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星河来爱你》 第一章 不着调的公子哥儿 费天铭被人打了,伤了内脏,断了根肋骨,住进了医院重症房。 接到这个电话,柯志华一开始压根不相信,只以为又是费天铭想找借口搪塞他,直至那边又说,打人的人也被扣了,在医院,让他过来一趟。 他听出来了,打电话的是费老爷子的管家老肖。 虽然没有说他什么,但柯志华也感觉到了费老爷子对他强烈的不满。 柯志华暗叫倒霉,只好嘴里连声抱歉,说马上赶过去,又问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让他尽快来,打人的人有点特殊,需要他的专业意见平了这件事。 老肖精明强干,是费老爷子手下一员大将,说话很少这么犹豫的。 照道理来说,把行凶者直接交给警局,该判几年就判几年,有什么好为难的? 费天铭断了根肋骨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也能治好。 不是柯志华没有同情心,而是对这单生意,他已经疲惫不堪,再也没有耐心和这不着调的公子哥儿周旋,只想尽快结束甩掉这件事。 费天铭在本市娱乐版八卦杂志上,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有的时候比费氏集团创始人费老爷子还要出名。 三个月前的一场车祸,让他几乎登上了所有娱乐杂志头版头条,和他一起受重伤的某三线女星也随之红遍娱乐圈,听说车祸出院之后片约不断,身价暴涨。而他出院之后,仿佛要把生病时损失的玩乐时间全都追了回来,一发不可收拾,几乎每隔几天,他和各式女人的照片总会占据娱乐杂志半副版面。 费老爷子没有办法了,只好期望婚姻能管住他,替他和何家独女订下婚约。 何家提出的条件之一,就是要求费家处理干净费天铭在外面所有的女人,费老爷子和柯志华他爸关系好,他爸让柯志华接手这事,柯志华没办法推掉,只好接手。 他要调查费天铭在外面的女人,并替费天铭一一处理干净,断了首尾,让何家满意,以免日后在订婚仪式上闹出什么笑话来。 费老爷子发话:威逼利诱,不论钱财,只求结果。 这些天柯志华已经替费天铭支出了好几笔款子。 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费家这钱不好赚。 柯志华表面是律师,但也是私家侦探,近两年也有了点名声,不想沾手这种争风吃醋的活儿,坏了自己的品牌不止,还被行内人笑话。 费天铭出了名的人品差,脾气刁钻难搞,别的不行,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外面的朋友又多,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有人通风报信,柯志华不得不和他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事儿虽然不难,费家肯花大价钱,也没有什么冲突危险,可费天铭压根不配合,想尽一切办法躲他,虽然柯志华紧迫盯人,却还是被费天铭溜走了好几次。 这一次,是在停车场时跟丢的。 所以,听说费天铭被人打进了重症房,有点小兴奋之余也好奇,费天铭蜜糖罐里养大,营养跟得上,平时常健身,人长得高大,能把他打进重病房的,得是个身材差不多的狠人。 他脑子浮现出一个体重两百斤腹肌六块的壮汉。 来到医院,老肖等在病房门口,看见他进来,先没让他进去,把他拉到一边,轻声说:“老柯,你这怎么回事?少爷被打成了这样,你也没跟着?” 柯志华有苦说不出,只好说:“对不起,费少爷本事大,一不留神跟丢了。”他问,“他还好吧?” “没什么大事。”老肖说。 “肋骨真断了?”柯志华问。 “没有完全断,拍了片子,两根肋骨有裂缝。”老肖说了实话,“把伤说得重些,后面好谈事。” 柯志华明白了,为了增加谈判筹码,故意把伤说得严重,这是人之常情,但需要老肖这么不厚道办事,看来这事真有点棘手,怕是又跟费天铭的风流韵事有关? 心中的好奇到了极点。 “谁打的?”他问。 老肖下巴往病房一扬,“在里面,少爷在和她谈。” “什么?”两百斤的打人壮汉就这么放进了病房?要是闹起来谁能拦得住? 柯志华拔脚往病房里冲,被老肖一把拉住,“没事,有人看着呢。” 忽然间,激烈的争吵从病房中传了出来,紧跟着,变成了女子尖利高亢的指责。 “女的?”柯志华声音拔尖问。 老肖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对啊,怎么啦?” “没什么。”柯志华认为自己到底私家侦探,虽说比不上福尔摩斯能一眼明辨是非真相,但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大惊小怪,没见识,跟个乡下佬似的,免得让人小瞧了去。 现今这年代,也有两百斤六块腹肌的肌肉女。 房里又传来一声脆响,紧跟着是劝解拦阻之声。 两人对望一眼,都从双方眼里看出了无奈,只好推开房门走进去。 一进门,柯志华首先找两百斤六块腹肌女,没见着,费天铭床头半躺,头发湿辘辘的,地板上有一个杯子,是医院的那种环保塑料杯,两名护士拦在床前,神色紧张地挡住一名女子。 女子背对门,背影纤细苗条,一头乌黑直溜的长发垂到腰际,比其中一名较胖的护士还矮点。 再看费天铭,他上半身包得象一个粽子,僵直倚在病床后背板上,神情倒很正常,脸上除了水珠没一点伤,柯志华不厚道地想,伤了脸多好,伤了脸也能消停段日子。 费天铭的这些麻烦,大多是那张脸惹的,有钱多金,长得又好,会玩,会哄,会宠,能让女人对他身上劣根性视而不见。 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位就是行凶者? 望向老肖,老肖点了点头。 两人进门,也没影响屋内紧张气氛,女子甚至没有回过头看。 “是我对不起她,但我这不是也没办法么?你让丁阑过来,咱们谈一谈,总能谈得拢的。”费天铭语气温柔,泼在脸上那杯水没有影响他自我感觉良好,相反,有女人为他争风吃醋,眼里还带点得意,“如今我要结婚了,她想要的,只要我能做得到,我一定答应。” 女子一阵沉默。 又是这样,柯志华替费天铭处理女人时,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听说以后不来往了,那些女人一开始哭哭滴滴,很伤心的样子,但最后总被他的温柔体贴打动,加上钱财补偿,基本上没人会恨他。 这也是柯志华不愿意接手这单生意的原因之一,费天铭这个样子,这时候虽然保证和这些女人断了联系,难保结婚后不会故态复萌。 虽然费老爷子没要求柯志华办事要个保质期,但日后如果事情搞得太难看,还是他柯志华的错,费老爷子哪舍得责备费天铭? “把肾还给她,这事就算完了!”良久,她冷冷地答,有股压抑不住的愤怒。 费天铭似感意外,看了她一眼,垂头,伸手拿了床头纸巾擦拭脸上的水珠,答:“咱们这样的人家,结婚前哪不会有几个女朋友?你瞧,结婚人选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是家里要求的,丁阑是付出了不少,但那时,我也是一心一意对她,和其它的女人联系全断了,你去打听打听,哪一个能让我这么对待?我并没有欺骗她,也付出了时间和真情!” 女子偏头看他,低低地笑了两声,“费天铭,我给你算算,你的付出值什么?你付出时间不值钱,因为你从没用时间自己挣过一分钱,你的钱全是你家里给你的,你对女人的关爱是你家里人在供养,你所谓给丁阑的补偿,都要祈求家里给予才能实现,所以,和你在一起,浪费的是丁阑的时间。你真情更不值钱,你把你所谓的真情同时付给了很多人,一多就滥,所以,如果付出这些东西的人有价值还好,从金子身上掉些金屑子也会点值东西,可从废渣上面掉下来的,值什么?” 柯志华转头望老肖,费天铭是费家单传金孙,哪能被骂得这么狠?还不赶紧劝着拦着? 老肖正侧头看窗外,出神地研究树上两只鸟儿,仿佛那两只麻雀是绝世珍稀,濒临灭绝。 柯志华顺着他的视线看,自己到底只是个外人,老家伙都不管,他跟着瞎起什么哄?看看鸟儿得了。 费天铭暴怒的声音响起,“你说什么!” “费天铭,我说得再明白一点,你这个人,要能力没有能力,要担当没有担当,活到现在还一直在啃老,丁阑是不会再要你这样的人的!” “那你,你,你来干什么!”费天铭从床上弹起,脸颊通红,却因为绷带绑得太紧,不能起身,又坐了回去。 两名护士赶紧左右一边一个按住了。 柯志华明白了,两个护士是用来对付费天铭的,这忙,他到底要不要帮? 他再看眼老肖,这老东西倒是把视线从两只麻雀身上移开了,开始研究屋里的仪器屏幕上的心跳曲线,这又不是道格琼斯指数曲线,柯志华实在没兴趣,只好掏出手机看。 “你欠丁阑一个道歉!”她声音更冷。 “道歉?我做错了什么?丁阑给我一个肾,那是她自愿的,我说了愿意以市面十倍的价还她!她还想怎么样?难道想我和她结婚?” “费天铭,没人教过你,做人多少得有点责任,多少也得想想人家的立场!给对你好的人最起码的尊重!你住院时,丁阑悉心照顾,在你生命垂危时甚至把自己的肾给了你,她从没求回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你找别人了,她也没有再纠缠,可你是怎么做的?出院后带新女朋友去她单位显摆,还让那女人去闹,反倒说丁阑是小三!你让她在单位上怎么做人?要结婚了,还打电话给她,感谢她给你的一个肾,让你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 “她说了,咱们分手还是朋友,既然是朋友,我带新女朋友去看她有什么不对?是那女人事后去闹的,我要和她分手,她把分手这事怪在丁阑身上,我有什么办法?”他身子在床上扭动,想挣脱两名护士的按压,忽然间身子僵了僵,“不对啊,我要什么时候派人打电话给她告诉她我要结婚了?” 听到最后那句,柯志华一怔,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望老肖,老肖死劲盯屏幕曲线,眉毛都没动一下。 柯志华想,今天的事怕有些蹊跷。 女子却压根不信费天铭的辩解,看了他好一会儿,“我只以为你没有担当,原来你连脑子都没有,看来,我这一趟是来错了,要一个没有责任心,脑子只有三岁的白痴来道歉,把你当成了一个正常人来要求,看来,要你道歉都是我太高看你了。” 屋里顿时静默。 费天铭停止了挣扎,仰面躺着望屋顶,两名护士见他安静了,以为事情过去了,手松了松。 忽然间,他一挺,挣开两护士的按压,从床上跳起,下了床,面孔紫涨,直冲到女子面前,“倪星星,你再说一遍!” 柯志华想拦,见老肖石膏像般地站着,研究屏幕上心跳曲线没完没了,只好再低头滑看手机屏幕。 女子一伸手,不知用了个什么动作,费天名左胳膊被扭到身后,身子矮了大半截,哎哟个没完,叫老肖,“肖叔,肖叔,救我!” 老肖这才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也没动,叫柯志华,“老柯,老柯,拦住,拦住……” 柯志华如梦初醒般把眼神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先把手机放兜里,上前两步,用赞美来掩饰自己的不作为,“身手不错啊,练过的吧?挺专业的,先松松手,他才刚受了伤,肋骨……”费天铭这活碰乱跳的样子不好瞎说肋骨断了,他没老肖的厚脸皮,“内脏受了重伤,再打伤了成残疾可不得了。” 女子松开了费天铭。 柯志华才看到了她的正面,在心底赞一声,真长得一幅好容貌,椭圆的鹅蛋脸,眉如柳裁,一双眼睛漆黑如墨、寒若星辰,让人一望了去,脑子全被那双眼睛占据。身材纤瘦单薄,体形却很优美,嘴角不笑而似带笑意。 就是这位把费天铭打得进了医院? 柯志华终于有点明白心中那蹊跷之感从何而来了。 闺蜜模样品性都好,人以群分,那位丁阑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也姓丁,是生物医药界的著名研究专家,如果这位丁阑和那位丁教授有什么关系,老肖的反常举动就可以解释了。 除了何家那闺女之外,费老爷子还在犹豫不决,想着那位丁阑? 也不看看费天铭什么德性! 最后那电话是老肖打的,丁阑没出现,反而是这正义感爆棚的丁阑闺蜜出现了。 引发的直接后果就是费天铭被爆揍了一顿。 这事背后一定有费老爷子的提点,可谁知道事与愿惟? 老肖这意思,让自己给从中说和一下? 他拿眼角睐老肖,老肖撑不住脸皮,回应他一个笑容,他走过去低声问:“老肖,你老实告诉我,那位丁阑,是不是丁克强的女儿?” 老肖点了点头,压低声音,“大律师,你口才好,这事儿还真得拜托你。” 柯志华撇了撇嘴,不搭理他。 费天铭站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转动眼睛,看看柯志华,又看看老肖,怒气过后,脑子里开始消化倪星星刚才说的话,很明显,对这位从小掌心捧大,只听到过赞扬恭维的公子哥儿来说,从来没被人这么骂过,让他玻璃心碎了满地,“倪星星,你说清楚,我怎么没有承担了?对丁阑,我当然感激,也让她以后有什么困难我随时帮忙,但我们俩确实不合适,我总不能找个妈当老婆……” “你治病时花言巧语忘记了?那时候没把丁阑当妈?” “住院的时候我确实觉得她挺好的,也挺感激她,可出了院,又觉得咱们俩不合适了,你瞧,她总一本正经,老让我上进,我上进有用吗?我什么都有了!我就喜欢玩,咱们话都说不到一块儿,我在她面前总感觉像对着我妈,我这才又找了新的女朋友,人生在世,不就是图个舒心快活吗,我们俩结婚,我老被她管着,她不会高兴,我也不快活,我怎么就成了你说的那种人了?” “我呸,费天铭,说到底,你就是不负责任,只顾自己,没有承担,对所有人,你都只知道伸手索取,从不回馈,对你家里人是这样,对丁阑也是这样,说到底,你就是个专门从别人身上吸取营养,来供养你自己的蛀虫!你包装得再漂亮,也是个猥琐无能的小人!” 柯志华听得呆了,心说这妹子非但打人受过专业训练,骂人也一套一套的,也受过专门训练? 费天铭刚恢复了些正常颜色的脸重又变得紫涨,嘴唇蠕动,却不知道怎么反驳,双拳紧握,浑身发抖,病床跟着被震得直颤。 屋子里静了下来。 等到柯志华发现不对,费天铭已经翻着白眼仰面向后倒了去,两名躲到门边的护士这才往床边跑,一个人掐人中,探呼吸,另一个人按床头叫医生的警铃。 可没等医生到,费天铭已经醒了,神情怔怔的,仰面躺着,医生扒眼皮照瞳仁,号脉博听心跳,直起身摸下巴,对那护士说:“病人挺正常的,别一惊一乍大惊小怪!” 护士喃喃,“李医生,他刚才真不行了。” 柯志华认出那医生是本市著名外科一把手,很懂他为什么这么不耐烦,也是被逼的,一个轻伤病人,占据医院重病资源,还让他这个著名主刀给看伤,佛都有火。 “行了,没事别瞎按。”医生往门外走,停了停,转头对老肖说,“对了肖经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院?” 老肖脸上现出少有的尴尬,“再过两天,过两天。” 医生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费天铭,你,你怎么样?” 女声响起,大家伙儿望去,费天铭已经从床上坐起,双臂撑在床两边,垂头看地板。 倪星星朝病床走了两步,他一偏头,朝她望去,倪星星停住了脚,脸闪过一丝困惑。 柯志华站得离她不远,她脸上的神情看得很清楚,敏感察觉她似乎有点顾忌。 这转变太大,尤其是顾忌的对象是她刚才还在指着鼻子骂的,柯志华认为自己想多了。 老肖已经上前,“费少,还好吧?” 费天铭没答他,站起身来,皱眉,视线在屋子逡巡,再收回,柯志华视线和他相遇,手机差点滑掉,做为私家侦探,他阅人无数,费天铭容貌还是那容貌,可神态眼神明显变了。 他身量本就高过屋里人,此时居高临下地站着,眼神一扫,屋子里其它人顿时矮了一截,包括柯志华自己。 病房日光灯照得有如白昼,人人脸上一片惨白,眼神疲惫,可他不同,从柯志华这方向看,眼眸精光四射,深邃之极,似聚集了无数黑暗。 连他的身形,都挺直了许多,有某种标杆般的军容站姿。 这还是刚才被倪星星压着胳膊求饶的那公子哥儿? 老肖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妥,迟疑地收回脚步。 费天铭往前走两步,站得离她更近,看她的头顶,“你,倪星星?” 倪星星后退两步,半仰头迎上他的视线,“明知故问!” 他双眉隆起,盯着她,“你做的好事!” 柯志华心底升起股不安,看老肖,老肖半垂头,凝神看地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的费天铭,眼里含了股隐忍的怒意,象把未出鞘的剑,带着股肃杀,柯志华形容不出那种眼神,他以前从没见过。 费天铭也会嚣张发怒,但是那浮夸的锐利,象玻璃般易脆,哪会有那种千锤百炼般剑般的肃杀? 他怔神间,费天铭已把倪星星逼到了墙角。 柯志华赶紧上前想劝,面前人影一闪,老肖已横插在两人中间,张手拦在费天铭面前,“费少,有话好好说。” 柯志华停了脚步,老肖这胳膊肘往外能拐成这样,让人叹为观止。 短暂的怔忡之后,倪星星回过神来,脸上一红,看似察觉被这怂货逼成这样很丢脸,在老肖身后瞪他,“怎么,还想讨打?” 费天铭一伸手,没见他怎么用劲,老肖蹬蹬蹬往后走,收不住势,背贴到了墙才勉强站定。 柯志华没来得及反应,那两个人已经交上了手,拳来脚往,眼花缭乱,倪星星下手快准狠,但这次与先前不同,招招落空,几招过后,她的胳膊被扭到背后,和刚才费天铭被扭的姿势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倪星星没喊救命,一张脸涨得通红,头发垂到地上,牙齿把嘴唇咬得发白。 “老柯,老柯,站着干什么,赶紧劝劝!”老肖扶着墙叫他。 柯志华几步上前,左手使了个巧劲去拧费天铭的右手,却如撞到岩石之上,反作用力从指背透出,让他的手指隐隐作痛。 柯志华不信邪,使劲握住他的左腕往外一掰,纹丝不动,更别提松开倪星星,相反手腕一震,柯志华往后退去,腰撞上了墙角放的医用柜,钻心地痛。 倪星星额头现了老大的汗珠,却倔强地忍着不出声。 柯志华和老肖异口同声,“费少(天铭),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费天铭往前一送,倪星星弓腰向前,趴在了病床之上,半天没能爬得起来,他再次迈步向她,柯志华一见不好,捂着腰再次拦在费天铭身前,“天铭,天铭,别这样,人家一个姑娘……” “姑娘?”他停了脚,看了看床上,再看向他,从脸滑到了试图拉住他胳膊的手上,柯志华心底一惊,待要松开,却被他一把叼住,手背反扭,身子不由自主矮了一截,迎上了他冰般的面颊,却是一阵失神,难怪他能成为娱乐版杂志争相追逐报导的对象,虽然报导不是什么好新闻,但他确实有360度无死角的好相貌,不用特意找角度,就能拍出明星大片的效果,曾经有著名媒体人调侃,费氏集团新产品上市,不用花大价钱请明星代言,他这个儿子出几则花边新闻比什么广告都有效。 柯志华自己虽是个男人,手背被拗得生疼,但离费天铭近了,也不由自主被吸引,看了还想再看,全忘了身处狼狈。 忽地,费天铭似乎动了动,柯志华感觉有股力量从手背处直惯向了他的手腕,再延伸至胳膊,他整个人被一股力量甩了出去,蹬蹬蹬后退几步:“砰”的一声,后背撞上某物,老肖哎呦不停,两人滚在一起,相扶着爬起,却是面面相觑。 平日里肾虚体弱的二世祖,这把子力气从何而来? 倪星星已从床上撑起,也怔住了,脚往地上够,往门边看。 两护士早拉开房门躲到了外边。 费天铭视线跟着她移动,却忽然捂着胸口喘了两下,停住,转脸向柯志华:“你,关上门!” 柯志华捂腰走到门边合上房门,临了醒悟,他干嘛听他的? 不对,太不对劲了,费天铭那股子颐指气使的劲从何而来?刚才那神态,眼神凌利,这哪里是在指挥他,明明是在指挥千军万马! 他按下心底疑惑,转而劝说:“天铭,有话好好说,你看……。” 费天铭却转身,只看倪星星,“谁是丁阑?” 倪星星一怔,偏头看他,“费天铭,你是不是傻了?” 正在这时,屋内的忽然传出嘀嘀警报之声,屏幕上成一条直线的心跳曲线忽然间开始疯狂起落,尖锐的波形闪动着,头顶的白炽灯呲呲地响,忽熄忽亮,光影投在费天铭的脸上,他的眼眸出现两个深深的黑色漩涡,神情却有些迷惑,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护士听见了屋里不妥,推开门看,“怎么了?怎么了?” 灯光忽然间大亮,然后啪地一声熄了,警报声停了,屋子陷入黑暗,忽然从明转暗,众人什么都看不清楚。 只柯志华隐约看到两个晶亮小点从地上飞起,从门缝里飞了出去。 等救急灯再亮起,费天铭已经倒在了地上。 还是那位李医生赶了过来,神色却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到一脸凝重,费天铭被直接抬进了icu病房。 一翻忙碌之后,柯志华见倪星星还没走,叹口气说:“你先回去吧。”转头问老肖,“老肖,你说呢?” “对对对,你先回去,告诉丁阑一声,他没事!”老肖说。 “他真不会有事?”倪星星年青的脸闪过一丝内疚。 “星星,你明天还要上班呢,别耽搁了,去吧,去吧,这都快半夜了。”老肖说,“对了,别忘了你那机器人玩具,在旁边治疗室放着。” 倪星星这才一步三回头走了,临走把自己的电话留给了老肖。 柯志华不作声,只反复看老肖,看了又看,老肖绷不住,说了实话,“你猜对了,两人开始好时,老爷子以为他这孙子总算靠谱了一次,居然追到了丁克强的女儿,当然喜得不行,连婚礼都替两人准备好了,可哪里想到,天铭病一好,故态复萌,和丁阑分手,老爷子费尽了心思让两人和好,丁阑哪里是他以前那些女人?哪随便哄哄就成了?老爷子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了何家的,给丁阑那电话是我打的,想尽最后一份心,谁知道丁阑出国了,电话转到倪星星这里,这不,天铭挨了打,弄成这样……原想把他的伤说得重些……女孩子嘛,心容易软,心一软,这事儿就好办了,可哪里想到费少还是这样,这不,又动起手来。”老肖摊手叹气,后虚心求教,“老柯,你说这事怎么弄才好?” 柯志华也摊手,“老肖,感情之事咱们就别掺和了。” “这不没办法么,老爷子老想他们破镜重圆。”老肖看了眼柯志华,拍他肩膀,“老柯,这些日子难为你了,你看啊……。” 柯志华肩膀一耸,把他的手弹开,不上当,“别,这事我也没法子。” “我知道,里面这位爷配不上人家,可偏偏他还自我感觉很不错……哎!”他叹口长气,点到既止。 柯志华笑了两声,“今天这顿骂,怕是他长这么大从没遇到过的?” 老肖也笑,两人隔了玻璃看医生护士围着费天铭在里面急救。 柯志华见他不是很担心,想了想说:“他以前经常这样?” 老肖点了点头,赞他,“不亏是私家侦探,一猜就能猜着。换了肾之后,经常无缘无故昏迷,过些时间自己醒了,反倒身体恢复得很快,只是行为有时候有点莫名其妙。” “就像刚才?”柯志华还是弄不懂刚才的事。 老肖偏头思索,“那倒没有,刚才那情况少见,像变了一个人,力气一下子变那么大?请了美国顶尖脑科医生来查,也查不出什么来,对了,走,我给你看看两人在车库时的录像,好像也出现过刚才那情况。” 两人下了楼,来到车上,取了录像带用车载录像机看。 那是一段费天铭被打时的录像,地下停车场里,倪星星首先出现,手里抱了一个玩具,像是个常见的早教机器人,费天铭开了辆红色跑车从出口出来,倪星星抱着机器人出现在车头前,费天铭开了车门下车,两人开始吵,吵没几句动起手来。 那机器人玩具被丢到一边,骨碌碌滚到了车盘底下。 费天铭一边倒的被打,步步后退,最后抱头蹲在了地上,倪星星腾空飞起,拳打脚踢,录像里没有声音,但从倪星星嘴形看,估计边打边呵哈有声。 柯志华逼笑,想及自己到底受雇于费家,不能太过兴灾乐祸,逼得胃痛,他忍着,旁边的老肖却没忍,哈哈哈笑得车顶差点被掀了,他就不忍了,两人笑了好一会儿,柯志华擦着眼泪问:“这位倪星星是干啥的?怎么这么能打?” “查过了,体育学院毕业的,拿过好多奖,什么殆拳道武术之类参赛奖,现在干了份替身的活,是武替,有点小名气。” 柯志华哦了一声,看屏幕。 屏幕之上,费天铭慢慢站了起来,光线开始明暗不定,灯泡一下子炸开,倪星星怔在了那里,他步步往前,她后退两步,指着他说了两句什么,他急速向前,又是那种古怪的动作,一下子叼住了倪星星手腕,可这一次倒得更快,一叼住了她的手,身子马上后仰,躺到了地上。 倪星星走过去探他的呼吸,推他,然后拿手机出来开始打电话。 录像在这里结束。 “是倪星星打电话叫的救护车?”柯志华问。 老肖点头,“对,她一路跟了来,挺负责的一个孩子,就是年青,脾气有点不好。” 他语气中的喜爱之意压都压不住。 柯志华看了他一眼,“得了,那不是你的女儿,你也没儿子能娶来当儿媳……那位丁阑你见过?” “见过,一样好,好孩子就是会找好孩子做朋友,哎……可惜了。”虽然没有明说幸好费天铭没娶她,老肖的表情完全表达了这层意思。 柯志华摇头说:“依我看,能别掺和就别掺和,天铭性子没定下来,别害了人家姑娘。” 老肖叹口气点了点头。 柯志华想了想再问:“这事是有点古怪,刚才在治疗室灯灭的那会儿你有没有见到什么东西?” 老肖摇头,“一片漆黑,哪有什么东西?” 柯志华没有再说下去,心想是不是自己看错了?那两个晶亮的小白点只是某件东西的反光? …… “倪星星,演员是舞台的主人,你得融入情景中,感受这情景,哭出来,能随时哭出来才是最好的演员,才能达到表演的最高境界!” 倪星星跪坐在地上,周围下着瓢泼大雨,前面就是她剧中弟弟的尸体,可她一点都哭不出来,远处,导演拿着话筒向她吼叫:“倪星星,你知道搭这个场景得多少钱吗?快点哭啊!你僵着脸干什么?演僵尸啊!” 倪雪境摇着手里的团扇,嵌珍珠的钗钿摇晃,发髻上薄纱巾被鼓风机吹起,拂向面颊,她不耐烦地问:“导演,这是第几次了,要我们等多久?她不会演,就换个会演的,为一个小角色浪费大家的时间值得吗?” 周围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那些话语清晰地传进她耳里:“谁的关系塞进来的?完全不会演戏!简直是浪费时间!” 暗影里,施一航站在众人后面,眼神晦暗。 他好不容易托关系给倪星星争取了一个小角色,演一个弟弟被人打死了的丫环。 倪星星练习许久,还花光所有积蓄请表演老师教她演戏,可临上场,她还是搞砸了。 施一航失望的眼神让她心里发酸,颓废沮丧,可无论她怎么伤心,就是不能催化成泪水。 就像许多年前,父亲离开的时候,她流不出泪来;妈妈被车撞了,她依旧流不出泪来。 邻居们指指点点:真是个硬心肠的小姑娘。 “倪星星,表演艺术是表现人的艺术,演员是表演艺术的创造者,同时又是表演艺术的工具和材料,我这么说你懂吗?所以,在表演之中,你不再是你自己,而是表演之中的工具和材料,表演让你哭,你就得哭,让你笑,你就得笑!你哭不出来怎么行?”表演老师掐着眉心说。 倪星星垂头坐在椅凳后面,只觉得自己成了小小的一团,变成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表演老师站在云端,成了如来佛祖,他翻转手掌,五座大山从上面砸下,砸得她喘不过气来,再也不能翻身。 施一航站在那里,导演站在那里,表演老师站在那里,倪雪境站在那里,团团围住她,或失望或鄙夷,质问她,为什么你哭不出来?为什么?你怎么能当一个好演员?真是替身演员的命! 黑暗从四面八方向她拥来,浓如墨汁,粘稠之极,向她埋没。 倪星星拼命地爬,拼命地爬…… 忽然间,她满头大汁,从床上坐起,怎么会做这种梦?真实得让人害怕?全都是她以往失败经验的重闪。 没错,她的前男友施一航确实托关系替她争取到了这个丫环的角色,因为这难得的机会,她自己找一个资深退休表演老师演她表演,可依旧没用,那场戏她还是搞砸了,她的演艺生涯依旧退回到原处。 而她和施一航也分手了。 她喘着气,环顾四周,周围是熟悉的环境,只有那断腿的塑料机器人黑黝黝的双眼静静地凝视。 倪星星下了床,倒了杯水来喝。 环顾四周,墙壁冰冷,水流滑过她的喉咙,让她全身冰冷……她努力过的,可到了最后,她挽救不了爱情,也挽救不了事业。大吵之后,两人还是闹翻,而她,只能老老实实继续当替身演员。 叮咚,叮咚,手机不停地闪,她拿来一看,好几条信息,全是丁阑的。 丁阑出国公差,纽约时间现在是早晨,她发信息来干什么?拉开信息一看,全都在问她在哪儿?在干什么? 她急忙回复。 “倪星星,快看视频。”是丁阑的短信。 叮咚一声,又有个短信来了,上面附了个链接。 倪星星点开那链接,视频上先出现一行大字:著名演员倪雪境和剧组参加公益捐款活动,场面感人,催人泪下,但是,注意,后面的那位女工作人员表情亮了,在众人都在为那家人伤心流泪的时候,她表情冷漠僵硬,一滴眼泪也没有,带着股遗世独立冷眼旁观的气质,人怎么可以冷漠成这样?有没有一点同情心? 视频里,患病在床的母亲眼泪噙着泪水,对身边的女儿说:“快,快给好人们磕头,咱们一家子终于有救了……” 有点呆傻的女儿直直跪了下来,向围聚在一起的几人磕头。 屋子里,家陡四壁,唯一的电视还是二十多年前的又老又旧那种。 墙壁斑驳不堪,墙面剥落,露出了里面的砖石。 解说声响起:“王嫂非常不幸,二十多年前,女儿出生没多久就伴有动作迟缓,语言发育障碍等症状,紧接着,不幸接踵而来,为了筹得女儿的医药费,他的老公在工地上打工时从支架上跌了下来,摔得半身瘫痪,整个家由王嫂一个人支撑,女儿渐渐长大,却没有学校愿意收留她,医院检查出她脑子长了一个脑瘤,并且,脑瘤还在渐渐长大,既使这样,王嫂也从没放弃希望,把一腔母爱全奉献给了女儿,可王嫂也累病了,有严重的心脏病,凌远医学研究所听到了这个消息,愿意支助她进行开颅手术,著名影星倪雪境等也联合其它一些明星发起筹集医疗救助款,救助关爱贫困病患儿童,让更多儿童拥有一张纯真笑脸……。” 镜头之下,周围的人心情沉重,默默擦拭眼泪,一身t恤打扮的倪雪境边拭眼泪边摸着那家女儿的头说:“小妹妹,你会好的,你妈妈和爸爸的病也会好的。” 女儿呆呆地点头:“谢谢姐姐,姐姐,你长得真美……” 镜头忽然定格,移到后排,后排角落里的那名女子的脸被人用一个黄圈圈了起来,乐声忽起,她的脸被放大,呈高清状态,脸上毫微毕现。 解说员忽然声音急促:“在众人都在为这家人悲伤的时,她静静地站着,有一双看透世情的眼,在她的眼里,世间苦难算得了什么?苦难才是人间的修行,她为什么会如此的冷漠?我猜,她心底可能会想,这家人再怎么苦,又关她什么事?” 弹幕疯狂布满了整个屏幕。 主流声音是:细思极恐,现在的年青人怎么了?怎么这么冷漠?其良心呢?同情心呢? 你们啊,他们是在表演参加公益,不要要求太高! 这些明星参加公益活动,哪有几个真心的? 对,后面那位工作人员才是真性情。 出门在外,全靠演技,经审查,此女子演技不过关。 这工作人员也太不上心了,好歹是给新剧做宣传,人家主演倪雪境都卖力得很,她怎么能这样? 你看她长得虽然漂亮,但站在后面一排角落,一定是个不重要的角色! 但她冰霜样面瘫的表情,让人莫名有点小心动呢! 众人流泪我独醒,做人,就是要有这种狠劲! 知情人:我知道她是谁,她是位替身演员,给许多大演员替过戏的!在替身行业小有名气! 此女要红,一定会红,肯定会红!红红红…… 到了后面,整个屏幕被大片的红字遮盖。 视频里的声音变了,解说员换了种轻快语调:在整容脸,面瘫演技流行的现代,此女目测不是整容脸,因为没有医院能整出这么一张圆乎乎,肉嘟嘟的脸,但她可以搭上面瘫演技的顺风车,所以,同意各位的说法,她会红。 再往下看,此视频搜索量已经达到了上百万条,下面的评论有上万条之多。 倪星星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不过陪剧组参加一个公益活动而已,就演变成这样? 终于明白今天倪雪境的助理为什么老来找她的岔,连累她被导演骂她替的戏没有逼真感,没有生活实感! 想她一个武打替身,不露脸的,还需要这些? 如果她有这些,还会是替身吗? 真是屋有漏雨,祸不单行,费天铭还躺在医院里,这里又出事了。 她想明白了,正是因为这个视频,她和蔡紫才闹成这样,引发了后面一系列事件。 老肖打那通电话时,她正在挨骂。 她给倪雪境替的那段武戏已经ng了十几遍了,副导小杨悄悄提醒了她,她才知道是倪雪境的助理蔡紫在找茬儿,忍不住和蔡紫争了两句,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做动作时心绪不能平静,空中翻腾时身子侧飞了出去,撞倒道具架,把下一段戏借的道具早教机器人给砸坏了,又被道具师臭骂一顿,让她把那早教机器人修好。 等她狼狈不堪地接了老肖那通电话,说感谢丁阑捐了一个肾给费天铭,让他能过幸福的家庭生活。 语调虽然不带客观评价,也没什么讥嘲之意,但丁阑和费天铭之间的闹剧,她可清楚得很。 她的火顿时腾地一下子涌了上来,问清楚费天名在哪儿,打车就往大厦停车场赶,说没两句,被费天铭那自以为是的态度气得直接开打。 可谁会想到费天铭这么不经打? 去医院的途中,她后悔,懊恼,想撞墙。 天地良心,她本来是想好好的,十分有礼貌地让费天铭别搞那么些事,别再有事没事打扰丁阑的生活! 是想非常有控制的把握住自己的情绪,用谈判专家的理智和冷静找费天铭谈判,分析利弊,多少改变一下费天铭,让他别一切以自己为中心,全不为别人着想! 虽然那一天她自己被导演骂得里外不是人,过得狼狈不堪,但打的赶过去时,她不停地告诫自己,要控制情绪,以理服人,以情动人,别动不动用拳头解决事。 可谁知道,理想和现实总是相差如此遥远? 她都不明白最后为什么会发展成了这样。 还有视频这件事,她就跟着剧组当了一会儿搬运工,给那家人搬送倪雪境粉丝送的筹款礼品,她知道自己不会流泪的毛病,还注意站在角落里不引人注目,却还是被人拍了视频?还剪辑成这样? 看来,这视频才是一切事件的导火索! 倪星星呆看了视频半晌,想及刚打了费天铭,有点怕和丁阑联络,自己给自己鼓劲,好一会儿才发信息回去:“丁阑,这,这是怎么回事?” 丁阑好一会儿没回,微信状态老在正在输入。 这是多大一段教斥啊,倪星星呆呆看着手机屏幕,心中忐忑。 又隔了好一会儿,信息终于来了:“这位患者是我们研究院公益治疗的儿童,倪雪境联合一些明星为贫困患病儿童搞了个筹款活动,原以为会给研究院拿来不少筹款的,这样能资助更多的儿童,可拍下这样的视频之后,我们资助的项目都非常的难了,好几个准备捐款的名人都收回了捐款,认为这些活动只是明星拿来做秀的,对外影响极为不好!” 倪星星不知道怎么答,打上几个字又删了,再打上几个字,又再删除了。 在她犹豫的功夫,信息又来了:“星儿,你为什么会去参加那种活动,你不知道你……” 倪星星总算打了一行字上去:“我以为站在角落里,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透过屏幕倪星星仿佛都能看到丁阑的叹气脸:“你呀,倪雪境是大明星,参加的这种活动,处于众人关注之下,媒体一定会各种乱写,明知道自己哭不出来,还去那地方干什么?” “那怎么办?”倪星星愧疚之极。 “我回来再说吧!” 倪星星看着屏幕发怔,隔了好一会儿才打过去:“丁阑,你回来了?不是要出差好几天吗?” 她抬头看表,半夜十二点?丁阑没有再回信息。 以丁阑的聪明和敏锐,见面的话会不会看出自己表情之中蕴含的深层次内涵:把她前男友打进医院之后的做贼心虚。 虽然她不会流泪,但其它表情丰富,用丁阑的话说,她的七情六欲就写在脸上。 每次做了不靠谱的事之后,总能被丁阑一眼识辩出来,让她对自己的演技再次失去信心。 表演是一项动作的艺术,更是一项表演人的艺术,好的演员既使在死了爹娘时也能如常出演喜剧,逗得观众哈哈大笑。 想起了教她表演的那位老师说过的话,她赶紧掏出一面镜子,先龇牙裂嘴活动活动脸部肌肉,练练表情,练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太过大惊小怪了,说是这么说,但丁阑再怎么着,也得两天后回来吧? 那时候,她的情绪一定会恢复得差不多了,肯定能把这段暴力事件化为无形,既使敏感如丁阑也从自己脸上看不出一点儿端倪来。 她有点佩服自己的逻辑严谨,思虑周密。 叮咚叮咚,门铃忽然响了,她怔了怔,跑过去打开门,看见丁阑站在门口,左手拖着行礼箱,隔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丁阑,……你回来了?” 滑轮碌碌,在行礼滑行声中,丁阑走进她家,直走到客厅,坐在了沙发上,倪星星赶紧递了杯纯净水给她,她喝了一口,偏头看倪星星:“我出国的这几天,你挺忙的啊?视频上了热搜不止,还和剧组的人吵架,砸坏人家的东西,又跑到某停车场,伸张正义去了?” 倪星星下巴都快掉了! 不可能!前两件事她知道还有些道理,毕竟流传甚广,最后那件事她可是谨慎了又谨慎,事情了了之后去了趟公园,照几张相片发朋友圈,以求取得不在场证据,费天铭躺在医院这件事和她没关系!相片丁阑还点赞了的!还夸她衣服和环境搭配得好。 当时,她都曾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丁阑出差在外,消息为何这么灵通?老肖不可能打电话给她,他们没有她的联系方法,出国后,丁阑新换了电话号码,以前的那电话号码转到了她这里!她忽然想起一人,她前男友施一航! 以这人凡事都能插上一脚,而且每次还能追根究底使她无所遁形的八卦程度来看,他确实有可能知道她的事。 毕竟这又不是没有过? “是不是施一航说的?”倪星星怒火腾腾地上涌。 丁阑没出声,只打开矿泉水瓶饮了一口。 “果然是他!他是怎么知道的?从哪儿?这事我没对任何人提过,富祥大厦地下停车场那时最少人了,老肖说了,费天铭下午五点会在那儿出现,我这才去……” 丁阑旋紧瓶盖的手停了一下,抬头看她,皱紧眉头,神色不善:“你,你找费天铭干什么?” 倪星星看她:“你……其实不知道?” 丁阑冷笑:“没错,是施一航说的,但他只说看见你手里抱了一个玩具气冲冲地进了停车场,唤你你也不应,于是推测你和人起了冲突,又说你气成那样,只怕动了手,说你一和人起冲突就是动手,让我问一声……” 进停车场时好像是听见有人叫了她一声?她看见了费天铭的跑车,急赶过去拦他,没在意,那人是施一航?她当时就说那声音怎么那么熟! 这俩人又来这一招! 她总会被他们的语气诱导,主动自觉坦白从宽。 倪星星转过身去,把头往沙发背上撞。 在这两个人类精英面前,她怎么老也学不会凡事多留个心眼? “说吧,你找费天铭干什么?”丁阑语气没有起伏。 倪星星只好一抹额头,转过身来,老实交待:“哪是我找的他,他们家管家老肖打电话过来,我一气之下……”她把前因后果说完,小心地看了眼丁阑的神色:“真的,我真一开始只是让他别有事没事来打扰你,从没想过揍他的……” “你还真动手了?”丁阑语气平静得让人莫名心慌。 倪星星转身,又拿头磕沙发。 头发却被丁阑一把揪住,往后拖:“不是叫你别管这件事的吗?” “哎呦,痛,痛,丁阑,你揪痛我了,痛死我了……”倪星星惨叫。 丁阑松了手。 倪星星抚着后脑勺看了她一会儿,“丁阑,其实只要你稍微主动些,让一点点步,他怎么会去找别人?” “他需要的人不是我,不适合的人被人取代,这本就是件好事。”丁阑淡淡地说,“我和他的感情,一开始就是错的,他在病中最需要人照顾时,放下了他不好的一面,而我,当时只以为遇到了一段璀璨而热烈的爱情,在那样的环境我们两人都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却不知道当一切回规正轨,矛盾和三观不和最终还是会显现,我们不过是各归其位而已。” “难道只有在恋爱的时候,大家才能互相谦让包容?”倪星星说。 “也许我们都不够爱吧,都不愿意为对方改变自己。”丁阑说。 “想想也对,你们俩人怎么会走在一起?说实话,他外表是好的,但相处长了,我都受不了他!” “他在生病期间,并不因为家境的原因看不起人,既使对一个小小的护士也礼貌有加,病痛之中从没有坏脾气,也懂得制造浪漫,在外散步时都知道摘一朵花送给你,我以为这样的人就是好的,却没有想到这只是他吸引女人养成的习惯,因为没有生活压力,他可以把表面功夫做得足够好,把自己收拾得足够漂亮,不像外面那些为生话而奔波的男人,我不知道那不是一种真诚,只是一种习惯,却把自己最真的感情给了他,没有考虑他需不需要这种真诚。” “听你这么说,我现在倒觉得,丁阑,也许你们的相遇,真的是一种错误,他是你遇到的最错的人。” “还不如说是我一生中最失败的事。”丁阑苦笑。 “丁阑,你能这样想就好,你这么优秀,以后一定能找到适合自己的,让自己开心的人。”倪星星说。 费天铭车祸之后,在丁阑所在的研究院治疗,两人这才认识,倪星星一直不知道,像丁阑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看中费天铭?还在他病危的时候捐了一个肾给他? 她眼里的丁阑,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榜样,和自己完全相反,她学什么都快,在倪星星还在和高考试卷做斗争时,她已经医科大学少年班转博士班,还没毕业,更被著名疾病研究中心录用为实习生,她复读一年考上体育学院,丁阑已经转正,成为那里最年轻的研究专员。 丁阑理智,知性,生活三点一线,除了公寓就是研究院,要不就是她这里。和费天铭这种人不是同一种类。 可这两人却在费天铭生病期间产生了感情,还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到最后,这段感情却以费天铭病好之后,开始沾花惹草而无疾而终,不了了之。 费天铭出院之后,甚至没有给丁阑一个解释,就开始和以前各类女朋友交往,今天小明星,明天模特儿,后天网红,两个月换了五六个女朋友,像住院前一样经常出入娱乐场所,登上娱乐杂志封页。 从看到杂志那一刻起,丁阑再也没有提起过他。 只有倪星星知道,从那时开始,丁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人也瘦了一大圈。 过了良久,丁阑才转过身来,笑了笑:“只有这句话,你说得对。” 倪星星陪笑。 丁阑走回沙发,随手把沙发上的早教机器人推到一边去,问她:“剧组那儿又是怎么回事?” 倪星星朝那早教机器人歪了歪嘴:“喏,就是它,吊威亚时不知道哪儿出了故障,偏了,飞了出去,撞到了旁边钱昆的道具架,把这东西撞倒跌坏了。” 丁阑惊讶:“钱昆?剧组这次特意从美国请来的那位道具大师?” 倪星星点头。 丁阑感慨:“大制作啊,难怪自开拍时起,倪雪境工作室就主动找到我们研究所,要求和研究所一起联合搞个公益活动,她这是要竖起一个好的人设,扩大影响力,以配合电影发行,可惜啊,反而是你这个冷面侠女上了热搜榜,所以后来倪雪境的助理才找你的岔儿?所以你做替身时心神不定,一失手,把人家道具架给推了?还砸了这个机器人?” 她指着沙发上的玩具机器人说。 “你都猜到了?”倪星星发怔。 “我还不知道你?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里承受能力……”丁阑摇头。 确实如此,她首次高考没考上就因为心理素质不行,根据丁阑对她的总结,她这个人是经常性热血上头,像点燃的炮仗,总在不适宜的时候爆炸。 倪星星叹气,她才开了个头,丁阑就推测出前因后果,对她的聪敏,倪星星已经习以为常。 “以后这剧组的日子难过罗……”失落了两秒,想起丁阑已经彻底放下了费天铭,又替她高兴:“东家不打打西家,像我这种专业人士,哪里找不到工作?” 丁阑拍她的头:“你呀!” 两人相视一笑。 倪星星放下心来,心说这几天虽然过得一团乱麻,但总算有了件好事。 想起搞砸了那公益活动又愧疚:“丁阑,你们研究所的筹款活动……?” 丁阑笑笑说:“有个大财团捐了一大笔钱,把那几单损失补上了。” 倪星星拍胸口吁了一口气,惊讶:“他们不怕这都是做秀?” “不是每个人都那么想的。”丁阑说。 “还好这世上像丁阑你这样的聪明人多!”倪星星眨巴着眼偏着头说。 丁阑撇了撇嘴,似笑非笑,转过头去,视线落在那早教机器人身上:“这东西不贵吧?” “不贵,就几百块钱。”倪星星随口猜测,不想丁阑伸手帮忙,说:“先找找楼下王叔,看他会不会修。” 见丁阑在按眉心,知道她刚坐飞机回来,怕是累了,向她告辞,走到门口,丁阑叫住了她:“星儿,你的机器人!” 她赶紧过去,准备把它抱回去。 丁阑却挡住了她:“奇怪,这东西刚才在沙发角落的,怎么跑到中间来了?” 她举起它,仔细观看。 倪星星不以为意:“丁阑,你记错了吧?” 她也迷惑起来,把它递给倪星星:“也许。” …… 倪星星把那早教机器人抱到公寓前,找钥匙开门。 走廊上的电灯似乎闪了两闪。倪星星抬头看了那电灯一眼,喃喃自语:“电灯又坏了?” 却没有发现,一道微光从机器人的缝隙中散发出来。 在早教机器人的某块芯片之上,两个光点渐渐显露出身形,却是两个长得如人类的皮米级机器人。 如它们来说,纵横交错的电路,仿佛城市中的高楼大厦,站在其上的它们比微尘更加细小。 “老左,差点露馅,你干什么?为什么操控这堆塑料移动?” “我看看这东西的功能,没想到它真还能动。” 它们从三百光年远的氙星而来。 只有单一原子的金属制品能够从虫洞进行空间跳跃,进行星际旅行,所以,如果氙星人要来到地球,进行远距离的星际旅行,只能把人脑资料库进行压缩,刻录到单一原子制成的皮米机器人的芯片上,由皮米机器人进行空间跳跃,等到达目的地,找到适合的有机承载体,再进行解码重启,下载脑部电波资料,复原氙星人。 这两个皮米级的机器人,所承担的就是这个任务。 它们外形与人类无异,已经高级得能模拟人类的表情,此时,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惧。 仿佛有股寒流在电子元器件形成的大厦间滑过,两人同时打了个寒战,仰头四周围望了望,再回头,看着对方:“老左,你说。” “老右,你先说。” 两人再互望半晌,其中矮小些的机器人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再看看四周,似乎在确认有没有人盯着,压低声音说:“老左,刚才的情况,是真的吗?” 高一些的机器人也左右望望,声音更低:“是真的。” 老右打了个哆嗦:“难道将军刚才真的又醒了?” “我数了一下,大约醒了三十多秒!” 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脸色既恐慌又带有几分兴奋。 对三万年来带领氙星人不断杀戮征战银河系的戴营将军,他无情的名声不但在氙星人中传播,随着他资料的输入,也自动配进了服务类机器人的表情之中,除了崇拜,敬畏,惶恐居多……因为大部分的资料中,戴营将军或是坐账宇宙飞船发号司令,或是身先士卒,弹指之间,某个原本强横霸道纵横宇宙欺凌弱小的超强物种灰飞湮灭。 他对某个星球文明的古老乐器似乎情有独钟,好多份影像资料都记录了下来:某物种在被氙星强大的武器绞杀撕碎,血肉碎骨如地球上的三月桃花般飘飞四散,飞船之内的石条凳上,横放着某个湮灭文明的古老乐器,戴营将军手指在其上飞快的舞动,优美的音乐通过扩音器放大到太空。 向太空飘扬的柔美音乐,狰狞惨叫飞向无限黑暗的某物种残躯,戴将军冰雪容颜,残忍眼眸,那种视听冲击,无论是看到了这种影像的机器人或是人,都会集体打个寒战。 同时在脑中显现一个概念:什么人都能惹,千万别惹变态戴营。 因为有了这个概念,所以,银河系中无论进化得多么强悍的物种在四处侵略低级一些的弱小文明,抢夺物资资源时,遇到氙星都会掂量再三,绕道而走。 戴营能力有多强,就有多么冷酷无情,他比机器人更像个机器的活着,一生只为氙星人而生,为整个银河系而活。 征战无数,从无败绩。 地球的这个任务,关系了整个银河系的存亡,经银河系几大联盟一起,共同选举,一致请戴营出手,并动用银河系最高科技力量,全力配合他完成任务。 只有坚强如戴营的脑部能量,才能被机器人携带,无损地穿过虫洞,来到地球,也只强悍如他,才能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应对各种情况,在几乎完全陌生的远古文明星球环境里完成任务。 星际联盟一致裁定,他的脑部能量强大得足够狠,足够冷静,也足够变态……所以,他决不会被任何外来情绪左右。 进行星际旅行,强韧的脑神经才是取胜的关键,才不会被宇宙里无尽的绝望和孤寂吞没。 那种绝望和孤寂才是让人发疯死亡湮灭的原因。 因为戴营本人就是个孤僻古怪无聊到极点的人。 这两个小小的皮米级机器人,是整个银河系最高科技含量的光脑机器人,它们一个承载着师将军的左脑,一个承载右脑,并同时载有氙星星球最先进的生物科技技术。 也只有这种机器人才能跟随将军四处征战。 老右看了老左一眼,见它脸上惊慌之色未消,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它无缘无故操控起这堆塑料,让它动,差点被地球人类察觉……它慌了!失手了! 老右心里平衡了:原来不止是自己慌,一向自诩为老大的老左也会慌啊! 替要求严格的戴营做事,犯下这么大的错误……虽然它们是机器人,但制造它们的,是生物技术的先进科技,也有情绪,同样会慌的! 它上前,拍了拍老左的肩膀:“老右,将军醒了一会儿是件好事,说明咱们的任务还不算失败。” 老左一抖肩膀,把它的手抖下,余悸未消地咽了口唾沫说:“别想得太美了老右,将军肯定是不满咱们这次的失败,所以潜意识里脑能量忽然间增强,醒来了!” 老右心说老左学地球人的行为模式学得真快,这抖肩动作是那位柯志华的吧? 他低声问:“那怎么办才好?” “哎,好不容易找了和将军融和的基因体,只等咱们两人把这具身体调整得合适于他生存,咱们就可以把将军的记忆下载了,写进生物记忆体……也就是费天铭的脑部,让他在这具身体复活,现在可好了,不知道哪来的地球野蛮雌性……是我们不好,停车场里费天铭被打,咱们是按照费天铭原来的脑部逻辑思维计算出他的行为的,让他显得太怂,使他被打得太惨,将军潜意识里察觉了,致使脑神经元发生了变化,那时我们就应该警惕的。” “我们想着,修修补补还能支撑下去,谁知道到了医院,她又言语攻击侮辱,说费天铭是蛀虫,小人,将军哪受得了这个?醒了几十秒,将军的脑电波能量强大得很,脑神经元建立正在关键时期,紧跟着崩溃了,咱们只好离开了那生命体的脑部,好不容易调整好身体再也不适合了!” 老右却还陷在被将军责骂的恐慌里,本能推卸责任:“对,也许将军醒来,不是因为我们?是因为那地球雌性?” 老左怔了怔:“你的意思,将军不是因为咱们不争气?”它想了想说:“很有可能哦,三万年前,咱们将军率领星际联军大战氙星人,横扫千军时,这位地球上的雌性还只是只草履虫,将军居然被她怒打,膝盖跪地,用地球上的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是可忍孰不可忍……试问将军怎么能忍?所以将军的脑电波自动产生了应激反应?这也不能算是醒,只能算种自我防卫,像白细胞遇到了外来细菌感染一样?” “应该是这样没错了,所以,将军不能算是真正的醒来,也就是说,他真正清醒之后,不会记得这些短暂防卫之事。” 两人互相望了望,脸色同时放松,老右再拍上老左肩膀:“老左你说,将军苏醒需要一定的时机,一定要基因承载体到达一定的状态,要不然他的脑电波不会苏醒,他能短暂清醒这么长时间,是不是有股能量……?” 老右一向话说半截,把当老大的机会留给老左。 老左马上明白了:“如果不是被我们气的,那么就可能和那地球雌性有关?” “对,你看,咱们这是不是因祸得福?原本我们找到了费天铭这具植物人,他恰好适合承载将军的脑部,我们影响他的潜意识,慢慢修复他的内脏,让他是个正常人,只等合适时机,在他的脑部刻录将军的脑部资料,让将军复活,我们按照费天铭以前的行为计算出他苏醒后的行动,可谁知道他那么麻烦惹了那么多地球雌性?使将军还没苏醒就被打了一顿?” 老左知道它是也是在解释行动失败的原因,这种解释会刻录下来,将军如果真的苏醒,有这段话垫底,也能稍微消解将军的怒气。所以,老左也随声附和。 “是啊,老右,费天铭一个肾功能不全者,不知道惹那么多地球雌性干什么?这些日子我们控制他应付那些雌性,让他表面正常,可忙死我们了。”又赶紧做自我批评:“说起来咱们真给将军丢脸啊!我们身材太小,这费天铭肾虚体弱,实在操控不了他抵挡那地球雌性的拳头!”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解释了半天,又自我批评半天,同时沉默下来,互相望了望,知道解释太过分,让人以为只会耍嘴皮子推卸责任,不办实事,将军又会恼火,醒了之后还会扒下它们一层皮! 两人想了想,商量起下一步来。 老右还是忍不了抱怨:“咱们的任务偏偏在这个低等三级文明的地球上,偏偏是这个星球决定了整个宇宙的存亡,可地球科技发展太过落后,还是初级电脑时代,相当于我们的远古时代,要什么没什么,要我们怎么完成任务?” 老左说:“你就别抱怨了,如果任务不艰难,星际联盟怎么会求将军出手?将军已经苏醒了两次了,我们已经失败过一次了,如果再不成功,错过了将军办事的时间点,咱们回去之后,会被毁灭的!” 老右看了老左一眼,心说到底是老大,什么时候都不忘顺口拍马,也说:“对啊,跟着戴将军出任务,是我们的荣幸,既使任务失败被毁灭又算得了什么?” 两机器人互望一眼,各自佩服。 再该做的还是要做,戴将军办事讲求实效是出名的,办不好事,马屁拍得再好也没用。 也会被将军一巴掌拍成金属饼的。 两机器人同时脑子里出现了将军不下十几起下属办砸了差事被处理的各种记录。 “我们该怎么做!”老右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冷汗问。 “老右,我刚才测过了,在那个雌性地球人身边,将军的能量有异常波动,能量一下子增强许多,使他脑部电波能短暂操控费天铭的身体,醒了三十秒,只要我们呆在那雌性身边,将军苏醒的进程会加快许多,一定不会错过那时间点的!” “我们现在不就是在那雌性身边么?” “可我们在这拙劣的地球玩具里面,怎么去找一个适合的基因承载体?” “老左,我感觉到了,这地球雌性情绪波动很大,精力充沛得很,尤其她动手打人时,她脑中有一种被地球人称之为‘爽’的情绪迸发,脑能量增加到了我们能感知的状态……” “对,对,我也感觉到了,老右,你的意思……?” “有了这种能量波,老左,咱们不用去找个合适的基因承载体了,脑死亡的植物人又要基因合适,多难找啊,找活的吧,一不小心还触犯星际联盟道德律法,被星际刑警追杀,搞不好还连累将军名声受损……咱们完全可以依据咱们资料库里的知识,利用地球上的各种有机物蛋白质等等重造一个像费天铭一样的肉体,等待将军醒来。” “你的意思,让这个塑料玩具升级?” “对,按地球人的说法,就是这样。” “这是他们常说的游戏之中的打怪升级啊!有点意思……对了,费天铭的dna你记录下来了吗?” “当然记录了!” “这就好!” “不过,要在这地球雌性身边呆下去,还是要有点技巧的。” “咱晚上我扫描了她的脑电波,导出她的梦境,她现在最希望的是演艺事业成功,但她有一个致命缺陷,她哭不出来,对地球人来说,哭不出来的人属于表情欠缺,是不能当演员的!所以,她事业没法成功。” “你是说,咱们帮她克服这困难?” “对!” “也行,但是,有件事我总感觉不对,但又说出来什么地方不对!咱们的计划有个漏洞,你没觉得?” “没有,咱们计划很完美啊,有什么漏洞?就你想得太多!我是左脑,听我的没错!” “你也就硬件上上传的是将军的左脑资料,真把自己当将军的左脑?咱们都只是皮米机器人!” “废什么话?你还完不完成任务了?还想不想被将军毁灭?” “完成……不想……” 比微尘还小的机器人往芯片内部飞了去,一道光波之后,电路板发出耀眼的光芒,电路板各个元器件飞起重组,一个巨大而奇特电路网覆盖在机器人内部。 躺在床上的倪星星好梦正鼾,似乎梦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在睡梦中咯咯笑出声来。 …… 倪星星还真梦到了个好笑的事,首先是施一航横眉怒对指着她,痛心疾首:倪星星,你为什么总这样不学无术,没有半点进步?你能有点理想,有点追求么?难道你做这种替身演员做一辈子?你以后会结婚生子的,你总这样,怎么教育孩子? 好!那就分手!她驳然大怒。 这是他们分手时吵架的话,原本没什么好笑的。 好笑的是,旁边那个塑料玩具机器人忽然间蹦了起来,隔在两人中间指着施一航大声说:“星星不学无术关你屁事!”还是重音:“关你屁事,关你屁事,屁,屁,屁……”重音连绵不绝。 倪星星就在这个离奇的梦境中笑醒了。 醒来一看,早上八点,那早教机器人还真端端正正地蹲在她面前,胳膊手都折着。 她一拍头,这事怎么忘记了? 赶紧洗脸漱口,从冰箱拿出块面包来,边咬边拿出手提电脑,先给早教机器人拍了张图片,上网搜索机器人的价格,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数字上的那几个零,她一口果汁喷到了幕上,差点失手把电脑给摔了,她现在终于明白,她说她赔的时候,蔡紫嘴角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一款塑料玩具,居然价钱和辆小车差不多? 此物还有物体追踪和人脸识别功能?还能进行什么双图像处理?还会说多国语言? 这东西外表长得像商店里卖的几百块钱的早教机器人,其实是个智能仿真机器人? 倪星星瘫在了椅子上,人不能惹就算了,玩具也不能惹,这天下有她倪星星能惹的么? 怎么办啊,怎么办?卖了她也不能赔得起啊! 赶紧的,去找王叔,看他能不能修。 她看了一下手机时钟,这个时候,王叔应该上班了? 她抱起那早教机器人,拉开房门往外冲,没冲两步,忽感前面似有个障碍。等她反应过来,想侧身躲过对面屹立不动的庞然大物时,已经迟了:“哐当”一声,手上抱着的东西呈抛物线状往屋顶飞了去,撞到了天花板再跌下来。 以前只有两肢被摔坏了,这一次,四肢从身体上飞了出去,零落散开。 她看着地上的那机器人欲哭无泪,抬头起来,那庞然大物俊朗的面容映入她的眼帘,她有气无力:“施一航,你?怎么哪儿都有你?” 灯光从走廊廊顶倾泄,男子居高临下地朝她望着,短短的头发,咖啡夹克,脸部轮廓英俊之极。 表情复杂得很。 他视线落在那折胳膊断腿的机器人身上,嘴角往下抿了抿,没有说话。 倪星星走过去拾起机器人的身子,再拾起四散的胳膊腿,有气无力地往家里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施一航,你忙,我也忙,就不请你来家里坐了,您请自便……” 他眼眸未动,表情冷淡:“倪星星,你真住在这里?还真想不到……”他指了指走廊尽头那屋:“找丁阑说点事。” “哦?”倪星星很理解,他们公司和丁阑研究所之间也常有联络,听说他所处公司在研究所也有投资……要不然丁阑怎么知道自己的行踪的? 此货八卦的! 她抱着那缺胳膊断腿的机器人往公寓走,摔成这样,王叔也修不好这机器人,真是遇见施一航,就准没好事。 后面有脚步声。 倪星星站住,回头,看他:“有事?” “找你有事。”施一航眼眉都没动一下,淡然。 倪星星强压的怒火冲上了脑门,抱起那机器人上前几步:“施一航,你要搞清楚,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粗俗堪比野人、学历堪比文盲,这是咱们分手时你说的话,怎么,全忘了?还是又有什么东西忘在我这里了?”想了想实在气不过:“施一航,你可别跟我说分手以后还想做朋友什么的,多谢了,以后咱们就是陌生人,招呼都不用打的……” 她推门走进,正想大力甩门,施一航指了指地上,慢吞吞地说:“胳膊掉了。” 走廊上,一截机器人胳膊躺在方格子瓷砖上,惨白凄凉。 倪星星急走几步,拾起那截胳膊,往回走,再次想甩门。 “这机器人挺先进的哦,最新模拟机器人型号,市面上有价无市,难买得很,也难修得很,你们剧组这次真是资金充足。” 倪星星从门缝里看他:“你知道这东西?” “这机器人么……”他拉长了声音说:“我们公司研发的,正好由我所属部门负责,你说我知不知道?” 倪星星把门缝拉开,往屋里走,把机器人几个部分分别丢在沙发上,开冰箱自己拿了瓶果汁喝,转头对施一航说:“不好意思啊,我这里只有这些高糖份,多色素,高防腐剂饮料,没有你喜欢的健康饮品,要不,厨房里自来水还挺健康的,只稍微含点消毒水味,您自己拿个杯子去接?” 施一航没出声,转身,从容地坐到沙发上,把机器人身躯拿了起来,拿一截胳膊,几弄几拧,啪地一声,那胳膊按了上去。 倪星星一口饮料含在嘴里忘了吞,屏息静气,眼睛都瞪圆了。 他停了,站起身来,边甩手指边往门口走:“今天真累,回去先睡一觉再说。” 眼看他快走到门边了,倪星星吞了饮料,找回自己的声音,喃喃地问:“你不是有事找我吗?” 施一航掩手打了个呵欠:“也不是什么大事,算了,明天再说,你睡吧,我看你也累了,哎,又累又渴,回车上喝点健康饮品……” 后四个字他拉得老长,头都不回,摆手。 倪星星看看他,再看看那三条散落的胳膊腿,以及装上去的那条完美而完整的胳膊,吸了口长气,语调转而平息静气:“啊,我刚才才记起,昨天去超市,忽然想起你以前说过的关于健康的知识,你说得确实挺好的……”她双眼真诚地望着他:“所以,虽然身上钱不多,还是买了几瓶低糖纯天然饮料,准备试试效果,排除身上毒素,免除亚健康状态……我帮你拿?” 施一航站定了,回头,重坐回沙发上,拿起了那机器人身躯,把另外一条胳膊在残肢上对来对去,手一抖,跌了,瞧了眼巴巴看着他的倪星星,甩手指,再甩…… 他手指抽筋还是怎么的? 可不可以剁巴剁巴了它做饺子肉馅? 倪星星沉默地埋头走到冰箱前,拉开冰箱,十分之肉痛地打开了那箱还没开封的饮料,小心拿出一瓶来。 这种饮料,从荷兰进口,除了价格有优点,属于贵族阶级之外,倪星星实在瞧不出它健康在哪里? 可奈何丁阑才动过大手术,身体不好,只能喝这种无糖无添加饮料,她也喜欢喝,倪星星为招待她,这才买的。 她把饮料递给了他,他打开瓶盖喝了一口,闭目,很享受:“不愧为荷兰无污染产品,喝了它,仿佛置身于荷兰那遍开郁金香的大花园里,远处有风车呼呼地响……” 倪星星腮边肌肉颤动,小心翼翼打断:“您喜欢就好,这是款能量饮料,能降低身体疲乏,您的手指……还累吗?” 施一航再饮一口,把瓶子从嘴边移开,左右看了看,倪星星忙哈腰接过:“我这地方简陋,没茶几,我给您先放窗台上啊,您要再喝,告诉我,先给您封好瓶口,别让细菌钻进去了,细菌无处不在啊……特别是烧烤摊子,那地方,到处都是细菌,我记着呢,施先生……” 施一航视线落在她身上,微微点头,很欣慰:“我只说了二三十来遍而已,你居然都记得?太不可思议了,孺子可教,在学表演上你能这么用功,怎么可能还只是个替身?” 倪星星觉得嘴角肌肉的颤动,已经蔓延至手指上,忙左手掐住右手,免得她真动手掐死了他。 可她看了看那机器人以及它散落沙发的胳膊,含笑提醒:“既然您不累了,能不能麻烦您,把这机器人的另外三条胳膊腿接上去?毕竟,它只有一条胳膊,瞧着也尴尬不是?” 施一航看她半晌,垂头,再看那机器人,忽然间一笑:“确实。” 倪星星怔了怔,暗自嘀咕,这货虽然嘴缺德,有一点毒舌,可别说,笑起来真好看,简直让她有种真有身处荷兰郁金香盛开的花园之感。 他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三条胳膊装了上去,顺手将它摆在地上。 看见机器人稳稳地站着,倪星星放下心来。 看门口,再看他。 如此反复再三。 施一航跟着她看门口,回头,屁股却纹丝不动,把左腿架上了右腿:“倪星星,几天不见,上了热搜,不错啊!在剧组把好莱坞请来的道具师制作的道具架给砸了,不错啊!跑到停车场把丁阑前男友给打进了医院,更不错啊!几天之内,办了这么多好事?” 倪星星平静,笑:“你也觉得我不错是吧?我是觉得我挺不错的……施先生,真麻烦你了,几件小事而已,还要您特意来祝贺?对您产生了影响?又让您面子受损了?”她笑得嘴抽筋,“施先生,您又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我这些行为单纯属于个人行为,影响不到您。” 施一航看了她一会儿,视线移到那机器人上面:“这机器人的应用程序,我们公司投资研发的,原来想借着这部剧来植入广告,因此免费提供机器人给剧组,可因为你这么一砸,你们道具师认为这东西抗压能力太差,不能适应激烈的枪战,不打算用了,我们只好另外加五十万广告植入费而且送另外一个合金特制的去,这个项目是我负责的,你说有没有影响?” 倪星星一喜,“施一航,剧组有新的了?这么说,不用我赔?” “想得倒好,你弄坏的东西为什么不赔?这是你们剧组和你之间的事!”施一航说。 倪星星肩膀挎了下来,转眼看他,吞吞吐吐,“这东西既然你能修好,不如你收了回去,算个折旧价给我,我也好陪给剧组?” 施一航似笑非笑,“这个建议不错,帮你这个忙只不过动动嘴的事,可我为什么要帮你这个忙?” 倪星星火腾地一下上来,“不帮就不帮!施一航,我要睡了,没事不送了,您请!” “倪星星,你瞧你,求人得有个求人的样子,你这样不会来事,怎么能在剧组立足的?” “谢谢了,我么,就是不会求人也活得挺好的,你放心!”倪星星咬牙说。 “行了,倪星星,这道具的事我让人跟剧组说了一声,不让你陪那么多,意思一下就行了,大约两千来块钱吧。”他看了她一眼,“这玩具归你了……这东西最适合给还没长大的幼稚小朋友了。” “你,你不早说?” 倪星星牙有点发痒,拳头也有点痒! 又这样,话里话外总说她幼稚,没长大! 第二章 星星的烦恼 可这家伙不比费天铭,他也练过跆拳道,剑术等等……倪星星把拳头摆摆好,放进裤兜里。 非但如此,此人也神通广大到让人生疑的程度。 以前他们还是男女朋友关系时,他就常常表现出与他小职员职业不相称的全知全能。 无论倪星星怎么掩饰,撒谎,总能被他一眼识穿,换来他一番冷嘲热讽。 丁阑对她了解还没什么,毕竟两人经常在一块儿,她做什么也不瞒她,可这家伙的无所不知就让人太烦了。 也因为如此,让她有了些不好的联想,到了两人交往的末期,他们见面就吵……基本上他说,她张口结舌,心虚气短。虽然知道他在不带脏字儿骂自己,有时候还觉得他说得对,自己真是挺不是东西的…… 此人一路走精英路线长大,读名校清华,一开始学法律,再学金融,就职市中心高档写字楼,练了一副好口才,她怎么吵得过他? 有时候她真觉得,他找她做女朋友,就为了教导养成她,让她成为他心目中的女朋友样子。 他想尽办法替她争取到了一部民国戏里的小角色,又让她学表演,学礼仪,想让她上进。那些日子,她真的感动了,有些喜欢上了他,可最后,她还是达不到他的希望。 那种喜欢就在两人之间就慢慢消褪,只剩下争吵。 她终于明白过来,她已经是棵朽木,和他相差的不止是十万八千里,她怎么追也追不上,他永远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而她,永远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跟着。他越走越远,她走时还会摔上两跤,只落得一身泥泞,摔得头破血流。 她不知名体育学院毕业,学散打,跆拳道,武术,毕业后找工作的机会只有体育老师以及健美教练、滑雪教练、这教练那教练的,最后终于混成了替身,不露脸的那种。 人称演艺界的蓝领搬砖工人。 两人相差太远,倪星星从不看爱情小说,所以,两人的关系她一点憧憬都没有。 说出分手的话时,她如释重负,好像长途旅行的人终于到了目地地,悬在心中的结局终于落定。 两人的关系,到最后不分手才是不正常的。 估计施一航也是如此,巴不得和她撇清关系,马上当着她的面给所有的人打电话,告诉他们所有共同的朋友,他们已经分手了,以后倪星星做的任何事都和他没有关系。 倪星星其实还挺理解他的,两人男女朋友的关系一开始就没太认真,没想到这段不认真的关系让他如此难以忍受。 虽然他们的父亲以前认识,两家在同一家大院住过,称得上青梅竹马。可青梅只是那几年,竹马总要长大,长大之后,有的成了骏马白马,有的变成骡马,这一马一骡,怎么配? 施一航几岁就被他父亲带出国投奔他美国的爷爷,而倪星星的父亲多年前离家出走失踪,两家的关系只剩下几十年前的邻居情了,淡得比纸还薄。 所以,当初他说他想追她,她想及自己正值找对象的年龄,很可能最后落得要相亲的下场。据她以往除了运动科目什么都学得慢的经验,估计谈恋爱这件事也要多学学,以便积累总结经验。笨鸟先飞,那追就追吧。 她那时估计他刚被分手,情伤了,所以先追追她忘记上段感情,而她,也想让人追追练练手。 因此,所谓情侣间的魂牵梦绕她基本上没有过,她做梦都从来没梦到过他。 白马、骡马倒梦见好几回,每回两马打架,结局都是白马一口咬在骡马脖子上。 追到中途,两人手都没牵。施一航宣布她是他女朋友,是她上个生日,有一口蛋糕还含在嘴巴里没吞进去,听了这话,差点噎死……所以,她来不及反对,也来不及问为什么? 周围的人起哄,鼓掌。 等她咳完,把喉咙里的蛋糕全喷出来,众人凑拥他们去k歌庆祝了。 莫名其妙的,他们成了男女朋友。 那时她妈妈已经能撑着支架走路了,听到这个消息,也觉得这段关系不靠谱,劝她慎重考虑,说两家几十年没见了,他们家现在情况一点都不知道,而她家的情况又是这样,别拖累了人家。 倪星星估计她妈的潜台词是自己别拖累了人家。 她妈这个想法却不知道怎么被施一航知道了,和她妈一席长谈之后,终于让她妈默许了他们。 只是她和他相处越久,越感到了两人的差距,她喜欢啃路边烧烤,吃盒饭,因为这方便快捷,节省时间。而他,只去饭店,说路边烧烤致癌,细菌品种多达上百种,他还一一细数她完全没听过的细菌名称。 听得她以为那是火星语言! 非但细菌不懂,他说的其它东西,她也基本蒙圈……有些连词儿都从没听过,她有时都怀疑他们不是同一星球的。 她其实不喜欢贵得吓死人的香槟色玫瑰,可每次节假日,他都只买这种。 她也不喜欢和他的朋友们待在一起,不喜欢向他们介绍自己,不喜欢看他们眼里的异样,不喜欢他们勉强笑着打趣他们,说他们是最萌组合。 最萌身高差,最萌学历差?还是最萌智商差? 她感觉到了那种差距,在他替她争取那小角色时,她曾经隐约地感动喜欢,也想努力做好,努力追赶,如果能维系这段关系也不错,反正人都是要结婚的。 可这段努力还是因为她角色竞争失败而告终。 最近的一次大吵,发生在三个月之前,直至现在,她也不明白那场架是怎么吵起来的。 可他终于说出了那些话,而她提出分手,两人彻底闹翻。 但让她最尴尬的是,两人分手之后,因为两人租住的公寓相隔不远,还能遇得着,每次遇见,还是要被他挑剔。 他总能找得到她身上能被骂的地方,还合情合理,让她羞愧得如果不马上认错简直生活在这世上都是一种错误。 她认为是以往租的公寓离他工作地方太近,上班下班总走一条路,所以老遇着,那间公寓租约到期,她没有再续租,正巧丁阑隔壁租户想走,于是搬来和她住在一起。 对于他们这段关系,估计他挺后悔的……为了忘记前女友而找个最萌组合来凑数,用得着么? 他们再次遇上,会有什么好事? 倪星星瞪着他。 两人互望半晌,施一航淡淡地答:“你问过吗?” 对于和他斗嘴,倪星星已经不抱任何取胜的打算,只好真诚向他道谢:“谢谢你修好了它,剧组的事让你在公司难做,对不起,多谢你那几声不错……说真的听你嘴里说出称赞我的话,还挺不习惯的……我觉得我是挺不错的,虽然我不明白,你八卦的程度为何这么登峰造极……是我打了丁阑前男友,关你什么事?” 灯光下,倪星星觉得施一航脸色有点改变。 喜……原来读书还是有用的,不知道哪个古人说过,不战而屈人之兵? 她这算不算? 果然,施一航似乎有些意外,看她半晌,一言不发,拉开门走了出去。 倪星星眉梢飞舞。 他忽然停住,回头,慢悠悠地说:“忘了告诉你了,我以前住的那地方,被房东收回卖了,因此……” 倪星星有种不祥预感:“因此什么?” “因此……”他拉长了声音:“正巧你这幢楼招租,所以,我租了你这幢楼楼上一间,怕你误会,产生妄想……通知一声。” 什么妄想! 老天爷啊,还产生妄想!产生五雷轰顶的妄想吗? “随便,反正这里我也只交了三个月租期,再过一个星期到期了,要不然你租我这间吧,我这间通风采光都好!”倪星星咬牙笑着说。 有风从窗子缝隙吹过,吹得走廊里的吊灯摇晃,门口的男人脸孔半明半暗,忽然间,他笑了起来:“倪星星,你何必躲我?怕看到我旧情复燃?你这间怎么能住,我租了顶层复式。” 倪星星吸气再吸气,万千种恶毒的语言在嘴边盘旋,就是找不到具体言语实施。 她平静,亲和,温文尔雅:“哪能呢?这地段离我上班地方太远,我正想另找地方。” “那行,我跟丁阑也打过招呼了,约好了周未一块儿吃个饭,你来吗?”施一航说:“你说,丁阑到底怎么啦?最近好像没什么精神……我都不好说你,毕竟咱们分手了……你最好的朋友你怎么也不关心一下?今儿晚上……看来还得我来啊!” 倪星星警惕地看着他。 他想干什么? 丁阑才和费天铭分手,动过大手术,身体虚弱,现在这么个状态……这货一熟就会乱问乱打听,她可得瞧着! 丁阑可没有她这样强韧的神经。 施一航这货除了嘴缺德之外,也喜欢刨根问底,问人祖宗八代,说话尖酸刻薄,毫不替人着想,以前连她吃辣椒都要管,说她脸上快长成麻子了还吃辣椒,是想毁容成钟顶怪人?到时他怎么带得出手? 差点把她气成钟顶怪人! 两人还是男女朋友关系时,她每天都被他关心这么两三回,还总打着一切为她好的理由。 说她处的那个圈子复杂,得让他多了解了解。 她一个替身,又不是演员,陪吃陪喝轮不到她,离出名还有十万八千里,能有多复杂? 丁阑本来就敏感,想得又多,才走出那段时期,虽然现在想得开了,可谁知道是不是真走出来了?前段时间还在吃抗抑郁药呢,被这货一打听还得了? “那行,订好了吃什么,到时候你过来。”施一航终于走出门,顺手准备替她合上。 门快合上了,倪星星才怔怔地问:“我还没答应呢!” 施一航回头,皱眉看她:“你不去?也行,我和丁阑……” “去,我去!” 门砰地一声合上了,倪星星猛打自己的头,去什么啊! …… 倪星星看着地板上站得气宇轩昂的机器人,实在怀疑得很,这破机器人和那几百块钱的早教机器人长得也没什么特别,真像施一航说的,那么贵?还是他公司研发的新研发的产品? 她把它从地上提起,找它身上的开关,东摸西摸,摸了半个小时,也不知道触动了它哪里。 忽然间,机器人发出“叽咕叽咕”的声音。 吓得她一松手,机器人垂直跌落地面,咚地一声,双脚落地,却稳稳站住。 先甩胳膊踢腿,头僵硬左右摆动,脖子嘎吱嘎吱作响,声音僵硬:“好,挺好,挺好的,我是智能仿真机器小宝,你好,你就是我的主人?” 它转动脖子,两个蓝色大灯泡直直对准她。 倪星星有一阵恍惚,她感觉那两大灯泡仿佛人类的眼睛,满含深意,似有无限内容想向她述说。 “小宝?你,你能干什么?”倪星星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一句话。 咔咔两声,机器人的头似乎摆正了,看着她:“我,我,我……”一开始还是僵硬之极的机器声,到了最后一个音节,变成了圆润之极的男低声:“我,我什么都能做,我能解开你生活之中的困惑,解开你人生之中的疑难,小到能帮你控制体重,避免长痘,大到能帮你事业成功,成为人生赢家……” “吹牛吧!”倪星星根本不信。 “不,我从不吹牛,我能根据你人生之中的大数据分析,找出最适合你前进的道路,让你在和同类竞争时能脱颖而出,成为同行业最出色的人类,最终,站在金字塔的顶峰……”声音平静温和。 倪星星哪里会信,哈哈笑了两声:“好,你找词给我骂施一航……” “好,施一航面目可憎,性格偏执,嘴贱人缺德,事儿妈,神经爹……” 以下省略两百字。 小宝完全替自己表达出了那想骂而没词儿具体描述的困囧。 倪星星惊了,停了会儿才问:“你怎么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刚才您和他智斗的时候,我已经记录下了他和您的语气,再通过互联网查找有关他的大数据,以此类推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调取词典和平时人们吵架骂人相应的语言来骂他,就基本符合您对他的评价了。” “你不是没有打开开关吗?”倪星星问。 “不,不,在我被摔在地板上时,震动了我芯片上的感应元器件,扫描记录仪开始记录了,我有了部分功能,能记录周围数据。”小宝说。 倪星星把心底的疑问抛到一边,想想它刚才的总结,点头:“对,他就是这样的人!跟我想的一模一样!”她偏头看这机器人:“你还真有用……” “当然,我属于本国模拟机器人最高科技,是鼎盛集团最新研发产品,当然有用,我有用得很。” 机器人在地板上踱步,叉开双手,摆了个胜利手势,加扭腰摆跨拍胸口。 倪星星笑得前仰后合,跟养个宠物差不多?这宠物还真能模拟人类语言对答? “你叫小宝?你耗电吗?可不能太耗电,要不然,我可养不起你!” “不,不,不,我是本世纪最伟大的模拟机器人,首先解决的是能源问题。所以,一个月我只用几度电,不用你操心,没电了我自己会找插头充电,甚至能盗取隔壁邻居的电,以保证在您忘了交电费的情况下我还能照常工作……作为我的新用户,我先向你具体介绍一下我的功能,我能解决你一切日常所需,你有什么苦恼疑难都可以在我这儿找到解决方法,想学什么我都能教你,我能理解你的痛苦,欢乐,情感,能按照你身体的状况告诉你现在吃什么最好,扫描你的身材判断你的身形是否标准,需不需要减肥,甚至能告诉你塞车时怎么走最短路线……只要你的手机下载一个app,我随时能和你能连线通话,成为你生命之中完美的陪伴,您别担心信息泄露,我经过了最严密的保安系统……还有……”它拉长了声音:“我比你男朋友好用多了!” 它的语言还挺幽默的。 她有话直说:“又吹牛,你真懂这么多?”她呵呵笑:“如果功能真这么多,还真比一个男朋友好用多了,说起我那前男友……哎……掬一把幸酸泪……可就是,你长得有点矮。” “好,满足用户需求,调整,调整,再调整,终于调整好了……以后,我就是你的男朋友。”小宝语气平稳,关节往上升了两节,居然长高了寸许:“瞧,我长高了。” 倪星星半张嘴合不拢,隔了好半晌才认了:“好吧,你这个小东西真会打蛇随棍上。” “我查查,打蛇随棍上是什么意思……”隔了好一会儿,小宝声音响起:“天啊,你的语言用得真好,真适合现在这语境。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不做你的男朋友,咱们可以从朋友开始。” 倪星星浑身毛孔舒畅……她的文化程度头一次被人肯定,虽然对方是一个塑料机器人! 她大方摆手:“男朋友就男朋友吧,反正我才刚分手,也不打算找新的……对了,小宝,你是男的吧?” “放心,我的性取向没有问题。” 倪星星笑得合不拢嘴。 小宝语气悦耳,一字一顿的说:“你今天还没吃晚餐,但扫描你的体症来看,你有点上火,湿气很重,最好订一份汤达人的鲫鱼老火靓汤套餐来吃,以保证你能睡一个好觉,明天精神百倍,皮肤白里透红,焕发你本来的光彩。” “咄,懒得信你。”她打开电脑,开始玩儿游戏,玩了不到十分钟,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原本打算叫份披萨的,看了眼静静坐在沙发上的小宝,摸了摸脸,还真隐隐有些疙瘩想冒出来。 于是,她还是叫了份汤达人。 小宝坐在沙发上,眼角向上弯起,嘴也成了上弯的半弧。 她忽然间心情大好。 …… 今天没有通告,倪星星准备睡到自然醒。 可当她睁开眼,看见这干净得陌生而可疑的屋子,一声大叫,从床上跃起。 周围望去,窗明几净,凳子蹭亮,还有那上面叠成豆腐块一样的衣服是哪儿来的? 她顺手抄起椅子上的衣架子。 这是什么地方?她被绑架了?绑架到了一个类似于五星级宾馆的地方? 她屋子里会有类似于此类被叠成豆腐块的东西,衣服如果不像咸菜卷成一团那还是衣服吗? “咕……”有不明物弹起,其四肢在半空中挥舞了几下,落地:“吓死我了,星星,你醒了?” 塑料玩具机器人小宝?再看它手上抹布,明白了,它正在擦地板? 倪星星指它:“是你打扫的?” “是的,我是你男朋友,有照顾你一切日常生活的义务,男朋友要保证女朋友十指不沾阳春水……”小宝晃了晃头。 “你还会做家务?”倪星星吃惊地说。 “除了能哄你开心,和你聊天,这些小意思啦,连这么普通的家务活儿都不会,哪对得起你养我的那几度电?哪能做你的男朋友?对了,我帮你的手机下载了个app,咱们随时可以连线通话,你有什么困扰,比如在片场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都可以问我,只要打开录音视频功能,我能看到你身处何地,随时帮你解决困难。”小宝蹲地,擦地。 倪星星往地上一瞧,地板从来没这么干净过。 倪星星不信:“你还能帮我那些?” “当然,人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原因,每一件看似不起眼的事件,都能通过大量的数据分析出原因和推断出以后的发展结果,就好像今晚为什么起风?那是南太平洋台风在海面上成形,造成的气压阶梯力一直往北挤压的结果,所以,今晚会有五到六级大风,我劝你带多一件外套,你为什么会推倒了道具架,又为什么会和蔡紫吵架,正如你自己推测出来的原因,是因为那段上了热搜的视频,而根据我大数据分析,今天在片场会有好事发生,此事和倪雪境有关,她会主动找你……”小宝说。 “不可能吧?”倪星星想起倪雪境助理蔡紫那朝天的鼻孔,浓重的鼻音。 在片场,她虽然是倪雪境替身之一,戏份还挺重的,但从没和她本人打过交道,只和她的助理蔡紫接触过。 她只远远看到过倪雪境:她永远戴着遮挡大半边脸的墨镜,身边永远围绕着几名助理。 “小宝从不说假话,小宝所说一切都有理有据,有数据流做支持。”它拿抹布挥舞。 “好,你告诉我,费天铭为什么和丁阑分手!”倪星星问。 “那时我还没有被摔,扫描仪没启动,没收集到数据,所以不能计算出来。”小宝一字一顿地说。 “咄……吹牛!”倪星星转身去洗漱擦牙。 小宝继续趴在地上拿抹布擦地板。 等她穿戴好,皮鞋已经放在了门口,正好是她想要的那双。 手袋递到她手上:“里面的东西我给你检查了一遍,都装好了。” 咦,太方便了!她伸出手,摸了摸小宝的头。 “我是你男朋友,不是你的宠物!”小宝避开,眨巴眼,极其认真。 她乐不可支。 一路上顺利非常,一出小区,就搭到了顺风车,而且还是以前那相熟的司机。 坐上车,叮咚一声,有新朋友加微信,倪星星一看,是小宝的头像,微信名为男朋友小宝,她吃惊而又新奇,试加了上去。 “星星,我是你的机器人男朋友小宝,咱们随时保持联络。” 倪星星笑得不行,前边的司机看了又看,终于问:“姑娘,没事吧?” 以为她傻了? “没事没事,师傅,您继续开!” 回到片场,倪星星一改郁闷的心情,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很多,走没几步,正遇上了迎面走来道具师钱昆,想及昨天她踢翻他那道具架时他铁青的脸,她想拐弯避开。 钱昆是圈子内有名的道具大师,以前在好莱坞帮那些大电影制作道具,是剧组这次好不容易请来的,他制作的道具从来都是严格考证,成品精良,每一件都是艺术品,电影红了之后,有些道具更是被人高价收购成为藏品,所以,倪星星一脚踢翻他的道具架的行为简直是不可想象之极! 昨天倪星星就被他指着鼻子骂了半个小时,说她没有一个演员的基本素养,行为是地痞流氓,不配当个演员……。 倪星星敢和导演都顶上两句嘴,唯独不敢反驳这较真的以耿直出名的老头儿。 最后还是导演亲自调解,让倪星星赔那个早教机器人才罢休,这才有倪星星把机器人抱到了和费天铭谈判的现场。 倪星星估计钱昆当时之所以不骂,是因为她虽然踢翻了道具架,但总算没造成什么大的损失,只把早教机器人摔断了胳膊腿……反正那东西是买来的,不是他自己做的。 迎面遇上这老头,倪星星当然能避则避。 才侧身子,老头眼尖,一眼看见她,叫住了:“倪星星……” 她只好站定,打好腹稿准备道歉。 老头问都没问那机器人,只说:“等会吊威亚那场戏,腾翻在半空时记得把手上那朵百合露出肩膀。” 倪星星忙点头,想了又想还是小心地说:“钱老师,那个机器人真对不起……?” “行了,鼎盛公司拿来个合金制的,比那更好,起码没那么容易被砸坏!你拿两千块钱赔给财务行了。”钱昆对她,说话可没这么客气。他看了她一眼,还是忍不住了:“倪星星,你虽然是个替身,但一样要有演员的修养,人家倪老师都没有抱怨,拍了十多条才过,你才ng两三条,就叫苦?年轻人吃多点苦算什么?倪星星,无论做什么工作,你都要能吃得了苦才行!” 倪星星被他训得一脸郁闷,知道此老训得合情合理,只好老老实实站定。 老头终于大发慈悲,以“替身演员虽然幸苦,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不吃苦,一辈子只有做替身群演的命!”结束。 倪星星本来还想问问小宝的功能的,也被他训得忘了词儿。 她心中还是有疑问的,小宝虽然贵,但那功能也太齐全了,她可从没听过一个智能模拟机器人有那么多作用的,她不愿意问施一航,只有问用过这东西的钱昆了。 如今看来,为了不挨骂,还是别问了。 走到剧组财务交了那两千块钱,替的那场戏还没到时间,她走到群演处等着,和几名建筑学院打工学生聊了会天,眼角扫到倪雪境助理蔡紫拿了件古装披风和钱昆说话,风中传来她和悦恭敬的声音,一点鼻音也没有……心里感慨万分。 她把心中的不平放下,转过身去,和几名大学生打工群演闲扯。 “倪姐,视频我看了,你放心,咱们几个都给你点赞评论去了,倪姐不会假哭怎么了,倪姐把自己一个月的薪水都捐助了那家人,他们又怎么知道?” “对,那些键盘侠就知道乱写乱说,倪姐,您是用实际行动来做公益!”陈波说。 “要到了那种场合,各种闪光灯闪着,我也哭不出来!能哭出来的演技超群……” 倪星星和他们闲聊几句,心情舒畅很多,走过去看主演倪雪境演戏。 倪雪境演戏基本是一条过,她是演艺界公认的实力小花,据某篇著名影评人的影评上说,倪雪境的表演,能准确地传递出人物内心复杂多变的思想感情,她能用各种不同的哭来描述微妙的情感,展现出人物丰富的内心波澜,倪雪境是业界公认最会哭的演员。 此时的这场戏,就在演男主离开之后,女主徘徊在斑驳古老的城头,无望地看着远方,无声地流泪。 蓝天,白云,城墙,远处飘着暗沉的云层,寂静,凄清的环境中,晶莹的泪珠滑下了她的脸颊……。 那种复杂难言的心情被倪雪境演绎得韵味深长,从摄像到美工,甚至连旁边等待的群演,都被她的表演吸引,鸦雀无声。 倪星星更不用说了,看了一会儿,悄悄走到一边去,在避静处站定,心里充满了羡慕。 只有演员自己才能给予她所创造的人物生命,你扮演任何一个角色,都要用自己的名义,用你自己的情感,才能给予人物情感,倪星星,你自己流不出眼泪,怎么能赋予人物情感? 倪星星抬起头,表演老师的话盘旋在她脑子里,想着刚才倪雪境的样子,想象着自己站在墙头,思念远走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家的丈夫,悲怆涌上了心头……忽然间,她听见身后传来咳嗽。 倪星星收势一看,蔡紫拿手帕挥着,半掩住鼻子,似笑非笑看她:“倪星星,挺敬业的啊?在这儿用功呢?我记得这场戏不用你替啊?” 倪星星尴尬笑了笑:“下场戏不是要替吗?提早进入状态,免得又让蔡老师为难。” 蔡紫撇了撇嘴:“好了,倪星星,跟我走一趟,雪境有事找你。” 倪星星受宠若惊:“倪小姐找我?” 蔡紫已经转身走了,见倪星星还呆呆站着,回头,皱眉:“倪星星,干啥呢?跟上。” 倪星星满腔疑惑跟着她走。 倪雪境这场戏演完了,正在补妆,蔡紫先走过去,拿手挡住了嘴,看了倪星星一眼,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倪雪境示意化妆师停一下,回头看了倪星星一眼,神色惊讶,让化妆师等退下,拿起粉扑按压唇角,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倪星星,真用功,刚刚在自己学表演呢?” 倪星星扫了眼蔡紫,腆然地说:“看倪老师演得好,随便学学。” 蔡紫撇了撇嘴。 倪雪境把手里的粉扑放下,拿起口红来对镜比划:“倪星星,前几天的事就不用我说了,就因为你,又耽误了剧组半天功夫,我好求歹求,导演才勉强同意不换下你,你想学表演可以,毕竟么,人有上进心是对的,可你也得分清楚主次,先把这部戏替好,你能耽误起时间,我可不能。” 倪星星忙弯了腰点头:“多谢倪老师,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 既使是在教训她,倪雪境也有股让人信服的魅力,有媒体记者评论,倪雪境成功是有理由的,只要她想,上至非洲总统英国皇室,下至贩夫走卒,她能让任何人如沐春风,心生好感。 有些人天生就是明星,倪雪境就是。 倪雪境把口红放在妆台上,回过头来看她,脸色缓和了一些:“星星,不是我愿意说你,你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这么飘着,得为以后打算……” 她扫了蔡紫一眼。 蔡紫说:“倪星星,倪小姐有几部武戏也要开拍了,这部戏你武打替得还不错,我们正考虑和你签长期合作合同,让你当倪小姐的首席御用替身。” 倪星星喜出望外,这么大的馅饼真会从天上掉下来? 倪雪境有三个替身,其中一位生病了这才临时指了她,倪雪境正当红,投资商给的资金充足,活儿又不多,这单活儿是她近几年赚得最多的,除了把机器人砸了这件事,以前一直挺顺利的……如果真能跟了她,接多两部戏,买房子把妈接过来的愿望就能尽快实现了。 “多谢倪老师,我一定尽心尽力把这场戏替好。” 倪雪境笑了,点了点头:“这样就好。”又转过头去照镜子。 她不说话,蔡紫当然懒得理她,三人沉默。 倪星星站了一会儿忍不住了:“倪小姐,视频那事是我不对,我不知道记者会乱写,影响了您……” 倪雪境冷淡地说:“算了,一件小事而已,能影响得了什么?” 蔡紫抬头,看了她一眼,神态有丝惊讶。 倪星星没觉察出来,松了一口气:“这就好了,还以为这件事让倪老师受影响。” 蔡紫再看倪雪境一眼,倪雪境抬了抬眼皮挑了挑眉,蔡紫立刻心领神会,回头看倪星星,问:“倪星星,咱们雪境活动多着呢,哪会这么容易受影响?对了,倪星星,前些时候,你不是还参演了个小角色吗?我瞧你演得不错啊,怎么不继续演下去?” 倪星星垂下了头,再抬起,勉强地说:“您说笑了,被导演骂得还不够吗?” 倪雪境放下手里口红,回头看她,温和地说:“新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一开始演戏,不一样被导演骂?骂着骂着,就会演了,那场戏……导演能给你一个角色,说不定也是看出了你的某些潜力?” 倪星星脸慢慢涨红了,头垂得更低。 蔡紫眉毛一挑,阴阳怪气地说:“我可听说了,是你那男朋友吧?是他找人托了导演给你这个角色的,倪星星,你认识的人真多。” 倪雪境眼底闪过丝不明神色,笑容温和,责怪地看了蔡紫一眼:“别听她的,倪星星,管人家那些谣言干什么,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倪星星下巴贴在了锁骨上:“她说得没错,是,是,是我男朋友……” 倪雪境“哎呦”一声,脸色惊愕,仿佛戳穿人挺后悔的,隔了半晌才答:“原来是这样,这也没关系啊,只是,你怎么还是没演好?倒让你男朋友欠了个人情。” 她的体贴让倪星星羞愧难当:“是,是啊……” 倪雪境看着她,迟疑问:“这么说,你真的哭不出来?” 倪星星点了点头。 倪雪境和蔡紫交换了一下眼色,各自眼底流露出丝笑意。 “好了,星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角色,你想演戏,以后有的是机会,我可以帮你问问导演,你武戏其实替得挺不错的。”倪雪境语气温和,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倪星星缓缓抬头,感激地说:“谢谢倪老师。” 倪雪境看了她两眼,把口红管在梳妆台上翻来覆去,似乎在斟酌怎么继续,隔了好半晌才说:“你瞧,倪星星,咱们都姓倪的,你做我这部戏的替身,我看到你,总感觉有几分亲切,有些事,别人我不好问……” 倪星星心中七上八下:“您有什么事,尽管问。” 倪雪境咬了咬嘴唇说:“星星,你男朋友对你挺好的?” 倪星星怔了怔:“我们分手了。” 倪雪境有些意外:“真的?” 她望了眼蔡紫。 蔡紫也怔了,笑着说:“倪星星,那么好的男朋友,你也舍得分手?” 倪星星莫名其妙,不知道她们为什么问起施一航,只含糊回答:“我们俩人性格不合。” 倪雪境和蔡紫再对视一眼,皱了皱眉,笑着说:“分手也没什么,有时候我挺羡慕你们这种普通女孩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交什么朋友都有自己的自由,不像我,什么都有粉丝看着,狗仔队盯着,做什么事媒体都会乱写……” 倪星星只好点头:“是啊,是啊!” 倪雪境脸上滑过丝迟疑:“其实我就想问问,你们普通女孩子交男朋友,一般是怎么开始的?我……”她咬了咬下唇:“我没什么朋友,也不知道和谁去说,我,我喜欢上一个人,想向他表白,可又怕被拒绝,咱们年纪差不多,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像我的妹妹一样,可惜我是独生子女……” “哦……”倪星星明白了,有些吃惊,心理一阵小激动,又添了份好奇,这个人是谁,这个大面子,居然能让倪雪境屈身告白? 能被倪雪境看上的人,当然属于男神级别。 可倪星星也没有向人告白的经历啊?唯一一次恋爱经历,就是被施一航糊里糊涂地弄成了女朋友,又糊里糊涂被分手。 但倪雪境既然问起,倪星星只好把施一航追她的那一套反过来说,大谈起自己倒追男朋友的经历,只要不被挨骂,心情放松,倪星星觉得自己的口才其实还蛮过得去的。 施一航追她那套被她添油加醋,男换成女,去除施一航那些毒舌管教,这么一说,剧情动人,温馨诗意,回肠荡气,婉转悠长。 听得自己都有点感动了。 倪雪境倒听得兴趣大增,不时提出问题,双目闪闪。 两人居然就这个话题聊了许久,为报倪雪境的知遇之恩,倪星星把她和前男友施一航之间的事兜了个底朝天。 看着倪星星离开的背影,倪雪境脸上亲和的笑意慢慢消褪下去,拿起梳子梳了两下头发,皱眉说:“你看见了,她在演我的戏?” 蔡紫点了点头:“表情到位,刚才演的那段倒不像陈导说的脸部表情僵硬,似乎学过些表演……”她看了倪雪境一眼:“她哭不出来,演得再好有什么用?” 倪雪境神色不好了,把梳子一下子扔在了梳妆台上:“哼”了一声:“她有后台啊!一个体育学院毕业生,居然上部戏差点演女三号了,好在导演还听我几句劝!把她撤换了下去!” 蔡紫讨好地说:“对啊,她怎么能同您比,导演当然选择听您的意见,你可是主演!她再有人关照,戏不好也没用。” 倪雪境咬紧牙关,如玉的额头隐隐冒出些青筋,心烦意乱站起身来:“咱们费了多大的功夫到处宣传做公益,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了,却替别人做了嫁衣裳!那个视频在热搜榜挂了那么久,说的全都是她!” 蔡紫嗫嚅:“她这也不是沾了您的光?如果不是您,有谁会看她?” 倪雪境冷笑起来:“娱乐圈什么境况你不知道?有资源,有背景还不容易上位?” 她捂住胸口喘气。 蔡紫忙上前扶住安慰她:“雪境,别动气,没那么糟糕的,她不是已经和那人分手了吗?再说了,咱们还没确定那人的身份呢!” 倪雪境气息慢慢平息,喃喃地说:“对,他们分手了!” 蔡紫慢慢分析:“柯爷说了,鼎盛那位太子爷从国外回来,并没有向外公布他的身份,用的也是他以前在国内跟母姓时的名字,没有几个人知道,我花了大价钱向柯爷打听,这才知道的!说不定,这丫头到分手时也没弄清楚他的身份!” 倪雪境神色缓和:“是吗?她这是走了宝了?”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蔡紫向她使了个眼色,接了电话,开了免提,脸上堆满了笑:“哎哟,柯爷,有消息了吗?” “经过确认,三个月前,他确实在追求一个女孩,因为保密工作做得好,那女孩的名字暂时无法确认,鼎盛国际想压住某件事的话,行业无人敢接手,我接你们这单,也冒了风险的!” “柯爷,我们给的资金可是最充足的。” 倪雪境听了这些话,脸色慢慢儿变了,牙齿咬得嘴唇发白。 蔡紫伸出手去,按了按她的手背,她抽回手,把头扭向一边。 电话里的男子声音继续:“……所以啦,您这单事我只好另寻途径了,还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有位朋友在喝醉后露了口风,说了太子爷圈子里一个笑话,说有位美国剑桥大学毕业的哥们儿,刚回国,不了解国内行情,向女朋友表白,吓得女方差点被蛋糕噎死,不知道这消息对你有没有用?” 倪雪境急速扭过头来,两人同时脸现骇然,蔡紫赶紧对电话说:“有用,有用,怎么会没用?柯爷,您继续帮我们打听着,您放心,余款和订金一会儿打过去。” 收了电话,倪雪境呼地一下站起身来,顺手拿起手边的剧本,啪地一声砸在桌面:“是他,一定是他!刚才那丫头还在说什么蛋糕的故事!一定是他在帮她!我老老实实上表演系,磨练演技,花了多少时间才能到现在这地位,可她呢,只要傍上一个有背景的男人,就差点混上了个女三号!戏份差点和我一样多!” 蔡紫忙安慰:“雪境,这不没成吗?” “她这么说,你还就这么信了?我就不信她不知道他的身份!” “那倒难说得很,那丫头没什么头脑的,雪境,分手不正好,分手了,咱们才有机会啊!” 倪雪境脸上神色慢慢回复平静,嘴唇上的牙印消失,回复血色:“没错,再好的男人,和一些不入流的人争也没什么意思。” 蔡紫点头:“是啊,雪境,咱们可不能跌份。” 倪雪境坐下,背靠在椅子上,椅子慢慢摇了起来,她皱了皱眉,蔡紫忙走过去给她按额角:“雪境,没睡好吗?头又痛了?” “这部戏赶着暑期档上映,时间赶得很,哪能睡得好觉?” “是啊,中间还时不时地出现些麻烦,宣传没有一样省心,昨天还被倪星星这丫头拖慢了进度!也难怪你睡不好了,我都有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你有什么紧张的?”倪雪境听了心里舒服,横了她一眼:“哎,你说,鼎盛投资的那部,真的连章芸都有意向参与竞角?” “章芸奥斯卡提名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这几年可有点过气,所以才想向电视剧行业发展,看来消息是没错了。” 倪雪境扯了张纸巾在手里揉:“还有几个初出道的流量小花竞争角色,看来在这部戏里,我能争个女二女三就不错了。” “这部戏导演已经定下是陈子忠,他带的团队制作,一定会捧红不少人的,雪境,只要你的角色出彩,准能成!”蔡紫说。 “总之,尽人事,看天意吧!”倪雪境幽幽地说:“这些,我都知道的。” 蔡紫走上前去,默默把梳子递给她。 …… 回到片场,倪星星心情舒畅得很,想及以后前途一片灿烂光明,大把抄票向她招手,忍不住想向丁阑炫耀炫耀,想发个信息过去,想到是上班时间,丁阑肯定忙得脚不沾地,只好罢了,看到朋友栏里男朋友小宝的头像,鬼使神差地,发了个信息:“小宝,你说得对,倪雪境真找我了!” 发了之后,想及它只是个程序,看着手机傻笑摇头。 “什么事?”小宝笑脸。 她忽然有点恶作剧心情,想及小宝所谓的大数据分析出倪雪境今天会找她,于是发信息:“你猜?” “倪雪境想约你加入她的团队?”小宝问。 倪星星诧异,想起网上关于手机的种种被黑情况,拿起手机左看右看:“你监视我?” 摇头表情:“不,在没经过你准许的情况下,我不会随便监控你的手机,只有小宝在的地方,小宝才能分析周围环境数据,我这是推测出来的结果,根据大数据分析,倪雪境是个事业心极强的明星,对她演艺事业有影响的人,她会用心接交的,网上那段视频产生那么大的影响,迟早她会找你。“ “是吗?”倪星星对小宝真有点不信。 “通过我昨天脸部扫描你身边的人,你身边人物关系复杂,并不是你表面看的那么简单,倪雪境人面广,我推测她知道了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小宝说。 倪星星有些懵:“真的假的?” “你们昨天看那视频的时候,我也顺便扫了两眼,把下面所有评论的id分析了一下,发现其中一个id非常特殊,从鼎盛集团最高层办公室发出来的,其中一个跟贴的id也很特殊,经查实,是倪雪境其中一个小号,我再分析扫描你身边的人,两相求证。再者,根据人类的办事规律,事情发生之后,一般三天之内会行动,找到解决办法,今天是第三天,倪雪境找你的几率极大,所以……” 倪星星等着下文,等了半天,省略号后面没东西了,她忍不住:“所以什么?” “不好意思,没电了,我找个插头充好电再和你说。” 倪星星无语地看着手机屏,这只东西真只需要一度电? 鼎盛集团高层?别开玩笑了,她就认识个白领精英施一航,这货毕业才两年,在中下层打拼,听说还经常被上司指使买咖啡叫外卖,事业发展不顺,为了让她演个小角色,都托了好几重关系,找了好几个老同学,她却拖他后腿,所以他才脾气暴躁,两人一见面就吵,他和高层可扯不上什么关系! 建筑学院那几名群演围了上来:“星星姐,一脸幸福的微笑,男朋友?” “哪有?”倪星星只好收了手机。 “哎,星星姐,很少见哦,咱们星星姐一向是英姿飒爽,干脆利落的,恋恋不舍的表情除了上次咱们去吃烧烤时,对烤肉有过之外没见过对其它东西有,星星姐,你已经一连看了两次手机了。”陈波在建筑学院副修心理学,卖弄。 倪星星又忍不住望了一次手机,小宝那一度电充好了没。 “如胶似漆啊?” “水乳交融啊!” “见色忘友啊!” “看来以后遥知兄弟去夜宵,以后烧烤少一人!”举士兵戈的钱鑫说,他是个古诗词爱好者。 倪星星被他们逗得哭笑不得,正好杨航临时有工开叫她,于是,她暂且放下倪雪境这单子事儿,开工去了。 忙到晚上十点,倪星星才回到公寓,记起小宝说的那些,先发个信息:“小宝,充好电没?充好了在门口迎接我。” 想想还有点小期待,独自在这大城市打拼这么久,风里来雨里去,独自上班,独自回家,终于每天有人守门了。 没回答。 不由失笑,还真把它当成人了,它只不过是个程序而已。 打开房门进去,屋里漆黑一团,按墙上开关,还是漆黑一团,她一拍脑门,忽然记起,没错,她又忘了交电费! 这一次参加公益活动,她脑子一热,看那家人实在可怜,把刚发下来的薪水全给了那家人,一张也没留下,也忘了往电费卡上充钱。 那么问题来了,小宝去哪偷电了? 隔壁就是丁阑屋,除了她那里还有哪? 她脑子里出现一个情形:寂静的屋里,丁阑打开房门,往屋子走,忽然间,墙壁上,插头处,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忽闪忽闪,隐约照见一张冰冷的机器脸。 怎么想怎么感觉背脊发凉。 拉开门赶紧往丁阑屋里跑,在她门口敲了敲,屋里没有声音,又回去拿了备用钥匙,打开门,先往有插头的地方走,果然,在漆黑的书房里,她看到一个红点外加两个绿点。 打开灯,小宝正襟危坐,背靠墙,端端正正地充电,额头出现一个红灯。 见到她,扬手:“星星,回来了?还差一格满格,你等我一会儿。” “你,你,你怎么进来的?吓着人怎么办?”倪星星不知道怎么说它。 “怎么会?我长得又不像钟顶怪人?这么可爱!星星,丁阑是你的好朋友,江湖救急,不找朋友找谁?”小宝显然电力不足,说话一字一顿。 倪星星只好等着。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 终于,叮的一声,小宝额头上的红灯变绿,它伸胳膊伸腿站起身来,转身,拔掉插头,那插头和插座之间形成一道电弧,嗤拉嗤拉地响。 倪星星一怔:“小宝,你真只需要一度电?” 她理科虽然从没及格过,但高压电还是懂的。 “一度多,一度多……”小宝眼睛里忽然散出两道光来,扫着丁阑家里,光线自上而下,自左而右。 倪星星忘了电费的事:“你,你干啥?” “收集数据,找出为什么倪雪境会找你加入她的团队!先从你身边的人开始查!”小宝答。 它还记得这事? 倪星星顿时有种被人放在心底之感,熨帖之极:“不太好吧,侵犯丁阑隐私?” “小宝不懂得隐私,只分析数据,据我扫描得知,你这朋友家装修低调奢华,墙上那幅画是拍卖行世界排名一千名之内的名画,是真迹,由这一项可知,你朋友丁阑果然是著名生物学家。” 这些倪星星早就知道了,一脸荣幸:“那当然,丁阑是谁!”又沮丧:“其实我都不明白她为什么喜欢和我做朋友?” 当初丁阑是用跳级的方式升入她那个班的,她的学习成绩虽然不好,不管怎么认真,怎么学,总在中下游徘徊,可她的体育成绩好,是以体育特长生的资格升入本市重点高中,丁阑完全不同,学习对她来说菜一碟,却因为年纪小,是班上最矮的,虽然名校管理严格,没有校园欺凌之事,但没有人愿意和她玩,她也不喜欢和班上同学相处,总独来独往,倪星星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丁阑喜欢在她身边指导她了,在她为一道数学题抓耳挠腮的时候,还是为作文怎么写愁得揪自己的眉毛时? 自那之后,她们差不多算形影不离了。 记得当时也被学校老师同学议论过,班上最后一名和全级第一名的友谊? 这算不算也是最萌组合? 既使丁阑被知名大学提前录取,而她,高考失利重考了一次,人生道路走得比丁阑越来越慢,原本人生轨道要分开的两人,友谊却从没有断绝过。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星星,她能和你做朋友,只因你有你被人欣赏的长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小宝的男声和悦地说。 倪星星一股暖流流遍全身:“真的?你是说真的?” “那当然了……” 倪星星感叹:“小宝,听你说话就是舒服,不像……” 话音未落,钥匙开门声音响起,倪星星一怔,对小宝嘘了一声,小宝很懂事,两大灯泡大眼熄灭了,变成黑黝黝的。 她抬头看门口,丁阑和施一航,两人都提了好大包东西,她怔了怔。 施一航首先皱眉,倪星星知道他嘴里肯定吐不出什么好话,对丁阑说:“丁阑,回来了?我那屋忘交电费了,在你这儿坐坐……” 施一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游戏打到中间,停电掉线了吧?” 倪星星从容答:“这谁啊,怎么什么事他都要管?丁阑,还好我没有这样的男朋友。” “你!”他的手一抖,塑料袋子哗哗地响。 丁阑笑了笑,从施一航手里接过那大袋子,往厨房走:“咱们不是约好了周未吃饭么,明天周未,但我寻思着你可能会有通告,时间不好安排,还不如在家煮,所以,先从超市买了些东西回来备着,正好遇上了一航……” 丁阑在做饭上有天赋……对于倪星星来说,她在很多方面都是个天才,只要她有兴趣做的,她做的饭菜有五星级厨师的水准,还能根据个人不同的口味调整,只是她没有时间,倪星星好长时间没有吃过她煮的东西了,想想明天能吃上她煮的东西,心底高兴。 倪星星赶紧走过去帮忙,帮她把食材等放进了冰箱里,问:“丁阑,怎么这么有空?我好长时间没吃过你煮的东西了。” “想休息段时间,去欧洲旅游,跟研究院请了长假。”丁阑说。 倪星星兴奋的心情一下子没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哦”了一声。 虽然说放下了,可她心里还是忘不了费天铭这件事。 丁阑回头看了她一眼:“好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啊,就算出去,也是带着任务的,所长让我顺便参加几个国际医疗研讨会,算是公费旅游吧。” 倪星星垂下头来,手指划过厨房防火瓷砖:“是吗?” 她后悔极了,如果上次能处理得好一些,让费天铭能给丁阑一个解释,道一个歉,就不会弄成这样了! 丁阑忽然伸手,拍了她额头一下:“星儿,你呀,别想那么多!只争朝夕,这可是你告诉我的至理名言……” 倪星星勉强笑了笑。 两人从厨房出来,施一航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那倒还挺正常的。 只是小宝什么时候歪到他身边去的?双眼依旧黑黝黝地熄灭着,镜面反射出他手机屏幕的画面,但偏着头,背靠沙发,整个身子倾斜……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货在偷看人家手机屏幕? 倪星星心里犯嘀咕:“一航,今天多谢你了…” 丁阑递了杯饮料给他,当然是那种贵死人淡而无味的,和倪星星自己从冰箱拿的完全不同。 倪星星和施一航当然无话可说,丁阑打了两句圆场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三人沉默着喝饮品。 要在以前,有施一航的地方,倪星星肯定有多远躲多远。 可这是在丁阑家。 倪星星其实还有一层担心,施一航近段时间老找丁阑,虽然听他上次说两人关系还没深到打探隐私的地步。 可根据她对施一航以前多次的痛苦感悟,他不打听才怪! 此人说话尖酸刻薄,往往以你好的名义关心你,关心得你七窍生烟。 丁阑可没她这么强韧的神经。 他到底有没有乱打听? “叮咚!”有信息来了。 她垂头,男朋友小宝的头像闪动。 “根据我扫描施一航和丁阑面部肌肉表情,用人类表情的大数据分析,两人正处于生疏而客气的阶段,以此推论,他们确实才刚遇见,施一航还没来得及问丁阑的私人隐私。” 咦,她才这么一想,小宝怎么知道的? 它能钻进她的脑子里?这太可怕了! 倪星星赶紧问。 “星星,是根据你们三个人的性格推测出来的,我是你的男朋友,当然得想你所想,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担心的,施一航是个情商很低的家伙,叶阑性格敏感,最近身上又发生大事,你是她的朋友,当然会担心她了,你瞧,你都不敢问丁阑心里有没有对费天铭彻底放下?” 倪星星释然,然后惊讶,看了眼沙发,赫然发现,小宝姿势更离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曲着的腿站直了,探出半个脑袋,自上而下看施一航的手机。 施一航一点也没发觉。 估计先前偷看不了全貌? 这只东西还能一心几用? 在偷窥之余还能给她发信息还让人一点察觉不出来? 倪星星迷惑了,拿手机发信息问:“你怎么发的信息?” 她死盯着小宝。 “我会进行内部运算,数据流动的时候,你们查觉不出来的,就像你们的手机,在内部进行着运算。”小宝没动,信息又来了。 倪星星不懂,只好不问。 手机“叮咚叮咚”直响,丁阑侧头看她,笑问:“谁啊,大半夜的,很忙吗?” 施一航在手机屏幕划着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倪星星看见了,忽然想得瑟一下,装着不在意地说:“新交了个朋友,还挺聊得来……” 丁阑看了施一航一眼:“是吗,改天介绍一下,让我也认识认识?” 施一航收了手机,扯了扯嘴角,说:“朋友?打游戏催人上线组队的吧?她会有什么朋友?” 倪星星血往上涌,差点把手机捏爆,抬起头,看清他眼神里的挑衅,吸气平静地说:“多谢你关心,还真是我一个新朋友……”不经意般地说:“哎,还没决定和不和他交往呢……” 施一航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哈哈笑了两声:“倪星星,那你可得快点下决心了,趁着人家还不识庐山真面目,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倪星星脸涨得通红,腾地从沙发上站起。 和以前一样,施一航在想尽一切可能羞辱她,就是为了报复她先向他提出的分手!在角色争取失败后,对两人的关系倪星星越来越感觉疲累,她永远达不到他的要求,也永远追赶不上他,两人见面,永远在吵。 终于,在一顿大吵后,倪星星提出了分手,她还记得她说出分手两字后,施一航俊美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质问:“你敢,你居然敢!” 分手之后两人住得近,路上还经常遇得着,他对她变本加厉地冷嘲热讽,尖酸刻薄。 倪星星事后从幽暗的人性角度分析,也许他认为分手,也应该是他先提出来,而不是由她。 像他这样精英阶层前途无量的人,怎么能被一个女屌丝抛弃? 这种抛弃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所以,他才要加倍地讨还? 倪星星甚至有些后悔,当初让他先提出分手就好了,谁让她嘴快性子急呢,只要沉得住气,再这么下去,他迟早会先提出分手的,到时只要她顺水推舟就行了。 她曾经努力过的,可事情往往不尽如人意,她对自己失望,也敏感地查觉到了他对她的失望,这种失望到最后都演变成了互相指责和争吵。 就像现在,无论她做什么,他都找得出理由来讽刺。 她身上的缺点被他的一张嘴扩大了无数倍,让她一见到他就心虚气短。 想到他成了她的邻居,倪星星无来由地烦躁。 他眉头挑得老高,拉长了声音:“要不然……原形毕露时就难看喽!” “你!”倪星星瞪着他,心说以往有段时间,她怎么会觉得他曾经好看过?还想过和他发展下去? 丁阑赶紧拦着:“行了,行了,怎么说着说着两人又吵起来了?” 叮咚,信息来了。 倪星星后退垂头看手机:“星星,施一航是不是吃了臭豆腐?” “?” “难怪他的嘴那么臭。” 倪星星扑哧一声笑了。 丁阑看了眼施一航,摇头,笑着问倪星星:“还是你那朋友?” 倪星星收了手机,忽然淡定:“不是组队打游戏的队友呢。” 施一航脸色忽然间铁青。 丁阑看了看她,又看看施一航,说:“瞧你。” 倪星星吃吃地笑,发信息给小宝:“小宝,怎么把施一航这尊神请走?” “他确实挺讨厌的,想不到我和这种人是竞争关系!” 倪星星茫然,等想通了就笑,看了眼站在沙发上的机器人玩具,还真是的,并排两只,一个前任,一个现任,都不靠谱! 她真正的男朋友到底在哪儿? 丁阑顺着她视线也望沙发,走过去把小宝抱起:“星儿,你把它也抱过来了?” 倪星星说:“通电后还挺好玩的,什么都能答。” 施一航扫了一眼,回答丁阑:“那当然,我们公司新产品,会好几国语言,有几千g各种资料,会自己分析对答我们的问话。”停了停淡淡地说:“教个初高中生足够了!” 你不加最后这句你会死啊! 倪星星垂头拿手机,飞速打字:“这货什么时候能走?” 叮咚一声,有信息过来:“我分析,施一航已经坐立不安了,在十秒之内,他会站起身来告辞……” “不会吧?心想事成?” “据我刚才收集他的数据所知,他在漫无目地的浏览网页,根据他手指翻动网页的速度来分析,他焦躁得很,网页停在了那首《拥抱你离去》那首歌的歌词上,这是他潜意识里的真实需求……” 倪星星看短信咽口水:“小宝,你真在偷看他手机?” “我这是在收集数据,为你服务,我只是个机器人而已,人类的道德律法不适合我……再说了,我是高科技产品,这种互联网的数据分析,小意思啦……” 倪星星抬头,丁阑怀里的小宝黑黝黝的双眼忽然闪了闪绿光。 倪星星垂头,对着手机短息叹气,它模拟人类的坏习惯也惟妙惟肖。 施一航忽然站了起来,对丁阑说:“我先走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他眼角都没再扫倪星星一下。,丁阑只好站起来送他到门口。 当然,倪星星也对施一航视若不见,屁股都没挪一下。 