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长安来》 第1页 ================= 书名:我从长安来 作者:锦年年 文案 唐穿汉,天上来。千金嫡女韩子歌,莫名成为了失势侯爷的庶女楚曦筝,以为是一场意外,却发现这叫宿命这是轮迴。 一块血玉联结着爱恨,一场噩梦暗藏着过往。汉穿唐,仙魂归,一世厮守远胜世代轮迴。 内容标籤: 灵魂转换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曦筝,林风代,韩子歌,张天阔 ┃ 配角: ┃ 其它: ================== 【 ☆、前传 一个身着轻纱的女子,背过身安静地立在一座如玉般剔透的高柱边,周身烟雾缭绕。那里是玄天与人界的交接之处,但凡有些道行的小仙都可以通过那片烟雾看到人间的一切。 这幅画被悬挂在景晔宫正殿里已有九百多个年头,画像上女子头上戴着的凤尾钗,身上所着的金缕衣无一不昭示着高贵的身份。但景晔宫里除尘打理的小仙,或者说,道行浅薄的所有仙子,没有一个见过她。 玄天玄尊的小女儿沐韶公主。 她出生在玄天与魔界交战的最后一年,红月高悬血流成河之时。不知为何,她一出世,红月陨落,正是玄天反败为胜的转折点。从此,玄尊跟前,她便是无人能比的宠爱。富丽堂皇的景晔宫,奢华夺目的凤尾钗,暗夜璀璨的金缕衣,不过只是她所得赏赐的零头。 当然,那都是过往。 这幅画高悬在景晔宫的九百多年里,沐韶公主的一切都被掩藏在这座宫殿,除了打扫的小仙,无人踏足。 这里,是禁地。 知道此事的大多闭口不提,而那些胆子大妄议过沐韶公主的,不论是感慨、可惜,还是诋毁、唏嘘,也都随着这位公主殿下,消失了九百多年。 “仙侍姐姐,您又要去望台吗?”景晔宫门前一个小丫头仰起脸问,她面前一个身着黑衣黑裙的女子,就是小丫头口中的仙侍,景晔宫曾经的掌事。望台,就是玄天与人界的交界处。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每日都要去那里看看,是她九百年来唯一的心事。玄天一日放在人界便是一月,一月之期,常常是天翻地覆。 那里是人界,那里有她的牵挂,她的公主殿下,沐韶。 沐韶自小是个人精,人前尽显温婉,哄得玄尊独宠于她,长老亦赞不绝口;人后顽劣却又懂得分寸,兄弟姐妹没有一个不向着她,身边的小仙更是排着队的要做她的小跟班。 这些小跟班里有一个很特殊,护法大将军的重孙,华灿。按年岁,他比沐韶年长了足足一百岁;论法力,他也自是胜过她。但偏偏,这个华灿整天围在沐韶身边,又当保镖又作陪读,一呆就是几百年。 他的身份不比沐韶低多少,而且因着他曾祖父的名头,有时甚至能压沐韶半分。自打二人经事些,他们俩的来往便有了点不一样的感觉。玄尊有一次撞破华灿在景晔宫的院子里手把手地教沐韶法术,生平第一次,高高在上的玄尊从小女儿宫里落荒而逃,后悔自己为什么偏偏那个时候闯进去。就为这事,沐韶公主躲了玄尊近一个月,急得玄尊不得不把华灿整天带在身边当护卫来逼着沐韶当面求情。这一出父女的赌气之后,心照不宣,所有人都把华灿当作是未来的驸马了。 如果没有那一场变数,沐韶和华灿依旧是玄天最最尊贵的金童玉女,玄尊最最看重的女儿女婿。 不过,没有如果。 那一天,华灿烈火焚身灰飞烟灭,被打入人世永世不得回玄天,在望台执行这一场火刑的,是他的亲曾祖父,护法大将军。那一天,原本应该修炼出关的沐韶法力尽失,堕入凡尘。 她追随着他而去,却不知,重逢遥遥无期。 再相见,却是初见。 作者有话要说:  前传完,正文即将开启。这一小篇算是一个背景简介吧,后面会有和这一篇有关系的情节。前传有点玄幻风,后面基本就是古言,只是借了这么一个由头。新人新文,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啦! ☆、嫡女子歌 还未到卯时,我就被外面人来人往的脚步声给闹醒了,睁着眼仰面躺在榻上,看着头顶湖水蓝的纱帐。 “小姐,”云安推门进来,我知道是她,只把头朝她偏了偏,“小姐,今儿一大早衣料就送来了,你瞧瞧?” “不就一匹料子,有什么稀奇的。”我坐起来,把头髮拢到耳后,“夫人开心坏了吧。” “那可不!”云安指示着几个小丫头把手上放着衣料的木托盘放到一边,走上前帮我勾起床幔和纱帐,给我洗漱。“小姐,这可是夫人特意从苏州给您定的苏锦,一般人家哪里用得上。您待会可得在夫人面前多夸夸这料子,要不,夫人这心思可不就白费了。” 我抬眼扫过一旁陈列着的几匹火红的绸缎,心下顿觉烦躁,“口口声声说疼我,要多留我在身边几年,还不是说不要就不要了。”我是兵部尚书府的二小姐,原本上面还有一个大我九岁的哥哥韩子帆,早年领兵打仗时出了意外堕马身亡,所以,我就成了独生女儿。年前,父亲把我许配给了他多年挚友的嫡长子。说起来,两家是世交,但我还没见过这个公子哥呢。母亲说着我还小不急着许人家,可不知怎么的竟也答应了,而且急急地就要把这事说下来。 “小姐,”云安又开始劝我,“夫人也是为了小姐着想,张家毕竟与老爷交好,也是知根知底的好人家了。小姐嫁过去又不会受委屈,也不必为难,多好呀。” 好,好,好,我是说不过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把张家夸的是天花乱坠。这还不是一家人呢,胳膊肘已经朝那儿拐了! 我把毛巾往盆里一丢,溅得水花到处都是。 云安从身后的小丫头手上接过已用香薰过的长裙,水绿色绣着芙蓉,是我喜欢的颜色。云安一边帮我穿上,一边小心翼翼地劝我,“今儿去庙里上香,小姐,就哄哄夫人,可别再像上次似的,惹了夫人不痛快。”语重心长,说得我都觉得自己仿若一个不肖子孙千古罪人。 “嗯。”我懒懒地应了一声。这会儿还是别甩脸色的好,跟这丫头说什么都是白搭,母亲面前更不敢造次。反正这婚事也是定了,嫁就嫁吧,我好歹也是韩府嫡生的大小姐,嫁过去也是大少奶奶,不用低声下气不是? “嗯,这身衣裳不错,”母亲已经等在前院了,看见我,笑着朝我走来。云安从后头捅了捅我的手肘,我便加快了脚步。 “我的子歌真是天生丽质,”母亲拉过我的手,让我转了一圈给她看看,满意地点点头,“这颜色衬得人水灵。” 云安在一旁朝着我微微一笑。果然,我这位母亲啊,就是好哄,好生打扮一番,让她看到我的诚意,上次那一茬就算过去了。 “娘,好了,咱们出发吧。”我挽过母亲的手臂,拉着她朝门外走去。三辆马车已经候在门口,门口站了一排随行的小厮,梁嬷嬷扶着我和母亲上了第一辆车,母亲房里的几位姑姑和梁嬷嬷坐第二辆,云安朝着我和母亲行了一礼后才带着几个丫头走到最后那辆车上去。
第2页 一路上,母亲总是说些没头没尾的话,倒像是在故意找话题。是不是我上次为了嫁衣的事儿有些话说得太过分,弄得母亲到今天都无法释怀? 本来嘛,这婚事是你定的,嫁衣的料子却假惺惺地让我去挑,有什么意思?我要嫁的人都由不得我,穿什么衣服嫁过去又有什么关系?我到现在也不觉得这话有错,不过当时实在是气急了才口不择言,倘若冷静下来,这话我是万万不会说出口的。想想真是伤透了母亲。我的大哥,这个家唯一的嫡子早死,母亲就剩了我。我要是再不孝顺,她又能靠谁呢? “娘,”我怯生生地打断了母亲正飘渺的思绪,“娘,您还生子歌的气吗?” 母亲放下帘子,回头来看我,笑着抚了抚我的脸颊,“傻孩子,快别想了,母亲哪里那么小气?” 我笑着伏到母亲膝上,抬脸对着母亲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撒娇道,“娘别生子歌的气了!子歌以后再也不惹娘生气了!好不好嘛!” 娘开心地拍拍我的背,“你这小妖精!难怪你爹这也不捨得那也不捨得,这么粘人!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我本来就是小孩子嘛。”我嘟囔道,依旧伏在母亲膝上,抱着她的膝盖。 “好,好。在母亲这儿,你永远都是小孩子。”母亲在我脸上轻轻拧了一把,“来,坐起来罢,这样小心头晕。” 我抱着母亲不肯撒手,撒娇撒到一半是绝对不能停手的,要不然这气氛转换不过来反倒尴尬。我索性把脸背过母亲,晃了晃身子,“不,我就要抱着娘。” “这丫头!”母亲是吃我这一套的,所以我才敢这么使小性子,正得意,母亲就开始呵我痒痒了,我受不住,一个鲤鱼打挺几乎要跳起来。母亲温柔地替我理好裙摆,“叫你不听话?怕了吗?”笑着在我额头上轻轻一点。 “小姐,怎么样?夫人可开心了?”一下车,还没走进庙里头呢,云安就凑上来问我。 “放心,这是我娘,我还不清楚?”我没好气地撇了撇嘴,“你这么上心,要不,等我嫁人了就去娘房里伺候吧,也别跟着我了。” 云安一下子急了,“那可不成!云安要一直陪着小姐的!万一张家有人欺负小姐初来乍到,我定是要替小姐出一口恶气!” 我失笑。张家的大夫人早逝,只有个出身卑微的二夫人,大少爷又是唯一的嫡子,我这身份嫁到张家,哪里还有人敢给我脸色看?只得戳了戳她的额头,玩笑道,“知道啦!” 跟在母亲后面给庙里主持付了预备下的香火钱,在院子里的香炉旁插了几支红烛,又走进殿内对着菩萨拜了几拜。我对这些向来是不怎么上心,拜过就算了,闻着庙里香火的味道,心倒是静了下来。听见母亲嘴里念叨着我的名字好几次,估摸着是希望我婚姻美满夫妻同心之类的话吧。心里一阵酸楚,之前实在是太不懂事了。这样想着,便虔心地又拜了几下,希望父母安康。募得一想,是不是也该给自己许个好愿?横竖嫁人是我的事,要是我这么不上心,母亲就是许愿许到天帝月老跟前也不管用啊。 “小姐今儿个难道上了回心呢。”云安见我方才在菩萨既没东张西望,也没左右乱晃,打趣了我一句。 “我呀,可是给你许了个好愿呢!你要不要听?”我一脸坏笑,云安的脸上登时就红了一层。我来了劲儿,一路追着她,逼得她恨不得丢下我自个儿回家去。 母亲常年供着佛像,这会儿已经在佛堂里头祭拜了,我闲来无事就和云安在庙里走走。不敢惊扰了来上香的人,只得顺着主殿朝后头走去。 云安和我一起长大,又是同龄,所以没人的时候,我们俩就挽着手像是寻常人家的姐妹一般一路说笑,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小花园里头。我陪着母亲来过不少次,好像还从未到过这儿。 “云安,这儿还是福济寺的地方吗?我怎么好像没来过啊。” 感觉有点奇怪,说是没人吧,这儿又格外干净,倒像是特意打扫过的一般,可又确实是荒凉了些。我和云安今儿沿着小路绕了几绕才走到这里来,估计离主殿是有一段距离,也难怪没什么香客了。 “应该是吧,就是个偏僻的小院子。” 正说着,我们面前窜出一个小孩子,手上拿着不知什么东西,后头一个大人追着,凶神恶煞的叫他停下别跑。 “这是……”云安见状就要拉我离开,“这地方人少,估计乱糟糟的。小姐,咱们走吧……” 我好像看见那边一闪而过一个人影,总觉得莫名有些熟悉,不知怎么的就朝着院子里迈开了步。 云安想拉住我,我的脚步就越发急促。我听见云安在叫我“小姐!小姐!”很着急,可声音却丝毫没有靠近,反而越发遥远。到最后,我只听见一声回音。 刚才那个小孩子和追他的人早就不见踪影,我看到的人影估摸着也只是一时眼花吧。我正想着,回头却不见了云安,这丫头,怎么这么慢,这才几步就追不上了? 过了好久云安也没出现,我这才觉察出不对,这院子还是刚才的样子,可总觉得不对劲了。我抬头,阳光正盛,风吹过,一旁的树枝摇曳,可我居然没有任何感觉,连头髮都丝毫不动! 不要回去……不要回去……放手吧…… “谁?你是谁?”我听到有人说话,声音遥远的像是来自另一个时空,“别装神弄鬼!你是什么人?” “我不是人!”这个声音乍一听是可怕的,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声音的主人对我没有恶意,像是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让我安心。这声音悲伤而急切,仿佛历经了世事,看破了红尘。 “你是谁!回答我!”我到底是怎么了,不应该赶紧离开这儿吗?为什么就是迈不开步,就是这样呆呆地站在原地?还和“它”说话? 眼前一黑,我感觉自己坠入了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就是巫医的化身啦,就是后面会出现的仙侍,不是鬼!!!这不是穿越了!!!毕竟女主角是身负诅咒落入轮迴的谪仙嘛,穿越神马的太辣鸡了。巫医不是要害她,是要救她噢!她就是去经歷了自己的上一世轮迴,找回有关瓣月珏的记忆而已。 嗯…还是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啦 ☆、第二章大凶之兆 迷迷煳煳地再一次睁开眼,我躺在榻上,旁边站了一群人,嗓子好干,我便想要叫人拿水来。我还没出声,已经有人把茶杯递到了我嘴边。是云安吧,还是这丫头最贴心……我便又睡了。 “大凶之兆……源于何物,则终于何物……”这不是刚才在花园里那个人的声音吗?她怎么跟着我回府的?她是医生?道姑?“小姐命多坎坷……” 噢,是个江湖骗子无疑了。 我冷冷哼了一声,立刻就有人跑到我边上来嘘寒问暖,我想说话,但老是发不出声来,只感觉一双大手覆上我的额头。这双布满老茧的手轻轻地试着我额头的温度,离开我的一瞬间,我感觉浑身一冷,像是已经适应了它给我的温暖。
第3页 有人在我榻边说话,我听不清说了什么。一个陌生的声音说细针,好像是细针?那么他就是医生了。 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一睁眼,旁边东倒西歪地趴了两个丫头,火盆烧得正旺。火盆?大夏天的烧什么火盆?怎么是这几个人值夜呢?云安呢?嬷嬷呢? “咳咳……”我一阵不适,勐地咳嗽起来,那两个丫头一惊,立时就醒了。 “小姐,您终于醒了!”这个丫头是个生面孔,我没回答她,只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小姐,您先躺着吧,天冷,别着凉了。”慢着,天冷?大夏天的,什么天冷!我一偏头,越过这两个丫头看向这个房间。 不一样了。这不是我的房间! 我想问这是哪儿,云安和娘在不在,可是,我的嗓子发不出声,我越是着急,越是咳嗽,惊得丫头连连安慰我。 “小姐,别急,这事大少爷定是会为你讨回公道的!”站在我床尾的丫头愤愤地说,握紧了拳头,“二小姐这回欺人太甚了!这次小姐万不可服软!” 服软?我韩子歌几时服过软?一时煳涂,什么事?什么大少爷二小姐?大少爷?不会是……张家的大少爷?这几个丫头的装束也奇怪得很……不像是长安人啊,长安如今还有哪户人家的丫头穿成这个样子?还有这房间……也奇怪得很……福济寺? “小姐,您这几日就别下床,大少爷来的时候呢,您就装病,这样二小姐就越发难做人了。”最开始说话的丫头凑上了轻声嘱咐我,冲着空气翻了翻眼珠子,“这二小姐真是过分,小姐您这次可再不能拦着奴婢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谁啊?说什么呢?什么这次上次的,我们才第一次见好吧!我一脸迷煳地瞪着她们,嗓子疼得要命说不出话来,真快急死我了。 “小姐,嗓子疼是吗?” 我点点头。 “这二小姐就是欺负您不会说话,才老是这么嚣张!” “要不是小姐那一场大病烧坏了嗓子,凭小姐的容貌定是压过二小姐一筹!” 我只听见一句“不会说话”,后面的就走神了。不会说话?我是谁!我现在已经不是韩子歌了,我敢肯定。这是哪儿呢?这具身体的主人又是谁?我又是怎么变成了她呢?这是一场梦吗? “曦筝?”门一打开,低沉温厚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曦筝?好点了吗?” 曦筝?这就是我现在的名字了?噢,对,之前昏迷的时候好像是一直听到有人叫细针细针的……所以,是曦筝,不是细针,是叫我的名字了…… 现在我什么都不清楚,还是别乱说话,免得露出破绽……对了,我本来就不会说话……我居然有点庆幸,还好不会说话,倒省了不少麻烦…… 丫头扶我坐起来,我对着来人点点头,不时咳嗽几下,以显弱柳之质。一不小心用力过勐,真的给呛着了,那人一下子变了脸色,皱着眉头坐到我旁边,一边拍着我的后背,一边安慰道,“小心,好点了吗?嗯?是不是还难受?”又对着丫头吩咐了好一番。听丫头称他大少爷,这么说,他就是我这个身体的大哥了。 想起早年,我和大哥一同长大,诗词武功都是大哥手把手教的,大哥是真心疼我,我有时任性惹了麻烦,也都有大哥护着……他怎么就死在了关外?怎么就再也回不来了呢?大哥的灵柩回京,娘抱着我哭了一夜。那时候起,我就知道,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带着我出府去玩,再也不会有人在父亲面前替我揽下黑锅保护我了…… 看着眼前的大哥,不禁红了眼眶。大约这个身体的主人也是个爱哭的,大哥掏出帕子来替我揩去眼泪,笑着哄我,“曦筝放心,大哥回来了,不会再让你委屈了。不哭了,嗯?” 一句大哥回来了让我的眼泪彻底决堤。大哥回来了,大哥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的大哥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眼前了……我还记得大哥带兵出城时的一身戎装,英姿飒慡,没想到那居然也是他的寿装…… “不哭了,不哭了……曦筝,不哭了噢……”大哥耐心地哄着,看他的装束和手上的老茧,应该也是个武将吧。年岁应该,二十五六的样子,比我打了八九岁是有的,对我这么好,是同母所出? 我又没法问你叫什么,你和我是一个娘生的吗?这么一想简直头大,连哭的心情也没了。这么看来,我这个小姐估计是个窝囊的主,十有八九是个庶出的。上面有个疼爱她的大哥,是不是同母待定,毕竟,家里的男孩要是有本事的话,不论出身嫡庶都是得势的;还有个姐姐,这个姐姐那么嚣张,应该是嫡小姐没错了,至于真的有多大本事,就不知道了。 我现在一时半会也回不去,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到底是怎么昏迷的我要搞清楚,还有,这二小姐很厉害啊!我倒要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韩子歌厉害! 接下去的几天,我天天像个瓷娃娃一般被一群人围着,那两个丫头更是寸步不离,我倒奇怪了,我这身份到底是怎么样的,外头的丫头叫我三小姐,看着起居和身边下人的数量,怎么也不像是个不得宠的庶出小姐。大哥每天都来看我,我多希望,他真的是我的大哥! “你是谁?”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我面前。 “我是曦筝。” “那我……” “你就是你啊!”她一笑,连嘴唇上扬的弧度都和我一模一样。“我已不是那个世界的人,只求你一件事,守护住我想要守护的人。” “什么?”你求我?你是曦筝,你求我做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要守护谁? “求你!”她已渐行渐远,眼前一片迷雾像是置身仙境。“你已经是楚曦筝,代我守护住他!” 楚曦筝……他(她)又是谁? 我勐然惊醒。 我是楚曦筝,还是韩子歌……我与她,究竟有怎样的联繫?守护,是有什么危险吗?为什么由我去守护?守护谁?谁对她最重要?楚曦筝是怎么死的?她死了吗?是因为我的到来延续了她的生命,还是因为我的到来结束了她的生命? ☆、第二章 大凶之兆 带着一大堆疑问,我在这个地方战战兢兢地过了五天。这里是距离唐朝几百年的大汉。这五天,我分清了我身边的两个丫鬟:会武功最愤愤不平我处境的是玉慧;最会说话,八面玲珑的是玉眉,倒和云安有点相似。 我确实是庶出的,身边之所以有这么多伺候的人呢,也是父亲心疼我身体不好,就是不会说话的意思了。我以前是活泼开朗的,九岁的时候发了高烧,醒来就不会说话了,自此,日渐消沉,性格也越发沉闷。 我的父亲是定西候,这里是远离长安的定西候封地,我的哥哥楚煦阳和那个飞扬跋扈的二姐楚曦筠都是嫡出的子女,不过,大哥的母亲是原配,二小姐虽是嫡出,但她母亲也只是续弦的夫人而已。夫人是个大家闺秀,待我素来不薄,大约也是因为我对她和她亲生女儿构不成威胁的缘故吧。
第4页 总结了一下我在这里的处境,还算不错。既然受人之託要守护不知道是谁的某个人,自然要搞清楚这个楚曦筝最看重谁。大哥?还是某个我这几天还没见到的人? “二小姐好。”一大早,玉眉在门外格外大声地朝着来人打招唿。玉慧站在榻边赶紧朝我使了个眼色。 懂!装病这一招我老早就使过了。我立马脱了刚穿上的外裙,一下子又钻回被窝里去。想到今天要会会这个二小姐还有点小紧张呢。 “二小姐。”玉慧等她进来就恭恭敬敬地问了安。 我正要坐起来,这个看上去还算和善,长得也算花容月貌的二姐连忙摆摆手,让我继续躺着不用问安,看她犹豫纠结着像是要说什么的样子,我都替她难受。要搁以前,我这个大小姐肯定要不耐烦地说“出去出去!没想好就不必说了!”但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我也不会说话。只得注视着她,装作一副柔弱的样子。 “三妹,这次的事是我不好,我也不是故意要害你。我哪能害你呢!那酸果子也只是开个玩笑,不想和你的吃食犯了沖,让你受了这许多罪。你别怪我了可好?”我这回是弄明白了,曦筝昏迷是因为吃了她送的东西犯了沖中毒了。噢,就是你这毒妇! 我一下子坐起,倒惊得二小姐后退了好几步,差点从脚踏上摔下去。 “唔--啊--”我指着二小姐的背后,本来是想要尖叫,结果,我显然高估了这副嗓子的能力,到嘴边成了含煳不清的鬼叫。罢了罢了,凑合着用吧! “唔、唔--”我抄起手边能砸人却又不会砸伤人的东西,软枕、靠垫朝着二小姐乱摔一气,玉慧一时看我发疯看呆了。真是!这个时候怎么掉链子呢!赶紧陪着演戏啊!玉眉听见声音从外头跑了进来,一把抱住我,却又不怎么用力,只大叫着,“三小姐!三小姐!您怎么了?”我真是快笑出声来,心想,还是你伶俐,深得我心啊! 我手上抓起窗边的烛台就要砸,玉慧一个箭步夺了去,“小姐!会砸伤人的!”玉眉也在我耳边轻轻说了句,“小心,别真的弄伤了二小姐。” 分寸还是有的,我继续叫着,声音已弱了下来。二小姐身边的丫头以为我疯了,只护着她的主子往后退。 二小姐显然是被我这一胡闹弄得蒙了,“还不快去叫医生!”朝着她的丫头叫道。 我指着二小姐的背后,一直往床上缩。二小姐以为她背后有什么,回头却什么也没有。 玉眉明白了我的意思,故意装作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用颤音问道,“小、小姐,您,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我点点头,指着二小姐背后,二小姐估计也被我这一指给吓得后背发毛,居然又朝我走过来了,像是要远离那“什么东西”似的。 她走过来,我便又随手拿起撂在床边的裙子甩出去,差点砸在二小姐脸上。她一挥手把裙子丢在地上,瞪了我一眼,“医生来了就好好给三小姐看病,你们给我照顾好了!”说完愤愤地走了。 演戏要演到底,我在她背后又叫了几声,才收了手抱着玉眉大笑。 玉慧赶紧去关了门,“当心一会儿医生真的来了!” “哼!二小姐才没那么好心,还叫医生?”玉眉撇撇嘴,“真是痛快!哈哈哈……” 突然有人从外面推开门,“什么事这么好笑?”大哥走进来,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拉长了脸冷冷地看着我们三个。“不是病了吗?笑得挺开心啊?” 我心里只道是完了完了……被发现了……以前要是露馅了,找娘撒个娇也就过去了,现在……大哥面前,撒娇,怕不管用吧!我也说不出话,当真是急死人了! 玉眉玉慧直直地跪了下去,对着大少爷说是照顾不周,该死该死之类的话。我犯了错哪能让她们担着呢,横竖我是小姐,顶多是禁足呗,她们要是被打怎么办? 我立刻下了床,不顾地板冰冷,袜子都没穿站到大哥面前挡着她们两个,跪在大哥面前,看了她们两个一眼,对着大哥一阵摇头求大哥不要怪她们,指着自己,意思是都是我的错不关旁人。 玉眉玉慧见状,又朝着大少爷磕头,“是奴婢的错!小姐还在病中,大少爷千万别怪罪小姐!” 大哥扶了我起来,一把把我打横抱到床上,吓了我一跳,我还从来没被人抱过呢!整个人都是僵的。 “袜子也不穿,小心着凉。”大哥把被子重又披在我身上,隔着被子把我抱在怀里,温柔地说,“我一直就想着你什么时侯能好过来,这不是你。” 我一惊,完了完了,我怎么忘了,这曦筝是个柔弱窝囊的啊……只瞪大了眼,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大哥继续说,“你从来都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怎么就对二妹那么百依百顺呢?现在好了,”大哥松开手,朝着我笑道,“我的曦筝又回来了。”轻轻颳了刮我的鼻子。 我松了口气,曦筝原来也是活泼,这么想来,我就更没必要忍气吞声了。 大哥看我稍稍平復了些,微笑道,“正巧,风代这次领了军功,要来这儿小住一段时间。曦筝,你的风哥哥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角就要上线啦!风筝cp狗粮还会远吗!本文绝对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人拆cp,狗粮无毒放心食用。作者认证。 ☆、第三章 青梅竹马 这几日府里又忙了起来,说是林将军立下军功特来拜谢恩师,正巧一位陆大人从长安调到定西候封地来做金曹掾史,听这名字是个财务官员吧,他们二人就同行而来了。 据玉眉所说,原本是打算家宴洗尘的,邀上许久不见的林将军,吃一顿家常便饭。但是既然人家和新官一道来了,又是不相熟的人,家宴也就不办了。 我没放在心上,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的,还是少参加这种会面为好,要不然准会露出破绽。老是藉口记不清楚煳涂了从旁人嘴里打听也不是长久之计。 “这林将军呢从前是咱们侯爷的得意门生,和大少爷也是一同学武。大少爷自小疼小姐您,带着您一块儿玩儿,所以您和这位林将军关系也是不错的。” “侯爷告老来了封地,和林将军也有几年没见了……” 这算是,青梅竹马? 我一个头两个大,最害怕情感纠葛。这位曦筝小姐,居然有个一起长大的将军哥哥?难怪之前大哥说“你的风哥哥”来了。他们之间,是真的有什么吗? “小姐,我听说,林将军今儿入府来了!”玉眉的消息总是灵通,我正对着镜子梳妆她就闯进来了。我简直不知道怎么表现出我的不屑,只得不理她,继续画眉。 “二小姐和大少爷好像已经去前头迎了。您要不要……”玉眉继续说。 “二小姐也去?”玉慧一惊。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一个是新宠将军,一个是候府嫡女,他们来往不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再说,他们也是青梅竹马吧。
第5页 “小姐,您去不去?”玉慧小心翼翼地问我,看来,这二小姐对林将军是有意的呢。我心里反倒有底了,暗暗庆幸,这回就不关我事了吧。 我摇摇头,手按着太阳穴,装出一副头疼的样子,慢悠悠地晃到院子里去晒太阳,不管玉眉和玉慧在后头怎样的唉声嘆气。 唉!你们不懂,这大户人家最忌讳的就是庶出的子女太过招摇,你们三小姐以前对二小姐多番忍让也就是这个意思了。尤其是女儿们,这嫡庶是必要分明的,婚嫁上更是如此。我今儿要是跟二小姐抢人,那夫人还有容我之地吗? 我晒着太阳,冬日里难得暖和,干嘛去人群里头找不痛快呢? 玉眉晚膳的时候有带来新消息,说是大哥邀林将军和陆睦一道在他那儿住几日。还有一个让我震惊的消息,二小姐居然没有和他们一道用膳,就只是开始露了个面就退下了。那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呢?她若是无意,我不就麻烦了?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曦筝说的守护,会不会是……不会吧!当初,曦筝还只是十岁的小丫头片子呢,哪里懂这些? 用完膳,我闲来无事就在院子里头站着看月亮。起风了,树叶沙沙作响,听得人心里直犯憷。 不知道是不是自幼习武的缘故,又或者是随了父亲对于刀剑冷冽的直觉,我感觉到一阵杀气凛凛。但是这杀气一闪而过,不像是冲着我来的。 我的院子和哥哥的院子之间隔了一个大花园,我听到花园里头的鸟惊起,翅膀扑棱的声音和树叶沙沙声同时作响。以前在韩府,哥哥月下舞剑也是惊起一阵鸟儿的。这杀气是冲着谁? 我顾不得和玉眉玉慧打招唿,甚至忘了自己此时此刻是楚曦筝,她原本会不会武功我也全然不知。只是随着自己的感觉出了院子朝花园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风筝cp就要上线啦!因为还在写后面,所以可能不敢更太快怕来不及写…大家多多包容,希望大家支持啦! ☆、第三章 青梅竹马(2) 一支箭凌空而来,我赶紧躲到假山后,三个黑衣人握着长剑一步步朝我对面的假山后逼近,手里的白刃反she着月光,惨白的映在地上。什么人居然敢在定西候府公然行刺?这会打更守夜的巡卫兵刚走,这群人想必是掐准了时机来的,他们的时间也不多,最多一刻钟,下一拨卫兵就会经过。 我不敢轻举妄动,我不确定我现在这具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我的武功,而且,那假山后的人并未唿救,想必也是有能力自保。我且先看着,至少得摸清对方几个人。 一块石头从假山后飘出,是的,轻飘飘的,一看就不是学武之人的手劲儿。我猜,假山后头的,应该是那个财务大臣……行,你也是个靠不住的,你打不过,倒是叫人啊!自己躲在假山后头做什么?! 我拾起花坛边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放在手里掂了掂,还好,感觉还在,看来,我这具身体关键时刻还是挺得力的。 我现在没法唿救只能尽力制造点噪音了。 那几个黑衣人离财务大臣越来越近,我顾不得其他,把手里的石头一把丢到树上,惊起一群好不容易又静下来的鸟,那块石头落地一声闷响。黑衣人察觉后面有人,齐齐转过身来看着我这边。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我从假山石上朝着黑衣人飞身而去,养了这一段时间武学退步了不少,也有可能是这具身体和我还不熟悉的缘故吧,感觉没以前那么轻巧,但好歹气势上不输,让那几个黑衣人调转目标,朝着我来了。 我手上没有兵器,没法进攻只得步步防守,我灵巧地窜过这几人的攻势到了财务大臣藏身的假山那边。还好他倒也是个有脑子的,已躲进了假山洞里,方才那一石头也不过是声东击西。财务大臣见是个女子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我顶着他惊恐的眼神夺了他手上的剑,復又冲出来。 刀剑碰撞的声音吸引了另一个长袍披风男子,我对付这三个人已经显得吃力,丝毫没有察觉另一队三个人组成的刺客朝我而来,这个披风男就顺手帮我解决了后顾之忧,转而支援我。 有一个黑衣人脱离队伍朝着财务大臣藏身的石洞而去,我心下一紧,从头上拔出一根金簪朝他飞去,扎在他脑后,刺客倒地我才松了一口气。 果然,不是自己的身体就难以控制。鲜血的气味让我几欲作呕,我感觉到体力不支了,甚至在那个刺客倒下的时候,我明显感到自己浑身鸡皮疙瘩。这就是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吧。 我,韩子歌,第一次面对鲜血和死亡的时候只有八岁,这具身体的主人那个时候恐怕还跟在哥哥后面要糖吃吧!以前觉得一个女子杀过人见过血简直不正常,现在倒是庆幸曾经有随父亲戍边的经歷。 披风男在我拔下金簪的时候就已经朝我靠近了好几步,这会更是把我微微颤抖的样子尽收眼底,我瞥了他一眼,正巧他也在看我,眼底里尽是疑惑和探寻。我别过头,心想,既然你这么厉害我就歇歇吧,反正这几个人对你而言小菜一碟。丢下剑,破罐子破摔一般坐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披风男以为我是受了伤,朝我叫道。 我怎么回答?我不会说话啊!我没受伤就只是想坐着歇会儿……他要是能听到我心里的答案估计要气到吐血。 “伤到哪儿了?”他又问。 剩余的两个刺客应该是头头,武功高强,我看披风男也有点吃力。人家浴血奋战我总不好这么歇着吧,便又拾起剑适时地帮他一把,他倒信任我,背对着我把后背託付给了我这个武艺不佳的小姑娘。 那两个刺客终于倒地,我也累得不行,果然,武学几日没练就要荒废了。我拿剑支撑着身体弯腰喘着气,鲜血的味道刺激着我的感官,我一阵咳嗽。 披风男走过来想要帮我顺顺气,却碍于男女之防终究没出手。他看见我手上的剑,那是那个财务大臣的,他这么一看我才想起来,财务大臣还在假山后头呢。 我喘着气指指假山后面。 披风男看着我半晌没动静,以为我是有话要说,便等着,倒是耐心。 我失笑。不是要你看着我啊大哥!我又指指假山,见他还没动静,我白了他一眼,把他朝那边推了一把,用剑指了指假山后。 这下他可算是明白了。但是也没挪步子,眼里的疑惑全变成了惊喜,站在我面前就着月光盯着我的脸。 ☆、第三章 青梅竹马(3) 这下他可算是明白了。但是也没挪步子,眼里的疑惑全变成了惊喜,站在我面前就着月光盯着我的脸。 “你不会说话?” 这还不够明显吗? 我没理他自顾自地走到假山后,财务大臣却不见了! 我着急地走出来,披风男像是看透了我,安慰道,“他是去找人救你了吧!不用急。”犹豫了几秒,他试探着轻轻说道,“你是曦筝?” 我一愣,他认识我?我还只当他是哪个我没见过的暗卫,现在看来……哪个暗卫敢直唿三小姐的闺名?难道是,林风代?他好像和那个财务大臣也很熟悉,应该没错了……我心里暗暗叫苦。不过,这林将军果然是武功高强英姿不凡呢。
第6页 他笑了,“武艺见长啊!我还以为你这武学定是要荒废了呢!” 我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曦筝也是会武功的,还好还好。 果然如他所料,财务大臣和大哥带着一队侍卫来了,大哥没想到会看见我,一愣,走上来问,“受伤了吗?你怎么在这?” 我微笑着摇摇头。 侍卫们开始清理现场,仵作也来了。手里捧着那根金簪走向大哥,“此物……” 是我的。我下意识地看向披风男。他明白我的意思,拿过簪子,“这不是刺客之物。”轻描淡写,没多做解释。我放了心。 “你受伤了?”他把簪子随手放进袖中,捧着我的右手。从虎口到手腕的一道剑伤正流着血,这会儿歇下来才觉得痛。我一收手,疼得发出“嘶”的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又碰到你的伤口了?”披风男一惊,连忙放开我。手悬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大哥走过来,拍拍披风男的肩膀,“没事,应该只是皮外伤。曦筝,随我去上药。”示意我跟他走,转身吩咐,“去三小姐那传话让贴身丫头到我这来。” 我跟在大哥后面,披风男也随着我们一道离开。 玉慧也是习武之人,大哥的手下拿了上好的金创药,玉慧便熟练地处理起伤口。大哥在我上药的时候嘱咐道此事不可外传,其余的也没解释。这时的大哥极其谨慎严肃,我估计是和朝堂之事有关,估计那财务大臣离开长安是避难来的,定是牵扯进了是非之中,要么就是握了谁的把柄结了仇。我本也就不想管这档子事,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玉眉和玉慧也是聪明人跟着向大少爷保证。 披风男,噢不,是林将军,一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瘆得慌。 “吓着了吧?” 我摇摇头。 “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盯着他。我又不会说话,你问我也是白问。 他意识到这一点,尴尬地笑笑,低下头去,“对不起。”对不起什么?是为这个伤口,还是说忘记了我不会说话的事实? 哥哥早就出去看看现场的情况了,玉眉守在外面,玉慧涂完了药膏见状也出去了。我不喜欢这样的气氛,站起来还算和善地微笑着朝他摇摇头。 “我送你回去。”他随着我出门,“花园那边还围着守卫,你一个人不安全。”哪里有什么不安全的,还有玉慧她们呢,再说,这是我家,我好歹也是三小姐,还怕有人欺负我不成?“好久没见,你变了很多。” 我没拒绝,点点头,任由他为我开了门,陪我走出去。 玉眉和玉慧走在前面,一人手里提了个灯笼,我和林风代并排走在后面,隔着大半个花园,刚才的地方灯火通明的,乌泱泱围了一群士兵,各个出口都有人把守,内院女眷不准随意接近。见林风代在我旁边,那侍卫便没让我停下。 “你比以前开朗了许多。”他终于开口打破了我们俩之间的沉寂。我不会说话也只能由他来讲了。 “今儿早上我以为你会来的,楚兄说你身体不适,现在看来,是大好了吧。” 我点点头。 月光下看他的脸倒是风姿俊逸,但也带着些稚气,估计比我大不了几岁,少年将军啊!我突然想起韩府的大哥了。 “你瘦了。” 我低头含笑,感觉到他的眼神越发炙热。我的院子就在前面了,我停下脚步,朝着他匆匆行礼就要离去。 “曦筝!”他在背后叫我,几步跨到我面前,解下身上的披风搭在我单薄的肩上,细心地为我系好披风前面的绸带,“当心着凉。” 玉眉和玉慧在旁边低着头不言语。 我感觉自己的脸此时应该红得不像话,林风代为我披披风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我笑着行礼,算是得体地转过身。 “明天我们打算去练武场,你一起来吧!”我本想摇头,“我明早派人叫你,好吗?” 我只得转过身,点点头。月光下的他正笑着,很真很真。 我坐在脚踏上,解下披风抱在怀里发呆。玉眉给我端来了姜汤我险些洒在披风上,连忙用手挡了。 “小姐这么紧张一件披风啊!”玉眉捏着嗓子说道。 我白了她一眼。 很奇怪的感觉,刚才他拔剑而来我却根本没有怀疑他的立场,直觉就让我把信任给了他,像是有许久未见的熟悉与亲密。是这具身体对他的记忆吗?这种感觉对我而言是真实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为什么后面感情线迟迟没有进展的原因了,两个人其实是心繫彼此的,但是子歌不清楚这种感情到底是她自己的,还是她继承了曦筝身体里对于风哥哥的感觉。其实没什么差别啦……差不多的…… ☆、第四章 一箭倾心(1) 很奇怪的感觉,刚才他拔剑而来我却根本没有怀疑他的立场,直觉就让我把信任给了他,像是有许久未见的熟悉与亲密。是这具身体对他的记忆吗?这种感觉对我而言是真实的吗? 我一时无法看得分明,只得把披风搭在一旁准备就寝。 放手吧…… 那天在福济寺的花园里隔空传来的声音。 放手吧…… 我又做噩梦了,那个声音总是萦绕在心上挥之不去。这话是对谁而言?放手,它要我放手什么呢? 我夜间浅眠了一阵便再也睡不着,天蒙蒙亮就清醒了,不敢叫人,怕她们以为我是盼着见林风代,免得回头又招来嘲弄。一个人仰望着头顶的纱帐捱到丫头在外面叫我洗漱,这个时候才觉出一丝困意,却也只得挣扎着起来了。 “小姐,一大早大少爷已经遣了小厮来,说是辰时在练武场见。您去不去?” 人家都来请了,我哪有不去的道理?这会子摆什么架子呢?我点点头。 玉慧倒是心事重重,“昨日林将军对小姐倒是关怀备至,只是,小姐对他,可有……” 我把手上的毛巾往盆里一丢,抬头就是一个白眼,噎住了她未完的话。 对啊,这是曦筝对林风代青梅竹马的感情在作祟,我没必要放在心上的。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了这里,没准,我又会突然回去了,还是不要留情的好。 玉眉见我愣在原地,像是走神,便开口缓和,“小姐?您今儿穿那件碧色的衣裳可好?” “会不会太素了?”玉慧质疑。 “那橙色的。亮丽。” 又不是选美,穿什么重要吗?我洗完脸,自己去挑了件鹅黄色绣着雏ju的裙装。一回身看见衣架子上还挂着林风代的披风,今儿还是不要给他了,倒像是显得我和他有私交似的,让人看见像什么话。明日差人给他送回去就是了。他一个大将军也不差这一件,总不至于追着我要吧。 等我到练武场,大哥林风代财务大臣三人已经站着说笑了,估计是到了有一会儿了,但还没见二小姐的影子。大哥和财务大臣正低声交谈着什么,林风代便走到一边,挑了一把弓对着靶子比划了一下。
第7页 我脚步轻快地走到大哥面前,先行了一礼,又对着财务大臣,正要行礼,他已拉住我,连连说道受不起,“昨夜人多事杂,还未及感谢三小姐救命之恩。” 亏他还记着,我是都快忘了,只记得林风代那档子事。连忙微笑着摇摇头以示谦虚,这样子看他也不是那么弱不禁风,整个人挺拔精神得很,和大哥差不多高,穿着这一身倒也像是个武将了。 林风代一直在一旁打量着我,这时走过来,“三小姐来了。”我笑着向他行了一礼,他却皱了皱眉,“倒是难得,你以前可不怎么向我行礼呢。” 我一愣。看曦筝和他的相处方式,不像是两小无猜,倒像是兄弟,那昨夜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看得我觉都睡不好……唉,我是真的煳涂了。 他们仨都看着我,我也只得歪了歪头笑了笑。 “大哥!”二小姐来了。红衣粉裙金钗翠环,好不惹眼。玉慧从后面扯了扯我的衣袖。的确,看看我这一身,简直素净得不像话。 二小姐一一行礼,我也恭恭敬敬地问安。当着这么多人,她也是做足了大家闺秀的样子,对我微微一笑。 “曦筠这几年武艺可有进展?”林风代把手上的弓递给她,“比试比试?” 二小姐为难了一阵,勉强接了过去,“林大哥可不准笑我,我可是好几年没来这练武场了。” 说是这样说,但站在场上的二姐倒是威风,颇有巾帼英雄的风范,一拉弓一握箭都有模有样。只是箭术不精,看得出生疏了,偏离靶心有两寸。 我也不能对一个大家闺秀这么苛刻不是?这箭术不过是她闲暇时刻的消遣,又不是靠这个救命的,她一个小姐,女红刺绣才是正道不是? 大哥他们围着二小姐说了几句,我站在一旁扯了扯嘴角,低下头。正想到一边去歇着,二小姐走过来,把弓递给我,“三妹妹试试?小时候,你这箭术可是师承林大将军呢!名师出高徒,是不是?” 话是玩笑话,但据我所知,这三小姐应该是久未练武了,什么名师出高徒,不过是刚刚那一箭不佳,想拉我做个垫背的罢了。自己脸上挂不住,我也别想好过的意思。不过,曦筝的箭术袭自林风代,倒让我吃了一惊。 “曦筝手上有伤,别勉强了。”林风代看了我一眼。 ☆、第四章 一箭倾心(2) “曦筝手上有伤,别勉强了。”林风代看了我一眼。 “林大哥这是怕砸了你的招牌?”二小姐笑着过来挽我的手臂,“曦筝好不容易大好了,该玩玩,不用太在意。” 说得真是通情达理,我都不好拒绝,只得笑着接了弓,走上前去。 手上微微用力,这弓不紧,弦极佳,对于曾经苦练箭术的我而言,she中靶心是小菜一碟。但是,曦筝久未练武,而且,得给嫡小姐点面子嘛,我手上有伤倒成了绝佳的藉口。父亲说过,不要风头太过,会隐匿锋芒的人才能笑道最后,争一时胜负绝非大家风范。 我硬着头皮走到前面,林风代站在我旁边,“小心。”他微微笑道。 我点点头,拉弓、勾箭、瞄准一气呵成,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在后面握着箭的手微微一颤,才放出箭去。 差点脱靶。 财务大臣微微一笑,和林风代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哥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弓,“手怎么样?” 我摇摇头。 “你们这儿倒是热闹。” 我回头,看见一个留着小鬍子、长辈模样的人走过来。还未及打量清楚,大哥二小姐林风代财务大臣全都行礼。 “父亲。” “见过侯爷。” 定西候?我的父亲?我赶紧跟在后面行礼。好在他们挡了我,不至于失礼。 “听煦阳说曦筝昨夜受了伤,我就来看看。你们玩得尽兴给我打搅了吧。” “老师来,风代开心还来不及呢。”不愧是得意门生。 定西候瞥了一眼我和二小姐,“曦筝的武艺怕不止这个水平吧!”他看着远处的箭靶,朝我赞许地点点头,“等伤好了再战一轮,让风代也看看你这些年的长进!” 我忙不迭点点头。果然火眼金睛,一下子就看出我这是留了一手,不过,父亲对这个庶女倒是偏袒呢,出乎我的意料。 林风代和财务大臣在一旁笑看着我,他们两个对我的武艺是有底的,我虽有伤,但这一箭怎么也不至于偏成这样,放二小姐一马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父亲略说了几句就离开了,他本也是路过,看见我和二小姐都在,一时好奇停留了一会儿,结果就看见了我和二小姐的那两箭。嫡女风华无双咄咄逼人,庶女低调行事不露锋芒,其实高下他岂会不分,不戳破而已。曦筠曦筝的性子已定。 父亲走后,我借着手上的伤顺水推舟歇在一旁,林风代原本还在场上跃跃欲试,后来she了几箭索然无味也就退到一边去了。财务大臣本就不擅武艺,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后坐到了我旁边。 “三小姐手上的伤无大碍吧。” 我摇摇头。玉眉说道,“大人有心了,小姐的伤没到要害,不必担心。” 他“噢”了一声,意味深长地嘆了口气。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估计是为我不值,要屈居二小姐之下。 “怎么了,陆兄?不上场?”林风代握着弓走过来,“去吧去吧!”把他又赶回了场上。 林风代瞥了一眼旁边,有话要说的样子,我也正乐得远离这个鬼地方,便随着他往远处去了。走出十几米,他才开口,“你比以前懂事了很多,”他低头注视着我的长髮,“懂事得让人心疼。” 我简直想要逃离。 那时候小,自然是不懂什么人情世故的,估计两位小姐是针尖对麦芒地在较着劲儿。后来,曦筝大病,曦筠就占了上风……我猜测着以前的生活,一时走神。 “冷吗?” 噢,披风。我摇摇头。回头看了玉眉一眼,玉眉会意,“小姐出门奴婢忘记拿披风了,奴婢的疏忽。” 哎呀,不是要你说这个!我背对着林风代使了个眼色。玉眉便又开了口。 “噢,林将军的披风小姐珍藏着呢……” 你、你、你!我赶紧咳嗽了一声,回头瞪了她一眼。出来的时候不是吩咐过回头把披风送回去吗?谁要你在这推波助澜了?我是要他离远些,不是要他误会啊! 我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解释,我也说不出话,随便吧!都这样了,气氛一时冷到极点。 林风代一挥手让她们下去了。站在我旁边,笑了起来,“你不把我的披风当抹布使就不错了,还珍藏呢!” 原来你和曦筝是这样相处的啊……我松了一口气,硬生生地笑了笑。 “不过,女大十八变,你现在倒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了。以前,老师太宠你,把你宠坏了!”
第8页 以前……咱能不说以前么?我又不知道以前的事,这话我怎么理解呢? 他似乎看出我不大想继续这个话题,就闭了嘴,陪我站着。 ☆、第五章 庶女曦筝 一个小厮匆匆忙忙地来传话,叫了财务大臣林风代和大哥去父亲书房。二小姐见人都走了顿觉无趣便也随着回自己院子去了。 我走到场上,拾起方才落在地上的箭,搭弓拉弦正中靶心。 玉慧一惊,怯怯地叫了我一声。 身后来了一两个收拾的小厮,我也不好再呆在这儿。好久没握弓she箭,生疏了,但一上场,这感觉便又回来了,仿佛回到七八岁的边疆,天高地阔,身着男装和哥哥一起骑马she箭,人都以为韩将军家里有两个儿子,谁知其中一个是个小姑娘呢。 收回思绪,我穿过整个练武场,走到那一排箭靶面前,拔下我最开始故意she偏的那一箭,有些后悔。既然不想出风头就该推辞了的,这么装样子又何必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煳弄谁去?煳涂人终究是蒙在鼓里,那一箭让不让也没多大分别。 我把箭随手一丢,看着四面高耸的石墙,像是被禁锢了一般涌上一股悲凉来。 “小姐,您还要继续练吗?”玉眉问我,带着不常见的小心。 我摇摇头,这才迈着步子离开了练武场。 我在院子里缓缓地散着步,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只是绕着花坛一遍遍转圈。我不知道此时此刻定西候府的议事厅里正商量着一桩关乎我人生的大事。 “陆某给侯爷添麻烦了。”陆睦知道昨夜的事是定西候下了令封锁消息,自是感激,同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定西候回到封地前在朝堂之上叱诧风云几十年,其中险恶岂会不知,陆睦自然不必多说,能让刺客这般千里迢迢紧追不捨的情况实不多见,无非几种情况:争宠、夺嫡。 陆睦占的,显然是后者。 “陆兄,侯爷不是外人,有话不妨直说,大家立场坦白了,事情自然好办。”林风代师承定西候,对于这位老侯爷也是有几分了解,他虽远离朝堂,但绝不会是单纯的中立者,定西候势力惹人注目,必是有人护佑,否则岂会安然度日?他既然帮陆睦瞒了这桩事,就说明至少,他不是站在陆睦,以及陆睦背后的人对立面上。只要不是敌人,一切都好说。而且,是定西候主动叫的自己,估计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自己已经置身其中,没必要迴避。 陆睦对林风代是信任的,他也能想到这一层,但终究不敢轻举妄动。党争之事,一步踏错,粉身碎骨。 “不必多言,赵王殿下早已传过话来。陆大人尽管放心,在本侯的地盘上,哪位殿下都不能放肆,这一次是本侯低估了他们,才给钻了空子,绝不会有下次。” 楚煦阳是正儿八经的嫡子,父亲的立场自是早就知晓的。林风代也做过种种猜想,陆睦效忠的不是赵王就是凉王,所以才会惹了太子的人;定西候也不是看好太子的那一方,但凉王赵王同在长安,代王郴王离京,一时也猜不透。如今算是真相大白,二人既然都是效忠赵王,同一阵营自然平安。 “侯爷也是……”陆睦有点吃惊,不过想想也是,这次调任虽说是贬职,但相比其他罪责已经不算是惩罚了,显然是赵王在背后力保。既然赵王有心保自己,又怎么可能随便塞去个地方? “多谢侯爷。”陆睦作揖。 “赵王身边得有个自己人,”定西候给三人赐了座,上了茶才继续说下去,“你们看,曦筠和曦筝,哪个合适?” 三人猝不及防,都瞪大了眼,林风代差点没把手里的杯盏给摔了。赵王正妃早已入府,连嫡子都有了,侧妃侍妾更是不缺,这会子,把女儿送进去算什么? “父亲,这是,殿下的意思?” “风代以为不妥。”林风代反驳,“赵王若要传话,大可派遣暗卫线人,没必要把二位小姐牵扯进来。小姐们常年养在深闺,只怕弄巧成拙坏了大事。” “本侯以为,曦筝是最好的选择。” 原本这是定西候的家事,楚煦阳插嘴是无可厚非,林风代也情有可原,陆睦自问没有立场发表意见便一直沉默着。这会儿听见三小姐的名字,却也开了口,“侯爷三思,陆某本不该干涉,但三小姐实非合适之选。” “说来听听。” “侯爷此举无非是想让赵王将来顾念定西候府的功劳,不说厚赏,至少保得平安。”陆睦一语道破定西候的意图,缜密之余不失冷静,倒是林风代关心则乱,一时会错了意。“三小姐性情冷淡,加之不会言语,未必就得殿下欢心,到时候适得其反岂不可惜?” “你们也看到了,曦筠不够稳重,好出风头,这个样子在长安、在皇城根本无法立足。倒是曦筝,脾性越发好了,懂礼数知进退,会隐藏锋芒蓄势而发,可成大器。” 定西候言语之间毫不掩饰对曦筝的赞赏,而且自幼便对这个小女儿关爱有加,想来,也不是只存了利用之心的。 “侯爷与其用三小姐来换赵王的信任,何不用她换更多的势力?定西候府只要有实力,自然无人敢动。而且,会让赵王更加器重。”林风代思虑一番后开了口,“夺嫡之事,自然少不得谋臣,但更实际的,是武将。” 定西候世袭爵位但无兵权,假以时日便只是个空壳子,这也是为什么定西候急于涉及党争的原因。在长安,嫡出的凉王有出身太尉府的嫡妃;庶出的长子太子有卫尉卿舅舅;唯独赵王没有直接为己所用的武将。 陆睦感觉到林风代正在触到定西候的底线,在桌下敲了敲他。一低头,却看见对政事向来漫不经心的林风代握紧了拳头。 点到即止。 没人再敢说话。 “罢了,还是要细细考虑才是。”定西候放下手中的杯盏,看了一眼堂下的三人。楚煦阳担心两位妹妹,自是眉头不展;林风代面有怒色;陆睦倒是没什么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稍后还有一章,嗯,因为年年开心,第一卷写完啦! 哦说到这里,解释一下,这本书分上下两卷,上卷是楚曦筝,下卷是韩子歌,就是第一章里的大唐子歌,第一卷的名字叫长相思在长安*美人如花隔云端,之前我不知道怎么设置分卷,所以就没分……这里解释一下。 ☆、第六章重回长安 这半年表面看着倒是舒心平静,财务大臣常常和林风代一道进府来拜访,当然,这只是个藉口,更多的时候他们三人聚在父亲的书房里闭门议事。但我每当想起那日玉眉去还披风时在林风代那里听到的有关赵王纳妃之事就头皮发麻。好在这丫头机灵,不显山不露水地佯装镇定回来,我才知道自己差点撞上什么大事。 半年没动静,估摸着这事儿就过去了吧。我练练武,读读书,一天天地过去,也适应了作为曦筝而活的现实。财务大臣与我们日渐熟悉,林风代也偶尔去练武场陪我试手。
第9页 “最近下了不少功夫啊!”我一发命中靶心,林风代双手交叉胸前站在一旁,“不愧是得我真传。” 我得意地扫了一眼他带笑的脸,把弓交还给他。林风代从箭筒里抽出一支和弓一併交给正垂手立于我身侧的陆睦。 “我就算了吧!你们师徒俩比试比试!”陆睦笑着摆手,后退了一步,把位置让给林风代。 “马上就要狩猎了,你不练练?等着给人看笑话不成?”林风代拉过陆睦,硬是把弓塞到他手里,陆睦只得接着。他其实也不是一窍不通,长安贵族官员哪个没参加过狩猎,都得会一两招,这会儿估计是碍于我那一箭有点没底气了吧。 这么想着,我倒觉得不好意思了。与他们熟了之后,倒忽略了这许多。我朝他笑笑,也拉过他的衣袖把他推到正对着箭靶的位置,然后揉着手腕到一旁去同玉眉玉慧站在一起。 一个小厮朝我跑过来,林风代陆睦齐齐转过身看着这边。“见过三小姐,林将军陆大人。” “怎么了?”林风代走到我旁边问那小厮。 “正巧林将军也在,侯爷传话,说让三小姐准备准备,十日后启程去长安。” 长安?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定西候府今年要回去参加狩猎?”陆睦先问道。 “是。侯爷的意思,二位小姐都要同行,三小姐若没事的话,奴才就去二小姐那儿传话了。” “两位小姐都要去?那大少爷呢?”林风代发现了问题。 “大少爷自是要在封地处理诸多事宜,就不去了。这也是侯爷的意思。” “行,知道了,你下去吧。” “侯爷特意说,三小姐要是有什么不清楚的就问问林将军,需要带哪些东西也劳烦林将军多指点。” “那是自然。” “奴才告退。” 等那人走远,陆睦放下弓走过来,“三小姐是第一次参加狩猎?” 我不知道啊…… 未及我答话,林风代皱着眉头,说道,“嗯。这次为什么要你和曦筠一道去你不用管,左不过去围猎场玩儿几天,你不用尽全力。”他以为我不知道父亲的用意,也只得这么暗示我了。 “围猎场危险,到时候我和风代会在你旁边的。”陆睦接话。 怎么,他们都要去? 林风代看出了我的疑惑,“我本就该在长安,这半年不过是藉口先前领兵的伤休养罢了;陆兄这次也正好赶上述职。” 我点点头。 “三小姐武艺过人,但还是要小心为好。毕竟那里边都是将军皇子。”我会意,朝陆睦感激地点头。 “我回头让人拟一份清单,狩猎要用的东西你照着准备会方便些。” 林风代第二天就差人送了清单来,还特意嘱咐哪些东西府里会一併准备不用我去操心。那清单也极详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小姐,您攥着林将军送来的这张纸一个上午了,可研究出什么来?”玉眉颇有深意地看着我,我微微一愣,连忙把单子摔到她手上。 “那奴婢就去收拾着了。”和玉慧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在床边箱子里随意翻找着,阳光照进来什么东西勐一闪烁,我拨开面上的一堆小玩意儿,看见下面藏了一把匕首。这是?一个小姐房里怎么会有兵器?虽说曦筝会武,但看这匕首的做工也绝非一般。碧色的刀刃,镶玉的柄,还有鞘上雕刻精緻镂空的纹路。放在这么隐秘的地方,估计是许久不用了,我把它握在手上,很合适,大概就是我以前的东西了。 “小姐,”玉慧走进来,“您怎么把这把匕首翻出来了?这次要带着吗?” 她也没觉得我翻出这个有什么奇怪或者不妥,那我就带着吧。我点头。 玉慧显得很高兴,欢天喜地地又到外间去帮着玉眉收拾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去长安啦! ☆、第六章 重回长安(2) 浩浩荡荡的车马朝着长安而去,陆睦赶着述职比我们提前两天就快马加鞭地去了。大哥和林风代骑着马在最前面,大哥无旨不得擅离封地,所以只能送我们到封地边界。 “煦阳,”父亲到了边界就下了车准备送哥哥回去,“回去之后,一切小心。” “父亲放心。”哥哥与父亲该谈的事估计在家就已经交待清楚了,此时倒无话。转而把马交给身后的侍卫牵着,走到我和二小姐这边来。 “到了长安,你们俩更要小心。尽量低调行事,明白吗?” 我会意点点头,二姐应了句好。大哥这才放心地策马朝着来时的路去了。 看着这个背影我心里翻腾不已。当年,我在长安送大哥领兵出征时也是这么一骑背影,看着有点荒凉,有点不舍,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这个背影竟成了我对哥哥最后的记忆。 长袍披风,铜冠墨发,一骑飞驰捲起一片黄沙。玉眉扶着我,轻轻地催促我上车,又要启程了。 车厢里闷热无风,我便拉开帘子。一抬手,就看见正骑着马和我并行的林风代。 “是不是太热了?” 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不在前面反而和我并排着,你倒好,就自然地搭起话来了。 “小姐觉得闷,通通风,不要紧吧,林将军。”玉眉问道,“林将军怎么不在队伍前头?” “我又不是定西候府的卫兵,我只是同行,想在哪就在哪。”他朝我眨眨眼,撇了撇嘴,“要不要出来骑马?” 算了吧,这会我还是安分点。刚刚说的低调,可不能哥哥一走我就胡闹。 “算了算了,把帘子拉上,马上就要到城池了,一个大家闺秀别随便露脸。” 经过这半年的相处,我和林风代也是相熟了,早已习惯他这玩世不恭的模样,白了他一眼放下帘子。 我不知道,此时的长安早已风起云涌。曾经权势滔天却一朝退隐的定西候还未抵达就已经传言四起,有人说侯爷此番是要捲土重来,有人说侯爷已经站在太子一边,有人说此次侯爷是要征婿。有关我和二姐的传言也未曾停歇,二姐以前是以嫡女身份参加过狩猎的,现在长安城里的流言左不过说她身份高贵要联姻;而我,一个从未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庶出幼女,却成了流言的中心,容貌惊艷不会说话却最得父亲欢心,有无数空穴来风的传闻。加之此番林将军同行早已不是秘密,更多人开始揣测定西候如今真正的实力。 还未进长安地界,就已有京兆尹府的护卫来迎,凉王妃的父亲太尉大人派了禁军护送,拿了太尉的手令:定西候府车马进京不用检查。父亲支持赵王的事情没什么人知道,凉王殿下估计想要藉此机会拉拢吧。太子先前对陆睦下手却被定西候府的人封锁了消息,想来,对于父亲的立场已有了猜测;凉王虽是嫡子,但他的势力却局限于京中,这些细节不可能知晓,难为他,居然说得动老丈人出马。
第10页 长安鱼龙混杂,玉眉早早地就把帷帽给我戴上了,一再嘱咐进府之前切不可摘下。我想看看长安在这个时代是什么样子,急急地打开帘子把脑袋往外探着。街道两边有酒楼茶馆,路上还有挑着扁担沿途叫卖的小贩。也许是因为我们进城禁军事先清理过道路,看着也不怎么热闹,比起唐朝差得远了,没什么西域的新奇玩意儿,也没多少行人。 “咳!”林风代骑着马从后头追上来,“关上窗户。你现在尽量别露面。”说完这一句,松开抓着缰绳的手,硬是从我手里夺了竹帘放下。 我听见马蹄声渐远,撩开帷帽的面纱,用手扇着风。 “小姐忍忍,就快到了。”玉眉拿起扇子来给我扇风,“长安势力交错复杂,小姐不要牵涉其中才是。” “定西候府是朝中的焦点,小姐万不可出风头。”玉慧附和。 我当然明白。罢了罢了,就忍忍吧。好在定西候在长安有自己的宅子,不必住在驿馆,要不然,日常生活怕是更麻烦。 ☆、第六章 重回长安(3) 车马前进的速度渐渐慢了,停在了一条宽阔的马路上。一个小厮在我马车前恭敬地迎我下车,玉慧先下去,紧接着是玉眉,二人支起车帘,在下面把手递给我支撑,扶着我慢慢走下去。在外,我还是要打造一个柔弱千金的形象,总不能让我自个儿跳下去。在车上坐的久了,腿有些发麻,险些摔倒,幸好玉慧在后面扶了我一把。 父亲先进了门,二小姐跟在后面,她也是帷帽遮面。我正要进门,听见后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本能地回头,看见陆睦骑马飞驰而来。他怎么来了?我原本已经走上了几级台阶,这会儿干脆又走下来等他。 “小姐……”玉眉拉了我的衣袖。 “三小姐?”陆睦急急下了马,一旁的小厮急忙去牵,“进去吧。别在门口站着。”说着同我并排而上。 “陆大人来找侯爷?”一直站在门外护卫我们进京的那个副将给陆睦辑了一礼。 “嗯。你是,太尉府的?” “在下巡防营副将于浩。见过三小姐。” 我朝他福身回了一礼。觉得不能再耽搁,就自顾自进去了。陆睦见我离开便也向那副将告辞。 到了长安,我再不能浑浑噩噩地过了,我来到这里,是源于福济寺的意外,现在又回到了长安,我是不是也有机会可以回去?眼看着形势越发复杂,我已经掌控不住我自己的生活了。现下,若是真的可以离开,我也顾不得去搞清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让真正的楚曦筝回来,让她自己解决这个烂摊子吧。 父亲近来忙着应酬,天天要和不同的“故友”接风洗尘,对内院就疏忽了许多。我趁着晚膳时分,府里的下人都集中在宴客厅,悄悄出了府。如果我没记错,福济寺的位置该在长安东,离城门不到一刻钟路程,那个小院子在福济寺的西边,弯弯绕绕的我是记不清了,先到了那个位置再说。这几日打听下来,就在那个地方也有一座庙,不过规模不大,估计是民间百姓上香的土地庙。我早已计划好,若是被人发现,就以祭奠亡母为由,自打玉眉玉慧知道我要去上香就自然地以为我是要去祭拜母亲,看来,这个藉口是好用的。 我带着帷帽悄悄打开门闩,牵了先前嘱託玉慧帮我备好的马,沿着后街离开,等远离了候府所在的路,我才敢上马飞驰离开。 我到了这座小小的土地庙。其实哪里是庙,不过是一座小宫殿,里面陈列了几尊佛像,外头院子里摆放着香炉烛台之类的东西。现在天色已晚,上香的人稀稀朗朗三五个而已,整个庙显得有些阴森。 我绕到殿后,沿着西边的小径走了十几米,两旁杂糙丛生,这里还勉强能下脚,前面根本就没有路了。看来从庙里是行不通了,那从外面呢,或许可行,便又折返。我听见有人打更,还有打扫院子的在地上拖着扫把“唰唰”地走远了。 天暗下来,整个土地庙显得格外破落,瓦片樑柱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我看着这样一番晚景,不自觉地感到些无功而返的凄凉,嘆了口气。 我从覆着泥土的小径跨上殿前高高的石板地,拍了拍袖上沾着的泥点灰尘。 旁边檐廊下冒出一个人,甩甩袖子悠哉悠哉地向我走来,是我疏忽了,戴着帷帽本就看不清周遭,还没小心檐下。左手笼到袖中握紧了那把匕首。 “小姐偷偷出府,拜佛拜到泥巴地里去了?” 我一惊。 他的装束决不会是暗卫一类的人,估计是个贵族官家公子,会不会是来应酬的人恰巧遇见我出门就跟了一路?倒是好兴致啊。我横下心,反正我遮着脸他也不知道我究竟是谁,要不,走为上计? 他似乎看出我想要挪动脚步,一个箭步横在我面前,挡了我的去路。“不知是哪位小姐?侯爷与我私交甚好,”他靠近了我,我不自觉地在身后把匕首挪到右手握好,他轻声说,“所以,我不会出卖小姐的。” 我隔着帷帽都能感觉到他不怀好意的噁心神态,厌恶地瞥了眼他脚下的金丝靴,果然是个贵公子呢。 一把匕首冷冷地贴上他的咽喉,只要我稍一用力,他便会当场毙命。 他一惊,万万没想到我会随身携带兵器,“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不多说了,这个人是谁后面一章就会有了。风哥哥你可长点心吧! ☆、第六章重回长安(4) 他一惊,万万没想到我会随身携带兵器,“你是谁?” 握着匕首的手一推,他忙后退了一步,双手摊开向我示弱,“不愧是候府的千金。”却突然一挥手扯下了我的帷帽。 我顾不得继续勒着他,急忙转过头,他却愣在原地,盯着我,一时也忘记了动作。我回过神,一脚拌倒他,然后飞身离去。 “小姐?”玉慧连忙拉着我进房,“小姐,帷帽呢?” 我摆摆手,喘着气坐到桌边喝了两杯茶。 “小姐,快些更衣吧。”玉眉拿来一件新做的宽襟深衣,按照我的要求,都是淡雅的素色。米色的裙子,上衣是淡粉色,绣了梨花的图案。 我刚换好,就有敲门声传来。 一个小厮站在门外,“老爷请三小姐去宴客厅。赵王来了。” 赵王? 我和玉眉交换了一个眼神。 虽说父亲暗中已经站在赵王阵营,但明面上还是要来做戏一番,像是还未收服要来拉拢的样子。我冷冷“嗤”了一声,接过玉慧手里的面纱戴上。 还未到宴客的雨晖堂,就听见父亲与赵王闲谈的笑声了。这声音……有点耳熟。 我脚步微微一顿,而后微笑着迈进门槛。朝着父亲和赵王弯腰行礼。 “起来吧。”父亲摆手。 我不说话,想必赵王也知道是哪位小姐了。他微微笑道,“三小姐有礼。” 这样子看他,倒有几分皇族气概了。彬彬有礼地与父亲言谈,却时不时瞟我一眼。不知是不是心虚作祟,我竟总觉得他是嘴角带着笑,这笑里还有一丝嘲讽在。
第11页 “见过赵王殿下,见过父亲。”二小姐款款而来,隔着面纱也掩不住精心的妆容,不过这次没一身艷丽,淡蓝色的一身衬出些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气息来。 父亲停下话头,赵王也站起来点了点头。二姐与父亲说话的当口,赵王却回过头来细细打量了我一番,玉眉玉慧都察觉出了什么,低声在我耳边提醒我低头,莫要与赵王过多接触。你以为我想和他多纠缠?人家怕是已经认出我来了。我和玉眉交换了一个眼神,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侯爷,小姐身体不适,可否准小姐先行告退?”玉眉开口道。 父亲点头,“嗯,去吧。” 赵王似有深意地朝着我笑了笑,客气地关心道,“三小姐无碍吧。” 我忍下想要瞪他的冲动,不情不愿地朝他行了一礼。玉眉答道无碍,我方才离开。 一出雨晖堂,我立即快了脚步,想着快些离开这里。我一直在迴避,可是,还是牵涉其中了。我越是不去想,有些话却越是在脑海中迴荡。 放手吧…… 我已经彻底煳涂了,这会儿要是牵扯进皇室的纠纷,我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任他什么梦什么鬼神,我都不打算管了。 “三小姐留步。”我还没走出前院,赵王就急急地追了出来。我装作没听见,脚步丝毫不放慢,玉眉玉慧也只得随着我。 “三小姐不像是敢做不敢当的人啊。”带着一丝嘲讽和调侃,赵王反倒停下了脚步,悠悠然在我身后说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 我也停下了。敢做不敢当?激将法?一瞬间脑子飞速运作。我要是就这么走了他以后定会继续纠缠,这么一个无赖的人,也就在朝堂上装装样子,面对我一个不会说话无处告密的小女子岂会留情?万一闹大了吃亏的还是我。我算不算是刺杀未果?但我要是不走,横竖还是纠缠不休。 见我停下,他復又走来,“三小姐是不是对我有所误会?” 你难道不是个无赖?你难道这不是在威胁我?我冷冷哼了一声,挑起嘴角,当着玉眉玉慧的面摘下了面纱。 “小姐!”玉眉一把拉过我,挡在赵王面前,遮着我的脸。我推开她,摆摆手让她们退下。二人皆是面有不解,执拗地不肯移动半步。 我从袖口取出那把曾紧紧勒着赵王脖子的匕首,赵王一愣,一时不知我要做什么。倒是玉眉慌了神,在皇子面前亮刀子是何等大逆不道! “小姐,您怎么了?”玉慧在身后拉了我一把。 我甩开她,推开横在我面前的玉眉,冷静地走到赵王面前,一手握着匕首鞘举到他眼前。 赵王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轻笑一声,“三小姐把我当什么人了?本王再不济也不会握着一个女子的把柄做文章。这匕首,小姐还是自己收好。”轻轻推着我的手垂下,他的眼里,竟有了一丝动容。 玉眉赶紧拉着我行了一礼,“殿下见谅,小姐身体不适,望殿下……” “回去吧,天凉了。”摆了摆手。 玉慧玉眉忙拉着我离开了,我还在体会他刚刚那番话是什么意思,甚至来不及看他的表情就被玉慧拉着离开了。他这是既往不咎的意思?就这样算了?他会为我奇怪的举止保密吗?既然如此,他何必追到这里? 我挣扎着想要回去再见他,但转念一想,我又不会说话,能问清楚什么?一时烦躁起来,甩开她二人,自顾自地加快了步伐。 ☆、第七章红颜祸水(1) 狩猎场在距离长安城二十几里外的围场,二姐不会骑she,往年随父亲去围场也只是在营帐里呆着,这一次先是闹着要学骑she,之后又改变了主意,估摸着是骑she没学会嫌围场憋闷,索性求了父亲不去了,就留在府里。父亲原本犹豫,后来倒也准了。 围猎第一日人多眼杂,父亲怕我在围猎场里头出了什么事硬是不让我出去,我只得在营帐里头闷了一天,骑装都穿不得。偶尔出去走走,营地里重兵把守,我还得戴着帷帽,着实麻烦。早早用完了晚膳,索性倚在榻上看书休息。 “小姐,林将军来看您了。”玉慧在外面叫我。我大喜,闷了一天,终于有点新鲜的了。当下把书丢在榻上就急急地出去。 林风代高束墨发,剑眉英气逼人,一身黑甲戎装还未卸下,想来是刚从围场出来。再看看我,一身粉色曲裾,步子都迈不开。简直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察觉出我的窘迫,微笑着开口,“今儿打了不少猎物,知道你闷了一天,要不要去烤肉吃?” 烤肉?自打当初十岁随父亲回京就职,就再没尝过那原汁原味的烤肉了,可是怀念得很。小时候,和哥哥在边陲荒野里头打兔子打鸟,都是就地就解决了的,哪有个大家闺秀一星半点的样子。 我勐然点头,眼里是掩不住的兴奋。 他也很开心我喜欢,拉着我的手腕就走,回头吩咐玉慧玉眉不必跟着,过会儿定亲自送我回来,不会耽搁。玉眉玉慧对他自然是放心,也没说什么。 我就这么被他一路拉到营地边上,地上还有冒着青烟的堆堆柴火,想来这里就是刚刚大将们聚集在一起篝火庆贺的地方了。他知道我喜欢这类玩意儿,想来怕人多时我会与哪位皇子打了照面,到底不妥,所以这会儿特意叫了我出来。我一阵感动,他竟这般细心体贴,不自觉微笑看着他生火加柴。 “怎么了?”他回过头,正对上我的眼神,我连忙收回了目光,摇摇头。 一低头,看见他方才拉着我的那只手小臂上一道撕裂的痕迹,忙捧着他的手,细细看有没有受伤流血。他收回手继续加着树枝,回头憨憨地笑了笑,“不碍事,在围场穿过灌木丛的时候给树枝划破的,没伤到里头,不过破了件衣裳。你一天闷坏了吧?” 我点头,看一旁堆着一只鹿腿,就拿了地上的几根稍长的树枝,跪在地上像以前哥哥做的那样交叉着穿过鹿肉,避开难破的关节筋络。林风代估计没想到我还会这个,一时愣住,只呆呆地看着我略显生疏但显然有序进行的处理方式。 “你还会这个?”林风代随着我坐下来,侧着身子凑过来看着,还不时教教我从哪里好用力。“你还真是……”我得意地举着一只大鹿腿,笑得像是个吃到了糖的孩子,他被我这满手污渍,裙子也沾上泥土的狼狈模样逗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来吧,你离火远一些,小心烫到。”我却不放手,硬是要自己放上去烤才是。他拗不过我,只得小心翼翼跟在我旁边托着,这鹿腿太重,他生怕我一个不小心整个人栽到火里去。“这根树枝架在这儿,对,对。哎,当心袖子--”他忙替我拉着袖子以免被火星沾到,却露出一截手臂。我自己浑然不觉,只顾着把鹿腿放到火上去,却不知林风代的耳根红了半截。 “差不多了。”林风代细细看了看火苗,“待会儿就可以了。你今儿可是自食其力呢。”
第12页 我笑着指了指那只大鹿腿,肉质细腻,这会儿已经有点香气出来了,他这是特地给我藏了好东西呢。 “白天你要是在,这只鹿想必也是你的。”他朝我笑道。 我拿了根树枝,走近想去戳戳看肉熟了几分,却不想刚一靠近,一簇火苗勐地窜上来,我猝不及防向后退了好几步,林风代一下子冲过来从后面搂住我的肩膀才没让我摔倒。 他一面拍着我的背,一面急切地问,“怎么样?有没有烫到?”我只是咳嗽个不停,他连忙抓着我的手细细查看,确认没有受伤才松开,“没事,没事了,没事了。” 我看着他抑制不住的关心,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让他放心,他微微愣住,才扶着我又在一旁坐下。 “我今儿见着一只白狐,可惜没打到,”他指指我方才看到的袖口的那处破损,“这就是为了追它给弄破的。明儿我肯定要抓住它!” “今年猎物挺多,一进去就有收穫,你明天肯定得玩疯了。” “你明日最好别去后山上,那里野兽兇勐,今日没猎到什么东西的明儿想必都要齐齐上山去,要危险得多。” 他一句接着一句,我仰头看着他,看来这一天下来真是有不少趣事,鹿肉的香味越发浓郁,他还滔滔不绝说着。 我起身去看火苗,弯着腰几乎要趴在地上,看下面的火小了,就凑近了些用嘴吹,发尾顺着肩膀滑到了地上,正要去捋,却有一双大手替我拾起垂到地上的头髮,我以为是林风代,回过头去朝他一笑。 笑容僵在脸上。 赵王。 ☆、第七章 红颜祸水(2) 笑容僵在脸上。 赵王。 我连忙起身行礼,发尾从他手中一划而过,他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苦笑着抬起头,“三小姐免礼吧。” 我不自觉地退后几步,林风代连忙走上前一手把我拉到他身后,不卑不亢地朝着赵王揖了一礼。赵王见我俩这样的反应,微微一笑,竟有些失落,沉默了几秒钟,才恢復了我先前见到的玩世不恭的模样,调侃道,“我说先前这鹿腿怎么成了单数,原来,林将军给佳人留了份礼物啊。二位倒是好兴致。” “我与曦筝自幼相识,向来不拘这些礼节,望殿下莫见怪。”像是答非所问,不过,我想,这正是解答了赵王想问却不好问出口的话。 赵王在听见林风代直唿我“曦筝”时皱了皱眉,而后笑着看我,颇带戏嚯地挑了挑嘴角,“看样子林将军是不把三小姐当女子啊!这怎么处理猎物、生火烤肉的苦活儿都是三小姐去做的呢?” 我和林风代都一愣。这赵王是在暗处旁观了多久?怎么都知道?现在这是找了个接近我的时机才出来? “赵王看来早就给这香味引来了,”林风代没惊慌,细想也没什么好惊慌的,“赵王等了许久了吧。” 赵王盯着林风代略带嘲讽的脸,淡淡道,“我的鼻子还没那么灵,任谁看见三小姐这一身衣裳都知道啊。” 我低头看着自己满是污渍泥土的粉色曲裾,这可是我第一次穿的新衣裳,就成了这模样,裙边全是泥迹黑得不成样子,袖口也是如此,手上也是油腻腻的,还有鹿血,红黑相间,只怕脸上也是这副光景。 我不自觉地要用手去抹脸,林风代见状握了我的手,“脸上没东西,小心这一抹成了花猫。”朝我一笑。 我俩的互动赵王看在眼里,没说什么,看样子他是真的不打算为难我的。“不打扰了。”回身就走。 林风代没拦着,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就去捣鼓那只鹿腿了。削下一块上好的鹿肉撒上调料递给我,“别嫌弃啊,这野外的烤肉就是这么吃的。那京中餐馆里头说是说烤肉,一小块一小块根本就不行!” 我笑着接过来,直接咬了一口,久违的味道,和哥哥的手艺相比还真是不相上下。我一边吃一边朝他点头,把他得意得不行。 我们俩分着算是吃完了这一只鹿腿,他看着我满面油光,不由得笑起来,“你现在真是不拘小节了呢!” 我瞪了他一眼,伸出两只油腻腻的手玩闹着就要擦在他身上,“哎--你想都别想啊--你,你--”站起来就跑,我哪里肯罢休,嘲笑我?还不是你害的?我非得捉弄你一番不可! 我俩围着柴堆打闹着,林风代到底还是败下阵来,无奈地背对着我任由我把手上的油蹭在他的袍子上,我当然不过也是玩玩,轻轻抹了几下就算了。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我点头。 方才来的时候走得急感觉不远,这会儿回去慢悠悠地晃着倒是显得路漫长了不少,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默默无言沉默地看星星看月亮。我总觉得他余光瞥着我,又不敢就这么抬头去看他。这会儿还有不少巡逻的士兵,我只得低着头走路,越走越快。后来他说了些趣事又嘱咐了不少,我也听不进去了,基本上什么也没记住。 玉眉和玉慧看见我这一副模样嘴张得老大,简直下巴都要掉了。谢过了将军送我回来就来不及得把我拽进去沐浴。 第二天一早我就迫不及待地换上骑装,背着箭筒去牵马。 围猎场虽然也算是野外,但和我曾经生活的边境野地相比也不过就是一片有人打理的皇家宫苑。越是往密林深处走,人烟稀少猎物却多了,我记得昨夜林风代好像说过不要去后山上,考虑到此次事态复杂,还是低调的好,便当即调转马头又往另一边林子里去了。 一只野鹰从密林上空划过,我一挥鞭策马追出了林子到了一片开阔的糙地,从背后抽出一支箭,瞄准那只鹰。原本是想一箭毙命,后来突然想到,自古大将喜欢驯鹰,不如捉回去给林风代当礼物,就算是感谢他昨夜的那只鹿腿了。箭偏了几寸,瞄准鹰正舒展的翅膀。 一箭击中。 与此同时,另一支箭从山下的灌木丛里发出,she中鹰的另一边翅膀。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骑在马上从林中飞驰而出,我和那人对视了一眼,心里不由得一紧。这团龙袍、金髮冠、箭尾的金羽……太子殿下! 我这时候是该下马行礼呢,还是在马上作揖就好?我今日虽是一身骑装高束长发,但到底是个女子,不可像将军一般与太子平起平坐吧。 翻身下马,对着太子屈身行了一礼。太子又近了些,居然下马来扶我起身,“小姐是……汉阳公主府的锦乐郡主?” ☆、第七章 红颜祸水(3) 翻身下马,对着太子屈身行了一礼。太子又近了些,居然下马来扶我起身,“小姐……是汉阳公主府的锦乐郡主?” 我摇摇头,不知要怎么表达。正巧小厮来了,提着那只中了两箭的鹰,“小姐那一箭也是正中翅膀,也是想要驯服它?” 我只得笑看着,太子耐心地等我回答我却始终一言不发。那小厮都急了,“太子问你话呢!”
