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停滞之后》 第一章 永夜 咦？ 这是……什么？ 眼前那纯乎陌生的景象，不能和林雨泽大脑中的画面共鸣。 总感觉，头脑有点昏昏沉沉的。 思绪啊或者是意识啊什么的，就好像变成一团浆糊，在完全不相干的地方粘结缠绕。 然后过了一会，这种莫名的昏沉感稍微褪去了几分，思维堪堪能正常运转的程度。 这样，他才能正确地认识到面前景象，才能理解其中代表的含义。 摆在身前的，是一张有些普通的书桌，桌面是大理石，在保留其纹理的前提下进行过磨砂处理，触感从原本的冰凉转为温润，从而提供良好的使用体验。 林雨泽发现，自己的手臂正搁置在桌面上。 似乎是头脑中这种昏沉感抑制了惊慌的情绪，他以自己都惊讶的从容继续打量周围的环境。 现在，他坐在木椅上，上身前倾通过手肘的支撑靠在面前这张桌子上。 桌面上摆放着一只卖相精致的羽毛笔，羽毛呈现一种绮丽的蓝紫色。笔杆打磨得很光滑，金属笔尖反射的光瑰丽而湛蓝。 在羽毛笔的旁边，是一小叠表面泛黄的纸张，纯黑色、造型平庸的小瓶墨水。 书桌倚靠着墙角，在正前方的墙壁上，有明亮却又柔和的光芒从数层蜡光纸背后透了出来。绕过侧面的通风口观察，则是可以看到其后的嵌入式煤气壁灯，以及泛着黄铜色泽的控制开关。 “这是……” 他摇摇脑袋，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赶走那种昏沉感。 效果不算太好，不过林雨泽姑且恢复了一些理智，眼前所见之物与“日常”相去甚远。 近乎是本能地，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但如果说这是梦，那未免又太过于真实了。 林雨泽飞快地扫掠周围的景象。 他的目光很快掠过桌面上的陈设，掠过煤气壁灯，观察起了整个房间。 大理石桌的右侧紧挨着床头柜，床头柜的上面是另外一盏小巧些的煤气壁灯，由古典的黑色金属栅格和玻璃构成，固定在墙的表面，现在处于熄灭的状态。 然后是一张大约有一米五的床，另外一侧也是床头柜和煤气壁灯。再往右面，留出了一些供人活动的空间之后，是数个嵌入式的木质衣柜，侧面即是棕褐色的房门。 与房门相对的那面墙壁上，有着一扇半开着的玻璃窗。这个房间大概是在一楼，透过玻璃窗往上，可以看见漆黑的天空中点缀着明亮的光点，那是路灯发出的光。 这……林雨泽为“梦境”的真实性瞠目结舌。 他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来，推动木椅发出清晰的摩擦声，在一片寂静只有煤气灯燃烧的轻微动静的房间中格外明显。 这恐怕不是梦！ “难道……我穿越了？” 作为曾经的网文读者，林雨泽率先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心脏砰砰跳动起来。 不，现在还不能确定。 他将信将疑，试着寻找可能是穿越的证据，同时也试着寻找可能否认这一猜想的证据。 稍后，林雨泽突然间感觉之前那种好似重物压在脑门上的昏沉感彻底散去，像是喝了加浓美式咖啡那样思绪清醒。 某些在身体内部的记忆，似乎随着林雨泽的思维逐步“涌现”。 “身体原本主人”这一念头在脑海中掠过的时候，“亚斯塔·埃森斯”这个名字就自然浮现出来。 然后念头转移到有关亚斯塔这个名字所用的语言上来，“金格雷西文”这个名词又自然地浮现了出来。 像这样，短时间的发散式思维就能牵引出一系列庞大而且近乎不可思议的记忆。 这绝非梦境或者所知的科技手段能够实现的事。 也就说明确实是……穿越了。 思绪清晰，脑内的神经元异常地活跃，周围的事物一览眼底，其中透露出的细节也全部被林雨泽一一辨析。 短时间内，林雨泽的理性成分压制了自己的感性成分，并且迫使后者承认穿越这一事实。 “好消息是，我能继承原本的记忆，不至于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似乎是一种对意识的保护机制，作为亚斯塔这个人的记忆不是瞬间涌现的，而是根据林雨泽的思考慢慢唤醒出来。 “毕竟有一种说法是，人格之类的东西完全依托于记忆存在。要是作为身体主人的亚斯塔的记忆一瞬间涌现的话，那就不是意识的穿越，而是同等地位的融合了。” 如今，原本身体主人亚斯塔的记忆就像是脑海里面的书册那样，林雨泽可以随时翻阅浏览。 不过林雨泽不能盲目翻阅，他必须要用关键词去“检索”里面的内容，那之后相应的记忆就会快速涌现。 “也就是说，如果我想要更快速地了解这个世界，就需要外界各种各样的事物刺激，从而唤醒那一部分的记忆……” 对了，阿西雷文化展览。 按照亚斯塔的记忆，今天是真理历327年9月14日，是每三个月一度的阿西雷文化展览前夕。 手肘抵在桌面上，手掌撑住额头，林雨泽闭上眼，迅速地浏览记忆中关于这场活动的信息。 亚斯塔所在的这座城市名为阿西雷，这里各种各样的文化和艺术非常繁荣。 一方面是为了向外来的游览者展示自身，另一方面是为了给本地的居民提供娱乐，于是便有了阿西雷文化展览。 正式的文化展览将在明天的9月15日举行，不过今天也会有人参与其中。 有些是第一次被邀请参加，经验不足于是先预热一下。 还有一些则是没有被正式邀请，但是希望得到一个自我表现的机会而交钱租赁场地的。 “去看看吧。” 林雨泽做出决定，他站起身来。 在记忆中，身体原主人的亚斯塔并不是孤儿，家里除了自己之外还有父母以及两个妹妹，作为穿越者的自己必须要好好扮演这个角色。 幸运的是，他能继承包括细节习惯在内的亚斯塔的全部记忆，不至于太过困难。 亚斯塔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的衣领，然后穿上马甲、长裤以及西装，熄灭煤气灯，借着从窗户外透进来的微光往门口方向走去。 和家人打过招呼后，他从门口的衣架上取下外套，往外面走去。 虽然是九月份，但是室外很冷。 亚斯塔从外套的口袋里面取出一双黑色的薄手套戴上。 在被誉为理性之城的阿西雷，室外活动时戴上手套是基本的体面标准。 哪怕这双手套的防寒效果基本为零……人们为了追求文化总是要牺牲什么的，得理解下。 “……” 亚斯塔凝视着纯粹漆黑一片的天空，表情有些微怔。 之前在自己房间的时候，他就透过窗户看见了外面的漆黑，以及路灯发出的微光。 按照地球人的常识，他理所当然地把这当作晚上……不过根据唤醒的记忆，其实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枚怀表，啪地一下打开。 表盘上用类似于罗马数字的字母表示时间，一共分为十二等份。 如今表针指向的时间是十二点十四分，不过现在不是凌晨，而是中午。 这样的事情足以将亚斯塔作为地球人的常识彻底粉碎，但是反过来说，这本身就是这个世界的常识之一。 亚斯塔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让鼻腔略微有些不适应感。 “在被称为永夜平原的这些地区，人们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处于完全黑暗的环境中，没有日月也没有星辰。更匪夷所思的是……” “一天之中有十二个小时，不仅仅是没有光照这么简单，光线甚至无法在空气之中传播。这段时间哪怕点亮蜡烛，眼前所见也是纯粹黑暗一片……就像是盲人那样，这段时间被人称为永夜。” 想象一下，前一秒还在灯光下读书，下一秒好像整个世界都被人“拉闸”了那样漆黑一片。 “这个世界不仅仅只是科技水平落后的世界，这种人们司空见惯的诡异常识背后，应该有某种深刻而且非常识的原理……” 永夜的话姑且还能用潮汐锁定来解释，那么连光线都无法传播，这已经彻底违背了现代科学理论……如果是魔法的世界倒也无妨，不过据亚斯塔所知不存在这样的事物。 亚斯塔的情绪变得凝重，但他尽量不让这种情绪显露在表面。 “这个决定果然是正确的，就让我继续看看这个世界和地球到底有多少差异吧。” 抱以这样的态度，亚斯塔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行走在行人稀少的中午街道上。 毕竟一天只有十二小时是正常的，所以醒来就是中午了。同理，也应该在接近凌晨的时候入睡。 一处被煤气灯照得很亮的店铺招牌吸引了他的目光。 亚斯塔望过去，上面写有漂亮的金格雷西文，下面衬着查尼斯文——无暗之地人民普遍使用的语言。 “伊芙埃斯特杂货铺……记忆里，伊芙埃斯特公司是一家在阿西雷很有影响力的公司，名下的杂货铺在城市的各处形成连锁，售卖各种各样的产品……” 文化广场那边是自然要去的，不过通过观察杂货铺里面的产品，也能一定程度上理解这个时代的文化和生产力等特征。 另外，因为原本林雨泽的专业原因，他对这些异世界的产品也有一种本能性的好奇。 花一点点时间，走马观花那样看看吧。 第二章 知识 现在大约是中午十二点二十分左右，也就是说自永夜状态结束不过是二十分钟的时间。 伊芙埃斯特杂货铺已经开门，亚斯塔很自然地推测，他们大概是住在店铺的楼上或是附近。 一走进杂货铺的内部，穿着得体的店员便以一种让人有些诚惶诚恐的热情和礼仪迎接。 有轻微社恐倾向的林雨泽有些不适应，不过好在对方的这种态度唤起了亚斯塔记忆中关于社交的那一部分。 和林雨泽截然不同，亚斯塔很擅长与人相处。 或许是天赋使然，亚斯塔能够很好地察觉到他人的情绪，并且做出合适的应答。 借助这种能力，亚斯塔委婉地向店员表示自己只是随便看看，目前没有购买的欲望这一事实，从容摆脱了对方的纠缠。 “手套，衬衫，针织帽和礼帽，围巾领带……服装的各种产品看上去很是齐全，款式多但是从价格上判断应该大多是工业生产的。” “怀表，眼镜，碗碟……设计的特征不太好辨识，不过设计观念似乎也没那么原始。” 一圈逛下来，大约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而且很多东西没有细看。 从店铺中离开，亚斯塔走在外面的街道上，回想着先前所见。 “店铺很大，而且东西确实很杂，有些类似于地球上的超市了。除了食品以外的各种生活材料大多都能从这里买到……看样子伊芙埃斯特公司真是赚了不少。” “果然是异世界，不能以地球的设计史来分析时代特征。或许是阿西雷文化比较繁荣的缘故，产品的设计风格相当多样化，不过生产方式还是以工业生产为主。” 在亚斯塔的记忆中，搜索不到有关于电灯之类的信息。 甚至于，在金格雷西文中，亚斯塔都找不到合适的单词来翻译中文汉字里面的“电”。 “永夜平原因为没有日照的变化，所以几乎没有季节也没有天气，人们都没有见过闪电……北面的无暗之地倒是有闪电，不过那个单词和生活中的静电也不是同一个单词，人们根本没法把那两种看上去截然不同的事物联系到一起去吧。” “不过这样的话也就能明白了，科技与生产力的水平大概处于第一次工业革命的阶段，工业化生产取代了手工劳动力，同时蒸汽技术得到广泛应用。” “塑料和化纤也得到了应用，这些东西做成的廉价产品挺受欢迎……印象里它们在发现电之后才出现，原来现在也可以生产吗？” 收获了这些新情报之后，亚斯塔继续往文化广场的方向走去。 眼前的场景让他下意识地联想到大学里，各种社团因为纳新的需要而在广场上搭起棚子摆摊的状况。 相较而言，这边的“摊位”看上去更加结实一些。 时间还早，只有寥寥几个摊位上有人。 “先生，要观看一场免费的魔术表演吗？” 一位似乎因为没有观众而百无聊赖的魔术师叫住了亚斯塔。 在阿西雷，魔术师并不稀有。实际上，在亚斯塔之前就读的阿西雷真理学校中，就开设有魔术这一专业，有系统的理论可供学习。 因此，理论上来说任何感兴趣的人都可能成为魔术师，并没有那种师徒传承的模式。 亚斯塔一边走近他的摊位，一边观察他。 和印象里那种魔术师很是相似，高礼帽，白手套，燕尾服和靠在一旁的手杖。 “先生，请问你身上有一枚硬币吗？一诺里的就可以。” 亚斯塔摇头。 其实有，但他不想拿出来。 魔术师微微一笑：“好的，没有关系。” 正当亚斯塔期待着接下来的表演时，却发现魔术师的表情有些许僵硬，一时间没了后文。 应该是没有受到邀请的新人魔术师，想要积累经验……亚斯塔如此分析。 在有些尴尬的沉默中，魔术师缓缓取下了自己的礼帽，倒放在桌面上。 “请看，礼帽是空的，同时也没有任何的机关。没错，这是只不过是路边随处可见，跑进伊芙埃斯特杂货铺就可以买到的礼帽。” 亚斯塔能够察觉出他的紧张，点头道：“确实如此，里侧的标签还没有撕掉，确实是伊芙埃斯特杂货铺的礼帽。” 魔术师举起礼帽与视线平行，然后心情奇妙地发现了里面的那个标签。 接下来，这位尚未锻炼出强大内心的魔术师有些僵硬地表演了一个魔术，用误导的方式变出了一块冰块。 亚斯塔礼貌性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后往其他的摊位上走去。 “看样子，这个世界的魔术师只是普通的魔术师……没有打着魔术的名号使用魔法，不过这只是其中的一例，倒也不能以偏概全。” 他清楚地看见，那位魔术师用了视线诱导的手段之后，偷偷用另一只手拿出一块巴掌大的冰块，塞到了礼帽的下面。 “想要变出冰块，那么身上就要有冰块的道理我确实明白……只是这么冷的天气，他还随身携带那么大的冰块，也太怪了……” 亚斯塔内心吐槽了两句，然后往下一个摊位的方向走去。 是占卜师。 亚斯塔走近，那位穿着神秘的占卜师抬起头看了一眼。 “价格一诺里。” 亚斯塔瞥了一眼那位魔术师的方向，确定他的视线没往这边来后，从衣服口袋里面取出了一诺里的硬币。 占卜师用有些皱纹的手拿起一叠牌，打开成扇形。 “抽一张。” 塔罗牌吗？不过这里面好像没有二十二张……亚斯塔随便挑了中间那张。 牌的质感挺不错的，摸起来光滑，边缘也很整齐……亚斯塔原本以为用来占卜的卡牌会很破旧。 新人占卜师？看年纪也不太像啊。 把牌翻过来之后，亚斯塔看见了上面的文字。 有些类似于金格雷西文，但又有几个没见过的字母，反而类似于英文字母了，不过是花体字，有些看不懂。 占卜师声音死气沉沉地解释道：“这是古金格雷须文，da’at，意思是知识。” “知识？” “寓意自己看，在这边。” 占卜师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亚斯塔望过去，上面贴了一张表。 一，二，三……一共是十一个。 看样子有十一张牌，亚斯塔在最后方找到知识对应的释义。 “呃……” 其他的卡牌都对应一连串复杂的解释，但是唯独最后一个，寓意的那个位置没有任何文字，只由各种复杂扭曲缠绕的线条构成。 “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我就是一个卖纸牌的。” “卖纸牌的？” “一张一诺里，不能挑选只能抽牌。” 亚斯塔看着手里那张质地不错的牌，感觉心情有些奇妙。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占卜师”从身后的一叠牌里面取出一张，和桌面上的十张牌摆在一起，又组合成了十一张牌。 难怪牌都这么新……亚斯塔翻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那张牌。 不算亏，毕竟抽中了最特殊的那张……亚斯塔如此安慰自己。 接下来，他又四处逛了逛，体验了一下阿西雷的独特文化背景。 有位作家面前摆着一叠书，大概是他的作品。旁边放着一个大大的告示牌，上面用金格雷西文写着几行大字： “找快要死掉的女友，三个月内病死者为佳。” 不止是亚斯塔投去奇怪的目光，不少游览者也是如此。 不过那位作家却丝毫不以为意，内心相比起先前的那个魔术师要强大得多。 或许这就是饱受毒打的作家的成熟……亚斯塔想起了以前自己以前写过的黑历史小说。 “书的内容好像都是悲剧性的，但是某种程度上与地球的作品有些差异……由于永夜的特殊环境而催生出了特殊的文化吗……” 据亚斯塔所知，他十六岁的妹妹优娜很喜欢这种类型的“僵尸文学”，房间里面的书架上堆了不少这样的书，完成了学校布置的任务后就会拿来打发时间。 还有一位画家，用黑白灰的色调在画布上勾勒出了各种扭曲写意的线条……看上去因为不被人理解而郁郁不得志。 这趟很难称得上是有收获……但是又很难称得上没有收获。 亚斯塔“看不懂但大受震撼”，回到自己家中。 时间接近下午一点钟，差不多是一天之中第一次正餐，下午茶的时间了。 在无暗之地，人们会吃早餐，中餐和晚餐，因为中餐和晚餐间隔较长，下午的时候会吃一些糕点搭配茶水。 不过在永夜平原，因为永夜结束的时间就是十二点，下午茶反而变成了正餐。 根据用餐习惯，第一次正餐的时间大概是下午一点到两点间。 亚斯塔家一般不自己做饭。 父亲古德赫特因为是南面伊诺科区的阿西雷真理银行的资深雇员，伊诺科区和亚斯塔所在的纳尔什区又有些距离，所以隔几天才会回家一趟。 母亲希艾姆是有名的写实画家，但是对待除了绘画以外的事物比较懒散，不喜欢做饭。 亚斯塔会做饭，不过因为工作的缘故很少会在家里吃饭。 妹妹优娜也会做饭，不过做的饭被亚斯塔“友好”地点评之后就再也不愿意下厨了…… 另外一个妹妹薇薇安只有十二岁。 他们选择“点外卖”，也就是和一家餐馆以纸面合同的方式签订协议，持续三天或一周送来各种预先选好的菜品，并且一次性缴清费用。 因为永夜平原的特殊性，上学的时间往往在吃完饭之后，放学时间则在第二次正餐之前。 先把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在脱掉手套放到外套的口袋里，亚斯塔坐在沙发上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 因为没有永夜平原没有风，屋内外的温度差距有十度以上。 坐在沙发上，穿着一身洁白衣物，捧着一本厚书的优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事务所那边的事？” 第三章 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 “去文化广场那边逛了一圈。” 亚斯塔实话实说。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这个妹妹总是会在细节的地方很敏锐，经常能凭直觉识破亚斯塔的谎言。 大概是家人之间太过熟悉了。 优娜“嗯”了一声，然后把注意力重新放到自己手中的书上。 亚斯塔从侧面看去，认出了书上面的文字。 文化鉴赏。 这本书他有印象，因为当时在阿西雷真理学校的时候，有同学选修了这门课程，这是课程参考书。 永夜平原独特的环境滋生出了许许多多不可思议的文化，尤其是人们的认知尚且愚昧，技术还很原始的时期。 像是神灵崇拜之类的文化现象也就由此而产生了。 宗教……这个词牵引出了亚斯塔的一连串记忆。 “这个世界是有宗教存在的……人们对永夜的敬畏导致了对永夜拟人化的崇拜，这应该就是全视之神教会的由来……” 不过宗教在精神层面的影响力并没有那么大，至少在“理性之城”阿西雷中，信徒的数量只占据很少的一部分。 亚斯塔一家人也不是全视教会的信徒。 亚斯塔思考间，优娜又从书后面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 以自己对优娜的理解，亚斯塔明白她的含义：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这是你的教材？” “是我的，有什么问题吗？” 亚斯塔摇头笑道：“在我印象里，优娜不是一个刚刚起床就会拿着教材钻研的人……你是不是在书里面夹了报纸？” “……” 优娜沉默了两秒钟，把书放到沙发上面，拿起了其中夹的报纸《阿西雷趣闻》，继续翻阅。 果然啊……亚斯塔对她再熟悉不过。 两兄妹坐在沙发上随意聊了会天，大多是亚斯塔找一些有吸引力的话题，让优娜不得不从报纸中抬起头来。 这之后，“外卖”的食品也已经送到，一家人开始吃饭。 亚斯塔原本以为会是西式的面包配上浓汤的感觉，没想到是焗饭配上法式蘑菇汤。 虽然这里没有法国…… 原因是无暗之地的湿热条件好，适合水稻生产。虽然也有面包之类的食物，不过价格上反而比起米饭要更高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受亚斯塔原本的饮食习惯的影响，他吃得很习惯。 餐后，亚斯塔以想看看书为由回到自己的房间。 借助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他摸索着打开了书桌前的煤气灯开关。 亚斯塔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推理小说，放到书桌的一边，免得谎言被人识破。 随后，他打开墨水瓶的盖子，用羽毛笔沾了一些墨水，然后从一叠泛黄的纸那边拿来一张。 这是亚斯塔的一个小小习惯，喜欢用纸笔等外部载体辅助自己思考。 他打算把之前出门的一趟所看见的事物写下来，进行一个总结，然后再用交叉联想的方式来唤醒更多记忆。 使用金格雷西文的话就能被别人阅读，但使用汉字的话就必须要进行翻译，而且看着汉字联想并不符合“关键词检索”的记忆唤醒机制。 只是写下所见所闻而不写出自身的秘密的风险比较低……他打算还是用金格雷西文书写，书写完毕之后再烧掉。 首先写下“伊芙埃斯特杂货铺”。 伊芙埃斯特公司是由尔勒斯伯爵创立的，因为贵族的特权以及商业上的各种技术和巧合导致了如今的伊芙埃斯特公司。 尔勒斯伯爵应该住在南面的菲斯曼区，那里也被称为是贵族区或者富人区……不过真正厉害的贵族都住在光热条件好的无暗之地，住在接近科恩斯王国首都的地方。 然后写下“魔术师”，“占卜师”，“全视之神教会”，“真理教会”…… 亚斯塔盯着纸面上的文字进行交叉联想，再把想到的单词写在纸面上。 纸面上的单词越来越多，被唤醒的记忆也越来越丰富，对这个世界也越来越了解。 几十分钟后，他停下了自己的联想，大部分对日常生活而言有用的记忆都已经被唤醒了。 这样以后，他开始以地球人的视角对这个世界进行评价。 “总体而言，时代背景类似于西方第一次工业革命到第二次工业革命之间的时期。不过由于科学技术迟迟未得到突破，技术限制了生产力的发展，也限制了人口的增长。” 时代似乎停下了脚步，在两百年的时间里没有发生过什么变化。 亚斯塔知道得不算多，因为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所以这两百年的历史记载比较少。 “至于科学技术无法突破的原因……应该是真理教会的问题。” “真理教会就像是毕达哥斯拉学派那样，把追求真理研究科学的过程宗教化……阿西雷真理学校就是由教会开办的，不过学校内部几乎没有数理化的教育，没有微积分，没有牛顿力学，也没有元素周期表……” 但是时代既然发展至今，这些东西自然是存在的。 没有元素周期表，那么化纤和塑料就不可能实现。没有牛顿力学这种基础的物理定律，那么蒸汽动力就无法实现。 “真理教会严格保密自己的发现，并且用这种技术上的优势对原始社会进行了生产力的碾压，从而控制了社会的方方面面……” 想要成为真理教会的信徒也很困难，亚斯塔只知道一个方法。 在阿西雷真理学校中取得终身制教授的职位。 那也意味着在某个领域成为最顶尖的专家。 “科学研究的突破建立在大量的人的努力之上，真理教会即使有研究者也太过稀少，这样的话两百年间没有科学突破也能解释得通了……” 他开窗通风，并且用煤气灯的火焰引燃纸张，仍由它烧毁。 这之后，亚斯塔拿了一张新的纸。 看着纸面上的空白，他陷入思考。 “我莫名其妙穿越而来，恐怕不太可能回得去了。” “作为穿越者的优势很明显，我的视野比其他人更加宽阔，同时知道现代科学的各种发明和突破。” “用这种方法来获取名气或是金钱收益，从而过上更好的生活……这也算是人的普遍追求了。” “不过在此之前有两点需要考虑……一方面是真理教会。如果我把电磁的科学传递给其他人，可能会惹恼真理教会，像是伽利略的日心说那样。甚至还有可能真理教会已经发现了电磁的科学，只是因为保密原理不公布罢了。另一方面是超自然因素……” 站在唯物辩证的科学观视角看待问题，永夜这一现象不只是表面的诡异那么简单，其背后应该有导致这一现象的规律，也就是更深层次的原理。 他略微思考片刻，提笔在纸面上刷刷用中文写下“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几个字。 这涉及到了他穿越的最大秘密，用金格雷西文显然不合适。 无论如何，在这个特殊的时代，他作为穿越者的唯一武器恐怕就是知识了。 本应如此…… 他很快把目光集中在这行中文上，准备进一步地思考。 然后，他发现稍微有点不太对劲。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原本无比熟悉的中文，渐渐变得无比陌生，乃至是无法理解。 完型崩溃？ 亚斯塔怀疑是这种突然不认识某个字的现象——但无法解释为什么所有的汉字都突然不认识了。 令人浑身泛寒的是，整个房间突然暗了下来。 不是有什么东西遮挡住了煤气壁灯的光，而是有什么东西将光线以近乎暴力的方式吸引了过去。 淡淡绯红的色泽在这张纸的周围出现，然后如粉刷墙壁那般飞速地填充满视野中的每一处空隙。 原本的那几个汉字，坍塌崩坏，将周围的事物牵引进去，形成了漆黑的空洞。 这是……什么…… 亚斯塔只感觉浑身泛寒，不知道来自何处的寒意很快占据了他的大部分思维。 过了整整几秒钟，他才挣脱了这种思维的禁锢，明白了何为现实。 快逃！ 亚斯塔下意识地后退起身，惊恐地想要逃离现场。 嘭！ 膝盖的部位狠狠地撞上了桌子的抽屉，疼痛感袭来。 亚斯塔根本没有在意这种事的闲暇，他还没彻底站直就往后连退好几步，迫使身后的椅子因为在地板上挪动而发出噪声。 嘭！ 或许是太急了，又或许是因为恐惧，又或许是超自然的影响……他失去了正常的肢体协调能力。 亚斯塔失去平衡往后倒去，椅面边缘先是在他的后背上重重划过，然后狠狠地撞上了他的脑门。 后脑勺传来近乎要让人神志不清的钝痛，后背处过了几秒则是火辣辣的感觉。 但是亚斯塔未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光线被牵引到那个“漆黑的洞”里，仿佛就连亚斯塔的视线也是如此。 他如同着魔一般紧紧地盯着那个方向，发现原本停留在纸面上的“洞”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飘了起来，悬浮在大理石桌面的上方。 不能看！ 绝对不能看！ 勉强停留在他脑海里的念头犹如疯狂作响的警报。 不知道为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如果继续盯着看绝对会发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不能看…… 亚斯塔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无论怎么努力地想要转过头都做不到，仿佛身体根本不属于自己那样，甚至连眨眼都无法实现。 持续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亚斯塔的双眼干涩泛红，泪腺为了保护眼球开始分泌泪水，然后沿着脸颊两侧流下。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亚斯塔如此预感。 从那个“洞”里面，就像是挤牙膏那样挤出了一些“什么”。 第四章 不可名状之物 刚开始还无法理解，无法辨析色彩也无法知晓其中形状，但等到那个“解压”成具体的形态之后，亚斯塔贫瘠的思维才终于能够认知。 无数的触手般的事物从空洞中涌出，它呈现一种极端不详的暗红色，哪怕是末端都至少有手腕粗细，触手的表面存在着很浅的，犹如吸盘那样的小小起伏。 不能想象也不能理解，那种体型的触手是怎么从鸡蛋大小的空洞中挤出来的。 嗤嗤—— 大理石桌面被腐蚀的声音。 亚斯塔看见触手表面附着的那令人厌恶的粘液滴落，这些可憎的粘液呈现出石油般的黑色，但是表面却浮着五彩斑斓的油膜，散发出难以形容的如氨气般的味道。 这是…… 正欲去用言语形容看见的画面，突然间，亚斯塔的所有感官都消失不见，就好像灵魂突然脱离了自己的身体那般。没有触觉也没有痛觉，唯独“触手”的画面停留在脑海之中。 那“触手”刚开始只是试探性地移动，随后变得狂暴起来。 啪！啪！ 它们在空气中疯狂地鞭笞，将空气抽打得发出劲响的同时，又狠狠地击中了大理石的桌面。 桌子就像是牙签搭成的玩具那般垮塌，桌面上那本侦探小说一瞬变为残骸。墨水瓶，羽毛笔和纸也被破坏得不成样子，即使是嵌入式的煤气壁灯也被彻底粉碎。 失去灯光，屋内一瞬间黑暗下来，但是触手周围绯红的色泽却愈发浓郁，映照着房间内的事物清晰可见。 亚斯塔既无法行动，也无法思考，就这样呆滞地看着触手在房间里肆虐。 某一刻，那从漆黑空洞中挤出的触手齐齐停顿在空中，犹如被人按下了静止键那样。 或许因为触手的静止，亚斯塔获得了短短一瞬的思维。 不过他还没有做什么，就清晰地看见触手“吸盘”部位的表面紧绷起来，然后嗤地被撕裂，露出里面鲜红狰狞的眼球。 嗤嗤嗤—— 无数的眼球硬生生地将触手表面撕开，就这样钻了出来。它们并不满足，仿佛是贪婪的活物那般想要打量着这个世界，甚至硬生生地扯开裂口，直至眼球的大半部分裸露在绯红的色泽中。 刷！ 数十乃至是数百的眼球齐齐转向亚斯塔的方向。 仅仅只是被注视着，亚斯塔的心灵就已经彻底崩溃。 他像是只剩下本能的野兽那般抱着头四处打滚，一会撞在墙面上，一会撞在床沿上，好似为了缓解某种并不存在的痛苦。 接下来，亚斯塔已经没有知觉，再也不能知道触手和眼球们的动作。 既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缓慢地，周围的绯红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像星空那般纯净的暗色与蓝色的交织。 整个房间中发生的一切都飞速地倒放。 猩红眼球们收了回去，触手从漆黑空洞中消失，倒地的亚斯塔自动坐回了原位…… 最终，亚斯塔发现自己正用手取出一张泛黄的纸，手臂僵硬在半空中。 羽毛笔插在墨水瓶里，空气中依旧残余着纸燃烧的味道，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 “……” 亚斯塔把停留在空中的手放下，眨了眨眼睛，然后揉了揉脸。 幻觉？ 不，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脑海内，那猩红狰狞的画面一闪而逝，亚斯塔顿时浑身僵硬，那种灵魂出窍般的感受再度复现。 等回过神来，冷汗已经无形中浸湿了他的后背。 “怎么回事……” 他分明见到了触手一般的事物，那些东西并不是纯粹的视觉恐惧，而是带有某种不可名状的，足以让理智瞬间崩塌的性质。 仅仅回想起脑海里面的画面也会有某种不好的事情发生。 “克苏鲁？” “这种感觉的话……恐怕真是克苏鲁神话中那一类的不可名状之物，刚才我的san值恐怕已经因为目睹了那些触手而清零，完全失去了自己的理智。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好像是时间逆流了那样，又重新回到了之前。” “之前……对了，那些触手分明是从中文汉字形成的空腔里面钻出来的。也就是说……我写下‘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这几个字，导致了我遇见不可名状之物的结果。” 或许是回想起那些画面的缘故，亚斯塔感觉头有些刺痛。 他强忍住这种不适感，费力地思考。 “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我写下的内容和电磁原理相关，因此受到了不可名状的袭击……这样一来，结合上百年来没有做出科学的突破，那也就说得通了。” “另外一种可能……其实写下的文字本身只是一种符号，只有人们公认它是文字，才会赋予它意义。或许中文本身在这个世界就是特殊的文字……” “文字……” 亚斯塔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张卡片。 这是中午的时候，他从一名“占卜师”那里花了一诺里买过来的。虽然卡片的质地不错，但是价格还是很贵。 上面写着：da’at。 “据说是古金格雷须文，意思是知识。” 古金格雷须文是一种历史上的文字，因为时代的演变而逐渐变成了现在的金格雷西文，一些遗迹探险家或是考古学家会学习这种文字，从而解读一些历史上的资料。 “金格雷西……古金格雷须……” 亚斯塔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单词，突然惊觉：“这不就是english吗？”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逐渐加快，能感觉到血液流速加快。 “金格雷西的读音稍微有些差异，但古金格雷须就毫无疑问是english了。而且……” 他看向卡片上的字，虽然不明白其中单引号的意义，但剩余的四个字母完全就是英文字母的花体版本……只是亚斯塔当时没有反应过来。 “除了金格雷西文之外，还有一种常用的语言是查尼斯文……chinese文。” 亚斯塔倒吸一口冷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能感觉到，这看似是巧合的发音背后一定隐藏着某种不可思议的事实。 砰砰。 正当亚斯塔想要往深处思考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因为精神紧绷的缘故，他吓了一跳，一瞬间联想到各种敲门杀的恐怖故事。 刚刚还和那种不可名状之物正面接触，亚斯塔现在仍然惊魂未定。 不过他很快又放松下来。 “亚斯塔，妈妈说让你来帮忙。” 略显稚嫩的声音，这是十二岁的妹妹薇薇安。 他只好把所有的思绪压在心底，扮演成与往日一般无二的亚斯塔，熄灭了煤气灯，打开了房门。 薇薇安的身高大约一米五的样子，留着黑色的齐颔短发，长得有些可爱。 “什么事？” “文化展览的筹备工作，要先把画搬楼下，明天一早上就可以搬到文化广场那边。” 原来是体力活，亚斯塔点头答应，很快往楼上存放希艾姆各种画作的阁楼走去。 薇薇安跟在后面，兴冲冲道：“我也来帮忙。” 亚斯塔有些怀疑她能不能搬得动。 不过也不能说得太直白，免得打击到薇薇安的积极性，于是委婉道：“你先去上面看看有没有小的画，如果好拿的话就先拿下来吧。” “嗯嗯。” 薇薇安从侧面越过亚斯塔，率先一步往楼上走去。 等到亚斯塔慢悠悠走上去之后，便看到薇薇安鼓起脸颊与穿着睡衣的希艾姆对峙。 亚斯塔扫视一圈，确实没有她能够搬得动的画。 画布本身是轻盈的，但是钉在画板上或是装裱在画框里就不轻了。 不得不说，画得相当好。 写实作品的话，其实永夜平原这一片黑的地方没有什么好画的，因此希艾姆过段时间会去一趟北部的无暗之地，那边有大片绮丽的自然风光。 以亚斯塔的视角看去，无论是构图还是技法都无可挑剔，第一眼就给人纯粹美的享受。 更不用说永夜平原的很多人从未见过这样的画面，自然是相当受人欢迎了。 安慰了一番薇薇安后，亚斯塔按照希艾姆的指挥一幅幅把画搬到楼下。 因为之前见到的那不可名状画面，他难免有些心不在焉，不过还好是体力活，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搞定了任务之后，亚斯塔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在不被人打扰的情况下继续思考有关于“不可名状”的事情。 不过薇薇安拦住了他，问道：“亚斯塔明天是要上班吧？” “嗯。” “那就不能和我们一起去看文化展览了，难得有机会，今天大家一起去看文化展览吧！” 亚斯塔想要拒绝，但面对薇薇安希冀的眼神又有些不忍。 而且原本的亚斯塔相当在乎家人，几乎没有理由拒绝这种请求。 希艾姆从楼梯上探出头，笑着说：“不也挺好的吗？不要每次一放假就待在家里面无所事事，和妹妹们一起出去玩吧。” 薇薇安看向楼梯上方：“那妈妈呢？” “我从小时候开始就每次都去，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新鲜东西了，你们好好玩吧。” 亚斯塔无语。 他母亲希艾姆是彻头彻尾的摸鱼至上主义，关键是每次找的理由都无可挑剔。 “那亚斯塔我们去吧。” “好吧，我收拾一下东西。” 关于不可名状的事情，也只能之后再做思考了。 第五章 非日常 回到房间，把那张“知识”卡片塞进口袋里，亚斯塔又重新走了出来。 其实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把皮制的钱包塞进上衣内侧口袋就可以出发了。 文化广场距离亚斯塔家不远，步行十来分钟就差不多到了。 一路上，薇薇安兴致很高，亚斯塔没有什么表情，被打扰了看书雅致的优娜满脸不高兴。 要是不说话，感觉注意力很快就会飘向之前的那件事，万一想起画面而导致浑身冒冷汗就不太好了……亚斯塔决定找点话题。 “我早上来看的时候，好像是一个作家吧，在摊位旁边立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找快死掉的女朋友’……感觉挺奇怪的。” 薇薇安不解道：“为什么要找快死掉的……那样不是很伤心吗？” 优娜倒是来了兴趣，耐心解释：“对于一些喜欢悲剧的人来说，伤心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感觉有点意思，亚斯塔你带钱了吗？” “带了。” “等会借我一点。” 薇薇安有点被绕晕了：“伤心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那高兴是一件值得伤心的事情吗……” “没必要多想，”亚斯塔拍拍薇薇安的小脑袋，又望向优娜，“你要买那个作家的书吗？” “如果写得不错的话就买过来看看。” “之前的都看完了吗？” “快看完了。” “……真的？” “当然。买过来的书不看，既浪费了钱也浪费了书里面的内容，不就是最大的浪费吗？” “也是……看样子你的阅读速度比我要快上不少。” 优娜稍微顿了下，似乎在暗自比较自己和其他人的阅读速度。 “好像是这样，不过也还好吧。” …… 来到文化广场，薇薇安因为魔术师的冰块魔术而惊讶不已。 亚斯塔眼尖地发现，那块冰比起之前自己见到的时候小了不少，大概是化了一些。 滴下来的水要怎么掩藏呢……难道用袖子擦掉吗？ 他随意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事情，以此来避免回想起那个画面。 那个画面…… 越是努力不去回忆，就越是容易回忆起来。 猩红狰狞的事物在脑海中一闪而逝，亚斯塔浑身一僵。 不过很快缓解，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异样。 他注意到，相比起之前的几次而言，这一次脑海里面的那些画面显得更加模糊，对于精神的影响也更加轻微了。 “嗯？亚斯塔，怎么了？” 真是不得不佩服优娜的这种敏锐……亚斯塔思绪急转。 如果只是单纯地说“没什么”，可能会让优娜更加怀疑，因此需要采取一个更加稳妥的解决方案。 他瞥见那个“占卜师”所在的摊位，有了想法，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掏出一张卡牌。 “这是？” “中午的时候在那个摊位抽到的，我稍微有点在意。” “占卜吗？” “也不完全是……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薇薇安过去，花了一诺里，又带回来一张“知识”牌。 亚斯塔若有所思，递给优娜一枚硬币，推着她来到摊位前。 十几秒后，优娜又带回来了一张“知识”牌。 她看着三张“知识”牌，表情逐渐变得困惑：“……这是什么？” “所有牌都是一样的……她在桌子上贴了十一种卡牌对应的文字，身后也有十一叠不同的卡牌。抽完一张之后，她从身后再补一张……不过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所有的牌。” “我们理所当然地以为，十一张牌都是不一样的，然后自己抽中了最特殊的那张，这样就不太会有退钱的冲动……早上来的时候我就中招了。” 薇薇安听明白了：“别人都没有发现吗？” “如果是两个人一起，第一个人抽中了‘知识’卡片，然后听到她说自己只是个卖牌的，大概率不会再来一次了吧？一种心理学上的诱导。” 优娜无奈地叹气：“只是小孩子的把戏，也没必要这么刻意去揭穿吧，亚斯塔你侦探小说看得太多了。” “偶尔也会接到一些需要用到推理的委托，大概是同事的影响吧。” “就算不用推理，也总会有情侣之类的人都想要抽卡吧，迟早会被人发现的。” “也是，可能过会就有人找她谈话了。” 三人继续逛了一会，优娜的手中多了一本小说，亚斯塔的钱包里少了八十诺里。 “嘿。” 正走着，突然有人敲了一下亚斯塔的肩膀。 他转头望去，是一个留着清爽短发，脸型棱角分明的年轻男性。 “艾略特，真巧啊。” 亚斯塔打了个招呼，艾略特微微一笑：“聊会？” “事务所的同事？” “嗯。” 亚斯塔看看自己的同事，又看看自己的妹妹们，有些犹豫。 优娜看穿他的犹豫，点点头道：“去吧，我和薇薇安在这边等你。” 亚斯塔瞥见旁侧，有一位受真理教会雇佣的安保人员，稍微放下心来。 他跟着同事艾略特来到远离文化广场的一处狭窄巷子里。 如果真的是寻常的聊天，那直接当面聊就好了。既然大费周章，说明是需要避开其他人的秘密谈话。 这与他们从事的行业有关。 因为没有光照，永夜平原的治安状况并不好，也就滋生了安保行业的市场。 亚斯塔所在的米尔斯事务所会接受各行各业的委托，其中自然包括安保任务。这些任务往往都是秘密进行的，如果将内容细节透露给其他人，容易让自己和雇主处于危险之中。 两人聊了会，是关于艾略特雇主的事情。 据说这位雇主一意孤行，明明艾略特已经提醒他不要独自出行，却偏偏抛下他外出和情人私会，结果在小路上被人套上了麻袋，打断了一条腿。 “现在他在医院那边躺着……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事情被妻子发现，妻子让人做的。” 亚斯塔笑道：“说不定是情人做的，从而破坏他和妻子之间的关系。” “这就不知道了，而且大概永远也不知道了……我可不想再碰和这种人有关的委托了。” 亚斯塔附和地点点头：“这种雇主确实挺难搞的。” “还有一件正事。” “什么？” “斯威特先生昨天说要出去一趟，过几天才会回来。你昨天不在，让我们转告你一下。” “我明白了。” 斯威特·查尔斯，这是亚斯塔所在的事务所创始人，也是亚斯塔的老板。 米尔斯事务所很小，很多事情都是斯威特先生亲力亲为，他们接到的委托也有不少是因为他的人脉关系。 斯威特先生不在的话，像是与雇主沟通之类的事情就需要自己处理，得上点心才行。 艾略特嘿地笑了一下：“不不，你还没明白。” “嗯？” “今天是十四号，明天是什么日子？” 亚斯塔困惑：“阿西雷文化展览，难道和那个有什么关系吗？” “不是那个，你再想想。” 不是？那会是什么……亚斯塔认真思考了一番。 默念着十五号这个日子，一些偏远的记忆突然被唤醒了。 “等等……对了，十五号不是发工资的日子吗？斯威特先生不在的话……” 见他终于反应过来，艾略特哈哈一笑，拍了拍亚斯塔的肩膀。 “放心吧，斯威特先生可是会拖欠工资的人。已经放到事务所那边了，带上钥匙去拿就可以了……今天的话应该是莉达值班吧。” 亚斯塔无奈地摇摇头，好笑地锤了一下他的胸口：“没想到直来直往的艾略特也学会卖关子了啊。” 艾略特得意：“希克斯教我的，有时候应付雇主很管用。” 聊得差不多，优娜他们还在等，两人打算离开。 他们刚打算走出巷子，却看见有两个影子走了进来，似乎目的很是明确。 巷子里面没有路灯，只有外面透进来的光。 从亚斯塔的角度看过去，两人并排而行，几乎堵死了这个狭窄巷子的出口。 分明看见里面有人还这么做，对方的意图自不必多说。 这种事情在阿西雷经常发生，毕竟黑暗里也看不清对方的脸，几乎不会被人发现，警方对此也无能为力。 不过反过来说，如果不想遭遇这样的事情，那么只要不靠近这些人迹罕至的昏暗处就可以了……这样一来，待在昏暗处的人要么就是一时疏忽，要么就是对自己的身手有足够的自信。 那两位不速之客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初次犯案有些惴惴不安，互相之间轻声交谈。 “话说……我们身上都没有带武器，要是对方带了刀什么的会很不妙吧。” “不，他们是因为有事谈话想要避开别人才进来的，不像是在钓鱼。” “做这种事情……要是被送警察部门就很不妙了吧，可能会被处分或者开除的……你不怕吗？” “虽然有点怕，但是学长们不都是这样经历过来的吗，他们管这叫社会实践。” 等靠近到交谈会被听见的距离之后，他们理智地闭上了嘴。 艾略特眯起眼，在黑暗中打量着对方。 因为背光而看不清他们的外貌，不过从轮廓推测的话两人都不算高。 从肢体动作分析，手中并没有拿武器，像是刀刃一类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应该藏在身上……新手吗？ 他一边动作利索地脱下身上的外套，一边扭头对亚斯塔说：“我来解决吧，要是弄脏了衣服也难免让家人担心。” 亚斯塔点头，接过他的外套，没有说话。 他轻声深呼吸了一口，感觉心跳隐隐有些加速。 在地球上时，他可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非日常”的事件。 但对于亚斯塔而言，“非日常”本身就是一种日常，与这样的事件频繁接触本身就是他的职务。 他不确定自己这个穿越者能否完全发挥出原本亚斯塔练就的一身本事，在不清楚敌人实力的情况下最好还是不要贸然出手。 艾略特假装未能察觉对方意图，像是平常散步那样缓慢靠近，试图从他们旁边绕过去。 “站住！” 第六章 纪年法 两人似乎明白其中隐含的危险性，立刻喝止了他的动作。 在对方喊出的瞬间，艾略特如听到哨令的运动员那般瞬间开始了动作，流畅华丽地一记猛踢击中了他的胸腹。 巨大的力量使对方一瞬间腾空，然后迅速往后倒去，后背撞上结实的混凝土地面。 另外一人堪堪反应过来，摆出了格斗的准备姿态。 简单而且实用的偷袭技巧，对方喊出“站住”的瞬间就是自己开始攻击的瞬间……背后有一些复杂的心理学博弈等原理支撑，总之对付经验不丰富的人很实用。 在敌人佯装不经意靠近自己时，摆出防范姿态才是正解，学校里面肯定教过，学艺不精啊……亚斯塔的脑海中下意识地蹦出了对面前画面的分析。 接下来，另外的那人虽然已经做好防备，但是经验与力量的双重差距让他没能在艾略特手中撑过几招，很快被打倒在地。 亚斯塔看得相当过瘾。 近身格斗时，彼此之间的技巧与反应，心理上面的各种博弈，以及纯粹的力量与速度的体现……所有的这些东西都能被他近乎自动地理解。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不过我既是看热闹的外行人心态，又有看出门道的内行人经验……亚斯塔感觉爽爽。 而且，似乎这个世界的人类身体素质隐隐要高出一些，速度和力量上更加夸张，不过没有到超人类的程度。 记忆里，艾略特是前几年在阿西雷真理学校的技巧性格斗专业以优秀的成绩毕业的，我自己是今年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的，比起他还要更强些……亚斯塔有些好奇，自己到底能有多强。 等回到家之后，就以锻炼为理由试试看自己的身体素质到了什么程度吧。 亚斯塔缓慢走近，把外套递给艾略特。 艾略特神情略显冷漠地俯视着倒地的两人，穿上外套，整理了一下上面的褶皱，往巷子外面走去。 亚斯塔瞥了他们一眼，跟了上去。 亚斯塔自己对这样的事不算反感，倒不如说是永夜平原人们的道德标准都比较模棱两可。艾略特更加正直些，拳脚不怎么留情地教育了一顿，不过倒也不至于扭送去警察部门。 …… 花了一点时间，他找到了优娜和薇薇安，发现在她们身边还有另外一个女孩。 亚斯塔叫了她们一下。 优娜正和那个女孩聊天，回头看了眼亚斯塔，对对方说：“我的哥哥回来了。” “这位是？” 优娜介绍道：“我的同学艾琳·希尔，刚刚正好碰见我们，就随便聊了几句。” 她身高接近一米七，有精致的鼻梁和略带些婴儿肥的脸蛋，打理得很整齐但是又不失个性的金发，戴着白色的贝雷帽，举止看上去彬彬有礼。 “你好，叫我艾琳就可以了。” 亚斯塔礼节性地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艾琳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番亚斯塔，似乎在他的身后看到了什么，突然道：“抱歉……我还有些事情，再见了，优娜。” 虽然看上去有些仓促，优娜和她道别。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亚斯塔若有所思道：“一个人回去不会危险吗？” 优娜戳了戳亚斯塔，不怀好意道：“是不是看上她了？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是个很漂亮的人，和妹妹我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亚斯塔摇摇头：“不不不，单论形象的话这么自恋的优娜就差了不少吧。” 优娜不大高兴：“亚斯塔看见的只是表象，艾琳可擅长打架了。” “擅长打架？” “嗯嗯，虽然还处于通识教育阶段没有选专业，不过有不少格斗专业的高年级学生都不是她的对手呢。” 亚斯塔想象了一下身体纤细的艾琳像艾略特那样施展暴力的画面。 “找了私人教练吗？” “应该没有，遗传的原因吧。” 亚斯塔点点头，不再深究这个问题。 这个世界的人很相信“遗传”这种说法，觉得画家的子女一定在绘画上有天分，觉得格斗家的子女一定在格斗上有天分…… 后者倒还是可以理解，毕竟身体素质有强弱之分。 不过前者就有些奇怪了，抛却画家对子女的绘画教育，绘画这种技能本不应该通过基因遗传给后代…… 但事实上，因为母亲希艾姆是有名的画家，所以亚斯塔三兄妹都在这方面有不少的天赋，这又和绘画教育无关，希艾姆从来没有教过他们绘画。 不知道是人们的偏见导致的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原因……亚斯塔不再思考这个问题。 优娜认真考虑了下，继续说：“不过我觉得艾琳和亚斯塔很合适哦，有亚斯塔的身手的话就不至于被欺负了……要不要让妹妹帮你创造一些机会？” 刚刚穿越第一天，还有不可名状的事情还没搞定呢，哪有精力谈情说爱……亚斯塔无奈。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我稍后得去一趟事务所。” “同事跟你说的事情吗？” “嗯。” 优娜无所谓道：“想要买的书已经买过来了，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 薇薇安晃晃小脑袋，固执道：“我还想再逛一会。” 那就再逛会。 中途，经过那位“占卜师”的摊位时，他们看见有两名身穿白色制服的真理教会下属人员站在她的摊位前，态度严厉地交谈着什么。 果然被识破了，这种伎俩还是活不久的。 等薇薇安满意后，亚斯塔先是把优娜两人送回家，然后骑上自行车往事务所的方向出发。 地球上，自行车这种事物经历了时代漫长的演变，他所熟悉的自行车设计在二十世纪末才差不多出现。 而在时代停滞的百来年间，工程和设计的进展并未因此止步，亚斯塔的自行车很接近现代的设计，只不过在细节上有微妙的不同。 骑行大约十五分钟的路程之后，他把自行车停靠在事务所楼下的车库中，上锁。 顺着楼梯走到第三层，往里侧直到看见一面写着金格雷西文“米尔斯事务所”的招牌，亚斯塔敲敲门，随后推开走了进去。 他看见名为莉达·彼得斯的同事坐在桌前，捧着一本灰色封皮的小说阅读，此时抬起头观察来者。 见是亚斯塔后，她又重新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 戴着红色半边框眼镜，棕褐色的齐颔短发，穿着厚厚的深灰色羽绒服……亚斯塔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这位同事。 从记忆里知道，莉达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态度。 不是性格恶劣，她单纯只是不想浪费看小说的时间罢了……或许和妹妹优娜能有些共同话题吧。 亚斯塔用钥匙打开自己的抽屉，从里面看到了厚实的褐色信封，这是金钱的重量。 掂量了一下，然后打开信封，抽出一张细细观察。 百元诺里的纸币很薄但是柔韧，主体是黑白的色调，使用了不少平面构成的手法，在明显处绘有真理与智慧之神教会的圣徽——一本合上的书以及一只斜靠着的羽毛笔。 无需评价纸币设计得如何，亚斯塔觉得没有人会与它过不去。 他把抽出来的那张百元诺里放回信封，再将厚实的信封放到西装里侧的口袋中，贴身放好。 一个月的固定工资是一万两千诺里，完成委托还有奖金，算是行业的中上水准。 当然，以亚斯塔专业学年第一名的成绩，如果不是丰厚的薪酬，他也不会来这么一家小事务所……上班路程也考虑在内了。 看了一眼完全沉浸在小说世界里面的莉达，亚斯塔觉得她大概不会关注自己。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拿起一份《阿西雷周报》在自己的桌面上摊开，假装成看报的样子。 亚斯塔刻意去回忆那个狰狞猩红的画面。 刷。 在脑海中一闪而逝，他感到了一种瞬息的寒意。 “果然如此，画面变得更加模糊，已经完全看不清触手的细节了。同时对我身体的影响也更加轻微……” 这是最好的结果。 要是亚斯塔直接撞见“不可名状”的事实被否定后，他却反而因为记忆中的画面而变得疯狂失去理智，那也太戏剧性了。 “然后是金格雷西文和英文，查尼斯文和中文的联系……” 想到这一点，亚斯塔顿时认真起来。 一天是二十四小时，一周是七天，每个月的日期数也与地球上完全一致。 “和地球上一致，这看上去很合理，实际上是完全不可思议的……年的由来与地球绕太阳公转的周期有关，月的由来与月球绕地球公转的周期有关，而这二者在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体现。” 永夜平原就不用说了，根本观测不到任何天体，而且也没有周期性的气候变化。 在北部的无暗之地，十二个小时是太阳东升西落的白昼，剩下的十二小时则是与“永夜”截然相反的一种状态。 似乎不用光也能视物，或者说有一种特殊的光能穿过一切障碍……此时天空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到任何星体。 他们同样看不到月亮和星空，也无法经历四季变化。 “所有的事物由来必然是有其理由的，那么形成日历和纪年法的原因是什么……” 亚斯塔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答案，最终唤醒了某些偏远的记忆。 似乎是以前看过的某本书的只言片语中提过，真理历来源于真理教会的规定，是三百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真理教会将一天划分为二十四小时，每小时六十分钟一共三千六百秒……然后用类似的方法划分了年月，同时还包括了闰年。 不仅如此，真理教会用宗教观念上的“圣器”规定了米，千克等一系列用得到的基本单位，这些和亚斯塔印象里面地球上的单位几乎完全一致。 “真理教会……” 默念着这个单词，亚斯塔感觉有一股莫名的寒意。 包括“不可名状之物”在内，或许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他所看见的，亚斯塔所认识的那么简单…… 第七章 他想杀了我! “用常识去想象的话，在这种存在不可思议事物的世界之中，那些宗教往往是最有可能接触并且了解它们的组织。” 亚斯塔回忆起全视教会的圣徽——由触手般的事物缠绕而成的三角形，其中放置有圆形而且让人感觉诡异的眼球图案。 有点像是……之前他所见到的“不可名状之物”。 看样子，想要知道更多关于这个世界隐藏的秘密，打探更多与教会有关的情报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但亚斯塔却有些犹豫不决。 “这个世界的世界观类似于克苏鲁神话，这点在我碰见‘不可名状’的时候就已经很明确了。在这种世界观里，人类往往是渺小而且微不足道的……” 面对“不可名状”，人类的努力、勇气、毅力与才能都没有任何意义，都是不值得一提的事物。如果想要继续深究下去，遇到的危险可要比亚斯塔的职业风险高得多。 至少在单纯作为亚斯塔而经历的那十九年间，他从未遇到过这种超出人类认知极限的事物。 如果不去主动探寻，或许不会再遭遇…… 亚斯塔正经历着艰难的抉择，突然间听到事务所的门被人推开，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向门口的位置。 来访者的外貌让他吓了一跳。 肤色呈现接近病态的蜡黄色，凌乱的头发看起来脏兮兮，眼球布满血丝，干裂的嘴唇上有血渗出，衣物也同样破损不堪，满是污渍的痕迹。 亚斯塔和莉达无声地注视着这个来访者。 他深入打量，发现他虽然看上去精神状态不佳，营养不良的样子，但仍然戴着一双质地不错的黑色手套，五官和脸型都算得上不错。 好好打理一下之后可能会变成艾略特那样引人注目的帅气男性。 “这里是米尔斯事务所吗？” 他用嘶哑的声线询问。 亚斯塔刚想回答，却听见莉达毫不客气的回复：“你没看见招牌？” 来访者没有因此而恼怒，他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恳求的神色，挺直的腰杆也弯了下来：“我叫特瑞斯，有人想要杀我，拜托你们帮帮我吧！” 杀人？看样子是重要的委托。 但是……亚斯塔看了他一眼，有些怀疑对方能否付得起报酬。 在理性之城阿西雷，最好不要渴望别人的无偿帮助。 莉达放下书：“说说看情况。” “好的，请你们一定要帮忙……事情是这样的，有人想要杀我，没错，我确信有人想要杀我，他打算把我肢解，肢解就是把四肢全部切下来，然后投进圣菲斯曼河，让我的尸体顺流而下，污染贵族区那些大人物们的水源……” 听着这些话，莉达和亚斯塔都有些皱起眉头。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对方是谁？” “是……是客人告诉我的，他来到我的住所，然后告诉我有人想要害我……没错，他真的想要害我！想要把我肢解，然后掏空内脏换上石头，沉在圣菲斯曼河的底部，这样就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没有人能破解这场凶杀！” “到底是顺流而下，还是沉在底部？” “都不是，都不是！他是想杀了我，想杀了我！” 特瑞斯惊叫起来，不断重复着“他想杀了我”这句话。 “……” 莉达转过头，和亚斯塔对视了一眼，彼此看出了对方的想法。 这家伙十有八九是精神上有问题…… 亚斯塔问：“你说有人想要杀了你，他到底是谁？” “他是想要杀了我，是是是是，是想要杀了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可能是教授，教授他想要派人杀了我，因为他不想承认我的研究成果，他不想承认我超越了他，他固执迂腐于是想要派人杀我！对，是教授！” 特瑞斯语无伦次，但是又充满自信地自言自语起来。 莉达叹了口气：“你不应该找我们，而是应该下楼出门右转，去真理第二医院的四层楼，那里的精神科医生可以解决你的问题……或者解决你。” 这个时代治疗精神疾病的方法可不那么友好。 特瑞斯顿时跳了起来，怒吼道：“你们也是，你们也像那群人一样，不相信我！有人真的想要杀了我，你们也是帮凶！” 他的神态和语气让亚斯塔隐隐有些不安，怕他下一秒就扑上来施展暴力。 没有对精神疾病患者的任何偏见，亚斯塔只是单纯地觉得与这样喜怒无常的家伙待在室内实在太过危险了些。 不过在科恩斯王国，精神病人不能免除刑事处罚，这是好的。 莉达是协助处理文件的，并不具有什么战斗能力……应该说还好自己留下来了。 特瑞斯虽然看上去暴躁和喜怒无常，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怒气冲冲地走出大门。 看样子是去下一家事务所了。 亚斯塔想起自己的事务所在第三层，恐怕这家伙已经被不少事务所扫地出门了…… 亚斯塔掏出怀表看了眼：“已经这个点了，今天晚上应该也不会来委托者了，要不早点回去吧。” “嗯。” 大概是有些不安，莉达轻轻点头，合上了自己的书，开始收拾起东西。 亚斯塔收起之前摊开来的《阿西雷周报》，略显随意地扫了一眼。 “调查发现，永夜平原盲人墨镜的销量比无暗之地更高……” 他突然有些好奇，盲人在永夜平原的生活是怎么样的——恐怕可以有更加自由的作息时间，因为永夜对他们而言相当于不存在。 把《阿西雷周报》塞回架子上，亚斯塔拍了拍衣服的口袋，确认装着工资的信封正老老实实躺在里面，随后起身。 锁好事务所的大门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地从楼梯上往下走去。 来到楼下，亚斯塔犹豫之后，还是有些不放心让同事就这么自己回去……毕竟刚刚遭遇那样的事情。 “要我送你回去吗？” 她没有拒绝：“嗯，谢谢。” 两人都骑着自行车，亚斯塔跟在莉达的后面，花了大概十五分钟的时间把她送到楼下。 现在时间是五点多的样子，晚餐时间普遍在八点钟左右，所以街道上的行人还算多……大路的话本来也不需要太过担心。 莉达再道谢之后，踏入家门。 两人的家庭住址是反方向，亚斯塔花了十五分钟回到事务所附近，然后看到特瑞斯脚步虚浮地迈进了真理第二医院的大门。 那里的精神医生应该会很好地“帮助”他，亚斯塔松了口气，往自家的方向继续骑行。 回到自己房间，他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面掏出信封，把十来张纸币放在钱包里，剩余的则放到保险柜中去。 这是在事务所的第三个月，加上这个月的工资，亚斯塔已经有接近三万诺里的存款。 他看了看房间的布局，放弃用假想敌的方式试验自己的身手，只是俯下身试着做些俯卧撑之类的动作。 毫无疑问做得比地球上的他多得多……印象里这个数字也处于很不错的水准。 只不过亚斯塔依旧不知道，如果与别人正面交锋，或者突然受人袭击，能否发挥出自己原本的实力。 这般想着，他还是在自己房间找了一处稍微空点的位置，做了几个动作幅度不大的拳击和踢击的动作。 挥拳时能听得见风声，而且速度也很快，姿势不需要刻意去在意，好像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但没经历过实际战斗的亚斯塔心中还是没底。 “对了……记忆里亚斯塔不只是掌握肉搏格斗术这么简单，刀刃匕首这样的武器以及左轮手枪都是能够熟练使用的。” 手枪……他有些兴奋起来。 按照记忆里存放的位置，他又重新打开保险柜，从里侧的空间中取出了一把泛着黄铜色泽的左轮手枪。 指尖传来的冰凉触动了亚斯塔心底潜藏的向往，他很快把玩了起来。 六个弹仓中只有三发子弹，因为按照科恩斯王国的法律规定，在永夜平原区域，取得《二类危险武器持有资格书》的人可以在真理教会下属商铺中购买手枪并且持有，在有明确需求时可贴身携带并且使用。 不过子弹必须向科恩斯王国下属的警察部门单独购买并备案，甚至精确到每发子弹的程度。 允许私人持有枪支，是一种维护永夜平原治安的方式。不过为了避免枪支成为犯罪者的武器，也是想方设法用各种方式加以限制。 没有正当理由的话哪怕只是持枪出行本身也是一种违法行为，但大概率也没人会发现。 总体上来说，除了警察部门外只有像亚斯塔这样的人在执行安保工作时会持枪，而且使用每发子弹都需要之后向警察部门报告。 如果亚斯塔因为想要尝试枪械而扣动扳机的话，可能会有不少麻烦。 “警察部门使用的不是左轮手枪而是半自动手枪，子弹的威力也不能一概而论……这样一来社会总体还是安定和谐的。” 很难不安定，毕竟在真理历出现的327年间没有发生过什么转变……亚斯塔摇摇头，把手枪重新放回了保险箱里面。 平日里与枪支为伍的话，日常生活也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安稳。 猩红而狰狞的画面再度闪过。 这次，亚斯塔已经不再感觉到什么异样，其中“不可名状”的影响已经彻底消失，不过就是一段有点糟糕的记忆罢了。 亚斯塔倒在床上，凝视着天花板，让自己的精神放松了一瞬。 先是穿越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然后是“不可名状之物”。虽然连第一天都没有结束，但是他感觉经历了好多，有些精神上的疲惫。 第八章 永夜降临 吃过晚餐，亚斯塔打起精神来。 就餐完毕后就回自己的房间呆着，这并不符合亚斯塔的一惯作风。 想要密不透风地扮演好亚斯塔这个角色，完美地隐藏穿越的秘密，他就得像往常那样坐在沙发上读书看报，随意地和家人们聊天。 但地球上的他有轻微的社恐倾向，这种扮演在习惯以前会额外消耗他的精力。 拿着那本侦探推理类的小说，亚斯塔坐在沙发上慢悠悠阅读。 优娜捧着那本厚重的《文化鉴赏》，费力地想要看懂上面那些抽象的语句。 过了一会，她很快将书合上，嘭地扔到沙发旁边去。 “怎么？” “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你最开始是怎么想的？” 优娜叹了口气，把书翻过来，看了眼后面的价格。 一百二十诺里。 “还以为能找到一些有趣的文化，像是各种小说想要表达的主旨的来源什么的……我看了半天，才发现原来这本书讲的都是历史上一群疯子的故事。” “疯子？” “比如当永夜降临的时候，彻夜喊一些神神秘秘的口号，希望以此来避免潜在的威胁之类的……实际上不是很能理解以前人类的想法。” “原来如此……似乎没有什么好鉴赏的。” 和嘴上说得截然相反，优娜对于书中内容的描述反而激起了亚斯塔的兴趣。 毕竟在克苏鲁神话的故事背景中，像是这样一类的仪式往往可能具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优娜连连点头：“就是啊，不知道这门通识课的意义在什么地方，早知道就不选它了。” “说起文化鉴赏的通识课，我好像有点印象……” “什么印象？” “记得听我当时的一个同学说过，他选了这门通识课。当然和优娜这样选课之前没有事先了解的笨蛋不一样，他是知道课程内容并且感兴趣才选的……” “你才是笨蛋吧，笨蛋亚斯塔。” “总之他虽然感兴趣，但是课程的体验不太好。因为讲师莫夫先生是个奇奇怪怪的人，据说有一次上课的时候忘记带事先准备好的讲稿，于是就临场发挥编出了一个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宗教组织……” “哈？还有这种事？这样的家伙也配当真理学校的讲师吗？” “嗯，不仅如此，据说因为他编的故事太过精彩，以至于现场没人识破，只当是参考书里面没有提及。还有人课后想要深究其中的背景，询问了文化史方向的一位教授……” 亚斯塔不再说下去，给了她一个自己意会的眼神。 优娜心领神会，笑了起来。 “不过莫夫先生不太喜欢刁难学生，所有人的绩点都相当高。” “绩点啊……” 优娜权衡起来。 亚斯塔留给她思考的时间，不再说话，认真地看起了手中的小说。 确实很精彩……亚斯塔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的文化繁荣。 在沙发上坐了两三个小时，把小说从开头翻到了约莫一半的位置，差不多也到了永夜即将降临的休息时间。 亚斯塔早早洗漱，然后进入到自己的房间。 他趁着还能看见东西，先一步熄灭了煤气灯，然后坐在床沿盯着窗外星星点点的路灯光辉。 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好，他便开始想象这些路灯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屹立在那，并且在之后的几十年也不会移动位置……只是表面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锈蚀，最终因为一次契机而损坏。 这座城市也是如此，上百年来从未改变过什么，哪怕建筑拆毁又重建，最终都是差不多的样貌。 似乎上百年间，人们过着周而复始的每日，直至生命的终点。然而除了被记载在历史上的文化作品或是名人之外，几乎都没有留下什么。 不知为何，亚斯塔突然感觉到些许悲伤。 在地球上，不说一百年，哪怕是十年，整个城市和人类的生活方式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努力去改变这个世界，某种程度上似乎是人类的本能以及存在的意义……那些地球历史上的宏伟壮举每每令人感慨万千。 但生活在阿西雷，这座理性之城……几乎所有人都只能过完碌碌无为的一生……也太过于无趣了一点。 不想了……亚斯塔眨一下眼，收敛了自己作为异邦人的情绪，看见窗外的煤气路灯逐一熄灭。 全部灭掉之后，视野里依稀可见有的房屋中透出来的极其微弱的光。 然后亚斯塔听见怀表发出细微的“哒”的声音，好像被人蒙上了一层布那般，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动作既是熟练又是生涩地爬上床，盖上被子准备结束这一天。 隐隐约约的，就像是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徘徊那样，一整天遭遇的各种事情的画面时不时重新出现。 亚斯塔睡得不是很好，他索性睁开眼睛，又想起了关于“不可名状”的事情。 触手从空洞中疯狂挤出的画面让人不由得为之胆寒。 既然它能从我写下的文字中涌出，那能不能从我保存那些文字的记忆的大脑中涌出……亚斯塔想着，紧了紧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哪怕这个动作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不可见的周围似乎潜藏着莫名的事物，这是一种源于未知的不安感。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阵子，亚斯塔突然感觉到自己小腹有些鼓胀感……顿时回忆起睡前看书时喝了点优娜泡的红茶。 茶叶中咖啡因的作用让他一时间难以入睡，各种成分也刺激了泌尿系统。 纠结了一段时间，他爬起身，把放在床头的外套披在自己身上，在寒冷的夜间摸索着走出房门，往洗手间的方向摸去。 试着转动了一下把手，咔。 门被从里面锁上了。 亚斯塔感觉到后背有几分寒意，不过很快镇定下来。 洗手间里面传出来优娜的声音：“亚斯塔？” “嗯。” 看样子，优娜也因为喝茶的原因起夜了。 有了对话，亚斯塔的情绪安稳下来，优娜回去之后，他按照原先的经验在不可视物的情况下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问题，很快回到了自己房间。 又翻来覆去了一阵，他终于睡上了穿越一来的第一觉。 永夜毕竟有十二个小时，短时间的失眠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等到怀表再度发出细微的“嗒”声，亚斯塔明显感觉眼皮外透进了些许光线，清醒了过来。 他起身坐在床沿上，看着窗外的路灯一个个接着亮起。 然后穿衣洗漱，今天是需要上班的日子，虽然斯威特先生不在…… 下午茶时间之前到事务所就可以了……亚斯塔打算稍微摸下鱼。 喝了一口刚刚烧开然后冷却下来的温水，再吃了片面包填填肚子，亚斯塔拿起外套离开了家门。 稍作思考后，他决定绕一下远路。 距离亚斯塔家稍远些，大概骑车十分钟左右的路程，有全视之神教会的一处教堂。 这个教会的圣徽与之前所见到的不可名状之物有所联系，他们想必掌握了一些常人所无法企及的秘密。 来到全视教会的稍远处，亚斯塔把自行车停在路边，上锁后有意识地拉了一下锁环。 随后走近几步，抬起头打量起教堂的外貌。 有点类似于哥特式风格，尖塔耸立。不过这座教堂在色彩上面超乎亚斯塔的预期，它在靠近地面是浅灰或者深灰等可辨认的颜色，而在远离地面接近夜空的区域则是与周围浑然一体的夜色。 从远处看，如果不仔细辨认的话很难发现这座高大的突出建筑。 亚斯塔默念了一下印象里面，全视教会的信徒们对于神灵的尊称。 “夜空庇护主，全视万物者，意识统合体的永夜之神……也就是说，永夜本身就作为‘全视之神’的权能之一，或者在更加早期的时间段里，甚至没有全视之神的称号，信徒们称其为永夜之神……” 难道说永夜平原的特殊性是“神”导致的？ 亚斯塔无法确定，他犹豫了一下，打算进入全视教会内部去试着打探一些情报。 刚迈出一步，他便停了下来。 “诶？” 因为亚斯塔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戴着金丝眼镜，穿着正式的深色套装，看上去像是一个文雅的绅士。 但是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身份——亚斯塔·埃森斯的父亲，古德赫特·埃森斯。 在记忆里，他的父亲并不是全视教会的信徒，但是亚斯塔却看见古德赫特从全视教会的教堂里面走了出来。 而且时间点也对不上……亚斯塔翻出怀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十二点半。 哪怕是骑车，古德赫特就职的真理银行距离这里也至少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即使永夜刚刚结束就骑车往这边赶也不太来得及。 一边困惑着，亚斯塔向前走了两步，挡在了他的身前。 “呃……” 古德赫特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他有些尴尬地望了下左右，给了亚斯塔一个隐蔽的眼神，往一处没有什么行人的角落走去。 亚斯塔会意，跟在他的背后。 第九章 警察部门 停下后，古德赫特张了张嘴，最后说：“你知道的，亚斯塔……我的同事们都觉得，不管有没有用，多少信一点。” 亚斯塔心中有些恍然的感觉。 全视教会主要的信徒是那些很有资产的银行家或者企业家，他们担心自己的财产在永夜降临时受人盗窃，而“全视万物者，夜空庇护主”则起到防范不轨之人，保护财产安全的作用…… 虽然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心理作用，不过古德赫特的想法也很正常……但为什么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 古德赫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没等亚斯塔开口发问便解释起来： “其实，因为工作上的原因，昨天本来是打算把一份文件交给同事的，但在他家等到接近永夜的时候对方还没回来。” 记忆里，古德赫特多少有点不善言辞。现在看上去像是在编理由撒谎的说话方式，亚斯塔反而很熟悉。 “我知道了，不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人吗？” 古德赫特拍了拍亚斯塔的肩膀，不用说话也能很好地传达出他的意思。 “亚斯塔，你接下来有事吗？” “要去上班。” “是吗，我知道了。下次再见吧，后天我会回家一趟的。” 亚斯塔刚想离开，古德赫特又想起了什么：“对了，现在家里有人吗？” “应该没有，今天是文化展览的日子。” “……”他沉默一下，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份文件，“最好还是亲手交给我的同事，亚斯塔你拿着它带去事务所，我之后让同事去你那边。” 亚斯塔接过文件，看了一眼。 不算大的浅黄色纸袋，有点厚实感，封口得很严实，表面没有什么提示里面内容的文字或者图案。 “他是阿西雷真理银行的顾问，你叫他‘顾问先生’就好了。我去同事家里那边留个口信，另外有时间的话去一趟文化广场看看她们。” 亚斯塔表示知道。 和古德赫特分开之后，时间也差不多了，他骑车往事务所的方向赶去。 刚靠近事务所的门口，他敏锐的直觉便察觉其中的气氛有些许不对劲感。 带着些许警惕，他像往常那样先是敲了敲门，然后推开。 今天的米尔斯事务所除了斯威特先生以外全员到齐。 穿着浅灰色羽绒服的文书工作负责人莉达，脸型棱角分明帅气的主要战斗力艾略特。 还有一位则是智力担当，毕业自阿西雷真理学校侦探专业的希克斯·乔治。 这位“侦探”身高一米九，一身发达的肌肉看上去虎背熊腰，但穿着白色衬里的深色燕尾服，搭配上蓝黑色的天鹅绒领带和深色裤，充满矛盾感。 实际上希克斯注重礼仪而且文质彬彬，能够用头脑解决的问题就不动用武力。也就是说头脑解决不了的问题就用暴力解决了吧……亚斯塔心底吐槽一句。 他很快望向在场的另外一位，穿着蓝色警察部门制服的客人。 对方看上去二十七八岁，见到亚斯塔进来后很快站起来，掏出相关证件自我介绍： “我叫罗素·基斯，隶属于阿西雷警察部门，叫我罗素就可以了。” 说完后，罗素笑了一下，摆摆手道：“不用太过紧张，我知道你们不想和我这种人打交道，我只是例行公事问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 看样子是冲着自己来的……亚斯塔思考对方的来意。 “关于昨天下午接近晚上的时候，一位叫做特瑞斯·维斯考特的男性。” 亚斯塔回忆起那个看上去精神有问题的家伙，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怎么了？” “实际上，他已经死了。” 罗素也收敛了事务性的笑容，进入了正题。 “尸体被丢进了圣菲斯曼河，顺流而下流到了那个富人区。” 死了？难道说真的有人想要杀他？尸体顺流而下到了菲斯曼区，涉及到那群上流人士，也难怪警察部门的效率这么高了……亚斯塔克制住自己的惊讶。 “经过我们法医的初步鉴定属于是自杀，我之前问了几个特瑞斯生前的接触者，看样子他在此前就已经精神失常。案件的细节你不需要理会，只需要告诉我昨天接触时特瑞斯的表现即可。” 罗素从口袋里面掏出了笔记本和铅笔。 之前应该是问过了莉达，刻意留下来等我，然后再问一遍……亚斯塔觉得对方应该是一个谨慎的家伙。 他没有隐瞒，将尽可能还原地描述了特瑞斯那些精神有些失常的语句。 “原来如此，先是认为自己会被切下四肢丢进圣菲斯曼河，然后又认为会被掏空内脏沉入圣菲斯曼河……” 罗素用铅笔在笔记本的某个位置上敲了敲。 他半是开玩笑道：“或许圣菲斯曼河有些我们不知道的美丽，不然的话无法解释犯罪者们为什么都对它情有独钟了。” 亚斯塔没有做出反应，继续说：“我们问他到底是谁想害他，他一开始不太确定，后面自言自语觉得是教授，然后又说肯定是教授……虽然不知道他口中的教授到底是什么人。” “教授吗……” 罗素点点头，用铅笔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圈。 他把笔记本放回胸前的口袋里，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 “感谢你们的配合，我就不继续打扰你们事务所正常营业了。另外也可以放心，接下来不会再因为这件事找你们了。” 看着准备离开的罗素，亚斯塔追问了一句：“他是因为跳河自杀而淹死的吗？” 罗素笑了声：“难不成还是先是用其他方法自杀成功，然后跳到河里面去的？” 他边说边走，等最后一个单词出口，已经顺着走廊走下了楼梯。 罗素离开后，事务所内沉默了片刻。 希克斯用手背抵着下巴，看着门口的方向若有所思：“有点意思。” 艾略特顿时来了兴致，追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不算是发现吧，只能说是感觉。” “你不觉得他离开的时候太过刻意，甚至看上去生怕我们追问案件的细节吗？而且在之前交谈的过程中，他一开口就说‘案件的细节你不需要理会’，事先堵死了追问的余地。” 希克斯抛出的话题很有趣，亚斯塔转向他，期待着下文。 莉达也放下了书。 “因为语速很快，而且在案件未解决时不愿透露其中的细节本身就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所以亚斯塔很难察觉。不过这里面最大的问题是，明显是精神异常者的特瑞斯自杀，如果真是这么简单的话，还有什么细节吗？” 确实……亚斯塔想象不出来更多细节。 希克斯继续说：“那无非就是自杀的时间和地点了，不过作为一位警司，罗素应该有丰富的办案经验，我们不至于询问那种无趣的细节，这点他不可能不知道才对。” 亚斯塔回忆起罗素的警察制服上的肩章，那表示了他在警察部门里面的级别。 “如果他下意识地说出‘不需要理会案件的细节’，那么说明案件还有其他细节……这是没有证据，凭借个人主观感觉进行的推理。” 艾略特点头：“我也感觉……似乎真的有所隐瞒的样子。不过事情到现在也与我们没有关系了，想太多也没有必要。” 亚斯塔从书架上取下一份报纸，在自己的桌子上摊开。 第一行：真理与智慧之神教会提醒您，不信谣，不传谣……亚斯塔的嘴角抽了一下。 在事务所工作的好处之一是，没有事的时候可以摸鱼，还可以拿固定的保底薪酬。 虽然在看报纸打发时间，不过他依旧有些在意特瑞斯的事情。 希克斯的那番分析让他觉得不无道理，或许看似是自杀的事件背后确实隐藏着什么…… 亚斯塔感觉自己有些神经过敏，知道不可名状后，看什么都像是不可名状了。 他摇摇头，理性告诉自己这种可能性很低。 过了片刻，工作餐送到了事务所门口，到了吃饭的时间。 整栋楼的各种事务所或者其他类型的办公场地，都是由一家专门提供外送餐饮服务的企业负责送餐的，能以相对低廉的价格吃上相对不错的事物。 调味上稍微比在家里吃的有所不足，不过类似于快餐盒的形式让吃饭变得很方便。 整体而言，还算是不错……亚斯塔整理好餐盒，给出自己的评价。 今天似乎没有什么事情，他把报纸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之后，又取出之前在看的那本侦探推理小说翻阅起来。 期间，古德赫特说的那位“顾问先生”来了一趟。 比起作为资深雇员的古德赫特，阿西雷真理银行的顾问显然级别更高。对方穿着相当正式的服装，举手投足的气质就不一样……不过没有和亚斯塔太多交流，只是拿了文件就走，看上去行色匆匆。 因为需要细品，亚斯塔看书比较慢，再花了两三个小时，进度从中间区域来到了最后。 “呼，感觉不错。”亚斯塔放下书。 莉达稍微侧过头，瞥了一眼亚斯塔手中小说的书名，发现已经看过了，又重新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去。 趴在桌上百无聊赖的艾略特抬起头，有气无力道：“斯威特先生不在，没有委托任务，真无聊啊……” 话音刚刚落下，外面便有人敲了敲门。 第十章 中文? 来者是很正常的委托者。 他和莉达交流任务的要求，亚斯塔在一边旁听。 是一个简单的任务，开锁。 这位委托者在阿西雷真理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屋，前段时间因为找到了固定的住处，但是还没到租赁合同的日期。 考虑到提前结束租赁合同并不划算，他将那间房屋以相对低廉的价格转租给一位阿西雷真理学校的学生，如今已经快到合约结束的日期，但是却联系不到那名学生了。 他打算将转租的事情当作不存在，希望事务所的人能帮他打开那间房屋以供真正的房东明天来检查。 莉达仔细听完，一针见血道：“合约结束但是联系不到对方，为什么不去找警察部门？” “唉，果然还是瞒不过……实际上，我的租赁合同上写有禁止转租给其他人的条款，如果我去找警察部门的话，他们肯定会联系我的房东，然后发现我的违约行为……” “原来如此，”莉达觉得基本明白了这件事的始末，“你不希望违约的既定事实别人发现，向我们事务所而不是向警察部门求助。” “这个委托你们接吗？” “可以接，但是得加钱。” 莉达用平淡的语气坐地起价。 开锁是相当简单的委托，简单到事务所根本不会去接……因为报酬太少了。 这位委托者自曝软肋，最终敲定三百诺里的价格。 莉达噼里啪啦敲击打字机，以最快的速度拟定出一份委托合同。 她一边打字，一边解释：“按照我们事务所的惯例，你需要先支付报酬的百分之三十，或者最低一百诺里的保证金。” 亚斯塔拍拍身边艾略特的肩膀，笑道：“你刚刚不是抱怨说无聊吗？机会来了。” 艾略特眼神好像死了：“我想做的不是开锁啊，亚斯塔，还是交给你吧。” 希克斯提议道：“也快到下班时间了，来来回回也需要半个小时，你们干脆搞定任务之后直接原地下班，这样总有点吸引力吧？” 亚斯塔是三个月前进入的事务所。莉达和艾略特则是去年。 希克斯则是作为事务所创立时的第一批雇员，在四年前就已经加入，斯威特先生不在的时候就会很有话语权。 艾略特啪啪地拍了拍亚斯塔的肩膀，当作是之前的回礼。 “看来这个任务非你莫属了亚斯塔，你家距离真理学校最近，而且提早下班也对你很有吸引力吧？” 亚斯塔思考。 平日里，因为受到希艾姆的性格影响，他的个性也稍微有些懒散。 不过居然连同事都知道了……亚斯塔觉得原身的摸鱼技巧并不如何高超。 不着痕迹的摸鱼，才是好的摸鱼。 他答应下来：“那就交给我吧。” 委托者并未和他同行，在签署了合同之后，他以接下来有其他事为由一次性付清了费用。告诉亚斯塔只需要把门锁打开，等待房东随时可能到来的验收就好。 亚斯塔骑车来到他说的地址附近，花了几分钟的时间锁定了目标房屋。 要是开错就不太好了……亚斯塔再仔细确认了一遍。 他从自己的外套中取出工具包，脑海中温习了一番在学校里面学过的开锁技巧。 咔。 几分钟后，门锁打开。 他拉开房门，走到内侧查看门锁，想办法用某种方式使门锁保持打开的状态。 大部分的门锁都设置有这个功能，它也不例外。 路程十五分钟，开锁五分钟，总共二十分钟就给事务所赚了三百诺里，亚斯塔心中快乐。 按照事务所的规定，执行任务的人可以拿报酬的百分之三十作为奖金，最低不低于一百诺里——实际上就是委托者事先缴纳的保证金。 任务解决，亚斯塔本不应该多做逗留。 只不过拉开房门的时候，他明显看到了里面煤气灯的光线，往里面看了一眼。 “……” 不知为何他又有些心理犯嘀咕。 按照委托者的描述，他联系不上租房屋的学生，那对方显然不可能在房间里面。 如果里面有人的话，听到了开锁和房门打开的动静，也应该会出声……煤气灯忘记关了吗？ 亚斯塔有点紧张起来，万一不是出门时忘记熄灭了，而是被密室杀人什么的……会不会突然看见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要是那样估计又得和警方扯上关系，他本着确认的念头，踏进房屋的内侧四处看了看。 很小的一间单间，大约只有十几个平米，有厕所但是没有淋浴间。 桌上摆着一本日记本，旁边堆砌了一些散乱的纸质资料，另外也有一些符合学生身份的日用品。 把可能藏尸的地方都看了看，亚斯塔确认这并非是凶杀案的现场。 他看了眼光线有些昏暗的煤气壁灯，觉得自己最近确实有点神经过敏，叹了口气。 出门就出门，不熄灯这不是浪费嘛。 他刚想离开，突然瞥见日记本上的内容，肢体瞬间僵硬。 一股恶寒从脊椎处扩散，直冲天灵盖。 亚斯塔一瞬甚至都忘记呼吸，近乎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事物。 那是……中文！ 猩红而且狰狞，泛着五彩斑斓表面的黑色粘液，绯红的影像……之前所见到的有关“不可名状”的画面迅速在脑海里面播放。 不知道是否因为还残留着某种对精神的污染，又或只是因为单纯的震惊，亚斯塔的思维停滞了数秒钟。 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传入耳朵，让他回过神来。 怎么可能是中文？ 不，更加关键的是，写下中文难道不会引起那种“不可名状”吗？ 房间的主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使用中文？ 穿越者？失联是不是意味着被“不可名状”杀死了？ 无数的问题一瞬间涌了上来，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淹没。 亚斯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克服对不可名状事物的原始恐惧感，接近了那个放在桌面上的日记本。 和之前不同，日记本上面的中文确确实实保留了下来。 