丁阑送了施一航出去,回来,坐沙发上,看了她一会儿:“星儿,真有新男朋友了?” 倪星星先看了一眼小宝,这货缓缓移动屁股,一寸寸地往丁阑那边移,探头,偏,看她左手拿的手机的屏幕。 又在收集数据? 她扑哧一声,差点笑了出来,赶紧捂嘴:“没,没有,我也就随口说说,气气施一航。” “瞧你,把施一航气走这么开心,他人不错啊,工作稳定,人品性格都还好,也不知道你怎么非要和他分手!”丁阑把小宝抱了起来,摸它的头。 “哈,你搞清楚,不是我要和他分手,是他想和我分手!”倪星星说:“只不过我先提出来!” “我看不像,星儿,你看,你搬到这里,他也跟来了,依我看,他对你还有点想法!” 倪星星只觉好笑:“怎么可能?” 丁阑抚着小宝的头,把它的脸扭过来拧过去地玩:“星儿,难说啊。” 小宝忽然眨眼,转头,看她。 丁阑吓了一跳:“这东西会动?” 倪星星赶紧走过去接过小宝:“是啊,你没听施一航说,这东西是他们公司研发的,是个智能机器人,会语音问答。” 丁阑不感兴趣:“和我们研究院的那些替医药分类的机器人差不多,下个指令,也能给你端杯咖啡什么的?” 倪星星没见过,只好说:“是吧,它功能也不多,就能擦个地板……你问它什么,它能调取数据分析回答。” 小宝眼睛闪烁两下。 倪星星忽然想起小宝说过的,她也不敢问丁阑费天铭的情况……犹豫了好一会儿,吞吞吐吐:“丁阑,你回来之后,费天铭那儿有没有人打电话给你?” 丁阑顿了顿,伸手过去,取了茶几上的饮料喝了一口,轻声说:“没有,只听说前同天他病情反复,回美国治疗了,和……和何家的订婚也取消了。” “那你这次出国,不如顺便去趟美国……?”倪星星问。 丁阑手指抚着饮料瓶身,光线透过缕空灯罩在她脸上织出朦胧幻影,她轻声说:“不用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走了就是走了,这样也好。” 倪星星偏头看她:“丁阑,你真这么想?可他身上还有你的肾呢!” 丁阑视线看着那灯罩,良久未动:“也许他就是我生命中的一劫。” 两人再次沉默,倪星星只好问:“好久没见蕾蕾了,她还好吗?” 丁阑叹了口气:“还是那样,只和我说话,问她什么都没反映,只喜欢玩瓶盖。” 丁阑的妹妹丁蕾是自闭症患者,却能用瓶盖堆建出最精美的建筑。 屋角处,放置了一个用瓶盖制成的城堡,在灯光下照射下,或金属或塑料制的瓶盖颜色搭配合理,整个城堡精致之极,门框屋顶一应俱有,那是丁蕾五岁时送给丁阑的礼物,是她自己手工制作而成。 “丁伯伯研究的治疗自闭症的新药,没有一点进展吗?”倪星星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丁蕾喜欢的唯一玩具是瓶盖,她各种瓶盖搭建的房子,严丝合缝,构造精美,虽然是手工制作,但在倪星星看来,比外边真实的都好看。 但谁能想到,那么一个漂亮沉默的小姑娘到四岁依旧不会说话。 倪星星觉得丁阑家和自己家一样,都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烦恼。 “有点进展了,可她还是不愿意和别人交流,连爸爸都不会叫。”丁阑叹气。 “有点进展就好。”倪星星看了她一眼,突发奇想,问小宝:“小宝,小宝,你知道自闭症是怎么回事吗?” 丁阑好笑地看着她:“这东西会答你?” “我不叫这东西,我叫小宝,是倪星星的……” 倪星星敢紧截住,捂它嘴:“闭嘴,别说不相关的!” “好的,所谓自闭症,是一种儿童孤独症,表现为言语发育障碍,兴趣狭窄,行为方式刻板……” 丁阑不感兴趣:“哦?答得还挺准的。” 倪星星有种丢面子之感:“能说点有创造性的吗?别照抄百度百科!” “好的,小宝经过大数据分析,再加上自己的逻辑推理,认为自闭症是人类的大脑进化到一定阶段之后,产生的一种应激性变异,使大脑产生了神经内分泌失调,因为行为和正常人不同,因此被人误解为智力低下,但其实,某些情况下,这种进化使某些人更能专注于自己的事,更擅长于一些需要重复劳作的工作,更能取得常人不能取得的成绩,有很多数学家,小时候都有或多或少的自闭问题,正是因为他们有了一种专注于自己世界的能力,摒弃了一切外来力量的干扰,甚至于把人类的感情摒弃于外,往往这种人,专注于某件需要不断重复的事的时候,会带来质跃性的发展,或许,未来科技突飞猛进,正是因为这种被人称为病的自闭症……” 丁阑苦笑:“你这个机器还真能瞎编。” “小宝没有瞎编,小宝是经过大数据分析出来的……”它挣脱出倪星星的双手,跳到地上,背着手咔咔地走。 倪星星打哈哈:“它说的这些,听听就好了……”她看见丁阑打了个哈欠,于是向她告辞,抱着小宝回到自己那屋。 回屋先用手机交了电费,隔了半个小时,才通上了电。 经过这么一闹,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平时里最喜欢的游戏也没兴趣打,思前想后,老想着丁阑的事,又想起自己家里,妈前段时间换了个医生做理疗,不知道好些了没有? 她知道妈这时一定还没睡觉,于是起身,给家里打电话,电话响了好长时间没人接,她心慌起来,正着急,电话终于被接了起来。 妈的声音却有些更咽。 倪星星紧张起来,问:“妈?你还好吧?” “还好,还好,瞧你紧张得,怎么这么晚打电话?你过得还好吧?对了,一航来过,那孩子不错,又给我重找了个理疗医生,我的腿好了不少,前儿个下雨,也没痛得那么厉害……” 倪星星不敢放松,她知道老妈是演技是最好的,出了什么事装得没事人一样。上次车祸时正是她高考前夕,为了让她不受影响,老妈硬是在差点被医生宣布瘫痪时坚持每天晚上给她打一个电话,骗了她一个多月。 “妈,你真没事?要不我回来一趟,反正工作也不多。”倪星星说。 “瞧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都说了没事了,别瞎耽误你的工作,我哪有什么事,就想问问你,你和一航怎么回事?他这次来,心情不太好……你们又吵架了?好不容易找到个能容忍你脾气的,你可别作!” 有这么说女儿的吗? 看她八卦劲头这么大,看来真没事。 倪星星应付不过来,胡乱应了,正想找借口收线,那边却一声长叹:“哎,我其实有点想你外婆了,前几天是她的祭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老家看看?” “妈,有时间我陪你……”倪星星说。 “对了,你外婆最喜欢那首歌……” 忽然间,低沉柔美的女声从小宝嘴里传了出来:“走天涯,走天涯,天涯到处是我家,才从塞北冲风雪,又到江南看杏花……” 随着音乐声,它眼睛忽闪忽闪。 倪星星震惊地看着它,她只想到了那首歌,并没有说出名字,它是怎么知道的? 那边惊喜地吸气:“星星,星星,这是不是夏梦唱的那首歌?你外婆最喜欢听这首歌了……我想在你外婆祭日唱给她听,可我忘记怎么唱了,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倪星星怔了,看着小宝,它眼睛依旧闪着,还是那幅可爱的萌样子,可她却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歌声还在继续,一曲终了,那边吸着鼻子低低地说:“小时候,每当我睡不着,你外婆就抱着我,一定哼这首歌的……你小时候,我也哼过给你听,你忘了吗?” 收了线,倪星星抱起小宝左看右看,找到了它底下后背黑色的开关,按了下去。 咄地一声,小宝眼里的光亮消失了,手足垂了下来,她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回到床上,睡了过去。 …… “都怪你,升级升过头了,地球上的科技能达到这种水平么?看,把她吓着了吧?” “我一兴奋,就忘了这不是我们自己那儿,不能直接读取脑电波,采用的还是交互式交流系统,现在怎么办?” “记住,我们一定要控制好度,地球人讲究心灵相通,要让她有心灵相通之感,但不能让她有被窥探隐私的感觉,她前男友就是管得太多,被她抛弃了!我们如果被她扔进垃圾桶可就惨了!” “哎,地球人真麻烦,想别人了解她,又不想让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我们不能探知她的脑电波又怎么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反而相信什么心灵相通这些形而上学的东西!” “这确实是个哲学问题,但没办法,地球人就这么矫情,我们要伪装成地球上的产品,只能按他们的思维方式来,让她相信这世上有心灵相通这回事。” “我们在费天铭的脑子里的时候,就是按他以前想法来控制他的行为,让他成为一个标准的花花公子,可还是搞砸了……” 老左老右陷入长时间的沉默,隔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人才叹了口长气说:“我查了地球上的资料,终于找到了原因,是所谓的爱情,书上说爱情能使一个人脱胎换骨,所以费天铭车祸之后的行为大变样,而我们还按他原来花花公子的形象操作他,这才失败了,这可不怪我们,我们那儿早没‘爱情’这种莫名其妙,虚无飘渺的东西了,我们资料库里也缺少这方面的指导,不能及时调整,才让费天铭不能更新,有什么办法?” “所以,老左,这次我们可得小心些,别再犯上次的错误!” “不会的,你放心。” “我看啊,地球男性还处在未开发的古老状态,哪像我们氙星人,早摒弃了爱情这种东西,尤其是我们将军,是氙星几万年来最优异的基因体,只有他才能领导我们氙星人无往不胜!” 老左看了它一眼:“行了,想想下面我们该怎么做?” 老右醒悟过来,将军不比其它人,并不喜欢过多吹捧,思索起来:“她关了这机器人,得想个法子让这件事让她不再怀疑才行,对了,桌子上有张照片,照片里还有张以前的老画报,提醒她。” “在哪儿提醒?” “梦啊,人类的梦是千奇百怪的,这可赖不上我们了。” “也行,可我们还是得动作快点,赶紧找材料培养承载体。” “对,首先得制出基本骨骼,还好地球上所有哺乳动物的骨骼原材料都一样,我们得提取骨质里的有效成份,复制出来,组成人类骨骼。” “梦里面还得加上点东西?” “幸好她喜欢吃一切肉质食品……” 机器人小宝的内腔之中,经络密布,覆盖延伸到电路板各处,在它中心处,一个透明茧形的物体在半空悬挂,里面浮动着五彩的颜色,时而吐出一些透明的泡泡来,像海洋,充满活力生机。 ……… 倪星星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外婆还在,妈妈也健康得很,那时,家里很穷,吃不起肉,可外婆有一手炖骨头汤的好厨艺,为了让瘦小的她营养充足,妈妈往往会买最便宜的骨头回来,而外婆炖的骨头汤能把人的牙齿鲜得掉下来。 老唱片机里放着那首老歌,不停地循环往复。 那一日是外婆的七十大寿,妈妈特意请了人来给她照相,那时,父亲还在,还没有离家出走。 外婆穿好新衣服,放下了手里的杂志,坐在椅子上,让上门服务的照相师傅照相,对,那本杂志就是夏梦的电影海报。 外婆大寿过后,父亲有一天说单位派他出差,却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从此以后三年,外婆和妈妈轮流外出,把印好的寻人启事贴满大街小巷,到最后,派出所找到了目击者,看到父亲和一个女人一同离开的,于是做出结论,认为父亲是和人私奔,自愿出走,外婆和妈妈才死心了。 有人打电话到家里,说看到了父亲,在洪德街上。 倪星星恍恍惚惚的,似乎走到了那条街上,她真的看到了父亲,他还是那模样,却老了很多,面前有一个高大的男人,他们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忽然间,妈妈从马路那边飞快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向父亲挥手,唤着他。 父亲却是一脸惊慌,向她挥手,高声大声,似乎在说:“别过来,别过来……” 只可惜已经迟了,一辆大货车从拐弯处直冲了过来,前照大灯发出刺目白光,那一瞬间,倪星星什么也看不到。 等她再睁开眼,妈妈已经躺在了地上。 没有大卡车,没有父亲,马路上空寂而无一人,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踢踏踢踏”:“踢踏踢踏”。 暗红色的血液从妈妈的衣裳下流了出来,让灰色马路颜色更深。 远处,天空中似乎出现了什么,是一个形状奇怪的云彩? 倪星星满头大汗从床上坐起。 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发生车祸时,她在紧张地准备着高考,明明现实生活中,她要在妈妈车祸一个月时才知道消息。 只是个梦而已。 只是个梦! 倪星星下了床,拿杯子喝了口水,又回去躺在床上。 …… “哎呀,糟了,老左,你怎么又操作失误,把一些封起来的数据流传进了她的脑子里?咱们不是只让她做个梦,提醒一下她那张旧画报,给咱们上次失误找个借口么?” “对,对,是我的错,哎,手一滑,抖了一下……地球上物质和我们那里相比太不相同了,不能尽快地制造出完美的机器体,只能靠我们手工操作,出错率太高。”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们那漏洞,可别越补越多。” “所以,咱们得尽快操作出基因承载体。” “咱们还得一步一步来,这机器人功能还是别提升太快,降低出错率!” “可不,这次就是升级太快,让她有了怀疑,欲速而不达啊!” “怎么也得挨到将军醒过来,绝不能让她把这塑料玩具丢了!” “对!” ……… 倪星星睁开眼睛,又想起了半夜里做的那个梦,这个梦和以前的梦不同,直到现在,依旧清晰可见。 屋子还是睡觉前的样子,鞋子东一只西一只的,衣服咸菜般地堆成一团。 小宝呆呆地站在墙角,寂静黯然。 书桌上,妈妈外婆的照片在晨曦之中发光,照片一角,露出了夏梦的海报画册,模糊印着她的歌曲。 它是分析了这张照片,所以才放出那首歌的? 倪星星迟疑了一会儿,看了眼乱七八糟的屋子,走过去,摸到它后背的开关,按了下去。 第三章 突忽其来的访客 咔咔几声,小宝睁开了眼。 对上它绿莹莹的双眼,不知道为何,倪星星有点心虚:“小宝,昨晚睡得好吧?” “是小宝不对,不应该随便依据收集到的数据推测星星妈妈想要听的东西,小宝太急于想取得女朋友的好感了,小宝的程序还不够完善,不过请您放心,我有自我调整完善功能,一定会让您满意。” 倪星星放下心来,有点惭愧,只不过是个高科技电子产品而已,她把他想成什么了? 小宝在屋子里走动,等倪星星刷完牙出来,像以前一样,它已经把屋子整理一遍,地板上只有些未干的水渍,她挂在椅背上的衣服也叠成了方块。 但东西还是散乱地放着,并没有收拾进拒子里。 倪星星拿起叠好的衣服,放进柜子里,一回头,小宝偏头看着,绿色大眼睛似乎有电波流转,笑着问它:“你在干什么?” “我在学习,通过分析你的行为来学习,下一次,我会像你一样把衣服放进柜子里,而不是椅子上。”小宝说:“我看到你的动作,就能模仿。” 它把剩下的衣服像倪星星一样拿了起来,拉开柜门,放进去。 倪星星心里一动,忽然间想起自己对倪雪境所演的那场哭戏的模仿,轻声说:“你就好了,只要看一遍,就什么都能做得好,而我,看别人演戏,看她演得那么简单,我也一定能演好,可临上场,却总是做不好。” 小宝偏头看她:“对哦,说起来演戏还真是一种模仿,是对没发生过的事在自己头脑中的反复幻想排练,也就是人物在剧本里场景的高度模仿,把你自己当成了剧本中那个人,能真实呈现出来,就是一个好的演员。” 倪星星想了想,小宝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 她兴趣大增:“但如果是演哭戏,演员本人又哭不出来呢?” “星星说的是表演悲伤的情绪吧?这就要更深层次的表演了,不能简单的模仿,要带进自己的体会,悲伤有很多种表现方式的,并不一定要哭,有时,不流泪的悲伤更能打动人心,这叫什么……叫悲伤之中的深层次悲恸……” 倪星星有点不信:“谁说的?他们每个人都说,不会流泪的演员哪叫好演员?” “演戏么,有很多个角色的,并不一定每个角色都哭啊?”小宝挠了挠头,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倪星星兴奋劲儿过去了,失望地说:“像我这样的小角色哪能挑选角色,一般都是角色挑选我,我要能随便挑角色,不演哭戏……那得等我成了明星才说,现在么,我还是老老实实做我的替身。” “星星一定能的!”小宝握拳。 倪星星心说它到底只是台机器而已,分析的数据再多,也难以理解人类的复杂情感世界,就只会空喊口号,让人高兴是高兴了,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正想着,杨航来了短信,问她在哪?要她赶快过来,有场戏找她,她回复,问戏是谁的? 杨航说是章芸的,叫她赶快过来,要不然不等你,找别人的了。 倪星星喜出望外,看着手机不敢相信,低声说:“章芸?章芸怎么会要我当替身?她有自己的御用替身的!” 如果说倪雪境是一棵她永远也攀不上的大树,那么,章芸就是一座只可仰望的高山。 她是国内唯一一个提名奥斯卡奖的华裔女演员,虽然最后与奥斯卡失之交臂,但却拿了不少国内外影后奖项,并获得过近十年来亚州最杰出女演员奖,是华语影坛荣获影后次数最多的女演员。 有一种人,只远远地望着,你就知道她是天上的星星,而你自己,永远只能是尘埃。 倪星星从没想过能帮她替戏,她的团队对替身要求极高,她自己就有三个替身,全是专业戏剧学院毕业。 她看章芸演戏,那种表演的张力让她热血沸腾,她曾经想过,如果她能做章芸这样的演员就好了,可她也只能想想而已,连倪雪境的十分之一她都不能做到,何况章芸? 她看着手机上的字,再次确定是真的,抱起小宝,在它脑门上亲了一口,松开它:“小宝,是章芸呢,我能当章芸的替身了!” 小宝拍着手说:“星星,真替你高兴,迟早你会有自己的角色的。” 倪星星高兴劲儿褪了一些,拍了一下小宝的头:“好啊,小宝,你也知道泼冷水了?” “不,小宝说的是真的,你会拿到属于自己的角色,不会永远当别人的替身,小宝会帮助你的,小宝现在就在分析,为什么忽然间要你做章芸的替身?” 倪星星说:“这有什么好分析的?一定是她的替身临时有事。” 小宝眼睛里一行行的数据串过,隔了好一会儿点头:“确实如此,十天前章芸的剧组拍戏时发生了一场意外,有个工作人员受伤了,还连累了几名群演,经过流传出来的照片分析,那场是从屋顶往下跳的戏,照片的一角显示有位替身的脚崴了,我把网上找到的照片给你看看……” 叮咚一声,有信息来了,倪星星打开那照片一看,发现这张照片她前几天也看过,就是工作人员躺在担架上被抬出去的相片,那只是一个小意外,但因为出现事故的是章芸的剧组,所以才备受关注,媒体报导的都是章芸如何关心手下工作人员之事,几乎一边倒的称赞她德艺双馨,媒体拍出来的每张照片几乎都有章芸,这一张是唯一没有她的。 倪星星再仔细看几眼,怀疑自己眼睛有问题:“小宝,这照片上哪有替身脚崴了?那三个替身我都认识……” 小宝伸出方方的小粗指头点照片角落里那圆圆的白色物体:“看到没有?” 倪星星迟疑地问:“这……这是个反扣的不锈钢碗?” “碗的边缘,看到没有?” 倪星星眯眼看了好一会儿,徒劳地摇头:“上面有个小黑点,停了只苍蝇?” “哎呀,都是我不好,差点忘了,人类的视线没有放大功能,我放大再把边缘清晰化给你看……”小宝说。 又一张照片发了过来,倪星星这一次不怀疑自己的眼睛了,章芸的其中一个替身蒙娟穿了戏服,抚着脚斜倚柱子坐着,皱着眉头,很痛苦的样子。 这是那不锈钢碗上反射出来的图像? 倪星星再把前一张照片调出来看,不锈钢碗上的小黑点还是个小黑点,和后一张照片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但现在一看,那小黑点轮廊的确又是个人形。 “连这你都能看得到?”倪星星问。 “小意思,我扫描图片之后,反复对比好几组数据,分析照片上的图像出现几率,这张照片上反映出来的人影算最为清晰,我想,当时那场小事故应该还波及到了那位替身,但很可能她伤势不重,人们的关注点都在那位工作人员身上,所以,大家都忽略了,几天之后,她伤势加重,才不得不停工,找上了你……。” 平和优美的男声解说,如流水慢慢流趟,偶尔夹杂着一些倪星星听不懂的专业词汇,让她有一时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学校那个大礼堂:戴着黑框眼镜白衬衣黑裤子的伍嘉恒在给满礼堂里的学生讲那复杂题目。 黑板上满满的符号和题目,无尘粉笔拿在他的手里,纤长手指和粉笔几乎融为一体,灯光撒下,暗色的地板反射出油脂般的微光,而他,就站在那微光的舞台,如一株雪下青松,冰透清俊。 伍嘉恒讲的什么,她从来没有听懂过,但那时的情形,却雕刻一般映在了她的脑海。 伍嘉恒学长是理工学院的一道风景,也是她二十多年的生涯之中,唯一看到时心跳会加速的男子。 当然,作为很有自知之明的学渣,她能做的最勇敢的事也只能是跑到理工大学的大礼堂蹭蹭公开课,在课毕之后,灰溜溜地沿墙根溜走。 免得被理工学院女生发觉讽刺为赖蛤蟆想吃天鹅肉。 去理工学院蹭课听,是她这么多年在学文化上做的最持之以衡的事,直至伍嘉恒去了美国做访问学者,一去不回头,听说被美国某研究机构挖去之后。 自那以后,那种什么难题都能解开的高精尖科学家型的理工男对她总有种说不出的神秘吸引,让她陡增崇拜。 她心情复杂地看面前的机器人,倏地感觉它粉白的外壳都峻冷了许多,矮小的身形似乎也散发着某种智慧光芒。 就如伍嘉恒当时在大礼堂讲课时一样。 是不是这些高精尖科学家类的理工男都有相同的气质? 忽然间,幻觉消失了,这货全身打摆子似的打了一个颤,关节忽啦啦地响:“星星,别用那种眼光看我,肉麻,看得我电线差点短路……” 倪星星笑得肚子痛:“你……” “好了,星星,既然找到了找你当替身的原因,就得好好进行下一步了……” 倪星星不明白:“杨航给钱,我把工开好,把那段替戏做好就行了,还有什么下一步?” 小宝手背在后面,在地板上踱来踱去:“星星,你知道的,这个世界瞬息万变,职场风起云涌,固守成规和心无定所都不是可取的做法,你要达成自己的目标,做自己想做的事,从现在开始,无时无刻都要进行规划!一步一步稳固你的人生……” 倪星星觉得这货说的话似曾相似,怎么看怎么觉得它像在背书演讲,跟电视里传销组织头目似的,压根不信:“小宝,这话你这是从哪本书里摘抄拼凑出来的?” 小宝顿了顿,缩了缩脖,回头看她,大眼睛眯成月牙形,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星星,这你都瞧出来了?我分析了好几本讲职业规划的书,挑出了这段精品,人类不是应该都喜吹听这些鼓气打劲儿的鸡汤吗?” 倪星星撇嘴:“哼,这些书我早就看过了,没一个有用的!”她走回到沙发坐下,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咬,思索起章芸那部戏的表演来,也不知道杨航要她替哪段? 小宝似乎怔了,定在那里,身体内叽叽咕咕响,响了一会儿,重新动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我知道了,星星,你是个实际的人,不需要听空话,跟……,好吧,我说点儿具体的,首先,这次的替戏,你可以找杨航要比你平时多三倍的薪工,因为,章芸的替身就是这个价。” 砰地一声,倪星星手里苹果骨碌碌滚进了沙发底下,她缓缓转头:“小宝,你不是真短路了吧?我一个临时替身,能被章芸团队看上,给她替一段戏就不错了,还敢漫天叫价?” 小宝摇头:“不,星星,人有什么样的价值,就应该值什么价,如果你自己都不认可你自己,别人又怎么会把你放在平等地位之上?章芸的替身就是那个价,她找上你,因为你值得那个价,章芸很有可能是一部正在筹备的大制作的女主角,这个时候,你如果不能让她对你有点映像,你下一步职业怎么能规划得好?” 倪星星半张嘴,隔了好半天才问:“小宝,我一个替身,那大制作和我有关系吗?” 小宝圆忽忽的眼睛反射出了她的影子:“星星,那部戏定下了由陈子忠导演,这对你来说,是个机会啊。” 倪星星弯下腰把掉进沙发底的苹果拾了出来,拿袖子擦了擦啃一口,含糊不清地说:“什么机会?” “最低状态,你能继续当章芸的替身,稍微好一点,也许你能拿到一个小角色,和章芸同台演戏。” 倪星星热血稍微冲上了脑门一下,又倏褪了下去,再咬一口:“哪会这么容易,我又不是没演过戏……施一航那时想尽了办法……” “那时你还没准备好,就像不会开枪的人上了战场,当然只可能被人打死。” “算了吧,小宝,我就是那会开枪也会死在战场的人,因为枪里没有子弹!”倪星星说:“我不会哭!” “我查看了章芸的资料,她不但是个演员,而且有自己的影视公司,自己是老板,她手下的经纪公司需要新人,而且,章芸和倪雪境不同,她很喜欢用自己人的,她的前后用过十来位替身,几乎每一位最后都参演了一些小角色,有些由此走向了演艺之路,因此,她的替身,而她,正因为她肯提携新人,在娱乐圈的人缘也极好,在业内被人称为德艺双馨……” 倪星星啃苹果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迟疑地问:“小宝,真是这样?没听人说过啊?” “这是我分析她所有的替身得出来的结论,你当然没听过,这些东西只有有心人仔细调查才会知道的!”小宝语气淡淡的。 它眼睛斜睨着,站在地板上。 倪星星觉得它似乎站在云层,俯瞰而下,看着云层下密密麻麻的人,幻觉又来了,她摇了摇头,把啃了一半的苹果放下,问:“那,我真的要找杨航要求提高薪水?” 小宝点头:“顺便问他这场戏替什么,咱们早做准备。” 它把电话递给她,示意她打。 倪星星接了电话,抹嘴角苹果渣。 隔了好一会儿,小宝提醒:“星星,该打电话了,嘴皮都被你擦破了!” 倪星星尴尬笑了笑,鼓足了勇气,心惊胆颤地打电话,那头接的正是杨航,很不耐烦:“什么事?” 倪星星很想打退堂鼓,但在小宝灼灼望着她的那双眼睛注视下总算嗫嚅问了出来:“杨副导,那个,那个,不是替章芸的戏么,我那薪水方面,您看是不是加点……” 杨航和她想象的一样,更不耐烦了:“怎么,你想加薪,你知不知道要你替戏的是章芸,是国内唯一一个奥斯卡提名的影后?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这个机会……” 倪星星手开始抖,小宝上前,按住她的手指,捏紧,她感觉到了那股力量,电话总算没摔。 她咬紧牙关才没说出‘对不起’三个字,等他一通牢骚发完,她上下牙关开始磕,才要泄气,就听杨航火气很足地问:“你要多少?” 倪星星眼睛瞪得溜圆,张口结舌看小宝,小宝松了捏紧她手指的手,比出三根手指头。 “这个,我以前薪水的三倍……”‘行不’两个字再咬牙关没说出口。 那边先是一阵沉默,然后一顿爆吼,连珠炮般发问:“倪星星,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章芸替身的薪水就是这个数?我小瞧你了,有出息了……” 这次倪星星牙关也不磕了,看小宝,底气十足,保持沉默。 那边终于吼完了:“行,倪星星,如果不是章芸硬要要你,你值这个价吗……我可告诉你,就这一次,下不为例,你下次可别坐地起价!不想干了是吧!” 倪星星喜出望外:“真的?杨副导,真的,是章老师硬要我的?” 杨航重重地哼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倪星星一把抱起偏头看她的小宝,又亲一口它的额头:“小宝,小宝,你听见了吗,是章老师亲口说要我的!” 小宝撑开她跳下来,抹了把额头,放在鼻端闻了闻,甩手,找了块抹布擦干净手指:“知道你自己的价值了吧?” 倪星星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她呵呵地笑:“原来我并不是那么差啊!” “你本来就不差!”小宝走过去弯腰,把她丢弃在地上的苹果核拾起,走了几步,丢进墙角的垃圾桶。 “小宝,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倪星星双眼冒着星星看它。 “等我规划一下再说。”小宝蹲地,拿抹布擦地板。 …… 机器人内部。 老左老右沉默地互相对视了半晌,都等着对方先说。 到底老左自诩大一天出厂,是两人中的老大,不好老让小弟先开口,问:“老右,是不是我弄错了,将军潜意识里刚才又醒了一秒?不,两秒?其中相隔五分钟?这是应激反应吧?真奇怪,为什么将军会醒?” 老右点头:“对,就是倪星星忽然间两次拿那种让人发毛的视线看我们的时候,不,塑料机器人的时候。” 老左感叹:“一堆塑料,居然站出了让倪星星脑电波忽然间增强许多的状态。” “你这话有点绕口,不太好懂,你这意思,我们操控的机器人它就是一堆塑料?将军醒的那一瞬间才能气势恢弘?才像个人?” “对,你得承认,我们再怎么操控这堆塑料,也只是堆塑料,只有将军醒了那两秒,才真正有了让人崇拜的精气神,其中的原理很复杂,但复杂中又同样充满了人类的哲学道理。” 两人同时长叹:“哎……”又同时幸与荣焉:“到底是将军啊!” 又咽唾沫,同时问:“老左(右),你觉得将军这次醒来,对我们的工作还满意吗?” 又同时答:“没感觉到那股怒气,应该还行?” 两机器人紧张的表情同时放松。 “将军这次为什么醒?” “搞不清楚,也许是上次醒了之后,对我们不放心?醒成习惯,经常检查一下我们的工作?但这也是潜意识而已,不怕的……” 两人放松的表情又一紧张,互望两眼,赶紧讨论工作。 “说点实际的,咱们的工作还是挺有成效的,你瞧,倪星星的信心恢复了一些。” “她信心恢复,脑电波能量增强了许多,你瞧,那基因承载体组合的步骤也快了许多,看来,咱们这一步走对了?” “对,她达到人生目标,对她自己好,对我们也好,这股正能量能促使我们的任务尽快完成。” “行,照此办理,先她先达到一个小目标再说!” ……… 倪星星兴奋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下午,杨航发了剧本过来,告诉她要替的戏是那段,照道理来说,替身没有台词,也不需要剧本的,但章芸要求高,所以,每个要替的剧情都给替身写了简单的剧本,当然不是演员那种有台词的,写的是动作的要求。 倪星星把剧本看了一遍,心情一下子不好了,原来这是女主惊闻全家被自己的爱人害了之后在屋顶上边哭边奔跑的戏,她替的那段要求在屋顶上奔跑一段后跳了下来,落到地上,遇上埋伏的凶手,打了起来。 杨航特别强调,要做出挥袖抹泪的动作,哭的时候肩膀的颤动都有高清摄像头记录下来。 虽然不是正面让她演哭戏,但看了剧本,她就有些打退堂鼓。 又舍不得这次好机会,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把这事向小宝说了。 小宝偏头:“这场替戏虽然只拍你的后背,你只需要做一个哭的动作就行了,不用真的哭出来,但咱们要求得高一点,这场戏不光是给导演看,还得给章芸看,得到她的认可,争取下个机会,最好,你能逼真地做出真的悲恸的动作。” 倪星星结巴了:“还,还,还要,要求要高一点?” “对!”小宝点头,看了她一眼:“星星,倪雪境也答应给你一个机会,说让你做她的替身,但我分析了网络上传的两人各种八卦资料,章芸这里对你以后的职业发展更好一些,网络资料流传,倪雪境虽然演技不错,发展前途也好,但她在业内对新人的名声并不好,微博上有小号说了这么一件事,她一个堂妹外形条件极好,投奔她,也想加入娱乐圈,但在她身边一年多,她一个机会也没给那堂妹,相反,有经纪人看中了她堂妹,她还找各种借口阻拦,使得她的堂妹只好改投它门,她因此人前人后说其堂妹忘恩负义,星星,职业的选择也是关键一步,如果选错,会走很多冤枉路。” 倪星星也听过倪雪境那小助理改投它枝的传闻,她那小助理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模特儿,而倪雪境人前人后说人忘恩负义她也听到过,只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听它讲挺有道理的,可要怎么做?她要替的这段戏,就没办法演出来。 倪星星想起那一次的失败,心灰意懒:“小宝,你知道我以前演过戏的,也是一场哭戏,到了最后,导演只要我捂着脸,做出哭泣抽搐肩膀的动作来,可我那时候仿佛僵化了,什么动作也做不出来……” 她把上次演戏的经历向它一一说了。 小宝听完,把她的剧本拿过来扫描,完了抬头眨眼:“又是有关于爱情的?” 倪星星点头,眼巴巴看它:“是啊,这场戏写的是女主背叛一切追求爱情换来的却是情人的无情杀戮,这段场景是整个戏的高潮,所以导演要求挺高,对替身的要求都这么严格。” “哎,人性的复杂多变,人世的冷酷,爱情本身就是个神话……”小宝说。 语言满是哲理,倪星星连连点头,等着后面。 后面没了。 它用短方机械手指挠机器光头,挠了又挠,没完没了,等了好一会儿,忍不住了:“小宝,你不是不知道爱情是怎么回事吧?” 小宝猛抬头,无辜眨着大眼睛:“星星,我是个机器人,爱情是什么,这需要资料积累的!” 倪星星撇嘴,心说这家伙根本不知道爱情是什么,顺口答应当自己的男朋友倒答得极顺溜? “哎,你连这都不知道,还信心满满的想指导我演好这个角色,在章芸面前露脸?”倪星星叹气,失望靠向沙发,“你还真会顺嘴吹牛!” 小宝呆了呆,手指停在脑袋瓜上好一会儿,眼睛里数据急速流动,身体里也叽叽咕咕地响,像在急速的运算。 倪星星失望了,把剧本拍在茶几上,喃喃地说:“你别查了,我什么都知道,知道演员要通过真实情感的表露打动和感染观众,也知道演员在自己的表演中营造一种真实的场景,真实表现人生百态,但我就是哭不出来,一演伤心的戏身体就僵了,在别人看来,也假得很,我根本进入不了剧本里的场景,有什么办法?” 小宝一顿,忽然抬头:“你说场景,没错,就是场景,如果你能真实地进入到那场景之中,如果我能给你建造一个真实的场景,让你能感受到剧本里真实的场景,真实的体验剧本里你要演的人物的喜怒哀乐,你看行吗?” 倪星星怔了怔,一脸茫然:“小宝,你在说什么?” “如果我能在你脑子里为你搭建一个逼真的舞台,你就能及时进入场景了,比如说,剧本让你哭,让你伤心,这是文字的表达,进入你自己的脑里,要把文字转化为具体的情绪,但实际上,你并不是剧本里的人,所以不能立刻进入场景中,但如果你是剧本里的人,能马上感受她的悲伤,痛苦,失意呢?”看倪星星还是一脸茫然,它再解释:“就是类似于虚拟现实……vr眼镜!” 倪星星总算明白了,想起那巨大的戴在头上的眼镜,哈哈了两声:“我怎么可以戴着那个演戏?再说了,虚拟现实我也玩过,就是立体的画面,与真实相比还差得远呢!就算所谓的五d电影等等,也就是座椅能动,头上能洒点水吹点风,哪有什么悲伤等情绪的感同身受?” 小宝挠头,也跟着呵呵笑:“除非那眼镜像隐形眼镜一样,可以戴在眼睛里。” 倪星星认为它虽然查资料快得很,但天马行空,说的是不可能实现的科幻情节,有气无力的说:“哎,还是想想这个戏怎么办才好……?" 她看了一遍剧本,想象剧中女主的失意悲伤,抖动肩膀,抹泪…… 小宝站在她旁边好半晌,摇头叹气,默默走到一边拿抹布抹桌子去了。 倪星星练了一会儿,一回头,小宝不见了,泄气:“就知道不行!” 小宝出现在洗手间门口,拿着拧干的抹布:“星星,还有一种方法,情景转移,用你自己的悲伤代替剧本中的悲伤,反正这场戏只是替戏,只需要拍你一个背,想想你生活中有什么悲伤的,先演演,记住那种感觉。” 倪星星眨巴眼睛想了一会儿:“没什么啊,我现在挺好的……” “哈,星星,前两天你才上了热搜,被人骂冷血,打丁阑前男友想帮她解决感情问题失败了,和丁阑的友谊差点破灭,还有,你才跟施一航分手,你的人生全是失败,你没觉得要哭一场?”小宝问。 倪星星怔忡:“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的……但我觉得,这没什么啊,哪一位不经历这样那样的失败?” 小宝叹气:“星星,你还真是个乐观的地球人,同时也是个坚强的人!” 倪星星撇嘴:“你就说我是个二货不就行了?” 小宝眨眼:“二有时候也是一种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 听得虽然舒服,问题还是没解决,倪星星摊手:“怎么办?” “我帮你选,就选和施一航分手这件事,你要扩大自己内心的悲伤,记住那种被施一航抛弃的感觉,觉得自己什么都失败,然后悲伤,演的时候情景转移……就想着这件事,你一定能演出来!” 倪星星还真的照做,转身,抖肩膀,抹眼角……哈哈笑了出来:“小宝,不行,我一想到和施一航分手,我高兴死了,想笑!” 小宝摇头,摊手,说:“瞧,看来这就是爱情,分手之后还这么高兴!还好我是机器人,不懂爱情!” 倪星星抱歉得很:“要不咱们选另外一种?” “根据我的分析,你生活中最近这段时间就这件事最让人悲伤了,我觉得吧,你可能没找到那个悲伤点,也许你和施一航面对面相处,也许能伤心?” 倪星星想了想说:“伤心没有,气得浑身发抖是经常的。” 一人一机器忽然互相对望。 隔了好半晌,倪星星才喃喃说:“难道这也行?” 小宝定住,一串串数据流在它眼里滑过,它点头:“我分析了人类的情绪,发现很多时候,伤心和愤怒的外在表现是差不多的,特别是背对人的时候,乍一看去,你不知道那人是在伤心还是愤怒,对,咱们就这么办,用施一航激发你的愤怒,把你对他的愤怒扩大,我给你录下来,咱们再仔细研究细节……” “今晚周末,约好了一块儿吃饭……”倪星星说。 小宝说:“检查一下内存空间,别内存不够,要拍下高清图像……” …… 倪星星抱着小宝走到丁阑的公寓,闻到了门缝里传来的饭菜香,深深地吸了一口,敲门,开门的正是丁阑,戴了个围裙,手里还拿着把葱,看着她说:“星儿,你就不知道早点过来帮忙?踩着饭点过来吃?”又看她的手上:“你把这机器人抱来干什么?” “这机器人不是有自我学习功能吗?让它多熟悉环境,多听点我们的对话,变聪明一些。”倪星星说。 丁阑意外:“这东西还能这样?” 倪星星点头:“是啊,我这几天经常和它说话,它的资料完善了很多。” 从门缝里看到施一航坐在沙发上,她放下心来。 丁阑侧身让她进来,合上房门,看着机器人摇头,又懒得跟科技白痴倪星星解释现代科技哪会发展到那种地步?就让她玩玩算了!没什么效果她就不会玩了!听见厨房水滚的声音,急匆匆走到厨房去。 桌子上已摆满了菜,丁阑在厨房扬声说:“星儿,你和一航先等等,还有个汤,一会儿就好。” 倪星星应了一声,坐在施一航的对面。 小宝被她放在了柜子顶上,正好眼睛能扫到整个屋子。 施一航一身铁青西装,头发似乎经过精心打理,小麦色的肌肤反射屋顶灯光,眉眼精神奕奕,倪星星还闻到了飘过来的男士香水味。 看来他今天心情不错?倪星星斜着眼悄悄打量他,心里直犯嘀咕。 好像有什么紧急的事,他的手指在手机上急速打字。 似乎感觉到她在注意自己,他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你先坐坐,有件事要处理。” 他眉头紧皱,似乎脖子被领带勒得太紧,不自然地扭了扭脖子,左手离开手机,把领带拉松了些,右手却仍在急速敲着。 倪星星没见到过他这种严肃模样,仿佛刚从某个大型会议室出来,刚决断了一桩大生意,自带气场,不可小觑。 她见了施一航向来心虚气胆,今儿更甚,但想起她今天定下的目标,自我壮胆,主动挑衅:“施一航,什么事这么忙?忙就别过来了,吃餐饭而已,你还会没饭吃?” 施一航抬头,手指没停,再急速敲了两下,收手,把手机放进衣袋,似笑非笑:“倪星星,你还会关心我有没有饭吃?” 他这反应与平时相差太远,一点不带火气,倒让倪星星怔了,只好接了句:“当然关心,这种家常菜怕是不适合你吧?你不吃辣,不吃味精,连水煮鱼都嫌腥味重!依我看,你这人,比较适合生存在火星上……” 施一航把身子往后靠,慢吞吞地说:“偶尔吃吃也不错的,我以前真有那么挑剔?看来真得改改。” 窗外辉煌的灯火橙红,在窗帘飘动的间隙照射进来,使他的脸添了些暖意,如冬日坐在壁炉前,他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有股英伦范儿。 倪星星气馁,原来挑起话头让人吵架也挺难的。 她瞧向小宝,小宝在橱柜顶站得笔直,脖子扭到了后面,盯着施一航看。 它没有动静,手机信息也没有,施一航不挑刺,倪星星无话可说,两人沉默地坐着,施一航甚至把眼睛闭上小憩起来。 实在无聊得很,倪星星走到厨房去帮丁阑打下手。 汤在锅里滚着,丁阑看着计时器,把葱花等各种作料撒了下去,看她进来,让她拿筷子,问:“怎么,今天没和施一航吵?” 倪星星撇嘴:“他不找我吵,我找他干什么?” 丁阑搅动锅子的手停了一下,看了她一眼:“星星,你没觉得施一航今天有些不同寻常?” “穿了身西装,人模狗样的!”倪星星把盐递给她。 丁阑拿小勺子舀出半勺盐来丢进汤里:“星儿,他那身西装好看吗?” “没注意……你老说他干什么?” 丁阑叹气,把盐罐放好,拿了汤勺过来从锅里舀了勺汤试味,拿眼角偷偷打量倪星星,这家伙要多粗心才看不出来他那身西装是英国顶级服装店手工订制,好几万一套? 她虽然和施一航接触不多,但仅有的这几次,她就看出了他决不是一个小小职员这么简单。 “星儿,施一航看起来忙得很哦,是不是升职了,你瞧,我们顶层的复式,租金可不便宜。”丁阑说。 倪星星见那汤很美味的样子,也拿了个汤勺舀了一口试味,咪着眼睛赞赏:“好喝,好喝,丁阑,你煮的汤就是好喝。” 她想再舀一勺。 这傻妞,丁阑失笑摇头,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勺子,挥手让她出去:“去客厅坐着,别捣乱。” 倪星星只好晃晃悠悠又来到客厅,施一航还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看他的姿势,动都没动过。 他没动静,倪星星想被激怒都没有办法。 两人再次静坐,只有厨房里传来的锅碗瓢盆响声。 叮咚一声,有信息来了,倪星星赶紧看自己的手机,却不是她的,再看柜顶,小宝动都没动。 施一航却拿出手机来,划动指尖,看了起来,紧跟着急速打字。 他的手机叮叮咚咚响过不停,似乎感觉吵到了别人,他看了倪星星一眼,把手机调成静音。 至丁阑那碗汤端上了桌子,他手指再没有停过。 倪星星帮丁阑把桌子摆好,摆上了碗碟筷子,看他还在玩手机,记起激怒自己的任务,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施大少爷,要人侍候啊,不知道自己动手?” 施一航伸出左手手指,向她摇了摇,右手继续打字,完了才说:“有点急事,不好意思。” 倪星星拿白眼翻他:“什么急事?老板叫你外带咖啡吧?想升职想疯了?” 施一航抬头,眉头皱得紧紧的。 倪星星积蓄自己的愤怒,紧张地迎战,挑衅地看着他。 丁阑望了望倪星星,想劝。 他却忽然间笑了笑,拉开椅子,拿了个碗来盛汤,对丁阑说:“我帮你。” 丁阑松了口气。 倪星星一拳打在棉花上,无趣得很。 正在这时,叮咚一声,又有信息来了,倪星星一时间没反映过来,施一航提醒说:“你的!” 倪星星拿出手机看,小宝来的信息:从人性角度分析,此时此刻你应该开始感觉到愤怒了 倪星星莫名其妙回信:“没有啊,我一点也没愤怒的感觉……” “哎……你想想,你们以前处过一段,好歹曾经关系亲密,可你现在挑衅他,他居然无视你,当你是个路人,你不应该感觉被漠视,被冷淡,被轻蔑?赶紧的,想想那种感觉,让自己愤怒,实在不行,想想那场戏的酬金!” 倪星星先想酬金,再想刚才施一航那张脸,果然有点愤怒了……施一航太讨厌了,平时那张嘴有多毒就能多毒,关键让他毒的时候一点也不顶用! 她双拳捏紧,抬起眼睛,凝视他。 施一航把盛好的汤递到她桌子前,再拿一个碗,再装。 他似乎在想什么事,压根没注意到她。 丁阑倒注意到了,看了看她:“星儿,你牙痛啊?龇牙咧嘴的?” 倪星星泄气,坐下来喝汤。 喝了一口拿手机向小宝传信息抱怨:“一点用都没有。” “有用,我刚才录下了你的后背,有点颤抖,如果不看前面,还是有点像悲伤的,继续努力,记住这感觉,把对施一航的愤怒扩大。” 倪星星再看施一航一眼,视线不经意扫过他的汤碗,越看越恼火:给他自己碗里的汤加了两大勺肉骨头,她碗里就是清汤寡水,不知道她喜欢吃肉吗?两人到底相处这么久,他连这个都没弄清楚?什么人嘛!和他相处,简直是浪费时间,不但没实习好怎么相亲,还跟他吃了那么多天的淡而无味的营养餐,吃得她每天晚上都加餐吃薯片,肥了好几斤,害得好多给苗条女主演的替身工作都没了,杨航直接让她减肥,要不然替身都没得做…… 她边喝汤边死盯他,牙痒痒! 忽然听到咔嚓一声,垂头一看,汤勺断了。 两人回过头来,看看汤勺又看看她,丁阑笑了:“星儿,我煲的汤这么好喝?” 施一航终于毒舌了一把:“倪星星,饥不择食啊?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 他递了把好勺子给她。 倪星星尴尬,接过那勺子,埋头喝汤。 叮咚,信息来了:“星星,太好了,就是刚才那感觉,我对比了你刚才后背的颤动和人类悲伤时的颤动,有百分之九十的相似性,作为一个替戏完全够了!” 倪星星高兴,站起身来,自己拿汤勺舀了两块带肉骨头进碗,舒了长气,开始啃。 丁阑看看她,又看看施一航,默默喝汤。 三人吃完饭,说了会儿八卦新闻,倪星星惦记小宝那段录像是不是真像它说的那么好,说了几句,向两人告辞,施一航也说公司有事,三人就散了。 丁阑送他们到门外。 两人沉默地共走了一段路,施一航去电梯,倪星星往自己屋里走。 才转了个身,倪星星听到身后的人问:“倪星星,我以前真那么讨厌?” 倪星星今天完成了任务,哪有功夫顾及他的自尊心,随便点头:“对,要不咱们怎么会分?”但到底最近跟小宝学了不少说话拐弯的艺术,婉转地说,“也不是讨厌,就是有时候有点烦,也许咱们俩价值观不同?” 电梯开了又合上,施一航在她身后沉默,好一会儿才说:“咱们认识有五个月吧?” 倪星星转头,长廊灯光昏暗,他脸颊半垂,车钥匙在手指上哗哗转动,搅起一圈圈光润。 这么晚了,他还要出去?不是有女朋友就是要升职了,他的动作一向很快。 他的步伐,她永远也跟不上。 “我不记得了。”她回答。 施一航慢吞吞地说:“我却记得,咱们是今年二月一号认识的,三个月后,你成了我的女朋友,两个月后你说出分手,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早上下了一点小雨,你一大早想吃炸鸡,我正好看见了,劝你别吃……” 倪星星笑了起来:“对,那几天我脸上皮肤状态不好,想想那时你也许是为了我好,可当时……” 当时怎么发生的争吵,她怎么提出的分手,她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唯一记得的是说出分手两个字后那如释重负之感。 现在不挺好的,分手之后两人吵架少了,见面还能保持了基本的礼貌,虽然有时会忍不住冷嘲热讽,但总算比以前一见面斗鸡一样的吵架好些。 倪星星认为自己和小宝呆得时间长了,总算学会了一点,说话知道婉转了,情商提高了许多。 她摸了摸小宝光滑的脑袋。 “是啊,当时,不知道怎么的,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施一航慢吞吞地说,“如果有可能……” 倪星星意外看他:“施一航,你这是在向我道歉?哈,这可真太阳打西边出来,哈哈哈……原来随便说两句软话……” 她看清他脸色慢慢变青,总算收住下半截实话:“施一航,你忙,我也忙,咱们以后有时间再聚。” 抱着小宝往自己公寓走,听到后面电梯合拢,松了口气,找钥匙开门进去,转身合上房门的瞬间,却见施一航依旧站在廊间,半垂脸颊,看着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隔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似乎要往这边望,倪星星赶紧合上房门。 小宝调出了录下来的那段几秒的视频。 视频是从后背拍的。 用高清摄像头拍摄,倪星星后脑勺的豪毛都纤微毕现。 视频里,她头向前微微倾着,右手捏紧勺子,肩膀微微颤动,把勺子放进嘴里,忽然间,咔嚓一声,勺子断了。 倪星星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这段视频和悲伤的背影有什么关系,失望地说:“小宝,既使是后背,这也不像悲伤啊?我看倒有点像抢食没抢到的紧张……” 小宝赞许:“星星,你可真有自知之明,你再看看,这是我剪辑好的,去除了你前面紧盯人家碗里肉骨头以及你咬断勺子那段……” 它再发了一段视频过来。 倪星星一看,它把背景换上了灰色调……并配上了首哀乐……,顿时气氛黑暗压抑之极,空荡荡的客厅,女子孤单地坐在椅子上,背部抽搐着…… 倪星星喃喃说:“你动作真快,这首哀乐我在葬礼上听过……” 小宝声音扬高:“像吗?” “像,真像家里死了人刚从葬礼上回来……” “这就对了,演员的表演让观众产生艺术的想象,舞台空间的变化,能引导观众的想象,你实际上在咬牙切齿的怪施一航没给你盛两块肉骨头,由此及彼,还可能牵扯想出了他以前在吃上怎么虐待你,但剪辑下来,换个场景,给观众的感觉完全变了,所以,在演这段的时候……” 倪星星双眼放光拍手:“对,对,小宝你真懂我,当时我确实这么想,你是说,只要想着和施一航在一起时被逼吃天然健康食品,我就会愤怒得颤抖?别的我对他基本上有些意见都慢慢淡了,毕竟时间能冲淡一切,但一想起吃这个事,我现在都恨不得把他裹了油炸!” 小宝摇头晃脑:“哎,这就是爱情,在你的心里,吃远比爱情重要!我这个男朋友,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啊,星星,我新学了两道菜,明天你买点猪大骨回来,我煮给你吃?” 倪星星笑眯了眼,一伸手把小宝捞过来抱住:“小宝,还是你善解人意,好,我买,我买……” 说起肉骨头,她不由想起外婆还在的时候熬的骨头汤,不由吞了一口口水。 …… 小宝内部。 巨大的透时茧形物已然成形。 老左从高高的透明梯子上爬下来,走到正在用光波电脑做记录的老右身边,问:“怎么样?数据还行吧?” “地球上物质虽然缺乏,好几种微量元素都没有,但用其它的代替,也还行,就怕肌体建固不稳定。” “哎,那时候将军已经完成了任务了,咱们都已经回去了,能用多久就用多久吧。” “也只能这样,将军通情达理,应该不会怪我们的。” “神经系统构建完毕,可以构建骨骼了,虽然能从周围环境中提取物质,但还是让倪星星买多点骨头回来简单方便一些。” “你放心,倪星星据有现在这个年代年青人的一切特点,其中尤为突出的是喜欢吃!稍微扩大一下她对骨头汤的执念,你不让她买,也会买的!” “这倒是,她现在对演戏上信心又增添许多,脑部能量活跃,你瞧……” 巨大的透明茧形房内,忽然间起了阵飓风,里面的液体翻腾起来,如煮沸了一样。 “她的能量如此锲合将军的基因体,让我们的进程加快这么多,实在让人无法想象。” 两人欣慰地看着那悬在半空的茧形实验室。 “看来咱们的任务能圆满的完成了。” “对,将军脑电波好几天没动静,估计对咱们的工作情况还是挺满意的。” “不过将军醒上一秒两秒也好,倪星星那一瞬间脑电波会增强许多。” “这个地球雌性和咱们将军之间莫非真有什么联系?” “不可能的!你知道么……” 两人互望一眼,眼里忽然都露出丝惊恐。 悬在半空之中的巨茧依旧翻腾不止,里面那个小小的世界也有了比颤动。 静默之中,老右喃喃地问:“老左,你是不是想到了我刚才想到的事?” 老左点头又摇头:“你刚才想到什么事我怎么知道?但我确实想到了一件事。” 两人再对望一眼,老右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要不,咱们做报告把地球雌性写成地球雄性?” 老左瞪他:“你不知道咱们的行动都是实时刻录的吗?” “哎,这怎么办?如果将军知道他的复生是因为这个地球雌性,他还是会把我们拍成金属饼的!” 两人齐声长叹:“果然,这个计划有很多的漏洞,这关键的漏洞我们居然现在才发觉?” “计划做得太仓促,还哪顾得上这个?咱们氙星虽然已经进化得摒弃了爱情,但别的星球没有,所以,将军每次出任务,用地球上的语言来说,总惹不少桃花,那些个异星雌性,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一朵一朵扑上来,还有一个不自量力的,就是镝星人女王,声称如果将军入赘,就放过我们氙星,镝星多么强大啊,就因为说错了这句话,被我们将军一怒之下给灭了,……当然,也因为他们太贪婪,对其它文明的抢夺简直寸草不留,引发了众怒,我们将军这是正义的出征,消灭宇宙败类,并不是因为入赘那件事太过荒唐太侮辱人了……” “好了,你不用替将军解释这个了,这件事星际联盟高层都知道,早替将军隐瞒了下去,就是为了让民众不把咱们将军定性为睚眦必报的小人!也为了弘扬咱们将军的光辉形象” “正因为如此,这件事的起因当然不会有人提起,也没有写进历史,历史上只写镝星人怎么无耻,怎么欺压弱小文明,戴将军为了宇宙正义,一怒之下出手,还宇宙一个和平!” “所以我们一开始没想到啊!” “但事后不是还有史学家评论,戴将军这一次太过狠辣,镝星人连个种都没留下。” “谁叫镝星人全以女性的形象出现呢?” “说起来这是万年之前的事了,也因为咱们带的资料足够齐全,连这种最高机密都有,我们才知道这件事,哎,还不如不知道!知不知道我们都办了……” 老右还沉浸在回忆之中:“自那之后,戴将军身边连蚊虫都是雄的啊,用地球人的话说,戴将军对雌性有心理阴影了?严重点来说这是种心理疾病!” “你说,如果他知道他的苏醒因为这个地球雌性的脑电波,以后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我估计,从心理学角度分析,地球雌性的脑电波影响到了戴将军的脑部,加速了整个复生过程,他们两人算是在脑部互相融和影响了,地球雌性说不定会影响将军的思想,如果使将军脑部神经发生了什么变化,以前将军是个很无聊的人的,这一变,不知道变成怎么样?” “我听你这语气,还挺期待的?” “当然不是,我担心着呢,你没看出来?先别说这个,重要的是将军如果知道,会爆怒的,用他的话来说,他的脑子不容玷污!尤其被女性玷污!以前那镝星人女王不就有种特殊本领,能用脑电波控制她整个星球,还曾经想对将军下手?被将军拒绝之后还强行使用脑电波想控制他成为镝星一员?还好咱们将军脑神经够顽强!反控制回去!” “呵呵呵……”老右想想那资料说的这故事笑得捂肚子,笑到最后,见老左瞪圆了眼怒视他,咽了口唾沫说:“这又不是肌肤相亲……现在都进行到这个地步了,还能怎样?” 老左也无可奈何:“比那还严重,那是思想的入侵,将军怎么会让人窥探他的思想?” 老右忽然打了一个寒颤,一把握住老左的手:“老左,我又想起一个漏洞了,上次你手一颤,说是按错了键,把将军封存的一段资料传入了这位地球雌性的脑子里,我觉得吧,可能不是咱们按错了键,是将军的思想被入侵了,这位地球雌性读取了将军的思想?” 老左润红的脸变得煞白:“不会吧?” “不,不,不,也许我想错了?将军的脑神经是几万年来整个银河系最强韧的,怎么那么容易被入侵?”老右自我安慰。 老左脸色恢复了些血色:“我就说嘛,怎么可能?就是你喜欢庸人自扰,杞人忧天!不过……我们的系统要加一层防护功能,把她的脑能量隔离开,决不能让她的脑电波到处乱钻,影响到将军。” 老右想了想说:“那……行吧?” 老左看它嘴唇欲动,不耐烦地问:“有什么话直说!别爱说不说的!” “不是,老左,我就是有点怀疑,咱们能隔得住么?咱们两个虽然是星际联盟的最高科技设计制造出来的,功能齐全,能应付宇宙中各种状况,连人类的表情都能模拟,比如说随情绪的变化脸变红变白什么的,但人类的脑子是最复杂的,将军说醒就醒,我们通过各种技术手段也没分析出原因,虽然只醒了几十秒,咱们氙星虽然科技发展到能把人类的脑子下载压缩成一个小小的硬盘了,可也仅止如此,里面的具体构造远远没能弄清楚,特别是将军那么强悍的脑电波……” “哎,尽人事,听天命,还能怎么样?只期望这个地球雌性能让将军不那么讨厌,将军也别那么爱恨分明,大家糊里糊涂的把任务完成就算了……”老左说:“但我估计很难,只要听说有个雌性的雌字,将军不拍死她就算好的了,恐怕会连累我们……” 老右合什喃喃地说:“将军很理智的,会仔细评估咱们的工作,赏罚分明,不会因为这小小的纰漏下狠手治我们的……” “这话你信吗?我是不信的!” “哎,算了,人生还是要充满希望嘛,不要老心情灰暗嘛,与其担心这担心那,想想怎么快完成任务吧!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我们这计划东一个漏洞,西一个漏洞的,漏洞还多着呢!” “那也是……” “我们最接近人的智能机器人,人么,不就是很多的缺点和漏洞?” “所以我们做的这计划有这样那样的漏洞也说得通?” 两机器人对视,互相安慰点头。 卧室里,倪星星梦到了一大桶又白又浓的肉骨头汤,鲜得让她的舌头都快掉下来,骨头上的肉汁多味浓,一口咬上去那汁水的鲜美从舌尖一直延伸到胃里。 “明天一定要多买几斤肉骨头来……”倪星星在梦里吧嗒嘴。 ………… 某顶级休闲山庄。 施一航走进包间,迎来一阵欢呼,几个男女全站了起来,有人说:“施少,你还真隐居了?回国这么些日子,也不找我们?” 他在美国读书的同学亦凡走了过来,手搭上他的肩膀,把他往沙发上带,沙发一边早坐了一位资态优雅的女子,摇着红酒杯含笑看他。 施一航向她点了点头:“滋兰,好久不见。” 李滋兰让开位置,让他坐在身边。 包亦凡替他解释:“没全隐,上次给他那小女朋友过生日不还请了你们?” 几人都笑,其中一位答:“哪里全请,不就只请了你和林子吗?” 对这群发小儿,施一航向来话不多,他半路才插入进他们的圈子,除了和包亦凡熟一些之外,其它几人,其实都不算太熟。 这些人,都是施父在美国的生意关系的后辈们。 寒暄几句,包亦凡问:“哎,你那小女朋友怎么样?搞定了吗?” 施一航拿了桌上的饮料喝:“早分手了。” 包亦凡背往后靠,借机看了李滋兰一眼,她只垂眸看着酒杯,轻轻饮了一口。 他暗暗向她挑了挑眉,李滋兰微笑垂头。 “我就说嘛,老施,还是差不多的人好些,说什么对方一点就通透,不同阶层的人相处太累,不就结个婚么?和谁结不是结?让家里老母老爸高兴了就好!” 其余人听了都笑,喝得有点高了的陈俊宜答:“对啊,他们高兴,才不会扣我们的花销。” 施一航淡淡地说:“这样,有意思吗?” 男男女女互相望了望,各自拿桌上的饮料,都没答话。 陈俊宜一脸通红,哈哈笑了两声:“意思?意思是什么?”说了两句,咕咚一声倒下,打起呼来。 包亦凡说:“别理他,他们家给他订了个媳妇,美国哈佛毕业,学经济管理,一回国就要结婚,他连照片都懒得看,烦着呢!”转头问李滋兰:“兰姐,你瞧,条件够好了吧?反而觉得没意思,什么都给安排好的,还是你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李滋兰又啜一口红酒,微笑不答。 坐在角落里的毕红说:“兰姐和我们怎么相同?她靠的是自己,我们得靠家里,她家老爷子早把什么都交给她了!” 毕建撇嘴:“姐,你直说算了,要想自己做主,除非父母早死!” 几人一起起哄。 包亦凡双手下压阻止:“别说了啊,再说就不孝了啊!”又回头看施一航:“老施,你是咱们中还有点理想的,也想把你们家那摊生意弄好,你们家开明,老头子也支持你,你妈也不管你结婚的事,只提了那么个小要求,要求你那女朋友带出去不会丢人,这挺好的啊!怎么会分了呢?你上次不是说挺有成效吗!” 施一航叹了口气,垂头:“丢人是什么?是我们丢人家的人,还是人家丢我们的人?” 包亦凡怔了,看他一眼,再扫了李滋兰一下,凑过去问:“怎么,分了还想着人家?当初就别分啊!你如果不想分,她还能分?” 几人又起哄,毕建说:“对啊,咱们这些人,愁的不是没有结婚对象,而是结婚对象太多!挑得发愁!施哥,咱们都这样了,你这样的,还会‘被’分手?你那女朋友还不得死扒住你不放?” 毕红一拍手说:“对了,施哥,最近还有个娱乐圈的通过个熟人打听你,听说那还是个明星,流量特高那种,我知道施哥专一,一向不喜欢弄这些,给回了,早知道你分了,还不如转转口味?” 施一航没回答,毕红知道他真没兴趣,不再提这话题。 毕建倒是怪起她来:“我说吧,姐,要你介绍给我得了,你懒得搭理我!” 毕红撇嘴:“给你?你包的还不多么?” “什么包?我那是婚前交女朋友,多多益善,要不然婚后怎么会老实?”他举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句话你听过没有?先要历经无尽的沧海,最后才能守得住巫山!” 众人笑得直拍桌子。 毕建没见过施一航的女朋友,好奇地问:“施少,什么女孩子能把你弄得愁眉不展无计可施的?说说,咱们可以给你参考参考?” 施一航只笑笑:“普通得很。” 林子是见过他那女朋友的,跟着笑,其它的人见了,指着他说:“林子,说说,他那小女朋友有什么不同?” 林子晃着酒杯回想:“还真有点不同,最大的不同就是她看不出咱们施少和普通人有什么不同,就说生日那回,有施少吩咐,咱们特地换了身几百块钱的衣服,但我嫌麻烦,只换了件外套,她怔是一点没瞧出来,那双眼睛,只盯着桌上的蛋糕,脸差点埋进蛋糕里了,咱们倒抛媚眼给瞎子看了……人家根本没往那方面想!我估计,她真当施少是普通的男朋友,随时可分手的那种!那不稀罕的程度……” 众人哄堂大笑,施一航也跟着笑,李滋兰掩嘴,笑得脸色绯红,说:“还有这种真性情的女孩?” 毕红撇嘴:“装的吧?” 林子问包亦凡:“包哥,你看人准,你说说,她有没可能装?” 包亦凡摇头:“那姑娘活得自在,看来也不大研究服装品牌的。” 林子说:“现在网络时代,拍张照一查什么都知道了,她也算生活在娱乐圈,怎么连这都不懂?真是一朵奇葩!”看了看施一航说:“施少,我这是在称赞她,并没有贬义,您别误会。” 施一航也点头:“她的确想法与人不同。” 众人都互相望了望,神色赫然,各自低头拿饮料喝,哪敢再信嘴轻贱。 李滋兰侧头看施一航:“一航,难得哦,舍不得分,就再追回来吧。” 施一航只把手的指在酒杯边缘滑过,笑笑不语。 李滋兰眼神一黯,把酒杯放下,从桌子上抓了把瓜子吃。 林子说:“要我说,施少,你干脆把身份向她挑明得了,我就不信她知道了你是什么人还不回头?” 施一航只说:“我原来那身份也不差。” 林子想了想,点头:“对哦,名校毕业,五百强员工,配她绰绰有余,为什么还是分了?” 众人都拿好奇目光朝他看着。 李滋兰手指定在了酒杯上。 施一航停了半晌才答:“也许我太过逼她了,让她压力太大。” 毕红笑说:“施少,咱们活在这世上,谁会没有压力?你们家算是开明的,咱这几个,如果结婚哪一个家里不会提一大堆要求?” “对……”陈俊宜在沙发上抬起头来,左右看看,又扑通一下睡倒。 包亦凡手搭他的肩头问:“施哥,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大顺利?怎么样,要不要哥们帮忙?” 施一航回国,头一次要他帮忙就是弄一个小角色,倒搞得他不知道怎么才好,这种小角色的事他哪会操作?他插手管的全是女一女二的角色,以为施一航帮朋友一个小忙,随便让下面的人找了一下导演,后来就没问起了,隔了好多天才知道是他的女朋友,后悔莫及,一直想办法弥补,可还没找到机会,两人又分了。 施一航摇了摇头:“算了!” 包亦凡叹气拍他肩膀:“施哥,这事没办好,下次再有事,你可得说明白了!” 施一航垂眸,拿起酒杯来饮。 包亦凡想把机会让给李滋兰,又不能做得太过明显,他知道施一航虽然年青,刚从美国大学毕业回国,可其少年老成是业内人熟知的,就论他随手帮着施家老爷子管的那几单地产案子,眼光之精准狠业内没有人不竖大拇指称赞的。 施家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 可这个人精,却栽在了一个傻乎乎的替身手里? 包亦凡总觉得那些传言有夸大成分,可施一航分手那天打电话过来语气之冲动激烈他可从没见过,他这位发小在几亿的股价波动上呼吸都没乱过,更别说为了个女人气成那样。 施一航没什么事服过输的,要不然在所有人都不看好他的时候,施家被他掌舵之后还能再上一层楼。 创业难,守业更难,还有人说富不过三代,施家传到施一航手里就是第三代了,可一点衰败迹象都没有。 听他前几天打电话的语气,还是那小替身姑娘甩了他?包亦凡厚道,没把这猜测周围乱说,但在心底狂笑了好几天,心说施一航也有今天?从小到大,他被爸妈拿施一航做榜样,每天听这个‘别人家的孩子’的故事,耳朵都听得起了茧子。 但他也明白,施一航没放手的东西,很少有能跑得了的。 事后调查,果然,施一航放着别墅不住,住到人家替身小姑娘家楼顶去了。 看来这件事还有后续? 他想了又想,还是觉得看看再说,不理李滋兰几次视线扫过来,只和施一航闲聊,说了不少以前的往事,大家言谈甚欢,说到后面,林子过来插话,他们家正进军智能机器人领域,林子学的是这个,想搞个小公司弄弄,向施一航取经,两人言谈甚欢。 “施哥,听说你们公司搞了个模拟机器人的项目,还做了植入广告,反响怎么样?”林子问。 施一航摇头说:“一般吧,广告还没播出,看不到什么效果。”他忽然间想起倪星星紧紧抱住那机器人摸它头的亲昵样子,心里一阵烦躁。 那时,她眼神柔和,嘴角带着丝笑意,整个人仿佛发着光。 她可从没对他有这种表情。 相反的,对个机器人倒有了? “我准备搞一个远程会议方面的机器人,专门针对医疗,房地产等垂直行业用户,施哥,给个技术支持吧。” “行,要什么人你跟我说。”施一航说。 林子乐开了花:“施哥,还是你爽快。” 模拟机器人只是集团的一个小部门,施一航虽然插手管着,但实际技术问题他并不过问,上次知道了倪星星摔坏机器人的事,为了和她搭上话,才现学现卖的,只会给机器人接个胳膊腿,他想了想问:“林子,要不有时间你去看看我公司那机器人,不知道他们做得到底怎么样了?咱们自己人,给的意见中肯。” 林子秒懂:“施哥,那帮老臣子不服管教使绊儿糊弄人吧?放心,我帮你看看。” 施一航并不辩解,只笑了笑。 近两次和倪星星见面,她总是抱着那个机器人,他心底涌起一阵不舒服,又想起丁阑偶尔提及,最近倪星星总和机器人说话,还说从它那里学到不少东西……为此,他专门问过技术部门老总,老总也含糊其词讲了一大通,说什么机器人确实可以不断自我学习进化,但现阶段的模拟机器人技术还只是初级阶段,他又不了解具体情况,只能不了了之。 他总感觉那机器人和以前刚到倪星星手里时有点不同了,特别是那双眼睛,似乎扩大了不少?…他特意去看过同批出厂的那些机器人,模样虽然差不多,,他总觉得那具还有些不同,似乎外皮都光亮些,从内到外透着精气神……但除此之外具体哪方面不同,他又说不上来。 包亦凡和李滋兰眉来眼去好几次,几次想插上话都没机会,好不容易等林子出去洗手间,赶紧问:“咦,施哥,那植入广告,做得不错,我特意跟导演说了,让他拍片时把你们公司的logo来个大特写,施哥放心,以前是导演不懂事,说什么不能乱植入出戏,他那部戏植入个机器人当玩具怎么了?剧本改改,哪有不成的?” 施一航可有可无的说:“也就是个新成立的小部门弄的这样东西,也不赚钱,赶个高科技的好名声,成与不成也就这样了。” 包亦凡眼里闪过丝尴尬,还哪敢替李滋兰牵线,嗫嚅几句,把话题扯到别的地方去。 林子从洗手间回来,加入了两人,天南地北的扯,倒也言谈甚欢。 喝到半夜,一群人散了,各自驾着豪车驰走。 施一航落在后头,等司机驾车过来,听到后面高跟鞋响,一回头,李滋兰娉娉婷婷走近,施一航侧身避开,让她先走。 她却停住了,朝他笑了笑,轻声问:“一航,怎么,连招呼都不愿意和我打了?” 施一航的继母以前替两人牵过线,那时他还在上大学,施老爷子还没准备把生意交给他,他学的又不是经济行业,加上他下面两个弟弟都受宠得很,他又是施老爷子的前头夫人所生,她那时也焦头乱额,和自家叔叔争得厉害,虽然当时对他有好感,但瞻前顾后,还是没同意处下去,等到家里的事走上正轨,相了几个都不靠谱,回过头一看,施一航接手了大部分施家生意,还取得了他父亲的欢心,两个异母弟弟对他崇拜得很,施老爷子有心把他陪养为接班人,这才有几分后悔。 “说笑了,哪敢啊,谁不知道李家现在风头正劲?”施一航还是那幅可有可无的疏懒模样。 “你呀,我看,和你小女朋友就有话说?”李滋兰似笑非笑:“我们这些人都不能入你的眼?” “和她?只会吵架,但是真吵!”施一航淡淡地答:“不用费脑子猜。” 李滋兰叹气,侧过身子望他:“还是怪我了?” “谈不上,这世上能让我怪的人不多。”施一航嘴角微微上翘。 他还是那样,如果以前他能有一分的用心,她怎么会放弃? 但李滋兰是从家族争斗中搏杀出来的,既然有准备,这次哪会轻易放弃,想了想说:“最近家里几个晚辈准备投资部电影,制作挺大的,剧本已经选好了,女主角内定了几个,还没确实,施哥……” 施一航摇头笑了:“我想投资还不容易?” 李滋兰一怔,明白了过来:“是啊,是我多事了。” 施一航看了她一眼:“最近收购了费家不少股份?” 李滋兰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你,本来顺手准备把费氏集团拿下的,你知道的,他们家外戚当道,混乱得很,现在就那块地还值点钱,可后面何家插了手,没办法,只好放弃。” “何家?”施一航当然知道这其中的缘故,笑着说:“费天铭那张脸救了费家。” “幸好他不进军影视圈。”李滋兰也笑了,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费家后继无人,事业眼看败在了唯一的子孙费天铭的手上,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司空见惯。 “和在影视圈也差不多,媒体对他的曝光率比出名影星还要多,可惜,他不懂得利用。”施一航淡淡一说。 李滋兰点了点头:“是啊,二十多年前,有谁能比得上费家?可现在风水轮流转,费老爷子在医院里躺了三年,费天铭掌舵,每年资产缩水一半,这一半又一半的下来,费家只剩了个空壳子……” “这不正合你意?如果没有费家的衰败,又怎么会有李家的崛起?”施一航语气平静。 “是吗?同理,没有方家林家的衰败,也没有施家的崛起。”李滋兰笑了笑说:“看来咱们都是一丘之貉,怎么样,约个时间再臭味相投?” 施一航看了她一眼,扯着嘴角说:“何必呢?整天臭在一起有意思么?” 李滋兰垂头理衣襟,眼里闪过丝黯然,抬起头来又是一派明媚,主动说:“听说费天铭车祸后身体差了,回美国治疗去了,何玲珑也跟了过去。” “哦?”他哦了一声之后没了下文,转头看落地玻璃门外,他司机到了,见他望过来,过来给他拉门,两人在门前分手。 …… 蔡紫把手机口捂上,对着镜子向倪雪境摇了摇头,倪雪境拿口红的手停了片刻,又缓缓在嘴唇上抹,口红溢出了唇线,她把口红放下,拿化妆纸按压唇角。 “一点办法都没有?”倪雪境问。 “托了好几个人,都不愿意接手,最有希望的中间人递话到了毕家姐弟那里,可人家一口回绝了,倒是毕家那位太子爷,对您感兴趣,托人回话,说他可以支持您。” 倪雪境把溢出的唇红擦拭干净,镜中的女子妆容精致,灯光照射下脸孔美得发光,她怜惜地把一缕垂下来的秀发拨到耳后,拿了遮暇膏过来,看了看牌子,皱眉。 蔡紫赶紧拿出一个没拆封盒子拆开了,把里面的遮暇膏拿出来递给她:“夏天天气热,皮肢爱出油,用这个法国牌子的好,容易推开,保持的时间长。” 倪雪境接过遮暇膏,挤了一点在指尖,轻轻地拍在脸上,看着镜子,满意地说:“还是这种法国大牌子好……”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毕家的,我知道,递过好几次话了,毕家又不是他做主,他也只能调动一些零花钱,他这样的,咱们还缺么?” “所以我替您回了。”蔡紫把另外那支遮暇膏随丢进了旁边的垃圾箱里:“但鼎盛那边,滴水不进,难办得很,咱们又没有熟人。” “柯爷呢?”倪雪境问。 “他是有办法,但他不做牵线搭桥这些事,只调查事实,我缠了他几句,他笑着说不做拉皮条的事,我怎么好再说?”蔡紫说。 倪雪境手指尖停了一下,心烦意乱地看着镜子:“其它的人呢?” “雪境,你知道的,鼎盛哪比我们以前接触到的那些人,连打听出他的名字,都花了我们不少功夫,那个人实在难接近得很……” “难接近?难接近倪星星怎么会那么容易?我还不如那个丫头?”倪雪境扯了张纸巾来,把手指擦干净。 “我也奇怪了,那丫头运气怎么这么好?但运气再好不也没用,他们还是分了。” 倪雪境脸色缓和些,回头看她:“对了,柯爷查得怎么样了?” 蔡紫嗫嚅:“昨天才问,柯爷有点进展,今天会给我们回话。” “你还不赶紧打个电话问问?”倪雪境说。 蔡紫摸出手机来,按了几个号码,脸上堆满了笑容:“柯爷,是我,蔡紫啊……对,对,没错,昨天是给您打了电话,这事儿……哦?是吗?那太好了,在哪儿?”蔡紫捂住了手机,一脸喜庆地示意:“纸,笔……” 倪雪境把化妆台上的活页纸夹递给她。 她一边点头一边写下了一个地址。 收了手机,倪雪境皱眉:“什么地址?发个信息来不就行了?” “这是柯爷的规矩,不留把柄的。”蔡紫喜气洋洋地说:“柯爷通过做产地产租赁的一个朋友查到的,这是鼎盛集团高层秘书办公室最近租下的一层公寓,具体作用没人知道,但柯爷反复求证打听,这层公寓是由首席秘书亲自让人办的,很有可能是那人的住处!” 倪雪境扫了一眼地址,又移开:“柯爷搞错了吧?这种中档小区,他怎么会住?”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拿粉刷的手停了下来,回头看蔡紫。 蔡紫向她点了点头。 她抓起一把粉刷,手一挥,丢得满地都是,牙齿咬得嘴唇泛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您猜得没错,我打听了,倪星星最近搬了家,也住在这个小区。”蔡紫说。 倪雪境心绪已经平静,看着地上的粉刷,轻声问:“他们还没分?” “柯爷没说,但这男女之间的事,是最难说得清楚的,藕断丝连多的是。”蔡紫说。 粉刷带出的灰色在地板上扫出长长的痕迹,古铜色的木板粉尘遍布,像是褪色的眉黛被人强行用着,划在了美人的眉梢,没有增添半容色,却满目苍夷。 倪雪境忽然间觉得难过得很,眼里却没有半点泪意,她喃喃地说:“你瞧,有些人运气就是好得很,求也求不来的机会,就在她手边摆着,只要一伸手,就能拿得到。” 蔡紫担心地看着她:“雪镜,不会的,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倪星星如果真和他好了,她还能是个替身?” 倪雪境弯下腰,拾起脚边的那个刷子,轻声说:“捡起来吧,给人看见,传了出去,那些记者又要乱写了。” 蔡紫赶紧拾起了散落四处的粉刷,拿了湿抹布过来,把地板擦干净了。 “刚进这个圈子的时候,导演要一个会哭的演员,有十多个人争那个角色,你知道我练了多久才练到了只要是演戏,无论在哪种情况下,说哭就能哭?” 蔡紫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您什么方法都用了。” 倪雪境仰起头来苦笑:“可实际上,在现实生活中,我真正想哭的时候却哭不出来,我妈去世的时候,我要用辣椒水才能哭出来,因为有媒体记者守着,我不能让他们写倪雪境不能哭了,倪雪境假哭……” 蔡紫轻声说:“咱们不都熬过来了吗?” “就别说在我学表演上吃过的各种苦头了,表演老师说得对,我其实是一个没有天份的孩子,有的只是勤奋,别人用两个小时练舞,我用十个小时,甚至二十四个小时,但还是被人说没有舞感,我转行当演员,跑剧组,从最小的角色开始演,演被人扇耳光的戏,一场戏下来脸肿成了猪头,导演说你休息两天吧,那角色就被别人拿走了……”她吸了吸鼻子,语气平静,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有人运气比我好,有的人天分比我高,可她们去了哪里?最终剩下的只有倪雪境……” “对,对对,雪境……” “倪星星今天有替戏吧?”倪雪境忽然间问。 蔡紫怔了怔,点头:“对,是章芸那剧组的,她有个替身脚受伤了,临时叫了她,听说她还向杨航要加人工呢,杨航气得不行,到处跟人说。” “她开窍了,咱们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你不主动问人家要,人家怎么会给?反倒会看轻你!”倪雪境怔怔抬头:“杨航拿她没办法?是章芸主动要她的?” 蔡紫看了她一眼,小心地说:“确实是的。” “她要出头了?有他帮她?不可能的,章芸要求严,有哪个能影响章芸?”她忽然间站起来,神经质地来回走着,“这一次,我又没机会了吗?” 忽然间,她脚踩在了桌子边蔡紫没拾起的一枝粉刷上,身子摇晃,蔡紫忙上前扶住,她一转身,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你还能做什么?” 蔡紫雪白的脸顿时起了红色手掌印,她捂脸把那根粉刷拾起,泪在眼框里打转,低声说:“对不起,倪小姐,对不起。” 倪雪境叹了口气扶着桌子坐下:“好了,是我心情不好,难为你了。” 蔡紫把眼框里的泪憋回,轻声分析:“如果真是他帮她,就不会让她只做个替身,你想想,他上次随便一出手,就给了她一个戏份挺重的角色,这一次我估计,是章芸临时起意的,章芸要求极严,她还不知道会不会做得好呢!” 倪雪境无精打采地说:“算了,我们连门都摸不着,这次还能有什么办法?” “有的,肯定有的,要不,把倪星星叫过来,再问问她?”蔡紫说。 倪雪境点了点头,想了想站起身来:“走吧,我自己过去,好久没见章姐了。” “雪境,上次你和章芸闹得不愉快,我拍她看见你……”蔡紫转了称呼。 “这个圈子,哪有什么永远的敌人?” “那也是。” 两人来到隔壁剧组,剧组已经清场,摄影师各就各位,蔡紫忽然拉了她一下,声音颤抖,指着场地边缘:“你看。” 场边上,那人一身普通的夹克,正用垂头用打火机点烟,有剧务抬着东西走过,似乎请他让开,他打横走开几步,站在阴影里,指尖青烟袅袅,看着场内。 剧场内的屋顶上,倪星星已经穿好了服装头套,吊好威亚,站在上边准备。 她似乎有些紧张,嘴里喃喃念叨些什么,又从戏服下拿出手机来看,合什向天空祷告。 那人就笑了,笑容一丝丝地展开,似乎让那昏暗的角落都焕发亮光。 蔡紫回头看倪雪境,却见她已迈开脚步往那边走,只好跟着。 施一航和林子谈了一个下午模拟机器人,又把公司产品给他看了看,两人谈了合作细节,再谈起现在的机器人能做到的事,林子对这有兴趣,把这东西研究得极为通透,说了许多国内外先进的机器人已经能做到种种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他越听越感觉不安,林子告辞之后,他打了个内线电话知道了倪星星在干什么,于是,一个人驾车来到这里。 片场嘈杂吵闹,远处有烟雾升起,明亮的人照阳光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的紧张和笑容映进他的眼帘,他吸了一口烟,转过身,准备离去,有人站在了他身后,他打横避开,伸手进裤兜里,把车钥匙拿了出来。 却听那人喃喃自语:“倪星星不会演哭戏,这场虽然是替戏,但要求后背要有哭的效果,哎……真替她担心。” 他转身看过去,一个女孩子,化着浓妆,也穿着戏服,是倪星星一同做事的吧? 倪星星不能演哭戏,他当然知道,上一次那个角色,把她所有的信心都磨灭了,使两人的关系退回到了原点,他知道都是自己的错,是他太过心急了,没等她准备好,可还没来得及向她说一声道歉,她就提出了分手。那一瞬间,他的脑子一片空白,紧跟着是愤怒,自己说了什么,他都已经忘了,但他看清了她脸上的融合了深深自卑的失望,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他从来没有瞧得起她。 他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挽回? 这么些日子,他再也不敢离她太近,也不敢再随便插手她的事,因他知道,他不能再把她越推越远。 施家的男人,都是精明而执着的,可有时执着过头,就会伤害到别人。 这是他出国前母亲对他的忠告,他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直至看到了倪星星那一瞬间露出的表情。 “倪星星演哭戏?”他皱眉。 倪雪境咬了咬嘴唇,按压住自己内心的波澜。 这个男人,居然一点都没认出她来?她需要用倪星星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对啊,哎,她哭戏演得不好,我还想找个时间跟她说说,教教她呢,谁知道导演这么急……”倪雪境说。 “哦?”他的眼睛终于落到了她脸上:“您和星星一起演戏的?” 蔡紫在一边听见了,几步上前,正想插话,却见倪雪境笑容柔和,点了点头:“是啊,我们一个剧组。” 蔡紫停下了脚步,摸了摸脸上,脸上还有点痛麻,她怎么忘了,倪雪境是什么人?她的脾气,是看对象来的,自己虽然依然能叫她‘雪境’但两人之间的差距早已不是读书时了。 她默默走到一边去。 第四章 消失无踪 戏开始拍了,倪星星在屋顶上飞快地奔跑,腾挪跳跃,钢丝绳吊起,她在空中翻转了一百八十度,再往前疾跑,挥剑…… 倪雪境知道,远远地看着,她的姿态完美,动作漂亮,但在高清摄像头下,身体的豪微颤动都会被清楚的记录下来。 如果她像以前那样…… 她偷偷地看着身边这个男人。 轨道摄像机停了下来,倪星星解开了威亚,几个群演涌了上去,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重来,没有导演的大骂,杨航向她竖了个大拇指。 接下来是章芸亲自上场演的近景。 她似乎还走了过去,和倪星星说了两句。 这女人向来清高,她会和一个替身说话? 倪雪境失望极了,手指掐进掌心,她特意留长了中指,每当压力过大,不如意的时候,就会用指甲掐自己的掌心,让自己情绪别失控,可这一次似乎也不管用了,她不能在自己最没法控制的时候和他说话,向他说了声对不起,往洗手间奔了去。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她离开。 蔡紫赶紧跟上。 他看见了倪星星的笑容,闪闪发光,自信又回到了她脸上,施一航垂下面颊,皱眉,钥匙扣缠在他拇指之上,古铜色的匙环闪着冰冷的光芒,他心中又升起了那股不安,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差错? 他走到片场外,打了个电话,对方回话:“没有,她身边没有任何其它的男性朋友,女性好友只有那一位,最近也没去什么地方……” “近两天呢?” “也没什么,对了昨天晚上她买了好几斤猪大骨,也没见她请客……” 收了线,他心底没有半点放松,相反的,更加不安起来,就像医生已经宣布母亲手术成功了,有可能痊愈时,他却那么的不安,整晚睡不着,果然,母亲术后并发症复发,没几天就去世了。 从此之后他就知道,没有什么人能靠得住,没有什么话可能真实。 父亲可以欺骗母亲,医生可以说好话,甚至母亲对他的好,也是建立在他听话之上。 一张张美好的笑容后面,如果不去探究,永远不会明白笑脸后藏的是什么,只会永远失败。 只有探察知道背后的真相,才有可能把一切可能失败的隐患勒杀在萌芽状态。 他一直这么做,也一直在成功。 如果不这样,他怎么打消继母的防备,怎么让两个弟弟对他崇拜尊敬?怎么能知道父亲什么时候感情脆弱?让他总算还记得他这个大儿子? 他再回头看了一眼片场,往车场走去。 …… 倪星星哼着歌儿推开门,整洁干净的桌子上,摆了一个大碗,骨头汤的香味扑鼻而来,再看厨房门口,小宝戴着围脖,似模似样地拿了个勺子,头顶上戴了个很高的纸帽子。 她怔了两秒,狂笑起来:“小宝,你干什么?” 小宝眨巴眼睛:“做好星星的男朋友啊!要入得厅堂,进得了厨房!” 倪星星抹着眼泪说:“还真别说,你戴这帽子高了不少!” 她坐在了桌子前,猪骨汤浓香扑鼻,她拿了个勺子舀了一口,勺子入嘴,扑地一声,全喷了出来,指着小宝说:“你,你放了多少盐?” “不多,一勺,怎么,不好吃吗?”小宝垂下头,拿脚蹭地,很惭愧的样子,又抬起头来,“星星,厨房还有很多,我放了不同的调料,用不一样的火候,你一个个的试,一定能选出合你口味的……” 倪星星冲进厨房,果然,一字儿排开,十多个碗,碗里五颜六色,还有可疑的气味,倪星星捏着鼻子走出来,叹气:“小宝,你还是别学熬汤了,能不能入得厨房和是不是个好男友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买了那么多骨头,就变成了这么些东西? 只怪她自己,把小宝当成了十项全能了。 “真不重要?”小宝疑惑地说:“可网上怎么人人都说抓住某人的心,要抓住他的胃?” “不用,不用,你做我的男朋友,不用那些!”倪星星今天心情好,看小宝哪儿哪都顺眼,“我今天被章芸称赞了,你知道吗?她说我这段戏演得好!” “哦?演戏时想了吃什么吃不到吗?”小宝淡定地问。 “小宝,你真懂我,我还想起了那一次,我们在步行街上走,忽然,前面传来一股油炸鸡腿的浓香,我的口水哗地一下流了出来,赶紧往那边走,忽然,左手被拉住了,施一航指着我的脸说,倪星星,你还吃炸的?你瞧瞧你脸上,痘上还长了一层痘,钟楼怪人的脸也没你那么丑!搞得我胃口全无,当时恨不得就把他炸来吃了!”她停了停说,“其实炸了他吃这种想法我不知道想了多少次了。” 小宝看着她说:“星星,你这前男友真让你挺生气的!” 倪星星感慨:“是啊,主要是他那说话的语气,为了气我还发明了一种‘痘叠痘’的长法,让人不生气都不行!”她指着自己的脸,“小宝你看看,我有事吗?我脸上一点疤痕都没有!” 小宝后退两步,眼睛里放出两道绿光,在她脸上扫:“确实哦,星星,你的皮肤真好,毛孔都没有。” “那当然,我唯一能看的也就是皮肤,怎么长痘都不留疤,所以我才不担心吃的东西不行,啥都能吃!”倪星星得意洋洋:“下次替演哭戏拍背影想想施一航就行了!” 小宝应景地“哈哈“笑了两声,拿起桌上的汤碗到厨房倒了。 倪星星听它在厨房把碗弄得哗哗响,也不理它,开了电脑,准备上线找人组队。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她边拿鼠标边接电话:“我在你门口,请开一下门。” 手机话筒传来长长的呼吸声。 倪星星手里的鼠标跌了,怔了怔:“施一航,你有事?” “不好意思,想找你帮一下忙,你家里有,你家里有……”手机传来可疑的跌落地的声音。 倪星星听这声音不太好,赶紧跑过去看猫眼,门外没人,可不远处,有一手机跌在走廊里。 她拉开门,施一航蜷缩着坐在门边,脸色苍白,手捂着胃部。 他勉强抬头:“对不起,我坐一会儿就走。” 他强撑着想站起来,可似乎又有一阵痛疼袭来,手一弯,又跌了落地,倪星星赶紧扶他进屋,问:“你胃病犯了?” 她忽然间记起,施一航为什么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了,他曾经说过,他有胃病。 她有点愧疚,刚才还在用这个嘲笑他。 回到屋里,赶紧找来药片,给他喂下。 施一航吃了药,似乎好了些,闭目在沙发上养神,倪星星发现没热水了,拿了热水壶去厨房接水,见小宝把碗洗得干干净净,厨房也打扫干净了,摸它的头称赞:“小宝,要没你我可怎么办?” 小宝答:“那是,我是你男朋友啊!” 对话声隐隐传到了客厅,施一航挑眉,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朝那边望,想了想,打开了手机录音功能。 倪星星走了出来,添了些热水给他,说:“怎么又胃痛了,又加班了吗?”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曾见过他这样子,痛起来豆大的汗从额头冒出来,他说是加班多,经常忘了吃东西,所以才这样。 平常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吃得挑剔,也因为这个病。 可他不但管着自己不吃,还管起倪星星来了,这就挺讨厌的。 他道了声谢,把水喝了,把半杯水在手里晃,看着旋转的水窝,眼角余光却扫着她在屋里忙来忙去。 无意般地问:“星星,刚才听你和人说话?家里有人?” 倪星星笑了,招手:“小宝,小宝,出来……” 机器人从厨房走了出来,向他摇手:“施先生,您好。” 施一航垂眸,笑了笑,拿拳头捂嘴:“原来是机器人啊,还以为……” 倪星星斜睨着他:“以为什么?以为我真有个男朋友了?谢谢了,我暂时还不想找个人!怕了!” 施一航又笑,把杯子放下,说:“不是所有人都像我的……” “那倒是!”倪星星也笑,看了一眼时钟。 他抱歉地说:“我好些了,打扰你了,我先回去了。” 原来他也有这么彬彬有礼的时候? 倪星星拉开房门,他从沙发上站起,忽地,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他弯下腰捂住了胃,浑身哆嗦。 倪星星急了:“怎么回事?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施一航吸着气拿起茶几上的药盒,看了一眼:“这药,过期了……麻烦你,楼下有药店,能不能……” 倪星星羞愧:“是哦,这药好像是前年的,我忘了……”赶紧点头,“好,好,我去买……” 她拿了钱包拉开门往屋外冲,听见房门声合拢,施一航从沙发上坐起,深思地看着面前站着的小宝。 倪星星从药店买药回来,屋里却已空无一人,小宝趴在地上用抹布擦着地板,倪星星问它:“施一航呢?” “他走了,好像病好了,有要紧事,让我告诉你一声……” “咦,小宝,你说话怎么一顿一顿的?” “没什么,有故障,要自我调节,调节完就好了。” 渐渐地,它声音似乎又在变得圆润流利起来,倪星星不理它,走到里屋开电脑,找人组队打电玩。 ……… “损失怎么样?” “还好,他只揭开了一层外皮,里面咱们建造的培养室没有被损坏。” “幸好咱们的骨骼人体构架已经完成,能抵挡他两下,要不然……” “别给自己脸上添光了,要不是性命攸关时将军又醒了十几秒,就凭你我?一定被他把这机器人大卸八块,里面什么都给拆了出来!” “咱们又不是战斗形机器人,是科技类的,你什么时候见过一个科学家和人动手动脚打架的?” “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这施一航虽然没讨到什么好走了,但我看这人不简单,一定还会再回来,怎么办?” “尽快,一定要尽快陪养出肌体,快点离开这里。” “老左你说,将军什么时候有那恶趣味了?” “不知道,但想想,将军如果真展示出战斗力,把施一航痛扁一顿,其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又同时想起在悠扬音乐声中,一片片飞向无限太空的某物种残躯,悲痛惨叫的被灭种类,同时打了个冷颤。 老右长长叹了一口气,眼睛里流露出崇拜敬仰:“不愧为咱们将军啊,随便想个法子,敌人就退走了,还让他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将军的刀法,越发精进了啊!……” 两人同时透过机器人的双眼看厨房菜刀,又同时长叹:“幸亏为了斩骨头,倪星星买了把锋利的菜刀。” “将军真是懂得地球人的心理,和他比起来,我们还是太幼稚了。” “难怪星际联盟几大长老一致推举将军完成这个任务,将军的思维,无论我们俩人的光脑运算多么快,都达不到他那种程度。” “将军看来每次醒来,都是咱们工作做得不好,到了某种危险的时候。” “是啊,咱们要更勤奋一些才好。” 两人表了一下忠心,再歌颂了好一会儿领导,这才爬上工作台,去做自己的事。 …… 倪星星发现家里没纸了,到楼下小卖部买纸巾,看见保安王叔和李叔交头接耳说得口沫横飞,两人周围围了一大帮人,都是邻居,每个人表情古怪,兴奋之中又带着些热烈,倪星星挤进去凑热闹,问:“什么事,什么事?” “那个人啊,长得还挺好的,不知道什么怪癖,三更半夜穿成那样到处走!” “咱们小区一向治安良好,有这种人出没,王叔,你们得查查!” “他跑得比兔子还快,又蒙着脸,我们怎么查得到?” 李叔是个稳重老实的人,很老实的说:“我们就看到他半边屁股一条大长腿,一晃就不见了。” “才半边?”一板寸头青年兴致勃勃问。 “是啊,衣服还是穿着,一边裂开,我从没看到过裂得那么彻底的,就只剩半边了,另外半边撕得一条一条的,看起来还挺均匀……”王叔性子热闹,说得口沫横飞。 一西装笔挺提公文包中年男子摸着下巴说:“女人最爱撕衣服了,我看,他是不是和老婆吵架……” 休闲服大爷鄙视他:“老曹,你以为是你老婆?” 李叔王叔齐摇头:“不是,他的衣服看起来高档料子的,哪那么容易被撕?” “我知道了,这是种行为艺术!现在不都流行这个?为了红,有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看看朋友圈,说不定朋友圈有人发了……”几人跟着拿手机。 倪星星才挤进圈子里,不知道前面的情况,听了后面也跟着兴奋:“王叔,真露了屁股?哎哟……监控呢?调监控出来看!找出这变态!这楼可住了不少像我这样的美少女!不能遭其毒手!” “早调了,咱们小区注重隐私,监控设得不多,那人用袖子蒙住脸,什么都看不到!” 看朋友圈的人失望抬起头来:“什么都没有。” “我有,我有,幸亏我机智,给他照了个背影!”李叔说。 王叔瞪他:“老李,你这就不象话了啊,我在前边追得死去活来的,你光顾给人照相发朋友圈?” “没,我这不没发吗?” “发,快发!这种人就得让他多曝光!”板寸头青年兴奋。 李叔垂头拿手机,请示王叔:“老王,发么?” 王叔早心痒难熬,一挥手:“发……” 众人都拿出手机来看朋友圈,倪星星兴致高得很,一摸口袋,手机没带,凑到李叔前:“李叔,那相片给我瞧瞧罢。” 李叔伸长胳膊给她看。 黑暗的楼道之中,佝偻着背的男子拿袖子遮头,看姿势正急速往上奔跑。 楼道太暗,李叔照的时候手可能颤抖了,那男子的背影有些虚影,模糊不清,但依旧可以看得清半边的衣服真被撕成了条幅形状,特别是裤子,从里到外,连短裤都被割成了一条一条的,可奇的是,另外半边却完好无缺。 众人看完,心满意足地嘘口长气,展开热烈讨论,休闲服大爷说:“这衣服我熟得很,国际知名品牌,你们看,撕开的那条缝里露出了商标一角,这商标立体打印,假冒不来的!” 提公文包的中年人眼睛不好,重拿起手机眯起眼看:“哪儿啊,没有啊!” 板寸头青年热心指他手机:“这儿,看见没有,隐约露出的后背肌和股沟之间!”又感慨:“这哥们儿身材真好,光看后背,那挺翘的屁股得在健身房练多长时间啊?这怎么练的?” 中年人终于看到了,点头,扶眼镜:“没错,没错,这牌子大几万呢!” 倪星星也跟着哇了一声:“这么有钱啊!这不是撕衣服,是撕钞票啊!” 休闲服大爷哼了一声:“小姑娘,你这就不知道了,对有钱人来说,这只是点小钱!” 倪星星摸下巴跟着分析:“咱们小区有这么有钱的人吗?” 公文包中年人手捏眼镜腿看了那相片半天,说:“他外边穿的还是普通国内品牌,里边穿的反而是国际大牌,你说奇怪不奇怪?” “能干出这事来的,这里边……”休闲服大爷指了指脑子:“都有点问题,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倪星星觉得下了趟楼长了见识……这种奇闻奇事,可不是经常能见的,只恨没当场跟王叔李叔看个实景……跟着点头:“是啊,是啊!很可能精神分裂!拿剪刀剪自己衣服的时候是一个人,剪了一半清醒过来,变正常了,觉得丢人,往楼上躲!” 众人皆点头。 “对,对,有部演精神分裂的电影就是这么说的!” “行为艺术看来不可能,没人深更半夜在楼道里搞这个!” 有人怪两保安:“这照片也太不清晰了,老李老王,好不容易遇见这么件奇事,你们怎么也不拍几张清楚点的?连肌肉都看不太清?” 王叔抱屈:“我们看见他这样,用句俗话说,惊得下巴都掉了,哪有空想这个?” 李叔沉稳地保证:“下次保证做好充足准备!” 板寸头青年向往:“可惜没照到脸,如果照到脸,我怎么也要把他人肉出来,向他求教他那臀肌是怎么练的,怎么能练得那么有形?” 倪星星兴致高昂:“下次如果再看到了,王叔,在楼道里高喊一声,让我们都涨涨见识,也顺便帮你堵人!” 王叔点头:“当然,咱们楼发生这种事,再怎么着……也得加强教育,毕竟咱们这里是中国,礼义之邦……” 王叔是小区里最有文化的保安。 众人嘻嘻哈哈再讨论了半天,讨论到了组织一个堵人行动小组,还商讨出了下次再遇到那人时王叔喊的暗号,每家每户怎么追截围堵,谁守哪条楼道,谁追上去,谁赶紧拿单反拍出高清照片保证连根毛都照得清楚等等…… 谈了许久,倪星星才意犹未尽地回到住处。 一推门,丁阑在沙发上坐着,边吃苹果边翻杂志,小宝静静站在一边,端着热水壶,茶几上茶杯冒着热气。 丁阑抬头看她:“回来了?” 倪星星还想着刚才的奇事,笑呵呵地合上房门,坐到丁阑身边说:“丁阑,跟你说件好笑的事……” 她拿比带划地把刚才听来的奇闻告诉丁阑。 丁阑合上杂志,静静地看着她。 倪星星说完,奇怪丁阑一点都没笑,鄙视:“丁阑,你的笑点可真高。” 丁阑再看了她好一会儿,淡淡地说:“朋友圈那张照片,我看了……” “怎么样,精彩吧?哎,这世界脑残太多,朋友圈不够发的!”倪星星也拿起个苹果啃。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人或许有不得已的原因,迫不得已才弄成了这样?”丁阑说。 “不得已?哈哈,除了脑残神经病,谁把自己弄成这样?”倪星星三口两口把苹果啃成了一个核。 丁阑叹气,只好明说:“你一点没看出照片中的人有点熟悉?” 倪星星双眼冒奇光,凑近丁阑:“熟人?哪一位?快告诉我,楼上小李还想人肉出他来,向他请教怎么健美臀部呢!” 丁阑后背靠在了沙发上,推开她:“自己想!” 倪星星得到了线索,拿手机出来仔细研究,无奈那照片太过模糊,背影黑忽忽一片,再者,倪星星想及邻居猜测的那被撕衣服的价值,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能穿几万衣服的有钱人,她认为身边的人基本都在贫困线上徘徊,除了丁阑稍微好点,特别是自己,长期徘徊在贫困线以下。 看照片摇头:“想不出来,我的熟人中肯定没有,如果有的话我倒想访问访问他这么大胆穿着的感想,顺便蹭几餐饭,有钱人啊!穿几万块钱的t恤……” 她看了眼丁阑:“丁阑,是你的熟人?” 丁阑再摇头盯了她好一会儿,才说:“你想想,昨晚上有谁穿了件铁青色的西装来过?” “没有啊,我哪有这么有钱的朋友?”倪星星的脑子全被邻居们的推测导引,只在那几万块钱的衣服上打转。 丁阑忍无可忍:“施一航!施一航昨晚是不是找你了?” 倪星星怔住了,隔了好一会儿指她笑:“瞎说,施一航昨晚胃痛,就在我这儿吃了片药就走了,哪有空把自己的衣服撕成一条条的搞行为艺术去了?” 她说话的音慢慢低了下来,想着施一航昨晚穿的衣服,当时她光顾着给他买药了,压根没注意他穿什么,想了一会儿,仿佛,好像……他真的穿了件铁青色的西装? 她赶紧把那照片再调出来看,丁阑不说还好,她这一说,还越看越像。 她抬头,咽着唾沫喃喃地问:“丁阑,真是他?” 丁阑静静地答:“从人体躯干的比例来说,100%是他。” 倪星星呆呆地问:“他从我这里出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被炒尤鱼了?扣工资了?房间被盗了?让他做出了这等过激行为?臀肌虽然练得好,也不能随便露啊!” 丁阑叹气:“我也不知道,一看到这照片,我就来问你了,谁知道你……”她指着她摇头叹气,“好歹他曾经是你男朋友,你一点也没认出来?” 倪星星想了一会儿,发愁:“哎,还想着是个熟人,找他谈谈这么前卫的感想,也给楼上小李做个介绍,帮练臀肌,哪想到是施一航,那就算了,他到底是我前男友,他出这么大丑,我面子上也不好看……” 丁阑再也忍不住,哎哟连声在沙发上笑得揉肚子。 小宝也凑热闹,发出哈哈哈声,浑身关节配合着卡卡响。 倪星星奇了,看它:“小宝,人家笑,你也跟着笑干什么?你个机器人还懂幽默?” 小宝侧头看她:“我不懂,但我知道人类凑热闹的意思,大家都笑的时候,你如果不笑,就是不合群!” 倪星星想想还挺有道理的。 丁阑笑了一会儿,听到这句话,又抹眼泪笑了起来,哆嗦着手指指他们:“你们两个,还是真是一丘之貉,星星,这都是你灌输的吧?” 倪星星早乐过了,知道是施一航,只觉感慨,不觉有什么好笑的,摸着下巴分析:“施一航为什么会有几万块钱的衣服?还穿在里面?这不合情理啊?对了,他怕把那件衣服穿坏了,所以外面穿件便宜的?从吃东西专挑装修得好的,不吃路边烧烤就看得出来,他这个人虚荣心重爱面子,爱过度消费,穿名牌吃名品,好充大尾巴狼,这以后过日子还得了?说不定刷了几张信用卡才买了这身衣服!还好咱们早分了……” 丁阑扯过张纸巾擦眼泪:“倪星星,没准人家真的有钱呢?” 倪星星说:“有,谁都比我有钱,施一航肯定比我有钱,人家是白领精英,那么干下去,日后一定是金领。” 丁阑也猜测起来:“你说,他怎么会弄成那样?昨晚上,他不是从你这里出去的吗?” “他忽然胃痛,我给他买药去了,回来就不见他!”倪星星想偏了,“你说,他不会不是胃痛,是忽然间神经病复发?” 丁阑哭笑不得:“施一航正常得很!” 她视线落在小宝身上,见它呆呆地站着,把视线又转开,心里直嘀咕。 倪星星也想到了,问小宝:“小宝,你说,昨晚上施一航怎么走的?” 小宝摇头:“很正常的走的,衣服没碎,也没露肌,小宝保证没看错!” 两人只好又讨论起来,说了半天,才想起似乎要给施一航打个电话问问,倪星星不想打,丁阑当然不打,两人推委半天,都觉得这电话不好打,打了也不好怎么问,难道问他身材好还是不好? 有些事既使知道了,也只有憋着装不知道,免得当事人尴尬,再有,女孩子么,还是矜持些的好,别老八卦那些。 丁阑还叮嘱倪星星,她过几天就要出国了,让倪星星以后见了施一航别露出谜之微笑,让人家一颗玻璃心再次受到重创,她不在国内,两人闹将起来,她都不好打圆场。 倪星星回答说这个那她可不敢保证,她只是个替身,不是演员,不会演戏。 就这么商量来商量去,电话没打成,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也就散了。 丁阑走后,倪星星还是困惑不解,就这件事问小宝,小宝从人性的角度,变态心理学的角度分析了一大通,倪星星压根没听懂,只好挥手让它滚。 …… 鼎盛集团办公大厦在本市的中央。 施一航的办公室在顶层圆形玻璃窗的大房子里,占了整整一层,从窗户望过去,整个市区尽收眼底。 早上下了雨,云低雨密,雨却越下越大,天色阴沉沉的。 林子从地下停车场走出来,搭私人电梯往顶楼升上,琢磨起施一航早上六点钟打电话叫他来的原因。 先从坏的方向想,他不想投资自己公司了?要抽掉资金? 施一航不是这种不讲信用的人啊? 浓密的雨丝使远处的建筑蒙上了层暗灰薄膜,一只雀鸟拖了身湿毛飞过,林子越往上走,越提心吊胆。 秘书室还没有人上班,走过空况的大办公室,来到小会议室,才发现里面早有人等着,林子一看,还挺熟的,是柯志华,也在沙发上坐立不安。 见他进来,只欠身打了声招呼。 “怎么回事?”林子指了指紧闭的红木办公室大门。 柯志华摊手:“我哪儿知道?” 林子上下打量他:“你怎么来了?事儿发了吧?早劝过你,别动鼎盛,人家不傻……” “我也没往外说什么,生意而已,总不能不让我吃饭。”柯志华压低了声音。 林子撇嘴,这种人他是最看不上了,把圈内人的小道消息卖来卖去,律师不是律师,私家侦探不像私家侦探,四不着落。 他懒得搭理他,想自己的事。 柯志华坐了一会儿,站起来往办公室望两眼,又挤到了林子这边坐下:“林子,你帮我说说,我真没往外说什么,况且我也不知道什么啊,那小明星不找我,也会找别人,找我吧,我还有点分寸,找别人,施少会更烦的!” 林子冷笑看他:“存侥幸吧?施少没找上你,以为能瞒得过,能赚就赚,神不知鬼不觉的,也不想想施家都是些什么人!” 柯志华一脸痛苦。 忽然,秘书桌子上的电话响了,两人互相望了望,林子上前接电话,施一航的声音:“进来。” 林子回头看了眼柯志华:“他呢?” “一起。” 林子心里一突,这大少爷鼻音低沉,火气十足,心情不太好,他看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色,暗叫倒霉,回头对柯志华说:“让我们进去。” 两人推开沉重光润的红木大门走进办公室。 大办公桌后面,施一航一身灰黑休闲衣服,头发似乎沾有微微的水气,左手边的烟架上放了根烟,烟灰燃得细细长长的,有些跌落桌面,他没有看他们,望着桌面,似乎看着那烟灰,又似乎没有看,两人进门,只说:“坐吧。” 林子见办公椅上挂了件衣服,只好坐了另外一张椅子。 屋子里只有两把椅子,柯志华却没有了坐位,只能站着。 两人互望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同时觉得屋内气氛低沉,话题敏感,最好让主人先说。 施一航却不说话,终于拿起了那根烟,弹落长长的烟灰,吸了一口,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玻璃前,看着远处。 林子实在忍受不了屋子里的静默,跟了过去问他:“施哥,怎么了?” 施一航没有回头,再吸了一口烟,皱紧眉头:“你看看那件衣服。” 林子一开始还没搞清楚,想了想才恍然大悟:“椅子上那件?” 他点头。 林子走到椅子边拿起那件衣,柯志华也凑了过来,看完,两人互望一眼,都有些吃惊。 这件衣服,半边完好,另半边却被裁得一条条的,而且间隙均匀之极,好像有人拿尺子量着裁的? 林子把衣服递给柯志华,心说你不是私家侦探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柯志华把那衣服举着,翻来覆去看,一脸茫然向林子摇头。 施一航站在窗前猛吸几口烟,转过身来,把烟狠狠地按在烟灰缸里,问柯志华:“说说吧,大侦探?” 他语意调侃,可眼眸阴冷。 柯志华赶紧把来不及说的话尽快说完:“对不起,施少,我真没向外胡说什么,那小明星什么都不知道,您放心,她这生意以后我不做了。” “行了……这件衣服,你怎么看?”施一航重坐回办公椅。 柯志华看明白了他眼里的烦躁不安,暗暗称奇,再把那件衣服拿起,想了想说:“看样子是用刀割的,下刀非常快,您看这切口,断线干净利落,一点挂丝都没有,好像机器把几百块布叠起来切的一样,这种裁片机,服装厂有,可也没有人把衣服做成这样的……” 林子笑说:“这是不是什么国际新时尚啊……”看清楚施一航表情,赶紧收住笑意,仔细看了眼衣服的大小,迟疑地问,“施哥,这衣服……是您的?” 施一航点头:“是我的。” “你的衣服,怎么会变成这样?”林子说。 柯志华忽然咳了一声。 林子意识到这话好像不该问? 现场气氛忽然间莫明尴尬了起来。 林子脑子里产生了许多的猜测,但想想都不可能,主要的猜测,都关于这衣服是不是被施一航穿时割的,衣服上没血迹,施一航正常得很,没有受伤的样子,理当没有可能。再者如果穿着被割,从衣服的破坏程度上来看,穿的人会很失礼。 施一航在太子圈里是个神话,是林子等人崇拜的对象。 林子很难想象这个神话穿这身衣服的样子。 还有,只是这一件衣服被割成这样?还是几件?是从内到外,还是由外至内? 露了还是没露? 考脑力,太考脑力了! 他望了柯志华一眼,看见他也似乎神游天外,不知道是不是也在想这个问题? 主人不说话,客人不好问。 林子决定闭嘴,让熟悉这领域的大侦探柯志华说,他欠了施一航的情,给个机会让他表现,把以前那页揭过去,所以,他望着他。 柯志华终于接收到他的视线,回过神来,再分析:“虽然中间刀缝很齐像是被切割的,但从衣服刀口上,这把刀不长,很短,你们瞧,起刀的地方,布料变形,先窄后宽,因为刀不长,需要拿刀人一直保持力量下划,所以才使衣料有点拉长,你们瞧,衣料的花纹在下边的时候变形了……” 为缓和气氛,林子称赞:“不愧为大侦探,这都能看出来?”又问施一航,“施哥,是这样的么?” 施一航背靠办公椅,抬头,手扶桌子:“是什么刀?” 柯志华迟疑地答:“光看这个,刀具种类不能具体确定,比如说菜刀,柴刀,水果刀,都能形成这效果……” “是吗?”施一航表情平静:“如果衣服穿在身上,用锋利菜刀,不伤及肌肤只割破衣服,国内有哪一位用刀高手能行?” 柯志华和林子同时互望,又各自转开头。 两人皆从对方眼睛看到了‘果然’。 同时想象当时情形,好尴尬。 屋内又静了下来。 柯志华似乎在垂头思考,此等时候,林子当然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施一航等得不耐烦了,皱眉看柯志华:“老柯,你说呢?” 柯志华缓缓摇头:“高明的厨师用菜刀可以在丝绸上切肉,肉被切碎而丝绸不坏,可他那是从上至下切的,而不是从上往下划,后者用力更为巧妙,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他终于问出了口:“施哥,是谁做出这种事?” 施一航陷入沉思之中,他其实也不好回答这是怎么回事……当时的事发生得太快,直到现在,他都没弄太清楚。 他支开倪星星去楼下买药后,把机器人小宝拉了过来,关了它的电源,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他找了把起子,把小宝的外壳拆开了,里面很正常,布满了线路,他正想再拆一层,里面机械联系更加紧密,他没有趁手的工具,于是去厨房找工具。正巧,砧板上放着一把锋利的菜刀,他把菜刀拿起,回到客厅,小宝消失不见了,地板上只剩下了一个刚拆下的壳子。 他左右寻找,忽然间,手里一空,刀不见了,紧跟着,听到了刷刷刷的声音。 有东西围着他急速转了一圈。 直至他感觉到身体透风,才察觉不妙,垂头一看,先看到了右半边大腿露了出来,再往上看,胳膊胸都是如此。 从里到外,惨不忍睹。 他当然不能在倪星星家呆着,只好趁没人上自己家换衣服,也不好走电梯,只有爬楼梯。 其间拿袖子遮脸,尴尬万分,恼火之极,还差点被两保安堵住,被误会成混入小区的变态,狼狈不堪,不容细表。 可以这么说,自他出生之后都没受过这种程度的侮辱! 从昨晚到今天,他一直没能想得明白,那个东西是什么?外形是机器人小宝,可看它那双眼睛,似乎又略有不同。 他在脑子里一遍遍回想它用刀的姿势,风带起之时,如果这东西穿一身长袖古装,还真像个古代剑客。 怎么会这样?机器人小宝是从他的公司生产制造的,他早和林子讨论研究过了,他们的系统做得再完美,也不可能让它学会那么高超的刀法。 事后他检查,他全身右半边衣服一条条的,用行话来说,碎得十分完美。 林子和柯志华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施一航的回答,两人再互望一眼,林子好奇心终于压过了一切,问:“施哥,有人对您下手?” 施一航抬头,只问:“林子,前两天给你看的那机器人,它能割出这么整齐的切口来吗?” 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林子笑说:“生产事故?” 柯志华虽然心底存疑,但此事实在太过不可思议,只好也问:“贵公司的机器人这么先进?” 施一航只盯着林子。 林子斟酌答:“施哥,你手底下那个部门做的产品的确不错,有国内模拟机器人最先进的水平,我没研究它的软件,实在不知道它的程序是怎样的,施哥,你是说机器人拿把菜刀划了你的衣服?” 他终于勾勒出了一个大概的事实轮廓。 施一航没答他的话,见柯志华垂头皱眉,不耐烦地问:“老柯,你说说……” 柯志华抬起头来,摇头说:“我不懂模拟机器人,但家父以前做了也是我这行,他遇到过一单案子,和这种情况相似,不过不是衣服,是一幅幕布在瞬间被划成了许多条,也是这样一条条的……” 林子失笑:“幕布和衣服有什么关系?老柯,你扯远了吧?” 施一航却摆手:“你说说,怎么回事?” “十几年前吧,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记得了,要问我爸,他那时在研究院作行政工作,偶尔公安局也叫他破个案子什么的,我这也算家学渊源……”看见施一航皱眉,加快语速:“有天晚上,研究院拿了国外一个新片子放,那是个内部的片子,具体是什么我也不记得了,反正跟医学研究有关的,所有职工都要求看,看到中途,一个年青人忽然间冲了上去,据我爸说,还没看清楚他的动作,只见刀光连闪,那块幕布变成了一条条的,和这不同,那是把长刀……”柯志华伸开胳膊比了一下刀的长度:“后来,播片子的胶片也不见了,要人从国外重新再弄了个回来。”他抬头:“这件事是我爸在我小时候当睡前故事说给我听的,真实与否我就不知道了!要不,我回去问问我爸?可他现在记忆不行了……” “这事和那事有什么关系?一个是机器人,一个年青人?”林子说。 柯志华挠头,笑了:“也是,不知道怎么就联想到了那件事,真奇怪。” 两人望向施一航,他脸上半分笑意都没有,眉头紧皱,两人同时一怔,他当真了? 良久,施一航抬起头来直视柯志华:“老柯,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你要帮我查件事……” 雨渐渐停了,太阳从云层之中冒出光华,照在玻璃窗上,让屋里的三个男人身上似乎都镀上了层金光,可无论阳光怎么灿烂,也消褪不了中间那年青男子眼里的阴郁。 …… 倪星星到了片场,感觉气氛有点不对。 首先,她遇到了蔡紫,蔡紫向她咧了咧嘴,似乎笑了笑,还朝她点了点头。 这可是以挑剔难搞出名的蔡紫!倪星星记得自己从没见过她‘面无表情’之外的表情。 而且江湖传言,蔡紫笑的时候往往有人倒霉。 经过两位老资格群演,倪星星很明显看到两人拿手指指她交头接耳,等她向他们望过去,他们散开,装若无其事,她往前走,眼角就扫到两人又在一边窃窃私语, 再遇到了道具师老头钱昆,他居然问她吃早饭了没有?倪星星呆呆摇头,他还很关切地告诫她年青人要注意身体,别趁着年青乱糟蹋自己的胃,等到老了就知道厉害了。 直至钱昆拿了个没开封的面包塞进倪星星的手里,倪星星还处于梦幻之中。 她今天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得倒霉成什么样? 钱昆是在向她表示同情还是怎样? 这面包是最后的晚餐? 她一路梦幻地往前走,直至被杨航堵住,倪星星心里的忐忑达到了顶点,急问:“昨天那段戏出了问题?” 杨航一怔,看她:“没有,挺好的。” “那,我又被人弄上网了?” “没有没有……”杨航笑,首先说:“星星,你要交好运了……” 倪星星嘴张成‘哦’形。 杨航停了停才说:“章老师下部戏指定要你做她的替身,去,章老师刚好来了,趁现在没人,去谢谢她,还有,她已经跟导演说了,让你参演一个小角色,过两天试镜,我帮你看看,你演什么好,下工时我找你……”杨航说:“倪星星,我就知道你迟早会出头的!” 倪星星总算把‘哦’形的嘴转成了僵硬的微笑,虽然小宝有预言,但好消息来得这么突然,她实在不太能适应,她终于明白一步登天是什么感觉了,不由感慨万千,觉得自己现在像抹地小宫女被皇帝挑中成了贴身大宫女要掌权受宠,叱咤风云。 这还半步没登上天呢,瞧瞧杨航之类的太监们都巴结成什么样子了? 她只好谦虚:“多亏了您的提携。” 当然得把他以前指着自己爆骂‘演的什么狗屎’时情形能不想就不想。 