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吹灯之湘西疑陵》 第一章 秦人金龙 故友直言,救急于危难之时,又委以探查秦王巨冢重任,我不便推托,正巧回南京处理那起头疼的倒霉官司,就暗自将相关历史传说大致了解了一些:秦人先祖为东方鸟夷后代,相传祖至大业,乃帝女(颛顼之孙)吞燕卵所生,故秦人对鸟类的崇拜非比寻常。后大业之孙伯益,助大禹治水功劳显赫,受舜帝褒赞,赐姓“嬴”,“嬴”在甲骨文中与鸟形似,更加说明了鸟对秦人的影响之深。后秦人西没,又衍生出了天狼崇拜。其中狼头凤翅的飞龙图腾被奉为力量和长寿的象征,成为最早被记录的秦人图腾之一。 当时的我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样一则小小的传说会成为左右我们旅程的一个关键点。 故事的开头还得从我们离开抚仙湖到江城歇脚的那一夜开始说起。吊脚楼里的服务员小赵对我们几个印象深刻,二话没说硬给腾了一间空房出来供我们几人休息。我们在湖上困了多日,林芳带来的干粮又没有半点儿油水,几个大老爷儿们早就馋得两眼放光。我让小赵把店里的肉都摆上来,才一眨眼的工夫就被横扫一空。胖子吃完之后直喊不够劲儿,又跑到厨房去顺了一大盘风干肉出来。小赵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忙问我们这是打哪儿来,怎么饿成这副鬼样子。 我急着跟胖子抢肉吃,挥起筷子说:“这事说来话长,你不知道也无所谓。林大夫还在吗?阿铁叔他们回来了没?” “林大夫是个大忙人,早就走了。”他给我们泡了一壶茶,坐在一边道,“阿铁叔的队伍三天前刚从这里开过去,听说有大买卖要去北方。怎么,胡老板也有货要走?” 我先前一直为阿铁叔他们担心,现下知道他们已经重整旗鼓,也就放心了,又随便胡侃了一些近日来的见闻,就将他打发了出去。 胖子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拍拍肚子说:“哎呀妈呀,还是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掰开手指头算算,该有一个星期没沾着荤腥了,可把我给想死了。” 王大少在一旁跟筷子较劲,夹了半天连根肉丝都没夹上来。四眼不冷不热地轻笑了一声,惹得王大少差点儿摔盘子砸人。我急忙上去为他圆场,故意将话题扯开说:“既然大家都吃饱喝足有了力气,那是不是该聊一聊正题了。林芳,你说的那个海底项目到底靠不靠谱?可别又是美帝国主义的糖衣炮弹。” 林芳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提问,她转脸对shirley杨笑道:“这个老胡,除了你谁的账都不买,还是你来说吧。” shirley杨咳嗽了一下,然后对我说:“你还记不记得在唐人街开告别会的时候,有一个美军上校来找过薛二爷,那位就是林芳的顶头上司史密斯先生,这次的项目由他发起,林芳向他推荐了你我去捉刀。” 不等她解释完,王清正就凑上来抢着说:“这项目我家老头子盯了很久,要不是半路上出了问题,说什么都轮不到你们插手。丑话说在前头,本少爷已经做好了打持久仗的准备,你们可别拖我后腿。” 我说:“当初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对这件事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你这样死缠烂打,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事出突然,从我们目前掌握的出土文物来看,海底的那个只是衣冠冢,正主根本不在里头,好在墓室里头留有线索。我找各位来就是为了继续跟进这个项目。” 我惊奇道:“在湖上的时候,不是说要去支援劳什子海底计划吗?怎么又变卦了?” 林芳摇头道:“事出突然,我当时解释不清。”说着她从包里翻出一沓用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文件丢到我面前,“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在这里头,胡老板你是聪明人,有些话我就不多说了,你一看就懂。” 被她这么一说,我心理压力颇大,先拿起牛皮袋,然后又丢了下去,我苦着脸问shirley杨:“咱能不看吗?” 她无奈地耸了耸肩,胖子将我推开,一把扯开纸袋,骂骂咧咧道:“都什么时候了,跟个娘儿们似的,发家致富的道路就在眼前,你婆妈个屁啊!” 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文件袋已经撕了,不看白不看,我随手抽了几张文件,发现都是拓文的复印件,想来这里头有不少东西都是薛二爷那里弄出来的,看着像是楷书。我对这些学术性的东西并不在行,随便看了几眼就翻了过去。这时,一张泛黄的图纸吸引了我的目光,我总觉得这东西在哪里见过。胖子凑过来,看了一眼说:“不就是一条土狗嘛,有什么稀奇的。” 林芳皱起眉头说:“怎么,你们也不认识这东西?” 我心说坏了,听这口气估计不是寻常玩意儿,刚才林芳口口声声说我们一看就明白,现在要是摇头否认,肯定会给人家瞧扁了。更何况shirley杨还在边上看着呢,要是被她发现我业务水平不过关,那岂不是太掉价。我“呵呵”一笑,重新拿起那张图纸,左右摆弄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看,随口说道:“这个,很明显不是一条普通的狗。大家看啊,它四肢上有云纹,整体结构简单有力,狗头上的雕琢朴实无华,隐约透露出王霸之气,一看就知道是不可多得的古物啊!不过光有草图,很难做更多的分析,就是不知道你们手里有没有实物。” shirley杨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犬纹,她指着尾巴部分说:“长度不对,一般古物上出现的动物纹都是有特定含义的,就像龙凤象征皇族,龟鹤象征长寿。犬纹的作用跟门神差不多,大多数时候它们被刻画得十分凶恶。但是这张图上的动物,身长若蛇,四爪呈腾飞之势,你们注意它的尾巴,几乎与身长相等,扭成一个‘s’形,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犬纹图……更像,更像是某种爬行动物。” 如果不是shirley杨的观察细致入微,我还真没注意到这张图上的土狗有什么特别之处。此刻经她这么一提点,果然看出一些不同。“这个身形的确不对,除了头,没有一处像狗的。”我抬头问林芳,“图纸是你带来的,有什么说法?” “你们听说过秦人金龙吗?”林芳用手比画了一下,“有巴掌这么大一块,背上刻的六字篆文。” 四眼疑惑道:“秦人怎么会把狗头安在龙身上?那不是对王室不敬吗?” 王大少立马接话:“一看你就没读过什么书。谁生来就是当皇帝的?秦人的祖先在商朝时期不过是一群驻守西戎的莽夫,后来周武灭商,又顺带将东夷的嬴姓部族赶到西部。秦人东西两部合为一体,在政治文化上也产生了第一次东西大融合,狼头龙就是西迁之后吸收天狼崇拜的产物。所以,早期的秦龙均为狼头,说白了,就是狗头。” “行啊你小子,几天没见,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胖子竖起大拇指夸了他一句。四眼不屑道:“就他那点儿斤两能说这么溜?肯定是从王老头那儿套来的学问。” 林芳笑道:“大律师好眼光,我们当初刚拿到东西也不明白其中的深浅,后来托王家老爷子的福才查出一些关于金龙的线索。刚才王大少说得跟他家老爷子如出一辙,半个字都没漏。” “姓林的,你到底站在哪边,天天拆我的台。”王大少将木桌一拍,爬起身来,“少爷我大老远跑过来是为了办正事。你们要是没兴趣,大可以退出,我们王家不缺这个人手。” 王清正那点儿资产阶级的小情小调我们都已经习惯,大伙都懒得跟他计较。不想林芳却忽然正色道:“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头是我们牵的,人自然也是我们请。我当初是看在王老先生的面子上才答应让你入伙。王大少要是有意见,大可以现在就回国去。当然,你如果肯留下,我自然是十二分的欢迎。只是请你记住一点,这个队伍我说了算。” 我一听这话说得如此重,分明就是杀鸡儆猴唱给我们几个听的,就瞥了胖子一眼想看看他的反应,不料这个大叛徒居然对林芳的反动言论带头鼓掌,声称坚决拥护林委员长的决策。 我说:“胖子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也就混了个司令,她怎么一上来就变成委员长了?” 胖子忙给我打手势,希望我在关键时刻挺住,让他在林芳面前树立一个光辉的男子汉形象。我一看二师弟又被这女妖精迷惑了,心里颇为担忧,可转念一想,王凯旋同志跟着我南征北战这么多年,能让他上心的姑娘还真没见过几个,都说儿大不由娘,既然他有这个意思,我也不好多说什么。退一万步来说,毕竟人家姑娘的确在鬼门关前拉了咱们一把,现在拆人家的台实在不合适,索性顺着刚才的口气问她:“这尊小金龙跟我们此行的目的有何关系?” 林芳深吸了一口气,为我们做起了详细解释:“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我们有一处海上油田,是跟日本人合作开发的。但是,随着项目的展开,各种意外层出不穷。我军派遣专家带着大量先进的设备前往日本调查,取得了一个非常惊人的研究成果,他们发现在那座海井的正下方葬有一座占地面积极大的海底墓。我们没有向有关部门报告此事,自行对海底墓进行了挖掘和研究。后来,陆续有不少古文物出土,图上的金龙就是出土文物之一,换句话说,那是一座距今两千多年的秦墓,甚至有可能再往前推上几百年。” “你的话我有些不明白,听你的意思,我们老祖宗的墓无缘无故地跑上小鬼子的地头上去了?” “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我也没有意见。老胡你摸着良心说,这么古怪的事,你一点儿都不动心吗?我们仔细分析一下整个秦朝的历史,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有能力在万里之外的海底修建出如此雄伟建筑的人,他会是谁?” 我的心咯噔一下,她的暗示实在太明显了,叫人根本无法往其他地方想。我试着反驳她:“骊山墓的存在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兵马俑你们老美也没少拍。仅凭一座小金龙就想颠覆中国考古史,是不是不太科学?” “这种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老实说,本来这件事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坏就坏在,东西是在日本人的地盘上被发现的,这其中的利害,你应该明白。” 我不屑道:“说了半天,还不是因为你们喜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事我可不管,你们爱跟谁斗跟谁斗,少把我牵扯进去。” 林芳摇头道:“事情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如果真是单纯的国际矛盾,我何必多跑这一趟。我之前也说过,这是一个机密项目,海井作业区内的消息对外是绝对封锁的。但是就在秦人金龙出土的当天下午,当地有关的海事部门就找上门来,要求项目对接。你可以想象我们当时有多么震惊,这种情报上的漏洞太可怕了,我接到报告之后立刻对作业区进行了肃查,可惜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获。我们不知道情报是如何泄露出去的,这太可怕了,简直是个噩梦。” 她说到此处更咽了一下,shirley杨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接着解释说:“目前海底墓的挖掘工作已经进入尾声,从美军掌握的资料来看,那只是一座衣冠冢,墓主人的真身尚在中国境内。林芳策划这次项目的后续行动只是想引蛇出洞,将走漏消息的内鬼找出来绳之以法。情急之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队伍来配合她完成此次行动,所以只好来求我们帮忙。” 在座众人的神色各不相同,看来心中都有了自己的主意。胖子我是知道,他可不管什么美帝日寇龙虎相争,只要有墓他就敢上。小王八千里迢迢跟着林芳来中国,肯定一早就打定了注意,要把这次行动跟到底,更何况他身后还有一个王浦元在支招,恐怕目的并不单纯。而shirley杨为了救我,早已经上了林芳的贼船。她这个人的脾气我最了解,答应别人的事,说什么都不会反悔。四眼从刚才就没吭声,一直在看牛皮袋里的材料,看来也对此事极感兴趣。现在我一个人的意见已经不能左右大家,说不去那是自己哄自己玩。可这次的情况不同以往,林芳设局,无非是想将泄露情报的人引出来,我们这支队伍说白了就是人家的饵。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处境实在太危险了,稍有不慎就可能丢了性命。 我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先打好预防针,我抬头问林芳:“如果我应了这件事,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林芳似乎没想到我这么快就会松口,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说:“事情其实很简单。我们的海底勘察已经接近尾声,大量的研究报告显示秦王死后并未安葬在骊山的地宫中,即使曾经入墓也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后又因为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发生了迁移。具体的书面报告这些文件里都有,你们有兴趣可以重点阅读。虽然只是推测,但其中的考古价值,不用我说大家都明白。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去寻找文物中记载的第二种可能性,一座未知的始皇陵。”她见我不说话,又急忙补充说活动经费绝对充裕,她已经安排了一支考察团,可以用学术交流的名义进入中国,到时候我们在湘西边境会合,混在她的考察团里头,神不知鬼不觉,保管安全可靠。除此之外,她还放言说要准备一个十人步兵小队归我指挥。我一听有正规军,脑袋顿时大了一圈,忙劝阻说我们去发丘掘墓,不是带兵打仗,到了地底下人再多也无济于事。不过林芳似乎已经习惯了军事作业,对我们作坊式的摸金方式完全不能理解。我与shirley杨好说歹说,总算打消了她的人海计划。 事已至此,我想退出已经晚了,只好与林芳约法三章:第一,我们只负责寻墓和挖墓,抓间谍的事由他们美国人自己去解决;其次,出土文物一律归我们,美国人不得擅自倒卖;最重要的一点,不管能不能找到秦王墓,佣金一分钱都不能少。我本来以为定下如此苛刻的条件,起码能叫美国人堵上半天,没想到林芳二话不说,极其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胖子偷偷问我会不会有猫儿腻,我说:“咱们可能小看了美国人民的思想觉悟,林芳这丫头为了抓敌特已经完全把自己豁出去了,你把握这次机会好好表现一下,说不定连终身大事都顺带解决了。”shirley杨骂我老没正经,再三威胁说林芳是她的好姐妹,这事要是办砸了跟我没完。 四眼默默地在一旁翻资料,他看了一会儿开口道:“这次行动,掌柜的还是不去为好。”他声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他指着一张被标满箭头的地图说:“掌柜的,你自己看,我们要去的地方在湘西酉水,离江城有十万八千里。你身上还背着官司,这样贸然行动,恐怕还没出云南的地界就得出事。” 胖子“哎呀”了一声,拍腿说:“糟糕,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林委员长你有所不知,竹竿子那小子给老胡下了套,他现在已经叫国家给惦记上了。江城地处山区,通信不发达,躲它一时半会儿问题不大,可真要是走出去,但凡在公共场所露个脸,那麻烦可就大了。我想了想,发现问题的确很严重,要是处理不当,很可能给自己给大家带来无止境的麻烦。 林芳对之前在南京发生的事情还不了解,shirley杨有一茬没一茬地将全部经过讲给她听。她听完长叹了一口气,不无讽刺道:“你们这伙人果真没有一盏省油的灯。” 胖子立刻为自己辩白:“一切都是老胡的错,我可什么都没做,我是大大的良民。” “这有什么麻烦的,只要不被抓住,他们也拿你没办法。”王大少信誓旦旦地说,“我在大陆有一些朋友,专做这类业务。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请他们帮忙安排一条线路找人把你带出去。” shirley杨厉声反对:“不行!这么做太过冒险,万一被查出来,罪加一等。咱们还是想点儿别的办法,看看能不能先把事情解决了再走。” 四眼说:“我原先是计划着等回去之后再给掌柜的翻案,现在风头应该是过去了,剩下的就是定下心来收集证据,处理各方关系。说起来简单,实际操作却十分琐碎,要在短时间内解决几乎是不可能的,shirley杨的想法在司法程序上行不通。” 王清正承诺只要我点头,他现在就去安排,最多三天时间就能将我安全地送到酉水。shirley杨还是不同意,她对林芳说:“咱们的行动能不能换个方式,由我来带队,而老胡在外围充当我们的参谋,避免直接参与。” 林芳果断地摇头说:“shirley杨,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先不提挖掘工作有多么烦琐,光是定位地宫这件事,少了他我们简直寸步难行。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你我说的都不算,最后要怎么做,全看他自己的选择。” 我说:“老子招谁惹谁了,怎么一眨眼又把烫手山芋丢到我这儿来了。” shirley杨顿时满脸不悦地扭头看着我,搞得所有人都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我只好安慰她说:“我绝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但是美帝人民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面临着巨大的情报危机。作为优越的社会主义国家,我们有义务对他们伸出援助之手。” shirley杨嗔怪地说我老没正经,我说:“这话你一个晚上已经念叨两遍了,咱们能换个话题吗?”结果当然是被她狠狠地推了一把,差点儿闪了老腰。 我们几个人好说歹说总算把shirley杨的思想工作给做通了。不过她坚持要求与我同行,理由是我最近表现欠佳,总是闹一些幺蛾子,所以这一趟她要代表“党国”做好监督工作,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我知道对她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于是便不再申辩。经过一整夜的筹划和准备,我们六个人制定了三条截然不同的行军路线。四眼从正常渠道回南京,着手开始准备为我翻案;胖子跟在林芳的考察团后边,以外籍专家的身份进入湘西;剩下的三人则由王清正安排路线,秘密潜入目的地与大家会合。 将行程安排完毕之后,我们各自回到房间去休息。shirley杨单独将我约到了吊脚楼下,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私下谈。我不敢怠慢,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她到了河边。到了地方,她也不说话,找了一处近水的岩石兀自坐了下来。我走到她边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总觉得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老胡,这里的水真凉。” 我听她说话,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shirley杨已经脱下了鞋袜,正在那儿可劲儿地踩水玩儿。我赶紧跑过去阻止她:“参谋长,大冬天的你快别折腾我了,我做错什么了,你说,你一说我立马改。” shirley杨呵呵一笑,拍拍边上的大石头说:“过来坐。”那块石头正立在浅滩上,下边都是水,我只好脱下鞋袜爬了上去。我的腿比她长了许多,坐下之后河水一直淹到小腿肚上。 shirley杨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我说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想法:河水真不是一般的凉。 她沉默了很久,久得我都开始害怕了。半晌,她忽然回过头来对我说:“这趟走完,跟我回美国。我小时候住的地方,也有这么一条河,想带你去看看。” 我忙说:“没问题,待到敌特归案时,双双携手把家还。”她大笑了一声,拎起鞋子跳下浅滩说:“回去吧。明天还要赶路。” 我一下傻眼了,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要私谈吗?怎么才说了两句就跑了。回房间之后,我点了一支烟,胖子很鸡贼地凑过来问情况,我说:“我也不太清楚,估摸着shirley杨是想家了,等湘西的事办妥了,得陪她回去一趟。” 胖子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就这样?你们俩在外头磨叽了大半宿,就没谈点儿别的什么?” 我正色道:“都是革命儿女,苏修美帝的威胁尚未彻底瓦解,有什么好谈的。”胖子“嘁”了一声不再搭理我,我躺在床上左思右想着shirley杨刚才说的话,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准备带shirley杨去尝尝有名的江城小吃再上路,一出房门就跟人撞了个正着。定眼一看是胖子,他气喘吁吁地看着我,手里还抱着一袋冒着热气的早点。我说:“王凯旋同志为人民服务的精神与日俱增,一大早就给群众送早饭。” “别扯了,”胖子抹了一把汗,“林芳不见了,客栈上下我翻了个遍,连个屁都没留下。” 我心里顿时打起了鼓,不知道那小娘儿们又在唱哪一出。叫醒其他人一问,居然连小王八都不见了。shirley杨知道此事之后也很奇怪,我们找来店里的伙计询问,都说昨天闭店之后就没见过她。小赵在镇上打听了一圈回来之后说:“林小姐是昨天后半夜走的,雇了一艘货船。码头上好些人都看见他们了。” “有没有说去什么地方?” “听说走水路去昆明,其他的就不清楚了。都说她走得很急,价钱涨了三倍,眼都不眨。”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原先制订的计划因为林芳的忽然消失不得不半途而废。胖子断言一切都是小王八搞的鬼。秦四眼倒是好脾气,他耸肩道:“走了也好,省得我们麻烦。掌柜的自己已经满身官司,我看那个什么酉水墓还是不管为妙。” 胖子想了想,点头说:“那也成,不过眼下咱们没了去处,下一步怎么办?” shirley杨建议抓紧时间先回美国。四眼倒是心心念念地想着走私案的事。最后,胖子死拖硬拽地将我拖回了北京,说是皇城根下好立命,先避避风头。这期间,我们又打无量山里走了一趟鬼门关,最后总算过上了一段安稳日子。我还跟胖子开玩笑说:“再这样下去,咱们恐怕真就要在四九城里安享天年。”谁曾想,不久之后又有一场九死一生的大麻烦在前头等着我们。 第二章 酉水墓 无量山之行收获颇丰,回到北京之后,胖子将金玉转手,得了一笔不小的数目。我们几个乐得自在,早就将美国那疙瘩的事抛在了脑后。开春之后,大金牙挂了一个电话,说是有贵宾要介绍给我们。我纳闷儿道:“咱们最近手头没货。你门路广,何必盯着我们这小铺子不放?”大金牙支吾了几句就把电话给挂了,再三言明一会儿就要登门拜访,让我们给他留着点儿门。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将此事先知会了一声,让胖子和shirley杨做好准备。两人纷纷表示不感兴趣。胖子说:“大金牙这小子哪次不给咱们添乱。我话可说在前头,他要是再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人上门,别怪老子不客气!” 大金牙倒是守时,半个钟头不到就敲响了小院的大门。胖子执意要去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穿着拖鞋大摇大摆地去开门。shirley杨泡了一壶茶,我们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有人进花厅,shirley杨担心道:“是不是胖子又在难为别人?” 我刚准备出去瞧瞧,就听胖子饱含深情地高喊道:“俺的亲人解放军啊!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紧接着,一队人影刮风一样地卷进了花厅,人群中一个高挑白皙的女子笑嘻嘻地朝我们挥起了手,另一个油头粉面的二世祖则象征性地说了声“hello”。我一见这二位,顿时脑仁涨得巴掌大:美帝国主义的爪牙真是无处不在! shirley杨也没想到来者居然会是林芳,她们姐妹相见分外亲热,似乎早就将江城中不辞而别的事抛在了脑后。我这个人一向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也不跟她客气,直言道:“你当初走得那么急,是为什么?” 小王八跟在林芳后头,神气十足地替她答道:“当然是重要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吗?怎么,人情债不想还?” shirley杨问林芳:“酉水墓的事还没有解决?” 林芳笑道:“上次的事是我考虑不周,当时事出紧急,我也来不及跟各位打招呼。这次回来主要是赔礼道歉,叙叙旧。” 依我对他们的了解,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来北京必有其他目的,绝非叙旧这么简单。果不其然,没聊两句,话头就扯到了正题上:酉水墓。 胖子对林芳贼心不死,一听上次那个项目还有下文,立刻拍手叫好。我一向不喜欢欠人情,听他们说完此行的目的,点头应道:“这件事早就拍了板,既然你们来请,我自然不会推辞。但是希望各位不要隐瞒情况,将事情如实讲明白。” 林芳解释说,那天不辞而别是因为情报网出了纰漏,海底墓的信息流到市面上,她必须及时赶回基地稳住大局。我对这套官方说辞半信半疑,总觉得她跟王家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瞒着咱们。但人家态度诚恳,于我们几个又确实有救命之恩,现在回绝人家实在不妥。我让她将酉水墓的材料取了出来,一桌子人又做了一些分析。我跟shirley杨商量着采购一些必需品,然后再上路。谁知林芳果断答道:“所有的装备我们都已经准备齐全。还有一支队伍在边境线上随时听候调遣。你们如果愿意,可以用外籍专家的身份跟我们一起进入湘西。” 我和shirley杨谢绝了她的好意,执意自行前往。我鼓动胖子跟林芳一块儿,享受专家待遇。他也不跟人家客气,满口答应与林芳一同前往。就这样,我们兵分两路,当天下午就从北京出发,向着传说中的酉水墓进军。 在去酉水的路上,我又做了一些功课,用林芳收集来的资料做了比对,发现关于始皇陵的记叙的确存在不少疑点,其中最出名的就要数西楚项羽三万铁甲掘帝冢的故事。史书记载,项羽当年在巨鹿打败秦军主力之后,带着主力部队浩浩荡荡入主关中。可惜这位居高自傲的西楚霸王一点儿都不明白民心所向的重要性,放纵手下对咸阳进行了血色洗礼,杀子婴、烧秦宫,搞得老百姓大失所望。其中最缺德的一件就是掘始皇帝冢。关于这一点,他的老对手刘邦就做得非常好,人家坚持走基层路线,不动百姓一针一线,还为秦始皇陵设置了“守冢”二十家,从根本上取得了广大群众的支持。 不过,挖皇陵这种事从战略角度上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打仗打的就是人力、物力、财力,没有银子寸步难行,发死人财的事情在乱世屡见不鲜,就连魏主曹孟德都要亲自册立摸金校尉,专司寻龙倒穴之职,用来为他寻找埋藏在地下的军饷。 可惜事实证明,楚霸王打仗可以,盗墓真的不行,既缺乏专业知识,又没有实践经验,三万大军连挖了半个月,连块棺材板都没找到。项羽隔三差五地上工地视察挖掘进度,每每无功而返,最后他终于憋不住了,亲自扛着铁锹上阵,说要先断去嬴氏之地脉。也该他西楚霸王天生神力,那一铲子下去居然打通了地宫的入口,顷刻间天地变色,一条五彩金龙从地缝中蹿上空中,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等到众人回过神来,地上的裂痕早就不见了。后来,坊间纷纷传说那道金龙是嬴政死后的魂魄所化,因为被人泄了地气,所以托生为龙去寻新穴。而骊山墓作为中国历史上最负盛名的帝王陵墓,在之后的数千年中,虽然先后有包括兵马俑在内的大量珍贵文物出土,但是关于秦始皇的真身所在一直没有确切的结论。一想此次湘西之行很有可能就要揭开这个旷古之谜,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 shirley杨分析说:“秦人的祖先自奉为‘凤鸟氏’,发祥地在穷桑,也就是如今的山东境内。而秦国的国都为咸阳,自古就有‘龙乡’的美称。假设秦始皇的肉身不在咸阳的骊山皇陵里,那么第二陵最有可能的位置,不应当是湘西这种蛮壤偏僻之地,而是回归本源重返祖先的封地。对于林芳送来的研究报告,我一直不敢苟同。因为能拿出来的证据实在太过薄弱,仅凭一座无名无姓的衣冠冢就得出骊山空坟的结论显然不够严谨。” 我说:“这个问题在北京的时候我就想问,你现在再提这件事有什么用,咱们人都快到酉水了。” “不,海底墓的存在已经是事实,无论我们如何否认,它都是存在的。我的意思是,不如换一种思路来看问题,比如说那些专家可能被墓室传达的信息误导,错误地理解了酉水墓与秦始皇之间的关系。我们虽然无法将他们的推论全部推翻,但如果说嬴政的真身就藏在酉水墓里那未免太过悬重。一来与史册记载不合;二来不符古制;三来……” “三来所有资料都是林芳提供的,我们没有见到任何一份原始档案或者相关文物。光凭她口中的专家结论很难叫人信服。”这也是我长久以来最不放心的疑点,shirley杨点点头,接着说,“考古不是我们的专长,这次去湘西完全是为了还她一个人情,再说她手下兵多将广,我们凡事还是低调的好。”说到此处,她忽然停了一停,压低了声线,“这么简单的道理,王家的人不可能不明白。王浦元这个老狐狸,你我都接触过,绝不是一个吃素的主,我怀疑他让王清正跟着咱们,可能有其他目的。” 我将她说的话反复琢磨了一遍,发现的确很有道理。虽说林芳一直强调是为了抓特务才安排了这次行动,但是未免太过匆忙,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将我们扯了过来,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情况被她刻意隐瞒了? 我安慰shirley杨说:“不管她在隐瞒什么,等挖开了酉水墓自然有分晓。你别忘了,我已经将特派员王凯旋同志安插到了敌人的心脏上。一切尽在掌握。”shirley杨听完笑了笑,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我们抵达湘西后的第一站就是清水江江畔素有“汉人谷”之称的茶峒,这个美丽的小镇在古代是西南官道上一处重要的驿站,清水江与酉水相连,上接贵州,下通湖南,每天都有几十条商船要聚集在此处上货下货。司机大哥将我们三个送进茶峒镇之后,什么都没问,很自觉地带着车队离开了当地。 我们来到镇上之后瞬间被迷住了,狭长古朴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少数民族同胞,随街摆放的土特产更是多得叫人眼花缭乱。我们这三个为数不多的汉人混在人群中反倒显得有些突兀,有几个热情大胆的土家族姑娘还主动上前来向我们兜售手工艺品。王清正似乎是第一次来到如此具有民族特色的地方,整个人都看傻了,见着什么都觉得新奇,走半条街的工夫已经买了一大包土特产。 shirley杨建议先找一家旅馆投宿,回头再去打听胖子他们的消息。我们先后找了好几家民宿,都说没有空房。王清正扛着大包小包站在街头,郁闷道:“不是说交通闭塞吗?怎么到处都是人,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 我进了一家叫“顺风客栈”的小酒楼询问情况,柜台上站着一个老掌柜,穿着传统的土家族服饰,叼着烟枪。我还没开口,老人家就摆摆手,用带着地方口音的汉语说:“没房了,最近太热闹了。”我说:“不管住没事,总要管吃。”老人家点头说:“吃的总归是有的,不过都是粗粮。” 我们在大堂里找了一张四角桌坐了下来,老人家很快给我们摆上了水酒跟糙米锅巴。 shirley杨问他:“老人家,店里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 土家的老伯也不拘束,从桌下抽出一张板凳坐在我们边上说:“娃娃们都去山里帮忙啦,国家给工钱。呵呵,呵呵,我瞧你们几个的打扮也是城里来的吧?来看古墓?” 我正喝着酒,差点儿一口喷出来。什么古墓?我们还没开始挖呢,他怎么知道? 土家掌柜并没有注意到我们三人的表情,他继续自说自话道:“我们这个娘娘坟可有好些日子了,打我爷爷的爷爷那辈就一直在。国家的人说来就来,已经挖了十多天啦。听说这次要把坟里的娘娘请出来,请到北京去见毛主席,回头还要在镇上建一个博物馆。你看看镇上,到处都是来瞧热闹的城里人。” 老人家的口音很重,王清正一直在问我对方说了些什么。我哪有工夫给他翻译,急忙给老人家倒了一杯酒道:“不瞒您说,我们是从北京赶过来的记者,特地来报道娘娘坟的故事。您要是乐意就给我们讲讲都是怎么回事。回头把您老的名字也印在报纸上。” shirley杨听我这么一说,很自觉地把自己的记者证掏了出来。老掌柜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抬头问:“这是啥?” 我说:“这是记者证。”老头问:“咋一个字都不认识?”我说:“上边印的是洋文,是国际通用的,毛主席亲自颁发的绝版记者证,全国限量一百张。” 老人家听完之后精神大振,一把握住我的手,激动地说道:“记者同志,欢迎你们来茶峒做客。你们等等,我院子里还有一串腊肉,这就去给你们炒几个好菜。” 我一把拉住他说:“时间紧迫,只争朝夕,毛主席他老人家还在天安门上等着我们回去交工作报告,吃饭的事可以以后再说。”老头点点头,拿起小酒盅一口闷了下去。 “这事得从一个月前的大雨说起,那几天不知道天老爷发了什么瘟,天天打雷下雨,河里的水眼看着就要涨过警戒线,有人建议往山上逃,总好过在家里被淹死。镇长派了几个后生上山探路。你猜后来怎么着?他们前半夜上了山,后半夜雨就停了,光打雷不下雨,天边上哗啦啦不停地打紫色的闪电,整整响了一夜。大伙儿都说这是山上的娘娘显灵。第二天晌午的时候,那几个后生浑浑噩噩地下了山来,个个面色苍白,跟死人似的,纷纷说娘娘显灵了,坟头上不停地冒烟……”老掌柜喝了一口酒,继续说,“我们把这事报告给了省里,很快就来了一支考古队,还有解放军给他们站岗。后来考古队里头人手不够用,就开始从镇上抽壮丁,说回来以后按人头算咱们的误工费。我家两个娃娃都上山帮忙去了,前两天刚传信回来,说挖到了石头做的墙,现在挖不下去了,大伙儿都在等领导指示。我说的都是机密,一般人可不敢告诉。记者同志,你说山上现在到底是个啥情况,娘娘以后要是搬去了北京,我们这地方不就没神仙了吗?” 我安慰他说:“娘娘的肉身不在了,魂儿还是会守着大伙儿。”老掌柜又喝了几杯就起身回了柜台后边。shirley杨压低了声音对我说:“他口中的娘娘坟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酉水墓,那支考古队会不会是林芳的人?” 我分析说:“一个月前还没林芳什么事呢,听他的意思,山上的考古队是省里派来的正规军,人家那边的挖掘工作早就展开了,这如果真是酉水墓,咱们也只能自认倒霉,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王清正一听这话就急了:“什么?被人捷足先登了?这些人有没有职业道德!那是本少爷先看上的墓。” “你丫闭嘴!这么大声找死啊!怕人家不知道咱们是干吗的?”我心里其实比他还急,可眼下大喊大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干这行这么久,还从来没有碰上过这种赶趟儿的事。他妈的,居然要跟专业考古队抢生意。 shirley杨说:“我们不如去镇上转转,既然有许多游客慕名而来,那关于古墓的消息一定不少,说不定会有收获。” 我点点头,要行动至少也要跟胖子他们会合之后再做打算,最好的情况就是山上那个墓并非我们此行的目标,免去与考古队的正面冲突。我起身去找老人家结账,不想门外忽然传来了喧哗声。探头一看,居然是一队穿着迷彩服的解放军战士。 王大少咋舌道:“不会是来抓你的吧?胡八一。” shirley杨说:“要抓人也是公安来抓,老胡面子再大也不至于动用军队。你看他们身上到处都是烂泥,应该是从考古队那边下来的。”这群小战士平均年纪也就十七八岁上下,急匆匆地奔着顺风客栈来。我换了一个背朝他们的位置,这时,其中一个小战士冲掌柜的喊道:“甘老爹,我们去镇上办事,顺道给您捎信来了。图鲁姆天天都说惦记您炒的腊肉,哈哈哈,等回头我们也来尝尝您的手艺。” “是几位老总来啦,快快快,进来坐坐。腊肉有的是,我这就给你们做去。”老掌柜满脸笑意,丢下账本从柜台后边走了出来。 “哎呀,说过多少遍了,‘老总’是一种思想落后的称呼。我们是人民子弟兵,是您的亲人!来,这是图鲁姆的信,老乡您收好了。我们还有任务,不能留下来吃肉,这就要走啦。” 甘老爹有些激动地接过信封,拉住那位解放军战士的手问:“那,娘娘坟挖出来了没?我那两个娃娃啥时候能回来?” “这可不好说。最近工程一直没有啥进展,也不知道那些省里来的大科学家是咋想的,挖了一半忽然就停了,现在天天开会,就是不见动工,好像要等什么专家团做进一步研究。我也挺纳闷儿,不就是个死人坑吗?有什么好研究的。” 这时,一直等在门外的人开始催促他,那个小战士跟甘老爹打了个招呼,头也不回地跑了。 shirley杨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用手指了指门外渐渐远去的小战士。我点了点头:“这是一个突破口。咱们可以跟上去看看。” 王清正不解道:“跟着他们有什么用?不就是几个站岗的,又不能带我们上山。” 我说:“你是真傻还是装的,这点儿情况都看不出来?”王大少摸摸脑袋表示不解。我提示他:“你觉得这一队人为什么要下山?” “这个,当然是来采购口粮的,或者是生活用品。” “不,绝对不是下山买东西的。”shirley杨一针见血地说,“一般的考古队都有专门的采买人员负责队伍的日常用度,犯不着派几个大兵下山做这种小事,更何况,他们个个都带着枪。” 我点点头说:“部队对枪支的管理十分严格,他们应该是下山来执行某项任务的。刚才你听见那个小战士说的话没有,‘山上天天开会’,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开一次会是做样子;开两次会是研究问题;天天开会只能说明情况开始乱套了。” “我看那小子跑得挺欢,不像要出事啊!” “那人家就该把事情都写在脸上,叫你王大少看见?”我不屑地看了他一眼。shirley杨拍拍手说:“别闹了,王清正你留在这里守着行李,我跟老胡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不等他回答,抬腿就走。晌午时分,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我们没敢跟得太近,好在那一溜迷彩服即使远远地看着,在人堆里依旧十分显眼。我跟shirley杨装成游客的样子,一边逛着沿途的小摊,一边慢慢地跟在他们身后。走了二十来分钟的样子,我们来到了一处泊船的码头。我心说坏了,难道我估计错了,他们准备乘船去其他地方执行任务?如果真是这样,我们根本没有机会再跟下去,只能回去找王大少会合。好在这群人一点儿登船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站在码头上不停地张望。 shirley杨说:“看这样子恐怕是在等人。”我脑中灵光一闪,又想起了刚才在客栈里听到的对话。 “错不了,他们是来接人的。”我兴奋地指着来往的货船说,“还记不记得那个小战士说过什么,山上的挖掘工作已经停了,要等专家团来做进一步研究。他们是被派来接人的,错不了!” shirley杨朝后退了一步,皱起眉头:“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不靠谱的点子了?” “杨参谋,你怎么老往坏处想,我可是个老实人。不瞒你说,我刚想到一个混上山去的法子,只要你跟着我走,保证灵光。” “打住!”shirley杨将我扯到巷子里厉声道,“就你那点儿小鸡肠子,我还能不知道。你是不是打算冒充专家团去跟人家套近乎!”我惊道:“杨参谋高见。”shirley杨二话不说否决了我的提议,“你对两边的情况都不了解,贸然上去搭话很容易露馅儿。我问你,你知道专家团的名字吗?你知道他们是哪个单位派下来的吗?你知道人家来几个人,是男是女吗?这些情况你都没搞清楚就想冒充人家,简直跟自杀没有区别。” 面对她的质问,我只好检讨错误,承认自己的计划过于简单。“既然没有空子可钻,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按王大少那个脾气,待会儿等急了肯定要上房揭瓦。” 我们两人正准备回去,河面上远远地响起了汽笛声。那几个守在岸边的解放军战士顿时精神抖擞,一个个站得比电线杆子还直,看样子正主总算是到了。我停住脚步,转头说:“既然来了,那就看看活的专家是什么样子的,也不枉等了这半天。”shirley杨想了一下,最后还是跟着我朝码头走去。此时,轮船已经缓缓靠岸,一群旅客风尘仆仆地从吊桥上走了下来。有一个走在最前头的男人鹤发童颜,十分显眼,他穿着一身蓝黑色的中山装,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一脸老学究的模样,还没下船就朝岸上的人挥了挥手,首长派头十足。他身后跟着四五个扛行李的人,清一色的学生打扮。 “那个戴眼镜的老头是不是有点儿眼熟?”经过shirley杨这么一问,我还真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只是一时情急回忆不上来。 “我想起来了,”shirley杨回忆道,“我们在陈教授家里见过面,他姓李,以前是教授的同事,不过后来好像从博物馆调走了。”她一提陈教授,我模模糊糊地好像对此人有了些印象,当初我和胖子还干着摸金校尉的活儿,闲余时间没少去陈教授家蹭饭,眼前的人,的确在教授家里见过几面。我对shirley杨说:“这是好机会,既然见过面,又是陈教授的同事,我们上去攀谈几句也未尝不可。” shirley杨有些犹豫:“只怕我们出现得太突然,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这个时候,李教授一行人已经完成了交接工作,正跟着解放军同志朝大路上走来,看样子是准备回山上去了。眼看就要错失良机,我一把拉着shirley杨就往李教授身边跑。码头上的行人本来就不少,我们一跑,人群中不免起了骚动,带头的解放军战士十分机警,一见我们靠过去,立即将手扶上了腰间。我知道这是拔枪前的准备动作,却只能假装没看见,一个箭步蹿上前,故意与李教授带的学生撞成了一团。 “什么人!举起手来!”“唰唰”两声,一支手枪直接顶到了我的脑袋上。我心说,解放军同志你速度也太忒快了点儿,我这地上还压着一个人,没来得及爬起来呢,你居然已经掏家伙了。围观群众一见有枪,纷纷大声尖叫起来,那几个训练有素的小战士立刻组成了人墙,将李教授牢牢地挡在中间,此人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shirley杨在一旁为我解释说:“我们是李教授的朋友,在北京见过面。他刚才太激动了,被人群挤了出来。大家不要紧张。” 那个李教授从人墙里头伸了伸脖子,看了我们几眼,随即说道:“我不认识这两个人,你们处理吧。” 他话音刚落,我就给人狠狠地踹了一脚,原先被我压着的人“啊”了一声,大骂道:“胡八一你有完没完,老子快给你压死了!” 我开始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再一看,居然是胖子!他穿着一件加长的中山装,梳着大背头,头顶上油光可鉴,不知道抹了多少猪油。先前码头上的人太多,我根本没看清自己撞的是谁,一下子见到了自己人,顿时有些发蒙。 “呵呵,呵呵,李教授,你不认识他们,我可认识。他们就是我之前说的美国专家。来来来,大家都散开,自己人。”此时,一个高挑的人影从学生堆里钻了出来,冲着我和shirley杨笑道:“二位可有本事,每次出现都这么出人意料。” “林芳?你怎么在这儿?你们不是……哎哟……”不等我说完,胖子就狠狠地在我腰上掐了一把。我立刻明白这其中必有猫腻,捂着腰眼不再多话。那厢李教授与林芳隔着人墙耳语了一番,老头子有些狐疑地扫了我们一眼,最后摆手道:“让他起来,刚才是场误会。” 胖子神气活现地将我拉了起来,然后对李教授的学生们介绍说:“这位,就是我的得力助手mr.胡。旁边这位是美国自然博物馆的shirley杨小姐。他们都是第一次来中国,希望大家能够热情欢迎他们。” 其中一位剪个平顶头的男学生走上前来,激动地握住我的手:“胡先生你好,欢迎你来中国做客。凯利教授一路上给我们讲述了许多关于你们在美国历险的故事,我个人非常崇拜你!” 我扭头偷偷问胖子凯利教授是谁,他朝我挤眉弄眼暗示了半天,我终于明白“凯利”是他新起的英文名字,专门用来唬这群大学生的。林芳呵呵一笑,用极快的语速解释道:“事出有变,山上的坑被人占了。我们跟老李走,别暴露。” 我暗自将李教授上下打量了一遍,心说这厮难道晚节不保,投靠美帝了?要不然怎么会明目张胆地带着胖子跟林芳入队。不过眼下人多口杂,问得越多越容易露出马脚。我与shirley杨会心一笑,简单地与众人寒暄了几句就不再多言。 林芳又向我们郑重地介绍了李教授,还特意用上了“国宝”这个词来形容他在中国考古界的显赫地位。李教授一点儿自谦的意思都没有,微微点头算是默认了。我心说这老头脸皮够厚的,一副孔老九的臭架子,早几年光景肯定要被关进牛棚接受劳动改造。 先前拿枪的解放军战士无比郑重地向我道了歉。后来我才知道,他叫郭卫国,是这群小战士的班长。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如此重要的野外任务,愿意为保护国家财产付出最后一滴鲜血。回营地的路上,郭卫国简单地向我们介绍了关于娘娘坟的情况。 上级部门接到茶峒地方的报告之后,派了长沙市博物院的余老师傅带着五名工作人员来到当地进行了全面的调查。余师傅曾经参加过马王堆汉墓的发掘工作,是一位拥有丰富经验的考古大家。娘娘坟的存在,原先只是酉水流域的民间传说。相传明末清初年间,不少南明遗民被迫远走他乡隐居避世,有位宫里逃出来的贵妃娘娘带着先皇留下的宝藏一路逃至酉水,后来被住在山上的药农所救。一来二去,两人产生了感情,夫妻二人一个种药,一个行医,为山下的百姓做了许多好事。可惜好景不长,清兵很快就追到了当地。他们威胁娘娘交出宝藏,否则就要屠尽镇上的百姓。贵妃娘娘害怕连累爱郞与乡亲们,就将清兵引至山中小屋,然后放了一把火与他们同归于尽。村人悲痛万分地聚集到山中小屋去哀吊贵妃娘娘,却发现她的尸身完好,没有一丝被烈火洗礼过的痕迹。算命先生说娘娘原本就是九天玄女转世,此番历经劫难想是已经修成正果回天上享福去了。大伙儿都说有道理,对娘娘的遗体更是不敢怠慢,乡绅捐钱、百姓出力,很快就在山腰上建成了一座娘娘坟。这个传说虽然漏洞百出,却留下了许多值得参考的信息,比如说墓主人的身份、墓室的规格以及墓室修成的大致年代等。我试着向李教授请教,想听听他的意见,不料人家看都不看我一眼。 胖子调笑道:“碰灰了吧?这老头儿牛着呢,在船上的时候连屁都没放过半个。瞧这操行,全国人民都欠他粮票。” “你跟林芳怎么回事,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人?先前咱们不是说得好好的,要享受国际贵宾的待遇吗?” “嘿!快别提那茬儿了,胖爷我差点儿给气死。原先已经十拿九稳的事情,全他妈的黄了。这个李教授在‘文革’时期受到过美国政府的保护,平反之后才回到国内。他以前在北京博物馆待过一段日子,听说因为态度硬、脾气臭得罪了不少人,最后被调到了成都博物馆当副科研组长,看着像右迁,实际上根本没有实权在手,只好关起门来埋头做学问。我们本来是打算利用他的关系牵线搭桥,谁曾想他居然告诉我们半个月前酉水墓已经被挖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好在后来省里来了通知,邀请李红胜教授前往娘娘坟遗址参与挖掘工作。林芳一不做二不休,厚起脸皮跟进了李教授的队伍里头,这才有了我们今天在码头上的相遇。 路过顺风客栈的时候我才想起,王大少还被撂在里头,急忙前去迎驾,他这次倒是比以往机灵了许多,看见我们跟专家团一同出现,居然什么都没问,老老实实地拎起行李就出了门。 从镇上步行至娘娘坟大概有两个小时的路程,进山之后一路上都有岗哨。郭卫国告诉我们,娘娘坟已经被省里立册保护了,上级领导对这次考古工作很重视,除了他们小队,听说还要再调一个排的人进驻挖掘现场。林芳听完之后脸都绿了,胖子悄悄地对我说:“林芳的部队被堵在边境线上,一个都没溜进来,我们花了老大的劲儿才挤进专家团的名单里头。不过照眼下的架势来看,我们这趟恐怕要打水漂。” “你看看周围的警戒线,打水漂是肯定的。既然国家已经立册保护,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就只有一件事——如何全身而退。” 胖子颇为忧伤地看了看林芳的背影,小声嘀咕道:“我一开始也是这么劝她的。我说大不了再陪她去日本调查一下海底墓,她不听,非要跟着专家团来茶峒看一看。老胡,不瞒你说,我一路上都在提心吊胆。万一林芳同志的身份暴露了,那岂不是要倒大霉?” “我真为你感到可耻,才几天的工夫。你居然被一个女妖精迷得神魂颠倒,失去了原本的革命立场。难道你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吗?你是一名光荣的退伍兵,祖国和人民赋予你无限的希望。依我看,咱们不如当场揭穿她的真实身份,将美帝国主义的险恶用心昭告天下,用实际行动来捍卫祖国神圣的权益。” “说得好听,那你刚才干吗去了?” “我也是有心无力,万一到时候她反咬一口,把咱们的老底掀出来,那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再说了,你看那个李教授,明知林芳的身份,依然愿意帮助你们混入专家团,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也是一颗寄生在社会主义大动脉上的毒瘤。我打算再观察一阵子,找个机会把他们一网打尽。” “老胡,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有此等觉悟。” “那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我。” “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老胡,说句实在话,咱们这次到底怎么办?你心里有没有底?” “目前的局势还算明朗。毕竟林芳真正的目标不是酉水墓,而是以此为契机找出情报部门的漏洞。换句话说,到了娘娘坟之后,咱们大可以装装样子,让外人误以为有所收获,等她完成了排查工作,这件事就算糊弄过去了,并不是一定要跟考古队产生冲突。” 胖子忙说有道理,随即甩了甩他那油光光的大背头:“李教授在船上给我们读了省里来的电报,据说这是一座明朝时候的墓,跟我们当初料想的始皇陵差了十万八千里,你说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我们对山上的情况还不了解,光猜是猜不出来什么的。至于墓主人到底是谁,以及墓室的断代工作,都要等挖开来之后才能有个说法。” “考古真他娘的费劲,这样一看,还是摸金校尉的岗位更加适合我们这样单纯朴实的劳动人民。” 我们扯了一路,很快就来到了位于山腰上的娘娘坟遗址。这是我第一次走进正规考古挖掘现场,举目所见,黄土遍地。因为视野要求,周围的树木都被砍成了秃桩,郭卫国指着眼前巨大的梯形陷坑自豪地告诉我们:“这就是娘娘坟一号墓。它是整个考古队三十多名工作人员用铁锹、箩筐,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清理出来的劳动成果。”我乘机夸赞了两句,郭卫国抿嘴微微一笑,随即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但是根据姜队的估算,墓室底座在一千平方米以上。眼下我们清出去的封土还不到总量的三分之一。按照这样的进度下去,起码要花上一年的时间才能到达墓底。” 胖子“肏”了一声说:“哪来这么多麻烦的事,给你胖爷爷一把洛阳铲,一个晚上就能打进主墓室。”shirley杨解释道:“专业所限,考古学是一门非常严谨的工作,他们每挖一步都要做相关记录,拍照、绘图、标号、入册,一步都不能马虎。所以挖掘周期长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毕竟人家是把考古当作一门学科来研究,跟求财发棺的盗墓贼完全不同。” 林芳指着一号墓西边的两座土丘问:“那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连那边的掩体都被清理掉了?” 郭卫国愣了一下,犹犹豫豫地说:“那是二号墓和三号墓,具体情况还是等考古队的负责人来解释吧,我也说不清。” shirley杨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心中会意,这两座墓可能就是问题的关键。我走上前去,故意扫视了一圈,然后半开玩笑地问:“哎?既然挖掘工作这么紧张,今天怎么不挖了?该不会大伙儿都罢工了吧?” 郭卫国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他生硬地说:“我先带你们去见姜队长,他的帐篷在营地边上,紧靠着一号墓。” 王清正见他故意逃避问题,想要上去追问,被林芳拦了下来。她转头问李教授:“依你的经验看,情况如何?” 李教授一路上都没有跟我们说过什么话,此刻我们都伸长了脖子希望能听听老专家的意见。不料他依旧板着一张冷脸,并不将我们放在眼中,领着他的学生们径直朝营地走去。 李教授的不近人情使场面大为尴尬,大部分人都跟着郭卫国去了营地。我们几个人故意拖慢了脚步,很快就跟第一团队拉开了距离。王清正见人一少,立刻憋不住了,狠声道:“姓林的,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从哪里冒出来的,你给我的消息里头半个字都没提。” 林芳双手抱肘,一边走一边说:“别说是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被人捷足先登的事。中国人的保密工作真是做到家了。李红胜的身份比较特殊,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愿意借他之手出现在考古队。但是眼下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必须把戏演下去。” “那我的损失怎么办?”王清正追上林芳,气势汹汹地说,“当初可是说好的,你拿人,我取财。这样下去,我回去怎么跟爷爷交代?” 我在一旁听着,心想你们两个小王八蛋果真背着我们做了私下交易。我们对林芳的了解还是太过片面,这个女人的狡猾在秘鲁的时候已经被血的教训验证过了,毫无悬念可言,怪就怪我一时心软,经不起shirley杨左磨右泡,才会失足于此。我瞥了shirley杨一眼,她此刻脸色也不好看,估计宰林芳的心都有了。 到了营地之后,考古队的后勤兼炊事员小钱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小钱同志长得很结实,看起来二十刚出头,他脸色红润,身上穿着一套绿军装,外头套着白大褂,手里还拎着一桶削好的土豆,说起话来速度很快,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朝气。 “你们是李教授的同事吧?”他笑眯眯地指着不远处的帐篷说,“李教授已经去找俺们队长啦。你们的帐篷老早就准备好了,各位先去歇歇脚吧,待会儿我带你们去周围转转,熟悉一下生活设施。” 这个自来熟的小炊事员很讨人喜欢,我问他:“大白天的怎么一个人都看不到,今天不用挖吗?”他摇摇头:“俺只管做饭,挖坟的事不太懂。考古队的事都是姜队长跟余师傅说了算。” 我将行李交给了胖子他们,然后对小钱说:“我有一些学术上的问题,现在迫切地需要跟姜队交流,你们队上有没有什么通行口令?万一误伤可就不好了。” 小钱点点头,偷偷跟我附耳道:“今天晚上吃土豆。” 我说:“晚上吃什么无所谓,给我口令就行。”他很认真地点头:“口令就是‘今天晚上吃土豆’。我们每天的口令都跟着炊事班的小黑板走的。这是姜队的意思,他说这个叫作大智若愚。” shirley杨说要跟我一块儿去,我把她拉到一边劝道:“李教授又不待见咱们,我这趟是过去听墙角,人多了反而不好办。待会儿你去找找甘掌柜的儿子图鲁姆,他一直在挖掘现场干活,接触古墓的机会比其他人多得多,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说完,我又叮嘱胖子千万看好王大少,别让他到处惹是生非。 姜队长的帐篷离营地有一段距离,紧贴着梯形坑。看来此人对工作一定充满了热情,连睡觉都要挨在坟墓边上。我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小钱他们已经离开,周围也没见到其他工作人员,便放心大胆地朝姜队长的帐篷走去。不过,当我路过梯形坑的时候又忍不住停下脚步,蹲下身去观察这座呈现半挖掘状态的古墓。 我伸手摸了摸地上的土,这里的土壤属于冲积平原上最常见的泥沙沉积土,硬度适中,挖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困难。就像胖子说的那样,单从盗墓的角度来讲,只要一把铁铲,花不了一夜的工夫就能直捣黄龙。考古队人手充足,配套设施也不差,为什么挖到一半忽然就停工了?回想起郭卫国当时的神情,我始终觉得有什么秘密暗藏其中。 从梯形坑的大小来看,墓口南北走向大概有五十米长,东西三十米宽,整个墓室呈长方形,从地表开始,每两米的高度为一个台阶,依次向下呈漏斗形扩散,光在我眼前成形的台阶就有六节。换句话说,棺椁的位置应当深埋在地下百米处。我接连跳下两节台阶,想要近距离地分析一下地宫的形状,不料刚一落地就发现封土底部接连有几处圆形的洞穴,我嗓子一紧,顿时觉得情况不妙,因为明眼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这是盗洞。 第三章 屈肢葬 初见盗洞出现在考古队的挖掘现场,我几乎想要跳下去看个究竟。难道这就是导致挖掘进度卡壳的元凶?但是从一般的逻辑来讲,遇到这种情况更应该加班加点,把问题调查清楚,至少也要顺着盗洞下去检查一下,确定墓室有没有被盗才对,为什么反而停下来了呢?可要是说没有人注意到这三处盗洞的痕迹,又实在说不过去。下边到底出了什么情况?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跳下去一探究竟。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梯形坑洞内的能见度不是很高,我习惯性地去掏裤兜,这才想起手电筒跟背包一起留给胖子了。于是我只好摸黑下地,手脚并用地又下了一层台阶。等我潜到最下面一层的时候,天色已经全暗了,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我凭着记忆一路摸索,总算爬到了盗洞边上。我撸起袖子,将手臂探入洞中,贴着盗洞四壁摸了一圈,立刻感觉到不对劲。一般盗洞的切面都是上宽下窄,这跟人体施力的方式有关。铲子下得再直,毕竟不是机器打出来的,多多少少会有一些不平滑的部分。听说有这一行的老手,光是凭借盗洞的横截面就能分辨出盗墓者的身高和年纪。我虽然没有这种本领,但是最基本的常识还是不缺的。这处盗洞上窄下宽,从洞壁上残留的痕迹来看,挖掘的方向应当是从内向外,也就是说,这个盗洞是从墓室底部朝上打的!我被自己的发现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将手从盗洞里抽了出来,想要立刻离开此地。不知道为什么,我全身的神经都绷了起来,心里不停地呼喊着要有事情发生。于是乎,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寻了一处台阶就往上爬,才爬了一半,脚下忽然犯起了飘,身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了一股寒气,我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回过头去,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匍匐在我脚下的台阶上,眨眼间扑了上来。我来不及弄清楚到底是谁,挥起拳头狠狠地砸了上去,岂料居然被闪了过去。我腹部一阵巨疼,被他狠狠地踹了一脚,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去抓对方,反倒被人一把按住。我顿时浑身无法动弹,就听对方恶声道:“哪儿来的小贼,敢在爷爷头上动土!” 一听他开口说话,我的心反而平静下来。能说人话的肯定不是粽子,会说话的粽子还没生出来呢,既然是人,那一切都好沟通。那人见我没反应,手中力道一狠,我顿时吃疼,叫了出来,觉得左臂上的关节要断了一般。 “今天晚上吃土豆!”我忍着剧痛大喊了一声考古队的通行口号。如果对方是队上的人,一定能听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不是,这一声也能吸引站岗的卫兵。果然,那人听了我的口号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手下的劲道反而有增无减,几乎要将我整条手臂硬扯下来,他冷笑一声道:“好小子,果然有些手段,居然敢装疯卖傻。” “我肏!你丫不知道口号,还敢跟我装大爷!”我一看打不过,旋即开始大喊,“来人啊!快来人,有盗墓贼闯进来啦!大家快抄家伙。”老实说,我干了这么多年摸金校尉,从未想到过还有机会能够这么光明正大地贼喊抓贼,心里瞬间有那么点儿不一样的畅快。 我这仰天一啸果然引起了岗哨的注意,围绕在墓室周围的四盏探照灯组同时“啪”的一声亮了起来,我们头顶上不断传来窸窸窣窣的跑步声,很快就有人头出现在梯形坑上方。我盯着强光,眯起眼睛高喊道:“同志们,快向我开炮!千万别让这个盗墓贼跑了。” 我一看有几个手脚麻利的考古队队友已经举着铁铲、扛着锄头跳下了坑洞。而压着我的盗墓老头,穿了一身黑色的练功服,脚下踩着帮子鞋,一双如鹰的眼睛死死地盯在我脸上。最可怕的要数他那双手,看上去又枯又瘦,如同钢爪一般扣得人无法动弹。 这时,一个中年人举着铁镐快步冲了上来,一看眼前的架势,立马喊了一嗓子:“大家不要慌,余师傅抓到盗墓贼啦!犯人已经被他控制住了。” “你说谁是盗墓贼?”我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今天晚上不吃土豆吗?我是跟着李教授上山来的。这个人才是盗墓贼,他偷袭我!” “错了错了,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小钱慌慌张张地从台阶上爬了下来,指着我说:“余师傅,他是专家团的胡大哥,卫国哥带回来的。” 余师傅“哦”了一声,慢慢地松开了钳制我的胳膊,然后朝身后渐渐拥过来的人群喊道:“大伙儿都回去吧,虚惊一场。” 小钱急忙把我扶了起来,给我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你不是说要找姜队长吗?咋跟我们余师傅干起架来了?我们余师傅以前可是国家武术队的,普通人十个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暗自打量起这个考古队的余师傅,他出手狠辣,眼神中处处透着煞气,直觉告诉我,他绝不只是一名武术运动员那么简单。 先前赶来救场的中年人听说我是李教授带来的人,态度立刻恭谨了许多,他一边安抚余师傅,一边向我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委屈了贵宾。在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大家警惕性都高,希望你能理解。鄙姓章,免贵立早章,是考古队的副队长。不知道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你叫我小胡就行。”我揉揉了被扭得发痛的手臂,反问道:“这下边的盗洞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也没人管?” 章副队长一听“盗洞”两个字,脸色立马不对了。他回头对围观的考古队员说:“你们先回去,吃完晚饭还要开政治思想报告会,大家准备好笔记,回头要检查评分。”他将愣在一旁的小钱也一同打发了,然后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问我说,“关于盗洞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琢磨着他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就拐着弯回答说:“基本情况都已经掌握了。”不料那个余师傅冷笑了一声,对章副队长说:“这个小兔崽子精得很。你放心吧,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心说果然别有隐情,立刻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停止挖掘工作。章副队长呵呵一笑,忙说这两天考古队在搞思想整顿,明后天就复工了。我明知道他这套官方说辞靠不住,却也无从反驳,只得灰溜溜地离开了现场,准备去找shirley杨他们商量此事。