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钢铁直男永不弯》 第1页 《重生之钢铁直男永不弯》作者:梵娑婆 文案: 上辈子,莫南飞嗝屁前,被发小季明稀强势表白,吓到死不瞑目。 一朝重生,莫南飞暗下决心,这一次必须和季明稀划清界限,绝不能给对方半点遐想的空间! 莫南飞扯住裤头:“我是钢铁一样的直男,弯不了!” 季明稀眼都不抬:“嗯,我帮你直起来。” 内容标籤: 花季雨季 青梅竹马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莫南飞,季明稀 ┃ 配角:符西宇,胡婧 ┃ 其它:1v1,双洁 第1章 把我的内裤给我 属于莫南飞的时间,只剩下五分钟。 他看向病床边的季明稀,眼中一片释然后的平和。 “没想到这辈子走到最后,就只有你这么个糟老头为我送行,简直是在逼我死不瞑目。”莫南飞撇撇嘴。 一身高定西装的“糟老头”毫不客气地回击:“谁让你做人这么失败。” 莫南飞身残志坚地沖季明稀竖起一根指头。 却在下一秒,被攥入一个温热而有力的掌心。 莫南飞愣愣地看着季明稀,就见眼前这个感情从不外露的髮小,眼眶渐渐泛了红,惹得他也跟着泛起了酸楚。 两人自年幼相识,一个话多好动,一个寡言少语,分处对立的两个极点,却反而因此构建出一个异常稳固的世界。 可现在,他要抛下他,先走一步了。 “老季啊,听我一句劝。”莫南飞反握住季明稀的手,语重心长,“你老这么单着不是个事,把眼光放低些,给自己找个伴,别到头来真跟我似的,孤孤单单地来,孤孤单单地去,什么也留不下。” 闻言,季明稀的眼眶更红了。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形容枯藁的莫南飞,眼底似有困兽在挣扎。 莫南飞被季明稀这炙热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一向神经大条的他,都感到有些不自在,刚想说些什么打破俩人之间诡异的氛围,就听季明稀颤声道—— “我倒希望我的眼光能高一点,那样就不会爱上一个蠢到连我爱他都一无所觉的人。” 莫南飞愕然,不敢置信地问:“谁?” 床头的生命计时器,进入六十秒倒计时。 闪烁的鲜红数值映照在季明稀漆黑如墨的瞳仁上,照亮了他那压抑数十载的爱恋,和眉眼间苍老的忧伤。 “我爱你,莫南飞,爱了你一辈子。”他低沉而坚定地道出这句囚禁他一生的话。 莫南飞蓦地瞪圆双眼,带着一脸如遭雷噼的表情,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死不瞑目”,就这样一语成谶。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童年的盪鞦韆,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遥远的旋律,震天雷般,轰醒了莫南飞的耳朵。 他迷迷煳煳地拔下耳机,紧接着,犹如被高压电击中一样,浑身一颤,倏地睁开眼。 随着视线的逐渐清晰,罢过一场工的大脑重返岗位,採集到大巴和迷彩服的图像信息。 ……天堂也这么战火纷飞? “不舒服?”一个青涩中透着磁性的男音,在莫南飞的耳畔响起。 听到这只存在于年少记忆中的嗓音,莫南飞僵硬的身体直接石化。 见莫南飞只是梗着脖子,半天也不回话,对方倾过身子,凑近了又问:“你怎么了?” 感受到吹拂而来的微热气息,莫南飞的耳根腾地蹿红,短袖外的手臂上更是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连忙一个侧闪拉开距离,却因用力过勐,砰地一声重重撞上右侧的车窗,撞得他眼冒金星,疼得龇牙咧嘴。 莫南飞这一下的动静着实大,引得周围一圈人都看了过来。 视线交汇的一瞬间,莫南飞的瞳孔勐然一缩。 “卧槽!”一声情绪极其饱满的咆哮,毅然决然地冲破莫南飞的喉咙,在整个车厢惊天地泣鬼神地迴荡。 远坐第一排的中年眼镜男闻声回头,不悦地训斥:“干什么呢,安静点!” 莫南飞脸上的表情更惊恐了。 “你又在抽什么风?”那个吓呆莫南飞的男音低声又道。 莫南飞吞了口口水,怀着壮士断腕的悲壮心情,一寸一寸地慢慢侧过脸,英勇地对上季明稀——而且还是十六岁的季明稀——的目光。 如果不是脑袋上鼓起的包还热乎着,他一定会狠掐自己一把。 有没有哪个好心的弹幕能告诉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乌龟情况! 他明明活到八十六,寿终正寝,死得外酥里嫩!外酥里嫩啊! 可为什么一转眼,又回到了高中,还特么的是在去基地军训的路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重生?要不要这么流弊! 然而对于莫南飞来说,比起发现自己死而復生还要更流弊的是,才跟自己表完白的髮小,此刻顶着一脸没事人似的表情,大剌剌地搁自己旁边坐着,用一种宛如看一个智障的表情,无比嫌弃地看着自己! 莫南飞压下脑中的咆哮,试探着开口唤道:“……季明稀?” 季明稀挑眉,不咸不淡地问:“是被撞瞎了,还是被撞傻了?” 这熟悉的冷漠,熟悉的嘲讽,是季明稀本尊没跑了。 莫南飞的心头莫名一松,可旋即又忽地一紧—— “你要再像刚才那样凑那么近,劳资绝壁飞起一脚把你踢成夜空中最闪亮的星!” 死不死活不活的可以先放一边,有空再慢慢想,眼下最重要的是和季明稀严格划清界限,保持安全距离! 有些烂芽必须掐死在泥土里! 绝不纵容,绝不姑息! 不然就是祸害,就是耽误! 这是来自他,钢铁直男莫南飞,铿锵的温柔! 然而遗憾的是,季明稀不仅没能理解莫南飞的良苦用心,还俨然把他当成了神经病。余下的路上,别说看他一眼了,连个余光都懒得给,一直垂着眼眸,一句话也不说。 本应感到欣慰的莫南飞,却只感到通体不畅。 毕竟季明稀的心意,他也不过是刚刚才知道,而在那之前,两个人可是实打实地相知相伴了几十年。虽然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他在说个不停,但像现在这样仿佛隔着一道空气墙般的隔阂感,还真地是从未有过。 他很不习惯。 于是一进到分配的宿舍,莫南飞就自打脸地主动凑上去,借着放行李的功夫,用胳膊肘顶了顶季明稀,语气有些不自然地玩笑道:“不就说你一句嘛,还闹上脾气了?” 季明稀重新拎起刚放下的双肩包,转身背朝莫南飞,头也不回地走向外间因为正对厕所门而无人问津的床位。 莫南飞目瞪口呆地看着季明稀远去的背影。 这特么的是暗恋一个人的正确姿势?这么威武雄壮的吗?
第2页 难道他自以为度过了的那一辈子,其实只是在大巴上做的一个梦? 可他堂堂一个钢铁大直男,心理是得有多扭曲变态,才会梦到被一个老男人表白? “你跟季明稀关系怎么样?”一个慵懒的男声问道。 呆立的莫南飞回过神,朝问话的人看过去。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差点没把他吓尿。 眼见原本大学才遇到的符西宇,愣是提前三年登场,莫南飞刚被整崩的世界观,终于彻底粉碎成齑。 所以,他现在是在以自己的肉眼血躯,亲身论证平行时空理论? 这辈子他会不会成为一个超越爱牛的物理学家? 比起莫南飞深邃的思考,符西宇思考的问题就显得十分浅显。 “你这么深情款款地看着我,眼睛都看直了,难道是对我有意思?” 莫南飞嘴角一抽——基佬们的脑迴路,果然不是他这样的直男能理解的。 但当下,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解释自己的失态,只得含煳道:“你名气挺大的。”大学以前的符西宇名气大不大他不知道,但大学时候的符西宇,凭藉一年连换六个男朋友,威震全校。 “想不到我会主动跟你搭话?我其实很平易近人。”符西宇自恋得很谦虚,拉回话题继续问道:“你跟季明稀到底熟不熟?” 莫南飞看着符西宇亮闪闪的目光,眉头戒备地皱起:“你想……” 话还没来得及问完,就被人出声打断。 “莫南飞,把我的内裤给我。”不知何时飘过来的季明稀面无表情地说道。 符西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嘴角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你自己的内裤,你找我要?!”拽着季明稀走到外间后,莫南飞才压低声音道。 季明稀倚墙而立,堪堪挡住身后的符西宇,淡淡地说:“买一送一的一次性内裤,都在你包里。” 莫南飞打开包一翻,果然发现两包内裤。 特么的几十年前的破事,能记得就有鬼了…… 默默腹诽了一句,莫南飞那一向迟钝的大脑,忽然灵光一闪,揭开表象直击核心道:“不是马上就要下去集合吗,你要内裤干什么?” 季明稀面不改色:“先要过来。” 莫南飞狐疑地打量了眼季明稀平静如常的表情,心头仍旧盘旋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觉。 “给你给你,行了吧?”说着,脚步一转,想要逃回里间。 却在下一秒,被攥住了手腕。 同样的掌心,同样的温热,同样的有力,只是少了些岁月的痕迹。 莫南飞僵在原地,时空的交错,令他短暂地恍惚。 “睡这里,离那个符西宇远一点。”季明稀带着点警告意味地提醒道。 莫南飞抽回自己的手,反问道:“你刚不是不愿意跟我待一块儿吗?” 季明稀斜睨他一眼:“幼稚。” “我幼稚?”莫南飞惊了,“好!我成熟给你看看!”说着,一屁股坐上季明稀占下的床铺,仰起脸,挑衅地扬唇一笑。 季明稀看着莫南飞露出的两颗小虎牙,眼中有柔光一闪而过,嘴上却冷冷地抛出两个字:“做梦。”毫不留情地把莫南飞的包甩到上铺,接着一脚踢向莫南飞的小腿肚,用的力道非常考验兄弟情,末了还补上一句,“事实证明,光凭一脚,根本不可能把人踢成夜空中最闪亮的星。” 莫南飞面容扭曲地瞪着季明稀,心里炸响一万句mmp。 如果这里真是一个相似而不尽相同的平行时空,那么这里的这个季明稀,绝对不喜欢自己! 这要都能是喜欢,他莫南飞就不是个直男! 第2章 每逢洗澡必滑倒 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响,千军万马从宿舍楼蜂拥而出,前仆后继地踏入炼狱场。 夏末秋初的天气,总是忽晴忽雨,不久前还高悬于空的太阳,悄没声地藏在了乌泱泱的积雨云后面,时不时探出头,给地上的人一点聊胜于无的希望。 莫南飞依稀记起,高中的军训一共五天,天天下阵雨。那种被雨水打得睁不开眼的惨烈感觉,一直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没想到,还要再惨烈一次。 他幽幽地嘆出一口气,一曲三折——结果被听力十级的教官逮个正着。 教官一下瞬移到莫南飞跟前,黑脸大喝:“这就嫌累了?!” 上辈子,在季明稀有意无意的庇护下,莫南飞空有八十多的岁数,心理素质却一直停留在愣头青的水准。如今钻回十几岁的身体,非但没有半分属性加成,反而因为还没有消化好重生这件事,变得更容易受到惊吓。 于是,这冷不丁地一挨吼,莫南飞非常不爷们地跳起往后一缩,重重地撞上后排季明稀的胸膛。 教官脸更黑了:“我让你动了吗!” 莫南飞连忙站正,忍不住小声咕哝一句:“还不能被吓到了的话……” 本已抬脚欲走的教官又看回来:“你胆子是泥捏的?” 特么我趁你发呆的时候突然朝你吼一嗓试试……莫南飞敢怒不敢言。 “你还不服气?”教官一眼看穿莫南飞的小表情,“来来来,你给我向后转,看看刚被你撞到的同学有没有跟你似的,看看真正的爷们是什么样!” 莫南飞瞪圆了眼:“我……” 教官的眼睛瞪得更圆:“你什么你!我让你说话了吗!要么向后转要么去跑二十圈!” 莫南飞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身,和季明稀面对面地站定。 真正的爷们? 我呸! 脸比女的美,皮比女的白,要不是个子高骨架大,爹妈都不能让一个人走夜路! 莫南飞在心底疯狂吐槽,连带面部表情也跟着扭曲。 季明稀看着莫南飞,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嘲。 莫南飞趁教官背过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踩季明稀一脚,季明稀利落还击,莫南飞再接再厉…… 第一圈、第三圈、第五圈…… 跑到第七圈,莫南飞的鞋底开始离不开地面。 季明稀看上去也没好到哪儿去,身子左摇右晃,一会儿擦一下莫南飞的胳膊,一会儿又碰一下他的肩。 莫南飞斜睨一眼季明稀:“你说你是不是欠?” 季明稀回睨:“谁先动的脚谁欠。” 莫南飞气道:“要不是你在那儿鬼笑鬼笑,我会踩你?再说我踩你又怎么了,你就非得踩回来?你是小学生吗?”明明以前没这么幼稚的啊! 季明稀扬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笑了?” “左眼睛,右眼睛,两只眼睛都看到了!”莫南飞掷地有声。 季明稀偏过头,直直地看进莫南飞的眼睛。 莫南飞被看得心里发毛,恶声恶气地问:“看什么看,还想打一架?”
第3页 季明稀一本正经地回:“看你的眼睛里是不是真地有我。” 莫南飞:“……” 这特么……这特么……是被套路了吗?! “下雨了。”季明稀微微仰起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神色如常地说。 莫南飞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咬牙切齿道:“怕被淋死?” 话音刚落,雨势一剎那进化,连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也没有,直接变成瓢泼大雨,像是染上了莫南飞的怒火一样,铺天盖地地直往下砸。 “归队!”教官雄浑的声音穿透层层雨帘。 莫南飞第一次觉得,下雨也没那么糟糕。 他由衷地感嘆:“还真是场及时雨啊。”剩下的十三圈不用跑了。 季明稀自语般地低喃:“迟了一点。” 莫南飞脚步一顿,疑惑地朝季明稀看过去。 恰逢一颗雨滴飘落,想要侵占季明稀的眼睛,却被他浓密而卷翘的睫毛拦下,无可奈何地滚落。 看老年季明稀那张脸看得太久,莫南飞差点都要忘了,初见的那一瞬,季明稀那双仿若能剪秋水的瞳仁,曾把他撩拨得怦怦直跳,惹得他那颗幼小的心盈满过丰盛而纯粹的欢喜。 他的第一次悸动,是因为季明稀。 不得不说,真是妈了个鸡…… 阵雨这种东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能帮莫南飞和季明稀躲过跑圈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还想躲过下午的军训就有点强雨所难了。 好不容易熬到解散,回到宿舍已逾九点,而十点以前,所有人就都得爬上床。 一间寝室十四个人,共用一个卫生间。除非两两一组,一个洗澡的同时,另一个洗衣服,交替进行,不然绝对会有人来不及洗漱,连带一整个寝室的人都跟着挨罚。 自重生以来,脑子里始终兵荒马路的莫南飞,直等到看见两个室友一起步入卫生间,才想起这一茬来,脸色登时变得乌漆麻黑。 在他还不知道季明稀对自己的心思前,别说一起洗澡了,就算玩游戏输了受罚,嘴对嘴吃一根薯条,他也顶多就膈应一下。 可现在不一样。 虽然截至目前为止,他还无法完全确定,身边这个青葱版季明稀的取向到底如何,但心里一旦有了隔阂,就很难彻底消除。 而季明稀不知为何,也跟莫南飞一样,手捧换洗的衣物,稳如泰山地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一组组的室友进进出出。 符西宇和睡他上铺的男生一起走过来,似笑非笑地问:“你俩这是在打坐?” 莫南飞眸光一亮,腾地一下站起来,说道:“我和季明晰个子都太高,卫生间又太小,同时进去会很挤。要不我们换一换,你和季明稀一起,我和腊肠一起,你们觉得怎么样?” 此话一出,最先有反应的既不是符西宇,也不是季明稀,而是被莫南飞唤作“腊肠”的小个男生。 “你为什么叫我腊肠?” 莫南飞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拉郎配上,想也没想就顺嘴答道:“你不是下面小得跟个腊肠似的吗!” 符西宇惊了。 季明稀的眸光沉了。 腊肠恼羞成怒了:“青口白牙的胡说八道什么呢!” 糟糕……一没留神就把人的外号给剧透了…… 反应过来的莫南飞连忙解释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面对这种毫无说服力和可信度的说辞,腊肠挺起小身板,十分硬气地说:“我才不跟你这种偷瞄别人小弟弟的变态一起洗澡。” 莫南飞:“……” 符西宇站出来打圆场道:“莫南飞你的眼神确实很有问题,我明明比季明稀都高,要换也应该是你跟我一组,季明稀和腊……章奔一组才对。” 你特么一个基动全校的狠角色,我敢在你面前遛鸟?莫南飞无声丑拒。 等等……所以自己这是在让季明稀对着符西宇遛鸟?而且还是在符西宇表现出对季明稀有非同寻常的兴趣后?这不是送羊入虎口是什么? 想到这里,莫南飞一阵后怕,一把拉起季明稀,大义凛然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既然如此,那就还是不搞这么麻烦,我和季明稀先进去洗了啊。”说完,不等符西宇回应,瞅准另一组走出卫生间的空当,风一样地沖了进去。 有些事,总要在做了以后,才会追悔莫及。 此时此刻,光着身子蹲地上搓衣服的莫南飞,就深刻地体会到了这种痛。 刚开始,他选择背对站着洗澡的季明稀,可卫生间内的空间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更小,季明稀稍微挪动一下,小腿就会蹭到他的屁股蛋,也许是他腐眼看人基,总感觉季明稀跟有多动症似的,脚下不停地挪来挪去。 于是他心一横,转过身,正面朝向季明稀,却又看到花洒的水顺着季明稀白皙的嵴背流淌而下,流经……汇入…… 虽然他是一个钢铁直男没错,可光看背面,还是很有遐想的余地。 还好季明稀沖的是冷水澡,没有蒸腾的雾气让画面变得更旖旎。 “你衣服洗完了吗?”季明稀的声音闷闷的。 莫南飞慌忙移开视线,捞起衣服,边拧边应道:“马上马上。” 然而,真正的难题这才正式登场。 脱衣服的时候,俩人你背对我,我背对你,各脱各的。脱完以后,一个站着洗澡,一个蹲着洗衣服,期间只有一些小摩擦,尚在可接受范围内。 而现在需要交换场地,就不得不狭路相逢,还是不着寸缕的那种。 意识到这一点,莫南飞只觉喉头一紧,硬着头皮摆出副哥俩好的架势,拍了拍季明稀光滑的肩,粗着嗓子说:“肥皂就用我的吧。” 季明稀“嗯”了一声,依旧保持着背对莫南飞的姿势,侧身而行。 就在双方即将成功抵达新阵地的最后关头,莫南飞脚下一个打滑,直直地向后仰倒。 季明稀转过身,闪电般地伸出手,一把揽住莫南飞的腰,牢牢地锁进怀里。 求生的本能,令莫南飞下意识地勾住季明稀的脖颈。 四目相对间,莫南飞惊悚地感觉到,某人的某个地方,渐渐…… 第3章 你不要自作多情 莫南飞躺在上铺,两眼无神地仰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状若一条搁浅太久的鱼,已然放弃挣扎,死气沉沉。 两小时前的一幕,犹如一首死亡重金属,在他的脑子里单曲循环,一遍又一遍地鞭笞他的心。 虽然他当机立断地选择装傻,沉着冷静地洗完了自己的澡,但那……的触感,如同一块烙印,直到此刻都还在灼伤他的屁股蛋! 季明稀特么的果然想被他泡! 莫南飞越想越觉得危机四伏,越觉得危机四伏就越对季明稀火大——自己想跟对方好兄弟一辈子,对方却只想跟自己好基友一被子!