倪星星对杨航的指示从善如流,按照他的指示往化妆间走,章芸门外也有人守着,是她的助理丽姐,倪星星从没单独见过这么大的巨星,走到门口十步之外不敢上前了……章芸给她这个机会很可能也就是随口一说,事后哪会记得她这么个小人物……所以,她在门口徘徊来徘徊去。 她的异样引起了丽姐的注意,终于问她:“你不是倪星星吗?有什么事?” 倪星星想不到丽姐知道她,有了点信心,上前问:“那个,章老师在里面吗?我想谢谢她……” 丽姐笑了,亲切地说:“章老师才和我说,让我找你来聊聊,可一直没空,进去吧,这时段刚好没人。” 倪星星走到门边,屈了手指摆上门又缩回,她还是不敢相信这个机会是真的,要是杨航随口胡说的呢? 最后还是丽姐笑着帮她推开了门,带着她进去,走到章芸身边说:“倪星星来了。” 章芸的化妆间大很多,是个套间,里面空荡荡的,桌子上没有像倪雪境一样摆了很多的化妆品,上面只有一只口红,和章芸的唇色一样,显然才用过。 近距离面对自己的偶像,倪星星紧张得很,嗫嚅半天也就说出了一句话:“谢,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章芸上下打量倪星星,温和地笑:“真不错,长得真干净,外形条件挺好的……就是有点口吃,怎么?看到我这么紧张?” 倪星星只顾傻笑,顿时倍感亲切,一颗心也落了下来,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那段戏替得不错,有人传你不会哭,不是啊,你哭得挺好的……正好我下部戏需要大量演员,所以,如果你有兴趣……” 倪星星赶紧点头:“有,有……” “不比替身哦,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比如说不演哭戏什么的,我让小杨安排一下,不过,如果你不接哭戏,机会就少了很多……”章芸娓娓道来。 倪星星有小宝座镇后方,信心忽然大增,豪情万丈:“没关系,我什么戏都接,只要给我个机会。” 章芸点头:“那就好,对了,你还没有签正经的经纪公司吧?” 倪星星猛点头。 章芸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签我的经纪公司?” 倪星星头点得脖子都差点断了……谁不知道章芸的公司正规,宣传足,捧红了好几个不知名的新人? 她做替身时曾经签过一个经纪人,可那位大姐手底下管着好几十个群演替身,哪有空理她,她只有什么都自己来。剧组对这帮替身也睁只眼闭只眼,一直混到了现在。 章芸笑了:“也不用急,这次拿到这个角色再说。” 倪星星知道这是规矩,忙点头。 直至走出章芸的化妆间,倪星星还是昏乎乎的,走了老远,陈波拦住了她:“倪姐,发达了哦,被章芸看中,以后要飞黄腾达了,记住带着小弟们飞啊!” 其它几位相熟群演全围了过来,果然,娱乐圈的消息传得比网络还快。 倪星星只好说:“你们瞎起什么哄?还不知道成不成!” 陈波笑了:“别谦虚了倪姐,章芸哪会随便叫人进她的化妆间?不是看中的了你,你能随便进人化妆间?导演要进去也得事先预约。章芸看中的人没有不小有成就的,只要进了章芸的影视公司,你前途大大的。” 陈波八卦得很,逸闻趣事他知道得最多。 “倪姐,请吃烧烤啊,吃了这顿没下顿了,倪姐以后红了,哪还会蹲路边摊?” “那时倪姐会被粉丝围堵的。” 倪星星有点小得意,嘴角咧开,赶紧收住:“我得了那个角色再说。” “倪姐,别那么小气嘛!”几名群演嘻嘻哈哈。 倪星星脚步轻快往片场走,她脑子清醒得很,章芸虽然给她划了个光明的前景,可离红还有十万八千里云和路,现阶段最主要的事是脱贫,所以,现在该干嘛还得干嘛。 今天有场替戏,替倪雪境的一段古装武打,动作也不复杂,吊威亚在树林间飞来飞去,和一名杀手对打。 来到片场,换上服装,就是等待了,等倪雪境把正面近景的戏拍完,才轮到她。 等待无聊,得到的这个好消息她忍不住想找人得瑟一下,可一想,丁阑出国了,除了小宝还有谁?她发了个信息给小宝:“小宝,章芸真找我了,我很有可参演她下部戏哦。” 秒回:“我就知道星星你有贵人相助。” “你就是我的贵人!”倪星星打了个笑脸给它。 再望了片场一眼,倪雪境的戏好像出了点问题,导演让重拍,这一重拍又得等好长时间,她再发信息:“可我还是有点担心,怕到时搞砸了……我在章芸面前夸下海口,说什么戏我都行!当时我就想,只要能参演那部戏,有两句台词都行!” “不用怕,有小宝支持你,咱们不是一起克服了前面困难吗?小宝给你想办法,提升你的演技。” 虽然有小宝的保证,但倪星星越想越担心,打自己的头:“哎,章老师还问我有什么要求,当时我为什么会头脑一热,就夸下海口?哎,为什么?” 发信息过去,小宝没有回信,她猛然间明白,小宝只是个机器人而已,查找资料分析数据当然在行,它怎么会懂得安抚人类的情绪。 她惆怅地把手机放进裤兜里。 才进裤兜,信息又来了:“星星,你现在在替戏?” “对啊,和以往一样,简单的武打动作,怎么了?”倪星星无精打采问。 “照张相片给我吧,让我看看你片场里的英姿。”小宝说。 倪星星懒得理它,这只东西知道什么叫英姿?什么跟什么嘛? 连安慰一下她都不会!现在哪有心情拍什么照片? 惆怅。 “星星,我独自一个人面对四面空白的墙壁,在家里想着你,多么的孤寂,如果这时,有一张你的照片安慰我孤独的心灵,该多好!” 倪星星半张嘴合不扰,这只东西是在做诗吗? 估计不拍张照,它没完没了。 想了想,倪星星真自拍了一张传给它。 隔了一会儿,又有信息过来:“星星,你今天的状态真好,皮肤光洁红润,精神饱满,这套衣服穿在你身上仙气十足,只不过角度不好,如果能往左倾斜四十五度,恰巧让斜阳打在你脸上,照出来的效果会更好。” 倪星星往片场望,倪雪境的戏还没拍完,左右无事,真按照小宝说的,往左倾斜四十五度再传了一张过去。 小宝却似乎没完没了了,又发信息要求,让她蹲下再拍了一张,扭着身子再拍一张,到最后,倪星星大怒,发信息骂了它,威胁回去就关它电源,它这才罢手,再没有信息过来。 今天的戏倪雪境拍得并不顺利,到第三条才过,终于轮到倪星星上场,信息又来了,倪星星原打算不理,可手机嘀嘀响过不停,众人都朝她看,杨航忍不住了:“星星,你接了电话再说!要清场了!” 倪星星接了电话,却是段陌生的信息:“倪星星,你妈妈下楼买菜时腿病复发,跌下了楼去,我是你们家邻居李阿姨,给你打电话打不能,只能发信息给你,请你赶紧回来一趟,你妈妈我们几个邻居已经送到医院去了……”。 果然,她的手机没有信号。 倪星星脸煞地一下白了,杨航也看出不对劲,问她:“星星,怎么啦?” 倪星星把短信给他看,他挥手:“赶紧走吧。” 倪星星对他这么好说话有点吃惊,这是被章芸看中的后遗症? “可这段戏……” “让小王来,反正这段戏用远景,只需要一个背影而已。”杨航关切地说:“赶快买机票,上网买快。” 倪星星心慌意乱地脱了服装,把脸上的妆洗干净,往片场外跑,边跑边打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叫了辆的士往公寓赶,到了半途,电话才通了,是李阿姨接的,那边欢声笑语,倪星星甚至还听到了妈妈打麻将叫胡的声音。 一问,果然,她妈妈什么事都没有。 她此时才察觉到自己被骗了,中了常见的电话诈骗。 她怔怔地挂了电话,让出租车重回片场,可正上下班高峰,车要掉头难了,她只好下车,再重新打车回去,回到片场,她要演的那段替戏已经开始了,小王代替了她在树林里腾跃,躲避着后面的飞箭杀手。 杨航看她回来还挺吃惊的,倪星星向他解释,他也没说什么,只叹了一句,现在的诈骗电话啊!还关心她,星星你小心点,那骗子对你的家庭情况熟悉得很! 倪星星也觉奇怪得很,是谁这么无聊搞这种把戏? 正想着,忽然间,片场传来尖叫之声,只见小王腾在半空之中时,忽然间,往左边飞了去,一下子撞到树杆上,身子撞歪,众人往片场跑,担架抬了来,小王被放到担架上,鼻血长流,一条巨大的红肿印子横在她脸上。 倪星星站在远处呆呆地看着,她忽然间醒悟过来,如果刚才是她演这段戏,那么,出事故的人也会是她。 她想起那个突忽其来的短信,再想起小宝让她拍的那几张照片,哪还忍得住,走到外边发短信:“小宝,是不是你?” “是我,我是你男朋友,有责任保护你的安全,我从大数据分析,外边有股不利于你的力量在行动,娱乐圈复杂得很,星星不用担心这些,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照片上小宝分析了出什么东西来,就像以前知道章芸的替身出现问题一样,可后面那条莫名的短信太让人惊讶了。 倪星星直接问:“那短信,你怎么弄的?” “星星,我得告诉你一句实话,我知道你手机里的所有通讯号码,平时你往家里打电话并没有把我当外人,前天你还给李阿姨打电话问你妈的情况呢,所以,我一发现这场替戏有问题,想的是马上保护你的安全,可我只是个机器人,于是,我参考古代孙子兵法声东击西,围魏救赵等计策,知道只有把你调开才行,现代的电信诈骗种种手法和孙子兵法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我学习他们的做法,发了这条短信给你……” “你还能控制我的手机让电话打不出去?”倪星星喃喃地说。 “这个么,很基本的黑客手段。” 倪星星爆怒:“你还能干什么?老实说!” “不,星星,你的安全才是一切,有人危害你安全的情况下,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我的程序已经设定为你的男朋友了,会按完美男朋友的标准来完善自己,不会以侵犯你的隐私来达到愉悦自己的目的,星星,我所有一切程序,都是为你服务的。”小宝发了好长一段信息。 倪星星一想,它只是个机器人,朝它发什么火? “那你不能实话实说吗?”倪星星问。 “这里面有个技术层面上的原因,你拍回来的照片,我并不能确定那锁扣出了问题,因为,我只能检测到稍微的变形,在一般用力的情况下,锁扣不会发生故障,只有在大力拉扯时,这种故障的几率性增加,我告诉你实情,你找人检查也未必能查出来,反而让人以为脑子有毛病,精神出现问题而疑神疑鬼,所以,我只能把你调开,避免潜在的危险,再有,这场替戏对你并不重要。” “可,可小王却弄成了这样。”倪星星心里不安。 “那没办法,我只是你的男朋友,只能保证你的安全。” 倪星星叹气,机器人的思维? “这场替戏怎么不重要了?好多钱呢!对了,你真只需要一度电?上个月电费怎么增加那么多?”倪星星心里堵得慌。 “星星,我知道我做得不够好,但没办法,我的程序设计就是这样,只能照顾到你一个人,我是你的完美男友,并不是其它人的。” 倪星星说不过它,只好自己生闷气。 片场出了事故,倪雪境的戏就停了,倪星星提前回了家。 …… 小宝内部。 蓝色闪电在网状神经系统来回流动,沸腾着的透明圆形实验室已经没有了,白色的骨骼墙壁形成的总控制台上,光波控制仪急速运转。 “整个形体建造已经完成,只差最后的脑部神经元的建立了,是装载将军脑部资料的总部,工程巨大,有二万亿个神经元需要构建完成,这个玩具的内部已满足不了工作需求,压缩建好的形体也需要有地方解压化为地球上的人类形体,我黑入了地球人的租房系统,已经在倪星星的楼上租了一间房,老左,一切已然准备就绪……” 老左沉默不语,手指在控制台光脑上急速运转,调出了既将化成人类的那张面孔,摸下巴:“我老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又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对。” 老右心说老左总是一惊一乍的,看那张肖像,满意地点头:“挺好的啊,还别说,这基因体的外形还真不错,虽然比不上将军本来的相貌,但完美程度相当高……”它手指一拨,立体肖像旋转了360度:“哎,简直是360度无死角啊,从哪方拍照都有地球上好莱坞巨星的容貌,简直像雕刻出来的作品,完美啊!” 老左摸完下巴挠头:“有什么不对呢?一定有什么不对!” 老右哈哈笑了两声:“老左,又地球上的古语来说,老左,你又杞人忧天了吧?”他欣赏着光波屏幕上的肖像:“这个容貌,是初步形成的容貌,七天之内,容貌进行七次变化,最后定形,和初步容貌只有百分之五六十相似,但完美程度也是地球亚裔人类相貌的极致了……” 老左忽然抬头,盯着那张脸,手指再在光脑控制台上急点。 老右问:“老左,你干什么?” “别打扰我!”老左怒喝。 老右捂住嘴,露出一双眼骨碌碌转。 光波屏幕上的肖像褪去一层层的皮,七次之后,露出最后那张脸,老左把手指从控制台上拿开,后退两步,望向老右,两人眼里同时露出震惊之色。 “老左,也许不是呢?这只是你用光脑运算出来的最后样子?”老右乐观地说:“这其中有许多的不确定性,七次定形之后,哪会是费天铭的样子?” 老左跳起来,一个弹指击在他脑门上:“你忘了,为了让将军脑电波尽快锲合基因体,我们用的是谁的基因?” “但我们已经重新编码了好几段基因链,怎么外貌还是一样?”老右喃喃地说。 两人互望一眼,同时拍头:“不是吧?” 宇宙各物种管外貌的基因链所处位置各不相同,两人同时想起,它们是按照氙星人外貌基因链的位置来编码容貌基因的。 “这么说,我们搞错了?到底改编了哪一段基因?”老右说。 “果然,各宇宙物种种类千变万化,基因秘码也暗藏玄机……”老左说。 “是啊,只有将军那强大的大脑才能应付这么复杂的情况,我们虽然代表了氙星最高科技水平,但到底只是机器人,灵活性还是略有不足。” 两人吹捧了一会儿将军,知道说再多好话任务失败后也会被拍成金属饼,各自沉默下来,苦恼互望。 “重新建立一个基因体已经来不及了。”老左说。 “对,如果这样我们的任务将彻底失败。”老右说。 “但如果它以费天铭的相貌出现,别说继续做倪星星的男朋友,能靠近她十米范围内不被打残都算好的!” 两人仰望骨骼制成的天花板,同时想起了费天铭被打得趴在地上那一幕,集体打了个寒战。 “二万亿个神经元的建立,需要倪星星更强大的脑能量,如果不能继续呆在她身边,任务也算彻底失败。” “老左,那我们该怎么办?” 老左愁眉苦脸想了半天,抬起头来:“不能改变将军的容貌,只能改变倪星星了,要不,我们把倪星星对费天铭的记忆去除?” 老右皱着的脸舒展开来:“对,对,我们熟知她的脑电波频率,但是……我们只能去除她的记忆,其它人可不行,比如说她的闺密丁阑……而且费天铭这个人出名得很,娱乐八卦杂志经常登,很多人认识的,我们怎么行动?” “怕什么,丁阑出国了,等她回来,我们已经完成任务,说不定穿过黑洞回到了氙星!还有,我们只要晚上接近倪星星就行了,尽量避免遇到其它人,费天铭再出名也不是明星,八卦杂志已经好多期没登了,你放心,人类对这些名人的忘性大得很,几期不登,大家只记得新人了……” “这行吗?” “戴个黑框眼镜,眉毛弄粗点,平时戴帽兜,像那什么……绿箭侠……初步就这么办,我们再加紧制一个纳米硅胶脸形出来,让他容貌变成定形前的百分之五十。” “地球材料不行,用我们的技术,纳米硅胶一遇到水就融化,用其它材料又没有人类肌肤的真实感,老左,将军最怕麻烦的……” “管他呢,那时我们已经休眠了!”老左说。 老右只好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还能怎样?” “咦,我们给倪星星制的那传感器怎么样了?” “早做好了,制成了地球人隐形眼镜的形状,能把文字以及语言转化为具体的环境,传感器把倪星星要演的场景无论是文字还是语言也好传到我们这里,我们模拟出真实的情绪场景,让她身临其镜,瞬间入戏,这种东西在氙星也就是个玩具……” “好吧,放在桌子上。” “还有,我们以后操纵这具人类生物体,这些仪器都要被毁灭,我们再也不能用仪器探知倪星星脑电波,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了。” “是啊,有利必然有弊,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东西?有了这具人体,哪还需要那个,我们先代替将军操纵这生物体一段时间,按照地球上人类的方式来生活,等将军醒来,由他完成剩下的任务,两全齐美。” “还是写封告别信吧!” “行,要简洁生动,传感器也要写写用途……” …… 倪星星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面,有个男人被她一脚踩在脚下,然后,脸孔渐渐模糊成了一个平面,眼睛鼻子都不见了,到了最后,脚下的男人也化成了灰尘,飘向空中。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晃了晃脑袋,忽然间,她连刚才作了什么梦都不记得了。 她下了床,拿床头的矿泉水喝,晃到客厅,忽然间发现,常驻客厅一角充电的小宝不见了,她不以为意,叫了两声:“小宝,小宝?” 没有人回答。 难道它另找插头充电? 倪星星走到厨房,也没有它的踪迹,她赶紧冲进卧室,这才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封信,上书几个大字:“倪星星亲启,小宝呈上。” 她的心忽然间剧烈跳动起来,拿着那信封,感觉很厚,里面装的不光是纸,还有一个硬硬的圆形东西,她拿手捏了捏,吸了口气,把封口打开,一个扁扁的铁盒子先掉了出来,她拿在手里看,发现那盒子是她以前装药的小铁盒,先把盒子放下,打开那封信,是整齐的楷书,有笔划过的痕迹,却和打印的没什么两样。 “星星,我的内部软硬件出现了重大的运行故障,不能满足自我重启更新的需求,我不能做你合格的男朋友,决定自我毁灭,再见了,星星。” 倪星星脑子如遭剧震,纸从手里跌落,喃喃地说:“你一个模拟机器人,还搞自杀?”她忽然间冲了出去,还整个房间里寻找,叫着,“小宝,小宝……” 屋子里没有人应答。 她拉开门,跑到丁阑的房间,又走回去,拿了钥匙开门,钥匙对不准孔洞,好半天才插进去,屋子空荡荡的。 她返回到走廊上,茫然四顾,她从没想过,一个属于她的模拟机器人也会忽然间消失不见,就像她的父亲,每天在屋子里进进出出的,袋子里总是能摸出糖果,她发脾时生气时会拿铃铛温柔地哄她,她以为永远能陪在身边的人在某一天会一去不回头。 她甚至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它。 它要自我毁灭?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上次她骂了它吗? 她弯下腰,捧住了头,看着地板,地板光滑得能反射出她的脸,失魂落魄,一脸茫然。 忽然间,脚步声响起,她惊喜回头:“小宝……” 施一航在她身后不远,皱眉,静静看她。 她抹了把脸站起来,往自己公寓里走。 掌中的纸嗖地一声被抽走,她回头,纸已经到了施一航的手里,他扫了两眼看完,举起纸:“是那模拟机器人写的?”他抬头咬牙,把纸往下挥,“我就知道不对!” 倪星星埋头往自己屋走,他跟了进去:“倪星星,你得有多傻才没看出这只东西不对?它是我们公司出产的,没有一个产品像它一样智能成了那样!它会自我选择生死,这是人类才有的行为!” 倪星星走进卧室,拿了件外套穿上,提了手袋出来,往门口走:“施一航,你回去吧,我去找它。” 施一航一把握住了她的肩头:“倪星星,你醒醒,它不是个普通的机器人,我查过了,九十年代的时候……” 倪星星仰头,凝视他:“不,我现在不想知道这些,我只想知道它去了哪里自毁,能不能拦住,施一航,我和你不同,你做事会评估价值,我只知道,陪了我这么多天的小宝,不能让它丢失了。” 她看向他搭在她肩头的手指:“松开。” 施一航没有松开:“星星,它丢了就丢了,只不过是个机器人而已,我送你一个最新型号的……” 倪星星忽然间一个拧身,脚飞了起来,踢在他的膝盖,趁他弯腰之时,她已经冲了出去。 施一航跟着迈了一步,膝盖却痛疼难忍,等他直起腰追到门口,她已经上了电梯,他忙掏出手机打电话。 倪星星不停地用给小宝发信息,它的头像已经成了灰色,没有半句回答。 她冲到大街上,半夜的人虽然不多,但大都市依旧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街上行走,该怎么找?她甚至不知道怎么问人,它是个机器人,一个玩具,如果它想自我毁灭,能去哪儿? 她站在马路上茫然四顾,夜晚霓虹闪烁,一缕街灯斜照,地上拉出了一道长长的阴影,她垂头,地上的影子忽然被一团黑影划过,她的心几次跳出胸口,马上回头,却见花树乱摇,一个圆圆的头矮树之中若隐若现。 她一喜,追了上去:“小宝,小宝……” 花树的颤动往远处飞快地移动。 她跟着跑,花坛并不大,绕过圆弧形水泥台,终于在出口堵住了它,她一把拉住它,它在她的掌里挣扎,叽里咕噜发出声音,她忽然感觉不对,手臂端直,看看这机器人:“你不是小宝?” 它机械地发出声音:“我是小宝,我是小宝。” 倪星星松手,机器人从她手掌跌落,她朝身后大叫:“施一航,你给我滚出来!” 粗大的榕树后咕地发出一声笑。 两个人走了出来,一个是施一航,另一个是她以前生日宴上见过的年青人,好像叫林子的,这次,他戴了个黑框眼镜,手里拿了一个平板电脑。 年青人眼角还有丝笑纹,扫了一眼施一航,见他脸色不好,一本正经:“倪星星,你好。” 他垂头看平板,手板在平板上划动,那机器人向他走了过去,他把它抱起。 霓虹照在它的身上,它粉白外壳反射出金属光芒,和小宝一模一样。 “这是我们公司第五代模拟机器人,比你那个第三代配制更加先进,通过平板控制,它能够端茶倒水,快速奔跑,也能做简单的家务工作,比如说扫地拖地等等,却不能像人一样自我学习。”施一航平静地说。 那机器人就在那年青人的手里,有簇新的外观,眼睛睁得大大的,和小宝一模一样,可倪星星就是知道,它不是小宝。 “也许你们公司的程序出现了问题,生产出了一个不同的机器人……”倪星星知道她再也找不回小宝了,施一航说的事让她的心慢慢凉了,她不敢深想陪伴了她一个多月的机器人到底是什么? “倪星星你到底有多蠢才把这件事归于一个错误的程序?”施一航冷冷地问:“你动点脑子行不行……” 林子看对面的小姑娘脸色变了,赶紧拉施一航的衣角。 施一航一挥手,把他的手拍下,语气缓和了些:“倪星星,你醒醒吧,这个东西有问题!” “它有什么问题?它什么都没做!只是比你手里的东西好用一点,查资料快一些!”倪星星忍不了施一航那语气,反唇相讥:“再说了,施一航,这件事和你无关!” 倪星星转身往公寓大楼走。 “九十年五月二十号,红旗医药研究所放映大厅遭到偷窃破坏,在放映影片之时,有人捣乱,幕布被毁坏,有人趁机纵起大火,趁乱偷走了进口放映器材若干,两千年五月二十号,著名药理教授丁建国在去大学演讲时遭到不明身份人物袭击,衣服划成碎片,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人抢走……”施一航说。 倪星星慢慢停了下来,回头看他:“你什么意思?” “你早就知道那天晚上我从你家出来,衣服被划成了碎片是吗?” 她想起那张照片,沉默不语。 “我的衣服,是被小宝划破的,我甚至没有看清楚它的行动,半边衣服就成了条状。”施一航慢慢地说。 倪星星震惊抬头:“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它可能够告诉你怎么演戏,可能把你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还可能在你危险的时候提前发诈骗短信将你调开,却不可能划破一个人的衣服?倪星星,你怎么可能没脑子成这样?”施一航说。 “请你这个有脑子的人告诉我,它不是机器人到底是什么?”倪星星血往头上冲,看着施一航冷笑,“施一航,你还在调查我?” “不,我没调查你,我调查的是我们公司的机器人!”他语气平静,“虽然还没查出来它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那两次五月十号发生的怪事一定和小宝有关!倪星星,你应该庆幸,它没有做出其它什么事就离开了!而今天,是四月十三号,离五月十号还有大半个月!” 倪星星怀疑地看他:“施一航,是不是你把它藏了起来?” 场上忽然出现一瞬间的寂静。 林子看到施一航一眼,暗呼不妙,忙上前打圆场:“星星,胡说什么呢?施哥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倪星星缩了缩脖子说:“怎么没可能?他,他,他就是个跟踪狂……” 林子头一下炸了,拿眼角觑施一航,见他额角青筋在跳,赶紧打横插话:“星星,他这不是为你好吗?有这么个东西在你身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担心你嘛……” 施一航一把挥开他,沉沉地看倪星星,冷冷地说:“放心,我不会再管你的事!” 他转身迈开大步,往远处停着的车走了去。 林子劝也不好劝,只好走到倪星星身边:“星星,快回去吧,啊!这东西自己离开了也好,还好没出什么大事。” 他也向车子走了去,走几步,回过头来,倪星星缩着肩膀,看着地面,皎洁的月光混着霓虹灯的五彩颜色照下,似乎有落英缤纷,光线如细雨般在她黑发上闪动,说不出的可怜委屈,纤弱瘦小,却有弱柳迎风般的奇异美丽,林子心里一动,忽然明白了施一航为什么对她那么不舍。 她那么好那么倔强,才会让施一航始终念念不忘。 他回头,赶紧加快了脚步,向车子走了去。 车子发动起来,绕花坛走了一圈,却在浓荫遮掩的另外一边停下了。 透过窗外,可以看得见倪星星呆呆站在原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总之施一航两根烟抽完了,她才一步一挪地往公寓大楼走了去。 看见她走进大楼,林子赶紧说:“施哥,放心吧,有老柯盯着,出不了什么问题的。” 施一航把烟头弹出窗外,对司机说:“走吧。” 车子无声无息地离开。 ……… 倪星星拖着脚往回走,只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脑子却一片空白。 电梯门口堆满了东西,人影嘈杂,后背写着某搬运公司黄色衣衫的几个工人守在梯口,见有人来了,抱歉弯腰:“对不住,这梯满了,您搭另外一个……” 倪星星走到小电梯边站定。 “怎么回事?怎么晚上还搬家?丁丁当当的,还让不让人睡了?”胖胖的李阿姨嘟囔。 她是最挑剔的一个邻居,倪星星偶尔上下班遇到,都听到她在抱怨,不是抱怨楼上衣服没拧干滴水下来,就是在抱怨楼道里清洁工没打扫干净。 “对不起,我只有晚上有时间,改明儿个给您赔罪……” 一个和悦的男声响起。 声音如小提琴在风里演奏。 倪星星满腹愁肠,也被这好听的声音吸引,往那边望去,只见那家主人穿了件兜帽衫,帽子戴在头上,把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整个人却如修竹一般挺拔,只看他的侧身,倪星星忽然想起了昨晚上打一个古代背景的游戏时蹦出来的一句诗,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倪星星奇怪自己还有心情想这个,收回视线。 李阿姨的声音忽然间也和悦起来,甚至带了点儿娇嗔:“不要紧,都是邻居嘛,谁没有个难处?这么一大堆东西,您一个人打理得好吗?阿姨有空,可以帮你收拾收拾……” 平时里借一根针都要计较半天的李阿姨忽然间助人为乐? 倪星星再次把视线落到那边,那男子头却垂得更低了,用手拉了拉帽兜:“不用,多谢您了。” 灯光照着,他手指修长,如葱管一般,却迅速插进了衣袋里。 电梯门开,搬运工把东西往大电梯里搬,那电梯就装不下了,李阿姨热心地指挥搬运工,要他们搬这件时轻点,一边找男子说话,似乎在问他有没有女朋友,阿姨可以给他介绍一个,她女儿刚大学毕业,漂亮着呢…… 男子只“哦哦”地礼貌回应。 倪星星见电梯开了,走进电梯,在角落里站着。 电梯门缓缓合拢,只剩一条缝隙,却有人忽然拿脚抵住了那缝隙,挤了进来,电梯门合拢,李阿姨胖脸上的嘴在电梯外开合:“按一下,哎呦,等等我。” 电梯往上而去,男子站在了另外的角落,倪星星想着小宝,想着施一航说的话,心烦意乱。 梯内静默无声,只听得见铁索拉着电梯往上走的刷刷声。 忽然间,角落里的男子说:“这里的大妈都喜欢跟人做媒吗?” 倪星星回过头,左右望了望,男子的头脸依旧被帽兜遮住,只露出一个黑色弹力口罩勾勒的下巴,背靠在电梯壁上,很随意的样子,没有望她。 “你问我?”她问。 “对啊,难道这里还有别人?”他回头,倪星星看清了他的面容,他戴着一个黑框眼镜,嘴上果然戴了口罩,但只看露出来的部分,却也轮廓优美,眼睛更是清澈如两弯深潭。 倪星星哪有心思跟他搭话,随便说:“是吧?我不知道。” “她家女儿好看么?”男子身子往这边侧,似乎无意间般移了一步,离倪星星近些。 “不知道,没见过。”倪星星其实见过李阿姨的女儿,但她心情不好,不想和他搭话,懒得理他。 “李阿姨这么胖,她女儿现在没胖,以后也会胖,哎,李阿姨有一只塌鼻子,跟据遗传学理论,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会遗传给她的女儿,当然,她其它的轮廓还是不错的,虽然现在胖了,那么,她女儿现在是一位鼻子有点塌的小美女,是吗?”男子双目闪动,望着她。 倪星星一想,还真是的,她女儿好几次想去做隆鼻手术,被李阿姨骂了回去:“不清楚!” 她抬头看电梯上面的楼层显示。 男子却不理她的冷脸,兴致勃勃:“我住在十六楼,你在十五楼?今天刚搬来,租了三年,你呢?” “哦?”倪星星心说电梯今天怎么那么慢? “我是自由职业,拉了个游戏项目,家里边太多人,太吵了,所以在这边租了个房子写程序,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很安静的……” 电梯门终于开了,倪星星一步迈了出去,还听他在身后说:“找个时间大家一起吃夜宵啊,小区门口那间烧烤不错的,我喜欢吃辣,越辣越好,你呢……” 长了张高冷的脸,却如此唠叨?烦! 倪星星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回头扬手:“好啊,再见……” 开门回到公寓,洗了个澡,倪星星坐到桌子前开电脑,精彩纷呈的游戏也吸引不到她了,她玩了不到两分钟,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已经冷了,还有一股怪味儿,她看着杯子发呆,如果小宝还在,水一定是温的,不会烫嘴,也不会是冰的。 视线落到了桌子上,那信封还在,信已经被施一航拿走了,她拿过那信封,那扁扁的盒子掉了出来,她想了想,把盒子打开,里面却有一个更小的盒子,另有一张叠成小方块的纸,她一怔,把纸打开,却是一大段话。 第五章 奇怪的邻居 “星星,我承诺过你的,要当你最完美的男朋友,但我却做不到了,我不能升级更新,系统开始崩溃,我只能离开了,但我说过,我要帮你提升演技,让你在事业上有所成功,所以,我参考人类的vr眼镜原理开发出了这款隐形虚拟现实眼镜,你只需要戴上它,就能很快进入剧本情景,它能为你搭建一个真实的舞台,让你瞬间真实感受到剧本里人物的喜怒哀乐,能让你极快入戏,使用起来也简单,只需要把它用戴隐形眼镜的办法戴上你的眼睛里就行了,它非常的薄,戴在眼睛里,几乎没有感觉,只要你想着入戏两个字,它就会把你想要演的角色需要的场景搭建起来,星星,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这些疑问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你就当我是一个人类生产出来的错误程序,这段程序已经脱离了人类的掌控,会自我进化晋级,正因为如此,我的系统不堪负荷,只能自毁。最后,很感谢星星你这段日子的陪伴,不必找我了。” 倪星星只觉一股酸意直冲进眼帘,可如以往一样,她却哭不出来。 只能呆呆地看着那张纸,她的视线不能模糊,字一个个的清晰可见。 忽然间,她笑了起来,拿起那盒子:“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小宝,你走了,还要骗我?” 她拧开盒子,一个透明的圆形薄片浮在液体之上,她看着它发呆,这就是小宝最后留下的东西? 她拿手指拈起那薄片,对个镜子,拿另一只手的手指撑开左眼,放了进去,一阵冰凉过后,她几乎感觉不到眼睛里有东西。 她想了想,打开床头柜,拿出了一本以前买的书,看了一段剧本,那是一段挺著名的戏,写女主的父亲是黑道大佬,和男主有生死之仇,女主不顾一切喜欢上了男主,在男主被父亲追杀逃到香港时偷偷找他,可找到他的结果却是获悉他已有妻儿。 倪星星看的就是这段戏的剧本。 她看完剧本,在心里默念入戏。 忽然间,脑子似乎有道光闪过,眼前出现了灰暗的香港街道,低矮的房屋,破旧的木门,英俊的男主穿着打着密细针角补丁的码头工人服饰领她来到家里,他的妻子,从矮小的门房走了出来。 一种万念俱灰之感倏地冲满倪星星的脑子,她鼻端甚至闻到了香港码头股鱼腥味儿,隔壁飘来的烟火饭香。 她就是那个女主,她喜欢这个男人,可此时,在他的妻子出现时,却不得不放手。 她嘴里自然而然说出剧本里的台词。 一段戏演完,她又处身于自己的卧室。 那是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在演戏,但是,在那时,她就是那位绝望的女主,有她所有的悲伤,欢乐,喜欢,厌恶,终于见到男主时的高兴,被他领到家里看到了他妻子时的绝望,所有的情绪都充盈在脑子里,和剧本里描述的一样。 她甚至能看到男主闪动泪光的双目,感受到两人之间那种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的情形。 但这段场影一完结,她立刻抽离了那段剧本,重新成了倪星星。 她震惊地看着那圆圆的盒子,那是个普通的隐形眼镜密封塑料盒,丝豪没有高科技含量。 她再看着镜子,左眼之中,就戴着那片薄薄的隐形眼镜,她隐隐觉得施一航说得对,再高的科技也制出不这种东西。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相信小宝,它不会害她。 她手指伸向眼睛,想把那薄片取出来,指尖粘上了薄膜,却又收了回来。 小宝说过,戴上这东西不会对眼睛有什么影响。 戴上它,是不是能跟小宝产生些联系? 就像父亲离开时,前一天她从他口袋里摸出的糖果,她许多天都没吃,一直放在袋子里,这样,她就能感觉到父亲似乎还在身边,某一天从门口回来,拍着左边口袋,朝她挤眼:“来,过来……别告诉你妈。” …… “控制一个基因体比控制个机器人可难多了。”老左瘫在地上喘气,接过了老右递过来的皮质液补充能量。 “哎,我也差点累死,但我控制它的肢体动作还好点,你要应对他复杂的人际关系,确实难。” “大妈们除了跳广场舞,还喜欢做媒,这点你赶紧记下来,以后看见大妈别轻易搭话,特别是那位李大妈!”老左说:“有多远躲多远!记住,你是控制肢体行动的!记得灵活点!” 老右掏出个光脑,手指在上连点:“记下了。” 老左恢复了原气,扶着白色墙壁站起来,问老右:“神经元建得怎么样了?” 老右摇头:“进程缓慢,倪星星脑部能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减褪很多。” 老左想了想:“难道是因为小宝的离开?” 老右点了点头:“你看,施一航拿了个一模一样的机器人来给她,她却一点都不喜欢,她对小宝有了种特殊感情,哎,可我们却不得不走。” 两人同时沉默了。 “这就是地球人类所说的爱?倪星星对小宝的爱?”老左迷惑不解:“它不过是个机器物件,也不是人类的形状,她为什么会对它有了感情?” “总之地球人类的感情世界咱们不会懂的,依我看,要想倪星星重新恢复那股活跃之极的能量波,要让她对这基因体产生和小宝一样特殊的感情!甚至更高级,毕竟咱们的基因体是人类形状,同类相吸么……” “难,今天电梯上遇见了,咱们不是想方设法向她搭话,她冷淡得很,而且戒备心很重,不像对小宝,没什么防备。” “难道这基因体太高大了?有威胁感?”老左挠头:“我们把它制造成像小宝一样矮的孩子形状好些?” “有可能,女性么,对孩子总是不设防的……可是,将军醒后发现自己是一个孩子……你想过这后果吗?”老右咽了口唾沫说。 老左打了个哆嗦:“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哪能真这么做?” “还是想想怎么和倪星星拉近关系吧。” “对……咦……” “怎么了?” “传感仪启动了,数据传来,是一个剧本的一段。” “你按那剧本的描写搭建个场景,输送给她。” “好的。” 光波屏幕之上,现出了倪星星在屋子里的情形,她演着那段戏,说着戏里的台词,她已经化身成那个女主,面前虽然没有和她对戏之人,可她的表情动作却已然到位。 那幕戏演完,倪星星坐在桌子前,呆呆看着那盒子。 光波屏幕,显示出她的脑电波剧烈地上下震动。 老左叹气:“这种科技对地球人来说,还是太先进了些,老右,你说倪星星会不会因为害怕而不敢用?” 老右一摊手:“我怎么知道?地球人的情绪最难猜了。” “我们给她制造的是最先进的虚拟现实传感仪,对脑子一点副做用都没有,不像咱们星球刚刚开发出来时的那种,使人类大脑有成瘾性……” “是啊,这种东西在咱们那儿是用于模拟战争的,技术成熟得很,她别辜负咱们对她的一片好心才行!” “地球人的愚昧和贪婪咱们也领教过了,期望倪星星能好点吧?”老左无可奈何。 两人再看过去,倪星星坐在桌子前,想要取出那镜片,却把手收了回来,上床睡觉了。 两人同时一怔:“她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仪器?” 老左看了一眼另外那块屏幕上的脑电波波形,手指在空中划,把某个区域扩大:“你看,倪星星的这一块电波增加了,这是种信任的情绪的电波表现,她相信小宝。” “施一航那样抹黑它后,她还是信任它?” “这是种难能可贵的感情,想想前一次时间点,将军也找过人类寻求帮助,但最后还是因为地球人的不信任而被出卖,导致任务失败,地球人是最容易被流言影响的,又极度以自我为中心,想不到倪星星不同?” “那因为是施一航说的吧?如果是她相信的人,比如说丁阑,她母亲说的,她还会那么相信小宝?”老右客观评论。 “我还是相信倪星星和一般地球人不同,根据以往对她言行的评价,她有地球人乐观向上的精神,少有的正真善良,也不钻营取巧……” “就是二吧。”老右说。 “也许这一次,将军得到了她的帮助,能把任务完成?” “希望如此……在将军醒后发现自己脑子被女性侵入了还不发雷霆之怒的情况下……任务很有可能顺利完成。” 两人互望一眼,各自缩脖喉头上下滚动,回到光脑台前,进行紧张的神经元再建工作。 …… 倪星星接了个电话,是杨航通知她试镜,又说这部戏是大女主的戏,需要很多女演员,因为章芸当主角,竞争激烈得很,试镜时陈导演和几名制片人编剧都在场,有很多演员去试,包括倪雪境等,倪星星是章芸特意指定的,要她做好充分的准备…… 杨航少有的交待了又交待,甚至打明白告诉她这次选角机会给她,自己也担了一定的风险,他也是看在章芸的面子上,总之,不管能不能上,不能搞得太难看了,在陈子忠导演面前丢了面子,让自己的名声受损! 倪星星连连点头,收了电话,对着镜子扒开左眼看,瞳仁那道浅浅的透明圆圈还在。 倪星星收拾心情,穿好衣服,拿了手袋出去。 时值傍晚,上下电梯的人多,见过几面的邻居见她还出去,就问:“星星,上晚班啊?” 倪星星点了点头,电梯下到一层,她走出电梯,来到小区门口叫车,才发现那个兜帽男也在,垂头弄着手机,似乎在弄叫车软件,他换了一个口罩,脸几乎全被遮住了,连发型也换了,厚厚的头发把额头全都挡住,连眼镜都挡了一半去。 她装着不认识,只看着马路上的出租。 兜帽男却看见了她,热情扬手:“咦,十五楼的邻居?你好,上晚班啊?我也有个活儿要接,在东华门影视中心那边,给剧组做后期的,就是去眼袋什么的,临时帮忙,你呢?” 他还真直白,她什么都没问,他把自己的事一股脑儿说了。 咦,东华门影视中心?不是她那剧组吧? 倪星星只点头:“你好。” “我姓费,叫我小费就行了,请问邻居贵姓?”兜帽男见她对自己的口罩望:“有点小感冒,怕传染给别人。” “哦?”倪星星看马路上的出租车。 正好有空车来,她打横几步招手,那空车停住了,司机偏头问:“谁在滴滴上叫的车?” 兜帽男扬手:“我,是我!”他回头看倪星星:“邻居,顺路吗?顺路带你一程呢,这时间点可不好叫车,我这个单子都好长时间没司机接……” 他澄澈的眼睛在厚厚的刘海下眨巴。 这人就是有点唠叨,不过还好,他不像施一航,死追着问你的私事,他也就是喜欢说自己的私事。 这个时间点的确不好打车,倪星星想了想,拉开车门上去。 兜帽男坐在了司机身旁,说了地址,果然是往她的剧组而去。 他回头问她:“邻居,你去哪儿?” 倪星星从倒后镜看到了司机怪异的视线,不想他再邻居邻居的叫,说:“我是倪星星,和你的方向一样。” “咦,倪星星,你也去东华门?那太好了,我告诉你啊,我这单活不好做,听说这部剧的女演员演戏前老开party,演戏时眼袋重得连粉都遮不住,要一帧帧的修图,工程巨大,他们都不愿干,没办法了,才向外招人的。” 倪星星对这不感兴趣,老想着今晚的试镜,嘴里只哦哦声。 司机倒有兴趣了:“真的?真的吗?电视里挺好看的啊,都是修出来的?” “对啊,老兄,你以为美人在什么时候都那么美?都是打光和后期修图的结果!”兜帽男说。 司机惊奇:“是吗?演戏这么简单?修个图就行了?” “说简单也不简单,要演得让人相信,比如说伤心,大叔,你说说,伤心到极点,有时候是不是都不会流泪了?表演复杂着呢。” “说得是,我叔伯爷爷去世时,我叔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但我们看着他就觉得难受得很,你是没看到,那是真伤心,哎,可怜他老人家在医院受了一个多月的苦,还是没治好……” 倪星星一怔,看前面这位小费,他说得兴致勃勃,半点没感觉她的注视。 这位小费一路滔滔不绝地说着,等到下车时,差点和司机聊成了好哥们,倪星星和他在影视中心门口分手,在剧组遇见了杨航,一看见她,他小跑步过来,低声问:“星星,内部消息,试镜时让在三个本子里挑一个来演,听说全是经典悲剧,你有准备吗?今天选角是初选,主要选女二,也顺便定其它角色,女二这个角色是个悲剧性人物……”他再问,“你到底有没有准备?” 倪星星心里一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嘴里却说:“没关系,我都能演。” 杨帆指对面那幢楼:“在那里的二楼,你自己去吧,都试了几批了,你是第六批……”又压低声音说,“和倪雪境一组。” 这个她倒没太在意,随口答:“是吗?那太好了,还可以向倪老师学学演技。” 杨航呆了呆,看着她摇头:“傻妹子……你能这么想也好,快走吧,别迟了!” 来到二楼,走廊上已经坐了好几个女孩子,脸孔熟得很,还有两人演过很红的青春电视剧主演,看见她进来,互相望了望,都有些吃惊。 有两个互相打听:“这位是谁?” “生面孔,没见过?” 倪星星略感尴尬,心说不是个小角色选角吗?为什么这么大阵仗? 倪雪境坐在头一个,她和其它三位青春剧流量小花一样,被陈导演看好,先把三个剧的剧本资料给了她们,她选了其中一个剧,已经练了好几天了,那两名流量小花早已经试完镜,又来了两名青春剧主角,让她只感觉压力陪增。 想不到章芸这么大的号召力,知道是她主演,这些从不给人演配角的明星型演员都来参加竞争? 看到倪星星走进来时,倪雪境惊得几乎从椅子上站起来,拿指甲使劲掐掌心才让自己不失态。 自己居然和这种人竞争角色? 倪星星看到了她,伸长身子向她摇手,她点了点头,转脸向墙壁。 旁边的韩梦偏过头来问:“雪境,她是什么来头?” 韩梦演了好几部戏,一直不温不火,但至少都是女二号以上的角色。 “以前做替身的,很得章老师看重。”倪雪境说。 “什么?”韩梦尖声说。 她的话几个女孩子都听见了,眼神怪异朝倪星星望了去,可她却无知无觉,哈腰迎着她们的视线打招呼:“你们好,大家好,多多关照……” 还是群演替身的那一套,几人脸上都露出鄙夷之色,转过头去,有人小声嘀咕:“什么人都来凑数。” 倪雪境脸色放晴。 倪星星听见了那人的嘀咕,笑答:“是啊,我就是来凑个整数的。”又问那人:“咦,李西西老师?你演的武林奇谭真好看。” 李西西只好点头,脸上倒显出些尴尬来。 有两个年纪小听她说得有趣,互相望着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倪雪境咬牙,扭过头去,懒得看这种傻大姐,免得拉低自己的智商。 正好此时,副导出来叫人,倪雪境就进去了。 到底经过好几天的排练,戏演得很顺利,倪雪境很快的入戏,随着剧情往前发展,到悲剧的最后镜头,她控制情绪,熟练地流下了眼泪,几个评审都微微点头,只有陈子忠导演说戏有点过了,不过语气倒还和缓,只叫她等着分配角色。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她对自己的表演感觉很满意,知道一个女二怕是跑不了了,走到门外面,看到倪星星就有点同情,这个替身外形条件的确不错,章芸那句评价‘长得真干净’早已经传了出来,可她基本的演技都没有,既使给了她机会,只怕也无济于事。 见倪星星上来打听,脸上有了丝笑意:“星星,别怕,正常发挥就行了,也不是很难,有三个剧本挑选呢,你随便挑哪一个都行。” 三个剧本?只怕她哪一个都演不下来。 倪雪境伸出手去,亲昵地替她理了理鬓角散发。 倪星星紧张得失了常态,真把她当知已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真的,真的吗?” 倪雪境皱了皱眉,她的手潮湿滑腻,想必紧张的,贴在她掌心不舒服得很,忍住没有松开,温和点头:“是啊。” 倪星星松开了她的手,合什抵住眉心祷告。 倪雪境只听见两句:“千万保佑戏没那么难……保佑我死得别那么难看!” 她心里好笑,向倪星星告辞,又和几张熟面孔打了声招呼,回化妆间卸妆。 …… 听到倪星星挑选的剧本,长桌子后面几位评审全抬起头来,表情诧异。 陈子忠导演很直接的连珠炮发问:“你以前演过多少戏?有什么让观众记得住的角色?这个角色非常复杂,你能把握得住?这出戏你以前看过没有?” 倪星星摇头,再摇头,又摇头,壮起胆子问:“这角色很复杂么?” 她见这个剧本虽然是个悲剧,但不需要真的流出泪才挑选的。 陈子忠要求严格得很,见她什么都不懂,脸色马上就变了,冷冷地说:“不会演就滚!” 倪星星脚一软。 旁边的编剧曹康和章芸熟,赶紧打圆场:“倪星星,要不你选另外一个吧,你选的这部广岛之恋对演员要求很高的,所有的集体性和历史性的记忆都由个人想象来构建,是因为残酷的战争而造成的悲剧,而且需要说出大段独白,你没看过这出戏,不知道历史背景,是演不出那种真实性的。” 陈子忠哼了一声,看了他一眼:“这演员你熟?” 曹康赶紧压低声音说:“章老师推荐的。” 陈子忠垂头拿茶杯喝茶。 曹康见他松口,忙向倪星星使眼色:“挑哪个?” 倪星星嗫嚅了好一会儿:“我,我还是演这出吧。” 她有得选么?其它两部都要求哭出泪来,她哪来的眼泪? 曹康怔了,还想再劝,陈子忠把茶盖合上,说:“开始吧。” 倪星星看了一遍剧本,心里默念,入戏。 一道白光闪过,她变成了广岛之恋之中的女人,是个法国女演员,少女时代,她爱上了一个德国士兵,但他死后,她遭到了非人待遇,被剃光头,关入地窑,战后,面对千疮百孔的广岛,她与日本男人相爱,大量的信息就这么涌入她的脑子,她已经不是倪星星了,她就是那位法国女演员,拥有不堪萃取的痛苦,她要突破脑子里的血色回忆的包围回到现实温情中来。 她的记忆是废墟中重建的高楼,是带着花环辛勤劳作的人群,面前是深情的日本男人。 大段大段的台词自然而然地浮在的脑海,她混乱地述说:“我恨记忆,我记忆力很好,但像你一样我极力地忘却,于是我忘记了……” 陈子忠导演斜靠在椅上子的上半身渐渐坐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没有化妆,可她已经成了那么法国演员,就像她被那位战后的法国女演员附体。 这段台词晦涩难懂,如果演员演技稍微偏离了一点,表演效果就会不明所以,让人厌烦,可她演出来的,却让人感觉她理当这样,就是这样。 他能感受到女主的心酸和渺小,感受到战争悲剧给她造成的巨大伤害。 他从没看见过表现力那么丰富的一双眼神,让他鲜明地看到剧中人物的年龄,经历和性格。 可这双眼睛,却长在那么一张年青干净的面孔上,形成强烈的对比。 直至她演完,仿佛有余波从她身上发射出来,震撼他的心弦。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过演技如此出众而年纪那么青的演员了。 倪星星默念出戏,看着面前坐在长桌子后面一言不发满脸严肃看着她的几人,心惊胆颤地问:“几位评审老师,还行吗?” 陈子忠此时才收回了意识,带头鼓起掌来,其它几位也才醒悟,跟着鼓掌。 “不错,女二就你了……”陈子忠导演转头问其它几人:“你们没意见吧?” 曹康当然没意见。 一位姓韩的投资人迟疑:“她以前没什么名气吧?观众对她不熟,演技虽然能过关了,但咱们这部戏的女二戏份可重得很!是不是再商量商量?” 陈子忠说:“就因为她没名气,才能给观众一种新鲜感,章老师推荐的人错不了的!” 章芸不但是女主,对这部戏也有投资。 那位韩先生还是坚持:“后面还有几个名气极高的好演员,这么定下来,对她们不公平。” 陈子忠淡淡地说:“她们的演技怎么样,看她们以前演的戏就行了。” 曹康忙打圆场:“要不让她们全演这段广岛之恋?这样也能公平比较。” 陈子忠点头,让倪星星先出去。 倪星星眼花缭乱地听他们的争论,双腿软绵绵地走了出来,室内的掌声传到了长廊外,外边等着的几位试镜的演员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见她出来,此时也顾不得计较她只是个替身了,忙围住问。 倪星星敷衍回答,只说叫等消息,她们一脸疑惑散了。 来到楼下,杨航在打电话从内部拿到消息,见倪星星出来,收了电话,一脸幸与荣焉走过来道贺:“星星,我听说了,陈子忠导演对你满意得很,你走后还跟投资人争了起来,好好准备,就这几天有消息了,一定的!” 倪星星这时魂才有点儿回来了:“我真没演砸?” “谦虚,你瞧你又谦虚了……”杨航亲昵地说:“星星,私底下用功了吧?演技大爆发啊……”又感慨:“当了几年的替身还是有一定的积累的,替的都是大牌,看得多学到了些东西?哎,我早就说了,你是有灵气的,这样都能学到!” “哪里,哪有什么灵气,不被人骂‘演的是什么狗屎’就谢天谢地了,当时就怕连累了您和章老师,所以,再怎么也不能给你们丢脸。”倪星星说。 杨航皮厚得很,哪会理她的嘲讽:“星星,这几天你在家休息,好好琢磨一下这部戏的原著,角色一定下来,剧本马上会发到你手上,签合同,打订金,这就要开拍了。” “我还有工要开呢!”倪星星说。 “哎,我的傻妹子,你就没有一个轻重缓急?那部戏角色能拿下来你还当什么替身?” “哦?”倪星星说,“真能拿下?” “放心,这部是部女人戏,里面的女性角色多得很,你一个角色是跑不了的。”杨航信心满满。 “我要求也不高,打酱油都行,两句台词也行!”倪星星说。 杨航怔了怔,指她:“你啊……你就这么点出息,你以为今天试镜选那些……”他摇头,刚好有人叫做事,他走过去忙了。 听了杨航的话,倪星星真准备回去先到书店买本原著来看,可一看时间,已经到了半夜,只怕书店都关门了,她只好打车回到公寓。 …… 柯志华走进五横里街小巷,送菜的小贩骑着电单车从他身边滑过,把坑里的污水溅起,他眼明脚快往旁边避开,可刚好从小饭馆出来换菜牌的老板娘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被污水溅了满身,气得她破口大骂。 柯志华抬头,看了看那被蒙上一层油污的店名,再打开手机看定位,才确定了是这里,拉开玻璃门进去,往里边走,看见了坐在角落包厢里的施一航,他赶紧走过去,施一航正拿开水涮茶杯,见他来到,只拿手指了指对面,示意他坐下。 厨房就在对面,只拿一个厚厚的帘子隔着,从缝隙飘来缕缕烟雾。 “施先生,怎么找了这么个地方?”柯志华坐下,松了松领带。 “这里的青椒炒肉不错,用的是正宗野猪肉……”施一航说。 见他提了水壶倒水,柯志华赶紧把水壶接过:“我来,我来……”他拿开水把筷子碟子仔细涮了一遍,又从公文包拿出湿纸巾来,把他面前的桌面擦干净。 隔了一会儿,服务员上了几碟小菜,柯志华一看上面浮着一层红色,马上没了胃口,只喝饮料。 “施先生,我查过了,确实是倪小姐替身那段戏做得好,被章芸看中,推荐让她去试镜的,章芸在圈子里口碑极好,新成立的影视公司需要大量演员,倪小姐外形很好,她做个推荐卖个人情无可厚非,她也只做了个推荐而已,成不成并没有插手,倒符合章芸这个人的办事方式,至于陈导演直接拍板让倪小姐出演女二,只是在试镜后随口那么一说,投资人反对,搁置了下来。” 施一航夹了几口菜入嘴嚼,慢慢地问:“有没有人帮她?” “没有,那个模拟机器人丢失之后,倪小姐进进出出只她一个人,平时不拍戏了,她除了上网玩游戏就是看剧本,还把那部戏的原著买回来看。”柯志华停了停说:“屋子里没有其它人的说话声。” 看到施一航一筷接着一筷地把那红色辣椒往嘴里放,额头汗都没有一颗,柯志华实忍不住:“施先生,不辣吗?” “陈子忠导演挑演员最严……她当时演的哪个本子?”施一航夹了个青椒丝入嘴。 “东京之恋,不,广岛之恋,我不懂演戏,但听说这角色极难演,是个什么暖昧多元的主题,以二战为背景的……讲的什么意思我都不懂,总之难演得很,但倪小姐演完,在场所有的评审都鼓掌,我想,应该是演得不错吧?” “这是个悲剧?” “好像是的,但不需要流泪。”柯志华见辣椒很好吃的样子,也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菜才入嘴,舌头仿佛被锯了一刀,眼泪鼻涕一下子全流了下来,他赶紧喝一大口冰红茶压住。 施一航看了他一眼,拿筷子继续夹:“看来她是不得不选了那个本子。” 柯志华扯了纸巾擦眼泪,肿着舌头说:“是啊,倪小姐演技倒是大有提高……” 施一航吃好了,也拿了个纸巾慢慢抹嘴:“没有参加表演课,以前也没演过戏,不懂这部戏的战争背景,却演得这么好?” “难,难说,有的演员一辈子没红,但到了一个时间点,忽然间通窍,演技爆发,就,就红了,倪小姐当替身也有好几年了,以前听说她还找个表演老师学表演?” “这世上,哪有一蹴而就的事。”施一航把纸巾丢到桌上。 柯志华嘴里那股辣劲过去了些,说话索利多了:“可这些日子我一刻都没放松,实在查不出来倪小姐和谁接触。” 他知道施家的人不好对付,但想不到这位施家后辈这么难对付,暗暗叫苦。 “对了,费家那单案子了结了吧?”施一航状似无意地问。 柯志华浑身一机灵,不知道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点头:“早结了,我帮他处理了,但最后婚还是没结成,听说到美国后病情又反复,何玲珑对他一枉情深,一直等着,可听说费天铭连她的面都不愿意见。” 施一航点了点头,柯志华能查到的也就是这些,今天已经全都说了,加上让他查的人敏感得很,一个不小心,会弄得里外不是人,所以,他能不说就不说,只专心喝饮料。 快到午时,餐馆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厨房浓烟随着端菜服务员的不断进出时不时涌进大厅,伴随着呛人的辣椒味,气味就更不好闻了,柯志华开始还强行忍住,到最后却实在忍不住了,咳嗽起来。 施一航却端坐着,一点动静都没有。 柯志华只好偷偷拿了颗薄荷糖出来,放进嘴里嚼,暗暗奇怪这地方这位公子哥儿也能坐得住? 隔了一会儿,玻璃门推开,轻脆的女声向老板娘打招呼:“一份干炒牛河,超辣,放牛肉……打包带走!” 两人虽然坐在角落里,柯志华却正面对着玻璃门,忙低下头,看了施一航一眼,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能忍了。 进门的不正是倪星星? 老板娘阴脸转睛,语调上扬几个音阶,亲自过来:“星星,不加个蛋?” “减肥……对了,李姐姐,你儿子还好吧?”倪星星倚在柜台和她闲聊,看都没看这边。 满桌子的菜都没换来老板娘一个笑脸,她一声‘李姐姐’其脸就跟菊花一样,柯志华心说这小姑娘不爆脾气的时候的确让人很舒服,只想与之谐老。 他看了眼施一航,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喜欢吃辣了……练出来的。 他暗暗佩服他的坚韧,难怪业内有人称施家人想做成一件事,没有不成功的。 倪星星看来迟早都是施家人?。 柯志华庆幸和她上次见面,还顺手帮了她一下。 外卖一会儿做好了,倪星星提了餐盒拉开玻璃门离开。 柯志华陪着施一航再坐几分钟,两人这才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司机把车开了过来,两人不顺路,柯志华正想告辞,施一航忽然说:“那间复式公寓,你请人帮我安装些设备。” 柯志华一惊,劝他:“施先生,做得太过不好吧?咱们这已经算是侵犯人的隐私了。” “不是她,另外一个人。”施一航说。 柯志华想了想,忽然间明白,震惊看他:“也不过搭了同一辆出租而已,这算不上……” 施一航回头,冷冷看他。 他只好点头:“行,行,你说怎么弄我就怎么弄。” 施一航迈步向车子走了去。 看着车子开走,柯志华才向相反的街道走,走进了对面那幢大楼。 …… 倪星星一下午都躲在屋子里看原著,她在想这隐形眼镜是对剧本有用,还是对原著也有用? 于是,她在脑子里想着演那个角色,再想入戏两字,想不到她依然成了书中那位人物,拥有那位人物的一切情感和痛苦,而应该说的台词和往常一样,涌入她的脑中,自然而然由嘴唇流出,她打开手机的录像功能录下了她试演的每一个角色,录像完毕,打开视频来看,她自己都看呆了。 既使她这个外行,也知道自己演得极好,每角色都仿佛被书中真实的人物附体。 可当她出戏成为倪星星时,那种人物的感情却完全消失了。 她也知道眼睛里戴的这东西好用得很,以前虽然没演过戏,但她听说过既使再出名的演员进入角色之后好长时间抽离不出来,有的甚至变得神经兮兮。 她这么短的时间换这么多角色,但抽离出来时一点精神波动都没有,她还是倪星星,记得刚才演戏每个步骤,但她清醒地知道她是倪星星,不是剧中的人物。 无论小宝是什么,有什么秘密,但它对她,没有恶意。 它一心一意维护着她。 父亲走后,没有人为她想得这么周到,她忽然间感动之极,轻声说:“小宝,谢谢你。“ 灯泡忽然闪动了两下,呲呲地响,紧跟着亮起来变为正常。 …… “老左,你干什么?你是机器人激动个啥?”老右终于逮到了一个嘲笑老左的机会,插腰指他:“时刻记住自己机器人的身份,人类情感别太过头!知道吗?” 老左抹眼泪:“这是程序自动生成的情绪,我有什么办法?所以我比你高级就在这些点上!” “哎,咱们氙星这科学技术是不是太过了?最大的模拟人类,人类最基本的情绪动不动就出来……倪星星说这句话,我都感动得哭了……要是咱们模拟的是将军该多好,他本来就比机器人更像个机器人。”老右赶紧说。 老左很干脆的抹眼泪:“这才是成功,任务的成功。” 屋子里的长条镜子里,兜帽男也坐在沙发上抹眼泪。 老右看见了光幕上他的影像,劝老左:“你瞧你,把他弄得娘里娘气的,地球人会认为他有同性恋趋向的。” 老左这才收了眼泪,辩解:“程序的控制,我有什么办法?我比你……” “好了,知道你比我高级!“老右看了眼光幕,惊喜:“老左,你看,她对小费好感度上升了呢!从路人甲提升到可信任路人甲,脑电波的幅度提升不少!” 老左抹干眼泪迷惑加喜悦:“咱们给他设的这人设,阳光加灿烂,唠叨得什么都说,正对倪星星的胃口?” “对,倪星星被施一航那种阴冷型人格弄怕了,这种阳光型大男孩用地球人的话来说有治愈功能,虽然她现在只把他当成了路人甲,但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对他也产生特殊感情的,你瞧,咱们的脑神经元建立总算缓慢开始了,虽然还只建立了一两个,但我相信,随着倪星星对咱们好感度的增强,以后定会以几何速度加快。” 老左感慨:“还真是的,哎,古老的地球人类的思维真难懂,这种人如果让我们将军来评价,只有一句话……” 两机器人异口同声:“唠唠叨叨,女里女气,什么都说,有泄密倾向,来人,堵嘴,上刑,打入大牢!” 两机器人相视一笑,很是莫逆。 ……… 倪雪境使劲一扔,梳子砸到了镜子上,反弹过来,落在地上停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那梳子,忽然间趴在了妆台上,肩膀无声地抽搐。 蔡紫忙跑到门边,把开了一条缝的门关紧,默默走到她身边,把梳子拾起。 “雪境,咱们最后到底拿到了女二,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蔡紫说。 倪雪境闷声说:“蔡紫,你别安慰了,我哭一会儿就好。” “雪境,门已经关了,这屋子能隔音,你想哭就哭吧。”蔡紫说。 倪雪境的声音这才慢慢大了起来,最后变成嚎啕大哭,蔡紫从抽屉里拿出盒纸巾来,摆在她手边。 她伸出手,抽出纸巾,缓缓抬起头来,把哭花的妆擦拭干净,指着边上的剧本说:“我看了剧本了,这个是修改后的,和确定角色前的不同,三号女主的戏增加了许多,而我这个女二号的戏却减了不少,是陈导演让曹编剧亲自改的,这是专门为她改的!”她抬起头来,惶然无措:“蔡紫,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部戏我是不是不该去争?她要女二,就给她算了……” 蔡紫知道,她想要的,只不过是自己的肯定,她已经争惯了,让她不争,她会更加难受。 她拿起剧本,把其中加的那一段指给倪雪境看:“雪境,陈导演是大导演,不知道下面小演员的情况,他只以为她能演悲剧就什么都能演了,你看,他让曹编剧加的这段,是一大段的哭戏,就是上次那场戏,事后我分析了,那三个剧本,只有她演的那个不需要流眼泪的,我看啊……” 倪雪境把剧本拿过来,仔细看了蔡紫翻开的那页,脸色转晴,却又懒洋洋地把剧本丢开:“只是这一段而已,其它的……“ “这段在前面,开拍不久就要演,她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陈导演什么性格咱们还不知道?一次搞砸,永不录用,这可不比砸了钱昆的道具!” 倪雪境想了想,拿起妆台上的水杯来,迟疑地说:“可这次不比上一次了,上次那个角色导演还听我的,这次有章芸推荐……“ “章芸做事方法你还不知道?她又不是她什么人,虽然是推荐了她,但最后还是得靠她自己。” “其实演戏这个行业有什么好?大家都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她当她的替身不就好了?到时演砸了,她自己脸上也无光,就像上次……”倪雪境长长叹了一口气。 “是啊,那些人只看得见演员表面的风光,哪看得见您背后的幸苦?”蔡紫附和。 “她如果不能演这戏就好了。”倪雪境饮了口水说,。 蔡紫怔了怔:“谁知道呢?片场发生的事还少吗?不过她运气实在好。“ “一个人运气不会始终那么好的。”倪雪境手指在水杯边沿滑:“你说,这次她如果再搞砸了……” 蔡紫心领神会:“是啊,男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柯爷那边真的不接这单了?”倪雪境想起这事,又是一阵烦恼。 “不接,把订金都退了回来,还退了部分违约金,劝我们也放手,说别惹那人不高兴。”蔡紫说:“我倒打听了些他为人处事的传言,确实很厉害,方芳你知道吗?那人在美国留学时,她那也去了那边学表演,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他,缠了上去,惹烦了他,她回国后再没有人找她演戏,听说有人打了招呼了……” 倪雪境手指一颤,杯子里的水抖出两滴溅在手背,她却没有感觉:“她被人雪藏了?” “公司也不敢用她,一直凉着,听说最近在给新人培训。“蔡紫说。 “算了,原也没打算走那条路。”倪雪境说。 “柯爷那儿打听不到消息了,不过您放心,正巧,我表妹大学毕业来找工作,没有住处,我让她住进了那个小区,也在那栋楼,昨晚上我才和她吃过饭,她和倪星星住上下楼,搭电梯时也能碰到。” 倪雪境兴趣大了,斜了她一眼:“蔡紫,如果没了你,我可怎么办?” 蔡紫笑了笑,继续说:“虽然还没成朋友,但倪星星那人好相处,她已经能搭上两句话了,她还说,从没看到过有人和倪星星进出过,楼下姓王的那保安我表妹也混熟了,连他都说这几个月没看见有人来找她,那间公寓这两个月的电费少得很,不像有人住的,我看啊,那间复式他也不常去!” 倪雪境高兴起来:“你那表妹真本事。” 蔡紫吞吞吐吐说:“雪境,你瞧,她毕业也找不到工作,想来咱们工作室……” “行啊,算她的实习期,只要她办成这件事,就是工作室的正室员工。“倪雪境大方挥手。 蔡紫心底有些失望,不敢提实习期工资的事,只好点头。 她心里有些发愁,表妹年青不懂事,性格比倪星星还二,哪是做卧底的料?她都不敢把倪雪境的真实想法告诉她,而且,最近她似乎有些不把工作的事当真了,谈起恋爱来了,听她的口气,似乎还是单恋? 如果她不懂事,自己只好回了姨妈替她找工作的事。 …… 没有了小宝,没过几天,家里就乱糟糟的,倪星星以前还能忍受,但已然享受过有小宝时那干净整洁的屋子,她哪还能视而不见? 剧本已经发过来了,定了她是那部戏的女三角色,虽然和陈子忠导演开始说的女二有差距,但倪星星已经高兴死了,去公司签了合同,一大笔订金先到了帐上,她顿时觉得自己成了个有钱人,于是,先豪爽地去小区门口吃了顿烧烤,又去超市买东西,把家里以前舍不得换的旧东西全换了,然后开始动手打扫屋子。 她怎么打扫都觉得和小宝清洁的屋子有好长的一段距离,总是这儿那儿有灰尘,于是一边打扫一边念叨小宝。 她提了好大一包垃圾到楼梯口,推开门,听见了楼梯上一阵脚步声,紧跟着,一个人影冲了下来,她一看,是小费,他没戴口罩了,但帽兜依然罩住了大半边脸,露出来的半边脸形状优美。 她假装没看见,丢了垃圾赶紧往回走。 “咦,倪星星?”小费惊喜地喊。 倪星星只好回头,装着刚来,记不起来他的名字的样子,茫然:“啊……你,你是……?” 他依旧一脸笑,指自己胸口:“小费,对了,大名忘告诉你,费晚,晚上的晚,也就是伴晚的晚。” 倪星星心说她问了吗?她怕他又扯一大通没完没了,简洁点头:“你好,费晚,跑步?” “对啊,每天上下楼爬爬楼对身体好,你知道吗,我现在都不搭电梯了,只跑楼梯,倪星星,我建议你也跑跑,像咱们这种人在电脑前坐得多,再不运动,没到中年跟中年人一样亚健康……” 倪星星打断他的话:“行,你跑。” 她拉开楼梯门出去,就听见又有人冲了下来,脚步急促:“费晚,费晚,你等等我。” 是个声音轻脆的女声。 倪星星一时好奇,往后瞄了一眼,一位脸孔小小的年青女孩子,扎了个马尾,满头大汗从楼梯上下来。 费晚顿时脸色都变了,一窜,没等倪星星反映过来,就到了她身后,指那女孩子:“你,你,你,我都说了,我不会做你的男朋友的,你别跟着我。” 他缩在她身后,倪星星听到他衣服都在抖。 女孩子似乎怔了,走到两人身前,对倪星星似若不见,只盯后面费晚:“费晚,我给你的奶茶,你可都喝了,那时你怎么说好?我买给你的口罩呢,你昨天还戴着,还有鞋子袜子内裤,也没见你不收?” 她的唾沫星子都喷到倪星星脸上,想躲开,后面那人牵住了她的后衣角。 费晚从她背后探出头来:“你自己给我的,又不是我要的,你自己说的,是你家里多余不要的,我给你钱,你又不要,这能怪我?” 女孩子怔住了,看着他眼泪跟泉水似的往外流:“费晚,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长得不好么?我也是名牌大学毕业,本市还有套房子,咱们好了以后,你不用租房了,我在房产证上加你的名字,我对你一片真心,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倪星星被她弄得心里也不好受,劝:“费晚,要不你和这位姑娘好好谈谈?” 扭头,怔住了,他倒是把扯她衣角的手松开了,开始脱鞋子,除领带,嘴里说:“还你,都还你!我怎么知道收你几样不要的东西,就让我把后半生都和你捆在一起?你的房子关我什么事?为什么要加我的名字?我没房住么?真是莫名其妙!” 这还没什么,倪星星看他把手伸向裤子皮带扣,忽然想起女孩子说的短裤……赶紧拦住:“别,别这样啊,咱们折算成金钱行不?再说了,你脱给了她,也不是原来新的了,人家要了还有用么?” 费晚想了想,可能觉得有道理,停了下来,对女孩子气呼呼地说:“一千块行了吧?够你买十件了!” 女孩子哇地一声哭了,蒙脸往楼下跑了去。 倪星星这一生都没这么尴尬过。 站在这里的这男人却全然不觉,喜气洋洋地:“倪星星,多亏了你啊,我差点被她吓死了,天天送我礼物,我说不要,她就说是家里哥哥多余买的,我本着资源不浪费的原则收了,莫名其妙她要嫁给我,说先做我女朋友,还说连短裤都买了,不当她男朋友不行!什么道理!”又感慨:“地球上女性怎么了?” 倪星星觉得他说得此刻好像自己不是地球人似的,讥讽:“不用你买房呢,房产证加你的名字,捡了个大便宜,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费晚哼了一声,指窗外黑暗的天空:“如果我想,整个银河系都是我的!“ 倪星星感觉此人还挺有趣,有点诗人的情怀,跟个神经病似的,敷衍点头:“好,好,你去银河系遨游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他在身后自言自语:“女性的礼物不能乱收,这点要注意,怎么资料库里没说……” 倪星星心说这人是死宅型理工男?人情世故一点不懂?这还用上网查资料? 回屋后开电脑打了一会儿游戏,听到微信响,打开手机一看,有人@她,原来是邻里群的一个邻居,住十七楼的,说:“邻居,有事找你,能私信吗?” 隔了一会儿,有人发消息要求加好友,倪星星加了。 “倪星星,你是倪星星吧?我是十七楼的叶岑,刚才咱们见过面的……” 倪星星想了想,迟疑问:“刚才送礼物给人那位姑娘?” “对,是我……” 倪星星一阵头痛,心说这种女孩她可不能沾上,要不然一不小心接了什么礼物,不知道拿谁的后半生来还,赶紧说:“对不起,我想睡了,明天还有事。” “别啊,你被我吓着了吧?我平时不是这样的……我是蔡紫的表妹,蔡紫你知道吧?我去影视中心做了,是实习生……” 倪星星怔了怔,原来是熟人,想想自己接的这个角色是女三,和倪雪境的女二有很多对手戏,也算得上是同事了,只好把顾虑抛到一边:“原来是蔡老师的表妹啊,你也住在这里?” “对啊,这里房租还过得去,离上班的地方近,倪星星……我下来找你。” 倪星星看着手机发呆,这自来熟的程度,比那位费晚差不到哪里去! 果然是什么人吸引什么样的人! 隔不了一会儿,敲门声起,她打开门,叶岑提了一袋子水果笑吟吟站在门口,脸上一点失恋的悲伤都没有。 倪星星不得不从人性的幽暗角度来猜,她来找自己,为了费晚?认为她是她潜在的对手? 她想解释:“小叶邻居,刚才……” “哎,别提他了,刚见到他时,他长得倒一幅高冷模样,以为他就是我心目中那睿智而清冷的智慧型男人,可他此次一开口还东西,我的幻想破灭了,那嘴碎得像乡下的大妈,性格类比大妈,那个斤斤计较啊!如果不是你开口拦住,我估计他连内裤都会当场脱了还我!他一个高冷的俊男外壳里面住了个大妈的灵魂,我可不要个大妈型男朋友!“ 倪星星笑得腹痛,想想费晚那性格还真是的,她斟酌着指明:“您说话,还真有趣……” 叶岑摆手:“我知道你说什么,我的话也多,所以,我才想找一个不那么多话的人,在生活之中能替我做主的人,你想啊,我如果和他在一起了,两个人嘴碎得能跑题万里,一天到晚什么事都不用干了,再有,两人同一种性格,没有一点神秘感,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还真挺有道理,让倪星星刮目相看:“咦,真是的。” 叶岑得意:“当然,我都想好,以后我的男朋友和我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他得睿智,聪明,冷静,这三样都是我没有的!” 倪星星默然,心说前两个不是一样的意思吗? 想想自己,悚然惊了,忽然发现这三样自己也好像没有? 把她让进屋后,叶岑自我介绍:“表姐蔡紫跟我说了,说你也住在这里,让我多跟你学学,可学什么呢?我什么也不懂,星星姐,听说你拿了那《传说》那部戏的女三?简直是太厉害了,和我的偶像倪雪境一同出演,什么时候我才能有这种机会?” 她一顿噼里啪啦说完,自己从茶几下拿水果刀削皮,削完递给倪星星。 倪星星无语接过。 “你才毕业?” “对的,我告诉你哦,表姐虽然是倪雪境的助理,但私底下老跟我说你,我估计她对你也蛮佩服的。”叶岑也给自己削了个苹果啃了一口。 倪星星看她:“不会吧?我以前是个小替身,和你表姐接触不多。” “表姐跟我说,上次那件事挺不好意思的,因为那部戏赶着暑期档上映,她一急,说话不好听,让你砸了道具……”叶岑含糊不清地说。 倪星星当替身被骂多了,不在意:“没事。” “表姐恐怕想和你交个朋友,要我把你的情况告诉她,我还向保安老王打听你呢……” 倪星星说:“干嘛向他打听,直接问我不就行了?” 叶岑点头:“知道你这么好说话,我就直接问你了!” 两人越聊越投机。 ……… 老左老右半张嘴看着屏幕,倪星星眼里的传感器实时地把两人的对话传到了大屏上。 “老左,我们这个人设是披着俊男外衣的大妈型男人?”老右转头看它:“你控制他的语言系统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这句话怎么听都不像好话?” “这个女人是不是有毛病?”老左爆跳:“当时我就想骂她了,她什么意思嘛!有事没事送人东西,收了她东西就要娶她,她是强盗?” “我想,是不是地球人的语言包含有第二种意思?跟我们氙星的密码传输一样?” 老左停下了爆跳的双脚:“真的?这我倒没想过,你是说他们语言之中有种密码是我们不知道的?” “对啊,你看,镝星女王能探知人类的脑电波,戴将军和镝星女王作战时也发明了一种密码,这种密码只有少数人知道,这样才使军事秘密不被她探知,最后咱们氙星才取得了最后胜利!” 老左迷惑地说:”但这位地球女性不像是知道了费晚是我们控制的,为了几条内裤袜子她搞个密码干什么?内裤袜子能引发世界大战?” 老右也迷惑:“是啊,看来地球人类很值得我们深入研究,特别是地球女性,有句话说了,女人心,海底针!此时此刻,我略微有些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可倪星星不讨厌这种阳光型唠叨男啊?”老左又说。 “咱们是不是设计得太过了?你看,虽然倪星星不讨厌他,但对他的好感度这么多天一点也没增加,还是维持在可信任的路人甲水平上,和以前对小宝的好感度相比差多了,这是怎么回事?” “要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完成神经元建立啊!”老右急得把合金纤维制成的头发揪了好大一把下来。 “那要怎么办?”老左揪眉毛。 忽然间,光屏闪动起来,室内仿佛发生了地震,开始摇动,两机器人似乎发觉了什么,互望,眼里都露出震惊之色。 闪动的光屏上,布满了雪花似的光点,光屏上的费晚从沙发上站起,拉开门,往外走了去。 “将军不满意了……” “这一次醒来,不知道可维持多长时间?” “这次也是将军的潜意识下的行动?” “我们的任务长时间没有进展,将军只好自己行动了?” “神经元没有建立,只能进行脑电波无线控制,将军的脑电波真强,咱们两个人才能控制的躯体,他一个人也能控制自如,但神经元没建立好,我估计将军的潜意识行动时间不长。” “你说,我们要不要监视一下,将军去哪儿干什么了?” “你敢监视将军?有记录仪自动记录,我们操那份心干嘛?还不如趁这机会好好休息一下,这些日子,操控这个没脑子的躯体,可把我们累坏了!” “就知道休息,正好趁这个时候,我们研究一下倪星星的喜好,适当调整,让费晚成长,别让他老做路人甲,让他成为倪星星心目中最喜欢的人,她对他的脑电波会猛增的!” “我们怎么知道倪星星喜欢什么男子?“ “刚才那位叶岑说她喜欢的男朋友的时候,倪星星的表情很有感触。“ “你是说睿智,冷静,聪明?这不是说我们将军嘛?只不过对咱们将军来说得把冷静换成冷酷。” 老左喃喃说:“难道宇宙间所有的雌性都是喜欢咱们将军那一类型的男人的?没错,将军的确让人喜欢,但他冷酷起来是会让恐惧的……” “记得镝星女王死之前说的话吗?” 老左咽了一口唾沫:“记得,她说将军是一个薄情到无心之人。” “所以,如果全按将军的性格来调整怕是不行。” “那就取一部分……我就不明白了,费晚怎么就不聪明睿智了?他就是唠叨了点!难道像将军那样一言不发老让人猜才好?” “费晚确实话多了些,再有,没听她们两人讨论吗?你想把短裤还给人家做得还是太过分了一些!” “怎么是我?他的形体动作不是你操控的吗?” “我按你说的话来操控的!” ……… 蔡紫走进明月小区,经过超市,想起顾柯喜欢吃的潮州牛肉丸,走进去买了一斤,又挑了些青菜,选了几根葱,挑了些日用品,购物车渐渐装满了东西,她推着车子往收银处走,没走几步,见隔壁收银台前,顾柯垂头看手机,也推着个购物车排队,有几分欣喜,扬声叫他。 顾柯抬起头来,刚睡醒小鹿似的眼睛茫然四顾,终于找到了焦点,看向她:“姐,你终于回来了?” 高大的男孩子表情似乎有点委屈。 蔡紫走到他身边,往他的购物车里看,他车子只有包牛肉丸,一包纸巾,他自己的短裤,她把那几样东西放进自己的购物车里,把买重复的牛肉丸拿出去,问他:“吃了吗?” 顾柯就走到一边玩手机等她,点头又摇头:“中午叫了外卖,晚上想等你一起……” 蔡紫温柔地笑:“好了,一会儿姐做给你吃。” 顾柯比她小半岁,但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他长有一双漂亮之极的鹿眼,身材面貌一点不差,从国外某艺术学院表演系留学回来两年,参演了几个小角色,赚的钱两人在本地付首期买了套房子,他对她依赖得很,没有她在,在不进组演戏的日子他连饭都懒得煮,日常生活全要蔡紫打理。 蔡紫认为这就是他天生拥有的艺术家的气质。 总有一天,他会红的,他缺的只有运气。 有她在倪雪境那儿当助理得到的人脉和经验,她一定能把他推荐出去,成为当红巨星。 蔡紫付了款,提着两大包往住处走,顾柯伸手帮她,她捡了个轻的袋子给他,他左手提袋子,右手拿手机看。 两人往住处走,沿途遇上几位邻居,蔡紫礼貌打招呼,顾柯头也不抬,只看手机。 没有人有异样,代表没有人认出他来。 蔡紫心里难受得很。 顾柯却无知无觉,偏过头说:“姐,今天我遇到个有趣的人,你知道吧,他居然是我的粉丝,一眼认出了我,说出了我演的那几部戏,甚至连台词都记得,其中一部,我演个村民,只有一句台词,他还学给我听呢,说我演得好,将那村民鲁莽的个性展露得恰如其分。”他嘻嘻哈哈地笑:“姐,你说这个人是不是有病?一句台词而已……” 蔡紫声音忽然拔尖:“怎么就没人认出你了?你演得不好吗?” 顾柯怔了,眨眼:“姐,别生气,没人认就没人认,咱们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蔡紫一阵心酸,他是块璞玉,却没有人愿意发掘雕琢,他也不愿意投机取巧,只守着她过日子。 她语调放缓:“柯,你放心,这部戏虽然是部大女主的戏,但几个男主还是挺出彩的,雪境已经答应我了,跟陈导演说说,推荐你一个重要角色。” 顾柯把手机放进袋子,伸手揽住她肩头:“姐,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蔡紫轻声说:“我就怕耽误你了。” 顾柯无所谓:“姐,什么耽误不耽误的,咱们都是一家人……” 蔡紫赶紧左右望:“这话别随便什么地方都说,影响你的前途。” 她脸上现出一丝甜蜜。 他们是今年年初领证的,是她提出来的,顾柯马上答应了,还商量着生的孩子姓什么,这让她更加下定了决心,一定不让他失望。 顾柯是她一生中遇到的最好的牌,她不能让这幅牌在她的手里打烂了。 “哎,姐,你就是太紧张了,这有什么?现在的粉丝哪管你结不结婚的?”顾柯笑得一脸纯真,显然对今天遇到的那人还没放下:“姐,那人还会算命呢,说我马上会时来运转,鸿运当头,我命里的贵人已经出现了,还是个女的,又说这个女的会有点小挫折,但如果我能想办法让这她消除了这点小挫折,助她一臂,她会带我冲上云宵,这什么跟什么嘛?神神叨叨的!” 顾柯记忆力好,把那人说的话一字不漏当笑话来说。 蔡紫却紧张起来:“真的,他真这么说?” 顾柯揽住她,笑呵呵的:“我命里的贵人不就是你么?” 蔡紫没有出声,她想起了倪雪境,想起了她遇到的阻碍,她曾经叹息,如果倪星星不能演就好了,那句话只是她随口说的,当时她也没当一回事,此时却像蚂蚁一般咬嗜她的心。 那人可能是胡说,但她知道,倪雪境和投资人关系好,让她高兴了,顾柯一个重要角色跑不了。 如若不然,怎么连陈导演都换不下她来? 她在倪雪境身边这些年,早已经熟悉了她的秉性。 顾柯对她好,甚至甘心陪她过小日子,但她却不能看着他被埋没,娱乐圈里有很多很邪门的方法,凭他的容貌,如果用那些方法,他早出头了,但他从来不用,连想都没想过。 他是个有骨气的人。 这么好的男人,落在了她的手里,她怎么能那么自私? 他表现上什么都不在乎,可她知道,他还是在乎的。 好不容易他有了点期盼,她理当替他实现理想。 “姐,我们还加了微信呢,你瞧,他给我发微信了。”顾柯把手机拿给她看,头像是个遮了大半边脸的男人。 他有了个能认出自己来的粉丝,兴奋成那个模样,蔡紫心里发酸。 果然,有个链接发了过来,植物的各种性能? 他发这个干什么?蔡紫怔了怔。 顾柯却很高兴,很起劲地发微信给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盆栽……” 对了,顾柯也喜欢在家里摆弄植物。 有时候他这个人,仿佛古代的隐士,高洁美丽,自有一份清雅,这种人,怎么能不红? 见他显摆似的把微信链接拿给她看,蔡紫捧场,拿过来看,只见上面写了植物的禀性,有些植物的汁无色无味,两种相互融合却能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有的能发出奇异的香味,有的能渗入皮肤,让皮肤改变颜色,还有的能刺激人的味觉,让味蕾产生奇苦之感。 蔡紫不感兴趣,顾柯却有兴趣之极,发微信过去:“真的?正好,我栽了两种,那要试试……” 蔡紫摇头,温柔地看他,也许正是他这种无欲无求的性格,才让他始终红不起来,可让她入迷的,也是他这种性格,让她感觉安全,在倪雪境身边忙了一天之后,只有晚上在他身边的时间,才是她的人生。 两人回到住处,顾柯吃完晚饭上了一会儿网很快睡着了,她却辗转反复怎么也睡不着,嘴里发苦发干,起床倒了杯水喝,顾柯的手机放在外面,忽然响了一下,屏幕亮了起来。 他们两人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她拿起来划开,是那个戴着帽子的男人,微信上说:“怎么样,植物是不是也能让人达到目标?” 她脑子如遭剧震,手机从她手里跌落,几个钟头她怎么想也想不通的结果此时就在她脑子里。 她抬头,看向阳台,晚风之中,顾柯养的那些盆栽黑忽忽的一团,晚风吹拂,它们在摇曳,在向她述说,诱惑。 她转头,看向卧室里的顾柯,窄小的居室让人窒息,可他睡在棉布被子上,胳膊露在外头,却呼吸平稳,神态满足,俊美的脸让人着迷。 他不应该屈居于这里。 那一瞬间,她下定了决心。 ……… 倪星星看着发过来的定妆照,满意之极,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美过,杨航打电话问她感觉怎么样,她还能怎么样,一叠声的说好好。 杨航告诉她她这次的定妆陈导亲自过问了,所有的女演员中她算第一个,又说她戏份虽然没女二多,但这个角色出彩得很,要她一定别辜负了这次机会! 说辞当然是夸大了的! 倪星星再不懂事,也知道娱乐圈里无论是谁说的话,十分只能信半分。 非但费晚像个大妈,杨航也越来越像大妈了,她哦哦连声,杨航又反复叮嘱了她好一会儿,这才把电话挂了。 看完定妆照,倪星星忍不住上网搜网上对这部戏选角的评价,为了前期宣传,几个女主的定妆照都已经发了出去,她看到,其它几个次女主之中,居然是她的评价最高,说她定妆照美到了极点,调皮之中带着哀伤,让人一看而觉心生怜悯。 她原想着只要能混下去就行,别那么多骂的人就行,顿时兴奋起来,起劲地看着下面的评论,评论却是一边倒的称赞,少有几个相反的评论,一看就是五毛党。 她越发兴奋,五毛党啊! 只有最著名的演员明星她们的对手才有可能请人来专门骂她,想不到她也有了五毛党! 她原来只是个替身啊! 也会被人羡慕嫉妒恨? 这感觉简直太好了! 骂得五花八门,有说她颜值不行,嘴长歪了的,有说她两个门牙太大的,也有说她演哭戏迟早得砸的! 倪星星以前经常上网看明星下面评论,这些她早已经领略了,现在发现这种居然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顿时感觉自己和明星的距离近一了小步。 她是不是真的要红了? 最实际的问题,她真能在本市买房了? 一条条的看完,天边露出了晨曦,她这才上床睡了一小会儿。 赶到片场,杨航过来叫她,让她先拍第一条。 倪星星已经读熟了剧本,知道这场戏的背景是她因为全身长满疥疮,被家人抛弃于路边,被女主救了之后治好,送回家以后却被家人再次嫌弃。 这段戏演的就是她脸上的疮疤没有消除,需要饮清热解毒的草药,可父母却把女主留下来的钱给弟弟买了件新衣,使得她只能喝熬了几次已经没有药效的药水,她发现草药有异,问母亲,母亲说她是白眼狼,只关心自己,不顾弟弟,又说弟弟才会替他们养老,有钱不如给弟弟用。 她争执了几句,母亲把一碗热汤泼到她脸上,骂她赔钱货,就该死在外面。 正因为小时候被亲人背叛的遭遇,女三的角色在一次次陷入绝境后渐渐黑化。 这场戏要求特殊化妆,倪星星见已经有几个演员等着化妆了,来到走廊偏僻角落,拿出剧本来边看边等。 她背了一遍台词,一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背了个工具箱往远处办公室走,那里是器材室,她怔了怔,心说这位费晚又来影视中心打临时工? 他没有看见她,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她看了一会儿剧本,化妆助理来叫她,说可以给她上妆了。 倪星星走进化妆室,蔡紫也在,在和特效化妆师说着什么,她心说倪雪境有单独的化妆室,她来干什么?她的妆容不太容易,脸上的疤痕不好处理,坐了一个多钟头,才化好了大半,蔡紫在她不远处,一直在和那特效师讨论脸上的青肿怎么弄才好? 原来是为了倪雪境被打的那场戏? 想想自己这个角色和倪雪境那个角色一开始有很多的类似性的,都是年少时受到不公平待遇,可倪雪境那个角色却讨喜得多,是女主的忠心耿耿的姐妹,无论环境怎么变化,始终善良宽厚,随着女主的地位而水涨船高,而自己这个角色,黑化后出卖女主,抢夺女主的爱人,最后被女主所杀,是个让人憎恨的角色,而且在前半段就会死去。 缺少一种棕色颜料,化妆师去拿颜料,倪星星只好等着。 蔡紫走过来打了声招呼:“星星,明天那场戏和我们家雪境搭,要这条拍完了对一下台词?” 倪星星爽快答应了,见她拿着化妆师的材料看,介绍:“这种是给我画脸上疤痕的。” 蔡紫点头:“星星,好好拍啊,我走了。” 倪星星也不在意,正好化妆师来了,她把最后一部分妆化好,倪星星就上场拍戏。 有了那隐形眼镜,她很快进入了那场景,体味到女三的幸酸,痛苦,无助,奇异的是,连她的性格都拥有了女三那种强烈的不甘和复仇愿望的畸形自尊,此时此刻,被亲身母亲践踏,仿佛血液里慢慢开出了带刺的毒花。 拍得很顺利,倪星星一次性过,陈导演连ng都没有喊,还亲自过来称赞,说她有一双传神的眼睛,以后会多给她拍大特写,专拍她的眼神。 倪星星赶紧谦虚保证一番,一定演好。 等她拍完,时间还早得很,蔡紫走过来约她对台词,倪星星想卸了妆再去,蔡紫拦住了:“星星,明天也是这个妆,就这样穿着,我们家雪境容易入戏,麻烦你了,星星,就一会儿,几句台词。” 她都这么说了,倪星星怎么不答应?只好跟她往倪雪境的化妆间走。 蔡紫带她到了一处空地,让她等等,她去叫人。 倪星星就等着。 隔壁剧组正搭建场景,是一个古代城防工程,巨大的内外城墙之内会搭一个高大的水塔,以配合过两天就要拍的战争场景。 高高的架子上拉了绳索,来来回回地把一桶桶水倒进大木桶里。 脚手架上,几个工人正拿着油漆刷子涂染料。 两个工人抬着做旧的大油灯走过。 忽然间,远处传来了喧哗,好像架子倒了,倪星星往那边走了两步,垫高脚尖看,身边传来风声,脚步声急速向她接近,她转头,就看见一个人影向自己扑来,眼前一暗,她被人从头到脚罩住,扑地一声,有物体砸落肉上的声音。 白色乳液从来人衣襟边缘处滴落下来,一滴滴染污了地板。 她却一滴也没沾上。 脚手架上有人大叫:“跌下去了,颜料跌下去了。“ 倪星星仰起头,费晚呲牙咧嘴一脸痛苦:“痛,痛死我了。“ 她这才看清,那桶颜料正砸在他的后背,从头到脚,他身上染了一层白色,水乳状物从他鬓角滴下,整个人仿佛正在融化的雪糕,狼狈不堪。 “你怎么……”倪星星指他,又指自己。 “不用谢,应该的……”费晚拿手去抹往下滴的乳液,像糊泥一样往头上糊,又取下黑框眼镜,拿手指去抹糊在眼镜框上的液体,倪星星实在看不过去,拿张纸来递给他,他接过,把眼镜胡乱擦了擦,重又戴上了:“隔老远看到那架子不对,摇摇晃晃的,想提醒你,想不到它就翻了……” 见倪星星想走过来,他赶紧摆手:“别过来,你戏服没脱,上着妆呢,别弄脏了。” 乳液一滴滴往下,沿他的裤管下流,他把上衣脱了,有工作人员过来,让他去水管那边冲洗,他跟着走去,直接拿管子往自己的头上喷,喷完之后摆头挥舞头发,水滴飞溅,银线般划落,像一只浑身湿透的大狗。 倪星星忍不住笑,视线落在地上,那只铁桶并不小,又有些替他担心。 工作人员上前问他伤势,他摇了摇头,他们就去忙别的了。 倪星星赶紧过去问:“你真的没事?” “没事,我平时老锻炼的,你瞧我这肌肉。”他伸出胳膊,肱二头肌鼓起。 倪星星心里感激:“你怎么想也不想就扑过来挡住,这么重的桶,先叫我一声不好吗?” “来不及了,我皮糙肉厚的,结实,砸一下不要紧!”他的双唇咧开,露出白晃晃的牙齿。 像宠物在邀宠求表扬,她想笑。 “倪星星……”蔡紫在后面叫她,身边站着倪雪境:“出了什么事?” “有个颜料桶从架子上掉下来了。”倪星星指了指头顶。 倪雪境紧张了:“你没事吧?” “没事,还好他帮我挡了一下……”她指着费晚。 他昂首挺胸站直,水渍浸湿了他的衬衣,两块胸肌很明显激突出两点来,再配上那不断滴水的头发,严肃认真的表情,倪星星又想笑。 倪雪境见只是个工作人员,随便点了点头:“哦?要不今天咱们算了吧?” 倪星星哪里敢:“不要紧,我们另找地方对戏吧。” “只好去我的化妆间了,可我那儿小,有点施展不开,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倪雪境看了眼乱糟糟的现场,皱眉。 见蔡紫站在那儿不动,不耐烦地说:“你先过去,把那箱衣服挪开。” 蔡紫回过神来,看了那铁桶一眼,点了点头,急匆匆地垂头离开。 对完戏回到公寓,倪星星想到费晚的伤势,去超市买了几斤水果,上十六楼找他,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来应门,倪星星只好提了水果下楼,来到电梯口,却正遇上费晚,他戴着耳机,摇头晃脑的听着什么,身子疯子般的摇摆,倒退着走滑步从电梯里出来。 李阿姨也在,一脸嫌弃,摇着头,嘴里嘀咕:“还好没把女儿介绍给他……俺的娘啊,电梯都被他摇散了!” 倪星星又想笑。 费晚一眼看见了她,把耳机取下,惊喜:“倪星星,你来看我的?” “不,看一个摇滚巨星。”倪星星说。 费晚回头,见电梯关了,站直身子,恢复正常,压低声音说:“这招好用,李阿姨总算不推销她女儿了!” 倪星星看他:“你就为了这……?”停了停说:“还挺聪明的。” “那当然了。”费晚把头发往上一摆,眼镜差点挥了出去,赶紧拿手按住,看她手里的食品袋问,”给我的?正好饿了,没吃饭……”他接过倪星星手里的袋子,打开看了一眼,双眼发光:“啊,星星,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梨的?这种香梨最好吃的。” 倪星星忽然有了种初遇小宝之感。 那发光的双眼就跟小宝的两大灯泡一样,蠢萌蠢萌。 连说话的语调都有点类似。 怪,真怪,倪星星看着费晚,这时,她才真正完全看清他的面容,两道粗浓的眉毛,黑框眼镜架在脸上,把脸遮挡了大半,却依旧遮掩不了面部轮廓优美,脸颊如雕,像漫画里的人物。 两人走进他的公寓,看见一溜排的电脑屏幕,倪星星吓了一跳:“你这是……” “接了个编程的活,工作需要。”费晚笑嘻嘻地说。 倪星星咽了口唾沫:“你不是传说中的黑客吧?” 黑忽忽的屋子,帘幕全都垂下,桌前只开一盏小灯,衬上满墙屏幕,倪星星只觉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费晚摇头:“有时帮人家解决点网络上的小麻烦,放心,违法的事我从来不干……” 见倪星星瞪圆眼看他,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走到墙边,按下了开关,屋子顿时亮了起来,一室的蓝色,墙壁在灯光照射下反射水波样的蓝光。 满屋子清澈碧蓝,温馨美丽。 像水晶宫一般,哪还有刚进屋子时的阴暗。 “你这房子,装修很好啊……”倪星星走近墙壁,摸了摸那墙纸,指尖触碰之处,水波漾开,她吓了一跳。 “这是热敏墙纸,会随温度调节颜色。”费晚说:“美国一个朋友刚开发出的新产品,我拿来试用了一下。” 桌子上有个小小的鱼缸,一尾五彩斗鱼在鱼缸里游来游去,见人走近,鱼尾忽然像孔雀开屏般地散开,吓了她一跳。 费晚在鱼缸上摸了摸,轻声说:“这是我朋友,不许吓她!” 那鱼收了尾巴,懒洋洋的游开了。 “它懂你说的话?”倪星星惊讶了。 费晚哈哈笑了两声:“这是电子宠物鱼啊,我自己做的。” “自己做的?”倪星星弯下腰,再去看那条鱼,这时才看清它完美得不真实,她叹了口气:“你懂的东西真多。” 费晚推了推眼镜:“我在这方面比较擅长。”他没有回过头,反手在键盘上打了几下,屏幕亮了起来:“玩游戏吗?” 倪星星兴趣大增:“能玩吗?” “什么都能玩。”费晚说了几款游戏名称,倪星星选了自己常玩的那款,想不到他是本服第一的高手,被他带着,倪星星一下子提升了好几级,她总算记得自己明天还要拍戏,依依不舍出来,约好了下次玩游戏的时间,这才回自己住处。 ……… 第六章 将军的决定 老左看着光屏,好久没有说话。 老右控制着躯体操作电脑,回头看他,觉得他不对劲,迟疑地问:“又……出了事?” 他回头看神经元的建立,光波疯狂闪动,能量波覆盖在整个脑部,神经元如春草般成长了起来。 “我喜欢倪星星这个地球人。”老左说。 老右明白它在想什么,也沉默下来,良久才说:“这只是一种策略,就像当年镝星女王在小行星上被氯星军舰拦截追杀,将军发兵救她,如果没有这一次的交情,镝星女王不会对氙星手下留情,咱们氙星早就没了。” “镝星女王在小行星上的行踪,是将军让人透露的……将军策略用得熟练,所以,既使他处于潜意识中,也能熟能生巧。” “我知道……将军的大脑远不是我们能比的,而且,那不是真正的将军……” “有什么不同吗?” 两人同时沉默了,光脑如实记录着神经元的成长,它刷刷生长的声音通过音道设备传到两人耳里,前天晚上还空荡荡的大脑如今已布上了一层网状物。 等网状物填满整个大脑,工程就已完成。 “老右,我只是有点难受。“老左说:“倪星星挺好的。” “我也是,但愿……”老右没有说下去。 老左也没接下它的话,但两人都明白对方心底想什么。 但愿这个地球女性不像以前的镝星女王。 已经过了万年,戴将军的性格从来没改变过。 老右继续控制费晚操作电脑,它们不能什么都自己制造,有时只能利用地球上现有的科技和材料,需要计算的东西太多,只能几台电脑同时进行。 室内,费晚的手指飞快地在几个键盘上来回快速跳动,只看得见手指幻出的光影,已经看不清手指了。 他在进行每半个月的危险性排查,还好地球上有了网络,通过联网,能轻易地黑入别人的电脑,查找危险,排除潜在的隐患。 这是戴将军在初来地球就已经定下来的军事例行检查。 从大数据里查找出不利于它们的因素,进行剔除,这是任务成功的必要流程。 地球进入了互联网时代,排查对氙星科技来说比较简单,一会儿功夫,电脑屏幕出现了一段视频。 “这是费晚的居室?“老左说。 “有人在监视我们?快查一下,视频从哪儿来的。“ 费晚快速移动手指,两人看了看屏幕,“是二十八层顶楼?是复式顶层的地址?是施一航,他监视费晚干什么?” 看到查出的结果,两机器人有大事不妙之感,监视的视频有好几个,费晚这些日子的一举一动都在视频之上。 监视器已经找了出来,它们暂时隔离了它的信号,黑入施一航的电脑查看。 “我们已经找出最合适的方法改变了费晚的面貌,面颊用硅胶垫高,眉毛加粗,戴上了粗框眼镜,他还是认出了他?” 老左仔细分析那几个视频,再看了施一航电脑来往qq邮件,摇头:“还没认出他来,只是他和倪星星走得太近,让他产生了怀疑,费天铭以前和施一航并没有真正见过面,费晚的行为,让他以为费晚是个电脑高手,网络黑客……他电脑里还有几张照片,是从对面楼拍的,来么说,还有人从对面楼监视我们?不,是监视倪星星。” “查不出更多的东西了,看来,我们得小心一些才行,这个地球人很厉害啊。”老右从网上查出了鼎盛公司很多的资料。 “他这里,我们容易应付,黑进他的监视系统,换上我们事先录好的视频就行了。”老左说。 神经元上,耀斑大盛,忽然间显出了一段光影,涌现出大量的数码线条,是一段跟着一段的编码,两个机器人神情紧张起来,双手急速操作,那段编码被写进了系统之中。 “将军的潜意识要我们按照这段程序来编码实行下面的行动。”老左说。 “顾柯,蔡紫?……将军要我们利用他们继续进行下去?”老右说。 两人仰头,光波屏上的神经元稳定增长。 “将军对这个速度并不满意,让我们加快速度。“ “这是一大段的策略,每一个行动步骤已经写进编码里,我们只需要按照这个步骤来做就行了。” 老右看着编码,由衷称赞:“这段编码详细之极,每个步骤精密而细致,与万年前与镝星女王做战时的计划有异曲同工之妙,不愧为将军,潜意识都这么厉害。” 这次老左却没有附和,只垂头操作光脑。 老右叹了口气说:“左哥,你别这样,我们将所有的资料输入,将军在潜意识里自动生成了这个策略,是完成任务的最短途径……并不代表着将军清醒后的真实想法,而且,这个策略计算完美,通过大数据对比排查,查出了倪星星生活的周围最大的危害性人物,这么一来,她的生活之中有了挫折阻碍,费晚及时解决,两个经常接触,倪星星对他产生依赖好感……将军的潜意识甚至统计出了每个阶段倪星星对费晚的好感上升幅度………有我们的帮助,她事业上也不断发展,这不是皆大欢喜么?” “老右,我没什么,只是有点难受,一会儿就过去了。”老左说:“将军的策略,当然是整个银河系里成功率最高的。” 老右无言地拍了拍老左的肩,没有说什么。 …… 施一航打开电脑,公寓里的监视视频实时传送了过来,费晚在电脑前操作着,施一航懂一点电脑编程,见是段游戏编码,把视线移开,正好秘书拿了文件进来,他在几个文件上签了字。 电脑屏幕上,费晚站起身来,倒了杯水来喝,又开始坐在电脑前编程。 监视器安装好的这几天,他有空就亲自监看费晚的行动,可这个人真是无趣之极,在家的时候,一直坐在电脑前编程,有时接到外出的活儿,就出去做事,他查过他所从事的工作也是与电脑相关的。 也许是他神经过敏?他没空去查一个不相关的人,他合上了电脑。 秘书的电话打了进来向他请示,说柯志华来了。 他让秘书请柯志华进来。 柯志华说:“施总,我查过了,那天搭的是水塔的场景,需要把水塔漆成白色,那桶白色颜料刚好从楼塔上跌落,而费晚刚好去找她,于是把倪星星推开救了她,看起来整件事只是个偶然事件,楼塔不高,颜料桶跌落造成的伤害并不大,费晚也只是换了身衣服而已。” “事后呢?”施一航问。 “事后?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监控上有显示,两人并无过多接触。” “真只是个小意外吗?” “查不出更多的来。” “这么短的时间,她一共发生了两三起意外?”施一航冷冷地问。 柯志华说:“我再查查。” 施一航挥手让他走了,又打开手机电脑来看,屏幕上,费晚依旧在编那游戏程序,他心情烦躁地把电脑合上,拿起手机,划开微信,找出倪星星的头像来,输入一行字,却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 他拿起电话,打到秘书室:“替我约章芸吃个饭。“他想了想说,”包亦凡也一同约了吧!“ 秘书答应了,他放下电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 顾柯揉了揉因彻夜打游戏而变得干涩的双眼,伸了个懒腰,走到客厅,茶几上已放好了早餐,他拿了个包子塞进嘴里,见蔡紫还在拖地,知道她依旧闷闷不乐,劝她:“姐,这样不挺好的吗?这部戏那么大制作,能拿个男五也挺好的。” 蔡紫停住了,拿起拖把一言不发往回洗手间走,顾柯忙拦住:“姐,别生气了,我好好儿演,争取下部拿个好角色,不给姐丢脸。” 蔡紫抬起头来,伸手抚顾柯的脸:“柯,你哪一点不如他们?是演技不如,还是容貌不如?凭什么你只能拿个男五?你知道男五在这部戏里是什么吗?只是比群演稍微好一点的角色!戏份少,出场几集就会死!没有人会记住你的!” 她回头,抹了把脸。 顾柯忙揽住她颤抖的肩膀:“姐,别这样,咱们这样不挺好的吗?” 蔡紫眼里闪动着泪花:“你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果这次……” 顾柯手一用力,捏住了她的掌心:“姐,别说了。” 蔡紫忽然明白他知道了,惶然无措:“我,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我都知道,姐都是为了我好……”顾柯截住了她的话,脸上露出纯真笑意:“还好什么事都没发生是吗?姐……”他慢吞吞地说,”晚上你说梦话了。” 蔡紫羞愧地垂下头去。 “姐,以后别这么做了,没什么用的,倪星星出了事,又能帮得了倪雪境多少?”顾柯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豆浆来饮,沙发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聚精会神地看,边看边笑,扬起手机对蔡紫说:“那人也发短信来祝贺我呢,说我一定会演活这个角色,我回复他……” 蔡紫一怔:“你还和他有联络?” “对啊,为什么不?他说话蛮有意思的。”顾柯似不经意地说:“还有,我妈要来了,可能想和我们见个面,还没决定,你准备一下。” 蔡紫脑子嗡地声响,刚想问个明白,他却兴致勃勃走到内室去,说和那人上网来一局游戏。 她哪还有心思干别的,赶紧跟了进去:“你妈要来?怎么也没听你说起?” 她忽然间发现,他从来没有提起过家里,她曾经一度以为他也是个孤儿,领结婚证时,他没问过她家里的情况,她光顾着高兴,也忘了问了,结婚之后,她有几次问起,却不知道什么事打岔岔开了话题,就再也没问过。 他已经打开的电脑,光芒在他脸上闪动,屏幕身披黄金铠甲的怪兽出没,大刀砍上去,爆出灿烂光华,一地金币,染得他眼眸成了金色。 他的手在键盘上急速操作,紧张盯着屏幕:“姐,别担心,她就想看看咱们过得怎么样。” 怪兽轰然而倒,他兴奋得满脸通红。 “柯,你妈从哪儿来的?”蔡紫迟疑地问。 “不知道,可能是美国吧?和她一个朋友。”顾柯操纵着游戏里的英雄进入另外一个地图,对着话筒说:“兄弟,打得怎么样?” “还行!去极地草原吧……”音箱传出对话,是个好听之极的男人声音。 蔡紫大惊失色,看着顾柯的后脑勺怔神:“你,你妈从美国来的?” “对啊……”顾柯有些不耐烦了,回头看了她一眼,表情依旧温和:“姐,你先出去,等我打完这局再来陪你,他只有这会儿有时间。“ 蔡紫只好走了出去,来到客厅,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在微微发抖,她忽然发现,她一点也不了解顾柯,这个和她结婚一年多的枕边人。 ……… 倪星星被穿中山装的侍者领着走进了这所女性休闲会所,古香古色的大厅里,两两三三打扮精致的女人迎面而来,她垂头看了一眼自己,有点后悔。 侍者目不斜视领着她往走廊尽头走,脸上亲切温和的微笑连变都没变过。 至今为止,倪星星都不明白自己怎么答应参加这个莫名其妙的聚会的。 前男友的母亲约她一见。 这种情形,实在太诡异了一些。 一大早起来,她就接到了这个电话,电话里的女人语气温和而不容置疑,从自我介绍到派司机来接她,通话时间不过一分钟,等那边挂了电话,倪星星才从懵懂中清醒,看着手机发呆。 司机很快来了,倪星星只来得及换了身好点的衣服,上车被带到了这里。 她一遍又一遍地帮自己打气,只不过来见前男友的母亲而已,,等同于来见一个陌生人,但走得越近,只看背影,女人精致的发型,价格不菲的香奈儿套装,洁白的手腕上满绿的翡翠手镯,她心里发忤。 月白色的转台上,象牙白钢琴在钢琴师的弹奏下发出悠扬的乐声。 衣着精致的女子散落大厅各处,举着酒杯说着什么,喁喁细语和音乐应和,氛围和谐。 只是个小型的慈善沙龙聚会,很多人参加,倪星星再提醒自己一遍不用有心理负担。 她的对面也坐了个中年女人,两人含笑说着什么,倪星星被侍者领着走得近了,隐约听到两句,儿子大了,只有由得他去…… 侍者弯腰告诉了她倪星星的到来,她含笑站起身来,转身向她点头:“倪星星,你来了?” 倪星星只觉得她的笑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完美得像在舞台之上。 “吕阿姨,您好。”倪星星说。 吕佳点了点头,过来拉了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指着对面中年女人介绍:“这位是顾阿姨。” 倪星星点头称呼,顾浅站起身来含笑说:“你们聊,我那儿子儿媳也快到了,我去隔壁等。” 她拿起身边的贝壳形手提包,姿态优雅离去。 见倪星星对她看,吕佳笑着说:“她啊,儿子娶了老婆都不知道,前几天才从别人那里得了消息。” 倪星星心思敏感了许多,知道这种事不好随便插嘴,只垂头不语。 “听说,你和一航分手了?”吕佳侧头看她,问。 倪星星点了点头,强调:“一个月前就分手了。“ 似乎她认真的样子取悦了吕佳,她笑了:“我那个儿子,哎……他啊,看中了一样东西,除非他自己不要了,是不容易放手的,我记得小时候,他爸送给他一个小车子,本来是丢到一边去了的,可他弟弟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玩,他就想尽办法抢了回来,对那小车子宝贝得不行。” 面前这女孩子,微垂着头,杏仁般的眼睛闪动着些微的好奇,面容俏丽,身形纤细,像个小动物,确实是一航喜欢的那种类型。 这番话对她似乎没什么影响,相反,她的视线游离,落到了桌上精美的餐具和卡夫卡奶油蛋糕上。 正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让施一航着迷? 吕佳兴致更高,把碟子推到她面前:“吃吧,法国新出的一种糕点,国内只有这里能做,食材都是新鲜空运过来的。” 倪星星一听这么高大上,反倒有点怯了,拿精致的小勺挖了一口小,斯文放入嘴里,什么味道也没尝出来。 在没弄明白这位伯母到底叫她来干什么之前,纵使万千美味摆在眼前,她哪有闲心去吃? 对面吕佳却不说话了,只拿了杯红酒慢慢饮,似乎在思索什么。 两人无言干坐实在尴尬,倪星星只好再挖一小口。 几小口甜品入嘴,经过严密分析,终于让她想到了一些吕佳找她的理由,分手之后,迟钝如她,从他穿的几万块钱一件的衣服也越来越感觉施一航和她不是同一类人,这次和他母亲相见,她这种感觉更深了……施一航是不是家境还挺丰厚的? 她是替身,虽然才开始演戏,但狗血剧情实在看了不少。 贫家女嫁入有钱人家里,未来婆婆总是如临大敌,先考察,各种设计陷害,再拆散,一对恋人不脱层皮是不能在一起的,有时候脱了层皮也还是不能在一起。 把这狗血剧情安在自己身上,未免让她全身起了层鸡皮。 还是赶紧澄清的好。 她忙再次强调:“伯母,我和施一航真的分手了,分得干干净净,一清二楚,我跟他说了,我和他连普通朋友都不算,以后在路上遇见装不认识就好……” 她半张嘴说不下去了,对面吕佳笑得两眼弯弯,红酒在酒杯里漾出红浪。 放下了酒杯,拿了张纸擦拭眼角,吕佳边喘气边说:“我说呢,为什么会这样,这些话你说的?” 倪星星呆呆点头,看她笑得实在太灿烂,有点兴灾乐祸的意思,实在不懂:“对啊,伯母,有什么不对吗?” 终于能让这大儿子尝点苦头了,吕佳心底痛快,看着她,更觉亲切,心说如果她真能和施一航走在一起,傻傻怔怔的也能把那精明过头的施一航吃得死死的。 想了想说:“他最近没找过你?” 倪星星忙保证:“没,分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面,伯母,您放心,以后我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关!“ 吕佳看了她半晌,摇了摇头,含笑不语,拿起红酒饮了一口。 倪星星想赌咒发誓,可想了半天誓言,没想出来,只好看她喝酒,她笑一笑,饮一口酒,再笑一笑,又饮一口,实在无话可说,只好没话找话:“伯母,红酒喝多了伤胃……” 说出来差点想打自己一巴掌。 吕佳又笑:“是啊,可阿姨只有这么点乐趣了,有什么办法?”她看着她:“现在,好像又有点乐趣了。” 她眼神有点怪,倪星星不懂,只好哦了一声。 “你先提的分手?”吕佳问。 倪星星老实点头:“阿姨,如果我伤了他的面子,我道歉行吗?” “不用,分得好啊!他啊,一生之中太顺了,只要他想拿到的,他总能拿得到,所以,受点挫折是好的。”吕佳笑说。 倪星星还是不懂,心说把自己当挫折教育的工具?但瞧施一航的样子,正常得很,他哪里受到挫折? 她忙解释:“阿姨放心,我们一开始就没多认真,施一航早放下了。” 吕佳看她:“是你早放下了吧?” 倪星星老实点头:“当然,年青人么……”想了想不妥,伤人家母亲的心:“还是伤心了一些日子的……但咱们总要向前看是吧?” 看吕佳笑容慢慢少了,她猛然觉得这个鸡汤不太合适,这不是看轻施一航么? 她再想拍自己一巴掌。 “你知道,我是施一航的继母吧?”这小姑娘表情跟透明的一般,吕佳当然看出她在想什么,慢吞吞地说。 倪星星还真不知道,茫然摇头,解释:“咱们还没发展到互见父母的程度就分手了。“ “既使有了女朋友,他也不会向你提起的我的,你知道的,继母么……”吕佳叹息,望她:“所以,你如果能嫁给他,挺好的……” 倪星星觉得她眼神之中似乎含有深意,可她搞不懂其中内容,听到后面那句,坚决摇头:“不可能,伯母,你放心,咱俩不可能!” “可他喜欢的东西,是不会放手的!”吕佳说。 倪星星认为她是不是酒喝多了? “伯母,你误会了吧?” 吕佳放下酒杯,从香奈儿手袋拿了个纸袋子出来,放到她的桌前,指它:“看看……” 倪星星满心疑惑打开,纸袋子里,一叠的照片,全是她的,她从公寓门口出来,她和保安王叔说话,她去买早点。 “这些,是从施一航的办公室抽屉拿到的……”吕佳葱管般的手指点在其中一张上:“这是昨天的……” 倪星星浑身发冷,抬起头来:“他什么意思?伯母,你也不管管?” “我管?”吕佳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你忘了,我是他的继母,他的行为实在太过分了,我只能向你提个醒。” “报警,我要报警,这跟踪狂!”倪星星火冒三丈。 “我是不会替你作证的,他毕竟是我的儿子,算了,星星,他也只是找人看着你,没对你造成什么伤害,你看这些照片,都是远远的拍的。”吕佳有趣地看她气急败坏的表情。 施一航十多岁从国内来到美国时,她已经嫁给他爸好几年了,一开始,她没把这国内来的土包子当回事,她知道施强是有前妻的,前妻还是国内一所大学的教授,施强出国继承遗产,妻子留在了国内,鞭长莫及,她趁虚而入,施强和妻子离婚,结婚后,她牢牢地控制着自己的家庭和家族生意,施强对这前妻生的儿子也没多大感情,把他送往寄宿学校读书几年都不见他一面,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两个儿子频频提到了他们的大哥,语气不同了,施强开始把生意一点点交给他,她这才发觉大事不妙,可已经太迟了,他已经接手了鼎盛,对外,他尊敬她,给她应有的面子,处事圆满,行事谨慎,让人无可挑剔。 她竟然找不到他一点漏洞。 他的消息封锁极严,他失恋的事儿还是她偶然参加一个酒会从他一个哥们儿那里听来的,她找人查了许久,才查出这么一点来。 她认为,倪星星能给他一点打击。 而她,人生总算找到了点乐趣。 倪星星抓住了那几张照片,气得直哆嗦,语气也尖锐起来:“伯母不帮我,给我看这些照片干什么?” 吕佳叹息:“你是好人家的孩子,我怕你受伤害,但他是我的继子,我也不想他出事,只好来给你提个醒,有个预防。”她说:“你放心,这件事我告诉他爸了,他不会再派人来搔扰你的。” 倪星星不敢相信:“真的?” “这点主我还能做的。”吕佳说。 倪星星冲动地握住她的手:“谢谢你,伯母。”又咬牙切齿地说:“这个变态!偷窥狂!” 吕佳闻言只垂头看红酒,变态?真正的变态你还没见过呢,他们这些拥有了权力财富的人,往往把法律都能玩弄于鼓掌之内。 她抬头,几层玻璃雕花门外,顾浅和她的儿子顾柯说着话,儿媳在一边垂头坐着,言谈甚欢,其乐融融。 …… 蔡紫依偎在顾柯的怀里,半抬头看着他温柔俊朗的面孔,轻声说:“你妈真的很好。” 顾柯漫不经心地答:“对啊,她是我妈,有什么不好的?” “咦,你跟你妈姓的?”蔡紫好奇问。 顾柯身子动了动,把她推开些许:“有什么不行?” 蔡紫没有意识到他的不耐烦,脸上满是幸福憧憬:“你妈还问我们什么时候生呢,说要给我们送一个大点的房子,到时孩子可以住得舒服点,如果这次你能红就好了,……”她迟疑轻声问:“柯,你爸呢……?” 顾柯没答她,伸长脖子往前看,催她:“咱们快走吧,快十点半了。” 蔡紫依他,加快了脚步,随口问:“又是你那粉丝约你打游戏吗?” 顾柯谈话的兴致高了些:“对,他游戏打得简直太好了,他带着我,一连升了好几级!哎,真想看看他是什么人。” 蔡紫随便答:“游戏中的人哪能见面的?一见面就见光死。” 忽然间,手背一痛,似被钳子钳住一般,顾柯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星空传来:“不许你这么说!” 蔡紫怔了,手背一轻,顾柯的声音重变得温柔:“姐,我们快走。” 蔡紫抚摸手背,怔怔地看着他,却被他拉着往前。 回到住处,顾柯冲进内室开电脑,蔡紫从冰箱拿了饮料出来放在外面,准备等饮料没那么冻了再送进去给他喝。 半开的门缝里传出了激烈的电子打斗声,蔡紫拿了遥控器出来,打开电视看,电视正播出倪雪境为主演的那部古装戏,和她搭戏的男主是有点过气了的港台明星,他有什么比得过顾柯的?