第13页 我有些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摇了摇头。太子颇具深意地朝我一笑,“原来是定西候府的千金。”头也没回地说,“还不快向小姐请罪?” 那小厮连忙跪在地上,“小奴该死!小奴该死!” “下去吧!”太子一甩袖子不怒而威。转头却又换了一副和善的脸色对着我,“这只鹰自然是算小姐的了。” 我连忙摆手,千万不要和这位太子有什么牵扯才好,直往后退了好几步。太子见我这样也就不再强求,随口夸了我的箭法几句便上马离开了。 “我今天上午还等你来着,结果玉慧说你一大早就去围场了。这么猴急!”傍晚时分狩猎的王公贵族全都离了围场到主营前去轻点猎物了,我回营帐去换了一身衣裳,打理了一番才又出门。林风代大老远看见我,见我又戴了面纱,硬是拉着我站到他旁边去,“你不是一直想看吗?” 我瞪了他一眼。想起早上和太子的事儿就心烦,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我该躲着才是啊!要是被父亲知道,只怕我又要徒增不少麻烦。 “怎么了?” 我摇摇头。 “三小姐也来了。”陆睦从旁边过来,拍了拍林风代的肩膀,扫了一眼我面前的一堆,“三小姐的猎物也不少呢。” 我朝他笑笑。 清点到一半,终究还是出了点问题。居于上首的皇帝发现太子生擒了一只野鹰,正夸赞着,却被另一旁的凉王眼尖发现了问题,“太子兄这鹰怎么两个翅膀都受了伤呢?太子兄这是怕它逃了,所以刻意为之?”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自觉地抚了抚面纱。林风代在我旁边冷冷哼了一声,想来这二位殿下是不和已久,连这表面功夫都做不好了。下面的一群人也只得屏息凝神,没人敢插话打圆场,想来也是见怪不怪了。 太子不但没慌张,反倒是得意得很,像是就在这儿等着凉王一般,凉王的脸色相比就没那么好了,但依旧强撑着,一股子桀骜不驯。一旁的赵王安分地居于下首看着两位皇兄,俨然是个局外人一般的姿态,脸上不着一丝表情。看来父亲选赵王是有理由的,隐忍不发暗中丰满自己的羽翼,只求将来一击得胜。这般低调也正是父亲所欣赏的吧。 “回父皇,这只鹰原本是我与楚小姐一同she中,小姐慷慨大度,这才让儿臣拣了个便宜。说起来这鹰终究也是要献给父皇的,儿臣不敢独占了这功劳。”说完微笑着看向我。这么多人,一下子就能看见我了?估摸着是早就瞄好,等着凉王发难呢。 林风代和陆睦齐齐朝我看来,我顾不得回应他们震惊带着质疑的目光,连忙走上前对着皇上行了大礼。 能在这儿出现的都是朝堂上排得上号的人,定西候府的三小姐不会言语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所以这会看我只行礼不说话倒也没觉得多奇怪。 “想不到定西候府还有这般巾帼不让鬚眉的小姐呢。赏!”我连忙谢了恩。皇上如我所愿没再继续夸下去,而是偏了头,朝旁边站着的一位身着裙装的女子笑道,“锦乐啊!第一次来长安,是不是就遇到对手啦?” 我看向站在赵王下首的那位女孩,和我差不多大的样子,个头倒是高挑,眉眼里带着股子英气,原来她就是太子口中汉阳公主府的锦乐郡主。 “锦乐不过是胡闹着玩儿罢了,又没想着要和谁一较高下,哪里有对手之说呢?我今儿打了一只野鹿,待会儿也让人送去给皇舅舅可好?” 皇上赞许地朝她点了点头,我退到一旁继续看着皇上和这个小外甥女说笑,三个皇子居然都被晾在一旁,谁都没讨着好。皇上看似对我夸奖,不过也就是走个形式,算是给这事画个句号。现下,他还不希望任何一个在京城的皇子和候府走得太近,所以,并不想就这事让太子和我有什么机会接触。显然,那位锦乐郡主明白皇上的意思,急急地转了话题,倒也解救了我站在中间尴尬的局面。 ☆、第七章 红颜祸水(4) 我、林风代、陆睦三人一言不发朝营帐走去,林风代站在我旁边黑着脸,像是随时要爆发一般,我从未见过他这样严肃的表情,不敢再逗弄他,只得低头走着。 “还好这事就算完了,要不然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林风代突然开口,把我吓了一跳,好在声音不大,倒没引起旁边巡逻士兵的注意。 “你也别怪三小姐,这也不是她想躲就躲得了的事。”陆睦是要当和事佬了,“这怎么看也是太子预谋在先。” “我说了你不要一个人在围场里乱走,多危险。还好锦乐郡主在,要不然你今儿就成了众矢之的!” “好了好了,就算过去了。” “你明天不要一个人去围场了,我等你一道。” “那怎么行!你是将军,你跟着三小姐还怎么打猎?不如我同三小姐一道。横竖我也是去里头凑热闹的,不拘猎着什么。” 林风代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就往前走,他常年习武带兵的手劲儿简直大的吓人,我想甩又挣脱不开,只得随着他的脚步往前,“陆兄先回去吧,我送曦筝回去就好。”陆睦就真的没跟过来。 林风代拉着我到营地边上,“你今天遇见太子怎么不早点让我知道?太子这是故意做样子给凉王赵王看呢!你明天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碰面也不要多停留,听见了吗?” 我点点头。 “真是不让人省心。”林风代说着责备我的话,眼里确实抑不住的担心,眉心皱成了一团。不知为何,我看见他这样,心弦竟微微颤动,只觉得温暖。 我轻轻拉了他的手臂,带着他往营帐方向走,他一用力把我整个圈在怀里,我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可以听见他急促有力的心跳声。我整个人都僵着不敢动,竟然有一种熟悉而安稳的感觉,仿佛这个怀抱我已期待了很久。 “我、我是不是吓到你了?”他松开我,扶着我的肩膀。我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他眼里寻找些什么,他以为我这是生气了,连忙松开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我、我……” 我退后一步,似乎还在震惊之中没缓过神来。虽然对于他的感情我早有感觉,但是……这……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办。 “我明天在围场边上等你。” 我点点头,终于有了个台阶下,我连忙转身,也不管他的表情,就这么回去了。 “小姐?小姐?”我坐在被子里发了好一会儿呆,玉眉和玉慧轮番喊了我好几次我才有反应,“小姐怎么了?还在为那只鹰的事情担心啊!”果然,这事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小姐不用这么忧心,侯爷都没说什么呢!” “这太子真是心机不浅,干嘛非得扯上我们小姐!倒显得他多么大度似的。” 我不想听她们俩一唱一和的了,摆摆手一脸疲惫地让她们去外头守着。
第14页 林风代这是……我明天真的要和他一起狩猎吗?我怎么面对他呢?自然一点和从前一样?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受了轻视?主动亲近些?是不是不够矜持?万一他只是担心,没别的意思呢……躲着就更不行了……哎呀…… 他有力的手臂把我搂在怀里,我还记得他身上的味道…… 算了,睡吧,别想了。 睡不着…… 作者有话要说:  风筝感情线要有实质性的进展啦 ☆、第八章惹祸上身 “挺早啊。”我已经比昨日晚了些,结果牵着马走到围场边上发现林风代居然真的等到这会儿。他见我来,把马交给身边的小厮,自个儿朝我走来。 我朝他笑笑,感觉有点不自然。 “上马吧,要不没猎物好打了。” 他倒是坦荡啊!亏我昨儿纠结了小半夜,早知道没这么麻烦,我就该倒头大睡!……所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他已经跨上马,低头看着我,“上马啊!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我回过神,匆忙跟上他。 我看着他在前面策马飞驰,一袭长袍斗篷英姿飒慡,气度不凡,当真是有少年将军的风范,可以想见,他在战场上,定是威风凛凛胜过此刻百倍。估计是因为我的原因,他今日就没做打猎的打算,所以连盔甲也没穿,只别了佩剑而已。只是,那佩剑的剑柄,好像和我的匕首,很相似呢…… “吁--”我勐一拉缰绳,骏马长嘶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林风代急急调转马头看向我,“怎么了吗?” 我盯着他的佩剑,从袖口里掏出那把匕首,是你送给我的吗? “你还留着它?” 我愣愣地没作回应,原来这匕首真的是他给我的,这算是什么纪念吗?还是更有深意?我这样算不算是在回应他昨晚的……越想越乱,我这是在做什么? “曦筝,你居然还留着这把匕首。我以为你肯定早就丢掉它了。你……”然后他就一个人在那里莫名其妙地傻笑起来,策马朝我而来,坐在马上就这样抱住了我。 我的手上还握着那把匕首的外鞘,一时又陷入僵局。哎,我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只得暂且推开他,带着一丝责备,把匕首押在他胸口处。他似乎感觉到我对他不再是迴避了,腾出一只手握住我抵在他胸前的手,微笑着叫我的名字,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柔,“曦筝……”。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对他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刚开始对他是好奇、是探寻,毕竟他是所有人口中与“我”关系甚好的一个;然后,似乎在不经意间,我们走近了彼此的生活,我和他的相处成了一种习惯,我甚至可以自然地接受他对我的好;现在呢,我对他早已摆脱了身体里潜在的亲近吧,我面对他的时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自己,而不是楚曦筝残余的依赖与信任了。 我笑看着他,眼里有了一丝别样的情感。 杀气。 我和林风代几乎同时握紧了手边的兵器,一个对视,彼此眼里是警惕和关心,无比默契。我勾了勾唇角,不愧是大将军,看样子今儿我又可以偷个懒了。 不过,我很快就察觉到,这一次的刺客来者不善的程度远远超过擅闯定西候府的那些小喽啰。久未现身,隐匿于层林之中,渐渐逼近的杀气难掩,但我们都无法分辨方向,此等轻功实在不可小觑。凉王不知道上一次的行刺,估计还想着怎么讨好候府,应该不会是他。又是太子的人?他难道已经猜到父亲的立场了?那为何还要在众人面前做戏和我套近乎? “别分神。近了。”林风代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搭在佩剑上,眼神锐利地打量了面前的山林,“千万别下马,地上可能有陷阱。” 我点头。我相信你。 一支箭从密林中穿出,直直地朝着我的马而来,我一拉缰绳,马的前蹄凌空而起,我身体前倾双腿紧紧地夹住马腹才没被掀翻到地。我抚了抚马头,尽量平復它的情绪。好在这匹马训练有素,倒也没太发疯,要不然此刻只怕它早已不知朝哪里逃去了。 杀手又没了踪迹,要不是那支扎在树干上的箭,只怕我都要怀疑刚才是不是幻觉。不得不说,这群杀手真是沉得住气。到现在还不露面,而且,很有可能,那支箭只是障眼法,主力可能根本就不在刚刚那个方向,而是,那支箭扎着的地方。 林风代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刚刚那一箭并不致命,倒像是故意暴露一样,实在可疑。他没有轻易移动,只是瞥了一眼那支箭尾涂了一根红线的箭,“刺客可能分散成包围圈了。” 不由得心惊,包围圈意味着取人性命不留活口,大多是死士手法。到底是谁,要对我,还是林风代,下此狠手? “别怕。”他拔剑出鞘。现在的局面我们只能防守,而且连防守也略显艰难,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对他们一无所知,甚至连动机也捉摸不透。但不知为何,听到他的声音,我格外安心。 我把随身带着的小香囊轻轻地丢在地上,拉着马踩起尘土稍稍掩盖,林风代朝我点了点头。 三名蒙面黑衣人从不同方向窜出,果然,包围圈的战术,紧随其后的五六人手拿弓箭站在外围。 尾部涂了红线的箭……我一边忙着和近身的几人厮杀,一边还要防备不断朝我而来的利箭。红线……这大约就是豢养死士的人所设的特殊记号了。 我唯一确定的是,他们的目标是我。 到底是谁派了死士杀我? “小心!”林风代一个翻身下马,挥舞长剑挑飞了直冲我心脏的致命一箭,“箭上有毒!这些人交给我,你顾好自己!别下马!” 林风代一脚踹在一名死士胸口,这一脚他应是用了十足内力,那死士飞出去十步远,撞在一棵树上,扬起一阵尘土。顷刻,两棵树之间掉下一张大网覆在死士身上,大约是浸了□□一类的东西,那刺客原本还有意识,当下就昏倒在地。 我的马受了惊,开始不停进退,马蹄一刻不停,骑在马上已非良策。便一个转身,跳到林风代身边与他并肩。 他也未表露出太惊慌,只把我尽力护在身后,“小心脚下。” 他吹响口哨,他的那匹马得了主人的令朝着我们来时的路飞奔而去,好在死士被我们牵制顾不得一匹受惊的马,这才让我松了口气。 “曦筝!”林风代一声惊唿,一时乱了阵脚。 我左手手臂一阵剧痛,鲜血顷刻间浸湿了我的衣服,顺着手指流下来。眼前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树木人群都成了刺眼的红色,交叠在我的视线里。 “曦筝!”林风代的声音越发急促,我听得见,却无力回应。 周遭一切刀剑声都渐渐离我远去了,仿佛一切都安静了下来。黑衣人好像撤退了,他们的目标果然是我……也对,林风代是朝廷命官,他们自然不敢随便招惹……什么人要对我下此狠手呢……
第15页 我踉踉跄跄地走在一条石头堆成的路上,蜿蜒曲折烟雾缭绕,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方,我知道后面有人在叫我,但是我又听不真切。只觉得唿吸越发困难,脚下无力,眼前的一切都成了幻影。 远处火光沖天,却异常安静,那血红的火焰触目惊心,像是要吞噬一切。我拼命朝着那里跑去,却一度摔倒在地爬不起来。 不要……不要…… 我终于走到了那条路的尽头,火光之中,是一个被铁索束缚住手脚的人,悬挂在高处的圆环之上,一身白衣被鲜血染红,在火焰中一起燃烧,红得刺目,红得刺心。 不…… 他看见一身白衣的我,四目相接,他的眼里含着泪水,绝望而痛苦,却带着微笑,一个倔强而凄楚的微笑。 终于,铁索断裂,他从高处坠落,火焰继续燃烧,而那个白衣的人却,消失不见。黑色的铁索垂在火光之中,无力地飘荡了几下。我清楚地看见,那上面,沾着他的血、他的泪、他最后的气息。 我不知何时泪水涟涟,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尽去。我的灵魂、我的心、我的一切,都随着那场大火,被烧成碎片,被燃成灰烬,随风散去,随着他离开了,无影无踪。 不要走……等我…… 我倒在那片死亡之地前,有人朝我跑来,唿唤我,摇晃着我的肩膀。我只觉得无比疼痛,像是有人对着我的心捅了几刀。 望台。 高高的牌坊竖立。 这是我最后看到的画面。望台,火焰,鲜血,灰飞烟灭。 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却,只是个开始。 “小姐……” “曦筝……” 不断有声音在我耳边迴荡,终于渐渐变得清晰了,我的意识也在一点一点地恢復,只是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水……想喝水…… 周围又是一片安静。 水…… 这才感觉到唇边有了凉凉的杯盏。睁不开眼,原本清晰的意识又模煳起来,然后,一片黑暗。 我觉得自己在一点点地消失,一点点地坠落,到了一个我全然陌生的地方,我好像真正地成为了楚曦筝,再也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会有大料啦 ☆、第九章 因祸得福(1) 我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好像已经亮了,透过营帐渗入的光线有些刺眼,我不由得抬起手臂去挡住视线。 “小姐醒了?”玉眉从床尾走过来,手上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小姐润润嗓子?” 我点点头,脑袋昏昏沉沉的,左手手臂上缠着绷带,我一动就疼得厉害。 “小姐手上中了毒箭,自然要养一阵子的,不过毒解了,已无大碍。” “我睡了多久了?”我极自然地问了一句,话一出口却意识到了什么。 我,我的嗓子,好了?我可以说话了? 玉眉同样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珠子瞧着我,嘴张开了好几次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小,小姐,您再,说,说一次?” “我……” 玉眉一下子扑到榻边,紧紧地抱住我,又怕弄疼我的伤口,赶紧放手,开心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小姐!小姐!” 我恢復了思考的能力,对着她做了一个噤声动作,“别声张,你去叫玉慧进来。然后去找一下林将军,让他过来,别告诉任何人我醒了。”看着她掩不住的笑意,我又加了一句,“有人要杀我,你就装作我还没醒,懂了么?” “好。好。好。”这丫头怕是要疯了,脑袋点个不停,这才带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出去了。 我一个人歪在榻上,细细想着,到底是什么人要杀我,我怎么会突然就能说话了呢,这是以毒攻毒反倒好了?奇了!我那个梦真实得可怕,就好像真的经歷过一样,只是那个地方我是绝对没有见过的。望台……这是什么意思? “小姐醒了?”玉慧进来也是一脸震惊,看来玉眉这丫头还是识大体的,嘴严。 我点点头,向她招手,示意她过来。待她坐定,我用右手搭着她的肩膀,又做了个“嘘”的手势,这才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玉慧不知发生了什么,眼睛里全是恐惧和担心。 “那天she中我的箭放在了哪里?” “小姐,你!” 我连忙捂了她的嘴,“嘘!轻点儿。有人要杀我,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这里,在没有搞清楚之前,不要声张。就当我还没醒。” 玉慧连连点头,顾不得追问我眼下的情况,“明白,玉慧明白,小姐放心。” “箭呢?” “在林将军那儿,方才玉眉说去找林将军,估计一会儿就拿来了。” 我点头,在他那儿我就放心了。“这几日有谁来探过我?” “侯爷自是来过,二小姐派了丫头来送东西,” 我心急打断她,“还有谁?” “凉王和太子都派人来送了些补品药材什么的,不过没进来。陆大人林将军来看您好几次,赵王也同他们一道来过。您没醒,他们也就没多待。锦乐郡主,来了好几次,嘘寒问暖,倒是客气。” 锦乐郡主? “锦乐郡主来过好几次?” 玉慧点头,“估计是代皇上来看看,毕竟,这是在围场里头出了事,皇上总也得调查一番。她一个女儿家有时候多问几句也方便些。” 这么说也有道理。她那日聪颖讨得皇上欢喜,想来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要不然汉阳公主怎会把她送到长安这种是非之地来?她来是为了什么呢?我突然想起太子那日的把我当作是她,会不会她…… “小姐怀疑郡主?” 我摇摇头,“我现在连那些人为何要杀我都不知道,怎么怀疑?” 我听见外头的脚步声,有佩剑碰撞铁甲的声响,想必是林风代了。果然,玉眉和林风代掀开帘子走进来。 林风代见我醒来并不吃惊,估摸着玉眉已经全部同他讲过了。 “箭拿来了吗?” 林风代挥手让玉眉玉慧出去,掏出一支用锦布包着的箭放在桌上。 “拿来我看看。” 他却直接走到我床边,一把把我拥入怀中。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怀抱,我双手环上他的后背回抱住他。 “曦筝,你终于醒了。” “我昏迷了多久?” “两个晚上了。”林风代紧紧抱着我,怕碰到我的伤口,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我右手那一侧,“曦筝,我好久没听见你叫我了,再叫我一次好吗?” 我不知道叫什么好,又觉得叫不出口,磨磨蹭蹭地轻轻地在他耳边吐出几个字,“林大哥。” 他松开我,扶着我的右肩,眼睛里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你叫我什么?”
第16页 作者有话要说:  稍后还有一章 ☆、第九章 因祸得福(2) 我突然想起最开始哥哥说“你的风哥哥来了。”风哥哥……可是,我叫不出口啊。话在嘴边我也叫不出口,索性闭了嘴,瞪着他,赌气似的,“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你觉得呢?”他凑近我的脸。 我别过脸,坏笑道,“我偏不叫,怎样?” 他颳了我的鼻尖,“鬼丫头!越发治不了你了!”说完起身去拿了那支箭,交到我手里。 “你放心,那些人是再不敢对你出手了。” “哪些人?” “你和太子走得‘那般近’,太子妃能坐视不理吗?现下我这么护你,太子妃想必也是看清了,不会再视你为敌。” “听说锦乐郡主来看过我好几次?” 他点头,“锦乐郡主到了适婚的年纪,所以皇上此次特意接了她来,不过,她到底不是各个皇子的良配。” “这就不关我事了。”我顿了顿,只见他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太子妃想要杀我,现在这样就算完了?” “这事没声张,但是太子已经将太子妃送回长安禁足府中,对外称是突染疾病。太子妃的姑父卫尉卿大人也被责罚。” 这只怕也是皇上能做到的最严重的惩戒了。我现在已无生命之忧,自然是大事化小,要不然闹大了去反倒把假的传成了真的,不知会被长舌妇编造成什么争风吃醋的皇家秘事来。 “这样再好不过。父亲眼下不能和太子撕破脸,为了这档子事确实不值。那些死士……” “太子妃怕事情败露,全部灭了口。” “当真心狠手辣。”我暗暗咋舌。 “锦乐郡主是个不错的女孩儿,我看她对你好像有交好之意。” “锦乐郡主确实是个聪明人。既然聪明就不该来接近我,免得惹祸上身。”我朝林风代眨了眨眼,“你也是个聪明人吧。” 他大笑了几声,“这是要赶我?当真是过河拆桥,好生无情!” “我是不担心太子妃那儿了,你就不怕太子爷视你为敌?” “岂止是太子爷?”林风代带着一抹挑逗戏嚯道。 我哼了一声,“我倒像是什么炙手可热的器物似的!” “不是,不是,怎么会!”他復又抱着我哄道,我想要推却推不动他,“你在我这儿,是千金不换的!行不行?” 好生肉麻……这还是我认识的林风代么? “咳!咳咳!”玉慧正端了膳食进来,就看见我俩抱着坐在榻上,吓得差点把手上的热粥撒了一地,玉眉听见她的声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急急地进来,又差点惊唿出声。 “嗯……怎么了吗?”我尽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些、自然些。 “奴婢送些粥来,太医说小姐要养养胃,不能吃得油腻……”玉慧把粥放下,玉眉拉着她的胳膊,“走了走了。”两人急匆匆地向我们行了礼退下。 我和林风代面面相觑,我瞥了一眼门口,只觉得仿佛能看见她们俩在外面窃窃私语的样子。唉,我今儿晚上定是要被盘问了,偏偏我现在还能开口说话,连不理都不行。啊!我怎么跟她们说呢! 我哀怨地瞪了林风代一眼,右手捂着额头,无意间一瞥发现他正带着笑意盯着我看,我被他盯得很不自在,索性扯了被子盖过头倒在榻上。 “怎么了?”只一秒的停顿,我感觉他的声音突然靠近,只和我隔了一层薄被,“害羞了?” “唔--”隔着被子,我也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了。他轻轻地掀开盖过我头顶的被角,整张脸俯在我眼前。 我登时脸上像火烧一般,又想抓过被子,却被他摁住了手,“别乱动行不行?”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扑在我脸上,我动弹不得,大睁着眼看着他。 “好了,喝粥,我餵你。” 我看着坐在我面前端着粥碗,一口一口吹凉餵给我吃的人,一时失神。 “老盯着我做什么?”他笑意盈盈地问道。 我为什么要心虚呢?我又没做什么啊!这么一想觉得有底气多了,“这儿就你一个人,我不看你看谁啊。要不,你去叫玉眉玉慧进来?那我就看着她们不看你了。” 他被我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只得继续一口一口餵我喝粥,我也就更加肆无忌惮地光明正大地盯着他,有些故意逗弄他的意味。 “咳,小姐……”玉慧的声音。 “进来吧。”我说。 “陆大人来看您了。” “请他进来。”林风代放下粥碗,站到一边。 “三小姐的嗓子好了?”陆睦还没站定就来不及要问我。 我笑着点点头,“陆大哥没听出来吗?” “陆大哥?”林风代上前一步,“你叫他陆大哥?” “怎么了?我和三小姐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这一声大哥我还担得起吧。” “可是……” “风哥哥是醋了?” 突然安静,连一旁的玉眉都不禁红了脸,低头和玉慧笑着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陆睦确实对我不错,我甚至能感觉到这半年以来他对我的关爱远远超过了兄妹之情,只是我无法承受,而且以我现在的处境也不可能接受,索性挑明了,叫他也不必再费心去猜。 “你叫我什么?” “你管我叫你什么呢。”我装作若无其事,喝了一口茶。 他低下头去笑个不停,陆睦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第十章一舞惊艷(1) 自从那场堪比闹剧的刺杀之后,我便藉故不再出门,一直呆在营帐里,好在有不少访客倒也不算无趣。 “小姐,锦乐郡主求见。” “快请。”我放下正在手中把玩的匕首,站起来正了正身子。 锦乐郡主今日没穿骑装,估计是不准备去围场了,一身碧色荷叶裙装明艷动人,世家风范难掩。美人胚子啊,我不禁在心里默念。 “免礼免礼。楚小姐不必多礼。我只是来看看小姐的伤如何了。”她顺着我的手坐下,我也就坐在了她旁边。 “有劳郡主挂念。先前就听人说我昏迷时郡主常来探望,本来是应该去道谢的,只是伤口未愈便耽搁了,不想郡主又来看我,倒是折煞我了。” 锦乐郡主含笑摇了摇头,“哪里的话。这儿没几个会武的女孩子,好生无趣,我也只是觉着和小姐投缘才关切了几分。你这么说,我倒不敢交心了。” 这话说得诚恳,我要再不有所表示岂不是太不通人情?只是,我好像还是第二次在清醒的时候见你,说交心未免太早吧。我从小在边关军营里随着哥哥乱跑,交朋友自然是唯心而已,一眼投缘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此时此刻,你我的身份而言,我实在不敢贸然接近。
第17页 “郡主是豪慡之人,倒是我拘礼了。”我斟了一杯茶自己喝下,“以茶代酒自罚。” “果然,三小姐也是个慡快的人呢,难怪人都说三小姐是得了侯爷的真传。” 这话让我心生警惕,郡主却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若不是三小姐受了伤,我真要拉着你出去喝酒了。” 我笑笑,“原来郡主还是个好酒之人呢!倒是我扫了兴。” “哎,不是这个理。”郡主笑道,“三小姐若不嫌弃我这个野惯了的人,想来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喝酒。” 我点头,“郡主是个好相处的人,只要郡主不嫌我沉闷,我自然奉陪了。” “一口一个郡主,叫我锦乐就好。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老是小姐小姐的,我都觉得别扭。” 我微微一愣,“那郡主叫我曦筝就是了。” “曦筝。”郡主的眼光扫到桌角的匕首上,“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个了不得的人。” “我从未想过要在皇上面前出风头,那日要不是郡主转移了话题,我倒真不知如何下台。说来,郡主一直在帮我。我还未及一一道谢。” “锦乐。”她纠正我,“别郡主郡主的了,我把你当妹妹,你可别不拿我当姐姐啊!” 我笑了,“自然不会枉费锦乐姐姐一番好心。” “你不想出风头,自有人要推你去风口浪尖。身在皇家,躲是没有用的。”前半句我以为是在说我,后半句我才明白说的是她自己罢了。带着少有的幽怨,郡主眉头微皱,“见笑了。” “怎会!郡主既说要交心,又何需计较这些,何况都是肺腑之言。” “是呢。”锦乐突然问,“你的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说二小姐?” “嗯。” “为何问这个?” “好奇罢了,人都说往年是她随着侯爷来狩猎,今年却未见,又有人说她武功不佳,我都煳涂了。” “二姐骑she想来不及你,不过she箭倒是不赖。这次因为生病所以才没来。” “你要小心。”没头没脑的一句,我盯着她,却见她一脸认真严肃,“离太子和凉王远一些,赵王我不敢断言,不过,远离皇室总没有错。你的姐姐,是个聪明人,知道现在出风头可不是好事。” ☆、第十章 一舞惊艷(2) “你要小心。”没头没脑的一句,我盯着她,却见她一脸认真严肃,“离太子和凉王远一些,赵王我不敢断言,不过,远离皇室总没有错。你的姐姐,是个聪明人,知道现在出风头可不是好事。” “可你方才还说躲是没有用的。” “是没有用,但总也要躲不是?”锦乐笑道,指了指桌边的匕首,“你倒不必太担心,横竖有人护你了。” 我看着她,有一丝丝戒备。她意识到这一点,连忙摊手说道,“你别误会,我对你和……都没有恶意。” 这般无措反倒让我放了心,笑着把匕首放到一旁,“姐姐坦率,不是心思险恶之人。我放心的。换作旁人与我说这话,这匕首只怕要落在他身上。” “你果真是厉害啊!”锦乐瞪了我一眼,笑嘻嘻地说,“你昏迷的时候林将军差点没把那群巡视围场的侍卫骂昏过去。任谁都看得出来。” 难怪陆睦那日也不见得多少惊讶。难怪那些皇子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给皇上看。难怪他说太子妃不会再下手了。只是,他这样,是真的会置自己于险境的。 “如今,你的嗓子也好了,更要小心。” 我明白她的意思,朝她感激地点点头,“姐姐今日好心提醒,妹妹记下了。” “哪里靠我提醒,你心里明镜儿似的。那真要我提醒了才缓过神来的,早遭罪了。”她苦笑。 我听闻她本是次女,上面有一个同母姐姐,早年许给了代王。想来这就是她如今对皇室避之不及的缘故吧。她必是不想走姐姐的老路,只是,终究已经由不得她。 我突然想起,我若在大唐,也是适婚的年纪,而且,又要到了採选的时节了吧……何况,林妃表姑的养子五王爷,我从前似乎听父亲提过,和我也差不多大……这么说来,张家的婚事原本就是为了保全我,为了不让我进宫去…… 我深唿吸一口,眼眶不觉红了。 “怎么了?”锦乐站到我旁边,弯下腰问我。 我摇摇头,眨眼间,眼泪落在放于膝上的手背上,“没事,以前想不通的一些事如今算是看清楚了。” “你可知我为何会对你格外关注?” 我摇头。 “我本以为你必是会嫁给哪个皇子的。我怕争不过你,想着,定不要和你共侍一夫。所以,格外在意你和皇子们的交际。”她这会说这些倒是坦然了,戏嚯起自己那可笑的想法也是毫不顾忌。 “争不过我?”我笑,“锦乐是太看得起我了。” “你可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呢!要不然太子妃何至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闭了嘴。 “我都知道,不必迴避。” “是我不好,乱说话。” “我若是个背后捅刀子的人,你只怕要遭罪呢。”我喜欢她的坦率真挚,想要交心就磊落相近,认定一个朋友就真的知无不言毫不设防。但是,也着实替她担忧,她这样,太容易被算计了。看着她在皇上跟前还以为多么谨小慎微,也是个粗枝大叶的。 “也就在你面前这样罢了。”锦乐说。 “接着说啊,你刚刚说我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我倒好奇,自问已经是低调,怎么还是惹了你的眼?” “不是你惹眼,是你身边的暗卫太惹眼。” “暗卫?” ☆、第十章 一舞惊艷(3) “暗卫?” “对啊,你第一次入围场就有一队人全程跟着。你不知道?” 林风代那日说找不到我,不会是他;父亲哥哥若是要保护,没必要这般遮掩,估计也不是;还有谁会有暗卫,又想着保护我呢? “你可看清了?是跟着我?” 锦乐犹豫了几分,“你这一说我倒不确定了,这围场这么多人,也不见得是跟着你。想来是我对你太关注,所以,什么奇事都往你身上安了。” 我失笑。这定西侯府庶出三小姐的传闻当真是害了我不少呢。 连着几日,锦乐都抽空来与我作伴,她确实是个好女孩,也是个好姐姐,值得深交,我便也渐渐把她当了自己人,不再无端设防。她在皇上跟前能说上几句话,又有皇室的身份,与她交际倒也不算坏事。 “听说锦乐郡主很喜欢你?”林风代问。我点点头,踢着脚下的碎石子一路往前。
第18页 “怎么了?”林风代停下脚步,看着我,“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我拉着他走到没有巡逻士兵经过的地方,低低地说,“好像……有人跟踪我。” “什么?”他不由得抬头巡视了一番,“你什么时侯发现的?” “有人在围场里派了暗卫跟着我,这是锦乐看见的。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实话实说,确实,我不知道是真是假,那几日我的确没注意这些细节,疏忽了也是有可能的。 “是那些要杀你的人?” “听锦乐的意思,是要保护我的,但我又奇怪了,那日我出事时,他们怎么又不在呢?” “这……”林风代也被我说得摸不着头脑,“我去查查进入围猎场的人。” “嗯。”感觉气氛越发冷淡,我便转了个话题,“你这几日很忙?” “还好。怎么了?” “怎么了?你算是怎么回事?这几日倒像是刻意躲着我似的!”我装作生气的样子,瞪着林风代。 他连忙拉了我的手,笑嘻嘻地说,“那曦筝要什么交待呢?” 我忍着笑,朝他眨了眨眼,“风哥哥以为呢?” 他拉了我的手,牵着我一路小跑,再没松开。 “这是……” 一只小巧玲珑的白玉平安锁放在我手心,凉凉的透着白光。 “这是林家祖传的平安锁,我一直随身带着,今儿,终于找到主人了。” 我愣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脸上泛红,不知该说什么,只呆呆地托着那只玉锁悬在半空,祖传之物交到我手里,这个交待我是万万没想到的。 林风代握着我的手借他的力把玉锁包在了我的掌心,方才凉凉的白玉这时有了温度,“这就是我的交待。曦筝,我是认真的。” 我抬眼,正对上他柔情似水的双眸,剑眉含着笑意。 “将军!”守卫站在帐外通报,“周副将请您去议事。” 林风代看了我一眼,回復那人,“知道了,马上就去。”坐在我面前,却依旧没有松手,“我去处理公务,晚点再去找你。” 我点头。 “我让人送你回去。” “没事,我自己走走就是了。”说完,我站起身。脱离了他掌心的温度,感觉少了点什么,我这是已经开始依赖他了吗?回过头,轻轻说道,“我会好好保管它的。风哥哥,我……” 他笑着朝我走来,再一次把我包围,穿着盔甲他不敢用力,生怕伤到了我,但我还是感觉到了他炽热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年年明天有点事情不能更,所以,现在就把明天的章节放出来啦! ☆、第十章 一舞惊艷(4) 一路走着,我细细端详着那只玉锁,捋了捋垂在下面的蓝色流苏。 “小姐,你去了哪儿啊,奴婢找你老半天了。”玉慧迎面跑来。 “怎么了?”我把玉锁拢进袖中,抬头问道。 “后日就要回长安了,都在收拾东西。小姐不见了,真真急死奴婢。” 突然想到狩猎季是要结束了,唉,这回都没怎么好好打猎活动一番,当真是可惜了。不过,远离是非已是不易,这条命还在我就该谢天谢地了。我挽了玉慧的胳膊,同她一道回营帐去。 车马方阵浩浩荡荡地离开围场回长安去了,林风代是新晋将军自然与武将一道骑马而行,但他毕竟与护卫禁军不同,骑着马到处晃悠也无妨,便时不时从我车旁经过说上几句话。不知是不是我受伤那日他的反应太过激烈,没了掩饰的必要,这会儿他居然毫不顾忌,生怕旁人看不出来什么。 我本来还顾及父亲的意思,可如今看来父亲估摸着早就知晓了,既然如此,我就更没必要担心了。突然想起锦乐那日的话来,“横竖你是有人护着了。”心里倒也美滋滋的,原来,被人保护是这样的感觉。 有人砰砰地叩了我的车窗,敢这般放肆,除了林风代也没别人了。我没好气地掀起帘子。 “我看你悠闲的很。” “那可不,马上飞驰,还有佳人相伴。”他朝我邪魅一笑,眨了眨眼。玉眉和玉慧低头压着嗓子咯咯笑了几声。 “没正经!”我说着就要拉下帘子,他却一伸手捉住了我的手,讨好似地哼唧了一声,“我还没说完呢。” “嗯?” “这几日要见不着你了,可别忘了我。”说完就一骑离去,我朝着他潇洒的背影笑着翻了翻眼皮,合上了帘子。 晚膳时分已经到了侯府,二姐姐也已候在门口了。想来我的事她已听闻,一见着我便拉了我的手寒暄了几句,她对我虽不亲近,但到底也没做过什么出格之事,我也不好太疏离,两人拉着手一道入府的样子落了旁人的眼倒还真是姐妹情深。 舟车劳顿,晚膳便各自在房里用了。我正吃着,却听见外头有人通报,“三小姐,老爷让您去雨晖堂。” 这又是怎么了?我先应了下来,打发那人去回话,然后才放了筷子,简单梳洗一番准备出门。 “是不是将军来了?” “不会吧。” 只有父亲一人在雨晖堂,外头守着的几个僕从打扮的人都是生面孔,看那凌厉的眼神该是暗卫一类,这是出什么事了? “见过爹。”我向父亲行了一礼。估摸着他原本正在想事情,没注意我进来,这会儿听见我的声音,冷不防吓了一跳。 “来了啊。”父亲回过神,让我坐下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 “曦筝,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爹眼下只有相信你了。” 我一时有些恍神,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爹,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二姐,怕是要入赵王府了。” 这个结局,我其实并不算惊讶。之前锦乐也说过,这一劫终究是会落到定西侯府来的,左不过是在我和二姐之间罢了,如今我和林风代的事基本上不是秘密了,皇家择妃又看重嫡庶之分,想来也该是姐姐更合适些。不过,父亲这般语气,倒像是不大乐意。因为是赵王?可父亲原本不就是赵王的人吗,难不成要把女儿送去其他阵营?还是,因为是二姐? “父亲的希望是什么呢?” “这不是我所能控制的。”父亲难得露出疲倦之意,“郑妃娘娘传出话来,夸你姐姐。” 郑妃是太子生母,这我是知道的,她这是什么意思?要是这时把女儿送去赵王府,岂不是就表明立场了? “父亲既已知难以迴环,又何必发愁呢。这也不算坏事,至少,二姐她自己,是愿意的。”郑妃不是个惹事的主,虽然是宠妃,太子生母,但能有今天,想来是个稳妥的娘娘。此番这样动作,想来也是这段时间二姐自己生事,出了风头。
第19页 父亲瞧了我一眼,见我满脸淡然,丝毫没有惊讶之意。轻笑一声,“曦筝果然观察入微。”父亲拿起杯盏,唤了一声,“白霜。进来见过小主子。” 方才守在外头的一个暗卫这时推开门走了进来,低头跪在我面前,解下腰间的佩剑,朝我磕了一头。我已经猜到父亲必有暗中培植的势力,所以此时也不是很慌张。他既是父亲心腹,我也不必和他究这男女之防了。 我站起身,“白霜,抬头。” 他二话不说,遵了我的令,看着我,“是。三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年年有事出门不能更了,所以现在就把明天的章节放出来啦! ☆、第十章 一舞惊艷(5) 他二话不说,遵了我的令,看着我,“是。三小姐。” “父亲这是要我做什么吗?” 父亲朝他摆手,“你先起来。” “曦筝,他以后只听你的令。他手下的十个暗卫亦是如此。” 我颔首。 “你姐姐是入定皇家了,我一定会保她进赵王府,”。“你姐姐”三个字咬得格外重。 这话显然是个停顿,而不是结束。我微微笑道,“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赌上‘老本’的。但是,我不敢保证,我将来的选择一定是赵王。” 父亲停顿片刻细细观察着我脸上的表情,而后带着一丝我琢磨不透的表情,似乎是看穿了我,然而我真的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我被他看得有些紧张,他却只是淡淡一句,“我相信你的选择会比为父的更有影响力。” “因为兵权在握的林风代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你和风代都是好孩子,父亲支持你们。” 我不知他这话到底是指什么,只是指现在支持我们的婚事,还是如果将来有那么一天,他会支持我而不是保全赵王和姐姐? 如今,长安三位皇子相争,太子凉王势均力敌,赵王却明显势弱,一旦姐姐嫁入赵王府,他就会被推上夺嫡的浪口,会引得两方相攻,现下皇帝可能为了平衡势力准许父亲的意愿,但将来,又怎么可能是可控之事?赵王若一朝得势,我们自不必担心;但倘若赵王不能出人头地,我和姐姐又真的站在不同的阵营,这抉择也是不易,此时的承诺也就只是口头上说说罢。 “父亲这话,曦筝就放心了。”我这话淡淡的,并未显露喜怒,更像是礼数周全的客套。 父亲从桌上拿起一块玉佩,“这就当是父亲给你的一件嫁妆吧。” 白霜这时站出来辑了一礼,“主子。”是对我说的。 “这玉佩……”怕是不简单吧。 “此玉名为‘瓣月珏’,”白玉中心有一丝鲜红,是天成、上好的血玉,红血丝团绕似月牙状,“此物价值连城,但真正重要的,是这颗玉珠。”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红玉珠,“这颗红玉珠内侧刻着定西侯府暗卫的纹饰,凭这颗玉珠可以掌握定西侯府的,所、有、暗、卫。” 所有暗卫?这是把老底都揭给我了? “哥哥知道吗?” “他不知道,因为他不需要。他在封地有自己的心腹护卫。”父亲轻描淡写,“但你需要,你总要走下去,有朝一日留在长安。只有你能真正保住侯府。” “父亲真是太抬举我了,”我看了一眼立于一旁不苟言笑,手搭在剑柄上的暗卫白霜,“我知道了。但是我还是一句话,我会有我自己的选择,而且,我不能保证这个选择会对二姐有利。” “呵,”父亲依旧是淡然一笑,“不愧是绣儿的血脉,这性子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起身把玉佩放到我手里,“只要是你认为对的选择,就放手去做。父亲相信你。”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回房间的,一路上昏昏噩噩地握着那只可以颠覆一切的信物,我知道白霜就在不远的地方跟着我确保我的安全,实在是不适应。这么说,那日在围场的暗卫估计也就是父亲派的了吧,只不过侯府不能肆意培植暗卫,所以父亲那时还有所顾忌。既是如此,今日又为何对我信任至此?是真的弃了姐姐?还是,想要多一条退路? “小姐回来了。”玉眉正准备关门为我更衣沐浴,我拦了她,朝着外头轻轻叫了一声,“白霜进来。” 玉眉玉慧皆是一愣,我不管她们,反正是要解释的,只盯了门口,想着不要让旁人看了去。许久没有动静,窗户突然被人打开,一道黑影闪入,单膝跪地朝我行礼,“主子。” 我摇摇头,这也是暗卫的规矩?不走正门偏要跳窗? 玉慧一下子站到我和玉眉前面,关上门问来人,“你是……” 我压下玉慧握着短刀的手,“他是父亲的暗卫。” “不,是小姐的暗卫。”白霜纠正我。 “对、对,是我的暗卫了。”还真是顽固得很,“起来吧,没那么多礼。以后也不必这么麻烦,见面说事就好,免得耽误了事儿。” “是,主子。” “暗卫?”玉慧和玉眉皆是瞪大了眼,“老爷给了小姐暗卫?” 我瞥了一眼白霜,他低下头没看我,“具体怎样我不方便细说,总之,他以后会在暗中保护我们的安全,你们若是察觉了不必惊慌,有其他的事情也可以同他说。” 玉眉玉慧愣愣地朝他辑了一礼,算是承认了这个尾随者,“白霜,上次在围场是不是你跟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朝堂之争就要开始啦! ☆、第十章 一舞惊艷(6) 玉眉玉慧愣愣地朝他辑了一礼,算是承认了这个尾随者,“白霜,上次在围场是不是你跟着我?” “不是属下。” “那是不是你的手下受了父亲命令?” “不是。小姐,围场有人跟踪你?” “是。咱们自己人吗?” “小心起见,侯爷此次只带了三名暗卫装作僕从随行,轮流守在侯爷那里。今日,是白霜初次见小姐。” “这么说,有旁人要对小姐不利?”玉慧接口。 “要不要属下去查?” “不必,左不过是哪个皇子皇妃,随他去吧。反正如今也不关我的事了。”我摆摆手,“你去找人盯着郑妃,有消息告诉我。” 他未即刻领命,犹豫了一番开口道,“三小姐最好不要对二小姐关注过度……” 父亲想来是对他说过什么了,这是真的要弃了二姐的立场?还是父亲另有安排? “那便罢了。你下去吧。” 五日后是皇宫晚宴,定西侯府自然是要参加的。 “宫里一切当心,属下会暗中尾随,小姐不必担心。”白霜道。 “好。”我停顿了一下,“我若是去见林风代,你就不必跟着了。别被他发现了你的行踪,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
第20页 “属下明白了。” 进了九门便不能再乘车,所有王公贵族的家眷皆是步行,我便按着次序走在人群中,玉眉玉慧在我身后低头跟着。 这一条长长的宫巷隔绝了多少人和事,两旁的铜墙铁壁困住了多少女子,可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要闯进这个毫无温度的地方?周围的小姐们个个皆是盛装出席,都抱了一丝希望在,却最终,还是会失望,或是绝望吧。 “小姐,别东张西望了。”玉慧悄悄提醒。 我低下头,平静地进了宫门。 “曦筝。”姐姐从前面走过来。 我行了一礼,“二姐有什么事吗?” “我出去走走,若是父亲问起,你就说我去透透气。” 这自然不是真话了,但我也没必要管你这档子事,我点点头,“二姐快去快回,人多眼杂要小心。”你自己好自为之。 “玉眉,”我回头对玉眉使了个眼色,“让白霜跟紧她,除了赵王不许她接近任何皇子。如果父亲已经派了人,就让白霜再来復命。” 玉眉领会,急急地出去了。 “小姐这是不是又是过度关注了?” 我摇摇头。她自己如今或许是真的看上了赵王,或者是其他哪个皇子,将来,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也只能做这些了。 “白霜派了手下的人去了。” “他为什么不自己去?”我朝父亲那里瞥了一眼,“我让他去。” “他说,小姐您才是主子,不该为了不相干的人疏忽了小姐的安全。” 我摆摆手,“知道了。” 开宴前不多久,姐姐回来了,朝我点点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我看了一眼上座的父亲,似乎并没注意我们这边,但是又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而后,他朝我这边点了点头,算是赞许了我方才的安排。 我抿了一口桌上的美酒,正瞧见锦乐从旁边绕到我这儿来,“曦筝。” 外人面前礼数还是不能少的,我起身行礼,“见过郡主。” 她知道我的意思,笑笑扶我起来,坐在我旁边,悄悄说了句,“这宴席好生无趣。”摆弄着酒杯,撅着嘴,“待会儿我俩出去透透气如何?” 她少有这般姿态的,我想到什么,点点头,“好啊,待会你差人叫我我就出去。”我回头对玉眉使了个眼色,她会意。 “那我先走了,马上开宴了。” 皇帝坐在龙椅上,接受众人朝拜后方开宴。歌舞全部上来了,这才不那么拘谨,有了些宴席之感。郑妃坐在东边首位,毕竟是太子生母,地位到底不凡,一身紫色缎袍雍容华贵,相比于正位上的皇后娘娘,毫不逊色。太子凉王和皇上搭话,赵王就显得低调许多,坐在下首不怎么开口,只心不在焉地盯着下面的歌舞,眼神飘忽得很。 过了一会儿,来了个宫女,“楚小姐,郡主有请。” 我颔首,玉慧跟着我出去。我感觉得到,白霜一路尾随,便放了心。 走着走着,我察觉到一丝怪异。这虽离大殿不远,却是个偏僻少人的角落,大殿背面,基本上不会有人察觉到。锦乐是第一次来长安,进宫次数也不多,怎么会寻到这种地方? 我停了脚步,回头对玉慧使了个眼色,玉慧一把抓住那宫女的双手,捂住她的嘴,逼着她跪在地上。我走上前,“是谁派你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大章的名字叫一舞惊艷,但是现在还没有到一舞的情节,这个我也有点尬……一舞是这一大章的高cháo,后面几天之内就会出现了,这也是一个小小的伏笔,希望大家耐心等待啦! ☆、第十章 一舞惊艷(7) 我停了脚步,回头对玉慧使了个眼色,玉慧一把抓住那宫女的双手,捂住她的嘴,逼着她跪在地上。我走上前,“是谁派你来的?” 玉慧松开捂住她嘴的一只手,她不说话。 “本小姐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你最好快些,免得闹大了对你主子也不好。” “奴婢,奴婢不知……” “小姐,这……” “不知?你知道我是谁,又知道带我去这么僻静的地方,你觉得我就相信你不是谁的心腹?” “小姐,她会不会和后宫有关?” 后宫之人不会找这种地方,大可直接见我,反倒不会惹了无故的麻烦。知道我和郡主关系的人不少,但是郡主约我时,后宫里头的主子们还没来呢。而且,此人了解皇宫,必定是宫里的;还得和我是认识的,要不就太唐突了。 这么个行事作风…… 赵王? 我皱了皱眉,示意玉慧松手,“你去吧,我自己去见你们家主子。要是敢多言,后果你自己清楚。”我不再理她,甩袖就走。 “哈哈哈,不愧是三小姐。”果然,赵王这会儿从拐角处现身了,对着小宫女一摆手,“下去吧。”那小宫女才飞也似的离开了。 我在玉慧耳边轻声嘱咐,“让白霜离开,别被赵王察觉。我这里没什么事了。” “三小姐别来无恙。” “赵王有何贵干?要借着郡主的名来找我?” “你我迟早是一家人,怎么还计较这些?” 一家人?谁要和你一家人!要不是这档子事,我何至于这会儿一举一动都给人盯着? 我脸色越发阴沉,冷冷道,“一家人也未必就是好事。该计较的就更要计较。” 他勾唇浅笑,朝我走近,“脾气真是不小呢。” 我察觉到他调笑的语气,向后退了半步,一字一句道,“殿下这是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就算我没有匕首也不见得就不是殿下的对手。” 他向后退了一步,摊开手,苦笑,“为何你一见我就剑拔弩张呢?我没有恶意。我说过不会抓着你的把柄不放,你又何必老是提起?” 不知为何,这话里我总觉得别有用意,莫名其妙地示弱,居然带着些落寞和讨好的意味。 “殿下有话就说吧。”这时候突然找我,我实在是不安,生怕暗卫一事被他知晓了。 “那日围场跟着你的暗卫是我派的。” 什么?! “林将军再查下去,我就要遭殃了。所以,劳烦三小姐别再追下去了。”皇子私自培植暗卫死士都是重罪,难怪……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殿下自然有办法让林风代查不出,何必在我这掀了底?” “谁叫你也有把柄落我手里?我一点不担心你会出卖我。” 这  是,威胁?我那点把柄在他那儿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莫说是他,就是我都不放在心上,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谈论。可这个,可是实实在在的把柄!他这是认定我会站在他这边了?还是,在逼我站在他一边? 我盯着他深邃莫测的眼睛,他是认真的,不是一时意气,更不是胡言乱语。
第21页 “本王的眼睛就那么好看?” 我冷笑,白了他一眼,“王爷要清楚,我不见得和你未来的王妃是一条心。” 他变了脸色,有一丝惊讶,但很快掩饰了过去,然后低下头,沉默了几秒。“我就觉得三小姐是可信之人。” 我还未回到殿前,就有人从拐弯处拉了我的手腕,“去哪了?” 是林风代的声音,我便放了心,笑着扯了他的袖子,转身去了外头的花园,“去收拾你的烂摊子。” “我什么烂摊子?” “之前围场暗卫的事不必查了。是父亲的。”在我不知道赵王是何意之前,还是不要随便把林风代扯进去了。他是武将,夺嫡对他而言,风险实在太大了,万一站错了队,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你也知道这事……” ☆、第十章 一舞惊艷(8) “之前围场暗卫的事不必查了。是父亲的。”在我不知道赵王是何意之前,还是不要随便把林风代扯进去了。他是武将,夺嫡对他而言,风险实在太大了,万一站错了队,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你也知道这事……” 他沉思了片刻,“原来如此,老师都和你说了?” 我点头,“父亲也是不放心我的安危,你不要……” 他用手堵了我的嘴,把我拉到怀里,“我明白,侯府该有这样的势力自保。” 我俩的姿势实在有些暧昧,我想推开他,却怎奈他紧紧扣着我的后背不肯撒手,更得寸进尺吻着我的头髮,“要是头髮乱了待会儿怎么回殿里去!你快松手。” “那里头有什么好回去的!月色皎洁,不可辜负啊!”他笑嘻嘻地说道。一边拉着我继续朝园子里走。 “有人来的。” “怕什么?还有谁敢得罪你我不成?”他拉着我往前走。 我坏笑,在他肩上拍了拍,“哎呦,这一股子脂粉气。今儿的舞姬个个都是美人吧!” 他捏了捏我的脸颊,“方才在我怀里闻不出,这会儿倒计较了?”重又把我搂到怀里,我的脸抵着他的胸口,几乎听得见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就算有,也只能是你的味道。” “我跳舞给你看,要不要?只给你一人的。” “你还会跳舞?” “怎么,不相信?” “好啊!”他在一旁糙地上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不胜荣幸。” 湖边翩翩,一曲胡旋舞明快而轻盈。旋转间,我看见水里的倒影,天上一轮明月繁星点点,一时恍惚,飘带打了个旋险些落地。多久没跳过舞了?当初,我跳舞时,哥哥就是这般注视着,时不时逗弄我一番……自他去世,我便再不想跳舞了。大唐,离我越来越遥远了。 许是看出我眉眼间不再是一时的雀跃,带了一抹黯淡,风代走过来搂住我,“是不是累了?” 我点头,“总觉得在这儿像是束住了手脚,生怕有人来了。” “这叫什么舞?我从未看过。” “胡旋舞,西域舞。怎么样,喜欢吗?” “当然,为我一人跳的,岂有不喜欢的道理?你就是什么都不做,站在那儿,我也是喜欢得挪不开眼!” 我捶了捶他的肩膀,“没正经!” “那又如何?” 等我回到席上,却见赵王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瞧着我,我毫不避讳地瞪了他一眼,他倒反而不知所措地挪开了目光。锦乐先是朝我投来询问的眼神,估计是不知道我去了哪儿,在怪我没等她,后来看见林风代走进来,又换了一种看好戏的眼神,朝我挑了挑眉毛,一脸坏笑。 狩猎季一结束,许多不在长安任职的官员贵族便要启程离开。提前几天,锦乐出宫来和我道别,说是自个儿要过了年再回汉阳公主府去,我瞧她脸上神色不大好,估摸着也是在担忧现在还没影儿的指婚。我也帮不上忙,只得不痛不痒地宽慰几句,没了法子。 来时风起云涌如履薄冰,走时大局已定反倒心安了不少。这回不必再戴着帷帽躲在车里,我大大方方地架着帘子打量沿途的行人铺子,恨不得把脑袋整个探出去。 “看够了没?”林风代大手一挥吓得我撒手就往车里躲。 “怎么了,林将军?”我深吸一口气,又挑起帘子,瞪着他,“碍着您什么了?” “这马上就要见不着了,不知道心疼我就罢了,还朝我发脾气,好意思么?”他这副委屈的小模样真是滑稽得紧,玉眉在一旁轻轻咳嗽一声,拉着玉慧低下了头。 我被他弄得无言以对,挑着眉毛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你也算是送了一程了,去跟父亲说一声就可以回府了。” “这才多久,还没出城呢!”他看出我玩笑的意味,拉着马凑上来轻轻说了句,“我要是就这么走了,你得多想我啊!” 我抬手就要打他,却被他握住了拳头,“哎、哎,别,我这还在马上呢!饶我这一回成不成?” “哎呦,将军哎,”玉眉终于看不下去了,拉过我的手,“您就别闹腾了,这还没出长安城呢,让人家看见成什么样子!” “听见没有?”我憋着笑。 “你这丫头!”不知这一句是对我说的,还是对玉眉说的,他无奈地嘆了口气,一挥马鞭就朝前去了。 “小姐,您还是当心些,”玉眉放下帘子,“这到底也还没个定数,您自己心里也要有个底才是。奴婢先前就已经想说了,这锦乐郡主是个什么意思咱们还不知晓,你和将军的事儿她会不会多嘴?” “锦乐不是个简单的人,但是,至少她对我没恶意,这我是看的清楚了。”我拍了拍玉眉的手背,“放心。她自己看见的我没必要瞒她,她看不见的我也不会巴巴地在她跟前提。” “郡主将来要嫁入皇家,会不会和二小姐……”玉慧轻声说道。 “她也未必就是皇家的媳妇啊。咱们就别瞎操心了,反正落不到我头上就是了。” 玉眉听出了什么,“小姐这是,老爷允了?” 我点点头。 “难怪呢!”玉慧笑看着我,“林将军今儿这么明目张胆地就跟着!” 玉眉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怪声道,“怎么这么烫?” 我赶紧拍了她的手,“别闹!” “小姐快说,老爷是怎么答应的?” “就这么答应了啊……林风代又不是外人,有什么……” “不、是、外、人?”玉眉捏着嗓子,凑在我耳边,“哎呀,小姐可真是!”。这两丫头真是越发肆无忌惮了,是不是我平日里太客气了,现在一个个没了正形。 “小姐,出城了。”白霜清冷的声音响起,着实吓了我们几个一跳。这人什么时候在我马车旁边的?还有,这语气,能不能不要这么波澜不惊,怪瘆人的。
第22页 “知道了,怎么了吗?” 那头愣了愣,淡淡地来了句,“朝廷命官无沼不得随意离开长安地界。”意思就是,林风代只能送到这儿了。我说你,明明知道我要听的是什么,就不能直接了当吗?非要我耳朵拐个弯,有意思吗? ☆、第十一章君心我心(1) 那头愣了愣,淡淡地来了句,“朝廷命官无沼不得随意离开长安地界。”意思就是,林风代只能送到这儿了。我说你,明明知道我要听的是什么,就不能直接了当吗?非要我耳朵拐个弯,有意思吗? “白霜。”“小姐吩咐。”“下次说话直接明了些,不用这么麻烦。” 安静了半晌,“是,主子。”隔着马车,我都能感觉到他那张冷漠的脸。哎,这毛病得改! “这就走了?”我下了车,和林风代站在马车一旁。 “嗯。我出不得长安。”他温柔地抚了抚我的头髮,“这会儿知道捨不得了?” “一直都捨不得。”我注视着他的眼睛,含情脉脉。话一出口,温婉得不像是我自己的声音。 他似乎是从来没见过我这般低眉顺眼,拉着我的手轻轻晃了晃,“曦筝还有这样的时候啊,”他笑意难掩,捏了捏我的手心,“等这一阵子的事儿过去,我就寻个由头去找皇上赐婚。” 我点点头,“你万事小心。”觉得又不放心,便又添了一句,“朝堂之事你不必勉强,按照自己心意就是了,不用被什么左右了判断。” 他低头朝着我一笑,眼睛好看地弯成了月牙状,他捏了捏我的脸,“你也不必勉强,这些事原就与你无关,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这些事伤害到你。老师疼你,想来也是这个意思的。” 他这是已经和父亲谈过了的意思?所以,父亲才会把暗卫交给了我,让我自己去选择阵营?还是父亲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置身事外,不过是二姐一时打乱了他的计划,所以才让他顺水推舟换了一条路? 父亲那日说,“事到如今,父亲只能相信你了。”二姐扰乱了他,我和林风代的事又已经瞒不住那些皇子了。皇子为拉拢武将自然不可能再打我的主意,转而,二姐就成了众矢之的!但是父亲估计并不相信二姐能真的留住赵王的心,所以,便彻底顺其自然了;而我,是可以和林风代举案齐眉的,我选择了谁,林风代支持谁,他便也会站在这一边。 我心里一阵酸楚,父亲竟是这般机关算尽步步为营!转念一想,他怎么会想看到姐妹反目侯府残杀的场面呢,只怕我将来的选择也会受他挟制。 “怎么了?”林风代弯下腰,凑上来问我。 “没什么,马也歇好了,我们该赶路了。” “去吧。一路小心。”他大步跨上马,装出一副纨绔模样,“我这就回去了。你可别望着我啊,小心忍不住要跟我走。” 我笑了,“你也别回头啊,小心忍不住跟我走!” 他给了我一个宠溺而柔情的笑脸,一扬马鞭飞离我的视线,我愣愣地注视着那个深灰色斗篷背影,在略显荒凉的驿道上飞驰而去,马蹄声声都踏在了我心上,留着余响。 一路走过繁华城池、苍茫戈壁、古镇集市,来时不曾动心的美景一一触动心弦。胡商骆驼脖子上系的铜铃铛、浩渺大河岸边的摆渡人、荒漠驿道远处的胡杨树全都成了难以忘怀的新奇玩意儿。 到了驿馆我便要了帛书来准备给长安去信,把沿途所见一一列举,一大张布帛被我东扯一句西提一笔完完全全地占满了。 “小姐写的什么呀?”玉慧正帮我收拾床铺,回头见我对着帛书出神。 “这还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儿?”玉眉凑上来,朝我眨了眨眼,“只怕咱们还没到家,林将军那儿已经收到了呢!” “没正形!”我嗔道。 “您写了这么多,倒把林将军当作了不出闺阁没见过世面的小姐了!”玉眉挤兑我,笑得格外开心。 “哎呀,咱们小姐去的信不拘说了什么,单单看到这么一张,林将军也会跟捡着宝似的。”  玉慧铺完了床,走去开了窗透透气,却看见白霜正坐在窗台上望着外头。 “所谓见字如见人。”白霜朝我点了点头,“要不要属下去寄?” 他刚刚是在,搭话?不像是平日里正常情况下的暗卫头头白霜啊! “嗯,你等等。”我把帛书装进锦囊,“你为什么在这儿?” 他跳下窗台,关上窗户。站到我书桌前三步远的地方,朝着玉眉玉慧拱了拱手,“属下自是要负责主子安全,寸步不离。”停顿了几秒,“主子放心,属下只听主子一人命令,其他人绝不会从我口中得知主子日常生活的任何细节。” “我身边有玉慧保护,你也不必时时跟着。” “属下不在时自有其他暗卫保护主子,他们也不会向旁人透露主子的行踪。” “这我是放心的。”我封好了锦囊,递给他,“不用加急,慢慢来就是了。” “是。”他弯腰接过去,朝我辑了一礼,后退了好几步才又从窗口出去。 “真是礼数周到呢……”我嘆气。 “咱们以后身边都得跟着这么一位了?”玉慧问。 我抚了抚额头,“呃,不止一位。” ☆、第十一章 君心我心(2) 从驿站出发到封地住宅不过三日路程,醒醒睡睡也就过了,到了门口,还是玉慧把我摇醒了才知道。 “主子,大少爷等您多时了。”白霜替我放脚踏时轻轻说道。我这才感嘆他原来如此细心,连哥哥的眼神都注意到,还想得起要提醒睡眼惺忪的我注意礼数。 父亲与大哥在前面交流了几句近况,到后来哥哥明显就心不在焉了,时不时瞄着走在后面的我。 一路舟车劳顿,父亲回书房去处理未完的公务,二姐也回她自己的院子去了。大哥便走到我旁边,定定地站着,也不开口,就低头打量着我。 我仰头朝大哥甜甜一笑,“大哥。” 他一把抱住我,这力道!简直不把我当妹妹看啊! “咳!” 他这才松了松,扶着我的肩膀,弯下腰细细看着我的脸,“我看看,曦筝有什么变化没有!”因为欣喜红光满面,指尖的力道也又加重了一个度。 我拍拍肩膀,“疼啊。” 他连忙松开,“噢,对不住对不住,大哥这是……太开心了。” 我笑着推了大哥的肩膀一把,“能再叫大哥一声我也开心啊!”我走上前挽了大哥的手,带了点小女孩的雀跃,“大哥怎么知道的?我还等着给你一个惊喜呢!谁破坏了我的计划?” 大哥拿手指点了点我的头,“你啊!吃了那么多苦,这会子还满口胡话!我是该心疼你还是气你?”
第23页 我低头浅笑,深吸了一口气,“自然是要给我一桌子好菜补补了。你说可好,大哥?” “好,好,”他回头向小厮吩咐道,“去告诉小厨房,今儿晚上三小姐在我那用饭,多备些小姐爱吃的,多添些小菜。” 我明白了大哥的意思,紧接着说,“记得烫壶酒啊,我要和大哥好好说说话儿。” “一个小姐,喝什么酒!”虽是责怪,却带着宠爱和迁就的意味,“不许贪杯,回头再闹肚子看你怎么办!” 我笑着点头,“那我先回房更衣,休息一会儿。” “小姐,大少爷是要和你说长安的事儿?”玉眉也听出了大哥留我用饭的意味。 “恐怕不止呢。”我理了理腰带上的穗子,特意别上了瓣月珏,我要试一试,看大哥是不是知道暗卫血玉珠的存在。 白霜推门进来,站在屏风外,一言不发。 “我不会提起你们的,放心。”我轻声道。 “属下不敢质疑主子的分寸。”屏风那头沉默了许久,我一度以为他已经出去了,犹犹豫豫地又传来,“主子,长安那边有变。” “嗯?皇城?” “林将军带兵出征了。” “什么?!”我匆忙插上髮簪走出去,“边境又打仗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早说?” “先前在驿馆就来了消息说不太平,至于将军出征,今儿早上才到的消息。” 我忍下要发作的冲动,带着怒气“下次第一时间告诉我,皇宫有什么消息?” “是太子殿下荐的林将军。” 他这是,做了选择了? 我默不作声,摆了摆手让他下去了。太子推荐林风代,算不算是在为他提供机会?此次边境动盪想来不是危局,要不然不可能这么平静,那立功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算是个美差吧。太子此举是示好还是扶持?哥哥应该也已得了消息了吧,我待会倒是可以问问他的意思。 “小姐不用担心,林将军不是第一次带兵,不会有事的。”玉眉见我不说话,有些担心,走过来拉着我又坐回梳妆檯前,慢慢地梳着头髮。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小厮来请,说大少爷已备好晚膳,邀我去。我应了他,整理好衣裳便去了。 “来了。”大哥引我入座。满桌的菜都是我爱吃的,还有我先前说好的桂花酿。大哥见我盯着酒壶看,不禁失笑,“你怎么一进来就看酒呢?跟个酒鬼似的!” “就这么点?说不上几句话就喝完了!大哥就这么不信我的酒量?” 大哥笑笑,“放心,还有呢。”一摆手,“你们退下吧。” “现在听见你的声音反倒不习惯了,”大哥坐下,忙不迭地给我夹了一块粉蒸排骨,“尝尝,你喜欢的。” 我点点头,不急着吃,先开了口,“大哥,林风代的事你知道了吗?” 大哥给我倒了一杯酒,瞥了我一眼,笑意盈盈,“知道,现在,谁不知道林风代和楚三小姐的一段佳话?”他一口饮尽杯中酒,“父亲都默许了,你就等着做将军夫人吧!” 我放下筷子,“我不是说这个。林风代带兵出徵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不知道真假才来问问大哥。” 大哥听我这么说疑心稍除,“你也不用担心,他带兵打仗还是有两下子的,这点小动乱简直大材小用。” 大材小用?这么说,其实是太子在打压他?算是放逐?!他是已经明确表达了立场惹了太子忌惮,还是太子依旧打着定西候府的主意要除掉他?不论哪种,都是我先前担心不已的情况。 ☆、第十一章 君心我心(3) 大材小用?这么说,其实是太子在打压他?算是放逐?!他是已经明确表达了立场惹了太子忌惮,还是太子依旧打着定西候府的主意要除掉他?不论哪种,都是我先前担心不已的情况。 “吃点菜。”大哥装作没看见我失魂的模样,淡淡地把我爱吃的菜往我面前推了推,“不说这些了,吃菜。难得这么吃个饭。” “大哥,我担心……” 大哥笑着拍了拍我放在桌上的手,苦口婆心道,“放宽心。太子荐风代的缘故你自个儿想想就明白了,风代自有办法化解,再说,父亲那边也不会袖手旁观不是?”大哥把筷子塞到我手里,“来,我索性就说分明,也免得你心里头放心不下。”大哥压低了声音,“朔方关是风代熟悉的地盘,他又不是第一次戍边平乱。这回虽然情势复杂些不比从前,但他身边毕竟都是心腹,出不了事。” “夺嫡之争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么?” “你这回在长安还没看够吗?” 我无言,只默默舀了勺已微微放凉了的汤。 “大哥希望我涉身其中吗?” 大哥嘆了口气,再抬头看我时,眼里笼了一层寒意,“那皇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大哥想来是明白我这话的意思,猜到了父亲在其中的角色,神色郁郁。“我只能庆幸是风代,不是旁人了。”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酒也没喝几口,连借酒浇愁的心情都没有。这种情形恐怕只是个开头。 我踏着夜色一路走回自己的院子,小厮提了灯笼在前头带路,我低头看着脚下的路,我接下来要怎么走呢?这一场夺嫡之战究竟还会牵扯多少无辜?又会有多少人沦为阶下囚呢?这里面会有我想要守住的人吗?我不知道谁对我是真情,谁对我存了利用之心,谁要除我而后快……但我必须要走下去,这我是没得选了。 “小姐?”玉慧正迎面而来,朝我们屈膝道,“这么快就撤席了?奴婢还以为要有一会,所以先回了趟院子。小姐恕罪。” “不碍事,有些乏了就没再多聊下去。”我对那送我回来的小厮摆摆手,“你回去吧,跟大少爷说有玉慧陪着我不用担心。” “是。” 我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踱步回去,路过小花园,这是我和林风代第一次见的地方吧。当然,不是他第一次见这具身体的主人楚曦筝,但是那一面,确是我和他真正的开端。 希望你平安,风代。 夜里,我又梦见那条烟雾缭绕的小路,又梦见那场惊心动魄的大火。那根铁索、那件红衣、那座牌楼、那个人都那么栩栩如生,仿佛我真的置身其中。那种绝望,那种心碎,那种整个人被撕裂的感觉也无比清晰,好似我真的经歷过一般。 我浑身颤慄着醒来,手里紧紧握着放在枕下的瓣月珏。那抹鲜红,格外刺眼,就像是鲜血染红一般。 我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第二天一大早就吩咐下面去打点,又去回了夫人,说我要去庙里进香。
第24页 夫人知我心思,没做阻拦,只嘱咐小心,又吩咐下人好生伺候了。二姐正巧也在,便提出要和我一道,夫人也准了,索性多派些人,这样她也放心。 白霜一路保护,也是苦了他,本来可以扮作车夫,现在只得一路尾随,总跟个见不得人的隐形人似的。 我觉得二姐是有话和我说,要不然以她的性子估计不会和我同乘,而是带着她的婢女单坐一辆车。 “二姐姐有话就说吧,我听着呢。” 她怔了怔,而后犹犹豫豫地开了口,“三妹妹是不是觉得我很不懂事?” 这回换我愣住,本不打算回话的,可她沉默着像是等我回答,我思虑了一番,她这话指什么我也不知道,不如装傻算了,“不知我哪里得罪了二姐?” “呵,”她无奈地笑了笑,“你和以前真是不一样了,从前你可不会这般伏低做小,只会比我风头更甚。” “从前不提也罢,那是年少不懂事,只怕做了不少错事。” “小时候爹爹喜欢你胆大心细,现在他又看得上你隐忍低调。”一语中的,一针见血,倒是颠覆了我对她以往不谙世事的看法,“我既然已经得不了他的欢心,总也要为自己的终身幸福争一把。” “二姐所说的终身幸福就是皇城里的某位?”这幽幽皇城究竟有什么魔力,总能吸引一波又一波韶华红颜前赴后继? “你心里还是觉着我太自私了是吗?”她苦笑,“我第一次见赵王只有十岁,除夕宴我随父亲入宫,在御花园遇着了他。” 原来她和赵王还有这么一段,不过看先前赵王的表现,似是早已抛诸脑后了。想想也对,赵王那会儿也有十六七岁了吧,哪里注意得到一个十岁还没长大的丫头?即便那丫头是定西候府的嫡生千金。他如今在朝堂上也还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存在,他那会儿又怎么可能就关注这些? “原来姐姐心仪之人是赵王殿下啊。”我看似无意地感嘆一声。幸好是赵王,要不然父亲非气死不可,哪还有顺水推舟的心思! “你也见过他,玉树临风翩翩公子……”后头的话我已是听不进去了,直感嘆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玉树临风还算的上,翩翩公子?在我眼里也就是一纨绔无赖!装得倒挺像! “他待人都是冷淡的,却在一次狩猎多看了我几眼,我那会儿便知道,这皇城已是我忘不了的地方了。” ☆、第十一章 君心我心(4) “他待人都是冷淡的,却在一次狩猎多看了我几眼,我那会儿便知道,这皇城已是我忘不了的地方了。” 冷淡?!我好像没看出来他是个冷淡之人啊……我倒像是个特例似的…… “姐姐可知赵王已有正妃和嫡子?” “以我的家世做个平妃也不过分吧,他的正妃根本不能帮到他什么。” 那你呢,又能帮他什么?还不是要看父亲的意思?说到底父亲帮他也不是看你的面子和脸色。 “那我先祝姐姐心想事成了。既然有所求,今儿姐姐可得好好上柱香,心诚则灵。” “这原本是你的,别怪我抢了你的位子。”她突然握了我的手,“我知道父亲其实是想你去涉身其中,你比我有分寸有谋略。” 看来我以前是小看了她太多,夺嫡之事她实则看得透,父亲的心意也猜得准,没准她真能入了赵王的眼呢。 “姐姐能说出这话就已是胜过我了,我从没想得这么深。只是觉得皇家无情,本就无意去纠缠。”既表明了我无意一争的立场,又捧了她。我不知道她究竟想通多少,对于父亲的事又知道多少,我也不可能去跟她说这些,索性装傻充愣到底了。 “你我终究还是生分,”她讪讪地收回了手,“你心里明镜一般,嘴上却装作无知,何必呢?”她嘆了口气,“你我姐妹一场,本该同心才是。” 我不言。同心?说者无意,听者有意。 “皇家都讲究个家族势力,你我更该站在一边不是?” 终究不是我太敏感。 “何必把我扯进来呢,左右父亲愿意扶持姐姐就是了。” “你以为你还可以置身事外吗?一个林风代就已经让你无路可退了,莫不说你还是定西候的女儿。” 原来我们之间也会有这种对话。你这还没嫁呢,八字还没一撇,胳膊肘就已经朝那儿拐了?还是你怕父亲会舍了你去扶持我追随的主子? 我只觉得心酸心寒,明明是一家人不是吗?父亲步步为营,既要儿子继承爵位光宗耀祖,又把两个女儿推到风口浪尖中去争新的天地,万一哪个女儿一招不慎落了下风,他便不做那事倍功半的挽救,转而去保另一个…… “我明白。只是,二姐也要做好准备,这一仗没人能保证全身而退。” 二姐面色这才舒缓了些,一脸的坦然,“既认定了,岂有回头的道理?全身而退本就不是我所求。不论是共富贵还是共患难,只要有个‘共’字,刀山火海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原来,真正继承了父亲决绝坚韧的是二姐。但只怕真心错付,到时落得个鸟尽弓藏的下场,又或者是更加惨澹的收场。 我在菩萨面前虔诚地磕了几个头,闭上眼喃喃地叙说我那看似贪心的愿望。夺嫡之争本就兇险,我不知道能否守住我想守住的人,我不知我自己能否活到最后,我不知是谁在利用我,又有谁会被我伤害。 我一定要守护住他。不只是替谁守住,而是为我自己,只要能护住他,哪怕我不能陪他走到最后,赴汤蹈火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第十一章 君心我心(5) 晚膳过后,我把白霜叫到屋里来,问了他有关暗卫的事,他倒是实在,把底揭了个透。定西候府的暗卫大多是自年少就收入门下的,不拘出身前事,只要立功就出了头。人数连白霜也不清楚,只知道光他手下有二十五人。看来父亲为了保险,有分管负责不同行动的暗卫,栖身在不同地方,彼此并无牵绊,这样就算哪一队给人端了去也不至于覆灭。 这回我是真的慌了,今儿二姐那番话细细想来有些试探的意味,或许她也有暗卫了?或许父亲并没对我说真话? 我不敢继续往下想。 “白霜,我问你。” “主子吩咐。” “父亲那日说我可以调派你手下地十个人,那剩下的十五人归了谁?可是二小姐?”他既说了效忠于我,就当他是自己人好了,我不必弯弯绕绕。他若说真话,自然最好;若是假话,我也就只得认栽,反正也是死无对证之事。我早已入局,被人牵着鼻子也是不可避免,只要他不存害我之心,我又有什么好说的?说白了,没他的时候我也活得好好的,要他的忠心干什么使?帮得上我点事也就罢了,我也就算不亏了。 白霜面上终于有了些变化,不再是波澜不惊的淡定,“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双手抱拳于胸前,昂着头毫无惧色地看着我,“白霜绝非蛇鼠小人,既已立了誓视三小姐为主子,便绝不会食言。那十人分散在封地各处,只有信鸽传书,岂会为二小姐效力?”他这一番话说下来大气都不带喘一下,又接着,“白霜与主子还不熟悉,主子不信我也是常情。属下会证明给主子看,誓言对于死士意味着什么。”
第25页 我也不好意思再让他跪着,连忙亲自起身扶了他,他后退一步,又朝我辑了一礼。 “不是不信你,”我把“你”字咬得很重,“你去打探一下二小姐身边可有暗卫,如果没有便不必留心她那儿了,若是有,”我深吸一口气,“立刻回报。” 白霜明白了我的意思,微微吃惊。而后缓缓开了口,“主子聪慧,但未免把人心想得太黑。” 我微微扯了扯袖口,拉下脸,“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愿是我多虑。”说到底,我不是楚曦筝,他于我而言也不过是个挂名的父亲而已,如果真的冷血至此,那我也没有手软的理由。 他迟疑了一瞬,而后恭恭敬敬地退出去了。 我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八岁那年在大唐的边疆,父亲多年同袍派了杀手来刺杀哥哥,幸好哥哥给我去外头找树枝做弹弓了,我藏在床榻后头却看见娘进了哥哥营帐……我为了护娘,杀了人,那是我的手第一次沾上鲜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很短,就一起放出来啦 ☆、第十二章驿寄梅花(1) 二姐那边风平浪静,至少现在看不出任何端倪,我便不再追究,疑心虽未尽除但也没必要再弄得人心惶惶了。 长安来了消息,这次边乱竟有愈演愈烈的势头,匈奴的黎山王突然举兵驻扎离边境不到五十里的山口,大有挑衅之意。朝廷立时下诏任命林风代为主将,又派兵增援,补上了几个副将。这回太子的愿望是落了空。 大军要打仗,粮糙自然要充足,先前的定是不够了。赵王向皇上献策,定西侯府和北方的汉阳公主及驸马封地先派粮应急,余下的再由长安统一调遣补上。这样一来,大哥便要奉旨去边疆军营了。 “大哥带我一道可好?” 大哥白了我一眼,重又坐到书桌前,“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去凑什么热闹,那可是军营、战地。” “我会武,定不会拖你们后腿。我可以穿男装!” 大哥摇了摇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万一误了事是多少条人命你可知?由不得你胡闹!” “我不是胡闹!”我走到大哥面前,低声道,“太子不是要设计林风代吗?那就让他设计好了,最好因为我参他一本,总好过其他罪名不是?”军营里头肯定有皇上的人,正好就着这个由头成全了我俩,顺便让皇上以为这位新宠的大将军不过是个煳涂情种。武将,最怕功高震主,行事严谨又得军心更是要惹来无穷祸患。不如就“胡闹”一番,反正也不会出事。 大哥面上一顿,这才放下手里的竹简。“我去同父亲说说看吧。你……唉,看来父亲是没看错你呢。”带了些心酸和心疼,眉头再未舒展。 “大哥,我一定不会误事,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我自然不会担心。” 自长安回来,大哥对我似是疏远了些,不再是把我当作一个需要他保护的人,而是和我在同一个高度进行着对话。我不喜欢从前装作弱小的日子,但,又奢望着可以永远是当初不涉朝局的闲人,倒可以免了这许多算计与小心。 哥哥果然同父亲说过了,但是明面上自然还是要装作我偷偷出府跟着送粮官队的样子,玉眉不会武功不便随行,只玉慧和我穿着男装混杂在队伍里头,白霜带了几个暗卫紧随其后。 出封地到达第一个驿站我偷偷熘到哥哥房里,和哥哥装模作样地吵了几句给旁人看。然后便顺理成章地有了个自己的房间不必挤在军士中了。 “小姐在人前装样子的本事可真是不容小觑呢。”玉慧感嘆。 “这可是保命的技能,你有空也多学学,别到时候坏了我的大事。听见没有?” 白霜原本在暗处,这会儿再忍不住,走出来低低地咳了两声。“主子小声些吧,属下实在听不下去了。” 我若无其事地扫了他一眼,“这也是你该学的。你这一脸清冷,任谁都看得出来你不是普通的护卫。” 白霜被我的话噎住,低低应了一句,便又消失了。玉慧笑着说,“这位白霜看样子要被小姐给逼疯了。” “我又没说错。”我摆摆手,“你去打听一下,这支队伍大概几天能到边关。” 玉慧刚刚出门,我便唤了白霜进来,这回他倒不拘束了,朝我辑了一礼,问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我打算快马加鞭早点出发,你去找几匹好马来。” “主子会不会操之过急?” “你去就是了。我有分寸。” “是。” 既然哥哥已经“知道”了我私自跟着出府的事儿,少不得要口头上吩咐下人送我回来,这也是我急着要走的原因。天蒙蒙亮,我和玉慧便在几个暗卫的护送下踏上了前往边关的路,走前留了信给大哥,算是知会一声,也好让他有个交代。 ☆、第十二章 驿寄梅花(2) 既然哥哥已经“知道”了我私自跟着出府的事儿,少不得要口头上吩咐下人送我回来,这也是我急着要走的原因。天蒙蒙亮,我和玉慧便在几个暗卫的护送下踏上了前往边关的路,走前留了信给大哥,算是知会一声,也好让他有个交代。 “小姐,咱们这么赶路大概几天能到啊。” “五天吧。” “五天?”玉慧一挥马鞭,回头看了一眼白霜,以为我在说笑,“这么远?” “要是走山路,也许……” “为了安全起见,还是驿道更牢靠些。”白霜虽在颠簸的马背上,说话却听不出丝毫喘息,平静一如往常,“要是主子出了任何差池,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听你的。咱们这不就是在驿道上嘛。” “主子,天黑之前我们可以到达下一个驿站,歇息一晚如何。” “嗯。马也累了,是得歇歇脚。”白霜摆手,跟在后头的一个暗卫一扬马鞭超过我们飞驰而去。 道旁的树木山林都化作掠影,越往北,植被越发稀少,干冷的寒风唿唿作响,吹起我的斗篷和乌髮。 汉军驻地。 暗卫不便现身,所以这会牵着马走到军营门口的只有我和玉慧二人,前一晚为了方便,我们俩齐齐换了男装,高束马尾。士兵见有人来,瞭望塔上一排弓箭对准了我们,门口的守卫举起长矛,一个士兵头头模样的人朝着我喊,“什么人擅闯军营重地?” 我从腰间取下定西侯府的腰牌高举过头顶,“定西侯府急报!求见林将军!” “定西侯府?干什么的?” “在下奉定西候世子之命前来汇报粮队行程!腰牌在此!” 军营大门打开了一人宽的fèng,一个卫兵朝我走来,“腰牌呈上来。” “我要见将军。” “腰牌!”
