可糊弄过去。不会拿洛碧如如何的。 张氏的如意算盘终究是打错了。 洛辰脩岂是任人拿捏的。 慕挽歌再次扫了眼在人群后驻足良久仍未被人发现的两个男子,无趣耸肩,转身要回屋。 见状,洛碧如不甘心地吼道,“既收了银子,你便早些滚出王府,厚颜无耻赖着不走,你当本郡主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 慕挽歌抬起的脚缓缓收回,转过身,用审视傻子的目光打量着洛碧如。 “出门时你母亲怕是忘了提醒你带脑子罢洛碧如。” 站在院门后的绿意听到主子这句话,憋不住‘噗哈哈’大笑起来。 绿意的笑声使得洛碧如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势汹汹地吩咐身后的婆子婢女,“将这两个刁妇轰出府去!” 身后一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 慕挽歌挑了挑眉,摊手,“连下人都懂吃一堑长一智的理,偏偏你没脑子,愣是要凑到我面前来找抽。” 话音落下,只听众人不约而同发出惊呼。 洛碧如只觉得眼前有一道白影闪过,疾风吹气裙角,未及反应,便听‘啪啪’两声脆响,面颊上火辣辣的疼。 “你敢打我……”洛碧如摸着自个儿的脸,瞪着一双杏眼,满是不敢置信。 说她找抽,慕挽歌真就狠狠抽了她两巴掌。 慕挽歌出手极快,除了绿意外,无人瞧清她是如何做到的,一群人发出惊呼是因那两声脆响,及那一闪而过便回到原地的身影。 “打得好!” 站在人群后的洛辰脩冷冷出声。 听到这声音,洛碧如不由得一颤,愣愣扭头望向声源处,她身后的仆从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 洛辰脩由墨隐搀扶着朝前走,洛碧如迎上去,被墨隐抬臂挡住,她泪眼汪汪,无比委屈地告状。 “哥哥,那刁妇打我……” 慕挽歌面上不为所动,心下却已翻了无数个白眼,方才出手抽洛碧如,正是故意要让洛辰脩看的。 她的剽悍并非嘴上说说,而且她想抽洛碧如很久了,今日便当着洛辰脩的面抽洛碧如两耳光。 洛辰脩无视洛碧如的存在,拂开墨隐的搀扶,来到慕挽歌面前,执起慕挽歌的双手,细细检查了她双腕,伤口已结痂并未裂开,他才松了一口气,却不赞同地拧眉。 “你手上有伤,要打人,让婢女代劳便是,何必亲自动手。” “……” 洛碧如傻眼了。 “哥哥你……” 不仅众人目瞪口呆,慕挽歌也凌乱了,洛辰脩此举到底何意。 预想中,洛辰脩的正常反应该是怒斥她心狠手辣对小姑子动手,他懊悔娶了个悍妇吗? 他在意的却是她手上的伤…… 难得见伶牙俐齿的她也有发懵的一面,洛辰脩顺势握住她的手,薄唇弯弯,望着她目光柔得快要滴出水来。 慕挽歌一阵恶寒,挣开手,头也不回地往院中而去。 又一次被拒绝的世子爷无奈叹了一声,拔腿追了上去,身后一众人却是一副见了鬼的惊恐模样。 洛碧如一手抚上火辣辣疼的面颊,愤愤跺脚,欲破口大骂,被墨隐的善意提醒给阻止了。 “郡主若还不识好歹,惹恼了世子妃,只怕就不止是被抽耳光这么轻巧了。” 洛碧如银牙咬碎,却发作不得,恶狠狠地瞪了墨隐一眼,一手提起裙摆,一手捂着脸小跑离开了。 好戏散场,绿意识趣并未进屋去打扰,走到墨隐身旁,抱臂轻笑,“呵,瞧洛碧如这架势是去洛王妃那里寻安慰去了呀。” 墨隐侧目微笑,眼中不无讨好之意。 “爷怕世子妃吃亏,着急来为世子妃撑腰呢。” 但绿意并不买账,傲然瞥眼,冷笑一声。 “我家主子可用不着任何人为她撑腰,还是劝你们世子爷省省罢。” 墨隐并不恼绿意的轻慢,瞧了一眼安静的院落,笑而不语。 爷怕是要使美男计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了~ 第16章 试情 然而屋内却不似墨隐想的那般香艳。 洛辰脩进屋,慕挽歌不欲搭理,自顾自收拾好桌上的瓶瓶罐罐,最后拿起先前安置蛊虫的盒子时微微出神。 “阿挽,随我去将军府住罢,那里清净,无人打扰,会比在王府舒适许多。” 不知何时,洛辰脩悄然来到慕挽歌身后,忽然出声惊醒了她。 慕挽歌回神,抬眸凝视苍白的俊颜良久,而后将盒子递给他。 “此盒乃特殊木材制成,你留着,兴许日后用得到。” 洛辰脩接过后随手搁置在桌上,又复述一遍方才所言。 “随我去将军府,那里清净,不会有王府的这些糟心事。” 慕挽歌扶额,耐着性子应付他的固执,“你所欠的诊金及药钱,昨日你父王已命人送来,还多打赏了五百两,你我算是两清了。” 一句‘凉清’便是要与他划清界线,并不客套的疏离。 洛辰脩抿唇凝视她,本就无血色的俊容又苍白了几分。 沉默使的气氛更加凝重。 收拾妥当后,慕挽歌再度抬眼,望向如木桩子似的杵在她屋里不肯离开的洛辰脩,目光带着疑惑。 “万两换得你一条命,你觉得不值?” “……你方才明明说了,我活不过三个月。”他其实想说她目光短浅,万两银子便令她满足了。 相比之下,他本人可抵万两千万倍,而她竟然视而不见。 慕挽歌摸着下颌凝思片刻,才想明白他话中之意。 方才她嘲讽洛碧茹时说的那些话,洛碧茹未听懂,但他却明白了。 确实,结缡蛊续命之法此时只成了一半,结缡蛊在他身上大抵三个月能替他续好心脉,但结缡蛊的益处亦只能维持三个月,三个月后蛊虫会变,若仍留在他身上,不出半个月便会血竭而亡。 经他提醒,慕挽歌又迟疑了。 若她此时离京,三个月内能否赶回尚是未知,稍有差池,洛辰脩一命呜呼,岂不是枉费了她以身蓄毒以血供养结缡蛊的苦心。 功亏一篑,她辜负的便是她自个儿。 为了洛辰脩这条命,她可谓是呕心沥血了,岂能前功尽弃。 但找寻父兄下落,迫在眉睫亦不可耽搁。 两全之策,惟有…… “洛辰脩……”她改了主意,抬眼微笑。 “嗯。”洛辰脩被她的笑闪了眼,无意识应了一声。 慕挽歌不再未晚,开门见山地道明意图。 “结缡蛊续命之法在三个月后尚有一次大的变故,我怕此时出京,三个月未必能及时赶回,是以……你帮我办件事。” 洛辰脩嘴角微扬,轻声道,“你且安心,你父兄的下落,我早已派人去查了,很快便会有消息传回。” “……” 她还未开口,他便知她要说什么了,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么…… 与聪明人谈交易确实轻松许多,无需浪费太多口舌便可达成共识。 洛辰脩见她眉眼舒展,趁热打铁,“明日随我一同搬去将军府罢,那边清净,利于我休养。” 慕挽歌点了点头,又道,“你是王府的世子,将来是要承袭王位的,洛王爷怎会许你外出建府,自立门户。” 况且那将军府还是御赐的,这其中竟还有天子横插一脚。 洛王可只有洛辰脩这一个儿子。 知她疑惑什么,洛辰脩顺势在椅子上坐下,慢慢给她解惑。 “父王未立正妃时便已有一位侧妃,那女子与父王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但就在父王将娶正妃前,侧妃有了身孕,按规矩,主母未入府,侧妃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的,但父王舍不得孩子,是以想了法子将侧妃送走,在外诞下长子。” 话到此处,他边停下了,慕挽歌心下涌现怪异之感,却又说不上来。 她疑惑不解,“即便此时那位侧妃带着长子回府,侧妃所出,那也只能是庶长子,难不成洛王打算废嫡立庶,让那庶长子夺了你的世子之位不成?” 洛辰脩不说话了。 观他反应,慕挽歌便知被她言中了,洛王真有意让那位所谓的庶长子取代洛辰脩成为洛王府的世子。 一时间,慕挽歌竟无言以对,她甚至觉得洛王此举着实待洛辰脩极为不公。 而洛辰脩接下来之言,令她惊讶。 洛辰脩先是伸手拉住她,在她挣扎时开口。 “若我失去了尊贵身份为倚仗,自此后无依无靠,阿挽可愿陪我?” “……” 她心下一软,竟不知该如何应答,一时间也忘了挣开手。 而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她皆觉得洛辰脩着实可怜,亲生母亲生他时难产而亡,如今又被父亲舍弃。 曾鲜衣怒马,年少成名,随父征战沙场,战功赫赫,最后却因身子受重创便被放弃。 洛王真以为洛辰脩命不久矣了么?那先前一副慈父样,为救洛辰脩愿付出一切的好父亲模样皆是装出来的? 想到这些,她望向洛辰脩的目光就更复杂了。 洛辰脩似是明白她所想,不以为意,勾唇道,“做不做世子我并不在意,此事乃半年前我尚在边关时上书求陛下成全的,是以陛下才赏了我一个将军当,与父王并无干系。” “你脑袋被门夹坏了罢。”她只觉心下生出悲悯之情喂了狗。 这人多半是傻了,放着好好的世子不做,偏要自立门户当狗屁的将军,这下好了,小命儿也差点丢了。 但洛王竟然会同意他这么做,才是令她意外的。 “所以说,洛王是何时答应让你自立门户的?” “班师回朝后。”洛辰脩应得干脆。 慕挽歌撇嘴,果然,洛王是瞧他活不久了才有了让庶长子接替的想法。 说到底,洛辰脩还是被舍弃了。 洛王大概想着洛王府的香火可不能这样就断了,舍了嫡子,可不还有一个庶长子么?慕挽歌讥讽地笑着。 洛辰脩握她手的力道紧了紧,在她低头望去时,他却笑了。 “阿挽可是心疼我,替我不平?” 她蓦然挣开手,又赏了他一记白眼,“脸真大!” 心大才是真的。 且她发觉这人的脸皮越发厚了,一些她觉得甚是暧昧之言自他嘴里出来,他竟脸不红气不喘的。 贯会在她跟前装可怜卖惨博同情。 她的嫌弃,他视而不见。 诸如此时,她已数次用眼神示意他可以滚了,但他竟对她懵懂眨眼。 倒像是眉目传情……她被自个儿的龌龊想法给恶心到了,恶寒地‘噫’了一声。 洛辰脩望着她,关切笑问,“怎么了?” 慕挽歌吸了一口气,尽量端出心平气和的姿态,皮笑肉不笑地道,“不早了,你回去歇着罢。” 洛辰脩又瞧了她两眼,研判她此言中关切有几分真心,分辨不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他垂眸,忽而笑了笑。 “我不累。” “……” 他不累,可她累啊! 慕挽歌懒得和他较劲,径自走到盆架前净手,而后到床上躺下,闭上眼后还不忘叮嘱洛辰脩一番。 “离开记得关门。” 并未得到回应,她浑然不在意,静心凝神,片刻便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似是听到轻微的关门声,不太真切,又因梦魇纠缠,无力挣脱。 同样的情景,她已经历了无数次。 褪去红妆换戎装,疆场厮杀…… 守在外的墨隐与绿意听到响动,同时扭头,只瞧见一抹锦袍袍角,房门缓缓合上,隔绝屋外的一切。 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的墨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气愤掠起袖子要冲上去敲门的绿意。 “松开!”绿意怒瞪墨隐。 墨隐哪能让她去破坏了自家爷的好事,不仅不松手,抓着她手腕的力道反而更紧了,讨好笑着还不忘用空闲的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只听他压低声音道,“嘘,莫要扰了爷与世子妃商议要事。” 绿意又扭头瞧了眼紧闭的房门,一时也猜不准是否真如墨隐所言,主子在里头只是与世子商议要事了。 眼下时辰不早不暗,夜幕将临,天边仍有光晕。 绿意将信将疑,地拍开墨隐的手,揉着被捏疼了的手腕,没好气地道,“谁知你们主仆二人打的什么主意。” 墨隐拍拍胸脯,一本正经地道,“爷可是君子,再者爷如今的状况,哪能是世子妃的对手。” “嘁,这倒也是。”绿意斜眼看墨隐,“就你们世子如今那弱不禁风的模样,我们主子只需动一个指头便能让他动弹不得。” 墨隐附和点头,“嗯嗯,姑娘所言极是,爷他顶多也就与世子妃喝茶闲聊而已。” 嘴上说着违心之言,墨隐心下却窃笑,做不做什么,于爷而言无甚差别,能为爷挡住麻烦便是功不可没。 爷与世子妃本就是夫妻,新婚分离,阴差阳错弄成今日这般无奈,作为贴身护卫,他自当为爷分忧。 可话说回来,世子妃身边这婢女气性是真的大,相较之下,世子妃那真的是平易近人,一副菩萨心肠了。 世子妃待爷更是情真意切,为了救爷,愿豁出命去,眼下对爷横眉冷对,多半是使性子呢。 绿意自是不知墨隐的这些心思,只觉得他此时的笑有些猥琐…… 她恶寒地搓搓手臂,不着痕迹挪开了一段距离,离他远一些。 屋内,洛辰脩轻轻关上房门后来到床前站定,凝望着眼前躺着的女子,怎么也瞧不够。 他在床沿坐下,缓缓伸出手,抚向那绝美的白皙面颊,方要触碰时又顿了顿,手往上移摸了摸她光洁的额头。 指尖略带湿意。 她果然出汗了。 洛辰脩想也未想便用自个的衣袖替她拭去额上密密麻麻的细汗,目光打量着她面容。 黛眉紧蹙,脑袋不安地动来动去,似是挣扎。 梦魇了么? “阿挽醒醒……” 轻唤一声不见她睁眼,洛辰脩正欲探手去扶她的肩,她忽然一把攥住他的手,猛然睁眼,目光无距盯着他。 “洛辰脩?” 只听她呢喃轻唤了一声,洛辰脩下意识应答,“嗯,是我。” 他的声音是旁人从未听到过的温柔,望向她的目光更是盛满了柔情。 然,慕挽歌再一次似是呢喃般说了一句话后便又闭上了眼。 洛辰脩蓦然一僵,怔怔望着她,深眸中是难懂的复杂情绪。 她的声音虽轻,但他听清了。 她道,“你为何这般傻,来送死……” 她的手渐渐松开了,愣神的洛辰脩亦回神,手却在轻颤,薄唇翕合,眼底的震惊煞是明显。 激动的情绪一瞬间涌了上来,无人瞧见他红了的眼眶。 她方才的莫名之言,只有他懂。 洛辰脩性子清冷,总能很快克制住情绪,压下心底泛起的那股激动,他静静望着眼前陷入沉睡的娇颜片刻,身子不禁渐渐前倾,在她光洁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他在她耳边低语。 “阿挽莫怕,我在呢。” 第17章 夫人 “洛辰脩!” 翌日一早,屋内传出气急败坏的低吼,惊醒了屋外不知何时靠在一起睡过去的墨隐与绿意。 方醒来的二人眼中尚有濛濛睡意,面面相觑后不约而同望向紧闭的房门。 二人是同时醒神的。 绿意的第一反应便是往屋里冲,墨隐急忙拽住她,察觉她要扬声喊,赶忙又捂住她的嘴,凭借男子自身优势,将她往院外拖。 洛辰脩是被踹醒的,幽幽睁眼时意识尚不清明,揉了揉眼睛,茫然望向已翻坐起身怒视他的慕挽歌。 “怎么……”他也支起身,伸手欲扶上她。 慕挽歌挡开他的手,怒道,“你为何在此?” 经她如此一问,洛辰脩霎时清醒过来,抚了抚额,底气不足地道,“原本昨夜我是要走的,可你非要拉住我,兴许是身子过于虚弱,我不小心睡着了。” “……” 不小心睡着了,会睡到床上来,睡在她身侧? 他当她是三岁孩童般易哄骗呢。 慕挽歌亦扶额,恶声恶气地撵人,说话间不忘再踹他一脚。 “赶紧滚,瞧见你便心烦。” “哦。”理亏的世子爷掀开被子,慢吞吞下床,趿鞋站起身时还适时‘娇弱’地晃了晃,扭头偷瞄,奈何她头也不抬,遑论正眼瞧他了。 不过嘛,能在她身侧躺一夜,见好就收,他不能逼急了,到时功亏一篑才是得不偿失。 这么想着,世子豁然开朗,弯腰默默拾起昨夜直接扔地上的外袍,嘴角微扬,愉悦朝房门走去。 听到房门开合的响动,慕挽歌才抬首,屋内只余她一人,静悄悄的。 她轻轻拍了拍热腾腾的脸颊,不由得又忆起醒来时的情形,她整个人窝在洛辰脩怀里,胳膊搭在他腰间,腿也…… “莫要胡思乱想……”她狠狠掐了一下自个的脸颊,疼得呲牙。 又默默在心里将洛辰脩的祖宗十八代皆问候了一番。 同时她也意识到铤而走险以身蓄毒之法到底损了元气,虽已在解毒,但时常精神不济,否则也不会连身侧躺了个人亦不曾察觉。 是她警惕性变差了么? 院外,墨隐见到自家爷好胳膊好腿走出来,只是衣衫不整……外跑还挂在臂弯,瞧着倒像是做了坏事被撵出来的…… 手臂剧痛打断墨隐的想入非非,低头发现被咬,遂才松开桎梏绿意的手,意料中的,他又挨了一脚。 “嘶,姑娘好脚力。”痛也要赔笑脸,一切皆是为了爷的终身幸福。 这丫头可是世子妃跟前的,脾气不太好,可他也得拉近关系不是。 方才怕绿意扰了自家爷的兴致,他忍痛挨了好几脚,最后这一脚比先前几脚要重许多。 绿意被墨隐嬉皮笑脸的无耻样气笑了,犹不解气,抬脚又踹了出去,墨隐敏捷避开了,她气不过,对墨隐出招。 绿意攻击,墨隐闪避,二人便这样过起招来。 洛辰脩瞧了片刻,对绿意会武之事好不意外,只是望向绿意的目光幽深了几分。 “收拾收拾,今日便搬去将军府。” 洛辰脩面无表情扔下这么一句,先行出了小院。 闻声,绿意收了手,墨隐庆幸地拍拍心口,腹诽绿意这丫头狠着呢,方才那狠劲儿,啧啧……凶悍如母老虎。 望着依旧怒瞪她的绿意,墨隐茫然地挠挠后脑勺,“方才爷是说要搬去将军府?” “你主子说什么关我何事,你没长耳朵么!” 绿意呛了他一声,转身踏上台阶,来到房门前轻轻叩门。 “主子您可要起了?” 墨隐朝绿意的方向又瞧了眼,才挠着后脑勺离开了偏院,心道婢女的气性比主子还要高,到底谁才是养尊处优的主子啊,约莫是世子妃将婢女给宠坏了罢。 唉,绿意连爷也不放在眼里,终有一日会被收拾的。 爷啊,事事可忍,唯独忍不了的只有破坏爷与世子妃感情的好事者。 绿意久久未听到回应,心下狐疑,便大着胆子轻轻推门进去,径直走到床前,顿时目瞪口呆。 “主子您……世子昨夜、你们……” 呈大字躺着的慕挽歌盯着上方的帐顶出神,绿意的疑问,她也只偏头瞧了一眼,而后又继续盯着上方幽幽叹了一口气。 “唉,我和他昨夜并未做什么。” 绿意‘哦’了一声,明显松了一口气,后又道,“主子日后还是莫要让世子进屋的好,一面牵扯过多。” 绿意此言引起了慕挽歌的注意,再次侧目,凝眸望着她。 “近几日你着实不对劲儿,似乎对洛辰脩有敌意。” 绿意微微抬眼,对上慕挽歌的目光,又急忙垂首,支支吾吾,“没……奴婢对世子并无成见,只是觉着……” 慕挽歌支起身,整理着微微凌乱的衣襟,语气带有几分烦躁,“你向来心直口快,今日怎地吞吞吐吐,有话但说无妨。” 绿意这才鼓足勇气抬首,斟酌措辞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道,“奴婢觉得主子您将过多的心思放在世子身上,长此以往必定耽搁找寻老主子与公子……” 拉扯衣襟的动作微顿,慕挽歌斜眼笑看紧张兮兮的绿意,不由得起了捉弄的心思。 “绿意甚是思念兄长罢,这一年多来,怕是害了相思病了。” “主子,您别不正经了,说正事呢。”绿意红着一张俏脸,赧然跺脚。 慕挽歌笑出声,待笑够了才翻身下床,自行拿了衣裳慢条斯理地穿上,穿好后见绿意依旧眼巴巴盯着,不由得失笑。 “行了,瞧你那样,真当我是个不孝女啊,父兄失踪,我哪能不着急,但此事颇为蹊跷,我一时也摸不着头绪,是以昨晚请了洛辰脩帮忙,以他的本事,很快会有线索的。” “世子真的愿帮忙寻找老主子与公子吗?”绿意仍心存怀疑。 慕挽歌抬手捏了捏绿意的腮帮,调戏一番才意犹未尽收手,轻笑安抚,“也许旁人不可信,但洛辰脩还是信得过的,此事乃他主动提及,想来他早注意到了,以洛王府的势力,要比我天南海北去找要有用得多。” 绿意想了想,也觉得在理,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听主子的便是,这就去给您打水梳洗。” 绿意打水的间隙,慕挽歌在妆台前坐下,兀自对着铜镜出神。 父兄失踪时,她便四下找寻,当时唯一能确定的事是父兄并未离开京城,却苦寻无果,那时楚香寒与洛辰脩前后上门提亲,最终她选了洛辰脩。 不可否认,她选洛辰脩并非是心仪于他,当时她怀疑父兄离奇失踪与洛王有关。 但成亲当日,洛王父子便带军出征,恰好也给了她一年多的时间,直至数月前,她才确定父兄离奇失踪与洛王并无干系。 便是那时起,洛辰脩出现在她梦境的次数越发频繁了。 昨夜她梦魇了,依旧是那个洛辰脩陪她等死的噩梦,但又往日的有些不同,后面似乎又梦到了些什么,但一早醒来,梦境中的事已模糊不清。 她记不起来了。 唯一还有一点感觉的便是梦中她竟然哭了…… 父兄失踪也不曾着急落泪的她竟然在梦里哭了…… …… 慕挽歌梳洗完毕,洛辰脩又来了。 站在房门口望着院中长身玉立,背对她站在树下的男子,慕挽歌心绪颇为复杂。 她此刻的真实想法是,这人怎这般阴魂不散,缠人的本事与街头的泼皮无赖大同小异。 如此想着,她也直白说了。 “洛辰脩,你比街头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骗子还难缠。” 洛辰脩缓慢转身,俊朗的面容仍旧苍白无血色,转身这样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也有些吃力,面对她时,他扯了扯嘴角。 笑容也是虚弱无力的。 慕挽歌蹙眉来到他跟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扶住他,没好气道,“任性也得分时候,照你这样的折腾劲儿,英年早逝不无可能,墨隐人呢?他是你的随身护卫,让他来扶你。” 洛辰脩虚弱开口,“我让墨隐备马车在府外等。” “……所以说你是故意来役使我的,心安理得将我当贴身婢女使唤,世上怎有你这种厚颜无耻之人。”她气得咬牙,毫不留情对他下手。 冷不防被她狠狠掐了一把,洛辰脩闷哼出声,瞧她气愤不已的模样,不禁又勾了勾唇。 “你我本就是夫妻,妻子贴身伺候丈夫乃人之常情,不算是使唤,我哪里厚颜无耻了。”他颇为委屈来了这么一句。 厚颜无耻之徒从不觉得自个无耻。 慕挽歌又掐了他一把,但减轻了力道,只作示威的用意,她凶悍瞪他,“你还是正常些好,画虎不成反类犬,此刻我只觉得你像个傻子。” 洛辰脩默然,良久也未想明白,随即苦哈哈地问,“我哪里不正常?” “你蠢笨如猪。”她张嘴便骂。 世子爷顿时沉下脸,站着不走了,恼怒地唤了她一声。 “慕挽歌,你放肆。” 慕挽歌耸肩,撇嘴道,“喏,此时正常了。” “……” 拿着包袱从屋里出来的绿意恰巧听到自家主子辱骂世子,正疑惑不解呢,又听世子气急败坏连名带姓叫主子,还当二人吵架了,不成想是主子耍这世子爷玩呢。 听到后面,绿意憋不住要笑出声来,急忙抬手捂住嘴,暗自窃笑。 即便是世子,在主子这里也只有吃瘪的份。 许是被气狠了,之后一路,洛辰脩始终拉着一张脸,马车里只有他与慕挽歌两个人,他仍然没个好脸色,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不出声,慕挽歌落得清净,颇为悠然自得,拿出随身带着的医书翻阅,直到马车停下,她掀开帷帘,轻松跃下马车,带着绿意大摇大摆往将军府中走去。 洛辰脩由墨隐搀扶下了马车,抬眸瞧见主仆二人已进府,俊颜上阴郁尽散,隐隐带着笑意。 “爷,您不生气了?”墨隐笑嘻嘻问了一声。 然,回应他的只有世子爷的冷眼,就这么冷冷一瞟,他便缩了缩脖子。 “那个……您瞧世子妃进府了,爷也进……” “错了。”世子爷冷声打断。 墨隐茫然,“属下又说错话了啊。” 世子爷用凝视傻子的目光凝视他片刻,耐着性子指出他错在何处。 “将军府只有夫人。” 自家爷言简意赅,墨隐半晌才明白了言外之意:将军的夫人自然唤夫人,世子妃不适用了。 爷,您还能再无耻一点么,莫要忘了您此时尚无名分,您说的似乎不作数…… 第18章 煽情 将军府与洛王府相较,显得冷清了些许,无成群仆从走动,进门时也只有一个婢女在前引路。 进了主院,慕挽歌犹豫了,驻足不前。 婢女不敢多问,退到一旁,恭敬地候着。 绿意也疑惑主子为何忽然不走了,正欲开口,墨隐扶着洛辰脩已来到她们身后。 “为何不迎夫人进屋?”墨隐低斥一旁候着的婢女。 婢女颇为为难,战战兢兢开口,“奴婢……” 慕挽歌接过话,转身望向洛辰脩,拧眉道,“给我安排别的屋,主院还是算了。” 洛辰脩面色平静,轻声问,“可是不喜欢此处的布置?” 慕挽歌下意识摇头,不待她开口,洛辰脩又道,“既非不喜,那便是喜欢了,且我并不觉得你住主院有何不妥。” 言罢,也不给慕挽歌拒绝的机会,上前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屋里走。 包括慕挽歌在内,在场几人皆傻眼,绿意率先回神,拔腿便要追上去。 “哎哎,世子您作甚……”方迈步,她又被墨隐拦下。 墨隐对绿意摇头,劝道,“主子们的私事,吾等莫要横加干涉,做好分内之事便可。” “你懂什么。”绿意恼恨地去拨拦在她跟前的胳膊,一次两次未果,她怒吼,“让开!” 墨隐皱眉,“好言相劝,莫要不识好歹,平日里夫人惯着你,是夫人好脾气,我们爷可没夫人那般好耐心。” 绿意一怔,随即咬牙,愤愤道,“你威胁我?如此这般,你们洛王府的人也欺人太甚了,莫要忘了,我家主子与世子已不是夫妻。” “夫人未发话,你操的什么心。”墨隐反击。 绿意气得说不出话来,又要与墨隐动手,这回墨隐先发制人,点了她的穴,而后偏头对一旁候着的婢女吩咐,“看好她,莫让她扰到爷与夫人。” 婢女福身应道,“是。” 被点了穴的绿意动弹不得,亦无法张嘴说话,只能愤愤瞪着墨隐。 墨隐又恢复了嬉皮笑脸,夺了绿意手上的包袱,笑呵呵往主屋走去。 慕挽歌替洛辰脩诊完脉,墨隐送包袱进来,她淡淡瞥了眼墨隐,不咸不淡道,“有时绿意行事急躁了些,你们多担待。” 闻言,墨隐先是讶异,意识到夫人已猜到方才院中发生的事,他尴尬了。 “属下知错,不该为难绿意姑娘的。” 慕挽歌含笑摇头,“并非责备你,绿意那脾性确实要有人治一治才好,我舍不得,你接手正好。” 末了,她接着道,“但绿意到底是女子,你可得悠着点儿,适得其反可就不妙了,她很会记仇。” “属下……明白。”墨隐硬着头皮应声,恍然明白好像是挖坑将自个儿给埋了。 夫人舍不得教训绿意,暗示让他接手,这可是块烫手山芋,绿意那丫头可不是好惹的。 墨隐将包袱放下便告退了。 屋内只余慕挽歌与洛辰脩二人,在慕挽歌的记忆里,洛辰脩沉默寡言,最常见的表情便是面无表情,活脱脱别人欠他银子的债主模样。 但此次出征归来后却像换了个人似的。 虽然大多是时候依旧沉默寡言、面无表情,但也有聒噪粘人的时候,耍无赖时更是令人无言以对。 打不得亦骂不得。 便如上回他发疯亲了她,那挥出去的一巴掌愣是没落到他脸上。 当时她为何会心软,事后她归结于那时洛辰脩委屈的神情可怜巴巴的,她大人大量原谅他的轻薄之举了。 但如今想想,她觉得那时觉得他可怜,定是她脑子抽了。 洛辰脩何许人也,他需要同情? 答案是否定的。 他只欠揍,不缺同情。 她暗自鄙夷,时而朝洛辰脩瞅去,很容易引起了洛辰脩的注意。 平静地任她瞅了几眼后,洛辰脩吱声了。 “阿挽欲言又止为哪般?” “呵呵,世子爷真是善解人意。”慕挽歌干笑两声,语气不大好,“一年前安排在我身边的那两兄妹你若是舍得,便送与我如何?” 洛辰脩扬眉轻笑,“非言、非语也是后补聘礼之一,自是随你处置,若还缺,来日得空,我让墨隐将所有护卫召集,你亲自挑选。” “……” 慕挽歌摆手,“多谢世子慷慨了,我很穷的,没那么银子养闲人。” 洛辰脩笑意愈深,道,“银子我出。” “说了不要,身边前呼后拥的日子,我瞧着都累,瞧你那郡主妹妹,哪一回外出不是如此,招摇过市,能活到现在,你该给洛王府的护卫家响银才是。”他们着实不易。 所谓树大招风不无道理,洛王府可比寻常的高门府第尊贵惹眼多了。 洛王赫赫威名,如今洛王府又出了一个能征善战的世子,父子俩威震八方,大权在握,少不得有人眼红。 但张氏母女可是蠢得很,身为王妃的张氏眼浅虚荣,而洛碧茹行事更是目中无人,仗势欺人的事没少干,得罪了不少人。 在洛王府的这一年多,慕挽歌与张氏母女的关系算不上剑拔弩张,却也时常针锋相对。 慕挽歌倒是想井水不犯河水,只待合适时机自洛王府脱身便是,奈何洛碧如觉得日子过于寂寞,总想找点乐子。 于是,这一年多,慕挽歌倒也不寂寞,时常有不长眼的人凑到她跟前让她解闷。 久而久之,洛碧如见到她再不敢嚣张,直至那日拿到放妻书…… 思及至此,慕挽歌脸上的笑渐渐隐去,站起身时不忘叮嘱了一句。 “你的伤暂无大碍,近几个月不可动武,亦不可过多操劳,好好将养着。” 洛辰脩敛眉,平静地道,“我只想留住你。” 迈出的脚顿住,慕挽歌愣了愣,偏头时对上他的目光,一时说不话。 “你……” 而洛辰脩在此时垂眸,不再盯着她,自怨自艾之言令人动容,“我自知命不久矣,仍旧想你陪着我,是我自私了……那时我娶你是真心的,如今亦然……是我强求了,你若要离开,我不会……” 听起来,她像个负心汉。 慕挽歌张了张嘴,不禁扶额,“洛辰脩,你话本读多了罢。” 生离死别的煽情真不像他。 洛辰脩再抬眼,目光诚恳,“肺腑之言,阿挽为何不能信我一回。” 说完,又委屈眨了眨眼。 反差太大,慕挽歌一时难以适应这样的他,半晌无言。 “信我一回,可好?”他起身上前,执起她的手,目光灼灼。 掌心温热,慕挽歌低头望着被他握住的手,撇了撇嘴,“你别趁机占我便宜啊,在洛王府的一年多,我揍人的本事练得不错,鼻青脸肿的世子爷可不威风。” 见她并不排斥他的靠近,洛辰脩心中欢喜,“你在王府受了诸多委屈,我回来了,谁也不敢再欺负你,王府里那些不长眼的奴才,已命墨隐收拾了。” 清冽气息伴着淡淡药味儿窜入鼻间,自手被握住后,脑子一直处于放空状态的慕挽歌醒神时已被他拥入怀。 一手环住她的肩,一手揽着她的腰,越来越用力,似是要将她揉进骨血。 慕挽歌很快发现了他的异常,仰头看他。 “你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沙哑得不成样的声音,听着令人难受,即便重伤时刺骨的疼痛也不曾让他这样过,此时却让他流露出如此悲痛的表情。 “阿挽,一会儿就好,就一会儿……” 他将她的头按回去,紧贴着他的胸口。 心跳一下一下,很平稳,她听得清楚,脑中回想他说过的话,心中有种怪异的感觉。 默了片刻,她轻轻推开他,瞧见他眼底的失落,无奈叹了一口气。 “我尚有许多事要做,哪能真的日日缩在府中,过悠闲的日子,先前与我师兄讨来的勾魂并非白来,我可是出高价的,得送一千两给他。” 洛辰脩将信将疑,却还是松开了手,目光柔和下来,“派人送去便是,无需你亲自跑一趟。” 慕挽歌退开两步,在他凑过来时抬手阻止,认真地道,“我还有事要与师兄谈,必须亲自去,何况我若不亲自去,旁人是见不到他的。” “那我陪你一起。”洛辰脩也愿退一步,但不放心她独自去。 他最是懂得得寸进尺,慕挽歌瞪他,“你不要命,我还心疼自个儿放的那些血呢,给我安分些。” “那你先得做一件事。”他一脸莫测地提条件,眼中隐隐有笑意。 觉得他笑得诡异,明显不安好心,慕挽歌摸着下巴审视他,并未应声。 被她这样盯着,洛辰脩心虚笑了笑,又道,“做完这件事,我便安心在家等你。” “何事?”她挑眉。 世子爷的目光闪了闪,微微倾身,将脸凑到她面前,一脸期待。 “亲一下。” 慕挽歌一阵无言,鄙夷道,“你还能再无耻些,脸皮怕是牛皮做的么。” “阿挽亲手摸过便知。”世子爷再次将无耻发挥得淋漓尽致,将她的手拉过触碰他的脸,满是期待地望着她,“感觉如何,亲一口?” 欲抽回手,他紧抓不放,慕挽歌不怀好意笑了,“只亲一口怎会够。” 世子爷大喜过望,急忙闭上眼,颇为期待,“不妨事,阿挽可以多亲几下,我不反抗。” 慕挽歌的目光在顺着他的脸往下,落在他腰间的锦带上,又是神秘一笑,忽然倾身抱住他。 洛辰脩蓦然僵住,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颈间,又像是萦绕周身。 空气中弥漫的是清甜。 他深深吸了一口,正待回味,忽觉腰上一紧,接着什么被抽离了,他尚未醒神,双手手腕被抓住,面前的温软霎时消失,意识到什么,他猛然睁眼。 但为时已晚,他的双手已背到身后,被她给绑了。 用他的腰带绑的。 将他绑好后,慕挽歌复又站到他面前,抬手固住他的下巴,似笑非笑道,“这种绳结除我之外无人能解,正好能治你。” 回过神来的世子爷哭笑不得。 “阿挽如此狠心,如厕时可如何是好?” “憋着!” 慕挽歌没好气白他一眼,拍拍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19章 痴儿 墨隐进屋,瞧见自家爷双手负于身后,似是在挣扎,好奇走近,瞧清楚状况的他‘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敢将爷绑起来之人除了夫人还能有谁…… 洛辰脩试着挣脱,终是无果,淡淡瞥了一眼只顾偷乐的墨隐。 接收到来自自家爷那不善的一瞥,墨隐立即憋笑,上前帮忙。 “爷,属下给您解开。” 想起方才那狠心女子离去时说的话,洛辰脩欲言又止,转过身背对墨隐,让他解了试试。 她说这种结乃她独创,除她以外无人能解,多半是唬他的罢…… 然,解了半晌依旧未解开的墨隐挫败泄气了。 “爷,夫人打绳结的功夫了得,属下无能。” 世子爷心下烦闷,鄙夷训斥,“你不带脑子的么,解不开,不会用剪刀剪断?” “……”墨隐无辜撇嘴,爷您方才转过身的意思难道不是让属下慢慢解么。 墨隐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将腰带隔断。 洛辰脩揉着被勒得泛红的手腕,眸光幽深。 她说亲自送银子给楚香寒,他总觉着哪里不对。 聚宝楼就在那里,开门做买卖,有人怂银子上门还有不收的理儿。 楚香寒此人行踪隐秘,甚少在人前露面,虽说聚宝楼路子广,奇珍异宝众多,但此次‘勾魂’之事太过凑巧了反而露了破绽。 京中唯一一株勾魂在聚宝楼也算寻常之事,但楼主楚香寒的行径却可疑,偏偏在那日将勾魂给煮了。 楚香寒煮勾魂汤是假,想毁去京中仅存的这株勾魂才是真。 细细想来,楚香寒是想掐灭他唯一的生机,京中唯一一株勾魂若不存在了,再寻便要去别的地儿,甚至是千里外的南郡。 只是楚香寒算漏了一点,未算到是阿挽亲自去聚宝楼,即便那株勾魂熬成汤了,她亦有法子补救。 阿挽怕是早有预料聚宝楼之行不会太顺畅,又因了解楚香寒的秉性,早做了准备。 洛辰脩自认为知晓慕挽歌心思细腻,凡事谋定而后动,却不曾料到她连最坏的打算也做好了。 是了,她亲自去的聚宝楼,因着她楚香寒同门师兄妹的这层关系,楚香寒亦知若非眼见为实,是骗不过她的。 再也没有将已熬成毒汤的勾魂递她眼前更具说服力的了。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楚香寒失算了,她当着楚香寒的面将那碗勾魂汤一饮而尽,以自身为器养毒,供养结缡蛊…… 她是神医啊,法子有的是,可楚香寒却逼她用了最极端的法子。 所以楚香寒到底与他或是与洛王府到底有何深仇大恨,竟如此迫切要他的命。 洛辰脩凝思蹙眉。 墨隐见自家爷神色不对,以为是被夫人打击了身为男人的自尊,便出言安慰。 “爷您也莫要在意,夫人聪慧过人,整治人的手段多了去了,您不会是有一个……” 不是头一个,亦不是头一回,更不会是最后一次,往后怕还有无数回呢,墨隐暗戳戳地想着,忽然有几分同情自家爷了。 娶个媳妇儿不容易,娶到了还放飞了,可不就是煮熟的鸭子到嘴边好放飞了么。 唉,若是别的女子自是好说,偏偏夫人不是寻常女子,遇上夫人呐,爷确实有得折腾,够呛的。 好心安慰一番,奈何自家爷依然冷着脸没个好脸色,墨隐识趣闭嘴退到一旁,默默候着。 此时洛辰脩忽然开口了。 “可派了人暗中保护。” 墨隐愣了愣,后知后觉回禀,“夫人只带了绿意,不许旁人跟着。” 洛辰脩抿唇,未再言语。 墨隐不知想起什么,一脸的犹疑为难,偷瞄了好几眼自家爷,好半晌才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道,“属下方才……” “何事?”洛辰脩抬眼。 墨隐咽了两嗓子,犹疑应,“不知可是属下看花眼了,方才……方才似乎瞧见夫人呕血了……” 果然,此言一出,爷凛冽的目光射向他,竟带着凶狠之意。 “你说什么?” 墨隐硬着头皮应声,“方才属下在隐蔽的角落候着,夫人并未瞧见属下……夫人在院中与绿意说了几句话,而后便……夫人她们离开后,属下去瞧了,花叶上确有血迹……” 洛辰脩站起身往外走。 “带路。” 墨隐急忙跟上,行了几步菜想明白爷说的带路是带什么路。 爷要亲自瞧一瞧夫人吐的血。 慕挽歌带着绿意出了将军府,去的方向却不是聚宝楼。 欠楚香寒的,早在洛王派管事送来厚厚一沓银票时,她便让绿意拿了一千两送到聚宝楼。 所谓的只有她亲自送去楚香寒才认账的话不过是在洛辰脩面前脱身的借口而已。 她要去见另一个人。 一个与洛辰脩伤势有关的高手,她的师弟沈知阑。 沈知阑与楚香寒同岁,比她大,但因后入们才成了她的师弟。 洛辰脩此次重伤,伤及五脏六腑,心脉经络俱损,能坚持回京来到她面前全靠惊人的毅力撑着。 而洛辰脩所受的重创便是由裂心掌所造成的。 而师父只将裂心掌传给了沈知阑。 她的师弟沈知阑除了与她感情好外,众多师兄弟终,爷只与大师兄楚香寒交好。 洛辰脩受伤之事十有八九是大师兄指使师弟做的。 洛辰脩武功修为不低,甚至远胜于沈知阑,起初慕挽歌也想不明白洛辰脩为何会被沈知阑重伤,直到后来洛辰脩说他是瞧见一个与她很像的人才追上去的。 楚香寒懂易容术,且善口技…… 起初她只知是沈知阑伤了洛辰脩,并未怀疑到楚香寒身上。 到聚宝楼讨要勾魂时楚香寒的行为让慕挽歌意识到楚香寒才是主谋。 且不说沈知阑与洛辰脩无冤无仇,沈知阑是个有勇无谋心智未开的纯善心性,根本做不到设局诱洛辰脩入套。 心知从楚香寒那里得不到答案,她只能从沈知阑身上着手。 沈知阑,沈家庄庄主的长子,因心智未开多受欺负,十岁时被其父送至清源山拜清玄子为师。 沈知阑比慕挽歌大了三岁,却比她晚入门半年。 慕挽歌来过沈家庄几次,几次皆是被沈知阑缠着邀请去的,沈庄主夫妇很是喜欢,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愿与沈知阑相交的朋友。 是以,虽一年多未到沈家庄拜访,沈家的人依旧认得她,对她很亲和。 下人方引着她往会客厅而去,沈夫人闻讯而来,很是欣喜。 “小歌儿一年多不来沈家庄,是忘了我这个老太婆了么……” 沈夫人远远的便委屈控诉,虽年过四十,可保养得宜的脸与‘老太婆’全然搭不上边。 慕挽歌含笑迎上去,轻轻抱住沈夫人,亲切得很。 “芸姐莫恼,生气老得快,我也是身不由己啊,这不一得空便来看你了么,不气了哦。” 她与沈夫人算是忘年交,沈夫人不许她叫沈夫人,说是听着老气,非要她叫一声芸姐。 沈夫人闺名白芸,沈庄主至今亦唤她芸儿而不是夫人也是沈夫人不服老的原因。 慕挽歌对男子称得上不解风情,哄美人儿的手段却很高明,特别是沈夫人这样有一颗慈母心的女人。 沈夫人待她极好,只因沈夫人心心念想要一个女儿,却接连生了三个儿子后肚子再无动静。 身为医者,慕挽歌自然知晓原因出在沈庄主身上,他不愿爱妻再受生育之苦。 偏偏,这样一对恩爱令人羡慕的夫妻,长子却令人惋惜。 好在沈知阑只是心智未开,倒也并非外界传言那般是个傻子。 只是纯善之人总易被人利用。 “芸姐,怎不见师弟?” 换作往常,听到她来,沈知阑早早便欢喜出来相迎了。 今日却不见人影。 沈夫人无奈笑叹,“近日也不知是怎的了,前些日子外出一趟回来便心事重重的样子,我还当他开窍知事了呢……唉,方才听说你来了,他可欢喜了,但眨眼又像是受了惊吓,嘟囔着你往后定会嫌弃他什么的,自个儿躲起来了。” 听沈夫人这么一说,慕挽歌心下了然,望向沈夫人时,神情凝重。 “小歌儿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前些日子他去找你,惹你生气了?”沈夫人笑问了一句,只当是孩子间置气。 沈知阑可不就是个长不大的还痛心智么。 慕挽歌摇头笑了笑,“他并未去寻我,况且我在洛王府,他也见不着。” 沈夫人惋惜叹息,“小歌儿可是唯一一个不嫌弃阑儿的姑娘,早前我还想着厚着脸皮上你家提亲,天意弄人,晚了一步,便让洛王府捡了便宜。” “……” 慕挽歌哭笑不得,她还真不知沈家有这样的心思,此时倒是是洛辰脩早了一步,否则她还得绞尽脑汁想一些委婉且不伤害沈家的话。 沈夫人拉着慕挽歌去了堂屋说话,不多时便察觉屋外有异样。 门口探头探脑的沈知阑被抓现行。 沈夫人温柔出声,语气慈爱,“阑儿,你在屋外鬼鬼祟祟的,小歌儿会生气的。” 慕挽歌笑而不语,望着门口。 沈知阑耷拉着脑袋,慢吞吞进屋,蔫巴地换了一声‘师姐’后便垂首,又忍不住抬眼偷瞄。 这是沈知阑犯错后惯有的举动,沈夫人心下狐疑,心道这痴儿多半又闯祸了。 第20章 开窍 沈知阑一步一顿,时不时抬眼偷瞄,又心虚垂下脑袋。 知子莫若母,况且因长子心智有异于正常孩子,沈夫人对长子比对另外两个儿子还要上心得多,此时见他如此模样,沈夫人确定他确实闯祸了。 瞧这样,怕是与小歌儿有关。 莫非是前些日子外出那几日闯的祸? 也只有那时,阑儿出过门,是阑儿与小歌儿的师兄亲自来接的,说是接去玩几日。 他们那位师兄,曾倒是听阑儿念叨过,但从未谋面,只有前些日子来接阑儿是见过一面。 小歌儿则不同,阑儿带她来过沈家庄数次。 清源山每年皆有一次放弟子下山探亲的机会,为期一个月,几乎每回下山,阑儿便会先将小歌儿‘拐带’来沈家,玩上一两日才会放她回家。 沈夫人其实看出来了,哪里是自家这个痴儿将小歌儿拐带回来,分明是他缠得紧了,又会耍性子,小歌儿不放心,是以送他回家罢了。 在外面,小歌儿也是唯一一个真心待阑儿的人了。 先前听阑儿说他们的师兄也待他好,如今瞧着,那位师兄怕是…… “阑儿你过来,如实与为娘说,前些日子与你师兄出去玩,可是闯祸了?”沈夫人板着脸对沈知阑招手。 沈知阑怯怯瞧了眼慕挽歌,慢吞吞挪到沈夫人跟前,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他不会撒谎。 方才沈夫人的问话,慕挽歌心中已然确定便是楚香寒利用了沈知阑。 她大概也能猜出楚香寒利用沈知阑的用意。 裂心掌伤人,一般人瞧不出什么来的,寻常大夫亦只能诊出是被极强的内劲震伤,这世上也只有两个人能瞧出洛辰脩是被裂心掌所伤。 一个是他们的师父清玄子,余下便是她了。 “师弟,那次师兄接你去了何处游玩?” 慕挽歌神色如常,很有耐心地询问。 沈知阑弱弱应声,实话实说,“师兄带我出京了,他让我穿女装躲起来,待他将仇人引来,我便用裂心掌打那人。” 慕挽歌头疼扶额,果真是师兄做的好事。 他是料定了即便她插手此事,亦会顾及沈知阑,顾及沈家庄,不会说出洛辰脩受伤的真相。 师兄他果真是打着一手好算盘呢。 听完儿子的供述,再观小歌儿的神色,沈夫人心下大惊。 阑儿此次怕是闯了大祸了。 “小歌儿,可是你师兄那仇人不好惹,找上你了?” 慕挽歌先瞧了眼沈知阑,他亦偷瞄她,与她的目光相撞,他又别开脸,固执又别扭地嘟囔,“那人娶了师姐却欺负她,我是替师姐出气,只可惜那人武功比我好,人也比我聪明,我没能一掌打死他,让他逃了……” “……” 听清楚儿子伤了何人,沈夫人吓得脸都白了,猛地站起身,扬起手就要朝儿子脸上回去,可那双纯澈的眼里满是委屈及惧意,无论如何她也下不去手了,却是痛心疾首。 “你可知闯了天大的祸了,你伤的是洛王府的世子,那是在疆场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的将军……你、你给我跪下!” 训斥之后,沈夫人便朝沈知阑身上狠狠打了几下,沈知阑跪在她面前,低着头不说话。 慕挽歌站起身,拦下沈夫人,轻声安抚,“芸姐莫要着急,此事并无人知晓,洛辰脩的伤已无大碍。” 闻言,沈夫人大喜过望,目含期冀,“可是真的,世子他无碍?” 慕挽歌微笑点头,“是真的,他的伤是我治的,亦只有我知是被师弟的裂心掌所伤,我此次来只是想确认此事是否与师弟有关,不会外传的。” 沈夫人又惊又喜,抓着慕挽歌的手腕,感激不已。 “小歌儿,我替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儿子及沈家谢谢你。” 若此事外传,怕不仅仅是洛王爷来追究了,天子震怒才是最可怕的。 祸及沈家满门。 慕挽歌又安抚了沈夫人几句,待沈夫人抹了泪坐下后,她才将跪着的沈知阑扶起。 虽不太明白,但瞧见一向不舍得对他说重话的母亲急哭了,沈知阑也知自个儿闯了大祸。 “师姐,我可是又错了?” 沈知阑虽心智不成熟,但并非傻子,也会察言观色了,只是容易受亲近之人影响。 陌生人或不太熟之人,他一般不搭理,只听与他亲近要好之人的话。 慕挽歌无奈叹了一声,郑重地叮嘱,“师兄他已经不再是当初清源山上的师兄了,往后不管他让你做任何事,你都不许听他的。” “可他是师兄啊……”沈知阑垂眸道,“在山上,只有你与师兄愿意搭理我。” “你个痴儿,你非要要气死为娘才肯罢休,才会知事!”沈夫人气急,抚着心口急喘。 慕挽歌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轻声安抚,“芸姐莫要动气,师弟这边我与他好好说,他能懂的。” 沈夫人这才稍稍心安,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沈知阑,怒道,“以往你爹与为娘事事惯着你才会将你养成这样,竟闯了抄家灭族的大祸,待你爹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沈知阑一颤,低垂着头,小声认错。 “娘,孩儿知错,您身子不好,莫要动气。” 沈夫人红了眼眶,哽咽道,“你分明是个好孩子,上天却让你缺了一窍,也怪为娘平日未好好教导你,未教辨善恶,分是非,才会让你被那些心思歹毒之人利用……” “娘,孩儿知错,您莫哭了。”沈知阑见母亲伤心落泪,他又跪下,的眼泪也吧嗒吧嗒落下,诚心悔过认错。 母慈子孝,偏偏这样揪心,慕挽歌心下一叹,一切皆是师兄的私欲所致,师弟他不过是被师兄唆使,以为洛辰脩欺负她,想替她出气才会惹了祸端。 归根结底,师弟是为了她,而罪魁祸首是师兄。 “师弟,你可知错在何处?”她将沈知阑从地上拉起,认真地问他。 想了想,沈知阑才点头,“师姐方才说师兄变了,娘说我此次闯的祸祸及全家。” 沈知阑抬眼,慕挽歌示意他继续。 只听他又道,“爹娘及师父时常教导我,即便是讨厌之人,亦不可痛下杀手,那人是师姐的夫君,我虽厌恶他,但到底他也算是我的亲戚了,我想打死他,是不对的。” 如此诚恳的认错令慕挽歌一愣,沈夫人亦惊愕望着面前的儿子。 不开窍,似乎不尽然……但好像没说到要紧处。 二人愣神时,沈知阑再度开口,令她们目瞪口呆。 “师兄变坏了,他想做坏事又怕事败被罚,他觉得我蠢,便利用我帮他做坏事……我真知错了,师兄非真心待我,日后我不会再搭理他。” 第21章 在意 沈知阑虽心智异于常人,但只要身边的人足够耐心,他是能听懂的。 而且近两年来,他的心智正在慢慢恢复,比幼时好了许多。 正如此次被楚香寒利用伤了洛辰脩,怕事事发后他便意识到做错了。 起初的冲动愤懑不过是因楚香寒搬弄是非,说洛辰脩欺负她。 她的这位师弟是不许有人欺负她,才会做下错事,平日里他并无戾气,相熟之人在一起,他待人友善,从不会轻易动手。 慕挽歌心下已有定论,眯了眯眼,很快敛了眼底的锐利之色,含笑向沈夫人告辞。 “芸姐,我有要事在身,改日得空再来拜访。” 沈夫人听她此言已猜出多半是与洛王府世子受伤之事有关,便不多问,诚心道谢。 “小歌儿,谢谢你。” 慕挽歌笑道,“芸姐莫要与我见外,您莫要再责怪师弟,此事便就此揭过,越少人知道越好,余下之事我会妥善解决,不会让师弟与沈家有事的。” 沈夫人眼含泪花,欣慰点头,“去罢,得空记得来看我。” 慕挽歌最后瞧了一眼正眼巴巴望着她的沈知阑,转身离开。 “师姐……” 沈知阑舍不得她,欲追出去,沈夫人将他拉住。 “娘,师姐可是讨厌我了,往后可还会来看我?”他失落垂眸。 沈夫人无奈叹息,轻声安抚,“她会来的,只是近日她遇到了麻烦事儿,不可在此地久留,待她忙完罢。” 来去匆匆,连喝口茶的功夫也没有,他还能期待下一回么?沈知阑走到门口,扶着门框,望着空空如也的院子兀自出神。 沈夫人上前,轻声宽慰,“娘何时骗过你,小歌儿会来的,但你此次祸闯大了,她得替你善后,这些日子你好生在家里,晚上你两个弟弟便该回来了,有他们陪你也不会无趣。” 本想安慰儿子的,未料适得其反,向来好哄的儿子不仅不像往常一般很快释怀,反而懊恼泄气蹲下了。 沈夫人担心不已。 “阑儿……” “娘,孩儿只是想保护师姐,可这回又错了……师父说过,裂心掌霸道狠辣,若非紧要关头不得轻易使用,被裂心掌所伤之人重则当场毙命,即便侥幸活下来,却也活不过五日,那人被我打伤已过五日还活着,必定又是师姐她……” 沈知阑颓然垂首,蹲在地上,闷声陈述事实。 然,令沈夫人大惊的并非洛辰脩竟能活过五日之事,而是自家儿子头一回说这样的话。 深明大义之言。 沈夫人喜极而泣,也蹲下身,抬手摸沈知阑的头,哽咽道,“娘的阑儿长大了,知善恶,辨是非,犯了一回错,往后便不会再如此了。” 等了近二十年,以为要遗憾此生了,却在今日得了圆满。 她的阑儿真长大了。 沈知阑缓缓起身,低着头往外走,“娘,您别担心,孩儿先回屋了。” 沈夫人望着儿子离开的背影,既欣慰又心疼,长大了就会有悲伤,回难过,不想以前,难过只是片刻,转瞬即忘。 …… 慕挽歌回到将军府时,洛辰脩恰好睡醒,二人便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多半是洛辰脩说着话,她漫不经心应两声。 不多时,洛辰脩便察觉她有心事。 “何事令你如此苦恼?”他问。 慕挽歌凝望他片刻,不禁舔了舔下唇,后又扯出一个笑容来。 “能伤之人必是高手,你可知是谁?” 洛辰脩平静望着她,情绪莫辨,薄唇微掀,“我瞧见他的脸了。”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慕挽歌歇了接着试探的心思,苦恼扶额。 “既已瞧见他的真容,为何不派人去找?” 洛辰脩笑了笑,道,“阿挽无需担心,我知他与你师出同门,你待他极为照顾,且他心智有异于常人,多半是受人利用,瞧在你的面上,我也不会对他出手。” 慕挽歌松了一口气,“你既不打算追究,便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此言一出,世子的脸便沉了下来,开口时语气不善,“我放过他只是因他与你师出同门,且他是个傻子,我与一个傻子较真,傻的岂不是我。” “……师弟他不傻。”慕挽歌狠狠瞪他。 洛辰脩负气轻哼,“哼,也只你这样想,是以他年幼时便时常缠着你,事事你替他做,闯了祸亦是你帮他善后……” 忽然变得奇怪的洛辰脩如同一个负气耍无赖的孩童,蛮不讲理。 慕挽歌默了默,幽幽道,“你当我天生善良么,师弟虽比我晚入师门,却比我大三岁,人人皆道他是个痴人,欺负他,不与他一块儿玩耍,那时我也欺负过他的。” 洛辰脩微愣。 他并不知还有这样的事,两年前与她相遇,偶然得知她与沈知阑师出同门,他命人详查。 得到的结果不外乎是沈知阑心智不全,十岁时上清源山拜师,成了她的师弟,而她对这位师弟很是爱护。 沈知阑虽异于常人,却也是个成年男子了,她事事护着沈知阑,换做任何一个男子怕也是不能忍的罢。 只是他不知她对沈知阑的维护并非仅是怜悯而已。 “师弟他救过我,自那时起,我便发誓要照顾好他,他并非如外界传的心智不全,不过是比常人开窍晚一些罢了。” 慕挽歌疲倦闭了闭眼,又道,“你放过他,我很感激,但往后我不想再听到任何人说他是傻子。” 洛辰脩抿唇,终是服软,“我明白了,日后不会再提,可否与我说说他救你之事。” 世子爷对这事儿有兴趣? 慕挽歌睁眼,看向洛辰脩,见他一脸的求知欲,不禁打趣,“世子喜欢听人说故事啊,我的故事可没说书先生的精彩。” “你说。”他应声。 她的任何事,于他而言皆不是小事。 慕挽歌并不知他的心思,只当他闲来无趣想听故事了,笑了笑,与他说了幼年发生的那件令她与沈知阑拉近关系之事。 第22章 表白 沈知阑上山不久,年幼的师兄弟们便发觉他与他们不大一样,受委屈也不会说,渐渐的,大家欺负他,又嫌弃他,总捉弄他。 年幼不知事,在清寂的清源山上,因有了沈知阑便多了不少乐趣。 只要师长们不在跟前,谁皆可以欺负沈知阑。 慕挽歌虽不似师兄弟们那般调皮捣蛋以欺负沈知阑为乐,但却嫌弃他,不愿搭理。 那时她的无视不搭理,在沈知阑的认知里她便与别的师兄弟不同,她不会欺负他。 是以他总悄悄跟着她,她察觉到了,亦只是无视他,话也懒得与他说一句。 一日,慕挽歌独自在后山玩耍,采药、认药,玩得不亦乐乎,全然不知危险靠近。 悄悄跟着她进山的沈知阑发现蛇便出声唤她,明明他自个儿吓得双腿打颤,仍然朝她走过去。 慕挽歌并不信他,随意扫了一眼,并没瞧见蛇,还骂了他一句傻子,嫌他烦,正欲转身拿上药娄下山,却见沈知阑疯了一样冲向她。 “师姐快跑!”沈知阑大声嚷着,面色惊恐,急吼吼奔向她。 她永远记得那时沈知阑的神情,勇气战胜恐惧,只因想要救她。 然,她来不及跑,沈知阑已冲到她面前,双手勒住她的腰将她提了起来,转了一个方向, 那时她七岁,沈知阑十岁,那抱着她一提一转,他尽了全力,两人皆摔倒在地,可沈知阑还记着那条蛇,摸到一块石头时反应极快,一骨碌翻起身就拿石头砸蛇。 蛇被砸死了,只离她不到五寸。 有惊无险,她跟个没事人儿一般,沈知阑却吓病了,病了大半个月,入睡便噩梦连连,待病好时整个人瘦得脱形。 那半个月,目睹沈知阑遭的罪,她暗下决心要好好与师父习医。 是她欠沈知阑的。 后山发生的事只有她与沈知阑知晓,后来师父问起,她怕挨罚,便撒了谎,只说沈知阑是被蛇吓到了,那件事不了了之。 但到底给沈知阑留下了阴影,那之后,便是一小截草绳亦会将他吓得面色发白。 师兄弟们也曾那草绳吓过他,但所有欺负他的人,皆被她狠狠教训,渐渐的,无人再敢欺负他。 听她说完,洛辰脩凝眸,若有所思。 “原来如今你精湛的医术是为了沈知阑而来的。” 慕挽歌笑了笑,“起初确是想着还债,他胆子那样小,再被吓到,若师父不在,我能救他,而不是像当初那半个月一样,每日看着他,暗自自责。” “如今呢?”洛辰脩追问。 慕挽歌被问得一愣,只觉莫名,“如今?” 平日里机灵的她,也有脑袋缺根筋的时候,洛辰脩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他的暗示如此明显,且不止一回,她仍旧迷迷糊糊的。 除了认命,他似乎无别的法子了。 认命,便是认命地再肉麻一回,只盼她能懂他的意思。 洛辰脩起身,来到她面前,微微倾身俯视她。 不可忽视的压迫感令她极为不自在,欲仰头骂他,却因此更与他接近了。 近在咫尺的俊颜,黑眸幽深,目光灼灼,她一阵口干舌燥,下意识往后仰。 可她忘了自个坐的是椅子,往后是椅背,她退无可退。 “你干嘛?”她伸手推他。 洛辰脩顺势捉住她的手,紧紧握住,使她挣脱不得,在她发作前再度开口。 “阿挽,我的命乃你用命换的,如此深厚之恩,我无以为报,你觉着我该当如何?” 慕挽歌怔怔望着他,脱口道,“我觉着你似乎对我图谋不轨。” “……话糙理不糙,我确实别有用心。”世子爷大方承认了。 在慕挽歌斟酌措辞时,他又道,“是我过于自负了,还当你已知晓我的心意。” “……”她是否该继续昧着良心装死,好歹也矜持一番,含羞带怯眨巴眨巴眼睛? 光是想想她便一阵恶寒,鸡皮疙瘩掉一地。 难怪兄长总嫌弃她不像女子,直言她投错胎,有了一副女子的躯壳及容貌,实则内里住着剽悍的汉子。 “洛辰脩,你确定自个儿非断袖?”她一脸怀疑。 既然她剽悍如汉子,他还惦记她,除了断袖便是龙阳之好。 二者似乎无甚差别…… 她语出惊人,洛辰脩先是一愣,近在咫尺的旖旎顿时消散无踪,眉梢几乎可见痉挛抽搐。 他果真是造孽太多,碰上这样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变着法子气他的女子。 “我有何举动令阿挽生出错觉认为我是断袖……”他咬牙切齿吐出这句,紧紧盯着她。 慕挽歌咽了咽口水,除了离太近有压迫感外,她还从他眼中读出了杀人灭口的狠意。 莫非真被她言中,他如此重口,将她视为男子,是以才生出这许多外心思? 太慎人了。 “那个……我乃货真价实女子之身,不断袖,不磨镜,讲求阴阳调和。” “……” 世子内心极其崩溃,忍不住便要压上去了,无意瞥见她放于膝上紧攥衣裳的手。 忽然无声笑了。 原来她紧张了。 她紧张时话会变多,东拉西扯一通毫无逻辑可言,说这许多无言的,不过是掩饰她的紧张罢了。 自是不能拆穿她,他还能如何,只能假装不知,再主动说些令她动容之言。 肺腑之言最令人动容。 “阿挽,我心悦你,你可知?” “以前不知,此时……”她的舌头打结,顿了顿才算克制住紧张,不闪不避与他对望。 “此时了解了几分。” 补充方才只说了一半的话。 以前不知,此时感知到了他的情意绵绵。 洛辰脩并不着急,仍旧弯着腰保持倾身姿势,耐心极好诱哄。 “那你呢?” 温柔攻势,诱哄她步步沦陷。 慕挽歌犹疑了,敛眸凝思,黛眉轻蹙,着实苦恼。 见她如此神色,洛辰脩不免失望,却也认命哀叹。 她心思细腻,玲珑剔透,唯独男女之情上迷糊得很。 他早知道。 上一世便知…… “阿挽,你对我并非无感觉,只是迷茫分辨不出罢了。”他替她回答。 慕挽歌惊愕,“你我成亲前不过数面之缘……” 成亲前数面之缘,也只称得上是相识,成亲当日离别,分离一年多。 他与她的感情从何而来,细想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莫不是在梦里对他…… 细思极恐。 她的表情实实在是丰富,洛辰脩无奈又觉得好笑。 在别人那里,表白心意这样的事应不难的罢,他在战场运筹帷幄,却在情场上磕磕绊绊。 他或许木讷无趣,不善言辞,更不懂用甜言蜜语撩她心弦。 但他有真心实意,只想她知晓。 不愿再错过。 那些她不知的悲伤,他尝够了,如今她活生生就在眼前,依旧那么美,那么令他无法自拔。 他赌上所有,只换一次重来的机会。 “初遇时,我已见色起意。”他觉得这是她目前最能接受的解释。 “你真肤浅。”慕挽歌不禁翻白眼,果真是武将,直白得很欠扁。 可她莫名心热是为何? 肤浅的世子爷被嫌弃了,但他笑得愉悦,弯腰姿势依旧,手已抚上娇颜,越凑越近。 慕挽歌不由得屏息闭眼,忽觉额上有温软触感,身子蓦然僵住。 是她想多了,他只是亲吻她的额头而已。 “洛辰脩,你个登徒子,敢轻薄于我……”她软软地来了这么一句。 心下却暗道糟糕,她怕是情窦初开了。 是她太不济亦或是洛辰脩手段高明,她一时难以分辨。 脸热心跳,无法抑制的那股情绪,隐约带有几分喜悦。 如此,她反倒生出破釜沉舟的坚定来。 “我的夫君不可三妻四妾享齐人之福,身心皆只属于我,必要时还得陪我杀人放火,你敢?” 洛辰脩的目光始终停留于眼前张合的粉唇上,待她说完,轻叹一声,微微往前,便含住了莹润的唇瓣。 “上天入地、碧落黄泉,无所畏惧……”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是个假正经,迫不及待撒尿圈地宣示主权既视感,咱们不要歧视他,毕竟重生的代价有点大~ 第23章 背叛 糊里糊涂钻了洛辰脩下的套, 又让他占了一回便宜。 事后想起来,慕挽歌无比唾弃自个儿的定力。 他三言两语哄得她脑袋一热,竟真的不挣扎,不反抗…… 被他亲的时候好歹该故作矜持推搡一下的罢。 越想越觉得郁闷的慕挽歌心下想着下一回定要找回场子, 不可再让洛辰脩牵着她的鼻子走了。 既应了试着接受他, 她自不会出尔反尔,每日抽空陪他庭院散步, 一同用膳, 悠闲平淡的日子倒也有几分夫妻之间相处的温馨气氛。 轮起来,两人皆需要静养, 繁琐之事吩咐手底下的人去办, 如此,两人独处的时间多了。 斟酌了两日, 洛辰脩终于说出那件压在心底已久的事。 “你身边这位名为绿意的婢女并不适合带在身边,我觉得非语便不错。” 此事两人坐于庭院石桌旁的石凳上,桌上摆着棋盘。 忽然间, 他莫名说起绿意,甚至有让非语取代绿意之意,手执白棋的慕挽歌眼也未抬,目光注视这棋盘,似是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走。 久未听她应声,洛辰脩以为她未听进去,正欲复述一遍,她幽幽开口了。 “此事我自有打算, 再等等罢,兴许不会是最坏的结果……” 洛辰脩拧眉,“既知她已有异心,何必再留在跟前添堵?” “我想知道究竟是谁会有如此大的本事,竟让她不顾自小一块儿长大的主仆情意。”慕挽歌叹了一声,举棋不定,索性将棋子丢在棋盘上。 “不玩了,心烦得紧。” 悔棋。 洛辰脩失笑,“难得见你如此沉不住气,莫不是猜到绿意背主是为谁了?” 慕挽歌挑眉,“你对我的事倒是了如指掌,那你觉得绿意被何人收买。” 绿意几个月前便不对劲了,起初她未留意到,直到那日张氏要将她扫地出门时,绿意挨打不还手不说还放任自个儿被绑。 绿意的性子可不好欺负,若非自愿,那些个丫鬟婆子如何降得住。 显然,绿意对她耍心机了,忍痛挨打,用的是苦肉计,意在让她愤怒,彻底与洛王府斩断关系。 回木屋后,绿意更是不止一次劝她莫要对洛王府及洛辰脩抱一丝希望。 那时候,慕挽歌也只是觉得奇怪绿意为何忽然对洛辰脩有如此大的成见。 最终让慕挽歌确认绿意心有二意之事是给洛辰脩调理的药被人做了手脚。 药方乃慕挽歌亲手写下,药铺抓回来的药亦无不妥,只是煎出来的药有异。 慕挽歌昏睡醒来那日便发觉了,而那时洛辰脩已喝了两回。 好在那药加进去,只是小毒,慢性的,要接连服用一个月才会致死。 在洛王府时,慕挽歌发觉洛辰脩的药有问题,便与他说了,两人皆觉得无需打草惊蛇,静观其变便是。 而那之后,送入洛辰脩屋里的药皆拿来浇灌窗前那株盆景。 在洛王府,人多眼杂,要查出是何人所为不易,洛辰脩亦无精力整日防备,这才搬到将军府。 将军府乃新府邸,仆从少,煎药之事更是墨隐亲力亲为,而绿意竟破天荒自愿帮墨隐的忙。 起初慕挽歌并不信这事儿真是绿意所为,可直至眼见为实,她不得不信。 事后细想,在洛王府时一叶障目,从未怀疑过绿意,事实上也只有绿意做得到。 绿意与灵璧跟在她身边很多年,懂些药理的,平日在药庐时,配药抓药,绿意与灵璧毫不含糊。 慕挽歌以自身为炼药鼎器,养成结缡蛊救洛辰脩,绿意在他调养的药里做手脚…… 思前想后,慕挽歌仍想不明白绿意到底受何人指使,她想寻个机会,亲口问绿意。 而知情的洛辰脩却气定神闲,毫不在意的模样,似乎那药要毒死的是别人不是他一般。 听她试探,洛辰脩也学她方才的举动,将棋子扔在棋盘上,使棋局毁得更彻底些。 而后他抬眼笑看着她,目光悠悠,意味深长。 “阿挽可曾想过你父兄的失踪并非他人所为,而是……” 慕挽歌面色微变,“此言何意?” 洛辰脩道,“父王与岳父大人早年相识相交,父王亦觉得岳父大人非寻常人,却甘愿归居田园,极为反常,也曾派人查过,可一无所获。” “你言外之意是,有人刻意抹去了与我父亲过去有关的所有信息,而你怀疑这件事其实是我父亲早安排好了的。”慕挽歌冷笑。 洛辰脩起身来到她身旁蹲下,双手扶住她的肩,将她身子扶转面对他。 “阿挽,我只是将我的猜想说给你知晓,还有一件事,我要与你说。” 俊眸含情,却是无奈居多,慕挽歌压了压情绪,道,“你说便是,我听着。” 洛辰脩抬手抚上她的面颊,温声道,“你先得作出承诺,无论之后我说的你信或是不信,皆不可冲动行事,更不可离开我半步。” 见他如此郑重,慕挽歌反倒松了一口气,他这般模样,那便是早有计较,无需她劳心费神。 听他的便是。 她点了点头。 洛辰脩道,“一年前,便是你我定下亲事后一日,狄国太子赫连溟归政,正式代替年迈体弱的狄国国君监国处理政务,随太子回归的还有早年外出游历的太子亲舅父靳郁风,一归国便封了丞相,辅佐太子理政,便是那时,我朝边关不再安宁。” 慕挽歌猛地站起身,在原地来回踱步,焦躁不已。 “你可曾见过那狄国太子的模样,还有那位丞相,他们长什么样,你可亲眼见过……” 他想说的,她已然明白,她不愿相信的,他亦知晓。 但事实如此,她始终要面对。 “阿挽,与狄国的最后一役,与我对战之人便是赫连溟,交过手,我伤了他。” 慕挽歌心下焦躁难平,摆手道,“你且让我独自静一静。” 洛辰脩沉默无言,在她欲离开时,他自身后抱住她。 “阿挽,你姓慕是真的,可你的父兄与你并非血亲……” 终究,他还是道出真相,一个关于她身世的秘密。 第24章 醉酒 慕挽歌僵住, 未再挣扎,再开口时,她已极为平静,连她自个儿亦觉得不可思议。 “你到底知晓多少?” 她的身世, 她早已有所怀疑, 这么多年暗中细查并非一无所获,未料他也知晓了。 且似乎比她知晓的还要多。 洛辰脩固住她的肩, 强迫她与他面对, 瞧见她眼底濛濛的亮色,心口拧着疼。 他凝望她的眸, 倔强而脆弱, 他心疼不已。 “阿挽,有我在, 你还有我,不会是一个人。” 不知怎地,此时听到他的肺腑之言, 慕挽歌却想笑,也真的笑了。 “洛辰脩,你要是熬不过去,最多能活三个月,我要你何用……” 洛辰脩暗暗松了一口气,再将她拉入怀,郑重承诺,“阿挽, 我不会死的。” 为了你,我不会死。 慕挽歌感动之余亦察觉了,他愈发喜欢占她便宜了,理直气壮亲她、抱她,甜言蜜语信口拈来,时刻撩拨她的心弦。 眼下她与洛辰脩相处的局面,已背离她最先的预料。 她明明打算好,离开洛王府后再不会与他牵扯不清,可他给了她一个出其不意,拖着半条命在她门外淋了一宿雨。 自此后,便赖上她了。 他说他不会死,她也盼他好好活着。 且不提如今她对他生出一种混沌不清、复杂难辨的情绪,就他自身而言,她也盼他好。 他是真心待她好,她能感受到,又与那时沈知阑不顾自身安危救她的感觉不同。 那时她才七岁,对沈知阑救她的举动感激较多。 此刻面对洛辰脩,她心绪难辨,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种感觉,在梦中尤甚。 她一向不喜人接近,更别提男子了。 除父兄外,与她走得近男子也只有三人,楚香寒与沈知阑便是其中之二,沈知阑只敢扯扯她的衣袖,而楚香寒与她始终不远不近。 而这最后一人亦不是洛辰脩。 那人…… 想到那人,慕挽歌轻轻推开了洛辰脩,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敷衍。 “那你可得撑住了,若捱不过三个月,怕是死了也是丢脸的。” 洛辰脩失落松手了。 她在强颜欢笑,他岂会瞧不出来,心事重重也许与她的身世有关,且她方才那些话可听出,身世之事,她并非一无所知。 而后二人皆沉默下来,直至绿意出现在院门处,来回踱步朝里面张望,似有急事。 慕挽歌这才将盯着墙角凤竹的目光收回,扯了一片竹叶在把玩,她侧头对身旁的洛辰脩笑了笑。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不必等我用膳。” 洛辰脩点了点头。 目送她离去,待她走远,洛辰脩便唤了墨隐上前,拧眉吩咐几句。 “派人暗中保护好夫人,莫要让她察觉。” “还有……” “她去见了谁,皆要留意,回来如实向我禀报。” 墨隐应声,领命离去。 慕挽歌离开后,洛辰脩独自在院中坐了片刻,困倦袭来,他回屋躺着,却越发清醒。 心神不宁的。 一个时辰后,墨隐进屋,见他醒着,微微讶异。 “爷,您醒了?” 洛辰脩翻坐起身,并未回答是否睡醒,凝眸道,“她去见谁了?” 墨隐欲言又止,垂首禀告,“夫人她先是去了陈三娘的酒肆,在酒肆里见了一位公子,而后他们……” 洛辰脩猛地抬眼,冷声道,“他们如何?” “而后夫人与那位公子一同去了胭脂楼喝花酒……” 墨隐硬着头皮禀完,忐忑抬首,小心翼翼打量自家爷的脸色。 果真是恼了。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爷生气了! 明明无风,墨隐却忽感后劲发凉。 “爷,那位公子名唤风辞,与夫人相识数年,夫人未与您成亲前,时常与他相约游玩,那位风辞公子应是夫人的挚友。” 洛辰脩面色发白,手紧握成拳。 旁人或许不知风辞何许人也,他却清楚得很。 风辞…… “备车。” 墨隐听到自家爷吩咐备车,愕然抬头,“可夫人吩咐了,爷您这几日得安心在家修养,不可操劳。” 洛辰脩冷眼扫去,“备车,我亲自去接她回来。” 墨隐讪笑,“属下这就去……属下还当您要忙公务……去接夫人好,这个好……” 一日不见如如隔三秋,爷这是一刻不见也忍不了啊,这才听说夫人与一位公子见面,他明显感觉到瘆人的杀意。 来自爷身上的戾气,除了战场上,寻常时甚是少见呐。 如此看来,爷对夫人是用了真心的。 似乎半年前爷莫名昏迷不醒,昏睡两日醒来后,整个人变了不少,比之前更加沉稳,仿佛一夜之间成长,战略部署样样精进,连王爷也讶异不已。 更奇怪的事是,自打那次昏睡后,爷比以往还要沉默寡言,却在收到关于有夫人的消息时兀自傻笑。 马车很快备好,洛辰脩在墨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而后墨隐亲自赶车。 马车朝胭脂楼的方向使去。 …… 酒过三巡,醉意上头。 慕挽歌拍了拍脑袋,意识不清,却笑着朝对面的俊雅公子举杯。 “来,风辞,今日一醉方休!” 风辞无奈摇了摇头,起身来到她身侧,夺了她手上的酒杯,轻拍她的肩。 “你醉了,我扶你到床上歇着。” 慕挽歌嘿嘿一笑,醉意蒙蒙,摆了摆手,“我还能喝,你别管我。” 哪能真的不管她,风辞无奈笑了笑,弯下腰,打算抱她去里屋的床榻上睡一觉。 恰在此时,房门‘砰’的一声响,被人踹开了。 站在门前的洛辰脩瞧见的画面便是一俊朗男子弯腰,脸与慕挽歌近在咫尺,又或许他晚来一步,两人便…… 胸口揪痛,眸中杀意波动,凛凛目光射向屋中两人。 风辞抬眼瞧见门外怒气腾腾的男子,认出是何人,不屑冷笑。 这笑落在洛辰脩眼中便是得意的挑衅。 “墨隐,将歹人拿下!” 歹人? 墨隐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如风飞闪进屋,快速朝风辞出掌,隔开风辞那双即将要触碰到慕挽歌的手。 “得罪了。” 慕挽歌确实醉了,反应迟钝,瞧了瞧墨隐,又扭头往门口看去,洛辰脩沉着脸朝她走来。 “你也来喝花酒啊,来来来,风辞说这酒比酒肆的有味道,果真不假,这加了料的酒啊,易春情萌动……” 此言一出,风辞的脸色也不大好了。 慕挽歌嘿嘿笑着,站起身欲招呼洛辰脩来陪她喝酒,还未站稳,腿一软往前扑去。 洛辰脩大步上前接了个满怀。 慕挽歌在他怀里傻笑,迷蒙抬眼,瞅瞅他,好奇伸手去摸他脸。 “诶,真的是你啊……” 洛辰脩沉着脸,一言不发,也不制止她的行为。 似乎是确定了,慕挽歌遂才朝风辞招手。 “喏,这便是洛辰脩……你离京不久,我便与他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挽歌对风辞并没有复杂虐心的感情纠葛,在她眼里,风辞是纯粹的狐朋狗友,哈哈~就是这样。 第25章 醉后 怀中女子站也站不稳, 皆靠他支撑,换作以往,倒是乐事一桩。 但如今的洛辰脩要扶稳醉酒的慕挽歌,却是有些吃力。 她动来动去, 并不安分。 向风辞介绍他时, 嫌弃的语气令他愤懑。 什么叫风辞离京后,她便嫁给了他! 若风辞不走, 她便不嫁了? 洛辰脩越想越气闷, 望向风辞的目光带着杀气。 风辞亦然。 瞧着慕挽歌赖在洛辰脩怀里蹭来蹭去,风辞的眸色幽深暗沉得可怕。 “如今你与他不再是夫妻, 男女之防还是要有的。” 风辞此言是与慕挽歌说的, 却是故意说给洛辰脩听。 慕挽歌虽醉了,耳朵还灵光, 听到风辞此言,她自行撑着站稳,手却拽着洛辰脩的胳膊。 只听她口齿不清地嘟囔, “那又如何……狗屁男女之防,狗屁礼数……你也是男的,我们时常把酒言欢……嗝……” 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她自个儿也嫌弃难闻,抬手在鼻前扇了两下。 “难闻死了……” 洛辰脩沉着脸训斥,“难闻你还喝,臭气熏天,你好受了?” 慕挽歌扬起脸, 迷蒙望着他,似是费解。 风辞见她如此,心下烦躁,将火气对准了洛辰脩。 “姓洛的,她喜欢喝便喝了,干你屁事!” “风少主好大的口气,诱拐良家妇女来这烟花之地饮酒之事怕是没少做,才会这样有恃无恐,风少主如此行事,令尊可知晓?”洛辰脩不屑冷笑,不管风辞是何反应,他扶着慕挽歌往外走。 而慕挽歌亦温顺倚靠着他。 风辞心底那股火蹭蹭上涨,抑制不住,快速出掌。 墨隐察觉,出手去拦,风辞反应敏捷,三两下便甩开了墨隐,提气云起七分掌力朝洛辰脩袭去。 “爷,小心!” 墨隐惊呼提醒,飞身去拦,却是慢了一步,眼瞧着风辞就要拍上爷的后背。 爷此时武功尽失,身子虚弱,连寻常人也比不过,如何能受得住这重重一掌。 感受到杀意的不仅洛辰脩,慕挽歌的反应更快,几乎在墨隐急呼时,她快速转身,电光火石间,运气出掌。 墨隐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了,他本不抱希望醉醺醺的夫人能及时为爷挡住那致命一击。 意料之外,虚惊一场。 墨隐目瞪口呆望着夫人纹丝不动,而气势汹汹的风少主却被夫人的掌力震退。 风辞被震退三四步才堪堪稳住,难以置信地望着前方的慕挽歌。 “你为了他竟不惜与我动手……”风辞如自言自语般呢喃。 慕挽歌收回震得麻木了的手掌,负于身后,蹙眉道,“如今他只余半条命,还是我拿命换来的,不容许任何人再伤他。” 风辞呼吸一滞,要跨步往前走时,胸口一痛,显然是方才那一掌伤到他了。 他捂住胸口,眼里透着寒意,厉声质问,“你为他连命也不要了?” 慕挽歌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无甚精力与风辞纠缠,拧眉道,“你且先冷静冷静,改日我再与你细说。” 言毕,她侧目望了眼身旁沉默不言的洛辰脩,他面色苍白,额上已有汗珠。 已是忍耐到极致。 见状,慕挽歌脑袋霎时清醒了,抿了抿唇,伸手扶住洛辰脩的胳膊,“走罢,先回去。” 洛辰脩未应声,由她搀扶着转身往外走,一路走出胭脂楼。 风辞立于窗前,瞧着慕挽歌扶着洛辰脩上了马车,期间,一次也不曾回头。 她便是这样,心狠到极致,对她自个儿亦是如此。 而如今,她待洛辰脩却是不同了。 墨隐驾着马车掉头,打道回府,车厢里很安静,如无人一般。 并肩而坐的两人各有所思,良久,还是慕挽歌沉不住气。 “我说的话于你而言皆是耳旁风。”她揉揉眉心,头疼得紧。 洛辰脩淡淡瞥眼,无意识抬起的手又缩了回去,负气别开眼,不发一言。 慕挽歌喉间有些难受,咳嗽时习惯地抬手掩嘴。 “咳咳……” 咳了两声,她猛地僵住,掌心的湿腻令她一颤,缓缓张开五指。 掌心的猩红赫然入目。 洛辰脩亦瞧见了,蓦然睁大眼,一把抓过她的手,急声道,“受伤了?” 慕挽歌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他紧张的神色入眼,她抽回手,盯着掌心细看。 而后笑了。 “无碍,许是方才被风辞的掌力震到了,倒是因祸得福,积在心头的这口毒血排了出来。” 她笑得云淡风轻,浑然不在意的模样,洛辰脩抿唇凝视她。 “花酒可好喝?” 慕挽歌抬眼与他对望,含笑点头,“确实不错,改日你也来尝尝,待尝到了甜头,指不定流连忘返,不愿归家。” 她意有所指。 洛辰脩气息一沉,虽恼怒不已,却未甩脸色,而是拉过她的手,用他的衣袖替她将掌心的猩红拭去。 “……” 受宠若惊的慕挽歌盯着手心发懵。 好一个贤惠的夫君呐。 一路无言,马车停下时,慕挽歌瘫靠在车壁上,一动也不想动。 洛辰脩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扯了一下,“到家了,下车。” 慕挽歌扬了扬被他握住的手,白眼道,“你见过手牵手一起下马车的?” “我只是怕你醉了站不稳。”洛辰脩一本正经解释。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她只觉得好笑,这人蹩脚的借口可真不少。 想牵她还作出一副不得已的样子来,委实有些可爱呢。 “我站不稳,没力气,你背我下去好了。” 她顺杆爬。 洛辰脩微怔,眼含讶异,却也被她的无赖逗乐,松开手,起身后在她跟前蹲下。 “上来罢。” 慕挽歌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罢了,如今的洛辰脩可不是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了。 此时莫说是背她,连他行走皆需人搀扶。 她嫌他碍事,拍拍他的肩,“说说而已,莫要当真,我不用背你下去已是万幸,如今您呐手无缚鸡之力,莫要打肿脸充胖子。” 洛辰脩扭头看了她一眼,而后掀帘而出,先行下了马车。 他是被气着了。 世间怎会有如此不解风情的女子,每每温情时刻,她一开口便煞风景。 哼,嫌弃他手无缚鸡之力,有朝一日,必雪今日之耻…… 慕挽歌下马车时晃晃悠悠的,墨隐瞧见甚是担忧,想去扶来着,奈何自家爷的怨念颇深,光是一记冷眼便令人心惊胆寒的,是以墨隐只好缩着头退到一旁。 好在见识过自家夫人的真本事,风少主那凌厉的一掌也未伤到夫人半分,风少主反被震退数步,可见夫人功力深厚,应当不会从马车上摔…… “啊呀!” 墨隐听到自家夫人的一声惊呼,抬眼望去,呆若木鸡。 夫人她真摔了! 爷着急去接,当了人肉垫。 这画面太美不敢看! 墨隐急忙捂眼,自指缝见窥视,夫人生猛将爷扑倒不说,还捧着爷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作为属下,他此刻进退两难呐,该不该去扶呢? 正当墨隐天人交战时,听到了自家爷无奈的求救声。 “墨隐,将这个醉鬼拉开。” “哦哦……” 墨隐得令,赶忙上前,然,未等他伸手,压在爷身上的夫人利落起身了,哪里像醉鬼。 夫人方才明摆着故意调戏爷! 慕挽歌居高临下望着躺在地上挣扎许久才坐起身的人,傲然轻嗤。 “呵,太弱了,本姑娘提不起兴致。” 言罢,她拍拍手上尘土,未再瞧坐在地上因给她当肉垫而能得狼狈不堪洛辰脩一眼,拾级而上,率先进了府。 墨隐上前去扶自家爷。 “爷,您方才英勇着呢,依属下看,夫人定是脸皮薄,害羞了。” 说了违心之言的墨隐心虚不敢正眼观自家爷的脸色。 好不容站稳脚的洛辰脩挑眉,“我信你一回,便当她是害羞了。” “……爷英明。”墨隐谄媚附和。 …… 慕挽歌脚步深浅不一,径自朝洛辰脩寝屋主室而去,绿意几次上前搀扶,被她挥开。 绿意跟随她已久,如何不知她心情欠佳,不敢再凑上去惹她烦,只好亦步亦趋跟在后。 慕挽歌在将踏进屋内时顿足,转过身,冷眼瞧着绿意。 “明日一早你回木屋去,让灵璧与非言、非语兄妹前来,你便留在木屋,无需跟着来了。” 绿意面色凄然,心下明白主子何故忽然发作,她不敢为自个儿辩解,那些事确她做的。 主子未责罚,已是开恩。 洛辰脩进屋时,慕挽歌四仰八叉躺在大床之上,在他走近时,勉强睁了睁眼。 “即日起,你我同进同出,夜里也同床共枕,且先试着相处,若是能日久生情,倒也是好的,若是不能,那也无妨……” “阿挽!” 洛辰脩出声截住她未尽之言,不让她有机会说完。 他在床边坐下,伸手抚上她的面颊。 “你如何让我信你此刻是清醒的?” 她是清醒的,方才说的那些便不是醉话。 他要她亲口承认,她未醉,醒来仍旧作数。 第26章 情深 慕挽歌凝望他良久, 许是真喝多了,意识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此事此景,她竟有些恍惚。 似曾相识。 洛辰脩的手在她面颊停留,似是在等她的承诺。 她方才所言并非醉糊涂了才说的。 她有她的打算。 一场有预谋, 有目的的情投意合、两情相悦。 多日来的相处, 她已然确定洛辰脩对她确有几分心思。 或许,可以一试。 她握住仍旧在她面颊轻抚的长指, 认真且鉴坚定地道, “你我再试一试。” “试什么?”他佯装不解她意。 慕挽歌默了默,松开他的手指, 洛辰脩失望垂眸。 她果真如此没耐心么, 哪怕假意再多哄他一句也不肯…… 已勉强过她一回,求得重新来过的机会, 莫非还要因他的独占欲,重蹈覆辙? 不,他无法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她在他面前枯萎凋零, 再无法睁眼。 “阿挽,我不会勉强你了……”再也不敢了,失去过一次,那样的痛苦他无法再承受一次。 只要她好好的,不就是他原本初衷么。 到底是贪婪了。 慕挽歌撑着坐起身,伸手戳戳他的肩,一脸困惑,“你总说些莫名其妙之言, 鬼附身了啊你。” 洛辰脩怔住,静静凝望她。 慕挽歌捏着眉心,再三思量,还是决定与他坦诚相待。 设身处地而论,她最无法容忍欺骗,即便是善意的欺骗也难以接受。 感情之事,总不能浑浑噩噩的,待日后必回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给你疗伤之事,多半你已知晓,结缡蛊可续命,也只在于它在你体内重续心脉经络的时日,待损伤皆愈,它在你体内又成了大患,需及时引它出来。” 洛辰脩费解,这与她先前说的似乎并无干系。 但很快他便领会她欲言又止为那般,索性问了出来。 “可是引蛊虫出体有麻烦?” 慕挽歌点头又摇头,斟酌片刻,道,“结缡蛊,顾名思义,乃恩爱缠绵之意,男女两情相悦,缔结白首之约,若有一方背叛……后” “咳,多是指蛊虫寄身的男子在蛊虫未引出体前与别的女子有了肌肤之亲,会死得很快……” “……” 洛辰脩总觉着她后一句意有所指,是在警告他不可朝秦暮楚? “阿挽,你觉着我在三个月内能纳妾?”他无力地抬了抬胳膊,气馁轻叹,“如今我连你都抱不住,如何有精力与别的女子纠缠。” 慕挽歌扶额,“说来说去,你是对我图谋不轨。” “嗯,你所言不虚。”他大方承认。 他如此坦诚,慕挽歌反倒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好歹她也是女子,他这算是直白道出心意,矜持、羞涩才是女子该有的表现。 可她羞涩不起来…… 闭了闭眼,她心一横便说了出来。 “你若真对我有意,你我便重新试一试,最好日久生情。” 洛辰脩凑近,一脸莫名,“我对阿挽早已情根深重,说日久生情着实轻了些。” 慕挽歌怔了怔,轻推了他一下,没好气哼了哼,“与你说正经的,莫要捣乱。” 洛辰脩再度凑近,她下意识后仰,他再近一些,慕挽歌倒下躺平了。 “阿挽何不与我说说该如何将蛊虫引出体,今日又为何变得如此奇怪,一再强调日久生情……”他双手撑在她肩两侧,俯视着她。 她的异样,他一清二楚,总觉着引蛊之事并不简单。 结缡么…… 慕挽歌静静望着上方苍白而透着隐忍的俊颜,心下感慨,果然是瞒不过他的。 这人心思细腻深沉,稍有蛛丝马迹便会被他察觉。 同样,这也是她决定与他明说的缘由。 莫说夫妻之间,便只是盟友,也该彼此坦诚。 而她与他,是要做前者,比盟友还要亲密的夫妻。 “引蛊之法有两种,一种是强取,最为凶险,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 “我选另一种。”洛辰脩毫不犹豫。 闻言,慕挽歌顿时有些不自在,干笑,“我还未说另一种,你贸然作出选择,着实草率了些……” 洛辰脩不以为然,轻笑,“既然只有两种法子,你说了最凶险的一种,那另外一种必定不那么凶险,傻子也知该如何选的罢,况且我不傻。” “……” 自诩口齿伶俐的她,仍旧不是他的对手。 “好,那我们便结缡做夫妻。”她神色认真地望着上方的他。 洛辰脩忽而手臂无力,压向她。 好在慕挽歌力气不小,反应极快,抬起双手撑住他的身子。 得她发力支撑,洛辰脩勉强稳住,身子往一侧挪了挪,只有手臂压在她身前,与她头碰头躺着。 开口时,他声音暗哑,“阿挽,你要言而有信,不可反悔了。” “嗯。” 她应了一声,又沉默片刻,才侧过身与他相对。 “但你得替我办件事。” 利用感情之事让他帮她是亵渎,但她仍旧还是做了。 让他清楚知晓,她确实在利用他,以姻缘与他谈条件。 这种掺了假的幸福,与做交易无异,各取所需。 她不确定他是否愿意。 洛辰脩抿唇,一语道破,“你将你我的终身大事用来做交易。” “也不尽然,我对你……”她脱口欲解释,忽然又噤声。 对他如何,她说不出口,那种复杂的感觉也说不清楚。 她总不能说是在梦中对他起了情愫。 连她自个儿亦觉得匪夷所思,他又岂会相信。 指不定又怀疑是她胡诌出来的借口。 洛辰脩耐心等着她继续,她却不想说了,打着哈哈,道,“此事便这样定了,今日我脑袋晕乎,待我睡醒再说。” 洛辰脩失望垂眸,翻坐起身,幽幽道,“我唤婢女进屋服侍你。” 慕挽歌眯了眯眼,浑然不在意地摆手,“我随意惯了,不喜婢女服侍,方才我已让绿意走了,莫要让人来烦我,你若嫌我邋遢,去别的屋歇着便是。” 听着像是无理取闹的话,洛辰脩扭头瞧她时却是笑着的。 他若嫌弃,去别的屋,若不嫌弃,可不就是能留下与她同床共枕么…… 话说到这份上了,除非他是傻子,才会去别的屋。 酒意上头,慕挽歌动也不想动,闭上眼,不多时便睡着了。 半梦半醒时,隐约感觉到脸上热乎乎的,后来脖子也热乎乎的,最后是手背手心。 有人给她擦拭清洗,舒坦多了。 翌日。 慕挽歌尚未睁眼,却被手上的触感给惊到了。 暖烘烘的,肉? 她猛然睁眼,被白皙的胸膛晃了晃,愣愣看去,她的手碰到的部位…… 呃,为何洛辰脩身上的寝衣衣襟是散开的,而她的手又怎会在他胸膛上? 然而,被她占了便宜的洛辰脩仍旧熟睡中,似是倦极,眼下青影尤为明显。 昨夜发生的事,她记得清楚,确实闹腾得有些过了。 洛辰脩又是替她擦脸擦手,又是递水拉被子,被她折腾了大半宿。 她身上的衣裳也是他哄着她脱了的。 不得不承认,洛辰脩的耐心极好,她折腾成那样,身为病患的他竟无丝毫不耐。 且还真是正人君子。 反观她,简直令人发指,差点儿将他剥干净。 瞧他睡得香,慕挽歌轻手轻脚下了床,昨日的衣裳是不能穿了,她便想着从一旁的衣橱拿一套洛辰脩的衣物先将就着穿一下,稍后再让人去拿干净的衣裳给她。 打开衣橱后,她讶异‘噫’了一声,扭头望向床榻。 第27章 出气 洛辰脩的衣橱竟然摆放多套女子的衣裙, 皆是崭新的。 莫不是早有预谋,为她而备? 慕挽歌扭头望着床榻上仍旧睡熟的男子,颇有感触,未料他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事事周全。 待她, 他确实用了心的。 选了一套新衣,在屏风后换好出来, 床榻之上躺着的人仍旧毫无动静, 慕挽歌心下愧疚,昨夜她将他折腾的够呛。 他自个儿身子还虚着呢, 还要照顾她。 慕挽歌拉开门出去, 见绿意在院中候着,不禁蹙了蹙眉, 轻轻将房门合上,她拾阶而下,行至绿意跟前。 “早些回去罢。” 绿意眼眶微红, 哽着嗓子道,“主子,您本就不该与世子再有过多纠葛的。” “因此,你便对他下毒手?”慕挽歌冷下脸,淡淡瞥了她一眼,疲惫摆手,“跟随我多年,你的心却只向着兄长, 终究还是为了他而背叛我,绿意你走罢。” 绿意一颤,终于觉得慌了,她焦急解释,“主子您别撵我走,我并未想害世子的命,只是想让他再无法纠缠您,这一切皆是奴婢一人所为,与公子无关。” 她跪地,苦苦哀求。 “您别撵我走。” 慕挽歌捏了捏眉心,弯腰将她扶起,替她整理了一下衣领,平静地道,“你自个儿也明白心在何处,父兄失踪这两年,你与兄长其实一直有联系,若我猜得不错,我师兄楚香寒与兄长也是你在其中引线的罢,想取洛辰脩性命之人并非师兄,而是兄长。” 闻言,绿意吓得后退了两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主子您、您早知是公子……” 果然,一试便知。 绿意虽机灵,在她面前却藏不住心思,果真如她猜想的一般无二。 她的兄长慕长风,也不对,她的兄长慕长风已消失了,这世上再无慕长风,只有只有狄国太子赫连溟。 早不是亲人,而是敌人。 “自他们决定回归身份那时起,我便无父无兄了,我乃镇远大将军之女,自当袭承父亲遗志,犯我疆土者,宁杀勿纵。” 绿意又是一惊,神色已无法用震惊来形容了,先前尚存一丝侥幸,如今却再无借口。 她知主子心思玲珑剔透,却不知到了这样的境地,任何事皆瞒不过主子的。 老爷与公子终究是低估了主子的聪慧。 绿意颤声问,“主子,您何时知晓自个儿的身世的?” 慕挽歌笑了笑,“十岁时便知晓了,那时我不懂师父他老人家为何不待见我父兄,却待我极好,师父也只说了我乃镇远大将军遗孤,与父兄并无血缘关系。” 绿意说不出话来,主子十岁时便知自个儿的身世,亦知与老主子和公子无血缘之亲,那样小的年纪便有如此坚韧心性。 老主子与公子的意图怕是要落空了。 慕挽歌再瞧了眼垂首不言的绿意,轻叹,“你走罢,我不为难你,各为其主罢了,自此后你我主仆情断,他日若是战场相见,我不会手下留情,你亦将此言带给你们狄国太子与丞相。” 唤了十多年的父亲与兄长,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若非洛辰脩提醒,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父兄是狄国人,忽然失踪是因回了狄国,在边关挑起战乱。 绿意颓败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过身,轻声问,“主子,如今掌管慕家军之人乃当年镇远大将军的心腹大将,慕家军一直在等您,您会回去么?” 慕家军百年前由慕家开国先祖一手所创,先祖被封镇远大将军封号,延续百年,只认慕家血脉,不认帝令,这也是帝王忌惮又必须依仗的雄狮。 百年来,慕家军守卫边疆,异族敌国不敢轻易进犯,十六年前,慕挽歌的生父也就是大轩第四任镇远大将军慕啸天遇袭身亡,慕家军便由其得力副将慕征暂时接管。 慕征乃慕啸天结义兄弟,忠心耿耿,他一直知晓慕挽歌还活着,为了保义兄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慕啸天并未派人来寻慕挽歌回去,宁愿她如寻常女子一般长大,嫁人生子,平安过一世。 这些,慕挽歌皆是知晓的,她的师父,在她十岁时便将一切告知她了。 因着大轩还有洛王这一刻横扫疆场,安定边关的王爷在,慕家军的压力减轻,慕挽歌亦得逍遥自在。 然,如今慕挽歌需要弄清许多事。 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放弃追查亲生父母的死因,真凶究竟是谁。 血海深仇,不能不报。 “你在替谁问?”她淡笑看着绿意。 绿意垂眸,恭声道,“奴婢出身狄族,却真心视您为主,奴婢只愿将来不与主子您为敌。” 慕挽歌笑了笑,叹道,“不为敌,怕是不能了罢,若百姓需要我,慕家军需要我,那一日我会扛起身为慕家人的责任。” 立场不同,再见便是死敌,你死我活的厮杀。 除非有一方让步。 但这是不可能的。 绿意自知劝说无望,却又不甘就此空手离去,她仍想试一试。 “主子,公子他……” “你想说你所谓的公子待我是真心的?” 慕挽歌冷笑打断绿意即将要出口的话,失望之色越发明显。 “如今这世上哪还有慕长风,只有一个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狄国太子赫连溟,与我终究做不成同路人。” 原以为绿意自小与她一同长大,多少会顾念几分旧情。 到底是她将人心想的太简单了。 绿意既是狄国女子,由靳郁风亲自训导,必是出色谍者,且跟随她身边多年,她竟直到如今才察觉。 “绿意,莫要在此多费口舌了,你的公子如何再与我无关,我是慕挽歌,我姓慕,谁待我真心,谁又是假意,我清楚得很。” 言毕,慕挽歌再无耐心,摆手撵人,“你走罢,事已至此,你莫要去打扰灵璧了,我怕她会拔剑刺你。” 灵璧与绿意不同,灵璧是慕挽歌的师父外出云游时捡回的孤儿,与狄国人有血海深仇。 绿意最后一丝侥幸破灭,郑重地行了拜别之礼。 “您多保重。” 慕挽歌一言不发,望着绿意离去,不多时,墨隐来到她身侧,有些担忧。 “夫人,纵虎归山,怕是会后患无穷。” 老气横秋的语气倒与洛辰脩三分样子,慕挽歌不禁多瞧了他片刻。 墨隐被瞧得浑身不自在,不着痕迹退了两步。 慕挽歌打趣,“我非此人老虎,你怕我做甚。” 墨隐讪笑,“属下并非怕夫人您,而是怕爷,若爷瞧见属下离您一丈之内,属下怕是要挨罚了。” “哟嚯,你这张嘴倒是麻溜,比你家爷厉害多了。”她知墨隐活脱的性子,便与他逗趣。 到底是尊卑有别,墨隐不敢僭越,恭顺退到一旁候着。 慕挽歌仰头望了望天空,幽幽吩咐道,“墨隐,你去趟木屋,让灵璧与非言、非语兄妹一同来将军府罢,木屋便一把火烧了……让一切付之一炬。” 墨隐愣了愣,而后拱手,应声离去。 慕挽歌独自在院中静立许久,扭头瞧了眼紧闭的房门,估摸着洛辰脩还得睡上个把时辰,她便出府去见一见风辞。 昨日之事,要有个说法的。 胭脂楼里,风辞早知她会去,一直在等着她。 两人皆风雅了一回,不再饮酒,而是品茶。 “昨日那酒里……我并不知有人下了药。”风辞面露愧色,递了杯茶过去。 慕挽歌接过,轻抿一口,赞叹,“好茶,赠我些,我带回去给洛辰脩尝一尝。” 风辞鄙夷道,“瞧你这副模样,啧啧,沉迷男色无法自拔,堕落至极。” 虽是鄙夷,却不带恶意,平日里二人便是这样相处的。 损友一个。 慕挽歌并不在意他的嫌弃,又说起了昨日酒中有药之事。 “我是无妨,再厉害的催,情药于我而言毫无作用,在师门时也差不多练成百毒不侵之了,前些日子又服了勾魂与蝎子毒液,我这身上的毒啊,可吞噬所有迷药。” 闻言,风辞品茶的动作微顿,若无其事抿了一口后放下,“你莫不是想与我说,你遭的这些罪是为了一个洛辰脩。” “事实如此,我确是为他。”她不忸怩,大方承认。 风辞气得拍桌,恶狠狠地斥道,“慕挽歌,为了一个男人,你连命也不要了!” “你可真出息……” 慕挽歌撇嘴,又打了个哈欠,她伸伸懒腰,“撇开他与我的特殊关系不谈,他待我极好的,救他不亏。” 风辞气得没脾气了,烦闷摆手,“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此行为何,说出来你便可以滚了。” “唔,果真是你最懂我。” 她笑得奸诈,凑到他身旁,与他耳语。 “夜里你去一趟聚宝楼,将醒魂玉偷出来,顺道在聚宝楼放把火吓一吓我师兄,先前因救洛辰脩之事,他坑了不少银子,你得替我出口恶气。” 风辞一阵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您的好友‘醋王前夫’即将上线,请注意安全~ 第28章 妒夫 末了, 没好气哼道,“洛辰脩那样厉害,你叫他去呀,好事你想不起我, 偷鸡摸狗之事, 你倒是记得我。” 慕挽歌一本正经解释,“洛辰脩此时连走路也走不稳, 飞檐走壁及不上你, 而且偷香窃玉可是你的看家本领,我不过是物尽其用, 让你施展一下。” “呵, 嘴长在你身上,自是随你胡诌。”风辞没好气嗤了一声, “滚滚滚,瞧见你便知准无好事。” 瞧出他心情欠佳,慕挽歌不再自讨没趣, 大摇大摆往外走,不忘叮嘱。 “莫要忘了我方才与你说的事,明日我让灵璧来此处寻你,切记在聚宝楼放把火啊。” 风辞未应声,也未起身相送,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口。 婢女端着糕点进来,瞧见他的神色,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少主您何不早些将心意让慕姑娘知晓, 兴许是有机会的。” 风辞怅然失笑,道,“自她救父亲那日起,时至今日,我与她相交数年,可畅谈心知所想,却无法言说情之所系,她那样聪慧,岂会不曾察觉。” “她啊,心里有人了。” 婢女欲言又止,默默将糕点放下,惋惜道,“这是慕姑娘最爱的吃食,却来不及尝一口。” 风辞自行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入口即化,口感很好,就是甜得有些腻了。 可却是她最喜爱的甜。 是啊,她嗜甜,却总受苦。 “将她喜爱的糕点,每样皆打包一份,派人送去将军府。” 他忽然想给她找些麻烦。 洛辰脩,呵,真是好运呢,他总不能瞧着他们如意了,独自黯然神伤。 总要自个儿找些乐子。 而如今,只要洛辰脩心里不痛快了,他就觉得开怀。 婢女并不知他的心思,只当他是挂念慕挽歌未尝到糕点,遂才派人送些过去。 这厢,慕挽歌逛了一圈回到将军府洛辰脩方睡醒,她进屋与他说话。 此时墨隐亲自拿了胭脂楼送来的那些包好的糕点进屋。 “爷、夫人,这些是胭脂楼的人送来的,说是夫人方才去胭脂楼时忘了带走,落下的,风少主让人送来。” 慕挽歌咂了咂嘴,迫不及待接过,三两下便拆开,拿了一块品尝。 “啊呜,果真是熟悉的味道,风辞这厮讲义气,每回皆会事先备些我喜欢的糕点……” 洛辰脩沉着脸,听不下去了。 “胭脂楼里的吃食岂是能随便吃的。” 慕挽歌喝了一口水,将噎在嗓子处的糕点咽下去后,才拍拍洛辰脩的肩,“昨日酒中下药之事与风辞无关,你莫要误会他。” 听她说完这话,洛辰脩越发气闷了。 “胭脂楼里他做主,大事小事哪一样能逃过他的眼。” 听他语气不善,慕挽歌边吃边瞧了他一眼,神色古怪。 “洛辰脩,今日你阴阳怪气的,莫不是受刺激,或是昨夜做噩梦了?” 话到此处,时常被噩梦纠缠的,身为过来人,不免想多说两句。 劝慰他? “我时常噩梦连连,渐渐也就习惯了,醒来便无事了,从不迁怒旁人,你要克制住……” 洛辰脩别开眼不说话了。 鸡同鸭讲,驴唇不对马嘴,他才不是做噩梦! 难得平日里总端持着,老成稳重,不苟言笑的他也有耍性子的一面,慕挽歌觉得有趣,又甚是好奇他究竟在想什么。 似乎对胭脂楼有敌意。 “喂,你与风辞有过节?”她问。 洛辰脩轻哼,“哼,过节没有,有夺妻之恨。” “……你有得起妻么?”她在他心上扎了一刀。 便是因这句‘夺妻之恨’令慕挽歌恍然明白了什么。 她拿了一块糕点递至洛辰脩嘴边,“啊,张嘴。” 洛辰脩定定凝视她,并未依言张嘴,仍旧在赌气。 “你这浑身散发着酸味儿,吃一口甜的试试。”她耐心诱哄。 对上她真挚而关切的目光,洛辰脩还真张开嘴,咬了一小口。 甜到腻,却比预想的味道好一些。 “味道如何?”她一脸期待问他。 洛辰脩不咸不淡道,“不过尔尔,无甚特别的。” “嘴真刁。”慕挽歌没好气笑了笑,将他咬了一口的糕点一整块放自个儿嘴里,泄愤似的咀嚼咽下。 “暴殄天物,不给你吃。” “……我方才故意舔了一下,糕点上有我的口水,可好吃?”他得逞笑问。 慕挽歌蓦然僵住,瞪大眼睛,“洛辰脩,你他娘的恶不恶心!” “非我强逼你来我嘴边夺食,而且你又不是没吃过……”他凑过去,快速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他又问,“好吃吗?” 傻眼半晌的慕挽歌猛然醒悟,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一把揪住靠在床头气定神闲之人的衣襟,压迫式的与他对望,两张脸快要贴在一起了。 绝美娇颜不施粉黛,却胜世间绝艳,近在咫尺,目光落于粉嫩唇瓣上,他能闻到香甜气息。 他吃过的,自然知其味。 是以他还想再尝一尝。 “好大的胆子,敢与老娘调情,今日便让你尝……唔……” 气势汹汹之言只道出一半便被他尽数席卷,吞入腹中。 前一刻还虚弱无力的男子,此时力道大得惊人,将她禁锢于怀,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压住她的后脑勺,使她与他紧贴在一处。 唇舌亦霸道攻城掠地,强势蛮横,像惩罚,像宣泄,亦有温柔怜惜。 一吻作罢,两人皆微微喘息,额头相抵,亲昵蹭了蹭。 “阿挽,我生气了。” “……” 他竟有脸生气,该生气的是她才对,他方才孟浪行径,换作以往,她非得揍得哭爹喊娘不可。 他竟还委屈上了。 “你心里不许有别的男子,风辞也不行,只能有我一人。” 慕挽歌这才恍然大悟。 这个心眼儿比针尖还小的男人…… “风辞于我是知交,亦兄亦友,并无异样情愫,在你之前,我便与他相识了,他是真心与我结交,帮了我许多,你莫要小肚鸡肠容不得人。” 洛辰脩虽不悦,却未再表现出来。 他与她好不容易才有今日,掐她桃花之事急不得,得慢慢来。 桃花什么的,暗中悄悄掐掉即可。 第29章 痴缠 翌日一早, 慕挽歌在急促的拍门声中醒来,婢女颤颤相劝拍门之人。 “夫人尚未醒来,公子您别拍了……” “公子您且先出去,此处乃内院, 夫人歇息之地, 您莫要……” 慕挽歌拉开门,精神萎靡揉揉眼睛, 打着哈欠道, “何人在此喧哗,扰人清梦。” “夫人, 奴婢拦不住……”婢女弱弱道了一句, 而后退到一旁。 慕挽歌对婢女摆摆手,“下去罢, 不怪你。” 婢女告罪后福身退下,慕挽歌抱臂看着只身闯入将军府的楚香寒,冷笑, “哟,师兄啊,您老一大早来有何贵干呐?” 楚香寒面色不虞,向她伸手,“昨夜自我那里拿走的醒魂玉还我。” 慕挽歌以目光上下打量他一番,而后摸着下巴笑了,“行啊,师兄你且先背过身去, 我回屋穿件衣裳,就拿给你。” 楚香寒不疑有他,依言背过身去。 慕挽歌得逞笑了笑,转身回屋,不多时便端着水盆走出来,楚香寒听到轻微脚步声,正欲转身瞧她可是真的有心归还醒魂玉。 未料,方转身还未站稳,一盆凉水浇在他脸上,沿着下巴而下,沾湿了衣裳。 “你……”他抹了一把脸,怒不可遏指着门后拎着铜盆,一手掐腰高傲蔑视他的女子。 慕挽歌一手掐着腰,另一只手将拎着的铜盆朝楚香寒砸去,被他接住了,她跨出门槛,抬脚就踹在楚香寒的膝头。 这一脚她是真踹,毫不留情,楚香寒虽有所准备,却未曾想她二话不说直接动脚,闪躲不及,被她踹得退了几步,堪堪在石阶边沿站稳脚。 膝盖很疼,他呲牙,“你这个臭丫头,不会好好说话,上来便动手,我是你师兄!” 慕挽歌摸着下巴思忖道,“师兄?你瞧瞧你浑身上下哪有一点有兄长的样子,你骂我不会好好说话,那你一大早闯进我家,来我门前大呼小叫不就是皮痒找打么?” “你强词夺理。”楚香寒气得火冒三丈,下巴尚有水珠滴落,上身湿哒哒的,衣袍很快浸湿大半,看着狼狈至极。 慕挽歌双手掐腰立在他面前,好不心虚,理直气壮骂道,“好你个楚香寒,大清早便来寻我晦气,你那个劳什子醒魂玉怎地来我这里要,谁拿的你找谁去,莫不是往后你丢物件了皆来找我要,聚宝楼是我开的么?” 她如此疾言厉色,不见半分心虚,楚香寒犹疑了,“你真没拿?” 慕挽歌正火气大,欲骂他个狗血淋头,隔壁屋的房门恰在此时开了。 一身单衣的洛辰脩拧眉站在门口,“我可为她作证,昨夜她一直在此处,未曾离开半步。” 楚香寒一愣,目光自洛辰脩身上移开,落到慕挽歌身上,“他既已休了你,你还死乞白赖住在他家,丢不丢人啊你。” 洛辰脩面色微沉,欲发作,慕挽歌在他之前先开了口,“他八抬大轿娶我时京中所有人皆知晓,亲眼瞧见的,你说他休了我,那你亲眼见到休书了,人云亦云,未亲眼见过便是胡说八道。” “……” 楚香寒被他噎得无话可说,默了默,仍旧心存怀疑,“醒魂玉真不在你手上?” 慕挽歌摊手,“不信我,那你自己搜呗。” 楚香寒将信将疑,又将目光投向洛辰脩,“昨夜她何时回屋就寝?” “我们夫妻间的私密事,你问了作甚!”慕挽歌气急,抬脚又朝他踹去。 这一次楚香寒躲开了,还未站稳,便听洛辰脩冷声道,“楚公子好生无礼,内子便是天上星辰,我自当为她摘来,你聚宝楼虽奇珍异宝众多,我将军府还不屑于偷鸡摸狗,若非瞧在父王的面上,此刻你该是被扔出去了,岂容你在将军府放肆撒野。” 楚香寒怔了怔,而后抖了抖衣裳上的水渍,湿哒哒的,冷得他打颤,但洛辰脩的话给他冲击不小,却仍旧不甘示弱,“世子爷好本事,将在下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你既然已知我是谁,礼数上,你是否该唤我一声兄长。” “兄长?”洛辰脩讥笑,“在下怕是无此福分,这一声兄长唤出口,明日怕是要横尸街头了,先前在下大难不死,乃内子舍命相救,往后自是该好好保重才是。” 闻言,楚香寒猛地看向事不关己的慕挽歌,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慕挽歌无惧对上他的目光,摊手道,“莫要这样瞧我,知阑纯善,你利用他做恶事时可曾替他想过,可替他一家老小想过,你真以为利用师弟,我便真如你所预想的那般为保师弟而替你遮掩?” “师兄,我想有些事你仍旧不懂,人与人之间唯有彼此信任方得长远,你终究是为一己私利,将我们的同门之谊挥霍殆尽了,我早与你说过,师弟并不傻,他帮你不过是念着你之前对他好过,如今怕是整个沈家庄皆将你恨毒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儿如何呢?” 慕挽歌一口气说完,失望摇了摇头,不再多言转身回屋。 余下两名男子正面相对。 沉默良久,楚香寒再度开口,却有奚落之意,“你终究比旁人多了几分幸运。” “旁人?”洛辰脩嗤笑一声,慵懒笑问,“楚公子口中的旁人是谁,你我心知肚明的罢?” 楚香寒不可置否,再抬手抹了把自发间流下,顺着脸颊而下的水滴,笑得自嘲,说出的话别有深意。 “既是心知肚明,那世子该是明白的,师妹她为苍生而生,不止你我,倾慕她的男子如过江之鲫,便是你权势滔天,未必能守得住她。” 闻言,洛辰脩却笑了。 “肤浅之人自只肤浅认知,世上仰慕她的男子万千又如何,天下苍生又与她何干?守不守得住并非嘴上说说,她活生生的一个人,广袤天地,她可行遍万水千山,她愿在何处停留,出自她本愿,守护不等同圈养,尔等俗人岂会懂她。” “……” 楚香寒再次被噎,无言半晌,终是落败离去。 洛辰脩仰首往天空,晨光微微,虽有凉意,却能瞧出今日会有好天气,好梦被扰,他岂能辜负了这大好晨光。 于是乎,洛辰脩理了理衣襟,负手慢悠悠进了隔壁屋,先前慕挽歌回屋时并未关门,回屋后又是倒床大睡。 本睡半醒时,她极警惕,细微的声响,她幽幽睁眼望着朝床榻而来的洛辰脩。 “你莫要来扰我,有事待我睡饱了再说。” 见是他,她又闭上眼,翻了个身朝里侧躺。 对他,她卸下所有戒备。 洛辰脩在床前站定,弯腰拉过锦被盖在她身上,又在床沿坐下,伸手抚上她披散在枕上的青丝。 “阿挽,你何时知晓楚香寒便是父王失散的那个儿子的?” 慕挽歌翻过身,蹙眉道,“你烦不烦啊……他是我师兄,自小一块儿长大,他的身世我岂会一无所知。” 洛辰脩含笑望着她,修长的手抚上她的眉梢,便是用柔情骚扰她不许睡,得陪他说话。 将他的手拍开,慕挽歌无奈道,“你睡不着去外边玩去,我困倦得紧,莫来扰我。” “阿挽还未正面回答我方才问的事,你究竟是何时确定楚香寒是父王的儿子的?”他仍旧追问。 方才他与楚香寒说的话,她可是听着的,一派从容,情绪毫无起伏,明显是早已知情。 慕挽歌被他扰得烦了,没好气应道,“在你半死不活在木屋外被我救那日我便起疑了,你又说洛王尚有一庶长子流落在外,而后去了趟沈家庄,确认是他蛊惑师弟对你动手的,便彻底想明白他为何那般恨你了。” 洛辰脩俯下身,手撑在她肩侧,脸与她的距离不过咫尺,四目相对,她眼中仍有蒙蒙睡意。 不设防的纯澈眸色,盯着他时,疑惑映在眼底。 “想说什么快说,我困着呢。”她抬手摸摸他的脸,兴致缺缺。 洛辰脩幽幽轻叹,“如今连我容色亦不能令阿挽提起兴致了么……” 慕挽歌捏捏他的脸,“说人话。” 将她的手捉住,握在手心,凝望娇颜片刻,他忽然伸手将她抱住,自个儿也在她身侧躺下,臂上使力让她转了个位置,趴在他身上。 又发疯了。 慕挽歌无言,掐了他一把后便靠在他身上,听着他尚算平稳的心跳,不多时便昏昏欲睡。 便是此时,大手又在她脸上作乱,惹恼了她。 “洛辰脩!”她撑起身,怒目瞪他。 被瞪的世子爷无辜且委屈抿嘴,“阿挽又凶我,若是往后我一无所有,岂不是很快便被你厌弃。” 慕挽歌无奈,又躺回去,以他的臂膀为枕,换了温和的语气,“有话但说无妨,我听着便是。” 洛辰脩偏头瞧她,只瞧见她的侧脸及微闭的眼,她确实倦意浓浓,却也是他套话的好时机。 “楚香寒手里的醒魂玉是你让风辞盗走的罢,能否与我说说,你要那醒魂玉何用……” 许久未得到回应,洛辰脩偏头望去,正对上她清明的目光,哪里还有半分倦意。 瞧她的神色有些瘆人,洛辰脩心下咯噔一下,目光闪躲,而她不闪不避,甚至起了疑。 “洛辰脩,我不过是拿了醒魂玉而已,你在怕什么?” 第30章 不安 慕挽歌的疑问, 洛辰脩未作回答,并非答不上来,而是不敢答。 不愿对她说谎,却也不愿让她知晓那些他若说出来会令她觉得匪夷所思之事。 他最怕的还是她会离他而去。 如曾经那般……狠心决绝, 甚至不愿让他见最后一面。 如今所有一切尚未发生, 亦有了改变,一切重新开始了。 目光闪躲, 他明显心虚, 慕挽歌心下疑惑更甚。 “你莫不是对醒魂玉有想法?”方才说到醒魂玉,他便变得奇奇怪怪的, 她察觉到了。 洛辰脩瞧了她一眼便垂眸, 受不住她目光的审视,他将她困在怀中, 抬手覆上她的眼。 “阿挽,若说我记得上辈子所经历过的一切,你可会害怕?”他终究是想让她知晓的。 一个人承受那些痛苦与快乐, 着实不好受。 他想着,若是他将自个儿说得惨一些,指不定就让她心疼、心软,再不想离开他了呢。 可他仍旧忐忑不安。 万一她听了害怕,因此视他如鬼怪,离他越来越远,那该如何是好。 他为她而再生,离不开她的。 可她如此生了一颗玲珑心窍, 总有一日会起疑。 他做的事,她会起疑,届时事情越发复杂了。 洛辰脩惴惴不安。 慕挽歌却‘噗’的一声笑出来,拨开他覆于她眼上的手,翻身趴在他身上,逗趣地戳戳他的脸颊。 “你说上辈子啊,我也记得上辈子发生的是啊。” 洛辰脩蓦然睁大眼。 “你……” 见状,慕挽歌实在憋不住笑了起来,捧腹大笑。 “哈哈哈……你傻不傻……” “你真信,那你方才还问我害不害怕……瞧你一副见鬼了的惊恐状……” “哈哈,傻子!” 她开怀大笑,洛辰脩反应过来她并未将他说的话当真。 一时间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但稍稍心安了。 醒魂玉的作用,他是知晓的,方才所言亦是试探。 醒魂玉,有缘人得之,或可唤醒精魂,知前世之事。 此乃他师父郑重叮嘱过的。 他以自身最好的气运为交换,便是为了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为她改命。 当初在她弥留之际,他在他师父门前跪了一天一夜,终于求到了他想要的改命之法。 而他醒来后,原本第一件事便是寻他的师父枯木道长,然而这世上再无枯木道长的踪迹可寻。 此时洛辰脩不敢与慕挽歌说实话,他认为眼前这让他贪恋的美好,皆是他强求来的。 即便是强求,他也未曾后悔,上辈子他求不得的,终于得偿所愿,但却远远不够。 他贪恋,不知足,想要更多。 “哈哈,洛辰脩是个傻子……” 慕挽歌依然在笑,笑得停不下来,眼泪快笑出来了。 洛辰脩无奈,伸手压住她动来动去的脑袋。 “阿挽……” “爷,夫人身边的灵璧姑来了,说有要事需要见夫人。” 屋外墨隐的禀报声打断了洛辰脩欲出口的话。 还未等洛辰脩发话,慕挽歌一骨碌翻坐起身,对外扬声吩咐,“让灵璧进来。” 言毕,她利落翻身下床趿鞋,此时房门开了,灵璧走了进来,瞧见床榻上的男子,惊愕愣住。 “主子,世子他……”灵璧指着床榻,惊得双目圆睁。 她瞧见什么了,主子与世子爷竟然同床共枕了? 再观主子身上,只着寝衣,衣襟凌乱,丝毫不介意屋里还有一个男子存在。 随性恣意。 分明不将世子爷当外人嘛。 不是外人,那便只能是内人…… 慕挽歌并未向灵璧解释洛辰脩为何会在她床上,她心里惦记的是另外一件事。 “风辞将醒魂玉给你了?” “嗯,依主子您的吩咐,一早我便去了胭脂楼,风少主便将醒魂玉给我了,您瞧。”灵璧将手上拿着的精巧木盒递上。 慕挽歌接过,打开瞧了一眼,又将盒子合上捏在手上。 “绿意走了,往后你便与非言、非语一同留在将军府。” “绿意去了何处?”灵璧大惊,又着急问,“主子您不要灵璧了?为何让我留在此处……灵璧只跟在主子身边,那也不去!” 灵璧是真急了,紧紧抓住慕挽歌的手臂不放。 床榻上,洛辰脩侧身躺着,手杵下巴看好戏。 慕挽歌见灵璧急得红了眼,忍俊不禁,“往后我要留在此处了,你自然也要留下,木屋我们回不去了,已命人烧了。” 灵璧一头雾水,“为何要烧了?” 那里曾是她们的家,是她们的落脚处,承载了太多美好回忆,一把火烧了,终究是舍不得。 还有绿意为何逃走? 这些皆是灵璧心里的疑惑。 慕挽歌拍拍灵璧的手臂,轻笑,“坐下听我慢慢说。” 灵璧依言坐下,目光无意瞥见慕挽歌奇怪的举动时又僵了一刹那。 慕挽歌背对着洛辰脩,与灵璧面对面,而慕挽歌将盒子拿在身前,背着洛辰脩时开了盒子,悄悄拿了醒魂玉塞入袖中。 灵璧一脸茫然,主子这举动怎如做贼似的。 “主子您……” “哦,绿意是狄国的细作,留在身边着实不妥,我将她撵走了。” 在灵璧傻愣愣要开口询问时,慕挽歌率先出声,将绿意的底细曝出。 果然,灵璧霎时神色大变,“绿意竟是狄国的细作……” 此事对灵璧冲击极大,绿意与她可说是一块儿长大的,如同亲姐妹一般。 如今却得知绿意是狄国细作,是与她有不共戴天血仇的狄国人。 灵璧难以接受,慌张摇头,期冀望向慕挽歌。 “主子您与我说笑的是吗?绿意怎会是……” “她就是。”慕挽歌很肯定地应声,“不仅绿意,连父亲与兄长也是,他们的失踪并非意外,是预谋已久。” 灵璧怔住,不知该不该继续追问。 慕挽歌顺手把装醒魂玉的木盒放于桌上,亦在灵璧一侧的椅子上坐下,慢悠悠讲述十六年前发生的旧事。 关于她的身世,关于慕家军,关于她‘父兄’的真正来历。 听完,灵璧久久无法回神,她幼时得慕挽歌的师父清玄子所救,那之后便成了慕挽歌的婢女,武功亦是清玄子亲授。 灵璧以为绿意也同她一样,是捡回来的。 但很快,灵璧便平复情绪。 “主子,绿意可是要回狄国?” 慕挽歌捏着隐隐作痛的眉心,疲惫地道,“或许罢,各为其主,念及曾经的主仆情意,我不欲为难她。” 灵璧未再多言,起身告退,慕挽歌摆了摆手。 待灵璧退下后,洛辰脩才起身,走到慕挽歌身旁,若有所思,“你对身边的婢女过于宽厚仁慈了些。” 慕挽歌不以为然,轻笑摇了摇头。 “人生来本无贵贱之分,奈何有诸多不公的命运,能聚一处便是缘,灵璧是师父救回的孤儿,若非遭遇不幸,她也是出行有成群丫鬟仆从簇拥的大家千金,兴许比我更幸福些。” 洛辰脩揽住她的肩,见她眉头始终不曾舒展,担忧问,“可是头疼了?” “嗯,我昨夜未睡好,再歇一歇罢。”她一脸倦怠,慢悠悠朝床榻走去。 这一会洛辰脩倒是安分了,未再扰她,替她盖上被子,又守着她睡着后才起身,轻手轻脚往外走。 行至桌边时微微顿了顿,瞥了眼桌上搁置的木盒,又继续往屋外而去。 慕挽歌这一睡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时洛辰脩仍旧在她屋里,手持书卷,却是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发呆。 两人虽说了会如寻常夫妻一样相处,但昨夜慕挽歌提出分开休养几日,洛辰脩亦不反对。 二人如今确实都损了元气,特别是洛辰脩,情绪起伏过大也会感到不适。 两人同床共枕,终究会有失控之时,但眼下时机不对。 慕挽歌起身,洛辰脩仍未察觉,望着窗外凝思。 “魂不守舍的,你想什么呢?”她走到盆架前,掬水净面。 洛辰脩意识回笼,转过身含笑望着她,“今日天气不错,出去逛一逛倒是适合。” 慕挽歌拿了手巾擦了擦脸,古怪地瞧了他一眼,道,“莫要忘了,此时你在外人眼里已命不久矣,好好做你的病秧子罢,出去蹦达,指不定又有死士杀手埋伏等着你去送死。” 洛辰脩笑了笑,又道,“那我陪你在府中走走。” 慕挽歌将手巾扔进盆里,漫不经心道,“今日你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说话间,她已走到桌旁,拿起桌上的木盒。 洛辰脩呼吸微滞,目光紧盯着她,慕挽歌打开盒子,瞧见里面躺着一块玉时,瞳孔微缩。 静默片刻,她忽然冷笑,手一扬,手中的木盒朝洛辰脩的方向咂去,盒子落于他脚下,玉掉地上。 “这玉你的罢!” 洛辰脩始终维持镇静,弯腰将玉拾起,面带微笑走向她。 “我只悄悄瞧了一眼,并未动过……” 话音未落,他僵在原地。 前方,慕挽歌从袖中摸了一块与他手中这块形状颜色皆相似的玉出来,摊开示于他眼前。 “方才那盒子你根本不曾打开过,并不知那只是一个空盒,这世上见过醒魂玉之人不多,你却能在短短一个时辰内那一块外形一模一样的掉包……” 她自嘲笑了起来。 “洛辰脩,我果然低估你了,你才是深藏不露的那个人,耍我很有趣是吗?” 第31章 成痴 真正的醒魂玉在她手上, 搁置于桌上的盒子是空的,洛辰脩并未打开看过。 而洛辰脩不管盒中醒魂玉的真假,他皆要换走,万一为真, 他不敢想…… 是以他只要那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与一模一样的假醒魂玉便能彻底解决忧患。 他只怕慕挽歌拿到真的醒魂玉。 不料, 她早已有所察觉,设好套让他往里钻。 “洛辰脩, 你是否该给我一个解释?” 慕挽歌走过去, 在洛辰脩面前站定,拿过他手上的那块假的与手上这块真的一块儿放于掌中。 两块玉, 外观瞧着无甚差别, 真的那块在她手上隐约可见微光,渐渐发热。 洛辰脩眼眸微缩, 忽然伸手去夺,慕挽歌反应极快,缩回手, 未能让他将醒魂玉夺去。 “怎么,找不到敷衍我的借口,明目张胆抢夺了?”她冷笑盯着他。 洛辰脩面色寡白,俊眉紧蹙,温声道,“阿挽,不让你触碰醒魂玉自有我的道理,当我求你, 将玉给我。” 慕挽歌盯着他瞧了许久,终是面无表情伸手,将玉给了他。 醒魂玉到了洛辰脩手上后便没了动静,与假的那块一样,瞧着很是普通。 将一切看在眼中的慕挽歌眸光微动,却不发一言。 她在等洛辰脩自个儿交代。 可等了许久,仍旧未听到他的坦白慕挽歌说不上失望,但生气却是真的。 洛辰脩有事瞒着她。 “拿到你想要的了,赶紧滚,此刻我不想见你。” 她也不知为何会如此气恼,换作以往,她不会为此斤斤计较。 说到底,醒魂玉的传闻她只是好奇而已,想起她时常重复的梦境,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用醒魂玉一试。 前世今生是否真的存在。 这玉在她手上有反应,却令洛辰脩如临大敌。 洛辰脩到底瞒了她何事? 她漠然转身,洛辰脩心下一紧,抓住她的手腕。 “阿挽……” 慕挽歌顿了片刻,拨开他的手,走到床前,自床脚的架子上取了衣物慢条斯理穿上。 洛辰脩沉默无言,站在原地不动,静静看着她,直到她穿好衣裳往屋外走,行至他身旁时,他再次伸手拉住她。 “松手!” 慕挽歌只冷眼看他的手,并未使力挣脱。 洛辰脩不仅不松手,反而从侧面抱住她,将纤瘦的她困于怀中。 强势而霸道的举动,开口说话时却软绵绵的,“阿挽,我是有苦衷的,醒魂玉……” 慕挽歌被他这无赖行径气笑了,“你不愿说,我也未逼你,此时你又要缠着我说你的苦衷?” “洛辰脩,你莫不是有病!” 反复无常,像个疯子。 洛辰脩将手中的玉塞给她,大手顺势包裹住她的手,讨好地笑着,“阿挽莫恼,是我大惊小怪了。” “你真是个疯子。”慕挽歌不想接,他非要给,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放。 被她骂,他也不辩驳,眼底有忧伤,却强颜欢笑。 “往后你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我再不会勉强于你……” 他笑得如此凄凉,令慕挽歌又是一怔,不免心生担忧。 他今日着实不对劲儿。 虽对他并非知根知底,却知他行事雷厉风行,不该像此时这般犹豫不决,做无奈的妥协。 她逼他了,他才妥协的。 “洛辰脩,既已应了试着如寻常夫妻相处,该有的坦诚你却没有,猜来猜去着实累人,我不想……” “不阿挽,你不可反悔的,你应了我便不可反悔!” 洛辰脩急声打断她的话,抱紧了她,俯首在她颈肩吸了一口气,语气颓败。 “我不准……” 不准什么,他并未言明,慕挽歌亦是听得满头雾水。 她欲转身与他正面相对,他紧抱住她不松手。 慕挽歌无奈,叹道,“你再用力些便可将我勒死了,如此倒也一了百了。” 闻言,洛辰脩蓦然僵住,缓缓松了力道,双手仍圈住她的腰身,似是怕她跑了。 转过身与他相对,慕挽歌扬起手上的玉,在他眼前晃了晃,而后交还到他手上,语重心长道,“往后有事与我明说,莫要叫我费心思去猜,既然醒魂玉之事你有难言之隐,我亦不勉强,待你愿意与我说时再说罢。” 玉在她手中有反应,暖烘烘的,到他手上仍能感知暖意。 洛辰脩凝望她的眼眸,真挚无试探之意,此时他的心境颇为复杂。 不想她触碰醒魂玉,又隐存了一丝侥幸。 若或许醒魂玉于她而言并无用处,又或在她心上有他的位置,那些他独自守着的秘密其实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她不会在意那些虚无的梦…… 他攥着玉,犹疑不决。 慕挽歌仿佛未留意他的神色,揉揉肚子,“肚子饿了而已,你当我要离家出走?” 她偏头瞧着洛辰脩,又道,“在这将军府有吃有喝又无需花银子,我可舍不得走。” 狡黠灵动的眸子配上绝美娇颜,她便鲜活在他面前,预想中的愤愤甩袖离去一幕并未发生,她方才的恼怒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阿挽……” 慕挽歌摆摆手,“行了,方才是我焦躁了,此事到此为止。” 言毕,她欲拔腿往外走,手腕一紧,她低头望去竟是洛辰脩再次抓住了她。 慕挽歌挑眉,“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洛辰脩眉梢微抽,抿了抿嘴,与她讲道理,“阿挽是女子,莫要这般粗俗。” “你这意思是女子如我这般便是粗俗,若是男子便顺理成章?”她不满瞪他,欲甩开手未果,气不打一处来,未等她发作,手心忽然一暖。 洛辰脩将玉放入她手中,遂才松了手,却不忘叮嘱她要提防楚香寒。 “今日宫中特意为父王与我设宴,稍后我便要入宫了,估摸着要很晚才回府,你独自在府中要留心,楚香寒此人不可小觑,一早上门便是来试探的,他不会就此罢休的。” 手心的暖意令慕挽歌蹙眉,洛辰脩这反复无常的心思,她实在费解,可她心里明白得很,洛辰脩是知晓她对他有所隐瞒的,却不像她那样的得理不饶人。 自始至终,是他在迁就她。 如此一想,慕挽歌有些过意不去,方才不该意气用事,给他甩脸色的。 “师兄的城府我甚是清楚,早上他来闹,便已知晓玉是我盗的,而他那般大张旗鼓也就做做样子罢了,一身狼狈离开亦能掩人耳目了,玉在我手上,他不会再来索要。”她心下愧疚,耐心也好了不少。 洛辰脩默了默,斟酌一番,终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你大费周章要将这玉弄到手,是为何?” 慕挽歌低眸瞧了瞧手上隐现微光的醒魂玉,又抬眼望着洛辰脩,卸下防备,微微一笑,“我要醒魂玉便是想知晓它是否如传闻中的那般神奇。” 预料中的回答,洛辰脩却松了一口气,至少她愿与他说实话。 她想要的,他皆会成全,只是到底心有妄念,难舍难弃,心口隐隐作痛。 “那我回屋拾掇拾掇,时辰不早了。” 话音未落,他已率先拔腿往外走去,走得急,瞧着像是落荒而逃。 慕挽歌拧眉,他到底在怕什么,一块玉而已,竟令他失了冷静。 腹中空虚,她没力气想太多,方来到门后有听到自隔壁房门处传来洛辰脩的声音。 “墨隐,你亲自去厨房将先前我吩咐厨娘做的吃食拿来,送到夫人屋里。” 慕挽歌抬起即将要跨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在门后站了片刻又折身,回到床上躺下,她以手为枕,望着帐顶兀自沉思。 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自他回京,他待她体贴入微,有关她的事,事无巨细他皆要亲自过问。 她察觉得到他的用心,是真心待她好,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就是因为洛辰脩待她好极了,她才觉得不对。 这世上,哪有莫名其妙的爱意,洛辰脩待她像朝夕相处有深厚感情的丈夫待妻子,毫无违和,做的极好。 可她与他明明不是日久生情的夫妻。 再者,洛辰脩有时候会变得很奇怪,时常黏着她,有时望着她发愣,似是透过她瞧得是别人,每每她语气不好,他便惊慌失措,患得患失的。 犹如惊弓之鸟,将她的言行看得极重要,生怕她忽然消失了似的。 明明她就在眼前啊…… 再三思量,慕挽歌还是觉着该趁早与他说清楚的好,整日瞧着他像个疯子似的,她也于心不忍。 慕挽歌轻轻推门进去时,洛辰脩立于窗前,背对着她,似是不曾听到开门的响动,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心血来潮,想吓他一吓,轻手轻脚去到他身后,欲抬手拍他的肩,他却忽然转身,长臂一伸,猛地将她拽入怀中紧紧抱住。 “阿挽,你心太狠了!” “……” 莫名其妙的指责却是透着无奈的凄苦,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令他恨得咬牙切齿。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背负太多,有很多秘密,有点小可怜,但作者君是亲妈,不会虐待他哒~嗯哼,这是甜文! 那啥,因为古言太冷了,所以后面开的现言已经入v,古言这边却像冻住了一样,也是有点心灰意冷,但看到仙女们的留言,知道你们还在,所以用爱发电,会坚持更新着。 来来来,还没收藏,正在看霸王文的仙女们动动手指点一下收藏,来暖暖已经被冷得瑟瑟发抖的蠢萌作者,这里需要你们的爱(* ̄︶ ̄) 第32章 接受 “你不说, 我又岂会懂你。” 慕挽歌轻叹一句,抬手轻拍他的后背,自诩铁石心肠的她到底是心软了。 此时她眼里的洛辰脩像是入了魔怔,行为举止怪异, 莫名令人心疼。 她从未想过, 有朝一日会为一男子如此。 明明她与他只比陌生人熟悉一些而已,可心底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瞧他沮丧难受, 她亦觉得心酸。 在此之前,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一时间难以分辨这到底是不是心动。 但她想着兴许能试一试。 对象是洛辰脩, 她愿试一试。 “洛辰脩, 你究竟瞒了我何事?”方问出口,她便察觉他蓦然一僵。 自他怀中退开些许, 她微微仰首,审视他的神色,他目光闪躲, 不敢直视于她。 他便是这样,行事一向磊落,不擅说谎。 她不知为何会如此了解他,可这是她的直觉,她觉得洛辰脩便是这样的一个人。 如同梦中那般,隐忍却不阴沉,是个磊磊君子。 洛辰脩黯然垂眸,松开手, 背过身去,只留一个落寞的后背给她,良久未得到他的回应。 见状,慕挽歌又走到他面前,抬手固住他的下巴,逼迫他直视她,咬牙威胁,“你若不明说,那我便不留在此处了,我去禹州,再也不回来了。” 果然,洛辰脩面色一紧,张了张嘴却没吱声。 慕挽歌也来了气,最见不得他一副受了委屈说不出来的模样,像是她欺负了他似的。 问他,他又装深沉不说话,着实令她上火。 “你这是惯出来的矫情,懒得理你。”她冷下脸,越过他往屋外走。 这矫情的病约莫是她惯出来的,这几日事事迁就,她耐心也磨得差不多了。 但行了两步,身后之人仍旧毫无动静,她又顿住,扭头看去,瞧见的便是洛辰脩满眼哀伤望着她,嘴角抿的死死的,俊容苍白无血色。 可怜巴巴的。 她心下一怔,咬了咬牙,狠下心来,但还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你还有何话要说?” 洛辰脩沉默,久得她耗尽最后一丝耐心,她自嘲笑了笑,转过头,启步往外走。 “阿挽,你又要弃我而去了。” 身后的他幽幽开口了。 慕挽歌脚下一顿,并未回头,冷笑道,“你我本就无纠葛,何来的离弃,如今这局面不过是回归各自该走的道上,我救你一命,洛王府给了足够的酬金,两不相欠。” “可你却半途而废,违背了医德,你若就此离开,我最多只能活三个月。”他生硬开口,“你不守信诺,会被人耻笑的。” 慕挽歌气笑了,转过身盯着他瞧,“我不怕被人耻笑,再者除你之外无人知晓三月之约,你死了便是死无对证。” “我不想死……”他又委屈了,一步一步来到她跟前,一字一顿又复述了一遍。 “阿挽,我不想死。” 慕挽歌心中有气,瞧他这副死皮赖脸的模样却发作不得,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道,“你的死活与我无关,我懒得理你。” 察觉她隐约有妥协之意,洛辰脩伸手拉住她,落寞开口,“我非父王的亲生儿子,我欲将世子之位还给楚香寒。” 慕挽歌愣住,半晌无言。 洛辰脩再往前一步,倾身拥住她,“阿挽,我一无所有,能给你的也只有拿军功换来的这座府邸,往后若我给不了你荣华,可我定会给你富贵,让你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这让她如何接话,忽然之间听到这么一件不可思议之事,而他竟然轻描淡写,除了一丝落寞外,瞧不出他是否悲伤。 到了此时,他想的还是她。 “所谓荣华,不过是瞧着面子光鲜罢了,富贵倒是实在些,可解决温饱,锦衣玉食听起来倒是温饱有了保障……”她听到自个儿是这样回应他的。 洛辰脩更加用力拥紧了她,汲取她身上的暖意。 这样一来,慕挽歌心底未解的疑惑反而无法开口了,她明知他是故意为之,用他的身世换她心软,想借此敷衍过去。 待他平复片刻,她才追问,“醒魂玉一事,你作何解释?” 终究是躲不过,洛辰脩仍在犹豫,醒魂玉之事要说清楚得从头说起。 他若说他重生而来,可会吓到她。 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她难以置信的罢,多半以为他病糊涂了胡言乱语。 而且,他并不想让她知晓,他不敢。 他对她做过不堪之事,他该如何启齿,不顾她的意愿强迫她,以至于她恨他恨,至死不复相见。 当他见到她时,她已油尽灯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最后在他怀中闭上了眼。 他想,她该是恨毒了他的。 在她即将于风辞成亲前夕,强抢她入宫,强迫她…… 可她逃出宫时给他下的却只是烈性迷药,并未毒死他解恨,那时他甚至窃喜,可当他找到她时才知她早年便被人下了毒。 而所有的事,风辞皆知晓,唯有他一直蒙在鼓里。 给她下毒之人正是那名唤绿意的婢女。 在她走后,他亲手为她报仇,杀了那些所有害过她的人,断了赫连溟的双手,可他放过了风辞。 只因她临了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放过风辞。 她太聪慧,太了解他了,知晓他会做什么,生命最后一刻,她对他无只言片语,却为风辞求情。 最红,她将他扔下了,让他孤零零活着,承受一生孤寡的痛苦。 他不信天各一方便是他与她的宿命,即便是命,他亦要为她逆天改命…… 师父说过,醒魂玉有灵性,只对有缘人有感应。 他已然确定,她便是与那玉有缘之人。 此时此刻,她追问他关于醒魂玉的秘密,他不敢说实话。 玉给了她,事情已不由他掌控。 “阿挽,我做了一个噩梦,在梦里你弃我而去,嫁给了风辞,我怕……” 他卖惨博怜悯。 这是他两世才想明白的,他与她皆是强硬的性子,不懂得服软,事事硬碰硬,待他想明白时,为时已晚。 如今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只是一切皆有了变化,他醒来的太晚,而她与风辞的相遇亦早了好些年。 值得庆幸的大抵便是她仍旧与他成过亲,她尚不知风辞的心思。 这便是他此时最大的优势。 用梦境解释他的惶恐不安,最合适不过。 洛辰脩编了一个谎,不曾想歪打正着,用梦境说事,慕挽歌能感同身受,理解他的痛苦。 她缓缓抬手抱住他的腰,轻声道,“醒魂玉能忆前世不过是传闻,无人知晓其真假……更何况我怎可能会与风辞成亲……” 风辞于她,亦兄亦友,与兄长一般无二的人成亲?想想便觉得膈应。 闻言,洛辰脩勾了勾唇,可仍不满足,“那你发誓,除我之外谁也不嫁。” “……洛辰脩,你是一个将军!”言外之意是他太幼稚,此时像个耍无赖的孩童。 洛辰脩浑然不觉此举有何不妥,亦不觉得有失颜面,他固执地要她作出承诺。 “我不管,既应了我,便只能是我,阿挽你发誓,生生世世只嫁我为妻。” “……” 她怎觉着误上贼船下不去了呢。 默默叹了口气,她无奈笑着举起三个根手指,给他想要的,让他心安。 “行,我对天起誓绝不会与风辞成亲,若违此誓,比遭天……” “不许说不吉利的!”还未来得及欣喜的洛辰脩忽然色变,捂住她的嘴,沉声道,“只要我还活着,便不会让你比我先死。” 这人固执又臭脾气,她是傻了才随他胡搅蛮缠半晌,慕挽歌拨开他的手,苦恼揉揉眉心。 “别误了入宫时辰,你差不多该出发了。” 洛辰脩展颜,轻扬的嘴角显示他此刻心情愉悦,牵着她往外走。 “我改主意了,不想独自入宫,你陪我去。” 凝眸思索时,她已被他带出了屋,正逢墨隐拎着食盒走来,慕挽歌扯了扯洛辰脩的手,道,“让墨隐将吃食带上,一会子我在马车里将就着吃些,宫里也不知何时才开席。” “哦哦,属下明白。” 不待洛辰脩吩咐,墨隐已忙不迭点头应声,而后转身便往外走。 慕挽歌哑然失笑,“你这护卫真是……挺好的。” 洛辰脩才不管墨隐如何,仍旧未先前的思虑不周懊恼,歉然道,“是我大意了,忘了你一早尚未进食,此时入宫离开席还有好几个时辰。” “行了,最听不得你唠唠叨叨的,如糟老头子一般。”她嘴上嫌弃,却是在笑,被他牵住的手用力回握住他的。 饿了有人念,冷了有人担忧,累了有坚实的怀抱接纳,这种感觉似乎也挺好的。 只因身旁之人是他啊,偶尔柔弱也是可行的。 第33章 身世 马车一路驶向宫门, 慕挽歌吃了个半饱,连哄带威胁让洛辰脩吃下了几块甜味糕点,瞧他一脸无奈却又极力忍着的模样,慕挽歌笑得开怀。 马车内只有她与洛辰脩, 此次车夫倒不是墨隐了, 但墨隐与灵璧骑马跟在马车后,是以一路上洛辰脩便成了她使唤之人。 又拿了颗蜜饯放入口中, 她懒洋洋伸手, “渴了。” “今日你吃了太多甜食,一会子吃不下山珍海味的。”洛辰脩无奈又宠溺笑了笑, 将手中的水囊递给她。 喝了水, 慕挽歌再伸手去摸小案上,摸了个空, 扭头望去,才发现食盒已被洛辰脩收起来了。 瞧她冷眼射来,洛辰脩将她的手拉住, 不赞同摇头,“不可再吃了。” 极其耐心,并无丝毫不耐。 慕挽歌抽回手,摆正身子坐好,端庄不过一瞬,她又挑帘往外瞧,除了先前驶过市坊时有喧闹声外,之后便一路寂静, 此时往外瞧,确实四下无行人,时而瞧见有守卫巡逻。 “原来宫门外的守卫也如此森严。” 洛辰脩轻笑,“已离宫门不远,今日宫中设宴,王公大臣多半要入宫,守卫比平日多了数倍。” 慕挽歌了然笑了笑,“原来如此,瞧这阵势,今日这场转为你们父子设的庆功宴倒是不同寻常嘛,怕不止庆功这样简单罢。” 若只是庆功,不会拖了这么久,倒像是在将就洛辰脩,待他伤势好转。 一位臣子能得君王如此看重,既是荣宠,亦是不同寻常。 她隐约感觉到了。 洛辰脩近日的惶惶不安,并不仅仅是因她而起。 洛辰脩默了默,复又握住她的手,神色认真地望着她,“阿挽,你为何不问我的身世?” 他与她说过他并非洛王亲生,寻常人若是听到如此不可思议之事必然好奇,追根问底的,可她仿佛不曾听过似的。 但她听到了,她只是不问罢了。 慕挽歌垂眸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悠悠道,“我曾听过一个传闻,十八年前,身怀六甲的洛王妃入宫探望同样即将临盆的洛妃娘娘,姑嫂二人同夜产子,洛妃娘娘诞下的皇子不到一刻便夭折了,而洛王妃母子平安……” 洛妃乃洛王的亲妹妹,洛王时常入宫探望是人之常情,但在即将临盆时入宫,细细想来倒也瞧得出几分端倪。 加之洛辰脩自个儿也说了他并非洛王的亲生儿子,当年皇子出娘胎不到一刻便夭折了,洛妃却无损伤,将养数日便恢复了,反倒是诞下世子的洛王妃自此缠绵病榻,未能熬过两个月便撒手人寰。 这其中的弯弯道道,细思极恐,但这些皇家秘事,也只那些有心人会留意。 而恰巧,她慕挽歌也做了回有心人。 话到此处,洛辰脩已无需多言,当年的秘密,她猜到七八分。 她这样聪慧,他一早便是知晓的。 得妻如此,他自然庆幸欣喜,也是真的笑了,笑得释然愉悦。 “入宫后,所遇之人,无论他们说了什么,阿挽莫要在意,只用在意我一个人便好了。” 慕挽歌不甚在意耸了耸肩,“旁人议论什么,与我并不干系,你若做回皇子王爷,我也水涨船高,除非你打算另娶,否则无几人敢来我跟前蹦跶的。” 若真如此,怕是不少人巴结她还来不及,即便议论,那也是私底下,不敢让她听到。 况且,更难听的闲话,她在洛王府听的都腻了,怕也无人有洛碧如那样的胆子说她的闲话。 见她如此,洛辰脩顿时哭笑不得,他是让她信他,她倒好,借机提醒他不可朝秦暮楚、三心二意。 惹毛她,不会有好下场。 “七公主有些顽皮,一会子怕是会来见你,若嫌她烦,你不搭理她便是。”他又道了一句。 慕挽歌想了想,终于想起他说的七公主何许人也。 七公主慕容月夕,洛妃所出,十三岁,正值豆蔻,亦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 传闻七公主骄纵蛮横,只听皇帝与洛妃的话,八岁时曾刺伤过皇后,皇帝并未重罚,只将七公主关了三个月,让她面壁思过。 而那之后,七公主更加刁蛮了,谁让她不舒心,她便狠狠教训。 这便是市井传闻中的顽劣公主。 七公主十三岁了,皇帝与洛妃很为她的亲事烦忧,那些个能与她公主身份相配的世家子弟们皆对她唯恐不及,稍有风吹草动便如惊弓之鸟。 据说丞相家的二公子便是因为七公主说了一句瞧上他了,便躲到济云寺去了,扬言若是逼他娶七公主,他便剃度出家。 一个月过去,那丞相家的二公子还住在济云寺。 为此事,丞相夫人急得昏死过去。 如此一闹,饶是皇帝亦觉得对不住丞相家,相看驸马之事只好跳过他家,另相看别家。 然而,丞相家二公子的事一出,世家子避七公主如蛇蝎,听到风声便有各种意外发生,这家的公子摔断了腿,那家的公子染了恶疾…… 此时听洛辰脩提及七公主,慕挽歌便觉得好笑,“市井可将你的这位公主妹妹传得很是不堪,莫不是真如传闻的一般,你事先提醒我小心。” 洛辰脩笑叹,“愚昧之人以讹传讹罢了,待你亲眼瞧见七公主便知晓了,她并非如传言的那般不堪。” “听起来,你们兄妹二人感情挺好嘛。”慕挽歌打趣,“我听闻那丞相家的二公子整日游手好闲,起初是皇后提议可让他尚驸马来着,但那二公子欢喜入宫,当夜却哭爹喊娘逃出宫,这其中莫不是你这位大将军也做了什么?” 当时洛辰脩尚在回京途中,真要帮七公主也无法亲自动手,慕挽歌也不过是随口说话而已。 未料洛辰脩竟默认了。 慕挽歌讶异,“真是你做的?” 洛辰脩笑道,“三年前我让墨隐的弟弟扶风做了七公主的随身侍卫,居心叵测之人近不了七公主的身的,若有人动了坏心,扶风会出手教训。” 三年前便未雨绸缪,慕挽歌也佩服他的深谋远虑,但转念想他这样的身世,若不精明些,如何能活到现在。 后宫中的洛妃是他的亲生母亲,七公主是他的亲妹妹,是需要他保护的人,他每一步皆要小心翼翼。 “你可真护短。”她不问他可是早有打算,不问过去,不问将来,与他相处便只与他闲聊。 只是闲聊。 但显然洛辰脩没打算让她置身事外,她不问,他便主动说,要让她一点一点认识他。 “便是七公主出生时,父王便与我说了我的身世,时常带我入宫给洛妃娘娘请安,而三年前七公主也知晓了一切,原本在你我成亲前她便想要见见你,几次偷跑出宫未遂,听扶风传信说,这两日她又不安分了,索性今日便让她见见你,往后她也就不折腾了。” “……” 慕挽歌是十分不乐意做这个坏人的。 他的言外之意便是让她好好劝劝七公主,但多半是劝不住的,讲道理行不通,那便只能强硬些,但若法子不得当,会让七公主恨上她。 虽然她不怕得罪七公主,但到底是得罪人的差事,她一向不喜多管闲事的。 “你太高估我了,那是你妹妹不假,可她也是金枝玉叶,连皇后都敢打的奇女子,你觉得她会听我的。” 她的认知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少女皆是洛碧如那样的,与她不对付。 “她很喜欢你。”洛辰脩笃定地道。 慕挽歌撇了撇嘴,欲再开口,又听他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令她无言以对。 他道,“阿挽,你降得住她的,再不济还有我在,她见了你也只会恭恭敬敬唤你一声嫂子。” “……” 好极,她此次入宫的真实意义,其实是拜见婆母,顺道与小姑子结交。 第34章 公主与侍卫 慕挽歌被洛辰脩所言勾起了好奇心, 她乃头一回入宫,倒也新奇。 皇家辛秘,她本无兴趣,但事关洛辰脩身世, 她必须知情。 可到了此时, 她反而生出几分迷惘来。 她承认自个儿最初选了洛辰脩确实有私心的,只因他是洛王府的世子, 是洛王的儿子。 而她, 是慕家的女儿,她身后是整个慕家军, 那便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 世人皆对慕家军虎视眈眈, 是以有心之人皆在打她的主意,起初她看中洛辰脩的品行及能力, 心想日后若是突生变故,慕家军交到他手上兴许是最好的安排。 可眼下,他成了皇帝的儿子…… 在宫门口下了马车, 徒步入宫门,而洛辰脩明显察觉与他并肩而行的慕挽歌心不在焉。 宫中出来迎接的辇轿便在面前,她却毫无所觉,依旧往前走着。 洛辰脩将她拉住,“阿挽,我走不动了。” 他无奈笑了笑,小声提醒。 慕挽歌如梦初醒,听到身后墨隐与灵璧的低笑声, 她偏头瞧了瞧洛辰脩,他的面色苍白,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 而今日,无论他是否是真的虚弱无力,他必须坐在辇轿上让宫人抬进去,让人瞧他确实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回过神来的慕挽歌立即一副温柔贤淑的模样,扶着洛辰脩上了辇轿,而后她上了另一顶辇轿。 约莫一刻左右,辇轿在皇宫中特定的办沿之地‘碧玉台’的殿外停下,入殿需得上几层台阶。 下了辇轿,洛辰脩挥退上前搀扶的宫人,朝慕挽歌伸手。 慕挽歌心下腹诽这人装娇弱的模样还真能以假乱真,也不知他平日里的在面对她时是不是装出来的。 瞧着他伸出来的手,慕挽歌扬起笑脸,走过去本欲搀扶他,不想他只是想牵着她入殿而已。 墨隐与灵璧不紧不慢跟在二位主子身后,不禁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见主子如此相处,他们是由衷欣喜。 果然,二人方行至殿外,便被一娇俏少女拦了去路。 “哥哥,你可算来了!” 豆蔻少女、亭亭玉立,美目流盼,明净清澈,散发着朝气,娇俏的脸上是掩不住的欣喜。 慕容月兮一眼瞧见的便是自家兄长,上前抓住他的袖口,关切问,“哥哥的伤可有好些了?” 洛辰脩只淡笑,并未回答,目光不经意落在身旁的慕挽歌身上,慕容月兮也随着他的目光望来,顿时讶异又惊喜。 “呀,嫂嫂!” “……” 留意到洛辰脩身边的慕挽歌,慕容月兮便松开了洛辰脩的衣袖,欲去拉慕挽歌的手。 不喜与陌生人接近的慕挽歌下意识要避开时,洛辰脩将热情的慕容月兮拦住,低声笑斥,“莫要毛毛躁躁的。” 慕容月兮不以为然,拨开兄长的手,兴奋地扑过去一把抱住慕挽歌,“嫂嫂,我听母妃说了,你可有本事了,哥哥的命也是你救回来的。” 慕挽歌未作声,目光示意洛辰脩将八爪鱼一样缠着她的丫头拉开,洛辰脩回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形,慕挽歌默默思索该如何应对,此时小丫头松开了,却一脸崇拜,“我想拜嫂嫂为师,嫂嫂教我医术可好?” 慕挽歌好笑不已,果真是深宫中长大的公主,不知民间疾苦,率性纯真是因被母亲与兄长保护得太好了。 洛辰脩适时伸手将慕容月兮拉开,语气有几分严厉,“莫要胡闹,一会儿娘娘找不见你该着急了。” 慕容月兮委屈撅嘴,“我担心哥哥你呀,遂才来殿外等着,你瞧瞧你伤成这样,走路需嫂嫂搀扶,再瞧瞧你的面色,寡白寡白的,母妃若见你这样,哪里还顾得上我。” 洛辰脩眯了眯眼,冷声问,“你还有理了?” 被他凌厉的目光盯着,慕容月兮缩了缩脖子,默默躲到慕挽歌身后,小声挑拨,“嫂嫂你瞧,哥哥时常冷着一张脸,还不许我说真话,你若要嫁给他,需得慎重些才行。” “……” 慕挽歌算是瞧出来了,这丫头是大智若愚,瞧着娇纵任性,实则是个机灵的。 想来,她与洛辰脩那些为人津津乐道的事亦在宫中传开了,难怪前些日子再次住进洛王府时隐约听闻洛王妃张氏给各家贵女递帖子,有意再选一个门当户对的世子妃。 未料洛辰脩来了个出其不意,直接搬离洛王府,让张氏想在他枕边安插心腹的计划落空。 现如今洛辰脩的真实身份怕是在宫中传开了,慕容月兮便也毫无顾忌唤洛辰脩一声哥哥,甚是亲昵的称呼。 洛辰脩既已非洛王府世子,而她又拿了放妻书离开了洛王府,她与洛辰脩的身份皆要变上一变了。 她若再嫁洛辰脩,不再是世子妃的头衔,可能是将军夫人,亦可能是王妃…… “公主……” 慕挽歌正欲与七公主说话,那厢有一內侍迈着小碎步小跑而来,朝着洛辰脩行礼。 “将军,陛下召见。” 洛辰脩面色淡淡抬了抬手,內侍退到一旁候着,七公主顿时又高兴起来,催促洛辰脩,“哥哥快去,莫要让父皇久等了,嫂嫂我会照顾好的。” 洛辰脩面无表情扫了七公主一眼,目光落在慕挽歌身上,俊眸隐约带笑,却是生硬开口,“我去去就来。” 慕挽歌无声点了点头,目送洛辰脩在內侍的引领下远去,而后才收回目光,无意瞥见七公主正打量她,忧心忡忡的。 “公主为何如此瞧我,可是我身上有何不妥?”她笑问。 七公主摇摇头,“嫂嫂确与画像一模一样,乃绝色大美人儿,兄长虽也俊朗非凡,却是个武夫,我觉着委屈嫂嫂了。” 头一回听到有人嫌弃洛辰脩,还是他的亲妹妹,慕挽歌顿时乐了,对这位久闻大名的七公主又多了几分好感。 不愧是洛辰脩的亲妹妹,敢在背地里嫌弃他。 可慕挽歌也羡慕这种真挚的兄妹之情,反观自个儿,她竟觉得悲凉。 她也曾有一个兄长,他叫慕长风,但自小到大似乎聚少离多,虽然慕长风待她极好,可她始终无法如七公主一般对兄长亲昵依赖。 后来总算明白是为何了。 两人并非同类人。 “嫂嫂想什么呢?”七公主察觉她的异样,不解地望着她。 慕挽歌微微一笑,“我头一回入宫,你陪我四下走走,反正时辰尚早,离开席还有很久。” 七公主兴奋点头,“好啊,恰好哥哥被父皇叫去了,不在一旁瞪我,嫂嫂便可只陪我一人了,走走走,我带嫂嫂去静心池瞧瞧,这几日池里莲花开得好,美极了。” 所谓盛情难却,慕挽歌自是不好拂了七公主的好意,与她一同朝静心池而去。 灵璧跟随在后,朝不远处扫了一眼,那方站着一位侍卫模样的人,不远不近跟在她们后面,方才还瞧见墨隐与他说话来着,思及至此,灵璧便放下戒心,猜出那人乃七公主的随身侍卫,算是半个自家人。 七公主挽着慕挽歌来到静园外,在园门外停下,七公主扭头吩咐,“扶风你们在外候着便是,本公主想独自陪嫂嫂说话。” 扶风应了一声便不再靠近,慕挽歌亦朝灵璧点头示意,灵璧恭敬退到扶风身旁去。 如此,慕挽歌与七公主进了静园,慢悠悠朝静心池而去。 “嫂嫂,其实我方才说的都是违心之言,你莫要当真了……哥哥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往后我也要找如哥哥这般厉害的男子当驸马。”七公主背过身和慕挽歌面对面,倒退着走。 慕挽歌瞧她孩子心性,遂伸手拉住她,笑斥的口吻与洛辰脩如出一辙,“莫要胡闹,好好走路,脚下石子路要小心些。” 七公主俏皮吐了吐舌头,“嫂嫂也如哥哥一般假正经呢,母妃说了,我是妹妹,往后有兄嫂护着,想选谁当驸马皆可,可是真的呀?” 慕挽歌自小丫头的神色中看出了异样,有试探,亦有几分紧张。 心下好笑,这丫头才十三岁,敢情就有心上人了。 “可是有瞧上眼的人了?”她笑问。 七公主面露羞涩,垂了垂眸,带了几分失落,小声道,“有啊,可他不喜欢我,总以为我长不大,只会任性妄为……” “唷,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七公主竟也有脸红的时候,我倒是好奇是那家公子能得了你的青睐,方才我可是听有人信誓旦旦要挑一个世间最厉害的男子做夫婿的。”慕挽歌轻笑打趣。 七公主忽然沉寂下来,良久未作声。 情窦初开,女儿家的心事,慕挽歌也能理解几分,未再追问,此时又听七公主主动开口了。 “嫂嫂,你说家世身份真有那么重要么,只因我是公主,便只能选世家公子为婿,连姻缘之事也身不由己,那我当这个公主也真是倒霉。” 少女心事令慕挽歌怔然,从未有人与她说过这些,不曾想头一个竟是七公主,一位金枝玉叶,却也是她的小姑子。 而七公主方才所言已透露太多,细细想来便只有一个可能。 在深宫之中长大的公主,未曾出过宫,所见过的男子多半是入宫觐见的身份显赫的世家公子,而方才所言…… 七公主瞧上的人与她身份差距过大,那便只有…… “公主,你与我说实话,可是瞧上扶风了?” 虽是询问,可慕挽歌心下已然确定,七公主喜欢的人便是扶风。 如此看来,七公主并不知她是慕家后人的身份,正是因知晓她与洛辰脩身份差距大却能成亲,七公主也因此瞧见了希望。 七公主红着脸,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默认了。 慕挽歌心绪复杂难言,公主与侍卫,在巍巍皇权下,几乎没有可能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是过渡,下一章会有小高潮,女主会想起一些事情来,与男主的感情也会有变化。。 那啥,关于有仙女提醒的错别字多的问题,作者也很惭愧,欢迎大家捉虫哦,最近都是手机码字,现言也同步更新中,根本来不及检查,几乎是写完就更新,作者君也没时间再反复检查,如果仙女们看到有虫,欢迎把它捉出来,作者君立马改 (* ̄︶ ̄)爱你们~ 第35章 虚情 情窦初开的少女, 身边有一位事事护着她的男子,对其生了好感再寻常不过。 然而,她与他却是主仆,更何况她是公主之尊, 她的亲事由不得自个儿的心意。 除非…… 慕挽歌未再追问, 也大抵瞧出七公主的心思了,这是要她在洛辰脩身边吹枕边风的暗示。 七公主才十三岁, 却是个有主见的, 不愿自身命运被身份所束缚,鼓足勇气便是想争上一争。 这种近乎偏执的性子倒与洛辰脩有几分相像。 七公主情绪低落, 慕挽歌心有所思, 二人静默往静心池而去。 未料会听到有人在编排慕挽歌。 “表姐你莫要伤心了,那慕挽歌一介孤女如何能与你比, 世子哥哥先前娶她不过报救命之恩,今日世子哥哥便要恢复皇子身份,以慕挽歌那粗鄙的身份如何配得上皇子妃、王妃的头衔。” 忽闻有人‘念叨’她, 慕挽歌顿足,无声拦住七公主,借假山的遮挡,继续听后续。 此时又有另一女子娇弱发声。 “公主,市井流传那慕挽歌生得倾国倾城,世子对她一见倾心,更是为了她早早搬离洛王府住进将军府,而我还听闻, 世子他命不久矣……” 慕挽歌勾唇冷笑,这宫中的公主可真是个个不简单呐,相较之下,这七公主果真可爱得紧。 如此想着,便听七公主愤愤磨牙,“五皇姐又与她那位张家表姐耍弄幺蛾子了,竟敢咒哥哥……” 慕挽歌瞧七公主气得不清,方想说那位张家小姐说的倒也不错,洛辰脩确实命不久矣了,可她怕吓到七公主。 正当她斟酌该如何开口时,忍无可忍的七公主气势汹汹走了出去。 “本公主当是哪家贱奴狗蛋包天敢在宫中议论皇子,原来是国舅家养出来的长舌千金啊!” 七公主忽然出现,可将五公主与张蝶儿吓了一跳。 张蝶儿大气也不敢出,往五公主身边挪了挪,生怕七公主会对她不利。 五公主见她被七公主吓成这样,心想七公主再如何刁难,总不至于对自个儿姐姐动手。 是以,五公主大着胆子往前挪了一步,高傲蔑视七公主。 “小七,你这般野蛮,吓到表姐了。” 七公主气极而笑,“国舅府养出来的千金可真是弱不禁风,这说话大声些还能将她吓死不成?” “……” 五公主一噎,生气却发作不得,抬手指着七公主。 张蝶儿不敢搭话,白着脸立在原地。 “方才你们可是骂了我嫂嫂,嗯?” 七公主不依不饶,上前一步,五公主与张蝶儿不禁后退一步,如此退了两步,便站在了池边。 退无可退,五公主便抬手推了一下七公主,“小七,你有完没完,我们就是说她坏话又如何,她本就低贱……” ‘啪’的一声脆响,五公主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她惊愕望着面前小她一岁多,却比她还高几寸的七公主。 “五公主……七公主您怎能这般,五公主是您的姐姐……”张蝶儿一脸惊恐,扶住五公主。 听到张蝶儿开口,五公主回了神,气愤至极,表情凶狠扑向七公主。 “你敢打我!” 原本是两个少女的拉扯,慕挽歌便远远瞧着,瞧五公主那外强中干的模样,自然打不过七公主,待七公主解气了,她再上前拉开便是。 再不济也有个张蝶儿在,总不会瞧着两位公主打架而无动于衷。 五公主确实未在七公主这里讨到便宜,发髻扯乱了,衣襟也扯开了。 反观七公主,也只是发髻凌乱而已。 慕挽歌目光往假山后扫了一眼,眸色微动却未声张,兴致盎然在旁人瞧不见的角落瞧两位公主打架。 而此时,张蝶儿忽然大叫出声,“来人呐!” 慕挽歌凝眸望去,瞧见张蝶儿惊恐冲上去拉架,先去拉的五公主,被挥开了。 而后张蝶儿在上前,无意中撞了五公主一下,力道过猛,五公主身子失衡,狠狠撞向七公主。 七公主被她这么一撞,往后踉跄了两步,已退到池边,脚下踩空往后倒去。 ‘扑通’一声,溅起很高的水花,五公主与张蝶儿愣愣看着落水的七公主。 五公主吓得呆住,张蝶儿亦花容失色,嘶声呼救。 “快来人呐,救公主!” “七公主落水了,快来人!” 落水的七公主上浮时才一个劲儿地扑腾,呛了两口水,呼救声断断续续的。 “救……呜……” “救命……嫂嫂……” 慕挽歌这才惊觉七公主是个旱鸭子,一个飞身纵跃跳过假山,猛地一头扎进池中,游向越挣扎离岸边越远的七公主。 听到张蝶儿的呼救声,原本被遣至一旁候着宮婢匆匆忙忙奔来,亦大声呼救。 那厢在静心园外候着扶风与灵璧亦闻声飞奔而来。 扶风瞧清池子里挣扎的是七公主,蓦然色变,不管不顾欲跳入池中救人,被灵璧一把抓了回来。 “你做什么!”被拽回的扶风朝灵璧怒吼。 灵璧平静指了指池中,虽然名为池,却是个很大的湖,因七公主落水,有大片莲花遭了殃,而灵璧指的并非莲花,而是池中已托住七公主的慕挽歌。 “有我家主子在,七公主不会有大碍,你身为男子,下水救公主,极为不妥。” 扶风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紧张得捏紧了拳头,目光紧紧盯着池中。 此时他无比懊悔,方才他便不该听七公主的吩咐,只在外面候着。 慕挽歌托住尚有意识还知扑腾的七公主,缓慢游向岸边,由灵璧与扶风搭手将七公主拉了上去。 待七公主出水,慕挽歌双手撑着池边,微微提气,一个利落旋身便上了岸。 七公主瑟瑟发抖,拒绝扶风的搀扶,扶风几次伸手,她都挥开了。 在慕挽歌上岸的那一刻,又猛地扑到她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呜哇……嫂嫂……” “方才我差点儿死了……呜呜……” 慕挽歌轻拍七公主的后背,低声安抚,“莫怕,没事了啊。” 已经吓得双腿发软的五公主站在原地,喃喃自语,“我闯祸了……父皇不会饶了我的……” 张蝶儿眸光闪了闪,扶住五公主,安抚道,“七公主无碍,表妹你莫要害怕。” 此时张蝶儿嘴角勾起无人察觉,她对五公主的称呼也变了。 七公主窝在慕挽歌怀里抽泣,确实是被吓到了,一直在发抖。 宮婢拿了毯子递上,扶风一把抽过,走到慕挽歌身后,“夫人,请将这个给公主披上。” 慕挽歌扭头,凝视扶风片刻,确实长得俊,面容与墨隐有三分相似,却比墨隐还要长得俊朗些。 他此时厚此薄彼只记挂她怀里的七公主,自个儿却丝毫未觉不妥。 慕挽歌接过扶风递来的毯子将七公主裹住,此时宮婢上前搀扶七公主,慕挽歌便让开了,可七公主紧紧拉着她的手。 “嫂嫂……”七公主很依赖她,又要哭起来的样子。 灵璧适时拿过宮婢手上的另一条毯子披到慕挽歌身上。 慕挽歌拉了拉身上的毯子,又抬手摸摸七公主的头,“莫怕,我在这里,会保护你的。” 七公主眼泪哗哗的流,却倔强不哭出声,又扑进慕挽歌怀里。 一旁的扶风黯然垂眸,双手握成拳,周身萦绕着寒意。 这时自假山后走出一华服男子,一脸焦急走向七公主。 “小七,你这是怎么了?” “速速宣御医前来!” 一身湛蓝华服的男子方走出来,五公主与张蝶儿顿时面白如纸,如见鬼一般,五公主再也撑不住,瘫倒在地。 今日这事闹大了。 九哥他竟然也在…… 宮婢们恭敬地退到一旁,给九皇子让出一条道来,而后皆匍匐跪地,颤声告罪。 公主落水,在场所有宮婢侍从皆要受罚了。 埋头在慕挽歌怀里抽泣的七公主听到九皇子的声音,扭头看向他,眼眶通红,哽咽道,“九哥,五皇姐她们将我推进池子里,想淹死我。” 九皇子走近,面露心疼,替七公主拉了拉身上的毯子,又将她揽到自个儿怀里,温声安抚。 “小七最乖了,莫怕啊……” 慕挽歌心下已翻了无数个白眼,这皇宫之中果真是随处可见虚情假意。 若真是一个疼惜妹妹的好兄长,方才又岂会躲在假山后瞧热闹。 慕挽歌不欲拆穿九皇子的,冷如冰锥的目光扫向瘫倒在地的五公主与张蝶儿。 张蝶儿正抬眼偷瞄,恰逢与她的目光撞上,心蓦然漏跳一瞬,急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阿挽!” 洛辰脩的声音难掩焦急,俊容苍白无血色,急匆匆奔至慕挽歌跟前,气息不匀,额头竟冒出密密细汗。 慕挽歌见他如此,扬起一抹温柔笑容,张口欲言,忽然眼前一黑往前栽倒,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失去意识前听到的那一声惊急低吼带着她坠入梦境。 “阿挽!” 第36章 宠着 慕挽歌醒来已是两日后。 将军府, 洛辰脩的寝室内,她睁眼瞧见的是灵璧正给她擦手。 见她醒来,灵璧大喜,“主子, 您可算是醒了。” 方从梦境中挣脱, 意识尚迷糊,杂乱的记忆生出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来。 她茫然翻坐起身。 “灵璧……” 开口时方知声音沙哑难听, 仿佛不是她的。 灵璧忙倒杯水递过去, 小心翼翼伺候她喝下,“主子, 您这一睡睡了两日, 可将我……将王爷吓坏了。” “王爷?”慕挽歌拧眉呢喃,却不意外。 灵璧将杯子放回桌上, 应声,“昨日已颁皇榜昭告天下,世子实乃洛妃娘娘亲生的皇子, 十八年前与真正的世子抱错……” 灵璧以为自家主子不知情,便细细将知晓的说了一遍。 当年洛妃与洛王妃姑嫂同夜产子,有一子产下便夭折,当时产婆说的是皇子夭折了。 如今天子一句当年皇子与世子混淆抱错,洛辰脩的身份有了转变。 世子变成皇子,因军功封王,保留将军封号。 洛辰脩既是王爷又是将军…… “他人呢?”慕挽歌问。 灵璧上前,轻声应道, “主子,您在宫中昏迷时,王爷抱您去到洛妃娘娘的寝殿召御医给您诊治,便是在御医到时,王爷便吐血了。” 慕挽歌面色微变,哑声问,“他去了何处?” 灵璧叹息,“唉,后来王爷坚持要带您出宫,谁也不敢拦,回府后王爷一直守着您,两个时辰前昏了过去,墨隐将其背去隔壁屋了。” 言罢,灵璧小心翼翼观察自家主子的神色,并非想象中的面露担忧或是着急起身。 主子面色平静,又躺了回去,兀自望着帐顶陷入沉思。 每回主子露出如此迷惘的神色,便是不喜身旁有人,灵璧悄悄退了出去,在门前碰上自隔壁屋走出的墨隐。 墨隐见她出来,面色一喜,招手示意她到一旁说话,灵璧疑惑跟随他去。 “王妃可是醒了?”墨隐期待地问。 灵璧好笑不已,“你改口倒是挺快,还挺顺溜。” 从世子妃到夫人,再是如今的王妃,不过短短数日而已,换了三个称呼。 墨隐尴尬抓抓后脑勺,抬眼便瞧见非言冷着一张脸朝他们走来,颇有几分气势汹汹的气势,墨隐又瞧了瞧笑盈盈的灵璧,这才明白过来。 这两日非言与灵璧似乎闹别扭了,灵璧有意无意躲着非言,而作为非言的好友,墨隐自是知晓一些的。 是以,在非言未靠近前,墨隐抓紧时机又问了一遍,“王妃可是醒了?” 灵璧点头,“嗯,但主子累了,想再歇一歇。” 她并未察觉非言的到来,心思皆在主子身上,认真地叮嘱墨隐,“莫要扰到主子,我去厨房端些吃食来,主子两日未进食了。” 未等墨隐应声,非言已站在灵璧身后,冷声发问,“你们在聊什么?” 灵璧转过身,秀眉轻蹙,语气不善,“以你无关,这是主子们的事,你莫要多问。” 非言的脸色也不大好。 为免殃及池鱼,墨隐默默走开,不经意扭头瞧了一眼,见到灵璧不理会非言朝厨房的方向而去,非言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 见状,墨隐不由得摇头失笑,心道非言的脑子还真及不上爷三分,王妃乃世间奇女子,心思玲珑剔透,可爷也有爷的法子,凭真本事将王妃牢牢套住。 作为旁观者,亲眼见证主子与好友的艰辛,墨隐心下感慨情之一字最难懂,娶个称心意的媳妇儿着实不易。 瞧驰骋沙场、威风凛凛的爷,不也一头栽了,自此难以自拔。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墨隐顺着回廊走了一圈又回到原地,房门外踱步片刻,方轻轻推门进去。 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放于桌上的醒魂玉闪着耀眼光芒,而自家爷不知何时已起身,一身单衣,坐在床沿,死死盯着桌上发光的玉。 “爷……” 墨隐蹑手行至床边,惊讶指了指桌子的方向,“这玉原本并无异样,但在王妃手上便……” 有了变化。 洛辰脩一言不发,站起身朝桌子走去,在桌前站立片刻,伸手拿起发光的玉。 墨隐瞧见主子后背僵直,顿觉不妙,急忙奔过去查看,见那美玉在爷手中便如烧红的炭,隐约闻到烤肉味。 “爷您快松手!”墨隐大惊,伸手欲夺主子手上的玉,被避开了。 正当他心急如焚,思索该如何劝阻时,洛辰脩又将玉放回了桌上。 望着掌心带着血珠的烙印,洛辰脩仿佛不觉得疼,反而笑了起来。 “王妃可是醒了?” 闻言,墨隐忙不迭点头,“属下碰见灵璧了,她说王妃已醒,只是需要再歇一歇。” 得到想要的答案,洛辰脩未在多言,抬着受伤的手往屋外走去。 墨隐亦步亦趋跟在后,瞧着爷进了隔壁屋,他也跟着进去。 慕挽歌喝了一碗清粥便无甚食欲,让灵璧将吃食撤下,灵璧端着吃食退下差点撞在洛辰脩身上,好在身手敏捷,避开了。 “王爷。” 洛辰脩无声摆手示意灵璧退下。 慕挽歌抬眼望来,四目相对,平静对望。 灵璧往外走,墨隐却站在洛辰脩身后,犹豫着要不要也退下。 屋中安静,墨隐瞧着默不作声的两位主子,终是按捺不住,小声与慕挽歌搭话。 “王妃,爷的手受伤了,您替爷瞧瞧。” 慕挽歌这才留意到洛辰脩半抬着的右手,她抬了抬手,墨隐会意,拱手退下。 待墨隐一走,屋中只余二人,慕挽歌起身拿了药箱过来,放于桌上,背对着洛辰脩开箱忙活。 “过来。”她头也没回,自药箱中取了一个瓷瓶出来搁置在桌上。 洛辰脩依言走过去,自觉伸手让她查看。 慕挽歌只扫了一眼,瞧清他掌心的烙印形状,瞳孔微缩,幽幽开口,“往后莫要再碰醒魂玉。” 良久未听到洛辰脩回应,她蹙眉拉过他的手,拿起桌上的药瓶给他上药。 直至包扎完毕,洛辰脩仍旧未作声,目光始终黏在慕挽歌身上。 实在是他的目光过于炙热,慕挽歌无奈,只好抬眼,笑道,“你总盯着我作甚?” “阿挽……”洛辰脩唤了一声,欲言又止,神色复杂难懂。 本就只他们二人在屋里,他又作出一副深沉的模样,慕挽歌耐心耗尽,不欲搭理,将要出去。 见她要走,洛辰脩出声了。 “小七落水之事……” 听他提及七公主,慕挽歌微微一顿,扭头瞧他,“七公主吓坏了,那日你可是骂她了?” 洛辰脩不答。 见他默认,她又走到他跟前,“你待七公主过于严厉了些,那日她是想替我出头才会被推落水,也是由于我疏忽所致,原本我若上心些,她也不会受此惊吓,我昏迷之事与她无关。” “她自小行事便无法无天,洛妃娘娘又事事护着她,如今她已十三岁了,不该再肆意妄为。”洛辰脩拧眉应声。 打量他片刻,察觉他仍是迁怒七公主,慕挽歌心下对七公主抱歉,当时七公主确实是为她出头才与五公主撕扯打架,也是因她一时不察未能及时拉住七公主。 还有最根本的原因,她也想利用七公主试探隐藏于假山后的九皇子。 皇族之中,亲情比纸薄。 七公主虽行事冲动,却是深宫那个大染缸里少见的纯善,极珍视亲情及手足情。 甚至为了她与五公主动起手来。 “她是你洛辰脩的亲妹妹,任性妄为又如何,自小到大皆有你护着,是以她才活得那般恣意,既已给了她这份溺宠,何不一直宠着她,皇族之中,不管皇子或是公主,活得不聪明才最安全,这道理你明白的,你对她忽然严厉是迁怒。” 慕挽歌说出事实,洛辰脩无言以对。 他确是迁怒七公主。 当时那样的情形,他急得没了理智,怀中的她昏迷不醒,仿佛又重现那些可怕的噩梦。 她在他怀里奄奄一息,直至再无气息…… 那样的事,他承受不住第二回,心中腾起的怒火怎么也压抑不住,在见到浑身湿漉漉,发着抖走到他面前七公主时彻底爆发。 七公主被他吼了一声,呆了呆,而后瘪嘴哭了,却一个劲儿地认错道歉。 便是那时,他呕出一口血,将闻讯而来方到殿门外的洛妃吓得不轻,被吓到的还有跟在洛妃身后的三名御医。 御医给出的诊断结果却令洛妃再受打击,眼前一黑,几乎晕死过去。 他命不久矣的消息很快在宫中传开,传入市井,传遍整个京都。 此时听她维护七公主,洛辰脩顿时展颜,趁机拉住她的手,温然浅笑。 “你是她嫂嫂,你说要一直宠着她,那便一直宠着她便是,一切你做主。” 慕挽歌低头看他的爪子,一阵无言,可他毫无自觉,顺势牵住她。 “你的手做什么?”她忍无可忍。 这厮惯会得寸进尺,她若不出声,他只会变本加厉不懂收敛。 但显然,她低估了他的厚脸皮。 她这般明示了,他仍旧一脸无辜,牵住她的手不放也就罢了,还往前将她笼罩在怀,欲低头吻她。 望着近在咫尺的俊朗容颜,那些零散的梦境碎片在脑中闪现,她惊慌抬手将他推开了。 被推开的洛辰脩怔怔望着她,露出落寞神色,却只一闪而逝,他扯出一抹笑,再次走近她,将她拢入怀中。 “阿挽,你莫要怕我……”更不许怨我。 不管你梦到了什么。 熟悉的怀抱困住她,让她挣脱不得,渐渐她也平静下下来,方才那些抵触仿佛不是真实的。 她缓缓抬手,抱住他的腰,他更加用力拥紧了她,哑声开口,“对不起……” 慕挽歌忽然有些眷恋这个怀抱,给了她无尽的包容和温暖,只因面前这人是他啊。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你,可你穿着明黄的龙袍……”她记不太清了。 她只记得这个梦与以往时常做的那个噩梦不一样,梦里洛辰脩在,她却不知自个儿在何处。 梦中的洛辰脩周身萦绕着戾气,谁也靠近不得,背影却又是那样的孤寂落寞,凄凉得令人心酸。 慕挽歌并未察觉洛辰脩在她说起这个梦时的异样,他身子紧绷,手在发颤,眼中流露出的是惊慌。 “兴许是知晓你皇子的身份后我想多了罢,想着日后或许你也会登上那个位子,执掌天下。”她暗笑自个儿是魔怔了,这才哪跟哪儿便患得患失。 帝王梦,梦得凄凉。 洛辰脩很快便冷静下来,悬着的心也落地了。 还好她只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什么也不知,不会厌弃他。 “有你相依相伴已足够,荣华富贵、君临天下非我所求。”他低喃。 慕挽歌微怔,自他怀中仰头,他亦低头,两相对望,一种炽烈的别样情绪滋生。 他是认真的,并非甜言蜜语哄她开怀。 他亦是向她表决心。 慕挽歌‘噗哧’笑出声,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微微踮起脚,欲吻向薄唇,却在咫尺时停下,仰头轻笑,“你怎知我无母仪天下的野心,万一我只是喜爱你的权势,待你失势时,我便再攀高枝儿,你待如何?” 闻言,洛辰脩勾唇而笑,环在纤腰上的手微微使力,使她与他更加紧贴,他埋首在她颈间轻嗅,魅惑低语。 “母仪天下太累,怎舍得你受罪,爱妃若只喜爱本王权势,那本王便只做天下最有权势之人,做那最高的枝儿……” 第37章 标题没想好 因右手受伤之故, 洛辰脩进食时便有了正当理由求投喂,慕挽歌本不欲搭理,让灵璧去拿了汤匙来,可耐不住他有力气折腾。 左手使汤匙, 且小青菜是整根水煮, 在碗里搅了许久,可她正眼也不瞧他, 自顾自吃着, 洛辰脩负气将汤匙一放,与瓷碗碰撞发出声响。 慕挽歌只淡淡瞧了眼, 又若无其事继续吃。 洛辰脩很苦恼, 几次欲用手抓菜,碍于修养, 又缩回。 “阿挽,我要吃青菜。”她不理他,他开口便是。 慕挽歌掀了掀眼皮, 道,“此时无外人在场,你用手更方便些。” “……” 洛辰脩并不气馁,却也未动手,盯着她,念叨,“我两日未曾好好吃上一顿饭,如今四肢无力、头昏眼花, 兴许未待结缡蛊发作,我便会被饿死……” 慕挽歌一怔,侧目瞧他,似是瞧一个傻子。 “你的那些部下若是瞧你私下是这样的娇弱,下回再上战场,怕是只盯着你瞧了。” 在他疑惑挑眉时,她淡笑吐了三个字。 “美娇娘……” “……” 而后,洛辰脩沉默了一瞬,垂眸盯着桌面不知是发愣还是沉思,总之消停了片刻。 慕挽歌无奈叹了口气,认命地夹了根青菜递过去,“张嘴,快些吃完,我有事要出府一趟。” 洛辰脩闻言抬眼,却未张嘴,一副气恼的模样,俊眉轻蹙,容颜顷刻间冷如凝霜。 “你答应我往后再不见风辞的。”面色冷,他的语气更冷。 慕挽歌放下筷子,平静望向他,“我不知醒魂玉的传说是真是假,可我这两日做的梦却过于寻常……” “洛辰脩,你可曾做过亏心事?” 她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洛辰脩猛然僵住,浑身紧绷,双眼中氤氲的是自责与哀伤,却不见悔意。 若是再发生那样的事,他仍旧会那样做,他无法眼睁睁看她嫁给别人。 哪怕强取豪夺…… “阿挽我……”他开口欲解释,可出声后才察觉他无话可说。 在她那里,那些事只是梦境,梦散去便没了,可于他而言,那些残酷的事,他记在心中,每每忆起,心如刀绞。 亏心事么?他不觉得那件事于他是亏心事,随心而为便不是亏,却是亏欠了她。 不顾她的意愿,使了手段,在送亲途中换了花轿,抢她入宫,借酒壮胆与她行了夫妻之礼。 欲将她永远禁锢在身边。 他忘不了她当时瞧他的眼神,空寂、绝望,他以为那是她恨毒了他,在宫中那一个月,她一句话也不愿与他说。 无论他如何讨好,她始终冷眼以对。 他封她为后,她厌恶冷笑,而后弃他而去,逃出宫后却与风辞在一块儿,连笑容亦吝啬给他一个,却与风辞谈笑风生。 明明是她一力将他推上帝位,也曾应了他缔结白首之约,在他满心欢喜着手准备大婚之事时,她忽然变卦,将别的女子推给他,而她竟选了风辞,欲与风辞成亲…… 他心痛、愤怒,但理智尚在,是以谋划许久,待她与风辞成亲之日换了花轿,将她抬入宫中。 可最终他仍旧未能留住她。 那时他初登帝位,根基不稳,她便是趁他被政务缠住脱不开身时逃出宫去的。 她懂他,更懂得怎样对付他,待他终于去寻她时,她已性命垂危,无只言片语留给他,只求他放过风辞。 放弃一切换来重新来过的机会,他以为那些痛苦已经尘封,她的眼里织容得下他。 未料,在醒魂玉一事上出了纰漏。 他岂能让她再次离他而去。 执念再起,他多了几分底气,失落颓败之色尽散,俊眸含笑,挑逗戏谑。 “阿挽梦中竟只有我么,对此我倒是欣喜宽慰,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如此看来,阿挽日日想着我,念着我,遂在梦中亦只有我。” 从未见过如此喜怒无常且厚颜无耻之人,慕挽歌只白眼相对,似是不曾留意到他先前的异样,她神色如常继续用膳。 洛辰脩拾起汤匙,又戳了几下碗碟,发出不小的响动,却不见他吃上一口,便如调皮的孩童,与碗碟较劲儿。 慕挽歌吃饱放下碗筷,起身走到他身旁站定,拿起桌上另一双备用筷箸夹菜,一口一口喂他。 洛辰脩心情愉悦,胃口也好了不少,比平日里多吃了半碗米饭。 伺候他吃完,慕挽歌正欲与他说一说出府之事,墨隐在此时出现在屋外。 “爷,宫里来人了。” 听到墨隐的禀报,慕挽歌疑惑看向洛辰脩,他面色平静,似乎早有预料。 洛辰脩摆了摆手,墨隐退下。 “你念在多年的主仆情分上放绿意一条生路,我也未对她下手,只命影卫暗中尾随监视,她果然往狄国传递消息。”他主动向她解释。 慕挽歌抬眼瞧他,不以为意轻笑,“我放走她的本意便是如此,我也命人暗中尾随,不曾想你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本非纯善之人,可饶她性命,却也物尽其用。” 她的直白令洛辰脩一时无言,这才是真正的她,于私,她可无底线包容放纵,于公,她一丝不苟。 家国大事,她从不会犯糊涂。 洛辰脩不言语,慕挽歌追问,“你的影卫得到的消息可是关于你重伤再无法率军出征之事?” 她已然猜到绿意会将此事传给赫连溟,而绿意跟在她身边数年,通几分药理,且她为洛辰脩治伤时绿意一直在侧。 但为洛辰脩疗伤要付出怎样的代价,绿意被她骗了,她暗示绿意,要救洛辰脩要以命换命,但自此后洛辰脩亦再无法动武,身子甚至比寻常人的还有孱弱。 此乃当初她与洛辰脩说的强行取蛊那种法子会造成的后果。 而她救洛辰脩不用此法,连洛辰脩本人也选的是第二种解法,虽然他至今不知第二种解法是如何解蛊的。 绿意才被她撵走,便迫不及待给狄国传递消息,慕挽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 她是想给绿意一个机会的,可绿意并未珍惜,给了生路,可绿意选了死路。 慕挽歌知晓洛辰脩对待细作从不手下留情,可到底绿意与她是一块儿长大的,在她身边伺候亦是尽心尽力。 “最后你留她一命罢,让她无法再为狄国传消息便是,她到底伺候了我许多年。” 不求洛辰脩看在她面上放过绿意,但她还是不忍心绿意就此丧命。 洛辰脩听她为绿意说情,又忆起她奄奄一息时的模样,面无血色,形如枯槁…… 便是她最信任的婢女绿意害得她如此,他与她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活了下来,可她却死在绿意手上。 知她重情,却分得清是非,此次只要求他留绿意一命,至于别的,他随意便是。 “好,你想让她活,我便不取她性命。”洛辰脩点头应了她。 他这般好说话,慕挽歌反倒不好意思甩脸子了,笑道,“宫中来人必是急事,你去瞧瞧罢。” 洛辰脩不为所动,只盯着她。 慕挽歌无奈,举手保证,“在你忙完前,我不会出府的,就在府中逛一逛。” “嗯。‘洛辰脩这才心满意足,勾唇离去。 洛辰脩离开,慕挽歌面上的笑容渐渐收敛,此时灵璧进来,“主子,方才您与王爷说的那些……绿意真的是狄国细作?” 灵璧始终心存一丝侥幸,毕竟她与绿意情同姐妹,自小一块儿长大的,而且也不愿绿意自寻死路。 慕挽歌叹息,“你呀,终究及不上绿意的心狠,优柔寡断会吃亏的。” “灵璧你记住,我是慕家后人,身后是整个慕家军,世间居心叵测之人多不胜数,曾经我视为父兄之人,他们亦对我有所图,若非我年幼时便已知身世真相,怕是……” 怕是会被蒙骗,被人利用。 终究是为发生之事,她不愿将人心想的如此不堪。 灵璧听完,垂眸问,“那主子您可曾确定王爷待您……他是真的毫无私心吗?” 闻言,慕挽歌一怔,半晌未作声。 灵璧小心翼翼抬眼瞄,见她目光悠远又迷惘,不禁喃喃低唤,“主子……” 慕挽歌幽幽道,“你说真有前世今生么,因果循环,执念不息……” 灵璧吓了一跳,担忧道,“主子您别吓我,可是发生了何事?莫不是王爷他待您虚情假意,您留在将军府是迫不得已。” 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灵璧想着洛辰脩如今是王爷之尊,身份是皇子,慕家军军权亦是帝王所想要的。 细思极恐,灵璧只觉后背发凉。 慕挽歌瞧灵璧急白了脸,心下一暖,又忍俊不禁,抬手拍拍她的肩,宽慰道,“莫要想太多,你眼中的这位王爷啊,胸无大志,脑子装的只有风花雪月。” “……” 原本很严肃又凝重的气氛就这样被破坏,灵璧由悲转喜,心中欣喜居多。 主子眼光独到,自是不会看错人,而且她自个儿与王爷也有过接触,王爷的为人及待主子的心意,她瞧在眼里。 正因如此,她方才才那样心惊,若是连王爷亦对主子是别有所图,那这世上还有谁人能信。 好在只是她想多了。 “主子您方才说什么前世今生,执念什么的,您为何会会提及这些?”灵璧的心思又回到了慕挽歌身上。 慕挽歌失笑,眼中带着几分凄然,“许真的只是一枕黄粱罢,那梦里啊太苦了,他太苦了……” 灵璧听得糊涂,但不知该如何问,此时又听自家主子又道,“生离、死别,求不得,放不下,执念成魔便是毁了自个儿,因着执念陷入疯魔,舍弃一切所换来的……”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灵璧听得心惊,此时在她瞧着,主子仿佛入了魔怔。 慕挽歌醒神,对灵璧笑道,“我做了一个噩梦,断断续续的,梦中人过得凄苦,我有些感慨罢了。” 灵璧似懂非懂,苦恼地拍拍脑门,“我这脑袋瓜可没主子您的好使,夜里做梦了,醒来便忘了,隐约有了印象,细想便想不起来。” 灵璧与绿意终究是不一样的,灵璧瞧着性子寡淡沉稳,心思却极纯,而绿意则不然,大大咧咧的性子是刻意表现出来迷惑人的。 正如此时她三言两语便能打消灵璧的不安。 她未与洛辰脩说实话,也未与灵璧说全部的实话。 这两日她在梦境中仿佛瞧见了另一个她,也瞧见了另一个洛辰脩,如同前世今生的纠葛,缠绕着她,在梦境中目睹一切,她却无力提醒或是阻止,眼睁睁瞧着两人痛苦挣扎。 这梦境似乎是以往她时常做的那个梦的后续,金戈铁马,疆场厮杀,后续竟然是她将洛辰脩推上高位。 本是该走向圆满,二人却走上绝境。 情深不寿,情深不寿……若是换作此时的她,她不会如梦里的她一般做那样的安排,以为做了最好的安排,其实是将他也逼上了绝路。 求而不得的苦及眼睁睁瞧着心爱之人逝去而无能为力的痛,梦中的洛辰脩尝尽了。 而梦中一切似乎并非偶然。 洛辰脩的异常,还有她手上的醒魂玉…… 一早,洛辰脩手上的伤显然是被醒魂玉灼伤的,他见到醒魂玉时整个人变得不一样,似乎很害怕她触碰那块玉。 “我记得醒魂玉一直在我身上,洛辰脩何时取走的?”她下水救七公主,后来晕倒,照理说是灵璧为她换衣裳,那玉也该是灵璧收起来才是。 灵璧回想了一下,道,“那日您晕倒,王爷将您抱去洛妃娘娘的寝殿,替您换下湿衣后,王爷便将我也撵走,待御医离开后不到半个时辰,王爷便将您带出宫了。” 那时灵璧未曾留意醒魂玉,直至出宫后才见墨隐从怀里摸出来。 还有一件事是灵璧百思不得其解的。 “主子,您说奇怪不奇怪,醒魂玉在墨隐手上毫无反应,在我手上亦无异样,可我听墨隐说王爷就碰不得那块玉。” 慕挽歌心下一突,某种答案呼之欲出,急忙扯着灵璧去隔壁屋。 推开房门进去,桌上的醒魂玉闪着光,灵璧呆了呆。 “先前它在墨隐手上时并不会发光,瞧着只是一块普通的玉。” 慕挽歌在桌前站定,并未伸手,灵璧犹疑伸手去拿,手才触碰到,玉上的亮光消失,灵璧暗暗称奇。 “主子您瞧,它好像认得您。”说着她将玉递给慕挽歌。 慕挽歌伸手接过,玉身再现微光,不如先前的明亮,但能瞧出有了变化。 灵璧讶异不已,又接过来,果然如此,玉只在慕挽歌手上时有光,落到旁人手上就只是普通的玉石。 “此事莫要外传,包括墨隐及非言、非语,醒魂玉在我手上这事不可让外人知晓。” 慕挽歌未再触碰,让灵璧将玉收起。 率军出征一载有余,归来时如同变了个人,正如她与灵璧说的那般,疆场之上威风凛凛的将军,可归来后只与她谈风月。 缠人得要命,她若独自出府,他定要恼怒,惹毛她了又以自残的法子来服软,让她不忍再与他计较。 而且洛辰脩对风辞莫名的敌意…… 这一切的一切哪里像是巧合,洛辰脩回京前与风辞并无交集,那日只因她去见了风辞,回来后洛辰脩威逼利诱让她发誓。 只因梦见她与风辞成亲了? 这理由着实牵强了些。 她需得问清楚了,洛辰脩究竟有何事瞒着她。 第38章 标题没想好 洛辰脩只去了片刻便回, 慕挽歌未食言,在寝屋内等着他,踏入屋中瞧见她在,他薄唇轻扬, 愉悦之色尽显。 慕挽歌正背对着他, 弯腰摆弄桌上的瓶瓶罐罐,里面装的是她配制的药丸, 先前皆有绿意保管, 为防万一,她细细检查了一番。 果不出所料, 只有洛辰脩能用到的两瓶被动了手脚。 如此可见, 绿意早存了心要取洛辰脩的性命。 虽不知绿意是奉命行事亦或是自作主张,慕挽歌皆庆幸自个儿未心软, 绿意在她身边多留意日,洛辰脩便多一分危险。 “原来他如此不受待见……” 她并未察觉身后有人靠近似的自言自语。 洛辰脩缓缓伸手搂住纤腰,她平静无异样, 他便知她早知他进屋了,但对他毫不设防。 这个认知令他欣喜,双臂收拢,让她紧贴在他怀中,他俯首在她颈间嗅了嗅。 慕挽歌既嫌弃又好笑,无奈推了推他的脑袋,“你当自个儿是狼犬还是怎地,嗅来嗅去, 可嗅到肉味儿了。” 洛辰脩低笑出声,又重复了方才的动作,嗅了几下才心满意足应声,“冰肌玉骨,幽香四溢,无人可窥,惟吾有幸……” “哪里学来的艳词,莫要捣乱,我忙着呢。” 慕挽歌无语撇嘴,掰开他的手,又继续检查余下的两个药罐,倒出药粒先嗅了嗅,而后轻尝。 除了其中两瓶外皆无异样,她才安下心,转过身去,瞧见洛辰脩目光灼灼紧盯着她。 慕挽歌打趣,“头一回见我这般容姿绝色又有本事的女子啊,瞧你垂涎三尺的模样,登徒子一个。” 洛辰脩又盯了片刻,随即煞有介事点头,“容姿清绝,世间再无人可比,我垂涎三尺,觊觎良久终不可得。” “……” 饶是自认面皮够厚的慕挽歌亦悄悄红了耳根,还真拿他无法,即便心中真有龌龊想法,他也不遮遮掩掩。 眼前的他竟渐渐与梦境中那孤寂落寞的君王重合在一处,令她呆愣片刻。 “你……” 见她神色异样,洛辰脩又凑上前,此次却是正面将将她拥住,凝眸望她。 “阿挽,我从未觊觎过慕家军的兵权,慕家军更非你的责任,容我自私一回,你可否为了我不去理会那些琐事?” 闻言,慕挽歌蹙眉,亦细细打量着他,欲从他神色中辨别什么,端详良久终是无果,她淡淡道,“慕家军乃穆家先祖所创,世代捍卫疆土,守护黎民百姓,你身为皇子,又是将军,自是比我更懂职责二字有多重。” 洛辰脩撇开眼,似是赌气,幽深的眸竟有几分委屈,“可我不愿你为了所谓责任付出所有,甚至是我,若遇抉择,让你在我与慕家军中选一个,你会毫不犹豫弃了我。” 慕挽歌一时无言,她从未想过这个,更不知他原是如此的不安。 此时的他更与她先前见过的他判若两人。 一年多以前的他,锦衣少年,意气风发,只一年多而已,此时的他也只有十八岁,却变了不少。 过去的一年多,他到底经历什么? 他行为举止的异样,及醒魂玉对他的排斥,种种奇怪之事的发生,她越发疑惑了。 更令她不解的是他待她的态度,久别重逢后,他待她浓烈且炙热的情感来得如此突兀,而他自个儿却不觉不妥,反倒理所当然,似乎事实便该是如此。 还有她那纷乱的梦境,昏睡这两日梦境中那与他一模一样的周身萦绕着忧伤凄凉的帝王。 梦中人,梦中事,皆透着诡异。 而她的梦与醒魂玉有关。 “洛辰脩,你与我说句实话,你可是在很早前便见过醒魂玉?” 关于醒魂玉的传说不止可观前生,据闻这玉通灵性,会认主,而同样也避讳一种人。 可窥天机之人。 思及至此,慕挽歌面色一变,急道,“你师父是谁?” 洛辰脩默然。 慕挽歌忽然激动起来,揪住他的衣襟,厉声道,“你说啊,你师父是谁?” 见她如此,洛辰脩倾身抱住她,温声安抚,“阿挽你先冷静,听我细细与你说,你想知晓的一切,我皆会告知你的。” 慕挽歌压了压情绪,轻轻推开他,抬眼望着他,“在这世上我只有外公一个亲人了,可我从未见过他,当年他寻到我后却让我师父来教我武功,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他。” 这世上若说还有可窥天机之人,那便只有清玄子的师兄天机子了。 慕挽歌的外公便是天机子,世传其可窥天机,但世间见过天机子本人的人不多,就连与天机子师出同门的清玄子亦不知天机子的踪迹。 而洛辰脩身上的种种异样,让慕挽歌有了怀疑,可她也听清玄子说过,天机子不收徒的。 天机子此生只收过一个徒儿,那便是她的外婆,后来师徒成了夫妻,生下她娘没多久,她外婆便去世了。 再后来,天机子唯一的女儿也离开了他,下山之后遇上了慕啸天,后来与慕啸天成了亲,这才有了慕挽歌。 她从清玄子那里得知,在这世间,她还有一个亲人,便是她的外祖父。 洛辰脩知她在期冀什么,不忍让她失望,却不能说谎骗她。 “幼年时机缘巧合,我曾受天机子老前辈的教导,但他不许我叫他师父。” 慕挽歌失望了,幽幽道,“如此说来,你也不知他的踪迹,我师父说过,可窥天机之人尽数遭了天谴,大多不会长寿。” 洛辰脩心下一惊,这事他并不知晓,前世今生,许多事变得不一样了。 前一世,天机子在四年后还活着,他求天机子教他改命之法,他要替她改命。 当时天机子确实提过天谴什么的,可那时的他才不管天谴是什么,他只求换一次能与她重新来过的机会。 细细想来,天机子说过他需要用真龙天子的气运交换,且命定已死之人即便重来,也无法延长命数,除非以命易名。 简而言之,一个人愿用他的命给另外一人续命。 洛辰脩记不起自个儿当初是如何回应天机子的,大概是愿将自个儿的命分给慕挽歌,愿与她同生共死。 而如今,听慕挽歌如此说,他暗暗心惊。 天机子窥天机,教他改命之法,那天谴岂不是…… “阿挽,幼时我便听你外公提起过你,他算出你命中有死劫,只有我能救你,是以……”他终是对她说谎了。 慕挽歌怔怔望着他,仍旧难以置信,低喃,“我出自清源山,有些事比你更明白……” 一人若要为另一人挡劫,付出的必是相应的代价。 遗憾的是,清源山上每隔一百年才会出一位可窥天机之人,若她外公真因天谴消逝,后一位有天眼之人出现也是一百年之后。 而洛辰脩竟是替她挡劫之人,也就意味着他与她的命运相连。 难怪他回京时险些丢了性命,如此说来,他所承受的这些原本是她该受的。 “洛辰脩……”她望着他,喉咙堵得慌,眼底亦濛濛一层水雾。 如此,梦中那些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释。 若按照她原本的命运走,她几年之后会死,而洛辰脩会登上帝位,因失去她而孤寂一生。 原来眼前这一切是他倾尽所有换来的。 洛辰脩并不知他的谎言会让她想到这么多,除了天机子为何不知所踪这件事外,她已将前世猜得七七八八。 而他,误打误撞,让她又朝他走近一步。 洛辰脩将她拥入怀,再开口时声音暗哑,“阿挽,你我的命已连在一起了,可你不欠我,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的。” 慕挽歌缓缓抬手,环住他的腰,并未言语。 她鼻尖酸酸的,喉间也像被什么哽着,难受得紧,无法言语,亦不知该说什么。 如斯深情,她无以为报的。 慕挽歌出府一事终究未能实现,便在两人静静相拥时,洛辰脩再次呕血,抚上他的手腕为其诊脉才发觉他体内的结缡蛊已开始反噬了。 原本她说的三个月便是刻意说绿意听的,意在试探,若绿意真给狄国传递消息,三个月的时间可给洛辰脩休养之机有足够的时间安排部署。 其实结缡蛊在洛辰脩身上最多十日便要将蛊虫引出,否则前功尽弃。 慕挽歌将洛辰脩扶到床上躺下,俯身抚上他的脸颊,让他打起精神,“洛辰脩你听着,今夜我便要替你将结缡蛊引出,无论如何你得撑住,不可睡过去。” 面色苍白,额头上密布细汗的洛辰脩抬手握住她的手,扯出一个笑容,虚弱应声,却是戏谑,“阿挽今夜莫不是要与为夫颠鸾倒凤……如此,为夫自当……” 慕挽歌脸一红,咬牙瞪他。 “你且等着,今夜便让你如愿,届时你莫要求饶!” 第39章 标题没想好 即便近日内见惯了他病怏怏的模样, 此时此刻他无还手之力的娇弱样仍能挑起她的怜惜。 怜惜是有的,可更想趁机欺负他。 苍白俊逸的面容,深眸中隐约可见的幽怨,薄唇轻抿, 似是不满她的触摸, 却无力阻止。 纤纤素手常拨弄银针,此时于俊颜上逡巡而下, 时而轻点, 时而轻抚,不真切, 琢磨不透她的意图。 玉指划过他的下颌, 沿着脖颈而下,探入衣襟, 停留于锁骨处。 洛辰脩蓦然僵住。 “阿挽……”声音沙哑,不知是想要出言阻止,又或是不想她就此停手。 慕挽歌并未理会他, 在他锁骨处摸索一阵,而后像是确定了什么,心安而笑。 “你可得乖乖的,一会子得把持住了。”她难得一见的娇媚笑颜,点点他的下巴,又倾身压在他身上,凝视他片刻,凑上去在薄唇上吻了吻。 洛辰脩双目圆睁, 被轻薄的期间心神皆不受他主宰。 她主动吻他了。 但只是轻轻吻了吻,她便起身往房门处行去,洛辰脩想动,这才惊觉他无法动弹了。 她方才对他做了什么? 他竟四肢无觉。 此时听慕挽歌拉开门,对外吩咐。 “墨隐,将我早先让你准备的送来。” “灵璧去我屋里将那两瓶新调制的药液拿来。” 吩咐下去,慕挽歌扭头朝床榻望去,洛辰脩望着她,瞧不出情绪,极为平静。 有时他冷静得令人心颤,她甚至觉得他在她面前的痴傻皆是刻意为之。 “我去去就来,你莫要闭眼,更不可睡去。”她叮嘱一句后,便踏出房门。 房门开着,不多时,墨隐带人扛了两个能容得下两人的浴桶进屋置于屏风后,而后拎着热水入屋,很快将两个浴桶灌满。 屋中霎时热气萦绕。 灵璧拿着两只药瓶站在门前候着,慕挽歌随后拿着一把匕首出现,灵璧虽不解其中用意,但也知此时不宜多问。 慕挽歌接过灵璧手上的药瓶,轻声吩咐,“两个时辰之内莫要让人靠近这院子,让墨隐将府门关上,这两日闭门谢客。” 灵璧应声退下,去向墨隐传话。 慕挽歌进屋后将门关上,径直走向屏风后将手上的两瓶药液尽数倒入其中一个浴桶内,待水变色后,她才抬步走向床榻。 无法动弹亦无法言语的洛辰脩睁眼望着她。 慕挽歌弯腰取下扎在他颈间的细小银针,片刻后,洛辰脩能动了,挣扎着要起身。 她搭了把手,将他扶起。 “无需穿鞋了,顺道将衣袍脱了,不着寸缕……而后你先入掺了药的浴桶中。”说话间,她已替他解了腰带。 洛辰脩理所当然展开双臂,让她替他脱衣,慕挽歌瞧了瞧他,将他剥得只余下生的亵裤。 “自个儿动手。”这最后一层,她无论如何也下不起手的,索性背过身不看他。 洛辰脩亦无力再逗弄她,踩着虚浮的步子走向屏风后。 不多时,慕挽歌听到入水声,遂才转过身,自枕下摸出一条丝巾,拿着朝洛辰脩走去。 目光触及屏风搭着的男子亵裤,她不自在移开眼,如无其事走到洛辰脩身后,用丝巾将他的眼睛蒙住。 “阿挽也要脱么?”他明知故问。 慕挽歌淡淡应了一声,而后道,“即便稍后有任何状况,这丝巾也不许拿开。” 洛辰脩未应声,她便当他默认,蒙上他的眼,确定他瞧不见她,她才宽衣解带。 她入水时踩到洛辰脩的脚,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浴桶,她反应极快,双手撑住浴桶臂,而洛辰脩也下意识伸手扶,正好扶住她光裸的双肩。 肌肤相触,不知是浴桶里的水烫还是怎么的,两人的脸皆红成一片。 好在洛辰脩是蒙着眼的,慕挽歌的窘迫未被他瞧见,她站稳后拨开他的手,与他相对在浴桶中坐下。 …… 一个时辰后,浴桶中的水已凉透,洛辰脩面色潮红,脸上汗珠顺着脸颊而下滴落浴桶中,苍白的薄唇紧抿,双臂搭在浴桶臂上,忍着剧痛。 慕挽歌缓缓站起身掀起一阵波动,洛辰脩下意识伸手却摸了个空。 出了浴桶,慕挽歌亦脚步虚浮,咬牙极力撑着,又踏入另一个装着清水的浴桶,将身上清洗干净。 见洛辰脩欲起身,她被凉水激得打了一个寒颤,“你莫要动……” 左边锁骨处的疼痛令洛辰脩始终保持清醒,听到她声音颤抖,他哑声道,“方才我们……” 慕挽歌掬水冲洗肩上,听他出声提及方才,动作微顿,轻声解释,“结缡蛊在情动之时会在周身流窜,但会在锁骨处稍作停留……对曾供养它的毒血最依赖,是以将其渡到我身上……” 话落‘哗啦’水声响起,慕挽歌侧目望去,惊愕愣住,而后急忙撇开眼,面红心跳捂眼,无奈轻斥,“你怎这般没脸没皮。” 洛辰脩是情急时的举动,听说结缡蛊已渡到她身上,心急便站起身,听她羞赧低斥,他亦愣住,意识到自个儿寸缕不挂,又缓缓坐回浴桶中。 一时间,屋中陷入尴尬的寂静,只余轻微的水声。 慕挽歌随意冲洗一下便出浴,窸窸窣窣一阵收拾妥当后,她走出了屏风。 “我让墨隐抬热水进来,你不可受凉。” 另一桶凉水她洗过了,是真的冷得打颤,依洛辰脩如今的状况,是没法用凉水沐浴的。 洛辰脩摘下蒙眼的丝巾,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目光落在她洗过那浴桶上,并无一丝热气。 慕挽歌穿上衣裳,走到门后,并未开门,只扬声对外吩咐再送热水进来,而后自行包扎掌心的伤口。 方才用匕首划破洛辰脩的锁骨处,她割破掌心将结缡蛊引渡到她身上。 少顷,墨隐叩门禀报后进屋,直接让四名护卫抬了装了大半桶热水的浴桶进来,目不斜视躬身退下。 洛辰脩自屏风后出来,下身只着一条亵裤,光着膀子走向慕挽歌,待她抬眼时俊眉轻蹙,指了指肩胛处的伤口。 “阿挽,很疼……”伤口不算深,却仍旧在流血。 无人时便娇弱得紧的王爷。 慕挽歌抬眼望着他,目光自俊脸而下,在伤口处顿了一瞬,而后又一路往下。 挺拔结实的身板着实不错,腰腹以下…… 她的目光落在他下身的亵裤上,脑中不由得浮现方才她对他做的事。 饶是脸皮厚,她亦有些不自在,若无其事瞥开眼。 “到床上坐下,我为你包扎伤口。” 掌心的伤口已自行包扎好,余下便是替他处理一下。 洛辰脩依言到床边坐下,不眨眼凝望着她,此时他能清晰瞧见她的一举一动。 可是方才她对他极尽撩拨挑逗,主动吻他,在他耳畔吐气如兰,娇媚呢喃…… 为何她能收放自如,而他仿佛只是做了一场绮梦而已。 越想心里愈发燥热,目光变得炽热。 慕挽歌先拿了药瓶来到他面前,欲先替他上药后再包扎,不期然瞥见他的神色,黛眉轻拧。 “方才所作所为不过是为引蛊罢了,你莫要多想。”她自然知晓他眼中的热切。 寻常世家子弟,在他这般年纪,多半是妻妾成群,儿女双全了。 他却是不同的。 一年多以前娶了他,而他早先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 方才在浴桶内,她触碰,撩拨,他克制忍耐,身子的本能反应却是真实的。 眼下他盯着她,眼神如狼一般凶狠,真怕一个不留神,他便朝她扑来。 她云淡风轻的解释令洛辰脩恼怒失落,却也只得忍着,无比委屈,道,“阿挽方才将我周身摸了个遍,如今翻脸无情,竟是不想对我负责么……” 慕挽歌正给他上药,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瞪他,“好好说话,莫要阴阳怪气的,你一介男子,嚷着叫女子为你的清白负责,你大将军的脸还要不要了。” 洛辰脩负气别开脸不看她,而后一言不发。 终于清净了,慕挽歌慢条斯理替他包扎好,欲转身去净手,手腕被他抓住。 她不解,扭头看他,“何事?” 洛辰脩越发不满她的冷淡,手上使力将她拽了坐在他腿上,双臂圈住她,将她困于怀中。 “方才在浴桶中,我们差一点便……我不管,将我看光,又摸了我,你便要对我负责。” 说话时,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后,言毕便咬住她的耳朵。 湿濡的触感令慕挽歌一僵,片刻后又放松下来,调整了坐姿,侧身坐在他腿上,捧住他的脸,与他对望。 “你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需戒色半月,做个清心寡欲的王爷,而结缡蛊在我身上,我需得卧床休养十天半个月……” 洛辰脩面色一紧,手臂不自觉又收拢,抱紧了她。 “蛊虫在你身上,可会有事?”他最担心是这个。 先前结缡蛊在他身上,虽帮他重续心脉经络,但他很快便遭反噬。 在她身上又岂会安分。 观他神色,情真意切,慕挽歌心下触动,并未多言,左手抬起勾住他的后颈,微微仰面便吻住他。 情动,只在一瞬间。 第40章 唇上温软的温软使得洛辰脩愕然僵了一瞬, 娇颜无暇,绝美如画,这是他心尖上的女子。 前生求而不得。 此时她在他怀中,在他眼前, 触手可及。 她在吻他…… 几乎是本能的, 洛辰脩已抬手欲捧住慕挽歌的脸,被她先一步压制, 将他抬起手按住, 起身退开了些许,娇容带粉, 笑盈盈望着他。 “在结缡蛊未清除前, 你莫要勾搭我,万一我定力不够, 一晌贪欢,下半辈子我便是个废人了。” 洛辰脩怔住,细细打量她的神色, 见她虽在笑,眼底的认真却不似作假。 他懊恼揉着眉心。 “阿挽,我欠你的,怕是要生生世世以身抵债了。” “……” 得寸进尺的厚颜无耻已无人能及,她能如何,此时确实无力与他嬉闹,她倦极,只想躺下呼呼大睡。 “我着实疲倦, 这几日要歇一歇,你最好也莫要在人前露面,至于边关战事……待我醒来在与你详谈。” 慕挽歌有气无力说完,摆了摆手,转身往外走,回隔壁屋歇息。 洛辰脩未追去,想了想,到床上躺下,换上重伤之人的虚弱模样,唤人进屋收拾。 两人皆耗损过多,慕挽歌倒头便睡了过去,洛辰脩唤墨隐进屋吩咐了一些事后也沉沉睡去,却睡得不□□稳,不到半个时辰又被吵醒了。 有人在屋外吵闹,洛辰脩睁眼,蹙眉望着帐顶,本不欲理会,墨隐忐忑而无奈的禀报声传来。 “爷,九殿下来了,五公主及郡主还带着张家小姐,嚷着要见您。” 洛辰脩眸色微沉,容色凉如水,声音更冷,“让他们到外面候着,谁再敢叫嚷喧哗,扔出去便是。” 冷酷无情的话语透过房门传到屋外,与洛碧如一道将耳朵贴在门房上偷听的五公主吓得急忙退回去,躲到九皇子身后。 九皇子嘴角噙笑,瞥眼身后的五公主,眼底划过鄙夷之色,一闪而逝,无人察觉,再瞧他便是一副好兄长的模样。 “皇妹这胆子着实比不上碧如妹妹,你瞧,连王兄发怒,碧如妹妹亦毫不畏惧。” 九皇子此言一出,洛碧如后背一凉,忙不迭退开,退到一旁。 墨隐面无表情扫了眼几人,目光落在九皇子身上,上前行礼,恭声道,“劳殿下移驾正堂,我们王爷伤重,起身需得片刻,劳您稍候了。” 九皇子眼眸微动,歉然叹道,“是本殿思虑不周,王兄抱恙,本欲来探望,却是累得王兄受罪。” 九皇子一派谦逊的,墨隐亦客套回了两句,而后九皇子拿出皇子的架势,训斥了五公主与洛碧如,叫上一旁安静默立的张蝶儿离开院子,由婢女引领带着去往正堂而去。 待九皇子等人离开,墨隐进了洛辰脩的屋,洛辰脩已坐起身,面色不虞,墨隐自怀中拿出一只小玉瓶递上。 “爷,这是王妃交给属下的,王妃吩咐,若有人硬闯府中探望,便让您服一粒,如此便可让上门来的有心人心安。” 洛辰脩接过玉瓶,打开倒了一粒出来,并未犹豫,仰头服下。 一刻后,一身便服,墨发披散的洛辰脩虚弱现于九皇子等人眼前,一步一喘,摇摇欲坠。 由墨隐小心翼翼扶着踏入正堂。 九皇子赶忙起身迎上去,顺势去搀扶洛辰脩。 “王兄身子有恙,我本意是来探望,却不想令王兄受累……”九皇子一脸惭愧,听起来似是真诚的歉疚。 一向不喜外人触碰的洛辰脩一反常态,并未有任何的推拒之举,任由九皇子扶着。 “九弟言重了。”洛辰脩不咸不淡应了一句。 便是这一声‘九弟’令九皇子微怔,而后笑了起来。 “王兄,日后多多指教了。” 洛辰脩张口欲言,忽然面色微变,身子徒然僵住,嘴角有黑血溢出。 墨隐大惊,“爷,您……” 九皇子亦吓到了,关切道,“王兄,你吐血了!” 屋中的五公主、洛碧茹及张蝶儿亦吓了一跳,欲上前却又不敢,三名少女手拉手,紧张盯着前方被九皇子与墨隐扶着的洛辰脩。 墨隐递上帕子,洛辰脩将嘴角的血迹擦拭干净,而后拂开两人的搀扶,欲走向一旁的椅子处,方抬脚便觉腿软,瘫软倒下,失去了意识。 “爷!” 墨隐惊呼出声,在九皇子伸手去扶洛辰脩之前便将洛辰脩抱了起来,急急忙忙回了寝屋。 洛辰脩这边出了事,整个将军府乱成一锅粥,倒是九皇子尚有理智,有条不紊安排着。 先命人去将留在将军府的御医请去,而后又让只会添乱的五公主与洛碧茹带着张蝶儿离开将军府,由宫中侍卫护送各自回去。 张蝶儿离开将军时,又眷恋回头看了一眼将军府的匾额,眼中划过失望。 先前她心心念要做洛王府的世子妃,后来想做洛辰脩的王妃,如今却是不想了。 她想,洛辰脩真如传言一般,命不久矣了,她乃国舅嫡女,莫要说是做王妃,便是如姑母那般母仪天下亦是可能的,岂能嫁给一个活不久的人,将来守寡。 她可丢不起这样的脸。 五公主被吓坏了,回宫之后便奔去了皇后寝宫,面色发白。 前些日子因七公主落水一事她被禁足思过,而今日出宫是皇后去皇帝面前求了情。 以探望洛辰脩为由,实则是委婉求皇帝免了五公主的责罚,皇帝犹豫一番却还是答应了。 亲眼见过洛辰脩吐血,面容发紫的模样,五公主吓傻了,自小她便畏惧洛辰脩,又想着洛辰脩是因七公主落水一事才旧疾复发,若是再追究到她头上,那她便真的在皇帝面前失宠了。 她虽是皇后之女,可皇后并不得宠,而皇帝更是对洛辰脩这个失而复得的皇子甚是看重…… 五公主虽娇纵任性,可大小便是个胆儿小的,越想越怕,自个儿将自个儿给吓晕了。 皇后自御花园回寝宫,恰巧目睹了五公主两眼一番晕过去的一幕,大惊失色。 “来人啊,速传御医!” 而另一厢,洛碧茹回到洛王府,方跨入大门便被洛王身边的侍从请了去。 洛碧茹将在将军府所见一五一十告知洛王后,忐忑问,“父王,世子哥哥真的活不久了?” 洛王凌厉的目光扫向洛碧茹,厉声道,“莫要胡说八道。” 正因为洛王如此严厉的斥责使得洛碧茹更加肯定洛辰脩确实无药可医了。 自洛王跟前退下后,洛碧茹直奔张氏的屋,将在将军府所见之事与张氏说了一遍。 张氏听完毫无悲痛之色,反而欣喜笑了。 “原本想着他是王府的世子,我膝下无子要倚仗他,未料他竟然是皇子……你姨母与与你姑姑又不对付,连带着你姑姑对我这个兄嫂也没个好脸色,如今好了,洛辰脩活不久,看她还如何母凭子贵与你姨母斗。” 皇后与洛妃明争暗斗多年,起初几年虽是皇后凭身份压了洛妃一头,可论得圣宠,皇后是比不上洛妃的。 张氏始终觉得洛妃不待见她是因为她是皇后的妹妹。 洛碧茹看母亲得意的笑,心中发麻,怯怯道,“可世子哥哥即便不是我的兄长,他也是我的表兄啊……” 张氏慈爱笑着,抬手抚上洛碧茹的头,“娘的傻孩子,你要记住,娘是张家的人,即便成了这洛王府的女主人,那也是张家的人,咱们得与你姨母站在一起。” “可是……”洛碧茹原本想反驳说她姓洛,是洛王的女儿,是洛妃的侄女的,可是对着张氏她说不出来。 洛辰脩命不久矣的传言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今日又是九皇子亲眼瞧见他吐血昏迷。 九皇子前脚离开将军府,洛辰脩只有一口气吊着的消息便传开了。 而本该昏迷不醒躺在床上的洛辰脩在九皇子离开后便起身,除了面色苍白些外,并无异样,精神头甚至比先前好了许多。 “爷,王妃真乃神人也,未雨绸缪,早早有了应对之策。”墨隐一脸崇拜。 洛辰脩整理衣襟的动作顿了顿,并未应声,墨隐轻叹,“只是属下未料最先上门试探的竟然是九皇子,传言九皇子只爱风月不喜朝堂纷争,果然呐,传闻不可尽兴。” 洛辰脩瞥了眼墨隐,神色不明,墨隐立即噤声,不敢再放肆。 “去,多派些人出去寻大夫,再派人去宫中请别的御医,阵势闹得越大越好,我快死了的消息越多人听说越好。”洛辰脩吩咐完,便起身朝外走。 墨隐应声跟出去,在瞧见自家爷进了隔壁屋时识趣停住脚,径直朝院外走。 作为一名称职的贴身护卫,他只需按主子的吩咐便是。 一直守在慕挽歌屋外的灵璧瞧着洛辰脩进了屋还将门给关上了,暗自偷笑,悄悄退远一些。 非礼勿视,非礼勿闻。 洛辰脩来到床前,慕挽歌仍在熟睡,他俯身凝望她的脸,良久克制直起身。 她提醒过的,结缡蛊在她身上,他莫要撩拨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将来,他此时得忍着。 虽然是这么警醒自个儿的,可洛辰脩动作丝毫不慢,解了外袍,脱得只余单衣,而后脱了鞋,钻进被窝,躺到慕挽歌身侧。 安分了片刻,终是按捺不住,伸手将她拢入怀中。 第41章 慕挽歌这一觉睡得极沉, 陷于梦境中挣脱不得,光怪陆离,她却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连疼痛也是那样的真实清晰。 心口传来的一阵阵剧痛, 她在洛辰脩怀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后她以虚无的形态游离在洛辰脩身侧,瞧着他抱着她的尸体静坐一天一夜。 后来洛辰脩上去了清源山, 在山门外跪着, 又是一天一夜,白日里烈日当头暴晒, 夜里下着磅礴大雨。 一天一夜, 他经受了日晒雨淋,她大声叫喊, 可除了她自个儿无人听得到她的声音。 终于,大门开了。 未及她瞧清门内之人,心口一阵剧痛, 她醒了过来。 熟悉的清冽气息与梦中闻到的一般无二,而此刻她窝在洛辰脩怀中,与他以亲昵的姿势相拥。 他似乎也睡得不安稳,俊眉微拧,嘴角紧抿,虽是闭着眼,却可令她感觉到他的不安、痛苦。 “阿挽……”一声呓语饱含凄凉,令人心颤。 他在唤她。 原来他与她有关, 是否也如她梦到的那样凄苦无助呢? 不由自主的,她的手抚上他的眉,欲抚平他眉间的皱痕,想安抚他的不安。 而此时洛辰脩忽然一把捉住她的手,紧紧攥住,慕挽歌吓了一跳,怔然望着他,良久仍不见他睁眼,才知他并未醒来。 握着她手的力道不轻,她微微挣了挣,未能挣脱,索性便随他,静静凝望他的睡颜片刻,抓着她的手,他渐渐睡得踏实了。 眉梢的痛苦散去,紧抿的嘴角微扬。 应是噩梦过去,接着入了好梦。 见他睡得安稳了,她亦困意上头,调整到舒适的姿势,窝在他怀中继续睡去。 再次醒来已是夜里,身侧的洛辰脩已不见,宽大的牙床上便只有她一人,屋中只燃了一盏油灯,昏昏暗暗的。 许是先前姿势不对,她脖颈酸痛,撑起身才发觉浑身乏力,微微使力,心口便有刺痛。 结缡蛊在她身上作祟。 她与洛辰脩说的半月卧床休养是真的,她虽有法子将结缡蛊解了,却需要些时日。 这种以阴阳转化之法她是头一回尝试,先前翻阅了医书古籍,只有残缺不全的记载,而她便是从那有缺失的字里行间悟出来的。 实则,在未尝试前,她只有三分把握,与洛辰脩说起时也是骗他的,与他说的七成把握不过是随口胡诌。 因她知晓,若说了实话,洛辰脩不会让她冒险,会选最凶险的引蛊之法。 他宁愿自个儿死亦不会让她涉险。 慕挽歌不知自个儿为何会有这样的认知,但洛辰脩也确实是这样的,将她看得比他的命重。 她想,起初嫁给洛辰脩乃权宜之计,下定决心离开是权衡利弊,随他回来是一时兴起,可她不后悔。 洛辰脩扰乱了她的心,可他有这样的魅力,亦值得她托付。 心口的痛感愈发强烈了,这是结缡蛊发作的前兆,慕挽歌忙盘腿而坐,闭目凝神。 她竟动情了…… 结缡蛊在男子身上待期限一过便会反噬,再渡到女子身上便成了情蛊。 若是动情,便有欲念,若克制不住冲动与男子行事,轻则女子全身瘫痪,重则两人皆□□中烧而亡。 静静调息片刻,心口的痛感渐消,慕挽歌翻身下床,脚步虚浮行至桌前倒水喝。 壶中的水凉了,她只嗅了嗅便放下杯子,正欲扬声唤灵璧时,房门开了。 洛辰脩走在前,身后跟着四五个婢女。 “醒了。”他见她已起身,不禁扬起嘴角,快步走到她身旁,顺手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她披上。 “你受不得凉的,要仔细些,莫要大意。” 洛辰脩动作轻柔,语气更是柔情四溢,一旁布菜的婢女们时不时偷瞄,羞红了脸急忙低头。 待婢女退下后,洛辰脩才牵着她来到盆架前,他亲自帮她擦脸。 “我自个儿来……” 慕挽歌不习惯被人伺候,更何况还是男子伺候她,欲伸手去夺洛辰脩手上的手巾,被他躲开了。 洛辰脩将她的手压回去,而后一手轻轻捧住她的半边脸,另一只手拿着手巾轻轻替她擦着脸。 动作轻缓,也很仔细。 “你手上有伤不宜沾水,净面这等小事我来做便好了。” 慕挽歌浑身乏力的症状并未好转,无力与他纠缠这个,便任他伺候了。 给她擦完脸,又帮她把没受伤的那只手也擦了一下,而后才牵着她坐到饭桌前。 慕挽歌是真的饿了,喝了一碗清粥后才记起他的手掌先前被醒魂玉烫伤,比她伤得严重多了。 顿了顿,她偏头看身侧吃相优雅的洛辰脩,“你手上的伤……” 洛辰脩将手伸出给她瞧,许是方才碰了热水之故,他手掌的伤口周围有些红肿。 烫伤最忌的便是碰热水,他却浑然不在意。 慕挽歌斥责的话说不出,收回目光,用左手使汤匙挑菜,很顺利将菜送入口中,余光瞥见洛辰脩在笑,她又瞥了他一眼,平静道,“用完膳后我替你上药。” “嗯。”洛辰脩含笑应了一声,开始往她碗里夹菜。 两人伤的皆是右手,但洛辰脩此时精力充沛,并不似她的四肢无力。 虽然如此,但伤在掌心,用筷子时始终是会疼的。 有时慕挽歌也惊叹洛辰脩的坚毅,起初被沈知阑的裂心掌所伤,那是锥心之痛,他竟能忍着剧痛在她屋外淋半宿雨而一声不吭。 便是此时,他仍旧能如常使筷子。 打小便是锦衣玉食的贵公子,他却与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不一样。 两人安静吃完,洛辰脩唤人进屋收拾,慕挽歌回了里间,在床上坐下,若有所思。 洛辰脩亦跟着去,在她身旁坐下,欲伸手去揽她,她拧眉挡开他的手。 见他露出受伤的神色,她轻声解释,“先前我与你说的并非哄骗你,这几日……” 意识到屋中婢女尚在,她不便多言,立即噤声。 洛辰脩亦不催促,眉梢的伤感散去,静静凝望她。 待婢女退下,慕挽歌才道,“结缡蛊在我身上便是情蛊,你接近我一分,我便痛苦三分,克制不住是要命的。” 顷刻间,洛辰脩面凉如水,下意识抬手欲抚上她的脸,一瞬间又醒悟,急忙收回,身子下意识往后挪了一些,离她远一点。 以为这样便不会伤害到她。 “阿挽,你为何不早早与我说,若早知是这样,我……” 慕挽歌轻声打断,“若与你说了,你便会选另一种引蛊之法,可那样无论成功与否皆非我所愿见的,成功了,你依然会成为一个废人,若是失败,你便会死。” 洛辰脩抿唇不语,面色难看至极。 见他如此,慕挽歌不禁笑了起来,打趣道,“堂堂大将军,任性之时倒更似孩童。” 