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之梦》 第1章 魂归而来,为君赐名 “韧汐”。 修韧汐回头,见了来人,微微眯了眼。来人似乎很开心,“温成发老爷下个月寿诞,邀了我们蝶恋花。” “没兴趣,而且我下月无空。”修韧汐摆了摆衣袖就转过身,似乎不想再多说。 “你这,”来人对她的态度到不惊讶,只是有点惋惜,“温成发在江湖上的势力如日中天,多少门派想与他温家攀上关系,现今给了我们蝶恋花一个面子,还不好好把握机会。” 修韧汐却不以为然,不屑道:“偏偏我的蝶恋花就不在那个多少门派之中。” 似乎感觉到了来人的微愠,修韧汐松口道:“也罢,这蝶恋花迟早要传给你的,你替我去便好。” “那怎么成,再怎么说我也只是个副的,这对温家也太不尊重了。” “那我现在就把蝶恋花传给你。” “不行不行。不接受啊。你休想将蝶恋花传给我后便四处逍遥。” 修韧汐痴痴一笑,道:“我哪里能逍遥呢。说真的,连阙,你便接了这蝶恋花吧。” 连阙看着修韧汐认真的脸,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算了算了,我还是暂时替你打理好了。那温老爷那边我便亲自去送个礼。” 修韧汐虽说是这蝶恋花的主人,但却丝毫没有主人的气势。从连阙进蝶恋花的开始,修韧汐便把一切都交由她打理。毕竟连阙刚来蝶恋花时,蝶恋花已经不能再以什么帮派或者门派自居了,就十二个人,加上自己和修韧汐就十四个人的最多只能算是朋友聚会。好在除了人少,钱财方面还是够用的。后来在连阙的细心打理下,现在蝶恋花已招到了一百多名弟子,勉强能在蝶恋花后面加个“派”字。虽然中途有些人不看好蝶恋花就果断离开了,但因为修韧汐前段日子在市集上从惊慌的马车下救了温家的大小姐,便被温家注意到了蝶恋花,这次温老爷寿诞的邀请对于蝶恋花来说可谓是一个空前绝后的机会,以连阙的风格自然不会放过。反正修韧汐也从不参与蝶恋花的事务,连阙也就象征地告知她一下,而她还真的就那么干脆地拒绝了自己。 “对了。”修韧汐叫住正要走的连阙,问道:“我之前叫你找的那个人找到了么?” “西厢月主上么?”连阙道:“你走了一段时日后,西厢月的主上便换了成了薛望丛,至于原主上江湖上似乎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薛望丛。”修韧汐念道这个名字,道:“你继续查原临渊的下落,一有消息便通知我。” “好。”连阙也不多问,她只知道但凡是修韧汐想做的事都有自己的理由,她不愿说那自己便不问。 到了温成发的寿诞这日,修韧汐早几日便已消失,她说她这月无空还当真是人都不见了。连阙叹了口气,带人提了贺礼便向温家赶去。 蝶恋花虽然人不多,但却有些财大气粗。连阙有时候甚至觉得修韧汐是不是在背着自己偷偷攒钱给蝶恋花,虽然蝶恋花在几个大派中算是最不起眼的,这贺礼却准备得相当丰富,叫其他一些门派不禁投来惊叹之色。连阙心中暗自得意,私下原谅了修韧汐的不告而别。 不想此时修韧汐却正在赶来的路上。 前些日子,她本在一棵枇杷树下发呆,但看到周身的蓝萤突然发出异样的光,嘴角不禁微微一笑,朝那洞中望了望,等了几百年,终于等到了。 温家在血鹤楼被洗之后便迅速发展成了江湖第一大家,温家老爷温成发的寿诞自然是风光无比。 温家前庭已经被宾客慢慢塞满,众人拜完帖子,都等着宴席开始然后与温老爷拉拉关系。但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温成发出来,倒是温家的上门女婿温炎华出来道:“各位是在抱歉,温老爷今日身体突然抱恙,恐怕这寿诞无法开席了。还请各位先回,次日我会一一登门回拜,抱歉抱歉。” “那我们得请大夫给温老爷看看。”宾客中有人道,随即大家都附和。其实他们不过是想趁机献献殷勤。温炎华如何看不出,只得伸出手安抚众人道:“各位的好意心领了,大夫已到,还请各位不要打搅到温老爷休息。” 连阙抱着手看了半天,想来这个上门的女婿是有意下了逐客令,留在这反而会引起温家的反感,但他的做法却叫一些门派心中不甚痛快。 “既然温老爷不慎抱恙,那我等改日再来拜见,我们蝶恋花便先行告辞。”连阙大声喊道。她这一声既让那些犹豫不定的人决定先回去,又在温家人面前提到蝶恋花,算了蝶恋花帮温家解了一个尴尬之局,如此温家今后会更注意蝶恋花的。 果然,在连阙离去的时候,大多人也跟着一起走了,虽然心有不甘之意,但既然有人带头先走,自己强留下来倒有种孤注一掷的感觉。 人群攒动,连阙似乎看到了修韧汐,那一袭蓝色的身影。但随即便笑笑,她都说了对这个没兴趣,便怎么还会来。 但那人确是修韧汐没有错。 温家的人除了在后山训练的,几乎都聚在了后院。 只见温成发在门口焦急得转来转去,屋内的传来疼痛难忍的叫声,每一声都叫得撕心裂肺,每一声都叫得修韧汐心跳不已。 “产婆,还没有出来么?”温炎华从前庭回来,在门口高呼,得不到里面人的回应,不由得焦急地望向温成发,“这,这如何是好。” 温成发脸色发黑,“我早就说过这孩子不能留……。”可能是这人有些多,温成发硬生生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修韧汐刚来恰好听到这半句,冷笑一声。拨开人群,走到温成发面前道:“温成发,我可以救你的女儿和外孙,但你需答应我一件事。” 温成发皱眉,这蒙面女子竟直呼自己名讳,不悦道:“你是何人?” “你的女儿正在难产,稍有不慎便会性命不保,你不应该关心我能否救得了她么?” 温成发脸更阴了,压低声音道:“若你能救小女,黄金……” “黄金白银我都有很多,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修韧汐没有回答,转身道:“事不难,救了你的女儿和外孙后再说也不迟。” 这女子如何知道是个外孙。温成发感觉不对,忙喝道:“站住。” 修韧汐却没有给他机会,挥了挥手,将他们所有人都定住了。 温成发的脸色及其难看,自己纵横江湖这么多年,还不曾遇到一招便将自己定住的人。这女子,甚至比当年那个人更可怕,更加来路不明。想到这心中不由得着急,赶紧运功解自己周身的穴道。 这边修韧汐刚进门便看到几个产婆,衣袖一挥,屋内产婆等人便都晕了过去,然后顺手将门一带,床上那个孕妇的惨叫声弥漫整个屋子。 修韧汐看着床上拼尽全力后全身湿透的孕妇,而床沿周边已经浸透成鲜红。那孕妇带着惊讶和恳求的目光望着修韧汐,修韧汐在床边缓缓坐下,将手搭上她隆起的腹部,不紧不慢道:“夫人莫怕,我是来帮你的。” 随着修韧汐将功力传给孕妇,那位夫人感觉到了腹内一阵暖流,似乎疼痛也缓解了很多,终于能轻轻吐出:“多谢,姑娘。” “不必,我只是单纯地想帮小公子。” 那位夫人有些疑惑什么小公子,难不成她知道自己会生一个男孩。来不及细想,一阵裂痛从下身传来,“啊~”,夫人忍不住叫了出来。 “夫人,他来了。”修韧汐的言语中带着一丝抑制的激动。修韧汐小心地将那刚落地的婴孩抱着怀里,然后默默画了一个术法点在他的额头。 可能是一直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修韧汐感觉这位夫人用力地抓住了自己的手,便转过头去安抚道:“孩子没事。” 夫人担忧的神色这才缓解,然而听了下一句脸色一沉。 “但他身份特殊,所以没有像一般的孩子那样一落地就呱呱大哭。”修韧汐轻描淡写地望了他一眼,“夫人不用担心,任何对如玉不利的话和事,我都不会说,不会做。” “如玉?”夫人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女子将自己的孩子擦净身体,裹好衣物,动作轻柔,满眼爱意。 修韧汐将这孩子抱在手里,在他额头轻轻吻了一下,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这孩子便叫温如玉吧,夫人可满意这名字。” 见她微微发怔,修韧汐将孩子小心地放回她身边。 “温如玉,好名字。” “夫人,方才进来之前令尊答应了我一件事。” “什么事?” 修韧汐微微一笑,一挥手便将门打开。温成发等人也感觉身体可以再属于自己掌控,便赶紧冲进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刚生下来便熟睡的温如玉,脸上见不着任何喜色。 “烨儿。”再是温炎华奔到床边,握紧温烨的手,满是担忧:“好长时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我以为……”而他一眼都没看过温如玉。 修韧汐冷眼看着,“母子平安,恭喜温老爷。” “你?” 温成发不可置信地看着修韧汐,却不知道要自己是要问什么,问她是何方高人,问她为何今夜出现在此,为何要救下他们母子。 “不该说的话我不会说。”修韧汐似乎看穿了他,缓缓道:“夫人需好好调息,便可平安度过十余载。” “你是谁?”温成发终于忍不住了。 “不重要。但你答应过我的一件事就很重要了” “什么事。”温成发阴着脸问道,她确实是救了温烨,便也不好问人发难。 “16岁之前,不可为温如玉许配任何姻缘。” “温如玉?” “姑娘为这孩子起名为温如玉。”温烨向温成发解释,“这位姑娘救了我们母子,我觉得是个好名字。” 温成发没有开口,算是没有反对。 修韧汐牵起温烨的手,给了她一串玉珠,温声道:“夫人,这珠子送你,算是护身符。”继而又换了一种口吻对温成发道:“方才我说的事,温老爷可听清了。” 温成发“哼”了一声,不可置否。 “很好,若有违约,便不得好死。” “你……”温成发没想她竟说这话,“你一个女子这般说话却有些歹毒了。” 修韧汐却不理会他言语中的刻薄之意,“你的亲生女儿和孙儿的命都是我救的,我既能救,就能……”她故意隐去后面的话,再看了一眼温如玉,他的睫毛又长又浓,微微有些上卷。许是周围的动静有些大了,他的睫毛颤了颤,缓缓将眼睛睁了一条缝,再慢慢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遮了面纱的修韧汐。 双眼波动,温如玉在温烨的怀里挣了一下,竟“咯咯”地笑出了声,然后双手不自觉得向修韧汐的方向伸去。 “终于出声了。”温烨舒心道。 “孩子的第一声不是哭而是笑,这孩子定是大富大贵之命。”说这话的是刚才醒来的产婆,见孩子已经莫名出来了,还只听到了笑声,赶紧附和道。 “对对对,本来也就生在富贵人家,以后会更加富贵的。” “行了,都下去吧领赏吧,但今日之事一点一滴都不许向别人提起,否则你们知道下场。”温成发似乎并没有兴趣听她们拍马屁。 产婆们齐声道“多谢温老爷。”之后就赶紧出门领赏去了。 “如玉,再见。”修韧汐对着又将要睡过去的温如玉轻轻道,一转身便消失在众人眼前,只留下点点红色的星砂,围绕在温如玉周身,然后渐渐散去。 温成发等人见了这一暮不禁有些发怔,然后不禁后背有些发亮。 “你不要想多了,那个人是不会回来了。”温成发见温烨表情微妙,一句话便将她拉回现实。 温烨低着头,声音弱得只有自己能听到,“我知道,即使他回来了,我也已经另嫁了他人,与他再无可能。” 温炎华半蹲在温烨身边,也渐渐低下头去。 第2章 舞象之年,如期而至 距温如玉出生已有16年,修韧汐腰间别了一把剑,朝着那个方向走得极为坚定。 几日前,江湖上又散出一个消息。 温家贴出了一个告示,又要为温家的公子招一武师。听说温家已经包下了东武大街,在那里设了擂台。 擂台之上四方都站了一人。东方之人执一流星锤,那流星锤看起来少说也有五六十斤重却在那人手里如同麻绳一般轻巧无疑;南方之人使剑,剑尖指地,剑气满贯,蓄势待发;西方之人握了一把长刀,刀身似雪,隐隐泛着杀气的寒光;北方之人双手抱剑,剑未出鞘,一脸冷漠,从眼神中诞生出的轻蔑之意被众人一览无遗,便也使自己处于众矢之的。 他们就这般僵持了许久,台下的众人却不敢出声。突然,台下有个人轻轻吐了口气,但那口气却吐得格外长,似乎那口气已经憋在了心里许久。众人好像都听到了那吐气的声音,也想长长地舒一口气,然后好像又都看到一片绿叶子从空中懒懒地飘了下来。那一瞬,众人睁大了眼,掩饰不住的兴奋和解脱,终于开始了。 东南西之人果然一起发力朝着北方之人攻击。三方受阻,众人不禁为北方之人捏了把汉,但随即才觉得自己在乱操心了。只见北方的那人抬手断了南方来人的剑意,然后一个漂亮的转身低头躲过东方来人的流星锤便闪到了三人之后。而那流星锤被扔出没有击中目标自是不甘,便顺势往前与西方来人的长刀碰在一起发出响亮的声音。 台下的人不知道在兴奋地吼着什么。原先北方之人一口气躲过了三方的攻击后没有丝毫犹豫,一手执剑,一手搭上剑柄。剑出鞘,一道寒光闪过,众人吸了一口凉气,待反应过来之时,另外三人已经落败。 “好厉害。”台下的人怕是已经看呆,久久才感叹道。 一招就…… “还有谁?要上台比试的。” 从开始到现在,那人已经比了好几场,他一直没有让自己的剑出鞘,直到方才面对三人才勉强拔剑,还是一招就分胜负,谁还愿意去试。 台上之人一副谁来都无所谓的冷漠与傲慢,却叫台下无人再敢叫嚣。 “我来。” 听到声音后,台上的人眉头一皱。 在众人钦佩的目光中,一少女手拿一长鞭,满脸骄傲地将一只脚踏上擂台。却不等她第二只脚踏上,她整个人已经向后倒去,满脸错愕。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下去时,却被一只手扶住了腰,然后眼前飘过一抹清淡的蓝,感觉肩头被人轻轻一推,不轻不重地就坐在了地上。 那少女呆呆地望着那抹蓝色落在了台上那人的身前,待反应过来时不禁微微恼羞成怒。自己何时出过这般的丑,准备站起来往再上台,刚起身后却发现自己如何都迈不开步子了。自己不知何时被人使了定身术,少女不可思议地看向台上。 身着蓝衣的人遮了面纱,却掩饰不住眼中的笑意,看着台上的人。 “你……”台上的人收敛刚才的随意,他明显感受到所来之人身上透出一股深深的寒气,但却并非叫人无法靠近的那种冷,而且来人功力相当高。 台上的人将手搭上剑把,慢慢地将剑拔出。 这多场比下来,这是他第二次拔剑。 蓝衣人缓缓走到他身旁,除去那优雅的脚步,不见她还有其他什么动作。 “这是把好剑。”蓝衣人看着他手中的剑赞叹道,“可惜它断了。” 随着这句结束,那剑果然断成了几节。 “算我赢了。是否?” 什么?什么时候赢了?众人都不明所以,众人张大了口,方才是错过了什么电光火石的瞬间么,剑是如何断的,胜负就这样在眨眼间分出来了。 她,她,她顶多十七八岁的女子,怎么就打败了方才在台上那般潇洒的少年。 蓝衣女子周身一点杀气都没有,接过从少年手中滑落的残剑,无比真诚地看着还处于惊呆了状态的人道:“温如玉。” 看着少年的脸色由惊呆转为惊讶,继而脸上浮现一丝丝的不悦,修韧汐揭了自己的面纱,继续道:“温如玉,我叫修韧汐。” 台下的人瞥见了修韧汐的脸后,只在心里默默道了两字,“好美。”然后再没有别的心思想天花乱坠的形容词来表达自己见到的这张脸。 “我,可有资格做你的武师。” 温如玉呆呆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好,就是你了,姐姐。今后你便是我的武师了。” 修韧汐不明所以,寻声望见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向这边奔来。 修韧汐撤了身,叫那男孩扑了一个空。但那男孩并不介意,转身朝着修韧汐叫道:“师父。” “你是?” “我叫温翊,翊化的翊。”温翊扬起小脸说道。 “温家公子要招武师,那温家公子说的是你?”修韧汐觉得自己心口有些堵,“那你?”她扭头去看温如玉。 “他是我哥,温如玉。他已经很厉害了,不需要武师的。”温翊说这话时一脸骄傲。 “翊儿,莫要乱说话。”又走一人,正是温炎华。 温炎华对修韧汐抱了抱拳,道:“小儿不懂事,凡是年长的人都叫哥。” 修韧汐甩甩手,见温如玉脸上闪过一丝隐忍,然后默默打量了一下温炎华,他从上来便未曾看过温如玉一眼。秀韧汐不动声色道:“也罢,那便做你的武师也可。” “好。”温翊开心地拍拍手,然后道:“不过师父,可以先将那个女孩子的定身术解了么?” 修韧看过去,是刚才要上台的那个姑娘,便道:“不到半个时辰她便可以行动自如了。” “多谢师父。”温翊正要上来抱一抱修韧汐,但被温炎华按住。 “翊儿,在外要有礼数。”温炎华彬彬有礼道:“犬子以后就要劳烦姑娘教导了。” 修韧汐转了转眼,笑道:“当然。”然后看了一眼温如玉,见他抿嘴站在一边,分不清脸上是什么神情。 “真是厉害,居然能踏进温家的大门。” “虽然身份是武师,地位确实不可小觑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 “但不知道这个武师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之前那些武林高手进去不到一个月便被赶出来了。” “为何?” “因为刚才那位拿下数场的少年郎,他是习武天才,只要看过一遍招式便能学道其精髓。” “那为何还要一直招武师,而且温家自己不是也有自己的武学么?” “这个说来就很复杂了,其实刚才擂台上个的少年郎是温家的大公子温如玉。” “温家大公子?温家有两个公子么?” “不止如此,还听说这温如玉是个怪物呢。” “散开散开,有什么好议论的。”却是之前那个少女,在修韧汐随温家人进了门后终于能动弹了。被困了这么久,心里积了许多怨气,便冲着四周看热闹的人群挥了挥手中的鞭子,将人群打散后,望向温家那扇紧闭的大门,剁了剁脚才不甘地离去。 温家中庭内,温翊恭恭敬敬地奉了一杯茶递与修韧汐。修韧汐接过后也不喝,淡淡道:“当我的徒弟,很辛苦。” “我不怕。” 修韧汐莞尔,“嘴上说着是很简单。” “师父,我真的不怕,因为师父是个美人,所以在美人手下吃苦算不得吃苦。” “翊儿。”温炎华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一般,差点就伸手去捂温翊的嘴。 “我不喜喝茶。”修韧汐将茶盏端放在桌子上,慢慢道:“不过这拜师茶我便收了。” “那师父不喜喝茶,难道喜欢喝酒?” 修韧汐摇摇头。 “哦,也是”温翊点点头,“酒虽好喝,但喝多误事,师父不喜喝酒也是好事。” 修韧汐不料他这样说,微微一怔,良久才吐出几字:“酒,并不好喝。你方才说酒好喝是么?” “嗯?”温翊不知为何看到修韧汐脸上掠过一丝略带阴险的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出去倒立一个时辰。” “这?”温炎华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修韧汐堵了回去,“我说了要当我的徒弟是很辛苦的,这还没开始,温宗主就心疼了?” “爹爹,这是基本功,练功哪有不吃苦的。”温翊说着就往屋外走,顺带牵走了一旁的温如玉,“哥,你也陪我一起好么。”顿了一下,温翊回头问问炎华:“爹,倒立可以找哥哥陪着一起么?” “嗯……”温炎华还在想。 “还是算了吧。”温如玉看出了温炎华的为难。 “可是,我想要哥哥陪着。” “我是你师父,不是他的师父。”修韧汐故作面无表情,严厉道。 见修韧汐似乎有些恼了,温翊只得一个人垂头丧气地走到庭园开始倒立。 “温宗主,可否单独聊一下。” “啊?”温炎华看了眼修韧汐,不明所以,一个刚来的武师和自己只能聊温翊的事,但没必要单独谈。 一旁的温如玉却已经很识趣道:“我先退下了。” “嗯。”温炎华像对待下人一样的态度朝着温如玉点了点头。 “不知有何事?” “嗯~”修韧汐转了一个身,对着温炎华道:“我只是不明白,温家一个武学世家,为何要请外面的武师?” “按理说,”她自顾自说道:“温家的紫枭剑法自成一派,几十年没人能破紫枭剑招,鲜逢敌手。为何不传给两位公子。” 她故意将温如玉也算为温家的公子,果然温炎华脸色有些惊。 “姑娘说笑了,温家就小儿一个小公子。”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本姑娘对于江湖上的往事知道的可能比你还多一些,所以不必在我面前打掩护。更何况温烨夫人在温家总是要护着大公子的,温家上下一千多人,就有一千双眼睛和耳朵,还有一千张嘴巴。” 温炎华尴尬地笑笑。 “先不提这个,我方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修韧汐不同他绕弯子,直接又问道。 “这个,自然是希望他们能多学一些不同的剑法和内功。” 修韧汐摇摇头,盯着温翊看了一会,道:“技不在多,精通就好。温老爷可以说这一生就会紫枭剑法。但紫枭剑法学来很难,需要……” “修姑娘。”温炎华打断她的话,“有些话直说不得。” 见温炎华脸色沉了下去,修韧汐依旧不紧不慢道:“我见温如玉在学武方面的天赋极高,但温翊就,资质平平。” 温炎华默不作声,脸黑成一道线,继续听她道:“同一个母亲,却为何生出的两个孩子资质相差如此大。” “看来修姑娘知道的事有些多了。” 修韧汐走到一个木桌旁,不动声色地将木桌一瞬间分裂成了碎片。然后转了一种语气,带着轻蔑对温炎华道:“你的言语里不必带威胁的味道,我从不怕威胁,但我也不喜欢被威胁。” 温炎华一惊,便是自己也没法在一瞬间将这样的木桌分为几块,更何况这女子是将它撵为碎片。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只想知道你们为何不请人来教导温如玉,甚至宁愿紫枭剑失传也不教授于他,明明这个温家只有温如玉才能完美地继承这套剑法。”修韧汐面色如霜,“他的武功虽然算得上一绝,却只是全凭自己的天赋将那些招式使出来,有没有人教导一眼就能看出。” 温炎华不可置否,沉声道:“我记得方才姑娘才说过‘你是温翊的师父,不是温如玉的师父’” “看到天赋异禀的人就仿佛看到了一块璞玉,而且我以为温家就他一个公子,所以才上了擂台。我本意是想做温如玉的师父。” “你……” “结果没想到小公子居然是温翊。我也不是小气之人,温翊虽然资质平平,但在我手下也是可以有一番作为的。不过,我不甘心,便想问一问。” “如果温宗主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不过温家16年前的秘密我都有办法知道,这样的小事即使不通过温宗主,通过其他的人我迟早也是能知道的。” “只是等到我知道的时候,万一我心情不好,将16年前的秘密向旁人提起……” 温炎华叹了口气,道:“修姑娘这般想知道,便告诉你吧。” “那个孩子,比翊儿的天赋高很多。翊儿的根骨无法修行紫枭剑法,甚至无法入门温家的内功心法。”说道这,温炎华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和羞愧之色。 “而翊儿却很是喜欢温如玉这个哥哥,做什么都要带着他。本来温老爷是不让如玉习武的,所以武师也没有教过他什么,可他就只在旁边看着就会了。然后请来的武师都败在了他的手下。翊儿觉得请来的师父还不如自己的哥哥,就想着干脆让哥哥教自己,但如玉那孩子并不懂如何教别人。后来被温老爷知道如玉学会了功夫后,他便大发雷霆,但既然都学了,不过是拳脚功夫,只要不是内功心法,加上烨儿替他求情求了很久,父亲便只罚他跪了三天三夜,又拿鞭子抽了他一百鞭,抽得他的整个背部鲜血淋淋。”修韧汐皱眉。 “听说温如玉公子是个奇人?”修韧汐试探性地问道。 “这应该就是那次传出来吧。” “哦?” “挨了一百鞭,皮开肉绽。那晚我同他母亲一起拿了伤药与他,却不料他的背上丝毫没有伤痕,仿佛从受过伤。我们都惊呆了,而那些侍从更是不可置信,然后私下议论纷纷,传言他是个奇人,甚至说他是个怪物。然后这件事传到了温老爷那,温老爷大发雷霆,起初不信,命人不准再议此事,但他又想验证传言,便直接拿剑在他身上刺了好几剑,果然那些伤口没有多久就愈合了。”温炎华说的云淡风轻,那几剑没有给温如玉带来丝毫的伤害,便觉得温成发刺那几剑也是有道理的。 修韧汐锁了锁眉,除了温如玉,大概只有她才能知道那几剑的痛有多厉害。 又听温炎华叹了口气,道:“温如玉这孩子,虽然至那事后被大家疏远,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与周围格格不入,但却对武学很感兴趣。他也不用刻意学,就看着旁人使过一次的招式他便能模仿个十成。” 他的意思,修韧汐居然听出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天赋使然。”修韧汐抬高下颚,“但他并没有修行内功心法。方才在擂台上的那一剑也不过全是靠自己的剑气。虽然算得上一流的剑客,却离顶尖有些距离。” 温炎华忙道:“所以,姑娘你在教授小儿的时候可千万不能任温如玉在旁。” 修韧汐淡淡“哼”了一声。 “否则,他将你的剑法都学了去,超越了你后,你便同上几个武师一样要被赶出门去了。”温炎华见她毫不在意,便略带威胁。 修韧汐却不再答话,转身向门外走去。 倘若别人给不了容你的天地,我便为你创一个独有的世界。 第3章 故事开始,赠剑念君 庭院中,温翊端端正正地倒立着,他虽天资不高,但基本功却凭自己的毅力练得很是不错。 温如玉则在一旁守着他。 “哥,你这样看着我不无聊么?” “是很无聊。” “别走别走,”见温如玉移了步子,自己又在倒立着急忙道,“我想哥陪着我,不然我一个人坚持不下来。” “好吧。” “哥,为什么你不能陪我练功啊,我觉得哥如果能陪我一起练得话,以后江湖上肯定没有人是哥的对手。” 温如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也问了很多遍,为什么自己不能练武。 “哥,你别不高兴,以后我如果修会了什么内功心法,一定告诉哥。这样哥就可以和我一起……” 温如玉蹲下摸摸他的头,柔声道:“练功的时候要专心。” “温翊,一个时辰后围着温家跑十圈。为师会在温家寻一好处稍作休息,然后帮你数圈数。”修韧汐站在他们身后,抱手道,“看来倒立让你很是舒服。” “师父?” “如果找不到为师十次,你便要一直跑下去哦。”修韧汐略带轻松道。 “好,我一定找到师父。”温翊信心满满。 待修韧汐走后,温如玉才悠悠道:“温家那么大,全部围着跑上一圈都要半个时辰。你这次找了一个厉害的师父。” “是吧。”温翊开心地露出笑容,“看来美人都是很厉害的。” “……” “哥,我倒立了多久了?” “大概一刻钟,离一个时辰还早。”温如玉监督道。 “如玉哥哥。” 这声音十分清脆悦耳,但却叫得温如玉整个人一僵,眉头一皱,赶紧道:“小翊,我先走了。” “好的哥,你快走。”温翊附和道,“这有我。” “如玉哥哥。”来人却是方才想上擂台但被修韧汐推了下去的少女。 “薛姐姐,薛姐姐。我哥说他如厕去了,待会就回。你这样跟过去会不会不太好呀。” “是么?”薛阑珊眼看着温如玉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难道真如温翊所说。 “那……”薛阑珊有些踟蹰,“我在这等他?” 温翊口中的薛姐姐便是江湖上有名的西厢月厢主薛望丛独女薛阑珊。 西厢月和蝶恋花以及温家在江湖上是三大世家,温家实力最强,西厢月次之,蝶恋花垫底。 因为西厢月与温家隔得较近,便素来与温家交好,所以薛阑珊从小便认识温如玉。从小她便喜欢跟在温如玉的后面。但温如玉并没有好生与她说过一句话,饶是这样,薛阑珊依旧锲而不舍地叫着他。后来温翊出生,也跟着薛阑珊一起追在温如玉的后面。温如玉没法置自己的弟弟不顾,三人便很长一段时间玩在一起。 待后来温翊稍稍懂些事后,温如玉便对温翊郑重其事道:“小翊,我不喜欢女孩子叫我的名字,所以我不喜欢和那个西厢月的薛小姐一起玩,以后她再来你就替哥哥陪她玩好吗?” “别的女孩子,那哥哥喜欢哪个女孩子叫你的名字?” “现在只有我们的娘可以叫的我名字,明白么?” “那以后呢?” “以后碰上了才知道。” “那我可以叫你的名字么?”温翊认真地问。 温如玉看了看他可爱中闪烁着天真的双眼,义正言辞道:“不可以,你只能叫我‘哥’。” “哦。” 温如玉倒立的时间还没有到,见薛阑珊在一旁踱步停不下来,便悠悠道:“薛姐姐莫急。” “如玉哥哥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回来。” “薛姐姐,我哥不喜欢别人叫他的名字,我都不可以叫。”温翊不耐其烦地指点她,虽然知道她从来不会听。 “我没有直呼他的名字啊,我在后面加了哥哥的。”薛阑珊突然感觉脸有些发烫,“我只是觉得他的名很好听”。 “你等我一下,等我倒立完后,我就带你去找我哥。他应该不会掉在厕所里的,毕竟他很厉害。”温翊说得一本正经,却不料薛阑珊脸红透了,“你在说什么。” “对了,那个在擂台上说是赢了如玉哥哥的女子现在是你师父了吧。” “对呀,我师父很厉害。”温翊突然有点骄傲。 “哼,能有多厉害,几个月后,她肯定不是如玉哥哥的对手了。” 见温翊不说话,薛阑珊接着道:“之前不都是这样的么。” “这个师父感觉不一样。”温翊想了一会,下了结论。 每次薛阑珊这样叫自己,温如玉就很头大。偏偏温家上下凡是温如玉可以呆的地方,她都能找到。只有温家的后山,那是温家弟子训练的地方,外人是不能去的。而温如玉不被允许习武自然也是不能去的。温翊则资质普通还没有进后山的资格。所以每次为了躲避薛阑珊,温如玉都会悄悄躲到后山。还好后山够大,加上经验丰富,温如玉已经开了一条属于自己的秘密小道。连温翊都不知道自己每次躲在了哪里,温翊只知道是绝对找不到温如玉的,所以温翊每次都非常热心地帮助薛阑珊找温如玉,结果一天都找不到。 整个温家是依山而建的,温家的庭院修在半山腰的,山下是会客厅,山上便被称为后山。 从庭院到后山有一条很长的梯路,温如玉的那条小路是他自己踩出来,踩着踩着就踩进了后山当口。为了避免温成发又发火,温如玉就在后山边缘,绝不敢再多踏入一步。 然后今天温如玉照常沿着小路走,还没走到后山,突然眼前映入一抹熟悉的蓝色,与四周的景色配合得刚刚好。 温如玉顺着那抹蓝色望过去,却见修韧汐坐在树上,背靠着树干,一只脚懒懒地悬吊着,另一只脚踩在树枝上方便一只手搭在蜷起的膝盖上,一只手拿剑。她的长发散在周身,随着摸不到的微风轻轻飘摇。她本来是闭着眼的,此刻却慢慢睁开,然后缓缓看向了温如玉。 温如玉站在树下,迎上她的目光望了良久,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赶紧收了转了眼,身体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动弹。 温如玉不知怎么回事,心里有些发紧,只想赶紧离开。然而,还是忍不住又想,抬头,修韧汐却不见了。 “你为什么站着不动。” 修韧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温如玉本来有些紧的心莫得开始发凉,她是何时到了自己的身后。 刚才是她使了什么让自己不能动弹的么? “你是来帮温翊找我的么?算算时辰,他应该差不多该跑步了。” “不是。” “好吧。本来想着这有一条如此幽静的小路应该是没什么人会走这。” “那你这样是不想小翊碰到你,然后一直跑么。” “小……翊。”