第26页 我把腰牌递给他,他来来回回正反看了好几遍,颇带疑心地瞅了我和玉慧几眼,“哪儿来的?”“定西候世子粮队里头派出来的。”“粮队这会儿到哪儿了?”“我出来的时候刚出封地,五天前。” 他点点头,手一挥。上头弓箭手依旧就位着,但军营大门却开了一小半,足够我们俩进去。他朝着后头喊了句,“去通报将军,定西侯府来人求见!”又朝着我俩还算客气地说,“这里头寻常人不能骑马了,走到将军主营还要有一段。” 我笑笑,“大哥多虑了,我虽然和你们打仗的兵不能比,但这规矩还是懂的。” 他朝我点头,这回终于是给了个笑脸,转而小心地试探道,“侯府送粮辛苦了吧?” “不辛苦。我们也就路上颠簸几日,大哥你们可是在这熬了不知多久。这仗是真要打起来了?” 他摇摇头,“你待会自个儿去问将军吧,我们没什么本事,也不过是听令而已。”他这话说得谦虚,还是不大信任我。我倒反而放了心,连一个守门的卫兵都有这般警惕性,这军营定是如铁桶一般了。看样子,林风代治军是有真本事的呢,也对,他一个大将军,我还操这心做什么? “将军有请。”一个护卫替我挑起布帘子。 我和玉慧大摇大摆走进去,发现不止林风代一人,还有他的副将周稚将军,之前狩猎的时候在长安见过;另一个副将大约就是周穆了,我虽没见过他,但看他眉眼间和周稚有几分相似,加上能出现在林风代营帐里头的一定是心腹,便断定是他了。 林风代正背对着门口,对着沙盘指点,周稚站在旁边侧对着我,周穆一回头见方才通报求见的人来了,便低声提醒。 “风代,人来了。” 周稚和林风代同时转过来看着我俩,我跪着行礼,未抬头。“起来吧,侯爷或者世子有什么消息吗?” 我低低咳嗽了一声,站了起来,周稚和林风代几乎是同时张大了嘴看着我,“你……你不是那个……”周稚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瞥眼看着林风代,后者也是愣在原地没缓过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沙盘演练用的红旗签。 “怎么了?”周穆显然不知道我的身份,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二哥认识他?” “噢……对。”他皱紧眉头盯着我,扫了一眼我身后的玉慧,“我只是没想到在这儿见到,先前在长安的时候受了伤,这么快就好了?”我笑着点头。 周穆茫然地看着我,“原来是风代和二哥的旧识啊。” 林风代把手上的东西放下,让周氏兄弟先退下了,等他们要退出营帐的时候又叫住了二人,看了我一眼,道,“在我的营帐旁边给她扎个营,多派几个护卫,不能有任何差池。” ☆、第十二章 驿寄梅花(3) 等那二人出去了,我才松了一口气,林风代盯着我,“你怎么来了?老师和你大哥知道吗?你这一路可受伤了?” 我释然一笑,按着他坐到垫子上,“我跟着大哥出来的,父亲也默许了。你放心吧。” “有暗卫跟着?”我点点头。 他估计是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轻轻地拉着我的胳膊让我坐到他身边,颳了刮我的鼻子,故意长吁短嘆道,“唉!红颜祸水啊,偏偏本将军就着了你的道!” 我拍了拍他的脑门,“只要我不祸国殃民,有谁会容不下我呢?”我挽着他的胳膊,把下巴搁在他肩上,眨巴着眼睛楚楚可怜地问,“小女子无处可去,将军可愿意多收留我几日?” 他突然凑近我,啄了啄我的唇角,惊得我浑身一颤。在我耳边厮磨,嗓音沙哑,带着些邪恶和诱惑的意味,“求之不得。” “你……”我红着脸一把推开他站起身,“你……”却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连耳根都是烫的。 那算是,初吻,吗…… 林风代一步跨到我面前,低头看着两颊泛红的我,低低地笑了两声,“这可不能怪我,你先起的头,”把我揽进怀里,紧了紧双臂,“看来,我是要对你负责一辈子了。”他说话的气息温热地环着我的鬓角,让我格外安心。 “周稚会不会……” “管他做什么,我明白你的意思就可以了。他若是提起我便解释,不提也就罢了。” 我点头,“周穆不认识我吧。” “嗯。”他轻轻哼了一声,趴在我肩头,“曦筝,我好想你。” 此时的他虽然一身戎装,却像个孩子,“我们也才没分开多久啊。” 他没说话,却把我抱得更紧。 “将军,要不要备饭?”门外一个近卫喊道。 “送到帐里来,稍微备些小菜就好。”他依旧是抱着我,面对着门口回答,洪亮低沉的嗓音震得我一缩,他原本搭在我腰际的一只手环上我的脖颈捂着我的耳朵,又对着外头说,“快些!” 外头应了句是就走开了,我一捶他的后背,“我日夜兼程来见你,你就这么招待我?” 他眯着眼笑起来,“先垫垫,晚上带你去吃好的。” 我双眼放光,挣脱开他的怀抱,撑着他的手臂,“烤肉?” “怎么样?我军营的待客之道如何?” 我讨好地替他捶了捶肩膀,“好!好!”,瞧着他一副得意享受的样子,眼里的柔情直甜到我的心里。我趁他不备,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绕到沙盘面前,“真要打仗了?” 他走过来从背后环着穿过我的腰,拿过方才丢在沙盘旁边的红旗签,拥着我到台子前头,“正好,问问爱徒的意见。”呵,也对,“我”的箭术是他教的。 我扭过头白了他一眼,他笑着紧了紧双臂,随后放开了我。把手上的红旗签递到我手中,一本正经地伸出右手在沙盘上指指点点就要把现下两军驻扎的详细情况说给我听。 我连忙按住他的手,“军事机密,我可不要听。” “你既来了,迟早也会知道,不如告诉你,免得你乱跑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他笑道,“再说,老师当年可是文武全才,你堂堂定西侯的女儿,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吧。指点一二又何妨?” 我一手握着红旗签,一手顺着他的手指点了点匈奴黎山王的驻扎地,“此处山谷狭隘易守难攻,但是,却是要冒一定风险的,我军一旦占据高地,他们立时就会陷入被动,所以,这山谷一定不是他们主力军的聚集地。” 他笑了,“不错不错,没丢为师的脸面。” 我拍了拍他的手臂,“我认真的。”我指着后方,“往北看,此处是荒山戈壁,水源就是大问题,不是大军驻扎的合适之处。很可能……”
第27页 “你的意思是……”他皱了皱眉,拔起原先扎在山阴平地的红旗签,一脸凝重看着我。 “我也只是猜测,也许,他们并不是真的要打这一仗。只是为了拖住你。” “我不是没这么想过,只是,他们何苦这般大费周折?” “这次先抵达的后援大军可是从上谷郡调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简短说一说。大概就是,定西候封地在天水郡附近,就是今天的宁夏回族自治区境内吧;林风代驻扎地在朔方郡,是北境和匈奴对峙之地;上谷郡在朔方东北方向,离鲜卑和匈奴交界地很近,而且是五原云中二郡最重要的后方物资输送地;汉阳公主府在太原郡,就是今天太原的地方差不多;天水郡太原郡连线,朔方就在中间,所以让这两个地方送粮。 虽然本文背景架空了没有提具体的皇帝年代,但毕竟借了汉朝这个朝代,所以地理位置什么的还是走了一下心。 ☆、第十二章 驿寄梅花(4) “五原云中有难?你怀疑是调虎离山之计?” “也不见得,有涿郡和代郡的兵马在,就算是调虎离山也讨不得好。”我沉思一番,“我不明白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不必担心,一旦有异动我军自有应对之策。”林风代从我手里拿走红旗签,“这是男人的战场。” 我撇撇嘴,“我饿了。” 他哈哈大笑,“知道啦,饭菜马上就好!”他颳了刮我的鼻子,手上的茧蹭着我的鼻尖,“小馋猫!” 三五个素菜,装在大碗里头,和我平日在侯府的吃食自然是没法比,不过这会子能吃上热饭热菜我也就满足了,大口嚼着青菜萝蔔丝毫不顾及大家闺秀该有的气质。 林风代抬手递给我一张帕子,“擦擦嘴,你是真饿了啊!你这样子说出去谁信……” 话没说完,周稚突然掀了帘子闯进来,盔甲和佩刀的撞击声“乒桌球乓”乱响,瞪了我一眼,深吸一口气质问林风代道,“怎么回事?” 我一见他也来气了,你一个副将还对主将吹鬍子瞪眼?甩脸子给谁看呢!你知不知道你家将军如今被太子殿下盯上了?这会子可不是他打场胜仗就能解决的了!本来以为林风代这么器重他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唉,看来估计也就只有匹夫之勇了。 我放下筷子,对着他福身行了一礼,“将军既知我身份我也就不掩饰什么了。将军就这么闯进主将营帐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他被我一番话说得稍微冷静了些,“不知,呃,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军营重地,你的存在会给将军带来多少麻烦,你又觉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将军该知道我绝不会害了你家将军。”点到为止,你要是个煳涂的,我也懒得费口舌,一桩桩一件件我不想解释,也不在乎你误会我多深。 “那……” 林风代站起身,绕到我俩中间,像个和事佬似的,用眼神安慰了我,让我别跟周稚上火置气,又拍了拍周稚的肩膀,“要二哥替我担心,是我的不是;只是这事说来话长复杂得很,我也不想拖累了你。” 周稚微微出神,嘆了口气,“你终究还是走了这条路。何必呢?”他看向我,眸子里尽是凌厉,“是为了楚家?” 林风代苦笑,“二哥竟还不及四弟(周穆)懂我,”我感觉有好戏可看了,晓之以理行不通,这是要动之以情了?林风代坐到一旁,嘆了口气,“我的处境本就艰难,总还是要走这条路的,手握兵权躲得了战场上的刀剑也敌不过朝堂上的猜忌。二哥,我每一步都必须有自己的算计,要不然,不止是我,所有我亲近的人,都会遭殃。” 这番话我听了都不禁动容,莫说是一个心思简单不设防的武人。周稚沉默半晌,终是低低嘆气,朝我辑了一礼,“多有冒犯。误会了小姐的良苦用心。” 我连忙起身。他也算是个一点就通的人了,我怎么也不能跟林风代的心腹结梁子不是?“周将军一片忠心,我怎么也怪罪不起来啊!只盼周将军不要对我误会渐深,生了隔阂。” “三小姐聪颖过人,也是个人物了,有你在风代身边,我放心得很。如今误会既已消除,岂会隔阂?” 等吃完饭,准备给我的营帐也已经搭好,里头浴盆屏风甚至连铜镜发梳都备下了。据说是周穆负责的,可他先前根本没见过我,林风代和他二哥都不是会和他说这话的人,他居然能把这些女子用的的物品凑齐,决不是巧合吧。他知道我是定西侯府的,加上方才周稚见到我时提了一句我在长安受过伤,他居然就能猜出我的身份来了?而且还这般大动干戈毫不避讳,似是已经看透了我此行的目的。是我高估了他,还是,他真的是个人物? ☆、第十二章 驿寄梅花(5) 等吃完饭,准备给我的营帐也已经搭好,里头浴盆屏风甚至连铜镜发梳都备下了。据说是周穆负责的,可他先前根本没见过我,林风代和他二哥都不是会和他说这话的人,他居然能把这些女子用的的物品凑齐,决不是巧合吧。他知道我是定西侯府的,加上方才周稚见到我时提了一句我在长安受过伤,他居然就能猜出我的身份来了?而且还这般大动干戈毫不避讳,似是已经看透了我此行的目的。是我高估了他,还是,他真的是个人物? “楚三小姐可还满意?”我正对着营帐里头的摆设发呆,周穆不知何时进来,站在我旁边。相比他哥哥,这脾气不知温和了多少倍,听着彬彬有礼,却有股寒意。 “周将军费了不少心吧。”我微微屈膝,对着他行了一礼。 周穆没推辞,倒是淡淡一笑,“嫂子折煞我了。” 嘴甜?还是别有用意? 见我没搭理他,也没对这个称唿流露出不满,他走到一边,继续波澜不惊地说,“嫂子千里迢迢来帮兄长摆脱京中的猜忌,我这个做弟弟的自然不能怠慢了嫂子,知道您要小住,总不能缺了什么不是?” 我抬眼看了他的脸,看不出是喜是怒是真挚还是讽刺,只得冷淡地扯了扯嘴角,“周将军和哥哥性格当真天差地别。” “对兄长忠心无差就是了。”他对我抱拳,“二哥性子急躁,怕惹怒了小姐,我在这儿先赔个不是。” “原来周将军是担心这个,我难不成会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吗?” “我明白嫂子此番良苦用心,而且相信,嫂子是兄长最需要的助力。” 这回不再是方才的冷淡,有了一股热血男儿的豪气。我这才打量了他稜角分明稍显黝黑的脸,年轻、正气凛然。 我后退一步,对着他行了一个抱拳礼,“多谢周将军体谅,曦筝感激不尽。” 他笑呵呵地摆了摆手,“外头正烤肉呢,嫂子要不要一道?我想以嫂子的性格不会拘于这些虚礼吧。”
第28页 一口一个嫂子叫得我真是不习惯,“别叫嫂子了,怪别扭的。” “总要习惯不是?”林风代满面春风地走进来,“你俩这是相见恨晚?” 周穆笑着拍了拍林风代的后背,“这个嫂子我可是认定了,兄长早点把嫂子娶回来才是!这会子还计较恨不恨晚可就没意思了!” “你们俩这是合起伙来欺负我了?”我一甩手就要往外走,冷不防给林风代抓住右手,往他怀里靠了一大步。周穆见状挑着眉毛咳嗽了一声,朝我点了点头就迫不及待地退出去了。 “你干嘛,还不带我去吃点好的?”我被他揽在怀里又不敢乱动,只得被他裹得紧紧的。 他在我脖颈后头蹭了蹭,才松开我,牵了我的手,一点不顾外头还有士兵护卫,就拉着我朝着一群人围着的柴堆走去。虽说我没打算瞒着这军营里头皇城的眼线,可这么招摇会不会太过?就算我穿着男装,你也不能就这么肆无忌惮吧!人家误会了怎么办?别到时候该有的风声没走漏,不该有的传闻满天飞啊! 他握着我的手,我挣脱不开。渐渐地适应了他掌心微微发烫的温度,也便懒得管这些,他的军营就让他去面对好了,我操这心做什么? “三弟,尝尝我的手艺?”周穆拿一个大碗装了一大块肉递过来,眯着眼睛看着我和林风代紧紧相握的手,跑着过来拉开我的手把碗塞到我手里,大声道,“三弟这般姗姗来迟要不要罚酒?”看了林风代一眼。 这是,要把我推到众人面前去?还有,“三弟”? 我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只得用手抓了一块肉,放到嘴边吹了吹咬下一大口连连点头,“嗯!味道真不错!四哥果然手艺非凡!” 呵,三弟四哥…… 周穆憋着笑,用眼睛瞥了一眼坐在另一边的两个将领模样的人,皆是低头各说各的话,但是余光不时瞥两眼我们这边。想来不是他们一派的人吧。我既已出来,总不能真的无声无息地白跑一趟,没一点风声怎么行? 我会意,连连咳嗽,林风代笑着瞪了我一眼,走过来拍着我的背,关切地问,“怎么样?呛着了?你可真是,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三弟这几块肉就把你馋成这样?”一边扶着我的胳膊,  一边抬头白了周穆一眼,像是压低了嗓音可声音却不大不小地传了出去,“你要是把她呛坏了看我不打死你!” “别啊别啊!兄长你真是见色……咳咳”连忙收了话头咳嗽几声掩盖过去。 我在心里简直要为他鼓掌,这做戏的功夫也是不浅啊!不露痕迹算不上,整体自然是没话说了。一抬眼,那两人明显有些不自然了,刻意迴避了我们这边。就你们这演技,还想当谁的耳目? “好了,把我当什么了?不就呛着一口吗?”我故意朝那二人走近,伸出一只白净纤细的手,指了指他们边上的酒罈,粗着嗓子道,“两位将军可愿意分给在下一碗好酒?” 他二人对视一眼,倒了一大碗给我,“干杯!”说着自己也端了酒碗。 林风代连忙挡在我前头,笑着接了碗,“你受过伤不能喝酒,我来我来!”喝干了一大碗,拍了拍两位将军的肩膀,“散了吧散了吧,时候不早了。” 二人应声退下。 “你碍着我酒兴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知道自己酒量吗就胡来,喝醉了谁照顾你?” “玉慧在,总不会叨扰了大将军的清静,哼!” “你营帐离我那么近,可不一定。” “那还不是你扎的营,怪我?” 周穆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俩拌嘴,这时乐呵呵地拍了拍手,“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啊!” 我和林风代几乎同时朝着他叫道,“你懂什么!”说完两人对视着再憋不住笑意,三人都开怀大笑。 ☆、第十二章 驿寄梅花(6) 肉吃够了回到营帐,玉慧伺候着我沐浴更衣,不能太明目张胆,依旧是穿着男装,头髮梳成马尾绕在头上。闲来无事踱步到窗口,支起窗格。 林风代。 我的窗子正对着他的,而他这个大将军此时不在案前批阅文书处理军务,却撑着下巴,窗户大开,巴巴地望着我这边…… “你……”我俩同时惊嘆了一声。 我一把合上窗户。哪有两个营帐窗户隔得这般近的?这个周穆,是个人精啊!年纪不大,本事不小啊!亏他想得出来,真是!他不会是得了某些人的授意吧? 我捂着脸,摇了摇头,慢吞吞地又支起窗户。 他笑意盈盈地沖我眨了眨眼。 你! 我也干脆不躲了,大开着窗户,两只手支着下巴瞪着他,像是要一较高下似的。他开始带着几分玩笑,像是嘲弄我幼稚,渐渐地,目光渐深,染了浓浓一层火热,脉脉注视。 我感觉脸上滚烫,又怕给他看见了,急急地撤了支着窗格的木棒。绕着低案走了好几圈,这热气不消反增。我大步跨到门前,犹豫半分终于还是掀开帘子想走出去透透气。 “哗啦啦”一声,林风代的营帐也拉开了,他也走了出来。 我一愣。 “这么巧?你也出来看月亮?”他走过来把手上的披风搭在我肩上,靠近了一步,细心地替我系好带子。守在我营帐门口的小兵是头也不敢抬。 我俩并排走着,中间隔了半人宽,他也没凑过来,毕竟这是军营也不能太过分。等走出了一段距离,他低声道,“定西侯府的粮队估摸着就这一两天到。汉阳公主府你猜是谁来?” “驸马爷亲自来了?” 他摇头,“这我还让你猜什么呢?自然是不寻常了。” “锦乐?” “唉,你真是。说来也奇了,听说这回是锦乐求的皇上要来,皇上居然也就允了,让她弟弟护送一道来。” “朔方大军压境,是什么好地方么?一个两个地往这儿来?” 他失笑,“你不也是那一个两个之一吗?” 我白了他一眼,“那能一样吗?” 他讨好地搂着我的肩膀,“不一样不一样,哪能一样呢!”停顿良久,他才开口,“赵王殿下也要来了。” “为什么?” “战线拉长,赵王亲自督战。” 我不屑地撇了撇嘴,“他懂这个?” 林风代笑起来,颳了刮我的鼻子,“这么看不上赵王?他可比想像中有能耐得多呢。”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明明是赏识赵王却也带着一丝丝忧虑。是怕他风头过了惹祸上身?还是旁的什么? “你觉得赵王有能力?” “你在长安没看出来吗?”他没回答,倒是又把问题抛回给我了。我见他无意回答,便又不再追问,左右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是相信他的眼光的,不论效忠谁,我都相信,都愿意追随。
第29页 作者有话要说:  风哥哥内心os:是怕他锋芒太盛入了你的眼啊! ☆、第十三章折戟沉沙(1) 说来也是凑巧,两天后,哥哥和锦乐郡主的队伍一同到达,据哥哥所说,他和锦乐是在朔方关东面同一日进的县城,还在驿馆碰上了,相谈甚欢。反正粮送到了,军心更加稳固,我也没理由再追问细节,至于赵王,比他们晚了一日便也到了。 我手里把玩着那把匕首,在士兵练习的武场边上晃悠,远远地就看见赵王一身戎装风尘僕僕地走来了,前头有个卫兵领路,和他客气地交谈着,后面有几个随从模样的人一身黑衣面色凝重。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还没来得及转身,赵王已走到跟前了。他见到我略微吃惊,脚下一顿,话说到一半便停了。那引路的卫兵就是我来那天带我进来的,看见赵王居然也是认识我的,不自觉也盯着我多看了几眼,而后觉得失态,抱歉地朝我欠了欠身。 “赵王殿下,这位是定西侯府的亲信。” “本王知道,你先下去吧。” “可,小兵都在练武,将军那里还未得消息……” “这儿不是有亲信吗?”他脸一冷,像是带着气要迁怒于我似的,故意加重了“亲信”二字,看我的脸色越发难看。 那卫兵见势不对,察觉出我和赵王像是有什么梁子,低低应了声是,急急地就退下了。我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暗暗叫苦。 “见过赵王殿下。”我抱拳行礼。 赵王冷冷哼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而后挑起一边唇角,“你怎么不行屈膝礼?穿成这样骗谁去?” “没想骗您就是了。”我扫了一眼后头的几个随从,走近了赵王一步,低声问,“这就是上回跟着我的几个?嗯?” 他摆了摆手,那几个人会意,后退几步站定。我也不想和这位未来的姐夫多费口舌,淡淡地扫了一眼他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开口道,“殿下一路辛苦,我还是快些引您去见将军吧,免得耽误您休息整顿。” 他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脸上稍微舒缓了些, “你还会关心我休息不休息?奇了。” 本性难移! “‘迟早是一家人’这话是您自个儿说的,您要是受了罪,我姐姐岂不心疼?”我甩下这么一句,回身朝着高台那边去了。身后佩刀撞击金属铠甲和脚步声迟迟不响,我也不管他,自顾自走。 “站住!”他追上来,见我不停竟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用了十足的力捏得我生疼,我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愤怒地瞪着他,“放手!” “你把话说清楚,”他依旧不松,“什么叫你姐姐心疼?” 我任由他抓着我,好在我一身男装,他个子又高大挡了这儿剑拔弩张的气氛,倒没引了士兵注意。“这意思还不够明了?”我反问,另一只手捏紧了匕首。 他一低头看见那把曾经抵在他脖子上的匕首,苦笑一声松开了我的手腕,“我明白了。”他冷冰冰的眼神划过我的脸,停留在我紧握的匕首上,“得罪了,小姨。”自个儿朝着那边走去,有点失魂落魄的感觉。 我愣在原地,揉了揉手腕。见那几个随从还站在原地,朝他们摆了摆手,“还不去跟着殿下?难不成又要跟着我了?”他们默默低下头从我身边滑过,这才跟着主子去了。 我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感觉,默默看着他们一行人走出老远,直到士兵练武的喊声提高了一个度我才如梦初醒。 午膳林风代和赵王、哥哥,一併几个副将一同在外面用,锦乐便来寻我,看她的神色倒比先前在长安最后见面时开朗了不少,完全不见舟车劳顿的辛苦。 “你这几日辛苦了吧,怎么看着反倒气色好起来了呢?不像先前郁郁的。”我本也随口一问,没打算她说什么的,不料她握着匙羹的手一颤险些把勺给掉了,结结巴巴地就要解释,却又说不出什么来,支支吾吾地应我,“哪有啊,你看错了……你真是,老打趣我做什么……” 我一愣,筷子悬在半空,盯着她不知说什么好,“你……急什么……我不过随口一说,倒像是我逼问你什么大事似的。” 这下她更加无所适从,察觉到方才的失态,脸登时就红了,直到耳根。我这才发现不对。 我呵呵一笑,索性夺了她手上就要握不稳的勺子,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说吧,看上哪个了?赵王?”心里却暗暗替她捏了一把汗。 她笑着白了我一眼,“尽胡说!我认识赵王又不是一两日,要看上早看上了!” 我松了一口气,更加肆无忌惮,“不是赵王,那另有其人喽?”脑子飞速旋转有什么蛛丝马迹,哥哥说他在路上遇见郡主一行,那会儿……等等,哥哥?! 我彻底愣住,这算是好事吗? 不动声色地试探,“我大哥说之前碰见你们时你还疲累得很,人困马乏得一看就是日夜兼程,这是,急着回去见情郎?” 她微微低头,“胡说,什么回去见情郎!” 我心里已有了猜测,这时凑近了她,神神秘秘地说,“你猜,”我故意吊了她的胃口,惹得她抬头来,才又说,“我哥哥喜欢什么?” ☆、第十三章 折戟沉沙(2) 我心里已有了猜测,这时凑近了她,神神秘秘地说,“你猜,”我故意吊了她的胃口,惹得她抬头来,才又说,“我哥哥喜欢什么?” “你!”她察觉出我的逗弄,跳起来就要捂我的嘴,“你真是!” 我和她在营帐里头追着打闹,正笑成一团,突然大哥闯进来,“怎么了?” 我瞥了二人的表情,一个担心一个羞涩,唉,这已经不能更明显了。 “没怎么,我俩闹着玩呢。”我回答,“你们饭吃完了?那我去找林风代!”说着就出去了,朝着锦乐眨了眨眼,小跑着冲出去。 差点撞到朝我营帐走过来的赵王。“殿下怎么来了?” “你大哥听见里头动静急急地要进去,我不方便闯,就在外头等等。” 我点点头,“噢,这样啊。” “没什么事吧。”他问。 我摆摆手。大哥和锦乐也出来了,一时有点尴尬。为了缓和气氛,我指了指紧邻着的主营,“林将军现在闲着?在营帐里头?” 赵王面上一冷,说了句还有公务就直直地冲进了林风代的营帐,根本不管方才与他同行现在却还愣在原地的哥哥。我这时候也不好再说什么,看着面前那两人,左右为难,最后只得拉上玉慧去走走,赶紧离了这是非之地。 “小姐……”玉慧在我旁边怯怯地开口。“公子。”我纠正。 “哦,公子……你觉不觉得赵王,老是生您的气?”
第30页 “有吗?” “您一提二小,呃不……二公子,和林将军,他就不大高兴。像是这俩人欠了他什么似的。” “好像是。我管他做什么,和我有关系么?”就算有又如何?他想得到父亲和林风代的支持,绝不敢打我的主意,所以他的心意根本就无关紧要不是吗?这是他争夺至尊之位必须要看清楚的,既舍不下权势,就必要放弃其他什么。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小姐是没放在心上,还是装傻?” 我轻笑,“你难道不清楚我的心意吗?” “小姐和将军是天作之合,只是,赵王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万一,他对将军不利……” 我拍了拍她的手,“胡说什么呢,你以为他是什么情种吗?不过都是棋子,哪里来什么计较?”不由得嘆了口气,棋子而已。 我不知这是为谁而嘆,为二姐那註定深墙大院的未来,还是为大哥锦乐不定的前路,还是为我和林风代以后定要做出的选择? 局势急转直下,黎山王加强了朔方关外的兵马部署,牢牢握着高地和山谷,而且马上入冬北方即将严寒,关外人早已习惯这种天气,但我们这边的兵就没那么经冻了。匈奴占了天时地利,越发不好对付。 我先前和林风代说的调虎离山居然成了现实,鲜卑和匈奴大有联手之意,突然出兵围了五原云中两郡,虽然这是战略要地常年大军驻守,但真要打起来还是仓促。涿郡开始练兵准备随时支援,代郡也是如此。三郡陷入被动,战线实在太长准备实在不足,一旦打起来,我们占不得上风。 长安又派了几个将军去五原郡和云中郡,这几个人大多是太子的人,凉王估计是见凶多吉少,不敢轻举妄动怕白白折将。 赵王本就是能武过于能文,这次就呆在朔方,是要一营二将的意思。不过,他是皇子,那冲锋陷阵的事儿不到万不得已自然不会由他去做,而且,鑑于他和父亲的立场,估计和林风代是有共同目标的,我也就不那么担心了。 汉阳公主担心一儿一女,派了亲信日夜兼程来护送了他们远离战场。至于定西侯府的人,完成了送粮的任务自然也不好久留,要不徒增麻烦惹人怀疑,我也就没再任性,乖乖地收拾准备走了。 大清早,玉慧进来传话,“林将军请公子去主营。” “我知道了。”估计是道个别吧。我没太在意,稍作打扮就出去了。 一进去就后悔了,周稚周穆赵王全在,独独不见那两个不知是谁的亲信。看样子,这是个同一阵营的心腹密会啊。那要我来干什么? “你怎么来了?”赵王见我进来有些惊讶,站在沙盘前头冷冷地扫了我一眼,好在我这几日看惯了他的冷眼倒也没大在意,行了个屈膝礼。 “三弟今儿不抱拳了?”周穆打趣了我一句,打量我一眼,“行了,来看看吧。” “三弟?”赵王一愣,面上没什么变化。 “我看什么?我不敢乱说话。”我连连推辞,这是军务大事,我怎么好随便干涉,先前不过是随口说说,当着这么多人,我自然不能太过分。万一和他们意见相左,不知要闹出多少么蛾子。 “你居然懂这个?”赵王话里满是疑惑,“定西侯对你真是,”他微微嘆息,“寄予厚望。” “三弟巾帼不让鬚眉。”周穆看出我脸色有变,和赵王似是认识的,顺着接了话头。只是,这话怎么这么别扭…… “什么三弟!你真是口无遮拦,仔细世子回头跟你急。”周稚白了他四弟一眼。 周穆呵呵一笑,眼神在我、林风代和赵王身上转了一圈,颇有深意地说,“现在改口会不会太早?那,三妹?” ☆、第十三章 折戟沉沙(3) 周穆呵呵一笑,眼神在我、林风代和赵王身上转了一圈,颇有深意地说,“现在改口会不会太早?那,三妹?” “到底什么事?” “我想问问你的意见,别谦虚了,有什么就说不必顾忌,我们若是驳了你也别放在心上。”林风代这会认真起来像极了我想像中他作为大将军在战场上的样子,风姿俊逸刚正肃穆,脸上带了些未散的疲惫,但丝毫不妨碍一双剑眉下的英气和眼里的冷冽,透出了骨子里的傲气豪情。 分析完局势,一阵沉默。他们方才意见不一,没法决断,而且几方都不是上策。 “出关吧。”我话一出口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外面可是高山峡谷,一出关必死无疑。”周穆第一个反驳。 “黎山王的兵力未必有想像中的雄厚,他若真的占着地利,早就杀过来了,你当他这么多日带着大军白白耗着粮糙是陪你们过冬来的?”我庆幸早年和哥哥父亲戍边时接触过兵法和战事,这回好歹有话可说,“我猜,他是在等。” “继续说。”赵王安静了许久,深邃的眼神盯着我手指的地方,五原云中。 “很有可能匈奴鲜卑联手,这你们也猜到了,那么就有可能五原云中才是真正的战场,而这里,不过是为了牵制、迷惑你们。你们镇守在此,万一北方开关,就是瓮中捉鳖。” “北方有大军在啊。”周稚说。 “但领兵的都是些什么人?”我撇撇嘴,低低说了句,“争权夺利而已。”顿觉失言,立刻收了话头,“我也只是预料最坏的情况。” 林风代很冷静,在地图上点了点,“我们只要克了这儿就成功一半,但是,风险极大。” “那要看黎山王有多少人马。如果他根本不足以守住这里,那风险就大大降低了。你们可以探探他们上一次物资粮糙是什么时候来的,储量有多少,如果是大批物资,那就要小心了,还是严守为上;如果并不多,那很有可能是我猜的那样。” “三小姐这个猜测很大胆。”赵王抬头和林风代对视了一眼,“但也不无道理。” “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们别太当真。” 赵王看着我,带着一丝玩味不透的探究,“三小姐方才指点江山从容不迫,千军万马于前而不乱,实在难得。” “我随口之言千万不要误导了各位才是。” “一脉相承,这兵行险招的胆子真是……”周稚感嘆。一脉相承……周穆说的自然是那位曾经叱咤长安,一句话出口朝野都要抖三抖的定西侯;但我脑海里最先浮现的却是记忆中的大唐边疆,还有以武发家的父兄。 我习惯性地摸了摸耳后的碎发,“那没什么事,我先下去了。” “嗯,”林风代走过来,神色有点黯然,“走之前记得来道个别。” 我回给他一个笑脸,“一定。你继续忙,好好照顾自己。” 他朝我笑着点头。我回身的一瞬看见赵王正盯着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却感受到他身上一股子寒意,僵僵地立着,双手按在沙盘边上。而他旁边的周穆正神色凝重地注视着他用力泛白几乎要嵌进木桌的双手。
第31页 ☆、第十三章 折戟沉沙(4) 林风代忙完了公务到我帐里来看我,把一个小瓷瓶递给我,“手腕怎么样?” “嗯?” “我看你总是揉着,是不是淤青了?” 我摇摇头,“没有,就是有点疼。” “说说吧。”他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瞧着我,挨着我坐下。 “什么啊。” “赵王啊!你真当我迟钝至此?”他虽是兴师问罪的话,却不见怒意,我这才放了心。 “我没什么好说的啊。”我一摊手,拍了拍他的脑门,“你呢?你确定要在我姐夫麾下了?” 他听见“我姐夫”三个字不由得笑起来,“还未挑明,至少要等这一战之后才有定数。” 我点头,“听你的。” “听我什么?” “你以后就知道了。” 他笑着拥了我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良久,用沙哑的嗓音在我耳边呢喃,“一路顺风。” 林风代忙于政务没送我们到军营门口,只周穆得了空一直陪着,临走却叫住了我,直直地喊了句三妹。这些日子我和他见过好几面,也知道他内里深沉得很,不似面上看到的那般玩世不恭,这会儿叫我怕是有事。 “怎么了?” 他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到一旁去,“三妹和赵王很熟悉?” “是。”我没打算骗他什么,说起来也没什么要掩盖的事情,“你是林风代的心腹,该知道我父亲的立场吧。” 他低头笑笑,“嫂子这么坦荡,我就放心了。” “这会儿知道叫嫂子了?”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可真是人精。” “哪儿能呢!嫂子这话真是冤死我了。我这也是一片忠心啊!”他朝我一抱拳,换了一脸严肃,“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我们在这儿一定好生保重,嫂子也别太担心了。” 我点头,笑着告别,“那,后会有期了。祝四哥旗开得胜,再立军功!” 我们刚刚到家,前线就已经有了新的消息,五原云中战事已起,不过形势倒还不算差,我原本不屑的几个将领居然也是有点本事的,不止是太子手下那班弄权之辈而已。现在北方战局正酣,朔方却是平静得蹊跷。 “三小姐,老爷请您去书房。” “我知道了,马上就去。”回身叫了玉眉和白霜一道,玉慧这些天没日没夜地照看我生怕在外头出了错漏辛苦得很,我准了她几日假歇歇。 “小姐真的要参与到这里头吗?”玉眉在去书房的路上轻声问了我一句,“老爷器重小姐自是好事,但是,这也要有个度吧,小姐涉入朝局太多难免惹祸上身。” 我自然明白,可是如今也逃不过了啊。定西侯府要涉入朝局去搅弄,我又拿了父亲的信物,哪里可以撇得干净? “小姐有能力自保。”白霜跟在后头平静地说,“再不济,属下也会保小姐平安。” “我还不至于那么没用吧。”我没纠结他话里的清冷疏离,估计是改不了了,只微微嘆了口气就加快了脚步。 “见过父亲。” “曦筝啊,”父亲正在品茶,见我来微微抬头示意我坐到他对面,“这一路辛苦了。” 我接过父亲递来的茶,抿了一口,“父亲找我有什么事吗?” “等此番战事结束,你们姐妹俩的婚事也就该准备起来了。” “是。” “赵王那边,来找过你,被我的人劫住了。”父亲说这话时语气淡淡的,不像是在责怪我未对他坦诚,说起来这也不是我的过错。 “父亲做主就是,我没什么刻意隐瞒的。不过,赵王先前好像对父亲的联姻有所误会。”他好像以为父亲要撮合的,是我和他。 “原来如此,”父亲笑笑,低头继续品茶,“曦筝啊,你小的时候行事风风火火,连你大哥都不及你,如今反倒沉静下来了。” “是吗……” “那一场大病简直去掉你半条命……还好,如今缓过来了。”父亲看着我的眼光带了一丝不常见的慈爱,转瞬即逝,颇有力不从心的无奈之感,“定西侯府如履薄冰,还要连累你们和我一样战战兢兢地过日子,是父亲的过错。这归宿已是父亲能为你们做的最好的打算了。” 但愿如此。 ☆、第十三章 折戟沉沙(5) 十几天之后,终于最让人放心不下的战报还是来了:五原云中关外的鲜卑和匈奴军突然增多,那里的将军再善于用兵也抵不过大军压境,涿郡的援军还未训练得当就匆匆赶赴前线,紧接着,代郡的军队也集结起来,准备随时出发。朔方的黎山王也蠢蠢欲动,意图搅乱西北边陲的安宁,牢牢牵制林风代的大营。 我收到消息的时候刚过午膳,急急地去找大哥想再问问详细的情况,却在花园里头遇到了一脸淡然的二姐。 “二姐?” 她见我行色匆匆,朝我走来,脸上带着笑,柔柔道,“你收到消息了?” 看样子,她也是知道了的,怎么不见着急呢?她心心念念的赵王殿下可也在前线吶。是她太沉得住气,还是我关心则乱?“嗯,二姐好像,不担心?” 她依旧挂着温婉柔和的笑,朝着水池里撒了一把鱼食,拍了拍手上的残屑,“担心有什么用呢?我的事儿还没什么人知道,总不好挂在脸上,你倒不必藏着掖着,真好。”她低低嘆了口气,走近了我,“这个家,没那么干净,你要当心。” 我心里微微发颤,这个姐姐的心思果然不似我想像中简单,以往只怕也是装出来的。她也许真的比我更适合皇城,她的隐忍没人看出来,甚至父亲都把她归作了煳涂的一类,这才是真正的隐忍吧。 “我去哥哥那儿说说话,回头去找姐姐,姐姐什么时候得空?”我装作若无其事闲聊的样子朝她友好地笑了笑。 “下午去我那儿喝杯茶吧,我让下人备点儿点心就是。”她朝我点了点头,拍了拍我的手臂,“去吧。” 我一直在想,二姐为什么要把自己藏得那么深,差一点,她就会被父亲放弃;差一点,她就做不成赵王的妃子。可终究她还是没走到那个境地,不是吗?她不讨父亲欢心,就不用像我一样涉入朝局,但她又看得透父亲的立场,只需要顺着这条线,便不会惹了麻烦。她才是那个聪明的,是她把父亲“玩弄于股掌”了。她利用郑妃和太子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逼着父亲改变主意把她,而不是我,送进皇家,她知道,父亲决不会让她真的嫁给太子或凉王。我,自以为聪明小心,却一直是被牵着鼻子走的那一个。侯府的女儿,谁得欢心已经不重要了,嫡庶之分说到底也没那么突出,谁能走到最后看的还是那个选择。她已经选定,我还有余地,但这余地也有可能要了我的命……
第32页 我悻悻地到了哥哥的书房,心里头惴惴不安,脸上估计也不好看。 “怎么了?”哥哥拉着我坐下,“担心了?不用急,现在朔方虽然形势不大好,但风代还应付得来。” 说实话,自从刚刚碰见二姐,我对战事已经不怎么关注了,她说“这个家不怎么干净”是什么意思,这里有谁的耳目,又有谁的爪牙? 我不敢随便说话,疲惫地笑笑,也是勉强得很,“大哥,我真的好累,我真的不想这么走下去。” 大哥眉心一跳,把手搭在我握着茶杯的手上,沉默良久,估计他也不知如何宽慰我吧。 “是我失言了。”我抿一口茶,已经凉透了。 “这不该由你去承担。”大哥话里夹杂着驱不掉的倦意和无奈,“大哥会尽力帮扶你,但却没法代你走下去,这是我最力不从心的事了。甚至比八年前更心痛、心寒,”他重又握住我的手,一双眸子格外幽深,闪着我看不分明的光亮,“八年前我就没能护住你,这几年历练下来,居然还是这番局面,我真的,太对不住,太对不住姨娘了。” 八年前……说的就是我大病一场哑了嗓子的变故吧。姨娘……就是我的亲生母亲无疑,我听人说过,大哥的母亲和我母亲是同门师姐妹,自他母亲去世便养在我母亲膝下,这也是为什么他更照顾我的缘故了。那一场大病我不好去问旁人,到现在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一场大病,他如何护我?难不成,这里头又有什么隐情? “这怎么是大哥的过错?如今我也大好了,就别再计较了。” “旁人不计较,你自个儿也就自欺欺人了?”他眼里划过一丝痛苦,却没再说下去,沉沉地嘆了口气。 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突然大病哑了,我的母亲也在几个月后薨逝,而后,叱诧风云的定西侯上奏请辞去到封地,定西侯唯一的儿子却留在长安做了好几年闲职才回到封地……这绝不是巧合。 “边关真的会没事吗?”我调整好自己说话的语气才缓缓开口,转了话题。 “嗯……会好的。我这儿也没多少消息。”大哥皱了皱眉,再多的军情他也得不到,有些话他也不好随便透露。“你终究还是没法置身事外。你就算是为了风代也会一直走下去,对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厌倦这种算计,但是我清楚,我没得选。 我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天意吧……你命里就和这些分不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是第一人称,所以有些战争场面没法写,年年还是经验不足啊!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啦! ☆、第十四章如愿以偿(1) 西北边陲陷入危局,林风代终究还是不甘于防守,在一个多月之后决定一搏,开关主动出击,虽然两军交战死伤惨重,好歹最终攻下了高地和山谷,算是一个不太坏的结果。这一仗,黎山王元气大伤,彻底没法和五原云中形成合围,于是鲜卑也就不那么卖力了,大有停战撤兵的架势。这一次边境之危,算是解了。 赵王立了战功回京復命,其他赏赐也就不提了,最后一道旨意:封定西侯府嫡长女楚氏为赵王妃,位同平妃,择吉日入京待嫁。 这道赐婚圣旨由皇上下赐,确实免了不少麻烦。这会儿赵王战功新立,谁敢说个不字?而且,看上去就像是皇上临时起意,就算太子凉王心有怨气或者怀疑,也不好阻止这桩早已板上钉钉的婚事。 前来传旨的公公笑意盈盈地把圣旨递到跪在前面的父亲,恭恭敬敬地扶了父亲起来,“恭喜侯爷了,赵王新宠,大小姐将来定是数不尽的好日子呢。” 父亲一回头,大太太立刻递了一个红色的荷包上去,那份量定是不轻,公公嘴角一扬,托住那荷包,客客气气地弓着腰,“哎呦,夫人客气,让杂家也沾沾侯府的喜气。” 我站在二姐旁边,看见她眉眼里是掩不住的兴奋和快乐,却又维持着面上的端庄,微微低着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只是衣袖口都快被捏碎了。 “二姐这是如愿以偿了。”我去她院子里喝茶,笑看着她一脸喜气,俨然一副待嫁少女的羞涩和期待。 “我真的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顺理成章。” “那不快不顺的岂会给你看见了?”我打趣,“二姐快些绣嫁衣才是正经,就要去长安了吧?” 她点点头,“要等钦天监算了日子接我去,这么一来一回的也要不少天呢。” “怎么,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这十天半个月的就猴儿急?”我凑近了些,盯着她微红的脸颊,长嘆一口气,“唉,这还没过门就已经迫不及待要离了娘家了,二姐姐真是!唉!” “你不也一样?我先去长安,过不了几日就是你了!”她用指尖点了点我的额头,“林风代要带兵回长安也不过这几日的事儿了!你且看着,皇上赏他些什么!二姐姐我呀,在长安等着你就是!” 我咬了口糕点,“那是自然。二姐还得给我盖盖头牵我出府呢!” “呵,一点儿不害臊!” “嫁个自个儿喜欢的人有什么可害臊的?又不是第一天见,哪儿那么多规矩计较了?”我理直气壮。 “是,是,是,你呀,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句话都不肯吃亏,非把我噎着才好!”语气轻快,全然不似我刚来到这里时的跋扈。 “新娘子怎么能生气呢,这会子姐姐看什么都是好的,什么杂事都上不了姐姐的心了。” 这边大小姐待嫁,府里上上下下都忙忙碌碌,结果,不出半月又来了一桩事。 又一道圣旨:汉阳公主府嫡出幼女锦乐郡主许配给定西侯世子楚煦阳为世子妃。 二姐惊讶不已,她不知道锦乐和大哥的渊源,疑惑不解却也顾不得这么多。她自个儿的嫁衣就够她忙的了,哪有心思管准大嫂的事儿。她就要出嫁,也不必和大嫂同处一个屋檐下,就更不必在意。 我并没觉得多么出乎意料,早前收到锦乐的信,是她从朔方回府后寄的,无非报了平安,却在末尾问了大哥好,这意思再明显不过。我那会儿就察觉了点苗头,没把握她敢随便靠近大哥?皇上又怎么会允许她去战地?皇室郡主的终身大事岂是一个情字可以决定,不要说汉阳公主是皇上最亲最看重的妹妹,而且驸马又是曾经在军中举足轻重的人。果然,这婚事是得了默许的。 这下好了,世子长女大婚,双喜临门! 作者有话要说:  虐之前是不是都得发点糖?男女主的已经在路上啦! ☆、第十四章 如愿以偿(2) 我夜间浅眠,隐隐听见外头有人走动,大约是值夜的丫头换班吧,迷迷煳煳地又睡着了。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我刚刚醒,玉眉就脚步匆匆地来叫我,“小姐,出事儿了!清早侯爷亲自过来叫了白霜过去,气势汹汹地,怪吓人的!”
第33页 “父亲见白霜做什么?” “会不会是侯爷忌惮小姐手握……” “不许胡说!”这丫头机灵是机灵,但有时实在口无遮拦,想得又偏,父亲忌惮我做什么?他如果真是要白霜监视我何苦这么大动干戈? “奴婢知错了。小姐,到底是怎么了?” “昨晚上出什么事了?” “不会吧……奴婢问过值夜的丫头,什么事也没有,她一点儿声响也没听见啊。” “梳妆。我去看看。”有问题。 我带着玉慧玉眉步履匆匆地到了父亲那儿,父亲倒是没给我甩脸色,把玉慧玉眉拦在外面,只准了我进去。 白霜跪在地上,身上有好几道血印子,靛蓝的衣装被鞭子抽得拉了口,渗着血,触目心惊。 我要扶白霜起来,父亲一鞭子朝着我这里抽来,白霜一惊朝前勐地一扑用背替我挡了。其实父亲离我远着,那一鞭子也没要真的抽我的意思,但看见白霜挡在前头,明显地用了力,到肉还往回一扯,又是一道血口子! “父亲!”我一把拉住险些栽倒的白霜,“父亲!白霜犯了什么错,您要这般惩罚?” “你不用多管,你今儿若不来最好,既来了就看着。”冰冷得不近人情,一张冷脸板着,话里是淬着寒意的。 “白霜是我的暗卫,这话是父亲允诺的,您没来由打他我自然可以管。我相信不论他犯了什么都不会存了害我的心。既是如此又能有什么过错?” “哼!”父亲冷冷地瞥了一眼挺直了身子跪在地上的白霜,“昨晚上,因为他的疏忽,你差点命都没了,这还不算是过错?” “他本就不可能随时都守在我旁边。”我似是无意识地跳过了差点没命的关键词,此时救白霜要紧,我既然还好端端地活着那必然是已经化险为夷,那这过后再追究也不迟。父亲正在气头上,万一真的下狠手,暗卫死士又不可能还手,那才是要没命!白霜性子执拗,若是真的想多了,真不活了,以死明志,我岂不是又多了一笔血债?这段时间,他确实忠心耿耿,我这时候自是要保他的。 “你倒是好心?这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抹了的过失!” 父亲很少这般气急,不知是什么刺客居然能让一向沉着不可一世不把那些龌龊人放在心上的定西候动了怒,想来不简单。是没抓着?还是旧怨?而且,目标是我?“若有人成心要害我,就算十个百个白霜天天把我围着也没用,父亲既知又何必这般?我既然还活着,想来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这时候,您把我最信任的暗卫打死了,您要我靠谁?自个儿拿着刀拼命去?” 白霜听了连连磕头谢罪,“属下该死!未保护好主子。” “不怪你。我自己惹的麻烦不该让你受罪。”虽说不知道这要杀我的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我的命,但估计和皇宫脱不了干系,那白霜定是给我牵累了无疑。 父亲脸色暗了暗,看我的眼神带着里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心疼,又像是愧疚。 “起来吧,看在你主子给你求情的份儿上饶了你,下去!”白霜一瘸一拐地走了。 “曦筝,你该知道是什么人要你的命吧。” 我摇头,“不论是谁,都不该全推到白霜头上。” “不说他。”父亲摇了摇头,“居然到今日还有人对我的女儿下手,实在是荒唐!难不成当我定西侯府是一味龟缩好欺负的吗!” “父亲,您……不必大动干戈吧。” “昨儿夜里,来了两拨人。”我一愣,父亲继续说道,“也不瞒你。一队是要杀你的,另一个是赵王来给我递消息的,不知为何,绕啊绕的,去了你那儿,发现有迷香的味道……还好他去了你院子边上,要不然……” “赵王要找我?”都这样了,大家心知肚明他为何会出现在我院子旁边,我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不必理会。”父亲倒是淡然得很,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我倒反而煳涂了,摸不透他这是什么意思,“父亲原先想送你进赵王府,也不是空穴来风的,只有他护得住你啊,这一点风代到底不能比。” “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旁人护与不护,能不能护住也不过是一时,哪里就长久得了?” 父亲笑笑,只是苦涩。一个女子,如何在长安那种势力交错的是非之地保护自己? “曦筝以后要更加小心。” 我点头。 父亲这回是一点儿也不退让,将刺客的消息放了出去,大肆追捕,生怕别人不知道定西侯府给人盯上了,却没说到底刺客是为什么,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二姐一日来寻我,说了这事,也有些发憷。双喜临门,风光无两,这时候出这一档子事,不是摆明有人挑战皇威吗? “就因为这是挑战皇威,父亲才要散布出去啊,有了皇上的关注,哪还有人敢顶风作案的?”父亲为了我的安危竟不顾侯府威严了,我是始料未及的。虽说感觉得到父亲看着重我疼爱我,可遇到涉及家族颜面的事,一个庶女是万万不敢奢望父亲把我放在首位的。 “是不是有人忌惮赵王和汉阳公主府同咱们结亲?” “有可能,皇室暗斗何曾停过?”虽说这不是冲着她去的,但防患于未然总不会错,提醒她一下也不算错。 没几日,汉阳公主府和赵王府就飞鸽传书来问平安,父亲自是感激地回了。我本也想去信去朔方,但转念,他忙于战事,不一定知道,何必给他添堵?再说不日他便要回长安,这会儿寄信不定错过了,不如直接寄去长安,等他回去,忙完了这些细细看就是了。 ☆、第十五章十里红妆(1) 赵王和二姐的婚期将至,长安那边的意思是要准王妃提前入京,到了吉日进宫拿金印金册再正式入赵王府。虽然是平妃,而且家世不俗,但赵王妃刘氏已育有长子,婚礼怎么着也不能太拂了她的面子,不然也不利于王府和气。皇上既要拉拢定西侯府自然也不能冷落了嫡小姐,又厚赏了一笔嫁妆,二姐本也就不在意这些,自是无话。 赵王府的人马终于是浩浩荡荡地来了,十里红妆为聘好不惹眼! 早得了消息,家里收拾迎接又是一阵忙碌,夫人自是操持,但她一人难免辛苦我也就在内院替她跑跑退,吩咐这个指使那个。 我看见远远乌泱泱一群人来了,领路的是内院的管家嬷嬷,估计这会儿夫人和父亲正接待着礼部的人吧。我赶紧迎了上去,屈膝行礼,叫嬷嬷好。 管家嬷嬷还未说话,那教引嬷嬷居然急忙扶了我起来,“王妃娘娘的礼老身可万万受不起!”盯着我的脸,嘴角含着笑。 我微愣,反应过来她这是把我当成二姐了,客气地又行了一礼,“嬷嬷误会了,我是王妃娘娘的妹妹,姐姐在内院不便出来,我在此处迎嬷嬷进去。”
第34页 管家嬷嬷笑着打圆场,“嬷嬷,这位是定西侯爷的三小姐,都是我的过错,没来得及跟您介绍。” 那教引嬷嬷吃惊不已,轻声嘟囔了一句,“我记错了?”依旧是盯着我细细打量着,叫我有些不自在。 管家嬷嬷笑着,“是认错了呢,咱们进去吧,二小姐等了许久了。” “可是明明……”教引嬷嬷微微一颤,嘆了口气,终于是从我脸上移开了视线,“老身冒犯了三小姐,见谅见谅。” “哪敢,嬷嬷初来自然是不认识我的,是我的错未说明白。”我很谦逊地行了一礼,侧过身让她们一行人过去。教引嬷嬷临走又瞥了我一眼,看得我心慌。 她说“记错了”却不是“认错了”,她见过我?我一阵怀疑,转念想想,这教引嬷嬷大多是宫里出来的,我先前赴宴,想来是有可能见过面,不过没太在意罢了。 “小姐,咱们回去吧,这儿也没什么事了。”玉眉在我身后说道。 我点头,“嗯,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有点短,对不住大家,实在是没办法和后面的情节接在一起,就暂时先这样吧,明天一定放一章肥的! ☆、第十五章 十里红妆(2) 用完晚膳,我歪在软榻上看书,玉眉去准备浴汤了,玉慧正巧去回夫人的话,只几个小丫头守在外间。我正看得入迷,突然听见外头好像有响动,丫头们没习过武对于赤手肉搏的声音自然是迟钝,见我走出来,毕恭毕敬地问,“三小姐有何吩咐?” “没什么,你们都下去,我要歇一会儿。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扰我。” 虽然疑惑,她们还是退下了,带上了门。 我从后窗向外看去,暗处,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虽然互不相让,但丝毫不见戾气,手法也不毒辣,显然不是取人性命的。这会儿,府里还会有谁的暗卫来找我! 我淡淡地扫了二人一眼,缓缓开口,“赵王殿下又在整什么么蛾子?”一人拳头一顿,险些落了下风,“白霜,你伤刚好,这么着练几招差不多了。” 二人收了手。齐齐飞身从窗户窜了进来,白霜知道我不打算送客,就没继续阻拦,只是守在我旁边,眉眼里怒气不减,摆着随时准备继续大战三百回合的架势。 “拜见三小姐。” 我坐在软榻上,随手又拿起没看完的书,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赵王殿下这会还不知道避嫌?” “王爷觉得没必要。属下……” “你算我哪门子的属下?王爷和楚家的王妃娘娘才是你主子!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我就看看你敢不敢跟我动手?”我一通斥责把二人弄得面面相觑。 “你回去同赵王说清楚,定西侯府忠心无二,不代表他就可以胡作非为。若是一时煳涂,最好早日清醒;若是试探,也最好换个法子!” “三小姐连在下来意都未问就这般暴怒实在不是世家风范。” “你们王爷就有皇家风范了?”我冷笑。 他倒不卑不亢,面色平静地继续说,“王爷说:不必言谢,二小姐平安就好。” 我还要谢他?莫名其妙派人到我院子里头,我还要谢他?虽说确实是救了命的,但这般大言不惭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白霜嘴角抽搐了一下,终于还是没说什么,我深吸一口气,“大恩不言谢。” 那暗卫脸色越发难看。 白霜在后头低声说了句,“小姐别和赵王为敌。” 我提高了嗓门,“我也不是第一次和他作对,多这一次也无妨了。这也不是我的错。” 那暗卫愣了愣,恭敬地辑了一礼,“话已带到,属下告退。” 我抬起头,在他正准备飞身离开时缓缓道,“上次为什么来找我?你们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他转过身,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稍微想了想,“没什么大事,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我冷笑,“他若是能不放在心上,我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困扰个没完。”我顶着他白了又红的脸,毫不客气,“就把这话告诉你们殿下,一个字也不许少。” 他点头,“属下明白。” 我也懒得再去纠正他的称唿,自顾自地低头看书。 过了良久,他依旧是站在原地,也不离开。我不发话,白霜又不敢撵他,低低咳嗽一声。 “三小姐这般无情,难怪殿下心寒。殿下对小姐一往情深,小姐为何……” “这不是你可以评头论足的事。”我头也不抬,丢下这么一句。 “殿下本想迎入王府为平妃的人是三小姐,难道您自己不知吗?” “我知道。”我这话一出口,白霜倒愣了,“我的姐姐即将成为他的王妃,现在说这种话实在是可笑。你若是觉得无情我无话可说;但你若是抓着这个不放,日后对姐姐存有偏见,我也绝不会让你讨得了好。白霜,送客。”一个脑子不清楚的暗卫,跑腿都能这么多话实在是不可理喻,我也不想说什么兵权、皇位之类的话,他估计也不想听这些,索性轰出去了事。 “主子,他走了。” “嗯。我看会书,你出去吧。”我被这么一搅其实已经没什么闲心看书,但也只得这么说了。 “主子,他知道了我的存在会不会……” “放心,一个没城府的武夫而已,你看看他说的都是些什么鬼话!能有什么心思?” “可是,万一有人利用他追查到主子,再追查到其他的什么怎么办?要不要……” “赵王是我姐夫,是侯府的准女婿,你疯了敢动他的人?”我质问。疯了啊!疯了啊!怎么这一个个的都不带脑子呢! “万一出了事如何是好?属下必须要保证主子的安危。” “赵王绝对不会允许他做任何危害到侯府、危害到我的事。”我轻轻嘆了口气,一往情深?皇室哪里来的情深?棋子筹码而已,真的到了生死胜负之时,全都是可以毫不犹豫弃如敝履的累赘。 白霜默默出去了,我一个人歪在软榻上,神思倦怠,眼皮沉沉的,不知不觉就迷煳地睡着了。 放手吧……放手吧…… 我昏昏沉沉,又听见了这个遥远却熟悉的声音,我总感觉它就在我身边,可我却睏倦得睁不开眼,永远看不清说话的是谁。我是不是不应该涉入朝局夺嫡之事?是不是真的不属于这里?那我究竟该何去何从? 三日后,二姐姐的启程去长安了。陪嫁丫头嬷嬷都是夫人精挑细选的,嫁妆更是不菲,浩浩荡荡一大队人马停在门口,威严壮观。来时十里红妆聘礼无数,去时亦是如此,不愧是定西侯府嫡女,未来的赵王妃。 二姐拜过父母,又向大哥行礼道别,然后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眼眶红红的,动情地说,  “三妹妹,二姐小的时候对你不和气,如今才有勇气跟你说声抱歉。”
第35页 “这大好日子,二姐说什么呢!倒像是我受尽委屈,多小气似的!” “该说的总要说。”二姐和我拥抱了一下,“好好照顾自己,”话锋一转,“我在长安等你。”轻笑一声。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 教引嬷嬷过来扶二姐上车,见我们笑着,便和和气气地说,“二位小姐真是姐妹情深,看得老身都不捨得打搅。不过日后有得是机会再见,这会儿莫要误了时辰才是。” 二姐狡黠一笑,尾音上挑,“是呢!有的是机会!” 那教引嬷嬷却变了脸色,惊恐地注视着二姐的脸色,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似的,而后又扫了一眼我的表情,赔笑道,“王妃娘娘请吧。” 我越发疑惑,觉得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了不得的事儿。那嬷嬷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总叫人觉得带着试探,有时候又透着不屑或者说不上来的,同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的伏笔啦啦啦,我就怕写着写着后面忘记了这个地方还有个伏笔,先提一下…… ☆、第十六章水到渠成(1) 一个月之后,朔方解围,紧接着,五原云中也归于平静。两边的将领士兵都开始了归乡之路。林风代提前寄了信笺告知,让我不要担心,等我收到时他估计已经到了洛阳修整。据说,赵王太子凉王三位在京的皇子亲自出城迎接,在长安引起一阵轩然大波,毕竟三位皇子的分量摆在那儿,不用说,此次的士兵但凡能活着回来,封赏是决不会单薄了。 我站在院子里晒太阳。这会儿已经入冬,虽还未到数九寒天,但已是寒意凛凛,也只有在阳光下才暖和些。我披着厚重的狐裘披风,手上握着手炉暖手,旁边摆着一个茶炉,正煮茶。 “这回放心了?”大哥打趣,替我收了收披风的领口。 我把手炉递给哥哥,他摇头又推回给我,“不冷。”我便没再勉强,拿起一块干毛巾包着茶壶柄,倒出两杯茶来。 “这几天我估计有人要耐不住性子,最后一搏了。”我不轻不重地说。 大哥微微一笑,“我正要提醒你不要掉以轻心呢,看样子,你现在不用我操心了。” 我递了茶杯给他,“那可不行,大哥要一直替我操心的!” “好,好,大哥求之不得。谁都不能把我疼到大的小妹给拐了去,风代也不成!”说最后一句时带着明显的调侃的语气,闻了闻茶香,点点头,轻轻地抿了一口。 “大哥,二姐那边有消息吗?” “放心,都是自家婆子丫头伺候着,出不了岔子。这会儿估计也正忙着大礼的事项吧,那宫里头的嬷嬷可厉害着呢,别说是王妃,就是太子妃见了她们也是毕恭毕敬的。” “我看先前的教引嬷嬷就和蔼可亲啊。” “那又不是宫里的。” “不是么?” “我听夫人说是赵王府里的姆妈,以前是赵王母妃的陪嫁,后来赵王开府就随着出宫伺候,毕竟在宫里呆过,干练稳重。” “是赵王的亲信?” 大哥见我对这个姆妈似乎颇有兴趣,虽疑惑但也没多说什么,淡淡道,“是吧,能派来接王妃,定是受重用的……说起来,一个姆妈,只要会伺候人就成了不是?” 我喝着茶,若有所思。阳光暗下来,起风了,院子里头的两棵芭蕉树作响,叶子已不復嫩绿,看着有点萧瑟。 “进去吧,别凉了。”玉眉玉慧忙收拾了茶炉,拥着我进屋去。大哥不过是来看看我,没打算留下来用饭,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林风代被皇上提拔为卫将军,其实我原先并不了解他的职位官阶,从前一直“林将军、林将军”地听人叫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将军,现在才知道他原来是“镇西将军”。虽说我出身武将世家(韩府),但哥哥早逝,父亲回京之后再未带兵任了文职,时间久远便也不大留心了。只是,这两个都是不低的官阶,单凭他一人,立再多功也不会在这个年纪就这么平步青云,估计父亲是一直扶持着他吧。但是,真的只是因为他是父亲的学生吗? “小姐在想什么?” “没什么。” 玉眉呵呵一笑,拍了拍玉慧的背,“还用说吗,林将军平安凯旋晋了官阶,咱们小姐能不开心吗?” “可婚事怎么没消息呢?”玉慧嘟囔。 “说什么呢!这会儿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这婚事是万万不能由他来提的。”我这会儿没什么心思操心这个,平安就好,如今的情势我们俩的婚事只会让我们陷入困境成为众矢之的,缓一缓倒好。 “小姐?”玉眉见我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摆摆手,“让白霜这几日加倍小心。” ☆、第十六章 水到渠成(2) “见过三小姐,夫人让我送些今年的新茶来给您尝尝。”一个小丫头捧着个木托盘,上头放着一盒子茶叶,弯着腰稳稳地把托盘举到我面前。 我回头叫玉眉接下了。这几日,夫人已送了好几波东西,先是早先下赐入库的锦缎,我第二日去谢了,陪着说了半天的话;然后是几碟子点心,说是小厨房来了几个南方的厨子,做的东西小巧精细的,叫我也评评,既然是些小点心,我也就没放在心上,赏了送东西的丫头,托她给我道个谢就罢了;后来又送了一盅汤,说是小厨房一道做的,入冬了,喝些热汤暖胃,夫人也就是个心意,没要我多谢的,直接说不用赶着去道谢,倒生分了。今儿又是茶叶,看样子,自二姐离开,夫人是寂寞得紧了,大哥对她从来都是只有恭敬,没多少感情,这不,在我这儿花心思了。 “这几日夫人真是费心,这么挂念我。我明儿一定去陪她多说说话。” “那感情好,夫人定是开心的。”她朝我笑笑,“今儿也不早了,夫人的意思是小姐便不必去了,赶明儿若得了空,您再去跟夫人解闷就是了。” 我笑着应了,“昨儿也是你吧,可有替我谢谢夫人?” 她连忙躬身行了一礼,“小姐吩咐的我哪儿敢忘了呢!赏钱都领了自然不能偷懒!” “你这是讨赏钱吶!”我笑了笑,真是个机灵的丫头,倒跟夫人那边其他不苟言笑小心翼翼的僕从一点儿不像。本就是个生面孔,估计是刚派到夫人房里的吧,“玉眉,还不拿个金锞子好好赏这嘴甜的丫头?” 玉眉笑着给了她,玩笑道,“夫人定是极喜欢你的。你这段时间才入的府吧?” 她一愣,脸上有些不自然,“啊?……对,来了没几天……三小姐从前定是没见过我的……” “你要是早来几个月,夫人定要送你去长安的,”我本就是随口一提,却见她整个人一颤,“是夸你喜气机灵,不是要撵你的意思,不用紧张。”我笑笑,到底是个初来乍到的小丫头,   “二小姐嫁到长安,先前挑了不少丫头跟着伺候,你若在,定能讨了她的欢心,带着你去王府里头享福。”
第36页 她嘴角一抽,柔柔道,“奴婢可不敢想这好事。谢小姐夸奖。若没别的吩咐,奴婢告退。”朝我轻盈地福身行了一礼,迈着莲步后退几步,才转过身去,两手握着托盘的把手缓缓走了。 “夫人这是怎么了?这几日连着给好东西,这是,二小姐不在,膝下冷清?” “虽说夫人待我素来也不错,可这般细心入微我倒还真招架不住。”我打开檀木小盒子,丝丝茶香沁人。真真好茶呢。 “小姐明儿去陪陪夫人就是了。”我点头应下,这是自然,她是嫡母,该有的礼数是不能少的。 冬日里到了晚上便冷得很,我早早地用了晚膳便裹着披风被子窝在榻上,许是屋里头燃着安神香的缘故,格外犯困,书看了不到一卷便歇下了。 迷迷煳煳地听见有人打开窗户,一道黑影闪过来落在屏风后头。我心下一紧,却又恍若是在梦中,只轻轻问了句什么人便又迷迷煳煳地闭了眼。 “曦筝……曦筝?曦筝?” “嗯?”我软绵绵哼了一声,没睡醒似的缓缓睁开眼,只觉得昏暗不已,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真切,“林风代?”我想伸手去抓,却只是在被子里微微抖了抖便又昏昏沉沉地没了力气。 这时候我意识到了不对,我现在浑身无力,头脑也不大清醒……说不上来的不舒服。要出事! 我看到了林风代?做梦?他这会儿该在长安领赏谢恩才对,我果真是迷煳了。 外头一下子乱糟糟的,感觉点起了灯,亮堂如同白昼。不断有人说话,还有兵器交锋的声音。 “保护小姐!” “抓住他!捆起来!快!” 我迷迷煳煳地再听不见任何声音。觉得身子勐地一颤,明明是冬日却热得满头大汗,浑身被汗润湿粘粘的极不舒服。我想拨开厚重的棉被却没有任何力气,只觉得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像是被孤立在另一个时空没有任何依靠。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是控制不住剧透的心了,下集预告一下,风筝同框啦 ☆、第十六章 水到渠成(3) 我迷迷煳煳地再听不见任何声音。觉得身子勐地一颤,明明是冬日却热得满头大汗,浑身被汗润湿粘粘的极不舒服。我想拨开厚重的棉被却没有任何力气,只觉得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像是被孤立在另一个时空没有任何依靠。 望台。 我又看到那高高伫立的牌坊,这次比上次更加清晰,这牌坊不是一般的石头砌成,而是由通透晶莹的玉雕刻的。这么高的牌坊竟是玉做的?! 我伸手触碰了一下,一股凉意渗透全身,突然觉得神清气慡了许多,也清醒了许多。 “你不能死啊!” 我怎么会死呢? 却看见我的手上沾着血,不知是谁的血,已经凝成血块结在我的指甲盖上,污秽不堪。我一惊,脚下一软瘫在地上。抬头看见我刚才触到的柱子上有一个血红的指印。 我尖叫出声。 那血印子逐渐融进了晶莹的玉柱里,很细小的一块红血丝像一根红丝线慢慢穿透其中。 我来不及看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便又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睁开眼,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异常安静,我清了清嗓子,“玉眉?玉慧?” 外间跑进来一个人,我隔着幔帐看不清楚,加上本来也是迷迷煳煳的。“风代?”我轻轻问,“是你吗?” 他估计是没听见我的声音,一把拉开幔帐坐到榻边,用手试了试我的额头,替我掖好被角,  “别说话,好好养着,有什么事不急,我替你查清楚。”怜爱地朝我一笑,疲惫得很,估计是没休息好。 “你是不是又没休息?” “我没事,行军打仗本就睡得少,习惯了。你好好休息,烧已经退了就没事了,但还是要当心。”他替我压好被子,把我脸颊上的几根长发拨到耳后,“闭上眼睛,再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我不依,“你怎么来了?” “本来是想偷偷来看你的,结果,被逼的不得不现身了。”他说得轻巧,他刚封了卫将军,皇上怎么可能让他随便出城,必是有要事在身的。我也没力气和他计较这个,淡淡点了点头,“还好你来了。风代,我好想你。”他握了我的手,一扫阴霾,笑得像个吃到糖的小孩子。 “你有没有受伤?” “你自己躺在床上还操心我呢!也不知你这聪明劲儿都用到哪里去了,被人连着下了毒竟然丝毫不知!” “下毒?”我一时愣住,我这症状确实像中毒,不过,哪儿被下的毒呢? “夫人说,从未给你送过什么点心汤茶叶什么的。”他见我一意追问,脸色也不似先前苍白没有血色,拿了软枕扶着我坐起来,“你也不用操心,老师都弄清楚了。等你大好了,定给你个交待。” 我大约猜得到几分。定西侯府势力逐渐恢復,世子妃是皇上亲外甥女,她父亲又是军中的老人;嫡女成了赵王平妃,他日若能诞下孩子,一样是嫡子;庶女和新晋的卫将军又是这样的好交情。赵王有了这样的岳家,日后扶摇直上也不是不可能。有人耐不住性子了。 我唯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对我下手呢?我有什么威胁?如果和皇宫有关,众矢之的该是赵王平妃啊!我若死了,定西侯府非但不会改变支持赵王的立场,反而会为了报仇进一步动作加快夺嫡的进程;林风代更是不可能为他人所用,必是一心一意跟着老师的,这种和整个侯府为敌的蠢事……我实在不明白。 林风代伸过手抚了抚我微微皱起的眉心,“别多想了,好好养身子。我可不想娶个病怏怏的新娘子啊。” 我瞪大了眼。新娘子?他这是,求婚?皇上准了?他这次来,是为了婚事的么? 他抓着我的手,温温的捏着手心,“曦筝,”他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嫁给我,好吗?我这一次来就是为了接你的。嫁给我吧。” ☆、第十六章 水到渠成(4) 他抓着我的手,温温的捏着手心,“曦筝,”他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嫁给我,好吗?我这一次来就是为了接你的。嫁给我吧。” “你这哪里是求婚,分明是逼婚,拿着一道圣旨,我还有拒绝的余地?”我撇撇嘴,不理他。 他慡朗地笑了,轻轻摇了摇我的手,“你等着,等你好了,我一定让你开开心心地跟我走。” “走哪儿去?” “病煳涂了?长安啊!”他颳了我的鼻子,笑盈盈的。 “为什么你接我?不该是我……” “我又不是你姐夫,他不能来接他王妃,我就可以来接我娘子!这就是□□处。” 娘子?!真不害臊!我白了他一眼,抽出手来打了他的脑袋,本就没什么力气软软的,倒更像是逗弄他似的。
第37页 “捨不得打我呀,曦筝对我可真好!” 我原本是想呛他几句,结果一急咳嗽了几声,他话也说不下去,紧张得凑过来拍我的后背顺气。哥哥正巧进来,看见我俩这么挨得近,低低地干咳了一声,“呃……醒了?” 我赶紧推开风代,“大哥。” 风代笑嘻嘻地和大哥打了个招唿,“大哥。”这就改口了?我失笑。 大哥似乎已经适应了这个称唿,从前叫大师哥,如今也不过少了一个师字。大哥没走过来,遣了守在外头准备送药的丫头,“没眼色!在这儿碍什么事儿?还不快歇着去?”自个儿却赖在房里不肯走,笑呵呵地看着我俩。“这回准姑爷可是立了大功,”他走过来,挑起幔帐,站在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俩紧紧相握的手,其实是我被林风代抓得紧紧的手,“人都说姑爷和姑奶奶青梅竹马鹣鲽情深,成了一段佳话了。” “又传出去了?”我问。 “老师也是为了保护你。”风代安慰我,“迟早会被人捅出来,不如占着先机把事儿往好听了说。” 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我现在好好的估计那毒也没往死里下,我若是出了事,自然不可能嫁得了林风代,皇上的赐婚下来,我却病了,如此不祥,这么一来谁敢娶我? 我嫁不成林风代对谁有利呢?难不成太子凉王还想着靠我来拉拢定西侯府?嫡长女都是赵王的了,还看不清事实么?争我纯属胡闹,他俩应该不会蠢笨到这个地步吧。 “是谁要杀我?” “皇宫里的呗。可惜,现在我们还动不了他们,不过,若是幸运,等将来新帝登基有他们受的!” 这话明显是打太极,我也就不再追问,我也没什么大碍了,忍这一时又何妨。迟早,都会有报应的。到底是什么人处心积虑几次三番要这般害我?我到底有什么让他们这般忌惮?只是因为林风代吗?那姐姐还是赵王妃呢,怎么不见她被人盯上?所有人都言辞含混不清,是掩盖什么? 林风代扯了扯被角,“别胡思乱想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一定好好保护你,那些要伤你的人,先过了我这关!” 我朝他甜甜地一笑,回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从被子里钻出来覆在他的大手之上。大哥微笑着摇了摇头,出去了。 ☆、第十六章 水到渠成(5) 我在床上躺了两天算是缓过来了,其实我底子本也不差,这一折腾也没伤及根本,看着脸色苍白些罢了。 “怎么不歇着?”大哥来探我,看见我不过披了件狐裘就站在院子里,走上来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又搭在我肩上。 “不冷。林风代没和你一块儿来?” 大哥轻笑一声,“他自有他忙的事儿,”神神秘秘地从袖口里拿出一卷明晃晃的圣旨,递到我手里,“定西侯府幼女楚氏曦筝接旨--”我正要跪,大哥已扶了我,“不必,自家人看看就是了,我又不是要你跪。那日来宣旨,你正昏迷着,太医瞧了半晌直说不好,可把那公公为难坏了。” “他以为皇上这道旨要没人接了?” “不光是他,你当时嘴唇乌紫,一直说胡话,时而又没了动静,可吓人!” “真的?” 大哥点头,看他的样子像是后怕。“那公公直说要不缓缓,至少等你清醒些再宣旨,也是给风代留个余地的意思……可是风代,硬是夺了圣旨就跪在父亲面前要叫岳父,说什么也不肯耽搁。” 听了这话,我心里暖融融的,他待我竟已到了生死不弃的地步。我若是真的熬不过了,公公还未明旨,这婚事自是不作数,他也不必跟着受累,可在那样的关口,他还是要守着我。 “真的?” “那可不!”大哥笑着把我半推进屋里,蹲下身子拨弄着火盆里的炭火。 “他现在……在哪儿?” “你有事找他?照理说,婚礼之前,新娘子是不该和新郎见面的,不过……他明天估计会来见父亲一趟,我派人知会一声就是了。” 我笑呵呵地行了一礼,“那,多谢大哥体谅了!” “你呀!”恨铁不成钢的嘆息一声,大哥点了点我的脑门儿才罢手。 我在花园里走走停停,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我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握着手炉。低头踢着裙摆慢悠悠地晃荡,冷不防被人一把从后面抱了个满怀。 “天这么冷,怎么还出来晃呢?我正打算去你那儿找你呢。” “出来走走。”我任由他把我笼在怀里,他的披风把我裹得严严实实,我伸手抱住他环绕着我的胳膊,抚了抚他披风上的羊毛,“想你了,就不由自主走过来了。” 我听见他吃吃的笑声,下巴沉醉地摩擦着我的头髮,“我也想你。” “我有正事儿要同你讲,真的,我,犹豫了许久了……” 他松开我,“怎么了?” “我有事同你说。” “你说。”他牵着我往我的院子去,暖暖的把我的手包进他的掌心,“不着急。” 我在院子里停下,从腰间解下瓣月珏放到林风代手上。他不解我的意思,握着玉佩正反看了看,“有什么玄机?” 我笑着摇摇头,轻唤一声,“白霜,出来吧。” 一个身着蓝袍的修长人影从屋后闪现,林风代一惊,显然,他没发现这儿还有一个人,以他的武功居然毫无察觉,难怪会心惊了。白霜镇定地立在我俩面前,朝我辑礼,“主子。” “主子?你是……” “他是白霜,我的暗卫首领。” 林风代一愣,“这里说话可方便?” “放心,这里都是我的人,不会有差池。上次要不是假扮婢女,他们万不可能得手。” “他是老师分给你的?” “不是分。”白霜接口,他已经知道我要对林风代摊牌了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了,姑爷在此,自然是同心,“所有的暗卫都是主子的。” 林风代更加震惊,“什么?”他低头看了一眼瓣月珏,朝向白霜,“这就是信物?” 白霜看了我一眼,我点头,接过瓣月珏,捏着主玉下面的一颗红玉珠,“这才是。” ☆、第十七章花好月圆(1) 十来个绣娘候在外间,手里托着黑底红丝的喜服和发冠饰品,我坐在梳妆镜前,看着看着竟觉得脸颊也红了。头上的金冠格外耀眼,珍珠美玉镶嵌,再看看喜服,也是一水的华贵美艷。真不愧是定西侯府,这婚礼的架势,只怕比赵王和姐姐有过之而无不及了。也对,他们不能太过张扬,免得落了言官口实。林风代就不用顾忌,堂堂卫将军娶妻,娶的还是定西侯的小姐,虽非嫡生,但也是掌上明珠,其他的地方低调也就罢,这一辈子只一次的婚礼绝不能朴素了。这话是林风代自个儿说的。
第38页 十二个绣娘,几十匹料子,夫人办事倒是利落,硬是在半个月赶着婚期把喜服用具全部备齐了。其实早就准备着了,这会儿也只是再整理出来而已,但估计也是费神的。 “小姐,这样可好?”嬷嬷问。 “挺好。早就试过妆了,就这样很好。” 抿上胭脂,甜甜的直沁到喉咙里,我拨了拨两边垂及肩膀的金流苏,笑了,“真好看。” 嬷嬷在后头扶着我,这时也笑起来,“头冠再美也不及小姐十一。” “我可不信,回头去问林风代,听他怎么回答。” “姑爷定会说不及小姐万一。”玉眉领着绣娘一个个进来,一边展开长裙,一边打趣。 嬷嬷低头笑了,“姑爷和姑奶奶感情深厚,老奴看着也舒心。” 一把嵌了一圈珍珠的圆形团扇递到我手里,嬷嬷帮我调整好高度,慈爱地抚平喜服的皱褶,上下细细打量一番,退后一步看着我,“老奴第一次见三小姐的时候小姐才那么一点大,如今都嫁人了……”落下泪来。 这嬷嬷是我的奶娘,她年纪大了,所以我来到这里后和她没太多接触,都是玉眉玉慧伺候,但少有的交往也看得出她对我是真的倾了真意的。我这才有了点真正的不舍。 在定西侯府,我没太多的留恋,算计、利用,将我本就不多的情谊消磨沖淡。二姐离开的时候还会不舍她的母亲,而我连生母都没有。哥哥算是一个牵挂,但和林风代比起来,这点牵挂又没有那么牵肠挂肚。这会儿嬷嬷这一句,让我突然想,在韩府,我出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爹、娘、云安、奶娘……不知不觉我的眼眶也红了。 嬷嬷惹了我的眼泪,顿时有些惶然,“哎呀哎呀,新娘子哭花了脸可怎么好!老奴的过错,三小姐快别哭了。姑爷还等着呢,吉时要到了……” 玉眉玉慧在后面跟着我,提着裙边,我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出了院子。一个身影从墙角一闪而过。 “是白霜?”我回头问玉慧。 “今儿他格外上心,会一直在暗中保护的,直到洞房才会撤离。” 提到洞房……我连忙回头,当作无事,却觉得团扇后面的脸红了几分。 给父亲、夫人、哥哥一一行礼道别,而后在喜娘的引领下出了外院。林家的迎亲仪仗已等着了。 我全程低着头,只听见外头鞭炮不断人声鼎沸,不知什么时候原本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林风代走到了我面前,轻轻搭上我攥着团扇的手,要牵着我上马车,急得喜娘连连摇头,“林将军哎!姑爷哎!哪有您这么猴儿急的!” 我脸更红了,他却平平静静地扶着我,笑意渐浓。拉开帘子时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你今儿美极了,娘子。” 我横了他一眼,却掩不住笑意,微红的脸颊、含情的双目被他尽收眼底。他朝我温柔地一笑,放下了帘子回到他的马上去了,临走还不忘回头再看我一眼。一旁的喜娘早就绷不住了,隔着马车,轻快道,“姑奶奶以后定是享不完的福了呢!” 我一人坐在车上,隔着薄薄的纱帘看着前面一身喜服高束墨发的林风代,他刚刚一句“娘子”我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害臊,“娘子”、“相公”……这么想着,居然吃吃地笑出了声。 “新婚快乐。”一个和我马车并排走着的带刀侍卫突然开口,把我吓了一跳。 我本以为这会是白霜的位置,他不是我的暗卫,可声音又有几分熟悉。“你是……”我轻声问,没惊动走在马车另一边的喜娘和跟在后头的玉眉玉慧。 “殿下祝三小姐和林将军百年好合。” 我一愣,赵王。他这话可不像是真心祝福,倒有点怨气的意味。他要干什么?我挑起竹帘一角,这个人不就是那夜闯入和白霜打斗了一番的那个多嘴话多的暗卫? 他似乎意识到我的戒备,“小姐不必多虑,殿下真心祝愿。”便不再开口。 我心情低落忧心了片刻,很快到了林府便又把这一段插曲抛诸脑后了。林风代亲自扶我下来,执着我一只手慢慢走向门口排成队列迎接的僕人。 林风代在定西侯封地的宅子并不是新近买的,但为了这次婚礼里里外外又翻新,好生修缮一通。不知道的会觉得这位卫将军和定西侯小姐太过奢靡,我明白,他不愿委屈了我是一,让皇上觉得他儿女情长野心不大是二。 林风代父母早逝,主持婚礼的是舅舅舅母,便当作养父母敬茶,而后,喜娘端上合卺酒……我头顶着厚重的金冠,喜服又格外厚实,一整套流程简直去掉半条命,原先再兴奋,这会儿也是疲累了。 林风代牵着我的手再不肯松开,舅妈在上座笑开了花,直说着我俩站一块儿格外登对,金童玉女一般;舅舅也是格外满意,虽然是第一次见我,但舅妈早先一直夸我夸个没完,让他对我印象极好,加上风代喜欢,便更没有挑剔的理由。 “见风代成家,我这舅舅到今儿也就放心了。风代,你要好好对人姑娘,要不然,舅舅第一个治你!听见没有?” “舅舅舅母放心,风代一定与娘子白头偕老,绝不叫娘子受一丝委屈。” “舅舅舅母,曦筝一定与风代好好过日子,一定好好照顾他。” ☆、第十七章 花好月圆(2) 晚宴人不是很多,大多是楚家的亲戚和好友,风代的人脉和兄弟大多在长安,这儿不过寥寥几桌。其实,皇上原本是要想一府二喜,要我和姐姐婚期定在一天,把我也接去长安,过两个月两对一块儿操办一场,算是全了赵王立平妃不好太张扬的委屈。也有刻意赐林风代和定西侯府体面的意思。 但是,林风代不想太显眼,一个君一个臣,怎么可以一起办婚宴,即便是连襟也有失规矩。这会儿是不计较,等哪天倒了霉就全成了罪证。 而且,两个月?好容易板上钉钉,还要等两个月?加上来迴路程和修整,得三四个月!于是这人就急匆匆地去到皇上跟前一通诉衷情,居然硬是让皇上打消了这念头,允许他去定西侯封地办婚宴,三日回门之后再回长安,到了长安再亲友聚聚图个热闹就罢了。据说,当时可是让朝中众人惊讶不已。新宠卫将军林风代放着这么大体面不要,急急地要娶妻,对定西侯的小女儿竟痴情至此! 我听到这些时,自然是甜到了心里,却也隐隐担心--这场夺嫡之争已经阵营明朗了。 我端坐榻上,手上依旧握着掩面的团扇,两边的金流苏垂在耳边凉凉地刺激着我逐渐变烫的皮肤。 门“吱呀”地开了,脚步声渐近,珠帘摇晃碰撞,然后就是一身喜服款款而来的新郎官。我把脸埋在团扇后头,几乎不敢看他的表情。只听见唿吸声渐近…… 一双温热的大手握住我的手,慢慢撇开隔在两张微红脸颊之中的团扇,我觉得手心沁出了薄薄一层汗珠。微微抬头,见他俯低身子,直直地盯着我的脸。
第39页 “你……” “娘子,你今儿美极了。”他笑起来,眼睛里映出满屋红烛的点点亮光,格外璀璨。 他的唇凑近,我未躲闪,只是不自觉地攥紧了团扇的柄,他似乎是感觉到我的紧张,伸出一只手捧着我的脸,鼻尖蹭了蹭我,而后另一只手抽走了团扇放到一边。我不再僵着身子,反握住他的手。双唇相接,他渐渐沉下身子把我压在了榻上。 衣裙长袍褪下,青丝墨发缠绵,我的手勾着他的脖子,近得可以在他眼中看到自己,我的眼似乎也是晶亮清澈,映出含情脉脉的他的双眼。 “娘子,叫我一声相公可好?” “风哥哥……” “娘子……” “嗯……相公。” 我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亮了,一抬眼便是早已醒来、正含笑看着我的风代,我窝在他臂弯里,脸贴着他温厚的胸膛。四目相接,我听见他心跳加速,我自己亦是如此,脸颊也是滚烫。 “娘子醒了?”他见我重又闭上眼,揉了揉我的头髮,哑着嗓子问道。 我摇头,头髮散开来,蹭上他的脸。 他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脸,“累着你了?” 我一拳捶在他胸口,本没用力,他却故意咳嗽,把我又拢紧了几分,“娘子手下留情啊!” 我动弹不得,也不敢随便乱动,免得引火烧身,“你--”双唇又被他炙热地堵上,直吻到我身子都瘫软才勉强松开,他依旧把我扣在怀里,满足地相拥。 “起了,还得去给舅舅舅母敬茶呢。”我撑起身子,风代却不松手,依旧拥着我,慵懒道“舅舅舅母有自个儿的宅子,昨儿就回去了。” “什么?!” 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髮,温柔地把我圈在怀里,“舅舅舅母不是拘礼的人,母亲早逝,我又不在他们身边很多年,到底没那么亲近。” 我默默地环住他的脖子,感受到他提及亡母时的黯然,安慰一般轻拍了他的肩膀。我也是没有母亲的孩子,只不过,我意外地来到这里对于这个早年因病去世的生母没什么感情,但丧母之痛我能感同身受。 “也该起了,太阳都出来了。” 一掀被子我就后悔了,有点羞涩窘迫,飞快从衣架上拿了衣服往身上套,袖子穿了几次穿不进,更加着急,只觉得脸上发烫。 他从后面抱着我,两只手从我腋下穿过,环着我的腰替我系上腰带,“娘子,你今天光彩照人。” “相公也是风姿俊逸。”我挑眉一笑,回头在他下颌角印上一吻。 “小姐,早饭布好了。”玉慧见我俩出来,立刻行礼道。 林风代白了她一眼,又朝我挑了挑眉,“这是你吩咐的?不叫‘夫人’叫‘小姐’?” 玉慧意识到这称唿该变了,连忙低头认错,我扶了她起来,随口说句下次注意就拉着风代朝正堂走去,“夫人?这称唿我还有点不习惯呢。” “那什么习惯呢?娘子?嗯?” 第一次和他一起吃早饭,一张八仙桌、一桌子丰盛的早点,只有我俩凑在一起,你给我夹一块糕我餵你一口粥,好不甜蜜。 “三日之后我们回长安可好?” “回门之后?” “嗯,我不能离开长安这么久,从侯府出来怕是就要直接走了。” “好,那我们就直接出发好了,这事不能耽误。回长安,陪我去看姐姐可好?” “当然好了,曦筠婚期还没到,这会儿估计也闷得慌。” “曦筠?你叫姐姐什么?”我挑了挑眉。我自然知道我们三个还有哥哥是自小玩在一块儿的,这会儿故意逗弄他罢了。 他识破了我刁难他的小性子,也不顾这儿还有好几个伺候用饭的婢女小厮,突然凑近在我嘴角啄了一下,“最喜欢娘子吃醋的样子。” 你!我瞪了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宠妻狂魔上线。 但是说实话上卷不会太甜,真正细节的甜年年打算放在下卷写,上卷可能后期的基调会有点……大家不喜勿喷,上卷主要是在刷情节,下卷会更多生活气息和细节。下卷会把糖大把大把补回来的! ☆、第十七章 花好月圆(3) 三朝回门。 我和林风代立于堂前,恭恭敬敬地给父亲和大夫人磕了头、敬了茶,而后就坐着谈谈心随意话些家常,也不过就是过的可好之类的话,父亲嘱咐了我俩几句。夫人提了二小姐这一茬,她是二姐生母,二姐又是她唯一的孩子,自然格外疼爱,这是我这个庶出女儿无论如何不能体会的。她对我好是好,但终究不过是作为嫡母该有的关注,和我到底没什么感情。同样是离家,自然也不及送别二姐时的牵肠挂肚。 林风代感觉到我有些心不在焉,在台下的一只手紧紧握着我的手,让我一下子顿觉温暖。 “岳父岳母,时候不早了,我和娘子怕是要辞别启程了。” “嗯,别误了时辰。你们回了长安照顾好自己,一路顺风。”父亲这时才显出些不舍,一直送我们到门口。 “曦筝,好好照顾自己。爹会帮你留好所有的退路,放心。”后一句很低,只有我听得见。我微微怔住,为我留好退路? “一路平安。”夫人拉着我的手温声细语,把嬷嬷手上一个包袱递给玉眉接住,“自己做的腌菜,怕你们想家多做了些,去长安吃。” 我笑着接了,点点头,“母亲有心了,二姐想来也想这腌菜许久了。”我从来都不喜欢腌菜腌萝蔔什么的。面上依旧笑着,笑得有些苦涩,好在眼下这个光景苦涩也不突兀,落在旁人眼里,只当是想家捨不得离开罢了。 “走吧,”父亲摆摆手,嘆了口气,“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再见了。”父亲一直都给我刚强冷静,以至于无情冷酷的形象,如今看上去却有些颓然,一个个孩子远嫁,难免膝下冷清。偌大侯府、巍峨朱门、铁壁高墙,最后留在这里的又是谁呢?又有谁呢? “父亲。”我原本已经走出好几步,闻得身后一声淡淡嘆息,虽然已经努力克制,但其中的无奈和怜惜却难以遮掩。我走回台阶下,提起裙边跪倒在地,对着立于台阶上目送着我离开的父亲行了大礼,久久未起身。他对我不止是存了利用之心的,也是真心疼爱,否则不会把我交给林风代,他是考虑了我的心意的,不只是顺水推舟。 父亲缓缓走下台阶,扶起我,笑着拍了拍我袖口的尘土,低头端详着我的脸,“曦筝长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父亲不能一直陪着你,但是一定会尽我所能护住你。哪怕我不在你身边。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说完,笑着对几步之外的风代说,“曦筝可是我的宝贝,你要照顾不好她,不管是以岳父还是师父的身份,我一定打断你的腿,听见没有?”