自己写下“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的时候，虽然发生了类似于时间逆转的事件，但是字体连带着纸张本来确实会被触手们摧毁。 看样子是电磁理论导致的“不可名状”？亚斯塔压下心底的疑惑，阅读起了日记本上的内容。 他这才发现，其实日记本不完全是由中文写成的。 金格雷西文，英文，查尼斯文和中文。由四种不同的语言编织出了语法混乱，难以辨识的一篇日记。 亚斯塔在真理学校学过查尼斯文，掌握程度和英文相差不大，勉强能够用来阅读。 “真理历327年8月20日” “在学校待不下去了，越来越心烦意乱，在学校周围租了间便宜的房子，虽然很狭窄但是一个人待着比学校要好。” “……” “茜曼妮斯问我为什么搬出去，我没法说实话。别人恐怕很难理解我的感受，有时候会看到一些不太现实的东西，或许我应该看看心理医生。” “但是我不能这么做，否则因菲斯那个老家伙肯定会以此为借口否认我的理论。真该死，一个人的精神状态不正常，这不代表一个人提出的理论是错误的，这完全是在诡辩！” “总之，我不能让他们发现我的问题，我得战胜因菲斯那个老家伙顽固，让他不得不承认我才是对的。” 教授，精神问题……亚斯塔一瞬间联想起前些天死亡的特瑞斯。 失去联系，自杀身亡……他哗地翻开日记本的扉页，看到了它主人的名字。 特瑞斯·维斯考特！ “嘶，”亚斯塔倒吸一口冷气，“今天早上警察刚刚来过，现在又是特瑞斯的事情……这也太巧合了。” 但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特瑞斯会英文和中文，他继续翻阅。 “真理历327年8月28日” “糟糕透了，糟糕透了！无论我怎么有条理有逻辑地讲述我的各种证据，因菲斯那个老东西还是固守己见，真是的，这配当理性之城的居民吗？” “……” “还有，因菲斯的名气吸引了不少无主见的追随者，他们和那个老东西一模一样，根本不讲逻辑，只会一味地否定我的话，打断我的发言。” 看样子特瑞斯和这位因菲斯先生之间有深仇大恨……看样子因菲斯就是他口中的那位教授了。 “真理历327年9月4日” “今天有客人来这边，他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 “是啊，我就说因菲斯那个家伙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这样。好啊，因为自己的学术名誉和所谓可笑的脸面，硬着头皮不想承认我的观点，甚至还要打压我。” “真是搞笑，奇了怪了。” “我没什么好说的，那家伙真的研究过灵教团？” “真理历327年9月7日” “癔症太严重，我还是去看了心理医生。” “……” “下午，客人又来了。他告诉我另外一个秘密。” “是这样的，怪不得住在学校的时候心神总是不安定，原来是那个老东西搞的鬼。” “我不想去学校了。” “真理历327年9月10日” 这篇日记用狰狞的字迹写成，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有人想要杀了我。” 第十一章 诡异的房间 联系起特瑞斯疯狂的样子，以及仍然有疑点的“自杀”，亚斯塔屏住呼吸。 他翻开了下一页。 “真理历327年9月12日” “我又去看了心理医生，他真可靠，轻松很多。” “……” “该死的，上午看完心理医生，到下午就变得严重起来了。我难道应该一直呆在那吗？” “头很痛，就像是有锥子往头盖骨里面扎。我听说有人治疗精神疾病的时候会用钢针从眼球上方捅进大脑……希望这些医生能分辨精神和心理的区别。” “该死，太痛了，实在承受不住。再这样下去的话，我恐怕得去真理教会那边寻求帮助了，但是家里承担不起那笔费用……该死的因菲斯！” “真理历327年9月13日” “今天很好。” “昨天受时不时袭来的头痛折磨了一整晚，我突然想起来灵教团的事情。” “或许按照他们的方法可以免除我一些痛苦，我像史料记载的那样在腹部割出小的伤口，用毛笔沾上血液在墙壁上涂画这个图案。” 然后是一个非常狭长的竖瞳图案，看上去像是用血液绘制成，此时已经变成褐色。 亚斯塔下意识地回过头，在墙壁上寻找那样的图案——墙壁内侧刷得洁白，并没有不详的竖瞳存在的痕迹。 亚斯塔继续往下翻。 “真理历327年9月14日” “一旦我停止涂画，头痛就会时不时袭来……嘶，真痛啊。” “我必须一直画，但是我也必须写日记。有人想要杀了我，下午得去找一些事务所求助。” “好奇怪，我现在写的是什么，日记吗？我为什么必须写日记，为什么，为什么？” “我明明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但为什么停不下来。” “……” 明明不想做但是不得不做，强迫行为吗……亚斯塔刷刷往后翻。 这样的自我询问持续了几页……持续了几十页，直到日记本的末端。 最后面那一页，是根本无法去辨认的字迹。 密密麻麻的文字全部重叠在一块，几乎将纸张全部涂黑。 看到最后，亚斯塔顿时感觉浑身发麻，后背被冷汗无形之中浸透。 瞥了一眼，窗户紧闭。 明明在狭小封闭的房间里面穿着外套，而且还点燃了煤气灯，他的皮肤依旧感觉到了寒冷。 为了驱散恐惧感，他自言自语起来：“哈，毕竟是精神病患者写得东西确实让人细思极恐啊。” 花了点时间，让自身的理性回归。 但或许不仅仅是精神病那么简单，中文的存在本身就昭示着可能的“不可名状”。 亚斯塔待在这个房间里有些毛骨悚然，但他强迫自己去思考，强迫自己用理性和唯物观念面对现实。 “首先，我现在没有遭遇不可名状，这点是无可否认的。” “我还不知道为什么特瑞斯会中文。不过古金格雷西文几乎和英文完全一致，那么或许存在的古查尼斯文也可能和中文完全一致……特瑞斯作为一个研究者，学过这两种语言并非不可能。” “他或许只是因为精神错乱，而将四种语言胡乱拼搭使用。” “这点可以用一个方式来证明……我在这里发现了特瑞斯生前的笔记，可以如实告诉警察部门，试探他们能否找到专家来解读中文。” 如果可以的话，说明中文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语言。真正特殊的不过是来自地球的“电磁理论”相关的知识。 那样一来，特瑞斯的事件本身或许没有任何超自然因素在内，只不过是纯粹的精神问题罢了。 亚斯塔想到了这种可能性，精神稍微放松。 他站起身，准备出门去一趟警察部门，最好能够找到今天早上碰过面的那位罗素·基斯。 “嗯？” 分明已经把门锁保持开启的状态，不知道为什么门又关上了。 锁的机械结构松动了？……亚斯塔勉强给出了自己也不怎么相信的猜测。 他扭了一下门的把手……没有开。 没把时间浪费在胡思乱想上面，亚斯塔很快使出各种各样的手段尝试开门。 无一例外，全部失效。 “怎么可能？”他狠狠地皱起眉头，觉得一连串的事件充满了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诡异感。 亚斯塔抬起腿，风声呼啸，嘭地踹了过去。 这一击比起之前看艾略特的那击只强不弱，木制的门框根本不可能承受住这种程度的力量才对……但是一脚踹上去只是响了下，随后就没有动静。 亚斯塔停下自己的动作，分析起各种细节，房间里面顿时安静了下来，甚至连煤气灯的声音都听不见。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陷入了久久沉思。 思索无果，亚斯塔回过神来望向四周。 他突然意识到，在自己之前短暂的思索中，某种很轻的曲调在房间里异常响起，自己浑然无觉的同时也下意识地跟着在脑内循环。 像是某种咿咿呀呀的童谣，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渗人。 亚斯塔心中一寒，转身目光刷地锁定了声音的来源，一个造型有些幼稚的音乐盒。 他一把把音乐盒拿起来，后面还画着真理教会的圣徽，说明是隶属于他们的制造商生产的物件。 好像是之前发条卡住了，因为他踹门的动静让卡住的东西松动……亚斯塔自己都不相信这个可笑的理由。 渗人的童声停不下来，亚斯塔霎时间高高举起那个音乐盒——他停住了动作。 “呼……不能乱。在那些恐怖故事里面，这样做的主人公可没有谁有好下场的……关键是维持理智，维持理性思考。” “这些事件的背后是人，还是不可名状？” 这是一个最大的问题。 如果亚斯塔没有见过那种不可名状，他的内心根本不会有丝毫动摇，百分百会认为有人在刻意整他，把怀疑的对象放在某些闹得不愉快的雇主或者某些知道自己身份的敌人身上。 “前者我尚且还有对抗的可能，但后者……” 未知就是最大的恐惧。 亚斯塔深呼吸了一口气，从上衣口袋里面掏出自己的怀表，准备看看现在的时间。 下班时间往往在五六点，有时候亚斯塔自己去找一些味道不错的餐厅吃晚餐，不过九点钟之前几乎必然要回家。 回家时间太晚就无法解释了……自己的工作摆在那，优娜她们会担心也是自然。 “嘶……” 看到自己的怀表后，亚斯塔瞳孔一缩。 原本十二个类似于罗马数字的图标来表示时间，此时落到亚斯塔眼里，彻彻底底是完全陌生的诡异图案。 这种感觉，与之前写下“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后，突然不认识中文的现象如出一辙！ 表针无规则地运动，十二个图案好像漂浮在一起，亚斯塔的思绪乱作一团，好像要裂开了一般。 “啊啊啊！”他突然双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头。 好像有人用锤子从头盖骨往里面钉进一根根铁钉那样剧痛，就像是特瑞斯先前所描述的那种猛烈头痛，不可思议般地袭来。 这种感觉大概持续了十几分钟，中途他甚至有些失去了意识，模糊了对时间的知觉。 头痛缓解后，亚斯塔宛如险些溺水者那般剧烈的喘息，浑身被汗水彻底浸透。 他勉强抬起头，想要寻找一个逃脱的方案。 嘶！ 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昏暗一片。 他猛地望向煤气灯的方向，发现房间中根本不存在——那只是一面光秃秃的墙壁！ 是啊，这种狭窄的单间里面怎么可能有煤气灯？煤气灯怎么可能在密闭的空间中燃烧这么久？而且特瑞斯失联的那些天煤气灯一直点亮，热量无法扩散出去，房屋怎么可能还安然无恙？ 无数的矛盾点自发地从内心之中产生，刚才所见的一切都是那么虚假，而且是如梦境般的极端虚假……对了，如梦境般！ 先前的一切就像是在做梦一般，到处都是不合理和漏洞，但是亚斯塔根本没法察觉……直到现在从梦境中“醒来”。 街道外，路灯的光线从窗户中透进，勉强能看清窗沿——那里摆放着一个有些蒙尘的烛台。 亚斯塔根本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回过神来似的，从口袋里面取出一个镜匣，它里面的日光石起到类似于手电筒的作用，在永夜平原非常实用。 打开后，温暖而明亮的光芒倾泻而出，照亮了屋内的环境。 那个发出童声的音乐盒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因为把门锁设置为常开启状态，房门因为风或者其他原因轻开了一条缝。 桌面上的日记本依旧，四种语言糅杂在一起——很难想象之前到底是怎么在昏暗的环境下阅读的。 嘶，亚斯塔想到了一件事，如触电般回首，把镜匣对准了墙壁。 那里，无数暗红色的狭长竖瞳密密麻麻，几乎占据了墙壁的每一处空隙。这些“眼睛”大概有五六十厘米长，但却只有约莫五厘米宽，正是特瑞斯日记本上所画的图案的放大版本。 之前自己看不到特瑞斯所述的图案，还以为特瑞斯画在了其他地方……亚斯塔冷汗直冒。 没想到这些可憎的涂画与自己近在咫尺。 等等，暗红色？ 如果是用特瑞斯血液画成的，受到氧化作用后应该不是这种颜色，更加偏向褐色才对……亚斯塔的思绪僵住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墙壁上暗红色的竖瞳逐渐变得愈发鲜红，血淋淋的完全是新鲜血液的颜色。 如同先前撞见不可名状那般，他突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甚至连移开眼睛都做不到。 不只是颜色……构成图案的笔画好像真的往外渗血，甚至有的部位沿着墙壁流下，模糊了图案。 然后，真正诡异的事情现在才发生。 它们犹如真正活过来那样，中间单笔勾勒出的眼珠转动一下，在墙壁上向着亚斯塔的方向移动。 就像是在注视着他…… 第十二章 家人 对于亚斯塔而言，这堪称是无法用言语去完全形容的恐怖。 和被触手中的眼球注视时的心灵崩溃，失去理性变成野兽般只剩下原始本能不同，这次亚斯塔依旧保留了作为人类最重要的理性和意识，甚至被强调了这种意识。 起初先是一个猜想般，试探般的声音在脑海内侧响起：这些眼睛……似乎是活着的。 它们是活的。 然而，纯粹的理性又告诉亚斯塔，这些眼睛绝对不可能是活着的——它们分明是特瑞斯用鲜血所画下的图案，是抽象的对象，不可能具备生物意义的活性。 然后……亚斯塔死死地盯着墙壁上的图案，干涩的眼球变得通红，寻找到了无数它们活着的证据。 比如说，当亚斯塔的念头集中在某个狭长竖瞳上时，它似乎有所回应地晃动了一下眼球…… 两股彼此矛盾的念头迅速占据了他的全部意识，在大脑中嗡鸣作响，亚斯塔再也无法思考半点其他的内容，只能关注于眼前互相矛盾的事实，自我折磨逐渐趋于疯狂的境地。 他没法考虑移开眼睛，也没法考虑逃出现场。 泪腺为了保护眼球而开始分泌泪水，然后顺着眼睛两侧流下，在风干和湿润中徘徊。 无数的时间流逝而去，直到衣服内侧的怀表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刷地，如显示屏幕被切断电源那般，亚斯塔的视野变得漆黑一片。 截断了与狭长不详竖瞳“亲切”的眼神交流后，亚斯塔依旧处在长长的思绪混乱阶段，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继续流逝而缓缓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 眼球如针扎一般的刺痛终于被亚斯塔所察觉，然后神经反射地闭上了眼。 “……” 在长久的自我沉默之后，亚斯塔抬起手用力擦拭了一下眼角和脸颊，肌肤有些火辣辣的痛感。 此时此刻，那些画面和那些冲突的念头依旧在侵扰他的神志，大脑变得刺痛万分，残存的理性无法维持正常思考的需要。 他按照本能的念头，将一直握在手中的镜匣放进口袋，然后摸索着房间的出口。 原本应该能记住出口所在的方向，但是这方面的记忆连带着思绪变得破碎不堪，亚斯塔只好忍受着湿漉漉而且粘稠的触感，在墙壁上一点点摸索。 摸过两面墙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推开的地方，主观上确定了那就是之前打开的房间门。 亚斯塔小心谨慎地迈出门框，踏下门口的三层台阶。 头脑的刺痛感，侵扰神志的各种念头陡然一轻，不过还没有彻底缓解。 理性思考的能力已经有一部分回归了。 “离房间越远越好……” 他在失去视力的情况下摸索着四周，终于在脚下感觉到了一种特殊的触感，发出了哒的声响。 这是真理教会设置的夜行道，类似于盲道的一种公共设施。 毕竟在永夜平原，每个人都有十二个小时处于相当于失明的状态，而且总有些时候因为各种意外需要在永夜时期在外行走，这种用于引导方向的夜行道非常实用。 踩在上面会发出特别的声响，而且不同的砖块有不同的声调，用来指示前方道路的转向方式等等……如何识读这些声音代表的含义，属于是学校的必修课程。 顺着夜行道走一段路后，亚斯塔摸索到了一处竖立着的盲文路标，借助上面的信息确定了自己的方位。 识读盲文也是永夜平原居民必备的技能之一。 走到这里，那个房间中“不可名状”的影响已经降到了最低的程度，亚斯塔已经彻底恢复了正常思维的能力。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踏着盲道行走，一边思考。 “特瑞斯的事件果然不止是自杀或是精神疾病那么简单……背后隐藏着超自然的因素。”“已经过了十二点，9月16日了……刚刚穿越第三天就遇到了两起这样的事件，要知道在之前十九年间从未碰见过……” 亚斯塔感觉自己运气也太背了，他甚至有些怀疑这是命运的必然性。 “毕竟绝大部分的穿越者人生经历都不可能平常……该不会说，即使我不主动去探究这种超自然事件，它也会时不时发生在我身边吧……” 哒，哒。 前方传来了踏着夜行道的脚步声。 盲人，或者是像我这样因为意外而走夜路的人吗……亚斯塔向左跨了一步，让出了道路。 那个脚步声停顿了一下，似乎也想要让路的样子，过了片刻，对方重新迈开步伐，从亚斯塔的身边走了过去。 “快到家了，不知道这下该怎么和他们解释……”亚斯塔苦笑。 来到自家门前，摸索了一下门牌上面的盲文确认后，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亚斯塔原以为自己在走夜路的时候会感到恐慌，甚至臆想出黑暗中那种无数的狭长竖瞳包围自己，每个砖块上都有眼睛的画面……但心情却始终异常平静。 “一个只是单纯的心理恐惧，另外一个却是不可名状之物对san值的直接打击。看样子在刚刚经历后者的情况下，前者对我来说已经微不足道了……” 他从口袋里面掏出自家钥匙，摸索了好一番之后才对准锁孔。 要是发现门打不开就诡异了……亚斯塔这般想着，顺利进入到家里。 自家的布局他再熟悉不过，因为之前摸索特瑞斯房间的墙壁而沾上了一些黏糊糊，恐怕是血液的东西，他率先来到盥洗室清洗自己的双手。 “亚斯塔？” 附近的房门里面传出优娜的声音，她似乎还没有睡下。 这也是自然的吧，毕竟从事那样行业的亚斯塔直到永夜降临还没有回来…… “是我。” 里面沉默了几秒钟：“……薇薇安很担心你。” “抱歉。” 哪怕这几乎不是亚斯塔自己的错……。 “回来了的话，去楼上告诉她一声，不然她睡不着。” “嗯。” 亚斯塔意识到自己的外套还没脱，重新回到家门口的位置，把外套挂上衣架后，再顺着楼梯往上。 找到薇薇安的房间，他轻轻敲了敲门。 等了几秒钟，里面没有回应。 又过了几秒钟，亚斯塔听见左边希艾姆的房门被打开，随后响起了噔噔噔的轻促脚步声——一个娇小的身躯从侧面抱住了他，把头轻靠在他的手臂上。 是薇薇安。 亚斯塔保持着沉默，良久听到了她很轻，有些颤抖的声音：“亚斯塔，我好害怕……” 内心中的某处似乎被狠狠地触动了。 “对不起……” “不，亚斯塔的话肯定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我知道的。这不是亚斯塔的错哦，但是还是好害怕……” 她好像哭过了。 亚斯塔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这样仍由她抱住。 好久之后，房间里面传来希艾姆的声音。 她的声音少见得像是大人的样子。 “好了，薇薇安，先让亚斯塔回去睡觉吧，他肯定也很累了。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也不迟。” 薇薇安松开他。 亚斯塔摸了下她的头，又说了声抱歉，脚步有些沉重地迈下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 换上睡衣后，他平躺在床上，双手枕着后脑勺有些发呆。 “这到底算什么呢……” 亚斯塔想起以前看过的网络小说，里面的好多穿越者都没有父母家人，孑然一身。 他又想起穿越前自己父母的样子……心情难免有些莫名的苦闷。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阵之后，他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回忆起那些可憎的狭长竖瞳的图案来。 相比起第一次，这一次的事件更加诡异。 前面的那次自己知道原因，是因为“电磁理论”导致了不可名状的事物，而且因为时代停滞不前的缘故，后来想想是能找到些许暗示的。 但是特瑞斯的事件就显得荒谬异常，他既不知道不可名状的事物由来，也不知道对抗它们的方法。只是简单地踏入了一间房屋之后，就撞见了寻常人一生都无法遇到的不可思议之恐怖。 未知才是最大的难题。 这种无力感逐渐浸透了亚斯塔的思绪，他感觉自己的情绪要变得有些不对劲，放弃了这种无意义的思考。 闭上仍然有些酸涩胀痛的双眼，亚斯塔仍由心中的各种思绪划过而不去在意。 过了好久，他这才渐渐入睡。 没过多久，怀表就“嗒”地响起。 因为睡眠仍不充足的缘故，生物钟没能让他立刻醒来……此时的亚斯塔正在梦境。 由于大脑的运作机制，亚斯塔对光怪陆离的梦境视若常态——直到他看见梦境的天空中布满狭长不详的可憎竖瞳。 第十三章 不明原因全身感染 等到亚斯塔猛地惊醒，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用房间里的小刀划破了食指，在墙壁上涂画出了一个鲜血淋漓的竖瞳图案。 “嘶……” 他看着明显是自己画出的事物，感受着无论怎样回忆都是空缺一片的记忆，把惊骇完全写在了脸上。 砰砰。 门口传来优娜的声音：“亚斯塔，已经十二点半了。” 亚斯塔庆幸自己每晚都会锁门，他压制住动摇的情绪，回应了一声。 听见优娜远离的脚步声之后，亚斯塔松了一口气。望着墙壁上的图案，他拿起自己的手帕勉强掩盖了一下，把洁白的手帕弄得满是血污。 熄灭煤气灯，这样不仔细看就分辨不出来。 亚斯塔穿好衣服，走到盥洗室看了一眼镜子里面的自己，然后被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洗了把脸。 他到客厅去，面对家人们的关心，把编出来的事情原因讲了一遍。 欺骗了你们很抱歉，估计你们也不会想听真正的原因……亚斯塔用善意的谎言瞒过了自己的家人们。 希艾姆对亚斯塔的职业选择向来很包容。 薇薇安的天真让亚斯塔很过意不去，不过他最在意的是一向敏锐的优娜……还好她最后也没有说什么。 等以刷牙洗漱为由，他清洗了一下自己的手帕，在确认不会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拿出沾水的毛巾把房间墙壁上的血擦掉。 早上洗了一个澡之后，亚斯塔强行振作起精神来，披上外套戴好手套，往外走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画出那个图案。 或许是不可名状之物残留的影响……他一路上的心情都惴惴不安。 先步行去了特瑞斯的住址附近把自行车找到，然后骑车往事务所的方向赶去。 期间，他瞥了一眼特瑞斯的住宅，门敞开一条小缝，看上去是维持着自己离开时的样子没有变化。 要是房东进去的话可能会不太妙……虽说如此，但亚斯塔也没有什么办法。 来到事务所门口，整顿了一下形象之后敲门进入。 日期上，今天艾略特应该是休息，希克斯因为家离得比较远所以还没有来，事务所里只有莉达一人。 看到亚斯塔，莉达啪地合上书，往这边走了过来。 她今天穿了浅灰色的羽绒服——似乎是有两种色号用来换洗。 亚斯塔和她目光接触：“怎么了？” “跟我来。” 她伸出纤细的手，拉着亚斯塔的手腕就往外面走去，虽然力气很小，但却带着一股不容分说的气势。 “怎么……”这不太符合莉达一惯以来的人设啊。 莉达窥伺着亚斯塔的脸色，露出微妙的表情：“我最近在研究心理学，你昨天应该经历了不同寻常的事情吧？” “……你怎么知道？” 莉达在前面拉着亚斯塔往楼下走，回答道：“昨天中午特瑞斯的事情让我有些在意，下班之后委托别人调查了一下这件事。刚刚知道，那个人委托我们开锁的房子，就是特瑞斯近期的住宅。” “嗯……因为某种原因，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不只是知道特瑞斯这么简单，你昨天恐怕还经历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吧？” “你知道些什么吗？” 她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有人知道。” “有人知道？” “就是我委托调查的那家事务所，昨天晚上发布的委托，今天中午永夜刚刚结束，我起床检查的时候，调查报告就已经在家门口的信箱里面了。” 亚斯塔感觉奇怪：“难道是在永夜的时候放进去的？” “不知道，不过调查报告上几乎把一切能查到的有关特瑞斯的事情都写上去了，甚至包括警察部门对特瑞斯案件的分析。” “分析？” 一些念头迅速在亚斯塔脑中闪过，之前希克斯所做的推理在此刻以类似的方式复现。 “难道说特瑞斯不是自杀这么简单吗？” 莉达刻意将柔和的声线变得沉闷，为了营造恐怖感而一词一顿道：“法医检查结果显示，特瑞斯死于不明原因全身感染。” 不明原因全身感染……两个不常见单词的组合让亚斯塔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 他一瞬联想到特瑞斯房间墙壁上的那些用血画出的图案，又联想到自己早上无意识状态下割破手指…… “还记得罗素在离开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吗？” 难道特瑞斯还能是先自杀，然后再跳河……亚斯塔回忆起来。 “那不是单纯的玩笑，罗素早就知道特瑞斯的死亡原因没有自杀那么简单……但他为什么又谎称特瑞斯是自杀？” “……” 莉达放开亚斯塔的手，从车库推出自己的自行车：“骑上车再继续说吧。” “去哪？” 仅仅是涉及到警察部门刻意隐瞒的案件，他们接下来的谈话也不得不选择一个慎重的场合。 莉达干脆利落答道：“我家。” “呃……” 察觉到亚斯塔的犹豫，莉达迅速补上一句：“放心吧，我没有家人。” “……” 这好像不是什么值得放心的事情……亚斯塔心底吐槽了一句。 “我没把调查报告带出来，那不是应该带到事务所的东西，所以想要尽可能地了解事件全貌的话，必须得去一趟我家了。斯威特先生不在，偶尔翘一天班也没有什么问题，走吧。” 斯威特先生不在才有问题吧……亚斯塔为希克斯感到同情，但是自己的这件事更加重要。 时间很早，街道显得空荡荡，两人骑得很快。 七八分钟后，亚斯塔迈进了莉达的家门。 “理由很简单，特瑞斯明显患有精神疾病，这点不止我们，包括他在真理学校里面的同学都能证明。相比起真相，人们更愿意接受一名被发现在圣菲斯曼河的精神病患者是自杀……这是最好的糊弄菲斯曼区的富人和贵族们的方式。” “但是不明原因的全身性感染……” 莉达点头：“这不是寻常的病症，而且如果特瑞斯在跳河之前就死了，考虑到致死的过程，和我们接触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说话的能力……这些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件相结合，包括你所遭遇的匪夷所思事件，那就是隐藏在事情背后的某种东西。” 不可名状……亚斯塔脑海中蹦出这个自顾自使用的词。 “这份调查报告你先看一遍，这期间我去做点饭菜，吃完之后我们再去找那个事务所的人……这么做姑且也是答谢你前天送我回家的事。” 莉达最后补上一句。 但不是那种傲娇的语气，恰恰相反，像是为了让亚斯塔不要太过在意而随便找的借口。 哈……亚斯塔感觉自己这三个月以来从未真正了解这位平时话很少的同事。 看着莉达自信地走进厨房，亚斯塔坐在她家的沙发上，翻阅起了关于特瑞斯的调查报告。 确实非常详细，根本不像是一晚上能够调查出来的事情。 调查者采访了特瑞斯的父母，两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经济实力在阿西雷算是中下的阶层。 从他们口中得知，特瑞斯是一个很安分守己的人——看样子他们还不知道特瑞斯的死讯。 然后是针对特瑞斯的同学展开的采访。 一个学生把特瑞斯描述成乐于助人的学长，虽然特瑞斯的成绩不够出众，但是总喜欢抛下自己的事情去解决其他人的问题。还曾经给予了很多学弟学妹们不少好的建议，让他们能顺利通过一些乏味的通识课程的期末考核。 另外一名女性学生则把特瑞斯描写得丑陋不堪，认为他不过是一个只会发泄**的滥交机器……这名学生和特瑞斯曾经一度断绝往来但又感情复燃，直到认清了他作为花花公子的真实面目。 “人还真是多面……” 亚斯塔回想起自己看到的特瑞斯，虽然看上去外表邋遢，但依稀能看出原本不错的五官。 他翻到下一页。 是对特瑞斯的老师，文化史方向的布里兰德·因菲斯教授的采访。 显然，这位因菲斯正是特瑞斯在日记本里面疯狂咒骂的对象。 前些天，因为特瑞斯在学校里面消失，他的狂热追随者，一名叫做茜曼妮斯的女学生认为这一定是嫉妒心旺盛的因菲斯教授所为，为了报复他而到警察部门指控因菲斯教授曾对她进行性侵犯…… 包括警察部门在内的绝大部分人士，都不相信这位名声不错的教授会做出那样的事。 在接下来对茜曼妮斯的询问中，他们找到了一些前后的矛盾点，最终让她承认之前是指控完全是一种诬陷。 因菲斯教授尚不知道茜曼妮斯诬陷他的动机，认为特瑞斯是一个总依赖于大喊大叫来坚持自己可笑观点，经常置气逃课最近有些精神上问题的差生。 亚斯塔陷入沉思。 特瑞斯认为教授完全不讲逻辑，听不懂他的“正确”观点，或是为了学术地位而故意装糊涂。但是除了那些迷上他的女学生外，教授和其他同学则认为特瑞斯的观点犹如无稽之谈。 大概教授那方才是正确的，特瑞斯应该是有精神分裂之类的症状，把自己明显错误的观点认为是完全合理的……亚斯塔回想起特瑞斯的日记。 想象一下精神分裂的特瑞斯视角，他总感觉有点毛骨悚然。 用自己认为完美无缺的逻辑推理出的事物，实际上是可笑的无稽之谈……就像是做梦的时候察觉不到梦境的匪夷所思和反常理……亚斯塔想起之前在特瑞斯房间中陷入的那个“幻境”。 不仅是精神分裂，特瑞斯还有强迫行为……他联想到自己早上无意识间画出的那个图案，手中那份调查报告上书写的有关特瑞斯的事情一瞬间变得可怖了起来。 如果是不可名状的影响，自己该不会成为下一个特瑞斯吧？ 第十四章 斯密斯侦探事务所 亚斯塔压下心中各种不适应感，继续把调查报告翻到最后。 上面是一句提示。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奇怪的事情，探寻他们对一般人来说没有好处。如果需要帮助，请联系斯密斯侦探事务所。” 看上去像是例行公事的广告，但放在这样的背景下就不会有那么简单了……亚斯塔放下这份调查报告。 他已经几乎可以确定，莉达委托调查的这个斯密斯侦探事务所，其中至少有某些人对超自然的事物有所了解。 亚斯塔希望他们能够解决自己的问题。 不知何时，厨房里已经飘出淡淡的香味。 过了会，莉达有些费劲地端着两盘热腾腾的意面走了出来，摆在桌子上。 亚斯塔觉得她真应该加强锻炼了。 “看完了吗？” “嗯。” 莉达把亮闪闪的餐叉递过来：“尝尝看吧。” 这是一份黑胡椒风味肉酱意面，是外面餐馆常见的菜品，在家也能方便地做出来。 亚斯塔尝了一口，抬起头来，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莉达。 她仅仅比优娜大上两岁，不过料理水平碾压了好几个优娜…… 莉达抬起餐叉，插在意大利面中卷了几圈：“毕竟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做菜。” 餐后，莉达给亚斯塔倒了一杯甜橙汁。 从不插电的冰箱里面取出的冰橙汁喝起来口感很不错，不过容易贪杯。 为了避免浪费口舌，莉达提议先去斯密斯侦探事务所，然后一并解释亚斯塔昨天遭遇的事情。 “从这里到那家事务所大概有半个小时的路程，我的体力不太好，骑得太快容易累。” 半小时的路程，所以需要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啊……但只是因为对特瑞斯的死感到好奇，所以下班之后就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去委托别人对特瑞斯进行调查……亚斯塔惊讶于她的执行力。 “从那份调查报告的详细程度来看，委托的金额应该不会低吧？” “嗯，因为希望他们能尽快给出尽可能详细的调查结果，所以大概花了三千诺里的样子，今天过去顺便结算尾款。” “三千诺里……” 这相当于他一个月固定薪酬的四分之一。 莉达因为只是从事没有危险的文书工作，所以委托奖金少得可以忽略不计，固定薪酬方面也比他低不少。 似乎感觉在冷风呼啸的情况下开口说话比较困难，莉达又重新回到了事务所那种不主动开口的状态。 亚斯塔考虑着关于不可名状，以及自己梦境中无意识行为的事情，两人路上没有过多交流。 斯密斯侦探事务所只接受调查或者推理等，与侦探专业有关的委托，更加规范些。 和亚斯塔所在的事务所不同，斯密斯侦探事务所有着自己独立的门店。 亚斯塔在远处等候了片刻，看到莉达和那位发须银白，外表有些沧桑感的话事人交谈了片刻，从钱包里面掏出了一小叠纸币。 莉达对亚斯塔招了招手。 亚斯塔走近，听到那位话事人自我介绍：“我叫帕克·斯密斯，是斯密斯侦探事务所的创始人。” 亚斯塔也自我介绍了一番。 斯密斯大概五十多岁，他的精气神依旧很好，用有些锐利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番。 “看起来，你应该是遭遇了那种不可思议的事情……相信我，你能活下来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呃……难道说我在永夜降临的时候在圣菲斯曼河边走了一趟？” 斯密斯笑了一下：“不错的比喻。关于这种超越常理的事情我了解得不多，你们可以找昨天负责解决那个委托的侦探询问。” 他刻意停顿：“或许在那之前，确认一下自己钱包的厚度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斯密斯指了指后方通向二层的楼梯……这种店面一般都是第一层用来面向来访者，楼上则用作私人的休息场所或者住处。 他带着两人走上楼，和那位坐在沙发上休息的侦探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很快往楼下走去。 这是一位身高大约一米七的女性，棕褐的发色和瞳色，有点凌乱不打理的短发让她看上去有些随意……另外身材很好，穿着米色的针织衫和深色短裤，无论怎么样都和侦探的形象相去甚远。 她的目光扫过莉达，在亚斯塔的身上停留了稍许，轻轻点头示意：“委托调查特瑞斯的人吗？先坐下再说吧。” 两人坐在对面的松软沙发上。 沙发的表面应该是某种合成纤维，里面像是高分子的填充材料，和地球上那种一坐上去整个人都会陷进去的懒人沙发如出一辙。 莉达似乎把自己当作配角人物，出色地扮演着空气角色。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伊莉丝·林，目前临时受雇于这家侦探事务所，那份调查报告也是根据我给出的信息让文职人员撰写的。” 林？这个查尼斯文的姓氏在阿西雷比较少见。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两腿交叠起来，这样隐性的肢体动作往往能在谈判中占据优势。 “亚斯塔，你昨天应该接触了有些违反常理的东西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伊莉丝故作神秘地笑了一下：“你永远可以相信一名侦探的情报网络。” “时间紧迫，我就稍微直白点说了，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事实上，你快要死了。” 亚斯塔没有慌张：“为什么这么说？” “遭受到‘污染’之后如果不加以干涉，人们最终都会走向死亡，虽然也有失去理智变成怪物的情况，但那样作为你这个人的意识也已经死去了。” 亚斯塔默默记住了这个名词。 看样子，“污染”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对于接触过“不可名状”之后残留影响的称呼，如果把它从金格雷西文翻译为中文的话，那么对应的就是沾染污秽之物的含义。 “不错的反应，如果要是因为不能接受这些天马行空的事情而变得神经质那就让人有些头疼了，你平时有看过探险类的小说吗？” “没。” 在亚斯塔的记忆中，那一类的小说其实就相当于在特定背景下的玄幻故事，原身对此并没有太大兴趣。 “好吧，总之我们先来说说看，有关于你昨天的所见所闻。” 亚斯塔将自己在特瑞斯房间里面的经历讲述了一遍。 他选择把中文描述成“与查尼斯文结构和语法相似，但是文字更加复杂的一种陌生文字”，大致说了一下日记本上面的内容。 如果是真的生死关头，那么暴露“穿越”的秘密也无所谓。只不过从伊莉丝的态度分析，现在的情况下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伊莉丝一边听，一边点点头：“明明反应过来之后感觉到处都是矛盾，但是当时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察觉……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 按理来说，特瑞斯在跳河之前就已经死于全身感染，那亚斯塔之前见到的特瑞斯到底又是什么东西？ 越是思考这些不可思议的事物，就越是无法理解，哪怕极力去编造故事，去猜测，也无法贴合现实。 他仅仅知道有关于特瑞斯事件的表象，但是对内在的原理一无所知。 就像是日常生活所见的事物都被物理规律支配那般，潜藏在这些非日常事物的背后，应该也有某种非日常的规律。 伊莉丝没有立刻回答，她好似在讲述一个偏远的故事那般娓娓道来。 “在很久以前，人们终日与无法理解的事物为伴，在如影随形的疯狂和死亡中演绎出各式各样的奇特文化与宗教信仰。直到他们渐渐掌握了活下去的秘密，那就是不去探寻未知的事物，人为地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而在这个平稳的时代中，那些疯狂和诡异的事物已经脱离了人们的日常。它们的数量虽然有所减少，但从没有真正消失，不过是隐藏在永夜平原除了城市之外的那些侵蚀之地，隐藏在某些人们不易去察觉的角落里，特瑞斯的事件就是这其中的一例。” “无论是与这件事近距离接触，还是了解到其中人们本不应该知晓的秘密，这都会导致不那么美妙的结果——我们称之为遭遇了污染。” 克苏鲁的世界观……这个词在亚斯塔心底一闪而逝。 “你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之前的描述的眼睛图案画出来。” 亚斯塔先是犹豫，但很快又下定决心。 他从口袋里面取出早上的那把小刀，划破了早上的那个伤口，用手指指尖溢出的血液在墙面上涂画起来。 莉达看着亚斯塔这般不受控制的动作，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伊莉丝遮住她的眼睛，提醒了一句：“不要看。” 莉达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等到亚斯塔终于画完那个不详的狭长竖瞳，他这才猛地惊醒过来，看着左手拿着的小刀和右手食指上面的血液。 我应该没有出门随身带着小刀的习惯…… 第十五章 十万诺里 “这就是污染吗……在没有丝毫察觉的情况下影响了我的意识，恐怕特瑞斯的精神疾病也是这样的原因吧？” 现在慌乱也没有意义了，想明白这点的亚斯塔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手帕，擦了下手指上的血。 划破的时候没有感觉，现在还是有点痛的。 伊莉丝凑近看了看墙壁上的那个用血画出的图案，有些恶趣味地想象了一下斯密斯头疼的样子，然后才回答亚斯塔的疑问。 “不完全是，他的事件背后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但是只要把原因告诉你，就相当于让你和那件事建立了更深层次的‘联系’，这会导致你受到更严重的污染，相信我，那不会是愉快的体验。” “……我知道了。” “对于一般人来说，哪怕是再轻微的污染都是无法承受的事情。这不是说污染会一下置人于死地，而是经受住污染之后，人们对于带给自己污染对象的意识就会更强烈，而那又会让污染变得更加严重，形成一个导致精神崩溃的负值圈。” “有两种方式可以脱离这样的循环，一种是忘掉带给自己污染的对象，那仅仅局限于以记忆为载体的污染，另外一种则是让自己变得有资格。” “有资格？” “还记得之前说的话吧？人们因为无法理解的事物而遭受污染，那么想要破解掉这种污染，只需要提升自己的理解水平就好了。当然，这只是一种抽象化的比喻，我接下来会把这样的方法告诉你。” 亚斯塔抬起头：“什么方法？” “在今天永夜降临的时候找一个至少周围十米以内没有人，而且不会出现人的地方。在保持清醒的情况下待上八个小时的时间，将它当成一种仪式。” 亚斯塔默默记住这些话，追问道：“当成一种仪式，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仪式感，你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目的是为了提升自己的理解水平，是为了免受污染的影响。哪怕理性和常识觉得这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你也要自我催眠般地说服你自己。” “这个仪式不仅仅能够解决你身上的污染，更能赋予你理解特瑞斯事件背后秘密的资格……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惊喜。” “惊喜？” 伊莉丝有意无视他的疑问，继而道：“第二天带上报酬来找我，那时候我可以花上点时间稍微满足下你的好奇心。” “要多少钱？” “十万诺里，这很值得。” “……” 亚斯塔呆滞了一瞬，他甚至有在想，伊莉丝是不是那种故意煽动他人恐慌感，从而骗取钱财的诈骗犯。 虽说应该不是……亚斯塔露出无奈的表情：“可我没有那么多钱。” 刚才表情从始至终都是从容不迫的伊莉丝呆了一下，似乎这是有些出乎预料的回答。 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依旧闭着眼睛的莉达说：“让我来付钱吧。” 她这么有钱吗……亚斯塔考虑她的工资和在事务所任职的时间，利用存款粗略计算出她日常的开销范畴，是一个不可能的数字。 “只要拿到相应的报酬就行了，至于是谁出这笔钱倒是无所谓。你们现在可以回去了……要是明天不过来的话，我只好上门讨债了。” “让你同伴在旁边盯着，当你出现异常举动时就加以制止，现在污染的程度还只能暂时让你做出些无意识的举动。不过要是今晚没能完成仪式等到第二天，你可能就有麻烦了。” 莉达为了不看到不该看见的画面，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把手在空气中递出：“扶我一下。” 亚斯塔没有多想，握住她的小手，带着她走出了伊莉丝所在的房间。 确定已经不会看见那个图案之后，莉达睁开了眼睛，扶了一下有些歪的眼镜。 两人并排骑行，缓慢地沿着之前的道路前进。 亚斯塔开口道：“钱的话，我之后再还给你吧。” 莉达无所谓地摇摇头：“为了这种常人一生都无法接触的不可思议事情的情报，十万诺里也不是很多的数字。而且这笔钱对于我也不是太大的负担。” 难道她有不为人知的经济来源吗……亚斯塔思考。 莉达想了一下，补充道：“实在过意不去的话也可以当作我们一人一半，每个人五万诺里。” 平分的话，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不过我可是生命都受到威胁了，这件事的意义完全不同啊……亚斯塔一边想着，一边答应了对方的好意。 他的存款目前而言只有不到三万诺里的程度，剩下还有两万多一些的空缺。 虽说如此，亚斯塔的父亲古德赫特是阿西雷真理银行的资深雇员，每个月的薪资都是一个不菲的数字，母亲希艾姆更是写实风景派系的第一人·，每幅画的价格更是一个相当高的数字。 伸手向父母要钱确实有些丢人，不太符合阿西雷的文化背景，不过先借些钱来还给莉达倒也问题不大。 他心中有了打算。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莉达提议道：“之前已经缺席了，再回到事务所也不太合适。