我刚爬出梯形坑,就被余师傅追了上来。我没好气道:“怎么,还想抓我?” 老头什么也没说,右手一抬,朝我甩出一件东西。我顺势接住一看,肏!居然是一枚摸金符,我低头去看自己的胸口,果然是空荡荡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取走的,居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我还在想着如何辩解此事,余师傅又一声冷笑:“别装了。我以前也是土夫子,摸金符怎会不认识。”我沉默不语,心里闹不明白他这是要拿我还是要约我喝茶。 “你先看看自己的袖口,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我被他说得莫名其妙,急忙低头去看自己撸起的衣袖,这才发现袖口处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染成了暗红色。我低头去闻,顿时被呛了一鼻子酸臭味。这种味道对我来说太熟悉了,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这是尸血!洞里有东西?”我褪下外衣,不解地问,“既然你们知道为什么还要……” 余师傅摆摆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走,等见了姜队长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余师傅说完就转过身朝姜队长的帐篷走。我来不及向shirley杨等人报信,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被刑讯逼供的时候该说些什么好。不过事实证明我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人家余师傅压根儿没有半点儿揭穿我的意思,他信手敲了敲姜队长挂在门口的大锣,然后就带着我径直走进了帐篷。 这个行军帐篷里边的摆设比我想象中的简单许多,除了行军床以外就只有一张长方形的办公桌,桌上散乱一团,多是各种化学药剂和外行人看不懂的数据表。我一进帐篷就被两道火辣辣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李教授坐在角落里,见我进门也不打招呼,依旧板着一张全国粮票的脸。 “姜子,给我倒口水。”余师傅将桌上的文件一扫,自说自话地蹭上了桌。 “师傅,你咋来了?刚才外头怪热闹啊!又是你惹的不?”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搪瓷缸子。 余师傅接过搪瓷缸,仰头一灌,然后指着我说:“这小子有点儿本事,一会儿跟咱们走。队上的事你都交代过了?” “有啥好说的,又不是不回来了,这位同志哪个单位的啊?”姜队长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我,见我一直不说话,又转头去问李教授,“你们博物馆的?” 李教授僵硬地点了点头,开口说:“别人硬塞的。你们要用就拿去,我没意见。” 我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心里不停地琢磨着他们这是演的哪一出。姜队长从行军床底下抽出一个鼓鼓的背包,拍了拍灰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愁三缺一。来来来,东西拎上,咱们一入夜就走。” 我接过背包,拎在手里晃了晃,立刻传来铁器碰撞的声响,分量比我想象中重了许多。我单手拉开包上的拉链,一节头尖身圆的铁铲头赫然出现在眼前,又伸手进去翻了翻,发现包里装满了一节一节带着螺旋纹的钢管,明显是改良过的便携式探铲。我合上背包,将染了尸血的上衣抖搂出来,问道:“墓室上方有三处明显的盗洞,里头全是血。诸位谁能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姜队长点了根烟,狠吸了一口说:“事情要从第六层封土解封的那天说起,当时全队斗志昂扬,打出了‘埋头苦干,十天破土’的口号,大家加班加点,铆足了力气在各自的岗位上发光发热。大概凌晨三点多的时候,甲组还有两位挖掘人员不肯休息,我只好亲自去找他们谈话。刚一跳下去,就有一个人朝我喊‘不得了,发现一个盗洞’,我一看洞口的形状,心都凉了,有点儿经验的人都知道盗洞大多遵循‘古圆近方’的原则,一般方形口都不超过五十年的历史。可我眼前的洞口圆得跟十五的月亮似的,绝对是上了年头的东西。后来我们又在东南边陆续发现了两个相邻的盗洞。我赶忙去找余师傅来做鉴定,最后确定这三个盗洞是同一时期的产物。也就是说,早在数百年前这座娘娘坟遗址就已经被盗墓贼光顾过了。” 余师傅也跟着点了一支烟,吐了口烟圈说道:“我劝他们不要灰心,洞不一定是掘到底的,要不然也不会一下子挖出三个来。可那两个瓜娃子不听,非要下去瞧个究竟。” “我觉得太危险,喝令他们回去休息。本打算等天亮再组织相关人员去做排查,谁知道次日一大早有人来找我报告说,那两个甲组的劳动模范彻夜未归,到处找不到人影。当天我们停了工,把所有的人手都调动起来将整座山搜了个遍,最后还是一无所获。晚上余师傅来找我,他说有一个地方咱们还没找。” 听到这里,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想都不想脱口而出:“你是说,他们进到墓里去了?” “要不然呢,叫鬼给叼了?”余师傅指着血衣说,“今天我又去检查了一遍,发现那三窟盗洞都是从内往外打的。用句行话来说叫作‘三环套月’,是一种已经几近失传的掘土绝活。寻常盗墓都是直来直往,打哪儿来的从哪儿出去,可有的时候遇上特殊情况,无法原路返回的时候,就会用上‘三环套月’的手艺从墓室内部往外逃生。至于为何要同时开三个洞,那就不得而知,最普遍的说法是为了避开墓里的晦气,就好比狡兔三窟一般。但是我们看到的盗洞只挖到三分之二的地方,并没有穿透地表。所以我估计那个盗墓的人早就烂在里头了。” “那……队上的两名工作人员岂不是……” “真要是下去了,我怕他们没命回来。”余师傅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作孽啊!活生生的两条命。” 姜队长抬手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家伙都准备齐全了,今天晚上必须讨个说法。” 我先前并不知道考古队里出了这样的怪事。现下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心里总算有了底。屋外的这个娘娘坟比我原先设想的要复杂许多,眼下两名考古队员生死未卜,我无权对姜队长夜探古墓的行为提出质疑,当即表示愿意协助他们。 “我有两个朋友,也在李教授队上,他们对考古探墓都有着丰富的经验,如果余师傅信得过,我希望能带他们一起去。”余师傅虽然是个编外人员,但根据他与姜队之间的对话来看,这个老头在考古队颇有威信。所以我先寻求了余师傅的意见,只要他肯点头,姜队长就很难拒绝。 余师傅“哦”了一声,挑眉问道:“莫不是与你同行?” “正是,正是,”我怕他再说下去揭了我的老底,忙抢着回答,“不过都跟我一起已经提前退休了。” 老头明白我的意思,没有多说什么。他对姜队长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对我说:“既然懂规矩,那就不用啰唆了。你回去吧,入夜之后一号墓见。” 我刚出了姜队的帐篷就跟shirley杨等人打了个照面,胖子正掐着章副队长的脖子冲他吼:“我们老胡呢?真在这个帐篷里头?说谎的死啦死啦的!”章副队长被他掐得两眼泛泪,一见我马上高喊:“小胡同志,救命!快救我,我快被人掐死了,咳咳咳。” 我说:“你们这是要干吗,准备集体造反?”胖子丢开老章,大步走上前说:“你没事吧?我刚听说你被抓了,立刻带着大部队前来声援。” 章副队长满脸通红地捂住脖子,指着胖子说:“小胡,咳咳咳,这个,这个无法无天的小胖子真是你朋友?咳咳咳,公然使用暴力,他这是要犯错误的。” 我一边安抚章副队长,一边问shirley杨为什么不拦着胖子。王清正唯恐天下不乱,在一旁乱喊道:“胖哥发威谁敢拦。再说了,你自己一声不吭地跑了,我们能不担心吗?” “什么胖哥,叫凯利博士!再淘气揍死你丫的。”胖子抚了抚已经散成鸡窝的头发,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们本来在等你一起去吃晚饭,可等了半天就是不见人影。后来营地里发生了一阵骚乱,我出门一打听,说是有个盗墓的被抓了,等赶到现场的时候连个屁都没找到,正巧碰上这小子,问了才知道,你被那个什么余的弄走了。” “一场虚惊,已经没事了。” 章副队长好奇地问我都跟余师傅聊了些什么,李教授还在不在帐篷里。我说:“几位领导都在里头开会呢,我就是去打个招呼,现在饿了,不如大伙儿一起吃饭去吧。”章副队长似乎对胖子心有余悸,他推说胃口不好不想吃饭,然后一头钻进了姜队长的帐篷。 shirley杨对我擅自脱队的行为很不高兴,她说刚才已经找过老掌柜的两个儿子,据他们介绍说,考古队在前期挖掘时期下了狠劲儿,但是自从有天夜里营地发生一场骚乱之后,挖掘进度就明显慢了下来。当地的工人已经全都歇了,他们准备过两天选举一个代表,跟队里商量回家的事。 “他们有没有说具体是哪天发生的事情呢?” “我问得再细他们不记得也是枉然。”shirley杨摇摇头,掉转话头对我说,“就像你,说好了低调处理,怎么又被抓去了?” 林芳在一边煽风点火说:“关于被俘的事,回去之后必须写检查详细说明。”我说:“眼下有重要的情况要跟大家商量,检查的事还是压后吧。”shirley杨问是不是关于娘娘坟,我点点头,然后将大伙儿聚回营地,把刚才的见闻交代了一遍。 胖子惊呼过瘾:“想不到我们的老前辈早就盯上了这块地,正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娘娘坟下边肯定大有文章。” shirley杨分析说:“我从未听说过‘三环套月’的技法,那位余师傅身手了得,对发丘掘墓的技艺又如此熟悉,我估计他十之八九也是摸金发丘之辈。” “怎么,合着他也是混进来的?”胖子抄起一截烤土豆,不满道,“这老头子太不厚道了,都一把年纪的人还打算跟我们抢生意?” 我说:“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余师傅是队上的民间顾问,解放后有不少像他这样的土夫子都金盆洗手转行当了博物馆的技工,为我国考古事业提供了许多经验和帮助。再说,姜队长对他的态度十分恭敬,我们还是不要随便得罪他的好。大家都是为了去救人,这个财不能贪。” “我反对。”王清正说,“救人也就罢了。连半点儿好处都不肯分未免太过寒酸。少爷我这趟白来了,回去怎么向爷爷交代?” 我说:“王大少爷,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连这点儿小关节都看不透?计划和现实差距太大,墓里的东西你一件都别惦记。咱们能帮着林芳完成革命任务就算没白来。” 林芳沉默了一路,此刻听我们提起她,这才回过神来说:“这一趟怪我准备不周,白会给大家添了许多麻烦。王大少放心,人情归人情,买卖归买卖。只要事情办成了,回去之后所有的损失都由我承担。” 王清正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事,可不是钱能打发的。” 林芳不甘示弱道:“我能提供的资源自然不止这些。” 胖子见他俩抬杠,忍不住插嘴说:“姓王的那小子,你就不能学点儿好?钱串子性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嚷着要糖吃,臊不臊?” 王清正不服气,两人作势要吵,我说:“非常时刻,咱们的炮口应当一致对外,有力气都留着,待会儿下了地还不知道有多少东西要对付。” “老胡说得有道理,我们已经失了先机,如果再不把握好这次机会,很可能就会与娘娘坟的发掘活动彻底失之交臂。考古队不缺经验,更不缺人手,要不是有队员离奇失踪,绝不会破例让我们进入墓室。”shirley杨说的话显然比我更有说服力,大家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林芳问道:“我们只有三个人的名额,怎么分配?” “这还用问,”胖子挽起袖子笑道,“自然是我们三个专业的上。” 林芳听了这话,脸色微沉:“我对各位的专业性没有任何质疑。但事关重大,我必须跟着你们。” “我们对下边的情况还不了解,姜队长又是此次行动的负责人,就算我有意加你一个,也不见得人家就立刻点头答应。”我对林芳解释说,“更何况咱们这位王大少做事不分轻重,单独放着恐怕不妥,你做事谨慎,留在上边好歹有个照应,我们在地底下也放心。” “既然不放心,那大伙儿一起下去就是了,”王清正在林芳边上吹风道,“这个头是咱们牵起来的,做事的时候反要将你我抛下,你就不怕他们在背地里把好处都吞了?” 林芳为难地看了shirley杨一眼,然后提议说:“我去找李教授商量一下,他那边总不能一个都不带,如果可以,我跟王清正就跟着他的队伍走。” 我说:“这也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是不知道那个僵尸脸的李教授肯不肯点头。”林芳信心十足地说她自有办法,看来手中八成捏了不少老李的小辫子。 入夜时刻,我和胖子、shirley杨背起各种准备好的工具包来到娘娘坟一号墓的入口处,果真见到林芳笑容满面地跟在李教授身后,姜队长与余师傅早就等在了封土边上。 “人来齐了就走吧。”姜队长招呼了一声,率先爬下梯形坑。我深吸了一口气,紧跟着姜队长迈出了古墓救援行动的第一步。 再次下到梯形坑中,我脑中依旧不断闪现关于血水的记忆。姜队长趴在盗洞边上,抽出背包中的螺形管,吐了一口唾沫,小声说:“家伙都抄起来,这次不是考古作业,没有必要穷讲究,各位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万一折在里头,都算因公殉职。” 余师傅“呸”了一声,一铲子打在洞口:“少屁话,先把洞口给我扒开了。再说这些晦气话,老子第一个把你埋进去陪葬。” 胖子边挖边问我为什么要在挖洞上浪费时间,眼前现成的盗洞,直接爬下去不就完了。我分析说:“应该是为了安全考量,扩张洞口方便大家进出。那两个先进去的生死未明,离他们失踪已经超过四十八个钟头,就算真的还活着,恐怕也已经呈现出虚脱状态。现在把洞口启开,是为了后期营救的时候不耽误时机。” 我们分成两队,轮流掘土,因为都是熟练工,又有现成的盗洞做底子,洞口很快就扩大到了原先的一倍多。趁着换手的时候,余师傅将我拉到一边,拧开头顶上的矿工帽,用铲子在泥地上比画道:“队上之前对地宫做过规划,墓室底座面积出奇的大,与传闻中的明墓规格不符。要依我的个人经验来推断,底下应当是‘前殿后寝’的规格,怎么看都不会是个娘们儿坟。打洞的人是个老手,这洞的位置十不离九与棺椁垂直。” “前殿后寝”的格局是传统的秦时标准,墓主人起码是诸侯等级的人物才配在死后设置地下朝堂,而朝堂里埋的自然是与墓主人生前有关的“办公物品”,比如批阅过的简书,记录功勋的谍报,甚至是殉葬的宝驹和臣子。在林芳提供的情报中,关于娘娘坟的描述一直没有脱离过第二陵的假设,而余师傅仅凭对地宫的规划就推测出地底下是一座秦墓,实在不得不叫人佩服他老道的经验。 我不明白他为何忽然之间要向我提起地宫的构造,并没有多话,耐心地等待着他的下文。这时,shirley杨晃了晃手中的电筒示意我过去。我快步走上前,发现其他几个人正围着盗洞窃窃私语。我立刻感觉不对劲,shirley杨举起手电,指着洞口说:“下边有东西卡着,铁铲打不进去。” 我拨开人堆,发现姜队长已经身先士卒钻下洞去,他整个人半蹲在泥土中,老半天才抬起头来说:“不对劲啊,这下边哪儿来的封门石。” 我一听也吓了一大跳,封门石一般都设置在墓室入口处,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墓室正上方,怎么会挖出一截封门石来?更何况这个盗洞是从内往外打的,如果真有封门石,当初盗墓者是如何穿透石层隔空打洞的呢?我们用缰绳将深入洞穴中的姜队长拉了出来,他浑身沾着泥土,不断地吐着唾沫:“真是见鬼了,下边封得死死的。我看那两个小子八成是溜号了,不可能在墓里。” 我怕他一时眼花看错了,决定亲自下去探个明白。shirley杨替我扣上了绳索,然后与胖子一道慢慢地将我放了下去。 地下的光线不足,矿灯能照射到的范围有限,下到七八米左右的时候,我能明显地感觉到脚底下有东西。我一手拉着绳索,一手将探铲敲下去试探,“咣当”、“咣当”的声响立刻传了上来,看来果真如姜队长说的,碰上硬家伙了。我松开握绳的右手,直接落在了挡路的封门石上头。落地之后,我先展开双臂大致丈量了一下地底下能够活动的空间,然后又蹲下身来研究起那块突然出现的封门石。这块巨石与盗洞成九十度垂直,石头周围的土因为长期积压早就变得坚硬如铁,根本无从下手,更别说再找缝隙另辟蹊径。我用指关节敲了敲这块封门石,只有微弱的闷重声传来。我心里明白这不是一个好兆头,石层越厚回音就越小,这种几不可闻的声音足以说明这块封门石的厚度有多么可怕,仅凭几把铁锹想要凿穿它,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这时,我腰上的绳索忽然紧了一下,这是我们商量好的暗号,用来确保彼此安全,我象征性地跟着拉了两下,示意自己无恙,然后又继续摸索这块光滑、坚硬的封门石,希望能找到一点儿线索。我始终想不通当初的盗墓人是如何透过这块巨石挖到地表的,更想不通那两个考古队队员是如何穿透巨石消失在墓室中的。难道真如姜队长说的那样,他们并没有进入墓室,而是溜号下山了? 正当焦灼之际,我头顶上的光猛地暗了下去,仔细一看,又有一个人影顺着盗洞缓缓降了下来。我朝旁边侧了个身,那人弓着腰悄无声息地落在我边上,我定眼一看,原来是shirley杨。 “你怎么也下来了?”盗洞虽然经过二次开发,但要说宽敞也只是勉强够两个人侧身通行罢了。shirley杨按了一下脚底的封门石说:“胖子和余师傅去检查另外一个盗洞了,我来看看这边的情况。岩石表面这么光滑,明显经过了人工打磨,你都检查过了?周围没有机关?” 我摇头道:“总共就这么屁大点儿的地方,两手一伸就能摸个遍,你看看周围除了土还是土,哪里能藏机关。” shirley杨不信,她半跪在封门石上,沿着石头和泥土的接缝处一点一点地摸索,我只好顺着她的意思,从另外一边再次检查起来。 “老胡,快看这里!”shirley杨猛地拉住了我的手臂,我扭过头去,一束刺眼的光斑照在焦黑的泥土上,光圈中央露出一截绿色的物体,如果不抬头仰视根本注意不到。我伸手捏住那东西用力往外一扯,凑到手电光下看了看,居然是一只胶底解放鞋。我们两人面面相觑,shirley杨最先反应过来:“会不会是之前下来的考古队队员?” 我说:“坏了,鞋压在土里,那人八成也危险。”shirley杨拧开螺旋铲,取了一截能在洞中灵活挥动的部分,奋力朝着刚才挖出解放鞋的地方凿了下去,眼见原先只有半尺宽的洞口很快坍塌下来,我上前扒开墙壁上的洞口,发现这里的土层呈单一的焦黑色,与之前盗洞里层层堆积的沉积土不同。shirley杨很快也发现了其中的破绽,她兴奋地说道:“这个洞口是被人后来堵上的。我们找到的这处盗洞并不是直上直下,当初盗墓人为了避开封门石特意挖了一个‘之’字形。我们在拓展盗洞的时候理所当然地凭借过往的经验一路往下挖,错过了被人刻意隐藏的‘之’字形路口,所以才会碰上本不该碰到的封门石。” “先上去,看看其他人有什么发现。”解开了封门石的秘密,我们两人都不禁长吐了一口气。回到地面上之后,姜队长跟余师傅对我们挖出来的解放鞋进行了辨认。姜队长很肯定地说:“这是俺们队上的鞋,你看鞋跟上的编号,统一领来的都是‘0101’打头。不过48码的鞋可不多见,走丢的那俩兔崽子都没有这个块头。” 余师傅看了一眼解放鞋,纳闷儿道:“不是他们还能有谁?晚上开会的时候不是点过名了?没丢人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胖子一把将解放鞋拍在地上,“有人故意把洞口堵了,这是打算私吞国家财产啊!你们谁都别拦着我,今天我王凯旋就要替天行道,将那些胆大妄为的不法之徒消灭在社会主义的铁锤下。” 我问胖子,他们在另外两个盗洞中有何发现,他叹气道:“碰了一鼻子灰,你说那封门石得有多大一块,一点儿空隙都没有。” 余师傅说:“这就对了,如此看来,我们挖到的根本不是封门石,应当是铺设在墓室上层的隔板,将整个墓室包裹在其中起到保护作用,就像蛋壳一样。” “整个墓室都包住了?”林芳瞪大了眼睛,“古代哪有如此先进的切割技术,想要在原石的基础上切除完美的球形体在那个年代根本不可能达成。” 我对余师傅的推论表示肯定,正是因为板材与板材之间无法完美融合而是留有一定缝隙,没有形成完整的隔离层,才给了后世的盗墓贼可乘之机。这也就解释了娘娘坟里的盗洞为何会呈现出“之”字形。 “那还等什么,下去挖啊!”胖子扛起工兵铲,将缆绳往腰间一勒,拧起头顶上的矿灯说道:“刚才风头都让你们给抢了,这趟换我打头阵,争取早日为国家拿下胜利的果实。” 我心里琢磨着这小子肯定是怕别人捷足先登掏空了墓室里的陪葬品所以才会这般猴急,就安慰他说:“墙壁上的填土松软稀疏一挖就开,用不着这么较真儿。”胖子哪听得进去,一眨眼的工夫就进到了洞里。 盗洞里的空间本就不大,胖子那腰板儿一个顶俩,我们只能选出身材最为瘦小的林芳下去给他打下手,一方面要将挖出来的泥土及时清理出来,避免将自己活埋;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突发情况,给他安排一个打掩护的。很快胖子就将那条被堵死的墓道清理了出来,我们按照三人一组的行动顺序给各组编了号,然后依次爬进了那条不知通往何方的地下甬道。 由于之前胖子和林芳已经抢先一步爬了进去,我们后边的人也就自觉地两两一组拉开了距离,既方便彼此照应又能保证关键时刻进退自如,不至于挤成一团。王清正一路跟在我屁股后边安静得出奇,既没有到处跟人叫板也没有擅自行动,倒叫我有些不习惯。我问他怎么蔫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进墓室,有点儿慌。”我说:“这可不是你王大少的作风,难道怕黑不成。”他“呸”了一声,然后问我为什么让胖子打头。我一边爬一边解释说:“从战略的角度看,我们必须让他走在前头。” 王大少还不明白,又追问为什么。我只好压低了声线继续解释说:“宽,懂吗?宽。” 他沉默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不就是怕他太胖卡在半道上吗?你说得那么隐晦干吗?” 我急忙扭头给了他一脚:“小声点儿!信不信回头一屁股坐死你!” “我肏!胡八一,老子在前边都听见了,你就可劲儿诋毁你家胖爷爷吧,回头一屁股坐死你丫的!”胖子愤怒的声音从黑漆漆地甬道深处出来,弄得我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身后那只小王八蛋。 “严肃点儿!”余师傅的声音从后边出来,“洞里没有力柱,吵塌了一个都跑不掉。” 我们在狭窄漆黑的甬道里爬行了十来分钟,前方的路慢慢地变得宽敞起来,不断有“咔嚓咔嚓”的声音传来。胖子朝我们喊道:“看见墓道了,前边有砖头路,你们都别乱动,我先下去瞅瞅。” 这无疑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至少证明我们已经进入到了墓室内部。林芳紧跟着胖子消失在甬道前方,我眼前的视线一下子豁然开朗。就在距离我们大概二十米左右的位置上,有一组较为显眼的阶梯形工事延伸到墓室深处,胖子他们就是沿着这条阶梯走下去的。 我观察了一下石梯周围的环境,到处都是没有填补完整的土坑壑沟。shirley杨从王大少身后挤了上来,她拧开一颗闪光弹丢下石阶,瞬间我们脚下的世界变得清晰无比。 “坏了,下边是排葬坑。”姜队长扑到阶梯边上,大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你们看那底下的坑穴又密又窄,排得多整齐。古人对葬坑等级有着我们无法理解的执着,单位面积里出现如此多的坑穴,足以说明这里不是主墓室。”他说得这样激动,倒看不出有什么着急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口中的“坏了”具体指什么。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地下看了过去,不禁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我虽然没听说过什么排葬坑,却能清晰地看见那些暴露在坑穴外没有被完全掩埋起来的尸骨。数量之多、排列之整齐全部出乎我的意料,简直就像一支由死人组成的军队。第一颗闪光弹很快就熄灭了,shirley杨问我怎么没看见胖子,我这才想起胖子跟林芳已经抢我们一步下到排葬坑里去了。 余师傅将我们拨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褐色的小玻璃瓶说:“都抹上,擦在鼻子底下。”我揭开瓶盖凑到面前一闻,顿时被一股辛辣的气味呛得眼泪直流:“咳咳咳,什么鬼东西,这么难闻?” 姜队长从我手里将玻璃瓶拿了过去,皱着眉头将瓶子的液体倒了出来,迅速地抹到了人中的位置上,他一边打喷嚏一边解释说:“余师傅的独门配方,你就当它是一种中和剂。” 王大少捂着鼻子将瓶子推到一边,不满道:“中和个屁啊!人都快被熏死了,瓶盖在哪儿?味道真恶心。” “尸毒。”余师傅虎着脸,一把按住王大少,将中和剂硬涂在他脸上,而后又对我们几个说:“我生平最怕带你们这些半瓶摇。地底下的苦你们吃过多少?一个一个见了好处跑得比兔子还快。就拿那个小胖子来说,半点儿纪律性都没有,后头折在里头都是活该!” 我忙说:“胖子皮厚,吃点儿苦对他有好处。余师傅您口恶心善,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您老快别气了,咱们赶紧下去找人要紧。” 就在我们几个抹药的时候,姜队长已经不声不响地跑下了石梯,他挥舞着手电冲我们叫喊道:“师傅,你来看看,这些尸体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我一听尸体有异,立刻冲到了队伍前头,三步并作两步跳下了石梯。此时,姜队长正蹲在一组葬坑前面,整个人红光满面,额头上不断地有汗往外渗。视线越过他的肩头,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口中的“异状”是指什么:不到整米宽的土坑里,横七竖八地倒了数十具白骨,无一例外地都是手脚屈直向后,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入葬。我想上前翻看,被姜队一把拦住,他从包里掏出一副手套说:“戴上,戴上,这些都是国家财产,神圣不容侵犯。” 我心说好在是白骨,无法发僵伤人,要不然被掐了脖子,姜队长反倒要怪我脖子粗硌坏了公物。 其他几个人这时也纷纷来到了葬穴边上,余师傅看了一眼说:“你问我也没用,我对死人没研究。你们那个什么故宫来的教授呢?让他瞧瞧吧。” 经他一说我们才想起还有李教授,他一路上都默不作声,就连方才发现排葬坑也没说过半句话,害得我差点儿忘记还有这么一个人。我回过头去,发现李教授早就换上了橡胶手套,背着考古用具,有板有眼地走上前来。王大少咋舌道:“老头玩真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空带工具箱下来?” 我和shirley杨面面相觑,虽然早就知道林芳找来的人物不普通,但也没想到李教授的举止会如此超脱常理,连下墓救人都不忘带着吃饭的家伙,实在不得不佩服他的敬业精神。 李教授见了尸骨,两眼顿射出精光,他用小铲掘开泥土,细细举起一节白骨凑到面前闻了闻,而后又反复观察了许久。我看着怪恶心,扭头对shirley杨说:“咱们还是去前边找胖子他们吧。等他研究完,太阳也该照屁股了。” “我们下来是为了救人,反正尸体跑不了,研究工作可以往后拖一拖。大家还是往前搜吧。” shirley杨说完这句话之后,居然没有一个人应声,剩下的人似乎都被李教授的情绪所感染,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白骨。我与shirley杨不方便就此脱队,只好留在原处等待李教授发话。 “这些不是人。”李教授放下手中的白骨,没由来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我的头皮顿时麻了,其他人也纷纷露出了惊异的表情。 “不是人是什么?” “我说的是他们的社会身份。”李教授脱下手套,指着那些姿势扭曲的白骨说:“先秦时期,人畜殉葬的礼俗十分普遍。古人看中生命,对待死者的态度尤为虔诚,逢家祭国丧之时,多用活人祭祀。我们眼前这一片白骨都是用来祭拜的人牲。” 我放眼整个排葬坑,几乎一眼望不到头,难道这里埋的均是陪葬的奴隶? 姜队长点点头:“如此规模的排葬坑,应该不是单纯的家族祭祀坑,而是几个家族公用的祭祀坑。这里在古代应当是一处公共墓葬,就像我们去公墓祭扫要烧元宝纸钱,他们却是用活人的鲜血来告慰祖先的亡灵。他们被杀的时候,手脚遭人反捆在身后,就像待宰的猪一样被悬挂在我们刚才路过的石梯尽头。你们看,大部分尸体身上都没有砍、砸留下的致命伤。我认为他们是被割喉放血而死,然后尸体就像垃圾一样被丢下了排葬坑,所以这里可谓是一处真正的屠宰场。” shirley杨听到此处忍不住低喊了一句“阿门”。不知为何,一想到这里遍地的尸骸都是被当作鸡鸭一般宰来做祭品,我浑身都在冒冷汗,总觉得周围的气氛开始不对劲。 姜队长不停地擦汗,兴奋地说:“这么说,我们找到的并不是一座单纯的死人墓,而很有可能是一座公共的家族墓?甚至是一座史无前例的群葬墓?” 我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各位,我们有两名考古队队员至今生死未明,关于墓室的问题是不是等出去之后再讨论?” 姜队长这才稍微冷静下来,他笑道:“职业病,职业病,说起来就没完了。既然这里没看到人影,咱们继续往前头找吧。”他说到此处忽然停住,然后急切地朝我们扫了一眼,问道:“余师傅呢,人怎么不见了?” 我猛地回头一看,余师傅原先蹲的位置上空无一人,只剩一只茶色的玻璃瓶孤独地躺在黑暗之中。 “人呢?”王清正抱着手电筒走到玻璃瓶前,他蹲下身捡起瓶子,回头问我:“不是一直站你后边的吗?这么大一个活人说丢就丢,不科学啊!” 刚才我一直在听李教授讲解排葬坑的由来,一点儿都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我拼命回忆了一下,只记得最后看见余师傅的时候,大家都围在葬坑前头,唯有他一个人蹲在角落里,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 shirley杨分析说:“余师傅身手不差,若是意外,起码该出点儿声。现在他一声不响地消失了,应当是出于主观意愿。” “放屁!”姜队长急得满脸通红,“有什么事要走总该打个招呼,余师傅肯定出事了。”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老喜欢往消极的方面想。就凭老余那身板儿,十个粽子也奈何不了他,能出什么事?” “那现在怎么办?”姜队长擦了一把汗,左顾右盼道:“已经丢了两个,再、再加上余师傅……” “丢了去找啊!你慌什么。”李教授大喝了一声,然后指着姜队长说:“心理素质太差,你怎么带的队伍?回去我要向省里写报告。” 我说:“先别急着追究责任,咱们先到附近找找再说。” 姜队长怕继续出事,反复强调不许走远了,一定要避免单独行动,待会儿还要回来集合。 王清正跟在我和shirley杨身后,鬼头鬼脑地说:“这么好的机会,咱们还不走?” “去哪儿?”我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跟着咱们,低声说,“余师傅还没找到,如果我们再消失,剩下那俩搞学术的还不吓死,不行,我们不能走。” shirley杨也同意我的说法,她环视了一下整个排葬坑,严肃地说:“我们这次来不是为了明器,跟考古队也不存在利益冲突,完全没有单独行动的必要。你那点儿歪脑筋还是省省吧。” 王清正不屑道:“别以为我不懂你们那点儿小伎俩,胖子早就跟林芳跑了,这还不叫脱单?少爷我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背着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胖子那小子自从刚刚下了排葬坑就再没有吱过一声,他和林芳探路探得也未免远了些。我站起身来喊了几声,希望他能有个回应,可除了姜队与李教授先后朝我打起手电之外,连半点儿胖子的身影都没看见。我心说不妙,难道二师弟真被女妖精勾走了? “怎么样,没话说了吧?”王大少自鸣得意地甩了甩手电,“那余老头说不定也是见利忘义,为了自己的腰包把考古队给撂下了。我劝你们还是听我的话,早为自己谋划,咱们毕竟是一条船上的人,得了好处少不了你们的份儿。” shirley杨说:“林芳他们下来有一会儿了,怎么到现在也不现身,会不会已经跑到前头去了?” “这可说不好。”林芳这个人我虽然不太了解,但对胖子还是满有把握的,他见了明器跟见了毛主席一样亲切,想控制都控制不住。可就算真有什么收获,起码应该给我留下点儿记号,不至于消失得如此彻底,跟私奔似的。“这个排葬坑说大不大,可要说小,找起来人来也颇费功夫。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我看还是先把两位领导送上去,别让他们待在洞里瞎猜。” “想让他们退步可能不太容易。”shirley杨说,“对他们来说,这座葬坑本身就是一笔无价之宝,既然下来了,不找出点儿什么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骗他们出去还不容易吗?”王大少对shirley杨说,“待会儿你装晕让他们扛出去就是了。” “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我严厉地批评了他一顿,“shirley杨跟他们非亲非故的,真晕了那肯定算在我们头上,到时候被人家趁机轰回去,那才真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你有工夫不如好好动动脑子找人。” “那一不做、二不休,把李教授敲晕,这样姓姜的总不能不管吧?” 我懒得再搭理小王八蛋,扭头朝两边的排葬坑里打量,希望能找到余师傅等人的踪影。shirley杨忽然拉了我一下,她调暗了手电,指着不远处的土堆说:“仔细听,有动静。” 第四章 红白石道 王清正本来跟在我们后边,一听这话恨不得立马跳进土里。我一把将他按下,示意他不要随便走动。硕大的墓室在瞬间变得无比安静,仿佛连姜队长跟李教授都消失了一般,连半点儿光都看不见。我屏住了呼吸,仔细辨别起周围的声音,很快就听到了shirley杨说的那一抔土堆里传来的声音。 “土里有东西?”王清正不可思议地看了我一眼,“僵尸?” “我们去看看,你别乱跑。”虽然我们之前确定过这里只是一个单纯的古代弃尸场,这里散落的尸体因为没有得到土壤隔绝更没有经过防腐处理,早就被分解成了一堆堆的白骨,想要尸变是绝无可能的。但神鬼之事我们见得也不少,稍有不慎就会引来血光之灾,所以不得不谨慎。 shirley杨与我各持一边,悄无声息地朝着土堆的方向摸进。我们对于娘娘坟的信息几乎都是从镇上居民口口相诉的传说中了解到的,至少在地方传说中丝毫没有感受到墓主人的恶意。进入墓室之后,我的这一想法逐渐被眼前的事实推翻了,光凭排葬坑里那些数不清的人牲便可见墓中所埋绝非善茬。此时,在布满白骨的墓室内忽然听见了响动,又怎能叫人不心惊胆战。转眼间,我与土堆之间只剩下半步之遥,shirley杨在我对面也已经准备就绪,全等我做下一步指示。我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将手电一推,趁着强光直扑咔咔作响的埋尸土。因为先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在第一时间便适应了光亮,只见土堆中央有一处人头大小的黑洞,半截铁铲倾斜着插在黑洞边上,而先前一直不绝于耳的挖土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顺着土堆一旁的陡坡迅速地滑了下去,想贴进黑洞看个清楚,前脚刚一落地就被人狠狠地扣住了脚踝。我下意识地抬起另一只脚朝着地下踹去,岂料对方像是算准了我的动作,居然踩了个空,我一时重心不稳,整个人朝着埋尸土摔了下去。那一下摔得极重,土中原先就埋着散碎的尸骨,经我这一折腾顿时被压碎了不少,我脸上一阵刺痛,估计被扎得不轻。可生死关头哪里还顾得上脸面上的事,咬起牙关反身一扭,我缩起被扣的那只右脚将来者从黑暗中硬拖了出来。那厮块头巨大,被我一拖立刻发出了野猪一般的哼唧声,我的手电滚在一旁,随着两人的扭动厮打不断地变换着明暗。 那家伙仗着身形上的优势,一个猛子蹿了上来,我被他扑了个正着,差点儿没被压断了气。 “孙子,打你胖爷爷的主意,坐死你丫的。” 我一听这声音顿时明白刚才埋伏在一旁的是胖子,心中不禁恼悔出手太急,打到最后连敌我都没闹清楚。 这时,shirley杨已经跳下了土堆,她高举着手电喊道:“都住手!” 胖子满脸是土,正使劲儿掐着我的脖子,顺着光亮仔细一看才知道打的人是我,他瞪大了眼睛问:“怎么是你?那、那个老王八蛋呢?” 我一把推开他,捂着嗓子大口喘气,见胖子头上隐约有血迹,忙问怎么回事。他颓坐在地上,指着埋尸土中间的黑洞说:“老王八,我看见老王八了。林芳被他抓了,我肏,我有点儿晕,太快了。哎哟哎哟,快扶我一把。” shirley杨大喊不好,她迅速地跳上地面看了一眼,转过头来冲我们喊道:“王清正不见了,我们的背包也不在了。” 我将胖子拉出土坑,shirley杨为他查看了伤口,又做了简单的包扎。胖子还沉浸在被人下黑手的愤怒之中,他拍着大腿咒骂说:“早就看出来了,那姓王的祖孙俩没一只好鸟,都是他娘的白眼狼。看样子他们早有预谋,事先已经商量好了偷袭的计划。” “林芳被抓,说明她对王家还有利用价值,咱们先找姜队长他们集合再说。”我怕那两个死脑筋出事,连忙架起胖子向约好的集合点跑。胖子边走边向我们解释了进入排葬坑之后的遭遇。 “我们下来之后,林芳非要抢在我前头,我本来打算等你们到了再走,谁知道一回头的工夫她就跑得没影儿了。我心想不能丢人家大姑娘一人在地底下不是,也就没顾得上你们,追着她进了乱葬坑。” 胖子长喘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那丫头跑得贼快,我在尸体堆里转了好几个来回才逮着。我问她跑个什么劲儿,她二话不说把我给放倒了。” “你头上的伤是林芳造的?”我心想这小娘儿们下手可真够黑的,上次在秘鲁把胖子活埋在尸洞里头,这次更狠,刚下地就敢持凶伤人,回头逮着了她,非给这个美国鬼子打个半身不遂再说。 “你听我把话说完,”胖子摸了一下伤口,“我当时就蒙了,只觉得眼前一片通红,脑子虽然清醒,可手脚使不出半点儿力气,想喊都喊不出来。她把我拖到角落里,说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当时想丫还挺会装,整个一猫哭耗子。哪知道她刚一站出去,我们边上的土堆就被人拱了一个大缺口。我眼见着王浦元那个老浑蛋跟耗子似的从洞里钻了出来,身后还跟了四五个人。我挣扎着要起身,扑腾了几下实在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光记得林芳被他用枪指着,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我就彻底晕过去了。” “经你这么一说,林芳同志倒是一位情深意重的好同志,继白求恩之后又一位杰出的国际友人。她将你打伤应该是出于保护,防止老王八对你下手。”我嘴上虽然满是调侃的语气,心里却在暗暗替林芳担忧。我们与王家祖孙接触不多,但早就知道他们是一伙心狠手辣的生意人,轻易不会与人撕破脸皮。可林芳到底做了什么,竟然逼得王浦元不得不亲自现身。难道这个娘娘坟里还藏着其他的秘密,她一直对我们有所保留? shirley杨一直把林芳当作贴心姐妹,她此刻脸色凝重,看来心中所想与我无异。 “眼下我们还不知道王家人的目的,先找到姜队长吧,起码让他们清楚情况,免得误伤性命。” 我们三人回到最初的集合点,准备与姜队长合计一下再做定夺。到了地方一看,姜队长和李教授早就在原地等着我们。姜队脸色刷白,坐在地上半天不说话。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肯定没有收获。 “这、这怎么弄的?”姜队长见胖子挂了彩,连忙爬起来接应,“跟你们一起下来的林小姐呢,她也受伤了?” “他们被人偷袭了,”我避开了重点,只说林芳和王清正被一伙歹人劫去当了人质。 “盗墓的?”姜队长怒拍大腿,“心思动到国家头上来了,这、这反了他们。咱们上去通知部队里的同志,让他们下来抓人。” “恐怕来不及,”李教授比我想象的镇定许多,他指着墓室南边的角落说,“排葬坑的设计四通八达,等我们上去搬了救兵再回来,估计人早就跑了。我看这样,你回去通知大伙儿守住下山的通道,我们继续追。” 我原先打算将姜队长与李教授都哄回营地去,不想李教授的心思比我还缜密,我劝他跟姜队长一起回去,他反驳说群葬墓与普通独主墓不同,我们对墓室构造不熟悉很容易迷路,反而耽误了救人。姜队长没有犹豫,拧开矿灯帽说:“这里就交给你们了,他们有武器,千万别硬拼,我去去就来。” 姜队长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漆黑的墓道中,我见他离开,顿时松了一口气。李教授走到我跟前,没由来地问:“你们有什么目的?” 我吓了一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么问。shirley杨说:“教授您误会了,我们没有恶意。” 李教授的镜片中闪着寒光,他冷笑了一声:“姓林的什么来头大家心知肚明。这事我本来是不想多问,但现在连她都不见了,我就不得不请教几位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爷,您回去歇着吧,都什么时候还整这些敌我矛盾。老实说,我们也是被林芳忽悠进来的,根本不是什么美国来的博士。哥儿几个到现在都没琢磨明白要找的是个啥,姓王的那小子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了,一大家子合起来耍阴的。我们现在留下不为别的,争的就是一口气。” “怎么,你们不是为了凤翼?” “啥玩意儿?”我们第一次听说什么凤翼,都蒙了,合着林芳果真是下了套给我们钻,到头来还是见利起意。 李教授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指着我们问:“难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您看我们的样儿,像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我整了整思路,“按您的说法,这墓里有东西?林芳是冲着明器来的?” “你们糊涂啊!糊涂!”我认识李教授这么久,第一次见他感情波动如此大,老头子唾沫星子都快溅到我脸上了,“造孽啊!我也是瞎了眼,怎么就轻信了她的鬼话。” 他越解释我们听着越糊涂,shirley杨安慰李教授说:“您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来之前林芳是不是跟您说了什么?” 李教授再次问我:“你们确定不是为了‘云祥勾羽凤翼’?” “那是什么,能吃吗?” “我的天啊,林芳这个骗子!”李教授气得摘下了眼镜,他哆哆嗦嗦地打开了衣襟,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工作日记本,日记本的边角早就泛黄卷曲起来,他迅速地打开本子,从中间抽出两张微缩照片,“你看这两样东西眼熟吗?” 我接过照片,发现其中一张上正是当日在云南见过的小金龙,而另外一张照片上拍的是一尊类似丹炉的金属器皿。 “秦龙见过,这炉子就不知道了。这两件东西跟娘娘坟有关?” 李教授叹了一口气,摸索起手中的照片说:“这些都是刚刚出土的无价之宝,是秦时东游寻仙的船队留下的黄白法器,说白了就是古代的化学仪器。林芳是不是对你们说起过在日本海域发现秦国墓的事?她可曾提到专家们在墓室里发现了什么?” “她一路上模棱两可,没提过太多有价值的信息,只说海底墓中并未有大发现,所以才将我们引来酉水做进一步调查。” “这句话倒也不假,看来你们并不知道秦龙和金鼎的秘密。”李教授指着照片上的鼎器说:“我专攻秦时历史,对秦始皇东海寻仙这一段尤为痴迷。过去也因为这些研究吃过不少苦,这尊金鼎与史书中记载的周九鼎有莫大的联系,传说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后,多方搜寻,将周王九鼎纳入己怀,令方士丹生熔鼎炼丹,将九鼎合而为一,铸造了这尊秦王金鼎专门为他炼制长生不老之药。后来他将金鼎托付给寻仙的船队,希望他们能够寻到炼丹仙法。岂料东渡之人一去不复返,始皇帝自己不久也暴毙而亡。我先前对金鼎的存在一直抱着怀疑,直到林芳取来照片,我一眼就认出它来。这必定是当年随着东渡船队消失在蓬莱附近的秦王金鼎。有了它就能补充我的研究报告,就能证明我的推论并非一纸空谈。” 我说老李干吗跟着林芳搅和,原来不光欠她人情,关键是还有梦想。“你完全有能力向国家申请专项调查,姜队长也欢迎你加入考古队,为什么偏要带林芳来?” “他们懂什么!这金鼎分龙头凤翼两个部分,秦龙在美国人手里,鼎炉本身又被日本人扣住了。光挖出凤翼根本一文不值,起不到任何作用。” “那为什么不向国家举报,通过谈判把国宝运回来?”shirley杨对中国国情并不了解,她刚问完这句话李教授就笑了,“怎么个举报法?我找有关部门打条子,告诉他们远在千里之外的鬼子地里挖出了秦朝古董?先不说人家信不信,光消息来源就够审我大半年的。当年的苦我可吃够了,这一次我谁都不信。” 胖子说:“说得好听,还不是信了林芳。我就不明白了,不就是个鼎吗?她有什么好宝贝的,早跟咱们说不就完了吗?从哪儿编出那么多谎话,还敌特,还情报部门,我呸。她改行拍电影得了。” “也许这个金鼎对她来说有特别的意义。别忘了,王家祖孙也在找它,说不定鼎中藏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并非只是一件普通的古董。” “先不管什么秘密不秘密的,光发现秦王金鼎本身就是一件享誉世界的荣耀了。这背后的价值简直叫人无法直视,王浦元想从中分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林芳为人圆滑,这次为了金鼎不惜欺骗我们,还跟王家人闹得这么僵,背后肯定有大文章。咱们别光坐着,继续走吧,希望能赶在他们之前找到李教授说的那个凤翼。” 我对shirley杨说:“李教授与林芳各执一词,咱们不能偏信,更不能全信。关键时刻不行就跑,你可千万别为了林芳把自己搭进去。” “老胡,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出卖队友的潜质,不管林芳做错了什么,都要等到咱们出去以后再说。现在她还是我的朋友,而且是被人挟持去了。” 我虽然知道shirley杨是个极重情义的人,但没想到她居然下了如此大的决心要把这事管到底,只好顺着她往下说:“你别忘了,余师傅和其他两个考古队队友也不见了。王家祖孙的嫌疑最重,林芳也脱不了干系。我同意你的说法,一切等把人救出来再说。但是你得先站好队伍,可不能随便被她抓进反动分子的团队里去。”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年轻人哪儿来的废话。”李教授不耐烦地说道,“统统打起精神来,你们多学学这个小胖子。看看他斗志昂扬,多有气势。你们三个跟我走,咱们去找主墓室。” 我不同意李教授打头阵,坚持要在前头开路,他本来还想跟我争,被胖子一把拎到了后边,苦于体格上劣势他最后勉强同意由我担任小队长,不过老头子再三强调他才是专业的,如果发生特殊情况必须听从他的调遣。我嘴上满口答应,心想等遇上老王八有的你后悔。 排葬坑的布局遵循了秦时的“六字为尊”规律,处处以“六”为阵形,每处葬坑无不是以六或六的倍数排列。我们顺着墙壁一路前行,发现有许多没有封门的通道,不知通往何方。李教授说:“群葬墓本来就是家族式的,排葬坑相当于一个公共的祭祀台,所以随便走哪条都能通到主墓室,条条大道通罗马。” 我选择了其中最靠南的一条道,带着大家走了进去。人在地下待久了,时间观念变得模糊,shirley杨对了一下手表,发现我们已经走了半个多钟头,期间又给胖子换了一次绷带。李教授不停地朝身后看,我问他干吗,他说:“姜队长这一走,也有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追上来。”我说:“沿途都留了记号,队上那么多解放军战士,总不能都下来,可能在做战略部署吧。”胖子偷笑了一声,偷偷跟我耳语:“你可真够损的,标的都是反向箭头。姜队长这趟可叫你坑惨了。” 我这么做纯属无奈之举,我们有人质在王浦元手上,他做事一向狠辣,来再多的人也是无济于事。何况地下的世界本来就毫无常理可言,就算他们是正规军又怎么样,该折的一个都逃不掉。我只希望能赶在大部队之前将人救出来,对于那个什么秦始皇的炼丹炉兴趣倒是不大。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娘娘坟,又将前后听来的传闻加以整理,最后和shirley杨讨论了一番,都认为李教授口中的“云祥勾羽凤翼”就是宋朝年间那个贵妃从皇宫里带出来的宝贝。古人对羽化登仙有着无比热情的执着,特别是那些统治者,恨不得万世为皇,永享富贵。这件凤翼既然与仙丹神鼎有关,自然就成了皇家最重视的宝藏之一,只是他们并不知道金鼎本身早在数百年前就沉入海底,所以迟迟不能参透其中奥妙。等到了亡国之日,贵妃携宝出逃才引出了后来怒火烧山的惨剧。百姓淳朴无知,自然是将娘娘与随身携带的细软统统入葬,这才有了今日的酉水娘娘坟。 “这么说来,王浦元是冲着长生不老药来的?”胖子哈哈一笑,“那他可真是老糊涂了,难道真要做一只万年王八?” “王家家底殷实,能叫王浦元亲自出马的肯定不会是钱这么简单的事。要说这长生不老似乎还真有点儿那个意思。你们还记不记得先前咱们折腾了好些地方,要找到的无外乎是什么不老泉、不死蛊,再加上现在这个金鼎仙丹,全都是与长生不老有关的东西。搞不好还真叫咱们猜对了。” shirley杨警觉道:“你别忘了,我们之前的几次行动,都是追着张老头跟竹竿子在跑。如此说来,王浦元与他们的目标岂不是一致?” 胖子顿时停住了脚步,惊叹道:“杨参谋好眼力,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我肏,这么一来,那老王八岂不是跟张老头同属一丘之貉。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他们根本就是一条船上的耗子,合起伙儿来坑咱们啊!” 我先前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所有的事情都显得那么巧合。现在被胖子这么一喊,我心中立马打起了堂鼓。的确是太巧了,简直像商量好的一样! shirley杨看出我内心的想法,叹了一口气,然后挤了一个微笑说:“事情还不到最后一步,刚才都是我们的推论。还是先把他们揪出来再说,别在这里随便给自己增加心理负担。” 李教授原先跟在我们后头,一转眼,趁着我们说话的工夫又跑上前去了。我快步追了上去,他微曲着腰身,一手扶墙,一手撑在膝盖上,正盯着地面不知在看些什么。我轻轻地拍了他一下,老头儿差点儿跳起来。 “怎么,见鬼了?”胖子笑着朝李教授发呆的方向望去,笑容一下子僵在了嘴角。我低下身来,发现就在离我们半米左右的石道上,出现了一组红白相间的图形。我打起手电向石道另一头照去,发现灯光所及之处到处画满了这种诡异的条纹格。我蹲下去,用手沾了一点儿红色的染料。 “朱砂。”李教授不假思索道,“这是古代最普遍的涂染料,红色对咱们中国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很多墓室中都发现过用朱砂绘制的符号。” “那这个呢?”我从未见识过这种斑马线一样的墓室涂鸦,而且还是画在地面上的。 “容我先瞧瞧白色的是什么。”李教授扶了扶眼镜,伸手用力在白色的涂料上抹了一把。他先是蹭了蹭指尖,而后又吐出舌头来舔了一口。 “哎哟,这老头儿真恶心,他也不怕食物中毒。”胖子咧嘴往我这边靠,他低声说,“墓里的东西哪能乱试,他要是不幸尸变,咱们可不敢手下留情。” 我说:“人家李教授活得好好的,哪儿来的尸变。你那张狗嘴什么时候才能吐出点儿象牙来。”胖子问李教授:“颜料什么味呀?甜吗?”李教授冲他翻了一个白眼说:“地上的是盐。” “盐?”我不信,也上前沾了一些放进嘴里,一股苦涩咸湿的味道立刻充斥了口腔,我急忙吐了好几口吐沫,“老李,这是盐?” “盐。”李教授再次肯定道,“古代萃取技术有限,多是海盐直接晾晒。地上的这些白色的盐经过了特殊的化学加工,墓道又不通风,更无水汽进入,所以才能常年保持半固体状,像涂料一样黏附在地面上。” 朱砂和白盐,这都是驱鬼辟邪的通用品。我听说先秦时期就流行在死人额上以朱砂烙印,为的就是防止死后变僵伤人。戏文里不是也老唱嘛,那些茅山道士画符镇妖总少不了朱砂、鸡血这两样。盐是百味之首,又有消毒的功效,在百姓眼中一直都是辟邪护宅的上品。一下子在墓室中同时见到了这两样东西,我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胖子似乎也感觉不妥,他催促李教授说:“等回头大部队把墓室挖开了,有的是时间给你研究。咱们快走吧。” shirley杨盯着地上的条纹看了许久,我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发现,她摇头说:“我从未见过这种墓室画,与其说是画,倒不如说更像某种标志,可惜我对先秦文化没什么研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是总觉得当年画这些标记的工匠是想向后人诉说点儿什么。” “这就说不通了,”我看着一路蜿蜒的红白条纹说,“墓室是给往者居住的阴宅,谁都不希望自己的祖先被人打搅,为什么要特意留下标志给后人,难道还成天巴望着有人盗墓?” “我觉得不一定是留给盗墓者的警告。你想想,我们刚才经过的地方,那个排葬坑是用来祭祀的公共露台,说不定建造墓室的人是希望后世一直有人前来祭拜,所以留下了这些信号。我们看不懂并不代表他们也不懂。只可惜光凭我们几个,现在还无法解读出其中的意思。” 红白两色在中国人的传统里担任着无可比拟的角色,红是喜,白是丧。丧事又分喜丧和哭丧两种。前者喜办多是因为死者寿终正寝,这在传统概念里是喜事;而哭办多是因为丧者早折、死于意外或丧于病痛。同时见到红白两色出现在墓道中,这说不上是什么好事。我让大家提高警惕,不要再去管地上的标记,专心出这条石道。李教授对这一发现很是重视,临走前还不忘掏出那本工作日记本写上两笔。 我们一行四人顺着石道小心翼翼地前行,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就是我们手中的电筒,可惜光照范围有限,十步之外的世界永远是被黑暗笼罩的,在这样幽深的环境里,除了我们几个人的脚步声之外,四周一片死寂,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黑暗中扑出来一样。我走着走着,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儿摔倒。定眼一看,居然是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年轻人,他半靠半倚地倒在墙边上,我只顾看前头的路没有注意到脚下,这才与他撞了个正着。那人穿着考古队的工作服,整个人瘫软成一团,缩在角落里。 “死了?”胖子举着手电走上前来,用脚踢了他两下,那人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胖子朝我吐舌,“真死了。看衣服是姜队长的人。” 李教授对死人并不忌讳,他蹲下身去想将那人扶起来,可刚一碰尸体立刻就僵住了。 “这人我认得,他是博物馆的抄录员,他爹是文化局的钱工,我们年前还见过面……好好的孩子,作孽啊!这是作孽。” 熟人死于非命,李教授悲愤不已。可对我来说,这位小钱同志的死因比什么都重要。好端端一个人独自死在墓室里头,身上也没见着有什么皮外伤,这事要是不调查清楚叫人如何能安心。 “不是还有一个嘛,大家快找找,说不定还有救。”shirley杨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招呼胖子和李教授去前边找人,然后又将小钱的尸体扶了起来,想检查一下有没有致命伤。 shirley杨在一旁为我掌灯,我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可在墓室里面对着这样一具陌生的尸体,心里还是忍不住犯毛。如果是古尸也就算了,大不了一铲子拍碎了。可这家伙在几个小时前还跟我们一样,都是活蹦乱跳的大活人,瞧他的模样不过十七八岁,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逝去,实在叫人为他惋惜。 “没有尸斑,关节部分尚且柔软,刚死不久。老胡你再检查一下他的头,看看有没有伤口。” 我一手枕在尸体颈脖处,一手抬起他的颈脖,想瞧瞧脑勺上有没有伤口,不料小钱原先微闭的嘴忽然张了开来,我头皮一紧急忙丢下尸体。shirley杨似乎也看见死尸张嘴的景象,反手一抄掏出了匕首。 “老胡,你们那边怎么了?”胖子听见响动立刻朝我们这边跑了过来。我还不能确定刚才那一瞬间的景象是不是幻觉,小钱的尸体静悄悄地躺在地上,背部朝天。 我问shirley杨:“你也看见了?” 她很肯定地点头说:“刚才的确动了。” 胖子惊呼:“诈尸了?上铲子啊!还等什么?” 我握紧螺旋铲将尸体挑了个面,想要再次确定一下小钱的尸体是不是发生了异变,哪知道他的脸刚一翻过来,就看见一截又小又黑的东西“啪嗒”一声从他嘴里掉了出来。 小钱的尸体里冷不丁地掉出一件小玩意儿,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它踩在脚下。胖子推了我一把:“乱踩什么啊,万一是宝贝呢。” 我说:“小钱刚死你就惦记上了,这还不一定是什么好东西呢。”我抬起脚,与他们俩一同蹲了下去。胖子揉了揉眼睛:“这啥玩意儿?黑不溜秋的,像块木头。” 我拨弄了几下,发现真是一小块木头渣子,回头看着小钱的尸体,心中充满了迷惑。shirley杨掰开小钱的嘴巴,又抠出好几块碎裂的木头渣。我心想这倒霉孩子难道是饿死的,否则怎么会啃下去这么多木头。 胖子唏嘘道:“不会是撑死的吧?他在地下也没待几天,不至于这样饥不择食啊!” 我又按了按小钱的咽喉处,果然更着一大块硬物。“你们帮我解开他的衣服。”我们合力将小钱的外套褪了下来,灰色的工作服下面隐藏着一张巨大的肚肠,也不知道他生前吞了什么东西,滚圆的肚皮几乎要被撑破,肚子上青筋暴露,大片破裂的毛细血管在他的肚皮上留下了瘀结的红斑。这样的死状看得人浑身毛骨悚然,胖子抬手按了一下尸体腹部:“硬得跟石头一样,这得吃了多少东西?” “与其说吃了多少,还不如问他吃了什么。”shirley杨将工作服盖回尸体上,“你和李教授有什么发现?” 胖子摇摇头:“一听见你们的叫声我就跑回来了,老李还在前头呢。”他看了一眼小钱的尸体又道,“依我看剩下的那个也悬,这太他妈的奇怪了。没听说有人在墓室里被撑死的。你说木头有什么好啃的?” 我收集了一些散落的木屑装进衣兜里,想着出去以后可以交给姜队长,不管能不能验出点儿东西,好歹算是个交代。总不能叫人家孩子平白无故死了,结果连个死因都没有。 这时,李教授喘着大气从前方跑了过来,他脸上带着少有的兴奋,见了我们随即大喊道:“快,前面有发现。棺材,有棺材!” 第五章 打神金鞭 我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切入正题,急忙拉住李教授问:“怎么回事,是不是找到主墓室了?”他边喘边摆手说不清楚,让我们自己去看。我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小钱脸上,然后带着大伙儿一起朝着李教授指的方向走去。胖子听说有棺木,一脸如沐春风的表情,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以前下地总被大大小小的琐事拖累,每次挣得都不够赔,这一趟无拘无束,待会儿要是有人敢拦着他“升棺发财”,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要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我说:“你那小妖精还在老王八手里,难道一点儿都不担心?”胖子哼了一声,摸着头上的伤口说:“先把经济基础打结实了再去救人也不迟。”shirley杨却没有他这么乐观,说:“棺木与小钱的尸体之间不过三四百米的距离。王浦元的速度比我们快,为什么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他的人?林芳再不济至少也该留下点儿记号,可咱们走了这么久,什么都没碰上。一会儿还是不要贸然开棺的好。” 我明白她言下之意是小钱的死状蹊跷,可能与前边的棺材脱不了干系。可来都来了,哪有不查个清楚的道理,再说,就算我肯,胖子和李教授也不会答应。 顺着红白石道向前不到三四百米,赫然出现一方对扇石门,门缝微张,门上雕着虎咬鹿。李教授说他刚才找过来的时候门就是开着的。我打开战术手电照进去,漆黑的房间一眼看不到头,光线很快就被黑暗吃尽。左右扫视几眼,隐约间果然见到有一口棺木在门后露出棱角。 “光有棺没有椁?”胖子皱着眉不悦道,“这么说是个穷家小户出身?那咱们不是亏大发了。” 我又试着朝门里挤动,发现这石门比想象中要重许多,光凭一个人的力气根本推不开。胖子走上前来帮忙,我们俩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还是推不动分毫。 “哎哟我肏,这么紧。老胡你先出来,咱们四个一起推。” 我一手抵住大门,将全身的力量往后沉,拔了半天发现上身居然卡住了。 “你干吗呢,看棺材看上瘾了?还不出来。” “妈的,卡住了。”都怪我刚才挤得太起劲,现在右边半截身体被死死卡在门缝之间进退不得,这叫一个尴尬,我恨不得找条河跳下去。 李教授在我身后焦急地询问里边到底什么情况。我说:“我卡住了,前面太黑看不清楚,棺材倒是真有一具,就在左前方。” “左边?不是右边吗?”李教授凑到我边上,想从门缝里窥视一二。我说:“大爷,我都卡成这样了,你还挤,有没有一点儿眼力见儿。” “不可能啊!我刚才明明看见是一具飞角厚棺,就在右手边。你再看仔细了。” 我心说老子难道还能左右不分,为了让他放心,我又特意朝反方向照了一下。这一照之下,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儿当场闭掉手电。 冰冷阴森的墓室里头除了一开始看见的那口薄棺之外,居然还陈列着整整一排吊角圆枕厚棺,它们在角落里静静地排作一圈,散发出阵阵死亡的气息。 shirley杨见我许久没吭声就问我看见了什么。我将墓室中排列着圆形棺材阵的事告诉他们,李教授的声线一下子激动起来,听口气恨不得卡在门里的是他自己才好。 “你快躲开,让我瞧瞧。”李教授两手搭在我肩上,不断地用力往后扯动。我说:“要不你们几个一起拉,我受口罪疼一下也就过去了,好过看着满屋子的棺材瘆得慌。” 胖子边拉边调侃,说我心理素质大不如前。我说:“卡的不是你,风凉话当然随便说。待会儿要是有什么东西蹦出来,老子逃都逃不了,那还镇定个屁啊!” “你撑一会儿,胖子你来搭把手,把他的衣服扯了。”shirley杨拉了我一把。我急忙用剩下的左手捂住了衣服下摆:“杨参谋,你想干什么,我可就只剩这件老头衫了。你说撕就撕,是要负责的。” shirley杨哼了一声,一副元首气派:“撕!有什么事我负责。” 就听咔嚓一声,我的老头衫从后边裂了一道口子,背后嗖嗖的凉风。胖子闷笑着说:“你自己主动点儿啊!还有一只手也别闲着,快脱。” 这个时候我也顾不上打光了,右手一松将手电丢在地上,然后左右开弓将上衣扯了下来。你还真别说,差就差这么一件衣服的厚度。老头衫一掉,我立马活动身躯,从门缝里退了出来。低头看看自己,胸前被擦掉了一大块皮,背上火辣辣的疼,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胖子将自己的外衣丢给我说:“里边什么情况?粽子大大的有?” “报告太君,里面棺材开会,估计粽子少不了。咱们没有家伙,硬拼不合算。” 李教授不听我的劝告,一门心思要去亲眼见证历史的时刻。他削尖了脑袋想从门缝里钻过去,一连试了好几次均未果。最后他也放弃了,转头开始研究门上的花纹。 胖子一脸不甘地看着我。我说反正我们要找的人不在里头,眼下有两个方案,要么回头去检查其他地方,要么把门撬开了。胖子显然偏向第二种选择,shirley杨有心救人,觉得不该在这儿浪费时间,决策权一下子又落到了我手上。我思考了一下眼前的状况,退回去固然容易,可小钱就死在百米之外,如果不抓紧机会查个清楚,似乎有点儿说不过去。我将背包中的螺旋铲都倒了出来,然后卸下铲头,将剩下的部分组装成了一个简易杠杆,准备跟那扇石头门死磕到底。 shirley杨见我执意要进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学着我的样子开始拼装撬杆。很快,我们三人架起了一个借力装置,胖子边撬边发牢骚:“这破门到底用什么造的?这么结实。” 我用肩膀抵住撬杆的上半部分,然后用下端抵在门缝之间,咬紧了牙关使劲儿朝反方向撇。 “一、二、三,推!”我憋住气与他们合力撬动了杠杆,那一瞬间,我肩头仿佛被压上了千斤巨石,甚至能听见从自己骨头缝里传来的摩擦声。这股不同寻常的反作用力让我非常费解,这时只听“啊”的一声,胖子眨眼间就撒手倒了下去,扭头一看,他满头大汗,牙齿不停地打着战,一只手捂着右肩。脸色先红后白,最后又变成了红色,简直像一只被开水烫过的螃蟹。我见他已经疼得发不出声来,知道事情不妙,上前轻轻一摸,发现他右边的大肩膀已经整个脱节。 “我肏!轻点儿!”胖子被我一碰,整个人急速朝后缩去,shirley杨将他扶住忙问怎么回事。 “动不了了。”胖子疼得龇牙咧嘴,我将他捂在肩膀上的手移开之后发现,他整个右肩已经肿得不像样子。shirley杨示意我按住胖子,然后亲自检查了伤口。 “脱臼,锁骨上可能有闷缝。这只手暂时不能动了,你忍着点儿,先把关节接上去。” 我们手忙脚乱地给胖子接上胳膊,又用螺旋管和碎衣服条做了包扎。胖子为自己叫屈:“你说你们,连急救用品都不知道带,真是越活越倒过去。哎哟哟,我的胳膊啊!这得算工伤吧,胡司令?” “算算算,都算我的。回头就给你发两张大奖状。”我见胖子还有力气开玩笑,知道他暂时缓过来了,忙不迭地安慰他,“我们三个人一起撬门,偏就你一个受伤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王凯旋同志你是好样的,全心全意投入到了为人民服务当中,把螺丝钉的作用发挥到了最大。” “真他妈的邪门,”胖子瞪着那扇拦路门怒道,“什么破玩意啊!