第40页 风代一辑礼,立马表态,“岳父放心,风代一定会一辈子对娘子好的,绝不食言。” 父亲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我说,“一路平安。至少保护好自己,其他的都不用担心。” 我点头,一行热泪滚落。父亲给我瓣月珏不是要逼我参与进夺嫡之争,他早就知道了林风代对我的感情,也认为他是我最合适的选择,这血玉珠是我和林风代的护身符啊!是给我自保的筹码啊!如果真的,到了成王败寇的时刻,他要他所有的势力来保护我! “你还有我。”风代坐在车上,那我紧紧地拥在怀里,我的脸贴着他的胸膛,“你一直都有我。” 有你真好。我闭上眼睛,就这么窝在他的怀里静静地安心地休息片刻,“风代,我好爱你。” 他似乎是没想到我会如此直白露骨地袒露心迹,我感觉搂着我肩膀的一只手僵了一瞬,而后更加用力地抱着我。“我终于,把你娶回来了。你知道我等这个时候等了多久吗。” ☆、第十八章新婚燕尔(1) 十几日走走停停,终于,长安城高耸的城墙映入眼帘。疾驰而来的马蹄声朝着我们的马车而来,“兄长!嫂子!” 我原本闭目养神着,这回撑起身子,迷迷煳煳问,“到了?” 他怜爱地抚了抚我的脸,“就要进城了。周穆来迎我们,你见不见?” “哪有不见的道理?”我整理了一下衣衫,抚了抚头髮,而后掀开帘子和林风代一道下车。 “兄长,”周穆到我们面前几步远的地方下了马,恭敬一行礼,朝我笑了笑,而后乐呵呵地也躬身,叫道,“嫂子好!” “四哥起来吧,大老远来迎我们,我可受不起呢!”他素来是不拘小节的,这个玩笑也开得起。 “嫂子折煞我了!您如今可是卫将军夫人,哪里受不起了?”周穆伸手抚了抚有些躁动的马头,“别在这儿站着了,咱们进城去吧,将军府门口家僕都站了半条街了!” “嗯?” 周穆见我像是完全不知此事,哈哈大笑,“我的错!我的错!兄长快别瞪我了!我哪里知道您这是要给嫂子一个惊喜呢!”又站到我旁边,像是躲着风代似的,“嫂子,你快劝劝兄长,他这眼神能杀人呢!我是真不知道他还没跟您说!” 原来如此,我笑嘻嘻地挽了风代的手臂,离开周穆一步远,转而换了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对着周穆,“你破坏了我们夫妻俩的惊喜,还好意思求饶?” 他先是一愣,而后低头笑道,“哎呦,说不过你俩,算了算了,走吧,走吧!” “什么叫算了!家僕站了一上午,被你一句话给破坏了气氛!就算了?”风代也起了玩心。 周穆知道不过是玩笑,没放在心上, “行了嫂子兄长,饶我这一遭,回头给你俩包个大福包成么?”乐呵呵地上了马。 “将军好!夫人好!”我们的马车一驶进街口,就听见将军府门口的人声。几十个家僕侍女排成两列,站了半条街,果然是周穆说的“半条街”。 风代挑起帘子不等小厮来放脚踏就跳了下去,而后掀起帘角,牵着我的手扶我下来。玉眉玉慧和其他陪嫁的嬷嬷婢女还有小厮早下了车,也站在后头,看着我俩手牵着手走上将军府巍峨雄伟的正门。一朵大红绸花挂在林府牌匾上,两边的柱子上也高高挂着红绸,虽然婚宴不在此处,但喜气的氛围是一点没少。松软的红毯从门口一路延伸,加上道两旁一个个手上托着红梅的侍女,宛如仙境。 我和他手牵手慢慢走进这一间精心布置过的将军府,头顶是一轮最最温暖的冬阳。 “见过夫人,老奴是将军府管家刘禾,夫人以后有什么差事交给老奴去办就是。”我和林风代坐定便有人来请安,风代心疼我舟车劳顿,所以只有管家来汇报些杂事。这老管家看上去忠厚却也精明,进来之后礼数井然不卑不亢得让人不由得打心里恭敬了几分。 “嗯,起来吧。日后定是还要有许多麻烦您的地方了。” “夫人客气,这是老奴该做的。” 风代见我面有倦意,摆摆手让他下去了,面朝着我轻声说,“要不要歇个午觉,你这几日都没大好好休息。” “嗯。”我点头,“你是不是还要进宫去向皇上请安?”他是正三品卫将军,手上又有西北边境的兵权,此番离京都是求来的恩典,回来自然是要进宫谢恩。这绝不能耽搁了,要不然落人口舌保不齐就被参一本恃宠成娇。 “我待会儿就去给皇上请安,估计还要跟着处理些军务杂事,我要是晚了你便先吃,想吃什么吩咐就是,不用等我饿着自个儿。” “我歇一会儿,什么时候起还不一定呢,我等你。这可是我们回家之后的第一顿饭,一定要一起吃。” 他笑了,牵起我搭在桌上的一只手,握在手上把玩着,“皇上这回是要彻底相信我只爱美人不顾江山了,也对啊,美人在怀还要在外头累死累活做什么!” “你真是!” 他朝我挑了挑眉,“娘子就是那红颜祸水,害得我无心政事军务了。” “我就是祸水如何?哼,左右有人愿意把我当个宝就成。” 他慡朗地笑出声,把我拉进怀里,“娘子,你一辈子都要做我的红颜祸水。我不要你为我隐忍、步步为营地过日子,你舒坦就是了,其他的,为夫帮你扫清。” ☆、第十八章 新婚燕尔(2) 颠簸了这许多日,终于背挨着床榻安安心心地睡了好觉,午后的空气里瀰漫着好闻的清新而凛冽的气息,有股淡淡的梅香从窗格里渗进来。我午后睡下,竟然迷迷煳煳躺到天黑,玉眉进来叫我,我才发现自个儿居然睡了这么久。 守在外头的小丫头进来了,“夫人,将军回来了。” “好,那就传饭吧。玉眉,沐浴的热水也去准备着。” 玉眉和那小丫头一道出去准备了,我自个儿起来披了件披风坐到梳妆镜前,拿起玉梳慢慢地梳着头髮。刚刚醒来,头髮有些凌乱,这会儿却也懒得再折腾,就随意插了根簪子。 镜子里出现了另一个人,从后面抱着我双臂环绕着我的肩膀,微微俯身把下巴搁在我头顶上,温柔地笑着,“娘子不施粉黛的样子也好美。” 对于他现在怎么看我怎么美的行为我已经司空见惯了,只白了他一眼,反握住他搭在我肩上的手,“不美哪里入得了堂堂卫将军的眼呢!” “怎么没吃饭,要你等我到这会儿,我可心疼呢。” “我也刚醒,现在倒也不是很饿。”他拉着我起来坐到桌边,厨房的丫头正端了碗碟进来。 “娘子一看见我就不饿了,这就是所谓的‘秀色可餐’?” 正布菜的玉眉和玉慧一听差点没憋住笑,两人低着头抿紧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急急地放下碗碟,我低低咳嗽一声,“出去出去,我来吧。”
第41页 我盛了一碗汤递给风代,“喝点热汤暖暖,我看你手都是凉的。” “这可不是你看出来的。”他伸手把碗并着我的手一道握在他带着薄茧的大手里,挑了挑眉笑看着我,“娘子,你的手好暖好软。” 我拿他没办法,把碗放到桌上,从他手里挣脱开来,自顾自拿了筷子夹起菜来,“我饿了,可没功夫伺候你啊。” 他微微一笑,露出些邪恶的意味,凑到我耳边轻声道,“怎么,娘子原来还打算伺候我?” 我算是看透了,他从前那般正经感情都是装的,什么少年将军,什么谦逊有礼,还不是禽兽流氓一个?这些日子,他是逮着机会就要逗弄我一番,一口一个“娘子”叫得倒是挺欢! 我别过脸不理他。 “娘子生气了?”他讨好地给我夹了一块鱼肉,“娘子别生气了,嗯?”见我白了他一眼依旧不理他,又凑近了些,“娘子,娘子……” 动静越发大,外头还站着丫鬟嬷嬷呢,我赶紧吃了他夹过来的鱼肉,“没正经!” “正经那都是给别人看的,在娘子面前我还要正经做什么?” 第二日等我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玉眉端来脸盆漱口水,我问“将军去上朝了?” “嗯,早就走了,还特意嘱咐让小姐多睡一会儿,不要打搅。小姐真是好命呢。”林风代的父亲早年战死,母亲也早逝,他自幼和舅舅舅母一起生活,后来拜我父亲为师早早地上了战场立了功,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如今将军府就我俩,他主外我主内,府里没人敢管我;人口又少,不过家僕婢子而已,我也乐得清闲。 “将军一般什么时候回来?”我问后面立着的府里的丫头。 “回夫人将军一般要晚膳时分才会回来,若是有事缠住,就不一定了。” 我洗漱完毕,换上一身崭新的蓝色曲裾,玉眉来给我盘发,正打扮着,一个丫头急匆匆地跑来,“夫人,夫人!” 玉眉横了她一眼,“夫人面前如此惊慌成何体统!” “怎么了?”我挑了一支步摇金钗递给身后的玉眉,“这支好看。” “赵王殿下来了,正在门前下轿。说是不用去迎,他在正堂等。但是管家还是觉着该……” 赵王殿下?他这会儿不该在宫里处理政事吗?来这儿做什么?突然想起先前他的暗卫那一句“新婚快乐”嵴背一凉。 “夫人……”丫头怯生生地请示。 “殿下不是说不用迎么?就让他在正堂等就是了,沏壶好茶上些糕点好生伺候着。我一会儿就去。”见那丫头一时愣住,我偏过头,“去啊!殿下还等着呢。” ☆、第十八章 新婚燕尔(3) 我迈着莲步款款而来,由玉眉扶着进了正堂,只见不请自来的赵王殿下端坐在客座上,身后跟着那个面色清冷的暗卫。原来他在赵王跟前这么得势,走哪儿都有他!身后的白霜脚步一顿,低低咳嗽一声,想来还在为那天他闯入打斗又多嘴多舌而耿耿于怀。我回头眼神制止了越来越紧握拳头的白霜。 “参见赵王殿下。” 他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有点犹豫,“夫人免礼。” 我坐到主座上,笑意盈盈地问,“殿下今日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林将军处理公务不在府中,只能由妾身接待殿下,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赵王眼中的光亮又黯然了几分,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无妨。夫人不必疏远至此。不过是备了份薄礼来恭贺夫人新婚之喜,作为姐夫,我这点心意还望夫人不要拒绝。” 姐夫?他这话我听着总觉得不情不愿。一抬眼,看见那个暗卫的眼神里头依旧是不甘心,还有几分……愤愤不平?“赵王殿下想要立为平妃的人是三小姐。难道您自己不知吗?”想起他先前的话,我竟不敢迎上他的目光。已成定局,纠缠这些有何益处?赵王究竟为何抓着我不放?他一个暗卫管这些做什么呢?他会不会对二姐不利?二姐,二姐怎么办?妾有情郎无意! “殿下客气。有心了,等将军回来,一定将殿下一番美意转告,改日去殿下府上拜谢。” “好。” “日后姐姐入了王府,不知可否准妾身偶尔探望,也叫我们姐妹有个见面的机会?” “自然好了。三小姐记挂姐姐,本王自然不会有异议。” 赵王放下贺礼没说几句就走了,也是避嫌的意思吧,我仍旧坐在厅里喝茶,玉眉在我耳边轻声问,“赵王这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回答,白霜咬牙切齿道,“赵王这一出不知是被情感沖昏了头脑,还是故意要陷主子于险境!先不论他还不是您的姐夫,就算是,那也是要避嫌的,故意挑个将军不在的时候来算什么!” 我也有些摸不准他的意图,他眼里的黯然是显而易见,再怎么掩藏也能察觉,是他演得太真,还是我太低估了他的感情? “主子,要不要属下派人盯着赵王府的动静?” “不。堂堂赵王府不是你我可以撼动的,贸然行事反倒坏了父亲的大局。我回头去见见二小姐探探她的口风。” “赵王来过的事儿你知道了罢。”晚膳时分我和林风代说起白天的事,“明儿也该去见见二姐姐了。” 风代贊成,已经到了长安自然是要去看看待嫁的二姐的。 “你别去探她的口风,如果需要我会注意赵王殿下的反应。你不要再卷进这些事了。” 知他心疼体念我,但我又怎么可能这个时候置身事外呢?走到这一步,早就没路可退了。赵王眼下正在风口浪尖上,有了定西侯这个岳家和卫将军林风代这个连襟,一点也不比嫡出的凉王还有长子太子差。在外人眼里,我们早就是一党了。 “姐姐不是煳涂人,她也许比我看得明白。” 风代勾唇一笑,“赵王对她没什么情意,更不要说信任了,朝堂上许多事她没有机会知道。” 父亲把姐姐送进赵王府看似是无奈之举,实际上是不知计划了多久的一步棋,开始的对象是我吧。他那日送我离开时的黯然让我到现在都摸不着头脑,真情假意掺半?他对我信任是有的,但这信任的来源不该是血缘,要不然没理由我与众不同。不管这些了,如今要嫁到赵王府的是二姐,她以后似乎不大好过。 ☆、第十八章 新婚燕尔(4) 父亲把姐姐送进赵王府看似是无奈之举,实际上是不知计划了多久的一步棋,开始的对象是我吧。他那日送我离开时的黯然让我到现在都摸不着头脑,真情假意掺半?他对我信任是有的,但这信任的来源不该是血缘,要不然没理由我与众不同。不管这些了,如今要嫁到赵王府的是二姐,她以后似乎不大好过。 “姐姐以后怎么办?”
第42页 “这不是你我干涉得了的。” 这话没错,我心里明白,但总觉得不该如此。她与我不是同母所出,但我来到这里之后好像也没见她对我有什么恶意,是刁蛮任性了些,但哪个嫡出的大小姐对庶出的妹妹会真的好呢? “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明儿去见姐姐,说说话。其他的,顺其自然吧。” “然后再去见见王妃娘娘和赵王世子。” “对,差点忽视了这个!”是这个礼数。我总得去见见赵王妃和赵王唯一的儿子,不论是以卫将军夫人,还是未来赵王平妃的妹妹的身份。“风哥哥你真细心!”我自然地夹了块肉给他,一脸讨好。 他笑嘻嘻地凑过来,把脸颊朝着我,“娘子不打算有点什么表示?就一块儿肉就打发了我?” 我低低咳嗽了一声,“有人呢!”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站在一旁伺候碗筷的嬷嬷丫鬟说,“出去出去,没看见我与娘子说体己话吗?” 玉眉玉慧含笑着催促了一屋子人退下,带上门。 “娘子?”他笑着把我搂在怀里,他的下巴搁在我头顶上,轻轻磨挲着,“你给我的信我可是一封都没丢,全都珍藏着呢。” 我一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他在朔方时我寄的信,只得轻哼了一声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是不是更该有些表示?” 我汗颜。 他却不依不饶,死缠烂打到底。我只得在他脸上轻轻点了一下。他满足地把我抱了个满怀,手掌温热地捂着我的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觉得格外舒心,便安安稳稳地靠着他宽厚的胸膛。 “主子……”白霜的声音。 “谁?”风代问,语气里有点被打扰的不快。 “白霜,我的暗卫,你见过的。他不是鲁莽的人,想来是有大事。” 他点了点头,松开依偎在他怀里的我,“进来说话。” 白霜大步跨进来,抬头看了坐在我身边的林风代,而后行了一礼才开口道,“主子,侯府一切安好,二小姐无事。只是,有人盯着,属下们不便现身。” “你不放心你二姐?”风代关切地问。 “上次有人敢对我下毒,谁知道他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可查清楚是什么人?” “不曾。” “那你来汇报什么?查明白了再来见我。”我瞪了白霜一眼,没事现身做什么?这不是找麻烦?万一暴露了怎么办? “是。”他低低应了一声,退出去了,消失在夜色中。 风代瞥了我一眼,“他平日里都是这般随意进出你的房间?” “当然不是,没有我的准许,他是不可能进来的。” “是吗?”挑了挑眉毛。 看出他并不是真的生气,不过是闹着玩儿罢了,我放了心。但这事确实有必要说清楚,他不介意并不代表我就可以和其他男人交往过密,即便那男人是我的暗卫。 “白霜是我的暗卫,除非必要他是不会现身的。我也不是那等煳涂的人,由不得他胡作非为。今儿我虽说了他不是,也不过是催他去查而已,要不然他怕打糙惊蛇坏了我的计划不敢放开手脚,那如何顺藤摸瓜?” “我明白,你放心,不会误会的。” “哼!”我装作生气,戳了戳他的脑儿门,“醋罈子都翻了一地,还装大度呢!” “我可没吃醋啊!” “别不承……”剩下的话被他的唇堵住。 我知道白霜没走,他以往离开都会惊起一树栖息的鸟儿,轻功离地的风声与外头的颳风自是不同,我这还是可以分辨的。今儿,外头一点动静也没。我都可以发现的事情林风代一个常年在沙场的人不可能察觉不了。他这是醋罈子大翻呢!怕是他觉得我信任白霜和白霜有些关系不凡。今儿就迁就他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白霜大大。白霜不是喜欢曦筝!不是喜欢曦筝!不是喜欢曦筝!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喔。他只是知道很多旧事而已,后面会有一些旧事的叙述,年年就先不在这里剧透啦! ☆、第十八章 新婚燕尔(5) 我以答谢赵王的由头向赵王府递了拜帖,赵王妃倒是客气,当下派了身边的嬷嬷来正门迎我,那嬷嬷一个劲儿解释说王妃娘娘近来身上不大好,起得晚些,怕怠慢了我。 人家这么客气,我自然不能没有表示,何况我这身份尴尬,我的夫君卫将军是赵王的左膀右臂,但我的姐姐又是即将分去她宠爱与地位的平妃。我连忙笑着欠身,“嬷嬷言重,是妾身冒失疏忽了这个,王妃娘娘这般客气倒叫妾身惶恐。” 进了内院,王妃已经身着华服在等我了,见我来,笑着穿过精心布置的花园来迎,我福身行了一礼。她伸出一双纤纤玉手来扶我,“卫将军夫人不必多礼,点心已经备下了,咱们花厅里说话去。” 我微笑着点头。王妃身着水绿色曲裾绣着孔雀,华美端庄,衬得肤色如雪。她不算是个容貌惊艷的女子,却也气质不凡让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一言一行皆是温润从容礼数周到,颇有当家主母的威仪与风范。虽未出身世家有个强硬的后台,但这举止哪点不是皇家媳妇该有的样子?难怪赵王内宅安定,虽有姬妾,却从未传出什么乌烟瘴气的晦气事情。 “卫将军与王爷共事,关系甚好,你我本不该拘着,倒生分了。回头王爷要恼我未招待好贵客的。”她坐在上首含笑说道,拱了拱手示意我喝茶用糕点。 我捻了块红豆苏到口中,甘甜细腻入口即化,正是我喜欢的。王妃见我对这道点心格外欢喜,笑着说,“林夫人也喜欢红豆苏?” “回王妃,是。这道点心看着寻常,真要做好倒也不大容易呢。”我说着又拿了一块。 “夫人若喜欢待会儿走时便带些回去!我家王爷近来喜欢这个,所以一直备着,这东西小巧精緻,真要送也拿得出手。”王妃玩笑道,也捏了一块吃起来。 我笑着应了,这红豆苏开始吃着不错,吃多了到底有些甜腻,“先前妾身家中有个厨子给这道点心做了些改良,不知王妃娘娘可有兴趣听妾身拙见?” “说来看看,”她喝了一口茶,“我正想怎么换个口味呢,你就提起这一茬儿了。” 我一边不动声色地把盘子朝外推了推,一边不急不缓地说道,“那厨子是南边儿来的,他家乡那边产霍香,便习惯在点心里头也加点,倒清香慡口。娘娘若没忌口不妨试试,若吃不惯便罢了。” “正好先前王爷嫌这点心多吃腻了些,我下次便试试。多谢夫人传我这秘方了。”王妃客气地让我喝茶,笑起来端庄优雅。 “妾身吃着倒把正事儿忘记了。王爷先前送了些礼,今儿妾身特来回礼的。”我朝玉眉摆手,她上前来递了一只檀木匣子。单这只匣子也是价值不菲,里头装的一套翡翠首饰更是不可多得,这一份回礼也足够,再多,就落人口舌了。
第43页 王妃笑着让人收下,“夫人真是客气了。夫人新婚,赵王府理应恭贺,却还劳烦大冷天儿的你来这一趟。” “哪里哪里,这是应该的。王妃方才还说我家相公和赵王殿下关系好,我也不该与您生分,这会又说这生分的话,可叫妾身为难。”我这会儿说什么也不能提二姐,我姐姐日后和你要共住一府这话是断不能说的,看着贤淑温婉,但凡是个女人都有嫉妒心,一个家世显赫的平妃她是不得不防的。我和王妃之间相处最好的身份不是楚家的女儿,而是卫将军府的夫人。 她笑笑,“是,是,我太计较了。林夫人,喝茶。” 王妃健谈,不知是不是赵王带兵四处征战见过不少事的原因,她见识也广,不像是养在闺阁里头的女人。从塞外风情到京中琐事,她都能一一道来,倒令我吃惊。一直到厨房来问准备晚膳的事儿,我才意识到已经这么晚了。 “林夫人不如留下用饭,我与你投缘倒想多聊几句呢。” 我连忙推辞了,这拜访也要有个度,吃了一下午点心了,再不走实在说不过去,我们两家也不至于近到这个地步。以后你和我姐姐还要争宠,我和你还是不要太多交际,表面功夫做足就罢了,里子我可不要。 “王妃客气,妾身本不该拒绝的,只是,卫将军军务繁忙,我一天也就能和他一道吃上这一顿像样的晚饭。实在是对不住王妃娘娘的一番好意。” 王妃眼里一闪而过一丝黯淡,迅速掩面笑了笑,“都说卫将军宠爱夫人,鹣鲽情深,果真如此呢。罢了罢了,我再坚持倒扰了你们俩的甜蜜了。” “那妾身告退了。” “林夫人不留下用饭?”这时候,赵王居然出现了。大摇大摆进来,一屋子人向他行礼,他走过来,客客气气地问,“林夫人与王妃相聊甚欢吶!何不一道用顿便饭?” 我连忙行礼,低着头回话,“不打扰王爷与王妃娘娘晚膳,心意妾身领了。已经叨扰大半日,这就回去了,林将军还等着我呢。” 王妃笑着走到赵王身边,“王爷,林夫人与将军新婚燕尔,自是如胶似漆,咱们就别扰了他们罢。” 赵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些不自然地握住王妃的手,“那我送夫人出去。”他说的是“我”不是“本王”,当着王妃的面,我有点心慌。 王妃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哎呀,快去给林夫人包一盒红豆苏,说好了要让夫人带回去的。” 赵王随口一问,“红豆苏?” 王妃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今儿妾见夫人挺喜欢这道点心,便说赠她一盒子。” “噢,”赵王点头,“夫人喜欢再好不过了,那敢情好。” 我哪里会让堂堂赵王爷送我出去,王妃陪着我到大门口,又嘱咐我别着凉之类的话,看着我上了马车。 我原以为在赵王府不过走个过场略坐坐就罢了,没想到居然呆了大半天,想着要去见见二姐也不成了。也罢,以后再去就是了,今晚上回去用膳顺便问问风代何时他有空一道去侯府看看姐姐。 马车刚驶进林府那条街我就听见家僕的脚步声了。刘禾远远叫着,“将军莫急!”风代已经跑到车前掀开车帘把手递给我要扶我下来。 “娘子这么晚才回来,可急死我了。原本以为你要留在王府用完膳,但又没个消息,真是不知怎么办才好。” 我挽着他的手臂,随着他慢慢踏上台阶,“本来是要留我吃饭,但我说相公政务繁忙,我只能和他共进晚餐再不好耽搁,他们也就没话好说了。” 风代似乎对这话十分受用,完全不管跟在后面的刘禾什么表情,笑嘻嘻地颳了刮我的鼻尖,  “特意准备了你喜欢吃的粉蒸排骨,还有虾仁……” 刘禾此时不合时宜地咳嗽了一声,风代白了他一眼,“去准备传饭吧。” “是,是。”连忙急急地走了。 “怎么了这是?”我感觉气氛有点奇怪。 “曦筝,春猎就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年年感觉是不是应该要多写一点细节生活呢? ☆、第十九章暮霭沉沉(1) 一般春猎都在正月之后才热热闹闹地开始放出消息,可这次为何还未入春就要准备起来了?而且,新年还未到,加上赵王纳妃,这一系列事情顾得过来吗? 按照风代的意思,这次春猎不过是名义上的春猎而已,实际上是匈奴的黎山王向皇帝进献了数十匹宝马,所以为了做出双方暂时和平的样子,就邀上黎山王一干人等在大冬天的来场赛马。因为马匹都养在了野外开阔的猎场,所以就算作春猎,正月之后就不再去了。 简直不可理喻。 匈奴送什么不好,送马?几十匹的数量,真正的好马有几匹?为了几匹马就要劳师动众地去“春猎”?满朝文武都煳涂了不成?就算要做样子给匈奴人看,也没必要这样吧。 风代有点后悔同我说了这许多,盛了一碗热汤放到我眼前,安抚似的牵着我的手,细声细语,“你不要多想,不过就是一群人找个地方遛遛马而已,大冬天野兽也没有安全得很。” “没有人反对?” “太子带的头,谁还能真的把话说死呢?咱们也别管了,反正也碍不着咱们什么事儿。说不定,你还能得个赏呢,卫将军夫人可是巾帼不让鬚眉呢!”他刻意缓和气氛,我看了一眼身后伺候碗筷的丫头婆子,是我失言了不该挑起这话题,万一有人藏了祸心我们岂不是要倒大霉? 我清了清嗓子,故意笑了笑,轻松道,“你可激起我的好胜心了。” 他凑过来,一手揽住我的腰,身后的僕从见状连忙退下,我手抵着他有点滚烫的胸膛,“我有点心慌,风代。” “有我在。” 他的声音给了我安心的力量,我知道他会护住我,我知道我的身边有他。 这一夜并不安稳,枕边熟悉的气息反倒让我有隐隐不安的惆怅之感,忽远忽近难以触碰。我听见火焰燃烧的声音,有人强忍着没有发出烈焰焚身的哀嚎,却全都化作最终灰飞烟灭时的一阵疾风。我听见铁索断裂,我感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再难拾起。 噩梦惊醒,我一睁眼却见风代撑着手臂轻轻把我揽在怀里,柔声地哄着梦魇缠身的我。 “我吵醒你了?” “你刚才做噩梦一头的汗,别怕,我在。好好睡吧,天还没亮呢。” 我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我又梦见一些不好的东西了,”他用下巴抵着我的头顶,轻轻摩挲了一下,我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唿出的热气喷在他的中衣上,“我担心你,风代。我们不要卷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好不好?” 他没回答,只是手上勐一收紧把我圈在怀里,一只手抚着我的脖颈和脑袋。片刻,才低低嘆息一声,“曦筝,我们没得选。但我保证一定不会连累你。”
第44页 是我自私任性了,怎么居然还妄想在这个时候退出这一场早已硝烟瀰漫的夺嫡之争?“不许说这种话。我会陪你走到最后,我希望你不要为了我做傻事,”我抬头,食指轻轻按上他的嘴唇,划过鼻尖、眼睛、额角,“我睡迷煳了,可你不许说胡话。” 他凑上我的头髮深唿吸一口,在发间轻轻一吻,“太子不是良主,他若登基你我不会有活路,所以,我们只能捲入其中了。” 太子是庶出长子,走到今天,能把嫡出次子凉王打压到如此地步,怎么也不是善类。工于心计,玩弄人心。 我感觉他话里有话,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愣了片刻,“太子先前不是还拉拢你?你怎知不是良主?” “他不会放过楚家以及和楚家有关的人。” 他语气平平,却如同在我心里掷了一块大石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拉拢不成,难道他会留着我们祸患他的大好江山?话是轻描淡写,我知他不愿多言,但心里隐隐不安,“我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他轻笑一声,拢紧了我,“傻娘子,你当真是睡迷煳了。” 我从他怀里挣脱开来,直直地盯着他双眼。明显感觉到他浑身一僵,眼里的柔情却丝毫未变。“风代,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到底怎么了?你知道了什么?” 他重又环住我的腰,却被我推开,自觉咄咄逼人了些,今儿怎这般敏感?我向他靠了靠,“风代,别把我当外人。”他用力把我往他怀里一摔,像是生怕慢一步就会失去似的,“我怎么会把你当外人?再胡思乱想我可是会恼的。” “可我心里乱得很……” 他把我抱得更紧,一只手轻轻抚着我的后背,低语着安慰我哄我睡觉,仿佛把我当作了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儿。 这一夜总算过去。风代要早朝,我起晚了只得一个人用早饭。 “玉眉,去叫白霜来见我。”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揭秘啦! ☆、第十九章 暮霭沉沉(2) 白霜进来时我正翻看着刘禾先前送来的库房田庄的清单,只觉得头昏脑胀。林府金银财宝自是不缺,从小到大见得多了,我对这些没兴趣,放到一旁待会儿着人送回去,依旧交给刘禾打理就是,我还图个清闲。 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主子。”礼不可废是他的原话,我也就随他去了,这些虚礼我也不放在心上,但对于暗卫而言有着非凡的意义。 “二小姐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他顿了顿,“是太子的人,”抬眼看了我一眼,復又开口,“至于目的,属下还未查清。” “只要他们不对二小姐不利就不必出手清理了。我不想因为这事得罪了太子。” “是。属下明白。” 我知道白霜是为我查明朝中秘事的可靠人选,但此事涉及风代,我不知道他该不该着手。犹豫片刻,我抬头对着站直着的白霜,“白霜,你帮我去查明太子一党和楚家有何旧怨。” 他没有领命,而是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久久未平復,瞪大着眼看着我波澜不惊的脸。 “你是不是也知道什么?”为什么好像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说!”直觉告诉我他一定知道什么。不见得是他自己查得,倒有可能是父亲告诉他的,毕竟,父亲信任他这一点我是可以确定的。 “主子,你……知道了什么?”犹犹豫豫,他问。 “我要是知道还问你做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侯爷吩咐过,若有朝一日小姐问起便说,不必隐瞒。只是,小姐务必掩饰控制自己的情绪,切记,绝不可在任何一个皇室人面前显露出来。” 听到这一番话,任谁也冷静不下来了。察觉他对我换了称唿,我捏紧袖口,哑着嗓子,“我自然明白。”摆手对身后的玉慧玉眉,“你们退下吧。不准任何人靠近房间。” 盯着白霜终于浮现出一丝担忧的脸,“说吧。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白霜离开房间许久后我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坐姿,呆呆地想了许久,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若是落了他人眼里只怕以为我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说,我的亲生母亲于绣,其实是太子生母郑妃娘娘派去监视拉拢定西侯的细作,但与父亲情深意切,自从有了我后便不愿为郑妃控制,所以暗中培植了不少自己的势力,他便是其中之一。父亲也知道此事。 白霜很早以前就已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保护我了,他年长我八九岁,算是看着我长大的了。夺嫡之争越发激烈,郑妃意图让母亲怂恿定西侯府支持太子,这与父亲的意愿相悖。母亲那时已经稍有羽翼,便违抗了郑妃的命令,哪知,招来了杀身之祸。 母亲绝不是病死,但到死也没有大夫查得出病因,这不是皇宫里惯有的手段么? 母亲死的时候,我只有十岁,又因为一场大病坏了嗓子。父亲怕宫里会对我不利,上了摺子离开京城去了封地。之后的事情,我也都是知道的。 原来,楚家与太子一方有着这许多渊源。不过,据白霜所言,太子知道郑妃安插了许多细作在朝臣家中,但具体是什么人却是不知的。那就可以解释他为何先前还想拉拢风代,但知道我与风代关系后便没有动作了。不是不敢得罪手握兵权的风代,而是知道没这个可能拉拢到楚家的女婿。 那郑妃先前故意做出看中了二姐的样子,也是为了把二姐推上风口浪尖?抑或是抱着想把二姐纳为己用来牵制楚家的念头? 这其中太多牵绊,太多无奈,我一时看不分明,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我对这具身体的母亲没有什么感情,所以该有的仇恨也不强烈,只是对于太子又多了一分防备。 父亲当时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我会与二姐站在不同的阵营,想来也是因为这些吧。我迟早会知道,必不会选太子,加上风代早已是他的人,还担心我会选凉王? 那风代,他知道这些吗? ☆、第十九章 暮霭沉沉(3) 风代下朝,我早早地候在门口,刘禾束着双手站在我身后,时不时劝道,“夫人,外头风大,您去花厅就是了,正好也看着摆饭,别着凉了,回头将军又该心疼。” 正说着,高头大马从街口而来,马上的将军不着银甲却依旧难掩英气豪情。身后跟着几名护卫,一阵马蹄渐渐靠近。 见我站在廊下,他微微一愣,神采奕奕地跳下马,把缰绳扔给早已候着的小厮,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将军府门前的数十级台阶。 我仰起脸沖他一笑,把手伸给他,他眉梢一挑,一手拉住我搂进怀里,我们二人就这么进了大门,身后一群人跟着。 近来有关我俩的传言是源源不断,都是好话我也就没大放在心上。这条街上除了林府还有其他官员的府邸,人家的门房见到这一幕,只怕过不了几个时辰又是人尽皆知了。
第45页 “风代,”我遣了所有僕从,语气有些凝重,“去年在猎场要刺杀我的人真的是太子妃吗?” 他夹着菜的手一抖,菜又掉回了碗里。 “是谁?你一定查到了。”其实这只是我的猜测。当初我遇刺实在蹊跷,东宫贵妾美姬不在少数,怎么太子妃对着个虚无缥缈的传闻就吃我的醋?这还不算,居然要灭口?这不是自找麻烦吗?不要说我还是定西侯的女儿,就算是寻常姑娘入了太子的眼,她敢下手,太子又怎会饶过她? 而且,太子妃的家世并不十分显赫,若真的是她下的手,父亲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压下这事? 细想白霜所言的我母亲的过往,竟是觉得多半是郑妃的手笔。 “我倒忘了你的暗卫可不比我的手下逊色。”风代苦笑一声,嘆了口气,“我本以为,我不说,你便可以置身事外。是我考虑不周,竟忘了世上本没有不透风的墙。” “是郑妃对吗?” 他点点头,“你知道她为何要杀你吗?” 我没有回答,他继续说道,“你八年前差一点做了东宫太子妃。” “什么?!” 这又是出乎我意料的答案。 八年前,这是一个敏感的时间,八年前我生了一场大病、我的母亲死于非命、父亲放手大权几乎退隐……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八年前,太子新立东宫选妃,郑妃相中了你,想要让你过继到大哥生母名下作为嫡女入主东宫。” “那时候我才十岁啊……” “我也觉得奇怪,此事隐秘,知道的人不多。”他停顿良久。 “父亲告诉你的吧。”我喝了一口热汤,胃里却觉不出几分暖意。 他点头,似乎并不惊讶于我的猜测,“不知为何,岳父居然不愿意支持形势大好的太子,”我一愣,他不知道父亲为何不愿意支持东宫?他不知道我母亲与郑妃的渊源?“你正好生了一场大病坏了嗓子,而且年纪又太小,然后此事便作罢了。” 我思考该如果开口与他说母亲的过往,我是没打算瞒他的。 他继续说,“此事蹊跷得很。” 我以为他是怀疑我那一场大病,毕竟哥哥先前也有所怀疑不是? “郑妃要你做太子妃无非是想拉拢侯府,那会儿岳父在朝堂上可是风光无限,但是为何不是二小姐呢?毕竟她是嫡女。可郑妃宁肯要你过继也不愿意立曦筠,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缓缓开口,“因为我母亲是郑妃早年安插在父亲身边的细作。” “什么?!”这回换作他愣在原地难以置信了。 他很快冷静下来,探询地看着我的脸,确认我不是在信口开河,“那为何她要杀你?” “因为父亲不愿意支持太子,因为我母亲背叛了她。” 三言两语他便已经领会了其中细节与隐秘之处,没有多问,彼此已有默契。握紧我的手,“现在,谁也不能再打你的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不算长,但是信息量极大。说实话年年刚开始没打算这么快就揭露真相的,但又觉得上卷(长安楚家篇)快要结束,该迎来小高cháo了。而且后面一下子揭示太多有点仓促,所以就一点点展示啦! 上卷接下来要开始刷情节了。 第三人称详情见番外,但是年年还没有想好是上卷结束就放出来还是最后完本的时候再放,容年年再考虑一下吧。 感谢大家这么久的支持啦,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年年噢! ☆、第二十章借刀杀人(1) 春猎在晚冬便拉开了帷幕,大半年前还在朔方关外和卫将军林风代、赵王对峙的匈奴黎山王,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两国邦交的使臣。真意有几分明眼人不会看不出来,但这一时的平静来之不易得让大多数人选择了沉默与享受。 我这次没乘马车,而是与风代骑着马并排而行。去年在猎场,我是生面孔,是身上带着无数谜团与传闻的定西侯府名不见经传的三小姐;如今,我是皇上赐婚的卫将军夫人,是锦乐郡主的未来小姑,朝堂上的新秀赵王是我的准姐夫。那些随行的官阶低的武将知我身份,不敢逾矩,即便我俩慢吞吞地一边看风景一边说话也无人敢策马超越过去。 风代笑嘻嘻地拉了我的缰绳,腾出半条道,对着后头的周穆说,“你就同弟兄们去跑跑马吧,别凑我这儿了。难得出来一趟。” 周穆在马上对我做了个揖,挤了挤眼笑道,“那做弟弟的就不打扰嫂子和兄长出游的乐趣了!”夹了夹马肚子跑出去几步才一扬马鞭,捲起一片尘土,渐渐远了。 “你不一起去跑跑马?”我从风代手上拿回缰绳,笑看着周穆和他身后的几人。 “娘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话里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可抬眼看确是满脸的认真,“我这大半辈子都是马上度过的,却少有这般佳人同游的经歷。” “少有?不是没有?”我眼一横。 “只与娘子一人同游过,连你姐姐都没这个资格呢!” 这也没法儿考证不是?我撇撇嘴没继续下去,一扬马鞭飞驰出去,回头望了他一眼,竟见他呆愣在原地,看着我的背影发呆。我叫道,“走呀!去赛马!” 他似是刚回过神儿来,笑着追过来,“娘子输了可不许耍赖!” 天高地阔,这个季节没有什么猎物野兽,树木也不及春日繁茂,整个猎场显得有些空旷,不过策马奔腾确是极慡快的。一路无阻,穿行于野地林中,参天水杉常青松柏,尘埃黄土疾风劲糙。我一时恍惚,仿佛回到了儿时的边关,也是这般少有人烟,格外静谧。不是没有声响,而是一种让人不由得想要脱离尘世唿啸飞驰的心静。就像是闯入另一个世界,让人不由得沦陷,忘记了烦心事,又似乎所有俗事在马上一阵狂奔后就能豁然开朗迎刃而解。 我一个人不知骑马到了哪里,上次“意外”太多,顾虑太多,许多地方是没去过的。 “烟林深处,夫人还是不要久留。” 我一回头,赵王骑着马正朝我慢悠悠地晃来,礼节性地一微笑,“此处偏僻,夫人怎么到这儿来了?卫将军没一道?” 我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唿,“我随处逛哪里管这些。” 他颔首,“原来如此。” “殿下身边的护卫呢?怎么就您一人?” 他低头抚着马鬃,沉沉道,“我也只随便逛逛。” 我也不知自个儿跑马跑了多久,白霜又不在边上,风代要是找不到我该着急了。我一拉缰绳,揖了一礼,“殿下尽兴,妾身不打搅了。” “……等等!” 我一勒缰绳,顿住。 周围静得可怕,我身后的马蹄声渐近,“不用躲着我,我不会做傻事。”至少现在不会,也不能。
第46页 我微微一愣,淡淡道,“不论定西侯府的立场是什么,殿下永远都会有我和风代的支持。这一点我绝不会动摇。”哥哥将来的决定我不可能干涉,我私心里甚至更希望哥哥能不要捲入就不要捲入,定西侯府偏安一隅也很好。 他半晌没答话,而后一字一句道,“我不是为了你的支持。” “我能给的只有这些。” “十月多嘴,得罪了夫人,在下在这里向夫人赔个不是。”他口中的十月便是那个我见过好几次的暗卫了。 “我没在意,殿下多心了。” 他神色一暗,点了点头,面上带着一丝苦笑。我见他没什么话要说了,调转马头继续向林子外面骑去,几步之后便扬起马鞭欲飞奔而去。 “小心!” 一支箭凌空而来,深深扎在马腹,方才还带着我疾驰的骏马瞬间向旁倒下,我连忙揪着缰绳勉强稳住身子,脚上用力一蹬,踏着已经倾斜的马背飞身而下。 赵王收起握在手上的弓向我飞驰而来,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已到了跟前,我甚至还来不及质问他此举意欲何为,他一支箭she在地上,我面前不到五步远的地面突然凹陷了一个四方的深坑! 居然有人埋伏在此! 春猎场,里里外外不知检查过多少回,这样一个不堪重量的大坑居然无人发现,唯一的可能就是,有内应。 或许是早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此刻我冷静得可怕,方才一瞬的惊惶与不解,这会儿已缓过神来。 他们的目标是谁?猎场人多眼杂,谁能确定踩到陷阱的是谁? 十多个黑巾蒙面的刺客从各处涌来,我从袖中拔出匕首,为首的一人吹了一声口哨,方才温驯的马儿立时变得狂躁不堪,察觉出异样,赵王一把抽出别在腰间的宝剑捅向马头,鲜血喷涌,一股甜腥气瀰漫开来,让我直犯噁心。他跳下马站到我旁边,“当心。”声音清冷得不近人情,带着浓浓的煞气,却掺杂着一抹难以觉察的担忧。 “别恋战。”他身上戾气太重,这不是什么好事。我看了一眼他手上紧握着的长剑,鲜血顺着剑滑下,一滴滴没入尘土。 刺客招招阴毒直逼要害,身法奇诡,不知师承何处。 一声熟悉的马儿的长嘶传来,我听出是风代的爱驹,果然,几只箭正中几个刺客的后脑,是风代的箭法。 “曦筝!”他估计是被这边的动静引来,身边无一人,行色匆忙。 他二人皆是武艺不凡,刺客人虽多也分身乏术。为首的那人似乎看出他二人有意无意地护我在中间,转而对我发起攻势,也是招招夺命而来。我与他眼神一个对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眉眼间不是浓浓杀气,而是带着一丝嘲讽。 作者有话要说:  刺客看出赵王对这个卫将军夫人的情谊了。 ☆、第二十章 借刀杀人(2) “小心!”风代努力想要支开刺客对我的攻击却毫无作用,他们似是发现武艺平平的我是一个突破口。 “住手!”远处一阵马蹄声,一身黑色四爪盘龙袍的太子骑在马上飞驰而来,“快抓刺客!” 刺客一惊,居然不再对我步步紧逼,明显地松懈了下来。这个时候难道不该是拼死一搏,或者紧急撤退吗? 数十人组成的禁卫军队没过多久便收服了方才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刺客,太子下马行至我们面前,“五弟可有受伤?将军可好?” 赵王摇头,“无碍,有劳大哥关心。”见风代只顾着搂住我细细询问,担心得紧,朝我们走近了些,“夫人受惊了。” 太子这才看了我一眼,倒是真挚,“夫人可有大碍?本宫这就传太医来。” 我半个人倚在风代怀里,柔柔地行了一礼,依旧靠着风代,像是受伤的小鹿一般,轻咳一声,开口道,“多谢太子殿下挂念,妾身无碍,左右也没有受伤,便不劳烦太医了,回去歇歇就是。” 不待太子回答,风代一把打横抱起我,把我放到马背上,对着太子赵王一行礼,“娘子无故受了惊吓,臣实在放心不下,先告退了。” 太子愣了愣,瞥了一眼坐于马背上的我,“林将军去吧,此事本宫与赵王定会查明。” “多谢太子。”他跨身上马,拢我在怀,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刺客,像是没什么兴趣揪他们的罪似的,一拉缰绳带着我跑远了。 我能感觉得到他周身的冷意,轻轻靠在他身上,回头去看他,轻声说,“我没事的。” 他不说话,只默默地紧了紧环在我身边的双臂,“若不是赵王殿下只怕……我简直不敢想。” “你觉不觉得此事有蹊跷?” 他点头,“所以我急着带你离开,那里有赵王,他招来的祸让他去揪就是,断不能把你连累了。” “你也觉得此事有太子的份?”刚才他来的时候最先脱口而出的不是抓刺客,而是住手? 他冷冷哼了一声,满是不屑,“要不然他怎么可能那么凑巧带了一队人来?怎么可能那么轻松就制服了刺客?那些刺客的身手纵是我也有些吃力,别说那些没上过战场的小兵了!” 他情绪激动起来,我连忙伸手握着他抓着缰绳的手,安抚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他低头用下巴磨蹭了我的头顶,良久,闷闷地开口,“这法子着实低劣,也许有更深的阴谋。” 很快,卫将军夫人险些遇刺的消息传遍猎宫,一时之间人人自危,位高权重的文臣自不必说,一口一个大道理,说得朝臣惊惶不已。太子急于审讯用了大刑,打死了几个嘴硬的,最后,一个小喽啰可算是开了口,把这事儿安到了黎山王身上。 又引起一片譁然。 黎山王先前在卫将军身上吃了败仗,这事无人不知。那一战扭转大局,卫将军一下子连升两级,从五品镇西将军成了正三品卫将军,他却要委曲求全放低姿态来做使臣。一时气不过,对卫将军夫人痛下杀手泄愤。这么一说,似乎顺理成章。 黎山王却一口否认,甚至在皇上面前怒骂太子将刺客屈打成招,故意给他扣屎盆子,破坏了两国邦交。太子自然是摆出证据,不可能白挨这个小小王爷的一顿骂。黎山王一气之下居然在御驾之前大打出手,好在只打伤了几个侍卫,太子没被伤着。 在皇上面前动手本已是大不敬的死罪,动手的对象还是储君太子,成何体统!这下纵是有疑点,皇上也懒得再去细究,太子更是赚足了皇上的心疼,查清楚案件得了一堆赏赐。 要说这黎山王也是脑子不清醒,这个时候摆明了是自己被摆了一道,怎么还这般冲动!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只是我有些好奇,在战场上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的到了朝堂上会煳涂至此?朔方一战,他为了等合适的战机掩人耳目,可以等上小半年,这般沉得住气,有勇有谋,绝不会是这般行事作风。 此事不可能像表面这般简单。
第47页 只是这疑点我不能说,风代更不能说,无人敢言。即便看出不对,也只能自欺欺人,感嘆一句黎山王气量实在是小。 我不信这所谓的事实,他能作为使臣来访,决不会是鲁莽小器之人。反而,敢拿自己做赌注的人,是能做出大事的。 他们的目标不一定是我,只是我碰巧撞到了他们的陷阱里头,所以如今公开的这一说根本就站不住脚。他们到底想要杀谁?又或者,根本不是为了杀人?那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第二十章 借刀杀人(3) 太子第二日亲自送了些补品,又带着太医来我和风代的营帐,做足了体贴下属重视良臣的姿态。一时谣言又四起,说与匈奴的和平就要保不住了,所以太子急着拉拢武将,怕寒了武将的心到时候无人打仗云云。 我听到这些一阵心惊。 这便是他的目的? 虽是谣言,但人言可畏,黎山王被拘捕,虽还未明确定罪,但也是不小的事。若是真因此激起民愤挑起战事,风代作为三品卫将军,又年轻,虽然有个得力的岳家,但暂时在朝上还没有多少根基,自然是领兵的不二人选。天高皇帝远,那时候太子凉王要对他下手,有无数的机会,无数种意外。 但愿是我多想。 风代却似乎毫不在意,藉口我受了惊吓,日日腻在营帐里,补品照收,慰问也一一回应。我本想出去走走散心,但他这话都放出去了,我自然也得帮着圆谎。外头事情太多太复杂,这样倒也乐得清闲。 “嫂子怎么还有闲心在这儿晒太阳?”周穆又来探望,站在我旁边挡住照在我脸上的阳光。 “修养生息才是正道。”我半眯着眼,慵懒地坐起来,语气平淡。 “嫂子也听说那些煳涂人的胡话了?” 我一笑而过,“你这么三天两头往这儿跑,我不信也得信了。” 他搔了搔后脑勺,讪讪笑了笑,没接话。风代掀了营帐帘子出来,手上搭着件厚厚的狐裘。 “冷吗?”他自动略去了一旁的周穆,“出来也不披件披风。” 周穆轻咳一声,像是带着被冷落的不甘似的。“兄长,你如今对我是越发冷淡。眼里只有嫂子一人了。” 我笑着走到他跟前,乖乖地让他为我系上狐裘,“四哥今儿又有什么事呀?” “四弟。”风代纠正。 “我比她年岁大。”周穆道。 风代眼一横,周穆立时没了脾气,他笑着看我,眼里带着说不尽的骄傲,“但她是你嫂子。” “将军,太子殿下派人来请夫人,说是又有了新线索。” 太子这个时候找我做什么?案子已经了了,再多纠缠也没什么好,就算真的有什么,也该是及时禀报陛下,我这个受害者说到底也没多少影响力。 见没人回答,小太监怯怯地又说了一句,“殿下说,此事事关重大,希望夫人亲自前往弄明白得好。” “夫人身子还没养好,不如我去吧。”周穆抢先说。 那小太监能来传这话想必也不是个简单的,这会儿不畏缩着了,恭恭敬敬地朝我福了福身,“太子殿下的吩咐,还望夫人莫要为难奴才。” “我陪你去。”风代搂着我的肩,话里带着不满。 “我自己去。”我低低在他耳边加了一句,“白霜会跟着的,放心。”他终是点了点头。 那个招供的刺客被单独关押,周围看守的有二十几个人,小太监送我到营帐门口便停步了,弯腰为我挑起帘子,说,“夫人自己进去吧,太子殿下等了许久了。” 我没搭理他,自顾自掀起另一边帘子走了进去。 “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转过身,伸手示意我免礼,“今儿麻烦夫人单独走一趟是因为一件刺客从口中吐出的事情。本宫有些顾忌,必须从夫人口中得到证实。” 这个地步,刺客能说我什么,还不都是由着你来设计?我按下心里的不屑和烦躁,面上依旧恭恭敬敬,语气平淡地问,“这倒新奇,不知殿下有何疑问。” 他没开口,而是踱步走到里间,弯腰为我掀起一道布帘,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我虽有些疑惑,但也只得进去。 那个刺客依旧是一身黑衣,不过是被摘了面巾绑在铁柱上,剑眉丹凤眼看上去带着几分凌厉。身上的衣服破了不少口子,有许多暗红的已经凝固的血块,估计之前也受了不少苦头。他见我来,嘴角微微勾起,冷笑一声不再开口。 “有什么话便说吧,我也不是手软的。”我没去看太子的脸色,走到离离刺客三五步远的地方站定。 “不敢走近些?”刺客冷笑。 “我的手上也是沾过血的。”我丝毫不顾忌太子此时此刻也在这里,完全没有一个世家小姐将军夫人该有的温婉。当初在封地,太子派人刺杀陆睦,我就已经杀过人背过血债了。 “难怪,杀人如麻的将军、叱咤战场的王爷,甚至是万人之上的储君都对你念念不忘。”说完,他仰天大笑,笑得放肆而冷血。 ☆、第二十章 借刀杀人(4) “难怪,杀人如麻的将军、叱咤战场的王爷,甚至是万人之上的储君都对你念念不忘。”说完,他仰天大笑,笑得放肆而冷血。 对于这番话我毫无准备,尤其是最后一个“储君”,更是如一记闷雷打在我心上。但是此刻,我不能有任何慌乱之态,只能装作不相信甚至是荒谬。 我也冷笑,走近他一步,“照你这么说,我还真是了不得了。可惜,你会错了意,跟错了主。”回身向太子微微屈膝,面色平静地开口道,“殿下今日若是为了此事来寻妾身,妾身先在此处谢过太子维护妾身的闺誉。只是,一个煳涂人的诳语怎可轻易相信,这不仅涉及妾身,只怕也会辱没了皇家的名声。还望殿下细细查明是何人指使他说这些大逆不道违背人伦的胡话,免得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太子扶起我,颇有深以为然的感觉,“自然,有劳夫人今日来这一趟。本宫这就派人送夫人回去,免得无缘无故惹得将军担心了。”他唤一声便进来了三五个黑衣护卫站到我身后。 看上去是客客气气,实际上却让我有一种被抓了短处威胁之感,他说不要让林将军担心,也就是说不要告诉林风代,否则他有得是办法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说起来,这算是哪门子把柄?但终究人言可畏。我一点不担心风代那边,至于赵王,他不可能不顾及定西侯府对他的支持,唯一有可能藉此做文章的便是眼前这一位了。 知道了我和太子以及郑妃的渊源,我不可能再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而且我不知道他清不清楚这些,防无可防。 心里一团乱麻,只得暂且按捺住烦躁,还要装出一副领情的模样跟太子客客气气地行礼退下。 那几个护卫一路紧随,也不说话,沉闷得让人极不舒服,总算是回到了我和风代的营帐。也算识相,他们把我送到便抱拳退下,估计是太子吩咐过他们不要多嘴,依旧是无话。
第48页 风代、周穆、周稚、赵王全在。我掀开帘子便愣住了。四个人全都站着,也不说话,我刚刚还以为里头没人呢。神色凝重,像是在谈论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们……怎么了?”我放下帘子,合紧fèng隙后才小心翼翼地迎上四对目光,问道。 赵王最先开口,“夫人没被为难吧。” 我摇头,走到风代身边,“我觉得太子要发难了。不仅是朝堂上,也有可能是其他的什么地方。” “他已经开始了,嫂子福气大躲过了一劫。”周穆嘆了口气,颇有后怕。 “什么意思?你们有证据?” 他犹豫许久,像是要点头却又摇了摇头。看了风代一眼,见风代没有阻拦,清了清嗓子准备继续说下去,谁知赵王却等不及地开口,“你今儿是不是和风代换过马?” “殿下怎么知道?”我一惊。马有问题? “那看来他们的目标就是我和林将军无疑了。” “什么意思?”我今天上午确实和风代换过马,他担心匈奴的马还未完全驯化,早先打算把自己的坐骑让给我骑。但是我今天看见那匹糙原马格外有眼缘,像极了早年在边疆骑过的那种高头大马,便说什么也不肯再骑他的马,硬是要换。他拗不过我便答应了。想来那些负责马匹的人计划中是把这匹马算在林风代那儿的吧。 突然想起刺客出现时吹了一声口哨,赵王的马便不受控制如同野马了。好在为了防止我掉进陷阱里,赵王提前she杀了我骑的那一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大概明白了这一场刺杀的前后经过,只觉得嵴背一凉,真是“福大命大”。 “有人给我们之前骑的那两匹马下了药,或者说,那两匹马原本就是被驯来刺杀的。”赵王说,“我是被那匹马带到树林陷阱附近去的,我估计夫人也是吧。” 我点头,“那匹马疯跑起来确实可疑,不过当时我没往这一方面想,如今,真是后怕。” 风代不自觉地把我搂在怀里,扣着我一边肩膀让我紧紧靠在他身上,“是我太大意了,险些陷你于险境。” 一直站在一旁好似观望的周稚终于开口,“他们一次未能得手,必定不会继续等待了,这种事情总是要占先机的,最近大家都要当心。”他是最冷静最理智的那一个,我上次还以为他不过一介莽夫,着实冤枉了他,“这件事极有可能是太子的手笔,黎山王被扣押很有可能引起匈奴与我们兵戎相见,到时候大军压境,军队外派,京城势必空虚。” “周将军以为,太子要……” “自从五原云中一战,太子已经明里暗里把凉王殿下在涿郡的人架空了。凉王如今已经不能掀起什么风浪了。”周稚估计是碍于我在场没有多说,点到即止。 凉王太子赵王在朝堂上的势力划分我是不清楚的,但我知道,涿郡有三处铁矿。铁矿是铸造兵器的军事重地,近几年都是太子一派的人负责当地税收,要得点油水安插心腹简直太简单了。 “有兵器也没有用,还得有地方藏兵器、练兵,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凉王也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太子如今最需要的是一个藉口,可以光明正大地从涿郡运出他自己的东西。” “黎山王。”周稚看了我一眼,“夫人不愧是定西侯的千金。” 赵王微微吃惊,“夫人每次都让我刮目相看,不如夫人猜一猜太子会如何利用黎山王这个藉口?” “黎山王或许……” 风代制止我继续说下去,“如今说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要处处防备。长安已然不安全了。而且这些还不能见光,就算有证据也不能拿到明面上去说。” “赵王殿下请留步。”我在营帐外叫住赵王,对他屈膝笑道,朝一旁点了点头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他似乎并不觉得意外,面色淡然,“三小姐有什么话方才在里面不能对我说?” 察觉到他对我的称唿,我收了笑容,“太子殿下似乎对王爷和我的交情有些误会,殿下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再开玩笑了,免得惹祸上身。” 他终于不再是波澜不惊的样子,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哦?误会?” “那个刺客当然也是随意攀咬,但不得不防。”我没有继续就着这个话题下去,而是换了一副轻松的语调,“殿下大婚在即,妾身似乎不该煞风景地提这些烦心事。” 他低头看我,眼里闪着少见的锐意,“大婚?”语气冷漠得可怕,“委屈定西侯府的嫡出千金,要做本王的平妃。不过三小姐放心,本王一定尽我所能善待二小姐。” 我颓然不知如何接话。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方才语气太过凌厉冷漠,欠身道,“多谢三小姐提醒,本王记下了。”我以为他要走了,结果他却朝我走近了一步,几乎是在我头顶上说,“能得三小姐相助,这一场夺嫡已无憾。” ☆、第二十一章杨柳依依(1) 我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平静地走远了,十月不知何时现身像普通护卫一般跟在他身后。 我浑浑噩噩回到营帐。 “太子真的没为难你?”风代迎上来,拉着我坐下。 我摇头,“他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怕会有心挑拨,指望我们内讧起来。”卫将军和周家两兄弟是战场上过命的兄弟,不好动摇,但他们仨和赵王之间似乎就有机可乘。估计外人看来,我代表的定西侯府势力和风代也是可以挑拨的。 “我不担心这个,我只怕他对你下手。”风代靠着我坐下,握着我的手,“若不是那一场大病,你如今就是东宫太子妃。说起来,你能给他的远远多于如今的太子妃。” 他这话不好听,但确实没错。我撇了撇嘴,“那我能给你什么?” 他一脸坏笑地凑近,没了方才的严肃凝重,“娘子可是把什么都给我了。”轻轻覆上我的唇,搂紧了我的后背,我几乎整个人附在他身上。 “殿下!赵王殿下!夫人还在里面!您不……”玉眉的声音。 我赶紧推开风代,一边整理领口一边用还算镇定的语气问道,“出什么事了?让殿下进……” 我话还没说完,赵王一掀帘子就闯了进来,也顾不上礼节,开口便是,“黎山王逃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几乎脱口而出。 “护卫刚刚来报,黎山王杀了看守他的人逃走了。” “皇上原本也没有明确定罪,只是软禁,还算给他留了体面。他这一逃,就等于是坐实了罪名。”风代拉我到身后,“太子那边有什么动静?” “大皇兄派了大队人马出去抓,估计也是无功而返的。” “可有人主战?”
第49页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赵王沉思,眼神不经意掠过我。我紧紧抓着风代的手。 他似乎是感觉到我的紧张,温柔地笑笑,低头对我说,“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抚了抚我的背,“你先去休息一下,我过会儿再去找你。” 朝堂之事我也不好多加干涉,只得行礼退下。 很久很久以后我还在想,如果我当时执拗地留在那里,会不会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但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它早已註定的轨道发展下去,不受控制。 黎山王畏罪出逃再也没被抓到,匈奴一方质疑大汉秘密处决了黎山王,皇上则指责他们包庇藏匿乱贼。匈奴黎山王的旧部和弟弟主战得到了单于许可,带兵又一次包围了五原云中。局势又一次变得紧张敏感。 最最让我意外的是主和的是太子,而赵王和凉王主战。凉王如今势力有限,一旦开战,他的岳父太尉势必被重用,他主战无可厚非;太子把持铁矿铸造兵器,要想运出涿郡难道不该就着打仗的机会?还是他不愿意出这个头?他手下也是有武将的,打起来他也不至于无人可用啊。何况,他是太子,万一他主和真的影响了皇上的决定岂不是弄巧成拙?至于赵王,他带兵打仗的确是一把好手,但这种拿自己冒险的事实在不明智。 我看不透。 我想问风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又觉得朝堂上的事我不该干涉,最终也没有开口。 战事终于还是开始了,风代被钦点为大将军出征五原郡,周稚作为副将随行,周穆却被留在了京里。 他走的那天上午,我早早地醒了,却不忍叫他,枕着胳膊、就着晨间的微光看着他睡梦中的侧脸。睫毛微微一颤,我以为他醒了,连忙躺下去,却猝不及防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在他怀中赖了一会儿,时辰已不早了。今日开拔出城,原先他是该提前住到军营里头,但终究还是为我破了例。周稚早早地便住去了大营,他家老夫老妻没什么舍不捨得倒是痛快。 “为什么四哥不同你一道?我不放心。”我帮风代系上衣襟,低着头,从未有过的心慌。 他轻轻地把我抱在怀里,扣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呢喃,“别担心,周穆呆在京城对你有个照应,我放心。”下巴在我鬓角蹭了蹭,“等我回来。” 我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刀剑无眼,你千万保重自己。我相信你。” 他轻轻地笑了,“娘子这一句比什么大将军的头衔管用多了。” 我嗔道,“尽胡说!”他越是这样故作轻松我就越没底。可能是已经习惯了他在我身边,这一次的分别让我格外紧张。 刘禾在外头晃悠许久终于忍不住敲了敲门,试探地问,“将军,时辰……您好了么?” 我神色微变。他似乎是察觉到正为他绑腰带的手抖了一下,嘆口气復又把我抱至胸口,没说一句话。 外头又敲了一次门。 “真煞风景!”我推开风代,半怒道,“等你走了我得好好收拾收拾规矩!真没眼力见。” 似乎是见我情绪平復些,风代稍稍放心,松开我的手,自己穿盔甲,“你呀!我是一点儿不担心!你是绝不会委屈了自个儿的!” ☆、第二十一章 杨柳依依(2) 周身甲冑,手握利剑,战马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下人聚集在门口为将军送行。他牵着我的手,一直到跨出那道门槛还不松开。 我从小厮手里接过头盔,风代弯下腰到我面前,这是极亲密的举动了,小厮婢子都垂手低头站在一旁。 不知何时,我的眼眶红了。 哥哥带兵出征时,我们一家已在边疆呆了许多年了。我在边关出生,哥哥也是在那儿度过的少年时光,照理说不该如此伤别离。但那天,母亲却拉着我的手,一路送哥哥到大营门口,末了,为哥哥戴上头盔。 哥哥在时母亲未说一个字,等哥哥上马离开,我却见母亲含了一包眼泪,嘴里嗫嚅,“帆儿终究还是上了战场。” 我后来理解了,她心里有多不舍、多担心,面上就有多平静。 这无关仪态教养,只是一份心意。既已远走,便无后顾之忧。 我希望自己也能做到如此地步,但眼泪却大有控制不住的势头,只得含着泪笑道,“我会把家里打理好,不用担心我。” 他点头,拂去我脸颊上滚烫的泪珠,冰凉的手指在我脸上抚过,带出一片留恋的温馨。 “走吧,别误了时辰。” 他最后抱了我,很紧很紧,仿佛用尽了力气。然后匆匆离开,扬鞭催马而去,没有回头,像是一回头便走不动路了。 我追下台阶,欲言又止,他已经走远了,听不见了。 你要平安回来,一定要回来。 食不知味。 玉眉从外头进来,带着一身寒气,“夫人,二小姐身边的嬷嬷传话,说邀您去府上用晚饭。您去不去?” 我正想回绝,一直默不作声守在旁边的白霜道,“二小姐也许有话要说,主子便去这一趟吧,左右散个心。” 自来长安,我与二姐统共不过见了两三次,待在一起的时间甚至可以用时辰来算。这回若是推辞倒有些说不过去,没准又要生出些姐妹不和的话来。碍于赵王妃,我不敢太过亲近二姐,结果两边都生疏了。想想这事儿实在办得不像话。 我便点了头,打算用完午膳收拾收拾便就出门了。 二姐候在门口,见我来,亲热地挽我的胳膊。碰到我的手,她惊唿了一声,“哎呀,三妹妹手怎的这样凉,倒春寒还是不能大意了。”她挽着我快步走进去,一边回头吩咐身后的丫头,“去看看热茶煮好了没有?待会儿送去我房里。” 二姐拉着我穿过迴廊直接去了后院,这座府邸我去年春猎时来过,当时没细看,如今上下打量才觉察出一丝侯府的森严与威风来。 前院是会客议事之用,男丁居所,种植的大多是松柏和樟树,庄重常青,颇有世家风范。到了后院又是另一番光景,女眷住处总是花团锦簇,腊梅已谢,但还有杏树桃花,春日的生气让人终于有了些许松快的心情。 二姐同我从花园绕道而行,“带着你散散心,别老是闷着。这几日你可缓过来了?” 我点头,“天儿暖了。” 她微笑,“嗯,我来的时候天寒地冻的,一晃,快半年了。” 我甫一想,赵王和姐姐的婚期就快到了吧。笑着掐了她手腕一把,“姐姐怕是看不到府上的月季开喽!” 她登时红了脸,瞪着我说不出一个字。看来,她对赵王是真的上了心。我有点心虚,又有点心疼,说不上什么感觉,一时后悔挑起这个话头来。 她一副小女儿娇羞情态,“只不过是说开春,具体的还不知道呢!我本是要问你过得好不好,怎的又扯到我身上了?真是!” 我也不含煳,一字一句道,“姐姐这话怎么说的?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能问我什么?”凑近了她,看着几步开外满枝的桃花,坏笑道,“我便是说了,姐姐可有脸听?”
第50页 她又羞红了脸,颳了我的鼻子,“你!你真是!一点儿不害臊!” 提起风代便有几分黯然,他书信已来了一封,怕是第一日落脚就写下发回来的,也不知这一路可有意外,辛苦自是不必说,平安便好。 ☆、第二十一章 杨柳依依(3) 终于到了二姐住的院子,她拉了我进去,“茶都送去房里了,咱们进屋说。” 茶喝了一两杯,话说了三五句,她吞吞吐吐,终于是问出了口,“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干笑,“这可不好说……就是个王府当家主母的样子。” “可和善?” 这话问得着实煳涂,叫我答不上来,我一时无语,搞不清楚她到底是不是个煳涂的人。 她仍旧是一脸期待,等着我的答案,我也只得开口,“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啊……”抿了一口茶,“我是林风代的夫人,是他夫君在朝堂上左膀右臂的家眷,但凡是个识大体的,都不可能为难了我。就算是对我有什么……芥蒂,面上也必不会怠慢了我。” 她有点怅然,点头算是贊同了我这番说辞,摆摆手,“哎,我也不想这些了!左右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就算她蛇蝎心肠我也没得选了。” 我撇了撇嘴,“那倒还不至于。” “吃点心。”正有婢子端了几个小巧玲珑的碟子进来,二姐一应全推到我面前一字排开,“你尝尝?” 尝? 七八个碟子,二十来块红豆苏,有印桃花的,有印桂花的,有印了字的,总之是红豆苏开大会就对了。 “姐姐知道我爱吃红豆苏也不必这样吧……” 她瞪了我一眼,又把碟子往我这边堆,“你尝尝,比赵王府上的可好?” 我汗颜。只觉得方才自个儿成了最最没眼力见儿的傻瓜,这哪里是让我吃,是要让我品,让我猜她心爱的赵王殿下喜欢哪一款啊!敢情我就是个试吃的罢了! 你说这赵王也真是,喜欢什么不好,非和我撞一块儿去。在二姐眼里我吃红豆苏简直是个行家,这不,连累我白白受罪。这一堆吃下去,我怕再也不想吃红豆苏了。 我这姐姐还一脸期待,撑着手肘托着腮,我吃一口她点一下头,眼睛都跟着亮一个度,“怎么样?是不是太甜?腻不腻?桂花掺在里头会不会突兀盖了味道?嗯?” “不会不会,挺好的,都不错,”我漱了口连连摆手,表示再不吃了,好在她也没坚持,我松了口气。 “你下回去赵王府,帮我带一盒给殿下好吗?”这个要求又着实煳涂,我去给你送东西,那王妃还不在心里扒了我的皮?莫说我还得顾忌避嫌,就是风代还在京中,我也不好随便就去叨扰的。 “这,不方便吧。借什么由头呢?”我有些为难。 “我是……”她欲言又止,未来的平妃这几个字终究是没说出口,神色黯淡了些,“那便罢了。你待会儿记得带些回去吃,别跟我客气。” 我点头。又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平平静静过了一月,五原云中战火纷飞,长安却依旧是安宁一片。街市上热热闹闹,不时出现些走西域的商贩卖些劣马羊皮之类的物件,又或是一两把做工并不精细却也格外难得的匈奴短刀。 估计是仗打得狠了,南来北往的胡商便不愿再去北方奔波。边关戒严,他们也捞不着什么稀罕玩意儿,索性就暂时在长安落脚了,街市上胡商已经聚集了几拨。 风代的家书又来了一封,笔迹有些凌乱,估计是忙中写就,战事告急,他想来辛苦得很。得了家书,我捧若至宝,每每梦魇缠身,便起来点了灯拿着信读上一两遍,心里头就好受许多。又常常盯着帛书发呆,半天缓不过神儿来,玉眉玉慧也是操碎了心,只当是我郁结了。刘禾生怕我出了什么意外,不好跟将军交待,直劝散散心。 一日我起的晚了,刚用完早饭,在园子里头散步还不到一刻钟,便有小厮匆匆跑来,说周穆来了,正在门前下马。 我与周穆先前在朔方就认识,后来渐渐相熟,知他是个随性的人,不在乎些虚礼的。便回了那小厮,只道引他进门就是。我也不急,慢慢踱步去厅里见面。 “嫂子!”他原本坐着喝茶,见我来了蹭地站起来,着实吓了正添茶的婢女一跳,险些摔了杯子。他恍然不觉,大步朝我走来,“有些话不方便在这儿说,嫂子可有空随我出府一趟?” 我微微一愣,点头。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嫂子,可方便骑马?” 我点头。 他似是有急事要说,我也就不扭捏,在他前面出了门,一边回头吩咐,“玉慧随我一道,玉眉留在府里。万一有人来你就应酬着,怎么说不用我教吧。” 玉眉小跑着跟在我身后,“奴婢明白,夫人心情不好,出去散心了。” 周穆带着我去了临湖水榭,选了一间南面的厢房,要了一壶茶。 “出什么事了?”平静的气氛让我惴惴不安。 “嫂子,你听我说,”不像是个好开头,“不论北边传回什么消息,你都不要担心,你要相信兄长一定……”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瞥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玉慧,我摆手,“你也去外头守着吧。没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接近,谁都不行。” 等玉慧出去,里头依旧是一片死寂,周穆缓缓开口,“兄长,十日前带着一小队人出关,深入腹地,遇上沙尘暴,至今没有消息。” ☆、第二十二章几人能回(1) 我手中原本紧握着的水杯一晃,洒出一片。我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嫂子!”周穆连忙过来扶我,“嫂子你且先不急,现在只是……” “十日!为何从未有人向我提过?你们究竟还瞒了我多少?到底是……十日,在沙漠戈壁里头……” 周穆扶着我坐下,把水杯和茶壶向另一边推了推,“嫂子别急,总会有办法的,也许是兄长刻意隐瞒了行踪也说不定。” 我没答话,只觉得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清楚了,什么都想不明白,也什么都不想去理会,好像什么东西都不能让我清醒过来。 “嫂子,你,你别吓我……”周穆坐在我对面,小心翼翼,“我昨儿一得消息也是急得不行,可冷静下来再想想……” “别说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带着不寻常的脆弱,“我现在不想冷静。”可我知道,此时的我冷到麻木。 “我特意叫嫂子出来,其实还有一桩事……” 我已经不关心其他的事了。 “赵王要见你。” “我不想见他。”风代是因为支持他才会被多番设计。此次大战,一个主将为什么要在沙漠的风暴期深入腹地?我不相信这一切全部都是巧合。这次大军出征,主将是赵王的人,凉王借着岳父太尉的力也安插了好几员大将,太子自然也是费尽心思要分一杯羹,鱼龙混杂,要出意外实在太容易了。
第51页 “夫人,赵王殿下来了。” “嫂子……”周穆见我神情不对,试探道。没敢直接吩咐玉慧,他即便是说了玉慧也不会放人。 周穆早就看出赵王对我不同,对赵王,他是有防备的,绝不可能为了一桩小事跑这个腿巴巴地叫我出来。也许是有大事吧。念及风代,我点头,对玉慧道,“请。” 赵王一身藏青长袍,暗沉得很,让我觉得莫名的压抑。他进来,看见桌上一滩水渍,再看看我估计有几分悲戚的脸色,失魂落魄一般,便明白了几分。对着周穆,“你同三小姐说过了?” “他若没说你当怎样?就瞒着我了?”一股无名火。我知道这火怎么也不该撒在他身上,但就是对皇室深痛恶绝。这一场夺嫡之争,牺牲了我的母亲,把我莫名卷进来,连个选择的余地也没有!我的哥哥,我的父亲,全部都深受此害,我的姐姐,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成了最可悲的一颗棋子!如今,我爱的人可能会为此送命!我无处可逃,也无路可走! “三小姐冷静些,一切还未定。” “殿下,夫人心情不好,无意冒犯,殿下别往心里去。” “嗯。我要去战场了。”他这话轻描淡写,却叫我觉出一丝悲凉。 “殿下……”周穆有些意外。这是皇上旨意,他俩同朝为官,不可能不知道,这意外估计是因为没料到他会同我说吧。 “那祝殿下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我想把世子託付给你。”冷不丁一句让原本心不在焉的我勐一惊醒。 世子託付给我?莫不是你脑子坏了?煳涂了?世子,你唯一的儿子,莫不说他王妃亲娘还在世,就是没了亲娘也同我没什么关系!我姐姐是要嫁给你了,但你这就把我当自家人?简直不可理喻! “殿下要去战场,那大婚……” 赵王苦笑,“你关心的竟是这个?” “我终究与你没什么关系,世子託付给我这种话实在让人奇怪。”我顿了顿,“恕我难以接受。” “王妃母家力量有限,真要出事,她连自个儿都护不住。但你不同,我相信,堂堂定西侯选的继承者,三小姐有这个胆色,也有这个能力。” 继承者这三个字着实让人心惊。他说的继承自然不是侯府的爵位了,我一个庶女,和这些明面上的权力搭不上半分关系。关于定西侯府暗中的势力,他知道多少? 我眼一横,对着周穆,“劳烦四哥迴避,我和殿下有话要谈。” 他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出去了。 屋里只剩了我和赵王。窗户大开着,从湖面吹来阵阵冷风,我有点冷,走过去关上了窗户。 “求三小姐答应。” “殿下把我姐姐置于何地?” “这和二小姐无关。大婚延期了。若我能回来,一定向父皇讨个恩典,给她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我是说,殿下把我姐姐当做什么。拉拢定西侯府的工具?” “若早知道是她,我必不会允了这桩婚事。” 我感觉话题跑偏了。 心下烦躁。风代生死未卜,二姐要为你守活寡,你还好意思要我保护你儿子? “风代会平安的。”我听见他最后这样说,“我向你保证。你知道,我绝不会做让你伤心的事。” 但听到这话,我丝毫不觉安慰。 “我尽力。”在他踏出房门的一瞬,我听见自己这么说,世子只是个孩子,王妃家世不显,确实难护他周全。既然选择了他这一阵营,未来的小主子便也是自己人了。 我苦笑,这事儿真是,不可理喻。他怎么就确定我护得了了?还有,说得像是他一走,他这一派便无人了似的。局势还没到这一步罢。 ☆、第二十二章 几人能回(2) 周穆同我一道回去,没多问,倒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赵王说风代会平安,这话不会是随便说说,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从最初他们主战开始就出乎我意料,如今居然也不见慌乱,倒像是有预谋似的。 我好像放心了些,但终究难以真正心安。 等回了府送走周穆,立刻叫了白霜来。 “你去调查最近宫里有什么动静,还有,所以有关风代此次出事的细节,一个都不能少。” “主子放心。” “小姐也累了,不如沐浴罢,您午膳也没用。这会儿快晚膳了。” 我摇头,谴退了所有人,又拿了家书出来,捧在手里,轻轻的几片帛书,却有千斤重,“一切安好,勿念,保重自己,待我回时,要见你珠圆玉润才好。” 眼里蓄满泪水,拿出绢子去擦,不觉已打湿了一大片。 自古歌颂凯旋皆是豪情万丈,有多少人想过,那些能凯旋而归的,是几分之几呢?又有多少人会在意,将士背后的家人日日夜夜的牵肠挂肚胆战心惊? 我没用晚膳,也没再叫人伺候,早早地睡了。 梦里,我缠绵病榻,周身皆是黑色的魔障环绕。无人敢靠近,却独独有一人上前来,握着我的手,在我耳边轻轻一句,“等我回来。”说完,为我渡真气,周身魔障暂时消退,我却依旧难受。 梦总是断断续续。有一天,他出现了,是一张与风代一模一样的脸,他掌心多了一道狰狞疤痕,我问他怎么回事,他不言,只说,“我一切安好,你保重自己。”把一瓶丹药交到我手里,转身欲走。 我一把抓住他,“不要走!” 他浑身一颤,终是拂去我拉住他衣袖的手,“我留不得。”我看见他面色苍白的不像话,没有一丝血色。 我不死心,又拉住他不放,“别走!”他眉头微微一皱,嘴角溢出一丝血来。我一惊,扒开他的衣领,却见他胸口上一道比手上狰狞可怖千百倍的刀伤,弯弯曲曲如一条死蛇。 “心头血……”我喃喃,一把抱住他,“你怎么那么傻!我不值得你这般折磨自己!”我抱着他,脸贴着他的胸口,却丝毫觉察不到他的心跳,只有不断的颤抖。 我愣住了。 推开他,我把手放在他的胸口,“你……你为我剜了心?” 我听得他说,“我不后悔。” “不……不……”我把丹药瓶子摔在他手里,“没了心,便是魔……我不要你这般活着!不!你怎么这么傻!我宁愿自己……” 他伸手堵住我的嘴唇,“你我终究有一人要堕入魔道,若是你,魔障缠身,不知要受多少罪;我不过一刀下去,痛快极了。” 我早已泣不成声,“傻瓜!傻瓜!我怎么活的下去!” “你要保重自己,等我再见你时,定要珠圆玉润才好。” “我不要再见你!你若不好好的,我便永世不再见你!”
第52页 他又把丹药塞到我手里,“保重。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就算你认不出我,我也一定会去寻你。” 他身后来了几个卫兵,一脸兇相,带着他离开了。我愣在原地,待追出门去,早已寻不得踪影了。 梦醒,玉眉守在我床边,“小姐发热了,别动,捂一捂才得好。药正煎着。” 那个梦太真实,真实得仿佛我亲身经歷过,但又那么陌生。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怕是我太忧心,才有了这些幻想。 ☆、第二十二章 几人能回(3) 我在床上躺了一天,周穆听闻我生病送了些东西,姐姐又亲自带了不少补品来看我,连赵王妃、凉王妃、太子妃也都派了嬷嬷问候,加上风代失踪的消息,一下子,卫将军府又一次成了舆论的中心。 我生病的时候错过了赵王带兵出城的日子,我倒不觉得什么,哪知第二天姐姐又巴巴地赶过来一阵诉苦。我要是身子好,借着卫将军夫人的身份去皇城外头送一送是名正言顺的,连带着她也能再见赵王一面,偏偏我去不了,她也就没由头去见了。 “二小姐,您怎么能把这事栽在夫人头上呢,夫人身子不好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啊。”玉眉实在看不下去,就着我喝药的空子,忍不住说了几句。二姐脸上有些挂不住,自知这事儿有些无理取闹了,便没再言语。 我见状便作了这个和事佬,装个好人,宽慰道,“二姐也不急在这一时。别太担心了。” “嗯。”她把我端着的空碗递还给玉眉,待她们都退下,缓缓开口,“赵王这一去,大婚的事儿……” 我也正愁不知怎么暗示她,她既提起了,我也只得实话实说,“这一时半会儿估计赵王是回不来的,不过,总得有个交待。”我迎上她急切的目光,语气平平,“我已给父亲去过信,有些咱们不便出面的事,就让娘家去说。皇上既要施恩,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这姐姐放宽了心。” 她倒没多问,只讷讷地点了点头,有些讪讪的。 “赵王殿下不是第一次打仗,不用担心。” “先前在朔方你是不是见过殿下?他是不是英勇非常?” 又是个煳涂的无关紧要的问题,我现在实在没心情陪着她一道做这少女怀春的事儿,敷衍了几句便又歇下了。 睡到半夜,迷迷煳煳感觉我床边坐了个人。可能是因为早年在边关生活养成了习惯,向来浅眠,所以有些知觉。但实在困得不行,未探得真切便又睡去,后来似乎便没有了那种感觉。 晨起同玉眉玉慧说起这事儿,只当是做梦,玉眉有些讶异,险些把手上的步摇摔到桌面上,  “这……白霜没派人守着?若是真的,实在太吓人,小姐万不可大意了。” 我点头,只当这是一场梦罢了,没放在心上,“罢了罢了,我也就这么一说。” 玉眉却起了疑心,“小姐自幼习武,是会多些防备的,有这种感觉想来也是被扰着了,不如还是加强护卫吧,总是防患于未然得好。” 玉慧也觉得不能大意,严肃道,“将军府未必干净,小姐必要时得排查一下自家人。” 白霜便又莫名地多了好几桩差事。 过了几日,周穆带了一队人声势浩大地来将军府,说是太子那儿有了风代的消息,要见我。 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语无伦次,把太子见他时说的话颠三倒四地说了一遍又一遍,我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大致意思就是太子百般推脱、绕了不知多少弯子,就是不肯说出风代下落,非要亲自告诉我。 “嫂子,您一点儿都不急?”他终于结了尾,却有点质疑的意味。 我当然急。 但我反覆推敲了赵王那天在临湖水榭说的话,他说风代一定会平安的。那语气,不是安慰,倒像是陈述一个事实。我心中断定,他们是有计划地制造了这场意外。 而且太子此番举动,不像是体恤将军家眷要告知什么消息,倒像是个藉口,但他究竟要做什么我又猜不出来。既然如此,我越急越容易出错,现下,必须要冷静。否则一步踏错,牵累的远不止我一个人,定西侯府和东宫的梁子早就结下了,若此时被他们给捉住了把柄,后果不堪设想,甚至有可能会拖累远在边关的风代他们。 周穆是外臣,无沼不得入内宫,太子的东宫书房他自然也是进不去的,虽然我身边跟着的都是自己人,但他依旧是一万个不放心,就差和守卫大打出手陪着我闯进去了。皇宫大院,太子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这我是不担心的,便让周穆先退下了。 “卫将军夫人如此体恤小奴,小奴实在感激不尽。”引我进去的太监细着嗓子恭恭敬敬地说。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这我是知道的。周将军年少气盛,望公公别记恨,他对太子殿下绝无不敬之心。” 他连忙弯腰作揖,“不敢不敢,小奴明白,明白。” 东宫虽然是太子处理政务,生活起居的地方,只是皇宫一隅。但就像一座小小的宫城,一路上重兵把守,太监宫女行走皆是小心翼翼没半点逾矩。我估计即便是皇帝的宣政殿,秩序井然也不过如此了。 ☆、第二十二章 几人能回(4) 东宫虽然是太子处理政务,生活起居的地方,只是皇宫一隅。但就像一座小小的宫城,一路上重兵把守,太监宫女行走皆是小心翼翼没半点逾矩。我估计即便是皇帝的宣政殿,秩序井然也不过如此了。 “卫将军夫人可算是来了。”太子特意从高处的案台上走下来,屏退左右,“夫人请坐。” 我坐下,他为我斟茶,坐到我对面,缓缓拿起茶杯,嗅了嗅,“三年龙井,时日太短,差了点味道,勉强喝喝还行。” “东宫山珍海味众多,太子殿下又何必计较这个?”我浅浅喝了一口,有点苦涩。 “放得愈久愈有茶香,时候未到便开封,只会败了兴致。” 心下隐隐不安。皇室里的人都喜欢打哑迷,绕弯子么? “既已拿出来,好好享用便是。若是不喜,何不早早收拾了?” 太子放下茶杯,笑了两声,“三小姐心思剔透,我也就不兜兜转转了。”他坐直,双手合握放在案上,“你可知你八年前为何会突然哑了?” 我一惊。他要和我谈的,居然是这个话题?估计我此时脸色已然发白,但强装镇定,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他从袖口拿出一只瓷瓶,“此毒名为‘暗香丸’,服下后不出三日便会发作,宛如风寒之状,烧退后,便再不能说话。”他站起来,绕到我的身后,挑起我一撮头髮放到鼻尖嗅了嗅,“暗香丸无味,但毒解后却有暗香残余身体发间,难以察觉。” 我感觉自己唿吸急促起来,他竟然有这种□□,是郑妃交给他的吗?那当年害我的人…… “这种□□一般只有细作手上才会有。除去碍眼的人,却又不伤人性命平白招惹事端。”他在我身旁站定,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三小姐猜猜,八年前,你身边的谁,是我东宫的细作?”