洛辰脩并未因她的逗趣而展颜,眼底的沉郁只增不减,开口时声音低哑,“你行事一向我行我素,可我只盼日后你能多信我半分,莫要事事瞒着我。” 闻言,慕挽歌恢复正色,道,“我尽量罢,你得给我些时日适应。” 洛辰脩未在多言,坐正身子,兀自陷入沉思。 他只想陪着她,可此时他的一言一行皆有可能给她造成伤害,他若不言不语,兴许便能与她多待一刻。 可他亦懊恼自个儿的迟钝,早前竟未发觉她的异样,解蛊之法也许是她有意误导,但她后来的种种不适反应,他竟亦无所觉。 两人沉默静坐,使得气氛凝重,慕挽歌率先打破沉默,“你的身份已昭告天下,如今你是王爷,是皇帝的儿子,那楚香寒何时认祖归宗?” 洛辰脩瞧了她一眼又移开目光,淡淡道,“父王说册立世子一事不急于一时,且先瞧瞧局势再论。” “洛王深得皇帝信任,洛王府的世子之位不会空悬太久的。”慕挽歌笑了笑。 皇家之事,她不欲掺和的,但谁让她是慕家后人呢。 有些恩怨,早在几百年前便结下了。 她父母亲的死…… “洛辰脩,我亲生父母死得蹊跷,你当清楚我不会放弃追查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若有朝一日你我走不下去了……” “阿挽!” 洛辰脩面色大变,表情有点凶狠的意味,显然是被她未尽之言激怒了。 他知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说的不共戴天之仇,便是隐隐有了怀疑,她亲生父母的死或许与皇室有关,也许是皇帝,也许与洛王也有关系。 慕家军的兵权,放眼天下,觊觎之人多不胜数,而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害死慕啸天夫妇的人,世上没几人。 若真如她怀疑的那样,届时她怕是会毫不犹疑选择弃他而去。 这才是他难以承受的。 第42章 温馨过于短暂, 三言两语后,二人陷入僵局。 慕挽歌说的这些,洛辰脩并非一无所知,这便是他最惶恐的, 他知晓的内情甚至比她猜测的还要多。 权势越大之人野心越大。 觊觎慕家军兵权之人, 费尽心思,而此时慕挽歌的身份虽未公开, 却也是人尽皆知了。 得到她便等同于得到了慕家军兵权。 她如此聪慧的一个人, 其中利害早已想的明白。 洛辰脩何尝不知,她最初答应他的求亲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 而如今, 她愿舍命救他, 他既欣喜感动,同样亦觉得难受。 她做每一件事似乎都算计好了的。 不会因任何人而例外。 而他偏偏想要成为那个能令她破例妥协之人。 “阿挽, 你不能这般狠心待我的……” 洛辰脩笑得沮丧,凄苦难言,明明几个时辰前还好好的, 他还活在云端,一觉醒来,他便跌落尘埃之中。 慕挽歌未料到她的话会让洛辰脩有如此大的反应,但也因他这样的反应过于反常,似乎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想。 她心下一沉,侧目打量他时神色复杂。 “洛辰脩,许多事我得理一理,你……” “总会有真相大白之日, 这些日子让我静一静罢,你亦如此,此次身子损耗过甚,若不静养,便白费了我的心血。” 她一向有话直言,如今倒是会委婉安抚人了。 洛辰脩是头一个。 她打破惯例。 可洛辰脩并未察觉,落寞离开了。 夜里,慕挽歌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心烦意乱的,心中有事,到了下半夜仍旧毫无睡意,索性披衣下床,打开房门到院中赏月。 事实上后半夜已无月色可赏,夜空中亦只有几颗星星明灭可见。 “主子……”灵璧一手提灯,一手揉着眼睛,尚未睡醒的迷糊模样。 慕挽歌转过身,见她这副模样,亦知她这几日怕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灵璧你回屋睡觉去,我独自待会儿便回屋了,不用你陪着的。” 灵璧自是知晓自家主子的性子,说一不二的,说了叫她回屋睡觉便是真的不欲有人打扰,是以灵璧提灯回了屋。 待灵璧回了屋,院中便只有慕挽歌一人,陪着她的是檐下亮着的几盏灯笼。 目光落在洛辰脩歇息的那屋,与她的屋仅一墙之隔,那么近,却如隔万重山。 先前那番话终究是伤到他了。 这么想着,她不由自主抬脚往洛辰脩的房门前而去。 忽然,一颗石子击打在她前方的柱子上,引起了她的注意。 常做这种事的人只有风辞。 她讶异扭头,一道暗影自墙头跃下,悄无声息落在她身后, “大半夜来翻墙,你可真是好雅兴。”慕挽歌看着一身黑衣如做贼的风辞,觉得好笑不已。 大名鼎鼎的风辞公子偏有这爬墙头的嗜好。 风辞先扫了眼她的屋,房门开着,屋内燃着灯,而她方才分明不是要回自个儿的屋,而是隔壁。 目光移到她身上时又是一顿,她身上披着的是男子的外袍。 注意到他的目光,慕挽歌亦低头瞧了瞧,轻笑,“他先前在我屋里睡……” 脱口而出的话及时止住,这是夫妻间的亲密之事,风辞虽与她交好,但到底是男子,毫无顾忌说这些话终归不好。 “你为何此时来?”她尴尬笑了笑。 风辞眼眸微暗,她问他为何会来,连他自个儿亦不知忽然有这种冲动是为何。 她中毒昏迷不醒的消息早已传开,他想来瞧瞧她。 可将军府的大门始终紧闭,他命人送来药材,皆被挡了回去,不用想也知是洛辰脩所为。 洛辰脩是铁了心不让他见慕挽歌的。 思及至此,风辞心生愤恨,冷哼道,“我也想白日里光明正大来瞧你,可此处是将军府,是某位王爷的府邸,我等平头百姓哪有那么大的脸面,来到这将军府外被挡回,只能另辟蹊径了呗。” 他故意拔高了声音,慕挽歌白他一眼,小声警告,“你小声点儿,夜深人静的,这两日洛辰脩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一会子将他吵醒,有你好果子吃。” 听她如此维护洛辰脩,风辞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心中明白是一回事,亲眼见她与洛辰脩恩爱有加,怎可能不心塞。 “呵,你如今倒是有贤妻良母的风范嘛,真以夫为天了?” 慕挽歌最听不得旁人阴阳怪气的语气,抬脚踹出去,一脚踹在风辞膝盖上。 冷不防她有此举的风辞愕然低头望向自家的腿,继而蹙起眉,眼底却在笑,抬手点点她的脑门,无奈道,“你何时才能淑女一些,动不动踹人的习惯该改一改了。” 慕挽歌拍开他的手,道,“我也不是见人就动脚的,只踹该踹之人。” 她无比嫌弃,风辞却一扫先前的阴郁,笑得开怀,摸着下巴打趣,“如此说来,你只对我有动手动脚的兴趣,着实……” 慕挽歌一巴掌糊上去轻拍在风辞脸上,恶寒不已,“大半夜来此发疯,我这只有半条命之人哪有精力陪你瞎折腾。” 她收回手,风辞借着幽幽暗光细细打量她,面色凝重,“我以为那些只是流言……你先前说身上的毒难自个儿可解,怎会弄得如此狼狈?” 她医术精湛,或许旁人心存疑惑,可他却最是清楚的,当初他的父亲重症,请了许多良医仍旧毫无起色,甚至越发严重,便是她妙手回春治好了他父亲。 而她为就洛辰脩而服毒一事,他亦是知晓的,她说勾魂之毒与蝎毒奈何不了她。 可眼下,她却是精神不济。 她说只余半条命…… 救了洛辰脩之事,慕挽歌不欲声张,亦不想让风辞知晓她为救洛辰脩将自个儿折腾成这样,想着随便忽悠过去。 “先前中毒损了身子,前几日入宫又落水着了凉,需要歇几日。”她忽然话锋一转,道,“托你查的十六年前那些旧事,可有眉目了?” 风辞并未应答,而是沉默盯着她。 慕挽歌疑惑,“盯着我作甚?” 风辞轻叹,“你方才对我说谎了,以你的警惕及身手怎会落水,若是旁人对你使坏更不可能,落水一事你并未与我说真话。” 果然,风辞公子岂是好糊弄的。 一阵凉风吹来,她裹紧身上的外袍,仍旧不免被凉意激起一阵寒栗,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她揉揉鼻子,对要来扶她的风辞摆手,风辞的手在半空顿了顿又收回去,她吸了吸鼻子,“是七公主落水,我去救她。” 慕挽歌给了风辞一个解释,说了实话。 风辞听后,越发落寞,面上却扯出一抹笑,“七公主成了你的小姑子,难怪你如此上心,这洛辰脩……哦不,现如今该改口尊称一声宸王殿下了,他倒是好福气,为了他你连命皆可豁出去。” 饶是慕挽歌在某些方面迟钝,但她太了解风辞了,今夜他一出现便怪怪的,对洛辰脩的敌意虽不明显,她却感觉到了。 而先前洛辰脩也是,只要提到风辞便阴阳怪气,这两人莫不是上辈子就结怨了罢。 男人间的事她本不欲插手,可那日洛辰脩软磨硬泡非要她发誓,她是答应了洛辰脩的。 可今夜风辞这般轻易来到她的寝屋外,并非将军府的影卫无能,怕是…… “风辞,你是我最信任之人,是知己好友,洛辰脩是我的……” 她顿了顿,风辞面色一寒,追问,“他是你的谁?” 慕挽歌欲言又止,随即耸肩,轻笑道,“你非要明知故问,虽我不若大家闺秀那般矜持秀雅,但也是女子,你好歹也委婉一点。” 末了,她含笑接着又道,“洛辰脩是我的夫君,夫妻之间自是要共甘共苦,携手共进退的,他有难,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风辞抿唇不语。 又是一阵沉默,慕挽歌拢了拢身上的衣裳,抬眼看风辞,示意他说话。 风辞知晓她想知道什么,抬眼瞧了瞧那毫无动静的屋子,他们的声音不轻,洛辰脩不可能听不见。 而洛辰脩不出来,便是特意给机会让他们将话说完。 风辞心道,以往倒是真小瞧了洛辰脩,最老奸巨猾的莫过于洛王了,十八年前神不知鬼不觉将皇子换出宫。 如今洛辰脩不是洛王府的世子了,却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宸王。 有洛王府这个后盾,若洛辰脩康健,储君之位极有可能便是他的。 但眼下,风辞仍旧看不透洛辰脩。 他若不是城府颇深让人捉摸不透,便是真的无心争权夺势。 但在风辞眼里,洛辰脩过人之处在于得了慕挽歌的青睐。 “十六年前,洛王曾奉密旨去见过慕将军,之后不到一个月,慕将军与其夫人便遇害了。” 他刻意拔高声音,不仅仅是说给慕挽歌听。 作者有话要说: 给可怜的男主点蜡,默哀一分钟,媳妇儿守不住了…… 第43章 风辞刻意的言行, 慕挽歌莫名想笑,这两人倒是有趣,明明并未深交,反倒有一种知彼知己的感觉。 洛辰脩屋中燃了灯, 不多时, 房门开了,他只着一身单衣立于门前, 光色幽暗, 瞧不清他的神情。 “哟,扰了王爷的清梦, 在下实在是惶恐。”风辞说着歉疚之言, 语气却无半分扰人清梦的半分愧意。 洛辰脩沉默不言,风辞越发得意起劲儿。 “今夜在下来这将军府的墙头赏红杏, 确实别有一番精致,王爷这后院的杏花……” “你说谁红杏出墙,可是皮痒痒了?” 听风辞越说越离谱, 慕挽歌不再纵容,抬脚便踹了过去,这一回风辞闪躲及时,一蹦一跳来到她身后,余光扫了眼房门前默立的颀长身姿,在身前女子毫无防备之时,风辞展开双臂作势要抱她。 “风少主请自重!”不见洛辰脩有动作,一阵劲风已袭向风辞。 侧方袭来的杀气令风辞下意识后仰躲开, 而他面前的慕挽歌已适时蹲下身,只见她的发丝因风儿飞扬。 方才是洛辰脩出手了。 风辞微怔,望着蹲在他面前的纤弱女子。 她的警觉,她的敏锐洞察力,方才他有所动作时她便已察觉,却未立即跳开。 若是换作以往,她必然是躲开之后回身攻击他,不会像此时一样平静,她明明是察觉到了,却以似是不经意的举动躲开。 蹲下数蚂蚁么…… 她分明是虚弱得动作稍大便会露出马脚。 风辞像是未听到洛辰脩的警告,伸手拽住慕挽歌的肩,将她拽了站起,他勃然怒道,“你究竟为他牺牲到了那一步,你的武功呢,你为何不对我出掌?” 洛辰脩微抬的脚终是收了回去,立在原地不动,目光清凉望着两人。 肩膀被风辞抓疼了,慕挽歌蹙了蹙眉,抬手挡开风辞的‘铁爪’后,她摇了摇头,“并无大碍,歇几日便是了。” “你……” 风辞脸上是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对着她却发作不得,她云淡风轻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如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她武功尽失竟能轻描淡写说无碍。 武功是她的第二条命,亦是她自保的屏障,她有多在意,他何尝会不清楚,可如今为了洛辰脩,她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事实上真是风辞想多了。 慕挽歌的武功只是暂时使不出而已,但她不欲多作解释,风辞本就不该牵扯进来,但因为她的私心,风辞终究卷入了一些风波。 风辞本该做他潇洒的风家少主,恣意散漫的翩翩公子,权势的争夺本就与他无关。 “风辞,你早些回去罢,我一切安好,若有事,会派人去颜值楼寻你。”慕挽歌淡笑,又道,“我真的无碍,武功只是暂时不能用,三五日便会恢复如常。” 风辞真心待她,她是知晓的,亦知风辞为何如此恼怒,此时不劝走他,稍后或许他便将矛头对准了洛辰脩。 这两人若是对上,她才是头疼。 风辞默了片刻,扭头望向无动于衷的洛辰脩,挑衅了笑,转过头面对慕挽歌时又恢复恼怒的模样,却也未再多言,深深望了她一眼,抬步走向墙角。 飞檐走壁,风辞来回皆不走正门,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慕挽歌收回目光,扫了眼瞧不清楚神色的洛辰脩,她慢悠悠往屋里走。 “夜深了,早些歇着。”她平静道出一句,进屋后转身关了房门。 洛辰脩一动不动,良久,抬起手,盯着掌心瞧。 他的武功恢复了,内力甚至比之前更加充沛浑厚,他有太多的疑惑,可她似乎不想与他搭话。 方才风辞刻意说出的那些事,她面上瞧着平静,但事实并非如此,她听进去了。 好不容易有了今日,他与她之间横亘着的却是血海深仇,到了此刻洛辰脩才确定,除了他得以重生与她重新开始外,所有事皆与上一世不一样了。 师父曾说,并无上天眷顾,执念乃强求,或许可挽回遗憾,或许仍旧重蹈覆辙,谁也逃不脱这宿命的轮回。 他不信,即便这是命,他亦要将这残酷的命运改变。 十六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竟与父王有牵扯,他定要在她之前弄清楚。 几乎是一夜无眠,鸡鸣时,慕挽歌才迷糊睡去,待她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而她屋内多了一个人。 幽幽睁眼,瞧见手执书卷的洛辰脩坐在她房中时,她迷蒙揉了揉眼睛,翻坐起身。 “你何时进来的?” 洛辰脩随手将手中书卷搁置桌上,起身走到她床前,低头凝望着她,“阿挽有许多事令我疑惑不解,昨夜辗转反侧,一夜无眠,今日总要得了真相才可能安心。” 慕挽歌并不惊讶,好整以暇回望他,“哦?不知王爷有何疑惑的,莫不是觉得这安逸的日子过得心里不舒坦?” 洛辰脩不怒反笑,弯腰俯身,与她咫尺相对,她不闪不避迎上他的目光,“你的疑惑我解不了,风辞昨夜说的那些你也听到了,你我之间兴许隔着血海深仇。” 洛辰脩蓦然色变,猛地直起身,一甩衣袖,手负于身后,自嘲嗤笑,“风辞用心险恶,三言两语便将你蛊惑,或是这血海深仇正好给了一个正当的由头。” “什么由头?”她手抵下巴,以膝盖支撑,想听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美男发怒也是一道养眼的风景,况且是他,将军王闹别扭更是别有风情。 她散漫不在意的模样将洛辰脩彻底激怒,俊眸凛凛寒光,轻哼一声,甩袖而去。 瞧他如此大的反应,慕挽歌先是一愣,而后扶额失笑,玩过头了。 但这一幕倒是难得一见,传闻中少年老成,行事稳重的洛辰脩也有这样鲜活的一面。 倒是有了几分世家子该有的傲然任性了。 他将自个儿绷得太紧了,长此以往并非好事,情绪发泄是必要的。 只是他胸中装了太多事,沉积太久,戾气过重,一直隐忍,或许便如她梦中所见一般行事偏激极端。 醒魂玉…… 慕挽歌翻身下床,速速着衣后简单梳洗,而后匆忙出屋,屋外候着的灵璧讶异不已。 “主子,您这是……” 慕挽歌摆手未应声,匆匆往外走,灵璧急忙跟了上去,暗处的非言非语亦默默跟随。 待到将军府大门外,慕挽歌脚下一顿,扭头了眼将军府的门匾又犹豫了。 “灵璧,你与非言非语去马厩牵马来,你们随我去办一件事。” 慕挽歌淡淡吩咐,转过身面朝将军府敞开的大门。 灵璧一愣,而后应声折身往府中而去,跨过门槛便瞧见了隐于门后的非言、非语兄妹。 “主子方才吩咐的你们也听到了,我们照做便是,主子既愿带着你们同行,必然未想瞒着王爷……” 灵璧清楚,非言、非语兄妹到底是洛辰脩的人,有些事不明说,情义两难全,而她因此迁怒非言,到底是不该。 主子不在意,她何苦钻牛角尖要责怪非言侍二主呢,主子与王爷本就是夫妻。 非语瞧了瞧身旁的兄长,木讷得让人着急,心下无奈叹息,未来嫂子似是想通了,可自家这位兄长是个榆木疙瘩,凡事不明说便不明白。 “灵璧姐姐,我在此处守着王妃,你与我哥去牵马。”非语给二人留独处的机会。 灵璧对非语笑了笑,而后看也不看非言一眼,越过他朝府中走去。 非语推了傻愣中的非言一把,恨铁不成钢地瞪眼,“哥,你傻了啊,快去带路啊,灵璧姐不知马厩在何处啊。” “哦哦……”被妹妹推了一把才醒神的非言急忙转身追去。 慕挽歌在门外站着,耐心等着。 非语来到她身后,恭敬出声,“王妃,王爷也是担心您,非语与兄长奉命在暗中保护您。” 慕挽歌转身,微微一笑,“灵璧便是因此与非言闹别扭啊,灵璧虽沉稳,但心思重,往后你们兄妹多担待些,至于我与你们王爷之间的事……” “我与他是一笔糊涂账,算不清的。” 慕挽歌怅然叹了一口气。 非语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什么,主子们的事,作为属下,她不敢多问。 不多时,灵璧与非言一人牵着两匹马走来,慕挽歌由灵璧扶着上马,她策马在前,身后三人跟随,很快消失在街头。 此时大门后现出两道身影,伫立在门前,望着四人离去的方向。 墨隐小心翼翼瞧窥探主子的神色,似是无恙,他才小声道,“爷,王妃兴许是有急事……有非言、非语跟着,您不必过于担忧。” 洛辰脩对墨隐的劝慰充耳不闻,自言自语般低喃,“她将醒魂玉带走了……” “爷您说什么?”墨隐一脸茫然,他是听清了,王妃将醒魂玉带走了,可爷这失魂落魄为哪般啊。 一块玉而已,爷对王妃掏心掏肺,要星星不给月亮,怎会舍不得一块玉。 像是想到什么,洛辰脩面色微变,急声吩咐,“速去牵马来!” 诶?墨隐怔了一瞬,而后忙不迭应声,转身往马厩跑去。 爷是要去追王妃啊。 第44章 慕挽歌策马疾驰, 直奔城外。 出了城门,视野开阔,四马疾驰而过卷起一路灰尘。 非言、非语心下虽有疑惑,但不敢多问, 灵璧瞧了眼兄妹二人, 忽然扬鞭,马儿加速, 她与慕挽歌并肩而行。 “主子, 咱们此番出城是要去何处?” 慕挽歌扬声道,“有事需得回一趟清源山。” 灵璧未再多言, 扭头瞧见非言非语紧随身后, 不用她多说,他们兄妹二人已然听清主子说什么了。 恰逢此时身后马蹄声渐近, 非言非语兄妹二人同时扭头望去,顿时喜出望外。 “王妃,王爷来了。”非语欣喜禀报。 “吁……” 慕挽歌勒马停下。 灵璧冷不防主子会有此举, 蹿出去好远才反应过来,急忙勒马转身。 洛辰脩只带了墨隐便追了上来,墨隐最有眼力见,在非言身旁停下,与兄妹二人颔首示意。 洛辰脩的马在慕挽歌前方停下,挡住了她的去路。 相对无言,二人比拼耐力。 墨隐看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家爷有时候真令人着急, 王妃主动停下了,爷说几句好听的哄一哄,指不定就能打动王妃。 爷火急火燎追上来,这好不容易追上了,却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王妃,爷不放心您……”主子没动静,墨隐适时开口欲缓和一下气氛。 昨夜发生的事他是知情的。 墨隐心道,爷您故意放水,让风少主入了府使其见了王妃,在院中时王妃分明是给足了您面子的,可进屋后片刻,您就黑着脸出来,这能怪谁啊。 眼下追上来,拦道,您好歹也服个软才是。 身为属下,墨隐觉得真是替事事运筹帷幄却总在感情之事上犯糊涂的主子着急。 慕挽歌平静的目光始终在洛辰脩身上,抬手示意,淡淡道,“你们几个躲远些,你们王爷要与我大吵一架。” “……” 一向不怎么会吵架的王爷本人脸都绿了,他追出来可不是来吵架的。 墨隐心领神会,忙招呼了比他反应还慢且尚在惊愕中的三人回避。 王妃哪里是真的要与爷吵架,分明是有话要说。 烈日当头,头顶无遮蔽,马儿也不□□分,动来动去的,慕挽歌实在无耐心与洛辰脩在暴晒中比谁的耐力更好,而洛辰脩似乎丝毫不觉得晒,目光清凉。 “与我争吵你无胜算,你既拦住去路,我给你一炷香,有话快说,莫要耽搁我。”她笑道。 洛辰脩的马在原地来回打转,但比慕挽歌骑着的这匹安分得多,体型也比她这匹健壮。 难怪那么快便追上她了。 敢情是非言带灵璧去马厩牵马时藏私了,更好的马舍不得牵出来,慕挽歌在心里给非言记上一笔。 原本不打算开口,就想一直晾着她,让她主动服软认错的洛辰脩察觉她的眼睛总盯着他的马。 含情脉脉、双眼放光是何意! 洛辰脩眼眸微动,忽而一笑,“此良驹日驰千里,夜行八百里,我为它取名风驰,你觊觎也无用,因我此时生气了,我是不会将它赠予你的。” “小气鬼!”慕挽歌气愤瞪他一眼。 她就是想要来着,良驹难求,她可不会死要面子说不喜欢。 “你府上良驹众多,非言却藏私,给我牵来一匹老马,你口口声声说非言、非语既给了我便是我的人,你瞧瞧他们还不是对你忠心耿耿。”慕挽歌越想越气愤,扬起马鞭朝洛辰脩的马挥去。 风驰极有灵性,见要挨揍,往后退了两步,而后朝着慕挽歌嘶鸣吹鼻子,似是控诉。 慕挽歌怔住,望向风驰的目光更加热切了。 洛辰脩淡淡瞥眼,高傲抬了抬下巴,“府中良驹众多,若是主母,自是随意挑选,若是旁人……” 他顿了顿,又道,“若是旁人,便只有瞧着眼馋的份儿,即便掷千金来求,我亦不会让他摸到一根马毛的。” “……” 她确有意出钱买马来着,却被他冷漠堵死了。 掷千金亦不给摸马毛,故意说给她的听的罢。 这厮小心眼儿,她见识到了。 “马是你的,你想如何便如何,可这世间又非你一人有马,便是风辞家的马场亦有良驹千百,我不稀罕你这个。”人活一世便是一口气撑着,她咽不下这口气,喜欢风驰,过后再想法子弄到手便是。 反正她有的是法子。 她说起风辞,洛辰脩顷刻沉下脸,却是笑道,“风家堡赫赫威名,风堡主家大业大,我想过几日陛下也该派大臣前往风家堡商谈马匹粮草之事,想来风少主定会慷慨相赠一些的。” 直至此时,他仍旧未改口称元帝一声‘父皇’而只称呼陛下。 慕挽歌的注意力并不在他对皇帝的称呼上,而是在于他忽然提风家堡,分明是不怀好意。 风辞何时慷慨过,明明是个锱铢必较的吝啬鬼好不。 然,重点在于朝廷竟将主意打到了风家堡的头上,这才是洛辰脩透露给她的有用消息。 自她救了风堡主后,风家堡无偿给慕家军供给战马,这些年过去,风家堡与慕家军来往密切,必是引起了元帝的注意。 慕家军百年来守护黎民百姓,捍卫疆土,但它并不完全受制于朝廷,确切说更像是合作关系。 以往只有慕家军打了胜仗时,朝廷会犒赏,否则在平日里,慕家军独立存在,自力更生。 国泰民安之时,慕家军的每一位将士皆只是隐于市井的平头百姓,种田耕地,娶妻生子,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慕家军很普通,却无处不在,是以消息灵通,总能防患于未然。 延续百年,凭的是一腔守卫疆土的热血。 用则聚,不用则散。 这也是各方势力争相拉拢慕家军之由,若能为己所用便是颠覆天下亦是可行的。 慕挽歌正色,审视洛辰脩。 身为女子,她亦有动情脑热之时,感情用事在所难免,这两日冷静下来细想,她与洛辰脩身份天差地别,在旁人眼中她只一介乡野孤女,可洛辰脩一开始便是身份尊贵的世子,如今恢复身份更是贵不可言。 即便命不久矣,他也是皇子,皇帝的儿子自然是世家贵女才能配得上。 可不管是元帝还是洛妃,甚至是洛王爷,打从一开始便默认了这门亲事。 洛辰脩娶她,真如他说的那样情真意切么。 她早该沉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了。 此生她注定无法如寻常女子一般安稳度日。 洛辰脩不听她应声,又见她神色异样,心生不安,转念一想便知她心中所想。 “你对风辞深信不疑,全心信赖,可为何不能对我多信任一分……” “阿挽,在你心上,我怕不及风辞三分重要。” 俊眸中的痛苦失望之色掩饰得极好,说话时仍旧端持着傲气,洛辰脩自嘲一笑,驱马前行,与慕挽歌擦肩而过,让出了道路。 “也罢,我放你走,不挽留,不强求,你要的自由我给你,但……我再不会纠缠于你,你多保重。” 言毕,洛辰脩扬鞭低喝,扬尘而去。 没有开口机会的慕挽歌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发愣。 墨隐稍愣后急忙上马,原路返回。 见墨隐火急火燎离开,灵璧三人又回到慕挽歌身旁,面面相觑,但瞧主子面色便知方才定是与王爷闹翻了,他们不敢此时触霉头。 良久,慕挽歌默默收回目光,调转马头,继续前行。 她非去清源山不可。 一路疾驰不作停歇,到清源山也用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守门小童见是慕挽歌,欢喜将门打开了。 “师姐!” 来开门的小童是清源山最小的弟子,亦是慕挽歌的小师弟,在与洛辰脩成亲前几日,她来过清源山一趟,便是那时才认识的这位小师弟。 机灵可爱的小童叫慕琤,与她投缘又同姓,是两年前才来的清源山,入师门时八岁,如今只十岁,却是个小人精儿。 慕挽歌很喜欢慕琤,上一回她只在清源山待了两日,下山时慕琤一把鼻涕一把泪拽着她的衣角不肯松手,还是清玄子狠心将他拎回屋关着了,慕挽歌才得以脱身。 慕琤很依赖她,那两日黏着她,夜里也要与她睡在一起,她知慕琤年幼离家,清源山上又无女眷,多半是想家,思念母亲了。 据清玄子所说,慕琤是因身子骨不好才被送来清源山的,慕挽歌也替慕琤诊过脉,他在婴孩时遭过重创,好在有修为极高之人护住了他的心脉。 但此后身子骨便不好了,能活到八岁着实不易,八岁时的慕琤瞧着病怏怏的,也比同龄孩子瘦弱矮小许多。 如今瞧着倒是长高了些,但仍旧瘦瘦弱弱的。 任慕琤抱了片刻,慕挽歌才轻轻推开他,牵着他的手往里走,笑问。“师父可在山上?” 慕琤瞧了瞧被牵住的手,白皙的小脸喜滋滋的,“师父在后山药庐呢,姐……师姐去我屋里歇一歇,昨日九师兄下山一趟,回来时给琤儿带了好些好吃的。” “好啊。”慕挽歌含笑应声。 睡醒已是日上三竿,滴水未进赶了两个时辰的路,她确实又饿又渴。 灵璧先前见过慕琤,也只这位小公子与主子投缘,主子偏爱几分实乃常事,但非言与非语则有些震惊。 跟随在后,非语暗中扯了扯灵璧的袖口,压低声音问,“灵璧姐,王妃竟还有一个弟弟?” 灵璧惊诧,不由得又望向前方。 忽听非语问起,灵璧才惊觉主子的这位小师弟容貌竟有三分与主子长得相似。 那时小公子尚小,只觉得生得好且面善,一叶障目未曾意识到所谓的面善其实是小公子的这张脸长得像主子。 可主子的父母早已亡故,何来的弟弟…… 第45章 慕琤的身份很神秘, 灵璧并不全然知晓,只听说慕琤的父母亲是江湖人。 灵璧对江湖事知之甚少,慕琤的身份,她也只听慕挽歌提过一下。 事实上连慕挽歌亦不清楚慕琤的来历。 只知慕琤来自江湖, 其父在江湖上威望颇高, 但不姓慕,慕琤的慕似乎非姓氏。 但慕琤自个儿一口咬定姓慕, 孩童之言, 无人深思探究。 是以慕挽歌亦不曾留意这个。 此时灵璧也只当非语随口那么一说,并未放在心上, 轻笑, “这位小公子是主子的师弟,两年前入的清源山, 那时主子已下山回家了,也是在将与世子成亲前来清源山时见过一面。” “哦,原来如此, 仅见过一面便与王妃如此亲昵,倒是真的与王妃投缘。”非语歇了好奇心,倒是有几分同情自家爷了。 一个孩童可轻而易举得王妃喜爱,爷却少费苦心,眼瞧着好转了,偏偏又出了岔子。 爷追来了又半途而废,真搞不懂主子们的心思。 非言随在一侧,时不时偷瞄灵璧, 奈何她正眼也不赏他一个,之前去马厩时,她亦不搭理他,直至进了马厩才问了他一句‘那一匹马年纪最大’便再无言语了。 灵璧将年纪最大的那匹老马牵给了王妃,其实是暗中给爷追上的机会。 而非言不知的是,他替灵璧背黑锅了,慕挽歌以为是他耍心机故意让灵璧牵了老马。 慕挽歌已在心里给他记了一笔。 这厢,慕琤拉着慕挽歌进了屋,一股脑地将私藏的那些好吃的搬到她面前,慕挽歌瞧着桌上一堆小孩子吃的零嘴,莫名觉得好笑,但还是打开纸包,吃了两块糕点。 见她吃了,慕琤知晓她是真的饿了,又一溜烟跑去厨房,山上新请了一位厨娘,他让厨娘给慕挽歌做些饭食。 不多时,灵璧与非语将饭菜端进屋摆上桌后退下,慕琤杵着下巴瞧着慕挽歌吃饭。 “师姐,你带我下山可好?师父是我的身子已调理得差不多了,而且你的医术甚至比他的更精湛了,只要你同意,我便可随你一同下山。” 慕挽歌瞧了慕琤一眼,“山下不太平,我身边不安全,既然身子调养好了,那便早些回家。” 慕琤小脸一垮,眼中满是失望,“师姐,我若回家,定又是每日要喝几碗苦药,我娘她太能折腾了,而且前些日子娘来山上探望,我与娘说过了,她同意我陪在你身边。” “……” 慕挽歌忽然觉得头疼,这小鬼明摆着是缠上她了,他又怎会知晓她会回来,几日前便做好安排。 “我若三年五载不上山,你岂不是要在山上等着,一直不回家。” “你今日若是不来,我也打算明日下山去寻你。”慕琤神色认真,显然是真的有此打算。 慕挽歌一时无言以对。 这小子,身子才好转便开始折腾了,方才他还嫌弃他娘能折腾,瞧他这折腾劲儿,怕是随了他娘罢。 有其母必有其子? “既是如此,容后我问问师父,若真是你父母同意了,我便带你下山。”她心疼这孩子,虽生在富足人家,是位锦衣玉食的小公子,但尚在襁褓中便遭大难,能活下来已是幸运。 “果真师姐你最疼我了!” 慕琤欣喜欢呼。 他才十岁,正是懵懂好奇的年纪,远道而来,在清源山待了两载仍旧不曾下过山,离京中不远,他却连城门也未进去过。 慕挽歌吃饱放下碗筷,灵璧进屋来禀报,“主子,道长让您去见他。” 灵璧口中的道长便是清玄子。 犹记初次见面时,慕琤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夜里非要与她同塌而眠,那时慕琤虽已八岁,身板却与五六岁的孩童差不多,且瘦不拉几,夜里窝在她怀里,抽泣抱怨。 “师姐,我不要当道士,长大了还想娶媳妇儿。” 那是慕琤重复了一晚上的话,直至睡去仍旧在念叨着不要做道士,要回家娶媳妇儿。 记得她是第二日醒来才安抚慕琤的。 外人称清源山的上修行之人一声道长是尊称,弟子离开师门后可娶妻生子。 此时听灵璧称清玄子为道长,慕挽歌便想起八岁的慕琤哭喊着长大要娶媳妇儿的事。 初次见面,觉得亲切,他总跟在她身后可怜巴巴地唤她为姐姐,想来便是那时起对这小子动了恻隐之心,回去之后又要求洛辰脩再多给一样聘礼。 那时她只抱着侥幸,并不知洛辰脩是皇子。 她要的是南郡进贡的灵魄草,原只是瞧着元帝偏宠洛辰脩,兴许可以一试,岂不知洛辰脩去向元帝求,元帝真的将灵魄草给他了。 而那株灵魄草作为聘礼之一交给了慕挽歌,之后她命人送来了清源山,便是给慕琤用的。 而此时见到慕琤,慕挽歌才忆起旧事,洛辰脩对她有求必应。 见她起身往外走,慕琤急忙跟上去,“我也要去。” 慕挽歌头也不回,摆手道,“你安分在屋里待着,我与师父谈完事便带你下山。” 闻言,慕琤立刻顿足。 慕挽歌这一去便去了一个时辰,自清玄子屋中出来时面色凝重,搬了椅子守在院中,已昏昏欲睡的慕琤噌的一下站起身,小跑奔到慕挽歌跟前。 “师姐,师父他可是答应了?” 慕挽歌敛了凝重之色,换上笑颜,抬手摸摸他的头,“师父答应了,你先随我去玩几日,过些日子你家里人会去接你的。” 本还有些担忧不能下山的慕琤顿时眉开眼笑,拉住慕挽歌的手,迫不及待道,“那我们快下山罢,听说师姐成亲了,琤儿想见见姐夫。” “……” ‘姐夫’那个人怕是气恼了,此番回去又要花心思哄,有慕琤在,多少会好一些的。 赶了两个时辰的路,在清源山待了近两个时辰,下山时已是傍晚。 慕挽歌将她来时骑的老马换给了非言,忽然被换坐骑的非言恍然大悟,却有苦难言。 给王妃牵老马是灵璧的主意,他总不能出卖灵璧,心甘情愿背黑锅。 慕琤原本是想与慕挽歌同乘一匹马的,但慕挽歌的精神头却是不大好,元气大伤又来回颠簸折腾,若再照顾慕琤的话,确实吃不消了。 是以,慕琤与灵璧同乘一匹。 几人紧赶慢赶,到城门外时,城门已经关了。 “师姐,城门关了,我们进不去,莫不是要在城外露宿?”慕琤对露宿野外极其兴奋。 慕挽歌原以为他会害怕来着,可听他的语气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不待她回答,一旁的非语已然胸有成竹应声。 “王妃,您且安心,我哥身上带着王爷的令牌,任何时候皆能自由出入。” 经非语提醒,非言如梦初醒 ,自怀中摸出一枚令牌,而后驱马走到城下,扬声大喊。 “速速打开城门!” 城楼上有人扬着火把,探出头来,亦大声回应,“城下何人?城门已关,明日到了时辰方可通行。” 非言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奉宸王之令外出办事,耽误了大事,尔等有几条命来承担。” 先前还带着几分目中无人的狂妄的守城将领一听到是宸王的人立即转变了态度。 “诸位稍后,这就给你们开城门。” 不多时,城门缓缓开了条缝隙,一人先走了出来,接过非言手中的令牌一看,顿时点头哈腰。 “职责所在,还望几位见谅。” 言毕,他退到一旁,扬声道,“速将城门打开放行。” 他一声令下,城门才大开。 慕挽歌一言不发,策马扬鞭,灵璧与非语跟随,非言稍落后一步,与守城将领说了两句。 “辛苦了,我会如实禀报王爷的,你们尽忠职守,王爷定然欣慰。” “来日有机会,定要与弟兄们畅饮一番。” 言罢,非言扔了一锭银子给对方,而后拱手,“告辞了。” 对方受宠若惊,急忙拱手回礼。 “卑职……” 然,不等他开口,非言已扬尘而去。 两炷香后,几人在将军府门前下马,非语上前叩门。 门房开门出来,瞧清是非语,惊喜不已,立即将门打开,“王妃可算是回来了。” 慕挽歌牵着慕琤入府,方行至正院便碰上了匆忙而来的墨隐。 “王妃,您可算回来了,您快去瞧瞧主子……” 见墨隐神色焦急,慕挽歌心下一紧,“可是洛辰脩出事了?” “这……”墨隐似有难言之隐,犹疑道,“王妃您亲自去瞧瞧便是,属下……” 慕挽歌没有为难他,先低头看慕琤,“琤儿先随你灵璧姐姐去歇一歇,我去去就来。” 灵璧上前,站到慕琤身旁,恭敬地道,“小公子随我来。” 慕琤点了点头,默默跟在灵璧身后,走了两步又顿步扭头,“师姐,你要来陪我用饭啊,我等你。” “嗯。”慕挽歌含笑应声。 目送灵璧领着慕琤往偏院的厢房而去后,慕挽歌才转过身,抬步往廊上行去。 洛辰脩寝屋所在的院落与偏院方向相反。 慕挽歌回到先前她与洛辰脩所在的院子,跟随她身后的墨隐在院外停下,她拧眉望着洛辰脩的寝屋。 房门大开,屋内却漆黑一片,院中弥漫着一股酒香。 心下已然明白方才墨隐的欲言又止。 进屋后,酒味儿愈浓,她掏出火折子欲燃灯,一声带着醉意的低斥自里屋传来。 “滚出去!” 慕挽歌顿了顿,抬手将燃起的火折子凑向油灯。 油灯亮了,屋内的人火气愈旺。 “我让你滚!” 慕挽歌仍旧不吱声,抬步往里走,方行了五步,便听里屋传出酒坛落地碎裂之声。 而后凳子翻倒,有踉跄的脚步声朝她而来。 她停下,等着他出来。 第46章 洛辰脩醉意朦胧, 却听出是她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奔走,跌跌撞撞。 酒香四溢,弥漫至屋外院中, 屋内更是浓郁。 慕挽歌进屋时便点燃了离门口最近的那盏油灯, 蒙蒙亮光只勉强视物,而洛辰脩自里屋出来, 瞧见她时便不动了。 “你过来。”她朝他招招手, 皮笑肉不笑。 她知晓他能看得清她的表情的。 过来的途中,墨隐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与她说了, 威武的将军王借酒浇愁呢。 洛辰脩犹疑着, 仍旧抬步朝她走来,随着他靠近, 酒气越发浓烈。 慕挽歌捂了捂鼻子,一脸嫌弃,“臭气熏天, 待过些日子娶狄国公主进门,你也这般招待她?” 此言一出,洛辰脩脚不动了,在离她三步远的距离停下,以目光审视她。 他只是薄醉,意识是清醒的。 她说的每一句话,他皆听得清楚明白。 她分明已知晓他即将被迫娶和亲公主一事,可她浑然不在意。 四目相对, 生出一股相顾无言的怅然来,慕挽歌眉眼轻蹙,眼底尽是倦意。 “狄国战败,送公主和亲……你并不会将这等不起眼的小事放于心上,究竟为何喝闷酒便只你自个儿知晓,今日我乏了,任何事待明日再商议。” 方才墨隐那一副凝重的神情确实吓了她一跳,还当是洛辰脩的身子出了状况,但过来的路上又听墨隐将说了和亲之事,可洛辰脩不是软柿子,不会由人拿捏。 他若不想娶,便是元帝下了赐婚圣旨亦逼迫不了他。 况且眼下选哪一位皇子迎娶公主的事尚未定论,也只是外人猜测罢了。 此次狄国来和亲的公主是太子赫连溟的胞妹赫连静,赫连溟主战,是以才有了一年多以前洛辰脩大婚当夜虽洛王一同出征之事。 两军对峙一年,期间大大小小的多次交手,赫连溟从未在洛辰脩上手讨过便宜,最后一回赫连溟被洛辰脩所伤,而狄国不得已才派出使臣义和。 洛王与洛辰脩班师回朝,赫连溟的亲妹妹就送来和亲,元帝不傻,如今大轩慕容皇族的众皇子中,便只有近日才恢复皇子身份的洛辰脩能担大任。 赫连静想做宸王妃,怕是没那么容易。 这一点,慕挽歌心里清楚得很。 在元帝眼里,她这位能统帅慕家军的慕氏后人可比赫连静有用多了。 洛辰脩为此买醉,说不过去。 慕挽歌想起了白日里她与洛辰脩不欢而散,若他真是因此时而耍酒疯,她反而头疼了。 待明日他清醒时,她再与他心平气和谈一谈。 洛辰脩凝眸望着她,抿唇不语,目光像是看仇敌一般,恨不能将她撕碎了吞下。 “你莫要在我面前借酒装疯,今日我确实累了,此时仍旧未用晚膳,饥饿时最易动怒,你莫要惹我。”她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转身欲朝屋外走。 洛辰脩拉住她,哑声道,“我也饿,你不回来,我吃不下。” “……” 慕挽歌无奈,此时明显不是与醉鬼讲道理的时候,她还能如何,自是邀请他一起用膳。 “那便一起,小师弟随我一同下山,他会在将军府住些日子。” 慕琤心心念便是相见他一面,此时倒是好时机。 闻言,洛辰脩俊眉微拧,“小师弟?” 慕挽歌轻笑,“你我将成亲前的几个月他才上清源山,如今方十岁,是个讨喜的孩子。” 闻言,洛辰脩眉眼舒展,往前两步站在她面前,展开双臂,“阿挽先替我整理衣冠,既是见你师弟,自然要庄重些才好。” “……” 这时候才意识到庄重会不会迟了些,方才肆意耍酒疯不是很畅快么。 慕挽歌心下翻了无数个白眼,却还是抬手替他整理了衣襟,将褶皱抹平,又抚了抚他的鬓角,此时她才察觉他哪里是醉酒。 目光清明、炯炯有神,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并不烫。 “未饮酒?” 她似乎被骗了。 洛辰脩轻轻握住她的手,漫不经心道,“饮了两口,拿了两坛进屋,不小心打碎了。” 所以醉酒只是她想多了。 慕挽歌气得头顶冒烟,抽回手,转身走了。 洛辰脩嘴角微扬,迈步紧跟在她身后。 慕琤等得心焦,几次到门口张望,瞧见慕挽歌出现时,小跑本上前去,一脸欢喜,“师姐!” 他扑上来就要抱她,慕挽歌伸手按住他的脑袋,将他控制在两步之外,轻斥,“戒骄戒躁,难道是否不曾与你叮嘱过。” 慕琤拉住她的手摇了摇,一脸讨好,忽然瞧见她身后锦衣华服,长身玉立的男子,顿时两眼放光。 “姐夫!” “……” 慕挽歌松开桎梏他脑袋的手,慕琤一得自由便扑向她身后的洛辰脩。 先是是因慕挽歌站的位置正好将慕琤挡住了,洛辰脩并未瞧清楚慕琤的模样,此时他扑了过来抱住洛辰脩,将将能抱住腰。 灯火的亮光已足够洛辰脩瞧清楚慕琤的长相,而眼前的这张白皙小脸与慕挽歌三四分像,而这孩子的眼睛…… 一向不喜陌生人亲近的洛辰脩一瞬的恍神并未立即推开慕琤,低头打量。 慕琤亦打量着他,瞧着甚是满意,眉眼俱笑,“姐夫,我是琤儿,往后要在姐夫你府上叨扰了。” 洛辰脩轻轻拉开慕琤的手,弯下腰,更近地打量。 “你是谁?” 像,真的很像。 慕琤抬手在洛辰脩脑门上亲拍了一下,以大人的口吻装出一本正经的架势,道,“姐夫怎地这般傻,琤儿就是琤儿,还能是谁。” 被一个孩子取笑,洛辰脩并不恼,目光在慕琤身上来回打量。 起初惊讶,而后便在一旁看热闹的慕挽歌瞧热闹的慕挽歌瞧这一大一小都快斗鸡眼了,适时出声。 “你俩莫要闹了,我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洛辰脩直起身,自慕琤身上收回目光,若有所思抬眼时慕挽歌已在进屋,在桌旁坐下。 慕琤亦转过身走到她身旁坐下。 屋外候着的灵璧与非语对视一眼,而后非语让人传膳。 往常两人一同用膳,氛围安静,但今夜不同,慕琤活跃了气氛,一口一个姐夫叫的顺溜,使唤洛辰脩给他夹菜。 而洛辰脩似是喜欢慕琤,难得的,竟一直面带微笑,慕琤要什么给什么,并无丝毫不耐。 慕挽歌暗暗称奇。 将要吃饱时,慕琤忽然问,“姐夫身上为何一股酒香啊,莫非姐夫府上珍藏了佳酿舍不得拿出来……” 不待洛辰脩开口,慕琤又道,“我家中的酒窖有许多珍品,因我爹好这一口,可我娘不让他喝,是以他酒瘾上头时便去酒窖闻酒香,好几次光是闻酒香便醉倒了。” 洛辰脩失笑摇头,并未多言。 慕挽歌却一语道破玄机。 “琤儿,光闻酒香便醉倒这话是你爹与你说的罢?” 慕琤点头,“嗯,每回爹醉倒在酒窖皆是娘去找到的,翌日醒来,爹便去跪搓衣板。” 慕挽歌忍俊不禁,目光扫向洛辰脩,恰逢他也看着她,眼眸微闪。 做贼心虚。 她别有深意笑了笑,“这倒是个好主意,宿醉醒来跪一跪搓衣板,醒酒快。” 慕琤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又歪头望着洛辰脩,“姐夫,佳酿要品才知其滋味儿,饭后来一坛意境最佳,我听师父说过,师姐打小便吃酒。” 洛辰脩先瞄了眼慕挽歌,她喜欢吃酒这事儿他并不知,也是,上一世的她自离开洛王府后便一直在军中,身为统帅,她以身作则,在军中三载,她滴酒未沾。 见她笑而不语,洛辰脩扬声唤墨隐,让他去取酒来。 很快,墨隐拎着两坛进来,慕琤接过一坛,迫不及待打开嗅了嗅。 “浓郁香醇,姐夫果真私藏佳酿。” 夸赞之后,慕琤又将酒坛递给洛辰脩,另一头,慕挽歌已接过墨隐手上的另一坛,打开酒坛,就着便喝了起来。 一人独饮着实无趣,慕挽歌一手拎着酒坛朝洛辰脩示意,洛辰脩瞧了瞧手中的酒坛,又瞧瞧她。 她饮酒之时豪迈且别有风情。 洛辰脩也学着她的样子,就着酒坛畅饮。 一旁的墨隐几次欲言又止,怕扫了爷的雅兴,他只好装哑巴。 不到半个时辰,洛辰脩已趴下。 “阿挽……” 这一回是真的醉倒了。 墨隐瞧着醉倒的爷,又瞧瞧只是微醺的王妃,一时间有些同情自家爷。 “王妃海量,但爷……爷他酒量极浅……” 慕挽歌微微一顿,望向醉趴下后只一个劲儿唤她的洛辰脩,心绪有些复杂。 原来他不胜酒力,难怪先前故意打碎酒坛,搞得一屋子的狼藉,今夜他那屋是没法住了。 “将他扶回屋去。”慕挽歌放下酒坛,摆了摆手。 墨隐会意上前扶起醉得不轻的洛辰脩往外走,洛辰脩虽酒量浅,但酒品不错,醉了不会发酒疯,只是一个一直在唤一个名字。 “阿挽……” 慕琤如厕回来见洛辰脩不在屋里,便问慕挽歌,“师姐,你故意将姐夫灌醉予以何为啊?” 慕挽歌站起身抬手拍了拍他的头顶后,慢悠悠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中只余慕琤一人,婢女进屋,恭敬地道,“小公子请随奴婢来,您的寝屋已收拾好了。” “有劳这位姐姐了。” 慕琤含笑虽婢女而去。 墨隐将洛辰脩扶回了主院,但在院中停下,开始犯难了。 爷先前的寝屋今夜是无法住人的,可爷的性子他是知晓的,除了王妃那屋,爷肯定不会再选别的屋。 可王妃那屋…… 后脚跟来的慕挽歌见墨隐艰难扶着洛辰脩站在院中发愣,无奈叹息,“罢了,将他扶我屋里去。” 墨隐暗自替爷欢喜,赶忙扶着爷往屋里走。 将洛辰脩扶进屋后,墨隐便退了出去,非语送水进来,面盆放于盆架后便也退下了。 慕挽歌还是头一回伺候人。 给一直呢喃低唤她的醉鬼擦完脸,又简单地替他擦擦身子,一番折腾下来,她出了不少汗。 再瞧醉得不省人事的洛辰脩,就快要衣不蔽体了。 又唤婢女送了盆水进来,她将自个人收拾妥当后,吹了灯,她合衣在洛辰脩身旁躺下,闭眼正欲入眠,忽然腰上一紧,未及挣扎,她已被腰间那股力道强迫侧过身,脸贴在了温暖的胸膛上。 洛辰脩只着一身单衣,衣衫半敞,许是衣衫上沾了酒,一股酒味儿往慕挽歌鼻子钻,忍了片刻,实在难以忍受,她一咬牙将最后一件衣裳给扒了下来,随手扔了出去。 第47章 翌日, 洛辰脩醒来,脑袋昏沉沉的,他欲抬手捏眉心,忽然惊觉异样。 瞧着手中沾染了点点猩红的丝帕, 及光, 裸在外的手臂…… 脑中轰的一下,俊颜立时白了。 掀了掀身上的锦被, 上身不着寸缕, 下身只着一条亵裤,目光不由得移到手中捏着的丝帕, 那点点血迹令他心漏跳一瞬, 瞳孔微缩。 这血,昨夜他…… 身侧无人, 但确实有人睡过的痕迹,多出来的一条锦被便是证据。 洛辰脩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翻坐起身, 也不管是否着衣,将要掀开被子下床,此时房门开了,他掀被的动作顿住,望向房门处。 一脸萎靡之色的慕挽歌推门进来,恹恹道,“醒了啊?” 观她面色,洛辰脩心里咯噔一下, 再望向她时便有些心虚。 “阿挽,昨夜我们……” 神色紧张、欣喜,又带着几分期待。 慕挽歌意味深长瞧了他一眼,收回目光,走到角落,自衣橱内取出一套锦衣,拿着来到床前。 这屋子原本便是洛辰脩的寝屋,衣橱里装了两人的衣裳,有他的,也有慕挽歌的。 洛辰脩坐在床上,光着上身,伸手来接,慕挽歌手一扬,将手中的衣裳扔到他身上,没好气哼道,“哼,三杯倒的酒量也敢出来丢人现眼,快些着衣梳洗,出去陪琤儿玩耍。” 管她面色苍白憔悴,洛辰脩懊恼自责,心道昨夜定是他将她给累着了,更要命的事是醒来后,他对昨夜之事毫无印象。 自知理亏的洛辰脩默不作声,慢条斯理着衣,时不时侧目瞄有气无力坐在他身旁疲倦打呵欠的慕挽歌。 无意间又瞥见那沾了血迹的丝巾,眼眸微动,沉吟,“阿挽,昨夜受累了,我……” 慕挽歌揉肩的动作微顿,斜眼瞧他,见他死死盯着丝巾,一脸愧疚,还有那似是愉悦勾起的唇角…… 她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道,“你摸摸鼻梁试试,是否觉得异样?” “诶?什么?”洛辰脩不明所以,依她所言,抬手摸了摸鼻梁。 不经意用了些力道触碰到了鼻尖往上一点的鼻骨位置,顿时疼得抽气。 此时听身旁女子略带歉意,轻声道,“此事也不能全然怪我,是你睡觉不安分凑过来,我抬手便撞在你鼻子上,但你也瞧见了,也只流了几滴鼻血而已。” “……” 如此说来,那丝帕上的血是他的。 洛辰脩心中那几分窃喜顿时消散,心绪复杂难言,难怪他毫无记忆,原来并未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一切只是他的臆想。 待他着衣下床,慕挽歌便解了外衫躺下。 洛辰脩又瞧了她两眼,而她仿若不觉,闭目养神。 “那孩子长得与你三四分像,真的只是你师弟么?”他掬水净面时随口一问。 闻言,慕挽歌蓦然睁眼,偏头望向他,满是迷惑,反问,“何出此言?” 洛辰脩擦干脸,望着她,微笑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他与你长得相像。” 慕挽歌默了默,复又闭上眼,幽幽道,“父母早亡,这世上我便只有外公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我母亲并无兄弟姐妹,父亲亦是独子……” 慕琤长得像她,最初她也有这样的感觉,久而久之却忽略了。 两年的时间,慕琤张开了一些,但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容貌并未改变。 反而越来越像她。 若洛辰脩不提,她自个儿已经忘了。 洛辰脩自行打理妥当,又回到床前,坐到床边,俯身欲去吻她,顿了顿,轻轻一吻落在她眉间。 “瞧你脸色不好,定是昨夜没睡好,且你此次因救我而元气大伤,尚未复原又四处奔波,这几日便好好在府中歇着。” “嗯。”懒懒地应了一声,慕挽歌翻身侧躺,背对着他。 洛辰脩神色黯然。 待脚步声远去,听到房门合上,慕挽歌又翻身平躺,睁眼望着秀帐凝思。 一旦动了情,行事便有几分盲目。 她若独自一人无牵无挂便无所谓,可她肩负的整个慕家军十万余人的命运。 慕家组训,慕氏子孙不可与皇室及位高权重之人私交。 而她已然犯了大忌。 赌的只是洛辰脩的心。 彼时她曾想过,若是将慕家军交托给洛辰脩亦未尝不可,只因信他。 可如今到底是不能了。 十多年前,她父母亲遇害,元帝与洛王皆有所牵扯,而他们却是洛辰脩的生父与养父。 命运陡转,她并不得天意眷顾。 人心难测,她真怕唯一一次孤注一掷输得彻底,是以在下注前还是慎重些,给她自个儿留条后路,给慕家军十多万将士留一条退路。 噩梦中全军覆没的惨烈,她闭上眼便会回想起。 噩梦,也许是警示。 但洛辰脩黯然神伤的模样令她心烦意乱。 心绪不宁,许久后她才迷迷糊糊睡去。 另一厢,洛辰脩用膳时,慕琤屁颠屁颠跑进屋,在他身旁坐下,不出声打搅,一双大眼贼溜溜盯着他。 待他吃好,放下碗筷,慕琤就凑了过去,轻轻扯着他的袖口,一脸讨好的笑。 “姐夫,你与我说说师姐离开清源山这些年是如何度日的,我听师父说她过得很不好……” 清澈眸中是真挚的关切。 正因如此,洛辰脩更加怀疑慕琤接近了慕挽歌是别有用心。 “你为何如此迫切想知晓她的过去?”洛辰脩抽回衣袖,冷眼反问。 他目光过于清冷凌厉,慕琤吓得怔住,愣愣道,“我……我并无恶意……” 对着与慕挽歌那双极为相似的眼,他终究狠不下心来,面色渐渐缓和,语气仍旧清冷疏离,“你的身份,我自有法子查清楚。” 慕琤面色一紧,怯怯看着他。 “姐夫……” 洛辰脩不为所动,“慕姓之人虽不止她一个,却也不多,而你自称慕琤,姓慕的可能不大,清源山上除清玄子道长外无人知晓你的来历,但这于我而言,不过几日的时间而已。” 慕琤黯然垂眸,颇为苦闷,“我不能说……” 洛辰脩倏而一笑,“不说便不说罢,在她身边只要你无坏心,我不会阻拦,她确实挺喜欢你的。” 闻言,慕琤抬眸,嘴唇动了动,却无法开口说实话。 若说了实话,或许师姐便不喜欢他了。 捅破之后,慕琤不再如之前一般笑呵呵缠着他姐夫长姐夫短的了,良久未听慕琤再开口,洛辰脩站起身,迈步往外走。 “莫要去搅扰你师姐,她前些日子伤了元气需得静养,你若觉得府中无趣,可去府外走走。” 瞧着他即将跨出门槛,慕琤急忙唤他,“姐夫,可否等一等,我有话要说。” 洛辰脩转身,静默看着眼前这位还不能称为少年的孩子,聪颖机灵,是可造之材,就是小心思多了些。 慕琤起身走过去,将房门合上后来到洛辰脩,刻意压低声音道,“姐夫,师姐她其实是我亲姐姐,她与我是同母异父的姐弟,秦慕琤是我的全名儿。” 洛辰脩拧眉,亦有几分诧异,“你是秦胥的儿子?” “姐夫你与我爹相识?”秦慕琤惊疑。 秦胥是天机子的大弟子,而慕挽歌的亲生母亲月瑶是天机子的女儿,秦胥是月瑶的师兄,二人青梅竹马。 论起来,洛辰脩算天机子的半个弟子,此时洛辰脩倒觉得天机子愿承认他这个徒弟也为并非坏事。 至少慕挽歌不用唤他一声师叔…… 此时再细细打量秦慕琤,难怪才见他时觉得他与慕挽歌长得像。 曾听闻,慕大将军慕啸天的夫人倾世容姿,想来慕挽歌与秦慕琤的长相皆随了母亲。 既然秦慕琤是慕挽歌的弟弟,那当年月瑶必定是被秦胥救走了。 洛辰脩不知慕挽歌知晓她母亲还活会是怎样的反应,也许激动欣喜,可这么多年来,月瑶不曾来寻过她,且又改嫁秦胥还生了秦慕琤。 易地而处,洛辰脩想,他会怨的罢。 “姐夫,娘并非不愿与姐姐相认,在生下我之前,娘她失去了过往记忆……我出生那日娘才想起过往,记起姐姐,起初娘以为姐姐与慕将军一样不在人世了,一直郁郁寡欢……” 便是那时,尚在襁褓中的秦慕琤被秦胥的仇家暗下毒手,虽然秦胥耗尽功力保住了秦慕琤的命,但那之后秦慕琤的身子便孱弱不堪,随时会丧命。 待秦慕琤长到八岁,但发病的次数越发频繁,秦胥与月瑶便将他送到清源山,那时月瑶才知天机子不知所踪,而且从清玄子口中得知她的女儿还活着。 十几年前,天机子寻到了在浩劫中活下来的外孙女,却不曾将她带回清源山,待她长大一些,天机子便托师弟清玄子收她为徒,授她武功,传她医术。 这些陈年旧事,在秦胥夫妇送儿子上清源山那日清玄子便如实告知,月瑶自是急不可耐要见女儿,但被清玄子拦下了。 那时慕挽歌的真实身份并无多少人知晓,而且京中不少人曾见过将军夫人,曾经的慕夫人已死,如今的月瑶是秦夫人。 月瑶若是露面与慕挽歌相认,母女二人或许皆会被人盯上,带来灭顶之灾。 之后月瑶每一两个月便要回一趟清源山,便是抱着侥幸想偶遇女儿。 但皆错过了。 昨日慕挽歌上清源山,也是与月瑶错过了,月瑶一早离开的。 慕琤将一切说给洛辰脩听,说完却未听到洛辰脩发言,慕琤小心翼翼地问,“姐夫,你说姐姐她会恨娘么?” 洛辰脩沉默片刻,而后蹙眉道,“此事容我斟酌斟酌,待我寻时机与她说,在我未与她说之前,你不可擅作主张。” 秦慕琤惊喜不已,点头应声。 “嗯嗯,琤儿明白,谢谢姐夫。” 第48章 洛辰脩亲自陪着秦慕琤在府中闲逛。 一来是因慕挽歌叮嘱他陪秦慕琤玩儿, 二来是因他确实闲来无事独自待着无聊,若回屋里守着她,恐怕又会忍不住扰醒她。 如此,他只好将慕挽歌叮嘱他之事做好。 细细打量着秦慕琤, 一个十岁孩子, 自小虽有双亲疼爱,锦衣玉食, 并未养成不谙世事的纯真性子。 反倒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更机敏稳重。 心性也与慕挽歌有几分相像。 可在上一世, 月瑶确实死了,与慕啸天死在一起, 秦胥去救时已经晚了, 最后只将月瑶的尸身带走葬在了清源山上,十五年后慕挽歌将慕啸天的骨灰带到清源山, 与月瑶合葬。 拿了放妻书离开洛王府,慕挽歌便去南疆将慕啸天的骨灰取回,也是那一次回来后, 她选了九皇子。 不到半年,九皇子慕容谌在她暗中相助下登上了君王之位,元帝中风瘫痪,动弹不得,亦无法开口说话。 洛辰脩记得很清楚,他并未如今世这般很快便恢复了皇子身份,直至慕容谌登上那个至尊之位,他仍旧是洛王府的世子。 慕挽歌不惜一切为慕容谌谋划, 但当她遇困境时,他虽妒忌,却仍旧不遗余力助她。 之后便是边境动乱不安,慕挽歌率慕家军守土安疆,而他亦主动请命去边关镇守,便是想陪着她。 一去便是三载,他与慕挽歌成了同袍,虽然私下并无多少交流,但配合默契。 那时候慕容谌根基不稳,必须依仗慕挽歌与洛王府,自然是将场面话说得感恩戴德。 可也正是那三年,慕容谌渐渐掌权,越发多疑,也越发贪心,他想要掌控慕家军的兵权,但只要有慕挽歌在一日便不可能。 是以慕容谌与张家谋划要除去慕挽歌,便如同当年元帝除去慕啸天一样。 故技重施。 洞悉一切的洛辰脩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慕挽歌。 之后两人合力稳固了战局,逼得狄国递上降书,赫连溟入大轩为质子。 他与慕挽歌之间有了大的转变便是在那次慕容谌与赫连溟串通要除去她的恶战中。 他与她在尸山血海中定情,许下生死相依的誓言。 那时一切皆往好处发展,他觉得自个儿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他的阿挽陪着他回京,将他是洛妃之子的身世告知天下,而后拿出了慕容谌篡位夺权谋害元帝的证据昭告天下。 她早已料到了慕容谌会有卸磨杀驴的一日,是以早有准备。 篡权夺位的罪名让慕容谌成了阶下囚,而他名正言顺登上了那个高位,也是那时他才知,原来从始至终慕挽歌皆是替他在谋划,慕容谌只是一颗棋子。 打从一开始,她便是要他君临天下。 那时他想的皆是往后与她共享江山盛世的美好,却被她狠狠地在心上戳了一刀。 将他推上那个位置后,她却说她倦了,要与风辞远走高飞,浪迹江湖。 不仅如此,她还将别的女子推给他,大方地将慕家军的兵权交给他作为大婚贺礼。 那是他头一回感受到那种绝望的愤怒…… 洛辰脩兀自沉浸在痛苦记忆回忆中,与他说着话的秦慕琤察觉异样,叫唤了几声皆未得到回应。 “姐夫?” “姐夫在想什么?” 唤了几声,洛辰脩皆反应。 秦慕琤观洛辰脩面色异样,泛着可怖的寒意,心下有些害怕不安,忐忑地伸手去扯他的衣袖,“姐夫,你可是在想姐姐?” 洛辰脩飘忽的思绪被拉回,心底翻涌的那股子绝望的愤怒被压制住,他定定盯着秦慕琤瞧了片刻。 秦慕琤被他的目光吓到,颤声道,“姐夫,你吓到琤儿了……” 闻言,洛辰脩微怔,随即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抬手摸摸秦慕琤的头,“方才愣神是在想一些旧事,我犯了一些错,兴许也吓到你姐姐了。” 秦慕琤疑惑打量着他,思忖后,以小大人的口吻开解,道,“姐夫与姐姐是夫妻,爹曾与琤儿说过,夫妻之间无隔夜仇,每回娘气恼了,爹便会主动服软认错,姐夫不若也试试这法子,姐姐那样心软,定然会原谅姐夫的。” “你与她其实也只见过两回,怎知她心软。”洛辰脩失笑,这小鬼头还真是大言不惭。 她心软么?似乎并非如此啊。 若真心软,那时他那样低声下气求她,向她认错,莫说原谅了,她甚至不曾给他一个好脸色,一味想着逃离他身边。 秦慕琤瞧他的表情便知他不信,便给他举了个亲身经历过的例子。 “那时我入师门不到两个月,姐姐她回了一趟清源山,我听师父说便是你们将要成亲前的一个月,那是我与姐姐初次相见,她为我诊过脉后说只有灵魄草能救我,但这样的救命灵草岂是随意能求到的,恰逢当年南郡进贡了一株,可我与皇帝非亲非故,自是求不到的,但姐姐说她会想法子的,让我在山上安心休养……” 忆起往事,秦慕琤打开了话匣子,亦找到倾诉对象,他想让洛辰脩知晓慕挽歌有多好。 “时至今日,姐姐她亦不知她与我是姐弟,但只是初次相见,她便煞费苦心替我寻来了灵魄草。” “姐夫,我娘与姐姐是这世上最善良的女子。” 秦慕琤顺道将心目中最重要的两位女人夸赞一番。 洛辰脩听完,一时无言。 细细想来,记忆里却有慕挽歌派人送信给他,要求再添灵魄草为其中一件聘礼之事。 慕挽歌要他再添灵魄草为聘礼时,他前世记忆并未复苏,而前世月瑶并未活下来,因而世上也无秦慕琤此人,月瑶逝去,后来秦胥认了慕挽歌未义女,终生未娶。 而此时听秦慕琤所言,洛辰脩才在脑海中搜寻此事,前世今生的记忆重合,可忆今世过往,可避免将来的悲恸。 他如今的记忆多半由前世主导,此时又听秦慕琤说了这些,凝神回忆,无前世记忆之前,他对慕挽歌也是有求必应的。 他收到她的信,说要灵魄草,他立刻进宫求元帝,求了灵魄草后即刻送去给她。 他亲自送去的,可她并未露面,而是让绿意与灵璧到相约之地见他。 说是按规矩,成亲前三个月不宜见面。 如今细想,洛辰脩恍然明白了什么。 他上门求亲,她答应了,是真心的。 否则,依她的性子,不会在意那些成亲前的习俗,也许在应了他求亲的那一刻,她便下决心与他相携白首。 只是前世的他始终不曾察觉到她的用心。 不安、妒忌、怀疑,甚至用了极端的手段强迫她,要将她留在身边。 原来,是他愚笨未察觉到她的心思。 无论是前世今生,她对他并非不动心,也并非无情。 她一直用心待他的。 舍命相救,岂会只是利用。 豁然开朗后,洛辰脩欣喜不已,面上仍旧维持平静的模样,微扬的嘴角显示了他的愉悦。 同时,再打量秦慕琤一番后,他有了法子。 “琤儿,可否帮姐夫一个忙?” 此时两人来到水榭的凉亭中,方欲坐下的秦慕琤忽闻洛辰脩有事请他帮忙,顿时来了兴致,蹦跶着凑到洛辰脩跟前,眨巴眼睛。 “不胜荣幸,姐夫但说无妨,琤儿必定鼎力相助。” 秦慕琤好奇时的神态与慕挽歌像极了,连小动作也几乎一模一样。 洛辰脩不禁笑了起来,弯下腰,附耳叮嘱了一些话。 …… 慕挽歌这一觉睡得踏实,睡了足足两个多时辰,听到屋外有响动,她下床着衣,开门出去。 院中,洛辰脩亲自教秦慕琤使暗器。 一旁摆着将近十来种暗器,飞刀、飞镖、飞针、袖箭、□□、弹弓…… 慕挽歌开门出来,洛辰脩与秦慕琤偏头瞧她,不待洛辰脩先开口,秦慕琤已兴奋唤了她一声。 “师姐快来瞧!姐夫可厉害了,这些暗器他都会。” 慕挽歌微微一笑,目光落在秦慕琤手中的弹弓上,又别有深意地瞧了眼洛辰脩。 洛辰脩勾唇,抬步走到她身旁站定,轻笑道,“琤儿身子骨弱,武功造诣上是不指望了,用暗器防身倒是可行。” “那你觉得何种暗器他使着顺手?”慕挽歌斜眼笑问。 洛辰脩低笑扶额,道,“他用得称手些的便也只有弹弓,我尽力了。” ‘噗哧’一声,慕挽歌笑出声来,见秦慕琤失落受伤的神情,她极力憋笑,佯装正经地对秦慕琤抬抬手。 “琤儿先耍一个给我瞧瞧。” 秦慕琤早慧,又会察言观色,自是知晓方才姐夫说他适合用弹弓时,姐姐就是笑话他来着。 可他不能辜负姐夫的苦心,将来长大了,他身为男子却手无缚鸡之力,无自保能力,那才是丢人。 更何况姐夫说了,弹弓耍得好,不比任何暗器差。 秦慕琤瞧了眼极力憋笑的姐姐,又瞧了瞧姐姐身旁长身玉立的男子,两人站在一处极为登对。 如姐夫这般能文能武,顶天立地的男子才配得上姐姐,而他虽做不到如姐夫这般耀眼,可也不能只是做一个时刻需要别人保护的废物。 “师姐,姐夫说了,弹弓也可用作武器,在外挨饿时可用它打野味儿,待日后我练好了,打几只兔子给你。” 秦慕琤机灵得紧,此时可不想在慕挽歌面前丢脸,嘻嘻笑着奔她身前,扑过去抱着她,软嚅嚅地撒娇,“师姐,姐夫的将军府可好玩了,我们一直住这里可好呀……” 慕挽歌低头瞧了瞧抱着她软磨硬泡的秦慕琤,又歪头看身侧对她微笑的洛辰脩。 这两人是串通好了的。 她暗叹一声,洛辰脩是算计好了的,已然知晓她的心思。 事实上,她确实有想过离开将军府,她早些年便在城中置办了处宅院,木屋烧了,落脚之处也是有的。 但眼下秦慕琤与她在一处,为了秦慕琤的安危着想,她觉得将军府要比外面安全得多。 “琤儿喜欢将军府,我们便住这儿,这几日你姐夫得空,你想学什么,让他教你。” 她的这一声‘你姐夫’取悦了洛辰脩,抬手摸摸秦慕琤的头,顺势又握住慕挽歌那只轻抚秦慕琤脑袋的手,她要挣脱,他用力握住。 “琤儿很聪明。” 洛辰脩含笑夸了一句,慕挽歌瞪了他一眼后便未再挣扎,随他去了。 秦慕琤仰头,恰巧瞧见姐夫被姐姐瞪,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嘿嘿笑道,“师姐,娘也时常嫌弃我爹,便如你方才嫌弃姐夫一般,原来姐姐与姐夫和娘亲与爹爹是一样的两情相悦。” “……” “胡说,你小孩家家的,懂什么两情相悦。” 哭笑不得敲了敲秦慕琤的脑门,慕挽歌又恶狠狠瞪了洛辰脩一眼,“瞧你都教了琤儿些什么。” 洛辰脩一脸无辜,却不争辩,分明是琤儿早慧,哪里是他教坏的。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好友文文,感兴趣的可以戳一戳哦~ 文名:在清朝考科举 作者:金主 简介:就喜欢抢科举榜首 唠嗑两句: 也许还是题材和文没有吸引力的问题,上榜也不见涨收,冷得不要不要的,更新一般都是随榜单而定,前面断了两天,因为实在是没热情写,调整了心态,今天才更,后面尽量保持日更吧。 来自断更成瘾的渣作者的忏悔:好好写文,好好更新! 仙女们也要继续爱我呀,么么~ 第49章 有秦慕琤在, 将军府热闹了不少。 因着幼时身子孱弱,几乎是每行三两步便大口喘气,甚至是晕倒,但自打上了清源山, 慕挽歌命人送去了灵魄草, 以灵魄草入药,渐渐的, 他的身子骨也好了起来。 在清源山上休养两载, 他能跑能跳,亦能习武强身健体, 虽然只能学一些入门功夫, 但有洛辰脩亲自教他,似乎找到了乐趣, 也不缠着慕挽歌了,一整日多半是缠着洛辰脩。 如此这般,慕挽歌清净了几日, 精神头倒是好了不少,整日吃吃睡睡的,闲得发慌。 第五日,宁静的日子被打破。 狄国公主赫连静来了将军府,顺道带着元帝下的谕旨,赫连静在将军府暂住。 彼时慕挽歌正与秦慕琤在后院放风筝,灵璧送药来时欲言又止。 灵璧端来两碗药,一碗是慕挽歌的, 另一碗是秦慕琤的,姐弟二人近日倒是同甘共苦了。 秦慕琤补身的方子乃慕挽歌开的,他不吵不闹,乖乖喝药,无非是想早日将身子养好,不想做病秧子了。 喝完药,慕挽歌又瞧了眼灵璧,瞧她似是被什么气到了,便随口问,“非言那榆木疙瘩又惹你不悦了?” 秦慕琤一口气将药喝完,也盯着灵璧瞧。 被两双相似的眼睛盯着,灵璧不由得脸热,别开眼,愤愤道,“方才在厨房煎药,听有人议论,赫连静奉旨入住将军府,还让王爷陪她外出游玩,主子您早知会有此事,为何不……” “我为何不阻止?”慕挽歌含笑打断,不以为意摇了摇头,“圣心难测,可洛王和洛辰脩多少猜得到几分,赫连静来将军府暂住并不妨碍我什么。” 灵璧欲言又止,终是气闷退到一旁,而后给秦慕琤使眼色。 如今只有这位小公子敢与主子说实话了。 秦慕琤起初并不太明白两人说什么,瞧了灵璧好几眼才了解了几分她所指何意,他便试探地问慕挽歌,“师姐,赫连静这名字听着像是女子,既是女子,她来姐夫府上暂住是极为不妥的,莫非她打姐夫的主意?” 灵璧暗中朝秦慕琤竖大拇指,这小公子不仅长得与主子有几分相像,就连聪明劲儿也像,若非主子父母早亡,她还真会误以为这小公子与主子关系匪浅呢。 当然,并不仅仅是师姐弟这样的关系。 听秦慕琤所言,慕挽歌斜眼笑道,“如今宸王可是香饽饽,想入将军府当宸王妃的女子多如牛毛,多一个赫连静也不多,不必大惊小怪。” 秦慕琤忽觉自家姐姐聪明是聪明了,就是有时过于迟钝,不解风情,这几日姐夫苦恼的样子,他日日瞧着,甚是同情。 唉,便是此时了,情敌登堂入室了,姐姐仍旧对姐夫不上心。 可怜了姐夫日日唉声叹气。 “师姐,你莫要轻敌哦,觊觎姐夫的女子众多实属寻常,可光明正大入住将军府与姐夫朝夕相处的却只有这赫连静一个。”秦慕琤一语道破,摇头叹息。 “姐夫桃花开的旺,前两日姐夫带我出去逛了逛,市井上传的皆是师姐与姐夫早已合离一事,甚至有传言说原本那皇后的侄女儿想嫁姐夫来着,可不知怎地又与九皇子两情相悦了……” 话到此处,秦慕琤顿了顿,才接着道,“我派人去查了,事实并非如此,皇后的侄女张蝶儿早先便想嫁给姐夫了,忽然投向九皇子的怀抱,是因她觉得姐夫命不久矣,她不想早早守寡。” 慕挽歌捏了捏眉心,颇为无语。 “琤儿,你才十岁,这些情情爱爱的少掺和,莫要学坏了,长大了只知风花雪月。” 秦慕琤撇嘴,“想来自我在娘胎里那一日便见惯了风花雪月了,习以为常自然不觉得稀奇了,自打记事起,我每日目睹爹娘恩恩爱爱。” “……” 此言出自一个十岁的小少年之口,令人徒生怪异之感。 原来是被亲生父母荼毒过多了。 良久未听到慕挽歌接话,秦慕琤时不时偷瞄她,见她神色如常,不免有些气馁,更加可怜洛辰脩了。 只听他又长长叹了一声,“唉,如姐夫这般气宇轩昂、铁骨铮铮的大英雄,自是得世间女子仰慕青睐,可他已是我姐夫了呀,怎可容得旁人觊觎。” 慕挽歌翻了翻白眼,伸手捏秦慕琤的耳朵,没好气笑道,“这些日子他只教了你这些?你可真是出息,在这般没个正经,明日我便命人送你回清源山,让师父传信给你爹娘接你回家。” 闻言,秦慕琤面色一僵,垂眸道,“师姐至今仍不知我家在何处,姓甚名谁,只将我当个不懂事的孩子。” 慕挽歌微怔,瞧他耷拉着脑袋,眼眸微动,却是笑了起来,“谁说我不知你家在何处,你在禹州出生,出身隐族大家秦家,你父亲是现任秦家家主秦胥。” 秦慕琤惊愕抬眼,怔怔望着她。 “姐……师姐你……” 他的表情煞是可爱,慕挽歌伸手摸摸他的头,轻笑,“论起来,你父亲是我的师伯呢,他与我娘是师兄妹。” 秦慕琤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又失落得紧,小脸苦巴巴的,真是有苦难言。 亲姐姐明明就在眼前,他却不敢与她相认。 不敢让她知晓他们的娘尚在人世,娘亲甚是挂念她。 姐夫说了,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一切听姐夫安排。 “师姐是如何知晓的?”他的身份除师父外无人知晓,清源山上的师兄们也不知,可她却知晓。 难道是那日师父说的? 果然,慕挽歌接下来的话令秦慕琤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臭师父’仍不解气。 慕挽歌笑了笑,“自然是师父与我说的,我才知我的小师弟竟然是秦家的少主。” 秦慕琤将要哭出来的样子,眼底蒙上一层水雾,哽着嗓子道,“原来你对我好只是因我的身份,若我是个乞丐,你是否就不正眼瞧我了,更不会费心思从皇帝手上求来灵魄草救我。” 慕挽歌:“……” 她怎觉得这孩子与洛辰脩那厮越来越像了呢。 以后还是少让他跟着洛辰脩瞎混,瞧瞧,这好端端的孩子,被洛辰脩给教成什么样了。 动不动就哭鼻子给她瞧。 “琤儿,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可要记住了,你是秦家的少主,在外人面前哭鼻子会给秦家丢脸的。” “可你不是外人。”秦慕琤应对自如,却破涕为笑了,松开风筝线,双手抱住她的腰,嗡声道,“你是琤儿的姐姐……姐夫说了,不管琤儿是否软弱无能,你都不会嫌弃琤儿的。” 慕挽歌望着风筝飞走,又低头瞧怀中的小少年,他依赖她,她能感觉得到。 她也不止一次听到将军府的下人议论这孩子与她长得像。 “琤儿……” “嗯?”秦慕琤仰头。 慕挽歌抬手轻拍他的脑门,笑道,“我欣赏有本事的男子,虽说你还小,可也是个美少年了,可不许像个小姑娘一般娇娇弱弱逢人便撒娇。” 秦慕琤似懂非懂,凝眸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你只喜欢姐夫那样的,那我长大后也定也如姐夫一般威风。” 他摸摸自个儿的脸,尤为满意,又摸摸自个儿的腰,表情略嫌弃,而后又抱住慕挽歌的腰,委屈道,“我的脸应当是美的,可是腰却细了,即便长大定也不如姐夫那般英武挺拔,你定要嫌弃我了。” “……” 与洛辰脩拌嘴从不落下风的她栽在一个孩子手上了。 笑闹过后,慕挽歌恢复正色,“走,咱们也去瞧瞧狄国第一大美人儿的风采。” 秦慕琤顿时欣喜,但很快又垮了表情。 “这几日时常有客来访,姐夫装病可辛苦了,今日一早方用过早膳又回被窝里焐着,昨夜姐夫与我说,他很难受。” 慕挽歌随口接话,“他好得很,怎会难受?” “姐夫说他心里难受,像有虫子啃咬一般,夜里不能安眠,可你不管他的死活,他不敢与你说。” 秦慕琤将昨夜洛辰脩教唆他的话添油加醋复述一遍。 果不其然,慕挽歌疑惑顿足,“他真是这么与你说的?” “嗯嗯。”秦慕琤忙不迭点头,“这几日你都不搭理他,姐夫他整个人消瘦了一圈了。” 慕挽歌面色微变,最先想到的是洛辰脩身上的结缡蛊已渡到她身上,可仍有虫子噬心之感,莫不是她疏忽了未曾察觉他还中了其他蛊毒,又或是近日又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如此想着,她不由得疾步往前走,直奔洛辰脩的寝屋而去。 方从后院出来,便遇上了一位异族装束的大美人儿,秦慕琤下意识挡在慕挽歌前面,警惕地瞪着有备而来的异族女子。 “丑八怪,你离我姐姐远一些,识相赶紧滚,眼巴巴赶着来像给我姐夫做妾,没门!” 忽然被一个长得俊俏可爱的小少年骂丑八怪,被奉为狄国第一美的赫连静一时间竟有些傻眼。 她事先知晓的事是宸王将早前合离的妻子接到府上照顾,却不知还有一个小少年也在。 再观面前这一大一小,长得相似的两张脸,若非年纪不对,她还真会误会这孩子是宸王的儿子呢。 年龄对不上,那便不是儿子。 莫非这小少年是…… 赫连静打量着眼前的两人,心下狐疑,太子哥哥说过,慕挽歌手握慕家军兵权之人,万不可让她再与宸王在一起。 极力拆散宸王与慕挽歌是因传闻慕挽歌是慕将军唯一的骨血,可眼前这小少年瞧着像她的弟弟。 若真是慕挽歌的弟弟,那真正的手握慕家军兵权之人应当是这小少年才对。 如此一想,赫连静为自个儿的聪明得意,心道,中原人狡诈如狐,竟隐藏了慕将军还有一个儿子之事。 虽然得意,但赫连静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一时想不起来。 “慕姑娘,我时常听兄长提起你,这些年兄长他甚是挂念你。”赫连静笑得极为虚伪。 便是这样的笑,慕挽歌透过赫连静仿佛看到另一个人。 她曾经的兄长慕长风。 但这世上不存在慕长风,只有一个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赫连溟。 对赫连静,慕挽歌并无虚以逶迤的耐心,嫌恶之色好不掩饰。 “赫连静,你不用装得这样辛苦,赫连溟败在宸王手上,送你来和亲与递降书无甚差别,你更无需与我套近乎,他日若在战场与赫连溟相遇,我只会比宸王下手更狠。” “你……”赫连静一噎,她万万没想到赫连溟念念不忘的女子竟然这般凶悍。 不是说中原女子温柔如水么? 皇宫里的七公主骄纵刁蛮,她入宫那日便被那可恶的七公主砸了一身的臭鸡蛋,来到宸王的府邸,她便是想瞧一瞧宸王视若珍宝且让她太子哥哥念念不忘女子长得什么样。 确有绝色容貌,却与温柔似水不搭边,凶悍得很呢。 许是被慕挽歌凌厉眼神震慑,赫连静一时说不出话,秦慕琤又骂了一句‘丑八怪’后就拉着慕挽歌继续走,拔高声音,指桑骂槐。 “姐夫说了,见到丑八怪要避开,否则会变丑,姐姐,咱们快寻姐夫去,我不想变得和丑八怪一样丑。” 听到小少年之言的赫连静却笑得更加得意了。 原来真是慕挽歌的亲弟弟,如此说来,慕家军的兵权其实在这小少年手上。 走远后,慕挽歌才问,“又是你姐夫教你的?” 秦慕琤点了点头没说话,他知晓她问的是什么,他光明正大唤一声姐姐了,可她并未惊讶,想来是知晓这是姐夫的主意。 姐夫说了,狄国公主蠢得很,他与姐姐长得像,那蠢公主定然会以为他是慕将军的儿子,事实果然如姐夫所料,赫连静是真的蠢。 慕将军死了十多年了,哪里还会有十岁的儿子。 “师姐,你与姐夫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他做什么,你不问也明白他的心思。” 慕挽歌此时只想踹人,狠狠踹洛辰脩一脚。 不该将琤儿卷进来的…… 第50章 慕挽歌与秦慕琤走在游廊上, 秦慕琤刻意落后半步,拉着慕挽歌的手,时刻令她感觉到他的存在。 歪头瞧了两眼,她暗自失笑, 这孩子多半是思念父母亲了, 八岁离家,两年不曾回去过, 这对寻常人家的孩子而言都会觉得难熬, 更何况是自出生起便被父母亲捧在手心里宠着的秦慕琤。 “琤儿在家时可有玩伴?” 在她的记忆里,打从记事起, 除了那时照顾她起居的周大娘外, 直至六岁时才有了玩伴,便是灵璧, 不久后,后常年不在家的父兄又带来回了绿意。 再后来没几个月,她便上了清源山, 山上师兄们对她极好,因整个师门中便只有她一人是独特的。 上至师长,下至师兄弟皆是男的,身为女子,她自小就被师兄们保护。 后来沈知阑上山,虽憨厚呆傻,要唤她一声师姐,但沈知阑也曾保护过她。 论起来, 沈知阑才是真心实意待她,毫无私心的人。 听她忽然问起玩伴,秦慕琤有一瞬失神,随即摇头,“爹是家主,又只有我一个儿子,族中那些叔伯们巴结讨好,争相将子女送到爹面前,让爹挑选一个陪我,那时我很开心,有人陪我玩了,可是后来我才知他们其实很讨厌我,背地里还骂我是短命鬼……” 闻言,慕挽歌一怔,难怪师父说琤儿这孩子不喜与人亲近,在山上时几乎不与师兄弟们来往,性子有些孤僻。 可唯独与她亲近。 禹州秦家势力盘根错节,秦胥身为家主受人敬仰,自然也受人妒忌。 身为家主的秦胥只娶一妻,据说是个孤女,无依无靠,但得秦胥真心相待,只娶了她一人,虽只有一个身子孱弱的儿子,可秦胥仍旧扛住压力未再纳妾。 有父母亲宠爱,秦慕琤无疑是幸福的,而他自出生起便是少主,将来会是秦家家主,承受多少荣耀,亦要承受多少忌恨。 人前对他恭敬,背地里咒骂嚼舌根。 慕挽歌不由得想到了洛辰脩。 秦慕琤将来要应对的是秦家族人,而洛辰脩要应对的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瞧秦慕琤黯然的目光,慕挽歌疼惜地摸摸他的头,轻声道,“与人为友,贵在真心,若是虚情假意,不要也罢,不值得在意伤怀。” “娘亲也是这般说的。”秦慕琤顿时展颜,点了点头,道,“初时有几分伤心的,渐渐的也无妨了,爹说不必在意别人如何想,我便是我,是他的儿子,将来那些人皆要尊我为主,明面上他们也只得笑脸迎我,有委屈也得他们自个儿咽下去。” “……” 仿佛在这一瞬,她才意识到身旁这位可不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少年。 秦家的少主岂会是一个任人欺负的无能之辈。 她但笑不语,秦慕琤又道,“可娘说骨肉亲情是最珍贵的,若琤儿又兄弟姐妹,定能得真心相待,琤儿亦要待他们好。” 慕挽歌心下讶异,心道这秦家主母虽出身寒微,却是个宽容大度有见识的。 严父慈母,再好不过。 “你娘真好。” 她有母亲爱护是怎样的感觉,她只见过别人的母亲是如何的,沈知阑的娘沈夫人一颗慈母心,待她亦极好,每回见她皆嘘寒问暖……也有如洛王妃张氏那样的,自私刻薄,只待亲生骨肉疼爱有加。 秦夫人那样的,她未亲眼见过,无法评判,但从秦慕琤身上瞧见的真诚与纯善不会是他父亲教的。 秦夫人是好母亲,教儿子从善。 听她夸他娘好,秦慕琤是激动的,拉着她的手轻摇,“娘她……娘也甚是喜欢师姐你哦。” 慕挽歌只当他随口那么一说,并未在意,只笑了笑,慢悠悠前行。 方行至游廊尽头,便瞧见浩浩汤汤一群宫婢出现在庭院拱门处,走在前面的正是多日未见的七公主。 在慕挽歌顿足时,七公主已瞧见了她了。 “嫂嫂!” 乍一眼便惊喜唤了一声,欢喜如轻盈蝴蝶,蹁跹而来,小跑来到她跟前,未及问候便注意到她身旁的秦慕琤,七公主惊讶不已。 “嫂嫂,这是你的……” 七公主自是知晓她已无亲无故,并不像赫连静那般蠢,瞧秦慕琤虽长得有几分像她,可不会轻易乱认。 秦慕琤亦好奇打量着七公主,忆起方才七公主唤慕挽歌为嫂嫂,顿时扬起讨喜的笑脸,亲切打招呼,“公主姐姐好,我是秦慕琤,公主姐姐比方才那位赫连公主美多了。” 七公主一听到赫连公主几个字,顿时如炸毛的猫,怒目四下巡视。 “那个丑八怪竟真的这样不要脸,在哥哥的府上赖着不走了,人呢?” 身后一群宫婢垂首不敢应声。 秦慕琤遇到知己,笑嘻嘻凑过去,倒是记着礼数,男女有别,他只轻轻扯了一下七公主的袖口,“公主姐姐,那个丑八怪躲在后院,方才她还想欺负我姐姐来着。” 这状告得很及时,正是七公主生气之时,不曾留意他的称呼,掠起袖子,愤愤道,“先前在宫中是她逃得快,竟敢来嫂嫂眼皮底下猖狂,看本公主怎么收拾她。” “公主姐姐随我来,我带你去找那个丑八怪。”秦慕琤找到帮手,气势十足,招呼着七公主往回走。 七公主拔腿跟上,扶风紧随其后。 至始至终如局外人一般瞧热闹的慕挽歌一阵无言,瞧着朝后院而去的两人,失笑摇头,扬了扬手,轻声吩咐,“非言、非语,你们跟着去保护好七公主与琤儿,莫要让他们被外人欺负。” 听到吩咐,非言、非语应声也跟了上去。 随七公主而来的宫婢恭敬立在一旁,听候吩咐,慕挽歌疲惫抚了抚额,朝灵璧摆了摆手。 “灵璧,你带她们去见府中管事,先将她们安置,七公主怕是要在府中长住。” 灵璧领命离去。 慕挽歌独自在原地停留片刻,终是启步前行。 她先去了洛辰脩的屋,房门是开着的,屋内却不见人,待她出来时遇到墨隐。 墨隐忍着笑,低首禀报,“王妃,爷在您屋里。” 慕挽歌下意识瞧她了眼隔壁屋,她的房门是关着的,若墨隐不来,她还以为洛辰脩去了书房。 只淡淡扫了一眼,她的目光又落到墨隐身上,他手上端药,是端给洛辰脩的。 如今洛辰脩无需服药,这一切是做给外人瞧的。 “我端进去给他,你且先退下。”慕挽歌伸手接过药碗,朝她的屋而去。 推门进去,她抬眼便瞧见笑吟吟立于屏风旁的清隽男子,她神色如常转身,一手端着药碗,一手将房门合上。 未等她转身,手上的药碗已被人接过去,一条有力的健臂环住她的腰,后背贴上了温暖的胸膛。 “阿挽,我等你许久了……”他抱着她不放,温热气息洒在她的耳后,不远不近,极其暧昧。 慕挽歌歪了歪头,瞧见他手上的药碗也端得稳稳的,遂才拨开腰上的大手,转过身与他相对,在他顺势压下来来时抬手抵住他的胸膛。 “别闹。” 盯着她的脸瞧着许久,洛辰脩勾唇,后退一步,与她拉开了距离,目光仍旧不离她身上。 慕挽歌不自在地别开脸,越过他往里走。 洛辰脩在她身后勾了勾唇,而后端着药碗又去到屏风处,碗里的汤药尽数倒进痰盂内。 慕挽歌抱臂在一旁观望,撇嘴道,“与其倒在痰盂里,还不如倒夜壶里去。” 洛辰脩四下扫了一下,并未见她屋里头放着夜壶,他又盯着慕挽歌笑,笑得意味深长。 “阿挽屋中甚是干净。” 慕挽歌白他一眼,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 洛辰脩将药碗搁置在桌上,又抬手在鼻前嗅了嗅,面露嫌弃之色,去到盆架前净手。 一时间,谁也没开口,屋中安静,只有他净手时拨弄的水声。 慢条斯理净手后,洛辰脩来到她面前站定,弯腰与她对视,逼她先开口。 慕挽歌招架不住,推了他一把,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洛辰脩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了回来,一手固住她的腰,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抿唇凝视。 “阿挽,明日随我一起走,将你留下,我不放心。” 挣脱不得,慕挽歌瞪他,对上他的笑颜,只得妥协,无奈笑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先去禹州,送琤儿回家。”他答。 慕挽歌拧眉道,“我以为陛下会着急派你去边关,我手上有慕家军的兵权……” “阿挽,你试着信我可好?”洛辰脩打断她,固在她腰上的手力道紧了几分,捏她下巴的手却松开了,改为双臂环住她的腰身。 两人亲密紧贴,慕挽歌并未挣扎,顺势倚在他怀中。 “洛辰脩……” “嗯。” 她唤他,他应了,而后又是一阵沉默,她不说,他不问。 良久,慕挽歌抬手戳戳他的胸口,极其郁闷地问,“明明在意,为何不问?” “问什么?”他明知故问。 她抬眼看他,倏而一笑,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在他嘴角吻了一下。 洛辰脩低眸凝视她,目光幽深难懂。 第51章 四目相接, 倒生出几分深情凝望的旖旎来。 然,事实并非如此。 洛辰脩未在她眼中捕捉到缠绵之意,哪怕是一瞬间,她眼中也不曾有过松动。 她只是在试探他。 这一认知便如同一记闷锤击在洛辰脩心头, 愤怒之火从心底蔓延开来, 心头泛起一阵苦涩。 慕挽歌先松开手,一步一步后退, 与他拉开距离, 退了五步,她再度站定, 无所谓地摊手而笑。 “你我之间……既无法坦诚以待, 便到此为止罢,勉强走下去只会生出更多猜忌与疑心。” 她云淡风轻的语气便如同说晚膳吃什么那样的随意, 似乎不曾意识到她此时说的话有多伤人。 洛辰脩寒着一张脸,抿唇盯着她。 他怒到极致,一言不发。 慕挽歌兀自笑了笑, 又道,“你瞧,你这样无趣,连吵架也不会,木讷无趣,整日冷着一张脸,上赶着来争的女人竟还不少,这宸王妃的头衔我并无兴趣, 索性大方让出去得了。” 言毕,她傲然转身,在转过身的那一瞬笑意敛去,眼中的无奈与不舍无人察觉。 洛辰脩不说,并不意味着她一无所知。 那日在清源山上,清玄子与她说了一些话,醒魂玉在她手上为何有反应,她因何回清源山,这一切,她的外公早已算出。 她原乃孤煞早夭之命,近亲缘薄,命里有死劫,原本是早夭的命数忽然有所改变…… 自那日落水昏迷醒来,这几日每当入睡必然入梦,在梦中,她重活了一回,有许多旧人,却无秦慕琤。 她甚至目睹了她死后洛辰脩是如何活着的。 她与洛辰脩终究是有缘无分。 那日上清源山,她自师父口中得知,醒魂玉的传言并非只是传言,它可醒神凝魄,预见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如若将来之事如梦境中预见的那般,她与洛辰脩定情是在三年后的疆场之上,尸山血海之中。 但眼下发生的一切并未如梦中那样,清玄子给她的叮嘱是,逆天改命有违天道,必遭天谴,且实施改命之术付出的代价甚至是以命换命。 她的外公天机子是这世上唯一懂改命之术的人,而她命数的改变及她外公的无端失踪必然有关。 还有一人的命格亦发生了明显变化。 洛辰脩,原本帝星之命,此时却已黯淡无光。 一人改命,扰乱众生命数,将来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测之事,谁也不知。 兴许这世上再无知天命的天机子了。 忆起洛辰脩的反常举动,他对醒魂玉的忌惮。 慕挽歌此时在赌,以自身为赌注,赌洛辰脩的心,赌他愤怒之下会将她所不知的真相告知于她。 离房门越来越近,洛辰脩仍旧未吭声,慕挽歌的心也沉了下来。 低估这厮的忍耐了。 手已扶上门框,她心一横,欲拉开门出去,未等她付诸行动,肩头一紧,一股大力将她身子掰转,手腕被子拽住,猛地往前倾去,跌进了厚实而温暖的怀抱。 力道大得惊人,似是要将她勒死泄愤一般。 “阿挽,你惯会如此,逼我、欺我……非得我低头求饶,你才欢喜……”他咬牙切齿说完,狠狠咬住了她的耳朵。 是真的咬。 她疼得抽气‘嘶’地哼了一声,抬手去摸耳朵,一抬手就触到他的鼻尖,她索性捏住他的鼻子。 敢咬她,她憋死他! 片刻后,洛辰脩松口了,埋首在她颈间闷声笑,身子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阿挽,我不与你说实话,是不想你困扰,更不想借机利用你的歉疚困住你,可你非要逼我,我担心如实相告后你会感动得立刻要以身相许,届时我是否该假装矜持一下呢,真是令人苦恼。” “……” 她又一次见识到了他无赖的境界。 已然登峰造极,可说是不要脸了。 “你莫要与我耍嘴皮子,更别想再使用美男计便可蒙混过关,就凭你这姿色,还够不上使我色令智昏的境界。”她一边嫌弃,一边挣脱,离开了他的怀抱。 与他保持了两步之遥,见他又要凑过来,她伸手抵在他胸前,态度决然,“说不清楚,你往后时刻与我保持三尺之距。” 毫无商量的余地。 洛辰脩默然,思忖后才道,“醒魂玉的传言是真的,想来前几日你上清源山已知晓了一些事,我其实师承你外公天机子前辈,他算出你我乃天定之缘,命运连在一起……” 慕挽歌冷笑,戳穿他。 “洛辰脩,你又撒谎了。” 洛辰脩一噎,愣愣望着她,半晌无言。 慕挽歌手收回手,朝他走近一步,微微仰头,紧盯着他的眼眸,一字一顿,吐字清晰。 “洛辰脩,你这个骗子!” 他又是一怔,喃喃道,“你我乃是天定之缘……” “骗子!”慕挽歌恶狠狠瞪他。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许说谎。” 洛辰脩与她对视片刻败下阵来,别开眼,似是赌气一般,闷闷道,“如你所想的那般,你我气运相连,注定了要纠缠一生一世,你甩不开我的。” “……”她想听的并非这个。 而他避重就轻,分明是刻意隐瞒,生怕她知晓什么,他这样子明显是做贼心虚。 “师父说,在我出生时外公便为我占了一卦,我乃孤煞早夭之命格,而你的命格贵不可言,可一夕间你我的命格皆有了变化,但这一切师父他并不知情,外公失踪了,我只问你,此事你可知情?” 洛辰脩负气轻哼,不看她,也不回答,很有骨气的样子。 玉指流连于他腰间,停于他腰间玉带之上,她抬眸含笑,媚眼如丝,踮起脚与他耳语。 “实话实话于你而言真这么难么,非要逼我动粗,嗯?” 洛辰脩闻言一愣,眼眸微动,随即大方展开双臂,一副‘任卿胡作非为,我绝不妥协’的模样。 “我不怕你动粗。” 论耍无赖,他自诩比她更有天分,每回皆是她先心软,下不去手,自然就放过他了。 瞧他一个王爷,也不怕有失身份,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慕挽歌心一横,解了他的腰带。 腰间束缚骤松,洛辰脩怔了怔,低首望去,玉带已落入她手中,而他的衣袍松散,他尚未回神,外袍已被脱下。 一时间,洛辰脩忘了反应,呆愣盯着她。 慕挽歌抬眼瞧了瞧,不见他有开口的意思,手上动作不停,继续脱下去,脱到最后一件里衣时仍旧不停手,解他衣带时,洛辰脩将她的手按住。 他哭笑不得,“阿挽今日这般主动,为夫受宠若惊,不甚欢喜,但再脱下去怕是不成了。” 慕挽歌抬眸,挑眉不语。 默了默,他又一本正经道,“虽说脱光好行事,但今日……你先前说结缡蛊虫在你体内,受不住撩拨的,我得忍耐克制。” “……” 登徒子原形毕露,还在她跟前装正人君子,说得像她才是那急不可耐的人似的。 他里衣的衣带在她手上,只要轻轻一了拉扯便能使他袒露在眼前,可瞧他一脸期待她气不打一处来。 宽衣解带,他求之不得,她才不傻,意在惩罚他,可不能让他舒坦了。 心念一起,慕挽歌笑得不怀好意,洛辰脩心下警铃大作,还未及反应过来,忽觉肋上一热,竟是她的手自径自探入,抹了一把仍不罢手,又掐住他。 感觉到洛辰脩蓦然僵住,慕挽歌得意扬眉,道,“滋味儿如何?” 他的里衣完好,她并未解他的衣带,而是自衣缝伸手探入,在他身上作乱。 她知晓他怕痒了。 掐了两下,慕挽歌换作挠的,他憋着,她的手越发往上,来到他腋下轻轻一挠。 只一瞬,洛辰脩便破功了。 “噗哈哈……” “阿挽……” 他朗声笑着,左闪右避,却被她揪住里衣衣角,狠狠拽了回来,脑中灵光一现,他顺势扑向她。 一堵肉墙朝她压来,慕挽歌吓了一跳,欲闪躲时已来不及了,被他抱了个满怀,有力的臂膀紧紧搂住她,大掌压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压在他怀中。 隔着薄薄的里衣布料,她清晰感受到他身上的温热,及明显变快的心跳。 “阿挽,你若真想知晓,我与你说便是了……”他轻叹一声,终究是先妥协了。 闻言,慕挽歌也不挣扎了,抬手抱住他的腰,以资奖励,“若是令我满意了,我便放过你,若还想说谎骗我,今日我便悔婚,嫁别人去。” 她仍然不忘威胁他。 洛辰脩呼吸微凛,手臂上的力道又紧了几分,似是要将她揉入骨中,虽然被她激怒,但很快又克制住了情绪。 她只是故意威胁他,说的不作数的。 “除我以外,你谁也嫁不了的。”他说的实话,不管前世今生,她只能是他的妻。 旁人休想染指半分。 慕挽歌并未反驳,不满地催促,“让你说正事儿呢,这一次休想敷衍过去,我只问你,我命格有变之事可是与你有关?” “嗯。”他应声了,在她将要仰头时又压住她的脑袋,温声道,“莫急,待我慢慢道来。” 慕挽歌下意识点头,就着眼下两人的姿势却成了在他胸前轻蹭,头顶是他愉悦的低笑,她的手又自他里衣衣缝探入,狠狠掐了一把。 “登徒子,好好说话,你抱着我予以何为!” 每当两人亲昵时,她多少有几分不自在,不想在他面前失了面子,只好以说些话化解尴尬。 洛辰脩又笑了笑,遂才松开她,牵着她往里走。 他先在椅子上坐下却抓着她不放,正当慕挽歌疑惑时,他忽然发力将她拽了坐在他腿上,圈她在怀中。 这样的姿势比方才还要亲昵,自诩脸皮够厚的慕挽歌亦觉得脸颊发烫,挣了挣,未能挣脱。 她歪头瞪他,“你越发放肆了,便是趁着我打不过你是不是,小人得志,你得意不了几日了。” 洛辰脩含笑望着她,意味深长道,“如此,为夫这几日可得意,欺负了你亦不会挨揍,待你好了,为夫解禁,那时便是春风得意……” 慕挽歌翻白眼,戳戳他的脑门,凶悍呲牙,“说正事儿,将你脑子里这些风花雪月收起来。” 洛辰脩捉住她的手,轻轻咬了咬她的指尖,见她耳根红了,笑意愈浓,更加抱紧了她。 “阿挽冰雪聪明,自是知晓了一些的,你外公天机子前辈可窥天机,你的命格凶险……而我的命格可护你周全,这就够了。” 他所言简洁含糊,慕挽歌听得心惊。 果然与他有关。 难怪她让师父解梦,师父茫然摇头,只道她的命格已变,他解不了,唯一能肯定的只有此事与洛辰脩有关。 本是帝王之命,洛辰脩却因她而失去了,她欠他的,该如何还。 “不知是从几岁时开始的,我时常重复同一个梦,但只梦到一半,那时最后一幕停留在你陪我赴死时,但自得到醒魂玉后,梦镜有了变化,我竟在梦中过完了一生,梦中我只活到了四年后……” 洛辰脩面色忽变,抬手捂住她的嘴,眼底划过慌乱之色,摇头阻止她说下去。 “阿挽,莫要说了。” 慕挽歌亦抬手,覆于他手背之上,而后轻轻握住他的手,将他捂住她嘴的手移开,偏过身子与他面对。 她不知他因何恐惧不安,如他所言,只是梦而已,可他异样的反应令她疑惑。 最要紧之事,他仍旧瞒着她。 “洛辰脩,与我说实话真这样难么?”她低喃。 原本神色恍惚的洛辰脩抬眸,目光紧锁她的眼,深眸中幽光暗涌,捧住她的脸,忽然发狠吻她。 毫无章法的横冲直撞,像是饿极要将她拆吃入腹,唇齿磕磕绊绊,磨得嘴唇胀痛麻木。 察觉洛辰脩情绪失控,慕挽歌未挣扎躲避,抬手轻拍他的背以示安抚。 他的吻急切粗暴,毫无温柔可言,只是想寻求慰藉,压下那莫名的恐惧,电光火石间,慕挽歌只觉脑中闪过什么,那一瞬她似乎感知他的痛苦。 感同身受,莫名的心疼,她该如何安抚他。 良久,在彼此将要窒息时,他终于放过她,伏在她颈间大口喘息,声音暗哑得认几乎不出是他的,又像是自言自语。 “阿挽……” “浴火重生,你我重新来过,那些恨……你不能恨我的……” “不要恨我……”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楠竹时不时发疯的原因,前文提过一下的,嗯哼,上一世他用强的,没多久阿挽就挂了,这成了他的心病,他怕阿挽记起之后恨他,怕她又像上一世一样跟着风辞跑了…… 第52章 洛辰脩入了魔怔, 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怒到极致,慕挽歌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凶狠的一面。 凶狠中夹在的几分恨意,不知是针对谁。 并非针对她。 望向她时, 眼含哀戚, 满是祈求。 “阿挽,你明明先应了我的, 为何出尔反尔……” 如清风霁月般清贵的他, 竟这般低声下气,低到尘埃里去了, 这不该是洛辰脩的模样。 “你莫要如此。”慕挽歌只觉心口钝痛, 脑中闪过一些模糊不清的零星记忆碎片。 似曾相识,却又抓不住, 总之,与他有关。 他与她之间的纠葛自梦中开始的么? 慕挽歌抬手抚上他的脸,梦中那总也瞧不清的容颜渐渐变得清晰, 尸山血海之中,万军包围的绝境,他单枪匹马浴血而来。 在这一瞬,梦境之中回旋却听不清的言语似乎穿过梦境浮现在她心上。 “阿挽,黄泉路远,此番由我为你引路,你便不会再走丢了。” 黄泉路远,他陪她。 梦境中的他亦如此时的执着, 只是少了如今这样的颓败之气,他本清朗孤绝,何至于这样的落寞悲戚。 而偏偏他成了这副模样。 一切皆因她而起。 浴火重生么? 重生啊…… 流连在俊容上的玉指停留在薄唇之上,指腹压住他的唇,令他再不能出声。 她真诚致歉,“对不起……” “洛辰脩,将今日发生之事皆忘却,日后我们再不胡言乱语了,我向你道歉,我……” “好,我原谅你了。”洛辰脩捉住她的手,猛地将她压进怀中,一手压住她的后颈,令她紧靠在他胸前,低语,“往后我们不许再争吵,不许……” 不许她再说离开。 “嗯。”慕挽歌应了他,缓缓抬手抱住他的腰。 此番确实是她过分了些,明知他最在意什么,偏偏还以此刺激他。 两人紧紧相拥,久久未分开。 “你说要去禹州秦家,可是那方出了乱子?”她仰头瞧他,黛眉轻蹙。 若是秦家那头出了乱子,确实有些棘手,而元帝将此等棘手之事交给他,不知何意。 聪慧如她,他只说一字,她可猜透整件事。 禹州之行,她先将秦慕琤带到他面前,其实那事已有五分把握了,另外五分仍是因她。 只要有她在,便是十拿九稳了。 秦家家主秦胥,刚硬冷寂,若说还有何能撬得动秦胥的,那便只有妻儿了。 秦慕琤是秦胥唯一的儿子,而秦夫人却也是慕挽歌的亲生母亲。 洛辰脩低首与她对视,哑声开口,“阿挽,南境遭遇天灾,连续两载受蝗灾,致使南境一带近两载颗粒无收,眼下国库告急,禹州离受灾之地最近,此时唯有禹州秦家可解南境之灾。” 洛辰脩所言,慕挽歌并不讶异,南境已两年颗粒无收之事她早有耳闻,先前亦叫风辞留意了。 她与洛辰脩想的一样,唯有禹州秦家尚可暂救南境百姓于水火,秦家家主秦胥是她外公天机子唯一的关门弟子。 秦氏在百年前与慕氏一样,皆是开国功臣,助慕容氏夺得天下,功成身退后隐居禹州,不入朝堂,不参与政权之争,可百年来,每一代君王皆对禹州秦氏一族礼遇有加。 而此次洛辰脩去禹州,便是要游说秦氏家主出手相助,不管财力或是人力,也只有秦家可解南境之灾。 “秦家不入朝局,且近百年来,秦氏一族中早有离心之人,此行去往禹州,怕是要费些周折方可达成陛下所愿。” 慕挽歌有些担忧,论行军打仗,洛辰脩无人能及,可这家族内乱纷争,不知他是否能如在沙场那般运筹帷幄。 洛辰脩观她神色,心下暗自窃喜,面上却故作为难,“你也知我最不擅长应付的便是这些人情世故的纷争,但此次临危受命推脱不得,为了南境数万百姓,我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这般诚实,她还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心下隐约觉得事情并非他说的这样,他向她示弱说此事毫无把握,她明知此言半真半假,但对上他期冀的目光,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再开口时,便是妥协了。 “我随你一同去禹州,且不说琤儿是我的小师弟,便是秦家家主秦胥我也该唤一声师伯,便是凭这份渊源,他不看僧面也该看佛面。” 洛辰脩喜极反而无言,紧紧抱住她,下颚搁在她肩头,她瞧不见他脸上得逞的笑。 然而,与他相拥的慕挽歌若有所思。 两人各怀心思,终究是未能做到坦诚相对。 洛辰脩隐瞒了她亲生母亲还活着之事,秦慕琤是她亲弟弟,他也答应了保守秘密,此时洛辰脩有些担忧,去到禹州后,一切秘密摊开,她兴许会怪他隐瞒。 而慕挽歌此时想的也是同一件事。 先前回清源山,清玄子与她说的话,关于她娘的生死竟有蛛丝马迹可寻。 当年她外公赶到时晚了一步,但也因为在现场未寻见她母亲与她的尸体,遂才一路追查寻到她,而她母亲却无影无踪。 几乎所有人皆觉得秦慕琤长得像她…… 禹州秦家,她非去不可了。 如今洛辰脩遇到的难事恰好与秦家有关,她正好助他一臂之力。 “宸王命不久矣,闭门不出,此消息怕是天下皆知了,有人费尽心机将赫连静塞到将军府,监视之意自是有的,你可想好该如何避开,使金蝉脱壳之计?”她浅笑,眼中并无忧色。 洛辰脩亦低笑,轻咬她的耳朵,如孩童一般玩得不亦乐乎,轻声道,“明日宸王携王妃上济云寺求见苦海大师续命,此后将在济云寺静养数月。” 他早已盘算好了的。 他的唇舌在她耳畔作乱,慕挽歌偏头闪躲,抬手按住他的脸,耳根泛红,怒目瞪他,“得寸进尺,你可是又欠收拾了!” 洛辰脩适可而止,眼底氤氲着缱绻的眷恋之色,捧住绝美娇颜,低头便要吻上莹润娇唇,旖旎的氛围被敲门声给打断了。 秦慕琤焦急的声音自屋外传来。 “姐夫,你可在?” “公主姐姐与赫连静那丑八怪打起来了!” 好事被扰,洛辰脩面色极为难看,慕挽歌却幸灾乐祸笑了。 “王爷,后院起火了,您快去收拾罢。” 洛辰脩微拧的眉眼舒展开来,眉梢微动上挑,已然愉悦而笑,“后宅之事乃王妃分内之事,此事该由你这位女主人出面才是,男主外女主内嘛。” 拨开他的手臂,慕挽歌退了一步,事不关己摊手笑道,“名不正言不顺的,我可没这精力管这些,你自个儿的烂桃花害得七公主着急上火的,身为兄长,你该去给她撑腰才是。” 洛辰脩摇头失笑,温声叮嘱,“你在屋里好好歇着,我去去就来。” 言罢,他深深瞧了她一眼才抬步往外走。 拉开门走出去后又将房门掩上,屋中的慕挽歌听着秦慕琤添油加醋告状。 “姐夫,赫连静那个丑八怪欺负公主姐姐,方才我亲眼见她将公主姐姐推倒了。” 洛辰脩淡淡应声,“竟还有人能欺负到七公主头上,倒是难得一见。” “姐夫,你可不能偏帮赫连静那个丑八怪,我师姐若是知晓,非得烧了你这将军府不可,她眼里可揉不得沙子,我亦然,不会让师姐受半分委屈的,即便是姐夫你也不行……” 秦慕琤带着警告的数落声渐行渐远,直至再也听不到,慕挽歌站在门后摇头失笑。 一个七公主便够洛辰脩头疼的了,再来一个琤儿,洛辰脩这日子过得要热闹了。 估摸着洛辰脩已走远,慕挽歌开门出去,在屋外候着的灵璧掩笑迎上前。 “主子,您莫担忧,七公主并未吃亏,方才七公主拉着赫连公主一阵撕扯,可是占了上风的,更何况扶风在一旁守着,怎么让七公主吃亏。” 慕挽歌点了点头,压低声音与灵璧道,“趁洛辰脩不在,你随我出府一趟,去胭脂楼见风辞,我有事找他。” 灵璧四下瞧了瞧,低声应道,“主子放心,非言、非语在那边保护七公主呢,咱们此时出府不会被王爷察觉。” 闻言,慕挽歌反倒犹疑了,一路出了院子,在院门外又停下,对守在不远处的护卫招了招手,护卫立即上前行礼。 “见过王妃,不知您有何吩咐?” 慕挽歌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道,“你在此处守着,一会子你们王爷回来,你再禀报,便与他说我出府一趟有要事要办,去去就回。” 护卫领命,“属下明白。” 慕挽歌满意点了点头,这才安心抬步继续往将军府大门而去,灵璧憋笑跟在后。 直至出府后,灵璧才放肆笑了起来。 “哈哈,主子您方才……” “您是怕王爷担忧才留话给他,可您此去胭脂楼少不得要与风少主把酒言欢,趁酒兴诓风少主帮您办事,待回府时又该如何与王爷交代?” 慕挽歌抚了抚额,洛辰脩不待见风辞之事,怕是整个将军府皆知了罢,连灵璧亦借此打趣她。 “无妨,此番我去求风辞,多半还是为了他,他应是明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楠竹:我不明白! 打翻醋坛子是必须滴~ 第53章 在胭脂楼, 风辞好吃好喝招待慕挽歌,光是美人儿抚琴便赏心悦目,而一旁的风辞亲手煮茶,姿态优雅。 赏美人的同时亦可赏美男, 慕挽歌啧啧叹道, “以往倒不曾察觉你也颇有几分姿色,若换上女装, 倒也不见得会比惜缘姑娘差。” 她口中的‘惜缘姑娘’正是胭脂楼的活招牌, 风流雅士追捧的才貌双绝的霍惜缘。 胭脂楼非勾栏花楼,女子居多, 皆是极具才情的女子, 且多半是命途多舛得风家所救,栖身于胭脂楼, 开门迎客只以才会友,并无污浊交易。 若胭脂楼中的女子觅得如意郎君,胭脂楼会以娘家人的身份备上一份嫁妆, 日后胭脂楼更是她的后盾,谁也不可轻视了她。 几年前,慕挽歌救了风辞的父亲后,风辞便接手了胭脂楼的生意,霍惜缘也是那时随风辞来的胭脂楼,短短几年便艳名远播,慕挽歌并不是时常来胭脂楼,与霍惜缘却也有过几面之缘。 琼姿花貌, 明艳端庄,这便是霍惜缘给人的第一印象,相处之中便会察觉这真真是温柔佳人。 知情识趣,是一朵解语花。 因着风辞待霍惜缘极好,慕挽歌曾一度以为风辞有心于霍惜缘,但几年过去,二人仍旧是老样子,毫无进展。 以前的慕挽歌不懂风月,但如今似有几分领悟,风辞与霍惜缘之间非男女之情,而是知己间的惺惺相惜。 而这也正是她瞧不懂风辞的一面,佳人在侧竟毫不动心,委实奇特。 此时风辞侧目瞧见她的神情,不禁一愣,随即轻笑打趣,“你这样含情脉脉盯着我,莫非对我……” 话只说一半,留一半,生出几分暧昧来。 然,他似乎忘了,慕挽歌又岂是如霍惜缘那般的善解人意,听他暧昧之言,无半分羞恼之意,作出呕吐状,无比鄙夷。 风辞眼眸黯下,微微低头遮着神色,默默递了杯热茶过去。 慕挽歌未瞧见他的异状,顺手接过,轻抿一口,点头赞道,“味涩却回甜,清热降火,好茶。” “……” 对于此类敷衍无诚意的赞誉,风辞并不接受,径自品茶。 她不懂茶,钟爱佳酿,与她论茶,与对牛弹琴无异,每回皆被她气得吃不下饭,倒不如沉默以对来得舒坦。 