修韧汐有些微怔,半响后才道: “不能一直跑么,我以为可以一直跑的。” “……”温如玉听着她话里有话,无论怎么都带不起责怪,只能很无语地看着她。 修韧汐转了一个调,温如玉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声音中分明透着比她年龄长很多的悲凉,“因为我一直就在跑。” 然后修韧汐又对着温如玉一笑,“不过我原想的是在这休息一下就叫温翊也休息了的,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温家,是我很憧憬的一个地方,所以很想在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好好感受一下。” 温如玉见她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不由得看的有些发呆。“小翊说得没错。” “他说什么了。” “额,”温如玉有些脸红,轻咳了一声,想了一会才道:“他说你很厉害,在擂台上,我只看到你拔剑,然后下一瞬我便输了。” “你看到我拔剑了?” “咳,只看到你的手放在了剑柄上,剑身来不及看清。” 修韧汐微微勾起嘴角,将手里的剑递给了他,“我毁了你的剑,若你不嫌弃,这剑便赔你可行。” 温如玉盯着那把剑,剑头上有垂下一个剑穗,剑穗通身呈蓝色,但正中又秀了一个小巧的“红”字。良久,温如玉才道:“好剑,可有名字。” “念君。” 修韧汐就一直这样将剑只手捧在温如玉面前,温如玉最终还是忍不住抚上去,道:“是一把有故事的剑。” “它有很多故事。” “是它的故事还是你的故事?”温如玉说完便觉得后悔,这样问实在是太冒失了。 “你若肯收下,今后便是你的故事。”修韧汐认真道:“我,并不是这剑的主人,而是受他原来的主人所托为他重新找个主人。” “为什么找我?” “因为”修韧汐一字一句道:“你是温如玉。” 温如玉突然觉得有什么在自己心上重重一击,仿佛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刚才被重击过的心跳动的声音。 一下,两下,三下,待世界恢复如初的时候,修韧汐已经不在,温如玉觉得这条路上空荡荡的,有些冷。而念君好好地落在了自己的手里,不知何时。 温如玉小心翼翼地将剑拔了一点出来,深寒的剑身映出他清俊的轮廓。可是那张俊俏的脸此刻通红,温如玉有些尴尬,抬手要遮住自己,不知该如何掩饰,弄了一会,发觉四周并没有其他的人,不免觉得自己好笑。 温如玉觉得窘迫极了,刚才的样子仿佛自己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他突然想到自己已到舞象之年,那她呢?这人总是给温如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温如玉摇摇头,收了剑,紧紧握在手里,慢慢将它拔了出来,剑身上刻着“念君”,这两字力透纸背,笔锋深刻,让人一眼便深深记住,“好字,好剑。” 修韧汐出了小路后,就远远看见小跑着的温翊,还有一个女孩子跟着他一起。 修韧汐向他走去,温翊也见了她,脸上漾出一朵姨妈笑。“不能停。” 果然一句话后,温翊生生要止住的步子不得不在原地跑着。“师父,我这算是一圈了么?” “算,只要你能见到我十次便算你跑了十圈。” “好呀,温小翊,你原来是在训练,你是说带我找如玉哥哥的么,还说什么跑着找快一点。”薛阑珊提起温翊的耳朵。还没等温翊求饶,便听薛阑珊惊叫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修韧汐。 “我的徒弟,除了父母长辈和我,别人欺负不得。”修韧汐瞥了一眼薛阑珊,心里不由得一怔,这般的神情,自己许多年前见过。 温翊赶紧跑到修韧汐身后,大喜道:“薛姐姐,都给你说了很多次了,我哥不喜欢别人叫他的名字”。 “你。”薛阑珊取下腰后的长鞭,本来擂台一事她就对这女子很是不满,刚才有打了自己,怒气可以说是已经逼到她说不出任何多的话了。 “冷静啊,薛姐姐”温翊虽然叫得有点急,但还是很听话地维持着跑步的状态,“你打不过我师父的,你不要伤到自己了。” “什么?”薛阑珊更气了。 “你去跑步,这不需要你添油加醋。” “哦”温翊吐吐舌头,还是忍不住道,“还请师父手下留情,她可是薛姐姐。” “温小翊不许跑,你还没有帮我找到如玉哥哥。” 修韧汐自然是拦了她,“西厢月的人都这么爱鸠占鹊巢么,这明明是在温家,却感觉你才是主人。” “什么鸠占鹊巢。”薛阑珊白了他一眼,“我自小便和他俩玩在一起,我也算是在温家长大的。” “罢了,那些事与你也无关。” “你是谁,你似乎知道关于西厢月的什么事,还有,你怎么就知道我是西厢月的。” 修韧汐没有答他,只是悠悠地说了一句,“温翊,怎回来了。” “啊”温翊从修韧汐身后跑出来,“我是担心师父和薛姐姐。” “是么?”修韧汐,“这算是第二圈了。” “嗯”温翊不敢多停留,赶紧跑走,“我确认你们没事就好。” 薛阑珊觉得很无语,手中的鞭子也不知道要往哪里打了。修韧汐和她两个人就这样对站着,也不再说话,因为薛阑珊问了几句,修韧汐都不打算再回答了。 “三圈” “四圈” “……” “十圈。” “为师觉得,你后面的九圈都跑得有些快。” “是么,可能是因为我越跑越快的原因。” “真的不是因为知道为师在这等着就只绕了个小圈子?” “不是。”温翊回到地非常干脆。 “好了,跑完了,是不是该带我去找如玉哥哥了。” “薛姐姐你还在这啊?天都快黑了,你得走了。” 薛阑珊很不甘心,指着温翊道:“温小翊,你今天居然耍我。” “没有啊”温翊无辜道,“我真没有找到我哥。” “你给我记着。” 等薛阑珊走后,温翊才道:“师父放心,薛姐姐是因为要顾忌名声才不得不走的,师父身份不一样,可以一直留在温家的。” 仿佛被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修韧汐轻笑道:“你可真是聪明。” “那是,爹爹说我习武的天分不高,那我自然要让自己聪明一点才能弥补一下。” 修韧汐一怔,摸上他的脑袋,一脸轻松地模样:“我的徒弟,再怎么样也能被我教成个一流的高手吧。” “真的么?师父的徒弟都是一流高手么。” “咳咳咳,”修韧汐被呛了一口,悠悠道:“那是自然的。” 第4章 暮色如梦,蓝萤定情 夜幕下来,修韧汐告诉温翊明天的训练会更累的,才将温翊安抚去休息了。眼下四处无人,也没有谁来管她这个新来的武师,虽然温炎华为她安排了房间,但修韧汐并无困意,便决定到处走走。 也不知道在月光并不明显的今晚走了多久,反正是跟着蓝色的萤火在走,走到了那里也不知道。突然,前方蓝萤由一个变成了两个,然后变成了四个,八个,越来越多,照亮了修韧汐脚下的路。 “原来在这。” 修韧汐走到蓝萤围绕的地方,那有两颗树。修韧汐伸手拈了一片叶子,想必温如玉便常常躲在这树上偷学武艺吧。在此逗留了一会,身边的蓝萤似乎有新的去处,修韧汐便又跟着它们,走到一棵枇杷树下。修韧汐驻足,抬头,不禁想自己种下的那颗枇杷树,早已亭亭如盖。 蓝萤的光在修韧汐闪着寒光的眼眸中渐渐淡了下去,隐在了黑暗之中。 枇杷树对面有一住处,修韧汐在树下驻足良久后,终于有人回来了,是温如玉。 还没推门,温如玉便警惕地望向一处,他知道那里是有一颗枇杷树的。“谁?” 今晚有些暗,但是枇杷树那处慢慢亮了起来,照出一个人形。此时温如玉终于看清了修韧汐的轮廓。她的周身围绕着无数的蓝萤,散发出蓝色的光,就像刚苏醒过来的仙子。温如玉看得有些痴了,见过萤火虫却没有见发着蓝光的萤火虫。 而修韧汐周身的蓝萤与四周的夜色比起来显得格外的清纯,温如玉伸出手,仿佛怕她下一秒就要飞身离去。刹那间,蓝萤也全都围绕过来,在温如玉伸出的那只手的手腕上结成一个圈。温如玉眯眼看去仿佛蓝萤围成圈子就是从自己手上生出来的一般。 修韧汐待在蓝萤照出的光内,待温如玉不自觉走近后,向他摊开手掌,无数的蓝萤诞生,从她手里欢悦地飘散开来,却又始终围绕在她与温如玉的身边。 “这些萤火虫为何是蓝色的?”温如玉换见很多很多的蓝萤落到自己身上,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然后瞬间又全部散开。温如玉抬头,仿佛见到了漫天的星星点点。 修韧汐睫毛微颤,轻轻道:“它们原本不是蓝色的。” “那后来怎么变成了蓝色的?” 温如玉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答,便望向修韧汐,见她也正望着自己,眼眸深处藏不住的眷恋和忧伤让温如玉一怔,赶紧偏过头道:“你很有故事,和这剑一样。” “一个人如果没有故事,谁还会对他感兴趣呢?” 果然……温如玉不知为何心中隐隐不舒服,想将这种不适之感发泄出来,正当他要继续问下去,却听修韧汐轻声道: “温公子,晚安。” 温如玉犹豫半响,看着修韧汐温柔得出水的眼,刚才的不适瞬间消失无踪,释然道:“嗯,晚安。” 回了房后,温如玉闭上眼却如何也睡不下去了。想到刚才的情景,觉得这不是常人能做到的,而温如玉又莫名觉得那一幕很熟悉,仿佛很久以前自己见过无数次这般的场景。这种熟悉却又奇幻的感觉挥之不去,温如玉不由得把手压在额头上,再睁眼时,温如玉吓了一跳,自己手腕上有一道清晰的蓝环,在黑暗中隐隐发亮。 温如玉以为是刚才的蓝萤还没有散去,便用另一只手小心点地去碰,却没想那蓝环竟是自己生在了血肉里,就像是会发光的胎记。修韧汐的脸又浮现在眼前,这一夜,温如玉下久久不能入睡,有一种从小到大都不曾体会的感觉慢慢爬上心头,叫人辗转反侧,描述不清。 第二日晚上,修韧汐依旧在那个枇杷树下,温如玉走进,好奇问道:“这蓝萤是姑娘养的么?” “可以这样理解。” “那?”温如玉举起自己的左手,明显看到一圈蓝光,“我生来没带过什么胎记,自昨晚后便留了这个,擦不净,洗不掉,仿佛从肉里生长出来一般。” “公子莫要介意,这痕迹是我的蓝萤留下的,它们从不会在人身上留下什么,但公子是唯一例外。” “为何,我身上是有什么?” 修韧汐想了一会,煞有介事道:“想来可能是公子前世与这些蓝萤有缘。” 温如玉“哈哈”两声,玩笑道:“前世今生之说有些……”温如玉本想说荒诞至极,但看着修韧汐无比真诚的脸却是怎么也说不出那几个字了,仿佛她亲身经历过一般。 “若是,公子不喜欢这个,我可以帮公子取下来。” “可以取下来。”温如玉看着手腕,突然觉得这道蓝光亮得有些迷人,想了想,用一只手捂住它,摇了摇头,道:“怕我也是被它们所吸引了,小小印记倒不妨事。” 修韧汐微微一笑,“温公子喜欢就好。” “啊。”温如玉咳了一声,“既然我是唯一被它们标记了的人,不就表明我是特殊的么,这样的待遇自然是,不会觉得不喜欢。” 修韧汐很配合地“嗯”一声,“温公子自然是特殊之人。” 温如玉突然温柔又邪魅地对着修韧汐一笑,“晚安。” “晚安。”修韧汐亦回之一笑。 第三日晚上,修韧汐依旧等在枇杷树下。温如玉还未走进,便见修韧汐周身的蓝萤四处散开,明明每一只都很小,却感觉能肉眼看到每一只都在努力飞舞,似乎极力想要讨好来人。 温如玉伸手,便有好多只飞过来停在他手上,等到温如玉的整只手都变蓝后,修韧汐过来一挥手,那一片蓝萤才恋恋不舍地散去。 第四日晚,第五日晚,第六日晚,第七日晚,温如玉都能在入睡前见到修韧汐等在枇杷树下,然后相互道晚安,修韧汐再消失在夜幕中。这似乎已经成了两人之间的秘密和约定。 “温公子,你体内可有自己的气。”修韧汐依旧按时等在枇杷树下。 温如玉面色一沉,摇摇头。修韧汐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两两相对无言,良久,却都舍不得道一句“晚安。” 最后温如玉先开口,“爷爷他,不准我习武,更不准修行内气。” 修韧汐咬了一下嘴唇,脸上不屑一闪而过。 “你自己想学么?” “自然是想的,他们都说我天赋极高,却偏偏不准我学。”温如玉握紧拳头,半响,一字一句咬道:“我不想成为方仲永” “那我教你。”修韧汐斩钉截铁地拉起温如玉的手,只要是你想,我便帮你。 “……”温如玉不知该如何接她的话,甚至是有些过于感动而来不及说话,便觉得体内一股暖意游走全身,身子瞬间通畅甚至有些轻盈,力量就犹如一粒破土而出的种子,再也没有外力阻止它开花结果。 等温如玉醒来时,修韧汐便坐在他的身旁。 “谢谢。”温如玉一边说道,一边伸手去拿不知何时何地落在修韧汐头上的叶子,但这并不是他们身后那颗枇杷树落下的叶子。翻来看去,温如玉竟觉得这叶子很是眼熟。 “温公子,晚安。”修韧汐一如往常一般消失不见,日后你便会知道,只有这个字你永远不必对我说。 温如玉对这般的情景已经看了数月也习惯了,只是拿这这叶子,舍不得扔,微微笑道:“晚安。” 这日温翊将第一千圈跑完之后,像年糕一样粘着修韧汐, “师父,你什么时候教我剑法啊。这都好几个月了。” “嗯,这个嘛。”修韧汐踱步走到庭院之中,“我没有剑啊。” “啊,师父没有剑的么?” “你什么时候看到我拿过剑了?” “确实没有,那之前在擂台上师父是在没有剑的情况下打败我哥的?”温翊认真回想道。 “是吧。”修韧汐淡淡答道。 温翊张大了嘴巴,一脸不可置信,“但我怎么觉得师父应该是有剑。” “以前是有一把好剑,但后来折了,此后我便再也没有一把趁手的剑了。” “哦”温翊有些失望,“那我就不能再学剑法了,就不能和哥哥一起练剑了。” “也可以学。” 温翊看过去,只见修韧汐右手张开,慢慢收拢,周围地上散落的树叶随即旋转聚合到她的手中,呈现出一柄剑的模样。 “小翊,站开些,为师这就教你几招。” 温翊来不及收起脸上惊呆了的表情,舍不得地后退了两步,看着修韧汐将手中的“剑”送出,再反手偏了剑势,她脚下步子不减,“剑”在她手中瞬间变化了几次,如同鬼魅。一个飞身转刺,温翊不由得叫“好”。也跟着模仿起来,温翊这个动作还没有模仿完,修韧汐便又换了一种攻势。 等修韧汐演练完后,温翊兴奋地讨好道:“师父师父,太快了,我没有看懂。” “你哥应该已经看会了,让他慢慢教你如何。” 温翊吐吐舌头,望向一棵茂盛的大树。“哥” 温如玉从枝繁叶茂的树上跳下来,抖了一地的叶子。 “师父,你真的好厉害,我哥他以前也是躲在这树上,从来没有人能发现的。” “从未被发现?” “嗯,因为我哥一直屏息,他很能憋气的,可以在水里呆一个时辰。” “是吗?这么厉害。”修韧汐笑着看向温如玉,见他头发上落了几片叶子,便直接伸手将它们拿了下来,也不管温如玉的脸色变得有些奇妙。“你以前也是这样学艺的么?” “是我让哥这样的,因为哥哥他真的很想学,但……总之,师父你不要告诉爹爹他们。”温翊急忙解释道。 “不会。”修韧汐心想,刚才的那套剑法本来也就是演示给温如玉看的。 见修韧汐这样说,温翊便稍稍放心了,又问道:“对了师父,你的剑是怎么做到的?这是不是需要上层的内功心法,类似摘花飞叶的那种。” “不是。” 修韧汐将“剑”递给温翊,“用上层内功凝聚的‘剑’只有在自己的手中才具有攻击力,但这把‘剑’即使我交给你,你也是可以用的。” “真的么。”温翊赶紧接了过来然后耍了两下,果然还可以用。 “师父到底是什么人?” “我?算半个茅山道士吧,你觉得如何?” “真的么?”温翊和温如玉一脸的不可思议。修韧汐倒也能理解他们的反应,修仙之说都是上古的事,如今的江湖若真遇见个修仙修道之人必定被奉为传奇之人。 “嗯……”温翊摇摇头,“书上说,茅山道士一般都是男的,而且都是在深山中修炼的。师父这么美的一个女子怎么会是从那种深山里出来的,除非……” “除非什么……”修韧汐和温如玉听他分析后同时问道,然后相互看了一眼。 温翊也煞有介事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摇头晃脑道:“除非,师父是狐狸仙,才有可能是来自深山的。” “哪里看的怪谈。”修韧汐拍拍他的脑袋。 “那师父是什么?” “是人。”修韧汐想了想,“我应该还算是人吧。” “那师父今后岂不是要得到升天了?” 修韧汐苦笑道:“像我这样的人,哪能妄想升天,而且,我也不想得道升天。”温如玉听她这话心里突然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极为难受。 “那师父是修道的人,师父的徒弟不也是修道的人了?”温翊没有听出修韧汐的话带苦涩,继续问道。 “嗯。” 温翊突然很委屈地抱着温如玉的大腿,喃喃道:“可是我不想做修道的人。” “不喜欢?” 温翊摇摇头,憋了一点眼泪望着修韧汐,“师父,我可能以后不能再叫你师父了,但我说话算话,我也绝不会找其他的人做师父的。” 修韧汐莫名其妙地有些想笑,但还是控制了一下,严肃道:“原因。” “我,我”温翊扭捏半天,“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想娶她做媳妇。” 修韧汐差点滑倒,然后瞥见温如玉也是差点没站稳。 “古书上说,修道之人不是要六根清净,不能近女色……”修韧汐赶紧捂住他的嘴,阻止道:“修我这道什么都不需要禁的。你到时喜欢谁就娶谁,想生几个孩子就生几个孩子。” “真的?”温翊眼睛发光地拿下修韧汐的手。 “千真万确。” “只是”修韧汐补充道,“你喜欢的人应该不是为师吧。”此话一出,修韧汐眼睁睁看着刚站稳的温如玉又打了一个踉跄。 “不是。”温翊回答的很干脆,然后又马上讨好道:“但我喜欢师父当我的师父。” “乖,那就好。” 温如玉勉强站好后,突然听温翊“哇”了一声 “这剑是好漂亮。” “嗯,修韧汐送的。” 修韧汐咳了一声,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叫这样的名字有些受不住,更何况自己还是温翊的师父。 “哦~”温翊这声拖得很长,似乎在后面省略了很多的不可言喻。 修韧汐清清嗓子,道:“嗯,因为我之前将你哥的剑弄坏了,便赔了一把剑给他。” “哦,我还以为是师父送给哥的生辰礼物呢?” “生辰。”修韧汐想起再过几个月便是温如玉的生辰了。 “哥马上就到弱冠之年,本来我也打算给哥准备这样的礼物,现在我得重新想了。” 见他眉头紧皱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温如玉奇道:“你每年都送些小玩意,这次居然还要认真想想了?” “今年哥满二十,我自然不能像往年送得那般敷衍了。” “你也知道你送的东西是在敷衍我。” “等一下”修韧汐打断他俩,发怔地望着温如玉,不可置信道:“你,马上到弱冠之年?” “对啊。” 不对。修韧汐不自觉将袖中的手握紧,再过几月,温如玉应该是满十六的。 当年,修韧汐给温烨渡气的时候,因为自己也受了些影响,渡的那些气只能勉强让她撑过十六年,因她体内有自己的气,所以别人渡气给她也是没有用的,没有人的气能强过修韧汐的气了。至少修韧汐是这样认为的,即使有,也不一定愿意把自己宝贵的气渡给别人。所以修韧汐一恢复后便立即找了来,至少想在温如玉难过的时候陪着他。 可如今,不止十六年。 怎么回事?修韧汐有种不好的感觉,莫非自己忘了将其中的四年忘了。 “令堂?”修韧汐小心地问。 “爷爷带阿娘去红莲岛求药了。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要去小住个把月的。因为阿娘的身体不好。”温翊抢着道。 修韧汐身形一怔,皱了皱眉。 “有什么问题么?” “是每年都去?” “对啊,听爹爹说,自从生下我后,娘的身体就特别差,所以从那时开始就得去红莲岛了。” “温翊你多大了?” “十二。” 也不对,若是自己忘了四年的时间,那温翊所说,他今年应该十六。修韧汐努力回想,但记忆翻江倒海,没有丝毫头绪。只剩最后突兀地出现在脑子里的一片血海。 “如玉。”修韧汐有些痛苦地撑住头。 温如玉一怔,但赶紧扶助她。 温翊也一怔,扬头去看自己哥哥的脸,却没有看到往常的黑线,正觉得奇怪,又见温如玉伸手扶住了修韧汐,不由得张大了嘴。 “哥,师父怎么了。” 温如玉抿嘴,脸色有些苍白道:“不知道。” “哥,”温翊又道,这次却有意放低声音,“师父她刚才叫了你的名字。” “嗯,我知道。” “然后你应了她一声。” “是么?” “是的。” “温公子。”修韧汐回过神来,站直了身子,勉强缓了一口气道:“我没事了。” 温如玉却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你方才突然,是怎么了?” “不过是想起自己以往造的一些罪孽,无事。”修韧汐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冷,缓缓将自己的手臂从温如玉手中抽出,“温公子不必搀扶我了,我无碍。” 温如玉这才收回手,然后很严肃地对着温翊道:“今天便练到这吧。” “对,师父先回去休息吧。”温翊赶紧接上温如玉的话。 “好。”修韧汐也不推却,她确实应该思考一下,而且心口处传来一阵莫名的疼痛。 不知走了多久,一直都走不回自己的房间。修韧汐环视了一下四周,便是这几个月见到的温家内院无异了,但却觉得莫名地陌生,而且喉咙中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之感。便召了蓝萤,蓝萤认路,修韧汐越走越觉得自己走得有些失魂落魄样,勉强提气,却有心无力,这种感觉就像许多许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失去原逸为时那种由内而发的生无可恋之情。 第5章 前尘可追,宛若初见 修韧汐记得第一次见到原逸为的时候自己好像全身都血淋淋的。说起来可笑,那一身的血是因为去后厨偷人家的吃的然后一边被人打一边狂把吃得塞进嘴里,吃饱后才有力气逃跑,修韧汐想到这便将肉紧紧揣在手里,谁知那家主人很是凶悍,打了后不怎么解气,竟叫了一众人提了大刀扬言要将修韧汐大卸八块。修韧汐心里叫哭,不就是将整个厨房都吃完了么,至于杀了自己?在逃跑的过程中修韧汐才知道自己进的这个后厨是山贼的后厨,也对,哪有正常人家住在山里的。 可能是刚才吃得太饱,修韧汐觉得肚子肚子撑得有些不适合跑步,干脆停下脚步等着那些人来,虽说吃了人家的东西,但刚才已经被打那么久也算还了吧。追来的人见修韧汐停了下来,瞬间更火,骂道: “臭小子,找死。”说着便挥着大刀砍了过来。 修韧汐心一紧,一个侧身躲过刀子,然后顺势给了旁边的人一拳,再借着拳上的惯性一个转身抬腿踢中另一人的面部。动作行云流水,修韧汐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鼓掌。然而,下一瞬背部便挨了一刀。麻木刺骨的疼痛立即传开,因为以前从未受过这样的伤,修韧汐一时忍受不了,便向前扑了去。瞬间,她整个人便被七八人团团围住,没有人会给她一丝的喘息机会。乱刀下来,修韧汐被疼痛刺激的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修韧汐见到了原逸为。原逸为正在解自己的衣服,见她醒来,也不管修韧汐莫名其妙的怒火,悠悠道:“醒了,还好你遇到了我,不然就……” 原逸为突然不说话了,呆在了那里,一只手掀着修韧汐的衣服不知该不该放下。 “你,你……” 修韧汐一把推开他,“知道我是女的了还不放开,滚。” “不是,你扮成男子作甚?而且,你,你……” 原逸为不知该如何表示,又靠近她不容分说地直接上手撕开修韧汐手臂上的沾血的衣袖。 “你干什么?” “你看,你的衣服上全是血,身上也有血,但你却没有伤痕,是怎么回事?你穿了别人的衣服?” 修韧汐有些惊讶,一看果然。但身上还残留着隐隐作痛的麻意,让修韧汐没有怀疑自己之前确实被人砍了好几刀。第一次受这样的伤,那种痛觉是深刻的,不会有错。 “你说你,要穿别人的衣服也不用穿这种沾了别人的血的衣服呀。”修韧汐不语,这衣服确实是穿的别人的。 “我一看你还以为你受了很重的伤,虽然你当时确实意识不清醒。” “你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穿沾了别人的血的衣服啊?” “我,也不知道。”修韧汐有些茫然,“这是哪?” 原逸为同情地看着修韧汐,“凤阴山。” 修韧汐也不再询问,对现在的她而言无论身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既然你没有受伤,也就不用浪费我珍贵的药材了,不过看你应该受过什么惊吓,就给你煎一副安神药好了。”原逸为一边说话一边动手煎药。 修韧汐这才想起来,虽然方才他无意冒犯了自己,但毕竟救了自己,有些别扭道:“多谢你救了我。” “救人是医者的天职。” “你是医者!”修韧汐下床走进看他煎药。 “嗯,师父说我是慈悲心肠,又有天赋,很适合当一个医者。” “有这么夸自己的么?” “对了,我叫原逸为,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总该知道自己叫什么吧。” 修韧汐沉默半响,轻轻道:“修韧汐” 这本是她胡诌的一个名字,但往后的几百年却一直用这个名字舍不得改。 原逸为也不看她,脱口而出道:“好难记的一个名字。” 修韧汐在屋内到处走动,突然有些委屈道:“既然你师父说你有菩萨的心肠,那你可以借我一套衣服么?” “这平时就我一个人,哪来的女装借给你啊。”原逸为为难道。 “没事。”修韧汐此时已经从一个箱子里翻出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正打算去换上。 “那是我的衣服。” “嗯?我知道啊。”修韧汐转头就道了一句。 原逸为被修韧汐一脸的理所当然惊得说不出话,眼看着她拿着自己的衣服进了后房。 再出来的时候,修韧汐已经整理干净,披散着头发,原逸为的衣服稍稍有些大,却也穿的舒适。修韧汐对着看自己看得入神的原逸为一笑,道:“这衣服算我借你的,以后我就跟在你身边打下手来偿还这衣服钱吧。” 原逸为回过神来,摆摆手道:“这衣服值不了多少钱,你还是赶紧回家吧,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挺不安全的。” 修韧汐不语,低头站在那里。 “你家在哪里,是身上没有盘缠?还是不知道路。” “不知道路,也不知道家在哪里。”修韧汐可怜巴巴地抬头对上原逸为的眼睛,道:“我现在,就像是飘荡在天地间的一只孤魂野鬼,不知何去何从。你若是嫌我,我,我,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不是。”原逸为皱皱眉,义正言辞道:“我一个男人,你跟着我不方便。” “那我一个人对这一无所知,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长大的。”修韧汐差点就要哭出声来,甚是可怜。 “哪有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长大的。”原逸为笑笑道。 “是呀,我只有和那些路边的人抢饭吃,然后捡死人的衣服来穿了。不然怎么活到现在。你以为我想穿沾了别人血的衣服么,那是因为深山野林里找不到穿的好的死人了。” “你那衣服是扒的死人的?”原逸为不知为何觉得这女孩子是当真有些惨。 “对啊。”修韧汐终于将流了两行泪挤了下来,仿佛受了十几年的委屈,一下子宣泄出来。 原逸为一下子就不淡定了,道:“你,你莫哭啊。你当真没有去处了?” “对啊。”修韧汐又是委屈地大喊道,眼泪实实在在地滴落下来。这下原逸为有些慌乱了,他虽接触过女人,但都是女病人,在他眼里是没有男女区别的。但修韧汐却似乎有些例外,原逸为无法像以往那样只是将她当作一个无性别区分的病人来看待。 “那你以后便跟着我吧。但我也就是被师父抱养的,在一座小岛上过得清苦,我给不了你人世间那些富贵和奢华。” “一个和狗嘴里抢吃的人不会奢求这些的。”修韧汐擦擦眼泪,又将自己的境遇描述得更加凄惨。 原逸为忍不住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了道:“把药喝了吧。” “嗯。”正巧修韧汐有些饿,看着原逸为递过来的那碗乌黑乌黑的药,擦擦眼泪,脸色再看不出任何悲伤之情,毫不犹豫接过就喝了下去。 喝完后,肚子有些撑,心里也有些暖。此后,自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是不是有了活下去的方向。 第二日修韧汐醒来,没有见到原逸为,但他桌子上留了一碗粥。因昨天喝了一大碗药,那苦味还萦绕在口中,修韧汐便细细品尝那粥,想借粥的香气冲淡一下。然而下一秒,修韧汐脸上惊现苦不堪言的神色,一口粥包在嘴里不知该吐还是该咽。这,这粥竟比昨晚的药还苦,怕是用那提炼过的药汁来熬了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吧,不然那些药的精华怎么会在这粥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忍了半天,修韧汐将那苦味牢牢记住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再看着剩下的大半碗粥,实在是有些下不了口。正好原逸为采药回来,修韧汐不动声色地将那碗粥送到他的面前,讨好道:“你这还有其他的吃的么?” “不是专程替你熬了粥么?” “这粥,”修韧汐欲言又止,知道自己能留下来已是不易,不好奢求过多,想想道:“我怕你没有吃的,便随便问问,那这粥就给你吧。” “我吃过了。”原逸为将粥推送回她的面前,道:“你应该多吃一点。” 修韧汐忍不住全身抗拒地颤抖,赶紧转移话题道:“我能跟你一起出去么,感觉呆在这里有些无聊。” 原逸为想了想道:“也好,过几日我便该回红莲岛了,这几日你便帮我多采些药草,然后顺道去行医问诊。” 原逸为果然守信,这几日都将修韧汐带上,修韧汐因不懂草药,便将所有草都摘了过来,原逸为拿过修韧汐手中的“药草”仔细看了看,道:“这些都可以用来放羊。” “放羊?人不可以吃么?” 原逸为拿出一株药草,道:“你照着这个去找。” 修韧汐看了看,疑惑道:“我给你的那把里面不是有这个么?” 原逸为想了想,道:“不如你先在一旁休息如何?” “好呀。”修韧汐听出他的意思,但不想与他计较,毕竟她是真的想休息一下,便拣了一棵大树在其下端端正正地坐着。 修韧汐一手撑下颚看着原逸为仔细辨识草药的模样,不由心道:“他倒是个认真的好人,模样长的还不错。”修韧汐不禁点点头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突然听到附近传来的声音,虽然听不清具体在讲什么,但修韧汐却认得那个声音,是那群山贼。 修韧汐赶紧跑到原逸为身边,将他拉到附近的灌木中,对他作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外面。 待那几个人走得近了,修韧汐才听得真切。 “最几日山寨里的囤粮都快见底了,早知应该不该将前几日那小子丢了,说不准还可以吃他的肉解解后面的饥荒。” 