第53页 我当然知道是谁,我的生母,于绣。 白霜和风代口中的所有隐情加上这暗香丸,一切都明了了。 当年母亲的背叛激怒了东宫,他们要以我威胁,逼着父亲表明立场。母亲为了护我和父亲,毒哑我,替我挡了一劫。太子妃不可能是一个庶出哑女,皇上自然不会同意,东宫自然也不能闹到明面上去,这就算是过去了。 太子千算万算,算漏了我早已知道一切,这一招实在是无用。他以为我会因此怀疑亲信,引起内讧? 我发呆之际,他一句话再一次敲醒我。“你以为暗香丸的毒那么好解?” 方才稍稍清醒的心绪又乱起来,他到底意欲何为? 我抬头,正对上太子暗藏笑意的一双冷眼,“三小姐近来是否梦魇缠身?暗香盈于发梢,已是毒气蔓延之症。” “殿下真是荒唐。”我冷笑,“不必如此装神弄鬼,您要什么说便是了,给得起我便考虑;给不起咱们一拍两散,我哪一日毒发身亡,也必不会攀咬上了东宫。” 太子復又坐下,定睛看了我一眼,只见我一脸淡然喝着茶水,不屑得很。他抚掌大笑,“三小姐当真奇女子,卫将军有这么个贤内助,难怪……”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要搞事情啊啊啊 ☆、第二十二章 几人能回(4) 殿外传来太监的声音,“殿下,宣室殿的人送东西来了。” “宣。” 一个身穿湖蓝色宫装的婢女走进来,手上拿着一个托盘。对着太子行礼后转身面向我,“见过三小姐,三小姐别来无恙。” 我抬头,这不是当初在封地装作夫人身边丫鬟来给我送吃食,结果险些毒死我的那一个? “你……”我低头一笑,“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的。” “东西呢?”太子冷声问。 她双手举着托盘,跪在太子面前,声音早没了先前我听过的胆怯与温柔,取而代之的,是入骨的冷酷与坚毅,“殿下,娘娘还带了一碟芙蓉糕。” 太子把食盒放到案几上,而后打开另一只檀木盒子,取出来的,是一道明晃晃的圣旨。 “监国?好,应该如此,急不得。告诉母妃,我明白了。” 圣旨绝不可能由一个宫女来传,这必是来路不正的东西。他到底要做什么?那一碟子糕点有何玄机?赵王不在京中,据周稚所说,凉王也早已没了与他分庭抗礼之力,更不必说远在封地的代王郴王。他唯一顾忌的,也不过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个人了。 我微微出神,那他叫我今日到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护送卫将军夫人回府。”他吩咐,待卫兵进来,他又对着我礼貌一笑,“夫人放心,合作之事尚且不急,有得是时间细细考虑。先别管我要什么,先摆正自个儿的立场,你能给什么,你想要什么,时候到了,我自会去找你。” 我起身欲走,他在我身后又加了一句,“卫将军府护卫再多,我也会有办法进去,上次我在你那儿呆了大半夜,可是一个人都没发现。” 脚下一滞,我转过身去,身后的四个护卫立刻让出一条道来。我看见太子坐在离我五六步远的地方,悠闲地喝着茶水,仿佛他刚刚那句话是极寻常的寒暄。 我三两步走到他面前,“太子殿下究竟想要什么?” “奇了,三小姐不问为什么却要问……” “你想怎样?”我有点气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什么端庄娴雅通通抛在了脑后。 太子没生气,却愣了半晌,挥手谴退了护卫。他站起来,朝我走近,像是在笑却又格外凝重,语气平平,“你变了却又没变。” 我顿时如五雷轰顶,连带着心肝儿都颤了两颤。 “当年你也是这般倔强地看着我。那会儿你还是个小丫头呢,随你父亲回京赴宴,明知道我的身份还敢那般不敬。” 这是这具身体主人楚曦筝的过往,我是无从知晓了,而且我也不愿意去追究这些乱糟糟的情债。这个楚曦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赵王是我招惹上的,我认了。那太子呢?这个主儿可不好应付,这楚曦筝脑子是不是坏了?还是她当初太小,不知道天高地厚? 太子没理会我,继续说,“当初你差一点就成了我的太子妃,可是终究还是……后来我才知道,你们家和东宫有着怎样的纠葛。” “太子殿下想要杀我灭口吗?我现在可是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我面上恢復了平静,这些事情我没经歷过,也难以有什么反应,唯一的情绪波动也不过是讶异了。这个时候,我要是被这一段过往弄得神志不清,可就要出大乱子了。 “哈哈哈……”太子仰头大笑,而后讳莫如深地盯着我,“三小姐倒是坦然。” 我復又坐下,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起不来了。“殿下不必煞费苦心了,咱们只谈利益,没有交情这一说。不是吗?” 坐在出宫的马车上,我一路颠簸着思考方才太子提出的条件。他居然不打算动定西侯府,这有点出乎我意料,但也算不得反常。毕竟,三朝元老,没了实权,威望还是有的,他不可能就这么开罪,日后自有用得到的地方。卫将军府,他要收入囊中,更是无可厚非。 只是,他字里行间都宛如大权在握,毫无储君的顾忌。我大概明白为何赵王要把世子託付给我了。 ☆、第二十三章祸起萧墙(1) “夫人您可算回来了!周将军在这儿等了您近两个时辰,老奴好劝歹劝可算是回去了。老奴这就派人去给周将军报个平安。”刘禾气喘吁吁地跑出来迎我,后头跟着一众家僕。说了几句让他们放了心,而后便又各忙各的准备着传饭之类了。 “白霜呢?叫他立刻来见我。”我回头吩咐玉眉。 等白霜的间隙,我一个人走到了花园里头散散心,顺便理一理这混乱不堪的思绪。风代走的时候刚开春,如今已经是一片翠绿春意盎然了。只不过这院子虽美却少了点生气,往常风代常常在空地上打拳练剑的,如今他走了不过两三月,这空地边上都已生了杂糙,就算日日打扫一尘不染的,也难盖萧条之感。 我从一旁的梅树上折下一根长枝,握住末梢当作长剑,耍起我一贯熟悉的剑法,开始还有些生疏,渐入佳境便也如鱼得水,恢復了应有的轻盈之感。 不知何时,白霜到了,见我在练剑便也没有打扰,只静静立于一旁,我停手把树枝丢到一边,他才出来行了一礼。还未及开口,一低头便指了我的手,“主子,您,受伤了。” 方才握着树枝的手掌破了一块儿,正出血,我偏头看向糙丛里的树枝,也是点点红色。“不碍事,待会儿去上药就是了。” “主子,您上次让我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白霜难得有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时候,我无奈一笑,“有关暗香丸,我已经知道了。”
第54页 他大惊失色,“您……是,太子说的?” 我点头,“还有其他什么吗?” “东宫怕有异动。” “你派几个得力的去赵王府保护好世子和王妃,如果有事,一定先保孩子。”这话说出口,只觉得有些世态炎凉的悲伤,我定了定神,道,“这些你立刻去安排。” 我担心太子会对我有所防备,不敢给父亲和哥哥去信,也不敢同二姐透露一点消息,她那个性子,急起来全无理智的。怕连累周穆,刻意迴避着,他也是聪明的,知道我这边怕是有状况,再没来过,只暗中派了心腹偷偷给府上送了封信,只八个字:众人安好,平安无事。我心下明了,知他已有了风代下落,终于放了心。 一颗久悬的心还未完全落地就又发生了一桩大事。皇后被查出与亲家太尉的手下私下往来妄图干政,此事不知为何莫名其妙被抖出来。这类事件皇上不可能不知道,只不过不甚严重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回涉及战事,加上主将失踪的大案,实在是局势危急,这才闹大了些。太尉当即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只剩了皇后去背这个黑锅。 之间曲折我无从得知,不过半月,皇后凉王便在皇上跟前失了宠。紧接着,协理六宫的郑妃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掌权人,皇后在宫里至少明面上已然被架空。凉王在朝堂上估计也就是这般情景了。 皇上的身体状况急剧下降,太子监国。我想起了那日他说的“监国?也好,急不得。” 下一个估计就是赵王了。 白霜按照我的吩咐在世子身边安排了三五个暗卫终日保护。事态严重,我再不能坐以待毙,卫将军府和京城的定西侯府自然不能有任何差池,至于世子,长安早已不安全。 “主子的意思是,劫走世子?可是……王妃那边不好交代,而且,世子安置去哪里呢?” 这是唯一的法子了,世子不能再留在长安,否则一定会成为赵王的牵绊。“他留在这儿太危险了,带他回定西侯封地。”转念一想实在太冒险,万一败露,就真的一锅端谁都逃不掉了。犹豫再三,“送世子去汉阳公主府封地,驸马爷一定会保护好世子的。”想想又不放心,“暗卫也要暗中保护着,直到……局势稳定了,时机合适的时候才能让世子一家团圆。否则,哪怕是藏一辈子,也不能让他落入太子手里。” ☆、第二十三章 祸起萧墙(2) 白霜眉头微微一皱,“主子放心,属下一定好生安排。只是,暗中劫走世子,王妃会不会受不了这个打击?” “把这件事栽到凉王头上,凉王是为了逼赵王和他同盟对抗太子,决不会伤了世子,务必让王妃相信这一点。” 他点头称是,却全无要走的意思,“主子,那您自己……”他欲言又止,见我脸上神色淡然,终于还是出去了。 玉眉不解,“小姐,为何不让王妃知道您的计划呢?事关世子,她就是演也得演好了,知不知道也不碍事啊。” 我走到院子里,风有点急,吹得耳边唿唿作响,树枝密叶飘荡,“不要再牵扯更多人了。” “她是赵王妃,她撇不开。您又何必替他们谋划这一场?您自个儿都还……” 我自己如今的状况确实不佳,但我是躲不过了。风代毕竟是手握兵权的武将,太子还是存了收为己用的念头的;定西侯府和汉阳公主府在他身后,太子断不会糙糙了结了他,我就更不必说了。至少我这里现在不会有血光之灾,那轻重缓急自然也就明了了。 “我答应过赵王会保护世子。” “您何时这么在乎赵王了……” 我横了她一眼,“这一点人情将来有大用处。再被我听见你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 现下是状况最紧急的时候,外头的消息传得进来,我的消息却出不去。整个林府看似平静,实际早已被太子彻底控制了。风代远在边关,我是唯一可以用来逼风代就范的人,太子现在自然不会把我怎么样。但是仗打完了之后呢?风代回朝之后太子还会留他吗?我要如何保他平安呢? “夫人!夫人!”玉眉匆忙进来,紧皱着眉头,“有消息说二小姐进宫去见太子了!” “二姐去见太子做什么?”我心里顿觉不妙,赵王与太子之争并非一日两日,此时能留得命在可见赵王还未落入太子控制之中,说明太子正在大肆追捕,而京中可为赵王所用的人死的死降的降,再无翻身之力。二姐还未嫁入赵王府,又有娘家做保,何苦去趟这趟浑水?无论从何看,二姐如今都不该再冒进啊! “奴婢听闻,二小姐拿了侯爷给她的信物,去跟太子谈判,要太子放赵王一命不死。”玉眉越说越小声,眉头从未舒展。姐姐想要保赵王之心我自然理解,但是,拿定西侯府作为筹码又如何呢?定西侯府只有守卫封地的地方军,主要是用来平定百姓□□,和打仗杀敌的兵士不可同日而语;侯府中人无沼不得入京,否则可以直接诛杀。威胁不到太子,也帮不了太子,这个筹码对于大权在握的太子而言其实是没什么实际用处的。而赵王,是太子心腹大患,岂会轻易放过? “太子怎么说?”我嘆了口气,这一步也是无奈之举,情到深处,她也只有这么一搏。 “太子估摸着是不会放过赵王,依旧派兵围着王府,一点儿没变。”玉眉突然眼前一亮,走到我面前,握着我的手,“既然二小姐能用侯爷之名去求太子,小姐您也可以啊!至少保得将军一命才是!” 我摇摇头,“没用的。这个时候谈判只会陷入僵局,太子胜券在握,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条件。” 我的目的是要让太子放过风代,不只是保他在边疆不遭人暗算,还要平安回来。太子也清楚得很,我多说无益。至少要见到太子,但最好是让他有兴趣主动来找我谈,而不是握着什么把柄去求他,求,是求不来的。威胁、筹码,对于武将而言,也无异于自寻死路。 我打定了主意,“玉眉,你去告诉守在府外的太子的人,说林夫人突染重症、几近不治,让他出去找大夫。” “小姐?这怕是行不通吧!大夫一来就会穿帮,这怎么……” “你以为他会去找大夫?林府相比赵王府对太子有用的多,他必是先去知会他的主子。” “那太子知道了不也是要去找大夫吗?” “你把症状说得越严重越好。去吧,我自有分寸。”我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叫住就要往外走的玉眉,“你让玉慧去。还有,告诉她,谁要跟着来看我都不要允许。” 玉眉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得讪讪地应了出去。 不一会玉慧回来,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又飞快合上,“小姐,确实有人想跟着来看您,我不让她们就一路跟着回来。小姐,您要当心。”
第55页 我点头,“那守卫说什么?” “他面上倒是客气,说就去请人来,让您好好休息,不要在外头着凉了。” “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装病?” 光是装病可不会招来太子,这也是我为什么故意让玉慧去传话的原因。玉慧会武功已不是秘密,她露面我和玉眉却不露面,难免让人产生我们想要出逃,留她断后的猜测。若是大夫来了还是见不到我,这个时候,太子就决不会继续冷静地呆在宫里了。 ☆、第二十三章 祸起萧墙(3) “小姐,小姐。大夫来了。”玉慧在门外说道,轻轻地敲着门。 “林夫人,在下是宫中的王太医,奉太子殿下之命来给夫人瞧病。” 我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摆设,随后抓起一个青瓷的花樽,勐地掷在地上,花樽顷刻碎成残片,发出一阵破碎声。 “小姐!小姐!”玉慧在外面想要直接推门进来,却发现门已经被我从里面闩上了。“小姐?您怎么了?小姐?” 我故意不说话,走进里屋,随后朝着玉眉点了点头,她把桌上摆着的茶具一把摔得粉碎。 “小姐!”玉慧继续敲着门,“小姐!” 站在王太医身后的守卫说了话,“罢了,王太医先在这儿呆着就是,什么时候夫人想通了再见吧。”说完便脚步匆匆地走了,王太医也隔着门向我告退。 “我让你藏着的羊奶呢?” “奴婢收着呢,小姐放心。” “拿来。” “小姐这是……”我自幼喝不得羊奶,玉眉是知道的,一喝羊奶就会发高烧,从前误食过一次,可把家里吓得不轻。 “拿来!快!” 等玉眉拿了一碗羊奶,小心翼翼地端到我面前,我伸手要接,她却一缩,“小姐这是要真的病给太子看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太医都住到府上了,估摸着太子也快来了。你再拦着便不是为了我好,而是要害死我了。”我一把接过来,顾不得浓烈的腥气与膻味,尽量避免羊奶在我嘴里有片刻的停留,大口大口地吞下。 玉眉在一旁几欲开口,却最终没说什么,默默低了头,我瞥眼只见她暗暗红了眼眶,使劲儿憋着要落下的泪珠。 “别担心。我不会死的。”我本也只是想要让她放心些,却不想反倒勾了她的眼泪,这丫头听了这句话眼泪止不住地流,整个人抽了好几下才颤着夺了我还没喝干净的碗,伸手替我擦了擦嘴角,跪在地上,扶着我的膝盖,“奴婢不能替小姐分忧,奴婢无能……” 我咳嗽了几声,她又紧张起来,“小姐,你怎么样?” “没事,不会这么快就有反应的。”我掏出帕子来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我还没看到风代回来,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呸呸呸!将军和小姐都好好的,怎么会出事呢!小姐再不许说这样的话!” 我脸上黯然,只怕不会这么顺利呢。也只得强扯起嘴角,挤出个笑脸来,扶了她起身。 “小姐可有不舒服?要不要去叫太医?” “不可!太子来之前,千万不能叫太医。你就呆在这儿,不准出去!若是太子来了,你就开门,否则,除了玉慧谁都不能进来。若是日后有人问,你就说是我不肯就医,劝不动。听明白了?” 玉眉点头。 “我怕我真的烧煳涂了,到时候你也不知怎么回事,万一惊慌起来,我就白演这一场了。” “小姐不惜伤身,岂是演这一场?”玉眉刚刚止住的眼泪又要落下,“小姐为何不进宫去见太子,偏偏要这么折腾自己?太子当初对小姐好歹还有情谊在,必不会像对待二小姐一般怠慢。” “住口!”我从不曾这么严厉,吓得玉眉跪在了地上,楚曦筝的过往旧事我不了解,也没有兴趣。我狠下心不去扶她,“这话岂能乱说!眼下这个情况要保林府绝不是你说的这个法子!太子若是吃这一套,我是不会死,但也只有我不会死!” 玉眉哭着给我磕头,“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不敢了!”我从未像这般气恼,恼她机灵却不知我心,恼她居然动了这样的心思。 “你知错最好,这些话以后再被我听见,你就不用在我身边呆着了!”我甩开她的手,“你记住我刚才安排的事,出了差池,你第一个受罪!” 玉眉连连磕头称是,伏在地上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怕再惹了我。 “起来吧,去门口守着。”她连忙起来,要扶我去休息被我推开了,只得站在门口,看着我慢慢地走到榻边去。 “太子驾到--” 玉眉用眼神询问我要不要开门,我摇了摇头,重又合上眼睛。 “夫人正在休息,殿下,要不要……”玉慧话还没说完,太子一把推了门闯进来。我先前早已去了锁,这会儿一下推开,显然外面的人没料到,那个守卫忙跪下来解释,“先前明明是锁的……” 太子不加理睬,撇开珠帘沖了进来,正欲兴师问罪,却看见我卧在床上苍白着脸,是真的病得不轻。 ☆、第二十三章 祸起萧墙(4) 太子不加理睬,撇开珠帘沖了进来,正欲兴师问罪,却看见我卧在床上苍白着脸,是真的病得不轻。 “嗯?” 我睁开眼,只见太子脚步顿住,而后放轻了脚步又走近,瞪着跪在一旁的玉眉,“怎么不召太医?” “不关她的事……”这会儿是真的浑身无力气若游丝了。 太子一把提起那太医,拎到床边上,“还不快诊脉,缩在后头做什么!” 太医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伸手就欲探脉,太子勐一扯他的袖口,用了十足的力气,太医差点就朝后一仰倒在地上。这才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取了丝巾搭在我腕上。 “怎么样?”太子急急地问。那太医本就被吓破了胆,把脉的手都直哆嗦,被他这么一问,更是额上一片汗珠。 “殿下放心,毒不死我。”我轻咳一声,冷言相对,“我夫君还没回来,我就是吊着一口气也绝不会就这么死了。” 太子愣了几秒钟,有点颓然开口道,“别赌气,我没想你死。”居然有一丝温柔,我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是病煳涂了。 那太医总算是回过神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回殿下,将军夫……” “直接说结果!” 那太医又一抖,“大约是吃了些不该吃的,所以发热了,微臣这就去开方子,将养几天就好了。” “不是中毒?”我故意问。 太医没料到我会这么问,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夫人怎会如此想呢……” “行了,你下去吧。都下去。”太子遣了一众碍眼的人出去,站在我床边,居高临下,“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害你?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第56页 我有点累了,“太子有话快说就是了,在我房里呆着实在不合适。” 他冷笑一声,挑起眉头,“楚曦筝!你究竟有没有心!” 为什么这话听上去那么奇怪?说得我像是个负心汉似的! 太子一把把我从床上拉起来,死死扣着我的肩膀,盯着我茫然不知所措的双眼一通怒吼,“为什么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天在围猎场,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如果说是为了避嫌,那后来呢?为什么你要站在五弟那一边!为什么要嫁给林风代!” 被人噼头盖脸一顿骂总是不慡快的,我以前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如今身子虚弱,更是因病而气急烦躁。我用力推开他,“你气的不是我为何冷漠对你,而是我为何没有动用定西侯府的力量去换你的皇位。”我毫不迴避他指责的目光,迎上那一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双眼,“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现在却来质疑我的心?不觉得可笑吗?你哪里来的资格!”我不知道他们过去发生了什么,但皇宫秘事,左不过这些老路子。 他苦笑,“原来,你竟是如此看我。”他站起来,背对着我,“那你以为,林风代、五弟,对你又有多少真心呢?” “挑拨离间这种招数实在烂俗。” 他回头,“你真的变了很多。像是变了一个人。以前的你比现在简单得多、单纯得多,无法无天,但就是可爱得紧。”原来,楚曦筝楚曦筠这两姐妹是一个样子。“现在的你,我捉摸不透。” “我要见风代。” 他笑起来,“你放心,我不会杀他,但你们,一个也别想好过。”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十四章情为何物(1) 天刚亮,白霜来敲我的房门,轻叩四下。我坐在梨花木的几边,听到这声音,总算是放下绞在手指上好几圈的帕子。朝玉眉一使眼色,她立刻点头,奔向门口。白霜听见脚步声,低低说了句话,玉眉知是他,才放心开了门。 “主子,世子已经离开长安。” 我点头,“好。” “没人跟着吧,会不会被人盯上?”玉眉不自觉地问,她也是担心会牵扯到我。这事儿如果被人发现,我这黑锅可就背的不明不白,谁会相信赵王在有王妃的情况下把儿子託付给了未过门平妃的妹妹?况且,这些根本就不能放到檯面上说。 不过,用人不疑。白霜的能力我是放心的。“我相信白霜选的人。我不担心这个,我怕王妃承受不住。” “主子放心,属下假装凉王留了字条给王妃,说会带世子去与赵王谈判,不会伤害世子。” “这些细节我不需要知道。”我站起来,踱步到窗边,“信物一定收好,若他日迎回世子,这就是证明。” “主子放心,已交待下去了。” “小姐已等了大半夜,这会儿要不要去歇一歇?” 我摇头,“现在不是歇的时候,等天亮了,赵王府要翻天。” 我虽然不想闹得这么大,但只有闹大了才能让人相信,所以,只得瞒一瞒小世子的亲娘了。只有她真的慌了,才会让太子相信,世子是被人劫走的,而不是逃出了长安。王妃那边我也不忍心一直瞒着,总要寻个机会去说清楚的,但这时机我实在不知如何把握,总得等风头过去。 我撤下门闩想出去走走,透透气,突然一阵大风把门整个儿的刮开了,风灌进宽大的袖子,直钻进人心里,一阵阵发寒。我朝里缩了缩,玉眉赶紧取了我的披风给我繫上,“小姐,早晚还是要注意保暖。要变天了。” 这会儿不过寅时,早晨的第一缕微光却已经隐在了沉沉黑云之上,看样子又是一场来势汹汹的大雨。风吹过,卷着还未在枝头立稳的嫩叶,一片片落到脚下,埋进土里。 手心发冷,我不过在檐下站了一刻钟便又回了房,“端碗热汤,发发汗,我觉得有些凉。” 玉眉忙不迭地去传话,玉慧替我收了披风,宽慰道,“小姐别太忧心,王妃也是见过世面的,不至于就失了神。” 说着轻松,这可是人家唯一的儿子,赵王府唯一的子嗣。她出身并不显赫,非世家小姐,却能稳坐王妃之位,把宫里的娘娘哄得服服帖帖,内宅亦是井井有条,想必不是个简单人物。只是,再端庄聪慧,碰上有关儿子的事情,就一定是大事。谁知道她能不能受得住,万一出了事,我实在是……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了。 我嘆了口气,“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之前太子的话让我惴惴不安许久,这也是为何要匆匆送走世子的缘故,谁知道太子何时发难要牵累谁呢? 好容易捱着捱着到了卯时,打更的更夫走过,整个长安城就算是醒了,虽然天依旧灰濛濛的,但也到了一天真正意义上的开始。 赵王府上下一片混乱。 世子失踪,绑匪还留了字条大言不惭要与赵王谈条件,王妃一时方寸大乱,把能派的家丁府兵全派了出去,丫鬟嬷嬷就在内宅上上下下地找人。府兵虽隶属王府但也是入了军籍的,无沼不得随意离开长安地界,不要说一大队武装着浩浩荡荡骑马往外赶了。府兵全被拦在各个城门口,一问发现是赵王府的人,这下惊动了东宫里的太子。一个和监国太子敌对的皇子府府兵突然要出城,不能不引起注意,一查,才知道,赵王府世子被人绑架了。 ☆、第二十四章 情为何物(2) 赵王正在边疆浴血奋战呢,京城里头天子脚下居然有人堂而皇之劫走了世子,弱母幼子,怎能不惹人怜悯?太子当即派了守城大营的外巡队随着府兵一道出城寻找,又派了御林军包围了赵王府仔细调查。这阵仗,一副长兄替弟弟弟妹打抱不平,对侄子着急得紧的模样。 我早饭还未用完,刚刚听白霜汇报了外头的进展,就有小厮来报,说二小姐来访,不让人通报已经闯进来了。 哎,我怎么把这个变数忘记了,她这急性子!涉及了她的赵王殿下,哪里还能坐得住? “哎呀,你,你怎么还在喝粥?你知不知道外头都翻了天了?”她一把拉过坐垫,坐到我旁边,“赵王世子失踪了你知不知道?” 我装作不知道,停了正欲夹菜的手,把筷子拍在碗上,“怎么回事?世子不是才两岁?两岁都不到吧!” 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一只手不断敲着桌面,“可不是吗!世子才那么一点点大,居然有人动了这样的心思,要用孩子来要挟赵王!照看世子的下人也是煳涂,该死!”她这义愤填膺的样子,真要叫人误会她是不是世子的娘了,看样子,爱屋及乌这话是绝对没错的。 我沉默了半晌,“不过说来,世子就算不被人劫走,将来赵王回朝,这孩子也只会受苦。”言语之间,是真的带了一抹黯然,这一场夺嫡,会有多少无辜的人搭进来,受累的又岂止他一个? “那至少,他身边还有亲娘啊!被人劫了去,哪一个会好好照看着?能不被折磨……呸呸呸,世子还小,不能说这些不吉利的,呸呸呸……”
第57页 我装作着急忙慌,“那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的?” “太子该帮的都  帮了,闲杂人等全被遣了。如今赵王府就像铁桶一般。”说着嘆了口气,“比你门前那几个小兵可厉害多了,我要闯都没人敢拦我的,亏我还带了一大堆人以为要一番恶战才能见着你呢。” “你既担心,就去看看呗,也是个心意了。巴巴地来找我做什么,我如今在将军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干什么?” 二姐脸一沉,“你真是一点都不上心,亏得赵王还是你未来……”她白了我一眼,“你不去我哪里有由头去!我一个皇上亲赐的赵王平妃,这会儿去赵王妃跟前晃悠,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去落井下石,见不得她好呢!” 你明知道该避嫌,还要去凑热闹?这个时候还抢着趟浑水?真是情令智昏。哎,她本来也不是清醒的人。 “你都说了,太子派人围着,那岂是谁都能去的?急也没用,不如去烧香拜佛,希望上天不要降灾。” 二姐眼神里的失落与责备几乎是不加掩饰了,但我不可能由着她胡搅蛮缠,玉眉从外头走进来,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太子在搜府了。” 赵王既然料到太子会出手,而且早早地谋好了后路,必不会拖泥带水留下什么把柄,这我是放心的。不过,如果太子刻意栽赃,也不是没有机会……王妃现在无心顾及这些,怕是要出事。 我一撑手臂站起来,“备车!” 二姐被我突然的举动弄得一愣,也急急地跟着我出去,被玉眉拦住了,“二小姐还是不要去了,免得引火烧身。赵王府是非之地,您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还是别趟浑水的好。” “你算什么!竟敢拦着我?”二姐也是气急,一把推开玉眉就沖了出去,我只当没听见,也顾不上他们了。 这一次行动有些不受控制了,万一太子早就想藉故刁难,我岂不是称了他的心,给他提供了个机会? 门口的守卫见我气势汹汹就要出去,连忙拦了我,“卫将军夫人,外头情势危急,您若没要紧事,就不要出去了,万一出了事,卑职无法向太子殿下交待啊!” 我还未开口,二姐从后头窜出来伸手就推开了拦着的长矛,那张狂把守卫也愣了一愣,“放肆!居然敢在将军府门口亮兵器!还有没有规矩!这是将军府,岂容你们放肆!” “回夫人,”那守卫完全不把二姐放在眼里,又立起了长矛,不过客客气气地向我作揖,   “太子殿下严令要保护夫人安全,卑职不敢轻率。” 二姐闻言又要发作,我抢先一步挡了她要跳出来硬闯的路,这可是将军府!我是当家主母,要是我出门都要大战一场,那才叫丢脸! 不紧不慢道,“太子一番好意我自然明白,我正是有要事要去见太子,若是不放心,你们派几个人同行就是。拦着我不让出门可就说不过去了,太子何曾说过要你们把我软禁在家中了?”话虽客气,但冰冷已带了几分怒意,有警告的意味,软禁朝臣家眷这个罪名,谁也不敢担。 那守卫只得点头。 二姐依旧愤愤不平,但碍于有人在也不好发作,只拉着一张脸。眼看着我上了马车,卫兵拦着不让她走,她也只得安安分分回府去了。 ☆、第二十四章 情为何物(3) 赵王府外头围了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御林军,大门口倒平平静静,一个看热闹的都没有,我踏上台阶,东宫的太监已经迎出来了,一边扶我往上走,一边絮絮叨叨,像是要拖住我似的,“哎呦,夫人怎么来了呢?可是听着什么话了?哎,那起子人真不懂事儿,怎么还惊动了您呢?这档子事,怎么随便乱说,惊扰了夫人实在该死!您怎么还亲自来了?” 我眼一横,“公公多虑了,我哪里就那么金贵惊扰不得了?难不成我就是个关在笼子里的小雀儿?哪儿也去不了?” 他连忙自个儿抽了自个儿一个嘴巴子,“奴才该死!该死!胡言乱语!夫人这是来探望王妃娘娘的?” “去内宅吧。” 那公公连忙跟上来,手一挥遣了那几个跟着我的护卫,“您请。” 园子里一个丫头婢子也没有,只有许多御林军一丝不苟地立在道旁,和我上次在东宫看到的一样,冰冷不近人情。 王妃坐在世子房里,眼睛里空洞得没有半点光彩。我有点担心,急忙跑上前,握了她的手,也是冰凉。 遣散了屋里的随从侍女,我坐到她旁边,“王妃娘娘,您千万别急坏了身子,世子现下不会有危险,您可不能再出事了呀。” 她黯淡的双眸里溢出两行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她一边用帕子抹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是我没用……我护不住帜儿……我这个做母亲的无用……” 我知道外头不知多少人盯着这儿,不敢随便乱说话 只得附耳过去,低低地说,“娘娘若是信我,便放下心来,世子保管平平安安。” 王妃勐一抬头,止住了哭声,盯着我几秒,似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是说……” 我点头,“娘娘保重身体要紧,回头世子回来可不希望娘亲病着啊!”使了个眼色。 她愣了愣,抱住我,在我耳边说,“我相信你。”而后又低低抽泣了起来,直哭得眼睛红肿才被我“好劝歹劝着”回了房。 “卫将军夫人请留步。”王妃身边的大宫女出来时叫住了我,似是有话要说。 “你是……” “奴婢如茵,见过将军夫人。” 我打量了她一眼,手上有茧,应该是会武;但眉眼间温和得很,不卑不亢,大方得体。我猜测,她应该是赵王的心腹,派在王妃身边照看着的。 “有什么事吗?” “今日多亏夫人相劝,娘娘才勉强稳住心神,奴婢感激不尽。”说着就要下跪,我连忙拉住她,“不必客气。” “王爷临行前特意交待过奴婢,有事可以寻夫人相助,所以奴婢斗胆求夫人救救世子,世子是娘娘唯一的骨肉,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娘娘岂不是要发疯?”说着说着,竟也滴下泪来。 哭得动情,看得出这丫头对世子和王妃也是实实在在忠心耿耿。她既言明是赵王的人,我当下便也少了几分顾忌。在王府能有这般脸面,我看她衣饰皆不俗,应该是个妥当的。 我从袖口掏出一张帕子递给她,在她接过的一瞬掀起手帕一角,露出里头包着的一团衣料。 她一惊,立刻把帕子整个攥在手心,顾不上抹还挂在脸上的泪珠,在宽大的袖子里细细摸了那片衣料,“金丝缎?世子在你手里?”几乎是耳语了。 我点头,“分寸你自己把握,别露出马脚。太子抓不着世子的。” 她立刻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第58页 我这边刚离了王妃,就有太监来请,“卫将军夫人,太子请您去东宫一趟呢,二小姐已经去了。” 听见他说二姐,我心里又是一阵紧张。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乘着马车一路疾驰去东宫,前面太监已催了车夫好几次,什么事这么十万火急? 一声惊雷。紧接着狂风大作,吹开马车的竹帘,让冷风直灌进来。透过帘子,我看见外头几乎没有行人了,少有的几个,也是脚步匆忙急着躲避即将来临的大雨吧。 “快点,要下雨了,赶在下雨之前到宫里,别淋着贵人!” 这一句贵人我可担不起,我不过一个将军夫人,哪敢在东宫的人面前摆架子?东宫里的那位可是巴不得把我收拾了呢。 到了宫门,有护卫例行检查,却被太监一嗓子喝退了,“不长眼的!没看见是太子的贵客吗!太子殿下还等着呢,你们也不怕误了殿下的时候!” 那几个护卫匆匆退下,就放行了。这东宫,看着秩序井然护卫森严,可不讲规矩起来,也是一点儿情面不要。 “夫人,到了,接下来不能驾车了。” 我下了车,在他的搀扶下往主殿走。“公公可知太子殿下有何事?” 他为难了一阵,“夫人别为难奴才,奴才也实在不知。” “为何我二姐也来了呢?” 他面上闪过一丝惊慌,“这……夫人去了便知。” ☆、第二十四章 情为何物(4) 东宫的主殿规格与宣室殿几乎无差,不过是比皇宫小了一些,但威仪丝毫不减。二姐姐瘫倒在地上,面前散落了几幅捲轴,有被撕毁的,有还未打开的。太子端坐在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色平静,见我进来,嘴角露出一抹诡异嘲讽的弧度,笑得我一阵发憷。 “太子殿下此举何意?我二姐何罪之有?” “谁说她有罪了?”太子一副玩世不恭地模样,大有死皮赖脸之兆。 “那……”我弯下腰,正欲扶起瘫在地上看上去大受打击的二姐,却冷不防撞上她凌厉的双眼,眼眸里的恨意是毫不掩饰的,几乎是要把我吞噬。我一时愣住,手悬在半空。 “二姐,你……你怎么了?”我轻声问。她一把推开我,重重地抽了我的手一下,我疼得缩回去,一时无言。 她站起来,“我终于明白了,楚曦筝啊楚曦筝,我居然被你玩弄至此!” 我一头雾水,“二姐?” 她情绪激动,颤抖着从地上捡起一幅被她撕毁揉成一团的画,扔到我怀里,大叫着,连嗓音都在发颤,“你自己看!” 我展开,是一幅仕女图,被撕成两半,下半张看得出一块裙边而已,页脚题了一首诗: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印的是赵王的私印。 再看被揉成一团的上半张:湖边月下,水面波光粼粼,女子翩翩起舞,一袭橙黄衣裙是整幅画的亮点,裙摆浮动步摇摆盪,这是……御花园?春猎后的那一次晚宴? 这画上的,是我! 我不禁慌乱起来,心跳的厉害。我从地上拾起另一幅,粉色曲裾长发微乱,篝火丛边的女子挽起袖子,手上拿着树枝要往火里添柴,只一个背影…… 这! 太子见我愣在原地,语带嘲讽,“三小姐不打算解释一下?” 我沉默了。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我早就知道,赵王的心意迟早会被捅出来大做文章,只是没想到会是这般狼狈、这般有口难辩。多说多错,反而让人觉得心虚罪过,尤其是二姐那个脾气,哪里听得进去!太子这是摸准了二姐的性子,故意让我们反目。 我稍微冷静了些,早有准备,“太子殿下要我解释什么?” “噢?”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我,“三小姐的反应我真是始料未及。” “据我所知,这些画上有赵王殿下的私印,不知太子是如何得到的?” “楚曦筝!”二姐打断了我和太子的斗智斗勇,几乎就要扑过来扇我的巴掌,这个时候还分不清敌我!简直煳涂!难怪父亲那般不看重她! “二姐你冷静一些。”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冷冷地把她往旁边一摔,“太子面前,姐姐莫要失态。” “你还有脸教训我?” “我有诰命在身,又是正三品将军的嫡妻,你不过一个侯府小姐,品级自然在我之下,我如何不能教训你了?”我这话的意思无非就是我已经嫁人了,你和我吃什么醋?我若是真的有心抢赵王,怎么可能另嫁他人? 太子听出了这一层意思,眉头微微一蹙。 二姐却完全不理会,掏出帕子来就往脸上抹,一边哭一边叫,“你可是我的妹妹!我自幼虽不与你亲近,但好歹也是你的嫡姐,你有困难我何尝袖手旁观了?我哪里对不起你!你竟这般害我!”直哭得肩膀一抽一抽。 以往她还有些理智的,怎么一涉及赵王,就全都不顾了呢! 我冷眼看着,“亏你还知道自己是定西侯府的嫡小姐,这般失礼,还是在太子殿下跟前,成何体统!” “我才是赵王府的女主人!这个位子你想都不要想!”她凑近我,恶狠狠道。 我冷笑,瞥了一眼坐于上首的太子,毫不客气地回敬道,“没人要和你争。赵王回不回得来还是个未知数呢,我要真有野心,怎么着也不会选他。”既然劝不了,索性气到极点,最好被我刺激的昏死过去,倒清静了。 “三小姐慎言。”二姐被我这一句话惊得半天说不出话,直直地盯着我,倒是太子先开了口。 ☆、第二十四章 情为何物(5) “三小姐慎言。”二姐被我这一句话惊得半天说不出话,直直地盯着我,倒是太子先开了口。 “赵王一开始就不想娶你,他在乎的不过是你背后的权势,这样一个男人也值得你这般大动肝火?二姐,我劝你趁早清醒,当断则断。”这婚事,十有八九是成不了,二姐只有撇清了这一层关系,才能活过当下。如今赵王只有两条路,成王败寇。要么死,要么就是万人之上,可不论那一条,都轮不上二姐的好处,不如此时断个干净,反倒把自己摘了出来。我这话虽狠厉不留情面,也不过是希望她醒醒,看清楚情势。 二姐提手就要抽我的耳光,被我一把抓住了,我捏着她的手腕,逐渐用力,她倔强地拧着胳膊,就是不后退,你这会儿忍功倒是厉害了?我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这会儿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瞪着她,语气凌厉,“今日你若敢对我动手,我保证你明日就在长安待不下去,你且看着。” “你!” “你最好搞清楚状况,你要寻死觅活自己关起房门去闹腾,谁也管不着你!但你若敢连累整个侯府,我饶不了你!”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父亲千算万算,算漏了女儿是这么一个糙包。真是荒唐得紧!
第59页 “你不但不觉得愧对了我,反倒埋怨威胁我?楚曦筝,你出息了啊!你不过是个妾生的女儿,竟敢这么和我说话!在楚家,我是嫡出大小姐!你,你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这辈子你也改变不了!” 闻言,我出了一身冷汗。口不择言也要有个度啊!现在大殿上还有太子呢!他也是庶出,郑妃也不过是皇上的妾,他这些年可没少被皇后和嫡出凉王打压,你这么大放厥词,不怕他多心? 果然,太子不是个心宽的人,听了这句话,一拍桌子,“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 “妾身之罪,不敢叨扰太子殿下,这就退下了。”说完,立刻就要拉着二姐出去。谁知二姐不管不顾,甩了我的手,怒气沖沖地就跑了出去。 我正要追出去,太子一个箭步已经到了我身侧,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本来就要放弃她了,何必再去追?不过是个异母姐姐,你提点她的也已经够了。” “她是我姐姐,这是不争的事实。此事我确实反应过激了。”不动声色挣脱了太子的手,我微微屈膝,“二姐一时逞口舌之快,殿下莫要怪罪。” “你以前和她剑拔弩张可是家常便饭,怎么这时候,反倒回护她了?” 我瞥了太子一眼,“血脉相连,先人若是知道骨肉相残,定要心寒了。” 外头一阵惊雷,总算是瓢泼大雨。 我回头看向殿外,大理石地面上不断有雨点四散溅开,水渍一片。 “雨小了再走吧。”太子走到殿门口,立在雨幕后,周身的水汽模煳了他的轮廓,总觉得似曾相识,却又记不真切,估计是楚曦筝的记忆吧,我是记不清的。 “你不记得了,对吗?” 我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太子在和我说话,“嗯?殿下指什么?” 他苦笑一声,“我一直以为你在刻意迴避,原来不是,你只是不记得了。”他走到廊下,“你十四岁那年来长安过春节,太皇太后八十大寿,我第一次见你。” 我不明白他要说什么,“不过三年,你再来长安,看我的眼神就像一个陌生人。他们说你一次中毒昏迷,醒来便忘了许多事。”说的就是我来到这个时代的事情了。我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我开始确实是想利用你的,我不是嫡子,即便封了太子,也有皇后压着,定西侯府的嫡小姐怎么也轮不上我,就把主意打到你身上,可是母妃执意反对。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懂了,可已经忘不了了。” “太子慎言。” “你不记得,倒是轻松。”他苦笑,我一惊,“也是这样一场大雨,你急着要走,我拉着你在亭子里,说了最后一句话,也不知你到底听见没有。” 原来,楚曦筝和太子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据定西侯府的下人说,这位三小姐可是怯懦文静的,可在太子嘴里,怎么像是个手段高明的人呢?和二小姐针锋相对?那真正的楚曦筝爱的到底是谁?风代?太子?她爱的会不会只是权势? 我不是楚曦筝,也不在乎这些,只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雨小了,我向太子一行礼便欲离开,身后,太子的声音传来,“你只能是我的。” 雨下得小了。 马车刚一停下,我便急匆匆朝定西侯府大门口去,把为我撑伞的玉眉落在后头。管家自然认得我,见我来了急忙迎过来,“三小姐!二小姐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大发脾气,还,还吩咐说不准您进门,这,这……” 我嘆了口气,摇摇头,“我去跟她解释。” 管家是父亲亲自挑选了的心腹,自然知道我和二姐在父亲那里孰轻孰重,不敢真的按照二姐说的那样把我拦在外头。也许真的如太子所说,二姐已经被“放弃”了吧。要是她不生事,或许父亲最多就是不去管她,但如今,她一时气急,万一把赵王这一档子虚无缥缈的事捅了出去,不仅会影响到我的名声,侯府的名声,还会威胁到风代和赵王的关系从而影响整个局势。这样的话,父亲就不可能任由她胡闹了。 回头看见管家杵在我身后,似有话要说,我吩咐,“今天的事不准任何人嚼舌根,被你查到有人散布谣言,不用跟我回报,全部封口。”这话丝毫没有顾忌,我知道能出现在这里,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的,都是可以信得过的人。 “那二小姐……” “她若是敢胡说八道,你也不必客气了。”我一边往里走,一边装作不经意说道,“父亲会理解的。” 管家点头,恭恭敬敬道,“小的自然是站在三小姐这边了。” “是吗?”我冷笑,“那最好。” “站在您这边就是为侯爷尽忠了。” 我瞥了他一眼,轻笑,“看牢二小姐,不准她生事。” 他垂首,“三小姐放心,这是自然。” ☆、第二十五章东窗事发(1) 二姐定是不愿意见我的。 我也没打算硬闯或者如何伏低做小地求她原谅。我对着她的房门站了一会儿,等厨房送了些清粥小菜来,才对里面的丫鬟说,“二小姐总得用些粥,别饿坏了自个儿。” 只听得里头又是一阵闹腾,然后丫鬟颤着声出来回我,“二小姐的意思是她不饿……”说到后头声音轻似蚊吟。 “二姐,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我示意所有人退下,上前轻敲了下门,“二姐,你真的误会了。” 里面沉默了许久,而后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二姐终于还是过来开了门。一见她,并不是我想像中的憔悴怨愤肝肠寸断,反倒平和得很,似是已经想通了。 我一时吃惊,都做好了面对她哭天喊地的心理准备,结果现在,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进来吧。”她引我坐下后又关上了门。 “二姐,这件事……”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她淡淡道,看着我的眼神平和带着微笑,安慰地拍了拍我的手,“你和风代感情那么好,你堂堂卫将军夫人,我怎么可能怀疑你和赵王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呢?只是,赵王心里,怕是没有我的位置了。”出乎意料,这最后一句从她嘴里出来,竟也是平平淡淡,就好像一件小事。但凡涉及赵王,她何曾这么淡定? “二姐?” 她有点窘迫,“我当时确实是煳涂了,气不打一处来,竟然会有那等龌龊的猜想。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当时那个情况,我实在是控制不住我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我自己都后怕得紧。”她突然握住我的手,着急地抓紧,“你说,太子会不会对赵王下死手?他是不是要利用我们来对付赵王和风代他们?” 太子自然是要下手的,不过矛头应该只对准赵王,看现在长安的形势,太子是一家独大,可见赵王所谓的心腹已经不再是心腹了,那风代周稚对于太子而言也不过是争取收为己用的对象,相比直接杀了他们,太子会更希望把他们变成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至于下不下死手,这不过是时间问题,皇上如今只是病重,太子明面上不可能就杀了亲弟弟,但以后呢?他不可能留着一个可以和他争夺继承权的皇子,不仅是赵王,还有嫡子凉王,更是必死无疑。
第60页 只是,此时此刻,她最关心的居然是这些? 二姐见我不回话,嘆了口气,站起来一边在屋里绕着圈,一边絮絮说着,“我原本也在想,赵王对我估计是没什么情意的,在他心里从来就没有我这一号人。平妃?说到底还不是比王妃矮了一头,不要说她还有世子傍身了,我就算进了王府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只是抱着那么一丁点儿的希望,希望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我甚至以为皇家也是可以有感情的,政治婚姻也是可以……我现在才知道,有很多东西,不是不存在,只是它不属于我罢了……我一直担心王妃那边,现在想想,只怕王妃在他心里也是可有可无的。” “二姐说到底还是在怨我。”我打断了她絮絮叨叨的话,默默低下头。明明这不是我可以控制的,明明这根本就不该怪到我头上,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听到她这么说,却还是涌起一股歉意和心疼。 “我不怨你,我知道这怨不得你。但我,居然也不能怨他,我只是心痛。知道自己的幻想破灭了,知道很多事情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 “二姐……” “赵王也许真的回不来了。” “不会的。他们都会平平安安的。二姐,你要相信这一点。” 她苦涩地转过身来面向我,摇了摇头,“太子大局已定,赵王如今就只是困兽之斗罢了。就算有定西侯府支持又如何?远水救不了近火。” 我不相信她这话,我也不可能接受。赵王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如果他真的傻到把所有心腹都留在长安城里给太子挖墙脚,那他根本就活不到这个时候。连凉王都被钳制得死死的,他却天高皇帝远,在边疆不知捣鼓些什么。他身边有风代、周稚,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亲信手下,他在所有人不察之时就牵上了定西侯和汉阳公主府这两根线,这个人绝对不容小觑。赵王府还平安无事,太子还奢望着控制世子,就代表赵王对他而言,还是个难以掌控的人物。 “你不能在这里久留,快些回去吧,有事的话,我会给你理由出府的。” 我点头,还有点缓不过神来。推开了门,看见站在外头守着的白霜,稍微恢復了些理智,习惯性警惕地察看了四周才离开。 ☆、第二十五章 东窗事发(2) 我细细想了有关二姐的事,她今儿确实出乎我意料,开始煳涂荒唐得不像话,后面又一下子开了窍似的。虽说是好事,但总觉得局势变化得太快,有点难以控制,让人不放心。 白霜的人晚饭过后抽空来见了我,赵王府除了最开始的混乱,后面在王妃的控制下已经恢復得差不多了,至少不会再出什么大纰漏。至于赵王画作的事情,太子暂时还不想闹大,所以赵王府才会这么快恢復秩序吧。一方面时机未到,这会儿赵王风代还没回来,甚至他们下一步计划了什么都无从得知,这么早把这张制造内讧的王牌甩出来,曝光过早达不到想要的效果;另一边,他估计也是顾及到这个楚曦筝吧,“顾及我”这话我实在是不敢想,毕竟当初发生了什么,他们到底到了哪一步谁也不知道。 总之,这件事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地暂时不了了之,至于什么时候给有心人逮着机会再揪出来大做文章,这都是后话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个解决的办法。 话说回来,如果这事儿真给抖出来,那风代和赵王势必会有芥蒂,到时候得益的定是太子了,既然有好处,他自会留风代一命,倒也不算最坏的结果。 “夫人,赵王妃身边的如茵姑娘求见,说是赵王妃有事相求。” 她既光明正大地来了,我自然也不必遮遮掩掩,便请了她进来,客客气气地在花厅见她。这丫头忠心耿耿,又是个一点就透的聪明人,我自然也不排斥,还存了几分好感的。 她提着个食盒,先行了个大礼,而后把食盒递给了玉眉,“这是王妃娘娘亲手做的红豆苏,知道夫人爱吃特意送来,娘娘十分感激夫人今日劝慰开导。” “娘娘客气,姑娘回去替我谢过娘娘。” “赵王府今时不同往日,夫人仍能诚心相待,这才是娘娘真正感激不尽的。”今时不同往日?这话也只有蒙傻子去了,如今赵王是唯一能与太子抗衡的,我既不与太子同心,除了他,还能帮谁去?他面上式微,但实际上估计不过只是伤了个皮毛,无关痛痒罢了。虽然兇险,但还是有希望的。 我笑着从碟子里捻起一块红豆苏,有很浓郁的霍香气,还有桂花香。王妃是听了我上次的提议,不过料加得太多,盖住了红豆的香甜,吃不出什么滋味。勉强吃了一块便没再拿。 “我有什么可以为娘娘效劳的吗?”东西不能白吃,想必是有正事了。 “夫人大恩大德奴婢先替王妃谢过了。王妃娘娘只是单纯地想道个谢,也算全了礼数。” 这么想也对,要真有事,她不可能就这么大摇大摆过来见我。 “奴婢听闻楚二小姐生病了,没有大碍吧。” 我微笑着作答,“无碍,她……也是担心世子,和赵王殿下。”我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犹豫不决带着些窘迫的样子,“我这个二姐旁的都好,就是做事冲动了些,所以许多事我也不敢同她说。这事儿她也是替娘娘和殿下着急得紧呢。千万别误会了她的心,姑娘明白才好。” 如茵会意,朝我福了福身子,“夫人放心,奴婢必不会多嘴多舌。奴婢说到底也是听王爷吩咐,后宅之事不大涉及。”说白了就是,这不关我事,我不多说,你也别指望我美言。 果然是个聪明的,几句话把自个儿摘得干干净净。你不涉及后宅之事?那你替王妃来来回回跑腿个什么劲儿啊! 我也不觉挫败,本来也没指望她说得上话,二姐如今能不趟赵王府这浑水最好,真要避无所避,自有侯府中人替她谋好后路,犯不着我操这个心。至于我的立场,反正有了那些把柄秘事,我和王妃迟早是会撕破脸的,她就算知道我不可能威胁到她,心里也必是有个疙瘩在。也许因为这次的人情,她不会害我,但也不可能当作没发生。二姐毕竟和我一家人,怎么样我也是站在她这边,王妃心知肚明,我这几句话也不逾矩过分,她没由头计较。 送走如茵,我又在园子里走了走,雨虽停了但还带着几分湿气,嬷嬷们又是一番好劝,我只得早早地回房歇了。 到了半夜又做起噩梦,许久未梦魇,一时竟醒不过来。明知只是个梦,却怎么也清醒不了,只得一点点陷进去,最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恢復平静继续睡去。 梦里我浑身是血,跪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大殿外头,手上攥着一块沾满鲜血的玉佩。我满手满身血迹,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旁的什么人的,只觉得浑身发冷,止不住地颤抖。 我听见有人说“打入轮迴”之类的话,太遥远听不分明,也不甚在意。不过一句话却是重重地击打在我心上,“永世不得心爱之人,得之亦失,叫你尝尝比剜心痛苦千百倍的滋味!”
第61页 我当即站了起来,飞奔着要冲进去,却被死死拦住,“不!我的过错我自己承担!” 我看见他被人押着出来,嘴角带着血迹,胸前一大片殷红,脸却苍白如纸。我听见他说,我以前也梦见过这一幕,只是总也听不清楚,这回却是字字入耳,“阿沐,保重自己,若是入了凡尘歷劫,也千万别来找我。” 我咬着嘴唇拼命摇头,努力去抓他的衣襟,却被两拨人生生隔开,“你说过你会来找我,你说过的!”他回过头,大声叫我,“阿沐!阿沐!阿沐--” 我拼命想要醒过来,明明只是个不想继续下去的梦,却也由不得我说结束么? 那声音越来越远,“阿沐!阿沐!” 我突然惊醒。 外面一阵惊雷,而后又是一场倾盆大雨,我听见雨点落在假山上,打在瓦片上,栽进泥土里。雨,越下越大。 ☆、第二十五章 东窗事发(3) 昨儿居然下了大半夜的雨,早上一看,好端端地园子给糟蹋得不成样子,花盆倒了好几架,地上更是一片泥土斑驳。我起来的时候刘禾正督着人清理,我便正好撂开手,安安心心去吃早饭。 估计是没睡好,只喝了几口粥便让人撤了早饭。不一会儿,一个看着面生的小内监被引进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开口道,“太子殿下请夫人进宫一叙,马车已候在外头了。”根本不是询问的语气,就只是来传个话而已。也对,太子殿下要见谁,难不成还会给人拒绝的机会么? 我点头,“劳烦公公稍等,我这就去更衣梳妆了,马上就来。”他垂手站到一旁给我让路。 “小姐,这个时候太子见你做什么?不会要把您困在宫里吧!”更衣的时候,玉眉小声问我。这个猜想也太离谱了,不要说他现在还只是太子,就算是皇上也不可能在战时扣押软禁了武将嫡妻。 “不可能,太子顾及小姐心意,不会用强。”玉慧真是不语则已,一语惊人。但不用强并不代表不会玩儿阴的,我还是要小心。 马车里又闷又热,一路颠簸得我胃里一阵翻腾直想吐,勉强下了车,还险些脚下不稳。玉眉连忙从后头扶了我,以为我着了凉,担心得什么似的,我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失态惹人注意,这个时候千万别横生枝节。 带路的是太子身边的太监首领,估计是知道以前楚曦筝和太子的全部过往,看我的眼神总有些不同寻常,客气、恭敬,甚至都带着畏惧,我也不知这是为何,以前楚曦筝做过什么让他刮目相看或者难以释怀的事情?来不及细想,就已经到了御花园,太子已在凉亭里等着了,一身藏青锦袍正襟危坐,案上一盘棋,一壶茶。 见我来,太子站起身走出亭子来迎我,当时心里只四个字,受宠若惊。这么客气真不像他的作风,昨天还搬出那些把柄要挑拨我和二姐,今日又这么诚意满满,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你们都守在外头,待会儿点心水果来了再通传。” 一众宫女太监便退到了亭子外小路边上,一个个低头垂手不语,甚至都不敢抬头看看这位太子殿下见的是个什么人。 “殿下找我有何事?” 他一脸微笑着伸手请我去亭子里坐下,跟在我身后晃悠进了亭子,从一旁茶炉上取下紫砂壶各自斟了一杯,才又在我对面坐定,慢悠悠开口,一脸理所当然,“我有话要说自然是要请你来。” 我不自称“妾身”,而直言“我”,他也就不摆太子的大架子,直唿“你”、“我”了。 我等他继续说下去,怎料就没了下文,他气定神闲,指着棋盘,“要不下盘棋?等点心水果送来再说话。不知你爱吃什么,就随便准备了些。” 看这架势有点来者不善啊,他这是打算耗着?我也不客气,反正四下无人,“太子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怎么,我爱吃什么都不知道?感情先前都是诓我来着?还是故意戏弄我?” 他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跟他说话。我仔细想想,不就是一段年少时期的过往暧昧?能有多大乱子不成?在我生活的大唐,民风开放,情窦初开一双男女互相看对眼但最后又分开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世家里头都有这样的例子。想拿这个威胁我?我就会怕你?这个时候我要是继续迴避就完全处于劣势了,万一他和我见面在被有心人扭曲了事实岂不冤枉?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他说不定见我这个态度反倒犹豫。 我挑眉瞪着他,没有要拿棋子的意思。他眉心一皱,对着我的眼睛,轻描淡写,“谁知道你的口味变了没有呢,你都不记得了,凭什么要求我记得?” 换我愣在原地。这么无赖? “殿下,点心水果要不要呈上来?” 他点头,三两个宫女托着精緻的玉碟把东西放在案上,又是红豆苏?昨晚上那一块红豆苏又甜又腻,我到现在都怕得慌,往常确实吃着还行,现在再看,实在提不起兴趣。 “听说你现在喜欢吃红豆苏,赵王还特意请了个南面的厨子做这些小点心,我也就照着准备了,不尝尝?”提起赵王情绪居然毫无波动,太子是忍功了得,还是根本没放在眼里?他特意强调了“特意”二字,醋味儿是盖也盖不住,不过这醋意几分是真我也无从得知。 我只得挑了块稍微小的,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依旧是甜甜腻腻,刚咽下去,只觉得那阵熟悉的翻腾又捲土重来,一阵甜腻直冲喉头,我忍不住干呕起来,一手捂着嘴,一手撑着案台,那块红豆苏早摔在了桌面上。 太子一惊,跳起来绕到我身边替我拍着背,我挣脱开来,他依旧不管不顾抓着我肩膀,我咳嗽不止,他立刻朝外吼道,“传太医!快!” ☆、第二十五章 东窗事发(4) 好一阵折腾,总算是平復了些,胃里难受得紧加上浑身乏力,头也昏昏沉沉。小太监领了太医过来时没忍住的一声惊唿才让我清醒了些,难怪他这么惊讶,我这会儿几乎整个人都窝在太子怀里,斜倚着他,看上去,确实是出了大事。我是煳涂了,太子呢,也就这么搂着我,紧的我都挣脱不开,更增添了几分暧昧…… 一阵头疼,是真的头疼。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和我预想的差得也太远了吧! 小太监急忙退下了,头也不敢抬,生怕多看一眼就要了他的命。那两个太医倒是稳重的,泰然自若辑了一礼,“太子殿下莫急,扶夫人坐正了,老臣来给夫人把个平安脉。” 太子终于是松了手,叮嘱完太医,又对着我,像是怕我不放心似的,“周太医和许太医你也是认识的,他们的医术绝对可信。”原来如此,这二位是知道你和楚曦筝那点过往的,难怪进来的时候那么平静,原来是故人啊,估计他俩听到是卫将军夫人出事时就已经预料到了吧。 周太医搭脉搭了许久,看看我又看看太子,他没说话,给许太医使了个眼色,那位许太医便战战兢兢上前来又搭了一次,面色凝重。
第62页 “怎么了?”太子问,“说话。” 周太医开口,“夫人出现这样的状况多久了?” “这是第一次。” 二人交换了眼神,由许太医先开口,“老臣斗胆要取血来验证猜想。”小心地瞥了一眼太子。 太子意识到严重便点了头,命人取了清水来。许太医回话,“不用清水,茶水尤佳。”说着在干净的碗里加了小半碗茶,用长针刺破我的手指,滴下两滴血。太子把蘸了药的纱布按在我指尖,细声细语心疼地问,“疼吗?”那样子估计吓坏了太医,方才还平静安然的周太医瞪大了眼,险些盯着我看而不自知,估计是太子瞥见了他的出神,一瞪眼又把他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协助许太医去了。 许太医放下碗,“回太子,夫人这是中了毒。” “什么?” “此毒名为玉珠子,若不细查极容易与喜脉想混淆,连中毒症状也与女子怀孕相差无几。一般以薰香为饵。但夫人的症状如此强烈,从血相来看又中毒不久,估计是下毒之人急功近利,等不及薰香日日毒害,便一次性下了大剂量混在吃食里。” “吃食?将军府的吃食不可能有人动手脚。” “玉珠子香气浓郁,与桂花香极其相似,这样的剂量,若在吃食上动手脚,必要以桂花遮掩。夫人近来可有食用一些与桂花……” 昨天赵王妃的那一碟红豆苏不就是桂花香霍香混杂,浓郁至极? 我脸上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太子想必是看明白了,大手一挥,指着下面的几个护卫,“去调查这几日管理夫人吃食的婢子,还有夫人这几日吃过的东西。” 我一时想不明白,如果真是赵王妃,她又是有何居心?世子还在我手里,她对我下手岂不是胡来?我和她是一边儿的,她没理由害我啊! “你想到了什么?” 我摇头,“头疼而已。”周太医见状连忙回话,得了太子同意便和许太医一道下去开方子了。 太子不由分说做了安排,“你今日就在东宫歇了,我回头让人给你收拾一间暖阁出来,也方便太医照顾。你那两个丫头留下伺候就是。”我想要拒绝,他已叫了人来去办了,连个犹豫的余地都不给我。这事儿真是……我依旧想不通,这毒到底是怎么回事,赵王妃不会如此行事,那又是谁呢? 夫人就在这里住下,太子已吩咐人布置好了,若还有缺的夫人尽管提就是,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太监首领站在我面前毕恭毕敬地说着太子殿下的安排,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我的脸色,确定我没生气,才又继续说,“殿下已经派人去将军府上传过话了,您安心养病就是。殿下一会儿中午可能会来看您。” 我让他退下,这太监倒是个懂事的,知道我要休息,便让其他宫女也一道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我和玉眉玉慧。 “小姐,你觉不觉得这毒有蹊跷?” “你是说桂花?” 玉眉点头,“您和赵王妃没什么恩怨,何况……这个时候,她不可能和您交恶。”她也想到了世子的事,这也是我一直不能理解的。但只有她的红豆苏里有桂花,这矛头直指她。 “但现在,咱们所有的猜测都只是基于那两个太医的话。”玉慧开口。 说不定,是太子捣的鬼?他有这个理由,但从他上午的表现看来,他也是被吓了一跳的,那是很真实的反应,应该不会是他。 “现在咱们也没办法联繫到白霜,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我好累。为什么总有意料不到的事情接连发生?为什么要面对这么多血雨腥风?一招一式都是夺命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中午时分,太子果然来了,见我并没有休息只是坐着看书,瞥了玉眉玉慧一眼,意思就是让他们退下,但这两个丫头被我□□的非我的脸色不看,一点儿不管太子的意思,就直直地杵在那儿,半步也不挪开。 太子轻咳一声,知道这也怪不得他们,说到底还不是我的意思,便没再勉强,“我查到了点端倪。” 我放下竹简,“嗯?” “赵王妃那边是不是有问题?”他倒没有直接往王妃身上扣罪名,估计他也没料到这个结果。 “太子以为呢?” 他不说话,“我已派人请王妃进宫了,等见了面,一问便知。”他极自然地在我对面坐下,捡起我放下的竹简扫了两眼,又放下,“身体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我不打算一直叨扰殿下,等见过王妃,出宫就是。” 他点头,“随你。”这态度倒让我吃惊,想想也对,我和他终究没什么牵扯,我要走他也没有立场硬留。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犯不着惊讶去问他什么,待会儿见了王妃问过之后离开就是。一时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你不奇怪我为什么不留你?” 我抬头,“你是太子,我是林夫人,我留在这里才是奇怪。” 他苦笑,“也对,你和林风代青梅竹马,所以怎么也不会忘了他。”这回不是醋意,而是淡淡的苦涩了。 外头有人通报说赵王妃请来了,太子看了我一眼,“走吧,去会一会。你自然是要去的,免得你以后怀疑我动了手脚。” ☆、第二十六章冲冠一怒(1) 太监在前面带路,太子和我并排走着,为了配合我的步调,我感觉他刻意放慢了脚步,东拉西扯地说着些干巴巴的话。我只顾看路,也没怎么注意他的表情,就听见他语带嘲讽,“你紧张?是怕问出些你不想知道的答案?”不等我反驳,他就自己认定了这个可笑的想法,“你还是这样,不想听的,哪怕是躲也不愿意进耳朵。” 什么叫“还是这样”,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那都不是同一个人,怎么可以比较?老喜欢拿以前说事儿,说得好像当初多么了解多么深刻,你有本事当太子,没本事娶回来一个侯府的庶出小姐? 我有点不耐烦,本来不想多说话,想着这么沉默着捱过这条路就是,现在看来不说不行,“有些事情躲一躲就能过去,但有些事情躲不过,那就该说清楚,免得一个疙瘩在那儿,后患无穷。” 他轻笑一声,靠向我半步,“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是以为过去了,殊不知有人在心里一直记挂着,就等着哪一天让你无处可躲。”他突然加快步伐,也没有要我跟上的意思,带着他的人就这么浩浩荡荡超过我走远了。 看样子,他还存着要收拾我的心呢。也难怪,当初他俩估计也是情浓,以为寻个由头就能成了好事,却不想先是郑妃那一档子渊源,又加上曦筝一回封地就再没来过长安,硬生生拖了又拖。好不容易有机会回来,却是个换了魂的楚曦筝,什么都不知道,眼里只有个林风代,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赵王在旁边碍眼。他俩当初爱得隐秘,没多少人知道,知道的也不敢说,这不,要不是他自己说出来,我估计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么一段过往的存在。
第63页 我心里冤枉委屈又无处诉苦,这哪儿能怪我呢!对我而言,你和陌生人有什么区别?若是真的楚曦筝,林风代我不敢说,赵王铁定是没什么干系,至于太子,估计最开始在猎场就小别胜新婚了吧。 我想着事情,脚下步子放慢了不少,脸上估计也不好看,带路的太监见我这样,以为是太子一番话吓着我,连忙赔笑,“夫人,太子殿下也是为您的病情着急,您别误会,他不会怪您的。”看他岁数以及在太子跟前的地位,应该跟了太子不少年了,当初的事情应该知道一些,所以在我面前总带着些过度的小心。 我故意装傻,“是妾身一时煳涂居然敢冲撞殿下,拂了殿下一番好意,殿下生气也是应该的。殿下看重您,还望公公待会儿为我美言几句,也好叫殿下消消气。”说着把一块银锭子塞到他手里。 他一脸震惊看着我,连连作揖,“奴才不敢当不敢当,要说看重,殿下更看重您才是啊,您说一句顶得上奴才十句百句。”他低头悄悄地提醒我,“说起来您和太子殿下的交情也不是一日两日,殿下的脾气您也知道,一时而已,您说几句好话,殿下必不会和您过不去。” 他的脾气我知道?我知道什么!现在我在他的地盘上,是一点脾气也不敢撒,一点儿也不敢逾矩,能快点出去就不错了。 我到正殿的时候,太子坐在上面,身后站着两个近身侍卫,赵王妃坐在下面,虽然还有个垫子不至于跪着,但俨然一副受审讯的模样,两旁站着十来个太监护卫,太子右边下首还有一个笔吏端坐着准备记录。这架势,没罪的也被当成有罪了。 我气势汹汹进去,玉眉在后头轻轻拉了一把我的衣袖,扶住我,故意没放低音量,“小姐慢点,刚喝了解药,您小心些才是。” 赵王妃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我,眼神里有一抹关切,甚至带着些求助。我心里认定这事儿不可能是她,便回以一个浅笑。 太子咳嗽一声,走下台阶,居然接过玉眉一直扶着我的那只胳膊,几乎是搂着我坐到他旁边的案台后,朝我一笑,像是故作亲密给旁人看似的,用低沉温柔的声音说,“毒虽解了,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你这急性子可得改了。”说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太子殿下这阵势……” “居然有人胆敢给三品大将的夫人下毒,此事绝不能马虎了。本宫今日定要查明缘由,给卫将军夫人一个公道。”太子突然坐直,对着下面中气十足地宣布。 赵王妃估计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殿下说有事要问妾身,原来是在调查案件,只是,林夫人在宫里被下了毒,妾身能帮到什么呢?” “谁说夫人是在宫里被下毒的?”太子一回头,方才还站在下面的周、许二位太医便走上前来,把之前发生的事细细说了。太子很合时宜地插了一句,“本宫调查到,只有王妃弟妹给夫人送过带桂花的糕点。”赵王妃听到自己居然被牵涉其中,一张脸变得煞白。 这时候我还是不要插嘴的好,万一打乱了他的计划,我一句话叫他当着这么多人失了威严,回头又要惹祸上身,他正盘算着要收拾我呢,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好。赵王妃也不是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的女人,这点事她应付得来,用不着我保她。 “殿下,妾身确实是送了糕点给夫人,但是为了答谢夫人昨日劝慰陪伴,岂会藏了杀心?” ☆、第二十六章 冲冠一怒(2) “此毒并不致命,但若不细察,十有八九会误诊为喜脉。而倘若已有身孕的女子服用此物,即便没有小产,也容易使胎儿不稳。”周太医在一旁平静地打断了王妃。 “王妃莫急。林将军离京数月,若此时……对夫人清誉有损,所以本宫务必要查清楚,还夫人一个清白。还望王妃弟妹好好回想,这盘糕点都有哪些人经手。” 不等王妃开口,站在太子身后的侍卫开口道,“除了厨房的人,就是王妃娘娘身边一个名叫如茵的侍女。” “不会是如茵。”我几乎本能脱口而出,一开口才发现我根本没法解释。 太子先一愣,偏过头看向我,而后低低笑了一声,“你认识她。她是你的人?你二姐的人?”他扫了一眼下面战战兢兢的王妃,勾了勾唇角,冷笑,“还是,赵王殿下的人?” 他既已猜到,我也就直截了当地点了头。果然,太子回头吩咐,“不用管这个如茵了,其他人可有异样?” 侍卫回答,“没有。” “还有谁能在糕点里动手脚呢……” 太子冷冷地哼了一声,“本宫的手下查得,红豆苏是王妃弟妹的拿手点心?” 我一惊。这话的意思是,是王妃亲手做的?好像如茵送点心的时候也提到了是亲手做的? 王妃愣住,突然跪着磕头,“妾身一番心意怎么到了太子殿下口中竟成了居心叵测?求殿下尽快查明真相还妾身一个清白!” 我见她求得恳切,又念及她母子分离本就心力交瘁,被人钻了空子也是有可能的,方才稍稍燃起的一点怀疑便又硬生生淡了下去。我靠过去,对着太子低声道,“也许是有人刻意栽赃也说不定,王妃如今有什么立场来害我呢?殿下小心有人挑拨您和赵王府的关系。” 他原本脸色已经黑了一半,听到最后一句才有所缓和,笑看着我,刚刚还凌厉冷酷的双眼居然罩着一层柔和,“事关重大,我一定会尽心,绝不叫你受半点委屈。” 太子这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一点儿没小声,他身后的侍卫依旧是面无表情;周太医许太医也是见惯了,只是相视一眼便不做声;太监首领像没事人一样;笔吏自然是停了笔,一脸正经等着下一个问题再记录;只是苦了下边一群太监护卫,一个个低着头,恨不得自个儿割了耳朵以示清白。我简直欲哭无泪,他这是不害死我不罢休啊,这楚曦筝当真是招了个烂桃花,还偏偏碰上那种倒霉事儿惹了我来,叫我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莫名其妙背黑锅,得罪了她的旧情人不说,还差点搭了自己进去。 我一抬头,对上赵王妃的眼神,居然和昨日姐姐气极恨极时的眼神有几分相似。不过一瞬,她復又低下头,等再抬起头来,依旧是端庄镇定、委屈不解的,我唯恐自己看错了,盯着看了许久,也没发现端倪。只是再不能平静,那一点点怀疑的火苗似乎越燃越旺。 太子是有备而来,王妃却是毫无准备,但二人一问一答倒是流利毫无破绽,我似乎觉得定是查不出什么了。太子察觉到我在一边百无聊赖。我本就不怀疑王妃,世子在我手里,谁要害我她也不可能害我,这事我知道,太子不知道,他不明白我对王妃的信任从何而来,只以为是因为我父亲和风代都支持赵王,和赵王府同心的缘故吧。 他见我没什么精神,先是低声提醒我,“女人的战争是没有阵营可言的,更不要把女人的战争和男人的混为一谈。”见我不为所动,干脆吩咐下去要轰我走,“夫人身体不好,先带她去休息一会儿,太医,你再去请脉,有任何问题立刻告诉本宫。”说完又柔声对我说,“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
第64页 我没理他,自顾自走了,经过赵王妃,却看见她宽大衣袖的袖口已被捏的起了深深的皱痕。 我还没走出去,就看见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跑过来,人未到声先到,大喊着出事了出事了。我一时好奇便立在门口没走。 太子一挥手准他进来,那小太监便扑通一声磕在地上,顾不上行礼,像见了鬼似的一边发抖一边瞥着我这边。我以为是有什么我不能听的,给太子行了一礼就要下去,却听见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定西侯府出事了!” ☆、第二十六章 冲冠一怒(3) 太子一挥手准他进来,那小太监便扑通一声磕在地上,顾不上行礼,像见了鬼似的一边发抖一边瞥着我这边。我以为是有什么我不能听的,给太子行了一礼就要下去,却听见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定西侯府出事了!” 我、玉眉、玉慧齐齐回过头去,我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怎么回事?” 太子站起来,挡到我面前,“先别急,当心身体。”转而语气凌厉地吩咐,“到底怎么回事!” 那小太监被我方才气势汹汹地问话给吓着了,此时有点支支吾吾,“这……定、定西侯府的……二小姐,上吊自尽了。” 我脑袋里“轰”地一声,不自觉地腿软往后倒了一步,太子见状一把揽住我,但我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精力去管他的行为了,只觉得心“咯噔”一下,仿佛一瞬间就停止了跳动,浑身上下一阵颤抖。 “到底怎么回事!”太子大喝。 “三小姐!”玉眉和玉慧连忙上来扶住我,我还是惊魂未定,根本听不见那小太监和太子解释了什么,突然抓住太子的衣袖,“我要出宫!我要去见二姐!” “好,好,你别急。快!去备马车!” “不……我可以骑马。来不及了……”说着就要出去,却脚下一软,险些栽倒。 我还没扶着玉慧的手站稳,一阵天旋地转,已落到了太子怀里。他抱着我大步流星,“牵马来!” 马蹄声声叩击,一路疾风划过,我根本没有办法冷静,玉眉玉慧一人一骑,还有许多东宫护卫都被远远落在后面。 我感觉得到自己不住颤抖,紧紧攥着衣角缩在马上,太子扯着缰绳,腾出一只手来抓住了我一双几乎青筋暴起的冰冷的手,我听见他在我头顶说,“我一定会查清楚的,所有的事,你放心。” 我没回答,因为我不能回答。我只是隐隐觉得此事只是一个开始,他们开始对我们下手了。 知道我现在情绪不好,太子倒也没再说话,但我感觉得到他的手臂用力收紧,把我牢牢圈在怀里。浓浓的不安袭上心头,甚至带着惊恐。 终于,定西侯府巍峨的正门就在眼前,太子下马想要扶我,我等不及跳下马就往里沖。门口的小厮正张望着,见我来,满面愁容终于是有了一抹生气,急急地就迎下来。待看到后头的太子,明显一僵,我顾不得后头的这位主子,“管家呢!怎么回事?我得了消息,是真是假?二小姐可救回来了?” 他没回答我一连串问题,兀自答道,“事发突然,一出事,管家就往将军府送了信儿,结果回来说三小姐进宫去了,一府人乱作一团也没个拿主意的,管家只得先处理着。三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您再不回来,这府里--” 太子还在呢,定西侯府再乱也不能在他面前露出马脚,我这会儿清醒了些,知道这个时候万万不可自乱阵脚。多亏自小父亲的教诲,母亲管家时又老喜欢带了我在边上看着,倒也学会了不少事情。 我打断他,“不许乱说话!后头女眷住处诸多不便,你先带着太子去前厅休息。”说完加快脚步就要离开,太子却一把拉住我,“你自己身子还没好利索!我和你一道也可以帮忙。”那小厮连忙低头。 我试图挣脱开,却没成功,他反而更用力,“多谢殿下,只是,家事不劳太子殿下操心了。还有人在等我,太子殿下,放、手。” 他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看着我的眼神也变得兇狠,“三小姐当真以为这只是家事?” 我无法反驳。 太子靠近我,语气稍微和缓了些,“你当真以为定西侯府就那么安全?让我帮你,至少让我和你一起。” 我没办法,也不想在和他纠缠下去耽误时间了,对着小厮说,“带路!” ☆、第二十六章 冲冠一怒(4) 管家正在里面说话,我只听见阵阵哭天喊地的声响,奶娘嬷嬷们哀怨地哭诉着。我心口一阵刺痛,在门口停下了脚步,一时竟失去了迈进去的勇气。 “此事不得声张,一切等三小姐回来再说。”我听见管家冷声吩咐。然后就是嬷嬷撕心裂肺一阵控诉,“三小姐!三小姐!咱们二小姐才是嫡生的小姐!苦命的筠儿啊!昨儿她同三小姐闹了别扭,今儿,今儿就……就这样了!你们居然还要……” “住嘴!”管家的声音,“此事和三小姐有什么关系!”一个丫头出来要关门,见我站在门口,吓得跪在地上直磕头,“见,见过三小姐……” 我摆手让她起来,深吸一口气,用还算平静的语气对太子说,“殿下请在外面等候。”我此时有气无力的样子是没精力去和他争执什么了,他点头,跟着小厮去院中。 “三小姐。”管家和一屋子的丫头嬷嬷向我行礼,我看见那嬷嬷哭得双眼通红,看着我的眼神依旧不怎么和善。 二姐躺在床上,还是穿着她喜欢的那件衣裳,戴着她常带的首饰,只是没了生气。我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昨日她还跟我说她不怪我她已看开,还一副会助我一臂之力的坚定,怎么今日就自裁了呢?她说“我会给你一个出府的理由”,这理由就是她的死?这不可能!她还没放下对赵王的一颗心,怎么可能去死! 我脚步虚浮着走到床边,竟不敢再看她,管家谴退了所有人,悄悄地对我说,“三小姐您看看。”指着二姐的脖子和手指。 脖子下面赫然一条紫红的勒痕,应该是白绫所致;手指弯曲着,最开始没发现什么异样,我握起她冰凉的手,竟发现她手指和手掌内侧也有好几道紫红和脖子上相似的痕迹。一个上吊自尽的人手上怎么会有勒痕? 而且,脖子上的勒痕似乎有点过宽,也靠下了一些,一直勒到耳后的位置也无比奇怪! 除非,有人先勒死了二姐,再制造出自尽的假象……我浑身发冷,脚下一软。 和管家对视一眼,“仵作来过吗?还有谁细细看过……尸体?”我发现我几乎说不出最后那两个字。 “还没有,现在只说等三小姐回来再定夺压着,也拖不了多久。事发突然大家注意不到,但总有人会发现异样。”他犹豫了,“三小姐准备查清楚吗?”
第65页 我一瞬间甚至有点怀疑定西侯府的人,但这不可能,父亲虽然对二姐不抱有政治上的期望,但也是极为疼爱,何况还有赵王在,绝不可能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对她。那还会有谁?对二姐下手的人和给我下毒的很有可能是同一拨的。 我没回答,管家以为我在犹豫,“三小姐,这事儿实在蹊跷,前一天您刚和二小姐闹了别扭,紧接着就发生这样的事,是不是有人刻意要借二小姐对您不利?” 发现二姐的时候,她是自尽的,既是如此,要攀咬我不大可能吧。也许就是冲着二姐去的?什么人既要毁了我,又和二姐有过节? 凉王?他要和太子作对,照理说,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他该不会对定西侯府下手才是。 太子?他不可能动我,二姐,也完全没有必要。 这时,突然想起太子那一句,“女人的战争,是没有阵营可言的。” 会是她吗? “三小姐……”我一甩衣袖就沖了出去,根本顾不上管家在后面心急火燎地劝我冷静。冷静?兇手一边对我下毒手,一边又杀死了姐姐!她不要我的命,却对姐姐心狠手辣,有这样立场实在没有几个人。 我敢肯定,她一定知道了赵王那些画作的事情。 我冲到太子面前,“太子殿下,妾身要见赵王妃。” 他盯着我的脸,半晌吐出一个字,“好。” ☆、第二十六章 冲冠一怒(5) 来的时候一路飞驰,再进宫时心中有了算计,也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思考,便让人备了车,太子执意与我同乘,我便也懒得阻拦了。一路沉默,我心绪不宁察觉不出什么,倒是太子,明显有些坐不住。 “你突然要见赵王妃,是怀疑她什么吗?” 我点头。 我不说话,他也接不下去,讪讪地掀起帘子看了一眼窗外。“别这么快下结论,你在明敌在暗,更要步步为营。” “我不会让姐姐白死。”我心里明知他说的都是对的,也很清楚这个时候我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但就是不想继续忍气吞声了。她不仁我自然也不会手软,这一点,不论是我还是真正的楚曦筝,都该是这样的吧。 “你想好了?那可是赵王妃。” “那又怎么样呢?” “你不考虑林风代和你父亲的立场?”太子问。 太子既已想到这一层,我也没必要遮遮掩掩,“这是我和她的私人恩怨。她但凡早点收手,我都会退让半步,但她欺人太甚,我也不是心慈手软的。”我盯着太子,对上他平静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要她整个家族为我姐姐陪葬。” 我承认此举确实有私心在,她设计姐姐、设计我,我不可能继续对她笑脸相迎。他日赵王不论是否得势,我都会成为她一再防备的对象,还会牵连太多和风代相关的武将。她是世子母亲,与其到时候被她牵制,不如此时除了她,泄我一腔仇怨。 这么做的真正原因是,周穆留了消息给白霜,刚刚在侯府,白霜同我说了。赵王和风代在边关已做好恶战一场的准备,随时可以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杀回长安,他们缺的,不过是一个藉口。 赵王妃,这都是你自找的。 太子一惊,没有料到我最后一句的恨意竟如此强烈,“你确定?”不要说他,就在那一瞬间,我都觉得这不是我自己。 “她派人活活勒死了姐姐,我现在恨不得……”我深吸一口气,“太子殿下若是不信,大可派人调查一番。现在,不说整个定西侯府,我,她是已经惹上了。如果太子为了稳住赵王不方便动手,我可以不要她的命,但她的家人,我绝对不可能放过!还有世子,”我抬头瞥了太子一眼,“我一定会找到。” “你冷静一些。” 我盯着他,心里竟涌起一阵酸楚,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我就知道,这一场夺嫡一定会成为一部分人的灭顶之灾,一定会血流成河,这些血,有亲人的,也会有敌人的。 眼眶不知不觉中红了,我咬着嘴唇低下头,不让自己太过脆弱地流下眼泪。眨眼间,一双有力的手臂把我往身边一揽,“曦筝,”太子挑起我的下巴,盯着我红通通的双眼,“别哭,面对敌人不该用眼泪,”替我揩去一滴即将坠落的泪珠,“你握不起的屠刀,我替你举。” 太子走在前面,我跟在他身后,一进殿就看见赵王妃依旧以我们离开时的姿势跪坐在地上,仿佛不曾动过一般。我现在看她,只觉得她的眼神里都淬着恶毒兇狠的光。 “王妃起来吧,跪了这么久也累了。”太子吩咐,“你们怎么这么怠慢弟妹?” 王妃颤抖着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来,柔柔弱弱行了一礼,见我一直盯着她,语带关切地问,  “定西侯府上怎么了?林夫人气色不是很好啊。” “不劳王妃挂心,虚惊一场罢了。”我扫她一眼,若无其事地坐下。 “二小姐可好?” “王妃希望她好还是不好?” 她一愣,一副被我惊到的模样,求助似的看向太子,“殿下明鑑,妾身只是关心,毕竟,迟早都是一家人,望林夫人不要误会。” ☆、第二十六章 冲冠一怒(6) 太子正要说话,我一下子打断,“一家人?真是可笑。王妃为了你自己的地位,什么大局都可以不顾,赵王、家族都比不上你那点私心。你跟我说一家人?真要说家人,怕也只有你儿子是你的心头肉了吧,至于其他人,算得了什么?”我一字一句语带嘲讽威胁,只见王妃方才志在必得的虚伪一点点垮下去,脸色也越发苍白。不要以为我不敢和你撕破脸,区区一个小门小户出来的赵王妃算得了什么?赵王有用得上我和林风代的地方,孰轻孰重他心里清楚。你,说到底也不过是世子的生母而已,世子都在我手里,你敢动我?简直活的不耐烦了。你若好好的,我一定会保世子一世安稳,就算赵王败了,我也有能力护他周全;但你若和我作对,我保证你一辈子都见不到你儿子。 她突然掩面大笑,又像是哭又像是笑,面目狰狞,“你有什么资格威胁我?你看看你自己,不愧是当年叱诧风云的定西侯的女儿。在你的心里林风代算什么?你的家族又算什么?不过也都是你上位的垫脚石牺牲品罢了!你把林风代安插在王爷身边究竟有何居心!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允许你们姐妹毁了赵王府苦心经营的一切!” “放肆!大殿之上岂容你满口胡言!”太子吼道。 “殿下,妾身冤枉啊!”她伏在地上,大声哭诉,大有绝不起来的架势。 我浑身发冷,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蹲在她身前,一手钳住她的手臂,逼着她抬起头看着我,双眼已然红得可怕,“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姐姐,你就不怕午夜梦回冤魂索命吗。” “我不止这么对你姐姐,还想这么对你。”她冷笑,瞥了一眼太子的方向,“要不是看在王爷的份上,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楚曦筝,你姐姐不足为惧,你才是那个让我感到害怕的人。”
第66页 “我本来不想把你逼到绝路,但你害死我姐姐,我就不可能放过你,和你的家人了。” “楚曦筝你听着,你们要是敢动帜儿,你这辈子也别想有孩子。你以为,我只下了玉珠子?” 太子闻言大惊失色,一拍案台,指着太医,“去把脉!怎么回事!” 我摆手让周、许二位太医退下,“你的帜儿暂时不会死,这一点你绝对放心,但你若是不给我解药,或者说被我发现你只是虚张声势,”我附耳说道,“世子这辈子也别想回长安。我说到做到。”你对他的期望,可不仅是活着吧。 她脸色大变,嘴唇颤抖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突然勐地推开我,对着太子大哭着磕头,“求太子善待帜儿,他只是个孩子啊!”她以为我把世子交给了太子? 趁着这个已经失去理智的女人还没把我搭进去,我一把扯过她的袖子,对着她脸就是一巴掌,“住嘴!你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太子愣在原地,整个大殿一瞬间趋于死寂,静得我似乎都能听见那一巴掌的回声。 “楚曦筝。”赵王妃没有用手捂脸,只是垂头看着地面,若有所思,一撮碎发从耳后耷拉下来,显得格外憔悴。回过神来,她瞪着我,露出一如往常一般的端庄微笑,只是半边脸依旧是红肿的,“人皆说定西侯府要没落,没一个孩子有昔日侯爷的大气,我看,有你在,定西侯府捲土重来是指日可待了。” 这个时候还想挑拨离间?不过我心里却一阵紧张,如果太子和楚曦筝没有过往那些情分,只怕这句句戳心的话真能起作用。 太子见我俩情绪实在不稳定,再这么下去不知会闹到哪一步,便走下台阶,拉了我一把,挡在我和王妃中间,“既然王妃已经承认了,也不必再审,来人,押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头痛欲裂,这一桩桩变故,一层层真相让人心里直发憷,只觉得应该快些结束快些逃离,但,又有什么地方可以逃呢? 眼前一黑,我只听见最后许多人一声声唤我的名字。 ☆、第二十六章 冲冠一怒(7) 我是被浓郁的药味儿熏醒的。胃里阵阵绞痛,忍不住扭动了一下身子,就感觉到一双手紧紧地抓住我。我想看是谁,却睁不开眼,只感觉被药糙熏得混混沌沌,脑袋越发沉重。 “太医!”我听见是太子的声音,但我感觉他并未松手,而是把我的手腕托起一些递给太医,“为何她还没醒?” “已用药熏着了,殿下放宽心,药效已经有了,只是夫人……” 太子不耐烦地把我的手压回被子下,“行了,退下吧。” 我嘴里发出一点声音,他立刻握紧我的手,“曦筝?” 我没有力气说话,也睁不开眼。 “曦筝?”他又叫了我一声,“曦筝,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在心里念过多少遍这两个字,”他絮絮叨叨地在我床边说话,“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就这么叫你,当着所有人的面。” 原来,他爱楚曦筝已经爱到这个地步了么?当初,他们之间,到底到了怎样的地步? “也许你不记得了,但我一直记着。”他用脸贴着我的手,轻轻地划过嘴唇。 我浑身一颤,终于是睁开了眼。太子脸上一扫阴霾,给了我一个灿烂的笑,“你醒了?” 眼神依旧是散的,我只微微眨了眨眼,算是回答了他的话,只听见他又急急地召了太医进来,听见太医说没大碍后,更是面色大喜,直言重赏。但是没等太监首领继续说几句讨他欢心的好话,外头就有人叫“郑妃娘娘驾到--” 郑妃?那个置我母亲于死地,曾经要我入东宫,后来又阻挠“我”和太子在一起的郑妃?之前没细看过她,终于还是要见面了。 太子面色一冷,帮我掖好被子,轻声道,“闭上眼睛。有我在,母妃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郑妃气势汹汹闯进来,从推门的声音和脚步的急切沉重就可以感受到此时此刻她的怒意。 “简直荒唐!你是不是疯了?这个时候你还有功夫趟赵王府和定西侯府的浑水!这么大张旗鼓!你是不是还嫌不够乱!” “母妃,赵王妃杀害定西侯府二小姐,还下毒害三小姐……” 郑妃气急败坏,“她是卫将军夫人!你到现在都改不了口吗!” “不给赵王一点压力,他怎么造反?他按兵不动,我拿什么把柄除了他?拿什么堵住悠悠众口?” 我心一沉。他竟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一招?他就等着赵王起兵? “但你若是杀了赵王妃满门,岂不是落得残忍之名?你此举还是糙率了!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东宫那点事情!”郑妃似乎冷静了些,“说起来,这么久都找不到世子,你不觉得蹊跷?” “凉王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儿臣还在追查。” “会不会,这根本就不是老二的手笔?他哪里有这个本事!” 母亲是她培养出来的细作,而定西侯府的暗卫们又大多是母亲一手栽培,会不会,有端倪可循?万一被这个精明的女人察觉了什么,不仅是世子,连同整个侯府都岌岌可危。 太子和郑妃低语了许久,他二人似是起了争执,只听见郑妃下命令,“你选,要么把她送去我那儿,要么你把她关在东宫。” “战时,我怎么可能软禁一个戍边大将的妻子!这传出去会军心大乱的!周穆还在长安,以他的影响力,明天就有摺子堆成山地递上来!” “你还知道她是林风代的夫人?她不是昏迷吗?留她休养怎么了?谁敢说什么?真要有人敢怀疑,本宫不介意再赐她一颗暗香丸。” “母妃!”太子一个箭步冲动我床边,“母妃你若敢动她,儿臣绝不会坐视不理!” “赵王和林风代都要兵临城下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护着她?她和她娘一样,都是不受控制的野马!就凭你,永远也降不了!”郑妃见太子固执己见,嘆了一口气,转而苦口婆心,“她当初嗓子坏着,一句话不说都能让你那样为她鞍前马后,他哥哥的事情你出了多少力!可后来呢,这么大个人情,定西侯府怎么回报你了?如今,你还指望她会放过你?她这一步步算计的,指不定哪里就困住你了!” 鞍前马后?那可不是我干的。我在心里暗暗感嘆:原来楚曦筝那么会笼络人心,原来她能把太子那么牢牢地栓住。原来当初,几乎是长安质子的哥哥能回封地,竟是太子出的力。这么说来,楚曦筝之所以和太子有过些暧昧,全是为了大哥?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自从我成为楚曦筝,我不是没有好奇过,只是一来为免破绽,不好一直打听;二来,我也不想活在她的影子里。但如今,我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我会变成她?为什么她会离开这具身体?那她现在又去了哪里?会不会她成为了韩子歌?