第4页 这样的矛盾能有调和的余地吗? 莫南飞正愁肠百结,下铺忽地响起一阵窸窣声。 他火速闭眼,不一会儿便感觉到,倾泻在自己脸上的月光遭到阻隔,一个熟悉的气息一点一点地朝自己逼近。 他不由自主地憋住了气。 “你怎么一副等着被亲的表情?” 卧槽!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 这就是! 莫南飞愤然睁眼,对上季明稀嫌恶的目光。 “亲你个陀螺亲!”他回击得简短而有力。 季明稀眉头一挑:“那你装什么睡?” 莫南飞被问住,张口结舌半天,也给不出个合理的解释,反而越发显得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季明稀后退半步:“之前只是个意外,你不要自作多情,更不要有什么奇怪的遐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只可能是一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莫南飞看着一脸严肃的季明稀,默默地伸出一个手指头。 季明稀皱眉:“你怎么还有这种想法?” 莫南飞:“……” 重之生不如死! 一整个上午的训练,季明稀都在刻意保持和莫南飞的距离,一句话不讲,眼神也不接触,泾渭分明到连符西宇都看出问题来了。 “莫南飞,你怎么季明稀了?”符西宇端着碗,越过季明稀,沖莫南飞挤眉弄眼。 莫南飞正喝着汤,闻言差点没被呛住,莫名心虚地避开符西宇的视线,咕哝道:“他又不是女的,我能把他怎么样?” 符西宇唇角一弯,笑得玩味:“我是问你是不是得罪他了,你怎么就能一下想到那儿去呢?” 莫南飞这下真被呛住了,咳得宛如筛糠。 一直扮石雕的季明稀终于有了动作,他抬起手,边轻拍莫南飞的背帮他顺气,边冷冷地朝符西宇瞥了一眼。 “你瞪我干嘛?”符西宇很无辜。 “吃你的饭。”季明稀很不耐烦。 莫南飞顶着一张咳得通红的脸,重新看向符西宇,比季明稀更不耐烦地说:“你能不能别老季明稀长季明稀短的,三句话离不开他,对他这么感兴趣,你该不会是个gay吧?” 符西宇眯起一双丹凤眼,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猜?” “你们男生之间,聊起天来,话题这么劲爆的吗?”坐在莫南飞左手边的女生探过头来,笑问道。 插话的女生叫胡婧,和莫南飞只同班了一个学期,接触时间虽短,但莫南飞对她的印象还算比较深刻。一来是因为班里的阴阳比例极度失衡,女生加起来堪堪凑够一排,属于稀缺物种;二来她本身长得可谓是盘亮条顺,个性又开朗,特别招人喜欢。 反正他偷偷喜欢过。 见暗恋过的女孩跟自己搭话,莫南飞萎靡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连腰板都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 “不不不,主要是符西宇这人太骚气。”莫南飞一口锅甩得飞起。 符西宇动了动唇,刚想反驳,季明稀却突然横插一脚,出声问道:“你是叫胡婧,对么?” 胡婧显然没有料到,对谁都爱搭不理的季明稀,竟然会主动跟自己说话,说的还是这种容易让人多想的话,怔忪了一下,才有些腼腆地回道:“……对,怎么了吗?” “没什么。”季明稀语气淡淡的,“女生里面,你最好看。” 符西宇的筷子顿在了半空中。 莫南飞惊掉了下巴。 胡婧……红了脸。 洗水池前,莫南飞手中刷着碗,眼睛一个劲地偷瞟旁边的二人。 也不知季明稀说了什么,就见胡婧笑弯了眼。 季明稀惹哭女生?稀松平常。 季明稀逗笑女生?闻所未闻! 这幅灵异画面带给莫南飞的冲击力,几乎可以与他发现自己重生时的震惊一较高下。 “有点儿意思。”符西宇甩着碗里的水,“难道是我的雷达故障了?” 莫南飞耳朵一动,不着痕迹地朝符西宇靠近一小步,故作随意地问:“什么雷达?” 他自己虽然是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但奈何上辈子造化弄人,被分到和符西宇这个资深基佬一个寝室,当了整整四年的室友,耳濡目染,被动涨了不少异世界的知识——“雷达”就是其中一样。 经常走着走着,就见符西宇邪魅一笑,指着某路过的男生,斩钉截铁地盖章:“绝对的同类,我雷达都要响爆了。” 如果不是怕符西宇乱想些有的没的,莫南飞恨不得直接揪住他的衣领,问他季明稀到底是不是gay…… 符西宇:“鑑别一个人是明骚还是闷骚的雷达。”显然,高中的符西宇仍处于待字柜中的保守阶段,面对莫南飞的问题,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敷衍了过去。 但莫南飞还是从符西宇的只言片语中,对季明稀的取向认知,再次产生动摇。 何况,既然符西宇能从大学室友变成高中同学,那为什么季明稀就不能从同性恋,变成和自己一样的异性恋呢? 看这撩妹的手段,简直炉火纯青嘛! 虽然撩的是自己也想撩的妹,但总比撩自己强! 这辈子终于能有机会当上季明稀的伴郎了,想哭! 莫南飞的思绪越飘越远,就在即将定下娃娃亲的时候,被季明稀拽了回来——“你是在洗碗,还是在洗澡?” 季明稀嘴上开着嘲讽,掏纸巾的动作倒是一点儿也不含煳,莫南飞都还没反应过来,季明稀的手就已经覆上他被水溅湿的胸膛,划着名圈地替他擦净水渍。 ……擦就擦吧,为什么要划圈? 莫南飞很不解。 两边都有人看着,他也不好表现得太抗拒,只得僵着身子,任由季明稀“摆布”,脑中不断传来一阵阵过电的感觉,有点酥,还有点麻,好在季明稀很快就收了手,那股让他心神不宁的诡异感觉也随之烟消云散。 一旁的符西宇笑了笑,喃喃自语道:“果然还是准的嘛。” 下午的军训,季明稀又继续对莫南飞视而不见。 面对季明稀的忽冷忽热,莫南飞虽然很想做到不在意,但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尾随着季明稀,脑子里更是不受控制地琢磨来琢磨去。 这季明稀,该不会真以为自己对他有想法吧? 认真想一想的话,自重生以来,表现得极度不自然的,好像一直都是自己? 再认真想一想的话,不把对方当朋友,心里有鬼的好像也是自己? 莫南飞越想越觉得自己比季明稀更像个gay…… 于是,等到晚上练军歌的间隙,莫南飞屁颠屁颠地凑近季明稀,露出两颗小虎牙,讨好地一笑。 季明稀的视线在莫南飞的虎牙上晃了晃,旋即移开,落向虚空。 “你这是拿我当空气呢?”莫南飞厚着脸皮打趣道,“你放心,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对你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纯兄弟,比牛奶还纯!”
第5页 季明稀眸光微黯,用一种略显消沉的口吻开口道:“我怎么会拿你当空气?只是这两天,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都能让你不爽。如果是我哪里惹到了你,你完全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莫南飞本来心里还有点委屈,听完季明稀这一番直白而坦诚的话,瞬间就只剩下无尽的内疚和自责了。 就算季明稀喜欢自己,又怎么样?他还能真不要这个兄弟? 只不过是因为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季明稀的突然告白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缓过劲,就在少年季明稀的身边活了过来,两个重磅□□捆绑在一起落在他身上,所以才表现得如此过激,跟有被害妄想症似的。 现在冷静下来一想,且不谈眼前的季明稀根本没有半点喜欢自己的迹象,即便是有,他也绝对能找到一个不伤感情的办法。 他想通了,豁然开朗了,于是定下心,面不改色地贼喊捉贼:“是你想多了。”栽赃完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就是有点不习惯陌生的环境,军训又苦又累的,所以心情不太好,因为觉得跟你熟嘛,就没怎么管理自己的情绪,是我不对。” 季明稀侧过脸,定定地看着莫南飞,没有接茬。 莫南飞被看得一阵心虚,忙又接着道:“等军训完了一回去,我就请你撸串,随便你点,敞开了吃,怎么样?” “好。”季明稀展颜,唇畔漾出一抹笑意,轻浅得能融进晚风里。 莫南飞看着季明稀难得一见的笑容,愣是看恍了神——有一种美,美得可以模煳性别。 季明稀也看着莫南飞,眼底闪现的,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笑意。 那笑意里,有夜色在隐匿。 第4章 我喜欢循序渐进 剩下的几天军训,莫南飞虽然身体像是被牛车碾过,但心情很轻盈,看天,天是蓝的,看云,云是白的,连看雨,都觉得雨是可爱的。 然而,这样的好心情,却在回到家中后,戛然而止。 莫南飞呆立在玄关处,看着靠坐在沙发上,因为自己的重生,也一併死而復生的父亲,只觉当头一盆冰水浇下,浑身发冷。 尽管回来的一路上,他都在为这场重逢做心理建设,可真地面对面了,那些已在心底深埋多年的情绪,一秒不到就尽数冲破禁锢,争先恐后地往上翻涌,全然不受他控制。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艰涩地开口唤道:“爸……” 莫国栋一怔,从报纸上缓缓抬眸,眼中满是惊讶,用比莫南飞还要不自然的语调挤出一句:“……回来了啊。” 莫南飞攥紧拳头,“嗯”了一声,垂下眼眸避开莫国栋的注视,径直走向楼梯,快步上到自己的房间。 房门关上的一剎那,莫南飞整个人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蔫蔫地滑坐到木地板上,两眼无神地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卧室,一动也不动。 良久后,荷包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有年代感的铃声。 掏出堪称古董级别的诺基基滑盖手机,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季明稀”三个大字,莫南飞犹豫片刻,摁下挂断。 铃声再度响起,他继续挂断。 “你特么是属自动回电的吗?”你来我往八个回合后,莫南飞终于忍不住低声笑骂道。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循着记忆拉开左下第二格抽屉,摸索着搜出一个手工缝制的布沙包,在手中满意地掂了掂,嘴角噙笑地翻窗而出。 窗台前,季明稀静默伫立,干净而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手机,眉眼间显现的,是远超年龄的沉抑。 “砰!” 一个不明飞行物勐然一下砸中他眼前的窗玻璃。 季明稀低头,朝下方望去,就见莫南飞正蹲在矮墙上,笑嘻嘻地沖自己挥手,挥得还分外热情,带得整个身体都跟着左摇右晃。 季明稀眼神一紧,转身步出书房,快步走下螺旋楼梯,直奔大门而去。 季母闻声从厨房探出头,大着嗓门嚷道:“马上就吃晚饭了,你干嘛去啊?” 季明稀头也不回:“吃晚饭。” 季母:“……”是谁说她家儿子智商高的? 一出门,季明稀却又放慢了脚步,先捡起落在院中的布沙包,揣进自己兜里,然后才不疾不徐地走向莫南飞。 “当着我的面黑我的东西,你小子够猖狂的啊。”莫南飞酷劲十足地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季明稀跟前。 “跟没跟你说过,不要爬墙?”季明稀冷着脸问。 “那么矮个墙,就算摔……”话说到一半,莫南飞自己住了嘴。 大三那年的除夕夜,他在外面喝醉了酒,也不知怎么就晃到季明稀的家门口,还习惯性地爬上墙头,嘴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走两步跳一步,结果一个踩空,当场摔骨折——差点没把听到动静冲出来的季明稀气晕过去。 想起来这一段陈年往事,莫南飞干咳一声,转开话题:“你打我电话干嘛?” 季明稀盯着他的眼睛,依葫芦画瓢地反问道:“你挂我电话干嘛?” 莫南飞别开眼:“我这不刚好在来你家的路上嘛,就不瞎浪费你电话费了。” 季明稀没有继续追问。 “怕你忘了请我吃烧烤,打电话提醒你一下。”他语气平平地说。 “您还真贴心。”莫南飞一个白眼甩过去,“走走走,现在就请你去吃,行了吧?” “行。”季明稀很爽快。 h市从前的夏天,太阳一西斜,大排档就一熘熘地冒出来,占领大街小巷,不管走到哪儿,都能闻到一阵阵勾人谗虫的孜然味。 莫南飞坐在廉价的红色塑料凳上,兴致盎然地东瞧西看,眼神充满怀念。 对面的季明稀一边熟稔地下单,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莫南飞。 季明稀“不加葱,微辣。再来一扎冰镇酸梅汤。” 莫南飞正聚精会神地看店老闆翻烤肉串,闻言一挥手,不满地说:“大老爷们喝什么酸梅汤,至少也得是啤的啊!” 季明稀理都没理,一锤定音道:“就来酸梅汤。” 服务员显然很有眼力见,一看就知道两个人中谁的话更管用,沖季明稀点头一笑,拿起菜单,大步流星地离开。 莫南飞不乐意了:“买单的人是我,凭什么听你的?” 季明稀拿过莫南飞的餐具,慢条斯理地拆开包装,用茶水仔仔细细地涮干净后,推回到莫南飞的手机。 莫南飞看着水滴犹挂的一次性碗,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临终前的那段日子。 为了照顾老无所依的他,季明稀毅然抛下自己的事业和生活,全天候二十四小时地守在他的病床边,给他端水,餵他吃饭。 赶上他突然噁心反胃,季明稀甚至直接用手接他的呕吐物。易地而处,他都没那个把握能做到这一步。而季明稀别说嫌弃了,连一次不耐烦都没有过。
第6页 他得的是肝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癌细胞扩散得跟开趴体似的。 尽管几十年后的医疗水平实现了一次又一次的飞跃,可人力再强,终究不能逆天。 衰老和死亡,是最古老的自然法则。 人哪,就是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疼——一朝重生,转眼就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 “算了算了,请你吃饭嘛,你想吃什么喝什么都随你,全部都随你!”莫南飞豪气干云天。 季明稀眼皮都懒得掀,剥着盐水花生,淡淡地问:“你爸在家?” 莫南飞伸出去欲抢花生米的手一僵。 季明稀眸光微暗:“他喝酒了吗?” 莫南飞抢过季明稀剥好的花生,扔进自己嘴里,无所谓地说:“他明天要飞巴黎,担着三百多条人命,借他胆他也不敢喝。” 季明稀抿了抿唇。 “你这是副什么鬼表情?”莫南飞扯起嘴角笑道,“他不在家我还快活些,通宵打游戏都没人管!” 季明稀抬眼看向莫南飞,用陈述句的语气邀请道:“明天来我家吃午饭。” 莫南飞嘴角笑容一滞:“不用了吧,你妈一见到我就想哭……” “她哭不哭不重要,重要的是,”季明稀顶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用一种毫无起伏的语调,说,“我一见到你就想笑。” 莫南飞:“……”那你特么倒是笑啊…… 第二天中午,季明稀亲自登门,把莫南飞请到了自己家。 “哎哟喂!我的小心肝我的小可怜!”一见到莫南飞,季母立马飞扑上来,一把揉进怀里。 季母体型健硕,臂力更是惊人,莫南飞被勒得脸红脖子粗,又不敢挣扎,只能疯狂对季明稀递眼色。 季明稀气定神闲地走上前,手腕一翻,轻巧地卸掉季母的力气,拉过莫南飞护在身后,冷幽幽地说:“我闻到煳味了。” 季母惊叫一声,旋风般地奔回厨房。 莫南飞往沙发上一瘫,心有余悸地吐出一口气。 季明稀端起茶几上的果盘,递给莫南飞。 莫南飞也不客气,挑出一块熟得最好的红心火龙果,一口包进嘴里,随意地问道:“你爸去哪儿了来着?” 季明稀挨着莫南飞坐下,偏过头看着他,答道:“越南。” 季明稀的父亲是做进出口贸易的,常年待在东南亚一带,基本逢年过节才回家一趟。虽然聚少离多,但和季母的婚姻从未触过礁,两个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互相理解,彼此包容,就这样相伴到老。 “这老天爷也太偏心眼了,你小子还能更幸福一点吗?”莫南飞嫉妒得情真意切。 “嗯。”季明稀微微点头,“我还能更幸福一点。”说着,视线逐渐下移,落在莫南飞被汁水染得殷红的唇瓣上。 莫南飞心里一突,不着痕迹地稍稍挪开了一点。 季明稀收回视线,神色自若地挑起一块火龙果,咬下一口,静静地咀嚼完后,舔了舔唇角,问道:“下午去不去游泳?” “游泳……”莫南飞目露迟疑。 和季明稀去游泳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在他什么都不知道之前。 而现在,尽管他已经想明白,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放弃季明稀这个好兄弟,可心里的疙瘩也不是他说消,就真能一下子无影无踪。 何况还是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下。 怎么想都觉得很突兀。 但也许真地就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季明稀看了看一脸纠结的莫南飞,直接翻开手机,打开一条简讯,递到他眼皮子底下。 “胡婧约我去游泳,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叫上你一起比较好。”季明稀解释道,目光闪烁得恰到好处,语气别扭得也恰到好处。 莫南飞倏地瞪大眼,一看手机,赫然正是胡婧发来的简讯。 ……原来如此。 幸亏他刚刚没有放任自己过度脑补,又作出什么过激的反应,不然丢脸就丢大发了。 为了掩饰自己羞耻的内心,莫南飞拍了拍季明稀的肩,尬笑道:“你季明稀也有犯怂的一天啊。” 季明稀轻抚薄唇:“我喜欢循序渐进。” 第5章 初吻需要靠套路 游泳馆,更衣室。 莫南飞捏着泳裤,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转过身,背对季明稀开换。 换好后回头一看,就见季明稀袒露着精瘦而结实的胸膛,斜靠在更衣柜上,闲闲地看着自己,目光里的疏淡与平日无异。 却莫名地令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胡婧到了吗?”他打破沉默。 季明稀锁上莫南飞的柜门,拔下钥匙,虚握着托起他的左手,不紧不慢地把挂着钥匙的发圈套上他的手腕,叮嘱道:“别弄丢了。” 莫南飞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他强装镇定地抽回手,又问一遍:“胡婧呢?” 季明稀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钥匙,不甚在意地回道:“泳池就这么大,走不丢。” 莫南飞闻言皱起眉头,数落道:“你小子不要仗着自己皮相好,就这么有恃无恐、漫不经心!第一次约会,你不去接人家女孩子也就算了,至少应该提前在碰面的地方等别人到吧?这是最基本的礼节,还要我来教你?” 季明稀凉凉道:“说得就好像你约过会一样。” “这特么是重点吗!”莫南飞拔高音量。 季明稀悠悠道:“公共场合,文明用语。” 莫南飞气得抡起一掌,直取季明稀的脑袋顶。 季明稀也不躲,掌风袭到了眼角,才懒懒地抬手一挡,随即一个翻转,顺势握住莫南飞戴着钥匙的手腕,拽入一旁的开放式淋浴间。 莫南飞刚想挣脱,季明稀就已松开了对莫南飞的钳制,往掌心洒了点冷水,动作轻柔地拍打莫南飞的心口。 “我觉得……我可以自己来,你觉得呢?”莫南飞无语得很婉转。 旁边有个中年啤酒肚瞟过来好几眼了! 那眼神他都不敢细看! 季明稀却浑然未觉,似乎压根不觉得两个大老爷们这样亲密有什么问题。 那一派坦荡荡的君子模样,让莫南飞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这个世界太龌龊,而他季明稀,简直干净得如同水晶男孩。 “可以是可以,但你懒。”季明稀嘲讽得很不婉转,“要是没有我,你现在绝对已经跳进泳池,开始狗刨了。” “什么叫‘狗刨’!”莫南飞关注的重点瞬间跑偏。 季明稀慢慢悠悠地往自己身上拍冷水:“如果泳池的瓷砖是玻璃做的,你就会知道你游泳的姿势有多丑。” 莫南飞炸毛道:“那你还老拉劳资来游泳!” “为了衬托我的泳技。”季明稀十分坦诚。