先去我家里呆会吧，伊莉丝不是说还有发作的风险吗？一个人的话可能比较危险。” “也好。” 亚斯塔没法拒绝，毕竟生命还是很重要的，而且莉达目前而言也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了。 “按照往常的日程安排，下班之后你有什么事吗？” 亚斯塔回想起来：“我得去阿西雷真理学校接妹妹回家，让她们自己回来的话可能有些危险。” “到时候要我陪你过去吗。” “嗯……等会再考虑吧。” “接回家之后呢？来我这边待到永夜降临的时候也是可以的。” “那就和家人说一声……晚上待在同事的家里过夜吧。” “嗯。” 两人不再继续交谈，安静地骑行了一段路，亚斯塔想到自己今天得到的各种无偿帮助，轻声但又认真地说道：“谢谢。” 她看上去不太习惯应对别人的感谢，停顿了一下道：“我有自己的理由。” “我知道。” 我觉得在永夜平原这样的地方，不太可能存在那种完全无理由帮助他人的善良……毕竟这是一个二十四小时都维持着黑夜样貌的区域，那样基于感性层面的一种类似自我感动也不符合人们所张扬的理性……亚斯塔在心中对自己说。 不过这并不妨碍亚斯塔对莉达报有感谢之情。 虽然莉达并无要求，他还是打算找个方式在力所能及的地方报答一下，思考片刻后问道：“你一般几点吃晚饭？” “自己做饭的话就比较随意，晚上六点到八点之间吧。有什么想吃的吗？” “有一家我经常下班之后去光顾的店，价格在同类型的餐厅中还算便宜……”，亚斯塔中间停顿了一下，“我来请客吧。” 莉达明白了些什么，轻轻点头。 …… 斯密斯侦探事务所。 他们两人走后，斯密斯等了一段时间，往楼上走去。 伊莉丝依旧坐在沙发上，她正在翻阅一本质感古老的典籍，表面可以看见各种破损的痕迹。 斯密斯站在门口，他瞥了一眼墙壁上的竖瞳图案，脸色不太好看的沉默了片刻：“你告诉他们了？” “嗯。” “虽然由我说不太合适，但你应该不是那种看到他人即将饿死在路边就会投喂面包的人。” 伊莉丝轻轻地合上书。 “他是特别的……即使向那样的人投喂面包也不会得到什么反馈，但是拯救一个遭遇污染的人却可以得到一笔相当的报酬，这不是可以一概而论的事情。” “只是为了钱？” 她神情惬意地往后躺去：“斯密斯先生，你可能已经习惯了作为普通人的思维方式。我不仅仅是给出情报，在这个过程中也同样得到了情报，这里面的价值不仅仅是金钱这么简单，我得出去一趟了。” “去哪里？” “特瑞斯的家。” 斯密斯停留在原地，张了张嘴，最终没有问出那个问题。 她到底要了多少钱？ …… 伊莉丝离开斯密斯侦探事务所，在黑暗的夜空中化作影子般在狭窄的小径中穿梭，速度甚至还要快过骑车。 来到特瑞斯曾经的住宅附近，她的呼吸依旧平缓。 打开那扇保持着开启状态的房门，伊莉丝坦然走进了这间依旧残留着污染的房屋。 “理解和创生……果然是这样。” 她无视掉墙壁上的无数狰狞竖瞳，目光扫视了一圈，停留在铺着各种各样文献资料的桌面上。 伊莉丝的眼神一凝，她并没有看到亚斯塔描述中的那本由不同语言组织而成的日记本。 停顿几秒后，她离开了特瑞斯的房间。 第十六章 醉酒的茶 回到莉达的家，因为事情变得不那么急迫了，亚斯塔这下才有心情去打量四周的布置。 相比起五人的埃森斯家庭而言，莉达的住所自然稍小一些，不过仍然有双层的结构。 楼下是厨房，客厅，盥洗室以及两个房间。 楼上据说有淋浴室和盥洗室，两个起居室以及一个小的储藏室……按照伊芙埃斯特公司的制式建筑标准，亚斯塔推测是这样的结构，除非莉达后来把楼上的墙壁打通，调整了里面的布局。 亚斯塔坐在沙发上之后，莉达打开自家的冰柜看了一眼，取出质地不错的玻璃杯以及先前喝过的甜橙汁。 冰块已经融化的差不多了，看样子应该更换一批……莉达一边想着，一边倒好甜橙汁。 她把饮料放到茶几上后，哒哒走上楼梯，过了一会从楼上的房间里面拿下了两本书，同时也换了一身装饰。 原本看上去有些乏味的灰色羽绒服被脱掉，取而代之的是里面的斑点长袖和套在外面的浅蓝色休闲外套。莉达也摘掉了红色半边框眼镜，深蓝色的瞳色搭配上有些天然卷的黑发，阿西雷人管这叫有几分理性感觉的可爱。 她提议道：“看点探险类的小说来打发下时间如何？” 就是那个伊莉丝觉得我应该看过的故事吗？记忆里是和地球上各种玄幻差不多的感觉，不同的小说里面会有不同的力量体系，人们只有变得更强大才有资格探索那些古老而且久远的遗迹……和原身不同，作为穿越者的亚斯塔稍微有些兴趣。 不过探险类……这似乎也不是空穴来风的说法……这个单词第一次在伊莉丝口中出现时，激活了亚斯塔有些偏远的记忆，只不过当时没有闲暇去考虑这个问题。 永夜平原和无暗之地是不一样的，后者到处都是肥沃的原野，充足的湿热条件，是绝对理想的农业区。前者不仅仅没有光照，没有动植物生存，人们更是连自由活动的资格都没有…… 据说在城市之外的大片“侵蚀之地”，总是弥漫着一股灰白色的雾气，人们即使进入到永夜之中，甚至也能看见雾气的颜色从而辨认其方位……那么身在其中就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这因此是无法通行的区域。 也有各种各样离奇的说法，觉得“侵蚀之雾”不只是让人迷失方向那么简单，人们与其接触后会逐渐遭遇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亚斯塔原本是不信的，现在却有几分相信了。 想要从无暗之地向永夜平原运送货物，就需要找到一些没有被雾气覆盖的区域，这被称为安全航路。寻找安全航路很大程度上是职业探险家的最大目的……自十五年前的“最后一条安全航路”被发现后，探险家就少了很多。 亚斯塔隐约猜测，或许探险类的故事中隐藏着某些与超自然有关的情报，他因此点头。 莉达把两本书同时放在茶几上：“来挑一本吧。” 亚斯塔扫了一眼书名。 一本是《不可思议的真相》，另外一本是《探险纪实》。 因为饱受地球上各种标题党模式的荼毒，他本能地选择了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后者。 毕竟能够让莉达这样的资深读者拿出来，其中的质量想必还是有保证的。 莉达把另外一本拿回来道：“你选择的这一本，可以算是现在探险类小说的鼻祖。在那之前，人们的探险故事只不过是单纯的探险，它第一个在故事中加入了一些奇幻的成分，让人类能够通过某种方式获取到特殊的能力，从而应对愈发复杂的险境。” 说起这方面的话题，莉达有些停不下来的趋势。 “有不少读者从标题上推测，这本小说的作者可能是退休之后的探险家……后来被证实确实如此。艾瑞克·希尔曾经是一名出色的探险家，据说他甚至有过和那个‘传说中的探险家’乔伊斯做同伴的经历……只不过在最后一条安全航路被发现之前就已经退休了。” “相比起《探险纪实》而言，绝大部分的小说家都没有亲身经历过探险故事，只不过是有些天马行空地肆意想象……有些原教旨主义者认为那些不算是真正的探险类小说，只不过是把各种奇幻故事套上了一层蒙皮罢了。” “我手里拿着的这本是艾瑞克·希尔的儿子，亚当斯·希尔写的小说。他大概从自己父亲那里听说了不少的探险经历，第一次本书就相当受欢迎。” …… 兴许是有了共同话题的缘故，亚斯塔和莉达聊了很多。 他甚至觉得，仅仅今天两人的对话内容，说不定就超过了三个月以来在事务所发生的对话的总和……不，是肯定超过了。 知道莉达的兴趣爱好之后，亚斯塔自然而然就可以发挥自己擅长交谈的能力，适时地表现出一些好奇，让对话的内容得以继续下去。 不过亚斯塔也确实挺好奇的，既然被伊莉丝刻意提及，而且也具有同等的不可思议，或许探险故事中本身就隐含着部分的真相。 可能是因为平日里话都很少的缘故，莉达有些说得喉咙不舒服，只好停了下来看书。 过了片刻，亚斯塔感觉小腹有些鼓胀……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从离开家门之后就从来没有解决过生理问题。 掏出有装饰主义风格的怀表扫视了一眼，不知不觉已经接近五点了。 一方面是时间的累积，另外一方面是三杯甜橙汁下肚……亚斯塔倒是没有太多需要借用别人家厕所的不好意思，只是突然想起仪式需要持续八个小时，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有生理问题…… 和莉达小声打了个招呼，亚斯塔往盥洗室的方向走去……在大多数家庭中盥洗室和厕所是结合在一起的，只是在亚斯塔家里二者之间还间隔了一扇门。 在外面等了好一会，莉达没有看到亚斯塔出来。 她轻轻放下书，有些动作紧张地来到盥洗室门口，敲了敲。 “嘶……” 亚斯塔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上拿着一把小刀，第三次割破了自己的食指，在盥洗室里面的镜子上涂画起一个又一个狭长血液竖瞳的图案。 一，二，三，四……亚斯塔仔细一数，足足有十一个。 那些图案散发着不详的意味，隐隐给人一种活着的感觉。 莉达那带有几分关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亚斯塔，你怎么了？” “又发作了……你先远离一下这边，可能会受到污染，我处理一下现场。” 说完这句后，亚斯塔看向自己手中的小刀……他明明记得自己把小刀和外套一并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了。 算了……亚斯塔已经习惯了这种时不时发生的诡异，他庆幸割破的只是食指而不是其他部位…… 据说早在古罗马时期，就已经有了城市供水系统，现在的自来水应该是利用蒸汽动力供应到住户的吧……亚斯塔一边发散思维，一边用盥洗室里面的水把血液图案清洗干净。 画了这么多，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点贫血。 出来后，莉达有些认真道：“还是尽可能不要一个人呆着吧，或者在我看不见的时候一直保持对话。” “嗯……” 难道她不会有什么羞耻心吗？亚斯塔感觉有些无奈。 考虑到中午的时候吃的是量比较少的意面，亚斯塔觉得差不多到晚餐的点了，毕竟打算先用餐再去接优娜她们放学。 虽说是为了答谢而请客吃饭……亚斯塔想到自己目前两万诺里的负债，还是感到几分肉疼。 认真想了想，他又变得豁然起来，债多不怕愁嘛。 两人步行了大概十分钟的样子，来到了亚斯塔所说的那家餐厅。 建筑的外表很是单调，上面用凸起的艺术体金格雷西文写着“醉酒的茶”，在街道上的灯光与阿西雷居民们普遍很好的夜视觉中勉强得以辨识。 因为原身经常独自光顾这家餐厅，亚斯塔看到站在门口接待的服务员对他点头示意了一下：“这次两个人？” “嗯。” 落座后，很快有人递上来两本厚实的菜单……但仔细看的话每一页都像硬纸板那样厚，菜品虽多但是也没有那么夸张。 因为是出门在外，莉达又换上了灰色羽绒服和眼镜。她四处打量餐厅的环境，然后微微点头。 餐厅内侧故意做得像是建在山体内部的洞窟那般，有的地方上面开有假的天窗，用日光石和假植株营造一种和谐明畅的无暗之地氛围。厨房的区域和就餐区域通过玻璃墙隔离开来，里面的摆设也一览无余。 莉达翻了一下菜单，一本是主食，另外一本是茶和酒水。 她似乎有些缺少在外用餐的经验，放下菜单望向亚斯塔：“有什么推荐吗？” 亚斯塔接过菜单，翻阅了一下。 按照原身对它的熟练程度，他甚至可以闭着眼睛点单……只不过透过记忆和亲身经历并不相同，他也对接下来的美食有所期待。 “主食的话，我比较欣赏这个，芝士松露焗饭佐迷迭香烤鸡腿。” 价格一百二十诺里，相当于优娜手中那本《文化鉴赏》。 第十七章 很有意思吧 就价格而言，确实还挺贵的。 这倒不是因为香料，实际上在阿西雷，人们可以用廉价的价格在真理教会下属的专门店铺中买到各式各样的香料。 主要是因为技术上的落后使得食物制作工艺变得复杂，服务员的普遍薪酬也很高……因此才会出现那种没有门店就餐选择只有“外卖”的餐馆。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两份热腾腾的“芝士松露焗饭佐迷迭香烤鸡腿”被送了上来。 亚斯塔拿起勺子，隐隐有些期待它的口感。 原身在记忆里对它的评价相当高，但是总得要亲自品尝之后才能明白到底如何。 莉达勺起一口放到嘴边，蒸腾的热气让她的眼镜变得模糊起来，于是干脆摘下眼镜放到圆形餐桌的侧面。 吹凉后，她细细品尝，眼神一亮道：“很香。” 亚斯塔拿起刀叉，切开摆放在焗饭上方鸡腿的脆皮部分，送入口中。 有些微妙的焦脆感与香料的风味完美融合在一起……他一边在内心中发表着类似于美食家的评论，一边心疼自己的一百二十诺里。 穿越前，自己也像原身那样经常花不少钱去吃些美味的食物，觉得为了美食而付款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亚斯塔告诉自己债多不压身。 莉达认认真真品尝完自己的那一份，想了一下道：“我现在觉得，或许偶尔出来吃些美食也是不错的选择，对自己的厨艺也能有所帮助。” “……作为享受而言确实不错，相比起欣赏戏剧或是魔术表演这样的聚集性活动而言，我更喜欢这种基于味蕾层面的直接刺激。” “嗯，”莉达应了一声，似乎看出了亚斯塔有些缺钱的处境，”下次就让我来请客吧。” “你是天使吗……” 亚斯塔发现自己很难适应这种微妙的温柔。 …… 因为没什么钱的缘故，亚斯塔没有点除了主食以外的菜品，莉达也同样如此。 解决完晚餐之后，他让在意自己状况的莉达稍微远些跟在自己后面，然后往阿西雷真理学校的方向走去……正好就当成是饭后散步了。 薇薇安还小，希艾姆觉得让她骑车可能不太安全，所以往常放学的时候都是走路回家，虽说有些花时间，但是一路上也能进行家人之间的交流，亚斯塔以前还是很享受这个过程的。 咦？ 他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事务所附近。 刚刚下班的希克斯从事务所骑车出来，亚斯塔猜测他的心情肯定不是很美妙，往侧面躲了一下，希望不要引起他的注意。 他有点小看这位侦探专业毕业的同事了。 希克斯的目光锁定了他，很快停下车，快步走到了亚斯塔身边。 亚斯塔有些尴尬：“……是希克斯啊。” “我认识的亚斯塔虽然懒散了点，但也不至于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旷工了，今天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遇到了。但是亚斯塔没法说…… 希克斯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突然露出一个会意的微笑，嘿地一声道：“看样子你是和莉达一起到哪里去了？……不用掩饰了，你得相信一名侦探的直觉。” 亚斯塔下意识想要转身，担心跟在身后的莉达被希克斯看见，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他瞬间克制了自己想要这么做的本能……在希克斯面前这样无异于不打自招。 见他没有说话，希克斯拍了拍亚斯塔的肩膀：“放心吧，作为一名侦探往往会知道得太多，因此有选择性地忽略那些本不应该知道的内容，也是合格侦探的必修课……我不会和艾略特说的，不过嘛……” “什么？” “前段时间不是提到过，想要向你学些锻炼的方法和格斗技巧吗？” 亚斯塔看了看希克斯的体型，无奈道：“那真的是作为一名侦探必备的东西吗？” 希克斯坦然道：“大脑是人体最消耗能量的器官，想要让大脑不受拘束地自由思考，强健的体魄无疑是前提条件之一。” 这是什么奇妙的逻辑……亚斯塔勉强道：“好吧……如果你乐意的话，以后下班之后可以找点时间。” 希克斯满意地点点头道：“那就好。另外……作为一名合格的侦探，察言观色也是必备的技能之一。放心吧，我没有误会你们的关系，毕竟有些事情不只是有和无这么干脆的两面，其中还有无数连续的过程……好好努力。” 说完，希克斯重新骑上自己的车离开了。 亚斯塔摇摇头，继续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 在门口等候的人群中找到优娜和薇薇安，发现她们正和先前那个名为艾琳的少女交谈。 看到亚斯塔后，优娜和艾琳告别，来到亚斯塔身边。 她看上去已经不在意昨天的事情，主动提起了学校里面的见闻道：“我听同学说，选修文化鉴赏的通识课甚至可以整个学期都不出席，接近期末的时候有一位研究这个方向的学长会给出重点范畴和复习建议，只需要考前突击一下就好了。” “不用花太多时间也能拿到绩点和学分，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择……一百二十诺里还算值得。” 我的妹妹啊，你可能不知道刚刚的一顿晚餐吃掉了二百四十诺里……亚斯塔内心吐槽了一句。 听了优娜的话，他略带些怀疑道：“真的有那么管用吗？” “我也不太确定……到时候可以问问看那个学长。” 学长？ 亚斯塔突然想起来，特瑞斯不正是主攻的文化史方向吗？在伊莉丝给出的调查报告里，他似乎会给学弟学妹们不少建议，让他们顺利通过一些枯燥的通识课程的期末考核。 想到这里，他心中便有了个奇妙的联想。 优娜走着走着，补充了一句：“只不过那个学长据说最近身体不太好，请了一段时间比较长的假。” 身体不太好……亚斯塔嘴角一抽，几乎可以确定就是这么回事了。 希望到时候报纸上刊登出特瑞斯死讯的时候，优娜不要太过惊喜……他怀疑自己有些恶趣味的成分。 说完了优娜的话题之后，薇薇安有些兴奋道：“今天画了画，被老师夸奖了。” 这倒也很正常，毕竟希艾姆是画家……亚斯塔很自然地想到遗传因素，然后又觉得这有些违背常理。 “老师一开始还不太相信是我画出来的，问了爸爸妈妈的名字之后就信了……嘿嘿。” 看来阿西雷的人都觉得血统遗传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总有例外吧……亚斯塔自己这个技巧性格斗专业的第一名就没有依靠什么血统遗传。 “薇薇安以后要当画家吗？” 她把手指伸到嘴边，很是用力地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我还没有想好。” 看着薇薇安的表现，亚斯塔的脸上浮现出不易察觉的微笑，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下来，从外套的口袋里面拿出了一把小刀…… “亚斯塔？”优娜困惑地喊了一声。 猛然惊醒的亚斯塔心思急转，用手里的小刀表演了一个花活。 “今天在书上学到了这个玩法，很有意思吧？” 被吓一跳的优娜瞪了他一眼：“……亚斯塔你可真无聊。” 见她没有继续追究，亚斯塔赶忙把小刀放回了口袋里。 吓死我了……他的内心世界一时间精彩丰呈，各种奇妙的语言形式同时出现。 “对了，有一件事得和你们说一下，”亚斯塔想到外宿的事情，“有个擅长推理的同事希望我能教他一些锻炼方法和格斗的技巧，今天大概不会在家里住了。” 对不住了希克斯，拿你一用。 优娜轻轻皱眉，有些反对的意思，毕竟昨天才刚刚发生那样的事情。 薇薇安很快追问道：“为什么擅长推理的同事想学格斗技巧？” 谢谢你希克斯，让我故意留下了一个槽点引开妹妹的注意力。 等到解释完希克斯的想法和主张之后，优娜也默许了他的行为，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提醒了一句注意安全。 将两人送回家之后，亚斯塔和妈妈打了个招呼，很干脆地就得到了许可。 他走出门，和等候着的莉达碰面，然后往她家的方向走去。 接下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要执行那个仪式了……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些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第十八章 惊喜 接近永夜的时候，莉达拿出放在储藏室角落的卷尺，简易地测量了一下房间内部的尺寸关系。 “把沙发稍微搬到远离我楼上房间的地方，永夜的时候就在这里休息，然后盖上毯子防寒，即使出现意外情况也不会接近你十米以内。” 亚斯塔没有什么异议，他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 以莉达自家住宅的结构来看，在执行仪式的八个小时之内应该是没法去洗手间了。亚斯塔庆幸早已经料到这点的自己没有摄入什么水分。 莉达拿出自己的袖珍版怀表看了看，思索着道：“想要一个人保持八个小时以上的清醒还是很困难的，而且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事情。前两个小时应该是容易的，越到后面越会觉得无聊，而且困意也会袭来。” “我可以做一些身体锻炼的项目来缓解困意……不过不确定能坚持这么久，除非仪式的中途有特殊的反馈。” 莉达似乎想起什么般，望向楼上的储藏室方向道：“我记得家里有一个无暗之地那边带过来的闹铃，我可以先睡下四个小时然后起床，到时候来聊点稍微刺激性的话题振奋精神也是不错的方案。” “毕竟真理教会那些人说过，其实正常人只需要每天八个小时的睡眠。” 亚斯塔先一个人呆上四个小时的时间，然后最难熬的后四个小时和莉达聊聊天，等完成仪式后莉达再睡四个小时直到永夜结束——很好的方案。 他再作一番周全的考虑，补充道：“据我所知，咖啡的提神效果能持续八个小时左右，不过后续会逐渐变得微弱。” 莉达点头：“可以先把咖啡泡好然后放到冰柜里面保存，等到需要饮用的时候再加入一些冰块做成冰咖啡。我找找……家里应该还有一些产自挪尼亚的咖啡豆。” 那是无暗之地的一处优质咖啡豆产区，海拔大概在一千五百米的样子。 以亚斯塔的谨慎着手，确保自己做好了完成仪式所有必须的准备之后，接下来需要做的就只是静待永夜降临了。 莉达在此之前就已经在二楼的淋浴室洗了个澡，穿着睡衣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同时熄灭了屋内的煤气灯。 亚斯塔静静坐在沙发上面，目光瞥见窗外稀疏的煤气灯光。 稍等片刻后，他听见胸前的怀表发出了轻微的“嗒”声，所有的光线一瞬间消失不见。 “……” 他安静地坐在那，思绪开始飘忽了起来。 穿越的时间点是9月14日，当天的中午的时间因为写下电磁感应定律而遭遇了触手的袭击，接近晚上的时候遭遇到了特瑞斯。 第二天，特瑞斯死了，接近晚上的时候误入了特瑞斯的住宅，受到了“污染”。 从时间点上来看，现在已经是9月17日，是自己穿越以来的第四天了。 已经能够适应亚斯塔的身份，但是因为各种奇怪遭遇的原因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依旧有所局限，很多东西仅仅只停留在记忆中。 “对了，要注意仪式感。” 亚斯塔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最终在记忆里面找到了一种最能体现仪式感的动作……他盘腿坐下，做出好似修仙的姿态。 简单的动作往往能够牵引一个人的情绪，这样坐下以后，他真的受到了某种崇高的仪式感的感染，好似自己的“理解水平”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进行提升。 过了会，亚斯塔感觉到困意……于是他从这个姿势中出来，带着那种仪式感做起了俯卧撑和仰卧起坐之类的动作。 他原以为自己会因为永夜的不可视物而感到些本能的恐惧，但或许是因为近期与超自然事物的接触锻炼了亚斯塔的胆量，那些顾虑很少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最大的问题应该是又失去自我意识，像是梦游那样划破自己的手指吧……不过似乎在永夜的时候不会出现这样。” 亚斯塔回忆起二十四小时前的经历。 自己在直面特瑞斯房间上图案的污染时，脑内一直被两种无意义的思维占据着，既不能思考也不能移动。而等到永夜降临之后，亚斯塔得以从中获得稍微的解脱。 而且在永夜时候的睡眠中，污染的问题也没有出现……他隐约猜测，这或许跟全视教会所说的“夜空庇护主”有些许关联。 整个仪式过程都顺利异常，等到四个小时之后，莉达从自己的房间里面出来，站在二层楼梯的位置和亚斯塔为了打发时间而聊天。 她说自己最近在研究心理学，应该是真的。 莉达能够感受到亚斯塔的困意，然后适时地抛出一些让他感兴趣的话题。 即便如此，四个小时的时间也显得很漫长……亚斯塔在最后强撑着精神，深化仪式感的自我陶醉意识，直到听见二楼的房间里面响起了闹铃的声音。 几乎是同时的，他发现原本漆黑一片的视野被刷上了绯红的色泽。 “仪式……完成了？” 眼前所见，犹如一幅油画那样先被刷上绯红的底色，再根据各种事物细微的差距涂上更深或者更浅的色泽，迅速描绘出了整个房间的样貌。 所见的事物除了透过了一层绯红色滤镜以外，与平时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反而因为不需要煤气灯而一视同仁的光照看得更加清晰了几分。 亚斯塔抬头，看见莉达穿着一身被染上绯红的睡衣，外面套上羽绒服，眼神带着些倦意地依靠在楼梯的栏杆上。 她听见亚斯塔的声音，兴奋感驱散了困意，睁大眼睛：“现在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 “我知道了伊莉丝口中那个惊喜……”，亚斯塔四处望了望，停顿了许久道，“现在我能够看清周围的东西，在永夜里面也拥有了视觉。” “那……这是几？”莉达竖起了两根手指。 “二。” 她难掩自己向往和惊讶的神色，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下自己心情道：“十万诺里的价格确实是物超所值……真好啊，永夜的时候也能看见东西。” 亚斯塔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种事情对于地球的他而言不过是每天都能经历的日常，但对于原身来说是几乎不敢相信的奇异。 他补充了一句：“只不过看见的东西都变成了红色，很难分辨具体的色彩，稍微有点精神污染。” “也很不错。” 亚斯塔看着她道：“具体的感受之后再说，还是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穿成这样待在外面太久可是会着凉的。” 永夜平原的气温是零点到十二点逐渐上升，十二点到第二天的零点逐渐下降。永夜刚刚结束的时候大概有七八度的样子，等接近永夜的时候就只有四五度了。 但这点温度的回升可不够在房间外面长时间带着的。 “嗯……那就明天再说吧。” 莉达咽下几个急于问出口的问题，往自己的房间里面走去。 亚斯塔从外套里面掏出小刀……他瞥了一眼这个自己一直无法注意到，一直无意识携带着的凶器，将其放到一边。 然后从里侧的口袋里面取出一个镜匣，里面放着日光石。 打开镜匣，并没有阳光倾泻而出的感觉，将手放在日光石附近也没有感觉到温暖……他这才确定永夜时真的是连光线都无法穿过空气。 那我到底是怎么看清东西的……亚斯塔想象出自己双眼发出红外线的画面。 他摇摇头，把镜匣塞回了内侧口袋，颇感好奇地往窗外看了看。 不知道在这种特殊的视力模式下看永夜平原的天空，能不能看到星星或者月亮一类的东西……亚斯塔轻轻打开门，走到大街上。 他有些无防备地抬起头，下一秒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半弯下了腰。 “嘶——” 那画面让他倒吸一口冷气，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重新看向天空的样子。 漫天的星空被漫天的触手与眼球所替代，它们似乎是生长在天穹之上的事物，低垂下来而轻轻晃动。触手表面被撕裂开，缠绕着狰狞血管的眼球狠狠地凸起，好似要逃离自己的生长之处，往地下而来…… 眼前所见的狰狞与猩红，与当时写下中文所见几乎如出一辙！ 亚斯塔联想到全视之神教会的圣徽——缠绕成三角形的触手以及中间的眼睛标识。 “夜空庇护主，全视万物者……后面的那句话是这种意思吗？” 明明没有任何超自然的因素干涉他的思维，亚斯塔却依旧觉得毛骨悚然……过去无数在永夜下静谧生活的画面，实际上一直被这样的可憎之物所窥伺。 这个世界或许远比起他曾经想象的还要光怪陆离些……这时候，亚斯塔终于明白了伊莉丝口中“惊喜”的真正含义。 第十九章 无奈的选择 亚斯塔没把自己看到的画面告诉莉达。 知道了也没好处，不如不知道。 他接着在莉达准备的房间里面紧急睡眠了四个小时，等到永夜结束的时候自然是还没醒过来，过了半个小时被莉达唤醒。 或许是仪式的另外一层效果，亚斯塔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 今天也不是休息日，再无理由翘班就不太好了，两人很快往斯密斯侦探事务所的方向赶去，准备快速解决剩下的问题之后再回来上班。 来到斯密斯侦探事务所的二层，亚斯塔很顺利见到了伊莉丝。 顺带一提，之前画出的那个竖瞳图案已经被清洗掉了。 说实话，他之前还隐约有些来得太早而见不到人的担忧……不过现在想想应该是多虑了。 伊莉丝应该也同样拥有在永夜中视物的能力，完全可以按照正常人生理需要的八小时而调整作息，晚上十二点睡的话甚至可以早上八点钟醒来。 今天的伊莉丝穿着终于有了几分侦探的意味，披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棕褐色的短发让她看起来多了些干练和凛然的气质。 “早。”她点一下头，把黑色风衣脱到一边。 刚刚从外面回来？亚斯塔想起来，之前对特瑞斯的调查也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完成的。 从莉达那接过装着整整十万诺里的小包，伊莉丝打开看了眼，满意地点点头。 她把酬金放到一边的沙发上，张口准备说些什么，又转过头瞥了眼那个小包，沉默片刻道：“……如果有下次的话记得换成金币，带着这么多纸币不觉得麻烦吗？” 那是除了真理银行发行的诺里以外的另外一种流通货币形式，由科恩斯王国发行，以贵金属本身的稀缺属性作为担保，一枚的价值大约在一千诺里左右。 好处是小巧便携，往往用于公司与公司之间的大宗交易的结算……只不过同等价值的金币重量是诺里纸币的三倍以上。 伊莉丝把目光投向亚斯塔，颇有些深意道：“惊喜吗？” 是惊吓才对吧，还好永夜结束之后就看不到那些触手，否则还真是精神污染……亚斯塔腹诽一句，不大情愿地点头。 按照伊莉丝之前所说，完成了这个仪式之后，他的“理解能力”得到了提升，有资格了解更多潜藏着的秘密。 亚斯塔承认自己很是期待……他想要知道在远离人们常识所能触及的“非常识”之中，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事物。 伊莉丝没有着急，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莉达道：“接下来的话没法和普通人说，这是普通人‘不应该知道’的知识。先让她坐在这，我找一个隐蔽些的房间吧。” 莉达没有反对，她耐心地坐在那。 亚斯塔则跟着伊莉丝来到另外一处稍显狭小的房间里，这里摆着各种纸盒和杂七杂八的物品，似乎被用做储藏室。 两人随意找了个箱子坐下。 伊莉丝花了几秒钟组织一下语言，然后道：“首先恭喜你，完成了进阶仪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非凡者。” 亚斯塔捕捉关键词：“非凡者？” 这个词在发音上有些违反金格雷西文的规律，更加接近古金格雷西文，应该是承载着历史的单词。 “这是一种约定俗成的称呼方式，指代一群拥有超过普通人的‘理解能力’的对象。其中最基本的能力之一，就是‘理解’永夜的存在。” 亚斯塔有点触电的感觉：“‘理解’永夜？” “没错，普通人在永夜降临后无法看到东西，这是因为他们不能理解永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铭刻在生理上的本能让他们回避了直视不该直视之物，回避了潜藏在永夜之中的污染……还记得惊喜是什么吗？” 触手和眼球！ 因为寻常人无法理解这两项东西，只是看见就会遭受污染，所以本能地失去了视觉？ 亚斯塔思考片刻，奇怪道：“难道说只是人类主观意识上回避，导致看不见东西吗？那如何解释日光石的光线无法在永夜中传播？” 日光石能够吸收光照，并且无时无刻不往外发射光线，直到储存的能量完全耗尽。 因此需要保存在内有光滑镜面的镜匣中，通过将发射的光线反射回日光石上，极大地延长使用寿命。 不过即使在永夜的状态下打开镜匣，这段时间日光石的寿命也不会减少，因为它根本没法发射光线。 伊莉丝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幅度很轻微的摇了下头道：“记住，收敛自己的好奇心。这些东西背后或许潜藏着某种答案，但那不是你应该去理解的事物。即使成为了非凡者，抑制好奇心，不去探究不该知道的，这依旧是保命的法则。” “啊……” 亚斯塔感觉有点被自己的好奇心折磨。 这是在地球上形成的唯物科学观……那并非是一套科学理论这么简单的东西，而是一种见到不理解的去发问，见到奇怪的就去思考，总结出隐藏在深处的本质规律的思维模式。 “不要再深入那个话题了，接下来给你简单介绍一下非凡者的基本常识，然后我们之间通过金钱维系的联系就结束了。” “哦……” “按照对事物的理解能力，或者说了解事物的资格，非凡者分成不同的阶梯。这被称为是‘非凡阶梯’，而对应的理解能力则被称为‘位格’。” “你之前完成了一个最基本的进阶仪式，迈入了非凡者的大门，能够被称为第0阶梯的非凡者。如果有可能得知后续的进阶仪式并且完成的话，你可以一步步成为第一阶梯，第二阶梯的非凡者。” “他们不仅仅拥有位格，还往往有超出常人的特殊能力，就像是探险小说里面描写的那样。” “不过，”伊莉丝刻意停顿了一下，“非凡阶梯并非是变得更加强大的道路，它本质上不是这样的事物。你已经经历过了，成为非凡者本身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无奈的选择？” “第0阶梯的仪式要求，除了我和你说的那些步骤以外，最为关键的前提条件是遭受超过一定程度的污染。如果不成为非凡者就会因为污染而死去，这是一种迫不得已的结果。” “另外……进阶仪式也不是百分百成功，概率应该在百分之五十左右。这和仪式过程的完成度与精细度，或者是心理上的预期准备完全无关，教会验证过这件事，它是纯粹随机的一个过程。” 亚斯塔微怔：“纯粹的随机？” 伊莉丝思考了片刻，用纯正的古金格雷须文发音道：“上帝会掷骰子吗？” “什么？” 这几个英文单词听得亚斯塔有些晃神，不过要是翻译成金格雷西文的话，上帝可以译作是各种教会所信奉的神灵吧。 “一句埋葬在历史深渊里面的老话，乔伊斯把它从遗迹里面发掘了出来。决定仪式成功与否的并不是我们人类本身，而是无形之中类似于命运一样可悲的事物……非凡阶梯并不是变得更加强大的道路，它只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这样你能明白吗？” “……如果，仪式失败的话会怎么样？”亚斯塔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它会在一瞬间带给你极其严重的污染，但如果有好的方式应对也不会必然死去，更加可悲的事实隐藏在背后……” “是什么？” 伊莉丝用深邃的眼神望着亚斯塔：“这就是为什么用命运去类比。它不是失败一次就可以重新来过的事情，而是通过失败一次这个既定事实去了解，自己生来就没有实现这个仪式的资格。” “……只要失败了，无论尝试多少次也会同样失败，是这个意思吗？” “嗯，对于执行第0阶梯进阶仪式的人来说这就很麻烦了，对其他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进阶仪式失败带来的污染本身就比自己的位格要高，想要解除这种污染除了特殊的手段以外就只能迈上更高的一阶非凡阶梯……你能明白那个结论到底从何而来吗？” 亚斯塔不用想象。 失败一次之后的人想要破解失败带来的影响而疯狂渴望着成功，但是既然失败，那么命运早在一开始就被决定好了。 “虽说关于失败的事情告诉普通人也无所谓，但是没有意义……有准备也好，无准备也罢，成功的概率是完全等同的。昨天的你没必要知道这件事，因为失败本身就代表死亡。” “我应该感谢你的好意吗……” 亚斯塔发现，自己又一次将这个世界的怪诞想象得太过轻松了些。 “另外……超过一定程度的污染，具体是有什么标准吗？” 伊莉丝的眼神变得锐利：“想要让她也成为非凡者？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亚斯塔无奈地摇摇头……倒不是他想这么做，而是从莉达的情绪变化能看出来对方的渴望。 “只凭借那个图案是不行的，你经受的污染不全是图案本身，而是与特瑞斯事件的全部接触和联系共同促就的……还是打消这个想法吧。” 第二十章 这个世界相当无聊 看样子，主动成为非凡者有诸多困难，而且冒着极大的风险。这个荒诞的世界之中虽然存在着逐步提升的“力量体系”，不过也充斥着扭曲意味……亚斯塔不再追问下去，理智地转移了话题。 “除了这些东西之外，还有什么我能够知道……应该说，还有什么能够告诉我的吗？” 结束了那个话题，伊莉丝语气变得轻松起来，她嗯了一声说：“还有一些免费的小提示，帮助你适应永夜。” “不要长时间盯着天空上的眼球和触手。它们附带的污染是波动的，大多数情况下会没事，但也有非凡者因为凝视天空而遭受污染的例子。” “如果永夜中在外行走的话，恰好碰到路过的非凡者就比较麻烦了，彼此之间能通过眼神的反应看穿这点。所以最好买一些盲人眼镜之类的东西作为遮掩。” 亚斯塔想起之前在报刊上看到的事，这下总算知道为什么永夜平原的盲人墨镜销量比起无暗之地更高了。 “另外，那段时间最好不要接近全视教会和真理教会。” 果然如此，教会掌握了非凡能力。 伊莉丝停顿一下，好似在思考要不要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过了会，她张口道：“还有一件事，在昨天你告诉我特瑞斯房间内的遭遇之后，我去了一趟那边。可以确定的是警察部门当时还没调查到那种程度，不过我没能看见你口中的那本日记。” “没有？” 亚斯塔微微皱起眉头……他阅读日记本的内容时确实处于梦境般的幻觉中，但是他分明记得幻觉结束之后，自己检查了一下日记本上的内容是否与幻觉中看到的一致，还惊讶为什么明明没有充足的光线自己却还能阅读。 “我不能确定这到底是污染导致的匪夷所思结果之一，还是说背后隐藏着别的什么……言尽于此，接下来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想要留下来坐会的话，倒也可以尝尝斯密斯的手艺，他有些珍藏的红茶茶叶。” 毕竟只是费了些口舌就收了人家十万诺里，伊莉丝觉得拿出点红茶招待对方无伤大雅。 亚斯塔没有答应，这里到事务所来回就需要半个多小时，他可不想连续两天缺席。 虽说今天希克斯轮休，如果他按之前所说帮忙隐瞒了亚斯塔缺席的事情的话，那他相当于第一天缺席…… 莉达看到亚斯塔回来，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最终没有说话。 两人骑上自行车，往事务所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亚斯塔内心有点愧疚……莉达早上过来了一趟似乎什么都没做，除了付钱。 他回想起先前伊莉丝告诉自己的那些情报，斟酌了一下语言。 高速骑行状态下，面前有寒风呼啸而来，亚斯塔侧过脸，望向莉达的方向，说道：“她昨天没有告诉我一件事，仪式有失败的风险。” “……什么？”莉达下意识地放缓了骑行的速度。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成功执行那个仪式，失败的就会遭受严重的污染。” 他下意识想说“成为非凡者”，不过在说出口前意识到这是一个古金格雷须文单词，很有可能是常人不应该理解的事物。 “会怎么样？” 亚斯塔摇摇头：“关键不是污染如何，而是据说一次失败之后就再也没有成功的可能。想要执行仪式必须要遭受污染，那样以后如果仪式不成功就会……像特瑞斯那样吧。” “成功的概率有多少？” “据说是一半。” 莉达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嘴角翘起一个弧度道：“那就好。” “……” 亚斯塔发现，自己有些没法很好地捕捉莉达话语里面的含义。 想要擅自说些什么，但亚斯塔随后意识到，自己实际上对莉达缺少了解，出于理性角度考虑的话缺乏这么做的立场。 这对莉达而言似乎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她如无事发生般地提议道：“有些好奇菜单上其他食物的味道，晚上下班之后再去一趟那家餐厅吧，今天我来请客。” “……好吧。” …… 来到事务所，艾略特已经待在自己的座位上了。 他看到姗姗来迟的亚斯塔和莉达，掏出自己的怀表看了一眼，然后塞回了口袋里，笑了声道： “没想到我今天居然是第一个到的，亚斯塔就算了，莉达居然也比我还要晚，真是少见。” 亚斯塔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摇头道：“什么叫亚斯塔就算了，印象里艾略特也没几次比我来得早吧，今天是在永夜还没结束的时候就开始穿衣洗漱了吗？” 艾略特的家离事务所有些距离，一般而言来得是最晚的。 “花在路上的时间和花在偷懒上的时间不能一概而论吧？”艾略特有些无奈，他看了眼门口道：“对了，今天过来的时候我发现门口堆了两盒还没怎么动过的冷饭，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啊……亚斯塔想起来昨天自己虽然不在，但是送餐公司还是按照预定的份数来的。 看样子希克斯没能把三份全部吃掉，亚斯塔觉得以他的体格或许真的可以。 “我没看到啊。”他开始装傻充愣。 “大概是隔壁事务所的人看到丢在门口的垃圾，顺手带走了吧，应该感谢一下那些无偿提供帮助的人。” 亚斯塔笑了下：“应该是要感谢斯威特先生的名声才对吧？” “也是……说起来，昨天我趁着放假的时候去了一趟真理剧院那边，原本还以为是斯波菲克的魔术秀，没想到剧场的员工告诉我斯波菲克上周就去无暗之地那边度假了，白花了一趟门票钱。” 亚斯塔稍微有些惊讶：“没想到艾略特会对魔术感兴趣。” “这个……”艾略特纠结了一瞬，叹了口气道，“家里人觉得我这样下去会找不到妻子，半是强迫地让我去了解一下流行的娱乐方式。” “原来如此……” 时而闲聊，时而看看书或者报纸，想想下班之后去做些什么，这样大概就是米尔斯事务所的日常了。 相较于希克斯而言，亚斯塔和艾略特的共同话题更多些。 今天的事务所不算闲，但也没有什么大事。 报酬比较优渥的委托是寻找丢失的宠物猫，对方同时对多家事务所下达了委托，找到的事务所可以得到一千诺里的报酬，找不到就只有一百诺里的定金。 一千诺里不是一个少数目，不过在永夜平原这样的地方养宠物本身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为了让动物不因为长时间的黑夜而失去昼夜节律，需要人为地使用日光石模拟无暗之地的自然光照，相当于每时每刻都在花钱。 另外，伊芙埃斯特商铺里面有卖专门的宠物饲料，因为稀缺价值的缘故也很昂贵。 想到自己目前还欠债两万诺里的事情，亚斯塔费尽心思，通过各种各样的推理和分析去寻找，可惜没有找到。 毕竟那宠物猫就藏在委托人家里面阁楼中的旧纸盒里，连家门都没有出过，能找到才是件怪事。 回到事务所，亚斯塔交叠起双手，身体前倾把头枕在手臂上，小憩了一会。 毕竟他今天才睡了四个小时，非凡者看样子是没有不需要睡眠的能力，随着时间推移困意自然就上来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的样子，他感觉手指末端有些微微发麻，于是挺直上身甩了甩手，促进血液循环，又趴下去睡了半个小时。 想着好像是接近下班的时间了，亚斯塔突然惊醒过来。 他抬起头，发现莉达正透过眼镜和书本看向自己，手中的书正是那本亚当斯·希尔所写的《不可思议的真相》。 “走吧。”她合起书，看向门口的方向。 