修韧汐心下一惊,想来自己当时吃的是他们的囤粮,难怪对自己的愤恨那般大。不过要吃了自己也太过有些……残暴了。” 想到这些,修韧汐不禁动了动弄出了声响。 “有人?”山贼中一人盯着修韧汐藏身的那片灌木道。 “看看就知道了。”说着几人提着刀便向这边走来。 “跑。”原逸为拉起修韧汐便朝身后方向逃去,后面山贼似乎异常兴奋道:“真有人,快抓。” 逃了几里地,山贼依旧穷追不舍,修韧汐有些跟不上了,气喘道:“让我休息一下,我和他们拼了。” 原逸为道:“你打得过他们?” “不知道啊,但我肯定跑不过他们了。你先走吧,我断后。”修韧汐说完这句话便有些心虚,原逸为看在眼里,摇摇头道:“一起走。” 说话间二人已经被山贼围了起来。 “这小子不是前几天的那个么?居然没死。” 修韧汐被他们认出,心一横,率先发动攻势,一个旋转踢飞离得最近的一人,紧接着将拳头狠狠揍在了第二个人的腹下。一旁的原逸为忍不住鼓鼓掌,“小心。”修韧汐叫道。 一轮大刀迎面而来,原逸为手中下意识捏了一个诀,但很快便松了手,后退一步避开那一刀,借势一掌劈向来人。那人长得极为高大,原逸为的一掌打在他身上只是让他有些不适,却并无再多的作用了。 好在山贼的数目没有那晚多,修韧汐以一对三倒也不怎么吃力,其中一个较为瘦弱的也已经被修韧汐解决。但原逸为这边光对付这一个壮汉就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那壮汉步步紧逼,原逸为退无可退,光是躲避他的大刀有有些吃力。 这边修韧汐一脚踢在对方的后脑上,终于令其彻底晕了过去,便想去帮原逸为,却又被另外一个拖住,这人挨了修韧汐两拳四脚,心中实在憋屈得紧,有些发怒。修韧汐去路被阻,不由道:“你身上没什么药可以用么?” 原逸为一听苦笑道:“我的药都是用来救人的,没有什么害人的药。” 修韧汐不由得脚下一滑,正好躲过一刀。然后心一横,对准对方的下身下了一个狠手。只听对方一声惨叫,不断在地上打滚。 正在对付原逸为的那壮汉听到这边的惨叫,便调转了方向要来对付修韧汐。修韧汐望着超过自己的两个头的人,来势汹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握好拳头,准备开战。 谁知原逸为从身后抱住了那壮汉,修韧汐吞了吞口水,赶紧冲上去对准那壮汉的胸口狠狠一脚踢下。 那壮汉却不似另外一人,他一声不吭,直接跪在了地上,不再有任何动作。 修韧汐给原逸为使了一个眼色,便绕过壮汉继续逃跑去了。 原逸为带着修韧汐到江边上,江边只有一竹筏。 “我们不回去了?” “之前的住处很容易被山贼找到,你这般伤他们,他们定然不会放过你的。现在我们直接就回红莲岛了。快上来,他们应该要追来了。” 修韧汐跟着他上了竹筏,刚行至江中心,果然远远见那四个山贼骂骂咧咧地追了上来。修韧汐将手插在腰上,对着他们吐了吐舌头。 “红莲岛是什么地方?” “我的家。” “哦。”修韧汐若有所思,忍不住又问道:“你的家是一座岛?那你家里的人,允许你带人回去么?” 原逸为笑道:“放心吧,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带人回去,但应该没事。” 修韧汐缓缓坐下,道:“只要不给你添什么麻烦就好。”说完这句,修韧汐便觉得困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干脆躺在竹筏上舒舒服服地摆了一个“大”字便睡了过去。 原逸为见她睡觉的样子,不由一笑,心道:“女孩子的睡姿竟是这般模样,到是很释放天性了。”再看她的脸,原逸为突然心中腾起莫名的悸动。 第6章 名生红莲,命系魂兮 待修韧汐醒来,还没有到红莲岛,她无聊地将手探入水中,然后将手缩了回来,自言自语道:“这水好冰啊。” “我们已经近了红莲岛的十里之内了,据师祖说红莲岛下全是寒冰,有千年之久,故而红莲岛十里内的水都是很冰的。” “还有十里啊?” “红莲岛本是一座远离陆地的无人岛,当初师祖也是为了清修便选了那岛并命名为红莲,后来师祖修为大成便出岛历练,在江湖上有了很高的名气,红莲岛的名声便也随之传开。不过,因为师祖后些年有些不喜江湖上的不正之气便回了岛上继续修道,但有很多人因见识了师祖的厉害便想拜他为师,纷纷来红莲岛。后来师祖忍不了太多的人打扰自己的清修便在岛上起了很多的雾气,叫那些人即便找来红莲岛也不能轻易找到他老人家。” “你师祖?” “其实就是我师父的师父,他老人家现在还活着。” “哦。” “等一下,你说红莲岛上的雾气是你师祖弄的?” “嗯。”原逸为顿了一下,“师祖是一位得道高人,他总说自己已经活了两百年了,就差一点点。” “差一点什么?”修韧汐不假思索接下去,突然回过神来,惊讶得尖声叫出来:“两百年?” 原逸为用手戳戳自己的下巴意在提醒修韧汐收回自己惊掉了好久的下巴,道:“所以一百年前很多人慕名而来求道,但都被师祖困在了迷雾中,运气好的无功而返,运气不好的就死在了岛上。” “那你师父?” “我师父是师祖唯一的徒弟,据说是被师祖捡回来的。师祖也是看他很有修道的灵性。” “那你师父收了你们几个徒弟?” “我们三个也都是师父在破神庙中捡的,听师父说那天他路过破神庙,听到我在哭便进来看看,结果居然看到三个同大的婴儿。” “他便把你们都带回来了。”修韧汐不禁摸摸头,心道:“莫不是他们这种修道之人都喜欢在路边捡孩子回来教授,而不喜欢那些专程上门拜师的人?” “嗯。” “那你们怎么定师兄师弟的,婴儿的话很难判谁大谁小。”修韧汐倒是很好奇。 “师父说是根据抱起我们的顺序来的,因为我在哭,所以最开始是把我抱起来的,然后抱的是二师弟,小师弟当时似乎饿得都没力气了,一直闭着眼,师父一开始以为他是在睡觉呢。” “哦。”修韧汐嘴上应和,心里却着实觉得这太随意了些。 修韧汐歪着头看原逸为,道:“你说你师祖师父都那么厉害,怎么你都没学什么修道的本事,原来是因为你从小就哭鼻子。” 原逸为一时语噎,道:“救人也是一种本事。”想了想又正经地补充道:“孩子一生下来都是要哭的,所以我那是正常的。” “是么?”修韧汐似乎有些不认同。 “那是自然的。”原逸为道,“我问过很多产婆,她们都是这般说的。” 修韧汐怂怂肩,道:“我生下来的时候就不哭不闹。” “你怎么知道。” “家里长辈告诉我的呀。” “那可奇了。” 原逸为一脸迷惑,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想来你母亲分娩之际并不顺利,你刚生出来便……” “便怎么?” “便应该没救了。”原逸为突然眼睛放光,道:“这世上竟有医术如此高超之人?竟能让婴儿起死回生。” 修韧汐哼了一声,“难道不是因为我是什么特殊之人,比如上天选定什么的。” “这如何可能?”原逸为突然想笑。 “你师祖都活了两百年,这样的事都成为了可能。”修韧汐有些不服,她听出原逸为的话中有明显的笑意。 “那是师祖自己修的道。” “哎哟,你这人,真是,迂腐,不懂变迁,笨,木头……”修韧汐在一旁骂了一通后,叹了口气,坦白道:“好吧,听我妈说,我当时确实快没气了,所以哭不出来的。” 原逸为也不接话,但脸上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得意让修韧汐不得不白了他两眼。 “快到了。”原逸为示意修韧汐往前方看去,手上撑筏的动作毫不懈怠。 修韧汐顺眼望去,果然是一座云雾缭绕的小岛。越接近便越看不清,修韧汐感觉自己周身慢慢变得湿漉漉的,听原逸为在一旁道:“待会一定要跟紧我,不然在迷雾中走失,就算是我们从小在岛上长大也需要好几天才能寻到你。” 原逸为将竹筏靠了岸,收了绳子拴在最近的歪脖子大树上后继续道:“不过要真走丢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呆在原地不动,然后等我来找你,这样是我找到你的最快的办法。” “嗯,没有什么信号弹的么?万一走丢了,我可以发送信号弹这样你不就知道我的位置在哪里了么?”修韧好奇道。 原逸为点点头,一脸无辜道:“信号弹之类的东西是冲不破这雾的,所以即使你放出信号弹,我也是看不到信号的。除非你离得不远,我还可以听到声音。” 修韧汐一脸视死如归地扯下发束将自己的手腕和原逸为的手腕拴在一起,然后还死死抓住原逸为的衣袖,忽略掉原逸为的鄙视嫌弃之色后,淡淡道:“走吧。” 跟着原逸为行了一个多时辰,修韧汐终于忍不住,一口气坐在地上,任原逸为怎么拉她也不走了。 “走不动了?” 修韧汐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也不说话。 “你还说你是个习武之人,才走这么一截路就没体力了?” “你一个采药的,天天走山路,这点距离自然是不在话下,我只是学了些招式,又没学怎么走这么远的路。”原逸为只得又哄了她几句,见她丝毫没有要继续走的念头只得蹲下来,很不情愿地试探道:“要不,我背你。” 话刚说完,原逸为便觉得背上一沉,修韧汐那恢复活力的声音从头顶悠悠传来“既然你这么恳求,我就勉为其难给你机会。” 原逸为心中不由后悔方才的那句话,道:“看来你的力气已经足够支撑你走完后面的路了。”说着佯装要将她丢下来,修韧汐赶紧抱紧他的脖子,警告道:“你敢,小心我勒死你,不许放我下来。”说着脚上加了力道,仿佛自己是骑在马上。 原逸为叹了口气,将她往上提了提,抱怨道:“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重。” “自己力气小不要怪别人体重。”修韧汐故意在他背后颠了颠,害得原逸为走得有些不稳,而修韧汐又是紧紧勒住他的脖子,责怪道:“你小心点,不要把我摔了。” 原逸为无奈放开修韧汐,用手去掰她那勒得自己喘不过的双臂,却发现修韧汐整个人已经牢牢得挂在了自己身上。修韧汐双腿死死拴住原逸为的腰,双臂又环住他的脖子,原逸为站在原地几乎有些无法动弹。 好半天,修韧汐见原逸为一动不动,偏着头去看他,问道:“为何不走了?” “哎,我这样子走路很困难。”原逸为好不容易将她的双臂掰开一点缝隙,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会,你的腿不是还可以迈得开么。”修韧汐狠狠拍了一下原逸为,道:“你休想骗我下来。” “那你把腿放开。” “我不,你刚才松手了,你是不是不想背我了。”修韧汐丝毫不妥协。 “刚才是你差点勒得我喘不过气。”原逸为将手从她腿下穿过然后两只手拉在一起,道:“这下行了吧。” “嗯。”修韧汐开开心心地松了腿和手,舒舒服服地呼了一口气,“还有多久到啊。”想了一下,补充道:“我是怕你背久了会累。” 原逸为默默撇了撇嘴,正要伸手指给她看,却感觉到修韧汐的一股气势压来,双手就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只得用头示意,你看那边有个迎风招展的蓝色旗帜就是了。 “哪里啊?”修韧汐极目望去,道:“看不到。” 待原逸为又慢悠悠走了一小段路后,修韧汐突然叫道:“看到了看到了。” 原逸为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修韧汐与他搭话道:“刚才那么远你也能看到?不过,你是不是分不清颜色啊,这旗帜分明是火焰般的红色。” “是么?”原逸为笑道:“二师弟说他看的是黄色,三师弟说他看到的是白色。” “就这个旗子,是同一面旗子么?”修韧汐不解问道。 “嗯,就是你看的那旗帜。它是红莲岛的标志,是师祖从不来山中带回的,据说是一件法宝。” “不来山是什么地方。”修韧汐又看了一眼那旗,心里嘀咕道:一面破破烂烂的旗居然是一件法宝。 “不来山传说中的地方,就像红莲岛在世人口中也是传说中的地方一样。”原逸为只能这么解释,因为他并没有去过不来山,也不知道不来山在哪里。 “哦。”修韧汐望着那面火红的旗帜,又听原逸为道:“据说这面旗帜可以反映人的灵魂,自己看到什么颜色自己的灵魂便是什么颜色。” “那我的灵魂是红色,你的灵魂就是蓝色。那说明什么么,说明等我们魂归于天后,天上就是五颜六色了。” 修韧汐被自己的一通话逗得发笑,然后又一本正经地问他,“你说是不是。” “当然不是。”原逸为不屑摇摇头道:“师父说,灵魂不分高低贵贱,但却有先后之差,灵魂颜色越深越纯可以达到的修为就越高。” “颜色深可以理解,颜色纯是什么意思,不就那几种颜色么?” “嗯。”原逸为想了想,“听师祖提过,这旗帜原本叫魂兮旗,曾经有很多像师祖一样的人去过不来山,见过魂兮旗,其中好些人看到旗上不止一种颜色。” “那现在红莲岛上的人看到的魂兮旗都只是纯色,只是各自看的颜色不同而已?” “是的。”原逸为不禁有些骄傲道。 修韧汐很不屑地拍了一下原逸为的肩,道:“可是你却半点修为都没有,弱得还需要我来打退那帮山贼。” “我只是不想修行仙道,而专研于医道罢了。但我两个师弟却很厉害。” “那你的二师弟应该比你的三师弟厉害吧,你二师弟看到时黄色,三师弟看到的是白色。” 原逸为摇摇头:“白色是最纯粹的颜色,三师弟不一定比二师弟弱。” “那这样分析,若是有人看到黑色不就是最厉害的了,黑色是又深又纯粹。” 原逸为顿足,“师祖说过,若是有人见到的是黑色的魂兮旗,便修不得仙道。否则修道修到后面会失去本心,用他人的鲜血来祭祀自己,最后害人害己,魂飞魄散。” “这么严重,还好我看的是正常颜色。”修韧汐突然有些开心地甩了甩腿,然后又问道:“那你师父和师祖看到的是什么颜色。” 第7章 初来乍到,结缘风宁 原逸为没有回答修韧汐的问题,只是淡淡道:“到了。” 修韧汐往前看去,山间小宇楼阁,魂兮旗立在楼阁前甚是招摇,却别显一股不涉世俗的清流傲气。 “师父。”原逸为见到一人兴冲冲地跑去,忘了背上还有个人。修韧汐在他背上颠得叫了一声,原逸为这才将她轻轻放了下来。 被原逸为叫做师父的人盯着修韧汐看了半天,修韧汐立在那里没反应过来,见原逸为推了自己一把,立即毕恭毕敬叫道:“师父好。” “叫我原来便可。”原逸为的师父道。 “师父?”原逸为不明所以,即便修韧汐没有拜在他的名下,却是自己带回来的人,怎么可以直呼自己师父的名讳,“师父,修韧汐虽说不用随我一般叫你师父,却也不能直呼您啊。” 原逸为的师父摆摆手,将原逸为拉到一边道:“你传书回来说带的人便是她。” “是的,师父,她说她不知道如何回家,无处可去,后来又救了我,徒儿只好让她跟回来了。”原逸为说得动情动理,生怕这师父不同意要将修韧汐撵出岛去。 “嗯,无事,这也是师父的意思。” “师祖?是他老人家同意的。”原逸为有些惊讶。 “那当然,否则你以为即便有你带路,她就能轻易穿过雾林么?” “师父昨日说,他等的人今日要来。想必便是这女子了吧。”原心说着转身看了一眼修韧汐,修韧汐赶紧端端正正地站好。 修韧汐跟在原逸为身后有些掩饰不住的窃喜,想来自己只是巴巴要跟着原逸为来的,从来不知道红莲岛原来在世人口中竟是这样一个神秘又向往的地方,仿佛自己捡了很大的便宜。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原心问道。 “嗯……”修韧汐正在思索,半天没有回答上来。 “她叫修韧汐。”原逸为见她支吾半天,就帮她说了。 修韧汐向原逸为头去长长地一道目光,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这一眼包涵了什么意味。 “修韧汐姑娘。”原逸为的师父将她的目光打断。 “啊?”修韧汐反应过来后觉得有些窘迫,急促的回应后还是假意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原来还没有说话便被一旁的等得有些着急的原逸为打断,“师父,那没我什么事,我便先下去了?”原逸为试探道。 原来看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道:“你们三个一天一天的就想着偷懒,嘴上功夫到丝毫没有落下。” 原逸为耸耸肩,反驳道:“动嘴皮又不需要费力气。” “你。”原来四下张望,捡了一根树枝就要往原逸为身上抽,却见原逸为早已跑出几丈远。 “修韧汐,我先自保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原逸为不忘回头嘱咐了修韧汐一句。 修韧汐无语地看着原逸为跑掉,便想也不想跟着原逸为追了上去。一同追上来的还有原来,他在后面大声喊道:“修姑娘,我师父说想见你。” 修韧汐本来跑得比原来快的,但听他在身后扯着嗓音喊,只好放慢步伐,等原来追上来后,便道:“好的,我先帮您把原逸为逮回来,再随您去见您的师父吧,原逸为太过分了,一点都不尊师重道。”撂下这一句后,修韧汐就凭着自己练武的底子赶紧跑开了。 “刚上岛便被召唤。”修韧汐心里有种惴惴不安,道:“还是先找到小逸再说。” 想到刚才原逸为一副不再管自己死活的模样,修韧汐心中莫名涌出一股怒气,狠狠道:“竟然敢丢下我,岛外那样危险都没丢下我,现在居然丢下我了。” 遇到危险的时候,修韧汐还觉得原逸为没有练过武,所以步伐也比较慢,谁知到了红莲岛,原逸为倒是跑得很快。不知道找了多久,修韧汐有些乏了,心中真是又急又恼,一瞬间,修韧汐已经想到了十几种让原逸为下跪道歉的方式,可怕得她自己都吸了口凉气。 “哎呀。”修韧汐光想着要怎么折磨原逸为,没有注意前方来人,自己又跑得急,生生撞上,撞得修韧汐叫了两字后再说不出话,脑袋里嗡嗡作响。 “你是?女子?” 被对方上下打量,修韧汐不舒服地将目光也停在对方身上,见他年纪和原逸为差不多,想来应该是他的二师弟或者三师弟了。 “你看到小逸了么?”修韧汐当下问道。 “小逸?你在叫我么?”对方有些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里有个逸字。” 修韧汐深深吸了口气道:“我叫的是原逸为。” “大师兄?他回来了?” “是的是的,我就是他带回来的,我现在和你师父都在找他。” “哦,大师兄说要带的人就是你啊。” 修韧汐突然看到他脸上浮现一丝难以捉摸的笑,问道:“你是二师弟还是三师弟。” “我是三师弟原逸风。” “你知道原逸为一般都呆在哪里么?” “药房吧,他跟着师父学医,一般都会在那里。”原逸风想了想道。 修韧汐听到后冷笑一声,正要提步,然后生生打住,发自内心地问道:“药房在哪里?” 原逸风盯着她看了半天,狠下心道:“跟我来。” 辗转了几个回廊,修韧汐有种山回路转的错觉。终于到了药房,修韧汐本想一脚踹开,但顾忌到主人家在旁,就轻轻用手推开,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这味道让修韧汐想起某个早晨的粥,赶紧掩了口鼻。再仔细往里一瞧,房里哪有半个人影。 修韧汐疑惑地看向原逸风,原逸风却突然反应过来似地问道:“你刚才说师父也在找大师兄。” “嗯。”修韧汐点点头。 “师父怕是要打他来着的吧。”原逸风表情像是喝了苦药一般地嫌弃。 修韧汐震惊地眨眨眼道:“看来你很是了解你大师兄和你师父。” “每次他一回来,只要不惹怒师父第一时间都会来这,但若是惹到了师父,就绝对不会来这。” 果然,远远地看到原来也朝这边跑来,并扯着嗓子喊道:“逸风,看到逸为那臭小子了么?” 原逸风也扯着嗓子道:“师父,他就在这里面。” “啊?没有人啊。”修韧汐又往屋里瞧了瞧,以为自己刚才没有看清楚。 “赶紧走。”原逸风莫名有些兴奋拉着修韧汐便跑掉。 一路上,原逸风都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之情,道:“师父估计又要被我们气上一气了。” 修韧汐这才明白过来,刚才原逸风是故意要骗原来的,不由问道:“为何要气你们师父,他平日里待你们不好么?” 原逸风笑着摇头,眼中流露出敬仰,然后真诚道:“师父是这世上最好的师父了。” “那你们为何要气他老人家。”修韧汐不解。 “快走。”原逸风又拉起修韧汐跑开,只听到原来的声音在身后越来越远。 跑了一会,修韧汐有些跟不上原逸风的步伐了,看样子这原逸风的武功远远碾压修韧汐的拳脚功夫。 “原逸为不在药房,那我应该去哪里找他?”修韧汐喘气道。 “二师兄那啊,你看。”原逸风指前面的一片树林,道:“这是二师兄的修炼之所,除了药房,这里便是大师兄来得最多的地方,他觉得二师兄这块修炼的地方很是不错。” 修韧汐同原逸风走进这树林之中,带着好奇四处张望,并没有觉得这树林有任何不错之处,走到深处,见原逸为正拿着一坛酒与一人畅饮。 原逸风撇下修韧汐大步上去,道:“你们喝酒又不带上我。”言语间满是抱怨,然后拎起一坛酒与原逸为的酒坛碰了一下便仰头就喝。 “我们刚开始,你们就来了。”原逸为笑笑道。 见他笑得如此欢心,修韧汐憋在心底的那股火一下子就烧旺了。 “原逸为。”修韧汐三两步冲到他面前吼道,刚想伸手去揪他耳朵,但下一秒整个身子横空被一股力托到几米高,修韧汐刚反应过来,身上一空,坠落之势从头传遍全身。 糟了,修韧汐只来得及想到这两字,却听原逸为大声叫道:“好痛啊,逸宁,你作什么,酒都洒了。” “这女子刚才想袭击你。” 修韧汐从原逸为的怀里挣扎起来,好在原逸为刚才接住了她,否则她一定摔得很重。修韧汐不怀善意地看了一眼说话之人,他便是原逸宁。 原逸宁亦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修韧汐,修韧汐故作漫不经心地瞪了他一眼,再看从地上站起来还在拍身上尘土的原逸为,气也算消了一半,但仍旧质问道:“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跑了,你不是说不会丢下我么。” “我那是为了躲师父,不是为了丢下你。”原逸为解释道。 “我是跟着你来这儿的,不是为了见你的师祖。”修韧汐指着原逸为鼻子一字一句道,“所以,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一旁的原逸宁哂笑,“笑话,难道大师兄睡觉如厕都要带着你?” “我要想跟着,你有什么资格拦?”修韧汐也冷笑,言语中丝毫不掩饰挑衅道,“莫要以为我打不过你便会怕了你。” “什么打不打得过,二师弟又不是那种人。”原逸为解围道。 “刚才我腾空摔那一跤,你也说了是他故意的。” 一旁的原逸风喝几口酒后也替原逸宁辩解道:“二师兄是见你要打大师兄才小小地使了一下力,他不是故意针对你的。” 修韧汐瞪了一眼原逸风,原逸风露出无奈地表情便闭嘴了。修韧继续指着原逸为道:“你以后要是再丢下我,我就……” 原逸宁抢过话,讥讽道:“你就如何,一哭二闹三上吊?” 修韧汐不作理会,认真地看着原逸为道:“你若是再丢下我,我便离开再不碍你的眼,你也永远不用见到我了。”一想到若是真要离开,天地之大,实在有些无处可去,但还是将话说得决绝。 原逸为抓住她的手臂,承诺道:“是我不好,我以为上岛后便是将你带回家了,忘了你刚才多少会有不适应。今后不管在哪里,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也不用下那么大的决心说那样的气话。” 修韧汐赌气似地挣开他,然后树起小指道:“说话算话。”原逸为看到她树起的小指问道:“这是何意?” “拉勾呀,对你说过的话负责。”修韧汐强行拉起原逸为的手,然后与自己拉钩。 拉钩完后,修韧汐放心地点了点头,然后瞥了一眼四周,道:“我不喜待在这里,先走了。”说完便要拔腿就走。 “等一下,”原逸为叫住她道,“我带你去见师祖吧,他老人家是说要见你么。” “什么?”原逸宁和原逸风听到后同时惊讶道,原逸风的酒也喷了出来。 听说师祖要见修韧汐后,原逸宁便上下仔细打量修韧汐,心道:师祖平日都只在每月十五的时候来见一下我们这些弟子,而最近几个月甚至一面都没有露,现在居然要见这个刚上岛的人。 “你是什么人啊,刚来便被师祖召见,要知道我们每月只能见一次师祖,就连我们的师父都只能每月见他老人家三次。”原逸风围着修韧汐转悠,“没有看出你有什么过人之处啊?” 原逸为一把拉住原逸风,“可能只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上岛的女子吧。” 修韧汐对原逸为这样的解释也是很无语,道:“难道我的天资你们都没看出来么?” 原逸风配合地摇摇头,原逸宁则是不屑地轻哼一声。 “走罢。”原逸为怕原逸宁又说什么难听的,两人的矛盾在第一次见面就就巨大化实在是有些恼火,赶紧拉着修韧汐离去,不忘嘱咐道:“逸风,你给我留些酒,逸宁你看着他,我们明日继续。” 原逸为将修韧汐带至师祖所住之楼阁,见原来早已等在楼阁之下。 “师父。”原逸为高高兴兴地叫道,全然忘了刚才师父还举着树枝追着要打自己的情节。修韧汐本想提醒他一下,但想着让他挨打也好,便眼睁睁看着原来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将树枝抽在原逸为的身上。 “师父,你怎么还记着。”原逸为装模作样地叫疼了几声,然后讨好地将树枝从原来手中拿走。原来知道他是在装痛,毕竟自己根本没有下重手,长舒了口气算是解了气,这才对着修韧汐道:“姑娘,师父他等你多时了。” 修韧汐看了一眼原逸为,原逸为对她安然一笑,道:“放心吧。” 修韧汐犹豫了一下,还是独自上了楼。 这楼并不高,但修韧汐每迈一步阶梯,便觉得神识被人拉出了一丝。待上到最后一层时,修韧汐整个人都恍恍惚惚,找了一个柱子靠着才勉强站稳。喘息了良久,修韧汐终于觉得意识变得清醒,抬眼环顾四周,没有见到想象中白发苍苍的老者,只有一个仙风道骨的少年凭栏远望。 “师祖?”修韧汐试探道,“你,小逸不是说你活了两百年之久,怎么还是一副少年模样。” “我年少之时便已修得正道,所以一直维持着这般模样。你还未拜入我红莲岛的门下,便不用叫我师祖,我本名原心。”那位看似少年的师祖解释道。 “哇。”修韧汐眼中放光,仔细打量这位师祖。 “不过,最近我,怕是无法再维持这少年模样了。”他言语中有种深深的不甘,听得修韧汐心中有些发慌。 第8章 遇见萤火,萌生情愫 修韧汐不知哪里来的好奇心,上前细细问道:“为何你无法再继续维持现在的模样?” “因为你。”原心将头转过来对着修韧汐,将她从头到脚细细盯了一遍,叹声道。 “我?”修韧汐不明所以,不由得更加好奇:“为什么因为我,莫非师祖和我之间有什么关系么?” “嗯。”原心回答很是简洁肯定。 修韧汐有些喜出望外,道:“难道师祖知道我?” “知道一半。” “一半?”修韧汐想了想,小心问道:“那师祖知道我怎么来的?又该怎么回去么?” 师祖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你来了,却并不知道你从哪里来,如何来,可能很近,也可能很远。” “那说明师祖并不知道我。” “不,我知道你。”师祖接下来清吐几字,修韧汐一怔,这个名字才是她的真名,在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这般叫过她了。但她并不喜欢这个名字,也不喜欢别人知道她的姓氏。 修韧汐缓缓道:“师祖果真知道。不过,还是叫我修韧汐吧。” 原心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道:“修韧汐,这个名字可是有什么意义?” 修韧汐笑着解释,语言中带着些暖意道:“是我临时胡诌的名字而已,却被某个人放在心上了。他说这个名字很难记,可每一次都准确地叫了这个名字,甚至让我以为我原本就是这个名字。便想着至少在这里,我就叫修韧汐。” 原心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好,便叫你修韧汐。” “那师祖说和我有关系式是指什么?”修韧汐问道。 原心却不再提这件事,漫不经心地转问道:“你可想修仙道。” “我可以么?”修韧汐眼中闪过不可置信惊喜。 “可以,只要你愿意成为我的徒弟。” 修韧汐只觉得这是天上掉的馅饼砸在了自己头上,差点把她砸晕过去。原逸为说过很多岛外的人都想来求道,却被雾林拦隔,有幸的人便只有从小被捡上来的三人。然后自己只是无处可去跟着原逸为到了这,居然就得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愿意。”修韧汐赶紧跪下,生怕下一秒原心就反悔了,完全忘记要问自己和原心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原心见她如此干脆,便问道:“你不会后悔?” “为何要后悔。”修韧汐反问道。 原心点了点头,也不过多解释便道:“那从现在起你便始跟着逸宁一起修道。” “好。”修韧汐磕了头后觉得不对,问道:“不是跟着师父学么。” “我只会在每月十五教授他们,但你是我徒弟,和原来一样,可以每月来这楼阁三次。” “那这……”修韧汐心道:这能学到什么? 想了想,还是觉得那里不对,又问道:“师父每月只教我三次是吧?” “是。” “师父,那余下时间我可不可和原逸风学啊?” “随你。”原心道,“明日此时,在这举行拜师仪式。” “刚才拜的不算?”修韧汐随口问了一句,然后见原心淡淡扫过自己,突然就明白了,人家可是修道的一代宗师,收徒弟可不能这般随意,即使这红莲岛算上自己只有六个人,这生活也不能缺少仪式感。 下了楼阁,修韧汐才想起那个问题,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能与这里人有什么关系,更何况还是红莲岛的修道大师。还有原心为何要收自己为徒。难道自己当真天资过人,被他赏识。修韧汐摇了摇头,还是说原心算道了自己注定会是他的徒弟?这样的解释似乎更能说服自己一些。无论如何修韧汐心里都喜滋滋的,并没有觉得有何处不妥。 修韧汐下了楼,原来已经走了,但原逸为还等在那。修韧汐心中更是欢喜。 “这么高兴?”原逸为问道,“师祖与你说了何事?” “明日你就晓得了。”修韧汐故意卖了个关子,道:“你一直等在这?” “对啊,免得你又说我丢下你,何况还没有为你安排住所。”原逸为回答得理所当然。 修韧汐心中一暖,脱口道:“离你的住所近点就好。” “好。”原逸为嘴角微微牵动,转身加快了步伐,生怕自己与修韧汐并肩同行便会忍不住去牵她的手。 “突然走这么快作什么?”修韧汐也加紧步伐追上,然后就抓住原逸为的衣袖。谁知原逸为的步子更紧了,修韧汐脚步没他的大,只得小跑起来。感觉到修韧汐跑了起来,原逸为不由得也跑起来,但衣袖被她拉着,也不便跑得太快。 好不容易到了住所,修韧汐来不及责问为何一直跑过来,便被眼前的这房间吸引。屋里放了好些不同品种的花,简单却不单调,朴素中透着高雅。 修韧汐转了一圈随意地问道:“这房间原来是谁的?” “刚收拾出来的。”原逸为顿了顿道,“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样的布置。” 修韧汐很是满意地点点头,道:“喜欢。”这房间要收拾成这般样子怕也要花上一点时间,所以刚上岛的那会儿,原逸为是去给自己准备房间了,修韧汐心中一动,又淡淡问道:“你住哪里的?” “对面那间。”原逸为指了指。 