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蛇为妻》 第1章 渡劫 “七月十四,黄道吉日,蛇仙娶妻,闲人退避。” “日即时良,盖棺洞房,新人白烛,携手相将……” 我叫沈云舒。 那个坐在床边披头散发,面朝我家白墙哼着奇怪歌谣的人,是我的小姑。 这一切还要从我出生那天说起。 我出生在广西十万大山的一个小村子里,连着我家屋子后面有一条沟,名叫蛇渠沟,传说是因为有一条大蛇从这里爬过,压出来的一道渠,故命名为蛇渠沟。 我自然不信,天底下哪来这么大的蛇呢! 就算有,也早都成了精吧! 但我奶奶却抱着我笑得一脸神秘,说,“娃儿你别不信,我们这山里啊,真的有蛇仙。” 我缠着奶奶问道,“奶奶你快说,我想听!” 奶奶这才告诉我,原来我们身后那座山,前几年落地名叫低眉山,但在古代县志里却叫蟒山,因这座山下,镇着一只曾为祸世间的大蛇。 十几年前,我出生时正好是巳蛇年,我妈难产,生了一夜都没有生下来,人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正逢屋外雷雨大作,奶奶说她从未见过那么大的雷,把我们村门口那棵千年老槐树都从中劈断,想是山林中的精怪正在渡劫。 奶奶打着一把黑布伞,冒雨去隔壁村找产婆,边走边数着雷声,直到第九十九声落下后,天隐有放晴的迹象,却没见着山里有什么动静。 直到她顺着蛇渠沟走了半晌,发现沟里躺着一条足够五米长的蟒蛇,蛇身通体黑亮,颈腹缀着银花,鳞甲已被烧焦,血肉模糊泛着腥气。 奶奶心想,原来雷劈的就是这么个玩意! 眼看那蛇就要奄奄一息,奶奶心善,随手薅了一把路边止血的野草,揉碎后扔到那条蛇的伤口处,那蛇的瞳孔微微动了下,两道金黄色的竖线在黑夜中格外渗人。 奶奶着急去给我妈请产婆,匆匆忙忙走了,可产婆赶到的时候我妈已经因失血过多断了气。 产婆把我从我妈肚子里拽出来时,发现我也没了呼吸,连忙又是掐又是打,好不容易才让我张了嘴。 可我不哭也不闹,产婆把我用热水擦干后,发现我的心口竟然有一块黑色蟒纹形状的皮,手感粗糙还带着凉意,像极了一块真的蛇皮。 在场人都直呼叫奇,唯独奶奶说,这孩子跟蛇有缘。 到了晚上,奶奶发现我的脸已经呈青黑色的了,村里卫生站的医生也说,这孩子先天性心疾,活不了了。 奶奶抱着我哭了半天,突然想起蟒山脚下有个蛇仙庙,不知是什么朝代建下的,平日里也没人祭拜打扫。 她一个人跑到那破旧的庙里,又是点香又是放瓜果,可那蛇仙石像却没半点反应。 奶奶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我爸已经带着几个村民准备给我办丧事了。 因是幼年夭折,不能埋入祖坟,连个棺材也没准备,就打算用一卷草席将我埋了。 可就在准备下葬的那天晚上,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第2章 初遇 夜里凉风习习,奶奶正坐在蒲团上给我和我妈叠金元宝,一边抹泪一边呢喃着,让我们俩早日投胎,来生还能相见。 这时,一个身穿玄色衣袍的男人来到我家厅房中,看了眼被放在床上的我,直到瞥见我心口上那抹黑色纹路的蟒纹皮肤,冷峻的脸上露出了几许迷茫和惊愕。 他对我奶奶说道,“这个孩子我救了,但十八年后,我要带走她。” 奶奶当时为了能救我一命,答应了那个男人。 男人拿出一枚蛇形玉佩戴到了我的脖子上,而后转身便走。 我就这样活了过来,就连卫生所护士都说我是个医学史上的奇迹。 奶奶说,那晚来的人是山中蛇仙,他渡给了我一口气,而这个蛇形玉佩是保我平安用的,哪怕是洗澡也不能摘。 如此,我相安无事十八年。 这十八年里,我总觉得身边有人在偷偷注视着我,可我转头周围却一个人也没有。 我不止一次的怀疑我脖子上戴着那枚玉佩有问题,但在我八岁那年,它又救了我一次。 