不应该掩饰一下吗……亚斯塔露出无奈的表情，只好跟了上去。 艾略特看了看转瞬只剩下自己一人的事务所，又看了看门口的方向。 “诶？” …… 来到“醉酒的茶”，出于对交谈内容的保密要求，莉达找了一处独立的单间。 亚斯塔似乎听见服务员说过最低消费之类的事情，不过莉达似乎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答应了下来。 “先点单吧。亚斯塔你还有什么推荐吗？” 主食：烟熏茄子酱烩天使意面，玛格丽特黑松露菌菇披萨。 甜品：轻吻舒芙蕾，苏士塔火山熔岩。 黑松露蘑菇汤还有叫作“椰风诗岛”的花式咖啡——用无暗之地北面特产的椰子型容器装着热咖啡，配合上吸管饮用。 亚斯塔本来想少一些开销，但是被莉达用最低消费堵了回去…… 服务员把两本厚重，而且使用了金属封面加以保护的菜单拿下去之后，两人才开始讨论非凡者与超自然事件相关的事情。 莉达摘下了用于掩饰自己眼神的红色半边框眼镜，坦诚地用深蓝色的眼眸与亚斯塔对视着。 几秒钟后，她开口道：“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觉得这个世界相当无聊。” “嗯？” 第二十一章 故事的主角 “为什么这么说？” 莉达摇头道：“产生这个想法是很早的时候，最初的理由我也已经记不清了。但如果说问我现在为什么觉得这个世界无聊，大概就是因为一成不变的每日了吧。” “一成不变的每日……”亚斯塔轻轻点头。 “在永夜平原，在阿西雷这座城市，人们有着比其他地方丰富得多的娱乐方式。像是戏剧，魔术，格斗一类的现场表演项目，或者是诗歌画作文艺作品之类的文化产品……不过我觉得它们都是简单的装饰品，用来掩盖现实本身的无趣与乏味。” 亚斯塔有些认同她的话……作为一个地球人而言。 “真正让我感兴趣的东西相去甚远，从哲学类思考的作品中得到的启示也不过是人生的虚无……我既不需要为了赚钱而发愁，也没有人催促我尽快结婚生子孕育后代，就这样没日没夜沉浸在娱乐的世界中度过这一生倒也无所谓，不过只是感觉到有些无趣。” 既然认同对方的观点，那么在适时的地方表达自己的看法，应该就能很好的增进双方的联系了……亚斯塔没有这么做。 他扮演起了听众的角色，时不时点一下头。 莉达有些开始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之中，自顾自往下道：“后来我发现了小说这种东西，虽然是虚假的，人为编织出来的故事，不过相较于一成不变的每日而言它更加激动人心……所以后来我进入了事务所担任文职工作，也希望能够通过接触这方面世界的方式来直面现实中那些紧张刺激的事物。” “调查特瑞斯的事件，我这么做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期待着它并非寻常的自杀案件，期待着背后隐藏着绝大部分人都无法知晓的真相……直到那个比小说故事更加光怪陆离的现实世界真正呈现在我的眼前。” 因为对大部分的事物都提不起劲来，所以本能地寻求刺激吗……这就是莉达表面之下隐藏着的内心了吧。 接下来的话语再陈述也没有意义，不过是用文学的手段加以渲染……认为已经很好地传达了自己意思的莉达直视着亚斯塔的眼睛，轻声询问道： “你觉得怎么样？” 亚斯塔闭上眼，思考了片刻。 熟悉了那个现代化世界的种种之后，他看向这个世界的各处都充满了新鲜感，原本在地球上可能是日常的东西在此地是非日常，在此地是日常的事物在地球上可能是非日常。 不过……要是穿越的新鲜感消失，他接下来的生活大概也是这样一成不变的每日。与莉达略微有些不同的是，与家人相处本身就是一件很享受的事，即使是懒散度日也不会有太大的不满。 至于潜藏在日常背后的那些真相，恐怕具有将所有理性与勇气都撕碎的扭曲与诡异……那真的是他应该探寻的事物吗？ 一方面是像原本的亚斯塔那样继续经历与往常一般无二的生活，虽说有时候安保工作也很危险，但那是可以用力量与智慧解决的问题。 另外一方面，面对那些蛮不讲理而且匪夷所思的事物，人类的一切都无比渺小而且微不足道。 从特瑞斯房屋那边回来的时候，薇薇安因为害怕而抱住他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 睁开双眼，亚斯塔已经找到了一部分答案。 “我能理解寻求刺激感来冲淡现实的无聊，期待小说中虚构而绮丽的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想法……只不过这样做对其他人太不负责任了。” “也是，”莉达轻松地笑了一下，重新戴上自己的眼镜，“很早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拥有这样想法的我比其他人更加特别一些……要是变成你的话，这样的想法也不会产生了。” “你要执行仪式吗？” “嗯。” 亚斯塔沉默片刻，还是问道：“即使有一半的可能会死？” “那也没有办法。今天在看书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亲身经历了那些之后，那些虚构的事物对我而言已经失去了吸引力。” 对这些东西的追求本身就是活下去的意义，我也没法说什么了……亚斯塔一直以来都是尊重他人想法的人。 “不过嘛，”莉达坐正了身体，“大概是一种自我效能感使然，我觉得自己能够成为故事中的主角……至少我期望拥有这样的命运。” 她也不是完全自信啊……让这样自信能够成为主角的人因为简单的仪式失败而死去不是更有戏剧性吗？亚斯塔觉得，这样的结果反而更加贴合这个世界的荒诞与不讲理。 从莉达的话语联想到自己穿越的事实，亚斯塔有一半是对自己说道：“如果成为故事的主角的话，不需要主动寻找也会遭遇各种各样的事情吧。有句来自无暗之地的话不是说，树叶虽然想要静止下来，但是风却不停息。” “那样的话就是故事主角的命运了吧……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推搡着前进，倒也是个不错的想法。” 莉达停顿下，询问道：“执行仪式的前提条件是遭遇污染吧，用你画出的那个图案能够实现吗？” “我问过这件事，伊莉丝说不行。或许是‘联系’太过于微弱的缘故吧……具体的原理我也不清楚。”亚斯塔摇头。 “这样吗……看来只能寻找另外一起与它相似的超自然事件了。伊莉丝看上去有些缺钱的样子，或许这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钞能力者吗……亚斯塔在内心中吐槽了一句，开口道：“从中午的表现来看，她似乎很反对仅仅是为了得到特殊的能力而主动遭遇污染。” “嗯……”莉达想了想，“我会想办法让她同意的，实在不行的话也只能自己来了。” 亚斯塔回想起这段时间以来，莉达提供给自己的各种帮助，犹豫了下道：“既然这样的话，我也帮你稍微留意一下可能出现的奇怪事件吧。” “不，”莉达摇摇头，“这样的事情很危险吧，按照伊莉丝所说的，即使你的‘理解能力’得到了提升，但也依旧有可能遭遇自己不应该理解的事情。如果希望接下来继续过平静的生活的话，那么不接触这些阴影中的事物才是好的选择吧。” 亚斯塔心情稍微有些复杂。 察觉到什么的莉达补充了一句：“如果是因为我帮了你而想要报答，以此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的话就更没必要了。其实我早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是那些普通人一生也无法知道的秘密……这样就足够了。” “……” “已经选择走上这条道路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但既然担忧着其中潜在的风险而放弃的话，那为了我而承担这样的风险不是自相矛盾吗？” “好吧。”亚斯塔最终点点头。 “嗯。”莉达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她想了想，又道：“虽然你和我的选择并不相同，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以后再经常来这里吃饭吧……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嗯。” “这样一来我就有了第一个朋友，嗯，不错的感觉。” …… 接优娜和薇薇安回去的路上，亚斯塔有些走神。 不知道过个几天，还能不能在事务所看到穿着浅灰或深灰羽绒服，沉浸在书中世界的莉达。 决定这一点的并非是人的意志，而是“上帝”掷出的骰子。 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面，人类的存在渺小而且微不足道……不知道是第几次告诉自己这个事实，亚斯塔依旧感慨颇多。 他叹了一口气，引起优娜侧目。 “怎么了？因为早上没有见到自己的妹妹而心情低落了一整天？” “怎么可能，”亚斯塔调整好情绪，开起玩笑来，“倒不如说我有点优娜和薇薇安是不是因为早上没有看到我感觉有些落寞呢。” “没有。”优娜干脆利落道。 薇薇安诚实道：“早上没有敲门叫亚斯塔起床，感觉有些奇怪。” 亚斯塔笑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优娜晚上荧光长跑的次数应该没有达到合格的标准线吧？” 荧光长跑是阿西雷真理学校组织的活动，也相当于是真理教会组织的活动，究其根本是为了锻炼学生们的身体素质。 吃过晚饭之后的十点到十一点，学生们可以集中在圣菲斯曼河边，学校会下发明亮的日光石手环，戴在手上跑步，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圈光点在缓慢移动。 薇薇安则是因为年龄的问题，还没到参加这项活动的标准。 优娜一下子沉默下来，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 “晚上去跑步吧。” “亚斯塔也去？” “嗯。” 优娜投来惊讶的目光——亚斯塔虽然是技巧性格斗专业，但是因为懒散的性格和过人的天分，在锻炼方面的积极性一直不是很高。 亚斯塔无奈……虽说身体素质在那样的污染事件面前没有大的用途，但锻炼一下总是有些好处的。 第二十二章 艾琳 到家之后，亚斯塔首先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了那个装有左轮手枪的保险柜。 看着那把泛着黄铜色泽的左轮手枪，他的意识飘忽了一瞬。 不知道人类做出来的枪械，对抗那些污染与不可名状的事物有没有意义。 至少在特瑞斯的事件中没有什么用武之地，毕竟连自己对抗的到底是什么都不清楚，应该消灭的是什么也同样不知道……亚斯塔摇摇头。 他拿出保险柜里面的一叠纸钞，再翻开自己的黑色皮质钱包，取出了剩下的七张一百诺里。 还有一些零碎的小钞，姑且就不做考虑了。 两万八千四百诺里，这是亚斯塔仔细清点两遍之后的结果。不算少，但是在消费水平普遍较高的阿西雷也完全不算多。 原本他应该把这些钱存在阿西雷真理银行在这附近的分部，至少这样的话每个月可以收取少许的利息。只不过因为有二十分钟以上的路程，原身出于懒散而没有这么做，想要等存款稍微多一些再说。 思考片刻，亚斯塔从那叠黑白色的钞票中拿出四张，塞回了自己的钱包。 这样一来算上各种小钞的话就有将近六百诺里，除了休假以外的第一次正餐都会在事务所解决，是由斯威特先生出资的，之后再和家里说一下以后晚饭都回家吃，身上的钱也够应对日常生活的需要了。 只要他不去外面的餐馆改善伙食，也不去观看戏剧表演一类的东西。 被艾略特邀请的话可能要想个借口拒绝，毕竟以我正常的开销模式也不可能缺钱……亚斯塔照例提醒自己要扮演原身的角色，把钱包重新塞回了自己的口袋里。 在巧妙地避过优娜视线的前提下，亚斯塔找到了希艾姆。 其实这也很简单，优娜的活动范围一般在自己的房间或是客厅，希艾姆的活动范围一般在二层自己的房间或者隔壁的画室。 “嗯？” 画室里，天花板上条状的日光石温暖明亮的光辉倾泻而下，，坐在画板面前的希艾姆转过头。 亚斯塔瞥了一眼，她大概是在进行构图的一些思考，可以在画板上看到用炭笔绘出的几何形。 “是亚斯塔啊……有什么事吗？” “嗯……”他有些琢磨不透应该怎么开口，于是直接开门见山，“我想借一点钱。” “原来如此，”希艾姆点了下头，转过身来，比平日里稍微变得认真了些，“要做什么？” 亚斯塔刚刚张口准备回答编出的理由，却听见她接着道：“……这样的问题我就不多问了，毕竟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各种事情。可以啊，要借多少？” “两万三千诺里。” “喔……看样子是有什么不得已的事情，已经准备省吃俭用了吗？只是这点钱的话倒也简单，明天早些起床出门，把阁楼里看起来最小的那副画拿到灰兰瑞街道的汉谟画店去卖掉……价格大概是三四万诺里的样子吧，看你的谈判水平了。” 就这么简单？亚斯塔稍微呆了一下。 好歹也是上个学年专业的第一人，还获得了真理学校颁发的羽毛笔奖励……在事务所忙这忙那一个月的也才一万两千诺里的底薪。 好吧……他不得不承认彼此之间职业的差别。其实本来亚斯塔完全没有必要在事务所工作，以他的成绩可以考虑留校继续学习或者做私人教练，顾问之类的职业，时间上或许没有那么宽容，但是收入要可观很多。 “对了，那幅画好像很受优拉喜欢，记得之后稍微留意一下。” “塞西尔小姐吗……” 亚斯塔脑中浮现一个扎着麻花辫，戴着眼镜，性格上有些懦弱的女性形象。 优拉·塞西尔，年龄上比亚斯塔大一岁，她从两年前开始就是希艾姆的绘画助手，同时也是学徒……阿西雷文化展览的当天亚斯塔因为工作的缘故单独出门了，那些画作的搬运应该很大程度上也交给她来做了。 用希艾姆的评价来说，相比于亚斯塔、优娜这样遗传了部分天赋的半成品，优拉才是真正在绘画方面的天才，估计再过个十来年就能达到与她等同的程度。 …… 晚上九点多。 亚斯塔和优娜骑车来到圣菲斯曼河附近，早在距离圣菲斯曼河有一段距离，空气中刚刚能感受到潮湿意味的时候就停在路边好好上锁，然后步行靠近。 近处的街道上面，密密麻麻胡乱地停靠着各色的自行车。 荧光长跑并非是真理学校学生们独享的项目，在文化与娱乐发达的阿西雷，有不少人平时的工作缺乏锻炼的机会，因此偶尔会参与其中。 参与者可以在真理学校工作人员那里领取到镶嵌有日光石的手环……哪怕日光石本身不会损坏，可以反复充能，考虑这是有数百有时甚至一千人参加的活动，每天消耗的经费至少也有上千诺里。 不得不说的是，真理教会可真有钱啊……亚斯塔吐槽一句，把手环扣在了外套袖口卡夫扣的里侧，防止脱落。 “哦，是优娜？”一个带着些许活泼感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亚斯塔转过头去，看见留着金发，面容精致，约莫一米七的女性站在距离自己大概五六米的后方。 应该是优娜的同学艾琳，似乎是为了运动做准备，她穿得有几分单薄，不过不觉得冷的样子。 她很快看到了亚斯塔，举止变得符合礼仪了些：“嗯……优娜的兄长，是叫……” 他提醒了一句：“亚斯塔·埃森斯。” “对对……之前在文化广场那边见过呢。亚斯塔也喜欢跑步吗？”艾琳似乎是想要给亚斯塔留下些好印象的样子，主动挑起了话题。 优娜在旁接过话题，毫不留情地吐槽自家人道：“不喜欢。在学校的时候一旦跑到规定的次数就再也不参加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毕业之后的第一次，估计是觉得身体有些变弱了吧。” 优娜，别在外人面前接我的短啊，就不能给你的哥哥留点面子吗……亚斯塔无奈。 艾琳有些好奇道：“以前虽然知道优娜有哥哥，但一直没怎么听说过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关系不好的样子。” “……没什么，单纯只是没有说的必要。”优娜摇摇头。 亚斯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余光瞥见周围的人已经开始了动作。 他小跑起来，按照记忆里的那样进行跑步热身，然后稍微提起了一点速度。 他很快发现，即使自己的身体有段时间没有认真锻炼过了，但依旧处于一个较好的身体机能水平线上，这样的跑步节奏估计很难让他感到疲惫。 过了一小会后，优娜摇着头退败：“不行了，跑不动了，我得先休息一下。” 毕竟有真理教会的人在附近看着，日光石的光辉也照得周围很明亮，治安还是挺不错的。以前往往是优娜一个人参加跑步……这样想着，亚斯塔对她点点头，继续迈开步伐。 稍微提起点速度。 周围的人一个个被他超过，只不过艾琳始终跟在他身边，披在肩膀上的金发随着步伐而有节奏地晃动。 跑到这一段路程的终点，交换了另外的日光石手环之后，亚斯塔停下来准备等一等优娜。 他倚靠着圣菲斯曼河边的围栏站立，倾听着夜空下河水流淌的声音，感觉稍微有些惬意。 艾琳花了一点时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看向似乎没怎么费劲的亚斯塔，投来了有些惊讶的目光。 要知道艾琳穿着一身便于跑步的运动服装，而亚斯塔则是工作的正装——衬衫马甲西装外套，本身不是适合户外运动的衣服。 “亚斯塔的身体素质好像很不错？” “嗯……”亚斯塔想了一下，这好像并非是锻炼的结果。 至少以他自身的懒散性格是锻炼不出来的，长时间不怎么运动也能保持一个较高的身体机能水平……不得不承认这只能是先天因素了。 父亲古德赫特在这方面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天赋，大概是染色体的组合或者基因变异之类的。 艾琳来了些兴趣，她把双手背在身后，侧转过身看向亚斯塔，打开话匣子道：“学校里也是和这相关的专业吗？技巧性格斗还是安全类？” “技巧性格斗……”对方的表现让亚斯塔稍微有些不安，补充了一句，“在学校里的时候排名也不怎么高，否则也不至于去事务所工作了。” “真的？”艾琳有些不太相信地打量了一下亚斯塔，“那，要不要比比看？” 记得优娜说过，有不少格斗专业的高年级学生也不是她的对手……至于这个结论到底从何而来，亚斯塔觉得已经没有继续思考的必要了。 “说起来……”亚斯塔转移了话题，“当时看到你和优娜的那天，稍微提早一些的时间段，我和同事在小巷子里聊天，然后有两个看上去是学生的家伙找了上来，像是想要抢点钱的样子。” 第二十三章 斯皮克·纳兹 “啊……原来是你吗？” 艾琳惊讶了一瞬，很快又回过神来，有些恍然的样子：“也是哦，之前在远处看到优娜的时候，也看到了两个人和她们分开，应该就是你和同事了。那时候我也正好去找优娜，所以让两个跟班自己行动。” 果然……亚斯塔可以确信，当时艾琳急着离开之后，自己回头看到了先前被艾略特打倒在地的两人。 艾琳收敛了脸上惯有的微笑，有些认真道：“那件事情我很抱歉，没能管好他们两个人，好在没有别人因此受伤……后来也教训了他们一顿，如果觉得有必要的话也可以让他们当面和你们道歉。” “倒也不用那么正式，”亚斯塔摆摆手，“不过跟班是什么原因？” “那个啊……”艾琳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语调轻松道，“因为我还没有到选择专业的时候，目前仍然在学习通识课程，但是又有些好奇技巧性格斗之类的专业课程的教学内容一类的东西，就稍微用了些不太友好的暴力手段。” 不太友好的暴力手段，那难道还有较为友好的暴力手段吗……亚斯塔腹诽一句，没在此过多纠结。 “嗯……看样子你有些误会了，虽然说是暴力手段但是也不至于那么粗暴，总之就是各种各样方式的结合吧。” “好吧。”亚斯塔仍然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些什么。 不过就短暂的交谈而言，亚斯塔觉得她应该是个不错的朋友，优娜的那种敏锐大概也用到了这方面吧。 除此以外，即使是亚斯塔也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艾琳都很引人注目。 等到优娜抵达之后，三人再稍作休整，然后跑回去。 …… 晚上，接近永夜降临的时间点。 亚斯塔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面前，提前熄灭了房间里侧的煤气灯，让房间变得昏暗下来。 即使生活在阿西雷的人们拥有敏锐的夜视觉，在这种黑暗的环境里也几乎看不见什么东西了。 忽然想到些什么，亚斯塔转过椅子，让自己正对着房间的窗户。 窗外依旧透进来星星点点的路灯光辉，他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很是轻微的轰鸣声，这才意识到今天是周五。 每周五的时候，在临近永夜降临的时刻，会有一辆蒸汽列车满载着稻米等基本作物驶入阿西雷，上面训练有素的列车员能在永夜的情况下卸货，等永夜结束之后列车再开走。 他们管这叫真理列车。 这或许已经是持续了几十年而没有什么改变的时刻表了，亚斯塔不去想它。 看见外面的路灯开始熄灭，亚斯塔凑近窗户，盯着目前还是漆黑一片的天空。 怀表发出哒的一声，他看见有无数猩红的触手撕裂天幕，从本不该有的缝隙中“挤”了出来，随后表面迅速绷紧然后撕裂开，表面带着血丝的眼球就这样活生生地突出来。 “嘶……” 即使早有准备，亚斯塔也感觉有些精神污染。 随着眼球的出现，他能够看见周围的黑暗地带迅速被渲染上绯红的色彩，整个房间里的东西都清晰可辨……原本不能看见的东西，因为永夜降临的缘故反而可以看得见了。 对此已经有所预料的亚斯塔把椅子搬回了原来的方向，从书架上取出那本曾经的探险家埃里克·希尔所著的《探险纪实》，翻阅了起来。 利用起这额外的四个小时的话，亚斯塔觉得自己的阅读速度能和优娜有的一比。 …… 第二天永夜结束的时候，亚斯塔因为生物钟的缘故没有第一时间醒来，薇薇安敲门将他叫醒。 亚斯塔穿衣洗漱完毕，拿了一块没什么用的方布蒙住希艾姆口中的那副画，带着它往灰兰瑞街道走去。 那里距离亚斯塔自家的步行时间大概二十多分钟，距离事务所的步行时间也大概二十多分钟。 汉谟画店……亚斯塔念着这个金格雷西文单词，从街道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然后一头雾水地绕了回来，在最初的那个地方找到了它。 店铺的布局很像是伊芙埃斯特杂货铺，从一扇玻璃门进入之后是大片敞开的空间，周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作品，下面贴有作者，意境的解释以及价格标签。 亚斯塔刚刚进入的时候，有一名肤色稍显黝黑，皮肤有日晒痕迹，穿着打扮却又十分得体的顾客站在店里，四处看着那些作品。 似乎没有店员，有位看上去约莫五十岁，在室内也戴着丝绸礼帽，鬓角发白的绅士坐在像是柜台一类东西的后方。 他看到亚斯塔腋下夹着画走进来，很自然地拿起身旁的一根手杖起身迎了上来。 “我是店主，出售画？” “嗯。” 亚斯塔干脆利落地点点头，拿掉画上面的方布，将画框里面的内容呈现给对方。 “这可不得了……”他很快从口袋里面摸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取出里面一幅可折叠的圆眼镜，俯身仔细观察了起来。 亚斯塔并不着急，他正在组织话术，为接下来的谈价环节做准备。 他很喜欢“谈价”这个源自查尼斯文的金格雷西文单词，相比而言“讨价还价”这个单词就有些俗气了。 一声惊呼从旁边传来：“哦……星空之主在上，这是什么？！” 亚斯塔微偏过头去，发现那名看上去来自无暗之地的顾客紧紧地盯着一幅约莫一米长的画作，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店主顿时眉头微皱，投去有些反感的目光。 他小声对亚斯塔说了句抱歉，拿着黑色的手杖往那位顾客的方向走去。 “无暗之地的家伙，不要在我的店里大声喧哗！” 很快，店主挥舞着手杖把那位有些吓到的顾客赶了出去，有些抱歉地向亚斯塔解释了起来： “那群家伙我见得多了，想着好不容易得到真理教会那边的许可来阿西雷旅游，就想买些东西回去撑撑门面。只不过无暗之地那边可没有真理学校这样的地方教他们什么是礼仪，总是在店里吵吵闹闹。” “他们真不该来这边，那群人的收入水平更适合去伊芙埃斯特杂货铺，那里几百诺里一幅的画才是符合他们身份的选择。” 自诩理性的阿西雷居民们对那群无暗之地的人很是反感，认为他们缺乏理性和冷静，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礼仪。 亚斯塔没有太过在意，之前那个人的话倒是引发了他有些偏远的记忆。 除了真理教会和全视教会之外，在无暗之地那边有一个挺大的教会叫做星空之主教会……只不过和全视教会挺不对付的，那些信徒们也很少来永夜平原。 毕竟星空之主的尊名其中一条叫做“赐福天照”，大概是人们把无暗之地二十四小时光亮的事情认为是神灵的权柄。 可想而知，星空之主教会是没法在永夜平原站住脚的。 接下来，亚斯塔用自己的话术抬升了画作的价值，以四万诺里的价格把它卖了出去，其中画师希艾姆的这块招牌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把钱塞到衣服内侧的皮包里，亚斯塔稍微停驻了一下脚步，准备看看到底是什么画让人这么吃惊。 “这……” 那是一幅卷轴式的画，用黑白的色调勾勒出了各种各样奇异而雄伟的建筑，纯粹是妄想般的画面让观看者不由得为之着迷，但是整体的构图却存在一种无法用言语去述说的不协调感。 以亚斯塔的专业水平无法说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并非是作画技法的缺陷，而是某种明知如此但却刻意而为知的新式技巧。 有被笼罩在灰白迷雾中不甚清晰的部分，也有细节刻画的栩栩如生的部分……那些茎秆犹如触手一般滑腻，果实如同眼球一般狰狞可憎，似乎滴落着某些深黑色表面带有色彩起伏的粘液……他不知道为什么能一瞬间联想到这么多东西。 直觉告诉亚斯塔，这恐怕是有问题……他最近有点眼球和触手ptsd的征兆。 亚斯塔瞥了一眼画的右下角，落款是斯皮克·纳兹，八月十七日。 他再看了眼画的价格，两万两千诺里，顿时没了想法。 往事务所走去的路上，亚斯塔的脑海里反复浮现着那副画的内容，怎么想都充斥着一种匪夷所思的怪异感。 那真是正常的人类想象得出，绘画得出的内容吗？ 猩红而又狰狞的画面在亚斯塔脑中闪现而过，他一瞬间将二者联系在一起……其中或许隐含着不太为人所知的深层次秘密。 或许那位斯皮克先生也是非凡者，画出了自己看到的画面……就像是写下《探险纪实》的退役探险家那样？ “……” 亚斯塔发现，有某种奇异事物的一角摆在了自己的眼前，接下来就是人为决定是否要继续深入的事了…… 第二十四章 钥匙 “斯皮克·纳兹……”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随后有一些偏远而且很是模糊的记忆被唤醒了。 因为是画技特别高超的画家，尤其擅长各种妄想式的奇幻建筑，或许在建筑设计的方面也有很强的水准，亚斯塔记得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花了二十分钟的步行时间，他来到事务所。 艾略特和希克斯都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个在看今日份的《阿西雷趣闻》，一个在推敲一些侦探故事集。 简单打了一个招呼之后，亚斯塔来到一旁的置物架上面，挑挑选选拿出了一本装订精致但是纸张有些老旧的册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翻阅起来。 对于事务所这样的机构而言，往往会收录很多人的联系方式、住址之类的情报，以供有必要时用于侦探推理或者是寻路问话等工作。 亚斯塔按照记忆，直接翻到后面几页纸张较新的地方，目光迅速扫掠而过，很快发现了斯皮克·纳兹这个名字，后面有斯威特先生独特字迹写上的几句身份备注。 目光停留了几秒，亚斯塔将斯皮克·纳兹的现在住址记在心底，默默地把册子放回了原处。 稍后，今天穿深灰色羽绒服的莉达来到了事务所，和亚斯塔目光接触之后，点了下头当作打招呼。 从时间上来看，应该是去了趟斯密斯侦探事务所，用钱换取伊莉丝的帮助……亚斯塔稍作分析。 他的思绪很快又飘到斯皮克的那件事上。 昨天在“醉酒的茶”那边，面对莉达抛出的邀请，亚斯塔并没有接受。 他在当时已经想好了自己的一部分答案，毕竟按照伊莉丝所说，想要在非凡阶梯的道路上前进，就要面对每次仪式百分之五十的失败率……而且像特瑞斯这样的事件依旧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那种连人类最基本的理智和自我意识都在无形之中吞噬殆尽的诡异……在自己根本没有意识的前提下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可不想再经历一遍。 倒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伊莉丝因为不希望他们继续成为非凡者而故意说谎的可能性。 综合所有的因素来考虑，那终究只是一部分答案……或许会因为接下来的某些原由而发生什么改变。 “……” 亚斯塔托着腮帮，用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陷入了长时间的自我思考之中。 今天的事务所来了一件大单子。 是斯威特先生的渠道，一位据说是菲斯曼区的上流家族中的年轻女性，因为需要参加明天尔勒斯伯爵的晚宴舞会，但是又找不到男性同伴，于是雇人来到米尔斯事务所发布委托。 任务很简单，明天永夜刚刚结束的时候就乘马车前往菲斯曼区，在晚宴中担任委托人的舞伴并且在晚宴结束后保护好对方，在菲斯曼区停留一晚后就算结束。 因为对方是菲斯曼区的上流人士，即使是这种简单任务的酬金也高达一万诺里……亚斯塔固然有些眼馋，只不过对方指名道姓要艾略特。 “有时候外貌也能赚到不少钱……”亚斯塔无奈。 艾略特倒没有多高兴的样子，他抱怨道：“对方肯定是看在斯威特先生介绍的份上特地过来找我的……我可一点都不想和菲斯曼区的家伙扯上什么联系。” 亚斯塔打趣道：“毕竟菲斯曼区在圣菲斯曼河的下流，再往下就是绝望海了……和特瑞斯可不一样。最好温习一下学校里面学到的礼仪和舞步，免得到时候惹恼了大小姐。” 艾略特趴在桌上，叹了口气。 “我只是想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啊。” …… 下班后，亚斯塔找到了莉达，把五万诺里的欠款交给她。 她接了过去，站在思考片刻，扔过来一枚钥匙。 “这是？” “我家的钥匙，虽说那终究是不太好的结果，但如果完全不加以考虑的话也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 莉达微微翘起嘴角，语调故作轻快道：“要是我死了的话，与其让我的财产变成真理银行的财产，倒还不如送给朋友。” “……” 亚斯塔握着那枚钥匙，没能开口说话，郑重地将它放到了口袋里面。 “另外，今天早些时候我去了一趟斯密斯侦探事务所，成功说服伊莉丝，让她帮我成为非凡者。” 亚斯塔不知道，这个说服究竟是精神层面上的说服，还是物质层面上的说服。 “据说像特瑞斯这样的事件在阿西雷不算常见，但是也不太罕见。借助斯密斯侦探事务所的渠道稍加留意的话，大概过个一周两周的时间就能再发现了……然后就是仪式了。” “嗯……执行仪式的时候需要我和你聊天来缓解困意吗？” 莉达想起前些天的事，笑着点点头：“应该不算是危险的事，那就多谢了。” 多谢吗……听到莉达口中的这个词，亚斯塔心底稍有些不均衡感。 …… 因为已经进入到资金短缺的阶段，亚斯塔先前就已经说好准备回家吃晚饭。如此一来的话，距离下班和接妹妹放学就有一段时间上的空白。 他骑着车，花了十多分钟来到一户房屋的门前停下，看了眼门牌上写着的名字。 确实是斯皮克·纳兹……亚斯塔暗自点头，敲响了门。 稍许，门被打开一条小缝，有一个嘶哑且轻微的声音从里侧传了出来： “是……谁？” 一种不太好用言语描述的感觉包裹了亚斯塔，他确信自己感觉到了某种微妙的东西……略微有些超出常理性的感觉。 “请问，是斯皮克先生吗？” “是我……你是谁？” 这种类似于“直觉”的东西是那么真切，以至于亚斯塔几乎可以肯定，斯皮克与某种超自然的事物有其关联。 简单思考片刻，亚斯塔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 “我叫亚斯塔，今天在灰兰瑞街道的汉谟画店看到了斯皮克先生的画作，因此想要拜访一下，不知是否方便。” 里面长久地沉默了一段时间，亚斯塔看到门被打开来。 引入眼帘的是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看上去无比虚弱，眼眶深陷下去，眼神灰暗而显得无机质，站立的姿态也没有如正常人那般稳定的人。 他的右手食指和拇指间还夹着一只炭笔，皮肤犹如蒙在枯死树枝上的劣质皮革那样，全身的肢体都瘦削不堪。 亚斯塔一瞬间联想到了特瑞斯的状况……想到他在与自己接触不久后就离奇地因为不明原因全身感染而死亡。 由于伊莉丝不愿透露，他至今也不知道这背后究竟是什么原因。 “进来吧……你看到的那张画不是什么好东西。” 整个客厅似乎成为了斯皮克的画室，日光石的光辉从天花板倾泻而下，将中间一张大桌子上面的各种灰白色纸绘照射得很是明亮。 亚斯塔穿着防寒外套，戴着黑色薄手套走进室内，目光瞬间被那些纸绘吸引而去。 数张纸交叠在一起，只能看清每一幅画面的其中一部分，但即便如此具有一种超乎常理性的冲击力与吸引力，那画面中的事物一瞬间让人浮想联翩，将目光死死地吸了过去。 “这是……” 相比起在汉谟画店看到的内容，桌面上散落的这些纸绘显得更加夸张与不协调，一种无法用言语去述说的诡异感缠绕在心头……那些卷曲的触手枝干与狰狞的眼球显得更像是实物，灰黑色的块面看上去像是某种大型爬行动物身上粘液所留下的痕迹…… 斯皮克的精神状态极端不好，他用嘶哑而且缓慢地声音说：“和你在画店看到的那幅一样，这些是我最近一个月以来的作品，画得都是相差无几的内容……” “画面也太过诡异了，纵使有不错的画技，恐怕也没有多少人想要购买吧。” 亚斯塔一边说，一边注视着斯皮克，希望从他微小的表情变化中探知答案。 斯皮克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手指的关节好像失去控制般刻意停留在一个很奇特的角度，近乎无意识地用下弯曲的中指指腹轻轻敲打桌面。 他对此毫无察觉，脸上露出些惶恐和手足无措的表情：“这些不是出于我个人的意志……我无法控制我自己的动作……等到回过神来，我就会越画越多。” “每次抬起笔的时候，虽然想画其他的什么，结果等回过神来就已经是这样的画面，或者相差无几的另外一个角度……我控制不了我自己，这些频繁出现在我梦境中的内容好像是在操控着我的身体那样……” 斯皮克越说越多，时不时蹦出一个亚斯塔无法理解的单词，用混乱的逻辑演绎着一种恐怖的氛围。 “我害怕自己的画，但是我没法逃出这个房间……你的敲门声打断了那个过程，否则我只能看着自己的手在动，感觉自己的脑子在分析和提取画面的要素，但是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没法做……” 亚斯塔道：“这应该属于是强迫症的范畴，以你的收入水平找一个知名的心理医生进行治疗不是难事。” “我……找过心理医生，但是没有效果。” 第二十五章 罗素的怀疑 没有效果倒也合情合理，毕竟这不是普通的精神问题，背后存在着某种不知名的超自然作用。 “你是说，自己会不受控制地把出现在梦境中的画面画下来？” 斯皮克嗓音嘶哑但又急促道：“是，我会把它们全部画出来……画出来之后变得可以控制身体，但是……但是一旦回想起那个画面，又会变得不受控制。” 回忆导致身体不受控制吗？这我可太熟悉了……亚斯塔回想起穿越以来第一天的遭遇。 似乎是因为和亚斯塔的交谈能够让他从那种强迫行为状态中挣脱，斯皮克竭力想要持续这种谈话，即使亚斯塔什么也没有说，他也自言自语地叙述起自己的状况。 “第一次梦见那样的画面，又拿起笔把它画下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开创了一个足以颠覆阿西雷艺术界的全新绘画流派……第二次第三次我也满是兴奋地画下来……直到我偶然间看到自己画出的东西，被那种可怖的画面吓了一跳……” “那时候我才明白，不是我自己想要把梦见的东西画出来，是我不得不把它们全部画出来。” 亚斯塔回忆起地球上的一些心理学相关知识，若有所思地询问道：“你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还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如果不画下来就会发生什么很不好的事？” 斯皮克用右手的拇指把其他手指的关节扳得咔咔作响，如枯死树皮般的皮肤绷紧起来，好似下一秒就会裂开那样。 他没有任何察觉，自以为处于一个相对理性的状态，像是病人面对心理医生那般回答。 “是的……我想您恐怕很难想象那究竟是什么感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做出自己不曾预料的动作，但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我怀疑即使是我的大脑也不完全属于自己。” 不，我想我能想象那种感觉……亚斯塔有些感同身受。 “我很害怕那些画面……或许那不仅仅是梦境这么简单，我有一种感觉，或许是在古老的一个年代里面，又或者是在世界上某个偏远的角落，在那些侵蚀的大地上，真的存在着那样不可思议的建筑，触手眼球……” “……”亚斯塔想象了一下，感觉有些后背发寒。 这个世界上仍然有太多的未知……探寻这些事物可没有什么好处。 斯皮克仍然继续往下说：“因为害怕那些画面，我开始害怕梦境……我在永夜降临的时候努力不去睡觉，这让我的精神状态能好过一些，那段时间因为无法画画，我才会有机会进食饮水……” 亚斯塔问道：“除了我在汉谟画店看到的那幅以外，你还出售过其他的画作吗？” 那幅或许还算正常，但是亚斯塔怀疑斯皮克桌面上的这些东西已经具有某种污染的特性……出售给普通人或许会引发重大问题。 “不……除了第一天，也就是八月十四日的那幅画以外，我没有出售过任何画……不仅仅是我很害怕，我能感受到其他看到这些画的人一定会被吓到……也没有人愿意买这样的东西。” 看来那是唯一的一幅……亚斯塔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并没有从斯皮克那里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他的精神似乎因为长久没有进入强迫行为状态而变得失序，几乎已经不能维持正常的理性回答，时不时蹦出一个闻所未闻的奇特单词。 见到亚斯塔起身的动作，斯皮克流露出焦急道：“你要离开吗……再和我多交谈些吧，再多交谈些……否则我又要重新回到那个状态里……救救我！” “很抱歉，但是即使我这么做也于事无补。” 亚斯塔从房门离开，斯皮克只是站在原地哀求般用嘶哑的声音叫唤，但是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阻拦。 或许他受迫无法离开这里……亚斯塔切换至人格的冷漠一面，迅速离开了这附近。 不远处，穿着便衣的罗素·基斯看见从房间里面走出的亚斯塔。 “那是……之前在事务所见到的那个？” 一连串画面在这位合格警司的脑中闪过，让他隐隐有了几分怀疑。 想到特瑞斯事件中那些离奇的现象，罗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起这段时间以来的各种微小线索。 “首先是特瑞斯的事件，他作为接触者之一。后来在深入调查特瑞斯人际关系的时候，真理学校的因菲斯教授、特瑞斯的同学茜曼妮斯，以及住在远处的父母……都表现出有人曾抢在我之前进行调查的样子。” “特瑞斯房间里面的那些奇怪图案……租房者承认自己曾经对米尔斯事务所委托任务……刚刚发现斯皮克的怪异现象就看到……” 罗素深呼吸，让冰冷的阿西雷室外空气进入自己的鼻腔，使得有几分过载的大脑冷静下来。 他上前几步，敲响了斯皮克住宅的房门。 …… 结束对斯皮克的访问，罗素带着未曾消退的惊愕感回到警察部门。 “克里斯……”他斟酌了一下语言，“或许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我们不太能理解的东西，即使到现在还毫无头绪……我们谁也无法解释特瑞斯的真正死亡原因。” 同僚克里斯后仰过头，表情轻松道：“罗素，冷静些。法医普利兹先生告诉我们，特瑞斯实际上死于某种真菌的全身感染，但是解剖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症状，这只是说明他自己，或者有人给他静脉里面注射了类似于蘑菇汤之类的东西。” 罗素紧闭着嘴唇，好久没有说话。 “如果这样，那他根本没法在十四号的傍晚去向事务所寻找帮助，从时间点推断他应该已经休克了……而且投江不也充满疑点吗？” 克里斯无所谓道：“或许只有真理教会的那些人才能知道真相了……如果特瑞斯的死上了教会法庭的话，我能保证教会第一天就能知道所有的一切。但是对我们来说特瑞斯的真正死因并不重要……在这个岗位上呆上几年就会明白，有些事情总是显得匪夷所思。” “我知道……”罗素摇摇头，“我知道的，克里斯。这样的事情我碰到过许多，但以前只是按照上级给的指导方案不去理会罢了……但是这真的是公平和正义的做法吗？如果有人用特别的手段伪造了案件的假象，他永远也不会得到真正的制裁。” “哈，我知道。但是或许这些东西的背后真的没有人，而是……‘某种东西’，在那样的情况下你什么都做不了。而且即使想要追究，我们的手段也没法搞懂这种事。” “不……以前或许如此，但是现在我已经有了一些新的发现。或许那会是一个破译这类事件的突破口。” 克里斯喔了一声：“那就去做吧，如果能发现什么的话。” 他丢过来一份有些破旧的卷宗。 “你应该是有些累了，最近还是不要再出什么任务，做些文案工作休息一下吧。这份卷宗因为意外有点破损，但是又没到应该销毁的时间，就麻烦你用打字机做一份副本了。” 罗素接过卷宗，无奈道：“这应该是你的任务吧？” “下次请你吃饭……你知道的，我晚上往往不在自己家里。” 罗素也觉得，或许真的应该做些其他的事情休息一下，于是沉下心，翻阅起这份卷宗来。 这是有关于四年前，一位探险队员在阿西雷的南部与米尔斯森林之间的一块被侵蚀的土地上，自述见到了一个巨大而且宏伟的建筑的幻影的案件…… …… 接优娜和薇薇安回来的路上，亚斯塔偶然碰见了父亲古德赫特在真理银行那边的同事“顾问”先生。 按照古德赫特的说法，这位“顾问”先生的住址在北区，路上偶遇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回家吃饭之后，晚上亚斯塔又带着优娜来到圣菲斯曼河边，为了锻炼身体而参与荧光夜跑。 昨天的跑步频率锻炼效果很不尽人意，这次亚斯塔没有跟着优娜，选用了合适的跑步频率……艾琳勉强能够跟在后面，从年龄来看的话，似乎也有不错的身体素质天赋。 等到怀表发出“嗒”声，亚斯塔的视野被粉刷上绯红的色泽。 或许是永夜所携带的与“理性”相关的要素，他发现在这段时间，自己的思维比起平常更加清晰灵活些。 用羽毛笔沾染墨水，然后抽出一张染上红色的纸，亚斯塔推敲片刻，写上了“斯皮克”的金格雷西文名字。 如果不使用中文的话应该不会出事……另外，亚斯塔猜测现在的自己应该可以面对那种触手而不会受到污染。 考虑到更加直白的武力因素，亚斯塔没敢贸然尝试。 “目前最大的未知，应该是导致污染事件的诱因……我不知道特瑞斯为什么遭遇污染，也不知道斯皮克为什么遭遇污染，只知道自己遭遇的事件是因为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 无论他怎么联系这三起事件，始终都无法找到什么共通之处。 “将一个人的自我意识都在无形中剥夺，这或许有点吓人……但是连发生这种事的原因都不清楚，更是无法否认的不安……” 他无法知道，这样的事情是否会发生在自己家人身上。 