老李你研究了半天,有啥说法没有?” 李教授一门心思研究虎咬门的秘密,从始至终没有搭理我们半句,就连胖子的惨叫也未曾让他分心。此刻,只见他就着昏暗的灯光,佝偻着身躯,专心致志地贴在门前,嘴里不停地嘀咕着什么,浑身上下透着疯癫之意。我见过很多顶不住压力在墓室里崩溃的人,眼见李教授这个状态,心中不禁有些发毛。 “老李,学问这东西急不得,不行就拓印一张回去慢慢研究嘛。这门它又不长脚,跑不掉的。” 李教授仿佛没有听见我的声音,他四肢紧贴在门上,瞧样子恨不得变成一只壁虎整个粘上去才好。shirley杨果断地走上前,柔声劝慰他说:“李教授,你要是累了,我们送你回去歇着也行,到时候让考古队的同志来帮你,把门带回地面上研究。”她边说边轻轻地将手扣在李教授的肩头,我一开始以为她是要把老李强行从门前带走,不料shirley杨忽然回过头来对我喊道:“快来看,门上的雕花不对劲。” “老胡你看,门楣部分的组图,那东西是不是很眼熟?”shirley杨顺着李教授的视线将虎咬门顶端的雕花指给我看。我眯起眼睛仔细辨别画上内容,门楣上的凸纹侧身人像与门腰上的虎咬鹿同属苍劲简洁的风格,都是以形传神。雕画中央是一只张牙舞爪巨兽,它如同人类一样双脚直立,手臂奇长,臂爪巨大,如同两个铜锤垂在膝旁,而它脚下踩着许多残肢断骸,旁边还有一队古民打扮的人正跪地求饶,他们一手朝天,一手扶地,颈脖上扬,似乎在向上天诉说心中无限的恐惧。 看完左边的门楣之后,我迫不及待地将视线移向右边,那组雕刻上的内容更显狰狞,画卷中央有三四只巨兽同时被举着火把的人群围住,人群之中有为首的大将着甲胄、持长鞭,那些巨兽似乎很忌惮他手中的鞭子,宁可留在火堆中继续被焚烧也不愿被他鞭打,画卷的内容到此为止,再无下文。我绕着门来回踱了好几圈,再也没有找到相关内容。 胖子因为肩部受伤,无法抬头查看,他问我顶上到底画了什么东西,为何我们一个个满脸死了娘的表情。 “你还记得我们遇到的黑粽子吗?” “吗?你说神庙里的外国粽子?我肏,下辈子也忘不了啊!那玩意儿也能叫粽子,那简直是粽子的亲娘啊!” “门上边雕的就是那种体形巨大的黑粽子,而且不止一只。” 胖子反应奇快,他警惕地注视着漆黑的门缝说:“难道里边是黑粽子的老窝?” 我虽然不愿意这么想,但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点头承认这个可能性。 “那还等什么,跑啊!”胖子动作稍微大了点儿,牵动了胳膊上的伤,他咧了一下嘴,指着李教授说:“这老头估计是吓傻了,还是一起带走的好,免得他成了粽子的口粮。” 我们现在伤的伤,散的散,还拖着一个意识模糊的李教授,除了战略性撤退之外,似乎真的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我掂了掂手里的铲子,心想要是李教授实在不愿意撒手,那可就别怪我狠心了。我让shirley杨收拾物资,自己独自走到李教授面前,正想着怎么说服他,老头居然自己转过头来,眼神出奇的清澈,与方才那副痴呆模样判若两人。 他语气和蔼道:“小胡,我终于知道要怎么打开这扇门了。” 他这副平静温和的态度反而叫我浑身发毛,生怕他是物极必反,已经疯到头了。 “李教授,你看门楣上的雕刻。棺材里的东西恐怕不干净。我们还要救人,胖子伤得也不清,需要回地面上去重新整顿。” “不,我要开门,我能打开。”李教授语气笃定,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叫人不可抗拒的气力。他们那个时代的文人经历过太多磨难,能坚持到现在的都是已经将信仰贯彻到生命里的战士。 “现在已经不是你能不能打开的问题了。就算你真的打开了墓室门,凭我们现在这几个人,根本没有能力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门楣上的雕刻画您自己也看见了,难道对于棺材里的东西没有一丝疑问吗?” “正是因为有疑问,才更要开这个门。”李教授坚持道,“这上边的东西我比你们清楚。” 李教授语出惊人,我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见过图中的黑粽子。他见了我们三人疑惑的表情之后,自有得色地讲解起门上内容。“大门边角上刻有六字言文,符合秦时规范。大致意思是说内有恶鬼,要以人牲献祭神鞭,方能将它们困住。我之前不是说过嘛,我这一辈子都在做秦文化的研究,尤其对秦始皇寻仙问丹这一段历史尤为痴心……” “我年轻的时候跟随研究所的老师深入秦地调查当地遗民风俗,曾经在一个荒村里头见过这种巨大的僵尸。酷夏炎热,又没有冷藏设备,尸体在运输的路途上就腐坏生蛆被分解掉了,我们也无法拿到第一手调查资料。我们后来又走访了很多当地群众,其中有一个风水先生的说法最叫人在意。他说秦地黑僵古来便有,而且都是人为造成的。相传秦王炼药常用活人来做实验,先服药而后赐死。但是黄白仙术岂能轻易被凡人享用,有一些人死了就再也没有醒过来,而醒过来的都成了体形巨大、性情凶残的黑僵。这黑僵与寻常白凶、红凶不同,不畏水火,连糯米、驴蹄都无法克制它们。最后秦始皇不得不祭出了打神金鞭,这才将咸阳一带的黑僵压制了下去。为了避免事态扩张,他又命人修棺造墓,将黑凶僵尸分批封入地宫之中,而打神金鞭则被藏于泰山之巅供奉了起来,用以镇压尸气。” “你是说,这两扇门上刻的就是当年秦王藏尸的经过?”shirley杨指着门上的大将说,“他手里的武器就是风水先生说的打神金鞭吗?” 李教授推了一下眼镜又说:“我在民间采风的时候特意调查了一下关于这杆金鞭的来历。在芜湖地区有民谣传唱,当年秦始皇为修长城耗尽天下民力,一日,工地上来了一名卖红线的老妪,有好心的工匠见她年老体弱,就鼓动工友每人买了她一根线。老妪告诉众人,挑担扛石的时候可以此线借力。大伙儿起初当作玩笑,后来有人累得实在无法动弹,便取出红线系在挑担之间,满车石料顿时变得比鹅毛还要轻。嬴政听闻此事之后,强行从工人手中夺了红线交予方士调查,那名方士坦言此物乃仙家宝器,有开山辟河的神能。嬴政大喜,将红线编作长鞭。这就是后来用来镇压黑凶时所使用的打神金鞭。” “神话传说多半是劳动人民苦中作乐的产物,不可尽信。就算真叫你说中了,门后边是被秦始皇判了无期徒刑的黑粽子,那又怎么样?咱是来救人的,越狱的事不归咱们管。” “你这个人,一点儿钻研心都没有。如果真是黑凶粽子,那么离我找到凤翼就又接近了一大步。胖子兄弟你是不是受伤了,怎么一直捂着肩膀?” “大爷,我这胳膊在您神游的时候就断了,您现在才反应过来,真他妈的过分。唉,这破门你真能开?我说老李你可别死撑着要面子,看见我这胳膊了没?血的教训。” “那是你们开门的方法不对。此门是陨铁所造,借力反力。你们越是用力去推,反作用力越是大。说白了,你这胳膊等于是毁在自己手里。” “我肏,还有这么一说?那老子的手岂不是白断了。可这邪门的玩意儿该怎么破啊?难道要上去找炸药?” 眼见这两人越聊越离谱,我只好发言打断:“既然事情已经闹清楚了,咱们还是换条道找吧,反正人也不在里头。真要研究也得等整个娘娘坟挖通了再说。” “少来这套,我愿意为科学献身。你们有意见,只管滚蛋。” “嘿!你这老头,我们好心你还当成驴肝肺。”胖子脾气也暴,他拉起我说,“咱们走,别跟这个臭老九一般见识。待会儿见了姜队长,就说李教授已经为国捐躯了。” shirley杨皱着眉头打断了我们的争吵,她“嘘”了一声,侧起耳朵低声说:“你们听,门里面是不是有声音?” 我静心辨别,很快就听到了她口中说的异动,墓室里断断续续地传来类似于啮齿动物啃咬木料的“嚓嚓”声。胖子乐观地估计是硕鼠穿透了土层在墓里找食。李教授说:“你别忘了,墓室四周有封石,一般的兽类挖不进来。” 本该空无人声的棺木陈列室里传来声响,我心中的疑惑也随着那些若有似无的撕咬声变得越来越大。 “李教授,你先前说有办法打开这道陨铁门,是不是真的?” 李教授没有说话,只是同时展开双臂,轻轻地掩在两扇门的中央。他仰头说:“这种含有陨铁的门又叫轻重门,非要以两股相同的力道同时推动才能打开,错之分毫都不行。你们不得要领,一味地想要强取,反而伤了自己。”说完,他十指微微一曲,那两道巨大的虎咬石门发出“咔咔咔”的响声,紧接着就兀自敞开了。 我来不及赞叹石门精巧的工艺就已经被黑暗中不断袭来的撕咬声弄得心神不宁。先前因为有厚重的石门做隔断,声音显得并不是很大,此刻巨门一开,噪声立刻被放大了数倍,在黑暗中依旧能够轻易地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 “走。”我率先跨过了大门,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间墓室比我想象中的狭小许多。手电所能照及的范围内能看见墙壁上方悬挂的玉圭,胖子见了玉器,顿时心花怒放:“老胡快来帮我,医药费可算有着落了。” 胖子单手挥起铁铲要把钉在墙上的玉圭钩下来。李教授被他吓了一大跳:“对待文物要谨慎,怎能如此随便。你先别急着取它,开棺才是正事。” 玉圭又叫“终葵”,整体呈长方形,上尖下方,是从商朝流传下来的辟邪驱鬼的法器。一般的玉圭上都嵌有左右两个小孔,方便穿绳引线当作巫师的面具用以施法。“终葵”与我们传说中的打鬼英雄“钟馗”谐音,两者之间似乎有着某种不可割裂的联系。我顺着玉圭排列的方向一直往前走,走了不出十步的距离就看见了那一圈围成圆形的吊角棺。我数了一下,墓室里像这样成圈排列的棺木共有十八具,每六个一组,分为三圈整齐地陈列在墓室的东、西、北三个方向。奇怪的是,随着我们进入的墓室,先前一直嚓嚓作响的撕咬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这是我第一次同时面对如此巨量的棺材,心里不禁扑通扑通打起了鼓。shirley杨绕到我身边,俯下身来检查棺匣四周。 “侧匣周身没有漆纹,四角都是用木楔子钉死的,整体工艺也算不上精湛,怎么看都配不上贵妃墓的传说。” “哪有一个娘娘十八座棺材的说法,依我看,那些茶峒传说不可靠,倒是陨铁门上画的黑粽子比较靠谱。”胖子还在跟墙上的玉圭较劲,我叮嘱他别乱动,免得又伤了筋骨。他指着棺材圈说:“不要玉圭难道要棺材?万一真蹦跶出来几只洋粽子,大伙儿都得歇菜。” “一边玩儿去。”我最怕胖子这张乌鸦嘴,每次好事不说,坏事一说一个准。“我就检查检查,不犯法。先得看看刚才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怎么我们一进门就消失了?” shirley杨对那阵撕咬声也很在意,说:“墓室里除了棺材木之外再无其他,咱们先查看一下有没有破损的棺木,如果真是老鼠之类的动物,反叫人安心。”李教授此时又跟失了魂一样趴在墙角上,估计老毛病又犯了。这次我也懒得再去管他的研究,专心致志地开始与shirley杨一起排查棺材。 “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样排列棺木的原因?”shirley杨边说边纵身跃入圆形中央,弯下腰查看内侧的部分。 “既然这是个群葬坑,这种排列方式大概是遵循了某种习俗。有些民族对特定的方向、符号、色彩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从我们目前掌握的第一手资料来看,这是一座秦墓无疑,至于宋朝的贵妃是否也安葬此处,暂时还无从得知。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不开棺验尸查明墓主人的身份,很难得出结论。”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芳一直向我们隐瞒此行的最终目的,而我们这边……”shirley杨一手按在棺木顶端,而后回头看了一眼李教授,“我总觉得他没有把实情都说出来,一直以来咱们都是跟着他的方向在走。不如把握眼下的机会……”她轻敲了一下棺材板,这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在我心中,这十八连环棺不是不能开,而是不能肯定是不是有能力应对开棺之后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胖子见我俩不说话,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墓室里头有啥好腻味的,你们两个傻愣着干吗?”他大摇大摆地走到陈列在最中央的棺材处,用手一拍说道:“胡司令,不是我说你,最近这段日子跟娘儿们似的,做事老犹豫。咱以前多痛快,说干吗干吗。不就一排死人棺材嘛,咱想开就开,忌讳个屁啊!来,把铲子递给我,让我王凯旋来打响第一炮。” 李教授本来是在研究墙上的玉圭,听说我们要开馆,立马暴跳如雷,大喊使不得,边骂边朝我们几个跑来。可能因为激动的缘故,他脚下一晃,直接摔倒在最边上的棺木脚下。我想上前扶他,哪知道李教授伸出一只手挡在面前,用一阵颤音说道:“都别过来,棺材,棺材动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地上那具棺材忽然猛烈地抖动了一下,紧接着就是那阵熟悉的啃咬声,咔吱咔吱的,像是有人在用牙齿刮木头一样。李教授当时整个人扑在棺材板上,四肢紧紧地扣在棺面上,想要阻止棺材里的抖动。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下去,阻止棺材的开合。 “顶不住了,抄家伙。”棺材里的力道极大,我和李教授几番被顶起又狠狠地磕下去,胸前的肋骨几乎要被砸断。李教授的眼镜在剧烈的晃动中早就摔得粉碎,他此刻紧闭双眼,如同死鱼一样紧扒着棺材不肯松手。我手上有好几处指甲几乎被彻底掀翻过来,钻心的疼痛感激起了我满腔愤怒。胖子和shirley杨早就守在了边上,我瞧准了时机,拉起李教授翻身滚了出去。来不及查看李教授的情况,我一落地就手脚并用地爬起身来冲到了棺材边上。那具木棺此刻倾斜着倒在墓室中央,棺木表层已经裂了一道大缝,也不知道是摔落时砸坏的还是因为棺材里面的东西力气太大硬撞出来的。 那东西在棺材里不断地挣扎,发出了类似于野兽受伤时的尖嚎。我皱着眉头扑上前去喊道:“先下手为强,我来启棺材盖,你们什么都别管,照死了拍。” 我跳到棺材背后,双手紧握铁铲照着盖子上的缝隙使劲插了进去,可那棺材奇硬无比,我整个手都震麻了,心说这棺材里难道灌了水泥,否则怎会如此结实。眼见那东西就要破棺而出,我急忙用脚抵住了棺材背,双臂一紧将盖子破了一个大洞。shirley杨和胖子摆好了架势,只等棺中凶物出现。可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整个棺木都停止了抖动。我愣了半天,心想难道是我刚才那一棍子起了作用?可转念一想,黑皮粽子怎么可能如此脆弱。 我们四个人僵在原地等了许久,生怕它死灰复燃。可半天工夫过去了,破裂的棺木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响动,仿佛它从千百年前就已经是这副姿态一般。 冷静下来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拇指和中指上的指甲被掀翻了大半,鲜红的肉暴露在空气中疼得整只手都开始微微颤抖。不过眼下尚未排除潜在的威胁,我也顾不上处理伤口,二话不说,先从侧面绕上前去查看棺材中的情况,刚走上前去就被棺木中骇人的恶臭呛得不停地咳嗽。shirley杨用布条沾了水递到我面前,趴在一旁惊魂未定的李教授好奇地爬了过来,他的眼镜早就不知所终,只能眯着眼睛凑到棺材前边。 我掰开已经破碎的棺材盖,将手电高高举起,一张板平皲裂的人脸赫然浮现在眼前,眼窝里空无一物,李教授触电一样往后缩了一下。我让shirley杨将光线调亮,发现那并非真正的人脸,而是一副经过雕磨的玉圭面具。 我犹豫了一下,伸出沾血的右手去扯面具,想看看玉圭底下藏着怎样的尸体。shirley杨拦住我说:“人血招腥,还是我来吧。”我一想也有道理,就朝边上挪了一步,让shirley杨来解开古尸的真正面貌。 胖子和李教授都凑到了棺材前头,一个用衣领盖住了鼻子,一个用手帕捂住了口鼻,我们三人屏息凝神等待最后的答案。 shirley杨深吸了一口气,将手臂伸进了破裂的洞口,我在一旁紧捏了一把汗,生怕尸体再次跳起来扑腾。她的手悬在棺中多时一直没有动静,胖子催促道:“杨参谋不能再犹豫了,快快快,胜利在召唤咱们。” shirley杨蹙起眉头,一手伸在棺中,一手举着手电说:“我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 “明器?” “不,形状有点儿像,有点儿像……盒子枪。”她动了动手臂,一下子从棺材中掏出一件黑漆漆的物件,我定眼一看,果真是上了膛的王八盒子。 这下我们几个彻底傻了眼,我挥手让大伙儿往后退,然后一脚踹开了棺门,原本就破碎不堪的棺材板一下子就散了架,一具穿着灰色工作服的尸体顺势滚到了我脚边。 “这是考古队的衣服。”李教授的脸上一下子变了,他冲到尸体面前,一把揭开面具。一张灰白扭曲的面孔顿时出现在我们面前。尸体面部有多处挫伤,嘴角上全是凝固的血迹,下颌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大张着。我将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入尸体口中,果然碰到一撮硬物。 李教授问:“里边有东西?” 我点点头,用力一扯,将半截的带着倒刺的木料抽了出来。shirley杨上前检查了尸体的咽喉与腹部,发现与之前在墓道里发现的小钱一样肿胀异常。 “应该是另一个失踪的考古队员。”shirley杨向李教授询问是否认识此人。李教授推了一下开裂的眼镜,有些狼狈道:“我跟你们一样是昨天刚进队,与考古队的人并不熟悉。再说,这人现在如此模样,只怕是旧相识也分辨不出喽!” 眼前忽然出现的尸体打碎了我们关于寻找生还者的希望,只怕姜队长知道此事之后又要伤心一场。 “你说这伙计好端端地怎么就进到棺材里去了,你说他是不是刚死,要不怎么在棺材里折腾得那么厉害?” “不,他身上的血液早就凝固了,不像是新死的尸体。再说了,如果真是活人,听见我们进来为什么没有呼救?更何况,他的肚肠肿得几乎要炸开来,也不知道活吞了多少木料。”shirley杨指着棺材底部说:“我估计他们口中的木料是从棺材上啃下来的,你们来看这一块底板。” 我移过去一看,棺材内部血迹斑斑,特别是尸体头部紧靠的位置上,棺匣边角处的木料残破不堪,上面布满了牙印。 胖子摇头道:“这是疯了吧?有手有脚干吗要咬啊!再说,他脸上不是有玉圭吗?”他说着说着,忽然整个人晃了一下,然后又摆手,“不打紧,头晕而已。”shirley杨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发现绷带早就被鲜血浸透了。她一边替胖子换绷带一边分析:“这两个人恐怕在进棺材之前就已经填了一肚子棺材木,只是不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变故,死法竟如此可怖。” “人都已经死了,再怎么推测也无济于事。”我叹了一口气,要找的人都死了,胖子和我也弄得一身伤,再这么闹下去恐怕大伙儿都会有危险,我退意已决,“先把他们两个人的尸体收了,我们回去给队上报个信。” “那林芳呢?”胖子还是不放心被挟持的林芳,“她怎么说也是为了我被抓的,王老头又不是个东西……” “林芳是有后台的人,王浦元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估计不会太为难她。何况他既然抓人就说明林芳对他有利用价值,至少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倒是你,脑瓜子上破了那么大个洞,再不回去缝上恐怕要留下后遗症。” 胖子还想争辩,被我和shirley杨义正严词地驳了回去。李教授也急着回营地布置下一步计划,我们四人相互搀扶着走出了十八棺墓室。可当走到墓室口的时候,就听见远处响起了鞭炮一样的噼里啪啦声。 我心头一惊,这是枪声,前边有人交火了! 第六章 虚冢假穴 墓道中赫然响起枪声,李教授抱着双臂观望道:“姜队长带人回来了,我看那伙盗墓贼可有得受啦!” 我心里明白王浦元手头的装备比郭卫国的战斗排只强不弱,他又是在刀口上舔血度日的老江湖,这群小战士第一次执行野外任务,在如此狭窄的墓室中与他交手,只怕讨不着便宜。 “你们都趴着别乱跑,我去摸摸底细。”枪声还在陆续打响,我熄灭了矿灯,迅速匍匐前进,期间不时有一两颗流弹从身旁擦过,我忍不住在心里骂起了老王八。 那两股人马分别掩藏在不同的排葬坑后边,双方都没有带照明,全靠着不断交火时迸发的火花才勉强分出彼此的位置。我趴在他们中间,喊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静观其变。很快,其中一方的火力被压了下去。我听见一个高亢的男音喊道:“你们这群土包子,识相的给本少爷滚,有多远滚多远!” 如此蹩脚的发言,一听就是王清正那小子,他那套老掉牙的说辞自然不会有人去听,原本逐渐偃旗息鼓的战火也因为他近似挑衅的劝降发言变得再度激烈起来。 我退回墓道中,胖子有些虚脱,眯着眼睛问我外头战况如何。 “王浦元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那个龟孙子在指挥,姜队长他们弹药有限,咱们得想法子帮他们一把。”胖子问我有没有看见林芳,我说:“两边都不敢上灯,就算她被扣在王清正的队伍里我也看不见,想救人还是得先把那小王八打趴下。” “没问题,看老子怎么收拾他!”胖子吐了两口唾沫,“这浑小子,敢绑我家芳儿,真他妈的嫌命长。” 胖子说着就从背包里翻出一张玉圭面具,我们三个都傻了,“你什么时候拿出来的?”李教授几乎要掐上他的脖子,“你这个浑蛋,这是文物,你想干吗?” 胖子嘿嘿一笑,将面具套在我头上:“待会儿咱们从后边绕过去,我边上给你打个光,烘托一下效果,吓吓他们。shirley杨你就看准了机会把小王八给拿下。” 这招擒贼先擒王的战术是我们通过无数次实战验证过的,百试不爽。临走前,李教授声色俱厉地拉住我叮嘱说:“千万注意安全,务必保护好玉圭,关键时刻想想牧羊小姐妹。” 我们所在的墓道与排葬坑成三十度斜角,想要悄无声息地贴上去几乎是不可能,好在对方现在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枪战中,整个墓室里不断传来炸枪声为我们潜入敌人后方创造了良好的环境。趁着两边交火的空隙,我们三人顺利地绕到了小王八他们背后,我趴在土坳里边探头打量,勉强能见七八条人影,王清正缩在队伍后边离我最近。我一看他周围没有安排护卫,心中暗喜:有门儿! “大家准备好,待会儿这边枪声一停咱们就上。”我将身上唯一一柄战术手电丢给胖子,能不能在第一时间镇住人就全靠我和他出场的效果了。我对shirley杨说,“我们会尽量拖延时间,小王八就交给你了。” shirley杨看着我的眼睛说:“还是你去抓人吧,我来吸引他们的注意。”我心里明白,在这种紧张的战局中冲出去做诱饵,弄不好就会成了枪靶子。 “这可不行,你那小身板儿,冲出去一点儿效果都没有,要不是胖子伤得太重,这种亮相的活儿一般都是他包干。再说了,咱哥儿俩配合过那么多次了,属于熟练工,你不要有思想包袱,就当演戏。” “行,现在情况紧急,我不跟你争,你们自己保重。”shirley杨叼起匕首转身翻出土坳,眨眼间就消失在黑暗之中。我和胖子找了一处高地,静心等待着换夹的空当。 这一波交锋持续了三四分钟,枪声渐渐稀落下来。胖子和我对视一眼,我们都明白这是唯一的机会。我大喊一声,张牙舞爪地冲出了掩体,一道强烈的光线从我脚下射了出来。与我们一丘之隔的人纷纷转过头来,我看见小王八站在人群里愣着,他旁边那几个穿着迷彩服的家伙二话不说就将枪口对着了站在高处的我。我没想到对方反应神速,急忙往边上闪,“砰砰”的枪声在我脚下炸开,我纵身一跳跃下高丘,胖子捂着脑袋大喊:“你这个棒槌,还不如我去呢!” 枪声很快变得密集起来,我心中一惊:这群浑蛋还带着重武器,丫眼里还有王法吗? “都住手!”王清正的声音忽然在黑暗中响起,“开灯。”瞬间,整个排葬坑亮了大半个。我快速地朝掩体外边看了一眼,shirley杨果真不负众望,趁乱将小王八给拿下了。对面的人一看匪首被拿下,立刻冲了上来。郭卫国打头阵,带着他手下的小战士把对方的枪先给缴了。 王清正的脖子上已经见了红,他那几个手下倒是忠心耿耿,没有一个说屁话的,都乖乖举起手来。 我褪了面具,扶起胖子走出了掩体。王清正此时已经被人反绑,他见了我们居然一点儿都不脸红,撇嘴道:“先别乐,最后麻烦的还是你们仨。” “你小子也就剩耍耍嘴皮的份儿,”胖子抬手给了他一脑瓜子,“林芳呢,绑哪儿去了?” 王清正冷笑了一声,并不回答,胖子急了要抽他,被一旁的郭卫国挡住:“这个人我们已经接管了,你们也要跟我们回去交代情况。” 他对我们的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一副公事公办、拒人于千里的语气。我对一旁的姜队长说:“失踪的两位小同志都在墓室里,已经牺牲了。” “小钱和小李?”姜队长拉起我问,“怎么死的?尸体在哪里?李教授人呢?被抓的人找到没有?” 他浑身发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我都一一做了解答。当得知墓室里发生的一切之后,这个新上任的考古队队长露出了悲痛的表情,他向郭卫国要了两个人帮他收敛尸体,并提出留下我带路。 “不行,这几个人嫌疑重大,必须带出去连夜审查。”不知为何,再次见面之后郭卫国对我的态度判若两人,简直把我当成了阶级敌人对待。姜队长心情沉重,也不愿跟他多浪费口舌,木讷地带着两名战士向墓道走去。 回到地面之后,我和shirley杨被带到一个远离大本营的帐篷里,帐篷里除了一组破旧的写字桌,连坐的地方都没有,门口还站着一个佩枪的解放军战士。 “挺凑合,比渣滓洞强多了,”我笑着对shirley杨说,“咱们在一起这么久,就差一起蹲大牢了。今天算是都赶上了。” shirley杨哭笑不得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胖子不知道被他们带到哪儿去了,王清正又在他们手上,万一说漏了嘴,我看你怎么办。” “这你就不懂了,要是想审咱们,就不会把咱们放在一起。我看郭卫国心里有鬼,不像单纯的执行任务。” “你有什么证据?” “感觉。”我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出了问题。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了半天,还是不见有人来问话。我心想难道是想试探咱们,等我们自己聊出点儿什么。那这个郭卫国也太傻逼了点儿。 我绕着帐篷走了好几圈,发现周围十分荒凉,除了站岗的士兵之外连只鸟都没有。我就提议说:“要不咱跑吧,先找到胖子再说。” shirley杨果断地否定了这一想法,“把咱们单独丢在这里肯定是有原因的,他们不动我们也不动,看谁沉得住气。” 我一想也是,要审还不早就辣椒、皮鞭一起上了,干吗把咱们撂着乘凉。我掏出一副扑克牌说:“那就娱乐一下,反正咱不急。” shirley杨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随身带着扑克牌进墓室?” 我解释说:“这是胖子的外套里的,我也是无聊刚发现的。”shirley杨白了我一眼,我笑着打开盒子,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豆腐干”随即掉了出来。我打开一看,抬头写着:“致亲密的革命战友林芳同志……” 肏,胖子的情书!我没想到居然有这样意外的收获,连忙招呼shirley杨过来看。 “老胡,你这样做是不是不太道德?”shirley杨凑到我边上,指着信说,“这是胖子的隐私,我们是他的朋友,应该尊重他。” 我痛心疾首道:“正因为我与胖子坚定的革命情谊,才迫使我不得不高声朗读这封饱含血与泪的告白书。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能够更加深入透彻地了解他,只有更加深入地了解了他,我才能帮助他。试想一下,多少个夜晚,他躺在床头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心中默念着‘芳儿,芳儿’……” “胡八一,你丫死去!”我还没来得及抒发完,帐篷外面就传来了胖子的咆哮声,“你丫成天诋毁老子,看我这次不打死你丫的为民除害。”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胖子就呼啸着冲到我面前,迎面给了我一肘子。shirley杨忙劝架道:“他还没看呢,你别急,别动手。” 我见胖子一手打着绑带,一手紧握着从我手中抢过去的情书,红着脸解释说:“这不是情书,不是情书,是交流用的,主要是想探讨一下今后中美关系的走向,是严肃认真的外交信。” shirley杨憋着笑点头说:“你放心,我们都懂,你说什么是什么。”胖子扭头瞪了我一眼,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我揉了揉被撞的胸口,问他怎么逃出来的。他指着门口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他带我来的。” 我抬头一看,原先守在帐篷门口的门卫已经不见了,章副队长笑意盎然地走了进来,而跟在他身后的正是面色铁青的郭卫国。 章副队长嬉皮笑脸地向我们打招呼:“各位辛苦了。具体的情况我都了解过了,小郭太冲动,委屈各位了,哈哈哈哈!公事公办,希望大家不要放在心上。”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要说这么点儿工夫他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楚了,那就是打死我我都不信。这个章副队长给我的印象一向是猥琐的,属于那种凡事不肯吃亏的主儿,现在他亲自把胖子送回来,只能说明他必定有求于我们。我故意拿起架子不去接他的话,反问胖子的伤势如何。胖子说:“还行,骨头没伤着,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暂时不能有激烈的运动。”章副队长的手悬在半空中,见我没有与他握手的意思,只好讪笑着将双手放了下去,在裤腿上擦了一擦。shirley杨看不过去说我刁钻,然后就问章副队长:“情况如何,王清正有没有招供?” 章副队长见有人肯搭理他,立刻来了精神。他掀开帐篷上的帘子说:“帐篷里空气不流通,咱们上外边说去。” shirley杨二话不说跟着他走了出去,我想跟,可又觉得撂不下面子,结果被胖子一把揪了出去。他说:“面子这东西又不能吃,你要来干吗?咱跟上去不为听他放屁,是为了保护单纯的国际友人shirley杨,避免她被狡猾的敌人迷惑。”我一听他这番自我安慰法,立刻悻然,不得不承认有些方面胖子就是比我强得多。 我走出帐篷之后才发现外头已经破晓了,太阳藏在灰蒙蒙的天空里,偶尔透出那么一丝光亮,别提有多美。郭卫国从始至终没有离开我们左右,我懒得跟他说话,径直走到shirley杨面前,想听听章副队长在说些什么。 “……大体情况就是这样,现在全仰仗诸位……” “老胡你来得正好,副队长刚才向我透露了一些营地里的情况,这一夜变化太大,我们低估王浦元了。” “老王八逃了?” “不,他把高地给拔了。” “三十多号人,十几杆枪,被他给拔了?”我扭头看了一眼郭卫国,这小子太英雄了,居然被敌人夺了营,难怪见了我跟见了杀父仇人一个表情,敢情是大营没守住在迁怒我们。郭卫国见我看他,索性走上前来,痛斥道:“土匪!流氓!反动分子!他们那是偷袭!” 我没空安抚他的情绪,急忙向章副队长请教事情的始末。 “太突然了,太突然了。”章副队长强笑道,“昨晚队长跟我讲了去找人的事,说他不在的时候让我注意安抚队上人的情绪,我就把大伙儿集中到了空地上,开了一场赛歌会。后来,有人提出郭班长他们为考古队站岗太辛苦了,应该把他们也请过来参加文娱活动。我觉得有道理,派了两个女队员过去,软磨硬泡了好半天才把郭班长请了过来。后半夜的时候,大家都乏了,准备回帐篷休息,就在这个时候,山里边突然响起了枪声。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山下的猎户,可转念一想,封山的公文早就发下去了,怎么会有猎户大半夜起来捕猎呢?小郭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立刻让我们向岗哨的位置转移。我们还没来得及出空地,就被一大群持枪的迷彩服包围了。他们武器精良、身手矫捷,头上都戴着面罩,带头的是个精壮汉子……” 章副队长说到后边,声音就开始呜咽了,他停了一会儿,实在说不下去了,就对蹲在一边抽闷烟的郭卫国说:“后边太乱了,还是你来讲吧。” 郭卫国蹲在山头上,眼神锐利得像一匹孤狼,他将烟屁股按在地上,闷声道:“那人上来二话不说就毙了我一个兵,那小子是新进来的兵,我怕他想家才特意……他妈的这帮狗娘养的畜生。”郭卫国一拳砸在地上,“后来那伙人又说外边的岗哨已经废了,想活命就别动其他心思。开头我只当他虚张声势,谁知道他们随即又丢了一袋东西给我,我打开一看全是肩章,这才知道这伙人说的不是玩笑话,他们是认真的。” 章副队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郭卫国的肩膀:“郭班长当时一共带了八个人,佩枪的只有四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我们队上也有当兵出身的老队员,没有一个肯屈服,上来就跟他们打成了一团。我们几个趁乱逃出了营地,当时我只想着先找到姜队长,就带着他们进了工地,跳下了盗洞。下去之后我急忙封住了洞口,哪曾想一回头就遇上了姜队长,这才知道你们在地底下也遭遇了武装盗墓者。哎呀,当时郭班长就怒了,带着仅有的几个人杀了进去,再后来你们也知道。” 听完章副队长的一席话我才知道,原来昨夜我们进入墓室之后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故。“那姜队长呢,他岂不是?” “这里是原先我们探测地形时候的小营,已经荒废很久了。姜队长受的打击太大,暂时不要打扰他了。我来找你们主要就是商量一下今后的计划。我们派了两个人下山求救,可半道上就折回来,说前些日的大暴雨已经把山路冲塌了,暂时没法下去。封山的通知早就发到镇上去了,想等别人主动来找咱们恐怕不太可能。但我们队上三十六条人命全都攥在那伙犯罪分子手里……” “王清正呢?他不是被你们抓回来了?有没有问过他情况?” “那小子咬定了营地里的事跟他没有干系,死活不肯开口。我来找你主要也是为了这件事,你们毕竟是一起上山来的……” 我听出章副队长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去说服小王八配合调查,他嘴上说信任我们,其实心中还存在顾虑,否则不会一开始就把我们几个人分开。 不过现在是非常时刻,我没有工夫跟他计较这些。 “你带路吧,我去会会他。” “好好好,我们这就走。”章副队长和郭卫国带着我们进了林子,此时天边已经露出了半个日头。我们来到一处隐蔽的密林之中,王清正被单独捆在一棵大树底下,旁边还有一个持枪的解放军战士守着。 那小子睡得正香,郭卫国一见他就气,上前踹了一脚吼道:“谁让你睡的?浑蛋!” 王大少哼唧了一声,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老胡你来啦?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最后麻烦的还是你们。困死我了,现在几点?” 郭卫国抬手给了他一耳光,shirley杨看不过去,走上前说:“还是让我们跟他谈吧,要是动手有用,他早就交代了。” 章副队长忙点头称是,拉着郭卫国说:“我们去巡逻,有事你们就喊。” 他们三人一走,胖子就乐了。他蹲在小王八边上笑道:“你小子也有今天,让你嘚瑟,这次傻眼了吧?王大少。” “别屁话,快给本少爷松绑。妈的,什么人民子弟兵,都他妈的狗屁,居然敢动手打人。” 我说:“人家是中华人民子弟兵,给你这种美帝一耳光那还算轻。这要是当年,直接拖出去枪毙。”shirley杨给他解了绳子,他动了动手臂,一连站了好几次都没站起身来。我意识到情况不对,上前扶他,走近了才发现王清正颈脖上有一大片瘀青,嘴角也破了,估计身上受的伤也不少。难怪章副队长要来找我们帮忙,看样子能动的私刑一样没落下。我没想到王清正会有这样的骨气,同时也意识到一件事,我过去太小看王家祖孙了,能在鱼龙混杂的唐人街扎下根基,绝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样不济。 我扶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搀了起来,王大少也没推辞,靠在我肩膀上站起身说:“那姓郭的真他妈的傻逼,秦四眼都比他聪明。真要是本少爷劫的营,现在还轮到他猖狂吗?他妈的,回头看我爷爷怎么收拾他。” “怎么,真不是你们王家的人?” “废话!”王清正推了我一把,“你们也怀疑我?我们王家再不济,江湖规矩还是懂的,怎么可能乱杀人。我肏,我爷爷信基督啊,有没有!你们这群傻逼。” shirley杨警觉道:“不是你的人?那你怎么知道……” “实话告诉你们,之前日本人来找过我爷爷,想搭伙做了这趟买卖。我爷爷什么人啊,当场就把他们轰出去了,笑话。”王清正太过激动,牵动了腹部的伤口,他哎哟了一声,又坐了下去,“我们这趟来一共就十个人,其中还有三个是你们大陆人,临时找来的伙计。那姓郭的一说营地的事我就明白了,八成是小日本下的手。他们领头的好像姓早稻田,是个什么破局长。” “那你不跟他解释,白打了?” “我解释他信吗?你看他那蠢样子。再说了,万一我把底露光了,还拿什么保命?虚虚实实,他猜得越复杂我越安全。” “嘿嘿,你小子倒是学精了,看来上次回去老王八没少教你东西。” “姓胡的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刘秃怎么会客死他乡。他妈的,说起来就来气。我可告诉你,等我爷爷找着了东西回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趁现在有机会,快给我认个错,要不然没你们好果子吃。” “一码归一码,劫营跟你没关系,墓里头做手脚的事总不能说不知道了吧?” 王清正还想装傻,胖子揪着他恶狠狠地盘问林芳的下落。他拍开胖子的手,看着我说:“林芳跟你们不是一条道上的,真拿她当朋友,吃亏的是你们。当然了,我也没少欺骗你们,本质上跟她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我这个人做事起码比较光明磊落。她的事你们别问了,问我我也不会说。但是我敢打包票,只要她不动歪脑筋,绝对没有人敢拿她开刀。我们也不想跟美国人作对。” “合着说了半天,你还是不肯交代问题。” “你非逼我我也没办法。反正山上到处都是日本人,大不了一块儿交代了呗!” 王清正这小子磨嘴皮子的功夫见长,任我们好说歹说,他就是软硬不吃。眼见日头渐渐升高,我只好妥协道:“条件你开,能点头的我都答应。” “你答应顶屁用,枪在姓郭的手里。” “那你倒是划条道下来,别跟个娘儿们似的。既然日本人的目的跟我们一样,那他们现在肯定已经进了墓室,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王老爷子势单力薄,难免要吃亏。你再这么拖下去,大家都有危险。” 王清正沉默了一下,揉了揉伤口说:“想合作也行,不过先得把我的人放了,还有让那个姓郭的有多远滚多远,别在本少爷眼前晃悠。其他的事,等把考古队的人救出来再谈。” 我将王清正的条件全数转述给章副队长,他一点儿都没有犹豫,满口答应了下来。郭卫国却不同意,他始终不相信王清正说的话,坚持认为他跟劫营的匪徒是一路人。 我劝不住他,只好伙同shirley杨将此人给“得罪”了。章副队长见郭班长被我们捆成了大粽子,心有不忍道:“这是不是不符合程序,我们,我……” “别说屁话,出了事找我。”我将郭班长塞进了小树林,然后交代章副队长,让他拿足够了气势去交代那些守卫兵,就说郭班长已经把盗墓团伙收编了,他现在亲自去执行潜入任务,待会儿咱们里应外合,杀回营地救人,指挥权暂时移交。 章副队长不负众望,将王清正那批人带了出来。他们一见王清正安然无恙,纷纷松了口气。王大少摆摆手道:“营里有一队日本人要跟咱们抢买卖,你们说该怎么办?” 那伙人齐刷刷地喊道:“听少爷安排。” 不料小王八笑了一下,然后扭头对我说:“那我就全听胡掌柜安排了。” 这个浑蛋,专喜欢往别人手里丢烫手的山芋。那群美国佣兵明显不服我,个个拿鼻孔看人。我知道想要化解他们心中的敌对情绪,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索性敞开大门说亮话:“咱们不是朋友,也没有必要装朋友。大家都是为了钱,你们要是觉得有赚头,那就跟我走,不想干的尽可以留下,不过回头分钱的时候也别眼红。” 他们齐刷刷地看着王清正,想等他拍板撂话。小王八这次倒是给足了我面子,他伸出三根手指说:“事成之后三倍佣金,全都折成金条,付现。”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小王八这一句立马就把大兵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郭卫国的小跟班偷偷问我:“班长人呢?咱们真的要跟这些不法分子合作?” 我顶着良心的压力直视远方说:“郭班长已经潜伏在敌人的心脏部位,准备与我们里应外合。咱们要赶紧行动,要知道,现在每拖延一分钟,他的生命就多受一分钟的威胁。” 那小子立刻向我敬礼:“请立刻执行班长的指示,为了祖国的荣誉,我愿意献出每一滴鲜血。” 胖子感慨道:“这就是区别啊这就是区别,咱们共产主义的优越性立竿见影。” 章副队长为我们绘制了营地里的部署图,同时指了几条隐蔽的小路供我们选作突袭路线。 shirley杨问:“既然他们有心冲着娘娘坟来,为什么没有发现盗洞?” “这我哪儿知道啊。”章副队长说,“我们逃跑的时候根本没有具体路线,我也是灵光一闪,想起你们跟队长都在墓室里边,这才领着大家往盗洞里钻。当时完全是侥幸心理,哪曾想他们居然没有追上来。就连我们后来原路返回的时候,也没见有人守在外头。这事我也奇怪,你要是不提险些都忘记了。” “他们要么没发现盗洞,要么就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敢轻易靠近。可这两种可能性都微乎其微,如果不是为了古墓,他们为什么要劫营?可真要是为了古墓,又为什么不敢靠近?难道墓里头有什么东西是他们特别忌讳的?” “现在问这些问题都是白搭,待会儿把人抓了,一切自然有分晓。” 从章副队长提供的消息来看,这伙日本人一共有二十个左右,都携有火器。我们能参加突袭的不过十人,还要算上负伤的胖子。我将所有人分成了两队,郭卫国的人在我后边一起行动,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当先锋,负责扰乱敌人的视线;王清正的人则负责从背后突袭。章副队长不放心将重任交给王清正的人,让我跟着突袭队走,我说:“这不行,他们彼此熟悉各自的行动模式,我冷不丁地插进去,只会扰乱了他们的步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牵制敌人,为突袭创造机会,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 这次突袭时间定在晌午,那个时候人乏腹饥,防范意识最薄弱。我让shirley杨盯着王清正,而受伤的胖子和章副队长被我留在小帐篷里负责看守郭卫国。这个节骨眼上要是让他跑了,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我带着五个解放军战士从小路摸进了被日本人占领的营地,正值晌午十分,大门口只有两个扛枪的迷彩服站岗。 “他们人数有限,想要看管二十几口人,唯一能进行集体关押的地方就是食堂大棚。你们留两个人在原地待命,剩下的跟我从正面冲上去。等敌人全都被引出来之后你们再上,去食堂看看情况,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把声势先造出来再说。” 我将任务简单地分配下去,按照约定的计划,在突袭小组到达指定位置之后,带头打响了第一枪。我有好一阵子没动过真家伙了,第一枪居然打偏了。我旁边的小战士骂道:“什么准头?还不如俺们队上的炊事员。”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只好硬着头皮压了上去,好在大伙儿齐心协力,对方又没有思想准备,很快就被我们突破了营地大门,直插敌人腹中。 这伙日本人到底不是正规军,上次偷袭成功完全是靠精良的武器和夜幕的遮掩,眼下被我们一搅和顿时失了前蹄。我越打越觉得郁闷,郭卫国这小子到底怎么带的队?居然被这群棒槌给剿了。王清正那伙雇佣兵很快就从后方压上控制了战局,十来号小日本被打得像龟孙子一样跪地求饶、不敢吭声。我们顺利地将被困的考古队队员和大学生解救了出来,湘西民风剽悍,老掌柜的儿子带着当地居民纷纷冲上前来要动手,我们也懒得拦,任他们将小日本暴打了一顿。闻讯赶到的章副队长大呼“坏了”,我说:“不就打一顿吗?荒山野岭就是埋了也没人知道,你别激动。” “不对不对,他们领头的不见了!” 我仔细一看,这才发现人数不对,还有一队人不知所终。胖子卷起袖子高喊道:“都闪开,刑讯逼供这种事让我来,我是专业人士。” 李教授那几个学生追问:“凯利博士,您不是考古专业的吗?” “这个,第二职业,纯属个人兴趣。” 胖子恐吓了半天,对方除了翻白眼,一句话都没说。关键时刻还是shirley杨聪明,她说这些人也许不会中文。王清正用英文呵斥了几句,果然什么都招了。郭卫国此时也没了火气,没有再为我们绑他的事情发难。 “他们说带头的叫早稻田,瞧模样挺猥琐。凌晨时分已经带着他的几个助手进墓室了。” 我把安顿营地的工作交给了郭卫国,叮嘱他务必找路下山,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上级有关部门,又让章副队长准备了武器和装备,打算再下一次娘娘坟。 王清正将我约到一处无人的小丘上,说有重要的话要讲。我原本就有许多疑惑要找他谈,现在他主动找上门来,自然再好不过。 时间紧迫,我先给他打了一针预防针,让他挑重点说。那小子也不含糊,上来就问道:“你不会真当考古队那些人是有心帮咱们吧?” 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我们的身份几近曝光,想让姜队长再站在我们这边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郭卫国之所以现在没有发难,完全是因为我们枪多人多,他还要顾及考古队员们的安全,所以无心与我们作对。可等到下山的支援赶到之后,局势必然对我们不利。 “我们有办法脱身,这件事不劳王大少操心。” “你美的你,鬼才担心你们几个,我是生意人,只谈买卖。” “现在山上就数你人多,我不认为有什么买卖可谈。”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他们在地上是老虎,下去之后都是蛤蟆。本来我们这一趟来了三十个人,现在除了跟在我爷爷后边的两个,死得就剩刚才那八个了。我们的损失不比考古队少。” “这我就不懂了,王家不缺钱、不缺势,为什么非要千里迢迢来跟别人抢一个不起眼的娘娘坟?” “谁告诉你我们的目标是娘娘坟?”王清正轻蔑地笑道,“我们要找的东西在那儿!” 他抬手一指,赫然朝向不远处的二号墓。 第七章 起死回生 我正纳闷儿相隔不到百米的墓坑之间能有什么本质性的差别,胖子迈着大步向我跑来,喊道:“不得了了,最新发现!” “你慢点儿跑,伤口还没好呢。怎么回事?营地里又出乱子了?” “我呸,你怎么比我还乌鸦嘴,凡事不惦记点儿好。刚才shirley杨又把那群小鬼子挨个儿审了个遍,你猜怎么着?他们说根本不知道什么盗洞、娘娘坟,他们老大去的地方是那儿!”胖子抬手一指,又是二号墓。 这绝不是巧合,无论是王浦元还是日本人,他们最终的目标都是二号墓。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林芳这个谎撒得太大了,把所有人都给诳了。在日本海底发现的线索绝不会只有小金龙那么简单。 王清正见我脸色大变,一下子得意了起来,摆出一副老成的模样颇为认真道:“事已至此,再骗你也没什么意思。海底墓里除了秦人金龙之外还有一张墓室图,原先我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可那天一进考古大队的营地我就看出来了,图上所指的就是那个尚未动土的二号墓。一号墓是防止二号墓泄密而建造的复制品,其目的多半是为了蒙蔽盗墓贼的视线。” “那你们要找的到底是什么?” “秦王金鼎。”王清正眺望远方,一脸神往,“依我看,林芳也是靠这件事才说动李教授与她同行。海底墓的墓主人实际是当年东海寻仙的一名遗存者,他的棺椁中藏有一幅锦衣图,图上详细记载了湘西蛊巫与中原方士在秦王面前斗法炼药的经过。其中提到有一位自蓬莱回来的方士向秦始皇展示起死回生之术的逸闻。墓主人当年还是一位小道童,对御前发生的诡事一直无法忘怀,他在锦衣中说,方士从棺中起出女尸,而后掏出一粒药丸置入尸体口中,不消片刻工夫,尸体居然闻乐起舞。在座的众人无不称奇,后秦王暗中向方士请教仙术,并许诺封他方相之位。岂料当日在座的蛊巫心生歹念,连夜暗杀方士,强抢他的法器。后来阴谋败露,便索性将金鼎毁去。秦始皇不甘心就此错过圆梦的机会,命人将国库中的周王九鼎熔成一体,仿造方士的法子去炼药,可惜始终没有成果,以致秦始皇一度郁郁卧床。一日,他梦见死去的方士前来找他度法,说上天已被他的虔诚感动,只要他将金鼎送回蓬莱,自会有仙人赐他长生不老的灵药。这才有了后来东渡送鼎的船队。” 王清正讲完之后又说:“这事本来到此也就打住了,可后来我们发现从海底墓中找到的金鼎并不完整,仅有锦衣上所说的秦人金龙,不见了鼎炉和两翼的凤臂。仔细追查之后才发现,二十年前在同一片海域,日本人的捕鱼队曾经捞起来一盏金鼎。多方交涉之后,爷爷终于见到了被收藏在研究所里的秦王鼎,其形状质地与锦衣中记叙的完全相同。当然啦,这些事都是瞒着美国人偷偷干的。” “合着林芳请你家老爷子做顾问,他转头的工夫就把美国人给卖了?” “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这叫交换情报。再说,日本人又不是傻子,就算我们不提,他们早晚也会查出来。我爷爷知道林芳一定不会放过这条到手的大鱼,美国人的想法大家都清楚,他们总觉得世界是他们的,不管东西埋在日本还是中国,他们找着了就得归他们研究。所以爷爷推说身体不好,让我跟着林芳回中国来找你们,自己在暗中紧锣密鼓地部署队伍。谁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这群考古队瞎猫碰了个死老鼠。好在他们眼拙,没分辨出正主儿。” “那你们绑林芳……” “她对我们留了一手,锦衣书的复件在她手上,我们只有一份残品。爷爷抓她是为了找人带路。她对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明知道一号墓是个赝品还眼看着你们往里钻。” “就算你现在挑拨我们的关系也无济于事。”shirley杨带着李教授钻进了林子,王清正刚才的那番话显然她已经听见了,“不找到林芳听她亲口承认,我什么都不信。” “你跟她什么关系,事实摆在眼前还不承认?” shirley杨没有搭理王清正,她径直走到我面前说:“姜队长已经移交给考古队的人照顾了,李教授执意要跟我们一起去,他是秦文化专家,我认为有他在对咱们事半功倍。另外,郭卫国的态度很不对劲,我看章副队长压不了多久。”shirley杨也注意到了郭卫国的敌对情绪,不过这也不怪那小子多心,换成谁遇到这种事也不会对我们心存感激。何况我们本来动机就不纯,难怪人家会误会。不过眼前要忙的事实在太多,现在我只能将这个定时炸弹暂时抛在脑后。 “好。既然李教授愿意相信我们,我也没有什么好推辞的。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依目前的形势,地底下起码有两组人马,都是狠角色。大家下去之后千万不能轻举妄动,还是那句老话,一切行动听指挥。” “另外,还有一件事,余师傅到现在还没找到。我希望大家留个心眼儿。” “怎么,你怀疑余师傅……” “他失踪的时机太过巧合,我没有具体证据,不能随便说别人的闲话。总之,希望他平安吧。” 王清正看着一林子的人,不悦道:“我找你私聊,上来这么多人是什么意思?” 我说:“这里的都是自己人,你有话就对大家说,没什么好遮掩的。” “就是,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丫有事当面谈。”胖子一直记恨林芳被绑的事,他现在看小王八横竖不顺眼,没事就挑他毛病。 王清正指着李教授说:“其他两位我熟悉,这个可不认识。我把话挑明了,东西我们王家人势在必得,你们愿意分一杯羹也没关系。但要是从中作梗暗中使绊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我劝大家为自己想想退路。” 他话中所指的自然是考古队的事情,我们当前再怎么强势,在人家眼里也只是不法盗墓团伙,只是为了一同对付日本人才暂时结成统一战线。一旦危机解除,援军赶到,情况就会立马变样。我虽然也考虑过与郭卫国他们发生冲突的可能,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抢在日本人前面保住二号墓里的东西。 李教授是个聪明人,他立刻打包票说,等事情结束了,他一定出面替我们说话,保我们几个。我心里明白他说话虽有分量,但终究抵不过枪杆子硬气。如果能够圆满解决,脱身的事情还是要靠王家祖孙出面。 我没有正面回答两人,只问胖子准备得怎样。他早就跃跃欲试,拍着肩上的背包说:“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武器、急救用品,还有照明设备都准备妥当了。队上的同志已经开始寻找二号墓的入口,我们现在过去立刻就能行动。” “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王大少,你的人没有经验,不宜多。” “带两个替死的就行,我也没指望他们帮什么大忙。”王清正镇定自若地挥了挥手,“你们慢慢准备,咱们墓室门口见。”摊上这样的雇主也算那群美国人倒霉。 我们回到营地之后,郭卫国主动将行李送到了我手中,我摸不清他这般殷勤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只好用官方口吻感谢了一番。 “你别跟我装客气。我找你不为别的,只是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尽量拖住那伙盗墓贼,给大部队争取时间。” 我心里冷笑了一声,就他那思想觉悟,等大部队来了,第一个出卖我们的就是他。 “军民配合是应该的。郭班长不计前嫌,还给我们提供武器,已经是莫大的信任了。你放心,我保管完成组织上的任务,将犯罪分子扼杀在古墓中。” 他呵呵一笑,不置可否,估计也看出我合作的意向不大。他叹气说:“如果不是实在走不开,我真想跟你们一起去。可我是一名军人,保护考古队是我的责任,我不能走。不过你放心,只要大部队一到,我就带人去支援你们,绝不会让你们孤军涉险。”我知道他并没有说实话,王大少的人大部分都留在营地待命,依照郭卫国的性格,必须坐镇大营才能放心。我看那群美国人也不傻,到时候应该知道见机行事。而且他这话外之意就是老子本来没打算便宜你们这帮兔崽子,谁让老子有公务在身跑不开呢?等老子的援军一到,你们一个都跑不了,统统抓起来! “太感谢了,郭班长你这么为咱们着想,赶明儿我一定送面锦旗去你队上。”我扯了几句不着边际的废话就甩下他走了。shirley杨等人背着各自的登山包已经准备就绪。 李教授激动地说:“刚才有人来报告,说已经找到二号墓的入口了。那伙日本人实在太过分了,居然使用了炸药。” 我说夜里怎么听见一声巨响,感情是小日本炸墓了。“除了这个新出现的入口之外,还有一处盗洞留下的痕迹,目测就是你们嘴里说的那个王老头儿留下的。” “走,咱们下去会会他们。” 我打开矿灯,将挂钩套在设好的探井台上,带头滑进了盗洞。王浦元不愧是个中老手,洞口的位置打得十分刁钻,我落地之后直接摔在一片五花土上,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洞口,已经远得只剩一颗星的大小。王清正随即跟了下来,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呵呵一笑:“到底是正主儿,比之前那座假墓气派多了。”我顺着灯光朝前一看,一条笔直的神道赫然出现在眼前。 很快,大家也都陆续下来了。胖子张开双臂比画了一下:“乖乖,这神道够宽的,起码能容五辆马车并肩。这样算起来,墓室里头肯定更大。”shirley杨掏出水平仪,上边显示的数值偏高,二号墓与地表的垂直距离超过二百米,换句话说,我们相当于站在一座地下摩天大楼的顶端。 “前殿后寝,这才是真正的前殿后寝啊!你们看,这是殿前御道,”李教授激动地踏上了石头铺设的神道,“一般进殿朝拜的官员到了这里就要下马车。前边应该还有两道牌坊,我们快走,只要有文字就能判断墓主人身份……” 我将李教授拦住,无奈道:“您又忘记咱们为什么来了?墓里除了咱们还有匪徒,您跟在队伍后边,别跟丢了就行。我还是那句话:等正式挖掘的时候您想怎么研究都行,但是眼下安全第一,一切都要谨慎。” 王清正带着他的人走在前边,其中一个我看着有点儿眼熟,后来才想起来,这个高大的黑人兄弟是那天跟着王清正去机场抓人的佣兵头子。另一个叫作欧文的白人则是新面孔,白天那场夺回营地的突击战就是他在指挥。我问王大少:“有没有什么联系方式能找到老爷子?” “本来有无线电对讲机,跟郭卫国他们交火的时候摔坏了。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进行到哪个部分,找人只能靠自己。” “平面图倒是有一张,不过只有半部残本,都是爷爷凭记忆画出来的。我手上拿的是复印件,上边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估计他当初看的时候也没有弄明白是什么意思。”我们在神道前头做了一次小集合,王清正将地图展开铺在地上,李教授迫不及待地将脑袋贴了上去。我半蹲在他身边,捎带研究了一下,发现这哪里是半部残本,从草图上已经有的边线和比例尺来看,根本就是冰山一角。余师傅曾经推测过,一号墓底座的面积有一千平方米以上,而这座真正的秦墓估计比一号墓还要巨大,想要顺利地找到主墓室还真少不了地图。 我问李教授能不能看懂图纸上的小字,他盯了好一会儿说:“图上的字本就是临摹而来,再加上是复印件,看不懂。不过有几处图形倒是醒目,比如这里,”他指着最下边的直线说,“这里说神道总长千里缺一,直通金銮。虽然是概数,但估计实际路程也不会短。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shirley杨打气说:“既然是直通金銮,至少说明咱们不用绕弯路,顺着神道走就是了。” 我提醒大家:“虽然有明路可以走,但毕竟是皇陵巨冢,墓里边必然装有机关销器、飞沙流火之类的陷阱,不得不防。”胖子有伤在身,还是坚持要跟着,我估摸着他还念念不忘地想在林芳面前演一出英雄救美。 考虑到那伙日本人都是有备而来,王清正为我们配备了m16步枪,用他的话来说,小日本想跟他拼家底,那还早两年。我按照老习惯,还是排出了单纵队,让大家沿着大路集体靠右边行进。那个黑人兄弟主动请缨,要为我们垫底护航。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正规军出身,以前一直当小队mg,也就是机枪手。我不知道王家人是否真心想找传说中的金鼎,反正他那套长生不老的理论我一句都不信,所以即使眼下大家都在同一个队伍中,依旧对他和那两个美国人充满了戒心,谁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在背地里放冷枪。 胖子拍了我一下问:“怎么一直绷着脸,你也担心林芳他们的安全?” “林芳和王老头都不是好惹的角色,要说安全,倒是那些日本人自求多福。” 胖子咳了一下,指着被黑暗包围的神道说:“照理说咱们这次不为名、不为利,心里边应该比以往都轻松些,怎么我这眉头老是跳。别说你笑不出来,连我都莫名其妙地烦躁,不知道咋回事。” shirley杨背起步枪,扭了扭手腕:“为名为利好歹知道自己在求什么,哪像我们完全被蒙在鼓里拖下水。反正我想好了,等找到林芳把事情弄清楚,咱们就走吧。老实说,我的感觉也不太好,不想再这么耗下去。” 我一看话题越来越沉重,赶紧踢了王大少一脚,催他快走。这小子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招呼起白人兄弟,主动走上前为我们探路。我想起他在营地时说的那番话,敢情还真带了两个蹚雷的来了。 李教授有心做一些沿途收集和研究,我劝他说:“小鬼子已经进村了,粮食和花姑娘都需要我们保护。你再这么磨叽下去,耽误了时机,回去怎么向组织交代?” 李教授瞥了我一眼,批评我不严肃,不过他还是收起工作日记本,将钢笔插回衣兜里说:“神道两壁的墙都用六一泥糊死了,找不到半点儿缝隙。” “你的意思是这里原先是一个密封的环境?” “不错,如果不是有人从外界强行侵入进来,这个墓室应该保持着当初最完整的状态,可惜随着人类活动,空气逐渐灌入墓室,你注意看,咱们头顶上的牌坊,颜色是不是已经变了?” 我顺着探照灯一看,原先金描朱勾的秦楷牌坊果真已经变得淡然无光,字迹边缘处慢慢地浮现出灰白碎裂的痕迹。李教授叹息说:“这是考古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损失。”说完就催促我赶紧上路。我心说,要不是您老走到哪儿记到哪儿,咱们早就出了神道进入大殿了。不过,李教授肯挪步我已经谢天谢地了,自然不敢多话,带着他快步追上了先头部队。 单线纵队的好处就是在夜间不容易走散,正适合我们现在的处境。不过这种基本队形最怕侧面扫射,打仗的时候基本一片横扫就全倒了。不过咱们在墓里头,基本遇不上那种大规模急火,倒是半路走散会比较麻烦。人在黑暗密封的环境里容易产生幻觉,判断也会频频出错,同伴之间的鼓励和帮助是必须的。垫底的黑人兄弟十分敬业,一直在我们前方不远处回头张望,他见我们跟上来之后,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老实说,这位黑人兄弟很有战略优势,特别是他不说话的时候,他能够自然地融入到黑暗的环境中,不仔细看几乎感觉不到有这么一个人。我总算有点儿明白王大少那么放心把后方交给他的原因了。 李教授有国外流亡的经验,英文讲得没得说。他跟黑人大兵叽歪了几句就对我说:“咱们跟先头部队已经拉开距离了,要赶紧追。” 这老头现在倒知道急了,拽着我一路小跑,将憨厚朴实的黑人兄弟甩在了身后。李教授年岁已高,不适宜剧烈运动,我出于体谅放慢了脚步。可人家不乐意,非要拿出一股子红军两万五的劲头,甩起膀子大步朝前跑。我只好紧紧地跟在他后边,不多会儿就追上了shirley杨的背影。其他几个人都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我们。shirley杨一见我就抱怨:“说是领队的,自己倒第一个跟丢了,大家都在等你们。” 我忙说明了情况,这时,李教授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不住地喘起了大气,我当他跑得太急有些缺氧,正要为他抚抚后背,哪知道老头子紧紧地掐住了我的手臂说:“死了,他死了……”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言语弄得头皮一紧,随即发现李教授的双手沾满了鲜血,稍带着袖口部分也染上了红晕。其他人一见情况不对,立刻围了过来。李教授的情绪非常激动,想说话又一直在结巴,整个人恨不得趴在我身上。shirley杨喊道:“都散开,把领口解开,透气,给他透气。” 胖子动作最快,二话不说一把扯掉了他领口上的纽扣。王清正和欧文也从前边跑了回来,见李教授瘫软在地,忙问怎么回事。我只顾着给李教授扇风,哪有工夫给他解释,就听见胖子在一边造谣说:“嘿,别提了。一道白影飘过,黑发红舌的女鬼绕着他的脑袋……” 王清正吓了一跳:“闹、闹鬼了?” “你别听他瞎说,吓唬你的。”shirley杨推了胖子一下,随后拿出一瓶清凉油。我在李教授的太阳穴上抹了两下,老头儿慢慢地镇定了下来,嘴里喘着长气说:“那个、那个黑人,他死了,他是个死人。” “不是,您眼花了吧?他刚才不是跟咱说话来着?”我被李教授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大跳,其他人更是一头雾水。 李教授再次抓紧我的手臂说:“你看看,这是他的血,我当时跟他搭话,他一个劲儿地傻笑,我上前碰了一下,你看看,你看看这些血……”李教授一辈子从事科研事业,估计从未经历过这种诡异的情况,他说着说着,又背过气去。我让胖子接着给他扇风、抹清凉油,然后站起身来对shirley杨说:“刚才我们走慢了,遇上了那个垫底的黑人,李教授好像跟他说了什么,然后拉起我就跑。”我手上被李教授沾了不少血,衣襟红了大片,普通人流这么多血早就昏迷了,这样一想,记忆中黑人大兵灿烂的笑容顿时变得狰狞无比。 王清正完全摸不着头绪,他喝声道:“你们这又是演的哪一出,我的人呢?汉克人呢?” 刚刚进入墓室不到一刻钟就发生了这种事,我比他还急。“李教授说那人受伤了,咱们去找找。”我总觉得事情另有玄机,不会像李教授形容的那样恐怖。或许黑人汉克只是不小心扎到什么地方受伤了?可真要是那样,他当时怎么会如此淡定地冲我们微笑,李教授又怎么会见了鬼一样地逃跑? 王清正死活没闹明白他的手下是如何受的伤,我不是不想跟他解释,可话到嘴边上自己也愣了,怪力乱神的事该怎么解释?我总不能告诉他,走得好好的,一回头黑人兄弟就毫无征兆地流了满地的血吧?这话搁谁听了都不信。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说,尽快找到汉克查明情况。 我将shirley杨留在原地,让她照顾李教授,然后带着胖子和王大少按照原路返回,准备去找黑人汉克。胖子听我说了刚才的情况,不解道:“那黑人兄弟不会是个娘们儿吧,你知道的,总有那么几天……” 王大少像煞有介事地思考了那么几秒钟,最后犹豫道:“这个,没怎么接触过,我也不太清楚。” 胖子当场就笑了,我无奈道:“胖子就是活跃一下气氛,你还真思考上了。就汉克那个体格,要真是女的,我一头撞死在墓里,不带回头的。” “那到底怎么回事?我一直走在最前边,你们后边的情况一点儿都没注意到。” “别说你不知道,我当时就在他们边上都没看清楚。那伙计黑得跟煤球似的,不仔细看连人都找不到。” 我拼命回忆当时的对话,李教授跟汉克贴得很近,两人似乎说了几句话,然后汉克就开始对着我们微笑,后来李教授借口与大部队脱节便拉着我跑了。这样看来,李教授在跟汉克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了端倪,所以才会在慌忙间选择了逃跑。我想着想着,脚下一滑,不知踩了什么东西,差点儿摔倒。胖子跟王大少跟上前来用手电一照,我们三人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花岗岩铺设的神道上赫然染着一摊浓稠夺目的鲜红色液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血。