那时候我刚上小学,和村里半大小伙子一起爬树掏鸟蛋,下河摸蝲蛄,皮得很,就连我爸都追在我后面打。 一个盛夏的正午,我看到我家隔壁院子的榆树上有鸟蛋,我顺着我家墙就爬了上去,直到爬上最高的那杈树梢,发现那是个刚下没多久的鸟巢,里面一共有三颗蛋,光滑白皙。 我高兴地不得了,刚要伸手去抓,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一条蛇,三角头交缠白花,蛇颈微微直立,这种蛇一般都有很大毒性。 我当时心里一慌,不好,这蛇是来吃鸟蛋的! 果然,那蛇盘在了鸟巢里面,朝我吐着鲜红的蛇信子,眼看就要朝我咬过来,我脚一软,竟从树上摔了下去。 那树离地面足足有六七米,这摔下去不死也得落个残疾。 我捂着眼睛,心想这下完了完了,结果我并未摔在泥土地上,而是落在一个有力的怀抱里…… 当我发现自己还活着后,悄悄移开了挡在眼前的手,对上了一张冷峻的脸,眼尾一点泪痣平添了几分妖冶。 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他穿着一身明显不是现代衣着的玄色衣袍,绣边滚着一圈金纹,黑发如瀑整齐的落在脑后,依稀能闻到山林新雨后的清香。 “你是谁?”我问他。 他将我从怀中放到地上,居高临下的睨着我,一双狭长的眼眸满是阴翳,声调却清冷,“我是你夫。” “你是我的丈夫?”我颇为好奇的打量着他,心里还隐隐觉得有些喜悦,这世上最好看的人是我的丈夫! “你不怕我?”他挑眉问道。 我摇了摇头,为什么要怕呢,他不是刚救过我的命吗? 他突然伸出手指伸进了我的脖子里,那只手的温度竟比冬天湖面结的冰还要冷上三分,冻得我直向后退了两步。 而微眯的瞳孔表示出了他的不悦,骨节分明的手从我锁骨间扯出那块玉佩,冷声道,“好生带着它,不许摘下来,听到没有!” 第3章 小姑失踪 我乖乖的点了点头,他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蹲下高挑的身体,轻轻替我拍去衣裳的泥土,语气也放柔了几分,“以后不要再爬树,听你奶奶的话,十年后我会过来,带你离开这里。” “十年之后?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不解的追问。 他却没有再为我解答的意思,转身消失在院中。 那整个下午,我都在我家院子里找寻可以藏人的地方,但仍旧一无所获。 到了晚上吃饭时,我把下午遇到那个男人的事讲给了家里人听,顿时饭桌上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过了好久奶奶才叹了口气,夹了一筷子肉放到我碗里。 苍老的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让我多吃一点,不要想太多。 可那天夜里,我却看到了奶奶偷偷背着我在厨房哭,说什么‘养了这么大,不想让娃儿走’,‘要钱要寿,哪怕要我老婆子这条命都行,不要再来找我孙女’。 当时我根本听不懂,只能蹑手蹑脚回到床上装睡。 也是少年人忘性快,十年后,当我快把这件事忘光时,小姑却出了事。 前天是我哥带对象上门的日子,按理说在我们村对象上门都要给家中所有长辈看一遍,可那天我偏偏找不到我小姑了。 我还跑去隔壁村问了我小姑的同学,她们都说没看见。 直到傍晚都没见着我小姑的身影出现,家人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我小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脑子比常人反应要慢许多,也就是俗称的痴呆,她上了初中后就一直辍学在家,帮奶奶干农活,顺便照看我。 