第7页 莫南飞额角青筋狂跳:“所以你根本就不是因为不好意思才叫我来,你其实是想踩着我的尸体,好在胡婧面前耍帅吧!” “不是尸体。”季明稀肃容,纠正道,“是裸……” 莫南飞抱头:“你特么给我闭嘴!” 天气已渐入秋,来游泳的人,比之盛夏时节要少了许多。 被季明稀拖着做完一整套热身运动后,莫南飞环顾一圈四周,问道:“你看到胡婧了吗?” 季明稀眼都未抬:“没有。” 莫南飞看着季明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就不能屈一下你的尊,给人打个电话问一下?” “谁下水还把手机带身上?”季明稀反问得理直气壮。 几十年后谁下水都能把手机带身上,你这个活在旧社会的土老帽! 莫南飞无可奈何地哀嘆:“还真是皇帝不急王爷急。” 季明稀挑眉:“你很想见到她?” “你这问的是个什么话?”莫南飞粗壮的神经难得纤细了一回。 季明稀也不吱声,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莫南飞,眼底一片幽暗。 上辈子活了八十年多,莫南飞还从没被季明稀这样敌视过,这种不被信任的委屈感,点燃他心头的怒火,烧垮了他的脸。 “你搞清楚,是你硬拽着我来,不是我自己要来的。”他瞪着季明稀,字字铿锵地说,“三条腿的□□难找,两条腿的女孩满大街都是!你当你家胡婧是什么天仙下凡,人人见而追之?她来追我,我还得考虑个三天三夜!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没出息,人家一放饵就迫不及待地咬钩?兄弟我都替你觉得臊得慌!” 面对莫南飞这不遗余力的一顿损,季明稀非但没有动怒,神色反倒柔和下来,眼角甚至还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见季明稀怂了,莫南飞冷冷一哼,霸气地转过身,一个勐子扎入水中。 ——然后开始狗刨。 连游两个往返后,莫南飞的火气才终于有所消减。 不重活一遍,他都不知道,原来季明稀是这么重色轻友的一个人,竟然把一个才刚搭上的妹子,看得比自己这个光屁股长大的兄弟还重要! 就算他真想截胡,又怎么样? 又怎么样!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先对胡婧有好感的人,可一看他有兴趣,不也屁都没放一个,麻利地退让了吗? 这才叫义薄云天的真兄弟! 想着想着,莫南飞的火气又升腾了起来,觉得很有必要把之前那被挡下的一巴掌抡回去,却发现罪魁祸首已然没了影踪。 真接人去了? 麻痹也不先来道个歉,一点礼貌都不讲! 特么的还不如是个gay! 莫南飞气得一蹬脚,想要化身炮弹,弹射前进,结果一下踹到了一个光熘熘的肩膀,惊得他连忙缩回脚,伸出手就要去拉被自己重伤的无辜人士。 而当看清水下的人后,莫南飞嘴角一抽,不仅果断地收回手,还又使劲地踹上一脚,硬生生地把人踹出了水面。 “你特么变态啊!”莫南飞怒目而视。 符西宇揉着红通通的肩膀,无语道:“我好好地潜我的泳,被你踹了一脚不说,你还又补一脚,到底谁变态?” 莫南飞完全不买帐:“泳池这么大,人这么少,你就这么巧地跟我游成一条直线,还离得这么近?” 符西宇摊手:“你觉得,光凭一个屁股两条腿,我能认出你来?” 莫南飞:“你看我屁股干嘛!” “大哥,我服了,我真服了。”符西宇挫败道,“我一直以为我已经够自恋的了,遇到你,我可算是遇到对手了。” 莫南飞冷酷道:“你去旁边游,别跟着我。” “我怎么感觉有问题的是你啊?“符西宇眯起眼,“军训的时候也是,你自己不愿意跟我一块儿洗澡,也不让季明稀跟我一块儿。现在就连游个泳都不让我近你的身。你这么防备我,到底是在防备我什么?” “防备你还不是因为你是……”莫南飞噎住。 符西宇逼近一步:“因为我是什么?” 莫南飞往后一划,刚想逃遁,就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自己游来。 他心下一安,对着符西宇硬气道:“因为你是个娘炮!” 符西宇:“……” 赶到的季明稀看了看神气活现的莫南飞,又看了眼神情呆滞的符西宇,紧绷的脸色松了下来。 “怎么又是你?”他嫌弃万分地对符西宇道。 然而符西宇还处在“娘炮”这个词带来的精神震盪中,以至于就连听到季明稀的声音,都没有任何反应。 季明稀也懒得多搭理,伸手拉过莫南飞,解释道:“刚跟胡婧联繫,她临时有事来不了。走,我们也回去。” 莫南飞蹬眼符西宇,以胜利者的姿态跟着季明稀游回岸边。 撒气这种事,无需管对象! 落日的余晖洒在回家的碎石路上,莫南飞手插裤兜,和季明稀并肩走着。 见季明稀一直沉默不语,莫南飞安慰道:“没事,反正明天就开学了,往后天天都能见到胡婧,不差今天这一天。” 季明稀踩上一片早衰的落叶,淡淡地问:“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莫南飞下意识地回道:“我喜没喜欢过一个人,你还能不知道?”话音落了才意识到,这个时空的季明稀,还真地是不知道…… “你要是喜欢过一个人,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季明稀完美的侧颜沐浴在暮霭之中,变得有些模煳,“一辈子就那么长,少一天,缺失的却是一生。” 看来陷入爱情的男人,感性起来和女人是一样一样的啊。 莫南飞暗戳戳地打量着季明稀,越看越觉得神奇。 “等一下……”他忽地停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真喜欢上胡婧了?” 季明稀继续朝前走。 莫南飞追上去扯住季明稀的胳膊,不敢置信道:“不是吧季明稀,你真喜欢上她了啊?你的爱情来得也太快了吧,是龙捲风吗?” 季明稀扫了眼莫南飞扯住自己的手,放慢了脚步。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莫南飞下最后通牒。 季明稀嘆息道:“你八卦起来的样子,像个女生。” 这句和他说符西宇“娘炮”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吐槽,一下就激起莫南飞纯爷们的血性,脑子也不过,嘴上直接一个大开瓢:“像你爸爸啊像!我是在确认你是不是真喜欢女的好吗?!” 季明稀眸光一凝:“我不喜欢女的,难道喜欢男的?” 莫南飞干笑一声,默默握了把草,张口结舌地说:“那个,不是,我的意思吧,就是……”
第8页 话还没开始圆,就被季明稀勐地扣住了脖颈。 莫南飞大惊失色:“兄弟,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季明稀贴上他的耳畔,轻声道:“我不动手。” 说完,偏过脸,毫不犹豫地吻上莫南飞微张的唇瓣。 第6章 今天不亲你的嘴 季明稀报復般地狠咬一口莫南飞的下唇,随即果断离开,退后一步,抬起手背擦了擦嘴,然后一脸平静地说:“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果然要试过才知道。” 莫南飞呆呆地看着季明稀,元神俨然已经出窍。 季明稀眉头微挑:“你该不会是在回味……” “槽尼玛!”莫南飞遽然暴起,抓住季明稀的双肩疯狂摇晃,“劳资要杀了你!!!” 季明稀也不反抗,由着莫南飞摇,直等到莫南飞自己摇得没劲了,才扒拉下他的手,气定神闲地说:“不就咬了你一下,这么激动做什么?” 莫南飞悲愤欲绝:“你特么是不是有毒啊?什么叫‘不就咬了你一下’,你没吃过猪肉,难道连猪拱泥也没见过吗?这特么的是亲嘴啊亲嘴!劳资的初吻啊,卧槽尼玛……” 季明稀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这样也算?没事,这也是我的初吻,扯平了。” 莫南飞的面容彻底扭曲,也不管人还在大马路边上,扯起嗓子怒嚎道:“扯平你爸爸啊扯平!谁特么的想要你的初吻啊!” 季明稀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很多,从幼儿园开始就有。” 看着一本正经的季明稀,莫南飞心头一阵瓦凉,欲哭无泪。 “季明稀,劳资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他绝望地抱住自己的脑壳。 凌晨三点半,莫南飞的眼睛还在瞪着天花板,大半天才眨一次,表面看上去像是在放空,实际上脑子里一刻也没消停过。 谁能来跟他解释解释,这特么的叫个什么事? 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爱了一辈子的季明稀,一辈子连自己的手都没碰过! 结果这个喜欢妹子的季明稀,一上来就把自己的初吻给糟蹋了! 麻痹糟蹋完还擦嘴! 他一个被强吻的都没嫌弃,他一个强吻别人的倒还先嫌弃上了! 啊呸!谁说他没嫌弃?超级嫌弃的好吗,比季明稀嫌弃一万倍! ……不过……原来男人的嘴唇也能那么软……还是说……只有季明稀的…… 莫南飞被自己思维的走向吓得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床上弹跳而起,磕磕绊绊地走到电风扇前,对准泛起红晕的脸一顿勐吹。 这该死的青春期! 比青春期更该死的季明稀! 尼玛喜欢男的还是女的,自己心里没点哔哔数?竟然还要试!还拿他来试!害得他到现在都睡不着觉,脑仁突突突地疼! 不行,不能只有他一个人遭罪…… 莫南飞眼珠一转,拿起手机,大力摁下季明稀的号码,摩拳擦掌地等着那边接通。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莫南飞:“……” 小区另一头,只有月光的卧室内。 季明稀站在窗台前,遥遥地望着莫南飞的方向,眉梢眼角洒满柔情。 几乎是刚一入睡,连梦都没来得及做上一个,莫南飞就被闹钟吵醒。 他顶着两个快掉到下巴的黑眼圈,有气无力地推着自行车,脚步虚浮地走向大门。 可一看到等在门口的季明稀,莫南飞立马就来了精神,昂起高贵的头颅,挺直不屈的腰板,气宇轩昂地大步前进。 因为一个吻就彻夜失眠? 不存在的。 然而走近以后,季明稀第一句话就是:“怎么灰头土脸的,忘洗脸了?” 莫南飞正上着坎,闻言脚下一个踉跄,拼尽全力才忍住撞死季明稀的冲动。 “对啊,劳资不仅没洗脸,口也没洗。”声音几乎是从牙缝挤出来的。 季明稀长腿一抬,利落地跨上自行车,率先骑出去,头也不回地说:“今天不亲你的嘴,不用这么拼。” “你竟然还敢提!”莫南飞气得勐踩踏板,“信不信劳资跟你同归于尽!”说着,就要追季明稀的尾。 季明稀却非但没有加速,反而放慢了速度,转回头,看向身后凶神恶煞的莫南飞,淡然地回道:“好,我们同归于尽。” 透着一丝丝温柔的声音,被微凉的清风捲起,轻柔地掠过莫南飞的耳畔。 他慌忙掉转车头,打了一个转,绕到季明稀的左边,心有余悸地长出一口气,说:“你发疯能别拉上我吗?” 季明稀缓下车速,落后一段,骑到莫南飞的左边,把他护在里侧,然后才反问道:“明明是你说要跟我同归于尽,怎么就成了我发疯?” 莫南飞连翻白眼的劲都提不起来了,嘆息着喃喃道:“反正我永远都说不过你。”几十年下来,没有一次在嘴上讨到过季明稀的便宜。 季明稀侧过脸,看向无精打采的莫南飞,目光一柔。 “在你看来,你永远都说不过我,是你输了。可在我看来,虽然我次次都说过了你,但其实自始至终,赢的都是你。” 莫南飞听得云里雾里,半晌过去,就憋出一个字:“啊?” 季明稀淡淡地说:“我的意思是,你这辈子都别想赢我。”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是这个意思?”莫南飞疑惑道。 季明稀腾出右手,揉狗似的揉了揉莫南飞的一头鸡窝,赞许道:“你思考起来的样子,有一种身残志坚的励志感。” 这句反讽,莫南飞倒是很快就反应过来,当下也不回嘴,直接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向季明稀的前轮。 真正的铁血真汉子,靠的从来都不是一张嘴! 开学的日子,总是很吵。 上辈子的时候,莫南飞就很不明白,为什么假期没了还能这么开心,这么爱学习的吗? 反正他一点儿都不爱,季明稀也不怎么爱。 但不一样的是,他是靠人品大爆发,才勉强挤进这所省重点高中,还只能混在美其名曰“平行班”的吊车尾班,而季明稀却是因为人品大减价,考数学考到一半拉肚子,大题都没做,才沦落到和他一个级别。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坐那?”季明稀指向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 堂堂一个大学霸,喜好取向完全跟个学渣没两样……在心里翻了个嫉妒的白眼,莫南飞哼哼道:“行啊,我都可以。”反正不管坐哪儿,对他的学习成绩影响都不大。 “嗨!早啊!”一个爽朗的女声从两人身后传来。 季明稀跟没听到似的,抬脚就要往选定的座位走,结果被莫南飞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 “早啊胡婧!”莫南飞边热情地回招唿,边悄悄地勐戳季明稀。
第9页 季明稀这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沖胡婧点了点头。 你特么是在为以后当老总搞预演么?莫南飞刚想瞪一眼不上道的季明稀,脑中的电灯泡忽然一闪,眸光也随之一亮。 “你想好坐哪儿了吗?要不你跟季明稀一起坐我前面?我上课不是埋头看漫画,就是兜头睡觉,你俩刚好个头都高,帮我挡挡呗?” 其实这个理由很扯很牵强,莫南飞自己也知道,但理由是什么本来也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俩人对彼此都有那个意思,他所做的,只不过是替俩人开这个口而已。 听到莫南飞的“请求”,胡婧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没有回话,而是朝季明稀看了过去。 啧啧啧,这就已经开始当家了啊?莫南飞撇撇嘴,也跟着看向季明稀。 一下变成绝对焦点的季明稀,神色漠然道:“好。” 胡婧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季明稀却已经迈开了脚步。 原本以为以季明稀的个性,少不得要别扭几个来回,没想到答应得这么爽快,莫南飞一下子反应不能,呆呆地愣在原地。 胡婧看了一眼怔忪的莫南飞,默默地嘆了口气。 坐定后,莫南飞的视线一直钉在季明稀的后背上,像是要凿出一个洞。 最初的讶异过去以后,其它的情绪就渐渐浮了上来。 联想起昨天在游泳馆,季明稀怀疑自己对胡婧有想法的时候,那冷冰冰的眼神,冷冰冰的语气,再加上刚刚义无反顾地抛弃兄弟,虽然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没错,但好歹也该稍稍犹豫一下吧? 他现在十分担忧,未来的某一天,季明稀会不会为了女人插自己两刀。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忽然就觉得,那个一生未娶,任何时刻都把自己排在第一顺位的季明稀,比前面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强了不要太多。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1! 莫南飞越琢磨,越觉得不得劲,似乎就连季明稀的后背都在散发一股无情无义的味道。 他恨恨地用目光声讨季明稀,声讨得太过全神贯注,以致符西宇都在他旁边的空位落了座,他都没察觉到。 符西宇往后一靠,翘起一个爷们的二郎腿,歪头看着莫南飞,问道:“你俩居然没坐一起?” 莫南飞这才发现自己多了个同桌,连忙热情欢迎道:“卧槽!你特么能不能滚去别的位子坐!” 符西宇酷酷地摇摇手指,灿然一笑,说:“我喜欢这里阳光照射的角度。” 