我抬起脚,发现血液已经有凝固的迹象。胖子说:“真有血,人应该在附近,快找!” 王大少吆喝了几声,一直未得到回应,我在地上寻找其他血迹,想要判断汉克现在所处的位置,可周围除了我脚下这一大摊血迹之外再无其他线索。 “这可就怪了,照理他伤得不轻,当时难道没向你们求救?”胖子从另外一边转了过来,“这段路一马平川,也没什么遮掩,他没追上咱们,难不成还回去了?” “不可能。”王清正摇头道,“我的人我还不清楚,这事说不通,再找。” 胖子问我怎么办,我说:“这事不查清楚,其他人也有危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真他妈的肏蛋,这才多大工夫,好好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胖子挠挠头,叹气道,“那就走吧,从这里到洞口也就十分钟的路,要是没有,咱们再折回去跟shirley杨会合。” 王清正没有发表意见,估计他此刻脑袋里边也是一团糨糊,弄不清东南西北。我们三人一路小跑,沿着来时的神道向出口快速移动。奇怪的是,地上再没有出现任何血迹,这说明汉克根本没有折回来。 “这回可真郁闷了,”胖子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盗洞,缰绳还挂在洞口,“流了那么多血,不可能凭自己的力量爬上去。你那个大兵恐怕……” 王清正冷着一张脸,沉默了半晌,最后开口说:“走吧,我们没有时间浪费。” 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放弃了,可仔细一想,他会这么决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汉克说到底不过是王家雇来的伙计,他的死活王清正会在意,但不会挂心。而王浦元比我们早入墓室,祖孙二人到现在都没联系上,他自然更加担心亲人的安危,相较之下,必然果断放弃寻找汉克,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到行程上去。 “那汉克怎么办?” “中国人有句话叫‘生死有命’,他收了钱就该有这种觉悟。”王大少看了我一眼,“所以我一直搞不懂你们几个,不要钱、不要命的,到底为什么搅这趟浑水?”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胖子就抢着说:“谁说我们不要钱了,君子好财,取之有道。咱们生财之道各有不同,都像你们家那样搞垄断,世界人民还要不要过了?” 因为没有找到失踪的汉克,三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脚步也愈发沉重。我带着他们沿原路返回,心里不停地琢磨事情的始末,还是找不到半点儿头绪。好端端的一个人,平白无故地从我们眼前蒸发,难道还真叫鬼叼去了? 我们回到集合点时,李教授已经清醒过来,他坐在路边上,手里抱着水壶。shirley杨见了我,露出一个苦笑。我朝她摇头,示意没有发现。欧文举着步枪一直在他们身边戒备,见王大少回来急忙上前打听情况。他简单地将血迹的事讲了一下,然后扭头质问起李教授是不是隐瞒了什么。李教授此刻已经完全恢复了意识,他板着脸回答说:“我有什么好隐瞒的,知道的都已经说了。” 我深知老头儿的脾气,解释说:“您别在意,这小子欠揍没治了。我一点儿也不怀疑您的说法,要不是您发现得及时,说不定连我也捎带着遇难了。我就是希望您再仔细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细节。比如他的神态,他说了什么,他周围有没有特别的东西。” shirley杨说:“这些我都问过了,李教授受了刺激,不太记得当时的情况。我看你们还是别逼他了,万一再背过气去谁负责?还是说说你们那边吧,有什么发现?” “屁!”胖子一屁股坐在路边,“除了一摊血,连个鬼影都没有。你说这黑人兄弟是不是真叫粽子叼去了,可就是死了也该留个尸首啊!这真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奇了大怪了。” 王清正也在一边噼里啪啦地向欧文解释情况,我不甘心,又凑到李教授边上悄悄地问:“我当时看见你在和他说话,后来他还笑了。你还记得他说了什么吗?” 李教授哆嗦了一下,紧紧地盯着我说:“他、他掐着女声,又低又尖,说了好几遍,说‘有去无回’。我没有听错,我听得非常清楚,不会记错。”他说完又用恐惧的眼神看着我,“小胡,你说我是不是有毛病了,我……” 我忙说:“您没毛病,那些不是幻觉,汉克恐怕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此地不宜久留,您能走吗?不行我背您,咱们快点儿离开。” 李教授点点头,表示自己能走,我偷偷跟胖子说了汉克的事,他瞪起眼睛勾住我的肩膀,低声说:“这事还不够诡异?我看着墓里八成不干净。这么重要的情报老头儿怎么不早说,我肏,想想都瘆人啊!” 我说李教授恐怕真被吓得不轻,这事别提了,让大家都提防一点儿。 “不告诉他们?shirley杨也不说?” “说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白担心。怪力乱神的事越谈越容易出事。” 我提醒大伙儿留心周围的情况,然后调整了一下队伍,打算尽快走出神道。王清正与欧文依旧打头阵,我让shirley杨带着李教授走在队伍中间,自己和胖子负责垫底。胖子单手托着步枪,向我竖了一个拇指表示没问题。我叮嘱shirley杨戒备好四周,她问我是不是隐瞒了什么情况,我心说这娘儿们太了解我了,嘴上却依旧持强说:“没事。” 大概汉克的事情给大家造成了太大的打击,一路上大家都没怎么吭声,整个队伍陷入无比沉寂的状态。如果不是因为能够亲眼看见彼此,我几乎要以为自己是独自一人待在墓室之中。shirley杨回头瞅了我一眼,然后停下脚步对胖子说:“咱们换个位置,我有些话要跟他说。” 我不知道shirley杨这个时候找我想聊什么,她直勾勾地盯着我,搞得人浑身发毛。又走了好一会儿,她还是不说话,我只好开口坦白:“杨参谋明察秋毫,我有罪,我承认。” shirley杨眨眨眼说:“果然有事瞒着我。” “这你也看出来了?” “一半是感觉,一半是猜的。” “那不就是瞎蒙嘛。” “严肃点儿,老实交代。”shirley杨瞪了我一眼,小声说:“你瞒着我不要紧,其他人知道了会怎么想?在这种地方,一个小小杂念就能掀起轩然大波。钩心斗角的事我们见得还少吗?” 我清了清嗓子,解释说:“其实也没什么具体的事,李教授刚才告诉我,他听见汉克说了一些不太正常的话,声音也不对,怀疑是那种东西作祟。”我见shirley杨皱眉,又急忙补充说:“李教授当时情绪不稳定,保不齐是听错了,留心就是了,千万别当真。”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看还是告诉王清正,让他的人也留个心眼儿。” “你刚不说了吗?怕大伙儿有杂念,这种事没根没据的,说了反而招人嫌。” “事实就是事实,不能因为我们无法解释就假装它不存在。” 我看shirley杨在这件事上十分坚持,就松了口,答应一会儿休息的时候亲自去向王大少解释。她这才消了气,转过头去看着我们身后的神道,说:“汉克为了等你们两个,与前头的队伍拉开了距离。那段时间他是独自一人待在黑暗中的,但咱们前后距离最多也就二三百米,如果真是突然遭到了袭击,至少应该有时间呼救。何况他带着机枪,为什么一枪都没打出去就忽然死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李教授听到的不是幻觉……” 我顺着她的视线,也掉头看了看漆黑的神道,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截:“这事可不好说,阴宅多生精怪,何况这里又是个巨冢,如果真的盘踞了一些脏东西,也无可厚非。摸金发丘之辈要面对的除了先人留下的机关陷阱,更多的就是这些未知的威胁。这东西可不像粽子,塞两只黑驴蹄子再打两梭子就能打发。” 不知道为什么,我越聊越觉得口干舌燥,不知道是我眼花还是太紧张,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要把我拖进去一样。shirley杨扯着我的衣袖问:“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急道:“后边,后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我忙屏住呼吸,侧起耳朵仔细辨听,果真听见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地朝我们靠近。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将手电照向刚才走过的路,那声音越来越响,不断地在黑暗中回荡。这时,胖子他们也停下了脚步。王清正举起步枪跑上前:“什么声音?” “不知道,从后边追上来的。”一旦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从身后追上来,大伙儿一下子紧张起来。像是为了呼应我们的感觉,黑暗中又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这次是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声音,简直就像在耳边响起来的一样。不光是我,所有人都吓白了脸,欧文直接拉开了保险栓,朝着漆黑的神道“砰”地放了一枪。 那声音并没有随着枪声而消失,而是越来越近。欧文眼见威胁没有效果,又接连放了几枪。我只恨自己不是孙悟空,看不清黑暗中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向我们逼近。 “跑?”胖子举起枪询问我的意思。 “不能跑,弄清楚是什么东西再说,说不定汉克就是折在它手里。”我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恐惧,一鼓作气向着怪声走去。胖子紧跟着我也冲了上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跟它拼了。” 那一刻,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不断接近的诡声,黑暗中渐渐地出现了模糊的轮廓,我们举着手电又朝黑暗中靠了几步,在微弱的光线中,一个高大的物体正在一瘸一拐地朝我们接近。我眯着眼睛,想要分辨出它是个什么玩意儿,这时,原本站在我们身后的欧文再也承不住这股恐怖的气氛,他两眼发红,大吼大叫着一边射击一边越过我们冲向那个模糊的身影。我险些被他撞倒,想要拉住他的时候,这伙计已经一个箭步跃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紧接着就是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shirley杨被吓得跟着“啊”了一声。 王清正指着逐渐清晰的黑影结巴道:“是、是、是他,他回来了。” 我定眼一看,黑暗中亮起了一道白色的月牙,随即反应过来,是汉克。他似乎受了伤,右半边身体拖拉着摇摇欲坠,正缓慢地向我们靠近,我们之前听到的声音是挂在他腰间的枪托不断碰撞产生的。 李教授推了一下眼镜,等他看清来者之后几乎要跳起来:“你,是人是鬼?” 这个问题也正是我们想问的,但是汉克依旧挂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坚定不移地向我们走来,他很快就完全走出了那片黑暗,直挺挺地冲着我们的手电光逼近。而先前发出惨叫的欧文再没有其他动静。 王清正的声线有些发抖,他故作镇定地朝汉克喊起了一大串英文,我虽然听不明白,但他的声音十分恼火,似乎是在质问对方。此时的汉克依旧拖着奇怪的步伐不断上前,离我们大概只有五六米的距离。 shirley杨拉开保险栓说:“不能再让他靠近了。他再不说话,我们只能开枪了。” 我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事情既然发生了总有解释,汉克不会无缘无故变成这副样子,如果他还活着,只是被脏物沾了身,我们枉杀的就是一条人命。李教授已经克制不住自己的恐惧,他大叫一声,转头就跑。他的情绪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我脑中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砰砰砰”接连好几声枪响。在如此近的距离中枪,汉克居然只是稍微往后倾了几下,随即又执着地向我们走来。 “没有血,死人!”我看了一眼地面,立刻喊道,“开枪,所有人开枪!” 这下所有人都不淡定了,m16是三点式步枪,这加强了射击的命中率,可即使我们四人同时开火依旧无法阻止汉克的脚步。 我拔出匕首飞身上前,一刀顶入他的喉咙,正因为贴得很近,我清楚地看到了汉克泛白的眼球。他身上少说也有十来个弹孔,但没有一处血迹,很明显中弹之前就已经死亡多时。我那一击笔直地插入了他的气管,清脆的“咔嚓”声之后,我不敢再等,左手随即托起手柄再次用力深入,然后狠狠地朝旁边划拉过去。汉克的脖子在瞬间断了大半,摇摇欲坠地挂在肩膀上,我本以为事已至此,他再无行动能力,哪知道他双臂一振,直挺挺地朝我夹了上来。我抬臂挡了一下,却抵不住他那一股怪力,被他死死地扣在胸前。瞬间,一股腐坏的肉味像炸弹一下充满了我的鼻腔,我差点儿当场被呛得吐出来。 那厢,胖子和shirley杨已经反应过来,两人一左一右从侧面冲了上来。shirley杨二话不说,抄起步枪就砸上了汉克那颗晃晃悠悠的脑袋。胖子拉起汉克的手臂,边扯边喊:“这家伙诈尸的速度也忒快了点儿吧,才多大会儿工夫啊!撒泡尿都不够啊!” 我被他勒得够呛,提膝猛撞了数下,无奈那双熊臂死活没有松动的意思。这时就听“咕噜”一声闷响,汉克原本就只剩最后一点儿皮肉连接的脑袋被shirley杨一记狠敲滚落在地。 “这他妈的还不死!”王清正此时也震惊,我扯起嗓子喊道:“别傻站着,还不过来帮忙。”王大少蒙了一下,手急脚忙地跑上前来帮着胖子去拉另一边的胳膊,两人合力之下好歹脱出一丝间隙,我猛地提气下蹲,从断头尸的桎梏中脱身而出,来不及喘气,劈头顺起shirley杨的步枪,一个跃步上前直接捅进了尸体断裂的颈脖中间,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子弹在尸体内部炸开的威力惊人,我被震得连退好几步,汉克身上原本凝固的血液和着鲜红的肉块炸得到处都是,我被溅了一脸碎肉,顿时整个胃都燃烧了起来,趴在一旁将晚饭吐了个干净。 其他人的情况比我好不了多少,胖子蹲在地上直吐吐沫:“我肏,老胡你个王八蛋,开枪不会喊一声。我肏,我是不是把什么东西吞进去了?我肏!” “总算倒了,”王清正满脸是血,瘫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说起话来前言不搭后语,估计吓得不轻。 我连续吐了三四次,直到将肠子都吐空了,才慢慢缓了过来,这才有工夫去检查尸体的状况。 “死了。”shirley杨一脚踩在尸体肩头,一手提着步枪使劲拔了出来。我走上前去,发现汉克的尸体被炸得已经不成人形。 “他身体并没有僵化,四肢关节也很灵活,不像僵尸。” “难道只是单纯的诈尸?那他又是怎么死的?” 我让王清正帮忙将汉克的尸体翻转过来,想要在他身上寻找致命伤。可刚才那番搏斗太过激烈,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就算真有什么伤口也早毁了。 “欧文跑哪儿去了?”王清正这一问我才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欧文同志自从刚才发出惨叫之后就再也没有吱过声,更没有见他从黑暗中走出来。 胖子抹了一把脸,指着无头尸说:“那伙计冲进去的时候肯定撞了个正着。不过时间那么短,估计出不了人命,八成吓软了,我去找找。” “你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去。”胖子右手不方便,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去涉险。他自己却满不在乎道:“你把地上那位料理干净了再说。在这种地方死得不明不白,处理不好会出问题的。” “咱能不动不动就乌鸦嘴吗?尸首都烂成这样了,它要是再跳我也没辙。” “身上没有伤口,那致命伤会不会在头上。”shirley杨灵机一动转头问我,“脑袋呢,刚才不是就掉在这附近吗?” 我一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当时情况太乱,我哪顾得上去注意他的脑袋。王大少此刻已经恢复了精力,忍不住又耍起了嘴皮子,不满道:“谁让你砸那么狠,他怎么说也是我带出来的,现在连个全尸都没有,我回去怎么向爷爷交代?” “拉倒吧,现在说风凉话,当初汉克出事的时候,是谁第一个放弃搜救行动的?有工夫闲扯,还不快去给你的好兄弟找脑袋?” shirley杨咳嗽了一声,示意我们不要内讧。她指着第一次交火的地方说:“我记得好像往那儿滚的。别吵了,你们找头,我去找李教授,他当时逃那么快,别又缺氧晕过去了。” 既然shirley杨开口,我也不好意思再跟他吵下去,脱下沾满尸血的外衣,擦了一把脸就拎起王清正一道朝神道外缘去寻找遗失的人头。 “这么大的地方找一颗人头,有这个时间为什么不去追前边的队伍?”王大少随便晃悠了两圈,走到我跟前说没有收获,提议把人集合一下,赶紧离开这里。我说:“再找找,这事悬在心上,谁能走得踏实?”他虽然满脸不悦,好歹还算配合,打着手电又回到最初搏斗的地方。 我绕了一圈回到原点,发现胖子还没有回来,心中不免担忧他这一去时间有点儿太长了。王大少正在研究汉克的无头尸,他抬起手电问:“你开了几枪?” 我说:“就一枪,你有发现?”他微微颤抖了一下,指着尸体的腹腔说:“你自己看。”顺着雪白的手电光,我可以清晰地看见被掏空的尸体,他身体两侧的肋骨断了好几根,有一些零碎的血肉糊在周围,如果不刻意观察,根本注意不到血肉模糊的腹腔内早就空无一物。我那一枪的威力再大也不可能造成如此恐怖的伤口,那么他的内脏和肚肠都到哪里去了? 王大少见我沉默,也觉出味儿来,扯下外套盖在尸体身上,问我下一步怎么办,还找不找了。眼看事情越发诡异,我满脑子都是那摊烂如泥沙的尸体,心里始终觉得必须追查到底。 “这事得让他们知道,先把大家集中过来,今后避免单独行动。”我不禁后悔刚才贸然提出分头找人的建议,不管汉克碰到的是什么,我们现在都没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应付自如。一想到shirley杨和胖子可能遭遇到的危险,我再也蹲不住了,立刻起身朝胖子那边跑。我接连喊了好几声,就听见胖子瓮声回应道:“杀猪呢!那么大嗓子。老子又没死,你号个屁啊!”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胖子半拖半背地扛着欧文,步履艰难地向我们这边走了过来。王大少急忙上去帮忙,胖子喘了一口气说:“别看洋鬼子块头大,那胆子比蚂蚱还不如。这伙计倒在路边,估计吓瘫了。哎哟,累死我了,吃肉长大的就是不一样啊!倍儿沉。” 我见两人都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汉克死得很怪,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你们没事就行,咱们去追shirley杨。” “不能吧,当西瓜掏啊?”胖子咋舌道,“我就说嘛,百年精、千年怪,这秦王墓里指不定已经妖精开会了。” 我没心情跟他贫嘴,一门心思地想着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仔细一想,神道情况没有好转,跑来跑去还不一样都在墓里。但人就是这样一种喜欢自我欺骗的动物,总觉得走得越远越安全。 很快我们就找到了shirley杨,李教授这次不负众望,没有昏倒,只是跑得太急崴了脚。我们过去的时候,他和shirley杨正坐在路边休息。我将欧文平放在李教授身边,然后把发生在汉克身上的异变告诉了shirley杨。 “这样一看,墓里的确有古怪。我同意老胡的想法,大家避免单独行动,抓紧时间找到王老爷子的队伍。” 王清正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发,听了shirley杨的发言,他第一个带头站起身来。我说:“你带来的人还没醒,咱不急那一会儿,调整好状态再走。” 他踹了欧文一脚,骂了声:“废物。” 李教授心有余悸,他问我汉克怎么样了,我怕说得太详细又吓着他,斟词酌句、半真半假地把大致情况讲述了一遍。 “哎呀,我就说他当时不对劲,可是……”李教授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问关于怪声的问题,我安慰说:“当时情况那么紧张,四周黑灯瞎火的,说不定只是风声,您听差了。再说了,牛鬼蛇神咱们见得还少吗?不就那么回事,习惯就好。” 李教授摸了摸心坎,坐在一边不说话。胖子推推我:“你小子忽悠人的本事见长,还习惯就好,你习惯一个我看看,哪次不是闹得鸡飞狗跳。” “人家一把年纪了,回头吓出病来谁负责?尸体的事千万别跟他说。” “这个我懂,可咱也不能全不拿它当回事。”胖子瞄了一眼李教授,确定他没有注意我们的谈话,“别说一号墓里那几个被木头撑死的,就刚才那位兄弟,肠子全被扯没了,想想都瘆人。咱先前光听说秦始皇是个暴君,怎么连他埋炉子的地方也尽整这些幺蛾子。太血腥、太暴力了,简直惨不忍睹。我提议待会儿咱们把看上眼的都带走,狠狠地抄他家。” shirley杨一针见血地指出:“说到底你还是惦记着明器。” “话可不能这么说,”胖子分辩道,“我心里大部分时间是在为林芳同志担忧,偶尔思及明器,也是为了支援国家建设。” 就在我们闲扯的间隙,那个大兵欧文总算醒了,小伙子吓得不轻,问他看见什么却含含糊糊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不停地喊上帝。我说:“缆绳还在洞口挂着,你要是觉得不适应可以先回营地。”欧文瞪着眼睛,先是点头,随即又摇头,看样子是不敢一个人单独折返。王清正觉得掉面子,骂了声娘,然后大声宣布继续前进。胖子瞧不惯他那副地主老爷的脾气,我说:“这年头愿意冲在第一个的好少年不多了,你就随他去吧。”胖子一想也是,我们就继续抱在队伍的尾巴上,让王清正带着欧文走在最前头开路。 第八章 无尽神道 李教授这次也不嚷着要研究沿途的牌坊和壁画了,他和胖子两个人一个折了手一个崴了脚,相互扶持着,没事聊两句家常,倒成了一对忘年交。shirley杨闭口不谈刚才发生的事,我知道她是怕勾起团队的恐惧,所以也就不再去想其中的种种,一门心思放在赶路上。 冗长漆黑的神道像是没有尽头一样,一直延伸到肉眼无法触及的远方,我们走了半个钟头,脚下依旧是看似没有止境的花岗岩,大家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王清正走走停停,最后直接跟我们混成了一团。 “咱们走了有多久了?一个钟头?四十分钟?” “从下来到现在一个钟头有了,不过中间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趟。真算起来最多三十分钟吧。” “那也不算少,”王大少掰了一下手指,“起码两三公里下来了,怎么还没从神道走出去?是不是半道上有什么岔路,咱们错过了?” “两边都是墙,哪儿来的岔路。继续走吧,自古华山一条道,走到头还怕没路?”胖子扶着李教授满头大汗道,“我们两个伤员都没喊累,你好手好脚的有什么可抱怨的?真是资本主义的大少爷,又专又修。” 我看李教授一大把年纪,身上还挂伤,有些于心不忍,就问他能不能坚持。老头倔得很,一甩手伸出五根手指说道:“别问长征苦不苦,还能再走两万五!” “好,您老不累,我们就更不累了,咱们继续走。”我原以为最多再走半个钟头就能通过神道进入墓室的正殿,可三十分钟又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能看到出路的迹象。 “老胡,等等,李教授他快虚脱了。”胖子手忙脚乱地搀着李教授,老头儿身上的衣服湿透了,连睫毛上都挂着汗珠,嘴里一个劲儿地念叨着“红军不怕远征难”。shirley杨拿起水壶给他喂了水,他喝一半吐一半,到最后瘫在地上,再也走不动半步。 “这有点儿玄乎啊!”胖子指着两壁说,“走来走去都是岩墙,四周的景色也没见有什么变化,你说是不是碰上鬼打墙了?” 我摇头:“以往撞怕了,我沿途留了标记,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重复的记号。” “可这不科学啊,咱跑了一个多钟头,这就是紫禁城也该溜一圈了。何况走的又是直线。你说暴君嬴政藏个炉子至于藏这么深吗?难不成还跟万里长城似的,延绵到关外去了?” 王大少的体力比起在秘鲁的时候好了许多,但现在的环境又比当时恶劣许多,浑浊的空气,四周漆黑一片,时间的概念在地下被模糊,疲惫感也加倍了,连我都感觉渐渐透不过气来,恨不得立刻在头顶上捅出一片天来。 胖子整个人瘫成了一个“大”字形躺在地上,我让他把背包交给我,他摇头说:“休息一会儿就行了。当年插队的时候咱们为了去镇上看戏,山路一走就是一夜,这点儿路算什么。” shirley杨说:“这么长的神道倒是第一次见到,不知道能不能够上世界之最。” 李教授又掏出了他的工作日记本,开始兢兢业业地记录沿途的见闻。欧文可能是我们几个人里边体力最充沛的一个,他恢复能力很好,看样子已经从刚才受到的冲击中缓过来了。他从包里掏出一个望远镜,像煞有介事地观察起前方的情况。胖子说:“黑灯瞎火的,你起什么劲?快别闹了。”王大少说这是他们工厂的最新产品,具备微光夜视功能,比越战时期的红外线望远镜要先进,以后有望打入主流市场。我说:“敢情你们家还倒卖军火?” 他不屑道:“自主研发,流水线生产,运输、销售一条龙服务。这年头倒卖才能挣几个钱?我呸。” 我心说,难怪老王家财大气粗,原来背地里还有这么一手。那么他与林芳的相识必定不是偶然,双方的利益纠缠更不会只有一座秦王墓这么简单。 shirley杨趁着休息的机会替胖子和李教授检查伤处,又借此帮他们换了绷带和膏药。 “适当休息一下就走吧,歇久了人反而要生锈。”李教授一丝不苟地写完最后几个字,将笔帽套了回去,“娘娘山整体海拔不超过两千米,墓室再大能大到哪里去?神道再长还能通天?我老头子都不怕,你们几个年轻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欧文侦查完前头的情况,回来说:“暂时没有发现。”我们补充完水分之后继续踏上了旅程。这一次,李教授斗志昂扬地走在了前头,说要给我们树立榜样,但是很快,他的步伐就慢了下来。到后来,大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整支队伍出奇的安静,如果不是因为时不时地回头看一两眼,我几乎感觉不到其他人的存在。这种熬人的情况持续了很久,我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走路全靠机械性重复。明明在心中无数次地呐喊“停下来休息、停下来休息”,可身体一点儿都不听使唤。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中邪了。 长久的沉寂最后在shirley杨的叫喊声中打破了。她拉住我,抬起手臂指着自己腕上的表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走过。” 我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她又说:“我帮李教授包扎伤口的时候,顺便看了一下时间,当时是凌晨五点整,你再看现在指针指示的时间。” 时针赫然停在五点上。 “是不是摔了?”之前的搏斗十分激烈,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磕坏了。 shirley杨摇摇头,她转身问跟在后边的李教授现在几点,老头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很爽快地低头看了一眼说:“这才五点钟,大家抓把劲,胜利就在眼前。” 胖子不解道:“怎么才五点?我记得咱们下来那会儿天都亮了。手表坏了吧?” “胡说,我这块表是全国劳动技能大赛冠军的奖品。我每天都对着广播调时间,可以负责任地说,一秒钟都不会错。” “您老的意思,咱们已经在地底下待一整天了?现在是下午五点钟。” “这,这……”李教授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他疑惑道,“神道就算再怎么长,也不能要花上十几个小时……” “就算真有那么长的神道,我们也不能一直走到现在。”shirley杨放下背包说,“正常行走状态下,人类的极限是五个小时。十几个小时的路,别说是您,就是我们也吃不消。” 她说完之后,大家都沉默了,估计都憋着劲儿在思考为什么。恐惧的气氛又逐渐升腾弥漫在队伍中,我一看事态发展不对,急忙咳嗽了一嗓子,开导大家:“从辩证唯物主义的理论出发,时间是绝不会停止的,这一秒的我和下一秒的我,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我……” 我说完,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盯着我,像在等待下文。我只好可劲儿地在肚子里搜索与之相关的知识,最后憋出来一套连我自己都不信的说辞:“首先,手表这东西毕竟只是电子设备,作不得准。它作为一个计时工具,完全不能代表时间本身。我们甚至可以假设,墓室里有某样东西正在干扰电子设备的正常运转,这种情况咱们不是没有遇到过。至于走不出去的神道,很有可能就是墓室设计者精心安排的陷阱。自古至今,防盗手段多到匪夷所思,但是细分之后无非两种。要么玩硬的,在墓室中布置弓戟流火、黄沙走石之类的陷阱,从肉体上摧毁盗墓者;要么玩阴的,画符刻咒甚至不惜养鬼藏怪,在精神层面上对敌人进行摧残。” “那咱们这是?” “你们是愿意相信时间能停止,还是愿意相信这条神道的长度已经超出了常识范围?” 王清正率先发话:“肯定是后者,前者没有科学依据,世界上不存在永恒的时间。” shirley杨说:“非要说哪种可能性更大一点儿,我们只能假设问题出在神道本身。我估计咱们来到这里已经有两个小时以上了,当然,这两个小时到底是现实中的时间还是人体自身的错觉,现在还不得而知。咱们可以现在就回头,或者继续走下去寻找答案。最坏的情况就是回头的路也被堵住了,永远困死在这里。最好的情况则是找到了神道的尽头,顺利到达二号墓中的大殿。” 李教授掏出他的工作日记本,沾了一口唾沫,认真地翻开来为我们解说道:“你们看,这是我从沿途的墙壁上记录、摘描的花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一段是重复的。这是一个好消息,起码说明咱们走的不是回头路,没有被困死在同一个范围内。” “可这路到底是通到什么地方去的?”胖子晃了晃手电,“两个小时的路,都够下趟山的啦!” 他这个说法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分析说:“这段神道路况平整,没有特别的陡坡或者转折点。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墓室的入口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二号墓通往其他地方,神道不过是一条地下公路。” shirley杨补充说:“一号墓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过了,是一处单纯的祭祀用公墓。而根据王浦元的消息,三号墓里并没有特别的发现。这两处墓占地面积都达到一千平方米以上,几乎囊括了小半个山头。假设我是墓主人,我绝不希望自己的墓室和这两个地方贴在一起。所以二号墓通往其他地方的可能性很大。” 我努力回忆残卷中的内容,其中关于虚冢假穴的描述并不在少数。这种疑墓的安排有些是为了迷惑盗墓贼,有些则是出于风水的考虑,必须在整个风水盘上造势点睛。shirley杨的分析给了我很大信心,我对大家说:“真要是神鬼作怪,咱们担心也是枉然。毛主席说得好,与人斗其乐无穷,咱要是输给这点儿心理压力,那以后也都甭混这行了。还是那句老话,回家种田卖红薯。从目前的种种线索来看,这个神道只是单纯的长,跟那些乱七八糟的情况无关。我们如果能够克服对未知的恐惧继续前进,不说很快吧,起码再来两个钟头,也该见着光了吧?路是人修的,古时候科技又不发达,老百姓生活水平有限,秦朝时候活过四十岁那都叫长寿。他就是修一辈子,能修多长?咱们还怕走不到头吗?” 胖子顿时对我肃然起敬,竖起拇指夸我有领导人的气魄。“胡司令此话有理,我就不信他有种挖出茶峒,挖到美国去。不就一条破神道吗?咱身上的粮食和水起码能坚持一周的时间,这要是还走不出去,我回头就把王字倒着写。” 王清正笑了笑,将背包打开,翻出一个酒精炉,然后又取了吊锅和罐头。我说这小子来的时候怎么背那么大一只包,敢情大少爷全当郊游在使。 “既然大家都说没问题,我当然更没问题了。大家忙了一整天,什么都没吃,先补充体力,剩下的路一口气走完它。爷爷还在前头等着,我可不愿意落后。” 胖子切开一盒罐头,发现是酱牛肉,二话没说先拈出来一块塞进嘴里,边吃边感叹帝国主义腐朽,军粮里还有肉。王大少随即又掏出来一包被压得扁扁的真空袋,我摆手说:“压缩饼干就算了,吃不下干粮。”他打开包装,把食物丢进饭盒,然后倒上水,又把整个饭盒放置在酒精喷灯上。不一会儿,香气就出来了。 “土鳖了吧?最近的口粮流行冷冻脱水处理,炖上热水立马就能吃。这一袋是主食,土豆和牛肉混的。我这儿还有蛋糕和水果,谁要?” 就这样,原先恐怖凝重的气氛被活生生地打造成了地下茶话会。期间,胖子还就中国副食品问题做了重要讲话。李教授认真聆听,并做了详细的笔记。老头儿一本正经地说小胖子考虑得非常全面,回去之后他要整理一下,争取发到国家级的刊物上去。 一阵风卷残云过后,我们将小灶清了个干净。胖子拍拍肚子说:“肚里有粮,心里不慌,我现在觉得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各位同志是不是深有同感?” 我说:“别的不知道,吃完的垃圾都打包,注意保护墓室环境,别回头考古队挖进来的时候看见一地塑料包装袋,那叫怎么回事?” shirley杨帮着我打扫了一圈,然后大家就各自背上行李出发了。我给大家打了预防针,告诉他们接下来的道路会很艰难,所有人都要做好心理准备。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接下来,枯燥乏味的步行又进行了将近三个钟头,我们依旧没有走出这条脱离一般常识的神道。我内心好几次都产生了动摇,可看着其他人,我始终无法放弃希望。就这样,大家憋着一口气,又走出了半个钟头。这时,不停高举望远镜的欧文高声呼喊:“有人了,前面有人!”听到这声呼喊堪比见到沙漠中的绿洲,使得我们全体人员精神大振。 我夺过望远镜,果真在夜视屏中看到两团人影一样的东西在晃动。我将望远镜递给shirley杨,她看了一眼说:“有明显的光学反应。就是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我们的人。” 李教授也抢着看了看,喜道:“墓室空间非常广阔,有墙柱,还有明显的甬道走廊。不管对方是谁,至少我们已经顺利地从神道脱出了。” 胖子吐着酸水抱怨说:“整整五个小时的路,我还以为这条路真就没个完了。也不知道咱们头顶上现在是什么地方,我估计肯定超出娘娘山的范围了。” 王清正急切地盼望着跟家人会合,他将背包甩给欧文,自己举着手电,一溜烟地跑向了前方。李教授不知道是因为情绪激动还是体力透支,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我们一看他老毛病又犯了,也不顾上王大少,一群人手忙脚乱地将李教授扶坐下来,给他顺气抚胸。老头喘了一阵儿,搞得我心惊胆战,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就过去了。他翻了两下白眼,用手拍拍胸口说:“好了,好了,我太激动了。你们让开,我没事。”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刚要转身去看王大少那头的情况,就听见不远处炸起了一连串的巨响。shirley杨喝道:“出事了,机枪!” 我怎么也没料到前方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交起火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欧文已经率先冲向了大殿。激烈的枪声继续了一阵儿之后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寂静。等我赶到现场的时候,遍地都是弹头,王大少的手电滚落在一旁。shirley杨和我对视了一眼,都意识到问题严重。这座大殿与李教授预计中的一样,是按照死者生前的格局所制,整个大殿空旷高耸、气势巍峨,大殿四周布有墙柱,不停地回荡着我们的脚步声。胖子很快就带着李教授追了上来。 “人呢?”他张望了一下,捡起手电说,“这不是那小崽子的东西吗?” 整座皇殿的面积大得惊人,照明设备所及的范围有限,我们还不清楚刚才是什么人在交手,单从枪声密集而短促的节奏来看,更像单方面的射击。李教授说:“敌人会不会埋伏在黑暗里准备偷袭咱们?”我说:“这一片就咱们这儿亮,要打早打了。快找人要紧,说不定还有救。”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我心里还是没底,依照王清正那个性格,要是没事早就喊了,哪轮到我们去找。 我正想着要从什么地方下手,shirley杨偷偷拍了我一下,神秘兮兮地说:“都别动,那边有光。”我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瞥了一眼,果真见到一团模模糊糊的白光,光圈后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匍匐在黑暗之中。 李教授瞪大了眼睛,要不是胖子一把按住他,这老头儿几乎要跳起来。我让胖子继续在原地打着灯做掩护,然后潜下身去慢慢地朝发光的地方移动。稍微靠近之后我才发现,那是手电筒发出的光。那是一支包裹着橙色塑料外壳的民用手电,尾巴上还拴着一条编织绳。可能因为电池快要耗尽了,手电中的光线变得晕晕沉沉,垂挂在一座雕花横椅的边角上。我不知道手电的主人是谁,更不明白它为何出现在这个地方,我回头看了一眼,胖子还在原地张望,shirley杨却不见了踪影,想来她一定也在向我这边靠近。我看着那道忽明忽暗的光线,不再犹豫,伸手去抓尾巴上的那条编织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在快要碰到绳子的瞬间,我好像看见什么东西从横椅底下蹿了出去。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指尖忽然一凉,一个黑影扑了上来将我狠狠地按倒在地。我护住咽喉,侧身一翻,二话不说就是一脚。黑影咳嗽了一声,我顺着声音冲上前去,将对方提溜了起来,仔细一看,居然是王清正。他两个眼睛布满了血丝,不停地挣扎着要从我手里挣脱。我反手给了他一耳光,他这才消停下来,傻傻地看着我,愣了一下,随即大喊道:“好多人头!到处都是人头!” 王清正这小子虽然平时油腔滑调不太靠谱,可关键时刻起码能顶上用场,如果不是见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景象,他绝对不至于吓成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将四周快速地扫视了一遍,并没有看见他所说的什么人头,倒是看见欧文躺在一边喘着大气。他身上都是血,似乎中了枪。 shirley杨此时已经从黑暗中探出身来,一见这场面,什么都没问,先帮着欧文处理起了伤口。王大少待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结巴道:“我,我打伤的?” 我有点儿不忍心,但这种时候说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见我默认,表情顿时变得更加失落。胖子和李教授先后在大殿的墙柱上找到了灯盅,里头装的万年油尚未干涸,只是灯芯早就烂没了。我们撕了一些绷带,沾上灯油之后做了自制的灯芯,一连点了五六盏,半个大殿顿时亮堂起来。 “小王八蔫了?”胖子看了一眼受伤不起的欧文,问我怎么回事。我对当时的情况也不太了解。王清正回忆说:“之前明明有两个人站在这里,我走过之后人就不见了。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撞了我一下,力道很大,手电立马掉了,就在它落地的瞬间,我看见一个人站在边上,也不能算人,反正就是一个像人的东西,跟我贴得特别近,浑身都是脑袋,我就开枪了。” “不是,什么叫浑身都是脑袋?” “我也说不清,就那一瞥的工夫,我光看见那人从头到脚都是脑袋,也不知道是自己长的还是后来挂上去的。当时手电落到一边,我也不敢犹豫,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指着欧文和我说,“你们俩就突然冒出来了。” 胖子听完大笑了一声说:“说到底你自己也没闹明白有没有看见,依我看就是你丫胆子小,看错了还找理由狡辩。” “放屁!那么大一个人我还能看错了?那就是一个长满脑袋的怪物。” “行行行,你可劲儿造,可劲儿编,一听就是打小没听过西游记,再妖也得有手有脚吧?浑身脑袋,你变一个出来我瞧瞧,我看它拿什么撒尿拉屎。” 我虽然不相信天下间有什么长满脑袋的妖怪,但也同样注意到一件事:之前我们的确见到大殿中有人,可现在他们不见了。李教授对两人的争吵不闻不问,又一心扑到了他的研究中去。shirley杨为欧文处理了伤口,擦了擦手说:“没伤着筋骨,只是擦伤,不过也够他受的。我们没有麻药,伤口都是硬缝上的。他说过来的时候看见有人扑向王清正,但是当时太黑看不清脸,那个人个头很大,比他还高半个头,动作比较僵硬。” 欧文是典型的西方大块头,对方要是比他高,那起码有两米。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想要避开我们的视线躲在空荡荡的大殿中显然不容易。 “八成是跑了,这里藏不住人。”我沿着横椅周围检查了一圈,发现我们并不是第一批抵达这里的人,“弹头口径不对,这种小口径子弹应该是手枪。”我将捡到的弹壳交给shirley杨,她看了一眼,很肯定地说:“口径不一样,也不是美制。看见弹壳上面的划痕没有?这是黑市货。” 王浦元和那个叫早稻田的日本人都抢我们一步,但从下地的时间推算,即使他们交上手也不该是这里,那么这些子弹为什么会出现在大殿里?是不是有人跟王清正一样,遭遇了不明物体的袭击呢?想到这里,我准备将附近再翻查一遍。大殿内部除了一些象征意义上的铜人铁戟之外,最引人注意的就是沿墙排列的一组编钟。这座编钟分三层,总高两米上下,我粗略地目测了一下,整座青铜钟架上起码有五十多只大小不一的钟磬,均保持着自然垂挂状态。胖子站在编钟面前久久不能自已,我走过去对他说:“别做梦了,老李盯着呢。你敢打这玩意儿的主意,他第一个跟你拼命。” 胖子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道:“你看其他物件,不是太大就是太沉,就这编钟刚刚合适,我也不拿他别的,就顺一个零件,权当这一趟的辛苦费。老胡,要不你也卸两个,回头说起来就当土特产呗!”胖子说着就伸出手去拆,不想动作太大,“咚”的一声脆响,钟铃应声落地,回音久久不散。 李教授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我们大骂:“你们这群小兔崽子,这是国家的东西,谁让你们乱碰了?”他连滚带爬地冲了上来捡编钟,老头儿情绪太过激动,一不留神蹿到了钟架底下。顿时,整座编钟都被他撞得左摇右摆,满架子的乐器不断地碰撞发出杂乱无章的声响。眼看编钟摇摇欲坠就要砸到李教授,我哪有闲工夫分心,急忙用背脊顶住了钟架,无奈这玩意儿死沉死沉的,地面又滑,我刺溜一下差点儿顺势倒了下去。好在其他人反应快,合力在第一时间稳住了钟架。我见李教授还趴在地上,怀里掩着编钟,忙上前扶他起身。老头儿抬头看了我一眼,拖着哭腔说:“碎了,都碎了。我听见它咔嚓一声……” 我知道他说的是怀里的编钟,就安慰说:“您先爬起来,咱看看它碎得厉不厉害,说不定还能抢救一下呢。” 李教授哭丧着脸将捂在胸前的手慢慢移开,我们几个人围上前一看,全都傻了眼。哪有什么编钟,一地的碎骨,仔细一看居然是颗骷髅头。王大少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大叫了一声,冲上前来就是一顿猛踩。我和胖子将他架住,就听李教授鬼哭狼嚎道:“别踩别踩,这也是国宝。” “怪物!这是怪物!它是怪物!”王大少拼命挣扎,想要逃脱我的钳制,力气大得惊人。欧文在一旁傻看着,不知道该帮谁。 “你冷静点儿,看仔细,它就是一颗普通的头骨!”shirley杨反手给了他一耳光,岂料他挣扎得更加厉害,双脚不停地扑腾,几乎快要腾空。 “肏!”我也分不清他这是真疯还是假傻,抽出手来了一掌给他劈晕了。 “扶着你家少爷。”我身上被王清正抓了好几道血印,没好气地将他丢给了欧文,然后又警告说,“看好了,一会儿要是再犯嫌,老子直接捆了他。” 李教授捧起那一摊被压碎的头骨,跟亲儿子一样宝贝。他试着将其中几块比较完整地拼合在一起。 胖子说:“骷髅有什么好拼的,咱那编钟呢?”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李教授又开始激动了:“哎呀,编钟呢?刚才明明护在身体下面了,好端端的就变成了头骨。你要负责,快找,快找……”他抱着碎骨舍不得放下,心里又惦记着那颗滚落的编钟,满脸急切。胖子自知理亏,可嘴上不肯服软:“不就一铁疙瘩嘛,架子上有的是,咱们中华民族地大物博,不缺那一颗。你急个什么劲儿,就这么大点儿地方,我给您找还不成吗?” 我觉得事有蹊跷,大殿象征墓主人生前办公行政的朝堂,出现兵刃、乐器、书籍都不奇怪,可唯独不该有人头。何况这一片我刚才就已经搜了个遍,根本没有多余的地方藏尸骨,这颗人头就像凭空冒出来一样叫人心生寒意。此时,李教授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拼接工作,除了一些碎得太细无法拼凑的缝隙,基本上算是一个比较完整的头骨遗骸。 “眼间距未免太大了,看着像是小孩子的模样。” “不,头骨没有明显的预留带,从大小和自然缝来看,这是一颗成年男子的头骨。”李教授专攻考古学几十载,在看骨辨人方面很有自信。我从他手上接过头骨,贴在自己脸前比了一下,大小差不多,可两眼确实远得有些离谱。胖子笑着说:“就中间那空当,都够再长一只眼睛了。”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关键问题,它没有头盖骨。”shirley杨伸出五指扣在头骨顶端,“能拼的部分都已经拼上了,唯独没有头盖骨。你们看头顶上的这圈切口,边缘相当工整,没有一点儿粗糙的痕迹,简直可以媲美现代手术。” “切掉了?”胖子眨巴眼道,“我说嘛,头骨那么结实的东西哪能叫他一压就碎,原来是天灵盖没了,难怪这么脆。” “这颗头骨本身也很脆,钙质流失严重,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李教授想再研究一下,可毕竟临时硬凑,没有经过粘黏修补,骨头很快又散了架。 我看李教授抽搐了一下,知道他在心疼,安慰说:“我们还没有找到主墓室,前边又有悍匪,头骨可以回头再来研究,现在还是赶路要紧。” 胖子撅着屁股从钟架下边退了出来,他提着编钟谄媚地递到老头面前:“您看,好好的,没磕着也没碰着,咱立马给它挂回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您老也别为了一颗破骷髅头伤心,谁死到最后不是化一摊白骨。还是追小鬼子要紧。” 我满脑子都是那张不协调的骷髅脸和王大少口中所说的怪物,虽然不愿意放弃调查,但胖子所说的的确是事实,除了加快脚步继续追赶先头部队之外,我们没有任何时间可以浪费。shirley杨对那颗没有头盖骨的骷髅也很感兴趣,她和李教授一同将碎骨扫在一起,用防水布裹成一团塞到了钟架底下。 “我有一种感觉,王清正看见的怪物跟这颗头骨之间有着莫名的联系,可具体是怎么回事又说不上来。”shirley杨凝视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碎骨,叹了口气,转头对我说,“从弹头的数量来看,不止我们遇到过袭击,在王大少之前已经有人到过这里,他们还曾经因为某种不得已的情况开过枪。没有发现血迹,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会不会……” 我知道她还在为大殿中可能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危险而担心。老实说,我自己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大殿虽然看上去空旷冷清,可总有一股不明的风不时地从我脑勺后边掠过,那种抓不着、说不明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我拿出地图,将接下来要走的路线指给大家看:“根据王浦元这张图,咱们已经到了墓室的前堂,再往地下走应该就能找到卧寝,也就是传说中的主墓室。秦墓讲究‘四方对称、六字为大’,这为我们找主墓室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胖子指着图上的几处小门说:“左右各开了三扇,加起来一共六道门没错,可咱们该走哪一扇?其他几扇门后边会不会有危险?” shirley杨说:“危险自然会有,所以我们一定要选对出路。”我说:“这个好办,前边已经来过两拨人,肯定会留下痕迹。咱们仔细找找,先看他们选的是哪扇门。”李教授说:“这法子靠不住,万一他们有去无回,咱们岂不是要步人后尘?还是小心为好。” 我说:“这不是废话吗?谁不知道这里头危险,可再危险的路也要有人走,光小心顶个屁用。” “那怎么着,分头找还是一块儿?”胖子看了一眼王大少,不满道,“娇气劲儿一点儿没变,资本主义的大少爷。这事估计他也帮不上忙,咱们自个儿上吧。” 除去昏迷不醒的王清正,我们尚有五人。不过经过前边的一系列损耗之后,我不太同意分头行动的想法,最后决定还是一同去寻找通往主墓室的路。 胖子让我从“一”到“六”里选一个数字,我问这是干吗,他说:“反正没有线索,那咱们就撞大运,蒙呗!万一碰对了,那多省事。” “我看还是让shirley杨来选吧,依照以往的情况,我选出来的基本上都要出问题。” “啊呸!”胖子鄙视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念一想,似乎也有道理,就问shirley杨先查哪个。她犹豫了一下,指着北墙最后一道门说:“秦时奉‘六’为吉数,北墙刚好在‘己’位,那咱们就从第六道门开始查,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倒着查。” 李教授默默点头说:“这正是我要说的,杨小姐的知识果然丰富,跟这几个扛枪出身的大有不同。” 我见李教授那股子知识分子的优越感骤升,打心底里瞧不上眼,就偷偷对胖子说:“回头那编钟咱们拆了它,弄一套回去放店里当摆设。” 胖子喜道:“胡司令果然上道,我就说嘛,来都来了,怎么着也要带点儿东西回去意思意思。” 要说大殿左右的门户也只是象征意义上开凿出来的墓道而已,并没有实体的门扉遮掩,说白了就是几处门洞,通往何处未尝可知。王老头儿的地图上没有明显的标示,只知道大殿后边就是主墓。 我们来到北墙离手边最近的一处洞门口进行了实地检查,发现门口已经堵上了厚厚的蛛网、灰尘。我取了一盏油灯,三下五除二地将挡路的障碍烧了个干净。shirley杨说:“刚才走的几处一点儿灰尘都没有,唯独这里不一样。看来这条路还没有人走过。” 我举着油灯又朝门洞里走了几步,发现前边一片漆黑,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你们来这边,有风。”胖子手中的火把呼呼直蹿,他站在第二道门前探头道:“地上有炭灰,还有脚印,他们肯定是从这扇门穿过去了。” 我移步到他身边,果真见到墓道中有一大串杂乱无章的脚印,而且大多都只有半片前脚掌。 “跑过去了,”shirley杨也看出其中的端倪,“他们走得很急,大概有七八个人。墙面上的灰尘被蹭掉了不少,整支队伍的行进毫无章法可言,而且有人受了伤。” 我凑近了才发现,墙角处有一抹血迹呈飞溅状态洒在墙面上,我蹲下身去测量了一下,那人的伤口大致在小腿位置,从血迹分布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在运动中受的伤。 “这不是枪伤,而且伤口的位置未免太低了点儿。”我用手比画了一下,“更像有人从地上冒出来,忽然划了这么一刀。” “这个说法未免太瘆人了,你就不能换个思路,万一是人家本来就有伤,不小心溅出来了呢?” 我继续往前探查,发现这条路的结构与先前那条布满灰尘的墓道基本相同,都是用石砖堆砌而成,缝隙以六一泥胶合,从而保证了墓室的密封性。 “王浦元只带了两个人,不可能留下这么多脚印。我看从这条路过去的应该是那群小日本。”胖子摩拳擦掌,说要追上去给予他们无产阶级的制裁。 “他们走得这样匆忙,路线的正确性有待考证。我再去前边看看。”我又来到第三道门前,发现这里也有最近留下的痕迹。这道门前虽然也挂着蛛网,但是下半段蛛丝已经被扯去了大半,地表上还留有两道拖拉的痕迹。我蹲下身去试了一下,刚好能容一个成人进出。只是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要用这样的姿势通过这段墓道。我好奇地仰头看了看墓道顶端,以为会发现什么机关陷阱,可头顶上就是一片普通的石砖,并没有看出有什么蹊跷。 随后,shirley杨他们又将南边的三道门一一检查了个遍,发现其中有一条路被人清理得干干净净,找不到半点儿灰尘。“你看,这是我在门口发现的。”shirley杨伸出手,掌中放着半块形状不太规则的红色固体。我拿起一看,发现是蜡烛熔化后结成的蜡块。 我随她来到门口,看见地上各有两块燃蜡的痕迹,一处是白蜡,一处是红蜡,正对着门档两侧。根据空缺的形状来判断,都是高烛粗蜡,是中国人习惯在红白喜事中使用的那种。 “明显有人祭拜过,或者说是某种仪式。”我想了想,日本人连炸药都用上了,肯定不会有这个闲情逸致开坛膜拜,那么这扇门应该就是王浦元走的路。但紧接着问题又出现了,从时间逻辑上讲,日本人在王浦元的队伍后边进入墓室,他们必然也会遇到选择上的难题,如此显眼的线索放在面前,他们为什么不跟在后面走,偏要去选其他的门? “你别忘了,他们行迹匆忙,显然受到了袭击,我推想当时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排查线索,慌乱中随便选了一道门就闯进去了。”shirley杨丢下手中的蜡块,指着眼前的门洞说,“走这条。” 李教授还在纠结阴爻之数的问题,我说横竖还不是咱瞎猜的,一点儿证据都没有。既然这里有前人探过路,就算真有危险,咱们也好防备。可第六号门就不一样了,何必非钉死在一个“六”字上,秦始皇又不是缺心眼儿。 他面有疑色,又问道:“那另外一条路又怎么说,你查到点儿什么没有?” “那条路倒真是奇怪,蛛网被人拦腰截断了,从地上的痕迹看,对方采用了跪爬的方式进了那扇门。至于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用这种奇特的姿势前进,我还真想不出来。您觉得呢?” “这的确古怪。”李教授思索了一会儿,缓答道,“根据我的了解,秦人有大跪磕首叩安的习俗,你看这个人会不会跟烧蜡点香的那群人是一伙的,也想通过某种祭拜行为来请罪,借此逃过墓室里魑魅魍魉的纠缠?” 胖子说:“嘿,说到底不就是遗风陋俗?咱们可不怕它们,挥起工农红军的铁锤,敢与一切牛鬼蛇神做斗争!” 我说:“话不能这么说,好歹是人家的坟头,咱们属于外来入侵者,虽然扛着‘打倒封建君主’的旗号,该给人家面子的地方还是要给。礼多人不怪,情到深处鬼也感动。”胖子说:“你最近怎么越来越矫情了,果然吃多了洋面包,连说话都透着那么一股子酸味。”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再贫嘴了。”shirley杨叹了一口气,“分开走肯定不现实。咱们目前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烧过蜡的南二号门,剩下的就北一号门。王清正反正晕了,不作数,其他人举手表决吧。” “同意南二的举手。” 我和shirley杨、胖子三个人几乎同时举起了手。欧文呆呆地看着我们说:“条条大道通罗马,说不定那几扇都能通到主墓室。” 胖子摇摇头,拍着他的肩膀说:“你还是太年轻了。咱们老祖宗的墓里头从来不会出现没用的东西。换句话说,既然存在就一定有它的理由。没你想的那么天真。” 欧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举起手说:“少数服从多数,我跟你们走。但是希望少爷醒过来之后你们不要再动手。他是我的雇主,我必须对他的人身安全负责,如果再有下次,我不能假装没看见。” 李教授虽然还有疑惑,但暂时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他收起工作日记本,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说:“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我不反对并不代表我就同意你们的选择。” 我知道他对学术上的问题固守己见,不会那么容易低头,眼下顺着我们的意思走完全是迫于形势,所以就开口为他铺了个台阶:“您老的专业知识谁敢怀疑,不过眼下我们时间不多,只能按照概率……” “好啦好啦,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东西。既然选好了路,走就是。我老头子还跟你们计较吗?” 他说完便拧开手电,大步跨进了南边最中间的那扇门。我们几个不敢怠慢,纷纷套上背包紧追上去。欧文背着王清正走在最后,胖子疑惑道:“老胡,你下手忒毒了点儿,那小子还不醒?别不是敲傻了吧?” 我当时一心想着让他消停下来,倒没有太在意手中的力道。王清正晕了好一会儿还不见醒,似乎真有点儿不对劲。我心虚道:“哪那么容易死人,估计就是下手有点儿重,再睡一会儿就好了。”我不禁后怕,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王浦元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到时免不了又要大闹一场。我偷偷地看了一眼,默默地祈祷这小子赶快醒过来。 南二号门中间的通道与之前在一号娘娘坟中所见的砖道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这边的取材要更加精细,砖石经过仔细打磨,表面上透着一股冰寒的精光。李教授介绍说,这是秦人特殊的锻造工艺。 “秦国工匠对水与火的利用是其他民族不敢想象的。战国时期,各国都在冷兵器上下足了功夫,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赶超秦人在锻铁造铜上的工艺。这里的‘铁’当然不是指真正意义上铁,而是一种合金,又叫作青铜。一般来说,是由铜锡按比例合成的,而这个比例问题正是秦剑锋利无比的原因之一。我曾经主持过一个秦剑复原项目的工作,集合了全国诸多著名的冶金专家,始终无法破解秦剑中的金属比例问题。后来我就在想,也许在先人的锻造过程中混入了某种未知的材料,所以才会造成后世破解无方。眼前的这些墓砖同样出自秦人的手艺,你看,不管火把贴得多近,墓砖自身的温度都不会产生任何变化,简直就像天然的冰箱。” 我伸手轻触墙面,发现的确像李教授描述的那样透着一股寒凉之气。胖子特意将火把凑到墙上微烤了一下,结果没有任何变化。 shirley杨说:“低温密封是保护尸体的一种方式,前人利用这样的手段与自然做抗争,渴望死后尸身不腐,这既是对死亡的恐惧也是对永恒的渴望,可以理解为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 我说:“爱冷藏还是风干都是他们自己的事,跟咱们关系不大。可要是尸体变成了粽子,那可就由不得它们逍遥自在,必须掐死在摇篮里。” “咱这一路走得还挺顺,看来这门是选对了。不过,我忽然有点儿好奇,其他几扇门通到什么地方?老胡,你说小鬼子会不会已经……”胖子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先别高兴,你忘记神道里的事了?万一再整一条两万五,那就够呛了。” 胖子脸色微微发黑,不再说话,估计是想起了之前吃的苦头。shirley杨举着火把一路走在前方为我们打头阵。我回头看了一眼欧文,他扛着王清正紧紧地跟在我们身后,丝毫不敢松懈,看来同伴的死亡给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我过意不去,提出要跟他换班。欧文很爽快地将他家少爷放了下来。我抬起王清正的时候,发现他的手指微微地抽动了几下,估计快醒了,就顺势将他摆靠在砖墙上。shirley杨凑上来看见这情况,默默地掏出了水壶给我。我拍了拍小王八的脸,含了一口水喷了上去,他大叫了一声,瞪大眼睛跳了起来。 “我在哪儿?我在哪儿?”他慌忙左右环视,最后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揉了揉脖子,恶狠狠地瞪着我,张口就骂。 我懒得跟他计较,将水壶递给他,关照说:“自己检查一下有没有哪里受伤,咱们已经进墓道了,很快就能找到你爷爷。” 他喝了半口水,随即又吐了出来,拉着我问:“什么墓道,我们在什么地方?” 胖子故意笑话他:“你这一觉睡得多轻松,有人背,有人扛,连走到哪儿都不知道。” 王清正的脸色连闪了几下,迅速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大喊道:“蠢货,快跑!这里不对!” 第九章 散魂孔 我当他睡糊涂了,又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大少爷,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这是去主墓室的路。” “主你个鬼!”王清正哆嗦了一下,用一种近似哀求的眼神看着shirley杨,“这里就你脑子最清楚,听我的,快出去!晚了就来不及了,这条路不对。” shirley杨问他怎么会知道,小王八跺脚道:“爷爷说过,到了地方会给我留记号。难道你们不觉得这条路干净得过分吗?这不是给人走的,是给……”他话还没说完,地面忽然发出了类似于打雷一样的巨响,那声音从地下传来,直透过砖土,震得我们跟着晃动起来。 王清正一把推开我,二话不说,扭头就跑,欧文一看那架势,招呼也不打,跟着他迅速地消失在墓道的另一头。地底的震动越发明显,我甚至能感觉到头顶上的墓砖开始缓慢地向下移动。 “跑!机关!这个地方要封闭了。” 电光火石间,四壁和脚下的砖石就像活过来一样,纷纷朝我们身边簇拥。我一手顶着墙壁,一手拉起几乎昏厥的李教授,喊道:“大爷您现在可别晕,祖国需要你!” 李教授已经陷入混沌的状态,脚下像踩了棉花糖,一连跨了好几步,可跑了半天几乎还是在原地打转。我们周围可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到最后,我只好将他一脚踹了出去,自己半蹲下去,像螃蟹一样横着移动。我忍不住在心中骂娘,也不知道这是哪个王八蛋设计出来的害人玩意儿,墙壁会动也就算了,怎么连地板和屋顶也跟着凑热闹,明摆着不给人留活路。 shirley杨他们先我一步逃出了几将封死的墓道,此时,我脚下的墓道已经比外边高出了大半截,shirley杨半个身子趴在墓道口朝我喊:“快,快拉住我!” 此时的我只能匍匐前进,两臂因为剧烈的摩擦火辣辣的疼,可眼下半口气都不敢松,生怕被夹成肉泥。在距离出口还有三四米的时候,我已经叫四壁紧紧地夹在墓道中不得动弹。强大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我甚至能感觉到那股慑人的挤压力正透过皮肤迅速地向我的内脏施压。石头之间摩擦的响声已经盖过shirley杨的嘶喊,那种濒死的痛苦几乎将我击溃。我拼了命地在墓道中挤动着身躯,想要摆脱惨死的下场。这时,眼前的shirley杨忽然从墓道口消失了,我心中咯噔一声响,唯恐她出事,更加不管不顾地朝前冲去。 好在shirley杨很快又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她手中多了一只登山鞋,鞋上捆着绳索。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伸出了手臂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shirley杨甩起绳索,笔直地丢进了墓道。我单手扣住绳索迅速地扣在手腕上。只听“喝”的一声,外头的人合力扯动起绳子,将我奋力朝外拖拉。我自己也不敢怠慢,翻过身来,一边朝外挤一边伸手去解裤腰带,希望能多争取些可利用空间。眼见着前边的光一点一点地消失,我急得恨不得蜕一层皮。短短的三四米距离几乎成了我一生最可怕的经历,那种明知道希望就在眼前,可怎么够也够不着的感觉实在太灼人了。墙壁和天顶上不断有灰尘抖落下来,我甚至看见一片暗黑色的不明物体附着在墓道顶端,一想到我正贴着千百年前被夹死在墓道中的尸体,胃里忍不住泛起了酸水。这时,我的指尖已经能碰到shirley杨的手,她大喊着我的名字,伸出双手死死地将我拉住,然后回头喊道:“我抓到他了,拉,用力拉!” 胖子一下子蹿了上来,手中举着半截螺旋管,卡在即将闭合的墓道口,另一只手牢牢地将我拉住。我整个人被墓道夹得结结实实,根本使不上劲,全靠他们在外边全力营救。随着螺旋管慢慢地弯曲变形,我逐渐感受到了压顶的重量从背脊不停地向全身流窜,因为不断地受到挤压和摩擦,与墓道直接接触的皮肤传来了阵阵火热的灼感。可当时哪里顾得上疼,在外力的帮助下,我扭动着身躯,总算赶在墓道闭合之前脱出了大部分。此时,我的上半身完全悬空,比他们所在的位置高出了半米左右的距离。我两手反撑墓道外壁,脚下胡乱蹬踩着即将封死的内道墙壁,借着那股反作用力一下子向后边翻了出去。我这一摔,直接砸到了shirley杨和胖子身上,几乎就在眨眼间,眼前的墓道“砰”的一声合上了。