当然,她一个痴呆心有余力也是不足的,小时候我饿得直哭,她半小时后才反应过来我是不是饿了。 这样的女人自然也嫁不出去,所以三十好几了还跟着我爸和奶奶一起生活,除了上学时那几个同学还愿意搭理她,更没有什么社交可言。 我们都在疑惑着,她还能跑去哪呢? 指针已经过了晚上的十二点,我奶奶仍在门口站着张望,我已经哈欠连天但也不敢睡,只得陪着她一起等。 这时,一阵仓惶的脚步声从大门口传来,我高兴地跟奶奶说,“是小姑回来了!” 我搀着奶奶去大门口迎人,看到小姑的那一刻,我俩都傻了眼。 小姑浑身上下不知从哪沾染上的血,凌乱的头发里还夹带着一些动物毛发,根本分辨不出是什么动物。 我和奶奶把小姑仍在大木桶里给她洗澡,她只知道傻笑,看上去比平日里还要疯癫。 当我们把她收拾妥当,准备先凑合睡一晚的时候,她却来到我面前,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阴沉,双眼直勾勾盯着我心口的位置,唱道, “七月十四,黄道吉日,蛇仙娶妻,闲人退避……日即时良,盖棺洞房,新人白烛,携手相将……” 奶奶和我都被她吓得不轻,要知道以我小姑的智商,鹅鹅鹅的下一句她都要想上半天,这么长的一段词她居然都没有卡壳。 尤其当奶奶听到‘蛇仙娶妻’时,她的嘴唇抖了又抖。 第4章 诡梦 当晚,我们家所有人都做了同一个梦。 梦里有一条五米长的大蛇从我家房梁盘绕到了屋顶,蛇鳞划过灰瓦发出沉闷的响声,大蛇眼瞳泛着金黄色的冷光,睥睨着我和我的家人们。 它吐着猩红的蛇信子,说出的却是人话。 “十八年期将至,交出沈云舒,否则下一个就是你们家唯一的男丁。” 第二天早上起来,奶奶去酒铺打了两斤的雄黄酒,让我们洒到院子的每一个角落里。 奶奶边洒边痛哭,“它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啊!十八年了,平平安安过了十八年,我就这么一个孙女……” 我爸皱了皱眉,小声嘀咕了句,“我还就这么一个儿子呢!” 还好这话没让奶奶听了去,我爸一向重男轻女,即便我考上了省城里最好的大学,当我把通知书递给他的时,他也只是比往日多抽了两根烟,叹息着说,“养儿防老,养个女娃长腿只会跑!” 距离我过生日还有三天,我家却一片愁云惨淡,我小姑已经被我爸用麻绳绑了手脚,喂了一片安眠药睡着了。吃饭时谁也不敢讲话,除了碗筷磕碰的声音,安静地掉根针都能听到。 吃完后就各自回了房,我住在我家阁楼的第二层,想着睡前去看看我小姑醒了没,要是醒了给她喂点水和吃的。 当我来到小姑的房间后,发现床脚只有一团散落的麻绳,人已消失不见。 我连忙大喊,“不好了,小姑又跑了!” 奶奶和我爸都披上衣服就出去找人,只有我哥看了看我,又缩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我咬了咬牙,也跑了出去。 路上都在想,小姑到底能去哪?蟒山村就这么大,该找的地方都已经找遍了,就只有两个地方,就连我出生后都没有去过。 一个是后山的蛇仙庙,我家里人一直忌讳我去这个地方,回想起昨晚那个梦后,我也不敢去那个蛇仙庙。 剩下的,就只有山腰的乱坟岗了。 那乱坟岗埋着从建村到现在所有无名尸骨,也有早夭而亡的孩童,我险些就被一卷草席扔到这个地方,所以从心理上排斥到这里来。 小学时候有几个男同学想哄骗我到乱坟岗来,我坐到地上哇哇大哭,还是小姑来把我背了回去。 据说当晚那几个男同学回去后都发了高烧,像是被什么冲到了一样,自那之后看见我就躲,恨不得趴着墙绕道走。 害得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脏东西附身了,偷偷弄了点牛眼泪擦在眼睛上,结果啥都没看到。 