原来他早就打算好了自己的住处,竟是挨着他这般近。修韧汐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开心。 “这里有些眼熟,楼上是你的药房么?”修韧汐想起下午时分原逸风似乎带着自己来过此处。 “嗯。” “哦,白日里原逸风带我来药房找过你。”见原逸为有些疑惑,修韧汐解释道,然后稍稍平息了一下气息,小心试探道:“你们三兄弟住在一起?” “我们三人都有各自的住所,逸宁和逸风都在另外两处,离得不是很近。”原逸为老老实实道。 修韧汐放心地点点头道:“那就好。”不用见到原逸宁。但突然觉得自己说那句话说的太过于发自肺腑,有些让人误会,连忙解释道:“我可不是想着要和你单独相处,我只是不想看到那个什么原逸宁。” “嗯。”原逸为赶紧心虚地点点头。 两人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原逸为突然想到什么,道:“这岛上有个地方,你应该会喜欢。” “嗯!”修韧汐觉得既然他说自己会喜欢,那应该是很不错的地方。 此时天色渐晚,二人顺着一条仿佛是被人新踩出来的小路蜿蜒上行。原逸为他们的住所是位于岛中央,这里离他们的住所已经很长的一段距离,却也不是上岛的那边,那应该是岛的背面了。 终于踩上一块空地,四周杂草丛生,摸上人膝盖。远处最后一缕残阳很快便消失在修韧汐的眼帘中,修韧汐尽量收住眼中的失落,原逸为带着自己跑了这么远,即使没有赶上夕阳西下,也可以在这里等日出。这样想着,修韧汐也就勉强挤了一点点笑容。 “我们是在这里等日出么?”修韧问道。 原逸为作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修韧汐不明所以。又听原逸为低声道:“等一下,你看这。” 他双手不知何时合在一起,鼓鼓的,里面像是装了什么东西。 修韧汐凑上前去看,但因他的手合得有些严密,根本看不到里面有什么。 “什么呀?”修韧汐将眼睛凑得更近了些,但似乎还是看不到任何东西。 原逸为神秘一笑,缓缓张开手,一只萤火虫一闪一闪地飘出他的手掌心,修韧汐目光跟着那只萤火虫,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真实的萤火虫,自然忍不住多看几眼。然后,突然之间整个世界都变了色彩,漫天都飞舞着萤火虫,修韧汐来不及惊叹就已经淹没于这片萤火之森。 周身的萤火虫一闪一闪,尽情飞舞,毫无顾忌,满眼的星光点点,映得修韧汐熠熠生辉。原逸为看她沉浸的面容,不由得伸出手,轻轻捉住一只停留在她肩上的萤火虫。 “它们好漂亮。”修韧汐仰着头不由感叹道。 原逸为看着她沉浸的模样,不由得脱口道:“你也很漂亮。” 修韧汐抿嘴一笑,道:“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小时候偶然有次跑出来,迷了路,看到一只萤火虫便跟着它就找到了这里。然后这里便成了我一个人的秘密之处。” “只有你一个知道?你两个师弟和你师父他们都不知道这里?” “红莲岛很大,要走完整个岛至少要花上三天三夜,所以这岛上很多地方我们都没去过,因为懒得去。本来岛上的人就不多,大家都习惯在住所附近活动。” 修韧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不禁拉住他,感受到他手掌心的暖意后又赶紧放开,低低道:“我很喜欢,这个地方。小逸,谢谢你。” 原逸为有些迷惑地看着她。 “我不知如何回家,若非遇见你,我真不知该如何活下去。起初是你给了我活着的方向,现在,你给了我活着的意义。” 原逸为听得懵懂,忍不住问道:“你现在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修韧汐吸了一口气,下了决心一般地吐了一个字:“你!” 这轻微地一个字,却在原逸为的心尖上重重砸了一下,叫他的心跳蓦地加快了许多。此刻若是不将她揽入怀中岂不是有些浪费了此情此景。 原逸为刚伸手,修韧汐却高高兴兴地跳开,张开双臂去拥抱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原逸为暗自呼了一口气,看她如此开心,也不由得泛起笑意。 不知耍到了何时,四周的萤火虫渐渐淡了下去,修韧汐也有些疲了,干脆席地而坐,原逸为见状也陪她坐下来。 “小逸,我们就在这等一下吧,我想看日出。”修韧汐征求道。 “好。”原逸为不假思索便一口答应。 听到他的回答后,修韧汐立即放心地闭上眼,有意无意地靠上原逸为的肩头睡了过去。这一夜很美,很亮,很有期待。 等到原逸为叫醒自己的时候,修韧汐发现早已错过了日出的时刻。原逸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也睡过了。” “无妨,我们下次来看。反正,”修韧汐起身,故意道:“这里只有你一人知道。” 原逸为脸一红,点点头,昨晚之前这里确实只有他一人知道。 “糟了。”修韧汐这才想起来今日还要举行拜师仪式,虽然岛上只有他们六人,但这仪式必定也是要规规矩矩地办的。 “怎么?”原逸为见修韧汐跑了去,也只得跟上。 修韧汐来不及便跑便与他解释,只是道:“到了你就知道了。”跑到原心的楼阁处,原逸为发现师父、原逸风和原逸宁都等在那,场面比平日里要庄重许多。 原逸为还不清楚什么事,只听原来道:“逸为,你将你师叔带去了哪里?” “师叔?”原逸为眉头一皱,看向修韧汐。 第9章 转世之身,残破之魂 “大师兄,你还不知道么?师祖居然要收她为徒。”原逸风向原逸为解释道,但他脸上的惊讶之色不低于原逸为。 “师祖要收你为徒?”原逸为向修韧汐问道,他想再确认一次。 “是啊。”看出原逸为脸上的神色慢慢变得难看,修韧汐觉得有些不对劲,担忧道:“有什么不妥么?” “很不妥。”原逸为突然拉住她的手腕,急道:“这师你不能拜。” “为何不能拜?”修韧汐不解道:“我不能修仙道么?” “不是。”原逸为将修韧汐的手腕抓得更紧了,咬了咬唇。 “那为何不能拜?”修韧汐挣开他的手,道:“你不修道,但我想修道。” “那你可以拜我师父,何必要拜我师祖。”原逸为这话吐得很重,他想让修韧汐听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可是,拜在你师祖的门下,这对我来说不是更好么?”修韧汐不解道。 “……”原逸为叹了一口气。 “到底有何不妥?”修韧汐追问道。 “到处都很不妥。”原逸宁走过来道,“一个刚上岛的人,有什么资格拜师祖为师。” 修韧汐哼了一声,道:“是你师祖要我拜他为师,并非我求着要拜师的。” 原逸宁一副不相信的神情冷冷看了一眼修韧汐,便走开了两步,不屑与她争执。 “我去和师祖说,你当不得我的师叔。”原逸为忍了半天,终于将这话说出来了。 修韧汐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在介意这个。修韧汐转念想了想,的确,若是自己当真成了他的师叔,今后成亲倒有些麻烦了,虽然知道这层关系的就红莲岛上的几人,但看来这些人因为修仙道的缘故,至少得活个上百年不成问题,那总是不能等他们仙化后再与原逸为双宿双飞吧,届时自己都不知还在不在人世了。 想到这,修韧汐拉住原逸为,道:“你等一下,我去说。”然后对着楼阁跪下,恭恭敬敬大声道:“师祖,请恕我昨日心急口误,我后悔了,这师我不想拜了。” 良久,楼阁之上传来悠悠地一声叹息,原心道:“你一人先上来罢。” 修韧汐看了看原逸为,“不要去。”原逸为突然有些颤抖,似乎修韧汐上去了,他与修韧汐之间的距离便会拉远,只得重复道:“不要去。” “我……”修韧汐犹犹豫豫,最终反握住原逸为的手,安慰道:“就算我去了,也绝不会成为你的师叔的,大不了我以后勤练武功,不修道,今后出了岛也是能保护你的。” 听了这话,原逸为手一松。原来她一直想的是这件事,她想修道,是为了保护自己,就像在凤阴山那次。经过了那些山贼的追杀,修韧汐没有嫌弃自己护不了她,反而是想保护自己。原逸为心中一阵悸动,此时此刻是他第一次懊恨自己为何修不了道。看着修韧汐上了那楼阁,原逸为总觉得有什么在等着她,也等着自己。 而这一次,修韧汐上台阶时没有感受到第一次那种失魂的惊慌。 “师祖。”修韧汐毕恭毕敬道,待她抬眼望去时,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错觉。 昨日的原心还是一个仙风道骨的少年,今日的原心看上去似乎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时间终于在他的容颜上划下了比平常人更深刻的一笔。 看出了她满脸的疑惑,原心开口问道:“是否觉得,我比昨日老了一些。” 修韧汐点点头,心道:“莫非修道修到了一定境界后竟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容貌状态,也是,他一个活了两百多年的人还一副少年模样本就是很神奇。” “昨日,你还记得我说过你我之间有些许关系?”原心就立在那,将昨日修韧汐好奇的问题再次抛出。 “嗯。”因为后面拜师的事,修韧汐将这不知是否是重点的事忘记了。“不知我与师祖到底有何关系?” “我这一生专于修仙道,十七岁便悟得真谛得了正道,本以为有生之年能够得道升天。却没想,你出现了。”原心看着修韧汐时,眼神中藏的像极了一种憎恨,但更多的是对命运的一种感叹。 修韧汐皱了皱眉,这样的眼神叫她十分不好受,仿佛她身上背负了莫名了的冤债。 原心叹了口气,道:“罢了,一切都是命数。我原本不打算告诉你的,可现在你不想拜我为师,我也不能强迫你,便将这一切都说与你听罢了。”他望着远处迎风招展的魂兮旗,又问道:“你可知道魂兮旗?” “嗯。”修韧汐也随着看了一眼那魂兮旗,道,“听小逸讲说,每个人看到的魂兮旗是不一样的颜色。” “没错,魂兮映魂,每个魂魄都有不一样的色彩,有的颜色纯正,有的两色相交,有的五彩斑斓。所以拥有不一样魂魄的人看到的魂兮旗绝无可能是一样的颜色。” “嗯。”修韧汐点点头,却不知他说这话的意义何在,这个原逸为早在上岛时便与自己说过。然后她不知为何突然很想知道一件事,便问道:“师祖,您看到的魂兮旗,是什么颜色?”问完便看向魂兮旗。 火红的魂兮映在修韧汐的眼中,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飘荡在天地之中。 原心顿了顿,终于还是淡淡道:“火焰般的红色。” “红色?”修韧汐怀疑自己是否听错,又是否自己的理解有错,继续问道:“火焰般的红色是怎么样的红色?” 原心呼了一口气,转而看向修韧汐,语气平和道:“就是你眼中的红色。” 修韧汐转头望向原心的眼,深深地仔细地望进去,他眼中的魂兮旗,果然是自己所见的那般颜色。 这是何意?修韧汐突然就不理解了,或者是不愿意去理解。 原心漫不经心地挥了挥衣袖,一股气从他周身散开,然后淡淡道:“修韧汐,你我同魂,可以理解为你我是同一人。” “不可能。”修韧汐排斥道,“我难不成只是你的分身?可我有自己的思想,我有自己的血肉,我就是我。”但一想到自己之前受的那些伤都莫名巧妙地好了,心下砰砰直跳,难道自己真的只是他做出来的一个分身?修韧汐心下有些慌乱,忍不住全身有些微微颤抖。 原心解释道:“不,你怎会怀疑自己,你忘了自己是从未来而来?” “那就好。”修韧汐长舒一口气,马上又道,“你,你怎么知道?” “从你来这里开始,我便知道自己的此生是无法得道升天了。你既是未来之人,便也就是我的转世之身。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会是以女子的姿态降世。” “真的有轮回转世之说么?”修韧汐觉得原心本人就已经是一个传奇的存在,魂兮旗也是一样,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不仅陌生而且诡异。 “魂兮旗是上古宝器,没有任何魂魄和人能让它撒谎。它便是最好的鉴证。”原心自顾自道。 “那您如何知道的。”修韧汐不知道自己该从何问起了,如何知道自己是穿越而来,如何知道自己已经来了这个世界,如何判定自己就是他的转世。但一瞬间便明白道:“因为我看到的和您看的是同样颜色的魂兮旗。” 原心摇摇头,道:“早在你上岛之前我便知道有一个未来的自己来到了这里。只是不知道是谁,模样如何。前段日子原逸为传信说要带一人回岛,我没拦着,心想着命运会不会就是这般巧合。待你上岛的那一刻,我便确认,命运果真与谁都能开的起玩笑。即便你不说自己看的魂兮是何模样我也能辨别出你来。” “这又是何原因?”修韧汐不明所以,莫非修仙道中当真有掐指算命的能力? “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上这楼阁的感受么?”原心没有正面回答她。 修韧汐想了想,脸色露出一丝痛苦,那日的感受当真是刻苦铭心,无法忘记。“嗯,感觉自己的魂魄一丝一丝地被人剥离一般。” “一个月前,我也有同样的感觉,甚至比你感受的更痛苦。”原心脸上也有丝与他气质不符合的窘迫之色。 “一个月前?”修韧汐算了算,不确定道:“我好像便是一个月之前到了这里。” 原心点点头道:“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的修习出了差错。然后有一天突然看到了魂兮旗居然变成破破烂烂的模样,我便知道,我的魂魄已经残缺了。于是我便用法术禁了自己的魂,这样便不再受那种抽丝剥茧般的生痛。” 听原心这般说,修韧汐倒是有些奇怪了,问道:“魂兮旗难道不是一面破烂的旗子?” “果然,你眼中看到的应该就是我眼中所看不到的另一部分魂兮旗。残缺的魂魄看到的便是残缺的魂兮。”原心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我的魂魄和你都是残缺的,我们两个的魂魄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魂魄?”修韧汐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你我本是不同时代的同一人,却出现在了同一个时间点,魂魄自然会分崩离析。” 修韧汐觉得一下子信息量有些大,想了想,问道:“你是说我来的那日,你便有抽魂的感觉。那为何我只在上一次上这楼阁的时候才出现这样的感觉,我当时还以为这楼阁有什么玄机之处。” “应该是魂魄的适应问题。我在这个时间里生活了很久,体内魂魄长久处于一种安稳状态,你初来,自然会给我一定的刺激,而你一无所知,类似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般,魂魄不会受到很大的冲击。” “那为何我做皮来见你会出现那样的感觉,然后现在又好端端的。” “同一灵魂第一次相撞,昨日我给自己使了法术,但也难免受了些痛,否则你昨日的感觉就不是那般轻松了。而今日你我都稍稍适应了些,再加上我有修为护身,可以减缓魂魄之间的撕裂。这也是我为何想要你也修道的原因之一。” “你是想我修道,使用法术来修魂,如此,你依旧是这是世界的你,我虽然在这里是多余的,却不会再干涉你,你也不会因我加速老去,而是按照命轮原本的轨迹,是不是?” 原心点点头,道:“理论上应是如此。” “那为何非要我拜你为师?我可以拜原来为师,修习你们的道法就行了啊。” “我是原心的师父,而你是未来的我,你拜他为师是不合适的。”原心一本正经道。 修韧汐叹了口气,道:“虽说有点道理,但毕竟你是你,我是我。” “让你修道,是希望未来的我还能有得道升天的机会,所以你只有成为我的徒弟,我才有正当的理由将自己的一身修为全部给你。原来现在自身的修为都尽数废去,他也教不了你什么东西。” 修韧汐握了握拳,想了良久道:“我虽然对习武和修道很感兴趣,但是我没有你这般执着,我并不想得到升仙。虽然你现在凭着自己的修为可以见我所见,听我所听。甚至你可以感受到我在想什么,但是,你是这里的你,我是未来的我。即使我们同魂,你也不能改变我的想法。你不是不明白为何我是女儿身吗?我想,我生来为女子,并阴差阳错来了这里,定是命运安排的道理。我确是想修道,但我更想和他在一起。” “你说的是原逸为,他陪不了你多久。”正如修韧汐所说,原心看穿了一切。 “什么意思。” “当年他的修为被入魔的原来吸得干干净净,落了病根,再也修不得道,所以他最多只能陪你在人世间几十年。待他几十年后寿终正寝,你又当如何?” “那我也不修道,陪他一起寿终正寝。”修韧汐说的很是认真,但原心却摇了摇头。 “无论你修道与否,你在这里都会一直长生不老下去,因为这里的时间对未来的你是无效的。它在你身上留不下任何痕迹。” 修韧汐不解,但感觉手臂上一痛,一道鲜血细细流出。再看原心,他化指为剑,看也不看修韧汐手臂上的伤口,淡淡道:“愈合了。” “我知道。”果然和上次一样,修韧汐清晰记得自己挨了好几刀,但醒来时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 原心淡定继续道:“你在这里,已经拥有一副不老不死的身体。这是常人羡慕不来的,而且寻常的刀剑即使伤到你的要害,也是杀不死你的,除非有封印加持,这样你也只是沉睡不醒,我依旧无法将你的魂魄招回来。” “若是你找到了法子能置我于死地,是不是就会毫不犹豫杀了我,好让自己的魂魄完整无缺。”修韧汐心里不禁有些发寒。 “你便是我,杀了你等于是自杀。自杀的人是无法得道升天的,更无法轮回转世,而我也终将堕落成魔。同样,你若是杀了我,你也是这般下场。” 修韧汐摇摇头,道:“放心,我可不会杀人。” “我知道,你也杀不了人,毕竟我们是同一人,双手都从未粘过血腥。” “既然如此,那我回到原本属于我的世界不就可以了么?”修韧汐道。 原心低头无奈道:“我并非什么都知晓,我连你为何而来都不曾弄清,又怎么知道如何送你回去。还是那句话,既然你已经出世,那便代表着我定然会魂归于天,转世为人。倒不如趁此机会将修为授于你,至少待我魂魄与你魂魄合二为一之时,我依然拥有曾经修得的道法。” 修韧汐锁着眉,道:“但我还有一事不明,既然你无法抽取我的魂魄,那为何你我都会有魂魄离身的痛苦。” “这是我们魂魄相互吸引,想要合在一起,却碍于我们的肉身合不了,便会产生痛苦之感。” “原来如此,所以若是我修了道,不仅会减轻自己的痛苦,也能减轻你的痛苦。” “是的。”原心点点头 “可我……” “不想拜我为师。”原心淡淡道,“你今日不想拜师的原因,我知道。” “你若是不修道,过了这一世,往后的慢慢长路,即使你有不死之身,又如何确保自己安稳活到自己存在的那个时代,况且……” 修韧汐不语。 “若是你修了道,你还有法子找到逸为的转世,如此你可以与他一起生生世世。” “若是今生都不能与他在一起,还期待什么来世。” 第10章 以死相要,立下毒誓 修韧汐下了楼阁,见原来,原逸为,原逸风和原逸宁依旧等在那,似乎都在等一个结果。这个结果,对她来说可能是最好的,却不一定是别人想要的。 “小逸,我……想和你说……”修韧汐走到原逸为面前,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她知道这事会叫他难以接受,但这样的决定却是她妄自替他做的。 原逸为看了她一眼,脸上道不清是什么表情,却叫修韧汐心里隐隐发寒。 “小逸,我……”修韧汐话说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你说,我听着呢。”原逸为温柔一笑,一脸认真地望着修韧汐。 修韧汐咬咬嘴唇,用几乎颤抖的声音道:“我已经拜了原心为师,并且,师父说你即日起便被逐出师门,不再是红莲岛的弟子。”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原逸风跳起来,看看沉默的原来又看看低头的原逸为,道:“就算师祖要革除大师兄的名分也要问问师父啊,师父,你说句话呀。” 原来沉默地摇了摇头,他知道,但凡原心决定了的事,便绝不会有更改。 “什么道理。”原逸风有些激动,但还是忍住了想要抓起修韧汐衣领的冲动。但一旁的原逸宁身形一动,晃到修韧汐面前,将剑逼到她面前,冷言冷语中带着威胁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人,才来一天,就打破我们红莲岛多年的宁静,逼走大师兄,你和师祖到底说了什么。” 修韧汐看了一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剑身映出自己的面容,那张脸上隐去最后的一丝愧疚后,表现得比自己想象中冷静。“第一,你现在应该叫我师叔。拿着剑指着自己的师叔便是这红莲岛的规矩么?第二,小逸除了名义上不再是红莲岛上的弟子外,其余的照旧,不会有人逼他离开。第三,不是我和你的师祖说了什么,而是我的师父和我说了什么。” “你……”原逸宁被修韧汐说得哑口无言。 “师妹。”原来缓缓开口道,“师父要收你为徒,我没有任何异议。但为何要将逸为逐出师门?” 修韧汐深吸一口气,仿佛周围的世界都静了下来,然后一字一句郑重道:“因为,我将来是要嫁给小逸的,所以他不适合再做红莲岛的弟子。” 原逸为抬头,与修韧汐对望。 这样的安排,便是修韧汐能够奢求的最好。 良久,原逸为开口轻轻道:“可我不愿意。” 不愿意……娶你。 修韧汐以为自己听错了,脑子突然闪过昨晚的那片萤火虫,耳边忽地就有些虫鸣声,不真切,却存在。定了定神,修韧汐按制住自己那颗颤抖的心,吸了几口气后依旧怀疑自己方才是否听得真切,自言自语道:“你不愿意什么?” “大师兄说他不愿意娶了你。”原逸宁的声音中透着讥讽,道,“师祖收了你做徒弟,但我是不会认你这个师叔的。” 听到原逸宁的声音后,修韧汐稍稍恢复了些理智,也不看他,冷冷道:“无关之人可不可以不要插话,我只听小逸亲口告诉我。” 原逸宁脸色铁青,原逸风过来拉了他道:“二师兄,我们去问问师祖。”然后无奈地看了一眼两人。但他俩立即被原来拦住。 “你们都先回去,我去问问师父。”原来走到修韧汐面前,道:“师妹,师父他现在……” “师兄。”修韧汐回道:“师父他是铁了心要收我为徒的。而我的拜师的条件便是小逸,除非,你们能够接受师叔与师侄之间……” 原来瞬间脸色沉了下来,摆摆手道:“那是万万不可的。” “那便只能将小逸逐出师门。”修韧汐终于将那最后的一丝愧疚也褪去,淡淡道。 “可是逸为刚才不是说了……”原来看了看原逸为,他刚才鼓足气说了那话后便再也不说一句,整个人也失了魂一般,仿佛那句话并非出自真心。 “你这女人真是,我们红莲岛上的弟子何时轮到一个新来的外人随意安排了。”原逸宁再也忍受不了,抡了剑便向修韧汐砍来。 原逸宁的剑比疾风更快,比野兽更猛,以修韧汐现在的修为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只是听到原逸风和原来在一旁惊讶大叫道: “逸宁,不可。” “二师兄……” 想必剑刺进身体的感觉不会比上次受伤更痛了吧,但那一瞬间,修韧汐还是有些害怕地闭上了眼。可剑迟迟没有刺上身,只是听见原逸为闷哼一声。修韧汐心道糟糕,赶紧睁眼一看,果然,他这样毫无顾忌地挡在了自己前面,拦下了原逸宁的剑。 “大师兄。”原逸宁见自己的剑错刺到了原逸为的身上,慌慌张张收了剑,他没想到原逸为竟在最后疯了一样冲上来。 “小逸……”修韧汐赶紧扶着他,看着他的伤口,手足无措到颤抖。 原心和原逸风不想突生变故,赶紧过来查看原逸为的伤势, “赶紧带他去药房。”原来让原逸风背上原逸为便朝着药房奔去。 修韧汐恨恨地看了一眼原逸宁,道:“原逸宁,凭你的修为,你明明有机会将剑收回去的。但你没有……” 修韧汐的这句话,叫原逸宁哑口无言。的确自己刚才是可以收住剑的,可为何那剑势如决堤的洪水般,不受控制,一泻千里。明明自己是最想保护那人,却伤了他。 走之前,修韧汐又道:“原逸宁,这一剑,我迟早会加倍还给你的。” “好,我等着。”原逸宁隐忍道。 修韧汐一路狂奔到药房,却见原逸宁先一步到了,他同原逸风一起围在原逸为身边,将气渡给原逸为,原来正为他处理伤口。一个时辰过去,原逸为丝毫没有醒来的征兆。 “师兄,渡了这么久的气,伤口的血你也止住了。为何小翊还不能醒。”修韧汐在一旁低声询问原来道。 原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原逸风瞥了一眼原逸宁,见他额上满是虚汗。不由问道:“二师兄,你当真是已经厌恶修姑娘到了骨子了?以至于要用上封印之术。” 原逸宁摇头否认道:“杀她不至于用上封印之术。何况还是噬魂术。” “什么?”原来站起道:“噬魂术?” 原逸宁解释道:“我没有下封印术。而且我拔剑前没有捏诀,因此我是做不到在剑已经刺出去的一瞬间使出封印之术的,何况还是噬魂术。” 原逸风一下子呆坐到地上,喃喃道:“那么短的一瞬,我也做不到。” 修韧汐听得糊涂,着急道:“你们在说什么,小逸的伤口不是已经包扎好了吗?有什么封印,什么噬魂术,不是原逸宁做的是什么意思?” “若你先前没有捏诀,能在一瞬间将封印之法隔空贯于剑上的,就只有师父了。”原来探了探原逸为的气息,脸色寂冷如霜,道:“逸宁,无须再渡气了,师父的封印只有师父能解,其他人都是无济于事。” “师祖为何要封印大师兄的魂?”原逸风眼含泪,握紧原逸为的手。 原逸宁缓缓收了手,从他开始渡气,便探知道了那股封印之力,他以为可以凭自己的力量解开,却是徒劳,此时有些虚弱道:“师祖为何要杀师兄,你这女人应该清楚吧,他为了你都不惜将师兄逐出师门。” “怎么可能。”修韧汐皱皱眉,道,“师父他答应了我的……” 突然修韧汐不再将后面的话说下去,她脑子里莫名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再次认真询问道:“你们真的确定,这是你们师祖下的封印。” 原逸宁不得不承认地点点头,原来见修韧汐转身而去,问道:“师妹,可是要去找师父。” “自然是。”修韧汐转头看了一眼原逸为,道:“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他死的。” 当修韧汐第三次登上这楼阁,她的步子不免沉重了许多。 “师父……”修韧汐有些生疏地叫道。 原心转过头来,修韧汐吓了一跳,短短一日之内,他又老了十几岁。又或许,他只是在恢复自己原本的该有的容貌。 顿了顿,修韧汐质问道:“可是你给小逸下的噬魂咒?” 原心用略微苍凉的声音道:“是。” 修韧汐忍住心中的怒火,低低道:“为何?” “因为你喜欢他。” “就这样的理由。”修韧汐有些想不明白。 “这样的理由已经足够了。”原心道,“你不该喜欢上任何人,尤其是原逸为。他是我的徒孙。”原心弹了弹衣袖上的灰,道:“况且,十多年前我之所以允许原来收养他们三个孩子,是因为他们乃是我的旁系血亲后代,所以才应允其贯以我姓。” “既是你徒孙,又是你后人,你怎么忍心杀他。” “我只是下了封印,并没有杀他,他还有呼吸,只是一直醒不过来。”原心辩解道。 修韧汐冷笑一声,道:“你将他变成了活死人,你以为这样就能断了我的念想么?” “若是这样不能斩断你对他的情意,我便只能杀了他。”原心不慌不忙道。 “那我便随他一起,你觉得我应该以怎样的自杀方式来成全自己的心意呢。”修韧汐威胁道。 谁知原心并不买账,淡淡道:“你若是真的爱上了他,对我来说,和你自杀无异,那你便与他一起陪葬也可,左右我的希望已经被你碾碎。” “你……” “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你既无心成全,我也不便强求。但你要知道,我会生生世世轮回,直到我变成你。或许等到那时,我自然会明白你现在的心意。”原心叹了一口气,当真是有放弃的意思。 修韧汐将从一一开始便攥得紧紧的拳头松开,叹了一口气,道:“好,我答应你,有生之年绝不嫁人。并且,尽我之力求得你所求之道。若我嫁人,那我与所嫁之人都魂飞魄散,再无缘分。” 听她说得恳切且毒,若是她只说自己魂飞魄散,原心不免担心,但拖上了自己的心上人,修韧汐即使再爱那人也是要顾忌几分的。原心眼中不由再燃起希望的火光。 “誓言说了便作不得假,你且好生记住。” “自然。”修韧汐起了誓,道:“我对天,对地,对山川河流,对你,对自己,发下此誓,不作半点假。” 原心拉了她,道:“好,那你且与我来,我将我的功力都传与你,然后你再勤加练习,不出二十年便能达到我现在的境界。” “你将功力都给了我,那你如何救小逸?” “自然你去救他。”原心一边给修韧汐解释,一边准备将功力传与她。 “可你不是说我要修炼很久才能到达你的境界,那我岂不是要等到那时时候才能救他?这可不行。”修韧汐退后一步。 “等我将功力传与你后,你不用修炼也可以解开。” “他们不是说你下的封印只有你可以解么?” “我在他身上下的封印名为噬魂,是个极其复杂的封印之术,他们功力浅薄,自然是解不了的。但若他们有我这般的功力便也能解。”原心解释道。 “那你可以先救了小逸,再传授我功力也可。为何非要我现在便承你衣钵?”修韧汐还是不解。 “若我去,不就承认了是我下的封印么?”原心淡淡道。 “你不去,他们也猜到了。” “那不一样,没有经过证实的猜测,即使再完美无缺也只是一个疑团。”原心定住了修韧汐,道,“你再多问一句,那噬魂咒便难解一份,原逸为醒来的几率便少一分。” 修韧汐听了原心的话后,只能默默地接受。一开始修韧汐只觉得有一股暖流游走全身,浑身有些轻飘飘的,继而便觉得体内翻江倒海,一股又一股的海浪翻滚而来。好不容易待那阵浪潮息了下去,又感觉自己身处的大千世界只剩得自己一人,仰头望去,冰天雪地,修韧汐来不及打哆嗦,又仿佛身处炼炉之中,热得极为难受。冰火两重天,修韧汐一度觉得自己身处地狱。 “啊”修韧汐不经叫了出来,额上全身汗珠,但身上又经不住地颤抖。 原心再一发力,修韧汐全身痉挛以下,感觉自己体内洪流一下子沉寂了下去,刚才一冷一热的磨难也已经过去,现在体内倒是舒服了不少,仿佛娟娟细流,清澈见底,源远流长。 原心收了手,修韧汐缓缓睁眼,觉得四周都明亮了不少。整人个仿佛涅槃重生一般。再看原心,修韧汐惊讶得叫了一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赶紧用手捂了自己的嘴巴。眼前的原心已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师父……”修韧汐叫了他一声后,想了想似乎也没有那么意外。 原心摆摆手,道:“无碍,刚才传功过程中,你所感受到的都是我当年修炼时所突破的障碍。” “你用了这么多年修的的功力,我却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不劳而获。”修韧汐心中有些惭愧。 “无碍,只要你记得自己发的誓,莫要辜负了我这一身的修为。”原心似乎很累,言语间透着疲惫。与修韧汐昨日见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天差地别。 