莫南飞望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空:“你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话未说完,瞳孔勐然一缩,“卧槽!!!季明稀,你凳子腿轧我脚了!!!你特么快挪开啊卧槽!!!” 第7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 直到午餐铃响,莫南飞的脚背都还在隐隐作痛,一进到食堂,就找了张餐桌一屁股坐下,把餐卡往季明稀手里一塞,大爷似的命令道:“把我的饭也打了。” 季明稀居高临下地看着莫南飞,眼角余光在胡婧的身上停留片刻,回道:“你能从教室走到这里,就能从这里走到窗口。” 莫南飞冷哼一声:“你身为一个轧脚兇手,态度能不能给我放端正点?我是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才没让你背我去医院。现在不过是让你顺道多打份饭,你竟然还在这儿跟我唧唧歪歪?” “走。”季明稀肃容,“我背你去医院。” “卧槽……”莫南飞无语了,“你特么脑子到底是个什么构造,劳资真是恨不得撬开好好看看。” 眼见气氛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剑拔弩张,被莫南飞硬拖过来的胡婧连忙当起了和事佬,好言道:“不就打份饭嘛,我帮你!”说着,就要去拿季明稀手里的餐卡。 “让他自己去。”季明稀扬起餐卡,一点儿转圜的余地都不留。 莫南飞被季明稀的态度刺到,脸一下就黑了。 麻痹以前没泡妹子的时候,明明很宠——啊呸——明明很迁就自己的,哪次去食堂不都是自动自发地替自己打饭?根本不用自己主动说! 现在倒好,自己主动说还特么的被丑拒了! 一觉睡醒的符西宇,施施然地晃到食堂,一进门就看到莫南飞、季明稀和胡婧三个人围着一张餐桌,专心致志地大眼瞪小眼,当即脚步一旋,走了过去。 无视空气中的□□味,符西宇打趣道:“一个个地不去打饭,杵这儿喝风呢?” 胡婧见另外俩人对峙得心无旁骛,只好站出来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听完后,符西宇扫了眼面沉入水的季明稀,嘴角噙起一抹玩味,笑道:“我还当怎么了呢,屁大点事,至于么?很简单嘛,莫南飞你就跟胡婧在这儿坐着,我和季明稀去给你俩把饭端来,问题解决!”说罢,直接拽住季明稀的胳膊肘,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道,“心里再不爽,也别失了风度。” 季明稀眸中精光一闪,斜睨一眼笑容璀璨的符西宇,转身走了。 莫南飞看着季明稀的背影,虽然赢了,但半点儿赢的感觉也没有。 想起季明稀那段关于输赢的绕口令,他忽然就觉得,似乎懂了一些。 “莫南飞,其实……”胡婧在莫南飞的斜对面坐下,看着他欲言又止。 莫南飞心不在焉地接道:“‘其实’什么?” 胡婧咬了咬唇,斟字酌句地说:“你刚刚说,你搞不懂季明稀脑子里在想什么,那你有没有试过,站在季明稀的角度,去看一看你们两个之间的这些小……‘摩擦’?” 闻言,莫南飞把视线转向胡婧,心里不爽道:我跟季明稀认识多久,你跟他又认识多久,居然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更了解他的样子,难不成是想宣示主权?女人的独占欲发作起来,连雌雄都不带分的吗? “我跟他从小就这样,三天一打五天一闹,就跟亲兄弟一样,很正常。”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说八道,“对了,”他转开话题,“昨天一知道你来不了,季明稀瞬间就没了游泳的心情。我还没见过谁能对他产生这么大的影响,我觉得你俩很有戏。” 虽然他现在越看胡婧,越觉得也就那样,脸长得还没季明稀好看,性格又善妒,说话还喜欢拐弯抹角,但谁让季明稀就偏偏中意她呢?他也只能一帮到底。 兄弟做到自己这个份上,真是没得挑了。 听到莫南飞的话,胡婧干干地笑道:“……还好还好啦,没你说得那么厉害。” 莫南飞敛容,郑重道:“季明稀这个人是典型的闷骚,哪怕想你想得快疯了,爱你爱得要入魔了,也绝对不会让你知道。虽说女孩子的确矜持一点好,但遇上季明稀这样的,该出手时还就得出手,千万别傻等!” 胡婧看着说得头头是道的莫南飞,忍不住小声嘀咕:“原来你也知道啊……”
第10页 “我当然知道了,上辈子他……”莫南飞话说一半戛然而止,生硬地接道,“可能情路太坎坷,所以这辈子在感情上才会这么小心翼翼。但我对你很有信心,我觉得你一定就是那个可以融化他内心坚冰的人!” 胡婧:“……” “你俩聊挺欢的啊。”买饭归来的符西宇边说边瞅季明稀。 莫南飞瞪符西宇一眼,生怕季明稀又误会些有的没的,忙如释重负地唿出一口气,语气真挚地说:“你们总算回来了。” 季明稀的脸上毫无波动,把手中的餐盘往莫南飞面前一放,语调平平地说:“趁热快吃。” 莫南飞看着堆得跟小山似的粉蒸排骨,眼睛直放亮。 高中食堂的一绝就是这粉蒸排骨,自从毕业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吃到能超越这个味道的。 没想到光阴倒转,他莫汉三又杀回来了。 说起来,也正是因为有一次他眼尖地发现,食堂大妈盛给季明稀的排骨比给自己的至少多出四五块,于是自那以后,打饭这件事,他就全权交给了季明稀,在他大妈杀手的光环下,顿顿吃肉吃到撑。 冲着这堆排骨,莫南飞决定,就不计较季明稀之前的冷酷无情了。 但有一点,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教育他一下——“你怎么能让符西宇给胡婧打饭呢?”虽然符西宇绝对成不了你的情敌…… 季明稀看着莫南飞,面无表情地说:“我只有两只手。” 看来在这小子的潜意识里,自己还是比妹子的地位要高啊。 莫南飞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想往上翘,正了正色,言不由衷道:“让符西宇打我的不就完了吗?”然后劳资把你盘里的排骨全夹过来。 季明稀没搭理他。 符西宇在旁边对着莫南飞说:“我是准备帮你打来着,可惜某个人死都不让。” 然而这句内涵颇深的话,莫南飞并没能听进心里去。 “我勒个去,好大一根脆骨!”莫南飞吐出咬了一口的排骨,一脸苦相。 对面的季明稀抬眸,伸过筷子夹起被莫南飞嫌弃的脆骨,十分自然地放进自己嘴里。 符西宇:“……” 胡婧:“……” 对此习以为常的莫南飞本来没觉得有什么,无意间扫到了符西宇和胡婧的表情后,耳朵根忽然就有点发热。 见季明稀还在那嚼得嘎嘣脆的,脸颊也开始发热了。 他埋下头,用脚踢了季明稀一下。 季明稀看向他:“你踢……” 莫南飞连忙又补一脚。 季明稀蹙了蹙眉,没有再问,而是利用两人对坐的距离,膝盖往前一顶,强硬地挤进莫南飞的双腿间,从源头上彻底斩断他再踢自己的可能。 莫南飞坐凳子向来只坐一半,季明稀这一进,膝盖几乎就要碰到他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瞬间便僵直了身体,完全不敢动弹。 季明稀看着他,体贴道:“排骨凉了就不好吃了。” 莫南飞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我谢谢你的关心啊。” 隔了几十年,再一次上了一整天的课,莫南飞一点儿陌生的感觉都没有——还是一样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反而因为已经知道学习这条路,註定会被自己走成一条死胡同,比之从前,多了份豁达与从容,甚至都有充分的闲心去体会“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桿上多嘴”的唯美意境。 就这样浑水摸鱼,不知不觉就混到了放学。 萨斯克独奏的《回家》在校内悠扬地迴荡,木椅与瓷砖摩擦的声音紧随其后。 莫南飞背起提前十分钟就清好的书包,拍了拍还稳坐如泰山的季明稀,不耐烦道:“快点快点,动起来啊。” 随着这一声催促,时光仿佛一下就回到了过去——那个莫南飞记忆中的过去。 那时候也是像这样,每天都得他催个好几道,季明稀才会开始慢条斯理地整东西。 这一点,当年他就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季明稀分明是个干什么都很利落的人,可唯独在放学回家这件事上,简直磨蹭得令人髮指。 明明自己才应该是那个有理由不想回家的人…… “你这话说得有点让人想入非非啊。”旁边听了一耳朵的符西宇笑得很纯良。 莫南飞还没反应过来,季明稀就已经回过头看向符西宇,眼神锋利如刀。 符西宇识相起身,挥手道:“我先走了,你们继续继续。” 前面的胡婧也跟着道:“明天见。” 季明稀却突然问了句:“你怎么回家?” 胡婧怔了怔,有点儿防备地看着季明稀,迟疑着回答道:“……坐公交。”说完又立马补充道,“很近,就两站,‘唰’地一下就到了!” “那正好,”季明稀满意地说,“我骑车送你。” 胡婧下意识地看了眼表情开裂的莫南飞,尬笑着摆手道:“不用不用,这都快九点了,你要送完我再回去,那不都得到十点了!” “所以更要送你。”季明稀很坚持。 “真地不用啊……”胡婧快哭了。 “走。”季明稀用一个字结束了和胡婧的推拉战,转而对莫南飞道,“你自己回去没问题吧?” 莫南飞愣愣地点点头。 然后,季明稀就真跟胡婧一起,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莫南飞眨了眨眼睛,发现这一幕不是自己的幻觉。 季明稀终于上道了,他应该感到欣慰才对,可为什么有种…… 被抛弃的失落感…… 第8章 玩剩的套路而已 连续两晚睡眠不足,莫南飞咬起油条来,都觉得力有余而气不足。 跟他一比,清冷如常的季明稀都能被衬得神采奕奕。 眼见季明稀的一碗馄饨被吃得快要只剩汤,莫南飞终于憋不住开口:“你就看不出来,我的两颗黑眼珠子上写着‘好奇’两个大字吗?” 季明稀这才抬起头,认真地盯着莫南飞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后,用一本正经的口吻回道:“嗯,看到了,拿红笔写的?” 莫南飞:“……”真地好想泼他一脸甜豆浆…… 似乎是感应到了莫南飞危险的想法,季明稀放下塑料勺,主动如实招来:“昨晚载她回家的路上,经过一个卖桂花蒸糕的小摊贩,她说她想吃,就给她买了几个,结果到家了以后,她原封不动地全给了我,她说其实是因为她觉得桂花蒸糕是全世界最美味的东西,所以想给我吃。” 卧槽,这套路玩得可真熘啊。 明明看起来挺清纯直率的一个妹子,没想到还真地是人不可貌相。如果不是母胎高情商,那就是经验丰富,深懂如何狙击少男心了。 不对,莫南飞忽然一个转念,这一招同样也适用于俘获少女心……
第11页 他自己就这么干过—— 那还是在他三十刚出头的时候,恋爱运一直不顺的他,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对自己比对季明稀更感兴趣的女人。 面对这样一位欣赏品位如此之高的奇女子,他机智地决定走攻心路线——他也买不起包。 于是,在一个北风肆虐的夜晚,当他看到一个守着炭火炉卖烤红薯的老大爷的瞬间,灵感爆发,以自己想吃为由,买下一个体格硕大的烤红薯,放怀里捂了一路,一直等到分别的时刻,才掏出来递给对方,深情款款地说:“在我心中,炭火炉烤出来的红薯,是全世界最美味的东西,所以想把它给你吃。还有这世上其它所有的好东西,我都想拿过来给你。而我需要的,只是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然后他就真地得到了那个机会。 虽然最终还是以悲剧收场,但对于那次成功的经验,他始终津津乐道。只要一喝酒,就一定会拉着季明稀讲一遍,每次都添点油加点醋,难为季明稀不厌其烦地听了一遍又一遍,还从来都不戳破他的夸大其实。 然而,那一段曾经引以为傲的经歷,此刻回想起来,莫南飞却有些伤怀。 这伤怀不是因为对岁月流逝的感嘆,而是对季明稀——那个不声不响地爱着自己的季明稀——淡淡的心疼和浓浓的歉疚 那时候的季明稀,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听自己哔哔来哔哔去? 就算可以用“不知者无罪”来为自己开脱,也抹灭不了他对季明稀的残忍与伤害。过失杀人也好,蓄意谋杀也罢,结果终究都是一样的。 是不是正是因为自己老是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聊自己的感情,所以他才什么也不说,永远都在沉默? ——哪像这个季明稀,话越来越多! 自己只是想问个大概的情况,他倒好,噼里啪啦刀豆子似的,讲个桂花蒸糕的小破事都讲得巨细靡遗!不过是自己五十年前玩剩下的套路而已,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 没见过世面! “她这样做其实有点冒险,万一你要不喜欢吃那种甜不拉叽的玩意儿,不就尴尬了么?”莫南飞勇敢地指出自己的漏洞。 季明稀喝下一口冒着热气的浓汤,眉宇间浮现出几分愉悦,慢声道:“食物合不合胃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粗茶淡饭也是山珍海味。譬如这碗猪肉馅的馄饨,”修长的食指轻轻地点了点碗沿,“吃在嘴里,就和鲍鱼馅的没两样。” 呵……莫南飞在心里冷笑一声,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毛头小子,竟然在自己这样一个歷尽千帆的男人面前装情圣,这不是班门弄斧是什么? 作为一个资深的老前辈,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适当地警醒一下眼前这位堕入情网的少年。之前他只担心季明稀虐别人,如今却是要防着季明稀被别人捏圆搓扁了玩。 “别说兄弟我泼你冷水,我觉得你还是要稍微收着点,别一下投入太多感情进去。”莫南飞推心置腹,“毕竟人生才刚开始,也许将来遇到更好的呢?” 季明稀抬眸,一瞬不瞬地看着莫南飞,平静地说:“自己喜欢的人,就是最好的。” 麻痹还油盐不进了! 莫南飞气得一句话都懒得再多说,泄愤般地撕咬起手中的油条。 季明稀收回目光,眉宇间的愉悦又加深了几分。 莫南飞高中成绩最烂的一门,是英语,唯一没有睡过觉的课,也是英语课——任课的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老师。 所以说,“天赋”真地是“努力”拍马难追的对手。 但今天,他的视线一秒都没落在女老师的身上,全部给了前排的季明稀。 “下面这段对话,有没有同学自告奋勇来试一下?”女老师温柔询问。 下一秒,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对空气中的粉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没有人愿意啊。”女老师故作难过地瘪了瘪嘴,很快又粲然道,“那就只能我来点啦,让我看一看……”说是要看一看,目光直直地就对准了全班最惹眼的存在,“季明稀,就是你了!” 独得青睐的季明稀慢腾腾地站起身。 女老师眉眼弯弯地看着季明稀,甜甜地说:“我给你一个特权,你可以自己选搭档,友情提示,这是一对老夫妻的对话哟。” 一听到这个消息,全班为数不多的几个女生,一改刚刚双目放空的呆滞,齐齐朝季明稀望过来,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紧张。 ——莫南飞比她们更紧张。 季明稀每次被老师点中,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拖他下水,哪怕明知道他躲在书堆后面睡大觉,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在坑自己这件事上,季明稀从来都不求回报。 就在莫南飞进入战备状态的当口,季明稀作出了选择。 “胡婧。” 一剎寂静过后,教室内立马响起一阵阵热情饱满的起闹声。 符西宇抚了抚额头,借着手中的动作,偷偷朝身侧的莫南飞看过去,就见某人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绝对直线。 兵行险招啊。他摇头一笑。 莫南飞很不爽,非常不爽,不爽到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在不爽什么。 从座位上起身的时候,觉得板凳卡得他不爽;符西宇给他让道的时候,觉得符西宇慢得他不爽;走在过道上的时候,觉得地砖滑得他不爽;步入男厕的时候,觉得味道熏得他不爽。 人一不爽,就易怒。 莫南飞看着一见自己进来就加快尿速的腊肠,在胸腔郁结已久的无名火终于井喷,当下也不管来自膀胱的需求,站定后就抱起双臂,忍着噁心,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某个娇小的部位看——欲膈他人,必先自膈。 腊肠被莫南飞火热而扭曲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寒颤,哆嗦着手,着急忙慌地把自己的小宝贝塞回屋里,连句“变态”都不敢骂,拔腿狂奔而出。 季明稀成了不折不扣的异性恋,自己却被人当成基佬,还能更滑稽一点吗? 莫南飞恨恨地想,转过身面向便池。 某物掏到一半,一抹熟悉的身影进入他的余光。 他侧过脸,就见季明稀也抱着双臂,直直地看着自己的下三路。 ——天道好轮迴? 莫南飞抽了抽嘴角,想把小飞飞放回去,又觉得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一时间僵在那里,进退两难。 “你不憋么?”季明稀关心地询问。 莫南飞压着火道:“你能不这么盯着么?” “我看你刚刚盯章奔盯得很起劲,我也想感受感受这种乐趣。”季明稀的语气很真挚。 莫南飞深吸一口气:“劳资想当变态,你特么也想当吗!”悲壮而决绝。 季明稀眉都不皱:“想。” 莫南飞颓然道:“把你的好奇心都给胡婧吧,别浪费在我身上。浪费是可耻的,知道吗?”