想起小姑,我脚下的步伐又快了一些,当我来到乱坟岗的边缘,被空气中那弥漫的腐烂臭气熏得头晕,挥开萦绕在四周的飞蝇,看到了一幕让我永生难忘的画面…… 我的小姑正坐在尸堆上,用长长的指甲撕开一只野狼的肚子,从里面掏出鲜血淋漓的肠子,一边傻笑一边将肠子塞入嘴里,嚼得咯吱作响。 她似乎发现了我的存在,朝我所在的方向回眸一笑,唇齿间流淌着殷红的血和肉渣。 第5章 蛇缠 我一个没忍住,跑到旁边吐了,这下算是知道,她身上那些血和动物的毛发是从哪里来的了。 奶奶和我爸继而赶来,看到这样的画面也都吓傻了,我爸铁青着脸对我奶喊道,“都是你,非要去拜什么蛇仙,这臭丫头死了就死了,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 奶奶跪在地上哭了好半天,最后还是我把她搀了回去,我摸了摸她已经哭肿的眼睛,手感松弛而褶皱。 “小舒啊,是奶奶对不住你……奶奶不该把你许给那蛇仙啊!”奶奶拉着我的手哭泣道。 我刚要劝慰奶奶几句,我爸就推开卧室的门进来,朝我身上丢了件鲜红的衣裳,“这你妈穿过的嫁衣,后天你就给我嫁过去,家里留不得你了!” 我展开那件嫁衣,花纹和绣线都有些年头了,裙角甚至还被耗子咬破了几个洞,但不得不说,样式还是挺好看的。 奶奶颤抖地摸着那件嫁衣,说道,“小舒,奶奶会给你把它补好的,奶奶会让你做最好看的新娘子……” 说到这里,奶奶又要流泪,我赶紧松开了她的手,从房间里推了出去,“我去陪陪小姑,奶奶你早点睡。” 我不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我更不知嫁给蛇仙是什么意思,我想劝奶奶不要再哭了,不就是嫁人吗,我嫁就是了。 可我从奶奶和爸爸的语气里,感觉我好像马上就要死了。 所以,我根本劝不出口。 早上吃完了饭,爸爸将小姑又用麻绳捆了起来,他下地干活去了,奶奶躲在屋里给我缝喜服,只有我和哥哥坐在院里。 我刚考完了大学,原本这个暑假是想复习下英语,开学考四六级的,现在全然没了心情,拿起石头在脚下漫无目的的划来划去。 我哥则时不时看着屋顶,好似随时有蛇从上面滑下来一样。 他瞥了我一眼,不经意的问,“喂,你真要去嫁给那蛇仙啊?” 我和我哥的关系从来都不好,他小时候总抢我吃的,要不是奶奶护着我,几次他都想把我卖了。 我点点头,不想理他。 他却眯了眯眼睛,凑到我耳旁小声说,“你知道洞房是怎么一回事儿吗?” “不知道。”我摇摇头,我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连初恋都没谈过,初吻还在,男女之间的事说出去都要羞红脸的。 我哥咧嘴一笑,“我听说前些年隔壁村有个寡妇,被蛇给缠上了……几个月后,那寡妇生了十多条花斑蛇,爬了一屋子……” “哎呀你别说了!”我被他的话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推开他就跑回了屋里。 可我哥的那番话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只要一闭眼都是那些刚出生还带着人血的小蛇在地上爬的画面。 我握着脖颈间那枚玉佩,祈求它能给我带来好运。迷迷糊糊间,我睡了过去。 恍惚梦中,我看到了那个身穿玄衣的男人,面容依旧妖冶动人,身影欣长的站在灯下,冲淡了几分孤冷。 我有些委屈的扯住他的袖角,“你不是说好要带我走的吗?怎么还不来,你不会是反悔了吧!” 他的身形突然变得模糊,如隐在雾中,片刻过后,他变成了那年夏天树上看到的尖吻蝮蛇,蛇尾从我的小腿绕了上来,吐着蛇信子对我说,“我这不是来了吗!” 第6章 蛇仙庙 我被噩梦吓醒,抱着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都怪我哥编故事吓我,人怎么可能怀上蛇的孩子! 