从里面飞溅出来的灰尘呛得我们个个泪流满面。我脑中停顿了好一会儿,直到shirley杨发出尖叫声才反应过来。 “我肏,老胡,你裤子呢,怎么光着腚出来了?”胖子指着我的下半身鄙夷道,“这里有女同志,你公然耍流氓可不对。” “我他妈的要是不脱,早就卡死在里头了!这不是还留了一条遮羞布吗?又没裸。”我不敢去看shirley杨的脸,故意放大声音吼了胖子一通,然后扒了他的外衣挡在了腰间。冷静下来之后我才发现,大殿里的壁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灭了。李教授举着火把站在一旁,见我没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小王八呢?”我环视四周,发现王家大少爷又不见了。 “哎?真不见了。”胖子大骂了一声“革命叛徒”,“刚才忙着救你,一个没留心又叫那小子跑了。我看他们祖孙俩早就算计好了要坑咱们。” shirley杨摇头说:“这倒不至于,你忘记他一个劲儿地喊‘退出去’。我看这墓里的情况他也是一知半解,不过对咱们多半没说实话。” 李教授倒是很淡定,推了一下眼镜说:“我看见他朝北墙跑了,就是不知道进了哪扇门。追吗?” “废话,当然追。”我现在恨不得掐死那个小王八蛋。 “你还是先找条裤子穿上吧。”shirley杨扭头指着我说,“这个样子行动多有不便。” 裤子的问题可真把我难倒了,在墓道里的时候光顾着逃跑,行李包早就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盯着胖子,他忙摆手:“别看我呀,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还随身带着换洗衣服。再说了,我已经把外套贡献给你了,再打我的主意可就不厚道了。” 李教授将手中的火把递给我,然后慢悠悠地从背包掏出一卷用塑料纸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我问他这是什么,他说:“西装裤,本来是给考古队办讲座特意准备的,这下全便宜你了。” 我心说,穿着这玩意儿束手束脚的,穿上去连跑都跑不溜,要不是情况特殊,你送我我都不要。读书人就是喜欢穷讲究,野外考察还带这玩意儿。不过嘴上我还是千恩万谢,保证回去之后找裁缝师傅做一套新的还给他。 小王八的临时脱队在心理上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打击。我举起火把,走回已经闭合的墓道跟前,仔细查看之下发现,墙与墙当真没留下一丝缝隙,不禁后怕如果当时再晚上一步将会酿成多么骇人的结果。 shirley杨的脸色有些发白,她双臂紧扣在胸前,自责道:“我的分析过于草率,才会给大家造成这么大的麻烦,在这件事上我必须做检讨。” “拉倒吧,咱们投票决定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扛大包了。我这不好好的嘛,手脚健在、大脑清晰。要检讨那也得等出去之后,咱先把那小王八蛋抓回来问清楚要紧。” 胖子早就沉不住气了,大步流星地来到北墙脚下,指着我们最先调查的六号门说:“这些脚印是新踩上去的,那小子跑不远,看老子这次怎么收拾他。” 李教授不解道:“这道门不是早就查过了?不像能通行的样子啊!” 我还记得先前进去检查的时候,门口的蛛网已经被我清理得七七八八,继续深入却发现好像有什么物体堵在洞内,当时被shirley杨喊去看蜡块,也就把这档子事忘在了脑后。现在回过头来再看六号门,果然可疑。六道门中只有它颓显古旧失修之态,倒像有人故意布置成这样。小王八醒过来之后一眼就看出我们所在的墓道是一条陷阱,随后几乎没有做片刻犹豫就冲进了六号门中,照理说就他那点儿本事,借他十个胆也不敢乱闯,看来王浦元果然给他留下了线索,而这条线索只在他们祖孙之间通用,外人无从得知,否则我留意了一路不可能没有发现别人特意留下的标记。看着漆黑深邃的墓道,我心中涌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这一路上我们都被蒙在骨子里,不管是林芳还是王清正,都对我们有所保留。他们最终在寻找的是什么,难道真就如李教授说的那样,是为了传说中长生不老的秦王仙丹,或者在诸多势力交杂的娘娘坟中还埋葬着一段更加神秘的故事? shirley杨见我闷声不语,也没多说话,打着手电带头走进了六号门。直到她的背影逐渐被黑暗吞噬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急忙追上了队伍。胖子知道我心理负担很重,打趣道:“你看你这个人,该愁的时候不愁,现在这种情况,你想得再多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把精神放在寻找主墓室上。我看shirley杨那样子八成是生气了,你小子,嘿嘿……” 我也觉得这次自己有点儿不一样,顾忌的东西越来越多,可又说不上到底是为什么。看着shirley杨稍显单薄的身影,觉得自己也许真的到年纪,该收收心考虑一下自己的将来了。其实这种感觉在很久以前就隐约出现过,只是被我刻意忽略了而已。 “胖子,我觉得自己老了。” 胖子看看我担心道:“你是不是病了?” 我正考虑要怎么跟他探讨如此深刻的问题,shirley杨忽然在前边喊了我的名字,声音中稍显慌乱。我和胖子急忙跑上前去,她背对我们站着,手中的光束直指前方,我注意到,就在前面五步不到的地方,墓道戛然而止,被一股不可名状的物体堵得水泄不通。挡路的东西周围包裹着厚得惊人的蜘蛛网,简直就像一片白色、丝状的海洋。我举起火把想要靠得更近一点儿查看它的真面目,不料这玩意儿的吸光能力惊人,光线一到它面前就被吞噬殆尽,如同射进了无尽的海底。 “二师弟,快出去看看,咱们是不是进了盘丝洞?”我一时间不太能接受眼前看见的景象,推了推胖子,让他再确定一下。胖子冲我摇头:“别做梦了,这种地方可没有女妖精洗澡。依我看,此地妖气冲天,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不可能,”李教授几乎要冲进密集的丝状海洋,“我明明看见王清正朝这个方向跑了。他一定在里面,他穿过去了!” 我一把拉住老头:“要查也是我去查,您老就别凑这个热闹了。待会儿再晕过去,咱可没人手照顾您。” 李教授这次倒是没有坚持,乖乖地给我让开了路。shirley杨有些迟疑地说:“路障这么密集,怎么也不像有人刚走过去。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管他是不是这条路,总要调查清楚,不明不白的东西横在眼前,看着就难受。我就随便看看,先得确保它没有危险再说。”我试探性地朝前走了两步,挥舞着手中的火把想要清一条路出来,岂料这蛛丝比想象中的还要粘人,稍微一碰就粘了个满怀,缠在手臂上越缠越多。胖子见状拔出匕首上来帮忙,连砍了好几下,无奈这蛛丝韧性惊人,总是断的少、缠的多。 “我怎么觉得越搅越黏了?”胖子被粘住了左臂,连甩了好几下就是无法从白色的丝状物中抽身,他那柄匕首早不知道被甩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反手抄起火把,沿着蜘蛛网的边缘一路烧了下去,一股刺鼻的黑烟顿时冒了出来。胖子皱起鼻子骂道:“什么玩意儿这么呛人。咳咳咳,快熏死了。” 我忙抬脚将火种踩灭,shirley杨捂着鼻子咳嗽道:“这个味道你们不觉得在哪里闻过吗?”开始我光觉得它呛鼻刺目,被她这么一说,还真想起来一个人。胖子几乎与我异口同声道:“余师傅!” 李教授眼前一亮,拍腿说:“错不了,就是他那瓶避尸油的味道。”我有点儿吃惊,不知道余师傅与眼前这一团拦住去路的胶状物有何联系。刚才那一把火已经毁掉了部分粘连在墙壁与胶状物之间的蛛丝。不过眼下,我甚至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蜘蛛结出来的网,一般的蜘蛛想要编织出一张完整的辐射网需要五到十个小时不等,如此密集的蛛网群少说也要一个月以上的时间。而那股刺鼻的味道也不像一般蛋白质燃烧的味道,只能暂时将它当作蜘蛛网方便称呼。不过我们对缠绕在它身后的胶状物还是毫无头绪,这条墓道高起码有三米,那块堵在中央的物体就如同一块吸了水的海绵,膨胀肿大到将墓道拦腰截断,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缝隙。 我问shirley杨对这块巨大的胶状物有没有了解,她摇头说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别的不说,光它的个头就已经超出了常人可接受的范围,我甚至无法判断它到底是某种生物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不至于是活物吧?”胖子好不容易扯掉了粘在身上的网,“既没有规则的形状也没有手脚,它要是活的总得吃饭吧?那副德行,又在这么个千年古墓里头,它靠什么活到现在?依我的经验,八成是颗太岁。” 我举着步枪朝它进了几步,近看之下,这东西呈现出一种蜡黄色,撇去缠绕在外围的丝状物不谈,它本身似乎异常柔软,巨大的身躯将墓道堵得无比结实。这东西本身具有半透光性,手电照上去之后大部分光都被吸收掉了,借着所剩无几的灯光隐约能看见它体内有几处黑色的阴影,实在无法想象有人能够直接穿透这堵厚厚的胶状墙。我又想了想,让大家退后,自己也向后移了两步。 shirley杨见我举枪,摇头道:“还不清楚里边是什么东西,贸然开枪……”我说:“我心里有数,扎个小口子看看情况而已。”她还想说什么,我懒得再听,双手一提,迅速地用刺刀在胶状物体上扎了一道十字花。大伙儿都凑上前来想看个究竟,一股半透明的浓稠物体慢慢地从划痕处渗了出来,伴着异常刺鼻的味道。李教授神差鬼使地向溢出的液体伸出了手,我拍了他一把:“别乱碰,万一有毒呢。”像是为了印证我的语言,那些液体滴到地面上之后立刻升起了一股刺鼻的黑烟,墓砖上瞬间多了两个小孔。 “这些液体具有腐蚀性,大家千万别沾。”我下意识地张开手臂将大伙儿朝后推。谁知道原本细小的裂口处忽然涌出了大量的腐蚀性液体,那块胶状物像一只巨大的胃袋剧烈地抖动起来。眼看那些具有强腐蚀性的液体就要喷涌而出,用不着我废话,所有人几乎同时转身朝洞口跑了起来。 胖子边跑边喊:“我知道了,这一定是秦人的化学武器,就跟小日本的关东要塞一个德行。肏!我可算知道那群日本人千里迢迢是来干什么了,寻根啊!” “都什么时候了,你省着点儿力气跑,别他妈的瞎分析。”我回头看了一眼,琥珀色的液体如喷泉一般喷涌而出,我们刚才站的那块地板已经被腐蚀殆尽,地表上升腾起阵阵浓烟。那块巨大的胶状物如同泄了气的气球,将体内的液体源源不断地喷洒出来。大量的液体顺着地面追着我们迅速蔓延而至。shirley杨急道:“这东西有毒,液体蒸腾之后很容易混入空气中,大家屏住呼吸,小心别吸进去。”李教授这回倒是没拖后腿,撒开了脚丫子跑得贼麻溜。眼看就要逃出墓道,忽然之间,一阵齿轮的咔嚓之声将我们逃生的希望彻底阻截。前方的洞门像是一张吞噬猎物的大口,在巨响过后,一道封门石从天而降,将我们返回大殿的路彻底封死。我没想到墓道之间会藏有迥然不同的机关,一下子乱了手脚。我们几个拼命地敲打墓门寻找生机,shirley杨最先放弃:“光凭人力不可能打开,这东西起码上千斤。” 此时,我不用转身都能感觉到身后逐渐逼近的毒液,胖子急得不断地拍打四壁上的墓砖,企图找到打开封门的机关。我快速地将周围扫视了一遍,想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李教授颓然道:“没用的,你们仔细想想,谁会给死人留门。设计墓室的人压根儿就没想给后世留下活路,这里是专门对付盗墓贼的陷阱。” “你刚才说什么?”我脑中灵光一闪,兴奋地揪住李教授,“你再说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李教授当我傻了,他推开我有些迟疑道:“我说什么了?我说咱们逃不出去……” “不,前面一句,关于门。”我脑中有一个想法呼之欲出,如果我的设想是正确的,那么这条墓道中必然存在一条生路。 胖子不明白我在这种关键时刻为何要纠结这种问题,他几乎要跳起来:“要命的节骨眼儿上你还磨叽个啥?快看,流过来了。那些毒液朝咱们流过来了!”此时,密闭的墓道中到处充斥着黑色烟雾,shirley杨忽然大口咳嗽起来,她双手捂着嘴,抬头对我们说:“屏住,屏住呼吸,这东西……”还没说完,她又剧烈地咳嗽了一声,随即吐出一大口粉色的血痰。 李教授接连退了好几步,绝望道:“完了,完了,她的内脏已经受到损伤,现在空气里都是那些腐蚀物。” “还没完!”我指着天顶说,“古人为了死者的灵魂能够轮回转世,一般都会在墓室里留一条通气孔。咱们最后的机会就在上头。” 胖子号了一声,大喊道:“那还等什么,快上啊!老子的鞋底都快被扎穿了。” 我这才注意到,墓道中大部分地方已经被琥珀色的腐蚀物侵蚀,仅剩少得可怜的几处地方供我们落脚。我招呼了一声shirley杨,问她还能不能动。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朝我竖了个拇指。我蹲下身去将她抬了起来,shirley杨踩着我的肩膀一跃而上。两手顶在天花板上寻找最后一线生机。胖子拉过李教授说:“叠罗汉会吧?人多力量大。来,你踩着我上去帮她找。” 生死关头岂容李教授犹豫,胖子一说完就单手将他托了起来,李教授摇摇晃晃地爬了上去。他害怕踩到胖子的伤口,所以全程单脚直立,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影,我心中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破裂的胶态外壳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脆弱,隔着弥漫的黑雾我都能看见它逐渐崩塌倾颓的模样。随着大量液体喷洒而来的还有一团团黑色的球形物体,起先我并没有在意它们到底是什么,直到其中一颗黑不溜秋的东西撞到我脚边,这才看清楚先前藏在它体内的那些阴影的真面目。虽然球体周身都裹着黏液,外部已经被腐蚀得面目全非,但仔细辨别之下,我认出这是一颗人头,而且还是一颗熟悉的人头——黑人汉克。初看之下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他的肤色特别,即使大部分表皮已经腐烂仍能够一眼认出来。其他三个人都在专注于寻找散魂孔的位置,眼下只有我注意到了这颗早就消失在神道中的人头。我心说,难怪找了一圈都没发现汉克的人头,原来藏进了这么深的地方,可紧接着问题也随之而来,人头又不会自己走路,它是如何跨越那五个小时的行程,独自来到幽深的墓道之中,又为什么会藏在具有高腐蚀性的胶状物里呢?王清正先前说的人头怪会不会就是指这个装满人头的大胃袋? 此时,更多的人头随着液体飘到了我们身边,站在一边的胖子也注意到了这一不同寻常的景象。他站的位置比我要靠前几步,差点儿就让沾有毒液的人头撞了个满怀。那东西被远远地喷射出来,虽然到达我们面前时力道已经减轻了不少,但落地之后依旧溅起了一些水花。我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shirley杨“啊”了一声,脚下一晃,整个人朝着布满液体的地面倒去。我被吓得够呛,整个人都跟着她晃动起来,想要帮她重新找回平衡。一旁的李教授伸出手去想拉她一把,胖子抬头喊道:“你凑什么热闹,越帮越忙。”果然,李教授晃了几下之后也跟着朝后倒去。我和胖子站在下边,看得心都要急得跳出来了。我死死地抓住shirley杨的小腿,想着就算摔下来起码可以给她当个肉垫。好在shirley杨身手不凡,晃了几下很快就稳住了身形。倒是胖子那边颇显尴尬,全靠胖子急中生智,两人同时贴着墙壁,靠外力支撑才避免了惨剧的发生。 胖子吓出了一脸虚汗,仰头想开骂,可一看李教授那副随时要抽过去的模样,他还是忍住了,低头问我:“老胡,你说的那个散魂孔靠谱吗?这片都摸便了,连个屁都没找到。” “有是肯定有,但位置上还需要商榷,万一设计墓室的时候把小孔……” “打住,我可不爱听什么‘万一’。李工,你还能动吗?接着找。” 李教授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整个后背都贴在墙上,他大口喘气道:“好,好。我没事,继续找,不能放弃对生命的渴望。”说着,他反推了一下墙壁,想借力站起来。可这一触之下,墓道中又响起了久违的“咔嚓”声,我顿时眼冒精光,狂喜道:“机关,找到机关了。”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李教授身后不到十公分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道长方形的通气孔,宽窄刚好容一个成年人出入。不幸的是,强腐蚀性的液体已经将我们团团围住,我与胖子他们之间早就被毒液阻断,再也找不到一处容脚的地方。 “别管我们,你们快上去。”shirley杨微微一蹲,从我肩上跳了下来。我俩比肩簇拥在一块儿,挪不开半点儿步子。胖子将李教授高高地托起,冲他喊道:“快爬进去,别犹豫了。走一个是一个。” 李教授的身手本来就不麻利,光转身就折腾了好几分钟。胖子穿的靴子早就被毒液溶解出了好几个洞。他不停地左右变换着落地的脚,哀号道:“我肏,这是人干的事吗?李工你再磨蹭下去,兄弟快要被烤熟了。” 在我们的呼喊声中,李教授总算不负众望,成功地钻进了墓道孔,他趴在洞内朝下伸手,示意胖子上去。胖子对我喊道:“先把shirley杨丢过来,我一会儿再想办法救你。” shirley杨看了一眼胖子所站的位置,果断地拒绝道:“隔得太远了,你没有那么多时间,快上去!你自己不是说过吗?能走一个是一个。我和老胡另想办法。” “想个屁啊!能走你们还不早就走了。老胡,这种时候不能光听媳妇不听兄弟,快把她丢过来,我接得住。”胖子满头是汗,我发现他脚下正逐渐被毒液包围,再不上去随时会有生命危险。我深知胖子的脾气,十头老牛都拉不回头,一手拉起shirley杨,对她说:“过去之后,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把胖子拽上去。我有办法脱身,不用担心。” “你!”shirley杨想要挣开我的钳制,可我早有准备,另一只手将她拦腰抱住,甩开膀子,用劲全力将她丢了出去。那厢,胖子高高跳起,大喝了一声,在shirley杨落地前将她稳稳地接在了怀中。 “上!”胖子看了她一眼,两手扣成马鞍状摆在胸前。shirley杨也不犹豫,两手撑在胖子肩头,脚下一踩,迅速地钻进了墓道上方的小孔。 墓砖被腐蚀的声音此刻就在我脚下不停地响起,胖子那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只能靠单脚站立,我见他胳膊上有几处被液体溅到的伤口已经露出了鲜红的血肉。胖子张口想对我说什么,身形忽然一晃,整个人被横空提了起来。他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是shirley杨和李教授,两人不知何时做了简易绳套,偷偷地将他套了个正着。他喊道:“你们这是干吗?老胡他还没过来呢。”胖子挣扎着要脱身,shirley杨咬起牙关对李教授说:“别管他,使劲拉。” “你们疯了?放开我!老胡,又是你教出来的!”胖子双脚离地,两手本能地扣住了绳索,红着眼睛吼道,“你他妈的还当我是兄弟吗?你丫又玩个人英雄主义,我肏你娘的,胡八一!” 我此刻可没心情听胖子骂娘,腐蚀液将我逼至墙角,整个人恨不得变成一张纸片贴到墙上去才好。我原本也曾试图一口气越过障碍物冲到他们那边去,可才跨出去一步鞋底已经被溶解出了一个大窟窿,照这个腐蚀的程度,还没逃到洞口底下就得烂成一锅粥,搞不好还得拖累胖子跟我一块儿牺牲。现在这种情况虽然跟我预计的有些出入,可起码他们三个都完好无损。 shirley杨和李教授费尽千辛万苦,总算将胖子拉进了墓道孔,胖子骂娘的声音在墓道中嗡嗡地回响。shirley杨伸出头来看我,我朝她招手说:“快走吧,有啥好看的。待会儿我就追上来了。” 胖子推开shirley杨想跳下来,被她一脚踹了回去。 “接着!” 她信手丢出一样东西,我接到手中一看,是把枪。shirley杨又看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墓道孔中。 我琢磨着她这到底算是威胁还是想叫我给自己个痛快,脚下忽然传来一阵剧痛,抬起一看,鞋底已经彻底歇菜了,脚掌上的皮肤溃烂发红,惨不忍睹。远处的胶状胃囊早就散了架,大量的毒液翻着浪头朝墙角这边呼啸而来,我握紧手中的枪,心想这次完蛋了,话果然不能说得太满,早知道当初就不答应陪她回老家看河了。 第十章 双面尸 扣动扳机前的那一刻,我脑中一片空白。只听“砰”的一声,我整个人朝后仰去,心中不禁感慨道:居然一点儿都不疼。紧接着又觉得不对劲,我身后是两面墙壁组成的死角,哪有多余的空间让我摔倒。 可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就觉得后背一阵吃痛,也不知道撞着了什么东西,我闭着眼睛就摔了下去。等再度睁开眼睛,我发现周围一片漆黑,枪也不知道摔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摸出打火机,连打了好几下才把它点亮。火光一起,就看见一张长满褶皱的老脸贴在眼前,吓得我赶紧放下了打火机。我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前一秒自己还在充满毒液的墓道里等死。 “你小子命大,遇上我,咳咳咳。”我听这声音有点儿耳熟,可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这时,黑暗中亮起了一道冷光,我看见一个老头儿倚靠在角落里,有气无力地朝我招手。我凑上前一看,发现居然是失踪已久的余师傅。他浑身是血,说话间嘴里又吐出了好几个血泡。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是他救了我,忙将他扶坐起来,从包里掏出水壶。 余师傅比两天前憔悴了许多,原本健壮的身体干瘪得不成人形。我不知道这两天他遭受了什么样的待遇,但瞧眼下这情况,恐怕是活不长了。那一刻,我脑中有许多问题,恨不得一口气问出来,可他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老头儿死死地捏住了我的手,奋力朝我靠了过来。他的表情出奇的狰狞,身上瘦得几乎就剩一块皮囊裹在骨架外头,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我说:“毁掉,一定要把它毁掉,不能让他们找到,你发誓,你……” 我一时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余师傅与我们一同下了娘娘坟,早在摸查排葬坑的时候就已经失踪了,我们也曾经推测他早就叛变革命自己打野食去了,可眼前居然在二号墓中碰上了这位久违的老前辈,我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老头儿现在情绪异常激动,随时有可能会翘辫子,我不敢刺激他,光重复地答应他不管找到什么都一并毁掉。至于他口中的“它”和“他们”到底是谁,我一点儿头绪都没有。老头“你、你、你”了半天,最后一口气没接上去,闭起眼睛就去了。我吓了一跳,探了探鼻息,发现他只是晕过去了。 我找出自己的手电筒,拧了半天才有些许微弱的光亮。先前为了节约电能,一直是我负责为大家照明,眼下这支手电筒因为长时间工作,终于支持不住了。我看了看四周,发现这是一处设计得十分精妙的暗室。墙上有一面翻板门,只能从里边推开,难怪刚才我们找了那么久也没找到出路。我将余师傅扶坐在一边,发现地上有很多血迹,多半是他走过来的时候一路留下的。这倒方便了我寻找出路,只是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躲进来的,能不能顺利与shirley杨他们会合。 我站起身来,发现这间暗室比我想象的还要小,横宽不过三四米左右,有一条窄小的通道,只能供单人侧身通过,通道两旁还有血迹,余师傅大概就是从那边挤过来的。我又检查了一下余师傅随身携带的帆布挎包,从里头翻出一件手掌大的物件,那东西被麻布层层包裹着,一时间也瞧不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余师傅,犹豫着要不要打开来看看。照理说,这是人家的私人物件,我实在没有理由偷看,可之前他的那番话跟遗言似的,我要是不调查清楚似乎也对不起人家。 我对着躺在一旁的余师傅说:“要不这样吧,您要是不愿意我看,就哼唧一声。您要是不出声,我就权当你默认了,怎么样?” 我抱着麻布包裹在他边上等了好一会儿,老头始终没有出声。我自然不跟他客气,理直气壮地将麻布一层一层地揭开了。随着包裹一点点变薄,一股熟悉的味道慢慢地飘了出来,我心里清楚,这是腐尸特有的味道,不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也不知道这味道到底是包裹里的东西散发出来的,还是这条麻布本身就是从什么奇怪的地方顺出来的。我将手电放在一边,一手托着包裹,一手慢慢地揭开了最后一道麻布条。我的心跳随着手中的动作一点点变快,忽然,原本就十分微弱的灯光跳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了。我在黑暗中感到一阵冷风从后颈上迅速地抚过,整个人打了个冷战,立刻伸手去掏兜里的打火机。 这次倒是顺利地擦亮了打火机,可我一低头就看见膝盖上有只干瘪的人手,我心头一跳,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余师傅,他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单手抓着麻布包袱里的东西,死活不让我看。我无奈地说:“余师傅,您下次起身的时候记得提前说一声,别没事从后边冒出来,吓死人了。” 他半睁着眼睛说:“刚才不是我,这东西见不得光,快包起来。它们闻到味道就会追上来。” “它们是谁?” “你别管这个,咳咳咳。”余教授劈手从我怀里夺过麻布,扭过身去将掌中的东西仔细地包裹了起来,“有些时候,知道得太多反而危险,我这是为你好。想不到你们居然能找到这个地方来,既是如此,关于娘娘坟里藏的东西,各位也该清楚了。”他说完看了我一眼,像是要确定我的反应。 我说:“您遁走之后小鬼子就打过来了,不过现在局势已经被控制住了。我们的确是下来找鼎,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妨直说吧。” “咳咳咳,这是我家祖上的事,你莫要多问。那些传说都是妖言惑众,听我一句,找到那东西之后务必要毁去。咳咳咳,你那几个小朋友呢,走散了?” 他不提还好,一开口我就想起来之前他在娘娘坟里神秘失踪的事情。我问他:“有一队日本人觊觎墓里的东西,他们很早之前就下来了。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我紧紧地盯着他的面部表情,想要寻找破绽。余师傅面不改色地将麻布包塞进了怀里,长吟了一声,冷笑道:“狗日的小鬼子。就凭他们?我呸!” 听他这话的意思,似乎知道不少内幕,我与余师傅接触得不多,但深感他是个重情义的人,索性直接说:“李教授跟我提过,娘娘坟里埋有秦王金鼎的秘密。这些日本人应该是冲着这件国宝来的。您在这行里算是老前辈,手上的消息肯定比我们灵通。老实说,我们都是被林芳骗来的,忙到现在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您要是有心,务必提点一下。” 余师傅看了我一眼,从挎包中拿出一根蜡烛,让我去角落里点上。我不知道他想耍什么花招,就按着摸金校尉的规矩,在暗室的东南角将蜡烛插了下去。烛光一起,整个暗室顿时亮了起来,我问余师傅:“这蜡烛用的是什么原料?快抵上一盏白炽灯了。”他笑而不语,只说是他自己配出来的秘方。 先前我只发现了余师傅逃生用的密道,眼下有了光,整个房间尽收眼底。暗室内部并非与墓道一样由砖石堆砌而成,而是更为朴素的泥胚胎。墙壁上面凿有排列整齐的储物坑,上面布满了灰尘。我随意拨弄了几下,将灰尘清理了一番,发现有许多外形独特的玉罐铜皿被安置其中。余师傅让我随便找一件给他,我挑了其中一件雕有飞鸮的玉瓶递了过去。老头儿看也不看瓶子,信手就朝地上摔,玉瓶应声而碎。我的心跟着抽了一下,秦时的玉器可不多见,他这一摔抵得上一个生产大队好几年的经济收入。好在胖子不在,不然肯定跟他没完。 玉瓶碎裂之后,从里头滚出来许多朱红色的小丸子,跟速效救心丸一般大小。余师傅说:“这是朱砂丹,也叫药金,在炼丹术里属于不可食的初成品,含有剧毒。”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我解释这些,老头又继续说:“自古王侯多好寻仙问丹,想借助外丹之术延年益寿甚至羽化登仙。这间暗室里藏的,都是古时的炼丹材料,其中有不少配方已经失传,急需要受到保护……不瞒你说,那群日本人是我引来的。” 他前后两段话的内容差了十万八千里,我一下子没转过弯来,不知道两者之间有何联系。余师傅说:“陈年烂谷子的事,跟你说了也是白搭。总之你要记住,那群日本人都不是善茬,无论他们跟你说什么都不能相信。务必将金鼎毁去,不能让他们得到里头的东西。” “您这意思,还真有长生不老的仙丹?您这伤也是他们打的?” 余师傅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而后默不作声地倒了下去。我扑上前一摸,发现老头子这次真断气了。 我跟他打认识到如今,说过的话屈指可数。老头临了给我来这么一出,前脚还说着话,后脚就没了,实在叫人备受打击。我愣了很久,迟迟不能接受他的死。角落里的蜡烛烧着,火焰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除此之外,整个世界一片寂静。经历过转瞬间的生离死别,我努力使自己振作起来,脑中拼命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余师傅从我手里抢走的包裹,虽然他再三叮嘱说包里的东西不能见光,可我心中还是充满了好奇,总觉得这东西跟他的死有关。再者说,如果此物当真事关重大,那就更不能任它跟余师傅的尸体烂在一起,万一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寻了去,余师傅岂不是白白牺牲,枉送了一条性命。我打定了主意,朝余师傅的遗体庄重地鞠了一躬,然后从他怀里摸出了麻布包。因为他事先关照过此物不能见光,我一时间也不敢轻易打开查看,只将它仔细地收进背包。我不知道余师傅还有没有亲人在世,想着回去之后总要跟考古队做个交代,就把他那只帆布挎包也顺手提溜起来,又将老人脸上的血抹净,为他摆了一个头平脚直的姿势以度后世。 “敬爱的技术导师余师傅,您作为一名普通的地下工作者,这么多年来一直奋斗在事业第一线,为我国古文化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现在,您的肉体虽然走了,但精神必将永远伴随着我们。一个余师傅倒下去了,千万个余师傅站起来。我们不骄不躁、谦虚好学,立志做一个新世纪的文物搬运者,在您战斗过的土地上继续挥洒青春和热血,将您的遗志发扬光大。”说完这段之后,我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其他人,然后将日本人的阴谋彻底粉碎。我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对着余师傅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将他脚上的解放鞋褪了下来。 “实在不好意思,回头烧两双新的给您。我这真是急用,您见谅。”我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双脚,虽然看上去血肉模糊,但仔细清理之后发现没有伤到骨肉,又用绷带随意将脚裹了两圈,塞进余师傅的鞋中,大小刚好。我吹灭了暗室中的蜡烛,贴着那道隐秘的窄道,侧身钻了进去。墙体两侧还沾着余师傅留下的鲜血,也不知道这条密道到底通往什么地方,能不能顺利与shirley杨他们会合。 我的手电先前已经彻底歇菜,余师傅的包中倒是有现成的手电筒,还有三四根尚未烧尽的蜡烛。因为不知道何时能与大部队会合,为了避免独自陷入黑暗之中,我取了一只玉瓶,朝里头倒了一点蜡油,然后将蜡烛插在中间充当照明器具。 这条密道比我预计得要短,唯一的缺点就是岔路太多,如果没有余师傅沿途留下的血迹,我连下一步往哪儿走都不知道。我脑中回忆着墓室的地图,想将自己的位置与主墓室之间做个比对,可绕了半天,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根本分不清现在所在的位置。 我在密道里头来来回回拐了十来个弯,最后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沿着余师傅来时的路前进。好在走了一会儿之后就看见了出口,我见外头有数道冷光射过,急忙吹灭了手中的蜡烛,猫下身去悄悄地朝出口处移动。我探头观望了几下之后发现,那些光亮的来源都是人工架设的新型照明设备,左右岩基上各架了两盏,加起来一共四盏,将原本就阴森冷清的墓室衬托得更加可怖。 王浦元来得虽早,可毕竟就那么一队人马,带不了这么多设备。剩下的可能就是日本人,他们来势汹汹、装备精良,如果在此处修建工事的人真是他们,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还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打算在这里长期备战。我守在密道的出口处,想弄清敌人的真面目,可蹲到最后腿都麻了,还是没有见到半个人影。我在心中不禁打了一个问号:人都到哪儿去了? 根据我的观察,此处应该是一处尚未修葺完毕的耳室,四壁都是未经打磨的天然岩石,下边还有一处巨大的石阶。两壁的冷光灯下边接着小型发电机,角落里还有一堆木头箱,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上面的字,但推算里头装的应该是应急食品。这个耳室眼下完全是一副临时指挥室的样子,照理说周围不应该连个把守的人都不留下。除非他们遇到了逼不得已的情况,不得不将所有人手都调动起来。我又多等了一会儿,确定耳室中确实无人,这才从密道中挤了出来。先前一直横着堵在洞中,我整个人都快麻木了,出来之后忽然有了一种重新做人的感觉。细看之下我才发现,那条所谓的密道原本就是岩壁上的一条裂缝。古时修建墓室的工匠,最后大多逃脱不了殉葬的厄运,所以多半会为自己准备后路。我刚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要修这么一条又窄又怪的小道,原来此路本就是鬼斧神工的自然所造,后人不过在大自然的基础上加以利用,进行了简单的加工用以逃命,只是不知道修建这条密道的工匠最后是否顺利脱身了。 偌大的岩洞里不断地有嗡嗡的杂音回荡,我跳下自己所在岩壁,径直走向洞窟中央的石阶。近看才发现,这是一座尚未打磨完成的底座,类似于今天供放佛像的莲花座。秦时的宗教崇拜还没有上升到国民阶级,统治者尚未将宗教转化为统治工具,人们相信神鬼之说更多的是出于对大自然的恐惧和崇拜。黄老之说在秦时受到重视,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出自当权者对永生的渴望;道教得以发展,部分源自被塑造成偶像供以膜拜的民间神话中的神仙。 我从岩壁向下攀爬的时候,发现了许多开凿、拖移的痕迹,由此推想,这间耳室原本就是一处微型采石场,修建墓室所需的装饰品有一部分就是在这里开采并打磨成型的。 石阶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些书文资料,我拿起来一看,果不其然,都是些看不懂的日本字,还有就是照片和图纸。我在其中一张照片上看到了林芳,她穿着军装,跟一群老外站在海边,远处还有类似瞭望台一样的建筑,估计这就是他们发现海底墓的地方。我拿起图样仔细翻看,确定这里就是小鬼子的临时基地之后,人反倒不那么紧张了。我攀下石阶,检查了一下堆在角落里的木箱,拆开之后大吃一惊,里头装的根本不是食物,而是包裹整齐的炸药。难道日本人想要炸毁娘娘坟?不,根据余师傅的说法,他们的确是在寻找金鼎。那么这些炸药又是做什么用的?正在我犹豫之际,头顶上的冷光灯忽然闪了几下,发出了激烈的电流声。我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啪”的一声,整个耳室猛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灯灭得太过突然,我眼前一片漆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摸着木箱迅速地蹲进了它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为了快速适应黑暗,我闭上了眼睛,等我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四周依旧沉浸在一片黑暗与死寂之中。我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地下本来就没有光,闭了也是白闭。我想起发电机就在离炸药不远的地方,也许可以过去检查一下情况,或许只是简单的电路故障。可刚一起身就听见脚步声,我屏住呼吸,再次蹲了下去,侧耳仔细聆听周围中的声音。这次脚步声更加明显,又重又沉,空气中不断传来地表砂石摩擦的声音,对方似乎扛着很重的东西,蹭得地面沙沙作响。我缓缓地换了一口气,摸出手枪,试图分辨声音的位置。可等我再次静下心来的时候,发现脚步声已经彻底消失,我的心扑通一声,剧烈地跳动起来。我不敢相信,就在前后不到三秒的时间内,对方能够凭空消失在这间巨大的耳室中,难道这里还有别的通道?我转念一想,会不会是自己已经暴露了,对方也正在黑暗中观察我的动静。我决定以静待动,只要对方还在这间屋子里,早晚会露出马脚。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始终没有再传来任何动静。我不禁疑惑,灯已经灭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检修?那些日本人都到哪里去了?我无法再忍受这种又闷又憋的氛围,伸手去掏手电,打算一探究竟。 起身之后,我朝着记忆里放置发电机的方向冲了过去,一路上居然意外地顺畅,并未引来任何人的注意。难道我刚才听错了?根本没有人进来过,只是单纯的停电吗?抵达预定目标之后,我蹲下身来,举起手电将周围环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可疑人员出入。我抛开心头的疑虑,低下头去检查发电机。就在我伸手的一瞬间,耳室里又再次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我此时根本来不及关闭手电,索性站起身来,将枪架在手电上喊道:“什么人?出来!” 低沉的脚步声先是停顿了一下,而后又迅速地朝我靠近。我朝黑暗中发了一枪以示警告,可对方根本不在乎,依旧一言不发,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过来。此时,我在明处,对方在暗处,贸然熄灭手电反倒丢了自己唯一的优势。我打定主意在原地站定,只等对方闯入视线范围就给他来个迎头痛击。眨眼之间,一道黑影晃入手电筒的光圈,我来不及看清对方的真面目,一口气连开了三枪。那人也不躲,顶着枪口径直撞了上来。我高举手电,只见一张扭曲变形的人脸冲到了面前。这一下要是被正面咬伤,那还了得?我顾不上姿势狼狈,弯下腰避开了他的撞击,可手中的电筒也随即被撞得不知所终。 我脑中不断浮现出那张几乎扭曲成一团糨糊的人脸,那家伙的下巴已经完全脱了节,两只眼球蒙着白光,恨不得随时蹦出来,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我丝毫感受不到他的气息。那么一大串动作之后居然连半点儿呼吸声都没有,我不禁觉得自己是不是碰上鬼了。 黑暗中我无法判断对方的位置,一边开枪自卫一边连爬带滚地去找手电。那东西似乎不需要光亮就能分辨人的位置,我唯有依靠远近不同的脚步声与他保持适当的距离。那家伙似乎对火器没有任何恐惧,一直在我身后紧追不舍,我只能不断地变换着自己的位置,可这一来二去之间,反倒离手电越来越远。慌乱间我不知撞到了什么,腰部一阵刺痛,差点儿撂个跟头。我伸手摸了摸,发现周围有一堆木箱,心中微微喘了一口气,看来又绕回了堆炸药的地方。 我侧耳辨听,发现袭击我的家伙又再次消失在空气中,整个耳室里只能听见我自己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一想到对方能在黑暗中将我看得清清楚楚,而我却连对方是个什么都没搞清楚,不禁叫人心急如焚。我先前出的一身冷汗此刻已经变成了浑身的热汗,这家伙要是再不现身,我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发疯。 短暂的静寂之后,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阵恶臭,我皱起鼻子微微移动了位置,就在这时,沙沙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而这一次的位置居然是在我身后。我浑身一颤,来不及多想,就感到一阵凉风从后颈上“嗖”地吹过。我俯身朝前一滚,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用手一捂,一股潮湿的液体瞬间从指缝间涌了出来。我深知自己这一下伤得不轻,人的颈部没有多余脂肪,缺乏防御,整个后颈部分传来了刺骨的疼痛。颈椎受伤很容易导致瘫痪,不过此刻我可没有闲心去照顾伤势,唯有咬着牙滚到了一边,避开如暴雨般急促的第二次攻击。 那家伙似乎对血腥味十分敏感,我受伤之后,它的动作明显变快了,几乎全程咬着我的脚后跟,不停地发起攻击。我连闪了好几下,最后还是被扑倒在地。那家伙块头一般,力道却大得惊人,我被他压倒在地后,连着用膝盖撞了好几下,它居然纹丝不动。我不敢恋战,抬手就是一连串的枪击,如此近的距离下,几乎枪枪命中。那家伙挣扎了几下就“轰”的一声朝我倒了下来。我来不及躲闪,叫它糊了一脸的血,又腥又臭。我急忙将它一脚踹开,趴在地上咳嗽了老半天才缓过来。 我一边擦脸一边摸着地上的手电,回过头来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手电光下,他的脸已经不再像刚才那般扭曲,仔细一看倒是个人模人样的家伙。板寸头、迷彩服,身上全是窟窿。即使我那几枪全中也不可能造成如此大的伤害,难怪他走起路来步伐拖沓,原来早就受了重伤。可他为什么要攻击我?黑暗中的那股违和感到底是什么? 我越看这具尸体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再仔细一看,那尸体头和身体的位置十分别扭,面部、手掌同时朝上,简直就像被一百八十度扭了个底朝天。 我凑过去之后才发现,这家伙的死状根本就是背部朝天。那么这张脸是哪里来的?本该是后脑勺的位置上为什么长着一张人脸?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漆黑的耳室中此刻只有我和这具扭曲怪异的尸体为伍,我犹豫着要不要将它翻过身来看个究竟,一想到可能看到的景象,我头上的汗就越冒越多,可依旧克制不住内心的好奇。 我将手电筒横置在一边,双手扶住了尸体的头部,将其慢慢翻转过来。这家伙的颈脖似乎早就被什么东西扭断了,转起来毫不费劲,跟条麻花似的。等我将它的头完全翻转过去之后,果然见到了一张扭曲变形的脸,与后脑勺上那张人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拥有两张脸,人脸更加不可能长在身后。我抑制住心头的恐惧,又对这具尸体做了简单的检查,确定除了有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外,这就是一具普通的人类尸身无误。 从身上的装配来看,他跟那群日本人应该是一伙的。至于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回到耳室以及其他人的下落,我均不得而知,更不可能从这具诡异的尸体身上找到线索。安全起见,我准备尽快离开此地,以免再遭到类似的袭击。 打定主意之后,我拼命地回忆那张地图,小王八手里的地图是张复印件,不但粗糙、模糊,连一些关键点都没有标注,我只记得大殿与主墓室两者紧密相连,中间并没有其他房间阻隔。这间耳室既然以前是作为原料场被使用,那它的位置应该与主墓室相隔不远。我想了半天还是无法想起关于这间耳室的记录,这时,后颈上的伤口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我甩了甩头,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发现那道伤口大概有两寸长,虽然看不见,但是从指尖传来的触觉判断,皮肉已经翻出来了,微微扭动了几下,动作还算顺畅,幸而没有伤到骨头。但如果不能及时止血,接下来将会造成很大的麻烦。我记得背包里有急救物品,赶忙翻出来看了看,无奈止血栓和绷带都在shirley杨那边,我这儿只有缝合线以及医用胶布。我只好安慰自己说,聊胜于无,疼虽疼,好歹能做个简单的处理。想到这儿,我又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决定先换个离它远些点儿的地方再给自己进行缝合。 我捂着伤口退回到岩壁底下,点了一根蜡烛,又将缝合针贴在外焰上头来回走了几圈。穿完线之后,我深吸了一口,告诫自己说,这活儿必须做得快,缝慢了受苦的还是自己。我低下头,右手持针,然后以左手的食指与中指按住伤口,比画了一下大致的范围,紧接着闭起眼睛,迅速地插下了第一针。我根本不敢喘气,心里只想着怎么样才能尽快完成这场近乎于自虐的急救行动。缝合的过程中最痛苦的并非下针时所受的疼痛,而是当缝纫线将皮肉连接在一起时的穿刺感,同一样的东西反复地从皮肤和血肉之间来回游走,我甚至能清楚地听见线和肉快速摩擦时发出的类似于空竹一般的声响。缝到一半的时候,我已经无法再维持低头的动作,所以就停下来稍微仰了仰脖子。这时,我又听见了熟悉的沙沙声在黑暗中慢慢响起。我暗骂了一声“肏你大爷的”,心想老子这缝到一半了你才诈尸,一点儿规矩都没有!挂着半截针线的我此刻行动不便,如果再跟那家伙发生正面冲突,只怕要出大纰漏。我忍痛站起身来,想趁他靠近之前先逃离耳室。不料才走了两步,正前方就传来一大串急切而沉重的脚步声,我心中一惊,难道这些怪物打算有组织、有目的地排着队来找碴儿?刚才那一个就已经忙得我头破血流,听这动静,前边少说四五个,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要人命啊! 在我迟疑之际,一股阴风从侧面呼啸而来,我想都不想,奋力将手中的蜡烛砸向对方。原本只是想给自己创造逃跑的机会,谁知那家伙竟然与正在燃烧的蜡烛径直撞了个满怀。余师傅所制的蜡烛不知混有什么秘方,遇火之后烧得异常旺盛,那具双面尸瞬间成了到处乱窜的火人。我拔腿就跑,刚冲到门口,又见好几具双面尸迎头而上。它们同样穿着迷彩服,脑袋挂在早就不成人形的脖子上,似乎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就我刚才那一战的结果来看,这些家伙就算丢了脑袋也一样不管不顾。我颈上的伤口尚未完全缝合,枪里只剩三发子弹,真打起来一点儿胜算都没有。此时,那个被点燃的倒霉伙计像进了马蜂窝,正到处乱转。我瞥见角落里散落的炸药,心想,实在不行那就只能对不住老祖宗了,将古墓炸个底朝天总好过被一群长着双面的怪物分食。我一脚踹开张牙舞爪的火人,奔着炸药堆飞扑上去。落地之后,我看也不看一眼,信手捡起一包炸药高高举过头顶。此时,我很想在点火前喊一句“新中国万岁”,可一摸兜才发现,打火机不见了。就在我犹豫的瞬间,所有双面尸像打了鸡血一样朝角落蜂拥而至,我背后除了满地点不着的炸药包就剩一面岩壁,这会儿可真是想死都死不成,活该成了人家的盘中餐。 “趴下!”电光火石间,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传来一声怒吼,原本一片的漆黑耳室中顿时变成了战场,从四面八方传来了扫射的声音。我捂着头趴倒在地,不忘叮嘱对方:“这里有炸药,小心流弹!” 激烈的扫射声并没有因为炸药的存在而减弱,枪林弹雨中,一个熟悉的声音继续喊道:“不把它们打烂、打穿了,一个都不许停!” 我心头一惊,这是王浦元那个老王八的声音。他在一号墓中损失惨重,从哪儿冒出来这么多人手?暴风骤雨般的扫射之后,地面上铺满了弹壳。只听“嗡”的一声长鸣,岩壁上的冷光灯瞬间又亮了起来。因为长时间待在黑暗中,我一时看不清眼前的景物,捂着眼睛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才爬了起来。 王浦元站在耳室入口处,身后一溜烟地站了两排人马,个个手里提着真家伙。我稍微瞄了一眼,发现林芳被围在人墙后头,两手背在身后,显然是被人俘虏了。我瞧王浦元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估计他这一路也没多吃好果子。眼下我们心中对彼此都没有底,所以他下一步势必要试探我。我打定了主意,这一回不能再上这只老王八的当,一定要把事情的始末彻底套出来。 老王八一上来并不与我搭话,而是自顾自地指挥手下人将那几具双面尸抬到外头焚烧。我也懒得理他,一屁股坐在石阶上,继续缝起后颈上的伤口。等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那老头儿已经站到了我面前。 王浦元看上去气定神闲,可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脸上有好几处擦伤的痕迹,衣角处也被撕掉了半截,显然不像表面上那般风光。我深知他跟桑老爷子一般都是极好面子的角色,所以故意将他晾在一边不予理睬。老头儿见我不搭理他,也不着急,自己找了一处岩阶悠闲地坐了下去。林芳在人群里一直向我使眼色,我只当没看见,心想着老子光杆司令一个,如果真要打,来一个,杀两个,我就挣了。 王浦元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终于憋不住问了一句:“伤口怎么样了?” 我扭过头去将脖子上的伤口露了出来:“早缝上了,不劳您老费心。” 王浦元走上前来,我警惕地转回身,问他要干吗。他笑了笑,叫来一个手下指着我说:“阿三,这位胡掌柜你替他处理一下伤口。” 那个叫阿三的大胖子点点头,打开随身携带的急救箱对我说:“胡掌柜,劳烦您到这边来,我替您看看。” 送上门的好处,不要白不要,反正我脸皮厚,不信你这点儿好处就准备把我收买了。我在那个叫阿三的伙计面前坐下,他戴着口罩从包中取了一副尚未拆封的橡胶手套,然后叫人用酒精消毒,最后才开始慢慢地走到我身后。我说:“这位小哥看着挺专业,哪个单位的?”他憨笑了一下说:“哪里专业,不过是跟着王老板混口饭吃。您这几针缝得才叫专业,胡老板真英雄。不过保险起见,我还是得给您做点儿清理。”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不用在意,按一般流程走就行。 在我接受治疗的同时,王浦元一直处于观望状态,估计是替他那个不成气的孙子担心。我本想告诉他王清正跟其他人在一块儿,暂时应该还算安全。可转念一想,王家祖孙瞒着我们干了不少好事,让他多担心一会儿也没什么不对。阿三在后边磨叽了半天,最后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满头大汗的肥脸,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王浦元身边耳语了几句。我看着气氛不对,就随口问了一句。王浦元瞄了我一眼说:“算你命大,没有沾上尸毒。要不然,哼!” 我心头顿时漏了一拍,合着他猫哭耗子装了半天好人,只是在找机会要我的命。 “不服气?”王浦元抖了抖衣袖,正色道,“你可以问问在场的诸位,刚才死的都是些什么人。” “怎么,不是日本人?”我见那群双面尸都穿了日本人的工作服,还当他们就是昨天袭击营地的匪徒。可现在听王浦元这话头里的意思,似乎另有隐情。 阿三一直在边上站着,回答说:“这几个兄弟都是我们的人,混在日本人的队伍里充当内应,本准备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没想到……” “那他们的脸?”我看着洞外熊熊燃烧的火焰,又想起了那一张张扭曲变形的人脸。 “哪有人天生那副模样。”阿三说到一半看了看王浦元,后者朝他点头,示意可以继续说下去,“先前我们并不知道哪儿出了毛病,直到在大殿跟日本人交手的时候,有一个兄弟忽然发狂伤人,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制伏。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他在地下待得太久以至于精神崩溃,所以才会到处伤人。可事情慢慢变了样子,先是被伤的几个人先后陷入昏迷状态,随后他自己的脸忽然化脓出水,到最后整个脸几乎烂得快要掉下来了。当时我对他进行了抢救,但始终无法解释这种突发性的疾变,不到半个钟头人就断了气。没想到可怕的事情还在后头……” 他说到一半的时候,王浦元有点儿不耐烦,让他拣重点。阿三点点头说:“负责掩埋尸体的人回来之后说,尸体出现了异样,脑袋后边鼓出来一块大包,肿得有脸盆大。我当时多留了一个心眼儿,让他们带着我折回现场,打算再做一个彻底的尸检。谁知道等我们过去的时候,土坑已经被人刨开了,底下别说尸体,连根毛都没剩下。王老板认定了这尸体有诈,喝令所有人整装,迅速撤离大殿。后来的情况你也该明白,我就不做赘述了。” “你是说你们离开大殿之后遭到了双面尸的袭击?” 阿三苦笑道:“我们当时的处境不比你好多少,先在大殿受到伏击,进入墓道之后又碰上了那些尸变的人,不光是我们的弟兄,那些死掉的日本人也紧跟着追了上来,每个人都长着两张脸。准确地说,更像一种新的生命体占据了原来的躯壳,类似于某种肿瘤。” 我说:“三大夫,你这说法有点儿玄啊!能不能换点儿咱普通百姓能听明白的?”阿三摇头:“这事说不明白,暂时只是一种推测。不过王老板坚持说这是娘娘坟的诅咒,是那些枉死的人牲在寻替死鬼。” 我摸了一下自己的后颈,再次确定王浦元不是省油的灯,他明着让阿三为我处理伤口,实际是借故观察我的情况。依他的性子,只怕当时如果有丝毫疏漏都不会留我活口,现在回想起来不禁后怕。 “你想好了,下一步怎么走?”说话间,王浦元站起身来。我满心防备,老实说,我原先计划着先找到shirley杨他们,可现在落到他手中,不可能轻易脱身,何况林芳还被他们绑着,如果让胖子知道我丢下她一个人逃跑,估计这兄弟也没得做了。 “大家既然找到同一处来,那目标自然相同。实话告诉你,王清正跟我的朋友在一块儿,亏得有你这个做爷爷的一路留下记号。他手下的人都已经死光了。” 我这么说无非想告诉他两件事:第一,你家宝贝孙子在我手里;第二,你们那点儿小伎俩爷早就看在眼里了。虽然有虚构的成分,但总体来说大差不差,他想不信都不行。 “好小子,倒是小看你了。真是桑老头儿找来的好徒弟。” 我懒得再跟他解释桑老爷子的事,索性摊牌道:“带林芳下地的是我们,我有责任把她活着带出去。至于墓里的东西,我们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王家想要请自便。” “你说没兴趣?”王浦元挑眉笑道,“黄口小儿,你倒是会诓。那姓林的丫头什么都没告诉你?” 我立刻瞪了林芳一眼,这个死官僚当初费尽心机把我们骗进套里,到头来还不是陪着她一块儿被老王八捏在手心里。这时,王浦元也看了一眼林芳。 林芳哼了一声,二话不说,抬脚将守在身边的壮汉踢翻在地,然后径直走上前来。王浦元的伙计纷纷将枪口瞄准她,但没有一个敢轻易靠上去找死。 “林少校终于肯出面了?” 林芳双手被捆在身后,脸上却没有半点儿被掳的颓丧之气。她一屁股坐在我们对面的石阶上,盯着我们两人扫了好几个来回。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到她义正词严地对王浦元说:“东西都在胡老板手上,你杀了我也是白搭。” 第十一章 六道轮回 她这一开口,所有人都开始看着我。王浦元面露凶色地掉过脸来,我顿时感到如芒在背。 “你骗我。”王浦元站起身来,信手从阿三的急救箱里提起一把手术刀,绕到了林芳身后。我心头一紧,不知道老头子意欲何为。 林芳依旧挺着腰板正襟危坐:“王老板,你我都清楚,那是我保命的东西,没有必要骗你。” 王浦元站在林芳身后,手中举着锋利的手术刀,他看了我一眼问道:“胡掌柜,东西呢?” 我这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林芳这个混账东西,到头来还是拿我挡枪。眼下我敢说一个“不”字,那就跟自杀没两样,可他们口中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我连见都没见过,要上哪儿给他变一件出来? 想到此处,我不禁偷偷地看了林芳一眼,希望她能给点儿提示,起码先把老王八骗过去再说。不料,她索性闭上了眼睛,一副任人鱼肉的死样。眼见这王浦元的刀在她身后比画来比画去,我这儿都快急死了。shirley杨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手帕交,这哪是闺密,这根本就是阎王。 在我思考的瞬间,王浦元忽然冷笑一声,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溅了一脸的血。林芳的脖子上被他狠狠地划拉了一刀,血跟喷泉一样地朝外涌。我没想到老王八居然下手这么狠,一点儿情分都不顾。林芳随即瘫倒在地,我扑上去用手按住伤口,被弄得浑身是血。 “站着干什么?救人!”我冲阿三怒吼,他吓得哆嗦了一下,脚下却没半点儿动静。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周围到处都是王浦元的手下,就算我俩都死在这里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想救她?”王浦元悠然一笑,又坐回了原处。我脱下外衣死命捂在林芳的伤口上,林芳脸色惨白,那一刀不知道是不是伤到了气管。她张了好几次口,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能死死地扯着我的衣服,眼神里充满了不甘。 “没事,没事。胖子还等着你呢。咱没事。”我脑中一片混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东西,总觉得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跟做梦一样。我命令自己冷静下来,抬头反问老王八:“东西给你算不算数?” 王浦元沉着脸说:“现在跟我讲条件,晚了。” “那成,东西你也别要了。我就当给林丫头陪葬用了。” “当真在你手上?” “先救人,别废话。她不死我就告诉你东西在哪儿。” “阿三,看看能不能救。” 他一发话,医生立马就冲上来了,招呼了几个人迅速将林芳抬到了一边。我浑身黏糊糊的,沾满了林芳的血,我心里明白,照这个出血量,人已经很难再救回来了。王浦元深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别以为比外行多掘过几次墓脑袋就成了铁打的。眼前这个就是你的教训。” 我与林芳的交情不算深,但刚才那一幕实在叫人不忍回忆。最重要的是,我手上根本没有王浦元要的东西,一旦被他看穿,别说林芳小命不保,连自己的性命都有危险。我身边唯一的一把枪丢在了炸药堆里,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头除了半截螺旋铲再没有其他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想从这群全副武装的亡命之徒手下带走林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林芳伤成那副模样,能不能抢救还是个问题。 眼下唯一的机会就是自己先从这里突围,然后擒了王清正。这样一来我们手里不但有了威胁老头的资本,亦多了一个可以交换的人质。我默默地在原地呆坐了一会儿,将所有的计划反复琢磨了一遍,然后沉下气,走到了王浦元身边。他那几个护卫对我不放心,见我起身,立刻都靠了上来。老王八挥了挥手,让他们散了,然后问我:“想通了?” “有几件事始终想不通。” “哦?还有胡掌柜想不通的事?”王浦元笑起来十足像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但也仅仅是“像”而已,稍不留神就会着了他的道。我前面吃过几次亏,心里便更加谨慎,跟着笑道:“是关于大殿里的那几扇门。我们当时调查了很久,连闯了两次都无法顺利找到通往主墓室的路。还差点儿把王大少给折进去。” 王浦元眼角微微跳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接道:“清正阅历尚浅,这一路多有劳烦。胡掌柜的辛苦老夫记得。” 我心说,不愧是千年的老王八,脸皮厚得没治了。前一分钟还嚷着要打要杀,这会儿倒跟我面前装起熟稔。我不接他这套场面话,继续刚才的话题:“南墙二号门前有烧蜡点烛的痕迹,起先我们都认为这是您安排的,可进去之后才发现是陷阱,之后又被一团黏糊糊的怪物困在另外一扇门内。我一直想不通,到底哪一条路才是通往主墓的正道,希望王老先生赐教。” “你们都试过了?” “排除了三条。” “死了几个?” “一个都没死。” “哈哈哈,一个都没死?”王浦元忽然仰天大笑。我不知道他又犯了哪门子的病。难道我们死光了才对? 老头儿笑了半天,拍拍我的肩膀说:“一个都没死,活该你这辈子找不到主墓室。” 我脱口反问:“这其中难道还有学问?”王浦元像是很久没被人请教过,见我满脸疑惑,心情大好地拉着我坐到一边说:“这六扇门,应的是六道轮回之理,按你们那个走法,随便走哪条都没用。” “我记得秦朝那会儿还没有西游记呢,当时的人已经知道佛传轮回啦?” “这就是你肤浅了。天地间的万物循环、相生相辅,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自然之理自然能够在自然中有所参透,说法不同,道义相通。” “您绕得有点儿快了,虽然听不太明白,不过感觉挺厉害。我对宗教没有研究,您直接告诉我要怎么破这六道门中的机关得了。” “这法子说难也不难,不过换了你胡八一,还真破不了阵。六条路必须同时打通方能找到藏在深处的墓道。你们见到的香烛并非是祭拜枉死的人牲,也不是向祖先寻求庇护。那是我们在为开路的兄弟送行。”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傻也该听出不对劲的地方了。我简直不敢深思他这句话的意思。 “你之前说过,活人找不到真正的主墓室,那些主动开路的人岂不是跟当年的人牲毫无差别?你这种作为与刽子手又有什么差别?” “年轻人,他们都是自愿替我卖命,没有人逼着他们去死。至于你说的刽子手,我倒不否认。” “你!”我跟这个心狠手辣的老王八找不到任何共同语言,要不是为了救林芳,半点儿口水都不愿意浪费在他身上。本想再多打听一些关于娘娘坟的内幕,可转念一想,王浦元刚才所言未必属实。如果他真的找到了墓室的入口,为什么还要折回此处,特意找日本人的麻烦?那些日本人更不必弃自己的营地于不顾,集体离开此处。 阿三从临时隔离出来的手术室中走了出来,白大褂上沾了不少血。他毕恭毕敬地向王浦元报告说:“林小姐还在昏迷中,伤口缝合很成功,血也输上了。” 王浦元似乎早就料定了她死不了,转头问我要不要去看看她。我跟着阿三来到隔离室,林芳身边挂着两袋血包,脸色虽白,好在呼吸平稳。我问阿三:“你们出来盗墓带着如此多的医疗设备也不怕麻烦?” “这些都是王老板的意思。不瞒您说,我也是临时被带进来的。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胡老板您别放在心上。” 他三言两语间就为自己留好了后路,故意将自己与王浦元的关系说得平淡无比。 我顺着他的口气接道:“医者父母心,你也是不得已。林小姐留在这儿就全托付——大夫贵姓?” 阿三见我态度不错,立刻笑了起来,也不像刚才那般拘束。他低声说:“姓徐,本地人,在省医院工作。” “徐大夫原先不认识他们?” 他苦笑道:“被我表弟坑来的。他在王老板身边做事,这次回国本以为只是探亲,谁知道糊里糊涂就被带到墓里来了。” 我满心疑惑,王浦元为人狡猾多变,如果没有特殊理由,断不会随便找个门外汉跟在队伍里。凭他的条件什么样的专家找不到?为什么不远千里找一个毫不相干的徐三来当队医?我再次打量这个外表平平、毫无特点的胖医生,横看竖看愣是找不到半点儿特别之处。 “胡掌柜?”徐三微微往后缩了一下,“您在看什么?” “没有,没有。看徐大夫面相不错。”我打了个哈哈,徐三虽然言明与王浦元并非一丘之貉,可眼下也指不上他帮忙,只能再三将林芳托付给他。 林芳一时半会儿肯定醒不了,想从她那里问出情报自然不可能。可我出去之后还要面对王浦元,他如果再向我施压,索要那什么东西,我又该如何应付? “你倒好,眼睛一闭什么都不愁。”我看了看林芳,确实没有清醒的迹象,于是转身准备走。徐三犹犹豫豫地看着我,我问:“徐大夫是不是还有别的事?”他看了一眼门外,点头说:“昨天夜里发生了一件怪事,我想可能跟王老板要找的东西有关,不知道能不能帮你。” 我一听有徐三这话就觉得有门路,忙让他继续说下去。“早些时候,我们跟日本人交过两次手。第一次是刚到大殿,被我们杀退了。第二次就在这间耳室外头,我们当时中了埋伏,王老板还受了伤,我以为这下要完了,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那群日本人说走就走,耳室里的东西一样都没带走,所有人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最怪的还在后头,王老板进了耳室之后,第一道命令居然是熄灯。他说不能有半点儿光。我们在黑暗中等了好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 “然后呢?” “然后就碰上你了。你说这耳室里头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要不然王老板怎么来来回回,总绕着这里不肯走。” 我觉得他这话很有道理,最重要的是,我从密道过来的时候,这里明明亮着灯。也就是说,在王浦元离开之后曾经有人来过这里。想到此处,我忽然记起余师傅临终前交代的话。难道王浦元找到的东西是那个麻布包?但是事情的先后顺序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反复思考,想理出个头绪。