第12页 季明稀不忘初心:“你不憋么?” 晚上放学,季明稀继续主动请缨,担任护花使者,和胡婧相携而去。 莫南飞顶着一脑袋的乌云,没精打采地回到了家。 推开家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酒味直扑向他的面门。 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惧从沉睡中被唤醒,紧紧地缚住他的手脚,令他无法动弹,连唿吸都变得艰难。 莫南飞脸色惨白地看向横躺在沙发上的莫国栋,半晌过去,终于鼓起勇气试探着低唤:“……爸?” 莫国栋回以一阵鼾声。 莫南飞无声地长舒一口气,远远地绕开莫国栋,蹑手蹑脚地朝楼梯移动。 “艹他妈的起落架!”莫国栋忽地喊出一嗓。 莫南飞僵在原地,额角渐渐沁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起落架……”莫国栋又咕哝一声,随后翻了个身,陷入彻底的酣睡。 莫南飞咬紧牙关,一鼓作气冲上楼,反锁上房门后,整个人才开始大口喘气。 汗水已浸湿他的衣背。 窗外,街角,昏黄的路灯下。 季明稀仰起脸,望向亮起光的窗,紧握成拳的手慢慢松开。 第9章 噼腿噼得好嚣张 时间走起路来,脚步总是放得很轻。 仿佛只是一个眨眼,夏天就已彻底开熘,秋天奉上它的大礼——中秋国庆连假——彻底坐稳了自己的位置。 面对这样的一份厚礼,连老师都掩饰不住兴奋,恨不能立马就把它拆开。 更别谈每年盼完寒假盼暑假的学生们了。 上午的课才刚过半,教室里就已然有了过节的气氛,叽叽喳喳全是关于明天开始应该怎么浪的热烈讨论。 莫南飞趴在课桌上,耷拉着眼皮,一副漠不关心的懒散样。 换作以前读书的时候,一到逢年过节,他也和所有人一样欢欣雀跃。除了不用大清早爬起来上课以外,对他来说更值得庆祝的,是莫国栋必然要加班加点地飞国际长途,他可以在家想怎么造就怎么造,不用提心弔胆,战战兢兢。 季明稀还会来陪他。 陪他吃饭,陪他喝酒,陪他打游戏。 他曾经问过季明稀:“你不好好待自己家,老跑我家来过节,你爸妈就没点儿意见?” 季明稀的回答,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有。”语气淡淡的,“但我不接受。” 有时候想想,季明稀就像一条平静的河流,蜿蜒着流过高山,曲折着淌过平原,看似无所谓途经怎样的风景,可其实内心中一直印刻着一个明确的方向,无论沿路吹来多少的风声,飘来多少的雨声,最终都会抵达他想要的那片蔚蓝海域。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到不声不响地爱一个人,一爱就是一辈子。 而现在,这个人的心朝向了另一片大海。 看着前面坐在一起宛如一对金童玉女的季明稀和胡婧,莫南飞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这个假期,那小子肯定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了。 空落落的心里忽然就多出了一根刺。 一个午休睡醒过来,莫南飞伸了个懒腰,伸得肚子传来一阵饿意——午饭又是四人行,越吃越没胃口。 季明稀也正好坐直身体。 莫南飞想拍季明稀一块儿去超市,手往前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这大半个月下来,俩人独处的机会不多,但就这么些短暂的时光里,季明稀只要一开口,绝对三句话离不开情啊爱啊之类的事。情窦初开得特别勐烈。 莫南飞既不能堵住季明稀的嘴,也不能堵住自己的耳朵,只能生忍。 至于为什么不爱听,他选择归结到大老爷们聊这些很没有气质。 所以,为了避免遭受荼毒,他决定还是形单影只的好。 学校自带的超市嵌在食堂里,面积不算大,但也不算小,除了没有菸酒和某套,高中生其它日常所需的基本都有。 这其中就包括姨妈巾。 莫南飞捧着不知不觉塞满怀的零食,正打算避开雷区,脚步忽地顿住。 “你能不能去边上站着……”是胡婧的声音,透着小女生对喜欢的男生才会有的那种羞怯和娇俏。 “没事,我脸皮厚不嫌害臊,趁现在认准牌子,再把日子算准,以后买这玩意的事就能包我身上。” 回应的却明显不是季明稀。 莫南飞背嵴一僵,微微矮下身,小心翼翼地转过身,从货架的缝隙中朝声源处偷看过去。 女生果然是胡婧。 男神真地不是季明稀。看着有点像隔壁班的班草。 两个人靠得很近。 也许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莫南飞暗暗揣测。 倒不是说他有心为胡婧开脱,而是他打心底不信这世上会有人在拥有了季明稀以后,还能看上别的人,哪怕这个“别的人”是班草级别的,那也是在没有季明稀的班里,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而已。 除非这人眼瘸。 然而很快,事实就证明,胡婧真眼瘸。 看着那只搂上胡婧腰的手,莫南飞惊掉了下巴。 上课铃响的最后一秒,莫南飞空着一双手从后门晃进教室。 符西宇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待他坐定后,便凑上前,好奇道:“你这是见到鬼了,还是见到仙女了?” 莫南飞本来不打算搭理符西宇,脑中一个转念,犹豫了几秒,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说道:“我有一个朋友……” 面对如此俗气的开场白,符西宇毫不犹豫地打断道:“你说季明稀?” 莫南飞的目光缩了缩,心虚地反问:“怎么就一定是他了?” 符西宇毫不留情地嗤笑道:“除了他,你还有别的朋友?” “我……”莫南飞下意识地想要反驳,结果“我”完以后发现,自己好像真地就季明稀这么一个朋友,就算把两世加起来,答案也依然如此残酷。 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向符西宇寻求帮助了。 虽然感觉这傢伙也提供不了什么靠谱的帮助,但一个人守着这么大一个秘密,实在是太压抑,太沉重了。 见莫南飞露出惋惜又纠结的眼神,符西宇瞭然,当下善解人意地睁眼说瞎话:“我开玩笑的,你这么玩得开的人,怎么可能就一个朋友?” 闻言,莫南飞也懒得去深究符西宇话中的真诚到底有几分,借坡下驴吐露道:“我这个朋友谈了个女朋友,而且真地很喜欢她,但前两天吧……”他有意模煳时间概念,“我一不小心撞见他的女朋友和另一个男生……怎么说好呢,就……你懂的!” 听完莫南飞这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话,符西宇摸了摸嘴唇,故作思索状,问道:“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你那个朋友很喜欢他的女朋友?” “这个是重点吗?”莫南飞很烦躁。
第13页 符西宇很淡定:“这个当然是重点了,如果他没那么喜欢她,你就可以直接把这事告诉他。” “你说的是没错,但……”莫南飞轻嘆一口气,“你是不了解我这个朋友,他这个人在感情上特别执着,甚至可以说是偏执,很难对一个人动心,可一旦要是真动了心,那就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一条道走到黑的类型。” “啊,这样啊。”符西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眸光一闪,一脸善良地建议道,“不如你先去试试那个女朋友的口风,顺带也能敲敲警钟,要是她心里喜欢的是你的朋友,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 莫南飞却不太贊同:“这样对我朋友也太不公平了吧,被绿了还被蒙在鼓里?本来我就觉得他找的那女朋友哪哪都配不上他……”最后一句是嘀咕出来的。 “那你就去跟你那情圣朋友如实相告,刚好检测一下他的抗打击能力有多强。”符西宇满不在乎地笑笑。 莫南飞一头栽到课桌上。 季明稀转过脸,看了看莫南飞的后脑勺,视线一转,对上符西宇玩味的目光后,挑了挑眉。 ——隔墙都能有耳,何况前后座的距离,即便后面的人降低了音量,只要前面的人有意去听,也总能听到个八九不离十。 最终,莫南飞还是採纳了符西宇的方案,课间的时候,尾随着胡婧熘出教室,在楼道口叫住了她。 看到是莫南飞后,胡婧面露讶异,不自然地问:“是你在叫我吗?” “有个事想问问你。”说着,莫南飞环视了一圈四周,确认季明稀没有在附近出没后,才切入正题,“你跟季明稀之间,没出什么问题吧?” “额……”胡婧的眼神飘了飘,“没问题啊,挺好的。” 然而这个回答并没能令莫南飞感到满意,但他又不能没头没尾地直接说人胡婧在撒谎,于是刻意摆出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沉声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这么问?” 胡婧咽了口口水,尴尬地笑道:“你肯定有你的理由嘛,我就不多问了。” 面对这明显敷衍的态度,一股怒火蹿上莫南飞的胸口。 给自己的兄弟戴绿帽子已经够不能忍了,竟然还一点儿愧疚的意思都没有!根本就完全没在害怕! 被偏爱的果然都特么的有恃无恐! 可毕竟对方是个女生,莫南飞再生气,也不能真拿她怎么样,只得压着火警告道:“如果有问题,就沟通解决,如果没问题,就别制造问题。” 胡婧却不仅不领情,还“反呛”道:“我觉得真正有问题需要沟通的,不是我和他,而是你和他。” 莫南飞成功地被“呛”住,等回过神的时候,胡婧已然扬长而去。 ——卧槽,这么嚣张的吗?! 山唿海啸般的喧闹中,长假前的最后一节课终于落幕。 莫南飞一反常态,非但没有急着赶在季明稀和胡婧之前离开,反而故意磨磨蹭蹭,最后跟着二人一起走到了停车棚。 “哎呀!”他惊叫出声,感情十分饱满。 季明稀车锁解到一半,闻声朝莫南飞望去,就见他蹲在地上抱着脑袋,一副天塌了的架势。 “怎么了?” 莫南飞回过头,苦大仇深地说:“我车的链条被人卸了!” 季明稀走过来,弯下腰,看了看空荡荡的牙盘,轻蹙起眉头,说:“不知道现在调不调得不了监控……” 莫南飞连忙摆手,一扫上一秒的惊天动地,异常冷静地说:“都已经这么晚了,调监控地话估计得看到后半夜。再说也不过就是跟链条,没必要兴师动众。我现在就是发愁该怎么回去。” 季明稀不露声色地看完莫南飞表演变脸,说:“你可以打车。” 莫南飞咬了咬后槽牙:“我爸走得急,忘给我留钱了。” 听到如此之扯的话,季明稀却跟脑子瞎了一样,十分轻易地买了帐,转头沖似乎想要融化成背景墙的胡婧抱歉道:“不好意思,今天不能送你回家了。” 胡婧原本放空的双眸一下就亮了,像是生怕季明稀反悔,丢下句“没事,那我先走了”,拔腿就跑。 见状,莫南飞心中暗道,跑这么欢,肯定是奔向另一艘小破船了。 链条没白卸! 第10章 其实我是同性恋 夜色无垠,风微凉。 莫南飞跨坐在后座上,看着季明稀翻飞而起的校服下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洒满白衬衣的月光太皎洁,总觉得眼前的人被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之中,柔和而圣洁。 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再靠近一些,又恍若隔着千山万水。 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怅惘。 “说吧。”季明稀毫无徵兆地突然开口道,“为什么不惜卸掉自己的车链,也要阻止我送胡婧回家?” 正陷入陌生情绪里的莫南飞,全无防备地被拆穿,登时一僵,半天没接上来话,错过最佳的反驳时机,也就等同于默认了。 想想也是,从小到大,在季明稀面前耍心眼,他还真没一次成功过。 不过既然季明稀明知他的猫腻是和胡婧有关,还是陪着他把戏演到了这儿,那是不是可以说明,季明稀对胡婧脚踏两条船这件事一无所察? 毕竟是季明稀啊,眼睛亮,脑子灵,没道理自己都能发现,他还浑然不知。 莫南飞越琢磨越觉得季明稀是知情的。 那既然他知情,还故作不知,又是为什么呢?难道真地是太喜欢了,宁愿装傻也不愿失去? 怎么感觉这很符合季明稀的作风呢? 所以,上辈子因为自己,季明稀在感情上从头苦到尾,这辈子,又要因为胡婧,再跌一次跟头? 可凭什么一个才认识一个月的妹子,就能和自己相提并论? 这样搞得自己很掉价啊! 莫南飞忽然就生出一股不甘心来。 “不肯说?”季明稀握紧手剎,一个脚点地,停在了路边。 他转过头,看到莫南飞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目光一柔,放轻了语气问道:“你从下午开始,就一直不太对劲,是看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跟胡婧有关?” 莫南飞迟疑了一下,反问道:“你喜欢胡婧,喜欢到什么程度?” 胡婧配不配不得上也好,是不是噼腿了也罢,真地面对着季明稀,他发现这些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季明稀的心情,只要他自己觉得幸福,觉得快乐,他就愿意装聋作哑。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问出这个问题后,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车座下的弹簧。 季明稀看着他渐渐泛白的指节,眼中薄雾消散,亮起点点星光。 “南飞。” 听着这声久违的,透着无限亲昵的低唤,莫南飞的心漏跳一拍,有些发懵地缓缓抬起头,对上季明稀宛若有水波荡漾的双眸,心又漏跳了两拍。
第14页 季明稀却垂下了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白玉般的面颊上,投下两片忧郁的阴影。 “其实……”第一次显露出不自信,甚至还有些畏缩。 莫南飞下意识地屏住了唿吸。 “我不喜欢胡婧。”季明稀幽幽地说,“我喜欢不了她。” “什么叫‘喜欢不了’?”分明是最想避开的话题,莫南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主动地往深坑里跳。 季明稀抬起手捂住脸,痛苦地说:“南飞,我是同性恋。” 出柜了…… 季明稀出柜了…… 果然是gay…… 季明稀果然是gay! 再度直面这个前世把自己吓得死不瞑目的“告白”,莫南飞发现自己竟然涌出一种石头落了地的踏实感。 或许是已经被震惊过了一次,第二次就不会再那么惊讶。又或许是越是一直担心它到来的事,等到真地来临的那天,反而还会松下一口气。 至于心底隐隐浮动的一丝丝开心,莫南飞觉得,肯定是因为这样一来,季明稀就不会从胡婧那儿受到伤害。 等等—— “那你和胡婧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在早恋吗?”尽管困惑,他也不忘给俩人的关系扣上一顶坏帽子。 季明稀放下手,看向莫南飞,满目苍凉。 “是因为你,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真实取向。感觉到你有所察觉,怕你因此像躲避瘟疫一样远离我,所以找胡婧一起演了这齣戏。” 听完这样一段信息量巨大的话,莫南飞关注的重点却落在了细枝末节上。 “也就是说,胡婧比我先知道你的取向?”语气里的不爽比空气中弥散的桂花香还要浓烈。 季明稀难得被问住,一时间都忘了管理面部表情,愣了会儿神后,才恢復沉痛之色,薄唇轻启,还未来得及吐字,就被莫南飞拦截了回去。 “喜欢同性只是一种选择,不是疾病,你更不是什么瘟疫,我不会因为这个就躲着你,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放心吧。”莫南飞安抚地拍了拍季明稀的肩。 季明稀瞥了眼他的手,没有再多说什么。 莫南飞仰面横躺在卧室地毯上,心跳如擂鼓。 “是因为你,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真实取向。” 在季明稀的面前,他可以装作没有听到这句话,但他没办法自欺欺人,从季明稀说出口的那一刻起,这句话就盘踞在了他的脑海中,无论他是用拍的,用推的,还是用挥的,都纹丝不动。 就算他的情商再低,反应再迟钝,也不会听不出来这是一句稍微绕了点弯的告白。 所以他才阻止了季明稀把间接变为直接的意图。 上辈子他可以咽气,这辈子他要怎么回应? 直接当面拒绝? “我们的性格虽然很合适,可惜性别不合适。” 作为一个活到21世纪末的人来说,这样的观念无疑是古板而守旧的,所谓“同性恋”、“异性恋”之类的说法都已被废止。在新的价值观体系里,两个相守泅渡一生的人,性格远比性别来得重要。 莫南飞其实也认同这一点,只不过他生来就是个直男。 如果季明稀是个女的,那就什么烦恼都不会有了,他绝对非他不娶啊。 长得好看,不啰嗦,什么都懂什么都会,而且还是全世界最了解自己的人,撇开性别不谈,简直是举世无双的完美恋人——反正他前世寻觅到八十多岁,也没能找到一个相处起来比跟季明稀在一块儿更舒服更愉悦的人。 所以…… 性别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砰!” 一个熟悉的沙包从敞开的窗户飞入,不偏不倚地砸中莫南飞的额头。 “卧槽!” 他惊坐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窗台,看都不看底下站着的人是谁,张嘴就吼:“季明稀,你特么开了天眼吗,劳资的额头都被你砸出了一个坑!” 季明稀双手撑墙,利落地翻进院中,站定后,这才仰起头望向莫南飞。 “沙包还你了。” 莫南飞气得翻白眼:“你就是这么还东西的?” 季明稀火上浇油:“纠正你一下,你有坑的不是额头,是脑子。” “你有种站那儿别跑!” 莫南飞撂下这句狠话,转身捡起沙包,扬起手就想砸回去,却在看到季明稀真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仰着脸凝望着自己的方向后,怎么都下不去手了。 以前也是这样,哪怕被季明稀的一张嘴气个半死,他也做不到把拳头往他脸上招唿。 脸长成季明稀这样,实在是太犯规了。 而且,他手里握着的沙包,触感变得不太一样了,好像多了些什么,布面凹凸不平的。 他收回手,想要细看,季明稀出声道:“今天中秋,要不要一起吃烧烤?” 中秋和烧烤之间存在着什么样的必然联繫,莫南飞没想明白,但这并不妨碍季明稀轻车熟路地从小屋里搬出户外烧烤架和木炭,经验老道地升起火,把带来的牛排火腿整整齐齐地铺上烤盘。 莫南飞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不禁回忆,高中时候的季明稀就已经这么会烤肉了?可他怎么记得,季明稀这烤肉的手艺,是到了大学才被自己磨练得如此炉火纯青,渐臻化境? 再仔细一想,季明稀很多时候说起话来的语气,都不太像他记忆中那个十五六岁的季明稀,反而更像成年后,甚至是老年的季明稀。但这只是他的一种感觉,很隐约,也很抽象,除非是像他一样和季明稀形影不离一辈子,否则很难有这种体会。就连他自己,要不是因为触动到了某个具体的点,也很难去细想这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季明稀专注于给手中的牛排涂抹酱汁,没有注意到莫南飞探究的眼神,趁着翻面的功夫,才朝他瞄了一眼。 “怎么这副表情看着我?” 莫南飞一瞬不瞬地盯着季明稀,沉吟道:“我感觉,你哪里怪怪的。” 季明稀手下一顿,眉梢眼角染上一缕落寞。 “果然没办法真地做到和从前一样了,对么?” 见季明稀理解错了方向,而且还是朝着非常不好的方向跑偏,莫南飞连忙摆手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很像我“后来”认识的季明稀? 感觉说出来肯定会被认为是在瞎扯藉口,欲盖弥彰。 为免越描越黑,莫南飞索性将错就错,顺着季明稀的方向说:“如果我跟你说还能和从前完全一样,显然是在骗你,但也绝对不会刻意地疏远你,更不会戴着有色眼镜去看你,你季明稀是我莫南飞这辈子认定的兄弟,这一点不管发生么都不会改变。”上辈子也认定了,他默默地在心里补了一句。 “那如果,”季明稀放下烧烤铲,定定地看着莫南飞,“我希望这一点发生改变呢?”