今天就是婚期了,也是我的生日。奶奶上村头蛋糕店给我买了个六寸的小蛋糕,对我说,“孩子,吃吧,吃完了就要嫁过去了。” 我始终没有问奶奶,我到底要嫁到哪里去,我还能再回来看她吗? 我爸和我哥从一早上就在忙活,不知从哪找来了棺材板,叮叮当当的敲个不停,我从二楼玻璃窗往下看,我哥正好抬头,冲我呲牙一笑。 可我却看到他的眼睛变成浓绿色,就连瞳孔都成了竖状,就像蛇一样幽冷。 我立刻向后退了两步,离开窗户那里,生怕下一秒我哥也变成蛇了。 傍晚时分,奶奶来给我穿嫁衣,她的手很巧,已经把掉珠开线的地方全都补上了,看上去和新的没什么区别。 她擦着眼泪为我梳头,化妆,最后又将一顶红盖头盖在了我的头上。 家乡的习俗是新娘子脚不能沾地,我盖着盖头坐在床边,由我哥哥把我背起来,穿过我家后院一路往山里走。 没有花童撒花,也没有亲朋好友相送,就连鞭炮都没有。 奶奶和爸爸跟在我们后面走,我感到脚下的路越来越崎岖,可我盖着红布什么也看不清楚,好像走了很久很久,直到我哥喘着粗气说,“到了。” 是迎亲的车队到了吗? 我想掀开盖头看,但又不敢,我哥突然停下,将我放到一个柔软的空间里。 我抬手四下摸了摸,心中一凉,这不是我爸和我哥早上打的那口棺材吗,他们怎么把我放进棺材里了! “哥,你们要做什么?”我双手扶在棺沿上,无助的大喊。 “蛇仙让你嫁给他,我们这不把你送到蛇仙庙来了吗!”我爸阴恻恻的说。 我猛地掀开盖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口黑漆漆的棺材里,周围是个荒废不知多久的破庙,地上是奶奶新放的瓜果贡品,头上则是结了十来层的蜘蛛网。 他们这是要把我当祭品,献祭给蛇仙吗? “奶奶,我不想待在这里,我想回家!”恐惧让我歇斯底里的痛哭出来。 奶奶见状也跟着哭个不停,想伸手抱我,又被我爸拦住。 “哭什么哭,你是蛇年阴月阴时阴刻所生,是最忌讳的杀师日时,从你出生那一天起就被许给蛇仙了,没人能救得了你!”我爸厉声喝道。 “你要是不跟着蛇仙走,咱们整个村子都会跟着遭殃!”他这番话让我愣怔当场,我活了这么久,居然不知道自己生辰八字这般特殊,难怪奶奶从不让我算命。 “你就好生的去吧,回头我们会给你烧纸的!” 我哥不知何时绕到了我的背后,对着我的后脑勺狠狠敲下一棒。 “盖棺!”我爸面无表情的说道。 “给娃儿留口气……”我奶跪在我的棺材旁凄声道。 眼前天旋地转,最后停留在我眼前的画面,是那尊人身蛇头的石雕神像,它的眼神那么冷漠,又那么无情…… 第7章 良辰吉日 一阵吹吹打打的喧闹声把我吵醒,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顶轿子里,身体随着轿子起伏而晃动。 轿外传来吹吹打打的锣鼓声,许是隔着一层,那声调听起来缓慢而悠扬,倒显得几分诡异。 冷风吹过,我模糊地看到轿帘外跟着一迎亲的队,他们步伐看上去十分僵硬,两个女孩提着两个纸做的红灯笼,脸上涂着厚厚的腮红。 而那些吹拉弹唱的人手指连动都没动,像在吹奏,又没在吹,可凄厉的唢呐声声不绝入耳。 也不知轿子走了多久,突然落了下来,我感到脚步声正从外面传来,停到了我的轿子前。 我倒吸一口冷气,锣鼓声停了下来,四周变得越发寂静,不敢动弹。 蓦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了轿帘,继而摊开手掌,伸到我的面前。 那只手看上去无比熟悉,指腹圆润,指节修长,像极了八岁那年夏天救下我的人。 莫名的冲动让我握住了那只手,却被表皮冰冷的温度吓得浑身一凛。 外面很冷吗?为什么他会冻成这样? 他牵着我走出轿子,我头上还盖着红盖头,只能看到他红色的衣摆和靴子,步履稳健地带我朝屋里走去。 两旁站的都是来客,听他们互相寒暄,有姓胡的、姓黄的、姓白的,还有姓灰的,但最多还是姓柳的。 