第二十六章 分析 “我个人遭遇的那起事件暂且不论，特瑞斯和斯皮克的两个事件中确实存在着共同之处。” 亚斯特刷刷在纸上写下“特瑞斯·维斯考特”这个名字。 接下来又写下“精神问题”，将它与前面的两个名字之间拉出一条笔直的线。 “两起事件里……” “特瑞斯和斯皮克都呈现出了强迫症的精神问题，可以确定的是，这样的精神问题不是由于神经系统病变之类的因素引起的……” “也就是说，不可名状的事物带给他们‘污染’，而这种‘污染’引发了两人身上的精神问题。” “就这一点而言，确实很符合克苏鲁世界观的背景，人们很少遇到直接而且暴力的肢体伤害，往往会因为精神上残留的恐怖而自我崩溃。” 亚斯塔用笔尖敲了敲“特瑞斯”这个名字。 “对了，特瑞斯的精神问题不是强迫症这么简单……据布里兰德·因菲斯教授以及其他同学所说，特瑞斯坚持的观点明明是无意义而且漏洞百出的，但他依旧自以为逻辑严密，以此和因菲斯教授争辩。” “这应该是精神分裂的症状之一，包括特瑞斯后来对教授想要加害他的妄想……甚至日记本中的‘客人’也是他妄想的产物。” 亚斯塔的目光转移到“斯皮克”这个名字上。 “做梦会梦见特殊的场景，这可能是导致污染的原因。而这个场景拥有一种强迫行为的能力，斯皮克明明害怕自己画出的东西，但是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如果仅仅停留在这里……那应该是单纯的强迫症，是因为污染的程度比较轻微吗？” “嘶……等等，我遗漏了某些东西。斯皮克和我交谈的时候，一面维持着正常的逻辑，一面偶尔做出些奇怪的动作，嘴里蹦出一个奇特的音节……他对此毫无察觉，应该也是某种程度的精神分裂。” 亚斯塔突然察觉到一种不协调感。 无法用言语很好地形容出来，他试着检查一整天记忆里面的细节。 亚斯塔尽可能地还原整天的见闻，从早上出门卖画，到晚上和斯皮克的谈话…… “这……我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斯皮克说过，他只出售过八月十四号那天的画……但是我在汉谟画店看到的落款却是八月十七号。” 隐约抓到了某种至关重要的因素，亚斯塔有种触电般的感觉。 “他说谎了？” “有人偷走了他的画？” “他在自己无法察觉的情况下出售了那些画，就像我画下那些图案一样？” 亚斯塔迅速锁定了第三种可能性……因为它显得最为诡异。 “已经知道这是克苏鲁的世界观，已经承认了这个世界的荒诞和匪夷所思……那么站在这个角度用邪道式的方法进行推理，最怪诞的可能性便是真相。” 他点燃煤气灯。 原本明亮的光线变成绯红的色块漂浮，亚斯塔用火焰引燃这张纸，打开窗待其焚尽，随后熄灭煤气灯。 视野中满溢着红色，即使闭上眼睛也是如此。 亚斯塔陷入短暂的思考之中。 “继续深究这些东西或许是件相当危险的事情……但是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能保证接下来不再遭遇这些事情……”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暂时处于一个复杂的矛盾状态。 “像莉达所说的那样，把追求不可思议当作活下去的动力，过着像故事主角一样的生活……对于我而言这种事情是做不到的。” 亚斯塔从口袋里面掏出那把钥匙，凝视着上面简单的纹路。 相较于孤单一人的莉达，在这个世界中的他还有自己的家人……哪怕并非是地球上那样“真正”的家人。 除此以外，如果伊莉丝所说的事情是真的，每次仪式都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会遭受严重污染……或许在某种程度上就相当于死亡了。 “这并非是获取力量和能力的仪式，而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吗……” 他干脆打开保险柜，将钥匙保存在里面。 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的亚斯塔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进一步地思考。 对于这个问题，其中的一部分答案已经得到了明确……亚斯塔不会像莉达那样仅仅为了追寻刺激，驱散生活里的无聊感而行动。 但是除了这一部分以外，还有另一部分。 并不是全部问题的答案都只有是和否的两个极端……等到怀表的指针转过两个大格之后，亚斯塔已经有了选择。 或许是唯物科学观导致的好奇心使然，又或者是隐约对未知的不安使然。 “至少得弄清楚一件事……污染究竟是像上帝掷骰子那样随机地降临于某处，还是有某些东西作为引发的契机。” “不过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 亚斯塔回忆起伊莉丝最后给自己的那句提醒。 “特瑞斯房间的日记本消失了……当时的我没有理解那件事的‘位格’，因此看到的日记本是纯粹的幻觉也不奇怪。但如果不是幻觉的话……” …… 第二天，准备出门的时候，亚斯塔在自己外套的口袋里面发现了一张便签。 上面写着： “帮你找了一个能轻松赚钱的兼职。” “做一个年轻作家的顾问，解答他对于事务所工作的困惑，每个小时五百诺里，具体地址和时间在背面。” “希艾姆留。” 每个小时五百诺里吗？只是回答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问题，确实是很丰富的报酬了……亚斯塔把便签翻到背面，记住上面的地址。 以防万一，他又把便签塞回外套的口袋里面。 骑行了十分钟左右，亚斯塔来到了事务所。 今天的莉达没有去斯密斯侦探事务所，因此按照惯例来得比亚斯塔要早些。 艾略特的话，应该是被那位菲斯曼区的雇主安排的马车直接从自家门口接走了，今天不会在事务所露面了。 希克斯因为家住得有点距离，一般来得都比较晚些。 和莉达打了个招呼之后，亚斯塔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翻阅起那本《探险纪实》来，只不过心思并没有停留在书本内容上。 他在考虑把昨天看到的有关斯皮克的事情告诉莉达。 不仅仅是报答莉达对自己的帮助，让她成为非凡者这么简单……或许可以借此机会，利用起伊莉丝的力量，进一步探知背后的真相。 还没等亚斯塔组织好自己的语言，有人敲响了事务所的门。 不是希克斯。亚斯塔认出了来访者的面孔。 之前特瑞斯事件时过来收集情报的警察部门人员吗？不过今天穿便衣，神情……看上去有几分不安定？ 罗素径直来到亚斯塔面前，掏出自己的证件道：“亚斯塔先生，我是阿西雷警察部门的罗素·基斯，由于牵扯到某一场案件，我希望能询问你几个问题。” 亚斯塔自然流露出警惕的神色：“什么问题？” 罗素面色稍缓：“请不要担心，如果没有其他要务在身的话，能否在附近找一个隐蔽的场所？” 因为对特瑞斯的调查，注意到房间里面图案的诡异性了吗？或许他已经知道，我曾经和那个房屋有过任务关系……亚斯塔能感受到罗素的表现有些怪异。 他带着罗素来到楼下车库的一个角落，这里很少有行人通行。 “那么，到底是什么问题呢？” “我个人对绘画有所爱好，先前看到了一张斯皮克·纳兹的画作之后感觉有几分奇怪，昨天晚上拜访了他的住处……发现他的表现令人有无法理解的成分，你知道些什么吗？” 罗素的语气带着些许不安定，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亚斯塔的神色。 “无法理解？怎么回事呢？” 亚斯塔举止自然地装傻，心下却在分析着罗素这么试探自己的理由。 难道之前拜访斯皮克的时候，恰好被罗素看见了？ “据说会把梦境里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画下来，而且那些画面总是给人一些不可思议的感觉……这不太像是常识所能覆盖的范围，甚至让人联想到那些潜藏在被侵蚀大地上的恐怖传说故事。” 他应该看见了自己拜访斯皮克，既然如此，亚斯塔喔了一声：“嗯……精神失常嘛，这不也是挺常见的事情，罗素先生可不要把它和那些没有根据的言论混为一谈。” “……”罗素沉默片刻，好似下了什么决心般道，“在整理一份卷宗的时候，我发现在四年前，有一名探险队员曾经从被侵蚀的大地上回来……他自述看到了一些宏伟而且充满虚幻感的建筑，与斯皮克的绘画内容极为相似。” 相似？亚斯塔在内心中惊讶了一下。 他很好地掩饰着自己的表情，故作奇怪道：“怎么回事呢？难道斯皮克先生过去也是一名探险队员吗？” “根据警察部门的情报……没有这样的记载。” 罗素回答了一句之后，紧紧地盯着亚斯塔，最终半是动摇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是否存在一些，人们无法用常理理解的事物？还是说……亚斯塔先生你其实就是那个非常识世界中的人？” 第二十七章 是真实存在的 不得不承认的是，罗素的眼神可以变得很锐利。 只不过他现在说着连自己都有些动摇的话，以至于凝视对方眼底的目光根本没有任何威慑力。 亚斯塔笑了一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有几分关切般道： “罗素先生，你是不是最近看多了探险小说之类的东西，或者因为各种无法解决的棘手案件而积累了太多的精神压力？” “我想，相信那些无稽之谈的东西，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警司应该做的事情。要是所有人都像这样的话，岂不是会变得很麻烦？” “想想看就知道，每当你们接到什么无法解决的案件，就会想着里面是那种无法理解的东西在作祟……这可是一种对阿西雷居民的不负责任。” 不得不说，亚斯塔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或者至少是曾经的唯物主义者，这样的表演对于他来说太过轻松了。 罗素陷入了有些自我怀疑式的沉默中。 “不过仅仅是因为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就仗着自己的身份来占用一个普通的阿西雷居民的午后闲暇时间，这可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罗素先生，如果你没有真的关于案件的问题像要询问，那么就可以请回了。” “另外，下次不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情……相信我，如果你去一些氛围好的酒吧，不要告诉他们自己的身份，有的是人陪你聊这些空穴来风的传闻，或许过几个月你就能看到当时谈论的故事被人编纂成短篇集出版了。” 面对这样无法辩解的话，罗素只好点点头：“……抱歉，因为我个人的原因打扰了你的工作。” 亚斯塔重新往楼上走去，罗素望着他的背影，依旧站在原地。 “嗯？” 他看见莉达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地方，她笔直走向罗素，语出惊人道： “罗素先生，那个超越常理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 稍后，事务所内。 亚斯塔有几分不解道：“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 “嗯……之前你们的对话我听到了一些，既然能够让他这样经验丰富的警司都失去冷静，罗素在那个斯皮克那里见到的东西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它可能是一场污染事件……仅仅是这样不需要罗素的帮助，也不需要把花费总共十万诺里得到的秘密告诉他人。” 莉达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只不过我想要的并非是成为非凡者这么简单……如果要过上追逐此类事件的日常，那么他能够在接下来提供很大的帮助。” “利用他连续接触两起污染事件而形成的暂时性好奇心理吗……”亚斯塔点点头。 “关于斯皮克的那件事，其实我昨天晚上的时候就已经拜访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场与污染有关的事件。” 莉达微怔：“拜访……你应该知道里面潜藏着的危险吧。” 亚斯塔轻松道：“我当然知道。伊莉丝不是说过，知道得越多就会死得越快……但是相比而言，只知道一星半点，这种夹在二者之间的行为或许更加令人不安。” “如果不知道这些超出常理的事物存在也就罢了，如果本身就像伊莉丝那样的情报强者倒也无妨。” “我仅仅只是知道身边存在这样的事件，但是却连它为什么会发生都不知道……有时候自然会担忧，那些事情以一种蛮不讲理的方式降临在自己身边。” 听完后，莉达认可了这个说法。 “不是为了冒险本身的刺激性而冒险，而是为了接下来无需再冒险而冒险……虽然说理由有些不一致的地方，不过看来我们的目的暂时性的一致。”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翘起嘴角。 亚斯塔握住它。 “看样子，之前我未免想得有些太过简单。和故事中的主角一起冒险的同伴不一定只是喜欢冒险。” …… 晚上，醉酒的茶。 亚斯塔的面前坐着伊莉丝，她此时正拿着一本厚厚的菜单翻阅。 在亚斯塔的左侧有一道单薄的混泥土隔断，那边的另一个座位上坐着莉达，她正等待着罗素的到来。 这就是钞能力啊……亚斯塔打量起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非凡者。 伊莉丝今天的穿着与往日相似，浅色的羊毛衫搭配上深色的长裤，刚在门口碰面的时候披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倒不算是太过引人注目。 她哗哗地翻阅着那份菜单，目光只在每一页上停留短短一瞬。 凭借着自己对这家餐厅菜单的熟悉程度，亚斯塔从菜单的厚度上进行了简单的分析。 浏览的内容局限在饮品的部分……含酒精饮料的那几页匆匆掠过了，剩下的是咖啡和果汁。 片刻后，伊莉丝招手让服务员过来，点了一份冰拿铁，顺带要了两块方糖。 她把方糖丢进去，用造型小巧可爱的小勺进行搅拌，注意到了亚斯塔有些不太礼貌的目光，有些困惑地微微侧过脑袋： “怎么了？” “不……没什么。”亚斯塔连忙摇摇头。 他告诉自己，饮品并不具有什么三六九等的关系，喜欢喝酒的人并不比喜欢喝果汁的人体面多少。 不应该被社会的价值导向所束缚，应该宽容对待每个人的喜好。 大概是因为侦探的敏锐，伊莉丝很快理解亚斯塔的含义。 “这个嘛？因为我不太能接受苦的东西，但是咖啡的醇厚感味道也很不错，只是普通的个人习惯罢了。” “嗯……”亚斯塔点头。 就是和他心里的形象有所出入罢了。 “为什么你会选择帮助莉达？记得前段时间还告诉过我说，最好放弃那个想法。” 伊莉丝很快回答道：“和你想得不太一样，并不是钱的关系……也有一定关系吧。只是我没有想到她原来是这样的人，了解了内心的真实想法之后，也就很难拒绝了。” “原来如此……” “能不能告诉我，特瑞斯和斯皮克的污染事件……它们的污染到底是由什么引发的？” 伊莉丝盯着他看了两秒钟，微微摇头：“不能，因为我也不知道。” “特瑞斯的事件或许是那个日记本，斯皮克的事件我还没有真正深入接触过。” “那……这一类事件最根本的诱因呢？” 伊莉丝闭上了棕褐色的眼睛，做出了拒绝的姿态。 她放下手中正在搅拌的勺子，望座椅的靠背上靠去。 “我不确定，你是否具有理解这个答案的资格。而且它并不是免费的。” “不确定吗……”亚斯塔顿时浮想联翩。 他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很快把目光放到菜单上面，准备做出自己的选择。 今天自然是莉达请客……但是在她身上得到过很多帮助的亚斯塔不准备进行高消费。 稍后，罗素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匆匆赶到。 “抱歉，来得有点晚。” “嗯。斯皮克的情况我大致上已经清楚了，先来说说看那场四年前案件的事情吧。” 扯着一面“非凡者”的旗帜，对心理学有过简单研究的莉达至少在气势上盖过了对方……亚斯塔暗自点头。 “在这里吗……”罗素敲了敲混凝土的隔断，怀疑另一面坐着人。 “不用担心，那边是没有人使用的区域。即使有人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也无妨，那些超越常理的事情没那么容易接受，他们只会觉得那是某部探险小说的情节。” “好吧。那是一起四年前的案件……探险队员自称看到了宏伟而虚幻的建筑，这或许是某一个遗迹的所在地，本来是这样的一件好事。” “只不过除了他以外的四名探险队员全部否认了这一点，以至于他和其中一名平时关系素来不好的队友产生了激烈的言语冲突，最后变成拔出左轮手枪互相指着对方脑袋的流血事件。” “结果是，看到幻觉的探险队员因为杀人而入狱，在此之前因为被诊断患有精神疾病，按照科恩斯王国的法律得到很少的减刑。” “这不是重点，他描述的建筑具体是怎么样的？”莉达追问。 罗素露出了有些苦恼的神色，拿出了一份文稿。 “我花了很大力气才找到当时的这些记录，那名探险队员的言语已经失去了完整的逻辑，只能通过人们对那件事的印象构建住建筑的原貌。”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罗素深吸了一口气，“那些看上去凌乱的文字记录，在阅读完之后会给人一种莫名的感觉……好似看到了那样的画面，又好似没有看到。” “原来如此，”莉达没有细看那些文稿，“而这种感觉则与斯皮克的画带给你的感觉很是接近，对吧？” “是的……因此我怀疑，斯皮克的画描述的可能就是探险队员幻觉中的建筑。但奇怪的是，据说斯皮克的这些画面来自梦境。” 罗素很明显陷入了一种根本无法理解的精神状态。 他并没有直接遭受污染，但是却仍然接触到了那样事物的一个片面，一贯以来所坚信的常识受到了动摇。 莉达点了一下头，拿出了一幅被做成卷轴的画。 她缓缓将其打开，上面用黑白灰的色彩勾勒出让人思绪近乎停滞的画面。 最下方的落款是，斯皮克·纳兹，九月十日。 第二十八章 亚当斯·希尔 罗素微微张嘴，盯着那幅画一直看了两三秒钟。 然后他猛地捂上嘴，刷的把头转到一边去。 花了十几秒的时间从画面的世界里回过神来，他喘了口气：“太不详了。” 期间，莉达一直克制着自己的眼神，避免接触到画面上的内容而露出破绽。 等罗素撇过头后，她很快把画面重新卷了起来，放回桌下的脚边。 “这是半个小时之前，我找了一圈附近的画店买下的。” 罗素惊疑不定，好一会才开口道：“他把这些画出售给画店了？那些人难道不会觉得上面内容太，太过于，过于离奇了吗？” 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单词去形容斯皮克的画……好像上面的内容不止是对人类视觉的冲击，而是处于另一个人们无法知晓其全貌的层面。 “嗯，”莉达肯定了他的想法，“不过正因如此，他们才能用相对廉价的价格从斯皮克手里买下他。相比起他这种等级画家平常时候的画作而言，价格降低了百分之五十。” 罗素露出苦涩的表情，叹了口气：“捡便宜的心理吗……” “在这个过程中，斯皮克自己大概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被‘某种东西’胁迫着，以一种自己都无法支配自己的方式出售了这些画。” “只不过这样一来，如果其他人不加以干涉的话，很容易就会导致一个严重的问题。” 罗素点头道：“是啊……廉价反而还是另外一个不利因素，如果这样的画在阿西雷大范围流通的话，很难预测后果究竟如何。” “应该不仅仅是人们害怕画面内容这么简单的事情，”罗素投来了询问式的目光，“恐怕还会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吧？” “正是如此。仍由斯皮克的事件这样继续发展下去，其结果恐怕不是罗素先生你希望看到的那样，不是阿西雷警察部门希望看到的那样。” 罗素意识到，现在的谈话来到了最为关键的节点。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面前的这位“非凡者”接下来的提议。 “我可以解决斯皮克身上的问题，”莉达抛出了这场对话的核心，“但是没办法阻止斯皮克的那些画在阿西雷流通……这就需要罗素先生的帮助了。” “原来如此。” 他松了一口气。 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也很有可能得罪不少有钱人……不过用上阿西雷警察部门的名头总是可以完成的。 莉达微微摇头：“你有些误会了，罗素先生。我们的立场并不相同，我本身并没有解决斯皮克的事件所带来一切问题的义务。” “嗯……”罗素重新沉住气，“那么除了这些以外，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你缺乏一个解决这方面问题的渠道，因此任何涉及到这些问题的案件最终都会无法处理。” “相应的，我也需要在阿西雷的官方拥有一个合作者，在应对有关于这方面问题的需要时，为我提供不超过某种范畴的帮助。” 话音落下，双方都安静了两秒。 罗素有些无奈地笑了下：“看样子我实际上别无选择……倒不如说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如此一来，罗素在警察部门遭遇到非凡事件的时候就会联系莉达寻找帮助，这符合她寻求刺激的心理。 在这一基础之上，还能利用起罗素的职务。 “不过……”罗素有些认真起来，“我不能允许我的帮助最终促成了某种犯罪行为，这里的犯罪行为不是指违反科恩斯王国法律的事情，而是指违反自我原则的事情。” “自我原则？” 罗素解释道：“也就是我从阿西雷真理学校毕业，选择加入警察部门的所坚持的原则。如果需要我提供枪械去杀人，那么对方就必须是犯下某种罪行，但又无法被王国的司法程序审判的对象……就是这么一回事。” 隔壁的亚斯塔听明白了。 如果发生非凡者之间战斗的需要，想要罗素提供帮助，那么对方必须用非凡的手段做出某种堪称“罪行”的行为。 因为见识到了非凡者世界的一角，明白其中的匪夷所思之后，灵活选择了自身的道德标准一类的东西吗……亚斯塔部分肯定他的做法。 “那样就好，”莉达对这样的结果已经满意，“在知晓了超出常理事物的存在之后，在这种世界观都为之崩塌的前提下，这也算得上是最大的让步了。” 罗素再次露出苦涩的表情，只是没有说话。 “有关于斯皮克的情报我知道得比你更多一些。不过四年前的那场案件里面应该隐藏着什么东西，还有可能找到更多情报吗？” “……”罗素低下头思考片刻，“根据卷宗上面的记载，有一位心理医生将那名探险队员诊断为精神疾病。按照司法程序，那次心理咨询的全部内容都应当被录音。” “只是在两年前的那次瘟疫时期，因为我们内部的失误而丢失了部分录音唱片……虽然尝试过寻找卷宗对应的录音唱片，但是没能找到。” “不过……如果那名心理医生还留在阿西雷的话，我应该能找到对方的联系方式。只是很难确定他是否会对四年前的事情留有印象。” “可以尝试一下。” …… 莉达和罗素的谈话进行得很快。 因为接下来还有事的缘故，刚刚结束谈话，罗素放下几张黑白钞票就径直离开了。 甚至还没点餐。 莉达干脆换了个座位，和亚斯塔与伊莉丝两人坐到一起，不过没有商谈有关于非凡事件的内容。 之前还做出了窃听的行为，要是对此没有任何防备心理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就餐过程中，亚斯塔再度发现了伊莉丝稍微有些“可爱”的一面。 披着风衣的她看上去像一个姿态凛然的侦探，不过在吃甜食的时候会因为怕烫而将勺子拿到嘴边花好长时间吹凉，但有时候还会被烫到喝一大口冰柠檬水。 用餐结束后，亚斯塔骑车去了一趟阿西雷真理学校，见到优娜和薇薇安之后再慢慢推着自行车一起回家。 稍晚一些时候，他按照希艾姆给出的地址，去了一趟那位作家的住宅。 仔细确认了一下门牌号码，亚斯塔敲了敲门。 他敏锐的听觉能察觉到里面传来的脚步声，然后听到门里面传来一个温驯的男性声音： “是接受咨询委托的亚斯塔先生吗？” “我是亚斯塔·埃森斯。” 简短的对话过后，门被打开，那名男性身高大约一米八左右，看上去相貌平平。 他礼貌地和亚斯塔握了下手，自我介绍道：“我是亚当斯·希尔，一名刚刚出道的探险小说作家。因为目前正在构思的第二本书中包含事务所等一系列我不熟悉的内容，所以需要咨询业内人士。” “亚当斯·希尔？”亚斯塔想起什么，惊讶道，“你就是那本《不可思议的真相》的作者？” “是的，因为从家父那里听取了不少探险故事，花了一些精力琢磨之后就编撰成册，没想到能够受到大家的欢迎。” 这位亚当斯的表现很是谦逊，并没有把自己当做成功的作家看待。 虽然没看过他写的探险小说，不过既然能被莉达这样的资深读者赏识，想必应该有不错的作家素养……或者说是稿酬收入。 这样一来，付得起每小时五百诺里的“咨询费”也就合情合理了。 两人正在简短的用社交辞令相互寒暄，亚斯塔看见后面一扇房门被打开，探出了一个脑袋。 她似乎是好奇这边的动静，因此悄悄看了一眼。 亚当斯注意到身后的声音，笑着介绍道：“那是我的妹妹，艾琳·希尔。因为父亲半年前因为收集写作素材的缘故去往无暗之地生活，现在家里只有我和妹妹两人。” 只有两人啊……亚斯塔可以猜得到，为什么没有提母亲的事情。 刚刚探出头的确实是艾琳，她是这位雇主的妹妹？感觉有些巧合……亚斯塔回忆起来，在文化广场第一次碰面的时候做的介绍，艾琳的姓氏确实是“希尔”。 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亚斯塔和艾琳对上眼神，后者立刻关上房门缩了进去。 亚当斯颇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她往常的性格还是挺外向的，请不要在意。” 两人的妹妹是关系很好的同学，要是想要增进关系的话，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亚斯塔思考片刻，放弃了这个打算，没有说破自己和艾琳认识的事情。 “那边是我的房间，放着我的手稿之类的东西，我们就在那边开始问题的咨询吧。” “好。” “想喝茶还是咖啡？” “咖啡吧。” 第二十九章 夜行 不得不说，和亚当斯的相处确实很愉快。 对方的言辞和举止都非常符合礼仪标准，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 期间，亚斯塔有片刻的走神。 他回忆起来，和艾琳刚刚见面的时候，对方的语气和举止看起来也很淑女……只不过变得熟悉一些就知道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 大概是受到亚当斯的部分影响。 毕竟是一小时五百诺里，亚斯塔并没有想象得那么轻松。 对方已经准备好了在写作过程中遇到的一连串问题，从事务所同事之间的相处方式，委托的分配，到暗中保护雇主的诀窍以及隐匿武器的方案。 亚斯塔一开始还以为他偶尔会停下来，做些笔记之类的……结果对方直接打开桌面的打字机收纳箱，一边噼里啪啦打字记下亚斯塔说过的内容，一边抛出新的问题。 毕竟是小说家，怎么可能还用手写这样效率低下的手段……亚斯塔一边表示理解，一边感觉自己喉咙有些干燥。 喝了一口咖啡润润喉咙之后，亚斯塔才意识到此举的用意。 他甚至都感觉一小时五百诺里有些亏了。 “稍微歇会吧。” “嗯。”亚斯塔默默地把咖啡喝干净。 他思考片刻后，闲聊般问道：“你只写过一本书吗？” “如果说从写作到出版发行的话确实是这样……只不过我毕业于阿西雷真理学校的写作专业，像是各种用来练笔的短篇自然也是写过不少。” “原来如此，亚当斯先生提出问题的样子看起来很专业。” 他谦逊地笑了笑：“在其他行业的人看来或许是这样，不过对于我们而言这只是教学范畴之内的一种基础能力，身为从业者的必备素养。” “只是必备素养？” “在阿西雷真理学校会有对此的针对性训练。比如说有时候会寻找诗人，让我们用有限的时间提问，随后用一个短篇故事去描绘作为诗人的日常生活。” 亚斯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自己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原身对此了解甚少，因此将地球上对作家这一群体的“常识”也当作这个世界的“常识”。 “在这种情况下，句法和描写能力往往不是一个作家成功的要素，好的创意才是……哪怕先前有过成功的作品，之后的作品也未必会受人欢迎。” “我倒是觉得亚当斯先生的创意很有趣。” “哈哈，”他笑了一下，“希望其他的读者也会这么想吧。” …… 结束了两个小时的咨询之后，亚斯塔拿到了一千诺里的酬金。 科恩斯王国的税收政策相对而言宽松，像是这样私人的委托并不需要缴税。 这样的咨询并不止局限于今天，一般而言是覆盖整个写作周期的，毕竟谁也不能在一开始就找到所有的问题。 亚当斯需要一些时间尝试写作来发现新的问题，暂时确定下每周三次的咨询频率，时间不等，但低于一个小时的按照一个小时计算。 “姑且得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额外收入来源。每周三天，如果每次都是两个小时的话，周薪就可以达到三千诺里……比起事务所那边的固定工资还要高。” 自家到这边大概也就是十多分钟的步行距离，亚斯塔没有骑车，因此把手塞进外套的口袋里，打算慢悠悠地走回去。 这时候，他听到身后响起了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艾琳在后面喊道：“亚斯塔，稍等一下。” “怎么了？”他转过身来。 “那个……”艾琳停在距离亚斯塔两三米的位置，少见得有些迟疑，“你没有把我的事情和他说吧？” “没有说，因为你好像假装不认识我的样子。” 艾琳明显松了一口气，靠近两步，语气有些软糯地恳求道：“拜托了……不要告诉我哥那两个跟班的事情，要是被知道的话肯定会说我的……” 就像自己不想看到优娜和别人打架，亚当斯肯定不乐意见到自己妹妹在学校里面施展暴力……亚斯塔这倒是很理解。 “那个……至于这样子吗？” 有些无法想象，面前摆出这样一副姿态的女孩子和之前荧光长跑时想和他打一架的女孩子是同一个人。 “那个……因为生活费……拜托了……” 原来是钱。 “好吧，”亚斯塔点点头，“我不会和他说的。” “好耶，下次可以请你吃甜品哦，”艾琳瞬间变回了亚斯塔熟悉的样子，“刚刚出来的时候找的借口是去跑步，要一起去吗？” “跑步吗……” 亚斯塔掏出口袋里面的怀表，借助路灯的光线分辨出表针的位置，发现时间上确实也差不多了。 “优娜今天不太想去，那我们走吧。” “嗯嗯。” 艾琳有想要和亚斯塔比拼一番的气势，往圣菲斯曼河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 往返跑完，艾琳借助走路调整了一下呼吸。 她真的十分不理解地望向亚斯塔道：“优娜没有骗我，你平时都不怎么锻炼吗？” “嗯……是这样的。” “难道这就是天才吗？”艾琳凑近了些，抬起手道，“让我捏捏看。” 她对彼此之间的距离没有感觉，隔着外套捏了捏亚斯塔的手臂，小声自言自语道：“感觉也不是特别强壮，为什么就是能跑得这么快呢……” 跑得快和手臂的肌肉有什么关系吗……亚斯塔一幅无辜的表情。 “我爸爸好歹是退役的探险队员，我的身体素质好一些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不过记得优娜说过，她父母的工作和这方面没有关系。” “她说得没错。” 艾琳把自己的头发甩到肩后，稍作思索，很快有了想法：“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其实亚斯塔父母的之中某一个人身体素质非常好，只是你们都不知道？” “没有这样的可能性吧。”亚斯塔摇头否定。 要是希艾姆身体素质好的话，也不至于因为搬画而指挥自己或者是助手。 至于古德赫特……亚斯塔不觉得外表有些文雅，不善言谈的父亲会是自己这样的暴力使用者。 “好吧，”艾琳没有坚持，“但是好羡慕亚斯塔，不需要锻炼就能拥有这样的体质……” 亚斯塔指正了她的话：“只是最近没有怎么锻炼而已，在学校里的时候我自认为还是很勤奋的。” “哪怕天赋好，不训练的话也不会很出众，这我倒是知道啦。” “不过亚斯塔的性格应该和优娜差不多吧？这样的亚斯塔自认为勤奋，实际上相较于其他人而言只能算得上普通吧？” 亚斯塔被她说得有些无言以对：“或许吧……” …… 回到家，静待永夜降临。 因为亚斯塔有担任临时顾问的这么一件额外工作，所以伊莉丝决定把商量有关于斯皮克事件的时间放在永夜降临之后，地址则是莉达的家里。 在永夜降临之前自然是不能出门的，要是被优娜或者家里其他人看到就稍有些不妙。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亚斯塔开始考虑起了斯皮克的事。 包括他在内，没有人打算拯救这名可悲的画家，这种无意义的善举在被誉为理性之城的阿西雷并不存在。 “梦境……画面……” 亚斯塔回忆起斯皮克身上因为污染而出现的症状，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说，斯皮克那奇怪的梦是受到某种东西的影响之后产生的，然后梦境的画面再度干涉并且支配了他的行为，有一点无法理解。” “为什么画面会愈发真实？” 亚斯塔有种找到隐秘的推理关键点的感觉，心脏有些砰砰跳动起来。 他按照先前的思路往下，在脑海里面自言自语起来。 “画下的东西和梦境是一样的，但是画面愈发得诡异，那只有可能是梦见的内容发生了某种改变……为什么这种改变会持续性地发生？” “斯皮克的卧室里可能有‘某种东西’，在他睡下之后对他施加了缓慢而微妙的影响？” 亚斯塔深吸了口气，依旧无法确定答案。 这只是某一种建立在“常理”之上的推理结果，或许在“非常理”的世界中根本行不通。 “伊莉丝没有说，我目前还不知道‘污染’这种东西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对这些非常识的事物发生的规律和原理都缺乏掌握。” “到时候和伊莉丝说一下这个想法吧。” 等到怀表发出轻微的“嗒”声，视野被添加上绯红色的滤镜，亚斯塔依旧坐在自己的原位上。 他想要翻阅探险类的小说来打发时间，但是针对于斯皮克事件的好奇和猜想一个个冒了出来……亚斯塔有些理解莉达的想法了。 虚构的和真实的，终究还是有些不太一样。 十几分钟后，亚斯塔估计优娜已经睡下，静悄悄地站起身，从房间里面出去了。 …… 稍后片刻，优娜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踏进了厕所。 出来之后，她无意识地瞥了一眼侧边亚斯塔房间的门，紧闭着。 某种莫名的直觉趋势着她上前，转动了一下把手，门并没有上锁。 她看见，绯红的色彩满溢的房间之中，并没有亚斯塔的存在。 第三十章 眼球果实 亚斯塔戴着墨镜和单只黑色薄手套走在夜行道上，刻意装出一幅小心谨慎的样子。 与此同时，他镜片下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绯红的色泽之中没有发现别人的身影。 看样子夜行者终究还是少数。 亚斯塔承认他幻想过，戴着墨镜走在街道上面，四处人来人往全都是非凡者的景象。 大家都装作自己是盲人，彼此心照不宣。 没看到其他人，亚斯塔稍微加快了些步伐，但即便如此也花了接近半个小时的时间。 来到莉达家门口，他稍作思考，轻轻叩了叩门。 片刻后，门被打开。 伊莉丝依旧是先前在“醉酒的茶”里所见的装扮，正趁着永夜的绯红阅读一本看上去有些古老的典籍。 她把亚斯塔放进去，很快把茶几上的书本收到随身携带的小提包里，生怕被亚斯塔看见的样子。 亚斯塔因此很自然的怀疑，那上面或许存在他没有资格“理解”的知识。 “莉达已经睡下了，如果能讨论出什么结果的话我会明天转告她。” “睡下？” 亚斯塔甚至有几分不可置信。 以自己对她的理解，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缺席才对，哪怕在失去视力的条件下也会听完全程。 伊莉丝简单解释了一句：“对她想要做的事情而言，身体素质很重要。今天晚上带她去跑步，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累得不行了。” “她主动提出想要跑步锻炼吗？” “嗯，当时还看到你和另外一个金发的女孩在一起，因为没兴趣和陌生人聊天而且已经很累，所以就装作没看见了。” “这样啊……” 由于不知道怎么继续搭话，亚斯塔把自己的思考和怀疑告诉对方。 “梦的变化吗……”伊莉丝考虑了一下，肯定他的想法道，“这确实是一个不易察觉的细节，如果没出现其他连我也无法理解的意外的话，那么应该如此。” “看样子斯皮克的卧室里确实存在着什么东西。” 亚斯塔道：“想要不惊动斯皮克的话，永夜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嗯，那干脆直接一点，走吧。” 他怔了一下，重复了一遍：“走？” “或者说跑，这附近没有什么非凡者，整个永夜平原的大环境如此。” 亚斯塔默默将这个重要的情报记在心底，又问道：“不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不用，这场事件对我而言不存在威胁，大概率对你来说也是这样。即使你没有想到那个细节，今晚本身也是对斯皮克展开深入调查的时候。” “让莉达先睡下，以及时间点的选择都是因为这个。” 话音落下，伊莉丝停顿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出门后，伊莉丝跑在前面，黑色风衣猎猎作响。 亚斯塔紧随其后，她奔跑的速度竟然让他感到有些吃力。 一般来说，按照阿西雷常见的自行车结构，速度能达到五米每秒以上，也就是地球上一千米体育测试满分的程度已经算很不错了，需要比较费力的骑行。 两人的速度要更快一筹。 只过了五六分钟的样子，他们已经站在斯皮克住宅的门口，亚斯塔有些喘气，反观伊莉丝则是面不改色。 作为非凡者拥有的特殊能力吗……亚斯塔隐蔽地观察她。 想要潜入到斯皮克的住宅并不困难，亚斯塔从工具包中取出了开锁工具，很快解决了门锁的阻碍。 由于永夜平原的特殊性，有些独出心裁的犯罪者会在永夜的时候摸黑开锁，并按照触觉盗窃走一些自己觉得可能贵重的物品。 客厅的桌面上像是前几天那样散乱着画作，亚斯塔将目光投向斯皮克的卧室，唯一紧闭着门的房间。 伊莉丝透过锁芯，借助绯红视觉看清内部结构，发现卧室的房门并没有上锁。 这就是成为非凡者带来的好处，无论怎么昏暗的地方都能看得清楚，只不过是一种类似于色盲的状态。 她小心翼翼地转动把手将门轻轻打开。 还好门的质量不错，不至于因为与地面摩擦而发出怪声。 看见房间里面的景象，伊莉丝的眼神一凝。 很快，她招手向亚斯塔示意，侧过身让对方得以看见里面。 “嘶……” 绯红的场景司空见惯，但是摆在斯皮克床头的某物却让亚斯塔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一个普通的盆栽，如果从底部看的话确实仅仅如此。 原本应该种植着类似于花卉一样的东西，不过以一种诡异的，符合斯皮克画中色彩的外貌呈现了出来。 扭曲的触手作为其枝节，顶端的部分用狰狞的血管悬垂着泛着猩红的眼球，就好似是成熟而低垂下来的果实一般。 斯皮克没有睡，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靠在床头与墙面形成的角落中，眼睛时不时因为无法抵挡困意而缓缓合上，片刻后又猛地惊醒。 他在畏惧着自己的梦境，因此极力想要保持清醒。 “门……开了？” 突兀响起来的嘶哑声线吓了亚斯塔一跳，目光转移，发现斯皮克正笔直得盯着自己。 他能看得见？ 亚斯塔心里难免有些打鼓，不过想到身后站着的伊莉丝，稍微安心了几分。 还记得她说过，斯皮克的事件对她而言是不存在威胁的。 “又是这该死的幻觉……我现在到底是梦，还是醒？” 斯皮克咒骂了一句，低下头去揉揉自己的眼睛。 亚斯塔稍微松了一口气，侧过头与伊莉丝对视了一眼，看着她缓缓把门重新合上。 避免节外生枝，两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斯皮克的住宅，重新返回了莉达的家。 站在门口，伊莉丝突然想起自己并没有钥匙，呆了一下。 亚斯塔在出门前从保险柜里面取出了莉达家的钥匙以备不时之需，但是没有必要拿出来招致不必要的误解。 他故技重施，用开锁工具打开了莉达的家门。 这种顺利程度甚至让亚斯塔有些不安，进门之后将其反锁了起来。 “那个……”亚斯塔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看到的“盆栽”，停顿了一下道，“那个像是把水生生物种在泥土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水生生物？”伊莉丝闻言笑了一下，“有趣的形容。那东西你应该是不陌生的，斯皮克的画里面就有很多吧？抬头望向天空也能看到类似的东西。” 这也确实没有错，只不过刚刚看到的东西和以前看到的东西有某种程度的出入。 “那个其实就是一个单纯的盆栽，种了一颗不太寻常的植物罢了。” “不太寻常的植物？” “嗯，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植物吧？不过那只是对于你而言的视觉，就像你能在永夜里面看到东西，常人在永夜里面如同失明一般，其中是理解的差异。” 亚斯塔有些明白过来：“那么在常人眼里，那东西看上去只是有些特别的植物？” “米尔斯森林的植物，普通人看上去就像是枯死的树干那样，没有花叶和果实。唯一的特殊之处在于，植物的周围会泛起像是侵蚀之雾一般的白雾。” “米尔斯森林？我的事务所正好叫做米尔斯事务所……” 伊莉丝摇摇头：“我不知道，或许是偶然，或许本身就是参考了这样的东西。” 亚斯塔稍加思考，有些偏远的记忆被唤醒。 有一次和希克斯闲谈的时候听他提到过，在斯威特先生成立事务所之前，他曾经是一个探险小队的队长，或许是为了纪念自己的探险经历。 有机会的话再问问希克斯吧，亚斯塔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你能看得到它的真实样貌，因此能够明白它是一种不祥的东西。但是普通人只能见识到它的奇特之处，甚至会拿来做收藏品，因此引发污染事件。” “也就是说……斯皮克的问题是因为它引起的？” “是这样，”伊莉丝先是应了一声，然后陷入了较长时间的思考，这才继续开口道，“但是斯皮克的问题只是表面的问题，关键在于米尔斯森林植株的来源。” 亚斯塔若有所思：“如果是一种收藏品的话，以斯皮克的名声和经济实力应该是承担得起……但是不知道是否还有类似的东西在流通，想要阻止它恐怕很困难。” 伊莉丝轻轻摇头，加快些语速道：“不是这样。眼球果实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寻常人根本没法将它从米尔斯森林带回，在路上就会因为污染而精神失常了。” “拿来做收藏品是很少有的情形……得进一步深入调查一下斯皮克到底是怎么得到它的。” 她的话语中潜藏着一层很隐晦的含义。 亚斯塔联系对方先前的一系列表现，这才明白了伊莉丝的想法。 “你是怀疑，有隐藏着的非凡者导致了这起事件？” “嗯。” 第三十一章 不要做危险的事情 哪怕成为非凡者也是要睡觉的，亚斯塔没有在那边逗留太久，在凌晨两点多就返回了自己家。 静悄悄打开外面的大门，小心翼翼地捂着门锁将它反锁，防止发出太大的响动。 按照专业课上学习到的技巧压制住自己的脚步声，无声地从门口摸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将门锁上。 这一趟得到了不少的收获。 趁着时间还早，亚斯塔抽出一张纸，用羽毛笔吸满墨水。 刷刷在纸上写下四个单词，并且两两对应。 “斯皮克”与“眼球果实”。 “特瑞斯”与“日记本”。 “如果说某件物品导致了污染的话，那么两起事件中的特殊物品只能是这样……” 亚斯塔想了想，在“日记本”这个单词的后面划上一个问号，并不能肯定。 “特瑞斯开始写日记是在搬出阿西雷真理学校之后，但是在那之前他的精神状态就已经出现了问题。” “他确实不受控制地写日记，但是这不能证明是日记本的影响。” “此外，特瑞斯在墙壁上画下的竖瞳图案应该具有某种非凡作用……就像是斯皮克最新的画作那样，不至于带来足以完成进阶仪式的污染，但是会造成精神上的冲击。” 他还是划掉了“日记本”这个单词。 只是这样一来的话就没办法确定，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污染的发生。 亚斯塔试着用特殊的呼吸节律来让自己的头脑变得理性与清晰，继续思考细枝末节的东西。 “从伊莉丝的话语细节来推断，污染必然不可能是凭空发生的，哪怕是这样超出常理的东西也得遵循因果逻辑……它存在着‘诱因’。” “最开始，针对我的问题她提到的是‘理解’……因为‘理解’了本不应该‘理解’的事物，招致了污染。” “不对，这应该是更加次级的东西。想要确定最本质的东西是什么……也就是不应该‘理解’的东西是什么。” “狭长竖瞳的图案，米尔斯森林的植株……” 亚斯塔没有把这两个单词写在纸面上，以免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 想到这，他又在脑海里添上一笔。 “虽说不太愿意回想起来，但是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确实也是污染的某种诱因……” “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共同之处，说到底污染又是什么……” 亚斯塔越想越混乱，一系列的问题和疑惑全部堆积在一起，根本无法用正常的逻辑演绎来得到答案。 他甚至都在想，会不会根本不存在答案。 就像是***系列故事里面的收容物一样，一句话，一个植物，一个图案，这些都可以作为收容物，其间根本不存在共通点。 “不对……伊莉丝说过，她不确定我是否有资格‘理解’那个答案。” “这说明答案至少是存在的……只能之后再去寻找了。” 花了些时间积极动脑，亚斯塔感觉腹部传来一阵饥饿感。 如果一天睡上十二个小时的话，那么两顿饭或许是不错的选择。但是积极利用起永夜时间，只保持八个小时的基本睡眠的话，摄入的能量可能就有些不足够了。 他不想去冰柜里面偷偷拿甜点出来吃，于是选择趁早睡觉。 …… 第二天中午，永夜结束后。 优娜像往常那样坐在沙发上面阅读《阿西雷趣闻》，打发上学前这段轻松的时间。 稍后，她把手里捏着的报纸放下，略微有些突兀地转向了亚斯塔。 “不要做危险的事情。”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亚斯塔有些困惑。 没等他细问，优娜又转了回去，拿起《阿西雷趣闻》继续阅读。 什么情况……亚斯塔回想起昨天晚上偷偷出门的事情。 按理来说优娜应该不会发现才对，毕竟在潜入这项技能上他可是专业的。 即使这样想着，亚斯塔心里也稍微有些没底，不知道优娜是否真的察觉了什么。 他没多做试探，像往日里面那样在沙发上小坐片刻，然后就骑车往事务所的方向赶去。 事务所内。 莉达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一边把脸凑近桌面上摆放着的小说，一边时不时揉揉有些酸痛的腿部肌肉。 看到亚斯塔进来，她做了一个在她身上不太常见的动作，有些不满地鼓起脸。 “昨天居然没有叫我起床……” 亚斯塔一下就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估计是莉达先小睡了一会，让伊莉丝到时候叫醒她吧。 毕竟为了成为非凡者连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莉达又怎么可能因为单单疲劳而缺席。 亚斯塔笑了笑，安慰道：“伊莉丝应该把事情都跟你说了吧，要是起床的话也不方便跟着去斯皮克那边。” “其实我也能理解，”莉达不再表现出不满，“只不过这样的东西可是我的追求，哪怕被叫醒之后什么也做不了。即使是那样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亚斯塔大概理解了一些，继而道，“现在已经能够明确斯皮克为什么受到污染，想要让你受到污染应该不困难，你打算什么时候执行仪式？” “这个嘛，毕竟冒着死亡的风险。” 她看着亚斯塔的表情，继续道：“我打算先听听看罗素今天带过来的情报，能否从中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在可控的范围内，我希望可以知道更多东西，这样一来即使失败也能得到满足了。” “那样就能满足吗？”亚斯塔追问道。 莉达露出笑容：“倒不如说现在的经历已经让我无时无刻不感到满足了。” 可以理解但又很难理解，毕竟人与人不能一概而论……亚斯塔选择尊重对方的意见。 …… 大概下午三四点的样子，艾略特终于从菲斯曼区那边返回，有些疲态，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就开始趴下了。 亚斯塔打量他一番，笑道：“看样子除了累些以外没有出现什么问题，说起来我还没有去过菲斯曼区……那边看起来怎么样？” 艾略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有几分有气无力道：“是啊，不至于把我切了，倒不如说那位我已经叫不上名字的小姐很喜欢我的样子，摆脱后续邀请花了不少力气。” “街道是真理教会统一铺设的，和这边差不多，夜行道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不过房屋的间隔比较大，造型也各有特色，像是无暗之地那边的公馆之类的东西……里面装饰很华丽。” 亚斯塔边听边点头：“听起来确实是贵族阶级的感觉。” 艾略特趴在桌上，把头翻了个面：“虽然按照真理学校里面学过的东西应付过去了，不过想象还是很不适应……我可不想整天做那样的事，上流人士的生活也习惯不来。” “每天像这样过来上班，解决一些小的麻烦，闲暇时间随便聊聊天，这样的生活不也挺不错吗？” “像他们那样整天为了舞会而筹备，考虑着社交关系的发展方向，像是晨礼服和晚礼服的区别啦，女性打招呼要提起裙子啦……繁文缛节什么的太多了。” 亚斯塔对此有几分认可。 这也是原身三个月前选择到米尔斯事务所任职的理由之一吧。 希克斯说：“大概是他们那群人不屑于像我们这样用朴素的方式去打发时间，但是又必须要做些什么来度日，所以才会那样吧。” “有点道理，”艾略特此前没有听过这种说法，“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历史的积淀，家族文化传承之类的东西吧……像是小说里面写的那样。” “既然不是在那样的氛围下长大，多多少少也会感觉那样的世界有些无趣……我们北区的人还是像北区的人这样就好。” 想了想，艾略特抬起头补充了一句：“这样的委托偶尔来一个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酬金很丰富。” 亚斯塔因为他的幽默而下意识地露出笑意，转念想到了自己身上的欠款，不知不觉笑容逐渐消失。 …… 晚上，醉酒的茶。 依旧是之前的布局，亚斯塔和伊莉丝坐在隔断一侧，莉达和罗素坐在隔断的另一侧。 罗素出于常年培养出的警惕心理，又一次敲了敲隔断，问道：“这边真的不会有人窃听吗？” “不会。” “好吧，”罗素点点头，“那就先说说我今天下午又一次拜访斯皮克的时候得到的收获吧。” “我刻意控制住目光不去看画面上的内容，关于斯皮克无意识中把画出售的那件事，我在侧敲旁击时得到了一个奇怪的回复。” “九月十日的画已经出售，我就问他既然每天都会画，那为什么没有九月十日的落款……然后斯皮克告诉我，他是故意不写九月十日的……” “再挑了几个其他的日子，斯皮克又告诉我是他忘记了日期……” 这些话虽说听起来有些诡异，但是考虑到斯皮克身上遭遇的污染，不至于惊奇。 出于另外一种原因，莉达感到有些奇怪：“昨天没有说让你去拜访斯皮克的家啊，那对普通人而言有危险……四年前那个心理医生找到了吗？” 罗素茫然：“什么心理医生？” 第三十二章 心理医生 听到隔壁罗素的那句“什么心理医生”，伊莉丝立刻变得认真起来。 她坐正了身体，仔细倾听后续的对话。 亚斯塔看到她的反应，大致上也明白了一些情况。 在隔壁，莉达有点被罗素话语中透露出的诡异氛围所感染，有点不好的预感。 罗素看她不说话，更是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他困惑道：“难道昨天说了有关于斯皮克看过的心理医生的事情吗？我没什么印象。” 不是斯皮克看过的心理医生，是四年前那位探险队员看过的心理医生……莉达很确定，以对方的职业素养在正常情况下不至于做出这种应答。 那就是不正常的情况。 “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气氛变得有些奇怪，罗素想到那些超出常理的事项，心中有些没底。 或许是看过的那些探险类小说使然，又或者是本身的观念使然，莉达冷静了下来。 她问道：“先来回忆一下吧，今天一直到现在为止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罗素沉默片刻，那种不安感驱使着他听从莉达的话，缓慢开口道，“中午醒来之后，我带着四年前探险队员的那份卷宗去了警察部门。” “在办公室那边完成了后续的誊抄工作之后，和同事一起吃了第一次正餐。吃完之后是闲聊，接下来则是对特瑞斯的事件进行收尾处理，准备把事件公开。” “因为特瑞斯的事件牵扯到超常理的东西，即使一开始上面就打算把事件定性为自杀，也有不少警员想要深入调查其中的内幕，尤其是关于那个图案的事情。” “这么多天下来他们也最终放弃了，再加上菲斯曼区那边的压力，也就不再追究此事。” “结束了收尾工作之后，我找个借口去了一趟斯皮克的家，发现他变得更加奇怪。” “接下来就是回到办公室，翻阅了一下最近几起悬案的卷宗，等时间差不多就到这边来了。”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但往往只有这样才是最大的问题。 莉达追问道：“结束特瑞斯的收尾工作大概是几点钟？” “两点半，到三点的样子吧。” “从斯皮克家里回来，到办公室翻阅卷宗的时候大概是几点钟？” “我记得比较清楚，当时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是五点十分。” “期间有两个小时……你考虑一下从警察部门到斯皮克家的往返距离，再联系当时的交通方式，再包括和他谈话所花费的时间，真的需要这么久吗？” 正常情况下，罗素不可能长时间逗留在斯皮克的家里。毕竟他的桌子上散乱着那些足以让普通人感到恐惧和诡异的纸绘。 他摇摇头：“应该不需要，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够了。” “那另外的时间花在哪？” 罗素思考片刻，突然露出恍然的表情：“应该是和同事闲聊了吧，毕竟他们对特瑞斯的事件还是抱有怀疑。那些年轻人不像我这样，大多是第一次碰见这种离奇的案件。” 莉达继续往下追问：“在场的同事都有谁？他们当时没有其他任务吗？” 罗素很快摇头：“我忘了，大家都是随便聊聊。” “你应该可以叫出调查特瑞斯事件的所有人名字吧？” “那当然，毕竟除了克里姆和几个老前辈以外，那些年轻人都是我一手带起来的。” 莉达已经找到了关键点，她轻轻用食指敲了敲面前的餐盘。 “即使如此，你也叫不出当时闲聊的同事的名字吗？” “我没看他们的脸，毕竟有划分办公区域。” “你确定他们是你的同事吗？” 罗素坦然道：“那当然，他们的声音我还是认得的。” “可以认得声音，但是却无法分辨出他们到底是谁吗？” “我没仔细听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莉达停下来，已经不再追问这种细节。 她眼镜下的目光笔直地看向罗素，问出一个让他有些胆寒的问题。 “罗素先生，你不觉得自己刚才的那些回答，其实和斯皮克面对你询问有关画作日期的时候做出的回答很相似吗？” 很相似。 罗素浑身僵硬了一下，在回答问题时不知为何消失的那种不安感又重新出现。 让他更加不安的是，即使到现在他也无法察觉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罗素揣测般试探道：“难道是我受到了斯皮克那边，那种东西的影响……精神上变得不正常了？” “不是这样。” “那？” “关于四年前探险队员的卷宗，我复述一遍具体的内容，你分辨听和自己的记忆有差异的地方。” “……好。” 虽然不知道此举何意，面对“非凡者”，罗素还是点了点头。 “那名探险队员自称看到了宏伟而且奇特的建筑，但是同伴并不相信他的话，简单的争辩最终上升到械斗的层面，他因为杀死了自己的同伴而被捕。心理医生将其诊断为精神上的疾病，在科恩斯王国的法律下得到了微小减刑……” “等等，”罗素打断道，“什么心理医生？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果然……莉达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你可以回去翻阅一下卷宗……不，不对。四年前那个原本的卷宗还保留着吗？” 罗素摇头：“档案室没有那么多位置，原本的卷宗已经被处理了。” “从斯皮克那边回来之后，你有接触过自己复制的卷宗吗？” “因为那是克里姆的任务，我从斯皮克那边回来之后才把它教给克里姆，那家伙因为任务的缘故很晚才回来。” 莉达叹了口气：“看样子即使是调查卷宗也没有意义了，用同样的手段也不可能再找到那个心理医生……” 罗素心中的不解更甚，皱眉道：“我还是不太能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些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能否让你相信……我之前说的那个心理医生，其实是昨天这个时候，你在这里告诉我的情报。这个情报来源于那份卷宗。” “卷宗的话，再翻阅……等等，也就是说我的行为让那份卷宗丢失了关键情报，但是我却毫不知情？” 毕竟是优秀的警司，罗素最终还是察觉到了真相。 他眉头紧皱，似乎自语般低声，语速很快道：“如果说原本的卷宗中出现过心理医生，我却忘记了这件事。” “因为我注意到了这件事，所以我忘记了这件事。从动机的角度考虑，执行者应该就是那个心理医生，或者是与心理医生有关的其他人。” “对方是如何知道我注意了这件事，应该是我做出了某种平常不会做，但是只有注意到这件事才会做的举动。” “调查与心理医生有关的事情，或者更深一步……” 罗素抬起头，有些惊疑不定。 “虽说大概率没有希望，但罗素先生你最好还是回去重新翻阅一下卷宗，看看是否还保留着心理医生的信息。” “这件事情你没有必要再参与下去，只需要想办法停止斯皮克画作的流通，并且想方设法销毁它们就好。” 罗素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窥见了那个世界扭曲而怪诞的某个角落。 只是稍微接触就会受其影响与支配，最终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站起身，简单地与莉达告别，迅速往警察部门赶去。 …… 接优娜和薇薇安回家的路上，亚斯塔不由自主地思考这个问题。 “心理医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由于较为落后的技术水平，阿西雷的人们还不能很好区分精神疾病，心理疾病，神经系统疾病这一系列复杂的概念。 没有钱的人就去找精神医生，他们会用简单粗暴的方法治疗患者。 有钱的人会去请心理医生，用谈话一类的较温和手段治疗患者，实在不行再诊断为精神疾病，送去精神医生那里进行简单粗暴疗法。 “我记得斯皮克找过心理医生，甚至特瑞斯也找过心理医生……如果说对方就是那个隐藏在背后的非凡者……” 亚斯塔感觉后背有些寒意，这是由纯粹的未知所驱使的寒意。 “喂喂，亚斯塔。” 看他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优娜拍了拍他的肩膀，喊了一句。 “嗯？怎么了优娜。” “……”紧紧地盯着亚斯塔的脸看了两秒，优娜带上认真的表情，“不要做危险的事情。” 薇薇安好奇道：“什么事情？” 优娜笑着摸了摸薇薇安的头，温柔道：“没什么哦，只是告诉亚斯塔要小心一些。” 薇薇安嗯了一声，故意装作严肃的表情道：“要小心一些，看上去危险的事情就交给喜欢冒险的人吧。” 亚斯塔笑了一下：“好的。” 只是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第三十三章 污染 砰！ 瞄准目标，扣动扳机后，莉达左右寻找着弹孔的位置。 至少不在自己的靶心上。 站在身后的伊莉丝暗自摇头，流露出些许无奈。 “稍微练习一下，至少熟悉用枪的感觉。见到目标的话没把握就不要开枪，以免失去威慑力。” 莉达点头，这种利用对方心理习惯的技巧她还是明白的。 靶场提供的左轮手枪是比较先进的款式，使用时无需另一只手扳动击锤，也不需要转动弹仓，只需要单手扣动扳机即可。 她又瞄准目标开了一枪，发现靶子右下角的地方多了一个窟窿。 伊莉丝趁着间隙道：“绝大部分拥有非凡力量的人都没有足以对抗热武器的能力，也没有其他手段来实现相应的杀伤力。” “使用特殊能力时一般而言会利用某个特殊的动作，有可能是像挥手那样明显，也有可能是咬紧牙关那样隐蔽。” “如果对方使用能力的前兆非常明显，被枪口对准的时候多半不会试图反抗。” “万一前兆不太明显，以你的枪法可能会陷入不太美妙的境地……你可以在瞄准对方时用语言干涉，例如要求对方立刻举起双臂，转身或者蹲下之类。” 莉达放下左轮手枪，点点头，问道：“那个心理医生的能力应该是什么样的？” “估计是催眠吧……”伊莉丝的表情有些认真，“斯皮克出售画作估计也是因为他的催眠，那种能力对付普通人几乎是绝对的。” “即使被催眠了也根本意识不到……固执地认为自己身上不存在任何异常吗？” “嗯，不过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所以晚上行动的时候记得不要离我太远。” 没有意义吗……莉达不知道伊莉丝的自信从何而来，默默地把她说过的这句话记在心底。 再用了十几发子弹训练后，莉达已经初步能够稳定上靶。 只不过按照伊莉丝所说，这种暂时性的手感很快就会消失，在晚上的行动中估计不会有意义。 不开枪的威胁才是最大的。 …… 按照亚斯塔日常的时间安排，他没有可能参加这次的行动。 两人来到斯皮克房屋附近，莉达掏出了有些精致的怀表确认了一下现在的时间。 晚上十一点三十分。 因为莉达需要正面承受污染，不可能在永夜降临后开始行动。 在阿西雷，接近永夜降临的时候人们就会很少外出，这样也减少了被不知情人员目击的风险。 站在门口，莉达望向伊莉丝，等她想办法打开门。 伊莉丝盯着那个有些老旧的门锁看了十几秒钟，犹豫一下之后抬起手，敲了敲门。 她不会开锁。 一分钟过去了，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斯皮克睡着了吗？但他已经遭受污染，只要能够看到东西就会不受控制地画画。 按理来说他应该在客厅，之前的敲门声足以打断这个过程才对。 这一分钟里面，莉达颇有些浮想联翩。 她承认自己有些许激动和不安，不过这些情绪上的变化依旧处在可控范围内。 莉达深吸了一口气，用鼻腔感受到的寒冷来让大脑冷静下来，然后看到伊莉丝再度抬起手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伊莉丝用手示意莉达后退两步，自己也找准了一个合适的距离。 她抬起腿，以一种几乎要撕裂空气的速度向前方猛踢。 门锁，包括与门锁相连的水泥砖墙宛若纸糊的一般，瞬间就露出无数裂纹，瓦解开来。 木门裹挟着风冲进室内，莉达也因此得以窥见其中的景象。 看了眼室内，目光从天花板一路向下缓缓扫视，伊莉丝的表情很是凝重。 “这是……” 莉达清楚地看见，某种复杂，缠绕，扭曲在一起的肢体几乎占据了室内所有的墙壁。 这些像是触手肢体的事物表面附着着一种带着五彩斑斓油膜的漆黑粘液，嗤嗤地腐蚀着大理石的墙面。 上面长有如斯皮克画作里面那样的可憎眼球，仅仅与其目光相接就会感觉到遍体的寒意，躯体一下子僵住，甚至连眨眼都做不到。 像亚斯塔之前撞击不可名状的场景时做出的反应一般无二，莉达死死地盯住那副画面。 越是在心底告诉自己不应该看，不应该记住，大脑却犹如叛逆一般将那样的光景牢牢记忆，每一个细节都得以凸显和刻画。 不过与那不同的是，莉达所见到的东西似乎还有着自己的意识。 它以一种人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振动空气分子而发出嘶哑、低沉的嗓音：“是谁……” 然后，是接二连三的声音在房间内部四处响起。 “我现在……感觉很好，不需要……心理医生。” “我故意的，写错日期是我故意的。” “救救我，如果一个人的话又会控制不住自己画画的……” “谢谢，它看上去很特别，我会好好珍藏。” 这种“生物”似乎不止一处发声器官，也似乎不只一个意识……好像是一团东西全部糅杂在一起那样，竭力彰显一种混乱与怪诞的感觉。 它一边发出各种各样嘈杂的声响，一边顺着打开的房门，试图往房间外面挤去。 这样的动作下，莉达清晰地目睹见，构成它的那些狰狞触手已经和建筑的天花板与地板结合成一体，就好似是从那里生长出来的那样。 原本客厅中央天花板上那明亮的日光石窗，现在倾泻而下一种不祥的绯红。 面对“它”的袭击，伊莉丝首当其冲。 她没有太过慌乱，伸出右手隔空对准那一大团事物，虚握了一下，然后轻轻扭转手腕。 那些东西的动作一瞬僵住，莉达重新获得了自己肢体的支配权，猛地闭上了变得干涩的双眼。 伊莉丝呈现出一种无比冷静的姿态，她以公主抱的姿势将莉达抱起，化作黑色的影子融入了附近的巷子里。 身后黑色的风衣在狂奔带起的风浪中猎猎作响，此时正是阿西雷最为寒冷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冷风犹如刺骨的利刃。 伊莉丝的速度没有任何减缓，五分钟后就已经抵达了莉达的住宅附近。 哪怕双手抱着莉达，她这次的速度依旧比和亚斯塔一起的那次更快一筹。 “感觉怎么样？” 莉达揉了揉脸颊，感觉头脑异常刺痛，几乎无法思考什么东西。 她勉强地指了一下自己的口袋。 伊莉丝从中拿出家门钥匙，打开门抱着莉达放到沙发上。 她想了想，掏出自己造型简约的黑色怀表看了眼，借助杰出的夜视力看清了现在的时间点。 很快就是永夜了，没有必要打开煤气灯照明。 沙发上，莉达在无意识中蜷缩起身体，略微天然卷的头发轻轻颤抖，仿佛承受着某种超乎人类范畴的痛苦。 伊莉丝注视着这样的她，十几秒后抬起右手，五指虚握并且手腕转动了一下。 莉达身体的无意识颤抖逐渐停止下来，她缓慢地睁开眼睛，坐正了身体。 除了头脑依旧有些刺痛以外并没有其他不妙的地方，莉达甚至感觉自己的大脑很清醒，理性的那部分占据了意识的主导地位。 “这样最多能维持五分钟，你身上的污染并没有因此消失。这个效果结束之后你会变得难受些，但是永夜降临之后会逐渐恢复正常的思维，必须要立刻执行仪式了。” 莉达点点头，她扫视了一圈屋内，最终锁定了客厅里面的一个角落，先把戴着的眼镜放到一边去。 伊莉丝帮助她把沙发搬过去，让她躺在上面，在深灰的羽绒服上方披了一条薄毯。这样一来的话，至少不会冻到。 莉达选择的这个位置很特别，伊莉丝可以坐在靠近门口的沙发上休息，永夜后亚斯塔要是过来的话同样不会影响到仪式。 裹紧毛毯后，莉达自我感觉不错。 “趁着还有时间，先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那个怪物一样的东西应该是斯皮克变成的，这是怎么回事？” 伊莉丝道：“那是污染的另外一种表现形式。遭受污染的人不仅仅是精神上受到影响，生理上也同样如此，甚至连物种都会因此改变，腐化堕落成非人的怪物。” “如果说完成进阶仪式之后的非凡者是踏上了非凡阶梯的话，那么仅仅被污染腐蚀的人就是踏上了扭曲的非凡阶梯……” 两个莉达首次听到的古金格雷须文让她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之前看到斯皮克能够在永夜里面视物的时候就隐隐有了猜测……只不过快得有些过头，恐怕有某种隐藏的要素加速了这一过程。” “那个心理医生吗？” “有可能，只不过没必要考虑太多，我们现在掌握的情报太少了。” 伊莉丝停顿了片刻，看莉达又有些想要开口的样子，打断道：“准备一下，这个状态的持续时间快到了。” 莉达闻言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很快感觉思绪变得模糊，头脑刺痛。 第三十四章 这样的话就死掉了 房间里面，亚斯塔低头看着手上的怀表，等待永夜降临。 按照计划进行的话，今天的永夜应该是莉达想办法执行进阶仪式，成为非凡者的时候。 除非有意外发生。 等到怀表发出轻微的“嗒”声，视野里面被浸染上绯红的色泽，亚斯塔看了眼已经锁紧的房门。 在永夜加持的冷静下，他思考起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妹妹优娜两次刻意提醒自己“不要做危险的事情”，这种情况下必须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优娜已经发现他在昨天永夜时外出。 亚斯塔认为唯一的破绽应该是没有锁上的房门……优娜可能起夜回来误入了他的房间，然后发现异常。 考虑到这点因素，他今天找机会翻出了自己房门的钥匙，这样就可以从外面锁上。 刻意等待了十几分钟之后，亚斯塔悄悄摸出房间。 按住门锁的把手以减少振动，他缓慢转动钥匙到某一个角度，听见里面发出咔哒一声，又谨慎地把钥匙从锁孔拔出。 用隐匿脚步声的发力技巧来到门口玄关的位置，亚斯塔看了眼衣帽架上的防寒外套。 思考片刻，他只带走了防寒外套口袋里面的黑色薄手套。 以自己的身体素质不会太怕冷，没有必要在此处冒着被优娜二次发现的危险。 优娜要是晚上敲门的话，就用已经睡着了来糊弄过去……亚斯塔不太确定这个方案能否行得通。 他小心翼翼打开房门，来到外面的街道上，熟练地从怀中拿出一副墨镜戴上。 只是亚斯塔没有预料到，他即便谨慎到了这种地步也于事无补。 一分钟后，优娜单手拿着一本小册子，另一只手提着一张希艾姆绘画时偶尔坐一下的小凳子，从厨房走了出来。 紧闭的房门上，原本棕色的漆质感被绯红渲染，优娜的眼神稍微有些复杂。 她走到玄关附近，看了一眼衣帽架上的外套，抬起手把门咔哒一声反锁。 然后回到客厅中间的沙发上坐下，翻阅起了小册的分卷式小说。 …… 亚斯塔对此暂且不知情。 有了昨天的经验之后，亚斯塔步行的速度就快了很多，不用装得太像盲人。 但或许会撞见那位“心理医生”，考虑到那极有可能是有其他特殊能力的非凡者，亚斯塔没敢奔跑。 想到这点，他觉得自己本应该带上保险柜里面的左轮手枪。 来到莉达家附近的时候已经是零点三十分，亚斯塔敲了敲门。 伊莉丝将门打开，指了指莉达的方向。 此时的她因为永夜的缘故，身上污染的影响小了很多，能够清醒地执行仪式。 好比是亚斯塔从特瑞斯房间回来之后当时觉得没受到影响，等永夜一结束就开始出现问题。 莉达看不见东西，只能凭借声音判断情况，听到开门声后问道：“是亚斯塔来了吗？” 亚斯塔回应道：“嗯，我来了。” 她笑了一下。 看到那样的笑容，又联想到仪式失败的可能性及后果，亚斯塔难免有些心情复杂。 不过他清楚地明白，这个世界是蛮不讲理的，这种事情并非人力可以干涉。 他抑制住脑内的思绪，防止它们过度发散。 亚斯塔看见伊莉丝正把那本有些古旧的书籍放回包里去，估计对方不会在意这种事，没多犹豫便坐在了她旁边。 想到了些什么，他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枚一诺里的硬币放在大拇指指甲盖上。 轻轻一弹让它在半空中飞起，然后摊开手掌将它接住。 反面朝上。 伊莉丝看了一眼，有些不那么合时宜地笑了一下，说道： “这样的话就死掉了，是不是还算简单？” 亚斯塔收回硬币：“没有复杂的中间过程，也就是说听天由命……或者仰赖于命运。” 莉达通过动静大致分辨出两人的举动，问道： “如果仪式会失败的话，在那之前会有什么征兆吗？还是在完成的瞬间体现出来？” “没有征兆，在完成之前一切都是不确定的。成功和失败取决于一瞬间，抛硬币可以选择不接住让它滚到沙发底下，相比而言仪式更加残酷一些。” 亚斯塔看着她的表情，意识到伊莉丝先前所说失败率以及失败后果的事情并非谎言。 不是为了避免非凡者同类的诞生而吓唬他，仪式失败的结果必然是残酷的。 他又回想起伊莉丝的那句话：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 伊莉丝察觉到他的想法，两人目光相接，但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莉达问道：“伊莉丝拥有其他的特殊能力，应该完成了不止一次的仪式吧？是因为遭遇过污染而不得不进行仪式吗？” 伊莉丝少见地因为对方问题而沉默下来。 她不想多谈，简洁道：“有这个原因，也有其他原因。” 亚斯塔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莉达遭遇污染的过程，于是询问了一下。 莉达将自己撞见的画面以及当时的感受转告亚斯塔。 像是我写下“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时候撞见的不可名状，不过症状上应该要轻微一些……亚斯塔还记得，当时的他可是直接失去了理智，像野兽一样就地打滚。 毕竟穿越是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他没有表现出觉得很熟悉的样子，反而谨慎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触手和眼球吗？看来这些东西在各种各样的污染里面都很喜欢出场啊……” “但是前一天斯皮克只是有些精神上的问题，不，罗素在下午拜访的时候斯皮克应该也没有变成那样。” “按理来说的话，仅仅是从下午到接近永夜的这八个小时之间，污染的程度会变化得这么快吗？” 伊莉丝摇头：“既然来源是米尔斯森林的植株，那就只是第0阶梯位格的污染罢了，一般来说不会让人腐化堕落成那种怪物。” “从感觉上来看，那种东西应该有了半个第一阶梯的位格。因此莉达才必须在这次的永夜里面完成仪式。” 半个第一阶梯吗？那么电磁理论对应的那个就是第一阶梯……亚斯塔有了些猜测。 心里那样想，嘴上却是问道：“原因是那个心理医生吗？” “或许是……那个‘领域’的非凡者拥有相差不多的能力。” 在“醉酒的茶”那边莉达的分析应该是没问题的……亚斯塔感觉到有些寒意。 因为罗素正在调查对方，对方就使用了特殊的手段，像是催眠一样控制住了罗素。让他不仅仅是忘记了自己的事情，更是不由自主销毁了卷宗中一切有关自己的内容。 他开口道：“如果说斯皮克卧室里面的那个植株的来源也是这个心理医生，他最终有什么目的吗？” 这样一来反而更加令人不安。 对方显然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对斯皮克施加影响。 仅仅是因为罗素的调查就使用非凡能力将斯皮克变成无意识的怪物……大概是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存在。 如此谨慎的敌人隐藏在暗处，对于亚斯塔而言不是什么好消息。 “大概是为了某种仪式，”伊莉丝先是揣测的语气，然后摇摇头道，“具体是怎么样的仪式，意义是什么……知道这些东西并没有好处。” “他选择这么做的目的倒是很好理解，想要借助真理教会的手段将与自己有关的信息全部抹除。” 莉达有些困惑：“真理教会？” 此前的那些东西她都已经和伊莉丝交谈过一遍了，只不过还没有深入到这一层面。 伊莉丝“嗯”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身，透过房间的窗户往向斯皮克住宅的方向。 亚斯塔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然而这毕竟是一层，他们的视线被各种建筑物挡住，根本看不到什么。 “房门已经被我破坏掉了，斯皮克变成的那个怪物先前也表现出了想要离开的趋势。” “像这样污染导致腐化堕落成怪物的事情不算常见，但是在三百年这个时间基数面前并不在少数。” “真理教会的人对此相当习惯，他们会在普通人发现之前将所有问题解决，然后解决所有发现问题的普通人。” 看到亚斯塔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伊莉丝笑了下： “只是开个玩笑。据说真理教会对普通人和非教会的非凡者都很友好……只不过除非必要，还是得保持最基本的警戒心理。” 亚斯塔问：“真理教会他们会解决这些问题，应该也知道这些问题不是平白无故发生的吧？难道不会深入追究，然后找到那个心理医生吗？” “或许吧，但是他们的手段未必比阿西雷警察部门高明多少，”伊莉丝明显对教会不是很信任的样子，“甚至比起非凡事件而言，他们对东区发生的一般事件更加上心。” “东区？” 亚斯塔想起来，那是主要汇聚来自无暗之地劳动力的地方，完全由教会管辖。 阿西雷警察部门甚至都没有自由踏入那片区域的权限，里面的犯罪事件则由教会法庭完全按照与科恩斯王国不同的另外一套法律进行审判。 “大概是因为那边隐藏着某些东西吧。” 第三十五章 秘密结社 看到莉达有几分好奇，准备开口发问的样子，伊莉丝连忙抢先一步开口道： “这种牵扯到教会的秘密，最好还是不要了解。” 莉达还是很理性的，闻言没有继续追究这个问题。 她感觉自己现在没什么困意，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下，凭感觉理了理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换了个话题： “非凡者，应该是这个词吧……非凡者的世界是怎么样的？那些牵扯到非凡者本身的秘密或许我们还没有理解的资格，但是有关于非凡者们的相处模式应该没有问题吧？” “确实是没问题，只不过需要额外付咨询费用。” 莉达笑了一下：“之后再给你吧。” 说完后，她想了想，又补充上一句：“如果失败了的话，我剩下的财产就交给亚斯塔了，你可以找他要。” 闻言，伊莉丝侧过头，投来了有些微妙的目光。 亚斯塔不确定她到底是羡慕这么多钱，还是怀疑自己和莉达的关系。 其实就这样从莉达那里获得遗产，亚斯塔也有点不太能接受，但又有些不能辜负对方好意的感觉。 他不想考虑失败的事情，转移话题道：“说说看非凡者们的相处模式吧。” 伊莉丝把头转回去，开口道：“绝大部分的非凡者都集中在北方的无暗之地，因为地形，城市村落聚集程度的原因，真理教会的掌控力比阿西雷差很多。” “你们应该已经可以感受得到，永夜在一定程度上为人们提供了庇护，无暗之地没有那样的东西，官方组织的势力又不足以完全隐瞒非凡者的秘密。” “许多的污染事件会持续发酵下去，也有许多人因为遭受污染而到处寻求帮助，最终被提供了进阶仪式这种不得已的‘药方’。” 她停顿了一下，把话题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再过一段时间，我会去一趟无暗之地那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说不准……或许因为遭遇了危险的事件而丧命也不无可能。” 亚斯塔想起来，伊莉丝的姓氏是“林”，这是一个查尼斯文的姓氏。 相比于习惯使用金格雷西文的永夜平原这边，查尼斯文在无暗之地更加流通……他猜测或许是伊莉丝的亲人在那边。 “在阿西雷，全视教会是不具有和真理教会对抗的资格的，二者呈现一种上下级的关系。不过在无暗之地，因为地域辽阔，人口组成等因素，那边的星空之主教会隐约和真理教会平齐。” 亚斯塔稍微有点惊讶，他没想到这个只出现在教科书角落里面的教会竟然有如此庞大的势力。 不过仔细一想却也很合理。 毕竟人们认为是星空之主赐福了无暗之地的光热条件，让作物们得以全天候生长，大量产出……那些普通的农民们想必是星空之主教会的信徒。 “在永夜平原里，大部分的非凡者都与探险队有关，毕竟普通人没法在侵蚀之雾里面长时间逗留，也只有非凡者才能看到某些事物的真实面貌。” 莉达开口询问：“罗素口中那个四年前的探险队员……应该不是非凡者？” “应该不是。即使探险与非凡者之间存在这样的联系，每次仪式百分之五十的失败概率仍然是没法避免的，也很少人会单独为了非凡者的特殊能力而执行仪式。” 见伊莉丝停顿下来，亚斯塔问道：“还有些什么吗？” “在永夜平原的南部，存在着一片单独由教会管辖的区域，你应该知道吧？那些地方或许存在很多受到教会管辖的非凡者……算了，也只是些没有依据的猜测。” “除了教会这样的正统非凡者机构之外，还存在着某些秘密结社。” “秘密结社……”莉达有点兴趣。 伊莉丝吸了口气，无声地吐出来，继续道： “像是全视教会崇拜永夜本身，星空之主教会崇拜星空本身……” 亚斯塔奇怪道：“什么是星空？” 从构词法的角度，他大概能明白对应着的中文含义。 只不过这个世界分明不存在星空……永夜平原没有星星，无暗之地全天亮如白昼。 伊莉丝看了他一眼，解释道：“非凡者们在无暗之地‘白昼’时看到的景象，就像你在永夜时看天空和普通人看到的不同一样。” 也就是说，只有非凡者才能看到星空。换言之是，普通人没法“理解”星空？ 亚斯塔把疑惑藏在心底，仔细听讲。 “还有各种各样的组织，它们拥有自己崇拜的东西，或者是遵守的东西……如果有接触过文化史的话了解得会多一些，那些早期的团体有一部分保留下来，隐藏在社会的阴影面中。” “选择踏上非凡者这条道路的，要么是因为遭受污染，迫不得已而为之的可怜人。要么就是根本不畏惧死亡，有强大执念所驱使的疯……” 伊莉丝看了一眼莉达，继续道：“有强大执念所驱使的，有想法的人。” “这些秘密结社往往都是这样的东西，他们在暗中宣传着自己的理念，然后吸纳那些理念相近的……有想法的人。” “一般来说，在真理教会的打压下，他们翻不起什么浪花。也不一定是所有的秘密结社都准备做一些有危害的事情，可能纯粹只是个类似学术团体的东西，每天聚在一起聊自己的新发现。” “不过那些从真理历之前就存在的组织，在历史的积淀下很有可能知道些隐藏的秘密。” 伊莉丝最后的这句话有些意味深长。 她说完后就不再开口，好像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说的了。 过了会，莉达问道：“现在已经过了几个小时？” 亚斯塔掏出怀表，啪地一下打开，看了眼。 “一个小时。” “还有七个小时……”莉达感觉时间有些难熬，尤其是知道自己的命运在几个小时之后就会被决定时。 伊莉丝先前没有告诉亚斯塔仪式可能失败的事情，应该主要考虑到了这种心理层面的焦虑之类的因素吧。 相较于亚斯塔执行仪式时，这次多了一个人。 强行找一些话题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莉达用自己的好奇心尽量从伊莉丝口中问出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到后来，伊莉丝真是没有东西可说了，剩下的都是些不想告诉别人的事或者不能告诉别人的事。 亚斯塔和莉达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每次说话的间隔越来越长，莉达的小脸上也明显露出困意。 毕竟八个小时不是那么好熬的，平常保持这么久的清醒说不定都会打瞌睡，更不要说是看不见东西的永夜里面了。 然后莉达想出了一个方法，让亚斯塔拿着一本自己看过的探险类小说读给她听。 亚斯塔一边读，莉达一边给他剧透后面的内容，听着亚斯塔被剧透后的不满。 虽然手段和方法有些奇怪，但是或许是因为某种心理学上的原理，这么做确实能让人精神百倍…… 伊莉丝都被整得有些无语，背靠沙发不想说话。 即使是亚斯塔也有几分困意，她倒是一点都不困的样子。 时间终于还是一点点过去，亚斯塔的怀表即将指向早晨八点，他们停下了保持清醒的动作。 莉达坐正了身体，昏睡感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亚斯塔注意到，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正在轻微颤抖，暴露了其内心的动摇。 没法去安慰一个接下来有一半可能会死亡的人，亚斯塔没有说话。 莉达突兀地开口打破了房间的沉默：“仪式失败就会遭遇严重的污染，我有可能像斯皮克那样变成怪物吗？” “有，”伊莉丝刻意笑了下，语调轻松，“不过放心好了，一旦有那样的征兆，我就会一枪爆头地先把你杀死，以免还要麻烦真理教会的人过来……就是那样的话和罗素解释起来会比较麻烦。” 似乎是被话语里面的幽默驱散了恐惧感，莉达微微翘起嘴角，没有说话。 听完了她们两人之间的对话，亚斯塔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和原身确实有些差异。 这种差别不仔细注意就会很难发现……不过如果是原身的话，哪怕实际上并没有用，也会想办法让莉达先安定下来。 他选择安安静静等待结果。 “亚斯塔。” “什么？” 莉达闭着眼睛指了下楼上自己房间的方向：“我的房间没有上锁，里面那张桌子的抽屉里面放有文件。” “嗯。” 他犹豫了一下，怕失去这个机会，还是开口问道：“为什么是我？” 亚斯塔看了一眼伊莉丝，她对莉达的帮助应该更大一些。 “为了答谢，让我接触这个世界的机会以及一起‘冒险’的经历。” 莉达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不由自主的笑意：“而且亚斯塔也可以用它向‘侦探’委托其他的任务。” 亚斯塔有些嘴角上翘，他很快变得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手中的怀表：“还有半分钟。” 二十秒后，莉达张口道：“到了吗？” 亚斯塔看着表针越过八点整，为了防止误差而继续等了几秒钟，这才回答： “到了。” 第三十六章 与优娜的谈话 其实不需要亚斯塔回答。 仪式完成的瞬间，莉达漆黑一片的视野被赋予了绯红的色彩。 就像是有条理的绘画那般，先铺上一层底色，然后迅速勾勒细节，不断深入下去。 仅仅几秒钟后，她看到了一种此前从未经历的视野。 光线与阴影的概念在视野里面已经不存在，这种永夜的视觉赋予她直接观测事物形体特征的能力，将一切事物的细节尽揽眼底。 莉达表情微怔，足足有十几秒之后，她才眨了一下眼。 她用手按住胸前，感觉砰砰的心跳声逐渐变得强烈，急促。哪怕她极力克制，此时的心情也依旧暴露在了脸上。 “呼——” 莉达先是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缓慢地吐出来。她浑身放松了下来，嘭的一下贴到沙发靠背上。 她再眨眨眼，转头看看周围的景象，想要看见它们在这样特殊的视觉模式下的样子。 亚斯塔把自己的怀表重新收了回去，他已经知道了结果。 同样，他已经知道莉达是一个对这类事物及其热衷的人，拥有了这样非凡的能力之后想必需要一段时间来缓解惊喜等一系列情绪。 和亚斯塔不同，莉达作为纯粹的阿西雷居民，早已经将“永夜不能视物”当成了不可动摇的常识，就好比是地球上“人不会长出翅膀”一样。 想要适应和接纳它，应该要多花上一些时间。 他没有打扰，静静地等待了十多分钟，看着莉达从在沙发上到处看，到在屋内走来走去，贴近观察各种东西，最后站在窗前仰望天空。 和亚斯塔当时的反应有些相似，莉达被狠狠地吓一跳。 