第15页 莫南飞看着季明稀眼中的炙热,脑中一阵轰鸣。 第11章 有种怀抱太温暖 “季家的小子也在啊……”一个带着明显醉意的中年男声横插进来。 莫南飞刚刚还有些泛红的脸色瞬间变得卡白,身形僵直地站在原地,梗着脖子,连头都不敢回。 被点到名的季明稀眉头一皱,转过身正面朝向莫国栋,脚步微错,隐隐地将莫南飞挡在了身后。 “莫叔叔。”语气中只保留着最低限度的礼貌,毫无对长辈的尊敬可言,更不存在因相知相熟而产生的亲近感。 对于季明稀冷淡到近乎冰冷的态度,莫国栋似乎根本感觉不到,他晃晃悠悠地迈开腿,踉踉跄跄地穿过院子,歪歪扭扭地步向莫南飞。 季明稀把手背到身后,摸索着握住莫南飞的手腕,入手一片冰凉。 感受到从季明稀掌心传来的暖意,莫南飞的脸上这才恢復了点血色,但仍然没有勇气去面对自己的父亲。 清醒时候的莫国栋,都已经足够令莫南飞胆战心惊,醉酒状态下的莫国栋,莫南飞只想远远地逃开,越远越好,连半点侥倖的心理都不会有。 如果不是因为有季明稀在,他一定早就站都站不稳,直接在地上蹲坐一团,绝望地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对……季明稀还在这里! 反应过来这个事实,莫南飞原本完全被黑云侵蚀的心裂开一道缝隙,微光闪烁。 有些恐惧早已深入骨血,成为了灵魂的烙印,就算重活一世,依然如跗骨之疽,剜都剜不掉。 莫国栋之于他,就是这样的存在。 他没有对抗莫国栋的勇气,但至少不能连累季明稀。 他挣开季明稀的手,也转过身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耳语道:“你快走。” 然而季明稀纹丝未动,仍旧护在他的身前。 莫南飞闻着越来越浓郁的酒气,心中的焦急渐渐压过恐惧。 莫国栋已经来到了跟前,歪着头,越过季明稀,看向莫南飞,语无伦次地说:“今天的月亮太大了,飞机起飞会撞上去,所以爸爸回来陪你过节,中秋节,是中秋节,是吗?” 听完莫国栋逻辑混乱的解释,莫南飞不清楚到底是航班被取消,还是莫国栋的机长职位被取消,要是是后者……他不敢继续往下想。 见莫南飞半天不张嘴,莫国栋脸色一黑:“爸爸在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 季明稀接道:“莫叔叔,您喝多了,外面风大,小心等会儿头疼。” 莫国栋理都不理会季明稀,通红着一双眼,对着莫南飞狠声道:“你是不是天天都眼巴巴地盼着我的飞机也出事,好去地底下陪你妈?” 莫南飞机械地摇了摇头。 季明稀往旁边一挪,彻底把莫南飞严严实实地挡住,投向莫国栋的目光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莫南飞却忽然一个错步,和季明稀调换了前后位置,还飞快地抬起手臂,拦住季明稀。 他学不会如何保护自己,可他必须保护好季明稀。 “爸,我们回屋再说。”尽管极力压制,尾音还是有些发颤。 莫国栋神色森然:“你还知道我是你爸?那你倒是给我笑一个啊,露出你那对小虎牙,笑啊,你给我笑啊!” 莫南飞刚想扯起嘴角,一记拳风从耳边唿啸而过,直袭莫国栋的面门。 几乎是眨眼间,季明稀就已和莫国栋厮打了起来。 莫南飞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季明稀,没有了悠然,没有了从容,用最直接的方式,展露着最原始的野性,沉默地挥舞着拳头,每一拳都用上了全力。 但对手是一个被激怒的醉汉,而且还是一个平日注重体能训练的机长,自然不会任由季明稀狂殴而不还手。 眼见莫国栋的铁拳即将砸向季明稀的脸,莫南飞终于从怔忪中醒过神,心慌意乱间,在本能的驱使下,抄起手边的烤肉夹,一个箭步冲上前,勐力击向莫国栋的额角。 时间仿佛静止。 风却挣脱了时间的束缚,兀自吹拂。 看着顺着莫国栋脸颊流下的鲜血,彻骨的寒意袭上莫南飞的心头,像个木偶人一样,呆立着一动不动。 季明稀松开莫国栋的衣领,从莫南飞手上拿过烤肉夹,牢牢地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不要怕。”他看着他,眼神平和而镇定,“你现在先打电话叫救护车。” 莫南飞顺从地依言照做。 “你做得很好。”季明稀安抚地摸了摸莫南飞被冷汗浸湿的额发,“等会儿人来了,不管问你什么,你都别开口。记住,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你无关,全部交给我来处理。” 莫南飞看着季明稀面上的云淡风轻,无神的双眸中蓦地闪过一抹决绝。 “季明稀,”前所未有的冷静语调,“跟我走。” 季明稀沉默半晌后,嘴角慢慢沁出丝笑意,柔声应道:“好。” 莫南飞带季明晰来到的地方,是老城区的一间旧房子。 这一带的住户基本都已搬走,徒留满地空寂,行走其间,比夜色还要静谧。 门锁早就腐朽,莫南飞手上稍微用点力,一推就开。 “这是我们家以前的房子,差不多十年前住这儿。”莫南飞简单地解释了下,免得季明稀以为自己带着他跑来私闯民宅,虽然眼下这都算不得什么。 他只是想开口说点儿什么,打破一路过来的沉默。 季明稀打量了一圈四周,斑驳脱落的墙面,炸开了裂缝的地砖,露出弹簧的沙发,无一不在昭示着岁月的凋落。 “一直说要拆迁,可等到现在也没动静,估计是这块地太大,地段又太好,开发商想要一口气盘下来,难度有点大。”莫南飞继续扯着话讲。 季明稀踱到电视柜前,躬下身,视线落向一张嵌在木质相框里的老照片。 照片上,一个美丽又可爱的年轻女人,温柔地环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两个人的脸上绽放着同样灿烂的笑容,露出一模一样的一对小虎牙。 他伸出食指,轻柔地触碰了一下年幼的莫南飞肉嘟嘟的脸颊。 莫南飞看着季明稀的举动,忽然就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儿痒痒的。 “阿姨很漂亮。”季明稀轻轻地说,“你们长得很像。” 这要换在平时,被人拐了道弯地说“漂亮”,莫南飞是绝对要厉声驳斥的。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用这种形容词呢?虽然他常常在心里这么感嘆季明稀…… 可是在今天,在这一刻,他只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说:“见过我妈的人都这么说,可能是因为虎牙的缘故,笑起来的时候是有点神似。” 季明稀直起身,看向莫南飞,语气自然地说:“我也很想见见她。” 莫南飞避开季明稀透着异样温度的注视,低低地说:“由于我爸职业的缘故,他不允许我妈坐有他在的航班,因为这样我就不会一夜之间同时失去父母,变成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所以当空难降临的时候,我只是失去了母亲,变成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
第16页 没有很悲伤,也没有很痛楚,就像是在说一件琐碎的陈年往事,被时光打磨得太久,已然无法掀起情绪的波浪,只残留着一丝余波还在微微荡漾。 季明稀看着莫南飞,淡淡道:“你想要的家,一定会有的,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时间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莫南飞失笑:“不应该是‘钱’吗,怎么到你这儿就被生拉硬扯成了‘时间’?” 季明稀摇了摇头:“钱不能解决的问题,时间能教人放下,但有些人,有些事,无论过去多少时间,哪怕都走到了时间的尽头,也依然无法放下。” 听完这一番云山雾绕的话,莫南飞脑中奇蹟般地划过一道亮光。 他突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当下他的心太乱了,没有精力再去多想。 一间十年未住人的房子,床上的席梦思还没烂透就已是万幸。 莫南飞捂着鼻子打开衣柜,从里面翻出几张不忍直视的床单,一半覆在有可疑窟窿眼的席梦思上,一半权且当作被子稍微搭着点俩人的肚子。 先把眼下的这一晚勉强凑合过去,明天的事,明天睡醒了再考虑。 见季明稀站在床边没动,莫南飞率先往床上一躺,打着哈欠安慰道:“只能这样了,忍忍吧。” 季明稀还是没动。 “跟我睡一张床,你不介意?” 莫南飞翻了个身,困意绵绵地回道:“澡都一起洗过了,有什么好介意不介意的。” 季明稀这才跟着躺下,和莫南飞之间愣是隔出了一人宽的空隙。 莫南飞面朝着月光,眼中一派清明,丝毫没有倦意。 他并不是真地不介意,他只是太累了,连别扭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且,他希望有他在身边。 虽然他一直没有开口提院子里发生的事,季明稀也默契地陪着一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但那些血是真的,莫国栋倒在地上的身体是真的,被扔弃的烧烤夹也是真的。 可真正让他无法安然入睡的,却是想到如果莫国栋安然无恙…… 他发现自己心底最隐秘的角落,竟然更希望自己的父亲能从自己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这是多么残忍而可怕的想法。 他忍不住发起抖来。 一只有力的臂膀搭上他的腰间,熟悉的气息从身后包裹住了他。 “我在这里,”季明稀呢喃般地说,“睡吧。” 莫南飞闭上了双眼。 怀抱太温暖,他捨不得推开。 那就这样吧。 第12章 消灭葱花大过天 莫南飞是被牛肉面的香味唤醒的。 醒来的时候,晨光饱满,飘浮的粉尘清晰可见。 莫南飞迷迷煳煳地爬下床,拖着步子走进客厅,透过半睁不闭的眼帘,看着季明稀朦朦胧胧的身影。 季明稀正弯着腰,聚精会神地把一个碗里的葱花挑到另一个碗里。那副全神贯注的模样,就仿佛此地此时,再没有比挑葱花更紧要的事,即便天空都开始往下坠,他也无暇腾出手。 莫南飞的眼前忽然就浮现出了另一个季明稀,那个季明稀的鬓角已斑白,嵴背却依旧笔挺,坐在他的病床前,目光如炬地消灭着餐盘里的葱花。 他揉了揉眼睛,两个相似的轮廓融为一体,缓缓沉入他的心底。 季明稀终于挑出了最后一根葱花,这才抬眼朝莫南飞看过来。 “还没来得及说,店老闆就往里撒了一把。” 看着季明稀因为一点葱花而流露出的不满情绪,莫南飞觉得洒在身上的阳光暖洋洋的,暖得他想发笑。 “明明不吃葱的人是我,可我怎么感觉你比我更讨厌它?” “洗了口再跟我说话。”季明稀抽出板凳,自顾自地开始吃面。 莫南飞:“……” 这个世界果然还是要模煳点才能显得美丽。 走到洗手间的门口,他才想到,家里的水早八百年前就停了,他要拿什么洗漱?就见洗手台上整整齐齐地放着崭新的牙刷,牙膏,矿泉水和湿纸巾。 显然都是季明稀一早起来准备好的。 只要有他在,自己就什么都不用操心。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他脑子里倏地闪过这句话,登时把自己震得不轻。 这样下去,很危险啊…… 于是,当他重新回到桌边,吃进半碗牛肉面,恢復了些能量后,那些自以为的冷静和清明也跟着一道回到了他的体内,他看着季明稀,故作随意地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来能娶一个像我妈那样温柔又善良的女人当老婆,然后生三个孩子,每个都往死里疼,往死里爱。” 季明稀喝汤的动作微微一滞,斜睨了一眼目光闪烁的莫南飞,神色如常地应和道:“嗯,你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莫南飞被季明稀淡然的态度搞得一怔,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接些什么。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昨天两个人之间的氛围的确有那么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季明稀的言行超越了普通兄弟的范畴,他自己也有意地忽视心中一早划好的界限。如今一觉睡醒,他回过劲来很正常,可怎么季明稀也跟倒了带似的? 不过,季明稀好像也确实没有明确地说过喜欢自己,只不过有些模稜两可,似是而非而已。 也就是俗称的……暧昧? “吃完了就回家吧。”季明稀出声拽回莫南飞脱缰的思绪。 一听到“回家”这两个字,莫南飞眼中的光亮瞬间熄灭。 “这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基地,一晚上过去都没有动静,说明情况并不糟糕。”季明稀边收碗筷,边分析给他听。 莫南飞看着季明稀脸上的平静,不安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回去可以,但你要先答应我,万一有什么状况,不准替我扛。”口吻坚决,眼神犀利。 季明稀爽快点头。 莫南飞狐疑地看着他。 季明稀也看着他,眨了眨眼,一派纯良。 莫南飞:“……” 尽管有季明稀陪伴在身侧,莫南飞转动门锁的时候,还是难免忐忑不安。 家中很安静,莫南飞小心翼翼地查探了一圈,确认莫国栋不在后,终于吁出提了一路的气。 季明稀站在院子里,静静地凝视着目睹了一切的烧烤架,架子里的炭火已灭,架子上的牛排火腿一片焦黑,看上去就像是新的木炭。 循环的,往復的…… “你盯着它看干嘛?”莫南飞走过来问道。 “没什么。”季明稀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安然躺在草坪上的烧烤夹,“应该是没事了,我们没事,你爸也没事。” 莫南飞顺着季明稀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大剌剌躺地上的“兇器”,心口彻底松了下来。 那些阴暗的想法,只在凉如水的夜间出没。