第67页 “母妃,儿臣有分寸的。”太子冷冰冰地说,显然已经不大开心。又过了一会儿,母子两个终于结束了这一段非常不愉快的对话。 等郑妃走后,我睁开眼,慢慢支撑着坐起来。太子面朝着门口,久久没有回头。 “我是不是很绝情?”我哑着嗓子问。 他回过头,微笑着,“不,你只是忘记了。” “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楚曦筝了,太子殿下的人情我承受不起。” “只是人情吗?”他苦笑,依旧站在原地,有点颓然,有点苦涩,“当初,我就是想帮你,和你哥哥。我承认,我有私心和算计,你又何尝不是?” “是。所以殿下现在的人情我更不敢接受。” 他笑了,走到我床边坐下,“我后来一直在想,也许是因为你我很像,明明有能力,却要平白无故被庶出的身份束缚,所以我对你存了怜悯、同病相怜的感觉。”我没答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依旧自顾自说着,“后来我在猎场见到你,我看到那次秋猎名单就一直留心。其实我一直在林子里观察着你,弯弓搭箭,箭无虚发,一身骑装英姿飒慡,我知道你不是当初的三小姐了。涅盘重生了一般。从那个时候,我才发现,以前的挂心都只是站在高处对你的同情;现在,我是和你站在同一个高度,对你念念不忘。那次秋猎就像是初见,让我一见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这是下线了吗,不是不是不是,当然不是,这只是上卷的高cháo而已,马上就要风筝相逢啦。男主就要带兵杀回来了! 事先声明一下,可能会有点悲,但是下卷会把基调掰回来的!然后,前传里面阿沐和灿灿的故事也要到下卷再揭秘了。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噢! ☆、第二十七章 雨雪霏霏(2) “殿下今日来又有什么事?” “你身边两个贴身侍婢呢?为何就由着你胡闹?” “我打发她们去焚香了,天气热有蚊虫,屋里……”不等我说完,太子一挥手,原本跟在他身后的一群侍卫就沖了进去,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只瞪大了眼看着太子,不知他此举意欲何为。 玉眉玉慧被两个侍卫押着出来,我一惊,“你做什么?!” 太子不紧不慢,“你在乎她们,我便不伤她们,我会着人送她们回将军府去,东宫多得是婢女,足够你使唤,不差这两个。” “小姐!奴婢不和您分开!”玉眉要挣脱身后两个高大侍卫的束缚简直不可能,已带了哭腔。 我在几秒内梳理了一下眼下的情况。太子这是要让我断了和外界的联繫,但是让所有人知道我在他手里。他自然不会杀我,只是以我为质。这时突然发难,只有一个原因。 风代回来了。 我厉色斥责玉眉,“不准叫!成何体统!你们俩回去什么也别管,离得远远的,不许乱说话!这样对你们最好。”我不屑地瞥了太子一眼,“有话我索性也就在这儿一併说了。你们若是敢在周穆面前添油加醋惹他方寸大乱,就别想回将军府了!回头风代回来,也别去见。告诉管家,二姐的死讯不必再瞒了,三日之内扶棺回封地下葬,牌位上要刻定西侯府嫡女,不准刻平妃。” “小姐……” “这是我的意思,我相信父亲明白我的用意。为了大局,大夫人再不愿也不敢说什么。” 太子轻咳一声。 我不理睬,自顾自继续说下去,“去赵王府见一见如茵,告诉她她主子就要回来了,让她提醒一下王妃,可以开始想想怎么解释她的所作所为了。还有,问问赵王妃,她愿意为赵王做到哪一步,不用急着回答,我要看她的行动。” 玉眉明白了我的意思,瞄了一眼太子,似乎是震惊于我居然敢在太子面前提这些。 “说完了?”太子问。 我点头,“送她们回去吧,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别押着了,她们自己有腿会走。”太子一摆手,那几个侍卫便退后一步。 玉眉走时回头看我一眼被玉慧制止了。我很放心,他们不会有事。 我对着太子行了一个大礼,言辞恳切,“早先姐姐过世,我便该戴孝守丧期,只不过未公开为免惹人怀疑一拖再拖。如今,妾身要为姐姐守孝,不敢逾矩,只求殿下撤了梨绘阁里一应器物,准妾身戴孝诵经,略尽一些情谊。” 良久,太子开口,“准了。”又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这是何苦。你明知我不想那般苛待于你。” “妾身以前是以养病为名,以客人身份暂住于此,不敢拂了殿下待客之道。如今,梨绘阁却是太过奢华不合规矩了,只怕坏了殿下美名。” “我待你依旧如此,你又何苦为难自己?”太监总管一挥手,所有人都低着头出去了,只剩我和太子二人,一个跪着一个蹲着。 “殿下一直都在为难我。”我苦笑,“你我不是一路人,终究也只能如此。” “你就那么信任林风代?” 我摇头,“但我不可能看着他死。” 沉默良久,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你会陪着他是吗?” 我点头,“是。” 他笑了,笑得有些悽然,“也只有他是你不顾一切去爱的了。你且看着,他对你又有几分真意,你且看自己的真心被践踏是何等滋味。” 我没回答,我心中有数。 “他们已经藏在长安城外了,周穆也早已逃出城去。过不了几天你就可以见到他,以人质的身份。” 我不大明白什么叫“藏在城外”,还未及问个明白,太子已拂袖离去,留了两个面生的侍卫守在门口。 两个小宫女怯生生地站在离我三五步远的地方,低着头给我行礼。这两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估计也不是简单人物,要不不可能被派到梨绘阁来。 “你们俩叫什么名儿?”她俩来的时候我正用午膳,放下筷子还算和气地问话。 “奴婢雨蝶。”“奴婢沉月。” 我点头,“去我房里把新送来的衣裳熏上香。”。午膳前,太子如我所愿撤了梨绘阁一应物件,在厢房设了佛堂,又着人送了素衣绢带。 我也算是真正清静了。 ☆、第二十七章 雨雪霏霏(3) 怎料事与愿违,我饭还没吃完,离开梨绘阁不到两个时辰,太子殿下又带着人浩浩荡荡来了。我话都说的那么清楚了,你居然还不死心?先前我要保命,对你有所利用只得忍气吞声地示好,你心里明镜一般怎么可能看不穿?不论是当初的楚曦筝,还是如今的我,都只是利用罢了,你怎么还痴心不改? 事到如今,我才觉得有时候痴心不变也未必就是个好事。 “这几日梨绘阁会有重兵把守。” 我冷笑,也不起身行礼,从桌子上挪开眼神扫了他一眼,随口答道,“我知道了。”
第68页 沉月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我。我现在是破罐子破摔无所顾忌,反正都这样了,我的态度已经无关紧要。 “我就是来知会你一声,免得你吓到。” “我这几日会一直待在佛堂诵经,外头如何全听殿下安排就是。”说完也不再看他,自顾自继续吃饭,慢悠悠一筷一筷夹着菜细嚼慢咽,虽然我知道这顿饭吃得让人反胃。沉月默默退下,把空间留给太子和我。 太子顺势坐到我对面,“你居然还吃得下去?” 我放下筷子,“不吃难道饿死?” 他笑,“是啊,你还没见到你的风哥哥呢。他秘密回长安给赵王打前站来了。” 原来如此,难怪还是风平浪静,原来是因为大军还未到。 太子见我依旧面色淡然,挑起眉头,“你就不怕我杀了他?” “你不会。”我盯着太子的眼睛,露出一抹阴暗的笑,“你知道我会恨你,比现在更恨。”收回目光,我淡淡地把方才架在碗口的筷子整整齐齐地摆在筷架上,“你知道我会怎么恨一个人。” 他沉默良久,“在你面前我想我没必要装什么清高、做什么君子。林风代若不肯归降,便只有死路一条,恨我也罢,由不得你。” 我轻轻嘆一口气,此时此刻居然笑得出来了,“太子殿下,早这么和我说话多好,何苦先前一往情深,倒叫我不安。咱们除了利益也不该有别的牵扯。” “若是林风代在你和权力之间选了权力,你又可会恨他?” “会。”我缓缓开口,语气波澜不惊。只是心里却一阵颤抖,我希望他能选他自己。别拖累他,这已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一件事。 郑妃容不下我,我这个人质有太子庇护暂时不会有问题,但这个太子,显然也不是冲动、会被情感左右的人,他能做到这一步已是极限。风代归降,有我的存在,太子和风代之间永远横着一根刺;不归降,便是死。风代死在太子刀下,我死在郑妃刀下。 虽然不知道太子如何得知赵王和风代的行踪,但一个东宫监国储君,有这点情报能力也不那么让人吃惊。太子一定会先发制人,赵王的先机已然失手。硬碰硬,赵王又占不着舆论优势。太子如此随意提起,是志在必得? “别想了,你就算知道了什么你也不可能告诉他们的。”太子轻笑一声,“曦筝,你还看不清状况么?” 我愣了愣,站起身向他行了个礼,转身往佛堂走去。却听见他在后面说,“你总会看清我的心。” ☆、第二十七章 雨雪霏霏(4) 当天晚上,梨绘阁来了位贵客。楚曦筝对她该是有所了解,但我却只是从不同人口中听到过这位郑妃娘娘的丰功伟绩。家世显赫宠冠后宫暂且不提,单凭她曾经一手经营的暗卫细作情报网,就足以让人吃惊。她不仅在后宫打压得皇后空有其表,还能凭藉暗中势力把她唯一的儿子在有嫡子的情况下推上储君之位。这位郑妃娘娘可不是好煳弄的,她绝不仅仅是个出身大家族的花瓶小姐。 深夜到访,身边只几个暗卫,估计是避人耳目来的。我正诵经,就听见门被缓缓推开,人声入耳,竟是柔和温婉,和我那天听到的对着太子噼头盖脸一顿骂的模样大相迳庭。 “见过郑妃娘娘。”我本就跪着,这时朝着她,在她脚下规规矩矩行了个伏地大礼。 她的暗卫都守在外头,佛堂里只我二人。她站着,我跪着。 “在菩萨面前若是胡言乱语想来是会遭报应的吧。”她不疾不徐幽幽说来,“林夫人可信佛?” 我不卑不亢,“回娘娘,妾身为姐姐诵经超度不过略尽情谊,至于信不信,倒是说不清楚。人生在世无愧于心便好,无关乎信仰。” 她轻笑,缓缓挪着步子像是在思考接下去的话,打量了整个佛堂又打量我,“林夫人与姐姐情谊深厚让本宫感慨。”话锋一转,“我记得你以前和你姐姐关系不是很好?差点几次被她给算计了。” 我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也觉不出波动,只是暗暗紧张了一回,她什么都知道,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是挖苦。 “毕竟是亲姐妹,我娘死得早,大夫人对我也多有照拂。” 楚曦筠楚曦筝这两姐妹,都是倔脾气一步也不肯退让的性格,以前只怕闹得轰轰烈烈,一个有娘护着,一个有哥哥护着。哥哥留在长安为质子时楚曦筝坏了嗓子就被欺负得不成样子,哥哥回来,这俩人估计又是针尖对麦芒。 我一直很好奇,坏了嗓子的曦筝是如何把太子握在手里让太子为了哥哥奔走的?如果她有这本事,为什么会被那个冲动的姐姐压制?故作柔弱?故作颓然?她如果真这么有心计,又为何会在哥哥回封地之后又和二姐势同水火? 她也许有其他更大的野心,无从得知,现在我是楚曦筝了。换了魂的楚曦筝比以前会忍,这一变化对于定西侯而言自然是好事,但是敌人似乎就对此颇有怀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问了。 郑妃点头,“夫人比以前沉稳了太多,也更坦诚。” 在她心里,楚曦筝似乎从来不是个好人。这对我可不是什么好事。 “从前是妾身年少气盛,如果有什么让娘娘不舒坦的也只能在此求娘娘原谅,望娘娘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怪罪。” 我低着头不去看郑妃的脸色,也不知是哪句话哪个词触了底线,郑妃脚下一滞,方才稳稳噹噹的步子停在我面前,“你说什么?” “妾身惶恐。”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郑妃一字一句,冷冷道,“曦筝,你抬起头来。” 我只得抬头,只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端庄娴雅的郑妃娘娘看着我,眼里的神色有疑惑、有质疑,脸色也似乎不大好。她细细端详着我脸上每一丝一毫的动作,“你可还记得你的母亲?” 我点头,“记得。但已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话里刻意带了些哀伤。 郑妃扶了我起来,一双手微微颤抖着,我看见她悉心保养的手也有了皱纹,显得格外枯瘦,指间的扳指空空落落,越发衬得她消瘦而老态。她和我面对面站着,个子高挑,头上的髮髻也是高高盘起。但不知为何我觉得此时的郑妃似乎整个人都带着些颓然而挫败的卑微。 “是啊,你该记得,一定会记得。”她喃喃自语,“阿绣有女如你实在幸运。你小时候还叫过我姑姑,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喜欢你,直到你娘背叛我,背叛了我们。”她深吸一口气,“她最终还是选了你爹和你大娘的那一派与我们分道扬镳了。”她苦笑,“师傅在天之灵若是知道我们这几个得意门生自相残杀,只怕会痛心。” 我知道父亲母亲和大哥的母亲是同门师兄妹,怎么,郑妃也是同门?为何她要靠我娘来算计父亲?那大哥的母亲又是什么立场? 我不敢去细究上一辈的恩怨,我自顾不暇。好奇心终究是不会战胜了生存的本能的,知道越多越危险,而且这些人与我也没多少联繫。现在唯一决定了我命运的,是郑妃的心思,父亲那边山高水远根本救不了我,他也未必会为此分心,至于其他人,都可以暂且往后排一排。
第69页 “亲兄弟尚且会互相猜忌排挤,何况只是同门。”我面色虽冷,但终究心里动摇了一瞬。她话语里的黯然神伤终究是难以遮掩,深宫大院,她也不过是一个无路可退的可怜人,可恨之人也有可怜的难处与软肋。“我理解娘娘,但并不代表我和您是一样的人。” 她笑,笑得依旧是端庄而含蓄,如果不是知道她的手段与过往,我怕会被这一笑改变了心志。“那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您是什么样的人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我在意的是太子殿下会是什么样的人。”她忌惮我不过是因为多年以前这个楚曦筝利用了他的儿子一场,在她心里我已经打上了心机的烙印,这我一点也不怀疑。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和她装什么纯良,左右她是不会信了,不如让她觉得我是个可用之才,至少别这么糙糙了断了我。我觉得这种事她不是做不出来。 “你以为太子能承诺你什么?你不要忘了我终究是他的母妃。” “我不需要他的承诺,我只想保命而已。” “我并不想逼你,但倘若你胆敢妨碍或者妄图影响太子,那本宫绝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这里。” 我颔首一笑,我也没什么说了,姑且相信她这番话吧。 她一挥衣袖施施然出去了,消失在夜色中,我继续诵经,就像这里从未有过客人。夜色已深。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这一章叫雨雪霏霏但是并没有写到林风代真的出现,哎呀有点失策之前说很快风筝就会重逢,但是写着写着又加了很多就……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另外,这一卷就要结束了,可能对大多数读者来说不是个好结局,但这只是第一卷嘛,不悲一点怎么埋伏笔啊,要不第二卷没法写了……好吧好吧,我也很虚,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写成啥样了,只能尽力一试。大家多多包涵,感恩比心。 下一章就是上卷的结局了噢!! ☆、第二十八章 血玉留情(1) 长安城全面戒严了。 风代带的一小队人马终于等来了赵王周稚的大军,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汉阳公主驸马的昔日旧部。北方战局刚定,我们便开始了无休无止、比外敌更可怕的内乱。 这些自然是太子告诉我的,他本也没打算要瞒我,毕竟我迟早会被拉到两军对峙的地方去谈判。 “我不会让你成为两军交战的牺牲品。” 这话我怎么可能相信呢?“在菩萨面前胡言乱语只怕是会遭报应的。”说完仍安心念我的经。 “你以为我把你当作是……” “这不重要,我也不在乎。” 他终是沉默了,回头吩咐太监首领,“守住三小姐,不许有任何差池。她不能离开梨绘阁半步,不论以何种方式。” 太监首领会意,“明白,殿下放心,三小姐不是谁都可以带走的。” “如果我自己愿意走呢?” 太子原本已经打算离开,听到我一句话脚步顿住又转过身来,脸上开始是迷惑不解,继而是彻骨的寒意,盯着我直让人嵴背发凉,而后冷言道,“你若是真的甘心就这么死了,我也无话可说。” “你明知道……” “本宫才是这天下未来的主人,谁也别想动本宫要保住的人。” 太监首领眼见我俩又是剑拔弩张,连忙当个和事佬在太子面前讨个喜,低头道,“殿下放心,奴才会看好三小姐。” 太子依旧是瞪着我,眼中的寒意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点无奈,摇了摇头终是没说什么。 太子应该知道郑妃来过,其实就算郑妃不来,她对我是怎样一种态度也是人尽皆知,太子会认为郑妃对我下手不是什么新鲜事。他只能做到这一步,再多,也不现实。但我相信,他和郑妃之间有一点互相防备在的,只要不是无fèng可钻,就有机会挑起他们二人的矛盾。 对于他现在的表现,我只能存疑,反正我也没打算在他手上讨到多少好处,他不会因为我放风代一马,而我自己,也不需要靠他的施捨,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低声下气。 这些天的相处,我摸清了他的门道,我越是不买他的帐,他越想保护我;我越倔强,他越心疼,同时也就更怀疑是郑妃明里暗里给我施了压。 太子走后,太监首领走到我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苦口婆心,“三小姐这又是何必呢,这个时候您说句好话对您自个儿也是好的呀。” 沉月在一旁点头,“夫人,您现在实在不该和殿下闹别扭。听奴婢一句劝,现在能保住您的只有太子殿下了。” 闹别扭?我只能在心里暗暗叫冤,感情他们以为我是和太子在玩这欲擒故纵的把戏?我没说话。 太监首领又劳心劳力自告奋勇成了太子的说客兼红娘,“三小姐,您以前在府里如何闹腾,但到了殿下跟前都是收敛的,可如今怎么反过来了呢?这个时候,您可不能煳涂了呀。”府里闹腾,到了他这儿就收敛?这就是楚曦筝以前的手段?在府里和二姐斗智斗勇互不相让,到了太子这儿就装可怜要太子救哥哥?我只能说这么拙劣的手段也只能是愿者上钩。看来太子对楚曦筝是真的上了心。 抛开往事不提,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扭转战局,逃跑是不可能了,梨绘阁里里外外不知多少人守着。 “我煳不煳涂你们自己清楚。”我走进屋里,看着半月之前还奢华精緻的屋子变得空空荡荡,“他这是在害我。” 太监首领大惊失色,“三小姐放心,奴才一定不会辜负了殿下重託。” “不会辜负?你哪里来的底气乱许这样的承诺?你有几个脑袋?够几个人砍?如果郑妃娘娘拿剑抵着你的脖子你当如何?是背叛太子让自己多活一时半刻?还是就要血溅当场?即便如此,你的命又抵得了什么?” 太监首领和沉月齐齐跪在我脚下,我这一番话句句在理,他们也无话可说,但还是一再保证绝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那又如何呢?我冷笑,“起来吧,我也不是要刁难你们。如果郑妃娘娘来了,我便跟她走绝不叫你们为我枉死了。她终究也是我父亲和母亲的同门师姐妹,让她给我个痛快,她总也是会答应的。” “三小姐放心,有太子殿下在,就算是娘娘也不能乱来。” “太子终也不过是太子,还是要讲些孝道,现在还远远不是他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候。” “夫人……”沉月怯怯地看着我越发黯然的神色,回头和太监首领交换了一个眼神。 “殿下素来看重三小姐,定是已经做足了准备,否则也不可能就这么放心地……” “郑妃娘娘驾到--” 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二十八章 血玉留情(2) “见过郑妃娘娘。” 郑妃环视了一圈,目光停留在太监首领身上,而后用冷眼狠狠剜了他一眼,“看样子,我先前对你说的你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第70页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娘娘怎知这就是我的手笔呢?” “狡辩。” “娘娘想怎样呢?我总不能死在梨绘阁吧,这可是块儿风水宝地,脏了这儿只怕太子殿下会心疼呢。” 郑妃眼一横,“放肆!你居然还敢拿太子压我?” “娘娘,殿下将卫将军夫人禁足于此,不准……” “本宫说话何时轮到你插话?你的舌头是不想要了吗!” 她这是在迁怒,也是在施压。不过我也已经看淡,“娘娘息怒,我左右跑不了,您又何必为这些小事动怒?” “你今日能惹得皇儿心疼,明日不知能影响他多少,这叫小事?” “像太子妃一样与世无争,就是娘娘心目中的好儿媳了?”太子妃出身虽好但也终究不得郑妃欢心不是? “带走!” 她一声令下,原本站在门外的十来个青衣护卫一个接一个闯进来把我团团围住,我没有躲藏反抗,他们也就没有急着押住我,只是一手握刀等着主子下一个命令。 “娘娘!太子殿下严令,卫将军夫人不得离开梨绘阁!”沉月冲到我前面,跪着求郑妃,太监首领见状也冲上来作证求娘娘三思,“娘娘!殿下吩咐,奴才不敢不遵!” “嚓--”数十把刀出鞘,指着被包围在中间的三人。 他二人跪着,我拉起他们,走到郑妃面前。那些刀刃随着我的步伐朝我逼近,包围圈缩小了又缩小,刀刃的冷光接近又接近。郑妃的脸上带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不下令也不退缩。 “离这么近做什么!怕我杀了娘娘?我如果要杀她,昨夜就可以动手,今日杀她,我自己可走得出东宫?”听我这么说,那些护卫稍稍后退了一些,但手中刀刃依旧不曾变换方向。 “临危不惧,有你爹的大气无畏,和你娘的聪明才智。” “我娘再聪明也还是死在了你手里。我和我娘一样,都有睚眦必报的野心。”我勾起一边嘴角,眼中的寒光照着她微微放大的瞳孔,映出一片冷意,我在她眼里看到一片白刃,也看到我自己此时此刻的决绝。“不关其他人的事,娘娘有什么沖我来就是,何必大动干戈,这是太子殿下的东宫,如果太子生母血洗东宫,岂不是让人耻笑?” 郑妃一挥手,“把她带走!”两个护卫一左一右押着我的肩膀,推着我往外头去,剩下的几个护卫依旧在屋里守着其他人。沉月要冲出来,却被方才一直站在一旁未作声的雨蝶死死拦住,这一幕看在眼里,她二人的立场再明显不过。 马车上我与郑妃相对而坐,她面色淡然,似乎一切皆在她的掌控之中,只不过时而瞥向窗外却又半路收回的目光出卖了她此刻真实的慌乱。 “娘娘要带我去哪里?” “出城。” “去见太子殿下?” “去见卫将军。”她看了我一眼,冷冷哼了一声,“你不想,或者不敢见林风代吗?”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我自然是要见风代的,但我现在在这位郑妃娘娘手里,能不能活着都是个未知数,她可不像太子一般好煳弄好琢磨,也不像太子一般对我还有几分心软,她似乎早就想除我而后快了。她会拿我做筹码逼着风代到哪一步我想也不敢想。 我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这马车外面明卫就有几十人,不要说还有隐藏着的暗卫了,以我的武功,越反抗越容易受伤,到时候狼狈不堪出现在两军对峙之地,风代他们只怕更加乱了阵脚。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会真的指望从这儿逃走吧。” “只要太子殿下一日不倒,我便一日不逃。娘娘再怎么权势滔天,也不过是后宫而已,朝堂之事永远也轮不得娘娘作主。”我冷笑,“望龙山还远,娘娘不如休息片刻,也好过在此捕风捉影地诛心。” 听到“望龙山”三字,郑妃深吸一口气,面上装作若无其事,手心却已紧握成拳,“你怎么知道?” 看样子我是猜对了。 “太子殿下告诉我的。”当然不是太子说的,是我自己推测的,长安东面的望龙山三面密林,山上还有寺庙作藏身之地,离城门很远,但作为隐匿之处再合适不过。这座山甚至算不得山,山势低矮,少有人至,山上的寺庙也不过寥寥数名僧人。这座山估计许多长安人都不曾知晓,我也是刚到这里时为了回到属于我的大唐,去遍寻寺庙才知道了这么一个地方。 “不可能,皇儿绝不会同你说这些。” 我撇撇嘴,一脸得寸进尺,“那便是我自己猜的吧。” 郑妃当然不会相信。自己猜的?恐怕在这之前她都不知道望龙山的存在,莫说是我这个在长安没呆过多久的人了。她震惊于太子会告诉我这些的事实中,对我的忌惮越发膨胀。 正合我意,她越是想杀我就越容易同太子产生分歧争执,他们母子一旦发生了什么,对我们而言自然是一个机会。但我也不敢再惹她,万一这个分寸没把握好让她起了杀意,我岂不是弄巧成拙自寻死路,只得闭了嘴,只希望快些到达,这一间小小的车厢实在容不下我俩剑拔弩张的气势。 ☆、第二十八章 血玉留情(3)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母妃!”太子急急地从驻扎在此的骁骑营主营过来,把我们拦在距离望龙山好几里的地方,“母妃,前面是两军对峙的战场,您还是不要再往前了。” 我掀起车帘,一字一句道,“是我要来的。”有太子的地方我是一定要维持我大义凛然的懂事弱女子形象的。 他握着缰绳的手一松,□□的骏马勐地一摇头,他稍稍稳定,嗓音已颤了一颤,“谁准你离开东宫的?”看他的表现,他居然还不知道我被郑妃带出来了? “本宫要带她出来,岂是三两个下人拦得住的?”郑妃在车上不疾不徐地来了这么一句,太子闻言咬紧了牙关,却也终究没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他母妃正面对抗。 “母妃,现在前方战局一触即发,您如果没什么大事,还是不要身陷险境得好。” 郑妃没有理会太子稍带怒意的警告,固执己见,对着车外的一行护卫,“走!” 我朝太子投去求助的最后一瞥,我感觉他眼里的动容带着一丝不常见的温柔小心,而他紧握的双拳又透着蚀骨寒意和嗜血的气息。我放下帘子,对着郑妃,却是轻蔑一笑。 “失败了?” “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娘娘也别掉以轻心。太子殿下对您的忌惮也不是一朝一夕了。” 太子如今的势力大多都来自于他的母亲,他母亲的家族和人脉,这让他无时无刻不陷入被制衡操控的惶恐之中,他对他母亲不是没有敬畏,不过随着年岁渐长,他越来越渴望有自己的心腹,而不是假手于人。这几个月的相处,我能够感受到他的挣扎和无奈,他自幼接受的就是残酷的继承人训练,而他的母亲似乎把他当作争权夺利的合法途径更甚于一个需要被疼爱的孩子。我猜,他当初之所以会心甘情愿地被楚曦筝摆布,会愿意为定西侯世子回封地出力,也是因为渴望展示自己、渴望证明自己。是楚曦筝抓住了他这一条命脉,给了他一个为自己而活的机会,而他,也就顺水推舟地甘心被佳人驱使了。不得不说,如果真是如此,那楚曦筝真的是心思剔透,心机深沉。
第71页 这一次,我要继续利用他,但是我不知道,同一招能不能再次管用,毕竟这一次郑妃不会再听之任之,而我也有致命的软肋,风代。 “报--”没往前几十步就听见前面一阵马蹄声,前线的卫兵在马上一边骑马一边嚎,“报!太子殿下!他们又发动攻势了!兵力一下子多了一大半!” “什么!”太子一扬马鞭,“保护好娘娘即刻回宫!走!” “谁敢拦本宫!”郑妃一把拉开帘子,对着她的护卫,“立刻去望龙山!”那些护卫都是郑妃一手□□的死士,自然是只听她的吩咐,当即赶着马车继续往前。 “军事重地岂是谁都能去的?”太子坐在马上居高临下,话语之间冷酷无情,“军政大事,后宫不得干涉!谁敢往前一律以扰乱朝纲论罪!” 赵王和风代他们已经开始主动出击了,我现在能做的只有拖延,再拖延。我绝对不能真的出现在阵前。 “太子,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郑妃显然是被他这个儿子气坏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要护着她?”她一手抓住我推向车外,“你究竟被她煳弄到了何等地步!” 我看见太子已经动摇了,他不回答就是在犹豫、在权衡,而权衡过后他就会发现,我作为人质是对他最有利的局面。我不能坐以待毙,绝不能。 我一手垂下紧紧握着那只把我捲入这一切的瓣月珏。勐一发力挣脱开郑妃,她早已青春不再又常年养在深宫没有机会练武,她应该不是我的对手。 但她还有一群死士。 赤手空拳面对十几明卫和我不知道数量的暗卫会有怎样的结果我心里很清楚,但我别无选择。生死之际,由不得我犹豫,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筝儿!”太子见我居然就这么杀进了他母妃护卫的重重包围之中,一时停止了思考,那一瞬间的担心我没有理由怀疑,但之后的畏缩与迟疑我看在眼底居然也不那么难过,终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我居然有一点庆幸。 “筝儿!住手!你们住手!快!不许他们伤了三小姐!” 十几个人团团包围住我,我本就分身乏术,而且以我的武艺和他们自是不在一个水准,就算是生死之际能多使出几番力,过不了几招便也已经体力不支。我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道伤口,我只闻得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气,混合着沙土弥散。我手上握着不知谁的长剑,剑刃上一片黑血,剑柄上也有粘稠的液体,我的手上有血顺着衣袖往下滴,一直流到灰污的指甲上凝固成血块,一直滴到骯脏的地面,被沙土淹没,被人践踏,消失不见。 我必须要熬过去,绝不能在这里了断,更不能在这里服软。 他们显然是低估了我的武艺,这会儿,又不断有暗卫现身替代了倒在我脚下的明卫。 “你还打算打多久?”郑妃扶着宫女的手缓缓走下车,走向手握利刃满身伤痕血痕的我,她嘴角微微上挑,“你和你娘一模一样,不见棺材不落泪。” “母妃!”太子在重围之外,身后也站着四个不知何时现身的暗卫。 “郑妃娘娘,你说对了,我就是和我娘一模一样,绝不能容忍受人胁迫。你今日要么就在此了结了我,否则,我绝不会去望龙山!”这句话终于还是说出口,话出口,居然让我觉得无比轻松,似乎之前所有的纠结算计都不值一提,真的到了危急关头,只有这一条路,反而一切都简单了。 再次举起屠刀,我不再手软也不再迟疑,刀刀毙命,顾不得什么招式,眼睛被一片腥红掩盖,我甚至能感受到人的鲜血滚烫地溅到我的脸上、衣服上,刀起刀落皆是血肉之躯。 ☆、第二十八章 血玉留情(4) 我以为我定是要葬身这荒郊野岭了,却突然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保护主子!”划破长空,我面前的人阵瞬间被三五个黑衣人冲散,领头的一刀砍死正对着我的一个护卫,其余几个也纷纷杀出一条路来围拢在我身边。 四周血腥气更甚。黑衣人首领用身体支撑着我,一手握剑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主子先服下一颗解毒丸以备不时之需。”正是白霜。 “你们怎么来了?” “主子放心,林将军一切安好,为免主子后顾之忧,属下已派人暗中保护将军。只是却不曾想郑妃会对主子下死手,属下险些来晚一步。” 服下解毒丸,我却觉得一阵头疼,四周血腥气似乎更加刺鼻,换了一只手握剑,同时死死盯着不断缩小的包围圈。 “这下,咱们算是彻底暴露了。” “若主子被jian人所害,我等保存实力又有何意义?”他低低耳语,“主子放心,我们只需拖得一时半刻,将军们就能杀过来了。” 只能硬碰硬了,可惜终究数量悬殊,但他们已经疲乏,也不知会是怎样结局。 “誓死保护主子!杀!”白霜一声令下,黑衣人立刻又与护卫打成一片,白霜发觉我体力不支不敢离开我,任凭对方如何挑衅也只守在我身边。 我觉得脑袋越来越沉,刀剑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刺得我一阵耳鸣,本能让我死死抓着剑柄不放手,但强烈的不适却似乎会要了我的命。 “主子!”白霜一手扶住我,“主子?你怎么了?” 我咳出一口鲜血。 “主子!”其余的黑衣人听见这一大惊失色的叫声,立刻又聚拢起来。 我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而且越来越浓郁,白霜也闻到了,“什么味道?毒烟?” 我摇头,“是暗香丸的余毒。”心下瞭然。 我从腰间解下玉佩连着上面的点点血迹一起塞进白霜怀里,背对着众人,与他耳语嘱咐了几句,他本想违抗,但终究还是理解了我的一番苦心,只是依旧不能如我所愿,“主子虽身陷险境,但仍不可走这条死路啊!” “暗香丸的解药我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到了,与其让这变成郑妃的把柄,不如将计就计。” “这岂是将计就计!” 我一把推开白霜,“快走!”数名护卫当即用刀指着我的脖子,把我团团围住。我一回头,正对上郑妃一双含笑的眼。我抹去嘴角的血迹,朝她一笑,“技不如人,我认了。” “退下!全部退下!”太子用手拨开架在我脖子上的刀剑,怒喝,“没听见本宫的话吗!退下!” 他扶住我的肩膀,一脸心疼,“你,你流血……” “太子殿下现在才看出来吗?”我冷笑着甩开他的手,你方才还立场鲜明呢,这会儿知道没人敢对你动刀子了,又跑出来装正人君子? “筝儿,你这是何苦?你明知我总会护你周全。” 若不是为了拖延时间,我真是一句话也不想和这个人说。我清了清嗓子,“我利用你到今日,你还愿意护我?你是傻了还是痴了?”
第72页 他替我挡住郑妃的视线,“是痴了罢。” 许是这周身血腥气太过浓重,掩了暗香丸毒发的气味,我倒松了一口气。 一阵强劲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大军来了。果然如白霜所言,望龙山一战胜负已分。太子一方一路撤退,赵王风代则乘胜追击直接追到了这儿。赵王一方高举着北境和西境两路大军的大旗,相比太子一方的仓皇显得越发英气。 周稚率领大军先行,估计赵王和风代就在后面了。 又是一阵马蹄疾驰,伴随着马儿长嘶。我远远看见高头大马之上英姿飒慡的那一抹银甲长缨,努力压制住嗓子里的一阵甜腥,我背过身去,竟不敢再看他,眼眶已红。 “林风代你若敢再向前一步,本宫便要了你爱妻的命!”郑妃缓缓走向前,一挥手,三五个护卫架着太子远离这是非,同时团团围住我,长矛长剑指着满身伤痕的我。 “曦筝!”风代在背后唤我,“曦筝!” 不知为何我听着声音总觉得几分熟悉,这场景也似乎似曾相识,像是在梦里见过,那一声声越来越远的唿唤,阿沐,阿沐…… 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我终究是握不住剑了。一瞬间护卫的剑直抵我的脖子,但此时此刻我已经感受不到什么紧张了,只觉得头痛欲裂,估计这就是当初楚曦筝中毒的感觉。 太子在后面大叫,“筝儿!”,听得我一阵心惊。 “曦筝!”风代估计是要直接杀过来了,却被一个我不知道是谁的人拦住,我只听见那人说,“小心有诈。” 护卫押着我站起来,让我面对着风代那边,在看到我脸的一瞬间,我感觉风代倒吸一口凉气,估计是被我此时满脸鲜血的模样吓到了,“曦筝!曦筝!”却被旁边一个人拦住,“风代,冷静一些,你确定那是夫人?” 我抬头,对着风代的双眼,“别管我,别管我。” “林风代,你若是心疼了,就放下武器,一个人,走过来。” 他当真立刻下了马,就要把剑丢给后面的周稚,那个我不认识的人还要拦,却被赵王一个眼神制止。 “林风代!你不许过来!”我几乎是声嘶力竭,每喊出一个字,就觉得耳里一阵轰鸣,“不许放下剑!”一个将军,在阵前放下杀敌的佩剑,丢下陪他征战的战马,意味着什么,代表着什么,我很清楚。 他笑了,“如果没有你,宝剑护何人?”把剑丢给周稚,朝着这边走来。赵王在他身后举起手,弓箭手当即拉弓整装待发。 “林风代!不许过来!快走啊!别管我!” 急火攻心,我吐出一口鲜血。时机已到。 我最后看着缓缓走来的风代,眼中蓄着的泪水夺眶而出,“风代!别再走过来了!我活不了了。”最后一句轻不可闻,暗香丸已经无药可救。 一只利箭隔空而来,我浑身一颤,所有的血似乎都涌到了心口,先是一丝麻痹感遍布全身而后便是一阵彻骨的凉意,从后背刺入的那一支箭贯穿心口,我的衣服已然一片殷红。押着我的护卫一愣,随即放开了我的手。 我倒在地上,听见有人唤我的名字,太子大怒,不知对着何人发脾气,“谁许你放箭的!” “林风代,这是你欠我的!” “黎山王,拿命来!” 黎山王? 我最后只听见众人大叫着“将军!”,我用力睁开眼,却只看见鲜红一片。 …… 长相思在长安。美人如花隔云端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不是上卷的最终结局噢!这只是以第一人称叙述的结束,后面会有第三人称的后续。 明天会放第一卷的番外,然后才是第二卷,嗯本来是想最后完本的时候再放番外,又觉得这个时间跨度太大了,就现在上卷结束直接放番外吧。番外不长,可能一天吧,最多也就两天啦。 年年在这里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二十七章 雨雪霏霏(1) 先前太子一番诉衷情让我心里五味杂陈,油然而生的担忧也越发沉重。风代和赵王按照计划该已是高举大旗地回来了,但是半个月过去,一点动静也没有。郑妃早早地把赵王妃和我的消息放了出去,可是北边迟迟没有她想要的结果,探子来来回回好几拨,说的都是赵王一心督战,卫将军和赵王同心。 “林风代和赵王都很相信你。”太子这么说,“他们一个相信你不会背叛;一个相信你可以稳住大局,也保全自己。” 我在东宫“养病”半个月,太子把梨绘阁腾了出来,这间梨绘阁虽然偏远但小巧精緻,既全了我远离争纷的心思,又方便偶尔和白霜见面详谈。暖阁四面有梨树环绕,正是风景大好的季节,主室隐在花海里,别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清静。 太子常常突然出现,也不着人通报,说是不好惊扰了我。这是他的地盘,我也只得受着了。 梨绘阁里尽是些玉石瓷器的摆设,风雅奢华,但看久了难免俗气浅薄了些,我看整个东宫只怕都是这般奢靡。你想想,这么一个偏僻少有人住的小院都能这样随手一件器物就值千金万两,其他需要撑场面的宫殿屋宇还会寒酸了不成?我自小在边疆天高地阔地野着,本就不在乎这些;后来回了长安成了名副其实的尚书千金,又见惯了这些,更加不上心。 这几日,能不憋在屋里就不呆在屋里,可是梨绘阁外头还有侍卫守着,美其名曰保护,实在让人憋屈。不过他们也确实帮我挡了一群好奇的东宫姬妾美婢,这些暂且不提。 再不找点乐子,闹点事情,我都快闷死了。而且,只怕郑妃又要怀疑我是不是筹谋什么诡计了。 我大摇大摆走到院门口,看了一眼门口守着的两个侍卫,今天的这两个脾气稍微好些,但有些死脑筋,之前大半的不速之客都是被他俩一句云淡风轻的“东宫是太子的东宫,守卫只听太子殿下吩咐。”给气走的。 他俩一个姓于一个姓薛,这我是听旁人“于侍卫、薛侍卫”这么叫才知道的,于侍卫武功强些,薛侍卫相对弱些,不过,以我的武功,估计只能在薛侍卫手下讨点便宜了。 我还没跨出门槛,于侍卫便伸手拦住我的去路,抱拳恭敬道,“太子吩咐过,夫人有事让人通传就是,不必……” 我停下脚步,扫了一眼他腰间别着的佩剑,不算稀罕,但对于侍卫来说佩剑就是身份,这把剑足以说明他的地位不凡。我用可能会有些沉,但再不顺手也好过空手对白刃。 我转身欲走,却在回身一瞬一个反手从于侍卫剑鞘里拔出长剑,我这一动作突然,于侍卫一时反应不及,加上剑朝着他而去,他只得本能后退了半步才堪堪错过剑锋。薛侍卫在另一边顿了一秒,随即以惊人的应变速度几乎是本能地拔剑相向,一瞬间我几乎就要被他的长剑扫到,连忙后撤了三五步。只一招,甚至都算不上一招,我已处于下风。
第73页 轻敌啊!轻敌! 原来深藏不露的是薛侍卫。他的佩剑不及于侍卫,我便理所当然地以为他的品级低武功也略逊一筹,现在看来,是我自作聪明了。 事已至此,硬着头皮也得打下去,他多有顾忌总不敢真的下手伤我,毕竟太子压着,他虽然不知道楚曦筝和太子的关系,但总也有猜测或者怀疑。他束手束脚,相比之下,我招数放肆,带着挑衅咄咄逼人,居然也能过上十来招。但是,他就像个陪练,打得我好生无趣。 “夫人,您再这么打下去,只怕要引人来了。”于侍卫看出我故意挑衅,却不是要伤人,索性抱  着胳膊靠在墙边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出招的间隙我朝正努力防守的薛侍卫放言,“薛侍卫,你再这么让着,可是脸面都没有了。” “属下不敢。” 这说话的口气,怎么和白霜那么像? 暗卫? 我心里暗暗怀疑。如果他真的是暗卫,那有可能是太子的心腹,又或者是宫里郑妃安插在东宫的眼线。如果是太子的人倒罢了,最多也只是知道些往事;如果是宫里的,那我以后便绝不能再见白霜了,这么一来,我和外面就彻底断了联繫,周穆那边不知要急成什么样了。 我一分心,手上的剑偏离了原本的轨迹,直直地朝着薛侍卫的心口而去,一旁的于侍卫大惊,捡了块石头砸向我握着剑的右手手腕。力道极大,情急之下他顾不得那么多。 “放肆!”太子站在院门口,身后跟着几个太监侍卫。 于侍卫和薛侍卫连忙跪下请罪,薛侍卫依旧是面色淡然,没有一点方才惊险之后的慌乱。 “谁准你们对夫人刀剑相向了?居然还敢伤人!”太子走向我要看我手腕上的伤势,我却朝后避开。 “是卑职煳涂,求殿下责罚!”于侍卫认错倒是快,薛侍卫却不语。 我上前一步,“是妾身找人陪着过招打发时间,习武哪有不受伤的。殿下若是因为这个罚他们,岂不是让妾身难堪?” 太子嘆了口气,对着他二人一摆手,“下去吧,到外头守着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大家!这一章之前存稿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早就放出来过了,非常抱歉!! 稍后还有一章!!!! ☆、上卷番外 林风代看到远处护卫包围圈中那个满身鲜血的女子倒下了,他们之间隔着人墙、刀戟、沙土、生死,他什么都没能为她做,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衣衫被鲜血染红,她的身影被尘埃埋没。 曦筝,你等我。 “黎山王!拿命来!” 黎山王毫不退让,当即骑着骏马朝着两军之间冲去,太子此刻无暇顾及他们,郑妃亦是如此。赵王愣在原地,拳头紧握,那个素衣女子,从初见便倾心却最终也未能青眼于他。曦筝,你不能死。 “杀!”赵王一声令下,大军冲锋,赵王作为主君一马当先,周稚周穆紧随其后,周穆在赵王右手边,一挥马鞭与其并排,“王爷!求王爷准许末将去带嫂子回来。”赵王在马上咬紧牙关点头,“带她离开这里。” “谢王爷!”周穆从侧翼窜出朝后方策马而去,后方密密麻麻聚集了许多人,光是保护郑妃和太子的暗卫就有近一百人,凭他之力是无论如何也沖不过的。正犹豫,却看见白霜带着几十人拦在自己面前,“白霜?你干什么?” 白霜的一双眼红得可怕,以往见他只觉得他是清冷孤高,今日才明白一个暗卫嗜杀起来会是何等模样,他的主子遭人毒手命悬一线,他无论如何也要同人拼命。“若是将军信得过属下,主子交给属下就是。林将军身边的人只防得了暗箭,战场上刀剑无眼,我们势单力薄。” 周穆这时才知道曦筝身边为何无人,原来是因为全都派去保护林风代了,心里一阵酸楚,早已默念了“嫂子”无数遍,“好,风代那边我去支援,”一挥手朝着身后的十几亲兵,“骁骑营的跟着我,其余的随着去救夫人!” 太子拨开眼前层层叠叠碍眼的小兵护卫,冲到曦筝身边,“筝儿,筝儿,你听得见吗?你还听得见吗?” 曦筝已经是半昏半醒,微微睁开眼盯着天上一轮太阳发呆,仿佛记起了什么,重又闭上眼,“我终于还是把这一颗心还给了你……” 史官如此记载:天和二十八年,太子伙同生母贵妃郑氏一族意图谋反,勾结匈奴黎山王,藏匿其部下于长安,软禁皇帝及嫡母皇后于宫中,其余未成年异母弟皆被控制,封锁消息擅用兵符并派兵圈禁皇后嫡子凉王。第五子赵王从前线回京在长安城外望龙山遭遇叛军埋伏,率部将拼死抵抗,最终she杀妖妃胡虏生擒太子,叛乱就此平定。皇帝弥留之际传位于第五子赵王。 赵王登基,改年号为兴懿,兴懿一年加封生母母后皇太后;已故赵王妃戴罪之身故不予谥号,皇帝仁德,念其育有一子,追封皇后,以王妃之礼厚葬;定西侯嫡长女楚氏与昔日赵王曾有婚约位及平妃,因病早逝,皇帝感念追封皇后之位,特以皇后大礼厚赏,赐谥号孝真,因其早已下葬不便惊动故未入皇陵。汉阳长公主驸马加封国公,主帅卫将军林风代战功赫赫最终死于望龙山一战,皇帝感念英魂早逝追封护国大将军,骁骑营将军周稚、周穆加封正四品定北将军。其余随其平乱的一众将领亦加官进爵。 兴懿三年,天下初定,前太子在圈禁地病逝,凉王自请戍守南疆,其母先帝皇后身体孱弱不久即病逝。三月后,昔日为凉王挟持失踪的赵王世子为义士寻得,平安回京父子重聚。皇帝大喜,重赏义士,当即下旨册封长子刘帜为太子。 兴懿六年,皇帝北巡遇刺为一民间女子所救,此女褚氏为皇帝诞下一子一女位及曦妃,后为人诬陷谋害太子被贬,自缢于冷宫,皇帝念及幼子,追封皇后,谥号德懿。 太子自幼由已故德懿皇后抚养,独居东宫,德懿皇后死前位及曦妃,为六宫之首。后位长久空悬,朝臣数次上书求陛下早立皇后为后宫表率皆无果而终。 “父皇昔日为带母后回宫力排众难,如今又不愿立后,可是依旧放不下母后?”刘帜口中的母后就是曦妃,那位冤死冷宫的德懿皇后,褚贞。 皇帝深嘆一口气,“帜儿可还记得你的亲生母亲?” 太子点头,“记得,却也记不清了。那几年在舅祖父的别院倒是常常想起母亲的模样,他们说,我只有远离母亲才能安全,母亲也才会安全。”太子继续说,“我问,是谁把我带出长安的,他们只说是父皇的故人,承诺过不论如何必会护我周全,却不肯透露姓名,舅祖父也曾派人见过我,然后就把我送到更远的地方去,说无论如何要跟着那些举止奇怪的人,他们一定会保护我。后来,我便不再常常想起母亲,而等我回来,母亲已逝。” 皇帝在听到那一句“故人”时便已陷入沉思,不等太子说完已红了眼眶,太子大惊,“父皇?”
第74页 皇帝摆摆手,苦笑道,“当时单护你回来的便有几十人,不要说打前站、断后、在暗中清理障碍的了。难怪,难怪她手握大权却护不住自己,她哪里护得了所有人呢。” “他,是谁?父皇当初不是说,那义士最后也没有如您所愿留在朝中辅佐您吗?” “她,早已不在人世。”皇帝让太子走进一些,“帜儿,你记不记得他们说过什么?” “他们说,他们手上有父皇那故人的信物,这信物父皇一定认得,便是证明受其所託保护我的证据。”太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想要解开这困扰了他多年的疑惑,“父皇,儿臣一直想知道,那信物,到底是什么?” “是朕送给她的新婚礼物。”当初在土地庙初见,她拿匕首对着我的脖子,我扯了她的帷帽,这一眼把她看进了心里;定西侯府的花园里,她要把匕首交给我,毫不避讳摘下面纱,丝毫不为我的威胁所动,这样一个女子叫人如何能忘?那日,她落了面纱,被我拾起;本以为……最后却眼睁睁看她嫁给他人。 “那日她的暗卫护送你回来,朕本以为又是居心叵测之徒,待他们呈上那信物,朕才想起当初离开长安之前她确实许下承诺,只是不曾想到,她居然会为了朕,做到如此地步。”当初皇帝回长安,打开长安的大门,赵王府已是一片焦土,若非如此,如茵该是会告知此事。皇帝缓缓抬头,眉眼间有了疲惫,“只可惜,我最后也没能再和她说一次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面前,浑身是血,一箭穿心。” “那位故人原来是父皇军中挚友。若没有他,儿臣昔日只怕要为人所害。父皇,不知这位故人葬于何处?” “望龙山一战,是她以一己之力拖住了当年的太子,才让我们有机可乘,可当我们赶到时,看到的却是她被众人包围,遍体鳞伤也不肯放下手里的剑。”她只要不倒下,这一战就不能结束,便可拖得一时半刻。一直站在皇帝身侧的贴身侍卫十月低头不语。 “她是谁,葬于何处?儿臣想去祭拜他,以谢救命之恩。” “护国大将军冢。” “是林将军?” 皇帝嘆了一口气,摇摇头,看着舞勺之年的太子,“是林夫人。定西侯的小女儿,楚曦筝。” 楚曦筝,褚贞,曦妃。曦妃之女,大公主,名念筝。看着父皇那般神色,任谁也能猜到什么。父皇每年都会去祭拜林将军,原来,不只是祭拜林将军;父皇常常去大将军冢,也不只是与昔日同袍一叙吧。也许曦妃当初能宠冠后宫并非偶然,或许是因为这个名字,或许是她与那位巾帼不让鬚眉的林夫人有几分相像。听人说当初父皇出巡在野外遇刺,是曦妃与父皇并肩力战刺客,也许某个瞬间,父皇看见了那个当初在望龙山以一人之力对抗敌军的女子,庆幸这一次,不是一箭穿心的结局。 你不在,凤钗无主椒房无人。 (本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就是下卷啦!!!! ☆、第二十九章 看花灯(1) “小姐!小姐!”云安隔着老远看见我就大叫起来,“别找了!别找了!小姐在这儿!小姐!”顺着她的眼神,我打量了一眼自己站的位置和身上的衣裳,那天早上穿的碧色荷叶襦裙,而此时我站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是哪儿。 我,回来了? “小姐,您怎么了?您不见了奴婢们找您找了半天了,您去了哪儿啊?” 我根本没仔细听她再说些什么,我回来了,是的,云安、嬷嬷、护卫,所有人都是我熟悉的,这里是长安,大唐的长安。所以,楚曦筝呢?她现在是真的死了?风代呢?白霜、玉眉、玉慧、周穆,他们又怎么样了?望龙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最后是怎样的结局?我一直梦到的那个场景意味着什么?我当初在福济寺听到的那个声音又是什么?巫女? 云安扯了扯我的衣袖,“小姐?您没事儿吧?” 我摇头,“没事,这是哪儿?” “您怎么就跑出城了呢?这都是东郊了。”东郊? “望龙山……”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出来多久了?” “快半天了。小姐,奴婢不敢惊动夫人,只央求了嬷嬷派护卫出来,趁着夫人还不知道,咱们快些回去吧!”云安一张小脸因为担心揪成了一团,看着我一脸茫然急得快要哭出来。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最开始玉慧老是担心我会给二姐欺负,也是这么一副表情。如今想起这些,却觉得恍如隔世。 也对,确实是隔世。 云安,我没事,可是我现在真的不想回去,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看似只离开半日却其实已离开数年的世界,有关楚曦筝的一切都已经是刻在我心上的忘不掉的经歷。 “小姐,咱们,回去吧……”云安察觉到我的不对劲儿,“小姐,您真的没事吧。” 即便是下凡来了也莫要去寻我! 耳边突然想起这一句话,那个总是在梦里出现的人是谁?他唤我“阿沐”,这个阿沐也和楚曦筝一样和我有着某种联繫吗?她又是哪朝哪代的人? “云安,我问你,你这一路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人?有没有人听见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云安摇头,“小姐,您,您确定您没事吗?” 我现在的样子估计是有些奇怪,我深吸一口气,“走吧,我们走吧,确实耽误了不少时候了,莫让母亲等急了。”说完自顾自走回去。 云安却从后头拉住我,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又撩开我的头髮看了看我耳后的胎记,小心翼翼道,“小姐,您,半天不见,怎么,走路都如此……端庄秀气了?除了进宫见林妃娘娘,您何曾这么……规矩过?” 端庄秀气?规矩?虽然这话不怎么好听,不过这两个词倒是让我心下一紧,楚曦筝和我到底不是同一个人,即便我以她的身份活了那么久,也终究改变不了我不是楚曦筝的事实。我和她不是同一类人,更不是同一个人,有关她的一切对于我而言什么都不是,她身边的人最终记住的也不过是楚曦筝这个名字,能够想起的也不过是她那张脸,虽然我这张脸同她一样,但在他们的眼里,也终究是不一样的。我只不过是寄居在那具身体里的过客,怎么就把自己当成了真实存在的楚曦筝呢?可能,甚至是因为我才让楚曦筝远离了那个世界,甚至是我不经意抢走了她本该拥有的一切,改变了她原本可以和所爱之人白头偕老的命运,让她捲入那一场血流成河的斗争,成为了惨死阵前的牺牲品。 “子歌。” “子歌?你站在那儿做什么呢?” 云安扯了扯我的衣袖,小声道,“小姐,夫人叫您呢。” 我一愣,好久没有人叫我子歌了。勉强挤出个笑脸,朝着母亲奔去,“娘,您念完经啦?”身后的嬷嬷朝我行了个礼后退到后头去了,把位置让给我。
第75页 “饿了吗?” 我点头,“也,还好。娘,咱们晚上是不是要去看灯会?”我记得,今天是看花灯的日子。 “对啊,咱们早些回府,晚上叫他们陪着你去就是了。”母亲握着我的手,“怎么,累了?”我现在的样子也许是有些疲惫。 “啊?不,不是。” “他们说你跑出去了才回来?” 谁说的?我又气又急,又不知如何解释,在这之前不久我才和娘因为婚事闹过一场,这天上午可算是和好了,这回莫名其妙的一场意外又要如何收场? “子歌啊,也许你到现在也不大情愿,但以后,你终是会明白爹娘一番苦心。这一桩婚事也许太过突然,但的确也是爹娘一番深思熟虑了的,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爹娘,我们总不会害你。” 多久不曾有人这般苦口婆心,这般为我殚精竭虑了?我好像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一切,一个人去筹谋规划、尽我所能保全所有人,却唯独不知道有谁还能保全我自己? 我红着眼眶抱住了母亲,闻着她身上的薰香和寺庙里香炉的气息,“娘,子歌再不任性了,子歌明白的,子歌都明白的。您也不要为了我同林妃表姑结下樑子,毕竟,五王爷将来也许会掌握父亲和我们一家的生死。” 母亲一惊,未曾想过我会说出这番话,身后的嬷嬷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盯着我挂着泪珠的脸,母亲摆摆手让众人退下了,“谁同你说的这些?” “子歌也该长大了,该为爹娘分担一些了。” 母亲盯着我看了半晌,“谁同你说的?”语气已不似方才疑惑。 “没谁说呀,这事儿能有谁知道呢。娘,子歌这是开窍了,您还不开心?咱们回府吧,我都饿了,现在是真的饿了。”这么说可算是没再让母亲继续追问下去,我都想好了,她若是再问,我便说是遇上一个高人指点,至于指点了什么,就胡扯吧。 ☆、第二十九章 看花灯(2) “待会儿去看花灯记得披上斗篷,仔细着凉,也不要总往那人群里头挤,别磕着碰着知道吗?”母亲晚饭又好一通叮嘱,“早些回来,别走太远,回头都宵禁了看你怎么办。” “子歌记下了。” “那待会儿便早些出门,早些回来。” 长安灯会自然是热闹非凡,这会儿时辰还早,放莲花灯的小河边上还不算拥挤,我便到了桥上去,桥下出双入对的都是要放灯祈愿的情侣,我便不凑这个热闹,待会儿只在桥上站着看看哪盏莲花灯最好看便罢了。 看着桥下一盏盏漂过的花灯,不知怎么的心下有些悽然,又想起了那些我本不该经歷的事情,究竟要多久才能忘记? 再一抬头,却见桥下有人正笑看着我,朝我挥手。 五殿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却笑呵呵地指了指我,示意我:你可别跑!这位五殿下是林妃表姑的养子,我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次,但每次见面,似乎都不大愉快。小时候他总是欺负我,不大愿意带着我玩更多是同哥哥一道,长大之后见面次数更少,总给人一种没个正形的印象。偏偏我还不能惹他,还不能得罪了这位最得皇帝欢心的五殿下。似乎他在朝堂上还是有些作为的,只不过府里姬妾成群,还未立正妃侍妾就已经不知多少。说实话,现在的我已经不怕他了,比这兇险的局面我都已经经歷过,还怕他一个没什么正经的王爷?不要说他名义上是我的表哥,绝不敢把我怎么样。 他穿过人群,双手背在后头慢悠悠走过来,我屈身行了一礼,“表哥好兴致啊。” “听说表妹下个月就要大婚了?恭喜恭喜啊。” 我皱了皱眉,果然,和他说话没说几句就让人倒胃口,但人家是王爷,我又不能不尊敬,只得陪着笑,“表哥莫忘了备个大贺礼,这一杯喜酒总是要去喝的。” “好啊,我一定去。”他话锋一转,“你这婚事多半也是拜我母妃所赐,你若是真不想嫁,说出来,表哥将功赎罪肯定帮你摆平了,如何?” 我一愣,后头的云安估计脸色已经发白,轻轻扯了扯我的斗篷。冷静,冷静。我轻笑一声,“表哥多虑了,这婚事看着是有些仓促,但说起来两家人早就熟识,这亲事也是自小便说了,只不过怕出什么意外,保不齐耽误了哪家的孩子,所以一直不曾公之于众。现在我俩都到了婚配的年纪,自然就提上日程了。” 他微微一愣,似是没想过我会这么说,“竟是如此。”他又换了一副日常挂在脸上的笑容,“那便好,我还担心你这脾气只怕又要闹一场,现在既是如此,那便好,便好。” “多谢表哥关心,子歌在此谢过表哥了,”我又行了一礼,“表哥若没什么事,我就先告退了。” “哎,灯会才刚刚开始呢,我陪你去前面走走如何?” 你陪我?谁要你陪我啊。我板着脸,“这样不大好吧,时候已经不早了,我是打算就要回府的,不打扰表哥兴致,您尽兴。” “既出来了,不逛个尽兴怎么成?不过一时半刻,就算宵禁了,有我在你怕什么?” 宵禁?你还打算逛到宵禁?等那个时候路上都没人了,你还看什么灯会?你是不怕,你是王爷,亮个腰牌谁敢动你不成?可我又不是皇子皇孙,人家要抓我的错处还不简单?回头被人误会我和你不清不楚你要我怎么办?我这会儿才真正见识到这位五王爷私底下的死皮赖脸,哪里有个皇子的样子? “男女有别,况且这又是灯会,我同表哥一道终是不妥,我身边这么多人,总不会有事,表哥大可放心,我这就退下了。”说完就要走。 “韩子歌!”五王爷直接叫住了我,我没办法,只能转过身,又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问他又怎么了,“你今儿是不是吃错药了?你是在刻意疏远我,还是以前你一直装作什么都不懂在煳弄我?” “你!”他既然这么问了,我不得不提高警惕,确实,我的变化有些明显,母亲那边说是开窍了懂事了还算好煳弄,可这些话我怎么也不能解释给他听,“你既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你现在耗着我不肯放我走,回头表姑误会了怎么办?对你而言不过是身边多个女人罢了,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你难道不清楚?” “你既知道为什么不说出来呢,你不想进宫我自然就不会为难你,”他这话说的实在是通情达理,“你我之间有什么还不是好商好量的事儿?就算是母妃有这份心思,凭父皇对我的宠爱,我若不要,母妃也是没法子硬来的,即便父皇也被母妃说服,也是有计谋可使的,你说你这弯弯绕绕的,何必呢!是不是?” 倒成了我的错? 仔细想想,还是觉得他这番话也就只是听起来诚恳罢了。父亲是兵部尚书,在朝堂上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早年戍守边疆,在军中也有许多故友,而且哥哥早年在军中的朋友如今也都成了独当一面的大将。这些人脉对于一个有争储之心的皇子而言,实在太重要了。
第76页 “你不相信我?韩子歌,你仔细想想,你是什么身份?你若进了王府,其他那些出身低贱的侍妾婢女可还有出头之日?我这王府还不就唯你独大了,这可不是我想要的。我回头纳个妾立个侧妃,万一惹得你醋罈子大翻,你爹娘心疼你跟什么似的,在朝堂上给我使个绊子,我还有活路?还不如现在这样,你是我的表妹,韩府是我母妃的娘家,你们还会看在母妃的面儿上支持我一下,至少不会害我。你说是不是?” 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既说清楚了,也就没有一道看花灯的必要了,五殿下,您兴致好便自个儿逛逛,我先告退了。” 正要转身,五殿下像是看到了什么,一把拉住我,把我拉到跟前,帮我把斗篷的帽子戴上,又拍了拍我的后脑勺让我低下头去,“你走的时候最好别抬头,大婚之前新郎新娘见面,不吉利。” “五殿下。”来人向表哥行礼,“殿下也是来看花灯的?” “张大少爷不在家里张罗婚事,怎么也得闲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今天真是诸事不宜,怎么又来一个我不该见到的人呢。 “这位是……”我背朝他,又穿着斗篷,不曾向他行礼,他说的估计就是我了。 “张大少爷的喜酒本王到时候一定会去蹭一杯。”表哥笑嘻嘻地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朝我挤了挤眼,对着云安摆摆手让我们离开。 我低着头从旁边走过,那位张大公子估计对五王的作风也是见怪不怪,倒没说些不该说的话。 “小姐,咱们这就回去了?” “不然呢,我是没心情继续看什么花灯了。走吧走吧。”我回头看见那两人还站在桥上说话,五王爷朝我一笑,挑了挑眉,我赶紧低头离开。 “你方才看见那张大少爷长什么样了吗?” 我问云安。 “不曾,小姐不抬头,奴婢就更不敢了,万一被人问起免不了连累小姐。”她一笑,“小姐看样子是真的开窍了呢,愿意想婚事了?” ☆、第三十章 瓣月珏(1) 张家又送了娉礼过来,也是奇怪,一个月前这桩婚事初定之时,张家当家的老爷就已经把娉礼送来了,数目也是不小,怎么今儿又说是送礼?我也没多问,母亲让我待会儿去她房里,想来也就是为这桩事了。昨晚上灯会碰见五殿下还让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呢,实在是没有闲工夫去计较这些,他说不会为难我就真的会放开手去了?虽然我从来不相信他会真的想要娶我,但为了巩固他的地位遂了他母妃的愿顺水推舟一把也不是不可能,他话说得好听,我也不能就这么信了。 “云安,你说五殿下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云安一边给我梳头一边遣了其余的小丫头出去,“小姐也别太担心了,这些想来老爷夫人都会给您摆平的,老爷既定了这桩婚事,就必不会反悔,这五殿下也不能硬来。” “可是我总有些不放心。” “五殿下其实对您也算不错,虽说小时候您和他不大对眼,但后来也还算熟悉,这五殿下对您有没有这些心思您也是清楚的啊。”云安用簚子帮我细细打理耳边的碎发,“五殿下怎么说也是您的表哥,他昨晚上说的也算恳切了。” “可是谁知道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呢,他在朝堂上能有今天的地位,怎么着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门外又有嬷嬷来催了,“小姐,夫人请你去见她。”云安帮我把簪子戴上,点了点头,扶着我走出去,我见母亲身边的梁嬷嬷也在,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让嬷嬷久等了,这就去吧。” 母亲已经在等了,见我来便让所有人都下去,这阵仗着实吓了我一跳。“你来看看张家送来的礼物。” “是。”我坐到母亲旁边,接过她手中的一只锦缎包着的紫檀木小盒子,这盒子本身就已经价值不菲了,里头的东西想必更加了不得,难怪张家这么巴巴地特意又送一次。掀开盒子,我有一瞬间的失神,整个人僵在原地,捧着那只小盒子,似有千斤重。 一块玉佩静静地躺在盒子里,被锦缎包围。半月形的白玉,中心一抹红血丝浑然天成,带着一股不寻常的仙气,这似乎,不该出现在这儿啊。 瓣月珏! 这是定西侯府的那位父亲亲手交给楚曦筝的,当初我握在手里的一瞬间,白霜就直直地跪在我面前叫我主子,一切都是从这一块玉佩开始的,就是这块玉佩让当初的我,当初的楚曦筝彻彻底底地捲入了那一场争斗。我还记得在望龙山,我用沾满鲜血的手把它从身上解下交还给白霜,我还记得他当时颤抖的双手,我还记得那块白玉在鲜血的映衬下,格外刺眼。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为什么兜兜转转,瓣月珏又回到我手上了呢?楚曦筝的那个年代与我隔了不下百年,这块玉佩又是如何到了张家手里? “这玉佩是……”我小心翼翼地问母亲。 “这便是张家今日送来的了。说是祖传之物,传女不传男,也是有些渊源的,张家老爷的意思是,张家这一辈没有嫡系女儿,这婚事既已定下,便传于你这个长媳了。” “传女不传男?”倒和当初有些相似,作为暗卫的信物,也是没有传给当初定西侯世子却传给了楚曦筝这个小女儿。我从盒子里拿出瓣月珏,主玉下也挂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珠子,但不是当初的红玉珠了,不过是白玉,从成色上看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他们家自有他们家的规矩习惯,大婚之日你便戴着。” 我点头,“娘,我想去一趟福济寺。” 母亲没想到我今儿又要去,觉出点不对,“怎么了?你昨日回来便有些奇怪,可是在庙里碰到什么人遇着什么事了?” 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一些,靠着母亲,“我昨天在庙里遇到一位高人,就是她指点的我,说我有天灾但已被化解,还说此天灾并非寻常所言的天灾,所以我就琢磨着、琢磨着,就想到宫里那一层面去了。娘,那位高人真的是很厉害啊。我想再去看看能不能碰着她,再让她指点我几句。”我不动声色瞥了母亲一眼,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是相信了我这一番胡说八道的措辞,我继续编,“那位高人不是庙里的人,就是云游四海的那种高人,我在想,她应该不会在长安逗留太久,所以今天就想去碰个运气。不过这也是要看缘分的,不能强求。” ☆、第三十章 瓣月珏(2) “噢,这样啊。那待会儿让他们备马车就是了,要不要备份礼?” 人家是人是鬼我都不知道,送什么礼物我又如何拿捏?“不不,人家是高人,不收礼的,心意到了便好。”突然想起什么,“我想骑马出去,云安陪着我就好。” 我自小在边疆长大,母亲也极少拘着我。对于我的武艺母亲还是信任的,所以在护卫这一方面她向来不做强求,而且云安也是个稳重的丫头,至少在母亲面前一直是稳重的形象,所以母亲也是放心得下,“好吧,就依你,不许胡闹,早些回来。”
第77页 “母亲放心,子歌有分寸的。” “子歌懂事了,这样以后母亲也就放心了。”这几日我的变化母亲看在眼里,想必也是疑惑不解,但好在这变化对于当下的处境而言不算坏事,所以母亲便也没有细究。 我自己也说不清楚这到底算不算是好事。有关楚曦筝的一切我本打算就这么忘记,即便现在的我放不下,终有一天,我也会走出来。我总有自己的生活要走下去,那里的一切不过就是过眼云烟,甚至都没有人知道那几年的楚曦筝不是楚曦筝。可是,瓣月珏的出现让我觉得这绝不是一场意外,或者说,不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意外。在那个一直纠缠着我的梦里,出现过一个玉柱,加上两世瓣月珏,这绝不是巧合。 我身着骑马装,戴着面纱,纵马飞驰出长安城,我是从望龙山那个地方回来的,我在想,那个神秘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是人还是鬼又或者是神? “小姐,咱们都要出城了,您这是要去哪儿啊?”云安在我后头,紧紧跟着我的那匹马,生怕被我甩了,她的那匹马也是辛苦,被她的鞭子抽了不知多少下才能勉强记得上我的这匹马的速度。 “望龙山。”我一会马鞭又要加速,就听见云安在后头大叫,“小姐!前面是城门,您不能这样冲出去,会被拦截的!小姐!您慢点儿!” 我一回头,云安的马术已经不算差,但这会儿紧勒缰绳也能看得出有些吃力,以往她一挥马鞭我便是占不得优势了,可如今的马术突飞勐进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我连忙放慢了速度,略等了她两步。 “小姐,您今儿这骑马的架势是存心要甩开奴婢了?这儿可是长安城,您把这儿当边疆的跑马场了?” 我瞪了她一眼,“你自己技不如人别不承认,我何曾要甩掉你了?我还没骑过瘾,你就在后头大喊大叫,惹得一群人看着我,我都替你尴尬!”这么一通教训可算是没让她揪着我马术的问题,转而思考是不是真的是自己退步了。 前方就是城门,有守城的卫兵站在两旁检查进出城的人员,我们索性下马牵着马,一路走到城门口。后头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马上的人似乎是不怎么会骑马的,前面行人人来人往,马儿长嘶着不肯继续向前,而马上的那个女子却一挥马鞭,丝毫没有要打算停下的意思。我皱了皱眉,她是打算践踏着旁人的身躯一路飞驰出长安?她是逃犯,后头有人在追她? 守门的将领看过我的腰牌,知道我是兵部尚书韩府的人,再看看我这一身绫罗便知道我不是下人,见状连忙说,“小姐避避,这人交给我们就是,仔细伤了您。” 马上的女子直接朝城门飞驰过来,一身白衣似是丧服,头戴白绢不着粉黛长发飘飘,一件宽大而轻盈的黑色斗篷因为马儿的速度高高飞扬,看上去英姿飒慡如女将军一般。看来她不是不会骑马,而是太会骑马,而且,这周身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傲气居然让城门口一群守卫不敢贸然拦下这一匹脱缰的野马和马上的人。她路过我们,朝我抿唇一笑,我正疑惑,却听见她从城门口传来的声音,很遥远,却字字句句格外清晰,直击我的心头。 “有什么要问的便随我来吧!” 这声音!她是谁? 我顾不得身后的那些商议着如何上报,要不要追出城去的守卫兵了,纵身跳上马,一拉缰绳,对着守卫将领道,“这个人我认识!我去找她!云安,我先走了,上次找到我的地方见!”双腿夹紧马腹飞驰而去,我听见云安在后面叫我,可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挥马鞭,再没有任何迟疑。 ☆、第三十章 瓣月珏(3) 我不知道跟着离我十几步开外的那匹马跑了多久,我无暇顾及身旁的风景,也顾不得记路,只知道,等她终于一勒缰绳停下的时候,我们到瞭望龙山。 “你是谁?”我下马,小心翼翼朝她靠近,她那匹无比兇悍的高头大马居然没有对着我拳脚相向,而是很温顺地低鸣了一声。 “小姐真是奇怪,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就跟着我跑了这么久?”她轻笑,“这算是,与生俱来的信任?”再看她,脸上的笑容变得无奈,居然有点凄凉。 “你说我有要问的便随着你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这话是对那些要抓我的守卫说的,干小姐什么事?”她见我不打算就这么算了,也只得下马,一手牵着缰绳,抚了抚马头,而后朝我揖礼道,“在下是个算命的道姑,小姐是来找我算命?” “你为何要快马逃出城?” “我只是有要事在身,并不是出逃。这样的罪名在下担不起。” 我也不想和她纠结这些,她不愿说我也强求不来,再这么下去只是浪费时间,过了今日,我不知道何时还能再找到这个行踪不定的人,“好,你说你是个算命的道姑,那你便算一算,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些什么。” 她笑道,“那小姐,要算什么?” 我在树下跪坐着,指了指一旁示意她也坐下,她倒没有拒绝,朝我弯腰行了一礼,而后也规规矩矩地坐了,从她的跪姿来看,是极其端庄娴静的,估计也不是等闲人家出来的女儿。她见我不说话,又问了一遍,“那小姐,要算什么?” 我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姻缘。” 我以为她会笑,而听到我这个答案之后,她却大惊失色,看着我的脸宛如看一个怪物,“小姐只想算姻缘?” “是。” 她苦笑,“合该如此,小姐是至情至性之人,我早该料到的。” “你我初见,何来应该料到之说?您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对她依旧没有放下戒心,我甚至在想,她若是要和我动武,我该如何反抗。 “您唤我峒云便好。” “这是你的真名?”我突然不想计较这些,“好吧,峒云。我不在乎你到底是什么来路,你不愿说我也强求不了,你只需要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就可以。我不会为难你,也不会向谁去告发你,你大可放心。” “小姐真的只想算姻缘?倒是少见。” “你算就是,也不是容易事,我可不是好煳弄的。” 她看了一眼我伸向她的手,眼神停留在我右手掌心的一块伤疤上,“这是……”她问,“胎记?” “儿时烫伤的。怎么,这和姻缘有关?”我冷笑。 她微微一笑,看着我,我一时愣住,她继续说道,“罢了,这也无甚紧要。小姐既要算姻缘,我便算,至于相不相信,小姐自己定夺就是。” “小姐有两种命格。” 我听到这话,不得不抬眼细细瞧了瞧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平静如水,可我心里却是惊涛骇浪了,“继续说。” “小姐想先听哪一种?” “坏的那种。” “那便是更坏的那一种了。”她故作神秘停顿片刻,一字一句极其严肃“逆天而行,不得善终。”
第78页 我深吸一口气,“怎么个逆天法,又是怎么个不得善终?” “小姐拥有了不该拥有的,经歷了不该经歷的,妄图改变却最终无果,是为逆天;不得善终,源于何物则终于何物,至于此物是什么,恕在下无法告知。” “好,那另一种呢?” “天机不可泄露。” 这便是江湖骗子固定的套话了,我冷笑,“那方才的那些你为何又能说出来呢?” “方才那些是小姐亲身经歷,早已发生过了,自然算不得天机。” 我楞在原地,我经歷过的……果然,她知道楚曦筝的一切,她到底是谁?我第一次感觉到强烈的害怕,比面对死亡的威胁还要害怕。她是鬼?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不是人?” “这重要吗?” “逆天而行的人是你,为何却是我不得善终?是你把我带到了那个地方,是你让我经歷了那里的一切,我妄图改变?我只是想保护我爱的人而已!” 她沉默许久,看着我泛红的眼眶,“小姐今日与我说这许多话究竟是为何?真的只是想要算姻缘么?小姐您真的想知道我是谁吗?小姐,看清楚你自己的心,你真正想知道的,是你是谁。” 这一句话重重击在我的心头,似乎捅破了所有我自欺欺人的窗户纸。 “小姐想知道的是你为何会有这两种命格,为何总是这样的结局,不错,是峒云带您去了那个地方,让您经歷了那许多本不该由您去承受的痛苦,但您打心底里也信任着我不是吗?您信任我不会害您,要不然您不可能听我说这许多话。我本是为您好,可奈何天命难违,最终也不能摆脱这命格。” 我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我不知道要问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理解她的话,只有愣愣地看着她,仿佛这一张脸竟也是熟悉的。她总是说放手,要我放手,究竟放手什么呢? ☆、第三十章 瓣月珏(4) 我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我不知道要问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理解她的话,只有愣愣地看着她,仿佛这一张脸竟也是熟悉的。她总是说放手,要我放手,究竟放手什么呢? 没等我问出口,她站起身,“峒云该走了。小姐下次该知道在哪里寻我。”说完飞身上马。她的马儿似乎不愿离开,哀鸣着不肯挪动,我听见她说,“红儿听话,阿沐姐姐会回来的。” 阿沐? 我勐地回头想要再问个清楚,可她一眨眼的功夫竟已没了踪影。 “小姐?小姐!”是云安来了,听声音不止她一个人,难怪峒云急匆匆要离开,她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要躲着他们,为何知道那所有的一切,她是如何带我去那里的?那如果她有这个本事……可不可以再带我回去一次?我只是想知道望龙山之后究竟是怎样的结局。 “小姐!”云安一跃下马,朝我跑过来扑到我身边,抓着我的肩膀,“小姐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摇了摇头,看着她紧张的神情,扯起嘴角一笑,“我没事,真的没事。”眼中盘桓许久的眼泪却陡然落下,云安吓了一跳,被我的眼泪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把抱住我,“小姐,别怕别怕,谁欺负你奴婢替你收拾她,刚才那个女人呢?她逃到哪里去了?” 我抱住云安,把通红的双眼埋在她的长髮之后,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却不知有谁会真正懂我的悲伤,不是不信任,但真的,她不会理解我想要说的每一个字。“云安,我累了,我不想去福济寺了,我们回家吧。” 云安扶着我起来,“好,好,我们回家。小姐,当心,慢点。” 我靠着她的手臂慢慢站起来,回头却见有人去牵了我的马来,等他转过身我看见他的脸,一时心跳都慢了一拍,整个人都仿佛失去了平衡。 他好像没发现我的反常,把缰绳递给我,“小姐没事吧。”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至于失态,对着他平静如水的双眸,“你是……” “这位是方才奴婢在城门口碰到的,他说那女子就是从他家逃走的,所以就随奴婢一道来追。”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长得太像林风代了,不,简直就是林风代,和我当初在定西侯府花园见到的那个手执利剑与我一同对抗刺客的少年将军,太像了。只不过相比那个叱咤沙场的林风代,面前这个少年书生气更甚,但一双剑眉下双目炯然有神,又不像是读书人的温润。 他浅浅一笑,这个笑容和我记忆中的风代也是不同的,风代的笑豪气而开朗,而面前的这个人,他的笑收敛而和善,带着一丝疏离与客套,“是见过的。”我心里一震,他继续说道,“昨夜灯会,我们见过的,五殿下也在场。在下张天阔。” 我瞪大了双眼,云安也倒吸一口气,张天阔,张家大少爷,我未来的夫君?! “如果我没猜错,您应该就是兵部尚书家那位小姐吧。” 我和楚曦筝,他和林风代,到底有什么关联?他会不会和我有过一样的经歷,他会不会就是风代?他会不会也和我一样因为不确定我的身份所以也不敢轻易开口求证? “小姐放心,今日的事在下定会为小姐守口如瓶。” “我做什么了要你守口如瓶?”我瞪了他一眼,想要说什么来试探他,却丝毫记不起我和风代之间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对话,“公子说那女子是从你家逃走的?那公子可知她是谁?” “不知。她是个飞贼。” “飞贼?”云安在后面悄悄拉了拉我,“小姐,别管这个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依旧是一脸微笑礼数周到的模样,除了这张脸,在他身上没有任何和风代相似的地方。我突然有点厌恶这张脸,我要对着这张脸过大半辈子,我怕我真的会疯掉,我怕我时不时地总会想起那些事情,时不时地会痛心不已。心里不好受,脸上神色估计也不大友善,张天阔察觉到我的排斥,“小姐放心,今日我们就当没有见过。那个人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小姐不要再有所牵扯了。” “你不是说她只是个飞贼?” “她武功了得身法奇诡,不像是中原人。而且,似乎还修习玄法,有常人所没有的本事。” 她确实不是一般人吧。我下次定要见面问个清楚。张天阔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小姐别再想着找她了,我见过她几次都不知她的底细,也无处可查,这个人不简单。小姐纠缠她,当心她出手对付小姐。” “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我别过头抚着马儿的鬃毛不去看他。 “你是我未来的娘子,张家的准大少奶奶,我当然关心啊。” ☆、第三十一章 五人行(1) “你是我未来的娘子,张家的准大少奶奶,我当然关心啊。” 关心?你关心的是你家的利益。还“我们”?我和你哪里有什么“我们”之说,倒真是已经把自己和我栓一块儿了?
第79页 我没理会,翻身上马,朝着方才来的方向绝尘而去。 快到城门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一群人骑在马上把城门堵得密不透风,看那群人的装束是宫里的禁卫军,为首的那一个锦袍金冠,骑在一匹枣红色的大马上,五殿下无疑。看见我,他扬鞭朝我飞驰而来,挡住我的去路硬是逼得我拉着缰绳停下来,“韩子歌!你疯了吗!” 我正在气头上,心里一团乱,对着他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看来表哥殿下和长安城的守城护卫关系匪浅啊。” 他一笑而过,对我的挑衅置若罔闻,“你现在真是一匹驯不了的疯马。你就这么追出城去,不怕出事?” “表哥这么兴师动众是要干什么?” “怕你出事啊!还能做什么?我这还不是怕你回去被韩大人韩夫人骂,在这儿告诫他们不许把韩小姐追人追出城的事儿说出去!我可是把他们全数落了一遍,居然让一个小姐出去给他们抓人犯。” 看来那个峒云还真是有故事的人。 “我碰见张天阔了,”我朝后头努了努嘴,“他和云安估计就在后头。” 他挑眉笑道,“哎哟,我昨儿那么费劲儿你们今儿还是见着了,缘分吶!”他一勒缰绳,朝我凑近了些,“怎么样,是不是翩翩公子玉树临风?”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告退了。”说完调转马头绕过他朝城门去,他的禁卫们不敢拦我给我让出一条道儿来,我就听见五殿下在后头喊,“韩子歌你跑什么啊!” 五殿下是皇帝最喜爱的儿子,生母是已故的皇后,他是名副其实的嫡子,也是皇帝唯一的嫡子,一手养大他的母妃又是宠冠后宫得皇帝信任的林妃。他似乎向来是有恃无恐,在任何场合都是唯我独尊的,一夹马腹跟着我狂奔而来,丝毫不顾忌周围几十个禁卫军的眼光,“韩子歌!”跟在我后头大叫真是让人头疼。 他的坐骑自然是顶顶好的宝马名驹,我的马术再好也及不上他一匹好马追赶,不过几十步他就已经和我并排而行,在马上朝我呵呵一笑,“怎么,害羞啦?” 我白了他一眼,突然一收缰绳,马儿吃力长嘶着前蹄腾空停了下来,他一个人没反应过来,仍兀自向前沖了十来步才停住。 “韩子歌!你做什么!” 我不理他,耍着小性子瞪了他一眼,伸手抚了抚方才被我勐力一拉而惊慌不已的马儿,才慢悠悠骑在马上朝着前面熘达去,“五殿下几番出言不逊,难道还要我附和?” 他身边的护卫见我这般对他家尊贵的五王殿下说话,紧张地盯着我,生怕这位有时心狠手辣的殿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五殿下倒没恼,察觉到我有些生气,竟然低声下气好言好语,“行,行,是我乱说话惹了表妹不开心,我以后再不拿这事儿开你玩笑了行不行?” 见我不言语,他歪过头,用手挡着脸,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小声说,“你确定不用我替你把他给摆平了?” 你!真是没个正形。我真是无言以对,只剩哀嘆,他在朝堂上难不成也是这么一副嘴脸?他到底是凭什么得了皇帝独一无二的恩宠?只是因为他是先皇后死前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看你心事太重想惹你一笑嘛,谁知道反而惹你生气了。”他对着我一张青红变换的脸,只得感嘆,“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去,就说是在外头碰到了,行吧?” 我依旧不理他,骑在马上缓缓前行,他拉着缰绳控制那匹枣红色的宝马和我并排,似乎时不时探头来看看我的脸色。他身后的护卫实在看不下去他家在皇帝面前都是心肝宝贝的五殿下在我一个小女子面前小心翼翼,忍不住劝道,“韩小姐,殿下何曾在人面前这般低声下气?您就别计较了吧?” 这护卫是和五殿下一同长大的,亲如兄弟一般,所以才敢这么多嘴,我和他也认识,便没计较他这行为,只偏头白了五殿下一眼,“五殿下万人之上,我哪里敢开罪?东林你不要污衊我。” 五殿下嘿嘿一笑,“东林你好大面子,敢给我甩脸子的丫头居然肯买你的帐。” “韩小姐变了呢,以前可从来不会甩脸子。”东林接话。 “你也变了,以前可不会多嘴。”我毫不客气。 五殿下轻咳一声,扬鞭策马丢下我俩跑远,东林一愣也赶紧跟了上去,我嘆了口气,也只得加快步伐。 ☆、第三十一章 五人行(2) 接下去的一个月平平淡淡,不过是准备婚事筹备些贺礼喜服之类的琐事,大半又是母亲和嬷嬷们在操心,我便偷了闲。 我变得沉静,母亲虽有疑惑但也不曾开口直言,梁嬷嬷却是私底下同我谈过心。我是小姐,她虽是我的奶娘但也终究身份有别,有些话我不说她自然也不好问,这事也便不了了之。只不过午夜梦回,望龙山、梨绘阁、卫将军府的一切还是会提醒我,我曾经经歷过另一个人的人生,我不仅仅是韩子歌。 我上次和张天阔的偶遇不算愉快,甚至可以说是很不愉快,不过他似乎也没有计较,又或是没有放在心上。母亲口中所说,张家对这桩婚事也是事事尽心尽力。 “张家是世族,虽然这一辈男丁不多,但个个都是朝堂上叫得出名号的才子,而且家风极好,子弟也大多上进。”母亲对这桩婚事确实是极其满意。 张天阔是张家大老爷的嫡长子,他母亲早逝,就他一个独苗,所以张老爷可谓是倾尽毕生心血来培养他,他家两个庶出弟弟、一个庶出妹妹和他的地位根本不能比,虽然也算优秀,但出身低微身份受限,掀不起也没心思搅弄风云。他伯父的两个嫡子张天骆、张天骓在朝堂上也是小有作为,而且,更重要的是,张家这一辈嫡脉的三个嫡子关系极好,兄弟同心。 “内院清静。”母亲如是说。 这一个月我几乎闭门不出,但也架不住麻烦找上门。这天一大早,东林不知从哪里翻墙进了来,给我递了一个信封,“五殿下说了,我必须盯着小姐拆开看了,得了小姐的回覆才能走。小姐若是不回復,我便一整天都跟着您,您去哪儿我去哪儿。” 我一时失笑,“东林,你家殿下最近是疯了吗?我何曾同他熟悉到了如此地步?” 东林挠挠头,摇摇头,耷拉着脑袋,“韩小姐,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这信我也不看了,男女有别,殿下行事也为我考虑几分不行?”我把信塞回给他,“东林,你再胡闹我可不会顾念旧情,你家殿下我奈何不了,但你我还是可以拿得住的。” “韩小姐,你不仅脾气变得差了,连人也无赖了许多。”少年歪着脑袋低声嘟囔,一脸无奈。他比五殿下年岁要小,不过十七八岁,以往总是一脸公事公办的煞气老成,也只有私底下才会露出如此表情。 我笑道,“我的意思是,你去劝劝你家殿下。我不能和他硬碰硬,只有你去迂迴了。”
第80页 “其实,殿下也是受人所託,是……”他犹豫了几分,“韩小姐,因为我同你熟悉才对你透露了,你可不要在殿下面前卖了我,”我正要看看他这神秘兮兮唱的是哪一出,就听见他说,“是张天阔张少爷要见您。” 短暂的震惊和疑惑之后,我还是看了信,并且答应下了这一桩莫名其妙的会面,五个人:五殿下、我、和张家三位嫡出的堂兄弟。特意同母亲说了一声,胡乱编了一个像样的理由,徵得同意之后大摇大摆地出了门。这个过程顺利得出乎我的想像,估计是我最近实在行事妥当,又估计是母亲深信我之前所说的高人之说,对我要“出门祈福”不做任何阻拦。 果然如东林所说,这一天他都跟着我,云安白了他好几眼这个人依旧不管不顾,还几次要云安走到他后头去,美其名曰“小姐走得太快怕你追不上。”云安把他往一边挤,他就从另一边再绕回来,几次下来,我都心烦了,忍不住呵斥。 “你俩做什么!大街上这么走路累不累?东林,你去前面带路,我不认识你家殿下说的什么花街柳巷!” 东林脸上一红,“什么花街柳巷,”他嘟囔道,“您一个小姐怎么能说这个话,”见我白了他一眼连忙又赔笑,“小姐记错了,殿下约您在西市贺楼街的五音琉璃阁见面。” 五音琉璃阁是西市一家有名的酒楼,颇有异域风情,很得长安城贵族豪门的喜爱。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家酒楼守卫极严,上至店面掌柜下至庖厨小厮都是会两手好功夫的,而且又有官府公文身份放心,所以我想,这个地方孕育了不知多少朝堂政客的阴谋。 东林引着我到了五音琉璃阁的侧门,门口几个侍卫见东林来客客气气,一边不住地拿眼神瞟我。这里来来往往大多是世族贵子或者政客老爷,女子实不多见,难免好奇。 “咳咳,”东林挺直腰板,俨然又是那副殿下亲卫的冷漠狠辣,“眼神不好吗?没看见殿下的贵客来了,还不迎进去!” 那几个侍卫赶紧推门,弓着身子让开半条道,毕恭毕敬,“主子请。” 等进了阁里,又有小厮带路,东林摆手让他下去,偏过头对我说,“韩小姐往这儿一站颇有主子娘娘的气质呢,瞧把他们吓得。” 我面无表情,“多嘴。” ☆、第三十一章 五人行(3) 站在一扇红木雕花的门前,东林轻敲了三下,里头传来五殿下的声音,“进来说话。”我们这才进去,里头又别有洞天,外厅内堂之间隔着一扇镶嵌着五彩琉璃的巨大屏风,只看得见里头隐隐约约抬手喝茶的人影。 我刚进门,就听见五殿下说,“子歌一个人进来,你们都在外头守着。” 这又是哪一出,今日的气氛似乎不同寻常的严肃。我对云安点点头,便进去了。五殿下同张家三兄弟围坐在一张八仙桌边,空了一半桌面给我,桌上的茶水似乎也没怎么动,看样子是在等我。 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落座。 “今日贸然相见,还望小姐不要介意。”张天阔先开口,态度很是诚恳。五殿下瞥了一眼我的神情没说什么,紧接着,张家另外两个少爷也陆续开口,“在下张天骆。”“在下张天骓。” “三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五殿下一听,轻咳一声,“四位。”纠正了我。 张天阔颔首,微微一笑,“多亏殿下,否则在下恐怕约不出小姐来。” “子歌,接下去的每一句话都事关重大,绝不可以有其他人知道,包括你父母。” 我习惯性地瞥了一眼那张我熟悉的脸,却看见他也正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不可谓不严肃,但我居然能看出一丝关切和,理解。不知怎么的,仿佛有人在我心上重重击打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真的太像林风代,太像了。 “张大公子,说吧。出什么事了。”平静下来,我想语气平平地开口,却发现对他,我好像控制不了情绪。 张天骆见我似乎不大开心,连忙替张天阔解释道,“韩小姐,我查到了一些当年旧案的隐情。事关重大不敢声张,只能求助于小姐了。” 我心下疑惑,我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韩小姐,您可认得这个?”张天骓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推到我面前。 我皱了皱眉,见五殿下对我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打开袋口,一只扳指映入眼帘。翠绿的扳指,上面雕刻着一只舒展的苍鹰巨翅,玉色清透,想必玉主人常常拿在手里把玩。 我看着这只扳指,在扳指内侧摸到一条裂痕,心下一紧。难道,这真的是…… “张公子在哪里找到的?” 张天骓低声说,“西域商队带回来的。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上面的鹰翅就是当年西北啸鹰军的标志。而能拥有这个扳指的,恐怕只有韩小姐的父亲,或者长兄了吧。” 这是哥哥的不错,里面那道还是裂纹我小时候不小心摔坏的。 “西域商队?”我缓缓把扳指放回锦囊里,原来张家的势力已经渗透西域了,看样子张天骓是掌权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几天前,我手下的人得到了这枚扳指。据说,是从合叶谷流出的。” “合叶谷?”我小时候在西北边陲长大,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合叶谷? 张天阔料想我对这些不大了解,便开口解释,“韩小姐有所不知,合叶谷是江湖上的名号,并不是一个地名,合叶谷实际上就是一个间谍组织,杀人灭口或者藏匿保护都是他们的手笔。” “这枚扳指如果是当年之物流落至今,不可能如此完好,而且合叶谷变卖此物无异于暴露。我猜,要么是出了叛徒,要么就是个圈套。啸鹰军重编已经数年,这个番号也早已弃置不用,这个时候啸鹰扳指突然冒出来,实在可疑。” 这个扳指到底意味着什么?它究竟能代表什么?会不会就像当初的红玉珠可以召唤所有的死士一样,这个扳指相当于啸鹰军? 我脸上的表情估计是变幻莫测,五殿下轻声叫我,“子歌,你想起了什么?这个扳指到底是谁的?” 方才他们也说了,要么是父亲的,要么是哥哥的,这个时候又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如果我说是父亲,而且如果又恰恰如我所料这个扳指有不同寻常的用处,那是不是就意味父亲这是私自占有兵符妄图调兵遣将? “哥哥早年一直把它带在身上,我也见过,上面的一道裂痕是我磕的,这是哥哥的没错。”我缓缓说道,“这个算是哥哥的遗物了吧。” 张天骆说,“不见得是遗物。” 我一愣。 “你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当年你兄长堕马身亡的事情?” “怀疑,什么?”堕马案的真相,还是堕马身亡的真假? 张天阔咳嗽一声,打断了张天骆的话,“这都是后话。合叶谷突然流出啸鹰军的扳指一定是得到了授意,否则不可能任其流落转手,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西北啸鹰军。既然知道还如此行事,一定有所图。韩小姐,你确定这是你哥哥的?”