慕挽歌把玩了茶杯片刻,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风辞失笑,“如你这般牛饮,真真是暴殄天物,与宸王相处如此之久,却不见有半分长进,女儿家的端庄矜持,你又学了几分。” 今日的风辞着实反常,慕挽歌歪头瞧他,翻了翻白眼,“你做一个端庄,又一个矜持的,谁与你说的,我与洛辰脩在一起便要做一个大家闺秀,瞧你絮絮叨叨的,以往也不见你是个守规矩讲礼数的迂腐之人啊。” 风辞再抿一口茶,淡淡道,“今时不同往日,你既入了他的府,将来便是王妃,甚至是……许多事终究会变的。” 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因风辞别有深意之言变了,慕挽歌深深打量着他,一脸莫名。 “你与洛辰脩是否有旧怨?”此时她想起的是洛辰脩提及风辞时的种种反常,而风辞似乎也是如此。 莫不是这二人真的有旧怨? 风辞放下茶杯,平静摇头,“并无恩怨,只是善意提醒你罢了,侯门一入深似海,何况他还是皇帝的儿子,你如今更是一块肥肉,我是怕你后悔。” “此事我自由考量,我既选了他,自然是信他的。”慕挽歌笑了笑,目光再次回到层层纱幔遮掩住的抚琴佳人身上。 不欲与风辞多说关于洛辰脩的事,她另起话头,“惜缘大美人儿放在你这里才是暴殄天物,你与我说说,你是如何想的。” 风辞闻言愣住,脱口道,“想什么?” 瞧见她的笑,风辞只觉头皮发麻,她这笑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怀疑他对霍惜缘…… 风辞扶额道,“惜缘她早有心上人,且我对她无心,你别笑得像个迎客的老鸨,我这胭脂楼是正经之地儿,哪有你想的那般龌龊。” 慕挽歌好气又好笑,她不过一个眼神,他便全然知晓她的心思,还鄙夷她心思龌龊,这世上大抵也只有他风辞这般了解她了。 但也正是太过熟悉,她将他视为知己,她视他为无话不谈的密友,从不与他见外。 “罢了,惜缘大美人儿的事儿到底是她自个儿的私事,我不过随口一说而已,言归正传,我今日来是有事与你商量的。”她正色道。 风辞斜眼道,“你且说说,我再斟酌,若是为宸王而来,便不用说了,我拒绝。” “……”果然,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便是他了。 但她不能不说,这不光是为了洛辰脩一人,而是为了南境数万百姓。 “南境之灾,想来你早有耳闻,今日我来是为了此事,并非是要你家捐银子,需要你家的人脉召集商贾,与朝廷合作。” 风辞又瞧了她一眼,拧眉道,“此事我前些日听我爹提过一些,不久前九皇子找上门去了。” 慕挽歌讶异,慕容谌动作够迅速的,竟然在洛辰脩之前便开始筹谋此事,那时元帝尚未表态将此事交于何人。 九皇子外出游历,方回京不久,风辞说九皇子数日前便拜会了风家,那便是尚未回宫前便先去了风家。 “慕容谌与伯父说了些什么?”慕挽歌心中隐隐觉得此事蹊跷。 慕容谌此人可不像明面上瞧着的与世无争。 风辞摇头,“父亲并未与我细说,只随口提了几句,你是知晓的,我向来不插手那些事。” 瞧他的样子是真的不知详情,慕挽歌便不再追问,与他说了来意,她意在由风辞出面着急商贾,与朝廷合作赈灾,光凭禹州秦家,并不能确保一定能解决南境之灾。 有备无患。 风辞人脉广,且凭他风家少主的身份,此事并不难办。 但听她说完,风辞却不像以往任何一次干脆答应,复杂打量了片刻,而后垂眸不言。 “定不会让你那些商贾朋友吃亏的,朝廷这边会……” “挽歌。”风辞出声打断她,扯了扯嘴角却未能笑出来,苦笑道,“你终究是对动心了,为了他竟做到这样的地步,你行事向来随性洒脱,最厌烦插手朝中之事,而如今为了他,你不惜利用你我之间的情谊……” “他何时在你心中如此重要了?” 慕挽歌哑然。 她亦不知该如何作答。 洛辰脩重要么? 是啊,他很重要。 眼下她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他,以至于忽略了风辞的感受,风辞这样精明的人,又如此了解她,怎会猜不到她的心思。 再瞧风辞时,慕挽歌心下歉疚。 “此事是我思虑不周,你……” 想说的话被灵璧打断了,只见她神色凝重,快步进来,走到慕挽歌身侧,附耳低语。 “主子,墨隐来了,在外候着,瞧着一脸急色像是有急事,许是王爷那边……” 慕挽歌猛地站起身,疾步行了两步才顿住,扭头与风辞道,“今日之事当我不曾提过,过几日我离京办一些私事,待回来再与你……” 与他解释?他似乎并不需要她的解释,因他早已看透她的心思。 她最终也未说出与他做什么,便匆匆离去,风辞望着敞开的房门兀自出神。 婉转连绵的琴音停歇,层层纱幔后走出一妙曼美人,正是霍惜缘,她来到风辞面前,顿了顿,绕过小案,在方才慕挽歌的位置跪坐下,就在风辞身旁。 抚琴的玉指斟茶时亦是养眼至极,却无人欣赏。 她斟茶递给风辞。 风辞接过,却只是把玩,怅然笑道,“与惜缘相较,她不解风情,野蛮不矜持,毫无可取之处,唯一能瞧得过去也就那张绝美容颜罢了,但洛辰脩那样的人倾国倾城的美人自是见过不少…… “惜缘你说说,洛辰脩为何对她情有独钟。” 霍惜缘斟茶的动作微顿,只一瞬便恢复如常,温婉笑道,“慕姑娘的与众不同之处公子最明白,惜缘无法评判,惜缘只知宸王并非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他对慕姑娘耍心机,只是因为在意罢了。” “在意么?”风辞倏而一笑,“那惜缘可甘心?” 霍惜缘被问得一愣,垂眸浅笑,“公子说笑了,惜缘有何不甘的,自被公子救下那一日起,惜缘便只是惜缘了。” “可你心中恋慕他,如今只能目睹他对别的女子深情款款。”风辞一语道破。 霍惜缘执杯的手微微一僵,而后若无其事抿了一口,味涩是真,回甜时舌尖仍能感受到苦涩。 她幽幽道,“早在霍家家破人亡时霍婉儿就死了,她对世子一厢情愿的恋慕也该在那时结束,如今的惜缘已不敢对宸王有非分之想。” 风辞摇头叹了一口气,未再言语。 …… 离开胭脂楼后,慕挽歌翻身上了墨隐的马,她并未询问墨隐一脸急色来胭脂楼寻她为何事,利落上马后,她瞧了眼灵璧后便扬鞭策马,疾驰而去。 不待灵璧开口问,墨隐便轻声叹道,“爷回屋时听护卫禀报王妃已出府,发了很大的火,气急晕倒了。” 灵璧掩唇轻笑,“王爷晕倒了,你怎知我家主子在胭脂楼的?” 被识破的墨隐尴尬讪笑,“灵璧姑娘聪慧,确是爷命我来此寻王妃的。” 灵璧摆手道,“行了,我们快些跟上去,兴许还能瞧见王爷跪搓衣板呢。” “……” 墨隐瞬间心疼自家爷了,到头来,爷折腾的是自个儿? 慕挽歌很快回到将军府,来到院外,瞧见七公主与秦慕琤焦急踱步往院中张望,并未见赫连静。 三名护卫奉命守在院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去,七公主气得跺脚却又无可奈何,见到慕挽歌如同见到救星。 “嫂嫂,你可算来了,你瞧瞧哥哥这些护卫,黑煞神似的不通人情。” “哥哥晕倒了,还不让我们进去。” 七公主满是担忧,语气带着几分委屈。 慕挽歌走到院门口并未停步,摆手,“琤儿陪七公主去别处玩耍,半个时辰后来此必然见到一个站着的宸王。” 秦慕琤与七公主面面相觑,来不及问,慕挽歌已进了院子,走上台阶,很野蛮地踹开了房门。 而后房门‘砰’的一声响又关上了,隔绝了屋外的一切。 慕挽歌进屋后,直往里屋而去,她的床上躺着的可不就是七公主担心不已的哥哥么。 洛辰脩睁着眼,面无表情看向她,眼中却像簇了一团火。 他在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床咚?桌咚?椅咚? 第54章 “莫要这般盯着我, 怪瘆人的。” 慕挽歌并未因他故意让墨隐骗她回来而气恼,难得耐心极好地含笑上前,手覆上他的额头,而后又弯下腰摸摸他的脉。 只因他面色透着异样的苍白。 末了, 瞧见洛辰脩仍旧哀怨盯着她, 恨不能将她盯出一个窟窿来的凶狠劲儿,她不禁扶额失笑, “你反倒有理了, 甩脸色给谁瞧呢,还想让我赔礼道歉不成?” 洛辰脩不再是面无表情, 声线略沉, 恼意尤浓,“你先前发过誓的, 这才几日便抛于脑后了,他风辞就这般让你牵肠挂肚,非得每日一见。” 慕挽歌脸上的笑意渐敛, 顷刻间耐心耗尽,直起身,冷冷望着他。 “你何时养成说话阴阳怪气的毛病,这不像你,洛辰脩。”她到底忍住了,并未发作。 然而,两个心高气傲之人一言不合便针锋相对似乎是不可避免的,此时她的冷淡在洛辰脩眼中与不在乎是一样的。 她去见风辞, 洛辰脩心下极为不悦,而她回来后一句解释也无,甚至觉得他无理取闹,颇为厌烦的姿态。 洛辰脩自嘲笑了笑,“你对我作出的承诺仿佛皆是戏言,随口说说而已,我却当真了,到头来最可笑之人竟是我……” 慕挽歌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情绪,淡淡道,“我不想与你吵架,各自先冷静冷静。” 言毕,她漠然转身出了屋。 不多时,墨隐进屋,却未见慕挽歌,讶异道,“爷,方才王妃一听您出事,急匆匆赶回府,王妃在我们前头,按理说早该到了呀,王妃她人呢?” 洛辰脩仍旧沉着脸躺着,一言不发。 而屋外的灵璧听到墨隐说的话,知晓自家主子并不在屋中,便不再守在屋外,转身去寻非语,灵璧方退到院外,便瞧见不远处的三人。 七公主与秦慕琤缠着慕挽歌告黑状。 “嫂嫂,那丑八怪赫连静在府中作妖,方才将哥哥气晕了,你可不能再心慈纵容了。” 收到七公主的眼神,秦慕琤忙不迭点头附和,“嗯嗯,公主姐姐所言甚是,师姐你快将那丑八怪赶出去。” 两人一唱一和的,慕挽歌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两个爱惹事的人凑在一处,鸡飞狗跳乃常事。 这两人是与赫连静杠上了。 “赫连静是和亲公主,显然是奔着宸王来的,我不过寄居于此的民女,无权赶她离开。”想起屋里闹脾气的正主儿,慕挽歌一阵无力。 且不提她此时名不正言不顺,即便她真是皇家玉牒挂了名的宸王妃亦无权将和亲公主赶走,况且此时她与洛辰脩已不是夫妻。 然而,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在七公主眼里就成了低头认命,七公主怒其不争,撅嘴替兄长打抱不平。 “嫂嫂,你这样会伤了哥哥的心的,赫连静那丑八怪欺负我也就罢了,她还害得哥哥吐血晕倒,你却毫无作为……” 慕挽歌一噎,一瞬又抓住了七公主此言的重点,洛辰脩吐血晕倒? 可她方才替他诊脉,他的身子并无异状。 “你们亲眼瞧见他吐血了?”慕挽歌半信半疑,先瞧了眼七公主,又瞧了眼秦慕琤。 七公主鬼灵精一个,故意吓唬她也不无可能,但秦慕琤在她面前很少说谎。 此时二人神色大同小异,担忧而凝重,先后又都点头了。 秦慕琤如实陈述,“师姐,姐夫他方才真的呕血了,公主姐姐命人去传大夫来,姐夫的护卫不让任何人进屋。” 慕挽歌若有所思,若这俩孩子未撒谎,那便真是洛辰脩那边出了岔子。 方才观他面色极差,遂才给他诊脉,但未察觉不妥之处,此时想来,是她忽略了什么。 脑中忽然闪过什么,慕挽歌神色微变,又道,“赫连静方才可是触碰他了?” 七公主与秦慕琤对视一眼,顿时警惕起来,凝神细想,同时点头。 七公主愤愤道,“哥哥一出现,赫连静就不要脸地扑向他,哥哥避开了,但我见赫连静又抓了他的衣袖。” “我也瞧见了。”秦慕琤也忙点头。 果真如此,慕挽歌心下隐约有了猜测,此事必然与绿意脱不开关系,她以何种法子救洛辰脩,绿意是知晓的,而绿意在医术上也颇有天分,随在她身侧多年,耳濡目染,已是普通郎中的水准。 绿意早将她用何种法子救洛辰脩在之事报给赫连溟,她也听闻,赫连溟身边有一用毒高手,南郡毒王的大弟子红药。 女子…… 慕挽歌惊觉不妙,她不该放松警惕的,绿意是赫连溟的人,对赫连溟唯命是从,而赫连溟此时最大的劲敌便是洛辰脩。 赫连溟竟不惜以亲妹妹的性命为代价,也要置洛辰脩于死地。 “琤儿,你可记得当时赫连静身边还有谁?”她这才意识到忽略了什么。 赫连溟虽被洛辰脩重伤,但赫连溟早前便与楚香寒有了密谋,楚香寒未能取了洛辰脩性命,赫连溟那样的性子,打从一开始便备有后招。 蠢笨的赫连静成不了大事,却能掩人耳目。 红药就在赫连静身边! 秦慕琤仔细回想,猛然记起有一个可疑之人,“师姐,赫连静身边跟着一个面貌普通的侍女,那侍女的指甲是黑色的。” 秦慕琤所言正好印证了慕挽歌的猜测,担忧洛辰脩之时却已有了安排,越是危急关头,她越是能冷静谋划。 “嫂嫂,真是赫连静那丑八怪害了我哥哥?”七公主又惊又急。 慕挽歌拍拍七公主的肩,凑到七公主耳边低语,七公主时不时点头轻声应‘嗯’焦急之色渐渐敛去,待慕挽歌说完,七公主又担忧地往院门处望去。 “嫂嫂,我听你的,这就回宫去,你是神医,哥哥他定会无碍的。”七公主期冀地望着慕挽歌。 慕挽歌眉梢舒展,点头,“嗯,我保他无碍。” 得了她的承诺,七公主才带着贴身侍女匆匆回宫。 七公主一走,秦慕琤便拉拽着慕挽歌往院里走,“师姐,我们快去瞧瞧姐夫。” 他甚是担忧洛辰脩。 慕挽歌只走了两步便停下了,秦慕琤疑惑扭头,“师姐,为何不走了?” “琤儿,你身边跟着的那名叫云影的护卫去了何处?”她不答反问。 秦慕琤脱口应道,“方才我瞧那赫连静鬼鬼祟祟的,见姐夫吐血晕倒后,她带着侍女悄悄溜了,我便让云影暗中跟上去瞧瞧。” 云影是他的护卫,本事与墨隐不相上下,暗中跟踪赫连静不是难事。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不愧是秦家的少主,是秦胥的儿子,慕挽歌摸摸秦慕琤的头,欣慰道,“琤儿好样的,接下来你要做的便是安心待云影归来,你姐夫那边有我呢,你且回屋去,莫要让陌生人靠近,一会子我再去寻你。” 秦慕琤犹豫了一下,终是乖顺点头。 慕挽歌唤来候在不远处的灵璧,命灵璧送秦慕琤回屋,她才又折回寝屋。 洛辰脩仍旧躺着,房门未关,墨隐守在门外,见她又折回,墨隐喜出望外。 “王妃。” 慕挽歌吩咐道,“墨隐你亲自去找非言、非语,叫他们兄妹俩保护好琤儿,需得寸步不离,再命人排查府中可疑之人,赫连静带来的一行人全抓起来,容后我亲自审问。” 闻言,墨隐神色肃然应声,领命离去。 在门外顿了片刻,慕挽歌才抬步跨过门槛,径直往里屋走,床榻之上,洛辰脩闭目养神,她走近细细打量,除了面色苍白外,倒也无恙。 “赫连静带入府中的那名婢女有异,你早已察觉,今日你是故意给她机会下手。” 起初确实担忧他,但转念一想她便明白了,洛辰脩何许人也,岂是那么容易被算计的。 他行事向来随心,厌恶赫连静却放她入府,他是故意为之,实乃最初便筹谋好了的。 洛辰脩微微睁眼,眯了眯,抬手盖住眼,不咸不淡道,“赫连溟在你身边安插棋子,我成全他便是。” 慕挽歌来了气,拨开他遮眼的手,就着俯身的姿势瞪他,怒斥,“你可知赫连静带入府中的是何人,那是毒王的弟子,你有几条命拿来赌。” 幽深的眸,俊朗而苍白的容颜,映在她眼底,他良久未作声,薄唇轻抿,只盯着她瞧。 良久,终是她先泄气,在床沿坐下,无奈道,“往后你行事莫要这般冲动,你的命是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一次已是万幸,我不知下次是否有这本事。” 洛辰脩翻坐起身,自侧边抱住她,搂她入怀,她并未挣扎,他才幽怨道,“你方才不是气恼要离开么,为何要回来?” 不待她回答,他又道,“瞧在你知错的份上,此次我不计较了,不许再有下次。” “……” 明明是她要兴师问罪,怎又被他占了先机? 掰开他的手,慕挽歌侧过身与他相对,板着脸道,“你少插科打诨,方才我所言,你可记下了。” 洛辰脩审视她片刻,眼底漾开笑意,嘴角弯弯,忽然倾身将她抱住,身子顺势倒回床上,使了巧劲儿让她趴在他身上。 她欲挣扎,他抱得更紧了。 “先前你说了,因结缡蛊之故,我如今是百毒不侵的,赫连溟让楚香寒杀我一次不成,自然还有后招,而你对绿意留了心眼,提早引出我身上的蛊虫,赫连静带来的人对我下毒无用的。” 趴在他身上的慕挽歌低眸看着他,有恃无恐的得意劲儿令她想揍他。 这厮的恶劣之处便在于厚脸皮。 她恼道,“此次红药用在你身上毒是专用来催动结缡蛊的,因着蛊虫已引出,你才安然无恙,下一回你不会再有这样的好运了,你如今只是百毒不侵,可这世上又岂止千百种毒,你莫要仗着我在,就一味儿折腾你这条命,我是人,也有束手无策之时。” 大丈夫能屈能伸,见她动怒,洛辰脩诚恳认错,“阿挽,此次是我莽撞了,你莫要恼我,我发誓往后再不会再这般害你担忧了。” 斥责的话到了嘴边,便被他忽然的认错给堵了回去,发作不得,慕挽歌便捏他的鼻子泄愤。 “这话你说了无数回,你却从未放在心上。” “还有你这心眼儿比针尖儿还小,既知我去胭脂楼,自然知晓我找风辞是为何,你还敢给我甩脸子……” 洛辰脩未闪躲,任她解气了才抓起她的手放于唇上吻了吻,又抬手抚上她的面颊,眷恋缱绻,眼中柔情四溢。 “阿挽试着信我,试着依赖我一下可好,你是我的妻,该当无忧无虑的,你无需为我去求任何人,眼前的困局于我而言无足轻重,你忘了我身后还有洛家,洛氏的原身便是商户。” 慕挽歌拧眉道,“可传闻说早在二十年前,洛王封王,洛妃娘娘入宫为妃之时,洛家便与他们兄妹断绝关系了。” 洛辰脩笑了笑,不再继续说下去,手在她脸颊上逡巡,拇指轻抚她的耳垂,目光灼灼。 “此事日后我再与你细说,此时你有别的事要做。” “何事?”她挑眉。 只见薄唇微掀,他带着诱哄的声音入耳,只两个字却魅惑至极。 “亲我。” 慕挽歌微怔,目光自然而然落于他唇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有木有发现文文改名了(* ̄︶ ̄)捂脸~ 之前的文名被吐槽毫无吸引力,取名废,文案废的作者君脑袋一热就改文名,实在是无奈,明明同在一个榜上,别家的文蹭蹭涨收,我这文一动不动,很尴尬~ 嘿嘿,看文名就知道啦,绝对宠啊。 男主各种作,女主无限宠。 那啥,躺床上了,咚不咚,听各位仙女哒,快来助攻呀~ 第55章 稍许, 目光自他唇上移开,细细观赏他的脸。 此时俊逸的容色透着几分病弱的苍白,明眸如星点缀,些许无辜, 些许期待, 莫名生出几分娇弱。 慕挽歌俯身,趴在他身上, 食指轻点薄唇, 却未再更进一步,与他咫尺相对, 媚眼如丝, 吐气如兰,“这是哪家妖孽, 放出来祸害人……嗯?” 温软在怀,欲念涌动,明眸幽深, 翻涌的情绪用了十分的,克制才压制住。 他知她故意如此,撩他心弦,却只想瞧他在她手下溃不成军。 他的阿挽越发顽皮了,可他却爱极了她这样,贪心地想将她束缚在侧,一人独占她,不许旁人觊觎。 谁也不许。 “我承认自个儿心胸狭隘容不得别的男子多瞧你一眼, 更无法容忍你将心思放于别人身上。”他丝毫不掩饰强势与霸道,便是要她一点一滴接纳他,接受他的全部。 他并不十分完美无瑕,也非无欲无求,在她面前,他只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寻常男子。 受够了求而不得的苦,重新来过,他不再木讷矜持,前生默默守护直至生死关头才表明心迹,许是那样的情形下,她出于感动心软许下来世,但那一劫他们全身而退。 可偏偏在他为她夺下江山,满心欢喜与她分享喜悦时,她却不要他了。 那时他不懂为何她会如此善变,明明她是一个守诺之人,却唯独对他失信毁诺。 那时她说风辞才是她一生的归宿。 自那时起,风辞便如同一个魔咒,逼得他发狂,丧失理智。 在她与风辞大婚之日抢她入宫,囚困、占有,相互折磨也好过她弃他而去,眼睁睁瞧着她与别人相依相偎,那样的情形光是假想便能逼疯他了。 她逃离之后,他一刻也不曾懈怠,便是要寻回她,那时的他已然疯魔,甚至想着折了她的羽翼,囚困她一辈子。 但当他寻到她时,她已油尽灯枯时日无多,他才知,她早已身中剧毒,在他面前只是强撑着。 见她奄奄一息躺于床榻上,连睁眼也吃力,那时他真是疯魔了,再想不了太多,更无心深究她为何要背弃他,一心只想救活她。 此时他抱着一丝奢望猜想,她毁白首之约,并非是为风辞,而是自知时日无多,不想他悲伤痛苦。 那些曾经忽略了的,今世他未曾错过,似乎也才是真正懂她。 她就是这样的人,面上薄凉冷淡,却重情重义,对在意之人尤甚。 她可舍命救他,已表明他是她在意之人。 即使是他无理取闹,她仍能耐心哄他开怀…… 是啊,他怎会忘了呢,她本心高气傲,最瞧不得别人甩脸色,但她一次次迁就忍让。 她只对他如此啊。 “阿挽,原来……”他心中狂喜,面上却笑不出来,期待又惊慌。 为何会慌呢?怕她口是心非。 慕挽歌不明所以,细细端详,“原来什么?” 这厮可是丝毫不遮掩,威武将军的脸面也可不要了,理直气壮承认他自个儿心眼儿小,见不得她与别的男子走得近。 这莫名的一句‘原来’似乎别有深意,她静静望着他,耐心极好。 她耐心本不好,皆是被他磨出来的,每回被他惹得气急抓狂,多次想甩手走人,到了最后仍旧是她不忍心。 甚至连她自个儿都要误以为对他情根深种了。 她何尝不明白时常被他牵着鼻子走,多半是因他心机城府深,算计了她的心。 洛辰脩兀自盯着她傻乐,一瞬不眨眼,似是怎么也瞧不够一般。 时不时便能瞧见他这副傻样儿,现下慕挽歌已波澜不惊,再在他脸颊揉捏一把,尽兴调戏一番。 他很配合,不闪不避,任她轻薄。 不多时,慕挽歌便失了兴致,他这样任她为所欲为,连个反抗的举动也无,顿感无趣。 “罢了,你既不愿说,我也不逼你,你自个儿藏着回味便是。” 就着手撑在他胸前的姿势,欲支起身,却察觉腰被固住无法起身,她低眸看他,“还想如何,你也该适可而止,堂堂大将军,使性子时却如三岁孩童一般。” 洛辰脩眼眸微黯,眼底的固执一闪而逝,他翻了个身将她压住,两人位置颠倒过来,怕压到她,他一手撑在床板上,只是半身压住她。 “阿挽待我,耐心并无十分,最多只有三分,更是将我当三岁孩童来哄,我若不懂见好就收,你便冷脸离开,时至今日,你仍旧不懂我为何喜怒无常,与我在一起时,你的心思……” “阿挽,你待我究竟有几分真意?” 积压在心底许久之言,在心里不知复述了多少回,此时此景,便是逼她坦诚的最佳时机。 她的心究竟有几分是真的。 慕挽歌闻言稍愣,问她待他有几分真意? 她未立即回应,洛辰脩越发心急,待要再问,却被她推开了。 原本压在她身上的洛辰脩躺在她身侧一动不动,慕挽歌偏头望去,他的样子有几分可怜,目光死死盯着她,黯然失望,更多的是。 慕挽歌轻叹一声,翻坐起身,在洛辰脩的注视下,她伸手探入衣领,取下了挂在脖子上藏于衣领内的帝王绿古玉璧精琢而成的平安扣。 显眼帝王绿平安扣在她掌心,极为惹眼,她凝视片刻,歪头看向仍旧臭着脸却有些好奇望着她的洛辰脩。 她微微一笑,复又趴回他身上,将平安扣挂到他脖子上,在他傻愣时,又轻轻在他嘴角吻了一下。 “据说这枚平安扣是我父亲送与母亲的定情信物,我自出生时便戴着了,你要好好保管。”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洛辰脩下意识攥住搭在胸前的玉环,他甚至觉得不敢置信。 “这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么……” 虽说是岳父大人赠与岳母大人的定情信物,但也算是慕家的传家宝了,此时阿挽将它赠与他,其寓意自然是定情。 终于,洛辰脩不再绷着脸了,咧嘴笑了,攥着平安扣的手松开了,一把勾住她肩,再次翻身将她压住,俯首与她鼻尖相触,近在咫尺,含笑望着她。 “阿挽,我心甚是欢喜……” 愉悦欢喜之情无需他说出来,慕挽歌也能感受得到,他亲昵轻蹭她的鼻尖,呼吸交缠,他与她离得这样近。 心下麻麻痒痒的,她笑出声来,双臂抬起环住他的脖颈,打趣道,“王爷您这样就满足了呀,比这好的玉多的是,你又不缺。” 洛辰脩愉悦低笑,胸膛随他的笑而颤动,声音低哑惑人,“可你送我的却只它,如此,它于我而言便是无价之宝。” 绵绵情话,他说得一本正经,可深得她的心,手不自觉已抚上薄唇,玉指指尖在唇瓣上轻点,笑得娇媚。 “哟哟哟,着小嘴儿抹了蜜似的。”这样的氛围温情旖旎,适合调戏,而她也这样做了,说话间微微仰头主动吻他。 不再如方才一般只吻他的嘴角,而是吻他的唇,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身子紧贴,她时刻能感知他的变化,她吻他时,他呼吸一滞,一动不动,眼睛都直了。 爱极了他又蠢又呆的模样,平日里精明冷漠的伪装卸去,他正如他所言,他只是个寻常男子,有七情六欲。 而他的克制,在她面前土崩瓦解。 只是她而已。 如此想着,慕挽歌心下一热,鬼使神差的复又仰头去吻他。 而这一回,洛辰脩本能反应夺回了主导权,几乎是在她微微仰头时他便作出回应。 本就只有咫尺之距,几不可见的低头便衔住她的唇。 不再是浅尝辄止,狂热而炽烈,辗转厮磨,唇齿的磕碰,唇舌的纠缠,越发激烈,灼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一发不可收拾的热情,在爆发的这一瞬便已失去了理智,彼此珍惜,彼此交付,交付真心。 他问她究竟有几分真心,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连她自个儿亦迷离糊涂,她的真心有几分,何时付上真心,她无法确定。 何时开始的呢。 许是在梦中就开始了。 梦境中的她与他是那样走得那样艰难,同生共死后却迎来了生离死别。 死别啊…… 人生在世,短短岁月,及时行乐才是明智之举,瞻前顾后,徒留遗憾,梦境中的他们留的遗憾够多了。 既有另一种梦境警示,她该珍惜当下。 毕竟,如他所言,她的命格因他而改变,她竟真的信了他的邪。 信了他所谓的命运相连。 随着腰带一松,缠绵悱恻的吻沿着脖颈而下,隔着衣裳仍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炙热,正是情动迷离时,小腹坠痛如此突兀,慕挽歌蓦然僵住,睁开了眼。 腰间的大手不安分,温热的吻极尽缠绵,她急忙按住他手。 “别……” 洛辰脩停下动作,抬首瞧她,迷离的眼神中蕴藏着浓浓的渴望。 “阿挽……”他低声唤她,渴求她的回应应允。 他想继续,却顾及她的身子。 欲念之力几乎无法克制,他极力忍耐,结缡蛊在她身上,她曾说过,近日皆不可妄动情念。 思及至此,洛辰脩猛然一惊,欲念尽散,瞧见她蹙眉忍受痛苦的模样,心下一紧,急忙松开她,手足无措,懊恼自责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阿挽,对不起……”他想抱她,却不敢触碰到她。 怕她会更痛。 从未见过她这样,必是痛极了才会如此,额头已有细汗。 慕挽歌面色惨白,躺在床上,费力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虚弱无力开口,“唤灵璧进来。” 见状,洛辰脩才敢伸手去握她的手,扬声对外唤了一声。 “墨隐,去叫灵璧前来。” 未听到墨隐的声音,但灵璧已匆匆而来。 灵璧在门口时便开口询问,“王爷,您有何事吩咐?” 洛辰脩未答,直待灵璧走近,他才起身让开,让灵璧上前来查看。 见自家主子面色苍白,虚弱躺在床上,灵璧大惊失色。 “主子,您这是……” 慕挽歌捂着小腹坐起身,拉住灵璧来扶的手,摇头道,“无碍,应是葵水将至,你去备……” 疼得忘了身边还站着洛辰脩,话到一半,慕挽歌未再说下去,给灵璧使了个眼色。 灵璧稍愣,而后了然点头,“主子您先歇着。” 应声后,灵璧转身,下意识瞧了眼蹙眉杵在一旁的男子,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好笑。 饶是宠辱不惊,向来只一副从容淡然的王爷,亦有这样一面。 常言道,关心则乱,大抵便是如此了。 待灵璧退下,洛辰脩又坐回床上,将慕挽歌揽过靠在他怀里。 “阿挽,你此时来葵水,可是与结缡蛊有关……” 他懊恼自责也无济于事了,她疼得厉害,他瞧得出来,不能分担她的苦楚,他想知道如何才能少让她遭罪。 慕挽歌靠在他胸前,莫名觉得心安,而他温热的大掌来到她的小腹处,钻到她手下,替她焐着。 “无妨的,结缡蛊……”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并无相关,只是到日子了,葵水将至前便会如此,此次比以往要痛些,想来是前些日子落水受凉之故。” 不待洛辰脩出声,她又道,“一会子你先出去,你在屋里不方便。” “嗯,待灵璧来了我就离开。”洛辰脩应了一句,低头看她,疼得嘴都白了,她还强撑着。 是不想他担忧。 不多时,灵璧拿着一个布包进来,手上端着一碗姜糖汤。 洛辰脩接过灵璧手上的碗,亲手喂慕挽歌喝下后才松开她,站起身离开。 将布包放到床上打开后,灵璧拿出月事带,又朝门口瞧去,房门已关上了。 灵璧笑道,“主子,您与王爷还真有几分老夫老妻的感觉呢,这等私密事,您在王爷跟前也不避讳,而王爷亦是如此……” 听到灵璧所言,慕挽歌微怔。 细细想来,确如灵璧所言一般,方才与洛辰脩所说的话还真毫不避讳。 老夫老妻么? …… 屋外,洛辰脩并未离去,而是守在门外。 墨隐办完事回来便瞧见自家爷在外守门,且房门紧闭,他首先想到的是爷多半又得罪王妃被撵出来了。 “爷,您这是……”虽心有猜测,墨隐并无胆子直言,只故作关切上前询问。 洛辰脩眼也不抬,道,“小七可是回宫了?” 墨隐如实回,“方才属下瞧见王妃与公主耳语,公主回宫应是王妃有意为之。” 洛辰脩负手沉吟,“如此……是时候收网了。” 末了,洛辰脩冷笑一声。 “多带些人,务必将赫连静身边的红药抓住,带来由王妃处置,至于赫连静,直接送到洛王府去,也时候让父王瞧瞧楚香寒的真面目了。” 墨隐领命离去,此时房门开了,灵璧抱着慕挽歌换下的衣物出来,欲对洛辰脩行礼时,他已大步跨入屋中。 慕挽歌换下脏了的衣裤,只着一身寝衣便就着躺下歇着了,听到脚步声,她偏头,洛辰脩疾步而来,在床边坐下,手从锦被下探入。 “阿挽,我给你焐一焐。” “……” 作者有话要说: 楠竹名字,脩xiu同‘修’,一样的读音哦。 第56章 这一回, 慕挽歌并未让他得逞,将他的手捉住,侧目瞧他时,目光带有几许凌厉。 洛辰脩委实茫然, 不知她因何故变了脸色。 “我只是想帮你暖一暖。”他低头瞧她, 满眼无辜。 装无辜是他惯用的伎俩,可他哪里是纯良无害之辈, 此举虽是好意, 但慕挽歌一时间尚不能适应这样的相处。 在旁人眼中,他们相处的情形确实过于亲密了些。 他们曾经有夫妻之名, 实则也只陌生人熟悉一点点而已, 短短数日,亲昵之举尤为明显不说, 甚至有过同床共枕。 即便仅仅共床而眠,却也突破了男女之防。 将他的手从被子下推出去,慕挽歌裹紧了被子不让他再有机可乘, 瞪眼道,“我此刻需要歇息,你在此只会扰到我。” 洛辰脩悻悻收手,摸鼻讪笑,与她打着商量,“那我只在一旁守着你,不出声如何?” 慕挽歌静默打量他,拒绝的话终是无法说出口, 眼不见为净,索性闭上眼。 “随你。” 洛辰脩无声而笑,体贴地给她掖了掖被角,凝眸盯着她,情不自禁又伸手抚上她的脸。 慕挽歌睁眼,甚是无奈,叹了一声,“你究竟想如何?” 这厮磨人的本事愈发见长,她是气得没脾气了,变着法子折腾她,分明是有话要说。 洛辰脩浑然不觉自个儿做的过分了,嘴角微扬,心安理得的模样,大拇指流连于她的唇畔,来回轻抚,神态悠闲。 “阿挽是这般了解我,一眼看穿我的心思,那么阿挽便猜一猜我心中所想,如何?” “不如何。”慕挽歌生了恼意,挥开他的手,怒目而视,“洛辰脩,你适可而止,真当我的耐心用不尽?” 洛辰脩瞧了眼被她拍红了的手背,并不以为然,凝眸望着她,似笑非笑,“阿挽待我,耐心只有三分,不知余下的七分给了谁呢,琤儿亦或是别人?” 实在是不堪忍受他阴阳怪气的语气,慕挽歌支起身,与他正面相对,目光平视,瞧不惯他理所当然质问的姿态,一把揪住他的前襟,将他拽近,两人的脸只有咫尺之距,却不若方才的旖旎温情。 冷漠对峙。 慕挽歌实在无兴致猜他的心思,先发制人,冷笑道,“三年前,晋武候霍廷安忽然暴毙,晋武候府被抄家,男丁发配边疆,女眷被贬为奴,晋武候膝下一子一女,长子霍彦机缘巧合立了功在你麾下效命,那我且问你,与你青梅竹马长大的霍婉儿人在何处?” 未料她会提及此事,洛辰脩微微一怔,心下不解,晋武候府与洛王府确有来往,但这仅是他父王与晋武候的私交而已,他与霍婉儿也就几面之缘罢了。 青梅竹马却是够不上的。 既然她问及,他亦不会藏着掖着,如实与她说,“早年父王与晋武候私交甚笃,我与霍彦年少相识,霍家出事时,我并不在京中,收到消息赶回为时已晚,后来只寻到了在边疆的霍彦。” “那霍婉儿呢,你可曾派人去寻过?”慕挽歌继续追问。 洛辰脩仔细打量她,忽然问起晋武候府之事,不知是何意,瞧她的神色却瞧不出所以然来。 她问什么,他答什么便是。 “早前父王派人去寻过的,但并未寻到,听说是霍婉儿是在押解离京时逃跑,失足坠崖而亡。” 听他说完,慕挽歌半信半疑,一时间也难以分辨他是否与她说了真话。 霍惜缘的身份,风辞并未瞒着她,三年前,她救了风辞的父亲不久后,风辞偶然间救下霍惜缘,但那时的霍惜缘容颜尽毁甚是可怜,风辞又来求了她。 今时今日的霍惜缘与当初的霍婉儿容颜只有三分相似了,不知洛辰脩可还认得出来。 洛辰脩若不曾说谎骗她,那便是霍惜缘至今未来与他相认,而此时观洛辰脩的态度,似乎对霍婉儿之事并不上心。 方才在胭脂楼,风辞说霍惜缘有意中人了,慕挽歌脑中闪现的便是洛辰脩。 犹记那时,新婚当夜,洛辰脩随洛王一同出征,而后她在洛王府的日子并不安稳,起初那段时日,洛碧如时常找她的茬,她听洛碧如说的最多的便是霍婉儿了。 据洛碧如所说,若晋武候府未出事,霍婉儿早就与洛辰脩成亲了,哪里还轮得到她捡便宜。 那时她虽知霍婉儿便是风辞身边的霍惜缘,却也未多想,今日去胭脂楼一趟后,她才想起了从前之事。 慕挽歌若有所思,兀自出神,洛辰脩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为何忽然提及晋武候府,发生了何事?” 慕挽歌心下烦躁,挡开他的手,没好气地道,“你可真是薄情寡义,那霍家小姐的生死你竟是从别人口中听说,可人家至今对你念念不忘。” “谁人对我念念不忘?”洛辰脩脱口笑问,话方出口便意识到什么,面色一凛,恢复了正色。 “阿挽,莫不是你知晓霍婉儿身在何处……” 他终于不再是情绪无波,隐隐有些着急,无意识时已抓住她的胳膊,目光带有些许急切。 慕挽歌瞥了他一眼,心下躁意更甚,挣开手,故作平静地道,“你若要知晓真相,去一趟胭脂楼便是。” “霍婉儿在风辞手上。”洛辰脩下意识的反应便是风辞将霍婉儿捉了去。 闻言,慕挽歌终是忍不住恼了,怒道,“你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风辞岂会是欺侮柔弱女子之辈,去到胭脂楼寻到人,你还得好生感谢他,给他送谢礼。” 洛辰脩沉默下来,垂眸掩下神色。 屋中陷入寂静,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慕挽歌复又躺回床上,拉过被子蒙住头,不愿搭理他,而洛辰脩亦未在出声。 片刻后,她听到细微的脚步声,轻轻将被子往下扯了扯,眯眼瞧着颀长挺拔的身姿离开。 他这样迫不及待,只可能是去胭脂楼求证,兴许不肖片刻,他会带着霍惜缘回来。 第57章 洛辰脩离开后, 慕挽歌便起身下床,唤了灵璧进屋。 “灵璧,你进来。” 屋外候着的灵璧推门进来,瞧见主子自医药箱内拿出银针包, 而后取了瓶药搁在桌上, 一旁还放着一把匕首。 “主子您你这是……”灵璧望着一堆物件儿,有些纳闷儿。 只有出诊时才用的到这些, 主子此时翻出来, 瞧着不像是要出诊啊。 况且主子的状况,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给别人看诊。 慕挽歌将银针包打开, 示意灵璧注意看, “洛辰脩已被我支开,稍后你替我取出蛊虫, 不必担心,你只需按我说的做即可,取蛊之事并不复杂。” 灵璧并未犹豫, 点头应声,“主子您说。” “银针刺我身前三处穴位,稍后我指引你刺,而后蛊虫会有异动涌向心口,你瞧准时机,用银针将它制住,随口迅速用匕首划开将其取出。”慕挽歌言简意赅说了一下大概。 灵璧虽不若绿意那般在医术上有天分,但耳濡目染, 慕挽歌说的这些不难,他做得到。 “主子,这样子直接取蛊,您遭受的是切肤刮骨之痛……”灵璧知其中要遭的罪,不免有些担忧。 慕挽歌安抚轻笑,“不妨事的,你依握说的做便是,只是之后我兴许会昏睡几日,你想法子应付洛辰脩,若实在瞒不过去,你再告知他,只需要每日喂我些水喝即可,无需请御医。” 灵璧点头,依言照做。 但在下针时又犹豫了,迟迟下不去手,眼中的忧色只增不减,又将银针放下了。 “主子……” 慕挽歌淡笑,道,“无妨的,你安心下针便是,结缡蛊虫本就以我之血供养而成,如今在我身上依赖吸附,久而久之必会反噬,女子癸水至,经脉大动,此时是蛊虫最弱之时,强行取蛊亦可行。” 末了,她叹了一口气,“况且,除了强行取蛊,我已无更好的法子了……” 灵璧顿时急红了眼,“可主子您与王爷说有更好的引蛊之法的,您费尽心思将蛊虫引至身上,竟然……” 竟然是以命换命么? 慕挽歌坐在床上,瞧着灵璧咬唇,眼中含泪,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含笑打趣,“莫不是与非言在一起久了,将你养成了这水做的性子,我这还没怎么呢,你就要为我哭丧了?” “主子,已到了性命攸关之际,您就不能正经些么!”灵璧急了,抹了一把眼泪,瞪着眼。 兔子急了也踹鹰,慕挽歌算是见识到了,灵璧与绿意皆跟随她多年,灵璧要比绿意沉静稳重许多,从不轻易顶嘴,更别说如今日这般敢瞪她。 慕挽歌失笑摇头,安抚道,“莫急莫急,方才我故意吓唬你呢,结缡蛊在洛辰脩体内修复心脉经络已渐渐虚弱,来到我身上亦无毒血可供养,已日渐枯竭,此时取蛊有九成把握,我不会如何的。” 闻言,灵璧终于破涕为笑,又擦了擦眼角,遂才重新取针。 慕挽歌衣衫尽褪,盘腿坐于床,与灵璧正面相对。 灵璧取针时手在颤抖,慕挽歌瞧见了,抬眼浅笑,“一会子,手可不能抖,待蛊虫自我心口处往上逃窜,最迟在肩膀处时必须将其定住,否则它会钻进我脑袋里去,届时我可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灵璧闻言,手又是一颤,面带急色,“可方才主子您说有九成把握的……” 上身不着寸缕的慕挽歌适时打了一个寒颤,双手抱胸,吸了吸鼻子,道,“在蛊虫钻入恼之前有九分,而那一分的凶险就是你未能及时定住它,故而一切皆在你。” 灵璧默然咬了咬牙,无声点头。 果然,威逼远比安抚来得有成效,慕挽歌闭上眼,轻声道,“我信你能做到,下针便是。” “嗯。” 灵璧应声后不再犹疑,在三处穴位上下针,不多时,果然瞧见自慕挽歌的心口处有异动,接着呈现豆粒大小的鼓包迅速往上移动。 不敢愣神的灵璧快速取针,堪堪在慕挽歌的锁骨上方的肩窝处将蛊虫定住。 慕挽歌额头上已布满密密细汗,并未睁眼,却在此时出声了,“将水盆端来,拿匕首划一道口子,取出蛊虫后莫要拔针,直接扔进水盆之中,不出一刻,蛊虫便会死去。” 灵璧依言照做,蛊虫扔进水盆时发出‘滋滋’声,如油滴在火上时的声音相仿,霎时间一盆水如墨一般黑。 慕挽歌的伤口涌血,在白皙的肌肤上尤为刺眼,灵璧心惊,赶忙替她包扎。 直至灵璧扶她躺下时,慕挽歌意识仍旧清醒,又叮嘱了几句后才陷入昏睡。 一个时辰后,洛辰脩外出归来,却被灵璧挡在了屋外,起初他只以为慕挽歌未消气,不愿见他,他便去了书房处理公务,待忙完时才惊觉夜幕降临,书房中不知何时已掌灯。 因心中挂念,他离开书房便直奔内院的寝室而去,边走便问墨隐,“王妃可用过晚膳了?” 墨隐犹疑时,洛辰脩顿步转身,声音有些冷,“可是有事瞒着我?” 墨隐急忙禀道,“属下不敢,只是先前属下差了婢女在院外候着,方才婢女来报,王妃今日不曾出屋,灵璧也不曾送饭食进屋,期间灵璧亲自打了两盆水进屋,又亲自换了两壶水,行为有些怪异……” 小心翼翼禀报后,墨隐垂首静待自家爷的发怒,预想中的怒斥并未发生,他抬眼窥视,前方已空空如也人,哪里还有人影。 劫后余生的墨隐拍拍心口,自言自语嘟囔,“王妃多半是与爷赌气绝食了,莫不是真如灵璧所言,爷要跪搓衣板了罢……” 墨隐抓抓脑袋,慢吞吞朝前走,他觉得此时还是不要去触霉头的好。 守在屋外的灵璧见洛辰脩急色而来,不曾阻拦,在他推开门时出声叫住他。 “王爷。” 洛辰脩顿足,却未回头,灵璧的态度不在如往常一样恭敬,语气带有责备之意。 “我家主子为了救王爷,不惜以身家性命为代价,可我家主子的心思,您又知晓几分?” 洛辰脩一言不发,进屋后将门关上,便是此时他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心下一紧,阔步往里走,方行了两步便瞧见地上放着的三个铜盆。 两盆血水,一盆黑水,目光触及时,洛辰脩僵在原地,垂于身侧的手不禁握成拳,这样的情形,不用多想,他已然明白这屋子里放生过何事。 她强行取蛊,在她遭罪时,他却一无所知。 深深呼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洛辰脩复又往里间走,行至床前,他缓缓坐下,慕挽歌身上的锦被只盖到腋下,身着单薄的里衣,衣襟松散,可见肩窝处已包扎好的伤口。 昏睡中的慕挽歌额头仍有细汗,眉头紧锁,睡得并不安稳,洛辰脩伸手抚上她的眉梢,来到眉心,欲为她抚平。 “阿挽,对不起……” 除了道歉,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慕挽歌翌日一早便醒了,洛辰脩不在府中,秦慕琤一听到她醒来,早早就到屋外守着,待她梳洗后出来。 屋中,为慕挽歌梳头的灵璧时不时望向妆台上的铜镜,心下的怪异感愈发浓了。 “主子,您醒来便一直神情恍惚的,可是身子不适?” 慕挽歌也望着铜镜中的人,抬手抚上脸颊,自言自语般呢喃,“今世我得的平稳喜乐,是他放弃一切,付出极大代价换来的……” 灵璧并未听清她说什么,待要再问,屋外传来秦慕琤的欢喜的叫唤声。 “姐夫,师姐醒了!” “赫连静那丑八怪可捉到了?” “咦?公主姐姐……” 秦慕琤的声音将慕挽歌恍惚的心神拉了回来,此时房门开了,轻微的脚步略带急切朝里间而来。 灵璧识趣,放下木梳,含笑告退。 慕挽歌坐于妆台前,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未回头看,不多时,铜镜中多出一个人影,她对着铜镜清浅一笑。 “回来了,可还顺利?” 洛辰脩弯腰俯身,自身后轻轻拥住她,握住她的手,缱绻目光望着铜镜,薄唇弯弯。 “父皇已下旨,赫连静暂时扣押在洛王府中,那个叫红药的也捉住了,墨隐已押回府,我陪你同去瞧一瞧?” 第58章 回握他的手, 与之十指交缠扣在一起,慕挽歌微微仰头,与他对视,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讶异。 主动与他十指紧扣, 确是头一回, 他讶异实属正常。 她却佯装不知,凝眸浅笑, “不急, 红药擅用毒且奸诈狡猾,将她扔水里泡一两个时辰, 再多毒也使不出来了。” 闻言, 洛辰脩低笑出声,眉梢舒展, 极为愉悦的模样,慕挽歌能感觉到她后背贴着的胸膛起伏轻颤,他确实在笑。 慕挽歌亦忍俊不禁, 望着铜镜,与镜中人说话。 “莫不是清闲的这几日将你憋坏了,方有事做,瞧你乐成这样,真真是劳苦命。” 何时听她用这种娇嗔语气与他说话,洛辰脩心下暗自称奇,欢喜却已挂在脸上。 轻轻将她掰转过身,与他正面相对, 她坐着,他弯腰俯身凑近,细细打量她,想要确认什么。 慕挽歌好笑,双手伸出捏他的脸颊,“盯着我作甚,我脸上雕花了?” “自是人比花娇,世间繁花不及阿挽半分风华。”洛辰脩深情款款望着她。 委婉的绵绵情话令人悸动,若是寻常女子,早醉倒在他的柔情蜜意下,可在慕挽歌眼里,此刻的洛辰脩有些陌生。 是以,她审视他片刻,而后终是绷不住‘噗哧’笑出声来,捧住他的脸,左右摇晃,笑问,“你今日吃错药了?” “……” 世上最不解风情之人,怕也只有她了,此情此景,不该是情意绵绵,她娇羞回应么? 洛辰脩一言不发,神情颇有几分懊恼,慕挽歌轻拍他的脸,笑道,“此时倒是正常些了,方才你那样子还真不适应,令人怀疑你是否换了个人,又或是别人易容的呢。” 易容术,倒是不无可能。 楚香寒的易容术出神入化,可变换成任何人。 犹记幼时,她也曾缠着楚香寒,让他教她,因而她对易容术尚有几分了解。 面对如此不解风情的她,洛辰脩深感无力,心中愤懑却又发作不得,也不想轻易放过,凑过去,在莹润丹唇上狠狠嘬了一口。 偷香得逞,迅速撤离,意犹未尽舔了舔下唇,笑吟吟,目光灼灼锁住她的眼。 “食髓知味,欲罢不能……”薄唇微掀,悠悠吐出这么一句。 她怔愣之际,他又凑近,在她耳旁低语。 “阿挽,情不自禁你可知……” 慕挽歌偏头看他,却因两人靠得太近,她偏头便亲在他脸上。 两人皆僵住,气氛凝固。 四目相接,暧昧的气息弥漫开来,气息交缠着,慕挽歌回神,欲后仰,洛辰脩已伸手揽住她,就着弯腰俯身的姿势便要吻她。 慕挽歌迅速抬手,一手抵着他的胸膛,一手压住他的唇,微笑摇头,“我饿了,昨日便不曾进食,腹中空虚难耐。” 洛辰脩闻言微怔,捉住抵在胸前的玉手握住,颇为自责,“是我疏忽了,一早我便吩咐厨房炖了乌鸡汤,我这就命人端来。” “嗯。”慕挽歌含笑点头,站起身,回握住他的手,“此时日头初升正是好时辰,陪我去后花园走一走。” 洛辰脩点头,扶着她往屋外走。 将军府的后花园别有一番景致,慕挽歌只来过一回,最喜欢的是清凉的水榭。 肩窝处的伤口不浅,走路时仍有痛意,洛辰脩比她还要紧张,扶着她走着,时不时叮嘱走慢些,慕挽歌瞧了他几眼,他仍未察觉。 他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她。 慕挽歌原本想取笑他大惊小怪的,但瞧他这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师兄回了洛王府,可要改回洛姓?”近日她与楚香寒未曾碰面,关于他回洛王府后的事,她并不知晓。 如今洛辰脩恢复皇子身份,绶封宸王,洛王世子之位空了出来,楚香寒亦认祖归宗成了洛王唯一的儿子,不知洛王何时请旨立楚香寒为世子。 侯门一入深似海,自此后,楚香寒再不只是聚宝楼的楚公子,无拘无束的日子再不可得。 洛辰脩显然对楚香寒之事并无兴趣,漫不经心应声,“无暇过问,想来父王早有安排。” “那你何时更名换姓?”慕挽歌又问。 洛辰脩勾唇,反问,“阿挽觉得我该更名换姓?” 慕挽歌无言以对,绕来绕去,又抛回给她,听他此言,多半是不再更换了。 倒是不知皇帝陛下是否愿意自个儿的儿子随他人姓。 洛王乃洛辰脩的亲舅父,又有十八年的养育之恩,有深厚的父子情。 生之恩大于天,养之恩大于人。 于洛辰脩而言,洛王才是教养他十八载的父亲,在洛辰脩心里洛王才是他的父亲。 他该不该更名换姓?慕挽歌无法替他选。 “无论姓慕容或是姓洛,你已是宸王,姓什么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了。”她敷衍笑了笑,未再继续说这个。 “禹州之行暂缓两日罢,我随你同去。” 强行取蛊终究是损了元气,歇一两日是必须的,而洛辰脩的禹州之行有她在兴许会容易得多。 她想助他,亦想查清楚一些事情。 她的母亲是否还活着,琤儿与她是否是…… “嗯。”洛辰脩轻声应着,却也是若有所思。 两人心下想的是同一件事。 洛辰脩在犹豫要不要此时便将将她母亲尚在人世之事告知于她,而慕挽歌想的若她母亲真的还活着,见面时,她该如何面对。 怨恨么? 她孤苦伶仃长大,认贼作父十多年,而她母亲明明还活着,却对她不闻不问,任何人易地而处皆会怨恨的罢。 可慕挽歌觉得自个儿并无这般强烈的恨意。 能活着,挺好的。 与洛辰脩在一起的这段时日,她像是活了两世一般,前生今世在梦境中走过来了。 洛辰脩为她而来,放弃一切,舍弃了自身尊贵命格改变她的命运。 能活下来便值得欣喜,故而她对月瑶无恨。 两情相悦,相依相守,也许别人轻而易举能拥有,可她与洛辰脩却是这样的艰难。 能有今时今日,还想拥有往后的每一日,她到底是贪心了,她舍不得洛辰脩。 “洛辰脩……”她茫然低唤。 洛辰脩停住脚步,微微低首,目光专注,眼底蕴藏的浓浓深情,以往她不懂,此刻却懂了。 他的爱意并非无缘无故。 良久未听她继续,洛辰脩温声问到,“怎么了?” 慕挽歌微仰头,对上他的目光,不由得心一热,转过身抱住他的腰,靠在他怀中。 只是微愣后,洛辰脩轻轻环住她,静静享受这难得的温情。 慕挽歌埋头在他怀中,静默良久才悠悠开口,“十多年前,我慕家家破人亡,是否与洛王有关?” 她此言便如晴天霹雳,砸在洛辰脩心上,杀父之仇太重,无论此事与皇帝或是洛王任何一人有关,皆会成为横亘在她与他之间跨不过去的沟壑。 洛辰脩僵了一瞬,复又恢复过来,在她耳际轻吻,几乎是祈求道,“阿挽,此事我会查清楚的,你多给我些时日……” 自他怀中退出来,慕挽歌摇头打断他,“此事你莫要插手,我用了数年时间,当年之事虽隐秘复杂,但我已查到一些事,很快便会水落石出的。” 洛辰脩抚上她的脸颊,“那我呢?若当年之事与父皇或父王有关,你……” “你且听我说完。”慕挽歌抬手,食指压住他的唇。 “无论事情真相如何,我分得清楚的,你只是你……” “洛辰脩,我不会离开你的。” 第59章 赫连静大摇大摆进的将军府, 不到一日便灰溜溜逃走,又被抓住,暂时扣押在洛王府。 此事,七公主功不可没。 慕挽歌让七公主回宫, 目的便是让七公主到皇帝跟前哭诉告黑状, 添油加醋闹腾一番,赫连静毒害宸王一事已传开。 且不论皇帝对洛辰脩这个儿子到底有几分真情实意, 只凭如今狄国太子败在宸王手下, 狄国乃战败国,赫连静这个和亲公主说得难听便是狄国送来求和的礼物, 皇帝所谓的善待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正如洛辰脩所言, 赫连静确实蠢笨如猪,被赫连溟利用而不自知, 自赫连静答应帮赫连溟暗害洛辰脩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将有一日会沦为弃子。 红药是赫连溟的人,东窗事发, 必要有人背黑锅。 赫连静无疑是最佳人选。 七公主回宫告完状,一早又出宫了,听说皇帝下旨将赫连静扣押在洛王府,她先去洛王府,恰巧洛辰脩也在,她便与洛辰脩一道回的将军府。 与秦慕琤一样,七公主听闻慕挽歌昏睡过去,很是担忧, 欲进屋看慕挽歌,却被洛辰脩给打发走了。 七公主与秦慕琤只知慕挽歌昏迷不醒,却不知她为何会这样,除洛辰脩与灵璧外,无人知晓慕挽歌强行取蛊之事。 被洛辰脩强行撵走的七公主与秦慕琤很快也来了水榭,眼前一幕令两人惊愕。 婢女将饭食送至后花园,远远便闻到鸡汤的香味儿儿,而洛辰脩亲手一勺一勺喂给慕挽歌。 显然,慕挽歌似乎不太能享受这样的体贴,虽然婢女们退得远远的,只要她与洛辰脩在亭中,她仍然极不自在。 “我有手,你放着,我自个儿喝便是。” 洛辰脩不为所动,温声道,“这乌鸡汤火候正好,趁热喝。” 说话间,他又舀了一汤匙递至她嘴边。 恰巧撞见这一幕的七公主赶忙去捂秦慕琤的眼睛,小声道,“非礼勿视,琤儿是个好孩子。” 秦慕琤拨开七公主的手,她复又捂住,如此反复多次,秦慕琤不满撇嘴。 “公主姐姐为何只遮我的眼……” “嘘……” 七公主要提醒秦慕琤小声些已然来不及,那厢你依我侬的兄嫂已扭头看来。 “鸡汤好香啊。”七公主讪笑,不敢正眼瞧兄长的脸色,一脸谄媚的笑,“嫂嫂,我也想喝……” 慕挽歌无视洛辰脩的不悦,微笑着向七公主与秦慕琤招招手,而后吩咐不远处候着的婢女。 “再拿两套碗筷来。” 婢女应声退去。 欢喜的七公主拉着秦慕琤朝慕挽歌走去,刻意绕了一圈避过洛辰脩,在慕挽歌身旁已垫好垫子的石凳上坐下。 洛辰脩手上的汤碗搁置在石桌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响动不大,却也听得到。 七公主悄悄窥探兄长神色,见他面无表情,心下更加没底了,遂又朝慕挽歌递去求救的眼神。 慕挽歌失笑,还未开口,秦慕琤站起身凑到她身旁,嘿嘿笑道,“师姐,姐夫真是偏心,早膳时我连肉食也不见一个,他只给你炖鸡汤。” 秦慕琤盯着洛辰脩面前尚有半碗鸡汤的那只碗,两眼放光。 七公主顺着他的目光而去,弥漫的香味儿实在是诱人,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可怜兮兮地望着面无表情的洛辰脩。 “哥,我也好几日不曾沾肉食了……” 此言倒是真的,那日落水后,七公主受了寒,食欲不振,而御医瞧过后叮嘱吃食要清淡,少沾荤食。 又因连累慕挽歌出了意外,洛辰脩小惩大诫,命膳房只准给七公主备素食,且还与洛妃知会不可心软,定要七公主吸取教训,日后少惹事。 落水一事,洛妃也吓坏了,意识到七公主无法无天的性子确实该收敛了,故而认同洛辰脩的惩戒手段,未再心软。 七公主已吃了五六日的素食了,昨日本想着来将军府有嫂嫂撑腰,定能开荤了,谁料嫂嫂未见着,兄长仍旧不给她吃肉,后又出了红药下毒之事,她又回宫了。 心中牵挂兄长安危,她哪里还能顾得上吃肉啊,这不一大早又出宫来,先去了趟洛王府,连早膳也错过了。 此时她腹中空空,闻到这鸡汤味儿,已有些迫不及待了。 可兄长记仇,她不敢招惹,好在嫂嫂疼她。 七公主与秦慕琤一样,双眼总盯着洛辰脩面前那只碗,虽然石桌上炖汤的砂锅里还有大半锅,可汤碗却只有一只。 是以,七公主如秦慕琤一样,挽着慕挽歌的手撒娇,顺道告兄长一状。 “嫂嫂,我一早出宫连早膳也未来得及用,好饿啊,我想喝汤……那日嫂嫂下水救我,哥哥他怪我害你遭罪,已罚我吃了数日的素食,你瞧我都瘦了……” “……” 在场三人一阵无语。 秦慕琤觉得有七公主在,他在姐姐这里多半要失宠了。 洛辰脩冷冷扫了眼七公主,“只罚你吃素,还委屈你了?” 七公主又晃晃慕挽歌的手臂,怯怯道,“嫂嫂,您瞧哥哥他如此苛待我……” 这兄妹二人真是够能折腾的,慕挽歌好笑不已,伸手端过那碗本属于她却搁置在洛辰脩面前的汤碗,她直接递给了七公主。 “汤匙我用过了,公主委屈一下,就着这碗喝两口先垫垫肚子。” 金枝玉叶的公主竟落到饿肚子的境地,着实可怜。 七公主下意识瞧了眼洛辰脩,见他只是拧眉,却不曾呵斥,遂才笑嘻嘻地接过碗。 “嫂嫂最疼我了。” 在秦慕琤羡慕的目光下,七公主一口气把碗里的鸡汤喝光,一滴不剩。 既然已经喝了,胆子也就大了,也不唤婢女服侍,七公主亲自动手又从砂锅里舀了半碗鸡汤,方出锅,还很烫,她小口小口喝着。 慕挽歌瞧她这样,知她确实是馋了,也饿坏了,责备地看向洛辰脩。 “那日之事,罪魁祸首你怎不去问责,小七并未做错事,你这样罚她。” 有人撑腰,七公主顿时理直气壮起来,一手端着汤碗,一手叉腰,点头附和,“就是就是,哥哥胳膊肘往外拐,五皇姐与张蝶儿欺负嫂嫂,我为嫂嫂出头,哥哥却只罚我,这是什么道理?” 闻言,洛辰脩脸一沉,“你说是什么道理?可是觉得罚轻了?” “哥哥你……” 七公主气急,欲与他好好理论一番,秦慕琤见势不妙,暗中扯了扯七公主衣袖,缓和气氛。 “公主姐姐,乌鸡汤味道如何?” 小小美少年一脸羡慕,眼巴巴望着她,七公主顿生出一种吃独食的罪恶感来,也不顾上和兄长讲道理了。 看看秦慕琤,又瞧瞧手中喝了一半的鸡汤,她一脸愧疚,“琤儿若不嫌弃,将就这碗尝一尝?” 秦慕琤眉开眼笑,就要伸手接,慕挽歌好笑不已,伸手按住秦慕琤的手。 “琤儿方用过早膳不久,婢女已去取碗筷了,莫要像个小馋猫一般,闻到香味儿就嘴馋,你公主姐姐是女子,你与她共用一只碗,可是想好长大要娶她,要给她当驸马了。” 闻言,秦慕琤急忙收回手。 洛辰脩的嘴角微扬,明眸含笑望着慕挽歌,七公主则一脸惊恐,将递出去的汤碗收了回来。 “这可不成,琤儿才十岁,比我小三四岁,虽模样长得俊,可也只能给我当弟弟,不能当驸马的。” 七公主受到惊吓,又喝了一口鸡汤压压惊。 有七公主与秦慕琤在,气氛欢快了许多,洛辰脩也恢复了正常,寡言少语,甚少出声,而慕挽歌则微笑听着七公主与秦慕琤你一言我一语谈天说地。 秦慕琤尚且年幼,难得遇到真心待他愿陪他一起瞎胡闹的七公主,起初只因七公主是洛辰脩的亲妹妹,又因赫连静的出现使两人站到同一阵营,很快视彼此为自家人,如姐弟一般相处。 在厌恶赫连静一事上,两人极有共鸣。 同仇敌忾的两人边吃边商议该如何混入洛王府去教训赫连静。 七公主不待见洛碧如,也不喜张氏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嘴脸,张氏虽顶着洛王妃的头衔,却始终是站在张皇后一边,而张皇后与洛妃明争暗斗近二十载,也就维持这表面上的和气。 五公主是张皇后所出,打小与七公主不对付,上一回落水之事,五公主被元帝训斥责罚,更是彻底恨上了七公主。 皇家的血脉手足情,薄凉如水。 洛王虽是七公主的亲舅父,可七公主却甚少去洛王府,一来是洛王与洛辰脩常年征战在外,再者又因七公主少有出宫的机会,此次得元帝应允出宫是因洛辰脩封王开府,洛妃求了情,七公主才能顺利出宫。 有洛辰脩管束,七公主可比在宫里要乖顺得多。 填饱肚子的七公主有了力气,与秦慕琤聊得更起劲儿了。 “洛王府是舅父的府邸,那洛碧如虽是我表姐,可与我并不亲近,我最是讨厌她们娘俩装腔作势的模样了,当我的面谄媚讨好,背地里却说我端公主的架子,目中无人,不将她们放在眼里。” 秦慕琤摸摸下巴,一本正经地道,“我觉着此认知是她们有自知之明,公主姐姐不与她们同流合污,自然不将她们放在眼里。” 七公主被逗乐了,伸手轻敲秦慕琤的脑门,“人小鬼大,长大后定一肚子坏水儿,当心娶不到媳妇儿。” “哼,我还担心公主姐姐嫁不出呢。”秦慕琤摸着脑门,呲牙笑着。 两人又笑闹起来。 慕挽歌笑看着他们,一时忘了那些烦忧之事,偷得浮生半日闲,实属难得。 洛辰脩却没这么好的雅兴,不开口则已,出声便是煞风景的。 “吃好了?” 笑闹的两人停下,俱是疑惑看着他。 洛辰脩扬了扬手,亭外候着的墨隐会意上前,恭敬地对七公主和秦慕琤拱手行礼。 “公主,小公子,请随属下来。” 七公主好奇,扭头对慕挽歌微笑,“莫不是哥哥给我和琤儿准备惊喜,这般神秘,我还真期待呢,嫂嫂要不要同去瞧一瞧?” 慕挽歌含笑摇头,“不了,你们自个儿去瞧瞧罢。” 七公主大抵要失望了。 洛辰脩何许人也,他给的惊喜多半会成为惊吓。 果不其然,七公主与秦慕琤还未走多远便后悔了,欲转身回水榭,却被墨隐给拦下了,由三五个婢女簇拥着渐行渐远。 慕挽歌收回目光,斜眼笑问,“你要将他们送去何处?” 洛辰脩捏着眉心,无奈道,“这两人凑在一处太聒噪了,吵得我心烦,让他们去洛王府折腾去,小七不待见的可不止张氏母女,对楚香寒亦无好感,想来楚香寒也是闲得发慌,恰好小七能给他解闷。” 解闷…… 七公主折腾起来那叫天翻地覆才是,用解闷形容,着实是用词委婉了。 “你将受伤之事透露给小七了罢,以小七的性子,害过你的人,非得往死里折腾一番才会解气的。” 慕挽歌失笑,这厮忒记仇了,先前师兄得罪他,他隐而不发,哪里是大肚量不与计较。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洛辰脩有这样的耐心,且睚眦必报。 “知我者,阿挽也。” 洛辰脩微笑站起身,朝她伸手,接着道,“带你去瞧一瞧咱们府上的水牢,若有不足之处,我再命人改一改。” 慕挽歌搭上他的手,被他握住,却未用力,轻轻拉她站起,牵着她走出水榭。 将军府竟真的有水牢,这是慕挽歌未料到的。 洛辰脩一路牵着她,从水榭这边的园子出来,拐过东院的回廊,角落隐蔽处竟是一道如墓碑一般的石门。 石门前有两名护卫看守,见他们前来,护卫拉动机关,打开石门。 行至石门前,洛辰脩才松开她的手,含笑示意她跟着他进去。 洛辰脩在前,慕挽歌在后,两人进了进了幽暗的密道,有油灯照明,走了一段,便来到洛辰脩说的水牢前。 确切来说是铁栅栏笼住的方形池子,明显是特意打造成这样的。 水牢之中,一披头散发耷拉着脑袋,瞧不起本来面貌,身着异族服饰的女子双手被铁链拽住。 水只及那人半腰,但浑身已湿透,凌乱的发梢依稀能瞧见水珠滴落。 “红药一身毒,是如何将她捉回的?” 慕挽歌着实好奇,寻常人不敢靠近红药一丈内,而墨隐抓住红药似乎不费吹灰之力。 洛辰脩道,“她能易容进咱们府上,墨隐亦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趁其不备点穴后捆住,套上麻袋,让人扛回来。” 慕挽歌懂了,他早在赫连静身边安插了人。 这些日子,被他的无理取闹磨得她快忘了他的本性。 谋定而后动,事事运筹帷幄,这才是真正的洛辰脩。 听到两人的声音,水牢中的人艰难抬头,正面被散乱的长发遮掩了大半。 脸上那张易容的皮要掉不掉的,样子有些瘆人。 女子沙哑难听的声音响起,“宸王?你怎么……” 早年以身试毒,红药的嗓子早被毒坏了,开口说话,连她自个儿亦厌恶嫌弃,是以隐藏在赫连静身边,为不引人注目,她只能装成哑巴。 却不料,一切皆是徒劳。 洛辰脩早已看清一切,此刻他好端端立于此处,红药震惊不已。 “本王安然无恙,赫连溟怕是失望了,红药姑娘自诩毒术了得,可赫连溟似乎忘了告知你一件重要之事,我家王妃乃神医,你在她面前耍弄本事,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洛辰脩难掩得意,言罢,目光又回到慕挽歌身上,柔情四溢,几乎要将人溺毙。 慕挽歌与他相视一笑后又望向水牢中的异族女子,“你主子野心不小,可本事却一般般,我到底唤了他十多年的兄长,你既是他的人,今日我不会伤你性命,你若想明白了,如实交代一切,也可少受些苦。” “慕姑娘,太子他甚是挂念你,临行前曾叮嘱我不可伤你半分……”红药再度出声。 慕挽歌讥讽笑道,“如此说来,我应当感激他的好意,这样煞费心机为我着想。” “太子他……” 红药还想说什么,慕挽歌冷声打断,“你若还想夸赫连溟重情重义就不必开口了,我对这些并无兴趣,你还是说些我没听过且有用的话。” 红药顿时无言,她并不知慕挽歌是这般厉害的人物,只听赫连溟提过几句,唯一记住的便是他说不许伤到慕挽歌,待取了洛辰脩性命后,想法子将慕挽歌带回狄国。 今日一见,这慕挽歌并非善茬儿,太子失算了。 红药沉默下来,慕挽歌不以为意,歪头对洛辰脩浅笑,“瞧着红药姑娘似是对这水牢很是中意,既不打算说实话,那便让她好生在水牢中待着。” 洛辰脩勾唇,伸手牵住她,折身往外走。 两人才走了几步,身后再传来嘶哑刺耳女音嘶喊。 “宸王,你以为我只对你下毒?” 洛辰脩脚步微顿,却未回头,慕挽歌扭头看向水牢,红药见状,摇头甩了甩将要遮住眼睛的头发,扬声喊道,“很快你便会来求我的!” “哈哈哈!” “就算宸王铁石心肠,亦无法眼睁睁瞧着亲人毒发痛苦死去而无动于衷,我等着王爷来求我……” 洛辰脩仍旧一言不发,但被他牵着的慕挽歌却能感知到他的异样。 方才有一瞬,他牵着她手的力道紧了些,他并非对红药之言不为所动,而是极擅隐藏自个儿的真实情绪。 洛辰脩在意之人不多,赫连溟应当是清楚的,红药接能接触到的也只有…… 轻轻挣开手,慕挽歌又回到方才所站的位置,抬眼看向牢中自负癫狂的红药。 “即便毒王亲自前来,在我面前他也不敢如你这般自大,你是有多小瞧我,以为你在七公主身上下的百日媚真会到百日后毒发才会有人察觉?” 红药的笑声戛然而止,惊愕不已。 “你、你……” 慕挽歌冷笑,“医毒本就出自一家,你下毒,我自然能解毒,区区百日媚,不过尔尔,本事尚未练到家便迫不及待出来卖弄,毒王的得意弟子也不过如此。” “不可能的……你不可能瞧得出来,我前日才下的毒,你不可能察觉到。”红药情绪激动,奈何双手被铁链束缚,挣扎只是徒劳,嘶声吼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能轻易辨出百日媚,此毒需得发作时才易察觉,你怎会这么快知晓的?” 慕挽歌笑而不语,摸着下巴欣赏红药失控挣扎,洛辰脩又回到她身旁,冷眼瞧着红药。 “来人!”洛辰脩冷声唤道。 在一旁候着的护卫迅速上前,单膝跪地,等候吩咐。 默了片刻,洛辰脩面无表情道,“自今日起,每日取她一根手指送去洛王府,让赫连静好好观赏。” “是,属下明白。” 护卫领命后自腰间摸出钥匙,打开牢门,站到了池子边上,不知何时,他手上已多了把锋利的匕首。 手起刀落,护卫的动作极为利落,他的手并未触碰到红药,而红药痛苦喊叫声已起。 “啊!” 洛辰脩再度牵着慕挽歌往外走,对身后的痛苦喊叫及怒骂声置若罔闻。 从水牢出来后,洛辰脩便牵着她回了寝屋,期间已命人去洛王府将七公主接回来,慕挽歌摇头而笑,“瞧你平日里对小七总板着脸,这一听说她出事,急得脸色都变了。” 洛辰脩将房门关上,从后抱住她。 “阿挽……” 慕挽歌无声笑了笑,挣开他的手臂,缓缓转过身,双手环住他劲瘦的腰,含笑打趣,“王爷是要哭给我看么,这可如何是好,我只喜欢瞧美男笑。” 洛辰脩捧住她的脸,深情凝视良久,微微低头,先在她的鼻尖落下一吻,复又凝视她片刻,遂才覆上莹润丹唇。 含住唇瓣,细细品尝。 他的吻轻柔且极具耐心,并未急着攻占,引导诱哄她入境,待她回应时,他才长驱直入,勾住香舌,狠狠与她纠缠。 绵长的一吻,两人皆有些气息不匀。 慕挽歌腿脚发软,只能靠双臂攀附他,洛辰脩一手托住她的腰,一手抚上她的脸,眸光缱绻。 两人额头相抵,亲昵轻蹭,并无过多言语,温情的吻再起,反反复复,乐此不彼。 旖旎绵长的吻被敲门声打断,墨隐的声音自屋外传来。 “爷,公主与小公子来了。” 好事被打断,洛辰脩懊恼不已,慕挽歌呼吸不稳,见他的表情,却忍俊不禁。 “王爷您这欲求不满的模样着实……” 洛辰脩未让她说下去,再次低头,在她唇上轻咬一口,故作凶狠地道,“夜里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方才两人紧紧贴在一起,慕挽歌自然察觉他身子的变化,面上瞧着他克制力极好,实则不堪撩拨的。 瞧他实在是忍的辛苦,慕挽歌便不撩拨他了,轻轻拨开他的手,退到两步之距,让他自个儿平复。 洛辰脩无奈轻叹,转过身,暗自整理衣袍,深深吸了两口气,压下涌动的情绪,待他再次转身,慕挽歌遂才去开门。 七公主与秦慕琤站在院中,见开门的是慕挽歌,顿时欣喜上前。 “嫂嫂,兄长忽然找我所为何事呀?我和琤儿正要去洛王府呢。” 未及慕挽歌开口,洛辰脩已厉声训斥,“整日除了惹是生非外你还会做什么,你已非无知孩童,行事依然这样莽撞,做事也不会动动脑子。” 莫名挨了训斥的七公主瘪嘴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地望着慕挽歌。 “嫂嫂,我又做错什么了?哥哥他又凶我……”七公主哽着嗓子,委屈极了,话一说完,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 秦慕琤见状,不再往前走了,怯怯后退,生怕下一刻挨训的人就是他。 七公主抹了一把泪,跨入屋中,不再看洛辰脩一眼,就扑到慕挽歌怀里,边抽泣,边告状。 “我又没惹他,他凶我,多半还想揍我……嫂嫂你说我到底是不是他亲妹妹?” “别人家的兄长可不是这样的……” “九皇兄也不会这样对我的,莫不是在哥哥心中,洛碧如才是他妹妹。” 洛辰脩无奈抚额,这丫头如今越发猖狂了,挤几滴金豆子博取同情,他只说了一句,她还喋喋不休了。 十三四岁的少女在她怀中抽泣,很是伤心,慕挽歌责备地瞪了洛辰脩一眼,又轻声安抚,“莫要哭了,他是担心你才会如此的,方才红药说给你下毒了,你哥哥急坏了。” 七公主顿时傻眼了,愣了一瞬后假哭成了真哭,“呜呜,嫂嫂你要救救小七,小七就要死了……” 洛辰脩面色沉沉,长臂一伸,拉住七公主的手臂,将她拽过来,沉声道,“你还有脸哭,要哭就滚回宫哭去,你嫂嫂身上有伤,你离她远一些。” 这会子,七公主也顾不得委屈,哇的一声哭出来,猛地扑进洛辰脩怀里,眼泪一股脑往他衣袍上蹭,却是真的怕了。 “哥,小七被下毒了,你莫要再凶小七了。” “小七不想这么早死,哥……” 声泪俱下,哭得撕心裂肺的,令人心疼不已,慕挽歌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往洛辰脩身上蹭的七公主,觉得眼前这一幕无比温馨。 洛辰脩虽板着一张脸,可眼中的严厉之色已散去,任怀中的小丫头发泄一通,待她哭得差不多了,才将她拉开,俊眉微蹙,“可知错了?” 七公主抽泣之时还打了一个嗝,哽咽道,“小七是受害者,何错之有?” “……” 门外伸长脖子偷看的秦慕琤憋不住笑出声来,见慕挽歌向他看来,急忙又缩回去,讪笑进屋,去拉七公主。 “公主姐姐莫要哭了,有师姐在,你定安然无恙的。” 听秦慕琤所言,七公主深以为然,边吸鼻子边打嗝,掠起衣袖露出手腕,将手递到慕挽歌面前,可怜巴巴地求道,“嫂嫂,小七不想死……” 慕挽歌并未给七公主诊脉,伸手将她的衣袖拉下,抬手摸摸她的头,笑道,“初见时我送你的五彩玉石手链,我瞧你一直戴在手上,此物能避毒,红药的毒伤不到你的。” 闻言,七公主愣愣掠起袖子,手腕上的五彩玉石手链露了出来,洛辰脩凝眸望去,微微一怔。 慕挽歌赠五彩玉石手链给七公主一事,他并不知情。 原来,阿挽私下瞒着他做了许多事。 虚惊一场,七公主扬着手腕炫耀,秦慕琤羡慕极了,悄悄去拉慕挽歌的手,目光始终盯着七公主的手链。 “师姐,你偏心……”明明他才是她的亲弟弟,公主姐姐只是小姑子,可公主姐姐有见面礼,他却没有。 慕挽歌轻笑,“手链乃姑娘家的饰物,你用不上的,喜欢什么,你找你姐夫要,他手上的稀罕物才是真的稀罕。” 秦慕琤闻言,期待的目光投向洛辰脩,洛辰脩失笑,“库房里有,钥匙在墨隐身上,你自个儿去库房挑,喜欢什么便拿什么。” “姐夫真好!” 秦慕琤欢呼一声,转身往外跑,扬声唤墨隐。 “墨隐哥哥,钥匙给我。” 七公主一听库房有宝贝,也不盯着手链了,拔腿追了出去。 “琤儿你等等我。” 闹腾的两人一走,屋中安静下来,洛辰脩去将门关上,回身将慕挽歌拉入怀中。 “阿挽,我等不及了!” “什么等不及?”慕挽歌茫然抬头看他。 对上洛辰脩灼灼的目光,她恍然明白过来,玉颜生绯,心也狂跳起来。 “那个……还得再等……唔……” 难得她矜持羞涩一回,洛辰脩却不给她机会,急切的吻如疾风骤雨般落下,热情似火。 “阿挽……” “嗯。” “莫要再让我等了。” “……” 第60章 痴缠的吻, 不容许她逃避退却,带有破釜沉舟般的决绝,便是此时,慕挽歌再次感受到他身为武将的蛮横。 这些时日他装娇弱也装得辛苦, 忽然发狠了, 她反倒受不住了,在扯她衣襟时, 洛辰脩的手触到她肩上的纱布, 动作僵住。 与她拉开了些许距离,他最先查看的仍是她肩窝处的伤。 “阿挽, 可是弄疼你了?”他自责且懊恼, 方才冲动而起的欲念与蛮横已消散,盯着她肩窝上的伤, 他恨不得抽自个儿两耳刮子。 “无碍……你且冷静冷静。” 慕挽歌拨开他的手,自行整理好衣襟,遂才抬眼看他, 薄唇紧抿,不知与谁置气。 凝眸略作思忖,她扯了扯嘴角,道,“未见着你的青梅妹妹霍婉儿,来我面前撒气委实不厚道,我可不是受气包,不会逆来顺受。” “……” 洛辰脩细细打量她, 语气再平常不过,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阿挽可是醋了?”俊眉舒展,眉梢微微上挑,明眸中漾着可称之为喜悦的亮色。 他算是懂了,原来症结在此。 被看穿心思的慕挽歌才不会承认她在意他去胭脂楼寻霍婉儿一事,不屑轻嗤一声,“呵,莫要想太多,脸会变大的,瞧你这德性,尾巴藏不住,快要翘上天了。” 她嘴硬不承认,洛辰脩却已了然,长臂一伸,再度将她拉入坏中。 “我只是陪同霍彦走一趟罢了,他仍旧待罪之身,明面上是无法独自外出的。” 他欲解释给她听,可她默不作声,并未追问,洛辰脩叹道,“我是去了胭脂楼,却不是因霍婉儿,我去见了风辞。” 意料之外的回答,慕挽歌略有惊讶,微微仰头,“莫不是我听错了,你与他两看相厌,竟有如此闲情逸致,学他一般附庸风雅?” 洛辰脩低笑,“我可没那雅兴,去见他自然是正事儿。” 观他神色不似说谎,慕挽歌顿觉无趣,退出他的怀抱,颇为遗憾地道,“那倒是可惜了,还以为你俩打了一架,不打不相识,成为知己了呢。” “知己是不可能的了,同盟合作倒是可以一试。”洛辰脩应答自如。 慕挽歌将信将疑,歪头笑道,“你俩合作可不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少见么,我去见他便是想让他出面说服风家那些个食古不化的族叔阿伯们支持风家与朝廷合作赈灾,可他丝毫不讲情面拒绝了。” 她以为风辞是因与洛辰脩不投缘,遂才不愿接受她的提议。 洛辰脩已然自她的言语、情绪中她的郁闷是因何故。 此时倒是无比庆幸她在某些方面的迟钝,与风辞相识这么多年,她什么也感觉不到。 “我亲自去,他也未答应。”他笑道。 瞧他这样,亲自前去,多少有几分放下身段相求的姿态,既然风辞并未答应,那便是拂了他的面子。 他竟然笑呵呵的,这是什么道理。 她抬手覆上洛辰脩的额头,煞有介事道,“许是你脑子坏掉了,言行无法自控,哪有人如你这般傻成真傻子的模样的……” “……” 虽觉得好笑,可洛辰脩也更加确定了,她风辞是为了他,仅仅是为了他,所以便以交情风辞出手相助。 情之所至,心底柔成一片,只想时时感知她的存在,她就在身边。 心念一起,他再度拥她入怀。 “阿挽为我殚精竭虑,我却此时才知你的良苦用心,实在惭愧,可我也觉得欢喜,阿挽心中有我才会事事周全谋划。” 慕挽歌默然未反驳,靠在他怀里深思。 关于她,他有秘密,不肯与她明说,曾经他独自挣扎,在不安中试探。 她梦中那些残缺不全的零星梦境近几日在梦中拼凑得七七八八了。 只是她尚有许多疑惑,诸如洛辰脩为何如此惧怕她知晓前世种种。 他付出许多,却不愿让她知晓,其中症结究竟在何处。 当她旁敲侧击时,他之说梦见她与风辞成亲了,狠心弃他而去。 可她不觉得洛辰脩是因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就会厌恶一个人之人。 拼凑的梦境并不完整,可有一点她却是懂了。 她与风辞成亲是假,其目的只是想让洛辰脩相信她真的移情别恋,对她失望,对她死心。 只是未料到洛辰脩用情至深甚至到了疯魔的境地。 莫不是洛辰脩的心结真是她与风辞成亲那件事? “洛辰脩,我与风……” 她欲解释,脱口而出的话适时止住,未想好该如何措辞,心下乱糟糟,她总不能说她已从梦中探知一切了吧。 “阿挽想与我说什么……嗯?”她的欲言又止,洛辰脩不禁莞尔,耐心极好,等待她主动开口。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所有谎话编排不出来,慕挽歌心一横,欲与他解释她和风辞假成亲之事,此时门外传来墨隐的禀报声。 “爷,宫里来人了,陛下召您与王妃入宫觐见。” 忽然被打断,屋中两人对视一眼,洛辰脩拧眉道,“多半又是狄国之事,赫连静扣押在洛王府,狄国使臣坐不住了。” 意料之中的事,慕挽歌并不意外,只无奈摊手,语气颇为不满,“这些事是你们该操心的事,为何要叫上我,真是烦人。” 洛辰脩低笑,轻轻揽住她,温声哄道,“能者多劳嘛,阿挽若为男儿身,此时便没我什么事了,如今阿挽是因我才卷入其中,日后我事事听你的如何……” 他忽然能说会道了,慕挽歌只觉得怪异,这还是传闻中冷峻寡言的洛辰脩么,“讨人欢心的本事学得够快嘛,莫不是名师出高徒,有高人指点。” 再一次败在她的不解风情之下,洛辰脩挫败不已,哭笑不得,“阿挽嫌我木讷无趣,我反省了,但似乎阿挽更喜欢我的本性。” “如此说来,你因我而改变,我该高兴才是。”慕挽歌白他一眼,道,“常言道本性难移,你本性如此,哪里是因我而变,油腔滑调的本事可不比谁差,却让我背黑锅。” 两人斗嘴之时反倒温情脉脉的,她欺负他,他也不反驳,只对她笑。 “笑得跟个傻子似的,真是受不了你……” 欺负尽兴了,慕挽歌便放过他了,这也是洛辰脩时不时招惹她的缘故,与她斗嘴时,她是真性情,坦诚不遮掩。 甚至是更懂他。 平日里总端着,他活得太累,在她面前,他无需这样。 洛辰脩握住她的手,勾唇道,“随我一道入宫,顺道探望母妃,她很担心你。” 慕挽歌并未点头,沉默下来。 惊觉异样,洛辰脩低头看她,关切问,“怎么了?” 慕挽歌呼了一口气浊气,摇头,“无事,既是陛下召见,我们即刻进宫。” 她说无事,可神情不像真的无事,洛辰脩心下疑惑,但此时确实不是交心谈话的好时机,想追问,却也只得作罢,待出宫后再细问便是。 两人换了身衣裳才入宫,上马车不久,慕挽歌便昏昏欲睡,洛辰脩见她这样,将其揽入怀,抱着她,让她靠在他怀中,睡得舒适些。 “困的话你闭眼歇一歇,到了我叫你。” “嗯。”慕挽歌应声后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双手抱住他的腰,大半个身子窝在他怀里。 难得她有这样依赖他的时候,洛辰脩心下颇为满足,低头看她,她消瘦了许多,打从他回京之日起,她便忙前忙后的,为了救他,她将命也豁出去了。 耐着性子,事事迁就包容,他无理取闹,她虽气恼,却也只是片刻便会消气。 他的不安,他的试探,她百般容忍,放下傲气,愿耐心开解。 这是他的阿挽啊,无论前世今生,她只是他一个人的。 她应了他的白首之约,说了不会离开他。 她向来守信,既已对他许下承诺,自是不会轻易毁诺。 也许是时候与她坦白一切了,前生种种只是黄粱一梦,今世终究是不同的。 虽前路未知,但与她相携前行便无所畏惧。 细细想来,是他瞻前顾后、踌躇不安,其实她早已察觉了,也知他在敷衍,可她耐心等着,等他主动开口。 情不自禁抬手,指尖抚上她的脸颊,喃喃低语,“阿挽,你说了不会离开我的,不管前路如何,你不许轻易放开我……” 慕挽歌只是闭目养神,并未真的睡去,自然将他说的听了进去,这般固执的他似曾相识。 她微微仰头,与他相望,倏而一笑。 “你扰我清梦,我得做些什么才公平。” 言毕,她支起身,挪动身子,坐到他腿上,双手顺势便搂住他的脖子,倾身将他压了靠于车壁上,捧着他的脸看了半晌,似是为难该从何处下嘴。 马车一个颠簸,洛辰脩下意识揽住她的腰,扬起一抹笑。 “阿挽想做……唔……” 他的戏谑之言未来得及说完,已被她给堵了。 第61章 原以为她只撩拨一下, 未料竟真的付诸行动了,慕挽歌忽然吻住他的这一瞬,洛辰脩已被她压在了靠在车厢壁上,她一如既往的强势, 他却爱极这样的她。 这一吻, 由她发起,渐入佳境, 却是由他掌控继续, 一手揽住纤腰,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 唇齿纠缠, 旖旎而缠绵。 数日以来,如这般亲密拥吻不止一次, 她也有过主动,熟能生巧大抵如此,同为生手的两人已有领悟, 无比默契。 一吻作罢,舌根发麻,嘴唇也有轻微肿痛,慕挽歌,坐在洛辰脩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与他额头相抵,紊乱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慢慢平复。 “阿挽今日似乎有些不同。”洛辰脩气息仍有几分粗重,开口时声音透着别样的暗哑。 慕挽歌抬手拨弄他泛红的耳朵,心血来潮下又俯身去咬,轻轻咬了一口,听到他发出的闷哼声,虽不真切,可他僵直的身子出卖了他。 她得意轻笑,“原来你怕痒,不仅仅是怕被挠痒痒,随意触碰你身上的部位,你皆这般……反应大?” 反应大的可不止他的耳朵,她坐在他腿上,感知无比清晰。 她自小习医,医书医典上瞧见的露骨的多了去了,相较之下,洛辰脩显得比她纯情多了。 他自幼由洛王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最常出入之地是军营,瞧见最多也是男人,且他冷峻孤僻,不懂怜香惜玉,据闻在他十四岁那年,洛妃安排省事宫女入他的屋,被他给扔了出去,自那之后,他不近女色的流言便传开了。 又因他常年混迹于军营,与一帮糙汉老爷们儿混在一起,便有更奇妙的流言传出。 洛王世子好龙阳的传闻似乎是在他成亲后才消停下来了,而后市井之中津津乐道的便是洛王世子娶了一个孤女,大婚当日领军出征,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孤女独守空房,在世子爷凯旋前夕被扫地出门…… 想起在洛王府所受的委屈,慕挽歌忽然有些气恼,拨开腰间的大手,自洛辰脩腿上挪开,坐到一边,与他拉开了距离。 正斟酌措辞洛辰脩被她的举动搞懵了,再观她神色,心下疑惑,好端端的为何忽然恼了。 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拉她,目光触及自个儿腿上,略微尴尬,整理了一下袍角,遂才往她挪去,紧挨着她坐好。 以为她是因他的孟浪而恼,他小心翼翼致歉,“阿挽,我错了……但此事不由我掌控,你明知我在你这里无忍耐可言的,却故意撩拨,我这是情不自禁。” 闻言,慕挽歌茫然看他,自他眼中捕捉到一丝类似羞怯的情绪,目光上下打量他一番,恍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饶是镇定如她,亦不免面颊微醺,佯怒瞪眼道,“你脑袋里整日想的便是这些……” 洛辰脩这才从她的神情中知晓,她气恼是另有原因,这下他觉无辜和委屈了。 “你忽然来气,我也很无辜的。” 慕挽歌斜他一眼,撇了撇嘴,“我只是想起以往在洛王府遭的罪罢了,虽说是因你而起,但你也是无辜的,我便不与你计较了。” 听她提及此事,洛辰脩面露愧色,确实是因为他,她在洛王府受了一年多的委屈。 细思之下,又隐约觉得欣喜,以她的性子断不会忍气吞声受尽委屈,即便不动手教训欺负她的人,也早甩手走人了,但她并未由着性子来。 他欣喜的事是,她最初便是真心嫁他为妻的,在洛王府的忍耐,多半是为了他,为了等他归来。 而他两辈子做错的皆是同一件事,那便是出征前留下一纸放妻书。 今世仍然写下放妻书一事发生在他觉醒之前,他是在半年前那次重伤中觉醒过来,带着前世的遗憾而来。 思及至此,洛辰脩一手抬起遮住眼,一手再揽她入怀,不让她看他的眼。 “阿挽,只要你安好,就在我身边,我……” 慕挽歌察觉他的异样,不等他说完,抬手拉开他遮眼的手,受到惊吓一般,双目圆睁。 “你哭了!” 她还未将他怎么着呢,他竟然…… 洛辰脩扭头不让她看仔细,在她凑过来时扣住她的头,将她按在他怀中,哑声道,“休得胡说,是风大,吹得我眼睛疼。” “……” 她暂且假装当他说的是真的,虽然今日无风。 堂堂威震天下的将军,他是要面子的,她还是不要拆穿他好了。 这样故作坚强的他,令她心疼得紧。 他红着眼的模样,似曾相识。 她在梦中见过呢。 是何时呢? 似乎是在她弥留之际,他紧紧抱着她,红着眼,却固执地望着她,那样绝望无助地盯着她,连眨眼也舍不得。 洛辰脩究竟还瞒了她多少事,也许醒魂玉带给她的只是少部分真相。 醒魂玉通灵性,择有缘人为主,可观前尘…… 原来她的梦境竟是她与洛辰脩最初的命运之途,师父说她与洛辰脩的命格皆已改变,而洛辰脩的欲言又止,他眼中那似曾相识的悲伤,并非是她想多了。 “洛辰脩,你爱惨了我吧,瞧你哭成这样,好可怜啊。” “那我以后再对你好些,你莫要悲伤……” “你是大将军,哭起来太违和了,若被外人瞧见,指不定以为我太凶悍,将你欺负成这样。” 她以独特的方式安抚他,为博他一笑,他这副模样,她的心跟针扎似的疼。 原来动情是这样的感觉。 他的喜怒哀乐成了她的喜怒哀乐,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感觉。 洛辰脩果真被她逗乐了,更加用力抱紧她,缱绻的吻落在她的鬓角。 “阿挽既已知我心意,往后自当如我这般,眼睛再不许瞧别人,心里只许有我一人。”他幽幽道。 慕挽歌无声笑了,靠在他怀中,双手抱住他的腰。 “命不好,嫁了个大醋缸。” 这是对他的要求默认的意思,洛辰脩的嘴角微扬,指腹在她脸颊上摩挲逡巡。 之后,两人静静依偎在一起,再无多言。 入宫后,由內侍引路,前去见元帝。 元帝在洛妃的绛云殿,与洛妃对弈。 洛辰脩携慕挽歌进了绛云殿,欲跪拜行礼时,元帝抬手挥了挥袖。 “你们两个过来瞧瞧,朕与洛妃谁的胜算更大些。” 两人相视一笑,洛辰脩牵起慕挽歌的手,毫不避讳,朝前走去。 元帝执白子,洛妃执黑子,乍一眼瞧着是打成平手,可细看之下另有门道。 “母妃略胜一筹。”洛辰脩说了实话。 洛妃似是习以为常,只是听到儿子这样直白,捻帕掩唇而笑,“陛下,脩儿的心可是向着臣妾的,您可别嫉妒臣妾。” 元帝不以为意,摇头失笑,“一晃眼将近二十年过去了,脩儿长大了,爱妃的棋艺仍旧不见退步,犹记初见时,爱妃对朕可没今日这般委婉客气,还嫌弃朕棋艺差来着。” 忆起当年,元帝在笑,洛妃却有一瞬的恍惚,只一瞬便恢复如常,因保养得宜而瞧不出真实年纪的脸上始终挂着端庄的浅笑。 “陛下说了不记仇的,那时臣妾是不知您的身份才敢那样放肆。” 元帝轻叹,“是啊,那时的你明艳灵动,入宫后便少有那样开怀的笑了。” 洛妃只淡笑回应,“这宫里规矩颇多,臣妾哪里还敢放肆,陛下您可还记得,臣妾方入宫时便是因为在皇后面前失礼笑了差点儿挨罚,自那之后,臣妾才长了教训。” 提起皇后,元帝脸上的笑便淡了,歉疚道,“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是朕亏欠了你们母子。” 说着,元帝的目光便落在洛辰脩身上,颇为欣慰点了点头。 “脩儿在洛王府,由你兄长亲自教导长大,是朕膝下众皇子不能比的,将来……” 洛妃适时打断元帝的话,满是心疼地道,“陛下,脩儿受重创尚未痊愈,歌儿辛劳照顾,臣妾瞧着这俩孩子面色寡白寡白的,连站也要站不住了。” 元帝的目光再落在跟前极为登对的两人身上,自洛辰脩身上移到慕挽歌身上,盯着慕挽歌的脸,神色恍惚起来。 “不愧是月瑶的女儿,容貌与她……”元帝回神,未尽之言适时打住,脸上扬起慈爱的笑。 “救了脩儿,朕有重赏,歌儿想要什么赏赐,只管开口便是。” 慕挽歌抬眼,冷不防瞧见洛妃面上闪过的惊慌,心下疑惑,但面上并未显露,她微笑应声。 “救命之恩,他得慢慢还,陛下您也帮不了他的。” 元帝一愣,随即拊掌大笑,“你这丫头有意思,难怪脩儿只瞧得上你,先前朕还心存疑虑,如今亲眼见识到了,倒是觉得脩儿眼光不错。” 慕挽歌但笑不语,元帝这话到底含了几分真意只有他自个儿知晓,除了洛辰脩外,别人的真心与假意,她并不在乎。 元帝又夸赞了几句,而后朝洛辰脩伸手,由洛辰脩搀扶着往外走。 “让这丫头陪你母妃说会儿话,脩儿随朕御花园走走。” 洛妃起身,福身恭送元帝。 待元帝一走,洛妃便温声招呼慕挽歌坐下,宫婢上茶后退下,殿内便只余二人,洛妃仍旧带笑,眼底却满是愧意。 不待慕挽歌询问,洛妃已率先开口。 半个时辰后,洛辰脩回到绛云殿,洛妃已不在殿中,慕挽歌目光无距兀自发呆。 面色比方才还要苍白几分。 洛辰脩去到她跟前,她仿若未觉,他只好蹲下,伸手去抚她的脸。 “脸色如此差,可是身子不适?” 慕挽歌抬眼望着他,神色复杂,忽然发了狠地将他的手挥开。 “你走开,别碰我!” 她双目通红,吼完后猛地站起身往外跑。 “阿挽……” 她最后看他那一眼像是看仇人一般,洛辰脩微怔,伸出去的手也僵住,醒过神来,急忙追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奔出绛云殿,洛妃由贴身服侍她的方嬷嬷扶着走出来,望着远去的两道背影,深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两人并未圆房,好在大错未铸成……这都是我作的孽啊!” 方嬷嬷湿了眼眶,抹泪道,“娘娘,这些年苦了你了,若是早些知晓慕姑娘的身世,便不会是今日这样的局面。” 第62章 方嬷嬷拿出帕子抹了抹眼角, 疑惑道,“王爷定然早已知晓慕姑娘的身世,当初为何不阻止这桩亲事,老奴着实不明白。” 方嬷嬷口中的王爷指的是洛王。 洛辰脩前去提亲, 定是洛王同意了的, 不仅洛王知情,皇帝亦是默认了的。 洛妃只觉身心疲惫, 无奈摇头, “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哥哥他明明知情, 却不加阻止, 歌儿是啸天的女儿,脩儿他……哥哥为何要瞒着我歌儿的身世?” 方嬷嬷也觉千头万绪, 一时间搭不上话。 洛妃叹气,“这些年来,哥哥行事, 我愈发看不懂了,但脩儿是我的儿子,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他行这有悖伦常之事,当年是我糊涂做下错事,可脩儿是无辜的。” “娘娘,当年您与慕将军……”方嬷嬷欲言又止,四下巡视,隔墙有耳的道理, 她何尝不懂。 洛妃怅然摆手,“嬷嬷,你派人去探一探,昨日便差人传信给哥哥,他为何一直不来见我,事关脩儿,我不会坐以待毙,这些年我已亏欠他太多,不会眼睁睁瞧着他走上不归路的。” 方嬷嬷是洛妃的乳母,看着洛妃长大,入宫二十载,方嬷嬷一直伴随左右,两人名为主仆,实则与母女无异。 见洛妃这样痛苦,方嬷嬷心疼不已,却不知如何安慰。 “娘娘,苦了你了……你方才将慕将军惨遭毒手一事的线索与慕姑娘说了,她很快便会查到陛下……慕姑娘心里宸王是陛下的儿子,父母的血海深仇成了阻隔,这万一慕姑娘气急之下对宸王出手,可如何是好?” “她不会的。”洛妃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为安抚方嬷嬷,“歌儿行事虽我行我素,可我瞧得出来,她愿舍命救脩儿,对他下不去手的。” 方嬷嬷长长叹了一口气,“常言外甥多似舅,那孩子虽性子随慕将军多些,长相却随了洛王,当年娘娘你费尽周折,借由皇后打压、毒害之由,用洛王妃产下的死婴名正言顺将孩子送出宫,那时也是担心孩子长大后会越来越像慕将军,好在上天庇佑,宸王已平安长大成人,慕将军若是在天有灵,也可安息了。” 默了片刻,洛妃幽幽道,“哥哥变了,脩儿终究还年轻,这人心呐,哪像明面上瞧着的那般纯善,若非人心险恶,当年我也不会被亲哥哥算计,进了这金丝牢笼……” 方嬷嬷执起洛妃的手,轻拍。 “唉,娘娘,起风了,回吧。” …… 之后绛云殿的一切,慕挽歌与洛辰脩一无所知,洛妃的心思与苦衷更是无从知晓。 因跑太急,不多时,慕挽歌只觉肩窝处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因而慢了下来。 洛辰脩追上她,拽住她的胳膊。 “阿挽,方才可是母妃与你说了什么?” 慕挽歌顿足,挥开他的手,转过身面对他,怒道,“全天下皆反对你我在一起,谁说什么又有什么要紧的!” 言罢,她深深看了洛辰脩一眼,再度转身欲走,洛辰脩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了回来,不顾她的挣扎捶打,紧紧将她固在怀中。 慕挽歌气狠了,一口咬在了他胳膊上。 洛辰脩闷哼一声,也不管手臂的疼痛,不躲不臂,任她咬,直至她松口,他仍旧不松手。 “阿挽,你从来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今日如此反常,母妃究竟与你说什么了?”他紧紧抱着她,安抚地轻抚她的发。 洛辰脩不觉得洛妃会与慕挽歌起冲突,可慕挽歌的反常是他始料未及的,且她从不曾如方才一般失去理智过。 他想弄清楚方才绛云殿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慕挽歌平静下来,被他强势压在怀中,她一动不动,沉默不言。 洛辰脩无法,只得牵着她的手,拉着往宫门的方向走。 他是一瞬也不敢松懈,更不敢松开了她了。 一直在宫门外候着,守在马车旁的墨隐与灵璧见两位主子面色有异,对视一眼后,很默契地没有多问。 墨隐放下脚凳后退到一边,瞧着自家爷扶着王妃上了马车。 墨隐驾车在前,灵璧骑马跟在后,她身后还跟着几名护卫,气氛有些凝重。 马车内,慕挽歌的手被洛辰脩握着,她挣了几下未能挣脱,便随他去了,扬声对墨隐吩咐道,“墨隐,去胭脂楼。” “王妃……”墨隐甚是为难,胭脂楼是何地,那时爷最厌恶之地,爷不喜胭脂楼的主子。 瞧两位主子方才那样,多半是在宫里时闹别扭了。 墨隐自认为了解自家爷的性子,爷待王妃那叫一个掏心掏肺,哪里舍得与王妃争吵,许是不经意间惹恼了王妃。 爷呀,您快发句话呗,这胭脂楼去还是不去。 许是他的祈求虔诚,爷受到老天爷感知,竟真的发话了。 “去胭脂楼。” 洛辰脩冷冷出声。 极其简洁的一句话,墨隐却受到惊吓,爷竟然连抗争反对一下也没有,王妃说什么便是什么。 墨隐即便有千言万语,也不敢此时触霉头,恭敬应声后便安分做一个马夫,尽量将车驾得平稳些。 马车晃晃悠悠,马车内的两人却各有所思。 慕挽歌目光无距望着帘幕发呆,洛辰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瞬不离。 良久,慕挽歌抬眼看他,抿了抿唇,道,“我去胭脂楼饮酒听美人抚琴,我想你没这雅兴。” “我陪你。”洛辰脩勾唇道。 只要她愿与他说话就好了,她想去何处,他陪她便是。 他这样纵容她,一时间,慕挽歌只觉思绪万千缠绕着她。关于方才之事,她不说,他便不再追问。 洛辰脩,真是个傻子! “方才洛妃娘娘与我说了一些旧事,关于他们上一辈的旧事,她与我爹娘是旧识,当年我爹娘遇害之事她知晓一些。”此时的慕挽歌与方才暴怒的她判若两人,能心平气和说话。 洛辰脩闻言,并不意外,拧眉道,“母妃与慕将军自小一起长大,外人眼中,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慕将军出事后,她一直暗中追查,这些事,我早已知晓。” 慕挽歌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你还知晓什么?” 洛辰脩道,“传言说是父皇拉拢慕将军不成,起了杀心,可以父皇那样的性子,他绝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之事,慕将军一出事,所有矛头皆指向父皇,得不偿失。” “接着说。”慕挽歌好整以暇,挑了挑眉。 洛辰脩叹道,“阿挽冰雪聪明,怎会想不到这一层,何须我多言呢。” 即便她也怀疑过是元帝所为,但只要仔细想一想便会想通,慕家军的兵权只掌握在慕家后人手中,暗杀慕将军只是徒劳。 况且,元帝身为君王,江山社稷才是最要紧的,有慕家军在,异族不敢轻举妄动。 慕将军虽已离世,可慕家军守卫的一方边疆,至今和平稳固,只是少了统帅,慕家军不再守卫别的地方,这也是洛王常年带兵在外的缘故。 大轩慕容氏的江山少了一个慕将军守卫,又有洛王崛起守卫,面上看似是稳固的,可事实上,只有在位者懂,慕氏江山的稳固少不了慕家军。 若非如此,何至于明明狄国战败,递上一纸议和书,大轩便接受了议和。 外强中干。 这些旁人瞧不明白之事,皇帝懂,洛王懂,洛辰脩也明白,而慕挽歌也很清楚。 慕挽歌撇开眼,自嘲笑了笑,“洛妃娘娘似乎不想让我与你在一起,她多半以为我除了医术精湛些外是个只会惹是生非的黄毛丫头,遂才有了方才一席话。” “母妃方才究竟说了什么?”洛辰脩隐约猜到一些,但他不愿深想。 他的母妃,为何会做这样的事来拆散他和阿挽,母妃明明是喜欢阿挽的,怎短短数日便成了这样。 洛辰脩实在是困惑不解,洛妃那边他会去问,可他更在意的是慕挽歌这边。 他问了,慕挽歌却未正面回答,嗤笑一声,“兴许是我自身便不讨喜罢,若非仗着慕氏唯一的血脉这一优势,你当皇帝、洛王会瞧得上我?乐呵呵让你娶我,不过是因为现如今只有我能调配慕家军。” 从未听她用这样自嘲的语气说过话,洛辰脩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她受的委屈皆因他而起。 “阿挽,你莫要这样,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你信我,给我些时日,我很快会查清楚当年的真相。”揽她入怀,洛辰脩一下一下吻着她的光洁的额头。 慕挽歌并未排斥挣扎,倚在他怀中。 “洛辰脩,今日你我拼一回酒,你若赢了我,往后我事事听你的……” 她乃海量,他三杯倒的酒量,该如何赢她? 洛辰脩心下苦笑,却低声应道,“为了阿挽这句承诺,我不会输的。” 他不能输,只因他输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押注押注,你们觉得谁会输? 第63章 洛辰脩随慕挽歌一同出现在胭脂楼, 风辞听到禀报,也有些意外,放下手中箜篌,他含笑起身, 决定亲自去会会。 然而, 待他亲眼瞧见时,他才知晓自个儿自作多情了。 那两人哪里是来找他对峙的, 纯粹是相约来他这胭脂楼蹭酒吃。 非他斤斤计较, 而是慕挽歌每回来,皆是吃白食, 招待她的吃食与酒水, 样样皆是上品。 反正他未从慕挽歌兜里讨到过一文钱。 她蹭吃蹭喝也就罢了,他还养得起, 这下倒好,她竟然还带人来。 风辞来到慕挽歌要的雅间,婢女正送慕挽歌叫的酒来, 整整一坛,可瞧清是何种酒时,风辞神色讳莫如深起来。 见他进来,慕挽歌微笑招了招手,“你来得正好,为我们弹奏一曲祝兴如何。” 风辞没好气地嗤了一声,却走向纱幔后的秦案,期间与洛辰脩有过一眼对视。 风辞于落座, 隔着纱幔望向席地而坐的两人,长指覆于古琴上,轻轻拨弄,试了试音。 慕挽歌不同音律,只觉得悦耳便可,于她而言,不管抚琴之人是风辞或是霍惜缘并无不同。 是以,风辞常说在她面前抚琴,与对牛弹琴无异。 今日她也风雅一回。 风辞弹的是新曲,闲来无事,自个儿编的曲,许是心境的缘故,这曲有些凄凉,连不通音律的慕挽歌也朝纱幔后看了两眼。 洛辰脩亦往纱幔后瞧了一眼,而后询问慕挽歌,“我们这酒该如何拼?” 慕挽歌拿过八只酒盏,置于他面前,悠悠道,“先每人三盏,而后每人五盏,谁先倒下,算谁输,若八盏后你还醒着,便算你赢。” “好,一言为定。”洛辰脩点头,拿起一旁的酒坛开封斟酒。 洛辰脩心下暗自窃喜,心道,阿挽果然是向着他的。 她给他放水,他当然要接受,他又不傻。 看着他斟满六盏,慕挽歌豪气饮了三盏,又瞧着他饮下余下三盏。 而后洛辰脩再斟酒时,手有些不受控了,慕挽歌瞧见他耳朵红红的,摇头失笑,接过酒坛。 “就你这三杯倒的酒量,军中庆功酒晏,你岂不是次次出丑。” “父王在,我滴酒不沾。”醉意已上脸的洛辰脩说话时舌头都是麻木的。 慕挽歌不可置否笑了笑,将她斟满的五盏挪到他面前,挑眉道,“不着急,慢慢喝,我看好你。” 得到鼓励的洛辰脩二话不说,一盏接一盏仰头饮下。 最后一盏饮尽,她已再斟满五盏,在他醉濛濛的目光中,慢悠悠饮了。 洛辰脩强撑着愈发沉重的眼皮,伸手去拉她的手,大舌头地笑道,“阿挽,说好了的……往后事事听我的。” 慕挽歌清浅一笑,应声,“愿赌服输,你赢了。” 她话音未落,洛辰脩已醉倒,身子往一旁倒去。 慕挽歌欲扶他,却是心有余力不足,微微使力便扯到肩窝处的伤口,索性便任他倒地上了,扬声唤门外候着的墨隐进来。 “今夜便歇在此处,不回府了,门外婢女会带你去专门为我备的那间屋子。” 墨隐望着醉倒在地的爷,莫名想笑,怎一到王妃这里,精明稳重的爷总会出丑。 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墨隐扶着洛辰脩出离开,琴音也停了,风辞自纱幔后走出来,扶额低笑,“原来无所不能的宸王是这样不堪一击……” 慕挽歌笑了笑,拎过酒坛,仰头喝了个尽兴。 这酒名为红颜笑,酒香浓郁,酒性却比寻常酒要轻许多,适宜女子,可说是这胭脂楼里最不会醉人的酒了。 风辞居高临下,望着坐在地上抱着酒坛的女子,玉容生绯,生出几分柔和的娇艳。 他捂了捂眼,故意说笑,“早前宸王来接惜缘离开,但她拒绝了,仍留在此处,你说要不要安排惜缘去照顾一下宸王?” 慕挽歌眸色一冷,酒坛狠狠掷出去,落地上摔碎了。 只听她冷哼,“只要我没死,我的男人便容不得别的女人觊觎垂涎,谁也不行。” 风辞蓦然僵住,抬眼望向她,一瞬间,眼底的笑意尽敛,“先前你让我帮你查的事,牵扯出更多的旧事,你听过后便不会这样笃定了。” 慕挽歌很不雅地打了个酒嗝,蹙眉道,“有屁快放。” 风辞又恢复到玩世不恭的模样,嫌弃地捂了捂鼻,“慕大将军与洛妃青梅竹马,还定过亲的,可是后来不知何故,忽然入宫成了皇帝后宫三千佳丽中的一位,慕将军外出归来冲冠一怒为红颜,提剑杀入宫中,最后安然无恙出宫,当夜便回了边关,而洛妃在入宫不足八个月便产下一子,御医说是早产。” 醉意朦胧的慕挽歌撑了撑头,手杵下巴,似笑非笑接话,“而后便有传言说洛妃在入宫前便与我爹行了苟且之事,身怀有孕入的宫。” “风辞你可是猜测洛辰脩与我是兄妹?”她笑得很是不以为意,打了个呵欠后,又笑道,“你当洛王是什么人,当年若非他谋划,洛妃又如何能在皇帝默许下降孩子送出宫,还让皇帝心怀愧疚,这么多年洛妃圣宠不衰,洛王从一个世族公子,短短几年便封为异性王,如今执掌兵权,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 风辞默然。 他就是想说这个,可他根本没机会说,她早已知晓一切,他只是自讨没趣。 慕挽歌又打了一个酒嗝,手掌撑着桌面,挣扎了站起身,踉跄了一下。 风辞静静看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走,像是真的醉了。 可她说的话却不是醉话。 “你只查了洛辰脩的娘,为何不顺道查查我娘,她在嫁给我爹之前便已怀有身孕,不满七个月诞下一女婴,便是你眼前的我……” “……” 风辞怔怔望着她歪歪斜斜走到门口,扶着门框站立,背对着他,纤瘦的背影透着一股子倔强,默然听她说着话。 “流言蜚语于我而言无所谓,我孑然一身,无所顾忌,可你方才所言却可能害他性命……风辞,你是我最信任之人,当我求你,莫要再针对他,也请守住这个秘密。” 风辞怅然,摇头轻笑,“你竟为了他求我,那我倒是想知道你让我守住这个秘密,除了对天下人,可还包括他?” 扶在门框上的手紧了紧,慕挽歌未曾回头,“就算要有一个人来戳穿这个秘密,那也该是由洛妃亲口与他说。” 言罢,她抬步跨过门槛,步子虚浮深浅不一,晃晃悠悠往最左边那间屋子走去。 风辞望着敞开的房门,喃喃自语,“他究竟哪里好,值得你这样不顾一切……” 可惜,他说什么,慕挽歌已听不到。 风辞负手立于原地,不由得忆起三年前与她相识的一幕幕,她救他父亲一命,他愿供她驱使,可她说只需要四年。 他听命于她,只需四年而已。 三年过去,她却甚驱使他做什么,即便有也只是一些轻松跑腿的小事,由他亲自出手的也只有火烧聚宝楼盗走醒魂玉一事。 四年之期已不远,他曾想着将她拐走的,现下终究是不能了,她连机会也不给他。 一句“你是我最信任之人”便将他所有的奢望捏碎,同时也是在暗示他,莫要辜负了她的信任。 原来,她并非迟钝,只是她心里眼里只有一个洛辰脩罢了。 这厢,墨隐将洛辰脩安置好,扭头让身后候着的婢女送盆水来,婢女应声离开,墨隐又转过头,洛辰脩睁着眼,除了面色红润外,瞧不出醉意,眼底一片清明。 墨隐讶异,“爷,您没醉啊?” 洛辰脩面无表情。 “醉了。” 墨隐:“……” 爷,您这样算不算是睁眼说瞎话。 洛辰脩确实醉了,只是醉得不是很厉害,脑袋昏沉沉的,意识却是清醒的。 他捏捏眉心,吩咐墨隐,“速去请王妃前来,便说我醉得厉害。” 闻言,墨隐眼角微抽,心下无比唾弃自家爷,可谓是是厚颜无耻到了极致,可着劲地折腾王妃呢,这样能折腾,总有败露的一日,非得被王妃好好收拾一通才会服帖。 墨隐腹诽,爷这姻缘一波三折的,一年前好不容易将心仪女子娶进门,这洞房花烛夜便分离了,凯旋途中,只因恍惚的一眼,瞧见一张相似的面容便独自追上去,差点儿连命也丢了。 爷这好不容易才将王妃给拐回来,却日日在折腾,没过过一日安稳日子。 墨隐一面同情自家爷,一面往屋外走,遵爷之命去将王妃给骗来,可不能让王妃与那风少主把酒言欢了。 一心二用的墨隐闷头走着,在房门口差点儿撞上慕挽歌,随侍在慕挽歌身侧的灵璧眼疾手快,推了墨隐一把,斥道,“眼睛盯着脚背,走路不看路!” 灵璧用力不小,墨隐一个趔踞后退,不防被身后的门槛绊倒,摔了个四仰八叉,倒进了屋里。 “哎哟!” 墨隐浮夸地哀嚎一声,正欲装可怜博取同情,抬眼对上灵璧火气腾腾的目光,他识趣住嘴,利落从地上爬起,诚惶诚恐告罪。 “属下一时心急,未曾留意,还望王妃恕罪。” 见墨隐如此卖力,灵璧无语抬头望屋檐,慕挽歌失笑摆手,“行了行了,与你主子一个德性,装也装不像,瞧着眼睛疼。” 