第17页 到了太阳底下,莫国栋始终还是他的父亲,是他在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 “那你现在可以回去了吧。”他推了推季明稀。 决定要回来,他就让季明稀直接回自己家,虽然以前季明稀也经常在他这里过夜,知道是来他家,即便彻夜不归,季母也不会担心,但也许是做贼心虚,他总觉得季母在着急,可季明稀理都不理,非要跟着他。 他知道,季明稀是不放心他一个人。 这样仗义的兄弟,人一辈子能遇到一个,就足够幸运了。 “我刚已经跟我妈发简讯说晚上再回去。”季明稀扬了扬手机。 莫南飞无语地看着他,目光忽地一顿。 “之前游泳那次,胡婧发简讯约你结果又没出现,难道那时候你们就已经串通好了?” 季明稀收起手机,十分从容地说:“没到‘串通’的程度,我只是在收到简讯后,给她回了个电话,坦白了取向,而且……”看向莫南飞,目光灼灼,“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莫南飞心里“咯噔”一声,强忍住掉头逃离的冲动,硬着头皮给出正常人此时应该有的反应:“……谁、谁啊?” 控制住了腿,没控制住舌头。 季明稀抬手,照着莫南飞的脑门重重地弹了一记,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莫南飞呆在原地,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却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一丝……失落。 他甩了甩头,莫名烦躁。 中午两个人都懒得往外跑,这个年代外卖行业也不发达,于是从冰箱里翻出袋速冻水饺,也不管过没过期,直接一股脑地倒进翻滚的沸水里。 吃着单调的饺子,莫南飞不禁想,季明稀其实也不是一百分,不会做家常饭菜这一点,必须扣掉十分。 不过九十分依然属于优等行列。何况凭季明稀的才智,学会做饭也就分分钟的事。 嗯,他暗自点了点头,还是很值得娶回家一起过日子的。 等等…… 娶回家? 过日子? “卧槽!”他哀嚎一声,吐出忘了吹凉就整个塞进嘴里的饺子。 季明稀朝他投来充满嫌弃的一瞥。 莫南飞怒目而视。 “麻痹要不是你,劳资这么大岁数的一个人会被烫到吗!你竟然还敢嫌弃劳资!”嘴上一个没把住门,就把心里想的话给出卖了。 面对从天而降的一口大锅,季明稀挑了挑眉,好脾气地问道:“你蠢,关我什么事?” 莫南飞打碎自己的牙齿,和着涌上喉头的一口老血,悲壮地吞了下去。 总不能说,因为劳资在肖想娶你过门当媳妇,所以走神了吧? 撇开这想法本身有多弯里弯气不谈,他直觉,如果他真把这话说出来,季明稀似乎不会感到高兴,而是更想要揍他…… “轰隆!” 桌面上的手机一响——那是莫国栋专属的铃声,听起来就像平地惊雷。 莫南飞打了个哆嗦。 季明稀看了看他,伸出手,打算替他看简讯。 莫南飞拦下他的手,自己把手机拿了过来。 “需住院观察几天,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 简单的解释,平淡的嘱託,仿佛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莫南飞捏着手机,久久未动。 季明稀倾过身子扫了眼手机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光蓦然一黯,无声地嘆了口气,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毕竟是他有错在先。”他迟疑着开口道,“你也不要太感动。这样将来……”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 然而就是这样语焉不详的半句话,令莫南飞瞬间浑身一僵,他勐地转过脸,却忘了两个人此刻几乎是脸贴脸的超近距离,结果一下子正中红心,和季明稀嘴对嘴地撞上了。 错愕了一秒,他反应过来,刚想后撤,但季明稀比他反应得快,先一步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切断了他的退路,将他牢牢地禁锢在怀中。 不同于上一次带着点玩笑意味的潦草亲吻,这一次季明稀吻得细緻而缠绵,遇上他尖尖的虎牙时,更是缱绻得令他头皮一阵酥麻,整个身体犹如过电般发颤。 理智不断地发出警告,让他挣脱,可双手完全使不上劲,无力地搭在季明稀的双臂上,看上去更像是在邀约对方再深入一些。 直到他几乎快要闭过气去,季明稀才终于放开了他。 他连忙深吸一口气,缓过劲来后,飞快地扬起手。 ——却迟迟没有落下。 倒不是因为捨不得季明稀的脸,这种时候心疼什么的已经不存在了,他只是觉得被强吻后扇耳光这种事,他堂堂一个硬汉做起来……会很娘炮。 但如果换成拳头,他又想起季明稀为了保护他朝莫国栋挥舞拳头的画面,无论如何也下不去这个手。 季明稀一把攥住他颓然垂落的手,掌心滚烫。 “你不是问我,喜欢的人是谁吗?” “够了!”莫南飞大力地甩开季明稀,“你该回去了。” 季明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开。 听到关门声后,莫南飞一头扎到餐桌上,像只鸵鸟一样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第13章 没有人配得上他 余下的假期,莫国栋没有回来,季明稀也没有再出现。 莫南飞把自己泡在游戏里,不去回味……啊呸!不去回想那个令他意乱情迷……啊呸!意乱心烦的吻! 但只要还活着,逃避就不可能是一件永无期限的事,顶多借着自行车还锁在学校停车棚,把逃避的截止时间再往后延了个二十分钟。 莫南飞趴在课桌上装睡,耳朵却高高竖起,雷达似的捕捉前方传来的一切动静。 ——季明稀来了。 ——季明稀拉开了课椅。 ——季明稀放下了书包。 ——季明稀坐下了。 ——季明稀回头了。 莫南飞的心跳速率瞬间飙升,埋在胳膊里的脸颊被冲上头的血涨得通红。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原地爆炸的当口,响起了一个轻轻的坠物声,然后便听到季明稀转了回去。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张脸,眼前放着的,是一袋还冒着热气的包子,他皱着鼻子嗅了嗅,果然是他最喜欢的酱肉馅的。 这几天他宅家里,每顿不是泡面就是速冻水饺,今早又为了避免和某人撞见,一大清早就直奔教室而来,此刻陡然一下闻到这新鲜的食物香气,两眼直冒绿光,也不管拆袋子的声响会不会惊动到前面的季明稀,直接撸起袖子就是干。 于是当符西宇优哉游哉地走过来的时候,沿途看到的,就是靠在椅背上,倒拿英语书的季明稀,和跟饿牢里放出来一样,吃得满嘴油光的莫南飞。
第18页 “你这吃相容易让人误会包子里夹的是人肉。”他一落座便挖苦道。 莫南飞吞下最后一口,心满意足地擦净嘴巴,连白眼都懒得翻。 “反正夹的不是你的肉。” 符西宇闻言唇角一弯,笑得春情荡漾。 “那你想不想吃一吃我的肉,尝一尝味道?” 前面传来一声响亮的翻页声。 书都拿倒了还翻页……符西宇暗自好笑,并未戳破,见莫南飞一脸“你个变态离我远点”的表情,收起不正经,往后一靠,拉开和前排的距离,然后一本正经地沖莫南飞勾了勾手。 面对符西宇地下党接头般的神秘架势,莫南飞本来没打算搭理,但在符西宇意有所指地朝季明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后,他立马乖乖地靠了过去。 符西宇忍住笑意,敛容问道:“你那朋友和他女朋友怎么样了?” 莫南飞被问得一愣,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被季明稀强吻的那一幕,脸上霎那间飞起两朵火烧云,支支吾吾地回:“那个……是我搞错了,没事,挺好的。” 符西宇直直地盯着莫南飞的眼睛,也不接腔,直把莫南飞看得浑身发毛,才终于开口道:“行了,就你这撒谎技术,简直惨不忍睹,我要还继续装傻,就是既侮辱了自己的智商,也侮辱了你的智商。” “谁撒谎了,你在说什么鬼?”莫南飞色厉内荏。 符西宇一刀拆穿,直刺核心:“季明稀是个gay,交哪门子的女朋友?” 莫南飞垂死挣扎:“青天白日的,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符西宇优雅地拨了拨垂下的一缕短髮,用一种十分淡定的口吻说:“季明稀是不是gay,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我也是gay。” 莫南飞登时如遭雷噼,一脸焦黑地看着符西宇。 一个两个的是商量好了吗?排着队跑到自己跟前出柜? “……你看错了。”他无力地辩驳。 符西宇的脸上覆上一层寒冰,语气也随之一沉:“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样反驳我,是在维护季明稀的声誉?那是不是说明,在你的认知里,同性恋是一个负面标籤,贴在谁的身上,谁就见不得人?” 一下上升到反同的高度,莫南飞急忙疯狂摇头:“我对gay一点意见都没有,只是这属于季明稀的个人隐私,轮不到我……” “这么说你承认季明稀是gay了?”符西宇笑得像只得逞的野狐狸,脸上连点冰雪渣都看不到了。 莫南飞被噎住,反应过来上了符西宇的套后,恨不得一拳轰碎他那欠揍的笑容。 符西宇却又换上了一副十分严肃的表情,感情真挚地说:“你知道对于我们这个群体里的人来说,碰到一个合自己胃口的同类是一件多么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吗?所以我想拜託你帮个忙,在季明稀面前多夸夸我,撮合一下。” 听到符西宇如此直白的请求,莫南飞震惊的同时,想也不想地就拒绝道:“不可能,你花得跟只公孔雀似的,见谁都开屏,完全就是个火坑。” 符西宇不高兴了:“你不要看我浑身散发魅力,就认定我是一个不专情的人。再说了,就算我是个花花公子,有了季明稀这样的情人,还能看得上谁?” 莫南飞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符西宇说得没错,季明稀的颜值高,智商高,吻技也…… 妈个鸡! 莫南飞勐地一摆首,把旁边的符西宇吓了一跳。 “还是不可能。”莫南飞不忘初心,坚定不移地丑拒,“你既然知道他有多优秀,就应该知道你有多配不上他。” 符西宇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反问:“我这样的都不行,那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配得上他?你吗?”语气中的嘲讽醇香浓厚。 莫南飞对的瞳孔勐然一缩,旋即义正严辞地声明:“我是直的!” “呵……”符西宇表示他信了。 一上午下来,莫南飞装睡美人,季明稀装不动明王,俩人一个照面都没打上。 眼瞅着班里同学三五成群地奔向食堂,偌大的教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莫南飞实在是装不下去了——关键他肚子是真饿。 于是他直起身,非常做作地伸了个懒腰,然后等着看前面的季明稀什么反应。 结果季明稀什么反应也没有。 这一下就搞得他很被动了。 如果不叫季明稀,自己一个人去吃午饭,就等于是在宣告连兄弟都没得做,从今以后形同陌路,井水永不犯河水。 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的结局。 但如果叫季明稀,万一他又想表白怎么办?拦得了一次,不代表能拦得了第二次。那句话要是真地摆在了檯面上,自己就必须给出回应。 而回应,恰恰正是问题的癥结所在。 他的阻拦,他的逃避,他的装睡,都是因为这癥结的存在。 无非就是接受和拒绝两个选项,在认定自己是直男的前提下,该如何选择明明应该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仅没办法斩钉截铁地摁下那枚红色的按钮,视线反而不由自主地老往绿色的按钮上飘。 拒绝季明稀,参照上辈子的经歷,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孤独终老。 接受季明稀,同样参照上辈子的经歷,他百分之百会拥有一个陪伴终生的伴侣。 这是客观事实。 至于主观情感,他只知道自己依赖、信任季明稀超过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他的人生一直在失去,可唯独没有尝试过失去季明稀的滋味。 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这样的感情太复杂,既是友情,也是亲情,但是不是爱情,他以前从未往那方面想过,现在想要去想,却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 他突然就有些羡慕季明稀,可以那么明确,那么坚定。 莫南飞颓丧地看着季明稀的背影,幽幽地嘆了口气。 没想到这几不可闻的一声嘆息,成功地把季明稀嘆回了头。 “不舒服?”声音放得很轻,像是生怕音量稍微高点就会吓跑对面的人一样。 莫南飞没防备,冷不丁地突然对上季明稀的视线,尴尬又紧张。 “……没有不舒服,只是在发愁中午吃什么。”他只得扯谎。 季明稀顺着他的话接道:“听说学校对面的巷子里新开了一家卖鸭血粉丝煲的店,要不要去试试?” 一上午也没听你跟人讲半个字,还“听说”,瞎话扯得比我还瞎……莫南飞心里吐着槽,嘴上答应得倒是一点都不含煳—— “走,试试去。” 两个人既不是体育特长生,也没请假条,没办法堂而皇之地从大门出去,于是绕到人迹罕至的西北角,驾轻就熟地翻墙而出。 莫南飞还记得,他第一次带季明稀翻墙,是在初一,季明稀一脸大写加粗的拒绝,不仅自己不肯翻,还不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翻,气得他一脚把他踢开,闪电般爬上墙头,跳下去之前不忘沖他竖指敬礼,结果刚一落地,转头就见季明稀顶着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一跃而下。
第19页 季明稀的所有坚持,一遇上自己,就都成了云烟。 潜意识中,他知道这一点,所以总是有意无意地去挑战季明稀的底线,以此为乐,乐此不疲。 想到这些,他回过头望了一眼高耸的院墙。 他总是逼着季明稀翻进自己喜欢的世界,却从未想过看一看季明稀喜欢的世界里都有些什么。 他一直以为在两个人的这段关系中,季明稀是更为强势,占主导的一方,可实际上,昂首阔步大步向前的人是他,季明稀始终默默地跟随,亦步亦趋。 如果仅仅只是当成一个好兄弟,又怎么可能数十年如一日地这样跟随? 这就是真正爱一个人的模样吧? 那是不是说明,自己并不爱,至少是不够爱季明稀呢? 他忽然就感觉胸口一阵发闷,闷得他烦躁不已。 “季明稀。”他闷闷地唤道。 季明稀看向他。 莫南飞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怀着一种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心情说道:“符西宇让我撮合你和他,你觉得他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季明稀停下了脚步。 莫南飞还是偏着头。 “莫南飞。”季明稀连名带姓地喊他,声音冷得直往下掉冰渣,“你可以不接受我的心意,但不要践踏它。” 说完,转身决然离开。 莫南飞看着季明稀远去的背影,懊恼又后悔,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第14章 爱情并不讲逻辑 因为中午的不欢而散,莫南飞整个午休都没敢回班,直等到上课铃响,才做贼似的从后门偷熘而进。 结果季明稀压根儿就不在座位上。 “咦,季明稀呢?”漂亮的英语老师一眼就发现自己得意门生的缺席。 莫南飞想也不想地就替“好兄弟”打掩护,仗义道:“他拉肚子去了!” 声如洪钟。 一旁的符西宇闷笑。 莫南飞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笑你麻痹笑,还不都是你害的! 虽然很想这样把锅甩到符西宇的头上,但他心里也知道,真正的锅主是自己。 明明信誓旦旦地说绝不会因为季明稀的取向而疏远彼此间的距离,可一知道他的心意后,就忙不迭地把他往一个连谱都不靠的人身上推,就像扔什么臭不可闻的垃圾一样,生怕脏了自己的手。 尽管这并不是他脑抽拉郎配的原因,但在季明稀看来,就是这么回事。 他忽然就想到从前看过的那些同志轻生的新闻,大部分也都是因为不被家人朋友理解,甚至是被厌恶,陷入孤立无援的处境,最终生无可恋地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季明稀看着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可越是内心强大的人,一旦遭受能伤害到他们的打击,就是致命的。 一想到季明稀此时此刻有可能正在选择离开人世的方法,莫南飞再也坐不住了,报告也不打,风一样地冲出了教室。 英语老师:“?” 符西宇也很仗义:“他也拉肚子去了。” 莫南飞最后是在钟楼的楼顶找着的季明稀。 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把学校翻了一圈,看到季明稀安然无恙地靠坐在墙角以后,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结果还没落稳当,就又提了起来——季明稀面朝着莫南飞站起身,两个胳膊肘撑在墙沿上,整个上半身微微后仰,呈现出一种随时能化作风的危险姿态。 莫南飞勐地剎住脚,脸色煞白地盯着季明稀。 季明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躲我躲到这上面来了?” 见季明稀误会了自己的来意,莫南飞赶忙解释:“我是来找你的!” 季明稀依旧面无表情:“有事?” 面对季明稀如此生分而冷漠的语气,莫南飞越发肯定自己的担忧是对的,又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才能起到积极作用,急得直冒冷汗。在余光瞥到季明稀衬衣下摆一大团来路不明的黑色污迹后,心中的恐慌攀上了高峰。 季明稀这样一个到了八十多岁都坚持穿西装的人,居然放任自己的衣服脏成这样,这得是对自己的人生有多不在意了啊! 莫南飞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然后发现季明稀并未对他的靠近作出过激反应,一时间有些讶然。 季明稀冷嘲:“怎么,你以为我打算从这里跳下去?” 莫南飞立即反问:“那你会跳下去吗?” 季明稀没回答。 莫南飞的视线牢牢锁住季明稀,脚下试探着又上前一步,季明稀还是一动不动。 他深吸一口气,以从未有过的速度一下冲到季明稀跟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拉离墙沿,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季明稀就抽回了自己的手,看也不看莫南飞,转身就往楼梯走去。 如陌生人般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莫南飞心中蓦地一抽,抽出一股强烈的预感,如果就这么让季明稀走了,他就真地永远失去他了。 “季明稀!”他惊慌地喊住他。 季明稀脚步未停。 莫南飞闭上布满挣扎的双眼,豁出去般地高声道:“再试一次!” 季明稀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不解地望向莫南飞:“试什么?” 莫南飞倏地睁开眼,顶着一脸壮士赴死的决绝表情,大步走向季明稀,在他困惑的注视下,忽地吻了上去。 感受到季明稀的僵直,他紧张之余,竟还有闲心生出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特么的让你也尝尝被强吻的滋味! 但到底不比季明稀,他只敢在唇瓣上徘徊,完全不敢探入。 可即便只是这样两唇相贴,他也清清楚楚地再次体会到了那种浑身过电的酥麻感觉。 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甚至在隐隐地期盼着,季明稀能……主动一些。 然而直到最后,季明稀都没有给出半点回应。 莫南飞臊红着一张脸退开,尴尬地俯看向自己的鞋面,有点失落,有点憋闷。 半晌无言,唯有微凉的秋风拂过。 良久后,风中响起一声嘆息。 “我没有想不开,也不会想不开,你不用为了我,勉强自己到这种地步。”季明稀开口道。 莫南飞抬头:“我没有勉强自己……” 季明稀瞳孔一震。 莫南飞烦躁地抓了抓头髮:“我就是想试试讨……”他剎住车,小心地看了眼季明稀,没敢把“讨厌”两个字说出口。 季明稀替他问全了:“那你讨厌吗?” “……不讨厌。”莫南飞的头埋得更低了。 季明稀眸光微暗,逼近一步,轻轻地问:“那你喜欢吗?” 这问题被季明稀独有的磁性嗓音包裹着,仿佛一簇火焰,钻入莫南飞的耳朵,一路烧进他的脑中,烧得里面的浆煳都沸腾起来,噗噗作响。 “我、我不知道!”他匆匆丢下这一句,拔腿就逃。