就这样我被带进了大堂,喜婆站在前方用尖锐的声调喊道,“良辰吉日,佳偶成双,喜结姻缘,速即拜堂!” 我有些纳闷,电视剧里新娘子不是都要跨火盆的吗?为何连火盆都没跨就开始拜堂了? “一拜天地!”喜婆喊道。 牵着我的那只手微微一动,我跟着他的动作一起弯下腰拜了拜。 不知为何,这只冰冷的手给我带来了莫名的安心感,仿佛只要有他在,我就不怕将要发生的事情。 “二拜山神!”喜婆又喊。 为何不是拜高堂?山神又是什么? 我行着礼,这些疑问在我脑子里蹦来蹦去。 “夫妻交拜!” “礼成!” 随着喜婆一声声高喊,我迷迷糊糊地拜完了堂,那些来宾已喝了些酒,看热闹不嫌事大般吵吵嚷嚷,被周围人推搡着往卧房方向走。 这就要去洞房了吗? 我陡然紧张起来,想要回头找寻那只手的主人,可盖头遮住我眼前一片猩红,什么也看不清,就在我失落地转过头时,余光瞥见了一个毛茸茸的尾巴—— 灰白色中夹着几丝银毛,从那人两腿之间拖拉到地板上,正当我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时,那只尾巴尖突然往上翘了翘,抖耸着绒毛来回甩动…… 我吓得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没有尖叫出声。 这时我已经被那些人推进了洞房里,诺大的房间却没有开灯,只有两支贴着囍字的红蜡烛。 我摸索着来到床前坐下,心里慌乱的像有一面鼓在敲,警惕地看着门口。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左右,我困得险些倚着床柱睡着,卧室的门被人‘吱呀’推开。 一双绣着蛇纹的暗红色靴子缓缓朝我踱了过来…… 第8章 洞房花烛 我试图看清来者,透过满眼殷红的纱只能模糊看到一个欣长玉立的轮廓。 他一步步来到我所坐着的雕花木床前,伸出手就要掀我的盖头。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皮肤白皙如玉,却给人一种终年不见阳光的寒意。 我下意识向后躲了躲,仿佛那人是洪水猛兽般。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的笑闹声,也不知是哪位宾客喝多了酒,竟壮起胆子想要闹洞房来了…… “玉京子大人,这么着急见新娘子,还真是千百年来头一回啊,倒也让我们沾沾喜气儿。” 那尖细的嗓音含着醉意,可我却听到了如耗子磨牙般‘吱吱’的响声。 我瞬间想起了方才拜堂时,自己看到的一幕,不禁浑身一颤。 身前的男子好似很不耐烦被他们打扰,弯了弯指节,厉声喝道,“滚!” 门外的那群要闹洞房的‘人’就算此时已经被酒灌的不知天高地厚,却也听出他话音里的警告,顿时清醒过来,一哄而散。 只有我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待外头声音安静下来,我面前的这只手也失去了耐心般,上前直接扯住了盖头一角。 我屏住呼吸,恐惧的情绪里还夹杂着些许期待,直到盖头从我面前滑落,映入视线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是你!”我惊呼道。 这张脸十几年来我从未忘却过,他夜夜入梦而来,但很少开口和我说话,每次都在我即将清醒过来又渐渐消失。 男人挑了挑眉,牵动眼尾的那颗泪痣,他似乎有些惊讶,“你还记得我?” 我点点头,“你是那个在树下救过我的人。” 他看上去似乎心情好了点,薄唇不再紧抿,“我救过你何止一次,你十六岁那年掉进河里,明明都已经沉下去了,你以为自己是怎么游上岸的?” 我闻言一愣,十六岁那年夏天多雨,山路泥泞不好走,高中在十里地外的县城。 