这时,外边有人喊起了我的名字。我一看王浦元等得不耐烦,知道非走不可,就对徐三说:“刚才的事对谁都别说,我这个妹子你多照顾。有机会咱们出去之后再见。” 我一出隔离室就被带到了王浦元面前。他说:“人也见了,该放心了吧?胡掌柜是聪明人,不必浪费大家的时间。” “我想知道王老板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胡掌柜的意思是?” “我的几位朋友和令孙在一块儿,大家下落不明。找到他们之前我不会走。” “我这小庙可容不下胡掌柜。” “王老爷子放心让我独自离开?还是东西到手之后就打算过河拆桥?” “你这么说就是信不过老夫。” “我既不想离开,也不想死。所以希望王老爷子能在队伍里给我留出个位置。这样一来,对你、对我、对林芳都算有保障。” “你小子还算识趣。这样吧,你想跟着我也不拦,权当多了一个伙计。不过找到人之后你要立刻离开,如果再跟着掺和,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王浦元心思细密,他深知我不会轻易离开,与其放虎归山,不如留在视线内,也好早作提防。何况他那孙儿的确下落不明,关键时刻说不定还需要我出手帮忙。 我原计划丢下林芳,先逃出王浦元的控制再说,可刚才见她那副样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回头见了胖子不好交代。再者说,王浦元对这座墓室研究得十分透彻,他之所以迟迟不入主墓室,只有一种可能,他手上缺少进入墓室的条件,而这个条件很有可能就是他一直在威胁林芳的原因。照理来说,林芳与余师傅全无接触,麻布包里藏的东西也不一定就是王浦元想找的。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只能赌一赌,万一搞砸了,不怪社会不怪党,只能怨我自个儿想得太多。 我伸手将一直贴身收藏的麻布包取了出来,王浦元两眼冒光,惊道:“这不是林芳手上的那块,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一听心里就有数了,看来关键物品不止一件。“你怎么知道不是这个?” 王浦元沉吟道:“胡八一,倒是小看你了。秦龙和勾翼都在你手上?” 我在脑中飞速地回忆起这个词,林芳提到过在海底墓中找到了秦人金龙,那么勾翼又是什么? “你还想装蒜!”王浦元大喝一声,居然一上来就要抢我手里的东西。 “站住,否则我现在就打开它!”我作势要扯开麻布,王浦元果真没有再上前,反而露出了畏惧之色。我这一赌倒是赌对了,余师傅说过这东西千万见不得光,王浦元显然知道此事,所以不敢轻易上前与我拼抢。可我一直想不通,这麻布里头包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为什么大伙儿都要抢。 他与我僵持了许久,两边的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没有一个敢上前询问。我心里充满了困惑,但必须装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哪怕露出一点儿破绽都有可能被他当场识破。最终,王浦元率先打破了沉默。他退回原处,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那一瞬间他好像又老了十几岁。 “条件随你开,我已经没时间了。” 他这句话来得十分突兀,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只好应了两句模棱两可的话:“大家时间都不多,你要是信得过我,那咱们一块儿走。” 王浦元又叹了一口气,问道:“这块勾翼凤臂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他见我不说话,就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一件同样用麻布包裹的东西。 “这是我手上的那半块凤臂。此物是老夫多年前偶然所获,也正因为如此,牵出了关于金鼎的种种传说。如果不是姓林的动作太快,海底墓里的那条秦人金龙也是我的。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能抢在我们前面找到最后一片凤臂,后生可畏。” 我半听半猜,看来关于秦王鼎一事,王家早有耳闻,他帮林芳翻译铭文、测绘地图,实际都是在为自己铺路。可他没想到林芳做事谨慎,对他心存芥蒂,最后硬把我们几个也牵扯进来。王浦元有所顾忌,才会想出这么一个以退为进的馊点子。他在暗中潜入墓室,却怎么也没料到那些日本人也会追踪至此,而林芳更是抵死都不愿意交出手中的金龙。这样看来,想要找到金鼎,秦龙和凤臂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现在以为金龙与另一块凤臂都在我手中,所以才会如此颓丧。 我越想越不对劲,王浦元何许人也,按照他一贯狠辣的风格,早就应该命人上来硬抢,为什么当我说要打开凤臂的时候,他却忽然退步了?我立刻想到了两种可能:第一就是这东西十分危险,绝不能轻易打开;第二就是此物极其易损,他唯恐宝物被毁坏。不过从余师傅的遗言来看,第一种可能性偏大一些。想到此处,我对自己手上掌握的信息总算有了一点儿眉目,索性壮起胆子对王浦元说:“既然大家都明白这东西的重要性,那也没什么好多说的,请老爷子带路吧。” 王浦元将半块凤臂收入怀中,然后朝大伙儿喊道:“所有人整理行装,咱们出发。” 所有人在那一瞬间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我无意识地擦了一把额头,发现自己居然满头是汗。我扯了扯衣领,暗自庆幸自己终于赌对了。王浦元已经默认了我的身份,现在只要抢在他前边将王清正抓到手,主动权就完全掌握在我们这边了。 “小子,”王浦元忽然叫了我一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问,“为什么要找金鼎?” 我摇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对那玩意儿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我来这里是受朋友所托,现在只想带着他们安全离开。” “那老夫奉劝你一句,趁早抽身,免得害了自己,更害了朋友。” 他的话听不出是威胁还是劝告,反正我对这老头儿一点儿好感都没有,于是呵呵一笑,权当他放屁了。林芳伤势严重,不宜到处转移,王浦元特意留了两个人照顾她。我问他为什么不让阿三留下,他阴森森地说:“此人另有用处。” 王清正先前向我们透露老爷子的队伍折损严重,现在看来那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才几个月没见这小子,说谎的本事见长,这次居然真把我们给蒙了。我仔细数了一下,除去留守的两人之外,我们的队伍里一共有十个人,其中包括我、阿三以及王浦元自己。自从知道我手上握有关键的凤臂之后,王浦元整个的态度就变了,一路上除了必须下达的命令之外,始终板着脸一言不发,跟全国人民都欠他粮票似的。 徐三因为在隔离室的那番交谈,现在对我分外亲切,他偷偷问我是不是“通敌”的事被王老板发现了。我忙说没有的事,他那是想孙子想的。不过,关于王浦元那段阴沉沉的发言,我始终没有告诉徐三。这小子人不坏,就是胆子太小,知道的多了反而容易坏事。 出了耳室之后,我们顺着墓道一路向前,王浦元对这个地方似乎十分熟悉,每到一个分岔路口,他都能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进方向。看来,他早就将海底墓中藏匿的结构图烂熟在心。我此刻唯一担心的就是shirley杨他们的安危。 半个小时的短途跋涉之后,我们回到了最初的大殿。我心里奇怪,他明明说过通往主墓的路不在这里,那现在为什么又要大费周章地将队伍拉回原点?但瞧王浦元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只怕这大殿之中另有乾坤。 王浦元的手下训练有素,早早地将大殿中的壁灯、吊盏点了个通透,偌大的地下宫殿眨眼间变得灯火通明,宛如千百年前。“这里跟上次来的时候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火光的原因,我总觉得这地方与之前相比变得更加宽广,空荡荡的大殿里好像随时都会有什么东西冒出来一样。 “当然不同。”王浦元指着大殿上高耸的石刻銮驾说,“小鬼子已经进去了。” “你说什么?”我一直以为那支日本考古队已经全数折在墓中,王浦元突发此语,让我一时间无法接受,“他们不是都死了吗?” 王浦元斜了我一眼:“你对他们了解多少?交过手?凭什么轻言他们已经死了?” 被他这么一问,我顿时哑口无言了。回想起来,无论是在夺回营地的突袭战还是深入地下之后的墓中探索,我都不曾与那支日本考古队正面交过手,到现在也只知道负责带队的是一名叫早稻田的男人。 “你跟我上来。”王浦元爬上銮驾,我扣紧背包跟着他徒手攀了上去。这座石銮远看古朴无华,凑近之后才发觉不对劲。 “看出问题了?”王浦元摸着石銮上的花纹笑道,“雕琢细致,花纹巧夺天工,很明显不是秦时的建筑风格。这是后人添置的赝品。” 说赝品不过是相当于秦时而言,对我们这些现代人来说依旧是不可多得的古董家具。 “这墓里藏了太多的秘密。若是一一调查起来,只怕要花上大半辈子的时间。”王浦元命手下敲砸石銮,很快就找到一条隐藏在台阶之下的通道。 “先头不是说最后一条墓道藏在那六扇门之间,现在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你有所不知,‘六道轮回’设计精巧,每启动一次内部的机关就会发生一次变化。我们当时光顾着跟日本人周旋,耽误了进入墓道的时间,现在如果想要再次开启机关……”他扫视了一眼站在我们身后的人,“没那么多人可以拿去送死。” “我在调查凤臂的时候,偶然从一名说书人手里收到了一本杂谈,其中就谈到了这酉水娘娘坟的事情。书中提到,明时新坟初落,有盗墓者好事,不想却阴差阳错间挖通了这座秦墓。可惜这里机关重重,他们死伤大半,最后只有一人幸免。后来清兵寻踪而至,要开坟掘墓,一来贪图南朝的宝藏,二来要为死去的手足泄愤。当初幸免的盗墓人主动请缨,为他们带路,故意将清兵困死在墓中。也许是他的善行感动了老天,这一趟倒叫他破解了六扇石门间的秘密。那半块凤臂也因此被他带出了娘娘坟。” “这样看来,石銮也是他后来所建?” “清兵进入墓室之后大肆破坏,我们眼前的密道就是他们当时开凿而成的。他为了赎罪,事后自愿留在墓中,修了这座石銮,用以堵住密道入口。” “你早就知道有这么一条捷径,为什么还要牺牲别人,强行去开那六扇门?” “当初强砸墓室的没有一个人活着出去,先后两批人接连丧命,而盗墓人又留下了开启六道门的秘法。这其中孰轻孰重,你还分不清吗?如果不是时间紧迫,我也不愿意仿效恶贼,坏了先人的一番心血。所以我劝你悬崖勒马,不要再跟下去了。” 我没想到娘娘坟中一波三折,居然闹出过这么多事情,顿时更加担心shirley杨他们。 王浦元见我执意不走,也不再多说什么,带着他的人径直钻进了墓道。徐三故意放慢了脚步与我同行,他身上挎着医疗箱,头上戴着一顶夜视灯。 “胡掌柜,这是不是找到主墓室,咱们就能回去了?这些人不会跟电影里那样,杀人灭……” “徐大夫,你看的都是什么电影,杀个人哪那么容易?这墓里危机四伏,他们自保还来不及,根本没时间找你晦气。” “这就好,我担心了一路。你说,回去之后党和中央能理解我吗?能不能宽大处理?” “这可不好说。反正换了我压根儿就不会提这档子事。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就算了。” 徐三露出了崇拜的表情,对我竖起大拇指说:“胡掌柜果然是过来人,经验丰富。” 这条人工挖造的临时墓道历经数百年未曾开启,一股凉气不知不觉间从我脚底蹿了上来。我边走边在脑中琢磨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第一个掌握金鼎信息的人是王浦元,可惜当他查到海底墓的时候,已经被林芳捷足先登。之后日本人横加干预,他表面退出了行动,实际却早有谋划,暗地里偷偷潜入娘娘坟。千算万算,他又漏了一步,没想到省里的考古队居然也注意到了娘娘坟遗迹。考古队的存在从根本上影响了他的开掘进度,导致他无法赶在林芳和日本人出现前结束这次行动。那么林芳呢?果真如她所说只是单纯为了抓特务?抑或美国人也盯上了传说中的秦王鼎,觊觎长生不老之术?最让我不解的就是余师傅,他脱离盗墓这个行当多年,到头来监守自盗,落得一个晚节不保,要说是为了钱财,当初大可不必加入考古队。金鼎一事他又从何而知?种种谜团困扰着我,让前路看起来更加渺茫无望。特别是失去了shirley杨和胖子的行踪之后,我心里越发着急,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在何处,有没有顺利找到墓室入口。 没走多久前边的队伍就停住了,人群里开始发出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我拨开挡在前头的几个人,探头一看,原来在我们行进的通道上莫名其妙地多出来一块拦路巨石。王浦元愣在石头前边,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我凑上去看了一眼,发现石头是从墓道上方直接砸进来的,我们头顶上的断层岩已经出现了许多裂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坍塌的危险。 “他们进门的时候使用了烈性炸药。我看八成是伤了地脉才会有巨石滚落。” “那些浑蛋倒是省事,这种事做多了也不怕遭报应。”王浦元哼了一声,转头喊道,“别傻站着,挖!” 我心说你做的缺德事可不比那群小日本少,这会儿倒说起别人的风凉话了。 “大哥,这地方恐怕不宜动土。”说话的人看上去四十出头,相貌平平,与其他人不同,身上没有带武器,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书生气。王浦元指着岩壁上的裂缝说:“我看得见。你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其他的不用管。” “我没有把握。”那人摇摇头,“这里的地质情况很特殊,断层岩与沙土混合,一不小心就会造成塌方。” “那我千里迢迢带你这个地质专家来做什么?吃干饭的废物,我们王家一个都不会留。”王浦元言语之间透出威胁之意,那个倒霉的地质专家只好妥协,“非挖不可的话,请给我一些时间做测量,我也只能尽量保证,万一……” “有‘万一’,我负责!”王浦元急着进入主墓室,顿时将众人的生死置之度外。 其他几个人见没走多远就遇上这档子事,不免发起了牢骚。我见他们在角落里聊天,便有意无意地靠上前,想听听他们在聊什么。可这群华裔都是自小在国外长大,他们说了半天,我愣是一句都没听明白。王浦元与那个工程师在巨石跟前研究了好一会儿工夫,我瞅着老头子脸色不对,就上前询问起情况。 “胡掌柜,你来得正好,请你帮我劝劝他,这条路不能挖。” 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将我拉到被截断的墓道跟前说:“说白了就是违章建筑。这座墓室本来就是沿着河床挖造的,现在如果强行扩张墓道,百分之百会导致承重岩断裂。严重一点儿,河水可能会倒灌进来。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情,请你务必劝劝王先生。” “老王啊,这就是你不对了,专家都说有危险,你还想继续挖,那当初你找他来干吗的?” “闭嘴,老夫用不着你教训。”说完,他瞥了一眼工程师,沉声威胁道,“我不管有什么危险,现在一步都不能退。你滚到一边去,再多说一句我要你的命。” 那个工程师也是倔脾气,红着眼吼道:“反正挖进去也是死,你现在杀我总好过这么多人一起给你陪葬。你已经疯了!” 他这一喊,其他人立刻都扭头看了过来。王浦元面露杀气,握拳的手指咯咯作响。我一看不妙,连忙挡在两人中间。我死死地盯着他的拳头,提防这老头儿临时暴起。原本就拥挤不堪的墓室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密切关注着事态发展。 “清正留了记号,他们已经进入主墓室了。”王浦元叹了一口气,“你那两个朋友跟他在一块儿。” 他这一句话差点儿把我给憋死。“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除了他们还有谁,日本人?”我说王浦元怎么急得火烧屁股,一口咬定鬼子已经找到了主墓室,原来是小王八给他留了记号。这个老浑蛋也忒沉得住气了,看样子要不是道路受阻,他还不愿意将这件事告诉我。 “你大可以自行想象他们现在的处境。这是现在唯一的路,我必须去。”王浦元护孙心切,深知对方厉害,所以拼死也要疏通墓道去主墓室救人。 我问工程师:“在不损坏墓道的情况下,只对这块石头进行作业,大概要多久能穿过去?” “这倒是个办法。不过我劝你别抱太大希望。花岗岩比你想象中结实,这里空间又不足,实际操作起来……” “屁话少说,你光告诉我要多久就行。”此刻我完全体会到了王浦元那份焦急的心情,觉得眼前这个工程师废话连篇。 他见我俩都急了,只好重新蹲下去估量。“凭我们手头的工具,大概半个钟头可以穿透,但是洞口不能太大。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头顶上地质特殊,上层土沙结构太过松软,下边的岩层已经开裂,全靠这块大石头在承受压力。我现在从地下打过去,要同时面对岩石和地基两根硬骨头。有一点我必须强调,如果钻掘过程中这块石头崩塌了,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听说还有一线希望,我和王浦元几乎异口同声道:“别废话,动手!”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王浦元让他的手下纷纷后撤了一百米,我执意留下帮忙。他也不客气,大概知道眼前的情况光凭他一个人应付不来。我当工程兵的时候也不是没啃过硬骨,不过那时候我们没有如此多的限制条件,能改道的还是会改道,实在不行就上炸药,哪像现在,这个不行,那个不行,还得随时面对塌方的危险。 我们三人按照商量好的计划先对岩石底部做了分化,开凿工程比我想象的还要艰难。我们头顶上不断地有沙土顺着缝隙往下漏,没多会儿工夫我浑身都沾满了泥土。 “王老板,这里的沙化比预计中严重,我看我们还是……” 王浦元一门心思放在救人上,根本听不进别人的劝告。我眼见石头底部已经被清出大半块,也不愿意停手。 “这位师傅,要不然你先撤回去吧。”我看了一眼身后的墓道,对工程师说,“把人都带上去。老爷子现在也管不了那么许多,如果事后他要找人算账,我来扛。” “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王浦元将铲子朝地上一插,怒道,“一个都不许走!” 大家一看老头子发火了,战战兢兢地从后边钻了过来。我说:“你们少添乱,把工程师带走,这地方一会儿就要塌方了,要是觉得钱比命贵,你们大可留下来跟这个死老头一块儿等着被活埋。此时,我们头顶上传来了岩层碎裂的声音,大量的泥沙顺着石头间的缝隙开始往下倾斜。我急忙将工程师推了出去,其他人一看情况不妙,哪还顾得上王浦元的安危,纷纷朝出口处撤退。 我估计这个时候老头儿杀我的心都有了,可惜现在我们在跟时间赛跑,必须赶在岩层断裂之前越过眼前这道屏障,否则接下来迎接我们的将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胡掌柜!我来帮你们!” 我回头一看,居然是徐三,他头上顶着白大褂,步履艰难地朝我们这边爬了过来。我说:“你丫回来干吗?这么好的机会还不跑!”他三步一滚,抖了抖头上的泥沙说:“我跟他们不是一路人,怎么跑?还不如跟着你们来得安全。” 别看徐三圆头大耳瞧着挺笨,居然还生了一颗七窍玲珑的心,危机时刻还能冷静地分析形势。王浦元手下这一干人本来就是亡命之徒,大难临头各自飞。徐三与他们素无交集,眼下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他们更加不可能顾及徐三的安危,如果贸然跟着大部队撤离此地,很有可能在半道就被甩下,然后在古墓中枉送了性命,与其那样,还不如冒险与我们同行。 “挖!”我将手里的铲子递给了徐三,然后站起身来,用外衣抵住头顶上方的缺口,打算尽量拖延时间,减少泥沙流量,为他们创造可利用的空间。因为贴得近,我可以清晰地看见岩层间不断扩大的裂缝一直延伸到墓道尽头。这时,我脸上忽然感觉到一阵清凉,伸手摸了之后才发现,现在落下的泥沙中含有水分。这是河水即将倒灌的信号! 我低头喊道:“水要灌进来了,别停,继续挖,现在比的就是速度!”只听咔嚓两声巨响,不远处的岩壁在经过长时间的挤压之后,终于抵抗不住外界压力,轰然倒塌,一道巨大的缺口赫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与此同时,王浦元终于在“拦路虎”的底部挖出了一线生机。徐三激动地冲我喊道:“挖通了,快走!咱们快走!” 徐三喜极而泣,抱着药箱低头钻进了裂洞。我们头顶上的岩壁不断地倾泻而下,浑浊有力的河水眨眼间便席卷而来。眼看墓道即将坍塌崩坏,我哪里还顾得上头顶上那一片小天地,抽回衣服,二话不说拽着王浦元就往地下钻。临时挖凿的通道里到处都是碎石砾土,可我一步也不敢停,死命地推着老头子在这条狭窄的甬洞里爬行。身后呼啸而来的酉水冰凉刺骨,我下半身完全浸泡在泥水中,四周又是一片漆黑,连路都看不清,简直像被活埋了一样。 “胡老板,这边,这边!”徐三的声音不停地在前方回荡着,看样子他已经顺利地爬出了甬洞,到达了对面的墓道之中。王浦元虽然一把年纪,但是身体素质比那个李教授要强上许多,他身手敏捷,动作奇快无比,有好几次我差点儿跟不上他的步子。洞中的水位急速上升,逐渐盖过了我的肩膀,水的阻力加上窄小的通道使得行进变得异常困难。我连呛了几口水,整个鼻腔又酸又疼,别提多难受,索性憋着一口气,放平了手脚,一路朝前游去。好在甬洞距离有限,随着一个骤然出现的陡坡,我一跃而上浮出了水面。王浦元早早地在岸上等着我,抹了一把脸,伸手将我扯了上去。 我满嘴都是泥水,吐了好一会儿才稍微舒服了些。王浦元说:“没时间休息了,赶紧走。这块石头顶不了多久,河水很快就会涌到这边来。” 徐三慌道:“那这边不是也会被淹掉,我们怎么办?” 我问王浦元主墓室还有多久才能到,他摇头:“海底墓记载的地图只有半部,到主墓之前就断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之先离开这里。” 后半截墓道依旧是当年清兵开凿出来的临时通道,虽然整条路崎岖不平,但总好过刚才被困在水下。“咱们先想办法把衣裤烘干吧,这一路滴着水,行动也不方便。”走了一段之后,徐三苦着脸回头征求我们的意见。我们三人彼此看了一眼,这副落汤鸡的模样的确不太合适。 “这地方一不通风、二不见光,河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涌过来,忍一忍吧。好歹找一个能生火的地方再说。”我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咕噜噜的滚水声。 王浦元脸色大变,吼道:“跑!顶不住了!”他话音刚落,巨石就应声而破,滚滚的酉水带着巨浪铺天而至,碎裂的石块猛烈地冲击着四周的岩壁。我没跑几步就给卷入冰冷的河水中,那厢,徐三和王浦元也不好受,两人先后被巨浪掩盖,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喝了一肚子的泥水,好不容易伸出头来喘了一口气,瞬间又被水压再次打了回去,根本无法掌握平衡。最可怕的要数隐藏在洪流中的碎石,在这种速度下,随便撞上一块就会碰得人粉身碎骨。 搅着泥沙的河水时不时地冲进口鼻之中,我感觉这样下去,还没淹死就得先被一口一口地撑死了。唯一庆幸的是,这条违章墓道全高不过两米左右,而且并非密封,想要淹死人那是比较困难的。现在要提防的是无意识间的撞击,无论是暗藏在水中的碎石还是坚硬锋利的岩壁,稍有不慎就会带来灭顶之灾。我试着在水中站起身来,可一只脚刚踩着地面,身后的浪头就打上来将我再次拍倒,我借着水中的浮力,撑起一口气,努力地攀住了头顶上凹凸不平的石壁,这才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我低头去找王浦元和徐三,发现河水早就将两人冲散,浑浊的水面上除了偶尔翻滚的泥沙,一个人影都找不到。我喊了好几嗓子都没有人答应,紧接着又是一个浪头盖了上来,我整个人再次被卷入奔流的河水之中。就这样挣扎了一路,不断地在生死之间交替徘徊,我的体力和意志慢慢地被折磨殆尽,恨不得这辈子都不再沾水。 也不知道被折腾了多久,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水流的速度已经明显减慢许多。我急忙抓紧机会伸手寻找可以将自己固定下来的物件。四周到处都是水,我眼前一片模糊,只能伸开双臂胡乱地舞动,希望随便抓住点儿什么。我摸了半天,好歹抓住一条摸上去像绳子一样的东西,咬起牙齿,借着那股力道把自己从水中拖起身来。 钻出水面的那一刻,我浑身顿时变得异常轻松,靠在墙上喘了好一会儿。四周没有灯,我的手电筒早就不知道被冲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沿着墙壁摸了一会儿,这里的墙面较之前平滑了许多,积水刚刚淹到大腿根附近,脚下的道路也相对平坦,看样子我已经被河水冲出了墓道,到了一个新地方。我转身大喊了几声,居然陆续有回音传来,可见这地方面积不小。我将浸满水的背包提了上来,摸黑找出了蜡烛和打火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擦亮打火机点燃蜡烛。蜡烛先是冒了一阵烟,然后“轰”的一声蹿起了巨大的火焰。我凑得太近,眉毛差点儿被烤没了。合着余师傅这蜡烛不止防风,还防水,沾湿了之后居然比先前烧得更旺,看来回去之后必须好好地研究一下他到底用了什么材料。 我举着蜡烛朝四周一照,顿时就震惊了。 第十二章 地府 这哪里是墓室,根本就是一座城池!我视线所能看到的范围是一堵看不见尽头的城墙,顺着墙壁走了一段,我发现前方有楼梯,连爬了两层之后,水位已经降低到脚踝位置。登上高处俯视脚下,我发现前方果真是一座漫无边际的地下石城。难怪王浦元说壁画上没有刻绘主墓室,这样巨大的一座“主墓”当真不是想刻就能刻上去的。短暂的震惊之后,我开始考虑下一步行动,眼下不光shirley杨他们不见了,连王浦元也失去了踪影。如果他先前说的都是真话,那么日本人的考古队应该早就身陷这座巨大的地下城池之中。我犹豫了一下,不敢贸然进入古城,决定先退回墓道口寻找其他人。 我刚一入水,迎面就扑上来一团黑影,我提拳去挡,不想又一道黑影从侧面钻了出来,差点儿将我手中的蜡烛打翻。 “老胡,你这个浑蛋!” 我听着这声音感到倍加亲切,定睛一看,边上冲过来的果真是胖子,迎面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shirley杨。她手中举着手电,脸上全是水,盯着我看了许久,一句话也没说。 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碰到他们,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胖子一如既往的聒噪,他将我和shirley杨拖回岸上,教训道:“我早说你死不了,shirley杨还不信。一路上哭丧个脸,看着就晦气。对了,咱们快去告诉李教授,他一个人在墙根底下等,估计这会儿都快睡着了。” 我问他是如何找到这里的,胖子拍拍胸脯说:“哥儿们是谁,直觉你懂吗?我们从墓道孔爬出来之后又回到了大殿。你猜怎么着,就瞧那小王八蛋和他的跟班被人五花大绑一顿毒打。你是没瞧见那惨样,要不是他之前坑咱们,我都快忍不住冲上去救人了。好在shirley杨机警,她说对方应该就是那伙劫营的日本人。我远远地一看,对方少说十来号人,领头的那个伙计满脸猥琐的贼样。后来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在大殿中央找到一条墓道。李教授说那才是通往主墓室的路,之前的门都是陷阱。你说这老头儿马后炮的本事在哪儿学的?这事用得着他说吗?瞎子都看出来了。”胖子说到此处,气呼呼地推了我一把,“还有你小子!当时居然把我们丢下,一个人去送死。媳妇都不要了你!” 被他这么一骂,我下意识地看了shirley杨一眼。她走在我们前头,一直没有回头,不过光瞧她的背影我就知道,绝对生气了。我心里就纳闷儿了,老子这不是好手好脚地回来了吗?有什么好气的。为了转移话题,我对胖子说:“我见到林芳了,受了点儿伤,不过眼下很安全。” 胖子没想到还有这事,忙拉着我问怎么回事。我就把遇到王浦元的事都跟他讲了一遍。不过,关于林芳被割喉那段只是淡而化之地提了一下,只说王浦元为了威胁我,给了她一刀,伤势不重,已经安全了。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这个谎,以至于后来闹出一场无可挽回的麻烦。 “我肏!这老王八真不是个东西!”胖子愤愤不平,“咱们帮着他救孙子,他倒好,反过来拿林芳开刀。早知道就不救那小子了。” “王清正救出来了?” “我们偷偷跟着日本人进了墓道,没想到绕了半天居然出现了这么一座地下巨城。他们当时也很惊讶,不敢贸然前进。领头的那个把队伍里的人分了组,带着一拨小分队先进城探路,剩下的就在城墙根下边驻营修整。我和shirley杨一商量,这是救人的好机会。于是计划着爬上墙头闹点儿动静,然后伺机把小王八弄出来。谁知道刚一上去,忽然间地动山摇,哗啦啦的河水跟不要钱似的灌了进来。日本人的营地本来就扎在墙根底下,一瞬间就被洪水给掀翻了。我们一看机会难得,立刻出手将王清正捞了上来。不过洋鬼子运气不好,找了好几遍都没发现他的影子,我看八成被淹了。” 我跟在shirley杨身后爬上了城墙,李教授人躲在一处三面环墙的碉堡里头,正抱着笔记本不知道又在记录什么,我人都走到他跟前了他还没发现。王清正身上只穿了一条大裤衩,躺在里头睡得正香。胖子一见他就来气,上前就踹。李教授被吓了一跳,见到我之后差点儿跳了起来,泪眼汪汪地拉着我的手。我说:“这又不是见毛主席,知识分子的眼泪要自重。”李教授破涕为笑,忙说:“没事就好。”王清正睁开眼睛,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指着我们喊道:“这怎么回事,那群浑蛋呢?我这是在哪儿?”看来他光记得被抓的事,大水冲进来之后就失去了意识,要不是胖子他们及时把他捞出来,恐怕已经淹死了也说不定。 “大少爷,您慢着点儿问,别再一口气呛过去,这次可没人高兴救你。”胖子抖了抖晾在一旁的衣服,对我说:“换上吧,你那一身都湿了。” “凭什么?那是本少爷的衣服!”王清正适时地打了一个喷嚏,我们大伙儿都笑了。 “你的衣服怎么了?还不是李教授帮着烤干的。先给老胡换上,一会儿再给你弄一套。” 我本来还想推辞,但是随着水分的蒸发,浑身都打起战来,再一想王大少跟他那缺德的爷爷,也就没客气,顺手把衣裤都给换了。 这头,四个大老爷儿们吵吵闹闹,反倒衬得shirley杨独自在一旁有些安静得出奇。我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她边上说:“让参谋长担心了,命大,没死成,又回来找你了。” shirley杨独坐在城墙边上,板着脸不说话,眼睛一直看着远处。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古城之中一片漆黑,静得像一座死坟。不过仔细一想,这的确是座货真价实的古坟,没什么好奇怪的,要是此刻城内灯火通明那才可怕。 自从我回来之后,shirley杨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我不禁开始反思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不能够啊!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都以为再也见不到彼此,现在能活着再见,本应该高兴才对。还是说她见我没死,反倒不开心了? 我在她边上蹲了半天,最后终于憋不住了,开口问道:“是不是饿了?我包里好像还有点儿饼干。你等着,我去拿。” “枪呢?” “啊?”我一时没明白她在说什么,shirley杨有些激动道:“我当时给你的枪呢?” “哦,你说那把枪啊!在在在,一直贴身藏着呢。”我从腰间拔出手枪,shirley杨一下子夺了过去,二话不说先把弹夹给卸了。 我说:“你这是干吗呢,这枪在水里泡久了不好使,回头再给你弄一把就是了。”她“啪啪啪”将子弹都卸了出来,然后对我说:“你差点儿被我给害死。” 我见她眼睛里银光闪闪,总觉得要出大事,急忙安慰道:“这哪儿跟哪儿啊!没有的事!” 当时那种情况,有一把枪能死个痛快,绝对比慢慢给毒液腐蚀要强一百倍。shirley杨就是不忍心,才留下一把枪给我。我现在这样活蹦乱跳地跑回来,她一下子就陷入了自责当中,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差点儿将我害死。 她再次陷入沉寂之中,害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胖子适时走了过来,冲我眨眨眼,问怎么回事,我摇头表示情况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他咳嗽了一声说:“哎呀,既然迎来了胜利大会师,咱们就应该振作起来。同志们不要忘记,前边还有小鬼子在等着咱们。” 我忙接着说:“王浦元手中握着半块凤臂,要是被日本人逮回去那就糟了。此地不宜久留,收拾一下咱们就进城。” shirley杨眉心微蹙,问我关于凤臂的事情,我见她终于肯开口说话,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我将大伙儿召集到一块儿,然后当着王清正的面将金鼎的事讲了一遍。当他听说王浦元落水失去踪影之后,顿时站了起来,嚷着要下去救人。 我说这点儿水还淹不死人,你现在下去就是大海捞针,上哪儿找人去。shirley杨劝道:“我们刚才在下边已经找过一圈了,王老先生不在这里。按他的身手,应该已经脱险。咱们进城才是正事,你也不希望他研究了半天的心血被别人抢先吧?” 李教授补充说:“我刚才就一直想说,那阵洪水过去之后日本人的营地就空了。你们看,就算死人也该有尸体。他们是不是已经入城了?” “这可不好说,这地方比想象中要大。不过我觉得shirley杨说得有道理,既然来了那就不能再退,抢在他们之前找到那什么金鼎才对。” 胖子气势十足:“你也别担心老头子的事了,他比你精明多了。你都没死,他更不可能出事。” 王清正好不容易镇定了下来,点头说:“既然大家都这样说,那我也不反对。爷爷他一定在前头等着咱们。” 与大家会合之后,我总算松了那么一口气。眼见王浦元的手下已经散去,他的孙子又在我们手上,眼前的问题就只剩下如何摆平那群日本人。我们将碉堡中的篝火扑灭,然后集体清点了一下现存的补给物品。一场大水过后,枪支弹药基本上都报废了,食物和饮用水倒是不缺。以我们脚下这座城池的面积来看,一个钟头之内就能完成搜索工作。 “对方人多势众,咱们这一趟的目标有二:救人,找鼎。大家务必全程警戒起来,力求速战速决。” “好,胡司令这个动员做得好!”胖子啪啪地鼓起了掌。 shirley杨闷笑了一声,我们五人背起行囊,踏上了在娘娘坟中的最后一段旅程。 顺着城墙往下而去,很快就到达了内城。李教授说:“很明显,不是战国时期的建筑风格,倒像明清时候的水巷。” “别开玩笑了,这里离江南十万八千里,就算真是后人建造,那也应该采用茶峒当地少数民族的风格。” “这可不好说,娘娘坟本就是为了明末贵妃所建,采用江南风格并不奇怪。” “好端端的建座城做什么?”胖子一语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皇亲国戚也不过棺椁厚葬,她一个妃子,哪来这么大的排场。我看这其中还有猫腻。” 内城比我想象中简陋许多,除去一些石雕泥塑之外,建筑大多是由木质料构成。“大家离建筑物远一点儿,我刚才看到好几处坍塌的房屋,这里年久失修,很危险。” shirley杨边走边朝废弃的房屋里观望:“这里不像有人居住过的样子,你们注意到没有,所有的建筑都只有门没有窗,而且屋门大开,没有门板照应。” “要不进去瞅瞅,反正也不上税。”胖子兴致勃勃地想要进屋一探究竟,被我拦了下来:“咱们来找金鼎,不相干的地方就算了。” “你又没找,怎么知道不相干,万一金鼎就藏在屋里呢?”胖子不服,非要探查一番。李教授劝道:“我对这些民居很有兴趣,我俩一起进去看看。你们在四周转一转,待会儿门前集合就是了。”说完,两人也不等我的回复,径直就进了一栋黑漆漆的木质民宿。 我向shirley杨抱怨道:“又不是观光旅游,这一老一小也太随便了。再说,现在连敌人的位置都不知道,愁死我了。” shirley杨说到处看看也无妨,就当熟悉环境。她走着走着,不紧不慢地拿出一本蓝面日记。我说:“你什么时候也有这个习惯了?”她瞥了我一眼:“不是日记,是草图。我刚才在城墙上边大致观察了一下,画了张草图。你过来看看,我标的位置有没有问题?” 我没想到她会如此细心,走近一看,果真是一张速写图。她伸过头来,用铅笔标注了一下:“这里是我们的位置。这座城呈四方形,我们所知道的正门只有一个,就是刚才扎营的地方。顺着左边楼梯下来之后一路往前,就到了我们目前所在的位置。但是这旁边还有三条路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 我接过铅笔打了一个箭头:“那就按着顺序,一条一条来,看看这条路尽头是什么地方。我总有一种感觉,这里与娘娘坟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建造如此怪异的地下城。” “我倒不觉得这是一座单纯的地下城。首先,从这个面积上就说不过去,虽然看上去大,但充其量就是一座村子,可内部建筑又颇显宏伟,明显在模仿城市。我更觉得这里像一座微缩模型。” shirley杨说得不无道理,可是古代生产力落后,这里又是偏远的湘西地区,谁会耗费如此大的人力、财力,建造一处不能居住的微型城?我们两人做了许多设想,最后还是毫无头绪。王清正这一路比往常安静了许多,我想到头疼,他就默默地蹲在了一边。我和shirley杨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大少爷又闹什么脾气。 我走上前问:“这才走多久,你又怎么了?” “这个地方我来过。” 我看着他,一阵无语。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没疯。” “王大少啊,我知道你最近不顺。不要灰心……” 我还没说完,那小子就怒了,直接跳起来推了我一把,我本来就半蹲在地上,差点儿当场摔倒。shirley杨以为我们要动手,忙上前问怎么回事。她将我拉了起来,回头质问道:“王清正,你这是干吗?” 我说:“没事,小孩子闹脾气。王大少说这地方,他来过。”shirley杨愣了一下,然后扭头询证:“你说什么,你来过这里?” 王清正痛苦地闷哼了一声,先摇头,随即又点头。我们被他弄糊涂了,恨不得自己撬开他的脑袋瞧个明白。 我见他吞吞吐吐不肯说话,只好压下火气,安慰道:“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咱们认识这么久,好歹算半个朋友,而且你爷爷出事我也有部分责任。” 王清正有些结巴,似乎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我也不记得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反正越看越眼熟。你们不知道,就在下城楼的那会儿,我甚至觉得那条楼梯曾经走过很多遍……” 他来来回回说了半天,没有一句重点,净是些感觉层面上的东西。shirley杨问我有何感想,我说:“他一路上受了不小的挫折,又是第一次深入这么大的墓室之中,产生这些错觉情有可原。这小子的精神状况让人担忧,再这样跟着我们走下去,可能会引发一些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意外。” “你的意思是把他留下?” “问题就在这里,我们不能把他独自丢下不管,必须找个人照看他。”这个时候,我无比怀念那个白人兄弟欧文,要是有他在,我们也不必带着一个拖油瓶继续地下行动。 “那可不好说,王家找来的人别的本事没有,添乱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不过有一件事我一直放不下心,他们留在城外的人少说也有七八个,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全都死于洪水。可自从我们救了人、上了碉堡之后,连半个人影都没看见。既没有发现活人的踪影,也没见先头部队回来找人,这事未免太奇怪了。” 我又想起王浦元之前说过他与小鬼子的考古队交过手,对方实力不差,害得他险些吃了大亏。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那么这伙人肯定没那么容易死在下边。我问shirley杨那群人什么时候进的城。她回忆了一下说:“大概比我们早四十分钟。” “这时间未免也太长了点儿,先头部队说好了只是去探路,不管情况如何都应该回来知会一声。何况洪水动静那么大,他们就算身在内城也不可能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居然去了那么久都没有动静。依我看,很有可能出事了。” 我个人倒不在乎早稻田那帮家伙是否安全,老实说,他们死光了最好,省得给咱们一路添堵。不过我也清醒地认识到,一场大水不可能让一支二十人的队伍全数消失,古城中必然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将他们牵制下来,使得头尾无法相顾,最终失去联系。shirley杨的推论使我警觉这个地方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安静祥和,眼下必须将胖子和李教授赶紧找回来。 我拍了王大少一把,告诉他我们要去找人,让他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专心跟上队伍。他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跟你们说了也是白说。走吧走吧,找人去。” 原先李教授跟胖子当着我的面进了一栋木质结构的建筑物,可一眨眼的工夫,我居然无法从诸多房屋中分辨出他们到底进了哪一栋。shirley杨眨了眨眼,四周看了一圈说:“奇怪了,刚才明明就在眼前,我记得门前还有一尊碎掉的石像。” 王大少挠头郁闷道:“每一栋看起来都差不多,破破烂烂的,连窗户都没有,他们进去查个屁啊!”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为了劝你,我们也不会在不知不觉走出这么远。” shirley杨取出蓝本,我们三人围了上去。“你们看,这是起点,咱们沿着直线下来,应该没有走远,不会超出这一片范围。我记得那是一座三层双开建筑,咱们多留意一下,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还是shirley小姐靠谱,”王清正损起人来精神百倍,“你不是说门前有石像吗?那就更好找了,这事包在我身上。” 有了搜索目标之后,我们很快就在回头的路上找到了那座古建筑。“错不了,你们看地上的石像,我记得李教授进门前不是喊什么‘文物要保护’吗?肯定在这里头。”王清正自鸣得意,一边喊着胖子的名字一边大步跨进了古屋。我和shirley杨见他心情好转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跟着跑进了屋子。 建筑物内部比我想象中要简单许多,要什么没什么,简直就像一座四面围墙的巨型棺材。这下我更加肯定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当初建造这个微型城不是为了居住生活,而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一般来说与宗教脱不了关系。 “怎么到处都空荡荡的,跟鬼屋一样。”王清正随手拍了拍房梁柱,弄得周围灰尘四散,我们三人呛了一脸的灰。shirley杨摇头说:“这地方应该很久没人来过了,到处都是灰。按李教授那个性子,一定会把房子里头摸个遍。咱们再找找,可能不是这里。” “不会吧,这条街道上三层建筑可不多见,唯一符合条件的也就只有眼前这座了。” 我朝屋子深处看了一眼,发现这是一栋三进三出的大宅。“再找找吧,里头还有路,看起来地方不小。”我随即又喊了几嗓子,可惜空荡荡的屋子里连个回音都没有,更别说是胖子他们的身影了。 shirley杨打着手电走在前头,我将王大少推到中间,自己主动站到了队伍后面。仔细一想,这好像是最近养成的一个坏习惯,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自动自觉地成了负责垫底的那个。入了第一道门之后,视线忽然变得开阔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座院落。小院中有墙有井,另外有一道小门通往后屋。王清正道了声“奇怪”,四处转悠了一下,笑着说:“这可怪了,明明是座埋死人的坟墓,弄出这么多花样来是打算做什么?” 我的视线被院落里一处奇怪的装置吸引,情不自禁地靠了上去。那是一尊圆形石盘,斜靠在枯井旁边,凑近之后才发现石盘上刻有许多铭文。我将shirley杨叫了过来,让她分辨这到底什么玩意儿。她面色凝重道:“虽然已经破损严重,不过从形状来看,这是一尊圭表无疑。” 圭表就是“日晷”,一种古代计时工具。可众所周知,日晷是依靠太阳的位置变换来计时的,这里离地面有上百米,别说太阳光进不来,就算进来了,也不可能照透石顶建筑,射进这密不透风的小院子里来。 最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点,我们三人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王清正质疑说:“会不会是你们认错了,这说不定是个磨盘。” “你家的磨盘上刻字?石盘上的圭针已经断了,这东西年头不短,估计从建造这座地下城的时候就有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死人坟里埋这玩意儿。”逝者如斯夫,死后的世界当然不会再存在时间概念。以往我们熟悉的陪葬物品不外乎两样:要么是墓主人生前特别喜爱且常年携带的;要么是价值连城又具有一些纪念价值的。这又不是远古时代,尽挑些锅碗瓢盆下葬。这圭表出现得毫无逻辑可言,大家难免会奇怪。 shirley杨观察入微,她又检查了一遍,笑着说:“起码找到胖子和李教授他们了,你们看,日晷上的灰尘被人擦拭过,这个老李果然忍不住又做起了考古调查。” 我说刚进来的时候怎么一点儿灰尘都没有,合着李教授又给墓主人当了雷锋,把这日晷上的灰给除掉了。 王清正也蹲下来研究了一番,他好奇地指着盘面问:“为什么这里少一格?” “少一格?” “这些文字虽然我看不懂,可八九不离十,总该表示时刻吧。但它们分布并不均匀。你瞧,最上边两段文字之间多出来一道空白的痕迹。这不像是后天磨损的,难道是个残次品,打一开始就没刻好,所以才会少了一个时刻?” “我看李教授就是注意到这一点才特意将日晷擦得这么干净,想要仔细研究。他们走不远,我们先去找人,这东西还是交给考古队去研究吧。” 我虽然觉得这日晷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总说不上来。反正现在找人要紧,老子又不是搞科研的,管你少了几个钟头。 确定胖子他们就在古屋内,我默默地松了一口气。王大少更是欢快地朝后屋跑了过去。我本来准备跟上他,却被shirley杨轻轻地拉了一下。我扭过头去,发现她脸色不对。她手中握着电筒,悄声对我说:“看那边!”说完猛地将手电射向右侧的墙头。我跟着光束一看,一道黑色的阴影如同鬼魅一般趴在墙头,正在鬼鬼祟祟地监视我们。我当即大喝了一声,那东西“嗖”的一声消失在黑暗中。我哪能让它轻易脱身,一个箭步朝前狂奔而上,蹬着古井的边缘一跃而上扑上了墙头。可惜那东西溜得太快,等我翻上去的时候它已经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shirley杨在墙下对我说:“下来吧。我刚进屋的时候就觉得有东西在盯着咱们,我们蹲在井边查看日晷的时候它就一直趴在那里了。” 我内心充满自责,照理说,目前最警惕的应该是我,可我居然一点儿都没察觉。要不shirley杨提醒,还不知道要让那鬼东西跟到什么时候。我跳下墙头问她有没有看清楚是谁,她摇头说:“开头我以为自己太紧张,产生了错觉,等注意到的时候又迟迟找不到机会。你刚才那一声吼也太夸张了,要不然咱们还有机会逮住它。” 王大少也被吓得从后屋钻了出来,逮住shirley杨问怎么回事。“什么?有人在监视咱们?日本人?”他瞪起眼睛四处扫视道,“我怎么没发现,你没看错?” “我们都看见了。我倒希望真是他们。” “什么意思?” “你又忘了咱们在什么地方,这是阴宅,除了我们之外,剩下的只有死人。你倒是说说,如果不是那群小鬼子,还能是什么东西?”其实我这么说大部分原因是为了给自己鼓气。一个实实在在的敌人总比那种看不着、摸不到的敌人强。我实在不愿意去考虑其他情况,不过就那道诡异的黑影而言,恐怕实际情况不会比我想象中的好。 shirley杨催促说:“总之大家保持清醒,注意提防四周。对了,你刚才进去之后找到人了没?” “这不是废话嘛,这么大动静,鬼都被他吓出来了。”王清正瞪了我一眼继续说,“里头确实有点儿奇怪,别看屋子里头空荡荡的只有一扇门,可门上钉满了木板。屋子里边又太黑了,我照了半天什么都看不清。要不要砸开来调查一下?” “不必。”目睹到黑色的鬼影之后,我更加担心胖子他们,既然他们不在屋子里,那不如尽快离开。 “我看还是查清楚比较好。”shirley杨不愿就此离开,“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他们转到哪里去了。我们对这座地下死城全无了解。眼前是个机会,不妨查一查。” 王清正跃跃欲试地看着我,我说:“既然大家说看,那就看,反正也不会少块肉。”反动头子王大少一听要动手拆门板,带头冲进了后屋。我说:“这孩子是不是被吓傻了?”shirley杨说:“他压力太大需要发泄一下,你就让他去吧。”我说:“想不到资本家的儿子也有被人剥削劳动力的时候,杨参谋你简直是马克思转世。”她“呸”了一声,随即也进了后屋。我没敢打等,立刻追了进去。 入了屋才发现,王清正说得一点儿都没错,这间屋子与前厅那间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屋中空无一物,唯一特别的就是那扇被木板钉死的门。我隔着木板间的缝隙朝里头窥望,果真如王清正说的那样,混沌漆黑一片,啥都看不清。门上的横横竖竖的木板都是由楔子钉合,木头与木头之间早就融为了一体。好在这东西上了年头,拆起来并不费劲。王清正上去就是一脚,踹断了半截封条木。我说:“你丫动静小点儿,回头李教授听见了,又是一条破坏文物的死罪。”说完,我将他推开,自己上前掰拽其余的木板。 原先我打算将木条整块取下来,开一道能伸头进去的空隙就好。无奈四角钉得太过结实,除了强行破坏别无他法。shirley杨与我合力启开了半截封条,还没来得及喘气,一股恶寒从暗室中扑面而来。我拿起手电一照,被封死的屋子里头与外头那几间在格局上毫无差别,唯一不同是,屋子的正中央多出一样东西。 王清正大骇:“这地方怎么会有棺材?” 我怎么也没想到,偏僻荒芜的古屋中会藏有棺木,还是被封存在如此深邃隐蔽的暗室之中。那一瞬间,我脑中唯一的反应就是应该开棺验尸。 shirley杨大概看出了我的想法,毫不犹豫地否决了我的想法:“除非我们卸除所有的木板,否则很难进去调查。你看这个门框的大小,即使畅通无阻的状态下,也只能容单人进出,万一有个危险,连撤的地方都没有。还有一点,胖子和李教授离队的时间有点儿长了,我有一种感觉,必须尽快找到他们,否则要出事。” “那可不行。咱们来干吗的?干盗墓的。眼见着一口棺材摆在眼前,怎么能说走就走。”王清正不顾我们的阻拦,又是几脚狠踹,将封门的木板捅了个稀巴烂。我一看这拦也拦不住,就对shirley杨说:“你守着门口,我跟这小子进去看看。” 她叹了一口气,将手电塞进我怀中说:“我也去,就你们两个,不放心。” 即使将封门的木板悉数理清之后,入口还是显得有些狭小。“这道门明显比正常的要小上好几倍,也不知道当初建它干什么用的。” “这里所有的门都只是摆设,唯有这一道被钉死了。你们说棺材里会是什么人?” 我光顾着棺材的事,也没时间思考王清正的问题。我和shirley杨分别站在棺材的头尾,她低头看了一眼说:“跟外头的门一个钉法,不过这次的楔子都是垂直打进去的,棺材板要比外头那些厚上数十倍。强拆肯定不行,再说,随意凿毁棺木对死者更是不敬。” “既然早晚要开棺材,还管什么方法。”王清正掏出手枪作势要砸,我一把将他推开,警告说:“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这地方不兴耍横。本来就是人家的阴宅,擅自惊扰已经够缺德了,你还打算开枪?” 他“哼”了一声,赌气道:“封得这么死,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开棺材!” 以往我们下墓,“升棺发财”的器械总少不了随身携带,可这趟波折颇多,身边连一件称手的家伙都没有。 我在营地的时候,让章副队长准备家伙,他居然说上级拨款都用来买了铁锹锄镐,其他设备暂时短缺。好在我机灵,向汽修师傅要了一杆撬棒以防不测,想不到此刻还真派上用场了。 莫名其妙多出来一具棺材,我难以克制心头的好奇。按照当地传说,酉水墓中所葬的应该是明末贵妃,而秦墓又在明墓之前早就藏身于这座深山之中。李教授说过,这座古城是模仿明清水乡所建,那棺木中显然并非秦人。可墓主人的尸身也不太可能随便埋在如此破旧的地方,那么棺材中躺的会是什么人?他与墓主人又有什么关系? 我将撬杆递给shirley杨,叮嘱她说:“还是老规矩,启三面,留一面。” 王清正问为什么,shirley杨解释说:“棺材板不能全部揭开,留一面好关门,防止起尸。他惊道:“还会起尸?僵尸?” “废话,你当尸体是白摸的,就不兴人家起来反抗?一边待着去,别妨碍我们干活。” 他被我俩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乖乖地退到了出口处,瞧那架势,估计待会儿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肯定第一个落跑。 我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一刀插进楔钉与棺材的缝隙之间,开始了久违的升棺活动。shirley杨用撬棒的一头顶住钉子,然后使劲反复撬动。木头与铁器之间不断地摩擦,发出了嘎吱嘎吱的晃动声,原本一片寂静的暗室里莫名散发出一股迫人的寒气。 王清正哆嗦了一下,看看外头,又看看我和shirley杨。“你们不觉得温度忽然下降了很多吗?” 我心里虽然同意他的说法,可眼下根本没闲暇去思考别的事情。shirley杨很快就将她那头的钉子启了出来,然后走到我身边说:“你小心点儿,我总觉这地方不舒服。”随着一声悠长而稍显尖厉的“嘎吱”声,我终于把棺材正中央的木栓撬了出来。王清正伸出了脑袋,自言自语道:“要是腐尸就算了,我可没兴趣看那玩意儿。” 我与shirley杨合力推开棺木,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用手捂住口鼻,将头转向了其他方向。棺材初开,没有我想象中的尸体扑面而来,也不见有诈尸的迹象。我举起手电,探头朝棺材内观望,棺中躺着一具风干的尸骨,血肉早就干枯殆尽,尸体双手被紧紧地捆绑在身体两侧。这是古代常见的入殓法,有些地方的居民为了防止新尸诈起,会用沾了朱砂的麻绳将尸体的四肢捆住。shirley杨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关节部位的骨头都裂开了,想起也起不来。倒是这人的身份值得好好思考一阵子,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孤零零地停在古屋里头。” “严格意义上讲,也算不得停尸。本来就是墓室里头,人家也算早就入土了。”我见尸体并无异样,开起玩笑说,“说不定这里家家户户都有这么一副棺材。先前在一号墓里不是说这儿是座大型氏族墓葬嘛。” “你快别说了,听着都瘆人!”王清正远远地眺望了一眼,“既然没有发现,那还留在这里干吗?不用找胖子他们了?” “哎呀!差点儿把正事忘了。咱们把棺材合上就快走吧。那两个生龙活虎的还不知道又逛到什么地方去了。”我麻利地将棺木合上,本打算将钉子再插回去,无奈这东西年头太久,才钉了没两下就咔嚓断成了两半。shirley杨怪我鲁莽,随便破坏墓室中的东西,我说:“你怎么越来越婆妈,跟那个李教授似的。”她不愿意跟我争辩,掏出蓝色的小本说:“我们是从反方向搜过来的,既然他们已经走了,估计又绕到咱们前头去了。先回集合点看看他们回来了没。” 我看了看时间,估摸着他们也该转得差不多了。先前我们的确约定了在分手的地方会合。刚才这一圈虽然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毕竟对古城有了一定的认识。这地方说不定真如shirley杨所说,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们沿着原路折回到当初的原点,隔着老远就听见胖子在抱怨。 “都是你,我说没什么好查的,你非要研究。一个破圆盘有什么好研究的?这下好了,三个大活人就这么丢了。哎哟喂我的李大爷,你倒是说句话。去找吧,等下去没有结果。” 李教授反驳道:“那是日晷,古代计时工具,很有研究价值。历史上对日晷最早的记录大致在公元前……”他说到一半停住了,指着我们笑道:“我说什么来着?这不来了嘛。” 胖子见我们三人平安归来,这才放心,劈头就问我们跑哪儿去了,说他们有了重大发现。 “日晷是吧,我们也看见了。我们还找到了棺材。”王大少爱显摆的本性再次暴露无遗。明明开棺的时候他躲得比谁都远,这会儿说起来倒好像都是他的功劳一般。 胖子听到“棺材”两个词,顿时眼冒精光。我赶紧把话头抢了过来:“开是开了,可里头没什么随葬物品,一具干尸而已,就在你们去的那间屋子后头。” 李教授问:“你们怎么知道是哪间?” “不是三层高的那栋古屋嘛,院子里还有口井。” 李教授与胖子面面相觑,最后胖子说:“日晷是没错,可我们去的那间,没有井也没有院子。就是一间普通木屋,平房。” 这下轮到我和shirley杨傻眼了。她忙问:“我记得你们当时进了一栋很高的建筑,就在这条路上。” “哦,那个呀,那是我小解去了。我出来就跟着李教授去了那间矮屋。怎么,你们找错地方了?” 我说:“这事情有蹊跷,而且蹊跷大了去了。”他们两人听我讲完整件事之后,都不说话了。我说:“大家别一副苦瓜样,这事还是搞清楚的好。如果你们没有去过三层小屋,为什么日晷上的灰尘会被人擦得干干净净?” 胖子带头说:“这还有什么好查的,很明显除了我们之外,城里还有其他人,而且离咱们只近不远。” 我点点头,shirley杨又继续说:“日晷这事也很奇怪,连续两栋不相干的屋子里出现同一样东西。我有一个推测,不知道对不对,还需要进一步查证。” “你想看看其他屋子?” “对。我怀疑这东西到处都是。” “可一个死人坟里,埋那么多日晷做什么?死都死了,谁会去关心时间。”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还有那个一直在监视咱们的黑影,到底是人是鬼还没查清楚。总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大家收拾一下,我们快走。” 胖子倒是对暗室里的棺材很有兴趣,说想去看看。我说:“正主还没找到,那种穷家小户你就放过人家吧。” “不能一件随身物件都没有吧?” “骗你干吗,穷得就剩一身衣裳了,而且都烂得差不多快碎了。你还打算给人家扒光了?” “那哪儿行,我可是有职业操守的人。” 好不容易打消了胖子返回暗室的念头,为了验证shirley杨的推断,我们就近随便挑了一间屋子走了进去,果然在屋中一角发现了同样破旧的日晷。 “跟我们见到的一样,缺了一个时刻。”shirley杨检查完之后,回头问李教授,“您能不能看出来丢的是哪个部分?” 李教授点点头,拿出小本和笔,蹲在一边说:“这些记时法都是有规律的,给我点儿时间,很快就能算出来。说起来,我刚才倒是没注意到这点。杨小姐观察仔细,佩服。” 趁李教授推算时刻的时候,我与大家讨论了一下目前的形势。首先,这个地方肯定不止我们几人。如果是王浦元和徐三,没有理由不和我们相认;至于日本人,可能性也不大,他们几乎都是团体行动,手里又有家伙,不冲上来跟我们拼命已经不错了,哪还有闲工夫躲在一旁监视我们。 “不是人还能是什么?没听说最近的粽子会爬墙,更没听说鬼见了人扭头就跑。” “不管对方是谁,至少暂时还没有表现出威胁性。大家小心提防就是,千万别再单独行动。我建议一会儿直接去主城,如果明贵妃的棺椁真的在这座地下城中,最有可能停放的就是那里。” “这个我赞同。不过,其他房子怎么办,不查了?” “我们耗不起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这一次最好速战速决,拿了东西立刻退出去。也不知道营地那头怎么样了,有没有等到支援。”说到这里,我忍不住看了看王清正。原先我就是害怕大部队接管营地之后姓郭的会反咬一口,所以才刻意与王家保持同盟关系。现在王浦元下落不明,他手下那伙人作了鸟兽散。光带着王清正这个浑蛋已经够我们受的了,不知道一会儿出去之后又要遭遇怎么样的冲击。不过那都是以后考虑的事,眼下我们的工作重点是如何找到金鼎,找到墓主人的棺椁。 shirley杨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问她是不是还有其他顾虑,她摇头说:“没事,就是头有点儿晕,可能想太多了。”胖子说:“那可不是,你回来之后她一句话都不说,光知道赶路,差点儿没把我和老李愁死。”我怕她又内疚,立刻打住了这个话题,转头问李教授研究得怎么样了。 “有了,”李教授亢奋不已地跑到我们跟前,摊开小本说,“杨小姐说得不错,古制一个时辰有两个钟头,这钟表上独缺亥时一刻,细分之下大概是今天的午夜十一点左右。” “这么肯定是午夜,不是中午?” “那当然,石盘上有刻度线,早晚分得很清楚。咱们先后见到的三只日晷都一样。我大胆地假设,说不定所有的房子里都有这么一只不完整的日晷,只是不知道有何功用。我觉得有必要好好研究一下。” “这和我当初推断的一样。”shirley杨点头说,“也许对这座墓的主人来说,亥时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那也是死人的事,跟咱们连屁的关系都没有。”胖子对李教授要继续研究日晷一事很不待见,一心想着去找正主儿。我也不愿意继续留在这里浪费时间,就顺着胖子的意思解释了一下我们当前的处境,希望李教授以大局为重。 老头虽然不舍,但拧不过我们众人的意见,只好作罢。他喃喃几句,忽然停住了脚步,扭头问道:“现在几点了?” 我们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问起时刻,老实说:“自从入了娘娘坟,我对时间的观念已经变得非常薄弱,也没有刻意注意过。”不过老头儿刚才一直在谈日晷的事情,会谈到时间也是难免的事。shirley杨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表,回答说:“十一点,还差十分钟。” 她一报完时,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我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上爬,轻飘飘的,又痒又疼。 “老胡,你没事吧?” “没事,小伤。”我脖子上的伤口是与双面尸搏斗时被偷袭所致,但是我已经做了应急缝合,事后徐三也检查了一遍,应该不存在什么大的纰漏,刚才的痛楚感估计是我自己心虚所致。真要说起来,李教授那句话问得太瘆人了,害我鸡皮疙瘩满地掉,老觉得要出什么事。shirley杨估计也被他弄得心里发毛,一直不自觉地低头看表。 胖子见我们这副滑稽样,顿时大笑起来。“老胡,我还当什么要紧事。你们该不会怕了吧?” “你这是赤裸裸的诬蔑。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我行得正,走得直,有什么可怕的?倒是你,刚才明明打了一个哆嗦。” “胡扯!老子那是冷,你没有感觉到吗?这里的温度好像不太对。” 第十三章 秦地黑僵 经他这么一说,我似乎真的感觉到一丝寒意,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四周弥漫,与刚才开棺时如出一辙。 李教授收起日记本向我们赔笑:“我就是随便问问,大家不要紧张。呵呵,说不定只是巧合。” 我心说,你这个谎撒得也太没有水平了,谁会平白无故造一堆毫无用处的日晷藏在墓里头?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隐藏的深意,只是目前我们还无法理解。这个道理不仅是我,在场的每一个人应该都明白,所以才没人当场捅破这层窗户纸。毕竟,无论做什么推测,暂时都无法去验证它的真实性,不如眼不见为净,权当它不存在。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我们背起了行李,开始朝主城前进。我与shirley杨并肩而行,她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我担心她心理压力太大,准备上去调笑两句。不料她贴了上来,小声说:“有人在跟踪咱们。” 我心头一跳,这次倒是没有再冲动,而是顺着她的视线,稍微朝斜后方瞥了一眼,隐约看见一个黑影在路边的小屋里朝咱们这行人张望。 我又看了看其他人,大家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各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办,抓?” shirley杨微微点头,目不斜视道:“来不及知会其他人了,我从正面冲上去,你绕到他后边,这次务必截住他。”说话间,她刹住了脚步,径直转向了右后方。其他人吓了一大跳,胖子忙问我怎么回事。我哪有那个工夫搭理他,立刻从相反的方向冲了上去,准备抄了那家伙的后路。shirley杨的动作比我想象中还快,那道黑影原先藏在小屋之中,一见她迎面扑来,立马转身拐进小巷,向着我这边逃窜。他边跑边朝着身后张望,似乎害怕被shirley杨追上。 