顾柯只是缺了点运气。 蔡紫烦躁地熄了电视,在沙发上发怔。 他们今天去的地方是个高级的女性会所,她听倪雪境提过,说那女性会所入会要求极严,她曾经想申请都因为资格不够没能进去,可顾柯的母亲却和那里一位会员熟,虽然他解释了,他妈只是参加那个地方举行的小型聚会,并不是那里的会员。 在圈子里多年,蔡紫虽然买不起名牌,但她的眼光却练出来了,没错,顾伯母身上没有一件大牌,只是普通的美国大众品牌,那个小型聚会中也有些穿着普通的人,现在出国的人也多了,在美国居住,的确算不了什么。 但他家境确实比自己要好。 他却不带一点偏见地和自己生活在一起,他的母亲对她也好,她抚着手腕上卡地亚手镯,这是他母亲今天送给她的。 一切那么美好,可蔡紫抚上了自己的手背,被他捏过的手背,依然有点酸痛,屋里的灯光似乎暗了些,让她的心也跟着灰暗下来。 “姐,姐,拿瓶可乐给我。”顾柯大声叫。 蔡紫忙拿了放在茶几上的橙汁过去,拧开盖子,递给他,他仰头喝了,看了一眼瓶身,见是橙汁,却没有说什么,只把它随手放在桌上。 屏幕打得金币满地,武器乱飞,他兴奋得哇哇大叫:“偶像,走梦境沼泽吗?那里有个九头妖,是个二级怪。“ “对,跟着我走,不能走错一步。”还是那温和好听的男声。 蔡紫收了那瓶饮料,想丢进外面的垃圾箱里,偶一回头,顾柯的眼睛微微眯起,定定地看着屏幕,似乎听到了什么好听的音乐,脸上泛起喝醉酒似的红云,音箱里那男子的声音继续:“左三步,右五步,一步都不能错……” 游戏里的英雄在顾柯的操控下走着。 似乎正常得很。 可不知道为什么,蔡紫的心忽然间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忍不住回头问:“柯,你和你那粉丝约了见面吗?” “那还用得着约?”顾柯飞快地操控键盘,随口答。 蔡紫拿着果汁瓶往外走,来到垃圾桶,才发现里面依旧剩了大半瓶,她看了瓶子半晌,把饮料丢进了垃圾桶。 …… 倪星星看到第三集剧本时,怔住了,赶紧给杨航打电话问他,为什么剧本改了这么多,以前女三哪有哭戏? 杨航马上察觉了,警惕地问:“倪星星,你不是能演哭戏了吗?” 倪星星哪敢说实话:“当然能演,可这个剧本和前两天发来的怎么改了那么多?是不是搞错了?” 杨航松了一口气,喜气洋洋地说:“陈导演亲自让曹编剧改的,专门为你加了戏,你上次试镜的时候演得好,陈导演认为这么改会让人物性格情感丰富很多。”他还是不放心,再问:“倪星星,你真的能演哭戏吧?” 倪星星只好打落牙往肚子里吞:“当然行!可这么改,倪雪境的戏不是少了很多?我怕……” “怕什么?陈导演让人改的,关你什么事,放心!”杨航赶紧一通安慰:“你这角色演到一半就会死了,对女二产生不了影响,后面陈导演会给她加戏做补偿的。” 倪星星想了想说:“也是,和凌风那角色一起死,哈哈。” 凌风是这部戏男五号角色。 “对,演男五的是顾柯,顾柯你不知道吧?演过几部小戏……”杨航随口说:“是蔡紫的男朋友,人挺好的,和蔡紫不同,他戏份少,和你也就搭两场戏。” 倪星星心思全被第三场戏要哭弄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哪有心思听他闲扯,敷衍着听他介绍了一通和自己搭戏的人,挂了电话,坐着发呆。 明天演第二场,第三场就会露馅儿? 她再打开剧本,剧本上很明确地写着‘泪雨如下’四个大字。 原来的剧本是女三角色锦西的弟弟失踪,这次传来的剧本改成了她弟弟被自己失手杀死。 她看着剧本,怀着一线希望把这段内容看完,心里默念入戏,和以往一样,她进入到了真实的场景,能真切感受到女三的悲恸,她失手错杀了自己的弟弟,她想起弟弟平时对她的依恋,虽然在家里全家最宠爱的人是他,她对弟弟有隐约的妒忌,但她依然爱他,可她却错杀了他,那股悲恸冲进了她的脑子里,让她浑身颤抖,但她依旧不能哭,流不出泪来。 出戏之后,她打开录像机看,她演得无可挑剔……只除了应该流泪时她眼睛里一滴泪水都没有。 这段戏就像一个打扮完美的盛装女子穿了一双不合时宜的鞋子。 倪星星失望地看着那段录像,既使有这个隐形眼镜做道具,她不能办到的,依然不能做到。 怎么办?小宝已经不在了。 她合上了电脑,心烦意乱地拿出手机,划开微信,看着小宝熄了的头像,她打了一行字上去:“虽然有你留下来的眼镜,可我依然不会哭。” 她发了出去,和以往许多次一样,没有回音。 她失望地把手机反盖在茶几上。 窗外暗沉沉的,没有一丝风,霓虹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忽然间,手机震动起来,她血往上冲,赶紧拿了手机看,血液一下子褪了下去,原来是邻居费晚。 “星星,到晚餐时间了,门口麻辣香锅打折,两个人一起折扣更低,他们家店有新菜式,叫辣得你流泪,去么?” 他们喜欢吃的东西一样,属于在吃上志趣相投,费晚除了说自己之外,并不乱打听她的闲事,对她来说,倒是个很合适的饭搭子,因此,在适当的情况下,两人假扮情侣拿了好几次折扣,有时两个人拿的折扣够吃一餐饭的。 一个人在城市,有时候想上饭馆吃餐好的都没人陪。 倪星星原本没有心情的,可他最后那句菜式猛然提醒了她,真的能辣得流泪? 她决定试试。 小区门口不远,她和费晚到那家店时,店里的人不多,他们来了几次,服务员直接把他们带到了靠窗情侣位,坐下之后,费晚开始说他编的那个程序,感慨钱不好拿,现在的人要求真多等等,又说他编程出现了瓶颈,下面不知道怎么弄,只好吃一餐散散心再说。 倪星星深有同感,两个失意的人啊。 却不想和他说自己演戏的事,服务员过来下单,她豪不犹豫叫了特辣特麻,还让服务员另加两小碗特辣调料。 费晚很吃惊的样子,把黑框眼镜往鼻梁上推,看看那菜单又看看她,欲言又止,擦额头的汗。 倪星星没注意,心说今天靠熏的,也要熏出眼泪来。 香锅上了上来,上面浮了厚厚一层红油,等酒精炉然起,辣味直冲鼻子。 倪星星再倒入两碟特辣调料,拿起筷子就夹,食物放进嘴里,舌头仿佛被刀割一样,味蕾上的刺激冲入大脑,眼里有了酸意,舌头瞬间没了知觉。 可她感觉不到眼泪,抬起头,对面的费晚已经辣得双泪长流,伸舌头吐气,把冰水往喉咙里灌。 她舀了一碗红油出来,端起碗来,眼泪离油面近了,看得清里面的辣椒焦糊的样子。 忽然间,手上的碗被人夺走,费晚大着舌头说:“星,星星,你要辣死自己吗?“ 倪星星木然点头:“我想哭一场。” 费晚取下眼镜抹眼泪,指自己,说:“你看看我,我已经哭了好几场了。” 他眼睛红肿着,嘴唇肿得像猪肠,眼泪水笼头一样关不住,桌面上堆了好大堆纸巾。 倪星星怔了怔:“你怎么成了这模样?” 费晚边抽泣边指她:“星星,你可真狠心……为了不让你独自一个人吃寂寞,当然主要为了吃个够本不亏,我一直陪你吃,你不知道么?”他仰天眨眼抽气。 他眼睫毛如被雨水淋湿,面颊一片嫣红。 狼狈不堪,却俊美逼人。 隔壁桌声音传来:“你瞧,人家男朋友向人道歉多有诚意!” 倪星星左右望了望,才发现几个桌子的情侣全往这边看着,几个女服务员聚在一起,看着费晚窃窃私语。 费晚桌子前也放了碗红油,和她那碗并排,一模一样。 她压低声音咬牙:“他们怎么认为你在向我道歉?” 费晚吸鼻子,拿纸抹脸擦泪:“星星,我,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辣,真辣,地球上怎么会产生出这种魔鬼食物?” 拿水杯喝冰水,可玻璃杯里的冰水没了,还没等他叫,一位年纪大服务员小跑步过来,替他倒水,一脸关切:“先生,您还好吧?” 倪星星的水杯也没水了,示意她倒点,她举了举水壶,语气平静:“没水了,我添了再给您倒。” 这一添,一去不回头。 费晚缩身子擦眼泪,双眼皮都肿了起来。 看他那样子,她忽然间明白了:一个大男人痛哭流涕,他对面的女人面无表情,在旁人看来,这不是在道歉是干什么? 她顿感丢脸,咬牙:“你不能吃就别吃!” 费晚吸鼻子,眨着朦胧的双眼看她:“不,贵,不吃浪费了……” 黑框眼镜取下来了,他一双完美眼形的眼睛如被雨水洗过,说不出的晶莹透亮,高挺的鼻头是红的,在火锅蒸发出来的雾气之下,倪星星忽然发现他真的挺好看的。 一个挺好看的男人在哭得全身直哆嗦? 倪星星叹气,不怪那年纪大的服务员为什么母性大发,打抱不平。 弄出眼泪的实验失败,在店里全体女性异样视线的注视下,陪着这么个丢脸的人,倪星星哪还有心情在这里呆,站起身来,往店外走,气哼哼地说:“你买单!” 走到店外,风一吹,脸上还火辣辣的,眼睛却什么事也没有,愁得不行,正想往家里走,一个人撞了过来,她赶紧一躲,那人已经推门走了进去。 她被撞到了手臂,痛得很,只好自认倒霉,往回走。 走到公寓楼下面,费晚大呼小叫的从后面赶了过来:“星星,星星……” 倪星星只好等着。 辣劲儿看来过去了,费晚说话利索了很多:“星星,今天运气很好哦,有个人帮我们买了单了,说是游戏里的那个谁,我没记清,总之是我带的一个小弟,带他打了几个二级怪升了几级……” 倪星星满腹愁肠,哪有心情听他说这个:“行,回去了,还有事呢……“ 两人分手,各自回家。 …… 两个机器人看着光屏,费晚嘴唇红肿躺在沙发上。 老左吸气后怕:“地球上这种魔鬼食物真的吃一次就好了,我干嘛连接到他的感觉神经?” 老右眼底兴灾乐祸,表情淡然:“咱们是机器人,模拟人类的痛感,想隔断时就隔断,谁让你非要试个彻底?” 老左说:“难道说让费晚前一秒还辣得流泪,下一秒面无表情?咱们会暴露的。” 老右想想也是。 神经元已经布满了整个脑部,蓝色光能在神经元里来回往返,每到一处,触须如织布般延伸发展,逐渐成网,一层层地叠加, “将军的策略有了成效,事情果然朝他的计划发展,居然一步不差。”老右感慨着说。 “是啊!”老左点头,却不愿意就这个话题谈下去,只看光脑屏幕。 老右看了他一眼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是咱们任务完成必要的牺牲,老左,你怎么能被人类感情影响?” “为了适应环境,我们被设计成这样,难道不对吗?” “不,你对倪星星投放太多情感了,要知道,将军说过的,只要运用得当,连情感都可以被设计出来。” “这些逻辑和道理我都懂,但这种设计出来的情感真的对么?“老左一脸迷惑。 老右挠头:“我不知道,但这是将军制定的计划,他从来没有错过。” “我有点担心倪星星……” “放心吧,将军的计划详略精密,伤害不了她的。” 老左低声说:“身体上的伤害虽然预防,但地球人情感丰沛,哪像将军?而且,咱们怎么知道地球人的感情会不会受伤?” 老右有点不懂了,怔怔地答:“确实如此,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一位能让将军感情波动的。” 老左手指在控制台键盘上急速敲打,把将军的计划书再调出来看,想了想皱眉:“倪星星哭不出来,事业面临一次重大危机,她身边还有颗重磅炸弹,计划真的合适?” 老右一点不担心:“将军做出的计划,含意深刻,我们怎么能懂,只要按照步骤进行就行了。“ “将军的潜意识当然是按任务成功的方向发展的。“老左依旧满脸郁郁:“有那个传感仪,倪星星还是没办法流出眼泪,我们怎么办?” 老右也看计划,摸下巴说:“老左,我一直想说,倪星星是不是太依赖咱们那个传感仪了?你瞧,她的演技全是依赖咱们给她搭建的真实场景,没有自己的创造,某位大师说过……”见老左望它,手放到了头上挠:“我看了几本关于演技的书,哪位大师说的忘了……反正大概意思说演戏演得好的,一定要有创造性的演技,要有她自己对角色的理解,一定要把你内心的‘自我’跟你的角色联系起来,融合起来,使剧本里的人物有了自己的灵魂,创作才会精彩动人。” 老左看了它半晌:“这和她能不能流泪有什么关系?” 老右嘿嘿傻笑:“好像确实没关系……我的意思是,她应该有自己的创造,设计出独特的表现悲伤的方法。“ 老左再看它半晌:“好像有点道理,但这个剧本很明显的指出要‘泪如雨下’,她一个女三号角色,达不到导演编剧的要求,还另创一种方法?能让陈导演认同?这对她来说恐怕太难了。” 老右见他有点意动,继续游说:“现在不是也没办法了吗?你瞧,咱们陪她吃那种地球魔鬼食物都弄不出她的眼泪来,反而让咱们自己体味了一把地狱般的麻辣之感,还费晚让一群女人围观……”老右见它沉默不语,叹气:“如果将军知道他的承载体在大庭广众下哭……自将军出生到现在三万年了,将军有哭过么?我想想都有点发愁。” 老左喃喃:“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又不能控制费晚的泪腺,只能把感觉真实地传至他的脑里,再说了,费晚哭,不等同将军哭……” 老右古怪地笑:“费晚的形象,不是将军日后的形象吗?还有,费晚的一切行动,都会如实记录,免得将军苏醒之后,行为和以前发生矛盾。” 老左的喉咙上下滚动:“哭都哭了,有什么办法?咦,咱们不是聊着怎么帮倪星星度过这难关吗?怎么扯到费晚哭上面了?” “对哦……” 两人相对发愁。 光屏之上,忽然迸出一道光华,波形急速闪动。 两人看去,一大段代码突忽其来,布满了整个屏幕,两人惊讶互望。 “从脑电波波形来看,这又是将军的潜意识,我们的对话被他的潜意识吸收,它自行计算,设计出这个计划?” “代码上说,按这计划进行,能顺利让倪星星度过这段危机?” 两人把代码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却同时沉默下来。 白色控制室内,光波急速闪动,神经元有条不紊地生长成形,次序谨然,生机盎然。 可两人却同时打了个寒战,互相对望,老左叹息:“将军既然下了指令,当然只能按他的计划来。” 老右乐观一些:“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个计划一定能帮倪星星渡过危机,让费晚变成她的完美男友,让她好感大增,脑电波强大得足以完成神经元的建立……虽然当中有些危险,但只要布置完美,还是能顺利的。” “置倪星星于险境,完全改了剧本,真的能行?从网络上查出的资料来看,这位陈子忠导演要求严苛得很。” “希望能行吧?”老右指屏幕上那一段代码:“你瞧,这里用到了叶岑。” “叶岑也在玩那款游戏?” “对,在游戏之中,费晚可不是一个大妈型的男人,她如果知道……” “计划要把这个信息透露给叶岑知道。” “叶岑是蔡紫的表妹,在倪雪境工作室当实习生,这么一来,所有条件都联系起来了。”老左赞叹着看代码:“这个计划真的考虑周到,完美无缺。” 屋子里,敲门声起,费晚从沙发上站起,拉开房门,叶岑笑吟吟地站在门外。 …… 倪星星默念着剧本里的台词,等着化妆师替她化好妆容,这场戏之后,她是不是就会被替换下来? 外边隐约传来了陈子忠导演的骂声:“素雅,你记住你是素雅,一个大家闺秀……你那是演的什么?要有情绪的记忆,表演出遇见意中人时难为情的感觉来,你无缘无故眼泪花花干什么?哭丧啊!” 化妆师互相望望,低声说:“倪雪境也被陈导演骂了?” “对啊,除了章芸,哪一个没被他骂过?” 倪星星心里直打鼓,今天会被他骂成什么样子? 妆已经化好了,剧务过来让她准备。 镜头前,演凌风的顾柯已经等着了,倪雪境拍完了前面那条,脸成菜色,见她出来,只勉强笑笑。 她演女二素雅,和倪星星只有一句对话,锦西把无意中得到了秘密告诉了素雅,素雅汇报给女主听,女主用这个消息反击对手,对手知道这个秘密是锦西说的,派杀手凌风追杀锦西,锦西为躲避追杀,错手把弟弟推入河里,然后就是那场哭戏。 倪星星已经想了一夜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她不愿意放弃,决定再努力一下,见陈导演正和摄像商量什么,她走了过去,只差两步就来到他面前了,杨航打横里插了进来:“倪星星,准备好了吗?” “我,我找陈导演说一下戏……” 杨航狐疑地看她:“说什么戏?昨天我不是和你都说了吗?前天陈导演也让你们开了会把角色都说了!“ “我那段戏,我觉得吧,改一下剧本比较好,比如说,改成凌风失手杀了她弟弟……” 杨航咬牙切齿:“倪星星,你不想活了?剧本是陈导演亲自订的!” “就,就当我没说……” 陈导演听到两人争执,视线扫过来,问:“什么事?” 杨航忙笑着说:“没事,没事,倪星星有点情绪不稳,现在好了。” 陈导演看她,脸色倒还缓和,只说:“准备吧。” 倪星星哪里还敢说得出口? 拍了从素雅那里知道了消息的那条之后,就到了被凌风追杀的场景,锦西拖着弟弟飞奔着躲避,先来到了自己家矛草屋里,躲在灶台后面,凌风把灶台上的锅碗瓢盆挥了落地,趁着混乱,锦西和弟弟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来到后山潭水边,凌风远远地追来,想要阻止他们,把手里的一个陶罐扔向了她,她一失手,把弟弟推向深潭,凌风被女主派来的武士拦住厮杀,弟弟在水里沉浮,一眨眼沉入水底,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越飘越远,边抹泪边沿水潭呼喊弟弟。 剧本倪星星已经背熟了,导演说开拍,她默念入戏,眼前忽然暗了下来,她进入到场景当中。 恐惧忽然间占据了她的脑子,她成了锦西,那个还依旧卑微而弱小的女子,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被家人轻视,丢弃,受到不公平对待。 她手里牵着弱小的弟弟,躲在灶台后面。 剑尖拖在地上划过,金属磨擦地面,声音刺耳,碗碟跌落地面,她心里的恐惧已到达了极致。 这是她已经进入了好几次的场景。 可似乎有什么不同了,恐惧仿佛增加了,增添了另外一种不同种类的恐惧。 倪星星咬紧牙关,从灶台往外望,藏青色的衣襟处小麦色的手紧紧地握着宝剑,光洁的金属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她看清了凌风眼底嗜血的杀意,不是剧本里的人物,是演员顾柯流露出来的真实杀机。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能感觉得到,能明显分辩出不同。 演员顾柯真的想毁了她。 她甚至知道他想用什么东西来毁掉她,那罐酸菜坛子,里面原来装的是真的酸菜和水,他换上的其它的东西,她的皮肤沾上那液体就会红肿溃烂。 剧本里,他要把那坛酸菜扔向她,罐口打开,里面的汁水会溅得她满脸都是,她狼狈地顶着那酸菜叶子往外跑。 他的手摸上了菜坛,提起了它,不,她不能让他这么做,她拔脚推开门,提前往外跑了去,那小演员只好跟着。 场外,摄影师等都怔住了。 陈导演没有喊停,摄影师只好继续拍下去。 杨航低声问:“陈导,剧本不是这样的?” 陈子忠举起左手不让他再说,他又看到了那种震撼人心的表演,这位叫倪星星的演员脸上的恐惧那么真实具体,他在场外,都能感觉到那渗入骨子里的恐慌。 这次表演和上次又不相同,似乎增加了些什么,不是机械的剧本表演,似乎唤起了她内心的某种感觉。 她真的害怕这位杀手。 虽然偏离了剧本,但他想看看,她还能演出些什么。 他们来到了水潭边,倪星星一步步后退,她向他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杀手没有停止,忽然扬起胳膊,酸菜坛子从他手里飞起,直撞了过去,倪星星身子一偏,那菜坛子砸中了小演员的胸口,他往后直跌,倪星星想抓住他,手一空,却只抓住他的一片衣服。 深切的悲伤忽然间充满了胸臆,她又成了锦西,那位被抛弃误解伤害的女子。 眼睁睁看着弟弟死在凌风手里,她绝望而疯狂,向凌风扑了过去…… 陈导演此时才喊了一声卡。 剧组的人全望着他。 杨航往后缩,准备找个地方避开陈导演的怒骂时溅出来的唾沫星子,也免得耳朵受损。 倪星星出戏之后,醒悟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呆呆站着。 演凌风的顾柯去卸妆了。 陈导演垂着头,沉默了半晌,忽然说:“把编剧找来。” 杨航赶紧冲上去:“导演,怎么?” 陈导演抬起头,指了指倪星星:“她这样演挺好,原来那角色确实阴暗了些……”他直视她:“不错,表演有了点创造性……”忽然间怒吼:“不过,你要改剧本事先不和我说?你是个演员,演戏是集体创作,你明不明白……” 杨航觉得陈导演的怒骂其实也可以听听的。 剧组里的人皆互使眼色,倪雪境咬了咬嘴唇,悄悄退走。 倪星星老老实实站着被骂,口水被喷了一头一脸,等曹编剧来了,陈导演向他说了改剧本的事,倪星星才顶着一脸口水去卸妆,路上,正巧遇见了顾柯,他已经卸完妆,穿了身休闲装准备离开,温和含笑向她点头。 倪星星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刚才的情绪,但她想弄清楚,所以,当他和她擦身而过时,她忍不住问:“顾柯,酸菜坛子里装了什么?” 他停住了脚,回头笑了笑,“我怎么知道,道具师装的。” 难道这只是隐形眼镜搭建的场景,也不是真实的? 倪星星把此事放在一边,先去卸妆,等卸完妆出来,遇到了蔡紫,她有点急事的样子,向倪星星点了点头,匆匆离开了。 …… 回到小区时,倪星星看到王叔和李叔陪着两个陌生人说话,一脸紧张,旁边围了四五个邻居,在窃窃私语,议论什么,板寸头小李也在,凑过去打听,问他:“什么事?” “听说有人失踪了,那两人是便衣,在问保安情况呢。”小李说。 中年大叔凑了过来,捏眼镜腿叹气摇头:“这小区不能住了,老出事儿,什么人都能进,治安这么不好,前段时间才出了个变态露体狂还没抓住,又出了这种事,还好我们家准备搬了。” 倪星星吃惊得很:“是谁?谁失踪了?” “听说是十六楼一个住户,独一个人租的单间,没交管理费,管理处的人上去收,才发现她家的门锁被撬开了,人也不见了,这才报警。” 倪星星心里一突:“十六楼?男的女的?” “不知道……警方保密,十六楼左半边楼梯都封了,不给人上下……” 费晚正住在左边。 倪星星有点急了。 “不过据我估计,应该失踪了超过两个星期了,你们想啊,两星期之前,管理处的人让补交维修费,是不是一家一户敲门动员过?维修费就十六楼那户没交!那时我就觉得奇怪了!“王叔走了过来说。 便衣还没走,听到了他的话,回头皱眉:“老王,不跟你说了这些情况不要随便向人乱说吗?” 王叔忙陪笑说:“钱警官,对不起,我不会再说了。” 钱警官向众人挥手:“行了啊,都散了,别乱打听了,别给犯罪份子可乘之机,也别给警方添乱,增加我们的破案难度!” 众人只好散了。 倪星星倒松了口气,王叔说失踪两个星期以上,那一定不是费晚了,费晚三天前才和她吃了那顿麻辣香锅。 她这两天忙着拍戏,早出晚归,上下电梯也没遇见他,他不是宅在家编程编傻了吧? 她先去楼下超市买了些水果和包装好的快餐,再往楼梯口走,上了右边电梯,准备去看看费晚。 可能走得急了些,和一个垂头走路的人迎面撞上,手里的东西一下子全掉了,那人说了声对不起,可能赶时间,急匆匆走了,连东西都没帮她捡。 倪星星只好自己蹲下来捡。 手机响了,倪星星左手把地上了东西捡进购物袋,右手拿手机,却是蔡紫来的电话,她怔了怔,接了电话,蔡紫声音低沉温疲惫:“星星,麻烦你件事,你能去十六楼看看叶岑吗?她好几天没给我打电话了。” 倪星星一惊:“刚才我们这里保安报警,说有人失踪了,十六楼左边被楼梯被封了,那里住的一至五号……” 电话那边呼吸急促:“叶岑住在1601,我就在附近,马上赶过来,你等我。” 电话挂了。 倪星星提了东西,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好给费晚发短信:“费晚,给你买了些水果晚餐,本来想看你宅死了没有,现在我有事,你下来拿吧。” 费晚秒回短信:“谢谢你,马上下来。” 费晚还没下楼,蔡紫的短信到了:“我在小区门口了,你快出来。” 倪星星只好把东西放到保安亭里,拔脚往小区门口走,果然蔡紫的那辆棕色的车停在门口,她走了过去,蔡紫从副驾驶下来,脸色不太好,对倪星星说:“到底怎么回事?叶岑这死丫头十多天前辞了工作室的事,我还以为她找到新工作了……” 副驾驶上坐了个年青男人,穿了件兜帽运动衣,挡住头脸,很像费晚以前的打扮,倪星星不由看了两眼,蔡紫说得急,旁边吵闹听不清楚,她站得近了些。 见她没答,蔡紫似乎更急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星星,你们楼真有人失踪?警察怎么说?” 倪星星胳膊一阵痛,见她着急的样子,也不好甩开,只好说:“只听说有人失踪了……” 忽然间,她有点犯困,打开的车门似乎摇晃起来,蔡紫也在摇晃,脸上神情扭曲古怪。 她被人推了一把,坐进了车子里,蔡紫也坐了进来,她听到了车门合上的声音,那位戴帽子的男人终于回过头来,是顾柯。 “你干什么?”倪星星听到自己的问话,恍惚得很。 ……… “咣咣咣……”倪星星听到了敲钟声,响三声停下,响三声又停下,响了两次之后,她听到了咀嚼声,仿佛有人在吃着蚕豆,又似乎在嚼薯片。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铁栅栏,再往上看,头顶是十字的笼格,她动了动手,手脚上似乎套了什么东西,重得很,垂头一看,是厚重的铁圈,圈在她四肢,重得让她站不起来。 铁笼子的角落,真有个人在吃东西,趴在地上,头凑在盆子里,咔嚓咔嚓吃着。 头发长长的,看起来看个女人,和她一样,四肢戴了厚重的铁圈。 “喂,你是谁,这是哪里?”倪星星问。 她的头在、食盆里急速的拱,拱完了,嚼着,肩膀耸动,似乎在吞咽,含糊不清地说:“时间快到了……” 再垂头,再在食盆里拱着。 咣咣咣,三下钟声响起,食盆升了起来,铁链拉着食盆往上去,她脖子伸长,身子跟着拉长站起,头在还食盆里拱动,用舌头把食物往嘴里舔,终于,食盆高得她够不着了,她嘴里咀嚼着,仰头看着缓缓升高的食盆,恋恋不舍。 她回过头来,脸上沾了几颗粒状物,把舌头伸出来舔着,卷了那些粒状物进嘴,倪星星看清了她的脸,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是叶岑。 那脸孔小小的,充满了青春活力的女子,如今却一脸污秽,不停地舔着自己的脸,像一条狗。 她也认出了倪星星,看她手脚上的铁圈,嘘了一声:“别怕,听铃声就有饭吃了,不过,要跑得快哦……响三声再响三声,没有赶到,就没饭吃了,我告诉你哦,别站起来跑,要像我这样……” 她四肢着地,飞快地向前爬去,似乎很得意,到了笼子尽头,转过头朝她看。 倪星星寒毛都立起来了,叶岑似乎已经疯了? 她失踪才两个星期,变成了这样? 她迟疑地想站起来,手上的铁圈重得很,她双手互抱着手圈站起,向前走:“叶岑?” “别,别这样走,像我这样……”她四肢着地往前爬:“要不你抢不到食的,我可不会给你,我自己要吃呢!” “叶岑,你被人绑架,警察都来了……”倪星星想起了蔡紫:“也是你表姐蔡紫做的?” 叶岑似乎没听到,抬头看着食盆升上去的地方:“我饿,老吃不饱,星星姐,怎么办?” 她吧嗒嘴,爬到铁笼子角落处,那里有一个铁筒,她的头伸进了铁筒,咕哝咕哝喝水。 这是一个巨大的仓库,角落里堆了几个麻袋,好像是以前的人留下的,就没有其它的东西了,空荡荡的仓库里,建了这个铁笼屋子,铁笼子里有几个通道,直通向她们这里,从她的角度看去,像迷宫一样,整个铁笼占了仓库的三分之一。 铁笼子一边角落,有被褥,有床,却干净整洁得很,叶岑根本没睡过,倒是另一边角落里,床单堆成一团,想来她都是在那角落里睡的,像个狗。 “叶岑,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倪星星问。 果然,她爬到角落里缩成一团:“你会知道的,好饿,好饿……” 乒地一声,仓库角门开了,逆光当中,倪星星看见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窗户边上,光线斜射,他一步步走了过来,身形一寸寸地显现,头脸却被兜帽罩住,像团寒冷的烟雾藏在里面。 他来到铁笼边上,把兜帽摘下。 “顾柯,是你?” 那场戏中真实的杀意,原来并不是隐形眼镜搭建的幻觉? 铁杆从他袖子里滑下,他拿起铁杆滑过铁笼子走,当当声中,叶岑在角落里索索发抖:“别打我,别打我。” 她这才发现,叶岑露出来的手腕上,密布着出血点,已经结痂了。 他收了铁棍,来到铁笼左边,那里有一个面板,面板上七个按扭。 他按了其中一个,刺耳的铁器摩擦声响起,栅栏忽然间移动起来,把倪星星和叶岑隔开,那几道走廊内,也有栅栏移动,或堵或开,只剩其中两个。 他挥动铁棍说:“时间到了!” 倪星星抖着声音问:“什么时间?” 仓库里一个巨大的自鸣钟忽然走动起来。 他没有回答,走到屋子中央,那里堆了一小堆圆形之物,灯光照下,球形物上,布满尖刺,是一个个的铁刺猬。 叶岑从角落里爬起,向那通道爬了去,尖声叫着:“快跑,找到回来的路就行了。” 她爬向了两道走廊里其中一个。 倪星星没有动,顾柯挥动铁棍,击向那堆铁刺猬,球形飞起,穿过栅栏,砸向了她。 她忙一个侧身,让开了,可手脚有铁圈负重,根本不能灵活走动,那铁球呼地飞过,尖刺划破了她的衣服。 “顾柯,你干什么?你想怎么样?” 他急速挥动铁捧,当当声中,球体一个个向她飞了过来,她手忙脚乱躲避,还好她的底子算好的,有武术功底,虽然狼狈不堪,但也没有让那些球体砸中。 叶岑却在铁栅栏通道形成的迷宫之中爬走,两个球体直砸中了她,她发出两声惨叫,左大腿挂着那两个铁刺猬,鲜血渗出,她不管不顾,继续往前爬着。 “顾柯,顾柯,你到底想干什么?”倪星星气喘吁吁地说。 当,当,当,那自鸣钟敲响了钟声。 “时间到了。”顾柯按下了那红色按扭,几个栅栏忽然间急速滑动起来,互相撞击,接触处有刺眼的电火花闪耀。 叶岑飞快地往通道口爬,开口处,栅栏缓缓闭合,滑轮处拉出长长的电火花。 而她左右两边,通道慢慢变窄,向她挤压过来。 叶岑的衣服已满是血迹,咣当咣当,她沉重的脚步声在通道急速地响着,在栅栏合拢之前来到出口,可后腿受伤,左大腿来不及缩回,栅栏合拢,夹中她的左腿,嗤嗤声中,她全身剧烈颤抖,痛苦嚎叫,一会儿没了声息。 倪星星吓得说不出话来,走到叶岑身边,被电击处,她的左大腿焦黑一片,她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倪星星探了探她的鼻息,略为放心。 抬起头来问:“顾柯,为什么?” 仓库灯光撒下,顾柯回头,柔和她:“倪星星,下一次,就轮到你罗。” 他按下面板上的红色按扭,铁栅栏在轨道上滑动,隔了一会儿,整个铁笼恢复了原状。 他转身往角门走了去,语气温和:“等一会就吃饭了。” 角门合拢,仓库光线转暗,只留下了角落里一盏台灯,倪星星打了个寒战,大声叫:“顾柯,你告诉我,这到底为了什么?” 光线从角门透出,他的面孔被门缝裁成一半,依旧温柔。 “他说,这是斯金纳箱,能够辅助塑造人的行为,只要我们行为举止合乎要求,就会放我们走了。”叶岑抬头看着笼顶,那里,是食物发放的地方,她抹了抹嘴角。 倪星星走过去:“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叶岑避开:“不用……” 她把铁刺猬取下,褪下衣服,头扭到伤口处,舔了起来。 倪星星毛骨悚然。 她吃吃笑着抬起头来:“他说了,口水能治愈伤口……” 倪星星后退两步,跌坐地上。 “我的成绩越来越好哦,他说,我就快出去了,表现得好,他会给我一个大大的奖品……”她爬到水桶边,埋头喝了两口水。 倪星星干渴难耐,但看见她脏兮兮的滴水头发,还是忍住了没去水桶。 铁笼子顶食物投放铁桶再也没有放下来过,叶岑呆在角落里,死死地盯住那投放口。 仓库窗口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月亮升起,天空变成了灰黑之色,夜晚到来,顾柯也没有再回来。 趁这个机会,倪星星把铁笼子检查了一遍,只发现它用小儿胳膊粗的实心铁杆制成,根本不可能弄断,但她发现了一些其它的东西,有戒指,衣服上的钮扣,钥匙扣等等小物件,她拿过去问叶岑,她只看着投食口摇头。 倪星星醒悟过来,这些东西恐怕是其它人的。 这铁笼子关了不止她们两个。 她心惊胆颤过去问叶岑。 叶岑得意洋洋地说:“对啊,以前还有人来过,不过,他说了,我做得最好,最合他的要求,是他塑造得最好的人类。” 看清她脸上的顺从和崇拜,倪星星生生打了个寒颤。 劝说叶岑和自己一起想办法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了,这个地方不知道在哪里,她连顾柯为什么这么做都不知道,看着小窗口渐渐那轮半月,倪星星全身发冷。 到了后半夜,叶岑在角落里缩成一团蜷在被子里睡了,倪星星也终于支持不住,背靠铁笼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当中,她似乎醒了,坐了起来,看见了顾柯,还和他对起话来,像白天一样,她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做,这次不同,他回答了她:“为什么?你为什么能吸引到他?他为什么会对你笑,陪你吃那种垃圾食品?因为你是个女人!”顾柯停了停,脸上露出苦怪笑容:“如果你不是女人呢?” 她震惊:“你什么意思?” “如果你变成了另外的人,他不会再喜欢你,陪着你的,你们吸引男人的是女性的魅力,可人性,是可以被改变塑造的,你瞧,这个斯金纳箱,治好过许多人,一定能治好你们!”他哈哈大笑:“只要给你们适当的惩罚和奖励,就像以前我一样,我能,你们一定也能……”。 她醒然清醒,发现自己依旧背靠铁笼坐着,哪里有顾柯,哪来的对话,四周围漆黑一片,角落里的台灯发出昏暗的黄光。 她抹去额头汗水,却发现浑身汗津津的。 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仿佛她知道了顾柯的想法,这怎么可能? 她想起了那场被追杀的戏,入戏之时,她真实的获得了顾柯的想法。 手机等通讯设备虽然已被搜走,但那只隐形眼镜还戴着,她抚上左眼眼皮,难道是它在起作用? 可这里并没有剧本,她没有入戏。 也许这个斯金纳箱,就是顾柯建造的一场戏,一个场景,他像塑造角色一样塑造着人性,所以,类同给了这隐形眼镜同样的激发? 这个地方,如演戏的舞台一样? 她想了想,默念入戏,却什么感觉也没有。 她忽然明白,她已经在顾柯搭建的这个场景之中了,她真实的感受就是戏中的感受。 她再也没能睡着,瞪大眼睛看着月亮渐渐沉落,一缕晨曦从天际云层中迸发出来,仓库光线渐渐明亮,渐渐掩盖了角落里那盏台灯发出的光芒。 叶岑醒了,爬到铁筒前喝了两口水,急速爬到投食处,警惕地拿眼角打量她,占据最佳位置。 倪星星问:“叶岑,一天会投多少次?” 叶岑回头,紧张看她,眼神得意:“有时一次,有时三次,这几天我表现好,都是三次。” 看她的样子,倪星星双腿发软,勉强劝说:“叶岑,咱们得想办法逃走,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被掳到这儿的?是在你的住处么?保安王叔说你已经两个星期没出现了?” 叶岑表情淡漠:“为什么逃走?这儿挺好的,他说了,只要我表现好,他会送我回去,还会给我奖励……”她忽然转身,面对她,声音拔尖:“倪星星,你可不能坏我的事,我就快出去了!顾柯,快来啊,她想逃……” 倪星星心都快跳出来了,双手猛摇:“你别叫,别叫啊!” 叶岑叫了两声,无人应答,停了下来,语重心长说:“倪星星,他是为了我们好,替我们塑造新的人格,人类就应该学会更惊人的技能,经过正确的训练,人类就能跨越身体界限,无所不能,他在帮我们。” 倪星星无语之极,隔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叶岑,你没发觉他正用驯服狗的方式来驯服你?” 她甜甜地偏头笑,脸上污秽跟着抖动:“他还说了,我们如果能放下成见,放空思想,接受这种机械式的训练,我们能超越所有生理限制,学会不属于人类的行为,你瞧,狗多可爱啊……” 倪星星已经绝望了,叶岑看样子完全被这笼子驯服了。 被关在了这里,身边还有个随时告密的人,她该怎么办? 叶岑还在喋喋不休:“倪星星,你已经是演员了,演戏不也要求放空思想,你当你自己是条狗就行了……” 她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倪星星叹气。 铁链子下滑之声响起,铁笼笼顶打开,铁桶放了下来,叶岑冲了过去,抱住铁桶,把头埋在里面,倪星星只听见咔嚓咔嚓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之中充满了食物的香味,像薯片,又像某种烤得焦香的肉类。 带着诱人的奇香。 她从昨天开始就滴水未沾,闻到这股味道,嘴巴顿时满是口水。 叶岑埋头在里面啃嚼了一会儿,没见倪星星动作,从桶里抬起头来,瞒脸粒状物,施舍一般地:“好吧,给你吃点!” 她松开了环抱铁桶的手。 倪星星上前走了两步,不知道为何,忽然间想起了昨晚做的那个梦,她停住了脚,摇头:“我不吃,我劝你也……” “不吃算了……”叶岑把头埋进去,含糊不清地说:“你迟早会吃的。” 倪星星退回到角落里坐下,才走了两步,手脚的负重让她累得不行,再加上饥饿,她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 咣当一声,仓库角门打开,逆光看去,是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却看不清面容,倪星星以为蔡紫和顾柯回来了,只缩在一角忍着饥饿不出声。 两个人渐渐走出逆光,面容一寸寸显现,却是一人推着另外一个人往前走。 矮小那位,正是蔡紫,另外一个,却是费晚,一脸紧张,很害怕却勉强撑住的样子,左右观望,看见倪星星,面露欣喜,说:“星星,你果然在这里?” 倪星星只觉那一瞬间,阴暗的仓库瞬间爆出绚丽光华,他那张戴黑框眼镜的脸从没这么好看过。 她扶着铁笼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你送东西,我下去,看见你上了那车,就觉得不对头,找她,她不承认,我跟她,找到了这里……”他语无伦次地说完,嘴唇哆嗦:“怎么会这样?他们想干什么?” “报警,快报警!”倪星星说。 “哎呦,对,对……”他手忙脚乱拿出手机来。 蔡紫双手被捆在身后,此时一下子撞了过来:“不准报警!” 手机跌在地上,费晚跟着去捡。 此时,叶岑却尖叫了起来:“顾柯,顾柯,你快来啊,他们要逃跑了!” 倪星星气急了,拖着双腿过去,挥动拳头,一拳打在她脖子上,她手腕套着重物,一拳下去,叶岑昏倒在地。 蔡紫和费晚扭打在一起,混乱当中,手机被踩得裂开成了两截。 好不容易制服了蔡紫,费晚狼狈不堪地来到铁笼前:“星星,我这就救你出去。“ 看着地上碎成那样的手机,再看他脸上被抓得一条条的血痕,裂开的眼镜,倪星星喃喃地问:“你没报警?一个人来的?” 倪星星心目中英雄幻象破灭。 “啊!”费晚点了点头,碎了一边的镜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没来得及……” 他双手握紧铁笼门,把门拉得咣咣直响,却纹丝不动。 “他好像用那面板控制这笼子的。”倪星星终于想了起来。 费晚急冲到面板前,按动几个开关,倪星星见识过这笼子的厉害,赶紧站在笼子中央,试了好几下之后,笼门一下子打开了,倪星星想要走出去,却因为手足负重,饥饿难忍而身体摇晃。 人影一晃,费晚冲进来扶住了她,一把将她抱起,往铁笼门外走去。 尖利刺耳的音啸声忽然间充斥整个仓库,铁门咣地一声合拢,喇叭里,顾柯的声音响起:“费晚,你还是来了?来了也好,免得我去找你。” 仓库中央的吊架横梁上,像一个小小的舞台,顾柯站在上面,面前放着一个话筒,一身藏青运动衣衫。 倪星星看了看他,再看看费晚,两人穿着打扮几乎一样,吃惊得不行。 她问费晚:“你认识他?” 费晚扑扇长长的眼睫毛摇头,一脸迷惑:“不认识。“ 这句话仿佛刺激了顾柯,他在横梁上来回奔走:“‘六代繁华’,我是‘姑苏台上月’啊,你居然不认识我?” 倪星星喃喃地问:“那是什么鬼东西?“ 费晚不好意思地托眼镜:“是我们在英雄刺客游戏里的用户名。” “名字起得还……挺有文化的。“倪星星说,”原来你在这游戏里也是本服第一高手?你到底玩了多少个游戏?怎么全都是第一?“ 费晚谦虚,”随便玩玩而已,打得不好,也就五六个游戏,也没全第一,主要为了卖卖装备赚点小钱。“ 忽然间,铁笼子栅栏开始来回滑动,轨道滑行之处,火花四溅,有几片栅栏从通道脱出,向两人逼近,拼成了另外一个笼子,把叶岑隔到一边。 倪星星拉着他步步后退:“那上面带着高压电。” 她紧张得双手冒汗,手足上的铁圈重得让她几乎抬不动胳膊,眼看栅栏越来越近,电火花呲呲地响,两人来回闪避,几个来回之后,栅栏停了下来,却被隔到了栅栏两边。 拼成的笼子被一个铁栅栏相隔,两人各站一边,一首道蓝色电火花如蛇般滑动,从铁栅栏冒出。 “倪星星,费晚,看到你们面前的那个黑胶手柄没有,往前推,铁栅栏往前走,却离对方近点,往后拉,离你们自己近点,与此同时,整个笼子渐渐变小,你们只有推动黑胶手柄,让其中一个人与铁栅栏相触,触电身亡,高压电才会短路停止,你们愿意救自己,还是救对面那个人呢?”顾柯在横梁上转了一个身,向下施礼,如绅士一般:“两位开始吧。” 笼子滑动起来,前后两面墙壁渐渐向两人逼近。 地面之上,出现了短短小小的黑胶手柄。 倪星星没有动,大声问:“顾柯,你不是来真的吧?游戏玩得走火入魔了?” 费晚蹲了下来,试着拉动手柄,果然,那铁栅栏朝他近了些,他赶紧往前推,用力大了点,铁栅栏急速滑动,滑到倪星星跟前,蓝色电弧舔到了她的头发上,让她发根飘起,把她吓得连连后退。 “费晚,快拉住!”倪星星尖叫。 他赶紧拉住,铁栅栏停止滑动。 “时间不多了,还有十分钟,你们好好想想,两边墙壁到达中点之时,两人都会死的,是死一个好,还是死两个好?”顾柯轻声问,像在问他自己。 倪星星忽然觉得眼睛发痒,似乎是东西冲进了脑子,她感觉到了顾柯的愤怒和残忍,眼前出现一个画面,顾柯咬着牙,面容曲扭,双手握紧黑胶手柄,往前猛地一推,对面,惨叫声响起。 她甚至闻到了那股肉体烧焦之味。 他松开手柄,站起身来,面无表情,拉开铁笼的门离去。 看清了他眼角流出的泪水。 感觉到他的悲伤。 这是他以前的经历!他自己也曾被在这铁笼子训练过!倪星星明白过来。 她抬头,费晚趴在地上,凑得老近,看着那手柄,一脸蠢蠢的好奇。 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 倪星星决定自己来,从心理攻势上下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扬声说:“顾柯,我知道你也曾经这么做过,你亲手处理过最爱的人是不是?所以,你让我们也互相残杀?我理解你,你自己经历过的事,想让我们也经历一下?可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和费晚就是普通朋友,怎么能和你那时相同?” 倪星星自己也觉得这心理攻势跑题万里。 顾柯冷冷地看着她:“还有八分钟。” “顾柯,是谁,谁把你送到这种地方的?为了什么?当时你应该反抗……”倪星星无计可施,只好瞎扯,铁笼子前后墙缓缓滑动,越来越近,笼子纵深慢慢变短。 眼睛又开始痒了,答案冲入了她的脑子。 “是你爸?”倪星星吃惊地问。 顾柯一震,视线定在她脸上:“没错,是我爸。” “为了什么?对,为了你喜欢的人?为了纠正你?”倪星星被渐渐逼近的铁栅栏墙壁逼得后退两步,站得和离中央的那道高压电隔断更近了。 她转过脸去,费晚似乎对那黑胶手柄着魔了,拿指夹抠上面的黑胶,昏暗的光线之下,他头发半搭住眼睛,依旧面如雕刻,身如修竹。 她僵硬转过头,刚才冲进脑的信息,顾柯杀死的那人,惨叫声依稀是个男的。 这心理攻势,她还怎么进行下去? 原来这一切的因果,都在费晚身上。 手抠似乎抠不下那上面的黑胶,费晚埋头,拿牙啃。 似乎感觉到了倪星星的目光,他抬起头来,牙齿上挂着块黑胶,咧嘴,露出一排大白牙。 倪星星默默转过头去,对上了顾柯阴冷的视线。 “没错,是我爸,他是个医生,还是个发明家,梦想家……哈哈!梦想自己是纳金斯一样的科学家,一切都能被他控制在手里,一切疾病都能被治愈,他认为我得了病,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不能让孙家绝后,所以,他要纠正我,你瞧,他成功了……”他在上面用芭蕾舞的动作转了一个身:“我结婚了,还准备生孩子,正常得很。” 倪星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倒在地上不远处的蔡紫,她依旧昏迷不醒。 他看了眼时钟:“还有五分钟哦。” 心理攻势完败,整个笼子已经缩小一半。 隔断栅栏又向她这边滑动了,费晚仰头:“星星,我研究过了,他说得没错,从这个机关的设计来看,只有一个人靠上去,增加电阻,形成的巨大电脉冲冲击电路,造成短路,才能停止整个笼子。” 横梁的影子投在他眼睛里,让他眼眸暗影重重。 倪星星心口一紧:“你,你不是吧?你真的要……?” 他点头,咧开嘴笑了笑:“星星,对不起……” 顾柯语气兴奋之中添了丝热情:“对,费晚,这些女人总这样自以为是,是该给她们一点教训了!” 倪星星手足发抖,垂下头,黑胶手柄沉沉一片,似乎在把所有的明亮吸收,她迟疑向它走了两步。 顾柯笑了起来:“这就对了,倪星星,费晚,你瞧,只要你们推动那手柄,栅栏就会向对方移动,出去以后,你们会遇到更好的人,更适合你们的人。“ 他语调莫名温柔,视线停在费晚身上。 费晚迎着他的视线,握住了黑胶手柄,嘴角抿出两个酒窝:“顾柯,可惜,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似乎扫了倪星星一眼,她盯在他手上,看见他的手放在手柄上,急声劝阻:“费晚,别这样,会有人救我们的……” 他看着她,眼睛瞳仁反射出金属冰冷的光芒:“来不及了,你瞧,那钟只剩下一分钟……” 倪星星回头望去,转盘上,秒针一格格地走着。 她颤抖双手扶在黑胶手柄上。 顾柯的声音兴奋而疯狂:“对,推吧,每个人都得为自己活着!为你自己争取生存的机会,所谓的爱情,转瞬既逝!除了你自己,没有人会在乎你!” 费晚笑了笑,俊气优雅,垂头思索,似在赞同他的话,忽然间,他把手柄一拉,栅栏急速滑动,向他自己撞了过去,瞬间,一道蓝色电弧滑过,他剧烈颤抖起来,头发冒出青烟。 铁笼子停止了滑动,门一下子被打开。 倪星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抬头看去,费晚已经躺在地上,静默无声,空气中传来头发烧焦的味道。 咣当咣当,打开的铁门在轨道上来回滑动,几下之后,终于寂静无声。 顾柯在横梁上来回走动,大叫:“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弓弦声起,一支箭呼啸着飞来,插在倪星星身边地上。 她似没有看见,奔跑到费晚身边,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周围的一切似乎已经消失了,她听不见声音,耳朵嗡嗡作响,躺着的人成了一个糊模的影子,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出来,可她用手去抹,却什么也没有。 她想要流泪,却不能流泪。 她也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 她不明白。 她蹲了下去,伸出手指,搁在他的鼻子边上,可她感觉不到气息。 恍惚之中,仓库的门似乎打开了,脚步声纷至沓来,有人在叫:“我们是警察,顾柯,放下你手里的武器!” 有人扶住了她的胳膊,有人涌进,把地上的费晚扶起,抬上了担架。 直至灿烂的阳光涌进了眼里,她才意识到自己到了警车上,旁边,坐着施一航,只穿白色衬衫,西装到了她的身上。 有便衣过来,向施一航握手:“施先生,幸好有你及时报案,才让我们破获了这起连环失踪杀人案,救出了被害人,谢谢您。” 施一航点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便衣转头,看倪星星:“倪女士,待会儿恐怕还要请您去录口供。” 倪星星没有答,只注视前面。 半开的救护车上,费晚嘴上盖了呼吸气,几个白大褂围着他紧张地忙碌,她缓缓转动眼球看他:“他还活着?” 便衣怔了怔,点头:“医生还能摸到脉搏,可窒息时间太长,笼子电压极高,医生初步检查,电流击中了脊柱,只怕会……” 倪星星打断了他的话:“不,他会好的!” 她眼睛亮晶晶,似乎在灰烬之中迸发光芒,他心生同情:“是啊,现在医疗这么发达。”见施一航垂头拿了根烟出来,很烦躁的样子,安慰:“施先生,你也别急,他身体素质好,在这种情况下还有脉搏,一定能治得好的。” 倪星星视线落到施一航身上:“是吗?” 他把拿出的烟揉碎,点头:“我让人请最好的专家过来。” “谢谢你。” 自始至终,她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她为那个躺在担架上生死不明的男人担心,不知道实际上救了他们的是自己,施一航看着地上弯曲成两截的烟,伸出脚,狠狠地踩了上去。 鞋底感觉到了烟体垫脚,软绵绵的,不舒服之极,却无从宣泄。 ……… “把一切交给将军吧,我们应该进入休眠状态了。”老左对收拾东西的老右说。 它们头顶,巨大的脑神经元覆盖着蛋白质体,像大型机器,只需要冲满电能,就能运行。 “可惜,肌体还是受到了些电击损伤。”老右说。 “留下些疤痕而已,没什么的,我说你怎么还舍不得走?” “等一会儿,我再回味学习一下这个策略,真是精妙之极。”老右一脸迷惑:“为什么在这些精心设计之下,倪星星才对费晚有了特殊感情,一开始我们做得不好么?” “我想,不是因为精心设计,而是因为危险,在危险中,牺牲才显出可贵来,才能刺激人的大脑,在平常的日子,那些小打小闹的牺牲,比如说不能吃辣但为了讨好她强逼自己吃,费时间给她修个电脑什么的,如人类来说,太简单太容易办到,所以,会被人无视。” 老右更迷惑了:“可地球人类寿命那么长,社会发展相对稳定,要想生活得好,需要的不就是这种细水长流的感情吗?难道像我们将军一样经常生死攸关的生活?” 老左感慨:“所以,地球人往往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人类可真麻烦,算了,我们也懒得研究了,一切交给将军吧……”它回头,老左却不动了,定定看着光屏,它奇怪得很,问:“老左,刚才你还叫我休眠,怎么自己又不动了?” “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我们前面的行动已全都记录下来,将军知道该怎么做的。” “是啊,我不应该担心的,进展得这么顺利,在倪星星对费晚好感达到顶峰时,脑神经元的建立也已经完成了,在任务时间点到达之时,将军能顺利完成任务。”它忆起了什么:“上次将军思想被入侵的痕迹掩盖了吗?” 老右的脸出现一瞬间的呆滞,点头:“掩盖了,还有,现在咱们的对话没有被录音吧?” “没,我关了。”老左说。 老右拍胸口,也觉得有很多话说,满腹担忧:“倪星星对费晚的感情已经达到顶点,用地球人的话来说,她是不是有点爱上他了?” “很可能……”老左说:“老右,我在想,咱们的计划,是不是有点错了?你知道的,将军……他……” 老右沉默了下来,没有答他的话。 老左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一片静默之中,神经元波动起来,光脑里,一股股的数据流往里面输送进去。 “这是我们的任务,也是整个宇宙的任务,一定会有所牺牲,这是没办法的事。“老左说。 “地球人太脆弱了,希望将军到最后别伤人太重。” “难说……”老左不愿意就这个话题讨论:“我们屏蔽了施一航的监控,这一次他还是追了过来。” “还好这次的计划按策略顺利完成,接下来,就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了。” “我们对付不了施一航,将军还对付不了?放心。” “将军如果知道是倪星星帮他清醒过来,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倪星星对将军来说,只是个陌生的地球女性,我们已经进入休眠仓了……” 老左往休眠处走了去,一回头,老右呆呆站着没动,不耐烦了:“你还有什么事?” “没事,我想再看看这个地球女性。” 老右也不说话了。 两人同时抬头看光脑,巨大的屏幕上,倪星星头靠在病床床沿病着了,枕在手背的面颊一片嫣红,眼睫毛垂了下来,盖住了眼帘,她紧紧皱着眉头,不安地动了动。 两机器人同时叹了口气,熄了光脑,往休眠处走去。 它们走进圆形仓内,整个房间收缩变小,成为一个小小的核枣状物,挂在脑神经元下面,比米粒还要细小。 病房里,费晚慢慢睁开眼睛,皱眉,手一缩,把手背从倪星星的面颊下抽走,转头看向四周围,再皱眉,从病床上坐起。 倪星星被惊动,惊喜抬头:“费晚,你醒了?” “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他问,躲过她的搀扶。 “医生,医生……”倪星星看了他一会儿,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去找医生,费晚,你别动,你失忆了……” 她拉开门急冲了出去。 费晚把左手上插的针拔下来,下了床,看着窗外,长时间的脑电波被压缩,还不适应新的身体,让他有点头昏,站了几秒之后,脑子越来越清醒,把费晚前边的行动整合回忆起来,皱了皱眉,刚才的那女孩子就是倪星星?他的邻居?在费晚的记忆里,她怎么出现了这么多次? 记忆继续涌入,他忽然间明白过来,眼眸沉了下来,回去就把这两个机器人回炉重造! 他看到了床头的日历,走过去翻了翻,离任务时间点已经很近很近。 首先,他要找到那个人。 他拉开房门,走了出去,从玻璃窗看见倪星星带了医生过来,闪进隔壁杂物间,换了大白褂出来,垂头走出医院。 ……… 走进休闲山庄,章芸也在,在给两个服务员纷丝签名,两人老熟人了,也不多话,把粉丝打发走后,包亦凡直奔主题:“怎么样?这个忙帮得值吧?” 章芸微微一笑,背往后靠:“你的好介绍,当然值了。”她叹气:“也亏得她自己有点本事,被陈导演看中,我也就是多了一句嘴而已。” 章芸是他妹妹的同学,考上电影学院后包亦凡替她使了不少劲,才赢得现在的局面。 “这部剧还没播出,放出的片花反响就不错,广告投资已经到位,依我看,还是边播边拍的好,像美剧韩剧一样。”包亦凡说。 “陈导演也有这个意思,大纲按原来的走,但剧情和内容按观众的反应适当调整,但这么一来,对演员的要求就大了许多……” “有你在,怕什么?”包亦凡笑着说。 章芸笑了笑,炫目优雅。 两人沉默着喝了一口红酒。 “哎,你说,老施这一次,是不是来真的?”包亦凡说。 “我懒得管,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别碍那部剧,怎么都成。”章芸说。 “咱们这批人,还是你最实际,哎,李滋兰最近见过吧?她对他,还有心思么?”包亦凡问。 章芸看了他一会儿:“老包,你好歹也经营了几个公司,怎么八卦起来还和以前一样?” “越当老板,越要八卦,这句名言你没听过?”包亦凡打哈哈。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这个剧临郊的影视城建立之后,怎么营利的问题,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本剧的几个主角的新闻,虽然只是个男五被抓,但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已经把这部剧推上了风口浪尖,也使得这部剧没播而红。 包亦凡搓手说:“这案子听说老施亲自上阵了,为了救他那小女朋友,他可真使足了劲!” “所以,我劝你啊,那种拉皮条的事还是少做。”章芸说。 “你瞧你,老把我想得这么龌龊,李滋兰不也是你的好闺密么?”包亦凡说。 “正因为我从不做这种事,所以咱们才能成为好闺密。”章芸说。 包亦凡只好扯开话题:“这次这件事报导得正火,你瞧,囚禁,杀人,争风吃醋,什么红的因素都有了,难得这机会,给她炒一炒?” 章芸垂头不语。 包亦凡以为她不愿意,忙说:“你放心,影响不了你的江湖地位,但老施对她实在用心,咱们帮了他这个忙,以老施的性格,一定会有回报的。” 章芸抬起头来,摇了摇头:“我倒无所谓,只要这部剧能赚,她如今也算是我旗下的人,能帮我赚钱,怎么都成,这个圈子里今天你红,明天我红,我能防得了谁?”她笑了笑,表情古怪:“只是,你摸准了老施的意思?她只是前女友而已,你们男人,今儿喜欢这个,明儿那个触动了你心中的柔软……可别吃力不讨好。” 包亦凡听了她嘲讽脸一红,少年时他追了她几天,她还没答应,他就因为一个模特‘触动了他心中某处柔软’转而投奔模特了,被圈内人当笑话传,一传好多年。 都是男人,他当然明白,说:“就是这样,才让老施放不下,他那小前女友对他不上心,他哪受得了这个,还有好长段的时间心痒难熬,鼎盛最近有个大投资,都是打通了关节的稳赚项目,趁着这机会咱们也能参上一脚,比到处找项目强。” 章芸一听也有了兴趣,点头:“那行,那姑娘也有点实力,捧捧她。” 包亦凡见她一口答应,倒奇怪了:“这么做,戏份可就调整了,对那位流量小花可不太好,你和她关系不是挺好的吗?微博经常看你们互动,亲热得像一家姐妹?” 章芸冷淡地说:“这部戏她演我的姐妹,我当然得当她是姐妹。” 包亦凡略吃惊,但转头一想,圈子里谁不是这样?这个圈子,别看风光得很,但论残酷与现实,是外边的十倍。 “那行,找陈导演曹编剧吃个饭,这事就定下来了。”包亦凡说。 “先别,还是等施一航来了问问他的想法再说吧。”章芸说。 包亦凡笑着拿手指点她:“你呀,不懂男人。” 章芸淡淡接话:“我是太懂男人了。” 房门打开,施一航走了进来,两人欠身打了招呼,分别坐下。 包亦凡让服务员换了他喜欢的果盘,问:“那事了结了?” 施一航点头。 包亦凡对他家的恩怨熟,叹气摇头:“你把你妈闺密的儿子弄了进去,这一下子,可撕破脸了。” “咱们家的脸,也就一层薄皮撑着,哪管得了这么多?”施一航淡淡地说。 能为倪星星做得这样,章芸暗暗吃惊,决定再试探一下,就笑:“施哥,可别得不偿失哦,吕家到底在鼎盛有多年经营,切肉连着皮,伯母已经吃了好几个闷棍,适当还是要安抚一下的。” “总不能做什么都被那层皮捆住!”施一航语气冷淡。 包亦凡和章芸交换了一下眼色,不用问,两人都明白了他对小前女友还没能放得下,确定了这点,下一轮的炒作可以开始了。 到了他们这种程度,话都不用说得太透。 包亦凡只隐约提了提,施一航就说起最近鼎盛投资个项目,问他们有没有兴趣,两人就知道这举措正对了他的胃口,兴致勃勃谈了起来,慢慢又谈回了这部剧,包亦凡前几天和陈导演才吃过饭,投其所好:“陈导这人难打交道得很,改他的剧本跟切他的肉差不多,他这次对人这么欣赏,肯改剧本了,老施,你那前女友很有些实力哦。” 他说嗨了,把‘前‘字加重了语气。 到底三人认识得久,还能开点玩笑,章芸也放开了,哈哈哈笑不拢嘴:“一航,你可别瞎忙了半晌,给别人作了嫁衣!” 施一航只把身子往后靠,冷淡地答:“你说有可能吗?“ 第七章 星光渐辉 室内气氛一滞,两人忙收住表情,扯开话题,包亦凡问:“顾柯那小子改名换姓还狗改不了吃屎,从美国玩到国内,这边还能脱身吗?” “在美国他们家给他请了个好律师,没抓现行,所以让他钻了法律的空子,到了国内,证据这么充足,哪有律师敢接手?再说了,国内律师起的作用哪会像美国那么大?我看他这次,难说。”施一航察觉刚才语气太过分,多说几句来缓和气氛。 “哎,孙家算彻底完了。”包亦凡说:“父子相残最惨。” 章芸只看过新闻报导,不了解内情,好奇地问:“不是说孙仲恺死因不明吗?怎么就是父子相残了?” 包亦凡热心解释:“孙家是最传统的人家,家里就一个独子,就是孙博,他有这毛病,孙家家里开医院,当然得给他纠正过来,要不然怎么传宗接待?所以,孙仲恺亲自动手,专门成立了个部门秘密做这件事,其中细节我就不说了……总之,孙博吃了不少苦头,还真给纠正过来了,也开始正常交女朋友,还让一个女的怀了孕,孙仲恺这下放心了,准备把家业也交给他……孙博除了那方面不行,其它方面聪明得很,读医科大学时就发了不少医学论文……可就在把家业交给他一年后,孙仲恺莫名去世,至今没找到原因,在家里死的,警方当然有所怀疑,查了两年终于查到了些线索,渐渐查到了孙博身上,也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孙博交往的几个女朋友中有两个失踪了,有人报了案,相互联系牵扯,这才查到他身上的,可美国律师横行,特别是流氓律师,警方那么点证据,哪能让他入罪,脱罪之后,他妈就让他改姓顾,回国,低调做人,估计对他也心死了,不求其它,只求他给孙家留个种就行了。” 章芸惊讶:“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包亦凡摸鼻子神秘地笑。 施一航说:“包家这两年发展这么快从哪来的?从孙家赚的,他哪能不摸清楚孙家底细?” “原来收购娱恩也有你的份?”章芸说:“顾柯在下面当个小演员,你事先也知道?“ “这我哪知道?孙仲恺最爱面子,独子有这毛病,藏都来不及,哪能随便曝光?这案子发了之后我才知道的!”包亦凡说。 “他不是惹上官司了吗?要上庭的,新闻报导也没曝光?“章芸问。 “孙仲恺死的那单?警方证据不足,他称病,连庭都没出,就给判了无罪。”包亦凡说。 章芸就见施一航长久没有说话,问他:“一航,你这次出现及时,认出了顾柯?” 施一航只说:“她妈和我妈关系好,未免注意多一些。” 包亦凡哈哈了两声,没有说话,厚道地没揭穿他,他哪里是关注他那继母,他关注的人当然是那小前女友,他继母不知道从哪儿得了消息,知道他有了这段恋情,想法儿约小前女友吃饭搞破坏,被他知道了,东查西查,查到顾柯身上去,那还不下狠手。 吕佳和顾浅两人是闺蜜,也是生意伙伴,女人之间交情原本就薄,这么一弄,两人闺蜜之情准完,没有顾浅财团的支持,吕佳和她两个儿子在鼎盛更站不住脚。 他弄这一手,一举两得,既英雄救美,又给他继母再吃了一闷棍。 包亦凡做生意一向不打没把握的帐,四面八方的联系当然得留意着。 三人东拉西扯,算是把主要的事全都订下来了,只差具体操作,这下面就是包亦凡的事了,章芸只需要从旁协助就行。 从休闲山庄出来,施一航才坐上车,柯志华来了电话,说起这两天查到的事,又对安装的监控失去效果道歉,施一航不耐烦,如果不是他从及时从别的渠道知道消息,她哪会发生这么大的事? 他对他已经没有了信心,冷冷答了两句准备挂了电话,柯志华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冷淡,赶紧说:“施总,研究院那件事我查出来了。” 施一航这才有了点兴趣:“你在哪?” 柯志华赔小心说:“施总您看在哪见个面,我还有些东西想给你看,是医院拿出来的老照片,还有当时被弄坏的东西,我也想不到我爸都收着,当时的情况太不可思议,我爸那人喜欢追根究底……” “去福华路对面餐馆吧。”施一航说。 柯志华怔了一会儿才想起是以前去过的那间小餐馆,忙答应了。 在去那儿的路上,施一航又接了个电话,是医院打来的,是他让盯着费晚的一个医生,那医生告诉他,费晚自行出院,已经离开了。 “施总,太奇怪了,送进医院时,他已经休克了,因为是大面积接触高压电,脑部和背部产生了大面积的烧伤,我们当时诊断电流甚至可能破坏了脊柱,病人有可能瘫痪,成为植物人,当时病人在重症房监护,护士才给他换了针药,可过十分钟去查房的时候,他已经自行出院了,这是从监控上看到的,病人自己拔出了针头,在窗口站了一会儿拉开门走了,像没受伤一样。” 医生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说得极为详细。 施一航收了电话,心中疑虑不定,他让柯志华装在费晚房间里的监控根本没起到作用,昨天才查出来那监控循环放着同一个视频,显然早已经被费晚发现了,黑进了他的电脑,用这视频替代了监控。 柯志华办事不力,让他极为恼火,但事后询问了电脑高手,却思之极恐,柯志华装的那东西算是顶极的设备,属于军工产品,费晚却能突破它的防火墙侵入,他再让人查自己的电脑,果然,都有被侵入的痕迹。 他想要监视别人,可没有想到,反而被人反监视。 他的直觉没错,费晚这个人不简单。 他甚至想到了那机器人小宝,费晚是电脑高手,或许那东西也被他改造过?可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鼎盛公司? 通过倪星星来接近自己?对手的商业手段? 有这么个高手在身边觊觎,实在让他寝食难安。 车子停在马路边上,那餐厅在小巷子里,司机已经来了很多次了,熟门熟路停在最近的地方,施一航下车,自己走了进去,还没走到,就看见倪星星追着费晚走进了巷子。 他忙侧身,打横避进了一家小超市。 “费晚,你伤还没好,怎么从医院出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让我一顿好找!”她嗔怪地围着费晚转:“你真的全好了吗?医生怎么说得那么严重?” “好了!”费晚皱眉看她:“你跟着我干什么?” 倪星星一怔:“费晚,你救了我啊……” “救了又怎么样?”费晚有点烦了,不耐地看着这地球女性,他知道那两只东西自作主张,给他弄了不少麻烦,为了任务,他也只得顺便也继承这些麻烦。 最大的麻烦,当然是这个叫倪星星的地球女性。 他已经检查过自己的脑电波了,居然有被侵入的痕迹,虽然只是微量极少的一部分,这让他震惊之极,他受过严格的脑部训练,最严苛的仪器都不能窥探他的脑部,何况是这个三级星球上的弱小女性? 等他发现自己这具躯体的形成是由于这个地球女性的脑电波能量,更是愤怒得想把那两只东西弄出来毁灭了。 它们倒是知道自己办事不力,事先作了预防,把休眠室建在他的脑核,取出来会造成费晚永远的脑损伤,错过了最后这时间点,任务再也没法完成。 他忍得脑仁子痛才没动手砸了自己的脑子。 看着倪星星在他面前上窜下跳,笑得一脸白痴,还想过来拉他的衣服,他还得强忍住才没把她的手剁了。 女性,真是个虚荣而不知所谓的一种生物。 真不知道宇宙中怎么会有女性这种东西。 氙星已经发展到了不用女性承担生育责任,他认为氙星整个人类群体应该发展进化到没有性别之分,因而,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 “费晚,你吃了吗?咱们先去餐馆吃点东西吧?”倪星星把他的冷淡忽略不计,认为他刚出院,身体还没恢复,脑子还晕忽不清醒。 “不去!”费晚说。 倪星星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费晚,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没好?不行,还是送你去医院再检查一下吧?” 呱嘈!麻烦!他已经判定这位地球女性是个不达目地肆不罢休的,她这么一嚷,有好几个路人朝这边望了过来,街上人来人往,他又不能直接把她掐死,掐死也不知道扔哪里。 三级星球什么都落后,连垃圾处理系统也落后。 哪像氙星,一按垃圾处理设备按钮,垃圾汽化,连渣滓都没得剩。 多么怀念氙星科技啊! 他才刚醒,对这星球还不熟悉,得有一段时间的过程熟悉,他已经快速查过一遍它们留下来的资料,他得适应充当一段时间的费晚,继承那两只东西塑造的费晚人物性格,别让地球人发觉不妥。 那两只东西办事太离谱,居然把费晚塑造成了个唠唠叨叨婆婆妈妈性格,吃个辣椒都会流泪,还会扑扇眼睫毛撒娇卖萌? 那是个什么鬼? 还是把脑仁子拍开,把那两只东西取出来砸扁算了! 倪星星拉费晚的衣袖,感觉到他忽然间全身紧绷,眼神也不对,愧疚,这次的事对费晚造成的伤害已经形成了,也不知道会不会造成脑损伤? 她放柔了声音,哄:“小费,咱先去吃个饭好吗?昨天你刚从医院出来,一直没吃饭是吗?也没回去换衣服?” 他穿着一件不合适的长风衣,里面还是医院里的病服。 费晚没有出声,走出医院之后,他发现外面的人对自己注视过多,敏感地察觉是因为这身衣服的原因,于是随便抢了个路人的长风衣套上,至于吃东西,她不说还好,一说,他还真感觉腹中咕噜一响。 从前边留下的资料来看,已经有人开始调查他了,那个人,是个叫施一航的。 从资料分析,又是这地球女性给他惹来的麻烦。 从逻辑上分析,那雄性为了追求得到她,再想尽一切办法,清除她身边的男人,把费晚当成了他的竞争对象? 一个婆婆妈妈唠唠叨叨的男人会构成威胁? 费一航还是这个星球上的人类精英,判断力怎么这么差? 还有,就这么个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的女性,还有人会争? 真搞不懂这落后星球上的人类。 算了,懒得想了,还是先吃餐饭补充能量吧。 为了找到那人,昨天忙了一个晚上。 费晚点了点头。 倪星星高兴得很,上前过来拉他胳膊,他一抬,避开了,她不以为意,和他并排走:“今天星期五,那家店情侣套餐也打折哦……” 以前对费晚说这话像呼吸一样正常,可今天说出来,不知道为何,有点面皮发紧,她拿眼角偷偷瞄他。 他面无表情,只哦了一声。 倪星星有点失望,贴近他走:“今天我们叫不那么辣的,好吗? 身躯虽然没有贴上,但费晚已经有了那暖哄哄的感觉,陌生之极,让他不舒服得很,和他喜欢的武器冰冷的触感相差太远,他打横里跨一小步,离她远些。 可她又凑了上来。 小巷人渐渐多了,再扭来扭去走路很怪异,引起地球人怀疑,算了,忍忍吧。 凭他宇宙之中最强大的脑子,他忍得了万刺穿体,酷刑折磨,他还不信忍不了这个。 倪星星走得离他更近,看得清他手臂上微微的毫毛,结实的肌肉,青筋隐隐爆出,完美修长的手掌在衣襟处摆动,她把自己的手离他近一些,伸出一根手指,放进他的掌心处,他一动,她赶紧收了回来。 费晚越不明白这个女人,她到底想干啥?她伸个手指在他的掌心想戳又不戳的想干啥? 不用看,他当然能感觉得到。 他的脑部,一万年前就进化到能调动肌肉感觉细微的触摸了,她手指带起来的风,他都能感觉到。 他举高自己的手掌,看掌心,没什么啊,这个身体完美得很。 他垂头,皱眉……她面颊晕红,半垂着头,双手互扭,拿眼角偷偷扫他……对,这是地球女性想上洗手间排泄的征兆? 尽快地融入地球人中,才能顺利完成任务。 包括尽可能地了解并顺应他们的需求,要表现得像个地球人! “洗手间在那边!”费晚指着写着个女字的地方说。 倪星星小心思被揭穿而扑通狂跳的心忽然间停摆了,啊了一声,怔怔地问:“你想去?” 费晚凝视她:“你不想去?” 情况十分的诡异,他居然想让自己陪上洗手间?情侣之间能做这事吗? 倪星星抬头,看见两位手牵手的情侣来到洗手间门边松开了手,互相羞答答地微笑一下,才走了进去,释然了,原来上洗手间也可以很浪漫的。 她垂头说:“那我去一下。” 拿眼角再扫他一眼,他挺拔站立,身如修竹,好看得不得了,真是越看越好看。 什么情况?费晚眼睛眯起,她那谜之表情什么意思?走之前还扭一下腰什么意思?里面有恐怖异星组织? 费晚差点摸上了腰间,掏出武器就射,感觉到腰上空荡荡的,才猛醒自己在地球,这个初级的原始未开发星球,资源稀少,宇宙里异星抢劫者都懒得落脚,哪会有什么异星恐怖组织。 倪星星出来,费晚双脚岔开站立,风衣被过往路人行走的风带起,站在洗手间通道上,左右两边出来的人皆绕着他走,前面出来的一个女人看到个大男人盯女洗手间,怒火腾腾,瞪他,看清醒他的脸,忽然脸一红,一垂头,走了。 长得漂亮就是有优势! 倪星星幸与荣焉。 她有几分小得意,走过去跳起来拍他肩头:“费晚,走吧。” 忽然间,她的手腕被叼住,往后一扭,她半边身体动弹不得。 他垂头凝视她,眼眸似有暗云滑过,转眼变得清明,松开了她:“别随便拍人肩膀。” 他迈开大步往前走。 倪星星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个情形,似曾相似? 她揉着手腕,前面的费晚衣带飘起,往前迈步,优雅如猫。 她赶紧跟了上去。 走进那间餐厅,他径直往以前的旧座位走,倪星星紧跟着,松了口气,看来他只是间歇性的失忆,应该记得的还是记得。 胖胖的女服务员还记得他们,更记得上次费晚被辣得双泪直流的模样,不等他们开口,笑问:“还是情侣香辣锅?超辣那种?” 费晚搜了一下回忆,点头。 “好咧!”女服务员去了。 倪星星看她的背影,半张着嘴,喃喃:“我还没点呢!” “她认为你的意见不是意见!我的意见才是意见,你不同意?”费晚把桌子上放得乱七八糟的餐具摆好,每样武器只有放在趁手的固定位置,才能发挥它最大的杀伤效力。 刀叉可以用来吃饭,也可以当武器。 他不能忍受乱糟糟的环境,整洁,简单,才会没有负担。 倪星星把背包取下来放在膝盖上,一抬头,桌子似乎变了? 她回头看临桌,隔间里的男人拿包放在脸边,挡住了脸,也挡住了桌子。 再看费晚,他坐得笔直,腰杆挺得像杆枪,费晚真的脊柱被电得有后遗症了?连腰都不能弯?他都是为了救我。 “同意的,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就怕你不能吃太辣的。”倪星星满腔柔情。 受不了她的眼神,对,用地球上的词来形容,肉麻! 费晚看着餐刀,能把她的眼睛戳了吗? 不行,还是那问题,垃圾不好藏,回去就设计个垃圾处理器!费晚越来越觉得地球简直太原始了,科技发展太落后了,他的任务越来越多,繁重复杂。 麻辣香锅上来了,香麻的味道直冲眼睛,倪星星自己都觉得有点儿辣,抬头看对面,费晚夹起红油裹着的蘑菇往嘴里送,眼睛都没眨一下,咀嚼,似乎觉得还不错,又夹一筷子,这次是个红辣椒,朝天椒,倪星星都不敢尝试。 他往嘴里送。 倪星星屏住呼吸等着。 他面无表情,嚼,吞下,额头汗都没一滴。 胖服务员当然还记得这帅哥,提冰水壶走过来好几次。 他不是被电得连感觉都已经迟钝了吧? 倪星星目瞪口呆。 费晚实在饿了,对他来说,所有的食物只有补充能量的功能,他的大脑已经进化到把一切味觉屏蔽……味觉也是一种负担,人怎么能对食物有依赖?不能对任何东西留恋依赖! 恩,这红红的东西不错,能很快刺激全身血液,让血液加速运行!加还释放血液中的氧份。 他夹了一筷子,再夹一筷子。 倪星星下巴都掉下来了,只看得见一片筷影,锅子里浮在上面的那一层红色就没有了。 周围传来倒吸气声音。 不止他,服务员把该做的事都忘了,聚过来看,有顾客不满拍桌子大叫:“服务员,服务员,过来加杯水!” 经理走了过来,拍手:“先生,你是我们店自开店以来,最能吃辣的,我能和你合个影吗?放心,这次的费用免单,我还给你十次优惠卡,以后点餐打五折。“ 倪星星再幸与荣焉。 费晚冷笑,不管到了哪里,他都是众星捧月的焦点,他已经习惯了。 冷淡答:“不用!” 倪星星心底冒出了小星星,一颗颗往上飞,这世上还有哪一位能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 经理也怔了,转头向倪星星:“小姐,只是照个相而已,并不能损失什么?” 倪星星答:“肖像权你知不知道?我们能随便和人照相吗?” 经理只好赔笑:“那,二十次打五折行不行?” 这一男一女长得比明星还漂亮,这是免费的广告,说不定这家店一下子就红了。 “没兴趣!”倪星星说。 经理想了一下自己的职业前景,咬牙:“三折,三十次!” 能和费晚一起照相,摆在橱窗里,其实有点浪漫哦。 她看费晚:“要不,咱们照一个?” 费晚皱紧眉头,什么意思,这地球女性又用那肉麻视线朝他看?居心叵测!垃圾处理器没造出来之前,这么大坨垃圾实在不好处理,免得麻烦,照就照吧。 做什么事都要分个轻重缓急的。 他点头。 经理喜滋滋拿手机出来,站在中间,示意两人一左一右,咧开两瓣嘴,举v字:“笳子。” 费晚觉得这次还是有点收获的,在地球上不断的进化,脑部忍受力增强很多,能忍住没把秃经理那带着一脸肥油笑容的脸给一拳砸扁成个肉油饼。 ……… 柯志华垂头吃火锅,夹一块豆腐,再夹青菜,很饿的样子,不饿怎么办?不饿的话他要看施一航那张青铁的脸,要想办法安慰,难度太大。 所以,虽然早上吃得很饱没有消化,他也只好饿了。 隔壁的笑声传到隔间来。 隔壁,你们能收敛一点儿吗?笑得那么轻脆干什么? 不用看对面人的脸,光看他捏紧餐刀爆了青筋的手,柯志华就觉得自己应该继续‘饿’下去! 来到这间餐厅,查到的资料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倪星星和费晚就走了进来,他只好拿皮包挡住脸,还好他们没注意到他,只顾着相互对看。 他正想打电话告诉施一航一声,提议另找地方,刚拿出电话,施一航静悄悄从侧门走了进来,穿了身兜帽衣服,把头脸挡住,到他对面坐下。 在这种情况下,柯志华还怎么拿资料出来给他看? 果然,他没兴趣,只顾听隔壁动静。 两人相对无言,干坐。 周围座都在吃饭,为了不显得另类,柯志华只好做主点了个麻辣香锅。 菜上了上来,施一航不吃,柯志华只好吃。 隔壁座上倪星星和费晚被经理扯住照相,费晚没什么声音,只有倪星星和经理的,两人对角度不满意,对光线不满意,试照了好多张,倪星星嘻嘻哈哈笑,头靠在费晚的胸前,举手机给他看,他没什么表情。 柯志华拿眼角偷偷扫过去,再看面对的人,赶紧垂头夹了几筷子塞进嘴里。 人的‘面无表情’的表情太可怕了。 而且不是一个,是一双! 光线一亮,柯志华想拉,没敢拉,施一航站起身来,往他们那桌走,打招呼:“星星,这么巧?” 倪星星看经理手机里的照片,心情好得很,见是施一航,点头:“你也在这儿吃饭?” “恩,和个朋友谈事。”施一航说。 倪星星随便打了声招呼,对经理说:“加我微信,把照片发给我。” 经理答应了,她才笑着说:“施一航,你不是不能吃辣吗?” “后来试了一下,其实挺好吃的。”施一航表情平淡:“星星,我的朋友还没来,能搭个桌吗?一个人吃挺无聊的。” 倪星星当然不愿意,还没开口,施一航坐在她旁边,指挥经理:“加个座。” 经理赶紧让人加副碗筷。 倪星星怔怔坐下,正巧经理发微信照的相片来了,她打开手机看照片,费晚和她的相片照出来真的挺好看的,她高兴了,把手机举给费晚看,他扫了一眼,回头叫服务员:“加点菜,刚才那锅再来一个,重辣。” 地球女性肉麻的眼神他弄不懂,但男性眼神中的敌意他当然很懂,几万年来,他都被同样的敌视妒忌包围,而且,他迅速判别出这位就是把自己当成了敌手施一航。 他当然不放在眼里。 等垃圾处理器制出来后,好办得很。 此时,肚子还只有半饱,先填满再说。 这桌上菜特别快,不到两分钟,又一锅子端了上来,餐厅经理很体贴……半锅子全是一层红红的辣椒。 费晚拿起筷子,夹进嘴,嚼了两嚼吞下。 倪星星劝:“费晚,你刚出院,吃这么多辣不太好吧?“转头对施一航抱歉:“对不起啊,我们叫的都是辣的,要不,你另外再点?” 费晚又夹一筷子,在嚼的当中淡淡地插言:“对,还是去隔壁吧,别让辣气熏着您了。” 他早发觉施一航的同伴就在隔壁桌上。 地球男找借口来到他们这桌夹塞,理由和目地可笑之极! 吞下,再起筷。 眼角都懒得扫他。 噼里啪拉,柯志华拿菜单挡住自己的脸,从菜单上面露出两眼睛往这边看,都能看得见空气之中冒出的灿烂火花。 据他十多天监视观察,在这之前,费晚还是个有事没事都笑嘻嘻的大暖男,真被电得性格都有点变了?智商都电得高了很多? 说出的话专捡能气死人的? 倪星星看手机照片,一张张地翻,越看越满意:经理的手机照相功能挺不错的,等吃完饭挑几张出来,冲洗好了,放在相框里,想及家里没相框了,等会儿去超市买一个,也不知道这里的超市有没有……等她合上手机,一抬头,中间两个锅子都差不多见底了。 施一航一脸通红,额头汗水直流,双唇像涂口红,还在一筷子一筷子地夹着。 再看对面,费晚除了嘴角有丝嘲讽笑意,脸色没什么改变,也夹着:施一航夹哪里,他跟着夹哪里,还总比他快了一点点,夹完,放进嘴,挑一边眉。 无声胜有声,光是那表情,堪比影帝,能不动生色气死人。 旁边柜台处,经理拿出他的手机,一脸兴奋地拍,压低声说着解说词,倪星星听到了两句:“……战争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谁胜谁负,已经很明显了……左边这位脸色艳红似火,额头爆汗,怕是支持不住了,要洗胃,我赶紧叫定救护车,这也体现了我们餐厅人性化的服务标准,放心,直播还会继续进行……” 倪星星半张嘴僵着脖子转过头来,锅子剩下最后一条辣椒,施一航腮帮子的肉鼓了出来,伸筷,夹。 眼前筷影一闪,那条辣椒就到了费晚的筷子上,施一航一伸筷,夹住了他的筷子,两双筷子在锅子里你来我往打了起来。 旁边解说声大了……还是压低声的,倪星星回头,经理走了过来,抱歉地笑了笑,举高手机对准锅子……倪星星瞪他,没缩回手,把抱歉的笑容再加重些。 倪星星竟无可奈何。 有服务员低声提醒:“经理,这边,这边,这边角度好!” 他腿上肥肉打颤小跑步打横里爬上了柜台,居高临下对准锅子拍,解说:“到了最后关头,两位小哥辣椒大战鹿死谁手?最后那个辣椒到底会落在哪一位的嘴里?精彩就在后面,插播一段广告,我们餐厅,属十年老店,位于福华路……” 啪地一声,黑影一闪,有物落到了倪星星的脸上,瞬间,她的脸开始火辣辣的痛,拿手一摸,取下来,是那张辣椒。 手也开始火辣辣痛。 “施一航,你是不是有病!”有两滴辣椒水溅入眼里,倪星星眼睛也开始辣辣地痛。 施一航递了纸巾给她,她赶紧把脸上手上的辣汁擦干净。 他脑袋舌头都麻木了,听到倪星星怪他,委屈……那飞起来的辣椒是费晚挑的! 始作俑者没动,淡定地招手:“服务员,再来一锅!“ 经理晃了两晃从柜台上滑落,还记得举高手机,角度对准,服务员来扶,他不让,加快语速解说:“看见没有,看见没有!哇,简直是鬼斧神工,刚才那一下子,简直比武打片还好看!” 施一航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对倪星星说了声还有事,往餐厅门口走。 脚步有点踉跄,背影有点萧瑟,看起来有点凄凉。 此等情形,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只好眼睁睁看他离开。 从隔壁桌站起来一个人,也跟了出去,到门口扶住了他,她有点眼熟,没仔细想到底是谁……因为又一个锅子端上来了,费晚两根手指夹了筷子,坐得笔直,严阵以待。 她咽了口口水:“费晚,你还能吃?” 费晚表情都没变:“还有点没饱。” 倪星星有点忧郁,还是想办法劝他进医院复检一下,他的味觉是不是被电得有点问题了? 她脸上辣,手背上也辣,眼睛里辣得不行,只好陪他坐着。 …… 走到后巷无人处,施一航对着墙角弯腰缩成一团。 柯志华体贴地没跟过去……有许多的丢脸时刻,只能咬紧牙关独自一个人承担,男人在这一点上一向比较吃亏。 他只是走到士多店,买了瓶冰矿泉水等着,等到矿泉水上结满了水珠子,施一航才走了过来,一声不发往车子走,他默默把矿泉水递过去,他没接。 柯志华已经打电话叫司机过来了,两人上了车,施一航捂住腹部,声音很沉:“去医院。” 司机没听清,问:“老板,去哪儿?” 柯志华心说这下子坏了,赶紧说:“快,去医院!” 又找了相熟的医生,让他赶紧找内科医生把情况说了,准备洗胃。 直忙到半夜,施一航安置进了病房,柯志华才准备回去睡一觉,见施一航在床上似乎睡着了,轻手轻脚走到房门边,拉开门,听见后面说:“把东西拿过来给我……” 柯志华一怔,转过身来,他已经从床上坐起,似乎很痛苦,皱紧眉头。 柯志华忙走过去扶住了他:“施总,你休息一下吧,我明天再来。” 施一航点他的公文包,他只好把资料拿了出来,翻开,指着上面解释:“施总,这是最近查到的,当年研究院是这么回事,事情发生之时,研究院请了批临时工……你看,因为当年政审严格,还保留了照片……” 施一航看着那张照片皱眉,照片上的年青男子相貌普通。 “是他做的?”施一航说。 “没有人看清是谁,当时划破屏幕的人戴了一个口罩,但我问过我爸,他说事后调查,就是这位叫时青的临时工事后无故请假不做了。” “时青?” “对,这个名字很怪。时间隔得太久,因为研究院的相关项目没有资金来源,很多人被调到别的地方,他又只是个临时工,因此,很难被查证。” “听起来像随便起的一个名字。”施一航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查来查去只查到这个……”他见施一航额头冒汗,又捂住了胃部,问:“施总,还痛吗?要不要叫医生打针吗啡?” 施一航摇头,看对面墙壁,隔了好久才慢慢地说:“他那么能吃辣,正常吗?” 林志华怔了一会儿才说:“难说,河北有个辣椒之乡,村里的人人人都能把辣椒当饭吃,不过,费晚确实挺怪的,电脑高手,长得还挺好,我查了,他做的游戏软件被一家公司收购了,那家公寓他买下来了,有房有车有貌,勉强算黄金王老五,属于女孩子喜欢的类型……”他看了眼施一航,咽下了后面的话。 施一航哼了一声:“监控是怎么被他发现的?” “暂时查不出来,监控设备根本没动过,只是软件防火墙被人攻陷了,我那朋友还让我介绍攻破防火墙的人,想挖角,说做得高明。” “让人撤了吧。”施一航说。 柯志华点头:“好的。”扫了他一眼说:“楼对面的监控?” “留着。” “行,那我先去忙了,您先休息。” 柯志华告辞之后,施一航办了出院手续,也没叫司机,打了个的士,回到了公寓楼,独自搭电梯上了顶层公寓。 …… 倪星星被一连串的嘀嘀声唤醒,手机屏幕不停地闪烁,抬头一看,客厅里的时钟指向早上六点,她拿起手机来看,整个屏幕都被短信占满了,杨航打了好几个电话给她。 昨晚上陪着费晚回来之后,她想方设法让他再去医院检查,嘴巴都说干了,只换来了两个字,‘不去!’ 到最后,她是被费晚推出来的。 已经有两天没睡觉了,她一下子睡得死沉,电话声调得小,竟然没有听见来电。 想想出事之后,已经整整两天了,因为公安部门告诫过她,说此案没审完之前,不宜对外公布,她老想着怎么把费晚弄进医院再检查,也忘了通知一声杨航。 只不过这两天没有她的戏份,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她拿起手机回拔过去,杨航气急败坏地问:“倪星星,昨天你去了哪里?昨晚上有个媒体见面会,你怎么没来?我不是给你发短信了吗?” 倪星星拿手机翻短信,直翻到上面,才找到那条短信,她赶紧抱歉:“我有点事,没看到短信。”她迟疑问:“还没拍完,就要宣传了?” “这剧边播边拍,当然得宣传!本来你来不来也没什么关系的,可现在……”他在那边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看看报导吧!” 他发了个链接过来。 还是某个权威媒体写的。 官宣迟到不露面,电话采访明明打通了不接电话,倪星星,你一个小小配角凭什么这么嚣张! 倍受瞩目的《传奇》一剧会因为一个不靠谱的配角而受到连累吗?大家还记得那位在公益捐款之中没有悲伤的倪星星吗?几天不见,她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传奇》一角的女配,和著名影星章芸以及倪雪境一起搭戏,在官宣首日,所有主要演员都出席了,她没有出席,记者通过短信访问她,她的回答,我哪有那个闲暇时间。 下面是一张短信截屏。 倪星星到底是谁?谁给她撑腰?谁是她的后台?为什么她可以这么嚣张? 后面是一大段的影视剧粗制劣造就是因为有演技的演员上不了戏,有关系没演技的道德品质败坏的人反而能上戏。 看来,《传奇》这部戏虽然投资巨大,有章芸等著名演员坐镇,也免不了被一些粗劣的品德败坏的相关人等拖累。 下面的评论已经上万条,有百分之五十是让她滚出剧组,滚出娱乐圈的,还有百分之五十问候她祖宗十代。 倪星星掌心冒出了冷汗,赶紧拿手机过来看,果然,真有一个陌生短信介绍自己是某媒体,因打不通电话而发短信要求她回答问题,她果然回答了:没有那个闲暇时间。 从时间上看,那时她的手机被顾柯搜走,一定是他代发的! 她还没想出怎么办,杨航的电话又来了,语气很慌:“倪星星,陈导演昨天都发火了,还好章芸替你说了句好话,暂时不准备换角,我听说陈导让曹编来了,又要改剧本,我猜啊,你的戏份肯定会减少!原来十集就要死的,我估计五集就死了!倪星星,你昨天到底干嘛去了?” 倪星星想答,想起那便衣的话,迟疑答:“也没去哪,就,就是睡死了……” “你,你,我怎么说你好,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你怎么一点也不上心?现在剧还没播呢,你被黑成这样,如果拖累了整个剧组,麻烦大了!”他叹了口气迷惑:“照道理说,你一个小配角,戏还没有播出,没有人会关注才是啊!倪星星,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如果你红,被黑一下也没什么,你还没红呢,这就被黑成这样……哎,不说了,今天上午你有戏,到了剧组再说吧!陈导和曹编在办公室商量,估计在说你的事!你做好心理准备!自己看着办吧!” 倪星星翻了一下那篇文下的评论,到了最后,连评论都不敢翻了,有种死刑犯要上绞刑架了之感。 她心神恍惚地收拾好自己,打了个的来到剧组,剧组一切正常得很,只除了每个人都闪躲避开她的眼神。 她心中不祥预感更深,昏昏忽忽往前走,打横里被杨航拦住,一脸晦气,说:”倪星星,陈导说了,你的戏要调整,这两天你都不用来了,让你在家好好钻研剧本。“ 倪星星呆了:“真的不用我演了?“ “不是,前边的戏已经要播了,当然不会不让你演……”他看她的样子,也觉得同情:“倪星星,咱们都签了合同的,演员不能做有损剧组的事,现在弄成这样,不让你赔偿剧组损失算好的了。” 倪星星脑子嗡地一声响:“还要让我赔偿损失?” “对啊,合同上有写,你没看?你这级别,一赔就要三十万的!”杨航说。 倪星星身子晃了两晃:“我找陈导说清楚!” “别,陈导最烦有人拿这些来烦他,你还是等等吧!“杨航好心劝了她几句,自己去忙了。 倪星星在角落里站了一会儿,茫然得很,想了想,还是想和陈导解释一下,走了几步,被倪雪境的助理拦住了:“倪星星,倪老师想找您聊聊。” 倪星星随着她来到化妆间,倪雪境已经化好了妆,准备上场拍戏了,看见她来,问她:“星星,昨晚上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大家都到了,就你没到!还被记者乱写,搞得整个剧组跟着丢人!”见小助理拿错了口红,训斥她:“怎么搞的,蔡紫呢?” 倪星星趁空答她:“蔡紫恐怕最近都不能回来了。” “哦?是吗?她又干什么去了?”倪雪境对镜子看自己的妆,拿纸把渗出的口红抹去。 倪星星见她对蔡紫漠不关心,想起警察的保密约定,只好含糊地说:“她表妹叶岑出了点事,要去陪她。” “怎么回事?她家的事就是事,我这里还一大摊子事呢,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倪星星,你可别连累了整个剧组,这部戏投资这么大,大家都指望着呢,我看,你还是自己找陈导辞演的好!” 倪星星一颗心已经跌到了谷底,只好说:“听陈导的安排。” 旁边的助理拿手机翻看东西,忽然间看了倪星星一眼,拉了一下倪雪境,把手机递给她看,轻声说了两句什么。 倪雪境看了两眼,一把抢过手机,边看边冷笑:“倪星星,看来你真有点本事,还有人帮你说话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倪星星喃喃问:“什么是真是假?” 倪雪境把助理的手机递给她:“你自己看,整个编得跟小说一样,又是被绑架,又是协助公安破案,这篇跟贴,把你写成了女英雄!” 倪星星一看,果然,有人在上面那篇文上跟贴,把昨天发生的绑架案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除了倪星星的名字在,其它人都隐去了人名,一点真实性都没有。 和倪雪境说的一样,下面跟贴,大部分人都在骂这楼主编小说也编得逻辑性强点! 倪星星喃喃地说:“但这是真的啊!” 该拍倪雪境的这条了,她赶着出去拍戏,听了她的话只笑了笑:“倪星星,拜托你说谎也说得聪明一点!” 她只觉得百口莫辩。 有气无力走出化妆间,陈导派人来找她,她拖着软绵绵的双腿来到陈导那儿,进去时,陈导和曹编正头凑头的谈着什么,旁边摆了个打开的手机。 倪星星眼尖,正是她那篇报导,慌得腿都软了。 她刚想开口,陈导指她:“在那边等等!” 她只好等着,又不敢拿手机出来看,也不知道那篇报导造成了什么后果?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两人才谈完了,曹编出去了,陈导抬头看她,说:“倪星星,你的戏,我准备……” 倪星星一下子慌了,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陈导,这件事是这样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求您别让我五集死,我只拍了四集……下一集就要死了!” 陈导看着她,隔了好半晌才哈哈了两声,问::“你没看后面的连续报导?” 倪星星呆了呆:“刚才看过,难道还有吗?” “对,十分钟前自媒体发出来的,和警方通过气了,挑了些不涉及破案机密的东西大约报导了整件事,你再看看。”他把桌上的手机滑开那部分内容,再递给她看。 这篇报导和那个跟贴不同,把整件事详详细细地说了,有理有据,还配有图片,是几张顾柯蒙着头被带走的图片。 又用警方的语气报导了整个犯罪过程,说了顾柯的身份,还是蔡紫的身份,虽然只用顾某蔡某来代替真名,却把两人在《传奇》剧组的身份都说了。 下面的跟贴都疯了,马上有人爆出了蔡某是倪雪境的助理,更有人由此衍生讨论出很多的猜想,比如说为什么蔡某会伙同顾某绑架倪星星,由蔡某是谁的助理推测,这是受某个幕后人物的指使!倪星星作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光芒遮盖了某个人,因此,蔡某是替她幕后的主子想毁了倪星星,又说如果不是警方及时赶到,倪星星后果不堪设想,她的整个演艺生涯都会被毁。 这个猜测下面的跟贴疯狂爆涨到上千个,有知道内幕的更指出了另一个叶姓受害人被绑架后精神出现问题,已经疯了,如果倪星星没有得到警方的及时解救,疯的就是她。 所有的猜测,都直指倪雪境。 倪星星看得目瞪口呆。 她甚至看到了几个极为熟悉的网名,是十分钟前还问候她祖宗八代,现在对她赞扬欣赏推崇得让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变成了圣人。 “这,这……“倪星星看向陈导。 陈子忠笑了笑:“这件事剧组也跟着沾光,本剧会增加许多曝光率,因此,我和曹编剧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你的戏增加一些,以配合后面的宣传。” 倪星星本能摇头:“陈导,我第一次演戏,那个戏份我已经演得很吃力了,再增加,我怕我应付不过来……”她看见陈导眉头皱了,声音渐渐低下去,咽口水,据她长久以来的观察,这是他骂人的前兆。 等了两秒,陈子忠没骂,只是说:“每天拍完戏你过来找我,我给你说说戏!” “啊?”倪星星反应不过来。 他眉头皱得死紧,新人,原谅她的呆木吧,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她还推拖?他强忍住不让自己爆粗,挥手让她走了。 倪星星恍惚走出来,如做了一场春梦,直走到场外,才有点清醒,,怕不是真的,拿手使劲掐自己。 后一篇报导出来了,戏剧性的变化当然传遍了整个剧组,每个人皆闻到了风向,现代人做人都含蓄,当然不会马上凑上来换一幅嘴脸,但那种润物细无声的友好倪星星当然感觉得到,首先,没有人避开她的视线了,脸上的笑容让她感觉到了过春节般的喜气。 忽然间,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倪星星听得清那声尖叫从化妆间传来,抬头,曹编剧从化妆间出来,一拿抹了抹自己的乱发,一手拿着剧本,摇头叹气地走了。 化妆间乒地一声关上。 那是倪雪境的化妆间。 似乎这只是一件平常不过的事,众人面面相觑,互使眼色,又各自不当一回事的去做事了。 到了晚上,这件事已经开始发酵了,她还没到家里,就接了好几个电话,全是娱乐记者打来的,也有几大门户网站的记者,要求定下时间采访她,在她接电话的当中,手机短信响个不停。 再上网一查,这个事件已占据百度搜索头条,微博被转发了几千条,到晚上十点,各大新闻媒体都有报导,顾柯的身世都被扒了出来。 对这些,倪星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件事固然对她来说是好的,可她老感觉这一切太不真实了,前两天她还被关在笼子里,担心自己的生命,这一刻,却仿佛在登上某个顶峰? 谁知道顶峰是不是由沙子堆成?一下子就垮下来把她自己给埋了? 她不知道如何应对,事情发展太快,周围仿佛也没有人帮她,至于妈妈,不太喜欢上网,而这个时间,一定睡了。 她忽然间想起了费晚,这个死宅程序员,晚上一定没睡。 她找出了费晚的微信,发了个信息给他:“费晚,你睡了吗?” 等了很久,也没等到费晚的回信,直等到她快要绝望了,他的头像才闪烁起来:“有事?” 手机还在叮叮当当的响,她不接电话,很多陌生的短信涌了进来,她看着闪烁的屏幕,忽然间有点想哭:“有点事想你帮忙,我能来找你么?” 又是好长一段时间的空白。 倪星星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灌下,才强压下了心底的烦躁。 又只有两个字:“来吧!” 倪星星喜出望外,赶紧穿衣服鞋子,短信又来了:“顺便带个盒饭上来,要重辣!” 喜悦褪了一些,这家伙让她上去,不就是为了让她当免费小妹送餐吧? 但现在这情形,以费晚那德行,能让她进门就不错了! 倪星星只好忍气吞声先下楼到超市买了盒盒饭来,想起他说的重辣,加买一瓶老干妈,提了上楼,敲费晚的门,门一推就开了,他的屋子没增加也没减少东西,但她老觉得屋子里仿佛不同了,对,每一件东西都放在合适的位置,似乎又整齐顺眼了许多? 等看到茶几上整齐摆放的餐刀,她明白那种不同从哪而来,这餐刀的摆放形式,和在餐厅时一样? 浴室里传来了水流声,倪星星想,这家伙不是在等着她上门的当口先洗个澡? 不由得她不往邪处想,他洗个澡干什么? 紧张,手足无措,还有点小期待。 倪星星心情复杂地在沙发上,眼角瞄浴室。 果然,隔了一会儿,他穿着一身雪白的睡袍走了出来,身上带着沐浴液的清香,头发半干,壮硕的上半身从浴袍底下半露不露,他拿了毛巾擦头,眼神扫到了她带来的饭盒上,似乎很满意,扯着嘴角笑了笑。 那帅帅坏坏的笑容! 再配上这身装束!睡袍下摆揭开,露出几块腹肌。 倪星星的心脏漏了一拍。 坐在了她旁边,拿出饭盒来摆好,再拿出那瓶老干妈也摆好,摆在刀叉旁边。 动作优雅,充满了仪式感,让倪星星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他现在没在吃饭摆餐盒辣椒酱,而是像古代名士抚琴。 她只看过影视剧里演过的名士抚琴,可她觉得,那些剪辑出来的画面都没有他现在充满了魅力。 特别是他拿起刀划破包装纸的那一刻。 雪白的袍子下修长的手,刀光如流星一般,真有皎如玉树临风前的美。 出生三万年,费晚自我进化已经到了前边有个宇宙飞船炸裂,他眉毛眼睛都不会动一下的程度,可当这个地球女性拿那种眼神朝他望的时候,他还是火气上升,后悔忙着查任务资料,没空把垃圾处理器做出来了。 他已醒过两次,地球的司法系统怎么运行的他当然清楚。 查案的第一要领,是要有尸体。 垃圾处理不好,会带来很多的麻烦的! 而他的规则,是不破坏这个星球文明的进程。 屏息,静气,老僧入定,色既是空,空既是色!望也等于没望。 又后悔为了一盒盒饭把此麻烦招了过来。 刚刚清醒,他虽然能把握现如今整个地球世界的大局,但具体怎么用支付宝去哪买东西等等还没能弄得明白!现今的这个世界,和他前两次醒来时已经大不相同。那两只休眠了的东西也把这事给忘了,也没写个说明书! 他体能消耗过大,才吃的晚饭马上没了。 正好,有短信过来,他只好让倪星星帮个小忙。 至于她说的有什么事,对于拯救宇宙的大事来说,都只算小事。 他拿起老干妈一整瓶倒进饭里,拿筷子搅和搅和,默念:把对面女人的视线当成无物,望也等于没望,开筷。 看到他这么吃,倪星星震惊得很,听到手机叮咚响,终于想起了自己来的目地,伴着他吃饭的节奏把整件事说了起来,未了虚心请教:“费晚,你说怎么办才好?我现在就是怕,怕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陈导要加我的戏,倪雪镜肯定恨死我了,还有网上那些网民转换得太快了,一会儿骂死你,一会儿又说喜欢你,这一切简直太可怕了。” 老干妈辣劲不足,还是那家餐厅劲儿足些,等弄清楚支付宝怎么用,可以上网订。 至于她的问题,他认为她无病呻吟,叽叽歪歪。 拿个勺子,舀一大口辣椒拌饭进嘴:“这些事情重要吗?网上的议论重要吗?他们的喜好重要吗?你是当演员,又不是当总统参加竞选需要他们的投票支持!” 再舀一大口辣椒。 倪星星怔了怔,如醍醐灌顶,喜:“真不重要?可我是演员,怕他们不喜欢我,连累剧组,还有倪雪境……” 他哼了一声:“你把戏演好就行了,所谓喜不喜欢,你管他呢!戏还没播出,谈什么喜欢?现在所谓的喜欢,只是那些跟风的人瞎起哄!” 几勺子见了底,还没吃饱,他喃喃说:“按照这食物能量提供比例,要叫五盒才行。” “对哦,对哦……”倪星星忽然间释然了,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侧脸看去,他俊朗的容颜坚毅如石,仿佛什么都不能将他打垮,她忽然间一把抱住他,嘴唇印在了他的面颊。 两人俱是一呆。 在费晚准备将手臂飞起,把她在墙上撞得脑浆都迸出来时,她速迅松开了他,扭着双手,半垂脸,一抹嫣红自腮边升起:“谢谢你,费晚。” 全身起鸡皮疙瘩,又被那肉麻眼神盯,他连标准的格斗动作都忘了。 只好算了,还得让她帮他渡过清醒后的适应期,比如买买盒饭什么的。 今天他刚弄明白浴室里的新款洗澡器怎么用。 使用过程差点把自己给烫熟了。 地球科技还是有点发展的,虽然原始,但和多年前到底不同。 “费晚,我先回去了啊!” 又是那别扭得想让人扭断她脖子的表情眼神,好不容易盼她不望了,走到门边了,她还一回头,又望一眼。 “费晚,晚上凉,多穿件衣服。”这才合上房门,走了。 费晚怒火上冲,地球女性,你那能穿透进人衣服里的眼神,是想让他多穿件还是多脱一件?你怎么能心口不一到这种程度! 还好她走了,再不走,他真会失控得不管什么垃圾处理器有没有制造出来。 …………… 经过那件事,一切仿佛没有变,又有了些改变。 网上热哄哄的闹腾到了现实当中却平静得很,倪星星的戏份增多了些,但也不是增加太多,让她勉强能够承受。 她依旧过着每天演戏,准时放工的日子。 她没有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剧组专门的公关团队把这件事接了过去,也不再上网查看相关评论,电话设定了只接熟人的,短信设置防搔扰功能,让它们自动被拦截,这一下手机清静起来,再没有电话进来。 几天连续的拍戏,她依旧依赖那幅隐形眼镜,拍完之后去听陈导说戏,拍的时候,加入自己的感受,想不到效果出奇的好,有很多次的戏都是一条过的。 她一样会被陈导骂,骂她木,呆,没有自己的情感体会,还说优秀的艺术家单凭一点点触动就能演好戏,她是惊涛骇浪的触动都不能演好戏,但越演到后面,骂得似乎越来越少了。 她真的发觉费晚说的话有用。 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何必理它人的评价? 这天,她接到杨航发过来的通告,告诉她晚上才拍她那条,让她白天自由安排。 费晚这几天倒是老打发短信给她,不是让她帮着订餐,就是请她放工时带几盒盒饭,每次强调重辣。 除了变得超喜欢吃辣椒,其余行为正常得很,没病没灾,倪星星也就不强求拉他去医院复检。 只是看了他这几天的订餐量,倪星星添了新的忧郁,费晚味觉系统没什么问题,可胃功能增强这么多,别变成饭桶了吧? 本来只是脑子一闪的念头,但她随便翻看网页,一个两百斤的大胖子图片跳了出去,两只眼睛被肥肉挤得都没了……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去看看费晚。 门铃声响了老半天了都没人来开门,倪星星急了,拿手机打电话,她听到了屋子里的电话铃声,没人接,正巧王叔巡楼巡到这里,她忙把这事告诉他,让他想办法把门打开。 王叔一开始不答应,说不能随便打开居民的房门,涉嫌侵犯隐私,是犯罪行为,倪星星只好拿叶岑那件事吓他,他这才勉强答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自己从隔壁邻居窗台爬进去。 倪星星到底学过些武术,有功夫底子,和邻居商量之后做足了保护措施,翻进了费晚的阳台,阳台门关得紧紧的,她从玻璃门往里望,费晚端端正正地坐着看电视,茶几上一字排开一包包的辣条,他一手拿着遥控器,一手拿辣条,转一个台,把一包辣条倒进嘴里。 身材还是那么好,脸上也没肥肉。 只是不愿意给她开阳台门,发短信让她原路返回。 说她此时的所作所为让他的思绪严重被打扰,好不容易想到的编程灵感飞走了,他恼火得很。 倪星星从来不知道编程还要灵感? 来时容易回去难,她从阳台往下看,看到楼下人和蚂蚁差不多大小,才知道后怕,这一摔下去,岂不成为肉饼? 当然不可能原路返回! 倪星星好说歹说同赌咒发誓以后绝不再做这样的事,发了无数短信,打了好多电话,他这才给她打开了阳台门。 费尽心思进了屋,越来越觉得费晚宅在家里,宅得脾气古怪,有点傻了,和社会脱节,要出去散散心,和外面的人多接触,才会思想正面阳光,把顾柯那件事带给他的阴影完全去除。 于是,她力约他出去逛逛,去时代广场,那里在开博览会,热闹得很。 费晚当然理都没理她。 直至她说到医疗博览会包含些什么内容时,他才同意了,于是,两人收拾好,搭地铁往时代广场而去。 去的时候依旧不忘辣条,把倪星星新买的皮包里面的化妆品全倒出来,全换上了一小包一小包的辣条,让她背上,还不准合上皮包盖,他双手插裤兜里跟着,隔两分钟从半开的皮包里拿包辣条来吃。 为了让他正常起来,倪星星忍得肝痛也得忍! 又安慰自己,两人这是不分彼此,是亲密。 搭地铁时,倪星星后悔了,原本是想让他多和周围的人接触,所以才乘这种交通工具,环保,又能沾点人气,可整个地铁里响着他嚼辣条的声音,使得每个人都朝他们行注目礼,还有人窃窃私语:长得挺好的,怎么这么没公共道德? 她想告诉所有人,她和此人真的不是很熟。 好不容易熬到到了站,倪星星当然拉着他赶快走,来到时代广场,医疗博览会的展台站据了大半个广场,里面人来人往,有的展台在做演讲汇报,大屏幕上连续不断地发布新的医药研究报导。 倪星星对这个根本不感兴趣,也压根听不懂,见费晚兴致勃勃,只好跟着。 转了一圈,费晚在一个美国研究机构的展台边站住了,听接待员介绍展台产品。 倪星星自己走到别的展台参观,看见了丁阑工作的研究院在这儿也有展台,展台还挺大的,倪星星去过几次丁阑工作的地方,一眼认出了她的同事谢惠,忙走过去打招呼。 “你们研究院也来了?”倪星星好奇的问。 “对啊,这次举办的是国际医疗博览会,有很多国际著名医疗机构参加,推荐新药。”谢惠笑着说:“丁阑出国期间顺便邀请了几位美国医疗设备制造业的同行来参展,我们是东道主,当然得陪同。” 倪星星一怔:“她回国了?” “没有,准备回国。对了,你们住在一起,她也没通知你一声?我明白了,你太忙了吧?前几天上了热索榜那位是你吧?被绑架协助警方破案?《传奇》这部剧出了我一定去看,发生的事比剧还精彩!”谢惠热烈地说。 倪星星有点愧疚,以前有什么事,她总问丁阑拿意见,可这段日子她不在,自己也把丁阑抛在脑后了。 “一点小事,媒体就瞎写,没那么厉害的。”倪星星看滚动的屏幕,随口问:“你们这次参展了不少新的器械和新药?” “对啊,主打产品是一种治疗自闭症的新药,已经取得了初步成效,你知道的啦,丁阑的妹妹那么个情况,丁教授近年来一直在研究这个。” 倪星星看见屏幕上出现的小蓝药瓶:“就是这个?” 谢惠点了点头。 “药在哪里?“两人回头,费晚出现在身后。 谢惠没答他的话,看了他一眼,朝倪星星挤眼:“新男朋友?” 倪星星摇头:“不是,一个朋友,对展览感兴趣,我带他来看看。” 谢惠拿手肘撞她:“还保密呢,和前男友分手是不是因为这位?”朝费晚地扫一眼:“这位不错,比前面那位颜值更高。”感叹:“倪星星,你们演艺界人士是不是把所有绝品都吸引到周围了?所以我们身边只剩下歪瓜劣枣?” 倪星星心里得意,拿眼角偷偷扫了眼费晚:“都说他不是我男友了。” “得了吧倪星星,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的,拜托你拿镜子照照自己,那表情只差没在脸上贴‘此男早有归属,其余人等不得觊觎’了!”谢惠鄙视。 倪星星垂头羞答答:“哪有?” 再扫一眼费晚,真的,他面无表情的表情也挺好看的,展会灯光经过特别调制,不用另打底光就能使他玉树临风,眼神虽然冷冷的,也有种硬朗的好看。 只是额头青筋似乎有点鼓出来了,吃辣条火气上升? 倪星星摸自己的背包,果然,背包空了。 看来还是得帮他改掉这习惯才行,偶尔也吃一两餐清淡的日本菜,听说小区也新开了两张,也有情侣套餐可打折? 乱跳的青筋终于让费晚用强大的意志力平复下来,再用强大的脑能量把倪星星那种肉麻视线扫过来时的情绪起伏按平,吸口长长的气,再问:“请问那药在哪儿?” 地球女性天生有种东拉西扯跑题万里的习惯? 对,就因为她们不能专注某一件事,八卦的全是那种不知所谓的事,关心的永远是老公男朋友! 谢惠抬头笑问他:“哎,帅哥,你自己说,是不是倪星星的现任男友?” 费晚视线落在她婴儿肥脸上,再下移,落到了她脖子上,想象了一下掐断她脖子的手感,冷冷地问:“说,那药在哪儿?” 他完美的眼形映上了谢惠的瞳仁中,让她想起了某种动物,冷酷而美丽……自带性感。 被这么美的眼睛望着,她当然什么都愿意说。 “那药啊,展台没有的,样品在研究院呢,有几项数据没通过临床检测,但也差不多了,这次展会就是为了向美国同规格研究机构推荐这款产品……”谢惠说。 话没说完,费晚转身,拿起宣传资料,指角落里的地址:“你们研究院在这?” 谢惠怔怔点了点头。 他转身就走。 倪星星回头想替他的不礼貌道个歉,见谢惠双手互握胸前,成四十五度角仰望费晚,似乎一点也没在意,犹豫了一下没说,赶紧跟上了费晚的脚步。 来到展区外,总算跟上,一看到了吃饭时间,扫到三楼有间寿司店,建议说:“费晚,去吃点东西吧?” “不饿,我要回去了,你自己去!”他抬手拦的士。 倪星星一颗心瓦凉瓦凉的:“费晚,你让我自己一个人吃完饭回去?” “不行么?你们不是讲究独立自主吗?”费晚没看她。 倪星星赌气:“好,我自己去!” 她站住了,他没有回头,走到对面拦的士。 倪星星很想哭,费晚到底是怎么了?以前他哪会这样?是脑子被电得傻了?还是刚才她说了什么话让他不高兴了? 她反思,和他有关的就是那句谢惠问的:他是不是她男朋友? 当时她予以坚决否认? 所以他才愤而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倪星星撇嘴,连告白都不会,难道还要她主动?隔两天是个好日子,要不然提示一下他? 忽然间,她的脚被人抱住,垂头一看,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抱得她紧紧的:“姐姐,给点钱吧,我肚子饿。” 倪星星惊慌失措:“你快起来,松手……” 小男孩放声大哭:“姐姐,妈妈不见了,你能帮我找妈妈吗?” 他衣服虽然脏,但料子却不错,脸上有几块污秽,皮肤却很白嫩。 倪星星心想他是不是和家里人走丢了?柔声问:“你妈妈在哪儿不见的?” 男孩神情呆滞,指前面:“早上,她带我出来,说给我买变形金刚,让我在巷子里等着,她没有回来了。“ 小巷口有个卖煎饼的摊子,一个挑担卖水果的人走了进去。 倪星星迟疑:“要不我带你找警察?” 男孩指着小巷口煎饼摊:“姐姐,你先给我买个焦饼吧,我肚子好饿……”他吮手指:“妈妈是不是回来了?在那里等我?” 他往十字交叉路口走了去。 倪星星见车水马龙的,怕他被车撞,只好跟着。 小男孩快速奔跑,一眨眼来到了煎饼摊前,眼巴巴朝热腾腾的煎饼望着,倪星星从包里拿出钱来,递到了煎饼老板手里,让他做两个加蛋煎饼。 变故就是这时候发生的,倪星星完全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个老太太,一个抱着孩子的男人拉住了。 “媳妇,你为什么带着我孙子离家出走,他是我们老陈家的命根子!” “贱人,知道你外面有了男人,我配不上你,走,回去,办离婚手续。” 满脸愁苦的老太太,戴着眼镜有点斯文的老公。 还有两个小年青,自称是她的弟弟和小叔。 两人一左一右拉住了她的胳膊,倪星星当然不能让他们得手,双手一扭,脱了出来。 双腿却又被抱住,是那男孩子,他抬头,眼巴巴地看她:“您做我的妈妈吧。” 他双手在发抖,眼睛充满了恐惧,像她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忽然间明白了过来,回头对卖煎饼的说:“大叔,快报警,他们是人贩子。” 卖煎饼的推着车子就跑。 几个男人又上前来拉她,其中一个从袖子里拿出一管针,一辆小面包车开进了巷子里,朝她步步逼近。 脚却被那男孩子抱得死死的。 倪星星心狂跳了起来,尖声大叫,脚下一动,使了个巧劲,把小男孩踢开,摆开姿势准备动手。 小男孩却又从地上爬起,抱住了她的腿,她不想伤他,一时间竟然束手束脚。 那几个人互望望了望,老太婆大声嚎了起来,掩住了她的呼救声:“媳妇,快跟我们回家啊……” 忽然间,她只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冲进,拳头飞舞,有下巴碎裂之声,身躯腾空而起,那几个男人扑倒在地翻滚哀号,那老太婆慌慌张张往小巷尽头跑了去,他顺手拾起煎饼摊留下的小木板凳,手一挥,木板凳飞起,砸中了她的背心。 一伸手,把小男孩从她腿上扯了下来,举得高高的,似乎在想摔还是不摔。 倪星星忙说:“别,别伤害他。” 他手一松,把他放下。 小男孩也不走,眼巴巴看着她。 “费晚,你没走啊?”倪星星喜出望外。 他居高临下看她:“听说你是体育学院武术系毕业的?” 倪星星:“……” “还拿过几个武术比赛奖项?” 倪星星垂头。 “中国的教育不行啊!”他语重心长。 倪星星脸涨得通红。 报警之后,那位叫富宝的小男孩果然也是被人贩子拐来的,脑子有点问题,只记得自己和妈妈出去买变形金刚,妈妈再也没有回来了,他说的这件事倒是真的。 倪星星觉得这些天老在和警察打交道,一桩接着一桩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应该去庙里烧烧香? 她把这想法和费晚一说,他呲之以鼻:“这么明显的骗局你都看不出来?不用去烧香,先把你的脑子烤烤吧,小男孩嘴里说他妈早上失踪的,请问,几个钟头之内,他怎么把自己弄了一脸老油泥?身上的衣服怎么会那么脏?旁边的小吃街就是煎饼摊子,为什么他会领你往避静小巷里走?我劝你,平时多读点书,学多些知识,提升一下自己,让自己聪明点,当演员也要有观察力,要研究人物性格了解人性,要不然怎么演好角色……” 他怎么什么都懂? 倪星星偷偷瞄他。 