墨隐讪笑,“王妃也是墨隐的主子……” “马屁精。”灵璧轻哼。 墨隐也不在意,忙挪开身子,默默退到一旁让出道来。 慕挽歌往床的方向望去,对二人摆了摆手,“你们在门外候着。” 墨隐忙不迭点头应声,然后退到屋外。 慕挽歌拍拍脸,遂才抬步跨进屋里,此屋是风辞特意留给她歇息的,与洛辰脩成亲前她倒是时常来此蹭吃蹭喝,若是夜深了便在此留宿,但与洛辰脩成亲后,她甚少来此,来了也不曾久留。 此时洛辰脩躺在她的床上,在她走近时,他幽幽睁眼,一脸傻笑,朝她伸手。 “阿挽,我没输。” 慕挽歌有些气闷,拨开他的手,坐于床沿,侧目望向他。 “慕家军的兵符已在你手上了,便是那日我送你的平安扣,你要好好保管,爹不在了,如今这世上只有爹的副将慕征识得此信物。” 闻言,洛辰脩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他支起身坐好,自身后抱住她,埋头狠狠咬了她的耳朵。 “愿赌服输,你别想甩开我,生生世世,想都别想!” “嗯。”慕挽歌应了一声,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好气又好笑地斥道,“你属狗的啊,动不动就咬人。” 洛辰脩愤愤哼一声,手上微微使力,将她按倒在床上,随即翻身压住她,俯身吻她。 “你若不听话,我便时时咬你,看你还敢不敢……” 第64章 洛辰脩的吻不疾不徐, 轻柔极具耐心,手避开了她的伤处,轻按住她的手臂,而后往下, 与她的手相握。 轻缓的吻落在她的耳边, 痒痒的,慕挽歌笑出声, 偏头躲避, 另外一只得自由的手抬起推了推洛辰脩的脑袋,嗔道, “莫要闹了, 门开着呢……” 闻言,洛辰脩僵住, 叹了一口气,松开她,坐起身后, 捏着眉心,懊恼道,“此处怪气怪味儿的,闻着难受得紧。” 慕挽歌也坐起身,白他一眼,“毛病真多,我怎就闻不到,这屋里从来不燃香的。” 洛辰脩眉头紧锁, 有些烦躁,歪头瞧她时又无比委屈,“满屋子脂粉味儿,我快要吐了,阿挽莫不是故意考验我,遂才睁眼说瞎话,明明呛鼻难受的怪味儿。” 实在是拿他无法,慕挽歌叹了口气,“你想如何?” 洛辰脩便等着她这句话,立即道,“回府,我想回府。” 慕挽歌一言不发,起身要走,洛辰脩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眼巴巴望着她。 醉酒的他更像个任性不讲理的孩童,这般盯着她,眼底满是委屈,与他平时冷峻的模样大相径庭,像换了个人似的。 慕挽歌心一软,伸手摸摸他的头,笑道,“不是想回去么,你还等什么,舍不得此处呛鼻的脂粉味儿啊?” “哦。”洛辰脩勾唇笑了,也站起身,抓着她手腕的手往下挪,牵住她。 “小七与琤儿也该回府了,多半还等着我们回去一同用晚膳呢,我们快些回去。” 慕挽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倒是不知他何时变得这样的善解人意了,十足一副好兄长的模样。 她笑嗤一声。 “虚情假意。” 丝毫不给他留颜面,一语戳穿他的真面目,分明拿小七与琤儿做借口,想早些离开胭脂楼罢了。 这厮装模作样的本事略欠火候,不过是故意在她面前耍弄罢了,他是如此了解她,吃定她了。 洛辰脩反而愉悦笑了,大方承认,“知我者,阿挽也,我无处遁形。” 对他这样毫无水准的恭维,慕挽歌嗤之以鼻,佯怒甩开他的手,兀自往外走。 洛辰脩摇头失笑,踩着深浅不一的步子跟上去,到房门口时,拒绝了墨隐的搀扶,摇摇晃晃却还要大步走,终于在楼梯口时追上了慕挽歌。 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肯放了。 “阿挽,我醉了,你若不扶我,我多半会滚下楼。” 慕挽歌虽一脸嫌弃,却未再甩开他的手,不着痕迹微顿一步,与他并肩,而他顺势靠过来紧挨着她。 灵璧与墨隐在后,望着相携下楼的两位主子,俱是会心一笑。 墨隐感慨,“爷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这一路走来,实为不易。” 灵璧笑而不语,宸王如何她并不是很在意,她只在意主子是否过得好。 眼见为实,相较之下,主子明显更在意宸王多一些,而对风少主并无别样情愫。 墨隐与灵璧跟在身后,也不上前搀扶,慕挽歌扶着洛辰脩,在他无意识将大半的重量压在她肩头时哼道,“我肩上有伤,你莫要装死。” 一句话激得洛辰脩瞬间清醒了不少,又直了直身子,与她拉开些距离,醉意上头的他话也多了起来。 “阿挽,你疼不疼?” “你不说话,定是很疼的……” “回去我给你换药。” 慕挽歌不欲搭理他,抓紧他乱动的手,他望着两人相牵的手痴痴笑了。 “阿挽的手真好看。” “……” 大晚上能瞧清手好看才是见鬼了! 将要跨出胭脂楼的门,仍旧未得到回应,洛辰脩以余光扫向楼上,不用细看也知廊前伫立的男子是何人。 眼眸微动,洛辰脩停步,不走了。 慕挽歌往前走一步,又被扯了回来,她颇为无奈,“你又怎么了?” 借酒装疯,他还没完没了了。 洛辰脩站定,冷冷吩咐了一声,“墨隐,你们转过身去,不许回头。” 墨隐利落转身,拽了一把傻眼的灵璧。 待墨隐与灵璧背过身后,洛辰脩倾身抱住慕挽歌,用只有两人听的清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阿挽,我赢了,你给我个奖赏如何?” “嗯?” 慕挽歌不解,他讨要奖赏?正欲询问,便又听他道,“此时此地,此情此景,阿挽欠我一个吻。” “……” 无比幼稚的行径,发生在他身上甚是有些不可思议,可竟毫无违和感,似乎他所做的一切皆理直气壮,而她狠不下心拒绝。 每回皆打算与他讲道理,可对上他的眼后便再也说不出口了,脑中一幕幕皆是关于他的,梦境中的他。 此时被他抱在怀中,慕挽歌好气又好笑,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听到他的闷哼后又松了手,无奈妥协了。 “是否奖赏一吻后你便会安分?” 洛辰脩应了一声,慕挽歌听得并不真切,但他确实松手了,闭眼指指他自个儿的唇。 此时胭脂楼里热闹得很,人来人往的,不少人注视着他们,慕挽歌抚了抚额,而后双手搭在他肩上,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一触即离。 然而,这一举动令堂中寂静了一瞬,不知是谁扬声喝彩,随即满堂鼓掌喝彩。 慕挽歌只觉得脸更热了,一把拽着洛辰脩,大步往外走。 “灵璧,速速跟上。”扔出一句话,她逃跑似的拖着洛辰脩跑。 墨隐与灵璧是在听到喝彩声时回头的,只瞧见两位主子离去的背影,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灵璧有些尴尬,墨隐却乐呵呵的。 楼上伫立廊前的风辞自嘲笑了笑,失落转身回屋。 曾有一少女杵着下巴笑看他,夸赞,“风辞,你抚琴时的模样百看不厌。” 这一夜,胭脂楼风少主的琴音一夜未歇,十指被琴弦割破,染红了古琴,可他仿若未觉,不知疲倦。 这件事,翌日一早便传入洛辰脩耳中了,听完后,他摆手挥退来禀的护卫,愉悦勾唇,再回到屋中,在床前站定凝视尚在熟睡中的绝美女子片刻,而后再躺回她身侧,将她揽入怀。 第65章 原本睡得正香的慕挽歌被他这么一折腾醒了过来, 眯眼瞧了一眼,蒙蒙睡意仍旧未散,复又闭上眼,只是被他固在怀里的姿势不太舒坦, 她眼也不睁, 抬手捶了捶他的胸口,黛眉轻蹙。 “我压到伤口了……”她不满地嘟囔一声, 一股无名火无端自心底腾起, 锦被下的脚狠狠踹他的腿弯。 她起床气本不大,但此时火气不小, 原因无他, 某人太能折腾了,昨夜折腾到大半夜才肯睡下, 非要拽着她与他同塌而眠,这大清早的又扰醒她。 着实可恨! “扰人清梦,堪比挖祖坟还缺德!”慕挽歌又踹了他一脚, 气呼呼地挣脱出他的怀抱,朝里侧挪了一些,平躺着。 伤在肩窝,侧躺着睡极有些疼,平躺是最佳姿势。 被嫌弃了的某王爷很是郁闷,可他不敢如何,侧身凝望她许久,又小心翼翼伸出手, 还未触碰到,慕挽歌便睁开眼,面无表情看着他。 “洛辰脩,你到底睡不睡,不睡便滚出去,老娘没力气陪你瞎折腾了,你就不能安分些么。” 洛辰脩探出去的手僵了一瞬,又若无其事落下,横在她腹部,轻轻搂住纤腰,朝她挪近,便这样侧身拥着她。 “稍后我入宫一趟,明日启程去禹州……” 闻言,慕挽歌那一丁点儿睡意消散,却无甚兴趣询问,懒懒地应了一声‘嗯’后便闭目养神。 一时间,两人皆沉默下来,洛辰脩静静凝视她良久,凑过去在她额角印下一吻后便起身下床着衣。 窸窸窣窣声入耳,慕挽歌再度睁眼,偏头望着自行穿衣的挺拔男子,他背对她,颀长的身姿,与梦中模糊的身影重合。 是他无疑了。 “洛妃娘娘并无恶意,我能理解她的苦心,昨日之事,我也有错,有些事未与她说明白……” 她知洛辰脩定会去向洛妃问清楚昨日究竟发生何事,她们说了些什么。 洛辰脩的性子,她如今也摸清几分了,有些事他憋不住的。 洛辰脩穿衣的动作微顿,转过身看向她,平静道,“既然你不想让我知晓昨日母妃与你的谈话,那我便不问了,我等着你主动向我坦白。” 慕挽歌乐了,摆手撵人,“快走快走,懒得理你。” 见她笑,洛辰脩也笑了起来,快速穿好衣袍,大步回到床前,在床沿坐下,伸手轻抚她的脸颊,轻声诱哄,“阿挽来为我束发可好?” 慕挽歌拨开脸上作乱的手,瞪他一眼,认命坐起身,洛辰脩愉悦低笑,拿过一旁挂着的披风给她披上,又蹲下身为她穿鞋。 他做这样的事也是得心应手,并不觉得不妥,伺候她穿上鞋,他才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神情恍惚的慕挽歌茫然伸出手搭在他手心,他握住她的手,牵着他往妆台前走去。 一把木梳塞进她手里,慕挽歌才醒神,望向铜镜中的两个人,他坐在她身前,她站在他身后,倒是很温馨的画面。 妻子为丈夫束发,确实是很美好的一幕。 她又低头看面前的这颗脑袋,墨发随意披散,要为他束发,这可为难她了。 木梳在手,她无比茫然对着铜镜问,“怎么束,你教我?” 她想着,他在军营时可没婢女伺候,束发这等琐事若非墨隐做,那便是他自个儿做,很显然,他趋向于后者。 事事亲力亲为,这才洛辰脩。 是以,束发这等小事,应是难不倒他的,可是却将她难倒了。 她自个儿的头发她还能随便弄一下,再不济也有灵璧与绿意的两双巧手帮她梳。 男子的束发,她确实不会。 方才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拿着木梳,她实在是无从下手。 洛辰脩早料到会如此,说不上失望,摇头轻笑,“那有劳阿挽先替我梳一下,头发梳顺了才行的。” 慕挽歌亦暗自失笑,慢悠悠给他梳理头发。 之后,洛辰脩将简单束发的步骤示范给了她,而后打散,非要她现学现用,为他束发。 失败三回后,第四回勉强有些样子了,洛辰脩倒也满意,总算是放过她了。 大功告成,慕挽歌便溜了,回到床上躺好,整个人蒙在锦被下,意在暗示他莫要来烦她。 能亲手教会她束发,洛辰脩已心满意足,别的他暂不奢求。 贤妻良母并非一日两日能养成的,他不可操之过急,循循善诱是为上策。 洛辰脩离开了,慕挽歌又补了个回笼觉,醒来便觉神清气爽的,恰逢灵璧进屋,她伸着懒腰问,“为何这般安静,小七与琤儿呢?” 灵璧笑应道,“七公主与小公子一早便在院外候着了,但王爷离去时将他们带走了,王爷让他们去洛王府玩耍,莫要搅扰主子您休养。” 原来是被撵到洛王府去了,这确实是洛辰脩能想出来的损招。 论折腾人的功夫,七公主比谁都厉害,再多一个琤儿,这两人混在一起,能闹翻天的。 张氏刻薄,洛碧如嚣张,对上七公主却讨不到好的,七公主乃金枝玉叶,张氏母女只能忍气吞声讨好,而七公主与琤儿不仅能收拾张氏母女,还能教训赫连静。 七公主与赫连静不对付,动静闹得越大,那么洛辰脩‘命不久矣’的消息会传得更快。 慕挽歌亦觉得洛辰脩这样的安排极好,既给了她清净,又让她讨厌之人不得安宁,可谓一箭双雕了。 掬水净面时,她忽然想起了绿意,便随口问,“可有绿意的消息?” 灵璧应声,“听非语说了,王爷并未为难绿意,将其放了,但绿意并未逃走,反而投靠了九皇子。” 慕挽歌拿干净手巾擦拭脸上的水,并无意外之色,漫不经心道,“意料之中之事,慕容谌野心不小,可心术不正,洛辰脩在沙场上拼命,他却暗中与赫连溟勾结,这些事,洛王不会不清楚,至于皇帝知不知情,我倒是不知了。” 灵璧接过她用完的手巾,拿在手上,疑惑道,“洛王既知九皇子通敌卖国,怎不及时禀报陛下?” 慕挽歌摊手,挑眉笑道,“谁知道他们整日算计什么呢,皇帝儿子不多,算上洛辰脩,成年的也就三位,而在冷宫长大的八皇子并无存在感,在洛辰脩未回归皇子身份前,慕容谌定以为储君之位非他莫属了,谁知半路杀出个洛辰脩,想来慕容谌很早便知皇帝要认回洛辰脩,是以暗中与风家家主接触,欲将风家拉到他的阵营中去。” 灵璧并不知这些事,但听慕挽歌这么一说,倒有几分明白这些弯弯道道了。 “风少主与主子您交好,您又救过他父亲,风家那边定不会选九皇子而与您为敌的。” 慕挽歌笑了笑,摇头,“你将风家的人想得太简单了,救命之恩固然是天大的恩情,但有些事不能一概而论,风辞与我交好,可他还不是风家家主,做不得风家的主。” “这……”灵璧哑然。 经主子这么一说,她觉得自个儿以前想的过于天真了,一个家族的利益摆在眼前,如何取舍,自然不是按照意愿来的。 再者说,风家本就不太平。 慕挽歌梳洗后,灵璧命人送上饭食,主仆二人可没这许多规矩,慕挽歌让她坐下一起吃,她也不拘谨,随性坐下了。 非言、非语兄妹二人于扶风一起随身保护七公主与秦慕琤,一同去了洛王府,此时将军府中倒是很安静。 用过饭后,洛辰脩仍旧未归,慕挽歌亦守诺不独自出府,便在府中闲逛,无意间来到了洛辰脩的书房外。 书房外有两名护卫守着,见她要进去,未加阻拦,问礼后便退到一旁候着。 灵璧也在书房外停下,慕挽歌独自推门进去。 书房布置简洁随意,是洛辰脩的风格,公案上堆着厚厚一摞折子,几分批阅过的放在一边,她随意翻了一下,对洛辰脩政务上的事她不感兴趣,便又继续观赏他的书房。 很快,她被书架角落放着的锦盒吸引了目光,犹疑一瞬,她还是将锦盒打开了,里面放着一块瞧着很老旧的丝帛,极为神秘。 她好奇,欲拿出细看。 “阿挽!”忽然出现的门前的洛辰脩急声唤她,适时阻止了她取出丝帛。 她抬眼朝门口望去,洛辰脩已疾步走来,夺过她手上的锦盒,随手往最高一层的书架上放,做好这一切后,洛辰脩似乎仍不放心,握住她的手,温声试探,“方才可触碰到哪丝帛了?” 慕挽歌自他眼中瞧见了慌张之色,虽极力掩饰,可仍被她捕捉到了。 那条丝帛竟让他如此害怕? 她凝眸摇头。 “我瞧着那丝帛装在锦盒里,又老旧,只是好奇,并未打开看。” 听她所言,洛辰脩暗暗松了一口气,拥她入怀。 “那也不是什么要紧之物,你莫要多想。” 第66章 他的反应如此反常, 却说不是什么要紧之物,真将当成三岁幼童了。 故作神秘,却又要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有时她真想撬开他的脑袋瓜瞧一瞧里面装了些什么。 从未见过如他这般能折腾之人。 “一张破布而已, 我并无兴趣, 是你当宝贝似的用锦盒装着放在那里,我不过是瞧那锦盒惹眼罢了。” 她也顺着他的意接话, 却若有所思。 此时墨隐出现在书房外, 急匆匆而来,书房门未关, 撞见两位主子你依我侬, 立即顿足,颇为尴尬, 却不得不煞风景。 墨隐先敲门,小心翼翼禀报,“爷, 出事了……” 慕挽歌轻轻挣开洛辰脩的手,洛辰脩转身看向门外,俊眉微拧,道,“何事?” 墨隐下意识抬眼,见无需非礼勿视了,遂才恭声道,“您方才让属下去王府将七公主与小公子接回, 但属下到了王府却未见到公主与小公子,据王府侍卫说,似乎是、是……” “吞吞吐吐的,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洛辰脩眼微眯,神情已极为不耐。 慕挽歌略微思索,在墨隐之前发声,“可是赫连静那边出了异况?” 若非赫连静那方出了事,墨隐不会这样着急。 墨隐忙应道,“确如王妃所料,赫连静不在王府了,好像是一早被郡主偷偷带出府的,公主与小公子发觉后便追了出去,可属下至今也未收到扶风的任何消息,非言、非语也毫无音信,属下担心公主与小公子怕是出事了。” 闻言,慕挽歌与洛辰脩皆变了脸色。 洛辰脩面色不虞,道,“即便父王不在府中,楚香寒也该是在的,怎会放任不管?” “属下问过了,一大早王爷便带着楚公、大公子去了军营,大公子并不在王府,而方才王爷收到消息已回府,此刻也正派人四处找寻郡主的下落。”墨隐如实道。 洛辰脩沉着脸,慕挽歌看了看他,而后走到门前,细细问墨隐,“洛碧如没那脑子,想来是受人怂恿,赫连静与洛碧如似乎不是很熟悉,依洛碧如的性子也不会帮她,可知在此之前何人与洛碧如接触过?” 墨隐道,“属下盘问过了,只有昨日张家小姐去过王府,傍晚时分才离开,夜里郡主去见过赫连静,一大早郡主带着婢女柳珠出府,公主与小公子去到王府才发觉赫连静不在了,而郡主的婢女柳珠却仍在府中。” 赫连静扮成洛碧如的婢女混出王府了。 听完,慕挽歌蹙眉,“洛碧如闯大祸了,赫连静逃脱事小,怕就怕更糟糕之事发生,需得尽快寻到小七与琤儿,墨隐你速速带人去寻,非言、非语定会沿途留下记号的,你们仔细些,应该能发现。” 墨隐领命离去后,慕挽歌也拽着洛辰脩往外走,命灵璧速去备马。 慕挽歌拽着洛辰脩想回了寝屋,拿了平日里她时刻不离身的佩囊,如今她武功尚未恢复,囊中装得是救命之物。 洛辰脩只拿了佩剑,两人急忙出府。 两人策马在前,灵璧与五名护卫紧随其后,很快灵璧便发现了非言非语留下的记号,一路寻去,竟是去往东郊的深山。 沈家庄离东郊很近。 岔道口,慕挽歌勒马停下,与洛辰脩道,“你带护卫往山上去,此处离沈家庄不远,我们人手不够,我去沈家借一些人马,而且这一带沈家的人最熟悉,寻人应比我们自个儿瞎转悠要强些。” 洛辰脩略作思索,点头,“你小心些,沿途我都会留记号。” 慕挽歌点了点头,带着灵璧朝去往沈家庄的那条道绝尘而去,洛辰脩在原地目送她远去后遂才扬鞭往另一道岔道而去。 兵分两路,洛辰脩带着护卫往山里走,不多时便遇到墨隐了,墨隐找到了中毒昏迷的扶风。 “爷,七公主的护卫,除了扶风外,其余全都……”墨隐一脸哀痛。 七公主身边带的护卫十数人,除了扶风外,无一幸免,皆丧命了,还有两名乔装成寻常人模样的人的尸首,墨隐也检查过了,也是习武之人,应是秦慕琤的护卫。 洛辰脩下马瞧了扶风的情况,嘴唇乌黑,是中毒的症状,而前方的尸首皆显现中毒迹象,而每人身上皆有一道致命伤,应该是中毒后无还手之力,任人宰割。 十多个人命丧于此,场面过于惨烈。 墨隐与扶风乃亲兄弟,如今扶风命悬一线,墨隐忧心不已,“爷,王妃能救扶风,属下这就让人将扶风送回府。” 洛辰脩摇头,“她不在府中,与我一道来了,方才去了沈家庄,墨隐你速速带着扶风去沈家庄。” 扶风中毒已深,危在旦夕,此时也顾不了许多,墨隐行礼之后,在护卫的帮助下将扶风弄到马背上,墨隐翻身而上,驱马赶往沈家庄。 洛辰脩亲自带人继续前行,走了片刻惊觉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立即调头。 方才慕挽歌走的岔道往前还有一条岔道,那是一条极为隐蔽的小路,径直往前是一个陡坡,下了陡坡再过一条河,便可直接绕过城门出城了。 回到方才与慕挽歌分道的岔路口,洛辰脩又停了下来,吩咐身后的护卫,“留下一人在此候着,稍后与王妃会和再跟上来。” 墨隐不在,护卫统领安排一切,听到吩咐,速速作出安排,一人留下,其余人马跟着洛辰脩前行。 这厢,慕挽歌与灵璧直往沈家庄而去,方行没多远便听到打斗声,在前方不远处。 扬鞭驱马,很快便瞧见了前方的情况。 小小的秦慕琤由两名便衣护卫护在身后,主仆三人皆有些狼狈,秦慕琤还好些,脸上有些刮伤,护着他的两名护卫身上则多出挂彩,已是强弩之末。 主仆三人被六七个杀手围着。 “主子,您身子未愈,不可动武,小公子那边有我,您……”灵璧欲劝阻慕挽歌亲自前去救秦慕琤,未待灵璧说完,慕挽歌扬手,示意她噤声。 灵璧疑惑,凝神细听,竟听到有人用树叶吹曲。 听清之后,慕挽歌心下一喜,翻身下马,摘了一片树叶,衔叶而啸,与不远处的曲子合上了。 慕挽歌这边吹响,那头显然意外,顿了顿,复又吹响,她这边继续,便听那声音断断续续,却离她们越来越近。 而不远处打斗的人也停了下来。 秦慕琤抬眼便瞧见了慕挽歌,欣喜呼喊。 “姐姐!” “姐姐你快来救我!” 慕挽歌扔了手中树叶,朝秦慕琤扬了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主子,方才与您吹树叶的人是?”灵璧疑惑发问,长剑出鞘,欲飞身上前去救秦慕琤。 慕挽歌拦住灵璧,摇了摇头,笑道,“我师弟沈知阑在附近,无需你出手,他在沈家庄憋久了,这几个人交给他解闷。” 灵璧愕然。 说话间,只觉林中似有狂风呼啸而来,树叶簌簌响,很快一道疾风来到身后,灵璧警惕,持剑转身,却见一年轻男子笑眯眯站在她主子身后。 “师姐,真的是你。”沈知阑欣喜不已,便要去拉慕挽歌的手。 慕挽歌转过身,抬手点在沈知阑脑门上,满脸不悦之色,她哼道,“师弟,有人要杀我弟弟,我的武功使不出来了。” 沈知阑顿了顿了,掠起衣袖,抬眼越过她的肩头望去,瞧见了不远处被六七人围在中间的三人,目光落在最中间那位小公子身上。 目力极佳的沈知阑瞧清了秦慕琤的长相,讶然道,“真是师姐的弟弟啊,长得可真像。” 被忽然而来的三人扰了注意力,那头的打斗停下,秦慕琤可怜兮兮地望着慕挽歌。 这下,不待慕挽歌多言,沈知阑身形一闪,两个纵跃飞身到了秦慕琤身边,他利落的身手让众人目瞪口呆。 灵璧睁大眼,愣愣道,“主子,您这位师弟……” 慕挽歌失笑,“他啊,也就跑得快些,打架厉害些,别的本事就没什么了,先前洛辰脩便是被他所伤。” 灵璧很快回神,因为那头沈知阑已与那些人动起手来了,有他的加入,局势瞬间扭转,沈知阑一人对付那六七人,秦慕琤在两名护卫的保护下渐渐退开,小跑着奔向了慕挽歌。 秦慕琤扑过来紧紧抱住她,仰头看她,眼眶红红,哽着嗓子道,“姐姐,方才吓死琤儿了,你若晚来片刻,琤儿便要被那些人杀了。” 慕挽歌抬手摸摸秦慕琤的头,笑叹,“琤儿很厉害了,能撑这么久。” 秦慕琤埋头在她身上蹭了蹭,松开手站到她身旁,不再惧怕了,手却紧紧攥着她的,耷拉着脑袋,闷声道,“可是琤儿救不了公主姐姐,她被坏人抓走了。” “不必担心,你姐夫去救她了,待解决了这几人,我们去与你姐夫会和,他会救下你公主姐姐的。”慕挽歌轻笑安抚。 她确实不担心七公主了,洛辰脩亲自出马,七公主不会有事。 听说洛辰脩去救七公主了,秦慕琤顿时心安下来,目光落在前方,见先前那些个厉害的杀手一个接一个倒地,捂着心口爬不起来了,他好奇问,“这个哥哥好厉害啊,姐姐可觉得他使的招有些眼熟?” 慕挽歌有些意外秦慕琤竟然见过裂心掌,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寻常,本就是一个师父,知晓裂心掌也不足为奇。 只是不知师父除了将此掌法传给了知阑外可有传给别人。 她笑道,“师父当与你说过裂心掌,方才救你的这位便是你的师兄沈知阑。” “原来是沈师兄。”秦慕琤点了点头,“师父常说他这么多弟子中,只有沈师兄最让他省心,裂心掌是师父的绝学,此生也只传了沈师兄一人,我倒是见师父耍过一回掌法,太难了,我学不会。” 慕挽歌但笑不语,这孩子打小身子骨就弱,根本不适合修习裂心掌那种刚烈的掌法,师父也就无聊时耍给他瞧一瞧罢了。 师父他老人家多半是想念知阑了。 离山时,师父最舍不得便是知阑了。 沈知阑玩够了,便没了耐心,最后两个杀手被他一击毙命,倒地时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收拾完几人,沈知阑站在原地整理了一下衣衫才回到慕挽歌跟前,笑呵呵的求赞扬。 “师姐,我赢了。” 慕挽歌抬手轻拍他的肩,赞道,“知阑真厉害。” 得了赞扬,沈知阑笑得很满足,又看向她身边的秦慕琤,心痒痒地伸手去摸秦慕琤的脸。 秦慕琤也笑呵呵的,不着痕迹躲开了,伸手抓住沈知阑的手,向他表明身份,“沈师兄,我是秦慕琤,是你的师弟哦。” 沈知阑一愣,猛地抽回手,戒备地望着秦慕琤,又有些不高兴地看向慕挽歌。 “师姐,他姓秦,不是你弟弟。” 以目光谴责慕挽歌骗了他。 吃一掐长一智,上回被楚香寒诓骗重伤洛辰脩差点筑下大错,沈知阑至今仍心有余悸,因着那事儿,他被他爹绑起来抽了一顿,现在忆起还觉得疼呢。 慕挽歌叹了一口气,耐心与他讲道理。 “琤儿是我们的师弟,自然是我的弟弟,同样他也是你的弟弟,身为师兄,你当然要保护他,若是师父知晓了今日之事,定然也很欣慰。” 沈知阑抓抓后脑勺,讪笑,“似乎是这个理儿,既是师弟,自然也是弟弟,兄长保护弟弟是应当的。” 言罢,沈知阑又道,“方才我出来后山散心来着,有些想你了,遂才吹起了你教我的曲子,不曾想你也在此处,我还以为听错了。” 慕挽歌笑了笑,此时秦慕琤拽拽她的衣袖,小声道,“琤儿担心公主姐姐……与她一起被抓的还有洛碧如和赫连静,姐夫会不会救不过来,赫连静死不足惜,可洛碧如到底是姐夫的亲表妹……” 闻言,慕挽歌神色也凝重起来,洛碧如也被抓了,那么此事便变得棘手了些,洛辰脩身边只有几个护卫。 身后马蹄声渐近,灵璧扭头望去。 “主子,是墨隐,好像是扶风受伤了?” 慕挽歌转身,墨隐的马已在面前停下,他翻身下马,但扶风还驮在马背上。 “王妃,求您救救扶风。”墨隐下马后便跪在慕挽歌面前,向她求救。 慕挽歌道,“墨隐你起来,将扶风扶下地平躺,我会救他的。” 墨隐急忙起身,秦慕琤的那两名护卫也上前帮忙,三人合力将扶风放下。 慕挽歌蹲下查看,待诊过脉后,自佩囊中拿出一只小瓶,递给墨隐,“取一粒给他服下,可暂时压制毒性,暂无性命之忧,稍后将他带去沈家庄,待我去与你们王爷会和救回七公主后,我再替他解毒。” 言毕,慕挽歌扭头对沈知阑道,“知阑,拜托了,他们都是我的人,你务必要保护好他们。” 沈知阑郑重应声,“师姐你放心,我这就带他们回家,让爹带护卫队来帮你救人。” 得到沈知阑的允诺,慕挽歌站起身,再抬手摸摸秦慕琤的头,未再多言,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回到岔道口,遇到洛辰脩留下的护卫,由他指路,慕挽歌快速追了上去。 她心急如焚,从扶风的伤及所中之毒来看,对方之中隐藏着一位用毒高手,且毒术不在红药之下,她只期盼洛辰脩精明些,在她到达之前莫要与那些人正面对上。 第67章 沿着洛辰脩所行岔道往前行了小段路, 便无法骑马前行了,洛辰脩及一众护卫的马也拴在林中,留有一人看守。 慕挽歌下马后,将缰绳扔给灵璧, 她上前询问留在原地看守的护卫, “王爷带人从何方追去了?” 此路杂草丛生,被踩出来的印记也分作三个方向, 洛辰脩带来的人也得分三路。 护卫恭声禀道, “王妃,王爷走的是中间这一条, 沿此路往前是一处陡坡, 再往下便是一条河,趟过河便离京了, 王爷说那些人挟持公主从此路逃跑。” 听完护卫禀报,慕挽歌心下越发烦躁了,隐隐觉得不安。 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 对方费尽心思, 难道真只是为了救走赫连静?不该是如此的啊? 赫连静毒害洛辰脩一事尚未有定论,而且以赫连静并无对方费尽心思营救的价值,绑走七公主只是意外的偶然,最初绑的洛碧如也只是个无多少用处的蠢货。 那些人总不会天真地以为绑洛碧如便能威胁到洛王与洛辰脩罢? 所以,那些人将赫连静带出来究竟有何目的…… 慕挽歌在原地踱步凝思,千头万绪难以理顺。 忽闻‘咕噜咕噜’的熟悉声响,她循声抬眼望去,两只白狸站在枝桠上, 朝她晃了晃尾巴。 慕挽歌面上一喜,心下有了主意。 这两只白狸有灵性,离开木屋后便一直未见它俩了,未料它们会出现在此地,洛辰脩也在此处,它们却未如以往一般追着他去,想来是洛辰脩让它们留下的。 “灵璧,随我来。” 慕挽歌吹了一记口哨,两只白狸跃到地上,一前一后跃到她怀中,待她抚摸后,又跃到地上,扭头看了她一眼,一纵一纵往半腰高的荒草里钻去。 它们选的道并非护卫指的洛辰脩走的那一条。 慕挽歌对灵璧招了招手,两人跟在白狸后,朝山林深处而去。 灵璧看着主子这样的不遗余力,无奈摇了摇头,主子自个儿不曾察觉,可旁观者却瞧得清楚。 主子她啊,栽在宸王身上了。 若是以前发生这样的事,主子哪里会这样的不顾一切,如此焦急,连自身安危也不顾了。 灵璧暗自叹息,出言提醒浑然不觉的主子。 “主子,您武功尚未恢复,慢些走。” 闻言,慕挽歌脚下一顿,灵璧追上与她并肩,她歪头一笑,“我的灵璧美人儿,你肩上担子重,可得好好保护我哦。” “……” 灵璧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主子顽皮,此时还拿她寻乐子,这样乐观的主子,她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总而言之,主子近来变了许多。 莫不是与王爷在一起久了,孩子心性显露无遗,看似是主子忍耐包容王爷使性子,实则不然。 两人皆乐在其中,他们为了彼此而改变。 兴许这便是宸王与众不同之处罢。 白狸在前引路,慕挽歌虽不知它们发现了什么,待预感不会是好事,白狸慢了下来,慕挽歌给灵璧递了个眼色。 灵璧会意,跃到树上,查看前方情况。 两只白狸安安静静坐在慕挽歌脚边,似是在等她拿主意。 灵璧回到慕挽歌身边,压低声音道,“主子,前方有一个山洞,洞外有人两人守着,我能解决。” 慕挽歌点了点头,“小心些。” 灵璧点头应声,绕从侧方,悄悄靠近山洞。 慕挽歌往前走了一段,隐于树丛后,瞧着灵璧将看守的两人解决后,她才站起身朝山洞走去。 山洞内传来的声音却让两人顿足。 “白白嫩嫩的郡主,嘿嘿,今天咱们哥几个要做郡马爷了……” “别过来,你们这帮畜生!” “赫连静,你个贱人……恩将仇报,你不得好死……啊!别碰本郡主……” 数名男子的浪笑声及女子无助的嘶吼咒骂声混杂在一起,不用亲眼瞧见也知里面是怎么的情形。 “啊……滚开!” “不要碰我……” “父王和哥哥会来救我的……” 慕挽歌与灵璧对视一眼,有些意外,洛碧如竟然被抓到这里,而赫连静竟然是要毁她清白。 “主子,是洛碧如,可要救?”灵璧其实并不想救,主子在洛王府受洛碧如欺辱,虽说是主子不欲计较,但灵璧依旧很厌恶张氏母女。 况且这一遭,是洛碧如咎由自取的。 此时除了洛碧如惊慌无措的咒骂声及男人的浪笑声外,也传来了赫连静的声音。 “常听人说洛王府的郡主是个草包,以前本公主还不太相信……呵呵,果真是名不虚传的蠢呢,原本我也没想这么对你的,毕竟你也算是对我有恩,可惜啊,有人嫌你碍事挡道了,欲借我之手除掉你。” 洛碧如嘶声道,“是谁害我?” 洞外的慕挽歌听洛碧如的声音已然是绝望,像是被人按住了,挣扎着,虽然厌恶洛碧如,但她终究是洛辰脩的亲表妹,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 慕挽歌给灵璧使个眼色,让灵璧出手。 灵璧无声点头,持剑冲进山洞里,接着便传来惨叫声,重物应声而倒。 赫连静惊慌大叫,“你是谁?” 解决了赫连静身边的两人,灵璧冷笑一声,一脚将赫连静踹倒,手中长剑凌厉朝压住洛碧如的三人挥去。 其中一人被她一剑抹了脖子,死不瞑目倒在了洛碧如身上,洛碧如吓得尖叫。 另外两人躲开了,与灵璧缠斗起来。 被踹到在地的赫连静捂着肚子欲爬起来,面前出现一双穿着绣花白布靴的脚,她愣愣抬头,惊恐瞪大双目。 “慕、慕……” 慕挽歌漾出一抹邪笑,恶劣露出一排白牙,抬起一只脚,在赫连静呆愣的目光中踩在了赫连静的手上。 脚下用力一碾,山洞里彻响杀猪般的惨叫声。 “啊啊啊,我的手!” 赫连静挣扎着用另一只手去拨慕挽歌的脚,慕挽歌低头冷笑,踩在赫连静手上的脚挪开了,然而不等赫连静爬起来,她的脚又踩上了赫连静的后肩,再将赫连静踩在脚底下。 那厢灵璧已收拾完最后一人,长剑归鞘,她只淡淡扫了眼满脸是血面色呆傻缩在石头后衣衫不整的洛碧如,并不想上前安抚。 被慕挽歌踩在脚下的赫连静惊急羞恼,挣扎着,“你放开我,我堂堂一国公主,你竟敢如此羞辱我。” 慕挽歌面色一冷,提腿一脚踹在赫连静肩上,让赫连静的脸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吹起一阵灰尘。 “呜呜……”脸着地的赫连静扑腾着却挣脱不得,惊惧之下用嘴和鼻子呼气吸气,欲开口却吃了一嘴泥。 灵璧来到慕挽歌身边,慕挽歌遂才松脚,一脚将赫连静踹开,鄙夷嗤笑一声,“呵,你算哪门子公主,论起来你不过是赫连溟手上一颗不中用的棋子罢了,你真以为今日这些人是来救你的?他们其实是来送你上路的。” 方爬了坐起的赫连静呆住,抚着被蹭破出血的嘴唇,低喃,“不会的,你骗我,太子哥哥不会这样待我的……” 慕挽歌懒得理会赫连静了,吩咐灵璧,“将她弄到角落里去,这暗处应当有人等待时机取她性命,今日她还不能死。” 灵璧会意,一把拽起赫连静扔到角落,顺手点了穴。 慕挽歌走到已被吓傻了的洛碧如面前站定,解下披风给她披上。 “可还能走?”慕挽歌语气淡淡,听不出有任何的关切之意。 洛碧如仰起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却憋着不哭出声,狼狈至极,无助又可怜的模样。 往日盛气凌人、趾高气扬的气势已不复存在。 经历今日之事后,她也该长些教训了。 “行了,又不是我害你沦落至此,这样看着我有何用,要怪只怪你蠢,是非不辨,善恶不分才自食恶果。” 言毕,慕挽歌冷漠转身,欲抬脚,发现裙角被拉住。 洛碧如紧紧拽着她的裙角,哽咽道,“可是父王与哥哥让你来救我的……他们为何不来?” 慕挽歌默了默才道,“是你表哥让我来的,他去救七公主了,稍后你便能见到他。” 闻言,洛碧如松开手,抹了一把泪,脸也更花了,可她破涕为笑。 “哥哥他果然是关心我的。” “……” 慕挽歌撇了撇嘴,到底没有说破,给这位自小缺爱的小郡主留些美好期待也是好的。 说到底,洛碧如是被张氏给养歪了,但并非无药可救。 “洛碧如,你若还能自己走便站起来,莫要丢了你表哥宸王的脸。”慕挽歌没好气地道。 洛碧如又仰头看了看她,倔强撅嘴,脚动了动,却站不起来,别别扭扭地道,“慕、慕……我腿软,站不起来……” 慕挽歌面无表情弯腰,将她扶起,架着她往外走。 灵璧扯下一旁男尸身上的腰带,将赫连静的手绑好,遂才解了穴,押着她往外走。 洛碧如身上裹着的是慕挽歌的披风,又是慕挽歌救了她,此时不厌其烦扶着她走,洛碧如只觉心底腾起一股怪异之感。 并非厌恶,而是感激。 其实最初她并不厌恶慕挽歌,甚至是好奇,好奇她那位样样出色几近完美的世子哥哥看上女子究竟如何与众不同。 初见时她也被惊艳到了,绝美的容姿,独特的气质,不似养在深闺那些贵女的娇弱,有着行走带风的气场。 是何时开始处处针对慕挽歌的呢,洛碧如仔细回忆,似乎是从母亲每日耳提面命,不许她与慕挽歌接近,日日在她耳边说若是没有慕挽歌,张家的表姐才该是洛王府的世子妃,是她的嫂嫂。 洛碧如时不时便抬眼偷瞄,慕挽歌忍无可忍,松开手,不愿搀扶了。 “瞧你腿也不软了,自行下山去,护卫会护送你回洛王府去。” 洛碧如眼露惊恐,欲伸手去拽慕挽歌的衣袖,又顿住,垂眸道,“今日我铸下大错,害了七公主,陛下与父王定不会饶我了。” “这会儿怕了,早前脑子里装的是浆糊么,如同傻子一般被人利用而不自知。”慕挽歌无情奚落。 洛碧如沉默下来。 几人出了山洞,慕挽歌并不着急朝前走,自囊中拿出一盒膏药,再吹了一记口哨,两只白狸自草窝里蹿出,又跃到她怀中。 这一幕惊呆了洛碧如。 慕挽歌含笑摸摸俩小家伙,将它们四只脚皆抹上膏药,轻声道,“看你们的了。” 拍拍它们的小脑袋,两只白狸跳到地上,快速钻入草丛,不多时便传来两声惨叫,人倒下的地方草丛晃动。 灵璧也是头一回见这样通灵性的白狸,也很震惊。 “主子,它们这般厉害啊。” 慕挽歌摇头失笑,“我也只是试一试罢了,不曾想还真可行,也不知洛辰脩是从何处寻来的俩小家伙,厉害着呢。” 灵璧哑然,心道这王爷送的聘礼果真是花了心思的。 洛碧如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我听说,这两只白狸是哥哥的师父给他的。” “哦?”慕挽歌意外地挑眉。 见她愿意搭理了,洛碧如如得到鼓励一般,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心虚垂眸,小声道,“在哥哥去下聘前,我偷听到哥哥与墨隐说起过,哥哥的师父是世外高人……” 听完,慕挽歌便不觉得意外了,她的外公本就高人,能扬出这样极具灵性的小白狸并不意外。 解决后患后,两只白狸便消失无踪了,灵璧还特意四下观望。 慕挽歌也不管洛碧如了,径自抬步往回走,边走边为灵璧解惑,“方才在它们的爪子上抹了毒,暗处之人已清除了,此时它们多半是去寻洛辰脩去了。” 灵兽认主,无比忠诚。 被灵璧押着走的赫连静面如死灰,即便她再蠢也瞧得出来,方才躲在暗处之人可不是来保护她的。 赫连静相信慕挽歌方才所说的了,那些人费尽心思将她从洛王府弄出来,又要借她之手毁洛碧如的清白,利用完之后,她只有死路一条。 而后,将她的死嫁祸给洛碧如,挑动大轩与狄国的战争。 自始至终,灰头土脸,狼狈至极的赫连静安静得像个哑巴一般,一言不发。 救了洛碧如之后,慕挽歌也只将她带到了分叉口,恰巧与无功而返的墨隐遇上。 墨隐走的是方才去往山洞那个方向,只是无白狸引路,他们走偏了,并未寻到山洞所在。 “王妃,赫连静竟被您捉回来了。”墨隐欣喜,满眼崇拜之色。 走近了才注意到洛碧如。 “郡主这是……” 洛碧如顿时就红了眼,厉声吼道,“你闭嘴!” 墨隐不以为意笑了笑,眼底却不见半分恭敬,不再理会洛碧如,扬了扬手,叫了身后的护卫,“你们留下四人护送郡主回去,爷有令,赫连静能活着最好,若是有意外,死的也行。” 墨隐此言是给赫连静警告,亦是恐吓。 此时的赫连静沾了一脸的灰,脸上剐蹭的伤渗出血,沾了泥,流血的嘴也肿了,样子有些滑稽。 洛碧如在护卫的保护下往山下走,期间回过两次头,第一次回头,瞧见慕挽歌正向墨隐吩咐什么,第二次回头,慕挽歌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草丛身后。 慕挽歌带着墨隐与灵璧,以及余下几名护卫沿着足迹去寻洛辰脩,一路追踪至陡坡处,只瞧见了洛辰脩带去的护卫的尸体。 墨隐痛心清点人数,数完之后更加焦急了。 “王妃,爷带着的人全部在此处了,爷与公主却不知所踪……” 慕挽歌站在坡上,抬手指向下方,抿了抿唇,道,“陡坡上的痕迹是有人从此处滚下去,河岸边有几具尸首,应当是挟持七公主那些人的。” 灵璧与墨隐闻言,急忙奔至慕挽歌身旁,站在上方往下看,陡坡至河岸边一切一目了然。 墨隐再顾不得许多了,带上护卫,疯了一般往坡下冲去,好在皆身手敏捷,几个纵跃便将要奔至河岸边。 “主子,我们可要下去?”灵璧望着平静得出奇的主子,一时猜不透主子的心思。 慕挽歌就地盘腿坐下,幽幽道,“静观其变罢,船还在岸边,并未渡河过去,墨隐带去的人手足够了,况且……” 况且底下早已结束,下去也做不了什么了。 第68章 灵璧望着一地的尸首, 心急如焚。 王爷带来的人皆命丧于此,不知所踪的非言、非语亦不知生死。 灵璧急得落泪,却不敢开口。 慕挽歌本专注于陡坡之下河岸边墨隐带人搜寻的情况,一时未留意到灵璧。 不多时, 忽闻‘咕噜咕噜’的熟悉声, 讶然扭头,循声望去, 竟是白狸叼着一个发带蹲在那里。 灵璧喜极而泣, 急声道,“主子, 这是非语的发带。” 说话时, 灵璧弯腰欲去拿白狸叼着的发带,慕挽歌方要出声阻止, 便瞧见白狸灵敏一跳躲开了。 “它爪子上有毒,而且扶风也是被毒所伤,或许非言、非语也是如此, 你莫要触碰,速速带人随白狸去寻人便是。”慕挽歌淡淡吩咐。 有了非言、非语的下落,本该是喜事,可洛辰脩与七公主生死不明,她实在笑不起来。 灵璧未再多言,墨隐留下三名护卫,她带着两位跟在白狸后去寻非言非语兄妹俩。 灵璧方带人离开,这厢沈知阑与楚香寒先后赶到, 瞧见慕挽歌身后那横七竖八的护卫们的尸首,而她如老僧入定一般坐在那里。 听到响动亦不曾回头看一眼。 楚香寒心绪颇为复杂,方才遇到护卫护送洛碧如下山,又见赫连静失魂落魄被押在后,他以为山上的一切已让洛辰脩解决。 不曾想,却是她。 楚香寒正欲开口时被沈知阑抢了先。 “师姐,你莫要坐在那里,危险……” 与慕挽歌一同长大,沈知阑深知她不说话不理人时是心情欠佳,谁也莫要招惹,可他甚是担心她。 慕挽歌扭头,扯了扯嘴角,笑的苍凉,勉强的模样令人心疼而不自知,她对楚香寒道,“师兄,增派人手去助灵璧,她只带了两人去寻人,还有这些护卫……将他们带回去厚葬,善待抚恤其家人,所需银两皆由将军府支出。” 楚香寒叹道,“他们本就出自洛王府,后事自是由洛王府料理,你莫要忧心了。” 慕挽歌点了点头,未再言语,转过头,目光注视着河岸边,那里墨隐还带着人四处找寻。 因着上回被楚香寒诓害一事,沈知阑记仇了,眼下不愿同楚香寒搭话,他走到慕挽歌身边,学着她姿势就地坐下,陪着她。 楚香寒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瞧见两人的背影,无奈抚了抚额,这两人还与幼时一般任性呢。 “师妹,可是他与七公主出事了?” 不见洛辰脩的踪影,而她却坐在上头观望,底下也不知是何情况,能让师妹这样的,也就只有洛辰脩。 楚香寒问出口,沈知阑亦疑惑地望向底下,虽不太明白师兄师姐的谈话,可他知晓一点,那便是师姐在意之人出了意外,师姐担忧难受。 慕挽歌不曾回头,却笃定道,“他们不会有事的。” 是啊,他们会好好的。 只几个小喽啰罢了,洛辰脩可是身经百战,驰骋疆场的将军王,岂会轻易出事。 楚香寒垂眸,自嘲一笑后吩咐身后众人将地上死去的兄弟的尸首抬下山,又命几人前去支援灵璧。 沈知阑盯着底下,听到响箭声,惊喜道,“师姐,你要寻的人寻到了,底下发信号了。” 慕挽歌自然也听到了,悬着的心也落到实处,对上沈知阑真挚的目光,她含笑点头。 沈知阑又道,“师姐,我知晓底下有一条小路可直达我家门口,你瞧此处是陡坡,他们寻到人无法弄上来,定是要走底下的小路的,你随我下山,去路口等他们可好?” 慕挽歌心有触动,不谙世故的沈知阑真的变得不一样了,上回见他时便有了这样的感觉。 以往未开的心窍似乎渐渐开了。 “知阑,谢谢你。”她真诚致谢。 沈知阑赧然抓抓头,“师姐,你为何要谢我,你以前可不这样……” 慕挽歌笑了笑,欲伸腿站起,微微动作,却蹙眉了,沈知阑眼尖瞧见了,伸手扶她。 他关切道,“可是脚麻了?” 盘腿而坐,不麻才怪,他以前便干过这样的蠢事儿,还被师兄们嘲笑了,也是师姐去扶的他,未料今日师姐竟也会做这样的事。 慕挽歌就着沈知阑的搀扶站起身,伸腿甩了甩,待无恙后,遂才轻声道,“坐久了而已,已无碍了,我们下山罢。” 沈知阑点了点头,想要扶着她走,慕挽歌笑了笑,拨开他的手,“不碍事,走几步便恢复了。” 听她如此说,沈知阑不再勉强,走在她身后。 “师姐,你在等谁?” 半晌未得到回应,沈知阑以为是声音太轻了她未听清,欲重述一遍,此时便听到她的回答。 “等我的夫君。” “哦。”沈知阑闷闷应了一声便不再吱声了。 娘说了,师姐嫁人了,往后再不能如以前一般时常陪他玩耍了,女子嫁人后便以夫为纲,不能与别的男子走得太近。 师姐有了夫君,果然如娘说的一般,再不能时时陪他了。 慕挽歌心心念的便是赶紧见到洛辰脩,并未留意到沈知阑的失落情绪。 之后两人一路无言,由沈知阑带路,很快便去到了他所说的小路岔道口,而墨隐背着失去意识的七公主,洛辰脩由两名护卫一左一右搀扶着。 披头散发的洛辰脩,衣袍也撕破了,瞧着狼狈得紧。 见到她的那一瞬,洛辰脩站定,收回搭在护卫肩头的手,示意不用他们搀扶了。 慕挽歌只淡淡扫了眼洛辰脩,而后便将目光投注在墨隐背着的七公主身上,不待她问,墨隐便躬声道,“王妃且安心,公主只是晕过去了。” 她点点头,轻声对沈知阑道,“知阑,你速带他们去你家安置。” 沈知阑瞧了瞧站着不动的洛辰脩,又瞧了瞧慕挽歌,情绪不高地应了一声后招呼墨隐他们跟他走。 一行人走远了,留在原地的两人一动不动望着彼此。 对望良久,慕挽歌一言不发转身。 此时,洛辰脩闷哼一声,突然瘫软坐到地上,将要启步的慕挽歌猛地转身,见状,脸顿时吓白了,大步奔至他面前。 “你伤到哪儿了?”她蹲在他面前,伸手从他的头自下查看,担忧不已。 洛辰脩目光紧盯着她的脸,抬手指了指后脑勺,道,“自陡坡上滚下去时护着小七,我的头似乎撞在石头上了,此时脑袋晕乎乎的,浑身乏力,站不起来了。” 慕挽歌又去到他身后,小心翼翼拨开他的头发查看,仔细查看后,她心下松了口气。 “并无大碍,只是撞了个包出来,回去我给你搽点药。” “嗯。”洛辰脩应了一声,目光灼灼盯着她。 四目相接,目光像是黏在一起了一般,他的目光极具侵略,似是能看透一般。 片刻,慕挽歌不自在别开眼,伸手去扶他。 “我扶你起来,先去沈家庄落脚。” 洛辰脩的手被她拉起搁在她肩头,她架起他,慢悠悠走着,他时不时低头看她。 “阿挽,碧如那边……”他到底还是牵挂洛碧如的安危的。 慕挽歌应声,“她无碍,只是受到些许惊吓而已,我已让人护送她回洛王府了,师兄方才也来了,山上的事他会善后,白狸带着灵璧去寻非言、非语了。” “哦,辛苦阿挽了。”洛辰脩似是笑了一声。 慕挽歌心底那一股火一下子腾起来,抬眼瞪他,“你差点儿死了,你带着的护卫无一活口!” 洛辰脩面上的笑容敛去,他停下不走了,在她疑惑又要斥他时,他猛地将她拉入怀。 抱着她,便拥有了一切。 “阿挽,那些护卫虽然无辜,可我不得不狠心除去,他们是父王的人,留不得的……” 听到他坦白,慕挽歌反而心安了。 山上那些护卫的死过于蹊跷,洛辰脩一人便能解决挟持七公主那帮人,不可能会眼睁睁瞧着护卫一个个死去,那些人中毒后无法动弹被杀,她便怀疑洛辰脩了。 那些护卫是洛王的人,洛辰脩早有拔除之意,今日之事是个契机,无需他亲自动手,他只是袖手旁观罢了。 “七公主可察觉你是故意的了?”她担心的是七公主那纯善的性子一时间接受不了这种算计。 崇拜敬重的兄长竟然袖手旁观,眼睁睁瞧着那么多护卫在眼前死去而无动于衷,这样的冲击于七公主而言终究是太大了。 洛辰脩摇头道,“小七瞧见扶风中毒时便吓坏了,我追上救她时,她神情恍惚,对方用毒时我假意中毒不能动弹,护卫尽数被屠后,使毒之人欲对我出手,小七冲过来咬了那人一口……” 七公主见兄长有危险,自恍惚中醒神,疯了一样推开挟持着她的人,不要命地冲过去咬住黑衣人的手,那人吃痛挥手,失手将她推下陡坡。 洛辰脩飞身去救,护住七公主,兄妹二人滚下陡坡。 那些人也追了下去。 滚下陡坡时,七公主晕了过去,洛辰脩虽然撞伤头,但仍有意识,在河岸边与十几个杀手打斗,皆被他灭了。 他也发觉了,被沈知阑的裂心掌重创痊愈后,他的修为竟然还提升了。 可他也知晓,这一切的功劳来自何人。 是他的阿挽啊。 “阿挽,我修为精进,你可知晓?”他问她。 慕挽歌扶着他继续朝前走,淡淡应声,“嗯,结缡蛊的功劳。” 而后,她问,“对你们使毒之人你可知晓其身份?人可是被你杀了?” 洛辰脩轻叹,“那人自称是毒王的徒弟,声称要为红药报仇,我瞧着他多半是红药的相好罢,虽不是我的对手,但奸诈狡猾,投入河中,让他逃脱了。” 慕挽歌失笑打趣,“王爷的眼睛怕是要比月老的还要厉害些,连人家是谁的相好也能瞧得出来。” 第69章 灵璧跟着白狸, 很快便寻到非言、非语兄妹俩了,与扶风一样中毒昏迷,就在离先前关押洛碧如的山洞不远处的沟里,非语只是中毒昏迷, 非言受了很重的内伤。 在楚香寒的相助下, 非言、非语也被送到了沈家庄。 慕挽歌再度给扶风诊脉后,开了方子, 好在沈家庄药材齐全, 府上有大夫,倒是帮了慕挽歌的大忙。 非言、非语与扶风中了一样的毒, 虽致人昏迷, 但并非是立即取人性命的剧毒,下毒人之人并非心善, 而是更恶毒。 中毒者不会立刻死去,四肢无力再无法反抗,任人宰割, 这才是最残忍的。 那些死去的护卫便是这样毫无反抗之力死在了杀手的剑下。 扶风与非言、非语算是幸运了。 非言要倒霉些,还中了别人一掌,内伤较重,需得好些时日调养。 看灵璧守着非言,眼睛红红的,慕挽歌安抚地拍拍她的肩,“他无大碍,将养个把月便能痊愈了。” 灵璧点了点头, 想笑的,却哭出声了,赶忙捂住嘴,几度哽咽说不出话来。 “一会子喂他们兄妹俩喝药,约莫一个时辰左右他们会醒过来。”慕挽歌轻声嘱咐后才出了屋子,去了隔壁屋。 洛辰脩在隔壁,七公主昏睡还未醒来。 慕挽歌进屋,见楚香寒也在,意外挑了挑眉,“师兄不着急赶回去向洛王禀报?” 楚香寒优雅饮茶,淡笑,“洛王府能干之人众多,多我一个不多,况且方才父王也在山下,见到洛碧,他大概都已知晓,该如何做,用不着我操心的。” “师兄不怕知阑放狗咬你么?”慕挽歌摇头失笑,沈知阑可是记仇的小孩子心性,上回之事,他可是记仇了。 如今在沈知阑心里,师兄已不再是曾经那个美好的师兄了,沈知阑便是这样纯真的性子,爱憎分明。 谁对他好,他加倍对那人好,谁对他不好,他会一直记仇的。 孩子心性便是如此。 楚香寒放下茶杯,无奈扶了扶额,有抬眼看向她,真挚恳求,“不若师妹替我向师弟说说情,打小他只听你的话,你若为我说好话,师弟他定不会再记仇了。” 慕挽歌看了看抿唇不语的洛辰脩,正巧他也看着她,她无辜摊手,无情拒绝了楚香寒的恳求。 “师兄莫不是忘了我的秉性,我可比知阑还记仇呢,你伤我夫君一事暂且不提,光凭你坑我千两银子一事,你便不要厚着脸皮再来与我提同门之谊了。” 楚香寒不禁愣住,细细打量她,似乎欲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一丝玩笑之意,可他失望了,她虽在笑,却无半分玩笑之意。 她真记仇了。 “师妹,他这不还没死,此刻安然无恙坐在此处,你莫要这般记仇,到底我也未下死手不是,让师弟出马,其实只是试探一下罢了,谁知他外强中干,那样不中用,被师弟伤了。” 楚香寒试图讲道理,无奈失笑。 慕挽歌油盐不进,洛辰脩露出鄙夷不耐之色,却仍旧一言不发。 他等着他的阿挽给他报仇呢。 慕挽歌先给昏睡的七公主诊过脉后,确定她无恙后,她才给洛辰脩看。 却如洛辰脩所言,他只是撞到头了,身上无别的伤。 慕挽歌懒得搭理楚香寒,再拨开洛辰脩的头发,瞧了瞧他后脑处的鼓包,遂拿了散瘀药膏出来,动作轻柔给他搽药。 “疼不疼?”她柔声问。 洛辰脩勾唇,温声应道,“疼。” 果然,她又的动作更温柔。 被无视了的楚香寒如同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他是头一回见慕挽歌有这样温柔的一面,而洛辰脩在他眼中可以说是很不要脸了。 轻轻撞了一下而已,难不成比在战场上挨刀还疼? “矫情!” 这么想着,无意识便说出口了,话方出口,楚香寒自个儿先愣住了。 待两人相似的冷漠目光同时朝他看来时,他又恢复如常,再端起茶盏,优雅饮茶,仿佛什么事也未发生过。 慕挽歌忽然摇了摇头,又低头,轻轻给洛辰脩揉着头,漫不经心道,“方才我似是听知阑说他的大黄撒尿时他接了一些,顺道给师兄驱驱邪,想来师兄喝的茶别有一番滋味,才会这般陶醉。” 闻言,楚香寒惊恐睁大眼,一下子便吐了。 “呕……” 洛辰脩起先也是微怔,见楚香寒反应如此之大,顿时也乐了,仰头看慕挽歌,瞧见她得逞的笑意,也跟着笑了起来。 果然,看在楚香寒是她师兄的面上不予计较,根本不存在的。 她整起人来,六亲不认。 慕挽歌亦对洛辰脩笑了笑,收了手,慢悠悠走到楚香寒身边,伸手摘下茶壶盖,啧啧道,“这味道确实很独特,不愧是知阑的爱犬,连尿也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想来驱邪之效定然是不错的。” “呕……呕……” 她越说,楚香寒越发干呕得厉害,脸都白了,边呕边摆手求饶。 “呕……师妹别、别说了……” “呕……” 实在是受不了了,楚香寒起身奔了出去。 慕挽歌并未就此作罢,扬声道,“师兄,大黄就在墙角哦,你顺道问候一下。” 楚香寒一走,屋中便无碍眼之人了,洛辰脩低笑出声,朝慕挽歌伸手。 “阿挽,过来。” 慕挽歌将茶壶盖盖上,朝他走去,方走到他面前,他一伸手将她拽过去,坐在他腿上。 “那茶里真有狗尿么?”他笑问。 慕挽歌摇头,笑道,“没有,来者是客,知阑也许想这样做,但沈夫人可不会让他做这等事,我胡诌的,师兄他对衣食讲究得很,诓他茶水里有狗尿,此后他怕是夜夜要做噩梦了,瞧见茶水便要吐上一番。” “阿挽这是为我报仇呢。”他收紧手臂,更加抱紧了她,凑过去要吻她。 慕挽歌并未闪躲,直勾勾盯着他。 两人的脸越来越近,就要贴在一起了,此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在屋中响起。 “嗯……”躺在床上的七公主呢喃一声,尚未睁眼,身子动了动。 被打搅的两人皆怔了怔,而后同时看向床榻。 七公主将要醒了。 慕挽歌拨开固在腰间的大手,起身走向床榻。 七公主幽幽睁眼,偏头便瞧见站在面前的慕挽歌,神情迷茫。 “小七,可有好些了?”慕挽歌在床沿坐下,轻声问她。 听到声音的七公主总算有了清明的意识,霎时间,双眼濛上一层水雾,哑声唤,“嫂嫂……” 七公主朝伸手,慕挽歌亦伸手握住,察觉七公主颤抖,她微微一笑,柔声道,“没事了,莫怕。” “哥哥他……”再度开口,七公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泣不成声。 “呜呜……” 慕挽歌轻叹一声,未再出声,扭头看向洛辰脩,示意他自个儿来解决。 洛辰脩起身走过来,慕挽歌让开了位置,要松手时,七公主抽泣着紧紧攥着不撒手,忽然瞧见床前墨发披散,衣衫褴褛却不显狼狈的兄长,七公主立时便松手,一骨碌翻起身,扑进他怀里。 “哥……呜呜……” “小七好害怕……” 七公主紧紧抱着洛辰脩,在他怀里放肆哭出声来,委屈极了,害怕是有的。 “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洛辰脩并不擅长安慰人,即便此刻怀中可怜兮兮的小丫头是他亲妹妹,他也只轻轻拍她的背,并无过多的安抚之言。 一旁的慕挽歌看不下去了,摇了摇头,走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兄妹俩。 自小在宫中长大,连轻轻的磕磕碰碰也少有的公主,这一出宫便差点儿丢了性命,确实笑得够呛,这小丫头怕是有好一阵要做噩梦了。 傍晚时分,皇帝亲派的侍卫队来到沈家庄外,迎接宸王与七公主。 秦慕琤拉着慕挽歌的手,又看看一旁面无表情的洛辰脩,他小声问慕挽歌,“师姐,姐夫与公主姐姐要回宫了么?” 慕挽歌摸摸他的头,摇了摇头,并未回答。 站在他们身后的沈知阑一脸不舍,扯了扯沈夫人的衣袖,示意她挽留一下,沈夫人亦只是摇了摇头。 洛辰脩转身与沈庄主告辞。 “沈庄主,今日多谢了,搭救之情,来日必报,日后若有事,可随时差人到将军府。” 沈庄主人到中年,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自懂得圆滑出事,恭敬应道,“王爷言重了,王妃与犬子同出一师门,且自幼相识,而王妃于沈家有恩,今日之事之事举手之劳罢了,无足挂齿的。” 洛辰脩拱手,“本王先行告辞,改日再登门拜访。” “王爷慢走。”沈庄主亦拱手应道。 洛辰脩扬了扬手,侍卫先将仍在昏迷中的扶风与非言抬上马车,灵璧扶着虚弱的非语上了另一辆马车,七公主也在马车里。 墨隐先将秦慕琤抱上马,待洛辰脩与慕挽歌各自上马后,墨隐才翻身上马。 一行人浩浩汤汤离开,阵势很大。 与墨隐同乘一匹马的秦慕琤没多久便靠在墨隐身上睡着了,慕挽歌见状,解了身上的披风递给墨隐。 “给琤儿披上,他身子骨弱,莫要着凉了。” 墨隐接过,很快将披风裹在秦慕琤身上,刻意减缓马速。 宫中来的侍卫队只将人安全护送回将军府后便回宫复命去了,元帝留话,洛辰脩不必着急进宫,先回府歇息,明日再入宫请安。 出了这事儿,禹州之行又搁置下来。 用过晚膳,七公主与秦慕琤早早回房歇着了,怕七公主夜里惊醒,慕挽歌将七公主安置隔壁那屋,她与洛辰脩住一屋,两间屋子连在一起,有什么动静能很快察觉。 沐浴时,慕挽歌才发现肩窝处的伤口裂开了,自净室出来找药,而洛辰脩安抚好七公主回屋,便瞧见她对着铜镜上药,大步走过去。 “伤口裂开了,怎不早说?”洛辰脩面色难看至极,接过她手上的药瓶,小心翼翼帮她上药。 慕挽歌张了张嘴,瞧见他紧张兮兮的模样,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盯着他笑。 专心为她上完药,洛辰脩才分神看她一眼,却仍旧没个好脸色。 “下回莫要这样了。”他说这话时神情别扭,却让慕挽歌心头一暖。 只是伤口裂开而已,他却如临大敌,紧张成这样。 面对她时,他可不像对小七那样寡言少语。 “洛辰脩……”她轻声唤。 洛辰脩抿唇盯着她,却未应声。 此时的他倒是真的像个黑煞神一般,沉着脸,可她哪里会怕他,伸手捏捏他的脸,他不为所动,她便靠过去,靠在胸前。 “我发觉你只在我面前有说不完的话,在旁人面前,三棍打不出两个屁来……” “……” 这句有味道的夸赞令洛辰脩哭笑不得,他就不能好好生一回气,只要她用苦肉计再加半分美人计,他便溃不成军了。 “阿挽,你身上有伤,沐浴不便,我帮你……” 慕挽歌警觉,轻轻推开他,颇为嫌弃摆手,“不必了,瞧你这一身破破烂烂的,你也去拾掇拾掇。” 不等他回答,她已快速去了净室,顺手将门自里面拴上了。 慢了一步追上去的王爷大人被关在门外了。 欲抬手拍门,终究是放下了,暗自失笑,今日非吉日,不急于一时的。 半个时辰后,慕挽歌沐浴完自净室出来,洛辰脩已沐浴过了,见他一头墨发湿哒哒的,慕挽歌拧眉走过去,那了干净的帕子为他绞发。 “受伤了还不上心些,当心你明日一早起来变成个傻子。”她没好气地哼道。 坐在床上的洛辰脩心安理得任她伺候。 “不仅身上,连头也脏兮兮的,我倒是无所谓,在军中时十天半个月不洗一次也是有的,我是怕你抱着我睡不着。” 他一脸‘我为你着想’的表情,很是理直气壮。 慕挽歌无言以对,默默替他将头发绞干。 收拾妥帖后,两人并肩共枕躺在大床上,慕挽歌望着帐顶沉思,忽觉压迫感袭来,正眼一看,却是洛辰脩双手撑在她肩两侧,半压在她身上,目光灼灼。 “阿挽,欠着的洞房花烛夜……何时还?” 第70章 这笔账竟算到她头上? 慕挽歌一阵无言。 洛辰脩不依不饶, 再追问,“阿挽,你打算何时将欠我的洞房花烛夜补上?” “你问我,我问谁去!”她没好气应了一身, 索性将衣襟拉开, 将肩窝处的伤露出来,时刻提醒他莫要色令智昏。 “我这伤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 因你而起, 你得好吃好喝伺候着,不要再让我替你们皇家那一堆糟心事吃苦受罪。” 洛辰脩一时无言, 满眼自责盯着她那裂开后方上过药的伤处。 慕挽歌抬手轻抚他的脸, “洛辰脩,我不欠你什么的, 原本属于你的一切,你该从别人手上夺回来……” “阿挽……”洛辰脩眸色微变,捉住她的手, 哑声开口,“此言何意?” 凝望他良久,慕挽歌才抽回手,将压在她上方的他推倒,躺回她身边。 “何必明知故问,今日你趁机解决了洛王留在你身边的人,我不傻,瞧得出你对他有了防备, 你也无需在我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 洛辰脩歪头望着她,神色不明,忽而一笑。 “你欠我的洞房……” 他说来说去只会说这一句,慕挽歌有些烦躁,烦躁打断他的话,“你烦不烦,要算账你找皇帝去。” 洛辰脩笑意渐敛,侧过身搂住她,温声道,“你这是怎么了?” “莫名心烦意乱的,我也不知怎么了,你安分点儿,莫要惹我。”她呼了一口气,压下燥意,调节情绪。 她并未挣扎,反而乖顺窝在他怀里,他能瞧出她的疲倦。 “阿挽,对不起……”他未能好好保护她,甚至害她多次陷入险境。 若非为了他,她不会这样辛苦,也不会三番五次受伤。 一切皆是因为他。 他忽然这样,慕挽歌心里莫名腾起的那股无名火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了。 原本他并未做错什么。 “安歇吧,明日你还有得忙。”她轻轻道了一句,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调整了睡姿。 因伤在肩窝,她无法侧躺,只能平躺。 洛辰脩静静凝视她,许是真的累极了,不多时便感觉到她已沉沉睡去,呼吸清浅,睡得安稳。 夜深了,洛辰脩依然毫无睡意,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起身下床着衣,轻手轻脚出了屋。 洛辰脩不放心七公主,去她屋里瞧一瞧。 果不其然,七公主屋里燃着灯,房门也是开着的,守在屋外的婢女见洛辰脩前来,迎上前行礼。 “王爷……” 洛辰脩无声摆手,婢女退到一边,他抬步踏入屋中,屋里油灯、蜡烛照得通亮,七公主赤脚缩在床前,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她抬眼看。 瞧见是洛辰脩的那一霎那,七公主压抑的泪汹涌而出,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哥……”她带着哭腔,声音都在颤抖。 洛辰脩走近,在她面前站定,拧眉看着她,“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今日这番将你吓成这样?” 七公主抹了一把泪,委屈极了,却也意识到做错事了,“哥,今日我又犯错了,不该带着琤儿冒险的,他还那样小……” 洛辰脩眉头皱的更紧了,语气凉凉的。 “看来你并未深刻反省究竟错在哪里。” 七公主眼眶红红,茫然望着他。 洛辰脩终于体会到慕挽歌的无奈了,叹了口气,弯腰将坐在地上的七公主扶起,让她坐到床上。 再开口时多了几分耐心,语气亦缓和了不少。 “今日之事,确是你莽撞了,即便不是带着琤儿,你也不该以身犯险,你是公主,做事瞻前不顾后的,只会添乱。” 七公主的泪又止不住落下来,但懊悔居多,平日里虽娇纵跋扈,可她只针对厌恶之人,而今日发生之事确实吓到她了。 此时才后怕起来。 一个个护卫在她眼前死去,扶风中毒倒地,苦苦挣扎还想着要保护她,却只能任人宰割,还害得秦慕琤跟着涉险。 七公主后悔自责,这时兄长又板着脸,她的眼泪便止不住了。 “哥,我知错了……” 洛辰脩面色缓和下来,伸手摸摸她的头,“行了,吃一堑长一智,往后长些记性,行事莫要再莽撞了。” “嗯。”七公主破涕为笑,仰头看着他。 洛辰脩亦勾了勾唇,收回手,“不早了,早些歇下,明日一早我送你回宫。” 听到要送她回宫,七公主的表情顿时垮了,伸手揪住洛辰脩的衣袍,恳求道,“哥,你不要送我回宫,我往后再不乱跑了,在府中陪嫂嫂……” “不行,明日你必须回宫。”洛辰脩不为所动。 七公主一脸哀求,“哥,我不回宫,你去与父皇说,父皇会听你的。” 洛辰脩拨开她的手,不容商量,“不行,你必须回宫,在宫里好好陪母妃。” 七公主顿时炸毛了,气呼呼推了了他一把,做完这个动作,立马就怂了,耷拉着脑袋,怯怯看着他。 “哥,今日我也是想救洛碧如,无论如何,她也是舅舅的女儿,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闻言,洛辰脩眼一眯,“你还有脸说?” 七公主偷偷瞄了眼,赶忙垂眸,小声反驳,“我也没料到会这样,你又凶我……” “……” 洛辰脩不想说话了。 七公主又伸手去扯他的袖口,可怜巴巴地道,“哥,你莫要送我回宫,我想留在这里,有琤儿陪我玩……” 洛辰脩抽回衣袖,面无表情道,“琤儿要回家了,我与你嫂子也无暇时刻盯着你。” “你铁石心肠,我不与你说了,我去求嫂嫂,她定会帮我的。”七公主哼了哼,趿鞋就要往外跑。 “你站住。” 洛辰脩不怒而威的一句话便让七公主僵硬停步,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洛辰脩负手来到她身旁,一言不发,七公主偷瞄,对上他冷冷的目光,吓得一颤。 七公主心道,哥哥他真恼了,一会子该不会动手打她吧? 从小到大,她对这位同胞兄长又敬又惧,她连皇后也敢打,敢顶撞皇帝,唯独怕他。 “哥……”七公主气得跳脚,“你怎么这样不近人情,嫂嫂就不像你这样,她待琤儿可好了,琤儿还只是她的师弟,我可是你亲妹妹。” 洛辰脩冷哼,“如若能重新选,你以为我想要你这个妹妹,整日除了惹是生非外,你还会做什么。” “你嫌弃我。”七公主憋下去的泪又涌了上来,头一次有骨气瞪他。 “你讨厌我,不想认我,那你去认洛碧如啊,反正她也唤了你十几年的哥哥,比我听话,比我讨喜,那你去认她啊!” 洛辰脩耐心耗尽,沉下脸来,“蹬鼻子上脸,你可是皮痒了?那我即刻让人送你回宫。” 言毕,他作势要唤人进来。 “来人。” “哥!”七公主急了,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你若撵我走,我便大声叫喊,嫂嫂就在隔壁,她定会来救我的。” 洛辰脩气笑了,扒开她的手,她又厚脸皮缠上来,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死皮赖脸的。 “松开。”他是真怒了。 七公主哼道,“不,除非你不赶我走,不然我大声叫,让嫂嫂看看你的真面目,你冷血无情,六亲不认。” “……” 洛辰脩烦了,一甩手,缠着他的七公主踉跄两步往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哇……” “你打我,你心狠手辣,连亲妹妹也打!” “我要与嫂嫂说,你人面兽心……” 七公主大哭控诉。 洛辰脩甩开手那一下是控制好力道的,见她倒地时也愣了一下,看坐在地上耍无赖的少女,他无奈扶额,怕她吵醒慕挽歌,冷声道,“你闭嘴,信不信我将你扔出府去,你到外面哭去。” 七公主顿了顿,哭得更卖力了。 “你好狠的心,深更半夜竟要将亲妹妹扔出去。” “呜呜……” 洛辰脩实在拿她无法了,烦躁得紧,是真的很想将她扔出去。 而隔壁屋听到吵闹声便醒来的慕挽歌发现身侧无人,听不清在闹什么,隐约听到七公主是在哭,实在不放心,便起身下床,匆忙出来看。 房门未关,她径自入屋,见七公主坐在地上哭,洛辰脩背对着她站在七公主面前。 这兄妹俩实在能折腾。 “小七这是怎么了?” 慕挽歌出声,洛辰脩与七公主一愣,洛辰脩转身,七公主也忘了哭了,讶然抬眼看来,而后便如同瞧见救星一般,一骨碌翻爬起来,奔过来扑进慕挽歌怀里。 “嫂嫂,哥他要将我扔出去,他太狠心了。” 慕挽歌一阵无言,举目看向一脸无奈的洛辰脩,大概也明白这兄妹俩这番折腾是为何了。 “他就吓唬吓唬,瞧你胆子这般小,传闻中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七公主哪儿去了。”慕挽歌轻笑打趣。 七公主见好就收,有了靠山,便不怕兄长了,她躲到慕挽歌身后,朝洛辰脩吐舌头做鬼脸,又拉着慕挽歌的手,小声告状。 “嫂嫂,哥他方才要动手打我,还将我推倒,若非你及时出现,他怕是要踹我的。” 瞧着洛辰脩青白交加的脸色,有火却又发作不得的隐忍模样,慕挽歌忍俊不禁,低头瞧了眼躲在她身后便有恃无恐挑衅洛辰脩的七公主,也是一阵头疼。 “小七,你哥他今日为救你伤到头了。” 七公主蓦然惊住,愣愣看了看慕挽歌。见慕挽歌神色认真,七公主的目光又看向洛辰脩。 细细打量,见他确实一脸疲惫,忆起自陡坡滚下时兄长护着她的情形,七公主自责不已,慢吞吞自慕挽歌身后出来,走到洛辰脩面前。 “哥,对不起……” 洛辰脩先瞧了眼慕挽歌,嘴角微扬,低头看七公主时,又冷下脸来。 “下一回也许就没这么好运了,我能及时救下你一回,却无法保证次次及时,你也该懂事了,好好反省吧。” 言罢,洛辰脩不再看七公主一眼,越过她走向慕挽歌。 “阿挽,我们回屋。” 七公主目送他们离去,又眼瞧着婢女将房门合上后,她才回到床上躺下,兄长的话一直在脑中回荡。 她也该懂事了…… 慕挽歌被洛辰脩牵着回了屋,她转身关门,关上房门那一瞬,忽觉腰间一紧,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她的后背贴着温暖的胸膛。 耳畔是温热呼吸及深情低唤。 “阿挽……” 第71章 “比琤儿还粘人……” 他又拱又亲, 慕挽歌无奈,推了推在她颈间作乱的脑袋,推了两下仍旧无果,她也就随他去了。 “在小七面前摆威严的架势, 难怪她说你六亲不认, 真该叫她瞧瞧你此刻无耻的模样……” 洛辰脩磨蹭了许久才停下,双臂仍旧环着纤腰舍不得松开, “小七那丫头惯不得, 她如今这跋扈的性子便是被惯出来,所有人捧着她, 她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皇帝的女儿自然是金枝玉叶受人追捧, 而慕挽歌还是觉得洛辰脩待七公主过于严苛了些,与七公主接触后, 她并不觉得七公主跋扈。 十三四岁的少女,且又是身份尊贵的公主,如七公主这般懂事实属难得了。 “如此说来, 倒是你用心良苦了。”慕挽歌下意识扭头,原本还想打趣两句的,可洛辰脩未给她机会。 她扭头时,他顺势便吻住她的唇。 慕挽歌呆愣一瞬,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松开了,转而扶上她的肩头,轻轻将她身子再度拥紧她,加紧了唇舌攻势。 从最初的温柔诱哄到后来的急切、热烈, 慕挽歌只觉意识在消散,一切皆由他主导,沉浸其中。 许是他过于急躁,扯她衣襟时不小心碰到她伤处,虽然不痛,但已足够令她的意识恢复几丝清明。 她一瞬的僵硬,洛辰脩也感觉到了,动作停下,呼吸粗重,目光炙热,俯视着她。 也是此时,慕挽歌才发觉两人已在床榻之上,他在上,她在下,姿势颇为暧昧。 四目相接,似是含情脉脉,此时洛辰脩眼里的她,旖旎之下,绝美娇颜添了媚色几分。 舍不得松开。 俊颜缓缓靠近,欲再行事时,慕挽歌却绷不住笑了,抬手捏住他的下颌,道,“洛辰脩,你的克制力哪儿去了?” 一句话,如凉水当头浇下,仿佛能听到热情被浇灭的‘滋滋’声,对上她戏谑的目光,洛辰脩那满腔的热情也只得作罢。 翻身躺回到她身旁,眼望着上方纱帐,郁闷且懊恼,“美色当前,自是难以克制的,阿挽坏透了……” “是是是,王爷您说的对,一切错皆在我,怪我这张脸生得太美。”慕挽歌乐不可支,往他怀里拱去,他很配合,抬臂将她捞进怀中。 洛辰脩亦忍俊不禁,微微低头,瞧了眼她,很少见她笑得这样开怀,对他无半分排斥。 她打心底里全然接受他了。 笑过之后,慕挽歌窝在他怀里打呵欠。 “你们兄妹俩一个比一个还能折腾,今日我是真的累了,你明日一早要入宫,早些歇息……” 浓浓倦意袭来,她只觉眼皮沉重,撑也撑不住。 未待洛辰脩应声,她忽然又想起什么,睁开了眼,“救洛碧如时我听到赫连静说是因洛碧如挡了谁的道,那人欲借赫连静之手除去洛碧如,皇家之事我无兴趣过问,你自个儿查一查。” 言毕,她又闭上眼,仿佛方才说话的不是她。 洛辰脩哭笑不得,“阿挽,哪有你这样的。” 慕挽歌眼也懒得睁,慵懒道,“若非看洛碧如是你亲表妹的份上,今日我不会出手救她的,我已仁至义尽了。” 言外之意便是她不会再管这些糟心事儿。 洛碧如是死是活本就与她无关,她非活菩萨,一笑泯恩仇,以德报怨之事她做不来。 况且,她本就极其厌恶张氏与洛碧如,今日出手救洛碧如已是破例了。 至于别的,她不想掺和了。 洛辰脩默了默才悠悠道,“我也懒得管,此事父王自会处理,张家脱不开关系,想来很快便会有定论。” 闻言,慕挽歌再度睁眼,神色复杂,更多的是怜悯,“我虽孤家寡人,但活得自在,不像你们,一家人窝里斗,算计来算计去,甚至是同床异梦……这么一想,我忽然觉得要慎重考虑你我的亲事了。” 此言一出,洛辰脩瞬间变了脸色,眸光沉沉,咬牙切齿。 “你敢!” 慕挽歌笑了笑,“不若你入赘,我带你浪迹天涯去,逍遥自在,不用理会这些阴谋诡计多好。” 她只是随口逗他一乐罢了,他的身份岂是想摆脱便能摆脱的。 他肩负重任,守护天下百姓。 无论是宸王的身份,亦或是作为慕氏唯一的血脉,他自出生起便注定要背负这些。 洛辰脩张口欲言,慕挽歌抢先道,“逗你玩呢,早些安歇,有何事待明日再说,我太累了。” 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她已闭上眼。 洛辰脩叹了一口气,未出口之言只能咽回去,这一久的相处他学聪明了,再说下去,多半又是要起争执。 之后一夜无话,慕挽歌睡得很安稳,她并不知身侧之人一夜无眠。 翌日,慕挽歌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洛辰脩一早便带着七公主入宫了,秦慕琤独自无聊得紧,却也没来扰她清梦,就在她屋外徘徊。 待她起了,秦慕琤才进屋去。 “师姐……”小少年一脸犹豫,欲言又止。 坐在妆台前的慕挽歌,放下木梳,转过身看他,笑问,“你也是如你公主姐姐一般,主动来认错的?” 秦慕琤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而后又抬眼偷瞄,被慕挽歌抓个正着,又赶忙垂眸,绞着手指,似是在犹疑。 慕挽歌伸手将他拉到跟前,耐心询问,“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秦慕琤再度点头,小声道,“一早我收到家书,娘病了,爹、我爹请了许多名医皆束手无策……师姐你随我同去禹州可好?” 慕挽歌笑容凝固,蹙眉道,“好端端的,为何忽然就病了,前些日子你娘不是还去清源山瞧过你么。” 秦慕琤顿时红了眼,眼含泪花,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吸了吸鼻子,“娘自清源山离开后,回禹州的途中便病倒了,我也是一早才收到爹的飞鸽传书,让我速速归家,娘她……” 怎会这样巧,离开清源山后才病倒。 慕挽歌心下疑惑,但瞧琤儿这样子并不似说谎,而且是他爹给他传书,那便是真的了。 她抬手为秦慕琤擦了擦眼角,轻声安抚,“你莫要着急,你姐夫这两日也要启程去禹州,待他将手上的事处理完,我们与你一同去禹州。” 却不想秦慕琤的眼泪落得更凶了,带着怒气望着她,一把挥开她的手,哽咽道,“娘病危了,你竟然……” 方发作出来,他又意识到情绪过激了,猛地扑过去扎进慕挽歌怀中,紧紧抱着她,带着哭腔恳求道,“师姐,你送我回家罢,娘她病得很重,晚了就来不及了。” 慕挽歌暗自叹了口气,轻拍他的背,“我送你回去便是了,莫要哭了,你是男子汉,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得到她的回答,秦慕琤的抽泣收放自如,立时就停了,从她怀中退出来时还不忘抹一把眼睛,使劲拉拽她。 “我们快走,走水路的话,只需两日便能到禹州了,爹已安排好了,渡口有人接应,船只已备好了,师姐你什么也不用带,衣食住皆无需担心。” 慕挽歌:“……” 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是随了谁? 一个时辰后,慕挽歌踏上了去往禹州的大船上。 而船上也确如秦慕琤所言那般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两名侍候的婢女。 因非言、非语兄妹俩受伤之故,慕挽歌连灵璧也未带,将灵璧留下照看,只留了封信让灵璧交给洛辰脩。 上船后,秦慕琤仍旧很着急,时时站在船头望着禹州的方向。 夜里,慕挽歌醒来发现本该躺在一旁竹榻上的小少年又不见了,她披衣出出来,果不其然,见他又站在船头。 “琤儿。”她轻声唤。 秦慕琤回过头来,又抹了把眼睛,遂才朝她走去。 她借着月色打量在她面前站定的小少年,小脸上仍有泪痕未干,方才是偷偷躲起来哭了。 “待天亮,我们便到禹州了,你夜里来吹冷风,万一着凉可怎么好,随我回船舱。” 慕挽歌牵着他回船舱,秦慕琤低低应了声,跟着她走,回到船舱后,他仍紧紧抓住她的手。 “师姐,我害怕,不敢睡……” 慕挽歌摸摸他的头,“莫怕,我陪着你,待你醒来,便回到家了,你娘不会有事的,你信我。” 她在竹榻上坐下,秦慕琤小小的身子便往她怀里钻,很依赖她,抱着便不撒手了。 慕挽歌心柔成一片,狠不下心来,只好就这样抱着他,待他困倦睡去后才将放平躺下,拿薄被给他盖上。 一整夜心事重重的她只在天将明时打了个盹,船只靠岸,秦慕琤急吼吼拽着她上岸,上了秦家的马车。 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到了秦家大门外,还未停稳,秦慕琤等不急,掀开车帘便要往下跳,慕挽歌伸手揪住他的后领,一脸的不赞同。 “到家门口了,你着什么急。” 他身子本就弱,从马车上跳下去并非易事,况且马车尚未停稳。 秦慕琤虽着急,但不敢反驳,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待车夫将脚凳摆好后,才由车夫扶着下了马车。 秦家大门敞开着,慕挽歌戴了帷帽遮住面容,被秦慕琤拉拽着往里走。 “少……” 候在门口的管家还来不及开口,小主子便拉着一位姑娘从他面前走过,一眨眼便走远了,管家小跑也未能跟上。 秦慕琤急匆匆拽着慕挽歌直奔父母亲的寝屋,一路上小婢女仆从行礼,他仿若未见,也是此时,慕挽歌觉得平日在她面前撒娇耍赖的小少年也是有强大气场的。 进屋后,秦慕琤扬声急唤了一声。 “娘,我带姐姐回来了!” 慕挽歌对他忽然变了的称呼并未在意,被他急拉着进了里屋,隔着帷帽的薄纱,她瞧见床前又一挺拔男子守着,背对他们,仿佛未听到秦慕琤的声音一般。 “娘!” 秦慕琤松开了慕挽歌的手,飞扑向床榻,跪在床前,不住地摇晃叫喊,床上躺着的美妇人却一动不动,仿佛已无生息。 “娘,你醒醒,琤儿回来了。” “娘,姐姐来了,你醒一醒啊……” 慕挽歌来到床前,在父子俩身后站定,此时背对她的秦胥才扭头看来。 她揭下帷帽,露出真容。 秦胥蓦然睁大的双目已表达了他的震惊。 “你……” 慕挽歌面无表情,目光只落在床榻上任凭儿子呼喊也无反应的美妇人脸上。 难怪琤儿与她长得像,因她的脸与床上昏睡的美妇人的脸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某些猜想,因这张脸而得到了印证。 只有一瞬的愣神,慕挽歌很快恢复清醒,弯腰轻轻拍拍秦慕琤的肩。 “琤儿,你让开。” 秦慕琤如梦初醒,急忙起身让开,哽咽道,“姐姐,快救救娘,你一定能救她的。” 慕挽歌点了点头,又瞧了眼一直以锐利目光盯着她的中年男子,俊美不凡,若只瞧脸,全然瞧不出他竟已到中年。 “秦爷请移步。” 她淡淡挑了挑眉,示意他让开。 望着眼前这位与爱妻长得极为相像女子,秦胥并未多言,起身站到一旁。 慕挽歌在秦胥方才坐的位置坐下,抚上美妇人的手腕,凝神诊脉。 良久,她收回手,黛眉轻蹙,在父子俩焦急要问时,她摆了摆手,只淡淡吐出两个字。 “能救。” 闻言,父子俩又是同样的神情,大喜过望,只是秦慕琤表现得明显些,又扑到床边。 慕挽歌再次拎着他的后领将他揪了起来,推给了一旁站着的秦胥。 秦慕琤顺势抱住父亲,扬起小脸,眼眶红红的,却欣喜不已,“爹,有姐姐在,娘不会有事的。” 此时还不忘安慰父亲,果真是个孝顺的好儿子。 “嗯,你娘不会有事的。”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秦胥亦欣慰勾了勾唇,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头。 慕挽歌扫了眼屋内,瞧见桌上放着药箱,便走过去打开看,应有尽有,她取出针灸包,查看了一番能用,倒也省了不少事。 “琤儿先出去,秦爷留下助我。” 第72章 秦夫人被人下毒暗害, 下毒之人怕暴露,是以下的是慢性之毒,每日在吃食中掺杂一点点,日积月累才会毒发。 而秦夫人自中毒至毒发已有一个多月。 正如秦慕琤担忧的那般, 若再晚一日, 便真的来不及了。 当日施救时,慕挽歌只让秦慕琤离开, 将秦胥留下, 确实是需要他相助。 待她行针之后,需要有人用浑厚内力帮秦夫人催动内息, 逼毒出体。 慕挽歌的武功尚未恢复, 秦胥是唯一适合的人选。 用了两个时辰,终于将秦夫人自鬼门关前拽了回来, 毒血逼出,期间醒了一回,意识尚不清醒, 彼时慕挽歌背过身去,只给她留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而只是一个背影已让秦夫人心绪浮动,奋力朝那纤瘦而模糊的人影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女儿……” 那一声不真切呼唤,不仅慕挽歌听到了,秦胥也听得一清二楚。 但慕挽歌并未回头看一眼,秦夫人再次陷入昏睡时,秦胥心急呼喊, 慕挽歌只淡淡道,“秦爷且安心,夫人她身子孱弱,遭此一难伤了元气,将养个把月方可痊愈。” 而后她便走了出去,始终不曾回头看一眼。 那之后,慕挽歌在秦家住了下来,秦慕琤除了去秦夫人屋里便是赖在慕挽歌身边,怕她跑了似的。 有些事心照不宣,无人戳破,维持着这片刻的平静。 秦夫人当夜便醒了过来,起初只以为是做梦,秦慕琤听到她醒来的消息时,赤足奔至她床前,扑过去紧紧抱着她语无伦次,又哭又笑的。 “娘,您吓到琤儿了……” “此番若非姐姐在……姐姐没骗琤儿,您真的没事了。” 闻言,秦夫人怔住,一旁的秦胥却蹙眉将扑在她身上的儿子拉起。 秦胥面色不虞,语气也不好,略带责备,“琤儿你就这样赤足跑来,衣裳也不穿好,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琤儿瞧了眼冷着脸的父亲,瘪了瘪嘴,安分地坐下,时不时偷瞄父亲。 秦夫人见状,挣扎着要坐起来,秦胥赶忙去扶她,但被她甩开了。 几次之后,秦胥不敢再伸手,怕她动气,是以便给傻乎乎看热闹的儿子递去一个眼神。 秦慕琤急忙去扶,顺利将秦夫人扶起,秦胥又赶忙拿了靠枕垫到她身后,父子俩合力让她靠坐在了床头。 秦夫人似乎在生气,不待见丈夫,只冷声道,“我要见我女儿。” “娘,您别急,我这就去……”秦慕琤想说这就去将姐姐叫来,但被父亲一记冷眼给吓住了。 他立即噤声,怯怯道,“娘,夜深了,姐姐她早已歇下,前些日子她受了伤,救您时又伤了元气,夜里睡得沉……” 秦胥适时搭腔,讨好笑道,“是啊瑶儿,三更半夜的,那丫头气性大得很,我听琤儿说她最不喜别人打扰她睡觉。” 秦夫人欲发作,但碍于儿子在,她忍下了,勉强扯出一抹笑,“琤儿,你也回屋歇着去,为娘这里没事了。” 秦慕琤看看面色苍白的娘,又瞧瞧有点可怜的爹,乖顺点头,“好,娘您好生歇着,琤儿明日一早再来。” “嗯,天黑走慢些。”秦夫人对着儿子始终是浓浓的关切。 秦慕琤一步三回头离开了父母亲的寝屋,回了自己的寝屋。 待儿子一走,秦夫人的脸色顿时便冷了下来,见丈夫在床沿坐下,她气恼地伸手推他。 “你滚出去!” 秦胥任她推搡,不躲不避,待她没力气了,他才倾身抱住她。 “瑶儿,我知你怨我当年没将她一同救走……我承认我冷血自私,可她还活着,长这么大了,你也恨了我十年了,如今她来了,我会将她留下,往后一直陪着你,你莫要再恨我了……” 听他这么说,秦夫人并无半分欣喜,反而觉得心寒。 他凉薄自私,她以前并不觉得不好,可自随他下山入世后,她结识了许多人,经历许多事,已然懂得自私之人有多么可怕。 而她此生,全然被他禁锢。 或许,只有失去记忆痴痴傻傻的那五年,她才不觉得他可怕。 “师兄,你太自私了。” 正是因为知晓他有多么可怕,她才不得不隐瞒他一些事。 可事到如今,女儿回到她身边了,他为了她,必然会不择手段将女儿留下。 他只有对在意之人才会有善心。 是否将真相告知他后,他才会有所顾忌,才会已真心待女儿。 秦夫人红着眼,死死盯着身旁的丈夫,再一次忆起了父亲曾经的预言。 爱上他,是她劫难的伊始,被他爱上,是她痛苦的根源。 他说过,即便一辈子相互折磨,他也会守着她,生同衾,死同穴。 他偏执可怕,但对儿子来说,他确实个好父亲。 也许,他也会如待儿子一般待女儿的。 被推开的秦胥只顿了一瞬,复又固执抬手,轻轻替她擦拭眼角,极为温柔的语气,却说着令人恐惧之言。 “瑶儿,你喜欢她,我便将她留下,你放心,即便她再厉害,我有的是法子让她走不掉……” ‘啪’的一声响,是秦夫人狠狠拍开秦胥的手压,击打在他手背上发出的声响。 秦夫人被吓到了。 他的极端,他的可怕,只有她最清楚。 “你……” “师兄,你不能动她,她也是你的女儿啊。” 秦夫人哭了,秦胥却难以置信蓦然睁大双眼。 怎么会? “你说什么?”秦胥回神,猛地抓住她的肩,几乎是咬牙切齿问,“她究竟是谁的女儿?” 秦夫人泪流满面,却笑了起来,笑得绝望。 “因为我恨你,所以我不想让女儿认你,慕大哥对我们母女有恩,他愿意做我女儿的爹,我当然愿意将女儿给她。” “你竟这样恨我……” 秦胥气急,生生呕出一口血来,捕捉她眼中那一抹关切,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癫狂。 “哈哈哈……” “是我的女儿!” 如疯了一般,他猛地站起身,踏出两步又折回,复又坐下。 只一瞬间,他的情绪收放自如,此时又是满目柔情,深情款款凝视她。 “瑶儿,从始至终,你只是我一个人的,对不对?” 秦夫人眼眶红红,别开眼,抹了抹眼角,声音嘶哑,“当年我离开你,四处游荡,重病晕倒被慕大哥所救,那时大夫告知我怀了身孕,你若不信,可前去查验,她与琤儿有一样的胎记……” 她并未回答,却是默认了。 秦胥无声笑了起来,眸中闪着欣喜的光芒,再次倾身,强势抱住她,在她挣扎时,呢喃道,“瑶儿,你骗得我好苦……” 她说的话,他并不怀疑。 他骄傲自负,却也自信,正因为懂她,是以能轻易辨别出她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当年女儿尚在襁褓之中,他被嫉妒冲昏了头,又心急救她,若是多看一眼,他定能察觉到,也不会让女儿流落在外十六年。 亏欠女儿的,他定会加倍弥补。 可秦胥也知晓妻子为何忽然愿意告知他真相了。 他这人冷漠绝情、心狠手辣,唯一对妻儿狠不下心,他会给他们最好的一切。 “瑶儿你且安心,我不会伤害女儿的,我会对她好,比对琤儿还好……” 秦夫人不再挣扎了,埋头在秦胥胸前,低声抽泣。 “师兄,我们欠她的……是我对不起女儿。” 因为亲眼目睹慕啸天惨死于她面前,被秦胥救走后,她痴傻了五年,直至生下儿子后,渐渐清醒过来。 自那时起,她便恨着秦胥,因为她知晓他是怎样的人,遗弃孩子,他是有意为之。 方清醒时,她以为女儿死了,她心如死灰,郁郁寡欢,可他将奄奄一息的儿子抱到她面前时,她又有了活下去的意志。 身为母亲,她已失去女儿了,不能再失去儿子。 好在上天厚待她,送儿子去清源山时她得知女儿还活着。 以慕氏唯一血脉的身份活着。 那时她也曾想过将女儿带回禹州,可清玄子师叔提醒她,女儿的命格需遇贵人方可破死劫,须得顶着慕的姓氏才行。 她也出自清源山,自是知晓师叔所言不会有假。 况且若带回女儿,世间有又多少人会信女儿是秦家的骨血,若行踪暴露,秦家必受牵连…… 秦夫人将一切合盘托出,秦胥安静听完,饶是他铁石心肠,亦不免心有触动,红了眼。 他的瑶儿,他的师妹,口口声声说恨他,可这哪里是恨。 她处处为他着想。 “瑶儿,一切皆已过去了,欠女儿的,我来补偿,如今我们一家人团聚,往后再也不会分开了,你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抱你们,保护好女儿的。” …… 慕挽歌在秦家住下,却不愿与除秦慕琤以外的任何秦家人接触,包括秦家家主秦胥及主母秦夫人。 自秦夫人醒来那日,秦胥每日会来慕挽歌屋外静立片刻,只是第一日来时让她去见一见秦夫人。 ‘秦夫人’这一称呼是慕挽歌自个儿认的,而秦胥却丝毫不委婉。 “去见见你娘,她很挂念你,当年一切皆是为父之错,你娘她是无辜的,最初的那五年,她整日浑浑噩噩的,直至琤儿出生时方好转,可她因挂念你,这么多年郁郁寡欢的,拖垮了身子……” 秦胥将所有的过错担下,可慕挽歌只笑了笑便转身回屋,将门关上了。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秦胥到她屋外静立,她仿若未见,不为所动。 然而,只有慕挽歌自个儿才清楚她在等,等洛辰脩来。 她将利用秦家家主对她的这份愧疚,助洛辰脩成事。 慕挽歌甚至自嘲想过,她骨子里的这种自私,大抵便是随了生父罢。 这日一大早,秦慕琤兴冲冲来她屋里,而此时慕挽歌正独自用早膳。 “姐夫来了。”秦慕琤还未进门便扬声来了这么一句。 慕挽歌微愣,随即放下碗筷,起身往外走,在秦慕琤身旁也未作停留。 秦慕琤又折身小跑追出去,气喘吁吁叫喊道,“姐,爹不让姐夫进府,将姐夫拦在大门外了。” 慕挽歌不曾回头,扬手挥了挥,脚步不停,径直朝大门而去。 见状,秦慕琤立在原地不动了,望着姐姐渐行渐远的背影,失落垂眸。 跟随在他身后的护卫云影上前,疑惑道,“少主,您既舍不得小姐,为何不与家主一同将她留下,反而胳膊肘往外拐相助宸王?” 秦慕琤怅惘一叹,“我也想一直有姐姐陪着啊,可我怎能这样自私,姐姐向往自由,无拘无束惯了,不喜留在秦家,而且她心里眼里只有姐夫,强留只会徒增她对秦家的厌恶,她能来救娘,我已心满意足了,娘也是这样想的,只有爹……” 他又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我觉着爹是斗不过姐姐姐夫的,毕竟此时爹爹要顾及姐姐的感受,而姐姐她心中有怨,根本不想顾及爹娘的感受,她愿意随我回秦家,不过是另有所图罢了。” 云影望着身前的少主子,只有十岁,却极聪颖,若非身子骨不好,将来必有大作为。 可偏偏…… 慕挽歌在前庭院中遇到秦胥,她只淡淡点头示意,便与他擦肩而过,秦胥叫住她。 “挽歌……” 慕挽歌往紧闭的大门瞧了一眼,遂才驻足,扭头看向秦胥,“秦爷有何事?” 她的态度礼貌却生疏,一声‘秦爷’令秦胥很是恼火,但又发作不得。 面对女儿,他心底的亏欠之意盖过一切。 秦胥往前走了两步,在她面前站定,语重心长劝道,“宸王是皇子,又深得圣宠,日后若承大统,必是三宫六院,根本无法做到一心一意,你莫要犯傻。” 闻言,慕挽歌却笑了,“可我偏偏瞧上他了,非他不可,这种感受,您比我更明白才是。” 他是过来人。 慕挽歌也是在提醒他,当年他为将心爱之人留在身边,不择手段,她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秦胥怔愣片刻,凝视着眼前的女儿,长得与妻子有八分相像,性子却随了他,同样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思及至此,他不禁笑了起来,扬了扬手,示意门房将大门打开。 秦府的大门缓缓打开,门外的洛辰脩仍站在原地,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门后对他微笑的绝美女子。 她身旁的中年男子虽然在笑,却满眼无奈的宠溺。 洛辰脩心下狐疑,朝慕挽歌伸手。 “阿挽,我来了。” 慕挽歌嘻嘻笑出声,难掩愉悦之色,大步跨出门槛后,只是个见到心上人无比欢喜的少女。 秦胥站在原地,瞧着女儿奔至那小子面前,稍微一顿,而后猛地跳起扑过去,那小子稳稳将她接住,两人旁若无人地抱在一起。 作为还未得到女儿承认的父亲,这一幕有些刺眼,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哼,便宜这小子了……” 第73章 短短几日, 却已是相思难耐,至少洛辰脩是这样的,可他做梦也不敢想他思念的阿挽也如他一般度日如年。 意料之外的热情冲击,饶是向来处事不惊的洛辰脩亦有一瞬觉得这一切虚幻不真实。 她热情扑向他时, 那一瞬间, 他呆了呆,可本能反应比他的意识更快, 他将她接住, 紧紧抱住她。 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甚至曾经连想也不敢。 想多了, 便会奢求更多。 但这一次, 似乎不一样了。 当着外人面,她此举反常, 可他欣喜若狂,无法分心探究她真心或是假意。 至少她当众承认了与他的关系。 亲眼目睹女儿与的男子亲密相拥的秦爷很是恼火,目光如炬, 恨不能在洛辰脩身上烧出个洞来。 女儿不待见他,却对这小子投怀送抱,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刺眼。 “嗯哼……”秦胥目光凛凛,直射洛辰脩。 小子,你手往哪里放呢?还不赶紧把爪子从我女儿身上拿开! 温情被这一声不大不小的轻哼打断,洛辰脩并未松手,佳人在怀,相思一时难解, 但煞风景之人毫无自觉,还朝他们走近。 抬眸便瞧见方才将他拒之门外的秦家家主怒目相对,他虽费解,却仍有风度与教养,原本想多抱一会儿,多享受片刻温存的。 但外人面前,总要收敛些。 洛辰脩将拥抱改为轻轻揽着她的肩,慕挽歌温婉笑着,倚着他,与朝他们走近的秦胥相对而立。 “让秦爷见笑了。”洛辰脩一副温文有礼的贵公子姿态,不卑不亢。 秦胥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盯着洛辰脩的目光愈发不善,“王爷的一言一行彰显的是皇家颜面,男女授受不亲,王爷不觉方才之举过于轻浮了?” 被骂轻浮的洛辰脩先低头看慕挽歌,见她但笑不语,显然对秦胥之言不以为意,瞧她这淡然的反应,洛辰脩不禁勾唇,再看向秦胥时,倒也心平气和了。 “秦爷此言差矣,夫妻之间自是不用讲求所谓的男女之防的,并无轻浮一说。” “夫妻?”秦胥不加掩饰,冷笑道,“你们算哪门子的夫妻。” 洛辰脩终于确定了,这秦家家主对他有种莫名的敌意,而且那目光总往阿挽身上瞟。 莫不是知晓了阿挽与秦夫人的关系,这秦家家主还真将自个儿当成阿挽的父亲了? 洛辰脩并不知眼前这位还真是慕挽歌的生父,此时瞧秦胥这傲然严父的姿态,心下便有些不耐烦了。 “秦爷似乎对本王有成见。” 秦胥扯了扯嘴角,却不见半分笑意,“岂敢,王爷何等身份,我等草民岂敢有成见。” 候在一旁的墨隐腹诽,这秦家家主果真是好大的架子,就差拔刀相向了这还叫没成见,也亏得爷瞧着王妃的面上尽量忍让,否则…… 墨隐这么想着,便听一直不曾言语的慕挽歌出声了。 “夫人身子已无大碍,我便不再叨扰了,劳烦秦爷给琤儿带句话,若有事,可到客栈寻我,向来这禹州城中的客栈,没有哪一家是秦家寻不到的。”她此言是对秦胥说的,一声‘秦爷’冷淡疏离,如同对待陌生人。 “挽歌……”秦胥苦恼且无奈,对上她淡漠的眼,他心中的愧疚愈增。 纵然他冷酷无情,自私狠辣,可这是他的女儿,当年若非误会,他岂会将女儿丢弃在尸堆里,任她在死去的慕啸天怀里自生自灭。 终于,他也尝到了自私带来的苦果,差一点害死了亲生女儿,这么多年来,妻子对他心怀芥蒂,甚至不愿让他知晓女儿的存在。 好不容易女儿回来了,又被这小子给拐走,他如何能忍。 慕挽歌挽上洛辰脩的手,扬眉一笑,“来到禹州数日了,我还未在外逛过。” 洛辰脩会意,微笑颔首。 两人相携转身,秦胥急了,厉声道,“挽歌,此处便是你家,你还要去何处,你即便恨为父,可你想想你母亲,如今她再经受不起任何刺激了。” 转身的两人皆身形一顿,慕挽歌面无表情,洛辰脩却惊愕不已。 方才秦胥那一声‘为父’那样的清晰,他不可能听错的。 心中忽然涌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阿挽……”他忽然发力,紧紧握住慕挽歌的手。 慕挽歌歪头一笑,而后扯着他往前走,“你带够银子没,早前便听闻禹州城中有一酒楼甚是有名,难得来一趟,我们也去尝一尝。” 自始至终,她将秦胥忽视得彻底,口头上也从未承认过她是秦胥的女儿,秦胥所言,她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呵,母亲么…… 她从来不受任何人的要挟。 慕挽歌挽着洛辰脩走远,秦夫人由丫鬟搀扶着踉跄追出来,却只瞧见女儿远去的背影,秦夫人再也支撑不住,双腿无力将要跌倒在门前,好在丫鬟反应快,急忙扶住。 “夫人!” 秦胥大惊,三两步奔至门前,欲弯腰去抱她,秦夫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怒极之下,力气惊人,她用力将秦胥推开。 “你别碰我!” 嫌恶、失望,甚至是恨,她眼中夹杂了太多情绪,双目通红,怔怔望着女儿离去的方向。 “女儿恨我,她不肯认我……” 被推得一个趔踞的秦胥懵了一瞬,听到妻子的抽泣声,心如刀割,当初的一念之差造成了今日的痛苦,懊悔自责已于事无补。 他只能补救。 “瑶儿,你莫忧心了,我会将她带回来的。”秦胥心下有万分痛苦,可他从不表露,上前将妻子抱住,温声哄道,“她只是出去走一走,很快便会回来了。” 秦夫人已泣不成声,用力捶打丈夫,憋了太久的压抑情绪在此刻全然爆发出来。 秦慕琤匆匆而来,瞧见的便是父亲抱着哭成泪人的母亲安抚的这一幕,他走上前,抱住父母亲,哽着嗓子道,“娘,姐姐既愿意随我回来,便是真的担心您,姐夫来了,她不会离开的。” 闻言,秦夫人渐渐止住了抽泣,抹了抹眼角,推开丈夫,转身拉住儿子的手,含泪笑问,“琤儿说的可是真的?” 秦慕琤郑重点头,安抚道,“娘,是真的,您莫要哭了,快些将身子养好才能时时瞧见姐姐。” 秦夫人这才破涕为笑,懂事的儿子令她欣慰,牵起儿子回府了,也不管身后落寞的丈夫,母子俩回了屋。 自秦府出来,慕挽歌心情愉悦,与洛辰脩相携走在街上,吸引了行人的目光。 墨隐带着其余护卫,骑着马,刻意放缓步子,与两位主子拉开些距离,生怕搅了爷的兴致。 洛辰脩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牵着慕挽歌逛了个尽兴,直到她说累了要歇一歇,他便带着她去了她方才说的酒楼云客来。 雅间里清净,慕挽歌懒懒靠在椅子上,杵着下巴盯着洛辰脩瞧。 洛辰脩倒了杯水递给她,她不接,洛辰脩自个儿轻抿小口便放下了,她仍旧盯着他。 他含笑打趣,“阿挽可是被我俊朗如玉的面容迷住了?” “真不要脸。” 慕挽歌上了他一记白眼,终于不再盯着他了,换了个坐姿,望向窗外。 洛辰脩起身来到她身后,双手拉住她坐着的椅子扶手,往后一拖,而后将椅子转了方向,让她与他面对。 两手扶住椅子扶手,他弯腰俯身,俊颜凑近,咫尺相对,斟酌了一路的话,心底的疑惑,他终是要听她亲口解答的。 “阿挽似乎有事瞒着为夫……” 慕挽歌并不意外他会有此一问,平静与他对望,“南境之灾,你的禹州之行,有我在,你不会顺利完成皇帝交给你的差事的。“ 答非所问。 “哦?”洛辰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如此说来,阿挽果真是贤内助。” 慕挽歌忍俊不禁,抬手捏捏他的脸,“行了行了,莫要阴阳怪气儿的了,晚上再与你细说,眼下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哪有力气说话。” “好,那我先做别的事。”洛辰脩这才展颜笑了,欲再凑往前吻她,旖旎氛围被敲门声打断。 墨隐敲了敲门,才将房门打开,小二上菜了。 两个人点了一桌子,见洛辰脩吃的还没她吃的多,且吃相优雅,慕挽歌心下有些不平衡了。 “你在军营也是这般斯文秀气?”她很是鄙夷。 洛辰脩轻笑,“此时你瞧见的我只是在你面前装斯文,将美好的一面展现在你面前,好让你不能嫌弃我。” “呵呵……”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她兀自埋头继续不优雅的吃相。 优雅这气质,她并非没有,只是懒得表露罢了,装腔作势的机会留给他好了。 吃饱喝足,慕挽歌只觉身心舒畅,由洛辰脩牵着慢悠悠朝订好的客栈走去,未料竟会在此与风辞偶遇。 风辞身边带着霍惜缘,迎面走向他们。 乍一眼,慕挽歌讶异地‘噫’了一声,朝风辞扬了扬手,欲打招呼,但还未开口,洛辰脩便将她的手按下,冷着脸道,“不许与他说话。” 慕挽歌觉得怪异,歪头笑道,“惜缘大美人也在诶,青梅竹马他乡重逢,缘分匪浅,不想与她叙叙旧么?” 第74章 审视一番后, 洛辰脩确定她只是纯粹的拿他说笑而已,心有不悦却并非是因她,而是因眼前这两位不速之客。 久久未得到回应的慕挽歌疑惑打量着洛辰脩,俊眉微拧, 似是不悦。 每回见到风辞, 他皆如此,看来是真的合不来, 兴许只这两人八字不合, 命格犯冲。 慕挽歌心下窃笑,面上佯装正经, 胳膊拐了拐身旁的男子, “带着惜缘大美人儿来禹州游玩,风辞真真是好雅兴, 比你知情识趣,这么个大美人儿送上门,你竟视而不见。” 这下, 洛辰脩终于不再冷着脸,微微低头,含情脉脉看着她。 “为夫眼中,唯有阿挽,旁人的美丑与我何干。” “……油腔滑调,真受不了你。”慕挽歌面上极为嫌弃,眼中却是带笑的,盯着俊颜, 手痒难耐,大庭广众下抚上他的脸,浑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故作凶悍,瞪他,“你这一堆的烂桃花尽早收拾了,否则……” 洛辰脩勾唇一笑,欲再贴近她些,还未有所动作便被无情推开了,此时风辞与霍婉儿已到面前,他只得忍着。 目睹了两人青天白日下旁若无人的亲昵之举的风辞与霍婉儿面上瞧着无异样,朝他们走近,风辞面无表情,霍婉儿却时刻端持着大家闺秀的淑女姿态,礼数周全,朝洛辰脩福身后对慕挽歌温婉而笑。 “王爷、慕姑娘,真是巧啊,能在此处遇见。” 洛辰脩只微微颔首,算作回应,并无交谈的欲望。 霍婉儿笑得温婉却也尴尬。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着这么个大美人儿,即便对方虚情假意,慕挽歌觉得自个儿还是有几分怜香惜玉之心的,随即回了淡淡一笑。 这厢笑过后,慕挽歌便将矛头对准了风辞。 “哟,风少主,真是巧啊,您是出来谈买卖还是特意来坏我好事?” 言语之中听得出怒气。 慕挽歌确实是气恼的,只因她在秦府中便听到消息了,风家投向了九皇子慕容谌的阵营,而这一切皆是由风辞做主的。 确切说是风辞如今是慕容谌的人了,此时风辞出现在禹州,多半也是因洛辰脩打算说服秦家参与南境救灾一事而来。 风辞是来破坏的。 若洛辰脩此行不成事,必定让皇帝失望,到那时,慕容谌再主动请缨,依靠风家,南境之局并不难解。 风家啊,终究是她想得太简单了,所谓的救命之恩,也许在风家人眼中也就小恩小惠,不足挂齿的。 令慕挽歌失望的却是风辞的所作所为。 她不知风辞有何目的,但站在她的对立面却是不争的事实,风家任何人做这样的决定她都不觉得奇怪,偏偏这人是她最信赖的风辞。 慕挽歌心下自嘲,自诩眼光不错,却也有看走眼之时。 多年的交情,所散就散了。 风辞先瞧了眼洛辰脩,而后目光又回到慕挽歌身上,冷笑一声,开口时颇有几分针锋相对的意味。 “买卖确实要谈,至于破坏嘛,似乎也可以这么说,毕竟若我这桩买卖谈成了,你心想之事便要黄了。” 慕挽歌不以为意轻笑,道,“是吗?听起来似乎是有备而来,那我们便拭目以待了,常言道夫妻同心齐力断金,我也试一试是否真的如此。” ‘夫妻’一词自她口中出来,听到的三人神色各异,洛辰脩意外之后内心便是狂喜,喜色蔓延至眼底,看向她时只余满目柔情。 此时此刻的洛辰脩心也是甜的。 他的阿挽…… 风辞面凉如水,轻嗤一声,负气不再作声。 霍婉儿则怔然许久未才回神,下意识看向洛辰脩,他连余光都不曾给旁人,眼中只有他身旁的绝美女子。 霍婉儿黯然垂眸。 终究是意难平。 陷入僵局后,气氛变得微妙,慕挽歌与风辞互不理睬,却甚合洛辰脩心意,不用他说一句话,风辞已然落败,是以她他倒是很享受此刻的胜利。 唉,阿挽便是如此与众不同,待他可真好,击败情敌这种事,他竟然坐享其成。 这感觉,美妙极了。 这厢,霍婉儿黯然神伤之时不免也可怜自家公子。 一片痴心竟被如此对待,一时间竟生出同病相怜的同情来。 霍婉儿看向慕挽歌,温婉一笑,“慕姑娘,公子他从未想过要与你敌对,你误会他了。” 慕挽歌挑了挑眉,看向风辞。 洛辰脩的目光自霍婉儿面上扫过,凉凉的,霍婉儿的笑僵了僵,不自在地撇开眼。 