我心说,这家伙就算是鬼,也是个没心没胆的窝囊鬼,从来没听说过有鬼被人追得满世界跑。说话间,他已经冲到了我面前,我大喝一声,上去就是一记狠踹。他光顾着躲shirley杨,根本没注意前头还挡着一个人,当场被我踹翻在地,抱着肚子呻吟不止。 “这小子真是个废物。”我走上前去,这才看清对方裹着一条发黑生霉的毯子,整个人蜷缩在地上,疼得不能动弹,看个头儿估计是个男人。 胖子和其他人闻声赶来,一见地上躺了一个人,忙问这人是谁。王清正偏爱挑软柿子捏,一见对方受了伤,狞笑着走上前去,一把揭开了那人裹在身上的毯子。 对方似乎对光线很敏感,用双手捂着脸,张嘴说了一大串我们听不懂的鸟语。王大少眨眨眼说:“日语?这家伙是早稻田的人!” 我没想到一出手就抓到了敌特,乐滋滋地问王大少:“他叽歪些什么,是不是‘好汉饶命,我有罪,我投降’之类的?” 王清正将那人揪了起来,对方面色枯黄、神情憔悴,光看眼神就知道精神已经不正常了。他听了一阵儿,回过头来对我们结巴道:“这家伙肯定疯了。他说让我们快逃,‘它们’要来了。” “‘它们’是啥玩意儿?” “不知道,听不明白。”王清正摇摇头,“前言不搭后语,太乱了。” shirley杨说:“他不像是考古队的人。你们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我们一路追着日本人下来,前后最多差了半个钟头的时间。他这副模样,倒像在墓室里困了很长时间。” 她这一说我才注意到,此人不但衣衫不整,胡子邋遢,连手上的皮肤都出现了干裂的迹象。我掏出水壶送到那人嘴边,他看都不看,抢来就灌。我那壶里的水本来就不多,所以并没有刻意阻拦,任他灌了个痛快。 “先问清楚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我看这事不简单。”shirley杨说话间又看了一下手表。我说:“你就别纠结那十一点的事了,眼瞅着还能翻天不成?” “这人怎么办,精神不正常,带着是个累赘。” 我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墓室里抓到一个疯子,而且这家伙怎么看都跟早稻田那伙人有着莫大的关系,带和不带都是问题。 “你问问他,怎么跑到墓里来的,认不认识早稻田。态度好点儿,大不了骗他说我们是搜救队。” 胖子说:“老胡了不得啊,扯谎的本事越来越深,一眨眼就变搜救队了。你刚才那一脚,我们隔着一条街都听见了,人家是疯又不是傻,谁高兴搭理你。” “又怪我,我哪知道是个老弱病残。” 王清正尽量放慢了语速与那人交谈,那家伙的神情一直很亢奋,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我见shirley杨沉思不语,就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她说:“大概能听明白几句,直译过来意思好像又不太对。” 我说:“胖子,你在日本潜伏了那么久,还不过来显摆一下语言才能。”他摆手:“得了吧,我足不出户,做的都是华侨生意,跟当地人接触不多。语言嘛,只够买菜。” 胖子一直没有提起自己在日本的工作,我刚准备多问两句,shirley杨和王清正几乎同时喊道:“糟了,快跑!” 我眼前两道人影一晃,shirley杨和王清正几乎同时左右开弓,拉起大家转身就跑。我被shirley杨揪住了衣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她也来不及解释,扯着我们冲进了路边的古屋。我一时闹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估计跟那小日本说的事脱不了干系。 “所有人别出声,不管看见什么都别说话。”shirley杨一进屋子就将我们推到墙角处,那个疯子抱着那条破毯子缩在一角。王清正那小子难得正经一次,一手抓着胖子,一手抓着李教授,低声叮嘱:“这次我求你们了,都别说话!要出人命啊!各位大哥!” 胖子忍不住想问,我示意他先别急,看看情况再说。shirley杨贴在我边上,用手指了指手表。我一看:十一点整。 果然跟日晷的事有关,难道时间到了,墓室要变天?正想着,忽然一声贯彻天地的巨响,惊得人差点儿当场跳起身来。胖子条件反射地“啊”了一声,我急忙按住他,摇了摇头。这时,又是一声巨响,接连不断的声响如同打雷一般,整个墓室几乎都跟着晃动起来。所有人的脸色在那一刻都出奇的僵硬,我几乎不敢相信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随着类似于钟鸣的震动声响起,整个地下慢慢地升起了惨白的浓雾,我甚至能看见雾气从身边飘过。紧接着,这座死一般的地下坟墓中响起了咯吱咯吱的声响,我对这种声音并不陌生,就在不久之前我还亲耳听到过。棺材在响,这是棺木之间发出的摩擦声。撞击声和摩擦声在我们四周不断地响起,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地冲击着耳膜。其他人显然都被这诡异的景象惊住了,大家纷纷捂住了耳朵。李教授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一个劲儿地往墙角靠。 我平生还没见过这等景象,心脏跳得厉害,不过脑袋还算清醒,不至于被吓疯了。这样一看,那个日本人估计早就见识过墓室中恐怖的景象,否则也不至于被吓成这副鬼样子。胖子低头看了一眼门外,然后转头爬了过来:“这么大雾,怎么办?” 我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谁管它从哪里冒出来的。乖乖闭嘴,指不定还要出什么幺蛾子呢。”刚说完,就听见咔嚓一声类似骨头折断的声音,浓雾中出现了一道又高又瘦的身影。我和胖子立刻捂住了口鼻,不敢多做喘息。那东西离我们极近,因为四周全是雾气,只能看黑影的大小来判断距离。一瞬间,我全身的感官都被调动了起来,越是告诉自己不要在意,视线越是无法从那怪物身上抽离。眼见着那东西一步一步地靠近我们,我已经做好了先下手为强的准备,管它什么东西,先来一梭子打穿了再说。shirley杨似乎看出来我的意图,强按着我的手,然后指了指门外。 胖子离门最近,偷偷看了一眼,然后果断地缩了回来,对着我拼命摇头。他们两人同时阻拦,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眼见着那东西逐渐逼近。隔着那层冰冷的雾气,我能清晰地看见正在行走的尸体全貌。不同于平日见到的僵尸,它虽然四肢僵直,全身的皮肤血肉已经干枯脱落,但依旧在以一种近乎于直立行走的姿势踉跄着朝前迈进,身体不停地左右摇晃,像喝醉了酒一样。 原本我已经做好了放手一搏的准备,哪知道那家伙的目标根本不是我们几个,他径直从我们身边跨过,缓慢而又坚定地迈出了大门。直到尸体彻底消失在大雾之中,我才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大伙儿不约而同地屏息凝视,虽然都在为眼前的景象感到恐惧和惊奇,但是没有一个人敢随便说话,生怕引起那怪物的注意。胖子悄悄地拉了我一把,示意我朝外看。我两手撑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半趴着探出身去。虽然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依旧被外头群魔乱舞的景象吓得够呛。在我们身后一墙之隔的大街上,白雾缭绕,雾气中到处徘徊着黑色的身影,无一例外都是那些正在行走的尸体。我目光所及之处,黑压压的一大片僵尸,它们似乎被什么东西牵引着,都在有意无意地朝着主城方向迈进。我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些埋藏在地下的古屋里所藏的并非只有日晷,看来每一户都暗藏着棺木,就像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一具一样。如果我的推测没错,那具连骨头都已经散架的骷髅此刻也正在拼命地挣扎起身,想要加入到这场死人的盛宴中。这样一想,刚才听到的摩擦声和撞击声就都有了解释,墓室中必然还有其他尸体与我们发现的那具一样,已经丧失了物理行动的能力,光凭着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迫使自己行动。 我身后忽然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差点儿大叫出来。回头一看,胖子也趴在地上。他满头大汗,一把将我揪了回去。我坐定之后才发现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后背上的汗已经将衣服完全粘住了。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浓雾渐渐散去,原本被脚步声充斥的古镇再次安静了下来。王清正和李教授呆呆地坐在原地,看那模样估计还未曾从冲击中缓和过来。shirley杨探头观察了一阵,长喘了一口气说:“别发呆了,从现在起还有十二个钟头的时间供我们行动,大家快!” “这位日本友人刚才说的就是那些东西?”我指着还蜷缩在一旁的疯子问。 李教授情绪更加激动,瞧那样子恨不得把眼前这个疯子生生剖开来查个明白才能满意。我说:“你激动也没用,人家连母语都说不清了,你这样反而会吓着他。”李教授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胖子那厢还在大喘气,我说:“你没事吧?”他一把拉住我:“快啊!抄家伙,刚才那么多粽子飘过去,现在棺材肯定都是空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你不关心关心粽子开会的事?” “它们乐意开开去,我又不拦着。”胖子见怪不怪道,“现在我们需要的是狂风扫落叶的气势,一鼓作气冲进去,把那些个明器和陪葬品一网打尽。” “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调查一下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清正心有余悸地指着地上的疯子说,“这家伙说,他被困在这里很久了,同伴接二连三地都死了。我看他应该比早稻田那批人、比考古队那批人更早找到这座古墓。” 我上前翻看那人的衣兜,想寻找一两件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可惜这家伙的衣服早就烂出洞来了,别说证件,连块完整的布料都没有。 “他身上这块是裹尸布。”我试着从他身上把毯子扯下来,他死活不肯撒手。我只好作罢,回过头来询问shirley杨。 她正色道:“他吐词不清,脑袋又有问题。当时我只听懂一句‘有鬼,在十一时’,我原先就对日晷的事抱有怀疑,所以他一开口我就感觉事情不对劲,还真叫我猜对了。你们都听见那声巨响了吧?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听着像是报时的铜钟,估计就在前头,这事还是调查清楚的好。” 王清正蹲在地上又试着跟那人沟通,说了半天,对方这次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王大少泄气道:“估计又吓傻了。也不知道他被困在这里多久了,说不定这些僵尸每天都会来这么一出,怪不得被吓成这样。” “别管他,现在古城比想象中危险,看它们行动的方向是主城没错,看来必定有大伙儿藏在里头。我觉得再走下去危险性很高,你们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自己留下。”我说的都是实话,刚才的场面实在壮观过头了。我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粽子,一旦它们开始攻击,别说我一个人拦不住,就是这里所有的人加起来都不够它们塞牙缝。 王清正坚持说老头子还在里头,他不能退。李教授立马跟着喊道:“我更不能走,这些都是国家宝藏,属于政府的财富。我要留下来,我要保护它们。” 我心说,回头等它们把你叼去了,看谁保护谁。不过,几个老少爷儿们没有一个肯就此罢休,个个摩拳擦掌,欲与青天试比高。我说:“行吧,既然大家有斗志,那再好不过。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命是自己的,出了事怨不得旁人。”强烈的直觉告诉我,群尸会集的主城之中一定藏有金鼎的下落。我站起身来,拍拍泥土,又看见躺在地上的“国际友人”,心里犯难。疯不疯倒是其次,好歹算一条人命,万一撂在这里出了纰漏,似乎有点儿过意不去。 shirley杨见我愁心,立刻说:“他在古城里躲了这么久,各处设施都比我们熟悉,再多藏一会儿也不是问题。再者说,他对我们敌意未消,硬带着他对双方都没有好处。不如事后再来接他比较安全。”其他人听了也觉得颇有道理,我们便给他留了水和食物,然后继续朝着主城行进。 因为发生过群尸集结的事件,大伙儿的精神都紧绷着,生怕一不留神从哪里冒出来一只。胖子问我:“好好的城里哪来这么多粽子,当初建城难道就是为了圈养它们?” 他问的问题我不是没有思考过,可想来想去,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正常人哪会圈这么多粽子藏在地下?何况如我所见,棺木都是被封藏在钉死的房间内,尸体本身也做了防僵的措施,与其说有人刻意把粽子集中圈养在此处,还不如说是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它们封存在了地下。否则何必又上木条又上麻绳,直接丢在大街上让它们跑呗。” 胖子听了觉得有点儿道理,然后不知为何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我说:“你这是吓傻了吗?有什么可笑的。”他边笑边摇头道:“我就是在想,咱们这算不算到了阴曹地府。你看啊,到处都是死人,它们没事还会定点集会,就差去食堂吃大锅饭了。” “你这个想法要不得,要是全天下的死人都这副德行,那活人还怎么办。阴阳相承,生死循环才是自然界的法则。死后不眠不腐,硬憋着一口气到处作怪,于人于己都是缺德事。” “瞧你这意思,合着人家整座城里都是缺德鬼。” “我倒没有你说的这个意思,从理论上来说,咱们才是侵略者。你想啊,千百年来人家都在地底下这么走来走去,既没有妨碍新中国的成立也没有影响全国粮食产量。咱们要是不来这一趟,这辈子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一个地方。所以,我的理论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家毕竟已经死过一次了,咱们能尊重的地方还是要尊重,实在要动手的时候,那就绝不能手软,誓要打到它们再也爬不起来为止。” “拉倒吧。你刚才又不是没看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山人海,每家每户出一个壮丁,都够把咱们给围死了。反正我已经准备好了,不行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胖子居然会说出临阵脱逃的话,特别是在即将找到棺椁捞着明器的前夕。这多少让我有点儿意外,同时也让我感觉到此行的压力甚重。 shirley杨一直在边上默默地听我们对话,她咳嗽了一声,插上前来说:“我比较担心的是其他人,比如王浦元,还有你说的那个医生。他们没有找进来是最好,可刚才那一出,如果他们闪避不及,恐怕现在已经……”她说着看了看走在最前头的王清正,“这小子是个暴脾气,我怕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不是她细心提醒,我几乎已经忘了王老头儿的事。不仅如此,还有林芳,她受了重伤被留在耳室里,照顾她的都是王浦元的手下。可眼下,王家的人早就作鸟兽散,那林芳呢?她一个人在耳室中会不会有危险?想到此处,我不禁停下了脚步。shirley杨问我怎么回事,我不敢犹豫,将林芳的事说了出来。胖子当场就怒了,上来一拳直接揍在我脸上。shirley杨也没拦着,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然后质问道:“这么大的事瞒着我们,林芳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胖子红着眼睛又要扑上来,王清正和李教授合力扯住他,反被胖子推倒在地上。 我站在原地,这才意识到自己选错了时机,这事要么瞒到底,等大家都脱险之后再说;要么当初一见面就该把林芳的真实情况告诉大家。现在队伍都走到这里才说,大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关键是我还撒了谎,一开头对大家谎称林芳只是轻伤,从根本上破坏了团队的稳定和信任。 “我要回去。”胖子说完转头就走。shirley杨喊道:“你上哪儿找她,这里除了老胡,没有人知道耳室的位置。下边全是水,墓道已经被堵住了,你能不能出去还是个问题。”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得去找她。”胖子异常认真地说,“老胡,画张图给我,我不能留她一个人。” 王清正想劝,给胖子一个眼神喝了回去。林芳说到底差点儿死在王浦元手里,他害怕被胖子迁怒,不敢再多说废话。 我跟胖子认识这么久,知道他的脾气。我取了纸笔,尽量详细地把耳室的位置标注了出来。胖子接过地图,看也不看我,打着手电转头就走了。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在看着我,跟开批斗会似的。李教授连声叹气说:“你啊你,还是太年轻了。有些事打死也不能说,你懂不懂。” 王清正犹豫了一下,破天荒地说了一句我们意料之外的话。 “我跟他一起去找人。” “你不找爷爷了?” “人是我们王家伤的,我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问。爷爷那头交给你们了,见了他帮我报平安。” 王清正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我瞅着不对劲,胖子去找林芳那是因为革命情谊,王大少跟林芳那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他急什么劲啊? 李教授唉声叹气地把我数落了一遍。我说:“走了也好,前头指不定有什么东西等着咱们呢。”他惊道:“你不是故意的吧?” “您太高估我了,我还不至于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 我不敢看shirley杨的表情,她要是生气也就算了,万一又是那副死活不肯开口说话的样子,我死的心都有了。好在她比较仔细,什么事情都考虑先后。shirley杨威胁说:“回头再找你算账,眼下既然胖子去救林芳,那金鼎的任务就彻底落在我们身上了。”我说:“余师傅关照过,那东西必须毁掉,虽然暂时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可余师傅豁出性命也要从日本人手里抢回凤臂,这其中一定藏着重大秘密。” 李教授一生痴迷秦文化研究,对这个仅存两代的王朝有着超乎常人想象的热情。当他听说余师傅临终前的那番遗言后,很肯定地说:“金鼎的存在已经毋庸置疑,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来看,勾翼凤臂和秦人金龙都是秦王鼎的重要组成部分,没有它们,这个鼎就不完整。我却不懂为何要毁掉这样一个举世无双的艺术瑰宝。你们两个可不能听那个土夫子乱嚼舌根,金鼎必须上交国家,必须留着做研究。” 我心说,余师傅命都不要了,这玩意儿肯定不能留。就凭您这小身板儿还想跟我叫板,菜了不是一点两点。 古城中道路四通八达,顺着来时的大路一直往前走,我们很快就来到了第二道城门处。shirley杨左右张望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我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发现,她说:“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么多僵尸,说不见就不见了,前面这座宫殿一样的建筑看着也没有多大,肯定无法容纳如此多的尸体,它们都上哪儿去了?” 她说的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考虑过,俗话说得好,眼见为实,此刻我们视线所及之处,连半个僵尸都看不到,实在很难相信就在十几分钟前,就在我们脚踩的土地上,聚集了数百具正在行走的尸体。随着浓雾的消失,它们如同水汽一样蒸发不见,形成了一个困扰我们的重大谜题。我说:“现在想也是白想,不如直接进去一探究竟。万一真是粽子非法集会的地方,咱们就端了它,全当为祖国做贡献。”shirley杨笑了一下说:“没正经的又回来了。”走着走着,李教授的速度渐渐变慢了,我当他体力跟不上,想上去扶他走一段。老头儿摆摆手说:“不,我只是听见一股奇怪的声音,你们仔细听听。是不是,是不是有流水的声音?” 我说:“你可别吓我,娘娘坟是贴着酉水而建,刚才那通大水就是河水倒灌所致,如果再来一次,墓室可能会撑不住,就此彻底崩塌。” “不不不,是流水的声音,很轻很缓,不像洪水。”李教授停下脚步侧耳辨听道,“不是幻觉,你们仔细听。” 我心说,您都这把年纪了,哪儿来这么强大的听力。不想shirley杨也停下脚步,指着脚下说:“李教授说得没错,我也听见了。”说完,她抬头望着远处的宫殿,“声音是从那个方向传出来的。” 我趴下身,用右耳贴着地面,果真听见一股苍劲有力的水脉搏动之声不断地在地下流动。古来藏风聚水之处多是龙穴所在,此处地泉外泄之声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活力,看来墓主人的棺椁必是压在前方不错。 李教授激动地迎头冲向前方,我和shirley杨也不甘落后,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向着寻觅已久的真相跑了上去。不知为何,越是接近主城所在,周围的建筑就越发简陋,到最后甚至仅剩满地的片砖碎瓦,一副被扫荡过的模样。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哪曾想翻过最后一座城墙之后,我们三人几乎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说不出话来。哪来什么主城,哪有什么宫殿,我们眼前只有一片巨大的乱石滩。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李教授站在城池边缘,望着脚下那一片乱石岗,欲哭无泪,“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越活越倒回去了!”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照理说这个位置上应该是城市的心脏所在,刚才那群粽子也是朝着这个方向集结而来,怎么走着走着路就没了?还冒出来这么一片乱石滩。shirley杨说:“别慌,流水声还在,咱们顺着声音过去,看看源头到底在哪里。” “你容我冷静一会儿,这个冲击太大了。好在胖子不在,他要是看见这一出,估计就直接跳下去了。”我目测城池与下边的乱石滩之间有个五六米的垂直距离,上下大概有一个七十度的坡度,如果直接冲下去,无异于自寻死路。我蹲在崖边观望了一会儿,发现在我们脚下不远处有一处独立的巨石凸在山体中间。我对shirley杨说:“我先下去,把绳子固定在岩石上,你护着点儿李教授,等我准备好了再下来。” 我目测了几个落脚点,然后就开始徒手向着目标处攀爬。下了崖壁之后我才发现,这里的岩石构成与之前墓道中的几乎相同,也就是说,我们又一次来到最初修建开采石料的自然层,见到的是尚未被人工痕迹掩盖的原始地貌。先前我就发现,越是深入主城,建筑群越是简陋不堪,这一点都不符合城市发展的轨迹。一般来说,先有主城然后才会慢慢向外扩展,这地方却是相反的,倒好像是先有外围那些街道古屋,然后才朝着最重要的地方慢慢修建。想到这里,我不禁冒起了冷汗,那些行走的死人,它们不至于都是当地工匠,死后还要按时上班,准点修城吧?我被自己这个滑稽的想法弄得哭笑不得,脚下差点儿踩偏。 shirley杨在上边喊了一嗓子,问我要不要紧。我深吸了一口,两手一松,直接落在了岩柱上。捆好绳索之后,我朝上边挥手,示意他们可以下来。shirley杨将自己和李教授拴在一块儿,然后先把老头儿放了下来。别看李教授这把年纪,到底是吃过苦头的人。虽然手脚不太利索,可一点儿也不累赘,很快就爬到了指定地点。老头儿说他当年被下放的时候,天天在山上扛石头,一天下来,肩膀上的皮肉和衣服总是粘在一块儿。现在这点儿运动量跟以前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我们闲话的工夫shirley杨也顺利地落到了岩柱上。我说:“你们先在上边待着,我下去探个路,看看情况。”我转过身正要往下滑,忽然看见远处的乱石滩上亮起一道光斑,shirley杨眼疾手快,立刻将我们的手电给闭掉了。李教授一开始不明白怎么回事,还准备喊。我“嘘”了半天,他才明白下边出了情况。老头儿视力有问题,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郁闷道:“怎么光有亮点没有人啊?下边怎么回事?” 我说:“有亮光本身就是问题。这地方死人才不需要灯,下面那拨非敌即友。”shirley杨掏出望远镜说:“我看见王浦元了。” 我心肝一颤,急忙从她手里接过望远镜,果真见到王老头儿被人五花大绑,步履蹒跚地在乱石滩上行走,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徐三。另外有一队持枪的武装分子,目测人数在七八个左右。 “真是他们,”我把望远镜递给李教授,然后对shirley杨说,“老匹夫也有今天,那几个八成就是早稻田的人。他们果然没有死,这下麻烦大了。”好在王清正跟着胖子去找林芳,他要是看见眼前这一幕,指不定就直接跳下去救人了。 “他们的行动路线很明确,你看,黑漆漆的一大片,好像有什么大型建筑建在崖顶,相信他们手头的线索要比我们多,应该已经找到了金鼎的线索。咱们在暗处观望,然后找个机会抄上去。” 我说:“救人肯定没戏,日本人打游击的方式我再清楚不过了,明着七八个,暗地里肯定还有岗哨藏身在山石之间。”shirley杨沉吟了一会儿说:“这样,我下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找机会摸上来里应外合。”我说:“这哪儿成啊,要上也是我上,这么危险的事轮不到你。”shirley杨坚决反对我下去,她说:“你连语言这关都过不了,万一他们发起狠来直接把你毙了怎么办?”我说:“走一步算一步,你们抓紧时间,瞧好了机会,别让我白白牺牲就行。”李教授也要凑热闹,老头儿振振有词道:“这个任务我比你们都合适。”我说:“您一边歇着去,乖乖在这儿等胖子他们。” “我一个老头子,他们抓了我是他们的累赘。你们两个身手敏捷,少了我也少了不少麻烦。就按我说的办!”李教授颤颤巍巍地要往下爬,我一把拉住他:“您这速度,还没到底下咱们就暴露了。我去,别争了!”说完,我将凤臂留给shirley杨,“我下去之后,立刻把绳子收了,换个地方躲。我会在沿途给你们留记号。” 我摸黑偷偷地潜下了山崖,那伙人行进的速度不快,队伍里头似乎有谁受了伤。我很快就摸到了乱石滩上,然后迅速地找了一处角落将自己隐藏起来。他们与我之间相隔数百米,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冲上去,说不定还没摸着人就已经被枪毙了。我想了想,决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先把手电给拧开再说。我这头刚有动作,那厢就听见枪声,吓得我哆嗦了一下,心说这好歹隔着五六百米,还没进射程呢,激动个屁啊!紧接着就有人喊话,先是日语,紧接着是蹩脚的英文。我想着要是不抵抗一下,人家肯定不能信服。shirley杨他们也无法趁机从暗哨的眼皮子底下找机会潜入。想到这里,我立刻熄灭了手电,就地一滚,撤离了藏身之处。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我一眼就看穿了敌人的行动模式:一群人从正面扑上来佯攻,剩下的从两边包抄。将这种老套的战术用在我身上,不免太过幼稚。不过我此行的目的就是扰乱他们的视线,然后“不幸”被俘,所以也就没有多做抵抗,象征性地与他们周旋了一阵便主动举手投降,乖乖地站了出来。 那几个日本人穿着统一的制服,面色凶恶,逮着我之后二话不说先是一顿暴打。我没想到这些人如此暴力,只能尽力护住胸腹部位。因为语言不通,他们也没多问,直接将我捆了,狠狠地推向王浦元那边。 王浦元和徐三身边还站着两个看守,其中一个身上裹着斗篷,看不清样貌。我踉跄了一下,直接摔到了王浦元边上。老头一看是我,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他哀声道:“你怎么也被抓了?”我心说奇了怪了,您堂堂王家大老板都能被抓,我怎么就不行。他连摇了两下头说:“这下麻烦大了。” 我心里偷着乐,觉得自己很有表演才能,演技不差,连王浦元都骗过去了。这些智商负数的日本人肯定想不到我们还有一支伏兵藏在暗处。我爬起身来问王浦元这里有没有翻译,不料忽然被人一脚踩翻在地。我背脊上一阵吃疼,心说这小鬼子也忒浑蛋了,竟然无视《日内瓦公约》虐待战俘。我一回头就看见那个穿着斗篷的家伙盛气凌人地站在我身后,脚上穿着马靴,刚才那一下八成就是他踢的。我正准备用母语问候一下他全家,不料对方倒先行揭开了斗篷,冷笑道:“八一兄,好久不见。” 这声音又冷又懒,听着格外耳熟,我几乎在第一时间想起一个很久没有见过面的“老朋友”。听见对方声音的那一瞬间我就彻底后悔了,早知道还不如听李教授的,让他做这个俘虏。 “你们认识?”王浦元多疑的毛病又上来了,看我的眼神跟我杀了他亲孙子似的。我自己也没想到会在这个鬼地方遇上最不该遇到的人,顿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想了想,还是照实说了真话。 “这就是当年坑死桑老爷子的那位。” 王浦元脸颊两侧的肌肉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目露凶光。我怎么也没想到,竹竿子这个浑蛋会出现在娘娘坟里头,还带着这么一大队人马。当初抚仙湖里被他们师徒两人留在湖底等死,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关于他们的消息,本打算结束了林芳的事情之后再去寻他们的踪迹,岂料他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面前,而且还是跟一伙装备齐全的日本人一起。早知道来的是这么个两面三刀的家伙,我才不会傻到自投罗网,跟他这种人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我们一路追着竹竿子和张大仙几乎绕了半个地球,岂料居然在一个毫无关联的古墓里碰上了头,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他脖子上缠着一条绷带,看样子当初那道伤口再也消不掉了。我见他朝我这边看,傻笑了一下,竖起中指比画了一个“国际文明用语”。这小子眼睛都不眨,上来又是一脚。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双臂一架死死地挡在面前。可惜我忘记这家伙穿的是马靴,靴刺一下子就扎进了肉里。他使劲朝下一划,得,又添了两道血淋淋的伤口。我吃疼得朝后缩了一下,王浦元将我扶住,悄声道:“别意气用事,忍了。”我心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忍?难道您老手上还有王牌?王浦元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迅速地眨了眨眼。我一想也对,既然我安排shirley杨做后应,那么老谋深算的王浦元更不至于全无防备地叫人逮个正着,必定留了后手。 这时,刚才绑我的那伙人慢悠悠地跟了上来,见我跟竹竿子动手,其中一个操着中文问:“怎么回事?”我心说,你大爷的,明明会说人话,还扯了半天鸟语,待会儿第一个打的就是你。 竹竿子看了我一眼说:“去搜,他的人肯定在附近。” “还有人?不能吧,咱们刚才……” “八一兄的分量我清楚,你们三拳两脚就把人拿了,必定有诈。去搜,一个女人、一个胖子。说不定,王大少也在其中。” 我没想到这家伙隔着那么远还能观察得如此仔细,只能默默祈祷shirley杨他们已经撤离石柱,混进了乱石滩。 “那这家伙留不留?我刚才搜过了,他包里没有咱们要找的东西。” 竹竿子毫不犹豫地说:“全部带走。”然后又叮嘱那些拿枪的人务必找到shirley杨他们。徐三没有经历过这样场面,整个人都蔫了,见了我也没什么表示。我想跟王浦元通个气,无奈一直找不到机会,只好低头专心走路,将行进的路线仔细记在心里。 竹竿子一直走在队伍最前头带路,在我左右两侧各安排了一个持枪的壮汉,队伍尾巴上还有一个,其他人听了竹竿子的吩咐去山崖附近找人。王浦元走在我前头,他走路的姿势一瘸一拐,明显受了伤。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被抓的,有没有见到浓雾中的群尸。眼见着竹竿子就在眼前,我估计那个神秘的干瘪老头儿也不会离得太远。一想到他手中掌握着养尸豢蛊的秘术,我甚至怀疑刚才粽子集结的场面就是由他一手策划的。 竹竿子的行进路线非常明确,偌大的乱石滩上像有一道无形的坐标在为他引路。我问王浦元:“不是说没有地图吗?这孙子怎么认识路?日本人的领队什么时候换人了?”王浦元摇头:“我被抓的时候就没有看见早稻田。你省着点儿力气,后边恐怕免不了一场血战。” 徐三听见我们说话,忙加快脚步凑了上来:“胡老板,不会闹出人命吧?” 我心说,你这个觉悟太低了,出人命那是肯定躲不掉的,咱们要关心的是死多少人,以及死哪边的人。我又问王浦元知不知道这是要去哪里,他默不作声,看样子比我还要困惑。我记得王清正曾经说过,记录墓室内部构造的帛书握在林芳手上,老头儿抓了人那么久都没逼问出下落,竹竿子却走得如此自信,神色从容,步伐坚定,跟逛自己家的后花园一样。他们又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地图? 我们沿着乱石滩朝着南方又走了半个多钟头,流水的声音越来越大,原先涓涓的清泉之声逐渐变成了咆哮的骏马奔腾之声。徐三面露惧色,不禁停下了脚步,被身后的看守用枪顶了一把。 我想起之前shirley杨说过金鼎可能就藏在聚水的龙穴之中,照眼前这个架势,难道真叫咱们猜对了?王浦元一脸凝重,不知道又在打什么算盘。跨过乱石滩之后,一道天然的水幕屏障赫然出现在我们眼前。如果不是头顶上盖着整片岩土,我简直不敢相信在深达数百米的地下还藏着这么一片人间仙境般的神仙洞府。奔腾的地下泉水沿着乱石滩外围不断地朝地面上涌动,对面的山崖被晶莹剔透的水幕包围,到处都是飞溅的水雾。水流与岩石碰撞之后迸发出了力量与速度的乐章,震耳欲聋的流水声响彻整个洞窟。 “下面那是什么东西?”我好奇地问。 王浦元凑到我身边,仰了仰额,让我注意看水潭中央。隔着漫天的水汽,我只能隐约看见一团黑漆漆的物体在水潭中央不断地上下起伏,本想凑得再近一些,无奈山石被流水冲击得无比湿滑,一不留神差点儿直接摔落下去。我们刚才从古城中眺望远方,也曾经见到过一团黑漆漆的物体,当时还以为是巨型古钟,现在一看,就是眼前这团巨大的物体无疑。 “前头没路了,不会真要下去吧?”看着脚下的深潭,我心有余悸。这可不是一般的攀岩登山,水流的冲击力足够把人冲得散架。竹竿子挥了挥手,吩咐手下人说:“准备下潜!” 第十四章 九龙回头棺 我心头一惊,如果最后的目的地果真是这座被天然帷幕包裹的深潭,一看眼前的架势,我顿时担心起shirley杨他们的安危。就凭我们原先携带的那些装备根本无法保证他们能够顺利抵达潭底,即使能够勉强潜入,也很难找到我们的位置。这群日本人倒是早有准备,他们在水中摸索了一阵儿,拉出一条乌黑发亮的铁制索道,索道的另一头赫然连接着水潭中央的庞然大物。紧接着,他们又转过身来将扣状缆绳缚在我们身后。我说:“这不对吧,哪有俘虏先下的道理?” 王浦元苦笑道:“除非是替死鬼。” “你是说他们也没下去过,用咱们探路?” 徐三听了这话吓得几乎瘫软在地。竹竿子扯起一根缆绳,冷言道:“放心,我和你们一起下去。”还没等反应过来,我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直接滑出了山崖。雷霆般的水流声冲击着耳膜,我双手被绑在胸前,身后扣着缆绳,整个人挂在索道上边左摇右晃,始终无法保持平衡。大量的水流不断地向我袭来,我只能尽量张大嘴巴防止耳膜受创。随着水流的翻滚,我不停地挣扎求生,力求不在滑行的途中被水流击溃。那短短的十几秒中,我饱受窒息的痛苦,整个人差点儿就被铺天盖地的泉水给淹没。好不容易双脚沾着地,我才发现这个水潭比想象中要复杂。 水潭中央由一组巨大的地下泉和散乱的礁石组成,能落脚的地方屈指可数,而且遍地找不到一片干爽的地方。礁石围堆的泉眼上方漂浮着一座体积巨大的箱状物体,目测总高在三米以上。巨物四周被铁索层层包裹,半悬在空中,而趵突如洪的泉水就在底下不断地将它拱起,又因为物体本身的重量,每每涨浮到一定水平的时候就会再次落下。原本瀑布巨大的轰鸣掩盖了铁索“叮铃叮铃”的摩擦声,可我们眼下就站在水潭中央,各种声音混在一起,耳朵几乎都要被震聋了。 “原来棺椁藏在这里。”王浦元一落地便满脸喜色道,“活水点龙珠,这地方的风水倒是妙得紧。” 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巨大的棺椁,抬起头来忍不住问:“这么大的东西,快赶上小洋房了,得多少层?” 王浦元张开手掌,食指微曲:“起码有九层。” 悬挂在半空中的棺椁离我们所站的地面大概有五六米的距离。如果照王浦元推测的那样,真有九层,那么想要破开这九层厚的椁木基本相当于再凿一次坟的时间。而且这座棺椁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悬在空中摇摇欲坠看着就头晕,更别说开棺剥椁了。就在我迟疑的瞬间,剩下的日本人也悉数抵达水潭中央。 那个说中文的笑得一脸谄媚,他凑到竹竿子面前问:“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安排?” 竹竿子似乎胸有成竹,指着棺椁身下的泉眼说:“等。” 在场的人都愣了,不知道要等什么东西,我觉得他这是在故弄玄虚。王浦元沉吟了一会儿,将我推到一边,细声道:“那个说中文的就是早稻田,别看他一脸猥琐,手上功夫不弱。秦龙在他们手上,我那半块凤臂也被夺,你……” 我知道他的意思,老头儿担心我那半块勾翼凤臂也被日本人搜走了,连忙眨了一下眼表示剩下的那半块无恙,老头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看了一眼逐渐集聚的敌人,叹气说:“如果他们要挟,你就当我是个死人吧。” 我心说您怎么又开始自作多情了,咱们那点儿交情再加上林芳的事,他们现在就算直接枪毙你,我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更别说拿凤臂替你赎命。不过眼下我和王浦元被绑在一条绳子上,要是内部再不团结,那可就彻底没戏了。 我只好安慰他说:“您这话我可不爱听,王清正为了您的事到处奔走。您要是折在这里,他还能有个好?眼前这几位能白白放过他?” 王浦元折腾了一路,似乎已经把亲孙子的事抛到了脑后,我此刻一提,他才幡然大悟,紧张道:“那小子……” “你们两个!站远点儿,不许说话!”带头那个日本人朝我俩吼了一嗓子,硬是将我们分成了两拨。我隔着人群对老王点点头,让他不必担心。 那群日本人在竹竿子的指挥下将捆绕在棺椁外围的铁索悉数拉扯到极限,然后以特制的绳索扣住锁链,以钢钉为楔全数钉死在礁石上头。水中阻力巨大,他们忙活了好一阵儿才勉强将铁链固定。这时,棺椁已经停止了上下晃动,几乎整个沉浸在水中。眼下仅剩棺底的泉水还在不停涌动,似乎要拼尽全力将棺椁顶出水面。 忙完这一系列的工作之后,他们就停下了手里的工程,开始坐下休息。只是水中裸露的礁石本身就少,大部分人索性直接席地而坐,也不去管那些冰冷的泉水。 徐三原先躲在人群后边不敢上前,现在人都坐下去了,他反而显得尤为突出,手忙脚乱地跑到我面前蹲了下去。我说你这个觉悟太高了,没见过这么省事的俘虏。他结巴道:“怎么办,我们会不会被杀掉,他们抓我干吗,我无辜啊,我是被迫的。” “你跟我说有屁用,真有本事跟他们解释去。”我跟竹竿子交过几次手,对他的为人还算了解,要杀早杀了,没有必要带我们来棺椁所在地。可如果只是想从我身上找出凤臂,为什么迟迟不动手,难道这家伙留我们还有其他打算?最重要的是,那个一直不愿露出真身的干瘪老头儿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如果他还在墓中的其他角落游荡,那么shirley杨等人的处境就岌岌可危。但是换个角度来想,眼前对我们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个机会,反正棺椁近在眼前,如果能在关键时刻制服这群人,那胜利的果实自然手到擒来。可问题的关键就是,如何从这一群装备精良的正规军手里头获取主动权。光凭我和王浦元,连脱身都难,何况还有一个胆小如鼠的徐大夫。趁着他们闲聊休息的空当,我又蹭回王浦元身边,问他对这具棺椁有没有什么看法。老头儿似乎早就有了主意,看了看棺底的泉眼说:“这附近大小泉眼无数,唯有这一处龙腾之气跃然眼前,如果我猜得没错,这里原本应该是一片开阔的野地。有人为了封住此地的龙脉,开山堆石造就了一片人工的屏障,将龙眼困于地下,用以提供棺椁所需的灵气。” “别逗了大爷,死人棺材要灵气干吗,吸的再多还能活过来?” “本末倒置。按你这说法,人都死了为何要埋在风水宝地?无非是希望福泽后人、延福百世。” “可娘娘坟的传说与我们发现的墓室规格相差甚远,这棺椁里头躺的怎么都不像是普通妃子。” “当然不是,娘娘坟一说不过是混淆视听的障眼法。虽然无法推测墓主人的身份,但金鼎必然藏身其中。” “你这么肯定?” “不光我肯定,他们也很肯定。”王浦元又露出一副老狐狸的笑容,仿佛此刻被抓的不是他,而是别人一般,“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留我们活口?” 没想到王浦元跟我提出了一样的问题,我说自然是为了凤臂的下落。他摇头狞笑:“傻小子,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心说不愧是干了一辈子缺德事的人,连别人脑袋想的缺德主意你都能猜到八九分。“不要凤臂,还想要什么?我们的命又不值钱。” “九层棺椁内必有机关,咱们是去替别人挡枪子儿的。” 我从没听说过棺椁之内暗藏杀机的,顿时觉得王浦元言过其实,想得太多了。虽然我不同意王浦元的分析,但是徐大夫已经将话都听了去,他蹲在一旁垂头丧气道:“这事本来跟我就没有关系,现在好了,白白送一条命。我还不想死,不想死啊!” 王浦元白了他一眼:“我说这话自然有我的道理。你等着看就是了。” 我们这厢聊得正欢,日本人那边也算热火朝天,不知道叽里呱啦在说些什么。我见竹竿子独自坐在泉眼边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就问王浦元:“那个小子刚才说要等,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开棺材的时机,这里头有什么玄妙不成?” 王浦元点头:“你倒有些见识。此处地气全靠泉眼不断流转而成,天底下可没有永动机。” “你是说他在等泉眼自己停下来?” “停的是水,风和气不会散。只要水一停,棺椁就不会再晃动,有了稳定环境才好动手。”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预判风水轮换的时机是个大功夫,非但要精通金石堪兴之术,还必须对当地的气候、地理吃个通透。不瞒你说,就算让我来推测,也要花上好几天。你看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估计早就做好了准备。” 我提醒王浦元:“竹竿子背后还有一个大黑手,那老头儿干瘪得像只粽子,也不知道活了多大岁数。我曾经在抚仙湖中听见竹竿子叫他师父,想来更是个麻烦角色。”王浦元满有把握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怎么厉害,还不是要找凤臂秦龙才能取金鼎?你等着看就是了,想进这九层棺椁可没有瞧着那么简单。他们少不得要吃苦头。” “有没有苦头我是不知道,不过咱们仨铁定跑不了打头阵的命。” “怎么,胡掌柜怕了?” “怕个屁,不打头阵哪来的机会翻身。” “呵呵,桑老鬼倒是没看走眼。” 大概是因为听到了桑老爷子的名字,竹竿子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我故意抬高了嗓门回答说:“那可不一定,老爷子看走眼的时候你又不在,那会儿可是连命都搭上了。” 王浦元拍了我一把,直呼太冲动。我说:“就这孙子,他有种跟我来一场,保管揍得他连亲娘都认不出来。” 徐三捏着嗓子提醒道:“胡掌柜,他过来了!枪,手里有枪!” 竹竿子手里拿着枪径直走到了我面前,我一见这孙子就浑身来气,不顾王浦元的劝告,迎头站了起来。 “我以为你出不来了。”他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害我在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才明白,他说是滇王墓里的那次遭遇。 我狠狠地呸了他一脸唾沫星子,不出所料,这厮平日里都是假淡定,反手就给我一击痛击,用的还是枪托,贼疼。王浦元见他要动手,立刻也跟着站了起来。老头子说:“他死了,没你的好处。”言下之意凤臂还在我手里,我一死线索就断了。 竹竿子冷笑了一声,似乎有十足的把握能把最后半块凤臂找出来。他蹲下身来揪住我的衣领说:“八一兄一身好本事可别浪费了,待会儿有你忙的。” 我脑中划过一阵不好的预感,看来王浦元说得没错,这群混账家伙真打算拿我们几个开路。就是不知道巨型棺椁中到底有什么厉害的玩意儿,居然连竹竿子这样自负的人都不敢轻闯。我将视线瞥向泉眼上的棺椁,照理说它起码也该泡了数百个年头,居然一点儿腐烂的迹象都没有,不但如此,棺椁外层通体漆黑,外壳早就被流水冲刷得亮泽无比,远远看着就能到感觉到它散发着一股神秘诡异的气息。这样一件举世罕见的古物,想要将它逐层开启,必定要花费数不清的人力、物力以及最重要的时间。按照这群盗墓贼的脾性居然没有使用炸药强行开棺,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棺椁之中还藏着什么玄机,使得他们不敢轻易动粗? 正想得出神,就听见有人欢呼了一声。定眼一看,只见原先充满生机的泉眼正在逐渐枯竭,水量一下子减少了许多。竹竿子微微一笑,将我拖到棺椁边上,对手下人说:“所有人准备好,等水一停立刻开始。换息的时间是半个钟头,错过这一次就别再想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我一听只有半个钟头的时间,心里也很着急,他们现在要做的无非是在棺椁上面开一个洞口来供人出入,但是就目测来看,棺材内部起码有一百平方米以上的空间,起码隔上了好几层棺,想在半个钟头内直捣黄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一旦进入棺椁内部,如果无法及时脱出,泉眼一起来就只有等死的份儿。竹竿子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命人将王浦元和徐三也推到了棺椁面前,然后亲自给我们解开了镣铐。 我双手一松,第一件事就是向他挥拳头,不过这家伙早有准备,稳稳地将我的进攻接了下来。 “有力气省着点儿进棺材里再说。半个钟头之内取不来东西,我就把棺椁重新堵上,这二位也留在墓里给你陪葬。” “你不怕老子跑了?” “我跟你一起进去。” 我一听竹竿子摆明要一路监视到底,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我原本打算进入棺椁内部之后找机会将随行的日本人解决掉,然后等待shirley杨的信号,里应外合将外头那一帮人制伏。没想到竹竿子居然要跟我一起涉险,这家伙警觉性高,身手也不差,想从他手底下讨便宜那可不是容易的事。最糟糕的就是他将王浦元和徐三留在棺椁外,明显是以他们两人的安全当作要挟,防止我进入棺椁之后有所异动。 王浦元原以为这一行也要将他计算在内,不料竹竿子突发奇想,彻底破坏了我们的计划。我安慰老头说:“这样也好,他跟我进去之后,剩下的都是些外强中干的货色,你逮准机会,能跑就跑吧。”我没敢告诉他shirley杨和李教授就在附近,害怕救人不成反而将他们牵连进去。我们说话的工夫,泉眼已经悄然平静,棺椁重重地砸在礁石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闷响。早稻田等人早就迫不及待地取出了家伙,在竹竿子指定的地方开始凿掘工程。 我看了看四周的崖壁,没有发现shirley杨他们的踪迹,不过那些留守的暗哨也没有跟上来,这至少说明shirley杨和李教授尚未被发现。 早稻田带着手下迅速而熟练地在椁壁上凿出了一处洞隙。“木质层太厚了。一层一层地打进去肯定来不及,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说完,他看着竹竿子,等待下一步指示。 我忍不住插嘴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从上边打进去?棺椁虽厚,棺盖只有一层,从正中央打进去不是刚好直入棺木中心的位置吗?” 早稻田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语气意外的和蔼:“年轻人,你就这么肯定金鼎在棺木中央?” 我说:“这个自然,棺椁棺椁,外层的椁木层不过是用来保护最中间的那层棺材的屏障,随葬品岂有不在之理。” “我听说你是林少校找来的帮手?”他话语间透露着一股鄙夷之情,我心说完蛋了,林芳肯定又背着我们偷偷按下了不少情报,这会儿叫小日本当场抓包,丢人丢到外国去了。 我默不作声,他哈哈大笑,然后转头问竹竿子:“这就是你一直说的‘大麻烦’?言过其实,言过其实。我看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竹竿子面色不悦地对我说:“你这次不是一般大意,算我看错对手了。这棺椁分九层,层层相扣、暗藏杀机,如果强入很有可能会触动机关,到时候说不定整个墓室都会爆炸。金鼎的位置我们还不确定,必须用最原始的方式,以人工亲自去寻找。” 我指着被强行卸下的那半截黑漆椁木说:“既然有危险,你们为什么还要强拆?” “我们的工作到此为止,下边该看二位的本事了。”早稻田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将王浦元与徐三推到了一旁,威胁说,“记住,只有半个钟头。” 我不愿意就此屈服,执意与他讲条件:“我和王老先生有合作的经验,既然大家都想早点儿找到金鼎,让他跟我同行才是上上之策。” 竹竿子果断地拒绝了我的条件:“你那点儿心思我还能不知道?这二位必须留下。八一兄,咱们还剩二十五分钟,你走还是不走?” 说话间,那几个日本人齐刷刷地拉开了保险栓。王浦元默默地朝我摆手。我连吸了两口气,强按下心头的怒火,劈手夺过自己的背包,从里头掏出手电,然后大步跨上了礁石。竹竿子紧随我来到了棺椁前,临走前叮嘱早稻田说:“不管发生什么,时辰一到,送二位上路。” 早稻田似乎有什么顾忌,再三询问是否需要派人跟着,竹竿子这家伙说话一如既往地不留情面。“你们跟下去也是白白送死,盯好这两人才是你们的工作。” 早稻田的脸色唰地白了,硬挤出一道苦涩的笑容对竹竿子说:“那就祝你马到成功。” 竹竿子却不跟他客气,直接掉头钻进了棺椁之中。我向王老头儿道了别,然后紧跟着竹竿子的脚步一头迈进了漆黑无涯的巨棺。 以往我们也曾遇到过层层棺椁的情况,但从未直接深入其中,大多自觉避免发生直接进入棺椁的情况。盗墓的关键所在是那些价值不菲的陪葬品,摸金校尉的原则又是“取之有尽”,往往挑几件称手的回去也就罢了。正所谓“好借好还,再借不难”,若是将明器都搬光了,不但无惠于后人,更得罪了墓主人。如此两头不讨好的事,但凡脑袋正常一点儿的均不敢轻易尝试。所以,这种情况一般破个两三层,取些能换钱的明器也就心怀感激就此退去。除非有必须的理由,很少有人会去叨扰墓主人的尸身。当然,也不乏遇上抠门儿的,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墓室,弄上三四层棺椁,却将随身物品统统塞进了内层棺中,那盗墓者就不得不亲自动手从尸体上找油水。所以,当竹竿子决定要层层突破寻找金鼎的时候,我整个人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先不提可能遇到的危险,光从时间上讲,想在短短二十多分钟内突破厚达九层的屏障,简直犹如痴人说梦一般。可外头两条活生生人命被他们捏在手里,就算再怎么困难,我也只能迎头硬闯。 初入椁木内部,我的第一感觉就是闷燥,第一道椁与第二道椁之间仅隔了半米的距离,从外边看的时候虽然能很直观地感受到棺椁的长度大概在六米左右,但一旦进入了漆黑的空间,那种距离感顿时被拉长了不少。因为窄小拥挤的关系,手电光所到之处被照得花白一片。我喊住竹竿子问:“有没有准备防毒面具?这里头的空气质量太差了。” 他转过头来随手丢给我一面纱网式防毒面具,我见他自己早就戴上了面具,心中愤愤不平,合着老子要是不开口,他还不打算拿出来。 我一直想不通竹竿子为什么执意要逼着我跟他一同入棺寻找金鼎,别看此人平时默不作声,实则非常自负,照理说应该是那种情愿独自涉险以此证明自己能力不凡的狂徒。这种人不会明白团队合作的重要性,光看他对早稻田等人的态度便可知一二。我戴上面具,紧紧地追在他身后,棺椁内部闷热无比,没走几步我的嗓子已经开始冒烟了,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封存了数百的棺椁,就算里头没有尸体,空气质量依旧叫人担忧。但是我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别提门口那一群持枪之徒正虎视眈眈,光对付眼前这个竹竿子就够我忙活一阵子了。唯有尽快找到金鼎才能换得转机。 我们连拐了两个弯,再回头看的时候已经找不到来时的那道缝隙了。我说:“这个路线有问题,四方形的棺椁里头怎么可能出现两道连续的弯道,这不是越转越乱吗?”他也停住了脚步,四下张望起来。 我蹭到他前边,看了一眼前头的路,明明是一条笔直的道,再回过头一看,还是一马平川,根本没有弯道。竹竿子说:“这是九龙回头的格局,峰回路转,处处是路,但是虚实之间,真正的通道只有一条。我们要把它找出来,否则越走越乱。” 我心里现在总算有点儿明白为什么竹竿子执意两人前往:一来这棺椁里头岔路颇多,人一多,意见也跟着多,到时候队伍一乱,大家势必要分头行动,能找到金鼎自然最好,可多半会落得各自为政、困死棺中的下场;二来他也担心自己无法顺利脱出,绑我一道是为了防止我们外头的人联手反击,到时候光凭早稻田他们几个人,未必能当王浦元一行的对手。 我说:“既然你都调查得这么清楚,办法总该有吧?”因为戴着防毒面具,我们彼此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不过我总觉得他此刻正在瞪着我。 “有是有,不牢靠。”他说完又继续朝前头走去。我拦住他说:“虽然阶级阵营不同,不过在专业知识上我对你还算有数。咱们既然一起进来了,都想把东西找出来,那你说话能不能直接一点儿?”要说信任,我对他绝对半点儿都没有,可眼下不合作跟等死没有两样。 “光,灭了。”他兀自回头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开始没琢磨明白什么意思,他又重复了一遍:“手电,关掉。”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熄灭了手电。竹竿子认真地说:“想活命,半点儿光都不能亮起来,切记。”说完,他“啪”的一声把自己手中的灯也给灭了。眨眼间,我们陷入了无止境的黑暗中。 我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反正我是没听说过这种找路的法子。为了防止他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我悄悄移动了自己的位置,将身体与墙壁贴成了一道直线。黑暗中,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也不知道这小子在做什么勾当。很快,一团荧绿的光在黑暗中慢慢地亮了起来,竹竿子手里捧着一块麻布,布料半遮半掩着看不清里头的东西。 我问:“刚不是说见不得光吗?”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的发光体说:“见不得光的是它。”我凑过去一瞧,挺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想,这不就是余师傅托付的那半块凤臂吗?但我立刻反应过来,眼前这半块与我交给shirley杨的不同。竹竿子似乎很失望,默默地转过身说:“灵物之间多有共鸣,这块凤臂与母体脱离了上百年,现在全靠它引路。” 他说话的语气颇有种无奈之意,看来也是被逼到绝路上才会想出这么一条不算办法的办法,同时也意识到他是故意卖了一个关子。他先不说以凤臂引路,而是突然将东西拿出来试我的反应,如果凤臂当时藏在我身上,我一定会下意识地去找,他便可以趁机一箭双雕。想到这里,我不禁庆幸自己事先将凤臂交给了shirley杨保管。 关于余师傅拼命夺到手的凤臂,我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研究,他死前再三叮嘱不可轻易揭开麻布。眼下竹竿子手中就托着正品,我忍不住凑上去仔细瞄了几眼。他见我探头,索性把东西递了过来。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容易就把关键性的“钥匙”送到敌人面前,总觉得有点儿阴谋的味道。 他见我不接,作势要将东西收回,我急忙一把抓住麻布包。这送上门来的不看白不看,反正现在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真想对我下毒手也得等到寻回金鼎,至少现在我们还是同盟关系。 我从李教授、余师傅还有王浦元口中多多少少了解到一些关于秦王金鼎的消息,知道此鼎是仿造苗地古鼎所制,意在炼制不死药。流转了几圈之后,鼎上的凤臂与秦人金龙先后辗转海外。其中半块一直被收藏在皇宫之中,后来流落到了娘娘坟中成了陪葬品,现在藏于shirley杨身边;而另外半块在多年前成了王浦元的藏品;至于金龙,则被埋进了海底墓中。 余师傅死前再三叮嘱凤臂不可见光,我只当是迷信传说。可竹竿子刚才也像煞有介事地命令我熄灭所有的灯光,看来这其中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手中的凤臂,物件体积不大,通体呈凤凰展翅状,与秦龙一样风格古朴,凤凰的尾部有意义不明的花纹,整体大小相当于一本普通线装古籍。这样一看,金鼎本身的体积也不会大到哪里去,与我事先设想的相去甚远。如果说凤臂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要说此刻它周身散发出的亮光。光束从它内部发出,在空气中投射出一片朦胧的荧荧之色,有点儿像夏天的萤火虫,摸上去不带任何温度。 李教授曾经介绍过,金鼎是用周王九鼎熔合炼制而成,但我从未听说过有什么金属能够自身发光。不免对手中的凤臂充满了好奇。 “抓紧时间,凤臂的时间有限,一旦暴露在空气里,就等于直接消耗它的寿命。”竹竿子说完之后,伸手将麻布包整个夺了回去。我不知道还有这一说法,忙问:“如果时间长了会怎么样?” “具体会演变成什么模样还没有人见过。怎么,你那半块没藏好?” 他上来就套我的话,我自然不可能轻易上当,笑了笑说:“没问题,只是好奇。” 凤臂在黑暗中时明时暗,竹竿子顺着明暗之间的峰差不断地变换着行进方向。我估计这玩意儿越是接近母体光芒就越盛,只是不知道如果真如看上去这么好使,竹竿子一开始为何不将它取出来。难道真如他说的那样,一旦暴露在空气中,凤臂本身将被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害? 我们全程在黑暗的棺椁中摸索,靠着凤臂发出的光飞快地向着最后的目标前进。我瞥了衣裤上的拉链,不断地在沿途的墙壁上刻下记号。一来,如果shirley杨他们能顺利制伏外边的考古队,势必要进入棺椁来找我;二来,不管能不能找到金鼎,我都必须为自己留下退路。好在竹竿子一心放在分辨道路上,没有注意我的小动作。我仔细数了一下,从刚才进入棺椁到目前为止,我们陆陆续续总共通过了四道椁木墙,别说金鼎的下落,连半件明器都没有发现。我更加确定之前的推测,墓主人绝非一个普通的明朝妃子,这里更像一座埋藏在地底的古代保险箱,将不为人知的秘密用黄土和棺木掩盖起来。 竹竿子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脚步,我仔细一看,凤臂的光芒正在慢慢变淡。 “路错了?” 他摇摇头说:“快撑不住了。凤臂耗损得太厉害。这样下去,没找到金鼎,它就先碎了。”说着,他将逐渐暗淡的凤臂重新包了起来。我们同时打开了手电,他摘下面具,满头大汗道:“剩下的路只能靠我们自己去找了。” 我早就被防毒面具憋得浑身难受,这时也顾不上那么多,索性一同卸下了面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惯了周围的环境,再次直接呼吸起棺椁中的空气已经没有了最初那股快要燃烧起来的灼热感。我想了想,取出包里的绳索说:“分开走吧,在原地留个记号,不至于找不到回头的路。” 竹竿子摇头说:“我早说过这样没用,分开走只会越走越乱,必须再想其他办法。” 我们进入棺椁少说也有十来分钟,眼见着外头的同伴就要遭受屠杀,我哪有心情等他想什么破主意。我丢下绳子说:“等你想出主意来咱们早淹死了。办法就这么一条,你爱走不走,别拖老子后腿。” “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我懒得再跟他解释,这世界上哪有什么事能百分之百成功,一点儿风险意识都没有还敢出来盗墓。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此人不但自负,而且愚蠢,一看就没好好读过马克思的思想著作。我没再理他,转身就走。他自己大概也知道死待着解决不了问题,只能捡起绳子跟了上来。 我说:“你早点儿认识到问题不就完了,浪费大家的时间。”他张口还想说什么,忽然之间,我们两人手中的电筒开始发出吱吱的电流声,我低头查看,就听“砰”的一声,两把手电几乎在同时歇火了。 第十五章 秦王金鼎 “妈的,这可是进口的。”我愤愤不平地拍了拍手电,发现灯管口出奇的烫。 “闭嘴,有声音!”他微喝了一声,示意我情况有变。我们两人几乎同时退到墙边屏住了呼吸。静下来之后我才注意到,原本漆黑寂静的棺椁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我再三辨听,发现那道呼吸声离我们越来越近,心脏顿时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起来。也许是因为看不见的关系,人体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因为紧紧地贴着墙壁,我甚至能感觉到一阵阵的撞击声正透过层层棺椁朝着我们的方向传递。我忍不住在心中大骂王浦元不靠谱,说什么棺中无尸。这他妈的不是僵尸是什么?金鼎它还能自己跳出来?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朝我们靠近,竹竿子紧挨着我站在一旁,我们两人不敢有一丝语言上的交流,生怕将那不知名的东西吸引过来。此刻我赤手空拳,如果遭到袭击铁定要吃大亏,想到这里,我暗自懊恼在外边的时候没有谈好条件,居然连件防身的机械都不曾带。正在这时,竹竿子轻轻地拉我了一把,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把头靠了过去。他贴在我耳边说:“前后各有一个,匕首拿好。”说完就将我那把被缴去的匕首塞进了我手中。我反手接过武器,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先下手为强。 我俩并肩戒备,各守一面,只等对方凑上前来。黑暗中原本微弱如丝的呼吸逐渐变得浑浊有力,奇怪的是,除了身后椁木中不断传来的撞击声,整个棺椁内连半点儿脚步声都没有。我心中焦急不已,实在想不通对方到底是什么怪物,为什么除了呼吸之外没有一丝声响。 很快我就感觉到了面前有闪烁的气息,位置大概在我头顶方向。不知道为什么,当那股冰凉的呼吸靠近我时,我整个人都无法动弹,手臂根本不受控制,更别说主动发起攻击。我只能紧紧地闭上眼睛。若有似无的气息在我身边萦绕了许久都没有散去,我心说,要杀要剐倒是麻溜着点儿,这么走来走去的算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时分心,原本压在我身体周围的那股气息忽然消失了。我哪敢放过这样的机会,右臂猛地一提,朝着半空中狠狠地扎了过去。出乎我的意料,这一击居然被我牢牢地插中了,可随即我的右手也被一股凶猛的力道死死地扣住,耳边寒风一冽,来不及闪避,热血立刻飞溅而出。可这种生死时刻哪有心情去管小伤小痛,我铆足了力气,将全身的重量压向右手。不料对方比想象中还要狡猾,直接朝我脚下一扫,我整个人立刻被压倒在地。 “肏!”我大骂了一句,提膝狠撞对方的后腰,却听见一声咬牙切齿的惨叫。我一听是竹竿子的声音,立刻就傻了,手里的力道也松了几分。 他乘势将我推了出去,我整个人摔在墙上,震得四周晃动起来。我确信刚才听见的声音就是竹竿子发出的,忙问怎么回事。此时,黑暗中除了微微的喘息声再无其他声响,我将匕首丢到地上喊道:“你伤在哪儿,都是意外。”那厢还是没有回答,想必他一定是在怀疑我刚才的用意。凭良心讲,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不会愿意相信这种差点儿要了人命的意外。何况我和他的关系素来紧张,他不肯出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趴在地上等了许久,耳边嗡嗡作响,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往下流,伸手一摸,脸颊上一阵吃疼。