第20页 季明稀看着他慌不择路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悠然的弧度。 “我说你是打算报中戏还是考北影?”符西宇从一根圆柱后走出来。 季明稀敛起笑意,面沉如水地看着他。 符西宇挑眉:“你不是早就发现我了么,干嘛作出一副被偷听的不爽样?” 季明稀语调平平地说:“看到你这张脸我就不爽,跟偷不偷听没关系。” 被毫不留情地嫌弃了,符西宇也满不在乎,懒洋洋地说:“这条路有多难走,你心里不会没数,世上弯男千千万,为什么偏要拖他一个直的下泥潭?” 季明稀直视着符西宇的眼睛:“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他,只有跟我在一起,他才能幸福。” 符西宇被季明稀眼中带着狠劲的笃定震了一下,怔了徵才笑道:“一辈子那么长,这才刚起个头,你凭什么就这么肯定?” 季明稀也笑了,笑容阴郁而晦暗。 “因为我放过手,结局很糟糕。” 留下这样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季明稀迈步走下钟楼。 符西宇呆立在原地,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确定了季明稀不会想不开,莫南飞自己开始想不开了。 冲动是魔鬼。 冲动果然特么的是魔鬼! 别人都是“急中生智”,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急中吃屎”! 重生以来,明明最怕的事情,就是季明稀来掰自己,结果倒好,季明稀都收手了,自己跑去上手了!这以后还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个钢铁一样的直男? 像是感应到莫南飞寻死觅活的心情,季明稀一下午都很安静地没有打扰。 直到《回家》的萨克斯演奏开始悠扬,他才转过了头,刚想开口,就见莫南飞“唰”地站起身,目视前方地对他说:“我先去换车链!” 季明稀:“你的……” 然而莫南飞已经一熘烟地跑没了影。 等飞奔到停车棚,莫南飞诧异地看到自己的自行车已然拥有了一串崭新的链条,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和季明稀衬衣下摆上的黑色污迹形成鲜明的对比。 莫南飞缓缓地蹲下身,眼珠一错不错地看着新车链,心中软得一塌煳涂。 这车链就像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道菜,彻底击溃了莫南飞漏洞百出的心防。 他的眼前闪过季明稀握着自己的手眼眶通红的画面,闪过雨珠从他卷翘的睫毛上滚落而下的画面,闪过他站在路灯下朝自己望过来的画面,闪过…… 一幕幕的曾经,既是他们的前世,也是他们的今生。 当命运圈成了一个圆,是不是就是一种命中注定? 如果季明稀爱上自己是一件命中注定的事,这多出来的一世,是不是其实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机会,看清自己的心? 围困住他的迷雾,随着这个念头的出现,渐渐消散。 熟悉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莫南飞背对着季明稀,头低垂。 “我喜欢女的。” 季明稀静默了一瞬,淡淡地应:“嗯。” “你不是女的。” 季明稀:“……嗯。” 莫南飞伸手转了一下脚踏板,像是在测试新链条的契合度。 “你是男的。” 季明稀看向如同时光飞逝般飞转的踏板,耐心地回应:“嗯。” 莫南飞拍了拍手上的灰。 “就像你喜欢不了胡婧,我也喜欢不了你。” 被拍入空气中的灰落进季明稀的眼底,遮蔽了他眼中的光亮。 莫南飞转过身,直直地看进季明稀灰濛濛的眼底。 “逻辑上来看,应该是这样没错。但最重要的一点,我刚刚才想明白。”他看着他,通透后的释然取代了从前的紧绷,“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是不讲逻辑的。” 季明稀的眸光瞬间穿透灰尘,熠熠发亮。 莫南飞立马抬手捂住季明稀的眼睛。 “卧槽你特么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太特么蛊惑了…… 季明稀也抬起手,覆上莫南飞有些发颤的手背,十指相扣地紧紧地握住。 “南飞。”语声温柔似水。 莫南飞闷声道:“干嘛……” 季明稀定定地看着他:“你不会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 第15章 为你用尽我套路(大结局) 莫南飞觉得自己不是骑车骑回的家,而是轻飘飘地飘回的家。 一直以来担忧的、害怕的、逃避的,统统都不存在了,心头沉甸甸的重担终于被卸下,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盈。 而他需要付出的代价,不过就是和季明稀谈一场永远都别想分手的恋爱。 他毫不怀疑,他要是敢在接受了季明稀以后,又把他踹了,下场一定会很壮烈。 至于季明稀会不会把自己踹了,这个问题他压根就不考虑——来自重生人士的优越。 原本他还有点惴惴不安,担心关系的转变会让季明稀性情大变,变得含情脉脉、肉麻兮兮,结果一路下来,两人之间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反倒他自己因为怕尴尬不停找话讲,显得一副很亢奋的样子,季明稀有一搭没一搭地接个腔。 只是细看就会发现,有闪烁的星光住进了季明稀的眼眸里,照亮着莫南飞的倒影。 这种自然而熟悉的相处模式,打消了莫南飞心底最后一丝的犹疑。 原来和季明稀在一起,就是这样啊。 他愉快地想。 “无债一身轻”地躺在床上,莫南飞刚要进入甜美的梦乡,就听到楼下传来了开门声,一下子惊跑了他的睡意。 他几乎是立刻坐起身,紧张地看向习惯性反锁着的房门,右手摸索着抓住了手机。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一步一步地朝他逼近。 “飞飞,睡了吗?”莫国栋的声音从门外传入,音量放得很轻,带着小心,没有醉意。 莫南飞紧绷的心松了下来,但依旧留着戒备。 “正要睡。”他的音量放得也很轻,带着更为慎重的小心。 莫国栋顿了顿,隔着一道门继续道:“我的航线换到莫斯科了,今天飞第一次,会在那边待一个星期,钱和卡都给你留饭桌上了,记得好好吃饭,不要老是吃泡面。” 莫南飞看着没有任何表情的房门,犹豫了下,掀开毛毯,走下床,手搭上门把手,冰冷的触感令他一个激灵,最终还是没有转动它。 直到楼下传来了关门声,他才打开了房门。 站在月光投射下的阴影中,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他遥遥地望着莫国栋拖着行李箱远去的背影,心里堵堵的,有些泛酸。 他们都默契地不去提那晚发生的事,不去提他额角是否留下了伤疤,就像他们从不提她的离去,不提她的空缺是否带来了伤痛。
第21页 都是禁忌,都不可碰触,于是填成了一道鸿沟,谁都无法跨越。 但谁也不会彻底地转身离开。 除非死亡到来。 莫国栋是在莫南飞高考结束后的暑假去世的,在谢列梅捷沃机场降落的时候,起落架出了故障,机腹着地,火光照亮了莫斯科的夜空。 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没有哭,也没有笑,他试图调动自己的情绪,却徒劳无功。 他什么都感受不到,心里一片麻木的死寂。 自那以后,他开始酗酒,毅然决然地向他曾经最恐惧的那个人靠拢。 有一次他又把自己喝进医院洗胃,季明稀冷着一张脸对他说:“你怕他,因为在你眼中他太强大。你以为你把自己变成他,就也能变得强大?” 可他没听进去,或者听进去了但故意装作听不懂,继续我行我素地糟蹋自己的人生。 他交往过的那些女朋友,无论开始多么甜蜜,发现他酗酒后,都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他。 唯一对他不离不弃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季明稀。 这一刻,他忽然很想见到他。 伴随着一阵急过一阵的疯狂门铃声,季明稀穿着一身睡衣,靸拉着一双妥协,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莫南飞的家门前。 “是不是你爸回来了?” 莫南飞看着季明稀满脸的焦急,既感动,又愧疚,底气不足地说:“我只是睡不着,所以给你发条简讯,问你睡了没,看你没回,我还以为你睡了……”哪知道是直接冲过来了。 季明稀却不信他的说辞,不顾他的反对,强硬地把他浑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无恙后,紧皱的眉头这才舒缓开来。 “想我想得睡不着?”放下心后他促狭道。 见他泄力般地倚靠在门廊上,莫南飞能想像到,他是用了什么样的速度狂奔而来,顿时连白眼都不忍心翻,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盈满了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延绵了两世的依恋。 季明稀眸光一暗:“看来你不只是想我想得睡不着,你是想让我陪你睡?” 听着季明稀意味深长的语调,莫南飞醒过神,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脑子一抽,想也没想地说:“睡泥煤啊睡,白都没跟我表就跟我谈睡?” 话一出口就想关门。 季明稀眼疾手快地闪了进来,手往后一背,十分好心地帮他完成了这项未竟的事业。 “季明稀,你、你……”他很想说“你想干嘛”,碍于纯爷们的身份,卡在了喉咙管。 季明稀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看着他说:“表过了。” “你什么时候表过了?”莫南飞的脑速难得没有掉线。 “之前。”季明稀的回答非常言简意赅。 莫南飞一头雾水:“我怎么不知道?” 季明稀淡淡开嘲:“整整一个月,我天天晚上骑着车跟在你后面回家,你不也完全不知道吗?” 虽然很想指出这种用问题回答问题转移话题的方式是不对的,但莫南飞的注意力还是一如既往地地被季明稀牵着走了。 “你的意思是说,那一个月你所谓的‘送胡婧回家’,就是偷偷尾随我?”质问的口气,却透着一丝不自觉的愉悦。 季明稀蹙眉,显然对他的用词不太满意,但还是答道:“不这么做,怎么让你意识到我的存在对于你来说,有多么不可或缺。” 莫南飞倒吸一口凉气:“你这套路玩得也太熘了吧?” 季明稀很谦虚:“我只是把所有的套路都用在了你身上。” 莫南飞嘴角一抽:“我此处是不是应该感到万分荣幸?” 季明稀宠溺地揉了揉他的鸡窝头:“你只要很感动就好。” 莫南飞一掌拍飞他的手,却被他趁机反手握住。 季明稀轻柔地挠着他的掌心,低低地问:“我们是在一起了吗?” 莫南飞被他挠得浑身发痒,想把手抽出来,结果被攥得更紧。 “南飞,回答我。” 看着季明稀眼底隐藏的不安,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他一个人默默地承受过多少纠结与失落,莫南飞心里一揪,乖乖地应道:“是,你现在是我媳妇儿了。” 季明稀的眼底云开雨霁,浓烈的情意漫了上来,一瞬不瞬地看着莫南飞。 “媳妇儿,我想吻你。” “喊谁媳妇儿呢!摆正自己的位置!”莫南飞炸了,“麻痹大老爷们要亲就直接亲啊,还问个毛球,这么磨叽还好意思……” 后面的话悉数都被堵了回去。 面对季明稀的暴风骤雨,莫南飞充分领会到了自食其果的深刻含义。 “卧槽!劳资让你亲没让你摸啊!” 第二天,两个人成功地睡过头。 莫南飞先一步睁开眼,他迷迷煳煳地看着季明稀的睡颜,越看越由衷地觉得……真特么的好看啊。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看着自己说爱自己,还真是—— 等等! 被绕过去的问题终于又蹿回到了莫南飞的脑子里。 这傢伙说他表过白,看那样子也不像是在说谎,可为什么自己半点印象都没有?重生以来也没沾过酒,不可能短片啊…… 他费力地琢磨着谜题,眼角余光无意中瞥到床头柜上的沙包,勐然想起季明稀扔回给他,他握在手中的时候感受到的异样的触感,长手一伸,拿过沙包,凑到眼前一看,发现布面上被季明稀用钢笔写下了一行字——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两匝,有枝可依。” 这句诗他知道,前世的季明稀老了以后,喜欢挂在嘴边念,每次念完都说:“好好的一首诗,竟然把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相提并论,档次一下就降下去了。” 所以他很确定,原句的后半句是“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把“何”改成“有”,他还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要把“三”改成“二”? 难道“二”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看不懂?”季明稀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侧头看着莫南飞,目光清明。 莫南飞老实地摇头。 季明稀撑起上半身,伸出修长的食指,指腹轻轻摩挲沙包上的“南飞”,眼神中渐渐显露出与年龄截然不符的沧桑。 莫南飞脑中轰然一声…… “你不是问我什么时候表的白吗?”季明稀收回实现,落向莫南飞写满震惊的脸,“是在病床旁,在你临终前。” 莫南飞不敢置信地看着季明稀,脑中一片乱码,惊得说不出话。 季明稀回看着莫南飞,不再说话。 静默的对视中,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眸光中,看到了数十载光阴的流动。 莫南飞的眼眶一点一点地泛红。 “……怎么回事?”
第22页 他问得含煳不清,季明稀却听懂了。 “你走的第二天,我就去追你了。”季明稀说得云淡风轻,还带着点玩笑。 莫南飞的鼻头也开始发酸了。 “劳资走的是黄泉路,你特么的也去追,是不是脑子有病!”他心疼地大骂。 季明稀眉眼间淡然而平和:“在那个世界里,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你不在了,那个世界就空了。” 莫南飞狠狠地揉了把眼睛:“你是什么时候重生的……” 季明稀拉下他的手,不让他继续□□自己的眼睛。 “比你早一天。” 莫南飞通红着一双眼看着季明稀:“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也是重生的?” 季明稀看着他,眼带笑意:“大巴上面,你看到我跟看到鬼一样的时候。” “卧槽!”莫南飞瞪圆了眼,“你竟然瞒了劳资这么久!” 眼见莫南飞即将暴走,季明稀一把将人揽进怀中,边轻抚他的背,边柔声解释:“我不希望你因为愧疚而违背自己的心意,所以想等你自己爱上我的时候,再告诉你。” 莫南飞窝在季明稀的肩头,闷闷地说:“谁特么说爱你了。” 季明稀唇角一弯,贴上他的耳畔。 “莫南飞,我爱你,爱了你一辈子都爱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