他大步往前走,衣襟飘起,斜阳铺在他脸上,反射出金色光华,气场强大,自带魅力,声音也说不出的好听。 而且越来越好听了。 凑过去,拉住了他的胳膊…… 蹬蹬蹬,打侧里被弹开,身形左右歪了两下才站稳。 他侧身盯她半晌,说:“我不是你男朋友,咱们不熟,以后走路,保持两米距离!” 倪星星小鹿乱撞,刚才坚决否认他是自己男朋友到底让他不高兴了?。 但还是偷偷跟着自己,及时过来救了她。 过几天那个全民告白的特殊日子就来了,这是个挽救的好机会。 …… 费晚把一箱辣条打开,拿了一大包出来,再撕开大包装,把小包装一袋袋地摆好放在电脑长桌上,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着,查出了那研究院的资料。 原来在他沉睡十多年的时间里,研究院已经更名,那项研究成了私人项目,难怪他怎么也查不出来。 但经过氙星光脑计算过的位置还在这里,那项研究成果,到底还是浮出了水面。 上两次的拦截虽然拖延了时间,但没有彻底解决问题。 他看着电脑沉思起来,又敲了几个键盘,富宝的资料出现在他眼前,这是刚录入警方系统的。 他是个有脑损伤的男孩子,正因为如此,才会被父母抛弃,经过此次行动,警方虽然找到了他的母亲,他母亲也明确表示没有条件养他。 研究院有个资助贫困儿童项目。 他想了想,再打几行字进去,找到了那个资助基金申请入口。 相同年龄的孩子一定会有共同语言,他再加以适当引导,就多了一个内应。 尽量利用周围一切有利条件来营造一个好的策略环境,挑选适当的人协助他完成任务。 在那个时间点上,一定能破坏那项研究,让人类物竞天择,自然进化。 正想得出神,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又是倪星星的,脑门子冒烟,按熄手机,丢到一边。 什么人嘛!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对自己的人生没有规划,职业生源也一塌糊涂,随波逐流,对自己以后的职业要达到什么程度也没有想法,虽然是个演员,但基本的对人性的理解都没有,就依靠那两只东西给她制造的隐形传感仪作弊。 那东西在氙星只不过是为了训练战士最基本实战演习的。 到了一定程度,战士就参与真实的战争,脱离那东西。 她却对它那么依赖,完全没有利用那东西帮助她完善提高自己的职业技能,人不能对任何东西依赖,她连这都不懂? 哪像他自己,出生十年就知道自己将要成为什么人,制定规划,评估危机,一步步完善训练自己,终于达成人生目标,至今无人超越。 他才懒得插手这地球女性的人生。 隔了一会儿,门铃响了起来。 费晚瞪着门半晌,知道这地球女性虽然什么都一塌糊涂,但有股不屈不饶的劲儿……他不开门,止不定这次她像飞虎队一样从屋顶吊根绳子下来。 只好站起身来,走过去开门。 果然,倪星星笑吟吟站在门前,穿了件十分可笑的衣服,衣服写了几个大字,520告白日,你告白了吗? 520?五月二十日? 就是那个时间点,这是他最后完成任务的时间点,如果这次不能改变,宇宙真的将会坍陷缩小,他的家乡氙星就没了。 他凝视着那几个字。 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倪星星垂头捻衣角:“这衣服好看吗?” 费晚回过神来:“还行。” “那,你有什么想法没有……”倪星星吞吞吐吐。 “到那时间点就知道了。”费晚答:“期望不出什么意外吧。” 从脸上凝重的程度来看,他对这个日子还是上心的。 倪星星心花怒放,一扭身,往电梯口走。 费晚皱眉,难以理解,敲半天门就为了让他看一眼她穿的衣服?果然,这地球女性把浪费时间当成了一种美德。 地球人连活到一百岁的都少,人生居然被她这么浪费? 他合上房门,重回电脑前查资料,制定计划。 ……… 从医院回来之后,柯志华就陪着施一航去了公寓里坐着,他问过医生胃镜检查结果,治疗效果不错,只要让施一航不要再吃刺激性的食物,以免再次刺激胃粘膜,造成永久性的胃损伤。 这是吃了上次的麻辣香锅的后遗症。 今天是最后一次医院检查,幸亏当初检查及时,把胃出血止住了,没出什么大问题。 谈完最后一张最近的调查资料,柯志华看了看他。 施一航敏感地查觉到了,从资料中抬起头来:“有事?” 柯志华斟酌了一下问:“再过几天就是五月二十号了,施总,你觉得当年的事会发生吗?” “如果按照那怪事发生的频率,今年刚好又间隔了十年。”施一航说。 “可咱们还没能查清那件事为何发生,因为什么原因,只知道与某个医疗机构有关。” “你看这里,怪事发生之时,都有同一个人在,那个人就是丁克强,丁克强是首都医学院毕业,从事医药研究,他调到两个地方,两个地方都发生了一些事。”施一航说。 柯志华点头:“而丁克强的女儿丁阑,和倪星星是好朋友。” “这就有了相关联系了。”施一航说。 “多年之前的事并不是据有轰动的新闻效应,只是些小事故,虽然奇怪,但没有造成周围大的损失,所以没有被相关部门记录下来,渐渐被湮没了,施总,我有一个感觉,不知道应不应当说……”柯志华迟疑不决。 “说吧。” “我总觉得有人在制定计划,精准实施,把每一步都操控在一定的范围内,使得再怪异的事也不会引起人太大的注意,让人们谈论一段时间就消失了,怎么说呢?就好像让人产生一些视觉盲点,明明发生了,你就是不知道它是怎么发生的……”柯志华说:“比如说前面发生的两件事,咱们也明明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想尽办法就是查不出来,查到现在,只得到一个名叫时青的人。” 施一航皱眉没有说话。 “我想,这正是那制定计划的人的高明之处,我想,这一次恐怕也会这样……” “所有的事都是围绕丁克强发生的,而且,和他的研究项目有关。”施一航说:“只需要看住他就行!” 柯志华看了他一眼,此事发展到这个阶段,已经不是有关倪星星的了,他和施一航一样,敏感察觉到其中的商业价值,整件事偶尔显现出来的那些不可思议的力量让人惊为天人。 从消失的小宝到倪星星忽然间爆发的演技,再到他安装在费晚内室里的监视器被攻陷的防火墙。 他相信,所曾现出来的很可能只是真相的冰山一角。 但那种若有若现的未知力量让他着迷之极。 尽管他还不知道在和什么东西打交道。 但他隐隐知道,这是他此生再也遇不到的奇迹。 “施总,您看,因为网络发达,五月二十号也因为谐音成了虚拟网络世界的一个固定节日。” 摊开的照片摆在桌子上,那是他从小区监控器里调出后洗印出来的,小区监控不多,只有门口墙体上有监控,只能照出倪星星一个背影,穿着一件可笑的印字丁恤。 衫上印的字倒还清楚。 施一航看了一眼终于露出丝笑容:“这是在搞怪吗?“ “可能吧?“他再看施一航一眼,隐晦提醒,”还是她期望那一天有什么奇迹发生?“ 施一航坐直了身子,拿起那张照片看仔细些,又放下了,拿起水杯喝茶:“老柯,你安排几个人手,盯紧丁克强,还有他的研究项目。” 柯志华知道已经尽了提醒的义务,他也已经听了进去,至于具体怎么操作就不是自己能插手的,只点了点头。 “还有,倪星星的父亲,也是十年前失踪的吧?”施一航忽然问。 柯志华正准备告辞,听了这话一怔,想了想:“施总觉得有关联?” “不知道……”施一航垂下头去,似乎在迟疑什么。 柯志华自告奋勇:“我找人查查?” 施一航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只把手指头在椅子扶手上磕,柯志华耐心等着。 客厅里时钟滴滴答答地走。 隔了不知多久,他才停了下来:“不用了,我自己去一趟。” 柯志华知道有些事要懂得适可而止,留有一定的空间余地,尤其牵涉到了倪星星,就不再请缨,点头说:“也行,如果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叫我。” 柯志华这才告辞出来,等房门合上,吁了一口气,走到电梯旁按了向下的键,他一直在想施一航刚才那段时间的沉默,怀疑他另外派人查出了什么却没有告诉他,刚才只是在试探而已。 没错,他自己可偷偷调查过倪星星父亲失踪之事,却存有私心,不想对施一航说。 还有一件事,他也没提醒施一航,他总觉得费晚和费天铭有点撞脸,两人的相片他已经对比了无数次了,又用技术手段仔细比对过,最严苛的人脸识别系统都证实是两个不同的人,费晚也不可能做过整容什么的。 至于网上传说的脸上戴了硅胶面具能骗过人脸识别系统,那只是天方夜谭。 不用机器,普通人离得近了都能看出真假来。 他曾经近距离观察过费晚,他的脸不可能戴了什么东西。 可那种和费天铭相似的感觉简直太强烈了,这些日子让他寝食难安。 在帮费天铭处理外面女人的那些日子,他几乎把他全身上下都研究透了。 电梯来了,他走了进去,手指在一长排的楼层上滑下,到了一楼,却迟疑了一下,终于按到十五层上。 …… 倪星星决定趁着这几天时间好好保养皮肤,等待那重要日子出现。 所以,她敷了个面膜,在沙发上躺着等,就听见门铃响了,从猫洞往外看,这个男人似曾相似?好像是叫柯志华的,是个律师?可是从什么地方认识了他,又是怎么认识他的,她却不记得了。 她赶紧把脸上的面膜撕下,洗了把脸,打开房门。 “柯律师?”倪星星问。 柯志华点了点头,试探着问:“冒昧来访,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呢!” “您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您……有事吗?”倪星星狐疑地望他。 为取得信任,柯志华决定还是说点实话:“施先生住在顶层,最近帮他处理点事。” 倪星星哦了一声,并不侧开身让他进门。 柯志华只好单刀直入,问:“星星,你还记得费天铭吗?” 仿佛有团迷雾在脑子里滑过,倪星星有一瞬间的恍神,却不知道为什么,她知道这个答案很重要,面前这个相貌普通的青年并不像表面看的那样子,自己的回答,也许会造成什么让她后悔的事。 她迟疑了一会儿,问:“您为什么问这个?” 柯志华把握不住,想了想再问:“停车场之后,您还和他见过面吗?” “停车场……”倪星星脑子里根本没有记忆,那团迷雾更浓了一些。 “倪星星……”忽然间,电梯门开了,费晚走了出来。 她松了一口气:“费晚,还没睡啊?“ 一句简单的问话而已,她的心却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柯志华失望地向费晚点头,想起刚才的情形,心中疑惑更深,虽然没探出什么,可为何她好像根本不记得那件事了? 他再仔细打量眼前的男子,他的面容和费天铭相同却又不同,某些细节地方比费天铭更加完美,而费天铭就好像他这幅雕像有些地方被雕刻师失手雕得有些不合比例,但两个人都是同一个底子雕出来的。 那种强烈的相似感又扑面而来。 “这位是?”费晚问。 “哦,是柯律师……”倪星星心思被告白日占满了,看着他笑:“他问我什么停车场的事……费晚,你找我什么事啊?” “饿了,找你吃夜宵,去吗?”费晚说。 倪星星当然愿意……告白其实也不一定要在告白日的,穿不穿那件t恤呢?还是穿吧,要不断地提醒他,免得他忘了。 费晚扫了柯志华一眼,笑微微地问:“柯先生,一起吗?” 柯志华觉得他那一眼皮笑肉不笑,如果他真答应一起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赶紧摇头:“不了,还得回去陪老婆呢!” 费晚笑容没改:“那就算了,柯先生结婚才一年吧?是得多陪陪老婆,装摄像头这种事让手下人去做就行了。” 柯志华背心冒出冷汗,胡乱应了,看见电梯来了,说了句再见,奔进了电梯,直至电梯下行,他背心已然湿透了,当然不是因为那两句要挟,只是有一种感觉,费晚这个人仿佛气质大变,身上如蒙了一层颜色不明的冰冷,让接近他的人遍体生寒。 他不由想起他问父亲当年之事时,已经老年痴呆的父亲忽然清醒,劝告他的那句话:志华,不是所有的案子都能找到答案的,有一些事不能深究,只适宜隐藏。 倪星星换好衣服出来,见那位律师已经走了,松了口气,把衣服扯直,特别是印一行字的地方:“走吧。” “算了,我又不想吃了,有点累,想回去睡,你也睡吧,我记得你明天有戏拍吧?”费晚淡淡说。 倪星星怔了,喃喃说:“那你刚才约我?” 费晚静静看她:“倪星星,你知道自己明天有戏拍还去吃宵夜?人家一约你就去?你能有点自己的主见吗?宵夜吃了脸会水肿,有黑眼圈,上妆怎么会漂亮?你这么不用心,怎么在职场中生存和发展?” 倪星星半张嘴合不拢,隔了好半天才说:“费晚,原来你连吃宵夜脸会水肿都知道?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他把她推进了门,顺手合上房门,自己朝电梯走去。 …… 费晚拿了个钳子对着镜子朝自己的脑仁处比划了半天,测量出那两只东西休眠舱的位置。 虽然他能确保自己的手分豪不差用十分精细的手术避开所有的神经元把那休眠舱取出来,然后把那两只东西砸扁。 但在地球这个环境之中,这具身体的复原能力如此低下的情况下,如果不能快速止血,不能确保这肌体不会崩溃。 他啪地一声,把钳子放下,将脸上那层薄薄的纳米皮撕了下来,露出那张费天铭的脸。 这种纳米薄皮有十来张,是那两只东西准备的,同样,也没有说明书。 两只东西来地球之后把地球人的狡诈倒学了不少,把原因隐藏在某个神经元里,让他自己发现。 估计想着能躲一天是一天。 他才知道有这么个巨大的漏洞。 如果是他自己亲自设定计划,哪里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初醒之时他以为这是个什么伪装,也没管它,上次洗澡忘了取下来了,镜子里的脸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擦干脸,另外拿了个新的戴上,出来才没被倪星星发现。 如果想容貌不失真,他不可能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只能顶着这张和费天铭有百分之五十相似的脸继续下去,还得提防下雨被淋湿! 还好他调用通道里的监控看到了那位柯志华来找倪星星,及时阻止他往下问。 他知道,这位地球男性有股不服输的倔强,他一定还会查探究竟的。 还有个施一航。 他眉头紧皱,这次的和上两次醒时相比,变数更多,多了个倪星星这不确定因素,这种不确定性是前所未有的。 所以,这次一定要一次完成,赶紧离开,不能让地球人有一丝一豪察觉外星文明的拜访。 地球人的文明还处于落后愚昧的阶段,只会以为外星文明的到访会给地球带来灾难, 同时,如果历史被改变,发生偏差,那种变化不但让地球面临灾难,也会让整个宇宙的命运因此改变。 他把所有费天铭的的人物关系调了出来,还好,他已经出国治疗,娱乐杂志登的照片还是半年前的,他不是明星,这种新闻一阵风就过去了。 他要确定万分之一可能他被人认出是费天铭时会怎么样。 面具只剩下几张了,如果能好好用,期望能使用到任务完美完成。 手机响了起来,他垂头一看,又是那位倪星星的,不依不饶地响着。 他拿起电话接通了,那边吞吞吐吐:“费晚,你懂得这么多,明天我有场戏要拍,有些地方不明白,你能给我说说么?” 他吸了口长气把火压下去:“什么地方?” “比如说陈导前两天给我说戏,说我演技行了,但人物没有性格,为什么会这样?” 你什么都依赖那传感仪当然会这样! 不想搭理她,但这家伙哪知道有‘眼色’这两个字,他不理她,她会电话打个不停,还会上楼来敲门。 他忍气说:“陈导的意思很简单,你演的戏只是剧本里说的那个人物,没有把那些东西消化,并融入到角色当中,你应该有你自己对人物的理解,深入它的精神,比如一双深闺女人的手,你要理解它为何弱不禁风,丝般地滑嫩,而乡村民女的手为什么会粗糙?你演的角色是怎么来的,身体为什么坐得笔直,受过什么样的教育,在什么环境中长大,她的行为会怎么样,不能光想着剧本里当时的情景,而是要前后联系她的经历,进入你的脑子,加入你自己的理解,不同的人既使是经历相同也会因不同的性格而表现不同,就像有的人遇到危险的敌人时会和敌人博杀,而有的人会吓得缩成一团,加入你自己的性格,这样的人物才会有血有肉,成为一个鲜明而独特的人。” 就跟战士一样,用传感仪时加入合适自己的理解和动作,结合自己的身体特征,才能有效杀伤敌人。 他教了不知多少氙星上的战士,这种初级理论当然随口就来。 如果在氙星,她这样的学生他都懒得瞧,太蠢了! 倪星星沉默了好久。 费晚以为她没什么话了,正想把电话放下,尖叫声忽然响起,他瞪眼看手机,耳膜嗡嗡响。 “费晚,我明白了,我要演出我自己的那个人物来……”电话挂上。 扯了包辣条过来倒进嘴里,以弥补被损伤的听力。 继续完善整个行动吧。 他拿出了在网上买回来的几个无人机,把零件一一拆开了,再进行组装,把一个小小的金属管子装了上去,再和手机联网。 几个简单的组装,能把这种玩具的功能发挥到最大,为了节约时间,他只能就地取材,利用地球上的科技来改装优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改装完成,他用挑剔的目光盯着这台东西,皱紧了眉头,差,太差了,不能解决续航问题,连万米的升空都达不到,也不能装上武器,飞行时间又短,比他十岁时在氙星少年科技比赛中完成的那项玩具还要差,但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他一抬手,无人机往上升去,灵巧地避开吊顶灯,打侧从窗户缝隙里钻了出去,爬升到顶楼,钻入了云层。 ……… 今天演的这条戏陈导演第一次说了句不错,甚至放工回家,倪星星依旧兴奋得不行,独自一个人乐了好久,叫外卖吃了晚餐后,想起剧组今天在新闻之中有这个戏的宣传,她打开了电视,晚间新闻和以往一样,没什么出奇的,等到关于《传奇》这部剧的新闻,也只是简短地介绍了两个男女主角,她连镜头都没有,只因为前段时间那个被绑架新闻而提了一次她的名字,说《传奇》未播,曝光率却因此而增加不少。 倪星星见没什么好看的了,正想关了电视玩电脑,电视画面一下切换,主持人端庄的脸闪过一丝紧张:“这是两分钟之前传回来的现场报导,波音747飞机低空飞行之时,驾驶员前方出现不明物体,从录下的视频来看,那物体以极快的速度避开了飞机,驾驶员一度以为那是ufo,经机场地面技术人员还原视频图片,将图片里的物体清晰化,可以清楚看出,那是一架经过改装的无人机!居然能飞到五千米高空!差点酿成了飞机相撞事故!无人机乱闯多地机场的‘黑飞’事件越来越多,多次造成扰航事件,其密集度和危害程度空前,严重威胁到了民航安全,明天就是520,根据去年的情况,有些个别科技爱好者用无人机从空中散花散纸条向人告白,造成街头拥堵,污染城市环境,今年有关部门一定会严加控制监管,只准许在特定的地方玩无人机,另外,请广大市民提供举报线索,警方最高奖励一百万元………” 倪星星听完笑了,还有人用这样的方式告白? 她不感兴趣,关上电视打开电脑上网联机冲浪去了。 第二天她早早起床,先给费晚发了个短信,他没回,估计还在睡,于是,自己外出吃早餐,替他打包,再发个短信过去,问他早餐要不要重辣,这次秒回:多带两瓶老干妈。 早晨空气新鲜,下了小雨的树叶绿得晶莹剔透,倪星星提着早餐慢慢往回走,已经有上早班的年青男女从公寓里走出来,行色匆匆,也有晨跑的人满头大汗从她身边经过。 不远处一对年青男女慢慢跑着,边跑边说着什么,脸上全是笑。 也许和费晚下来跑跑步也不错。 倪星星加快脚步准备打横穿过小径往公寓楼去,从那里走近很多。 那对年青男妇忽然抬起头来,指着天空,倪星星跟着往上看,一个无人机飞快地飞进了某扇高楼窗户。 “飞得可真快。”男的说。 “你管它呢,咱们再跑一圈该上班了。”女的说。 “今天这日子那哥们不是又想着撒花给女朋友吧?”男的嘻嘻哈哈:“去年那哥们那个哄动啊,四架无人机提着个大花篮,等他女朋友收工走出大厦,兜头兜脸砸下来,一身挂满了鲜花,那女的那个尖叫啊!那哥们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你们女的就喜欢这个?” 女的冷笑:“就你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才好?” 男的忙陪笑说:“咱们还用得着那个……” 、倪星星看楼层,正是十六楼,计算窗口,可不是费晚的居室,她心中一喜,小跑往前走。 没走几步,一个人打小径横里窜了出来,撞到了左手提着的早餐,一下子飞了出去全倒了,两瓶老干妈在草地上滚。 年青男人浓烈的汗味扑面而来。 “对不起……”道歉都带着某种矜持谨慎。 倪星星听着有点耳熟,抬头一看,果然:“施一航,你赶着干什么去?看着点行吗?” 她跑过去追那两瓶滚得老远的老干妈。 施一航等着,等她追了回来才回答:“跑步。” 倪星星上下打量他一眼,果然,穿了套夏天运动装,大长腿露在外面,脖子上挂了条毛巾,脸上额头全是汗水。 她可惜那被撞翻了的早餐,就带两瓶老干妈上去估计费晚也没什么,就说:“行,你跑吧,我上去了。” “倪星星……”等她走了两步,施一航慢吞吞地说:“丁阑回来了,今晚约好聚个餐,你有空吧?” 倪星星一怔:“她怎么没告诉我?” “她说前两天打电话给你没通,发短信你也没回。”施一航抬头看她,眉间汗水滴下,他拿毛巾抹了把汗。 当然没空,倪星星心说今晚她会忙得很。 想起丁阑刚回来,得找个借口婉转地拒绝,要不然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今晚啊,我………” 施一航截住她的话:“倪星星,你没事吧?丁阑出国一个多月,说你连电话也没打几个,她在国外还病了好几天,回国前才好,她今天五点钟的班机到国内……” “那……我去接她吧,今晚实在……” “不用了,她研究院有车子接她,说是和院长交待一声才回来。”施一航瞧她:“你今晚没事吧?” 倪星星还能怎么说,只好点了点头,心说晚上不行,白天还有大把时间,费晚这么早开始准备了,不一定等晚上。 “那行,到时我找你。”施一航说完,往前面跑了去。 倪星星提了两罐老干妈敲开了费晚的房门,他只把视线停留在老干妈上半晌,没说什么,拿了个碟子出来,把两个罐子拧开,全倒在碟子上,斯文优雅一勺勺吃了起来。 第八章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倪星星已经由一开始的震惊变得习以为常,四周围寻找起那个从窗口飞进的传说中的告白神器,左看右看除了他的寝室没看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的异常当然引起了费晚的注意,他拿纸巾抹了把鲜红的嘴唇,把纸巾团好,一扔,正中她的额头:“找什么呢?” 倪星星揉额头,呵呵笑了两声,扫到电脑桌上,试探问:“费晚,你今天很忙哦?” “不忙,不过没时间和你闲聊!”费晚把桌子上空瓶子收拾好,拿垃圾袋包裹起来,放好。 “费晚,导演说我演的戏渐渐有了灵魂呢。”倪星星说。 “导演不说你演得单调了?” “对对对,你怎么知道?他就这么说,说我以前的戏演技是没问题了,但总缺了点什么,让人觉得干巴巴的,说我心里没东西。”倪星星眨巴眼。 费晚扫了一眼她的眼睛,那两只东西到底代表着氙星最高科技,用地球上的材料也能制成了一个不错的传感仪,看她戴在眼睛里几乎没什么障碍的样子,舒适度不错。 只可惜,她只利用了这传感仪百分之十的功能。 地球人么,你能要求她什么? 随便指点她两句吧,用地球上的语言。 “每场戏,你演的什么你记住了吗?就像歌曲家给一首歌词谱曲一样,一部戏,就是一个乐谱,你要演奏好它,按照乐谱来,清楚知道“我恨你”跟“我瞧你不起”之间的分别,像演奏家弹d小调和g大调一样,分得清清楚楚……“费晚慢慢把撒落茶几的纸巾叠好,也放入了垃圾袋里。 如同被催眠,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渐渐被唤醒,倪星星只觉有灵光似乎滑过,想要抓住的时候,却光线闪过太快,她站起身来,转身往门口走去:“我去看看剧本,再看看剧本……” 她呆呆地拉开门走了。 费晚提起垃圾袋,走到楼道口把垃圾丢进桶里,回头看她的背影,嘴角露出丝笑意。 总算有点入门了。 也把她的心思从他这里到处窥探引开。 他打开柜子,把那无人机拿了出来,对着光线察看,打侧飞行时,左翼有点不稳,还得再改改。 ………… 倪星星赶到研究院对面的好一多餐厅时,施一航已经到了。 侍者领她进了包厢,倪星星见丁阑没在,有点后悔,还应该迟点,和这家伙相对无言坐着太难受了。 还好他挺忙的,拿了个平板出来,在上面滑着看资料。 倪星星向他打了声招呼,坐在她对面,也把手机拿出来装忙。 可她手机的功能就是打电话玩游戏,想不出什么公务能在手机上完成的,只好打开了一个游戏,正想来上一局,施一航把平板放下了,视线扫在她手机屏幕上,扯了扯嘴角,收回。 心虚气短的感觉又来了,倪星星把手机反盖,抬头问:“施一航,丁阑什么时候来啊?我打个电话给她。” “不用,才打过,她和院长开会,还有……”他看了眼手表:“十分钟她就过来了。”他似乎迟疑了一下,看一眼她的手机:“剧组有事?” 倪星星把手机从桌上摸下去:“没事,这个时间,剧组会有什么事?” “哦?”施一航没说什么。 倪星星哪还有胆玩游戏,只好端正坐着,盼望施一航继续办公,别没话找话和她说话。 他真的挺忙的,拿起平板又翻看起资料来。 倪星星就默背剧本。 上午和费晚聊过之后,她把剧本从头至发再看了一遍,回想前面演过的戏,把每个细节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到了下午,施一航打电话给她,她才记起了这个约会,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等了一会儿,倪星星见十分钟到了,拿手机发短信给丁阑,隔了好一会短信才回了:“还在开会,可能还要十分钟,你们先点菜吧,我尽快赶来。” 倪星星没办法,只好征求施一航的意见。 他从平板里抬起头来,点头:“行,你先点吧。”又埋头下去。 倪星星正想叫服务员过来,门推开了,两个服务员推着小车子走了进来,满脸含笑:“先生,小姐,今天是我们店十周年庆,有给十名情侣送的套餐优惠,你们刚好是来我们店里的第十对情侣,所以,店里赠送你们热情似火套餐……” 另一名服务员揭开了盖子,香气扑鼻而来,带着微辣的甜味,像是蛋糕烤得刚刚焦黄时的味道,倪星星刚好饿了,喉咙咕咚一下。 假扮情侣虽然做得多了,但和施一航? 会被他耻笑的! 恋恋不舍看了眼套餐,挥手:“还有个朋友要来呢!” 服务员怔住了,问施一航:“你们不是情侣?” 倪星星刚想点头,施一航把手里的平板放下:“留下吧。” 他气场强大,食物香气扑鼻,倪星星本能配合。 服务员满脸笑:“那好,先生,在今天这个特殊日子里,祝你和你的女朋友感情越来越好,年年有今日。” 两人出去,合上房门。 倪星星看了看菜,又看看施一航,笑了:“施一航,最近混得不怎么样啊?这种小便宜都想占?以前你最瞧不起我这种人的。” 她拿了碟和勺,挖了块金黄膏状物放进盘子里。 他抬头看她,等她吃进了嘴里,才慢慢说:“不是占便宜。” “哦?”倪星星只觉这块食物的鲜美从舌尖渗透,直达心底,她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见他手不离平板:“施一航,试试,真不错。” 他把平板放下,直视她的眼睛:“倪星星,你听清楚,不是在占便宜。“ 他眼眸黑黝黝的,似乎吸收了所有光线,她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心没来跳了一下,垂下头,舀了勺菜进碟子,一失手,勺子却跌到了桌上:“丁阑怎么还不来?我再打电话给她。“ “她有一整晚的会要开,不会来了。”施一航说。 “那,那我们改天再约……”倪星星拿起身边的包,低头往门口冲。 胳膊一下子被抓住:“倪星星……”他声音带了些肯求,有些黯哑:“咱们和好吧。” 她浑身一僵,抬起头来,他的眼眸黑得惊人,她一缩手,从他的掌握中挣脱:“施一航,别说笑了。“ 屋子里忽然静了下来,她连对面人的呼吸都几乎听不见。 “倪星星,你喜欢了费晚,是吗?” 椅子腿与地面的摩擦声响起,身体重重下落,椅子吱呀一声响。 倪星星听到了他沉重的呼吸,但听到了那句问话,却无来由甜蜜,垂头否认:“哪有?” 她扭着双手,半垂头站着,身子不自在靠向桌子,仿佛它是她的倚靠。 他一颗心渐渐凉了下去,那股凉气直冲进他的脑门心,把他的脑子都冻住了,让他没办法思考。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倪星星听到门外服务员招呼客人的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她觉得屋子里憋闷得很,轻声说:“施一航,我先走了啊。” 他没有回答,倪星星往门口走了两步,回头看,他垂头坐着,手放在平板上。 倪星星忽然间有点害怕面对他,回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对面就是研究院,她以前来过。 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想找丁阑问清楚,穿过马路,来到研究院前,看门的老头还认识她,但还是打了个电话确认,告诉她:“丁阑加班,在二楼办公室,你上去吧。”看见某个人走到大门边,扬声大叫:“富宝,你干嘛去?怎么没人陪你?” 大门边站了个孩子,怯生生地转过身来:“强叔,我想回家。”他去拉大门。 “你病没治好,回家干什么?”看门老头跑过去拉住了他:“看护干什么吃的?一个小孩也看不住。” 倪星星越看越觉得这穿着病号服的孩子眼熟,想了一会儿,指着他问:“你,你是那个……” 那孩子却认出了她来:“星星姐……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家吧?” 门卫松了口气:“正好,你和他一起上去,交给二楼门诊部就行了,我跟她们说一声,这孩子,病没好怎么跑出来了?” 富宝听话地任由倪星星牵了手往二楼走。 研究院很少收外面的病人,收的病人全是特殊病例,倪星星不知道富宝怎么进来的,好奇起来,问他,富宝言语含糊不清,只说着他自己的事,一会儿说到小姐姐,一会儿说到大哥哥,倪星星越听越糊涂,只好不问了,来到二楼,把他交给门诊,走到长廊隔桥到对面b楼找丁阑。 走到廊桥之上,下面泳池里的水波光鳞鳞,反射着月光,她想起了施一航的话,想起了费晚,那一池的水如冰冷的蜜糖,升起氤氤水汽,她似乎闻到了丝丝甜意,让她有点想唱歌。 虽然她等待了许久的想听的话没有到来,但她的心思已如熟透了的柚子被剥开,甜得透了。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了。 b楼楼墙之上,有黑影绕行一周穿进了办公室,火花四溅,整栋楼似乎闪了一下,忽然间灯全都灭了,紧跟着,火光从四楼窗户冒了出来。 倪星星从没看见那样的大火,像是煤气炉被人一下子打到了最大火光,前一秒还是黑暗如墨,下一秒却蓬地一下,整个办公室都烧了起来。 脚步声起,无数人影从各个办公室跑了出来,往楼梯跑去,有人在她耳边大叫:“星星,星星,你怎么在这里?” 倪星星回头:“丁阑?” “对,快走,失火了,那是我爸的办公室。”丁阑脸色却不怎么紧张:“还好,听了施一航的话……” 倪星星没怎清楚:“施一航?” “对,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我爸会出事,我才从国外赶回来的……”丁阑脸上闪过丝忧郁。 楼梯口,大门外,隔桥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间出现无数的人影,面容严肃,神情警惕,以倪星星那么低的水平,也感觉这些人不是普通人,他们往四楼聚拢,似乎在追赶着什么人。 “到底怎么回事?”倪星星问。 “我也不知道,施一航说有人想毁了我爸的研究成果,所以,他报了警,警察今晚在这儿布置了,四楼原来是我爸的实验室。”她抬头看着四楼,火焰映进她的瞳仁,让她的眼睛似乎也着了火。 倪星星紧张了:“是什么人?” 丁阑摇头:“不知道,施一航也没查出来。”她低声指着下面:“他说那人很厉害,很难捉,向公安建议连游池都布了防,里面布了高压电……” 倪星星说:“不会吧?” “这些都是省公安派来的,原以为今天不会来了,想不到……”丁阑也紧张了起来。 忽然间,有个小小的身影从两人身子间窜了出去,有人尖声叫着:“301,301……” 丁阑跑了过去,一把捉住了他,是富宝,他额头冒出青筋,眼睛直直的,尖声叫着。 她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富宝,谁叫你说的?你为什么说?” 他在她手掌挣扎,一把咬住她的虎口,丁阑呼痛,松开了他,有人影冲上,捉住了富宝,似乎给他打了针麻醉,他终于昏了过去。 丁阑看着手掌发怔:“我爸的资料搬到了301,但关键的部分在水池里,用铁箱封着,施一航建议的。” “哦?”倪星星紧张之极:“我来的时候看到富宝,他想出去?” “他想向外面的人通知?”丁阑马上明白了,“研究院从没发生什么事,研究的也是民用医疗项目,保安一向不严,哪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哎……” 由于救助及时,四楼火势并没有向外蔓延,渐渐熄了,四处警戒盘查的人并没有发现有人闯入,那场火灾仿佛是电路忽然起火引致。 有便衣上来,告诉丁阑:“丁博士,三楼没发现有人闯入,估计已经打草惊蛇,他不敢来了,你放心,我们会继续留守人布防到明天早上。” 丁阑点了点头,他带着大部分人撤离。 丁阑还要和人开会商量,倪星星见此,向她告辞。 想了想,发了个短信告诉费晚,说她现在在研究院。 他是不是在等着她? 独自一个人慢慢往门外走,门内和门外是两个世界,失火的那栋楼在最避静处,因此并没有惊动街上的人,从铁栅栏往外看,街面上依旧人来人往,只不过大门没开,倪星星往南边侧门走,浓荫密布的青石板小径有点打滑,她脚一歪,差点滑倒,扶着树杆站直,揉着痛疼的脚踝,看见有人影一晃,似乎是从侧门刚进来的。 虽然那人走得极快,但倪星星还是看清了,忙扬手叫:“费晚,费晚……” 可他没听见,已经走得远了。 倪星星赶紧跟上,几个拐弯之后,不见了他的踪影。 他手上像拿了什么东西?对,是那无人机。 倪星星想起来之前给他发的短信,他来找自己? 她紧跟着冲上前去,树影摇动,有几个人影也冲了上去,她一惊,他们还没走?不,他们误会了,费晚不是那个想偷东西的人。 她赶紧往前跑,树枝划过她的面颊,叶子沙沙地响,前面波光鳞鳞,她看见费晚站在水池边,无人机在他的头顶,几个人弯着腰慢慢逼近,他没有发觉,看着水池里。 月光撒下,黑色的箱体从水波中透了出来。 他凝视着水池,挽高了衣袖,又把鞋子脱了,似乎想进去查看。 倪星星脑子有瞬间的恍惚,有些糊涂了,他到底想干什么?他不是来找她的么?但某种强烈的念头从脑子里忽然间跳了出来,盖过其它,她不能让他出事。 她跑了出来,向他飞奔,扬手:“费晚,别进去……” 他看了她一眼,皱眉,往下跳,倪星星已经到了,一把推开他,将他推离池子边缘,而她自己,却脚一滑,刚刚扭伤处刺骨的痛疼,身子不稳,摇晃着跌进水里。 水面滑过一道明亮的蓝光,像海底的急速窜行的电鳗,她的身子在水波里抖动,激起一层层的涟漪,向泳池边圈行。 水花溅到了他脸上,一片冰凉,绷在脸上的东西在化解,他忙用手捂住了脸。 有个女人跑得快,离他近些,用奇怪的目光朝他看,嘴唇蠕动,似乎叫了个名字。 她在叫费天铭。 他急速背转身。 有人疯狂大叫,快关了,快关了。还有人唤倪星星的名字,悲痛欲绝,是施一航。 几个人影从树荫里出来,朝他包围聚拢,场面一片混乱。 不,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是什么。 他按了手腕上表带开关,无人机急速旋转,挥出无数的粉末,人们开始咳嗽,闭上了双眼,在一片晦暗模糊中胡乱地抓。 他往前飞跑,朝三楼跑了去。 目标明确,从无摇摆。 可到了三楼楼梯口,他却忍不住回头望,游池里聚满了人,她浑身湿透地趴在池边,无声无息,他皱眉,她不是他麾下的战士,没有救他的义务,她冲上来干什么? 地球女性,真是难以理解。 眼睛却有点发酸。 他再看一眼,回头,指挥无人机冲进了三楼办公室。 火光再起,楼下的人向三楼冲了来。 等火光再被扑灭,他已经到了研究院大门之外,把衣服反转了穿,戴上帽兜,悄悄地走了。 ……… “你想看这次电击和上次有什么不同?所以设下这个陷阱?”柯志华说,“可咱们没有确定他们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沙发上的施一航已经好久没动一下,胡须长了出来,一脸憔悴,指尖上夹着的烟已经有好长一截灰烬。 屋子里一股烟味,地上满是烟头,他已经三天三夜没睡过了, 桌上的电脑开着,是监控器录影,循环往复地播放着泳池边的情形,倪星星飞快地扑向那人,水光溅起,她跌落池子,在池子里颤抖挣扎,他背过身,把帽兜拉好,挡住了脸,和丁阑侧身而过。 他的动作如呼吸一般流畅。 甚至没有看一眼在池里挣扎的倪星星。 “只拍到个背影,也许不是他,两人到底认识,怎么会这么无情?”柯志华说。 “一定是他!” “这只有倪星星才知道了,她是唯一和他打过照面的,所有的监控的信号那时都接收不到,除了你从美国带来的这个最新编码款,这个监控是临时装上去的,看来,那人对研究院事先做过调查,还来不及查到这个。”柯志华说。 “在现场,他一定还是发现了这个漏洞,所以,还是避开了这个唯一镜头。”施一航弹落烟灰,眉头紧锁,重重吸了一口。 柯志华感慨:“这个人行动谨慎周密,布局之严谨,我从没见过……” 录像又播到了他侧身离开的那一瞬间。 柯志华忽然按停了键,皱眉看着录像里的丁阑和那个人。 施一航抬头:“怎么了?” “你看,他离开的时候,似乎和丁阑和视线接触。”柯志华指着这里说,“倪星星落水,水溅在了他的脸上,丁阑从远处跑了过来,他转身把帽兜戴上……这个细节很有意思,和水有关?” 施一航把烟头在烟灰缸按熄,走到电脑前查看:“丁阑望向他,说了句什么?” 柯志华点了点头:“只可惜监控只有画面,不能录音,只有找丁小姐来问问。” 施一航点了点头。 手机震动起来,他伸手从桌上拿起电话,看了柯志华一眼,接通了:“丁阑,什么事?” 那头传来哭泣声:“施一航,不好了,星星情况不太好,医生下了病危通知,说就是这两天时间了,我不知道要不要通知伯母,不知道她能不能受得住……” 施一航声音滑过一丝慌乱:“先别急,我马上赶过去。” 柯志华看他拿手机的手都在颤栗,知道医院的倪星星情况可能不太好,说:“我让司机开车过来。” 两人下了楼,急匆匆往医院赶。 ……… 费晚在沙发上坐得笔直。 客厅里时钟滴滴答答地响,茶几上的不锈钢盆子上手术刀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芒。 这是他从医院偷出来的。 地球上的这项任务已经基本完成,只要等到超型光脑计算出来的结果从黑洞反馈回来,就会知道任务的结果是不是如期所料地改变了整个宇宙的命运,而他,也可以回去了。 原本,他不打算去看那个地球女性的。 老做些不知所谓多余事的女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精神有问题,在氙星之上,这种容易被感情控制脑子的人属于被优化的对像……在出生之前就会被改良基因。 只有那些无力进行基因改造的三等人才有可能生出这种容易冲动性格的人类来,在氙星上,这种人连见他的机会都没有。 在星际战争中,这类是最能拖累同伴的废物型人类。 地球,真是个原始得让人头疼的星球。 满大街充斥着这种拥有原始感情冲动的人类。 可分析完利弊,他还是去了……万一传来的结果任务还没完成呢?他还是需要这地球女性帮买盒饭老干妈什么的。 到医院的时候重症监护室的时候,医生正用心脏起博器给她做心脏复苏,从监护室里仪器屏幕上看,大量的液体和电解质的丢失,引起了低血压,而肌球蛋白的释放让肾脏开始衰竭,总的来说,这位地球女性的生命特征正在慢慢减少。 如果用氙星科技,她的病只是一个小病,就像地球上的感冒。 可用地球原始的医疗科技治疗,她生命体会彻底变得不能适用,地球科技还不能下载脑部……总的来说,她会彻底从这世上消失。 一想到此,费晚有点不适应了……好不容易养成了一个合用的人类工具,还要在地球上呆上几天,到哪再找一个去? 所以,他迅速做出判断,偷了一套外科手术装备回来。 镜子已经摆好,屋里的光线调到最大,他拿起开颅手术用的锯刀,打开了开关,电锯旋转起来,他对准自己的头部,一个蓝色的圈圈画在皮肤上,那儿,是休眠舱所在之处。 氙星现成的机器人医生就在里面。 至于自己这具生命体会产生什么后果,让那两只东西操心吧。 ……… 老左老右瘫在地上喘气。 地板上躺着的费晚头上包裹好了绷带,墙上的鲜血呈放射状达到天花板。 它们扶持着站了起来,看了眼休眠特舱,实在走不过去了,又扑通一声坐下。 它们身上的白袍已被鲜血浸透染红,手上的缝合器械上还卡着骨状物。 “如果晚了一步,后果会怎么样?”老右现在想想还在后怕。 它们被从休眠中唤醒,舱体打开之后,面前是让它们魂飞魄散的情形:将军脑子上一个大窟窿,在往外咕噜咕噜冒血,已经摸不到脉博了,生命体症降到了危险临界点。 老左思索了半晌,迷惑地说:“将军怎么会有这么失去理智的时候?我们正在休眠,如果舱体不能及时打开,不但这具身体会被毁灭,连将军的脑电波我们都不能及时收集,他会消逝在宇宙间的。” “不会的,将军是不可能死的!”老右咽唾沫。 “难道他忘了,他也只是个人类?是因为他优秀的基因,氙星人民通过选举,一致通过让星球先进科技支持他的性命,才让他能存活这么久?他并不是地球上所说的神仙,吃仙丹吹口气就能长生不老的!” 老右看他越说越气,拍肩膀安慰:“老左,别动气,咱们只是机器人,管不了人类怎么想。” “一点逻辑观念都没有!”老左爆跳:“他不是咱们星球脑子最强的人吗?不是最能分清利弊的吗?怎么能做这么无知的事!” 老左看见地上费晚眼皮好像在动,赶紧劝说:“小声点,小声点……” “我要说,就是他醒了我也要到面说清楚!他知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有多重要?知不知道他的脑子是氙星人民的希望?他把氙星放在了哪里?他眼里还有没有氙星人民!” 老右往后退了去,看它身后,啪地行礼:“将军,您醒了?老左一时冲动,脑子软件混乱了,它太累了,您别怪它……” 老左身子一僵,缓缓转头。 费晚站在两机器人身后,冷冷扫着它们。 “谁给你们权利评论上司?”他问。 两机器人往后缩,直缩到休眠舱旁边,费晚两根手指提起了那核状物,丢到手术盘子里。 “将军,您唤醒我们,是有任务吗?”老左到底鬼心眼多,马上转移话题。 费晚看了它一会儿,点头:“要你们救一个人。” 老右也有些明白,和老左互望一眼,俱都看见两人眼底的震惊。 戴将军拿粗劣的地球医疗器械打开自己的脑子,差点让自己生命消逝,就为了救一个人? 从氙星来的同胞? 氙星上除了总统级别人物有可能让他一时发同情顺手救上一救之外,还有人值得他救? 记住,是顺手!意思就是有人掉进水里了,他刚好在游泳,而这个人是个总统,他当时游得不错心情好,可能会伸出一把手。 更别提冒着自己消逝的危险去救其它人了。 他的眼里,只有任务,和整体任务相冲突的它人,理当充当牺牲品。 总统也可能被重新选举替代,也只是个人而已。 他肩负着整个宇宙的未来,怎么会冒着自己生命消逝的危险救其它人? 他的生命,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氙星系统认定为整个星系最有价值的人类。 最有价值的人类不能做没什么价值的事,这是他自己制定的氙星法律。 隔了好一会儿,老左才想起来问:“将军,是谁?” “还能有谁,那地球女性!”费晚脸色沉沉的,很不耐烦。 两机器人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异口同声:“将军说的那地球女性,不是指倪星星吧?” “对!她现在在医院昏迷不醒,估计今晚生命体症会消失。”费晚说:“所以,你们去救她。” 老左顶着他不善目光冒死问:“可是,为什么啊?她只是个地球人,以地球人平均性命计算,她只有百年寿命,从生命的价值来说,将军也不应该冒着自己失去性命的危险来救她!” 老右直拉它的衣角。 费晚没有回答,只看着它,伸手,从手术盘子里拿了个开颅用不锈钢锤子来,眯眼,对准,扬起。 “………她,她,她,在哪家医院?什么病情?老右,干什么呢,还不快去查电脑确认病情,怎么能让将军等?将军的命令高于一切……”老左口沫横飞。 咣当一声,费晚把锤子重重地丢进盘子里。 “是,是,是……”老右小跑步过去,在键盘飞快地跳动起来。 费晚坐回到沙发上,虽然用精细的操作把休眠舱取了出来,但失血过多,短暂的清醒,换来大量的能量流逝,他闭上眼,陷入昏迷中。 “将军,将军,您别睡啊,这里还有个问题,我们能治好倪星星,但她脑部受到了损伤,记忆部分不能再消除了,监控器上,你行动时和她面对面了?怎么办?” 费晚没有动静。 老右说:“算了,老左,我们治好了她再说,剩下的事让将军处理吧,将军知道怎么做的。” “我怀疑将军不知道该怎么做!”老左咕哝“老右,你觉不觉得将军有点变了?” “我怎么知道?是往哪方面变?” “变得易受旁人影响,哎,这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 倪星星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着话,不,仿佛是两个医生在争吵,为了治疗方案。 那两名医生,有古怪好笑的名字,他们一个叫老左,一个叫老右。 “老左,你这样不行,你瞧,她心外膜在出血,脑膜也在出血,我们要先帮她止住脑部的血!再止心外膜的血,还有,她的肾在衰竭,如果发展为尿毒症就麻烦了。” “所以,我们应该先治好她的肾,让她的肾恢复功能,再止住脑膜的血!” “脑部神经元受损,她会变成傻子的!你想将军最后被一个傻子气死?” “肾坏死会引发多种并发症,内脏器官随之全部溃坏,她连命都没有了,还怕做个傻子?将军让我们救她的命,至于她救回来是不是个傻子哪轮得到我们管?” “怎么能不管?将军是氙星最有价值最有智慧的人,看这情形,他很可能在地球还得呆上几年,你想他和个傻子生活在一起?” “老左,你想得真长远,将军怎么会在这儿生活?任务完成,他就要回去的!” “老右,我敢肯定,将军肯定会休假一段时间,哎,说起来将军积蓄了好多假期没过了,我算算啊,起码上百年,正是地球人的寿命。” “老左,你这迷之微笑怎么回事?你想到了什么?” “将军终于要有自己的生活了。” “你越扯越远了,咱们是来治病的!” “对对对,但到底先给脑膜止血,还是先治肾脏?” 倪星星觉得这两个医生像在说相声,想笑,他们不停地提到将军,医院有军人?。 “要不然咱们分头行动,比个快慢,你去脑部,我去肾脏,看谁先替她恢复功能!“ “那行,老右,比就比。” 倪星星想,这真是个古怪的梦,难道医生还能同时做两个手术,一个在脑部开刀,一个在肾脏? 这得多少个护士从旁协助? 她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痛苦,也察觉不了有人在她身上动刀,只觉想睡,想一直睡下去。 等她再睁开眼睛,真的看到了医生,一群的医生,有的在看病历,有的在两两窃窃私语,激烈地讨论什么。 倪星星频繁地听到一句: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她睁开眼,坐起身来,医生都围拢过来,一位满脸皱纹的白胡子老头儿弯了腰问:“小姑娘,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倪星星觉得他们的表情有点古怪,对,就像看见了死人复活。 她摇头又点头:“挺好的,怎么了?” 病房外,人声嘈杂,有灯光闪烁。 白胡子老医生直腰就吼:“把记者赶出去,这里是病房,不是娱乐场所!”再弯腰和蔼可亲地问,“小姑娘,你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他的变脸速度让倪星星吓了一跳,赶紧答:“真没什么,你瞧……” 她伸胳膊伸腿。 中年护士长从一堆医生中挤了进来:“林老,我们已经给她做了全身检查,各项功能恢复得都不错,正常得很,和她以往做身体检查时的数据做了对比,除了红血球浓度有些偏高之外,没有其它问题。” 老医生直起腰来,看着倪星星,挥手,众医生往后退成半圆,他一脸堆笑:“小姑娘,你下床给我看看。” 在众人视线之下,倪星星觉得压力很大,但还是下了床,走了两步。 老医生摸胡子:“奇怪,真是奇怪,一夜之间全好了?送进医院时病人已经休克,做了两次心复手术?昨天已发了病危通知书?” 护士长点头。 “是不是你们搞错了?”老医生说。 护士长翻了翻病历:“不可能的,全院只有她一个被电击的病人……”她再翻了翻,脸色凝重起来。 老医生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病历,扫了眼病历上的名字:“这是她吗?病历是她的?上面写的李翠玉!病人的病历都搞错?” 护士长怔了,喃喃地说:“不可能的,不可能,我还记得……”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两个记者闯了进来,一人举话筒对准医生,一个拿摄影机使劲拍:“倪星星,听说你的病历被医院搞混了,被下了病危通知书?这是真的吗?” 护士长护住了病历,几个年青医生推赶那两个记者出去:“请您出去,事情还没能弄清……” 老医生气呼呼地带了那几个学生出去:“还以为真发生了什么医学奇迹,简直浪费我的时间。” 一眨眼,病房只剩下了那护士长,她勿自站着发呆:“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我参加了心脏复苏手术的,就是她……。” 她看了倪星星一眼,缓缓转过身去,僵直身子走了。 倪星星回病床坐下,拉开床头柜,见手机在里面,拿起手机,滑开到未接电话,好几十个杨航的,陈导都打了个过来,丁阑没有,施一航也没有,费晚更没有。 她看着手机发呆,她的记忆没错,出事之时,他们都在。 病房门呀地一声响,她抬头,施一航和丁阑走进,脚步匆匆,看她,又看病房:“不是在重症室吗?怎么出来了?” 倪星星说:“我好了啊,他们把病历弄错了。” “怎么可能?”丁阑说。 施一航没有出声,他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医院却不打算再追究调查了,只会加以掩盖。 已经有记者在跟进此事,查到了几单病历被弄错之事,由此涉及到好几个医疗事故,此事再追查下去,只能让医院陷入被动,引发新一轮的医患纠纷。 应该说,处理这事件的人精准地掌握了整个医疗系统的漏洞。 好几个医生都参与了倪星星的救护,都知道内情不同寻常,但只能选择不说。 就像很多年前那些事一样,当事人不说,时隔日久,渐渐的没有人会相信。 一切的怪事都会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最后变成神怪传说。 是谁救了她? 他一直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病房,除了医院的医生护士之外,没有人进出过重症病房,而费晚一次也没来。 她连另外的药都没有吃,重症病房从没发生过怪事,忽然间,她就好了。 柯志华借故打电话给费晚,只听到了手机忙音。 他也问了丁阑,问她当晚是不是认出了那个人,丁阑脸色苍白,说出了一个名字,连他都以为她产生幻觉了,怎么可能? 那个人远在美国,怎么可能回国破坏研究院的研究成果? 她说的那个人,是费天铭,同样的姓,完全不同的人。 他看了眼倪星星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费晚的名字,他转过头去。 丁阑瞧了他一眼,问:“星星,那咱们出院?“ “行。” 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费晚的名字在上面闪烁,她忙拿了起来,捂住话筒,我出去打个电话。” 丁阑点头,等她出去后,走到在沉默无语望着窗的施一航身边:“一航,星星有了新男朋友?” “你是她闺蜜,你都不知,我怎么会知道?”草坪上的柯志华向他打了个暗号,他回过头来,“丁阑,那天晚上,你真的看见了费天铭?” 丁阑垂下头去:“当时太黑了,我也不敢肯定……那个人似乎不认识我。” “丁阑,我想证实一下,你看到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个人。”他说,“费晚来了。” “星星的新邻居?”丁阑艰难地说:“她发过照片给我,一航,你也别太难过,虽然说……虽然说……但一切还没定下来。” 倪星星当然和她说过费晚,她们之间后两次电话,她频繁地提起了这个人,那股隐隐透露出来的甜蜜是丁阑从没见过的,她有点替施一航难过,他的努力倪星星感觉不到,但作为旁观者,她却看得清楚。 倪星星已经一头栽进去了。 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施一航。 “丁阑,等一会儿你看清楚……”他变魔法一样从袋子里拿出一幅折叠式望远镜,拉开调好距离,试好了角度,再递给她。 她疑惑地拿起,朝他指的方向看,倪星星已经下了楼,从楼梯口出来,满脸笑容,朝一个人走去。 ……… 费晚哪会想来医院,听了两只东西的汇报后,他打算睡上一觉,恢复体力,为回氙星做准备。 两只东西出来了就没办法回去,它们的休眠舱要和脑神经元相连才能补充能量,它们只好周围找材料制造能量补充仪。 他短暂的宁静就被打破了。 无论躺在床上还是沙发上,总能听见它们喋喋不休的唠叨,十句有九句提到倪星星,从她的精神状况说到她的身体状况,又说及她内出血的严重程度,帮她修复功能时手术之艰难复杂,还提及有什么后遗症,需要人安慰什么的,地球人感情太脆弱什么的。 在氙星上,机械人已经是拥有独自意识的生命体,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权利。 何况是代表氙星最高科技的这两只东西? 他也理解每个替他做事的人都希望他能看到他们做出的成就,表功并不是一种罪。 他只是有点烦。 每听一次倪星星的名字他就会烦一次。 像蚂蚁咬在皮肤上,有点麻痒,有点痛,有点不受控制地想挠一下。 这是种全新的感觉,而他,最不需要的就是这种不受控制的异样感。 最后,两只东西终于不再说她了,说起了它们的上司,也就是他,赞扬拍马就不用说了,他都听腻了,说了一大段屁话之后终提及了他的假期已经积累到上百年之多了。 他这才想起,原来他从没休过假。 休假有什么意思呢? 他还曾经向星际联盟提过建议,取消休假条例,是以他这么高的级别而唯一一项被长老们全体否决的议项。 似乎怕他在这件事上不依不饶,那些年他不断有任务在星际间往来。 一忙起来,他把这项议项给忘了,当然,更没有人再敢提醒他是有假期的,只是按法律把假期不断积累在他的社卡上。 他是氙星好多年几百万分之一的偶然机遇进化才达到的最完美的基因排列组合,自氙星科技高速发展以来,只出现了十几位。 氙星把最高的生命科技都用在了他的身上,他的父母家人都不能享受,早已经正常的死亡。 所以,他早已经没有了家人,只有下属。 这样的休假,有什么意思呢? 他再次想。 两只东西又提及了倪星星,说地球上人的寿命真低,还时不时的发生这样那样的灾祸,倪星星也不知道有没有并发症。 说到这里,老左一声尖叫:“老右,你缝合她的肾脏出血部位时,有记得把缝针拿出来吗?” 老右一阵沉默,好像在想,想了半天迟疑:“拿出来了吧?你看到我没拿出来?” “我没看见你出来时手里有针啊?不过,不拿出来也不要紧,最多短几十年寿命,对宇宙来说,就是一秒两秒,如果没拿出来,缝针有趋光性,会往皮肤上走,皮肤会刺痒,过两天就知道了……” 这两只东西!费晚从沙发上坐起,看着它们,一言不发,拉开门出去。 他在街上漫无目地的走,不明白地球人脸上会有这么多表情,你瞧,那边那女孩子,看见了男朋友,一脸的笑,那只矮冬瓜长得只比堆牛粪好看点……她没觉得有碍视线?这边这位,看手机短信,看着看着哭了起来……球踢输了也值得哭? 还有那位,被人撞了一下一脸愤怒,听人道歉脸上又堆满笑,这么容易哄,要在氙星有人撞他……当然也不可能有人能撞到他……那人的脸早被砸扁了。 有一百年的假期,如果在这儿休假……? 不停的出任务,他也有点疲惫了,没有了新鲜感,也许休息一段时间能为以后的任务增加点新鲜感? 这儿的老干妈其实不错的,茂德公也不错,还有人帮他跑腿。 虽然那人脑子不行,也从不看他眼色。 走着走着,一抬头,居然来到了医院。 算了,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她,她住在哪里来着? 他拿出手机,滑出倪星星的号码,打了过去。 她那边惊天动地的喊:“费晚,费晚真是你,你终于来看我了?”然后喘气、吸气,脚步声“蹬蹬蹬”。 他合上了手机,看着它,是不是来错了?这只东西有必要那么激动? 他背靠在石柱子上,闭目等着,头有点痛,不是脑子那个窟窿被缝上的地方痛,是刚才手机里的声音震得脑仁子痛。 “费晚,你真的来了?”刚从床上起来,头发乱糟糟的,毛绒绒的就这么凑了过来,有股医院里的酒精味,有点药味,还有苹果味。 这只东西吃了苹果? 很奇怪的,一路走来的那股烦躁感就没有了。 “费晚,你的头怎么了?额头上是什么?磕着了?”倪星星问。 他把手插在裤袋里往前走,不想答她。 什么时候她才会问及那天晚上的事?会对他厌恶畏惧? 其实宇宙间哪里有能休假的地方? 所有的人和物,都具有相同的秉性。 就像他,虽然被氙星绥以最高的荣誉,但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他曾经歼灭镝星一族,下手豪不留情,物竞天择,有些靠掠夺别人生存权利的物种根本不应该存在,而地球上有些科技,也不该发展。 她却一直没有问他,说着医院里的事,小护士的男朋友的事,剧组的事,记者的事。 他停了下来,回头看她:“倪星星,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救我?” 她怔了怔:“这不应该吗?” “如果是我放的火呢?”他慢吞吞地问。 “真是你?”她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他,“我想,你应该有你的理由,虽然我还不知道……但你也不应该掉进池子里被电死,他们太过分了!”她停了停问,“真是你?” 她的眼睛能反射出他的影子来,清得如一弯湖水。 他摇头:“当然不是。” “你去找我的,是吗?”倪星星问,“可你为什么想要跳下水池?” “无人机有个零件掉下去了。”他简单答,“我第一次装那部机,有个螺丝没拧紧。” 她笑了:“我就说嘛,你这么喜欢多管闲事,我们还不熟呢,你就跑去救我,那时就差点被顾柯电了,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放火?”她眨眼问他:“无人机是给谁准备的?” “哦?随便玩玩的。”他说。 “下次……”她拿脚蹭地上的草皮,“咱们另找别的地方。” 其实她那种偷偷从眼角瞧人的视线并不是很讨厌,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人渐渐多了起来,早晨太阳不错,很多病人被家属用轮椅推着出来,在草地上晒太阳。 几个人从大厅那边的门口出来,一个女人戴墨镜走在前面,身上披了件黑色小礼服式的西装,另两个跟上,倪星星一眼看见,觉得有点眼熟,正想那是谁,那女人摘了墨镜扬手叫:“倪星星!” 她有些吃惊,忙迎了上去:“倪老师,您怎么来了?” 倪雪境拉了她的手:“没什么事吧?刚好今天没戏拍,过来看看你,近些日子怎么搞的?老进医院?” 她看了眼费晚,见不认识,只点了点头。 “一点小事。”倪星星不好意思地说:“哪能麻烦您过来看我?” 倪雪境说:“好了,咱们算是同剧组的姐妹,你这是说什么见外的话?” 几个家属似乎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朝这里指指点点,有人认出了倪雪境,几个人脚步迟疑走了过来,有个年青人问:“请问,您是倪雪境吗?” 倪雪境亲切点头。 他一脸高兴,在身上摸,摸出个本子来:“能给我签个名吗?我妹妹最喜欢您了。” 她接过本子,助理递了笔过来,她行云流水般签上自己的名。 另外几个人见如此,马上一拥而上,也拿了本子过来要签名。 倪星星和费晚也被人群包围,不好马上走,只好等着。 人群后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忽然间大声喊:“倪雪境,你对得起谁?” 正怔神间,一个年青男人忽然间从后面冲了进来,直跑到了几人跟前,手里拿了瓶东西。 倪雪境脸色慌乱,两个助理忙拦住,一个说:“那个疯狂粉丝又跟来了,倪小姐,快走。” 另一个叱喝那粉丝:“你想干什么?” “倪雪境,你对得起谁?” 他用手拧开了瓶子,一扬手,向倪雪境泼了去。 她一声尖叫,把手臂扬起,挡住了脸。 倪星星正看得吃惊,却发现人群后不知何时围了好几个人,同时拿出了瓶子,都在拧开盖子,眼睛闪烁,她隐隐感觉不对,几股水线齐齐向他们划了过来,面前黑影一片,却是费晚拿衣服挡住了大部分的水。 “快走!”倪星星还是被一股水迎面泼上,眼睛一面模糊。 费晚牵了她的手挤开人群往走廊里退,直退到一个空房间,才松开了她,递了块毛巾给她。 等倪星星抹干净脸,他一身清爽地斜倚门窗拿了张报纸看,脸上身上一滴水都没有。 “你衣服没湿?”她吃惊问。 费晚只拿眼角扫了她一下,掸了掸报纸。 “你拿谁的衣服挡的水?”倪星星再问。 “你猜?”费晚说。 隔壁传来了尖叫:“快给我找件衣服来!” 倪星星明白了,喃喃地说:“你这也太没绅士风度了,自己身上也有衣服啊。” “懒得脱。”费晚说,“而且……”。 他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那个女人眼神闪烁,在那人泼水之时的那声叫夸张而矫情,带着某种表演的成份,很明显的,她在表演给别人看,一个劣质的演员,听说还是个明星?她有演技么?一个好的演员,是不可能让人看出表演的痕迹。 再望向楼上,果然,有人拿望远镜看着这边。 亏倪星星也是个演员,这都看不出来? 他以前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别的星球派来的刺客的刺杀,那几个人没拿出水时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看来,还是游泳池露了脸惹出来的。 只要做了准备,手上既使只有一个棍子,也不可能让人泼半滴水在脸上。 他手里弹出石子,其中两瓶水便偏离了角度,全倒在倪雪境身上,另外两瓶,倒在草地上,不能让倪星星看清他的动作,所以,一瓶泼在她脸上,暂时挡住她的视线。 虽然场上水花四溅,热闹得很,其时只有一瓶冲着他来的,还让他顺手扯下倪雪境的衣服挡住了。 别说让水溅在脸上,甚至连半滴都没溅到他身上。 倪星星拿毛巾擦头:“今天我算是看到了,想不到倪雪境的粉丝那么疯狂,那纷丝应该疯狂喜欢上了倪雪境?” 费晚从报纸上抬头往她看:“你认为他是个什么人?” 倪星星一怔,想了想说:“斯斯文文的戴了个眼镜,年纪也不大,大学生?其它几个模样也差不多,对,一定是大学生?” “那你认为他们为什么要泼水?”费晚把报纸丢在桌上。 “这我就不知道了,咦,气不过想发泄吧?有些粉丝就是这样,追星追得走火入魔了?”倪星星点头:“对,一定是这样,不是经常有报导粉丝向他喜欢的偶像攻击?” 费晚看了她一会儿,笑了笑,叹口气,摇摇头,又拿起报纸来看。 他那‘此人实在无可救药’的表情让佛都有火,更何况倪星星。 她伸手把他的报纸夺过,瞪他:“那你说,他们什么意思?” 费晚背往后靠,手插在裤袋里:“倪星星,你的职业是表演吧?表演要以生活为依据,是对社会,对周围现实的观察,一个人拿水泼人还正常,那么多人一起拿了水出来同时行动,这正常吗?所以不正常的行为一定有一个正常的理由,请你再想想他们这么做的理由。” “不会吧?”倪星星说,“处于青春期的男生一冲动起来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有,或许是那些同学为了替他出口气?。” “你注意到那男人向倪雪境说我喜欢你的时候,他的眼睛望向哪里?” 被他这么一说,倪星星认真起来,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他好像没望向倪雪境,他在左右望?“ “对,他在寻找他的同伴,提醒他们行动开始了,一个心里只有偶像的疯狂粉丝,为偶像着迷时,视线会从她身上移开吗?这就是真正的粉丝和另有用心的人虽然喊着同样的台词时,脸上表情的细微差别。” “我明白了,他的眼神出卖了他。”倪星星点头,“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为博头条,对,当时有记者在场,这又是一条大新闻!” 她踱了一个圈,没有听到费晚的回答,抬头,他倚在窗台上,垂头看着手机,斜阳从贴了窗花的玻璃射入,把窗花投映在他脸上,让他鼻端挂了一朵小小的花影,没有影子的地方却镀上了些金黄,像杂志里拍好的硬照活了过来,好看得不像真人,随时又会走进杂志里变成一幅画。 她忽然有点心慌,有点不舍得,想留住这一刻,也不再说话。 “乒……”一声,房门被打开了,倪雪境站在门口,她似乎有点疲惫,说:“倪星星,今天发生这样的事连累你了,对不起,还好没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倪星星认出颜色款式是其中一名助理的,而那名助理,只穿了件衬衫。 助理的视线落到了放在椅子上的湿衣服上,倪星星当然装作没看到。 “没什么,这种事谁也不想的。” “哎,那粉丝跟了我好长时间了,也报了警,原以为他不会再来的,想不到又被他跟上。” 倪星星还是知道什么时候该随声附和,只点头说:“是啊,有时发生的事真不是人能控制的。” 她向费晚点了点头,带着两名助理走了。 屋子里再次静了下来。 倪星星凑到他身边:“费晚,你说,这整件事真是设计好的?和倪雪境有关吗?” “她刚才穿了件什么衣服?”他把手机塞进袋子里。 “我知道,是她助理的衣服,那件红白色的短西装。”倪星星说。 “合身吗?” 倪星星想了想刚才的情形,点头:“很合身。” “她有两个助理,一个身材比她高很多,一个和她相差不了多少,身材却偏瘦,她穿的衣服应该比倪雪境的小一个码,这是疑点一,第二,那件衣服是纽约时装节去年某个时装大师的款式,一个小助理能买得起?” 倪星星终于明白了:“你是说她早有预感今天的衣服很可能会弄湿?所以让助理做了准备?” “没错。”他再看她一眼,“从细节上观察,她这次的表演就失败了,到处都是破绽,如果放在舞台上,会让人觉得别扭,今天这件事,就是一场表演,失败的表演。” 倪星星则喃喃地说:“为什么她要这么做,难道真是我说的,为博头条?但这么做,不是让她自己形象受损吗?” 费晚淡淡地说:“放心,娱乐记者会挖出原因来的。” 倪星星在回忆他说的话:“费晚,你刚才是告诉我,观察也是也是能演好戏的关键?” “不光是演戏,观察是做好一切事的关键,注意到平凡生活中一切不平凡的东西,敏感地辩识出真伪,往往是一切成功的关键,当然,也能让演员完成一个角色所要的任何任务。”费晚站直了身子:“出院手续办了吗?” “没办……”倪星星呆呆地答,子里回响着费晚刚才说的话,似乎又有光华一闪。 回到病房,丁阑迎了上来:“星星,刚才发生了什么?好多人涌上来,倪雪境仿佛也来了?” “没事,她来看我,有粉丝闹事,耽误了点时间。”倪星星说。 丁阑把视线转向了费晚,好奇地问:“这位就是你说的费晚?” 倪星星没注意到她视线似乎停留时间长了些,点头说:“对啊,他也来看我了。” 费晚微微点头。 病房向阳,光线明亮,他的脸豪微毕现,哪有半分费天铭的影子?整个人的气质都不相同,丁阑轻轻转过头去。 施一航难掩心底的失望,对倪星星说:“出院手续我已经让人办了,你随时可以出院的。” 倪星星赶紧说:“剧组会报销的,你记得把发票留下。” 施一航点了点头,和丁阑离开。 ……… 砰地一声,房门被推开了,倪雪境气呼呼地冲了进来,把杂志甩在柯志华的桌上:“老柯,你看,弄成这样,我的损失你怎么陪?” 柯志华把杂志拿起,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挺好的啊,湿身了而已,又没露点,不正好帮你上了头条?” 倪雪境脸色发白,似乎明白了什么:“这照片可不是手机能拍出来的,当时有记者在场?老柯,你这是一石二鸟?要我腾出位置就明说,何必来这一手?” 柯志华皱了皱眉,重拿起杂志看,诚恳地说:“倪小姐,你还是别追究下去了,施先生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你接了这单事,报酬不错,可比你演戏强多了,还有什么不满的?” “当初咱们可说好了的,不能有损我的形象,可这算什么?现在网上说什么的都有!说我和人争风吃醋,被人家捉了小三!说那群人是大婆请的,当众湿身出丑!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倪雪境额头爆出青筋。 “网上的话也能当真,一阵风似的,一会儿就过去了。”柯志华不以为意。 “陈导演已经打电话问我怎么回事了!”她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不行,老柯,你得想办法帮我把这事压下去!“ “我有什么办法?”他看了她一眼:“最多这样,我弥补你的损失,再加你一半酬劳,不能再多了。” 倪雪境冷笑:“这点钱就想打发我?” 柯志华看着她,慢慢地说:“鼎盛集团和李氏准备合资另一部戏,和好莱坞合作的,倪小姐准备参加吗?” 倪雪境脸色稍微好了些:“真有这事?” “当然,您这一次退了,有人会记得您的好的。” 倪雪境沉默下来,隔了许久抬起头来,笑了:“老柯,他这次真是花了大本钱啊。” 她拉了拉衣服,把包从沙发上拿起,走到门边,回头嫣然一笑:“老柯,别忘了打剩下那一半。” 柯志华笑了笑,比了个v字。 门合拢后,柯志华舒了一口气,拿手机打了个电话,说:“施先生,您放心,都妥了,她没什么意见,她当然知道网上的东西哪有什么真假?您让我过来一趟?好的,我马上过来。” …… 柯志华到的时候,看到了坐在沙发上那位知性的女子,他有点眼熟,但确信自己并没见过她,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帮费天铭处理事务时,偶然翻他的手机,见过她的照片,但似乎费天铭把她忘了,他曾经问起这女孩是不是他的女朋友之一,费天铭否认了。 照片里,她总是穿着一身白袍。 于是问施一航:“这位是?” “她是丁阑,倪星星的好朋友。”施一航简短介绍。 柯志华点了点头,暗自嘀咕,不知道她和费天铭什么关系? “施先生,视频您收到了吧?”柯志华问。 施一航指着桌上的电脑,示意他看:“发现了什么没有?” 柯志华走了过去,在电脑上操作,快进到某一处,暂停,指着上面说:“施先生您看,一共有五个人拿水泼向他们,两个人手忽然松了,水瓶滑向另外一边,还有两个泼向了倪雪境,一瓶倒向倪星星,只有一瓶倒向费晚,被他速迅用衣服挡住……我事先交待过他们,也演练了好几次,照道理来说,不应该出现这样的失误。” “你问过他们吗?”施一航问。 “问过,那几个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泼水之时,手腕不受控制的的往其它方向扭动,所以失手了。” 丁阑越听越惊讶,看着施一航:“你……早就开始调查费晚了?为什么?为了星星?施一航……你这么做,实在太过分了,星星也有交友的权利……” 她脸上露出不赞同之色。 柯志华赶紧解释:“并不光是如此,您不知道其中内情,我们怀疑一系列的事件都和费晚有关,费晚这个人,好像是忽然间出现的,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查清楚他的来历,而且你看,当晚在研究院,你是不是看见了费天铭?” “费晚和费天铭不是同一个人。”丁阑肯定地说。 施一航垂下头摆弄桌上的打火机。 柯志华叹了口气说:“丁阑,你不觉得你出国的这些日子,倪星星变化太大了吗?” “变化?我没觉得她有什么变化。”丁阑说:“只不过她试镜成功了,成了《传奇》一剧的女三号,施一航,这事你打了招呼的吧?” 施一航看着打火机在桌上转:“我以前也曾经帮过她,但导演说不行就真的不行,这一次的导演,是陈子忠,你以为她如果没几分材料,陈子忠导演会让她演女三?” “你们说的变化,是她演枝提升?”丁阑说。 “有人在帮她,让她演技大幅提高。”柯志华说。 “星星一直很努力的,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她唯一的缺点,就是流不出泪来。”丁阑说。 屋子里静了下来,柯志华和施一航互望一眼,似乎不知道该不该把某些真相告诉她。 丁阑敏感地察觉了,问:“施一航,难道你还查到了些什么?” 他沉吟着没有说话。 柯志华知趣地说:“施先生,我有点事找林子。” 他告辞出了办公室。 “现在可以说了吧?”丁阑皱眉看他。 他只是拿了只烟出来,点燃了,却不吸,只用手指夹着,看着青烟袅袅升起。 “施一航……”丁阑不耐烦了,催他。 “丁阑,我的情况,你都知道了吧?”他轻声问。 “你让我在这儿会面,我如果还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就是傻子了。”丁阑说。 “但你也许不知道,我以前是谁,别人叫我什么。”施一航说。 “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丁阑抬头。 “我知道,你怕我做的事会伤害星星,等你听完我说的这个故事,你会明白,我永远不会伤害她的。”施一航说。 室内烟雾弥漫,丁阑有些不适应,轻咳两声。 他却没有察觉,只皱眉狠狠吸了一口。 “我和倪星星是邻居,你是知道的,我随我妈姓施,叫施旁林,街上的小朋友给我起了个外号,名叫死胖子,我原来不胖的,我爸去了国外,和我妈离了婚,从那一年开始,我妈认为我爸之所以离开她,因为她只顾着搞学问,不会做饭做菜,连我爸最喜欢的一道菜红饶肉都不会做。于是,她学会了做红烧肉,从那以后,我们家餐餐都是红烧肉,每天一斤,她规定我一定要把那道菜吃完,如果不然,她会不停地哭不停地自责。那时候,我不知道我妈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只知道如果不听她的话,她会不高兴,我慢慢变成了一个大胖子,班上没有人愿意和我玩,说我身上有股肥油味,可我渐渐喜欢上了吃红烧肉,仿佛染上了毒瘾一样,我开始走路喘不过气来,经常感到头昏,上课也不能集中注意力。这时候,倪星星一家搬了过来了,我记得那一天,吃完了妈妈煮的红烧肉,我像往常一样来到阳台上,阳台上已经坐了一个小女孩,她是从下面的大树爬上来的,一双眼睛骨碌碌地望着我,说,我叫倪星星,你呢?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那双大眼睛是我这一辈子最美好的东西。从那以后,她经常来找我,她精力充沛,喜欢到处跑,尤其喜欢放风筝,我渐渐不喜欢吃红烧肉了,因为吃得太多,我肚子涨得很,跑不动,不能陪她到处玩,所以,妈妈给我煮的红烧肉我只当着她的面吃一两小口,全部倒进了厕所里。可那一天,我妈终于发现了,就是一场歇斯底里里痛哭叫骂,然后,她拉住了我,把一块块肉往我嘴里塞,倪星星就是那时来的,和以往一样,从阳台爬进,她拉住我妈的手,求她放开我,我妈一把推开她,拿起一块红烧肉继续往我嘴里塞……我永远记得我妈当时那张脸,扭曲得不像人,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她把我当成了我爸……这时,倪伯父可能听到了我们家的响动,跑过来找倪星星,门没有关,他自己推开门进来,看到这个情形,忙过来想拉开我妈,劝我妈住手,我妈那时力气大得很,他一个男人也控制不住她,我的嘴里流出了血,他只好拼命想拉开她,这时候,变故发生了,倪伯父终于一把推开了她,她踉跄后退,脚一滑,往后跌了去,腰撞上了墙上挂的一把镰刀,她清醒了一些,摸了一把腰,手上全是鲜血,却指着倪伯父冷笑,你想干什么,想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要告你!告得你坐牢!你知道吗?我妈在外面是受人尊重的大学教授,教律法的,当时倪伯父一脸惨白,连声道歉,说医药费他出,要把她送进医院,我妈指着门口让他滚……他牵着倪星星颓然离开,过了几天,他就失踪了……我妈的伤好了之后,我爸终于想起我这个儿子,很可能他在国外也听到了消息,知道我妈病得已经不能照顾我了,把我接到了国外去,从此之后,我再没有见过倪星星,直到一年前……” 他再狠狠吸了一口烟。 丁阑默默地把水杯推到他面前。 “我没听星星提起过,她不愿意提起倪伯父的离开,他的离开真和你们家有关?”丁阑说:“这不应该啊,你母亲伤得不重,他最多算过失,而且他是一片好心……” 施一航苦笑:“不,你不知道我母亲,她是学校里出名的难缠的人,而且口才很好,在学生之中受人尊重,她真的会把倪伯父告得进监狱的,就是和我父亲离婚,如果不是当时她被确诊有严重的抑郁症,父亲是不可能能离得成婚的,你知道吗?为评职称的事,她曾经两三个月堵在校长的门口追问……她人前人后完全不一样的。” 丁阑垂头:“伯母后来怎么样了?” “和父亲离婚后,一直住在疗养院,两年前才去世。” “你后来查过倪伯父失踪的真相?”丁阑说。 “对,但已经是十多年之后的事了,我只能查出当年倪伯父在单位郁郁不得志,家庭倒还和睦,后来又发生了误伤我母亲的事,他隔几天就失踪了,再没有出现。” “听起来只是普通的离家出走?”丁阑问。 “不知道……”他站起身来,站到窗前:“我回国之后见过倪伯母,从侧面打听过倪伯父的事,她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只是说倪伯父那一段时间心情不好。”他回过头来,“丁阑你瞧,伤害你的人往往是你身边最亲的人,我不会让倪星星像我一样被伤害的,会像当年她保护我一样保护她。” 冰冷的橡木办公桌木纹在他的瞳仁里映上模糊的影子,让他的眼睛更添一些暗淡,如灰暗的岩石般,丁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低声说:“施一航,倪星星是个大人,她有自己的判断的,你放心。” 他转过头去,声音疲惫:“丁阑,你相信这世上会有奇迹发生吗?不会演戏的替身忽然间演技大爆发?星星身上正发生着某些事,而她自己还不知道……” “这奇迹一半不是由你促成的吗?”丁阑迷惑地看他,“你是希望她好还是不好?” “我期望事情按正常方向发展,可现在发生的一切已经脱离了轨道。”施一航低声说,“迟早你会明白,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她好,你既然已经回国了,和她住得又近,我相信你能多关心她一些的,弄明白一些发生在她身边的事,让我们能早做预防……”他抬头凝视着她,“丁阑,我不想她再被人伤害。” 她迎上了他的视线,他瞳仁之中的阴影没有褪却,添了暗色隔壁映下的纹饰,让她不舒适得很,但她隐隐知道,她应该顺应他,于是,点了点头:“好吧,我尽量,但星星这些日子很高兴,如果有可能……你最好……” 施一航打断了她的话:“你放心,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只是想象保护妹妹一样保护她。” 丁阑轻轻叹了口气,心中升起股莫名情绪,有点同情,又有点害怕,却不知道为什么,匆匆向他告辞。 柯志华进来,问他:“怎么样?她答应了吗?” 施一航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柯志华搓手:“施先生,有她帮忙,咱们一定能弄清楚这件事的,我和林子又反复分析了那个视频,当时并不是没发生什么,而是发生的太快,摄像机来不及记录,所以,视频上只留下几道虚影……” 他点开给施一航看。 施一航略看了一眼,点头。 柯志华见他情绪不高,说了几句之后,知趣地告辞离开。 ……… 客厅里电视开着,费晚坐在沙发上,光线反射,在他脸上闪烁。 “老左,你看,将军手指上那根辣条已经夹了很长时间了,从医院回来,把倪星星送回家之后,他就是这样子,你说,他是不是在想什么为难的事?” “怎么可能?这世上有什么事能难到我们将军?”老左哈哈两声。 老右鬼头鬼脑地说:“那难说得很,现在不就是有一个难题?对将军来说是天大的难题。” “什么难题?”老左问。 “他这个长假期应该找谁来陪?”老右说。 “这还用问?”老左说。 “可他要按着地球的规则来……如果想隐藏在地球人当中。”老右说。 “什么规则?” “婚姻制度规则,想要组建一个家庭,先要追求女孩,征求女孩的同意,然后才能到民政部门领证,求得社会的认可,还要见家长买房生孩子,其中还存在很大的风险,比如说表白求婚等等时女孩子有可能不同意,将军会不会觉得失了面子而发生镝星惨祸等等?”老右看着前面。 “怎么可能?不是吧……你真觉得有这种可能?”老左咽口水。 “人类的心思很难猜的,虽然我们是最接近人类的模拟机器人,但我们所有的思想都只是算法而已,是没办法猜透他们的想法的……尤其是将军的想法。” “那你说该怎么办?” “尽可能给将军提供比较正确的意见,让他求偶别被人拒绝了……” “对,上一个拒绝将军的人骨头都能打鼓了。”老左感慨。 “也别那么悲观,上一次是氯星总理不愿意出手相助提供宇宙飞船,这件事和那件事本质上还是稍微有点不同的。” “我就怕在将军的眼里,没什么不同。” “这也是。” 两机器人深感忧郁,赶紧跳到电脑键盘端查资料。 不一会儿,满屏都是怎么表白才不会被拒绝?被拒绝后男孩发生心理问题怎么疏导?没谈过恋爱也成为被拒绝的理由吗? 两机器人视线同时在‘没谈过恋爱也成为被拒绝的理由吗?’上面长时间停顿,更添几分忧愁,赶紧打开词条再往下查解决办法。 正看得颇有心得,头顶被阴影遮盖,回头,将军站在电脑前,居高临下看两人,再看屏幕,看了一会儿,手摸向盘子里的铁锤子。 将军一向懒得说多话,喜欢动手。 老左赶紧解释:“将军,这是我们以前从没遇到过的新课题,先研究研究,给您做参考。” 他上下抛手里的锤子:“说说。” “我认为现阶段到了您向倪星星告白的时间,要怎么样完美的告白,确认两人的关系,让她不会拒绝,告白的方式方法很重要,咱们得想一个万全的方法……” 老右补充:“就是进可攻退可守……既使被拒绝也别丢太大的面子。” 看了看将军沉下来的脸,老左心说这老实孩子,赶紧圆话:“咱们将军怎么可能被人拒绝?” “我是说万一……” “万分之一都没可能……当然,我们无论制定什么作战计划,都要想到最严重的后果,将军,这是您一向的原则,是吧?”老左头一上一下地紧盯那锤子。 终于,锤子落到他手上,停了下来。 “怎么样?”费晚坐回沙发,头往后靠。 两机器人同时松了口气,互使眼色让对方打头阵先说。 老左赖皮不过老右,没办法,只好上前一步说:“将军,我认为咱们制定作战计划首先得有一个原则,就是要符合将军的身份,让敌人……不,让对方既使拒绝也像没有拒绝一样,化有形而无形,这么一来,将军也不会失了面子,两人见面还可以做做朋友,将军的老干妈没有了还是可以指使她去买的!” 老右没听懂:“老左,你说的什么意思?” 费晚把铁锤在手里转来转去。 “我的意思,就是告白的话不能说得太直白,太容易让人懂了,要圆滑,总的来说就是告白了也像没告白一样,让当事人心理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如果想拒绝都找不到话说!最好说的话能达到如果对方拒绝还可以反讽她自作多情,这么一来,既达到了目地又能不失面子。” 老右抬头望了好一会儿天花板,头发上冒出些青烟来,它脑子在急速运算……但还是没弄懂,主机有被烧坏的危险。 老左赶紧拉它的手,把数据传送给它。 它头顶青烟这才消失了,点头:“我似乎明白了一点,又似乎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就是把地球人说话那种是事而非,说了跟没说的技巧用上?” “对,就是这样。” “具体怎么操作?”老左说。 “让我查查资料,官样文章所用的技巧差不多,但口语话的东西太少,看来得查查官话套话是怎么形成以及怎么运用……“ 费晚把手里的锤子放下,闭目在沙发上养神。 两机器人知道这次总算办对了事,很积极地在键盘上急速蹦跳。 跳了很久,两机器人头顶同时开始冒青烟,从键盘上下来,喘粗气对费晚说:“将军,我们查了很多资料,地球人类官样说辞太过博大精深了,用在告白之上实在不太合适……但是,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古人告白的模板,运用类比,拟人,描绘等等修辞手法,能让人不动生色地告白,总之,能达到告白后让人想好半天才能明白,明白后想拒绝也没有词语回答,既使能找到词语拒绝也让她自己没有十足把握您是不是在告白,拒绝了还会丢自己的脸以为自作多情,这是种三重保险,哎,想不到地球古人的智慧在语言上这么强!” 费晚睁开眼,视线落在锤子上:“古人?” “不,不,不,将军,我们不是要您用古人的那套说辞,只是用古人告白的方法,加上现代的语言,提炼出其中的精华……”老左看着锤子,随时准备闪躲。 老右补充:“对,将军,您看,这是地球古人经典的告白段子,被喻为爱情的‘千古绝唱’,被制作成多种戏剧演唱,还有好几个版本的电视剧,可见在地球人当中还是广受欢迎的,用这种句式告白,能产生朦胧的美感,而且没那么直接,能使人不丢面子的把话说清楚。” “是什么?”费晚不耐烦。 “祝英台和梁山伯十八相送,这里面用了很多的类比,比如说缺芍药少牡丹,在拱桥上走类比联为想鹊桥相会,将军,这也是古代一个有名的爱情故事,关于牛郎织女的。” “牛郎织女?什么东西?”费晚问。 老左很积极地在键盘上跳,跳出一大段解释来,指给费晚看:“将军,你瞧。” 老右见费晚皱眉,赶紧解释:“将军,这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女神仙,就是地球上传说中寿命很长的人,估计和您差不多,不顾自己肩负的使命责任,任性地下凡和一个普通人结婚生子了,后面被上司发现,要追究她的责任,让他们一年只能见一次,在那次见面之时,让喜鹊用身体搭起长桥,所以叫鹊桥相会,是地球人另外一个爱情千古绝唱。” “权利越多,责任越大,她不明白吗?她怎么可以在享受特权时不履行自己的责任义务?说走就走?”费晚皱眉:“这种不负责任的人居然也被人赞颂千古?地球人怎么了?” 老左赶紧说:“当然,将军的情况和她完全不同,您是有假期的!您就是您自己的上司!咱们不评价地球人的价值观念,只取其语言精华,将军,这鹊桥相会只是一种类比,是地球女性比较喜欢的故事,你瞧,这段评论,说鹊桥相会的故事感动了无数的人,是最经典的坚贞爱情故事,这个,倪星星肯定会喜欢。” “对,将军遇到个拱桥可以类比于鹊桥,像十八相会里一样。还有,遇到头牛可以引申到牛郎……” “那不行,牛郎这个词到后面发展变化,名声可不好了,这里说了,牛郎在现代是种特殊职业的代号,小白脸的简称,有侮辱特质,和将军不搭。” 老右怔神:“可将军的脸挺白的啊?” “反正小白脸不是个好称号,和我们氙星说逃兵,懦夫差不多。” 费晚大怒:“什么?” 两机器人吓得一哆嗦,差点从键盘上滚了下来:“将军,你放心,我们一定详加计算,查找资料,避免一词多义的现象出现,避开种种语言陷阱,以免弄巧成拙。” “还不快去!” 两机器人在键盘上再跳,又查了好一会儿,老左向费晚汇报:“还是有羽毛的鸟儿好类比一些,地球人喜欢用有羽毛的东西来类比美好事物,从东方到西方都是如此,比如说西方的天使还长了两个翅膀,十八相送里面所有的词句我们都研究了,比如说这句,名叫鸳鸯的鸟儿少了一只问对方要不要配齐,挺好的,自古至今,鸳鸯都是告白利器,女人一听就懂,将军如果找到鸳鸯,事情成功了一大半。” 费晚脸色好点:“是吗?” 老右不甘落后:“还有,还有这句,当一对大白鹅游过来,对方如果不明白前面说的,就可以把对方类比为呆头呆脑大白鹅,既不伤其自尊,又带点儿嗔怪……哎,地球古人说话的智慧还是有的,不像我们氙星,说不行就不行,绝不拐弯抹角,如果还不明白,两拳下去什么都明白了!” “对,对,对,这也是咱们将军惯用的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但节省时间。”老左说完这句话,往后缩,看他没拿锤子,舒口长气。 费晚看了一会儿歌词:“我这么说,她就能明白?” “至少她没法儿找词拒绝。”老左点头。 “用地球上的文化来说,这就叫心领神会。”老右说。 “这上面写的,全是禽类?”费晚说。 “还有牡丹,勺药等植物类。”老左说。 费晚坐直了身子,看电脑:“城市里哪里有拱桥,大白鹅,鸳鸯,牡丹?” “当然,将军,咱们也不用过于拘泥于什么禽类,我仔细研究了这些语句,您瞧,所有的类比都是动物成双成对的,如果实在真找不到,其它的动物代替应该也是可以……当然,还是以禽类优先,地球人对禽类确实有某种执着,特别在爱情的引用上。”老左说。 老右在另一台电脑键盘上啪啪啪跳,用搜索引擎搜了好一会儿:“将军,搜出来了,这词句里所有的动物,本市动物园都有,而且品种更为齐全,还有黑熊,老虎,树懒,狮子……将军,我相信以您的智慧,在这么多动物的帮助下,您一定能把告白这件事完成得比梁山伯和祝英台的十八相送更加流传千古,成为新一代的经典‘爱情绝唱’。” 这老右,别的本事差一截,拍马一流! 老左撇嘴,唱反调:“动物园?不太好吧?人家告白一般去公园或是豪华酒店什么的?”老左说:“论坛上说了成功的案例,你瞧,这个男人是富二代,他向女朋友告白都在豪华酒店,吃一餐贵死人的饭菜之后,一般顺便开房什么的,一石二鸟,方便快捷。” 老右怔了怔:“这不适合倪星星吧?倪星星就喜欢吃麻辣香祸,再说,那地方没有什么动物,这富二代的告白很简单直白的,他也不怕被拒绝丢脸。” 老左想了想:“也对哦,咱们将军是不能丢脸的,将军如果丢脸,那将丢的是整个银河系的脸,倪星星哪能承受得起……那……还是动物园?将军您说呢?” 费晚锁紧眉头看电脑屏幕。 “对啊,其实动物园也是个很好的游乐场所,将军你瞧,这里都说了,动物园在古代也是财富地位的象征,有权势地拉的人把各地收集来的珍禽异兽圈在一起供人观赏,有点像我们氙星的博物馆,也是把各个星球珍奇异兽做成标本放在一起。” 老左一怔:“做成标本和活的还是不同的吧?这些词句中全是用活的动物类比的,可不能用死的!” “那当然,我只是向将军解释一下地球上的动物园是怎么回事,如果利用得好,在动物园也会很有效果,将军你瞧,本市的动物园环境优美,绿树成荫,每年假期吸引不少游人带小朋友去游玩。” 费晚越听越不耐烦,拟个星际作战计划都没这么罗嗦,点头:“就去动物园。” 老左心底嘀咕,那地方一般是大人带小朋友去参观的场所,这合适么? 但看了看费晚的脸色,决定还是不说了。 好不容易将军准备休假了,它们两个也能蹭个假期,再讨论下去,将军一个不耐烦,把假期取消就不好了。 一百年的假期啊! 如果不是跟着将军,它们哪有这么幸福? 作为生物型智能机器人,它们的假期最长也就是两天,那两天时间可以返厂上点油做点按摩升级更新一下系统什么的。 ……… 倪星星怔怔看着手机,再看看外面灿烂的阳光,有点怀疑这通电话是不是谁在恶作剧?她真的接了这通电话?看手机上的时间,这通电话是半夜一点打来的? 那时她正做个好梦,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听见手机铃响,随手拿起,那边有声音问她明天有没有事,没事的话去动物园游览去吗?她似乎顺口答应了,然后再沉入梦乡之中。 早上醒来想起昨晚上的电话,那声音听起来是费晚,他邀请她去动物园游玩? 她看了好一会儿手机,决定还是打电话确定一下:“费晚?起床了……”犹豫了一会儿才问:“今天,咱们去动,动,动……物园?” “怎么?你没时间?”对面传来水流刷刷声。 “有,当然有!”倪星星赶紧答。 “行动快点,吃完早餐马上去。”刷刷声没了,有水流冲下来的声音:“给你十分钟。” 倪星星被那声音弄得很紧张,从床上跳下来往洗手间冲:“好,好的,我马上弄完。” 洗漱的当口,倪星星一直在想费晚为什么约她去动物园,谁家亲戚带了小孩来旅游,所以让她帮忙照看? 费晚可不是个耐烦带小孩的人。 所以,为了方便行动,她从一堆衣服之中挑选了短衣短裤,再戴上顶宽檐草帽,照了照镜子,满意得很。 十分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门铃响了,她拉开门,费晚出现在门口,凝视了她一会儿,转身走了两步,回头:“再等我十分钟。” 往电梯口走,回去了。 倪星星被晾在大门外,发怔,思考,上下打量自己:穿得太过随意了? 没错,费晚刚才一身休闲衣服,质地细腻,显得身长玉立而不失帅气,气质上有种社会精英的干练精明,她想象,自己穿这么一身和他站在一起……是不是有点像大哥哥拖了学生小妹妹? 难怪他眉心都可以夹死蚊子了。 她忙跑回屋里,左思右想,换了条休闲式的长裙出来。 门铃再次响起,打开门,费晚一身短衣短裤,露出两条修长大腿。 两人互瞪半晌,最后还是费晚皱眉指她:“换回来。” 倪星星羞愧。 换回衣服,吃了早餐,因动物园路途较远,费晚租了辆车,开车过去,路上惯常堵了一个钟头,一路折腾后终于来到了动物园,两人买票进去,因为不是节假日,人并不多,有个园区还关了,检票员事先说明,关的那个园区是禽类区,最近市区有禽流感爆发的趋势,所有的禽类都要药物防治。 倪星星觉得没有什么,动物园大着呢,几只鸟有什么好看的?好不容易费晚主动约她出门……既使来的是动物园,那也是难得的机会,因此,既使是关得只有头狮子了,那也值得一走。 只是费晚的表情耐人寻味……听了这话之后,他眉头皱得更紧了,死死盯住那检票员,追问了好几个问题:天鹅湖也关了?喜鹊呢?鸳鸯不能看?什么?就连野鸭子也没有?布谷鸟呢?那麻雀呢? 倪星星认为费晚可能对禽类比较执着……喜欢带羽毛的动物? 见他把检票员问得脸发绿,又生怕他打回头路,忙劝说:“费晚,算了,还有很多其它的动物……咱们也就是走走。” 检票员咽着口水说:“其实隔着铁笼子老远也可以看看的,不过不能近距离接触,以免禽流感病毒传播……” 费晚这才不问了,想了想,点头:“走吧。” 倪星星从眼角拿视线上下扫,老感觉费晚神色太过庄严肃穆,心里忐忑,今天此人有烦心事?不怎么好惹。 要不然也不会突发奇想和她来动物园,还换了身短衣短裤透气凉爽? 到底是什么事?事业遇到了困难?想摆脱困境,飞出重围,所以想象鸟一样的飞?因此想看有羽毛的东西?不是个歌词是‘让我飞得更高’吗? 所以,尽管他迈开长腿往前走,她也不太好抱怨让他走慢些,只小跑步跟上。 还好今天穿了双跑鞋。 动物园景区分几大区域,从大门走进,有几条岔道,分为中小型动物,大型动物区等等,因此,有狼区,再到猴子区,然后是河马以及大象等,倪星星观看了园区介绍,转身问费晚:“咱们先去哪儿?” 费晚沉默地把手指在园区介绍上划,先划过老虎,再划狮子,然后指猴子,最后停到了老虎上:“先去这儿。” 倪星星好奇拿过来看,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两只大老虎和几只小老虎的照片,而且,看虎园比其它两个园区要远,于是建议:“先看猴园吧,小猴子真可爱,也顺路,你瞧,费晚,前面就是猴园……” “猴园?一大群猴子跑来跑去?” “那,先去虎园吧。”倪星星怔了怔:“可咱们不是顺路吗?去虎园也要经过猴园,虎园和猴园只一条拱桥相连,桥下的湖里原来有天鹅的,现在估计没有了……” “拱桥?”费晚垂头半晌,点头,“走吧。” 倪星星心惊胆颤,拿眼角瞄他……为何他说起‘拱桥’两字那般的咬牙切齿? 拱桥惹他了? 眼看走到了猴园,为缓和气氛,她说起了猴子:“费晚,你看,那个是卷尾猴,它的尾巴是不是很长?那种是白面卷尾……哎呀,你看,那两只打起来了,你瞧那只站在石头上的,像不像齐天大圣?” “孙悟空?”在那两只东西查资料时,他也瞄了两眼,知道这也是个神仙级别人物。 “对啊,这里可真像水帘洞。” 他们的对话引起了园方义务讲说员的注意,那是个大学生模样的年青人,见两人外形漂亮,心生好感,走过来讲解:“对的,咱们这所猴园,就是按影视剧里水帘洞的场景布置的,您瞧那边,还有石雕。” 倪星星往那看,果然,猪八戒的石雕上,立了个小猴子,其它几座雕像散落其中,猴子在上爬来爬去。 忽然间,倪星星感觉有东西砸在身上,抬头一看,石雕上的小猴子朝她龇牙咧嘴。 讲说员哈哈笑:“女士,卷尾猴发情期会朝它心仪的对象扔石子,看来,它把你当成心仪对象了。” 倪星星听此奇闻,也笑得合不拢嘴,只是身边费晚一丝笑容都没有,紧盯那只猴子,眼神凌利,她笑了一会儿没人附和,自感没趣,也就不笑了。 慢慢往前走,费晚可能对猴子实在没兴趣,拖着腿走,倪星星没察觉,跟着个小猴子往前跑,两人越隔越远。 正跑着,感觉背部一痛,回头,地上滚落一个石子,她茫然四顾,后边除了费晚没有猴子,头上倒是绿树成荫,心想这猴子也太可恶了,躲在树上朝她扔石子。 插腰仰头对着大树怒喝:“是谁,有种给我滚出来!你瞧瞧我青春美少女一名,像母猴子吗?” 树上寂静无声,显然躲得严实。 倪星星悻悻地对走过来的费晚说:“你说是不是我穿的衣服颜色不对?像猴子的皮毛?所以被它当成了同类?” 费晚皱眉看了她一会儿,一言不发,往前走。 倪星星扯着衣角看衣服颜色。 旁边那小年青解说员把一切看得清楚,暗自嘀咕,明明是那男人用石头弹那女孩,为什么怪在猴子身上? 他摇头,真是林子大了什么人都有。 人做的事怪在猴子身上,猴子何其无辜? 可怜的猴子。 连接猴园和虎园的拱桥旁边也立了尊石像,是猪八戒背媳妇,,费晚在那儿停住了,凝视那石像,倪星星跟着偏头看:“雕得不错吧?费晚,桥那头还有个孙悟空的像呢。” “你看他们,一个肥胖丑陋,一个美丽纤细,还真是……两人很配啊……胖的背着瘦的,一脸享受一脸笑,他们好不好?” 他眉头微皱,语气低沉,让人想起葬礼致辞。 倪星星心情莫明沉重,决定带动气氛,点头:“对,对的,这是一朵鲜花‘背’在了牛粪上,哈哈哈……” 他转头,居高临下看她,眼里闪寒光,看得倪星星自动缩回了后面的哈哈。 终于他收回了目光,往前走。 幽默错了方向? 倪星星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话,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揭了人伤疤或隐私?暂避锋芒,等他走了几步再跟上。 研究他的背影,越看越觉他脚步沉重,手臂摆动幅动不自然,身子僵直? 费晚有心事,这心事还挺大的。 她摸下巴琢磨。 他转过身来,看她:“走快点!” 倪星星小跑步跟上,拿眼角继续瞄他,脚底下一绊,垂头,年久失修,拱桥有块砖突了出来。 “哎,怎么搞的,也不修修?”倪星星想脱鞋揉揉脚趾,为了保持淑女人的端庄只得忍着。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来,我扶着你……”费晚过来扶她:“你瞧,这块砖像不像只失群的喜鹊?” 倪星星被他这忽然间变柔的语调激得浑身一哆嗦,看那块砖,红砖,很普通,上面没雕花也没刻字,再抬头,观察他的眼睛,眼神清澈,没有红丝也没异样,眼睛没毛病? 今天这人真的有点怪,倪星星决定还是顺着他一点:“有点像……吧?” 她清楚地看见他嘴角笑纹如杨花飘落水面,波纹一滑,就没有了。 哎,算了,还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出来玩,以轻松为主,不搞严肃的学术辩论。 “我们走在桥上,像不像走在鸟背上?” “咦……?” 倪星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看桥,想象这桥是只巨鹏,画面实在难以构成,也不好违心说是,不得不问:“费晚,你这两天打什么游戏?” 打什么仙侠游戏陷在场景里拔不出来?所以看什么都是在游戏里?某著名游戏里的宠物就是一只大鹏鸟,要好多金币才能买到。 又是那种眼神,一言不发,眼角寒光一闪。 倪星星觉得自己在跟古代某侠客说话,一言不合,拔剑相向,寒光一闪,人头没了。 不问了,行吗? 倪星星心惊胆颤跟他走过了拱桥,回头再望一眼拱桥,找到了点感觉:“费晚,乍一看不像,但现在看看,确实有点像……” 他脸色似乎舒展了一些。 “……大鹏的鸟背?”倪星星再接再厉,争取走进他的内心。 这次连看都不看她了。 倪星星挠头,看他的背影,此人以前难讨好,今天更真难了,好像越来越难了? 终于,到了老虎区,倪星星只默默地看,不发表言论,如此,就不会错了。 第九章 十八相送引发的后果 笼子里的老虎长得有点奇怪,体形巨大,身上斑点不像只老虎,倪星星好奇心一向很重,跑过去看简介,原来这是只狮虎兽,是狮子和老虎的杂交新品种,有老虎的斑纹,狮子的皮毛。 从没见过的新玩艺儿,倪星星哪还记得不发表言论的想法,招手让费晚过来看:“哎,两个不同种的物种怎么能结合?你瞧,这里介绍,这种狮虎兽出生之后,会产生很多基因问题,因为属于非自然物种,也不能被动物保护法保护,活的时间也短,还不能生育,真可怜。” “那是因为它们物种不够强大,不能选择优秀的基因遗传,如果它们遗传的全是优秀的基因,就能生出结合父母优秀基因的孩子。”费晚答。 又搞学术辩论,这次涉及到生物领域了。 你能别这么博学么? 和你出来,让人压力很大的。 倪星星当然决定不懂装懂,搜刮脑子的有限的知识,照例先哈哈两声缓和气氛,答:“哪有基因能自己选择遗传的?” “当然能!只要你想……就能。”费晚:“为了幸福,选择异种结合,是没有罪的……星星,你说呢?” 倪星星觉得天有点寒冷,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不知道为何全齐齐往外冒……尤其听到他最后那个又用莫名温柔语调说出来的反问句时。 “哈哈,是吧?”倪星星只好看着笼子里独一只狮虎兽答:“可对它们的后代残忍了一些。” “不会的,如果是人类,哪会出现这种情况?如果异族通婚,科技的发达,完全能够避免这种基因劣化。” 题有点跑偏了。 不是看老虎吗?怎么说到种族歧视去了? 倪星星后悔来动物园之前没有作足准备,提升知识的储备量。 既使装也得把话题延续下去,恨自己平时没多看点新闻联播,光玩游戏看漫画去了,关键时候找不到知识回答。 “确实啊,种族问题始终是世界性的大问题,很多的地区还存在种族歧视,比如黑人针对亚裔打砸抢事件,美国限制亚裔入学事件,但某些方面在逐步改善,比如说不同种族之间的通婚?有色人种还是能和白人通婚的,可见人们的观念始终向前发展……”倪星星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格式化,似乎照搬新闻联播,忙再哈哈两声掩饰。 “这么说,你不介意?”费晚站住了问。 居高临下,目光依旧凛然。 头顶被他盯得头皮有点麻,还是聊天内容太过苍白,拼凑的痕迹太明显,让他看出了她的浅薄? “当然,不介意!”倪星星认为价值观的端正能够弥补自己知识的不丰满。 “那你同意?”他再问。 同意?同意啥?倪星星觉得他目光森森,视线很明显落到了远处那头狮虎兽身上。 哦,还是种族歧视问题? “当然不同意!”倪星星义正辞严。 忽然间,微风滑来,似乎挟裹着一股冷气,从身边的人吹到了她的身上,让倪星星敏感地察觉到自己似乎又说错了什么。 搞错了,问的不是这个?是种族间的通婚? 她从善如流……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马上点头:“那……同意也是可以的。” 他的皱头随着这句话没有舒展,相反,似乎皱得更紧:“恩……?” 倪星星咽口水瞄他:“您是想让我同意啊,还是不同意?” “你有点自己的主张行吗?”他看了她半晌,问。 “哈哈,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哈哈……”倪星星觉得舌干口燥,哈哈打得太多了,唾沫减少。 “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大事?”。 倪星星听出来他说出来的词调都变了,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让她身上肌肉莫名一紧:“这当然是大事,种族歧视在什么时候都是大事,费晚,你最近在研究这个?” 他脸上表情松了些,看了她一会,再看她一会:“你能不能别笨得那么出奇?” 倪星星回想了一遍刚才情形,看狮虎兽的当口谈到老虎和狮子不同种类之间的繁衍,再谈到人类,她理解没错吧? 想想以前文化课上,她老被老师骂笨,于是释然,充满求知欲的问:“费晚,那,你问什么?你让我同意什么?” 他转身往前走。 倪星星觉得自己脑子顿成一团浆糊,看他的背影,迟疑,今天惹毛他了,是不是该友好告辞,静悄悄地离开,以免闹翻撕破脸皮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还不过来?”费晚回头看她。 倪星星只好跟上,她哪还有什么心思看动物,心思重重地跟着,一转眼,来到九曲十八弯的木制长廊,长廊架在湖上,原本是各种野生鸟类的栖息地,现在有些的鸟类被关在了巨大的铁笼子里,有些大型鸟类被剪翅拦在隔离湖区,长廊被封了入口,不准游人进入。 湖面上空荡荡的,只剩碧波荡漾。 费晚停住了脚,倪星星走得近,想的事多,脚煞不住车,鼻尖撞到了他的后背,揉鼻子,尴尬:“对不起……” “你看左边,铁笼子还蛮高的……那里面是不是一对对的鸳鸯?” 鼻子撞得狠,倪星星鼻酸得很,眼睛冒金星,顺着他的指的方向看去,铁笼子里的鸟儿一堆一堆的,哪分得清谁是谁? 费晚想问题的深刻,此时理当附和,也往深处说。 同情:“对哦,禽流感一来,只能把它们关着隔绝外界,铁栏隔开,困在里面,对向往自由的鸟儿来说,真是太可怜了……”她分析他的表情:“像囚犯一样,不过总有一天,它们会冲破牢笼……” 倪星星还准备说点诗性语言增强气氛,但看见费晚拿手指掐眉心,心说还是算了吧。 她把嘴唇往内收紧抿,保持距离,别跟得太近,鼻子不能被再撞。 一路无言。 禽类区眼看快要走完,走过天鹅区就是出口,倪星星眼看胜利在望,松了一口气。 湖面风平浪静,连鸟毛都没有一片,天鹅都被剪翅隔绝在了旁边的小湖区,湖区有极高的铁丝网和游人隔开。 游人只能在铁网一边看,不能离得太近。 费晚在铁栅栏前边站住了,倪星星顿时全身高能预警,仿佛课堂上面对着她最不擅长的那个科目,那老师准备提问,视线对准了她,她汗毛都竖了起来。 果然,他凝望铁栏半晌,忽然手指角落里:“你看那对鹅,雌鹅孵蛋,雄鹅守卫,是彼此的终生伴侣,如果一个死亡,另一个不再找其它鹅……” 湖区角落里,真有一对大白鹅,一只坐在蛋上,一只伸长脖子警惕望着游人,偶尔扑扇翅膀,几个孩子围着栅栏朝它们指指点点。 倪星星学会了谨慎,惜字如金:“是哦,是哦……” 费晚回头:“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倪星星眨巴眼:“想法就是……” 忽然间,隔栏逡巡的那只鹅扑扇翅膀猛地往栏外扑了去,长啄越过栏格差点啄到栏外那小男孩。 男孩吓得哇哇大哭,那只鹅却并不停止,颈毛竖起,凶狠地撞着栅栏。 管理员过来,忙把那几个孩子带得远离栅栏。 管理员拿起话筒解释:“天鹅是痴情的情侣,一生只有一个伴侣,也是最疯狂的父母,为保护自己的孩子可以奋战至死,刚才有个小朋友拿石子丢那孵蛋的雌鹅,才引发雄鹅的猛烈攻击,在这里,我奉劝各位家长,一定要看好自己的孩子……” 旁边有游人叹息:“这些熊孩子……” 倪星星深有同感,也想发表几句高论,就听费晚低沉地说:“如果是我,我也会拼命保护孩子,保护家人不受伤害……” 她听得感动:“费晚,你真好……我也要……”有前车之鉴,她得想想怎么说,可这方面她实在不知道怎么答,想了好一会儿,稳妥答:“我也要像你一样向鹅学习……!?” 看他眉心都掐出血印子来了,愧疚。 想抽自己一嘴巴。 还是沉默如金吧。 不知道哪位名人说过,不会说话的人干脆别说还好一些。 两人走到动物园门口,一路无话,上了车,再无话,下车,来到公寓门口,倪星星拿眼角偷瞄费晚,他嘴角抿得极紧,都发白了。 倪星星哪敢惹他,出电梯后,蹑手蹑脚从他身后闪出,弯腰往自己公寓走。 走没两步,听到后面深沉的声音:“倪星星,你……好好儿想想!” 她回头,只看见电梯门合拢。门缝间,费晚脸色有点沉,和后面电梯灰暗的颜色很相衬,让她想到了庄严的法官,她就是台下站着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的无辜被告。 挠头,想什么?老天爷啊,你到底让我想什么? 她仰头看了一会天花板,无精打采往自己住出走。 …… “将军,我认为,咱们的作战方案是对的,但执行上可能有偏差。” “对,谁知道动物园禽鸟区会闭园?所有的鸟类都被困住,失去了自由,只准远距离观赏,这么一来,浪漫的意境没有了,铁栏……哎无论是哪个星球的铁栏,都给人一种牢狱之灾的感觉。” 老左看了老右一眼,醒悟到自己说错了话,马上更正:“都怪我们没查清楚,哎,动物园也不给个通知提前告诉游客禽鸟区关了,让游人扑空。” “就是,将军执行得还挺不错的,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完美地体现了十八相送的语言精华,可惜倪星星这个地球人属于地球雌性中比较笨的,很可能比梁山伯还笨,所以领悟不了您的意思。” “老右,你是说我们高估了倪星星的智商?”老左说。 “对,在十八相送中,梁山伯也没能领会祝英台的意思……” 乒地一声,铁锤砸中的老右刚刚站地地方,费晚举锤冷笑:“这么说,你们给我一个没有成功的告白案例,叫我照着来?” 乒乒又是两声。 两个机器人在书桌上蹦跳奔跑躲避,边跑边辫解:“将军,将军,您听我说,虽然当时没弄明白,但最后,梁山伯还是明白了祝英台的意思啊,也许倪星星睡一觉后,灵光一闪,很可能也会明白的。” “对,对,将军,只要我们再略加点拨……” “乒乒乓乓……” 桌子上砸了十几个坑后,两机器人在桌上瘫倒喘气。 眼看锤子就要落下,老左高举双手:“将军,我想到了,地球雌性喜欢雄性送礼,您只要送合适的礼物给她,一定会成功!” 老右赶紧附和,”对,将军,您走后,我们研究过婚姻话题排行榜,排在前五名的全是怎么利用节日给女生送礼,怎么趁着送礼的机会表达自己的爱慕,怎么在送礼时求婚……最后这一项将军您还用不着,但也可以提前预习做足准备。“ 咣地一声,锤子丢到了盘子里。 “送礼?你们赚了多少钱?”费晚在沙发上坐下。 两机器人吁口长气,得意洋洋:“将军,在您清醒之前,我们卖了个软件给游戏公司,足够您送礼了,还有,咱们以前有不少积累,有些固定资产……” “他们的游戏软件还停留在视觉水平,编程语言简单得很,我们随便弄弄,赚了不少,您瞧,这间公寓我们已经买下来了,账上还剩不少钱。” 费晚不置可否。 老左急巴巴在键盘上跳,打开银行账户,指上面的数字:“将军,您看,以地球人的生活水平,够您舒舒服服地度过整个假期了。” 费晚看了一眼那后面的几个零,脸色好了些:“说说,送什么礼物?” 两机器人谨慎地互望两眼,最后还是老左开口:“女孩子么,都喜欢漂亮的东西,我研究过了,在关系还没定之前,最常是送花,这里还有各种花语,比如玫瑰花代表爱情,送几朵也很多的讲究,数量不同表示不同的意思。” 老右偷偷打量费晚的脸色,忙打断:“送花有什么意思?咱们将军最不喜欢这些娘娘腔的东西了……”它再觑了他一眼,斟酌着说:“要不,送点实用的,刀剑,或者枪什么的?” 费晚微微点头,嘴角有丝笔意。 怎么遇到这么个猪队友! 老左忍着想爆跳的欲望僵着脸笑着劝说:“将军,这里不是咱们哪儿,没错,氙星是互送武器表达对对方的敬仰,将军您收的武器礼物都够武装一个军团了……可咱们得从实际情况出发,首先,这里是地球,其次,倪星星是个女人,并不是战士,再者目地也不同,您收的武器是别人对您表示敬仰的,您送礼是表示仰慕……” “这有什么不同?”费晚眼神一凝。 “有什么不同……有什么不同?”老左在脑子里搜索词汇:“当然不同,敬仰您的人不会想和您结成伴侣的,仰慕的最终目地是要结成伴侣的……” “是吗?真麻烦!” “是啊,地球人就是麻烦,我们到了这儿,就得按这儿的风俗来,送礼得按对方的需求来,我想,倪星星是不会喜欢刀剑的,在和平时期的地球,她是个平民,用不上,还会吓着她,我查得资料显示,一般平民不能私藏武器,只有恐怖份子拥有武器,还是非法的……” 费晚皱眉,凝视老右。 老右忙认错:“将军,是我考虑不周,我再给您选个既实用又拿得出手的礼物?” 老左生怕它又建议出什么不靠谱的东西来,让自己又得解释半天,费老神了,高声拦截老右的话:“车子!将军,您送车最好了,既符和您的身份,又不会触犯地球法律。” “车子?”费晚眉头舒展。 老右赶紧戴罪立功:“对,老左说得对,除了珠宝房子之外,车子也是男子送给女人最好表达爱慕的礼物……”看见费晚摸下巴,它谨慎挑词儿说:“依我看,地球上的车子,就像咱们氙星的飞船,虽然没有武器那么好,但它也能和您军人的身份相配。” “好,明天就买辆车送给她!”费晚手一挥,站起身来,准备冲凉睡觉。 两机器人吓得从键盘上滚下,声嘶力竭喊:“将军,将军,等一下,我们还没说完!您先别走!” 费晚回头,眼睛眯起:“还有什么事?” “将军,您这么直接……不怕被拒绝丢脸了?”老左怕他走,直接切中要害。 “她敢……”费晚迟疑:“她还真敢……那要怎么做?” 老右暗朝老左竖了个大拇指:“将军,咱们还是得婉转一点儿,毕竟上一次行动咱们失败了,倪星星还不明白您的意思,用地球人的话说,你们还没有确定关系,忽然之间,您送她一辆车,正常而精明的女人当然会受宠若惊,欣然接受,也会明白您的意思,以后夫妻……不……情侣双双把家还,说不定还约你宾馆开房把事一起办了,但将军,你不觉得倪星星……” 老左接嘴:“有点二,人又笨,只怕会吓死她,认为你在哪儿打劫抢了银行想拖她下水,计划两人以后拍挡成为雌雄大盗……她是演员,想象力丰富……还有咱们给费晚设立的形象是程序员宅男,又不是富二代,哪来这么多钱忽然买车送人?” 费晚脸色凝重垂头思考:“确实很有可能。” “所以我建议,将军还是以买车的名义约倪星星出去,让她帮忙参考,到时候,她喜欢什么样子的车,你就买什么车,给她种种暗示,使她联想到动物园那次,让其豁然大悟,终于明白将军您在追她,想和她结为地球伴侣。” “还有……”老右兴奋地指电脑屏幕:“将军,您看这个土豪,也是给女朋友买车,带了现金去的,买一辆车现金排了整个柜台,买车时发朋友圈,亲戚朋友看了倍儿有面子,也提升您在亲戚朋友中的地拉,你看你看,女朋友满脸红光笑得眼睛都没了……” “这样能行?”