我只好接着喊:“老子脸上也挂彩了,匕首都丢了,你还想怎么样。” 良久才听见他有气无力的声音从我的左手边传来:“那两个怪物走了没有?” 我刚才一直在担心竹竿子的伤,倒忘了去留意四周的情况,被他这么一问才发现周围那股奇怪的气场已经连带着那股猛烈的撞击声一同消失不见。我朝他那边移了过去,告诉他说:“暂时应该没有危险。”因为太黑,我根本看不清他人在哪儿,想起包里似乎还有剩余的蜡烛,急忙翻找起来。连点了好几下,才亮起来一根。光一起,就见竹竿子整个人贴在我面前,还不等我说话,匕首已经顶了上来。 我一手举着蜡烛,一手高高抬起,示意没有武器。他脸色苍白,透着一股狠劲儿,瞧那意思我只要敢乱动一下,今天这头就得给人家留下。这种时候想解释已经晚了,人家压根儿就没打算相信我。双方僵持了一会儿,最终他还是放下了匕首,对我说:“左肩,暂时不能动了。”我心说能动才有鬼了,我当时那一下连命都豁出去了,你动作再慢一步,整条手臂都给你卸下来。不过当时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会误伤竹竿子,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制伏眼前的怪物。我将蜡烛插在地上,上去替他查看了一下伤口,不禁为自己脸红,那一刀实在太狠了,正中肩窝,伤口又深又长,他上衣染满了血,湿漉漉的,扒都扒不下来。 “伤口太严重了,你不能乱动,留下等救援吧。” “救援?”他用一种极度鄙夷的眼神看着我说,“找不来金鼎,咱们都得死。包括外面那些人。” 我听他这话里似乎另有深意,索性打开天窗直接问道:“你那个什么师傅呢?我看今天在场的人里头除了早稻田没有一个跟你相熟,而且那个小鬼子对你的态度也不像朋友。打从在南京的时候我就一直好奇,你们到底在找什么?” 竹竿子失血过多,整个人看起来非常虚弱,他摇了摇头,苦笑道:“你懂什么,大家各有所求。你也别猫哭耗子了,我什么都不会说。” “迂腐,老子不想跟你讲道理。”我将包里所剩的医疗用品都留了下来,然后站起身说,“金鼎我去找,你要是还想活命就别乱动。刚才那一刀,算我替shirley杨还你的。至于咱们的账,出去之后咱慢慢算。” 我对棺椁中时有时无的响动很是在意,总觉得这里边除了金鼎之外还藏有其他秘密。不想,我刚一起身,整个棺椁忽然之间发生了激烈的晃动,震得我差点儿再次扑倒在地。 “泉眼开始二次活动了。”竹竿子一边给自己扣绷带一边咬牙站起身来,“快走,咱们没时间了。” 一想到王浦元他们可能遭遇到危险,我也懒得再劝他,反正命是他自己的,爱要不要。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凤臂,我一看这架势,立刻吹灭了蜡烛。不知为何,原本已经变得暗淡的凤臂再次闪烁出耀眼的光芒。一看就知道此物深通灵性,知道自己命术已到,于是才会回光返照、大放异彩。我从他手中接过凤臂,立刻大步奔跑起来。这个时候哪里还分得清什么方向不方向,有好几次我都只顾着低头看凤臂,全然忘记要走哪条路。跑到最后,别说回去的路,连自己在哪里都分辨不清。棺椁内的晃动越来越明显,泉眼的活动比想象中要快得多,急得我恨不得直接安一捆炸药,将这座铁桶一样的迷宫炸个稀巴烂。 竹竿子比我想象中要硬气许多,扛着伤死命地追了上来。这时,震动已经不仅局限于脚下,我感觉天地在瞬间几乎要颠倒过来,整个世界都在不停地晃动。 猛然间,一声巨大的响声从我们头顶上传来,强烈的冲击力在一瞬间将我们两人同时撞了出去。我晕了一阵儿,抬头发现周围到处飘着木屑和火星,一道耀眼的光束从我们头顶上笔直地照射下来。我搭手一看,头顶上的棺盖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炸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可定眼一看,分明就是shirley杨与王浦元双双站在外边,旁边还跟着本应该去寻找林芳的胖子。我被这一群人惊得合不拢嘴,不过他们都安全地出现在这里,这就说明我事先安排的突袭计划成功了。 胖子肩膀上扛着从日本人手里缴获的武器,一脚踩在洞口,一手朝我比画了一个军礼:“报告胡司令,敌人已经被我们俘虏了。现在就等着把您救出来,再奏一曲凯旋高歌。” 危急时刻他还能有这样的心情开玩笑,方才那种九死一生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连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竹竿子倒在一旁咒骂道:“这群疯子,棺椁破不得,要出事了。” “炸都炸了,你节哀吧。”我挣扎着站起身来,也顾不上问他们是怎么凑到一块儿,提起嗓子冲上边喊道,“金鼎的位置在哪儿你们能不能看见?再放两条绳子下来,救人。” “居高望远”这话说得一点儿都没错,他们在棺椁外围视野广阔看得真切,胖子眼尖,一眼就看见金鼎的位置所在。 他冲我喊道:“往右边走,离你还有两道墙的距离。我肏,这金鼎小得离谱啊!看样子换不了几个钱。” shirley杨迅速地将绳索从高空抛下,我把竹竿子捆了个结实,让他们把人先运出去再说。 “老胡!你快上来,别管他了。这地方守不住,眼看就要淹。”shirley杨趴在棺椁上头冲我喊道,“你快给我上来,否则我就跳下去!” 眼看到嘴的鸭子就这么白白飞了,我心里头十万个不愿意,可shirley杨如果执意跳下来陪我一同涉险,那可就糟糕了。我犹豫了一下,冲王浦元喊道:“把人看紧了,回头东西算你的!” shirley杨没想到我会临阵向敌人妥协,作势就要跳,王浦元反手一扣将她牢牢擒住。胖子一脸为难地看着我,我说:“没事,你就当没看见。”他摇头说:“老胡,我真替你害臊。” 此时,间歇性的摇晃已经转化成了接连不断的震动。我不敢打等,按照胖子指示的方向朝着藏匿金鼎的方向飞扑而去。我原本以为传说中的金鼎必定被层层包裹、细心安置在棺椁中央,没想到它居然就那样兀自矗立在走道里。胖子两手扒在洞口朝我喊道:“愣着干吗,跑啊!” 我将包里的物品倾倒在地,硬将金鼎塞了进去。王浦元见东西到手,也不去管shirley杨,在缆绳那头扣上重物朝我笔直地丢了下来。我还没来得及将绳索扣在身上,就听哗啦一阵巨响,紧接着漫天大水冲棺材顶端的洞口呼啸而来,这一阵巨浪险些将我掀翻在地,此时,水流声、铁索声如同海啸一般充斥着整个棺椁,我脚下瞬间被淹满了泉水。我抬头寻找shirley杨他们的踪迹,只见她半挂在棺椁外壁上,眼看就要摔下去。我冲她喊道:“快朝里走,千万别被大水卷出去!” 她不肯放弃,挣扎着想向我这边靠近,无奈棺木外漆光滑无比,再加上大水不断地冲击,有好几次都险些被直接冲了出去。胖子与王浦元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一个忙着拉扯受了重伤的竹竿子,一个在努力保持平衡,想将我与金鼎一同扯出棺椁迷宫。 我拼尽全力一跃,抱住了绳索,本以为马上就能脱离险境,一股巨大的力道忽然将整个棺椁弹到了半空。水浪夹杂着那股力道,瞬间将我甩出了棺椁,我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被抛向空中,然后重重地砸落在棺椁顶部。剧烈的撞击并没有止住运动的势头,我顺着斜坡飞快地摔落下去,眼见身下就是数十米高的深渊,我急忙拉紧手中的绳索,以双脚撑地,力求将摩擦力增加到最大。千钧一发之际,胖子冒着摔落下去的危险飞身扑了上来,将我牢牢地拉住。我反握住他的手,两人耗尽了吃奶的劲,这才狼狈地爬回到了棺椁顶端。 “这地方待不住了,你看看下边。”胖子指着周围的铁链和我们脚下喷涌的泉水说,“两股力道同时发威,咱们被困在半空下不去了。” 早稻田那伙人看准了泉眼停歇的空隙,以铁杵和钢线为契机,将悬挂棺椁的铁链强行固定在礁石上。可眼下泉眼再次发力,凡器无法抑制自然之力,铁链反而将棺椁整个高高抛起。我们脚下的泉水比以往来得更加猛烈,被胖子他们俘虏的日本人此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纷纷掉头四处逃窜,尖叫声和轰隆的水声化为一体,吵得人心神不宁、如临地狱。 shirley杨爬回顶端,看了看四周说:“这个棺材顶不住了,里面全是水,到时候水流和铁链承受不住它自身的重量,我们会被活活摔下去,必须想办法现在就逃。”我回头看了一眼破开的洞口,棺椁里早就被灌满了,大量的泉水顺着木头之间的缝隙倾泻而下,瞧那个力道,估计很快就会有崩塌的危险。 “所有人都分散开,我们凑在一块儿,棺材裂得更快!” 正说着,我脚下猛地一沉,没想到棺椁果真如shirley杨所言,承受不住水流的打击,从内部崩塌开来。我顿时感觉脚下像踩进了棉花堆,整个人如同坠入万丈深渊。 随着棺椁由内而外全线崩塌,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朝着水潭摔落下去。我深知泉眼中看似平静,实则藏着礁岩暗潮,从十几米的高空直接落下去必定会摔得粉身碎骨。其他人也同样看透了这一点,大家在失去平衡的一瞬间,纷纷扑向了离自己最近的铁链。 慌乱中,我连看都来不及看,只顾着挣扎求生,巨大的水压不断向我们侵袭而来,我被大水冲得睁不开眼,耳边满是木头碎裂的声响,恍惚中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等周围稍平静下来之后,我发现整只棺椁都已经落下水潭,被潭中的礁石撞了个稀巴烂。水面上不断有木头碎片上下起伏,像是在宣告我们的命运一般。我抬头看了一眼悬挂在四周的铁链,发现大多数已经因为流水的冲击与棺椁的解体滑落而变得松垮无比,有不少已经颓然落地,消失在水潭之中。shirley杨他们的情况比我好不了多少,一个个挂在摇摇欲坠的链条上,说话间就要坚持不住了。 王浦元到底比我们多吃过几碗盐,他四肢微屈趴在链条纠缠处冲我们吼道:“顺着往前爬,上悬崖!” 我顺着铁链一看,这才想起链条的另一端都是固定在被流水包围的悬崖之上。此刻,脚下泉眼此起彼伏刚好削弱了瀑布的流量,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在眼前,大伙儿再次燃起了生存的斗志。我学起山中老猿,交叉臂力将自己不断地向前荡去,铁链本身就不牢靠,起伏间的惯性倒替我省去了不少力气。快要接近瀑布时,我回头寻找胖子他们的身影。发现shirley杨与他正合力托着昏迷不醒的竹竿子在随风摇摆的铁链间险中求存。我心说这小子晕得倒是时候,省去了逃生的力气。王浦元离悬崖较近,已经先我们一步抵达了岸边。我看见王清正站在崖口,他将老爷子接上去之后,又回过头来向我们招手。 “这边,都往这边靠。水被石头堵住了,这里有缺口!”原来,刚才的震动不但毁了棺椁,更使得部分岩体崩塌,有一部分山石落在河道中央,刚好在悬崖上造成了一个缺口,堵住了部分水流。 我犹豫了一下,折身一晃,重重地落到了shirley杨他们所在那条铁链旁边。 “我肏!你又回来干吗!”胖子大骂了一句,因为太过激动差点儿滑落下去。我见他连晃了好几下才稳住身形,不免提心吊胆道:“人丢下,我带他走,你们先上去。” shirley杨执意不肯,这时,泉眼再次迸发,比前几次更加猛烈。“抓牢!”我一句话还没喊全就被灌了一身的水。浪头不断地冲击着铁链,我甚至能听见链条那端逐渐脱离岩体的咯吱声。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无心为竹竿子的安危着想,一心记挂着shirley杨和胖子。他俩闭着眼睛,紧紧地贴在链条上,简直就像大风大浪中的一叶小舟,随时都有可能被卷入无尽的深渊。此时,如果我再强行攀上他们所在的位置,只怕链条吃不住这么许多人的重量,会在眨眼间被大水吞没。 “走!”shirley杨似乎下了狠心,以仅有的力气将竹竿子拴在了链条上,然后转头对胖子说,“松手,我们跟他没有交情,现在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 胖子犹豫了一下,掉头对我喊道:“你也走,别管他了。”我说:“现在这头水势正大,我得等风头过去,你们先回岸上接应我。”生死关头,他们也不愿磨叽,将竹竿子绑定之后便迅速地脱离了那根即将断裂的铁锁,努力朝岸边攀爬。 我被水势压得抬不起头,眼见身下的这条铁链也逐渐支持不住,只好转投他枝。但这样一来,我也耽误了选择最佳路线的机会,离崖岸更远了一步。也许是老天故意给我开了一个玩笑,慌乱之中我居然跳上了shirley杨他们所在的那根铁索,瞬间,我只觉得身体不断地下坠,找不到半点儿停止的势头。胖子原先已经爬到岸边,他半个身体悬挂在崖口,低头大骂道:“你怎么也过来了,那么多铁链不选,偏选这一条。什么破毛病!” 我苦笑道:“水汽太厚,来不及看就跳了。” 登岸的shirley杨与王大少一道将胖子拉了上去,我奋力朝上爬,希望能赶在链条到达极限之前返回陆地。与此同时,泉眼逐渐平静,不再像刚才那般不要命地吐涌,瀑布上的水量却一下子猛增不少。我听见王清正喊道:“后边的石头顶不住了。能撤的先撤!”说完,他第一个掉头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你丫也太不仗义了!哪有救到一半撒手的!”胖子哀号了一声,扭头催促我抓紧时间。 shirley杨扑在悬崖边上,身边已经逐渐被流水覆盖,看来这缺口的确快要崩塌。我不敢怠慢,憋住了力气朝他们的方向爬去。 这时,我胸口一沉,背上忽然被狠狠地压了一下。回头一看,居然是竹竿子这个混账东西。他拖着重伤,以强烈的求生意识追了上来。我说:“你醒得也太是时候了,临死还要拉一个垫背的。” “闭嘴,不想死就爬。”他自己也没剩多少力气,看样子这一局是吃定了我不会轻易丢下伤员独自离去,更何况这个伤还是我一手造成。 我冲上边的人喊道:“姓王的,金鼎在老子手里,你敢落跑,东西可就石沉大海,这辈子别想到手了!” 这一招还真有效果,王浦元很快就出现在shirley杨他们身边,咬牙切齿地对胖子说:“看什么,还不救你兄弟上来!”说完,他与王清正两人合力扣住了几近松动的插销。“快,这条链子撑不了多久。” 胖子与shirley杨飞身上前,分别扣住了我的双手。竹竿子这次倒没有拖我的后腿,他单手握住面前的链条,两脚一蹬,踩着我的肩膀强登上了崖口。我身上一轻,立刻顺着shirley杨和胖子的助力爬上了陆地。 “愣着干吗,快跑!”王清正一见我们安全上岸,立刻松开了手中的插销,铁链应声落入瀑布之中。河道中的顽石终于抵挡不住水流之势,被接二连三的大浪一卷,轰然朝着崖口冲了过来。我们三人刚喘上一口气,一见这情形哪里还敢等,纷纷提气朝两侧狂奔。 巨石一除,洪浪再无顾忌,转瞬之间奔流而下,围山瀑布再次一气呵成,发出了野兽呼啸一般的轰鸣声。我们几个人死里逃生,个个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不能动弹。我摸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问躺在一旁的shirley杨情况如何。 她大笑不止,吓得我急忙翻身坐起来查看。“我没事,呵呵,没事。”她反手撑起身体,甩了甩头发上的水说,“没想到还能活着出来。你不知道,我点炸药的时候,死的心都有了。” “那些炸药从哪儿来的?” “还不是兄弟我运回来的,”胖子狠拍了我一把笑道,“林芳没事,她让我们回来支援,这炸药还真带对了。” “她人呢?” “李教授和她留在出口处接应,咱们这一趟倒是没有白来。”胖子看着我腰间的包裹笑得合不拢嘴。我说:“八字还没一撇呢,凤臂金龙都在人家手里。” 原来胖子与王清正退回暗室之时,林芳已经苏醒过来,负责看守她的那两个门卫早就逃得没影儿了。胖子见她没有生命危险,一下子就清醒了,告诉她老胡跟shirley杨已经找到了古城,下一步大伙儿就该向金鼎冲击了,关键时刻不能留下同伴,要折回来找我们。林芳估计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人多,武器也多,要回去支援也必须偷偷的。胖子见暗室里满地都是炸药,就随手带了几捆,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王家祖孙将竹竿子围住,他本身就有伤,刚才又狠狠地折腾了一番,此刻连坐在原地都有些困难。 王清正一副小人得志的面容,他对竹竿子说:“你的人都做了淹死鬼。跟我们王家斗没一个能落着好的,东西交出来,本少爷饶你一命。” 竹竿子依旧冷着脸,不紧不慢道:“该逃的是你们,现在才刚开始。” 我听得愣了神,不知道他这是虚张声势还是当真另有后招。王清正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又对我喊道:“人也救了,说话算数,东西拿来。” “那可不行。”胖子起身护在我面前,一副地痞模样。王清正急了,跳脚大骂:“你们现在想反悔了?” “这倒不是,咱们现在还在墓里,分赃总得先脱身吧。” 王大少一听这话又要开骂,被他爷爷挡了回去。“这个好说,你们出了这么大把的力气,分财自然不在话下。” 老头儿一句话就将我们的敌对关系扭转过来,让胖子想赖都赖不掉。这招先礼后兵用得实在狡猾,无论我们事后如何反悔,道理都在他王家人手中,到时候就算打也打得出师有名。 我个人对金鼎倒是兴趣不大,只是多方人马为了夺它伤耗惨重,如果不能将其中的秘密调查清楚,这一趟真是白来了。胖子执意出去之后再交出金鼎,其实是有意刁难对方。谁都知道这里是酉水地界,我们在地下困了十余个钟头,解放军的后援部队肯定已经赶到了营地。王家祖孙只要敢在地上露面,管他是不是美籍,都难逃厄运,更别说想从我们手里夺鼎。可王老头做事向来善留后手,我担心他早就安插了人马在山头待命,到时候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就在我犹豫之际,四周的景色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不知何时,山泉咆哮之声已经慢慢变得弱不可闻。我心中一惊,其他人也发现情况有异,纷纷起身聚作一团。 “老胡,这有点儿眼熟啊!”胖子警惕地盯着四周,心有余悸道,“不会是,那些家伙……又起尸了?” 王清正退到他爷爷身边哀号道:“惨了!是雾,起雾了……僵尸……鬼……那些怪物……它们要来了!” 王浦元眉头一紧,瞪向端坐在一旁的竹竿子:“你早知道?” “我早说过,要逃的是你们。”他颓然咳嗽了一声,喷了一地的血,“不知道金鼎的厉害,还敢擅自毁坏棺椁。它们是来索命的冤鬼,你们等死吧。” 我尚未弄明白他这话的深意,雾气已经迅速升腾起来,周围变成了一片花白色的海洋。我与shirley杨背靠背比肩而立,胖子见状喊道:“都别看了,还不快跑。” 他这一喊,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哪里还管得上争什么金鼎,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我拉着shirley杨突入迷雾之中,胖子也从侧面跟了上来。我问他林芳和李教授现在人在何处,他翻出我画的那张地图说:“耳室里,我让他们藏在你说的那个放药的暗室里头。” “好,一会儿如果被围,咱们分头跑,暗室集中。” “不,我和你一起走。”shirley杨果断地拒绝了我的提议。我本来还想辩解其中利弊,可一回头正对上她那双坚定不移的眼睛,顿时不敢再做申辩。胖子苦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工夫唱梁祝。他娘娘的,一会儿没给粽子叼去,先叫你们给酸死。” 我脸上虽笑了一下,可脑中全无心思去搭理他。眼前路早就被大雾所遮蔽,何况想回到暗室还得穿过乱石滩和古城,这两处均是开阔地形,不利于我们躲避掩藏,想越过重重尸堆,简直比登天还难。可事已至此,除了赌命一搏,我们再无其他良策。我凭着记忆领着他们两人一路亡命而逃,很快就回到了最初的乱石滩。胖子摸着地上的石头安心道:“是这地方没错,我们回来的时候绳索没有撤,快找,应该还挂在崖底。” shirley杨指着周围的浓雾说:“大家小心,雾里有黑影在晃动。”我心头一紧,果真发现几道黑影正在离我们不远处来来回回地晃荡。 “这么快就出来了。走,尽量不要发出声音。”我记得当初在古城中的屋子中,破棺而出的僵尸明明离我们只有几步之遥,却径直跨过我们身边夺门而出,直奔丧钟声而去。所以,我判定它们是靠声响来分辨位置,眼下僵尸还未密集,正是脱身的好机会。shirley杨掏出手枪丢给我说:“这次别留光荣弹。” 我接过枪,爽快地一点头,随即与他们两人一同冲向了崖壁。虽然我们已经尽力减少声响,但乱石滩上铺满碎石,我们又急于亡命,跑动起来难免会发出噪声。白雾中的黑影立刻如追着我们蹒跚而来。我回头看了一眼,暗自庆幸他们行动的速度有限,按这个势头下去,安全脱身并非难事。 shirley杨带着我们在崖底摸索了一阵,喜道:“找到了,你们快上去。” 胖子推了推我说:“你先上,我断后。”我扯了扯白色的绳索,确定已经捆牢,然后便憋起一口气朝着崖顶攀爬。我爬到一半处,已经看不见脚下的景象,周围白茫茫的一片,看起来就像站在云端一般。 我加快步伐登上了悬崖之后,又将shirley杨和胖子先后拉扯了上来。“这次总该安全了吧?”胖子浑身大汗道,“我可没听说过僵尸会爬杆的。哎哟喂,累死老子了。” “不能放松警惕,别忘了,咱们还在人家的地头上。”我话还没说完就被shirley杨猛地推到了一边,她力道极狠,我差点儿磕破了脑袋。一回身,只见浓雾之中不知何时蹿出了一只枯如干柴的黑皮粽子,刚才那一下如果不是shirley杨及时将我推开,估计现在我的脑袋已经被削去半截了。先前因为雾气的关系,我一直没有看清黑皮粽子的真面目,现在近看之下,果真与先前见到的是同一个品种,非要找个形容词的话,只有四个字:奇丑无比。 胖子抬手就要射击,我说:“枪声一响只会引来更多粽子,它行动僵缓,咱们跑。”他一咬牙,放下了手里的枪,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带头跑进了古城之中。我和shirley杨不甘示弱,追着胖子的身影再次冲入浓雾之中。不知为何,那只黑皮粽子像是认定了我们几个,居然一直远远地追在我们身后,怎么甩都甩不掉。 “老胡,这跟你说的可不一样,”胖子扭头大为失望道,“牛皮膏药一样,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心里比胖子还急,自从入了古城之后,雾中的黑影就越来越多,我们有好几次跑到一半又不得不改道。照这个势头下去,我们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群尸体包围,成为它们腹中的晚餐。这个时候,shirley杨忽然停住了脚步,我以为她受了伤,刚说要背她走,不想她紧盯着我腰间的金鼎说:“是不是这个东西在作祟?” 我低头看了一眼圆鼓鼓的背包,心说不至于这么邪门吧?那些个黑皮粽子一路追着我们,就为了把金鼎弄回去? “我觉得shirley杨说得很有道理。”胖子一把夺过背包,“你们还记得那个浑蛋说的话吗?他说拿到金鼎才刚刚开始,现在想来不是普通威胁,他一定是知道什么才会这样说。” 我不敢犹豫,此时,浓稠的黑影几乎要填满这座古城,我们躲在一处碎垣背后,如果它们真是追着金鼎而来,我们迟早要被发现。我取出金鼎,信手丢到了墙外。 第十六章 死国群尸 眼前瞬间发生了恐怖的一幕,那些黑影如同嗅了鲜血的鲨鱼,似鬼魅一般团团扑向地上的金鼎。我心头一惊,想不到当真是金鼎召来的横祸。胖子咋舌不语,shirley杨一甩头,示意我们趁机快逃。此时,我们哪有工夫再想着破解长生不老的金鼎之谜,三个人以白雾为掩护迅速地撤离了那一片给粽子包围的区域。 古城整体面积说大不大,我记得当初走的时候明明没花多长时间,连弯都没拐几个就直接找到了那片乱石滩上。可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到处都变得如此陌生。我们从乱石滩爬上来之后,少说也找了十来分钟,这期间除了见到大批的黑皮粽子,被它们疯狂追赶之外,就再也没有寻见来时的路了。胖子问是不是因为下雾的关系,我们心里都明白,根本不是视线的问题,自从金鼎被我们取出来之后,整个墓室像炸了锅一样,到处群魔乱舞。我们绕来绕去,始终找不到回去的路,浓雾中集结而来的黑皮粽子却越来越多。我见眼前这个阵势,心中明白一时半会儿肯定出不去,就将两人领进了一栋破损的古屋。这栋屋子较我们先前调查的那两栋要破旧许多,头顶上连片遮盖的瓦都没有,墙垣四角处均有开裂的地方,其实并不适合藏身。但我们周围到处都有粽子在游荡,这座建筑是目前离我们最近的掩体。 胖子一进屋就瘫坐在地上不动弹了,shirley杨也满头大汗地贴在门口直喘气。我歇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泉水。 “其他人怎么办?”难得危急时刻shirley杨还记得其他人。 我摇头说:“咱们已经自身难保了,哪有工夫照顾那爷孙俩。你放心吧,王家祖孙命硬得很,说不定已经杀出去了。” 胖子累得连话都说不全,摆了半天手,然后翻身看了一眼屋外,再次瘫坐在地上。“这他妈的算怎么回事,真叫咱们赶上粽子开会啦?不能吧,才多大点儿地方,我看外头没有上千也该破百了,也不嫌挤得慌。” 我说:“现在的问题很简单,第一是如何确定方向找到回去的路,第二是如何安全地穿过封锁线。” “你这不是屁话吗?能走刚才不都走了。你没见前头有多少粽子,赶上天安门升旗了。” shirley杨抬头看了看外边的状况,又低下头说:“古城内部结构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现在外头到处都是粽子,从大路决计是走不出去了。不如先在这里耐心等待一会儿。如果它们能像之前那样主动散去自然是最好,不过照眼前的形势来看,恐怕比较困难。” 我也明白她这话说得不无道理,早稻田那群人早就作鸟兽散,王家祖孙下落不明,我们唯一可以期待的援兵只有林芳、徐三和李教授。他们伤的伤、弱的弱,还有一个胆小如鼠。别说指望他们救人,自己不搭进来已经万幸了。胖子唉声叹气地翻了翻背包,半天掏出一只湿漉漉的水壶。他摇了摇说道:“刚才在潭里那一泡,别的都没有了,水壶倒是满了。我这还有一截匕首,待会儿要是不幸被擒,你们可别犹豫。” “你现在交代后事是不是早了点儿?人家林芳还在出口盼着呢。再说,咱们还没沦落到那一步呢。”我给了他一肘子,指着黑影森森的街道说,“大不了,我给大伙儿当一回先锋,把它们引……” “不许开这种玩笑,”shirley杨声色俱厉地打断了我的话,“这地方暂时还算安全,先观察一阵子再说。” 原先我们绷紧了全身的神经,以为一鼓作气就能冲出去。可一拖再拖,等歇下来的时候才发觉所有人都已经精疲力竭。我们轮流盯梢,密切注意着房子外边的情况。也不知道蹲了多久,我的腿慢慢地变麻,情不自禁地朝旁边扭了一下。shirley杨擦了一把汗,回到我们身边说:“短时间内估计不会有变化,看来咱们得另寻出路。” 胖子休息了一会儿,已经逐渐恢复了精神。他点头说:“坐以待毙不是咱们的风格。我刚才想过了,古城里边建筑物颇多,我们可以利用它们作为移动避难点,一点一点地挪出去。反正那些黑皮粽子反应迟钝、行动不便,咱们只要好好利用这些弱点,估计问题不大。” 我见他再次振作起来,心中松了一口气。但是眼下还有一个难题困扰着我们,四下浓雾弥漫,根本无法辨别方向,更别说想找出口的事。一时间三个人再次陷入沉思,我看了看shirley杨,想起她那个蓝皮小抄本,忙问她还在不在。她惊喜道:“我怎么把它给忘记了。来的时候我做了笔记,还有一些小地图,兴许能派上用场。” 我记得当时shirley杨为了分辨古城中的建筑、方便寻找胖子他们的痕迹,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些草图。我们取出蓝皮本,翻阅shirley杨的记录。她指着其中一张说:“这几个圆点是当时我们所在的坐标。”我点头说:“第二个叉应该就是发现三层小楼的位置,后来咱们顺着大路一直往下走……”我忽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个地标,拉起胖子凑到门口,四下寻找印象中的楼房。胖子反应奇快,很快就明白我在说什么。他伸出手指微微颤抖道:“我记得,我记得。就在咱们丢金鼎的地方!边上的楼好像是三层的,挺高!” shirley杨懊恼道:“怪我当时太急,没有注意到,那么明显的标志性建筑。咱们绕了一圈,倒离出口越来越远了。” 我说:“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大家准备一下,杀回去要紧。”得知出口就在咫尺之外,大家顿时不再气馁,甩下背包,轻装上阵,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第一个安全小屋。“这事得按计划来,待会儿我先跑,它们对声音很敏感,无论如何不要开枪。你们直接朝三层小楼里跑,我把它们引开之后就去找你们会合。”我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解释道,“别看它们块头大,行动速度实在不咋地,我忽然有一种胜之不武的感觉,你们说需不需要让它们半条腿?” shirley杨不悦道:“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低级玩笑。现在不同以往,粽子的数量太多了,人一旦被围死就很难脱身,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能轻易冒这个险。” 胖子和我都不愿意再等下去,他劝说道:“不能再拖了,咱们现在断水断粮,没有任何补给,更不能指望外边的人施以援手。它们呢?在地底下烂了上百年,还不是活蹦乱跳。咱可不能拿自己的短板跟人家的长处硬碰,速战速决才是正道。” 我见shirley杨还在犹豫,也不管她是否同意,站起身就往反方向跑。我前脚刚扑出小屋,后脚就瞥见四周矗立的黑影开始剧烈地颤动,然后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它们掉转了身形乘着浓雾无声地追了上来。我凭着记忆直接冲向了悬崖方向,心里计划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起码要给shirley杨他们争取到更多时间用以转移。我面前不时有黑皮粽子迎头扑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它们的速度比之前要迟缓了一些。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我故意缓了一步,瞧准了其中一个落单的狠狠地踹了上去,那家伙跟我预计中一样又硬又壮,我自己反倒被弹了出去。它似乎感觉到有人偷袭,“嗖”地一下呼啸而下,我低头急闪,粽子蛮劲十足,一击之下将矗立在旁的木桩拦腰砸了个稀巴烂。 巨大的动静很快就将周围的粽子都吸引了过来,三三两两地朝我身边猛扑上来。我在左闪右避间逐渐掌握到了一些规律,正如我刚才发现的那样,它们的行动正在逐渐变得缓慢迟钝,有几只离得比较近,我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它们黝黑干裂的皮肤正在不停剥落。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得这些粽子开始出现分解现象,但对陷入绝境的我们来说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如果能加速这种物理反应,眼前的粽子将不再构成任何威胁,弹指间就会灰飞烟灭。我心情激动,脚下力气也更足,接连闪开好几下攻击,有惊无险地来到了悬崖附近。 我越往前跑周围的建筑越稀疏,这说明我离悬崖已经很接近了,四周浓雾弥漫,再走下去很可能有坠崖的危险。我故意挑了几块大个儿的石头,鼓足了力气将它们一一朝正前方丢了出去。其中几块很快就砸在地面上发出来碰撞声,我趁着粽子们蜂拥之际,侧身藏进了早就观察好的一处残墙后边。刚准备松一口气,我就瞥见身后黑影一闪,心头大惊,怪自己不该麻痹大意,居然叫别人绕了后路。来不及多想,我只觉得耳边凉风一冽,对方已经攻了上来。我脸颊上顿时就见了红,反手勾起一拳狠狠地砸了过去。那家伙反应很快,立刻抬手去挡,无奈空间有限,后边就是岩壁,它闷哼了一声,随即又不要命地扑了上来。我虽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可从没听说过粽子会喊疼的,对方既然是人,那甭管是谁,大家现在都得握紧拳头一致对外。我暗喝了一声说:“你疯了?外头都是粽子,你想把它们都引过来吗?” “胡八一?”猛地一听有人喊我名字,我一下紧张起来,对面那家伙飞快地从白雾里探出了头。 我一看,居然是王大少,他握着匕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们不是走了吗?” 我急忙将他抓了过来,悄声道:“闭嘴,不知道外头什么情况吗?” 他捂着嘴点头,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外头不断飘过的黑影。我们两人紧贴在摇摇欲坠的危墙底下,默默地等待着这一群粽子离开。也不知道憋了多久,视线范围内终于变得清爽了一点儿,王清正急不可待地问:“你们找到出路了没?爷爷受伤了,我要尽快带他离开这里。” “人呢?” 我刚问完,王清正的眼神就变了,再次握起武器警惕地瞪着我。我无奈道:“大少爷,你也太后知后觉了。我要害你,刚才就是大好机会,费那么大劲骗你干吗?大家都被困在这个鬼地方,你们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又不会多长一块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泄下气来说:“我现在很慌,也没心思跟你动手。你跟我来。” 王清正望了一眼墙外的动静,然后猫着腰朝我招手。我紧紧地跟在他身后,贴着岩壁潜行了一段距离,他停下脚步拉开手电筒,一低头闪进墙壁间的缝隙之中。我没想到还有这么隐蔽的藏身处,也亏他们能找到。 岩壁间的狭缝比看起来宽敞一点儿,我们侧身走了几步,很快就看见了倚靠在角落里的王浦元。老头儿呼吸急促,脸色惨白,我瞧见他左腿上裹着厚厚的衣物,衣角处有鲜血渗了出来。我意识到他伤得不轻,急忙跟王大少一起凑上前去查探。 王浦元似乎也没料到来的人会是我,挣扎着想坐起来。王大少上前扶他,被甩到了一边。我说:“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老就别跟我这逞强,装什么老当益壮。伤得那么重,必须赶紧处理。” “都是我不好,太大意,要不然爷爷也不会被砸伤。” 我说:“砸伤总好过被粽子啃,你现在内疚也改变不了任何问题。趁早把人弄出去才是真的。” “东西呢?你为什么折回来?”王浦元三句话不离本行,伤成这样还惦记着秦王金鼎。我琢磨着要是说了实话,让他知道金鼎已经交了公,被粽子们抢回去,老头儿可能要跳起来跟我拼命,于是故作紧张道:“你问这个干吗?既然都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就别指望还会吐出来。”这招十分好用,王浦元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见东西还在我们手上,明白事情还没到不可扭转的地步,八成又在盘算着如何从我手上将秦王金鼎骗走。 我对他们说:“shirley和胖子已经在出口附近等着,只要能绕出这片古建筑回到当初日本人扎营的耳室,咱们就能逃出去。”我故意省去了林芳也守在耳室里的事,怕老头儿有顾忌。王清正比谁都清楚胖子为了林芳的事曾经跟我翻脸,他怕一会儿碰上胖子会被刁难。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王浦元已经开口劝他说:“自己造的孽,他找我麻烦也是应该的,怨不得别人。要怪就怪自己没本事,落了下风。” 我说:“仇再深、苦再大也等出去以后再算,您老再磨叽下去,咱们就只剩死路一条。老实说,我折回来可不是专程当雷锋的。你们要是不走,我就先撤了。” 生死关头,他们脸上虽有犹豫之色,但还是很快就下定了决心跟我一道离开。王浦元行动不便,给我们的转移增加了不少难度。好在刚才我那一番折腾,将屯聚在周围的粽子都引向了悬崖方向,现在雾气又浓,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我将探路的任务交给了王清正,然后扶着王老爷子起身。近看才发现老头子的腿伤得很严重,连站着都费劲。我二话不说将他背了起来,三个人在白茫茫的古城中沿着来时的路向着集合点移动。王清正先前跟我们说他来过这地方,我和胖子嗤之以鼻,都觉得这小子被吓傻了。不想他现在带起路来一点儿犹豫的意思都没有,跑得飞快,几乎不用看就能分辨方向。王浦元在我背上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轻但还是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估计他是在自责,按王大少这个速度,如果不是为了照顾老头子,早就绕出去了。不过我可没工夫去安慰一个糟老头子,自从刚才那一群粽子走过去之后,大雾之中已经逐渐变得平静下来,可我始终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周围的气氛就像暴风雨前的那一抹平静,压得人呼吸困难。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其他什么特殊原因,这一趟我们走得意外顺畅,那些黑影多数都在外围游荡,回到城中之后居然一个都没碰上。王清正停下脚步对我说:“马上就到了,我来背吧。” 我将王浦元放了下来,直起腰板儿,这才注意到已经回到了最初蹲点的破屋。一抹军绿色的物品赫然出现在破屋门口,远远看着像是一块破布,我快步走上前,发现那是我们之前留下的背包。包里的东西早就被掏空了,整个布袋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撕得支离破碎,就剩几块破布条堆在一块儿。我担心shirley杨他们遇上危险,丢下背包追上王清正,让他加快步伐。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托了一下老头,单手指着白雾中一处朦朦胧胧的建筑说,“就是那个吧,我记得附近只有这一栋高楼。” 我眯眼一瞧,果然是事先说好的三层小楼,招呼了一声急忙跑上前去。王清正并不知道我刚才发现了破碎的背包,还怪我不仗义。我内心十分急躁,生怕shirley杨他们遇上麻烦,眼见着集合的地点近在面前,建筑内一片漆黑,我赶紧扭开手电,四处寻找他们的身影。可到处都被黑暗和寂静所笼罩,透着一股慑人的寒气。我的心顿时跳得更快了,也不等身后的两人,立刻朝屋子的更深处寻找。才走了两步就听见前头有响动,我快步上前,忽然一道光从前头射了出来,当头一照,我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 “你可算来了,想死我们了。”胖子咋咋呼呼地从门框里跨了出来,“你再不回来,shirley杨就要急疯了。” “她人呢?”我四下一扫,没有见到shirley杨的人影,忙问他下落。 “屋里窝着呢。你猜我们找到什么东西了?” “先别管那个。有人受伤了,咱们出去搭把手。” 胖子皱着眉头说:“这地底下就我们三个,剩下的……算不上朋友吧?” 我没想到胖子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可王浦元伤成那样,如果丢下他们祖孙,无异于间接害人。胖子见我不说话,“嘿”了一声:“怎么着,还真叫我猜中了?老王八?” 我说:“老头儿腿伤了,自己必然出不去。这事可大可小,我尊重你的决定。”胖子愣了一下,挠挠脑袋说:“林芳的事我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过乘人之危的事咱不能干,要不然跟这群万恶的资本家还有什么区别。” 这时,屋子外边响起了王清正的叫声,他扯着嗓子喊道:“胡八一,出来帮忙。太黑了,看不见路。” “妈的,这小王八蛋,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使唤人。”胖子笑骂了一句,然后对我说,“你去找shirley杨吧,我去接他们。” 我想起胖子刚才说他们似乎在屋子里找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答了声“好”就一头钻进了三道门里,将王家祖孙的事留给胖子处理。 走到屋子的最里头,眼前忽然就没路了,这时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过去一看才发现,在小屋左侧有一截极为隐蔽的楼梯,我拍拍脑袋,这明明就是三层高的建筑,我怎么早没想到还有楼梯。我试着踩了两脚,木头还算结实,不至于忽然塌方。爬到顶端伸头一看,二楼比底下还要空旷,反正我手电所及之处没有找到任何物件。反身上楼之后也没见着shirley杨,我心说难道还得继续往上爬,她跑到楼顶上去了? 二楼布满了灰尘,角落里的蜘蛛网恨不得将整片屋子都划进自己的地盘。我看了看地上,发现了一大串杂乱无章的脚印,一直沿着木质的地板朝着屋子另一头铺展开来,想来应该是shirley杨和胖子留下的。我顺着地上的脚印朝前走了两步,果然看见一截楼梯孤零零地藏在黑暗之中。我迅速地爬上了三楼,还没到顶上就听见嘎吱嘎吱的脚步声。我喊了一声,很快就听见shirley杨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老胡?真的是你!” “笑话,不是我还能是谁?” shirley杨的手从楼梯上头伸了下来,笑着说:“你再不回来,我们可准备去粽子堆里救人了。” 我拉住她的手,使劲一握,大跨步地上了顶楼。三楼与底下几层相比明显矮了许多,边角处没有门窗,一排木质的栅栏突兀地将小楼与外界隔离开来。我刚上去就发现高度不对,只能弯着腰站,心想难道是因为古人发育不好,才会修出这种憋屈的楼来。shirley杨也微微低着头,她指着靠近栅栏口的地方说:“你过来瞧瞧,这是我们发现的东西。” 我走过去一看,居然是一具半开的棺材,封棺的木板早就烂透了,只剩半截棺材盖半掩半合地耷拉在上边。我信手推了一把,发现里头散着一堆早就发黑的骨头。 “他运气实在不好,我看这副棺材早就被人打开过,尸体一直暴露在空气中不断地氧化,这才有了今天我们看见的这副模样。”shirley杨分析说,“种种迹象表明,这座坟早就被人挖过,可奇怪的是,随葬品一样不缺,就连我们眼前的这副楼中棺也只是被撬开而已。” 我举着手电仔细分辨起棺中的尸体,发现正如她所说的,早就散落得干干净净,实在无法想象原先的面貌,透过骨头间的缝隙还能清楚地看到尸体底下铺撒的礼器。我问她:“胖子怎么转性了,搁到嘴边的肉他居然不吃?” shirley杨说:“忙着去底下接应你,棺材里的东西他可一点儿没动。” 我听了颇为感动,心想还是自己兄弟靠谱,抵住了金钱的诱惑。shirley杨继续说道:“我刚才在上边看了好一会儿,发现雾气已经逐渐散了。这地方修得高、看得远。你瞧,原先围满了粽子,现在似乎变得异常安静。” 我凑到栅栏口朝窗外望去,这才发现就在刚才忙于逃命的途中,四周的雾气已经变得稀薄起来,我甚至能看见远处的城墙,那是我们当初躲避洪水的小碉堡。如果能顺利到达那里,离出口就不远了。 shirley杨大概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她信心十足道:“看来当初选择丢弃金鼎是一项正确的选择。有些东西命中注定不该流落到外边的世界。” 我说:“你讲话的调调儿越来越酸了。既然外头的情况开始好转,咱们抓紧时间脱身才是。差点儿忘了告诉你,我在半道上还捡了两个活宝,这一路有得受了。” shirley杨倒不吃惊,问我是不是王家那两个人。我点点头:“杨参谋果然聪明。王浦元伤得不轻,要是留在这里,那也离死不远了。”我怕shirley杨因为林芳的事心存顾忌,故意将老头子的情况添油加醋地形容了一番。她一向刀子嘴豆腐心,自然不会见死不救,反倒担忧道:“胖子跟他们单独相处,不会出问题吧?” “那咱可操不起这心。要是出事,也是他王浦元自作自受。哎,你还别说,我们上来有一段时间了,下边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赶紧下去看看,万一真打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和shirley杨来到一楼,发现四周静得出奇。她警惕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打了个手势。我和她分左右两路,紧贴着墙壁朝门口靠了上去。我试探着伸头看了一眼,目测之下,外头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我随即大步冲了出去,左右巡视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他们三人的影子。shirley杨迅速地跑到屋子后头转了一圈,回来之后脸色微白:“一个人都没有。你确定他们两个进来了?” “他们进没进屋我不知道,可我亲眼看见胖子去接人了。”依胖子的性格,不会一声不吭就消失,这里头肯定出了什么问题。我说:“一楼还有其他屋子,先找找。”shirley杨一马当先,冲在我前头进了屋。我才追上去没几步,就见她忽然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以为她见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急忙上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嘘!”她一把将我拉住,指着前方的天井说,“你看井边趴着的是什么?” 我印象中小屋的天井中间的确有一口枯井,瞧她这紧张的样子,难道枯井里也能钻出水鬼来?我被她严肃的神情感染,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朝天井里扫了一眼。只见井口处挂着两条人腿,也不知道那人是死是活,从我们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上半身已经完全伸进井中,两脚悬地,整个下半身一动不动。 我瞧着那条裤子眼熟,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愣着干吗,救人啊!”shirley杨还傻站在原地琢磨怎么回事,我可没有她那样的耐心,二话不说急忙冲到井边准备救人。刚走几步我就发现事情不对劲,凑近之后才看见井口挂着三个人,大家姿势一致,都是头朝底双脚悬挂在井边,呈现出青蛙趴地的模样,其中一个屁股尤为显眼,那个体积一看就知道是胖子。我心说坏了,这仨不知道又在捣什么鬼。shirley杨似乎也看出了端倪,喊道:“那不是胖子他们吗?怎么趴在那种地方?” 我见他们三个跟死人一样趴在井头一动不动,顾不上想别的,立刻冲上前拉人。还没碰到胖子的手,就见他手心朝上忽然动了那么一下。我刚要喊,他又摇了摇手指,似乎想说什么。我回头看看shirley杨,她也一脸莫名地朝我耸肩。我们俩只好按下身慢慢地朝井口凑了过去,想瞧瞧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蹲在井边,两手扶在边沿上,低下头向漆黑的井底看去,发现胖子、王浦元还有王清正三人都以同一个姿势在张望什么。我学着他们的样子低头,枯井里一片漆黑,却不断地有声音传来,有点儿像用指甲在刮石头的声音,别提多瘆人。我见他们三个看得出神,就轻轻地推了胖子一下。他缓缓地抬起头,神秘兮兮地说:“小声点儿,我刚才看见有个人跳下去了。”胖子的脸都憋红了,王浦元因为腿上有伤,姿势十分别扭,但是他还是坚持守在井边。我说:“老爷子你玩性也太重了,怎么跟着他们胡闹。” “别说话,我也看见了。”老头儿推了我一把,然后继续注视着井底。shirley杨摇头说:“都什么时候了,就算真是个人也顾不上他了。趁着雾气不大,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才是正途。” 我说:“shirley这话才是正经的,你们三个还不赶紧起来。管他掉下去的是人是鬼,跟咱们没关系。”我正说着,幽深的枯井中忽然传来嘤嘤的哭声,仔细一听,又有点儿像有人捏着嗓子笑。我的头皮一下子炸开了,其他几个人也被吓了一下,纷纷抬起头来。王清正举起枪说:“实在不行先来一枪。打死了再拖上来也是一样的。” shirley杨瞪了他一眼,我将王浦元扶了起来,劝说道:“现在周围都是粽子,咱们本身就不安全,何必节外生枝,还是撤了好。” 老头儿看了看自己的腿,犹豫了一下还是摆手了,对王清正说:“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王清正极不情愿地将手枪塞了回去,从我手中将他爷爷扶了回去。胖子环视左右,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我问他丢了啥,他摇头说:“你们防范意识太薄弱,咱得找块石头把这井堵上以绝后患啊!” 我说:“你就缺德吧,哪那么多事,外头的粽子大多已经散去,现在是逃跑的好时机,咱可没有美国时间用来浪费。” “那你等等我,我记得楼上还有几件明器。取了就走,也算没有白来。” 他说完拔腿就跑,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说:“关键时刻少数服从多数,有命拿、没命花的事咱不能干,走!” 胖子叽歪了几句,最后还是放弃了抵抗,有气无力道:“那出口在哪儿,你们谁记得路?” “我,跟我走!”王清正得意扬扬道,“少爷我名牌大学毕业,过目不忘。” 我懒得搭理他,问shirley杨记不记得出去的路。她拍拍手中的蓝本说:“问题不大,沿途都有标记。”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让大伙儿熄灭了手头的照明工具,摸黑前进。 我们五个人整装完毕,正准备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我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阴森森的院落里头,那口枯井里不断地传来诡异的人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那个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 胖子也跟着回头问:“你们听见没有,那声音……” 王浦元脸色大变,拍了王大少一把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我原本也跟他们一个意思,可那声音里头透着一股凄凉之意,听得人汗毛直竖,两脚就像被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我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赶紧清醒过来。这时,王清正忽然尖叫了起来,老实说,我第一次见他吓成这样。王大少指着井口喊道:“有东西,有东西,爬出来了!”那一瞬间我差点儿跳起来,一只干瘪枯裂的人手颤颤巍巍地挂在井边,有什么东西正以惊人的速度朝枯井外边爬行。就在我犹豫的工夫,胖子已经冲了回去,我急忙掏出匕首跟了上去。还没到井边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尸臭味,胖子一脚踩在那人手上,使劲跺了下去。可那只手坚韧无比,死活不肯撒开,似乎一定要爬上来才肯罢休。我低头一看,心里顿时慌了,黑暗中,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正在注视着我们,那张脸怎么看怎么眼熟。我一把推开胖子喊道:“是那个日本人,是我们先前遇到的疯子!” 胖子愣了一下,然后撑在井边看了一眼,拍拍大腿说:“还真是那伙计。合着我们刚才看见的又是他,这家伙没事跳井干吗?” 我哪有工夫去想这些个,立刻伸手将那个半疯半傻的日本人拉了上来。王浦元没有见过此人,忙不迭地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又低头看了看坐在地上的疯子。他身上依旧披着那件又破又臭的裹尸布,一只手伸在毯子外头,一只手缩在怀中,胸口处鼓了一大块,似乎藏着什么东西。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家伙明明是孤家寡人,没有携带任何物品,怎么一转眼,他就像抓宝贝一样护着胸前的东西? shirley杨试着和他交谈,那家伙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王清正上前扯他的毯子,他顿时激动起来,一手护着胸前,一手拼命地舞动。这家伙的指甲长时间没有修剪,又长又尖,王大少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豪抢烈夺”。 “不管他从哪里冒出来的,对咱们都有救命之恩。反正要逃不多这一个,带上他走吧。”shirley杨关键时刻心又软了,“外头粽子那么多,他一个人恐怕危险。” 我不愿意再拖延下去,只好同意,同时将看管这个日本疯子的任务交给了胖子。 他嚷嚷着问凭什么,我说:“人家平白无故挨了你一脚,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他哼了一声,单手提溜起那人,鄙夷道:“老子生平最讨厌小鬼子。看在你小子是病人的分上,放你一马。老实点儿,听见没有!” 疯子居然对着胖子傻笑起来,我说:“这就是缘分,务必照顾好人家。”胖子气得给了我一脚,疯子居然学着他的样子也跟着抬起脚来,看得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一场虚惊过后,原先恐怖的气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五个人带着意外出现的疯子,踏上了逃离古城的路。 王清正一直吹嘘自己认路,非要给我们带路。走了一会儿,我发现情况似乎不太对劲,周围原本已经消散的雾气不知为何又逐渐开始聚拢。shirley杨指着蓝本上的地图说:“我们的行进路线没有问题,上了城墙之后就能找到第十道门的入口,咱们按原路返回,去耳室接了人就走。” 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老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跟在我们队伍后边。胖子说:“这是多疑,上了年纪的标志。”我没搭理他,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白茫茫的雾气中。王清正走着走着,忽然打了个战,指着对面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朝咱们靠近?” 我眯起眼睛一看,果真看见一团黑漆漆的阴影正从不远处向我们靠近。胖子急喊道:“我肏,不是已经散了吗?它们怎么又回来了?” 这队粽子行进的速度比先前我们遇到的要快上许多,shirley杨大惊失色,挥着手喊:“快跑,它们凑上来了!” 王清正背起老头子一个箭步冲到了前头,我看着那一个个高大的黑影,心中不断地问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原本已经消失的粽子群又再次聚集起来,难道它们知道我们几个要逃,准备来个赶尽杀绝?可转念一想,如果真有这么聪明,那还算个屁死人。我们几个飞快地奔跑起来,也不顾不上声音太大会引来敌人了。 我眼见着白雾中忽然冲出一道黑爪,吓得就地一滚冲进了人群中。大家都没想到这些粽子来得如此之快,更加不敢怠慢。 “看见城墙了,大家加把劲!”shirley杨将我扯了起来,疾呼“全速撤离”。王大少因为背着人,行动受阻,我回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落到了队伍的尾巴上,身后跟着一大堆凶猛可怖的黑皮粽子。 胖子拉着日本友人,第一个跨上了城墙上的台阶,shirley杨紧随其后。我们都知道粽子关节僵硬,只能跳不能跑,一旦遇到台阶就只能原地踏步,所以个个拼了命地往高处跑。 “老胡,你傻看什么呢!快上啊!”胖子一脚踩在台阶上,挥着手让我赶紧上去。我瞧见王家祖孙身后围满了粽子,连四周的路都逐渐被包围,心有不忍,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头冲了回去。 我刚一转身就被拦腰撞了个正着,正想着是哪个傻缺在这种时候忽然冒出来,就听“咣当”一声脆响,一件透着金光的东西晃晃悠悠地滚到了我的脚边。 “金鼎?!”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见,这玩意儿不是早就丢了吗?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金鼎忽然出现再一次打乱了我们的计划,那群黑皮粽子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朝着我们猛扑过来。我大手一揽将王老头儿扛了起来,然后扯起王浦元大步流星地朝城墙跑去。此时,不光我们身后,就连左右两边都不断地有粽子扑上来,我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那一老一小推上了高台,脚底下忽然一紧,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个狗吃屎,瞬间就滚落下去,与紧随其后的粽子打了个照面。shirley杨和胖子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拔出枪一阵乱射,这下整个场面都沸腾起来,完全不受控制。我们先前搭救的疯子顿时变得比黑皮粽子还要疯狂,他丢下裹尸布,大喊大叫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然后又低头环视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我见他怀中空无一物,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怀里藏的是金鼎,所以黑皮粽子才会再次攻击我们。想到这里,我不禁被这个小日本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走!”胖子和shirley杨左右开弓,一个海底捞月将我从粽子堆里拉了出来。那疯子看见金鼎还在地上,以一股惊人的速度再次冲了回去,我想拉都拉不住,空看着他被黑皮粽子淹没。 “傻看什么!还不走!”王浦元站在城墙上头对我们几个喊道,“这人已经没救了,快上来!” 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粽子堆里已经找不到疯子和金鼎的影子,他们早就被这群千百年前的亡者所吞没。我不敢再打等,提起气来,手脚并用爬上了城墙头。 劫后余生,我们生怕再出变故,一群人迅速地脱离了古城的范围。shirley杨满头大汗,一步都不敢停歇,径直将我们带到了墓门处。我们三人依次爬出了墓门,我回头要去拉王浦元,不想他们祖孙站在原地,一点儿上来的意思都没有。 “胡掌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送到这里就够了,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能走。”王浦元仰着头,一副过河拆桥的模样。我估计这老头还留了后手,害怕出去之后与郭队长的人对峙,所以故意要与我们分开走。我心里虽然气,可林芳和李教授还在耳室等着我们,如果执意追究这对祖孙,恐怕会耽误了脱身的时机,况且谁都不知道那些黑皮粽子会不会再次追上来。 “既然这样,那咱们好聚好散,二位多保重。”说完我就掉头追上了shirley杨他们。胖子问我:“老王家那两人怎么不见了?”我说:“他们另有计划,咱们已经仁至义尽了,抓紧时间离开这里要紧。”他们两人点点头,似乎都对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仍心有余悸。 脱离古城之后,诡异的雾气逐渐散去,我们按照约定的地点找到了苦守在暗室中的李教授,老头儿眼睛里满是血丝,见了我们几个差点儿当场哭出来。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博弈,个个累得气都喘不上来。我还记得当初见面时李教授那副冷酷的模样,与现在几乎判若两人。林芳躺在一旁,脖子上缠着绷带,地上还有一卷换下来的纱布,徐三守在她身边,手里捏着纱布和水壶,两人对她照顾得颇为用心。胖子连喊了好几声“林委员长”,林芳勉强睁开眼睛虚弱地笑了笑。shirley杨在一旁看着,眼睛很快就湿润了。我说:“同志们,现在不是感怀悲伤的时刻,敌人的大部队还在我们身后,隐藏在革命队伍中的毒瘤尚未被排除。总的来说就是一句话: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李教授抹了抹眼泪,不解道:“怎么,那些小日本还没有放弃?” 我说:“比小鬼子厉害,后面一溜儿的黑皮大粽子,就是咱们在一号坟墓画上见到的那种,指不定一会儿就追上来了。” “我参加考古工作这么久,还从没见过实物,在哪里?有样本吗?有没有捕捉的可能?”我一看李教授这学究模样就知道跟他讲不通,招呼胖子说:“把老头儿扛上,咱们快逃。”胖子说:“我得保证林委员长的安全,李教授还是交给你吧。” shirley杨和他合力扶起林芳,带头钻进了密道,我扯着李教授紧跟其后。一路上,老头子不断地叨叨着忙活了半天,连半件像样的文物都没有带上去,以后老脸真没处搁。 我劝道:“金鼎没有,那是人家粽子的宝贝,咱们拿不合适。不过凤臂到手了,您别添乱,出去之后咱们立刻上交国家。” “这样好,这样也好。”老头总算安安静静地跟着我们踏上了返回营地的路。 因为有伤员,我们几乎多花了两倍的时间才回到了最初的二号墓出口。事情果然如我推测的那样,后援部队早就抵达了娘娘山营地,他们控制了那些俘虏,当场做了笔录。我们从洞里灰溜溜地爬出来时,外头已经天光大亮,郭卫国带着一队人马守在洞口,瞧那意思是打算下去抓人。他一见我就要上来拿人,要不是李教授一直在为我们说话,估计这小子当场枪毙我的心都有了。后续的麻烦一件接着一件,我们几个被当场隔离,押进小帐篷里做了笔录。 我琢磨着墓里头的那些事如果全都捅出来,那下半生估计得在牢房里度过。我一边应付着郭卫国的审讯,一边思考着如何脱身。王家祖孙眼下生死未卜,就算他们能安全脱身,也不见得会为了我们折回现场自讨苦吃;林芳自个儿还在生死线上徘徊,搞不好没见着她的美帝主子,自己就先被阎王收去当了使唤丫头。所以眼下靠别人解围已经行不通了,况且shirley杨和胖子都在郭卫国手上,我可谓举步艰难。 刑讯期间,郭卫国再三给我下套,想让我承认自己就是这次跨国盗墓案件的主谋,还把南京那笔莫须有的旧账给翻了出来。我深知这种事就算打死了也不能点头,要不然这辈子甭想翻身。两人硬磨软泡耗了好几天的光景,这期间我与外界彻底地断绝了联系,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郭卫国审讯的手段越来越粗暴,迟迟不将我转交有关部门,只能说明一件事——有人在外围向他施压,而他苦于没有证据,始终无法将我定罪。我心说,到底是新官上任经验尚浅,这种事要是落在我身上,那还审个屁啊,直接推到山沟里头一枪毙了拉倒,回头交一份嫌犯私逃的报告,注明犯人暴力不合作,出于自卫不得不开枪反击。 眼见着郭卫国渐渐抵挡不住压力,我还是按照日常的作息时间,每天吃饭、睡觉、回答问题,日子倒比以往过得规律了许多。半个月之后的某天早晨,我还在睡梦之中,忽然被人扰醒,睁眼一看,来者正是林芳。她穿着军装,身后跟着一个没见过面的中国老头儿。我糊里糊涂地签了一大堆字,然后被林芳从营地带了出来。一路上她没怎么说话,我也不敢问。汽车长驱直入,一路开到了茶峒码头。 “下车,他们在等你。” 我已经半个多月没换衣服,胡子、头发都快把整张脸给盖住了。我瞧见码头上那几个人,心虚道:“咱能不能先换身行头?” “闭嘴,下车!”林芳虎着脸将我从车上推了下去。我很久没有这样直接暴露在阳光中,捂着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shirley杨和胖子站在码头上,两人一见我就扑了上来。我眼看着才半个月的时间,大家都瘦了好几圈,眼泪顿时要往下流。 “别磨叽,抓紧时间出境。这地方不能留了。”林芳适时地插了上来,拍拍我的肩膀说,“人情我也还了,有机会唐人街再见。” shirley杨朝她点了点头,然后拉着我转身上了渡船。胖子站在码头上依依不舍,不知道跟林芳磨叽些什么,直到汽笛鸣响才登船。 我们辗转了好几处,甚至偷渡到香港,最后在王浦元的安排下总算回到了唐人街。到家那天,薛二爷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团圆菜为我们洗尘。我被折腾了一路,直到吃上热饭的那一刻才意识到,一切真的都结束了。 晚上,shirley杨和胖子将我被抓后的始末悉数讲述了一遍。大致意思是说,我被抓之后,shirley杨多方联系,总算与林芳的上司接上了头。两人护送林芳去医院,一连被软禁了好几天。事后,美国那边来了文件,林芳告诉他们,出卖情报的人已经找到了,就是当日我们在古城中遇到的疯子,他在日方的地位高出早稻田许多,是第一批抵达娘娘坟的盗墓贼。早稻田此行的目的除了窃取金鼎之外,也有部分原因是为了寻找这位前辈。至于王家祖孙,他们逃回美国之后,为了弥补与林芳的关系,才不得不出手协助我们潜逃。竹竿子自那场大雾之后音讯全无,也无法判断是生是死。 “凤臂我已经交给李教授了,他说没有秦龙空有凤臂,不足以体现金鼎本身的魅力,无法破解秦王鼎的秘密他会抱憾终生,嚷着要再下一次娘娘坟,这老头儿可真有意思。” “这事我可不管了。”我苦笑着回忆之前的种种,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股莫名的失落感隐隐作祟。 shirley杨问我接下来打算干吗,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咱不是还有条河要去看吗?赶时不如撞日,反正现在也吃饱了,不如出去走一走。” “别逗了,我老家在德州,要走也得明天取了车。” “这可不行,距离已经阻止不了我那颗滚烫的心,我必须立刻执行对你的诺言,这件事十万火急,毛主席来了都拦不住,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杨参谋长,你跟不跟我走?”这番话说完我顿时就脸红了,生怕shirley杨不答应。胖子在一边起哄说:“这段总结发言太牛掰了,我决定沿用下来,明天找林芳试试。” shirley杨看着我,半晌没吭声,最后回答说:“立刻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