那天是每个月的休息日,我撑着伞从学校往家走,没想到被泄水的山洪冲进河里,只扑腾了几下就没了意识。 当我再次睁眼后,就看到我爸一脸凝重的站在我身前,凶狠的把我骂了一顿。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是我爸冒着危险把我捞了上来,所以他才那么生气。如今想来,要是我爸下河救了我,为什么他的衣服都没有湿呢? “你为什么要救我?”我不禁脱口而出,但紧接着,我就发现自己提出了一个傻问题。 “因为你是我冷玄霄要娶的女人。”他语气淡漠,就好像自己只是一件本应属于他的物件罢了。 他俯下身来,那张俊美妖冶的脸逐近逼向我,我甚至能感到他在我耳旁呼出的气息。 “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知道该怎么做别人的新娘吗?” 洞房?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俩人亲个嘴儿,然后就熄灯了吗? 还未等我做出回答,冷玄霄就猛地将我推倒在床上…… 紧接着我的领口就被一双大手用力扯开,那手的温度如腊月里的寒冰,绝不是人类能拥有的温度,指尖掠过我的皮肤,冻得我倒抽一口气。 “你要干什么?”我又惊又怒。 “洞房啊,我刚刚不是说过了。”他漠然道。 第9章 蛇丹 就算我未经人事,在学校里老师也教过,男人脱自己的衣服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你放手,我不跟你洞房了,我要回家!”我一边大声叫喊,一边用力推他。 可哪怕我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他仍旧纹丝不动。 冷玄霄也不知是嘲讽我蚍蜉撼树的举动,还是不知天高的勇气,竟冷笑出声。 “刺啦——” 布料被撕裂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奶奶为我精心缝制的嫁衣已经碎成两片,领口镶钉的玛瑙玉石崩飞的满地都是。 他那冰冷的手掌放在我胸前的位置,我害怕地紧闭上眼睛,不知他下一步要做什么,脑海中却回想起之前哥哥不怀好意的笑容。 蛇缠人,他这是要来缠我了吗? 过了良久后,冷玄霄都没有别的举动,我这才微微睁开一道缝,却看到他伏在我身上,目光却瞬也不瞬的盯着我的心口。 不知为何,我心口上的肌肤就像蟒蛇的皮,硬硬的,还带着蛇鳞般的花纹。 我奶奶说我打小就是这样,因此小时候还被同村的孩子追着嘲笑,说我是蛇女。 “你摸我的胸……干什么?”我的声线有些发抖。 可他却用修长的指尖点了点我心口上那块蟒纹形状的皮肤,郑重道,“你这里,有我的内丹。” “什么?”我没听懂他的话,“你的内丹怎么会在我的身体里?” 冷玄霄的表情也变得奇怪起来,清冷的眸子里染上了几分茫然,“我也不知道,但我能感知到,它在这里。”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接下来他该不会要把我的心挖出来,取走他的内丹吧? 那我岂不是要死了! 正当我无措之时,我的头顶上方突然掉下来一柄利剑,直直刺入冷玄霄体内,从肩胛骨贯穿到胸前,暗红色的血顺着剑尖流淌到我身上。 如果是寻常人,这样严重的伤肯定当场毙命,可冷玄霄却只是垂眸看了看那柄剑,幽幽站了起来。 “你们以为,普通刀剑能伤得了我吗?”他怒道。 我吓得蜷缩进床角,连忙矢口否认,“不是……不是我干的!” 突然,刺入他身体的剑周遭亮起了金光,一串串密密麻麻的咒文在从剑里冒出,似绳索般缠绕住冷玄霄,令他动弹不得。 “小舒,快出来!” 奶奶的声音蓦地从门口传来,我立马回应道,“奶奶!” “那剑困不了他多久,小舒快到奶奶这里来!”奶奶继续喊道。 “沈云舒,你今天敢走,就永远别后悔!”