修韧汐沉默不语,低下头去。算了默认了罢。 “罢了。”原心闭上眼,道,“你先去解他的封印罢,再晚些时候,那噬魂术封住他的三魂七魄,便不好解了。” “嗯。”修韧汐对着原心正正经经地拜了三拜后便向原逸为所在之处奔去。 原心起身,有些颤抖地走到了门外,远远望着即使在黑夜中依然红的发亮的魂兮旗,自言自语道:“我终究是转不动已经停下了的命轮。” 从修韧汐第一次踏上这楼阁起,原心眼中的魂兮便发生了变化,原本残破的魂兮竟开始慢慢完整,可是完整的部分却不再是以往的红,而是和夜色不一样的漆黑。原心的命轮从那一刻便缓缓停止。现在,将九成功力都给了修韧汐后,魂兮在他眼中又是之前残破的模样了,漆黑的部分随着自身法力的流失也消失不见。 “唯有如此,千年之后我才能变成她。” 修韧汐听了原心的话后,只能默默地接受。一开始修韧汐只觉得有一股暖流游走全身,浑身有些轻飘飘的,继而便觉得体内翻江倒海,一股又一股的海浪翻滚而来。好不容易待那阵浪潮息了下去,又感觉自己身处的大千世界只剩得自己一人,仰头望去,冰天雪地,修韧汐来不及打哆嗦,又仿佛身处炼炉之中,热得极为难受。冰火两重天,修韧汐一度觉得自己身处地狱。 “啊”修韧汐不经叫了出来,额上全身汗珠,但身上又经不住地颤抖。 原心再一发力,修韧汐全身痉挛以下,感觉自己体内洪流一下子沉寂了下去,刚才一冷一热的磨难也已经过去,现在体内倒是舒服了不少,仿佛娟娟细流,清澈见底,源远流长。 原心收了手,修韧汐缓缓睁眼,觉得四周都明亮了不少。整人个仿佛涅槃重生一般。再看原心,修韧汐惊讶得叫了一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赶紧用手捂了自己的嘴巴。眼前的原心已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师父……”修韧汐叫了他一声后,想了想似乎也没有那么意外。 原心摆摆手,道:“无碍,刚才传功过程中,你所感受到的都是我当年修炼时所突破的障碍。” “你用了这么多年修的的功力,我却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不劳而获。”修韧汐心中有些惭愧。 “无碍,只要你记得自己发的誓,莫要辜负了我这一身的修为。”原心似乎很累,言语间透着疲惫。与修韧汐昨日见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天差地别。 修韧汐沉默不语,低下头去。算了默认了罢。 “罢了。”原心闭上眼,道,“你先去解他的封印罢,再晚些时候,那噬魂术封住他的三魂七魄,便不好解了。” “嗯。”修韧汐对着原心正正经经地拜了三拜后便向原逸为所在之处奔去。 原心起身,有些颤抖地走到了门外,远远望着即使在黑夜中依然红的发亮的魂兮旗,自言自语道:“我终究是转不动已经停下了的命轮。” 从修韧汐第一次踏上这楼阁起,原心眼中的魂兮便发生了变化,原本残破的魂兮竟开始慢慢完整,可是完整的部分却不再是以往的红,而是和夜色不一样的漆黑。原心的命轮从那一刻便缓缓停止。现在,将九成功力都给了修韧汐后,魂兮在他眼中又是之前残破的模样了,漆黑的部分随着自身法力的流失也消失不见。 “唯有如此,千年之后我才能变成她。” 第11章 追忆往事,命数天定 “小逸。”修韧汐扑到原逸为身边,低声道:“我回来了。”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她将手握得越紧便越能感知一道高墙隔在两个手掌心之间。想来,那感知到的障碍便是那要碎了这墙,便是解了封印罢。 可这墙仿佛有几十丈厚,修韧汐感觉周身混沌,使出去的力抵到墙那时已经被削弱了一半,冲破半天只砸了一个小小的洞,且这洞又迅速地合拢,没有受丝毫损伤。修韧汐不禁怪自己方才着急赶回来,忘了问原心这解咒之法。 “你不是去找师尊了么,怎么师尊没来。”原逸宁道。 “闭嘴。”修韧汐看都不看他,转头问原逸风道:“我感觉他体内有一堵高墙封住他的神识,我该如何冲破?” 原逸风一怔,有些惊讶:“我们都只感知到了一股力,你却能清楚感知这力汇聚成了高墙。” “我该如何?” 原逸风摇摇头,道:“我功力尚浅,并不知道。二师兄,你呢?” 原逸宁也摇摇头。 “逸宁,先将你渡给他的气收回来,因为他神识不清所以你之前渡给他的气都被挡在了外面,每个人的气不同,逸为的气无形之中会与你的气相互碰撞,这样你很难冲破。待逸为收了气,师妹你再将你的气渡给他,如此你所感知的高墙外便全是你自己的气,身处纯净之地,自然有助你突破。”原来在一旁指导道。 原逸宁点点头按照原来说的做,但觉得仍有不妥:“即便如此,师尊设下的封印也是需要像师尊那样深厚的功力才能……” 突然,他瞳孔收缩,仿佛明白了什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修韧汐。果然,她和之前很不一样。 原来点点头,道:“既然师父已将他毕生功力传与你,那你定能救回逸为。” “毕生功力?”原逸风瞪大眼睛,围着修韧汐转了一圈道:“我说你怎么看着有些不同。” “先救小逸。”修韧汐心道想来应是自己外表发生一些变化,但也不知是何变化。只要还能被认出便好,如此原逸为醒来也能认出自己。 “待我……”原逸宁还没有说完,便被修韧汐抢过话,道:“我等不及了,已经将你的气全部抽干净了。” “什么。”原逸风叫了出来,道:“这样会扰乱你自己的气,你再如何解大师兄的封印。” “会么?”修韧汐,不禁有些慌,“我只道吸了他人的气会提升自己的功力呢。” “愚蠢。”原逸宁脱口而出。 修韧汐瞪了原逸宁一眼,道:“若不是这样,为何还要渡气给他。” “一则是因为大师兄体内没有属于自己的修炼气息,二则是因为他现在昏迷不醒,即使体内有自己修炼的气息也随着他的神识一同处于昏迷状态,我的气不过是引子。一个人的体内是不能同时存在两股气息的,即使修炼的道相同,气也不一样。所以之前一直只有我一个人为他渡气。” “那我现在不能救他了?”修韧汐虽然嘴上这般说着,但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减,感觉到力量源源不断地从自己的指尖流向他的身体。再一探试,刚才的那堵高墙已经不再,但修韧汐却又坠入一片苍茫,就像初上红莲岛的情景。 修韧汐瞬间便迷失了方向,不由觉得当初创出这个噬魂咒的人是何等地心机,一个咒术中竟然包含了好几层的封印。 见修韧汐的脸上渗出层层汗津,原逸风着急道:“师父怎么办,她定是因为吸了二师兄的气,现在气息不稳,这样极容易走火入魔。” 原来想了想,道:“先封住她的周身穴道,避免她的气息和逸宁的气息相互厮打,混在一起在体内游走,也避免她将浑浊之气传给逸为。” “是。”原逸风正要去封她的穴道,却在修韧汐的近身处被弹了回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原逸风喃喃道。 修韧汐的脸色比方才明显缓和了很多,原来摇摇头,一脸不可思议道:“奇了,除了师父竟还有人可以将别人的气收为己用。她当真是修道的旷世奇才,难怪师父要将毕生功力都传与她。她有这般的机缘也是上天注定。” 原逸宁和原逸风不禁看向修韧汐。 修韧汐在迷雾中走了几遭,使出气打向周围,周围的雾气虽然被打散开来,但很快远处的雾就飘来又迷了修韧汐的去路。正当修韧汐束手无策的时候,她脑子里突然浮现起那晚原逸为带她去看萤火虫的情景,不知是否是错觉,修韧汐的眼前出现了蓝莹莹的一片,竟是散着蓝色光芒的萤火虫,叫修韧汐心中十分惊叹。这些蓝色的萤火虫虽然没有那晚所见的多,却也足够照亮修韧汐迈出去的步伐。 越往前走,迷雾越多,萤火的光芒也便越盛。在迷雾中心,修韧汐看到原逸为的身影,若隐若现。 “小逸……”修韧汐试着叫了一声。原逸为呆站在原地,低着头,不为所动。 修韧汐靠近,又叫了他一声,“小逸。” 原逸为仍然低着头。 “你在看什么?”修韧汐问道。 原逸为突然伸出手来,小声道:“你看。” 是方才引路的蓝色萤火虫,它们从原逸为的手中散开,源源不断地充斥着这迷雾重重的空间。原逸为的手仿佛被施以魔咒一般,只要他不将手收回去,蓝萤便一直不断增多。 修韧汐看着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仿佛满天星河,美得朦朦胧胧,不由得叫了一声“小逸”。 原逸为这才收了手,抬起头看着修韧汐,眼中露出一丝光,道:“这是我想送给修韧汐的。” 修韧汐心中一阵悸动,忍回竟有些感动的泪,道:“修韧汐看到了。” “是么?”原逸为似乎很高兴,微微笑了笑。 “不过,这些萤火虫为什么是蓝色的?”修韧汐问道。 原逸为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他低声说道:“这些萤火虫只是我想象出来的……” “嗯。”修韧汐突然上前抱住了他,“修韧汐知道,她很开心。” 原逸为站在那里不动,只是喃喃道:“我也只想她开心便好。” 不知这里的时间是如何流淌,修韧汐等了很久,原逸为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逸。”修韧汐抱着他,轻声叫了一声。 原逸为回应道:“我在。” 修韧汐便将他抱得更紧。 “修韧汐,我可以抱抱你么?”原逸为小心翼翼地问道。 修韧汐道:“我允许了。” 原逸为又露出了笑容,缓缓将手收紧,慢慢抱住修韧汐。然后,整个人瞬间涣散成了萤火虫散向四处。 修韧汐不知所措地看着原逸为幻化的萤火虫,可想来,这噬魂术是真的解了。但修韧汐却似乎经历了场淡淡的忧伤。 良久,修韧汐缓缓收了手,迟迟不愿睁眼,怕眼泪轻易掉下来。良久,才将湿润的眼眶打开,轻轻道:“他的封印算了解了,但他昏迷了七八个时辰,即便是解了封印也要十二个时辰后才能醒来。” 修韧汐望向原来,道:“原师兄,在这十二个时辰中,可还需要做些什么?” “就留逸风守着他便可,其余的都不需要了。” “好。”修韧汐点点头道,“那我同原逸风一起守着。” “我也留下来等师兄。”原逸宁道。 “不需要你等。”修韧汐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充满了敌意。 “二师兄也是担心大师兄,况且这封印并非二师兄下的。”原逸风在中间劝说道,却突然住了嘴,再看看原来,原来一脸严肃与无奈。 “若真是师父,想来也是有他的道理。他也并非真想至逸为于凶险境界,否则也不会将自己的功力传给师妹,叫师妹来救逸为了。” “嗯。”原逸风赶紧点点头,道:“师祖一定不是存心要了大师兄的命的。” 修韧汐皱了皱眉,问道:“你们是如何知道师父他将毕生功力传与我的?” 然后自问自答道:“就因为我突然有能力解了这封印?” 原来摇摇头,道:“从你回来的时候,你周身便散发着不易察觉的金光。现在你为了解这封印耗损了一些功力,金光虽然淡了下去,却仍然有些许变化。” “什么变化?”修韧汐忍不住好奇道。 “变美了很多。”原逸风盯着她看,道:“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就像是师祖那样的得道高人一样。” “是么?”修韧汐起身找来一盆水,将头往里一伸。果然,自己的脸比从前白净了许多,往常眉宇间的戾气消了不小。其实脸还是那张脸,但就是看着给人一种别样的舒服与自在,百看不厌。 修韧汐不禁摸摸自己的脸,端详道:“若是小逸醒来见到我这般……”话到一半,突然撇见原来的脸色阴了下去,修韧汐也意识到不对,自己才发过誓,这么快便将这誓言忘记了。 一股惆怅扑面未来,再看一眼水中的自己,修韧汐用手搅了搅水,心中不由讥讽道:“美又能如何?” “罢了,既然你要留下来,我就不留了,免得你我见着彼此心里都会生气。”修韧汐这话自然是对原逸宁说的,虽然她始终是在瞅着水中的自己。 原来也起身,道:“你们好生照顾逸为。” “是,师父。”原逸为和原逸宁恭恭敬敬道。 出了门,原来也不急着离去,似乎是有意在等修韧汐。 修韧汐自然是看了出来,追上前去,道了一声“师兄”。 原来点点头,叹了一口气,然后也不说话。 倒是修韧汐先开口道:“不知师兄可愿与我讲讲小逸的事。” 原来看了她一眼,道:“也该说与你听的,罢了。” “我二十那年出岛求医,路过一寺庙,见了三个婴孩,便是他们三人了。我见他们这么小便被抛弃在这儿,着实有些可怜,便带回了红莲岛。师父说他们都是好苗子,便允许他们都留下来。” “这个小逸说过。”修韧汐淡淡应道。 “曾经我本也与师父学道,修得了师父四成的修为。但我一边求道一边学医便要经常出岛行医以便积累经验和学习。那是年少气盛,见了江湖上一些不平之事自然要管上一管,如此一来我竟得了一个侠名。本来这是好事,却不想被有心之人妒忌,遭人下了慢性之药。” “逸为是三个孩子中天赋最高的,他本来与他们二人一样,只跟我学道,无心医术,他5岁的时候便已修得小成,待他7岁之时已经学了我一半的本事去了。” “他竟有这般天赋,那为何现在毫无修为。”修韧汐不禁皱眉。 “你且听我慢慢道来。那孩子后来得知我中毒便也开始专研医道,并想办法将修道与医道结合起来,看能否有法子解了我身上的毒。” “敢问师兄中的是何毒?” “蚀解毒。给我下毒之人也是个修道人,他之前来过红莲岛求道,被师父打发回去了。这种毒对常人来说服用了就跟吃坏肚子一般,并无大害,但对修道之人来说,这便是慢性剧毒,无色无味,难以发觉。长期服用,此毒便会在体内慢慢侵蚀经脉,将体内的修为吞噬干净,甚至到最后侵蚀灵魂。” “这毒竟然这般阴狠。”修韧汐咬了咬唇。 “也怪我当年轻信于人,又过于狂妄,才让贼人有可趁之机。你知道魂兮旗么?” 修韧汐听他提起魂兮,不由心中一颤,略略点了点头道:“听小逸和师父都提过。” “原本,我看到的魂兮旗是纯正的紫色。可自打毒侵入魂后,我眼中的魂兮旗便开始出现黑色,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看的魂兮旗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 “这毒无解么?”修韧汐不禁问。 “直到现在也没有解除。” “那……” 原来笑笑道:“你是想问为何我还活着是么?” 修韧汐点点头,道:“这毒既然对修道之人来说是慢性之毒,那么你一开始并不知道,待你回到岛上的时候,那是已经中毒颇深了,所以连看到的魂兮都出现了问题。” “没错,这毒并对身体并没有什么影响,它影响的是魂魄。我当时只是觉得自己的修为出了些问题,以为是自己修炼的法子不对,因为在修道之路上遇到冲破不了的劫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旦冲破,修为便更上一层。那时师父正在闭关,我不便打扰,逸为一直在我身边帮我寻找各种办法。但在我看到魂兮完全变成黑色的时候,我那时可能已经失去了意识,并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只是隐约感觉自己吸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功力,醒来后才知道自己当时迷了心智,抓了逸风和逸宁便要吸了他们的修为,结果逸为发现后拼死从我手中救出了他们两个,却耗尽内息,被我一把抓住将他修为吸得干干净净,还断了他的经脉,废了他修道的根基。虽然师父为他重接了经脉,却再也修不了道。” 原来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那时逸风逸宁被逸为救出后便跑去求了师父,师父出关,出手阻止了我,否则那时的我可能会杀了逸为。” “那师父是如何保住你的性命的?” “师父他只是封住了我的魂魄,不再继续受那毒的侵蚀,从此我也再修不得道。” “用的是封魂术么?”修韧汐问道。 “嗯。”原来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修韧汐,又道:“我醒后才知道,因为逸风当时拼死拦着的,我才不至于将那两个孩子也废了。那时候他们三人中就属逸为的修为最高,可他醒后对着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师父没事就好。’这个傻孩子,即使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能修道,也是笑嘻嘻地说以后我的医学可算有继承之人了,那人便是他。” “不过他们都知道我心中对他们有愧,为了减缓我心里的愧疚,他们平日里总是装作一副对我不尊敬的模样,气的我出手打他们,其实……”原来似乎说不下去了。 修韧汐接过他的话道:“其实,在他们心里,你是世上最好的师父。” 原来一怔,全身颤抖,低下头道:“我怎么配……” 修韧汐笑笑,认真道:“这是原逸风说的,他亲口告诉我,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 原来眼眶湿润,道:“我不曾为他们做过什么,还差点害了他们。” “你将他们从破庙中捡回,便是将他们的命捡了回来。你还教他们修仙道,便是让他们在这世界有了活着的手段。你教他们学医习字,便是让他们的生命有了价值。你对他们做的,他们平日里能从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里感受到你对他们的关爱。” “应该是啊。”原来听修韧汐说得这般轰轰烈烈,不由得有些无奈道,“若非是我,逸为他,本可以修得正道,甚至可以不用体会一般凡人的生老病死。” 修韧汐的脸色沉了下去,想了想道:“师兄,首先错不在你,错的是当年给你下毒之人。其次,凡人的生老病死不一定就比正道无趣。原逸宁和原逸风现在修的道确实可以让他们超凡脱俗,免了很多病痛,甚至比一般人长寿很多。但只要小逸这一生过得开心洒脱,没有他们两个活得久又如何。只要是人,早晚会有离去的那天,长久的活哪里比快活的活来得叫人振奋。” “你这般说,却也是这样一个道理。”原来笑着点点头,道,“看来是我太在意了。” 修韧汐的一番话让原来这些年的心结稍稍打开了些,想了想,原来问道: “是你要求师父将逸为逐出师门的?” “是。”修韧汐干脆道,“不过,我现在会请师父收回成命,还小逸红莲岛弟子的身份,至少,我与他还可以成为师侄,而不是毫无关系。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地护着他。” 第12章 流放出岛,等待成痴 原来的脸色不太好看,他沉下声音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会答应你将逸为的弟子身份抹去,但你既然已经让师父做了这样的决定,如今又让他出尔反尔,这样不仅师父难堪,也全然没有顾及逸为的感受。” 修韧汐一怔,原来说的有理,这一番的周折,不过是因她的一己贪念。 见修韧汐久久不说话,原来叹了口气,慢悠悠走远道:“罢了,师妹想怎么做,想必都是为了逸为好罢,便随你如何。” “多谢师兄。”修韧汐轻轻道。也许她能明白为何原逸风会说他是这世上最好的师父了。 修韧汐也不离开,看了一眼屋内,屋里虽有原逸风却也有原逸宁在。修韧汐琢磨一下,干脆回了自己的房间,反正对着的便是原逸为的房间,若是原逸为还有什么事,自己也可以立即赶到他的身边。 闭上眼后,修韧汐的困意拉着她笔直地往下坠,想来这两三天确实没有好好睡过,便任由自己的神识被困意拉下去。但拉到一个点的时候,修韧汐瞬间觉得自己清醒无比,可四周空空荡荡,仿佛已经在梦中。 即便是在梦中,修韧汐也不想做其他的事,便又躺下闭上眼,依旧是之前的那种坠落感,想来刚才应该是突然醒了罢。不知过了多久,修韧汐渐渐醒来,看到周身飞舞着蓝色的萤火虫,这是在她解除原逸为身上的封印的时候遇到的萤火虫。不曾想世上竟真的有散发着蓝光的萤火虫么?修韧汐伸出手,有一只萤火虫停在她的指尖,修韧汐仔细看去,才发现这萤火虫不仅是闪着蓝光,而是它的周身都是蓝色的,所以它的蓝色才那样地亮眼。 “小逸,这萤火虫竟真是长这般模样的。”修韧汐有些惊喜叫道,却发现周围没有任何人,但这个地方确实是原逸为带她来的那个山坡。修韧汐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对,自己睡之前应该是在原逸为的屋前,而不是在这山坡,此情此景,确实古怪。 挣扎了一下,修韧汐再次缓缓睁眼,阳光洒下来,刺得她只能眯着眼环顾四周,这里确实是自己的房间。 既然醒了,修韧汐便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仰头望去,她将手放在眼前,隔着指间的缝隙,看到湛蓝的天空,如此静谧,如此惬意。 “修韧汐。” 听到敲门声,修韧汐三步并作两步跑去将门打开,对着那人止不住地笑意,道:“你醒了。” “嗯。”原逸为望着她,感觉她周身都被窗外洒下来的阳光包围着,看得不是很真切,有些迷糊道:“前天便醒了。” “前天?”修韧汐惊讶得自言自语道:“我竟然睡了这么久么?” “嗯。”原逸为沉默了一会,道:“原本我昨日便打算离开的,但想等你醒后,与你道个别。” “离开?”修韧汐问道,“离开红莲岛?我,会去请师父收回成命,你还是红莲岛的弟子,不用离开的。” “嗯……”原逸为握了握拳,道:“昨日,师祖已经恢复了我红莲岛弟子的身份,如今,你是我的师叔。只是,我不习惯叫你师叔……” 修韧汐听得有些发怔,虽然自己确实说过要去请师父收回成命,但自己并没有去。突然想到……,修韧汐无奈地笑笑,道:“也好,可是既然还是红莲岛的人,为何要离开。” “师祖说,让我出岛好好修行我的医术,这岛上,能让我医术精进的法子有限。” 修韧汐明白了,这是将原逸为流放出去。 “那好,我陪你一起去。” 原逸为摇了摇头,道:“师祖说了,他将一生修为尽数传与你。你需留在岛上,让逸风与逸宁陪你练功修炼,同时作为他们的师叔,教导他们。” “……”修韧汐心中不知为何有些突突地跳,问道:“那你何时回来?” “不知道,要等师祖说我什么时候回来,我才可以回来。”原逸为有些无奈,他也深知自己此番离去,是师祖是刻意安排。 修韧汐冷笑一声,心道:他果然,信不过自己。 原逸为见她颇为不服气,淡淡道:“师祖这般安排也是对的。” “哪里是对的,我若定要与你一起走呢?”修韧汐坚持。 原逸为浅浅地叹了一口气,反问道:“即使你跟着我,又能怎么样呢?” 修韧汐一怔,想想自己那日已经将自己与他之间的红线斩断,她与他之间只剩深不可见的鸿沟,即使只有一步之遥,却隔开了所有的念想。 “也对。”修韧汐勉强挤出两字后,想了想,突然像是抓住最后的稻草一样,期待地望着原逸为道:“但你之前说过,再也不会丢下我了。” 原逸为莞尔,点点头道:“我确实说过,不会再丢下你。” 看着修韧汐脸上慢慢漾开的笑容,原逸为实在有些不忍心,他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垂了下去,摇了摇唇,试着慢慢开口道:“那这次,就换作你来丢下我吧,可好?” 修韧汐将还没有完全展开的笑僵硬在脸上,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却将原逸为推出好远。 修韧汐呆在那里,她已经尽量收住了力。所以,原逸为是真的一点修为都没有了。 “我跟着你,只是想确保你安全,为报你的救命之恩,不为别的。”修韧汐眼中泛出一丝泪花,她似乎意识到现在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今后想念他的证据。 原逸为好不容易站稳脚步,毫不在意笑道:“没有遇到你以前,我也是经常一个人出岛的,否则也不会遇上你了。” “可你现在已经遇到我了,就……”就该如何,修韧汐却不知道。 原逸为看着她强忍着眼泪的模样,冲她一笑,道:“放心吧,我会回来的。” “但你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修韧汐说这话的时候,知道已经无法挽留住他,也知道他不会带自己一起。今后的漫长分离,修韧汐不知自己该如何熬过。 原逸为转过身去,怕自己忍不住便要上前抱她,承诺道:“但我一定会回来,见你。” 修韧汐看着原逸为的身影渐行渐远,也许从此刻开始,她便要习惯等待。 原逸为拎着行李,原逸风与原逸宁将他送到岸边。原逸风十分舍不得他,紧紧抓住他的行李道:“这才回来几天时间,便又要出岛行医。” 原逸宁也道:“是呀,上次你回来还住了小半年,这次怎么走这么着急。是不是那个女人使了什么手段?” 原逸为摆摆手道:“逸宁,她以后是我们的师叔。说话做事还是要尊重些。” 原逸宁道:“师兄可有将她当作师叔?” 原逸宁这一问,叫原逸为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巧原来过来,原逸为便走到他身边,道:“师父,我不在岛上的日子,你还是要好好地喝药,那些药方,你也说是可以的。” “为师知道。”原来拍了拍原逸为的肩,道:“在岛外,好生照顾自己。” “嗯。”原逸为答应道。 “哎呀,往常大师兄也是一出去就一两年,现今也不过是同往常一样罢。但……”原逸风挠挠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原逸宁,道:“大师兄这次大伤初愈,还望大师兄好生保重。” “知道。”原逸为点点头。 “师兄,对不住。我……”原逸宁本来不知该如何开口,还好原逸风多了句嘴,给了他道歉的机会,但这话他很早之前便该对他说了。 原逸为一脸不在意道:“无碍,我知道你是无心的。只是,以后修韧汐是你的师叔,凡事,都让着她一些,替我,照看着她。”原逸为顿了顿,继续道,“她心地很好,只是嘴上对人刻薄了些。” “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再与她为难。”原逸宁答应道。 原逸为再看了一眼原逸风的身后那重重的雾海,淡淡笑道:“我走了,师父,逸宁,逸风,你们保重。” “保重。”原逸宁看着原逸为的船飘远,原逸风一直在那招手,而原来看了一眼便先行回去了。 待原逸为的小船飘得望不见后,原逸风才惆怅道:“二师兄,你说,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世界?每次大师兄回来都只是简单几句,甚至说不如红莲岛上清净。”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既然师兄说外面不如岛上,那便一定是这样的。”原逸宁坚定道。 “你不想出去看看?”原逸风似乎不信他的说辞,试探问道。 原逸宁瞥了他一眼,道:“不想,况且,没有师祖的允许,我们出不得岛。以前师兄出去都是得了师祖的许可,这次,也是师祖让他去的。” 站在船头上渐行渐远的原逸为回望整个红莲岛岛,虽然看到的只有朦胧的雾气,但它的轮廓却熟悉而清晰地出现在原逸为的脑中,他自言自语道:“有只有这次出岛,我是极其不愿的。” 原逸宁和原逸风从岸边回来,见修韧汐站在房顶,眺望着远方。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原逸风道:“要不,上去劝劝?” “我没兴趣。” “那我去劝劝师叔?”原逸风对着原逸宁试问道。 “随你。”原逸宁转身便走了。 原逸风看着修韧汐的样子,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然后飞身上了屋顶,走到修韧汐的身旁,道:“大师兄方才已经走了。” “嗯。”修韧汐应道。 “还好,没有呆滞。”原逸风小声舒了口气。然后又问道:“师叔为何不去送送大师兄?” “我与他已经道过别了。”修韧汐淡淡道。 “哦。”原逸风点点头,看来自己是多心了,便道:“那,我不打扰师叔清修了。” 修韧汐不说话,原逸风便当她默认,就下了屋顶离开了。 第二日,原逸宁来原逸为的住处想帮他收拾一下屋子,却见修韧汐立在屋顶。原逸宁瞥了她一眼,自顾自地进了原逸为的屋,收拾好屋子后,修韧汐还立在那里,几乎一动不动。 第三日,原逸宁故意经过原逸为的住处,修韧汐还是立在那。 第四日,原逸宁依旧看到她站在屋顶,眺望远处。 第五日,修韧汐依旧如此。 不知过了多少日,原逸宁见修韧汐还在那屋顶,便找来了原逸风。原逸等见到修韧汐时候惊了一下,问原逸宁道:“这个月她都是如此?” “大概是吧。”原逸宁道。 “那你不把人劝下来?” 原逸宁看了一眼修韧汐,然后看着原逸风道:“所以我才叫你来去劝劝她。” 原逸风张了张嘴,不可思议地白了一眼原逸宁,道:“行,我去劝。” 原逸风飞身上去,昨晚才下过雨,看她身上湿漉漉的,她这段时日当真是寸步不离。 “师叔站在这里是作什么呢?”原逸风试探道。 修韧汐目光不移,异常清醒地回答道:“这里高,视野极好。” 站在高处可以望得更远,修韧汐是这么想着的,但她望了好几天也却望不见岛外如今是何模样。 原逸风抿嘴道:“既然师叔想在高处看风景,红莲岛上有比这更高的地方……” “小逸说,他会回来的。”修韧汐淡淡道,“我便在这里等他,不管几天,几年,甚至几个世纪,我都等得起。” 原逸风终于有些惊讶,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模样的感情。明明大师兄说了不愿意娶她,却拼死为她挡了一剑。明明是她左右了大师兄的去留,但她却能够平淡地说出这样疯狂之言,做出此般非常之举。 “师叔你?”原逸风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但修韧汐的脸上分明挂着两行清清楚楚的泪痕,而她的眼睛,越发清明。 原逸风下了屋顶后,原逸宁问道:“你没将她劝下来?” 原逸风脸上有些茫然,看着原逸宁道:“二师兄,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什么?” 原逸风摇了摇头,道:“我拿她没法,我不明白他们。二师兄,你去劝吧。” 原逸宁看了看迎风而立的修韧汐,想到原逸为离岛时说的话,叹了口气,便干脆守在屋下。 夜幕下来,修韧汐还是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夜里风很凉,原逸宁终于忍不住飞身上了屋顶,语气有些重,道:“你还要在这望多久?” 修韧汐仰着头望着夜空,没有回答原逸宁,只是道:“你看月亮旁边的那颗星,很亮。” 原逸宁仰头望去,果然,朦胧的月亮旁有一颗很亮的星。 “它是不是叫人一眼便看到了它。”修韧汐又问道。 原逸宁不知道她为何这样问,只得道:“是。” “那你说,小逸他抬头看着夜空的时候,是不是也能一眼望见它。” “应该吧。”原逸宁不知她为何这样说。 修韧汐有些苦涩地笑了笑道:“若是此时小逸也在某处抬头望,那我们便能同时看到同一颗星星。这样,我便觉得他离我,也不远。” 原逸宁一怔,转头望着修韧汐,她脸上的泪痕在夜色的映衬下叫人莫名地心疼。 