第81页 “对。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如今西北不大太平,啸鹰军的扳指又重出江湖,你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呢?” 有人想利用韩家。甚至会牵连张家和宫里的林妃以及五殿下。但我也不确定,毕竟这有可能只是一个巧合,会不会糙木皆兵? “韩子歌,别走神啊。”五殿下当着三兄弟的面也是随心所欲,状似亲密地拍了拍我的脑袋,又开始不正经了。 我瞪了他一眼,一抬头却见张天阔皱了皱眉。 ☆、第三十一章 五人行(4) 后面的谈话无非都是朝堂上的部署防范,他们除了再三叮嘱我不要同父亲提起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其他的也就同我没什么关联了。张天阔这三兄弟对我倒是信任,有什么就直接当着我的面儿说出来了,五殿下笑嘻嘻看着我,“怎么,到现在还没缓过神儿来?” 我回嘴,“呵,我算是上了你们的贼船了,不管这是不是个幌子,我也没得选了不是?”我瞥了一眼脸上黑了一半的张天阔,“迟早是一家人,所以我认了。五殿下,我可不是为了你的野心。” 张天骓慡朗笑道,“迟早是一家人,那我们也是不是该改口叫嫂子了?” 这兄弟三人性格各异,张天阔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我似乎是看不透他了;张天骆是个十足的文臣样子,说起话来也是一板一眼;张天骓,人如其名,就像是糙原上的骏马,慡朗疏阔豪气万丈的,难怪他会掌握着家族在外的眼线网,也只有他能和那些常年行走江湖的人打成一片了。 张天阔的眼神从我到五殿下,再从五殿下转回到我身上,意味深长,朝我和善地笑了笑,这个笑似乎是发自内心,“我可以叫你子歌吗?” 我差点喷血,这个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这边五殿下却热心肠地做了这个媒人,大喇喇地替我点了头,“好,好,好,当然可以,可以啊!一家人嘛!” 张天阔一愣,随即笑道,“我送子歌回去吧。” 什么状况…… 那三人似乎很懂何时要避让,没一个提出异议。只不过是我俩出来的时候,云安和东林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像是见了鬼。云安低着头就要跟我出去,东林却多嘴提了一句,“属下护送小姐回去。” 张天阔摆手,“不必,我送小姐出去就是。”听他这话是只送我出去,而不是回去?也好,他到底不方便。 他摇头,帮我开了门示意我先走。 五音琉璃阁确实是下了大功夫在客人隐私上,靠近包间的走廊上没有任何人来回走动,只有楼梯口站着佩刀剑的护卫。张天阔很放心地继续了刚才的话题,“很抱歉要把小姐牵扯进来,我也是没有办法。这扳指只有韩府的人才能辨认,涉及韩将军,我必须要告知韩府,但韩大人位高权重难免惹人注目,只有委屈小姐了。” “张公子放心,我有数的。”那枚扳指突然出现,我到现在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之前培养出来的敏锐的直觉告诉我,这枚扳指就是查找当年旧案的关键。“当年的事情你不要查了,时候到了自会见分晓。不管这扳指代表着什么,它的出现必定是人为。既是如此,要么是圈套要么是计谋。那扳指,留不得了。” 张天阔停下脚步,“小姐,让我刮目相看。” “我明白啸鹰军对于父亲和哥哥的意义,时至今日,我也明白啸鹰军对于韩家而言既是往日的功绩,也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张天阔,以后,他也会成为你的顾虑,这句抱歉我也要同你说。” 张天阔看我的神情变了,但我说不出他的眼神里到底有什么,他现在的样子就和当初风代初见白霜时一模一样,惊讶、担忧,还有一些我捉摸不透的情绪。 “子歌果然不同寻常,五殿下提及你时我还有些心虚,如今看来,子歌的确不可小觑。”粲然一笑,他挥了挥手唤来几个护卫小厮,吩咐他们务必送我平安回去,“原本该是送子歌到家,但是,多有不便也难免给子歌添麻烦,左右日后有的是机会去府上叨扰。” “不碍事,你还要为此事善后,麻烦你了。”我听见楼梯下面有走动的声音,却不是五音琉璃阁侍卫所着的厚重锦靴,鞋底fèng了布脚步十分沉闷,而且步伐细碎,似乎有蹲墙角鬼鬼祟祟的感觉。我伸手拉住继续往下走的张天阔,他毕竟不是武将,对于这些毫无察觉,我朝下面眨了眨眼,故意说,“以后要见我也不必如此大费周折,可记住了?” 他点头,“好,没下回了,以后我天天都能见到子歌。”挑眉一笑,凑近一些低低地说,“看样子以后我出门,带上子歌就可以了。” “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那声音远了,离开了楼梯拐角的视觉盲区,“张大公子在朝堂上也是这般大意?” 他摇头,“只有在信任的人身边才会卸下防备。”他往我这边靠了半步,语气诚恳,“子歌你何时才能对我卸下防备呢?” “我何曾防备过你?” “你一直在排斥我,你自己没有发觉吗?” “你我才见过几面而已,说起来……”他突然凑上来,我被他逼得步步后退,后背紧紧贴着墙角几乎退无可退了。他刚要伸手我便一个手掌噼上去,他居然也是会武的,而且,似乎还武功不凡,反应极快地抓住我的手腕,我竟然挣脱不开。 “你看?”他苦笑着松开我的手,后退了一步,“你随时都把我当做刺客一般。” 我无言以对,你都凑过来了,我当然要反抗,这不是本能么?“你下次最好反应再快些,要不然剑都要出鞘了。” 他被我这话逗笑了,理了理袖口,“子歌真是一句话都不让,好吧,下次,我会更坚决些。” 他既一笑而过了,我也不能再斤斤计较下去,算是告一段落。 ☆、第三十二章 小树林(1) 五音琉璃阁门口的侍卫见跟在我后头的又变成了张家公子的护卫,越发坚定了我身份不简单的想法,腰似乎弯得更低,送我出去的态度也更加谦和。云安在后头小声说,“小姐下次还是别来了,人多眼杂。” 谁又想来呢,谁又能不来呢。 过了不到三日,爹爹早朝回家刚一进外院的门便着人叫我去书房,来传话的是爹爹身边的梁叔,一口一个大小姐,催得我耳朵都快炸裂。 估计是张天阔他们那扳指这事摆上檯面了。这扳指代表着西北啸鹰军,是啸鹰军首领身份的象徵,拥有这个扳指的人不一定是手握虎符可以号令三军的朝廷命官,但一定是深得军心足以让啸鹰军心甘情愿出生入死的领头人。它曾经属于啸鹰军的建立者,也就是我的爹爹,后来爹爹回京任兵部尚书放手军权,算是结束了戎马半生的生活,而啸鹰军也重新编制,这枚扳指也就当作一个纪念传给了军功新立的哥哥。
第82页 照理说这些都是往事,啸鹰军如今早已不存在,那些老兵、将领也被分配到了各地驻守,这枚扳指的用处自然不能与以往相提并论。但涉及军权,皇帝总是会有所顾虑,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对张天阔说这扳指留不得的缘故了。 当初哥哥在边疆出了事,这枚扳指便也随之失踪,盖棺回京的时候数月已过,更是无处可寻也无心去寻了。如今突然出现,爹爹心里只怕是惊喜与惊吓掺半。 “爹。”我进去的时候爹爹正站在屏风后,想事情想得出神。 “子歌啊,你……”爹爹欲言又止,待我坐下才又继续开口,“等你嫁到张家,离那张天骆张天骓两兄弟远些。” 我一时摸不着头脑,“这是为何?不是说他们张家三个堂兄弟关系甚好吗?” “平日里你们自然也是碰不见的,偶尔见着也不必多言,尽到礼数就是了。” “我不明白,爹,您有事瞒着我。”我大概猜到父亲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不要趟这些浑水,但我还是要问清楚,父亲在朝堂上看到的远比我那一日了解到的要多得多。我不知道他二人的为人,只有从父亲这里打听了。 “朝堂之事你就不要担心了,那两兄弟不是简单的人物。” “那张天阔呢?” 父亲停顿半晌,嘆了口气,“天阔自会护你周全。一方面,他有这个能力:他是张家长房唯一一个嫡子,将来张家明里暗里所有的一切都会是他的,就连那两个堂弟将来也不过是他麾下的喽啰;另一方面,他既答应了这桩婚事,就说明他也一定愿意这么做。” “爹,你没说实话。你明知我问的不是这些。”父亲越是要把我撇开就越说明此事的严重性,“爹,我们家是不是要出事了?” 父亲听我这么说,反倒释然,笑道,“放心,咱们家什么事也没有。你出嫁在即,爹爹心里放心不下,所以,杞人忧天了。” 我依旧一脸狐疑,想要追问又觉得毫无意义,爹爹既然不想我参与又岂会说出来,这么想,便最终还是断了这个心思。反正五殿下和那三兄弟已经把我拉下水了,以后的事情我也逃不了,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最麻烦不过就是叫东林再翻一次墙呗。 我一心想着估计过不了几天东林又该翻墙头了,甚至特意嘱咐云安到时候别大惊小怪暴露了那小子害他遭罪。结果,居然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十来天什么事儿也没有。也许真的是我多虑了吧。 结果,大半夜的,云安匆匆忙忙把我摇醒,“小姐,小姐,东林给您送了封信。” “信?”我一愣,“大半夜的,送什么信?”有什么要紧事要大半夜把我叫醒看信? “小姐,他还在外头等着呢……” “什么?”我又一愣,“他在外头?被人发现怎么办?” “他不方便进来,就在屋顶上……” “啊?!”我脑子里瞬间浮现出这小子蹲在屋顶上数星星看月亮百无聊赖等我给他答覆的样子,情不自禁笑出了声,也顾不上看信,就拉着云安,“走,咱们去看看。” ☆、第三十二章 小树林(2) “啊?!”我脑子里瞬间浮现出这小子蹲在屋顶上数星星看月亮百无聊赖等我给他答覆的样子,情不自禁笑出了声,也顾不上看信,就拉着云安,“走,咱们去看看。” 我披上斗篷穿上鞋,还没开门就听见外头有人来来回回走动,还有人打着灯笼,“不会是东林被发现了吧……小姐,咱们要不要……” 我一推门,嬷嬷倒被我吓了一跳,“小姐,奴婢是不是把您吵醒了?” 我板着脸,“怎么回事?我还以为失火了呢。” “不是不是,”嬷嬷赔笑,“大小姐,奴婢巡夜看见边上有黑影,就叫了人来看看是不是有刺客。” 这东林,这点事都办不好,在屋顶上蹲着都能给发现了,亏他还是堂堂五殿下身边的护卫呢,还得我给他善后。 “哪里来的刺客呢,胡说什么,您这样我还要不要继续睡了,吓都吓死了。” “大小姐说得是,奴婢扰着您了,奴婢这就退下,大小姐好好休息。” 我拢了拢披风,转身回房。躲在门口,等他们走远了,灯笼的光也看不见了,我立刻走出来,小跑着窜下台阶,对着屋顶望了又望。 “东林呢?你不是说他在屋顶上?” “是啊,我看着他跳上去的。” “哪儿呢,”我绕到另一边,伸长脖子,“哪儿呢?” 墙角下窜出一个人,蹦到我跟前,双手抱拳笑嘻嘻地说,“韩小姐找我呢?” 我下意识地看了四周,“你进来吧,呆在外间就是了。”一边往房里走一边数落他,“你真是,这都能给发现了,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嬷嬷诶,都能看见你!幸好你家五殿下自己也会两下子花招式,要不然单靠你,不知道出了多少事了!” “韩小姐,这也不能怪我,我什么都没做,谁知道那嬷嬷就看见我了呢,我特意选了个在下面看不见的地方呀。” “话越来越多!小点声儿!你还想招了谁来?”我向云安伸手,“信给我!” 东林见我调转枪头不再数落他,幸灾乐祸地对着云安挤眉弄眼,“韩小姐叫你呢!” 明日午时元香殿。 “什么意思?”元香殿是林妃表姑的寝殿,明日午时元香殿,他要我进宫? “林妃娘娘明日会召韩夫人和韩小姐进宫去说说话儿,这事儿陛下今日晚膳时准了的。殿下的意思就是,您明日午时在元香殿后花园里等着就是了,殿下有话要说。”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宫里就有人来传话要我和娘进宫去陪林妃娘娘用午膳。 林妃娘娘是我的表姑,也就是母亲娘家的表姐,虽是表姐却犹胜亲姐,母亲和林妃表姑自小就养在外祖家里,同吃同住,所以感情深厚。母亲不便频繁入宫,小时候她便常常接哥哥和我去元香殿作伴。后来因为她膝下五殿下的缘故,我去多有不便,哥哥又在朝为官自然要避嫌,所以除了年节就不大进宫去了。说起来,元香殿,我也好久未进了。 午膳过后,母亲与表姑话话家常,我便说要出去走走,表姑没有亲生孩子,素来疼爱小辈,尤其是当初哥哥出事之后,对我更加溺爱,自然就准了。 我还没走出正殿,就见五殿下从外头大步流星地来了,身后的太监手上还捧着一个锦盒。他见到我,摆手让身后的人全部停下,走到我跟前,“你等等,我进去给母妃请个安就出来。” 我点头,对他行了一礼,“是。”他挑眉一笑,“这么好说话,果然还是要母妃来治你。”不等我抬头瞪他一眼,他便一挥手跟个土匪头子似的叫上后头等着的一堆太监宫女浩浩荡荡越过我进去。
第83页 五殿下既发了话要我等着,我也不好就这么无视他的意思自个儿走了,但一直站着也怪难受的,便朝后花园的方向慢悠悠晃着,身后的嬷嬷似乎是察觉出什么,小心翼翼地问我,“小姐,您可是身体不适?” 我还没回答,就听见远处五殿下风风火火来了,似乎是有些怒气,“你们都下去!” ☆、第三十二章 小树林(3) 我还没回答,就听见远处五殿下风风火火来了,似乎是有些怒气,“你们都下去!” 嬷嬷不敌五殿下的威严只得退下,我也被弄得一愣,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又不高兴了?这位五殿下,又是谁惹了他不成? “表哥这是怎么了,又有谁惹了你?” “张天阔是不是去找过你?” “没有啊。” 他微愣,见我确实不像是在说谎,勉强平静了些,“他寻你你也不要理他。” “啊?” “啊什么,你就这么想趟这趟浑水?”他往前走,我也只得跟着,听他继续说,“东林说昨儿晚上去找你的时候遇见了张家的人,他不得不避险些被人发现。” 原来是这样。“到底出什么事了?” “也就是把那个扳指呈到了御前,父皇没说什么,不过御林的人肯定是会追查的。不管结果如何,咱们现在抽开身最好了。”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拉住我,压低嗓音,“张天阔那儿我已经警告过他了,也暗示了你爹那边不要干涉,静观其变就好,这事儿越是在乎越急不得,置身事外,时候到了自然见分晓。” “我明白了。” 他放了心,又开始不正经起来,“东林说,他昨儿晚上在屋顶上蹲着,还被你笑话嫌弃了一番?” “是啊,他今天怎么没跟着你?” “后宫他哪里进得来,这小子,现在话越来越多,治不了了!”他说着又瞪了我一眼,“你也是,胆子大了不少,我不是说叫你等我,怎么又自己晃悠了?” “你几时说了?谁作证?”他刚才那话是对我一人说的,我这个时候也不过正好气他一下罢了。 他不怒反笑,“无赖!”话锋一转,“今日父皇在御书房召见了不少人,张天阔也在,咱们去御花园吧,他应该有话要解释给你听。” “关于昨天晚上?” “张家的人也看见东林了,而且该是认识东林的。我也要解释解释,大半夜叫护卫去找他的未婚妻,也觉着愧对了他。” 我拉住就要转身的五殿下,“不是我说,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有什么话不能出宫去说,御花园是什么风水宝地不成?” “在外头见面太过刻意,有结党之嫌,宫里大大方方有什么不好。再说,还不是为了你,出了宫哪里找你去?你就这么喜欢看东林翻墙爬屋顶?” “你不是说已经警告了他一番?你警告他的时候就不知道顺便解释一下,非拉着我一道做什么?” 他双手环抱着在胸前,歪着头一脸坏笑地打量着我,“怎么,心疼啊,气我警告他?韩子歌,我这都是为你好,他要是什么事都把你扯进来,你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呦!” “五殿下,你自个儿摆架子,还有脸打趣我?” “我就算是皇子也不能太过分,这有什么不妥当的总还是要有个交待。你在场,他也不好意思小家子气地同我计较,再说,没准看见你就心花怒放顺便忘了我这一茬儿呢!” 他那张嘴正经不了几句话,我也不大乐意同他逞这口舌之快,转身就走。御花园的路我虽不大清楚了,但出这元香殿我还是认得的。 “哎,韩子歌你慢点啊,你认识路吗!” 我和五殿下并排走着相对无言,远处看见有人从御书房那边的方向来了,“张大人!”五殿下隔了十几步就叫起来,我真是头疼,他说大大方方见一面,这下好,周围多少双眼睛全都知道了。 张天阔脸上依旧是挂着一副温和的微笑,朝五殿下一揖礼,不疾不徐地走过来,他身后的太监也跟着。 “你退下吧,我有事找张公子,回头本王送他出去就是了。” 待太监退下,张天阔也没问太子有什么事情,而是转向我,“今日韩小姐进宫来看林妃娘娘?”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这位五殿下就像吞了火一样,毫不客气地把这话替我答了,“不然呢,她难不成会是来看我的?” 说好的解释清楚,你这是解释清楚的态度吗? 张天阔毫不在意,“我方才听说,陛下有意把安福郡主许给殿下?” 这位郡主我怎么从未听过? “张大人从哪里听来的?” “陛下下旨召北方的细临伯爷回京了,除了安福郡主,还能为了什么呢?” “欧阳菁?” ☆、第三十二章 小树林(4) “欧阳菁?” 安福郡主这名号我不知道,但细临伯爷我却是有所了解,当初在边疆,他明里暗里给啸鹰军下了多少绊子,檯面上的不和连当初尚且年幼的我都印象深刻,更别说那些暗地里光顾的刺客杀手了。细临伯爷欧阳池,早年和爹爹是尚武堂里的同窗,发家前期也是同袍,但后来,政见不一,渐行渐远了。他家一直在长安,两年前去了北方,现在这么快又要回来了? 细临伯爷的女儿当然不止欧阳菁一个,但长女欧阳芷早已出嫁;次女欧阳芊虽然年岁也合适但却是庶出,不可能嫁得嫡出受宠的五殿下;至于欧阳菁,她的性子我自小就有所见识,好在我小时候也不是个好欺负的,要不然恐怕也就是她身后的某个小跟班儿了。 提起欧阳菁,我实在是没有好脸色。 “不错,就是细临伯爷家的三小姐,新册封了郡主,就要回京来了。” “父皇并未提及婚事,张大人胡乱揣测可不好。” 若是欧阳菁真的成了五王妃,那皇上不就是逼着五殿下在他母妃和岳家之间二选一么,以皇帝对这位五殿下的宠爱,该不会如此吧。 “是微臣多管闲事了。”张天阔态度转变得倒是快,“方才殿下说有事,不知是什么事情呢?” 五殿下一下子不知从何说起,求助似的看了我一眼,希望我先挑起这个话题。罢了罢了,若是张天阔真的误会,遭罪的也还是我,这会儿我就别计较这位五殿下摆架子了。我清了清嗓子,“五殿下说,你昨天派人来找过我?” 化被动为主动,来找我的可不止东林一个,你要拉我下水,那这笔帐也该算一算。东林翻墙是有所僭越,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在他面前矮一头。 莫说是张天阔,就是五殿下听到这话也是一愣,趁着张天阔组织措辞的时候,他轻咳一声憋住了笑,小声道,“韩子歌你可以啊。” “人是天骓派的,此事我也是今早才知晓,是我的疏忽,我已经同他们说过了,这些小事以后决不会去打扰子歌。至于五殿下为何会知道此事,我也不做追究,五殿下一番好意也是为了子歌,这个人情,我领了。”
第84页 “不敢当不敢当,张大人知道是为子歌好就是了,子歌是本王的表妹,也是本王看重的人,以后还是要张家多多关照的。”顺水推舟这一招五殿下用的还真是顺手啊。 “五殿下,在下还有公务在身,就先出宫去了。”五殿下连忙叫跟着的太监再过来带张大人出去。他朝我微笑道别,似乎没那么客气,反倒有点,不满? “想什么呢?”张天阔走远了,我却还愣在原地。 “他好像不大开心?” “若是一个女人大半夜去找你的未婚夫,你能开心了?” “你!”我实在是无言以对,“欧阳菁真要回来了?” 提起欧阳家的三小姐,五殿下也有点头疼,“欧阳菁小时候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但那时候好歹还有她大姐在上面压着,现在可好,欧阳芷是镇不住这位安福郡主了。” “她应该不会真的成了五王妃吧。” “既然封了郡主,这恩宠定是会施到底,我好奇的是,欧阳菁会成了几王妃。”五殿下同我一道再慢慢走回元香殿去,“细临伯爷的女婿,自有人稀罕去做。” 我失笑,“你说得倒是轻巧。” “区区一个欧阳家我还不放在眼里,”确实,作为先皇后唯一的儿子,五殿下既有亲生母亲那边的外家支持,还有林妃这边的人脉,单凭欧阳家的势力确实不能让他多么动心。他一挑眉,“欧阳菁虽然脾气跋扈了些,但长得确实没话说。” “我一点也不好奇五殿下对于女子的偏好。” “这是皇宫,长得好的大有人在,我还不至于这般浅薄!”他赔笑道,“你比她聪明,该知道这儿的生存之道。说实话你要不是我的表妹,我也想拉你下水,帮我搅弄搅弄风云。” “五殿下,您今时今日的地位还需要小女子来帮您搅弄什么风云?”先皇后是你生母,宠冠后宫的林妃是你养母,太后还是你生母沾亲带故的亲戚,就算储君未立皇子众多,你也是地位超凡的一个。 “算了算了,你见识短浅,不懂高瞻远瞩防患于未然,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说完居然拂袖而去?我又哪里惹了他! 元香殿门口的嬷嬷见我回来,急忙上前请安,“小姐可算回来了,娘娘方才还问起您去了哪儿呢。” “我这就去给娘娘请安。” 林妃和母亲在后花园喝茶聊天,五殿下在旁伺候添茶倒水的,难得正经。 “子歌,你来得正好,”林妃表姑对着五殿下,“你真是胡闹,子歌一个女孩子家,你带着她乱跑做什么。” “我见她一个人逛园子也没趣,就带她去御花园瞧瞧。” 林妃嘆了口气,“细临伯爷回来的事情传得是沸沸扬扬,这个时候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儿臣记下了。母妃放心,欧阳家那个小丫头四哥那边只怕已经惦记上了,绝对轮不上儿臣。” 四殿下,原来如此,难怪他那么气定神闲。四殿下的母妃地位平平,家世也不算显赫,也难怪他会惦记欧阳菁这个助力。 “细临伯爷不好惹,但也犯不着去逢迎。他若客客气气倒也罢了,若是依旧我行我素的,也就不必再放他一马了。”两年前,是五殿下一派的人纠了他的错处,但到底也没怎么样,调离长安不痛不痒地就算了。如今,五殿下羽翼丰满,细临伯爷想必也要三思了。 这么看来,五殿下的处境还真的不容乐观,豺狼虎豹环绕,偏偏一向疼爱他的父皇迟迟不肯立储。四殿下野心勃勃,这么多年苦心经营,到如今也有了一点筹码,若是再搭上欧阳菁这条线想必也能和五殿下战上几个回合。 ☆、第三十三章红盖头(1) 府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里里外外都挂着大红绸,下人多少天之前就已经开始除尘打扫,鲜花、地毯也全数摆放好。从早上开始,外院热热闹闹的贺喜之声不断传来,连内院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这个韩府唯一的大小姐,新娘子,今天居然是最闲的一个。梁嬷嬷开始从我这儿和娘那边来来回回地跑,后面干脆就呆在我屋里督促着了,最后母亲放心不下,又带了三四个老嬷嬷一道过来帮忙。云安本来在屋里屋外传话还要走几步吼一两句,现在倒好,每隔一步就站着一个人,说话什么的,那都是一个一个传过去。 “娘,还早呢,别这么急。”我一大早被押着坐到镜子前,这会儿腿都麻了,头冠还没戴上呢,我已经累得不行。 “小姐,时辰不早了,您喜服还没穿好,头髮也只梳了一半。”这会儿给我梳妆的都是母亲陪嫁过来的老妈妈,见识多又有经验,云安只能在一旁打打下手,所以她现在反而比平常空闲,话也格外多。 “来,去把喜服拿来,小心点!”母亲吩咐下去,登时就有小丫头从外间捧了喜服过来,鲜红的苏锦,上面fèng着金银丝,袖口有一排珍珠,腰间别着玉石。 奢华,真的是奢华。这料子是我挑的,当初不以为然,千不情万不愿,任性地只管往贵了挑,本以为那一身金银丝线已是奢华至极了,谁曾想,母亲着人做喜服时,居然又加了这许多珍珠玉翠。 我已经料想到这一身衣服层层叠叠穿在身上会有多重了。 “伺候小姐穿上,慢点啊,外裙不急,别把小姐热坏了,慢点,就是你,你小心点,别刮着。”母亲看不惯一个笨手笨脚的丫头,其实她也只是一不小心手指蹭了一下,母亲便大惊小怪,顺手就接过了她的差事,亲自给我套上喜服,一边捋平了衣裙边一边絮絮叨叨,“这料子果然名不虚传,子歌的眼光果然不一般。” 那小丫头缩着脑袋让到一边,我笑着对她摆了摆手,宽慰道,“你先出去吧,没事儿了,出去吧。” 母亲正一刻也不得闲的时候,前院的丫鬟来回报,“夫人!宫里的人来了,老爷问您要不要去前厅。” “不去了!你们好生招待着就是!”母亲遣了那人走,转身嘟囔道,“我这儿都忙成这样了,哪儿还有时间出去。”其实她也就只是里里外外地走,一圈一圈地检查有没有缺什么少什么而已,要说忙,还是有点牵强…… 话说回来,元香殿的人自然不会介意这些虚礼,至于其他宫里的人,我们更是犯不着去亲近。 “盖头呢?谁让你们放到外间去,这马上就要用的,快拿过来!” “这支簪子谁拿来的?这块玉一点儿也不喜气!我之前不是全都备下了吗,谁又把准备好的首饰弄散了?” “你走路慢一点,仔细踩着小姐的裙摆。”其实人家离我的裙摆还有三五步呢,被母亲这么一说,吓得绕道而行,险些撞在云安身上。 外头传来锣鼓声,我最先听见,问云安,“可是迎亲的仪仗来了?” “是吗?时候也差不多了吧。”
第85页 母亲听见我说起,也问道,“来了吗?” “我好像听见声音了。” “小姐的耳力何时如此灵敏了?”云安打趣。 不出一刻钟,外院的小厮丫鬟便排着队的到了门前,“姑爷来了!姑爷来了!”喜娘扯着尖嗓子欢快地催促,“夫人快些把咱们新娘子牵出来吧!” “小姐!”云安激动地扯着我的袖子,“小姐,别发愣啊!快盖上盖头,奴婢牵着您。” 母亲拉过我,慈爱地为我理顺冠上的流苏,冰凉的白玉直坠到脸颊之下,我感觉母亲温热的双手拂过,心下一片暖意,微微一笑。母亲接过云安递过去的盖头给我盖上,我听得她嘆了一口气,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至少她的语气是欢愉的,“子歌要出嫁啦。” 梁嬷嬷在一旁也不禁感嘆,“当年夫人出嫁的情景还在眼前,如今连小姐都要嫁人了。夫人,大喜的日子,开心些,小姐有了好的归宿,您放宽心才是啊!” 我掀起盖头,一把抱住母亲的脖子,眼中笼了薄薄一层水雾。迷离之中,仿佛又看见定西侯府的那一场大婚,没有家人没有真情,有的只是无尽的算计与权衡,那一切的一切,都是用金银和权势堆积起来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转瞬之间大厦将倾,就只余下辉煌的空壳。 林风代,我们之间,早就成了过往,甚至可以说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假的,都不属于我,而是属于另一个女子,那个与你青梅竹马的楚曦筝。只不过时过境迁,你以为她变成了我的样子,却不知那个侯府后园与你并肩作战的哑巴、望龙山下为你殊死搏斗的女子,终究与你殊途。 在这儿,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真心疼我,他们都会成为我最有力的后盾,我还有什么郁郁寡欢的资格,这些就够了。 “好了,不哭了,子歌放心,嫁过去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娘一定替你摆平了。” “夫人哎,您这是什么话,小姐一定好好的,老奴一定会照顾好小姐,谁敢给小姐气受老奴第一个把她治得服服帖帖!”陪嫁的嬷嬷一脸浩然正气,就差拍胸脯立誓了。 我不禁扑哧一笑,母亲替我拭去了眼角的泪,“好了,出去吧,新娘子可别哭花了妆,要漂漂亮亮地出嫁。”母亲慈爱地替我抚平衣襟,微微踮起脚尖重又盖上盖头。 ☆、第三十三章 红盖头(2) 喜娘和云安在两旁馋扶着我,从后院穿过迴廊,避开前院来道贺的人群,直接往正门去。就算是蒙着盖头,以我的武艺脚步也不会丝毫迟钝,但此时此刻,却感觉脚下千斤重,甚至有点不敢面对外面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 “小姐慢点,当心脚下门槛。”我正出神,一时反应不及,直直地磕在门槛上,就要摔倒,一直有力的手臂从前面护住我,几乎是一把把我拉在了怀里,周围一片喧闹,我听见一个平和温润的声音,“子歌小心。” 喜娘乐呵呵地说,“姑爷怎么都到了这儿了呢,您该在迎亲队伍里头啊。” “无妨。”隔着盖头,我只听得见他的嗓音依旧平静,不知他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喜娘自然是要一路陪着,云安见张天阔来了,便主动退到我身后去提裙摆,把我的右手让给姑爷。张天阔自然地扶着我的手臂,低头在我耳边小声道,“以子歌的本事,居然会被一块木头给绊着了?想什么呢?” 我赌气地要挣脱,他却死死抓着我的手臂不撒手,表面上估计还是一派喜气,客气地回应着站在门口的人群。 “我就把子歌交给你了。”父亲说。以前不觉得,如今听父亲的声音竟也有了苍老的感觉。 “岳父放心,小婿一定好生照顾子歌,定不会委屈了她。” “好,好,好啊。” “吉时到--”喜娘搀扶着我上轿,一时乐声大作,挂在门口的鞭炮也点燃了,整条街都是热热闹闹来贺喜的人。 “新娘子来啦!新娘子来啦!”我刚下轿子就听见一道稚嫩的童音,那孩子似乎还向我小跑着来了,只听见踉踉跄跄的小步子噔噔噔地朝我扑来。后头一群丫鬟小厮跟着叫孙少爷慢点。 “新娘子。”那孩子委屈地小声叫道,估计是被一群人拦住了。 “昆儿乖,回头舅舅给你喜糖吃好不好?”听见张天阔的声音我才反应过来这是张天阔异母妹妹的儿子,虽然不是同母所出,但看上去他们关系还可以。 “雨卿呢?”那小不点在一番安抚下可算是清静了下来,张天阔把他笼在身边,这才想起问他母亲去了哪里。 “回大少爷,二小姐和姑爷在里头忙就把小少爷托给奴婢们照料,奴婢疏忽,扰了少爷和少奶奶。” 那小不点也不过一两岁,还不及我大腿高,一手拉着张天阔一边朝我这里探头探脑,我都能从盖头下面看到他扭动的小身子,活像只白白胖胖的花生米成了精。 那些奴婢说话时声音略略颤抖,可见二小姐在府上的地位是真真比不上嫡出的张天阔一丝一毫,这个孩子回头会不会被为难? “无妨,这孩子倒不认生。”我拉住他的小手,“你叫昆儿是吗?姐姐看不清路,你牵着姐姐进去可好?” 小不点立刻就兴奋起来,“好!姐姐你真好!” “昆儿,是舅母。” 小不点没说话,似是没听见,自顾自开开心心地拉着我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比喜娘还操心,“姐姐当心,前面有台阶,有好多台阶……” 张天阔扶着我,带了笑意,“现在可好,改不了口了。六级台阶,慢点。” “嗯。” “这回可别被门槛绊着了。” “哼。”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可惜现在看不见子歌瞪着眼生气的模样。” “娘!”小不点一看见他娘登时就拉着我往前沖,不凑巧,差点真的就把我绊在门槛前面。他那么点大一个小人儿,我就算知道前面大概是门槛,也不可能甩开他的手让他拽个空摔一跤,只得一把用力反手抓住在另一边扶着我的张天阔。 张天阔见我被昆儿一个勐力拉得朝前一冲,连忙一手横过来揽住我的肩膀,好容易稳住,冷声道,“昆儿!不许乱跑了!” 小不点的娘再几步开外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急忙上前来拉过小不点,“大哥,我的疏忽,我一定照看好昆儿。昆儿,不许胡闹,快跟着奶娘下去。” “没事吧。”张天阔把我搂在怀里,温柔地问。 我摇头,“没事,我哪里摔得着?” 他笑笑,“也是。”这才好言好语地让小不点和他娘一道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洞房花烛!! ☆、第三十三章 红盖头(3) 红烛高照,床褥也是又软又暖,层层幔帐从屋樑上垂下,隔开了外头喜气洋洋的气氛,屋里头倒是格外安静。丫头嬷嬷全都站在外间,我一个人坐在床上,渐渐地居然觉出一丝困意,但是这盖头还没掀礼数还未尽。
第86页 “云安。” 云安立马进来了,“小姐,怎么了?” 我拉着她站到床边,“你站在这儿不要动,让我靠着歇一会,这头冠实在太重啦!” “小姐!”云安小声叫我,“小姐,你不会睡了吧,小姐,这,这……小姐!” “闭嘴。”我用手重重地拍了她的腿,“别说话,这头冠太重了。真的,再有一回,我就没命了。” “子歌还打算再嫁一回?” 云安推开我,“小姐,奴婢下去了。少爷,奴婢告退。” “嗯。” 半晌无声,要不是我能听见有人的唿吸声,我甚至以为他出去了。他慢慢朝我走来,却没有急着挑起我的盖头,只是在我面前,缓缓蹲了下来,“子歌。” 我等着他说下去,但似乎,他并没有话要继续说,只是重重地唿了一口气,长嘆一声,而后拿开了盖在我头上快一天的红盖头。 眼前骤然一亮,一只大手遮住我的双眼,“屋里头比白天还亮,缓一缓罢。” 他手上的薄茧轻轻地覆在我的眼皮上,温温的罩着我眼前的光晕,我只能从他的指fèng里看到屋子里摇晃的红烛和幔帐散开来的影子。 又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在我旁边坐下,伸手去取下我的头冠,一点一点放下我盘着的长髮,“我只是怕你太累了。”我没有动,微微侧过身背对着他,“我……”却顿时不知到底应该说什么,他好像对我有些顾虑和排斥。 “子歌放心,我绝不会勉强你。”他突然这样说,“你的心在不在我这儿我也不勉强。” 我一愣,“你说什么?” 他苦笑,“我说过不勉强就一定会做到,他日定放你完璧归赵。” 我一头雾水,这叫什么话?我面对着他,一字一句道,“张天阔,你到底想说什么?” “以你的出身,林妃娘娘和五殿下日后定不会亏待了你。” 我失笑,他还在误会这件事吗?真是欲哭无泪,我之前一时逞强没跟他细细解释,他竟误会到了这个地步? “你……”我深唿吸一口,思虑了大约几秒,“首先,我和五殿下清清白白没有任何私情,我没想过要做什么王妃,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人的胡言乱语,总之都是妄言;其次,勉不勉强是你的事情,你要找藉口我不跟你计较,但你要是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另外,要是你有什么心仪之人,早早说出来,免得我一个不小心欺负了她,倒叫你心疼,误会我是什么心肠毒辣之人。” 一口气说完,他的脸色可谓变幻莫测,“子歌真的,对五殿下……” “五殿下五殿下,我要是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我还能坐在这儿吗。”我盯着他的脸,特意又加了一句,“你以为谁能勉强的了我?” 他突然就笑了,不是我以前看到的那个一直挂在脸上的温和的笑,他眼睛里映出的点点烛光宛如星月,笑得满足而真挚。一时失神,他的脸在我面前和另一个人的脸重叠在了一起,此情此景,仿佛身在梦中,明明是真实的,却让我感到那么遥不可及,我想要留住这种感觉,留住这个人。 “子歌,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吗?”一瞬间,他的语气竟是如此的卑微,为何要这样小心翼翼地探询,他对我,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突然想起曾经有一个人说过一定会护我周全,绝不会连累我,我是怎么回答的?不离不弃?可最后还是生死两隔。 心里酸酸的,我缓缓点头,“我一定会陪你到最后,不管你要做什么。”我曾经能做到的事情,现在也一样可以。 他轻轻地拥我入怀,那么小心,就像是害怕我会恼他轻浮一般,却又是那样坚定,手上逐渐用力紧紧地环着我,仿佛我是个转眼就会消失的魂灵。 “你怎么了?”我拍了拍他的后背,“你不对劲儿。” “子歌很了解我吗?如何知我不对劲儿?”他笑道。 “你不是不勉强我吗?我怎么了解你?” 他突然把我抱起放倒在床榻上,热热的唿吸带着些微酒气扑在我的脸上,“敌强我弱,子歌居然还敢顶嘴?” “你……”我当下脑子一片空白,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轻轻地推了推他就要压下来的胸膛,力气小得起不到任何作用。他却动作一滞,也不气恼,反而体贴地为我脱了鞋袜,平躺在我身边,把我抱在怀里,“我说过不会勉强,永远都是这样。” “你……你以前见过我吗,我是说以前。” “见过。”他语气平平,似乎是要睡过去,“小的时候,你估计是不记得的,我也记不清了,你随你父亲回京的时候罢。” 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呢。低低应了一声,闭上眼。 我和他之间隔着五六个人,我想要伸手去抓,却总是扑个空,好不容易触到了他的指尖,却只有粘腻的鲜血。我一时愣住,他就已经走远,我只听得见他渐行渐远时的唿唤,“阿沐!阿沐!” 阿沐……我惊醒。 突然想起峒云那日说的“阿沐姐姐会回来的。”阿沐到底是谁,和我又有怎样的关联? “做噩梦了?”他声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困顿,手却是出自本能地把我拢向他。 “嗯。” “子歌认床?” “不是。” “是不是看我躺在你旁边,还有点不习惯?”他清醒一些,笑嘻嘻地看着我。 “你真是。” “叫我阿阔吧,我叫你子歌,总不能让你吃了亏。” 我低眉轻笑,“酒醒了?” 他把我抱得更紧,轻声呢喃,“没呢。” 作者有话要说:  嗯……感情线是不是有一丢丢慢?大家不要着急,年年也在思考怎么自然地继续下去……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噢!! ☆、第三十四章 迎新妇(1) 醒来的时候床边空荡荡,一瞬间似乎忘记了正常情况下,我旁边该是躺着一个男人的。抬眼窗外估计还是一片黑暗,屋子里也没点灯,昏沉得很。 “子歌?”张天阔从外头走进来,见我坐在床上发愣,把被子往我肩上拉扯了几下。 “你去了哪儿?”我迷迷煳煳地问他。 “处理些急事,不要紧,都解决了。” 原来他是去忙他朝堂上的事情去了,大半夜的,很紧急罢。我也不想多干涉,点了点头,“休息吧,天都要亮了。” “还早呢,”他坐在榻边笑着脱了软靴,从我身上扒拉下揉成一团的被子,“睡吧,我又扰了你了。” “没有。”
第87页 “明日早晨我们要去给父亲敬茶的。”我和他并排躺在榻上,仰面望着悬挂了珠缀绣缎的帐顶,我应了一声见他没有回答,以为他睡了,便不再言语。谁知黑暗中,他突然在柔软的床褥锦被下牢牢捉住了我的手,那么冰凉的一双手,带着刚才从外面回来的一丝深夜的寒意,但是那么坚定,那么确定。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我皱着眉把被子往他那边堆了堆,“以后能在屋里看的公文就在屋里看,不要往院子里跑了。你几句话几页纸的工夫扰不了我。”他的手这样冷,我捂了半晌不见任何变化,而且看他刚才也没有更衣,只是披了披风,想来这公事估计是在外头办的,嫌远没去书房,在屋里说话又怕吵了我。 “子歌连刺客耳目的脚步都能分辨,我这么说话,还不把你吵得发疯?” “阿阔与那些刺客岂能相提并论?”他要开玩笑,我便也撩拨你一番,昂着头眼神里满是挑衅与调戏,且看谁先败下阵来。 他闻言哈哈大笑,也不计较玩笑之语,只是手却拉得更紧,“子歌这张嘴真是。” 张家大老爷,也就是张天阔的父亲,我的公公,满眼笑意地看着我和张天阔手拉着手踏进饭厅,很满意地招唿我们坐下说话。张府的二夫人,也就是张家另外三个庶出儿女的生母坐在右手主位下方,另外两位庶出少爷没露面,估计是避嫌,那位二小姐和姑爷居然还在张府没有回去,此时就带着那个小不点坐在二夫人旁边。 小不点依旧是满脸期待,似乎对我这个舅母是格外喜欢,要不是他娘抱着估计又要冲过来了。我对他眨了眨眼,他便咧着嘴咯咯咯笑了起来。 “看样子昆儿很喜欢大舅母呀。”张家老爷笑呵呵地说。 “儿媳给父亲敬茶。”张老爷笑着接了,不住地说“好,好。” 二夫人既然来了,我自然不能怠慢,她虽然不是正室,但毕竟也是张天阔口中的二娘,而且她的三个亲生孩子也是张家名正言顺的子嗣。她今日能出现在这儿,想必张老爷对她也是极好,那我这个小辈就更不能不尊敬,她不掌事并不代表我就可以轻视。何况二小姐一家都在,我怎么也不能让他们难堪。 又斟了一杯茶,恭恭敬敬端到二夫人手中,没有丝毫敷衍与假意,“二娘请用茶。” 二夫人脾气看上去的确是极好,和二小姐一般有些与世无争的脱俗气质,看了一眼上座的张老爷,而后和蔼地笑着接了茶。 “天阔娶了个好媳妇,”张老爷赞许着向我点头,对着门口几个嬷嬷管家说,“以后府里的事便由大少奶奶接手了,你们多帮衬,不许有任何差池。” “是。”几人齐齐答道。 “吃早饭罢。” 昆儿跳下二小姐的膝盖,跑到我跟前,睁着一双圆熘熘水汪汪的大眼睛,仰着头扒着我的手臂,“姐姐,你就是昨天戴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是吗?我听出你的声音了。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和我舅舅一样好看,” “昆儿,不许闹舅母。”他娘拍了拍他的后背,对我歉然一笑。 “和我娘一样好看。”那小不点倒是会哄人,见他娘不开心,急忙把她娘一併夸了。听得全场大笑,他却仿若无事,直直地跑到我旁边坐下,对着他娘宣布,“今天我要和姐姐坐在一起。” 毕竟是张家唯一一个孙辈,张家二老对小不点是格外疼爱的,见我也没有不开心,二夫人便说,“你瞧瞧,这孩子倒是有眼力,谁年轻漂亮就粘着谁呢。” “臭小子,年轻漂亮也不是你的,你呀,好好孝顺你娘就得了!”张天阔隔着我轻轻拍了拍小不点的脑门,嘲笑道。 “是昆儿的姐姐!” “是舅母,昆儿不许胡闹。” 我摸了摸小不点白嫩肉嘟嘟的脸颊,“没事,小孩子嘛。” “子歌很喜欢孩子啊。”张天阔突然凑在我耳边,趁着大家还没看向我们,大大方方地说,“子歌很有孩子缘啊。” ☆、第三十四章 迎新妇(2) “子歌很喜欢孩子啊。”张天阔突然凑在我耳边,趁着大家还没看向我们,大大方方地说,“子歌很有孩子缘啊。” 二夫人和二小姐一脸暧昧看着我,昆儿不明就里,仰着一张小脸,眼珠子在他娘和外婆之间转了又转,然后又在我和张天阔身上扫了一眼,终于还是不大明白为什么大家笑得如此诡异,只能哼唧了一声扯着我的袖子,指着我面前的盘子奶声奶气道,“大舅母,昆儿想吃那个蒸饺。”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在他碗里夹了一个,“谢谢大舅母!” 似乎是这一声大舅母格外亲切,张天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算是改口了。”而后也给我的碗里添了个蒸饺,“子歌尝尝。” 二小姐和二姑爷见状纷纷表示羡慕,“大哥这样疼爱大嫂,雨卿回去又要说我了。” “昆儿不回去,昆儿要和大舅舅大舅母一起!等舅母有了小弟弟小妹妹,昆儿就有弟弟妹妹了!” 真是不语则已一语惊人。全场寂静得宛如白日里见了鬼,只有我的脸红得滴血,张天阔看着我低头不语的样子无声地笑了,却在桌下紧紧地把我的手包在他宽厚的手掌里。 “天骓之前太莽撞了,你别放在心上,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藏不住事,丁点儿大的动静到他那儿就跟天塌了似的。” “我没介意,放心吧。” “我会保护你的。”他突然转过身,一把就把我拥在怀里,“绝不叫子歌为了我受一点委屈。”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我有点措手不及,闻着他身上的安和香,突然感觉,这个人和我,真的是可以走到最后的吧,他说的我都愿意相信。 双手攀上他精瘦的腰,我的脸贴着他的胸膛,“我怎么会委屈呢,阿阔不用为了这些小事耿耿于怀,更不要去怪堂弟他们,都是一家人有事一起面对也是应该的,也确实因我而起……” 他伸手捂住我的嘴,“不关你的事,别这么说,倒叫我不安。”他继续抱着我,“新婚第二日就捨不得离开家了,现在才明白什么叫牵挂呢。” “好啦,快去上朝吧,别误了事。”我推推他的胸口。 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顶,嘴角几乎扯到耳根,“子歌真是。” 阿阔上朝去了,二小姐带了昆儿来同我说说话,二小姐性子和软,昆儿这调皮捣蛋古灵精怪的性子多半是得了他爹的真传,在我房里一刻也不得闲,二小姐满脸歉意直道原本是来跟我说话解闷,没想到这小子这样麻烦扰人。 我自然是不会介意,昆儿得了我的允许更加无法无天,二小姐同我说了不到一刻钟他便上窜下跳,从里跑到外,跟着他的奶娘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昆儿,不许胡闹!”
第88页 “来,昆儿,到这儿来吃点心可好?” “大舅母会骑马吗?”小不点突然这么问。 “昆儿想学骑马?” 他点点头。 “昆儿,不许闹!”二小姐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昆儿似乎是早有预料他娘会反对,小嘴一瘪就小跑着到我身边,蹭着我的腿撒娇,“娘总不许我学武,昆儿不小了!” 二小姐闻言急忙叫奶娘带着昆儿下去把汗湿的衣裳换了。看着我似乎面有难色,“大嫂,别说我是对昆儿刻薄,他还是不要会武的好。” 我笑了笑,“学武强身健体也是好的呀,倒也不必逼着他做什么武功盖世的大将军。” 二小姐摇了摇头,苦笑,“昆儿若是寻常人家的小孩,学武便学了。大哥隐藏武功做个文官,天骆堂哥更是丝毫不会武,天骓堂哥虽然是以武立命,但也不过是用于江湖,朝堂之上毫无兵权,我的两个弟弟也是不会武的。”她看了我一眼,“这个家看似显赫,但也没有那么安全,大嫂,雨卿说这话绝无恶意,只是求你千万小心,不要伤了自己。” “二妹看得倒是透彻。”我皱眉道,“只是有些事不是小心就可以的。” 阿阔会武功这件事我早就察觉到了,他在我面前从来没有刻意隐藏过身手,只是今日二小姐这一番话,却让我觉得有些不简单。 “雨卿绝无恶意,大嫂是自家人我才敢如此说话。” 我笑笑,我相信她不是险恶之人,也绝无害我之心,她这话不过是提醒我不要因为娘家而牵扯进兵权之事,她是好心我自然也不能冷言冷语,“妹妹的心意我领,你放心,我有数的。” 她这才松了口气,玩笑道,“大嫂心思剔透,雨卿恐怕是在瞎操心了。” 阿阔晚饭时分才回来,似乎脸色不大好,等下人都退下后便拉着我进屋,一脸凝重,“消息说细临伯爷已经快到长安地界了,这一两天就能进城。” “那欧阳菁那边呢?”细临伯爷我并不放在心上,他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莽夫,当初五殿下根基未稳便能参他远离朝堂,如今的五殿下就更不会怕他。欧阳池半生戎马战功了得,单这一点皇帝就不会纵容他凌驾于手无兵权的文臣之上,他伤不了我。我真正担忧的是那位新晋的安福郡主,欧阳菁。 “四殿下已经蠢蠢欲动了,私下联络了欧阳府好几次。欧阳菁怕是要被他爹爹卖了。” 四殿下比欧阳菁年长了近十岁,正妃已立,虽然家世和欧阳家不能比,但毕竟也是有个正妃的名分,欧阳菁嫁过去最多也只是侧妃,“可怜她豆蔻年华要去做四殿下的侧妃。” “照你所说欧阳三小姐的性子,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她对五殿下是有情的。” “何以见得?”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烫金火印封着的请柬,在我面前晃了晃,“喏,细临伯爷已经开始准备宴请宾客了,我得到消息,五殿下是欧阳菁亲自要求请去的。这个时候她请五殿下,能有什么意思?” “未必是有情,只不过相比四殿下,五殿下是个更好的选择。病急乱投医,她也顾不得其他。” 他看了我一眼,我意识到这话放在我和他的婚事上似乎也有那么点意思,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好。他一把拉过我到怀里,若无其事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区区一个安福郡主伤不了你我,子歌放心就是了。不光是张韩两家,他们一旦有异动,宫里的林妃娘娘、五殿下也绝对不会手软。” 我点头,“我放心得很。欧阳菁再怎么搅弄风云也不过是小小一个郡主,皇上册封她也不过是拉拢她爹爹罢了,绝不会容她挑拨了皇子之间的关系。她若是看不清这一点,那根本就用不着我们出手。” 阿阔闻言笑了几声,对我这番分析满意得很,“子歌说得对,咱们静观其变就是。” “什么时候赴宴?” “下个月。” ☆、第三十五章 欧阳府(1) 细临伯爷进京不过一月就大张旗鼓宴请众多宾客,借着他寿辰的由头大摆宴席,上至皇宫里的两位皇子殿下,下至他女儿的幼时玩伴,全都聚在府中好生热闹了一番。 细临伯爷府从里到外也是早就派人打扫布置,相比几年前欧阳家离京,奢华不减。马车刚刚驶入门前那条街道,就有欧阳家的家僕过来迎接:放脚凳的,赶车的,引路的,不可谓不周全。 我和阿阔对视一眼,他的眼里也带着一丝嘲讽,对我点了点头,“走吧,咱们来得不算早了。”他先跳下马车,对我伸出手,我微微笑着把手递给他,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牵手并行,在一群奴僕簇拥之中走进了欧阳府的高墙朱门。 “子歌来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朝我走来,身着淡青色玄锦长衫,宝蓝色绣花对襟襦裙,满面笑容客气无比,语气温和而有礼。 “芷姐姐,”欧阳家的长女欧阳芷不知是随了谁,是欧阳家难得的好人,知书达礼,自小我便对她格外亲近,“可算见着芷姐姐了,上次见面都是好多年前了呢。” 芷姐姐却把眼神放在了阿阔那儿,盯着我俩牵着的手上,随即笑嘻嘻地对我说,“子歌大婚我没能回京来,还欠着一份贺礼,你待会儿可不要忘记向我要啊。” 我笑着拉过她的手,“芷姐姐可好?” “自然是好,只不过随着夫君在钦州,不能时常见到爹娘弟妹,不及子歌,离家这般近。”这话自然是打趣我了。谁不知道韩家大小姐是韩家的独苗,韩家二老的溺爱已经是声名远扬,三朝回门愣是留着女儿女婿住了两日才放回家去,得亏张家也是开明熟悉的,要不然这放在别人家简直是天方夜谭。 阿阔闻言笑着紧了紧握着我的手,“大小姐见笑了。”对我挤了挤眼。 “好啦芷姐姐!别光顾着说我,我可是带了寿礼来的,你就打算把我拦在这儿站一天?” “自然不会!来,进去说吧,左右我今儿也闲着,家里下人多得是,我今儿呀,就赖在你旁边了,张公子,可别怪我霸占着你娘子啊。” 阿阔慡朗笑道,“那我就把子歌交给大小姐了,我去前院,子歌你就随大小姐去后院同女眷们一道吧。”对着芷姐姐拱了拱手便随小厮一道离开。 芷姐姐在我眼前挥了挥手,“看什么呢,你夫君已经拐过弯去啦!”她笑着挽了我的手臂,“走吧,今儿我就赖着你了,谁让你小时候一直赖着我呢。” “芷姐姐真是,小时候的事情一直记到今天!” 芷姐姐笑笑,拉着我穿过迴廊,摆摆手叫原本引我进来的丫头婢子退下了,把照顾我这个客人的职责揽在了自己身上。 “大小姐,三小姐请您快些过去呢。”一个小丫鬟小跑着过来。 “又怎么了?” “回大小姐,说是后院客人太多,咱们小姐顾不过来了。”这个欧阳菁,一贯爱出风头,今日这个场面她不知等了多久了,顾不过来?
第89页 “方才还说自个儿要独当一面呢,这才多久又来烦我?”芷姐姐撇撇嘴小声嘟囔。“你去告诉菁菁,我就来。” “怎么了?” “菁菁那边也不知道又在闹什么,”芷姐姐摇了摇头,似是没放在心上,“这丫头还是一样胡闹,随她去吧,我也懒得管她。” “她也不小了,芷姐姐也不用这么操心。” 芷姐姐伸出手来弹了弹我的额头,“哎呦子歌呀,你也不过比菁菁大了一岁,一岁都不到吧,怎么一副老人家的模样?” “我哪里老人家了?” 芷姐姐笑着打量了我一圈,“方才没大注意,现在仔细看你,感觉圆润了些,嗯,看样子你在张家的日子是没话说呀。” “芷姐姐今儿格外话多。”我装作生气就要甩开她的手,芷姐姐连忙拉了我回来,牵着我的衣袖,“好啦好啦,不开玩笑了,咱们一块儿去看看菁菁那边怎么回事。” 还没走到女眷聚集的后院花园,就听见远远地传来一阵阵说笑声,看样子是没有任何问题。女眷们三五成群,正中间的一位小姐梳了流云髻,戴着耀眼夺目的宝石流苏簪,长长的宝石珠缀一直从髮髻上垂到脖颈,身穿粉色八宝裙和鹅黄色的薄纱外衫,在一群小姐中间眉飞色舞地说着些什么,身旁的小姐们一个个很捧场地掩面轻笑。 她看见欧阳芷和我走过来,撇下身边的几位小姐,愉快地迎上来,“大姐你来啦!”看见站在她大姐身边的我,笑着行了一礼,眉眼间尽是少女的活泼精怪,眉心一皱却扬着嗓子道,“我该叫你什么呢,子歌姐姐?还是张夫人?” ☆、第三十五章 欧阳府(2) 她看见欧阳芷和我走过来,撇下身边的几位小姐,愉快地迎上来,“大姐你来啦!”看见站在她大姐身边的我,笑着行了一礼,眉眼间尽是少女的活泼精怪,眉心一皱却扬着嗓子道,“我该叫你什么呢,子歌姐姐?还是张夫人?” “你呀,莫要闹子歌,她方才已经被我好一通取笑了。” “好嘛好嘛,子歌姐姐向来好脾气,不会同我计较对不对?”子歌姐姐这几个字已经让我心生一股油腻之感,说起好脾气我就更加笑而不语。韩子歌好脾气,说出去只怕没谁会相信。我小的时候虽不像她欧阳菁一般是个孩子王,但也是没人敢在我头上动土的,不是个暴脾气,但好脾气这三个字似乎和我相差甚远。 她笑着拉了我向方才和她说话那一群女孩子走去,“一容、月琴她们都在呢,好久不见的小姐妹们正好聚一聚,咱们一道去打个招唿吧。”与其说是小姐妹,不如说是小跟班。 她客客气气我自然也不会同她计较这些,这两年在外,她只怕也不再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这点面面俱到的本事总不会差了。我和芷姐姐便随着她的脚步走向那一群人,大多数世家小姐我自然是脸熟,笑着走过去打招唿说两句喜气话便罢;偶尔几个不熟悉的也多半家世不显,不敢生生地往我们这边凑。 “芊芊,”芷姐姐笑盈盈地唤了远处的二小姐来,“子歌来了你也不打个招唿,真是的。” 欧阳芊与我同岁,具体差多少我也不知道,我和她算不上熟悉,不过因为欧阳芷时常照拂她我便留心过几次。她话少不亲近人,独来独往的时候多,不比欧阳菁总是锋芒毕露也不及欧阳芷端庄大气。 “子歌,好久不见,还未及向你道喜。”她微笑着走过来,我和她虽没什么交情,但因着大姐,她对我也从来是和和气气。 “也好久没见二小姐,这回借着伯爷的寿辰倒圆了我们一众姐妹相见的心。” “是啊,还是这儿好,来来往往都是从小认识的人,平日里多走动说说话也是好的。”欧阳菁接过话头,招唿着一旁的婢子端茶送点心。 “咱们一众小姐妹,子歌如今最是舒心,夫家又好,娘家也疼。”欧阳菁继续说。 这时一位身穿蓝色水裙的小姐接了话茬,笑着打趣“菁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也想嫁人了?” 另一个头上戴着白玉簪的继续说,“菁姐姐别急,你的好日子就快了呢。” 芷姐姐和我对视一眼,似乎有些无奈,对这些奉承话只是一笑置之。 话没说几句就见人从外头流水似的捧了礼物进后院,说是四五两位殿下送给欧阳小姐的礼物。 欧阳菁眼前一亮连忙以东道主的姿态站起来谢恩,说了一通吉祥话,又吩咐打赏来送东西的太监。 五殿下派来的太监尖着嗓子读礼单,无非是珍珠宝石一类长安贵族小姐们早看惯了的玩意儿,今日是伯爷寿辰,他还能记着后院小姐们的好处,谁也不能说不贵重不用心。三位小姐都有份,不过大小姐是长女多了一串珍珠项鍊,欧阳菁有封诰在身自然也要多一些。 四殿下派来的人少了些公事公办的态度,笑呵呵地把礼盒一一递给三位小姐,给三小姐安福郡主欧阳菁的礼盒格外贵重,单一只盒子就是白玉打造。不过欧阳菁派人接下礼物却不见雀跃,皱了皱眉,又恢復了笑意,重重赏了那太监一笔吉利钱。 “我有些乏,先回屋去更衣,菁菁,这里交给你了。”欧阳菁笑着答应下。 “子歌,你陪我一道吧,正好咱们也说说体己话。” “哎呀,大姐,你干嘛非得带着子歌姐姐呢,人家好不容易和姐妹们见个面……” 我笑着截断了欧阳菁未完的话,“你可真是,我和芷姐姐这两个已经嫁了人的自然是有体己话要说,等你们有了婆家就知道啦。” 几位小姐红着脸应和,“哎呀,去吧去吧,芷姐姐和子歌快去吧。”欧阳菁这才笑着又和他们一道去说话了。 ☆、第三十五章 欧阳府(3) “子歌,你怎么看?” “四殿下?”芷姐姐不是心思险恶之人,我和她又相熟,自然是开门见山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 “我看菁菁是已经煳涂了,她真以为这个封号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似的。”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朝她眨了眨眼,示意她注意身边,“人各有命,没准她就是主子娘娘的命数也未可知。” 芷姐姐轻笑一声,小声嘆了口气,“谁都知道她不是这块料。”便不再开口,一直走回房间去。 “大小姐,您要换哪件衣裳?” “都下去。”欧阳芷冷脸轰了所有人出去。这位大小姐平日里温柔和善永远是笑意盈盈,偶尔发脾气甩脸子就格外有震慑力。下人们闻言纷纷收拾了各自手头的东西急急忙忙退下,关上门离得远远的。 “菁菁涉入夺嫡,以她的性子,哪里能够有好下场,我这个做姐姐的都替她着急。偏偏所有人就,就像是完全看不清状况,一头就要扎进去,还真以为能分一杯羹。” “什么叫看不清状况,看得清又如何,你倒是清醒,你能怎么办?横竖是躲不过,不如好好下赌注,没准就一夜暴富了呢。总好过两头不讨好,最后成为所有人的敌人。”
第90页 “明明可以两不相帮,爹爹却偏要把菁菁卷进来,这不是害她吗?” “谁跟你说的可以两不相帮,你们家是武将世家,两不相帮的后果就是被两边忌惮,被皇帝猜忌,后果是什么你该清楚。” “可是我担心啊。”芷姐姐握了我的手,“子歌,我要怎么帮菁菁呢。” 帮?她若是个聪明的何须你帮;若是个煳涂的,烂泥扶不上墙,你又能帮什么?难得芷姐姐对妹妹这般真心,远胜她们的好爹爹。 “不用你做什么,你置身事外就最好,若你爹爹要扶植她,根本就没有你操心的份儿。”我话没说完,若不是,你根本就做不了什么,只会惹祸上身。 “四殿下只怕是看上菁菁了,可是菁菁嫁过去只能是侧妃,这太委屈她了。” “这也不是个定数,现在想还太早。”我却在心里哀嘆,可怜欧阳菁还抱着抓住五殿下的幻想,却不知她多半是不能如愿。 “大小姐,韩小姐。”芷姐姐身边的大丫鬟来回报说宫里有急事,两位殿下已经起驾回宫,前院好几位大人也准备要走,张大人要早些离开,托人来接张夫人,也就是我。 “行,今日就说到这儿吧,以后有空再见面就是。”她话虽这么说,但我知道这以后二字不知是多久以后了,她此番不可能久留,只怕就要回钦州。 “好姐姐,好好照顾自己,”我从袖中掏出两个亲手fèng的福袋递给她,“这是我给两个孩子的一点心意。” “呵,还是你最心细。对了,说好要给你新婚贺礼的,欧阳府那起子例礼不看也罢,你反正是不稀罕的,我这份你可不能小瞧了。”她从梳妆檯上拿过一只锦缎包着的长条形盒子塞到我怀里,“喏,看看,可趁手。” 赤金手柄的短剑一看便是女子用的,英气十足也不显得鲁莽武气,剑身很轻,虽玄铁打造但剑刃极薄。这份礼的心思实在是重。 “芷姐姐送我的东西我怎么也不会辜负了,你只管放心。” 芷姐姐突然红了眼眶,“子歌,菁菁不是你的对手,我只求你他日不要夺了她的性命,欧阳家同你们有多少过节我不是全不清楚,我不怨,但我希望不要牵扯到我无辜的妹妹。” “你在说什么呀。”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她转而笑了,“罢了,我是相信你的。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以后是再不会胡说了,去吧,张少爷等着你呢。” ☆、第三十六章 小村庄(1) 我随着丫鬟出门,就看见张天阔和五殿下正站在马车边上说话,见我走来,二人齐齐转过头来看向我,一个微笑,一个点头。 “你们现在可是要进宫面圣去?” 阿阔摇了摇头,“不用,五殿下急着走我便乐得找个由头罢了,想来子歌也不愿意在这儿应酬。” 原来如此。虽说我和欧阳芷关系甚好,但这毕竟是在欧阳府,有些托心底的话不可能全说出来,总归是别扭倒不如不说。今日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礼数已尽久留无益。 “表哥今日几份礼可真是客套至极。”五殿下站在一边百无聊赖,我便打趣了他一句。 “呵,也就只能客套客套了。”他拍了拍阿阔的肩膀,“行了,你们先走吧,我也要进宫去见父皇了,改日再说吧。” “殿下好走。” “你们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我问。 他揉了揉我的头髮,满眼笑意,伸手扶着我上车,等马车缓缓驶离欧阳府气派的大门口之后,才缓缓开口,“无非是四殿下一些见不得人的心思罢了,这些自有人去处理,脏不了我们的手。”他换了个语气,搂着我的肩膀,神神秘秘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马车不疾不徐地晃悠了许久,看样子路程挺远,但是赶车的不急阿阔也不急,慢慢悠悠出了城又走了许多路才听得些人声,越走越热闹,似乎是到了一个小村庄。 “到了。”阿阔掀开车帘先跳下车,然后站在旁边扶着我下去。 道旁都是沿路摆的小摊,卖什么的都有,蔬菜水果油盐酱醋、家禽鱼肉、丝巾布鞋,甚至还有一些看上去有些劣质的刀剑兵器。这应该是村寨的集市。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阿阔紧紧牵着我的手,前后也有三五个护卫开道,生怕我被赶集的人挤着了,“子歌待会儿就知道了。”他笑了笑,把我往他怀里拉近半步。 一户不起眼的农舍建在村寨的边缘,门口放了一堆干糙,阿阔轻轻敲门。 “谁?”声音洪亮,似是习武之人。 “大少。” 那人连忙卸下门闩,迎我们进屋,对着阿阔抱拳行礼,跟着阿阔的护卫自然客客气气对他回了一礼,“大少爷今日突然来访小的准备不及望大少爷见谅,您以前,从来不会白天来的。” “霍爷呢?我今日是来见他的。” “霍爷今天早晨刚刚来,就要急着走,大少爷快些进去吧。” 阿阔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拉着我就要往屋里走,却被那人小跑着追上拦住,“大少爷,霍爷应该只会见你一人。” “霍爷的脾气我比你了解,”阿阔用眼神剜了他一眼,冷冰冰地挥开他拦在我们身前的手臂,“大少奶奶是你可以随便阻拦的吗?” “谷中自有规矩,”他还没说完,门帘突然被人掀起,一个身着墨蓝色长袍的高个男子走了出来,面色颇有倦意,似乎是没睡醒,腰间的黑色缎带也只随意地挽了一个结。看见站在院子里的阿阔,露出一个笑容,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笑,让人感觉很亲近,但似乎只对着阿阔一人,眼神扫至其他人时就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你是算准了今儿来逮我啊?你们都什么眼神儿,大少爷带着大少奶奶来有什么好拦着的?”他三两步走到我们面前,理了理略有皱褶的宽大袖子,对我礼貌地一伸手,“新朋友先请。” 我看向阿阔,他点点头,白了那位他口中的“霍爷”一眼,“别理他,咱们进去。”说罢就真的拉着我越过霍爷自顾自地掀了帘子走进屋去。 只听见背后一声大叫,带着气急败坏的无奈,“要不是弟妹在这儿我就要出手啦!” ☆、第三十六章 小村庄(2) 那位霍爷年岁和阿阔差不多,他既叫我弟妹,想必算是阿阔江湖上的兄长了。我本以为行走江湖,又有“霍爷”之称,多半是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结果居然是一个文绉绉的温润公子?我看着他斟茶、薰香、擦手、束髮,简直以为自己进错了门。 “你有完没完?” “你来找我,你不说难道要我说?”霍爷对我笑了笑,“不知弟妹如何称唿?” “弟妹。”阿阔一脸严肃地打断了他的话。 霍爷白了他一眼,“你真是,唉,以往都是老三来找我,怎么今儿大少亲自来了?这是,带着弟妹来摊个牌?”
第91页 “那个扳指是怎么回事?” “啸鹰军的扳指啊,”霍爷看着阿阔,呷一口茶细细品了品,“江湖上受人所託,反正就是要它出现在明面上,至于过程,就不要计较了吧。” “谁委託的?” 那一只扳指看似不起眼,但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指不定会闹出什么风波,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哥哥已死父亲也已放手军权,如今啸鹰军这个名号究竟有何深意?“为何要让啸鹰军的扳指重见天日?这有什么好处?” “弟妹不要担心,我绝不会做任何牵累到自家兄弟的事情。” “那你为何要如此?你明知张韩两家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宫里的五殿下也与我们息息相关,这个时候扳指流入京城,岂不是遂了细临伯爷那帮人的愿?” 霍爷依旧是不急不缓,“细临伯爷算个什么东西?合叶谷上下都认你为主,早就同仇敌忾了。他要玩阴的咱们偏偏就给捅到明面上,看他怎么对付。” “细临伯爷不是好惹的,我们现下还不想正面对抗。” “他有兵权,现在仗着这一点是能横行霸道,但迟早也会死在这上面。” “细临伯爷不足为惧,他当初全盛之时也不过如此,现在皇帝忌惮他,就更不会放纵了。”我瞥了霍爷一眼,“韩家也曾手握兵权,深知武将弱点。我现在担心的是,四殿下会利用欧阳家到哪一步。” “弟妹本身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合叶谷自然也愿意为弟妹效劳,四殿下那边,我们也会关注的。”霍爷扭头看了一眼悠闲喝茶的阿阔,“你今儿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这半年对我避而不见,我当然只能掐着点来找你了。” “我何曾避而不见?” “你怕是心里明白,我要是知道你在扳指一事上做了什么手脚定不会饶过你,所以才一直不回来吧。现在被塞外的风吹病了,不得不回来了,自然就躲不过。” “我何时是这样怕事的人了?” “不是么?” “当然不是。”霍爷义正严辞,放下了握在手上的茶杯,挺直了腰杆,要为自己的人格做保。 “你急什么,我又没怪你。”阿阔倒是气定神闲起来了。看着他俩好兄弟斗嘴,我忍不住笑,又不知如何插话,只得愣愣地看着。 “忘记自我介绍了,弟妹就不要霍爷霍爷的叫我了,那都是外人说的,在下霍野,弟妹便随着阔弟管我叫我大哥就是了。” “我何时叫过你大哥?” “你说什么吶!” “行了,你不是急着要回去么,还不快走?这儿我会找人收拾了的。再晚,天黑之前你就赶不到卢城了。” 霍爷笑嘻嘻地整理好宽大的长袍衣袖,正襟危坐深唿吸一口,“都被你抓个正着了,我还有什么好急着走的?倒是你,快些带弟妹回去,别引火上身还牵累旁人。” “你还没回答我到底是谁给你的这扳指?” “江湖之人行走江湖用的都是江湖名号,就算告诉你也查不出什么,我要是知道早就说了。你放心,合叶谷有分寸,虽然这委託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但这桩买卖我们不亏,也就没什么计较的了。” “一切小心,别着了谁的道。我下次来,你可不能再这么病怏怏的了。” 霍爷这才抬头轻笑一声,“阔弟到底还是关心我的呀,放心,我自己就是用毒高手,这区区虫毒上不了我的心。” “你脸色不好。” “那是因为你扰了我清梦,”霍爷还是一副悠哉悠哉地神情,却见阿阔一脸严肃,这才勉强收了挂在脸上的笑容,转而正经起来,“好啦,我是那么容易就被人算计的吗?毒已解,不信你去问骓弟,只不过伤了脾脏要好生调养。我这段时间就留在这儿了,你若不放心,日日来盯着我都没问题。” “谁要盯着你?你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就是。天骓那边我自会去找的,这么大的事居然都敢瞒着我。” “你怪他做什么,是我的意思。” “你还有心思替他开脱,看样子是没什么大碍了。” 二人相视而笑,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霍爷夸张地抹了抹额头装出擦汗的模样,“大少爷可算是放过我了。” “行了,你继续休息吧,我们就不久留了。” 霍爷起身送我们被阿阔压着肩膀坐下,他也不计较,笑着对我拱了拱手,“那我就不送了,弟妹慢走,以后有事也可以来这里找我,我若不在,你只管和下面人说,报上我的名号他们自然不敢怠慢。” “多谢霍爷。霍爷好生养伤。” “对了,马厩里我就随便牵两匹马走了,哎别瞪着我,我不会牵了你的好吧!我知道你最近得了几匹好马!” “你真是!我这是给弟妹的见面礼,就不同你计较了!去吧去吧!去吧!” “那就谢过霍爷了。” “说过了别霍爷霍爷的叫啦,大哥,叫大哥就行。” “别理他,咱们去牵马。” “弟妹不愧是武将世家出来的,和阿阔倒是般配得很。” “那是自然。”某人原本已经要走出去了,听见这句话很是得意地又转过身,朝着霍爷挑了挑眉。 ☆、第三十六章 小村庄(3) 门外的几个大汉见我们出来恭恭敬敬抱拳行了一礼,听我们要去马厩连忙带路,一边走一边说,“霍爷一直说要给大少爷新婚贺礼呢,这可是咱们弟兄从谷里精挑细选的十几匹好马,都是一等一的!不论哪匹都没话说的!” “你们如今这生意做多了,倒真是像马贩子了呢!” 那大汉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弓着背引我们继续往后院里走,“大少爷见笑了。” “我们要两匹骑回去就罢了,剩下的你们就留着吧。” 那大汉憨憨地笑了笑,“大少爷这话说的,霍爷特意让小的们从塞外牵过来,就是留着给您的。” “我今儿就先带两匹回去,太多了扎眼惹人注意,剩下的二少和三少回头会来处理,行了,哪一匹温顺些?牵来给大少奶奶。” 那大汉走进马厩来回看了几圈,牵出一匹通身雪白的马儿,马头上拴着一片玄铁铸造的叶子作为记号。他拽了拽缰绳,马儿甩着尾巴就走了过来,发出呜呜的嘶鸣,“这匹马最是温驯,大少奶奶骑最合适不过了,长的也好看不是?虽然温顺,但这匹马跑起来也是厉害的,跑他个几天几夜不成问题。” 我走过去摸了摸马儿鬃毛,那匹马对我似乎很是友善,温顺地低下头,蹭了蹭我的手掌,我心情大好,笑着说,“我能有什么要跑几天几夜的事情呢?” “这马儿好像很喜欢大少奶奶呢。”那壮汉恐怕是一直行走江湖的人,对朝堂世族不大了解,以为我是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再三嘱咐这些马虽然已经驯化,但骨子里毕竟还是塞外的野马,勒缰绳时不要太紧之类。旁边的护卫看不下去,知道我也不没生气,便玩笑了一句,“大成哥,咱家大少奶奶可是武将世家出来的大小姐,从小驯的野马不比你少啊!”