冷玄霄厉声道。 我看了看浑身被咒文困住的冷玄霄,此时他的眼眸已经变成一条金色的线,满含怒火,和我梦里出现的那条大蛇一模一样,我立刻手脚并用地朝门口跑去。 出了门就看到奶奶和一个身穿道袍的道姑站在一起,道姑手里捏着符纸,双唇动个不停,看样子像是在施法。 我扑进了奶奶的怀里,奶奶看到我毫发无损,连忙说道,“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道姑点头表示同意,手上拂尘一甩,带着我和奶奶就要离开。 我想到方才冷玄霄愤怒的样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可这一眼却把我吓傻了…… 第10章 因缘果报 明明来的时候这里是青砖白瓦的房子,屋内还有各种上了年头但价值不菲的古董家具,可现在却只剩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里青苔满布,还有几只老鼠正从里面向洞外逃窜。 “我,我不是在蛇仙庙吗,这又是哪里?”我惊讶道。 “傻丫头,这就是那千年老蛇的洞府!”道姑边带着我们往山下走,边叹道。 原来那天我被爸爸和哥哥装入棺材里后,奶奶就于心不忍,想尽办法要把我救出来。 恰好在我出生不久,这位莫愁曾下山游历到我们村子里,一见我就直道,“孽缘!当真是孽缘!” 然而奶奶再问她什么,她却不肯说了,只语重心长地道,“十八年后,若那蛇找上门来,可到忘孤山青垣观来找我。” 奶奶在小姑发疯的时候就已经联系上了莫愁道姑,莫愁道姑接到信赶来时,我已经被装进棺材里没了声息,立马作法从冷玄霄的洞府里救出了我。 我开口询问莫愁,“莫愁道长,为什么那条蛇非要娶我呢?” 她答道,“你的身体里,有他的内丹,那内丹是他千年道行的法力所化,他失去这颗内丹应该也有个百年了,所以他就算没了内丹也能化为人形,可法力却远远不如前。” “而他的内丹在你体内,他想要得到内丹的温养,就要与你结合交媾,等内丹逐渐被他吸收,慢慢从你体内分离,他便可以挖开你的心,取回他的内丹!” 我听后吓得久久不能说话,还好奶奶和莫愁把我救了出来,不然我岂不是迟早要被那条蛇给玩死! 但细细想来,却有一点不解。 “可是,他的内丹为什么会在我身上?” 莫愁瞄了我一眼,颇有些意味不明的含义,“这我倒也不知,我只能看出你与那蛇有理不清的孽缘,但这尘世间事无外乎因缘果报,前世结下的孽债,今世便找上门了。” 前世? 我皱起眉,难道这世上真有轮回转世一说? 莫愁又叹道,“还好他如今没了内丹,不然这符咒根本控制不了他,可就算是这样,也只能困得住他一时,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挣脱出来的!” 奶奶都要急出泪来,紧紧攥着我的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啊,我这苦命的孩子,她才刚满十八岁啊!莫愁道长,请您一定要想想法子,帮帮我们啊!” “我给你们一道符,回去后贴到屋子大门上,那老蛇被我桃木剑所伤,有这道符在,他进不来。”莫愁寻思了片刻,从怀中拿出一张黄纸,上面是朱砂所绘难以看懂的符咒。 奶奶听罢松了口气,连忙接过,“多谢莫愁道长。” “切记切记,无论那条蛇对你们说什么,都万万不可开门!”莫愁道长临走前又反复交代了下,随后便甩着拂尘离开。 走了一夜的山路,天边开始露出曦光,眼见着自家房子就在前方,奶奶握紧我的手,快步赶了过去。 房门却被人从里推开,我爸一脸刚睡醒的模样拎着脸盆出来打水,看到奶奶牵着我从山路走下来,表情立马狰狞起来,指着我喝道,“你这个丧门星,还回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