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第13章 潜心修炼,继承红莲 过了半年,修韧汐终于从那屋顶上下来了。 原逸宁和原逸风这半年来便一直屋下练剑修行。见修韧汐从屋顶飞身下来的瞬间,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见修韧汐的身手,似乎已经上了一个阶级。 “师叔终于愿意下来了。”原逸风道。 修韧汐点点头道:“我想通了,师父下令让小逸出岛,没有允许他什么时候回来。” “嗯……” “师父是红莲岛的岛主。” “然后呢?”原逸风问道,但他又隐隐地不想问下去。 “若我成了红莲岛的岛主,我便可以将小逸叫回来了。不需要经过师父的同意。”修韧汐淡淡道出的一句话惊得原逸风和原逸宁目瞪口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原逸宁握紧手中的剑,尽量压着自己的杀气。 修韧汐看着原逸宁,重复道:“我说我要成为红莲岛的岛主,一年不行,便两年,两年不行便三年,迟早我是要当上岛主,然后便能给小逸正当的理由回来。” 原逸宁嗤之以鼻道:“那你还不如去乞求师祖下令让大师兄回来。” 原逸风也附和道:“我也觉得去求师祖更靠谱,虽然师祖从来不会因任何原因改变自己的决定。” “我知道,所以求他是没有用的。”修韧汐道 “但也比你成为岛主的几率高。”原逸宁讥讽道,“你当真觉得自己得了师祖的真传,便无所畏惧了?” 修韧汐轻“哼”了一声,道:“我知道即便是我得了师父的九成修为,但自己从未修炼,现在甚至连你们都敌不过。” “你还有自知之明。” 修韧汐不与原逸宁争执,转身便朝着原心的阁楼而去,道:“所以,我要开始修炼了。” 修韧汐再次踏上了这阁楼,心中不由得感慨。自己来这阁楼次数不多,但每次都是怀着不一样的额心情。再见到原心,他已然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了。 “师父。”修韧汐已经不再为他的模样惊讶,开口淡淡道。 原心没有睁眼,缓缓道:“听说你这半年都在原逸为的屋顶远望,可是在期盼他回来。” “嗯。”修韧汐知道自己的心思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便干脆答道。 “你这半年都没有修行。” “是。我无心修行。”修韧汐答道,“但我现在想好好地修行了。” “待你修入大道还需很长一段时间。”原心睁开眼,对上修韧汐的清澈的眸子,问道:“半年的时间令你想通透了?” 修韧汐在他身边坐下打坐,道:“师父,你这阁楼有名字么?” 原心摇摇头,道:“名字都是缥缈的,这阁楼本身才有意义。” “那不如叫悦心阁吧。”修韧汐自顾自道。 “为何想取名?” “方便记住。”修韧汐浅浅道,却很坚持。 “那随你。”原心本打算继续闭上眼修炼,却听到修韧汐无比惆怅地自言自语,却又像是对自己说道:“我是你转世之身的说法,我可不可以拒绝,只当成是个玩笑话。” 修韧汐说完这话便不再细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闭上眼进入修炼的状态。 原心突然手一抖,转脸去看已经进入修行的修韧汐,她面容疲倦,刚才那话,原心感觉到她是发自内心地在拒绝成为自己的转世之人。按常理来讲,若是得知自己的前世是这般厉害的人物,一般人都会开心自豪,可她现下全是嫌弃之意。第一次,原心怀疑自己做的决定是否正确。即使这人是千年后的自己,那也已经不再是现在的自己。因为只要自己还是人,是人就会随着时间改变,所以将自己现在的想法强加给千年后的自己,是正确的么?原心不禁站起身来,走出去望见迎风招展的魂兮旗,一股疲惫感席卷全身。 两百多年了,哪怕前段日子自己的模样在衰老,但心中坚守的道心依旧,让自己仍然感觉年少气盛。而现在,原心终于第一次感觉到了老的气息。 原心此时才觉得自己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人,生老病死的阶段,是人便逃不过。可是,原心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回头看着打坐的修韧汐,她,千年后的自己,在这里真的不一样。若是宿命安排自己在此完结,那么修韧汐便是上苍怜悯自己的续集。所以,飞升成神,定是命轮转动到最后的精彩结局。 想到这,原心抛开了刚才瞬间的软弱,坚定如初。所以摧毁几千年后的自己的姻缘又算得了什么,那不过是飞升前的历的劫罢了。 两年之内,修韧汐都没有离开过悦心阁一步。原心探了探修韧汐的修为功力,已经赶上了自己当初的六成,剩下的三成还需要靠其他的方式来精进。 “至今日起,你便与原逸宁和原逸风二人一同修炼。”原心嘱咐道,“先将我传与你的九成修为全部激发出来,剩下的一成你要靠自己修炼。切记要潜心……我的时日不多了,你且谨记当日对我发过的誓言。还有我之前交代过你的事,你都记清了。” 修韧汐点点头,道:“我记得。待我将剩下的三成修为都精进,师父,我希望你到时可以将红莲岛岛主传与我。” 原心看着她,脸上冷若冰霜,道:“你至少得修得十成,与我年盛时无差。” “好,届时我便能是红莲岛岛主?”修韧汐一口答应。 “可以。”原心答应道,“那时,也只有你能是岛主了。” 修韧汐望着他,像望进了深渊,看不清一切事物。修韧汐觉得原心极其冷血,但自己偏偏能够理解他。他不过是对飞升有过重的执念,而自己何尝不是对那人有过重的执念。但原心对待自己都能如此残忍冷静,修韧汐心里笑笑,即使能理解,但却始终看不明白。 修韧汐想了想,重重道:“师父,弟子在此与您,永别。” 原心点点头,道:“你且去吧,将原来叫来。” “嗯。”修韧汐忍不住再看了他一眼,她知道再转身,便是再也不见,于是上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拜道:“师父,弟子告退。” 原心看着她此般动作,突然慈祥地一笑,那笑中仿佛将所有的事都释怀,他不过是个无求无欲,看淡生死的老人家而已。修韧汐看到后不禁一怔,忍住心里突然掀起的一丝不忍,起身扭头便下了悦心阁。 在悦心阁上待了两年之久,修韧汐脚踩在这红莲岛的土地上,竟觉得有些陌生。魂兮旗还是那般模样。 修韧汐先回了自己的住处,对面是原逸为的房间。修韧汐轻声轻脚走到原逸为房间的门口,敲了敲门,也不等回应便轻轻推开门,没有想象中的灰尘,反而一沉不染,仿佛这屋子的主人从未离开。 想来是原逸风和原逸宁常来打扫的缘故。上次来原逸为的房间,还是因为他中了噬魂咒。这次修韧汐仔细品了品屋内的陈设,果然,和凤阴山的那个房子里的陈设无差。 修韧汐挑了近处的凳子坐下,再看门外,一眼看到了自己房间的门窗。修韧汐便这样静静坐着,静静地望着自己房间的门窗。她不知道两年半前,自己熟睡的那两日,原逸为便是坐在这张凳子上,打开门,静静地望着对面的门窗。 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修韧汐不知自己坐了多久,突然想起自己还要找原来,这才起身。正巧原逸风和原逸宁朝这边跑过来。 走近后,原逸风似乎有些失望道:“远远地看见大师兄的房间门开着,还以为大师兄回来了。” 修韧汐尽力挤出一丝笑,道:“让你失望了。你们师父呢?” “师父在药房。” “好,正好,你们也一起来吧,我有事需要你们帮忙。”修韧汐朝着药房边走边道。 “师兄。” “出关了?”原来见她神清气爽,想必修为比之前高了很多。 “嗯,此番出关,一是因为修为小成。二是,师父他,想要师兄陪同出岛。” “出岛?”原来略微惊讶。 原逸风和原逸宁相互看了一眼,两人是当真很是惊讶。 原逸风道:“自打我记事起,师祖就没出过岛,甚至没有下过阁楼。怎么突然要决定出岛?” 修韧汐不答。 原来见她神情,压了压心里莫名生出的不祥,道:“师父可有说因何事出岛么?” 修韧汐摇摇头道:“师父只是让我问师兄若是出岛,可有什么事想做。” “我想游历山川海洋,寻遍各种草药。若是出岛,也想去寻寻逸为。” 再听到这个名字,修韧汐仍旧心头一怔,脑中突然就一片空白。好一会,修韧汐才反应过来,继续道:“师兄,师父说你年轻时还能常出岛,自从被人下毒后便一直在红莲岛上服侍他,他因自己没有及时发现端倪而救你,害你失了修为,一直愧疚于心。如今他说他便陪你去做些你想做的事。” “师父他……”原来欲言又止,神色之间露出几分痛苦。这几年见着师父的模样一天比一天苍老。要知道,前些年,他的师父看上去还只是个翩翩少年郎。 原逸风跳起来,“师祖要陪师父出岛,师父。”原逸风一掌拍在原来的背上,道:“你真是红莲岛上最有荣耀的人了,居然是师祖陪你出岛。” “臭小子,知道我没有修为,你这一掌是想打死我么?” 原逸风和原逸宁还没有见道原心现在白发苍苍的模样,自然不会像原来那样猜测。 “师父可是觉得那里不妥?”原逸宁看出原来的神色,不由问道。 原来赶紧收住心里的不安,正色道:“我只是在想,不知师父能否许我去寻逸为,即便许,可天下之大,我该去哪里寻。” “大师兄是我们的家人,天下再大,也能寻到。” “对。” “不如。”原逸风突然一笑,道:“我们也一起出岛去……” “不行。”修韧汐打断他,道:“师父说,他不在岛上,便由我带着你们修行。” “你?”原逸宁质问道,“你的修为已经高到可以教我们两人了?” “随你愿不愿意跟我学,左右只有师兄可以同师父一起出岛。你们若是想出岛,便做了红莲岛的岛主再说。” 此话一出,大家都安静下来。 修韧汐看了他们一眼,清了清嗓道:“师父说,待我修为达到他的境界之时,我便是红莲岛的岛主。或者,十年后,他未归,我也将是红莲岛的岛主。” 三人望着他,一言不发。 “师兄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师父,再告诉你的两个徒弟。”修韧汐坦率道。 “我信。”原来沉默一会后答道,“这话若不是师父说的,你早在阁楼上便应被师父处决了。” 修韧汐没想到他回答如此直接,再看原逸风和原逸宁,他俩虽然一脸怔惊,却丝毫没有怀疑。 原来正经道:“红莲岛上虽然只有我们几人,却依旧有不可逾越的规矩。你刚才的话,若是胡编来,你定然不能再留在红莲岛上了。但你在阁楼上两年,师父一直助你修炼,想来这岛主之位是他深思过的。” 修韧汐打断原来道:“倒不是他深思熟虑,而是我向他要的岛主位子,他开了些条件与我才同意的。” “哦?”原来这下倒有些疑惑了。 “师兄不如先去见师父。”修韧汐提醒道。 原来点点头,道:“嗯。” “对了,师兄。”修韧汐叫住原来,道:“此后,师父的那阁楼便叫悦心阁。” “悦心阁?” “嗯,今后,红莲岛上每一座山,每一间房都会有自己的名字。”修韧汐道。 原来笑了笑,道:“师妹,好兴致。” 待原来走后,修韧汐看了一眼原逸风和原逸宁,道:“既然要取名,你们便帮我写下来挂在各处。” 韧汐走到药房的外面,道:“这药房,便叫为仁药房。” “你们的住处在哪?” “啊?”二人不明所以。 原逸风的住处在有一片竹林的地方,修韧汐便取名叫风华林。 原逸宁的住处前有一个清雅的小院,修韧汐便取名叫浅宁院。 原来的住处便在悦心楼附近,相较原逸宁和原逸风的住处,就显得简单一些,一个小房,两三居所,修韧汐便取名叫缘来居。 再回到自己和原逸为所住的房前,修韧汐看着两个房间之间隔着的长廊,脱口道:“这里,便叫秋水廊吧。” 望穿秋水不识君归意。 修韧汐飞上屋顶,伸手指着远处一个隆起的小小山包,道:“那座小山,便叫汐山。” 原逸风顺着她的指向望去,道:“那么远的一个小山坡也要起名么?” “当然。”修韧汐望着汐山,那里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到萤火虫的地方。 此后,红莲岛上的一切可去之处,都可念。 修韧汐立在红莲岛之中,望着苍茫天地,忽地生出一种寂寞。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 第14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原来从悦心阁下来之时,正好修韧汐带着原逸风和原逸宁二人将各处的名字简易地刻在了木板上。原来凑上去看了看修韧汐起的名字,道:“倒也不错。我那住处,叫缘来居。” “是的,师兄可还满意。”修韧汐道。 “嗯。”原来点点头,却叹道:“可惜……”他故意省去后面的,因为他知道无论 他声音多小,都会被那两个徒儿听了去。 而修韧汐知道,他今后怕是不知还有没有缘回来住这缘来居了。 原来叫了原逸风和原逸宁,道:“今后,你们便跟着你们的师叔修行,师父我今日便要和你们师祖出岛了,不要太羡慕,静心在红莲岛上修行。” “好,那师父出岛多久?何时回来?”原逸风道。 原来没有回答他,而是叫他们赶紧去将这些木牌挂在各处,好在他出岛前看看。待原逸宁和原逸风走后,原来转而嘱咐修韧汐道:“师妹,我这两个徒儿,便托你照顾了。” 修韧汐看了他两一眼,道:“师兄怕是托付错了,我年纪比他两还小,他们不欺负我刚来便是了。” 原来笑笑道:“自我出事后,师祖绝不让还有修为的他俩出岛,他们便从未离开过红莲岛。若是你日后成了红莲岛岛主,还望你,顺着他们的心意。保护好他们,守护好红莲岛。” 修韧汐心中一动,正色道:“师兄,无论我能否成为岛主,我都将守护这里的一切,包括他们。” “多谢。”原来似乎送了口气。 修韧汐道:“师兄不必觉得是在拜托我。想必这也是小逸想做的事,我是心甘情愿。” “原来。”原心不知从何处而来,出现在原来的身后。 “师父。” “走了。” “好。”原来对着修韧汐告别地点点头,然后走到原心的身边。原心领着原来便朝着岸边走去,修韧汐看着这对师徒的背影渐渐远去,仿佛看到了他们一生的缩影。 原逸风和原逸宁挂好木牌回来,不见原来,便问道:“师父呢?我替他准备了些行李。” “他们已经走了。” “走了,这么急?”原逸风道。 修韧汐不理会他,只道:“从今天起,你们就跟着我修行。” 原逸宁讽刺道:“纵然你得了师祖的真传,也只是在红莲岛上修行2年而已。” 修韧汐知道他言下之意是自己的资历不如他们,索性道:“你不愿跟我学,正好我见了你也心烦,只是后面师父回来问起的话,你可一定要说是你自己不愿跟我修行的。” “你……” 原逸风赶紧站在他俩中间和声和气道:“方才师父也说了让我们跟着师叔修行,我们跟师叔便是了。” 修韧汐点点头。 原逸宁却不买账,扬了扬手中的剑,道:“自从你这女人来了岛上便将这岛上的宁静打破,若要我跟你修行,先赢了我再说。” “我说了,不勉强。”修韧汐道。 对于原逸宁,修韧汐绝不会忘记他当年刺入原逸为身体的那一剑。那一剑成为斩断她与原逸为之间牵绊的契机,若是可以,修韧汐一定会…… “等一下。”修韧汐笑嘻嘻地看着原逸宁,道:“你刚才说只要赢了你……不对,”修韧汐摇摇头,道:“我不稀罕你愿意不愿意跟着我修行,但我接受你的挑战。” 原逸宁看着她,道:“好。” “别呀,二师兄,她现在可是我们的师叔。”原逸风道。 “放心,我不会杀人的。”修韧汐拍拍原逸风的肩膀,道:“我最多把他打个半残。” “什么?就算你得了师祖的功力,在招式上也不一定能占上风。”原逸风似乎翻了一个白眼。 修韧汐轻笑道:“原来你是怕他伤了我?” “就算你内息再强也是敌不过会巧用的人。”原逸风有些担忧地看着修韧汐,道:“虽然不知道你这两年修行得如何,二师兄他的功力也是竿头直上,何况他原本就很有修行的天赋。” 修韧汐摆摆手道:“比了才知道。” 原逸风见劝不动两人,便对着原逸宁道:“二师兄,你可要知些轻重啊。” “你放心,她得了师祖的修为,功力不在你我之下。” 原逸风顿了顿脚,道:“这我自然知道,但她没有武器啊。” 修韧汐与原逸宁找了一空旷处,修韧汐道:“正因为我没有武器,你的剑便和我内息算是相抵了,这样我赢了就不能说是我得了便宜。” 原逸宁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话音刚落,原逸宁便朝着修韧汐攻了过去,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怜香惜玉之意。 原逸宁的剑出鞘的那一瞬没有声音,仿佛很慢,却又快得看不见,修韧汐便觉得一道寒气迎面而来,后退一步心里却升起不祥的预感,真正的剑意在后面。修韧汐身子往旁一侧,却仍旧觉得不妥,这边的剑意更盛。他的剑气,竟从四面八方而至,不给人留一丝空隙。 那一瞬,修韧汐似乎将那剑上的气息看得清清楚楚,沉稳中带着张狂,隐忍中不失自傲。 修韧汐冷笑一声,想起三年前的那一剑,将体内气息狠狠凝聚到手掌之中,身子腾空而起,躲开四面八方的剑气。然而腾空的那一瞬间,任何人都会露出破绽。原逸为便是故意要修韧汐露出这样的破绽,第二剑便紧接而来,直逼要害。 千钧一发之际,修韧汐强行一掌劈出,与原逸宁的剑气相撞,修韧汐感到胸口处有一丝的难受,仿佛有什么要喷涌而出。 可能是是第一次受内伤,修韧汐没有忍住,吐了一口鲜血,瞬间觉得舒坦了些。 “果然厉害。”修韧汐心中感叹了一下,再次掌心凝气,将四周的落叶全部汇聚在一起,凝出一把剑的模样,然后在手中转了转,道:“看来,我也需要一把剑。” 但原逸宁的剑气随着他的一声冷笑迎面割来,修韧汐感觉面前的风都带着刀刃一般,皮肤上有着刺痛的真实感。低头一看,果然鲜血直流。但很快,被割破的皮肤便又完好无损,只留下表面的一丝血迹。 再看原逸宁时,修韧汐眼中腾出前所未有的杀气,道:“方才我只是试探,你倒是长了风头。那我便用你最自豪的剑法将你的骄傲挫骨扬灰。” 站在屋顶的那半年中,修韧汐见原逸宁时常在附近练剑,便正大光明地多看了几眼。 原逸宁将修行与剑术相结合,道法中不失凌厉,剑法中带着正气。 偷学了原逸宁的剑术,修韧汐想过法子破解,甚至有些招数已经找到了破解之法。但当真比试起来,修韧汐却觉得没有理论上那般简单容易。修韧汐虽然讨厌原逸宁,却也着实佩服佩服。 修韧汐有些狼狈地接过原逸宁的招数,虽然危险却总是能化险为夷。修韧汐渐渐掌握了窍门。再回想他的那些剑招,自己曾在脑中比划过的破解之术便水到渠成一般使了出来。 原本几乎被压着打的修韧汐突然反手化解了原逸宁的剑招,还顺势攻了进来。原逸宁略微吃了一惊。方才修韧汐的那一剑,自己竟有些看不透。 原逸宁的剑招看似简单,却十分复杂。但修韧汐的剑却反过来,叫人看的眼花,却暗藏着致命一击。而她那一击,旁人看不出从哪里而来,到哪里结束。 原逸宁的剑招已竭,干脆身形一定,双掌合十紧抓剑柄,将所有力量蓄于一处。这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在旁人看来这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剑,但在修韧汐眼中,这一剑在他挥出的那一瞬已经做了千般的变化,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四面八方有一千把剑同时攻来,躲不了,接不下。 修韧汐她同样双掌合十,原逸宁眉头一皱,她这起势竟和自己一模一样,来不及细想。原逸宁只感觉一万把剑意刺碎了自己挥出的千把剑意,然后如千军万马般朝自己奔驰而来。躲不过,接不下。 原逸宁握紧剑,手一抬,承了那些撞过来的剑气。叮叮当当,像无数的石子打在冰面上一般。这般猛烈的攻势持续了一段时间,没有丝毫地衰减之势。但突然,面前的狂风暴雨一下就结束了,原逸宁喘着气,支撑着剑勉强抬眼望去,竟原逸风挡在自己身前,撑开了一片防护。 但他的防护正被迎面撞来的剑气迅速地刺破,原逸风忍不住大叫道:“师叔快收手,我撑不住了。” 下一秒,修韧汐出现在他身边,手一挥,这漫天肆乱的剑气瞬间安静了下去。修韧汐瞪了他一眼,吼道:“别人的比试,你乱插进来做什么?” 原逸风吐吐舌头,道:“师叔三年变得好生厉害,我为刚才的话道歉。既然胜负已分,师叔又怎么忍心伤害自己的师侄呢?” “那方才我吐血的时候,怎不见你叫你二师兄收手呢。” 原逸风一脸惊讶道:“师叔受伤了?” 修韧汐白了原逸风一眼,然后冷冷地看着原逸宁,道:“你不必惊讶,这两年前你自己要在秋水廊附近练剑。我在房顶,想不看都难。” “我那是……”原逸宁刚开口便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二师兄。”原逸风扶住他道,“师叔下手是否太重了些。” 修韧汐无情道:“这内伤与三年前小逸受的伤比起来,还算轻的了。原逸宁,我说过我会将那一剑加倍奉还。” 原逸宁身子一僵,那一剑,本就是他此生最后悔的一剑,而这人也替他记到了现在。 原逸风去扶原逸宁,道:“往日之事就不要再记恨了,何况你当时不是也治好了大师兄么。而且那一剑本不致命,只是……”原逸风没有说下去,大家都心知肚明,却都蒙在鼓里。 修韧汐叹了口气,道:“无论有没有噬魂咒,那一剑终是伤害了小逸。如今,我算是报了这一剑之仇。此后你便只是我的师侄,我答应过师兄,好生带你们。” 修韧汐的这番话倒像是和解,原逸宁心中笑道:左右是要还的。 两年前,他是故意在修韧汐的眼皮下练剑的。至于原因,是赎罪,是承诺,还是震撼,那半年的时间将这么多的复杂情感揉在了一起,原逸宁早就到不清楚了。 “既然我承认你是我师侄,你也该像原逸风这般叫我师叔。”修韧汐对着原逸宁认真说教道。 但原逸宁此刻胸口仿佛被千斤重的大石压着,刚想张口便吐了口鲜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二师兄……” “放心吧,我只使了八成的力,你又替他挡了些,他死不了的。”修韧汐探了探原逸宁的脉,然后很是嫌弃地丢在一边。 “八成?你这是想杀了二师兄。”原逸风一脸震惊。 若不使八成的力如何打得过。修韧汐心中白了一眼原逸风。 “放心,我自然能救他的。不过你也受伤了……” 原逸风看了看自己,才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多了血痕,毫不在意道:“皮外伤不打紧,还好师叔及时收手,我才不致于也受些内伤。” “那倒是。”修韧汐点点头,道:“带他去药房。” “师叔会看药?”原逸风有些怀疑。 “之前跟着小逸学了些皮毛。像他这样的伤,都是常见的,用一般的药草便可。”修韧汐回答得干脆利落,却听得原逸风心中发颤,如今这岛上竟竟然没有个正经的医师了。大师兄何时回来啊? 修韧汐在药房寻了半天,寻了好几种药,然后点了点道:“就拿这些,煎个七七四十九天便可。” “要这么久么?”原逸风不可置信道,“那时,怕是二师兄的伤更严重了。” 修韧汐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道:“那就煎四五个时辰便可。” “这……”原逸风觉得有些荒唐了,放弃道:“师叔还是用你的内息救救二师兄吧。你打的内伤,以我的修为是救不了的。” “这是自然也是要的。”修韧汐看了看原逸宁,虽然她极不愿意,道:“但药也是必须要喝的。你先去煎药,我来为他运气疗伤。” 原逸风这才觉得放心了些,拿了那些草药,道:“师叔,你确定这些草药是可以放在一起煎熬的么?” 修韧汐“啊”了一声,一脸无辜的表情让原逸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原逸风不等修韧汐回答,索性拿了便走,心道:大不了药煎好之后,自己先替二师兄试试毒。 修韧汐待原逸风走后,便开始运功替原逸宁疗伤。 替原逸宁疗伤之时,修韧汐不禁有些惊讶,自己竟将原逸宁伤得这般重。照这般情景看,自己要一个月都每天替他疗伤一个时辰,如此他才能恢复如初。 修韧汐暗自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便不下那般重的毒手了,现在还连累了自己。 第15章 修行之路,漫漫无期 原逸宁缓缓睁开眼,见修韧汐端端正正坐在离床几米远的凳子上,手中拿着药碗,抬眼正好对上自己。 “醒了?体质这般差,往后的一个月都要连累我为你运气疗伤。”修韧汐端着药碗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不容原逸宁反驳道:“自己坐起来把这药喝干净了,一滴都不许剩,免得浪费了我的功力。” 原逸宁觉得身体有些沉,勉强将自己撑起来,而修韧汐也就全程站在旁边看着他略显艰难地模样,没有丝毫要扶他一把的意思。 “二师兄。”原逸风进来,见原逸宁正吃力地坐起来,便上去帮了他一把,然后顺手端过修韧汐手中的药。 “师叔就这样在旁边看着么?”原逸风故意道。 修韧汐白了一眼,转身继续坐回几米远的凳子上,懒散道:“男女授受不清。” 原逸风突然阴阴一笑,道:“师叔方才替二师兄疗伤的时候,可是碰到了二师兄的。” “那不算。” “男女授受不清还要分时间的么?”原逸风不依道。 修韧汐看了看自己的手,狠狠道:“如果非要算的话,我便先削了他的背脊,再剁了自己这双手。” 原逸风连忙道:“算不得,算不得。师叔,我开玩笑的。” “哦?我也只是说说玩笑话。”修韧汐对着两人露出一个假笑,然后道:“原逸风,你以后每天帮你二师兄将药煎好后,便陪我一起修行,我要尽快达到师父的十层功力,继承红莲岛。” 虽然这话修韧汐已经说了几次,但每次说出口的时候,原逸风依旧觉得她有些异想天开了,但却不可思议。 原逸风道:“待二师兄喝完药,我便陪你同去。”边说边将药喂到原逸宁嘴边。 修韧汐冷眼看着他们,见原逸宁才喝了两小口便有些受不了,干脆上前夺了碗不顾原逸风在一旁的阻拦,逮住原逸宁,逼他一口气全喝了下去。待他喝完后,修韧汐才淡淡道:“你一个大男人,喝药的方式就不能爽快些么。” “师叔,你这样会让二师兄呛着的。” “他一个修道之人,怕什么。”修韧汐瞪了一眼原逸风。 原逸宁在一边捂着嘴,脸色极为难看,吞吐了半天,缓缓道:“这药,实在过苦。” “良药苦口。”修韧汐不耐烦道。 原逸风解释道:“二师兄最怕苦的东西。” “哦!”修韧汐转了转眼,笑嘻嘻道:“我突然想起,你体内火气过盛,方才又高热神昏。药里还差一味清热燥湿,泻火解毒的草药,黄连正好有次功效,今后便加进去。” 原逸宁脸色更为难看了,他曾听原逸为说过,黄连极苦。 原逸风站在一旁默默地不说话,生怕自己再多说一句便坑害了二师兄。他现在总算知道了,即使师叔已经报了那一剑之仇,也无法轻易原谅二师兄。这师侄之间的友情还需要慢慢建立。 修韧汐表面上虽然不待见原逸宁,但这一个月以来每天都准时替原逸宁疗伤。今日终于是最后一日,修韧汐收了手,道:“你的内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但药不能停,还得继续喝上几个月,否则还是会留下隐患。我这个月就白替你疗伤了。” 其实这药不必再喝那么久,但修韧汐就想整整他。原本以为原逸宁会一脸不情愿地反驳自己,谁知原逸宁竟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多谢。” 修韧汐眉头一皱,有些不习惯不与自己争执的原逸宁。细细观察了一番后,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给他开的药有问题。赶紧拿了药碗检查,确定都是些常规消肿祛淤的药草。 “你没毛病吧?”修韧汐问道,“和我说谢谢,你的伤可是我打的。” “嗯。”原逸宁点点头道:“但那时我也想伤害你。” 修韧汐看了他一眼,然后一下子站了起来,道:“不必。我你之间的仇虽然已了,但无须这般刻意地建立良好关系。我没打算和解,我伤你,是为了小逸。我救你,也是为了小逸。” 原逸宁沉默,这个人的脾气倒真是不小。 修韧汐也不等他再说话,转身便离开,道:“修炼之事,待你伤完全好了再说。” 修韧汐离开后,原逸宁看向窗外。一个月了,自己总算是能下地走动走动,再看看桌上的那碗药,隔着空气都能闻到它的苦味。原逸宁走过去,紧紧抓住碗,拼了口气将它一干而尽。 终于,在修韧汐和原逸风的照顾下,原逸宁的伤过了三四个月总算是彻底好了。 见到久违的阳光和树木,原逸宁心中的郁结终于一扫而光。远处修韧汐正和原逸风相互切磋,原逸宁不由得靠近些看。原逸风和原逸宁修的不一样,原逸宁将内息注入剑法,不仅内息深厚,剑法也是相当精湛。原逸风则注重自身功法,更偏向于化掌结阵。几个回合下来,原逸风劈出去的几掌都一一被修韧汐化解。原逸风暗暗惊心,几月前与原逸宁的那一战,他只当修韧汐是小胜在内息,却没想修韧汐在悦心阁上竟是将其融会贯通,师祖传与她的内息她都全部转化为自己的修为。 “不打了。”原逸风突然停下来,道:“师祖当真是偏爱徒弟,对我们这些徒孙好生不公。” “那是自然,我是亲传弟子。”修韧汐并不理会他言语中的酸意,骄傲道,“不过你这几个月是有长进的,方才那几招中有精进之处。” “当真?”原逸风眼中闪光,然后又撇撇嘴道,“招式易练,内息不深,修为难上。” “每日将自己的内息逼入一个绝境,不出一月便会有所突破。” 原逸风翻翻白眼道:“你那方法起初用可以,到了一定境界后便无甚效果了。” “哦?”修韧汐问道:“那你现在用此法已经没有效果了?” “早在我们十岁之时,这方法对我们就无效了。十岁时,我们的修为便上了一个境界。十五岁又突破一大关。” “那现在呢?” “现在一直无法突破,若是突破了修为便又能迈上更高一步。” 修韧汐点点头,突然有些窘迫道:“那为何,我这两年来都一直能使用此法。” 原逸风突然就“哼”了一声,道:“你得了师祖的内息,体内有绵绵不绝的雄浑之气,用任何方法修行都是可以,再加上你之前没有修行的基础,效果自然是立竿见影的。” “哦。”修韧汐尴尬地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见原逸宁走过来,赶紧将话题转到原逸宁的身上,道:“你的伤前些日子已经完全好了,为何现在才来修行。你已经落下了四个月时间,现在就开始吧。” 原逸宁有所不服道:“之前不是你让我多休养几天么?怎么现在说我的不是?” 修韧汐自知有愧,便不理会原逸宁,转而对原逸风道:“额,原逸风你今日就自己打坐修炼内息,试着去突破你的下一个境界。我今日就先和原逸宁练着。” “二师兄刚好,你不要又将他打成重伤了。”原逸风露出担忧的表情。 修韧汐“呵呵”一声,将头发捋到前面又甩到后面,道:“放心,我不会再让自己受累第二次。”听到她这样说后,原逸风便乖乖地去了一边打坐。 “开始吧。”修韧汐聚气将四周的树叶凝成剑状。原逸宁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剑,修韧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剑”,道:“我偷学你的剑法时,因为自己没有剑,所以就想了这么一个法子。虽然这勉强能当剑使,但威力却远远比不上真剑。” 的确,若是几月前修韧汐手中拿的是真剑,原逸宁早在原逸风出手之前便万剑穿心而亡,哪里容得他坚持那么一会。 原逸宁低头苦笑道:“从未见过偷学偷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也是你自己在我眼皮下练剑的。既然你如此介意,我又没法忘记这些剑招。