大概是联想到了八个小时之前看到的那些画面，她瞬间低垂下脸，让自己的视线与那种不详的事物脱离，这以后才意识到自己实际上安然无恙。 莉达又抬起头，好奇地盯着那些触手与眼球观察了起来。 直到伊莉丝开口叫住她：“不要看得太久，有时候会发生些不好的事情。” “我知道了。”莉达不再看向天空，转身坐回到沙发上。 她其实想把这个被搬到家里角落的沙发搬回原位，但是费力一番之后沙发纹丝不动，只好坐在上面，和亚斯塔两人隔开十米远。 “原来当时你说的惊喜不是指能在永夜看到东西……而是天上的那些东西吗？” 莉达回忆起之前伊莉丝说过的话。 伊莉丝知道她想说什么，抢先一步道：“不要问我它们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莉达把刚刚张开的嘴合上，又望向亚斯塔的方向，思考了一下道： “距离永夜结束只有四个小时了，今天要干脆住在我家吗？有空房间和多余的寝具，除了不能换洗衣物以外都很方便。” “不……要是我的家人发现我从房间里面突然消失，那可就是个大问题了。” “也是，”莉达这才想起来，亚斯塔还要顾及家人的事情，“要是让家人发现你起床之后太困也不好吧，要不先回家休息？” 她补上一句：“有关于那个心理医生的事情，等永夜结束后再讨论下怎么样？” “好。” 亚斯塔戴上墨镜和单只的黑色薄手套，走在夜行道上面。 约莫半个小时后，他来到自己家门口，从口袋里面掏出钥匙。 想了想，他一只手捏着钥匙，另一只手掏出怀表打开，看了一眼具体的时间。 八点四十五分……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二十个小时以上没有睡觉，亚斯塔就开始犯困。 这个点的话不用太担心惊动家人，亚斯塔有些随意地把钥匙插进锁孔里面，转动了一下。 没有开。 他再转了一下，发现打不开门。 亚斯塔看了一眼侧面的门牌，确认这就是自己家。 “从里面被人反锁了？” 有点诡异的事实瞬间驱散了他的困意，短短片刻就联想到了很多种可能性。 “难道是优娜？” 她察觉了自己可能在永夜中出门，于是干脆直接摸黑起来把门反锁。 第二天要是看到一个亚斯塔站在门口，那就真相大白了…… 亚斯塔沉住气，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他很清楚，以这个力道敲门发出的声音，是不足以惊醒房间里面的人。 见许久没有动静，亚斯塔有些犹豫。 如果敲门声只被有怀疑的优娜听见反而还好，但万一让薇薇安担心就不太好了。 正当此时，门锁发出咔哒一声，然后亚斯塔看见门缓缓被打开。 站在门后的果然不是什么陌生的非凡者或是犯罪者，正是亚斯塔熟悉的优娜。 她白色的睡袍在绯红视觉中显得很明亮，只不过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友好，用一种有些冰冷感的目光盯着亚斯塔。 盯着我？亚斯塔呆了一下，下意识地眨了眨眼。 看到亚斯塔的反应，优娜吸了口气，然后才意识到内外空气的温度差，脸上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住。 她放开门把手，转过身，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像平常一样： “进来吧。” 优娜坐到沙发上面，把从房间里面取出来的被子拿到自己膝盖上。 她原本是想坐在那等亚斯塔回来的，几个小时之后就放弃了这个打算，在沙发上小睡了一下，刚刚被亚斯塔的敲门声惊醒。 看到她的反应，亚斯塔已经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自己的妹妹优娜也是非凡者。 目光瞥到茶几上放着的分卷式小说，他这才回想起来，优娜阅读的速度有些过快了。 在优娜的目光引导下，亚斯塔坐在了她对面的沙发上。 不知道怎么回事，隐隐有种被审判的感觉。 一段时间后，优娜开口道：“亚斯塔的工作本身就已经有些危险了，其实你根本没有必要在事务所，留在真理学校或者是做私人教练都有不错的收入。” “不过相比起那种看得见的危险，还是这种看不见的危险更加……不好一些吧。” “从文化展览前一天开始，我就有些感觉到亚斯塔和往常不太一样，尤其是从学校回家的路上突然掏出小刀的时候，就有些怀疑你是不是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文化展览前一天？那不就是他穿越的日子吗？ 即使他竭力扮演好“亚斯塔”这个角色，还是没能瞒过自己的妹妹吗……不过似乎对方把这件事和另一件事混为一谈了。 虽然事情还没有解决，亚斯塔还是稍稍松了口气。 优娜抱着被子，目光望向面前的茶几，语调变得更轻柔： “你知道的，我喜欢那种悲剧式的故事，无论是剧情本身的悲剧还是悲剧的主题都很让我欣赏。” “因为我觉得想要让一个故事本身得到升华，想要留给观众心灵上深刻的印象，大团圆式的结局是做不到的。” “一个真正让我欣赏的故事必须是一场悲剧，这其中到底是死了多少角色，或者是相恋的两人不得不分割，这样悲剧的形式并不重要。” “重要得是它能带给观众身临其境的伤感和沉重，就像那天对薇薇安说的那样，这样看似负面的事物对我而言本身是值得欣喜的。” 她讲述式的话语稍微停顿，上身微微前倾，双手十指交叠，紧抱着被子。 然后优娜侧过身，目光毫无掩饰地与亚斯塔直接接触。 “只不过我不想要成为悲剧中的角色，喜欢悲剧的故事只是因为它是一种美好的艺术形式，也因为它只是故事。” “在剧场中落座，被故事而触动，但是散场后还要继续自己如同往日一般无二的人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悲伤才能与高兴等价。” “我不希望亚斯塔因为某种原因而死掉，也不会因为亚斯塔的死而高兴，那样发生在现实之中的悲剧留给人们的就只有纯粹的悲伤了……虽然会给我和薇薇安留下永远不能忘却的记忆，但是那样很不好。” 亚斯塔的嘴唇动了一下，但是没有说话。 优娜没有继续，留给亚斯塔组织语言的时间。 足足两分钟之后，他声音有些干涩道：“相比起视而不见，还是提前一步掌控危险的因素更好些吧。” “亚斯塔看上去懒散，但果然还是有些喜欢冒险。” 优娜叹了口气道：“不过我也知道，你选择这么做一定也有某些迫不得已的因素，一味地责怪你并不是理性的做法。” “不过以后在做出决定之前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可能的后果，如果遭遇了危险就去寻找教会的帮助，只要想的话，远离那个世界并不困难。” “早点睡吧。” 优娜抱起那床被子，往自己的房间里面走去。 亚斯塔在沙发上坐了一会，随后站起身。 第三十七章 格斗技巧 真理历327年，9月21日，周二。 亚斯塔被薇薇安的敲门声叫醒，怀表显示时间已经是十二点半。 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而且睡眠的质量不算太高，他精神上感觉非常萎靡。 他强行振作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脸，免得在外表上露出什么问题。 避过薇薇安的视线先一步冲进了盥洗室，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望向镜子内的自己。 长相有些普通，不过姑且还算是比较耐看。 优娜大概是不想让薇薇安知道，像往常一样和亚斯塔交谈各种琐碎的小事。 花了一点时间来到事务所，亚斯塔很快就趴在桌子上。 今天斯威特先生依旧不在，所以偷个懒什么的也是相当正常的一件事。 不过印象里斯威特先生是很好说话的人，也体谅事务所的职员，如果他在的话亚斯塔只要扯个慌，估计就可以奉旨带薪睡觉了。 莉达看到亚斯塔趴下，脸上浮现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她拿了那本《不可思议的真相》垫在桌子上，摘掉眼镜放到一边，也趴了下去。 稍后，艾略特来到了事务所。 他看到趴下的两人，在内心之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拿了一份前几日的报纸坐在位置上看了几眼，上面的内容有些乏味，想了想，也趴下去了。 一般来说在第一次正餐之前的时间接到委托的概率会比较低，其实在那之前的任何一个时间点到事务所都是可以的。 既然在家里是睡觉，那么提前到事务所来继续睡觉，也是合理的。 又过了十来分钟，家距离事务所最远的希克斯也到了，他照例是深色套装搭配上深蓝色天鹅绒领带，体格暂且不论，至少举止上能体现出一些绅士的样子。 他看了眼事务所里面趴下的三人，脚步停住了一下，然后来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希克斯拿出一本有关侦探与推理案例的书翻阅了起来，抓紧时间吸收里面的知识来提升自己的能力。 今天的事务所也很闲，亚斯塔有充足的时间来补充睡眠。 下午的时候，看到他终于抬起头，不打算再睡了的样子，艾略特凑近了些，戳了戳亚斯塔： “昨天怎么了？” 亚斯塔神色不变，“坦然”回答道：“因为难免有些危险，所以家里人有些担心，夜里聊了一下。” “这样啊……”艾略特对此稍微有点了解，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不喜欢冒险的话，当个私人教练什么的也很不错，薪酬都是按小时数来计算的，也不会太忙。” “另外，即使离职了也可以过来坐坐，我想斯威特先生还是不会把你赶出去的……要是每天都过来那另当别论了。” 亚斯塔摇摇头：“应该不会吧。其实也只是其他人觉得危险，毕竟艾略特这么长时间都没出过事，对吧？” 艾略特失笑道：“要是出事了的话，你也看不到我，应该问一问事务所以前的职员有没有出事过吧？” “也是。” 亚斯塔印象里，艾略特和莉达是同时期加入事务所的，原因是有两个其他成员退出了。 时间上面正好错开，艾略特也不知道以前职员的情况如何，只有希克斯和斯威特先生知道了……亚斯塔看了眼正在钻研案例的希克斯，没有打扰他。 在事务所里面无所事事了一段时间，亚斯塔考虑起有关那个心理医生的事情，又想到了优娜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不知道优娜是怎么变成非凡者的……只不过她没有问亚斯塔的事情，亚斯塔也不好问她的事情。 下班后，亚斯塔收拾东西正准备离开，希克斯叫住了他： “什么时候有空可以教我格斗技巧？” 啊对哦……亚斯塔这才想起来，最近都在考虑超自然的事件，不知不觉中把之前的承诺抛到脑后去了。 如果对抗污染那样的东西，或许格斗的作用比较微不足道，但是考虑到可能会和“心理医生”对抗，适应一下原身的格斗能力很重要。 这正好是个机会。 明天是周三，晚上得去亚当斯那边。 想到这里，亚斯塔转过头道：“今天晚上方便的话，我去你家那边吧。” 希克斯点了下头：“那就今天吧，一个人住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两人暂且分开，亚斯塔去了一趟“醉酒的茶”。 他想起来，之前和家里人说好了要回家吃，也就是接妹妹回家之后大概七八点还要吃一顿晚餐，于是选择了一个分量较小的甜品。 预料之中，罗素没有查出什么与心理医生有关的东西。 即使从时间上推断，联系上同事的佐证，罗素昨天应该是去了一趟米尔斯事务所附近的真理第二医院，但是那边的心理医生也不在少数。 而且或许是心理医生催眠了罗素，让他去了一趟真理第二医院，刻意误导他们的判断也说不定。 亚斯塔想起来，穿越第一天，也就是9月14号的时候，自己最后一次看见特瑞斯是目睹他走进真理第二医院。 当天永夜的时间点，特瑞斯就因为不明原因全身感染而死亡，不知道两件事情是否有某种联系。 接优娜和薇薇安回到家，亚斯塔再吃了一顿晚餐。 他以要去希克斯家里为由而出门，原本以为优娜会多问两句，不过她正待在自己房间埋头于课后作业之中。 从亚斯塔家里到希克斯家，骑行大约是二十分钟多一些。 只不过希克斯家和事务所恰好是反方向，所以他每天上班的时间都是最晚的。 他刚刚吃完晚餐的样子，泡了一壶红茶招待了一番亚斯塔。 消化得差不多之后，两人进入到了正题。 希克斯换了一身便于活动的衣服，站在距离亚斯塔一米以外的地方。 亚斯塔打量一下希克斯的体格，稍作思考后，抬起右手将五指张开： “用全力打一拳试试看。” 希克斯没有太多犹豫，踏前一步，狠狠地挥拳。 重量与速度相互结合而提升了这一击的威力，亚斯塔感觉手臂一沉，顺应物理规律地往后缩了一些，因为亚斯塔的发力又很快停住。 他点点头道：“看得出来在锻炼身体上做出了不少努力，只不过想要把肌肉的强度转化为实际上的战斗力，还得搭配一些发力技巧以及相应的练习。” 因为这些东西写在书上人们也很难看得明白，非专业的普通人除了请私人教练以外是很难达到专业人士的水平线的。 亚斯塔给了希克斯一些发力技巧上面的指导。 表面上是为了展现前后的差异，实际上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战斗能力，两人进行了一些肢体格斗，结果让亚斯塔很满意。 面对希克斯调整发力技巧后的攻击，亚斯塔仅仅凭借下意识就猫下腰躲了过去，并且自然地站到了能够击破对方破绽的地方。 这并不比记忆里原身的格斗水平差，这项技能已经牢牢印刻在了骨子里，亚斯塔不用担心发挥不出来。 训练结束之后，亚斯塔整理了一下衣衫，有些好奇道： “好的身体是支撑大脑运转的前提条件，这我是明白的，但是真的有必要锻炼到这种程度吗？” 毕竟希克斯的本职是侦探而非西装暴徒。 他坦然道：“只是为了更好地思考，那么锻炼思维才是更好的选择。不过作为侦探，不仅仅是坐在办公室里面按照其他人收集的情报推理这么简单，我们也经常需要奔赴各个地方收集线索。” 亚斯塔觉得确实有道理，又问道： “那么学习格斗技术呢？是为了在发现可能的犯罪者，但对方存在逃跑可能的时候先行加以制服吗？” 希克斯很是严肃地摇头道：“不是这样。” “作为一个合格的侦探，武力永远只是最后手段。如果能够用思维和推理解决问题，利用警察部门的武力因素，那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不过要是没有正面作战能力，我在运用思维的时候也会被各种因素局限，也可能因为害怕危险而不敢深入调查，最终错失良机。” “这同样是为了给自己打开一个思维的门槛，只有当我了解了对方可以做到什么程度的时候，才能更好地根据线索还原出事情的原貌。” “就这方面来说，亚斯塔和艾略特都是其中的高手，我只有自己经过学习才能体会到难易程度。” 亚斯塔被他的这番话所打动，认为希克斯确实是一个合格的侦探。 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成为一个更加合格的侦探……至少这样的努力和思维方式是自己与原身都无法比拟的。 希克斯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于是转身走进自己的卧室，很快拿出一个褐黄色的信封。 “同事之间的互帮互助是一回事，不过让到你这样的高手做我的私人教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就目前阿西雷的市场而言，我必须得付出报酬。” 亚斯塔已经熟悉对方的性格，因此也就没有推辞。 这种信封纸他很熟悉，摸了下厚度，应该是一千诺里的样子……时薪和在亚当斯那边相当。 第三十八章 艾琳的不安 今天稍晚一些的时候，和优娜一起去了趟圣菲斯曼河边，准备跑跑步。 有了前面几次的经验，亚斯塔已经知道这点运动量对他来说几乎没有意义，单纯只是为了多陪陪优娜。 因为上次永夜时候的事情，他发现自己或许对这个妹妹有些不太了解。 薇薇安因为天赋的缘故，对绘画有些兴趣。虽然还没有决定以后要从事这方面，不过练习还是挺勤奋的。 把自行车停在与圣菲斯曼河稍有距离的街道边，两人下车步行。 走路的时候，亚斯塔的念头有些发散，目光无意义地扫过附近的行人。 嗯？ 对面走过来一个二三十岁，衣着和神态看上去有些轻浮，像是那种经常出没在赌场酒吧地带的无业者。 他把双手插在口袋里，衣领与气质不符地竖起，遮住了脖子附近的皮肤，留长的头发弄得很乱，刻意遮住了半边脸颊。 根据职业所带来的敏锐性，亚斯塔觉得对方稍微有点反常。 或许是因为察觉到亚斯塔的目光，他微侧过头，看了亚斯塔一眼。 亚斯塔微微一怔，他透过对方凌乱的头发，隐约看到那被遮住的半边脸颊上“镶嵌”着的无机质纯白色瞳孔。 双方都没有停下脚步，短短几秒的时间就已经擦肩而过。 优娜察觉到他表情上的变化，问了一句：“怎么了？” “刚才的那个人看上去有些奇怪，或许是我想多了……”亚斯塔摇摇头。 看上去有些奇怪的人不一定就是非凡者，也有可能是两年前那场“瘟疫”中存活下来的受害者之一。 染上那种怪病的人，身体的某些部位会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像是单眼失明或者皮肤留下烙印之类的，也是一件挺残酷的事情。 优娜试图转头去看亚斯塔所说的那个人，只不过从背影来看行人都相差不大，没能辨认出什么奇怪的地方。 “非凡者……”优娜先是小声地念出这个古金格雷须文单词，然后用正常的声音说，“那群人不算很常见，亚斯塔不去主动接触的话是很难遇到的。” 毕竟永夜平原绝大部分人一生都不会知道非凡者的存在……想到这里，亚斯塔没有太过在意，继续往圣菲斯曼河边走去。 “优娜！” 亚斯塔闻声望去，目光被日光石光辉照耀下的金发所吸引。 艾琳已经领到了日光石手环，正在用另一只手向这边示意，两人注意到她之后则很快小跑了过来。 优娜跟她打了个招呼，两人很快开始聊起了在真理学校的事情。 一边慢跑一边聊天倒也算得上有趣，因为艾琳对亚斯塔在事务所的日常生活很感兴趣的缘故，他也能自然地参与其中。 往返跑完，把日光石手环递交给真理学校的工作人员，优娜登记了一下自己的学生信息。 艾琳早已经跑完了真理学校要求的次数，就没必要多此一举。 她好似刻意拖延时间那般，按亚斯塔之前谈话中提及的一次贴身保护任务，不断追问里面的细节性问题。 优娜登记完回来，在旁边站了两分钟，好不容易找到了个空隙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和亚斯塔就先回去了，明天学校里再见吧。” 闻言，艾琳少见地有些犹豫起来：“这个……” 优娜若有所思，笑道：“这么好奇亚斯塔的工作的话，可以考虑明天放学之后来我家里问个够。” 对了，我还没把那份“兼职”的事情跟优娜说……亚斯塔突然想起来，打算回去的路上顺便告诉优娜。 艾琳幅度很小地摇了一下头，她侧过脸看向回家的道路。 昨天的时候，这附近有两处煤气灯因为年代久远的原因不能使用了，真理教会还没有修复完成，显得街道有些昏暗。 一个人来的时候尚且还好，刚刚跑完准备回去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些害怕起来。 艾琳吸了一小口气，鼓起勇气望向亚斯塔道：“我……一个人感觉有些害怕，能不能把我送到家门口？” 有些害怕？ 亚斯塔呆了一下。 外表看上去确实是纤细的女孩不错，但是一般人除非携带枪械应该是很难伤害到她的……艾琳姑且也算是半个专业人士。 亚斯塔想起她轻松打败两个专业学生的事，自我纠正了一下，删去了“半个”。 优娜的反应比亚斯塔要快上一拍，点了点头道： “也是，一个人回去有些害怕也是难免的，我们送你回去好了。” “嗯……谢谢。”艾琳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柔弱女孩的感觉。 一路上，亚斯塔注意到，每当经过一些略显昏暗的地方，艾琳的眼神就会盯住一些可能藏有什么东西的角落，好像戒备着什么。 因为看了恐怖类的故事之类的原因而导致精神紧张，害怕吗……亚斯塔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想起自己刚刚穿越的时候，因为不适应永夜而感觉害怕，自己臆想出各种恐怖的画面……直到他经历了特瑞斯的污染事件。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那件事确实极大地锻炼了亚斯塔的胆量。 回去路上，优娜有些意味深长道： “虽然艾琳有些暴力的因素，但也还是有这样像女孩子的一面，果然还是很可爱吧？” 类似于反差萌吗……亚斯塔点了下头。 “她好像对你擅长的领域很关心的样子，这样一来也就有共同话题了……亚斯塔再发挥一下你擅长聊天的长处，很快就能熟悉起来，等周末的时候一起去看格斗表演之类的也很不错吧？” 上周周末真理学校没放假，因为文化展览放了两天的假期，调休了。 亚斯塔看得出优娜的想法，由于目前还没有能投入到这方面的精力，他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太过深入。 …… 接下来的这天稍微有点轻松起来的感觉。 事务所接到了一个侦探类型的任务，亚斯塔在委托方指定的房屋附近观察了两个小时，只看见一名形迹可疑的男性进出。 将这一结果报告给委托人的时候，对方表现出勃然大怒的态度，匆匆结了尾款就离开了。 大家对这样的事并不陌生，表示懂的都懂，没有多聊。 亚斯塔和莉达主要在意的还是罗素那边反馈过来的情况。 斯皮克的画作因为有部分流入了伊科诺区，也就是亚斯塔父亲古德赫特工作的银行所在的分区，是阿西雷金融和经济的中心，那地方不归罗素这边的警察部门管辖而有些难搞。 不过按照伊莉丝的说法，真理教会既然已经消灭了斯皮克受到污染腐化变成的怪物，那么相关的线路也会试探性地调查一二，无需太过担心。 而且即使真的因此爆发了新的污染事件，也影响不到亚斯塔所在的北区。 最关键的还是针对心理医生的调查。 由于不确定心理医生究竟隐藏在警察部门的内部，还是以特殊的方式知道了上一次罗素的想法，再让罗素调查就太欠缺考虑了。 伊莉丝借由斯密斯侦探事务所的名义接下了这个任务，根据排班的时间，就职的资历粗略锁定了四个可能的心理医生。 后续的深入调查则是一一排除了他们身上的嫌疑，线索从此断开。 亚斯塔他们的行动显然妨碍到了对方执行的某种仪式，但是以心理医生的警惕性来看，在真理教会关注的情况下应该不至于轻易动手。 也有可能咽下这口气，再选择其他人执行仪式。 吃过晚饭后，亚斯塔来到艾琳的家里，今天是约定好的咨询的日子。 在作家亚当斯的引导下进门后，亚斯塔注意到艾琳正靠在客厅里面的沙发上，正翻阅着一本大概是从优娜那边借阅的小说。 书名就透露出悲剧性色彩。 进入到亚当斯的房间之后，展开了深入的针对性咨询。 毕竟是练习过这方面专业技能的人士，对于哪些东西有助于刻画小说细节，哪些东西不方便提及，这都有很好的判断能力。 亚斯塔只需要事无巨细地进行回答，亚当斯就会有选择地记录下来。 看他的架势，时候应该还会做一些筛选工作。 过了两个小时不到一些的时间后，亚当斯把手中的一张纸翻了过来。 注意到亚斯塔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我事先准备好的问题都已经得到了答案，再下去就只是单纯的闲聊罢了，有些浪费亚斯塔先生的时间。” 时间上少了一些，但是报酬还是照旧。 看着亚斯塔收下装有诺里的信封后，亚当斯缓缓开口道： “先前和亚斯塔先生说好，准备进行至少一周三次的咨询，只不过有些计划追赶不上变化。” 这份报酬不错的“兼职”泡汤了？亚斯塔想起自己身上的欠款。 “我父亲在无暗之地那边有一些事务需要我协助处理，不是很方便拖延时间。另外，我本身也有趣一趟无暗之地进行作品取材的打算，所以可能会停留半个月左右。” “我准备乘坐明天下午三点左右的真理列车出发，有关于咨询的事情可能需要使用信件交流，这样有些麻烦亚斯塔先生，我这边也会适当提高报酬。” “这边是我在无暗之地处的住址。” 第三十九章 贴身委托 和亚当斯的交流很愉快，或许是因为那句提高报酬的缘故，亚斯塔很快答应。 接下来则是和艾琳一起去跑步。 结束的时候，她又表现出像昨天那样的害怕情绪，亚斯塔自然是选择将艾琳送回家。 …… 永夜降临的时候，优娜敲敲门，抱着本书进来坐在亚斯塔的床上。 两人像是往常那样随意地聊聊天，直到大概两点的时候，优娜把看完的书送给亚斯塔，自己回去了。 她的担心有点多余，毕竟亚斯塔最近没有永夜出门的打算。 永夜结束之后，亚斯塔很早就去了事务所。 本来想和莉达多聊几句，看看有没有意料之外的新进展，不过却在事务所门口的位置看到了个熟人。 亚当斯·希尔。 他站在事务所的门口，看上去在专门等亚斯塔过来。 “怎么了？” 有关于信件咨询的事情昨天应该说得差不多了，亚当斯做事情还是非常缜密的。 他看到亚斯塔，颇有些头疼地苦笑了一下： “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亚斯塔先生，你最近应该没有在执行什么长期的委托任务吧？” “没有，发生什么事了？” 亚斯塔透过门缝，隐约看到里面坐着一个金发的女孩，好似和莉达正在交流什么。 是艾琳……从时间上来看，她本应该准备去上学才对。 “这个……”亚当斯一时半会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我的妹妹艾琳，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有些不太愿意一个人待着。” “不愿意和别人分开吗……”亚斯塔很快想到艾琳最近两天的表现。 害怕独处？ “要是送她到学校里还好，但是从学校里面回来到家里就……心理医生也需要预约，一时半会赶不及。” “能否当作一个贴身保护的任务委托，这段时间陪一下艾琳，免得她太过不安。” 亚斯塔大致上听明白了，只是有些困惑：“既然这样，还是得非去无暗之地不可吗？亲人之间的陪伴比起这样的委托更合适些吧？” 亚当斯面露苦涩，无奈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自然愿意这样……理由有些不太方便透露，我必须得去一趟无暗之地。” 看样子不仅仅是先前所说的“父亲那边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这么简单……亚斯塔接受了这个理由，没有追究他人私事的兴趣。 “让艾琳和我一起去的话也是可以的，但是这样一来她就得在学校请个长假，可能到时候进不了她想要的专业。” “这也是艾琳的提议，她想要把这件事委托给你……你们先前认识吗？” “艾琳是我妹妹优娜的同学……是她说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 亚当斯闻言又是有些无奈，猜得到自家妹妹这么做的原因。 他拍了拍亚斯塔的肩膀： “既然你们本来就认识，这样一来委托给你也比较合适了……要是到了学校里面，或许还需要你的妹妹多多照顾照顾。” 亚斯塔陷入思考。 从对方的话语里能够看得出，艾琳的精神状态可能确实有些不安定，否则亚当斯应该不会答应这么乱来的请求。 或许是神经过敏，亚斯塔现在一遇到精神出现问题的人，或者是听到心理医生这个单词，总会联想到非凡的事情。 更何况艾琳是优娜的好友，亚当斯作为成功作家给出的报酬肯定不低，自己身上还有欠款……于情于理他不应该拒绝。 想明白这些后，亚斯塔点头道： “我没有什么问题，可以接受委托。不过我没法在事务所门口接受这样的私人委托，你需要到事务所里面和我们的文职人员沟通一下。” 毕竟斯威特先生每月一万二诺里的工资不是让亚斯塔这样光明正大接私活的。 亚当斯郑重地点了点头，又拍了拍亚斯塔的肩膀，说了声“多谢”，然后往事务所里面走去。 他进去之后，艾琳便从里面出来，站到了亚斯塔的身侧，没有说话。 原本打理得很精致的头发今天看上去有些乱，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色羽绒服，也没戴着往日的白色贝雷帽，脸上有些不安定的表情。 “怎么了？” 她幅度很小地摇了一下头，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一个人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些害怕……” “为什么害怕？” “不知道理由，很奇怪的感觉。” “害怕周围的什么东西吗？” “嗯……”艾琳透过走廊的窗户看向外面。 那是在阿西雷司空见惯的景象，从楼上往下看的绝大部分区域都与夜幕融为一体，只有少数近处的区域因为反射了路灯光而变得明亮。 “黑的地方会感觉有什么东西，夜里起来的时候会很害怕，好像会摸到什么不该有的东西，脑子里经常出现一些恐怖的画面……” “最近有看什么恐怖故事吗？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感觉？” “没有……就是那天跑步结束之后，本来想自己回家的，但是看到街道就感觉有些心里毛毛的，就想多聊几句。” 亚斯塔回想起来，她那时候的表现确实有些出乎预料。 他斟酌一下语言，委婉道：“按照你的实力，哪怕突然从黑的地方冲出几个人应该也有办法应对吧？”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就算这样告诉自己，还是很害怕。” “自己也说不出来害怕些什么吗？” “嗯。” 亚斯塔有些感觉无从下手，看了眼事务所里面道：“那先等那边搞定委托的事情，再想想有什么办法吧。” 自己一时半会能想得到的，亚当斯应该也尝试过才对。 就算家庭条件很好，他也不至于平白无故浪费那么多钱，只能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等到亚当斯和莉达谈妥，签订合同并且预付款之后，亚斯塔才进去在合同上也签下自己的名字。 和之前艾略特接到的指名委托不一样，因为完全是个人的渠道，亚斯塔能拿到报酬中的三分之二。 接私活的话虽然能拿到全部的报酬，但既违反一开始签下的合约，因为私活而不能在事务所出席的时候也会按缺勤计算，不是很好的选择。 综合考虑到任务的难度和花费的时间，亚斯塔每天可以得到两千诺里的报酬，一直持续到亚当斯从无暗之地回来，或者艾琳自己认为不需要为止。 …… 接下了这份不错的委托之后，亚斯塔就无需在事务所呆着，按照艾琳的想法去了她家。 她把家里的灯全部都点亮，不留下任何一个黑暗的角落。 这样以后，艾琳的害怕情绪稍微得到了些缓解。 她问道：“亚斯塔住下来的话，想要睡在哪？我哥哥房间的话就不需要额外布置，只要不动文稿的话他也不会介意。要是睡在楼上的话就要铺一下被子，那里以前是父母的房间。” “呃……”亚斯塔想了想，提议道，“这样不太方便吧，要不然你来我家，和优娜睡在一个房间？她的床还是蛮大的。” 艾琳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要是去陌生的地方睡觉，想想都感觉很害怕，要是永夜的时候起来就……” 她的表情告诉亚斯塔那完全不行。 “永夜啊……倒也是个问题。”亚斯塔陷入思考。 优娜是非凡者，让她在永夜的时候帮着艾琳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非凡者的秘密还是不要暴露比较好。 艾琳紧紧抓住亚斯塔的手臂，有些恳求道：“还是住在我这边吧……” “好吧，睡在别人的房间我有些不太习惯。不过二楼的房间会不会离得有些太远，其实让我睡在沙发上面也是可以的。” 闻言，艾琳想象出一些画面。 永夜的时候，她遭遇到了某些“不知道是什么”的袭击，想要得到亚斯塔的帮助，结果亚斯塔因为不熟悉周围的环境，半天没法从楼上下来…… “但是……睡在沙发上不会有些不舒服吗？” “习惯了。毕竟不能保证每个雇主家里都有空房间，考虑到机动性的话沙发是很不错的选择。” 艾琳“喔”了一声，想了想，没有说话。 亚斯塔刚准备询问一些艾琳的感受，想借此寻找解决方案，突然感觉到有些饥饿。 还没吃饭！ 原本应该在事务所吃饭的，那边会有送餐公司送来快餐，现在回去估计有些凉了。 “你吃饭了吗？” 艾琳摇摇头。 “走吧，先去吃顿饭。绝大部分心理或者说精神上的问题，都最终与生理有关，吃点好吃的，吃得饱些或许可以缓解。” “嗯……那我要吃甜的。”艾琳提起些干劲。 准备离开家，亚斯塔刚准备转动墙面上的旋钮来熄灭煤气灯，免得浪费。 艾琳抓住他的手，缓慢摇摇头。 亚斯塔选择照顾艾琳的精神需求，毕竟花的也不是自己的钱。 “那就直接走吧，记得戴上手套。” 第四十章 真理剧院 行走在外，似乎是饥饿感与对甜品的渴望战胜了心底的恐惧，艾琳有几分恢复了以前的活泼态度。 她在前方带路，来到了就在亚斯塔住宅附近的甜品餐厅，亚斯塔偶尔和优娜一起来过几次。 这个过程中，艾琳时不时地回头看看亚斯塔，确定他跟在自己的后面。 不是想象中那种满是奶油或者砂糖的甜品，而是焦糖布丁，松饼，小块巧克力蛋糕，拿铁咖啡这样的风格，不至于让人觉得甜得发腻。 吃完后，艾琳很快结账，理由是前几天说过要请亚斯塔吃甜品。 “亚斯塔觉得那个最好吃？” “嗯……”，亚斯塔稍作思考，“还是松饼吧，口感很独特，而且分量也很足。” 艾琳露出笑容：“我也最喜欢松饼，不过优娜喜欢吃布丁，有时候会只吃布丁而不吃其他的。” 亚斯塔确实能够想象出那样的画面来，印象里的优娜就是这样的。 过了会，他问道：“之后还打算去学校吗？学校里面的人还是挺多的，应该不至于害怕，而且也可以和优娜一起行动。” 艾琳连忙摇头。 “不行不行，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去学校的事情就感觉害怕。” 这算是，学生对学校天生的畏惧？亚斯塔猜测。 看着他的表情，艾琳补充解释道：“不是打算偷懒……但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完全不行……” “好吧，”亚斯塔接受了这个说法，“今天去不成学校，明天再看看状况有没有好转吧，可能得预约一下心理医生做个咨询。” 这个单词最近让亚斯塔有点过敏，生怕引发非凡者之间的战斗之类。 不过伊莉丝应该还是可靠的，她已经排除了真理第二医院的四名心理医生身上的嫌疑，到时候咨询那些肯定没问题的心理医生吧。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先去一趟我家，给优娜他们留个字条。现在的优娜应该已经吃过饭去真理学校了，在学校里看不见你的话说不定有可能在休息时间溜出来。” 艾琳喔地点头。 “只是小概率事件，大概率是等优娜放学的时候我们去找她，然后把相关的事情告诉她。” 亚斯塔先回家留了个字条。 他本来准备让艾琳在门口稍等片刻，不过发现艾琳再次表现出不安，只好让她紧跟着自己进了屋内。 从自己房间的书桌上拿起羽毛笔，吸了些墨水后，开始简单写上这次任务委托的情况。 照顾到艾琳对黑暗恐惧的问题，亚斯塔在进门后就将客厅，过道和自己房间的所有煤气灯都点亮，将装有日光石的镜匣放到她手上。 以防万一。 亚斯塔在一边刷刷地用潦草的字迹书写，艾琳有些拘谨又有几分好奇地观察起了屋内的状况。 装修干净简洁，符合阿西雷历史上著名的建筑设计师莱斯伊思默提出的“少即是多”原则。 摆设也很简单，一张书桌，一张床，一把椅子，两个床头柜。 没等艾琳多看，亚斯塔就已经写好了字条，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 他的余光瞥见旁边的保险柜，回头看了看艾琳，简单思考了片刻。 考虑到艾琳的事情可能存在非凡的要素，甚至可能就是那个“心理医生”所为，亚斯塔觉得自己有必要带上武器。 艾琳看亚斯塔久久不动，有些困惑：“怎么了？” 亚斯塔用自己的身体为遮挡，一步步打开保险柜，一边解释道：“像这种贴身保护的任务，我们这些专业人员往往会带上枪械以备不时之需。” “枪械？” 艾琳的声音带上了激动和好奇，连忙凑近到他身侧，看见亚斯塔取出一把泛着黄铜色泽的左轮手枪。 “那个……让我摸摸？” 亚斯塔装作轻松地把枪递给她：“那要小心一点。” 在三个月的任务经历中，以往也有过有类似要求的任务委托人，亚斯塔也算是有经验。 表面上很轻松的样子，实际上精神紧绷把对方的所有动作和表情细节都看在眼底……毕竟让一个没摸过枪的人拿枪相当危险。 艾琳此前在书籍上看过相关的介绍，很是注意地把枪口朝下，将纸面上学到的知识与现实中的手感彼此映衬。 她把左轮手枪递回去，很快想到这是用来保护她的，激动感顿时少了几分。 艾琳有些不确定道：“我应该只是有些心理上的问题，没必要带着枪吧……” “这也算是一种让你安心的手段吧，”亚斯塔笑了笑，“毕竟就算黑暗的地方藏着什么，可能要突然袭击你，一枚子弹也能把它逼退吧。” 毕竟真理处于大炮射程之内……只不过连亚斯塔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 艾琳倒是相信了：“是这样啊，确实感觉到安心不少。” 亚斯塔在衣柜里面翻出一个腋下枪袋，穿在身上。 相比起把手枪放在口袋里，这样更加隐蔽而且容易拔枪，不容易走火。穿上外套的话从外面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多功能的枪袋还附带有装冷兵器的槽口，亚斯塔再四处翻了翻，拿出了一把三棱刺插在腰间的槽口上。 这些都是艾琳此前未曾见过的，她暂时将那种不安抛在脑后，被一种刺激的感觉占据了大脑。 “回我家的话好像有点无聊……但是去外面的话又会有些害怕，接下来去做些什么呢？” “你周末的时候会经常和优娜一起出去玩吗？” “嗯。我们有时候会去逛逛服装店，关注一些服装设计师，偶尔会去真理剧院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表演。” 艾琳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我还挺喜欢看格斗表演的，只不过优娜不太感兴趣。要不一起去看看格斗表演？” 亚斯塔微微摇头，那种在酒吧里为了取悦顾客的粗糙表演让他感觉自己的专业受到了侮辱，而且水平对于他们两人来说相去甚远。 他心中是有一些想法，比如说故意到一些昏暗的巷子里勾引犯罪者，想必会让艾琳觉得非常刺激。 只不过考虑到艾琳现在的精神状态，只好一一否决。 “还是去剧院看看吧。” 第四十一章 暴露-阻断疗法 来到真理剧院，恰好阿西雷有名的卡玛尔剧社准备开始演出，预计下午四点结束，打发时间还是很不错的。 亚斯塔和艾琳临时买了票，落座在后排。这个位置对观众而言不是很友好，姑且将就着看了。 剧场的人很多，艾琳在这里的精神状态不错，能够把注意力投入在戏剧中去。 据说是按照一本小说改编的剧本，亚斯塔从名字上猜测大概是优娜读过的小说。 故事发生在一名教会的信徒身上，他在永夜的时候得到了来自信仰的神灵的特殊启示，不过没有把它告诉包括教会高层在内的任何人，独守着这个秘密。 大概是为了避免牵扯到现实中的教会，故事背景采用了架空处理，只不过里面的教会和全视教会有很大的相似之处。 这名信徒自以为没有人能发现这件事，他很快也将这件事当成了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像往常那样做自己分内之事。 演员以一种近乎滑稽的艺术性处理后的方式来表示其中的谨慎。 然而在故事的另外一面，教会的高层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不断试探那名信徒，也想方设法地想要从信徒的身上发掘出那个启示的内容。 在与教会迫害的斗争之中，信徒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朋友，最终无奈地逃到北部的无暗之地，那边不属于教会的势力范围，孤独终老。 戏剧落幕，演员上台致谢。 亚斯塔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陷入了思考。 这种明显是有诋毁全视教会成分的戏剧也能上演吗？对了……这个剧院叫做真理剧院。 说你全视教会不好的戏剧和我们真理教会有什么关系？ “不过……也没有完全把教会当作反派角色处理，阿西雷的文化背景中不常出现非黑即白的事物，总是喜欢把二者混合在一起。” “从一开始只要说出启示就让那个信徒担任职务，这种利诱的方式开始，逐渐踏入到威逼的层面乃至是走极端……” “悲剧性的结果看似只是信徒自己的选择……但是也暗示过启示本身是匪夷所思的，信徒担心将其说出后因为造谣等原因被处死。” 这种故事中的人物本身无能为力，一切悲剧性都来源于命运的必然，就是优娜喜欢的那种东西……亚斯塔早在戏剧开头就对此有了预料。 剧场顶部，日光石的光辉一层层消失，不断有人起身退场。 艾琳拉了下亚斯塔的衣服，小声道：“有点变黑了……我们也快点走吧。” “嗯。” 因为剧场逐渐变得空旷和黑暗，艾琳那种难以言说的不安感愈发浓烈。走出到外面后，她的精神状态就好了很多。 “刚才的戏剧你觉得怎么样？” “剧本的原作之前就从优娜那边看过了，没有什么改编。大概是演技很好的原因，到后面的时候还是感觉有些压抑。” 艾琳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里面的人物就像是提线木偶那样，就算有自己的思想也不能挣脱束缚，我不是很喜欢这种类型的故事，不过也算不上讨厌。” 就是观感比较一般……亚斯塔做了个总结。 “确实是像提线木偶那样的感觉，不过用来打发时间也还算不错。” 两人先回到艾琳家里，准备再等一会就去找优娜。 艾琳从自己的房间里面取出一块类似于瑜伽垫的垫子，挪动客厅里面的椅子腾出一片空地来。 “这是？” 艾琳解释道：“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容易想太多，还不如做些锻炼的动作，既可以集中注意力，也可以锻炼身体。” “喔……” 艾琳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羽绒服，干脆把它脱下来丢到沙发上面。 她一边往自己房间走去，一边说：“锻炼的话容易出汗，我去换一身适合运动的衣服。” 然后，亚斯塔看到艾琳走进房间，房门很慢地合上。 等只剩下一条小缝的时候，艾琳突然猛地打开房门，跑了出来。 “不行不行，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话完全不行的……” 她偷偷看了眼亚斯塔，少见地有些脸红，干脆把身上穿着的毛衣脱掉，只剩下贴身的一件白色秋衣。 然后很快坐在垫子上，开始做起了类似于仰卧起坐之类的锻炼动作。 亚斯塔稍稍有些不知所措。 一直盯着艾琳看好像也不太合适，但是坐在沙发上似乎也没有其他打发时间的方法。 过了会，他想起来自己一开始的目的，询问道：“刚刚一个人进到房间里面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 艾琳的身体素质很好，一边做一边回答：“门越是关上就越是害怕，不管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战胜那种感觉。” “也就是说，那种感觉好像是强迫你和其他人待在一起？” “嗯，差不多是这样吧。” 如果艾琳身上的问题是非凡者所为，那么其目的是什么？亚斯塔开始困惑这个问题。 总不能是刻意创造这种“吊桥效应”的氛围，让自己和艾琳的关系得到进展吧？ 优娜确实是非凡者，自己也不清楚她属于哪个层次，但是以自己对她的了解是没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如果无法思考出其目的，那或许只是单纯的精神问题？ “如果我现在不管不顾，直接冲出房门跑到你看不见的地方，会发生什么事情？” 艾琳停下了动作，幻想了一下那个画面，语气都有些颤抖：“还是别这样吧……” “放心吧，我不会这么做的……你能想象出那之后自己的举动吗？” 艾琳摇头。 亚斯塔依稀记得，地球上有一种用来治疗强迫行为的方法叫暴露-阻断疗法。 强迫行为的患者们觉得只要不做某些事情就会发生可怕的事，心理医生使用某种方法制止他们的强迫行为，并且让他们意识到不会发生可怕的事……简单来讲是这样的原理。 不知道会不会引发精神崩溃之类的问题，亚斯塔对此了解不多，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