费晚看电脑,微微点头。 老左怀疑地看着屏幕,心说这么张扬能行吗?不过倒符合倪星星那喜欢凑热闹的性格,说不定能博红颜一笑,在大笑声中她灵光一闪,明白了将军的意思? 它决定先观察观察再说。 地球上的男追女技术太过高深,得多方面尝试。 跟科学家做研究一样,理论结合实践,试来试去总能成功的! “能行,一定能行的,等她明白后,您再把车送给她,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它也跟着附和。 两人相对击掌。 ……… 倪星星看着手里的电话,再抬头看窗外,窗外灰蒙蒙的,广告牌不像深夜那么明亮,发着桔红灯光。 又是半夜打过来的,让她陪他参考买车? 她懂什么车? 但既然是费晚邀请,当然得去。 自从上次动物园回来,在电梯门口分手之后,费晚‘让她想想’这句话老盘旋在她脑子里,搞得她不敢主动打电话给他,这几天她一直在看有关动物的书,查缺补漏,盘算知识补充得差不多,再找费晚挽回形象,以证明她确实进行了深刻的思考,想不到他主动打来了,虽然是半夜,也好过不打。 别说买车了,让她参考买原子弹也要去。 马上上网查资料,查了一会儿呵欠连天,车对她来说是个铁作的代步工具,她没钱买,也没兴趣,可为了避免再次遭遇动物园的爆击,她冲了杯速融咖啡提神继续。 精神虽然振奋,但车子介绍全是什么气缸,提速,排量,耗油什么的,看了一会,神飞天外,又想起动物园丢脸那一次,至今为止,她也没弄明白怎么两人聊到后面气氛僵成那样的? 这一次可不能再搞僵了。 一缕阳光从窗外射进,晃在她眼皮子上,客厅时钟指向八点,她赶紧洗漱,正刷牙,电话响了,她拿起一看,正是费晚,紧张,差点吞了一口牙膏进肚子。 拿毛巾抹嘴,电话放到耳边,那边费晚声音平静清冷:“准备好了吗?八点半来接你。” “好,好了……差不多好了” 那边电话挂了。 洗漱完毕,穿上衣服,化个淡妆,八点半马上到了,临出门前,倪星星忽然间发现她临时看的那些有关小车的知识从脑子里完全消失了,有句老话说得好……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正在发怔,门铃响了,拉开门,站在外边的正是费晚,一身铁青西装,打了领带,手提一个黑色公文包,满身都市精英派头,倪星星从没见他这样打扮,顿时肃然起敬。 回头看自己,暗自庆幸,还好也穿了身套装。 倪星星是怕言多必失,费晚则惜字如金,两人沉默走到电梯口。 按了往下键,倪星星觑他,见他脸色尚可,心说从赞扬开始拉动谈话气氛应该错不了的,又想及动物园那次,总结经验,把两个哈哈去掉,细节决定一切,想了又想说:“费晚,你找了新工作了?” “没。”看她,皱眉:“为什么这么问?” “你买了个新包,看起来挺精英的……哈……”总算来得及把那后面的哈哈收回。 视线从她脸上滑到那包上面,举起:“里面是现金。” 倪星星看那包,他提着豪不费力,心说资金短缺吧,还要东凑西拼的借钱来买车?里面借的不少散钱来不及存入银行? 脑中浮出他的朋友亲戚颤抖双手把几叠幸苦钱递给他,双目满含期盼怕他以后不归还。 借钱消费,莫名不赞同,决定尽朋友的义务劝劝:“费晚,咱们刚参加工作不久,其实有时候消费要看自己的经济情况来,是不是应该尽量避免提前消费?你瞧,其实买辆车也没多大用处,要养车,又要停车费……先租车省着点用是不是好一些……” 眼看他目光渐冷,她越说声音越低。 “钱不是省出来的!”隔了良久,他才说。 “话虽然没错,但也总得考虑以后……”倪星星回答,心理嘀咕起来,忽然觉得她对费晚了解得其实不多,人是好,但如果花钱大手大脚就不好了……有可能这些天他卖游戏软件狠赚了一笔,所以冲动消费,得趁早纠正……以后因消费观点不同产生分岐就不好了。 “我有钱!”费晚回过头,凝视了她一会儿说。 倪星星觉得头顶凉嗖嗖的,电梯里气温下降了几度。 还是闭嘴吧,她还不是他什么人。 人家只是叫她来参考买车的。 实在是她想太多了! 来到车子售买中心,好几个不同品牌的4s汽车销售店排列在一起,相隔不远,每个销售中心的墙上都挂了品牌车标。 “先去哪儿?”下了的士,费晚问。 倪星星看那一长排店铺车标,着实没什么主意,半张嘴吸了口汽车尾气:“费晚,你想先去哪儿?” “你说去哪就去哪!” 语调上扬,加快……倪星星敏感察觉他不耐烦了,内疚,人家提前告诉要参考买车,怎么能不做足功课?回忆昨晚看的汽车品牌介绍,十分失望地发觉……消失了的知识它就是消失了,把脑袋砸了也不能回来。 她茫然地看那一排车标,从圆形里面有三个星的,直看到四个圈的,忽然看到个似乎是老虎的车标,想起动物园那次,费晚似乎喜欢老虎? 指着那家店面:“要不咱们去那儿?” 费晚点头,干脆利落往那边走,两人进了门,导购员热情迎上来:“欢迎两位来到捷豹4s汽车销售店,本款汽车以英伦范的优雅低调和高贵而著称,两位想买什么价位的车,我们正在售卖的一款xfl尊享版才刚到货,二位可以过来看看。” 倪星星听到‘高贵’两字脑子里一嗡,高贵代表价格贵,费晚是借钱买车的,她这不是瞎参考么? 原来那商标不是老虎? 一抬头,费晚已跟导购员往展厅走了去,忙跟上。 导购员一眼看出费晚才是做主的,拿出一叠花花绿绿的宣传单介绍:“先生,捷豹是英国著名品牌汽车,提供优雅迷人而具有动感的汽车,正合您的气质,有句俗话说得好,每个捷豹车迷后面都有一头狮子,咱们的捷豹汽车,代表的是生活品味而非堆砌奢华,正适合您这种低调的商务人士……” 倪星星哪有心思听,腆着脸直接问价:“这辆多少钱?” 导购员只拿眼角扫了她一眼,回头再满脸堆笑对费晚说:“这辆尊享版49万,属于中配,如果您想要高配,合计七十万左右,店里淡季打折,可以给您个八点八折……” 倪星星脑子再嗡了一下。 导购员看费晚听了这价格连眉毛都没动,更积极推销:“先生,您看,现在店里只有黑色和白色,但这个款还出了风尚红,幻影金两种颜色,如果您今天订下,一个多月就能到货了。” 费晚回头看她:“你说怎么样?” 看他的样子,还真想买? 哎,这理科宅男,脑子一根筋,赚了一笔钱就想全花了,也不考虑以后会怎么样,他一个自由职业者,工作不稳定,以后接不到单怎么办? 以后房子孩子都要花钱的。 买个十几二十万的车就行了,买这么贵干什么? 倪星星忧心忡忡:“不太好。” 导购员一怔:“女士,您对这车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出来的,您瞧,很少有车能有这种工艺的,您看这光滑可鉴的车身,从皮质到木材都经过精心挑选的内座,还有人车互动科技……” 车子在展台上静静放着,灯光照射下,像一个艺术品。 实在找不出什么瑕疵。 在导购员和费晚两双眼睛注视之下,倪星星当然不能说车太贵,但她也没法说出这车的缺点,绞尽脑汁:“这车的颜色太少……现有的几个颜色……其实不太好搭配衣服……” 导购员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隔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结巴:“搭,搭,搭配衣服?女士,那您喜欢什么颜色?” 刚才他说的那几个颜色,倪星星还记得的,找没有的说:“我啊,我觉得蓝色好,像雨后天空的颜色最好了……” 导购员眼睛急眨,只好转身向费晚:“先生,虽然没有这位女士说的颜色,但这款车实在不错的……” 费晚截断他的话:“她不喜欢,就算了。”说完,转身往门口走:“去其它家看看有没有蓝色的。” 倪星星吁口长气,赶紧跟上。 他脚步一停,回头,看她:“我也觉得蓝色好,正好配你,也配我……” 差点鼻子又撞他后背了,倪星星正勉强站定避免相撞,哦了一声:“费晚,真的?我其实随便找个借口不买的,这车价钱太贵了,第一次买车,量力而行的好……” 费晚一抽袖子刷地一声大步往前走,她后面的话都没说完。 他的手袖刮在她手背上还有点痛。 哎,忠言逆耳,死得最快的都是硬骨头谏臣,倪星星感慨。 落地玻璃门开了,从门外迎面走来两人,巧得不能再巧地迎上了他们,可不正是施一航和柯志华? 两人也来买车? “咦,费先生?也来买车?”施一施含笑问。 费晚把手插在裤袋里:“是啊,施先生呢?” 施一航把伸出一半的手缩回去,背在后面,看了眼店里展台中央的样车:“费先生,这家店我熟,捷豹现货只有尊享高配版,面向中高端用户,低配普通版要几个月之后到货,如果您订了,我可以帮您说说,打个折扣。” 导购员满脸含笑迎上来:“对,对,施先生是我们店里的白金会员,曾经一次性购入十辆车做员工的年终福利,施先生,您今天想买什么车型?” 倪星星咋舌,对施一航刮目相看:“施一航,看不出,在公司混得不错啊,混入高层了?你们老板连买车这事都让你办?” 施一航只笑了笑。 柯志华替他委屈,跃跃欲试想解释,他一眼扫来,只好收住。 导购员还在热情介绍:“施先生,您上次不是说这车空间小吗?我们店也做suv型了,新出的这款马上就要到货了,高配也就一百来万左右,施先生可以考虑一下。” 倪星星觉得这车从价格上来说,跟他们毫不相关,对费晚说:“走吧,去别家店看看?” 向施一航告辞,拉了费晚离开。 施一航微微笑:“费先生,这条街卖的车全是进口的,低配也五十万上下,恐怕没有你能买得到的,去对面吧,对面那里国产的多,十几二十万都有,有的还零首期,正好,我有个朋友在那边做销售经理,让他给你们一个优惠?” 倪星星喜出望外:“真的?”拉费晚衣角,指对面:“费晚,咱们去那边,施一航,给个名片吧?谢谢你啊!真够朋友!” 柯志华抚额,这傻妞。 再看费晚,还好,这里还有个明白人,他脸色开始变了,没白费功夫。 “这里的车确实不错,低调而奢华,有股英伦范儿,”费晚对导购员说:“有些店有订制喷漆的服务,你们店有吗?” 导购员一怔:“先生,这种订制服务很贵的,而且要求高配以上的车子,先生,为了个颜色您再花个几十万,实在不划算……” “没关系,请问什么时候能拿到车子?”费晚拍开倪星星扯衣角的手,斜睨了旁边一眼:“帮自己买车,总要挑个称心的,不比帮公司,随便挑挑就好了。” 施一航垂头,嘴角挂了丝冷笑。 柯志华左看右看,想挑明,但没收到指示,只得避走一边。 眼见费晚和导购员想谈甚欢,谈到签合同细节了,倪星星急了,还哪顾得上面子不面子的:“费晚,费晚,你真买?一百多万啊,您哪来的钱?” 费晚看了她一会儿,把手提包提高,放在柜台上,拉开拉链,金灿灿的方块形物显露出来,顿时整座大厅耀眼生光。 倪星星觉得自己眼有点花,颤颤拿了一块在手里,沉重冰凉,缓缓抬头:“费晚,这,这是金条?” 他点头,随随便便的样子:“对。” 倪星星一松手,金条跌落,咣地一声,喃喃:“这是什么情况?” 屋子里鸦雀无声,其它的顾客和导购员围了上来,举手机对准拍照。 倪星星听身边有人打电话:“……电视台吗?有报料,有人拿金条买小车,对,一大包金条,马上派人来?好……两百元的报料费呢……” 再看围围,众人脸上莫名激动,尤其是刚才那导购,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点。 静默之中,柯志华呲笑一声:“费先生,您还真有钱,买车用金条,够可以的啊!” “没啥,赚了点钱,想显摆显摆,给身边人挣个面子。”费晚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把视线落到倪星星脸上:“星星,是吧?” 倪星星眼睛在金条上拔不出来,这次对他忽然变温柔的嗓门没那么大反应,呆呆点头。 柯志华哑口无言,只看施一航一眼。 导购员终于反应了过来,茫然走过来,结结巴巴地:“先先,先生,您,您真拿金条买车?那,那也是可以的,我请示了经理了,今天先付定金?” “没错,这里有五公斤,买车够了吧?”费晚说。 导购员赶紧拿手机点开计算功能计算,围观人等早有人算了出来,十分之热情地答:“根据黄金市场兑换率,先生,您这批黄金值一百六十多万,买辆车还有多的!” 有人消息灵通的嘀咕:“昨天一银行里的哥们说有人拿现金兑换黄金,敢情就是这哥儿?” “有钱啊,土豪啊!” 众人手机举高,上下左右从各个角度拍。 费晚只淡定站着,一言不发,把眼珠子斜到眼角,看施一航。 施一航嘴角噙丝冷笑,面无表情。 有位年青女孩视线在费晚和倪星星身上来回扫,欲言又止,踌躇再三,终于问:“这位先生,你们是要结婚?所以和你女朋友一起来买车吗?” 倪星星赶紧摇手,‘不’字还没说出口,手已经被费晚一把按下,只听他柔和淡定地说:“对……你知道的,我刚毕业,家里情况不好,她父母不太同意,这次挣了点钱,所以,要给她挣个面子,让她别再在亲戚朋友间抬不起头来……” 款款回望倪星星。 女孩捂嘴,一脸感动,吸气,连连点头。 倪星星半张嘴,编瞎话的本领见涨啊?迎上他的视线,黑色眼眸如浸入泉水的宝石,温润冰凉,小心肝便加速跳动起来:“费晚,你,我,不是……” “你瞧,这车会刷上你最喜欢的天蓝色,如果有机会带你驾驶入未来的人生,我将十分荣幸。” 他半垂头,眼眸映上了地板花色,如琉璃般光线流动,这话说得很肉麻,像在高声朗颂某段诗句,不像真的,倪星星本能地想开个玩笑问问真假,可她看清了他绷紧的下巴,收紧的瞳仁,忽然间醒悟他是在很认真的说这些不像真话的话。 喜悦便如浪潮般席卷住了她全身,却要拼命忍住,怕他刚刚说的只是玩笑。 “费,费晚……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倪星星觉得自己指尖都在颤抖,忙用左手按住右手。 去它的婉转。 真受不了地球人的假大空话了! 费晚脑子里只剩下这句。 “我说,我要娶你,和你结成伴侣,想和你结婚!”硬梆梆的话从她头顶掷了过来。 “啊!”从意境优美的文艺范儿一下子掉进了简单干脆的军事化求婚,直接得倪星星身子都僵了,重复:“娶我?” “对,你说吧,同不同意?” 周围传来阵阵吸气,有人捂嘴,有人赶紧点手机按录像功能。 他半垂头,皱眉,脚尖在地板连点,不耐烦……表情不像在求婚,倒像是军人请战?等同如:将军,前方有敌军,我带几千人往上突击,拦截敌军,请批准。再不批准掏枪出来干掉你这个不负责任的指挥官! 倪星星心说是不是左眼戴的隐形眼镜产生了副作用,脑子里居然冒出了这么个稀奇场景? 可她还是觉得空气之中仿佛忽然间传来了丝丝甜味,整座大厅是由糖果制成,从心到肺都是甜的。 看他的样子似乎不耐烦了,赶紧点头。 “同意了?同意了好,这车子买给你的,上你的户,会开车吗?不会开明天教你!” 老师训学生也没他那么不耐烦。 大厅里响起惊天动地掌声,众人手机举高,拍视频。 倪星星哪还忍得住,跳了起来,挂在他脖子上,腿盘住他的腿,头埋在他胸口。 手迟疑了一会儿才放到她腰上,恩,手感挺不错的,这个地球假期不会虚度……那两只东西,出的什么鬼主意,什么婉转不婉转的?单刀直入,多么的简单明了?丢脸,他会丢脸么?整个银河系脸丢光了他都不会! 柯志华跟着施一航默默退出大厅,跟着他急步走到车子前,坐了进去,直等到司机开车驶得远了,才劝:“施总,别着急,其实您……能挽回的……” “你尽一切力量调查他,他的财政状况,从哪间银行提的黄金?周围接触的什么人!”施一航冷冷地说。 柯志华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说:“施总,剧组下面的戏戏份会很重的,倪小姐只怕好多天都呆在剧组,第一集不是快播了吗?如果反馈效果好,她越来越忙的,如果小有名气,会更忙了,真成了明星,她和普通人之间的生活会相差越来越远,普通人是给不了明星应有的生活的,以后各方面的打点,服装费用,和各方协调关系,没有财力物力支持怎么行?他那几根金条有什么用?还真以为在民国打家劫舍?施总,有时候出名如同染上了毒瘾,是戒不掉的,想要维持下去,则更难,人,是非常善变的生物……” 这些,他相信施一航都知道,现在只不过气急攻心而已,而他做的,只是在合适的时间安抚提醒。 施一航没有说话。 车子无声往前滑行。 ………… 倪星星的角色到了剧情的高潮部分,一连几天,她的戏份都非常重,她没有替身,大量的武打动作只能她自己来,虽然ng不多,大多两三条就过了,但每天下来,也累得够呛,只能在剧组旁边的酒店租的临时工作房间休息,最后一条拍完,化妆师给她卸妆的功夫,正迷糊着打瞌睡,手机铃响了,摸出手机一看,见是费晚,自买车确立关系之后,两人又好几天没通电话了。 她赶紧接电话:“费晚?” “好几天没见你,有空吃个晚饭吗?”费晚答。 说话都这么公事化?倪星星看着手机屏笑,这几集告一段落,角色会失踪几集,她有好几天休息,答应:“好啊……”想了想问:“你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那边一阵沉默,隔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答:“不想你怎么会邀你吃饭?” 别扭矫情! 倪星星挂了电话,想一想笑,再想一想又笑。 化妆师正给她卸眼角妆,她一笑,颜料粘在眼角弄不下来,只好停下等她笑完,好奇了:“星星,吃了蜜糖了,有情况?” 倪星星不答。 化妆师给她卸完妆,她换好衣服,正想离开,小助理一头汗跑过来传话,让她去录音棚,陈导有个会要开。 她无可奈何,只好往录音棚走,走到中途,倪雪境和章芸迎面走来,两人喁喁细语说着什么,看见她,章芸倒没什么,倪雪境面露几分惊讶:“倪星星,你也来了?” 感觉到她隐隐的不自在,倪星星莫名其妙。 走进录音棚,才发现陈导曹编都在,坐在中间是的个洋人,一脸胡子,几人低声笑着在说什么,见他们走进来,几人停了说话,洋人上下扫了她们几眼,转过头去,和陈导说了几句洋文。 几人坐下。 陈子忠笑了笑,对她们说:“咱们这部戏的故事情节被罗伯特导演看中,买了版权,准备改编成电影,准备从几个角色中挑选一个女配角参与,戏份不多,你们俩如果有意,下个月罗伯特会亲自过来选角,这是他的助理西奥先生……” 倪星星没听过,一脸茫然,但她看清了倪雪境紧张和激动,以及章芸脸上的了然。 “这位罗伯特导演,有电影界鬼才之称,曾获两次奥斯卡最佳导演提名。”章芸在倪星星耳边轻声说:“他的电影一般不用亚裔女性的,但现在中国市场这么大,为拉拢中国观众,不得不挑一个去露露脸,虽然台词不多,但对新人来说,是个累积名气的好机会。” 倪星星听出来了:“章老师,您不参加?” 章芸笑而不答。 倪雪境看了她一眼,眼神异样。 倪星星明白自己问了蠢话,这角色戏份不多,有可能只有几句台词,章芸怎么会接这个活?她的名气早已经不用拿这个来积累了。 那位叫西奥的洋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话,陈导演脸色变得渐渐不好了,只连连点头,西奥说完,站起身来,和他的助理离开,连看都没再看她们。 陈子忠沉着脸坐了一会儿说:“他们只买了这部电视剧的剧情衍生版权,里面的人物台词都会重新改编,以适合欧美人的口味,在电视剧演员的选角是他们先提出来的,可看了我们前几集拍的戏之后,他说……”他脸色越发阴沉,对曹导演说:“你来说吧。” 曹编剧脸色也不好:“说你们从形体到外貌没有一项适合的,特别是形体,没有线条感,角色因循陈规,表演机械式,毫无想象力,把一个好好的人物演得僵化之极……”他看了眼倪星星:“特别是你,要减肥五斤练出肌肉才行。” 倪星星捏自己的胳膊,茫然抬头:“我的肌肉挺结实的吧?” 没人理她,倪雪境撇嘴。 曹编剧继续说:“他给了你们两个月的时间,要求你们在两个月内把自己的形体调整得健美,提升演技,到时罗伯特导演来选角时再定演员,大电影不比小屏幕电视,演员所有的缺陷都会被高清摄影机放大,要求你们要有一种精简而有创造性的表演……”他停了停说:“还有,面容和姿势要有表现力。” 倪雪境脸色乍红乍白,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章芸皱眉说:“罗伯特挑演员是出了名的严格,但他似乎忘了,他是在挑中国演员。” 陈子忠叹气说:“他只准备提取这部剧的剧情,人物和背景都改了,服装也不一样,难怪会在形体上挑刺,你们瘦是够瘦了,但肌肉不够健美,没有雕塑感,不符合欧美人审美,而且……”他扫了两人两眼:“总之,你们尽力吧,先把电视剧拍好,下个星期开播,收视口碑上去了,他们也许不会那么挑。” 章芸留下来和陈子忠商量事,倪星星两人告辞出来。 倪星星拿手机看时间,见还没到和费晚约定的时间,兴冲冲地算着路上打车时间,正往前走着,身后人问:“倪星星,这个机会,你怎么看?” 倪星星回头,见她脸色阴沉,嘴唇上牙印还在,莫名其妙:“陈导演不是说不行吗?不行就算了,把电视剧拍好就不错了……” “倪星星!”她声音忽然间拔高,见有人经过,又压低声音说:“你怎么这么无知!这是个极好的机会,你不知道吗?国内市场算什么,如果能被这种大导演看中,咱们哪还用再演配角!” 倪星星张口结舌:“倪老师,那洋人要求那么高,我们能怎么样!” “倪星星,你不打算参加选角了?”倪雪境问。 被她的眼神紧紧盯着,倪星星只好答:“陈导演让我参加,我就参加吧。” “哼!没出息!”倪雪境横了她一眼,蹬蹬蹬往前走。 倪星星把此事抛在脑后,兴致勃勃计划今天晚餐去哪儿吃,查了好一会儿大众点评,打电话给费晚确认,可没有想到费晚说临时有事要见个朋友,不能去了,她失望之极,只能恋恋不舍地跟他瞎扯,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他,费晚似乎真的很忙,没多大的反应,电话那头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只含糊地恩恩声应了,倪星星没趣得很,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 老左老右互相推攘,让对方去劝劝boss。 电脑前,费晚十根手指飞快地敲打键盘,只能看见手指的虚影。 遥远的氙星通过宇宙黑洞传过来的一小部分资料已经需入了电脑之中,正通过地球上的算法算出结果。 电脑屏幕上,数据流飞快地滑过。 老左终于启动了背后的喷气式飞行器,停在了费晚眼前,顶着他冰冷的目光结结巴巴说:“将,将军,您,您好几天没见倪星星了吧?” 费晚停下了飞快敲键盘的手,斜睨:“怎么?” “昨天我们建议您打电话约倪星星出去,您后来又取消了?”老左在空中晃了两晃,咬牙坚持。 费晚没答,只见它,皱眉,手往桌子边上的盘子移,盘子里的铁锤熠熠生辉。 老左赶紧加快了说话的速度:“将军,将军,地球上女性很善变的,倪星星虽然答应了做您的女朋友,但还没答应和您确认婚姻关系,她随时都可以变卦,这段时间,应该是您和她加强感情的关键时刻,您怎么能把她放在一边置之不理呢?” 费晚一挥手,老左赶紧往左闪躲,差点撞电脑框上,摇来摇去好一会儿才站稳。 “什么!她还有可能变卦?地球人怎么能这样豪无信用!”费晚摸了把头发腾地一声站起。 “当然了,将军,婚姻不比你签的宇宙停战协议,能管个几百年的,根据地球上的婚姻法,结婚之后如果一方不忠,又或者双方没有爱情了,是可以协议离婚的,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更何况您现在还没有和倪星星确立婚姻关系?她如果喜欢上别人,用地球上的话来说,是可以随时甩了您的!” 屋内气温忽降,老右忙把它拉到电脑背面躲避,两人探头探脑往外看。 隔了好一会儿,一声爆喝响起:“什么!” 电脑边缘的灰尘被震落下来,糊得两人一头一脸,赶紧再往电脑电线下面爬。 “地球人对承诺怎么能这么随便?连时间限定都没有?难道承诺就没有法律效力吗?不遵守承诺的一方不应该受到惩罚吗?什么是爱情,这种虚幻的东西没有了,承诺也不遵守了……” 两机器人呆在电线下面,双脚被音波震得在电脑桌上弹跳,好不容易等到头顶的声音没有了,两人小心翼翼探出头来,麻起胆子劝:“将军,这里是地球,是原始的末级星球,他们的大脑还处于极少部分开发的状态,依赖脑神经元的作用产生思想流,所以,他们的意识有很多不确定性,将军,咱们既然想在地球上休假,就得按他们的规矩来。” 看到费晚坐到沙发上,两机器人松了口气,老左再劝:“将军,几天时间对您来说只是几秒功夫,一眨眼就过去了……毕竟您无聊得可以独自一个人发呆好几年……” 老右忙打圆场:“将军,老左没别的意思,是说您的生命长得很,但地球人生命短暂,对他们来说,几天的时间可长了!” 老左省悟到自己一不小心又直爽了,忙弥补错误:“是啊,是啊……将军,地球人哪能和您相比?但为了维持承诺,让承诺时效增强,还是需要一定的技巧的。” 费晚捏眉心:“你们说怎么办?” 两机器人争先恐后:“将军,多约她出去,占据她的时间,让她心里只有您,让感情先稳定下来……” “对,将军,您可别忘了,倪星星是个很受欢迎的地球女性,您的竞争对手多得很,眼前就有位施一航在一旁虎视眈眈!而且他的条件非常有竞争力,是地球人常说的高富帅,和您相比一点……”老左看了看费晚的脸色,把‘也不差’三个字咽进喉咙。 老右赶紧接上:“差得远了,宇宙中哪一位能比得上将军?但对地球人来说,他的竞争力非常强,地球人有句俗话,强龙不压地头蛇,从战略上来看,将军,您还是要放在心上的……” “对,将军,还有,感情变淡的原因之一是男的老没时间陪女性,使得女性心灵空虚,去寻找其它安慰,您答应了倪星星吃饭,又言而无信失约,这是最不讨人喜欢的性格,如果这时候施一航趁虚而入……”老左步步后退,躲进电线后把最后一句话说完,见费晚没什么反应,又探出头示意老右再劝。 “将军,虽然您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倪星星已经接受了您,但跟据地球上婚姻大数据显示,维持一段感情其实比追求一段感情更难,尤其是第一段感情,追求成功后百分之八十以分手告终,将军,您这是第一段感情吧?”老右想了想说:“镝星女王招赘您的那段不算……” 两人同时感觉头顶阴风滑过,忙同时弯腰往电线下藏,隔了好一会儿没听见锤子磕铁盘的声音才又探出头来。 “你们说,怎么办?”费晚掐眉心。 ,老左赶紧飞过去把手机背起,递到他面前:“将军,赶紧的,打电话,约倪星星过来谈谈,地球上有个词说得好……谈恋爱,恋爱都是谈出来的!刚才倪星星好像说起她职业上有些困惑,将军,你这方面最在行了,毕竟您这么多年无聊得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试问哪个工作您不是得心应手?” 老右瞪他……你对将军说话别老这么直白好不好? 回头诚恳地说:“对,将军,她职业上的困惑,对您来说,小儿科而已,随便指点两句,顺便再谈谈情,说说爱,你们的感情就稳固了,保证施一航无缝插针,将军,您说呢?” 两人一脸期待。 费晚沉着脸接了电话。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跌坐在地抹额头的汗,相对苦笑:都是为了蹭那一百年的假期! ……… 倪星星怔怔地看着手机,费晚说订好了半山餐厅,让她等着,一会儿开车来接? 桌上摆着吃了一半的快餐,鸡腿只啃了一口,肚子没有半点充实感。 被他拒绝了晚上的约会之后,她只好来到小区外的快餐馆随便点了份快餐吃了,才吃了一半,费晚的电话就来了。 她只能咽着口水站了起来,快步跑回住处,刚换好了衣服,费晚的电话就来了,让她下停车场,他开的正是那辆新买的捷豹,车主写的虽然是她的名字,但她驾照还没考下来,只好让费晚先开着。 看见她走过来,他下了车,替她拉开车门,把手放在门框上,她的头蹭着他的掌心滑过,感觉到了他手掌的温热,表情却严肃得很。 倪星星无来由想笑,却忍住,决定不问他为什么忽然改变了主意。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他却不开车,摸着方向盘直视前方,拧紧眉头,手指在方向盘上敲。 她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前边空无一物,没车拦着。 墙壁上,秒钟嘀嘀嗒嗒走,分钟移动一格。 “费晚……”还是她忍不住了,想建议他们赶紧开车走。 “那个,刚才有点事,现在事办完了……恩,对不起,以后不会出尔反尔,让你失望了。”似乎很艰难地说出了这些话。 倪星星拿眼角偷偷瞄他,他下巴僵硬,眼角收紧,脖子笔直,整个人如一杆标枪。 “哦,没什么,你有事嘛……”倪星星想笑。 为了道歉紧张成这样? 一路无话,来到半山酒店餐厅,在包厢坐下,落地大玻璃窗前,整座城市星光熠熠,车河拉出一道道金光,流光溢彩。 旁边的包厢传来了隐约的音乐声,是《明天你要嫁给我》歌曲。 两名侍者推着大蛋糕走过,蛋糕架上的两个小人捧了个戒指。 隔壁有人在求婚。 倪星星拿起桌上的餐厅介绍单,看清了其中一行字:本餐厅是求婚成功率最高的餐厅,一年之中有上百对情侣在此求婚成功,本餐厅包办求婚套餐,分为一千九百九十九,两千九百九十九……以及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几个等级。 放下介绍,倪星星的小心肝开始扑通扑通跳。 看见他的手放进袋子里了,心都快跳出心脏。 倪星星半张嘴……拿出来的不是戒指,是张白纸,写满了字。 纸放在了桌上,指着上面第一条:“你的胳膊有点蝴蝶袖,穿有点袖的衣服看不出来,但如果穿紧身背心衣会很明显,大腿有点粗,没有肌肉感,那部戏应和欧美观众审美,会要求大面积露出肌肉,尤其是胳膊部分,这些要求是必须的……”他扫了眼她的前胸:“胸部美感是有了,依旧没有线条感,一个月的时间要把这些练得完美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你底子还是有的,虽然离完美差得远,我给你制定了饮食计划,补充高蛋白,加以一定的训练,能达到百分之八十就行了,。” 倪星星张口结舌。 “还有你的演技,虽然勉强能达到剧本要求,能融入剧本,但只是机械的还原剧本场景……”他看了眼她的左眼:“但离演技精湛还差得远,大电影和电视剧不同,表演要求更高,你演的戏我看过几场,确实不折不扣地完成了剧本的全部要求,但是,你的毛病是没有创造出自己的表演个性,也就是说,你的表演,任何一个有丰富表演经验的演员都能完成,中规中矩,全无特色,如果想成为一个顶尖的表演者,一个伟大的演员,一定要创造出自己的特色,创造的人物才有了灵魂,尤其是大电影,最考验演技,要想要让观众记住,一举手,一投眸,都得有内容……”费晚拿起桌上了水杯喝了一口。 此时,倪星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费晚,你,你,你为什么说这些?” 他放下杯子,抬眸:“不是有好莱坞大导演买了你们这部戏的衍生剧情版权,一个月之后会来挑选演员吗?” 桔黄色的灯光从他头顶撒下,让他面颊如同雕像打了腊,油润光滑,莫名生暖。 倪星星垂下头,眼框有点发热,心发慌,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这么用心地研究她随口说的话,还能找出办法,和她一起解决。 父亲失踪后,母亲长期处于惶惶不安之中,她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个人解决麻烦,咬牙忍过每一个失败,强迫自己相信‘明天太阳又会出来,明天一定会更好’。 在浪费了施一航好不容易托关系给她找的机会之后,她已然习惯了失败,也慢慢习惯了他的尖刻指责,习惯了别人对她的失望。 如果不然,她能怎么样? 表演上,她从没想到自己能走多远,只要能有个角色演,能生活下去就行了。 从没想过当一个伟大的演员,去攀登什么高峰,但现在坐在费晚的对面,看着他严肃认真的脸,忽然之间,她心中似乎燃起了一盏明灯,血液涌上头顶,竟莫名有些心动。 “那,那要怎么做?”倪星星摸了摸左眼,她当然知道自己的缺陷,她所有的表演都依赖小宝留下来的这个虚拟现实眼镜,根据眼镜搭建的场景表演,她演的,就是剧本里给她的人物,这么表演,又怎么会有自己的特点? 她也想过很多次,如果这眼镜不起作用了会怎么样?她又会被打回原形,一无所有。 曾经有一天她洗脸时把这隐形眼镜洗掉了,急急忙忙出门到了剧组时才发觉,那一天演戏,她就怎么也进入不了剧情,一个简单的场景ng了无数次,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好不容易通过,晚上回去在洗手盆上找到了这眼镜,她这才又充满了信心。 从此之后,她总做这个梦,梦中弄丢了这眼镜,每次醒来,她都会惊得一身冷汗,只有告诉自己不想以后,不憧憬未来,得过且过,能过一天就是一天算了。 对以后的表演生涯,她没有期望,因为她知道,她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一片沙漠上,她所拥有的演技,并不是她自己的。 至于成为伟大的演员,她连想都不敢想。 “用你自己的感觉记忆应用到表演实践当中,运用想象力来延伸发展感觉,锻炼你自己对剧本的敏感度,让表演成为你自己的东西,不依赖任何东西。”费晚把水杯放下,轻描淡写。 他似乎和她对视了一会儿。 倪星星觉得左眼有点发痒,有被揭穿秘密的狼狈,可再看过去,他的表情一如平常。 “可,可你知道,我不会流泪的……所以,我可能永远不能成为一个伟大的演员了。” 这是她心中最大的恐惧,从没克服,提及伤感。 “所以,你需要创造出属于你自己的悲伤,不用流泪的悲伤。”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淡,如水杯冒出的水汽,风一吹就散了,眼眸似乎被水汽蒙了一层薄雾,却硬如黑色宝石,仿佛没有什么能击碎损伤分毫。 “你是说,经过训练,我也能拥有我自己的演技?不依赖任何……东西?”倪星星越说声音越小,心里的期望却越来越大。 “当然,怎么?你的表演以前是依赖别的东西吗?”费晚扫了她一眼,把手指在桌面轻磕。 “当然……没有。”倪星星心虚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垂眸:“凭想象力自己构建出情境,投入其中,表演技能才会是自己的。” “可要怎么做?只有一个月时间?”倪星星吞吞吐吐:“费晚,如果我以前自己什么表演基础都没有呢?你就当我依赖了某些东西才能演得好。“ “不管有没有依赖,你以前所有的表演,都是你自己亲自做的吧?”他抬眸看她。 她点头:“当然是。” 她想把眼睛里戴的那件东西告诉他,但迟疑半晌,还是没说,她怕再次看见他眼底的失望,如同面对施一航时。 “情绪是自己的,表情是自己的,行动也是你的自发行为,既使有所依赖,你的情绪会的记忆,肌肉也会有记忆,甚至于你的大脑会留下演戏的痕迹,打动观众的情感是你自己的,只要你训练自己记忆下来,它会一直和你相伴,你怕什么?”他慢吞吞地说,再饮了一口水。 “真的?”倪星星眼底燃起火焰。 “对!但从今以后,你要有意识地记住那种表演时的感觉,用形体,用思考,甚至于用笔,每一次演戏之后,在脑子里反复复习当时演戏的感觉,加深它,像u盘刻录文件一样在脑子里刻录,久而久之,你的形体会记录下来当时的表演,通过反复的训练,不停的重复,你的表演会像呼吸一样自然。”他说。 他并没有问自己依赖什么。 如果真像他所说的那么简单?她记住了那种表演的感觉,以后会不会有可能不依赖眼睛里的虚拟现实眼镜也能演好戏?拥有了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演技? 倪星星头一次有种脚踏实地之感。 捧起水杯饮了一口,发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 “控制饮食从这一餐开始。”费晚朝侍者举手示意。 侍者早站在一边等候,殷勤地捧了满满一大碟过来,摆在她面前。 身上的热血迅速褪却,她感觉到了嘴巴里有股青草味儿,肚子似乎也觉大势不妙,开始有了反映,咕咕声一声接着一声。 满满一大盘绿色沙拉,上面大发慈悲地撒了几粒坚果。 而他的面前,摆着一层红油的牛排,上面的小辣椒密密麻麻堆了一层,香气扑鼻而来。 她开始后悔那顿没吃完的快餐了。 闻着对面的香味,垂死挣扎:“费晚,不用那么着急吧?明天再开始行不行?你瞧你,你那边的香味直往我这儿吹……”说到后面,自己都被自己的声音恶心了一下,想想为了吃,还是值得的。 他用叉子叉了一块牛肉入嘴,再叉两根辣椒调味,咀嚼:“这么点诱惑都受不了,你怎么坚持下去?以后,只有你自己才能帮得了你自己!想要拥有你以后‘自己’的演技,就得放弃某些口腹之欲。” 倪星星咬牙,咽口水,拿叉子插沙拉,放进嘴里狠狠地咬……闻着牛肉香吃沙拉,其实挺好的,沙拉也有了牛肉的味道。 “我帮你订了营养餐,给你们副导,那个叫杨航的说了,让他以后不提供盒饭,自己带营养餐过去吃,你们副导挺好,很配合啊。” 她脑子再嗡一声,嘴里满口青草味,哪来牛肉香。 呆呆问:“什么营养餐?” “也没什么,比如明天,主食是去皮鸡肉二两,分两次吃,副食西红柿包菜沙拉,晚上一碗去油红豆鸡肉薏米汤。”费晚叉了好大一块牛肉入嘴,嚼得嘴角流油。 吸进去空气都有了香味。 “可,可吃这么少,我会饿的,我一饿会头昏眼花,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今晚我会教你一套形体操,这套操能最快提升体能,充分释放你身体多余养分,却让你胃部血液流动没那么快,不会有饥饿感。”他把最后一根辣椒放进嘴里:“虽然你是体育学院毕业,但以前没注意形体锻炼,很可能有些动作适得其反,把胳膊练粗了。” 盘子里只剩下了一层油,她恋恋不舍把视线移开:“可我现在就觉得饿了……”讨好:“费晚,你怎么懂得这么多?你的身材这么好,也是常练形体操的原因?但是你也吃这么多啊……” 他目光淡淡扫来:“这些都是网上查的,帮你制订了一个晚上的计划。”拿纸巾抹嘴:“如果不出意外,一个月的训练足够了……我和你怎么相同?我的体形已经锻炼成形,而你……” 拿眼角扫她,特别停在她的胳膊上。 倪星星摸胳膊下边的肉肉,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都有。 “吃完了,走吧。”他站起身来。 倪星星只好跟着。 ……… 走进房间,包亦凡一眼看见沙发上坐着的两人,忙走过去道歉:“不好意思,有点事耽搁了,让你们久等。” 看他脸上余怒未消,章芸好奇:“什么事把我们包总都给难倒了?” 见施一航视线落到了茶几上,把果盘推到他面前。 包亦凡苦笑着说:“还不是那单事,加重百分之二十的投资,什么好话都说尽了那洋鬼子也不答应。” 章芸微微一笑,拿牙签叉了个蓝莓放进嘴里,用眼角扫施一航:“这可难办得很。” “对啊,这不是故意刁难吗?一个配角,露脸不到十来分钟,要求那么高!”包亦凡坐下又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两步:“我们可是投资方!他那电影想在中国市场卖座,也得靠我们!” 他愤激说完,见施一航没什么表情,心中忐忐,朝章芸使了个眼色。 章芸轻叹一口气:“好莱坞不比咱们这儿,他们那儿财务独立核算,投资方确实不能插手拍戏之事,一航,这次他们能答应选一个亚裔女演员加入,已经给了天大的面子,还有一个月时间,只有想办法请形体老师教教她了……” 施一航从袋子里摸出包烟和打火机来,看了看她,把烟丢在桌上,身子往后:“她怎么会听我的?” 包亦凡和章芸互相望了望,章芸垂头拿红酒倒进酒杯,包亦凡只好说:“哪用得着你出面,让章老师来办,是吧,章老师!” 章芸把酒杯端起,慢慢摇:“照道理来说,大家同一个剧组的,如果我来办,只能一碗水端平,到时候造化看个人。” 包亦凡粑了把头发,迟疑:“倪雪境到底演了几年戏了,反响口碑都不错,她是洋人指定的人,又擅长哭戏,这么一来……” 章芸垂眸看着红酒杯:“演技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提高的,我看了星星最近的表演,确实中规中矩,但陈导私下也评价,说她缺少变化,演技也不稳定,时好时坏,试镜时反而是她表现最出色的时候,但我们一轮炒作下来,人气各方面提升不少,和倪雪境不相上下,但这个只是快速效应,演技还是得靠长期磨练才行的,而且……。”她看了施一航一眼,沉吟着说:“她的演技非常奇怪,好像有一定的时效性,比如说我吧,进入一段戏后,再怎么也有个走出来的过程,可她没有,就好像不是她自己在演……我看了她的几次演戏……奇怪得很。” 施一航把手里的杯子放在茶几上。 “只是我个人观点,施少,当不得真的。”章芸把酒杯放下。 包亦凡在屋里再走了个来回:“先别说这个了,一个月时间怎么够?连块肌肉都练不出来!” 章芸见他装模作样替施一航紧张,暗暗好笑,脸上却跟着很担忧的样子:“一航,你怎么看?这次时间实在太短,星星是新人,可别把她逼得太紧,适得其反,压力太大崩溃了就不好了,要不等电视剧播出来之后,再看效果,有咱们包哥在,机会多得很。” 施一航皱眉,沉默不答。 包亦凡赶紧拍胸口表态:“我再想想办法,让那洋人松口,一航,你放心……” 施一航摆手:“如果这次真不成,也只能再等等了。” 包亦凡松了一口气,扯开话题,谈起了前一轮的炒作,顺便提起网络上那张用黄金买小车的照片,好一顿嘲讽,正说得高兴,忽觉腿上一痛,往下看,章芸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指。 再抬头,这才发现施一航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在手里盘旋。 到底是发小,他当然知道这个动作代表他心情很不好,莫名其妙看章芸。 章芸没理他,拿手机发短信,他听到手机一振,滑开来看,果然是她发来的,告诉了他照片里的当事人,包亦凡后悔得很,又不好挑明道歉,屋子里气氛就冷了下来,还好坐了不到一分钟,李滋兰打电话找施一航,他告辞走了,两人这才放松下来。 “怎么回事?那张照片真是他那小女朋友和别人定情时的?”包亦凡等房门合拢了一会儿,再重拉开门探头朝外望了一下,这才一脸八卦匆匆小跑步回来问。 章芸拿手指点他额头,示意别凑得那么近:“你怎么回事?不上朋友圈啊,前几天朋友圈都传遍了!” 包亦凡拿手机翻看朋友圈,找到那照片,果然下面一堆评论,还有人火眼睛星指出那男人是谁,拿手机拍额头:“这几天忙昏了,哪顾得上这些八卦!”兴奋得很:“真是她那位it宅男?这么高调撒狗粮,老施也没被气死?” 章芸横了他一眼,说:“女人有人争抢对男人来说才有挑战性,我估计老施正憋着一股火要把倪星星捧红。” 包亦凡点头:“对,对,对,明星可不是几条黄金能养得起的……”看了章芸一眼,讨好:“当然,您属特例,自己养自己就行了。” 章芸哼了一声,不领情:“得了吧,我没那么大本事,如果不是有点家底,哪能应付过来?” 包亦凡有点想不明白:“倪星星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是老施背后支持她吧?为什么不挑明了说?何必闹成这样?” 章芸懒洋洋地说:“这你就不了解女人了,倪星星和你那些女人可不同,既使知道了施少的背景,也不见得领情,我看啊,施少是想她食髓知味,再也离不开娱乐圈,离不开当明星的滋味,等到她那位it宅男支撑不了她的明星梦时再出手,一击既中!” 包亦凡吃惊地看她:“妹子,你学过心理学?研究得这么透彻?” 章芸站起身来,媚眼如丝:“你别忘了,我也是女人。” 包亦凡猛然醒起江湖传言刚进娱乐圈时她似乎也交往过一个男朋友,是她大学同学,后来不了了之,遂豁然大悟。 ……… 倪雪境满意地看着全身镜里的自己,一个星期的节食运动,她又瘦了许多,脖子上的锁骨更加突出,脸上的苹果肌消了下去,身上的衣服空荡荡的。 蔡紫拿来件xxs的上衣,递给了她,她在身上比划,走进换衣间换了出来,刚好合身,掐住自己的腰部,两只手掌只差一点点就能合拢。 自上次顾柯事件之后,经警方调查,蔡紫确实不知情,受了顾柯蒙蔽,被顾柯拿表妹的性命胁迫,顾柯入罪,对她没提出指控,但对她的打击实在大得很,休息了很长时间才重回来工作,人也小心翼翼很多。 “又瘦了一公分。”蔡紫笑着恭维:“脸部线条看起来更有轮廓了。” 倪雪境也看着镜子笑。 “我打听了,陈子忠推荐了好几个人选,西奥看了你演的戏,第一个选的就是您,陈子忠说了倪星星几句好话,才把她也挑上。”蔡紫微微撇嘴。 倪雪境脸上笑意未改,只轻声说:“知道了。” 蔡紫心情也好:“这几天没咱们的戏,正好趁这个机会多准备准备,你放心,有些人,是怎么捧也捧不上去的。” 倪雪境转过身来,忽觉一阵头昏,扶着梳妆台摇晃了两下。 蔡紫扶住她:“要不要拿块饼干给你?” 倪雪境摇头,”不用,一会儿过去了,这两天体重减得慢了,这一吃,会更慢。” “可这么饿下去怎么行?”蔡紫说。 “晚上有营养片补充,营养师已经说了,我的体重已到了一个关口,如果这时候不坚持住,非常容易反弹,就前功尽弃了。” 蔡紫只好递了杯水给她,她慢慢饮下,捂着胃部坐了一会儿,感觉好了些,拿起粉色粉扑边扑妆边问:“倪星星今天有通告吗?” ”有,她下午过来。”蔡紫说:“最近她戏份不多,前几天还看见她,无精打采的,脸都浮肿了。” “这我知道,她喜欢和那帮大学生群演吃夜宵,哎……辜负了陈子忠一番提携。”倪雪境手指在一排口红上滑过,选了只亮丽玫红的,打开往嘴唇上涂抹。 “她无心演戏了吧?只想着谈恋爱结婚。” 倪雪境叹了口气,气血不足的嘴唇完全掩盖在了亮红的唇膏之中,整张脸容光焕发:“她其实挺幸运的,无论怎样,都有男人替她鞍前马后张罗,不像咱们,什么都要靠自己,对了,你去监狱看他了吗?” 蔡紫神色一呆,垂下头去,却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轻声答:“没有……” “这就对了,我可不想和什么罪犯扯上关系!”倪雪境说:“那些记者无风都要搅起三尺浪,何况有事?你……”她死死盯了她一眼:“你和他分手了吧?” 蔡紫苦笑:“弄成这样,不分手能怎么办?”她看了看手表,提醒:“开会到时间了。” “那就好。”倪雪境站起身来,扯平衣服往外走:“前两集开播,反响不错,听说洋人那边也回复了,确定要一个女配……” “对啊,对啊……看来这角色非你莫属了。”蔡紫说。 两人走进会议室,座位还没坐满,陈子忠等都没有到,她们选了略微靠前的位置坐下,宁夏儿坐到了她们身来,扫了两人一眼,吃惊地捂住了嘴:“雪境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气色也好,快,教教我怎么做的?” 她这么一叫,几名女配都围了上来,向她求教秘方。 说得正高兴,陈子演和章芸等几人一起走进,坐在了她们前面,陈子忠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她,微微点头,又转回去。 章芸上下打量她,很意外的样子,却没有说什么,只侧过身子,和陈子忠轻声细语。 倪雪境没看见倪星星过来,看见了杨航,叫住他问:“星星呢,她怎么还没到?” 杨航指挥助理倒茶递水,漫不经心答:“我已经发短信给她了,也没见她有个回信,哎……” 她看见前面特意加了几个座,很意外:“杨航,投资商要过来?” “不是,才得到消息,西奥也飞过来了,说就联合宣传的事商量细节。”杨航说。 倪雪境心里一喜,蔡紫也听到了,低声对说:“咱们赶紧换个位置,最好正面对着他。” 还好她们来得早,还有很多位置空着,重换位置坐下来,等了没几分钟,剧组其它人员陆陆续续到了,陈子忠果然宣布再等西奥几分钟,他正在从飞机场赶过来,解释说因为电视剧首播效果很好,为争取亚洲市场,他们决定联合宣传。 众人知道这意味着这部剧前景一片大好,窃窃私语热烈讨论。 隔不了一会儿,西奥和他几名助理果然来了,同时来的还有电影公司老板以及两位陌生的投资人,西奥坐在了倪雪境对面,眼睛一亮,向她微微点头。 蔡紫偏头过来说:“看来西奥对你印像不错啊。” 倪雪境垂眸微微一笑:“别瞎说,星星来了吗?” “那丫头,怕是睡死了,把今天的开会的事给忘了吧?”蔡紫轻声笑着说。 人已经到齐,助理宣布会议开始,首先陈子忠向众人介绍后面来的那几位老板,说他们准备投大量广告在这部剧上,又重新介绍的西奥,众人安静地听着,忽然间,办公室的门砰地一声撞开了,倪星星一脸的汗闯了进来,头发披在脸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有事来迟了……”看到满室的人,她似乎怔了一下,赶紧点头弯腰致歉。 从背影看,她穿了件宽大的长t恤,衣服后背折痕皱巴巴的,似乎才起床,披在后背的头发零乱得很。 众人向她看过去,脸色各异,她感觉愧疚,挨着门边的唯一一张空椅子坐了下来。 倪雪境心底隐约升起了几分快意,垂头忍住,理了理衣襟。 会议继续往下开,轮到曹编剧,提起编本的调整改编,投资商插言,说起对电视剧的期望,又说起了最好剧本里能植入一些广告,曹编剧为难地提及这部剧并非现代剧,植入广告不好写,几人便争论起来。 众人少有对这些感兴趣的,会议气氛渐渐松弛,嗡嗡声大了,有的人开始交头接耳。 西奥也和旁边的助理垂头说起了什么,边说边往门边看,倪雪境注意他的动向,跟着往那边看,门边只坐着几位工作人员,倪星星靠着门框打嗑睡,背部的头发滑到了腰边,随着头一点一点,发尖在腰部滑动。 倪雪境心里莫名一跳。 会议争论到了尾声,经销商终于被说服,陈子忠叫了杨航过来,两人低头商量着什么。 忽然间,西奥站了起来快速说了句英语,站起身来往外走,他两名助理也跟着。 大部分人都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互相询问。 陈子忠少数几人听清楚了,似乎很意外,交头接耳半晌,几人都朝倪星星望了去,她还在打嗑睡,头依旧一点一点的。 倪雪境正面对着他们,很清楚看见他们注视她半晌,似乎都点了点头。 而背对着她的倪星星还缩在一角,没有动静。 陈子忠连叫两声:“倪星星,倪星星……” 她没有动静。 杨航快步跑了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猛一激灵,站起身来,似乎抹嘴角口水,站起来左顾右盼,倪雪境这才看清了她的脸,几天没见,她的脸小了很多,整张脸巴掌大小,原来的婴儿肥消失了,肌肤却晶莹剔透,很明显,她未施脂粉,嘴角有一长条可疑的红色番茄酱印,露在衣袖外的手臂,很有线条感。 “对不起,对不起,我睡着了……”感觉到众人都在看她,她敢紧又道歉。 素以严苛著称的陈子忠却没有说什么,只盯了她面容半晌,指西奥走的方向:“你去录影棚,西奥要给你录个影。” “啊?我?”倪星星指指自己,懵懵懂懂地跟着杨航往前走。 筒状的衣服下面,她身子挺得笔直,步调优美娴静。 陈子忠翻开会议纪录想要进行下一个议题,视线却久久落在她身上,直至旁边曹编剧提醒,他这才醒悟。 “前两集开播反映不错,收视率已经冲到前三,网络点击上亿,网上反映一边倒的叫好,特别对女三号的评价不错,原来是个反派女配,反而获得了不少年青观众的同情,认为她的角色最后黑化得情有可缘,网上还出现部分声音反对这个角色结局不好,陈导,您看,是不是适当调整倪星星的剧本……?” 他们的讨论声在倪雪境的耳边渐渐变得模糊了,会议室空气憋闷,烟味弥漫不去,让她喘不过气来,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着,头一阵阵的痛,她拿手抚住额角,空空的胃部开始绞痛起来,蔡紫发觉了,向陈导等陪了个不是,扶着她往洗手间走。 走出门,倪星星从对门办公室出来,还是一脸懵懂,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西奥开门送她出来。 两人迎面碰上,倪星星点头向她示意,擦过她的身子往前走,她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手感的结实光滑让她怔了怔,却压抑不住心底的愤恨,嘴唇哆嗦:“倪星星,西奥跟你说了什么?” 她站住,回头,一脸茫然:“也没说什么,让我念了段剧本,录了一段影。” 她似乎胳膊被抓痛了,皱了皱眉。 倪雪境看得更清,她眉如漆染,根根分明,肤色透亮,下巴上隐约的双下巴消失了,整张脸更是清雅秀丽。 “你不是说不打算参与选角的吗?” 旁边两个工人搬着箱子经过,诧异地看了两人一眼,她压低了声音。 “陈导演推荐了,那就参加吧,反正成不成都没关系。”她笑笑说,一脸的无所谓。 倪雪境忽然间难过得喘不过气来,像有人拿手使劲捏住她的气管:“成不成无所谓?”她拔尖声音:“那你为什么花那么大的功夫!“ 她还是怔怔的:“什么功夫?” “你!”倪雪境一使劲。 她尖叫了一声:“痛,倪老师,你怎么了?” 蔡紫忙拉住了倪雪境的手,示意她松开,抱歉对倪星星说:“星星,对不起,倪老师太累了,你先进去吧,办公室还开着会呢。” 倪星星边揉手腕边走。 “你看看她……”倪雪境捂着胃部,扶在墙上,咬牙叹气:“嘴里说着不争,其实什么都想争!她在秘密锻炼体形!”她回头看蔡紫:“一定花大价钱偷偷请了顶尖的营养师形体师,要不然,她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胃部一阵阵的收缩绞痛,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 蔡紫拿身子挡着路过工作人员的视线,低声说:“她怎么会请得起?自己瞎琢磨的吧?您也别太担心,西奥只是给她录影而已,你的录像资料早传过去了,她确实瘦了,但演技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正式选角还没有来呢。” 倪雪境抬起头来,凝视着她,握住了她的手腕:“蔡紫,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拼尽了全力,却总不能得到想要的,而她,只随随便便的就能……” 晶莹的眼泪从眼角渗出,滑落她光洁的面颊,留下了两道泪痕。 蔡紫默默地拿出纸巾递给她,轻声说:“有些人,老天爷对她们就是不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把纸巾拿过来捂在脸上,吸干净泪水,拿出粉盒,对准上面的小镜子照了照,再拿粉扑补妆,合上盖子,深吸了一口气:“走吧,会还没开完呢。” 蔡紫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隔了良久,才慢慢跟了过去。 忽然间,她手机响起,看到上面的电话号码,她朝前面看了一眼,见倪雪境进去了,才避到一边接了电话,那边有人说:“……女士您请等一下,1196号犯人过来接电话。” 蔡紫等了一会儿,顾柯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还顺利吧?” “还好,她念着旧情,再说了,我把薪水减了一半,她到哪儿请这么便宜的熟手去?你在里边还好吗?” “还行,我妈有打电话给你?” “有的,有的,伯母找人查过了,费晚那个人确实有问题,像是凭空出现,他所有的上学工作记录,都是假的……但他这个人极为小心,没留下什么痕迹。”蔡紫小心翼翼答:“顾柯,都已经这样了,再找他有意义吗?” 话筒那边的声音温柔得很:“看来他和我一样都有自己的秘密……蔡紫,妈给我请了律师,找了人了,我会出来的。” 这话蔡紫已经听了他母亲说过了,再听一遍,依旧满心欢喜:“我等你出来。”停了停说:“如果不是费晚倪星星,你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现在雪境也被她抢了机会,哎……” “好,等我出来……再说!”那边的语气漫不经心。 蔡紫挂了电话。 ……… “将军,经过评估,倪星星的体形已经调整得接近完美,她原来底子不错,只需要去除体内多余的水份,消除水肿,脸部肌肉结实了,自然显得脸小,将军,您的训练成果不错……”老左欲言又止,看了老右一眼。 老右没领会它的意思,顺口就拍:“将军是什么人?这种训练大材小用,随便指点两句,够她受用终生的……咦,老左,你睐眼睛干什么?眼里进沙子了?不对啊,咱们是机器人,有自动除尘装置的……” 老左只好自己来:“将军,你先放放手里的事,属下有话说。” 费晚停了急速敲打键盘的双手,回头看它,客厅灯光昏暗,眼眸凌利幽暗。 “将军,是这样的……您觉得,倪星星的体能和您以前训练的新士兵相比怎么样?”老左咽口水。 “你想说什么?”费晚凝视它,摸锤子,再说多几句废话你就会变废铁。 老左暗暗叫苦,只好再提醒:“将军,我也没想说什么,这个,倪星星是个娇弱的地球女性,而且,她是您还在追求之中没有确认关系的地球伴侣,你这么拿训练星际士兵的严苛要求来训练她,这几天把她训练得成狗一样……”咽了一口口水继续说:“最主要的是,你如果把她训练得对您产生恐惧感,听见您的脚步声就双腿打颤躲得没影儿……根据记录以前您训练的新兵十个有九个会这么做,还有一个听见脚步声就吓昏过去,这都是有确实记载的……她还有可能答应做您的地球伴侣吗?” 老右此时才醒悟过来,忙附和:“对,对,对,将军,当演员不是参加战争,地球女性也不是皮糙肉厚的新兵,差不多……”顶着他的视线把剩下的话说完:“……就得了。” 费晚冷冷扫着两人:“这就是你们的工作态度?得过且过,不追求精益求精,对自己没有半点要求?你们这种态度能办成什么事?难怪记录仪上你们频频出错,连我的脸都搞错了,还得用纳米工具来修复……” 以下省略两百字的工作效能低劣训斥。 两机器人缩脖子顶着从空中喷下来的唾沫星子,在他喘气的当口赶紧齐声说:“将军,她是地球女性,不是招募的新兵!您不觉得这两天她对您有点不同了吗?” “怎么不同?”费晚终于被引起注意。 “您瞧,六点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以前每到这个点,她就会打电话来约,可自从您开始训练之后,她再没打过电话吧?都是您打过去的,有时候响十声都没人接,就说昨天,你打了三次电话她才接吧?” “对,根据地球资料显示,恋爱之中的男女,如果一方不接另一方的电话,老早各种借口推辞,比如说工作忙啊,累啊,没听见啊,这代表对方开始敷衍另一方了,是要移情别恋的迹象,如果对方不主动打电话了,电话接通也只是随便啊,恩,两声,大部分用单字词和双字词回答,也代表对方对这段关系已经厌烦,连话都懒得和对方说了……” 老右看了一眼费晚的脸色,哈哈两声:“老左说得有点严重,哪会这样?要不……将军,您打个电话试试?” 费晚沉默看了两只东西半晌,拿电话过来拔过去,两机器人赶紧把对方录音,连通到扩音器里。 “倪星星,早上七点了,你还没起床?” “恩。” 两机器人无声对话:单音字! “什么时候过来吃早餐?” “很快。” 双音字! “今天训练形体,记得穿身宽松的衣服过来。” “好的!” 挂了电话,费晚转过身来,啪地一声把手机反盖在了桌上。 两机器人看他脸色实在差,后悔直爽,把研究结果豪无保留地告诉了他,忙补救:“将军,这只是感情出现裂痕的初步表现,您也不用太着急,就像您以前制定的作战计划,虽然完美,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我们得顺应这种变化,加以补救。” “对,对,在经过您的魔鬼训练之后,倪星星还接您的电话,这算是好的了,想当初,有多少士兵被您训练完成之后纷纷请求调往别处,最好有生之年再不见您……” “说什么呢?但经过咱们将军训练的人,个个能独当一面,因此才自愿调到外太空荒凉星球工作,并不是宁愿到恶劣环境里熬也不愿意面对将军,而且,不是还有百分之一要求调到将军麾下么?” “对啊,那是训练残了不能再做外勤工作的,将军麾下的文职人员薪水倒是全星球最高的……” 费晚摸桌上的锤子。 两人敢紧把话题扯回来办实事:“将军,您得改变策略,第一,您得采用激励的方式来训练倪星星,就是要适当的表扬,不能她达不到你的要求时就冷笑一声,或者翻个白眼……这对人类来说造成的精神损伤是巨大的。” “第二,倪星星虽然体育学院毕业,耐糙扛打,但到底也只是个地球女性,体能不比咱们星球上的新兵,您看见她累了,也要递个水,榨个橙汁安慰一下,让她休息一下,不能讽刺挖苦:怎么?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对,应该这么说:不错哦,进步很大,再坚持两分钟,我相信你能行的!星星……”老左温柔地模仿。 “说这话时最好同时能拿温柔的目光凝视她,为此,地球人还发明了一个四字词,叫含情脉脉。”老右也说:“这么一来,还能增进感情。” 作为一个伟大的领导,费晚还是很能听从别人的意见的,点头,把视线凝如一点:“这样?” 两机器人从键盘滚下,条件反射抱头,隔了好一会儿才重站起来,互相望了望,明白自己神经过敏,搞错了将军的意思,忙道歉:“不好意思,将军,可能我们没解释清楚……含情脉脉是喜欢某个人时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情感,不是喜欢吃某动物的肉于是两剑下去猎杀它时的眼神。” “对,将军,我调个视频给您看,这些都是著名爱情电影里的经典画面,您学学其中男主角的眼神。” 老左看费晚面无表情,忙说:“将军,俗话说得好,活到老学到老,接下来您要指导倪星星的演技了,您从事过这么多职业,唯一没当过真正的演员……” 老右敏锐地发现在费晚面无表情的表情之下眉毛有点挑高,赶紧说:“怎么没当过?将军在无数的星球从事不同的职业,每到一处,都要融入其中,扮演不同的人,这不就像当演员一样?” 费晚脸色缓和,微微点头。 “但真正专门从事演戏工作的演员还是略有不同的,将军,我觉得吧,您原本就懂,但如果想要指导倪星星的话精通些演技是不是会好呢?比如说练这含情脉脉的眼光,是对演技极大的肯定,很多著名男演员就有一双电眼,最典型的例子是这位姓梁的演员……他的眼神望着女人时,能把人的心给融化了。” “对,将军,咱们双管齐下,一方面您练就这眼神,让倪星星对您的爱意不减,也能多少懂得一点演技。二方面您教倪星星提升职业技能时适可而止,懂得鼓励她,别老打击她,那么再怎么也不会想着换配偶了。” 费晚想了想,认为两只东西说得还是对的,转过椅子,看起了视频,看了一会儿,颇有心得,学了起来。 两机器人从旁看了一会儿,默默走到一边上网查资料去了。 两人决定还是替将军多寻找些其它方法。 带着杀气的眼神和电眼实在相差太远。 ……… 自从进行了费晚制定的节食运动计划之后,倪星星觉得自己怎么也睡不够,她买了两个闹钟设定时间,但昨天开会还是迟到了,开会途中,她又差点睡着了,还好没有人注意,只让她去录了个影。 费晚的节食计划倒真没让她感觉很饿,每当饥饿感来临,只要练那段形体操饥饿就会消失,练过之后,她又会想睡,如此循环往复,让她实在苦恼。 但睡过之后,倒是神清气爽,脑子好了很多,剧本背得飞快,以前要两个小时才能勉强记得的台词,现在十多分钟搞定。 倪星星甚至觉得,如果她早一点学这形体操,高考何至于复读,连清华北大都有可能考上。 她在网上查了这种形体操,发觉它和瑜伽有点相似,但细节上又很不相同。 费晚严苛地要求她做到那些姿势,其间让她领受了无数的白眼,听了无数的类似于‘你怎么能蠢得这么登峰造级?’的话,学成之后,她倒觉得所有的挨骂都是值得的。 费晚打电话过来时,她又处于昏睡当中,直至两个闹钟同时惊天动地响了起来,她才从床上弹跳起来,看了一眼时间,机械地刷牙洗脸。 这么多天以来,她都是这样过的。 换上宽松的衣服,拉开房门走出去,来到电梯前,正好门开了,她走了进去,没有意识到电梯里还有人,倚在墙壁上打瞌睡。 电梯里两个人互相望了望,其中一个叫:“倪星星?” 她这才惊醒,看清两人,哎呀一声:“是你们啊?” 从电梯里出来的两人,正是丁阑和施一航。 “丁阑加了一整晚班,正好我去研究所有事,顺路送她回来。”施一航说。 丁阑含笑看了他一眼,再看倪星星:“是啊。” 倪星星惦记着怎么挨过今天费晚的训练,随便点了点头,准备上电梯。 丁阑拉住了她:“星星,你今天休息是吧?先别走,我有事找你。” 说着,手抚上额角,很疲惫的样子。 倪星星一看,她脸色苍白,眼底有黑眼圈,忙扶住了她:“怎么了?丁阑,你不舒服吗?” 丁阑点了点头:“上次研究所的资料被毁了,为了赶上国际医学博览会,一直在加班,血糖有点低了,还好今天有一航送我回来。” 施一航皱眉说:”你也不叫个人陪你回来,在研究所门口就差点昏倒,星星,她连早餐都没吃呢!” 倪星星还怎么能袖手旁观,陪丁阑去她自己的公寓,三人进了门,丁阑说冰箱有拉面,让她煮个面给她,她拿了拉面鸡蛋进厨房,正煮着,电话来了,是费晚的,她告诉他实情,说只能等一会儿上去了,费晚说也下来拜访丁阑,他和丁阑似乎不是很熟吧?他也不喜欢凑这个热闹的啊? 正想问他为什么,他已经挂了电话。 等面煮好,倪星星端着面出来,外面门铃声响,她让施一航去开门,说可能费晚来了。 倪星星把面放好,把筷子递给丁阑,她接过,却没有吃,半张着嘴望玄关。 倪星星跟着往那边望,从她这个角度,可明显看到费晚的眼神,忽然间,她明白丁阑为什么表情那么古怪,她撑了一下沙发,没能站得起来,腿有点抖,使劲掐了一下,这才站直。 肃杀,冰冷,一股极冻的北方冰雪自门口席卷而来。 朦胧之中,门口似乎站了两位剑客,手里的宝剑寒光闪闪。 隔了好一会儿,倪星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费,费晚,进来吧?” 施一航侧身让开。 他的动作仿佛也有点僵硬。 同情。 费晚视线落到她脸上,忽尔之间,似乎有春风滑过,冰寒极地瞬间盛开百花:“星星,我带了你的营养餐来。” “谢……谢……”倪星星咳了一声,总算把两个字说完,迎上他的眼眸。 他把手上的食品袋打开,拿出饭盒,摆在茶几上,盒子里青绿相间,颜色很好看。 倪星星如以往许多次一样,没进入嘴,已感觉到了股青草味。 特别是旁边摆着碗搁了油汪汪的鸡蛋火腿肠的拉面时。 丁阑看看她的饭盒,吃惊地问:“星星,你吃这个?” 倪星星点头,老实说:“这些日子减肥,都吃这个。” 丁阑拿筷子夹面进嘴,吸溜:“你确实瘦了不少,咦,是不是上次说的好莱坞那部?你也想争取?上次你不是说不参加吗?” 她看了费晚一眼,他正垂眸打开消过毒的一次性筷子包装袋,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他迎上,眼睫轻颤,眼睛隐隐有光芒……她对上,把自己想说的话差点都忘了,隔了好一会儿才答:“费晚说我可以争取一下的。” 丁阑手里的筷子掉进了碗里……垂头重拿了起来,这两个人当面撒狗粮实在让人受不了,不分场合的含情脉脉对视,让她肌肤一阵阵起麻发紧,再不看两人,专心吃面:“哦?你不是说虽然是个配角,但他要求也高吗?” “昨天西奥来了,也让我录影了,我想,我有点机会了吧?”倪星星拿筷子夹沙拉:“费晚教我的形体训练法很有效哦,吃这些东西,再练他教我的形体操,也不饿。” 丁阑看了眼沉默坐着的施一航,再拿眼角扫费晚:“费晚,你懂得真多。” “这些最基本的东西,生而为人,不懂怎么行?”此时,费晚才看了她一眼,再扫一眼施一航,视线向下,落到了他的腹部肌肉上,嘴角似乎微微一扯,才缓缓收回:“连自己的体重身材都不能控制,还能干什么?” 他气场强大,丁阑的礼貌和矜持也莫名消失,跟着他看,施一航坐着,腹部明显有肉围了一圈……他这些日子应酬多了? 她敢紧收回视线,拿筷子扒面,转头看倪星星,她皱眉头吃沙拉,嚼得嘎嘎响,心说没心事的孩子真幸福。 屋子里很静……除了嘎嘎的嚼沙拉声。 丁阑默默把自己吸溜面的声音降低至无声。 第十章 星辉璀璨 倪星星拿勺子刮完最后一点沙拉酱,长长叹了口气,摸摸肚皮,后背靠沙发,终于也觉得两个男人对坐,沉默得有点古怪,弄得气氛挺紧张的,没话找话,挤眼弄眉:“施一航,最近忙什么呢?常找丁阑?” 丁阑一口面卡在喉咙,急速咳嗽,喷了出来……这丫头没心没肺到这种地步? 忙放下筷子打岔:“星星,你的新剧上映了,路上有人认出你了吗?” 倪星星果然被吸引注意,挑眉想了一会儿,沮丧:“好像没有。” “前段时间你在网上那么红,新剧又播了,还没人能认出你来?”丁阑忙安慰:“也许因为你演的古装,服装和平时不同,发型掩住了脸,前两集出境不多,不用着急,慢慢会有人认得你的,到时候啊,粉丝太多,这个小区你都不愿意住了……一航你说是吧?” 施一航点头。 “也许吧……”倪星星无精打采。 费晚哼哼了两声。 三人齐望他。 费晚淡淡答:“你们放心,有我在,倪星星会越来越好的。” 施一航终于开口,语气也淡:“你在?我还不知道,费先生还懂表演?” 费晚语气更淡:“也不懂什么,还好现在信息发达,什么都能查得到,我主要起的是督促作用而已,比如说表演最基本的控制肌肉的能力,无能何时何地,既使是坐在沙发上,肌肉放松了,也不意味着任由它们软弱无力得变成了一圈肥肉,也要尽力保持肌肉的形状,这也是作为一个演员的对自己的严格要求,当然,普通人是没办法做得到的。” 他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慢慢晃,视线透过杯子似有若无停在施一航某处。 丁阑严守自己的矜持,紧盯自己的面碗,视线半点也不往偏移。 倪星星这次敏感得很,哈哈哈笑了,指施一航:“对哦,施一航,费晚不说我还不知道,你肚子上真有圈肉了,站直还不觉得,坐沙发上……”终于感觉这话题不太对,打击人,再打两声哈哈,垂头,默默看空了的饭盒,捏自己的腰,庆幸。 正好,施一航手机响了,站起身来说了声对不起接电话,接完电话抱歉告辞。 屋里又陷入沉默。 领受了费晚的说话艺术之后,丁阑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本能挺直了身子坐。 倪星星首次见施一航无声退走,对费晚崇拜得很,对他看了又看,直看得费晚不耐烦了,站起身来向丁阑告辞。 他们走后,丁阑刚把碗筷放进厨房,施一航来了电话,她想了几秒钟才接:“一航,你别在意……” “费晚真没让你想起他?”施一航打断她的话,翻开手上的资料。 “一航,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上次我们已经证明了的……”丁阑怔了怔答。 “你上来一趟,我给你看点东西。” 丁阑想了想,披了件外套,拉开门走了出去。 …… 顶层复式公寓。 等丁阑进了门,施一航示意柯志华把资料拿了过来,递到她手上,丁阑一页页翻完,抬起头来看他:“一航,费晚的dna和费天铭的99.99%相同?你查了他们的dna?” “对,我估计剩下的那0.01%怕是数据出了错。”费天铭说。 见丁阑看自己,柯志华点头:“有这种可能。” 丁阑缓缓坐下:“这怎么可能,他们明明是两个人,或许他们有亲戚关系?” “不可能的,我查过了,费家后辈之中并没有和费天铭年龄相近的男子。”柯志华说。 “丁阑,你还记得研究院的那一次吗?你确实看清了那人是费天铭。”施一航问。 丁阑想了想说:“但后面在医院证实了他不是费天铭,刚才我也近距离观察过,他的脸和天铭没有一点相似。” “可他的身高体重呢?”柯志华问。 “确实有几分相似,可天铭没有他那么健壮。”她想起费晚那肃杀的眼神,而费天铭有一双总是含笑的眼,摇了摇头:“不可能是他的,天铭……他不可能懂那么多的。” “所以我们一定要搞清楚,这个人到底是谁,老柯去监狱探望过顾柯,他提起了网上有个电竞高手,也是他的粉丝,说他之所以绑架叶岑,也是因为这个电竞高手,可我查了他的ip,是通过几重服务器转接的地址,也是个凭空出现无影无踪的ip,就像费晚一样,看起来似乎档案完美,但这些资料经不起详查,他读的学校没有人记得这个人,他出生的地方经历过地震,和他相关的人都死亡而不可追查……” “也许是费家遗留在外的私生子?”丁阑说。 施一航笑了笑,摇摇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狗血剧情?” 三人同时沉默下来。 “气象台预报,会下一场大雨。”隔了一会儿,柯志华说。 丁阑一惊,看着两人。 施一航点了点头。 忽然间有手机震动声起,柯志华垂头拿了手机看,良久抬头:“施先生,我刚才得到消息……”他停了停说:“是监狱里传来的,顾柯因为严重的偏执性精神障碍保外就医了……在临宁精神病院。” 风忽然间吹起了窗帘,晃动之中,屋里的光线也明暗不定,让屋内之人脸上暗影浮动,却没有人说话,只听得见帘扣在窗户上滑过,乒乓作响。 ……… 城内将要拆迁的某废弃小剧场里,裸露的电线在舞台天花板纵横,顶上的射灯打下,投到舞台中央的人身上。 “倪星星,我跟你说过,把你自己的五感在不同环境中的感受把握住,记忆下来,想象的记忆,视觉的记忆,听觉的记忆,培养你自己的想象力,看到剧本的桥段,在脑子里想象出情境,一个好的演员,是一个勤奋的演员,随时随地的能调取记忆,让脑子随时作好准备,进入角色。” 倪星星觉得周围的一都在虚化消失,仅剩下坐在台下长椅上的那个人,他的话语正一串串地驶入她的脑子里,在刻下烙印。 “把你内心的‘自我’和你的角色相连,剧本是死的,人是活的,演出你自己的风格。”他说。 租下这废弃的小剧场后,费晚请人经过简单的打扫,再装上了灯光装置,他的训练就开始了。 倪星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懂得这么多,但却莫名信任,终于把隐形眼镜的事告诉了他,包括机器人小宝,他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吃惊,只说,难怪你的演技会忽然突飞猛进。 她问过他,世上是否有这么神奇的科技。 他只淡淡地告诉她,你不知道,并不代表没有,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很多未出世的科技只有少数人拥有。 倪星星只能幻想那机器人小宝确实是某个闲得无聊的富豪砸钱聚集了一批科技人材替他做出这东西,被粗心大意的工作人员流传出来,混入了那批玩具之中,落到了自己手上,所以,她只能短暂拥有。 费晚指出这眼镜的功能,告诉她,这个眼镜能增强提升人的感受能力,但如果她自己不把这种感受记住,把对情境的感觉变成自己脑子里的东西,那么,她永远不会拥有自己的演技,只会永远依赖这幅眼镜。 他让她训练能让自己只要一看到剧本,就能触景生情,并记忆住这种感觉,演戏时调用脑子里的记忆。 他说出了她心底最深的恐惧,而他,能解决她的问题。 在这小舞台上,她已经演了杀人犯,被人抛弃失业的妇女,刚出校门的学生,陷入爱情的女人等等。 他让她戴着那幅眼镜演一次,然后记住当时的感觉,从声音到气味,再到情感,甚至于每个细节,到肌肉的放松和紧绷,然后取下眼镜再演,重复地记忆当时的感觉,记住那眼镜在情境中带给她的情感,重温那种情感,要她操纵内心的自我。 取下眼镜时,一开始她又陷入了那种不知所措之中,但她听从他的指导,仔细回忆戴眼镜时的情形,再琐碎再细微的感觉都不漏掉,比如说处于虚拟现实时,雨丝滑过面颊的感觉,微风吹拂的感觉,忽然间,她接连起了那种情感,如同戴着眼镜一样,当然,这种连接并非一帆风顺的,她经常被打断,有时候一个表演动作要重复无数次。 在此期间,费晚也会由一开始的耐着性子的鼓励赞美,到后面爆跳如雷的叱骂‘你怎么这么蠢?’ 但她的信心却从没有过的增强,仿佛沙石已由凝固剂渐渐建立成形。 她对自己的表演,终于有了一点把握,不再惶恐不安。 她想,也许她不能成为伟大的演员,不能被好莱坞导演挑上,但以后,她最起码也可以从事演艺事业了吧? 她把这种想法告诉费晚,当然只换得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从没教过你这种没出息得登峰造极的学生! 她忍不住问他,你以前当过老师? 他只淡淡扫了她一眼,居高临下,嘴角微微一撇。 让她觉得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今天她演的是个被王室情人抛弃了的少女,是西方某个名著当中节选的一段,费晚稍微改写了一下台词剧本,说是更符和她的语言习惯,能让她更快的进入情境之中。 射灯照了下来,她成了那位大臣的女儿,那位被父亲连累,被王子抛弃了的少女,王子要收回给她的礼物,认为她玷污了王室的贞洁,要送她去尼姑奄了此残生。 她是与生俱来的代表着尊贵阶层的权贵之女,她从小就被告之要嫁给王室成员,延续家族尊荣,却既将从繁花似锦的前程之中跌落,最残酷的话语从她最信任的情人嘴里吐出。 演了一次之后,不出意料的,换来费晚连珠炮一般的批评:“大臣的女儿,从小有宫里嬷嬷教她礼仪,坐在椅子上时身子要笔直,放在扶手上的手得柔弱无骨,无数的细节环境造就了这么一个人,你要调动全身的筋肉来实现这个人,你瞧瞧你,演的什么?手掌微微握起,才会显得纤细!而不是双握得紧紧的打拳的手!你不是她的女保镖!” 这些天她已经被讽刺得成了习惯,所以也敢冒死反驳:“费晚,要不你来演演,让我也学学?” 他看了她半晌,点头。 她忽然醒悟,他真要演了,赶紧退回椅子上坐着。 从他穿着的还是那身休闲衣服,可从他一步步走向舞台时起,她感觉到了他的改变,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位身怀杀父之仇,装疯卖傻的王子,他头戴王冠,身穿华丽宫服,他不得不伤害他最不愿意伤害的人:“……那些东西我不要了,被你这样的女人拿过,还怎么会干净?婚期?我们永远不会有婚期了,去尼姑庵吧,你只配在尼姑庵度过!” 倪星星看着台上的他,忘记了周围的一切,脑子里只剩下了他的表演,全身的细胞都在融入那情境,她不由自主站起,走上了舞台。 …… 柯志华看了一眼监视器,再看一眼施一航,却终被舞台上的正进行的表演吸引。 破乱的舞台,零乱的电线,东倒西歪的椅子,空无一人的大厅。 他只隐约听得见台词,可在舞台上两人却如巨星般闪耀,一举手一抬足有令人心醉神迷的魅力。 他甚至有种感觉,他们并不在破旧得快到倒塌的舞台上,而是在精美的宫廷里,演绎的生死传奇看得让人屏息静气。 直至演完,他轻轻吁了一口气,竟不由自主想要鼓掌。 总算醒悟过来身边还有人,放下了合上的双手。 窗外忽然滑过一道闪电,雷霆般的暴雨落了下来。 “施先生,可以开始了。”柯志华说。 施一航点了点头,看着屏幕,轻声说:“费晚,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懂得这么多?” 这也是他的疑问,柯志华调查过这么多人,从没见过这样一个天才,一个月前,费晚还只是个技术宅男,还在他可以理解的范围内:是几个大型游戏排行第一的高手,设计的游戏程序只有一个大概框架就被人投资收购,是某个被传得极为神秘的黑客,在网络上拥有一大批的技术粉。但现在,柯志华却已不能理解,只一个月而已,费晚就能跨行,参与到了倪星星的演艺事业之中,专业性那么强,胜过教了很多年的艺术院校表演老师,依旧做得那么出色,仿佛无论从事哪一行,他都能成为行业第一。 只小露初荷,却是惊心动魄。 随便展现出来的演技,就已经达到了巨星的水平。 难道他真是不出世的天才? 柯志华压根不相信这一点。 年久失修的小剧场屋顶本来就已破败,舞台之上更是如此,经过几次维修,屋顶已换成了轻制便宜的合成树脂瓦,柯志华请了精通爆破的工程专家进行精准的爆破,屋顶会一下子被掀起,而屋内的人除了被暴雨淋湿一身之外不会损伤半点。 再一声炸雷响起,柯志华拿起桌上的控制器,按下了红色按钮。 暴雨雷声能掩盖住爆炸的声音。 可监视器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屋顶没有塌,窗外依旧暴雨如注。 两人面面相觑。 忽然之间,费晚抬起头,望向了监视器,眼睛睐了睐,笑了一下。 “他发现了,早就发现了!”柯志华喃喃地说:“我们这么小心,他也发现了?” 施一航脸色阴沉。 屏幕上,费晚却若无其事转过身去,拿出手机,滑开屏幕。 忽然间,监视屏幕闪了一下,似乎有个人影从边角处飞快地跑过,两人都看见了,俱都露出震惊之色。 柯志华忙调出视频后退放大了那个人的脸:“是顾柯?” “他逃了出来?”施一航说。 “他跟踪了他们?”柯志华轻声问:“施先生,要不要通知他们?” 施一航沉默良久:“不用了……你把周围的人全调过来守住小剧院几个出口,但别惊动他,只派人跟着,顾柯只有一个人,能做出什么?” 柯志华明白了,迟疑了一会儿说:“施先生,我到监狱看过他,他给我留了个手机号码。” 施一航猛地抬头,目光停在他脸上。 “也不知道这个号码他会不会用?” “你试试吧。”施一航隔了半晌说。 柯志华点了点头,出去调人。 ……… “别笑得像个傻子,没错,你演得确实不错,离专业的演员只差了一点点了……” “真的?”倪星星咧嘴笑。 “对,以前差了十万八千里,现在只差十万里了。”费晚看手机屏幕说。 倪星星收了笑容:“那么糟?可我觉得,这是我演得最好的一段了,我已经找到了那种感觉。” “找是找到了,可你要知道,搞艺术不是炒菜,炒完了一个菜,你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估计你以后永远都不记得这次炒的菜,演戏不同,每演一次,都会有新的体会,新的难关,需要你不断的攻克它,这样才能有你自己的特点,这能被称为艺术……哎,地球上,也只有艺术这样东西还值得研究研究……” 倪星星呆呆看着他,喃喃地说:“费晚,你的道理听起来总让人绝望之中又充满希望。” “过奖了。” 语气淡若晨雾,眼角似有笑纹,一晃而逝,眼眸却低垂,微卷的眼睫毛沾了水汽,被灯光反射,似有晶莹暗光,忽然间,倪星星暖流充盈全身,跳起来抱住了他:“谢谢你,费晚。” “不用。”感觉到了她毛绒绒的大脑袋蹭进了他的脖子,手举在半空许久,他才慢慢放在了她背后。 手感确实不错,当抱枕用效果也许会很好,最近天气开始转凉。 作为宇宙上将,他向来为所欲为,想到什么说什么,何况是为抱枕这件小事。 “今天睡我那儿吧!”他说。 他奇怪地发现倚在怀里的人儿,一丝粉红从脖子上升起,渐渐向面颊延伸,布满全脸,伴随着此症状的,还有心跳加速,脉搏加快,体温升高。 不好,她得了某种不知名传染病? 还来不来得及把她丢出去以免传染上自己? “好吧。”如蚊蚋般的声音从她鼻孔里传了出来,心跳渐渐变得平缓,他的行动总算及时停止。 地球女性真的很奇怪,情绪的变化能改变自己的生理特症,让人误以为得了急性传染病!这项技能如果以后用在战场上能把某些饱受传染疾病施虐的星球的人类吓死! 看来这趟地球之行还是不虚此行的,从远古未开化的人类身上学到不少东西,以后可以用到制定战略上。 雨声渐渐小了,闪电雷鸣已过,倪星星偷偷看了看时间,提醒:“我们回家吧?” 又一声炸雷响起,还好费晚耳力好,这才勉强听到‘回家’两字,他点了点头。 这次伴随的不光是身体特症的改变,还有目光,她眼神里仿佛燃烧着两团火焰,她身体是不是在进行进化,像某个雷射星球的人一样,眼里能发激光? 来到屋外,雨淅淅沥沥地下,他站住了,想起脸上不能淋湿,把帽兜拉起,两人都忘记拿放在小剧场椅子上的雨伞,这些小事,当然不能由他这种上将来做,倪星星回去拿伞,他在外面等着。 边等边想倪星星种种奇怪行为,于是打了个电话向那两只东西询问,两只东西赶紧查资料,话筒里键盘噼里啪拉响。 “将军,根据我们在网上查到的各种文字记录……出处主要是言情小说,根据她刚才的种种行为,你刚才邀请她去你家的意思,很可能让她误会了,误以为您要和她睡在一起!” 他莫名其妙:“当抱枕使用当然得睡在一起!” 话筒里好一阵沉默,无可奈何:“将军,您知道地球人睡在一起是不光睡在一起的,还要做点别的事的!” “什么?他们怎么这么麻烦?做什么?” “将军,咱们星球已经不用女性来承担生育责任了,可地球不一样,当然要做传宗接代的事!” 费晚有种大事不妙之感,在属下面前又不能显得太无知,声音威严低沉:“怎么做?” 那边两人同时吁口长气:“将军,容易得很,地球上关于这方面的影视作品很多,您观摩观摩就懂了,将军,您通过观摩影视作品,能精准地控制自己脸上身上的肌肉,把剧中角色学得惟妙惟肖,我们相信,对这种传宗接代行为,您也能很快的学会的!” 挂上电话,费晚有点忧郁,是自己邀请她去他家睡的,他还没观摩影视作品,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毁约会不会让她认为他是个出尔反尔的不守信义的小人? 星际战争中,他最恨的就是这种人,曾经因此一怒之下把镝星给灭了。 谁让镝星女王出尔反尔,签和平协议就签和平协议吧,还提附加条件,让自己到镝星以她夫婿的名义住一百年! 自出生之日起,他就没受过这种威胁! 他自己不能成为这种小人。 听到后面脚步声起,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才转过身来。 倪星星被推着向前,脖子上架了一把刀,她后面的人从黑暗中显露面孔,消瘦,英俊,眼眸亮得出奇。 “六代繁华,我们又见面了?”他问。 “顾柯?你出来了?” 昏暗的灯光之下,她纤细洁白的脖子隐隐有血渗出,无来由的,他的心一缩,如被针刺了一下。 “姑苏台上月,你终于记得我?“顾柯疯狂地大叫,眼睛盯在他身上,嘴角抽搐。 费晚的眼睛紧盯在那把刀上,他有无数的方法能把顾柯揍成一滩乱泥,有架打他向来兴奋,可她的脖子纤细柔弱得很…… “网上的游戏而已,何必当真?” ““不,你不可能忘了我的!我们那么谈得来!”顾柯大声说,手颤抖,倪星星不舒适地往后躲,脸色苍白。 掐住她脖子的手一僵,倪星星喉咙被掐,呼吸不畅,在他掌中挣扎。 费晚说:“顾柯,你想要什么?” “出去,走到雨里去,脱下你的衣服,我想看看,你到底有几张脸!”顾柯兴奋地看着他:“有人说,你有很多张脸,在游戏里是这样,在现实中也是这样!”他把嘴凑在倪星星的耳边:“你还不知道吧?对,你什么都不知道!从今之后,只有我知道!费晚,我是最了解你的人!” 浓烈的药味混和腥味充斥了她的鼻孔。 倪星星哆哆嗦嗦反驳:“你是说在舞台上,我们刚才只是在演戏的,我们租了这里,租金便宜……” “对,他就是在演戏,正派他,反也是他……”他的嘴唇离开了她的耳朵:“可谁叫我喜欢他呢?” 她惊得连害怕都忘了:“你,你,你喜欢他?” “你不想要她的命了?”他手一抖,倪星星脖子一阵刺痛:“他说的是真的?你不敢走进雨中?不敢让雨淋湿你的脸?费晚,你到底是谁?” “费晚?”血流向了脖子,浸染了衣服,身子发冷,头一阵阵的昏,雨声又大了起来,有雨滴渗透瓦片滴落,滴在她的眼皮上,她视线有些模糊。 帽兜依旧戴在他的头上,浓密的雨丝如银线般织就,轰地一声,蛇般的闪电劈下,在他头顶舞动,他慢慢取下帽兜,往大雨之中走了去。 “是真的,是真的……”顾柯疯狂大叫。 头被剧烈地摇晃,倪星星只看得见面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终成一道道虚影。 她往后倒去,耳边传来骨头折断碎裂声,似从天边而来,两道正在搏斗的虚影急速分开,一个撞在墙上滑下,另一个却朝她奔来,接住了她倾倒的身子。 隐隐约约,她看到了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脸上布满水珠,身上带着一股水汽,气息却熟悉之极。 “费晚?”她不敢肯定,再次轻唤。 “是我。” 熟悉的声音,她忽然觉得安心:“我还以为看错了,是你,是吗?” “是我!”他抱起了她:“走,我们回家。” 她想起了他刚才的提议,有点害羞,面前的脸却模糊起来。 …… 柯志华看了一眼陷在厚皮沙发里的人影,轻声说:“施先生,监控没有拍到他的脸,我们这个角度只能看得到背影,唯一知道真相的,只有顾柯,但估计没有人能相信他的话。” “星星的伤,要紧吗?”良久,他才轻声问。 “我派人一直跟着,提前找了急诊医生,等他们到了直接进的急诊室,没多大问题,只是脖子划出一道口子。” 施一航疲惫地靠在沙发背上,停了良久说:“这件事,绝不能让她知道。” “您放心,施先生。” 屋子静了下来,柯志华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只好走到屋角的小冰箱,拿了罐密封的饮料打开了给他。 施一航拿着饮料饮了一口,放回桌子上,呆呆地看着它,忽然间拿那玻璃瓶子,猛地向玄关砸了去,缕空玻璃制成的屏风发出惊天动地的碎响,碎玻璃如水般倾下,碎片飞溅,划过他的面颊,血痕慢慢显现。 柯志华吓了一跳,忙拿了纸巾冲过去试着想按住他脸上的伤痕,却被他挥手挡住,回头看他:“你先走吧。” 柯志华缩回拿纸巾的手:“施先生,您……” “滚!” 柯志华默默地拿起放在沙发背上的外套,向门外走了去。 屋子里,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碎响。 他想了想,拿出电话,终于停在了李滋兰的名字上。 …… 这个梦很奇怪,她梦见自己先是和人吵架,然后和人打架,不,是她单方向的在揍那个人,他的面孔在变换,变成一个她不认识的人,可等她把他揍得单膝跪地,他抬起头,却变成了费晚。 哈哈,她揍费晚? 那怎么可能? 还没挨近他的身,很可能先被他先用眼神杀死。 她笑出声来。 有人说:“醒了,醒了,这下你放心了吧?” 她挣开眼,胡子花白的医生从费晚的手掌中挣脱,怒气冲冲:“一个小割伤而已,你叫我这个脑外科手术主任医生亲自给她缝伤口,你还想怎么样?好,你想告我们医院!就告去吧!” “急诊室消毒的碘酒是过期药品,因处理不当,今日车祸伤了腿的那位患者伤口感染病菌,你要我把你们内部的处理录像发到网上吗?”费晚语气平静。 老医生气得胡子乱抖,指着他,又指倪星星:“我记起来了,又是她?又是她!” “你说什么?”费晚冷冷地说。 旁边护士长忙张开双臂拦在两人中间:“主任,你别生气,这位先生,您女朋友醒了。” 她把老医生拉走,边走边说:“主任,咱们内部的人得好好处理一下,也不知谁把会议录像流了出去,这件事咱们还是低调处理的好,咱们内部管理确实有点问题……” 倪星星忽然醒起她不应该听见他们的说话的,他们说得那么小声,隔得那么远,可她似乎一集中注意力就能听得见。 正怔神间,费晚转过身来,瞧她,没什么表情:“醒了?” “恩,醒了。”倪星星有些失望。 怎么也得来个热泪盈框喜急而泣的拥抱吧? 忽然间,他面孔慢慢地接近了她,带着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他微卷的眼睫毛就在眼前,瞳仁里看得见她的影子,他如雕般的下巴就在她的眼前,优美的唇角有温润的光泽。 她紧张得呼吸都没有了。 手指抚上她的脖子:“针角粗糙,收针处这么不光滑,什么手艺?” 面孔离她远去。 倪星星猛吸了一口长气,心里空荡荡的失落。 摸了摸脖子,拿镜子自己照:“挺好的啊!”用眼角偷偷扫他。 他皱眉看她半晌:“我让他们用了让伤口快速愈合的最新进口药物,十多天后拆线,误不了你选角……还有,伤口没好之前,你不能和我睡了。” 倪星星猛把脸埋在被子里:“我没想这个……” “哦?那就算了。”费晚答:“我去办出院手续。” 听到脚步声越走越远,倪星星抬起头来,拿手捶床沿。 ……… “将军,这里有两个消息,一个坏的,一个好的,您想先听哪个?”老左说。 老右飞快往后退到了键盘后安全距离。 两人综合测试了将军最近的各项脑能量指标,以及他脑里多巴胺分泌水平,认为将军和以往相比,有了情绪波动,表现在整个人没那么无聊了,所以,两人决定以后说话多学习地球上人的幽默,使将军的多巴胺分泌更加活跃,情绪波动更大一些。 如此一来,在地球上的度假时间也会有趣一些。 费晚抬头,双手飞快合掌,啪地一声把老左夹在手掌里,微微笑:“你说呢?” 老左弹胳膊伸腿,好半天才理直了自己:“将军,好吧,我先说好消息,好消息就是倪星星感受能力在将军的魔鬼训练之下得到极大的提高,有那幅隐形眼镜的帮助,她的专注力和五官的敏感度得到极大的提升,表现在她的演技上,经过我们测试,她已经达到了将军以往训练的士兵的低级水平,一个地球人,能做成这样算不错了……当然,不可否认,我们制作的那幅传感器起的作用也挺大的……” 费晚一松手,老左跌落地面:“坏消息是什么?” “老右,你来说。” 老右只好从键盘后面探出头来:“选角在十五天之后,倪星星脖子上的伤口只怕不会好,我们晚上趁她睡着重新拆线缝合,但没有适当的药物辅助治疗,只能等她自己伤口愈合了。” 老左看了费晚一眼,赶紧自我辩解:“将军,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能力使她的伤口看起来没那么大,但地球上医疗水平就这样,找不到药物,那也没有办法,但伤痕没有在显眼处,领子可以遮挡住。” 看费晚神色不善,老右赶紧转移话题:“将军,小剧场之事是施一航派人做了手脚,我们的行动引起了这个地球人的关注,宇宙最高联盟有规定,我们不能影响初级星球科技进程,如果这个地球人查出了您的真实身份,那度假的事只能在别的星球完成了。” “对啊,好不容易将军有了个您不讨厌的伴侣,移到别的星球度假,很难找得到哦……” “能让将军不讨厌的人真还挺稀有的……我指的是真实自然成长的人类,不是车间制作的编程机器人,这种机器人当然按将军您的喜好来……” 老左拉了老右一把,老右扯回话题:“将军,还有一件事,通过观看视频,你了解邀请别人同睡是什么意思了吗?” 费晚转过身没说话。 两机器人耐心地等着,好半天才等到他点头。 两人互望,奇,将军这是在尴尬? 这可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情绪,赶紧记下多巴胺分泌水平。 “将军要抓紧了,争取尽早和倪星星确立关系,和她产生实际的婚姻,这么做的好处有两个,第一,可以断绝了施一航的念头,让他把目标转向其它未婚女性,第二,将军可以尽情地享受地球假期,从此以后有倪星星给您驱驶,照顾您一切日常小事,比如买辣酱什么的。” “只可惜,这个机会终于还是失去了,这段时间倪星星伤口未愈,确实不好再进一步,但将军,就我们查的资料上说,还有其它很多增进感情的方法,比如说玩亲亲等……” 费晚皱眉:“那是什么?” 老右在键盘上急速跳动,调出解释来:“这是一种人类之间表示亲昵的一种方式,就是嘴对嘴交换体液,是一种嗅取荷尔蒙的原始生物意义,是灵长物动物的本能。” “什么?这么恶心的事你让我做?”费晚凝视它们。 老左拉了一把老右,两人急速窜至键盘缝隙里,探出头提高声音:“将军,我们不是在故意搞事情,真是这样的,地球人认为用嘴唇接触另一个柔软的异性嘴唇,是种妙不可言的行为,将军,您就当作实验,去证实一下,看看是不是对的?这种事,您以前从来没有实验过吧?” 费晚支腮,看电脑屏幕半天不出声,等得两机器人都差点绝望了,才点了点头:“有道理。” 两人松了一口气。 “但是,一个人的口腔里生活着近几百种口腔细菌,如果吃完大蒜类含有不明气味的食物,口腔实际上不会比某排泄器官干净多少,你们确定这真是种妙不可言的行为?” 两机器人互相望了望,同时泄气:“将军,您自己决定吧,我们的意见,只作参考,毕竟这些资料也只是从网上查来的。” 老左想了又想,垂死挣扎:“将军,我能提个建议吗?” 费晚点头。 “您不能老固守以前的老观念,得多尝试些新东西,比如说,您以前从来不和人拥抱的,有人站离您一步距离之内,您都会不准许……” 老右呵呵笑:“对,对,对,星际联盟主席新上任,站得离您近了一些,被您直接推下了主席台,造成重度软组织挫伤,从此之后,只有和您进行体能训练,被您痛揍时才有可能和您近距离接触……” 老左赶紧打断了它的话:“但您最近也经常和倪星星拥抱了,不是吗?” 两机器人期待地看他。 费晚皱眉思索:“那就试试?” 两机器人连连点头。 “你们今晚调试出一种能杀灭大部分口腔细菌的漱口水来,做好准备!” 两机器人面面相觑,隔了好一会儿说:“将军,您是准备给自己用啊?还是给倪星星用?” “当然两人都得用?” 老左不怕死劝说:“将军,这么一来,哪还有半点地球人所说的浪漫?” 费晚怒了:“那你们就要我冒吞几百种细菌的风险?你们是怎么保护上司的?你们的风险意识呢?” 两机器人觉得自己一腔热血负东流,一番好心喂了狗,没意思得很,提起精神劝说:“将军,我建议您还是自己先用用,如果不管不顾地往人家嘴里喷,很容易被人当成神经病的。” “对,将军,先杀死自己口腔里的细菌,药水在自己口腔里有遗留,亲嘴之时,顺势把液体送往对方嘴里,效果也是一样的。” 费晚沉思:“听起来有点道理。” 两机器人互相望望,同时松了口气。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办公楼里,柯志华把桌子上的东西整理好,正准备离去,助理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脸无可奈何:“柯律师,这位倪女士一定要见您。” 柯志华一怔,门已经被推开了,戴大黑框眼镜,口罩遮了半边脸的女人直接走进。 他认出了来人,向助理摆手,让他出去了,向来人说:“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倪雪境拿下了挡在脸上的墨镜,取下口罩,坐在他对面:“老联系不上柯先生,只好自己亲自走一趟了。” 柯志华暗暗叫苦:“你那单事,我不能接的,我已经跟您说得很清楚了。” “是吗?同样在调查她身边的那一位,我只不过想买点消息而已,顺手之劳,柯先生现在还讲究职业道德了?”倪雪境笑了笑说。 柯志华尴尬地问:“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倪雪境说:“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就这么大一个圈子,柯先生想瞒得密不透风,怎么可能?” 柯志华无可奈何:“您到底想知道什么?” “她最近的状况我想你应该知道了,我只想知道,她请了哪一个营养师,健美教练。”倪雪境垂头端详自己的手指:“这些,影响不了你查的事吧?“ 柯志华一怔,摊手:“我还真没往那方面查过。” 倪雪境根本不信,写了个数字给他:“柯先生还是想好了再答我。” 柯志华拿起纸条看了看,放下了,踌躇了一下,隔着玻璃看到助理拿着电话向他打手势,站起身来说:“倪小姐,您等等我,我接个电话……” 他站起身离去。 倪雪境心中恼火,只好等着,隔着笔筒看到了桌上白纸写的两个字,左右望了望,见玻璃外柯志华背对着她接电话,无人注意她,悄悄抽出了那白纸,看了看,拿出手机,拍下了白纸上的内容,把那张纸依旧放回桌面上。 柯志华接完电话回来,赔笑道歉:“对不起,倪小姐,太多事要忙了。” 倪雪境站起身来,把墨镜戴上:“算了,你不愿意接,我也没办法,先走了,晚上还有戏拍。” 柯志华看着她离去,等房门合拢,想了想,检查桌上,见一切东西似乎原封不动,放下心来。 他拿起办公包离开。 有风吹来,从窗子缝隙间吹进来,揭起了白纸一角,现出上面几行字,划出大大的问号,其中一行:……5月12日,洗脸之后,倪星星演技大退,当日被陈导责备,事后她重回洗漱间整理,演技恢复稳定。 纸上列出一系列的时间点。 一连串的问号之下,黑色号笔批出:难道她的演技和眼睛有关? 楼里灯光一盏盏熄灭,白纸隐在了黑暗之中。 ……… “戴一条珍珠链,就能遮住脖子上的伤口,医院给你用的药很不错,是最新的能让细胞快速再生的药物。”丁阑把珍珠链替她戴上。 “还好新戏告一段落,要等播出两周后看效果调整剧本再拍,要不然,出了这种事,我麻烦大了!”倪星星边照镜子边说。 “对啊,星星,最近这段时间你的事儿可真多,顾柯怎么会又找上了你?”丁阑从果盘拿了个腰果吃。 倪星星坐到她身边,扑哧一声笑了:“他哪里是找我的?” 丁阑侧过身子看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你说,他找谁?” 倪星星神秘地说:“猜猜看?” 丁阑想了想,摇头:“猜不出。” “那里只有两个人,除了她,只有那位费叔叔,那个罪犯当然是找费叔叔的!” 两个同时望向在屋子角落里用瓶盖堆砌着大厦的丁蕾,她没有望向两人,全神贯注地把胶水涂在瓶盖上,瓶盖依颜色一溜长排摆好,大厦已然建好了大部分,只剩封顶。 倪星星惊奇地说:“蕾蕾,你跟我说话?” 丁蕾没有回答,只看着那栋建筑模型,拿着手上的瓶盖比划。 丁阑说:“她感兴趣的东西现在会插两句嘴了。” “伯父研究的药物对她的治疗有效果?”倪星星问。 丁阑点了点头:“有一定作用,但上次大火,许多资料被毁,其中包括了自闭症研究资料,拖慢了整个治疗进程。” “真可惜。”倪星星说:“不过刚才蕾蕾分析得不错哦,顾柯是来找费晚的……”她压低声音挤眉弄眼:“他对费晚……” 丁阑恍然大悟,笑得腰果都咳了出来:“你是说他们两个?费晚这么能招蜂引蝶?星星,你的情敌是个男人?” “招蜂引蝶的意思是招引蜜蜂,吸引蝴蝶,不是招惹疯子,倪阿姨的男朋友招惹的是疯子。”丁蕾拿了整块瓶盖粘合好的屋顶比划,似乎遇到了什么疑难,皱紧了小眉头。 这么个小不点的孩子冷不留神插两句,听得倪星星一怔一怔的,低声问:“丁阑,蕾蕾平时都和什么人来往啊?” 丁阑摇头:“我有时候都怀疑她脑子里是不是住了个成年人!” “不,蕾蕾只有十岁!”说完,丁蕾嘀嘀咕咕地嘴里念叨什么,拿了支铅笔运算:“依我看,星星阿姨的男朋友才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不惹人,人家不会惹他!” 倪星星一口水喷了出去,咳个不停:“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 “这是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关系。”丁蕾这次答了她的话。 倪星星完全不明白,只当她胡言乱语,回头低声问丁阑:“丁阑,你从旁观的角度看,你说,费晚他对我到底怎么样?我觉得他没拿我当女朋友。” 丁阑侧头看她:“怎么会?他向女朋友表白买车子的事现在还在网上传着呢。” 倪星星垂头丧气:“可从那以后,我越来越觉得他不是我男朋友。” “是什么?” “是老师,大boss,游戏队长,教练……” “他怎么了?”丁阑奇道。 倪星星垂下头:“但从那以后,我们在一起,就是讨论怎么演戏,怎么锻炼形体,最多一起吃饭,吃完饭就回各自的家。” “这个,怎么不正常了?”丁阑看她扭在一起的双手,恍然大悟:“你是说他对你没有一点亲热的表示?” 倪星星点了点头,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有时候吧,他看着我,眼睛里似乎冒着光,让我见了浑身暖洋洋的,像喝了酒,但有时候,特别是我达不到他要求的时候,他看着我,让我浑身冒冷汗,还记得高中时的班主任吧?就是我考最后一名时,看我的那种眼神……” 丁阑怔了怔:“这……,不可能吧?“ 倪星星沮丧:“是的……丁阑,你说,这关系正常么?你和费天铭谈着的时候,他会用这目光看你?情侣之前不应该是多少有点脉脉含情的意思吗?” “这……这倒的确是的,我和天铭,没有像你们这样的。”丁阑想起了费天铭那双似乎什么时候都泛着桃花的双眼,施一航的怀疑豪无道理,他们两个确实是完全不同的人。 “我知道,星星阿姨嫌费晚叔叔没对她做恋人之间该有的事,所以,费晚叔叔真有同性恋倾向!”丁蕾插言。 两人互相望了望,倪星星问:“蕾蕾,你从怎么会知道这些?” 丁蕾没有回答,弯腰堆叠瓶盖。 “她就是这样,外界的对话偶然有两句能进入她的耳朵里,比以前好多了。”丁阑说。 倪星星回想费晚的容貌,喃喃地说:“他那张脸,确实男女通吃,但那双眼睛,发火的时候能把人看得恨不得埋了自己!” 丁阑压低声音问:“星星,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就这种程度,不都告诉你了吗?” 丁阑瞧了丁蕾一眼,见她只顾自己玩瓶盖,再压低声音:“星星,我的意思,你们俩就没有更近一步?” 倪星星摇头:“没有。”迎上了丁阑的双眼,吞吞吐吐地说:“他连亲都没有主动亲过我……” 丁阑哦了一声:“难道费晚真有问题?” 正说着,敲门声起,丁阑嘟哝:“谁这么晚来?。” 她去开门,倪星星走到丁蕾身后看她搭房子。 “星星,找你的……”丁阑声音有点怪。 倪星星回头,费晚昂然站在客厅中央,手里提了个小塑料袋,塑料袋里隐约放了个小喷壶。 她正想打声招呼,丁蕾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来到了费晚面前,半仰头朝他打量,小脑袋瓜点了两点:“你就是那位叔叔?” 倪星星怔了,她来丁阑家次数多得数不清,也没见丁蕾打声招呼,转头看丁阑,看清她的表情,顿时心平气和,显然,作为她的亲姐姐,丁阑也被打击得不清。 费晚居高临下冷淡看她:“你就是那位小朋友?” “对,我是丁阑的妹妹。”再从上至下打量他一番,上前拉他的手:“叔叔,来,看我搭的屋子。” 两人目瞪口呆。 小手拉大手走到屋角大厦前。 “叔叔您看,大厦建到了这个程度,外观上看很完美,但我对它进行了防震测试,觉得它似乎在构造上达不到防震的要求,如果遇上台风或者地震,容易倒塌……”丁蕾说。 “这个很简单,在中上部分用瓶盖相叠,制一个大铁球,当台风来时,铁球由于惯性把大厦拉向相反的方向,减少大厦晃动。”费晚说。 丁蕾小手托腮想了想,点头:“对,我怎么没想到?”偏头:“叔叔,你懂得真多,是我认识的大人之中懂得最多的……”看倪星星:“叔叔,女人都很做作的,她如果不嫁给你,你等着,等我长大了嫁给你……” 丁阑忙跑过去捂她的嘴:“蕾蕾,你说什么呢?” 丁蕾掰她的手,挣扎:“姐姐,从学识上看,倪阿姨配不上费叔叔,倪阿姨不学无术,费叔叔学识渊博,他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大,他们两人如果结婚,中年之后,倪阿姨成了油腻中年大妈,只知道跳广场舞和菜价,费叔叔是某国际著名专家,倪阿姨会被抛弃的,会晚境凄凉的……” 丁阑听得怔了,松了手,看了眼倪星星,想笑,忍住了。 倪星星敏感察她的意思,看玉树临风的费晚,想了想他脑子里装的东西,再想想自己的,连她都觉得丁蕾这翻话很有道理,默默走到冰箱拿了瓶饮料灌进喉咙。 “你长大了,我也不会娶你。”费晚和悦冷淡的声音响起。 倪星星后背都僵了。 “为什么?我这么小就学完初高中的课程,还自学了建筑工程学,从学识智力上说,费叔叔找不到比我更配你的人了,我虽然有自闭症,但经过药物治疗好了很多,所有的天才都有一定的自闭的,费叔叔也有是吧?”丁蕾一本正经地问。 丁阑听得有趣,看了眼背对自己的倪星星,干脆坐回沙发上,托腮,拿起玻璃杯子。 “因为我只想娶倪星星,这辈子只想娶她,无论她脑子贫乏还是富有,不管她学东西是否慢得像蜗牛,我都会娶她,携她之手,度过在地球上的漫长人生……” 屋子静了下来。 丁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牵了丁蕾的手,默默地拉着她往卧室里走去。 临进门,丁蕾扒门转头:“倪阿姨,你真幸运,以你的智商,还能找到一个从智商上完全碾压你还不嫌弃你的人……还有,费叔叔,你这段话是参考的某婚礼誓词,略加修改,改得不错哦,费叔叔,你在文学上都有这么大的造诣,我好崇拜你……” 丁阑把她拉了进去,砰一声合上房门:“……蕾蕾,闭嘴!” 屋子再次静了下来,空调扇呲呲地响,冰箱压缩机轰轰有声,倪星星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头发顶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脚步声停了,塑料袋子打开的声音响起,还有古怪的喷水声。 她越听越觉奇怪,转身,看见费晚拿了个小喷嘴式喷壶往嘴里喷。 “费晚,你……” 她后背一靠,靠在了冰箱上,他的脸在她眼里无限放大,眼眸深沉,视线落在一眼,似乎在研究什么,然后,眉头微微皱起,倪星星只觉眼前一暗,嘴里便充满了好闻的薄荷味道,温热绵软的感觉顿时充斥她整个口腔。 有人打开了房门又合上。 肌肤变得无比敏感,相触之处似的有电流窜过。 客厅里的时钟嘀嘀嗒嗒的响。 终于,他松开了她,似乎说了句‘真的妙不可言’,她的嘴唇又被封上。 ……… “星星,都准备好了吧?”杨航看了看倪星星,满意地说:“今天状态不错哦……内部消息,上次你的录像交过去之后,当晚罗伯特导演就打电话过来问了你的情况。” 倪星星不信:“你怎么知道的?” “电话打来时我就在旁边。”杨航抬头看见倪雪境和蔡紫过来,压低声音:“星星,罗伯特原本看好倪雪境的,所以,这次试镜,就你们两人竞争,其它几个都是陪衬。” 倪星星看了看走廊上几个新晋流量小花,每个人都比自己有名气,犹豫地问:“今天试镜,有没有哭戏?你是知道的,我在这方面比较弱。” 杨航摇了摇头:“剧本我也没看过,罗伯特导演要求严,比较注重演员的即兴创作能力,星星,这方面你没问题的,你是一秒就能入戏!倪雪境就差点了,她入戏慢,不过,她是最能哭的演员,你们各有千秋。” 倪星星眨了眨眼睛,那幅隐形眼镜稳稳在粘在眼睛里,她心里笃定了一些,点了点头。 “先去化妆吧。”杨航说。 倪星星点了点头往化妆间走。 片场角落里,一群演士兵的群演聚在一起等戏,钱昆指挥两名剧务搬着道具,旁边剧组正进行公开试镜,参加的人排队一直延伸到了人行道上。 忽然间,嘈杂声起,几名士兵围在了助理导演身边,激烈地争论着什么,其它的群演也围了上去,大家推攘起来。 陈波被人推到了地上,另外几个群演追着他用脚踢打,钱鑫从地上拿起铁桶,向围着的人泼了去,那几个人更在怒火升腾,追着两人打了起来。 钱鑫拉起陈波往前跑,冲到了倪星星面前,赶紧闪躲,却已经来不及,把她撞倒在地。 几个群演已经追到,其中一人拿了个铁桶,忽地一声,往他们身上泼去,倪星星正准备爬起来,一个淬不及防,只觉得满头满脸都是水,眼睛里火辣辣地痛。 群演见误伤了别人,这才散了。 红色的污水之上,滚了几个辣椒。 “星星,不要紧吧?这是加了颜色的道具水,不是真的辣椒水,是假辣椒。”陈波赶紧让钱鑫拿盆清水来,让倪星星洗脸。 倪星星埋头进去,冲洗眼睛,感觉好了很多,拿了毛巾擦干净脸,问他们:“你们怎么会和他们打了起来?” 钱鑫悻悻地说:“他们都是同一个经纪公司的,不知道从哪儿知道我们的钱拿得比他们多,这几天老找岔。” “对不起啊,星星……” 倪星星摇了摇头:“没事的。” 她看见杨航在那边招手,往那边走了去。 两人看她走远,互相望了望,钱鑫拿手在她刚才洗脸的盆里舀了两舀:“有什么东西?” 陈波眼尖,从指尖从飘浮的水面上粘起一个透明物:“是个隐形眼镜!星星是近视?” 钱鑫急了:“赶快告诉她,她的隐形眼镜掉了……” 陈波迟疑地看了他一眼:“钱鑫,没多大问题吧?也没见星星走路看不清……我们拿了人家钱的。” 钱鑫也有些迟疑:“我们说好的,只是开个玩笑,不会对星星有什么伤害,听说她今天为那大电影试镜?” 两人同时朝化妆间看去,正好瞧见蔡紫从里面出来,朝两人走了过来,钱鑫把隐形眼镜藏在了掌心里。 录影棚里,长排的桌子后面,陈子忠陪着两个洋人在说话,演员在另一边等着,化妆室在另一侧的角落里。 倪雪境早就到了,和另外一名试镜的演员说话,看见了她,走过来说:“星星,你头发怎么湿了?”仔细端详她:“眼睛也红了,你今天还行吗?要不让杨航排在后面点,让你调整一下?” 倪星星说:“没什么事。” 她揉了一下眼,没什么感觉,她急着去检查眼睛里的东西掉出来没有,向倪雪境点了点头,往化妆间走了去。 倪雪境拉住了她:“星星,化妆间有人占了,不如用我车里的吧,就停在外面的小广场,离这儿也近。” 果然,化妆间外有人等着,倪星星认出是那名当红小花的助理,只好点头。 两人往车子走了去,保姆车里一应俱全,倪雪境拿出一次性面巾给她擦脸,又拿了吹风出来让她吹干头发,把车门钥匙给她,让她弄玩后交给自己就行,这才离开。 倪星星赶紧照镜子翻自己的左眼皮,见眼睛里空无一物,慌得不行,下了保姆车,跑到刚才洗脸的地方找陈波两人,他们却正在演戏,地上只剩下一大团水,她把每一寸地方都找遍了,哪里有隐形眼镜的影子? 她给费晚打电话,想把这件事告诉他。 电话铃响了许久,都没有人接电话。 试镜已经开始了,杨航果然把她排在后边,倪雪境过来拿钥匙,见她脸色不好,以为她怯场,给她打气:“星星,别怕,我不知道试过多少次镜了,十次有九次失败的,罗伯特虽然严,但我们只要发挥正常就行了,星星,这段时间你的演技提升得很快,网上有人称你是新生一代的实力小花呢!再说了,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是吧……” 她说了两句,见她没有反应,摇了摇头,自顾自走了。 下次?她哪里还有下次? 只怕以后的影视生涯都会断绝。 她的声音慢慢地飘远,倪星星只觉脑子空无一物,一股寒意从脚心升起,瞬间遍布四肢五髓。 四周围嘈杂吵闹,有人扛着布景板走过,也有化好妆的演员从化妆间走出来,边走边拿着剧本背台词,几名群演背着步枪走过,熟悉人和物,却好像蒙上了一层磨砂玻璃,一切都在渐渐离她远去。 而她,却身处一个孤岛。 电话声响起,她茫然接了电话,清冷果断地声音把她从恍惚之中拉了出来:“什么事?” 她恍恍惚惚地说完发生的事。 “倪星星,唤醒你内心的感觉,就像我们做过的许多次一样,还记得去除眼镜后你的感觉吗?唤醒它,还记得吗?你不用眼镜时演得更好,加入了你自己的性格,自己的艺术创造,会更有表现力。” 他的话像一针强心剂打入了心脏,把她的意识唤醒,她回忆起在小剧场时那一场场反复的练习,却仍旧迟疑:“我真能自己演?” “我教出的学生,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放心!” 电话那边传出咔咔的嚼薯片的声音,混和他漫不经心的说话,如同将军面对一场必胜的战争,在战前喝起了小酒, 她忽然间想笑。 收了电话,她站在了等侯的试镜演员队伍,忽然间心中无比的笃定。 ……… 倪雪境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呆呆站立的倪星星,心情舒畅,眼尖地看见侧门处章芸进了左边办公室,赶紧跟了进去,屋子里不只她一人,还有施一航和柯志华,见她进来,俱都转头看她。 倪雪境早已猜出他们在合作,看见这种情形,也不吃惊,笑着打了声招呼:“施公子,芸姐,柯先生,你们来了?” 施一航朝她看了一眼后把身子后仰,靠在了沙发上,微微皱了皱眉。 柯志华敏感察觉到了,暗暗责怪倪雪境不懂事,赶紧上前拦住:“倪小姐排在第几?都准备好了吗?” 倪雪境点头,绕过他走到章芸面前,笑着问:“芸姐,您也参加选角吗?” 章芸摇了摇头:“这部戏我就不参加了,没有我适合的角色,罗伯特约我另一部戏试角,以前没合作过,今天过来看看。” 倪雪境拿眼角偷偷扫施一航,见他拿了桌上了文件看,暗暗失望,鼓足勇气问:“施先生,您这部戏也有投资?” 施一航翻文件的手停了下来,没有答她的话,只朝柯志华看了一眼。 柯志华赶紧说:“倪小姐,施先生还有事,您的试镜也快到了……您看……?” 倪雪境咬了咬嘴唇,轻声说:“星星状态不太好,我瞧着不对头,看见芸姐在这儿,想让芸姐帮帮她……” 施一航视线从文件上移开,站起身来,目视于她:“她状态不好?” 倪雪境迎上了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还没等她再说话,施一航已经走了出去。 章芸看了倪雪境一眼,也跟着走出去。 柯志华却垂头皱眉想着什么,唤住倪雪境,眼睛死死盯住了她:“倪小姐,她怎么会状态不好的?” “我也不知道,她今天来剧组,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接了个电话,进行脸色有点不对,也许我猜错了吧?”倪雪境说。 