风辞的目光却只盯着慕挽歌,两人的目光相触,他一时也辨不出她是否如霍婉儿一般信他。 可慕挽歌终究只是慕挽歌,她与别的女子岂会一样。 玲珑心思藏的深,她若无意,谁也别想瞧出半分。 她的心一直向着宸王。 思及至此,风辞怒火中烧,冷声道,“人家嫌我们碍眼,我们又何必自讨没趣,惜缘,我们走。” 言罢,风辞启步自慕挽歌身边擦肩而过,头也不回。 霍婉儿急忙朝洛辰脩福了福身,欲追着风辞而去。 此时,洛辰脩出声了,语气很冷,甚至不耐烦。 “霍姑娘,本王上回似乎说得清楚明白了,当年洛王府与霍府口头上的婚约确实有,却不是为本王而订,此事霍彦也是知晓的,姑娘若是心有不满,觉得是洛王府有负于霍家,有负于你,那你该找的人也是现如今洛王府的大公子楚香寒而非本王,姑娘该明白才是。” 难得他说这么长的话,慕挽歌笑而不语,倒是满意他此刻的表现。 当着她的面说清楚,虽然伤害了惜缘大美人儿,但也还是深得她心的。 美人儿需要疼惜,却也只适合对的人。 洛辰脩既是她认定了的,别的女子休想觊觎。 洛辰脩此言也非暗示,而是明示了,这如同响亮的一巴掌狠狠摔在霍婉儿脸上。 霎时间,美人垂泪,雨带梨花,哀凄委屈。 “王爷,您何苦如此羞辱我……” 洛辰脩最见不得这种娇滴滴的女子,动不动便掉金豆子,他并无慕挽歌那样的怜香惜玉之心,只觉得厌恶。 见洛辰脩已然不悦,他的不解风情令慕挽歌愉悦,再看向暗自垂泪的美人时,目光也变得冷冷的。 可面上却挂着能称得上是友善温和的笑。 慕挽歌对霍婉儿道,“曾经的霍家小姐与洛王之子定下婚约,是父母之命没错,洛王爷自是清楚他定的儿媳是给哪一个儿子定的,事实上,洛王爷也只有一个亲生儿子。” 慕挽歌此言,算得上是婉转了,至少她觉得比洛辰脩方才所言要更加能接受。 却不料,霍婉儿并不领情,一改温婉模样,愤恨盯着她,“慕姑娘便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 怨毒的神情,咬牙切齿的愤恨,这样不加掩饰。 慕挽歌无所畏惧,面色亦冷了下来,短短数日,这霍婉儿前后态度转变之大,着实不寻常。 而慕挽歌最厌恶别人这样看着她。 她不怕,可她想揍人。 但她得忍。 “旁人的事我无暇多管闲事,可若有人敢觊觎我夫君,来一个我斩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除了我不要他外,谁也别想将心思动到他头上,今日我便将话撂下了,但我好意奉劝一句,霍姑娘还是早些认清自个儿的身份的好,莫要听人撺掇两句便觉得自个儿委屈了。” 慕挽歌扯了扯嘴角,眼底却一片冷意,霍婉儿的惊愕慌张,尽收眼底。 可她此时不想怜香惜玉了。 不给霍婉儿开口的机会,她又道,“求而不得固然可怜,但我觉得痴心妄想便是可恨了,若是被别人利用而不自知还理直气壮归咎于无辜之人,那便是愚蠢了,想来风辞并不知姑娘与九皇子暗中有来往罢?” 被一语道破,撕开了她的保护面皮,露出她丑恶嘴脸,还是当着洛辰脩的面。 慕挽歌冷笑一声,霍婉儿从惊愕到花容失色,下意识去看默不作声的洛辰脩,他的冷漠令她落荒而逃。 望着佳人远去,慕挽歌遗憾叹息,“就这样的,不够我玩啊,原以为她还能再坚持片刻呢,未曾料到竟不堪一击。” 洛辰脩笑了起来,却依旧不发一言,牵着她疾步而行。 “走这么急,你赶着投胎啊!”慕挽歌很是不满,甩手又甩不脱。 洛辰脩偏头看她,脚步只快不慢,目光热切,只听他用两人听得清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吓得慕挽歌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他哑声道,“掐指一算,今日乃大吉之日,赶着投胎的多的是,或许咱们的孩子也在其中,故而……阿挽,为夫赶着洞房。” “……” 第75章 瞧他一脸急色, 慕挽歌紧张起来,说不上是害怕,只是他忽然这样,过于突然, 她尚未准备好。 但走着走着便发现似乎并非如此, 他不过是说笑而已。 一时间,慕挽歌哭笑不得, 哪有人说笑也如他这般神色认真, 笑也不笑一下的。 他牵着她走的是去秦家的路。 “去秦家?”他的心思,她还真有些猜不透了。 方才被拒之门外, 此时又一次登门, 莫不是当了王爷后,脸皮也厚了? 洛辰脩偏头一笑, “自然是先去提亲,上一回便委屈你了,阿挽如今换了身份, 该有的礼数为夫定要补上的。” “……”这人心可真够大的,秦家连门也不让他进,摆明了不将他王爷的身份放在眼里。 此时去提亲,挨揍也是可能的。 洛辰脩一路上心情愉悦,嘴角上扬,话不多,但无声胜有声。 慕挽歌时不时抬眼看他,两人相牵的手已捂出汗了, 可他似乎并未察觉,兀自沉浸在喜悦之中。 他的迫不及待,她能清晰感受到。 而在来禹州前,她便大定了主意,尽快为他解决眼下的困局,南境的灾民等不起。 秦府大门敞开,两人门前驻足,而门房瞧见慕挽歌时,大喜过望,转身便往府中跑,边跑边扬声大喊,很是激动。 “大小姐回府啦!” “大小姐回来了……” 慕挽歌对秦家这样的热情并无多少感触,与洛辰脩对视一眼,神秘一笑。 “进了秦家你莫要乱说话,今日我说一句抵得上你百句,一会子你只需配合我,记住了。” 洛辰脩默然片刻,终是点头了。 她行事,向来有自个儿的目的,他信她。 深信不疑。 门房的叫喊使的秦府上下欢悦起来,在慕挽歌与洛辰脩相携入府时,丫鬟小厮便站成两排,整齐列队迎接。 “大小姐!” 一众人整齐行礼,阵仗颇大,慕挽歌翻白眼道,“瞧这阵势,多半是琤儿那小子吩咐的。” 洛辰脩笑而不语,牵着她在众人的注目下继续前行。 此时秦府的管家上前,见礼后引着他们往正堂而去。 秦胥在那里等着他们。 来到门外,抬眼往里扫了一眼,屋里可不止秦胥一人,就连病怏怏的秦夫人也在。 慕挽歌面色平静,洛辰脩看了看她,又看向屋中,心道,这秦家家主果然如传闻中一样雷厉风行。 这才多大功夫,竟将秦家另外几个元老给请来了,这是要强留了。 阿挽跨入这道门后,或许身份就变了,成为秦家家主的长女。 思及至此,洛辰脩犹豫了,驻足不前。 “被这阵势吓到,怕了?”慕挽歌打趣。 洛辰脩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慕挽歌好笑,“所以你这样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阿挽,我不惧任何人,我只怕怕你……”洛辰脩沉吟。 慕挽歌:“……” 所以说,她在眼里究竟是多么的面目狰狞,竟让堂堂大将军王怕成这样。 不惧任何人,却唯独怕她。 这好像是专属于宸王的甜言蜜语…… 慕挽歌给了洛辰脩一个安抚的眼神,欲松开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洛辰脩与她一同走了进去。 秦家能主事的几个宗族叔伯皆已到场,看清楚慕挽歌的容貌后,面面相觑,眼中皆是震惊。 “这……长得如此相像……” 虽这么议论着,但也有人提出质疑,无外乎便是怀疑慕挽歌并非秦家骨血,要慕挽歌拿出证据来。 慕挽歌不以为意探手,表示她自个儿也不知情,反正急着认回她的人是秦家家主,至于证据什么的,她可没有。 秦胥冷笑扫了眼提出质疑的那个中年男子,“老三既想要证据,那我便拿证据给你,看过后,便闭上你的嘴,莫要多言了。” 家主的架势摆在这里,被家主唤‘老三’的秦家三爷吓得缩了缩脑袋,后又拍了拍自个儿的嘴,一时嘴快说了出来,得罪了这个活阎王。 以前有什么不满也只敢在背地里抱怨两句,哪敢这么直白。 得意忘形了。 见秦三爷被如此,其余之人自是不敢多言了。 秦胥的目光自几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与慕挽歌并肩的洛辰脩身上。 “此乃我秦家家务事,宸王理当回避才是,如此这般登堂入室似乎不妥。” 这明摆着是要撵人了。 在座之人听到‘宸王’二字又被吓得不轻,也不敢坐着了,急忙起身行礼。 洛辰脩未端王爷的架子,随和微笑,叫他们不必多礼。 而后慕挽歌瞧着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在秦胥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晚辈对长辈的礼,一开口便让秦胥黑了脸。 “岳父、岳母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洛辰脩一副好女婿的模样,谦卑恭顺。 只有慕挽歌知晓他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他洛辰脩可不是什么温文有礼的翩翩公子,如今这样能屈能伸,不过是另有所图罢了。 秦夫人的目光终于从女儿身上收回,苍白却慈爱地笑了笑,“好孩子,莫要多礼了。” 秦胥沉着脸,却发作不得,不想承认这个女婿,可碍于妻女在场,不好说得太难听。 早前门前女儿扑到这小子怀里的那一幕总在脑中挥之不去。 若他此时发作,主动回来的女儿多半又要甩手而去,瑶儿定要与他哭闹,怪他心狠。 权衡之下,从未对人低过头的秦家家主闷闷咽下了这口气。 有任何的不满,只待无闲杂人之时关起门来说。 “王爷折煞我也,一介草民可受不起您这大礼,您还是……”欲撵他走的话在瞧见女儿蹙眉时话锋一转,“王爷请坐。” “……” 在场之人仿佛见了鬼一般,难以置信。 强势独断的秦爷竟也有这样的一面,按照往常来说,方才他该是恼怒发火了。 竟然给压下了…… 这宸王果真厉害。 而众人不知的真相是,秦胥哪里是畏惧洛辰脩宸王的身份,而是顾忌妻女的感受罢了。 为今之计,先安抚下妻女,至于要不要宸王当女婿,日后再慢慢说。 洛辰脩微笑道谢后便又去牵慕挽歌的手 此时秦胥起身,正好介入两人之间,阻止了洛辰脩的举动。 秦胥掠起了宽大的袖子,露出胳膊,而胳膊上的黑色胎记也现于人前。 “这胎记为父有,你三叔有,琤儿也有,皆在同一个位置,而你身上也有。” 慕挽歌下意识抚上胳膊,却不曾掠起袖子,她只看着秦胥。 幼时她便觉得胳膊上的胎记难看,也曾想过各种法子,欲将它去掉,但被师父阻止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而那厢听到这话的秦三爷坐不住了,起身奔过来,也在慕挽歌面前掠起衣袖,有几分自豪。 “大哥所言极是,这胎记传承我们的父亲,也就是你的祖父,我这边三房所出的孩子也有这个,你快让众叔伯公们也瞧一瞧。” 慕挽歌看了看秦三爷,仍旧不为所动。 秦三爷疑惑,“莫不是没有?” “老三!”秦胥怒了。 秦三爷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识趣闭嘴,可怀疑的目光一直在慕挽歌身上打转。 秦夫人一直沉默不言,眼睛只盯着慕挽歌,眼中满是愧疚与心疼。 这时洛辰脩走过来,轻轻替慕挽歌卷起衣袖,轻声道,“我见过的,就在手臂上,与岳父大人的一模一样的位置。” 言毕,慕挽歌的衣袖已卷起,胳膊上的胎记也露出来了。 秦胥笑了,慕挽歌还是面无表情,一旁的秦三爷有些尴尬,讪笑道,“这丫头与大嫂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今身上也有咱们秦家特有的胎记,身份确认无疑了。” 然而,并无人接他的话,那几位叔公也忙不迭凑过来看,而后才点头附和。 “确实是胎记。” “是啊是啊……” “恭喜家主……” 一群虚伪之人说着违心之言,慕挽歌无耐心应付,冷淡地对秦胥道,“热闹已看完,闲杂人等也该退场了。” 秦胥失笑,这丫头护短的性子真随了他的,方才他撵那小子,她便记恨上了,这是要逼他得罪在场的几位,撵他们走。 无妨,他行事从来不怕得罪人。 “都散了罢。”家主一摆手,几人哪里还敢多留。 待屋中闲杂人等散去,慕挽歌径自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见她的举动,秦胥也稍稍安心了。 女儿留下了,瑶儿也有了笑颜,一家人终于团圆了。 “王爷请坐。” 人逢喜事精神爽,此时秦胥觉得洛辰脩也不是很碍眼了,随即招呼他坐下。 “女儿……” 秦夫人喜极而泣,眼睛舍不得眨一下,生怕一眨眼就没了。 待洛辰脩爷坐下后,慕挽歌才抬眼看了看秦夫人,平静道,“你们既要认回我,那我便说句掏心窝的话,我与肚子里的孩子是不会离开孩子父亲的,这两日他便要启程去南境赈灾,我会随他一同前往……” 她的话如同晴天霹雳在秦氏夫妻头上响起。 秦夫人惊呆了,“肚子里……歌儿有孕了……” “什么!” 秦胥则惊得拍桌而去,怒气腾腾看向洛辰脩,怒斥,“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洛辰脩只有一瞬的震惊,忽然间明白了方才在秦府外时她为何那样说了。 一切听她的,他只需配合便是。 洛辰脩起身,不卑不亢应声,“岳父大人息怒,我与阿挽成亲一载有余,小婿自边关归来也快两个月了,此时阿挽有孕,在正常不过。” “你……”方才还沉浸在寻回女儿的喜悦中的秦爷此刻怒火中烧,想宰了面前这小子。 秦夫人撑着站起身,狠狠蹬了眼暴脾气的丈夫,“你鬼吼什么,吓到女儿可如何是好,女儿有孕是大喜事,你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 气势汹汹的秦爷惧内,挨训斥后,急忙解释,“瑶儿,你知我并非是摆脸色,是咱们的女儿受委屈,我要替她讨回公道……” “呵,是吗?”秦夫人冷笑一声,懒得看他,转身朝慕挽歌走去。 秦夫人拉住女儿的手,眼中含泪,却满是慈爱的关切。 “有了身子万不可大意了,你虽习医,可医者不自医,头三个月最要紧,娘这就让人去请禹州最好的大夫来为你调养。” “……” 慕挽歌觉得头疼了,果然撒谎不是件好事,圆谎更不是容易之事。 一个谎撒完,还得靠撒谎来圆谎。 不若直接下猛药得了。 慕挽歌抽回手,摇头道,“不必麻烦了,明后日我便随王爷南下,他会照顾好我和孩子的。” 女儿还是不愿留下,秦夫人黯然神伤。 一旁的洛辰脩扬起嘴角,连他自个儿也有一种错觉。 初为人夫那种喜悦的错觉。 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慕挽歌的腹部,衣裙遮盖,什么也瞧不出来。 若真有孕了,那该多好。 第76章 此时洛辰脩全然明白慕挽歌的良苦用心了。 南境之事迫在眉睫, 如今最快的法子便是使用威胁的法子,且又得是秦家家主心甘情愿参与进来。 利用秦胥的愧疚,行事自然要省力许多。 洛辰脩虽感动慕挽歌为他所做的一切,却又深感懊恼自责。 本来, 该是他保护她, 给她幸福安稳的,但事实却是她一直在护着他。 她事事未雨绸缪, 显得他太过无能了。 面对强势的泰山大人, 洛辰脩仍态度从容,毫不畏惧。 他只心疼他的阿挽。 “容小婿说句大不敬之言, 阿挽平安长大, 岳父岳母您二位未尽一分父母之责,今时今日, 她做什么,您二老皆无权干涉的。” 洛辰脩此言一出,秦胥与秦夫人皆变了脸色。 秦夫人无声落泪, 愧疚自责。 秦胥目光沉沉,“此乃我家家事,王爷着实管的太宽了。” 原本是想将这不识趣的小子赶走的,才不管他是王爷还是什么,皇帝的儿子,他也未放在眼里。 可女儿处处维护这小子,要将他撵走还得费些心思,得从长计议才行。毕竟此人身份摆在明处着实棘手, 又不能直接将其轰出去。 秦胥思忖着,先将女儿稳住,至于碍眼的宸王,日后想法子打发了就是。 这宸王是皇帝的儿子,很受宠,传闻很快便会入主东宫得储君之位,将来便是一国之君。 且不说当皇帝,便是当上储君后,为巩固势力,联姻是最快的捷径,到时什么侧妃、贵妾一大堆,又岂能守住今日这种只与一人相守的誓言。 但眼下女儿被这宸王灌了迷魂汤,听不进去劝,且女儿对回秦家认祖归宗一事甚是抵触,得慢慢化解她的心结,不可操之过急了。 洛辰脩对秦胥不待见他一事并不在意,尽管秦胥处处针对,他一笑置之,既应了阿挽不多言,便由着她好了。 阿挽维护他的样子真真是美极了,怎么瞧也瞧不够。 洛辰脩浑然不在意秦胥的敌视,淡然一笑,“秦家家务事,小婿自然无权过问,小婿只管与阿挽有关之事。” 这算是给了秦胥八分颜面,此时不宜将局面弄得更僵,坏了阿挽的事。 洛辰脩是这样想的。 慕挽歌先瞧了眼秦夫人,见她一直在抹泪,心下有些不忍,但自个儿本就不是什么慈悲之人,该狠心之时不会心软。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似乎真是随了亲爹。 正如此时,慕挽歌觉得自个儿能眼不眨地利用亲娘对付亲爹。 慕挽歌对秦夫人道,“今日并非我要来秦家,其实自早晨跨出秦府大门时我便未想过再折回,是王爷劝我才有了此一遭,既然回来只是自讨无趣,那我们走便是了。” “歌儿……”秦夫人急红了眼,想要伸手触碰慕挽歌,却见她拧眉躲开了。 秦夫人怔怔望着日思夜想终于盼来的女儿,就在眼前,却不敢触摸,揪心的疼。 “歌儿,莫要拿自个儿的身子与我们置气,你此时要安心养胎才是,不可劳碌奔波,你别急,要做什么,你说,你爹替你去做。”秦夫人泪眼蒙蒙,哽咽劝着。 慕挽歌见她如此,叹了一口气。 而秦胥见爱妻落泪,心上像是被刀子刮一样疼,上前搂住爱妻,温声安慰,“瑶儿,莫哭了,歌儿想要什么,我给他便是了……” 慕挽歌疑惑,她还不曾明说,他们竟已猜到她想要什么了? 她下意识看身侧的洛辰脩,瞧他气定神闲,似乎胸有成竹。 正当她疑惑之际,秦夫人接来下所说的话给她解了惑。 秦夫人很是恼火,推开了丈夫,怒道,“昨日里你与那风家少主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的眼里只有利益,竟连女儿也不顾了,我不管,若你敢应了那风家少主害我女儿,我便带着琤儿随女儿一同离开!” “瑶儿……”秦胥蹙眉,欲言又止。 因洛辰脩在场,有所顾忌,欲解释,却又咽了回去,深知妻子的性子,他不敢再刺激她。 “我并未答应风辞,你若不喜,我拒绝便是了,你身子才有好转,莫要这样,你想让我做什么,我答应你。” 闻言,秦夫人这才止住了泪,眼巴巴来到慕挽歌跟前,带着讨好地劝道,“你爹答应了,歌儿莫要再为那些事烦忧了,南境之事你爹与宸王会解决的,你便留在这里好生养胎,可好?” 慕挽歌望着秦夫人,并未应声,一时间,她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口闷闷的。 来时,她并不觉得会心软,甚至在前一刻她也如此认为的。 而此时…… 眼前这憔悴的妇人,满目哀求讨好,对她有求必应,她也清楚,这不过是他们的权宜之计罢了。 为了将她留下而已。 慕挽歌这样暗示自己,此时万不可心软,以至于前功尽弃。 是以,慕挽歌撇开眼,淡漠拒绝了秦夫人请求。 “不必了,明日我便会随王爷启程赶往南境,此番前来也是顺道与琤儿道别的。” 秦夫人双目大睁,喃喃道,“明日便要走……” 秦胥亦微有惊愕。 见时候到了,洛辰脩适时揽住慕挽歌,略微含笑,向岳父岳母辞行。 “小婿就此别过了。” 言毕,他揽着慕挽歌转身往外走。 秦胥并未阻拦,反而拉住了欲追出去的秦夫人,而含泪目送女儿离去的秦夫人再一次晕倒了。 “女儿……” 秦夫人低喃了一声后便晕在了丈夫怀中。 秦胥大惊,疾呼,“来人,速去将刘大夫请来。” 刘大夫是秦府的府医,已入秦府十年,专为秦夫人调理身子,自慕挽歌来了之后,刘大夫便闲暇了数日。 屋外候着的婢女听到家主的怒吼,吓得不轻,探头往里瞧了一眼,见家主抱着夫人出来,顿时明白过来,急忙去叫刘大夫。 慕挽歌与洛辰脩还未出秦府便听到响动了,洛辰脩犹疑,看了看她,见她神色如常,便未多言,来到秦府大门口处,见秦慕琤候在那里。 “姐、姐夫,你们果然要走……” 秦慕琤情绪低落,上前拉住慕挽歌的手,欲挽留她,“姐,能不走么?” 慕挽歌笑了笑,抬手摸摸小少年的头,“留在此处是不能的了,你多保重。” 秦慕琤垂眸,应声,“嗯,琤儿明白了。” 他如何能不明白,姐姐的心不在此处,心里并不十分在意爹娘,也就对他稍上心一些。 她要走,谁也留不住。 慕挽歌与洛辰脩踏出了秦府的大门,身后传来小厮向秦慕琤急禀的声音,但他们仍旧不曾顿足。 “少爷不好啦,夫人晕倒了!” “娘她为何会晕倒?”秦慕琤心急不已,正欲往府里跑,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又顿住,扭头看向大门外。 相携而去的两人头也不回。 这么大动静,他们不可能听不到的,却不曾回头看一眼。 姐姐她真的这样狠心么? 娘晕倒了,她也不在意…… 秦慕琤忽然很气闷,他转过身,朝着那两人的背影大喊,扯着嗓子的喊。 “姐!” 小少年的声音传来,满是无助及哀求,慕挽歌终究还是停下脚步,依旧不曾回头。 洛辰脩也停下,轻声道,“阿挽,可要回去瞧一眼?” 慕挽歌摇头,“不必了,她已无大碍,会晕倒,不过是身子虚弱而已,调养两日便可,秦府中有大夫。” 洛辰脩点了点头,牵着她继续朝前走。 不见他们回头,秦慕琤失望转身,疾步往府里跑,心下对慕挽歌的狠心耿耿于怀。 他不明白,即便心中有怨,可怎能如她那样狠心呢,对亲生母亲的生死不闻不问。 然而,听到刘大夫诊脉后所说的话后,秦慕琤便知自个儿错怪慕挽歌了。 果如慕挽歌所言那般,秦夫人并无大碍,大病初愈,身子虚弱,方才情绪过激才会晕倒,很快便会醒来。 这厢,慕挽歌与洛辰脩离开秦府后,慢悠悠朝客栈走去。 灵璧与墨隐带着护卫不远不近跟随在后,听不大清楚两位主子说些什么,只隐约听到是关于风辞的。 慕挽歌斜眼笑道,“你与风辞竟也能狼狈为奸,我着实开眼了,想来日后九皇子得知真相后必然要气得半死。” 洛辰脩笑叹,“阿挽果真是冰雪聪明,任何事皆瞒不过你的眼。” 他与风辞确实早已达成共识。 “你与风辞何时勾搭成奸的?”慕挽歌好气又好笑,她也是方才在秦府里听到秦夫人提及风辞才想通的。 风辞投靠了九皇子的阵营,且恰巧此时来禹州,这一切看似是巧合,却也是有意而为。 她太了解风辞了。 在听闻风辞站到九皇子一边后,寻常人只会想到风辞此番来禹州多半是为九皇子做事,而他所做之事应该是取代洛辰脩与秦家合作。 毕竟若是与秦胥合作,那么南境之危必定能解,九皇子便立了大功,而宸王必然会令皇帝失望,失了圣心。 慕挽歌暗笑,恐怕连九皇子本人也是这样打算的,却不知风辞与洛辰脩是一条船上的。 洛辰脩捏了捏她的手,有些不满,“勾搭成奸可不是这样用的,我与他只是达成共识,各取所需罢了。” 而后,他又接着道,“我做的这些皆是为了你。” “为了我?” 慕挽歌一头雾水,这怎就成了为了她了? 第77章 洛辰脩故作高深, 似是不满,轻哼一声,不作声了,慕挽歌的疑惑不得解, 狠掐他的手背一下。 “你说清楚,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与风辞不是水火不容么, 何时成了盟友了?” 她是有些生气的, 气他事事瞒着她,更是将心机用在她身上。 以前那些无关紧要的小算计, 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无所谓, 由着他便是了。 时至今日,她才察觉, 洛辰脩使的并非皆是小算计。 他的心机城府,令她不寒而栗。 洛辰脩见她是真的动气了,欲解释, 张了张嘴,呐呐无言。 事实如此,他无从解释。 便是她想的这样,他暗中与风辞达成共识,相互合作,各取所需。 而她已猜出了。 恼他了。 思忖之后,洛辰脩握紧慕挽歌的手,温声解释, “阿挽,那日我与霍彦一同去的胭脂楼,霍彦去见霍婉儿,我是去见风辞了,便是那日,我与风辞开始暗中合作。” 虽与风辞合作,但两人在她面前的争锋相对确实真的,他与风辞相互看不顺眼是事实,甚至可能此生皆要如此下去。 风辞是个生意人,利益至上,而恰巧他能助风辞稳固在风家的地位,将来稳坐家主之位。 与其说是合作,倒不如说是相互利用。 各取所需的利用。 慕挽歌何等聪慧,洛辰脩只提一句,她已猜出是怎样一回事。 她了解风辞,也摸清了洛辰脩的几分心性。 其实,这二人有时候挺像的,心机城府,谋略手段,只是两人境遇不同,所求自然也不一样。 正因如此,这两人本该成为知己好友才是,却不曾想,好友是做不成了,倒像是上辈子便结仇的冤家一般,彼此瞧不顺眼。 可也是出乎意料,他们竟会放下成见成为盟友。 慕挽歌不由得忆起那个沉重的梦,若真如梦中那般,那洛辰脩与风辞的恩怨算是因她而起了。 一梦堪比一生,梦境中的他们活得太累了。 她未问过洛辰脩可如她一样梦到那些,但洛辰脩自个儿也承认了,她的命格有变,是因他而起。 上回去清源山时,师父也说了,洛辰脩为她付出太多,许多天机或许只有她外公清楚,可她师父说帝王星在半年前忽然变了。 半年前,洛辰脩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昏迷数日…… 师父并未透露日后是谁主帝王星,但却明明白白与她说过,洛辰脩已失了帝王命格,他本不该如此的。 慕挽歌虽出自清源山,却不懂观星象窥天机,也只幼时听师父说过一些,深奥玄妙,她太懒了,只喜研习医术,但她听懂了师父的未尽之言。 后来,自洛辰脩口中得到了印证,她与他命运相连,她外公替她改命,改变的不仅仅是她的命,还有洛辰脩的。 洛辰脩是自愿,只是为了她啊。 一时间,慕挽歌只觉心头涌上千思万绪,在侧目看洛辰脩是,心绪颇为复杂。 “半年前,你伤哪儿了?” 方问出口,她自个儿先愣住了,自问自答,喃喃道,“伤着头了……” 她是医者,洛辰脩曾经受过什么伤,她怕是要比他本人还要清楚。 他回京途中被沈知阑的裂心掌所伤,已洛辰脩的修为不该伤成那样,差一点便丢了性命。 洛辰脩之所以伤得那样重,是因与沈知阑交手时旧伤复发。 微怔后,洛辰脩便发觉她的异样,握着她手的力道又紧了紧,面含担忧,“阿挽,你怎么了?” 慕挽歌如梦初醒,回过神来,淡笑摇头,“无事,方才在想一些事,走神了。” 洛辰脩半信半疑,审视她片刻,见她神色如常,提起的心遂才放下了。 “那你莫要恼我了,方才我并非真的与你生气……”他有些别扭地解释了一句,不自在地撇开眼。 慕挽歌抬眼瞧见他耳根泛红,忽然明白过来。 他仍旧很在意她与风辞走得近,就连她只随口提到风辞,他也很在意。 他说他做过一个梦,梦中有她,有风辞,而她抛弃他后便与风辞成亲了…… 这是他的梦,却也在她梦境中出现过。 她与风辞成亲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早前她理清梦境时便寻思着寻一个适合的时机解释一下,解开洛辰脩的心结,化解他对风辞那股莫名的敌意。 但后来将此事给忘了。 若非今日闹着一出,她还真想不起来了。 要不此时向他解释一下?慕挽歌犹豫着,实在是觉得别扭,拉不下脸来。 而且那梦境说事儿到底显得牵强了些,这万一她猜错了,岂不是自作多情? 她忽然不说话了,洛辰脩停下脚步。 仍在沉思犹豫的慕挽歌毫无所觉,径自前行,忽然感觉到手被扯住了,她才疑惑扭头。 “怎么不走了?” 洛辰脩手上微微使力,将她拽回,箍在怀中,也不管周围人投来的目光,紧紧抱着她。 饶是脸皮够厚,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慕挽歌也不免脸颊发烫,挣脱不得,索性将脸埋在他胸前,藏起来。 只听她瓮声瓮气嘟囔道,“这么多人看着,你就不能收敛些么,脸都被你丢光了……” 闻言,洛辰脩愉悦低笑,“他们瞧不见你,只瞧得见我。” 慕挽歌:“……” 也不知方才红了耳根之人是谁! 跟随在后的墨隐和灵璧及一众护卫被眼前这一幕吓得懵了一瞬。 墨隐尚在呆愣中,灵璧率先回神,抬手拍了一下墨隐的肩,小声提醒,“你再盯着看,小心王爷挖了你的眼睛。” 灵璧所言惊醒了墨隐,打了个激灵,立即转过身,见身后几人比他还不怕死,呆若木鸡盯着前方两位主子,墨隐瞪眼,低声斥道,“可是嫌命长了,小心爷挖了你们眼睛。” 闻言,几名护卫动作一致,也如他一般背过身去。 灵璧又朝主子看了一眼后才背过身,与墨隐并肩而立,无比嫌弃道,“也不知王爷是如何想的,竟选了你做随身护卫,瞧你平日里不及非言八分机灵。” 墨隐气笑了,“在咱们灵璧姑娘眼中自然是非言那个闷葫芦最好了,可我武功比非言好呀,瞧他那样的,就是中看不中用,现如今怕是还躺在床上养伤呢。” “呵,你不是说扶风武功比你还厉害么,可他似乎伤的比非言还要重些罢。”灵璧也不甘示弱。 互相伤害,她可不怕他。 听她提及扶风,墨隐无话可说了。 事实上,扶风的武功确实比他好,此番扶风与非言、非语兄妹俩皆折在一个善用毒之人手上,也没什么可比的。 扶风和非言兄妹俩皆是爷手底下出去的,论起来,抹黑的是爷的颜面。 “得得得,灵璧女侠,我错了还不成么。”墨隐立马举手投降了。 王妃的人,他可得罪不起,若被记恨了,日后被穿小鞋,爷爷只会站在王妃那边,到时他可惨了。 “哼,算你识相。”灵璧笑着哼了一声,算是绕过他了。 墨隐不敢往身后看,这样站着又觉得无聊,随即便与灵璧闲聊起来。 “哎,这一路忘了问你了,王妃既让你留在京中照顾非言,你为何非要跟着来禹州?” 灵璧用打量傻子的目光看了他片刻,道,“非言有非语照顾,在王府里好吃好喝养着,我留下作甚?更何况我家主子在禹州,我自是要来的。” 墨隐这才觉得自个儿对女子的认知少之又少,许是因瞧关了爷与王妃那样的,爷恨不能时刻守在王妃身边,而王妃似乎也是如此。 但便是几日前,王妃忽然独自随秦小公子来了禹州,只给爷留了封信,爷阅信后面色可难看了,可当在秦府门外见到王妃时,爷却不见半分恼意。 跟在爷身边多年,他自然能感觉到爷见到王妃时的喜悦。 而此时又听到灵璧之言,墨隐心下感慨,男女之情真是复杂难懂呢。 灵璧下意识扭头往后瞧了一眼,顿时傻眼了,身后行人走动,哪里还有主子与王爷的身影,她猛地捶了墨隐一下,急声道,“糟了,主子他们不见了!” “使这么大劲儿,由此看来,非言日后……”墨隐揉着被捶疼了的手臂抱怨,原以为灵璧故意骗他的,但他还扭头看了,顿时也愣住了。 “诶?” 爷与王妃真走了。 灵璧跺脚,急道,“傻愣着作甚,还不快跟上去,王爷定带着我家主子去客栈了。” 墨隐如梦初醒,应声道,“哦哦哦,对,咱们快回客栈。” …… 洛辰脩确实带着慕挽歌回客栈了,而秦家来的人几乎是与墨隐等人同时到的客栈。 秦胥身边的人,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名唤张俊,此人慕挽歌是知晓的,是秦胥的心腹,跟在秦胥身边十多年了,连秦慕琤也要唤他一声张叔。 张俊传达,家主邀洛辰脩到秦府赴宴一叙。 秦胥的要求是洛辰脩必须将慕挽歌带回秦府。 但洛辰脩想也未想便拒绝了。 张俊欲再开口,洛辰脩摆手撵人。 “墨隐,送客。” “先生请。”门口的墨隐走了进来,朝张俊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俊无奈摇了摇头,又将目光投向慕挽歌,“小姐,夫人时刻牵念您,家主也有心与王爷谈一谈……” 见洛辰脩这边行不通,张俊便从慕挽歌身上着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分寸拿捏得极好。 果不其然,在洛辰脩动怒前,慕挽歌便含笑应了。 “劳烦先生跑一趟,我们会准时赴约的。” 得到慕挽歌的应答,张俊急忙告辞,生怕多待片刻她会反悔一般。 张俊一走,洛辰脩板着的脸便舒展了,自慕挽歌身后轻轻抱住她。 “阿挽,你待我真好……” 他心里明白,她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他。 用心良苦。 慕挽歌只笑了笑,并未应声,身子放松下来,微微往后倾,靠在他怀中。 洛辰脩手臂收拢,拥紧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那啥啥在下一章,和这章拆开了,得再琢磨加工一下,捂脸~ 第78章 慕挽歌忽然想起什么, 挣出洛辰脩的怀抱,在他不解的目光注视下,自随身携带的布囊中取出那薄如蝉翼的旧丝帛。 瞧见她取出之物,洛辰脩的脸色顿时变了。 正是上回她在他书房中打开的那个盒子里装着的旧丝帛。 也是他的秘密。 “阿挽, 你……”他眼中划过惊慌, 欲伸手夺下。 慕挽歌轻易避开了,扬了扬手中薄薄的旧丝帛, 漫不经心道, “此乃清源山不传之禁术,为何在你手上?” 她早已猜到洛辰脩会如何回答, 但仍旧等着他亲口说出来。 洛辰脩的手僵了一瞬, 缓缓收回,抿唇望着她, 半晌不语。 慕挽歌盯着他。 “我在清源山数年,在此之前虽未亲眼见过这所谓的不传秘术,翻阅古籍时却也瞧过记载的, 此秘术之所以被列为禁术不得传世,是因其违背天理,启用此秘术者必遭天谴……” 她面无表情说着,洛辰脩仍旧不发一言,却撇开了眼不看她。 慕挽歌话锋一转,叹道,“此物你放于书房之中,却是故意将它放在那显眼的盒子里, 寻常人岂能随意进你的书房,可我轻易进去了,你便是要我发现它。” “洛辰脩,你的心机皆用在我身上了吧?” 洛辰脩的书房她只去过两回,头一回进去时发现那盒中之物,第二回进去,那盒子依然在原处,起初她只当是洛辰脩心大,以为她不会去拿。 可是事后细想便发觉异样了。 以洛辰脩缜密的心思,又岂会那般疏忽,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他故意为之,。 那物放在书房,实则是故意为她准备的。 故弄玄虚,不过是引起她的注意罢了。 一切皆在他的算计之中。 “你不信我,是以一直以来百般试探,起初是因风辞之事,后来又因秦家之事,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猜来猜去,她觉得疲倦了,懒得陪他折腾,索性敞开了说。 洛辰脩顿时慌了。 “阿挽,是我错了……” 他赶忙倾身抱住她,生怕一个不留意她便会愤然离去,抱紧她,不让她有逃离他身边的机会。 “我不惧任何人、任何事,可我无法确定在你心里是否只有我最重要,阿挽,我并非不信你,而是自信……我、我离不开你的。” 惊恐的支配下,洛辰脩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双臂越收越紧,勒得慕挽歌快要喘不上气了。 她任他抱着,并未挣扎,抬手轻拍他的后背,欲安抚他。 洛辰脩低语呢喃,一遍又一遍向她道歉。 “阿挽,对不起……” “我知错了,你莫要生气,往后我再也不这样了。” 他不辩解,只因他确实对她耍心机了,而这种结果,他早已想到。 那时他并未想到该如何应对她的怒火,但此时,事到临头了,他除了坦白及道歉外,已无更好的法子。 他知她最不喜被骗,被算计。 可他偏偏犯了这个大忌。 慕挽歌并非真的生他的气,只想与他将话说开。 自从下定决心与他携手并肩那日起,她便从未想过会轻易放弃他。 他为何如此不安,或许也只有她能懂了。 只因他是洛辰脩啊,为了她,愿与天抗争。 “往后不许再这样了,明明能说清楚的事,你非得绕个大圈子,你不累我累……” 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哪怕骂他一句,她也舍不得。 她多半是中了他的毒了,无药可救的那种。 在此之前,她自个儿亦不曾发觉对他的容忍到了这种境界。 认清自个儿的心后,她并不觉得烦恼,反而觉得豁然开朗。 “嗯,不会了……” 洛辰脩低低应了一声,下巴搁在她肩上,轻嗅她的香气。 深情眷恋,缠绵入骨。 他的阿挽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只是他一个人的,谁也觊觎不得。 任他抱着许久,久到慕挽歌觉浑身都麻了,在不动一动,就该僵硬了。 她欲开口时,墨隐在屋外敲门。 “爷,八殿、八公子到了。” 墨隐敲了敲门,轻声禀报。 八公子?慕挽歌拨开洛辰脩的手臂,微微仰头,与洛辰脩的目光撞上,她似笑非笑道,“冷宫里的八皇子也被你捞出来了,真是好本事呢。” 洛辰脩轻笑,“阿挽莫要恼,此事容我夜里再与你细说,那日你匆匆来了禹州,我放心不下,便先行赶来了,小八他随后而来。” 慕挽歌也笑了,没好气推开他。 “行了,莫让八皇子久等了误了正事儿,稍后还得去秦府赴宴,你抓紧些。” “阿挽随我一同去见见他。”洛辰脩含笑,一手牵着她,一手拉开门。 候在门外的墨隐未料到自家爷会这么快开门出来,且还牵着王妃。 墨隐微微惊讶,但窥见自家爷投来的冷眼时,他赶忙低头,小声禀报,“爷,随八殿下一同前来的还有七公主。” “小七?”洛辰脩俊眉微拧,下意识看向慕挽歌。 慕挽歌撇嘴,“莫要看我,并非我教她的,你的亲妹妹,你当比任何人要清楚她的性子,况且若非得陛下及洛妃娘娘的许可,八皇子也不敢带着她离京不是。” 知她误会他的意思了,洛辰脩捏了捏她的手,低低一笑,也不避讳,偏头凑到她耳边。 “我只是想听听你是如何想的,小七跟着来,是否也要带着她南境。” 慕挽歌不自在地偏了偏身子,洛辰脩笑得更加得意了,换她一记白眼。 “好好说话,凑这么近干嘛!” 说着,她挣开手,推了他一把,一脸嫌弃。 而洛辰脩则又依依不舍凑过去。 两位主子恩恩爱爱,墨隐没眼看了,恨不能遁地藏起来,不想碍了爷的眼。 果然呐,爷只有在王妃面前才会如此,知情识趣,甚至是厚颜无耻。 慕挽歌的坚决不让他靠近最终还是被他磨得没脾气了,任由他牵着下楼。 八皇子慕容凌背对着他们,坐在角落隐蔽的位置,与他面对而坐的人正是七公主。 远远瞧见洛辰脩与慕挽歌下楼来,七公主欢喜不已,站起身扬了扬手,欲叫喊,见慕容凌对她摇头,她便未出声,又坐了回去。 待洛辰脩与慕挽歌走近,七公主起身,欢欢喜喜去挽住慕挽歌的手。 “嫂嫂,小七好想你。”这其中不乏讨好卖乖之意。 慕挽歌瞧出来了,七公主是怕洛辰脩责骂。 其实洛辰脩很少开口骂人的,对七公主更是如此,板着脸训斥倒是常有,故而七公主最怕的便是他沉着脸不说话的模样。 果不其然,慕挽歌歪头一看,洛辰脩可不是板着一张脸么。 而此时,背对着他们坐着的八皇子也站起,缓缓转身,目光不期然便落在了慕挽歌身上。 慕挽歌也是头一回见到眼前这位传闻中在冷宫长大的八皇子慕容凌,不同于洛辰脩的冷峻,俊逸中带有几分秀气,却不显阴柔。 倒是与之前见过的九皇子慕容谌有三分相像,是亲兄弟无疑了。 慕挽歌不加掩饰打量着八皇子,而他则傻愣愣看着她半晌回不过神来。 洛辰脩拧眉,七公主则‘噗哧’笑出声来。 “噗哈哈,八哥,这下知晓我没骗你了,嫂嫂她长得极美,瞧你眼睛都不会眨了……” 经七公主这么打趣,八皇子回过神来,却也憋红了一张俊脸,赶忙垂眸,拱手作揖致歉。 “是小弟失礼了,嫂嫂莫怪。” 是个实诚少年郎,羞涩得连脖颈也红了,礼数倒是没忘,活脱脱一个傻书生。 慕挽歌轻笑,“虽是初次相见,但你既唤我一声嫂嫂,便是一家人,八公子莫要见外了。” “嗯。”慕容凌应了一声,又抬眼瞄了她一眼后,快速别开眼。 洛辰脩未作声,一旁的七公主乐不可支,挽着慕挽歌手,不住打趣慕容凌。 “原来八哥害羞是这样的,像个大姑娘。” 被七公主如此一搅和,慕容凌反倒放松下来,面色很快恢复如常,伸手轻敲七公主的脑门,笑斥,“小七,莫要无状,怎可拿嫂嫂说笑。” 七公主俏皮地朝他吐舌头做鬼脸,慕容凌也温和笑着,眼中满是宠溺。 这才是一个兄长对妹妹该有的宠溺眼神。 慕挽歌见过九皇子慕容谌与五公主、七公主相处时的情形,相较之下,慕容凌眼中是纯粹而温和的宠溺,慕容谌眼中则是邪魅与算计。 难怪七公主与慕容凌相处更加欢乐自在。 慕容凌平日里与七公主在一起时怕是要比洛辰脩还要亲近些。 见三人有说有笑,洛辰脩俊眉微挑,见状,慕容凌与七公主立即收起懒散,规规矩矩的。 慕挽歌疑惑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打量,毋庸置疑,这两人皆不敢违背洛辰脩,只要他一个眼神,两人立马安分了。 她心下好笑,洛辰脩有那么可怕么,她为何感觉不到。 “行了,瞧你一张死人脸吓得他们大气也不敢出。” 慕挽歌白了洛辰脩一眼后便招呼着慕容凌与七公主坐下,“坐下说,你们这一路辛苦了,歇一会儿,稍后随我们一同去秦家赴宴。” 听她提到秦家,慕容凌与七公主的神色皆微微变了。 慕容凌下意识看了眼洛辰脩,而七公主则压低声音问了出来。 “嫂嫂,你真的是秦家的女儿么?” 慕挽歌讶然,“不曾想这消息传得如此之快,连小七也听到了。” 瞧她不以为意的态度,七公主有些不确定了,嚅嚅道,“我与八哥昨日在路上听别人说的,可先前我明明听舅舅与母妃说你是已故慕大将军的……怎又会成了秦家的女儿……” 不及慕挽歌开口,她身旁的洛辰脩冷冷出声了,冷声呵斥,“小七你话太多了。” 七公主撅了噘嘴,负气哼了一声便不多言了。 慕挽歌察觉侧方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含笑瞧过去,对上慕容凌审视的眼,他大方一笑,慕挽歌亦回以一笑。 这一幕恰巧被洛辰脩收入眼底,顿时便沉下脸来。 “墨隐,带他们上楼梳洗打理一下,半个时辰后该去秦府了。” 慕容凌温润含笑,并无异议,站起身来,七公主则撇嘴以示不满,但迫于洛辰脩的威慑力,也不敢反抗,扬手招来身后女扮男装的侍婢,让侍婢将包袱中的信拿出来。 侍婢拿出信,七公主接过又递给洛辰脩。 “哥,此乃临行前母妃叫我给你的,这下你该信我不是偷跑来的了。”言外之意是她是来给他送信的。 洛辰脩接过信后,只淡淡瞧了眼七公主,依旧不作声,似是懒得开口说话。 已行了两步的慕容凌扭头看过来,微笑唤七公主,“小七……” 七公主站起身,跟了上去。 两人由墨隐领着上了楼,慕挽歌收回目光,余光瞥见洛辰脩面无表情盯着她,看得她心下发毛。 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这样盯着我,我心里犯怵。”她抬手去遮他的眼。 洛辰脩捉住她的手后顺势握住,另一只手拿着洛妃叫七公主带来的信,慕挽歌也察觉到了不寻常,隐约能猜到,或许与她有关。 也许洛妃此时仍以为她是慕啸天的女儿,与洛辰脩是兄妹…… 思及至此,慕挽歌忽然意识到什么,睁大眼看着洛辰脩手上的信。 若洛王至今仍未与洛妃说实话,那么洛妃定是要费心阻止她与洛辰脩在一起的。 那么,这封信…… “怎不拆开看看?”她道。 洛辰脩勾唇,随手便将信递到她面前,“阿挽,你来拆。” 慕挽歌摇头,不接。 她自是明白他的用意,先前那次在宫中她与洛妃并没有起争执,可不明真相的洛辰脩却以为她与洛妃有了隔阂,洛辰脩此举是想打消她的顾虑。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她却不知该如何与他说。 “洛辰脩,你还是拆开看一看,兴许洛妃娘娘有要紧事。”她轻声劝。 四周无人,倒也无需顾忌太多。 洛辰脩松开了她的手,执起信封,欲拆开,忽又改了主意,将信封塞入怀中。 “……为何不看?”慕挽歌有些着急,她觉着这封信定是不同寻常的。 洛辰脩深深看了她一眼,神色不明,默了片刻才道,“阿挽似乎有事瞒着我。” 以往只有她质问他的份儿,此刻被他这样盯着,慕挽歌竟觉得心虚不敢直视他的眼。 洛辰脩沉吟,“亦或是……阿挽对母妃的这封信感兴趣?” 慕挽歌点头,谎话张嘴就来了,“嗯,此前我与洛妃娘娘之间有些误会未解,我在想她在信中是否仍然反对你我在一起。” 洛辰脩闻言微怔,眼中有惊喜。 “阿挽,你、你……” 慕挽歌知他此刻为何激动,也知若是洛妃来的信真是告知他的身世秘密,那对他来说冲击太大了。 她主动握住他的手,偏头凑到他耳旁轻声道出一句。 听完,洛辰脩眼露震惊之色,而后欣喜若狂。 “阿挽你再说一遍。” 慕挽歌捏了捏他的脸,嗔笑道,“瞧你这傻样儿。” “再说一遍。”他紧紧拉住她的手,眼中热切期待,不住地催促。 “阿挽,我方才未听清,你再说一遍。” 慕挽歌被他磨得没法子了,便如他的愿,凑到他耳边又重述了方才那句话。 “洛辰脩,我心里只有你,从来没有别人……” 一句比任何情话更动人的甜言蜜语,是洛辰脩等了两辈子才等到的。 他终于听到了。 …… 去秦府的路上,七公主时不时往兄长身上瞄,总觉得怪怪的。 莫名觉得向来冷漠的兄长似乎一直在笑。 太诡异了。 她悄悄问了慕容凌,可他茫然摇头,觉得是她想多了。 七公主也以为是她想多了,总是冷着脸的哥哥怎会一直在笑呢。 见到七公主,最开心便是秦慕琤了,两人本就投缘,又有上回同生共死的经历,两人已是生死之交了。 秦胥只觉得女儿、儿子皆被灌了迷魂汤,那么喜欢宸王和七公主,可不就是被迷惑了么。 秦夫人因身子不适,未曾出席,来到秦家时,洛辰脩便将八皇子及七公主的身份与秦胥说了。 秦胥很有岳父大人的气质,全然不将皇子公主的身份放在眼里,始终不咸不淡。 秦家出席此宴的仍旧是那几个见证慕挽歌是秦家骨血的人,并未带家眷。 那几人轮流敬洛辰脩和慕容凌酒,酒酣之时,洛辰脩离席更衣,许久才回来。 慕挽歌也喝了几盏,可她的酒量比洛辰脩好太多,瞧着洛辰脩醉得不轻,她便将来敬洛辰脩的酒全挡了。 那厢七公主与八皇子也是小酒量,已趴在案上起不来了。 秦慕琤招唤了婢女前来,扶七公主去歇着,而醉倒了八皇子则由随身护卫搀扶,也在秦府住下了。 洛辰脩醉了,可他并未倒下,与慕挽歌并肩坐在一起。 那些个秦家的老家伙们个个是人精,瞧着差不多便找借口溜了,最后只余三人在场。 慕挽歌醉意濛濛的眼瞧了瞧身边的洛辰脩,又瞧了瞧主位上秦胥,她酔声道,“你们的合作可商谈好了?” 秦胥带着怒气走到她面前,弯腰,大力拍在小案上,发出很大的响动。 慕挽歌皱眉,“你吓唬谁呢?” 秦胥冷笑,“我真是有一个好女儿,竟以假孕骗我。” 她喝酒不加节制,哪里是有身孕的女子该有的样子。 唯一的介绍便是她未怀孕。 慕挽歌站起身,与秦胥平视,自嘲笑道,“家主如此不待见我,我走便是了。” 这下秦胥不敢再严厉对她了,放缓了语气,“你若真喜欢宸王,为父定会成全你的心愿,助宸王赈灾,但为父有一个要求。” “你说。”她言简意赅。 秦胥意味深长的目光自秦胥身上扫过,对慕挽歌道,“为父随宸王去南境救灾期间,你得留在此处,陪你母亲。” 慕挽歌犹疑了。 “好,在你们未归前,我会保护好她,保护好琤儿。” 她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秦胥目的达成,未再为难洛辰脩,自行离席了,他一走,席上便只余慕挽歌与洛辰脩了。 慕挽歌唤来墨隐扶起洛辰脩,让秦府丫鬟带路去厢房歇着,她则去沐浴。 待她来到洛辰脩所在的厢房时,已是半个时辰后,洛辰脩也沐浴过了,鬓角尚带湿衣,可眼底的醉意并不多。 “阿挽,你来了。”他笑呵呵朝她伸手。 慕挽歌早察觉他不对劲儿了,方才席间他如厕回来便有些奇怪。 时而目光放空沉思,时而看着她欲言又止。 他定是看过那封信了。 慕挽歌来到他面前,还未站定,便被他拽了坐在他腿上,急切火热的吻压上她的唇。 她僵了一瞬,随即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回应他的吻。 一霎那,热情点燃,他蛮横无理,唇舌纠缠,唇齿磕碰,汲取她的甜美。 良久,他的吻渐渐变得温柔起来,抱起她往大床走去,将她放到床上时,他便倾身覆上去。 他的吻不曾停歇,急切却不乏温柔,引诱着她。 许久后,他停下动作,明眸幽深,似有渴望的火焰在跳跃,灼灼盯着身下绝美女子。 “阿挽,给我……” 她看着上方隐忍的他,眨了眨眼,应了一声。 “好,给你。” 她话音方落下,他已急不可耐的俯身吻她的唇,扯开了她的衣带,大手探入。 这一夜,他已等太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精神不济,又是在手机上写的,怕是有些错别字,欢迎捉虫~ 第79章 炙热的掌心, 贴上她的肌肤,慕挽歌不禁一颤,惊醒的那一丝理智很快便淹没在他热切的吻里。 掠夺她的呼吸,横扫她口中每一寸领地。 他的热情, 他的渴望, 他的一切情绪,皆要感受到, 不容她拒绝。 沐浴后, 两人身上衣物并不多。 洛辰脩着一身单衣,衣襟半敞, 鬓角微湿, 此时额头隐约有细汗。 在他强烈的攻势下,慕挽歌渐渐沉沦, 眼眯起时,瞧见他睁着眼,似是犹豫挣扎, 他的动作也缓了下来。 “阿挽……”他呼吸粗重,声音暗哑,隐忍克制,终是停了下来。 在他身下的慕挽歌只觉心口一阵热一阵凉,下意识看去,是他的呼吸作怪。 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胸口那一瞬是热的,继而便凉了。 上方的他只是衣襟半敞,而她身上小衣却摇摇欲坠, 勉强遮羞。 亲吻停下,他抬手抚上她的脸,目光眷恋,手指在她面颊上流连,俊眸泛红。 “阿挽,你是否早已知晓我的身世了?” 先前她的异样,他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她催促他读信,他将信给她,她却不接。 关于他的身世秘密,他全然不知,上辈子也未有过同样的经历,他一时难以接受。 可此时他已平静下来,经历过生死,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呢。 只是一时的冲击罢了。 他是谁的儿子,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从来只有一个。 只在意她。 故而他不能借醉意及情绪勉强她,博取同情,得到她。 若真如此做了,那么这与上一世强迫她又有何不同。 皆是以爱她的名义伤害她,他不要她的怜悯,更不愿意如上一世那样以伤害的方式强迫她。 冷静下来,他想与她说说话,关于他的身世,关于她的想法。 慕挽歌覆上他的手背,握住他的指尖,目光带有几分少见的缠绵。 “我不管你你是谁,你是世子也好,宸王也罢,亦或是慕氏唯一的血脉,这些我皆不在意,我瞒着你,只是未想好该如何与你说,而且此事我觉得该由你母亲亲口与你说……” 洛辰脩定定凝望她,久久不语,薄唇微抿,看不出他的心思。 但他这样的反应反倒令慕挽歌安心了。 “洛妃娘娘以为你与我是兄妹,那一次入宫,她便与我说了你的身世。” 洛辰脩沉着脸,语气带着恼意,“那时你便知我的身世了,却骗我去胭脂楼饮酒,与我赌酒,故意输给我,你那时便知我与你并非兄妹,那你是何时知晓你自个儿的身世的?” 慕挽歌早有意料,他迟早会问起这个。 既然他问,她便如实相告。 “在我幼时,师父便告知我了,我母亲遇到慕大将军之时便怀有身孕,而在那之前,我母亲在禹州待了一段时日,便是与秦胥在一起。” 当年的秦胥与月瑶是师兄妹,却也是一对恋人,秦胥离开清源山时,月瑶舍不得,便随他一同下山了。 至于后来月瑶为何会在怀有身孕时离开禹州,离开秦胥,在路上晕倒被慕啸天所救,慕挽歌是从秦慕琤口中知晓的。 在秦家这些日子,她不愿与父母亲相认,也不愿见他们,故而秦慕琤便成了传话人。 小小少年心思多得很,变着法子,委婉将父母亲过去的旧事说给她听。 慕挽歌听完,并无多少感触,在她听来,那些所谓的不得已的苦衷,早已没必要解释了。 她的亲生父母抛弃了她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自私,她为何要轻易原谅,她之所以来禹州,与他们相见也,不过是利用他们的愧疚,帮洛辰脩成事。 也是下定决心要助洛辰脩时,她才意识到,原来洛辰脩早已在她心里了。 为了他,她能做做任何事。 说开了就好了。 她毫不保留,洛辰脩轻蹙的眉舒展开来,俯身下去,再度衔住她的唇,轻吮红润的唇瓣,细细平常。 “肿了……方才是我野蛮了些……”他轻声呢喃。 慕挽歌一笑,双手抬起搂住他的脖子,手上使力,翻身一压,与他换了位置。 她在上,他被她压在身下。 轻盈纤瘦的她压在他身上,不用顾忌压坏他,她的重量他能承受住。 纤纤玉指流连在俊颜上,学着他方才动作,一阵缠绵。 玉指压在薄唇上,她微微俯身,贴近他,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想要,你求我……” 一瞬间,洛辰脩浑身紧绷,蓦然睁大双眼,紧紧盯着她。 她是愿意的。 “阿挽……”他不知此时的声音成了什么样,可他渴求她。 想要她。 慕挽歌痴痴笑了起来,声音不大,难掩娇媚,玉指沿着他的面庞而下,拂过脖颈,触碰喉结,发觉他的身子更加紧绷了,她仍未收手,一路而下,手掌贴在他的胸口处,感受他有力的心跳。 媚眼如丝,轻咬下唇,故意诱惑,“你的心告诉我,你此时很激动,也很紧张……” 衣衫单薄,衣带散开,半遮半掩,几乎要遮不住那一抹春景。 洛辰脩的喉结滑动,不自觉咽了一下,灼灼盯着她,有火在心底燃起,由内而外的燥热难耐。 “阿挽,你快些……” 慕挽歌低低一笑,在他嘴角吻了一下,抬眼看他,明知故问,“快些做什么?” 洛辰脩哪里受得住她这样,眼眸微变,发了很,一个翻身,又将她压在身下了。 狠狠吻了下去。 热情澎湃,比方才还有急切,辗转汲取,拉起她的双手压在两边,手指挤入她的手指间,强势与她十指相扣。 滚烫的气息,热切的吻,侵袭红唇,得到她的回应,他受到鼓舞,动作越发大了。 他褪了身上的衣物,一把扯下她身上最后一片遮挡物,两人坦诚相对。 他停下动作,喘着气。 “怕吗?” 这样毫无保留地被他注视,慕挽歌不由得轻轻一颤,别开眼,“我是怕你明日被打死……” “呵呵……”洛辰脩轻笑,俯身吻住她,交换呼吸时,呢喃出声。 “虽不比在自己家来得自在,可我等不了阿挽……” 不给她应声的机会,他让她彻底沉沦在他的深情之中。 …… 翌日,慕挽歌醒来时已将至午时,浑身酸软无力,但好在清爽并不粘腻,隐约有些记忆,关于昨晚的迷恋沉浮,以及他的细心体贴。 虽动作粗蛮了些,可在事后还是细心替她擦拭打理妥当。 她累得一个指头也不想动,他又为她套上干净的里衣后才抱着她睡去。 洛辰脩是何时离开的,慕挽歌并不知晓,只隐约记得半梦半醒间听到他在她耳边说着话。 他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她只记住一句。 “等我……” 他让她等他。 慕挽歌睁着眼,木然盯着帐子,记不起昨夜的缠绵,脑子放空,眼前晃着一张俊脸。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还是只有她与洛辰脩。 只是那梦境太凄凉了,生离死别,害得她心都疼了。 她缓缓坐起身,出声唤灵璧进来,张口时才发觉嗓子哑了。 嗯,昨夜某人太卖力,她也跟着遭难,嗓子也哑了。 好在先前她入住秦府时选了独立的小院,与别的院子离得远,否则昨夜那样大的动静,太丢人了。 “灵璧,你进来。”她哑声唤。 灵璧进屋,来到床前,而此时主子的衣襟凌乱,露出脖颈,及香肩,那如雪的肌肤惨不忍睹。 灵璧到底是个未出嫁的大姑娘,顿时便红了脸,眼也不敢抬。 昨夜屋里的动静太大,她听到了的,实在难为情,她赶忙避出去,还遇上守在院外的墨隐。 隔得远,墨隐并未听到屋里的动静,还想进院子,被她给推着走远了,她借口说是王爷下的令。 慕挽歌并不知这些,此刻想的还是洛辰脩。 灵璧递水给她润喉,嗓子顿时舒坦了不少,也能正常发声了。 “他何时离开的?”慕挽歌又抿了一口水,目光迷离。 灵璧道,“王爷天明时起的,而后便离开了,临行前留话给您了,让您在禹州等着他。” “哦,这样啊。”慕挽歌心不在焉点头。 想起什么,她心神归位,看向灵璧,“他独自离去还是秦家有人同行?” 灵璧微笑应道,“主子且安心,秦爷亲自前去相助,秦爷与王爷一同前往南境,八殿下也一同随行。” “如此说来,小七留下了。”慕挽歌摇头失笑,想着日后这秦府不会清净了。 小七与琤儿凑在一起,每日皆是鸡飞狗跳的。 灵璧掩唇一笑,压低声音道,“一早风少主便来了,被七公主缠上,此时还在花园陪七公主放风筝呢。” 慕挽歌讶异,“风辞竟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灵璧点头,“可不是么,许是风少主与七公主投缘,风少主虽一脸嫌弃,可七公主缠着他,他竟也没拒绝,早上陪公主下棋,公主耍赖悔棋,他也让着……” 那是一个灵璧也未见过的风辞,耐心极好,嘴上说着嫌弃的话,眸中却带着笑的。 七公主耍赖悔棋,他只摇了摇头,随她的意。 七公主想赢,他便故意输。 灵璧觉得风少主除了对主子有这样好的耐心外,七公主算是唯一一个与众不同了。 第80章 在慕挽歌的记忆里, 风辞的耐心并不好,可听到灵璧说他竟陪了七公主一早上,七公主缠着他,他竟也迁就着。 这倒是件奇事。 亲眼瞧见后, 慕挽歌才信了。 这世上还真是无奇不有。 不可一世的风少主也有这样一面, 被七公主缠着做一些考验他耐心之事,面上虽瞧着无比嫌弃, 却一一照她的要求做了。 比如七公主说要将风筝放高一些, 她尝试了几次也未能如愿,便将线轴塞到风辞手上, 露出人畜无害的甜美笑容。 “风哥哥, 我要风筝飞得更好些。” 风辞只无奈一笑,手上动作毫不迟疑, 扯了扯线,三两下便让风筝飞得更高了。 七公主欢呼雀跃,接过来扯了两下便没了兴致, 自身上摸出匕首,割断了风筝线。 风筝断了线,飞远了。 瞧小丫头神色黯然,风辞不禁失笑,“风筝是你自个儿放走的,这要哭给谁瞧呢,我可没惹你,你莫要在我跟前哭。” 七公主被逗乐了, 眼眶却忽然红了,她亲昵地挽上风辞的胳膊,央求道,“风哥哥,你陪我下棋,反正我嫂子还未起,你闲着也无聊。” 风辞不假思索便拒绝她,“落子无悔,你这样赖皮,我不与你下,你找秦小公子陪你,你俩耍赖的本事不相上下,正好棋逢对手。” 七公主死缠着他不放,非要拖着他回亭子里对弈。 慕挽歌与灵璧站在站在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切。 灵璧咋舌,“这七公主还真是……与王爷在一块儿时可不见七公主这么能折腾,风少主更是,总端持着风雅之姿,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 慕挽歌却没灵璧这样乐观,望向七公主的目光里透着几分忧色。 风辞是一个厉害的商人无利不起早,更不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无底线迁就。 他对七公主这样,究竟是何居心呢? 还有七公主,怎会与一个初见的男子这样亲密,行为举止,甚至比与洛辰脩在一起时要亲昵得多。 是一见如故亦或是别有用心,慕挽歌有些怀疑了。 “主子,您想什么呢,七公主与风少主走远了,咱们要不要去亭子里与风少主打声招呼?”灵璧忐忑问。 慕挽歌摇头,“不必了,难得小七如此开怀,我们莫要去搅扰,她想见我,自然会来见的。” 此时她与风辞玩得极好,难得了。 灵璧点了点头,又道,“那主子要去见一见秦夫人么?一早秦夫人身边的嬷嬷便来看过两回了。” 秦夫人身边伺候的嬷嬷过来瞧,无非是秦夫人担心主子不愿留在秦府,生怕主子一声不响便离开了。 关心则乱,大抵如此。 七公主还在这儿,主子岂会一走了之。 灵璧暗自叹息,主子的心思难以琢磨,想来这才是秦夫人不安的缘故。 主子若生为男儿,当是这世间最杰出的男子,当不会比王爷差,而身为主子女子,却令世间多少男子汗颜。 慕挽歌并未多说什么,她决定替洛辰脩说服秦胥那一刻起便想过后果。 秦家认不认她,无关紧要,她只要一个人能成事的结果。 那便是秦家助洛辰脩一臂之力,解南境之危。 而她的生父是秦家家主这一点才是她此行最稳固的倚仗。 她算准了秦胥对月瑶的深情,以及他对儿女的父爱。 起初她并不确定秦胥会不会为了一个十多年未曾谋面且当年是他亲手抛弃的女儿而妥协。 慕挽歌在赌,好在她赌赢了。 秦胥知晓真相后对她有十分的愧疚,加上月瑶施压,她的心愿很快便达成了。 “灵璧,你对你的父母亲可还有记忆?” 慕挽歌觉得自个儿并不是很懂这种情感,因她自小便不曾感受过。 长这么大,她只瞧见过别人家的父母亲是何种样的。 母亲,她觉得陌生,只见过别人有母亲是怎样的。 如张氏待洛碧茹溺爱,洛碧茹养成那样是因有一个宠着她的母亲。 也有如洛妃那样隐忍、委曲求全的…… 如今她也有父母了,却不觉得欣喜稀奇,每当对上秦夫人满是愧疚的泪眼时,她有怜悯,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听到主子忽然问起,灵璧忆起了旧事,有些茫然。 灵璧道,“爹娘及弟弟死在了狄国那些畜牲的刀下,我那时七八岁了,已记事,但主子您此时问我可还记得爹娘,我只记得他们倒下时的神情,模样却是记不清了……” 慕挽歌并非有意提及灵璧的伤心事,当下便不再说这个了,话锋一转,转到风辞身上。 “此前小七并不认识风辞,今日应是初次见才对,小七虽性子开朗,但也并非自来熟,她与风辞好成这样,有些奇怪。” 这也是慕挽歌觉得奇怪之处,百思不得其解。 灵璧犹疑一番后,还是与主子说了实话。 “主子,先前我好像听墨隐与七公子说起过风少主……” 墨隐与七公主说的无外乎是洛辰脩有一个强劲的情敌,而七公子自然是极感兴趣,细细了解一番。 这才有了知晓风辞也来秦府了,七公主死皮赖脸缠了上去。 在七公主心里,兄长是最厉害的人,而兄长的情敌似乎也很厉害。 慕挽歌也是听灵璧说完后才知这其中还有墨隐的一茬,既是如此,她也不觉得奇怪了。 让风辞陪小七玩,这似乎也是不错的。 未听到自顾自应声,灵璧又道, “瞧得出风少主与七公主很是投缘,事事迁就,公主这都不去找小公子玩了,小公子一早便去了秦夫人屋里陪着。” 慕挽歌点了点头。 难怪…… 洛辰脩一走,慕挽歌忽然觉得有点儿孤单。 与他在一起时,总觉得日子忙碌而充实,连斗嘴生气也是有趣的。 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 他才离开,她便有些想念他了。 此去南境最多也就三日的路程,快马加鞭,也就两日而已。 …… 慕挽歌终究还是去了趟秦夫人房里,秦慕琤不在屋里,秦夫人看到她很是欣喜。 “歌儿……” 秦夫人靠坐在床头,面色仍有些苍白,精气神倒是好多了。 慕挽歌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抚上秦夫人的手腕,凝神诊脉。 她收回手时,秦慕琤已来到她身后。 “姐姐,娘她如何了?” 慕挽歌淡淡道,“衣已无大碍,歇息几日,好生调养便可痊愈。” 闻言,秦慕琤安心了,坐到床沿,拉住母亲的手,“娘,姐姐医术精湛,武功也好,真的很厉害,在山上时,师父时常夸姐姐,说姐姐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 慕挽歌一阵无言,拍马屁拍得这么明显。 秦夫人欣慰笑着,伸手摸摸儿子的头,附和道,“是啊,她很厉害。” 秦慕琤又说了几句宽慰秦夫人的话,哄着欺负人喝了药,扶她躺下。 眼前的小少年机灵懂事,慕挽歌不记得她这么大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但她觉得自个儿这么大的时候一定很顽皮就是了。 待秦夫人歇下,自屋中出来。 出了小院,秦慕琤便伸手拉住慕挽歌的衣袖,慕挽歌疑惑偏头。 秦慕琤仰着悄生生的小脸,道,“姐姐,爹早些时候便将赈灾的粮食备好了,在你救了娘的第二天夜里便送往南境了。” 慕挽歌微微讶异,很快又平静下来了。 秦家家主非常人能猜透的,宸王要来禹州一事,他怕是早已知情,而秦夫人的事只是一个契机。 若妻子无恙,身为家主的秦胥会亲自前往南境。 若妻子有事,他怕是眼睁睁看着那些灾民饿死在眼前也无动于衷,正好多些人陪葬。 一个冷漠无情之人,却也是最深情的。 自私得可怕。 慕挽歌只笑了笑,未说话,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秦慕琤又带着几分讨好地笑道,“爹与姐夫亲自去,南境之事定然可解,姐姐你安心在此等候姐夫归来,也可调养一下身子,琤儿听说了,你为了救姐夫,元气大伤,武功至今未恢复……” 慕挽歌被逗笑了,抬手轻敲他的脑门。 “小小年纪想这么多,将来长大了,脑袋太大,娶不到媳妇儿的。” 秦慕琤嘿嘿笑,顺势拉住她的手,“琤儿将来只娶像姐姐一般厉害的女子,若是没有,琤儿便不娶了。” “……” 臭小子还挺挑! 慕挽歌失笑,拉着他往花园而去,边走边与他说笑。 “我觉得你公主姐姐那样的也不错,将来你娶个那样的媳妇儿便不会无聊了。” 秦慕琤忙不迭摇头,一脸惊恐道,“公主姐姐虽好,可琤儿不要当驸马!” “哟,还挺有志气,你以为驸马是那么容易当的,别人烧高香还求不来呢,你小子还不乐意。”慕挽歌斜眼笑道。 秦慕琤一本正经道,“爹说了,驸马其实与上门女婿无甚差别,只名头响些,给皇帝当女婿而已,其实活得可憋屈了。” “……” 小小年纪,懂得真多。 风辞并未在禹州久留,洛辰脩走的第二日,风辞也离开了,并未当面向慕挽歌辞行,只言片语未给她留,倒是给七公主留了封信。 风辞一走,七公主的玩伴便只有秦慕琤了,这两人凑到一起,秦府可就热闹多了。 如此过了五日,慕挽歌仍旧未收到洛辰脩的任何消息,连一封报平安的信也无。 她有些着急了,焦躁不安。 而秦胥的信则每隔一日便会送到,信中对洛辰脩只字未提。 当天夜里,慕挽歌自梦中惊醒,心中不安,一夜无眠。 天未亮,房门被敲响,灵璧拿着密信,神色匆忙来到慕挽歌床前。 “主子,出事了!” 第81章 自噩梦中惊醒后便未再入眠, 此刻慕挽歌有些精神不济,脑袋昏沉沉的。 灵璧满眼急色,慕挽歌翻身坐起,捏了捏隐隐作痛的眉心。 “主子……”灵璧忽然犹豫了, 不知该不该在此时说。 “何事如此惊慌?” 慕挽歌眼也未抬, 淡淡道,“好的坏的, 但说无妨。” 灵璧压下惊慌, 不再迟疑,禀道, “主子, 王爷那边出事了……三日前,王爷遇袭, 失踪了。” 慕挽歌捏着眉心的手微顿,复又恢复如常,平静问, “此事小七她可知晓了?” 灵璧道,“墨隐飞鸽传书来,是王爷留下的护卫与我说的,想来七公主此时已知晓了……” 墨隐与护卫间自有他们的法子保持联系,这几日一直没消息传来,此时传来的却不是好消息。 七公主那边也是瞒不住的。 慕挽歌不安的心反倒平静下来了,事已至此,她担忧亦无用了。 她是主心骨, 不能慌,更不能乱。 见主子这样平静,灵璧有些猜不透了。 “主子,接下来该如何做?” 慕挽歌思忖道,“你先去稳住小七,收拾收拾,我要去一趟南境,将琤儿叫来,我有些话要叮嘱他。” “是。” 灵璧应声后欲转身离去,忽然又顿住。 慕挽歌道,“还有何事?” 灵璧面带困惑,道,“主子,京中之事您真不插手管了么?若是京中被九皇子掌控,王爷便处于劣势了,您当真不管?” 昨日便收到消息,京中将生变故,九皇子慕容谌欲兵行险着,逼宫夺权。 可主子听过后只是眉头轻蹙,之后并无任何吩咐,也不曾问起,就如同未听到此事一般淡然。 主子过于平静,这才是灵璧百思不得其解的,以主子与王爷的关系,自然是要帮着王爷才是,岂会放任九皇子夺权而坐视不理。 但主子行事向来有自个儿的主意,旁人插不上手,但一夜过去了,主子像是忘了有这回事儿一样,毫无动静。 灵璧有点心急了。 慕挽歌失笑,“皇帝不急,你瞎着急,那是他儿子,有多大的野心,他比任何人清楚,灵璧你记住,姜还是老的辣,况且即便慕容谌得逞了,那也是洛辰脩无能,我若插手,岂不是叫人说你崇敬的王爷是个吃软饭的无能之辈么。” “原来主子您早料到九皇子会如此。”灵璧终于安心了。 慕挽歌轻笑摇头,“并非是我早有意料,而是深知我们这位皇帝陛下心性,上位者多疑,亘古如此,君臣父子,生在帝王家,哪有那么多的父子之情,父子离心,夫妻情薄……慕容谌终究是心急了些,但恰好是洛辰脩的机会。” 主子所言过于深奥,灵璧一时间并不能全然理解,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便去做事了。 只要知晓主子与王爷不会有事就好了,别的事,她也不怎么在意。 灵璧离开,慕挽歌叹了一口气,下床着衣,她得先去见一见秦夫人,将事情缘由说一下,总归是承诺了要守在秦府的,此时离开,到底是失信于人了。 即便那人是她的生父。 出乎慕挽歌的意料,她去到秦夫人屋里时,秦夫人已经在等着她了,瞧那神态,明显是知晓她会来。 进屋后,慕挽歌未开口,靠坐在床头的秦夫人面带慈爱的笑朝她伸手。 “歌儿,你过来,为娘有话与你说。” 慕挽歌走过去,并未伸手,而秦夫人像是未察觉她的疏离,轻轻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床上。 “我是来辞行。”慕挽歌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倒也不曾挣脱手,任由秦夫人握着。 秦夫人轻叹,“唉,为娘知晓你要去南境,你父亲在书信中也说了,你若要去,不必拦你……好在他也在南境,你去那里,为娘倒也稍稍安心,至于宸王,那孩子吉人自有天相,为娘相信他不会有事的。” “嗯,您多保重。”慕挽歌淡淡应声,情绪不高。 秦夫人拿过放于枕边的一个木匣子,递给慕挽歌,她不接,秦夫人解释道,“出门在外没有银子傍身多有不便,里面装的是银票,你带着用得上,为娘无能,除了这些,帮不上你什么。” 慕挽歌伸手接过,打开匣子,当着秦夫人的面取走银票,匣子放在一边。 秦夫人会心笑了。 她的女儿虽仍旧不愿开口唤她一声娘亲,但愿意尝试着接受她的好意,这是好的转变。 总有一日,一家人会欢欢喜喜在一起的。 “歌儿,你身上那枚平安扣至关重要,想来你师父与你说过了,若有必要,它可号令慕家军,你妥善保管。” 慕挽歌道,“那枚平安扣我给洛辰脩了。” “什么!” 秦夫人惊到了,紧紧抓住她的手,急道,“那是信物,怎可轻易……” 慕挽歌轻声打断,“那本就该是他的,交给他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秦夫人怔住,一脸困惑,静待慕挽歌为她解惑。 慕挽歌扯了扯嘴角,却未笑出来,“当年慕将军将那信物给您时却未告知您,他与洛妃娘娘乃青梅竹马有一段旧情,洛辰脩是慕家唯一的骨血。” “这……” 秦夫人愣了愣,随即激动起来,眼含泪花,却是在笑。 喜极而泣。 “慕大哥的儿子……那孩子竟是慕大哥的儿子!” 缘分使然,恩人的儿子成了她的女婿,这么多年了,她竟然浑然不知慕大哥还有一个儿子活在世上。 “歌儿,是真的吗?” “他都这么大了……慕家的骨血……” 秦夫人激动得语无伦次了。 慕挽歌终于笑了,轻拍秦夫人的手被,以示安抚。 “我要去南境寻他,确定他安然无恙才能安心,待事情告一段落后,我会回来禹州,您多保重。” 秦夫人双眼含泪,满眼不舍,但还是点头,哽咽道,“去吧,为娘等你们平安归来。” “嗯。” 慕挽歌带着秦夫人给的银票离开了,她踏出房门时,秦夫人赤脚追了出来,站在门口,目送她离开,她虽然知道身后有人看着,却不曾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追夫进行时 第82章 匆忙的南镜境之行, 慕挽歌带上了七公主,只是到底是金枝玉叶,自小未吃过苦头的七公主,此番吃了些苦头。 不到一日, 七公主的大腿内侧及臀部便磨破了, 可她一直忍着不说。 是在路过一个镇子时停下喝水用饭时,慕挽歌发觉她走路姿势怪异才惊觉忽略了她贵为公主的事实。 因七公主之故, 慕挽歌临时决定在镇子上住一晚, 待明日一早再继续赶路。 在客栈住下,慕挽歌亲自送药去给七公主, 七公主的房门只是虚掩, 她推门进去,隐约听到压抑的哭声。 慕挽歌走进去, 屋中之人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抬眼看来。 七公主来不及擦拭的泪还挂在白皙小脸上,泪眼蒙蒙看着慕挽歌, 委屈极了。 “嫂嫂,小七并非有意拖后腿,小七知晓哥哥面临困境,生死关头,只是想去救他,可是……” “呜呜……小七不是故意的……” 七公主趴在床上哭得稀里哗啦,自责不已。 慕挽歌走近,在她身旁坐下, 笑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若叫你哥哥瞧见了,又该笑话你了。” 七公主抹了把泪,吸了吸鼻子,呜咽道,“嫂嫂,我难受死了,屁股好痛,可我担心哥哥……” 抬手摸了摸七公主的头,慕挽歌轻声细语安抚,“你要相信你哥哥,他那样的人岂会轻易出事,咱们不急,慢慢去见他也是可以的。” “真的吗?”七公主顿时破涕为笑,就着衣袖抹了抹眼角,有些难为情地低了低头,“哥哥那样厉害,定不会有事的,嫂嫂说的是……” 慕挽歌轻笑,“傻丫头,来来来,我给你上药,此药是我亲手调制,药效极佳,夜里睡着便不觉得疼了。” 七公主仍有些害羞,慢吞吞的宽衣解带,慕挽歌只觉好笑,将药瓶塞给她后便起身走了。 “嫂嫂……”七公主不明所以,怯生生唤她。 慕挽歌头也不回,摆手道,“我叫你的侍女来帮你。” 七公主捏着药瓶,红着眼笑了。 此番七公主同八皇子一同离京,七公主身边随侍的只有一个婢女,却也是打小便侍候七公主的,相比之下,七公主自然在侍女面前更放得开些。 慕挽歌深知如此,遂才将药留下便离开了。 七公主的侍女进屋后,慕挽歌回隔壁屋,叫灵璧去备一辆马车来。 翌日一早,七公主瞧见马车时欢喜不已,心下更是感激慕挽歌对她的好。 但也正如慕挽歌昨夜说的那样,不着急,慢慢前行便是了。 是以,一行人慢悠悠朝南境的方向前行。 又是一日过去,黄昏时分,终于抵达南境。 墨隐在带人在城门外迎接。 见到墨隐那一刻,七公主焦急询问,“墨隐,哥哥寻到没?” 墨隐并未立即回答,在行礼时摇了摇头 七公主眼中的期待一点一点消散,失望垂眸。 骑马在前的慕挽歌扭头看了一眼,给墨隐会意,未再多言,上马领着一行人入城。 南境方经历过大劫,因宸王与禹州秦家同来南境赈灾,短短数日,灾情已控制住,此时城中恢复几分元气。 不仅仅是禹州秦家,连京中的风家亦挂着风家亦挂着家徽搭了粥棚施粥。 慕挽歌疑惑问墨隐,“风家是何人来此?” 墨隐应道,“禀王妃,是风少主。” 慕挽歌正欲说什么,忽然瞧见一个意想不到之人。 “师兄?” 楚香寒自风家粥棚里出来,站在慕挽歌马前拦住了她的去路,笑吟吟看着她。 “师妹,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慕挽歌并无寒暄叙旧的热情,可他拦住去路,她只好下马。 有些事似乎在这一刻全然有了解释,可她心中仍存有一丝侥幸,希望洛辰脩无事。 可越是强迫自个儿这样想,对上楚香寒的目光,她遍体生寒。 楚香寒与风辞一同出现在南境,而洛辰脩偏偏失踪了,怎会如此凑巧。 她早知楚香寒不可信。 那么,风辞呢?她可会错信了风辞? 此刻,楚香寒似是兴致极好,与慕挽歌寒暄起来。 “论起来,秦爷与我们乃师出同门呢,如今我才知师妹你竟然是秦爷的女儿,是秦家的大小姐……”楚香寒自顾自说着,语气无比感慨。 慕挽歌懒得理会,一言不发。 “师妹此番定是为宸王而来,他失踪那日,我便已命人找寻,但至今五日有余仍无消息,怕是凶多吉少了。”楚香寒喋喋不休,无人回应,他亦说得起劲儿。 “原想着他身经百战,无人敢……” “师兄,你话太多了,烦!”慕挽歌忍无可忍,凝眸打断他的自说自话。 楚香寒抿唇,忽而自嘲笑了笑,她对他如此厌恶,连与他说话的耐心已无。 自小一块长大的两人如今变得比陌生人还不如。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约莫是从她遇见洛辰脩后便有了改变,她本就不多发的耐心尽数给了洛辰脩,对于旁人,她连假意的笑容也懒得给。 马车上的七公主也下来了,瞧见楚香寒,有些讶异,唤了一声。 “表哥,你怎会在此?” 楚香寒见她走路姿势怪异,打量了一眼,心下了然,眼露关切,“公主此行必是吃了不少苦头,若娘娘知晓,必心疼得紧,公主可要好生保重才是。” “多谢表哥。” 七公主与楚香寒并不是很熟,交谈起来也不怎么热络,道了声谢后便挽住慕挽歌的手,心急问,“嫂嫂,我们去何处寻哥哥?” 闻言,楚香寒亦看向慕挽歌。 “师妹此番前来只是为找寻宸王下落?我以为你是来见秦爷的……” 慕挽歌实在是忍受不了了,抬眼看向楚香寒,满不是不耐,“师兄你何时成这样了,假惺惺,你不累么,亦或是你费尽心机要回的身份给你的便是这些虚情假意。” 呃…… 七公主怜悯地看了看被骂虚情假意的楚香寒,可她觉得慕挽歌骂的没错,她也觉得楚香寒热情过头了。 楚香寒的面色只有一瞬的僵硬,而后不以为意笑了笑。 “我知你因宸王失踪一事着急,但无论如何你也要保重自个儿,我听闻你如今武功尽失,行事务必要小心些。” 慕挽歌顿步,目光冷冷扫了向楚香寒,“师兄听谁人说的我武功尽失?” 七公主亦心生警惕,戒备地盯着楚香寒。 嫂嫂武功尽失一事她此时才知晓,可表哥为何故意提及,分明是有试探之意。 楚香寒看着两人,笑道,“自然是宸王说的。” 这一回不待慕挽歌发作,七公主率先炸毛了,凶狠瞪着楚香寒,“表哥这嘴里说出来的话,十句有九句是假话,休要趁机挑拨离间,哥哥他性子冷清,除了嫂嫂外,他连我也不会多说一句,表哥这样的行径着实卑鄙了些。” “……” 楚香寒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 慕挽歌瞧下意识挡在她身前的小丫头,心下一暖,方才的烦躁消散了不少。 “小七,我们走。” 正眼也未给楚香寒一个,慕挽歌牵着七公主朝秦家的粥棚走去。 秦胥也在粥棚,换身了一声粗布衣,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的气质也不一样了,变得亲和了许多。 见女儿到来,秦胥温和一笑。 将舀粥的大勺递给一旁的人,他就着在布衣上擦了擦手,朝慕挽歌走去。 “今日最后一次施粥了,朝廷的赈灾粮已运到,明日起百姓将由官府带领,将耕地翻新重新撒上种子。” 如寻常人家的父女一般,秦胥絮絮叨叨说了一些,慕挽歌耐心听着,并无方才的不耐烦。 秦胥乃天机子嫡传弟子,已找到应对虫灾之策,秦家运来的赈灾粮足够撑到朝廷的赈灾粮运到,而且风家也参与了赈灾,情况确实远比预想中的好上许多。 慕挽歌与七公主随秦胥一同回了秦家名下的客栈。 慕挽歌也不着急询问关于洛辰脩的事,先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疲惫,又睡了一个时辰后,才去见秦胥。 秦胥在屋里等着她了,给她递了杯热水,慢条斯理与她说起那日洛辰脩出事时发生的事。 “那日宸王收到消息,有人欲在城外劫走朝廷送来的赈灾粮,他便亲自带人去接应,而他带去的人皆命丧于城外的密林,他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秦胥云淡风轻,慕挽歌亦平静如常,道,“如此说来,那日他未带墨隐前去。” “嗯。”秦胥笑了笑。 父女俩对视一眼,慕挽歌也笑了,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后放下,并未犹豫,轻唤一声,“父亲,多谢您了。” 她的这一声‘父亲’令秦胥一怔,饶是再如何冷漠无情,此时终究是一个寻常的父亲。 他的女儿愿意认他了。 “歌儿,可是原谅为父了?”秦胥极力克制住汹涌的情绪,眼中的喜色却出卖了他。 慕挽歌叹道,“孰是孰非已不重要了,当年之事早已过去,您与母亲也该忘了它,放下心结,好好过日子才是。” 秦胥欣慰而笑,“你娘若是知晓你这番话,定是欣喜的。” 他想,稍后便书信一封送回家,叫瑶儿也开怀一些。 他们的女儿终于肯原谅他们了,于他们而言,此乃天大的喜事儿。 慕挽歌自屋中出来,遇到在外焦急踱步的七公主。 “嫂嫂,哥哥他……” 七公主将要出口的话被慕挽歌一个眼神止住,她身后是风辞与楚香寒一同走来。 狭窄的廊上,四人相遇。 七公主见到风辞,终于有了几分欢喜,展露笑颜,“风哥哥,你忙完啦。” 慕挽歌瞧得出来,相较楚香寒这个表兄,七公主是真的与风辞投缘,而风辞待七公主也不错,比洛辰脩更像个兄长。 七公主迎上去,在风辞跟前站定,满眼欢喜,风辞抬手轻敲她的脑门两下,笑得宠溺,“听你的侍女说你这一路吃了一些苦头,我瞧你活蹦乱跳的,哪有那么娇气。” 听到这话,七公主眼一热,低下头,绞着手指不说话了。 见状,风辞轻咳一声,不自在地解释了一句。 “我并非说你娇气……” 七公主始终低着头,风辞也瞧不见她的表情,只以为惹七公主伤心了,无奈只得以目光向慕挽歌求救。 慕挽歌憋着笑,表示爱莫能助,其实她看到七公主低着头偷笑呢。 风辞这厮就该叫小七折腾一下。 楚香寒看着三人的互动,他便是个不相干的局外人,心下不禁有些失落,曾经他也有如风辞这般的,只是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他都快要忘记了。 那是在清源山上,只要他在,师弟们皆围着他转,欢声笑语不断,而眼前的师妹却不似曾经那样喜欢捉弄他了,甚至厌恶到不愿多瞧他一眼。 不多时,慕遇尘回了自个儿的房间,慕挽歌与七公主则去了风辞的房间。 三人进屋后,慕挽歌将房门关上,率先开口,“风辞,小七交给你了,你带她回京,务必要护她周全。” 七公主怔住。 “嫂嫂……” 风辞默了默,终是点头。 他不问也知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七公主跟着她确实不妥,而她所求之事,他不会拒绝,也无法拒绝。 七公主慌忙去抓着慕挽歌的手,红着眼,咬着唇,委屈得紧。 慕挽歌伸手捏捏七公主白皙的小脸,笑道,“跟着你风哥哥是享福,吃好的喝好的,乘坐舒适宽敞的马车,跟着我只能风餐露宿且没日没夜赶路,你受不住的。” 七公主呐呐道,“嫂嫂你要去救哥哥么……” 慕挽歌点了点头后又摇头,“我不是去救他,是去助他一臂之力。” 七公主听懂了,点了点头,松开手,回到风辞身边,抬起头朝慕挽歌微笑。 “嫂嫂你放心,小七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将七公主托付给风辞,慕挽歌也无甚可担心的了,与七公主叮嘱了两句便离开了。 待慕挽歌一走,七公主眼中的泪再止不住,憋着不敢哭出声,风辞于心不忍,欲伸手替她擦泪,小丫头侧过身便扎进他怀里,小声抽泣,眼泪皆往他身上蹭了,不多时,他胸前便湿了一片。 风辞哭笑不得,抬起的手轻拍她的后背。 “你这丫头原来是个纸老虎……”刁蛮任性的只是装出来的。 这丫头,只是故作坚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是过渡章,接下来是男女主虐狗日常,大概会甜到腻~前世篇的内容有点虐,不出意外,会放到番外…… 第83章 慕挽歌只带灵璧一人离开, 去寻洛辰脩。 她并非毫头绪的乱窜找寻,而一路朝北边的罗州而去。 那里是慕家军的起源之地,亦是慕家军的本营所在。 京中九皇子欲夺权篡位,也并非是异想天开的孤注一掷, 而是有所依仗才敢铤而走险。 而九皇子的倚仗竟然就是洛王。 自慕挽歌去到禹州, 她是秦家女的身份披露之后,洛王便再无顾忌, 亦不再伪装, 公开站九皇子一方。 洛王弃了他养育了十八年的洛辰脩,这个与他有着父子之情的亲外甥, 他选了九皇子。 慕挽歌后来才想明白洛王为何会如此。 想来, 洛辰脩的身世及她的身世,洛王早已一清二楚, 只是洛王以为洛辰脩不知自个儿是慕家血脉一事,她的身世传开后便无法以慕氏之女的身份调动慕家军,且能号令慕家军的信物早已不知去向, 亦无人知晓是何物。 这才是洛王兵行险招的理由。 洛王确定洛妃手上无慕氏血脉与慕家军的信物,即便洛辰脩知晓了身世,手上无信物,亦无法调动慕家军。 而洛王也曾试探过慕挽歌,试探她是否有信物,而那时他她确实不知她自小戴在身上的平安扣便是所谓的信物。 从南境到罗州,慕挽歌马不停蹄赶路,用了八日, 换了三匹马,终于在洛辰脩即将带着慕家军拔营的前一夜赶到了。 她先见到了慕征。 慕征乃慕啸天发的副将,却也是慕啸天的义弟,二人乃生死兄弟,早年前,慕征曾悄悄入京去见过慕挽歌,而慕征也是唯一一个认识慕氏信物之人了。 慕挽歌不由得想起那时慕征问她是否将父母亲的定情信物平安扣带在身上,她还傻乎乎拿出给慕征瞧过了。 那时慕征慈爱笑着摸她的头,叫她务必要保管好平安扣,因为那是她‘父亲’留给她的遗物。 其实不然,曾经慕征与慕啸天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必是知晓她并非慕啸天的亲生女儿,而之所以还认她,是因慕征以为慕家已无后人了。 却不想洛辰脩竟是慕啸天与洛妃的儿子。 慕征瞧着眼前的女子,很是欣慰,“小丫头,这么多年未见,长大了,与你母亲当年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月瑶貌美,见过之后再难忘记,十六年前,慕啸天救下月瑶时,当时慕征也在,乍一眼惊为天人,仿若误坠人间,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十多年过去了,仍记忆犹新。 那时候慕征并不知月瑶出自清源山,亦不知她竟是世外高人天机子的女儿,直至半个月前,洛辰脩到来后,慕征才大概明白了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征叔叔。”慕挽歌微笑唤了一声。 “哎,你这丫头,还与幼时一样讨喜。”慕征至今未娶,膝下只有一个义子,却是将慕挽歌将亲生女儿看待的。 当年听说她还活着,慕征乔装入京便是为去瞧她一眼,虽然知晓她并未真正的慕氏血脉,却始终谨记慕啸天曾经的嘱托,若有什么意外,要他照顾好她们母女。 如今知晓月瑶还活着,慕征是真的高兴。 “你娘这些年可还好?” 慕挽歌笑应道,“她在秦家过得很好。” 慕征点了点头,未再多问,“宸王外出巡视,尚未回营帐,你随我来,我带你去找他。” 慕挽歌讶异慕征对洛辰脩的称呼,早在从洛妃口中得知洛辰脩身世那一晚,慕挽歌便给慕征传了密信,她也收到慕征回复了。 她以为洛辰脩来此后,慕征会立即叫洛辰脩认回身份呢,至今仍称呼洛辰脩为宸王,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征叔,我这一路累坏极了,懒得去找他,您带我去他的营帐,我歇一歇,等回来便是了。” 慕征笑道,“也成,他出去将近一个时辰了,也该回来了,你在信中说的我记着呢,并未告知他你回来,待会儿瞧见你,他……” 前方出现的颀长身影使得慕征只说了一半的的话戛然而止,慕征微愣之后,失笑摇头。 “唉,人老了,还是早些回营帐歇着的好。”莫名叹了一声后,慕征识趣未留下打扰,转身回了自个儿的营帐。 慕挽歌站在原地未动,洛辰脩大步朝她走来,夜幕之中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待他来到跟前,才瞧清了他臭着一张脸,很生气的模样。 日以继夜,马不停蹄来到此地,他还敢给她甩脸子? 慕挽歌眯了眯眼,还未等她开口,手腕忽然一紧,一股大力将她拽着往前行,毫无防备的她就这么被拉拽着进了营帐。 帐帘方落下,她便扯进一个坚硬的怀抱中。 嗯,就是坚硬。 洛辰脩一身戎装,他的怀抱并不温暖,甚至还有些冰冷,被他紧紧抱着,慕挽歌并不觉得享受。 隔着厚厚的戎装,亦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心跳,可他偏偏不说话,只这样紧紧抱着她,大有如此直至地老天荒的错觉。 是以,煞风景之事便由慕挽歌来做了。 “洛辰脩你抱得太紧,硌到我了,难受……” “……” 再一次败在她的不解风情之下的洛辰脩哑然失笑,受不得她受罪,终是松了力道,一手手仍牵着她,微微低头,借着油灯幽光打量她。 一手抚上娇颜,满眼疼惜,道,“瘦了。” 慕挽歌拨开他的手,没好气道,“赶了七八日的路,风餐露宿,不瘦才怪。” 洛辰脩抿唇盯着她,并未应声。 被他这样盯着,慕挽歌心底发毛,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似曾相识。 这种感觉在梦里有过。 “你这样盯着我,如饿狼一般,我唔……” 想说的话被他急切的吻给堵了,未尽之言被他的热情所吞没。 半个多月来的相思,夜里不得安眠的牵挂,在拥她入怀时终于有所缓解,可他并不满足于此。 想将她拆吃入腹,揉入骨血之中,与他融为一体,再不分离。 腰上的力道越来越紧,狂热炽烈的吻几乎将她所有的理智淹没,唇舌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舍。 他定要诱她一起沉沦。 嘴唇发麻,将要窒息,他终于微微收手,轻柔的吻一下一下落在她的额头,往下落在她的脸颊、嘴角、耳后…… 两人皆气息不匀,呼吸粗重,难以抑制的热情。 身子忽然腾空,被他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卧榻,将她放下,他倾身覆上,俯身衔住莹润娇唇时,手也未曾闲着,摸到了她的腰带。 慕挽歌意识朦胧,但理智回笼了,急忙按住在她腰间摩挲的大手。 “别……” “阿挽……”洛辰脩看着她,眼中的渴望几乎能将人点着了。 情浓之际,忽然叫停,堪比万般折磨。 慕挽歌平复了一下呼吸,将他给推开了,坐起身时才想起什么,偏头看去,果然见他可怜兮兮盯着她,表示求欢被拒,很是受伤。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了,想来方才也是脑袋一热便控制不住了,此时冷静下来,他也知要克制些。 此处是军营。 她只看了看他后便兀自整理衣襟,也不吱声,洛辰脩心下没底了,凑过去将她抱住,不像方才那样的用力,轻轻揽拥住她,埋首在她颈间蹭来蹭去。 颈间痒痒的,慕挽歌假意抬手推了推,奈何他不为所动,甚至惩罚性地在她脖颈上咬了一口。 “阿挽真香……” “……” 香? 慕挽歌暗自失笑,反手捏捏他的脸,笑道,“我三四日未沐浴了,你也不嫌臭……” 竟还觉得她香?莫不是鼻子出了毛病。 闻言,洛辰脩抬起头来,明眸熠熠生辉,“后山离此处不远,有几处汤泉极为隐蔽,此处人迹罕至,并无人发现,我带你沐浴,如何?” 慕挽歌觉得他居心不良,但是在无法拒绝泡汤泉的诱惑,三四日未沐浴,身上这股子味道着实销魂,也难为他还能违心说她香这样的谎话。 “那好,我叫上灵璧,她也……” 她想说灵璧也该沐浴了,但忽然瞧见洛辰脩黑沉的面色时,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洛辰脩起身,拿了干净的毯子及披风,又回到她面前,稍稍妥协了。 “汤泉不止一眼,平日里将士也无暇去后山,糙老爷们儿也不讲究许多,便在前方的湖里洗了……”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很是不情愿的样子,慕挽歌笑而不语,静待他的下文。 洛辰脩终是妥协了。 “叫灵璧去也行。” 反正那些个汤池离得都不近,只要不让灵璧与她在一处便行了,隔得远,听不到动静的。 慕挽歌站起身,余光瞥见他手上所拿之物,不禁疑惑,“沐浴而已,你拿这么多,真当我要泡一夜,要你守一宿啊?” 瞧他手上的毯子与披风,她只以为他要睡在那里帮她放风来着。 但她说完,便瞧见洛辰脩意味深长笑了。 “到时阿挽便知带着它们的好处了。” 慕挽歌从他的笑容里仿佛明白了什么,脸一热,瞪他一眼后大步出了营帐。 换洗的衣物在包袱里,在灵璧那里,慕征将灵璧安排在了单独的营帐里。 鸳鸯浴,美哉,美哉! 王爷大人心里美滋滋的,三两下将手中之物裹成一个包袱,往肩上一挎,疾步追出帐外。 今夜,月色撩人呐。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 第84章 月光下的汤池白雾缭绕, 虫鸣鸟叫,使得周围的气氛更加安静,若是独自一人在这山间,多少有些惊悚。 灵璧识趣, 在瞧见汤池时便停下了。 慕挽歌被洛辰脩牵着一直往前行, 她觉得见到的几眼汤池皆不错,奈何洛辰脩挑剔, 非说再往里走, 有一处更大的,泡起来更舒适。 明知他的心思, 慕挽歌并未拆穿, 只当做不知,任他牵着走。 这一带却如他所言一般, 隐蔽难寻。 “你是如何发现此处有温泉的?”她不觉得洛辰脩是那种有闲暇四处闲逛之人。 他啊,大忙人一个,将要到废寝忘食的境界了。 洛辰脩在一处足够容纳十几人的温泉池边停下, 放下手中包袱时随意解释了一句,“偶然间发现的,此处无人知晓,阿挽不必担心灵璧。” 言外之意是此处人迹罕至,何况是夜里,军营中的将士白日里操练了一整日,此时皆累瘫了,早在军营前的湖里洗过了。 当然, 作为主帅的他,很清楚这几日的操练有多辛苦。 数日未曾沐浴的慕挽歌哪里还有心思与他闲聊,在他去为她摆放稍后换上的干净衣裳时,她三两下解了衣物,踏入池中。 温暖的水包裹着疲惫的身躯,她舒适地轻吟出声,深深舒了一口气。 “舒坦……” 洛辰脩身着戎装,解气来有些麻烦,待他解开外甲时便听到身后传来她‘娇媚’的亲昵,扭头看去,白雾之中,她隐在其中。 他勾唇一笑,手上动作有条不紊,不疾不徐的,但一件件衣物脱落,直至只余一条亵裤。 长腿一迈踏入池中,朝她走去。 听到水声及水波涌动,靠在大石上的慕挽歌只眯眼看了看,而后又闭上眼。 不多时,腰腹上多出一条有力的手臂,搂住她的腰微微一勾,她的后背便贴上了一具温暖厚实的胸膛。 洛辰脩光着上身,她身上还有一件小衣,只是后背毫无遮挡,便这样与他肌肤相触依偎在一起。 这样亲密贴在一切,她并不觉得羞涩,疲倦的身子在温水里得到舒缓,舒适的感觉蔓延开来,她一动也不想动。 靠在他宽阔温暖的怀中远比靠着坚硬的石头舒适多了,她心安理得享受着他的伺候。 “再不洗,这一身馊臭味儿快将我自个儿熏吐了……”她悠悠道。 正掬水轻轻揉洗香肩的洛辰脩闻言忍俊不禁,低头在她脖颈处嗅了嗅,而后轻柔的吻印在雪颈上。 “阿挽香喷喷的,不臭……” 他又舔又啃,慕挽歌被他骚扰到了,反手拍在他脸上,不满嘟囔道,“你给我安分些……” 自她颈间抬头,洛辰脩意犹未尽舔了舔下唇,到底没再作乱,一本正经地伺候她,揉肩捶背什么的做起来很娴熟。 “阿挽,若是累,你歇着,我帮你洗。” 想养精蓄锐,稍后才有力气陪他…… “嗯。”慕挽歌未多想,应了一声后便靠着他闭目养神。 洛辰脩揽着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着更舒适,长臂一伸,拿过放置在石头上的帕子,轻轻给她擦背。 磨磨蹭蹭一番,觉得后背该擦的没落下,该换换姿势了,但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他不忍心叫醒她,便保持着目前的姿势抱着她。 片刻过去,他觉得身上有些麻了,怕她也受罪,遂才调整了彼此的坐姿,将她的身子翻转与他面对,靠在他怀中。 两人成了相拥的姿势。 她动了动,双手无意识抱住他,低声呢喃。 “洛辰脩……” “嗯。” 他以为她醒了,可等了半晌未听到她再出声,低头看去,不禁失笑,更多的是心疼她。 她为他而来,数日来的艰辛,他能想象到,这一路奔波,她是真的累坏了。 她便是这样,苦和累,嘴上从不说,即便与他抱怨两句也只是轻描淡写的。 怜惜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又忍不住还想再来一下,而他也如此做了。 滑嫩细腻的触感,令人流连不舍。 她不堪其扰,挥手推了推他的脸,眉头轻蹙,小声咕哝,“别闹……” 听到她软糯的声音,他更加难以把持了,再次俯身凑近,衔住了微张的娇唇。 轻吮娇软的唇瓣,缓慢品尝,耐心极好,怕扰到她,却又想将她唤醒。 半个多月来的思念,分隔两地只能对月遥寄相思。 夜深人静时,那一夜的温存在梦中不断重现,她娇媚的模样,微喘时的低语,情动时美得不可方物。 她在他心上,如烙印,深深印在他心头,拔除不去,动一下便觉得疼。 热情不仅在唇舌间,也从身下涌去,他也觉得疼,觉得难受。 “阿挽……” 唇齿见溢出的亲昵低唤,他自个儿亦不曾察觉,而怀中之人却被他唤醒了。 慕挽歌幽幽睁眼,瞧见的便是熟悉的俊颜,眼眸轻闭,借着月色,她甚至能看清长睫,唇上麻麻的,有柔软试图推门而入。 许是月色醉人,她脑袋放空,也想不起什么了,情不自禁开始配合他。 藕臂抬起搭在他肩上,继而搂住他的脖子,檀口轻启给他回应。 如愿以偿的洛辰脩猛地睁眼,微怔后,便是身心狂喜,渴望愈浓,急切攻占。 水波微漾,时有激荡的水声伴着娇声低吟,一池春波荡漾。 一番折腾下来,慕挽歌是一根手指也抬不来了,藕色小衣孤零零飘在一边。 满是餍足的洛辰脩抱着她平复许久,依偎在一起的两人气息不匀,微微喘息。 不多时,洛辰脩抱起怀中娇躯出了汤池,擦干两人身上的水,抱着她躺在了铺好的毯子上,抓过披风盖住两人。 两人皆睁着眼,望着圆月躲进云中。 “阿挽,若是一直如此便好了,你我安安稳稳度日,不管那些糟心事儿……” 慕挽歌翻过身侧躺,头枕在他胸膛上,手被他捉住,轻轻揉捏把玩,她微微一笑,凑过去在他嘴角上亲了一下。 “无妨的,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处处可为家。” 第85章 在香肩轻轻摩挲的大手顿住, 垂眸凝望,此时月色渐渐明朗,离得近,他能瞧见她脸上的笑。 洛辰脩是头一回听到她吐露心迹, 情真意切, 动人心弦。 “阿挽……“他只低低唤了一声,而后再无别的言语, 目不转睛盯着她。 慕挽歌微微仰头与他对望, 闪闪灵眸,氤氲着暖意, 她一直知晓他要的是什么, 此时给他一颗甜枣,竟让他如此感动。 铁汉柔情, 驰骋疆场,威风凛凛的将军,却又一颗柔软的心。 她的心意未曾明言, 他患得患失,在未去禹州前,她尚未真正认清对他的感情,分别数日后,某些隐藏的情感渐渐清晰了,也越发强烈了。 满心满眼皆是他,唯有他一人而已。 也是那时她才明白自个儿费尽心机为他谋算,究其根本缘由, 逃不过一个情字。 是的,她已情根深种而不自知,有些后知后觉了,但为时不晚。 她也该让他早些明白她的心意,让他安心。 “往后你去何处我便在何处,会一直守着你的。” 言毕,她主动亲吻他,吻在他的嘴角,在他呆愣时吻住他的唇。 她很少主动,无甚经验,有些生涩,发乎情,本能的亲吻,柔和而美好。 洛辰脩只是一瞬的怔愣,而后不自觉弯了嘴角,大手扣住她,加深了这一吻,强势夺回主动权,将她压到身下,开启新一轮的征伐。 在沉沦前一刻,慕挽歌还在想,他离开营帐时收拾那么多拿着,果真是心怀不轨,此时可不正便宜他行好事么。 于洛辰脩而言,半月来的思念化作汹涌的热情,明知她已累极,但他仍压制不住,粘上她便撒不开手了。 连日来的奔波,加上夜里两次无节制的折腾,最后慕挽歌是真的眼皮也掀不开了,只隐约记得事毕后又被他抱回汤池里洗了一回。 之后的事她无半分记忆,翌日她是在营帐中醒来的,身上穿着干净的里衣,不用想也知是谁给她穿上的。 支起身时顿觉腰酸腿软,她又躺回去,过了片刻又才翻坐起身,反手捶捶老腰,舒缓舒缓。 她的衣物整整齐齐放在一旁的木凳上,是一套男装,从南境过来时在歇脚的镇子上的成衣铺里置办的。 男装要比女装简易许多,她很快穿好衣物,弄了个简易的男子束发,此时同样一身男装的灵璧端着一碗粥掀帐进来。 “主子,您起了。” 慕挽歌扭头看去,笑着应了一声,而后弯腰,掬水净面。 灵璧将粥碗放到一旁的小案上,趁此空挡打量一番帐中布置。 “王爷的营帐还不如我那边呢,想来起初慕叔叔是给主子您准备的那营帐,王爷蒙在鼓里,见到您时,王爷都惊呆了。” 慕挽歌拿帕子擦干脸,偏头看了眼灵璧,轻笑,“大晚上的,隔那么远,你怎就瞧见他惊呆了,我可没瞧见。” 闻言,灵璧掩唇憋笑,清了清嗓子,才小声道,“王爷迫不及待将您拖进营帐中可不止一双眼睛瞧见,王爷的惊喜之色不用瞧清楚也猜得出来。” “啧啧,果真是不一样了,看来我让你留在木屋的那一年你跟着非言学到了不少嘛。”慕挽歌戏谑道。 提到,灵璧俏脸一红,双手捂脸,自指缝中偷瞄,羞赧道,“主子您别提那木头,他也真是笨得可以,叫他保护好七公主,他反倒将自个儿给折进去了,差点儿连命也丢了……” 灵璧虽在嫌弃埋汰非言,可慕挽歌明白她也是在担忧非言他们,离京将近一个月,也不知京中究竟是何等情形。 坐下喝粥时,慕挽歌思索之后叮嘱道,“灵璧你今日便启程回京,这边的事你也大概了解了,回去之后你与非言、非语见机行事,切记要避开扶风,莫要让扶风知晓我与洛辰脩在慕家军军营。” 灵璧不解,微愣,“主子您是怀疑扶风他……” 扶风是细作这句话,灵璧难以说出口,毕竟扶风是洛辰脩的人,且一直是七公主的随身侍卫。 慕挽歌叹道,“洛王与洛辰脩并非一条心,墨隐与扶风皆是洛王的人,墨隐还好,他的心是向着洛辰脩的,可扶风就不一定了。” 在此之前,灵璧对此事一无所知,只听说洛王似乎欲弃宸王扶持九皇子夺权,却也不曾往深处想,此时听到,不免细思极恐。 “主子,那非言、非语他们……” 非言、非语亦是从洛王府出来的,灵璧不敢往深处想,最怕的是身边竟无一个可信之人。 慕挽歌淡笑摇头,“非言、非语是洛辰脩的人,他们并无二心,你且安心就是了。” 闻言,灵璧松了一口气,怅然道,“这人心怎就这般叵测,绿意跟在主子身边那么多年,我视她如亲姐妹,主子您待她更是不薄,可未曾想她竟然是狄国的细作,墨隐、扶风兄弟俩也是听命于洛王,您说他们为何要如此呢,为何不能光明正大的,非要弄成这样的局面。” 灵璧不明白,为何人与人之间会有那么多的欺骗,这样做的意义又是什么,到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绿意便是最好的例子。 好在非言、非语不是。 慕挽歌不可置否笑了笑,大道理无需她说,灵璧心里明白,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罢了。 “你收拾收拾启程罢,如今在京中,洛辰脩唯一的后顾之忧便是困在宫中的洛妃娘娘了,你回去后想法子探知一下宫中消息,确保洛妃娘娘安然无虞。” “是。” 灵璧应声后正要退下,洛辰脩掀帐进来,灵璧恭敬行礼。 “王爷。” 洛辰脩摆了摆手,“无需多礼。” 而后洛辰脩的目光落在慕挽歌身上,见她抬眼瞧他,他温然一笑,“方才我在外听到了,宫中有我的人,灵璧带着我的令牌去见他,他会助灵璧入宫的,在京中我暂无可用之人,要有劳阿挽相助了。” 嘴上说着客套之言,可他却无客套之意,光明正大的就是要慕挽歌出手。 慕挽歌失笑,又对灵璧道,“可听见了,王爷有求于我们呢,灵璧你任重道远,此次回京,那边的事皆要你随机应变了,回京后先安排人入宫保护洛妃娘娘,其余之事待我回京再做打算。” 灵璧再应了一声后便安静等着洛辰脩发话。 洛辰脩不曾多言,拿出一个包袱,自包袱里翻出一块令牌递给灵璧。 “你带着此令牌去陈三娘的酒肆,与她说明情况,她会带你见到内廷侍卫统领刘宇,而后便由刘宇带你们的人入宫。” “陈三娘竟是王爷您的人……”灵璧讶异接过令牌,下意识看向慕挽歌。 陈三娘此人与主子可是熟得很,不曾想陈三娘竟是王爷的人。 洛辰脩只点了一下头,而后便对灵璧摆手了,灵璧会意退下,脑袋里乱哄哄的。 果真是侯门深似海,寻常人根本摸不透。 灵璧一走,洛辰脩便不端着了,凑过去与慕挽歌挤在一个垫子上坐下,将她揽入怀中。 “阿挽莫要气恼,陈三娘一事我并非刻意隐瞒,我知时常去她的酒肆,与她颇有交情,此前我也没机会与你细说这些。” 慕挽歌嫌弃推开他,蹙眉道,“你这一身戎装硌得我脸疼,你离我远一点。” 洛辰脩哑然失笑,瞧她并非真的恼他,心下稍安,依言松开手,若非稍后还得操练,他定立即宽衣解带。 慕挽歌看了他一眼,也不客气,将已经空了的粥碗带给他,“喏,去将碗洗了。” “……” 这碗也用不着他亲手洗。 心知她是故意的,洛辰脩自然是配合她,拿着碗出了营帐,不多时便又回来了,这回手上拿着一个碗,里面放着两个烧饼。 来到她面前,看着她消瘦的脸,洛辰脩眼中满是愧疚与疼惜。 “军营中不比别处,要你跟着我受苦了,明日给你打野味儿。” 慕挽歌是真的胃口极佳,接过他递来的烧饼慢慢吃了起来,察觉他一直盯着她,慕挽歌口齿不清地道,“盯着我作甚,你也吃呗。” 洛辰脩紧挨着她坐下,仍与她挤在一个垫子上,拿起另一个烧饼咬了一口。 这几日已吃腻味了的烧饼,此时似乎多些味道,既是甜的,也是香的。 烧饼吃了一半,慕挽歌便吃不下了,放回碗里,洛辰脩手上的还剩最后一口,他将它吃了,而后起身倒水给慕挽歌。 慕挽歌只喝了一小口,剩余的尽数进了洛辰脩口中,她喝过的,他也不嫌弃,慕挽歌不禁笑了起来。 “许久未尝到烧饼味了,慕家军的军营伙食还不错嘛,这烧饼做的挺好的。” “还不错。”洛辰脩很没诚意地附和了一句,伸手将她拉起,倾身凑过去在她唇上轻啄一口,偷香得逞,他心满意足。 “阿挽可想去瞧一瞧慕家军在训练场上是怎样一番模样的,给你瞧一瞧我这些日子的成果,如何?” 