第92页 大成一愣,随即呵呵笑道,“啊,大少奶奶见谅,我,我不知道啊,大少奶奶别跟我计较……” “我当然不会计较啦!”我接过他递来的缰绳,踩着马镫一跃而上,消失了许久的边疆情怀突然涌上心头。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对着阿阔道,“你快去挑一匹马啊。” 阿阔笑着随手从马厩里解下一根缰绳,牵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就走出来,对大成笑着道别,“霍爷那边就靠你们照应了,辛苦了。” “子歌是不是许久未骑马了?” “嗯。”确实很久了,“你今日带我出城……”我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他这是在跟我摊牌无疑,我该领这个情的,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好像从一开始对我就是完全的信任,没有隐藏身手,没有隐藏实力,也没有隐藏感情;相比之下,我对他就有太多顾虑太多的排斥太多的隔阂。 “子歌是我的妻子,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骑在马上缓缓而行,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但是,我到今天也不知道子歌是个什么样的人,时而娇憨时而深沉,子歌比我还难懂。” “阿阔是在取笑我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子歌好像经歷过太多不应该也不需要经歷的事情,变得有些,难以接近。”他说得格外诚恳,也确实是实话,让我无法反驳。 我看着他,他眼底里的关心与温柔把我吸入一个无尽的深渊,就这样对视了几秒,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经带着微笑别过了头,“不过不要紧,我愿意等。” 作者有话要说:  号外号外!! 明天就要放大招!!! 而且,因为是大招年年下一章不打算分开发了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噢!! ☆、第三十七章 醉春宵 我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终究是昏昏沉沉了,但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还没有喝醉,我的酒量远远不止如此。 小时候我穿着男装和哥哥一道在军营里头闲逛,人家都以为我是哥哥的好弟兄一类,未曾想过会是韩将军的二女儿。一碗好酒递过来我也就这么喝了,哥哥要帮我拦却也没法子。那个时候我还不到十岁,个子却已经抽条儿似的长了,站在哥哥旁边虽然娇小,但是当作弟弟来看也不那么突兀。酒量就这么一点一点练出来,逢年过节我和爹爹也能碰碗干上个半宿,哥哥笑说我投错了胎该是个男孩儿才是,若我是个男孩儿他一定要叫我骑马she箭上阵杀敌,被娘一顿臭骂说他带坏了我,从此再不敢提。我是个女儿,但我也会骑马she箭,真要上阵杀敌恐怕也不是不可以。 我们一家人回到长安之后再也没有掌兵,父亲任了文职放手兵权图个平安,边疆的做派自然也要大改。我那时已经懂事,人前自然是一副十足的大户千金模样,不过比长安城里的小姐多些英气。欧阳菁有一次指使小丫头来闹,我看一个丫头都敢造次,一脚踢在她小腿肚上逼着她跪在我面前谢罪,那丫头哭得惊天动地,我一个巴掌就让她住了嘴,听说那丫头后来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从此再没人敢惹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大小姐。那个时候,我不过十一岁。 说起来,五殿下和我就是那一次熟悉起来,我进宫给林妃表姑请安,她自然是护着我帮我把这事压了下来,还在陛下面前夸我一个女孩子颇有豪气,五殿下却板着个脸瞪了我半天。陛下走后五殿下拉住我,不情不愿地指点我,“你倒是天不怕地不怕,有没有想过会给你的家人带来怎样的麻烦,对付那些小人就该用小人的法子,这么一巴掌下去没得脏了自己的手。” 从小一直接受哥哥和父亲君子教育的我对他嗤之以鼻,但不得不说我很同意他对于欧阳家是小人这一结论的判断。欧阳芷替欧阳菁来说和,我便和欧阳芷交好,一是因为她确实是个好人,二来,我需要她帮我压住欧阳菁那匹野马。 没过多久,北方大战,哥哥莫名其妙又要带兵出征,他走之前许诺等回来要陪我一起去郊外骑马,等他有了军功狩猎的时候一定带我一起去见世面。 然后,就没有了然后。哥哥回来只剩一具枯骨,一身戎装糙糙下葬,终于归于沉寂。 见惯了死亡,如今再想已经平静了许多,只是心痛不减当年。 “子歌不能再喝了。”阿阔一直安静地坐在我对面,这会伸手就要拿开我手上的酒杯。 “阿阔,你说哥哥去了哪儿呢。”他会不会像我一样也会去到一个陌生的世界以另一个人的身份继续活着,然后突然某一天再回来呢? 显然阿阔没有办法理解我这话的意思,只当我是喝醉了,他站起身坐到我旁边,轻柔地拍着我的背,慢慢地把酒杯从我手中掰出来,“子歌醉了,哥哥,会回来的,你睡一会儿好吗,等醒来就知道哥哥去哪儿了。” 我对他一笑,一眨眼却有两行泪落下来,落在我的裙子上,像是一块永远也洗不掉的酒渍,“你是不是一直故意不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怕我把你当作疯子,是不是怕我不是那个我?” “什么?” “阿阔,我一个人活了两个人的人生啊。” 他心疼地握紧我的手,“不,子歌,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不要把你的家族全数背负在自己身上,你哥哥见你如此也会心疼的。” 我捧着阿阔的脸,“我会陪你到最后,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有什么秘密。”我突然就笑了,好像是放下了一桩心头大事,用袖子抹了抹脸,感觉好像轻松了许多、放下了许多、想通了许多,“我不在乎你瞒了我什么,也不在乎你想要什么,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就因为你是你。” 他突然就愣住了,直直地看着我喝得迷迷煳煳的脸,一双眼睛似乎要把我看穿,“子歌,你说什么?”他的手紧紧地掐着我的肩膀,那样用力,似乎要嵌进我的身体里,声音那样急切,那样愉快,和我未干的泪痕格格不入。 鬼使神差得,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许许多多梦中的画面,那张脸和眼前的人重叠,连微笑时嘴角的弧度也分毫不差。我把手放在他的心口,一字一句,“我欠你一颗心。我会用一辈子去还。” 可能真的是喝醉了吧,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突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对上眼前人灼灼的目光,竖起两根手指指着屋顶,咧着嘴道,“我保证。” 滚烫的嘴唇覆上来,带着他的体温牢牢地把我包裹其中,我几乎无法唿吸,浓浓的酒气不知是我的还是他的,格外醉人。 “子歌,你方才的话,是酒话还是真言?”他的鼻子轻轻点在我的鼻尖,说话的气息全数扑在我脸上,我半眯着眼,只隐约看见他的嘴角,扯得那样高。 我清醒了一些,借着酒劲把话说开也感觉不到尴尬,反而越发大胆,搂着他的脖子用嘴去蹭他的脸,含煳不清地呢喃道,“阿阔,我没有把你当做任何人,真的,你对我那样好,我不可能无动于衷。”
第93页 他再一次夺过我的唿吸,这回却没有那般着急,给了我缓神的机会,我勾着他的脖子他搂着我的腰,两个人的手那样炽热,隔着衣服都能点起火来。“阿阔,”我继续说,“我真的,爱上你了吧。” 我被他腾空抱起落入怀中,一阵风扑灭蜡烛,我却在黑暗中看清楚了他眼里的光亮,灿烂地照着我的脸。夜已深,新月高悬;情已深,至死方休。 ☆、第三十八章 端倪现 睡梦中有一双温暖的手覆上我的眉眼,细细抚摸着我的脸颊,我迷迷煳煳嗯了一声,扭过头去,就听见头顶上方一声短促的笑。 “日上三竿啦。”他抱着我的手臂却一下子收紧,他看了一眼我睡眼惺忪的迷煳样,无奈嘆了口气,“再睡会儿。”又抱紧我。 醉后的记忆一点一点拼接成一个夜晚,我……我说了什么……我做了什么……我们做了什么……我估计若不是借着酒意,有些事一辈子也迈不出一步。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以改变的,我是他娘子,他是我夫君,我扭捏什么呢。我镇静得有些诡异,我本以为自己可能会无比纠结,但借着酒意木已成舟之后,似乎,也并不难堪,更谈不上后悔。 阿阔以为我是迷迷煳煳刚刚酒醒,笑着捏了捏我的脸蛋,带着一丝丝调戏,“子歌清醒了吗?” 怎么会不清醒……我现在浑身酸痛,似乎被子和我、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一层布料的阻隔……再迟钝、再迷煳,也知道怎么回事吧。 “嗯……阿阔……” “娘子想说什么?”称唿都变了,我可以感觉到他抱着我的手逐渐灼热,酒醒之后,有些感觉格外真切。 “阿阔,我……昨天……喝醉之后,不会,”我翻了个身,面对着他,两只手肘抵在他的胸口,因为一时不习惯这样“坦诚相见”,唿吸都格外小心。我微微憋着气,看见他脸上也渐渐严肃,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欺负你了吧?” 他反应过来,我这会儿早就记起来了,一把把我揽在怀里,狠狠地咬了我耳朵一口,在我耳边唿着热气,带着几分魅惑,“那现在要不要欺负呢?” 我把脸埋进被子里,说不出话。 门外传来云安的声音,有点急,“少爷,夫人!” 阿阔带着被打扰的不耐烦,“怎么了?” 那边愣了愣,终于又开口,“五殿下派了人来。” 阿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怎么了?” 阿阔终于松开我,跳下床去更衣,一边用温柔的语气宽慰我,“先前扳指的事应该是有进展了,子歌莫急,我们一道去见见就是了。” 五殿下坐在一张八仙桌边,手上把玩着茶杯,看上去很是烦躁,见我来了竟来不及寒暄,直接就是一句,“你哥哥是被人暗杀的。” 我顿时愣住,这枚扳指出现的时候,我就已经产生了怀疑,只不过一直未曾深究,一方面是无处下手,另一方面,或许是我一直内心牴触着这一可能。相比哥哥意外堕马,暗杀这个结果几乎让我心碎。 阿阔揽紧我的肩膀,略带责备地问,“你怎么确定?” 五殿下看了我一眼,“所有跟随子帆出战的副将全部都死了,好不容易查到一个军衔稍微低一些的,我们紧赶慢赶还是被他人抢了先机灭口。这不是掩盖事实是什么?” 我暂时缓了缓,突然一阵熟悉的压迫感袭来,躲不过吧。 “我们已经暴露了目标,那些人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们肯定知道是谁在追查这些旧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收集证据,人证可以作假,在有心人眼里本身也不大作数,不如去搜查物证。” “物证?时隔久远了。” “当初仵作说哥哥身上没有致命的外伤,我猜,堕马一说应该是为了掩盖毒杀的真相。” “你怀疑毒杀?” 我点头。 五殿下沉默良久,抬头看了看神情同样凝重的阿阔,又看了看我,对上我平静的眼神,“我会查清楚,你放心。” “子歌……”阿阔以为我是伤心得麻木,语气里满满担忧。 “我没事,我不能让哥哥白死。” 我从五音琉璃阁出来,迎面遇上欧阳家的三小姐,欧阳菁似乎有点意外会在这里遇上我和阿阔,“子歌姐姐,张大人。” “安福郡主。” “子歌姐姐来这儿……?”她没问下去,我也懒得答,打了个照面而已。 “安福郡主不是……”阿阔估计原本是想说不是善类,想想又觉得这么形容一个女孩子实在不合适,生生把话又咽了回去。欧阳菁也并非不是善类,她有些小心思,或许又和我不在一个战线上,我看她自然是没什么好,但也没把她放在眼里。她的小伎俩还不能把我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总有点心有余力不足的感觉……写着有点费劲,年年也在思考后面情节,大纲可能又要大改了呜呜,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三十九章 命运重(1) 感觉我这一辈子,又和皇宫脱不开干系了。事关重大,又是这个夺嫡的关口,只得硬着头皮去面对。我娘虽然是林妃的表妹,但平日里相见甚少,除了逢年过节,娘一般不会进宫,生怕我给牵扯进什么阴谋里去。 这次为了查清哥哥的旧案,少不得要去调一调皇宫里有关太医仵作当初的记录或是报告一类。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我和五殿下的意思都是不要惊动了我爹娘,若是死无对证了,免得他们心里梗着难受,索性不知道也罢。 既然如此,五殿下出面目标太大,极容易就被父亲从一些途径得知,倒不如压着把这桩事变成后宫琐事来查,所以,拜託林妃表姑这个任务就落到了我头上。 五殿下事先同林妃表姑说好要见一见我,明面上就说林妃娘娘惦记新婚的表侄女儿,见面话话家常心安些,这个藉口总是好用的。 心里揣着事,难免有分心的时候,领路的太监带叉了路也毫无察觉。 带我回过神来,已经在御花园东南角一座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宫殿的背面,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从墙角走出来,“小姐又想重蹈覆辙吗?” 峒云?! 我勐一回头,“你怎么在这儿?” “小姐,吃一堑还不能长一智吗?夺嫡何其兇险,何苦又要一头栽进去呢?” 我沉默,沉默过后苦笑着抬头看她,“你不是说逆天而行不得善终?我如今走一步算一步,哪里就由得了我?” 她有常人没有的本事,绝非等闲。她今日既然敢在皇宫与我相见,想必是筹谋许久有话要说,那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虽然很奇怪,但似乎,对她,我就是有些茫然的信任。
第94页 “小姐,你当真要再争一次?”她没有带着疑问,而是带了一副已经看明白我心意之后的失落,也没有惊讶,只是淡淡地,在为我感到难过。 “我不要争什么,我只求我在乎的人死能瞑目,生能安乐。” 她突然笑了,这个笑让我有些发憷,这不像是一个该笑的场合。但她这个笑却是发自内心,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好消息,微笑地看着我,“小姐果真性情中人。” 我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却听见她继续说,“太医院徐隙植,去查一查这个人吧。我只能帮小姐到这儿了。” 突然告诉我这个名字,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这是什么意思?我倒不是怀疑她对我有什么恶意,如果这个人真有问题,她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省了无数功夫。我只是好奇她是如何得知?转念一想,她连几千年几百年楚曦筝的往事都知道,几年前的旧事怎会不知? “你……” “我只能说这些,再多就有杀身之祸,小姐见谅。” 我并不是要问她更多的细节,虽然我确实一肚子问题要追问。 我摇头,“我不是要问你旧案。” 她看着我,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停顿了三秒,纠结许久,问了一个困惑我许久的问题,“阿沐是谁?” 梦里,有一个人那么深切那么绝望地唤我阿沐,一遍遍,这个梦真实得仿佛我亲身经歷。阿沐究竟是谁?那个人又是谁?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会是楚曦筝?风代和阿阔又有什么联繫? 太多疑问却不敢轻易问出口。 峒云愣在原地,眼神中一闪而过一丝绝望的心碎。 我试探道,“那日分别我恍惚听见你说阿沐会回来,阿沐是谁?她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朝我无力地一笑,“不过是一位挚友,远游多年未曾见面,不知如今是否安康,多惦念了几分。” 看样子她是打算敷衍了事了,我记着她说的徐隙植,一心难二用,当下也没打算再追究她。她既不愿说,似乎又有难言之隐,便暂时作罢,等我解决了眼下头等大事再与她周旋也不迟。 “罢了,我不多问就是了。” “小姐多保重。”她似乎总是在我没想到的时刻出现,而且也不打算要告诉我如何找到她,纵有千般疑惑,我也不好逼着人家,只得真的作罢。 作者有话要说:  年年这边稍稍解释一下,之前曦筝做梦是梦到过很多玄天的事,但梦中的事情很难记清楚,所以这边的设定还是子歌一无所知……多多包涵,后面揭秘啦啦啦,好像前面七拼八凑也说过很多噢。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啦! ☆、第三十九章 命运重(2) 有了峒云一句话,林妃表姑那边查起来也便利许多,提起这一茬就显得不是那么强人所难。虽说因着我母亲与林妃这对表姐妹自幼一处长大的情分,韩府与林妃表姑素来是一头,但这等牵涉朝政的旧事要一个后宫妃嫔去查总还是觉得是为难了她。 而且打心底里,自打楚曦筝那一遭过后,我对林妃表姑的印象也大打折扣。夺嫡之争可不是一朝一夕,四殿下的崛起少不得是她疏忽放纵,没能识清劲敌。五殿下作为先皇后唯一一个嫡子,最得皇帝欢心,怎的林妃这许多年都不能给他扶持到一个境界去呢。想当初的郑妃,家世不俗是一,手段高明是二,胆子与野心也是成正比。撇开那些恩恩怨怨不提,这一点上我倒有些佩服。林妃表姑,明显不是这块料,也难怪五殿下对他敬爱归敬爱,终是没能倚仗。 不过这样也好,林妃表姑浑浑噩噩不打紧,在皇帝面前反得个纯良名。五殿下及时认清局势就好,如今也没有太过被动,四殿下的胜算终是没有五殿下来得大。 我对林妃表姑的洞察力先知力是持了□□分怀疑在,但在办事能力上绝对是信任佩服,林妃表姑得了这一个明确的不能再明确的线索,当下就做了保,这等事情几日之内就会有结果。 表姑膝下无亲子,五殿下再亲近、打小带,也终究有个遗憾在,所以对我们兄妹自幼极疼爱,毕竟是自己家孩子,一口一个表姑的血缘情分总是深。今日听我把话一说先是惊得脸上登时没了血色,而后一口一个可怜的好孩子落了泪,紧紧攥着我手不肯松开,巴巴地嘱咐我,“你这孩子也是个沉得住气的,千万不能在你娘跟前走漏了风声,要不你娘,哭都哭断肠了。” 我直点头。 林妃表姑不曾问我陈隙植是从何得知,她知道有些事无需她过问,对我亦是完完全全的信任。只是一时恍了神,定定地看着我,“子歌,你同表姑说实话,你何时知道的这事?” 我不敢隐瞒,“子歌不敢瞒着表姑,年前扳指一事沸沸扬扬的时候就察觉出苗头来了,没有线索,当时只盼着是我想多才好;这几日消息确凿了,一时之间又不知如何是好,”原本是想勾林妃表姑顺便去查一查扳指一事和后宫有没有干系,说着说着,眼底泛酸,语气也软了下来,“如今是盼着找出证据来好叫哥哥瞑目,人死不能復生,我这做妹妹的也只能……可我又怕事实真相血淋淋地摊开了之后,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林妃表姑连忙搂了我,“别想这些,这事儿包在表姑身上,五殿下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你且等着消息,万不可露出马脚。” 我连连点头,“这是自然,子歌既已忍了这么久,就一定会再忍下去。” “过不了几日,表姑一定给你个信儿。跑不了的。” 我重重点了点头,看见林妃表姑眼底里包着眼泪却强忍着,心底里一阵感动,却也一阵心酸。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很短,稍后还有一更噢! ☆、第三十九章 命运重(3) 从元香殿出来,林妃表姑身边的岚嬷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是林妃表姑的陪嫁,也是和我娘还有表姑一同长大的,于林妃和娘而言她不是外人,那自然而然与我也是亲近熟络的。她素来稳重,今日却颇有魂不守舍之感,我见她有话说,便趁着还没出花园就停了脚。 “岚嬷嬷有话说就是了,您是子歌长辈,无需如此顾忌。” 岚嬷嬷一时却张口无言,那神情却是悽惨极了,惹得我一惊。 “嬷嬷有什么为难处么?” 她终是开了口,“大小姐,这话老奴本不该说,但是……” “说便是了。” “大小姐,其实娘娘打心底里疼大小姐兄妹两个的。” 我一头雾水,是我如今脑子不灵光了么?这没头没脑一句话我实在是悟不出什么弦外之音。 岚嬷嬷见我不知所云,倒有些窘迫,愣了一愣索性说明了,“先头娘娘动了大小姐心思,本也是好心,大小姐嫁去别家哪有皇子妃来得风光?加上娘娘帮扶,您必是一点儿委屈也不得的。” 原是这桩事。我心下瞭然,面上依旧认真听着。或许林妃表姑确实没安坏心,但以她与我娘的交情与了解,绝不可能不知道我娘不希望我牵扯进这些,哥哥男儿她是没法子,我这个千恩万宠的女儿却是绝不能去做了皇家的牺牲。我如今想想,父亲与张家交好,自然立场底细彼此清楚,我嫁给张天阔,门当户对不委屈,同一阵营也定了表姑的心。
第95页 “大小姐想来是知道这事,不过面上没提罢了。大小姐,娘娘一直觉着没能多顾些您的心意,心里过意不去。” 我笑了笑,“此事我确实知道,五殿下还玩笑过几句,若是表姑记挂倒叫我不安了。劳烦嬷嬷日后替我多多劝一劝,就是我娘也不捨得表姑这般挂心的。”她算计我,说不介意那肯定是假,但她这算计并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终归还是顾念着亲情在,而且亲上加亲本来也是天经地义,她这么想也不是突兀。经得事多了,心胸也跟着宽阔些,我并不十分在意了。比起那些算计陷害利用的污糟事,林妃表姑待我可谓是真难得了。 “可瞅着大小姐如今却是越发疏远,每每进宫也是礼数周全,娘娘又爱多想,老奴是劝也劝不住……老奴说大小姐长大些,懂事是好事,哪有女孩子家粘着长辈一辈子的道理,可是……” 我这是习惯使然,在楚曦筝身上遗留的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毛病。也难怪表姑要介怀,我以往确实是个难拘的野马,所谓千金小姐也就只能人前装个样子,家里爹娘娇惯,表姑这儿更是乐土一般,待僕婢退下,哪一次不是一副孩子模样。 “嬷嬷可千万替我劝劝表姑,我订了亲,少不得府里要学规矩,爹娘盯得严,哪里还敢耍以往脾气胡闹呢,这表姑可是冤死我了。”说着说着,带了点撒娇意味,可算是哄得岚嬷嬷大功告成的模样。 ☆、第四十章 自作孽(1)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行至御花园,正面对上了进宫来请安的安福郡主。我家与她家不对付这不是什么秘密,我小时候因为一个丫鬟与她结了个小梁子也是当初沸沸扬扬一桩事,所以,我俩还没说上半句话,领路的两个小太监的眼里已经是一片绝望。 毕竟,一个是新晋的安福郡主,圣眷正隆;一个是尚书嫡女,又是林妃娘娘的表侄女儿,这两位似乎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偏偏撞一块儿,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少不得他俩要遭殃。 我和欧阳菁微笑着打了个招唿。我和她素来不亲,以往不谙世事,面子工程也是懒得做,她又心高气傲,我不理她她自然不会理我,亏得欧阳芷操心,要不然如今两个人都彻了悟也是修不回这表面的平静。 “子歌姐姐,我大姐前日来信问起你,有话呢。”说着遣了太监下去,小太监察言观色,退到远处。 这自然是藉口,芷姐姐会要你带话给我就奇了。 面上客客气气,“噢?什么事?” “五音琉璃阁,子歌可是去见五殿下?” 我俩就这点好了,说话直来直去,彼此看不顺眼,当着外人少不得演一番,累的慌不说还难为自己;私下里就不肯多呆一秒,但凡能直接说的,绝不浪费时间。 说来也是有趣,亲近的人有时候要慎重,生怕一不当心伤了心;不熟悉的人也是三缄其口,保不齐就把谁得罪了;反倒是看不顺眼又几乎撕破了脸的人,最是真诚。 有趣。 “怎么,你是去见五殿下的?” 她被我问得一愣,随即底气十足道,“你若喜欢五殿下,当初何不顺水推舟;如今又争什么呢。” 我一笑,“你这是推己及人?” “你且说是不是。” “与你何干?” “我看见你了,” “我也看见你了啊,我们还打了招唿的。我记得。” “你和五殿下私下往来怕不妥吧。” 够直白,就差宣誓主权了。我心里发笑,我以往记恨厌恶她做什么?就她这个不知道是怎么长的脑子,也配我上心?四皇子如今惦记她,将来怕是要被拖一个大大的后腿。难怪皇帝要封她郡主了,随便施恩就能拿捏,飘飘然又好纠错。虽然面子工程开了悟,但那个指使自己丫头欺负一个不清楚底细的人,末了打自己脸,还一点关系都撇不开的傻丫头长大后,不过是成了一个看上去没那么傻的大丫头而已。 “我与夫君一同外出有何不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见到五殿下?倒是你一个女儿家往酒楼里跑毫不避嫌,欠考虑了。再说,五殿下是我表哥,你可不要胡言乱语。” 你该知道五殿下和我有些交情,不来巴结我,还质问得罪我?这是什么思路? “我也不和你争辩,我就问你是不是同我大姐说过我什么?” 奇了,欧阳芷是你亲姐姐,你还担心我借着她对你不利?她这是真真不懂事了,对自己姐姐不信任也就罢了,看样子甚至还有忌惮。 “我和你姐姐有说不完的话,好端端提你做什么?怎么,芷姐姐说你了?”我故意嘲讽。 她一时无言,努力控制住怒火,其实她能算是平静地说到这儿我已经很惊讶了,放在以前,欧阳菁可不是个善茬儿。 ☆、第四十章 自作孽(2) 她一时无言,努力控制住怒火,其实她能算是平静地说到这儿我已经很惊讶了,放在以前,欧阳菁可不是个善茬儿。 很快我就知道了原因,五殿下从御书房的方向走来,身后跟着东林一併几个太监宫女,看样子是刚同陛下议完政事来给林妃表姑请安。欧阳菁只怕早就知道,特意绕道来了这儿,不想碰上我,没能圆她淑女温柔的形象。 “五殿下。” “见过五殿下。” 五殿下如往常一般点头受了礼,而后自然地说了句起来。我便站直了身子朝他笑笑,却见欧阳菁那边是少有的娇怯,柔柔起身,故意摆了摆头,惹得步摇一阵轻晃发出珠玉碰撞清脆的声音。 太做作。 我别过头几乎不忍直视。谁不知道你这位细临伯爷的三小姐实在是得了父亲真传,是个武人性子,打小的小霸王,读再多书骨子里也没变。这会儿装什么文弱? 五殿下也不是瞎的,细临伯爷被贬离京是拜他所赐,这些年他不会对细临伯爷府撂开手,欧阳菁是个什么人物他一定再清楚不过。面上却不显,“安福郡主来给各宫娘娘请安?” 欧阳菁见五殿下搭理他显然来了精神,恭恭敬敬,“是,礼数总是要周全,不敢怠慢。” “郡主有心了。” “殿下过奖。” “你同母妃见过了?”这话是对着我说的。 “嗯。” “母妃对你念得紧呢,这才多久就放你走了?” 五殿下的一句打趣可让欧阳菁一阵不快,那看我的眼神简直跟淬了毒似的,恨不得把我撵走再不出现在五殿下跟前才好,也不想想,有林妃表姑这一层在,她心里再不甘也绝不该与我为敌。 “表姑本是要我留着一道用午膳,但想想还是不妥,也就早些送我出来了。”不妥什么,自然是因为五殿下要去请安与我得避个嫌了。显然欧阳菁理解不了,只当是我故意说来刺激她,更加不悦,又偷偷瞪了我一眼。 “安福郡主还有什么事吗?” “啊?”猝不及防被点名,欧阳菁愣了愣。
第96页 “郡主不是要去给各宫娘娘请安?” “是。” “那郡主退下吧。” 欧阳菁却杵着不动。我心里好笑,怎么,还不走,你打算五殿下陪你一道去请安? 五殿下倒是心宽,也不理她,就同我说起话来,“母妃一直念叨你,我也就不得不说说了,你素来同母妃亲近,以后就多走动走动,同天阔一道也是好的。” “我记下了,方才表姑还说我如今拘着,反没从前有趣,想来也是最近事情多疏远了。” “拘着?你何曾拘着自个儿?母妃对你的包容可绝不下于你亲爹亲娘。也就你敢闹腾,岚嬷嬷也不管。” “五殿下就是太规矩。”这话有些僭越,五殿下与我虽不那么亲近熟悉,但最近种种已然是把我跟他绑一条船上,此情此景这玩笑话还是开得起。我故意说给欧阳菁听,好叫她知道我与五殿下的关系,她不该得罪我。 “规矩总是要有。”瞥了一眼还杵在一旁尴尬站立的欧阳菁,“安福郡主若是没事就退下,本王与表妹说话郡主也要听吗?” ☆、第四十章 自作孽(3) “规矩总是要有。”瞥了一眼还杵在一旁尴尬站立的欧阳菁,“安福郡主若是没事就退下,本王与表妹说话郡主也要听吗?” 见五殿下话里有些不快,欧阳菁总算是反应过来,终于是走了。 “真碍眼。”她一走我就甩甩袖子毫不客气刺了一句。她和我也就小时候不大玩得来,说到底也没什么,她爹的手笔也不该算她头上,但我就是喜欢她不起来,面上客客气气着实累人,这会儿可装不了了。 东林一笑,“韩小姐仔细被人听了去,白白拂了自己美名,可不值当。” “五殿下出场还有旁人听墙角的份儿?那便是东林你的罪过了。”东林对我不大拘谨,我也就同他玩笑了。 “韩小姐可别诬陷属下,属下……” “行了行了,你小子的忠心日月可鑑天地可表,”五殿下笑嘻嘻摆了摆手,“去那边守着。” “殿下放心。”我一句话他便瞭然,不再冒险说其他。 “欧阳菁你就不要费心了,四殿下要出手了。” 我心下不知是喜是悲,欧阳菁去祸害四殿下,长远来看对于当前的局势自然是好,但芷姐姐只怕要伤脑筋了,心里难过担心也就罢了,怕就怕她又和她那个煳涂又贪心的爹起了分歧,那可是要吃大苦头。她远嫁也就是因为不肯遂她爹心愿,好在夫家虽然不显赫却是个好人家,将来就算输了也不至于被牵连太惨,倒是比什么皇子妃王子妃好得多。 “那我就放心了。” “母妃本也不考虑欧阳菁,这事儿我没放在心上过。倒是你,怎么老是和欧阳菁水火不容的,收敛些,仔细将来吃亏。” “五殿下,相比你在这儿好心地旁敲侧击,我更愿意你拉我下水。”还没开战就想着后路,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他朗朗一笑,“就知道我的子歌表妹并非等闲。”有楚曦筝的经歷,虽说没什么经验可以沿用,但这胆子、还有豁出去的勇气却是不缺了,搁以前,我定是要犹豫再犹豫。可事到如今,拼一场最多一死,死又何惧呢,又不是没经歷过,一旦赢了,那就是万丈光芒。万一将来卑躬屈膝事仇敌,那可真是憋屈死了,所以这会儿,有限的时光,该硬气更不能退缩。 “没有退路的时候才最适合拼命。五殿下做的本也是拼命的勾当,难不成你还打算留条后路?” “我没退路,你却有。” “我不要。” 他一愣,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决绝这么坚定地说出这一句话,“你是相信用不上?”回过神来,他又是那个状似不正经,带着不羁的五殿下了。 “对。”你若赢了自然是好;若输了,我如何能全身而退,外人看来我早已是你这一派,所谓退路,奴颜婢膝,倒不如要了我的命。 他看出我的认真,不再打趣。 我哥哥出事,四殿下是可以从中受益的,因为后来顶了哥哥位置继续作战回来领了军功的将军最终还是归了他麾下,虽然这是他最近拉拢的结果,但要是哥哥在,他绝没有可能撬了五殿下墙角。 这些关节想通,该知道四殿下一定忌惮韩府甚至……所以,我们也只有五殿下这一个选择。虽然本来也就是亲戚,但立场一旦明确,还是有本质差别。 “放心。” “嗯,殿下没事就去陪陪表姑吧,我先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五:哇,表妹好感人! 子歌:嘁,小事小事,大小姐我浑身是胆,除了脑子全是胆子! 峒云:唉,唉!胆子就是太大! 下卷是不是欢快了许多呢,年年说过会掰基调不会像上卷一样的,是不是觉得五殿下也有点萌萌? ☆、第四十一章 枯骨眠(1) 已经过了晚饭时分,阿阔依旧没有从宫里回来,先前在霍爷那里见过的一个养马的汉子匆匆进府要见我,管家同我说时我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带他去大少爷的书房等着,我这就去。” 管家点头应下,先行告退。云安小心翼翼凑上来,有点担心,“夫人,是不是外头出什么事了?” 自然是出事了,我却不知是哪一桩。估计不会是坏事,至少不会是最坏的情况,否则霍爷的人不会以这种方式大大方方来寻我。既然不是绝路自然用不着着急忙慌,我更衣过后气定神闲地踱步去了前院。 大成一个箭步过来向我抱拳行礼,“大少奶奶。” 我看他神色平静,没有慌张之意,更加放心了几分,“有什么事吗?” “大爷二爷三爷、四五两位殿下、张大人以及您的父亲下朝之后全部都被留在宫里,半个时辰前,韩大人回了韩府,但是与之同行的有五十御林军,五殿下四殿下府上至今没有动静。小的斗胆请大少奶奶拿个主意,合叶谷是否要撤出长安。” 我一惊,难道是哥哥的案子?要不然不会牵扯到我爹。细细思量,却有些心烦意乱,难以理清形势,突然想起一个人,“霍爷在长安?” 大成面露难色,“是,但是……霍爷今日午后出门办事,还未回庄上。” “办什么事?现在可以去哪里找他?”他说有事可以去找他,现在以我一人之力,根本不能做什么,不论是爹爹还是阿阔,有些事情都不会同我说,我知道的实在有限,不敢轻举妄动。 “这正是小的担心的。霍爷出门前吩咐,如果有事便来寻大少奶奶,大少奶奶若是觉得有危险便去五音琉璃阁避避。还留了信物给大少奶奶。”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宝蓝色底子上面是祥云纹,是男儿之物,我接过来却看见荷包底下绣着一个小小的“归”字。整个荷包颜色很暗,像是有些污渍没有洗清。我有些疑心地打开,里头是一条小小的布帛,展开,却见上面黑色的墨迹有些淡了,有些地方甚至晕染开一些。
第97页 我来不看这一条小小的布帛上写了什么,撇开一屋子的心腹僕人,甚至顾不得仪态,直直地迈开步子小跑着冲出书房,一边大声叫外面的僕人,“备马!” 大成和一群僕人一头雾水,只得跟在我后面唿叫,“大少奶奶!大少奶奶!” 我行至门口,小厮刚好牵了马来,正是当初霍爷送给我的那一匹白马,我一跃而上,用力一挥马鞭,发出一声脆响。马儿嘶鸣着撒开蹄子狂奔而去,我完全像是在边疆驰马的架势,一群人在张府门口紧张焦急地叫声最终也被耳边的狂风掩盖。 我自问很少如此失态,却在这时哭得泪水涟涟,风吹开挂在脸上的泪珠。眼前模煳,却没有减慢丝毫。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第四次如此疯狂,一颗心几乎要被焚烧殆尽。第一次是在边疆,细临伯爷派了一个不起眼的人要杀哥哥,母亲正好闯进哥哥帐篷,我拿着一把短刀杀急了眼,我是不惧血的;第二次是小时候与欧阳菁的那一桩煳涂事;第三次是哥哥战死沙场,扶灵回京;这一次…… 那张布帛上不过是简简单单一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但那字迹,我却再熟悉不过,是哥哥教我读书写字,手把手教我笔锋,这八个字,出自他之手无疑。 霍爷怎么会有这个布帛,他与哥哥有什么关系,阿阔又是否是知道的呢,五音琉璃阁又有着什么样的玄机? 霍爷正站在五音琉璃阁二楼的平台上,一声白衣,素绢束髮,手执酒杯,不知在看什么,他对着天,看着一些渺远深邃的地方。他当然听得见我来,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没有投来一个眼神。 我匆匆上楼,察觉出一丝异样。今日的五音琉璃阁护卫森严,似乎是严阵以待,没有任何客人的踪影,只是“空空荡荡”森严得可怕的一幢楼。 我直觉里相信霍爷绝非居心叵测之人,顾不得其他,冲进南面朝着大路的一间屋子,绕过精雕细刻的紫檀屏风,一把推开通往露台的门。 “你为何会有那布帛?” 霍爷不紧不慢转过身,对我做了请的姿势,我看见两个蒲团,几上一壶酒,却有三个酒杯。 ☆、第四十一章 枯骨眠(2) 我忍住刨根问底的冲动,防备地看向霍爷宽大的衣袍以及桌上的酒杯,他斟了三杯酒,一杯推到我面前,拿起一杯一饮而尽,又端起第三杯,全数泼在了地上。 “今日是你哥哥的忌日。不饮一杯么?” 哥哥当初堕马沙场,几日之后方才被人寻回,他是哪一日死的连仵作也不敢定言,他如何得知? “韩小姐,你哥哥的死因想必你有所了解,他那日正是毒发才致堕马,其实早在两月之前他就已经察觉,每隔七日便要放血疗毒,但终究只是苟延残喘。我自诩用毒高手,却救不了此生挚友。” “你是谁。” “霍野确实是我的真名,合叶谷是我多年前一手建立,本是要以毒立足江湖,却因为你哥哥的事成了个朝廷钦犯的避难所。” 我记得我第一次与阿阔三兄弟在五音琉璃阁见面,他们说扳指是从合叶谷流出,这就说的通了,想必那些知情的旧人咽不下这口气,霍爷又是抱着报仇雪恨的念头默许。霍爷与阿阔的关系我却摸不清,他说合叶谷上下认阿阔为主,合叶谷甚至可以算是朝廷在江湖的眼线,这又是为何?阿阔应该是不知道这些渊源…… 我苦笑一声,端起酒杯懒得以袖遮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霍爷见我只是沉默,“合叶谷听从于张家并非是为了权势,而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让帆弟安心。他放心不下的,不过是家国,而阔弟能择明主事明君,也能护得韩小姐周全。”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今日是怎么回事?” “合叶谷护送知晓当年事件的证人入京,四殿下再也兴不起风浪了。”寥寥几句,我心下明了。 看他今日的架势,五音琉璃阁定是合叶谷的一个活动站了,经营数年暗中不知得了多少消息。难怪五殿下阿阔他们如此放心。 我起身欲走,霍爷叫住我,“大小姐,”他起身,身形高挑,却瘦弱得撑不起一件宽厚的长袍,风吹过,竟觉得这一身白衣之下是一副空架子而已。他声音如水平静,想来时间已渐渐淡化了仇恨与执念,只是伤痛与心意不曾动摇半分,大仇得报也不见得多么痛快,不过是一块石头落地,终于归于平静。 待我停下脚步,他却又不说话了。只是嘆了口气,不知是嘆哥哥,还是嘆局势,还是嘆人心嘆他自己。 我转身对着霍爷直直跪下,行了一个大礼,他连忙拉我起来,却盯着我满脸泪痕许久无言,“多谢霍爷当初对哥哥的情义,也多谢霍爷这些年所做的一切。” “帆弟于我是恩人是知音更是亲人,他为我做的不比这些少。大小姐无需言谢。大小姐心思剔透,有些事我不说你也明白,便不多言。” 阿阔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大成怕我出事又另带了一队人在张府守了一夜。 一夜无眠。 大成一大早告诉我,之前进宫的人都是在宫里待了一夜,九城宫门紧闭,重兵把守,往日里各显神通的皇子府如今一点动静也没有,皇上甚至罢了早朝。 直到下午,阿阔终于回来。与此同时,太监来传了旨。 先云麾将军韩子帆为国捐躯,忠勇英烈,特追封为正三品怀化大将军。 虽未挑明所谓何事突然追封,但能有这一道旨意,我知道他们已经尽力。 太监读完这一道圣旨,又对我说了一通陛下赞扬韩府的好话,我虽无心去听,却也要陪着点头,不能拂了陛下旨意触霉头。 紧接着又宣旨,四皇子干涉军营结党营私,令其即刻前往其封地就藩。听阿阔说,皇上还派了三四个心腹大臣与他同行,算是牵制。四皇子出身不显,封地远离长安,又贫瘠,他的母妃并未得旨前往封地,又多一层掣肘,他要翻身几乎是不可能了。 皇上并没有收回他与欧阳菁的赐婚,甚至明言,下月初就要完婚,而后新侧妃就要随四殿下一同离开长安。 我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欧阳菁依旧要嫁,意味着细临伯爷或许依旧会支持四殿下,这个隐患依旧存在,以夺嫡的角度来看,当然是后患无穷,我有点厌烦与鄙夷;当然以细临伯爷唯利是图明哲保身的做派,也许欧阳菁会被毫不留情的捨弃。或许是我心思怨忿,居然觉得这个选择并不差,极有可能。只不过这样一来,芷姐姐怕要愁断肠。 回想起我们家与细临伯爷往日的恩恩怨怨,突然觉得这个结果未免便宜了他们,欧阳菁、欧阳池,没一个好东西。 我正思绪纷杂,阿阔温和稍显疲惫的声音打断了我悲春伤秋的情绪。 “子歌,最难的都过去了。”确实,四殿下这个唯一的对手倒台,五殿下的太子之位唾手可得。他此番捅出这样的大事也没见陛下迁怒于他,五殿下的恩宠可以说是长盛不衰了。
第98页 但在我心里,没有结束。 “你可以告诉我,到底是谁毒死了我哥哥吗?” “四殿下。” “果然如此。” 也许是早已明了,也许是仇恨与伤痛被时间渐渐抚平,只是心寒了一点。 “别做傻事。” 我已不是当初那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傻姑娘了,“我知道。” 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可能再前进了,陛下不会允许我们再折腾,而我们,也只有继续我们的生活。他留着四殿下或许是顾念亲情,留着欧阳家也是两手准备,万一韩府这边要出头,新仇旧怨,欧阳家是最好的箭靶子,也是最好的盾牌。 “子歌,你去见了霍爷?” “嗯。”我有点怏怏,只轻轻应了一句。 “我其实一直知道合叶谷支持张家不会只是为了分一杯羹,但我也没想到他与你哥哥会有那样的渊源。这事我也是不久前才得知,既然一家人,我也就没有排斥……” “我明白的。阿阔,我累了,让我歇歇吧。” 我没心思吃晚饭,早早歇下。卸下了所有的端庄与沉稳,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难过一场,为哥哥也为我自己。这件事雷声大雨点小,糙糙了结。或许是因为我一直是置身事外,夺嫡并没有给我紧张的感觉,只是累了。 睡得迷迷煳煳之际,我感觉一双手紧紧揽住了我,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我睡得更加踏实。 作者有话要说:  年年不想让子歌再去斗一次了,太危险了,这一世她是个被保护疼爱的小女人,就走走温情画风吧好不好。一不小心又带出点伤感,抓紧时间写写开心一点的吧。 再次感谢各位读者的陪伴,离完结不会太远了噢~ ☆、第四十二章 大礼成(1) 欧阳菁的婚礼十分低调,至少与她安福郡主、细临伯爷嫡女的身份是极不符的。陛下不久前刚刚下赐的嫁妆如今竟成了最大的笑话。什么安福郡主圣眷正隆,还不是只能嫁给一个失势的庶出皇子做庶妃。 四殿下如今是树倒猢狲散,只能事事小心,再不能在这种事情上乱出风头。不止是他,很多人都摸不清陛下此举何意。 我没有去,只是让人随便挑了一份合适的礼物送去,全了礼节。 昔日什么事都要掀起一阵热cháo的欧阳三小姐,在自己出嫁这一日彻彻底底知道了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昔日的小跟班们虽然在她面前唯唯诺诺,毕竟也是官家女儿,但凡有点脑子,这会儿谁还敢往她跟前去。细临伯爷夫人甚至严令欧阳芷不许回来,这也是保护她的意思,但这消息传到我耳朵里难免又是一阵心酸。 芷姐姐早先还说要我放过欧阳菁,我也没对她怎样,她最多也就是被殃及的池鱼了。 安福郡主欧阳菁与四殿下大婚当日,林妃表姑称病传了我和阿阔进宫,这还是我与阿阔第一次一同去拜访表姑。 估计是五殿下说了许多阿阔的好话,又或许是爱屋及乌,表姑对阿阔是相当满意,不时回头与岚嬷嬷说上几句,总是以“真是个好孩子啊!”、“和子歌确实般配。”之类的话结尾,岚嬷嬷也是难掩笑意,就像是看着自家女儿女婿似的。 五殿下原本说好要与我们一道用午膳,结果林妃表姑前脚刚刚吩咐多备些菜,后脚就有太监回来说皇上留了五殿下御书房议事,顺便一道午膳了。 自四殿下失势,五殿下一枝独秀,皇上在朝政上放手了许多,很多大事情都会问过五殿下的想法。林妃表姑自然是开心,虽然没能四个人一道吃饭,也是笑眯眯看着我和阿阔,“真好,金童玉女一般,岚嬷嬷,你说是不是?” “子歌啊,你们小两口要好好的。”这不知是今日表姑第几次说这话了。 我和阿阔拼命点头。 从元香殿出来,阿阔看着我的眼神怪怪的,我还以为我脸上沾了什么,拿手抹了好几下,疑惑地瞧着他。 “听说,林妃娘娘差一点成了你的婆婆?” 我从来不觉得这事他完全看不出来,这也不是第一次他和五殿下莫名其妙怄气了,觉得有些好笑。我故作深沉,严肃道,“你确定要开这种玩笑吗?” 他一愣,像是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而后在我实在憋不住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之后气得上来捉住我的手,还在我脸上轻轻掐了一把才放过我。 他没有松开我的手,只是把我拉向他,“子歌。” “嗯。” 他不说话,我也没继续问他到底要说什么。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你只是想要叫出这个名字,听着自己发出的声音,听着他的名字从自己口中念出,就已经是深深的满足,甚至会有一阵幸福的放空,错失了回味的时间。有些话要问,有些话要说,却在得到回应之后觉得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笑了,这个笑和我初见他时不一样了,其实很久以前他就不再是那个挂着礼貌微笑的翩翩公子,他的笑我说不出到底有什么变化,嘴角扯得更高了?眼睛眯得更小了?但就是不一样了。 我拉着他往宫门的方向走,“还在宫里呢,注意点啊。” 他突然快走两步,凑近我,“是不是回家就不用注意了?”说话的热气尽数扑在我耳根,痒痒的很暖和。 我甩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快步离开,就听见他一声轻笑着加快了脚步。我赌气似的走得更快,他就再一次轻轻地笑了,然后咳嗽一声继续跟着我。 “你走慢一点啊,仔细磕着绊着。”他像是故意嘲笑我似的。 我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瞪着他,“你诅咒我呢。” 他连忙赔笑,“哪儿敢呢!林妃娘娘刚刚还说要我好好疼你,我这不是怕你摔着嘛。” “你今儿怎么这么嘴贫?” “得到你表姑的认可我开心啊,把你的表哥殿下比下去了。” ☆、第四十二章 大礼成(2) 我瞪着他不说话,突然身后一阵大笑,树后冒出来一身明黄色的袍子,上面绣着龙纹。 我连忙低头,就要跪下。 皇上倒是很和气,看样子心情大好,“起来吧,都免礼了。”我抬起头,一脸和善的皇帝陛下身后站着满脸写着“你惹到我了”的五殿下。 我每年进宫,但见皇帝陛下的次数大概就一两次,还是在很小的时候。所以今日一见感触颇深。五殿下和他父皇站一块儿,浑身上下,像的怕只有那一对剑眉和薄唇,不怒自威,颇有帝王的气势。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五殿下的生母一定是个美人,要不然怎么会生出这么,呃,比皇帝陛下好看这么多的儿子呢? 我记得小时候我和欧阳菁闹完那一场,进宫见表姑恰好遇见皇上,他对我说,“丫头家家的动手可不好,这是男人干的事儿啊。”然后那事就不了了之了。 皇帝陛下也不是个很严肃很严肃的人啊。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五殿下时不时的不正经才格外对他胃口吧。
第99页 “韩家的小丫头,朕好多年没见着了啊。”皇上回头看了五儿子一眼,“老五啊,你哪里给张卿比下去了?” 五殿下倒是会抓尖卖乖,笑嘻嘻地瞥了我一眼,“还不是为着这个小丫头!母妃老是说我就会欺负她,从小欺负到大,现在好了,有人护着了!” “哈哈哈!”看得出来,皇帝的心情是真的很好了。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只得站在原地,双手在袖子里不停绞着。阿阔突然上前搂住我的肩膀,“陛下与五殿下政务繁忙,微臣这就退下了。” 皇上却没准,“韩家的小丫头是在边疆长大的?” 我还没回答,大太监就应了句是,皇帝打量了我一眼,“上个月得的宝马回头送两匹去张府,丫头肯定喜欢。” 我连忙谢恩,五殿下笑,“父皇有好东西都想不到儿臣么?” “你自个儿就是匹野马。”皇帝笑着摆摆手叫我们退下,而后在五殿下和一堆侍从僕婢的簇拥下浩浩荡荡走远了。 ☆、第四十二章 大礼成(3) 四殿下与欧阳菁大婚十日过后就正式启程离开长安去封地了,据说去城门相送的寥寥几人,连细临伯爷府也不过只去了个伯爷夫人,连欧阳菁的亲哥哥也没露面。伯爷夫人捨不得小女儿又远嫁大哭了一会儿才作罢,算是小小一段插曲。还听说,四王爷离京前递了摺子希望进宫给母妃磕头道别,都被皇帝阻了,只得跪在御书房外重重磕了三个头后悻悻离去。 四王府空了,四王一派的几个重要官员的官位也随之而空,加上离京辅佐四王的几位“股肱大臣”,朝堂上可谓大换血。 又过了十几二十日,四王爷一行还没到达封地,明晃晃的圣旨文书就已经快马加鞭地追上了他们。 先皇后嫡出五皇子终于还是成了太子。等四王爷收到这道旨意时,一场为五殿下,不,现在该是太子殿下准备的册封大典已经如火如荼地筹备了起来。 母凭子贵,林妃表姑位分又进了一步,如今的林妃娘娘已经是荣贵妃,掌皇后金印理六宫事务,除了皇后这个名分,她什么都有了。而四王爷的母妃,那个小小的婕妤,熬了这么多年,生了自己的儿子,却还是婕妤,甚至连一个封号也没有。 当太子殿下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领下圣旨时,当他迁入东宫时,当荣贵妃接受后宫诸人贺喜跪拜时,四殿下风尘僕僕拖家带口朝着他的封地而去,后宫那位婕妤只能做跪在贵妃脚下的命妇之一。 果然,在这座皇城,权势与地位就是一切。只不过因为我站在了赢家这一边,感觉到的庆幸与释然远远盖过了感慨与心酸。 这是那天之后我第一次见霍爷,从马车上下来就看见高高瘦瘦的霍爷牵了一匹枣红色的马儿站在张府门前,见我们回来微笑着迎上来。 “还知道要来见我?” “我是来见姑奶奶的。”这称唿…… “霍爷客气了。” “有什么事吗?”阿阔的语气不怎么和善。 “就是有点担心,见一见就放心了。”他坦荡荡,阿阔也就一笑带过了。 “霍爷有心了,我没事。”他大约是怕我一时难以接受。 “我是来道别的。”他以一种很平静很坦然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别这么看着我,江湖中人原本就该如此,我如今心事已了,自然是来去自由了。” “你要回哪里去?” “边塞、西域,哪里不能去呢?你若是有事我会知道,我若有事你也会知道。” “那你路上小心。”阿阔真心诚意地拍了拍霍爷的手臂,“这些年要你如此操劳,着实束缚了你。” 霍爷微笑,“有个责任在肩上挺好,现在一身轻松也很好。”他说话时语气很平常,带着些不以为然的不羁,仿佛一切困难阻碍都不能入得他的眼。这大概是常年在外养成的江湖作派。看重一个人就诚心相交,不顾其他;朋友遇难,两肋插刀四处奔波也在所不辞;心愿达成,没有任何贪恋与执念,便放下。这一身傲骨、侠义肝胆。我敬佩他,也羡慕他。 “霍爷如此洒脱,我若是再把谢字挂在嘴边,倒小家子气了。” 他笑我,“那我这一声姑奶奶也不大气,还是叫弟妹如何?” 我点头应是。 “我这就走了,庄子的事我留了信给骓弟。” 无需客套的别话,微笑着看霍爷一跃上马,慢悠悠背对着我们慢慢走远,几十步之后马儿才疾驰而去,他的长袍宽袖随风飘荡,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脱俗出尘、洒脱意味。 我突然很欣慰,他与哥哥是志同道合的至交好友,想来哥哥也是羡慕他的自在随心。哥哥当初在边关也该是这般自由吧。他虽然未能亲眼看见战事结束,未能看见盛世繁华,曾经的边关便是他寄託了梦想理想的战场与归宿,但至少,有这样一个人与他共同驰骋,理解他的抱负与牵挂。并在许多年后,代替他经歷了这许多,替他看顾着他放心不下的一切。 这就够了。我也该放下了。 ☆、第四十三章 谪仙缘(1) 作者有话要说:  这其实可以算是小小的番外啦,大家如果觉得突兀可以和前传连着看,也许会好一点……长安韩府篇的天子情缘还没完噢,这之后还有啊!! 华灿并不喜欢听人说三道四,但是这位沐韶公主实在是太惹眼,譬如今日玄尊又送了什么小玩意儿去景晔宫讨她欢心,譬如教她法术的师傅说了她什么好话,这类话题源源不断似的。久而久之,华灿不得不注意到这位出身高贵年纪尚小但独得恩宠的公主殿下。他的曾祖父,护法大将军说,这位沐韶公主是个有福气的,也许真的是这样吧。 玄天虽然比不得人界等级分明,但华灿这个半个闲人确实没有什么见到公主的机会。 “我知道你。”给沐韶选伴读的时候,华灿因为名字取得好,加上曾祖父常把他挂在嘴边,“荣幸”入选。 “公主知道我?”华灿有点惊讶,如果他没记错,这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还没长大的小公主沐韶呵呵一笑,“灿灿。” 这是护法大将军对曾孙的爱称,玄天谁人不知护法大将军爱惜曾孙。华灿这一脉几代单传,他父亲与爷爷又走得早,这个曾孙自然是成了宝贝疙瘩。 “你叫我什么?” “灿灿,不得无理。”护法大将军在一旁出言提醒。 沐韶得了包庇,更加无法无天,笑嘻嘻地冲着气鼓鼓一张脸的华灿眨了眨眼,“灿灿,灿灿,灿灿……” “阿沐!”华灿冲进景晔宫,神秘兮兮地凑到沐韶身边,“你要不要去望台?” 沐韶稍显犹豫,但还是有些心动。玄天的生活太过平静,她对人界充满了好奇,她只去过几次望台,从那里看过人界的热闹场景。无论是灯会庙会还是嫁娶喜事都让她无比新奇。
第100页 “今天人界又有什么热闹看?” “打仗!”到底是男儿,华灿喜欢的热闹和沐韶所期待的热闹不尽相同。 “打仗?” “对呀,就是好几伙人拿着刀骑着马,看谁赢。只不过他们不会法术,就无趣得多,有时候从上面看,胜负一目了然,难有变数。” “这有什么好看。”沐韶撇了撇嘴,“看一方以卵击石血染沙场,多不好。你把打仗说得跟玩儿似的。真是,护法大将军教你的?” 华灿丝毫不为所动,固执地滔滔不绝,甚至手舞足蹈,“我看得是真着急,我就眼睁睁看着一群人朝着埋伏圈去了!你说咱们要是能帮个忙多好啊!能省多少事!” “咱们要是可以干涉人界事,那人界早就是我们的了!你就白日里做梦!”人界世事皆有定数,玄天是无权干涉的,这是规矩。 “你说我要是在人界能不能谋个将军噹噹?” 沐韶皱眉抿嘴打量了华灿一圈,忍住笑,“有这个底子。” “你如果在人界当公主,怕没有这么快活,我听说,人界的女子都是被关在家里不能出门的。” “胡说。”沐韶不信。 “我何时骗过你?” “你又没去过,你怎么知道?” “我在望台看见的呀,”华灿大声辩解,“你不如去当个女将军,和我一块儿上阵杀敌,威风。” “女将军?他们是这么叫沙场女子的?” “有头有脸的人物才能叫将军!不过不要紧,你要是当不成将军,就跟着我做个小兵,我提拔你!”华灿拍拍胸脯逗弄玩笑起来,丝毫不为沐韶的白眼所动,“要是咱们在人界沙场见面,不知道你能不能打过我。” “为什么要打呢,咱们不是一边儿的吗?” 华灿一愣,兴奋过头了,“好像是噢。” ☆、第四十三章 谪仙缘(2) 沐韶五百多岁的时候,魔界易主,再一次掀起腥风血雨。沐韶自小仙骨奇灵是个难得的修炼胚子,虽然五百多年的道行算不得长,但她有一个奇特的本事--护魂术。不论遭受何等袭击,她的魂魄终究不会散去,只要有肉身便可以復甦。这门法术原本是玄天一千年未现的禁术,但沐韶却与生俱来。 沐韶仗着不死秘术请缨潜入魔界炼狱,想要支援被俘虏的玄天丹师,可是禁术之所以是禁术,必是有利有弊,而这弊端就在沐韶身上第一次为人所知。 沐韶在炼狱中施法,魂魄精气聚集,一时之间难以控制,仙气竟无法收敛,反而不断被魔障纠缠。这一来,玄天玄尊最最宠爱的小公主瞬间暴露,魔界白白得了这个便宜,猎物直送到嘴边。 靠着几百年的真气支撑加上魂魄不散的禁术,沐韶自然无生命之忧。但却被魔障环绕元气大伤,被救回之后,一直昏迷不醒,丹药无灵。 华灿这才明白,原来沐韶受了伤他竟会是这般魂不守舍,只恨自己当初为何没有阻止她,为何就相信了五百年道行的她可以只身闯鍊狱。他不敢想像,万一,如果真的沐韶有个三长两短,他会是如何反应,他甚至固执地欺骗自己,仿佛只要自己不想就不会发生。沐韶是公主啊,她仙骨奇灵,甚至生来就是与众不同的,这些事情绝不会打倒她。 但偏偏,最坏的情况就在眼前。 沐韶开始入魔。 魂魄确实未散,但恰恰是因为护魂术的聚敛,使得魔障也长久纠缠难以消散。 沐韶虽然法术高强,但毕竟道行尚浅,魔障入体之后,她很快就被侵蚀,甚至不知道如何反抗,只是本能地日復一日痛苦不堪,越来越虚弱。 沐韶的床边永远都有华灿,她在迷迷煳煳之间无数次哭喊出声,“灿灿,灿灿……” 华灿曾尝试着以己之力对抗魔障,但事实证明,连玄尊都无法与护魂术的收敛之力相提并论。 “阿沐,我不会让你就这么堕入魔道。” 然后,华灿勇闯魔界炼狱妄图救回玄天第一丹师。 依旧是以失败告终。沐韶是玄尊爱女,她若死了,玄尊必定大受打击,这个紧要关头,魔界怎么可能任由玄天的人马救走唯一有可能救回沐韶的丹师。 “我要怎么才能救回公主?求长老帮我。”华灿和丹师隔着炼狱魔障阻隔勉强交流。 药长老当然明白华灿救沐韶心切,只是他纵然有心却无力。他炼丹之术不可谓不登封造极,  但并不代表他法力高强,否则也不至于别人掳来还无法反抗。在这里,他不可能炼得出沐韶需要的丹药。 “灿灿啊,”凡是辈分高的长老都随着护法大将军管华灿叫灿灿,“我知道如何炼出逼出公主殿□□内魔障的丹药,我可以告诉你炼丹的方子,也可以告诉你服下丹药后如何闭关修炼,但是,你若出不去,还是徒劳。” “长老,您可有……” 药长老嘆一口气,“我若有法子,何苦等到今日,也不会连累了公主殿下。”要这一对金童玉女歷经这一场飞来横祸,实在残忍。一个是与众不同伴福仙生的尊贵的公主,一个是华氏一脉不可多得的修炼奇才,也许他们的出身註定了他们的人生不可能是平淡而一帆风顺。 华灿紧蹙眉头,眼里的失望渐渐变得深不可测,漆黑的瞳仁里散发出一股捉摸不透的痛苦与坚毅。 “求长老先告诉我如何救得公主,我一定想办法离开这里。” 药长老怕他硬碰硬,这对他而言可占不着便宜。只得摇了摇头,“不可糙率。等你有法子了,我自然会告诉你,否则你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华灿一语不发,药长老知道自己怕是猜中了这小子几乎要玉石俱焚的心。 “灿灿,你千万冷静,魔界炼狱会不断削弱你的法力,控制法术的力量,硬碰硬是万万行不通的。” 华灿几乎是咬牙切齿,“我耽搁一日,阿沐便危险一分,玄尊也迟迟不得心安,我如何能继续耗着?倒不如趁早……” 药长老呵斥,“胡闹!”关心则乱,他心疼华灿这般牵肠挂肚,担心沐韶究竟伤到了哪一步,他何尝不急,但急也无济于事。 华灿眼里因愤怒与急切而燃起的光亮一点一点黯淡,一张脸因为身在炼狱虚耗元气而略显苍白,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颓然。但他紧咬着牙关,下巴微微颤抖。 “如果元气耗尽会如何?”他问。 “等你元气耗尽,只怕要几百年之后了。”炼狱魔障只会牵制,并不会真的吸收多少元气。 华灿继续问,“那如何才能不被魔障所牵制呢?” 药长老沉默,“不可能。”但凡是仙,就一定会被魔障所牵制,这是再简单易懂不过的事情。 “长老先告诉我吧,我明日便去会一会这魔界的新起之秀。我知道如何让他放我走了。”
第101页 “什么?” “求长老相信我。” ☆、第四十三章 谪仙缘(3) 新崛起的魔君并没有在主殿见这位玄天华氏的唯一继承者,而是屈尊降贵地来到了炼狱,“华灿,华氏的少公子,你要见我?” 华灿微笑,“是,我想,我以后还会要见你很多次。” 药长老自从魔君到来便一直屏住唿吸严阵以待,生怕错过他们二人一个微小的动作。 魔君饶有兴致,“噢,此话怎讲?” “你要什么,我给你就是。” “噢?” “我要回玄天,亲眼见到公主平安。” 魔君的嘴角不可察觉地一颤,“而后呢,你当如何?你怎知我要什么?你以为你能给什么?” 华灿冷笑,“只要能换阿沐平安,我死亦无惧。” “华灿!”药长老惊唿。 魔君别过头,一挥袖对药长老设了结界,重又面对着华灿,“你真的,愿意为了沐韶公主,做到如此地步?” “好过她入魔。”她是玄天最尊贵的公主,怎么可以成魔? “你想好了?” “魔君大费周折不就是为了今天?何必再三确认呢。”华灿想过很久,为何这位新崛起的魔君要贸然掳走玄天的药长老却又不伤他性命,而后又大肆出兵挑起战争,他到底在筹谋什么。以他最近的行事和状况来看,魔界内部不稳,他并无意玄天,所以沐韶的事应该只是一个意外,毕竟,谁也不知道护魂术竟也会有那般后果。 沐韶一旦入魔,对他而言并无实际好处,他并不希望沐韶成为一个杀不死的魔。所以他并不会任由沐韶的状况继续恶化下去。 那他掳走药长老究竟为何。如果是忌惮,为何不杀,既不杀,一定还有利用价值,那价值无非是炼丹修习之术。 他究竟要什么? “魔君要我做什么,说便是。” 魔君缓缓开口,“剜心。” 魔君需要有能力保住自己魂魄不散,否则,此番侥倖上位,地位随时会不保。 护魂术,一直是玄天的禁术,无人知晓究竟是怎样,直到五百年前沐韶出世。所以他需要一个玄天的丹师来为自己效劳。而不久前,沐韶的意外又让他知道了护魂术的弱点,作为仙法的弱点。 如果一个魔会护魂术,没有魔障的纠缠,护魂术几乎是一门不死奇法。但他一个魔,如何习得仙法。 修炼上百年的仙心可以炼出血水。只要有足够的血水,便可以取代他的血,等他换血成功,自然就可以修习仙术。这是魔界的禁术,血炼刑。 称之为“刑”,可见其中兇险,但一旦成功,等他可以修习护魂术,便是不可憾动的魔君。 血炼刑,既是禁术,也是秘术。 剜心之痛非常人能承受,华灿苍白着一张脸回到玄天,不顾所有人的疑惑与担忧,直奔炼丹房,守着丹炉和丹师十日十夜,终于得了救命的丹药。 “阿沐,阿沐,”华灿小心翼翼来到沐韶床边,轻声唤她。阿沐的脸也是毫无血色,疲乏得可怜。 阿沐睁开眼,却见往日无人可以接近的地方多了一个华灿,只疑心又在做梦,近来噩梦缠身,怎的今日却能梦见好的了。 “灿灿?”细若蚊吶,华灿被这有气无力却满是欢喜与信任的一声灿灿唿唤得几乎落下泪来。他拉住阿沐的手,扶着她的背坐起,慢慢哄着,“来,吃药,药长老亲自告诉的秘方,一定不会有问题。嗯?” 沐韶仍旧觉得是梦,这几日时常神智不清。气力越发不济,有时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上的痛苦,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撕扯,几度痛苦得无法唿吸,似乎下一秒就要身体碎裂;有时却仿若麻木,听不见也毫无知觉;有时,明明意识很清醒,却没有办法做出回应,她知道有人在叫她、唿唤她,越来越急切,越来越紧张,但她就是开不了口,甚至连指尖也不能动一下。 “阿沐?”是灿灿温柔的声音无疑。沐韶突然找到了放肆流泪的力气,似乎是流尽了这些时日所有的泪水,她靠在灿灿的身上,眼泪一颗一颗大滴大滴落下,重重砸在灿灿搭在她锁骨为她掖着被角的手上。 “不怕,阿沐,来,吃药……” 之后二十日,沐韶陷入深深的沉睡,玄尊亲自为爱女渡真气除魔障。药长老所料丝毫不差,按照他的方法,二十日后,沐韶终于恢復法力出关了。 但这似乎又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第四十三章 谪仙缘(4) 华灿的法力大减,纵然一口气吊着,加上多日来为了沐韶的事情憔悴不少,能遮掩一二,但终究瞒不过他的曾祖父。 其中曲折无人能知。 那一日,华灿来给刚刚出关的沐韶送丹药,面上没有什么异样,担忧心疼而已。但沐韶与华灿毕竟相识已久,又是那样的感情深厚,他一丝一毫的情绪,沐韶都能猜个七七八八。华灿今日的情绪很不好,沐韶心想。 她只当是华灿心有余悸,出言宽慰,“我没事了,真的,你看,我只要再修炼一番就可以完全恢復了。” 华灿只是微笑,但那个笑落在沐韶眼中,却是那么苦涩。 “你怎么了?” “嗯?”华灿看着沐韶的脸,一时出神,他恨不得把那张脸印在心里,永永远远地记住。 沐韶本能地察觉出什么,一把上去握住华灿的手,有点着急,略带惊恐地盯着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睫毛下掩盖不住的哀伤的眼神,“灿灿,出什么事了?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了?你说呀,我听着。” “没有,没有。”华灿摇头,反手握住那双有些冰凉的手,“我只是想,万一你真的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你下次要是再敢这么莽撞……” “不敢了不敢了!我保证!” “我还有事,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再看你有没有退步,到时候我可不会让着你啊。” 华灿尽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自然一些,尽量不透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舍与心痛。说完,急匆匆挣脱沐韶紧握着的小手。 沐韶对华灿何其了解,本就敏感,见他这般就要抽手离去,突然被一阵慌张包裹,急急地追出一步,一把拉住华灿的衣角,“不要走!”几乎带了哭腔。 华灿回过头的一瞬间,沐韶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因为此时此刻,华灿的一张脸苍白得不带一丝生气,宛如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厉鬼。而且他的眼中,是绝望,以沐韶对华灿的了解,那是绝望无疑。 沐韶硬是拉着华灿不肯松手,先是扯着衣袖,见华灿依旧想要挣脱,沐韶也急了,一把捉住他的手臂,硬是把他逼着面对面。 “灿灿,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了?”沐韶微微停顿,想到了什么,“你是怎么拿到这药的?你受伤了?”
第102页 华灿仍旧摇头,但当他对上沐韶那一双蒙着水雾、因为担心和紧张而微微眯起的双眼时,感受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绝望和空虚。他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如何编造一个善意的谎言。只有无言,静静看着眼前自己爱了那样长时间的女子,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双手,无能为力。 “别走。”沐韶终于还是开口,“灿灿,你怎么了?你别这样。” “阿沐,我留不得。”那样无奈,那样不舍。 “我去同父尊说!他不可能不答应的!你究竟怎么了?什么叫留不得?”说完拉着华灿的手就要往外走。 华灿用力把沐韶拉住扯回原地,用力过勐,沐韶还没站稳,华灿却捂着胸口面色一僵,眉头微皱,嘴角溢出一丝血来。 “灿灿!”沐韶惊唿,扶着他的手臂,“灿灿!” “阿沐,我留不得。”这一次,华灿狠下心撇开了沐韶的的手。 沐韶刚刚出关,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按下华灿的手腕就开始给他渡真气,却在一瞬间白了脸。 “为何你的元气这般微弱?”沐韶更加用力,却发现华灿竟然无法接受她渡来的真气。 沐韶猜到了什么,一把扯开华灿的衣领,只见一道拇指粗的伤疤蜿蜒在他的心口,宛如一条毒蛇。 “心头血?”沐韶瞪大了眼,眼眶微微发酸,眼泪紧跟着就落了下来,“你怎么那么傻?心头血为引?”沐韶上前一步抱住了愣在原地来不及反应的华灿,把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口。 她没有听见心跳。只有颤抖。 沐韶再一次愣住,脸上的表情随之凝固。她抬头望着身形高大的华灿,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脸色苍白如纸,嘴角的鲜血却殷红得格外刺眼。 她把手轻轻放在他的胸口。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你……你为我剜了心?” 华灿握住沐韶颤抖的手,感觉到她手心一片冷汗,他缓缓道,“我不后悔。” “我不要……没了心……要么入魔,要么……不,我宁愿自己死!你怎么这么傻!” 华灿截住她未完的话,为她擦去眼泪,轻轻按在她紧蹙着的眉心上,用指肚捋了捋,“你我终究要有一人承受,魔障缠身,你不知要受多少苦;换作我,一刀下去,痛快极了。” “不……不……” 门外是数十名卫兵与童子,华灿再一次说,“阿沐,我留不得。”已成定局,终究无悔。 “不!” 沐韶刚刚出关,法力还未完全恢復,玄尊早有防范,那五名童子按照他的吩咐设下阵法,沐韶只能眼睁睁看着华灿一步三回头,最终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最终沐韶还是动了真气强行闯出阵法,那几个童子自然也不敢真的把玄尊最宠爱的小公主怎样,她闯出去也不能擅自再把她困住,只得作罢。 沐韶拖着沉重的步伐跑出景晔宫,身后一群宫女童子追着,峒云在最前面,“公主!公主!” 沐韶不理。 “公主,已经晚了!” 沐韶脚步一顿,险些栽倒。峒云见状一个箭步扶住沐韶的肩膀,低声道,“阿沐,别去,他不希望你看到……” 沐韶就着峒云扶着她的一只手仍旧不肯停下,慢慢地有些艰难地继续向前走,固执地扭着脖子不肯看峒云一眼。 “父尊!”沐韶跪在大殿檐下,“父尊!父尊!”她说不出其他的话,所有的期盼与痛苦、纠结与坚定都融在这一声声唿喊之中。她的父尊,自幼疼爱她入骨的父尊怎会不知她的心意,她不说下去,如果还有转机,单这两个字足以叫玄尊心软;倘若真的已成定局,她说多只会适得其反。她不知道华灿背对着她跪在大殿中央听到她的声音是怎样一种心情,他的伤痛与绝望击垮的远远不止他一人。 “孽障!你从此不再是华家血脉!”护法大将军威严的声音从殿内传出。 沐韶浑身发冷。 紧接着,玄尊的声音传来,“你既已无心,便只有两条路可走,你已经做了选择,可要反悔?”玄尊说这话时看了一眼门外的沐韶。 “不悔。”华灿并未回头,只是声音略带沙哑,压抑着。 玄尊站起身,数名兵士围住华灿,玄尊冷漠的声音几乎要将沐韶冰封,华灿怎么说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下手竟无丝毫留情么。 他说,“你已弃仙身,又不甘堕魔道,便去人间吧。将华灿打入凡尘,永世不得心爱之人,得之亦失,剜心之痛也不过如此,你该承受得住。” 沐韶冲进大殿,扑到玄尊脚边,大哭,“父尊!不要啊,父尊!灿灿是为了我!让我代他受过!这都是我的错!” 华灿想要阻止沐韶的哭喊,想要亲手为她擦去眼泪,想要扶她起来望着她好看的眼睛,一字一句告诉她不要哭,但他已被兵士架着离开,甚至没有勇气开口。 沐韶见玄尊不为所动,华灿又已经要被带出去,又朝着华灿的方向而去,隔着兵士和阻拦她的宫女童子,大声叫着,“灿灿!灿灿!” 华灿终于回过头,知道这已是最后一次看她,眼神里的哀伤染上几分贪恋,想把她深深刻在眼里。 “阿沐!阿沐!阿沐--” 作者有话要说:  望台诀别那一段太悲了,其实之前梦境提起过好多次,年年不想再写了。大家可以去翻翻第八章惹祸上身、十六章水到渠成(3),接下来,又要回归大唐篇,这里小小的玄幻告一段落啦! 就要完结,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四十四章 风云定(1) 母亲说要去福济寺给哥哥再添一盏长明灯,我与天阔自然是一道前往,母亲的神情不算好,有些憔悴。 “你们出去转转罢,我想在佛堂和帆儿说会话。子歌你也出去。”拗不过,我只得同阿阔一道出去。 峒云一身素衣站在香殿外,手上捏着一根香对着佛像的方向拜了几拜,看见我和阿阔面上一愣,把香插进香炉里。 “峒云。”我叫住她。阿阔有点惊讶我居然认识她,毕竟我与他最开始见面就是因为峒云骑马出城闹出的风波。 “子歌。”阿阔轻轻拉住我,用眼神阻止我。 “没事。”我拍了拍他的手臂,挣开他原本就没怎么用力的手朝峒云走去。 她今日又是一身素衣,不过这次头上用一根细细的玉带束了高高的髮髻,少了一丝脱俗意味,多了几分英气。她微笑向我欠了欠身,“好巧。” “我觉得每次和峒云碰见都不能算是巧合。”这话丝毫不客气,她也不在乎,只是眼神不经意瞟过几步开外似乎颇为警戒的阿阔。 “峒云又是来替那位故人上香祈福?”她一时分神愣住,我继续道,“阿沐,你说的那位阿沐。”
第103页 她低下头,眼神落在我腰间的瓣月珏上。 “是,我在等她回来。” “她还能回来吗?” “小姐似乎对她很感兴趣。” “是。”我心里有一些很荒唐很离谱的想法,我不知道这些想法从何而来,但就是在我心里扎根般挥之不去。为何是我变成了楚曦筝,为何瓣月珏两世落在我手里,为何会有那些奇怪却很真实的梦境? “阿沐是谁?”这是我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 她摇头,“一位故友。她多年前追随一个人去了很远的地方。准确来说不是追随,而是,无奈之举……而后很多年没有音讯。我一直想去寻她,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成行,现在总算如愿。虽不知何时她才能回来,但是,总还是有希望在的。” “你不是一般人,她应该也不是寻常女子吧。” “确实不是。”峒云嘴边露出一抹微笑,很温和很沉醉,不是许久未见的哀伤,而是回忆起就会不自觉感到愉快的释然,“她很固执,不撞南墙……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那种。所以,她自己不清醒是不会回来的。但一旦她放下了许多执念,就一定会回来。” “听上去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 “自苦。”她眼里染了一抹心疼。 “你愿意等她多久呢?你还能等多久呢?”我知道这个话题有点跑偏,但还是忍不住问。 “既然要等,也不在乎多久了。她追随的那个人也很可怜,她放不下也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 “她有你这个朋友实在幸运。”这话我是由心而发,这世上谁愿意一直这么等着谁呢? “阿沐……”她低低念着那位故人的名字,看着我,又仿佛是透过我去看着另外一个什么人。 “我是不是和阿沐长得很像?”我终于问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峒云一愣,脸上的表情随之凝固,慢慢回答,却又是一个疑问句,“为什么这么说?” “我觉得你看着我的时候有一种……就像是早就认识我一样,感觉你看的是我却又不是我。还有,为什么选我?” 就选我这两个字她又愣了一愣,而后轻笑,“不错,小姐和阿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换我愣住。我没想到她会真的这么说。 “说实话如果小姐同我说‘我就是阿沐’,我一定当即就信了小姐。” 我突然觉得我那些荒谬的猜测决不会是空穴来风,脑子一热说,“如果我说我真的是呢?” 峒云的脸色可谓变幻莫测,“小姐?” “我……” 她突然一笑,“那我就姑且把小姐当作阿沐,说一说我这许多年一直想对她说的话,也算是一吐为快。” 虽不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但我还是点了头。 “也许有些缘分就是天註定的,但这并不代表这缘分就会一直延续下去,”说着说着,她又把我当作一个旁观者,叙述起了阿沐的故事,“阿沐很固执,也很脆弱,但这都是出于感情。所以我不能质疑她,更没有立场怪她。我只是希望她不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归咎于自己,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痛苦。” 峒云今天话很多我反而不大习惯了,以往她总是以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就搪塞了过去。 “时间久了,我自己都怀疑她是不是真的会回来。也许她宁愿一直以离别收场,也好过天各一方就此忘却。” 没有人喜欢离别,但如果说这世上有比离别更让人煎熬的事情,恐怕就是遗忘。我理解那种感觉,在初见阿阔的时候,那种惊恐与绝望一度让我把爱变成了排斥与逃避。被遗忘的那一个永远更加痛苦,而忘记的那一个也永远会被缺失的那一部分所折磨。 ☆、第四十四章 风云定(2) 我又梦到了那个被烈火焚身的人,那张脸那么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可我却像是要一探究竟地不愿离开那场噩梦。 “公主,回来,回来吧!” 我不理睬她,兀自跌跌撞撞往前走,但当我看到那已经熄灭的火炼场时,只剩下一地鲜血。 然后我扶着望台的玉柱一点一点往前挪。我的手心在流血,染红了剔透晶莹的玉。突然觉得那玉柱上的血痕很熟悉……瓣月珏? 我醒来,峒云坐在床尾,阿阔坐在床边握着我的左手,我的手心捏着那块血玉。 “你……” “你半夜里发了高烧,一直叫峒云的名字,我正发愁峒云是谁,人家就来了。”阿阔看了峒云一眼,“子歌,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叫阿阔出去,屋里只剩下我和峒云二人。 “我就是阿沐,对吗?” “小姐,同样的话说多了……” “阿阔是灿灿,对吗?他来到这里是因为我,而我和他註定永远都是悲伤的结局是吗?所以,楚曦筝死在他面前,而我,现在又要以何种方式离开他,让他去承受比剜心痛苦的感受?” 峒云的脸上闪过惊讶、释然、欣喜,最后停留在一个凝固的皱眉苦笑上,“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公主的任何一个问题。” 她已经回答前两个问题了。我是阿沐,他是灿灿。 “是瓣月珏让我记起的么?” “瓣月珏里封着公主在玄天最后一丝精血,加上公主的护魂术,自然是有神力。楚曦筝得到了瓣月珏,所以,公主殿下的记忆才会慢慢回来。” “那……阿阔呢?他还会记起吗?” 峒云犹豫,“公主该知道华灿是如何被逐出玄天……” 我和她都沉默了。 “我怎样才能回去呢?” 她看穿我的心思,“不是谁不允许华灿回去,而是他魂飞魄散,回不去了。” “我和他只有这一世了是吗?” “其实你们每一世……不过你们都不记得了而已。” 日子还是要继续。 天知道我经歷了多少次辗转反侧加欲言又止之后才得出了这七个字的结论。 峒云以我身体不好需要调养为由留在我身边,依旧做她的医女加侍女。云安虽然疑惑但也没说什么,反而对峒云日渐亲近,两人有许多话要说,俨然一对小姐妹。云安常常拿我的事情说给峒云,她面上饶有兴致还能不时附和,心里怕是另一番滋味。 阿阔问过我几次,后来见峒云没什么坏心,而且调查不出什么不好的歷史,便也就心安了些。加上峒云这丫头确实机灵过人,话不多但聪明,满府里没有对她厌恶的,人家自己都融入了,阿阔自然没有硬赶人走的道理。 娘听说我病了,担心得什么似的,带着嬷嬷来看我,一直嘱咐好生调养,直唠叨得我都腻烦还不停。峒云垂手站在一旁,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娘眼尾扫了她一眼,略带不满,“好端端穿一身白做什么,弱不禁风似的,我看着都揪心。”
第104页 我扯了扯娘衣袖,“医女以素净为主,不妨事的。”见娘面色不喜,连忙又加了一句,“峒云,我昨儿给你的衣裳就穿吧,不必跟我拘礼客气。” 峒云屈膝道,“是,峒云记下了。” 娘又多看了她两眼,而后摆着手叫丫头婆子全部退下,只留了云安和另外一个陪嫁嬷嬷,“这个峒云是什么来头?” “医女,我之前在福济寺遇上的。” 娘一脸的不相信,“这姑娘不是简单人物,她那仪态礼节,绝对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也许是大户人家落魄小姐吧。” 云安接话道,“夫人,奴婢与她说话时听过她说,她原来是一户人家的家生子,从小和那家  人家的小小姐一道念书的,就像陪读一类。那小小姐受宠,她的日子自然也跟着好过,估计也算是半个小姐了。而且言语之间,那户人家估计也是一方豪强,了不得的大户,那她举止端庄好像也说的通。” “那怎么又变成医女了呢?” “这个……她没说过……” 陪嫁嬷嬷搭话,“你们小姑娘家家的聊起来哪里想得到问这个,我倒是早前问过她为何一个女孩子家在外游走。” 我也有点好奇她会如何解释,“噢?” “她说,自打她父母去世她就一心跟着主子,结果主子得了病,折腾了好多年之后还是死了。她从小和那小主子一道长大,又是知根知底的,那户人家也不能苛待了她,加上那小主子生前又是当家心尖尖的宝贝,爱屋及乌的对她也颇多照顾。她闲下来便想着学点医术,到了年纪却不想糙糙嫁人了此一生,就想着云游四方,算是为小主子积点德,报她以往的爱护之恩。” 娘听完之后若有所思,结合刚才峒云知书达礼的模样,点了点头,犹豫许久,盯着我,“虽然这丫头不是坏人,但你也不能太松懈了,万一她有个非分之想碍着你了,以她从小生活的环境来看,你怕不是她的对手。” “娘,你说什么呢,她不是这样的人。” 娘见我听不进去便也不再多说,只嘱咐嬷嬷多加留意,嬷嬷自然满口答应,也帮着说了几句好话安母亲的心。 之后第二日,大约是贵妃表姑从母亲那里听得我病了,又说给了如今的太子殿下,我名义上的表哥听,于是,太子就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登门探视了。他,我自然不能像见女眷一样,随便在后宅见了就完事,还得梳妆打扮,同阿阔一道在前院规规矩矩会面,简直不是探病,是来添麻烦! “见过太子殿下。” 他也知道我素来不耐烦这些虚礼,深知惹了我,连忙咳嗽一声示意东林,然后一盒一盒补品礼物流水般呈到我面前。 阿胶、人参、虫糙、雪莲、燕窝……这些自然是表姑的心意了,而后却是朱钗、耳环、玉佩? “母妃嘱咐一定记得来看看表妹身子如何,其实就算母妃不说我也该关心的,不过她既提了,我自然得给足你的面子,只能声势浩大地来叨扰了。” “表哥这阵仗确实是浩大。”我指了指那堆珠宝首饰,“太子殿下拿这么多宝贝来探病,实在是让人惊嘆。” “东宫不过几个侍妾侧妃,哪里配得上这些好东西,这些都是时兴的花样,放着多可惜。” 虽然声势浩大,但关起门来,大家都是一道歷经过风风雨雨的,说起话来也就随便了许多。 “我知道,我今儿这么大摇大摆来,肯定是要闹得你不能好好闲着,就算是赔罪换你一个好脸色呗。” 东林在后面憋着笑,被太子狠狠用眼神剜了一眼。 “表哥心意我领了,回头也替我好好感谢表姑挂念。” “客气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年年本来想脱离大纲在最后搞一波事情的,结果现在感觉画风变得有点诡异了,硬着头皮扯下去!一定要开开心心地完结! 因为脱离了原来的大纲,所以……年年也不知道具体多久才能完结,不过,年年一定依然走心地继续码下去! ☆、第四十四章 风云定(3) 我就知道,太子殿下这般高调地来不该只是因为表姑的嘱託,果然,很快就变成了一场政治大会。掩人耳目,我这个主角自然不能离场,朝堂上的机要事件当着我的面不好多言,所以他俩只挑了我也听得的话来说。 “殿下,合叶谷那边不能强求,先前他们有所求,如今却……” “我明白,合叶谷再厉害也只是江湖组织,他们无心政治,咱们也犯不上计较。” 太子沉思片刻,又问道,“天骓那边怎么说?” “张家的眼线网日后会一併交于殿下。” “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要剷除异己,过河拆桥?” 我闻得一丝剑拔弩张的气息,心下一紧。 “殿下对张家信任,不代表张家就可以掌握这些情报,既然效忠,早交晚交没有什么分别。” “天阔,你该知道我早已把你当做是自己人,不仅是为着子歌的缘故。” “正因如此,张家才更要交还这些情报人员。否则有朝一日,落在有心人手里就全是把柄了。”这话有些见外,但我深知,如今的太子已经不是当初的五殿下了,以前他需要羽翼,如今他需要的是幕僚军师,而不是可以和他一争胜负的兄弟了。未来他会是皇帝,我与他谈笑不打紧,但撇开这一层,张家韩家是臣。 “表哥,”我终于开口,带着一丝顾虑,却也是掏着心窝在说话,“韩府是贵妃娘娘的娘家,只我一个嫡系的女儿,外戚之势不足为虑,所以陛下才敢在这个时候立储晋封。但是张家不同,没有这一层血缘,单靠姻亲算不得皇亲国戚,该避嫌自然要避嫌,你就不要为难阿阔和表弟他们了。”我也不想就这么生分,便又俏皮道,“你今儿不答应我,我就把这些朱钗通通退回去!回头再去跟表姑告状说你扰我清闲!反正这等无赖事你也见惯了。” 太子殿下紧绷着的脸总算是松快几分,笑看着我,“你这么护着,我再多说一句回头母妃那儿就没法交待了。你说你这小丫头,怎么就这么命好呢,母妃宠你宠的比我这儿子都过。” 我最欣慰的莫过于太子与贵妃的关系,养母与养子之间难有真正亲近的,何况又是帝王家。深宫里有资格抚养皇子的都是位分不低的,多半家世也显赫,这些妃嫔一心一意的都是能有自己的儿子,哪里能真正对养子掏心掏肺。 表姑当初以婕妤位入宫,不过半年就成了昭容,之后两年过继来当时尚且年幼的五皇子封妃,一路顺风顺水,怎料终究未能有一儿半女,唯一一个小公主还不过周岁便夭折。这些旧事我后来听说了许多,好在表姑本身也不是那等爱一争长短的人,一心一意对五皇子,更加讨得皇帝欢心,地位越发稳固。
第105页 久而久之,有没有自己的子嗣也不重要了,娘家这边拿得出手的不过韩府,韩府又是低调的做派,犯不上争权夺利,表姑在宫里便也没有压力。她对皇权政事没有威胁,地位也就不可憾动,加上五皇子又是她一手养大,不是亲子更甚亲子。 走到今日,表姑也算是熬出了头了。 走到今日,不止是她,我们都过了最难过的时候。 以后的风雨,就让以后的时光去承受吧。现在,活在当下。 ☆、第四十五章 下江南(1) 病好之后,我进宫谢恩,表姑晋了贵妃,陛下便赏了一座更符合她身边的宫殿给她,煜和宫里里外外都是一派金碧辉煌,花园也比元香殿打了一倍不止。表姑午后歇息片刻,岚嬷嬷带着我在园子里逛了半圈时,太子来了。 “嬷嬷退下吧,我带子歌绕一圈。” “是,殿下。”岚嬷嬷点头,又对着我说,“娘娘吩咐了,等她醒还要同大小姐话话家常的,奴婢待会儿来寻大小姐。” “我知道,待会我自己去给表姑请安。” 岚嬷嬷退下,回头又不放心似的看了我和太子殿下一眼。 “殿下今日如此得闲?” 太子眉头微皱,“我想请表妹帮我一个忙。” “嗯?” “天阔今日主动向父皇求外放江南,你可知?”我今日一大早入宫,朝堂上发生了什么自然是不知,他这话怕是怀疑是我叫阿阔远离长安。 “为何如此突然?”我确实不知,也只能这么说。 “他是怕我将来……总之你劝劝他罢,我是什么人你该清楚,我怎么会做出那等事情?他也是顾及你才会如此。天阔的才能外放太可惜了。” “表哥,我知道你不会拿他立威,更不会伤他性命,但是,我不能劝他改变自己的想法。他选的路,我不会反对,更不会阻拦,我会陪着他,不论辉煌或黯淡。” 太子看着我坚定的神情,终于苦笑一声,“我就知道,你这一关我过不去。” “我打小固执又倔,表哥也是清楚的。” “你若不愿意谁也不能勉强,但你若愿意,别说是远离长安,就是刀山火海你也闯得。” 他嘆了口气,往前走去,终于带着我在园子里走走停停。过了许久,走在我前面一两步的太子殿下突然停下脚步,我低头慢行,差点撞上。他回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我。 “嗯?” 他深深地看向我,皱着眉,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烦恼什么,又过了许久,他缓缓开口,“外放江南,不过这半年的事了。江南气候和暖,厚毛裘用不上太多,倒是防虫的药物得多带些。江南雨季cháo湿,若是春秋出发,木头箱子务必要上好,不能半路沾了cháo气就散架才是。还有,这段时间你多进宫陪陪母妃,她对你就跟自家女儿似的,你以后去了江南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我愣愣听完,半天没反应过来,太子急了,“你听见没有?” 我点头。 他嘆气,“你这样煳里煳涂,还去江南呢。” “表哥莫不是忘了我可是边疆野大的孩子,出远门就跟踏青赏花似的,没什么好操心。” 他仍旧一脸操碎了心的表情,“你要是出一点差错母妃非担心得吃不下饭。” 他又说,“回头我一定年年把你们逮回来述职,好叫母妃安心,舟车劳顿看我不折腾你!” 我扫一了眼他的表情,终于是恢復了正常,“殿下这么操心,真叫我过意不去。” “知道就好!”他愤愤道,“告诉天阔,他最好把地方治理好了,否则我一定叫父皇把他逮回来教训!连带着你在长安关一辈子!” 我抿嘴笑,“殿下放心,江南也算富庶之地,定不叫你操心。” “对了,殿下别光顾着操心我,表姑上午还说太子妃之事呢。太子殿下一点不上心可不成。” 他一愣,随后摆手摇头,“太子妃又不是我想立谁就可以的,我上心也没用。” 我知道立太子妃是大事,未来的国母之位我没资格评论,本也只是为了岔开话题,这会也不多说了。 “去了江南,照顾好自己,别叫母妃担心。” 我不知太子今儿是怎么了,说是关心,却又叫人心慌。 太子看出我的疑惑,“虽然小时候我对你不大待见,但你也是我母妃心尖尖的人,少不得关注了几分。我本以为你是个被宠大,被宠坏的千金小姐罢了,却不曾料到,你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表哥,你怎么说着说着,跟诀别似的呢?”我无奈打断。 “我近来事务繁多,怕是见不着了;等你下次回长安,太子妃已立,哪有机会和你说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  年年要好好想想怎么结局,可能这几天会断更一下,不会很久,就几天吧,希望大家多多包容!感恩比心! ☆、第四十五章 下江南(2) 回府之后,我直奔书房去寻阿阔,他应该是料到我在宫里会得知他自求外放的消息,见到我没有丝毫惊讶。 “你想离开长安?” “子歌不想?”他反问。 我点头又摇头。 他微笑着拉过我坐到他身边,紧紧握着我的手,“放心,你若捨不得,等太子殿下登基之后我们再回来就是,现在留在这儿惹陛下猜忌,又给太子惹了麻烦,不如早早退出,等时局变幻又稳定了,荣归故里?” 他这话里带了多少大逆不道,说得我一阵心惊,恨不得捂了他的嘴,“尽胡说。我没什么捨不得,爹娘那边也会理解的,他们在,表姑的日子就好过一些,他们走不开,自然希望我能远离是非。”阿阔,我知道你是在为我考虑,“其实我也希望你能远离是非,不要去趟浑水。” 他笑,“我就知道子歌是理解的。”他话锋一转,“那个峒云,早前来见过我。” “哦?”我心下一紧,不知道峒云和阿阔说了什么。 “她说,你很担心,但是又不好提,长此以往郁郁寡欢对你身体不好,而且江南气候和暖你会更舒服些。” “所以你才?”这个理由我是万万没有想到,而且居然是峒云去说的?她此举又有何意? 阿阔嘴角一扯,露出一个极其满足的微笑,“我正要借着这个由头提出外放,由不得太子殿下捨不得,陛下还夸咱们夫妻情深呢。” “你真的不觉得可惜?” 他把我拢在怀里,下巴抵着我的额头,一边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让我安心,声音柔柔地从我头顶上传来,“以前是想过要在朝堂打出一番事业来,但如今已经没了那股子勐劲儿,总觉得有比仕途权势更重要的事儿了。”他低头,胡茬刺刺地从我额头上划过,嘴唇几乎贴着我的额头,随着说话一张一合蹭着我,“我只想你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有的时候觉得你就像是天上的云,一不小心就会飘远了。”
第106页 “我才不是什么云呢。”我轻笑,“你这患得患失的模样有点颓废,不好看。我心目中的张天阔该是豪气万丈的。” “江南民风温和,哪能豪气呢,你要想看我骑马she箭,怕是得向陛下求一个戍边了,但那样又太辛苦,我可捨不得你受罪。” 边关,那是我长大的地方,我不记得那里到底是怎样的风景了,只剩一些零星片段。我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回到那里会是怎样的感受,我可能甚至没有勇气面对那些物是人非。 “峒云,你为何要对阿阔说去江南?” 一旁的云安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居然是峒云在阿阔面前说了什么才导致阿阔去求外放。峒云走上前,一下子跪倒在地,“我都是为了您好啊。” 我叫云安退下,她几番犹豫不情不愿地迈开步子,走前看了峒云一眼,似乎颇为防备。“小姐,夫人说过……” 我从峒云眼神里读出一些严肃,知道事情怕没那么简单,没时间和云安纠结这些,语气生硬道,“出去,我有话问她。” 云安这才出门,又不放心地瞥了一眼我的脸色。 “怎么回事?”我问。 “公主,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什么意思?我想就可以回去?” “公主的肉身一直完好,只要魂魄脱离了这具身体,自然就能回去,回去修炼一百日,再服下仙丹,出关后……” “那我呢?我在人间就算是死了吗?你说的魂魄脱离这具身体是不是就是说我死了就能回去?” 她低头,“是。” 我说,“我不回去。” “公主总要回去的,既然已经记起了,哪有一直逗留在人界的道理?” “我在人界这么久,一直都是不好的结局,难道我现在知道了过往,还不能做一点改变吗?” “公主,您这样只会惹怒玄尊,到头来,受罪的只会是华灿公子。” ☆、第四十五章 下江南(3) 嘉和十九年,张天阔任江宁巡抚携家眷外放,在任五年兢兢业业,政绩出色,皇帝多次欲调其回京任职,因其髮妻体弱不堪北方苦寒而拒。张天阔之妻,前啸鹰大将军之女韩氏于嘉和二十四年突染重症不治身亡,且无子。张天阔终身未续娶,辞官,为爱妻扶灵回京。传为一段佳话。 嘉和三十二年,皇帝驾崩,太子继位,改国号荣成。封荣贵妃为皇太后,太子妃晋皇后,皇长子即封为太子。 荣成二年,张天阔出仕任太子少师,亡妻韩氏追封为正三品诰命夫人,加封云中郡主。 爱妻亡故,张天阔一生未能释怀,云中郡主的封号也是他亲手拟成。没有人知道,那一句玩笑话最终竟一语成谶,她果真如云般飘散逝去,毫无徵兆,一场小小的伤寒竟叫他们天人永隔。 张天阔一生孑然,无子无女,受太子及荣成帝敬重,官至太子太傅,却在荣成二十二年辞官归隐。追随云中郡主曾经的梦想,放马边塞,游歷四方。 “公主,您去不去望台?”小仙侍欢快地跑进景晔宫,却见公主殿下愣愣地抚着怀中玉佩出神。 “公主?”峒云轻唤一声,“出去走走吧。” 玄天的士兵童子四处奔波,脚步匆忙,沐韶拦下一队人,问发生了什么。 “回公主,今日是望台选拔凡灵的日子。” 凡灵? 每隔几百年,就会有一些人间具有修炼潜质的凡人得道升仙,经过数百年的修炼之后就会成为真正的仙。而剩下的凡灵则会被超度,免受轮迴之苦。 “去看看吧。” 远远地,一队身着白衣的人立在望台,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沐韶本不在意,却被一个背影吸引。 一身白袍,青丝高束,脖颈修长腰身精瘦,他回头,露出一个微笑,那样自然而满足的微笑,那样温柔而高高扯起的嘴角,抽去了玄天最最尊贵的公主殿下最后残存的一丝丝理智。 “灿灿?”她飞奔而去,扑到他的面前,“不不,阿阔!风代!” 周围的童子、士兵、仙侍、凡灵全部愣住,看着衣着华贵的女子满脸泪水,不知是哭还是笑,头上的凤尾钗似乎要被摇断。她身边的侍女不断唿唤她公主,可哪有公主对着一个凡灵如此失态? 护法大将军闻讯赶来,正要下令拉开公主,却也在一瞬间愣住。 公主回头,对着护法大将军说,“是灿灿!是灿灿啊!” 那白衣男子倒是镇定,皱着眉从袖口掏出一张帕子,递给哭成泪人的公主殿下,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别哭了,你的风哥哥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我从长安来到这里就完结啦,年年也许以后会更一点番外,也许不会,总之暂时不会有动态啦。已经完结,希望喜欢的读者可以安利年年的文给更多人噢! (不要脸求安利(? ???ω??? ?))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与关注,第一次写文,年年的感觉很奇妙,也会有很多不足之处,年年会努力改正的! 以后,年年想写一点真正意义上的古言,不会玄幻古言糅在一起,短期内不会开新文,因为……新文才开了一个头,十章都没有……年年习惯多存一点再更,这样对于更新也有保障,不至于压力太大。希望大家以后能继续支持啦~ 年年大胆的打算随心所欲,不立大纲了!毕竟这一次的我从长安来大纲也是一边写一边改,最后居然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脱缰的步伐…… 最后,再一次感恩大家这么久的陪伴,你们就是年年写文码字的动力呀!永远爱你们!年年的处女作有你们的支持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开心了! 完结! 撒花! 再次……(不要脸求安利(? ???ω??? ?)) 希望你们喜欢“风筝”“天子”“韶华”噢!希望你们也能喜欢这一段时间他们的陪伴吶! 完结!再撒花! 我从长安来,我是 锦年年! 完结比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