柯志华视线没有移开:“倪小姐上次离开后,我检查了自己桌上摆的东西……倪小姐,您不该看的东西,还是别看的好!看了,做出什么不懂事的行为来,没有人保得了你。” 倪雪境脸色一变,冷冷地说:“柯先生,你这是说什么话?我是那种人么?” 柯志华嘿嘿笑了两声,没有说话,只加快步子走到施一航面前,低声向他说了两句,施一航回头,看了倪雪境一眼,回头往试镜室走去。 倪雪境忽然感觉一阵不安,不敢跟得太近,等他们走得远了,才慢慢走了出去。 …… 接了费晚的电话,倪星星心定了下来,走到一边去,默默回忆这些天学的内容,试镜演员一个个被叫了进去,有的很快出来,有的进去很久,时间慢慢过去了,等待的时间似乎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感觉到有人坐到了她身边,只以为是别的试镜者,她没有在意,直至那人递过来一瓶饮料,她这才回头:“施一航?你来这里干什么?” 施一航只把饮料拧开了递给她:“星星,别害怕,这部戏,你一定会上的。” “你为什么这么说?” 施一航目光晦暗:“星星,这部戏,我的公司有投资的。” 倪星星没有深想,手里电话一响,打开来看,是费晚发来的短信,是一个竖个大拇指的头像,她微笑起来,收了手机,轻声说:“我知道,无论我能不能上,都没有关系,他都会支持我的。” 手机光线射在她脸上,让她光洁的脸变幻着颜色,看着她脸上明媚的笑,他垂下眼眸,暗暗捏紧了拳头。 “是费晚?”他问:“听说这些日子,他帮你练形体?练表演?” 倪星星点了点头:“对啊,还好有他支持我,如果不是这样,这部戏我真不敢参加选角。” “他懂得真多,会电脑,会编程,还当黑客,又知道表演……”施一航声音慢慢低沉:“星星,你不觉得奇怪?” 他语气中的讽刺愤怒她吃惊,她侧过头看他:“施一航,他懂得多怎么了?有些人就是天才!” 她声音中的崇拜让他失去了理智。 “星星,你演技忽然爆发,和你眼睛里戴的东西有关吧?”他冷冷地说:“这东西,是不是没了?” 她静静地看着他:“施一航,你还是一直在调查我?调查费晚?” 她眼角没有了笑意,眼眸凝得如冰,只是对他。 这样的改变让他恨得发狂,冷冷地笑:“没错,倪星星,他的背景是假……” 没等的说完,她站了起来,径直往前走了,一步都没有迟疑。 他僵硬地坐着,她的背景离他越来越远,模糊起来,他眨了眨眼,水雾消失,视野才重变得清晰。 柯志华小心翼翼坐在他身边,看清了他眼睛的水汽,忙垂下视线,装作没看见:“施先生,我调查了,星星来的时候,被几个群演推倒在地,可能就是那时发生的,要不要向罗伯特提议,推迟试镜?” 施一航摇了摇头:“算了。” 他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柯志华停了停,跟了上去:“施先生……?” 施一航冷笑:“她有费晚支持呢!”说完,大步往前走。 柯志华担心地看了一眼走进试镜室的倪星星,这才跟了过去。 ……… 杯子飞起,砸中了化妆台上的镜子,镜子慢慢裂开,使镜子里的人脸像老人脸上长满了皱纹,紧跟着,一片片地剥落下来,露出镜子粗糙的底板,哗地一声,碎片和化妆品倾倒下来,滚了一地。 倪雪境看着零乱的地板,慢慢地蹲了下来,把头埋进膝盖,无声地哭泣。 蔡紫迟疑了一会儿,从屏风拦住的试衣间走出来,拿了纸巾,默默地放在她的身边。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真演得那么好?罗伯特导演当场定下了她?”倪雪境仰起脸望着她:“柯志华桌上那张纸是假的?为了唬弄我的?” 她脸上的妆花了,两条黑色泪痕纵横,狼狈不堪,蔡紫后退一步,犹豫着说:“也许吧?雪境,这种事,本来就不可信,哪有可能视力会影响演技?我们是急病投乱医。” “那是段哭戏是吧?她没哭出来是吗?”倪雪境呼吸急促,半弯腰逼近了她。 “对,我打听过了,罗伯特听了我们散播出去的消息,特意让她即兴演了段哭戏,她确实没有流泪,但她演的那段戏,看的人全都流了泪,罗伯特自己都拿手帕擦眼泪,所以,他当场拍板定下了她,还评价说她是最会让人流泪的演员,又说一个演员会演哭戏算不得什么,能让看的人都流泪才是伟大的演员,说她是第一个用不流泪的表演让人流泪的演员……”蔡紫说。 倪雪境慢慢站起来,走到空无一物的化妆台前,轻声说:“你别说下去了,别说了。” 屋里沉默了下来。 蔡紫上前一步,却踩到了个化妆品盒子,盒子滚到倪雪境的脚下,停了下来,被她一脚踢开。 “还有件事……”蔡紫吞吞吐吐地说。 “还能有什么好事?”倪雪境尖利地说:“是要减少我的戏份?” 蔡紫后退两步:“有传言说,陈导演准备让她演的那角色转变为女二号,您的角色,再拍两集就死了……” “什么?”倪雪境说。 “投资商对您不满,向陈导演提议的。”蔡紫紧张地看着她手里握的瓶子,再后退,拉住了门把。 瓶子飞了起来,朝她的头部飞去,蔡紫拉开门急走出去,合上房门,听到瓶子撞在门上的声音,叹了口气,离开了。 …… 这一个月时间倪星星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梦,随着剧集不断的播出,网上对她的评价越来越高,说她的角色虽然是个反派,但却并不可恨,是个性独特的女性角色,为了生存而努力奋斗,其间虽然做了许多坏事,但黑化得情有可缘,让人怜悯,更有人说这个角色是出自底层的努力拼搏的女性典范,有些原著粉知道她的角色快要死了,在网上强烈希望不让角色死,这种呼声越来越高,最终,曹编剧率领团队重新改写了剧本,让她一直演下去,她的戏份,甚至超过了女二。 如今,她走在路上也有人认出来了,追着她要签名,唤她小锦西。 她的经纪人变成了丽姐,也是章芸自己的经纪人,丽姐手下有自己的团队,只带工作室里几个一线的演员。 她的手机开始响个不停,不断有影视公司要求合作,有投资商找上门来,广告公司邀请她代言,还有出版社请她出书,她不堪其扰,只好请经纪公司给她请了个助理,让助理替她过滤一切电话。 等到剧集播完,已经接到了好几个大制作的电视剧邀请,想请她出演女一号,而罗伯特导演对她的评价:是能用不流泪的表演让人泪流满面的演员,已经流传开来,甚至有人做了表情包在网上流传。 而她在网上的搜索率,随着剧集播出,不但上升,甚至有几天超过了主演章芸。 忽然之间,她一下子就红了,红得不可思议,让她每次醒来,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所住的小区是中档小区,治安并不理想,自从她红了之后,不断被人认了出来,她的住址被泄漏了,更有粉丝避开了保安,偷偷溜进小区,守在她门口送花送礼物,保安赶了几次好了许多,但她每天拉开门,门口总推了好几个礼品盒。 经纪公司替她找了好几个治安严密的高档小区,但她还没最终决定搬不搬家,因为,虽然她现在红了,工作多了很多,但费晚就住在她隔壁,她抽空总算能见到他。 可随着公司的宣传,她的名气越来越大,粉丝成几何倍数增长,虽然公司请了专门的助理替她处理这些事,可物业公司也不堪其扰,受到被粉丝骚扰的邻居不停的投诉。 倪星星知道,她不得不搬离这里。 打发掉助理之后,她站在了费晚的门口。 新小区的租赁合同已经签了,但她自己偷偷地另外交定金租了个房,她想让费晚也搬到那里去,继续做邻居。 这件事,她和费晚提过,他说他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 虽然她红了,被人前呼后拥,奉承赞扬,在公司也开始说一不二,可被费晚的眼神一扫,她还是只能默默地把劝说的话收了回去。 她把昨晚想好的劝说的话再回忆了一遍,手指才放上去,房门开了,费晚站在门口,穿戴整齐,斜挎了个背包,一幅外出上班的精英模样。 “走吧。”他说。 “去哪儿?”倪星星问。 “去看看那小区怎么样!”费晚淡淡地说。 长廊灯光暗淡,他的脸莹润如玉,有冬天冷梅般的清凉,倪星星忽然间跳起,挂在了他脖子上:“费晚,费晚,你怎么这么好?” “当然……”,一如以往的平静淡然,把她的胳膊从脖子上拉下来:“站直,给人看见不好。” “有什么不好?我就是要向人大声宣布,你就是我的男朋友!”倪星星说。 “从职业生涯上来说,如果你现在宣布有男朋友了,对你的职业有损害。”费晚说。 “我不管。”倪星星大声说。 “你的助理来了。”费晚指前面。 倪星星声音小了些,知道她有男朋友后,她已被丽姐警告了好几次,要她低调行事,不要让粉丝知道,两名助理小李大鲁也收到了警告,每次倪星星来找费晚,两人都如临大敌。 两名助理抹额头的汗推开楼梯间的门跑了出来,急走到两人跟前,一人四周围望,另一人跑过去按电梯。 电梯门开了,小李站在两人身边,把他们隔开,紧张地观察走进电梯的人。 电梯停了几层,走进来几个人,都是邻居,看到倪星星寒暄着打招呼,到了最后一层,是几名学生模样的粉丝等着,见倪星星出来,尖叫起来,跑上前要求签名,倪星星一下子被围住了,等签了名,一转头,费晚坐在大厅沙发上,身边也围了几个人,大鲁紧张地在一边搓手。 “您的网名是幽灵?”戴眼镜的男粉丝神情激动:“最近组织了好几个网络正义联盟行动的是您吧?” 费晚已经打开了手提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急敲,没理他。 “对,您就是幽灵,只有您有这样的手速,昨天惩罚网络暴民的行动您组织得简直太精彩了,我能加入您的除暴团队吗?”几个手捧鲜花的男生围了上去。 鲜花上有牌子:倪星星您好。 男生偷偷摘了牌子,从口袋里掏半天掏出张纸来,重写上:给我们最尊敬的幽灵。 旁边小李助理看见了,半张的嘴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你早就是我们的偶像了,可惜一直没能见到真人……” “我们是陪女朋友来看倪星星的,您和倪星星是朋友?” 费晚合上电脑,准备走。 他的冷脸没有击退那几名男生,围在他身边,试图把手里改名的鲜花送给他:“偶像,什么时候能再见到您?偶像,可以签个名吗?偶像,咱们什么时候聚聚,我有很多问题想请教。” 围着倪星星要签名的女生们围在了费晚面前:“啊,是哪个明星?长得真好……” 男生拉自己的女朋友,一脸内疚:“偶像,女人不懂事,您别怪她……”又训斥自己的女朋友:“不懂别在这儿瞎参合,他是我们骇客界的实力巨神!私底下已被国际排名第一……” 倪星星空手拿笔见没人要签名了,只好也走了过去。 “你们认错人了。”费晚把电脑放进包内,理好线。 “低调,您真低调!” “我们没认错,直播的排名赛中就是这个手速在十分钟之内击败所有大神级高手取得第一名,虽然只播出了一双手,但除了幽灵,还有哪位有这手速?” “对,您出现得虽然不多,但每次出现,就会在骇客界引起轰动,我们虽然不认识您的面孔,您这手速我们可熟悉得很!” 旁边的人打开手机录像,一会儿有个男孩兴奋地跳了起来:“没错,你就是幽灵,我们追踪您已经很长时间了,您曾经出现在无人飞机零件售卖处,那架军工级别的无人飞机就是您改装的,看,这是您的录像,和现在的您身高背影一样!” 几个男生全垂头看手机。 趁这个功夫,费晚拉了倪星星往外急步走,两助理总算反映过来,拦住了想围上来的人。 上车之后,大鲁打开电脑急速查网络,不一会儿神色复杂地把搜索排名给倪星星看:骇客界神秘巨神幽灵现身某小区。 照片上,他垂头拿着电脑,面孔很体贴地被打上了马赛克。 一大堆的介绍他在网络界如何厉害,对倪星星只提了一句,是某女星的朋友。 倪星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只有小李提了个建议:“费先生,您以后和倪小姐出去能别在公开场合玩电脑吸引目光连累倪小姐了吗?” 费晚扫了他一眼。 小李缩脖子讪讪地嘟囔:“那是倪小姐的粉丝……” 大鲁赶紧哈哈笑着补救:“还好没出什么大事。” 几人一行来到御景华园,这是建成不久的高档小区,绿化度极高,住户密度却很低,采用的智能化设备管理,室内安装了红外线报警系统,人脸识别门禁系统,保安二十四小时巡更。 见费晚似乎有兴趣,助理介绍,这个小区因为保安做得好,居住环境一流,很多注重隐私的富豪明星都会在这里居住,费晚只点了点头,助理特意告诉了他这里售卖价钱,说这几年房价涨得厉害,这里的房价比初建之时涨了一倍不止,又说像他这样的工薪阶层赚一辈子的钱只能买这里一个阳台。 倪星星听得恼火,正想说助理两句,费晚淡淡地说:“买得早才好。” 两位助理只认为他在吹牛,互想看了看,撇嘴。 租售处,助理去替倪星星办了入住手续,她避开走到一边打电话询问交了订金的另一间房子,那中介紧张地向她道歉,说那间房子有人买了,他愿意双倍订金赔偿损失,倪星星怒火上升,和中介争执了好半天,中介不停地道歉,说当面赔礼,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倪星星也没办法,走到租售处询问,工作人员却说这里的楼层全都售卖了出去,没有能出租的了。 费晚却不着急,打开电脑坐在大厅沙发上,又看起电脑来。 倪星星询问了一通,什么楼层都租不到,心情顿时不好,而此时,那中介带着好大一个礼品篮子赔一脸小心来到倪星星面前道歉:“倪小姐,实在对不起,楼已经卖了,我们只能按照合同把订金双倍退还给您。” 这都是合同里规定的,在订金阶段,租售方有权售卖房子。 倪星星也无话可说。 中介一眼看见走进来的人,低声说:“倪小姐,要不您跟施先生说说?您知道的,鼎盛集团是御景华园主要投资方之一,施先生决定由集团出资买下剩下的房源,你让施先生匀一套房给您?” 倪星星抬头:“你说什么?施一航作得了主?” 中介莫名其妙:“倪小姐,您不知道施先生是鼎盛的ceo?” 倪星星半张嘴合不拢。 正说着,施一航和几个随从走了进来,中介撇下她迎了上去,把他们往玻璃隔间引,临进门时,施一航一回头,仿佛忽然间发现了他们,走到倪星星面前,手插裤袋里:“哦,倪女士,听说您入住御景华园,欢迎欢迎。” 有随从过来,拿了文件递到他面前,他随手签了,再递回给他。 倪星星到底红了,对服装有了一定的品味,总算认出他一身装备是国际顶级服装大师的作品,价值超过十万,再联想以前种种,恍然大悟:“施一航,以前你装的啊?” 施一航垂眸,手重插进裤袋,只答:“星星,对房子有什么不满意说一声就行了。” 倪星星瞪圆了眼睛看他:“你是不是故意的?为什么把我租的房子也收了回去?” 施一航摊手:“倪女士,我是商人,商人最要紧的是赚钱,卖房比租房赚得多,我当然得另作计划,还好倪女士你租的这套房子已经签了合同了,要不然,集团也要收回去的。”他向费晚点头:“费先生,您好。” 费晚合了电脑,收回电脑包里,把包斜挎在肩上,走到倪星星旁边站住,也点头:“施先生好。" "费先生想租这里的房子?对不起啊,集团投资调整,害得您没有房住,不如到隔壁小区看看,那儿一定有房子的,那儿房源多,一栋有两三百住户,租金也便宜。”施一航笑微微地说。 倪星星气得差点跳起来:“施一航,你什么意思?” 施一航叹了口气,摇摇头,笑笑未答。 那笑刺眼得很,倪星星牙直痒痒,拉了费晚走:“我们不住这儿了。” 一拉,两拉,费晚纹丝不动,扬手向走过来的售房经理打招呼:“林经理,才来啊?” 那位中年女经理看了眼施一航,先说了声:“施总好。”回头恭敬地答向费晚点头:“费先生,房子已经装修好了,按您的要求,加装了指纹门禁系统。” “什么?”倪星星回头看他:“费晚,你在这儿有房子?” 费晚答:“早年有点投资,左买一套,右买一套的,正好买到了这里。” 众人皆面面相觑。 女经理解释:“对的,费先生在这里有三套房,另两套由我们打理出租,还有一套正好在倪女士的楼下,他收回来自住,我们重新装修,前两天才完工。” 倪星星喃喃地说:“费晚,你买了三套?什么时候的事?” 费晚想了想:“啊,很久了,这里刚建好的时候,刚好有点闲钱,买房子是最好的投资。” 助理一嘀咕:“隐形富豪啊,这一位……” 两助理皆用异样目光看他。 两人都忘了阻止倪星星大庭广众之下拿小拳头捶费晚,影响她的形象了。 倪星星从兴奋中醒过来,施一航和他的随从已经走了。 ………… “查出来没有?”施一航紧紧地盯着柯志华。 林子也在,兴趣盎然地听着。 “查出来了,施先生,确实有三套房子年初时转到了费先生名下,那三套房买下来的时候用的名字是谷辰,是私立学校的老师,无儿无女,背景没什么出奇的,但奇怪的是他把房子转给费晚之后,就因病去世了。” “什么病?” “是咽喉癌去世的。” 林子插嘴:“这哥们儿还真有眼光,三套房子几年之内涨了一倍,每套赚了上千万,法律手续上我也查了,没什么漏洞,完美得很,买房时委托了谷辰,公证过的,那时本市还没限购,炒房的人十几套的买……”他看了施一航一眼:“施哥,鼎盛集团也有个神秘大股东吧?” 施一航眼眸一凝,皱眉不语。 “所以,有些东西真的不能查得太透。”林子叹息着说。 柯志华赶紧上前说:“谷辰年青的时候在纽约唐人街呆过,我查出一个情况……” 他神情迟疑。 林子不耐烦了:“老柯,就咱们几个,有什么不能说的?” 柯志华犹豫地说:“我还没能查得确实,有些只是我的推测而已……” “老柯,你在唐人街查出了什么来?说吧。”施一航说。 “谷辰是二十年前偷渡去的美国,和他一起的还有两个人,其中有一个,名叫文硕,这个人和一个人有点关联……”他唇齿欲动,却似乎在想着该怎么说下去。 林子被吊起了胃口,着急地说:“老柯,快说啊!” 柯志华抬起头,迎上施一航的视线:“文硕是文延昆的表哥,施总,文延昆您知道是谁吧?” 施一航一愕,点了点头。 林子不知道,急得抓耳挠腮:“是谁,他是谁?” 柯志华却没答他的话,说:“从当年的情况来看,这三个人当时都有儿有女,家庭稳定,但都走得非常急,仿佛在躲什么事,而且,他们并不像一般的偷渡者,到了美国之后,身上有大笔钱财,生活得非常好,谷辰多年之后回国,国内的妻儿早因为车祸去世了,他成立了私立学校,直至五年前因为癌症退了下来,把学校的收入全部用来资助贫困学生,自己只当一名普通的教师。” 他停了停说:“还有一位孙促,在唐人街开中国茶餐厅,已经有十多家连锁店,他的哥哥孙乾年青时因车祸生过重病,成植物人在床上躺了五年,后来清醒了几个,但到后面还是重病去世,至于文硕,这是个神秘人物,或许他已改名换姓,已经有十多年没有他的消息了。” 林子跺脚:“老柯,不兴这么吊人胃口的,文延昆到底是谁?” 柯志华瞧了他一眼:“是倪星星的父亲。” 林子合不拢嘴:“你是怀疑他用文硕的名字偷渡去了美国?” 柯志华点了点头:“文延昆失踪那年,倪星星的外婆也去世了,时间刚好在他失踪前一个星期。” “咦,倪星星跟母亲姓?” “对,文延昆入赘倪家的,所以,倪星星随母姓。” “还有,从孙乾身上,你们有没有想到什么?”林子问。 另外两人沉默了下来。 林子瞪圆眼,说:“你们早想到了?” “和费天铭情况一样,都重病住院,几近病危,然后莫名其妙好了。”柯志华说。 林子思索了起来:“还真是复杂得很。”他一拍脑袋:“我记得你上次说过,研究院出现怪事时,也是二十多年前吧?” “对,也是那段时间,而文延昆和孙乾孙促等那段时间在研究院承包了一个工程,是替实验室铺设线路。”柯志华说。 “这就联系起来了,他们的失踪,莫非和当年发生的怪事有关?”林子说。 柯志华摇了摇头:“不知道,总之古怪得很,三人都工作稳定,有妻有儿,忽然之间抛家弃子远走美国。” 林子哈哈了两声:“被人追杀吧?” 没人回答,林子讪讪收了嘴。 两人同时望向施一航。 “罗伯特那场戏,在唐人街取景,她有戏份。”施一航说。 两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同时点头。 柯志华想了想说:“倪小姐现在这么红,会吸引一些人出来的。” 林子明白了两人的想法:“你是说……?”他搓着手一脸兴奋:“先放个大假,让公司休息几天,这件事吊了我好长时间的胃口了,上次那机器人的事没查出来,这种科技匪夷所思,搞得我好几个月睡不着觉,这次,我当然得凑个热闹。” 柯志华瞪了他一眼:“这可不是看戏,搞不好会出事的,我调查过这么多案子,数这件事最为匪夷所思,到现在为止,我们都不知道在和谁打交道!” 林子说:“放心,我决不给你们添麻烦,不是牵涉到高科技领域吗?这方面我能帮得上忙吧?” 柯志华见施一航并不反对,只好点头:“总之你别擅做主张,偷偷装监控器什么的,打草惊蛇。” 林子笑说:“老柯,是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吧?每次都被人识破。”又叹气:“说真的,不管费晚身上有什么秘密,这个人绝对是个高科技领域的奇材!” 施一航慢吞吞地说:“想挖他?” 林子赶紧哈哈笑:“哪能呢?我这个小庙哪容得下这尊大佛?” 柯志华见施一航脸色不善,心说你就算再推崇赞赏,也要看着点对象吧? 赶紧扯开话题,说起罗伯特的动向,说好莱坞也开始注意中国市场了,问施一航是不是转型在这方面? 三人闲扯了几话,也就散了。 ……… 室内气氛沉重。 十台电脑一字排开,蓝色屏幕上的数据流急速流动着,键盘上,只看得见手指敲打的虚影。 屏幕终于停止了传送,两机器人瘫倒在键盘上,抹汗喘气,两人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费晚,小心翼翼从键盘上站起,来到费晚面前:“将军,咱们还是成功了一半……” 费晚手一挥,把它们挥得在空中转体360度,他冷笑着说:“超脑模拟算出来的振荡痕迹还是没有改变,哪来的成功?” “不,将军,超脑模拟计算出来,科技有巨大的进展,有科学家算出了宇宙大振荡的时间,不过角度略有偏差,和以前相比,改进了一大步。” “为什么他会失误?”费晚皱眉:“那药为什么会在美国研制出来?” “超脑算出来了,那是因为您二十多年前那次的失败,看来有人知道了这个信息,想尽一切办法买了这项研究的剩余资料,在美国研制了出来。” “将军,丁蕾后期治疗,听说药物也是从美国买回来的?” 室内沉默了下来。 清冷的日光灯光线照在费晚脸上,让他的脸变得似机器般冷硬,似裸露在寂广太空的宇宙飞船表面,发着金属的光泽。 两机器人早有将军的资料,知道他是什么人,互相望了望,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遗憾。 把任务当成一切的将军又回来了。 可怕,冷峻,让人惊悚。 屏幕数据流又在急速滑动,两机器人上前查看,看了一阵,迟疑回头:“将军,研发的源头,在唐人街,从时间点上看,这项研究从二十多年前开始……正是您上次任务失败的时间。” 费晚凝视着屏幕,轻声说:“我不会让这次的任务也失败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两机器人沉默了下来,隔了好一会儿,老左说:“将军,如果真的是他们重新出现,您得提防那块玉佩再次出现。” “是啊,将军,那是这地球上唯一能杀死您的东西。” 费晚点了点头。 ……… 倪星星从围着的众人缝隙里往远处的候车室玻璃看,见费晚端端正正地坐着,膝盖上摆着手提电脑……受上次的教训,他没有敲打键盘,只盯着电脑看。 她收回了目光,接过签名本,快速签上自己的名字。 “倪星星,您心情很好啊,要去唐人街进行实景拍摄,您一定很兴奋吧?”举着话筒的小记者见缝插针,笑着问。 “对,能得到罗伯特导演的赏识,是我的荣幸。”倪星星边签名边说。 “您的粉丝这么支持您,剧集播出后反响那么好,好莱坞导演能看中您,证明了您的实力,您一定能越来越红的,倪星星,请问您的男朋友也跟您一起去吗?”记者问。 助理如临大敌,赶紧上前拦阻:“请不要提牵涉隐私的问题。” 倪星星悄悄抬眼,看玻璃门外坐着的费晚,只笑了笑。 记者领悟:“星星笑得这么甜蜜,一定有男朋友陪着了。” 助理无可奈何,只得任由他问……费晚爆出来之后,粉丝们反而对这个神秘电脑竞技高手充满兴趣,一边倒的羡慕倪星星拥有事业,更有爱情,她的人气不降反升。 再签了几个名后,倪星星到登机口等待登机,一眼看到了费晚那比人高出一截的头,他站得隔了她八九个人,斜挎着电脑背包,有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子不停地回头,和他说着什么,他只点头或者摇头。 他又被人认了出来? 又似乎不是,一路猜测着上了飞机,商务舱坐下之后,倪星星赫然发现刚才和费晚谈话的那年青男子坐在自己身边,忙和他商量,能否和费晚换个座? 那男子没认出倪星星来,用粤语咕哝了几句,倪星星根本没听懂,只好一字一句再说一次。 这一次,他很干脆地拿出耳机戴上,不理她了。 费晚在后排座位听见,扬声说:“不用了,星星,只有几个钟头。” 那男子扯下耳机,变成了地道的北京普通话:“原来是您想换座?早说啊,来,换,换……” 倪星星默然。 两人换了座,她上下打量费晚,想及以前那位顾柯,去的又是自由国度,未免对他的魅力惊悚。 费晚闭目养神,淡淡地说:“别瞎想,临上机前,他坐在我旁边候机,给他解决了个程序问题。” 后面那人热情插话:“对的,对的,这个地方我都想了一个月了,您两分钟就指出了错处,先生,您帮了我大忙了,先生,您是去曼哈顿工作吗?我开了间小公司,咱们可以合作……” 费晚眼睛都没睁开:“没兴趣。” 那人停了一会儿,找倪星星说话:“第一次来美国吧?我可以给你们当向导,来了美国,唐人街一定要去的,那里有个最佳取景地,听说最近有好莱坞导演在那儿拍戏。” 经过好多天被粉丝各种借口的追截围堵,倪星星总算察觉出不妥,只哦哦两声,笑了笑,不再理他。 那人感觉自己失言,不说话了。 费晚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临下机时,那人才赶上来自我介绍,说他是罗伯特指派给倪星星的特别助理,来中国办事,顺便接了这个任务,知道倪星星有亲密关系的朋友到来,先进行考察,以免日后对电影发行有影响。 倪星星和费晚对望一眼,两人眼底俱有笑意。 “你有间小公司是假的罗?”倪星星吃惊于洋人电影公司的谨慎。 “有是有,整间公司只有三个员工,我和我老婆。”文沛平不好意思地说:“我的主要工作还是在影视公司里,以后您在这里的工作,主要由我来接洽。” 倪星星不喜欢这种鬼头鬼脑的工作方式,气哼哼地说:“你们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这算什么?” 文沛平忙道歉:“您在国内太红了,到了国外,虽然认识您的人没国内多,但我们拍片的地方在唐人街,那里治安复杂,我们当然得把各种因素考虑周到,也期望您和费晚先生谨慎从事,那地方鱼龙混杂,国外不比国内,如果传出什么不好的新闻来,我们连处理都不好处理。” 倪星星懒得理他,挎上了费晚的胳膊就走。 文沛平只好过去和两名助理打招呼。 走没几步,费晚静静地说:“别生气,他那所谓的程序会洗空他整台电脑。” 倪星星想了想才明白过来:“你在他电脑里装了病毒?” “当然。”费晚说。 “你怎么知道他的身份的?”倪星星惊讶。 “我不知道,但我看他不顺眼。” 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倪星星默然。 …… 古香古色的牌楼,林林总总的杂货铺,临街的玻璃橱窗里,挂着冒着油光的烧鸭烧鹅,中国菜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偶尔有一两句粤语飘了过来。 不像到了美国,倒像到了中国南方某个城市。 莫尼卡向费晚搭讪了几次得到他几个冷冰冰的恩恩声之后,倍感无趣,偷偷问倪星星:“星星,你男朋友像是从冰窑里出来的,平时都这样?” 倪星星摊手。 是文沛平的妻子,性格活泼得很,倪星星不喜欢文沛平,但莫尼卡却很对她的胃口,这几天休整的时间,莫尼卡带着他们到处游览观光,她对中国美食熟悉得很,唐人街上中国餐馆如数家珍,有些小吃的做法连国内都已经难找了,她在唐人街上却能找得到。 第十一章 风云变幻 倪星星跟着她大开眼界,跟着她穿街走巷,有时候前边明明没有路了,但拐了一个弯,却又别有洞天。 到了旧货市场,虽只是一个狭长的的巷子,但巷子两边店铺林立,珠宝玉石,仿古家俱,文房四宝等等应有尽有。 见走得累了,莫尼卡说请两人喝买正宗的老北京信远斋酸梅汤,让他们等着,跑到前边巷子口去购买。 微风吹拂,送来几缕饭菜的香味,倪星星吸了吸鼻子,闻出那是麻辣香锅的味道,咽了口口水,瞟了费晚一眼。 费晚清冷的脸少有的活泛起来,两人往迎风招展的旗帜走,两助理忙拦住:“星星,咱们不能吃刺激性食物。” 倪星星答:“我不吃,我陪他。” 两助理拦不住,只好求费晚:“费先生,您是知道的,星星的皮肤虽然好,但谁也保住一个水土不服,三天后就要拍了,她皮肤出现什么问题那麻烦大了。” 费晚压根懒理,只把视线投在两人身上,把两人看得自动挪开脚步。 走没几步,手腕上挂了几十个玉牌的小贩拦住了他们:“先生,要买玉器吗?正宗北京潘家园行货,刚挖出来的,有三千多年历史呢,玉求有缘人,您瞧,买块玉器送给您女朋友,既吉利又喜气。” 他一伸手,一块带了点红色有泛了点黄的玉牌出现在掌心。 两人哪会理会,说了声不要绕了他往前走,他却不罢休,打横一拦,自己脚一滑,差点跌倒,撞到了费晚胳膊上,忙一叠声的说对不起。 莫尼卡拿了两个纸杯追了上来,给他们一人一杯,一脸警惕地盯那小贩,告诉倪星星这是唐人街的特色之一,假货横行。 见两人川菜馆走,赞赏地说:“你们鼻子可真灵,这都闻得出来,这家店在唐人街开了五十年了,听说店里自家制的卤水,都有五十年之久了……” 那旗形招牌被风鼓起,卷在了旗杆之上,又缓缓滑下,上面刺绣的龙纹反射阳光,熠熠生辉。 两名街警牵着警犬,边走边含笑说着什么,他们身上警服的制式,才提醒了周围的行人,这里是美国。 走得越近,香味越浓。 几人和街警擦肩而过,忽然之间,警犬狂叫了起来。 倪星星吓了一跳,莫尼卡已经一脸严肃,和如临大敌的警察快速地用英文对话。 另一名警察手放在了腰间。 正莫名其妙,莫尼卡走过来说:“他说你们身上有毒品,要求检查。” 路上人来人往,附近的行人看了这边几眼,避走到一边,警察的脸冷漠严谨,紧紧地盯着他们,倪星星从没感受过这样的恶意,整个人如坠入雪窑:“什么?怎么可能?” 两个助理也急得不行,用英文向警察交涉,警察连连摇头,眼露鄙夷。 莫尼卡说:“他在问你们,是同意现在让警犬检查背包,还是等到警局等搜查令来到了之后检查。”她安慰:“应该没什么事的,唐人街时常有人被误判……”她后悔莫及:“不该带你们来这条街的,前面那条街是出名的黑市。” 不远处,有人拿起手机拍照,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风中传来了他们的对话:“……好像是倪星星?” 眼前一暗,原来是费晚把她的兜帽拉起,戴在了头上,把她揽在怀里。 他向警察说了两句英文,两名警察脸色慎重,互相望了望,又急速说起英文。 他对答如流,简直达到了美国本地人的标准,随着他的述说,两名警察的脸色渐渐变了,眼神游离不定,脸上添了几分尴尬。 莫尼卡开始还不在意,后越听嘴张得越大,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费晚。 两名助理也怔住了,他们英文不行,大部分都听不懂,但似乎听懂了小部分,脸色渐渐缓和。 那只警犬还在呼呼喘气,兴奋地望着倪星星的背包。 费晚忽然间弯腰,没等警察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在警犬的头上拍了两下,警犬呜咽了两声,向后退了两步,回到两名警察中间,温顺垂头嗅地面。 两名警察神色复杂,忽然向他行了个礼,又是一长串的英文。 倪星星sorry这个单词还是能听懂的。 一大段英文,好多个sorry。 两名警察挺着的大肚子也往后缩了,腰也弯了。 警察带着警犬离开,周围的行人不明所以,指指点点了一会儿也散了。 倪星星赶紧问怎么回事,莫尼卡先问费晚:“费先生,您来过美国吗?为什么对美国的法律这么熟悉?” 费晚回头把倪星星脑袋上的帽子摘了下来,露出她的脸:“来之前搜过唐人街的一些报导,这条街上的警察专门针对外国游人,是有名的药品门户。” 莫尼卡吃惊:“这些你都能查得到?我也只是听说,说唐人街有几条街是警局收益的来源,某些警察利用外国散客不懂美国法律的漏洞,专门针对游客查毒,尤其是中国游客,吓一吓他们,他们就会出大笔钱财保释,由此赚取收益。” 倪星星惊讶:“你查了什么?对他们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会放过我们?” “网上查的,说了点缉毒犬的知识。”费晚不愿意再多说废话,望旗帜方向,不耐烦:“还吃不吃啊?” 莫尼卡兴奋地说:“费先生说警察先让警犬自己兴奋,用言语手势暗示警犬狂吠,造成有毒的假象……其中有些我也听不太懂,有很多的法律专有名词,还有怎么训犬什么的……总之,那两名警察开始还狡辩,说星星的包里一定有毒品,坚持要查,但费先生当场摸了那警犬的头来示范,又向他们说查了的后果,说就算是他,也可以随随便便找出他们设计执法的漏洞,他们吓坏了,赶紧道歉,达成了不控告协议。” 莫尼卡用中文说倪星星都听不太懂,只知道身边的人厉害,得意得眉毛飞舞:“活该,也不看看咱们什么人。” 费晚手插裤袋,脚尖在地上不耐烦地点,皱眉看两个女人。 两助理此时已放下了所有的自尊上前,哈腰:“费先生,您要吃香锅?麻的还是辣的?麻辣都要?好,我去拿号排队,小孙,你帮费先生拿包,包重……” 倪星星看两人:“你们还是我的助理对吧?” 另一位诚恳地说:“倪小姐,还好您让费先生也来了。” 倪星星满意点头:“总算说了句人话。” 几人在大堂坐下,两名助理奔前跑后,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坐下之后,费晚照以前的规矩来,重辣,再加两碟加料的辣酱。 倪星星为保护皮肤,好多天没吃这种刺激性食物了,闻到香气早忍耐不住,把早先只‘陪吃’的誓言忘到了天边,拿了筷子眼巴巴地等着。 两助理急了,互使眼色半天,小孙助理提醒:“星星,您也吃?” 倪星星只好放下筷子:“我只看看。” “我给您叫别的。”助理积极地走去后厨,和老板商量菜单。 骨头浓汤端了上来,上面飘了几根青菜,助理说:“知道您喜欢喝汤,我让老板特意订制的。” 倪星星一怔,拿汤勺舀了舀,放下勺子:“都喝了大半个月的汤了。” 汤少盐少油,淡而无味,倪星星眼睛盯着桌上麻辣火锅,咽口水。 费晚已经吃了起来,筷子夹得飞快,夹了十几筷之后,他皱起了眉头,慢慢放下了筷子:“辣椒不是牧马山二荆条。” 经理听见了,走过来解释:“先生,您真了解辣椒,我们也不瞒您,牧马山的二荆条空运过来的已经断货,我们用了小米辣代替,辣味和它相差无几,想不到这您都能吃出来?” 他很直接:“不好吃!” 倪星星不觉得,只闻香气扑鼻,见大半锅没吃完,跃跃欲试拿筷子,助理咳了一声,讪讪把筷子放下。 费晚瞧了她一眼:“你不能吃,一张脸如果坑坑洼洼了,拍成电影出来会丑死人的。” 忽然间,他捂住了自己的胃部,皱了皱眉,又缓缓把手放下了,站起身来:“走吧……” 两助理如释重负,站了起来。 倪星星看着桌上大半锅剩菜不舍:“要不咱们打包?费晚,你晚上可以当夜宵。” 莫尼卡扑哧一笑。 费晚拉了她的手往门外走,走了两步,伸手扭回她的头。 忽然间,街面传来嘈杂吵闹,拿着横幅标语的华人们排成一排走过,粗黑的字体写抗义移民局粗暴执法,有人喊着口号,有人拿出彩带往警察身上喷。 哨音响起,大群穿防爆服的警察蜂拥过来,倏地,冲突忽起,警察和百姓挤成了一团,有人被推攘着摔倒了,有人尖声叫着,有人拿起汽水罐往警察头上扔,场面混乱不堪。 费晚把倪星星护在怀里,推开几名拥过来的行人往前走,莫尼卡紧跟着,一行人走过街中心,往偏僻小巷边走了去。 巷子口就在前面,倪星星松了一口气,问莫尼卡:“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莫尼卡头发发卡被人扯掉,顶着一头乱发,满脸紧张:“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每隔几天有自愿者组织起来游行示威,抗议移民局粗暴执法,钓鱼式执法,以前只是几个人小打小闹,想不到今天人这么多。” 正说着,脚步声起,街上众人狂奔了起来,有人在大叫:“警察打人了。” 几个人满脸惊慌地往小巷子冲了进来,撞了莫尼卡的肩膀,向前边急速奔逃。 莫尼卡揉着肩膀一脸痛苦:“真倒霉。” 后面,几名警察拿着电击棒大声呼喝:“站住!” 他们跑到了倪星星等人面前,正往前冲,其中一名警察停了下来,紧盯着几人,忽然间用英语大叫:“这几个人也是暴徒!“ 倪星星这才看出,那名警察面熟得很,正是刚才想用警犬搜索他们的那位,警犬正跟在他们身后。 几名跑过去的警察回转身来,把几人团团围住,警犬龇牙咧嘴,随机而嗜。 莫尼卡赶紧向他们解释,自己几人只是游客。 倪星星一开始没当一回事,回望费晚,他的脸没什么血色,嘴唇发白,皱紧了眉头,像在强忍住什么。 她感觉有点不对,悄悄伸出手去,握住了他捏紧的左手,却觉他拳头冰冷,身子微微发抖。 那警察脸露得意,大声喊了几句。 莫尼卡摇头辩解,两个助理也上前帮口,几人激烈地争论。 正相持不下,又有小群华人朝小巷冲了进来,警察被冲散,来不及管他们。 费晚低声说:“快,我们走。” 他紧紧抓住了倪星星的手腕,往前跑了去,那名缉毒警紧盯两人,却不敢罢休,嘴里吼着英文追赶了上来,他手势一摆,黑影一闪,有物向倪星星扑了过来,大张的嘴,尖利的犬牙发着豪光,涎液四溅,原来是那只警犬。 她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声冲破喉咙,却觉身子一个旋转,自己被护在怀里,砰地一声,警犬飞了起来,落到几丈开外,在地上蜷缩呜咽,口吐白沫。 警察后退两步,拔出枪来,指着费晚,用英文大叫。 莫尼卡害怕地说:“他说费晚袭警,他要依法拘留他,要他双手举高头顶,要不然他开枪了!” 费晚脸色更加苍白,手捂在了胃部。 两助理吓得脸都青了:“费晚,听警察的……” 忽然地,费晚摇摇欲坠往前倒了去,与此同时,枪声响了,鲜血从他肩头冒出,他轰然倒地,那警察似乎也怔了,拿出对讲机大声让人派救护车来。 他扑趴在地,面颊侧向一边,双眼紧闭。 倪星星急跑了过去,颤抖手指放在他的鼻端,几乎没有气息出来,她的心如跌落冰窑,摇着他的身子,他却似乎身子渐渐变冷,变得僵硬。 莫尼卡蹲下,摸了一下他的脉搏,用英文急声说:“他死了,死了。” 警察不信,走上前来,也摸他额头,一脸灰白,nono连声。 救护车没到,一大群华人冲进了巷子,莫尼卡和两位助理被冲得远了,有人踢到了费晚身上,扑了过来,倪星星忙伏在了他身上,耳边嘈杂吵闹纷至沓来,她身上被踩了好几脚,疼彻心骨。 可却比不过心被撕裂般的痛。 似乎有枪声响了起来,有人在惨叫,有人用英文大声咒骂着什么。 莫尼卡用英文夹杂着中文怒吼:“sonofbitch,你们不能拘捕我们……” 倪星星在人群之中往外望,莫尼卡和两名助理被几个警察推拥着上了囚车。 那名缉毒警带着两名护士抬着担架推开拥挤的人群,往这边而来。 忽然,倪星星握在掌心的那只大手动了一下,她喜极若狂,转头看去,费晚睁开眼看着她。 周围的纷杂吵闹似乎都不存在了,只有这双如暗夜星晨般的眼睛。 她吸了吸鼻子:“费晚,你醒了?他们,他们说你……“。 鼻腔呼吸不畅,嘴里苦咸苦咸,眼角似乎有点湿,有些东西想要拥出来,却和以往一样,在眼角边停住,难受得很。 “我没事,走!”他撑着地站了起来,身子摇晃了两下,倪星星忙上前扶住,他倚住她站住,微微颤抖,停了一会儿,似乎好了一些,深吸一口气:“走吧。” 倪星星扶着他往小巷深处走,两边店铺的卷闸门在此起彼伏地关合,店员慌张地收拾着门面的东西,几个趁机抢劫的黑人拿起没收拾好的东西急速奔逃,店老板在后面跺脚大骂。 “先生,站住……”警察用蹩脚的中文大声呼喊。 两名抬担架的护工跟在他的身后。 倪星星扶着费晚拐了一个弯,正好站在一个杂货铺的前边,店老板在紧张地指挥小工把摆在台阶上的最后一箱东西收拾进去,开始往下拉卷闸门。 费晚斜跨一步,拉着她进了店内,老板大声说:“先生,您干什么?请您出去!” 倪星星忙拉开钱包抓了一大把美金给他:“老板,我们是游客,不是坏人!” 胖胖的店老板上下打量了他们一下,旁边有女店员用粤语说:“老细,佢哋系好人,头先来过我哋铺头买嘢。” 店老板抽了两张美金:“好吧,让你们呆一会儿。” 女店员拿了两张椅子给他们坐下,看见费晚肩上的血,失声叫了起来:“先生,你受伤了?” 费晚摇头:“刚才警察和两个华人拉扯,打中了他们的鼻子,溅到我身上。” 店老板狐疑地看着他,走过来说:“先生,让我看看,如果是枪伤只能请您出去了。” 店铺外,警察在大声呼喊,一路远去。 倪星星额头冷汗直冒,垂下头去,手在微微颤抖,害怕惶恐阴云般扑来。 费晚自己拉开衣领,肩头洁白如玉。 店老板嘟哝了几句离开了。 倪星星抬头看费晚,他拉好衣服,低声说:“伤口在下面一点。” 她垂头,没有答话。 店里灯光昏暗,她的头顶发际线莹白如玉,两缕发丝自耳边垂了下来,费晚看着,心忽然间一跳,那是种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的感觉,仿佛飘在了广寂宇宙之中,心被人用勺子挖着,挖出一个小洞,丝丝地痛。 他收回目光,暗暗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她抬头,看着他:“原来这样啊?还以为你变成超人了,伤口可以自愈呢?” 如雪上梅开,白露垂珠,她的脸盛开在他的眼里,让心上的那个洞似乎再扩大了一些。 不,他怎么能有这样的感情波动? “真会开玩笑。”他偏过头去:“现在人多眼杂,你正当红,虽然是在国外,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到了国内那就不好了。” “费晚,费晚,你真好……”她环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胸口。 温暖馨香的触感顿时遍布全身,可那个心口的洞没有缩小,相反,漏气般带走了他全身的热量。 他僵直地站着,外面的声音隐约传来,又慢慢消逝渐远。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不适,倪星星松开了他,“我忘了,你身上有伤呢,压痛了吧?”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头顶:“没事。” “刚才把我吓坏了,你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上也冰凉,警察还说你没气了。”她轻轻说。 她的脸在他眼前扩大,无比清晰,像精准编码的数据流,他看清了里面蕴含的忧急惶恐,击中了他脑子里的某部分,让他原本明确的目标向外偏移。 “只是擦伤。”他简单说:“刚才太混乱了,他们不是医生,看错了。” “真奇怪,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倪星星说。 “谁知道?也许人遇到了某个倒霉的时候,避无可避。”他说。 “是啊,我们好端端的招谁惹谁了?”倪星星咬牙。 费晚垂下眼眸,昏暗的灯光摇曳,他瞳仁映出了石板菱形的影子,像出鞘的刀,他说:“偶然事件吧。” “哎,没听小李的,出门前查一下黄历了。”倪星星心情变好。 费晚伸手,再摸了摸她的头,却已经是心如止水。 警察动作迅速,两个钟头之后,街上已无行人,店铺老板告诉他们游客可以自由离去了,两人走到铺外,外面夜幕降临,街灯一盏盏的亮起,霓虹广告散发五色光芒,游人虽然不多,但三三两两,街市又恢复了繁华景象,仿佛刚才的骚乱只是一个缩影。 两人回到酒店,莫尼卡和两名助理都被放了,在大堂迎接他们,费晚真只是擦破了点皮,莫尼卡见此,也糊涂了,认为也许自己看错了,误导了警察,费晚不愿意去医院,她只好请了医生过来替他简单包扎,两人回去休息。 …… 费晚打开行礼箱,拿出枣核形休眠仓,灯光照在其上,枣核渐渐变得透明,如宝石般发出璀璨的光芒,枣核打开,两机器人走了出来,向费晚行礼:“将军。” 他点了点头:“查一查我的血液。” 两机器人顿时脸色凝重,拿出全套设备,从费晚身上抽取了小管血,放进仪器里,开始检查,一会儿功夫,数据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 两人互相望了望,两人皆一脸愤怒。 老左说:“将军,和那一次一样,您的红细胞有病毒入侵,还是那种病毒,不过还好,这一次我们改进了您的dna,使您对那种古病毒有了一定的抵抗能力,但依旧有影响,将军,您从哪里接触到了它?” 费晚指了指桌上:“有人塞进了星星的包里。” 一块玉器赫然在加了密封盖的杯子里,上面有夹杂着暗黄色的血痕。 “他知道不能在将军您身上动手,放在倪星星的背包,我们改进了您的dna,可他也加强了这种古病毒的活性,使它传播速度加快,地球人经过长时间的进化,对这种古病毒有了免疫力,经过我们改造过的躯体没有经过漫长的进化,有基因缺陷,不能对这种古病毒免疫,将军,他真是个很聪明的地球人。” 两机器人背上了仪器,拿出一块薄膜,把杯子整个包上,形成一个简易的隔离室,两人从薄膜下走进去,从里面把薄膜封上,打开了杯子,拿出仪器检测那块玉佩,把检测结果输入到电脑里。 放大的细胞体出现在了屏幕上。 “对,就是那种十二面体形古病毒,这种病毒出现在三千年前,地球表面因气候的变化,现代已经很少见了,但在古代却到处都是,玉能封印住菌体,使它几千年都有活性,这块玉佩并不是原来那块,但这个地球人已经掌握了这种用玉来存装病毒的技术,古病毒从玉佩裂缝中渗出,在空气中保持短暂的活性,通过呼吸系统进入人体细胞,通过不停地吞噬红细胞来复制自己,将军,还好您发现得早,感染得不太严重。” “将军受了枪伤,同时受到古病毒感染,双管齐下,让您出现了短暂的假死,还好我们制造这具有机体时进行升级换代,要不然……” “假死就要变成真死了。”老右一脸憨厚。 老左拉了老右一把,朝将军那边努了努嘴。 清白的日光灯使费晚的脸曾现出宇宙飞船合金般的冰冷,他手指轻轻磕着扶手,似乎在思索什么。 两人服务于将军,很明白他这种姿势代表了什么,同时一惊。 老左迟疑地问:“将军,您……这是用地球人的话来说,是引蛇出洞?” 费晚扯了扯嘴角:“该来的总是会来,这一次,不会再失败了!” 老右望望这个,又望了望那个,恍然大悟:“将军,你早知道会有状况发生?这也您计划之中之事?将军,您演技真好。” 老左看了一眼这直肠子的同伴一眼,这家伙是怎么通过出厂检测的?将军想要做的,远不止如此,它看了一眼费晚,将军近些日子以来好不容易有了的一点温情,又瞬间消失殆尽。 它快速地调出以往的资料分析,明白了过来,迟疑问:“将军,对方既然掌握了这种技术,但所用原材料并不多,依我看,对方很有可能只是想弄清楚您的身份……”它见费晚嘴角噙了丝冷笑,无动于衷,勉强劝说:“地球人对亲情极为看重……” 费晚站起身来,往卧室走了去。 老右胆颤心惊地说:“老左,你瞎劝什么?将军为完成任务向来不择手段,也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何况咱们是机器人,生态类机器人也是机器人!咱们只需好好辅佐就行了。” 老左叹了口气,喃喃地说:“其实地球不错的。” 老右忽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隔了良久才点了点头:“是啊,确实不错,人也不错……” 两人同时叹息:“可惜……只希望别出什么大事!” …… 露珠在青草上滚动,折射出晨早的阳光,空气清新,花香缕缕。 “星儿,快到了,就快到了。”骑着单车气喘吁吁的父亲回过头来,一只手握住单车,另一只手反过来将她扶住。 车子一跳,跃过了一个波形凹坑,她在后座上弹跳,还好攀住了父亲的胳膊。 “还没有到啊,游乐场太远了。”她嘟起嘴,心里充满期待,却故意闹着别扭。 “不远,不远,星儿,我给你唱首歌吧,我们一边唱歌一边走……” 父亲是镇上的音乐老师兼体育老师,会唱很多首歌,倪星星觉得他唱的歌比电视里的歌星们唱得更好听。 “每晚临睡前的我,习惯搂着你的胳膊,不安或落寞,都有你牵着我……” 她和着父亲的歌声唱了起来。 两人唱得高兴,车子又一个弹跳,她没扶稳,从车上掉下,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星儿,星儿,别哭了,别哭了,给你买棒棒糖吃……”父亲手足无措地哄着她,把她抱了起来。 原来她是会哭的? 倪星星怔怔从床上坐起,抬头看时钟,指针指到转钟三点。 又是一场梦,她摸了摸眼角,眼角很干。 忽然,放在床头柜的手机一震,她拿起一看,有信息进来,是妈妈的:星星,你在国外还好吧?好好儿用工,不用担心我,孙伯伯你还记得吧?以前经常来我们家的,后来他出祸在医院躺了好几年,都是你爸照顾他家里的,他病重去世之后,他弟弟孙促和他父母都出国了,前几天,他侄儿到中国做访问学者,来看我了,他们一家现在在美国,听说你去美国拍戏,有可能来拜访你,你接待他们一下,你孙促伯伯有个女儿歌唱得很好,现在在读大学,她想当演员,说来凑巧得很,你参演的那部戏有个公开试镜的机会她参加了,但一直没得到通知,你看能不能找你们导演替她说说,如果不能就算了,不让你为难,你自己决定吧。“ 妈妈忘记了时差,以为这里也是白天呢。 倪星星想了想,记起了那位叫孙乾的伯伯,以前老和父亲一起打牌钓鱼的,又苦笑,妈以为她当了大明星,在美国也能说得上话,哪知道在这部电影里,她只是个台词不到十句的角色。 自她红了之后,这种托请渐渐多了起来,通过她妈的关系十几年不见的邻居朋友都找上门来,她也不在意,将短信的事丢到一边去,半夜醒来,也睡不着了,她干脆拿出剧本研究起来,在这部剧中,她是唯一的亚裔面孔,戏份不多,在剧中却是一个极重要的关键人物,是个技艺高超的暗杀者,要在十九世纪的唐人街教堂演暗杀这出戏,为应和欧美剧场的审美要求,上身穿的是露胳膊的紧身衣服,暗杀在教堂参加婚礼的新郎,从楼梯跳上摇晃着的吊灯,和追杀过来的保镖打斗,最后跳上窗口攀上了教堂顶,跳上飞驰的马车,马车为躲避后边的追兵,只能沿山壁滑行逃走。 这段戏倪星星已经看了很多遍了,特技动作相对她以前拍的戏来说难度大了很多,虽然有些动作由替身完成,但自己要完成的动作难度也相当大,危险性高,特别是在马车上躲避后面的追兵射击。 倪星星用心揣摩,她已经能自己瞬间入戏,迅速进入场景,沉浸于剧本之中。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 助理前来敲门,说西奥打来的电话,说场景已经搭好,让她今天准备拍第一场。 她把这件事发短信告诉了费晚,说他伤口没好,就在酒店休息好了,她拍完戏再回来陪他,他秒回:不行,伤口没多大问题,他要去现场探班。 倪星星换好衣服,他已经到了,助理在大堂等着,几人坐车来到剧组,正是唐人街一角的教堂,走进教堂内,巨大的支架上摄影机已经架好,群众演员已就位。 西奥和几个工作人员正忙着,旁边一个身材极好的女孩子提了十几杯咖啡过来,一一分发场上人员。 西奥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看见了倪星星一行人,唤了几声:“爱玛,爱玛……” 那女孩子转头,正面对着他们,却只见眼眸深邃,肌肤洁白,是极漂亮的混血儿。 西奥带着她来到倪星星面前,通过翻译介绍:“miss倪,这位是您的主要替身爱玛,中文名孙慧。” 因为这次的特技难度极高,倪星星是知道片方给她安排了替身的,却没有想到这个替身这么漂亮,而且西奥还慎重其事的介绍。 她向爱玛点了点头:“你好,我是倪星星。” 爱玛洁白的脸泛起一丝红色,双手局促地在前边拧紧,羞涩地笑了笑:“您好,我的中文名叫孙慧,英文名爱玛。” 她的中文说得很好,带了点江浙方言的味道,软软的嗓门,有一双如小鹿般的眼眸,瞳仁不全是黑色,边缘有点蓝绿,像森林里最深的湖水,清澈如水,让倪星星顿生好感,不由也笑了笑,她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善意,走过来拉她手说:“miss倪,我看过你演的电视剧,简直太好看了,您怎么能演得这么好?” 助理紧张地在一旁看着。 她身上有股好闻的馨香,手掌软绵绵的,光滑如玉,倪星星并没有抽出手,任由她拉着,只笑了笑。 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自己松开了,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miss倪,我老是得意忘形。” 西奥也笑了,说一长串的英文。 翻译解释:“miss倪,爱玛音乐学院毕业的,刚签了他们公司,在这部戏里是替身,期望您能多关照她些……” 西奥居然亲自介绍? 倪星星不由对爱玛看了又看。 西奥让人登记了倪星星的随行人员,发了工作牌给他们,费晚成了倪星星的特别助理。 费晚接过身材高大的胖助理递过来的牌子,脸上照样没什么表情,胖助理反复地问:“您也是随行人员?” 费晚点头。 胖助理递了牌子给他,边走边对旁边的人嘀咕。 小李一脸荣幸地翻译说:“他说中国这批人规格真高,特助都像明星。” 倪星星看费晚把牌子挂在脖子上,在一群身材高大的欧美人士之中不输半点气场,不由也身杆直了很多。 爱玛似乎怕生,特别对费晚,不敢抬头看他,贴着倪星星走,边走边小声向她介绍这座教堂的历史,说为了拍戏,教堂里原装的吊灯座椅等都已经换成了复制的,但窗子壁画等等都是原装,不能被损坏,所以拍戏范围规定在一定的区域。 迎面走来了莫尼卡和文沛平,他们和爱玛也熟,打了招呼后问起费晚的伤势,莫尼卡告诉倪星星,那天开枪打伤人的那个警察被停职查办了,同时查办的有一大帮警察,说是有个以前被勒索了的香港人出来指证他们,拿出的证据充足,私底下有人传言有骇客黑了区警局的电脑,把他们来往的邮件都截取了,甚至有警察私底下商量怎么分赃的录像,她感叹说网络有评论,这是唐人街历史上最为确凿的证据,完美得让所有律师都不愿意接这单活,审判定罪也是最快的,美国政府不愿意传出更大的丑闻。 这才几天时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倪星星回头寻找费晚,他站在摄影机前,和摄影师谈着什么,指指点点,摄影师不停点头。 光线从教堂彩绘玻璃之中透出,使他的脸镀上一层带有金属质感的薄壳,半明半暗,有机械的质感,像不属于这个地方。 她再眨眼,光线移走,他回头,向她点了点头,工作牌在胸前摆动,一如场上许多员工,只是俊朗出奇。 她收回目光,奇怪自己那一瞬间为何会有那种感觉? 莫尼卡热情向爱玛打招呼:“爱玛,你们搬去哪儿了?好几年没见呢。” 爱玛看着地上小声说:“也不远,我读书去了。” “……你怎么还是这幅模样,要不然凭你的外形,早混出头了,我记得吧,在高中时你也这样,这怎么行?”莫尼卡说。 倪星星好奇地问:“你们俩高中认识?” “我们是同班同学,后面跟她父亲搬走了,是我给她发邮件告诉她这里有工作的。”莫尼卡揽住了爱玛的肩膀。 爱玛动了动,不舒适地躲开了:“我先去忙了。” 莫尼卡耸了耸肩膀:“她就是这样,胆子小得很,只能做做替身,只要摄像机不照到她的脸,正常得很。”很贴心地解释:“miss倪,您放心,她经常参加跑酷的,您的特效能拿下来。” 倪星星意外:“她这么厉害?” “对啊,只要蒙着脸,她什么都行,有摄像机对准她,马上不行了,哎……”莫尼卡摇头说:“如果我有她的相貌……” 倪星星心说她和自己一样,有点缺陷,往前望去,见她提了一箱子东西吃力地往前走,身子往一边倾斜,脸涨得通红,想想自己以前也是这样,轻轻叹了一口气。 化妆之后,倪星星拍了几条须要露脸的近景,剩下的背影和远景部分由爱玛完成,果然,像莫尼卡说的,她的动作极为流畅标准,加上两人身材差不多,摄影机里几乎看不出区别来。 第一天拍摄量不大,但特效复杂,加上倪星星不太熟悉罗伯特导演的风格,ng了十几条,两个人轮流上场,也累得够呛,眼看到了傍晚,这条还没有过,下一条女一号丽莎来了,等了几分钟见她们这条没过,一脸怒气让助理和西奥交涉,西奥只好走过来跟他们说让他们等丽莎拍完了再拍,丽莎是主角,片酬以时薪计,她是不能让人等的,一来就要拍,可倪星星的这条只差了一点了,她正找到了感觉,这一等,又是几个钟头不能拍,全部重新开始。 西奥也觉得不妥,想了想过来通过翻译说:“miiss倪,要不,你去求求丽莎,让她让你拍完,只差最后一点了?” 倪星星还没开口,小李就怒了:“为什么让星星去求人?她在国内从来只有别人求她的!” 翻译把这话对西奥说了,西奥脸上露出好笑的神色,耸了耸肩,摊手,说了好大一通。 翻译也笑了:“miss倪,我们不管您在国内怎么样,这部戏里,您演的只是几句台词的角色,丽莎是主角,我们一切只按合同办事,你现在在浪费丽莎的时间,她的时间怎么能和你的相比?” 丽莎挑了挑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用生硬的中国话说:“真是不知所谓!” 倪星星血往上涌,气得不行。 正僵持着,小李助理忽然说:“咦,爱玛干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侯,爱玛已经走到了丽莎面前,又是哈腰,又是合什,语速极快地说着什么,丽莎眼神睥睨,没有望她,转头对助理说了两句,身材高大的助理走上前来,拦住了她,推在她的肩膀上,她侧过身子再求,助理再推,把她推倒在地,指着她大声呼喝,莫尼卡上前,把她了扶起来,不停向丽莎道歉。 “爱玛,你以为你是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好吗?丽莎出了名的难缠,但也是公认的要求严格的人,是票房保证,罗伯特导演等了她好久才等到她的档期,你怎么能为这么点小事烦她?”莫尼卡扶着她用粤语说。 爱玛脸涨得通红说:“可,可我们只剩下一条,几分钟就能完,如果等丽莎拍完再拍,就要等到天亮,又要重新搭建场景,星星姐已经很累了……” “爱玛,这个行业就是这样的,等你习惯就好了。”莫尼卡轻声劝了两句,离开了。 爱玛垂头走到倪星星面前,双手绞着,垂头窘迫地说:“星星姐,对不起……” 倪星星摇了摇头:“没什么的,咱们只好再等等了。” “可,可星星姐,您也是明星,凭什么……” “算了……”倪星星说:“我以前也经常等的。” 西奥见协调不成,向罗伯特导演请示,导演让摄影美指等准备下一场丽莎的戏,场上众人见怪不怪,开始重新布置。 倪星星见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 小李说:“星星姐,我帮你买点夜宵吧?您先吃点东西?” 倪星星点了点头。 “咦,费先生呢?他要不要吃?”小李说左右望着。 “刚才还在这里的。”大鲁说:“星星姐拍了这条下来就不见了。” “太不像话了,哪像星星姐的男朋友!出了事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小李小声嘀咕。 大鲁拉了他一把,努了努嘴。 费晚施施然从某个角落里走了出来,来到摄影师面前,和他说说了几句什么,说完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往他们这边走,摄影师摸了摸胡子,像在考虑什么,吩咐了摄影助理两句,往丽莎那群人那里走了去。 小李气哄哄地说:“费先生,你现在是星星姐的特助,多少也帮着点星星姐。” 费晚淡淡望他:“去买你的夜宵吧!记住,我的要重辣!” 小李气得不行,哼了一声,扭头往外走。 大鲁拉开椅子给倪星星坐,见费晚也准备坐,一伸脚,把他的椅子勾开,见费晚望他,侧头望远处,装不知道。 倪星星想说他两句,费晚只朝她摇了摇头。 正自莫名其妙,爱玛拉了拉她:“星星姐,西奥过来了。” 果然,西奥小跑步走了过来,一脸如释重负,通过翻译说:“miss倪,丽莎答应了,让你们拍完剩下的,她再等等。” 几人望向远处,那大胡子摄影师摆着胳膊走回了摄影机旁。 回头,费晚催站在门口不走的小李:“去买啊,还站着干什么?办事效率呢?” 小李半弯腰响亮地回答了一声,脚步轻快往门口跑,一溜烟没了影子。 大鲁赶紧把踢到一边的椅子扶正,伸手请他:“费先生,您请坐,您请坐。” 倪星星问:“怎么回事?她怎么忽然改了主意?” 费晚往后仰,闭目休憩,不经意地说:“摄影师以前帮过丽莎,我帮了他一个小忙,他还了这个人情。” 尽管惊奇,倪星星还是有点见怪不怪的小得意,拿手指点他手背,娇声说:“你真是的,也不提前说一声,让人误会……” 大鲁等齐抚手背上冒出的鸡皮疙瘩,只好小心提醒:“星星姐,咱们在外边,有狗仔队的,狗粮不好乱撒的。” 费晚缩回手背,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她戳的地方,扯了扯嘴角,把墨镜戴上。 接下来的拍摄很顺利,不到半个钟头拍完了,卸妆之后,几人往停车场走准备去吃晚饭,小李去开车,倪星星正等着,有信息进来,滑开一看,是妈妈发来的:“星星,在国外还好吗?对了,上次忘了告诉你,你孙伯伯女儿名字叫孙慧,有个英文名,他告诉我了,我没记住,到了国外,自己要保重身体啊……” 倪星星一怔,正好爱玛背着背包从片场出来,低头独自一个人往外走,她忙招手:“爱玛,爱玛……” 爱玛回头,小跑步走到她面前:“星星姐?” “爱玛,你是孙乾伯伯的女儿孙慧?” 爱玛点点头:“是啊,这是我的中文名。” “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倪星星说。 爱玛垂下了头轻声说:“星星姐,这工作我已经得到了,不想再麻烦您,叔叔来接我了。” 她伸长脖子往车道上望,一辆小车驶了过来,停在了几人面前,车窗关着,黑忽忽的,她拉开车门,后排座上有位老人戴着墨镜,腿边放了一个拐杖,她弯腰说:“您也来了?” 老人点了点头,她上了车,轻轻坐在老人身边,他似乎欠了欠身,往外看来,车门缓缓合上,是一张布满沟壑苍老而陌生的脸。 叮铃,叮铃,两声铃响冲入倪星星的耳中,像微风拂过檐间的风铃,又像有人在拿着铃铛摇晃了两下,她一惊,脑子出现模糊的片断,可要去捕捉时,那片断却已消失。 身边有人走近,是费晚,她依偎着他,轻声问:“费晚,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费晚垂头,斜阳西射,他的瞳仁染上了些金色,微转头间,金色却已消失,似乌金般暗沉:“没有,你听到了什么?” 她摇头:“也许我听错了吧?” “走吧……”他把她面颊的散发拨到了脑后,轻声说。 她仰头,他指尖的温暖透过皮肤到达全身,微卷的眼睫毛隐有豪光,嘴角含温柔笑意,她偎在了他的肩膀上,嘟哝:“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老做梦。” 他略皱了皱眉,霓虹灯变成银色,嘴角染上了一层薄冰般的银色,光线转换,却又温暖如桔,他的手在半空之中停了一会儿,缓缓放在她的肩头。 她的头在他肩窝蹭了蹭,如小猫一般,他看着她毛绒绒的头顶半晌,移开了视线,望向远处,目光渐渐冷凝。 …… 叮铃叮铃,铃当声冲入耳内,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忍住笑,从衣柜缝里往外看,看着父亲拿着铃铛摇,着急地周围找着:“星儿,有糖吃哦,快点出来吧。” 父亲揭开桌布,趴下身子往里面瞧,姿势可笑之极,她再也忍不住,咕地笑出声来,父亲听见,回头,头却撞在了桌子角,咚地一声,仰面跌倒在地,无声无息。 她吓坏了,从橱柜里出来,跑到父亲面前,摇着他:“爸爸,爸爸,你怎么了?” 父亲一下子坐起,把她抱起,哈哈大笑:“星儿,看你躲到哪里去!” “爸爸骗人,骗人,大骗子……”她还不怎么会说话,只会这么两句。 “乖,星儿,不哭,爸爸再也不骗你了。”他把银色铃铛高高举起,在她眼前晃。 “叮铃叮铃”,她猛从床上坐起,茫然的环顾四周,客厅里的时钟滴滴答答地响,熟悉的家具,窗户半开,吹进一丝晚风,耳边铃声似有余音缭绕,但没有古旧的家具,开裂的地板,什么都没有。 那时,她才几岁?只能够到桌子,她怎么会有那时的记忆? 她怔怔地看着前面,忽然间,她听到了声音,从屋外传来,透过厚厚的门板传到她耳里,她跳下床,跑到客厅,通过猫眼往外望,一个人背对着她向消防通道那边急速跑了过去。 打开房门,门边放着一束鲜花,一个蛋糕盒子,她把鲜花和盒子拿进房间,正想打开,电话铃响,是小李打来的,语气慌张:“星星姐,您是不是收到了什么礼物?千万别打开,我们马上过来!” 窗帘飘起,影子落到了对面的墙上,暗影重重,倪星星看着那礼盒,生生打了个寒战。 两名助理过来了,告诉倪星星,他们收到短信和搔扰电话,用威胁的口气要求他们提供倪星星的住址,他们只以为又遇到了死缠乱打的粉丝,因此没理,但这次仿佛惹怒了他,到了凌晨时,那个短信又来了,说要送一份特别好礼给倪星星。 小李把短信给倪星星看。 短信用一段特效处理文字:淋漓的鲜血从‘特别’两个字上不停地滴下,动画滚动,变成一个人的脸,无声狰狞大笑。 倪星星吓得差点失手跌了手机。 “星星姐,您住的这一层管理更严,电梯需要刷卡才能进入,楼梯通道也有人守着,可这个人不知道怎么上来的。”大鲁忧虑地说:“国内那些粉丝就够疯狂的了,想不到还有跟到国外来的。” “现在的粉丝有钱!“ 几个看了看桌上的盒子,那盒子外包装是橙黄的暖色系,可谁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小李大鲁挡在倪星星的前面,两人互相看了看,谁都不敢动它,商量:“要不然咱们还是报警吧?” “里面要真是个蛋糕呢?把警察叫来让人看笑话?” 两人商量半晌,一人终于上前,手指刚碰上了盒子,一缩,像被蛇咬般地收回。 几人正一筹莫展,后面房门打开,齐回头看,见是费晚,同时吁口气。 小李一脸希望地看他,“费先生,您瞧,就是这东西,也不知是谁送来的,放到门口人就跑了。” 费晚不答,走到桌前,把盒子拿起掂了掂,又放在耳边听了听。 几人看得心都提了起来,屏息静气望着。 他一秒也没迟疑,已经打开了盒子,把盒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闻了一下,在小李大鲁的惊呼声中,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眯起眼点头:“味道还行。” 心形的蛋糕似乎用红色草莓在表面涂了一层,他嘴角也染红了,液体缓缓往下流趟,他拿起洁白纸巾一擦,那等画面……三人齐齐扭头。 小李恭维:“费先生,还好有您,我们以后全指望您了。” “星星姐,这粉丝已经跟踪了好几天了,我们以为这个酒店保安严密,他没办法上来,所以一直没告诉您,要不,咱们还是换酒店吧?” “这个酒店是唐人街附近安保评价最高的,再换,能换到哪里?”大鲁发愁。 倪星星却是很在意,问费晚,“蛋糕好吃吗?” 两人互望一眼,同时福至灵开,这儿还有个解决麻烦的高手! 齐转头眼巴巴地看着费晚。 费晚把蛋糕拿了出来,用手指挖里面的果肉,凑近了放在眼前看:“唐人街青岭小巷里的蛋糕店做的,那家店有监控,应该能查出是谁。” 小李走进费晚面前,凑近了蛋糕盒子看,“真的?我瞧和一般的蛋糕没什么不同,费先生,您以前来过唐人街?怎么这么熟?” 费晚不耐烦:“昨天咱们不是经过那里吗?那店里的特色糕点就是心形蛋糕,上面涂的草莓酱是他们店里自己做的,里面添了种香草,味道不同。” 大鲁不信,拿手指蘸了点上面那层酱放进嘴里试味,吧嗒嘴好一会儿,望着屋顶沉思。 小李学他样子蘸酱吃,两人同时望屋顶。 倪星星也伸手,费晚看了她一眼,她讪讪缩回了手。 费晚敲了敲桌子。 大鲁小李回过神来,互相苦笑相对,摊手。 费晚再敲桌子,小李脑子灵活点,领会了他的意思:“费先生,您要电脑?” 他背靠沙发,头往后你仰,静静地问:“没电脑能查监控吗?” 小李垂手说:“我马上去拿。” 开门声起,大鲁已经拉开房门跑出去了:“我去,我去!” 小李左看右看,把未开封饮料从倪星星手边拿走,打开了递到他手边,眼巴巴望他:“费先生,您还需要什么?” 她扫了眼空了的手边,竟哑口无言。 蹬蹬声中,大鲁拿了电脑过来,打开,摆在桌子上,两人一左一右站定,垂手,一人说:“费先生,您请。” 一人把椅子搬到桌子前,拿袖子拂了拂光洁如镜的椅面。 这情形似曾相似,让倪星星想到了最近宫斗影视剧里皇上身边的太监们,皇上问答,垂手挥袖一声喳,又想到失宠的妃嫔被太监们瞬间反脸冷落。 人情冷暖,可见一斑。 费晚坐直了,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跳动,屏幕上一串串的数据闪过,隔了一会儿,监控画面出现在屏幕上,一排排蛋糕摆在玻璃柜里。 大鲁小心翼翼地问:“费先生,这,这,您是怎么做到的?” 费晚不答,手指再按。 小李讨好,“别问了,告诉你你也不知道,是吧,费先生?” 费晚也没答,屏幕映得他的脸一片蓝色,有点冷硬,却莫名让人心安。 “我知道了,你在调取时间?这是昨天的?”倪星星说。 大鲁小李同时回头看她,又同时调转头去。 倪星星有了点小火气,“大鲁小李,我可是个演员,你们刚才什么表情?瞧不起人是吧?““ 两人赶紧回头,大鲁说:“不是,不是,星星姐,咱们是觉得吧,科技这方面,您不知道正常,是吧,小李?” 小李忙点头。 费晚手指停了停,回头看了她一眼,再看屏幕:“我简单地说吧,店家买的监控器是魅影牌监控器,它通过云服务器存取监控画面,所以,只要破解了它的云服务密码,就能调取监控。” 虽然大半没听懂,倪星星答:“对哦,对哦……” 小李大鲁这次同时竖大拇指,异口同声说:“星星姐,您懂得真多。” 倪星星倒有点不好意思,摆手回答:“没啥,没啥,耳濡目染,随便学学而已。” 两人互望垂头笑。 “你看,就是他!”大鲁指着屏幕说。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背对监控器买蛋糕的人,他付了钱拿着蛋糕盒子一转身,是个面目普通的年青人。 “对,就是他,他在国内也跟踪过星星姐,有次开车跟踪,差点逼得我们的车跟尾,我们还报过警!” 倪星星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个粉丝,曾经疯狂地跟踪过她,几乎每天都送礼物,还曾经混进过片场,和费晚也起了冲突,她记得那天费晚来接她,那粉丝跟踪到了停车场,费晚让她在车里等着,他去好好跟他讲讲道理,倪星星认为有他在,什么事都能解决,所以没管,后听到停车区另一边噼里啪啦响了好一阵,后费晚拉开车门进来,坐上车,告诉她,行了,她也没问。 果然,这疯狂粉丝后来再也没出现过。 两助理摩拳擦掌,兴奋,有点小期待:“又是这家伙,这一次……” 倪星星眼睛发直,两人是在参加娱乐助兴节目?快乐大本营?多少替自己担心一下吧?要不要临时换助理? “这一次怎样?”倪星星问。 两人没听出倪星星语气中的不善,齐仰头看费晚:“费先生,您有什么计划?” “对,有什么要我们做的尽管说……” 费晚背后靠坐着:“下次他还能来?放心。“ 他们真的放心了,两人告辞:“费先生,那麻烦您了,我们先出去了,您先休息。” 看到房门合拢,倪星星指指房门,又指费晚,再指自己,“他们什么意思?还是我的助理是吧?” “好了,你去睡吧,有我呢。”费晚摸了摸她的头,站起身来,盘腿坐在了沙发上,闭目。 不知道为何,倪星星也就放心了,走到卧室,一觉睡到大天亮。 几天的戏拍完,那粉丝再也没有出现过,两助理有点小遗憾,寻着机会就问费晚怎么做到的,费晚不答,两人也没办法,倪星星听他们私底下讨论:可惜了,没看到过程,要不下次…… 对此,倪星星已经相当淡定……回国就换助理! 所以,当那脑袋上缠了绷带鼻青脸肿的粉丝冲过来,把刀架在了爱玛的脖子上,威胁倪星星吻他一下时,她根本没当一回事,回头找费晚,看见费晚没在,才有点慌了。 两助理也慌了:“费先生呢?刚才还在这里的?” “对了,他说去买点东西。” “你先放了爱玛!“倪星星颤着嗓门和他商量。 粉丝一手拿刀,一手抹绷带……眼泪从绷带里渗了出来:“你骗我,倪星星,我那么喜欢你,从国内追到了国外,为买机票我连房子都卖了,女朋友也分手了,一心一意对你,也没要求你什么,只想给你送点礼物,远远地看着你就行了,你就这么对我?你让人打我?我断了两根肋骨!两根,你知道吗!还有鼻子……”他大哭:“我的鼻子被打断了,我脸上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鼻子!这是我唯一能配得上你的东西,被那个人打断了……” 他手乱抖,水果刀在爱玛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印,爱玛尖叫。 “这个,您先别慌,刀别乱动,再说了……”倪星星有点慌,想了想说,“小兄弟,买张机票不用卖房子吧……”。 粉丝怔了怔,大声叫:“我的鼻子!我的鼻子没了……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只关心房价!” 倪星星强自镇定:“好,好,好……鼻子打断了可以重新接上的,现在整容业这么发达,我出钱好不好?你先把她放了……” 粉丝忧伤地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暴怒:“整的怎么能比得上原装的?倪星星,你从没整过容,怎么能要求你的粉丝整容?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么对我?你为什么这么不负责任?” 他捍着爱玛胳膊,动作越来越大,爱玛浑身发抖。 “你,你别生气,是我考虑不周,咱们不整容,就把鼻子接上好吗?保证和原来一模一样。”倪星星瞪小李大鲁。 他们总算反应过来,一左一右包抄过去。 还没走两步,就被发现了,粉丝大叫:“站住,不准动,再动我割断她脖子!” 爱玛吓得缩成一团。 “星星,我只想你吻我一下,就一下不行吗?我知道,你是天上的星星,我没有其它想法,鼻子断了,我认了,只要是为你付出,那又有什么?”粉丝神经质般地抽动嘴角,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一动不动,乌紫的嘴唇露出黄色的牙齿。 倪星星寒毛都竖了起来。 小李说:“你快放下刀,我们已经报警了,哥们,美国的监狱可不好呆!” 大鲁悄悄墙根往那边蹭,神情紧张积极,但从速度上看,一年也到不了。 正无计可施,黑色小车从车道上滑了过来,车门打开,有棍状物飞起,在空中盘旋,击中粉丝后背心,往前扑了几步,跌倒在地。 大鲁小李忙上前按住了粉丝。 爱玛呆呆坐倒在地,脖子上有血丝渗出,倪星星上赶紧上前查看:“你怎么样了?” 车子里的人走了下来,来到两人身边:“爱玛?” 爱玛缓缓转头,仰头看着那人:“叔叔,我没事。”身子却向前倒了去。 这是个猜不出真实年龄的老人,一脸沧桑,可这一下行动却快得很,几步上前,接住了爱玛,把她抱起,有点吃力地往自己的车上走,司机下来帮忙,拾起了老人丢在地上的拐杖,把爱玛放在后座,看着他们的背影,倪星星忽然间心头升起股异样,跟着往前走了两步,那老人似有所悟,回头:“小姐,能麻烦您扶着她的头送她一程吗?” 似乎刚才太过花费力气,引得呼吸不畅,他捂着胸口咳了两声。 司机说:“先生,您还好吧?” 司机想过去扶住那人,却因扶着爱玛腾不出手来,期待地看倪星星:“倪女士,能麻烦您吗?” 倪星星上前,进到车内,托住爱玛的头。 那老人已经咳得直不起腰来。 司机过去,把他扶到副座之上,把泡了草药的玻璃杯递给他,他喝了一口,喘咳才慢慢停了下来。 “快走,快去医院!”他说,“送爱玛去医院!”。 他的后脑勺就在倪星星的前面,花白的头发,领子高高的,挡住了布满皱纹的脖子,车子开得不稳,微微有些晃动,他却坐得笔直。 爱玛的伤口并不深,方格子手帕系在脖子上,血已经止住了。 车子一路前行,霓虹灯斑驳的光影透过车窗进入,让前面人花白的头发随灯光变幻着颜色。 忽然间,前边有辆车打横里一滑,车子猛地一停,车内人一起往前冲,倪星星勉强扶住爱玛,控制她不让她滚下,自己却往前扑了去,那老人也往前扑了去,领子下拉,脖子露了出来,一颗黑色的痣冲入她的眼帘。 她心中忽遭剧震,脑子一片空白。 有声音从空中传来:星儿,来,骑在我脖子上,你高高的,比爸爸还要高,你就能看得见了。 爸爸,你脖子上有颗东西,是黑色的星星吗? 对啊,爸爸把星星挂在脖子上,脖子有两颗星星,一个大的,一个小的。 哈哈,爸爸骗我,我才是爸爸的星星。 她垂下头去,看见自己的双手在颤抖,模糊之中,变成了一双小小的手,扶在他的脖子上,那时,脖子上还没有皱纹,光滑粗壮,只有那颗痣,黑得发亮。 她怔怔直视,他反手到脖子上,枯瘦的手把领子拉高,遮挡住那颗痣。 车子停了,医院的护士抬了单架过来,把爱玛抬进了医院,司机跟了过去,老人也跟着走了两步,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倪女士,谢谢您,我让人通知您的助理,他们马上就赶过来接您了。” 他右手拿了拐杖往前走,步子有点跛,身材矮了许多。 “爸爸……你是爸爸吗?”倪星星听到了自己语调在颤抖。 他顿了顿,继续往前走,步子却蹒跚缓慢,拄拐杖的手轻轻地抖。 奇异的感觉冲入倪星星的脑子里,让她肯定了自己的判断,鼻腔间充满了酸涩:“你就是爸爸,我站在你面前,你都不认我了吗?” 砰地一声,拐杖跌落,他缓缓转过身来,取下了脸上的墨镜,是张陌生的脸,可那双眼睛,还是旧时模样,无可奈何而温和,他巍颤颤往前两步:“星儿。” 倪星星几步上前,仿佛变成了小时侯,时光回到从前,扑进他怀里:“爸爸,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家?” 他的肩胛骨薄得惊人,几乎没有肉,衣服空荡荡的,人也矮了一截,似乎倪星星能把他抱起。 可她知道,他依旧是他。 “我病了,国内治不好的……”他咳了两声,胸腔鸣响:“不想给家里添麻烦……” 身上依旧有那股好闻的味道,比小时候淡了一些,有点烟草味,又有墨水的味道,更多的却是药味。 “您为什么变成了这幅样子?”那种讨厌之极的酸涩又来了,有液体涌在眼角,却在那儿停住,依旧哭不出来,倪星星却已习惯。 “只有这样,在这儿才有身份啊。”他轻拍她的肩膀:“对不起……一直想来找你们,可病一直没治好,一直在反复,人也变成了这模样……我怎么敢来找你们?” “不,您还在,只要您还在……”她舍不得松开,怕一松开,又只是酒店床柜,墙角衣镜,一场空,一个梦。 肩膀有物,是他在拍了拍她的肩膀:“星儿……”他语调无可奈何,像以往一样,“别这样,这么多人看着!” 她松开了他,看了看周围,周围的人围成一圈,朝这边指指点点,场景真实而熟悉,她顿时放心,喃喃地说:“原来这不是一场梦?” 他垂头,转过身去,声音染了湿气,后背微微抽动:“不,星儿,不是梦,我在这里,在你面前。” 他举袖抬高,在眼角擦了擦。 司机过来,告诉两人,说爱玛并无大碍,打了麻醉后,医生在给她缝针,要过两个钟头才醒来,还说打了电话叫爱玛的姐姐过来照顾。 “先生,要不然我先送您回去吧,到了吃药的时间了。”司机说。 见倪星星一脸疑惑,司机解释:“倪小姐,孙先生身体一直不好,每天定时吃药打针,那种药是经过特殊熬制的,只能回去再吃。” 司机去开车,老人回头,见倪星星眼都不眨,笑了笑:“你也跟我回去吧?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 “他叫您孙先生?” “对,我现在叫孙荣。”他垂头,欲言又止,抬起头来:“星儿,私底下你可以叫我爸爸。” 老人脸上的忐忑让她心酸,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孙先生。” 那是近郊的独栋小楼,有宽大的草坪,浓荫密布,走进屋子,有股淡淡的药香飘来,穿着斜襟衫的下人端了药上来,轻轻地放在他面前,另一位则拿来了五色碟子装好的果脯,药好像极苦,他喝了一口,吃一个果子,再喝一口,将五种颜色的果子吃完。 刚刚好五口,一口不多,一口不少。 灰白的脸色才好一些。 把果脯推到她的面前:“星儿,你也吃点,对身体有益。”见倪星星拿了颗红色的,摇头,笑:“还是像以前一样。” 她把那果脯放进嘴里,只觉香甜可口,美味之极。 他告诉她,当年他生了重病,那种病只有国外的特效药才能治,那药进口,价钱已经翻了几倍,他不能告诉家里,她妈会不顾一切救他,花光家里所有的钱,那时,姥姥也生病了,他不能再增加家里的负担,刚好,有个偷渡的机会,只有这样,他才有一线生机,和几名好友偷渡来到美国,正好唐人街有个叫孙荣的死在了公寓,他和他长相差不多,他顶替了孙荣的身份,慢慢赚了些钱,做了整容手术,改头换面彻底顶替了孙荣。 “我想回去找你们的,但我现在这样,病也没好,怎么能去找?”他咳了两声,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纸巾擦嘴,削瘦的肩膀轻轻抖动:“星儿,你那么有出息,成了明星,我更不敢找你了,如果有人知道你有个偷渡的爸爸,会影响你的,何况我当时用了不怎么光彩的方法留下来,不能和你相认,只会拖累你,我知道你来到美国,只想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刚好朋友的女儿在你们剧组做事……” “好,我们很好,妈妈也很好,只是几年前车祸,她的腿不好了。”她看清他眼角的悔恨,赶紧说:“做了理疗,现在好多了。” “星儿,对不起。”他埋下了头,用手掌捂住了脸:“对不起,爸爸真是没用,我是世界上最没用最没有承担的父亲。” 迟疑了一会儿,她伸出手去,抚上他的肩膀,枯瘦如材,硬得硌人。 只要你还在就好。 倪星星心想。 依依不舍告别之后,还没回到酒店,倪星星就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可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想必她外出电话放进了袋子里听不见,她发了短信过去,也没见回复,但这丝豪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正好此时,费晚的电话进来了,解释了他的去向,原来,他发现那位疯狂粉丝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个同伴,当时他看到了那位同伴,跟了过去,查到了他的地址,当时情况不方便联络,他说完,电话那头一阵沉默,隔了半晌说:“对不起。” 倪星星说:“没关系,你知道吗?我见到爸爸了……” 她把刚才的事说完,那边听到轻微的喘息声:“对不起,我没有陪你。” 她轻声说:“费晚,我想让你见见爸爸。” 他似乎在考虑,电话那头转来重重的呼吸声,让她的心情忐忑起来,在她等得有些失望的时候,他的声音传来:“好。” 倪星星放下心来:“费晚,你真好,爸爸见到你,一定会喜欢的。” 又是一阵沉默:“是吗?那是我的荣幸。” 倪星星笑了:“费晚,你别担心,爸爸很好相处的。他说以后我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你什么时候有空?对了,这几天拍完之后就没有了,我只有几句台词的,拍完之后咱们来看他,等他病好一点,我们一起回国,妈不知道有多高兴……” 倪星星说得口干舌燥,才发现费晚已经很久没有出声了。 “费晚?费晚?你在听吗?” 仿佛忽然惊醒:“在的,你说吧。” “你怎么啦?” “没什么,我在想……”声音有些迟疑:“要是你爸爸不喜欢我怎么办?” 原来他担心这个?这么自信的一个人? 倪星星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会,不会的,他怎么会不喜欢你?我喜欢的,他都会喜欢。” “那好吧,你来安排,什么时候都行。”他说。 “费晚,咱们迟早都要见家长的……”倪星星说。 “哦?是啊,迟早都要见的……”那边语气低沉下来,有点冷淡。 他性格如此,倪星星也不见怪:“费晚,你什么时候回来?咱们商量一下约个时间。” “好……”似乎迟疑了一会儿:“你爸他……喜欢我什么打扮?穿西装行吗?” 倪星星怔了怔,她已经不记得爸爸喜欢什么了,只记得他高大的身影,逗她玩时嘴角有温柔笑意,清俊隽永,永远的深蓝格子衫。 “爸爸都会喜欢的,随便你穿什么……不,你还是过来吧,我给你挑挑,爸喜欢随意一点,但是今天看见他,他穿了西装,也许喜欢正式一点?”倪星星说。 “好吧,我这就到酒店了。” 倪星星洗漱完毕,费晚正好到了,开了房门,他手上少见的有束鲜花,粉蓝馨香,衬他雕般的脸,一身黑衣,视觉冲击很大让她有时光错乱之感。 花递到了她的手上,他认真地说:“我查过网上,百分之九十的女孩子都喜欢鲜花,剩下百分之十是对花粉过敏的,普通的花你一定不喜欢,但这是新品种,从荷兰运来,香味和你平时擦的香水差不多……” 见她不出声,只盯花看,迟疑地问:“喜欢吗?” 倪星星接过,跳了起来,整个人挂在他脖子上:“费晚,我喜欢,你送的,我都喜欢。” 他只是任她挂着,“先把花插好,要不都谢了。” 倪星星捶了他的肩窝一下,跳下来找了玻璃杯插花,屋内灯光盈盈,花瓣成了冰蓝之色,好看得很。 “想不到这次来美国,就遇到了爸爸,费晚,你真是我的幸运星……”她摸着柔软的花瓣,轻声说:“如果没有你,我还在当替身呢,现在又遇到了爸爸,费晚,都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我怎么办?谢谢你。” 他垂头看地板,手插在裤袋里,蹭地板的脚尖停了一下:“当然,我是谁?” 倪星星整个晚上都在笑,在梦中醒了好几次。 ……… 爱玛的替戏已经拍完了,她脖子上的伤并没有影响拍戏进度,倪星星的戏并不多,拍得十分顺利,几天的戏结束之后,大家约好在孙荣家里相聚,莫尼卡和文沛平夫妻和爱玛原来就认识,也被邀请了,当初计划只是个小型的聚会,但消息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不请自来,要求参加聚会,说已经好长时间没看见孙先生出来活动了,想趁这个机会见见他。 倪星星这才知道,原来孙荣这个名字,在唐人街影响力极大,不少人曾经得到过他的帮助。 聚会这天,他们几人到的时候,甚至看到穿便装的洋人警察和他握手寒暄。 爱玛在台阶上迎接客人,见他们来到,轻声告诉了孙荣。 孙荣和几个商人寒暄,转身迎了上来,视线先落到倪星星身上,再落到了费晚身上,时间长了些许,回头问:“星星,这位就是你说过的费先生?” “对,是我。”倪星星还没说话,费晚已经伸出手去。 语气清冷生硬,倪星星是知道他性格的,紧张地盯着。 孙荣失笑,隔了一会儿才伸出手去相握,温和地说:“星星说了,你帮了她不少,先谢谢你。” 倪星星嘘了一口气,也笑了,见费晚脸上僵硬没褪,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垂头看了她一眼,抬头扯着嘴角咧嘴,好歹露出了两排大白牙。 有什么办法,他就是这样,对不熟的人能给个笑脸就算不错了。 孙荣好脾气地笑,把他们领进屋子,向众人介绍他们,说倪星星是已故好朋友的女儿,他视如已出,来唐人街拍戏,以后她的事就是自己的事。 屋里的人都举杯点头恭贺,祝他找到了故人之女。 有认识倪星星的人向左右人介绍,说她是国内新晋女星,很出名的,就有几位年青人过来要求签名,被孙荣拦下了,说今天私人聚会,不能打扰客人,那几个年青人打了几个哈哈,各自玩乐去了。 只能被介绍是‘故人之女’,倪星星有点失落,但看见花白头发下一脸欢容,把那点失落抛到脑后,只要是他,是别人的名字又怎么样? 原来孙荣所说的赚了点钱是赚了大钱,他有个生物科技公司,研制的几种特效药极为成功,但为人极为低调,是唐人街里的隐形富豪。 倪星星隐隐看出孙荣的实力,随着聚会上各路小道消息传入她的耳里,应邀而来的客人对他不时流露出尊敬的神色,她还是暗暗吃惊,又有些得意。 当丁阑穿一袭蓝色晚礼服挽着施一航的胳膊走进来的时候,她还是震惊了。 丁阑穿着精致的晚礼服,身材玲珑有致,优雅动人,眉眼虽然清淡,但哪还有身穿白袍职业装时的冷冰冰不可靠近? 施一航却依旧合体西装礼服,精英派头十足。 他一走进,好几个手里握了酒杯的中年人放下手中的杯子,迎了上去,寒暄聊天,很熟的样子。 丁阑站在他旁边,不时插上两句,两人珠联璧合。 倪星星震惊之后,莫名松了一口气,侧头看费晚,他也在望着两人,眼眸深邃,她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放心了吧?” 费晚垂头,皱眉:“放心什么?” 倪星星垂头笑他的假装,说:“有熟人来了,咱们去打个招呼?” 费晚不情愿,说:“和他们熟得很吗?” 倪星星拉他往前走,来到施一航两人身边,先叫丁阑,丁阑回头,先瞧施一航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星星,你搬了之后,好久没见了,来美国出差,和孙先生的公司有合作……” 倪星星挑高眉:“是啊,好久没见,人都会变,哈哈……“ 丁阑拿手指拧她:“别胡说!”眼角却瞄施一航。 施一航似有所感,回头看她们,走了过来,揽住丁阑的腰,在她额头吻了一下,向倪星星等点头。 夕日旧情,已有新的归宿。 倪星星真心替两人高兴,倚靠在费晚身上,把手背伸了过去,费晚皱眉看了她半晌,终于伸手接过,嘴唇上印。 在众人面前秀恩爱,哪是他的范儿,今天破例,有情敌在场,想必经过了无数的心理斗争,她心里已经笑得打跌。 和丁阑闲聊了几句,各自说了近段时间发生的事,丁阑说起为什么来参加这个聚会,说孙荣先生已经隐居很久了,研究院想和他的公司合作,早就想拜访他,怎么也不得其门而入,好不容易听说他有公开宴请,托了关系才搭上路子进来。 倪星星问她什么课题这么重要? 她只笑笑不答。 倪星星知道自己的,既使她解释她也听不懂,也不再问,看向远处,只见孙荣被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围着,手拄拐杖,神色很淡地说着什么,一直摇头,灯光转暗,他花白的头发似乎披上了银光,在她的记忆当中,年青的他身体壮硕挺直,却从没有这种被人众星拱月之时。 几个中年人神情激动起来,像求着什么,他只把拐杖一拄,拨开他们往楼上走去,倪星星几步上前,听见他们摇头:“哎,孙公不愿意,这可怎么办?” “对啊,没有他起头,事情怎么能办得起来?” “他真的想把公司结束了?” “那么大的家业,怎么能说结就结?” “底下人还要吃饭的。” 倪星星回头,费晚在不远处拿酒杯喝红酒,她想了想,没有打扰他,自己往楼上走了去。 二楼寂静无人,和一楼相比,像两个世界,长长的走廊直通往前,地板光可签人。 轻轻踩在上面,听得见脚步踏踏声,她试探着往前走,想喊爸爸,想起他的话,只叫了两声:“孙先生,孙先生?” 没有人回答,长廊阴影仿佛要把人吞噬,她忽然间有些害怕,提高了声音再喊,冬地一声,似乎有物跌落,她听出是最尽头的那间屋子,往前跑,心忽然间扑通狂跳起来。 隐约的争执传来,带着骇然的惊恐:“……是你,真是你?为什么还回来?都还给你,我都还给你……” 她急跑到房门前,棕红色的门把就在眼前,她却犹豫了半秒才推开房门,窗帘被风吹起,飘至半空,击打在窗棂之上,啪啪作响,棕色沙发上,孙荣仰面躺着,捂住胸口,嘴角有血沫冒出,见她进来,眼睛缓缓滚动,落到了她的脸上,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声,只看着她的身后,手指缓缓抬起,倪星星脑子一嗡,随着他的视线往后望,费晚刚刚赶来,正站在门口,再转过头去,他的手垂下了,眼也已经合上,脸色死灰,再无生气。 她步步往前,地板是软的,脚也是软的,来到沙发边,已经滑倒在地,颤颤摸上了他的脸,冰凉冷寂,仿佛一瞬间便有物抽取了他身上所有气息。 费晚过来,手指探上他的鼻腔,摇了摇头,拿出手机打电话。 房间里一瞬间涌满了人,尖叫,吸气,唤他的名字。 时而嘈杂吵闹,时而脚步急促。 有人把她扶到了一边,似乎往她手里塞了瓶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终于,穿白大褂的人拥了进来,屋里架上了仪器,一群人围着他,紧张地忙碌着,医生剪开了他胸前的衣服,叮当一声,有物落下,是衣领上的领夹,小小的银制铃铛从领夹滚落,来到她的脚下,她拾起,铃铛轻脆地响着,声如一如既往,仿佛在说:星星,星星,你在哪儿? 医生把探头放在他的身上,仪器之上,始终只是一条直线。 “脑已经死亡。”医生直起腰。 护士把一块白布缓缓盖在他的身上。 眼前的一切那么的清晰,像电影里极高清晰度的镜头拍下来再放大一般,连细节都一览无余,可倪星星却搞不清楚他们在干什么,躺在那上面的老人到底是谁?怎么他的面目在慢慢模糊? 直至担架抬起,白布遮盖着人形物体往外走,她才尖叫出声,却不知道自己在叫什么。 “别这样,星星,别这样……”有人抱住了她,声音低哑沉痛。 她抬起头,看清他俊朗的脸上不知所措的慌乱。 “费晚,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才找到他……?” 她伸出手,他一把握住,垂下眼眸,眼睫毛轻轻颤动:“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是啊,老先生长期吃药维持,身体早就不行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想哭就哭出来吧!” 纷杂的声音忽然间涌入她的耳内,她不想听,掩住了耳朵,拔尖了声音:“不,不会的……” 颈间有物轻轻按压,她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 “生物治药厂煤气泄漏引发大火,损失惨重,再加上创始人孙荣病发身故,导致其股值急速下滑,跌近百分之八十……” 丁阑听见身后房间似乎有动静,赶紧走过去关上电视,又走到卧室边,打开房门,见床上的人静静躺着,被子微微起伏,双目紧闭,走了回来,对客厅里的人说:“费晚,她还没醒。” 沙发上的人身子欠了欠:“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屋内沉默下来。 丁阑走过去,坐在了施一航的身边,问:“费晚,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国?” “就这两天,回去之后,她会渐渐忘了这一切。“费晚说。 施一航猛抬头看他,双掌在膝盖间握紧。 丁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直视他:“费晚,我看星星的样子,好像认识孙先生很久了,但据我所知,她以前并没有这么个朋友?” “最近才认识的,一见如故吧。”费晚说。 施一航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前。 ”哦?是吗?星星出名之后,忙得很,咱们也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难怪她有个我不知道的朋友。”丁阑说:“只是,我从没见过她那么伤心……” “是啊,我也没见过……”费晚垂下头。 窗子咔地一声响,施一航收回了手,窗页急速地前后摇晃,将室外阳光反射进屋,使太阳耀斑在两人脸上晃动。 “费晚,你还在装?你敢说这一切和你没关系?那么巧,又是火灾?星星进去后,你是第一个走进屋子的!孙荣什么身份,你早就知道了吧?” 窗页停了下来,光斑停在了费晚的脸上,使他的瞳仁如琥珀般发亮,他眼睛眨也不眨:“施先生,你说什么?” 施一航自窗口转过身来,向他逼近,冷笑一声:“孙荣原本姓文,你不知道吗?多年前他偷渡来美国为了什么,你也不知道?费晚,你接近星星到底为了什么?是不是因为她的父亲?因为文先生的研究成果?” 丁阑想要拦阻,却已来不及了 费晚垂下眼眸,施一航居高临下站着,他的阴影笼罩在他的身上,他身子后仰,神情淡漠,如看可笑的孩子:“施先生说的,是天方夜潭吧?我从不涉足医药,也不开公司,要他的研究成果干什么?相反,施先生旗下,可有两间医药产业。” 施一航额头青筋一下一下地跳着,他上前一步,揪住了他的衣领:“费晚,你说什么?” 费晚手一伸,叼住他的手腕,顺势一推,推得他后退两步,跌坐在沙发上:“施一航,难道不对?为了星星,你处处针对我,想尽一切办法抵毁,没错,星星得到了不少的帮助,她能得到罗伯特导演的那个角色,也因为你和章芸的关系,她之所以红,是因为你帮她拦截了网上的负面消息,给了倪雪境条件让她退让,可是……”他淡淡地说:“感情没了就是没了,你怎么强求都没有用,施一航,我不会退让,星星也不会因为感恩而接受你!” 屋内静了下来,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丁阑往门口望去,吃惊地问:“星星,你怎么起来了?” 施一航看了费晚一眼,明白了,脸色发青,站起身来:“星星,我不是……” 费晚走过去揽住她,她靠在他身上,一脸疲惫:“施一航,你走吧,别再管我的事了。”她再缓缓转头,视线落到丁阑脸上:“丁阑,你也走吧。” 丁阑上前一步,施一航拉住了她。 她转动头,视线越过两人落到窗页上,窗页摇晃不停:“施一航,你为什么把所有的事都想得那么复杂?所有人都对你怀有二心?你以前不告诉我你的真正身份,外穿廉价的西装,也因为这样?怕我一个贫民女贪你的钱高攀你?施一航,你从来没有看得起我,你对我只有歧视,那才是我们分手的原因,我只是想过简单的生活,费晚他很简单的。” 丁阑急了:“星星,你清醒一点,这些事真有原因的!” 倪星星仰头看费晚:“我相信他。” 他的眼睛眉毛瞬间僵住,隔了良久,眼中溢出光来,轻轻揽住了她。 施一航恨极他的悻悻作态:“倪星星,你清醒一点!你从来没怀疑过你的成功?你真认为人定胜天?忽然间有那么好的演技!……” 丁阑看倪星星的脸色,暗叫不好:“星星,一航不是这个意思!” 倪星星说:“对的,在施先生眼里,我向来什么都不是……你们走吧……”她停了停,垂头看地板:“丁阑,你真的和施先生好了吗?还是装成的情侣?你们瞧,我也能想得很复杂的。” 丁阑语塞,两人松开了握着的手:“星星,我们都是为了你,怕你有危险……。” “我有什么危险?”倪星星轻声说:“有费晚在,我能有什么危险?” 她脸上疲色尽显,却如小动物玩累了偎在母亲的怀里,施一航忽然觉得全身冻在零下十度的冰柱里,心肺结成一团,没有一处留有余温,忽然间心灰意冷,往门口走了去,丁阑忙跟上,两人拉开房门往外走,直至房门合拢,他才说了一句:“星星,你好自为之吧。” 倪星星闭上双眼:“我会的,多谢关心。” ……… 第十二章 网红的崛起 当律师带着那盒子上门的时候,倪星星正整理行礼。 她不知道怎么跟妈妈解释,她发的那通短信她有没有收到?收到之后会不会像自己一样从欢喜掉入悲痛的深渊? 她只期望她没有收到那短信,期望自己身处国外,短信通讯不畅。 “倪星星女士,这是孙荣先生遗嘱上指定留给您的东西,请您签订保密协议后收下这份东西。”律师慎重地说:“孙荣先生指定,盒子里的东西只让你一个人看,只有你一人知道,甚至你最亲近的人,你的母亲,爱人等,都不能告之,倪星星女士,如果你同意,就签下这份协议吧。” 倪星星莫名紧张,拿过协议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的条款和律师说得差不多,她签了字,律师告辞离开。 盒子是普通的铁皮盒,外涂绿漆,边角有两处脱漆,露了出里面灰色的铁皮,盒子外面有一把小小的锁,她拿起牛皮纸袋,倒出钥匙,钥匙插进锁里面,略微一转,锁卡地一声响,她的心莫名跳了一下,摸着冰冷的铁皮盒良久,才打开来看,盒子里是放着一个锦缎制成小袋子,打开袋子,一块绿色吊坠跌落桌面,她拿了起来,只见满手莹绿,一条金色卷叶纹横跨镶嵌其上。 “星星,这只帝王绿翡翠是我唯一能留给你的东西了,我在美国这么多年,看似风光,实则公司已经资不抵债,只有早年赚的一笔钱化名买的这样东西,能躲过税务审查,留给你,星星,我一直关注你的消息,知道你过得很好,并不需要我给你什么,近些年我身体一年比一年差,也许我们已经没有了相聚的时候,这样东西到我百年之后才有可能送到你的手里,你也不再需要了,但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听说这东西佩带身上能保佑人一身平安,当初我得到它的时候,想的就是你,想你如果戴上这个出嫁,也能让我减少一点当年不告而别对你的伤害……” 翡翠下面,放了几张文件,是拍卖行估价,倪星星看清上面长串的数字,手上的纸跌落地上,心头剧震。 她弯腰拾起那张纸,光线照射之下,纸片发黄,再看日期,却是两年之前写的。 她缓缓抬头,铁皮盒子的铁锈外露,上面印了一面小小的红旗,那是他当年离开的时候,唯一带走的东西,她记得,其中就有那只小小的银制铃铛,那只被做成领夹的银制铃铛。 胃中一阵绞痛,纸变成了红色,鼻头发酸,地板在她眼前缓缓晃动着,花纹一片模糊,可她却依旧哭不出来,眼里无泪,既使心缩成一团。 她缓缓伸手,把那玉佩挂在脖子上,玉佩滑落胸口,冰凉润泽,慢慢变暖。 她拿起那张黄色纸张,轻轻团成一团,捏在掌心,纸棱角锋利,硌得掌心生疼,身后门响,有人走了进来,揽住了她:“怎么了?星星?” 她回头,费晚担忧的脸映入她的眼帘,她想告诉他一切,却想起自己签下的协议,爸爸已经去世了,难道这小小的要求她都不能满足?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费晚,我只是想起了他,知道他还活着,我甚至曾经幻想过一家人团聚的时候,这几天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但想不到一瞬间什么都没了,也许,上帝总在跟你开玩笑,总在你最高兴的时候,给你一拳?夺走你的期望?老天爷不会让你开心的。” “不,不是的……”费晚将她揽在怀里,语气似在更咽:“怎么会?” “费晚,你不会也这样离开我吧?” 他手一紧,似乎怔了怔:“不会,怎么会?” “你知道吗?最近我老做梦,梦见我一个人在空气中飘啊飘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远处的星星在闪烁,黑色的幕布上镶嵌的星星一闪一闪的,似乎伸手可摸,可实际上离我那么遥远,远隔千里,永远都达不到,甚至有时候我觉得,你也离我那么的远,虽然现在触手可及,可说不定哪一天,你也会走的,离我而去,甚至有可能到最后,我会不记得你的名字,你的容貌,不记得你这个人,只是偶尔有时候,心会偶尔一痛,却不知道痛的是什么?”她凝视着他:“费晚,可我不想这样,想记得你的名字,你的容貌,想每天和你在一起,度过我的余生,也许我们会生几个孩子,两个是男孩,两个是女孩,女孩长得像你,男孩像我,走到街上,总惹得人捂着嘴笑,说,你瞧,你瞧,那女孩子怎么长得和当爸的一样?女儿们跑过来把头埋在我怀里,妈妈,妈妈,他们笑我们长得像爸爸!我会笑得肚子痛……”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费晚,这就是我未来想象的生活……你说,有可能实现吗?” 他把她揽得更紧,让她的肩膀隐隐作痛,却没有回答。 “费晚,你不会的,是吗?你怎么可能走呢?只有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永远不会……”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一寸寸地裂开又聚拢,似乎能看得见上面的裂纹在渐渐变得平滑。 他的心却剧痛刺骨。 “对,不会的……”他终于轻声说。 ……… 回到国内,倪星星更忙了,和费晚的恋情公开,没有让她名气受损,反而被粉丝们亲切称为世纪颜值最高情侣,极少数的认为两人名气身份不配的声音都被网上一面倒的恭贺祝福掩盖,各种大v号评论娱乐圈这么多出轨小三嫖妓事件之后,终于有一对情侣让人又相信爱情了,倪星星是真正嫁给了爱情的人,两人外出的照片长期挂在搜索榜前十,每次两人一起出现,都会引起人流拥堵,一言一行被拍成各种视频流传,甚至于费晚发怒赶粉丝摔摄像机也被解读成实力护妻,颇有古代侠士之风,与此同时,他的神秘身份也小范围流传,倪星星已成明星,他和她同时出现,却气场强大,不输半分气势。 公众号等自媒体各种鸡汤文拿两人的事解剖,从人性的角度,人生步伐是否一致,是否实力均衡等等方面出发,分析出两人虽然跨行相恋,名气地位收入相差越来越远,但因为男方自始至终自信心超强,所以才维持了两人的关系。 粉丝却没这么理智,只评论费晚,说他无论什么时候看倪星星时,眼里都会有光,原来不看好费晚这个普通人的,但就凭他眼里光芒四射的样子,勉强接受他为倪姐夫的。 网络评论,费晚也看,今天一目十行扫完,一声冷笑:“不知所云,一群蠢民,自己的事都操心不完,操心别人的?” 紧跟着打开一瓶辣酱拌饭。 在他吃饭时,谁都不能打扰,这形成了倪星星团队一项默默执行的潜规则。 还有,倪星星好说话,费晚不好说话,经纪人稍微有点不利于倪星星的安排,费晚能引用以前发生过的实例,推演出这么做的直接后果,经常把经纪人都说得自己愧疚得想横刀自刎。 合同之类的文书更别说了,无论多么小的漏洞,放到他面前,只扫两眼,马上指出破绽,甚至指出违反了什么法律第多少条规定,对方这么写的原因是什么?猜中率几乎百分之百。 人红多事,围绕在倪星星身上的事也很多,曾经就有人用拼凑p图的方式在网上放她的黑料,以前团队对这种事几乎没办法防御,唯一的方法只有等此事自己渐渐平息,费晚在网上查到了那个人发贴的ip地址,人肉到那人的确切地址,直接找上门去……以后,就没有以后了,网上再也没有这种有关倪星星的负面新闻。 倒是不久之后,网上有人评论,某位网络p图大神手指关节因为切菜受损,永久告别了p图界。 所以,团队里的人渐渐把他当成了精神偶像……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难缠的人要对付,都来找他。 当然,他自己被倪星星团队列为最难缠,最难对付的人首位。 丽姐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劝倪星星:“星星,你再跟他说说吧,这个机会难得,你是知道的,‘亲爱的快跑’这个综艺节目在国内有多火,几乎参加过这个节目的人都红得发紫,能被节目组挑中的人代表了咱们这个圈子的江湖地位,红的程度,而且,不一定红的人都能参加,节目组挑人极为严格,要求夫妻或情侣没有半点负面新闻,还要求两人都有一定的运动能力,毕竟这个节目可是真枪实干的挑战,全程现场直播,上一期么,请的是那几对明星和运动员夫妻,赚足了眼球,这一期则请有影响力的社会名流和明星夫妻搭配,而且有神秘嘉宾助阵,这是我私底下找关系拿出来的邀请名单,你看看……” 倪星星咋舌,暗暗心动,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为难:“丽姐,你是知道他的性格的,他最不喜欢暴露在公众面前,平时一个小小的采访都不愿意,何况这种大型的综艺节目?” “星星啊,他虽然不喜欢曝光,但你们俩现随便路人在网上拍的照片出来,哪一个不是点击率过百万?费晚早就已经出现在公众面前了……”她也瞧了瞧房门:“星星,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就让费晚参加这一次好不好?你难道不想让你们俩留下难得的回忆?” 倪星星点头,又摇头:“还是别了,我能想象出他怎么说……”声音深沉模仿:“要什么回忆,我整个人不就在你面前?” 丽姐笑得口水四处乱飞:“星星,你学得真像,也是,哎,可惜了,这么好的节目。” 房门一响,两人抬头,费晚走到她们身前,伸手取了丽姐手里的资料,翻了翻:“我参加。”回头吩咐大鲁,“去,再给我买瓶辣酱。” 两人互望,皆能看见对方嘴里半露的牙齿,丽姐好半天才敢确认:“费先生,你是说您亲自参加?” 费晚回头:“这节目能找替身?” 丽姐一脸笑:“好,好,好,我马上回复节目组,看什么时候进组训练。” 她往前冲,踢倒了一个小凳子,一步没停,单脚跳揉脚踝小跑步走了。 怎么看都像怕费晚反悔,先把事情落实再说。 倪星星望他:“费晚,你不是最不喜欢这种综艺节目吗?说昨天你还说这种节目无营养没素质,进行的桃战都是儿童级的?” “你喜欢。”费晚说:“我陪着。” 他半垂的面颊神色淡漠得很,没有看她,从桌上拿纸巾擦嘴,她站起身来,从后面抱住了他:“费晚……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他垂头,她的双臂皎洁如玉,手指甲泛着微微的粉红,他凝视半晌,把手指放了上去,柔软润泽的触感从神经末梢直达心底,他把整个手掌放上,包住了她的,刚刚好能完全覆盖,他的棕色,她的雪白,却如珠玉天成。 …… “他们答应了?”包亦凡问章芸。 “答应了。”章芸点头, 包亦凡嘴里边嚼着什么边笑:“这段时间,最红的就是他们俩人了,被全国人民推为现代版的牛郎织女,是最能吸金的一对情侣,节目组那还不苍蝇逐臭般巴上去?” 章芸垂头看拿起桌上的宣传册看,默然无语。 包亦凡说:“怎么?你还真信这个?咱们这个圈子里情侣是怎么回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章芸边翻册子边淡淡地说:“一个人看另外一个人眼里有没有光,我还是能分辩得出的。” 包亦凡一怔,把嘴里嚼的糖果咽了下去,有点尴尬:“他们确实难得,倪星星除了和老施那一段,没有半点绯闻,和一个普通人谈恋爱也敢宣告天下,其它的女星略有名气,哪有不掂量掂量的,这个圈子么,是心思最多的圈子。” 章芸把册子放下,上面高清照片里,倪星星依偎在费晚的怀里,半仰头看着他,他则垂目而视,视线对接之处,似有星辰滑过。 “你怎么知道,费晚是普通人?”章芸说。 包亦凡也拿起册子看,随手丢下,淡淡地说:“电脑玩得熟练,我旗下科技公司的一些小年青倒挺崇拜他的。” 章芸只当听不见他语气之中的不屑:“在某些人心里,钱财并不是衡量普不普通的标准。” 包亦凡一怔,赔笑:“当然,当然,有了钱的人哪还在乎钱?”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吞吞吐吐:“有件事,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章芸很少见他这模样,意外看他:“什么事?” “这个,节目组这期主题加了社会精英情侣档,邀请我参加,你知道的,我哪来的女朋友……” 章芸哈哈笑了两声,拿眼斜他:“这倒是稀奇事,包大少没女朋友?” “真没有,觉得没意思,前边的都断了,已经有大半年了……真的……”包亦凡尴尬解释。 看见他脸上棕色皮肤颜色加深,章芸心说这家伙脸红了? “包大公子只要招招手,露出一点意思来,你的女朋友哪有不蜂拥而至的?节目组要求有点运动能力,我记得吧,你前边两个,一个是健身教练,一个是滑水运动员吧?”章芸笑了笑说。 “她们不是很合适……”包亦凡说。 章芸明白了,以手托腮:“怕人家以后缠上你,惹一大堆麻烦?” 包亦凡只好苦笑点头。 “说吧,让我帮什么忙?”章芸说。 “要不这次,咱们一起参加?”包亦凡拿眼角扫她,强装无所谓:“难得的机会,对提升你我的名气也有好处,炒作一下,以后么,圈子里分分合合也常见。” 章芸笑了,指了指他,又指指自己:“咱俩不搭吧?” 包亦凡笑说:“不搭才吸引人的眼光,说不定这期节目一录,咱们俩才是最吸睛情侣。” 章芸背往后靠,打量他:“这种节目是真枪实料的,你天天笙歌宴舞,肾都虚了,体能能跟上?” 包亦凡怔了怔,嬉皮笑脸:“咱们没见大半年了,我一直在健身,戒烟,修身养性,你没看出来?” 章芸思索着说:“节目倒是个好节目,游戏看似复杂,也挺简单的,这一期倪星星也参加,和她一起,有点意思……” 包亦凡大喜:“你是答应了?” 章芸刚想点头,有人推门进来,两人一看,意外得很,是施一航行色匆匆进来。 他脸色不好,进来直接坐下,倒了杯红酒一饮而下,直视包亦凡:“亦凡,把你那名额让给我吧。” 包亦凡跳了起来:“为什么?你不是有个名额吗?” “给别人了,节目组嘉宾已经安排齐了,不好再加人,放心吧,我跟他们说好了,下期轮到你。”施一航说。 包亦凡看了眼自己腰上的肉,想了想健身教练的要求,再算了算健身时间,下期倒刚好体能能跟上,勉强地答:“那……行吧?”眼巴巴看章芸:“那咱们下期?” “下期再说!”章芸好奇地问:“一航,出了什么事?” 施一航转过身去,望着窗外:“别管,总之,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说完,他往门外走,直至房门砰地一声合上,两人这才反应过来,互相望了望,包亦凡一拍脑袋,指门外:“这节目,要出大事!肯定会火遍全球!可惜,我不能参加!” 章芸斜眼瞧他:“这你都知道?” “老施低调为本,如果逼不得已,哪里会参加这种节目?当时他答应时,我就觉得奇怪,一打听,原来倪星星那两口子参加了,有点意思吧?他是和丁阑一起报的名,这估计,他再要一个名额,是给那神秘嘉宾两口子的。” “是谁?”章芸好奇心被提到极致。 包亦凡神神秘秘含笑不语。 章芸呸了一声:“我看,你也不知道吧?” 包亦凡咳了一声:“节目上了,什么都知道了。” ……… 屏幕上滑过一道白光,模拟的银河带子急速震动,星光间或熄灭。 两人紧张地盯着其中一点,从这个角度,那颗星最亮最大,带着淡淡的橙色,那是氙星。 终于,银河带子停止震动,星光的熄灭也停止了,那颗橙色的星星还在,光耀依旧。 依次下来,银河系依旧星光闪耀,包括遥远的地球。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老左回头,对费晚说:“将军,咱们成功了。” “这一次才真正消灭了那药物的源头,美国这家公司没能再研究出这种从基因上消灭自闭症的这种药来,根据光脑推演来看,十年之后,地球人类的思想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不再认为自闭是需要完全治愈的疾病,会用适当的教育和培训来引导某些天生智力超常的自闭儿童,让他们在某些需要音乐和机械记忆以及图形异感等行业的领域发挥所长,由推算来看,到了宇宙大振荡时,正是由这批人组成一个前所未有规模超强的运算团队,事先推算出振荡频率,用超强的想象力建出五个星球大小的宇宙航母,同时发射反振荡波,使振荡在到达氙星时只剩余波,对整个银河系没造成多大的影响,使一场宇宙浩劫终于消湮于无形,光脑推算出来的这个宇宙最大隐患终于被解决了,将军……将军……?” 老右推了推老左,低声说:“任务完成了,将军怎么也好像不太高兴?” 老左鄙视地扫了伙伴一眼,还是解释:“任务完成了,咱们就要回去了。” 老右有点明白了:“是啊,可惜那一百年的假期,但是,将军也可以留在地球上啊!” 老左一个栗子敲在老右额头上:“你傻啊!忘记了星际联盟规定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将军行踪既将暴露,在地球上还怎么能呆得下去?” “也是,那个施一航老纠结一伙人查咱们将军干什么?” “谁知道?将军又不能真杀人,最多在心底想想……” “这任务确实憋屈,将军都快憋死了。” “而且……”老左说:“最近我扫描将军的身体,发现这具躯体出现了些异常……” “我瞧着挺好的啊,水土不服吧?”