第86章 洛辰脩诚心相邀, 慕挽歌欣然点头。 “这十多年一直是征叔叔劳心劳力主持大局,慕家军才能延续至今,以罗州为秘密驻地,护一方百姓平安, 你或许也猜到了, 在不知你身世之前,我应下你的提亲, 其中很大的缘由便是欲将慕家军交到你手上, 让慕家军徽号再亮,再现当年慕家军的威名, 慕家军已沉寂太久, 即便我并非慕氏子孙,可我…… 慕挽歌肺腑之言只道出一半, 余下的她不明说,洛辰脩也明白她。 自大将军慕啸天遇害后,慕家军无统帅隐没于市井, 由慕征暂代接管,虽然如此,可慕征到底无法名正言顺带领慕家军再展慕氏雄风。 洛辰脩则不然,以他之才定能让慕家军再现二十年前慕家军的威风。 慕挽歌从不否认她当初选洛辰脩是有私心的,当时洛辰脩与楚香寒同时向她提亲,楚香寒是她的师兄,算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但她选了洛辰脩, 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洛辰脩握住她的手,笑叹,“此时听你说当初愿嫁我为妻是别有用心,我虽有些心疼当初我,但今时今日,我却是庆幸的,庆幸当初能被你利用,否则哪里会有今日。” 她开门见山,半分也隐瞒,而他则宽容接受。 慕挽歌缓缓而笑,当初她并未看走眼,洛辰脩值得她托付,不管是慕家军亦或是她。 他值得。 洛辰脩轻叹一声,忽然拢她入怀,下巴轻蹭她的额头,“阿挽,过去之事咱们便不提了,往后咱们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你想要的,我皆给你……” 她要什么,他有的全给她,他没有的,他去为她争,为她抢,他唯一所求不过是留她在身畔,与她相携白首,牢牢抓紧她,再不会失去她。 他所言一字一句,慕挽歌皆听进心里,他的深情,他捧给她一颗热忱的心,她都明白。 “嗯。” 即便有千言万语也无需多言,她应一声,他会懂的。 洛辰脩无声笑了,抱着她歪腻片刻,才松开手,两人出了营帐。 在帐外,两人遇上了慕征,他以长辈的身份,慈爱看着两人。 “丫头,有些事我想和少主与你说一说,关于将军和夫人,及洛妃娘娘……” 慕挽歌先瞧了眼洛辰脩,今他神色平静,她点了点头。 “我们也想知晓当年发生的事,慕将军他究竟是何人所害,征叔叔想来知晓一些内情的。” 慕征点头道,“你们随我来。” 而后慕挽歌与洛辰脩随慕征往无人的后山走,正是洛辰脩带她去跑温泉的方向。 慕征边走边与他们说起了往事。 慕家军神秘低调,自十六年前大将军慕啸天遇害后,世人以为群龙无首定会成一盘散沙的慕家军一夜之间隐没了,此后慕家军便只在传言中听到。 外人无从得知,早在出事前慕啸天便已安排好了慕家军众将士的后路,慕家军上下一条心,将军遇害后,一切听从副将慕征的安排,隐没世间,待将军后人出现,誓死效忠。 慕挽歌一直是慕家军这十多年来的希望,几乎成为了慕家军的信仰,只有慕征一人知晓她并非慕啸天的亲生女儿,但慕征只能隐瞒,对于慕家军而言,将军的女儿是重振慕家军唯一的希望。 过去的十多年里,慕挽歌未露面,但慕家军众将士人人皆知他们还有一位少主在适当的时机会出现。 当慕挽歌传密信给慕征,告知他关于洛辰脩身世一事,及洛辰脩很快会到南境,慕征便提前赶到南境,在洛辰脩抵达南境当夜,慕征便去见他了,见到了那枚作为信物的平安扣。 慕征幼时被慕啸天所救,而后便一直跟在慕啸天身边,朝夕相伴,几乎是形影不离,当年慕啸天与洛妃情投意合已谈婚论嫁,慕征亦是唯一知情的人。 可偏偏中间出了岔子,那时边关动乱,慕啸天率军平乱,凯旋时满心欢喜要到洛家提亲,可去到洛家才知佳人已入宫为妃,且洛家兄妹俩与洛氏一族脱离了关系。 慕啸天生气闯宫只为见洛妃一面,但见到后,却心灰意冷而归,慕征不知洛妃与慕啸天说了些什么,那之后慕啸天便离京驻守边关,两年后,乔装回京途中无意救了怀有身孕的月瑶,带她一同回京。 说到此处,慕征顿了顿,扭头看身后默不作声的两人,目光在慕挽歌脸上注视良久,而后又移到洛辰脩身上,摇头失笑。 “这大概便是天意罢,这丫头与当年的夫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性子可没夫人温婉讨喜,而少主您的长相虽多半随了洛王,可性子却与将军一模一样,不过少主您的运气要比将军好许多,当年将军对夫人日久生情,可夫人她……唉,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慕挽歌正听得兴起,慕征却不说了。 “征叔叔,您说话只说一半的毛病很不好。”她撅嘴抱怨。 慕征转身,含笑抬手,轻拍她的脑门,“你这丫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那些事不用我说,你早已猜到了,你娘心里放不下你生父,否则的话,你与少主或许无缘了。” 慕挽歌哼了哼,嘟囔道,“我娘她多半是傻,将军夫人多威风啊,她非得吊死在一棵树上,当了十多年的秦夫人也不见她展颜,真是够累的。” “……” 慕征哭笑不得,“你这丫头倒是比你娘有眼光,心眼儿也比你娘多一窍,这往后少主少不得被你折腾,也是够呛的。” 闻言,洛辰脩嘴角微扬,笑了。 慕挽歌则掐腰,凶悍地瞪着洛辰脩,“你自个儿与征叔叔说,我何曾折腾过你,老娘为了你可是差点儿连小命也赔上了。” 洛辰脩忍住拉她入怀的冲动,附和道,“阿挽不折腾,很是贤惠。” “……昧着良心说话!”慕挽歌嗤鼻,而后自个儿也笑了起来。 慕征瞧着两人,心下无比欣慰,不免感慨,当年若是将军也如少主这般少些顾虑多几分执着,或许就不会…… 唉,终究是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报告!今天我是短小君,求不被打,明天加粗加长加狗粮~ 第87章 故事听得差不多了, 可慕挽歌仍旧未听到她最想听的,便不拐弯抹角了。 “征叔叔,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慕将军又为何要在那时候回京, 为何他身边还只带了我娘与我?” 当年之事, 连秦夫人亦不知内情,慕挽歌问过了。 当时慕啸天忽然决定回京, 说是有要事, 可他并未与月瑶说匆忙回京所为何事。 慕挽歌隐约有了猜想,但仍不能确定, 如今唯一可能知晓当年慕啸天回京缘由的只有慕征一人了。 慕征看了看洛辰脩, 怅然一叹,“我也并非十分清楚, 当时洛王曾乔装前来,暗中与将军见了一面,两人不知说了什么, 洛王离开后不久,将军便说要回京一趟,军中大小事务皆交由我处理,甚至安排了慕家军的后路,将军身边只带了两名随从,而夫人亦只带了一名婢女,却不知在路上……” 忆起往事,慕征眼睛泛红。 “待我惊觉不对, 带人追去时却晚了一步,找到将军时他已经……两名随从与那名婢女身死,现场不见夫人的踪迹,起初我以为是夫人带着孩子逃脱了,四处找寻无果后,我想着夫人会回来找我,但一直未等到,直至四年后,天机子前辈出现,我才知丫头你当时是被人抱走了,而夫人失踪了。” 洛辰脩与慕挽歌对视一眼,皆很诧异,洛辰脩道,“我便是在那一年染了恶疾得师父救了性命,他收我为徒……” 竟如此巧合? 慕挽歌一时之间思绪万千难以理顺。 “此事我娘与我说过,路上遇到杀手追杀,她被打晕了,似乎是慕将军下的手,待她醒来时,秦……我爹便守在她身旁了,据我爹说,他赶到时又有三个蒙面杀手在场似乎想要带走我娘,两名杀手死于他之手,另一个逃了,当时慕将军已无气息,他只带走了我娘,将我抛下了……” “……” 慕征难以置信睁大眼睛,“他、他怎会那样自私,即便不知你是他的亲生女儿,当时你尚在襁褓之中,他竟然抛下你,让你自生自灭?” 慕挽歌摇头失笑,“征叔叔不必惊讶,他便是那样冷漠无情之人,当时他未朝我身上补上一剑已算是好的了。” 听完,不仅慕征愤怒不已,洛辰脩也捏紧了拳头。 这件事,他并不知情,竟不知她曾经竟再遇那样的对待。 换作任何人皆做不到轻易原谅,可她却为他回了秦家。 “阿挽,你为何要瞒着我,若我知道是这样……” 慕挽歌微笑截住他的话,“正因我知晓你会如何做,我才瞒着你,我自私凉薄的一面大抵是随了生父,我也如他一般,为大目的不择手段,是以我知晓他的弱点,利用他的愧疚,要他心甘情愿帮你。” 洛辰脩抿唇蹙眉。 慕征却失笑,“你这丫头就不能委婉些么,直白得有些吓人了。” 话虽如此,但慕征心里却在感慨,少主到底比将军多了几分运气,能得心仪之人倾心相待,不遗余力相助。 这丫头行事,刁钻古怪,令人琢磨不透,但一颗心却只向着少主。 世间最难求的莫过于一颗真心,一份最真挚的感情。 慕挽歌瞧洛辰脩面色不大好,有意岔开话,不再纠缠于此。 “征叔叔,当年慕将军离开前可还与你说了别的?” 慕征下意识看了眼洛辰脩,摇头,“别的未说过什么,但我觉得与洛王有关,我也曾试图去查洛王,并无收获,直至得知少主身世后,我似乎想通一些。” 此时慕征与慕挽歌想到一处去了。 慕啸天之死,嫌疑最大的当属皇帝,可细细想来又觉得不合常理。 慕氏百年前便守护慕容家的江山,慕氏子孙世世代代遵从祖训,从未有过不臣之心,即便元帝忌惮慕啸天,也该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慕啸天一死,便给了那些早已对慕容氏的江山虎视眈眈的人可乘之机。 比如狄国。 主帅殒没,慕家军彻底隐没世间,那时引起了不小的动荡,而后洛王挺身而出,镇守边关,也因此,洛王一夕之间从寂寂无名到明震天下,短短几年便成了手握兵权的异性王。 天下人再提及洛王此人,便不再是洛妃母族的兄长了。 慕啸天之死,慕家军隐没,到最后的赢家是洛王。 很少有人会想到这个。 许多人知晓慕啸天与洛王私交甚好,曾经情同手足,在慕啸天死后,洛王担起了守护江山及黎民百姓重任。 百姓感激洛王,敬仰洛王,久而久之,谁还记得起曾经的慕家军,曾经世世代代守护他们的慕氏消失在岁月里,无人提及。 慕挽歌轻叹,“我们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洛王蛰伏十多年,终于按捺不住暴露野心,洛辰脩不受他掌控,他便扶持九皇子,如今京中怕是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的了,楚香寒到南境,多半也是洛王叫他来的,名为为赈灾出力,实则监视洛辰脩的一举一动。” 好在洛辰脩棋高一招,借遇袭之故悄然来了罗州。 洛王千算万算,却算漏了慕氏的信物在她手上,且洛妃早早将洛辰脩的身世告知于她,而她将信物给了洛辰脩,助他拿回慕家军的兵权。 百密一疏,洛王输在了他自负上。 洛辰脩一言不发,慕挽歌与慕征亦不再多言。 多说无益,他们方才所说,洛辰脩心下皆是明白的。 这对洛辰脩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 洛王一手将他带大,两人之间父子之情是有的,可如今针锋相对的局面,于他而言,着实有些残忍了。 慕征道,“慕家军每一位将士誓死效忠少主,不管少主的决定如何,我们所有人皆站在您这边,十五年了,将军的仇也该报了……” 洛辰脩淡淡应声,“您放心,我不会辜负的……” 他不会亦不能辜负他的阿挽。 她能为他付出一切,他亦能为她倾尽所有,护她周全。 只要他的阿挽还活着,他便要活着陪她,谁也不能伤害他的阿挽。 所有人,包括他。 慕征道,“我忽然想起,当年将军救下夫人第二人日便遇到洛王了,此时想来,那时洛王便知丫头你非慕家血脉,是以掉以轻心……” 未阻拦洛辰脩娶她,实则也有试探之意,若信物在她手上,待她与洛辰脩成亲后,洛王想得到或是毁掉用些手段便是了。 偏偏洛王低估了她,苦心谋划十多年的局,最终却输了。 慕挽歌笑了笑,道,“若非知晓我并非慕将军的亲生女儿,洛王不会让洛辰脩向我提亲的,洛辰脩的身世,他最是清楚,洛王此人城府极深,怕是连皇帝也未察觉他的狼子野心,或许当年慕将军有所察觉,这才给慕家军留了条后路。” 说话时慕挽歌下意识看了看洛辰脩,他一直很安静,也看着她,面色平静,瞧不出异样。 慕征看着两人,轻叹一声,犹疑道,“将军当年的武功甚少有人能及得上,况且夫人的身手也不错,当时那样的情况下,那些杀手再厉害,将军与夫人不可能毫无还手之力,要么就是将军自愿,要么就是对方有更厉害的帮手……” 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慕挽歌平静接话,“您是怀疑秦……我爹与杀手是一伙的,是他们合谋害了慕将军。” 她的语气平静无起伏,像是说与她无关之人似的。 事实上她确实并无特别的感觉,慕征此刻所想的,她也曾这样想过,但静下心来细想,又觉得不太对。 秦胥虽然冷漠无情,但并不是个恩怨不分,是非不辨之人。 他做事狠绝,但从不遮遮掩掩,行不义之事。 “征叔叔,我觉得不……” “不是他。” 一直寡言少语的洛辰脩忽然出声了,截住了慕挽歌将要说的话,而他说的与慕挽歌想的不谋而合。 “不会是岳父,当年岳母是唯一可能知晓信物下落之人,那人害了慕……父亲之后,怎会轻易放过岳母,若岳父与那人同谋,那么这些年秦家不会这么安稳,想来岳父救走岳母,匆忙逃走的那人并不知岳父身份,如此岳母才能在秦家安然度过十多年。” 洛辰脩替秦胥说了公道话。 若秦胥当年真与那人合谋,那么事后那人定然会想尽法子从秦夫人那里拿到信物,或是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因利益结盟之人自然也会因利益翻脸。 但秦夫人在秦家这么多年,并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除了是秦胥保护周全外,最根本原因还是因为秦夫人的身份不曾泄露。 仅凭这些已足够证明秦胥与当年还慕啸天之人并非同伙。 慕征细想后深以为然,对洛辰脩刮目相看,欣慰地拍了拍洛辰脩的肩膀,赞道,“颇有你父亲当年之风,遇事沉着冷静,思虑周全,倒是我想多了,当年秦家家主只是想带走夫人罢了。” 慕征并不知月瑶是天机子的女儿,也不知秦胥与月瑶是师兄妹,当年月瑶也只与慕啸天说起过她的身世。 而此事,慕啸天并未对别人说起过,就连他最信任的慕征也未说过。 是以,在慕挽歌的身世传出去前,洛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月瑶便是禹州秦家家主的夫人。 如今知晓了,但为时已晚,因为慕挽歌与洛辰脩也已知情,早已有了应对之策,此时洛王找到月瑶也于事无补了,更何况有秦胥在,洛王动不了月瑶的。 正因深知秦胥的本事及秦家的势力,慕挽歌才会如此之快愿意承认秦家女儿的身份。 秦家家主的长女这个身份,可为她带来许多便利。 “征叔叔,时至今日,慕家军还有多少人?” 这个她以前不曾过问,眼下倒是不得不问了。 洛王执掌兵权,光是京中可任他调动的兵力便有三万,若真硬碰硬,形势极为严峻。 慕征道,“慕家军来自民间,数百年前慕家先祖创慕家军那时起便以此延续,慕家军并非集聚一地。” 再看了眼洛辰脩后,慕征接着道,“各地皆有副使监督打理日常事务,各地间的副使亦常有联系,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等少主回归,前些日子收到你的信后,我便传信到各地了,也就这两日,所有慕家军在罗州拜见少主,迎少主回归,统共也该有十万大军。” “……” 慕挽歌忽然觉得叫洛辰脩捡了个大便宜,这待遇与土皇帝无异了。 她斜眼问洛辰脩,“十万对上洛王那只老狐狸,你可有把握?” 她确实是担忧的,他是洛王带大的,本事多半袭承洛王。 洛辰脩勾唇笑,“阿挽且安心,征叔叔所说的十万是指可到罗州汇集的十万,早些年征叔叔暗中安排了一些人在京中保护你,还有隐藏于宫中及各地氏族大家中的不能露面,零零散散加起来该有十五万的,我不会输。” “……” 慕挽歌眉梢微抽,再观慕征,他亦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模样。 自诩看穿一切的她,似乎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她的担忧是多余的。 慕征轻声解释,“丫头,将军的仇慕家军所有将士皆记在心里,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懈怠过,承将军遗志,必要慕家军重现当年的……” “征叔叔,您究竟瞒了我多少事?若非洛辰脩的意外出现,您是否在起事后才会与告知我?”慕挽歌自嘲一笑,打断了慕征的话,被欺骗的愤怒在此刻爆发了。 “我不过就是你们可利用的一枚棋子,我活着只是让你们行事多了名正言顺的理由罢。” 慕征怔愣一瞬,而后愧疚道,“此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丫头你要怪就怪我。” 慕挽歌抿唇不言,洛辰脩亦俊眉轻蹙,他并未想到这一层。 原来阿挽她背负了这么多不该让她背负的。 慕征瞧两人如此,又叹道,“慕氏百年来为慕容氏守江山,但从未有私心索取,换来的却是猜忌与算计,着实令人心寒……” 而后两人仍旧沉默,慕征叹了一口气,先行离开了。 慕挽歌与洛辰脩站在原地,她垂眸凝思,洛辰脩的目光始终不离她身上。 良久,慕挽歌幽幽出声。 “洛辰脩,我似乎将你拉入一个更大的漩涡之中了,许多人对我有所求,人人都在算计,这也是公平的,我有求于他们,他们利用我……” 洛辰脩眼眸微动,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往前半步,将她揽入怀中。 “当年慕将军或许是想让慕家军所有将士放下责任,过上平静安稳的日子,可他们似乎并不想这样……他们要的是荣誉,是……” 她好像明白了一点当年慕将军的良苦用心了。 愿以一死换数十万将士解脱枷锁。 洛辰脩抱着她,微微低头在她额际亲吻安抚。 “阿挽,我没事的,这样的局面或许是最好的,他们能帮我得到我想要的,我给他们需要的,不必心怀愧疚,各取所需……” 慕挽歌抬头看他,“那你呢,你可想要这个天下?” 洛辰脩平静看着她,并未回答。 她忽然笑了,秀眸狡黠灵动。 “既是如此,那我便陪你争一争,权势地位,皆给你抢过来,如何?” 闻言,洛辰脩面上不见喜色,反而微微一沉。 “阿挽,江山于我无关紧要……”我所求不过一个你罢了。 上辈子她也给他争来了江山,权势地位,他什么都有了,却失去了她。 慕挽歌不甚在意笑了笑,挽着他往回走。 随后洛辰脩带她去训练场上瞧了一会儿,她提了些见解,而后便回了营帐。 夜里,两人同榻而眠。 靠在他怀中,不多时慕挽歌便昏昏欲睡了,但仍有一搭没一搭与他说着话。 “洛辰脩……” “嗯。” 她带着困意轻唤,他轻笑应声。 又过了片刻,才听她含糊不清说了一句。 “明日我便回京,京中一切及洛妃娘娘与小七,我会替你守好的……” 又是一阵沉默后,他应了一声。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略粗长~ 第88章 六日后。 慕挽歌与灵璧回到京中, 回到了将军府,她们回来无人知晓,灵璧敲开将军府的大门时,门房愣了一下, 随即恭敬地朝慕挽歌行礼。 “夫人您回来了。” 将军府中的下人仍旧习惯唤她一声夫人, 而非王妃,她也接受了这一称呼。 比起王妃, 她更喜欢将军夫人的头衔。 慕挽歌微笑摆了摆手, 示意他不必多礼,而后径自朝府里走, 灵璧跟随在后。 “去将非言、非语叫来见我, 而后你去一趟陈三娘的酒肆,按计划行事。”她吩咐灵璧, 而后一顿,又改了主意,“不必叫非言了, 叫非语来便可,你与非言许久未见了……” 灵璧不由得脸一红,“主子,您又笑话我了……” 言毕,灵璧立即去做事,跟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了,她自是知晓再不跑,接下来主子会说更多令她害羞之言。 瞧着颇有几分落荒而逃意味的灵璧的背影, 慕挽歌站在原地,无辜耸了耸肩,她其实也没想再打趣的,瞧把灵璧给吓成这样了。 啧啧,如此迫不及待…… 慕挽歌并未回房,而是在正堂等着非语前来,不曾想,非语未到,扶风先到了。 她只抬眼一瞥,而后继续品茶。 扶风走了进来,拱手行礼。 “王妃,属下有事……” 慕挽歌冷淡打断,“别,你并不是宸王的下属,在我跟前也无需以属下自称。” 扶风怔住,显然不太明白她为何这般说。 慕挽歌也不拐弯抹角了,冷笑道,“连小七也不算,只有洛王才是你的主子,我说的可对?” 扶风面色一僵,不敢与慕挽歌对视,低首垂眸,拱手道,“王妃,属下听闻王爷出了事,至今下落不明,公主与八殿下同去了禹州,而后八殿下替王爷在南境坐镇,可公主至今未归,属下担心公主的安危。” 慕挽歌手上的茶杯放回桌上,她好整以暇看着眼前的扶风,与墨隐长得几分相像,但性子却相差甚远。 相较之下,寡言少语的扶风确实比墨隐更适合留在宫里。 她以目光审视,扶风则低着头不敢抬眼。 良久,慕挽歌敛了情绪,面无表情道,“扶风我且问你,你可是有一个相好的,那女子还给你生了一个女儿,可有此事?” 扶风愕然抬眼,满是震惊,随即露出紧张之色。 “王、王妃……” 慕挽歌冷笑,“你是怕我对那女子及你女儿不利还是怕我将此事告知小七?” 扶风双膝跪地,匍匐于慕挽歌跟前。 “王妃,求您放过她们。” “呵,如此说来是真的了,你真有个相好的,还有私生女,此时你求我放过她们,是否意味着你选的是她们,而非小七?” 她一连发问,问得扶风哑口无言,头也抬不起来。 见扶风如此,慕挽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但她替小七庆幸。 从小七与风辞的相处来看,小七对扶风尚未到非他不可的地步,或许是扶风故意诱导才会令情窦初开的小七生出几分别样心思。 只因小七自幼在宫中长大,小小年纪便见惯了尔虞我诈,你争我斗,而扶风则不同。 自小到大,扶风一直保护她,小七会对他生出朦胧心思,实乃平常。 但见过了小七与风辞的相处,慕挽歌便知小七对扶风也只是一时迷惘罢了。 与风辞相处时,小七才是真的快乐。 “扶风你走罢,往后你也再不是小七的侍卫了,有人能将她保护得更好,你自由了,带着你的相好及孩子走得越远越好,只有这样,你与她们才有命活着。” 闻言,扶风抬起头,语带急切,“王妃,事情并非您想的这样,我……” 他有些说不出口,但也着急想要解释清楚。 “属下那日喝醉了,那个孩子是个意外……” “意外?”慕挽歌忽然觉得他也是可怜,甚至可悲,被旧主子玩弄掌控而不自知。 洛王何许人也,七公主再怎么说也是他外甥女,扶风区区一介侍卫,洛王会眼睁睁看着自个儿的外甥女与侍卫在一起? 那名女子,那个孩子,哪里是什么意外。 慕挽歌叹了一口气,“扶风,你可知方才我与你说的那些皆是小七与我说的,洛王将你在宫外有一个相好的还生了一个女儿之事告知她了,你觉得你还能继续留在小七身边么?” 扶风面色寡白,颓然趴回地上。 慕挽歌于心不忍,又提醒道,“若我是你,会悄悄将她们带走,你当清楚你背后主子的手段,对无用的弃子,他不会留下后患的。” 此时非语走了进来,看到扶风如此,甚是讶异。 “夫人,扶风这是……” 慕挽歌淡笑,“他是来谢我的救命之恩的。” 扶风是个聪明人,慕挽歌给他留颜面,他自是懂的,起身告退。 非语不疑有他,扶风的性命确是王妃所救,扶风第一时间赶来跪谢救命之恩无可厚非。 “夫人,如今您回来了,爷是否也将回京主持大局?现如今朝堂之上局势已被洛王与九皇子掌控,陛下已有数日未早朝了。”非语对此仍旧难以相信,洛王竟会与九皇子成了同盟。 “洛王为何弃爷选九皇子,明明爷是洛王的亲外甥,还是他一手带大的……原来早些年洛王便在谋划,步步为营,时至今日,洛王权势滔天,连陛下也受他胁迫,洛妃娘娘昨日铤而走险命人传信,娘娘托您照顾好七公主,莫要让七公主回京。” 非语将昨夜前来报信的宫人所说的话尽数复述给慕挽歌。 慕挽歌听完,扶额苦笑,“怕是来不及了,小七怕是已经回京,落在九皇子手上了。” 风辞回京定然带着七公主一起的,九皇子怕是早早便等着了。 只看风辞是否有能力护住七公主。 非语闻言有些着急,“这可如何是好,九皇子若是将公主抓走,必然会用来威胁爷……” “非语你过来。”慕挽歌倏而一笑,朝一脸急色的非语勾勾手。 非语依言走近,慕挽歌拿出一个小玉瓶给她。 “我知慕容谌身边有你们的人,想法子将这毒给慕容谌服下,最好是今夜便能成事,明日我亲自去接小七回来。” “属下明白了。” 非语不曾多问,拿着玉瓶便离开了。 慕挽歌也不着急,先回寝屋,吩咐婢女备水,待她沐浴后先美美睡上一觉,一切待睡醒再说。 洗去一身疲惫,神清气爽,躺在宽敞舒适的大床上,慕挽歌却没了睡意。 屋中一切皆是熟悉的,躺在两人曾共眠的床上,不由得想起了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人。 不知他此时在做什么。 她回京便是要为他解除后顾之忧…… 思念大抵有助于入眠,不多时,慕挽歌迷迷糊糊入了梦,光怪陆离的梦,她一直在挣扎,睡得并不安稳,但这一觉,她整整睡了两个时辰。 醒来时,灵璧与非语已候在门外了。 慕挽歌起身摸黑下床燃灯,屋外灵璧才出声。 “主子……” 慕挽歌倒水的动作微顿,应了一声后放下茶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凉了,她放下茶杯。 灵璧推门进来,非语跟在后,两人来到她面前禀报。 非语先禀道,“夫人,您让办的事成了,那毒便下在九皇子的茶水里,我们的人亲眼看着他喝下去的。” 慕挽歌很是满意,点头笑道,“不得不说,你们爷看人的眼光确实不错,运筹帷幄,我自叹不如。” “爷若听您这样夸赞,必然欢喜。”非语掩唇而笑。 灵璧亦跟着笑了起来,对上主子的目光,到了嘴边的打趣之言又咽了回去,还是闭嘴的好,即便有十张嘴她也不是主子的对手。 灵璧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极力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主子,陈三娘那边安排好了,明日可先带两人入宫。” 慕挽歌坐在桌前,一手搭在桌上,摸着下巴思忖一番后,道,“明日你与非言一同入宫,随身保护洛妃娘娘。” 灵璧郑重应了声‘是’后未在多言,退到一旁候着。 非语并不如灵璧这般熟知慕挽歌的习性,想不明白的,便开口问了。 “夫人您让灵璧与哥哥入宫,那我呢?” 慕挽歌抬眼看着非语,面无表情,非语心下一惊,心道莫不是犯了夫人什么忌讳? “夫、夫人,属下……” 瞧非语被主子吓成这样,灵璧笑了,拍拍非语的肩,安慰道,“主子她故意吓唬你的,跟在主子身边随性便好了。” 慕挽歌未绷着脸了,戏谑道,“哟,还没成她嫂子呢,这胳膊肘拐的也太快了些。” 灵璧脸一热,不敢搭话了。 说多错多,反正自个儿是说不过主子的。 紧张不已,生怕说错话惹恼主子的非语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恢复到方才的随性。 “夫人,那我呢,您不能再让我闲着了,您与爷不在的这些日子,我都快闲疯了……” 慕挽歌轻笑,“自然少不了你,待天明后,随我去一趟风家堡,杀人放火,不会让你闲着的。” 非语学聪明了,心中有疑惑,下意识先看灵璧,而灵璧也甚是讶异。 “主子,您要去见风少主?” 灵璧可是记得的,王爷最是在意主子与风少主见面,而主子也答应了王爷,日后若无必要,不会再见风少主。 观灵璧表情,慕挽歌已猜到她想什么,无奈又好笑,这一个个怎全站在洛辰脩那边了。 “小七与风辞在一处,慕容谌暂时应不会从风辞手上将小七带走,我得赶在慕容谌之前将小七抢回来。” “抢?”非语更糊涂了。 慕挽歌笑道,“嗯,从风辞手上抢人。”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下一章,咱们楠竹就回来啦~ 第89章 慕挽歌说的隐晦, 此次连灵璧也猜不到她的心思,莫要说非语了。 “夫人,咱们是直接带人上风家堡去抢人么?”非语眼中是藏不住的兴奋。 这种事,与夫人一起做, 定然是很刺激的。 其实她最羡慕的便是灵璧能时常随侍夫人左右, 做许多有趣之事,如今她终于有机会了。 慕挽歌笑了笑, 摇头, “只你我前去,不带别人。” 闻言, 灵璧一愣, 而非语则更兴奋了。 非语搓着手,蠢蠢欲试, “夫人,何时动手?” “……” 灵璧忽然有些不放心了,非语这丫头瞧着怎就这般不让人安心呢。 “主子, 我觉得您还是别带非语了。” 此言一出,灵璧便收到了非语哀怨的目光,谴责她竟然这样扯后腿。 灵璧轻叹,“就你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如何能保护好主子,倒是怕是会给主子添乱的。” 这下非语不依了,“夫人,您听听, 灵璧姐当着我的面便这样说,背地里指不定日日给我穿小鞋呢……” 慕挽歌自是瞧得出她们二人是感情好,并非针锋相对,不过是逗趣罢了。 “行了行了,你俩消停些,真是可怜了非言了,在木屋的那一年也不知他耳朵可是被你俩吵起茧子了,偏帮谁也不敢,只能受那夹板气。” 灵璧与非语相视一笑,相处融洽,瞧不出半分不睦,她们时常斗嘴,却不曾红过脸。 “主子您可别可怜他了,他哪有那么惨,不信你问非语。” 听灵璧所言,非语忙不迭点头,“哥哥他不惨,我们并未欺负他。” 慕挽歌摇头失笑,未再拿她们逗趣。 非言夹在中间,不偏帮谁,只顾自个儿乐了。 一边是亲妹妹,一边是心仪的姑娘,非言自然是乐在其中。 慕挽歌揉眉笑道,“行了,夜深了,你们也回屋歇着罢,明日有得忙了。” 灵璧与非语应声退下。 慕挽歌独自坐着发了片刻愣,醒神后又躺回床上。 先前睡了一觉,此刻躺着也睡不着了,感觉这屋子里满是那人的影子,似是连熟悉气息也能感觉得到。 身为医者,她清楚自个儿是病了。 相思成疾? 她望着帐顶,怅然一叹,自言自语道,“真是病得不轻呢……” 数日不见而已,竟到了孤枕难眠的境地变得不像她了。 也不知他此时在做什么,是否也如她这般念着他。 亦或是如他所言那般,她不在时,他会对月寄相思。 这么想着,慕挽歌屋子失笑,果真是动了情了,连她亦无法免俗,成了这副模样。 患得患失,夜不能寐。 而慕挽歌不知的是,此刻她思念的人正连夜赶路,赶着来与她相见。 相思成疾的岂止她一人,他的相思之疾比她更久更重。 那日目送她离开时,洛辰脩便后悔了,想要不顾一切追上去,终是被暗中跟着他们的慕征拦下。 慕征道,“少主,小不忍则乱大谋,来日方长……” 他与她来日方长,可他难以忍受分离相思之苦。 尝过甜头,再也吃不得苦了。 是以,他只用四日部署好一切,而后马不停蹄赶回京。 赶回来见她。 而这一切,慕挽歌并不知道,她只是每夜的梦里能见到他。 …… 翌日,慕挽歌只带着非语便赶往风家堡,而一早,非语便得到消息说九皇子慕容谌也要去风家堡。 估摸着慕容谌快到风家堡了,慕挽歌才带着非语出发。 半个时辰后,她们在风家堡大门外下马。 风家堡外看守之人认出是她,急忙迎上前。 “慕姑娘,您来了……” 慕挽歌于风家堡有大恩,风家堡上下无人不认识她,对她极为尊敬。 慕挽歌淡笑,问,“你们少主可回来了?” 来人恭敬答,“少主回来有几日了,并未外出。” 听完,慕挽歌点头道,“劳烦引路,带我去见你们少主。” “慕姑娘客气了,此乃小人分内之事,请随小人来。” 慕挽歌带着非语进了风家堡,直往风辞所在的东园而去。 一路顺畅,无人阻拦。 风辞早在园中候着她了,梨花树下悠然煮茶,一旁的小案上放着一把古琴及一柄宝剑,香炉袅袅,颇为风雅。 风辞抬眼,温雅一笑。 “今日为你煮了新茶,尝尝看。” 说话间,他将手上的精致瓷杯递给她。 慕挽歌接过他递来的茶杯,随意在他身旁的蒲团上坐下,而后轻抿了一口,露出嫌弃之色。 “还新茶呢,难喝死了……” 风辞失笑摇头,自行斟了一杯,优雅品着,怡然自得。 面前的案上摆着的皆是她平日里喜爱的吃食,她也不矜持,兀自拿了吃了。 “晤,这个倒是不错,比你那破茶好多了,这往后招待我你随意些,这些附庸风雅的我可赏不来,你的知音啊还得是惜缘大美人儿那样的……”她吃得津津有味。 她确实是饿了。 边吃,她不忘问,“你将小七藏在何处去了?” 此时慕容谌并未在风辞这里,她已然猜到慕容谌怕是去见七公主了,能否将七公主带走,全看风辞是否点头应允。 听她问起七公主,风辞动作微顿,一瞬又恢复如常,轻啄一口后将茶杯放下。 “她……出了点意外……” 闻言,慕挽歌脸上的小渐渐敛去,方拿起的糕点又放了回去。 随手拿过一旁小案上的宝剑,站起身。 剑出鞘时‘噌’的一声响,剑鞘落在地上,梨花纷飞,几瓣落在剑鞘上。 慕挽歌耍出一招试剑,剑鸣声清脆,她甚是满意。 风辞笑看着她,眼中盛满了温和,将要溢出来了。 “偶然觅得此剑,想着你会喜欢,便买下了,果真与你极配。” 慕挽歌看了看他,又看看手中的剑,面露犹豫。 风辞笑道,“怎的,不喜?” 慕挽歌摇头,目光又回到宝剑上,淡淡道,“无功不受禄,且我答应他……” 答应了谁,答应了什么,她未明说,却令风辞变了脸色,黯然垂眸。 “他就这般好,叫你这样迁就,甚至不惜放弃自我成全她他。” 慕挽歌并未看风辞,注意力只在剑上,良久才道,“并非迁就,心甘情愿罢了,比起他为我付出的,我为他所做不及三分。” “你……鬼迷心窍!” 风辞气得失了风度,俊颜铁青,眼底却一派凄凉。 慕挽歌终于侧目,不解地看着他,“两情相悦到了你嘴里怎就成鬼迷心窍了?” “……” 风辞无力接话,拿起方才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仍浇不灭心底里那股火气。 一时之间,相对无言。 慕挽歌弯腰捡回剑鞘,再瞧了一眼宝剑,而后将剑归鞘,放回了小案上。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此剑我不能收,也用不着。” “呵……”风辞自嘲笑了笑,怒极之下,一把抓起那柄剑,欲扬手抛出去。 前方是池塘。 慕挽歌眼疾手快拦住了。 “风少主财大气粗,但也不该这样败家,此剑一看便知非凡品,这样扔进淤泥里,你就不心疼?” 风辞抿唇不言。 慕挽歌听到身后又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手一扬,宝剑再度出鞘发出幽鸣,直指风辞。 她冷声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将小七藏在何处了?你知道的,我耐心并不好!” 她忽然这样,风辞却无半分惊愕意外,扫了眼前方后定定看着她。 “七公主金枝玉叶,身娇体贵,长途奔波,病倒了……” 慕挽歌手上的剑又近了一寸,搭在风辞肩上,似是怒极,拔高声音道,“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花言巧语,定是你害了小七。” 便在此时,风辞给她递了个眼色,慕挽歌毫不犹豫,剑锋一转,刺在他肩上几乎,风辞眉头一皱,闷哼一声。 “慕姑娘莫要伤了风少主!”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九皇子慕容谌的急呼。 然而,为时已晚。 慕挽歌抽回剑,面色冷然转过身,染了血的剑尖指在了慕容谌脖颈处。 “你们将小七如何了?今日若见不到小七安然无恙,我便叫你们有来无回,九殿下可要试一试?” “慕姑娘,有话好好说……” 慕容谌面色难看至极,欲抬手将锋利的剑从颈边移开,手还未碰到剑,只觉一股杀意袭来,眼前一晃,还未反应过来时,头上玉冠碎了,掉在地上,他的头发散开了。 “殿下!” 慕容谌身后的侍卫惊呼一声,还未拔剑,便觉脖颈一凉。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非语,手持长剑架在了那年轻护卫的身上。 见主子被挟持,慕容谌身后的那些护卫不敢乱动,紧张兮兮地盯着前方。 此时慕容谌笑了笑,道,“慕姑娘想来是误会了,小七也是本王的皇妹,本王岂会害她,风少主所言非虚,小七她确实病了,她……” 慕挽歌厉声打断,“废话少说,将小七交出开,若是一炷香之内我见不到她,九殿下便莫要怪我剑下无情了。” 慕容谌不紧不慢道,“既是慕姑娘要见小七,本王岂有阻拦之礼。” “来人,速去将七公主带来。”他一声令下,身后有护卫应声离去。 不多时,面色苍白,虚弱无力,行走要靠人搀扶的七公主几乎是被人架着来到慕挽歌面前的。 “嫂嫂……” 见到慕挽歌那一刻,七公主红了眼眶,却是满眼惊喜。 非语收回手,急忙上前扶住七公主,来到慕挽歌身后。 此时风辞捂着伤口站起身,来到慕挽歌身旁,轻声劝,“你放了九殿下,七公主你带走。” 七公主目光复杂看了眼风辞,而后别开眼。 慕挽歌并未看风辞一眼,收了剑。 慕容谌急忙后退,被侍卫扶住,他一把挥开,怒道,“将她们抓……呕……” 言未尽,呕出一口黑血。 这便是慕挽歌昨夜叫非语办的事,便是为了今日。 风辞蹙眉道,“殿下,我早提醒过,她医术精湛,毒术亦高明,叫您不要接近她的……” 被侍卫扶着的慕容谌双目圆睁望着慕挽歌,眼露惊恐。 “你……给本王下了毒……” 慕挽歌扔了手中的剑,冷冷一笑,“生性多疑,你该听风辞的劝的,莫要惹我。” “将解药交出……本王放你们走便是。”毒发的慕容谌嘴唇已乌紫,浑身乏力。 慕挽歌淡淡道,“解药会给你一半,待我们安全出了风家堡,会给你另一半。” 言毕,慕挽歌自非语手上接过七公主扶着,非语自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丸递出。 慕容谌立马抢过,一口吞下。 片刻后,稍有好转,他扬手叫护卫退开。 非语背起七公主走在前,慕挽歌走在后,头也不回往外走了。 风辞捂着伤口,目送她们走远,待慕容谌急忙带人追出去后,他才弯腰将脚边那把剑拾起。 她对他下手时真的不曾犹豫…… 慕挽歌三人出了风家堡,此时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不止一匹马,而是很多马。 抬眼看去,非语喜出望外。 “夫人,是爷……爷来了!” 追出来的慕容谌见到前方策马而来的男子及男子身后浩浩荡荡的人马时,蓦然色变。 第90章 马蹄声渐近, 慕挽歌抬眼望去,纵马逆光而来的男子丰神俊逸,在她满前勒马,双目炯炯, 眼见可见忧色, 薄唇紧抿,是他心急时无意识的表情。 她的心顿时安定了, 清浅一笑, 脸上漾出笑涡,溢着惊喜与愉悦。 “怎么……” 她方开口, 洛辰脩已利落下马, 道,“来接你和小七回家。” 趴在非语背上的七公主勉强睁了睁眼, 猫儿似的弱弱唤了一声。 “哥哥……” 先上下打量了慕挽歌一番,确定她安然无恙后,洛辰脩才走到非语身旁, 皱眉看了看七公主。 “小七,可是慕容谌伤的你?” 七公主红着眼,憋着泪,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不说话,想动也没力气。 见七公主如此,洛辰脩面色微沉,凌厉的目光射向不远处披头散发的九皇子慕容谌。 “是你?” 慕容谌不由得一颤, 摆手撇清自个儿,“王兄误会了,小七是受不住颠簸自个儿病倒了的,与我无关呐……” 洛辰脩冷冷道,“最好是如你所言小七是自个儿病倒的,若她是被你所害,我必十倍讨回,你好自为之。” 言毕,洛辰脩将七公主接过抱上着,方偏头去看慕挽歌时,便瞧见她吹了一记口哨。 而后隐蔽处缓缓驶出一辆马车。 慕挽歌与洛辰脩道,“将小七抱去马车上,我先替她瞧一瞧。” 洛辰脩点了点头,抱着七公主走向马车。 慕挽歌转过身,看着一身狼狈的慕容谌。 “九殿下,多行不义必自毙,回去知会洛王一声,十六年前欠下的血债,是时候该偿还了,叫他洗干净脖子等着。” 说完,慕挽歌勾了勾唇,勾勒出凉凉的笑容,慕容谌怔了怔,才道,“你方才答应了的另一半解药。” 慕挽歌漠然转身,扬了扬手,非语再掏出小瓶,直接扔了过去,慕容谌稳稳接住,只打开瓶子看了看。 里面只有一粒。 慕容谌并未立即服下,只是收好。 正如慕挽歌所言,他生性多疑,此时已无筹码在手,他不敢入方才一般将解药服下,需得叫大夫瞧过是解药无疑才敢服用。 有备而来的慕挽歌,如今再加上洛辰脩,他们人多势众,慕容谌怒不可遏却又只得忍着。 完美布局,终究功亏一篑,他如何能甘心。 慕挽歌掀帘进了马车,七公主软趴趴靠在洛辰脩身上,有气无力的。 “嫂嫂,我好难受……” 打小娇生惯养、金枝玉叶的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罪,可她不敢向兄长哭诉。 慕挽歌上前,先替七公主号脉,收回手,轻笑安抚,“小七莫怕,回去后我开个方子,你服下解药便无碍了,且先忍忍,咱们先回去。” “嗯……”七公主微弱应了一声,随后便艰难挣扎了一下,可浑身乏力,她只能求助慕挽歌。 “嫂嫂,我不要哥哥……” “……” 慕挽歌失笑,瞧了眼一直板着脸的洛辰脩,伸手将七公主扶起。 洛辰脩顺势松手将位置让给她,而后径直下了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有马蹄声在后跟着。 靠在慕挽歌怀里的七公主有些忐忑,“嫂嫂,哥哥可是恼怒了,回去后他会不会揍我?” “瞧你遭罪,他心疼你还来不及呢,哪舍得揍你,放心吧,有我在,他不敢的,你安心睡,睁眼便回家了。” 慕挽歌温声安抚着。 七公主含糊应了一声,闭眼睡去。 回到将军府时,七公主昏睡未醒,洛辰脩将其抱进府中,安置在了早前七公主在的那间屋子里。 慕挽歌写下药方,叫非语亲自去药铺抓药,但非语回来时,七公主已经醒了,且好多了。 非语拿着抓来的药进屋,慕挽歌正亲手给七公主喂水。 “夫人,这药……” 连非语也瞧得出来,七公主多半是不需要这药了,只是不解慕挽歌为何还要她亲自去药铺跑一趟。 慕挽歌喂七公主喝完水后,扶她躺下,遂才给非语解了疑惑。 “小七并非染病,而是风辞给她服了一种特殊的药,那药是我曾经调配的,风辞学了去,药效最多只有六个时辰,药效过了便无碍了。” 非语恍然大悟,道,“那您叫属下去抓药是故意做给九皇子瞧的,九皇子那人多疑,怕是此时仍不信任风少主,所以听夫人您这样说,属下明白了,风少主与咱们是一路的。” 洛辰脩的手下,岂会是愚笨之人,慕挽歌点头笑道,“做戏要做足了,你去将药煎了,送来屋里。” 非语应声离去,慕挽歌方要站起身,七公主拉住她的手。 “嫂嫂,我误会风哥哥了……” 七公主虽然觉得委屈,但仍对风辞抱有歉意,今日她在心里可是将风辞的祖宗十八代皆问候了数便的。 慕挽歌看着她苍白的小脸,轻叹一声,“日后让他亲自与你解释,这几日你安心调养,虽说那药无毒,但到底对身子有损伤。” 七公主小声问,“嫂嫂,风哥哥的伤……你下手重么?” 呃…… 慕挽歌以复杂的目光审视着七公主,尚未完全长开的小脸仍能瞧得出少女未脱的稚气,与洛辰脩长得并不像,倒是与洛妃有五分像,是个美人胚子。 “嫂嫂,为何这样看我?”七公主不闪不避,只是不解。 懵懂少女心,痴而不自知。 慕挽歌莞尔,并不点破,要她自个儿明白。 “无碍的,只是皮外伤,三两日便痊愈了,相较之下,你比他更惨些。” “哦。”七公主这才安心松了一口气。 自与风辞相识以来,风辞待她极好,回京这一路更是无微不至,未叫她受罪,走走停停,马车要最宽敞舒适的,吃住亦是安排顶好的,还带她四处游玩,从禹州回京本才几日路程,风辞却带着她走了近半月。 此时七公主才懂了风辞的用心,他并不着急带她回京,便是不想让她落在慕容谌的手上。 回京之后便带她去了风家堡,就连昨夜骗她喝下那药亦是为了救她。 在慕挽歌起身往外走时,七公主又唤了她一声。 “嫂嫂,风哥哥是个好人……” 慕挽歌停下脚步,扭头看去,七公主微笑看着她,轻声道,“风哥哥心仪嫂嫂,可嫂嫂心里只有哥哥一人,先前未见到他时,我还以为他是个很讨厌的人呢,可是与他相处久了却讨厌不起来了,反而有些心疼他……”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回京的途中,那位惜缘姑娘很是讨厌,明里暗里挑拨,风哥哥生气将她给撵走了,可今日她却与九哥一同出现在风家堡。” 不愧是洛辰脩的妹妹,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但聪慧机警,一眼看穿了霍婉儿的心思。 慕挽歌笑赞,“小七很厉害了,不必将那霍惜缘放在心上,一个风尘女子罢了,不足为惧。” 她从不轻视别人,可这个霍婉儿确实让人喜欢不起来,脑子不好使,非要搞些幺蛾子出来,真是可惜了那一张脸蛋儿和那一身的才艺了。 霍婉儿私底下与慕容谌那些龌龊,风辞岂会不知,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她自个儿不识趣非得作死,风辞也容不下她的。 七公主仍有些担忧,“我问过风哥哥了,他说那霍惜缘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哥哥,嫂嫂你要多留意些。” 慕挽歌含笑应声,“嗯,我已知晓,你好生歇着。” 慕挽歌从七公主房里出来,径自去寻洛辰脩,心知他这一路赶来定是累极了,方才瞧他眼下有青影,胡茬也冒出来了,想来他多日未曾安眠了。 她进屋便瞧见洛辰脩靠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走近在他身旁蹲下,伸出手还未触碰到他的脸,他便睁眼了。 “阿挽……” “小七可是歇下了?” 洛辰脩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俊眸中氤氲着迷蒙,顺势便捉住了她的手,按在他胸口处。 瞧他如此,必是倦极了,慕挽歌很是心疼,轻声道,“嗯,小七无大碍,你先去沐浴,一会子床上好好睡一觉,瞧你快成个邋遢老头儿了,身上臭烘烘的。” 洛辰脩眼中的迷蒙散去,不眨眼地盯着她,打着商量道,“是该好好洗一洗了,已命人备水了,稍后阿挽替为夫搓背,可好?” 慕挽歌笑看着他并不答话,他又道,“为了能早些见到你,我已三天三夜未合眼了,阿挽不心疼我还嫌弃我……” 语气满是委屈,以目光控诉她无情无义。 慕挽歌好笑不已,将他拽了坐起身。 “是是是,伺候王爷沐浴乃分内之事,能为王爷捏肩搓背实乃荣幸之至……” 洛辰脩愉悦笑了,她能做的可不止这些。 第91章 浴房里, 时而哗啦轻响的水声显得气氛更加安静。 男子双臂展开伏趴在浴桶边上,女子站在浴桶外,弯腰为他搓背。 泡在温热的水中,连日来奔波积攒的疲惫得到疏解, 男子趴在便入眠了。 轻微的鼾声表明他是真的倦极睡了过去。 慕挽歌使的力道不轻不重, 按照他方才要求的,慢悠悠给他搓背。 没日没夜赶路, 不眠不休, 铁打的人也受不住的。 她心疼他。 背搓的差不多了,慕挽歌停下动作, 静静站着听了片刻他的发出的轻微鼾声, 心下叹息,抬手搭在他肩头, 欲为他捏捏肩,舒缓舒缓。 手方搭到他肩上,忽然被用力按住。 心知这是他警觉时无意识的举动, 她轻声道,“是我,给你揉揉肩。” “阿挽……”听到她是她的声音,他咕哝一声,松开了手。 慕挽歌暗自失笑,无声摇了摇头,继续动作。 此时背对着她趴在浴桶边上的洛辰脩动了,他转过身来, 泡在水中的他整个身子全然展示在她眼前。 他浑然不知。 慕挽歌看了一眼便别开眼,可他似是睡得香,无所顾忌。 她抄起帕子,覆在了面前这张瞧着无害的俊脸上。 被搅扰的洛辰脩下意识将脸上的帕子拿开,幽幽睁眼,眼底尽是迷蒙。 “阿挽,怎么了?” 难得一见的迷糊样,哪里有半分平日里的精明睿智。 慕挽歌心一软,摸摸他的脸,轻声道,“水凉了,你先起来擦干,换上干净的衣裳,回屋睡去。” “哦……” 洛辰脩仍是迷糊应了一声,而后在她毫无防备时自浴桶里站起身。 “……” 一霎那间,他的一切全然暴露无遗,慕挽歌愣了愣,立即转过身去。 洛辰脩似是后知后觉发现自个儿做了什么,意识渐渐恢复清明。 “我先出去,你自个儿擦干,将衣裳穿上。” 言罢,慕挽歌头也不回的走了,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洛辰脩低头打量了自个儿一番,自言自语道,“又不是不曾见过,阿挽怎还这般害羞……” 可不是么,鸳鸯浴也洗过了,这才几日,怎又与他生疏了。 最亲密之事也做过好几回了,此时这个最多是坦诚相见罢了。 一丝不挂,确实是最坦诚的了。 自浴房出来,慕挽歌便回了屋,脑中闪现的一幕幕皆是方才那一幕。 真是…… 洛辰脩只着一身单衣回到寝屋里,墨发半湿,披散着。 他也不在意,径自走到床前,在慕挽歌面前顿了顿,而后坐到她身边。 慕挽歌坐在床上,手上拿着一块干净的帕子,在他坐下时,抬手指了指床上。 “你趴到床上去,我给你绞头发,你安心歇一歇。” 洛辰脩依言照做,脱了鞋趴到床上,方趴下便感觉到她动作轻缓给他绞发了。 “阿挽,你真好……” “……” 她不理他,他便有些不安分了,欲反翻身转过来,被人从身后压住双肩,翻身的动作未能完成。 慕挽歌蹙眉训道,“你安分些,莫要乱动。” 他听她的,不动了,却不肯睡,轻声与她说着话。 “一切我已安排妥当了,征叔会按计划行事,很快会来京与我们会合……” “嗯。” 慕挽歌淡淡应了一声,未再多言。 洛辰脩偏过头看她,勾唇笑道,“一日不见思之如狂,阿挽是否也如我这般相思成疾?” 慕挽歌笑了笑,仍然不言语,像是只专心给他绞发。 洛辰脩不死心,抓住她的手腕,板着脸转过身,目光紧锁她的脸,固执地追问,“阿挽,这些日子你可有思念我?” 他眼中的执着告诉她,她若不答,他便会一直这样耗着。 慕挽歌不禁失笑,抽出被他抓着的手,落在他的面颊上,轻抚摩挲,带出几分缠绵的意味。 “我有的……” 她也如他一般念着他,想着他,盼着早日见到他。 洛辰脩只觉喉间一哽,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哑。 他哑声道,“你有什么?” 慕挽歌定定望着他片刻,忽而一笑,俯身趴在他身上,双手捧住他的脸,凑过去在他嘴角吻了一下。 洛辰脩顺势搂住她,一手搂住纤腰,一手抬起抚上绝美娇颜。 四目相对,深情凝望。 她道,“我甚是思念你,洛辰脩,我甚是想你……” 薄唇动了动,未发出声,揽住纤腰的手收紧,轻抚娇颜的手来到她脑后,轻轻一按,将她压向他,发了狠地吻她。 一个反身将她压在身下,凶狠的吻不曾停歇,只比方才还要炽热。 辗转研磨,轻吮啃咬,情意绵绵,渐渐无法满足,他更加急切了。 他想要她。 想要的也只有她。 慕挽歌迷离眨了眨眼,而后抬起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回应他的热情。 小别胜新婚。 纱帐落下半遮半掩,床帏之中春意盎然,销魂蚀骨,衣衫渐褪,一件一件落于床下。 …… 云收雨歇已是半个时辰后,身畔男子终于消停,倦极睡去,慕挽歌靠在他怀里静听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 良久仍无睡意,她轻轻挪开他胳膊,支起身时暗吸一口凉气。 浑身骨头快被折腾得散架了,双腿着地时酸软乏力,她不禁扭头瞪了眼床上睡得毫无所觉的罪魁祸首。 明明累成这样了,他竟还有力气折腾她这么久。 恼归恼,却也更心疼他了,细心替他拉好被子,她才揉着腰走到屏风后换衣裳。 轻手轻脚离开屋子,非语并不在屋外,慕挽歌便先去瞧瞧七公主。 非语在七公主屋里,陪着七公主说话。 那碗煎好的药放在桌上,还是热的,屋子里一股子浓烈的药味儿。 慕挽歌进屋后,非语便退了出去,七公主已能够自行坐起身了,恢复很快。 “嫂嫂,哥哥他定是累坏了,方才我瞧他都瘦了一圈。” 慕挽歌端起那碗药嗅了嗅,又放回桌上,走到床边坐下。 “常年在外行军打仗,这已不算什么,他睡一觉起来便好了,倒是你,该好好养着才是。” 七公主吸了吸鼻子,眼眶湿润,嗓子也有些哑,“也不知父皇和母妃在宫中怎么样了,舅舅他竟然同九哥……他们竟是要逼宫谋反么?还有扶风,他竟然是舅舅派到宫里监视母妃的……” 说着说着,七公主眼中的泪憋不住了,大颗大颗往下掉。 慕挽歌抬手为她擦泪,“你要相信你哥哥,洛妃娘娘不会有事的。” 七公主抹了把泪,目光恢复坚定,破涕为笑,点头应声,“嗯,哥哥是大将军,他比舅舅厉害,会救出父皇和母妃的。” “傻丫头……”慕挽歌亦笑了起来。 七公主默了默,低声道,“早前我出宫那一次,去洛王府找赫连静的麻烦,舅舅与我说扶风在宫外有一个相好的,那女子还给他生了个孩子……我当时很震惊,后来想想才发现那时竟只是震惊,并不觉得难受……” 慕挽歌耐心听着她倾诉少女心事。 懵懵懂懂,分辨不出究竟是真动心了还是一时的迷惘。 “嫂嫂,若换作是哥哥这样了,你会如何?” 慕挽歌微微一笑,道,“若是你哥敢如此待我,我定会先宰了他。” “……这么狠啊。”七公主咋舌。 忽然之间,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嫂嫂你说,我可是弄错了?我其实并不喜欢扶风,我只是依赖他,错将依赖当成是……我似乎有些蠢呢。” 她自问自答,满目迷茫。 慕挽歌抬手替她拨了拨额前的发,轻叹,“小七长大了,慢慢会懂的,待你遇到心仪男子,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便如嫂嫂与哥哥这般么?”七公主似懂非懂。 慕挽歌点头又摇头,“是这样也并非全然是这样的,世间缘法各有不同,有人一见钟情,有人日久生情,其中滋味只有自个儿才知……你还小,日后自然会懂的。” 七公主豁然开朗笑了起来,“嗯,小七明白了,一切随缘。” 虽身为公主,传言她骄纵跋扈,但在慕挽歌眼里,她却是个懂事的丫头。 率真单纯,嫉恶如仇,喜欢与厌恶皆写在脸上了。 “你……” 慕挽歌还想说什么,非语神色匆匆进屋,看了看七公主,又有些尴尬犹豫。 慕挽歌疑惑 ,“何事如此惊慌?” 非语小声应道,“王爷醒了,发觉得您不在,正在屋里发火呢……” 呃…… 这才多大会儿功夫,洛辰脩竟然醒了,她还以为他会睡个一天一夜。 未等慕挽歌开口,七公主憋不住笑出声来。 “噗哈哈,嫂嫂,小七还是头一次听说哥哥还有这样一面呢,原来他也会耍性子吓唬人!” 慕挽歌无奈失笑,吓唬七公主,抚额道,“你敢在背地里笑话他,当心他被知晓,日后收拾你。” 七公主赶忙捂住嘴,朝非语挤眉弄眼,含糊不清道,“非语,方才你什么也没听到,明白吗……” 非语笑应 ,“公主所言,属下一句也未听到。” 七公主满意点头。 慕挽歌看了看七公主,叹了口气,起身离去。 回到屋里,她才知方才非语所言非虚。 王爷还真发火了呢,连砸杯子,摔椅子的事也做了。 “这又是怎的了?我不过是担心小七,过去瞧瞧她而已,你王爷这是要将这屋给拆了?” 她笑盈盈走近,在洛辰脩面前站定。 洛辰脩坐在床上,低着头,也不看她,似是赌气一般,气呼呼道,“担心小七是假,挂念风辞才是真吧,你那一剑,他只是受轻伤而已,你犯得着趁我睡着偷……” “胡思乱想什么呢你!” 他阴阳怪气,慕挽歌听不下去了,打断了他酸溜溜的话,咬牙切齿道,“洛辰脩,你可是又皮痒了,嗯?” 第92章 洛辰脩看了她一眼后便垂眸不语了, 定定坐着,一动不动的。 他方才那一眼,表达了太多情绪,有几分可怜兮兮的委屈意味, 亦有莫名的控诉。 还真使起小性子来了。 慕挽歌好气又好笑, 她何时说过要去探望风辞了? 他不抬头看她,慕挽歌有气也发作不得了, 使小性子的洛辰脩只会令她更心疼。 他何尝不是与她一样, 打小便孤零零的,洛王其实与靳郁风并无两样, 靳郁风养她是为了她手上慕家军的兵权, 而洛王养他,亦是算计好的。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而已。 想起梦中所见, 她的心霎时一片柔软,抬手摸摸他的头,如同平日里哄小七与琤儿那样轻松哄他。 “你几日未好好歇息了, 莫要想太多,我哪儿也不去,方才真的只是不放心去瞧一瞧小七,你也说了风辞只是皮外伤,我犯不着来回折腾再跑一趟风家堡,我只守着你。” 听她所言,洛辰脩终于抬眼,顺势握住她的手, 紧紧握在手心,动容之色尽在眼中了,开口时声音涩哑。 “阿挽……” 他并未继续说下去,只低低唤了她一声,慕挽歌却了然一笑,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轻抚他的面颊。 “好好歇着,莫要胡思乱想,你在这里,我便在这里,会一直在你身边守着你,哪儿也不去。” 洛辰脩将她的话听进去了,躺回床上,拉着她的手不放,也不闭眼。 “闭上眼。”她命令道。 洛辰脩忽而一笑,“阿挽,方才我口渴了,想喝水,还未喝。” “……” 所以方才他手拿到杯子了却不倒水喝,反而将杯子砸了? 慕挽歌白他一眼,没好气笑道,“你怎比小七还能折腾,等着,我这就给你倒水去!” “嗯。”洛辰脩应声松手,目光追随着她。 亲自伺候他喝了水,又板着脸勒令他闭眼,洛辰脩终于没再折腾了,拉着她的手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待他熟睡后,慕挽歌才轻轻将手抽出,轻手轻脚出了屋。 非语在外候着,慕挽歌朝屋里看了眼,将房门合上,领着非语走远了些才开口。 “灵璧与非言入宫之事可还顺利?” 非语轻禀,“陈三娘叫人带话来了,一切顺利,除了陛下许久未曾临朝外,宫中似乎瞧不出什么异状来,一切如旧,很是平静。” 皇帝龙体欠安,久不露面,朝堂政务皆交由九皇子与洛王处理,这一切瞧着确实合情合理,毕竟皇帝膝下皇子不多,宸王失踪,八皇子还在南境未归,重任落在九皇子肩上倒也无可厚非。 可在清明人眼中,他们能瞧见的可不是什么合情合理,而是另有内情。 慕挽歌若有所思。 非语继续道,“夫人,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接下来静观其变即可,宫中只需确保洛妃娘娘安然无恙,别的咱们也做不了什么,想来你们爷早有安排,一切待他醒来再议。” 非语点头,未再多言。 慕挽歌思忖片刻,道,“也时候去见一见洛王了。” “夫人,您去见洛王,爷这边……”非语担忧扭头看了看方才关上的房门。 爷在屋里歇息,夫人要去洛王府,这万一爷又醒来再如方才那般发火,谁也不敢进屋去。 慕挽歌一眼看穿非语的心思,不禁失笑,“放心,你们爷脾气是大了些,但也并非时时发火,他这一觉大抵得睡到明日一早才会醒。” 非语讪笑道,“夫人您这么说,属下安心了,咱们爷发起火来,还真无人敢往跟前凑,您是第一人。” “哦?”慕挽歌好奇挑眉,“他以前也曾这样发过火?” 非语下意识点头,脱口应道,“嗯嗯,早前似是因爷与夫人您的亲事……” 话方出口,非语便意识到说错话了,立即噤声,怯怯偷瞄慕挽歌的神色,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 “据属下所知,夫人您将爷从河里捞上来,爷便对夫人您一见钟情了,回王府后便命我们暗中查您的底细,后来洛王妃张氏与洛王提议让爷娶张家的小姐张蝶儿,爷得知后与洛王起了争执,自书房出来后发了好大一通火,张氏还往爷跟前凑,不知说了什么,爷拔剑差点儿杀了她,自那之后,张氏再也不敢插手爷的事了。” “……” 少年老成,沉静稳重的洛辰脩竟也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还真是稀奇。 慕挽歌忽然有些好奇了,当年张氏究竟说了什么,惹得他拔剑了。 非语嘿嘿笑道,“没多久,爷便亲自向夫人您提亲了,不凑巧那时楚香寒楚公子也向您提亲,爷暗地里没少给楚公子使绊子,那是属下头一回见爷那样的焦躁不安,那时的爷才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否则平日里,爷就像个古板的老头儿。” 说着,非语自顾自笑了。 兄妹俩幼时被洛辰脩所救,之后便跟在他身边,一同读书习武,形影不离。 在非语的记忆里,似乎自幼时起,洛辰脩便是老成的模样,寡言少语,不苟言笑,无少年人该有的模样。 而非语也深知自家爷为何会如此。 自小无亲娘疼爱,父亲待他也极为严厉,平日里便是孤独一人,要么读书,要么习武,活在华丽而冰冷的王府里,如木偶般的生活着。 这些事慕挽歌并不知,但能想象到洛辰脩在洛王府过的是什么日子,也只有在她面前时,他才不会压抑着性子。 这些年,苦了他了。 她梦中所见,他所经历的一切便不仅仅是苦了,凄苦悲惨,说是惨绝人寰亦不为过。 他为了她不顾一切,连命也肯舍去。 思及至此,慕挽歌轻叹一声,“洛王这只老狐狸,连自个儿的亲外甥也信不过……他的野心可不止是扶植一位明君登位,属于洛辰脩的,我会帮他尽数夺回。” 非语愣了愣,一时也想不明白。 爷想要的是什么呢? 慕挽歌只带了非语一人去往洛王府,敲开洛王府的大门,一路无阻由人引着去正厅见到了洛王。 此次见到洛王,果真与之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如今的洛王毫不隐藏他眼中的野心。 洛王气定神闲,放下茶杯,抬手示意她坐。 “本王听闻脩儿回来了,还以为最先见到的会是她呢,未曾想先见到的却是秦姑娘你。” 连对她的称呼也变了。 慕挽歌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下,婢女端上茶水后退下,慕挽歌看向洛王,轻笑道,“王爷何须见外,无论我姓秦还是姓慕,始终是洛辰脩的妻子,早前该唤您一声父王,如今不过是该称呼唤您一声舅舅,说到底还是一家人。” 洛王意味深长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比脩儿上道许多,早知如此,本王该先知会你一声的,也许事情会简单许多。” 慕挽歌不以为意轻笑,“王爷何出此言,此时知会也并不晚,毕竟我手上有您想要的,合作也未尝不可。” 洛王闻言色变,很快又恢复如常,目光审视着她,“哦?你这丫头一向机灵,本王倒是好奇你想如何与本王合作。” 慕挽歌但笑不语,一手搭在椅子把手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轻磕把手,发出轻微的响声。 洛王亦不催促,耐心极好品茶。 少顷,慕挽歌正色道,“想来王爷是知晓的,除慕氏一脉所出的后人能接管慕家军外,慕氏还有一件世代相传的信物,有此信物,别人想接管慕家军也是可行的。” 她在试探洛王,她并不确定当年慕啸天可有将慕氏后人需拿着信物方可接管慕家军,二者缺一不可。 她故意说别人拿信物也可接管慕家军,只是试探洛王而已。 洛王是只老狐狸,并未正面回答,笑问,“如此说来,那信物果真一直在你手上?” 慕挽歌面不改色,应对自如,摇头道,“并非一直在我手上,而是此次去禹州见到我娘,与她相认后,她才将信物给我,并告知我,拿着信物,可接管慕家军。” “原来慕大哥真将信物给了月瑶,如此看来,他是真的爱上月瑶了,倒是可怜我妹妹一片痴心,这么多年来……”洛王的话只说一半,惋惜地叹了一声,便不说了。 慕挽歌心下暗骂果然是狡猾的老狐狸,此时仍信不过她,还在试探她是否对当年的事是否知情。 他试探的其实是她是否对洛辰脩的身世知情。 “王爷您当比任何人了解洛妃娘娘的为人,或许当年她确实与慕将军有过一段旧情,但自她入宫那日起,她与慕将军便再无可能,她在宫中稍有差池,那么王爷必受牵连,况且她还为陛下生了一位皇子,一位公主,便是为了宸王与七公主,洛妃娘娘也只能安安分分当她的宠妃,莫不是王爷以为娘娘今时今日仍念着慕将军?” 话到此处,慕挽歌笑了笑,话锋一转,“如此只能说明王爷您太不了解女子了,出嫁从夫,嫁人后,女子以夫为纲,儿女便是她此生的牵挂,娘娘入宫后,她心里想的便只有陛下了。” 洛王微愣,而后一笑,笑得开怀。 “哈哈,你这丫头果真有趣,难怪脩儿当初在本王面前不惜发毒誓说此生非你不娶,今日本王算是明白了,他眼光不错,也比本王幸运。” 洛王的这一声赞扬是由衷的。 他也安心了。 他觉得洛辰脩不知自个儿身世。 而慕挽歌也安心了,此番她确定洛王不知慕氏后人需持信物方可接管慕家军,也不知别人即便拿到信物也无法得到慕家军的兵权。 为母则强,洛妃娘娘果然也是防着洛王的,并未将她已知晓洛辰脩身世一事与洛王说。 第93章 洛王似是不经意提到, “脩儿在南境忽然失踪,本王以为他出事了,还命香寒带人找寻他的下落,不成想, 脩儿他神不知鬼不觉悄然回京了……” 慕挽歌笑应, “可不是么,起初我也担心不已, 匆忙赶去南境, 得知有人刺杀他,又不知他身在何处, 我心急如焚, 便是那时收到他的信,知晓他悄然回京了, 我才回京找他。” 洛王审视她一番,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并不十分确信她所言为真。 他继续试探。 “如此说来, 脩儿早已回京了,只是一直未露面,莫不是他真信了那些谣言说是本王勾结九皇子谋朝篡位?” 慕挽歌震惊,“什么!王爷您真的如传言中的与九皇子……” 高手过招多半靠装,饶是自诩撒谎不眨眼还不会轻易被看破的慕挽歌也觉得今日遇上难缠的对手了。 姜果然是老的辣。 但说谎到以假乱真的,她还真有几分自信。 洛王抚额,无奈叹息,“以讹传讹罢了, 九皇子那等资质,尚不及脩儿五分,本王岂会蠢到选他,不过是陛下龙体欠安,嘱托本王协助九皇子暂时打理政务而已,论能力,脩儿要比九皇子强多了。” 他言词恳切,若非早知晓他洛王是什么样的人,慕挽歌觉得自个儿真有可能被骗。 好一个伪善的良臣慈父。 在皇帝跟前装了近二十年忠君爱民的臣子,而早洛辰脩跟前伪装成一个正直不阿的父亲。 勃勃野心,隐藏多年,蓄势待发,终于等到机会了。 在此之前,元帝怕是做梦也未曾想到他所依仗、信赖的洛王是一只处心积虑的老狐狸。 “那王爷可知九皇子暗中与风家结盟,风家少主亦为他所用,骗取我的信任,将小七交托与他,谁料他们竟给小七下毒,欲挟持小七威胁洛辰脩之事?” 洛王先是讶异,骤然怒道,“竟有此等事?这风家真是胆大包天了,连公主也敢下手,还有九皇子,连自个儿的亲妹妹也下得去手,此事本王定要为七公主讨个说法的!” 慕挽歌不着痕迹审视洛王,瞧着愤怒倒像是真的,可她并不能确定挟持小七一事与洛王无关。 老狐狸藏了这么多年,时至今日才露出些许尾巴,谁又知他此刻是否是装出来的。 小七是他外甥女,洛辰脩也是他亲外甥,他同样算计利用。 “公主可有大碍?”洛王关切问。 慕挽歌淡笑,“王爷该是信得过我的医术的,小七身上的毒旁人解不了,于我而言并不难。” 洛王松了口气,笑道,“你这丫头的本事,本王自是知晓的,只是脩儿既早已回京,为何不早些将公主劫走,叫她在风家受了如此大的委屈……” 言里言外无不是对洛辰脩的责备。 慕挽歌却是知晓,他不过是在试探而已。 她一脸凝重之色,摇头道,“并非他不去,而是他不能,先前在南境时他受了重伤,这两日才稍有好转。 “什么!脩儿受伤了?”洛王很是激愤,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杯翻倒,水顺着桌边滴到地上。 只听他怒道,“哼,本王猜的果然没错,九皇子心术不正,心狠手辣,连兄长和妹妹也下得去手,真是小瞧他了。” 慕挽歌不可置否笑了笑,在老狐狸面前须得谨言慎行,说多错多,倒不如不说的好。 她不接话,洛王叹息,“虽然我并非脩儿的生父,却是他的亲舅舅,你与他成了亲,也该与他一样唤我一声舅舅的,是一家人,丫头你可懂我之意?” 此时的洛王不再张口闭口‘本王’了,以‘我’自称,显得亲切,拉近关系。 慕挽歌点头应声,“您说的是。” 洛王怎会瞧不出她态度敷衍,却也不在意,很有耐心的模样。 “十六年前,慕大哥被害,你母亲消失无踪,传闻说你母亲也一同遇害了,如今知晓她还活着,此乃天大的喜事。” “多谢您挂怀,娘在秦家一切安好。”慕挽歌应声。 她并无攀谈的热情,洛王倒是很有兴致,又问了洛辰脩。 “脩儿的伤要紧吗?” 慕挽歌顿时一脸凝重,“眼下倒是无碍了,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且他得卧床休养一段时日,无法上朝了,好在南境那边有八殿下顶着,否则南境真要出乱子了。” 洛王道,“你与脩儿说,南境之事莫要操心了,寒儿也在那里,该是能帮八殿下稳住局面的。” 楚香寒出现在南境,她不问,洛王主动提及,却也顺势寻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如今楚香寒是洛王府的大公子,是洛王的儿子,去南境是为赈灾,似乎更加彰显了洛王的仁爱,忧国忧民,叫天下人皆知洛王的仁德。 面对洛王,慕挽歌只觉前所未有的疲累。 “王爷,您可知洛辰脩他为何在恢复身份后不肯更名换姓?”她自问自答,颇为无奈,“您是知晓他的心思,他无心争夺什么,于他而言,您才是教养他长大的父亲。” 洛王被触动,张了张嘴,许久才叹道,“脩儿是个孝顺孩子……” 话到此处,慕挽歌觉得谈的差不多了,不着痕迹扫了眼屏风处,淡淡一笑,起身告辞。 她一走,洛王面上的笑便敛去了,冷声道,“扶风,你出来吧。” 扶风自屏风后走出,在洛王面前拱手作揖,听候差遣。 “王爷,您有何吩咐?” 洛王冷声道,“速速给本王去查方才那丫头说的,九皇子是否真的背着本王,与风家合谋欲再对脩儿下手,还有七公主之事,一并给本王查清了。” “属下领命。” 扶风肃然应声,方转身,洛王再度出声。 “你记住自个儿的身份,七公主高高在上,不是你一介护卫能觊觎的。” 扶风身形一顿,低低应声,“属下不敢。” “但愿如你所说,如若本王察觉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你该知晓下场的,莫要忘了,那个孩子还在本王手上。”洛王还是不放心,再以孩子威胁。 扶风只恭敬道,“王爷若无别的吩咐,属下告退。” 待扶风离去,洛王又扬声对外唤。 “来人。” 屋外侯着的护卫进屋,拱手行礼,“王爷。” 洛王道,“暗自跟着扶风,密切关注他的一举一动,若他有异样,速速报来。” 护卫不敢犹疑,应声退下。 慕挽歌在洛王府的大门口遇到洛碧如。 确切说是洛碧如早已在此处等着她了。 “有事?”她并不觉得因上回救了洛碧如两人的关系便会拉近。 她当初救洛碧如,不过是看在洛辰脩的面上罢了。 洛碧如走近,来到她面前,神情别扭,低声道谢,“谢谢你救我,上次……” 从未这样低声下气说过话洛碧如在将这句谢说出口时,莫名松了一口气。 慕挽歌淡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郡主也会向我道谢,既是如此,那我便收下你这声谢了。” “慕挽歌,本郡主是诚心向你致谢!”洛碧如恼羞成怒,一双杏眼瞪大,就这样瞪着她。 慕挽歌却从这双瞪大的杏眼里瞧出了一些异样。 骄纵跋扈的洛碧如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慕挽歌不言语了,洛碧如不自在别开脸,“本郡主是来与你讲和的,你别得寸进尺……” 噗!讲和? 慕挽歌如同见了鬼一般露出惊悚的表情,上下打量这眼前的别扭少女。 “洛碧如,你怕是来找我给你治病的吧?” 病糊涂才会这样。 未曾想有朝一日会从洛碧如嘴里听到‘讲和’二字。 洛碧如再睁杏眼瞪她,恼道,“你别不识好歹,本郡主就是来与你讲和的,感谢你上回救我,并未趁机落井下石。” “哦,这样啊。”慕挽歌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你堂堂一个郡主,向救命恩人道谢,像样的谢礼也不见,很没诚意。” “你……”洛碧如即将变脸,又忍住了,没好气道,“你要什么谢礼,我叫人去备。” 慕挽歌啧啧有声道,“无事献殷勤,你洛碧如主动像我示好准没好事,那份谢礼,不要也罢。” “慕挽歌,你、你……” 洛碧如气得跳脚,却又发作不得,憋红了一张俏脸,瞪她时甚至有些委屈。 这时候的洛碧如倒还真与小七有几分相似。 慕挽歌歇了捉弄的心思,正色道,“你的谢意我收了,至于当初救你,不过是顺手而已,要说也只能说你太蠢,赫连静那样的蠢货也能将你欺负成那样,那时怎不见你拿出向我找茬的气势来,真是蠢死了。” 此番被她嫌弃打击,洛碧如并未如往常一样暴跳如雷,反而一反常态耷拉着脑袋,很是落寞。 “你说得对,是我太蠢了,是非不分,差点儿将自个儿蠢死……” 诶?慕挽歌诧异之后哭笑不得,眼前这个真是洛碧如么? 只听洛碧如自言自语道,“我信任之人要害我,我先前那样待你,你却不计前嫌救我,我确实够蠢的,有眼无珠,识人不清……” 慕挽歌:“……” 洛碧如忽然变得这么有自知之明了,她反倒不适应了。 “你既明白了,那往后自行珍重,你若无别的事,我先走了。” 她无兴趣在洛王府多待,越过挡道的洛碧如,欲继续朝外走,正抬脚欲跨过门槛时,洛碧如急切出声,“方才听到你与父王说我哥他受伤了,你能否带我去见见他?” 闻言,慕挽歌抬脚的动作微顿,扭头看洛碧如。 审视之后,慕挽歌觉得洛碧如就没有洛王那样的脑子,并非是试探,而是真的想要见洛辰脩。 洛碧如对洛辰脩似乎很是崇拜,以前便是觉得她身份卑微配不上洛辰脩,遂才时时找茬。 慕挽歌似笑非笑,道,“你的亲哥哥是楚香寒,洛辰脩只是你的表兄。” 洛碧如又急又恼,“你这人真讨厌,表兄又如何,我哥就是我哥,我就只有他一个哥哥,楚香寒那个贱婢所出……” 自知失言,洛碧如立即噤声,而后弱弱道,“反正他就是我哥。” 慕挽歌定定看着她,“你若真想见他,自行去将军府便是了,无人拦你,但最好事情明日再去,他受了重伤,今日无法见客。” 听她这么一说,洛碧如着急了,无意识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眼露哀求。 “你不是神医吗?你要救救哥哥,他不能有事!” 慕挽歌抽回手,怜悯地看了眼洛碧如,头也不回的走了。 目的达到。 慕挽歌心道,凭洛碧如这脑子,洛王连利用也怕是不愿的,但她仍不能大意了。 明日洛碧如定会来见洛辰脩,洛王定会趁此机会一探究竟洛辰脩是否真受了重伤。 慕挽歌回到将军府,洛辰脩仍在熟睡中,她趁他歇息的空当为接下来的事做好准备。 她写了几味药,叫非语亲自外出,去不同的药铺抓药。 洛辰脩是后半夜醒来的,腹中空虚难耐,睁眼便瞧见了枕畔恬静的睡颜。 屋里燃着灯,亮堂堂的。 此时的他精神奕奕,饿得慌,可他不想打破这温馨的气氛。 情不自禁的,他凑过去,撑起身子,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她浑然不觉,依旧睡得香。 他顿了顿,轻柔的吻又落在她的眉心,她只是眉头微动,并未醒来。 洛辰脩玩心大起,再度俯身,含住莹润的唇瓣,辗转轻吮。 终于,慕挽歌不堪其扰,睁开眼便瞧见在眼前放大的俊颜,有些气恼,抬手捶了一下他的肩。 洛辰脩的动作微顿,睁眼看她,保持着亲吻的姿势,两人的唇贴在一起。 四目相对,他愣了愣,随即嘴角勾起,大手扶住她的脸,加紧了攻势。 撬开檀口,急切掠夺攻占,不放过任何角落。 一吻作罢,两人皆气息不稳,微喘着,呼吸交融。 “你怎一睁眼便这样……”慕挽歌不满地咕哝着,懊恼滴将他推开。 这人还真是……只要他醒着,随时随地,他皆能发情…… 洛辰脩翻身躺到一边,长臂一勾,将她勾入怀中。 慕挽歌被迫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 “阿挽,我饿了……” 慕挽歌应声,“我叫厨房给你温着粥呢,你自个儿叫人去端,我困了,你莫烦我。” 洛辰脩看了看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松开她,起身下床。 他拉开门,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非语立马惊醒,站起身行礼。 “爷,您醒了。” 洛辰脩拧眉看着门前的椅子,颇有些无言。 非语赶忙解释,“夫人疼惜属下,又怕您夜里醒来有吩咐,遂叫属下搬了椅子在此守着。” 洛辰脩抚额失笑,“你们这一个个的皆被她给惯坏了。” 非语嘿嘿一笑,“夫人人美心善,其实夫人最上心的爷您呐……” 末了,非语赶忙又道,“厨房给爷备着吃食呢,夫人吩咐了,待爷醒来,便给爷您送来,属下这就去。” 言毕,非语转身打算亲自去拿吃食来。 此时洛辰脩出声了。 “将吃食送去堂屋。”他可不想搅扰阿挽歇息。 昨日他可就将阿挽累坏了,也深知她的性子,在他熟睡时,她定也没闲着。 很快,非语带着两名护卫将膳食端到堂屋,洛辰脩确实饿了,喝了碗清粥后还吃了不少菜。 待他吃饱,非语叫人进屋收拾干净后,她又去厨房将熬了四个时辰的药端上来。 不待洛辰脩问,非语便给了他解释。 “爷,白日里夫人去了趟洛王府,回来时便让属下抓来这些煎着,待您醒来用过饭后将这汤药喝下。” 药很烫,非语将药碗放到一旁的桌上。 非语将白日里的事一一禀报,也将洛碧如会来将军府一事也说了。 洛辰脩听完不可置否笑了笑。 阿挽要他装成受了重伤的样子,这药有何作用,不言而喻了。 喝了那碗黑乎乎的苦涩汤药后,洛辰脩回了寝屋,回到慕挽歌身旁躺下,侧过身盯着她看,似是怎么也看不够。 他的阿挽一直这样聪慧耀眼,未雨绸缪,无论前世今生,她始终不曾变过。 “阿挽……” 洛辰脩睁眼至天明,待慕挽歌醒来,他药效发作了,一张脸苍白无血色,俨然一副重病的模样。 一早,洛碧如就来了,随洛碧如一同来的还有张氏身边的张嬷嬷。 听说洛碧如来了,七公主也躺不住了,由非语搀扶着来到洛辰脩的‘病床’床前。 虽然听非语说过了,但瞧见洛辰脩的样子时,七公主还是惊到了,一把将洛碧如推开,扑到洛辰脩床前。 “哥,你可有好些了?还疼不疼……” 七公主是真的哭了。 洛碧如被七公主推得踉跄了一下,被张嬷嬷扶住,洛碧如拨开张嬷嬷的手,也走到床前蹲下,看着床上只能睁眼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的洛辰脩,洛碧如也红了眼眶。 “哥哥,怎么会这样……” 张嬷嬷暗自细细打量了洛辰脩,从他的面色确定他伤的不轻,心安了。 慕挽歌以面巾遮鼻,亲自端着药碗进屋,一时间,屋里弥漫着刺鼻的药味儿。 屋里的人皆一阵干呕,最先捂住嘴跑出去的是张嬷嬷,七公主与洛碧如也只坚持了片刻便坚持不住了。 非语进屋将七公主扶出去,洛碧如也跟着出去了。 慕挽歌面无表情将洛辰脩扶了坐起,而后喂他喝药。 洛辰脩也确实是浑身乏力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喝完药,他恢复了些许力气。 他觉得自个儿是被这臭药熏醒的。 “阿挽,你故意的……”他呕了几下,顿时泪眼汪汪的。 这样子瞧着还真像是哭诉。 其实是呕得难受。 实在是太臭了。 慕挽歌这才取下面巾,斜眼笑,“臭的可不止你一人,如今整座府里皆是这股子令人作呕的臭味儿。” “……” 洛辰脩哭笑不得,臭也只能忍着了。 片刻后,洛碧如独自进屋,自个儿搬了凳子在洛辰脩床前坐下。 慕挽歌瞧出洛碧如有话要与洛辰脩说,便转身出去了。 七公主迎上去,哽咽道,“嫂嫂,我哥他怎会成了这样?” 张嬷嬷竖直耳朵听。 慕挽歌摸摸七公主,轻声叹道,“他昨日撑着一口气去风家堡救你,回来便不好了,但无需担心,有我在,他最多两个月便可痊愈,只是近日得卧床休养而已。” 七公主伸手抱住慕挽歌,依赖地窝在她怀里,小声抽泣。 一旁的张嬷嬷暗自高兴,忽觉一道冷光扫来,不由得浑身一僵,抬眼看去,正对上慕挽歌清冷的目光,赶忙将头垂下。 太可怕了。 这种恐惧的感觉,在那日用放妻书撵她出王府时便深切感受过。 这慕挽歌比宸王还像个活阎王,她身上的煞气着实瘆人。 不多时,洛碧如自屋中出来,眼眶红红,像是哭过了。 与七公主打过招呼后,洛碧如带着张嬷嬷离开。 七公主在慕挽歌的劝说下由非语扶着回屋了。 慕挽歌在门前静立片刻,才折身进屋。 洛辰脩已自行翻坐起身,靠在床头,见她进来,缓缓朝她伸手。 “阿挽,我觉得你得补偿我。” 慕挽歌没好气白他一眼,先去倒了杯水递给他,又拿起床下干净的痰盂,接住他漱口的水。 漱了好几次,他仍觉得嘴里泛苦。 “阿挽,还是很苦……” 慕挽歌捏捏他的脸,满是嫌弃,“平日里可不见你这样娇气,今日只喝了碗苦药罢了,从未见过你这样矫情的。” 言毕,她微微抬起他的下巴,在他满是期待的目光中倾身凑过去,近在咫尺时忽然又停下。 正当洛辰脩失望时,忽觉唇舌一暖,软软的触感真实令他惊喜。 慕挽歌原本只是想安抚一下他,给他一个吻,一触即离的那种,未料她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他紧紧扣住,加深了这一吻。 一股子药味儿在她口中蔓延开来。 确实够苦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今天是两章合一,算是补上昨天的哒。 祝大家假期愉快,吃好玩好~ 第94章 他这一吻既是故意亦是惩罚, 非要她也亲口尝到她配这药的味道。 苦涩难闻,这滋味儿寻常人难以忍受。 而慕挽歌也真真切切尝到了。 此药的方子出自她之手,她自然是知晓味道着实独特。 她确实是故意的。 一吻作罢,两人额头相抵, 同时低笑。 洛辰脩先开口, 声音低哑,“有阿挽陪着倒也不觉得苦了, 还可再来一碗, 同甘共苦……” “……” 他想再来一碗,她可不想了! 这么闹腾半晌, 洛辰脩渐渐恢复, 有了精气神,也有力气缠着她了 瞧着趋势不对, 不知不觉又被他压回床上,慕挽歌赶忙转移他的注意力。 “洛碧如与你说什么了?” 埋在她颈间作乱的脑袋终于停下,微微抬首, 深眸中已有几分可见的欲望。 好在他还知要克制。 看了看她,洛辰脩强迫自个儿泄了气,先前便将她折腾狠了,此时不可再胡来了。 他松开了她,躺到一边,偏头看她,“慕容谌为了拉拢父王,想要娶她, 而她不愿嫁给慕容谌,还与我说了,张蝶儿很想嫁给慕容谌……” 听完,慕挽歌并不觉得惊讶,当初洛碧如被人利用偷偷将赫连静放出洛王府,而那时赫连静恩将仇报,竟想叫手下毁了洛碧如的清白。 赫连静之所以如此做,想必是与谁达成了交易。 显然张蝶儿也是个没脑子的,当初撺掇洛碧如的就是她,明眼人一眼看穿,她却对自个儿的亲表妹下手。 毁人清白这种事比杀人还要残忍。 洛碧如起初或许很是想不明白张蝶儿为何要如此狠毒待她。 她视张蝶儿为亲姐姐,满心信赖,却差点儿因此失了清白甚至是暴尸荒野,这该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令张蝶儿如此丧心病狂。 但很快,洛碧如便明白了。 张蝶儿想嫁给慕容谌当王妃,且张蝶儿觉得洛辰脩命不久矣,储君之位非慕容谌莫属。 张蝶儿想当太子妃,想当皇后母仪天下,可她最大的劲敌便是洛碧如。 张家是当今皇后的娘家,门庭高贵,但若与洛王比,慕容谌选的一定是洛王。 洛王才是那个有能力扶持慕容谌登上储君之位的人。 慕挽歌唏嘘不已,“你说张蝶儿的脑袋是被门夹坏了还是她是天生的蠢货,唇亡齿寒,如此浅显之理竟也不懂,且手段过于低劣,连洛碧如那样傻的也一眼看穿,张蝶儿瞎折腾什么呢……” 若洛碧如真出了什么意外,洛王最先发难张家,张蝶儿必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洛辰脩轻笑,“也许罢,有些人喜欢自作聪明,咱们便当一出好戏看便是了。” 慕挽歌失笑,“即便洛碧如再不好,也是你的亲表妹,你哪能真的坐视不理,今日她哭着求你,你已然心软了。” 洛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一个不得他宠爱的女儿罢了,他不会舍不得的。 而慕挽歌已猜到洛碧如定是求过洛王了。 洛辰脩不可置否笑了笑,长臂一探,将她揽入怀中。 “慕容谌得意不了几日了,她终究唤了我十几年的兄长,能护她一时也是可行的,举手之劳罢了。” “……” 慕挽歌并不打算拆穿他。 洛辰脩终究不是洛王,也做不到洛王那样的狠心无情。 他是一个好兄长,无论是对小七还是对洛碧如,他皆有维护之心。 “去洛王府,我是想确认一件事,结果与我所预料的一般无二,慕容谌与洛王的关系并不牢靠,彼此防备,慕容谌背着洛王做了不少事。” 慕挽歌微微一笑,对上洛辰脩的眼,继续道,“洛王是只老狐狸,我与他说你早已回京了,受了重伤,需要卧床修养,他自然不会全然相信,这才有了今日张嬷嬷陪洛碧如来此这一出好戏。” 洛辰脩淡淡道,“他疑心颇重,并不会全然打消怀疑的,但骗他几日倒也是能的,这几日足够了。” 足够他安排好一切。 不谋而合,两人之间十分默契,她不问,却也知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赫连静仍关押在洛王府,听闻洛碧如这段日子没少折腾赫连静,听人说了洛碧如用的那些手段,我忽然有些庆幸她当初对我手下留情了,最多也就我跟前挑衅斗嘴,对赫连静,她可是连夹手指也用上了。” 慕挽歌不免觉得好笑,洛碧如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听闻获救当晚便带着人上张家闹了一通,甚至对张蝶儿动手了,不放心跟去的张氏如何拦也拦不住,洛王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那日之后,洛王府与张家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了,张夫人携张蝶儿登门请罪吃了闭门羹,被拒之门外,洛碧如甚是扬言与张家老死不相往来。 于此事,洛王似乎持默认态度。 这些事,慕挽歌有所耳闻,洛碧如什么性子,她很清楚,娇纵跋扈不假,有仇必报也是真的。 说白了是个直肠子,待张蝶儿好时是真心实意的,只是脑子不够用,易受人摆布。 明辨是非这一点,洛碧如远不如比她小一岁的七公主,七公主是大智若愚,单纯却不愚笨。 只因她们的母亲不一样,张氏到底是无法与洛妃比的。 而洛碧如倒也并非蠢得无药可救,也不像张氏那样满腹心机算计,这也是慕挽歌一直忍受洛碧如的找茬未下重手的缘由。 正确引导,洛碧如还扭得回来。 洛辰脩似是知慕挽歌所想,薄唇微扬,慵懒笑道,“她一个小丫头而已,只要无伤大雅,阿挽岂会与她一般见识。” 在他看来,十个洛碧如也不会是她的对手,夹手指这样的事也只会发生在赫连静那种蠢笨如猪之人身上。 慕挽歌不甚在意笑了笑,翻身坐起,偏头看了他一眼后翻身下床。 洛辰脩伸出手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她离开而无能为力。 “阿挽,你要去何处?” 慕挽歌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你安心歇着,我去去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超级短小,粗长君在后面,大概会很晚,也许到凌晨,小可爱们可以明早起来看。 这几天更新不稳定,作者君十二万分的歉意,实在是太忙了,今天陪麻麻外出办事,刚刚才回到家,马不停蹄写了一章短小的放出来。 鞠躬致歉~ 第95章 慕挽歌易容后换上一身小厮穿的粗布衣, 连非语也未带,独自从将军府的大门光明正大走出去。 此时将军府周围不知有多少双眼紧紧盯着呢。 她易容成将军府的下人出府,先去药铺抓药,而后自药铺的后门悄悄离开, 甩开了跟随在后的尾巴。 果不其然, 她离开不久便有人进药铺,凶狠逼问药铺负责抓药的药童。 “方才来的那人去了何处?” 来人凶神恶煞的, 身上还带着剑, 小药童吓得不轻,颤颤道, “他、他自后门离开了……” 凶神恶煞的男子拔腿便要追去, 走了两步又折回,又问, “他抓了什么药?” 药童打着哆嗦将药名念了一遍,男子听完一脸茫然,想了想, 便又多问了一句,“这些药用来治什么病的?” 药童如实道,“治、治内伤,严重的内伤……” 得到答案的男子让药童指了药铺后门的路,遂才从后门离开,但再也追不上慕挽歌了。 慕挽歌自药铺离开后,沿着小巷七拐八拐来到了胭脂楼的后门,那里早有人候着了。 一个长的普通毫不起眼的婢女守在后门处, 开门迎她进去。 “慕姑娘,公子等你许久了。” 慕挽歌无声点了点头,迈步进了胭脂楼的后院,轻车熟路找到了风辞所在之地。 风辞确实等她许久了,昨夜便在胭脂楼等着她,但夜里她未出现,风辞便一直等。 “伤可有大碍?”她坐下时随口问了一句。 风辞的伤在右肩处,此时他换了左手执杯。 听她主动问及,风辞淡然一笑,“并无大碍,只是皮外伤而已,倒是你,的这张面皮,太丑了,我眼睛疼。” “……”这种时候还这般不正经,想来是真的无碍。 “风公子您要求太多了,我若不顶着这张让您眼睛疼的脸,岂能出现在你面前,这叫掩人耳目。” 慕挽歌摇头失笑,径自斟了杯茶抿了一口又放下了。 “小七无大碍,且我与她说了内情,她可心疼你了。” 风辞大概能想到七公主得知真相时是何神情。 那丫头虽说是养尊处优高贵的公主,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风辞轻笑,“小七……七公主无碍便好,到底是我胆大冒犯了,若真有差池,谋害皇族乃杀头大罪,我可不想那么早死,还未活够呢。” 慕挽歌平静地打量着风辞,而风辞被她这样盯着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不自在地别开眼。 “你平日里也是这般盯着宸王么?” 慕挽歌没好气哼道,“你与他怎会一样,天差地别好不?” 风辞蹙眉将要说什么时,又听她道,“你比他脸皮薄许多,若是我这样盯着他,他只会也盯着我,不会如你这般羞涩。” 羞涩…… 风辞哭笑不得,她那只眼看到他是羞涩了? 但对上她,他无力辩驳,她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不经意动了动右臂,扯到伤口,疼得他皱眉,但心思在别处的慕挽歌并未察觉,他也未吱声。 慕挽歌的目光落在前方柱子上挂着的那柄宝剑上,站起身走过去,细细看了看,扭头笑道,“这便是你备好叫我刺伤你的那把剑啊,这么细看,确非凡品,可有名字了?” 风辞道,“落痕。” “这是什么怪名儿,你取的?”慕挽歌鄙夷撇嘴,“这可不像你风雅的水准,这名儿听起来便不吉利,剑出鞘必落痕,若真如此,那你挨我一剑,岂不是落下了疤痕,还好只是名儿怪……” 风辞抬手摸了摸受伤部位,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他未与她说,之所以叫落痕,便如她所言这般,剑出鞘必留痕,再也消之不去,这疤痕他要带一辈子的。 这将会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慕挽歌只观赏了一下落痕,并未伸手触碰,也未表现出一丝喜爱它的意思来。 “我此番来此,是为提醒你,慕容谌与你们风家堡来往密切,包括慕容谌欲将小七带走一事洛王似乎并不知情,我见过洛王了,此事让他震怒,多半是发觉慕容谌也不若他想象中的好掌控,怕是要生变,你多留意些。” 风辞点头,“在与宸王合作时,他便提醒过了,洛王老奸巨猾不好糊弄,好在洛王自个儿未曾出面叫了九皇子慕容谌那个蠢货来,如今既是洛王与九皇子内讧,风家这边撇清关系便是。” 风家并非他一人做主,早已想好了退路,慕容谌只是风家的一块探路石而已。 早在很多年前,风家自家里便不是一条心了,他的父亲是家主,却也只是家主而已,人心如何能掌控,风家内部早已是一盘散沙。 所以他暗中与宸王合作一事,除他父亲外,风家无人知晓。 与九皇子合作那是风家有些人想要攀附皇家这棵大树,而这些人将九皇子当成了一个契机,以为能一飞冲天的契机。 风家的事,慕挽歌知晓的并不多,只知风家也不太平,风辞的父亲虽是家主,但并不如秦胥那般可完全掌控风家。 出来一趟,该说的说完了,慕挽歌也没想多留,淡淡一笑,朝风辞挥了挥手,转身朝外走。 “我得到消息,昨夜九皇子连夜出京了,身边只带了一人,便是你先前的婢女绿意。” 风辞悠悠开口,提醒了一句。 慕挽歌脚步微顿,为作停留,背对着他再次扬手,“多谢了,待尘埃落定后,你我再把酒言欢。”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留在原地的风辞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缓缓笑了。 “我等着……” 慕挽歌回到将军府,洛辰脩已有力气下床了,坐在椅子上,慕挽歌站在他面前与他说了从风辞那里得到的消息。 洛辰脩对慕容谌悄悄逃出京一事并不意外,反倒胸有成竹。 “狄国送赫连静来和亲时,我便留意了,得知慕容谌与狄国暗中来往,我也留了个心眼儿,去到南境后我发现狄国有异动,回京之前已让征叔带领五万慕家军赶往白云城,守住边境,此时慕容谌事情败露逃离,必是去投靠赫连溟了。” 他所说的,慕挽歌心里明白,但仍然担忧。 赫连溟曾经做了她几年的兄长,赫连溟什么性子,她也只晓得,更何况赫连溟身边还有一个心机不输洛王的靳郁风,那个曾经当了她多年父亲的狄国丞相。 洛辰脩一人与他们斗,讨不到便宜的。 慕挽歌道,“毒王的得意弟子还关押在你的水牢中,即便赫连溟不在乎赫连静,但毒王对红药这个弟子却很在意,据我所知,红药不仅仅是毒王的徒弟,也是毒王的女儿。” 这事儿洛辰脩并不知晓,稍有讶异后便笑了。 “阿挽有何好主意,可否与为夫分享一二?” 慕挽歌接过他手上喝了一半的水,将杯中剩余的半杯水一饮而尽,高深莫测一笑,“你猜猜看。” 洛辰脩被她的笑晃了晃眼,伸手将她拽过来,坐在他腿上,将她圈在怀中,在她耳边魅惑低笑,暧昧轻蹭。 又开始缠人了。 慕挽歌觉得痒,抬手拨了拨他的头,又捏了捏他的脸,他还是死皮赖脸的,这让她不禁想起了方才与风辞说的话。 与风辞相比,他的脸皮确实要厚许多,人前人后判若两人。 不满她的推拒,洛辰脩张嘴咬了雪颈一口,接着又咬耳朵,虽不疼,但很痒。 慕挽歌躲避不开,只得反手捏住他的下巴,不让他作乱。 她偏头瞪他,“我与你说正经的,你这脑子里整日想的是什么呢!” 洛辰脩抬眼,满目迷离,“你说,我听着……” 说完,他又将头埋在她颈间了。 拿他无法,也就随他去了。 “我已叫人随洛碧如回洛王府将赫连静带来,明日我会亲自将二人带至边关。” 她话音落下,洛辰脩便僵住了,抬起头,将她的脸捧住,迫使她偏过头看他。 洛辰脩蹙眉道,“你方才说要去边关?” 慕挽歌拨开他的手,侧转身子,双臂抬起搂住他的脖子,耐心与他解释了一番。 “前有狼后有虎,你一人要面对这些我岂能袖手旁观,朝中局势紧张,你脱不开身的,你安心对付洛王便是了,狄国那边的事便交给我。” “阿挽……” 洛辰脩拧眉想说什么,她凑过去吻住他,堵住了他即将出口的反对之言。 一触即离的吻却叫洛辰脩乖乖闭了嘴。 慕挽歌趁热打铁,“你我既已是夫妻,自当共进退,我选了你可不是在后院安分做深宅妇人的,红袖添香之余,我还能帮你守住这锦绣江山。” 洛辰脩凝眸望着她的眼,“可是阿挽,我并不想要这锦绣江山。” 云端之上的孤寂他不愿再经历了,若身边无她,他要这锦绣江山何用。 他所求不过一个她罢了。 只是她似乎不明白。 慕挽歌自他眼中读懂了一些,在他还要开口时,以食指压住他的唇。 “娶了我,我不会让你委屈迁就,那些本该属于你的就该是你的。” 洛辰脩怔住,眼中划过一丝慌乱,不自觉收拢双臂,勒紧了她的腰。 “阿挽你、你……” 不可能的,师父明明说过,重新来过,那些事便只有他一人记得。 阿挽不可能会知晓的。 慕挽歌倾身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头,低声与他耳语,“洛辰脩,你瞒着我的,我皆知晓了……” 洛辰脩僵住,双目猛地圆睁,惊慌得颤抖起来,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声音。 她都知道了。 被惊恐所支配的洛辰脩许久说不出话来,而慕挽歌也未再开口,静静抱着他。 直至非语在前敲门打断了这一诡异氛围。 “夫人,赫连静带回来了,可是将她与红药一同关在水牢?” 慕挽歌松了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她身上穿的还是方才那身粗布衣倒,看不出来何处需要整理的,她又扭头瞧了眼仍傻愣愣的洛辰脩,不禁莞尔。 “瞧将你吓成傻子了,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我知晓……” 她不过一句玩笑之言,洛辰脩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因惊慌而变得苍白。 慕挽歌并未察觉,起身去开了门,就在门口与非语交代了几句。 “红药在水牢这么久,只余半条命了,将赫连静关在隔壁,叫赫连静好好瞧一瞧,吓她一下,路上便少些折腾。” 非语应声离去,慕挽歌站门口静立片刻,而后去了七公主屋里。 屋中只余洛辰脩独自发愣,待他回神时才意识到只有他一人了。 洛辰脩忽然惊惶不安起来,猛地站起身,抬起的脚又收回,颓然坐回了椅子上。 待慕挽歌自七公主那里回来,洛辰脩仍保持着她离去时的姿势,双目无距,神色茫然又带了几分凄凉。 慕挽歌心下疑惑,她方才之言竟将他吓成这样? 原本是想晾他一晾,这些日子他得寸进尺没少折腾她,她只是想略微惩罚他一下,却未料到他反应如此之大。 到底是狠不下心,她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轻轻握住他的手,仰头看他。 “方才我故意吓唬你的,你这样大的反应反倒可疑了,莫不是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叫我知晓。”慕挽歌轻笑道。 洛辰脩目光微闪,不敢正眼看她,垂眸道,“你也瞒了我许多事……” 慕挽歌轻叹一声,站起身,才有动作,洛辰脩便下意识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也不逃避她了,俊眸中满是哀求之意。 “阿挽,不要离开我。” 他的反应在慕挽歌眼里很是反常,看他这样,慕挽歌心柔成一片。 “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是腿麻了,站起来舒展一下。” 她的安抚对洛辰脩无用,他仍然固执地拉着她不放。 洛辰脩眼中的恐慌是自心底里发出来的,几次张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许多她不知的事,只有他独自承受。 而那些误会,她不知。 她一时也未想明白洛辰脩的恐惧究竟因何而来,在此之前她只以为他介意的是她与风辞走得太近。 后来她也注意到了,并未再如以往那般与风辞走得过近,甚至在察觉风辞的心思后刻意疏远了。 但洛辰脩仍旧不安。 眼前的洛辰脩茫然无助,可怜巴巴的,叫她心疼不已。 “洛辰脩,你究竟害怕什么,先前与你说的很明白了,我与风辞之间并无男女之情,是知己,我与他之间更像是兄妹之情。”她无奈摇了摇头,他的心结,她终究还是不知。 他的心思藏得深,有时真的猜不透。 可偏偏他性子如此,孤寂久了,许多事藏在心里,连最亲近之人也无法倾诉出来。 而且他原本就有许多秘密。 关于她的秘密。 见她要走,洛辰脩顿时急了,急忙站起身,从身后紧紧抱住她。 “阿挽,我只是害怕……” “丝帛上的秘术,我用了……” 慕挽歌闻言转过身,满眼震惊,喃喃道,“你说什么?” 洛辰脩松开她,背过身,悠悠道,“丝帛上所记载的秘术你该比我要懂。” 慕挽歌觉得腿软快要站不稳了。 她当然比他要懂。 改命之术不容天道,若是他用了此秘术,那他失去的便不仅仅是他的帝王气运了。 还有他的命。 或许某个不经意间,他便会在一个小小的意外中死去。 改命之术乃清源山的禁术,任何人不得启用。 她师出清源山,自然比他还了解。 天谴呐,又有谁能躲得过。 而他最大的秘密竟然是这个。 即便她医术精湛又如何,也许她可救他十次八次,却也有救不了的时候。 若是她不在他身边呢。 心下顿时怒意翻涌,慕挽歌将他拽过来,让他面对她,她也急红了眼,抬手便要朝他脸上挥去,却在即将触到他的脸时收了力道,顿了顿后,手抚上他的面颊。 双目濛上一层水雾,开口时才发觉喉咙堵得慌。 “你怎这般傻呢……” 洛辰脩亦红了眼眶,却对着她笑,将她的手握住,哑声道,“阿挽,知晓我为了你连命也不要了,你多半感动得舍不得离开我了。”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开口,慕挽歌便怒不可遏,抽回手后推了他一把,而后怒腾腾转身大步往外走了。 “阿挽!” 无论身后之人如何唤她,她理也不理,快步离开了。 她需得再去一趟清源山。 此秘术出自清源山,回去问师父,定能找出抵消之法的。 她不能让洛辰脩死。 洛辰脩追了出去,在前院时才追上,将她拉住。 “阿挽,你听我说。” 慕挽歌正在气头上,甩开他的手,欲朝马厩而去,她已等不及叫非语备马了。 洛辰脩疾步冲到她面前拦着,两人僵持之际,一道苍老而熟悉的声音自墙头传来。 “臭丫头,你可是要去寻为师啊。” 两人循声望去,洛辰脩微怔,慕挽歌则欣喜不已,眨眼间,身着道袍的清玄子已站在他们面前。 “师父……” 慕挽歌将要开口,清玄子便将一封信递到她手上。 “这是师兄留下的,你们想要的答案在里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有木有嗅到完结的气息???嗯没错,快要大结局了,后面会写一下前世番外,高能预警,前世番外有点虐…… 第96章 一个月后。 是夜, 慕挽歌站在云水城城楼之上,远眺城外,观察城外狄国可有异动。 她来到云水城已大半个月了,自她到云水城那日便下令将城门关闭, 而狄国的兵马也自她来到后的第二日便在城外安营扎寨, 十多日了却未见动静。 楚香寒站在她身旁,收回眺望的目光, 侧头看她。 “师妹, 这么多日过去了,你每晚皆要亲自来着城楼上守到大半夜, 可狄国那头未见有动静, 会不会是你多虑了。” 楚香寒觉得狄国不敢轻举妄动的,慕家军驻守云水城一事早在一个月前传开了, 有慕家军的震慑,即便云水城暂无大将坐镇,狄国亦是畏惧的, 先前入城作乱的狄族人被慕征下令捉拿后当街斩杀,来了个下马威,城内余下的狄族人安分了。 慕家军在云水城的消息不胫而走,云水城的百姓心安了,城中连着三日放烟花庆祝。 楚香寒便是在听闻慕家军忽然在云水城出现的那日接到洛王的密信的,叫他速速赶来云水城一探究竟。 他比慕挽歌还要早几日到达云水城,多日过去了,他仍瞧不出有何异状。 几日后, 慕挽歌来了,楚香寒暗中观察,竟发现她不费吹灰之力便接管了慕家军。 楚香寒极为讶异,关于接管慕家军的种种要求他也听过一些,而慕挽歌的身世便是一大障碍,她并非慕氏血脉,原本是无法接掌慕家军兵权的。 这也是洛王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 洛王想着,自慕挽歌身世大白天下那日起,她即便手握信物也无法号令慕家军的。 可洛王失算了。 楚香寒对此只是稍有意外而已,并不上心,他之所以还留在云水城,便是想亲眼瞧瞧他这位师妹欲如何扭转局势。 不曾想,她一出现,轻而易举便做到了。 正如此时,楚香寒觉得他身边的慕挽歌似是变了个人似的,外表还是她,但感觉不一样了。 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肃穆,更多了震慑的气势。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慕挽歌,却毫无违和感,似乎她本该如此。 慕挽歌听到楚香寒的话了,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兵不厌诈,以我对赫连溟和靳郁风的了解,攻打云水城是势在必行,这一个多月不敢妄动,其实是忌惮慕家军的气势,但他们不会坐以待毙的。” 楚香寒闻言,不禁扭头往城墙上看了看,遂才笑道,“数十载过去了,隐匿的慕家军重现,光是威名便守住了岌岌可危的云水城,可想而知,当年的慕家军是何等威风。” “呵,慕氏子孙世代忠心守卫江山,护佑百姓,可有些人为了自个儿的野心不惜谋害贤臣良将,如今小小异族也敢觊觎这大好江山,那些人权欲熏心之人还在争权夺利,明争暗斗。” 