老右说:“如果真有异常,将军自己会觉察的。” “也许仪器弄错了?”老左把这件事抛之脑后:“还真是的,那一百年假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军才能过了。” “什么时候咱们才能再有蹭到假期的机会啊!”两机器人同时长叹。 费晚背对他们坐在沙发上,一根一根辣椒往嘴里塞,两人收回目光,再长叹。 “帮我查查,这‘亲爱的快跑‘是怎么回事?” “将军,您真参加这节目?” 老左拍了老右的头一下:“问这么多干什么?将军叫我们查我们就查!” 老右嘟囔:“这种节目,将军参加,好比地球上的大人和幼儿园小朋友玩沙……我怕将军一个不耐烦失脚踩死几个。” 老左半张嘴想了想:“也对哦……我们还是做一整套计划出来,建议将军有危险攻击动作时控制一下力量,速度,别闹出人命来,搞得人家缺胳膊断腿也不好。” 老右赶紧在键盘上急速跳跃,调出上一期的节目单来:“原来这是一个抢时节目,两人一组,用尽量短的时间完成每一项任务,再赶到下一关完成任务,全部任务完成用时最短的获胜?” 老左忧愁:“这一点要打上去,将军完成任务不能太快,施一航等小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是些什么任务?” “任务么,都是根据去到的每个国家风俗习惯定的,比如说上一季,去了盛产红酒的法国波尔多,就要求队员按品酒师的要求品尝红酒,说出红酒种类,其它的,有高空行走,搬粮袋,拿纸盒子做建模等等,还有学跳某国的舞蹈……咦,我发现这种学跳舞的关卡特别多,上一期跳了三个民族舞。” “这一次去丹麦,那里是芭蕾舞的故乡,你说,节目组会不会安排他们跳天鹅湖?” 两人同时抬头,脸上现笑容:将军换上王子的紧身芭蕾舞服,露出一截长腿,垫高脚尖托举起倪星星在舞场上旋转,手臂柔美的弯曲……两人齐齐打了个冷颤,互相望望,看清对方眼里的小期待。 “查清楚了吗?”费晚的声音把两人滋醒。 “查清楚了,将军您看,这些挑战没什么的,简单得很,毕竟是个直播节目,参加节目的嘉宾都是知名人士,不好搞得难度太高让人丢脸。” “对,对,对,绝对不会有跳天鹅湖芭蕾舞这种挑战的……” “那是什么?”费晚皱眉,看两只鬼头鬼脑的东西。 “没,没什么,一种民族舞蹈,和咱们星球打了胜仗之后跳的舞差不多。”老左说。 费晚没有再问。 老右看了伙伴一眼,心说打了胜仗之后跳的舞是拿光剑互砍的,一不留神缺胳膊少腿的,这也能差不多? 但是,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 不久之后,倪星星得到了节目组入组训练通知,参加的那个节目毕竟体能要求较高,嘉宾被要求集中训练十天,进行体能测试,基本生存训练等等,到了那一天,倪星星才发现嘉宾名单和丽姐一开始拿过来的相比,改动极大,有两组嘉宾不参加了,取之代之的是施一航和丁阑一组,另一组是神秘嘉宾,听说是位知名美国华人情侣。 他们的房间,就在施一航的隔壁。 集训是在一个三层的别墅里进行,倪星星和费晚入住的时候,其它五组嘉宾已经到了,都是屏幕上非常熟悉的面孔,奥运冠军和他的妻子,某知名媒体老总和她的老公,娱乐圈著名的模范明星夫妻组合,某著名女团成员组合,都是常参加综艺节目极受欢迎的综艺大咖。 倪星星见了,心里有点打鼓。 只有他们自己这一组和施一航那组是首次参加这种大型综艺节目。 工作人员简单介绍了参加的挑战内容,内容和上一期差不多,在只是在细节和具体实施上作了改动。 于是,这十多天的时间,基本体能训练之后,大部分时间由综艺大咖们传递综艺经验,天南地北的瞎胡扯。 费晚话极少,脸如以往一样,丽姐跟他们一起来的,担心得要死,又不敢向费晚建议,只好从周围人下手,好几次倪星星听见她私底下向摄影机导演等解释,让他们多担待,费先生是头一次参加这种综艺节目。 又担心他的脾气得罪其它组的人,毕竟这些人可都是业内大咖,脚跺一跺都能震动四方的。 看她瞎忙,倪星星都替她着急,自己倒觉得费晚这样正常得很……比他对着她自己团队的工作人员时脾气好得简直有点像弥勒佛祖。 好几天没听他说‘蠢得登峰造级’这类话了。 这天,倪星星洗漱完毕,正换衣服,丽姐推门走了进来,看她的样子,倪星星吓了一跳,丽姐的嘴唇起皮,鼻梁两边的肉都消了下去。 “丽姐,怎么了?”倪星星看床上摊开的衣服,想着费晚喜欢哪一件,拿起件蓝色的在身上比划。 “星星,你快出去劝劝你家那位……”她手都在颤抖:“你知道他怎么跟龚祥说话的!袭祥随便在大v上影射你们两句,你们就完了!那个人又小气……不,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那一次综艺,有人新人说了句他的演技稍有欠缺,他找人爆那新人了黑料,联合业内所有人封杀他,一个大有前途的演员再也没戏可拍,现在做花店老板去了……你们家那位……哎,你知道他说他什么吗?说他演戏靠咧嘴假笑,建议他先整整牙,抽烟抽到牙黄影响上镜,这是什么话?” 倪星星见她实在是一脸着急上火,也跟着紧张,忙和丽姐一起坐电梯往大厅走,才到隔断屏门,费晚冷淡的声音响起:“知道了吧,这么简单都不懂了?” 袭祥头凑在他面前,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原来是这样。” 一派祥和,豪无戾气。 其它几个大咖也坐在沙发上,点头。 倪星星站住了:“没什么啊,丽姐,你神经紧张了吧?” 丽姐脚一软,扶墙站住:“袭祥这人最会装模……不,演技最好了,他笑得越和蔼,心里其实越恨,不,我得找公关部门做好准备,免得他用他的微博大v号发出什么来……” 她扭头就走,脚踢到墙角拐弯处,边揉脚踝边走。 倪星星咧嘴吸气,替她痛。 袭祥一眼看到了倪星星,招手:“星星,过来,过来……” 倪星星走到费晚身边坐下,好奇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袭祥说:“你们家费晚懂得真多,我家大黑有救了,这么多天,我都愁死了,什么兽医都找了,啥都看不出来,原来是那地毯的染料有问题,这不,昨天刚换,今天它就活蹦乱跳……” 倪星星不明白:“大黑?” 袭祥喜气洋洋:“我家金毛。” “他的狗。”拳击奥运冠军薛兆谦说,“费晚,你这么一说还真对,上一场如果我能保持体力,用组合拳快速了结,就不用赢得那么幸苦,走,咱俩练练去?” 他坐在了他左边。 费晚垂头看手机上滑手指:“没吃早饭没心情。” “对对对,吃完早饭咱们再去?”薛兆谦拍他的肩膀说。 费晚一抖肩,把他的手抖落了。 他摸摸鼻子笑了笑,屁股没动。 “急什么,费晚,今年融资方向真的是生物科技方面,具体哪些公司大有前途,咱们再聊聊?你说的那两个太少参考价值不大……”对面沙发上的陈坦问。 “哦,都说了先吃完早饭。”他背往后靠,右手搭在倪星星肩头,合眼,表示不想再说话了。 全场沉默。 丽姐估计还是不放心,凡事得找重点,先得看住这里再说,又回头站在了屏风后,隔了一会儿,她伸手插了朵瓶养鲜花别头上,哼着小调小跑步走了。 到了晚上,大咖们的大v齐发微博,每个人的自拍都有费晚,都他是他们的好朋友,袭祥最过分,拍了张把嘴凑在费晚额头亲的……费晚淬不及防,眼神凝成一点,眉头皱紧……当时情况紧急,倪星星懂他的脾气,知道这种行为已经触及他想要揍人的最低底线,赶紧把他拉走。 底下粉丝们已经是尖叫一片,称他们为最酷炫的cp组合,还问他们这样,嫂子们看了会怎么想?会影响家庭幸福吗?导致离婚收场吗? 这张照片瞬间登上了搜索排名第一。 粉丝大部分都在问大v照片之中都有的那位男子是谁?他长得好俊朗啊,好帅啊,阳光之中又带了点冰凉酷意,神情坚毅硬朗,颜值比时下一些小鲜肉高,却没有他们的娘炮之气,简直是硬汉和鲜肉的完美结合。 一夜之间,费晚的名字火遍整个网络,丽姐让倪星星劝他开了个微博号,又苦求他发两条微博,他还真发了两条,第一条,辣酱真好吃,附一张吃辣酱拌面的照片,只露手,一个晚上,评论到了上万条,私信有两百条之多,一半是辣酱公司老总发的,请他做代言,另一小半是粉丝发的,说自己也喜欢吃,问他什么牌子的辣酱。还有一小半是称赞他的手的,说他的手那么完美,皮肤没有一点瑕疵,到底擦了什么护手霜? 另一条微博道了声晚安,睡了。 底下评论居然也有上万条之多,大多是问他吃了辣酱会不会肚子痛,晚上睡得好吗?有没有睡眠问题?还有不少粉丝表示想同睡! 私信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介绍胃痛药的,留下地址电话约见面的,向他表示爱慕的,而且一半是男人一半是女人。 这些东西,费晚当然懒得看,全是倪星星在翻,她忽然间发现,网络上现在称她,不是叫倪星星,而是称她为费晚的女朋友倪星星。 惆怅在心头长久萦绕心头不去,看淡定敲打电脑的费晚,这就是她的男朋友,她由替身变成明星经历了多少年的等待和幸苦,而这家伙,一夜之间,搭上几个大v,居然红得一塌糊涂,幸好他不混娱乐圈。 经此剧变,丽姐又愁得瘦了几斤,轻声和倪星星商量,能不能让费晚出风头之余也略微捎带上倪星星,又怪倪星星老不和费晚在一块儿,大v们和他照相时怎么不把她也捎带照进去?多好的宣传机会就这么浪费错失了! 平时求这些大v们发张照片,不知道要花多少金钱还多大的人情! 倪星星委屈,她总不能不上厕所,不洗脸,不睡觉地守着费晚,等着他和人照相吧? 十多天的集中训练,费晚成功登上搜索榜首。 施一航和丁阑那一组,却最为低调了,倪星星想找丁阑聊聊,找了几次都没遇到她,问了节目组工作人员,原来他们认为自己体能和其它人相差太远,请了教练特殊进行专项培训。 直至节目开始,倪星星才又见到了他们,丁阑瘦了一些,也漂亮了,和施一航站在一起,珠联璧合,见倪星星看她,她微笑,向她点了点头。 倪星星释然,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费晚,不由把手挎在他胳膊里,头靠在他肩膀上,费晚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摄影师赶紧把摄影机摇了过来。 第一个国家是荷兰。 “荷兰的奶酪世界闻名,因此,咱们的第一站是奶酪工房,这是你们的第一个任务,在外行的眼里,奶酪的气味都差不多,但对于长年和奶酪打交道十多年的行家来说,奶酪的质地,风味,则微妙受到酵母,容器,制作方式,熟成的时间等条件的影响,品味奶酪,可以观其形,审其色,品其味,这个桌子上有十五种切好了的奶酪,要求你们分辨出至少五种奶酪来,并分出它们是新还是旧,放在对面桌对应的盘子里,桌子的标签上已经标好了各种奶酪名称以及年份。” “荷兰奶酪啊,最出名的是那种黄波奶酪,臭豆腐味儿……”袭祥探出头来问费晚,“费晚,要不你们这组跟着我们吧?” “不用。”费晚说,“桌子上五种瑞士奶酪,五种意大利,五种法国,有三年的,也有一年的,有蓝霉乳酪,也有洗浸乳酪,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得出来的。” 介绍的洋人听了翻译过来的话,对他看了又看,和其它人交头接耳。 袭祥盯着桌子眨眼发怔,他老婆向他挤眼,他恍然大悟,笑:“费晚,那我们跟着你们好了。” 工作人员哭笑不得,宣布纪律:“这里是荷兰的第一站,我们抽签决定哪组第一个进去,相隔五分钟,再进入另外一组,挑选出来的奶酪放进相互隔开的帘子后面……是不能互相观看的。” 除了施一航那组,其余几组人异口同声:“不用,我们不用抽签,让费晚这一组先进去,我们抽第二组进去的签……” 满场面面相觑。 几名工作人员不好决定,走去和导演组商量,直播导演看了直线上升的收视率喜气洋洋地说:“行,就按他们说的。” 工作人员迟疑说:“施先生那组没同意。” 导演顿了顿:“我去跟施先生说。” 施一航只朝费晚看了看,并没有说什么,点头同意了。 费晚和倪星星最先进去,先看隔了帘子的桌子上牌子的奶酪名,再去外面桌子拿奶酪,倪星星哪懂什么奶酪,只跟在费晚身后左看右看,给他端盘子递碗,五分钟不到,他已经拿了五种奶酪放进盘子里,袭祥运气好,给他抽中第二组,他们一进来,先不看桌子,使劲盯两人盆子里的奶酪,袭祥还不要脸地凑过来闻了闻,工作人员无可奈何,语气微弱的抗议:“袭先生,你这是犯规,不能这样!” 导演见此,低声对工作人员说:“加多两台摄影机,专门跟拍费晚那组。” 这一站结束,最快的是费晚那组,袭祥试错了几个也很快跟上,他好像狗闻到了肉骨头,贴身紧跟费晚倪星星,下面几个关卡,眼睛如探照灯一样紧紧照投在费晚身上,费晚怎么做,他跟着来,居然让他顺利通过,倪星星这组和袭祥那组分别拿了这个赛段的第一名和第二名,施一航那组只拿了第五。 实时播出之后,费晚的名气再攀上了另一个高峰,微博粉丝狂涨到了一千多万,而他的微博,在丽姐反复要求之下,勉为其难再更新一条:早安。 两个字早安,上了搜索榜首,被各大v名嘴称之为脑残粉丝最莫名其妙的脑残搜索。 而在这赛段之中的挑战,费晚的完成任务时的种种行为却被制成各种视频在网上疯狂传播,被称为最完美的策略型游戏高手,有人做出分析,说他每个任务完成的时间刚刚好,都是等到第二组人马到来十秒钟之内撤走,让袭祥那组能看到一个皮毛,还有人从技术层面分析比如他做任务时的淡定从容,慢条思理,边做任务边和女朋友谈情说爱等等迹象表明他只怕还留有余地,等第二组人马,故意拖延了时间。 此技术粉的贴子一出,马上获得广泛认同。 倪星星一边翻评论,一边大声叹气:“哪有谈情说爱?胡说八道!” 丽姐满意地看着照片:“这张,这张,还有这张,照得好极了,你瞧,你拿碟子,他拿来奶酪,只有对着你,他的眼睛才发着光芒,星星,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丽姐拿眼角睐了费晚一眼:“你跟他说说吧,让他发张你们的照片到他微博上,哪张都行。” 倪星星为难:“咱们工作室不是发了吗?” “工作室那哪能和他的微博相比?” “不好吧,他的微博,他自己做主。”倪星星说,“要说你去说,我可不敢。” 丽姐也不敢,只好喃喃:“算了,算了。” 正要收拾电脑,忽然指着屏幕满脸笑容,示意倪星星往屏幕上看。 只见费晚的微博已经更新了,微博上正是那张丽姐刚才拿的照片,眨眼之间,评论疯狂上涨。 青白的电脑屏幕光线衬得费晚的脸如青玉一般,他的视线只盯电脑。 丽姐回头,见倪星星眼也不眨地望着他,悄悄站起身来,走出门去,替他们合上房门。 “你喜欢就行。”费晚回头,站起身来,抱住她投过来的身体。 屏幕上,出现一片蔚蓝大海,两个恋人在沙滩上漫步,两人相视而笑,拥吻在一起。 他垂头,眼里似有流星滑过:“星星,我爱你。” 他指尖温热滑过她的下巴,她的嘴唇被一片温热覆盖,血液瞬间冲上脑门,又散至四肢。 屏幕上的恋人来到了海边别墅,一室旖旎,满地零落。 ……… 翠绿地毯漫延通往白色大理石制成的城堡前,有微风拂过,草木花香在鼻端若有若无的花香飘过,碧蓝的天空衬着草地上如白玉雕成的城堡,恍如置身童话世界。 “这个赛段的抢时赛,将在这个城堡里进行,听说,城堡里囚禁了一对王子夫妇,当权的督总给他们戴上了铁面具,藏在城堡的某个密室里,你们需要找到这对夫妇,跳上了一段天鹅湖芭蕾舞进行相认,因为王子夫妇只认得这个暗号,王子夫妇揭开铁面具,游戏才算完成……” 众人纷纷问:“跳舞进行相认?要换上芭蕾舞服?” “对的……”工作人员严肃地说:“有专门芭蕾舞团的舞者教你们跳那段舞,只有得到他们的认可,王子才可能揭开铁面具。” 众人齐朝队伍里比较胖的霍尔看去,他是喜剧演员,天生长得喜庆,有一个巨大的肚子。 工作人员和蔼可亲:“霍尔您请放心,我们已经专门按您的尺寸定制了王子芭蕾舞服。” 霍尔摸着肚子苦笑。 袭祥有气无力说:“还有什么,你一次性说完吧。” 导演组全都笑了。 “还有,城堡里一共有五对王子,其中只有一对是真正被囚禁的王子,是我们的神秘嘉宾,另外四对,是我们的黑衣人假扮,如果你们揭错了面具,那么,将有时空穿梭器把你们丢到城堡外,你们只能重新开始。”工作人员一脸灿烂地说。 “天啊!你是说跳芭蕾舞成功后还有可能弄错?”袭祥惨叫。 众人面面相觑。 倪星星也觉得难,但费晚就是她的精神稻草,倒没觉得有什么,她担心丁阑,不由自主朝他们看过去,施一航垂头向丁阑喁喁细语,嘴角有笑,丁阑则微微点头,似乎很有把握,不由放心。 这个城堡是一位法国商人的住所,其中的建筑大量按照法国著名城堡香波堡来仿建,最有特色的是其中的双螺旋楼梯,两个楼梯盘旋而上,上下楼梯的人互相能看到,却不能碰面,是香波堡最出名的设计,听说是国王为了防止王后和情妇碰面发生纠纷特意请当时著名的科学家达芬奇设计的,当然,这个城堡的楼梯没有香波堡那么壮观,但城堡依山而建,应有尽有,后院假山流山,瀑布飞流而下。 五组嘉宾沿楼梯往下,对面,五对戴着假面的王子夫妇也沿梯而下,服饰一样,身形大小相差无几,甚至露出来的脖子部分的粗细都一样。 两队人自旋转楼梯而下,遥遥相望,而不能碰面。 “mygod!导演组从哪里找来这么多身材差不多的人?真要命!”袭祥挤到费晚身后:“费晚,他们说是工作人员假扮,你有没有认出来?” 费晚回答简洁有力:“没有,有也不告诉你。” 其它人哈哈大笑。 袭祥摸着鼻子也笑,转头对倪星星说:“咱们结成盟友行不?互通有无,我们把我们知道的消息告诉你们,先把其它组全丢到城堡外……” 倪星星怔了怔:“这个游戏只适于独自行动,不用结盟吧?” 众人又哄笑,霍尔说:“袭祥,这个赛段看来只能靠你们自己了,导演组为求公平,做了防范,防止像上一季一样,有人作弊次数太多,粉丝们的严重抗议都上了搜索榜了。” “对,还有人专门作了打油诗讽刺某些作弊之人,对了,把某人称为跟屁虫。” 袭祥左右望:“谁作弊?哪个作弊,谁是跟屁虫?快站出来!这种比赛居然有人作弊,天理难容!” 连导演组的人都笑了。 工作人员边笑边说:“好了,游戏开始,大家赶紧进城堡,依照线索找寻密室吧。” 线索卡发到众人手里。 城堡房间极多,一开始还能看见几对嘉宾,到了最后,大家渐渐隐没在了房间之中,只有摄影师跟在倪星星两人身后。 光滑的橡木地板漆可签人,脚步冬冬,回音在墙壁之间反射,墙上的鹿角装妆在灯光下反射青白光芒,忽然间,长廊那头有人影快速闪过,正是中世纪西方宫廷王子打扮的夫妇。 两人赶紧跟了过去,到拐角处,却只有裙裾拖地滑过。 工作人员闪了出来,拿出另一张线索卡递给他们:“费晚倪星星,看来你们找的路线是对的,你们是第一个到达这里的嘉宾,这是第二张线索卡。” 倪星星兴奋地接过,看了线索卡,仰头问费晚:“这上面是指往城堡后花园走?” 费晚接过,点了点头。 倪星星赶紧往前跑,跑了两步,却没听见费晚跟上,转身望去,费晚眉头微锁,仰头看着墙上鹿角,倪星星跟着看,只见角尖利如刀刃,骨质狰狞。 “怎么了?”倪星星跑过来问:“这上面有什么线索?” 他回过神来:“没什么,走吧。” 从城堡后门出去,穿过大片的草地,有一片回廊般的藤蔓迷宫,有工作人员在那儿等候,告诉他们,只要走过这片迷宫,就是出口,到了后山,真正的王子夫妇很有可能在那儿……” “真的?”倪星星有点激动。 工作人员神秘一笑,指着迷宫里面:“你看。” 果然,中世纪的拖地长袍在迷宫青绿藤蔓间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倪星星赶紧拉了费晚想走,工作人员拦住了他们,递给他们一张迷宫图:“倪星星,费晚,这可不是一般的迷宫,传说这种迷宫在中世纪时曾经帮国王抵御外敌入侵,困住敌人在里面三天三夜,请你们花十分钟记清迷宫地图,如果被困在迷宫里面,实在走不出去,可以申请直通车直达迷宫出口,但这样一来,你们就要延时两个钟头。” 倪星星接过地图一看,头皮一炸,这密密麻麻的是什么?还有些动物的头像掺杂其中。 直接递过费晚:“费晚,你最好了……” 工作人员笑着摇了摇头。 费晚接过,随便扫了几眼,看了摄影机一眼,再扫两眼,递回给工作人员:“行了。” 工作人员怔怔接过:“才过了两分钟,费晚,你们还剩下八分钟时间,不用着急的……” 倪星星眉毛飞到额头上,说:“我们家费晚记忆力好。” 工作人员只好侧过身子,让他们进。 碧绿的藤蔓修剪整齐,成为错综复杂的通道,看似前边没路,可一拐弯,却柳暗花明,有搭建成动物形状的中空藤蔓,从里面穿过,到了另外一条路。 倪星星终于明白地图上那些动物头是什么了。 摄影师一路跟随,终于忍不住问:“费晚,您是怎么记的,一步没错?” 费晚只挑了挑眉。 身后人声忽至:“费晚,倪星星,等等我们!” 袭祥拉着老婆大呼小叫地跟了上来,倪星星回头笑问:“你们这么快?” 袭祥得意:“那张地图我压根没看,节省时间……跟着你们就行。” 他老婆是奥运体操冠军舒畅,无可奈何摊手:“星星,我一样记不住,咱不擅长那个。” 四人结伴往前走,走了半个时辰,一个巨大的藤蔓熊头出现在众人面前,袭祥指着它说:“这个我记得,离出口不远了。” “恭喜你们,终于快到迷宫出口……”工作人员闪了出来说。 袭祥调皮举手打断他的话:“接下来我知道,你要说但是了……” 工作人员笑着挠头:“但是,最后一道门,有一个小小的任务等着你们,这座熊像,是新人们最喜欢摆拍画像的地方,在中世纪的时候,这几幅油画就是当时的宫廷画师画下的当时贵族们狩猎回来,妻子照顾他们的场景,你们如果能换上他们的服装,摆出他们当时的姿势,摆拍出一模一样的照片,你们就可以通过这道门,找到王子的藏身之处。” 走近熊头,藤编的室内墙上,挂了好几幅图画,却是男子偏着头,旁边的妻子拿着水壶倒水,替他们洗去头上的血迹污秽。 只是画里面的人穿着打扮不同。 “这简单啊!”袭祥说。 工作人员认真地说:“记住,要一模一样,手边放的箭,腰上挂的刀,水盆的样式颜色,妻子倒水的瓶子是什么角度!”他停了停说:“当然,水壶里是没有水的。” 几人同时笑了。 工作人员指着左边说:“油画里的人穿的衣服,服饰,腰里的箭袋,靴子等等,衣帽间都有,你们一定要仔细寻找,注意腰带纹饰等等细节,一点也不能出错。” 他转向袭祥:“袭祥先生,您曾是国际服装设计大师,这种服装搭配一定拦不倒您,可您要知道,在您面前的费晚先生,拥有超级大脑,没有什么能难到他的,是你极强劲的对手。” 袭祥笑对费晚说:“费晚,别的方面我佩服你,可说起服装……“ 费晚直接往试衣间后面走:“星星快走,咱们别像他这样,把时间浪费在吹牛上。” 袭祥摸鼻子,赶紧拉着老婆进了另一间试衣室。 等他们穿戴好出来,费晚两人却还没有出来,未免有些得意,指挥摄影师拍照,输入电脑对比,工作人员宣布:“袭祥先生,你们的摆拍姿势对了,但照片有三处和油画不同,请你们仔细对比,查找出来,重新穿戴。” 袭祥怔了,举着照片对比油画,看了许久也没有找出来,见倪星星费晚两人出来,走上前求助:“费晚,来来来,帮我看看,照片和油画到底哪里不同?” 费晚接过,扫了两眼,只笑笑,还给他。 袭祥眼巴巴等着,费晚并不说话,急了:“费晚,找出来了吗?” 他慢吞吞地说:“看是看出来了,但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是永远的第一,我是永远的第二,好兄弟,帮帮忙。”袭祥说指着入口说:“你看,他们也赶了过来了。” 施一航等两组嘉宾出现在通道处。 费晚说:“宝剑,腰带,领饰,自己看看吧。” 袭祥举着照片对油画看了一会儿,一拍脑额,拉了老婆走进试衣间再重新搭配。 倪星星拿了银制水壶,照着油画里的比划摆姿势,丁阑两人已从工作人员那里知道了这一关过关规则,走过来好奇地摸了摸银瓶子:“这瓶子重吧?星星,你能举得起?” 倪星星摇头:“不重的。” 丁阑目光闪闪对施一航笑:“一航,你看,费晚穿这身衣服,多合身,和油画上的那个人竟有几分相似呢。” 施一航也笑,说:“节目组故意的,专挑咱们之中颜值最高的。” 油画上,半蹲着的男人只看得见侧脸,水流如银,自瓶中倾下,落在他的头面上,金黄卷发贴在额头,有水珠自面颊滑落,微闭着眼,嘴角有浅浅笑意。 倪星星心中一动,脑子里有个模糊影像呼之欲出,却转瞬既逝。 “这个人,我好像看到过……”倪星星喃喃说。 袭祥换齐的腰带剑饰跑了出来,让摄影师给他们照相,大声说快点快点,咱们要拿第一了。 倪星星瞧他,撇嘴:“袭祥,你不是说要当永远的老二吗?” 袭祥嬉皮笑脸:“要有体育精神,能当第一的时候,怎么能当第二?” 众人哄笑。 他赶紧学油画里的姿势摆好,舒畅拿了瓶子倒下,摄影师拍下了他们的照片,只是可惜,腰带还是拿错了。 “等着,你们等着!”袭祥往试衣间跑,被长袍带子绊倒,往前一扑,跌倒在地,摄影师笑得连机子都差点跌了。 舒畅把他扶起,苦笑摇头:“老袭,咱们还是争做第二吧。” 倪星星也跟着笑,却被费晚握住左手,他一膝跪地,半蹲下来,嘴轻轻吻上她的手背:“持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眼里似有光华流趟,化成透亮光线,将她包裹缠绕,她感觉眼角有点湿润,捂上眼睛笑:“费晚,你这是在干嘛?” 众人起哄:“求婚,求婚……” 摄影机全摇了过来。 导演组忙提醒:“请你们别老顾撒狗粮,忘记了任务,记住,现在还是在赛时之中,费晚,倪星星,别忘了千年老二袭祥那队,他们正虎视眈眈盯着你们的第一名!” 倪星星讪讪拿起银瓶,一阵哄笑之中,费晚偏头摆好姿势,她看了眼那油画,举高银瓶,摄影机则准备就绪。 忽然间,一道细线从瓶口涌出,往下倾倒,直喷向偏头的费晚,水线倾倒,忽起白色闪光,众人皆闭上了双眼,费晚往试衣间跑了去。 倪星星怔了,眼睛对准瓶口往里看:“咦,这里面怎么会有水?明明没水的?” 她丢了瓶子往试衣间跑:“费晚,弄伤眼睛了吗?” 试衣间没有声音,她推开门走进,却空无一人,只剩一地狼藉,衣饰满地,跟着而来的工作人员等皆面面相觑。 导演组赶紧说:“先拍其它人,找到费晚再说。” 现场一片混乱,工作人员无头苍蝇般四处寻找,又让人打开摄影机察看,试衣间并没有安装摄像头,只有出口有,十几台摄影机下,费晚却无影无踪,仿佛凭平消失了。 正惶然间,丁阑走到倪星星身边,低声说:“星星,我知道他在哪儿。” 倪星星惊喜:“丁阑,你看到他了?”正想扬声大叫,嘴却被人捂住:“别叫,悄悄走。” 她瞪大了眼睛回头,施一航把一个披风罩在她的头上,眼前一片黑暗,视线往下,大理石地板反着幽幽暗光。 不知走了多久,有人说:“施总,一路跟着,摄像头虽然不起作用,但我们的人没跟丢。” 不知走了多久,头上的长披终于揭下,她已站在后花园中,耳朵里,被塞上了耳机,丁阑把望远镜递给她,示意她自己看。 绿荫铺地,鲜花盛开,两位中世纪打扮的人面对面站着,一个王子装扮,另一个,却是刚才油画里的贵族,两人似有所感,同时往这边望来,却是一模一样的面孔。 倪星星脑子如遭剧震,忽然间,脑中模糊不清的名字清晰起来:“费天铭,他……是费天铭,是那位神秘嘉宾?” “没错……” “可,可他旁边的人是谁?”倪星星的手颤抖起来,望远镜没办法聚焦,两人的脸一片模糊。 “星星,你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丁阑的声音轻得很。 几个陌生面孔的人拿着形状奇特的武器缓缓向两人包抄。 草坪之外,停满了黑色警车,有人想从院子里出来,刚到门口,就被拦住。 两个西装男人走到他们面前,一人用外语说了一大通,另外那人翻译:“……费晚,我们现在正式指控你谋杀孙荣,非法盗取医药公司资料,用恐怖手段炸毁医药公司,你可以不说,但所说一切,都会由警方记录……” 忽然间,异变突起,宽大的长袍在空中飘飞,那男子如子弹般飞起,手持奇特兵器的人举起手里武器,射出镭射般的光线,光网如织,却一道都没有击中他,他却身如闪电,忽然而至,来到他们身前,或踢或击,只要稍有接触,那些人却已尘埃般落地,那些奇特的武器飞得老远。 惨叫声中,包围圈已被撕裂开来,那人腾空而起,几个起落,往远处走去,身影越来越小,终成一个黑点,消失在城堡之后。 草地上只剩下唯一一个费天铭,呆呆站立,忽然跌坐,有人上前,扶起了他。 “星星,星星……”声音仿佛从遥远太空而来,她的胳膊被人拉下,远景变成了近景,丁阑一脸焦急。 她垂下头,捏住望远镜的手里却已发白,手背上青筋迸现,丁阑试着从她手里拿过望远镜,夺了几下,却不能取过来,望远镜仿佛嵌进了她手里。 “星星,你别这样。”丁阑担心地说。 “不,那绝不可能是费晚!那人只是穿了同样的衣服而已,对,有五组人,穿了一样的衣服,说不定……”她手一松,望远镜跌落地面。 施一航走上前来,大声说:“星星,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你想想刚才的情况,那是正常人吗?那些人是身手极好的特种兵,可连他的身边都不能接近! “倪星星?你是倪星星吧?看到他的样子,我也吓了一跳。”费天铭被两人扶着走到他们身边,脸色煞白,朝丁阑点了点头,“丁阑,好久不见。”又向施一航点了点头。 “谢谢你帮忙。”丁阑说。 “咱们之间,哪用得着说谢。”费天铭略有些尴尬,眼睛却眨也不眨地望着丁阑。 倪星星抬起头来,费天铭苍白俊美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略有些消瘦,却和刚才消失的人一模一样。 眼神却明显不同。 她缓缓转过身去,用手捂住了脸,酸意自心间而生,直达眼部,却依旧没有湿意,可那股酸涩却蔓延开来,心脏之处如被醋酸泡过,收缩绷紧,痛彻心骨,到达全身,她缓缓蹲下,双手环抱,缩成一团。 “星星,你还有我……”施一航蹲了下来,环抱住她。 她忽然间推开他,站起身来,拔脚往前奔去。 ……… 公寓之中,那小小的电子鱼缸已然不见,光敏感墙纸换成了铁灰的颜色,瓶插的鲜花全被取走,室内颜色暗淡灰冷。 费晚坐在电脑前,手指飞快地敲打。 老左老右看清屏幕上的文字,脸色渐渐变了:“将军,你当真要这么做?” 费晚脸色冷淡:“奔波多年,我从没向星际联盟要求过什么,用我多年的功劳,换一个我现在还有兴趣的人,有什么不对?” 两人对望一脸,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吃惊,老左踌躇再三,还是劝说:“将军,她所有的亲人朋友都在地球上,现在对您又恨之入骨,既使您能带走她……只怕,你们也回不到从前……” “对啊,地球人比较情绪化,如果闹出人命就不好了。”老右说 “你们制造出一个生命维持系统来。”费晚表情没有半分波动:“我的兴趣,向来只有短暂时间而已,我需要弄明白,为什么她能让我情绪波动?弄明白了,下次任务,将会更加完美。” 两人面面相觑,一脸骇然, 老左说:“将军,你把这些日子在地球上发生的事只当成了脑力训练?” “发生的所有一切,您只当成训练脑子的实验?”老右说。 “原来人的大脑绷得太紧也不好,也需要适时休息的。”费晚说。 电脑屏幕再变,空洞而巨大的太空,黑暗仿佛在吞噬一切,他的眼眸成了暗到极致的黑,没有任何色彩,就如当年,他下令全面进攻镝星,亲手按下发射镝星的光炮一样。 两机器人不敢再看,垂头站定,大气都不敢出。 他摆手,两机器人忙飞了出去。 屋里静默下来,他长时间地坐着,看着面前的电脑,终于直起身子,在键盘上敲打几下。 屏幕一改,却又是那片蔚蓝海滩,他长久地凝视着那片蔚蓝,手指慢慢抚了上去,眼底一片温柔,忽地,一伸手,把电脑合上。 …… “亲爱的快跑”这一季节目中途发生事故中断,嘉宾费晚在节目中途失踪,前半段已经播出的部分成了最后的绝响,像断臂的维纳斯一样让人着迷,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像流星一样滑过天际而又消失不见的费晚去了哪里?这是一个谜,是真实发生的事,还是节目组在炒作?有当时在场观众看见过,当时节目现场有大量警车驶入,是真还是假? 倪星星手指点在鼠标上,看着那段报导,隔了很久,才又点了一下。 “星星,别看了……”丽姐拿起一杯水,放到她的手里:“已经是这样了,最后会查清楚的。” “丽姐,你先出去吧,我没事。” 丽姐无可奈何地说:“星星,你自己记得吃点早餐。” 她拉开门走了出去,轻轻合上房门,视线到处,倪星星一动不动,电脑光线变幻,脸色明暗不定。 当时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道,等到她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费晚失踪,警车离开,导演组没有人知道原因,所有人都守口如瓶。 短短的一个月,倪星星瘦得脱了形,她所有的工作都停了,网上各种猜测千奇百怪。 她试着找关系打听其中内幕,甚至找到了军方的同学,可他们都晦莫测深,没有人能说得清当时发生了什么,只有人吞吞吐吐地劝她,让她别再乱打听了。 网上有关于费晚的视频在慢慢地消失,照片一天比一天少,以前的评论被人删除了,她试着上网发贴查问,却连贴子都发不出去。 似乎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慢慢消解这个人,除了不能让他在人的大脑之中消融之外,他存在的证据在慢慢消失,如流星划过天际,灿烂光华过后,终归于黑暗。 她埋头往前走,走到电梯,正好门开了,高大的身影从门内出来,带着股冷冽之气,这种高档公寓住户极少,这一层只有两户,她以前几乎从没碰到过邻居,不由抬头看去,却是个陌生男人,留了两撇小胡子,往对门邻居家走了去,见电梯要关,她忙走进,转身之间,男人手腕上的红绳鲜艳夺目。 她一怔,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似乎是某则新闻?可直到电梯下行,她也没能想起来。 ……… “顾柯,你到底想干什么?”倪星星扭着捆绑的双手,利声喝道。 驾驶室的人嘿嘿一笑,温柔地说:“倪星星,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天凉了,座上有毛毯,你自己盖上,很快到了。” 声音如春风拂过冬天,能融化冰雪。 倪星星生生起了层鸡皮。 “你绑住我的手,我怎么能盖毯子?” “是我不对。” 车子嘎地一声停了下来,倪星星差点滚下座椅,车门打开,顾柯探进了身子,她吓得心脏停摆:“你,你干什么?” 他笑了,拾起掉在座椅下的毯子替她盖上:“放心,你是他最重要的客人,不能冻着。” “谁?你在替谁做事?”问着这句,她的心却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逆光之下,顾柯脸孔暗淡,双眼却发着光,他笑了两声,没有答话,转身合上车门。 “女人啊,就是矫情。”他走到驾驶位,车子呼地一声往前驶去,修长的手指握紧了方向盘,洁白的腕间,红绳编结成辫。 “顾柯,你怎么出来的?是谁帮了你?”倪星星问。 口哨在车子里回响,他没有回答。 “是费晚,是不是?”倪星星。 口哨声停了:“当然是他……”他举起手腕,看着腕间红绳,:“你瞧,这是我抽了他一件毛衣的下摆编的,编得好不好?他穿在身上,我戴在腕间,好看不?” “变态!”倪星星说。 “变态?什么是变态,什么又不是?人性稍有不同,就被你们看成异类,但殊不知,在全都是异类的地方,你们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异类,但不怕,只要他明白就行,他是唯一一个知道了我所有的一切,眼神没有异常的人……真好,他来找我了,真好,他知道我没有病!”他脸色平和,哪有以前那疯狂有样子。 “怎么会?蔡紫对你也挺好的!”倪星星说:“你和费晚根本没见过几面。” “那个女人?她喜欢的是我演出来的样子!”顾柯声音变冷,看着腕间,声音又变柔和:“哪像他,知道我本来的模样,却认为一切理所当然,人类众生,本性各不相同,都应该被同等对待……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了,他是唯一一个懂得了解我的。” 倪星星垂下头去,看着腕间绳索,绳索上被包了一层薄布,与皮肤接触,并没有被勒得痛疼,她艰难开口:“顾柯,你认为他……是什么人?” 他沉默下来,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倪星星,你认为呢?” 她的心狂跳起来,嘴唇发干,喉咙似乎有物堵住:“我……不知道,他……” “他是什么人重要吗?倪星星,想不到你像他们一样!费晚真是白疼你了,蠢八婆!”顾柯忽然拔高了声音,语气暴烈。 呼地一声,对有部大卡车驶来,倪星星吓得大叫:“快打方向盘!” 顾柯双手一旋,车身急转,轮胎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音,卡车司机伸出头破口大骂,他哈哈大笑,伸出手去,向后面举起中指。 “疯子!”倪星星说。 “倪星星,你别管他是什么人,这又有什么关系?世上之人,哪一位能有他这么好?以后,我们俩人陪他,好不好,你放心,我只要呆在他身边就好了,在角落里,远远看着他,甚至你们都不会看到我……”他忽然放柔声音。 倪星星听得身上起鸡皮疙瘩,想了想,顺着他的意思:“好……不过,有些东西,他可能告诉了你,你能告诉我吗?” 他嘿嘿笑了两声:“孙荣是怎么死的?” 她一怔:“对,你知道?” “哈,当然知道,但我就是不告诉你!”他对着倒后镜说,“倪星星,你不乖哦,想让我背叛他! 他吹起了口哨,无论倪星星怎么问他,都不再回答。 车子停在别墅区内,区内还只有少量住户,夜幕降临,星星点点灯光在浓荫之中闪烁,四周寂静无声。 顾柯打开车门,向她弯腰行了个绅士礼:“请,倪女士。” 倪星星没有动,他笑着说:“想让我扶你?” 他坏坏地笑了笑,五指又曲又伸,向她抓来。 她忙说:“我自己下来。” 顾柯收回手,嘿嘿笑了两声。 他似乎并不怕她逃走,等她下车,解开了绑在她手腕上的绳索,径直向前领路。 别墅之内灯火薄光,穿铁青色休闲服的人坐在客厅沙发上,转身,回头,眸光流转,俊朗非凡,依旧往夕模样。 却似天上星辰,似乎触手可及,却隔无数光年。 落地玻璃门打开,顾柯弯腰:“请,星星女士。” 她站定,没有动。 他转过头去,站起身来,走到吧台倒了两杯红酒,宽袖微荡,拿起一杯酒饮下。 顾柯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转头笑嘻嘻地说:“倪星星,腿断了,真要我来扶你?” 眼里阴冷一闪而逝。 倪星星只好走进,室内温暖如春,顾柯殷勤地请她把外套除下,替她挂在衣架上,把衣服上的褶子抚平,说:“先生,我去准备晚饭。” 他戾气尽消,温顺恭谨,躬腰走了出去,如英式管家。 室内寂静,红酒沿杯壁流下,他拿起酒杯放到她的面前,指了指沙发,她站立不动,他也不强求,只把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一饮而下:“倪星星,正式向你介绍一下我。” 倪星星手脚冰凉,咬紧了牙关。 果盘之内,苹果堆放整齐,他拿起盘边水果刀,手指幻出虚影,苹果忽然如花瓣一般裂开,满盆黄花盛开。 他拿起刀子,倒转刀尖,刺了一个苹果花瓣,伸向她:“吃吗?” 倪星星缓缓后退:“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笑了笑,把苹果放进自己的嘴里,咀嚼咽下,丢下刀子,慢吞吞答:“我,是小宝,是费晚,也是孙乾。” 倪星星再退两步,腿撞在沙发边沿,跌坐而下,他面孔依旧,眼角温柔已逝,如桌上水果刀的刀锋,锋利冰冷。 “怎么会?怎么可能?”倪星星收回目光,环抱住双臂,“施一航说的都是真的?” “没错,他一直在查我,他查的,都是真的,我自遥远的氙星,那是一个你们不知道的星球,来到地球,是为了完成星际联盟一项任务。”他淡淡地说,“地球属于低等的星球文明,还没有资格纳入星际联盟,我先化身小宝,接近你,因为只有你的脑电波能让我完成躯体的复制成长,而用费天铭dna长成的躯体,才能承载适合我的脑部,以前帮你成名,只为了能呆在你的身边,让你的脑电波帮助我……”他慢吞吞地说,如机器复述,没有半分情感。 仿佛北极寒风无孔不入从衣领窜入,倪星星的骨头都在变冷:“这么说来,你做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你说过的,想和我一生一世,生几个孩子,也是假的?你是个外星怪物?” 他身子后仰,躺在沙发上,似笑非笑:“怪物?倪星星,你是地球人,是银河系中最低等的初级文明,生育繁衍还依靠所谓的靠激素分泌的所谓爱情,恐怕你不知道,高级的星球文明早已经弃绝了这种方式,在氙星,生育繁衍依靠人造子宫,男女已无分别,而我……”他仰头,想了想:“按照地球上的时间来算,已经有上万年的寿命了,在地球还只有草履虫时就已经出生,你以为,我会有你们地球上所谓爱情之类的感情存在?” 连脊椎都是冷的,仿佛有冰锥一声声地敲着脑子,倪星星垂头,缓缓抱紧双膝:“费晚,你为什么说出来?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就这么失踪了该多好?”她看着腿上裤子的纹路,“这样,我以为自己曾经被爱过……该多好。” 声音冷如冰凌:“为了任务,在星际间往来多年,在地球上,我的脑部出现了缺陷,不够完美,不能再抵挡星球之间黑洞穿梭,我反复查找,终于找到原因,原来,是因为你,依靠你的脑电波形成的躯体,还是有了弱点,只有你能修复这些弱点,所以,以后的日子,你要陪我,陪我离开地球,陪我完善我的脑部结构。”他抬起眼眸,直视她,“你想以地球上婚姻的形式也行,但在地球上的日子只怕不多了。” 她缓缓抬头,眼前的人陌生之极:“费晚,你让我丢下妈妈,丢下所有一切,跟着你离开这里?让我当你脑子的修复仪器?” 他轻声笑:“为什么不行?星际联盟长老已经同意,一个小小的地球人而已,你的地球寿命只有几十年,跟着我,或许能延长至几百年,只要我高兴……” 温文尔雅,笑容温和,眼里却长出了极恶荆棘。 她哆嗦着嘴唇问:“孙荣呢?孙荣是怎么回事?” 他淡淡地说:“他和以前的孙乾,文延昆等一样,都是完成任务的附带伤害,星际联盟准许的附带伤害。” 她颤抖双手,面前的男人变成她不认识的人,她怀抱一丝希望,嘶着嗓门问:“费晚,你告诉我,他的死,和你没关是吗?” 他眉头皱起,很不耐烦:“倪星星,你有完没完?地球人的寿命对于宇宙来说,只不过弹指瞬间,他早死迟死,又有什么关系?” 风吹进大厅,把窗帘扬起,蟋蟀叫声凄咽悲沉,却是冬日里最后的挣扎求生,终于寂静无声。 倪星星垂头,脚下地板暗纹有暗金光芒,映入她的眼帘,让她的眼微微刺痛,她轻声说:“任务?什么任务比生命更重要?什么任务让星际联盟会这么漠视生命?” “为了大多数人,少数人的牺牲不可避免,倪星星,你是演员,影视剧是地球人类文明的缩影,哪部战争片没有牺牲?”费晚说:“一个低等的星球文明几个弹指间就会消失的生命,和整个宇宙日后的安全想比,谁更重要?倪星星,谁重谁轻,你难道不明白?” “原来,你只是给了我一场梦,你对我的好,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没错,就像电脑程序,编好之后,按照程序运行,你在事业上成功,能提高你脑神经元的灵敏度,能间接帮上我。” “为了所谓的任务就能不择手段?来自高级文明,就能评判裁决其它文明?费晚,你们的文明是进化还是退化?”倪星星拔高了声音。 “你不知道丛林法则吗?强胜弱汰,自古如此。”他冷淡地说。 大厅玻璃门打开,顾柯温和地说:“先生,饭准备好了,对了,星星女士按照她日常所需,给她准备了营养餐。” 饭香味从门缝传入,倪星星摇头:“我不想吃。” 费晚却已经往偏厅走了去。 顾柯站在她身边,笑笑:“星星女士,要我扶你吗?”眼眸闪过一丝阴冷,指前面:“你最好有自知之明,何必自讨苦吃?” 倪星星只好跟上。 顾柯的手艺极好,所做饭菜和倪星星平时所吃没什么不同,别墅并没有其它人等,只有顾柯一个人打理,每天,他把整个别墅打扫得干干净净,扫地抹桌子都是他,打理花园也是他,出去采购也是他,他每天干得高高兴兴,边吹口哨边干活,如果不知道他的前科,他看起来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快乐大男孩而已。 倪星星的手机没有被拿走,却没有信号,打不出电话。 自那天晚上之后,她并不常见费晚,他每天都躲在二楼书房,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她试着上二楼隔房偷听,只听见里面叽叽咕咕地响,房门就被打开,费晚出现在房门前,他只是让顾柯把她请了下去,从此之后,她再也不能上二楼。 别墅入住率低,也有管理人员上门,都是顾柯前去应酬,倪星星根本没办法接近。 如此过了十多天,顾柯出去采购了,如以往一样,他把所有的门窗全都关了,倪星星只能在别墅内室范围活动。 她坐在玻璃门前,就看见缕空雕花铁门之外,有个戴着草帽口罩的女人提了个篮子向里张望,似乎看到了倪星星,她向她招手,把篮子打开,满篮子红灿灿的草莓。 倪星星赶紧拿了张纸过来,写上大大的几个字,让她报警求救。 她却似乎没有看到,在铁门处左望右望,看了一会儿,转头走了。 倪星星失望之极。 转身端了杯茶喝,却听见玻璃门响,一回头,那女人磕着门,她取下了脸上的口罩,摘下了草帽,居然是蔡紫。 她拿出水笔,在玻璃上写字:“星星,施一航来了,会救你出去。” 果然,施一航和几个人翻过隔壁邻居的围墙,弯着腰往这边跑,他把手指竖在嘴边,让倪星星别出声,其中一人拿出方形仪器,手指在上面连点,玻璃门无声滑开,其余几人拿出武器,向二楼摸了过去。 有两个人在楼梯口安装着黑色方块形状的东西,那上面有红灯一闪一闪的。 倪星星站住了,迟疑。 施一航拉住她,指了指门外。 她跟着他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停下了,往回跑,扬声叫:“费晚……” 嘴被捂住,冰冷的戒指烙在她的脸上,面颊生疼,身体离地,视线到处,费晚出现在了二楼,却离她越来越远,那小黑盒子上的红灯急了速地闪了起来,火光之中,楼梯塌陷,浓烟忽然冒起。 等她张眼,却已到了门外,屋里屋外全是便装人员,快速奔跑,大声喝叱。 屋子里闪起连续不断的白光,像有几十个闪光灯,随着照相机快门按下,急速闪烁。 倪星星挣扎落地,一扬手,啪地一声,打在了施一航脸上,他没松手,依旧死死拉住她的胳膊。 “那些人是谁?你干了什么?”倪星星大叫:“费晚,费晚……“ 窗子里涌出浓烟,屋内有可疑的电流响声,有重物落地之声,男人惊恐的大声呼唤,天啊,天啊。 施一航脸色发白,却钳子般紧紧地拉住了倪星星。 领头的人从屋子走了出来,脸色沉重:“施先生,你带倪女士先离开,没有成功捕获。”又吩咐身边的人:“去,把那小子带过来问话。” 远远地,顾柯被两名便衣带了过来,还没走近,哈哈大笑:“你们怎么能抓得到他?” 领头的脸色铁青:“老实点,说,他有可能去哪里?” 顾柯抖着双腿:“李队长,我怎么知道?咱们遇见了好几次,这次带了不少好东西来吧?高科技?”他笑嘻嘻地:“你们自己会用吗?” 旁边的便衣一拳击在他肚子上,他弯腰狂咳,嘴角涌出血丝,站缓缓站起身来,牙床全是鲜血,却边咳边笑:“你们抓不到他的……” 伸长脖子向倪星星说:“星星,他豪发无损,放心。” 她忽然心头一阵轻松,垂头看地面,却恼恨自己的心软,一脚踩下那束伸出头的小草:“他死了才好!” 施一航看清她脸上神情,忽觉全身无力,缓缓松开了握紧她胳膊的手,视线到处,发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他慢慢握紧:“星星,咱们走吧。” 倪星星点头。 有便衣过来,警惕四顾,围着两人,向停靠在远处的边子走去。 到了车门处,便衣手放在拉手处,示意两人上前,忽然间,有物破空之声,一道黑线划来,他捂住了脖子,沿车门缓缓滑倒,手指向两人身后。 第十三章 演得最好的一出戏 倪星星回头,其余几名便衣早已软倒在地,顾柯收回了拿棒球棍的手,半弯腰站在费晚身边,他叉开腿站着,向她伸出了手:“星星,跟我走。” 施一航伸手护住倪星星:“费晚,你逃不掉的……” 远处,便衣急速奔来。 费晚手一翻,一把枪骇然出现,指向施一航,视线紧紧锁定倪星星:“跟我走!” 倪星星摇头:“费晚,你为什么这样?” “费晚,星星不会跟你走的!我劝你……”施一施大声说。 枪声忽起,他胸口开出血花,却缓缓垂头,似不能置信,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倪星星脑子一片空白,垂下头望去,施一航躺倒在地,无声无息,她想蹲下查看,胳膊却被拉住,费晚冰冷的脸在她瞳孔放大:“走!” “不,我不想走,你放开我。”倪星星忽然间万念俱灰,强烈恨意与愧疚让她身体发抖,她居然刚才还担心他!还在阻止那帮人逮捕他! 她埋头,向胳膊上的手咬了去,牙齿碰到了筋骨,满嘴腥甜,那只手却一动不动。 嘴被捂住,带着强烈男子气息的衣服罩在她头上,似乎被塞进了后盖箱里,车轮与地面相接,刺耳的声音响起。 这是她最后的记忆,时间仿佛在这里嘎然而止。 …… “醒了,醒过来了。” 几个白色的虚影在她眼前晃动,柱状物凑过来,刺眼的光线射进眼里,有人在扒她的眼皮,她想伸出手,挡开,却被人握住:“星星,星星,是妈妈啊,你醒了?” “患者脉搏正常,血压正常,脑电图也保持在正常水平,各项生命指标基本正常。” 围着的人的面孔渐渐清晰,头发发白的老医生,年青的护士,眼里冒着泪花的母亲,丁阑。 “妈?怎么了?我怎么了?”倪星星开口,却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你啊,脑子里长了肿瘤,还好是良性的,被切除了,这不,从手术台上下来,一个星期没醒,吓死我了。”母亲拿起手帕擦拭眼泪。 “咦?从手术台上?你们在哪儿发现的我?”倪星星问。 “是她,是你的经纪人花姐啊,都怪她,给你安排那么多工作,累得你在片场昏倒,这才送进医院,却查出长了肿瘤!” 后排站着的花姐一脸愧疚:“都怪我,星星,你好好休息,什么工作都给你停了,别担心啊!休息好了再开工。” “我在片场昏倒的?不可能!施一航呢?他怎么样了?那间别墅……”倪星星问。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倪琴担心地看她:“星星,乖囡,你怎么啦?你在说什么?”回头问那老医生:“鲁医生,她怎么啦?” 鲁医生托了托眼镜:“因为动的是脑部手术,她的思绪有暂时的混乱是正常的,不要紧,过段时间就好了。” “不,我亲眼看见,发生了枪击,施一航中枪了。”倪星星说:“他是不是死了?” “呸呸呸,你胡说什么呢!一航刚才还在这里!”倪琴拿手打她。 “对啊,医生说你这两天醒的,他一直陪着,但你没醒,一航和那位脑科专家商量给你用新药,没想到你醒了。”丁阑说。 “丁阑,费晚呢?他抓到了吗?”倪星星问。 丁阑莫名其妙:“星星,费晚是谁?对了,天铭回国了,我们俩昨天见了面,改天你好了,我们一起吃餐饭?” “星星……” 施一航出现在门口,众人自动让开,他走到病床前,一脸惊喜:“你醒了?” 他穿了一件薄款毛衣,浅蓝罗纹织就,胸口平滑,没有绷带也没血迹。 “你……”倪星星慢慢捧住了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虚化消失,那个叫费晚的人,她忽然发现,自己记不清楚他的容貌了。 “好了,探病时间到,大家别打扰患者休息,明天再过来吧。”巡房医生说。 众人一一向她告别,倪琴反复叮嘱她一定休息好,这才离开。 ……… 出院之后,倪星星查遍网络,打入费晚两个字,搜索出无数个叫费晚的人,但她知道,那不是他,搜索榜上,再没有他们两人的名字,也没了他的照片:“亲爱的快跑”节目第三季的视频被所有媒体网站撤下。 她问周围的工作人员,没有人知道费晚这个人,这个名字。 而顾柯,在精神病院已住了一年多,从没有出去过。 她依旧很红,整天被工作包围,身边老围着一大帮的人,母亲倪琴腿治好之后,留下来照顾她。 她能接触的只有网络和这些熟人。 丁阑和费天铭和好,和她吃了几餐饭,她问起节目上发生的事,两人一脸茫然,丁阑说她从没参加过什么节目,更别说和施一航一起了,她一脸羞恼,星星,你胡说什么呢?天铭知道了会生气的。 她和费天铭已经和好了,费天铭改变极大,接手了爷爷的公司,再也不和以前的绯闻女友来往,两个人正认认真真准备婚礼。 施一航公司扩展,非常繁忙,自医院之后,两人见过两三次,每次倪星星想问他一些事,总被他接不完的电话打断,只好不了了之。 甚至有时候倪星星自己都在怀疑,她所经历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就像动画片里的叮当猫,只是一个脑瘫八岁孩子梦中的想象。 不可能有小宝,不可能有费晚,也不可能有氙星。 可每每午夜梦回,她总从梦中惊醒,已经模糊了的费晚的容颜又再次清晰,触手可摸。 花姐向她推荐了位资深的心理医生,她把记得的一切告诉了心理医生。 他说她这是种轻度的精神分裂,是她脑子对压力的自我调节,为了化解生活的压力,职业上的挫折,自己幻想出一个向她提供帮助解决一切困难的人,可实际上,所有一切困难都是她自己解决的,那个人就是她自己,所谓的隐形眼镜,只是她对哭戏恐惧的一种排解,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克服自己的恐惧,找到新的表达悲伤的表演。 又说她也许因为脑子里的良性肿瘤压迫脑神经,才使她脑部异常,自己幻想出这些不可能的东西,人类的大脑具有最复杂的功能,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科学家能完全解释大脑的功能组成。 慢慢地,倪星星有点相信了。 看完心理医生后,助理陪着她回片场,新戏等着国庆上演,又因为她住院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赶得非常急。 影视城另外一边人员嘈杂,大批道具搬了进来。 助理见她观望,笑着说:“那部《奇缘》开拍了,倪雪境主演,当初他们找了丽姐,想让你当主演,丽姐直接回绝了,根本是草台班子,导演是烂片之王……” 她看了眼倪星星身后,不再说了。 “星星,星星,好久不见,你又瘦了……?” 倪星星回头,倪雪镜满脸笑容迎了上来,几个记者跟着,闪光灯接二连三,还没反映过来,就被她挽住了胳膊,只好摆好姿势任他们照。 记者围住了倪星星,一连串的提问。 助理见此,马上围了上来赶人:“不好意思,咱们星星要去拍片了,你们有什么要问的,新片发布会上再问吧。” 几个记者这才散了。 雪境被挤到一角,后背贴墙,高跟鞋一歪,差点跌倒,蔡紫拉了她一把,这才站稳,脸色都变了。 蔡紫低声说:“雪境,她现在红,随便一张照片就成上热搜,为了新戏,咱们只得忍了,这部戏好不容易争取到主角。” 倪雪境咬牙点了点头,蔡紫替她理衣裳,整理好头发,两人含笑走向倪星星。 “星星,你这部新戏未播就红,还没恭喜你呢。”倪雪境说。 倪星星回头:“哪有,雪境姐你才厉害,一年出了三部新戏。”她看见蔡紫,想起脑子里的记忆,终于忍不住问,“蔡紫,顾柯还好吗?” 蔡紫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淡淡答:“这个人,已经不关我什么事了。” 看清了她脸上的愤恨,倪星星心里一动:“是啊,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人,是没有什么好挂念的。” 蔡紫偏过头去。 助理提醒倪星星:“星星姐,我们怕来不及了。” 其它两位助理拦在了两人之间。 倪星星疑云顿起。 …… “倪女士,您不能进去,施总正在开会……”经理无可奈何地看着倪星星推开了施一航的办公室。 长条桌子上,两排人齐齐转头,向她看来,人人脸色惊讶。 “施一航,我有话想问你。”倪星星说。 “好了,今天的议程就在这里,你们先去准备计划,晚上再开一次会。”施一航说。 众人纷纷起身,鱼贯而出。 助理替两人合上房门。 施一航看着她,指了指座位:“坐下说吧。” 倪星星以手撑着桌子,直视于他:“不用了。” 他看见她手在微微发抖,轻轻叹了一口气,垂头,看桌上会议纸,纸上杂乱地划着线条,虽然出自他的手,可他不知道纸上写的是什么,这些日子,他让自己变得非常忙,不去思考,可还是没用。 “你想问什么?”他轻声说,手移向旁边的茶杯,碰到杯子边缘,却发现自己连杯把都握不稳。 “真相,施一航,我要知道真相。”她说。 “什么真相?”他笑:“星星,要不还是找个美国专家给你看看吧?” “别骗我了!”倪星星说:“费晚是个真人,那天你真的中了枪!”倪星星走到窗前,指着窗外,“施一航,你要我从这里跳下去才告诉我真相?好!” 她奔向了窗台,坐在窗子边缘。 窗帘飘飞,森林绿的麻制料子拂到她的脸上,又沉重垂下,施一航沉默地看着她,忽然深深叹了口气,垂头:“他说,时间能淡忘一切,但他不知道地球人的时间不同,能刻下深深的印痕,时间越长,痕迹越深,而他……”他似乎在思索该怎么形容,隔了良久慢吞吞地说,“是一个让人映像深得无法忘怀的人,有谁能记得了?” “他在哪儿?”掌间麻料帘帘粗砺的纹理硌得她的手生疼生疼,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如从太空传来。 “走吧。”他站起身来。 “他就在这栋楼里?”倪星星四顾,玻璃门隔开了大小两个办公室,大办公室又被隔成一个个小单间,人来人往,忙碌杂乱。 “不,他不在这里,走吧。”施一航往门口走。 助理迎了上来:“施总?” “去f栋。”他说。 助理脸上有瞬间的震惊,却没有问,只点头:“好,我让人准备无菌操作。” 他点头。 倪星星跟着他往前走,先搭贵宾电梯往下,再沿长长的地下走廊向前,四周墙壁偶有线管外露,蒸汽外泄,间或一两只老鼠飞快窜过。 她吓了一跳。 “小心……”施一航扶了她一把,解释,“这个通道,是以前翻修时留下来的,恰好在f栋下面,为方便通行,一个月前才重新开放,通道才打扫好,有点脏乱。” 一个月前? “我在片场昏迷送往医院,也是一个月前吧?”她停住了脚,回头。 光线昏暗,他的脸孔隐在黑暗之中,只叹气:“走吧。” 到达电梯口,他先按下密码,再把眼睛对准视网膜检测仪,蓝光滑动,电梯打开,倪星星跟着他走进,电梯里白得晃眼,墙壁反射金属光芒,没有半点缝隙,通风处微风吹拂。 电梯往上行走,又是一个小小的内室,没有半点灰尘,洁净得一点污渍都没有。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蓝色衣服,递给了她,说:“先换上防菌服。” 倪星星接过,有医生模样从帘子后走出来,摘下口罩,对她说:“倪女士,我来帮你。” 是位上了年纪的女医生。 倪星星怔怔接过,跟着她走到隔间,听她的吩咐洗手,戴手套,换上了那套全身连体衣服,戴上口罩,出来时,施一航也全幅武装,两人跟着那护士往前走。 “施先生,病人最近两天情况有所好转,免疫系统的崩溃已经停止了,看来,正像病例所描述的,这种古菌种感染按照他提供的封闭治疗的资料进行治疗,最终能得到控制……”医生边走边介绍。 “恢复时间?”施一航问。 “难说得很,他体质非常特别,体质似乎很强,但又似乎不堪一击,这种古病毒对我们的最大影响,只是会让人轻微感冒,但对他却产生了免疫系统的全面危害,仿佛他出生在无菌环境里,没进行过免疫系统的进化,哈哈……”女医生说,“很稀少的特例,我从事病菌感染治疗多年,也仅仅遇到了两个特例,他是第二个,他还好一点,第一位在病情反复发作之下,还是故去了……” 三人往前走,迎面偶尔有端医药器材的医护人员走过,恭恭敬敬问好。 他们称她为屠教授。 倪星星忽然想起一人,丁阑曾经提及,是病菌界的泰山北斗,获得多项权威国际医学奖项。 她试探着问:“您是屠羿教授?” 她挤了挤眼,含笑答:“对,倪星星,我看过你演的电影,演得很好。” 倪星星愧疚:“要您亲自帮我穿衣服,真是……” “没什么,施先生能让我参加这个项目,对我来说,真是三生有幸。”屠羿说。 同样穿连体无菌服的工作人员推开房门,让三个人进去,在小隔间里,他们戴上口罩,全身用喷雾消毒,这才进到内室,病床上,呼吸罩之下,费晚静静地躺着,只有胸口微微的起伏,才让人感觉他尚在人世。 走到病床前,他的面容清晰起来,只是豪无血色,嘴唇发白。 倪星星脑子在嗡嗡作响:“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 施一航看了看左右,屠羿带着人出去了。 “自那天他告诉我所有的事之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我按照他给我的资料,在f栋建了这个无菌医疗室,请来屠羿教授给他治疗,总算保住了他一条性命。”施一航说。 “什么事?他告诉了你什么?他是从氙星而来,为了所谓的星际联盟的一项任务?不得已杀了几个人?”倪星星说:“那是附带伤害?” 施一航摇头:“不,他没有杀任何人,那些死去的,是被自己的贪婪害了。”他停了停,直视倪星星,“包括孙荣。” “怎么会?他亲口承认的!” “他不这么说,你怎么会不恨他?只有把事情作绝,你对他产生强烈恨意,才能在脑电波层面和他取得联系,他才能治好你脑子里的恶性肿瘤,使之转化为良性,他说,为了任务,他们利用你的脑电波使他的身躯长成,但因此也造成严重后果,让你脑部癌细胞受到刺激快速扩展,在脑子里形成了一个瘤子,如果要挽救这一切,只有让你恨他,将脑电波能量逆转,使他们能利用这股能量杀死癌细胞,以他的体质,原来不会这样,但他当时被一种古病毒感染,但如果他先治好自己,就要陷入深层昏迷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醒,他决定冒险,以自己的命来换你的命。”施一航说,“他说,反正这只是他的一具躯体……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老觉得这次不简单。” “不可能!他开枪打了你,我亲眼看见了,在胸口!”倪星星瞪大了眼睛。 “我也不知道,可醒来的时候,胸口的伤全都已经好了,他告诉了我一切,让我帮助他,告诉我屠羿多年前曾经治疗过孙乾,虽然没有治好,但对这种古病毒的抑制有一定的效果。”他视于她,“他说,只有10%的机会,他能够醒,让我好好照顾你……他把一切安排好,包括网络上他自己的资料清除,包括那次做节目的视频,他说,网络发达的年代,爆红的人层出不穷,人们很快会将他忘记。,而你,也会慢慢忘了他,他让我去找心理医生,让他给你暗示,让周围的人隔绝你和外界的联系……” 倪星星忽然发现自己的眼睛湿润起来,手背上有温热砸落,垂下头去,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 “星星……你在流泪?”施一航轻声问,“你能哭了?” 呼吸机一下一下地响着,生命仪上,波形起伏。 “他为什么这样?他不是说自己的寿命万年,地球人是最低等的文明吗?为什么他会用那么珍贵的命来救我?”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听完这一切,我只知道他傻,可我也知道,我永远做不到他那样,我会权衡得失,会计较值不值得,可他似乎连想都没有想,就安排了一切,只通知我让我帮他。” 倪星星抬头,病床上,他胸口的起伏似乎停止了,整个人如大理石雕就。 “不,孙荣是死了,有警察找他,说他策划了药厂烧毁一案……” “星星,药厂两年前就投了上亿元的保险,据说保险已经由孙家子女继承,至于孙荣,他身体患病,由药物支撑已经好多年了,而且,根据我在警察局得到的资料,孙荣的死亡现场,并没有其它人出入的痕迹,窗户上的指纹是他自己的。” “他是自杀?”倪星星说。 “不知道,这个案子疑点很多,所有证据都指向费晚,但全都有人为的痕迹。”他停了停说,“但现在我可以肯定,不是他做的,因为,没有必要,他如果想杀人,能让一个人消失于无痕,不会留下这么多线索,以他的能力,不屑于做这些事!”他抬起头,灯光朦胧,雾成一片,“我以前对他调查,的猜疑和评价,完全错了。” “猜疑?” “我不知道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只有他自己能解释清楚,我问过他,他不辩解,也没有解释,仿佛这样的误会,他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告诉我该怎么做,怎么执行。”施一航垂头,“他说,你会忘了他,以后让我好好照顾你,可我怎么能?又怎么能?” “他会醒么?”倪星星看着面前模糊的影像。 “不知道,脑部扫描显示,他的脑部受了重创,屠教授说他也许像以前的孙乾一样,病情反复,最终脑死亡,也许一辈子只能靠呼吸机生活……” 倪星星不知道怎么走出这栋大楼的,助理去拿车,施一航送她到门外,有经理找他签字,她不停往前走,听到后面惊慌的呼喊,躲在柱子后,看着他们走过,才继续往前。 恍恍惚惚地走,等脸上不停有液体砸下,才发现天空灰蒙蒙的,行人如织,都打开了手上的雨伞,密密麻麻,遮挡得四周更加灰暗。 路上一个个的小坑溅出银色水花,银白的鞋子聚满了灰色点子。 偶尔有撑伞的人回头,诧异看她。 口袋里手机不停地震动,她伸手进去,按了关机键。 有人撑伞走到她面前,迟疑地问:“你是倪星星吧?” 有人在尖叫,有人拿出手机,对准了她。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有人试途用伞遮挡在她头上。 她忽然间感觉很烦很烦,万念俱灰,这些喜爱和追逐对她来说又有什么用?她最爱的人离她而去,他成就了这一切,却不要她了。 她慢慢蹲下了身子,头埋在胳膊里,缩成一团。 密集的雨滴砸在雨伞上啪啪地响,和着手机拍照的声音。 “倪星星,你怎么了?” “你们别拍照了,没看见星星伤心吗?” “倪星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哭?” 声音却更加嘈杂。 忽然间,四周围静了下来,雨好像也停止了,视线朦胧之中,一双便鞋出现在眼前,有些染得湿了,白底蓝条的棉布裤子,贴在了瘦长的腿上。 “你让我把你怎么办?”冷冷的嗓门,清凉沁骨,却让人听了全身如被炙烤。 她抬起头来,雨丝如织般在他身后倾泄,黑色的雨伞遮住了他,消瘦的面颊,眼眸黑得惊人,只看着她,伸出了手。 她缓缓站了起来,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骨头坚硬,硌得生疼,却温暖如昔。 他深深地看着她,摸去她腮边的水珠:“我还在。” “你还在?是真的你?”她颤颤伸出手,抚向他的面颊,面如刀削,但是真的,他依旧还在。 如雷般的掌声响起,有人忽然间挥手,把雨伞抛向天空,其它人照着来,顿时,天空下了一场伞雨。 雨却停了,一道彩虹横跨在大厦间,天空澄净,如油画般美丽,人群没散,却越来越多,熟悉的面孔在人群后显现,紧张焦虑,指着他们,是施一航等。 他拉起她的手,两人仅对视一眼,却莫逆于心,向相反的方向跑了去。 …… “将军,你真打算这么做?”老左说。 费晚点了点头:“把信号传递出去吧。” “星际联盟的长老们不会答应的。” “我活得太久了。”费晚说。 两个机器人相互看了看,默默走到电脑前,开始打字。 他回头,长长的纱窗在床上躺着的人脸上拂过,红润的嘴角上翘,似乎做了什么美梦,嗫嚅几声,翻过身去,又睡着了,身上的薄被却滑了下来。 他走过去,拿起,轻轻盖上,拿手指挑起她腮边的头发,滑到耳后,凝视半晌,转身离开。 倪星星缓缓睁开眼睛,眼角有泪水流下,渗入棉被,消失不见。 …… 施一航把一杯红酒饮下,拿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费晚,你有没有搞错,咱们这关系……你要我替你策划求婚?” “对。” “为什么?”施一航看着这个忽然闯进来的男人,看了看红酒瓶,想整瓶倒进嘴里。 “因为你最了解倪星星,在自己心里替她策划了无数的求婚场景,一定能达到了非常完美的效果。” “……” “再者,你旗下有五家婚庆公司,策划经验丰富,这是我第一次求婚,你一定能保证我不能出错。”他说。 施一航看他:“这又关我的事?” “当然!”费晚看他,“你做了许多对不起她的事,正好补救。” “我没有吧?”施一航说。 “对不起我,就是对不起她,这个人情,你得还。”费晚说。 一个外星人,还和他谈起了人情? 施一航张口结舌,好半晌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你能替我想想吗?我会尴尬的!” “想了,正因为如此,你更要参与策略,要不然你都不知道人生会尴尬到什么程度,再者,反正你已经尴尬好多次了,再尴尬多一次也没多大关系,尴尬来尴尬去的,脸皮也练得厚了,对你以后的人生会有好处……”费晚说。 “听起来还真挺有道理……”施一航喃喃地说。 “好,你答应了是吗?”费晚递过来一叠纸,“这是我的要求,你照此办理,有什么要求咱们电话联系。” 说完,干净利索,转身就走。 施一航看着合起来的办公室大门,拿起那叠纸,翻了翻,喃喃地说:“这是要签属联合国和平协议?这么厚?” 他无可奈何,想了想,打了几个电话,叫了几个部门经理过来,把纸递给他们先制订出计划来。 杂七杂八的事忙了几个钟头之后,正想出去吃个午饭,门推开了,助理抱歉地看着他:“施总……倪小姐她……” 倪星星走了进来,坐在了他的面前。 施一航看着她,半晌也没等到她说话,只好问:“怎么了?” 她把手上镶碎钻的镯子转来转去,轻声说:“没什么,一航,我只是想在这儿坐坐。” 施一航递杯子给她,叫人拿了些水果点心过来,她也不吃,只盯着杯子发呆,他有些不安:“星星,费晚早上过来了……” 她截住他的话:“我知道,他想向我求婚是吗?” 他点了点头。 她手指在杯子边沿滑过,慢吞吞地问:“一航,咱们真的了解这个外星人吗?” 施一航一怔,抬头看她,她却站起身来,笑了笑:“没事,我先走了。” 看着门合上,施一航到底不放心,打电话给柯志华,问他有什么消息,那边柯志华似乎在想怎么说,好半天才回答:“是倒是有个,但还没经证实,听说美国那边查出确切证据孙荣的死和费晚有关,那边派了人过来,在精神病院找了顾柯,找到了新证据,打听了倪星星以前遇到的一些小事故……” “什么小事故?” “说是油漆桶掉下来的事什么的……这事不难打听,美国那边的人离开后,顾柯四周围向人说,精神病院里没人当真……我还听说,那人还找了倪星星问情况,总之复杂得很……我这也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施总,你听听就算了。” 柯志华什么都喜欢插上一脚,这次连他都避之唯恐不及。 挂了手机,施一航看着屏幕发呆,手指滑到费晚的电话号码上,想了想,按熄了手机。 他点燃一根烟,站在窗前吸了一半,把烟按在烟灰缸里,向门外走去。 助理刚好进来,怔了怔问:“施总,您去哪儿?要开例会。” “改期吧,有点急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 那一天是倪星星二十五岁生日。 粉丝送的礼物堆满了整个房间,依旧有礼物源源不断送进来,最后公司租了个极大的仓库才把礼物全都装好。 她住的地方,粉丝不能自由出入,但有的粉丝一大早就聚在了小区门口,升起了氢汽球,汽球上组成一组大字,倪星星生日快乐。 保安虽然严密,但总有神通广大的媒体记者借了别的住户的身份偷溜进小区。 公司也早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派了助理保镖全程保护。 “倪星星,网上流传,今天会有人向你求婚,是不是新戏的合作伴侣叶翔?又或是消失了一段时间的高智商it男费晚?还是最近综艺节目中互动频繁的商颖?” 倪星星笑笑没答。 助理忙拦住:“咱们星星今天有活动,你的这些问题在生日会上星星会统一回答的。” “倪星星,你的生日会是明星中最大,最豪华的,包了整个体育场馆,生日会几万张票全都卖完了,您不觉得这么对粉丝不好吗?毕竟只是一场生日会而已……” 倪星星笑了笑说:“票您买了吗?“ 那记者一愕,点了点头。 助理笑答:“这不行了,粉丝们认为这个票买得值得,这世上最难得的是值得两字,咱们星星难道不值得?生日会上,有许多明星嘉宾出席,还有久未露面的前辈歌神陈思思,她会献唱两首,您说值不值得?” 记者瞪大了眼:“不可能吧?记得上次章芸请她,她都没有答应?” “你去了就知道了。”助理微微笑。 记者哑口无言。 明星的生日,并不是自己的,倪星星早就知道公司的安排,她的生日会票,一个月前就已经售完了,黄牛党炒到了四五倍价格。 尽管,她心底期望的生日会,不需要热闹。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上面热闹得很,有许多条信息,她收了手机,按熄屏幕。 花姐神秘笑问:“星星,等费晚的短信?放心啦。” 车子开出了小区,往体育场馆走,两侧大厦的整面墙壁之上,液晶显示屏变了,背景变成深邃夜空,无数星辰显烁,却有一颗红心自遥远星空而来,此时,歌声响起:“地球自转一次是一天,那是代表多想你的一天……” 街上行走的人停下脚步,抬头看液晶屏,脸上现出笑容。 车子往前行走,歌声如影随形,所到之处,每块液晶屏都变成了一模一样的场景。 听着从车窗缝隙里飘进来的歌,花姐拿纸巾拭了拭眼角,叹息:“他的嗓子也这么好?” 助理说:“花姐,您怎么不挖掘费先生?他唱得比你新签的那几位新人好多了。” 花姐叹气,很惆怅:“如果能挖,我早就挖了。” 几人嘻嘻哈哈地笑,小助理却没听见倪星星出声,回头,倪星星贴车窗坐着,闭眼,靠在车门处,一缕头发垂下,遮住了眼睛,随着车子摇摆,只有那缕头发在动,黑发冰颜,整个人却如石雕一般。 小助理忽然升起一阵不安,想提醒一下跟花姐,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转移视线,看着窗外,街道上,歌声依然缭绕,深情浑厚,行人走过,脚步放缓,脸露微笑,车道上,车子减速,引擎无声,似怕惊扰了这样的深情厚意。 体育场馆终于到了,通道两旁已聚满了粉丝,牌子举起,有人尖叫,有人唱起了和着液晶屏唱起了那首歌。 “爱你一万年,爱你经得起考验……” 有粉丝潸然泪下。 小助理又偷偷把视线移到倪星星那边,头发还是遮着,左手拿了纸巾,在掌心里团。 小助理放心了些。 嘉宾一一献唱,到前辈歌神陈思思上场,生日会到达最高潮,两首歌曲之后,她伸手向后台:“现在,请我们今天的寿星女倪星星上来,和我合唱一首。” 背影幕布变成蔚蓝天空,又转而冰蓝,灰蓝,再变成黑色,广袤星空再现,音乐响起,却是一首《深情》。 “我懂你的深情,但你如何懂我,你仿佛星星一般,在广袤星空坠落,来到我的身边……” 倪星星开口应和:“你的深情,我当然懂,星空闪耀,却只有你……” 满场粉丝站起应和,绿光一片,灯光转暗,台上台下俱成广袤星空,忽然间,众人皆仰头而望,巨大的氢气球无声接近,软梯滑下,费晚一身白色西装缓缓滑下,气球舱门打开,无数粉色玫瑰飘落,尖叫声此起彼伏。 一曲正好唱完,陈思思含笑退下。 聚光灯打在了场上两人身上,满场俱静。 他从衣袋里拿出银色小盒子,打开,跪下,鸽子蛋大小的钻石戒指反射出璀璨的光芒。 “星星,你愿意嫁给我么?” 男人半仰头,俊颜修容,眼眸似有光华流趟。 倒吸气声响起, 倪星星手握话筒,凝视他,似乎在迟疑,场上粉丝却着急起来,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嫁给他!” 紧跟着,满场应和:“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倪星星垂眸看着脚下,喧嚣更甚。 主持人忙上前笑着说:“大家别着急,在这人生的关键时刻,给他们一点时间……” 满场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倪星星似下定了决心,缓缓抬头,话筒凑近嘴边,一声轻笑:“不,我不愿意……” 满场俱静,能听得见空调机的丝丝声。 “她说什么?她在说什么?”粉丝互相打听:“为什么会这样?” “噱头,炒作吧?别着急,剧情肯定反转。” 只有花姐知道,这不是炒作,倪星星的脸正对着她,僵硬冷漠,眼眸如冰。 她赶紧吩咐工作人员:“准备拉幕!“ 费晚脸上的光彩逐渐消失:“星星?” 她把话筒离了嘴边,熄掉,缓缓靠近他:“我都知道了,你一开始接近我,利用了顾柯,从油漆桶到我被他劫持,都是你的计划,让我感激你,离不开你!是么?你所做一切,都只是为了任务。” 他垂头,手饰盒落掉,戒指滚了下来。 “费晚,你终究是个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的机器而已,我劝你赶快离开,警察在后台已经等着了,孙荣是你杀的,证据确凿,你花了不少心思掩盖证据,欺骗施一航,没用的,我脑子里的肿瘤,是你造成的,你是不是怕违反星际联盟不得伤害其它星球平民的律法,才想尽了办法救我?” 台下不知道台上在发生什么,满场响起嗡嗡声,面面相觑。 花姐赶紧说:“拉幕,快拉幕。” 大幕缓缓下降,后台却有便衣上前,台下也有人有组织往台上冲。 费晚伸手,肯求,想拉住她:“星星,不是这样……” 倪星星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忽然尖声说:“来人啊,快来人啊!” 便衣从侧门涌入。 他直起身子,看清她嘴角噙的冷笑,淡漠凉薄,热血渐渐冷却,脑子似有锥子刺进,痛彻心骨,他轻声说:“原来如此。” 便衣已至,扭住了他的胳膊,他一挥手,便衣弹起,砸在幕布上,他揭开幕布,闪身而出,挤入了人群之中,人潮拥挤,如浪涌潮退,一眨眼,不见了踪影。 倪星星缓缓跪下,掩住脸,泪水从指缝间不断涌出。 众人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皆一脸莫名。 花姐说:“好好儿的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倪星星抬头,眼眸如被水洗,晶莹透亮:“他不是好人。”她再次重复:“他是个人渣!” 却泪如雨下。 …… 隐在云层中的宇宙飞船上。 几名军人激动地看着坐在主座上的费晚。 他身子后靠,斜躺在椅子上,手伸向一边,任由光波扫过手腕。 围着他检测的医生直起腰来,脸上现出丝笑意,看清费晚脸色,收了笑容,小心翼翼地说:“将军,经过一系列恢复治疗,您身边复原得不错,幸亏您能及时回来,地球上古病菌的侵蚀已经开始入侵您的脑部,如果再在地球上呆下去,您的脑部会遭遇严重损伤,再也不能复元,造成真正的脑死亡。” 一名军人上前,恭敬地说:“将军,您将生死置之度外也要完成这项任务,您真是太伟大了。” 其它随身附和,争先恐后上前,想和这个传奇人物说上几句,他似乎很疲惫,手放在托架之上,摆了摆,几人互相看了看,遗憾得很,只好退下。 “将军,既将离开地球引力区,进入时空跳跃。”老右已经化身成正常人大小,走到他面前汇报。 费晚偏过头去,看了一眼那颗蔚蓝色的星球,转过头来,指尖上的戒指灿然有光,他走到光幕前,手指点在光键上,终忍不住,敲打上去,地球上无处不在的监控器把无数影像传了回来。 都是一个人,她笑颜如花的接受采访,被记者围住回答问题,站在主席台上领奖,和施一航约会,拍戏。 脸上如戴面具,高兴的面具。 他凝视着她,忽然间回头,两个机器人正互使眼色,他问:“处理过的?” 老左老右猛摇头:“没有,没!” 他忽地伸手,掐住老左的脖子,冷笑:“真没有?” 老左双眼连眨。 他明白了,按下它后脑的开关,打开外壳,连上线,光幕从老左的眼睛射出,独自喝酒的她,躲在卫生间哭成一团的她,拍戏间隙呆呆发怔的她,拿着那块玉佩喃喃自责的她。 他回头,扫向老右。 “将军,是这么回事,倪星星不知道怎么发现了咱们,问起了您的情况,威胁我们不说真话用锤子砸扁我们,你是知道的,我们是科学家型机器人,不是战斗型的,对锤子完全不能防御……为了能继续为您服务,不被她砸扁,在她的威胁下,我们只好把实际情况告诉了她……” “还有呢?” “还告诉她怎么让您死心,把您潜意识里进行的计划当成您清醒时的,误会您,怎么逼您离开……”老右手舞足蹈:“将军,我们这计划进行得好吧,总算把您骗回了飞船……” 老左抚着脖子咳嗽,这只没心没肺的东西,但也挺有成就感,感慨:“是啊将军,我们是第一次看见您气得脸发白……” “将军,我们都是为您好,玉佩上的古病毒慢慢侵蚀,时间拖得太久了,您再在地球上呆下去,不治疗,您真的会死的,是真正的死亡!脑部资料不能再被收集下载!” “我说过什么!”他怒喝。 两机器人步步后退,退到门口,扒着门说:“您想死,但我们的任务,就是保证您的安全。” “对,反正您也回不去了,还有,飞船早进行时空跳跃了!”老右挑眉补充。 费晚浑身发抖,顺手拿起一物扔了过去,乒地一声,打在闭合的合金门上。 他急速走到光脑前,手指连敲,光幕变幻,实时录影显现,却早已是无尽黑暗的太空。 连星星都没有。 …… 那一年,倪星星四十岁。 奥斯卡颁奖典礼上,她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小金人奖杯,含笑向台下点头,主持人问:“倪星星女士,这是您第三次获得最佳女主角奖,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倪星星用流利的英语回答:“您请问。” “您演了上百部作品,每部都是佳作,都获得好评,台下这么多导演你都合作过,但我想知道,您最满意的作品是什么?”主持人含笑问。 台下前排相互会心地笑,罗伯特导演侧头过去对另外那位制作人说:“哈里又在挖坑了……。” 制作人推了推他,示意他往台上看。 聚光灯下,台上的女子一袭紫色长裙,雍容华贵,脸上几乎没留下岁月的痕迹,眼神坚毅,脸上却出现瞬空的空茫,垂头看那小金人,缓缓抬头:“一生之中,我演得最好的那出戏,却不是在影视剧里。” 主持人一怔,停了停才问:“那么,是在哪里?” 罗伯特微微点头,侧头说:“倪星星真不愧为我所见过的说话最滴水不露的华裔女演员,也是迄今为止成就最高的华裔女演员,真的什么都能演。” 制片人也点头:“的确,没有绯闻,没有负面消息,最干净,最纯粹……也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哪里?”她似乎在回忆,脸上似喜却悲:“那场戏,我期望自己永远没有演过,但是,却不得不演,用他教给我的所有方法向他演了最后那场戏,最终,把教我的老师都骗了,我想,这才是我演得最好的一场戏……”。 她眼泪如珍珠般地滴落,小金人如被水洗。 主持人不知所措,台下之人竟皆互相打听。 她优雅地拿出纸巾,拭干净眼角:“不好意思,想起一位故人,忍不住情绪,让你们见笑了……” 众人释然。 挽了主持人的手,倪星星沿红色地毯往台下走,脸带微笑,得体大方,举止完美,没有瑕疵,配合着主持人的脚步,缓缓向前。 席上的人都是国际演艺界大咖,西装革履,衣香鬓影,顶尖精英派头,也都是她熟悉的面孔。 视线后移,后排角落里,却有一人静静坐着,鬓角已有银发,脸上遗留几许沧桑,却成熟内敛,俊气逼人。 倪星星脚一歪,高跟鞋一偏,主持人忙扶稳,含笑向摄影记者们点头掩饰,轻声问:“miss倪,怎么了?” 她站稳了,微笑:“没什么。” 几天之后,这张脸带微笑的照片出现在网上各大媒体网站以及所有的宣传册上。 所有人都说,倪星星这张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微笑的照片,是她一生之中的照得最好的一张,整个人仿佛发着光。 有媒体评论,这是她在演艺生涯最顶峰时激流勇退之后最完美的一张照片,像她的人生一样完美。 一年后,她息影离开娱乐圈,结婚生子。 ……… 番外: 孙荣的故事 “孙乾,你好了?”我和谷昆走进病房,看见孙乾坐在床边,正接过他老婆递过来的苹果,惊讶得很。 前两天,孙乾还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医生宣布他可能脑死亡,变成了植物人,可现在,他却能吃东西了? 但我们更感惊奇的是胖嫂子在削苹果,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了他,胖胖的圆脸满是笑意,视线没从他身上移开,见我们进来,点了点头,热情地说:“来了?” 她没像以前凶巴巴地告诉我们,让我们有话快说,没话就滚? 我们这些她嘴里孙乾的狐朋狗友,她一向不喜欢。 我们站在门边迟疑,这情形太过匪夷所思。 “去,搬两把椅子。”孙乾说。 胖老婆亲热地瞧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扭着身子去了。 那一眼让我们俩全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床边吃苹果的孙乾还长成那样,没变成她年青时喜欢的某大电影影星。 小贝在床边写作业,一笔一划,很认真,旁边摊开了放着一张试卷,上面的成绩是九十五分。 孙小贝在学校经常和人打架,是个问题学生,考试成绩从来没超过十分的。 椅子搬来了,我们俩依旧站着,以前的阴影还在,嫂子搬的这椅子我们不敢随便坐,免得她下一秒让我们滚。 我想起手里提的东西,赶紧对她说:“嫂子,我和谷昆筹了一点钱,多少能对付些日子,也不多,您看.......” 她挥着胖手说:“不用了,不用了,你们家里也不宽泛,咱们家孙乾好了,以后啊,你们也不用提这么些东西来了。” 、我们俩对望一眼,更不敢坐。 在我们的映像当中,她的嗓门从没有这么细过。 胖嫂子眼睛只盯着孙乾,见伸子拿杯子,小跑步过去床头茶几拿了杯子倒了杯热水,见烫,吹了吹,孙乾瞧了她一眼,她一拍额头,“对,对,对,不卫生,你刚说过,我忘了,重新倒给你。” 她又小跑步到套间厕所,把杯子里的水倒掉。 谷昆忍不住,没问孙乾怎么好的,先问:“孙大哥,嫂子心情很好?” 认识孙乾也有十几年了,嫂子一天比一天胖,嗓门也一天比一天大,脾气和力气都跟着见涨,两口子打架,孙乾从没赢过。 没出息,没用,要你有什么用!是她和孙乾吵架,挂在嘴边的常用词。 其实嫂子刚结婚时挺苗条淑女的一个人,说话温声细气的,是语文教师,和我是同行,可她是正式编制,我是民办教师。 孙乾一份工做了十几年,还只是个小职员,而她由一级教师升到特级教师,又调到重点中学当教导主任。 她的体重随升职一路飙升,脾气越来越大,有时和孙乾发生口角,不耐烦了,一巴掌打过去。 孙乾在她面前没有底气,连带我们这些朋友也矮上几分。 今天这是怎么了? 嫂子的变化,比孙乾醒来还让人吃惊。 “爸爸,这道题做得对么?”孙小贝说。 孙乾扫了两眼,没说对与不对,拿手指点试卷上的某处,孙小贝偏着头想了想,一拍额,“对对,对,爸,还是您厉害,这里没算对。” 他重趴在床沿写作业。 嫂子对孙乾不尊重,连带儿子孙小贝也瞧不上他爸,有时他爸饭没做好,碗一摔就找他妈拿钱出去吃。 这小子看他爸,哪会的刚才那崇拜的眼神? “你们俩坐啊!”他指着椅子说。 我们这才坐下,谷昆没忘刚才的话,再问:“孙哥,嫂子又升职了?” 孙乾摇头,“没有,怎么了?”他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咳了两声,拿袖口抹床沿上滴的两滴水。 孙乾动作表情正常,没什么不对,连喜欢拿袖子抹不干净地方的小动作都是孙乾的。 嫂子常说他这动作怎么看怎么像乡巴佬。 “你别动手,我来擦,我来擦。”嫂子把装了开水的杯子递给他,拿了块干净抹布过来擦床沿。 孙乾还像以前一样没有多余的话,有嫂子在旁边忙来忙去,我和谷昆问不出什么来,坐了一会儿告辞了。 走出医院,谷昆挠头,“文柯,你说这怎么回事?嫂子脾气一下子变好了?” 我也想不出为什么,只好说:“也许看见老孙病好了,念起他的好来?” 我们俩都觉得这理由不充分,孙乾生病时,嫂子也没对他好到哪里去,几天不来看一眼,可今天的情形,实在改变太大。 我们想不出来为什么,谷昆家里也一大摊子事儿,我也是,于是各自分手回家。 我慢吞吞往回走,不想回去。 可想到女儿那可爱的脸,提起劲往回走。 果然,一进门,岳母脸拉得老长,“干什么去了?家里这么多事,也不晓得早点回来帮把手。” 倪琴上班还没回来,我根本不想呆在这里,这里不是我的家。 我转头就想往外走,可星星听到我回来,从房间跑了出来,小脚踝上挂着的铃当叮叮当当地响,她扑进我怀里,“爸爸,爸爸,你回来了?” 我抱起她往房间走。 岳母在身后把扫把一丢,“整天一回来就躲在房里,你是黄花大姑娘?” 我关上了房门,星星圆溜溜的眼睛直盯着我,“爸爸,你瞧,铛铛掉了,奶奶编了个绳子给我串好了。” 我亲了她一口。 “爸爸,你不高兴了?”星星说。 我摇了摇头,“没有,看见了星星,爸爸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爸爸,奶奶说您没出息,赚不来钱,爸爸,没出息是什么意思?爸爸您别伤心,我长大以后会赚好多好多钱给你!” 她骨碌碌的圆眼睛望着我,我身上冰凉,既恨那老太婆在从中挑拨,又感到一阵绝望,星星现在还不懂事,懂事之后,如果也被她这么看不起,我真该怎么办? 我是星星的天,我不能让她这么想! 不行,我一定要挣钱,等挣到足够的钱,把钱甩在那老太婆脸上! 可我没有赚钱的办法,我只是个体育兼音乐老师,还是民办教师,拿最少的工资,不受重视,我的朋友都是和我一样的人,也没有赚钱的门路。 我已经厌倦了生活中的贫穷与琐碎计较,却无力改变现状。 外面传来声音,是倪琴下班回来了,星星也听见了,从我身上跳了下去,往门边跑,边跑边唤,妈妈,妈妈。 我却听见了老太婆和她的对话,“琴琴,你看你每天这么幸苦,他什么也做不了.....哪像个男人?还一身的病!” “妈,您哪能这么说?有谁不会得病的?他的病总会好的!” “哼,不是体育老师么?怎么会生病?医生也查不出原因,依我看,八成他祖上.....” ...... 我血往脸上冲,却只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下来,一把拉住往外跑的星星,“星星,妈妈正和外婆说话,我们就在屋子里等她。” 星星懂事地停下来,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看着门口。 等了好一会儿,倪琴才推开门走进来,脸上有隐隐的恼怒,看见我们,绽开一个勉强的微笑,接住了扑过来的星星,看着我:“今天怎么样?咳嗽好些了吗?” 我看清了她眼底的关切,却忽然间有点厌烦,只点了点头。 她有点无所适从,小心翼翼看我,“延昆,妈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她夹在我们中间难做人,既心疼又烦躁,“不会的,对了,今晚上有个学生要学吹笛子,我要回学校一趟。” 她怔了怔,“你不吃饭吗?吃完晚饭再去吧?” “不了,在学校食堂吃,免得接不到他。” 我拉开门往外走,老太婆迎面走了过来,叫了我一声,“吃饭了,吃饭了,叫他们娘儿俩吃饭。” 我说:“你们吃吧,我出去一趟。” 她的脸垮了下来,“怎么?赚我做的饭不好吃?也不瞧瞧自己啥样,有得吃就不错......!” 我和她错身而过,拉开大门走出去,她的声音越过围墙传了出来,“琴琴,你看看你这是嫁的什么人?对长辈都这样!干脆离婚算了......” 我漫无目地地在街上走着,不知道去哪里。 当初为了娶琴琴,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以为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什么都好办,可现在,我却有点后悔。 原来爱情的热烈在柴米油盐面前终究不堪一击。 我叫文延昆,家境贫穷,我那地方如果想娶个老婆要给女方很多的礼金,但我家里给不出来,我和倪琴是自由恋爱,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但她家里不同意,说我太穷,让我家拿出一大笔彩礼。 倪琴是家里的独生女儿,为了我们俩的事她据理力争,自杀闹了好几次,岳父岳母无可奈何,最后只得同意了我们俩的婚事,不过有一个要求,要我入赘他们家,就不用我们家拿礼金出来。 我当然不同意,我的爸妈也不同意,说如果我入赘她家,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 但我实在太喜欢倪琴,太想和她生活在一起,我答应了岳父岳母的要求,也成了村子里的笑柄,从此之后,我再也没脸回去村子里。 我和倪琴结婚后生活得很好,她生了一个女儿,按照我们的约定,取名倪星星。 可岳父岳母对我的态度没有改变,嫌我在学校连个正式老师的编制都没混上,没出息。 岳父去世后,岳母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她话里她外开始挑剔我。 虽然倪琴一如既往的对我,爱我,但那到底是她妈,她更听她妈的,在家里许多大事上和我慢慢有了矛盾,这个家让我窒息。 还好我有两个好朋友,一个谷昆,另一个孙乾,我们三个人总在一起喝酒钓鱼。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烦恼,谷昆的老婆对他不好,他在家没有地位,孙乾则身体不好。 大家都没有钱,赚得很少,在单位上不受重视,我比他们略微好些,老婆对我很好,有个可爱的女儿,他们两人都很羡慕我,只有和他们在一起,我才能略微找到一点自信。 孙乾找了份搬运的工作,出了事故,搬东西时失手被砸,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我和谷昆都很担心,以为他永远不会醒了。 所以,我们俩筹了一笔钱,去医院看他。 可没有想到,他却醒了。 想到孙乾,我站住了脚,越想越觉得不对,今天他在医院里的表现,实在让人费解。 转头往医院走,来到医院,孙乾却已经出院,天色太晚,我不好再去他家里打扰。 等我回到家,岳母却病了,我和倪琴忙着把她送进医院,这一忙,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月,等岳母的病稳定下来,我才记起联络谷昆,问孙乾的情况,谷昆在电话那边说,“老文,孙大哥就在我身边,你过来吧。” 我放下电话,怔了怔,谷昆语气中有少见的精神气,他遇到了什么喜事? 我来到谷昆家,果然,孙乾也在,还是那模样,谷昆左手搭在他肩膀上,边笑边触过去说了句什么,他神情冷淡,一伸手,拉下了谷昆的手。 谷昆并不在意,依旧亲热地说着话,我叫了他两声,他才回头看我,随便打了声招呼,让我坐下,又转过头去和孙乾说话。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再叫了一声,两人才走了过来,坐在我对面,谷昆说:“文哥,晚上下馆子,去么?我请客!” 我吃惊地看他,“下馆子?有什么事?” 认识这吝啬鬼好多年,他从没请过一次客,买单时溜得比谁都快。 “我升科长了。”他得意洋洋地说。 他一直是个小科员,资质虽长,但和单位领导搞不好关系,每次升迁都没他的份。 “咦?最近走运了?”我说。 “不是,多亏孙哥,给我出了个主意,我们局长总算记起我这个人,刚好科长病退,办公室我资格最老,让我临时兼任。”谷昆说得很随便,但难掩眼中的兴奋。 我意外看孙乾,“小孙,真的?” 孙乾淡淡地说:“没啥,只是给他提了个建议,帮了个小忙,老谷自己工作能力强才能上得去。” 孙乾得体的回答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又说不出到底怪在哪里。 谷昆告诉我孙乾的建议是什么,原来,他托远房亲戚给局长的老母亲看病,治好了她多年的顽疾,局长感激此事,越过主任直接任命了他。 我吃惊地问孙乾细节,他的回答很完美,豪无维和。 语调和原来都一模一样。 再坐了一会儿,多说了几句,我终于明白怪在哪里了,无论说什么,孙乾的神情都很淡漠,无论谷昆感激他也好,对他热情也好,他的神情始终没变。 我的情况不好,谷昆跟孙乾说了,他说他找朋友问过,最近教育局有几个民办教师转正的指标,让我写申请去争取,我一开始只以为他在说笑,为这件事,我不知道走了多少门路都办不成,写个申请就能行? 谷昆一再催促之下,我写了个申请递了上去,可没有想到,一个星期之后教育局人事股找我谈话,开始考察我的转正资格,不到一个月,批复下来,我被转正成正式老师。 得到这个消息,我根本不敢相信,却不得不信,我期盼多年的事就这么简单地办成了。 后来多方打听我才知道,我的运气实在是好,递申请上去的那几天,正好省里教育厅有领导下来审查,有电视台记者在场,报导山区民办老师的艰苦生活,领导批了几个转正指标到县,正好我的资格各方面合适,就被选上了。 从此之后,孙乾成了我们三个人之中的军师,我们干什么事,都喜欢先问他的意见,我们的日子好过了很多,我转正之后,岳母对我的冷言冷语少了,孙乾不消说,老婆对他言听计从,谷昆临时科长转正为正式科长,家里经济情况好了许多。 从此之后,我和谷昆什么都听孙乾的,他让我去市研究所打听情况,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也照他说的做了,后来,研究所实验室被烧,闹出很大的事,我才觉得有点不对,我暗暗调查起他来,从他老婆着手,再到他的儿子,越来越觉得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我找到了孙乾变成植物人期间护理他的护工,他说孙乾是忽然间好的,那晚整个医院停电,线路冒出电火花,灯泡全都烧坏,第二天,孙乾醒了过来,甚至连医生都说那是个奇迹。 我仔细观察孙乾,虽然他小动作和以前的孙乾分豪不差,但学识智商相差太远,我越来越觉得他和以前完全是两个人。 我决定去找谷昆商量个结果。 正准备出门,正遇上了谷昆,他一把拉住我,往后望了一眼,冲进房合上门,背抵着门喘气。 我诧异地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公安局......公安局找上我了.....”他惊魂未定地说,“这几天都有人跟踪我!” 我心里一跳,“是研究所那件事?” “对,我打听那边的情况时,被人看见,一个老头举报了我。”他说。 我也惊慌起来,“为帮老孙打听情况,我在那儿做过几天临时工,他们不会查出来了吧?” “这几天,你家附近有没有陌生人出现?”他问。 我想了想,不敢确定:“我没注意.....”我看了他一眼,迟疑地问,“老谷,你说......孙乾是不是有点问题?” 如果是以前,我提这个问题,一定会被他骂,可这一次他却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回答:“我老早觉得他有问题了,从医院醒来之后开始......” “你说,他是不是变化太大了?” 他点了点头,我们互望一眼,又各自转开,都有点羞愧,说到底,孙乾并没有做什么伤害我们的事,而且一直帮着我们,我们背后这么猜疑他,是不是太过份了? “我们都各自有家,有妻儿要养,不能因为他......”谷昆咽了口唾沫说,“搞得被公安局的人盯上,有点不值。” “也对,要不,我去查查资料,书籍,也许是医学奇迹,让他脑子一下子变好了?”我说。 谷昆点了点头,“对对对,脑子变灵活了没什么的......”他定了定,“就怕不是!” 我们俩同时打了个寒颤。 我到县图书馆查资料,医学资料没查出什么来,倒看到了某些脏东西上身的传说,吓得我整晚没睡着觉,但孙乾确实对我们挺好的,有他的帮忙,我和谷昆越过越好。没查出来什么来,我们只好商定,还是盯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 过了几天,也有公安局便衣找上了我,问我和谷昆孙乾什么关系,虽然我糊弄了过去,公安局也没找到什么证据,可我心里却越来越害怕,和谷昆商量,他也没什么办法,我们舍不得孙乾带来的生活的改变,却不想承担由此产生的那么严重的后果。 我们各有各的家,不能陪他一起出事。 我们商量来商量去,谷昆说:“文哥,我打听到一单事,这事你可能也听说过,电视台有报导的,我们这地方,一千年前是个诸候国,老国王的墓从来没有找到过,听说举国的黄金都陪葬了?...” 我一惊,“你是说......?” “咱们这里临海,走私那些东西的人多,一来如果孙乾真那么厉害,能找到,我们以后也有个退路,二来他真有什么古怪,不也由此证实了?到时我们一举报,也能戴罪立功!” 我不同意,“谷昆,这也太损了吧?过河拆桥啊这是!” “文哥,不能这么说,谁知道他以后还会让我们干什么?我们不能因为他而损害国家利益吧?” 他当了领导后,口才好了很多,此时大道理一通通地说,说得我哑口无言,但还是不肯同意。 谷昆却已经向孙乾述苦了,说家里经济情况不好,老母亲病了,老婆也查出有心脏病,求他再帮个忙,想不到孙乾满口答应,开始查找古籍资料,还真让他找到了不少墓葬地址线索。 事情已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我只好同意。 孙乾真的找到了那个古墓,取出大量的黄金,他连盗墓都专业到精通的地步,我们俩人更加害怕,决定拿了钱之后把孙乾的事匿名向警察举报。 拿到钱后,我和谷昆写了匿名举报信,那一天,天刚擦亮,我去邮箱寄信,信还没发出去,孙乾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冷冷地看着我,我张口结舌,他从我手里取过那封信,一下一下地撕得粉碎。 他的眼神,可怕之极。 “没有下次!”他说完,转身走了。 我惊魂未定看着地上,有风吹来,信封的碎片随风飘起,在地上打着旋儿,脑子里却出现了自己被孙乾撕碎的情形,我知道,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战战惊惊等了很多天,却什么也没有发生,公安局跟踪我们的人也撤了,此次有惊无险却没有让我们紧绷着的弦松了下来。 我和谷昆两人已经好长时间没和孙乾联系,我知道他也怕。 那天,我接到了孙乾老婆的电话,这才知道,孙乾病了,算算日子,正是他盗墓后一个月。 我告诉了谷昆,两人约好去医院看他。 在医院门口,我看到谷昆,他缩在墙角抽烟,脸色很不好,见我过来,把烟在墙上摁熄,迎上来低声问:”文哥,这是怎么回事?他也能生病?” 我摇了摇头,“也许说明他只是个普通人?” “不可能的,文哥,有谁能找得到专家找了十几年都不能找到的东西?文哥,那些黄金我找人出手了,托人在海外办了个帐号......” 我一惊,“你想出国?” 他点了点头,正想再说,有女声传来,“老文,老谷,你们来了?” 我们回头一看,一个纤细苗条的陌生女人看着我们,等她再开口,熟悉的声音响起,我们才醒悟过来,她是孙乾的胖老婆。 ”老文,老谷,我们家老孙不知道为什么病了,一开始是小病,老冒发烧,越来越严重,昏迷不醒,医生也查不出来,先说中毒,后边说是可能病菌感染,实在没了办法,你们是他的好朋友,你知道他最近去过什么地方?”她问。 我们俩人互看了一眼,同时摇头,“嫂子(弟妹),我们不知道啊。” 她看着我们冷笑,“老文,老谷,以前你们有求于他,整天和他粘在一起,恨不得一个被窝里睡觉,我只问你们,前些时候你们整天跑图书馆查什么?” “嫂子,这就奇怪了,孙哥的事,你还要问我们?”谷昆说。 她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拔尖了声音,“你们不知道我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 我很意外,她回来这么频繁?这才发现,她不光瘦了,换了个新发型,身上的衣服是名牌货。 以前,他们俩以前关系不好,她住在学校,一个星期能回来一次算不错了,有时两天个月也不见面。 我拉了拉谷昆,解释,“弟妹,自从他醒了之后,老孙的事,我们哪里能管得了?你说的图书馆那事,我们也只略微知道一点,他在查本县的县志,查他家族谱之类的,我们有空就帮把手。” 她眼里透出怀疑,却不再说什么,领着我们继续往前走。 我看她的背影有点可怜,忍不住宽慰她:“弟妹,老孙没问题的,上次那么严重他都逃过大难,这次只是个小病。” 她停住了脚,“老文,这次不同的,我们家老孙这次真的不同。” 我听出了她声音中的哭腔,更感诧异,孙乾成植物人的那些日子,她可没流露出半分伤心。 这次的病房和上次不同,是医院里最好的病房,孙小贝眼泪汪汪地趴在庆头看他爸,孙乾躺在床上,模样没什么改变,紧闭双眼,床头仪器上的心电图规则地波动着。 他没有醒来,我们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宽慰了他们娘儿俩几句,告辞出来。 我们俩沉默地在街上走,谷昆回过头来,双眼在黑暗中发光:“文哥,你说,他为什么会病?” 他的眼睛亮得怕人,像是有魔鬼从里面钻出来,我不敢看他,侧头看医院,“不知道。” “得了吧文哥,我不信你没有想过,上次好了后,他从没病过,这一次,是办了这次的事之后。”他左右看了看,低声说,“文哥,你懂的东西多,那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让他染上了?” “咱们也进去了,我们可什么毛病没有!”我说。 “文哥,他那人不是普通人,我们却是普通人,俗话说,万事万物,相生相克,反常必妖,或许有什么能克住他,对咱们普通人却没有效果?” 他说的这些,我在脑子里不知道盘旋了多少次,却不愿意说出来,怕说了出来,就会释放心中的魔鬼。 “文哥,他现在这样,我们也难受不是,说到底他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也该还他这个人情,医生不是说他染上了某种不知名的病菌吗?文哥,你懂的东西多,查一查,看他到底染了什么,给医生做个参考也好啊!” 我侧过头看他,“你当真这么想?” 谷昆点头,“当然,文哥,咱们认识这么久,你还不相信我?” 他眼睛里那惊人的光亮并没有褪却,我不想戳破他,只垂头,“那好,我查查。” 我仔细回想我们办这件事时的细节,拿的每一样东西都想办法在学校实验室里检测,还好我所处学校是县重点,新添了个度数极高的显微镜,终于,我检测出那块镶着描金龙的玉佩上的缝隙里,一种病菌活性极高,我想法查遍了国内外资料,知道这是种早在千多年前就已经随环境变化灭绝了的病毒,病毒在空气里存活时间不长,我把玉佩浸泡了水掺进食物里给喂给老鼠,老鼠并不受影响,我甚至自己吃了那些食物,也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有些把握不定了,正好,孙乾的老婆再打电话过来,告诉了我,说孙乾醒了。 准备这么做的时候,我连着两个晚上睡不着觉,一会儿想着孙乾确实没做什么亏待我们的事,一会儿又想他现在没做,不代表以后不做,他引起了执法机关的注意,我们是小老百姓,怎么能陪他玩? 也许,这块玉佩对他没什么影响? 我还是把玉佩带到了医院,果然,孙乾醒了,他儿子和老婆都在,我们进去的时候,他正说了什么,逗得他们哈哈大笑。 我和谷昆进了病房,孙乾对我们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似乎真不计较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但我哪里放心,趁着他们没注意,把玉佩浸在水杯里,递了杯水给孙乾喝。 孙乾接过杯子,一闻,脸色忽然大变,冷冷地直视我,把杯子扔到窗外,我吓得直往房门口退,他却已经往后倒了去。 “爸爸,爸爸...你醒醒......” “老孙,老孙,你怎么了?这才醒过来啊!” 医生护士挤满了病房,我悄悄往后退了去,一转身急步往医院外走,两边人影纷杂,消毒药水的味儿在鼻端弥漫不去,我脑子嗡嗡地响,像有一万只蜜蜂盘旋萦绕,我一直走,一直走,忽然间和人撞了一下,那人骂了我两句,我才彻底清醒,抬头一看,却已经走了大半个县城,来到县城的河边上,我拿出了那玉佩,轻轻地抚摸,就是这样东西让无所不能的孙乾昏迷,我得把它保存好。 以许到了最后,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它能帮我们保命。 正想着,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下,我一回头,却是谷昆,赶紧想把玉佩藏好,却来不及了,被他一把夺了过去,“老文,这不是墓里的东西吧?就是这东西?” 我赶紧夺过来,“什么这东西?就是块玉佩!” “你别骗我了,刚才在医院我都看清楚了,你趁着给他倒水的机会,把这东西浸在水杯里!他可知道了!”谷昆说,“醒了之后,他不会放过你的!” 我心里一哆嗦,把玉佩揣在兜里,“不会的,不会的!” “你相信他不会?”谷昆哈哈两声冷笑,压低声音说,“老文,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我按紧了口袋,“不行!我们不能忘恩负义!” 谷昆冷笑看了我半晌,拿手指点我,“好,老文,你就等着他找上门来,他可什么都会!他要你在这世上消失可容易得很!” 他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身子僵化,良久才慢慢往回走。 回到家里,我又一个晚上没睡着,暗暗期望孙乾就这么睡着,不醒来最好了,可又自责自己的自私,他不清醒,他老婆孩子怎么办? 最好的结果,他醒后变成了以前那个平凡而懦弱的孙乾,这么一来,一切回复正常。 可事情并不如我所愿,隔了两天,孙乾又醒了,我不敢去看他,只听说他恢复得很好。 听到这消息后,我开始躲着他,在学校上完课后在小酒馆逗留,晚上拖到很晚才敢回家,可到底没能拖几天,他还是找上门来,他让我把那块玉佩交出来,我只能告诉他那玉佩我在找人卖出去,寄到一个朋友那里评估,得过几天才能让朋友寄回来。 我胆颤心惊说完,他给了我三天时间,让我三天后把玉佩交出来。 这事被谷昆知道了,他再次提出那个计划,又说那些地底下的东西国内不好卖,如果这件事处理完了,我和他到了国外,我们俩会成为有钱人,还说他路子都找好了。 我不答应,舍不得女儿和老婆。 谷昆冷笑,“文哥,你记记你身上的病了?大医院查过,你这种慢性病吃很多年的药才会好,进口药又贵,你连嫂子都没告诉吧?这一年一年拖下去,你这是在帮嫂子还是在害她?去了国外,我们手里的东西一卖,你能治好病,隔个几天连联系她们,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 我沉默了下来,他凑过来,一伸手,从我衣兜里拿出那玉佩,退后几步,晃了晃说:“文哥,这东西借我一下!” 说完,他一溜烟跑了,我追了几步没追上,只能眼睁睁看他越走越远。 孙乾真的找到了我,正巧,倪琴也过来找我,在我和孙乾发生争执时,倪琴从马路那边跑过来,眼看要被大卡车撞了,刚才还在我身边的孙乾身形忽然加快,推了她一把,自己被车撞,却没事般地爬起身来,像一个不死的僵尸,我害怕极了,连倪琴躺在地上都不敢上前查看,见她自己爬起来,知道她没事,急匆匆地逃走了。 我没有再取回谷昆拿去的那玉佩。 隔了几天,孙乾再次病重的消息传来,听说医院特地请了一位姓屠的专家帮他看病,病情时有反复。 谷昆再次提议偷渡出国的事,我舍不得倪琴和星星,一开始我不答应,可因为他卖了几件地底下的东西,再次被公安局的人盯上,慢慢查到了我,我不得不考虑他的提议。 我们离开的那一开,他把玉佩还给了我,我追问他孙乾忽然病重,是不是他做的手脚?他笑了笑没答话,说孙促也去美国。 孙促是孙乾的弟弟,一个游手好闲的年青人。 在偷渡船上,我才知道,是他怂恿孙促把浸了玉佩的水偷偷加在了孙乾的输液瓶里。 我和谷昆偷渡到了美国,到美国之后,地底下的那几件东西果然卖了个好价钱,用那笔钱,我开了公司,但孙乾的事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疙瘩,我找了大量的人来查找相关资料,查出他毁的那些研究所资烊是关于自闭症的,消息断继续续从国内传来,孙乾病了好几年,还是去世了。 但我总觉得他还是会回来的,像鬼魂再寻找宿主,东山再起,所以,我开了医药公司,让他们买了研究所的成果再开发,又研究出了在玉器之中保存那古病毒的办法。 我怕那东西再找上我们,一直不敢和女儿妻子联系,把自己整容成了孙荣,在这边娶妻生子,孩子出生之后,让他改姓了文,文家终于有了后代,他娶了一个叫莫尼卡的洋人老婆。 我没想到女儿成了明星,到美国拍戏,让儿子和莫尼卡到剧组找工作,又托朋友让侄女爱玛成了临时演员,从此之后,星星的一举一动我全都知道,我警局有熟人,找他们帮忙假装检测毒品用玉佩测试费晚,知道那东西又回来了,还找上了我的女儿! 我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被这个东西缠住,他只能带来灾难。 于是,我找他谈判,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向他忏悔,他终于告诉我,他这次来,还是为了医药厂的事,我向他保证,我会关了药厂。 他虽然厉害,但猜测不透地球人的心思,居然相信了我。 他告诉了我一切,告诉我他来自另个一个星球,说他们那儿的科技已经发展到了极高的水平,设计出了一个运算速度极高的超级光脑,能根据分析现在正发生的事,推衍出未来的演变,光脑主要用来计算预防能毁灭宇宙的事件,推算出一千光年之外一个红巨星的爆发,发射出一种震荡波,这种震荡波和银河系震荡频率一样,叠加之后,能毁灭整个银河系,甚至整个宇宙,光脑再经过了千年的运算,找寻一切可以避免的方法,算出设计出五个超级宇宙飞船,同时发射反震荡波能把这种震荡消弭,可五个超级宇宙飞船特殊结构的设计建造几乎没有人类能办得到,它需要高度的专注力和想象力,最后,光脑从上千万亿次的失败之中终于找到了一种人,只在地球上存在的人,那就是自闭症患者,其实是某种特殊的人类,经过适当的训练把他们某一方面的才能提高,组成一个团队,能调制出这种复杂的宇宙飞船。 可光脑却推算出来,因为地球上一种药物的出现,这种人最终也会消失,宇宙毁灭不可避免,除非这种药物没有出现过。 他的任务就是让这种药物不能生产。 他的话,我半信半疑,又心生恐惧,果然他是个怪物,没有形体,以侵占别人的身体的方式生存,星星不能和他在一起。 我答应他,毁掉药厂,不再研究这种药。 实际上,两年前我就有这种打算了,药厂一直在亏本,已经资不抵债,我帮药厂投了大批的保险,受益人是我儿子文沛平。 我答应了他这件事,他对我彻底放下心防,我联系了施一航,把计划告诉了他,他说他有计划了。 同时我决定用我自己的命来保女儿安全,那一天,我主办了聚会,知道他也会来,我在指甲里藏了他的皮屑,用设计好的机关杀死了自己,我在美国警局有朋友,把证据作得充足,使他成为杀人凶手,我只是想逼他离开。 为了保险,我把那块从古墓里拿出来的玉佩送给了星星。 我终于死了,真后悔啊,后悔遇到了他,后悔他让我们尝到甜头,让我们的人生走了捷径,让我们不劳而获,却使我们父女分离,如果没遇到他,我们一家人还会活活美美的,虽然岳母有时尖酸刻薄两句,但忍一忍就过去了。 果然,有句话说得对,要想催毁一个人,只需让他走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