慕挽歌讥笑道,“师兄,这是否便是你煞费苦心想要得到的?” 楚香寒微微一怔,尴尬一笑,对上她的目光,楚香寒觉得自个儿的私心无处遁形,很是羞愧。 只听他道,“早些年听师父夸赞师妹你聪颖,同门师兄弟无人能及你,那时为兄只当是师父偏心于你是以觉得你样样好,到了今日,为兄信了。” 末了,楚香寒又叹道,“师妹之胸襟,世上男子又有几人能及,便是洛辰脩也……为兄倒是觉得他配不上你了。” 慕挽歌轻笑,“难得师兄也有如此不自信之时,溜须拍马的赞誉听着甚是悦耳,我便收下了。” “……” 楚香寒失笑扶额,傲娇自大的师妹又回来了,她经不得夸的,根本不知谦虚为何物。 一时间,两人皆未再开口,沉默了片刻。 城下黑乎乎的,瞧不出异样,楚香寒又想与她多待片刻,便又另起话头。 “我收到的消息,洛辰脩受了重伤,但一个月前他是与你一同离京的,可将要抵达云水城时,途中你忽然叫人他一路乘的马车给卖了,而他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楚香寒的话只说了一半,留了一半。 慕挽歌笑了笑,摊手道,“怪只怪师兄你笨呗,易容术是你的拿手绝活,可我也学了一些的,洛辰脩若不离京,洛王如何能心安篡位?” 略施小计而已,聪明一世洛王竟未看透,起初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是抱着侥幸试一试罢了。 终究是洛王心急夺权,低估了洛辰脩。 洛王以为洛辰脩是他一手带大的,对洛辰脩知根知底,以为洛辰脩知晓狄国异动后必不会坐视不理,而洛辰脩手底下并无良将可用,要守住云水城必定要亲自前往。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洛王算错了。 洛辰脩并未离京,与她一同离京的不过是一个与洛辰脩身形相像,经她易容后的护卫而已。 楚香寒哑然。 果然,这种点子也只有这狡诈的丫头想得出来了。 铤而走险,却也是她算准了的。 她惯会掐算的是人心。 “当年师父传授我易容术,将医术传授于你,我以为这是师父公平的决定,你我各学一样,却不料师父他老人家终究是偏爱你的。” 楚香寒自嘲一笑,说不嫉妒是假的,他的这位师妹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又深得师父疼爱,只有她挑着不学的,而其余的师兄弟却没有这样的机会。 他不知别的师兄弟是否如他这般嫉妒,甚至是埋怨师父的偏心,如今看来,师父果真是偏爱她的。 瞥了他一眼,慕挽歌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但不觉得意外,意味深长叹道,“师兄,你心思重了些,愤世嫉俗埋怨命运不公,你可知在山上,师父从来是一碗水端平的,除了只将裂心掌独传给知阑外,对我们所有人皆是一样的,教授我医术时未曾叫你们回避,只是对我稍稍严苛些,最初你与其他师兄弟们也是跟着学了几日的,是你们自个儿觉得枯燥无趣放弃了的,你难道忘了么。” 楚香寒再次愣住,经她一提,某些遥远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 师父叫他们自个儿选,想学些什么本事,他们选了,而后师父教授时不曾回避任何人,何尝不是师妹此时说的,是他们自个儿觉得无趣半途而废了。 师父一视同仁,何曾偏心过。 偏爱师妹么,那是因为师妹性子活脱,又喜捉弄人,每回她欺负人了,师父指着她笑骂几句。 有师妹在的清源山才多了几分生机,每日有欢声笑语。 而他何尝不是羡慕师妹的无忧无虑呢,她在时,总有乐子可寻。 哪里是唯独师父偏爱她,分明是所有师兄弟们皆喜爱她。 他自个儿也是如此。 这么多年他瞧着活得光鲜亮丽,内里却如她所言这般,心思重,怨天尤人,埋怨天意不公。 细细想来,洛辰脩远比他要惨多了,虽在洛王府锦衣玉食,可多年来始终是孤独的,最敬重的父亲不是生父,只是舅父,而这个舅父所谓的好也是有私心的,一切皆是假的,只是因为有利可图罢了。 而他清源山,不说锦衣玉食,却是温饱不缺的,还有一众师弟们陪着他,整日围着他转。 楚香寒忽然有些茫然,活了这么多年,却从未如今夜这般明白过。 师妹她啊,一语惊醒梦中人。 慕挽歌转身之际,又顿了顿,淡淡道,“师兄,过于执着,困住的是你自个儿,我知你并非真心与洛王同流合污,他虽是你父亲,可你并不醉心权势,云水城之战避不了的,我会替他守住这江山……师兄你该走了。” 她口中的‘他’是谁,除洛辰脩外,再无旁人了。 楚香寒转身,怔怔目送她下城楼。 她是如此坚定,她的情深义重,只为了另一人。 那个人啊,真真是积了几辈子的福。 她说他该走了,可他还是心有不甘呢,那人远在京中,根本是分身乏术,更不护她左右。 此时伴在她身侧之人是他呢。 思及至此,楚香寒扬唇一笑,拔腿追着下了城楼,在纤瘦的身影后扬声道,“师妹,无论是策马江湖,或是驰骋沙场,我陪你走一遭又何妨,这世上也并非他一人能为你做这些。” 慕挽歌闻言蹙眉,停步转身。 楚香寒及时止步,在与她一步之距的地方停下,疑惑看她。 “为何如此看我,方才我说错了?” 慕挽歌神色认真,点头,“师兄你想错了,这世上还真就只有他一人,除他之外,再无别人了。” “……” 楚香寒定定看着她的脸,借着月光与幽暗火光打量她。 “你与他虽成亲一载有余,相处却不过短短几个月而已,如何能肯定除他之外再无别人了?” 慕挽歌眉眼弯弯笑了。 “心之所向,情之所钟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尽量粗长,至少也有双更的量~ 第97章 她这嫣然一笑便胜过万千星华, 却是为了别的男子。 楚香寒黯然垂眸。 慕挽歌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复又启步,下了城楼,楚香寒在原地静立片刻, 仰头怅然叹了一口气, 明月当空,夜冷孤寂。 他以为有人比他更不幸, 更孤寂, 可他想错了。 到头来,他才是最可悲、可怜之人。 执着这么些年, 他什么也未曾得到, 反而失去了许多。 夜凉如水,淡淡微光下, 楚香寒忽然又释然了。 此时回头也不晚,与师妹并肩而战,死而无憾了。 …… 慕挽歌自城楼下来, 去见了慕征。 自她到云水城那日便在州府衙门里落脚,此处也是洛辰脩早已安排好了的。 原本云水城的守城将领是洛王的人,但在洛辰脩回京时,洛王便暗中调动了边关心腹,若非慕征带着慕家军及时赶到,这云水城早已被狄国占了去。 州府衙门的陈大人与洛辰脩交好,洛王心腹悄悄撤军后,便是陈大人集结可有兵力坚持了三日, 坚持等到了慕家军的救援,守住了云水城。 慕挽歌去到慕征的屋,陈大人也在,两人见到她来,站起身来。 “慕姑娘,今夜可有异样”陈大人开口问。 慕征亦看着她。 慕挽歌摇头,“并无异样,但还是要小心些,赫连溟能忍这么久必是靳郁风的劝阻,但赫连溟的耐心也快耗尽了。” 陈大人点了点头,道,“这些日子城门关闭,探子也不见消息传来,多半是出了意外。” 关闭城门已近半个月,城外驻扎的狄国兵马每日减退一些,如今在城外的并不多了。 慕挽歌早已察觉。 “赫连溟多半是要绕道,形成合围之势,欲阻断我军粮草,想要瓮中捉鳖。” 闻言,陈大人与慕征皆赞同点头,这正也是他们所担忧的。 “粮草全靠慕家军后续筹集运送,本就捉襟见肘,若是粮草一断,云水城坚持不到十日,而王爷在京中与洛王斗,形势严峻,根本分身乏术……” 朝廷的粮草是运不出来了,大权由洛王掌控,而洛王的心腹尽数弃城暗逃了,可见洛王的本意便是要利用云水城之危拖住洛辰脩,叫洛辰脩无暇顾及京中之事。 只是洛王失算了,洛辰脩并未离京,只有慕挽歌来了。 但此时洛辰脩即便将洛王斗垮,夺回了实权,但筹备兵马粮草岂是一朝一夕之事,而派兵增援及押送粮草也需要时日,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 来不及了。 陈大人与慕征最担忧的便是此事。 听完,慕挽歌倒是不见忧色,反而笑了,胸有成竹。 “此事我出京时便有了安排,洛王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宸王对付他极为不易,是无暇顾及云水城这边的,是以在离京那日我叫人去禹州秦家求助了,秦家家主给了回复,会不遗余力相助,不出两日,秦家筹来的粮草便会抵达云水城。” 在两人讶异时,慕挽歌又道,“此番不止秦家,京城风家也愿助一臂之力,由风家少主风辞亲自押送粮草前来,且风家愿捐良驹百匹补给战马。” 陈大人与慕征对视一眼,皆有些震惊。 慕征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了然笑了笑,陈大人则心存疑惑。 “慕姑娘,这禹州秦家与风家堡风家,你是如何说动他们的,且我听闻风家早前投靠了九皇子,忽然又转投靠咱们这边,会不会有诈?” 听陈大人这么问,慕挽歌反而讶异了,她的身世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的了,这陈大人似乎一无所知啊。 正当慕挽歌斟酌措辞时,慕征替她给陈大人解惑了。 “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少主乃秦家家主秦爷的亲生女儿,如今也是秦家的大小姐,秦家自不会袖手旁观的,至于风家……”慕征看了看慕挽歌,思忖后道,“少主与风家少主交好,早前风家假意投靠九皇子是王爷授意的。” 在人前,慕家军认慕挽歌为少主,不会暴露洛辰脩的身份,慕家军会尊称洛辰脩为王爷而非少主。 得了慕征的解释,陈大人‘噫’了一声,颇为讶异,他确实从未听说过这个,慕挽歌的身世,他一无所知,只以为她真是慕大将军的女儿,是慕家军的少主。 “难怪了,如今得了秦家与风家堡的相助,与狄国一战必胜,明日一早,便是最佳时机,先下手为强,破了赫连溟的合围计谋。” 陈大人吃了定心丸,也就高枕无忧了。 如今云水城除了原有的三千将士外又多了五万慕家军相助,赫连溟手上虽有七万兵力,可至少有三万是不敢动用的,因为狄国的几个王子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赫连溟所有兵力皆用在攻打云水城,那么赫连溟便可能会被别的王子取而代之。 就算有丞相靳郁风撑着,但撑不了多久的。 慕挽歌看向慕征,“征叔,您觉得陈大人的提议如何?” 慕征道,“我觉着可行,明日我亲自率五千精兵出城迎战,先给赫连溟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下马威,叫他明白慕家军的厉害。” 其实慕征早已按捺不住了,若非慕挽歌一直未下令,他早已有主动出击的打算了。 但慕挽歌有她的安排,慕征也只能配合她。 机会终于来了。 “行,那明日征叔您率军出城迎战,陈大人则带人去接应秦家与风家的粮草。” 陈大人与慕征点头。 而后陈大人离去,屋中只余慕挽歌与慕征,慕征便不继续伪装了。 他叹道,“丫头,这些原本是男儿的事,倒是苦了你了,若非我是早年旧事的知情者,真不会相信你不是将军的女儿,你身上的魄力与当年的将军简直一模一样,唉……” 慕挽歌微怔,随即浅笑。 “征叔无需如此惆怅,洛辰脩是慕家血脉,他身上的魄力并不比当年的慕将军少,其实您在得知他是慕将军的亲生儿子时定是喜出望外的,慕将军后继有人了。” 她一语道破,慕征亦不掩饰,诚实点头,笑道,“确如你所言,慕家有后,我甚是喜悦。” 慕挽歌只笑了笑,未再多言。 真真假假的,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沉默片刻,慕征问,“你的那位师兄该如何安置?他毕竟是洛王的儿子,若是知晓我们的安排,怕是会横生枝节。” 慕挽歌道,“此事征叔大可放心,师兄他与洛王也并非是一条心,心里拎得清轻重的,他虽私心重,却非铁石心肠,他清楚得很,洛王是想用云水城一城百姓的性命拖住洛辰脩,自师兄来见我那日起,他便已决定背离洛王了。” “这……” 慕征仍不放心,“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到底是洛王的儿子,若洛王篡位成功,他是洛王唯一的儿子,他……” 慕挽歌清楚慕征这只说了一半的话其中有何含义。 若洛王真篡位成功了,楚香寒是他唯一的儿子,将来洛王的一切皆是楚香寒的,权势诱惑下,大是大非有时并没那么重要。 “师兄想要什么我很清楚,他更向往的是快意江湖,至于权势,他并不贪图。” 楚香寒之所以费尽心机回了洛王府,其实是为了他母亲,那个被抛弃的可怜女子,至死仍心心念回到洛王府,回到洛王身边。 楚香寒回洛王府,其中一个原因是为了成全他母亲的遗愿,再者便是他嫉妒洛辰脩,觉得他才是洛王的长子,同一个父亲,凭什么洛辰脩拥有一切,而他什么也不是。 无外乎便是不甘心罢了,但当楚香寒知晓洛辰脩身世时,楚香寒的心思便变了,他甚至觉得洛辰脩比他可怜多了。 楚香寒便是这样一个集矛盾于一身之人,有时怨天尤人,有时又悲天悯人。 慕挽歌深知楚香寒的本性,十分确定楚香寒无心争权夺势,他终究是清源山出来的人。 “丫头,你涉世未深……” “征叔,你信我即可,关于师兄,我另有打算。” 在慕征还想说什么时,慕挽歌含笑打断了他的话。 慕征定定看了他片刻,终是无奈一叹,“罢了罢了,你这丫头有自个儿的心思,我说再多也无济于事,你想如何便如何罢,我不管了。” 慕挽歌微微一笑,“如此便多谢征叔的信任了,我先回屋了。” 慕征亦微笑点头,关切叮嘱道,“你数日未曾好眠了,早些歇着去。” 慕挽歌应了一声‘嗯’后便转身往外走,转身后她面上的笑便敛了去,心事重重回了屋。 非语随她进了屋,关上房门,将京中传来的密信递上。 “夫人,爷传信来了。” 慕挽歌接过,走到灯下细看,随即露出微笑,将阅过的密信又还给非语。 非语看过之后,面带喜色。 “爷将要到云水城了,夫人您明日可要去接爷?” 慕挽歌摇头轻笑,“傻非语,你家爷什么性子你还不了解么,他这哪里是将要到云水城了,分明是到了才叫人送来的这密信。” 非语愕然道,“爷既然到了,为何不现身来见夫人您……” 换作以往,爷若是到了,必然迫不及待来见夫人了,时时刻刻歪腻在一块儿还觉得不够。 莫不是爷转性了? 慕挽歌面上瞧着平静,心下亦是欢喜的,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今夜月色极美,咱们到城中逛逛去。” 言罢,她已拔腿往外走,走得极快。 非语愣了愣,醒神后恍然大悟,暗自‘嘿嘿’笑了声,急忙跟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还会有一更,但估计写完已经到凌晨了,太晚了,亲们不必等更,可以明天再看~ 第98章 “不日即到, 勿念。” 落款是十三。 洛辰脩传来的所谓密信上也仅仅一句话及莫名的落款,非语对落款极为不解,更加令她疑惑的是慕挽歌竟能从中得出洛辰脩已到达云水城了。 瞧着走在前,步子有些急的主子, 非语追上去与之并肩, 问出心中的疑惑。 “夫人,您是如何瞧出爷已到云水城的?” 慕挽歌脚步不停, 偏头轻笑, “你们便是被你们爷平日里假正经的模样给麻痹了,他其实……” 话到一半, 慕挽歌话锋一转, 反问,“你可曾留意到落款?” 非语点头应道, “爷的落款是十三,夫人您是觉得这个十三有蹊跷……” 话到此处,非语恍然大悟, 拊掌道,“属下明白了!” “落款处的十三是今日,今日便是十三啊!” 明白过来的非语既欣喜又激动,道,“夫人您果真与爷心有灵犀,这样隐晦的暗示,您竟然一眼便看穿了,换作属下, 猜十天半个月也猜不出啊。” 慕挽歌摇头笑了笑,未再多言,至于是否心有灵犀,她自个儿也不知,但瞧见那落款处的十三后,她便十分确定洛辰脩到云水城了。 十三,月已圆了。 两人离开府衙走在寂静的街上,皓月当空,遮光乌云已散去,照亮了脚下的路。 默了片刻,非语又有疑问了。 爷不曾透露他身处何处,难道又是靠夫人心有灵犀? “夫人,您觉着爷会在何处?” 闻言,慕挽歌脚步微顿,复又慢行了两步便彻底停下不走了。 非语也停下,疑惑转身,“夫人,怎么了?” 慕挽歌摇头道,“无事,只是忽然不想走了。” “……” 非语觉得自个儿太愚笨,无法揣测到主子们的心思,若是此时夫人不想走,岂不是意味着夫人不想去见爷了。 “夫人,属下觉得爷他……”非语欲用‘爷他定是等着您的’这句话来劝说,但方开口便又咽了回去。 她已瞧见了前方出现的颀长身影,在她们走的相反方向,离得不远,此时正缓缓朝她们走来。 爷就在府衙外,且默默跟在夫人身后。 难怪夫人忽然不走了。 夫人她又猜到了爷的心思了…… 非语识趣退到一边,背过身去。 慕挽歌缓缓转身,洛辰脩不紧不慢,一步一步来到她面前,两人凝望彼此。 夜深人静时,寂静的街道忽然多了几许暖意。 “阿挽……” 洛辰脩深情低唤出声,伸手去握她的手,方牵起时微微使力,将其拽入怀中,紧紧抱住。 慕挽歌任他抱着,不挣扎亦不回应。 静静抱着她片刻,洛辰脩将下巴搁在她肩头,脸在她肩颈处蹭蹭,轻嗅,缱绻流连。 “阿挽,相思已成灾,你可知……” 感动之余,慕挽歌好气又好笑,抬手在腰上拧了一把,没好气道,“这世上无人如你这般能折腾了。” 她手上明明未用力,他却闷哼出声,慕挽歌便知他是装的,心一横,又拧了一把,这一次是用了力的,可他只是僵了一瞬,未发出闷哼声。 慕挽歌察觉了一样,挣出他的怀抱,微微仰头,审视着他。 “受伤了?” 洛辰脩未隐瞒,如实道,“来的途中恰好碰到风家派出的运粮队遭劫,救风辞时不慎被刺了一剑。” 慕挽歌憋了憋气,将怒气憋下去,算得上是和颜悦色问,“你伤哪儿了?” 听她问起,洛辰脩眉梢舒展,薄唇勾起,松开了揽着她腰的手,撸起了衣袖,露出小臂,一道剑伤赫然现于眼前。 慕挽歌细看,精壮小臂上的伤将要结痂了,瞧这伤,也就这两日伤到的。 心下无奈叹息,这厮是算准了,即便捉弄了她,在她生气时在用这招苦肉计,她便不会计较了。 他这样,她确实是有气也发作不得了,牵起他另一只手往府衙里走。 进府后,慕挽歌带着洛辰脩径直回了她所在的那屋,非语在屋外候着。 慕挽歌自角落里拿出出京时带来的药箱,先拿了小瓶药液替洛辰脩清洗了伤口再上药。 为洛辰脩包扎好伤处,她又慢条斯理地将用具收回药箱,放回到原来的位置,放好后正欲转身,身后便贴上一具坚实而温柔的胸膛。 洛辰脩自身后抱住她,缠着她不放。 目光触及他掠起衣袖的那只手,慕挽歌歇了挣扎的心思,抬起胳膊,反手摸摸他的脸。 她嫌弃地道,“我叫人送水来给你沐浴,你自个儿闻不到么,你这身上都馊了。” 洛辰脩一愣,赶忙松手,抬起胳膊自个儿嗅了嗅,并无她所说的馊臭味儿,心下怀疑,莫不是真如她所言,自个儿闻不到。 他三日前才在山林间的小溪里洗过的,但确实已有数日未沐浴了。 虽然舍不得,但他还是未再缠上去抱她,乖乖退到离她三步远的距离,扬声命非语去叫人备水,他要沐浴。 非语应声离去,在等送热水来的间隙,二人坐下来说了一会儿话。 洛辰脩身边未带护卫,慕挽歌极不赞同。 她训道,“双拳难敌四手,即便你有武功傍身,寻常杀手奈何不得你,但出门在外,又正值多事之秋,该小心些才是。” 深更半夜独自在街头游荡,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他是拿命来取悦她! 灯火足够亮堂,洛辰脩清楚瞧见了她拧眉的样子,赶忙伸手握住她轻磕桌面的手,带有几分讨好之意,温声道,“我带着墨隐及一众护卫的,方才我才叫他们回军营驻地去守着粮草,有你在,如今在云水城中,哪还有半个刺客。” 慕挽歌哼了哼,又赏了他一记白眼,终是将训斥他的话咽了回去。 洛辰脩见状,嘴角弯弯,主动将这一路经历的言简意赅交代了一番,说到最后,他为自个儿辩解了一番。 “我之所以瞒着你,在信中未提及离京之事,一来是掩人耳目,二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两日前在路上遇到风辞带领的运粮队,见他们遭劫,我可是摒弃前嫌出手相助了的,一同随行,第二日又赶上了秦家的队伍。” 说起这个,他便有些得意,一脸要她夸赞的模样。 慕挽歌听完却气不打一处来,抽回手,侧目瞅他一眼,“你还有脸说摒弃前嫌,你以为风辞此番不辞辛劳亲自押运粮草是为了谁?还有秦家,我豁出老脸去求来的,你以为是为了谁?” 洛辰脩微怔,哑口无言。 是啊,她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他啊。 无论是秦家还是风家,皆是她开了口,这两家才会如此慷慨,若说风家也许还有别的私心,可是秦家确确实实是她开了口才倾囊相助的。 思及至此,他心间涌起一股热意,但很快又被疼惜及愧意压了下去。 “阿挽,对不起……” 是他让她受了这么多委屈,她那样的性子,为了他不惜低头,用了她最不屑用的心机。 他忽然道歉令慕挽歌微愣,偏头看他,从他眼中瞧出了几分落寞,几分懊悔自责。 她笑了,朝他勾勾手。 洛辰脩眨了眨眼,配合地俯身凑过去,两人之间还有一张小桌隔着,但并不妨碍两人凑在一起。 慕挽歌一手杵在桌上,一手伸出捏捏他的脸,见他含笑盯着她,不闪不避的,她又捏了几下才意犹未尽收手,道,“瘦了不少,一会子叫非语非你送些肉食来。” 得了她的关切,洛辰脩只觉得屋中更暖更亮了,俊眸中满是缱绻柔情,他点头而笑,“好,一切听你的。” 不多时,非语引着人抬着浴桶进屋,其后跟着便是拎着热水进来的数人,灶房里有现成的热水,兑些凉水已能装满一个浴桶的了。 一切就绪,非语带着人退了出去。 慕挽歌找出一套适合他穿的男装,只叮嘱了一句叫他沐浴时小心些莫要让伤口沾水后也离开了屋子,洛辰脩望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未发出任何声音,待她将房门合上,他望着自个儿的胳膊摇头失笑。 原本还想利用手受伤骗她来伺候他沐浴来着,还是见好就收的好,她的耐心可不大好,方才便已动了气,还是莫要招惹的好。 洛辰脩沐浴后得了饱餐一顿,在慕挽歌的‘注视’下吃了不少肉,算是将这半个月少吃的一顿补了回来。 待婢女将屋子收拾干净,慕挽歌也去别的屋梳洗回来了,洛辰脩只着内衫,衣襟半敞倚靠在床头,笑颜极其魅惑妖孽。 慕挽歌进屋时抬眼便瞧见了,很快移开眼,口干舌燥的,走到桌前,自行倒了杯水灌下。 半晌不见她动,洛辰脩打着呵欠,慵懒开口。 “阿挽,我渴了。” 慕挽歌扭头看他一眼,重新拿了个杯子倒水端着来到床前,递给他。 洛辰脩接过却没喝,目不转睛盯着她。 一时之间,两人皆未开口,气氛变得怪怪的。 慕挽歌率先移开眼,转身走向屏风后,将外袍脱了。 离京至今,她一直穿的是男装,脱了外袍,她复又回到床前站定,洛辰脩自觉往里侧挪了挪,给她让出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大概在十一点左右。 第99章 在他身旁躺下, 慕挽歌欲侧过身时,腰间忽然横出一条胳膊,微微一勾,她便被带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半敞的衣襟此时彻底敞开了, 她的脸便贴在温热的胸膛上。 一只大手揽着她的腰, 另一只抚上她的脸,亲昵摩挲, 有灼热的气息洒在脖颈间。 “阿挽也瘦了许多, 辛苦了。” 慕挽歌抬眼望去,俊眸中是掩饰不住的疲倦, 这几个月来, 他一直在奔波,已许久未曾好好歇歇了。 见他这般模样, 她心下柔成一片,也抬手抚上他的脸,柔声问, “你来了边关,京中之事如何了?” 洛辰脩低头在她额上吻了吻,道,“京中之事由老八接手,不会有差池的。” 闻言,慕挽歌讶异,“八皇子慕容凌能斗得过老谋深算的洛王?” 她对八皇子的认知只是那个曾有过几面之缘的腼腆少年而已,与心狠手辣的洛王斗, 想想便有些可怜八皇子。 洛辰脩低笑,“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试一试怎知与虎谋皮的感觉,再者他也不小了,有些事总要叫他亲身经历一番方算成长。” 他的话别有深意,慕挽歌听出来了,心头微震,只觉得不可思议。 “你……” 洛辰脩明白她听懂了,又在她额前深情印上一吻,温声道,“我无意做这江山之主,我所想的不过是守着阿挽,白日赏庭院花开,夜里沐浴春波交颈而眠罢了。” “……” 这样一本正经耍流氓也只有他了。 慕挽歌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早知你胸无大志,满脑子风花雪月,我折腾这许多作甚,劳心费力夺来的你却拱手让人了……” 洛辰脩默了片刻,才道,“我以为阿挽嫌母仪天下是负累,若是阿挽愿做那雍容华贵,万世瞩目的牡丹,我便勉为其难……” 慕挽歌听不下去了,急忙打断,“行了行了,我可没那么远大的志向,所谓雍容华贵,其实是肩头重担甩也甩不脱,你倒是想得美,三宫六院享齐人之福。” 洛辰脩低低笑出声,笑声愉悦,胸腔轻颤,将她的脑袋往他胸前压了压,固她在怀,不让她动来动去。 半晌不语,屋子里温馨静谧。 慕挽歌也不想破坏这样的气氛,但很快她便忍不住了,这样被他欺压的姿势实在是难以忍受,她动了动,发觉他压着她的力道轻了,轻而易举便从他怀中挪出来。 待她躺到一旁,侧身细看才发觉他已沉沉睡去。 他真的太累了。 似是发觉了她不在怀中,他的手有些不安地摸着胸口,她下意识伸出手放在他手边,几乎是同时,便被他抓住,紧紧握住。 握住她的手后,轻蹙的俊眉舒展开,嘴角微扬,安心睡去。 慕挽歌心绪复杂,便这样盯着他的睡颜瞧,不多时也困倦闭眼,与他一同入梦。 一夜安眠,天边鱼肚翻白,慕挽歌醒来,身侧之人还在睡梦中,她轻手轻脚下床着衣,开门出去,去别的屋梳洗后去见了慕征。 慕征已在屋里候着她了。 “听闻昨夜少主来了。”慕征含笑陈述。 想起屋中尚在熟睡中的男子,慕挽歌不禁弯了弯嘴角,“嗯,昨夜很晚才到的,赶了一路,累坏了。” 慕征有些担忧道,“少主离京,洛王那边定然会趁机出手,只怕少主顾此失彼。” 慕挽歌并不意外慕征有此顾虑,只挑了挑眉,不以为意道,“他本无意争权夺利,洛王如何想,他并不在乎。” 慕征面色巨变,不复先前的镇定从容了。 “这如何使得,辛辛苦苦等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成了,却在最要紧之时放弃,与拱手相让无甚差别,少主糊涂,岂能因小失大!” “哦?”慕挽歌笑了笑,“征叔所说的因小失大,何解?” “哪个是大,哪个又是小,洛辰脩来此,究竟是因哪一个小失了哪一个大?” 她一连串的发问使得慕征微怔。 “这……” 慕挽歌又接着道,“征叔的心思,我自认为是了解几分的,您是觉得洛辰脩来此是为了我,他因儿女私情而不顾大局,鲁莽行事,您还觉得我是他的绊脚石。” 被她无情戳穿心思的慕征不免有些尴尬,但见惯了大风大浪之人很快便能应对自如,还能与她说教一番。 “丫头,你该比任何人都懂,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的心胸不亚于男子,此番少主为了你放下的不仅仅是权势,还是天下的百姓,洛王那人明面上公正严明,实乃心术不正,是个居心叵测的小人,若天下被他夺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慕挽歌始终面带微笑,耐心听完,久久不言。 反倒是慕征先沉不住气了。 “丫头啊,你也不希望少主苦心经营的一切因你而毁于一旦不是?” 慕挽歌意味深长道,“洛辰脩是否如征叔所言的苦心经营我不知,但我知他所做的一切不会毁于一旦,征叔还是多给他些信任为好,他行事并不莽撞。” 慕征闻言,大喜过望。 “你是说少主他早有安排,京中之事洛王并讨不到好处?” 慕挽歌未作声,笑而不语。 慕征兴奋不已,自言自语道,“甚好甚好,少主果真是不负众望,比当年的将军要有魄力。” 亲耳听到慕征的野心,慕挽歌说不上失望,只是心里有些心疼洛辰脩。 背负了这么多。 天下人的期盼,慕家军的寄托,这一切的一切,似乎是因她而起的。 她有时也犹豫困惑,不知当初的决定是对是错,可事已至此,只能继续朝前走了。 慕挽歌站起身,悠悠道,“秦家与风家暗中运送的粮草已抵达军营了,征叔您还是去瞧一瞧罢,这一路艰险难行,风家更是风家少主亲自前来,总归要有人出面感谢一番才是。” 慕征道,“这是自然,秦家与风家不顾艰辛送来的粮草解了慕家军的燃眉之急,是慕家军的恩人,这份恩情,我会替慕家军记在心里的,稍后回亲自去感谢的。” “嗯。”慕挽歌应了一声,离开了慕征的屋。 慕征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还好,这丫头的心思是在少主身上,否则以这丫头的胸襟谋略,若是敌手,真真是棘手呢。 如此也好,锦上添花的好事。 慕挽歌见过慕征后便出了府衙去了城楼,楚香寒已经在那里了,见她来,神色凝重道,“师妹,兴许真被你说中了,赫连溟按捺不住了,夜里我便听闻宸王到了云水城且早早做了布置,守住了云水城另外两道要塞,赫连溟似乎狗急跳墙,欲强攻住城门了。” 慕挽歌站到楚香寒身旁,远眺城外。 对方来势汹汹,骑马在前的有两人,是赫连溟与慕容谌。 楚香寒蹙眉问,“可要通知宸王?” 他很清楚慕家军此时听谁的号令。 慕挽歌摇头,“不必了,这些日子他累得够呛,如此小事不必惊动他,我自有法子。” “你这样事事为他着想,可莫要忘了,他是男子,是你的夫君,本该是他护着你,让你依靠他。”楚香寒失笑摇头,又很是羡慕洛辰脩。 “唉,他可真是有福呢。” 慕挽歌笑了笑,转身下了城楼,吩咐非语办事。 “非语速去将赫连静及红药押来城楼,交给师兄。” 跟在她身后的楚香寒听到这话,顿时跳脚了,愤愤道,“你这丫头可真是……这便是你的法子?这种胁迫女人为质之事你不让洛辰脩做,却让为兄来做,你这心偏得人神共愤!” 慕挽歌扭头看他,似是不解,说出来的话却几乎将他气得吐血。 “这种事,师兄做起来更加得心应手啊,我只是物尽其用罢了。” 此事终究还是落在了楚香寒头上,慕挽歌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师兄,看你的了,我先回府衙瞧一瞧,若是他醒了,我叫他来支援你。” 楚香寒只觉一口血堵在心头吐不出来,他用得着洛辰脩支援? 师妹她是有多看轻他。 慕挽歌并未真的如她所言回府衙,而是去了城中的军营驻地调兵遣将,她确实早有打算。 赫连溟孤注一掷,调集所有兵马来攻城,她趁机率军自东门而出,直袭狄国王庭。 这边有楚香寒与慕征,赫连溟攻不破城门的。 而她率军突袭狄国王城一事,洛辰脩很快便会知晓,随后会来支援她,待赫连溟调头解救王庭时便可形成合围之势,赫连溟拆翅难逃。 速战速决,为洛辰脩赶回京争取更多的时间。 慕挽歌率五千精兵自东门而出之事,洛辰脩很快便得了禀报,气得脸都白了,急忙调了一万兵马追了出去。 不到一刻便追到了。 慕挽歌坐在马上,笑靥如花看着他。 洛辰脩气不打一处来,驱马上前,来到她跟前,头一回用凶狠的目光瞪她,恨不能一口将她吞了。 “待事了,看我如何收拾你!” 慕挽歌无所谓耸肩,“谁怕谁啊,到时谁收拾谁还说不准呢。” 她的挑衅令洛辰脩眼眸微眯,闪出一抹危险的光芒。 “到时别求饶。” 他说着威胁之言,却打马在前护她在身后。 慕挽歌在后,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无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走剧情,下一章开始又恢复到歪腻日常了。 包括番外在内,应该不到三万字就彻底完结啦。 第100章 洛辰脩不负他少年将军王的美名, 无需慕挽歌多说什么,自他出现后,一切皆由他主导,他所做的与慕挽歌想的不谋而合。 自云水城东门而出, 一路势如破竹, 直袭狄国王城,打得赫连溟措手不及。 赫连溟不曾料到的事是洛辰脩的从天而降, 事前, 他并未收到洛辰脩离京前来云水城的消息,他以为洛辰脩在京中脱不开身, 云水城即便有慕挽歌坐镇, 但赫连溟自大地以为慕挽歌不过有些小聪明并无实战经验,不足为惧。 岂不知他低估了慕挽歌, 即便洛辰脩未到,慕挽歌也能速战速决,让他的野心破灭。 这边, 赫连溟才与慕家军交战,很快便传来王庭告急的消息,可赫连溟被慕家军给缠住了,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 而城楼之上坐镇观战的楚香寒也是才是才收到洛辰脩与慕挽歌率军奔袭狄国王城一事,方听到这消息时,楚香寒愣了半晌。 果然呐,那两个人反击时,不是谁都能扛得住的。 赫连溟猖狂这么久, 这回是凶多吉少了。 慕征亲自率军迎战,但才交上手,赫连溟便急着撤退,曾久经沙场的慕征自然瞧出不寻常,又率慕家军追着缠斗了许久,赫连溟几乎是败逃而去。 收兵后,慕征上了城楼,询问楚香寒,“可是少主那边有什么举动?” 慕征口中的少主指的是慕挽歌。 楚香寒笑叹,“唉,除了那丫头外,还有谁能这般狠狠折腾赫连溟呢?靳郁风与赫连溟欺骗了她那么多年,她曾视他们为父兄,当他们是亲人,可他们却只是利用她,这对师妹而言比深仇大恨还要不可原谅,我师妹那性子,啧啧……” 想起以往,楚香寒不禁替赫连溟捏把汗。 师妹什么性子,有仇必报,在清源山上那些年,他可是被折腾得够呛,不止他,师弟们没有哪一个是没被她收拾过的。 只是知阑师弟那个傻子稍好一些,似乎是从幼时那次被蛇吓到后,师妹便有意无意护着那个傻师弟了。 慕征闻言亦失笑,“少主确实与众不同,行事叫人摸不透,难怪赫连溟像是火烧屁股一般逃了。” 楚香寒深以为然,温润无害笑着,与慕征说了方才收到的消息。 “师妹与宸王一起率军自东门而出,直袭狄国王城,赫连溟多半是收到消息了,急于脱身去救援。” 慕征心神一凛,神色有些复杂。 很显然,那丫头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谋划已久了的,只是瞒着他而已。 想了想,慕征与楚香寒交代道,“守城一事便交由公子了,老夫得带人去接应王爷与少主。” 楚香寒颔首,“将军放心,此处我在,必不会有事。” 得了允诺,慕征放心离去。 …… 云水城离狄国王城不算远,洛辰脩与慕挽歌这边一路势如破竹,很快便攻到了狄国王城,兵临城下,靳郁风出现在城楼上。 乍一眼瞧见靳郁风,慕挽歌不免心生恍惚。 城楼上那身着异族服饰的中年男子,是她唤了十多年义父的人,曾经她将他当亲人,如今兵戎相见,成了敌人。 靳郁风瞧见她了,两军对垒,肃穆而寂静。 良久,靳郁风先出声。 “几年不见,当年的少年世子成了威名赫赫的宸王,当真是后生可畏。” 洛辰脩扬声应了一句,“那本王便接受了丞相的这声赞誉。” 慕挽歌撇嘴,看了眼城楼上的靳郁风,而后歪头与洛辰脩道,“隔这么远闲聊,你不嫌累么,再聊下去,这仗还打不打,耽搁久了,赫连溟就回来了。” 洛辰脩冷峻的面容上染上几分笑意,“阿挽所言极是,靳郁风这样喊话,无外乎便是拖延时间等着赫连溟回援。” “那你还傻兮兮的上当。”慕挽歌没好气地赏了他一记白眼儿。 洛辰脩用带有几分无辜和委屈的语气道,“我也是瞧在你的面上才给他说话的机会的。” “……” 若非身处大庭广众之下,慕挽歌真想掐他的嘴,越来越厉害了,在他这里,她背的锅还少么! 便是此时,靳郁风身旁出现了一名男子,瞧着装束似是王族中人。 慕挽歌瞥见了,便给洛辰脩递了个眼色,洛辰脩会意,抬眼望去,笑意加深。 “三王子,靳丞相,替本王带句话给你们老狄王,他生了儿子却管不住,本王不介意替清理门户,只是到时本王怕一发不可收拾,手底下的人冲进这王城可就不好了。” 很友好的语气说着令人打寒颤的话。 城墙之上,靳郁风脸色铁青,却又发作不得,他身旁的三王子赫连希看了他两眼仍不见他有应声的打算,遂才出声应了洛辰脩。 “宸王殿下请放心,小王定会将殿下所言转达父王。” 洛辰脩扬了扬手,身后的小将递上一张弓,继而又递上一只绑了信的箭。 箭在弦上,‘咻’的一声脆鸣飞出,擦过靳郁风的肩头,紧紧钉在了他身后柱子上。 城下一片喝彩声。 慕挽歌往身后瞧了一眼,忍俊不禁,歪头赞道,“王爷好箭法。” 甚少见她这样调皮,洛辰脩看得心动不已,无意识抬起的手顿住,一扬手将弓往后一扔,身后的小将接住。 洛辰脩压下心底那股子躁动,微微勾唇,轻声与她道,“咱们回城,方才这一吓,够王城里的老狄王颤上三日了。” 慕挽歌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与他一同调转马头。 大队人马声势浩大的来,浩浩荡荡离去,城楼上的赫连希松了一口气,看了眼捏紧拳头的靳郁风,转身下了城楼。 赫连溟赶回时,城下人影也不见一个,城楼上还有靳郁风候着他。 …… 回到云水城后。慕挽歌与洛辰脩先去了军营后才回了府衙,洛辰脩被慕征叫走。 不多时风辞与楚香寒也来了府衙见慕挽歌。 但两人只与慕挽歌寒暄了几句,并未多问。 瞧风辞与慕挽歌熟络默契,楚香寒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师妹,先前你叫我将赫连静与那毒女押在城头是何意?我瞧着赫连溟并不在在意赫连静的生死。” 与风辞说话的慕挽歌侧过身,以目光上下审视了楚香寒一番,被她这样盯着,楚香寒浑身不自在。 以往只要她盯着谁,谁就会倒霉。 “师妹你盯着我作甚,你这样,我瘆得慌。” 慕挽歌看向楚香寒的目光带有些许怜悯,“师兄,你回洛王府那么久,洛王竟什么也未告知你么?” 楚香寒面色微变,追问她,“师妹此言何意?” “南郡毒王是靳郁风的人,此番云水城之战,毒王那个老毒物必然参与其中,今日交到你手上的毒女是毒王唯一的女儿,赫连溟不在意赫连静的生死,但老毒物可不敢轻举妄动,他很清楚我就在这城中,他若放毒,最先死的便是他唯一的女儿。” 慕挽歌摊手耸肩,很是不以为意,但在场的风辞与楚香寒皆变了脸色。 风辞在楚香寒先开口,问,“你是说毒王有可能早已潜藏在城中,伺机而动,今日本是他下毒的最佳时机?” 慕挽歌笑了笑,拍拍已经呆愣的楚香寒,摇头叹道,“师兄啊,以前你的那些聪明劲儿哪去了?你瞧瞧风辞,这才是真聪明,居安思危不说,我一点就通。” 被夸赞了的风辞:“……” 她这是隐晦说他城府深,心机重才对,相识数年,他何时得到过她的一句夸赞。 楚香寒回神,心绪更加复杂了。 她话中有话,但其意易懂,九皇子与洛王曾是同谋,九皇子顺利出逃,必然是有洛王暗中相助,那么洛王岂会对赫连溟的阴谋一无所知。 楚香寒觉得慕挽歌方才之言于他而言是莫大的讽刺,他是洛王的亲生儿子,身处云水城,洛王明知云水城所有人皆可能命丧毒王之手,包括他。 虎毒不食子,可洛王的所作所为比虎还毒,为了权势,唯一的儿子也肯舍弃。 有这样一个父亲,慕挽歌觉得楚香寒很可怜。 风辞向来冷淡惯了,也不想多管闲事,亲眼见慕挽歌运筹帷幄,他也放心了,此间事了,他该启程回京了。 “我今日便启程回京了,你、你们好生保重。”风辞与慕挽歌道别。 “一路保重。”慕挽歌微笑点了点头,在风辞走了两步时又出声叫住他。 “风辞。” 风辞回头,安静等着她的下文。 慕挽歌轻笑,“照顾好小七。” 她听洛辰脩说了,七公主一直留在将军府,并未回宫。 风辞垂眸转身,复又朝外走,淡淡应声,“我会的,你保重。” 平淡的一句话,却是比千斤重的承诺。 既应了她,他定会做到。 风辞走后,楚香寒也离开了,没说要去何处,但慕挽歌深知楚香寒的性子,他不会再回洛王身边了。 屋中只余她一人,慕挽歌将房门关上,走到屏风后将戎装换下,此时洛辰脩推门进来,不见她,遂出声唤。 “阿挽?” 屏风后穿衣的慕挽歌动作微顿,而后应声。 “我在换衣裳。” 已朝屋里走了两步的洛辰脩立即回身将房门关上,大步朝屏风的方向走去,听到脚步声的慕挽歌低声喝止。 “你莫要过来!” 第101章 洛辰脩似乎将她的喝止听进去了, 未再听到脚步声,方解下笨重戎装,只着一件小衣慕挽歌站在屏风后暗自舒了一口气,并未多想, 拿起面前凳子上放着的铜镜, 举高至过肩,从镜中查看后肩上的伤。 铜镜中映出的伤处, 隐隐发黑, 但由于镜面模糊的缘故,瞧着不是很吓人。 但她很清楚, 此番是着了毒王的道了, 但也庆幸她及时发觉有人暗中跟踪他们,不着痕迹替洛辰脩挡了暗处射向他的毒针。 毒王用何种毒, 她暂时不清楚,但好在她自小尝过百毒,师父又时常叫她药浴, 久而久之,也算是百毒不侵了,先前为洛辰脩治伤时又服下‘勾魂’以至于一般的毒对她并不起作用。 毒王的毒显然没那么简单,可种在她身上与种在洛辰脩身上是不一样的。 唉,此事暂时不能被洛辰脩知晓,若是他知晓了,以他事事以她为先的性子,多半会搁置眼前这些事, 急着为她解毒。 这或许便是赫连溟与靳郁风的后招,若洛辰脩死了,那么这云水城便无主帅守着,即便有慕家军在,可无主的雄师终究是一盘散沙。 她替洛辰脩挡了,只要不让洛辰脩知晓此事,不出三日,赫连溟与靳郁风必会失势,而洛辰脩则无需耗费一兵一卒压制住狄国。 屋子里安静得出奇,慕挽歌放下手中的镜子,正欲伸手拿挂在屏风上的里衣时,惊觉不对,扭头看去,吓了一跳。 “你……” 洛辰脩不知何时悄无声息来到她身后,瞧他难看至极的面色便知他已看到她的后肩。 毒针入体,伤口几不可见,但白皙的肌肤上巴掌大的黑块甚是刺眼。 慕挽歌欲转身,一只大手压住了她完好的那边肩膀,不让她动。 “阿挽,你说,这是什么……”他的声音暗哑,夹杂着克制的怒火。 慕挽歌扭头,见他另一只手欲触碰她的伤处,赶忙转身,将他的手挥开,“莫碰,有毒。” 言毕,她一把抓过屏风上的里衣快速穿上,遮住春光。 洛辰脩面色黑沉,极力忍着,眸中汹涌的暗色显示他此时已在暴发的边缘。 他咬紧了牙,一言不发盯着她。 系好衣带,慕挽歌抬眼一笑,主动伸手执起他的手,柔声道,“无妨的,区区小毒能耐我何,你莫要如此吓人。” 她的安抚反倒令洛辰脩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咬牙切齿道,“两个时辰前,在东城门外的林子里,你忽然推开我,躲过两根毒针,其实有三根,有一根被你挡了去。” 她推开他躲过了毒针,他也担心她是否受伤,问她时,她含笑摇头说没有受伤,原来是骗他的。 慕挽歌并未否认,只淡淡道,“不妨事,待赫连溟的事解决了,你空出手来,运功替我将毒针逼出便可。” “那些事不要紧,我立刻运功为你将毒针逼出。”洛辰脩的语气不容反驳,扶住她的肩,微微使力便将她按了坐在地上。 被迫席地而坐的慕挽歌:“……” 洛辰脩盘腿坐在她身后,慕挽歌知晓劝不住他,只好将方穿好的里衣褪下。整个后背展露在他眼前,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巴掌大的一黑块在白皙的裸背上,刺痛了他的眼。 慕挽歌背对着他,瞧不见他的神情,轻声解释,“毒针入体时我便自行封了几处大穴,暂时压住毒性,毒针暂不会乱窜,乌黑之处便是毒针游离的范围。” “嗯。” 洛辰脩应了一声,双臂抬起,运功于掌,由下往上移,隔空为她逼出后肩处的毒针。 逼出毒针并不难,不肖片刻,乌黑的肌肤处便拱起一处,他猛地发力,毒针破肤而出,他随手一挥,那细小的毒针钉在了一旁的桌腿上,洛辰脩松了一口气,收了功。 霎时间,针眼处冒出黑血,洛辰脩眼一眯,欲再运功,满头细汗,面色苍白的慕挽歌虚弱开口了。 “此毒霸道,运功也逼不出的……需、需解药,我自个儿能配解药,你收手,莫要过度损耗功力……” 洛辰脩稍有迟疑,快速起身,拿了干净的帕子过来,想为她擦拭自伤口处流出的黑血,却见那血滴如同结冰似的凝固了。 “阿挽……” 慕挽歌站起身,将里衣穿上才转过身与他面对,勾起虚弱的一抹笑,在他伸手来扶时顺势依偎在他怀中,有气无力道,“不必叫大夫……桌上我的包袱里有三只小瓶,蓝色瓶子里药丸给我你服两粒……” 话音未落,她便晕了过去,洛辰脩心惊,但本能反应极快,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躺下,慌忙去找她说的包袱,拿了药给她服下。 “阿挽。”他轻声唤,可她毫无反应,但呼吸尚算平稳,他才稍稍安心了。 洛辰脩在她身边守了半个时辰,她便醒了过来,只是她的精神头及面色很不好,比尚未逼出毒针前差远了。 喂她喝完水后,洛辰脩道,“阿挽,你将解毒所需的药说给我,我记下叫人速速去抓药。” 慕挽歌虚弱笑了笑,“这些琐事交由非语去办即可,你去忙你的,尽快将事情解决,我们早些回去。” 洛辰脩看了看她,终是未说什么,站起身往外走,唤了非语进屋照顾。 慕挽歌不曾瞧见洛辰脩离去时捏紧了的拳头及眼中的杀意,但非语却瞧见了,进屋后小心翼翼的,不敢乱说话。 自家爷的性子,非语也是有几分了解的,夫人此时成了这样,爷已暴怒,定是要将伤害夫人的祸首抓回,替夫人报了此仇。 洛辰脩离去后,慕挽歌强打着精神说了药方让非语记下,非语很快去药铺按照药方抓药。 非语与灵璧与绿意不同,她不懂药理,也无法辨药,只得叫醒慕挽歌亲自确认。 慕挽歌确定非语抓回来的药无误,遂叫非语亲自去煎药,但唤了两声,非语仍沉浸在自个儿的思绪中,兀自沉思。 “非语,何事如此入神?”慕挽歌微微拔高声音,帮沉思中的非语回神。 醒神后的非语赶忙告罪,“夫人恕罪,您方才说什么,我走神了,未听清。” 慕挽歌看着她,狐疑道,“你方才想什么呢?” 非语再三犹豫,还是将心中的困惑说了出来。 “夫人,属下方才问过药铺的老大夫了,他说您这药方是、是……” 慕挽歌明白她的意思了,淡淡一笑,接了她的话,“没错,叫你去抓的是保胎的药,并非解毒的药。” 非语震惊不已,双目大睁。 “夫人您有了?” 不待慕挽歌回答,非语又道,“此乃天大的喜事,您为何要瞒着爷?” 慕挽歌疲惫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中多了几分坚毅,“此事先瞒着他,若他知晓,只会坏事,我心中有数的,你听我的便是了。” “属下明白,这就去煎药。” 非语不再多言,拎着药退下。 洛辰脩踏着夜幕而归,此时慕挽歌已喝过药睡下了,但面色仍不见好转,他又细细问了非语,非语说的皆是慕挽歌事先嘱咐好的,洛辰脩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回屋守着慕挽歌,等着她醒来。 慕挽歌睡得并不安稳,喝完药也只睡了不到半个时辰,睁眼瞧见床前守着她的洛辰脩,目光无距,不知在想什么。 她伸出手,还未触碰到,洛辰脩便回神接住了她探出的手,执起放到唇边吻了吻。 “阿挽,可觉得好些了?” “好多了,你莫要担忧……” 慕挽歌出声时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哑哑的,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好。 洛辰脩却勾了勾唇,在她挣扎要坐起身时将她扶起靠在他怀里。 她身上太凉了,洛辰脩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为她取暖。 他关切问,“冷不冷?” “不冷。”慕挽歌应声是不由自主往他怀里缩了缩,他顺势拥紧她。 静静相依偎,沉默片刻,慕挽歌才问他,“今日你射出去的那支箭上的信中写了什么?” 洛辰脩手臂收拢,抱紧了她,轻笑,“自然是与我说的一般,老狄王若管不住他的儿子,我便率慕家军攻入狄国王城,叫他做囚车随我回京。” “……” 原来是给老狄王送恐吓信去,慕挽歌失笑,还真是她白白谋划了,其实洛辰脩早已胸有成竹,即便她什么也不做,他也安排妥当了。 瞧她有了些许精神,洛辰脩便与她说了一下之后的安排。 “明日午时之前,老狄王会让我满意的,他虽有野心,但胆儿小,经不住吓的,赫连溟与靳郁风不足为惧……待事了,我便陪你在此好好休养,你要赶紧好……” 洛辰脩的话还未说完,被敲门声打断,房门未关,非语敲门后便进屋禀报。 “爷、夫人,秦爷来了,在院外,想见夫人。” 听到秦胥来了的消息,两人皆是一愣,而后神色各异,洛辰脩大喜过望,“阿挽,岳父乃师父的关门弟子,医术虽不及你的精湛,但不必寻常的大夫逊色,叫岳父大人替你瞧瞧。” 慕挽歌敛去凝重之色,歪头朝洛辰脩一笑,“如此也好,你让他进来,你便在屋外等一等,待他诊完你再进来。” 洛辰脩并未多想,也不想耽搁,扶她躺下后便大步往外走。 秦胥进来,瞧见慕挽歌躺在床上,面色顿时变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 “歌儿,你受伤了?” 说话间,他弯腰将她掩在被子下的手拉了出来,凝神为她诊脉。 诊过后,秦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中怒气翻涌,正要发作之际,慕挽歌唤了他一声。 “父亲……” 她的这一声‘父亲’使得秦胥的怒气堵在了喉间,咽了回去,随即便是狂喜,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歌儿,你、你方才……” 慕挽歌朝房门处扫了一眼,确定洛辰脩并未偷听,她仍刻意压低声音,与秦胥道,“莫要与他说,我还能坚持一段时日,待此间事了,回清源山,师父有法子救我。” 听她所言,秦胥眼中的喜色顿消,不赞同拧眉道,“为父的医术不及你三分,却也诊得出来,你不仅中毒了,还有了身孕,滚脉虽不明显,为父却是能确定的,此事你也要瞒着他?” 父女俩口中的‘他’指的也只有洛辰脩了。 慕挽歌默了默才道,“他若此时知晓此事,只会将所有心思放在我身上,后面需要他做的事他一件也做不成的,也就这两日便可解决云水城之事,我瞒着他是不想节外生枝,还望父亲成全。” 秦胥气愤哼了一声,“若是忌惮那赫连溟与靳郁风,为父这就潜入王城将那两人的首级取来便是了,你的身子耽搁不得,需得立即启程赶往清源山让师叔给你解毒。” 慕挽歌耐着性子劝道,“您且稍安勿躁,洛辰脩已安排好了,最迟明日便会有定论。” 她很少有这样和颜悦色与秦胥说话的时候,秦胥既心喜又心疼,心下不免迁怒了一无所知的洛辰脩,看着她满含恳求的眼,有气也发作不得了,只余满腔疼惜。 “好,为父应了你便是,但说好了,最迟明日,若他还无法解决那些事,你必须随为父走,为父送你去清源山。” “嗯。”慕挽歌微笑应声。 秦胥安慰道,“你将毒封在了自个儿身上,这毒不会影响到孩子,对你的身子却加重了损耗,不可久拖,每日皆需修为高之人为你运功逼毒,为父来了,你莫要怕,安心养着便是。” “多谢父亲。”慕挽歌真诚道谢,她不觉得有何不妥,秦胥听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父女之间还这样生疏。 “你好生歇着,我放心不下,今夜便在府衙歇下。” 言罢,秦胥狠下心不再看她,转身离去,多瞧一眼,他便压抑不住怒意,克制不住的话,便要狠狠揍洛辰脩一顿,到时便瞒不住了。 秦胥离去后,洛辰脩走了进来,兴许是秦胥说了什么,洛辰脩安心了不少,担忧稍减。 翌日,洛辰脩收到了自狄国王城传来的密信,信虽不是老狄王写的,但却是赫连希亲笔。 赫连溟被夺权软禁,靳郁风旧疾复发不省人事,而狄国递上了议和书。 洛辰脩将一切事宜交由陈大人处理,命慕征率慕家军暂时在云水城驻守,而他则带着慕挽歌即刻启程回京。 起初洛辰脩也只是半信半疑,他也怀疑慕挽歌为了让他安心会说谎骗他,一早醒来,慕挽歌不见好转,反而更加虚弱了,甚至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慕挽歌睁着眼时多半只静静看着他,若非必要,不会开口,可一开口便气喘吁吁的,洛辰脩看得心疼不已,但并未戳穿她,私底下去向秦胥求证,秦胥并未多言,只叫他赶紧带慕挽歌去清源山。 从秦胥着急担忧的语气中,洛辰脩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慕挽歌果真是为让他安心说了谎。 洛辰脩的怒气皆宣泄在了赫连溟及靳郁风身上,他书信一封叫人送到赫连希手上,意图很明显,老狄王若对赫连溟心慈手软,他便率慕家军踏破狄国王城,他说到做到。 而后洛辰脩将议和一事交给陈大人全权负责,又单独与慕征交代了一些事后便抱着已陷入昏睡的慕挽歌出了府衙,上了秦家的马车,抄近道去禹州,在从禹州走水路去清源山。 如此可提前七八日赶到清源山。 云水城到禹州,行了五日,一路上,慕挽歌的情况越来越差,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秦胥医术不及慕挽歌,对此也是束手无策,抵达禹州当夜洛辰脩与慕挽歌在秦家落脚。 女儿生龙活虎离开,回来时成了这副模样,秦夫人急坏了,花重金请了三位名医来秦府,可仍无济于事,后半夜慕挽歌呕了血,而后便昏了过去。 也是此时,洛辰脩才从大夫口中得知她已有两个月身孕之事,且大夫告知他,慕挽歌将毒控制在母体,胎儿被保护得很好,但这样做极为损耗母体,是以才会如此之快有毒发的迹象。 这个消息便如晴天霹雳在洛辰脩头顶炸响,一瞬间,仿佛噩梦重演,令他绝望的一幕幕在脑中浮现。 失去她的恐惧感在他蔓延开来。 此时一同在屋里守着的秦慕琤是除秦胥外唯一一个算得上冷静的,瞧母亲哭倒在父亲怀里,姐夫又因大夫的话而吓得白了脸,挺拔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屋子里陷入悲戚的氛围。 秦慕琤上前,轻轻扯了扯洛辰脩的袖子。 “姐夫,姐姐早已知晓她怀有身孕了,她最先想的护住肚里的孩子,即便是为了孩子,她也会坚持住的,我们带她去清源山,师父定能救姐姐的。” 一个十岁的小少年却是在场之人中最理智的。 秦慕琤的话终是给了洛辰脩希望,天还未亮便启程了,此番是秦夫人与秦慕琤与他们一同前往清源山,秦胥落后一日,安排好秦家的一切事务,他也着急忙慌赶往清源山。 清源山离京城不远,自禹州前往走水路最快,秦家的大船早已安排妥帖。 白日里,慕挽歌醒来了,睁眼便瞧见了守在榻前的母亲与弟弟。 “姐姐,你醒了!”秦慕琤最先发现她醒来,欢喜不已,扑到榻前抓住她的手。 秦夫人顿时红了眼眶,也急忙上前,“女儿……” 哽咽唤了一声后秦夫人便说不出话了,只望着榻上虚弱的女儿一直抹泪。 洛辰脩端着汤药方回到舱门外便听到了秦慕琤欢喜的呼喊声,抬起要去推门的手顿了顿,随即轻轻开了门,随着他进去,船舱里一股浓浓的药味儿弥漫开。 秦夫人拿着帕子再抹了抹眼角,拉着秦慕琤离开了,将空间留给洛辰脩。 洛辰脩来到榻前,药碗随手放在榻前的小凳上,先将慕挽歌扶起靠在他身上才喂她喝药。 “阿挽,这药我尝了,有些苦涩,你且忍忍。”他再尝了一个,温热正合适,他才一勺一勺喂给她。 慕挽歌确实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了,浑身的血液像被冻住了一般,彻骨的寒意,她浑身无力,只能倚靠着他。 喂她喝完药,洛辰脩运功为她压制毒性,半个时辰过去,两人的额头皆布满了细汗。 洛辰脩收手,短暂调息后,欲将她扶了躺下,慕挽歌恢复了些许力气,抬手覆上他的手腕。 “我不想睡,与我说说话……” 冰凉的触感令洛辰脩微怔,俊眉轻蹙,下意识便反握住她的手,包裹在掌心,将下滑的被子拉起,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阿挽,冷不冷?”温声询问时,他更加用力抱紧了她,用他身上的暖意驱散她的寒冷。 慕挽歌虚弱应声,“还好,只是使不上力,这是我头一回这般娇弱。” “嗯。”洛辰脩温声道,“无妨的,你使不上力,我抱着你便是了,在我身边,你娇弱些才好。” 默了默,慕挽歌幽幽道,“孩子的事我瞒着你,你可会怪我?” 在秦家晕倒前,她便知瞒不住他了,只要叫了别的大夫诊脉,他一定会知晓的,而秦胥也不会一直瞒着他。 洛辰脩微微偏头,在她额际吻了吻,道,“我不怪你,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撑下去,哪怕是为了我和孩子,你也不许放弃,很快便能见到清玄子前辈了。” 慕挽歌的眼皮重得快要撑不开了,含糊道,“我、我会……师父能救……你安心……” 断断续续的一句话还未说完,她的声音便低了下去,而后再也没声儿了。 洛辰脩低头看去,眼中的担忧之色愈深,她又睡了过去,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醒来也只能坚持片刻。 他紧紧抱着她,埋首在她颈间,喃喃低语,“阿挽,为了我,你也得撑下去……” 若失去她,他生不如死,那种痛苦,他承受不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卒,全剧终!!! hah~来自后妈的恶毒大笑。。。 这一章前后修改了三个版本,最终还是觉得这个不虐,就把这个放出来了,微虐留在番外好了(* ̄︶ ̄) 没错,这是大结局,后面就是番外啦,明天会有更新~ 第102章 天色蒙蒙亮, 屋中方燃了不到一刻的油灯熄灭,房门打开,一身形挺拔的男子自屋里出来,肩上挎着一个包袱。 秦胥轻轻讲房门关上, 下了台阶, 终是不舍,转身回眸, 目光看的却是隔壁黑漆漆的屋子及禁闭的房门。 一夜过去, 师妹她还生他的气,不愿送别。 秦胥依依不舍收回目光, 闭了闭眼, 转身继续前行。 舍不得也要走,他若再不回去, 秦家就要易主了。 想起秦家那些个狼子野心的宗族,秦胥眼中充斥着冷意。 他只能在心里与心爱的小姑娘道别:师妹,你等着我。 秦胥一路不曾回头, 直至走到山门处,大门是开着的。 提着灯笼站在那里的纤弱身影令他惊愕,“瑶儿?” 月瑶将手上的灯笼提了提,瞪着他,撅嘴抱怨,“师兄你起晚了,我在这里等了你许久。” 蒙蒙天色与少女手上灯笼的亮光足够他看清楚她的不满。 而这一刻,他只觉得心中涌着一股暖流, 先前的坚持不堪一击。 瞧他傻愣着不动,月瑶将灯笼往地上一放,上前两步,抓起他的手,拽着她往外走。 “师兄,我这可是与你私奔,迟了会被爹与师叔抓回去的,你慢吞吞的……” 秦胥一言不发任她拽着走下石阶,行至山脚,有一人两马在哪里候着他。 那人是他的随从,从禹州而来,昨日傍晚来的。 “主子。” 秦胥看了眼随从,而后侧身与月瑶面对面,天色渐明,他定定看着她。 “瑶儿,若与我一同下山,会遇许多危险,你怕不怕?” 月瑶撇了撇嘴,不想回答他这种愚蠢问题。 松开了秦胥的手,月瑶走到白马面前,摸了摸马脸,马儿似是能感知她的善意,应和吹鼻。 “乖马儿。”她赞了一声,利落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向含笑的秦胥,不耐地轻哼,“哼,你走不走,这里只有两匹马。” 言外之意是,只有两匹马,她选了白马,若秦胥还要发呆,她便要先行一步,叫秦胥与那壮实的随从共乘一匹马。 秦胥看着她,摇头失笑,提气一跃,稳稳坐上了马背,圈她入怀。 随从很有眼力见,赶忙将缰绳递给秦胥。 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三人骑两马,很快隐没在了林间小道之中。 山门处,两个身着道袍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将一切看在眼里。 “师兄,瑶儿随胥儿下山了。”清玄子意味深长道。 天机子叹道,“天意如此,拦也拦不住的,我虽能窥得天机,却无法左右命运,可我终究超脱不得俗尘,可怜我的女儿及外孙女……” “外孙女?”清玄子微愣后笑道,“师兄怕是魔怔了,瑶儿与胥儿还未成亲,哪里来的女儿……” 话到此处忽然顿住,清玄子震惊得睁大眼。 “这……师兄你、你算出瑶儿会有一个女儿……” 怎会不吃惊,师兄他是清源山百年来再出的唯一一个可窥天机之人。 天机子望着远方,怅然叹道,“瑶儿此行,兴许与我便是永别了,我拿可怜的外孙女命里有难破死劫,红颜薄命呐。” “师兄……” 饶是镇定如清玄子,却也听得心惊胆战。 在清玄子欲开口细问时,天机子又道,“师弟,你随我来,我有事托付于你。” …… 十五年后。 清源山已不复十多年前的热闹,这些年弟子陆陆续续离开,清玄子也很少收弟子了。 近五年来,他一个弟子也未收过。 是夜,清玄子独自立于院中,仰头看夜空,月明星稀,良辰美景。 他望着夜空中最亮的星,喃喃自语,“师兄,十五年了,你吩咐的那些事儿我也做了,瑶儿还活着,至于小歌儿……唉,我以你的名义收那小子为徒,他与小歌儿相遇了,今日是他们的大喜之日,你在天上可看到了……” 无人应答,清玄子笑叹,“我终究是愚钝的,时至今日才明白师兄的用心,师兄啊,你才是最叫人心疼的,以一己之命为瑶儿娘俩改命,遭了天谴尸骨无存……” “罢了罢了,既应了你,一年后那丫头的生死劫,我倾尽毕生之力亦会助她破劫,保她安然无恙。” …… 慕挽歌在清源山醒来已是三个月之后。 醒过来时,她不知今夕何夕,屋里只有她一人,掀开被子,她蓦然僵住,盯着自个儿微隆的小腹发愣。 “显怀了?”她难以置信,手轻颤着,抚上微隆的腹部。 这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她与洛辰脩的孩子。 此时,房门从外面被人轻轻推开,听到响动,她抬眼望去。 来人踏入屋,便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 洛辰脩不敢眨眼,死死盯着她,良久,大步流星奔直她面前,紧紧将她抱住。 “阿挽……” “你终于肯醒来了,你知不知我这些日子是如何过来的?”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了令慕挽歌心疼不不已。 其实这几个月她是有感知的,能听到他的声音,听得清他与他说的话,也知每晚他便躺在她身侧,抱着入眠。 他时刻守在她身边,每日喂她喝药,为她擦脸洗手,为她擦身,她的事,他亲力亲为,一刻也未松懈过。 她昏睡时也知他的期盼,盼她睁眼。 他求她醒来看他一眼。 “对不起,让你你担心了……”她抬手抱住他劲瘦的腰,感受着来着他身上的温暖。 他瞧着比她瘦得还要厉害,原本合身的长袍松垮垮的,她抱着他,能真切感受他的消瘦。 洛辰脩紧紧抱着她,良久不曾开口,手臂轻颤,生怕这只是一场梦,像过去三个月里的大多数夜晚,梦里满心欢喜,醒来时她仍一动不动躺在他身边。 他不说话,慕挽歌只得自个儿找话与他说。 “我睡了多久?” 此言一出,她感觉到洛辰脩手上的又紧了紧,她以为他不会回答她时,他哑声开口了。 “三个月……你睡太久了……” 三个月,他度日如年,却只能这样静静看着她,守着她,祈求她早日醒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样的情景在梦里发生了许多回,醒来却只有失望。 终于,她醒了。 清玄子前辈与他说,她能否醒来要看她的造化,也许很快会醒,也许孩子降世时会醒,也可能会一直昏迷不醒,一辈子如此下去。 慕挽歌所中之毒名为‘凝醉’,是毒王毒门之毒,乃阴寒之毒,若寻常人中毒,不出一刻便会全身血液凝固,毒发身亡,但她不一样,若中毒之人是洛辰脩,那即便是清玄子也无能为力了。 这也是慕挽歌所庆幸的,她替洛辰脩挡了毒针,还能有救,若是没能挡住,哪怕她医术精湛,恐怕也救不了他。 还好…… 手轻抚微隆的小腹,心绪也变的柔和起来,再过几个月他们的孩子将出世。 这个孩子是意外也是惊喜。 一只大手覆住她的手背,与她一同轻抚,而后轻轻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温声道,“孩子很好,辛苦阿挽了。” 慕挽歌浅浅一笑,她也觉得够辛苦的,如今这一大一小俨然成了她最在意的。 生死攸关之际,不假思索想保护的是孩子的父亲,察觉中毒之时,最先想到的是护住肚子里的孩子,最后才到她自个儿。 为了他们,她无论如何也得坚持住,活下来。 强烈的求生欲还是为了他们。 如今孩子的父亲好好的,孩子也好好的,她觉得安心了。 “守着我三个月,你脱不开身,朝中需要你做决定的大事,多半也搁置了……” “洛王如何了?” “还有靳郁风与赫连凕,狄国可有臣服了……” 洛辰脩耐心听她慢悠悠地问了一大堆,扬起嘴角,细细说给她听。 “张家暗中与慕容谌勾结通敌,张皇后多年来仗着娘家势力谋害了许多皇嗣,张家倒了,张皇后被废,八皇子被册立为太子携六部打理政务,如今是太子监国。” 慕挽歌眼眸动了动,随即释然笑了。 原来这才是他的本意,扶持八皇子上位。 “那洛王呢?”她偏头笑问。 洛辰脩无奈叹了一口气,抬手轻揉她的脑门,轻声道,“你才醒来,莫要劳心费神想这些糟心事儿。” 慕挽歌不赞同反驳他,“躺了三个月,身子麻木,脑子也麻木,再不动动脑子,我就真成废人了,以后你养我啊,哼,你都不做皇帝了,养得起吗!” 洛辰脩自然听出了她话中的不满,低笑接话,“即便不做皇帝,为夫也养得起你和孩子的,阿挽莫要担心。” “……” 他这是在转移注意力,她可不上当。 最终,洛辰脩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实在是她瞪他的模样让他招架不住,只得举手告饶。 “事败后,父王逃了,洛王府被抄家,张氏疯了,碧如带着她离京,据手底下人的来报,她们母女是被楚香寒接走了。” “师兄?”慕挽歌讶异,她记忆里的楚香寒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不曾想出乎意料做了一件善事。 张家彻底垮了,张氏疯了,自小娇生惯养的洛碧如无依无靠活不下去的。 不料楚香寒会这样做。 洛辰脩轻叹,“是啊,楚香寒那样自私之人竟会对她们母女伸出援手,确实出乎意料,又或许是他良心发现,碧如终究是他唯一的妹妹。” 慕挽歌笑了笑,此时与他想的一般无二,楚香寒将洛碧如带走确实出人意料,却也是人之常情,血浓于水,此乃事实。 “那你呢?若师兄不管洛碧如,你也会管她,原先你是打算如何安置她?” 他是面冷心热,洛碧如不是他的亲妹妹,却也是表妹,他不会坐视不理,只是楚香寒先出手了,他乐于成全。 洛辰脩沉吟,“因母亲求情,陛下未牵连洛家及洛王府无辜之人,张氏虽出自张家,但没有张皇后的野心及手段,对张家及父王所做之事毫不知情,陛下便网开一面,但她们母二人是无法在京中立足了……” 所以他想的是将张氏母女送走,保她们一生衣食无忧。 洛辰脩所能做的只有这样,但被楚香寒做了。 何乐而不为呢。 “小七如今身在何处?” 昏睡三个月醒来恍如隔世,她牵挂人和事不少,醒来自然是不想再睡的,便问他了。 洛辰脩一一与她说了。 风辞回京后便将七公主带去了风家堡,一个月前七公主才回了宫。 关于风辞的还有一事,洛辰脩瞒着她。 一个月前,也就是七公主回宫那日,风家赈灾有功且风辞在揭发九皇子和洛王阴谋一事上有功,皇恩浩荡封赏了风家,风堡主亲自入宫谢恩,却给儿子求了一门亲事。 风堡主替风辞求的是五公主。 废后之女,被皇帝厌弃的公主,风堡主替儿子求娶,而皇帝也答应了。 这件事,洛辰脩不想慕挽歌知晓,若她知晓,以她与风辞的交情,必不会袖手旁观。 说了七公主的事后,洛辰脩便未再说下去,静静拥着她,享受这静谧的温馨。 站在门外的灵璧喜极而泣,捂住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主子她终于醒了。 片刻后,灵璧收住汹涌的心绪,双眼红红,进屋禀告。 “王爷,太子又派人来了,护卫来报,此番太子亲自前来,此时便在山门外,您是否要去见一见?” 洛辰脩面色不虞,不欲搭理的样子。 慕挽歌轻声劝,“既是太子亲在前来,你便去瞧一瞧,兴许是有急事,洛妃娘娘及小七还在宫里……” 洛辰脩也只听得进去她的劝,虽有万般不舍,还是出去瞧了。 待洛辰脩一走,灵璧再无顾忌,满心欢喜来到慕挽歌床前,声音暗哑哽咽。 “主子……” 慕挽歌含笑打趣,“哟,我家灵璧大美人儿这是要哭了啊,我瞧瞧可有雨带梨花的娇美。” 灵璧顿时破涕为笑,抹了把眼角,在慕挽歌的示意下坐在床沿,陪她说话解闷。 自灵璧口中得知了一切。 在洛辰脩的强势威逼下,老狄王让赫连希毒死了靳郁风,赫连溟被夺权幽禁,赫连希成功上位,议和之时愿用五百匹良驹换回赫连静。 得到洛辰脩的首肯,赫连希以五百匹良驹将赫连静换了回去,而毒王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唯一的女儿落在洛辰脩手上,因毒王暗中以毒针伤了慕挽歌一事,洛辰脩恨不得将毒王碎尸万段,岂会轻易放过红药。 红药一身毒功被废,手筋脚筋被挑,洛辰脩仍不解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慕挽歌身上逼出的那根毒针用在了红药身上,命人将将红药拖去乱葬岗扔了,当夜毒王出现将红药救走。 慕挽歌只笑了笑,洛辰脩的性子她清楚得很,他不会这样轻易放过毒王的。 犹豫一番后,灵璧终究还是将风辞的事说了。 “主子,一个月前风堡主进宫替风少主求了一门亲事,求的是五公主。” “什么?”慕挽歌惊愕,“风堡主要风辞娶五公主?” 灵璧点头,“风少主因此事与风堡主大吵了一架,回了胭脂楼后便未再回风家堡,且风少主将痴傻的风小姐也带走了,瞧着是不愿再回风家堡了。” 灵璧口中的‘痴傻风小姐’是风辞一母同胞的妹妹风瑜,比风辞小两岁,据说是八岁那年亲眼目睹了其母惨死,风瑜吓得痴傻,七年了,仍旧是痴痴傻傻的样子。 风堡主不问风辞的意愿向皇帝提亲,若是以往,皇帝多半是不会同意的,但张家倒了,张皇后被废,五公主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留在宫里只是碍皇帝的眼。 皇帝想也不想便同意了,这无异于逼婚风辞。 慕挽歌怜悯轻叹,“唉,我瞧着风辞更属意小七,五公主他不会娶的,风堡主如此做可是有何缘由?” 灵璧小声道,“王爷也觉得蹊跷,叫人去查了,我听非语说了一些,似乎是废后张氏未入宫前与风堡主……有些纠葛,废后被打入冷宫后暗中递信给风堡主,求他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拉一把五公主。” “……” 慕挽歌不知该说什么好,风堡主此事做得糊涂了些,为了老相好的女儿,不惜牺牲儿子的终身幸福,寻常人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风堡主在人前总是一副慈父的模样,原来并非如此,以风辞的性子,绝不会妥协的。 灵璧接着道,“当年风夫人遇害一事似乎与废后有关,听闻早些年废后与风堡主一直有来往,当年废后借回张家探望双亲之故,几个月便会出宫一趟,有传言说风夫人当年便是撞破了风堡主与废后私会才遭了毒手的。” 作者有话要说: 计划赶不上变化,haha~似乎还有一些要交代的,结局的番外貌似还要再写一章才能交代清楚 第103章 翌日, 慕挽歌与秦夫人一同去见清玄子,母女二人有许多疑惑需要清玄子解答。 秦慕琤也随她们一同来到清玄子的屋外,慕挽歌叫他在外玩耍,不许进屋, 秦慕琤不乐意撇撇嘴, 想说什么,但瞧见自家姐姐不容置疑的眼神时, 只得闷闷点头。 秦夫人瞧瞧女儿, 又瞧了眼儿子,终于有人能制得住这小霸王了。 一双儿女好生生在眼前, 秦夫人觉得无比满足。 “琤儿, 为娘与你姐姐有要事与你师父说,你莫要添乱, 好生在外等着,我们很快会出来的。” 秦慕琤小声抱怨道,“昨日姐姐醒来后爹便安心回了禹州, 他一走,娘与姐姐便不疼琤儿了。” “……” 秦夫人摇头失笑,眼中却盛满了慈爱,自个儿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怎会不了解他的心性。 这孩子啊,故意这样说的。 此时她可不能心软,有些事,终究是不能叫他知晓的。 慕挽歌先敲了门, 屋里传出清玄子的声音,她轻轻将门推开,先让秦夫人进去,她随后跟进去,关上房门,将伸长脖子往里看的秦慕琤隔绝在外。 “师叔,打扰了。”秦夫人先出声。 清玄子坐在椅子上,笑看着眼前长得极为相像的母女俩,既有几分欣慰,更多的是怅然。 “转眼间,瑶儿将为祖母,歌儿将为人母,你们娘俩皆是我看着长大的,相较而言,我要比师兄有福气。” 闻言,秦夫人霎时便红了双眼,父亲失踪十多年,她原来还心存一分侥幸,可是现在,她明白了,十五年前,她决定随秦胥一同下山那时起,他们父女便是永别。 清玄子轻叹一口气,和蔼目光落在慕挽歌围拢的小腹上,欣慰笑了。 “这孩子是个有福的。” 还未出生便有这么多人疼爱,福泽深厚,生下来贵不可言,有那样一对父母,又有外祖父、外祖母及舅舅的宠爱,一生平安和顺,可不是有福么。 慕挽歌亦笑着低头看了眼微隆的腹部,道,“师父既是这孩子的师公,又是师祖,您说他有福,必然是真的,待他生下来,还得您老费心教导了。” 清玄子闻言一愣,随即摆手笑道,“我老头子哪还有那力气管教这小子,早些年你这个臭丫头便将我折腾得够呛,你总该心疼心疼你师父我这把老骨头,让我安心颐养天年才是。” 慕挽歌道,“师父瞧着并不老,在外人眼里,您快成精了。” “你这臭丫头……”清玄子好气又好笑,反正每回都说不过她就是了。 师徒两笑闹了几句,慕挽歌将记载了清源山禁传秘术的丝帛递给清玄子。 “师父,若我猜的没错,这是您给洛辰脩的,而早年救过洛辰脩并教他武功的人是您而非外公,您也是他的师父,您不是说此禁术不外传么,为何将这个给他?” 她语气虽平静,但清玄子还是听出了不满。 清玄子扶额道,“你这丫头真是没心没肺,为师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你,且这一切皆是按照你外公意愿来做,你外公为你们娘俩,愿以自身性命为代价,不过是借助那小子的真龙之气行事罢了,那小子也是自愿的,与为师何干?” 屋中顿时的气氛忽然变得凝重,许久谁也未再出声,安静得出奇。 良久,清玄子站起身,燃了灯,将手中丝帛烧毁。 “此物终究不祥,逆天改命有悖天理,本就不该存于世,仅此一回,自此之后,这世上再无此秘术。” 秦夫人也出自清源山,关于清源山的秘密,她也知晓许多,也明白了天机子的良苦用心。 她心里清楚,若不是因为她与女儿,父亲已到了超脱物外,入了道,亦将得道,比寻常人长寿百年实乃天命,可他舍了自身为她们改了命。 秦夫人所想也是慕挽歌所想,知晓一切皆是天机子安排好的,她不知该欣喜还是该心怀歉疚。 欣喜不用洛辰脩以命换命,可却是用她外公的命换了她的命。 而心中那么多的疑惑,此时也觉得没必要追问了。 只求岁月静好,一切安然,过去的便让它随风逝去。 丝帛烧尽,屋子里一股子怪味儿,清玄子去将房门打开,瞧见门外的秦慕琤,他摆手撵人。 “你小子别搁这儿杵着,为师这儿不用你守门。” 秦慕琤朝屋里瞄了两眼,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哼,不光娘与姐姐将他当孩童看,连师父也这样,他才不要理他们呢,姐夫也该回来,找姐夫告状去去。 秦夫人并不如慕挽歌一样放得下,未能在父亲膝下尽孝,还连累父亲以命换命,这便是她此生最深的愧。 “师叔,父亲他何时离世的,葬于何处?”秦夫人哽咽问。 清玄子淡淡道,“瑶儿你该明白天谴是最残酷的惩罚,尸骨无存,我也不知他何时离世的,那日你随胥儿下山后,师兄便云游去了,自那之后我也未再见过他,一年后,便是慕将军遇害那日,我原本是去接你和歌儿的,但晚了一步,遂才有了后来之事,而后我回山后给师兄立了衣冠冢,就在后山。” “后山?”秦夫人怔住,似乎想起什么来。 当年将儿子送回清源山后,她每隔一两个月便回一趟清源山,后山她常去,历代师祖们墓也在那里,她娘也葬在后山,但未见到父亲墓,可那一座无名衣冠冢,她却是见过的。 原来,那就是。 清玄子观慕挽歌神色,瞧她丝毫不意外,问,“歌儿可是早猜到那是你外公的衣冠冢了?” 慕挽歌点头,“上一次回来,我便猜到了,早些年洛辰脩以为外公是他师父,苦寻未果,那时我便起了疑,一个人消失得如此彻底,在这世上不留一丝痕迹,也只有一种可能了。” 除非不在人世了,否则怎会不留下踪迹,以洛辰脩的能力,要找一个人,并不是很难。 显然洛辰脩比她明白得早,那时他故意将丝帛放在书房显眼的地方让她发现,必然是猜到了。 洛辰脩对她耍了心机,他或许早猜到外公是用自个儿的命为代价使用禁术行改命之法。 可洛辰脩故意让她误以为是他命不久矣,让她看清自个儿的内心,她对他动了真情。 洛辰脩虽耍了心机,但并未刻意隐瞒,同时也不着痕迹将她引向真相。 外公牺牲自己的命,再用洛辰脩最尊贵的命格作为代价。 洛辰脩甘愿为她放弃一切,她又怎会连他的小心机也容忍不得。 而自她昏睡后,父亲母亲也一直守在她身边,她非铁石心肠,能感觉得到他们的关爱的。 他们尽所能地弥补她。 这些,慕挽歌都清楚,曾经是有怨恨的,如今却觉得那些怨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一家人平安无事,安稳活着,便已是难得。 慕挽歌先从清玄子屋里出来,而彻夜未归的洛辰脩也回来了。 瞧着有些疲倦,躺在床上,却始终睁着眼沉思,连她走近,在床前站着,他也未曾察觉。 洛辰脩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绪中,后知后觉察觉异样,侧头瞧见她,坐起身,抬起双臂,轻轻环住她的腰,将脸贴在她微隆的小腹上。 “阿挽……” 慕挽歌抬手,轻缓抚摸他的头,安静聆听。 “他大限将至,母亲想陪他最后一程,几十年来,他后宫那么多妃嫔,到最后也不见有几人为他伤悲,反而是母亲……” 慕挽歌没有开口,心神有些恍惚,这或许便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洛妃入宫近二十载,与元帝做了那么多年夫妻,洛妃到底与别的妃嫔不一样。 或许洛妃后来也曾对元帝动过情的,不然也不会再生下七公主。 这是深宫之中,那样的情并不长久,日子久了,被无数个寂寞的夜消磨殆尽。 如今元帝大限将至,洛妃想陪他最后一程也是尽了多年夫妻的本分。 洛辰脩轻声道,“我会将母亲接出宫,往后便住在将军府,她一直念叨着抱孙子呢。” 语气中不无讨好之意,慕挽歌好笑不已,“你是怕我还记恨当初母亲与我那次不欢而散的事?” 那件事她一直没解释过,想来洛妃也未与他提及,才使得他这样小心翼翼试探她的态度。 慕挽歌微微低头,洛辰脩正好仰头看她。 她微微一笑。 “其实当初我与母亲并未不欢而散,而她也没有说什么,只与我说了你的身世而已。”只说了他的身世,以为他们是兄妹。 洛妃其实是为他们好。 洛辰脩松了一口气,终于展颜了。 慕挽歌失笑,“我有你想的那般小心眼儿么?既是你的母亲,你我是夫妻,那她自然也是我的母亲,我会与你一起在她膝下尽孝。” “嗯。”洛辰脩嘴角上扬,目光又回到她隆起的腹部,大手轻轻触摸,像是怕吓着肚子里的孩子,他刻意压低声音道,“师父说这一胎会是个小子。” 很新奇的感觉。 他们有孩子了。 此时此刻他内心的欢喜大概就是别人口中说的初为人父的喜悦。 只想守着妻儿,哪儿也不去,什么也不做。 “咱们先生一个儿子,再生个女儿,哥哥保护妹妹,宠着妹妹,挺好的。” 慕挽歌抬手在他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打趣道,“莫不是如你保护小七一般?可我瞧着你时时训斥小七,也不见你宠着她啊。” “小七那性子,我若再宠着她,她真就无法无天了。”洛辰脩低笑道,“咱们的女儿不一样,我想她的性子会随你。” 慕挽歌低头笑看着他,手捏捏他的腮帮,“哟,王爷这才进宫一趟,回来就跟开了窍似的,嘴巴真甜。” 被夸赞了的王爷很得意,站起身后又倾身凑到她面前索吻。 “甜不甜,尝一尝才知。” 瞧他满眼期待,慕挽歌笑着凑过去,在薄唇上轻啄一下便退开了,在他得寸进尺又凑近时,嫌弃地推开他的脸。 “你儿子看着呢,教坏了,日后有你哭的……” 洛辰脩愉悦低笑,拦她入怀,满足叹息,“真好……” 慕挽歌抬手抱住他的腰,两人中间还隔着肚里的孩子。 “风辞他父亲逼他娶五公主的事,你可有法子帮帮风辞。” 在元帝还未成为先帝留下遗诏前,洛辰脩是唯一一个能让元帝改主意的人。 洛辰脩松开她,目光紧盯着她,颇为吃味儿道,“不许想别的男人。” “……你究竟有没有法子?”慕挽歌凶悍瞪他。 她这一瞪眼,洛辰脩哪敢再惹她,赶忙轻哄,叫她消气。 “好好好,你别动怒,风辞的事也算是解决了,听我慢慢与你细说。” 慕挽歌扬眉,冷哼,“快说。” 洛辰脩扶着她坐下,让她靠坐在床头,又给她倒了杯水,与她说了一下大致的情况。 “小七听说风辞被逼当五驸马,便到父皇病榻前哭闹,父皇无法了,叫了太子去劝,小七当场晕了,醒来后又跑去哭闹,太子也没辙了,才来找我的。” 慕挽歌听得津津有味,这确实是七公主会做的事。 “小七的哭闹可有成效?” 洛辰脩扶额失笑,“也不知风辞是不是给小七灌了迷魂汤,为了帮他,竟然不惜一切,竟谎称她心仪风辞,谁也不许与她争……” 慕挽歌听得兴起,追问,“后来如何了?” 洛辰脩摇头笑叹,“被小七这么一搅和,那道写好还未颁下的赐婚圣旨作废了,父皇说风辞于社稷有功,赐婚是奖赏,也当得起驸马,但小七横插一脚,赐婚是赐不下去了,两位公主,叫风辞自己选。” 慕挽歌笑而不语,看来王爷大人还不知自家妹妹心仪风辞并非说谎。 如今让风辞来选,听起来倒是有趣极了。 第104章 冬风瑟瑟, 卷起沙舞,战锣声渐歇,厮杀却声不绝于耳。 战甲被鲜血浸染,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身为主帅的慕挽歌眼睁睁瞧着已跟随她多年的兵将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中, 再也没能站起来。 “主帅,若援军无法及时赶来, 我军恐要全军覆没了。” 伤痕累累, 力竭之态已显的副将奋力拼杀来到慕挽歌跟前,眼中尚有一丝希冀。 慕挽歌作男子打扮, 头盔已在鏖战中脱落, 英姿勃勃,满面血污让曾惊艳世间的绝美容姿如妖冶的曼珠沙华在地狱盛开, 嗜血夺命。 她执起手中长剑,临风而立,肃肃秋风吹动战袍一角, 温绵之语却冷得让人绝望。 “援军不会来了……” 副将稍愣,随即破口咒骂,“卑鄙无耻的小人!” “若能活着回去,定要将奸佞和昏君碎尸万段。” 愤愤怒骂宣泄之后,副将便将目光投注到前方所剩无几却依旧浴血奋战的同袍身上,肃声呐喊,“弟兄们,古来将士自当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马革裹尸在所不辞,今日我等却死于奸人算计,来世再随主帅找昏君奸臣算账,弟兄们可有畏惧?” 副将粗狂的声音在厮杀声中远远传出,只一瞬便得到更激烈的回应。 “不惧!” “不惧!” “誓死跟随主帅……” 铁血军魂,士气高涨。慕挽歌扬起手中长剑,所剩不多的将士迅速聚到她身后,勾起冷笑瞧着渐渐围拢、步步逼近的敌军,沾满血迹更显白皙的左手将束发的玉簪取下,青丝披散而下,细看之下她手中竟是一根精巧的短玉笛。 青丝在风中飞舞,玉笛轻抵唇畔,悠悠清音回荡在战场之上,似是为逝者哀伤,又似一股清泉扫过心间,曲到起伏处带着肃杀。 猛兽的嘶吼声自远方传来,让围拢的敌军面面相觑,惊恐回头望去,两只白狸领头,带着飞禽走兽为救主而来。 “有蛇!” “有老虎!” “是鹰……” 多出数倍的敌军乱了阵脚,折身与扑面而来的野兽撕缠,痛呼惊叫声四起。 收起玉笛放于腰间,慕挽歌令道,“副将听令,率众将士向左翼突围。” 末了,她凝眸叮嘱,“记住,除了洛辰脩外旁人皆不可信。” “主帅先走,末将断后。”副将急声劝阻,“世子必会来救援,您不可涉险,再坚持片刻,世子他……” 手中长剑微转,发出悲鸣,慕挽歌眸色微冷扫向众部将,“这是军令,违令者军法处置!” 清韵之声不容置疑,沉着冷静。 “主帅保重!” 副将与众部将肃穆跪地,行完礼后迅速往左翼撤去,跟随数载出生入死自是明白主帅向来说一不二,虽为女流,却是巾帼不让须眉,令世间无数男子汗颜。 生死一刻,她将生的机会留给他们。 灵兽与敌军的战斗极其惨烈,凶猛的攻击,敌人数倍的围剿,灵兽倒下,血流成河,或是迫于生死的抉择开始逃窜。 慕挽歌再次吹响玉笛,两只白狸已伤痕累累,不理会同伴惊逃散去,快速奔到主人身前作守护之姿。 慕挽歌无声叹息,蹲身将其抱起。 “此时与你们为伴倒也不孤寂,只是依旧心有不甘呢呢,枉我慕挽歌聪明一世竟被无耻小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不自知,若能重来,定要让那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白狸似是能听懂,蜷缩在一起,趴在她臂弯处细细呜咽。 围成圈的敌人手持□□步步靠近。 再抬首,慕挽歌望向敌方架起的木台上绑着的两人,她分辨不出是否真的是父亲与兄长,到了此刻,是与不是已不再重要。 若是,一家人死在一起也好。 若不是……那于她而言,这所有的一切皆是一场骗局,她视为父兄的亲人也想要她的命,就因为权势,因为她掌控慕家军的兵权。 身后忽然传来的轻微的响动,是急促奔驰的马蹄声,可她并未回头,盘膝而坐,将白狸抱于怀,静待万箭齐发,绝美的面容上淡然浅笑,安然无惧。 父兄失踪后的几年,她从来都是孤寂一人,十五岁出嫁,大婚当夜,夫君便率军出征,在其班师回朝前婆母将夫君亲笔所写下的放妻书得了自由身,命运使然,之后她竟与前夫同袍并肩御敌三载。 此时才觉造化弄人,冷漠的前夫,如今竟是她唯一敢信之人,将余下的兵将交到他手中,她方能安心。 好在此番她只带了三万慕家军,其余五万交给了洛辰脩。 将慕家军托付给洛辰脩,她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眼眸轻闭,她仰面静待漫天飞来的箭失,忽觉身后有重力压来,她被人紧紧护于怀中,讶异望去却是一张极为熟悉俊颜,曾俊朗如玉的面容,此刻血迹斑斓,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焦急、惊怒,亦或是疼惜。 并肩三载,她很少在他冷峻的面上看到多余的情绪,两人间除了商议军事以及布阵外,交谈极少,恐无人信她与他曾有一年的夫妻之缘。 “你……”她忽然失语。 怀中两只白狸叫了两声,摇摇尾巴,似是欢喜。 冷峻的男子难得竟是笑着的,将她搂紧,眸光如炬直射入她心间,凝视着她,“阿挽,黄泉路上由我为你引路,你便不会再走丢了。” 是了,她走岔了路才会踏上这黄泉不归路。 她恍然,曾几何时也见过这样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只是她忽略其中太多情绪。 曾听闻,人在死前会想起一些被遗忘又很重要的事,此刻她信了。 河岸边性命垂危的少年……年少时,那些曾被她遗忘的零星记忆涌了出来,无法拼凑完整。 而她却忽然有些明白了。 如斯深情厚谊,她竟是多年未察,即便心如止水,此刻亦不禁湿了眼眶,或许万箭穿心的痛,他先替她受了,再轮到她时似乎没那么痛。 厮杀声渐渐平息,敌军万千重围困,前排尽是蓄势待发的弓箭手,只待一声令下。 本以为她最后会在孤寂中凄惨死去,未料他来了。 “洛辰脩……” 慕挽歌微微仰首,竟无语凝噎,这世上竟真有傻到来陪她赴死之人。 男子俊朗的面容印着点点苍凉血迹,将她搂紧护于怀中,眸光如炬直射入她心间,凝视着她,满目柔情。 “阿挽,黄泉路上孤寂,由我为你引路,你便不会再走丢了。” 是了,一步错步步错,行岔了道她才会踏上这黄泉不归路。 连累了他…… 她恍然,曾几何时也见过这样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不经意时投注于她身上,只是她忽略其中太多情绪。 曾听闻,人在死前会忆起一些极为要紧且易遗忘之事,此刻她信了。 河岸边性命垂危的少年……年少时,那些曾被她遗忘的零星记忆涌了出来,无法拼凑完整。 即便是万箭穿心之痛,他先替她受了,再轮到她时该没那么痛了。 这世上,无人知她怕痛,此时却有他护着…… 只是她与他在军中朝夕相处三载却不知他的情意,即便心如止水,此刻亦不禁湿了眼眶。 生死相随,这便是他待她之心。 然而,预想中的痛意不曾到来,洛辰脩并不是只身前来救她,敌后方忽然涌出的数万兵将如天降神兵,刹那间扭转了局势。 霎时间,锣鼓喧天,局势反转,敌军溃败逃窜。 慕挽歌恍然明白过来,他是来救她的。 “你、你不是在禹州么?”她未料他能及时赶到,派人去求禹州求援也不过是三日前的事,想来此时派出去的人还只在半途中。 而此时洛辰脩却出现在她眼前。 禹州到云水城,行军的话,少说也得十多日。 洛辰脩紧紧抱着她,她怀中的两只白狸见到旧主甚是欢喜,不住地舔着他的手背。 还好,他赶上了,瞧她完好,洛辰脩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这些年极力隐藏的心思也不再遮掩了。 “阿挽,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不能没有她,只是她一直不知他的心意而已。 他并未正面回答她,但慕挽歌已猜到七八分了。 三日前她才派人去禹州向他求援,而他此刻已来到她身旁,必然是早早便赶来了。 未雨绸缪并非偶然,她这边的情况如何,洛辰脩了如指掌,那边只有一个可能。 “洛辰脩,我身边的副将是你的人?” 洛辰脩笑了笑,默认了,而且他安排在她身边的人可不止一个。 …… 云水城一役,狄国败退,洛辰脩带领慕家军乘胜追击,不到三日便打到了狄国王城下。 洛辰脩并不着急发起进攻,猫捉老鼠一般,抓住了却不急着咬死它,要将它玩弄至死。 洛辰脩手底下分散在各地的四万多人马渐渐汇集在云水城,加上慕挽歌手上的五万多慕家军,加起来也有十万兵马了,陆陆续续还有一些慕名而来参军的人。 人心所向,洛辰脩战神之名传开了,大轩百姓只知世子不知已在位三年的皇帝。 皇帝的昏庸无能也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闲谈,百姓呼吁世子夺位,将昏君赶下王座。 这其中也是慕挽歌的谋算。 王者之位该是有能者居之。 慕挽歌在云水城养伤半月,便住在府衙里,洛辰脩白日里忙完正事,到了夜里便会一直陪着她,起初慕挽歌委婉劝他回屋歇着,她只是皮外伤,不必守着她,但洛辰脩装聋作哑,充耳不闻,坐在她屋里就是不走。 最后还是慕挽歌妥协,命人再安置一张卧榻在她房里,如此洛辰脩便一直赖在她屋里了。 这日,慕挽歌去见了千里迢迢亲自送粮草而来的风辞,带着一身酒气,踏着暮色回来,瞧见比平日里早归的慕挽歌,她微微讶异。 “你今日怎这般早?” 洛辰脩冷着一张脸,不答反问,“你与谁饮酒作乐去了?” 酒意上头的慕挽歌有些迷糊,并未察觉他语气不善,如实道,“风辞远道而来,我去见他,小酌几杯,许久未见,他倒是酒量见长,我却不行了。” 听完,洛辰脩彻底黑了脸,却未发作。 慕挽歌未曾留意到他的异样,自行倒了杯水灌下,自顾自道,“风辞真乃知己也,雪中送炭之事没少做,我欠了他不少人情,这日后也不知该如何还他,他什么也不缺……”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自言自语,并未察觉洛辰脩已站在她身后,她转身时冷不防便撞进了他坚实的怀里。 慕挽歌怔愣时已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圈住,突生暧昧,自那日在战场抱了她之后,这些日子他未再有出格的举动。 “洛辰脩你……” “阿挽,待回京之后我们再成一次亲。” 他不是与她商量,而是知会她一声让她心里有个底而已。 “我们……”慕挽歌微微仰头,对上他的目光,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也许她应该试着再信他一次。 洛辰脩一言不发,紧盯着她,盯得她很不自在,她不由自主地应了一声。 “嗯。” 而后,她被一股大力固在了他坚实的怀中,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欢喜。 半年后,昏庸的神武帝慕容谌昭告天下禅位给洛王世子洛辰脩,而拥护神武帝的洛王不知所踪。 慕容谌禅位半个月后,洛辰脩君临天下,各方诸侯及周边小国部族纷纷前来朝拜觐见。 洛辰脩得帝位乃民心所向,消息传开后百姓欢呼,普天同庆。 而正当洛辰脩满心欢喜欲准备立后大典时,朝中元老大臣似是约好了一般上折子谏言让洛辰脩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洛辰脩烦躁不已,训斥了那些在朝堂上逼他立后纳妃的朝臣,他想见慕挽歌,随即悄悄出宫来寻她,可遍寻不到她的踪迹。 此时,洛辰脩得知了慕挽歌将与风辞成亲之事,他心急找寻却始终找不到,慕挽歌不愿见他,只给了他一封信,字字诛心。 信中,慕挽歌与他断情,求他成全她和风辞。 字迹确是慕挽歌亲笔,洛辰脩快要气疯了,带着一肚子愤怒回宫,答应朝臣选秀纳妃的提议,同时也下了一道赐婚圣旨到风家堡。 洛辰脩将自己的妹妹洛碧如赐婚给风辞,彼时洛碧如将册封为公主。 新帝选秀一事昭告天下,朝堂后宫皆忙得不可开交,皇后人选是洛辰脩自己定的,选的是已故去的洛王妃母族的侄女儿,也就是洛辰脩名义上的表妹, 帝后大婚与公主出嫁定在同一日,消息一出,天下哗然。 有人说这位新帝是真的宠爱自己的妹妹才会如此。 而身在风辞名下庄子上静养的慕挽歌听灵璧说起此事,她怅然叹息。 “他这样固执……罢了,终究是我欠他的,如了他的愿便是。” 灵璧瞧着主子苍白憔悴的脸,本就生的绝美的面容此时透着病态,少了平日里的凌厉,更加令人心生怜惜。 想到害得主子这样惨的罪魁祸首,灵璧愤恨不已,却红了双眼。 “主子,绿意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给您下毒,我这就去狄国给您找解药。” 靠在床头,慕挽歌不以为意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此毒出自毒王之手,三个月前毒发了我才察觉,此时去寻解药为时已晚,且毒王已死,即便是外公与师父怕也束手无策。” 灵璧急道,“那我这就送您去清源山,天机子前辈与清玄子前辈乃世外高人,一定有法子的解毒的。” 慕挽歌无力笑了笑,淡淡道,“不必了,两个月前风辞去过了,外公说这是我的命数,他与师父亦无能为力。” 这一瞬间,灵璧泪流满面。 不该是这样的,主子有神医之名,却救不了自己。 此时风辞进屋,灵璧抹了眼角后退了出去。 风辞亦是一脸忧色,在床前坐下,关切问,“今日可还好?” 慕挽歌微笑点头,“还好。” 一问一答后便陷入沉默。 良久,慕挽歌道,“将我从胭脂楼出嫁的消息散出去,这阵子找不见我,他多半要急疯了。” 风辞无奈轻叹,“你呀,为了他可真是煞费苦心了,暗中做手脚逼他纳妃,我可听说了,此次选中的秀女个个都是美人儿,我对你这样好,怎不见你也为我想一想,为了你,我可是连终身幸福也赔进去了,谁要娶他的妹妹,我可听说了,那洛王府的郡主是个娇纵任性的草包,即便封了公主,她还是个草包。” “……” 心知风辞这种云淡风轻的幽默故意逗她笑,慕挽歌顺着风辞的意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便是落寞。 “只有这样,在我死后他才不会对你下手,洛碧如你若不喜欢,娶回去摆着便好了,给她寻几个俊俏面首,她会喜欢的。” 她说死,风辞眉目微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 帝后大婚当日,皇后从娘家上的花轿,公主自洛王府出嫁,也有一顶花轿自胭脂楼而出,三顶花轿一模一样,在街头相遇,此时有刺客出现,场面一度混乱不堪,好在有宫中侍卫保护,刺客很快逃了。 三顶花轿分开,皇后仪仗护送的花轿抬入宫中,另外两顶抬入风家堡。 慕挽歌在花轿里睡了过去,醒来时才发觉自己躺在龙床上,而一身大红喜袍的洛辰脩坐在三丈远的地方,面无表情看着她。 “醒了?” 他的语气很冷,能清楚感知他的怒意,没得到她应声,站起身来到龙床前,居高临下盯着她,嘲讽道,“莫不是这几日被出嫁的喜悦冲昏头夜夜无眠,在花轿里睡得死沉死沉的。” 慕挽歌那一脸的苍白被厚厚的妆容掩盖住,她提了提气,翻坐起身,冷冷淡淡的样子。 “能否叫人送盆水进来,我想洗把脸。” 洛辰脩审视她,醒来后她平静处之,着实不寻常,同时他也不禁窃喜,她这样是否意味着嫁给他也是愿意的。 但慕挽歌接下来说的这句话等同于在他头顶浇了一盆凉水。 她仍旧情绪无波的冷淡模样,道,“闹够了便去将你的皇后接回来,一国之君切莫任性妄为。” 他为了她煞费苦心,在她眼里却是任性妄为。 洛辰脩自嘲笑了笑,不欲再与她多说,否则真可能被她气得英年早逝。 洛辰脩拂袖离开寝宫后,两名宫婢端着热水进来,伺候她梳洗。 头顶上的凤冠早被洛辰脩取下,慕挽歌换下厚重的嫁衣,穿上宫婢拿来的轻薄寝衣,净面之后,她径自来到桌前坐下,吩咐宫婢去拿饭菜来。 不合规矩。 两名宫婢面面相觑,福身退到殿外。 洛辰脩负手站在殿外,听完宫婢所言,扬了扬手,“一切照皇后吩咐做,好生伺候好皇后,她要什么便给她什么。” 一个人便是一大桌美味珍馐,慕挽歌动筷后才随口问一旁候着的宫婢,“你们陛下今日可曾用过晚膳?” 宫婢是个机灵的,惯会察言观色,恭敬应声,“回娘娘,陛下这几日食欲欠佳,已有三日不曾进主食了,今日连早膳也未用过。” 慕挽歌多瞧了回话的宫婢两眼,摇头失笑,“去叫你们陛下进来。” 偌大的寝宫,两个人在尚且显得空荡寂静,平日里只有洛辰脩一人,可想而知他是何等孤寂,慕挽歌忽然觉得心疼他,有些茫然。 她一手将他推上这个位置,他要独自承受着这份常人难以忍受的孤独,寒冷,再无知心人能信赖,时时要防备着明枪暗箭。 她甚是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 她身下的这张龙床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实则还不如寻常人家的木床睡得舒坦。 慕挽歌躺在所谓的龙床上昏昏欲睡,洛辰脩沐浴后来到床前站定,安静望着她。 她并非毫无所觉,是以翻身侧躺,背对着他。 “今夜借陛下龙床一用,明日一早我会离开。” 只因这一句话,她将洛辰脩激怒了,强势将她身子掰转,俯身压住她,光是眼中神色便知他此时暴怒。 “你答应过我的,为何要出尔反尔,我哪里比不上风辞,令你这样厌弃,连见我一面也不肯,入了我的洞房,却心心念出宫去找他。” 她的下巴被他的手固住,无法闪躲,只能看着她,而她的沉默在洛辰脩眼里成了默认。 愤怒、妒忌、悲哀等情绪涌了上来,生成一股昏天灭地的火,熊熊燃烧。 洛辰脩失去理智,狠狠啃咬、亲吻,她躲避,他变本加厉。 丝帛撕裂声在空荡的寝宫里尤为刺耳。 她身上的衣物在他手下撕裂、脱离,飘飞至地上,再无遮掩春光之物,二人裸裎相对。 他的吻越发急切,如疾风骤雨,慕挽歌不再挣扎,双臂抬起,轻轻抱住他。 “洛辰脩……” 她的低唤声令他的动作僵了一瞬,他却以为她是在求他停手,她要别的男子守身如玉。 “不许你为了他求我!” “阿挽,你是我的妻,从前是,从今往后也是,这皇后你不当也得当,我要你永远伴我左右,共享这盛世江山。” 妒火再燃,理智尽失,他更加蛮横的掠夺,心底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她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云收雨歇时,怀中人已倦极睡去,洛辰脩盯着怀中人一夜,也只有睡着的时候她才会如此温顺。 目光触及雪肌上的青紫,他自责失控之下伤了她,但他不后悔强取豪夺。 以她的身手,推开他并不难,但她没有,这种极不寻常的异样敢被他心里涌起的喜悦掩盖,他无暇深思。 自欺欺人也罢,他只当她心里是有他的。 新婚之夜有了夫妻之实,洛辰脩自知理亏百般讨好,慕挽歌仍不为所动,待他冷冷淡淡。 洛辰脩对她有求必应,只有放她出宫一事她每次提及,他必翻脸。 然而,慕挽歌想做之事,谁又能拦得住。 她只在宫里陪了洛辰脩半个月,在毒发之前,她还是悄然离宫,而此时洛辰脩又被政务缠住,分身乏术。 洛辰脩心里清楚,那些事皆是她拿来拖住他的,待收拾好那些乱子,出宫找到她时,她已油尽灯枯,连睁眼也吃力了。 而洛辰脩也是此时才知她早已身中剧毒,害她之人是她曾经最信任的婢女绿意。 绿意是赫连溟的人。 得知真相后的洛辰脩恨不得将赫连溟和绿意千刀万剐,抱着奄奄一息的慕挽歌,洛辰脩懊悔自责,可慕挽歌最后与他说的话却是求他不要迁怒风辞。 “洛辰脩,你答应我……莫要伤害风辞……” “好……” 他答应了,可那之后她陷入昏睡,只有一口气吊着。 …… 洛辰脩带着只余一口气的慕挽歌去了清源山,见了天机子和清玄子,他求他们救她,可他们却只能悲痛遗憾摇头。 他固执地跪在天机子面前,清玄子于心不忍,看不下去便离开了。 洛辰脩在天机子的屋外跪了一天一夜,终于求得一丝希望,天机子站在他面前,悲悯且无奈。 “以你真龙之命换她的命,你也无怨无悔?” “无悔,求外公成全。” 洛辰脩并未有丝毫的犹豫,给天机子磕了一个头,他不再唤天机子为前辈,而是外公。 天机子是慕挽歌的外祖父。 天机子叹了一声,道,“去将你想做而未做之事做完,歌儿留下,我能让她撑三个月。” 洛辰脩离开了,用三个月的时间做完想做的事,他只做两件事,一是将江山托付给能担大任的慕容凌,最后一件事于他而言是最重要的,他要为慕挽歌报仇,将害过她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罪魁祸首靳郁风、赫连溟成了废人,眼盲耳聋,无处容身,沿街乞讨。 绿意被斩双手,被毒哑,被扔进勾栏,日日生不如死。 一切事了,洛辰脩回到清源山,而慕挽歌也醒了,瞧着多了几分容光,可洛辰脩明白她这样意味着什么。 这是回光返照。 “阿脩,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亲昵唤他,却也是最后一次,她在他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洛辰脩悲痛欲绝,抱着她的尸身一动不动坐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天机子推门进来,将清源山千百年来流传中的改命禁术传给洛辰脩。 逆天改命、以命抵命,行逆天之术必遭天谴,尸骨无存…… 洛辰脩在隆隆雷声中失去意识,醒来时却发现回到了十七岁这年,便是随洛王率军出征后的半年,他在战场受伤昏迷了三日。 睁开眼,一切还来得及。 阿挽还在京中等着他,这一次他定要在张氏将放妻书给她前回京。 他想着,只要将阿挽留在他身边便不会重蹈覆辙。 然而,天意似乎总是再捉弄他,他马不停蹄赶回京的途中被人算计,受了重伤,他心急如非,拼命赶回京,仍旧晚了半日。 回洛王府得知慕挽歌拿了放妻书离开了,那一刻洛辰脩拔剑欲杀了张氏,被墨隐拦下。 “爷,世子妃回了木屋那边,您受了重伤不宜劳累,属下去将世子妃请回来。” 洛辰脩冷冷看着张氏,听墨隐提醒,他收了剑,转身离开。 墨隐拧眉看了眼吓得瘫软在地的张氏,正欲追出去时,自家爷冷冷的声音传来。 “明日一早再跟来。” 墨隐仿佛明白了自家爷的心思。 洛辰脩在木屋外守了半夜,两只白狸陪着他,夜里下了雨,他和白狸都淋湿了。 天明之时,他故意让白狸自窗而入,引起屋中女子的注意。 血气上涌,喉间腥甜,洛辰脩一手撑在树干上,呕出一口血。 “洛辰脩?”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撑在树干上的手一颤,捂住心口的手不禁收拢握成拳。 意料之中,她追来了。 洛辰脩一手捂着心口,缓缓回身,这一刻的欣喜若狂只有他自己明白。 阿挽,我回来了,你也还在……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