看你这几月喝药喝得如此面黄肌瘦,想来我们之间不痛快的过往可以一笔勾销了。” 原逸宁想想,这几月下来,修韧汐也算在照顾自己。虽然有时会不小心将滚烫的药碗整个洒在自己身上,有时又不小心将煮好的粥打翻在自己的被褥上然后还没心没肺地笑出声,但也是算尽了她最大的努力了。 原逸宁叹了口气,若说之前因为她对大师兄做的种种,使自己对她心存芥蒂,但后来自己也无意伤了大师兄,自己不也一样不可饶恕。所以他又有什么资格再高高在上地说要保护大师兄。 “一笔勾销,也好。”原逸宁道,“那今后还请你在修道上多多指教。”经过上次一战,原逸宁确定修韧汐的修为的确已在自己之上。 修韧汐抿了抿嘴道:“你应该叫我师叔。” 原逸宁却闭口不言。 见他不愿松口,修韧汐摇了摇头,道:“算了。其实偷学你剑法之时,我有在脑中将你的剑招都破解。但在比试中发现,事实没有理论中想象的那么简,却也有效。我现在将我脑中的破解招数演示给你看,你看出端倪后,便可将自己的剑法再提升精进。” 原逸宁暗暗一惊,所有招式都破解了?这套剑法一共二十九式,每一式又有七种变化方式,她竟都破解了。也对,自己那最后一式,是整套剑法的精髓也是被她破了的。看着修韧汐在自己面前不遗余力地展示所有的剑法招式,他不由得看出了神。 舞完前二十八式,修韧汐收了剑。原逸宁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已经波涛汹涌。她果真将自己前面的二十八式都破解了。每一招都直戳要害,令自己的每一式剑招都无法变化。原逸宁突然想到,若是上次比试,修韧汐对剑法熟悉些,恐怕自己根本伤不了她分毫。 “你那最后一式,其实我并没有想出破解之法。因为最后一式太过完美,无懈可击,在那样千钧一发的时刻我也就只有用更强的内息,将你的剑招模仿过去然后全拼内息。” 原逸宁点点头,道:“若是换成其他人,纵然明白这样的道理,照着你的方法也怕是难以破除的。” 修韧汐笑笑,“那是自然。对了,你那最后一招叫什么?” 原逸宁摇摇头,道:“我从不为剑招起名。” 修韧汐“哦”了一声,觉得这样厉害的招式居然没有一个响亮的名字,不免觉得可惜。想了想到:“不如叫‘漫天银光’。” 原逸宁认真地点了点头,道“”“那既然最后一招有了名字,前面的二十八式?” 修韧汐没想到还有前面,连忙道:“你这套剑法中只有最后一式有可取之处,前面的二十八式不是都被破解了,所以你以后的修行便是研究出新的剑招,最好是连我都破解不了的,那样厉害的剑招才有资格被命名。” 原逸宁想了想,认可道:“也对,这套剑法并不算厉害。” 想着将他糊弄过去后,修韧汐长长松了口气。然后看到一方信纸懒洋洋地从不远处上空飘下,不由道:“那是什么?” 原逸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原逸风此刻也打坐完正好听到她的话,他离得近便一个飞身将纸卷取了下来。 修韧汐往纸卷上看去,纸卷上写得密密麻麻,但她还是一眼便瞧见了三个字,让她立即心跳不已。 原逸为。 “给我看看。”修韧汐一把夺过纸卷,便感觉到纸卷上残留的内息,这内息和自己体内的相似,想来也只有原心可以将信纸以这种形式传回红莲岛了。 可这纸卷上的内容却是原来写的。 “写得什么?” “师兄说他和师父云游四海,几月前在岭风镇遇见了小逸。” “那有说大师兄什么时候来么?”原逸宁问道。 原逸风在一旁看了看道:“师父说大师兄还要在外游历些时日,过段时间便回来。然后……”原逸风怔怔地看向修韧汐,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的表情。 原逸宁看得有些糊涂,道:“何事?” 信的最后一句是原心写的,“修韧汐传承红莲岛岛主之位。” 师祖竟然真的让她当了红莲岛的岛主。原逸风原本以为这只是修韧汐一厢情愿的糊涂梦,没想到,此事当真如她说的那般简单。 “师祖他,有什么事么?”原逸宁皱着眉道,“为何突然便说要将红莲岛传给你。” 修韧汐不语,但心中猜想可能是原心的大限将至。 修韧汐想了想道:“你们两个,想出岛去看看么?” “出岛?”原逸风眼前一亮,将心理存的一些疑惑抛之脑后,道:“对哦,师叔现在算是红莲岛的岛主了,只要师叔同意我们出岛,我们便可以出岛。” 原逸宁稍微冷静道:“出岛作什么?” “自然是去寻你们大师兄。我们便去岭风镇。”修韧汐道,“今日便出发。” “今日?会不会太仓促了些。” 修韧汐道:“不需要,我们只去岭风镇,若是晚了,小逸便可能已经不在那里,我们便只能回红莲岛等他了。” “哦。”原逸风道,“那我去收拾一下。” 但修韧汐一把抓住他道:“不用,我们现在便走。” 第16章 拜访九真,被困幻园 三人坐上小船,原逸宁和原逸风看着红莲岛渐渐变小直至看不见后,才终于收回目光。 “为何要做出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修韧汐悠闲地坐在船头,道:“我们只要找到小逸便可以回红莲岛了。” 原逸风道:“天下如此大,若是找不到呢。” 这个问题修韧修不是没有想过,但她反问道:“小逸说,之前有很多人慕名来红莲岛想要求道,为何我在红莲岛这么久却没有见过一个外人来求?” “有人来求道之事都是师父还在修道的时候的事了。我们都从未见过有人来求道。或许是前来求道的人大多都由来无返,所以那些人便不再执着了吧。”原逸风道,“师叔怎么突然好奇这个?” 修韧汐站起身来,淡淡道:“没什么。” 原逸宁在一边轻“哼”一声,修韧汐听了后,对着他道:“原逸宁,这次出岛是你的一次修行。当然,你也一样,不能松懈。”她这后句又是对着原逸风说的。 “到凤阴山了。”原逸风道。 “你们从未出岛,如何知道这是凤阴山。” “听大师兄说过,与红莲岛一水之隔的山便是凤阴山了。大师兄说他还在凤阴山自己搭了一座小木屋。” 修韧汐点点头,心中有些寂寞道:“嗯,不如我们先去那看看。” 原逸宁同意道:“说不定师兄便在那。” 修韧汐心中不敢有太多的期许,但又希望如此。 小木屋的门紧锁,门前有很多的落叶,看得出这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走吧,我们先去岭风镇。” 修韧汐三人离开凤阴山,一路问到岭风镇。岭风镇上有一个修仙道的门派,名为九真。 “师叔,我们为什么要去拜访九真?” “师父,师兄和小逸前段时间在岭风镇。若他们没有离开,这镇子就这么大,我们来的这些天也该遇上了。但一直没有见他们人影,八成是离开了。” “既然认为师父师兄他们已经离开,为何我们还要去什么九真?” 修韧汐看了一眼原逸宁,道:“以我师父,你们师祖的名声,九真必然知道他的行踪。从而也会掌握一些小逸的去向。找他们,能直接问出。” 原逸宁却不这样认为,道:“岭风镇虽小,却人来人往。不少人因九真慕名而来岭风镇,九真不一定会知道师兄他们。更何况,师祖的名声早在百年前便从江湖上消失殆尽了,否则这些年早该有人慕名来求道了。” 修韧汐示意他俩道:“你们看着镇上的人,年轻男子几乎都穿着统一的服饰。而女子中超过一半的人也穿着另外颜色的类似服饰。甚至小孩中,也有一些穿着相似的衣服。” 原逸风和原逸宁一看果然,对视一眼后,原逸风道:“莫非这是九真的弟子才穿的服饰。” 修韧汐道:“应该是。这镇上,有超过七成的人都是九真的人。若是有小逸那样的人出现,就如同我们现在一样扎眼。若这些人不是九真的弟子,那他们便是朝拜九真的人。” “所以他们肯定是会注意到大师兄和师父师祖他们的。” 修韧汐点点头,道:“我们便是去问问,也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九真位于岭风镇所靠的岭风山上,因为前来求道的人多,岭风山被人修了一条大路出来,由山底直通到山顶的九真。 还未接近九真的大门,便有两把剑拦在了三人的面前。 “今年弟子已经招满,三位请回。” 修韧汐伸手在面前的那把剑上轻轻一点,那剑便瞬间化为粉碎。执剑的两个弟子都一惊,道:“什么人?” 修韧汐微微一笑,清脆道:“麻烦通报一声,红莲岛岛主求见。” 两人更是一惊,一人赶紧进去传报。既而从里面出来了数百名弟子,将三人团团围住。 “这是何意?”原逸风看了看这些弟子,各个带着仇视的目光。 然后从弟子中走出一人,道:“你们是红莲岛的人? 修韧汐看了他一眼,似乎一身正气模样,却面带怒气,懒洋洋答道:“红莲岛岛主是也。” “你?”对方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修韧汐,道:“前段时日来的那三人也自称是红莲岛的人,其中那个老者说自己他才是岛主。” 原逸为曾告诉修韧汐师祖让他在岛外不能透露自己是红莲岛的人,现下原心竟然自己报上红莲岛的名号。修韧汐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安,问道:“那你可知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那人哼了一声,道:“若我知道,便将他们碎尸万段了。” 修韧汐,原逸宁和原逸风同时皱眉。 不等他们再问,那人直接下令道:“将他们抓起来,那三人自然会出现。” “你们两个,把这解决了,我先进去看看。”修韧汐嘱咐原逸宁和原逸风道。 原逸宁冷眼道:“你以为他们很好解决么?人多势众。” “正好提升你们两个的修为。若是太容易,就没有上进的意思了。”修韧汐拍了拍他们的肩,然后飞身朝着九真里院而去。 “拦住她。” 想去拦修韧汐的人都被原逸宁挡了回去。九真的几百名弟子便眼睁睁看着修韧汐飞身上了那高墙,但脸上没有一丝担忧之色。那高墙,有九真的金木水火土风雨雷电九位真上人联手设置的结界,至今无人能闯过。 修韧汐在凌空的瞬间便也感知到了这结界。结界中充斥着雄浑的真气和修为,其结起形势也颇为复杂。修韧汐大叫一声:“原逸宁,你的剑借我。” 原逸宁看了一眼,将剑一扔。那剑以非常优美的姿势落在了修韧汐的手中。修韧汐嘴角露出一道自信的笑,原逸宁的那最后一招,漫天银光用来破这结界最为合适。 原逸宁阻拦九真弟子之时,瞥了一眼修韧汐,她居然在空中起势,试图用漫天银光么? 漫天银光需要借地发力,在空中,就只能完全靠自己的力量。原逸宁似乎还在怀疑她能否做到,但看着修韧汐发起的漫天银光甚至比在红莲岛的那次威力还猛,剑气更盛。原逸宁终于有些服气了,她这次拿着的是真剑。 刹那间,空中剑芒四起,耀得人睁不开眼睛。高墙里和高墙外的人,都呆滞地看着那墙上的结界出现裂痕,裂痕迅速扩大,一瞬间,结界破碎成千万细沙。待剑芒消失后,修韧汐的身影也消失,留下那把剑,从空中跌落回到原逸宁的手中。整个世界仿佛有一瞬的失声,安静得过于可怕。 九真的弟子不禁面露惧色,刚才是什么样的人,潜入了九真的院内。众弟子似乎都不再想理会原逸宁和原逸风,直直奔了回去。 原逸风看着他们有些失魂一般跑了进去,不由道:“师兄,我们也跟着进去吧。” “嗯,但怕是这正门走不了了。正好修韧汐破了结界,我们便从上面走吧。” 原逸风和原逸宁看着那大门随着最后一名弟子进去后便紧紧关闭,对视一眼便飞身进了高墙。 进来后,原逸宁和原逸风见院内十分安静,再听门外的那些弟子都冲了进来,却不知该往哪里寻修韧汐。正无计可施时,原逸风叫道:“二师兄,你看这萤火虫在白天也能这般亮。”原逸宁看去,果然有只萤火虫,那萤火虫绕着二人转了一圈后,突然变成了两只,然后又变成了四只,变成了八只…… 原逸风不禁叹道:“它们居然会分身术么?” 那些萤火虫都排成了一条线,然后直直地往庭院深处而去。原逸宁和原逸风相视一眼,便跟了上去。 九真的弟子们回到院内,领头的那人道:“不急,他们已经进了幻园,即使他们能破结界,也一时半会破不了幻园。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向真上人报告。最好,他们便永远被困在里面。” 原逸宁和原逸风二人跟随萤火虫不知走了多久,原逸宁终于停了下来,道:“这些萤火虫一直在带着我们绕圈子。” 原逸风皱着眉看了看四周,虽然四周的景物一直在变化,但他们确实一直在转圈。 “这萤火虫是故意引我们进来的。”原逸风道,“待我灭了它们。”说罢便一掌劈了过去,那些萤火虫瞬间消失,只剩最初的一只。 “原逸风。”修韧汐的声音不知从哪处传来,“你杀我的萤火虫作什么。好在那些只是幻化出来的分身。” “师叔?”原逸风一惊,道:“萤火虫是你放的?” “当然,不然谁会这般好心给你们引路。”修韧汐理直气壮道。 原逸宁却不屑道:“引路?怕是你自己都迷路了吧。” 修韧汐不答,等了半天没有等到修韧汐的回应,原逸风道:“师叔,你现在在哪里?为何只听到你的声音,看不见你人。” 修韧汐道:“我就在一个院子里,周围都除了些花草树木,就什么都没有了。方才也是因你一掌破了我的萤火虫,我才感应到你的内息。” 原逸宁想了想对着原逸风道:“她就在我们旁边。幻术可以阻碍视线,但阻绝不了声音。” “是么?”修韧汐伸手在四周摸了摸,道:“我旁边确实什么都没有啊。” 原逸宁叹了口气道:“你的视线都被蒙蔽了,伸手去碰的东西自然都是假的。” “可这些树都是真的啊。”修韧汐跳上一棵大树,极目望去,所见之处皆是同一番景象,没有一个人,却随处可见不同种类的植物。 “有趣。”修韧汐道,“这里可以施术法,可以谈话,就是看不见人。那我的萤火虫呢?”修韧汐又放出许多的萤火虫,道:“这些都是真的萤火虫,原逸风你可不准再伤了它们。” 萤火虫们都直直地往一个方向飞去,然后突然消失。修韧汐道:“它们去你们那边了,因为感应那你们那边的那只萤火虫。” 果然,原逸宁和原逸风见着一群密密麻麻的萤火虫向自己飞来。 “这萤火虫也太多了。”原逸风不禁叫道,“师叔刚才可看清了方向?” “看清了。”修韧汐随手取了一根树枝在手上掂了掂,道:“原逸宁,你用剑。这样的结界需得用些尖锐的东西才好破。” 刚才原逸风对着那些萤火虫打了一掌,残余的力道散向周围,那些树木竟不受丝毫的影响,想来在这里面真气是受了限制,修韧汐也定已经试过了。 “原逸风,你将我那些萤火虫都赶到一边去,不要伤这它们了。” 原逸风皱着眉将空中的那些萤火虫收到一边,大声道:“好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撕裂的声音从侧边传来,原逸宁当即拔剑,一道剑光破空而出,朝着几乎看不见的一道裂缝劈去。 幻境破裂,修韧汐将树枝放在肩头,站在树上俯视着原逸宁和原逸风,道:“若我没有猜错,这院子怕是有无数个这样的幻境。” 原逸宁点点头,道:“刚才的那一剑,应该是破了至少十个幻境,否则以你的剑气,不可能只是那一点点的裂痕。” 修韧汐跳下树,道:“那现在怎么办?” 原逸风将萤火虫都还给修韧汐后道:“你们忘了师祖在红莲岛上布下的雾林了么?” 修韧汐不明所以,却见原逸宁会心一笑,听他道:“你为何不早说?” 原逸风道:“师叔说有无数个幻境的时候,我才想起我们红莲岛的雾林。一直都将它当做是保护红莲岛的武器,但差点忘了那雾林对于外人来讲便是致命的幻境。” “什么意思?难不成雾林与这个有异曲同工之妙?”修韧汐问道。 “正是,雾林……”原逸风正要详细地讲道,却被修韧汐打断道:“既然如此,破这幻境的任务便交给你们了,我对雾林本身没有兴趣。” 原逸风瞥了一眼修韧汐,自顾自道:“我们能在雾林中来去自如,一是师祖没有太过为难我们。二是我们从小便被丢在雾林中训练,自己找到了出雾林的窍门。” “什么窍门?”修韧汐倒是有些好奇。 “味道。”原逸宁道,“这里花草树木虽多,看着也像是真的,但没有一丝草木的味道。” 修韧汐嗅了嗅,惊奇道:“你们能闻出这个?那为啥不靠你们的鼻子闻闻小逸去了哪里?” 原逸风赶紧纠正道:“不是味道,是感觉。” 修韧汐白了他一眼道:“若他说味道,我还能信上三分。你这感觉有些虚无缥缈。” “师叔,你修道也有了境界,现在出手是否有一半都是靠感觉来的?” 修韧汐皱着眉,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道:“难不成,你们每次穿过雾林都是靠感觉?” “师祖布下的雾林千变万化,比这里不知高深多少。凭我们的修为,是没有办法直接破解的。”原逸宁道,“我说的味道其实也和逸风说的感觉相似,我感觉不到这些草木的生气。” 修韧汐有些呆,问道:“那就靠你俩的感觉走出去?” “要走出去,需要用修为作为牵引,我们的感觉便来于此。”原逸宁解释道。 原逸风也补充道:“所以,我们没穿越一次雾林,便相当于一次修行。” 修韧汐点点头,但随即疑惑道:“那小逸现在修为全无,他又如何穿过雾林的?” “师祖没有为难他。”原逸宁道,“只要师祖不为难,加上师兄有自己的方法,穿过雾林不是难事。” 修韧汐点点头,才发现说话间,周围的景象已经发生了变化。若说方才的景色看着还像是在庭院之中,叫人无法察觉,而如今面前的景色虽然惊艳,却能让人立即察觉不对。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花海,一览无遗的五颜六色。 修韧汐道:“这便是那些幻境的边缘了?” “应该是了。”原逸宁道。 “你们倒是厉害,我都没有察觉便走到这了。”修韧汐道,“接下去如何?” 原逸宁挥了一剑,所到之处的花都随之一颤,然后那凌厉的剑气便消失在远处。 原逸风道:“这里空旷得很,剑气应该破不了。” “空旷?”修韧汐抬头看了看,道:“我记得在雾林中,也是能看到天空的。但这里却似乎看不到天,可阳光还在。” 原逸风也仰头,笑道:“所以才说这个比起我们红莲岛的雾林,还相差甚远。” “但刚才的那些幻境中,是能看到天的。”修韧汐道,“但我却无论如何都到不了树的顶端。” “所以,即使有人走到边缘处,也会继续往前,而不会再考虑上方。”原逸宁道,然后剑尖直指上空,一个漂亮地翻身,在上空绘出一朵盛开的花。 修韧汐呼了口气,道:“终于出来了。” 四周的景色渐渐褪去,又变成了之前那些树木的模样,但这次,周围却是围满了九真的弟子。 第17章 追寻踪迹,揭露真相 看到修韧汐三人出来后,其中一个弟子惊讶道:“他们居然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九位真上人呢?” 另一名子弟回道:“还未出关,但已经报告上去了。” “不知真上人的伤势如何……” 说这话的弟子被另一弟子狠狠瞪了一眼后就赶紧住嘴。 原逸宁环视了一周,道:“刚出来就被包围。” 原逸风却好奇修韧汐的萤火虫,问道:“师叔,你如何驯化了那种虫子的?可以分一些给我么?” 修韧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道:“萤火虫只能是我和小逸的,旁人想都别想。” 原逸风无奈地白了修韧汐一眼,修韧汐好意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方才出手伤了它,即使我想送你些,它们也会不情愿的。” 原逸风叹了口气,道:“想必师叔早就将这些萤火虫编为自己的灵物,却偷偷地不告诉我们。” 修韧汐道:“灵物?你若是这般想要,也可以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将自己的修为渡给它们将其编为自己的灵物便可。” 原逸风执着道:“我就喜欢那些萤火虫,一闪一闪,甚是可爱。” 修韧汐“哼”了一声,无情道:“休想。” “都被包围了,你们居然还有心思讨论灵物。”原逸宁在一旁终于听不下去了。 修韧汐扫了一眼四周,道:“我不过是想打听一个人的下落,看来你们与他已经结下了仇怨。” 一名弟子冷笑道:“无需多说,抓起来。” “慢着。”这一声吼出来,修韧汐感觉对面有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想来这人必是九真的大人物。 “雨真上人。”众弟子恭恭敬敬道了一声。 那雨真上人对修韧汐三人道:“听说你三人也是来自红莲岛。” 修韧汐不答反问道:“之前自称是红莲岛的三人去了何处?” 雨真上人不紧不慢道:“若是你们愿解了这毒,我便告诉你们他们的行踪。” 三人面面相觑,不解道:“什么毒?” “它原是用凤凰在不来山中流下的眼泪所制,其对修行之人有害,江湖上称为蚀解。” 原逸宁和原逸风全身一颤。修韧汐也是一怔,方才不安的情绪一下子又跳上心头,道:“此毒不是无药可解么?” 雨真上人摇摇头道:“并非无药可解,只是解药难觅。” “解药是何物?” “不来山中的千年灵芝作为药引,再配以半载的修为将其化练为药丸即可。只是这一百年来再无人寻到过不来山。” 修韧汐道:“莫非你想要我去帮你找不来山?” 雨真上人摇了摇头,道:“听闻红莲岛岛主几百年前曾到过不来山,甚至连魂兮旗都收于红莲岛上,想必也是寻了些千年灵芝回红莲岛的。” 修韧汐心中突突地跳,却听原逸宁真诚道:“我们红莲岛上并没有千年灵芝。若是有……” 后面的话,原逸宁说不出了。修韧汐知道,若是有,原来和原逸为就不会修为尽失了。但是,如果有另外一种可能……修韧汐赶紧将这样的想法抛掉,可还是有些忍不住地微颤。 修韧汐问道,“你们如何确定这毒便是蚀解,又怎么断定与我红莲岛有关。” 雨真上人道:“一百年前,九真的祖师也曾中了蚀解,为了寻找解药独自离去寻找不来山。如今,金木水火土五位师兄的症状与祖师爷当年中毒后的症状一样。自你们岛上的那三人走后,师兄们在修行时便屡屡受阻,再探内息之时,修为已经损了半数。便是越修行,修为越亏损。这不是你们红莲岛下的毒还是什么?” “不可能,我们的修为高出你们许多,根本不需要下毒。即使要用毒,也绝对不会用蚀解。”原逸宁冷冷道。 雨真上人瞬间怒目而斥:“你这是怀疑老夫不成……” 见原逸宁与那雨真上人快要起冲突,修韧汐赶紧道:“既然我们都不相信对方,能否让我见一下中毒的人?若真是蚀解,我愿意回红莲岛仔细找找有没有千年灵芝。” 雨真上人思忖了一番,道:“也好。” “师叔,你这是何意?”原逸风问道,“红莲岛上不可能有千年灵芝。再者,这法子也不一定能解那毒。” 修韧汐点点头道:“所以才要去确认一下。” “你去确认什么?”原逸宁拉住她道,“是确认是不是蚀解,还是确认其他的……” “二师兄……”原逸风低吼了一句。 修韧汐摔开他,道:“是不是,我们用寻咒试一试便知道了。” “寻咒虽然没有回天术那般消耗修为,却也是个极为复杂危险的术法,师叔你要冒这个险么?” 修韧汐道:“说不定还可以看到小逸的去向,不算冒险。” 原逸宁和原逸风相互看了一眼,道:“那我们助你。” “你们,确定要和我一起看?若是有什么……” “师叔慎言,你可是师祖的亲传弟子。”原逸风提醒道。 原逸宁却在一旁道:“可上次大师兄那事当真叫我很是看不透。” 听了原逸宁这话,原逸风再也无法反驳。 “是与不是,去看了就知道了。”修韧汐大步跟上雨真上人。 跟着雨真上人走到九真的一处隐秘之处,九真的众弟子不知何时都已经退下,只剩几个亲传的弟子守在门外。 推开门,往里再走了百余步,才见到八位真上人分别盘坐八方,中间空出一位,便是雨真上人的位置。 “我们正在想办法抑制师兄们体内的蚀解。”雨真上人解释道。 风真上人睁开眼,见了修韧汐三人,微微惊讶道:“雨师弟何故将他们带了进来。” “风师兄,他们若确认是蚀解,便回红莲岛找一找是否有千年灵芝。” “雨师兄糊涂,这毒誓他红莲岛所下,又岂会好心帮我们寻药引。”说话的人是雷真上人。 另外一位电真上人开口道:“雨师兄想来仁厚,容易心软轻信于人。” 看他们这样一唱一和,修韧汐直接走到到最中间,问道:“中毒的是这五位?” 其实不用问也看的出,另外五个人一直闭着眼睛,而且周身的气息极为微弱。 “你要做什么?”雨真上人慌道。 “我可以抑制他们体内的毒,让这毒没有办法再侵蚀他们的道骨。但这毒会一直留在体内,他们从此修不了仙道。” “师兄他们修为已经进入上清境界,怎么能不修仙道。雨师兄,我就说他们是不愿给药引的,所以才这样整一出。”雷真上人吼道。 修韧汐道:“上清境界若是很厉害的话,怎么会被人下毒还不自知。而且,你能保证有了千年灵芝作药引你们就一定能解了这毒。即便能解这毒,你又能保证毒解之后,他们被侵蚀的道骨还能复原,还能继续修道么?” “这……”无人能答上来,因为在这之前,没有听说过谁中了此毒还可以继续修仙道的。即使是九真的祖师,他在中此毒后,也消失了。 原逸风在身后小声道:“上清境界是修道之人所追求的一第一个巅峰。当年师父就差一点点便能修到上清境界。” “那你们师祖呢,是什么境界?” “师祖是比上清境界更高一层的无上境界。”原逸宁道。 修人夕点点头,转而道:“那便让我先抑制他们体内的毒,以免中毒过深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你有办法抑制此毒?”雨真上人问道,“我们兄弟四人想了好几个月都没有法子。” 修韧汐点点头道:“若是信我们,你们便先出去,在外替我们守十天。” “如何能信你们,这毒本就是你们下的。” 修人夕盯着电真上人道:“你亲眼所见,这毒是我们红莲岛所下么?” “这倒没有,但几月前我等师兄弟只和你们红莲岛的人接触过,待他们走后,师兄们便出了问题。” “蚀解是慢性毒药,说不准是几年前便中了,只是你们没有察觉。”修韧汐道。 “你……” 修韧汐继续道:“正好,我可以用寻咒查明一下真相,但要同时要抑制此毒,需你们在外护法。” 听修韧汐说完,四个真上人脸露震惊之色,不可思议问道:“你竟然会寻咒?” 修韧汐看了一眼原逸宁和原逸风,轻声问道:“莫非这寻咒是禁术,他们怎么如此吃惊。” 原逸宁解释道:“要发动寻咒需要上修炼到上清境界,否则施术者会修为耗尽,施展到一半边力竭而死。” 修韧汐瞪了瞪眼道:“那,我能用寻咒?我……” 原逸宁白了一眼修韧汐,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的修为到底如何么? “师叔你现在的修为虽然还差师祖一大截,但你已经和师祖一样,都是无上境界的修道之人了。” “你如何知道的?”修韧汐问道。 “我们看出来的。”原逸宁和原逸风齐声道,脸上都挂着不敢相信的鄙夷之色。 修为的高深,是可以探知的。修韧汐在悦心阁上学了不少咒术,却不知道这最基本的修道之法么? 修韧汐皱着眉,对着那几位真上人鼓了鼓气道:“是啊,还请几位在外守候。” 见修韧汐说得这般肯定,风雨雷电四位真上人相互商量了一番道:“那好,我们便在外守上三天。但若师兄们出了什么事,我等九真全派上下定血洗红莲岛。” 修韧汐转了转眼睛,道:“嗯。” 待四位真上人出去后,原逸风问道:“只需三天便可施完寻咒,同时替他们抑制毒性,为何你要说十天?” 修韧汐低低道:“自然是为了有时间恢复。” 原逸风撇撇嘴道:“师叔不信任我二人?”原逸宁则抱着剑在一旁冷眼看着修韧汐。 修韧汐抿嘴一笑,道:“那四人自然不是你们的对手,但九真上千名弟子,万一出什么岔子,你们肯定应付不过来。我既是你们师叔,便要确保你们的安全。事事考虑周全些,自然是没错的。” 原逸宁放下剑,眼中的冷漠有些波动,再看原逸风,他也看向原逸宁,两人心照不宣地一笑。 “赶紧开始吧。”修韧汐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微弱变化,道:“我需要先寻着他们体内的毒施寻咒,找到中毒那日的情景。然后再替他们抑制毒性。” 原逸宁和原逸风在修韧汐的身后左右坐下,随着修韧汐的寻咒慢慢进入五位真上人的记忆之中。 几个时辰之后,修韧汐收了手,一脸凝重。她不敢回头看原逸宁和原逸风,原逸风与原逸宁亦低着头,不敢去看对方。 良久,修韧汐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先替他们抑制蚀解。” “嗯。”原逸风应道。但原逸宁却迟迟不开口,只是默默守着。 “师叔,感觉如何?”原逸风见修韧汐脸色有些苍白,“还有一人,切莫勉强。” “无妨,他们中毒颇深,早些替他们抑制住,以免酿成悲剧。”说罢,修韧汐再次发力,将内息灌入最后一人体内。 当修韧汐的内息游走在这最后一人,金真上人体内时,修韧汐突然明白为何原心要有这般做法。 不过害怕罢了。 修韧汐收了手,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原逸宁上前扶住她,道:“他们怕是还要十几个时辰才能醒过来,你呢?” 修韧汐微弱笑道:“我一个时辰便能恢复。” 原逸宁叹了口气道:“你也不必在我们面前逞强,我们能靠得住。” 原逸宁这话让原逸风不禁打了一寒颤,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一看他,依旧和平时一般的冷漠模样。 修韧汐站起来,道:“我也没有勉强,确实一个时辰便足够。” 原逸宁不再说话,三人各怀心思,沉默良久。 “师叔?”原逸风试探问道。 修韧汐看向他,应了一声。原逸风犹豫半天,只是问道:“师叔可恢复些了?” 修韧汐点点头道:“恢复七八成了。” 原逸风“哦”了一声后,便又沉默下去了。过了一会,原逸风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原逸宁道:“二师兄……”他还没有问完,原逸宁便抢话道:“我不知道。”将原逸风的话直接堵了回去。 修韧汐似乎见不得他这般模样,道:“是想问在寻咒中看到的,师祖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想问,你们师父的毒到底是不是……” “修韧汐,”原逸宁道,“无论师祖是怎样的打算,都自有他的道理。” 修韧汐撇撇嘴道:“这话,是你师父说的。” 原逸风握了握拳,道:“所以,从一开始师叔你听到蚀解有解药时便在怀疑什么?” 修韧汐有些轻蔑地笑道:“不是我,是你们想怀疑却不敢怀疑什么。”这话说完,修韧汐便有些后悔,她长长地叹了一声气道:“我们先回红莲岛吧。” “不去找大师兄了?” 修韧汐咬了咬唇,坚定道:“不去了。”若是他们的怀疑是真的,那自己当真有些无颜面对他。 第18章 卖艺求生,震惊金梵 见修韧汐等人出来后,雨真上人关切问道:“师兄他们的情况如何?” 修韧汐道:“我已将他们的毒都封了起来,只要他们不强行修行,就不会再受着毒的侵蚀。至于药引,我不能承诺红莲岛上有,但若有,我定会亲自送来。” 进去查看的另外三个真上人出来道:“师兄们的毒果真已经被抑制住了,你这小娃娃倒真是厉害。” “既然几位真上人都已经醒来,我等便先告辞了。”修韧汐道。 “等一下。”雨真上人叫住修韧汐道,“我们的弟子在追寻时丢了踪迹,只知道他们最初是往东区的。” “嗯。”修韧汐道,“多谢告知。”然后拱了拱手便领着原逸风和原逸宁两人离去了。 待修韧汐走后,风真上人站到雨真上人旁边,只听雨真上人道:“有弟子说这女娃娃曾说她是红莲岛岛主。” 风真上人一脸疑惑,道:“难不成之前的那人是假冒的。” 雨真上人摆摆手,道:“之前的那个才是真的红莲岛岛主。传闻红莲岛岛主是唯一从不来山或者回来的人,这女娃娃却不似乎不知道不来山。” “那她?” “怕是别的门派,想来打听我九真的虚实。”雨真上人眼中露出一股狠厉之色。 “师弟”风真上人点了点头道,“你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但那女娃着实有些手段,不如叫雷电两位师弟一起。” “我正有此意。” 修韧汐三人走在路上,原逸风总是慢吞吞地掉在后面,忍了好久,他终于问道 “师叔,真回红莲岛么?” “不然你还想去哪里?” “师叔难道不想四处玩玩么?” 修韧汐停下脚步,看了看原逸宁,道:“二师侄,你觉得呢?” “二师侄?”原逸宁皱了皱眉,道:“随你喜欢。” “没记错的话,回凤阴山的路上会经过另一个城镇,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便在那里游玩几天也是无妨的。” 原逸风一听赶紧开心道:“师叔英明。” 三人到了那城镇才知道这里竟是方圆百里内最为繁华的一个地方,名为金梵。其“金”字起源于这里的修道大家——金家。金家在修道方面可能不及九真,但金家凭借雄厚的家财令金梵由最初的一个小村变成了一个大的城镇,其敛财方面叫九真望尘莫及。 “这里比起岭风镇更是热闹。”原逸风一边四处观望一边道,“师叔,我们可以在这玩几天?” 修韧汐故作认真思考的模样道:“最多只能呆十天吧。” “好。”显然十天的时间已经超出了原逸风的期望。 “不过,”修韧汐看着他俩,“我们身上的盘缠不够了……” 原逸宁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原逸风道:“那,还够我们呆十天么?” “当然不够了。”修韧汐严厉批评道,然后又缓了缓语气,安抚道:“所以需要你们卖艺赚些盘缠来。” “卖艺?”原逸宁的眉头跳了跳。 “如何卖?”原逸风问道。 修韧汐想了想道:“大概就是胸口碎大石,表演吞剑什么的。” 原逸宁直接道:“现在就回红莲岛。” 原逸风赶紧拉住他道:“别啊二师兄。要不,我演那块大石。” 修韧汐也拉了原逸宁道:“我刚才看到那边正好又块大石头,你去将它捡来。” 原逸宁看了一眼修韧汐,她是从一开始便盘算好了么? 待原逸宁将那大石移过来后,修韧汐有些呆了,这石头比想象中的大些,问道:“重么?” 原逸宁撤去修为,大石轰然落地,传来一声闷响。 “那你快躺下,原逸风,你负责劈了这石头。”修韧安排好后便开始在旁边吆喝道:“来看一看啊,胸口碎大石啦。” 吆喝了一阵,来的人勉强围了一个圈子。看来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修韧汐便示意原逸风开始。 只见原逸风也不做什么准备,便直接朝着那是大块一掌劈下,石块瞬间碎裂成无数的小石子。众人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直直看着。 然后原逸宁站了起来,道:“你下手时不能先告知一声么,我差点被你这一掌伤了肺腑。” 原逸风便瞧众人的反应,便道:“抱歉啊二师兄,但大家为什么都没有什么反应。” 修韧汐也觉得奇怪,按道理来讲,别人胸口碎大石都是拿大锤,单原逸风单凭一只手便将大石粉碎,这一掌实在厉害,而原逸宁又在瞬间化解了穿透大石的掌力,这是表演应该是非常完美的。莫非是时间太短,大家没有看过瘾? “没看清楚地没关系,我们还可以再表演一次,请大家多多捧场。”修韧汐赔笑道,完全不顾原逸宁有些发青的脸色。 谁知围观之人中有个声音道:“没意思,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 随着这一声,大家都立即散开了,脸上都是鄙夷之色。 修韧汐惊讶地转向二人,一脸无辜道:“什么?” 原逸宁沉声道:“回红莲岛。” “别啊,二师兄。”原逸风再次拉住了他。修韧汐看着原逸风的模样,不由心中生出怜悯之情,咬了咬牙道:“卖艺不行,我们便要饭吧。” “要饭?”原逸宁和原逸风同时惊讶道。 修韧汐点了点头道:“对啊,我在认识小逸之前甚至还做过偷鸡摸狗的事,要饭都还算得上是体面了。” “你……”原逸宁气得不知该如何形容他,干脆站到一边与她保持距离。 原逸风看了看生气的原逸宁,再看看已经开始准备要饭的修韧汐,弱弱地试探道:“师叔,要不我们还是直接回红莲岛吧。” 修韧汐这边已经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破碗,然后用石子在地上写了几排小字,道:“放心,师叔一定替你要到银两,让你在这里玩几天。” 原逸风心下感动,看了看修韧汐写的那几排字,念道:“我们师侄三人途径此地,不想两个师侄突然感染恶疾,身上钱财均已花光,没有盘缠回家。请好心人施舍些路过钱,让我们能回家。” 原逸宁在一旁听完后狠狠地瞪了过来,却看见原逸风乖乖地躺在地上,一副快要病死的模样。 似乎感受到了原逸宁的目光,修韧汐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石子将那些字改了改。 原逸宁好奇,走过来一看,那些字改成“今我姐弟二人途经此地,弟弟不幸感染恶疾,身上钱财全部给弟弟治病,如今有家不能回,请好心人施舍些银两可以让我姐弟二人回家。” 修韧汐抱起原逸风的头开始嚎嚎大哭,然后还可怜巴巴地拉住原逸宁的衣角道:“大爷,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姐弟俩,给我们些银两吧。” 原逸宁额头上的青筋快爆出来了,她做这事似乎信手拈来。做完原逸宁这出戏,修韧汐赶紧又跑到一个路人面前,直接跪道:“可怜可怜我们吧。” “有病啊,穿的衣服都是上好的布料,居然要饭,想不劳而获也要有个尺度吧。”那路人将修韧汐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后,又道:“我都买不起这样的布料,你居然还向我要钱。我呸”骂完后便径直走开了。 修人汐撇了撇嘴,冲着他喊道:“就是有病啊,你没看到地上的字么?”见那人没有理会便白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找下个一目标。 拦了几个人,要么和刚才的那人一样,骂修韧汐不知羞耻,不劳而获,要么就像原逸宁那般见了她便躲远远的。 修韧汐坐回原逸风旁边,原逸风睁开一只眼小声道:“师叔,我演得还可以吧?” 修韧汐点点头,道:“嗯。” 等了好久,无人问津。夜色也渐渐落了下来,修韧汐坐在那有些沮丧,百般无聊便抬起手,幻化出很多的萤火虫。 “哇!”原逸风干脆也坐了起来,道:“师叔,你的萤火虫真的好漂亮啊。” 修韧汐笑了笑,心道:“小逸变化的那些蓝色萤火虫才是真的漂亮。”到现在,修韧汐都还没有明白为什么原逸为给她看的那些萤火虫是蓝色的,但自己却怎么都没法将它们变成蓝色的萤火虫。 在一旁闭幕养神的原逸宁听到原逸风叫这一声后,睁开眼便看到修韧汐周身环绕了数千只萤火虫,原逸宁看着修韧汐,仿佛她是这黑夜中唯一的亮光,指引着余生的方向。 不知不觉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他们看着满天飞舞的萤火虫,仿佛置身于星河之中,忘记了惊叹,感觉自己所仰望的很远,却又伸手可碰。 “好美啊。”人群中不知谁发出了一声感叹,人们这才回过神来,如此美景倒真是头一回见到。再看修韧汐,人们纷纷掏出了些银两递送到修韧汐面前。 修韧汐看着银两,又看了一眼原逸风道:“三师侄,我们有钱了。” “是的师叔。”原逸风赶紧将那些银两捡起来,细细数了数,道:“师叔,整整一百两。” 修韧汐满意道:“不错,今晚我们也不用露宿街头了,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原逸宁走过来,皱着眉道:“之前在九真便想问你了,这些萤火虫是你驯化出来的?” 修韧汐不解道:“怎么驯化?我只是在它们身上灌注了我的修为。” “那你就是在驯化它们,你可有觉得给它们修为时有什么不妥?” “为何不妥?”修韧汐有些迷糊。 “驯化一只灵宠是一件又危险又值得冒险的事。何况你还驯化了这么多的低微虫子。”原逸宁叹了口气,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便已经将大多数修行者做不到的事做到了。 原逸风在一旁道:“二师兄莫要担心,若真要有什么反噬,师叔哪里还能活蹦乱跳到现在。”然后又委屈巴巴地补充道:“师叔,你若早先就用这招,我白日就不必装得那般辛苦了。” 修韧汐撇撇嘴道:“我也不知道这招效果比你胸口碎大石好啊。” 说到胸口碎大石,原逸宁的青筋不禁跳了跳,也不再说刚才的话题,催促道:“赶紧走吧。” 修韧汐却好奇:“你刚才说的那个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若觉得身体无碍便好。而且看你似乎很珍惜哪些萤火虫,也没什么问题了。有些修道的事回红莲岛后还需要慢慢告诉你,想来师祖那两年都没有告诉你一些修道的常识么?”修韧汐点点头,可能现在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罢。那两年在悦心阁上,自己与原心说话的话不超过加起来也就几十句而已。 这话说完了,修韧汐忍不住逗原逸宁道:“二师侄,现在师叔我有钱了,你是不是应该像原逸风这般听话些。” “我只想早些回红莲岛。”原逸宁直接道。 “过几天便回去了。”修韧汐宽慰道,“届时你便是想多玩几天是不行了。” 三人找了一家看上去不是很高级的客栈,便住进去了。 第二天,修韧汐刚打开门便看到门口立着两三个人,似乎已经等了自己很久。 “你们是?”修韧汐问了一句后,那三人直接上前想要抓修韧汐,但不出一秒,那几人便全倒在地上苦不堪言。 修韧汐直奔原逸宁和原逸风的房间,踢开房门便道:“你们师叔被人袭击了。” 但房间里没有人,修韧汐正要四处去寻,却又有人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姑娘留步。” 拦她的人一身华贵,气宇潇洒,一把扇子更是衬得他风度翩翩。 修韧汐果真停了下来,然后等着他说下一句。 “听闻姑娘昨日在西街凭空变化出了无数的萤火虫,不知师承何家?就是九真都未有这般奇妙的道法。” 修韧汐反问道:“你们的人从什么时候守在门口的?” “一刻钟前才找到此处的。” “那你可有看见这间屋的两人去哪里了?” 那人往里望了望,然后摇了摇头道:“未曾见人从这里出来。” 修韧汐又往房门中看了一眼,房中甚是整齐,但修韧汐明显记得昨晚是看到他们进了房中后,自己才回自己的房中的。 “姑娘,你还没说你师承何家?”那人又问了一次。 修韧汐没有理会他,唤出了几只萤火虫。从出岛时,修韧汐便在原逸宁和原逸风身上都放了一只萤火虫,方便走失后寻找。 “这,这就是昨晚出现的万千萤火虫么?”那人惊叹道,“姑娘是如何驯化这么小的生物的。” 那些萤火虫穿过原逸宁和原逸风的房间后,直直地往窗外飞去,修韧汐见萤火虫发的光亮有些不对,眉头一皱,赶紧跟了上去,无暇理会追在后面的那人。 那人站在窗边看着飞身出去的修韧汐,道:“跟上她。” 第19章 三人团战,叔侄情深 修韧汐寻着萤火虫,寻了一段路,发现都快出城了,终于远远瞧见原逸风和原逸宁。 “师叔。”原逸风也瞧见了修韧汐,扯着嗓子道:“二师兄受伤了。” 修韧汐需寻声望去,原逸宁身上全是血迹,原逸风虽说是抗着他,但也是狼狈不堪。 修韧汐皱着眉,怒道:“除了我,还有谁能将他伤成这样。” 原逸风道:“九真的那风雨雷电四个真上人。” “什么?”修韧汐咬了咬牙,道:“在风岭山的时候他们倒是客气得很。” “师叔,我们两人不敌他们四人,是逃过来的。” 修韧汐看了看他们身后,道:“他们若是追来,倒省了我的事。两位师侄,师叔我定为你们报仇。原逸风,你还可以提他疗伤么?” 原逸风点点头,道:“方才几乎是二师兄在出力,我还剩五成功力,勉强可以替止住他的伤势。” 修韧汐抽出原逸宁的剑,冷冷道:“那你先安心在一旁替他运气。” “师叔一人可行?” “他们不过四人,我还可以应付。” 原逸风欲言又止,还看着一群人远远地追来,还是提醒道:“师叔,他们有几百人和四个真上人。不过,我与二师兄已经替你解决了大半数的人。那四个真上人也是趁我和二师兄与九真弟子相斗时偷袭我们。所以师叔定要小心。” 修韧汐挽了一个剑花,道:“放心,漫天银花用完后颇废内息,你二师兄缓不过来。但我内息雄厚,用上个十几次也无妨,这一招便可以叫九真的弟子全部倒下。”接着,她换了一个语气,冷笑道:“然后我再慢慢收拾那四个老头。” 在九真的时候,原逸风见过修韧汐拿着剑施展那招的威力,她说的一点也不虚。 等九真的弟子来时,修韧汐正好起势,一剑挥出。九真前头的便是那四个真上人,他们见修韧汐这一剑来得凶猛,四人联手抗击,勉强化去了大半的剑势,但其余力被他们打散到一边,九真的弟子中很多连这余力也承受不住,仿佛个个胸口中了利箭,喷了一口鲜血便倒地不起,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多的一分。 修韧汐见九真的弟子已经倒了大半,道:“我从未杀过人,只使了八分的力,你们若是现在便倒下也省的受更多的痛苦。” 还能勉强支撑的九真弟子相互看了一眼,再看看四周倒下去的同门。面前的这个人仅一招便令上百名弟子个个身受重伤,即使再战,也是沾不到她的衣边。 风雨雷电四名真上人脸色铁青,他们心里都清楚,方才自己都用了全力才勉强卸了那一剑的攻势。而且,明明那一剑和刚才那个少年使的剑招一样,但她使出来的威力更胜一筹,剑锋也更自由。 修韧汐见他们都有些犹豫,便又道:“但是你们四人我却是不能放过,雨真上人,你们将我两个师侄伤成这样,于情于理我都要替他们讨回来。” “哼,你们来九真到底寓意为何,怕是来打探我九真。便是要给你们一些厉害之色。”雨真上人道。 修韧汐冷笑道:“那倒是奇了,在九真的时候还演得客客气气的。废话少说,他们受的伤你们便十倍还来。” 修韧汐的话音一落,人便逼近四人。趁他们未反应过来之际,修韧汐一剑挥出,用的便是原逸宁那套剑法。刚好此刻原逸宁稍微恢复了些意识,半睁着眼看修韧汐再次将自己的剑法演绎得此般透彻。那一瞬间,原逸宁似乎回想起她站在屋顶的模样,心中一怔悸动。 “二师兄。”原逸风收了手,关切道:“若非你替我受了那一掌,也不至于遭人暗算。” 原逸宁摇摇头道:“无妨,我内息已经恢复了三四成,你先调息一下,我去帮她。” 原逸宁刚要起身便被原逸风拉住,“你休要骗我,你的内息全乱,我勉强帮你理顺,你哪里恢复得那么快。师叔内息雄厚,修为高深,九真的弟子都不敢再轻易靠近,那四人也不是师叔的对手。就是要帮师叔,也该是我去,你先调理,待会再让师叔帮你运功疗伤。” 说着原逸风便上去加入了混战之中。 修韧汐见原逸风过来,问道:“原逸宁那边好了?” “嗯,师叔安心对付他们,其余的九真弟子便交给我。” “不要杀人。”修韧汐嘱咐道。 原逸风迟疑了一下,道:“好。” “狂妄之徒。”雷真上人将自身真气全部集中于一掌,全力打向修韧汐,哪知修韧汐挥了挥衣袖便轻松化解。 雷真上人吃惊不小,心下暗道:雨师兄当真是思虑周全。这等人物,不知她来九真的真正意图,断不能轻易放她离去。 电真上人拍了一下雷真上人,道:“雷师兄在作甚,这女子的本事远在你我之上,我们只有合力才行。” 风真上人也道:“虽然少了五位师兄,但我们四人可以启动降珠阵法,还等什么。” 没等四人结成法阵,突然从天而降一人,只见他衣袖飘飘,手执折扇,落在了四人正中,刚好封了他们的阵眼。修韧汐一看竟是刚才在客栈的那人。 只听那人道:“这里是金家的地盘,你们九真的人即便仗着自己修为高深,也不能对我们金家的客人这般粗鲁。” 修韧汐皱了皱眉,心道:“原来是金家人。 “你是谁?”修韧汐终于想起来问他。 “在下金家二房主金正勤。” 风雨雷电四个真上人见阵法之眼被封,只得作罢。风真上人道:“他们竟是你们金家的客人?” “一个时辰前还不是,但现在是了。”金正勤说话到是不拐弯。 雨真上人冷笑一声,道:“他三人来我九真居心叵测,莫不是金家指使的。” 修韧汐听到这才恍然大悟,九真之所以在岭风镇表现得客客气气,一是为了消除自己的疑虑,让自己放松警惕。二是要保住他九真在岭风镇的声明,但凡是背地里才做的事便要离岭风镇远些,离九真远些。三便是正巧捉了这么个正当的借口将罪责甩出来,刚好也挫一挫金家的锐气。 金正勤似乎并不吃他这套,道:“我倒也奇怪,为何偏偏来了我们这找人麻烦,莫不是要故意挑事?” 修韧汐整了整衣袖,道:“你莫要掺和,不管起因如何,我今日定要将我师侄的仇给报了。” 原逸风这边已经将九真的弟子都解决了,按修韧汐的嘱咐,都没有给他们致命的一击。再听到修韧汐声声念道非要给自己报仇,不由心下一暖。 想来昨晚他与原逸宁正要休息,却听到窗外有些动静,便一起出去查看,竟不想是九真的弟子。 二人决定悄悄查探,好让修韧汐多休息些,毕竟她前些日子耗费了不少修为。却谁知跟过去后反倒中了他们的圈套,被那四位真上人和几百名子弟围攻。 他二人奋战之中勉强逃了出来,原逸风原本想着不回客栈,以免将这祸端引到修韧汐身上,但又想着他们的行踪已经完全被九真的人掌握,正在不知如何抉择之时,原逸风看到了修韧汐的萤火虫。他仿佛看到了透射在灰暗中的亮光,再看看身旁为自己负伤的原逸宁,心中瞬间豁然开朗。 再看修韧汐不顾金正勤在一旁劝说,只管与那四人打得不可开交。无法结阵,那四人明显处在下风。 “姑娘,这可是金梵。即便已承认你们是我金家客人,也不能随便在我们的地盘上伤人。” 修韧汐才晓得原来他只是来劝架的,不想有人在他们地盘上生事罢了。 几个回个下来,那四人已经被修韧汐轮番打了一遍。但却只是轻伤,修韧汐还要再动手,终于被金正勤拦了下来。 “让开,不然连你一起揍。”修韧汐说得十分严肃,那金正勤在旁劝了半天也看了半天,知她修为颇高,不禁能轻松应对四个真上人,还能将他们都打伤,怕是他与金家大房金正戈一起出手才能勉强做到这般地步。 听修韧汐这般说后,金正勤也是识趣退到了一旁,继续道:“既然姑娘一意孤行,那待会打完到金家小憩如何?” “不去。”修韧汐一脚踢中雨真上人,这一脚,修韧汐自认为还是使了些许力的。那雨真上人口吐鲜血,一个没站稳,竟倒了下去。 “师兄。”雷真上人虽然也已负伤,但见了此景不由心生怒火,他拉了电真上人,二人合力向修韧汐攻来,来势汹汹。修韧汐举剑防御,却料风真上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修韧汐的身后欲要偷袭。 “师叔小心。”原逸风叫了这声后往修韧汐那跑了几步,奈何隔得有些远。 只听风真上人痛呼一声,原来是原逸宁打了他一掌。修韧汐逼退雷电两人,转过看到原逸宁,便将剑递给他道:“你这剑,我用了两次都不怎么趁手,还你。” 原逸宁接过剑,不作声。他心下觉得修韧汐是故意将剑还给自己的。 手中执剑,原逸宁的内息恢复得更快。原逸风也过来,三人相互背对,面对风雷电三人。对峙了几秒,三人同时出击,原逸宁的长剑在空中长啸,修韧汐屏足内息,势要将这雷真上人打得与那雨真上人一般伤势才肯作罢。原逸风也凝气掌里,身法玄妙,叫那电真上人捉摸不定他的身形,待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结结实实挨了原逸风一掌。顿时觉得体内气息翻涌,似乎要不受控制般溢出来。 鲜血止不住地喷出,三人同时倒在地上,竟没有了丝毫的还手之力。 修韧汐收了手,道:“已然将他们打成这般模样了,我们可以走了。” 原逸宁皱眉,问道:“难道不问问他们到底是何居心?” 修韧汐看了一眼地上的众人,不在意道:“他们有什么阴谋与我无关,我说了打他们只是为你们报仇而已。若他们还要继续追着我们,我们便继续将他们打得落荒而逃便好了。” 原逸风无奈地笑笑,也便只有修为像她这样高深的人才能毫不在意了。 “既然师叔都这样说了,那我们便回红莲岛吧。”原逸风道。 “不去金梵玩了么?”修韧汐问。 原逸风摇了摇头道:“此间我若再厚着脸皮要四下玩耍就对不起二师兄替我受的那一掌了。” 原逸宁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我师兄弟怎么如此客气了。” “走吧,回红莲岛。” 修韧汐也不强求,便正要走时又被金正勤拦了去路,只见他眼中大放光芒道:“几位竟是红莲岛的人,难怪有此等本事。” 修韧汐看了一眼他,什么也没有回答便绕开他继续往前走。谁知金正勤追上来又拦住他们,道:“我看这两位都受了些伤,不如来我金家府中调养如何。” 见他们没有丝毫留下的意思,金正勤又道:“几位在我金家的地盘随意伤人已经是违反了这金梵的规矩,九真的人和你们我都要带回去交给大房处置。” 修韧汐驻足,转过头来问:“你是觉得我们刚消耗了修为,便敌不过你了?”看着金正勤泰然自若的表情,修韧汐突然觉得不对。原逸宁和原逸风也在一旁道:“有人来了。” “很多人。” 修韧汐看了一下四周,心渐渐沉了下去。这金正勤怕是将他金家的弟子都叫了来,转瞬之间,三人已经被上千修道之人围住。 还不等金正勤开口,修韧汐正经道:“金家江湖上威名远播,我等自然是想要见识一下了。还请金公子带路。” 金正勤笑盈盈地作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对着几个弟子道:“九真的人便先押下去,等后面再审问他们。” 原逸宁知道他们三人要从上千人中全身而退难如登天,但没想到修韧汐居然这样爽快地变脸,不禁又想起她昨晚要饭的场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 原逸风则护在原逸宁旁,小声道:“二师兄,你的伤需要养多久。” “恐怕需要半月左右。” “我稍作调息,几日便可恢复。届时我再助你疗伤,如此可省大半时间。师叔休息一天便能调息好,到时我们便从金家杀出去。”原逸风盘算道。 原逸宁点了点头,道:“嗯,这金正勤千方百计想将我们诓到金家,不知是何居心,只怕与九真的人一样,都不是什么善茬。” 修韧汐却在一旁道:“就怕那金家是进去容易,出来难。不要等了,待会便见机行事,你们现在便调息,能恢复多少算多少。我替你们拖延时间。” “你想做什么?”原逸宁道,“你方才消耗了那么多的内息,不要乱来。” 修韧汐道:“我自有分寸。” 果然走了几百米后,修韧汐便突然倒了下去。 “师叔?”原逸风刚才没有听到修韧汐与原逸宁的话,当真以为修韧汐出了什么事,赶紧绕到她旁边接住她。 原逸宁这次也配合地,装作十分慌张又关切的模样查看她的脉搏。原逸宁吃了一惊,当他探查修韧汐的内息时,她汹涌澎湃,竟又上了一个台阶,而且她的内息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 原逸宁收回手,想来她的修为慢慢开始接近师祖的高度了,那时便真正称得上是红莲岛的岛主了。 “二师兄,怎么样了?”原逸风问道,见原逸宁摇摇头不说话,便要自己搭手去探修韧汐的脉搏。 探完后,原逸风看了一眼原逸宁,脸上的惊讶。但他看了原逸宁的神色当即反应过来,不由急道:“师叔,你不要吓我。” “她这是怎么了?”走在前面的金正勤回过身来见到此景,便也要去探修韧汐的脉搏,却被原逸宁一把抓住,原逸宁微愠道:“你不知道随便探查别的门派之人的内息是很不礼貌的么?” 金正勤反应过来,探查别人的内息不仅可以知道这个人的修为高低,还可以探查到她的内息的章法。若是上清境界的修道人探别人的内息甚至可以将那人修习的内息功法都知晓去五六成,是为大忌。 金正勤尴尬地收回手道:“冒犯了,在下也是出于关心。她现在如何?” “无碍。”修韧汐略微虚弱道,“许是方才消耗内息过多,身体现在才反应过来。金公子,我可能需要休息个把时辰才能继续赶路了。” “来人。”金正勤丝毫没有怀疑修韧汐,吩咐了人叫来了一辆马车,道:“姑娘上马车安心调息,待会回了金家姑娘和你的两位师侄就可好好安心疗伤。” 修韧汐的嘴角抽了抽,道:“马车颠簸,我坐不习惯,会晕车。” 金正勤道:“放心,我们在这马车上施了术法,如履平地。不会有丝毫的晃荡感觉。” 看着四周监视的弟子,修韧汐忍了忍道:“那便多谢了。” 原逸风和原逸宁随同修韧汐一起上了那马车,马车上倒是十分地宽敞,再容个五六人也不会觉得拥挤。而金正勤则亲自驾车,与他一同的还有另外一名弟子。 “师叔,现在怎么办?” 修韧汐想了想,道:“怕是他金家瞧上了我们红莲岛的道法,这金正勤今早便到客栈找过我,是为了昨晚萤火虫的事。” 原逸宁听到修韧汐的话不禁蹙眉,道:“早该想到你那萤火虫会引来事端,我当时便该阻止你。” 原逸风却道:“不怪师叔,若非我贪玩,也不至于有现在这般尴尬的境地。” 修韧汐道:“你怎么又说这种话。既然我们无法全身而退,便去探探金家,左右九真我们都闯过,还怕一个修道之术在九真之下的金家么。” 原逸宁似在同意她的说法,点了点头,便闭目调息。原逸风也赶紧调息以恢复自己的内息。 第20章 驯化之术,名动江湖 到了金家,修韧汐看了一眼,有些被金家辉宏得犹如宫殿般的磅礴气势的大门威吓。想来金家有些财大气粗了些,竟在这方面给人造成了一丝的压迫。 “三位请。”金正勤示意他们先进。修韧汐在马车上便嘱咐了他们两个,一会进金家的时候务必要将每个地方设下的机关和术法,以便等原逸宁完全恢复后逃跑时不被人发现。 然而从他们一路进来到内庭都没有见到一处隐藏的玄机。三人相互示意,再看了一眼院中,来来往往的人数,倒也明白了他们为何不需要设置什么陷阱术法。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就会涌出上百人。 修韧汐皱了皱眉,若是这样要不知不觉逃出去就更难了。 “三位请稍等,大房主正在来的路上。”金正勤命人给他们上了茶,正说着便听一人道:“二弟。” 修韧汐寻声看去,那人与金正勤长得倒是很相似,但要老成一些,想来便是大房主了。 那人过来见了修韧汐三人,很是恭敬道:“在下金正围,今日一大早便听到我二弟出门去请三位来府中作客,不知有没有怠慢。” 修韧汐客气了几句,道:“不知将我们叫来欲意为何?” “昨日听了一些坊间传闻,说是姑娘可以召唤萤火虫这样的小虫。要知驯化一只灵宠需要很高的修为,驯化的宠物越低等需要的修为就越高。姑娘既然可以驯化那么多的灵虫,想来姑娘的修为已经到了上清境界了,所以特请姑娘来指点一二。” 修韧汐礼貌地笑了笑,不走心道:“是指点还是切磋啊?” 金正围哈哈笑了两声,道:“我们曾试图驯化一些宠物来当作灵宠。金家的修为比不得九真,所以若是能有灵宠辅助,我们的修为便能更上一层楼。” 原逸宁却在一旁道:“修道之人想着靠灵宠来提升自己修为的,怕是有些残忍了。” 修韧汐听他这么说,不由疑惑道:“为何说是残忍?” 原逸宁道:“驯化一只灵宠是很耗费修为,在驯化过程中有一半的风险因动物发狂而伤及自身。但真驯化出了一只灵宠,虽是消耗了修为,但驯化出的灵宠就如同人一般可以自己进行修习,在后面的岁月中,人就可以用灵宠的修为来增进自己的修为,相对的那灵宠便会慢慢变成供主人吸食修为的一个存储物。当它被人吸食最后的一丝修为后,便会烟消云散。” 修韧汐才明白原来那天他问自己驯化萤火虫时有没有身体不适的感觉是担心自己在驯化中受伤。 “不过,吸食灵宠的修为是一种禁术吧,就像吸食别人的修为一样。” 原逸宁点点头道:“没有人可以吸食别人的修为,因为每个人的内息不一样,强行吸取别人的修为是会受重伤的。但有一种禁术可以将别人给自己造成的伤中残存的内息转化为自己的内息,此种禁术名为转咒,由此衍生出吸食灵宠的咒术名为共修术。” “我有些不明,转咒听起来不仅可以化解别人给自己的伤害,还可以将其转化为自己的内息,为何是禁术?” 原逸宁一脸无奈之色,原逸风赶紧解释道:“转咒之术的副作用很大,短时间内是可以恢复,但却给自己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长此以往,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会腐烂。但共修术却不会给自己造成伤害,因为灵宠的内息本就驯化之人给它们的,要将它们的修为融入自己的修为之中比吸取别人的修为简单一万倍。所以驯化出的灵宠只有自己能对它施以共修术,别人是没有办法吸食它的修为的。” 听到这,修韧汐对着金正围道:“所以大房主,你们想要我教你们驯化之术就是为了做这等残忍之事?” 金正围微笑地点点头,这一笑似乎极为正当,让修韧汐不禁觉得这样的做法竟有些合情合理。 “可是,驯化过程是很危险的,否则修道之人都愿意驯化灵宠了。”修韧汐极力表现得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 “这个姑娘自不必担心,我们既然想做便早已做好了准备。” 修韧汐见他很是执着,不禁好奇道:“难道大房主以前没有尝试驯化过么?” 金正围叹了口气道:“金家的三房主金正齐也就是我的三弟,他是我们金家修道之路上最有天赋之人。五年前,他入了上清境界,便去九真挑战金真上人,结果那九真却以九敌一,令我三弟重伤而归。而后的三年,他的修为再没有任何的精进。于是他便想着驯化灵宠,让灵宠提升他的修为。当时他驯化的是一只雪狼,原本已经驯化了半年之久,到了最后关头,可能是三弟当年在九真那留的旧伤复发,而那雪狼似乎再也承受不住三弟的修为,发了狂,其体内的内息全乱冲撞了三弟的内息,导致三弟走火入魔,废了九成的修为,那雪狼在发狂后也暴毙而亡。” “所以呢?你也想驯化灵宠,完成你三弟的心愿么?”修韧汐直接问道。 金正围点了点头。 “怕不是想提升了修为去找九真的人报仇吧。”修韧汐试探道,看之前金正勤对九真的态度,以及编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九真的那些人像押犯人一样地押回来,修韧汐突然就能想明白了。 金正围一怔,一旁的金正勤将手中的扇子一摇,哈哈道:“九真有九位真上人,金木水火土五位都是入了上清境界的,剩下的风雨雷电四位也是上清境界门槛边上的修为。何况金真上人如今怕已经接近无上境界了,我等若真要去寻仇岂不是自找死路。” 修韧汐与原逸宁、原逸风对视一眼,看来九真的五位真上人受伤的事被九真的人保密 得极好。 “不知三房主现在如何?”修韧汐问道。 金正围低下了头,有些更咽道:“三弟,上个月走了。” “大哥……”金正勤急忙叫到,“你怎可将此事……哎……” 修韧汐看了看四周,心道:“若是上月,这金家却不见一丝白布和悲伤的气息,想来是将三房主去世的消息隐瞒了下来。”修韧汐不禁叹了一口气,莫非自己又知道了一个世家的秘密不成…… “姑娘,我也不愿相瞒。我想驯化灵宠确实是想替我三弟报仇。但我与二弟的修为只能勉强与风雨雷电四人想拼,拿另外五人是毫无办法。即使金家倾巢出动,也只能与九真两败俱伤,甚至金家伤亡更重。” 修韧汐咬了咬唇,看来九真与金家几年前便结了梁子的,只是九真却全然不知。 金正勤看了看修韧汐,问道:“他们九个真上人无论对手是一个还是十几个都一直是九人一起,这次却不知为何只有四个人来。而且你们与他们有何过节,竟逼得他们在金家的地盘上动手。” 原逸宁与原逸风相互看了一眼,略略思忖。 修韧汐走到他们身边,与他们低抵商讨了一会,看得金家两兄弟很是迷惑。 原逸宁道:“她也就是随便将自己的修为渡给那些萤火虫的,你们刚才也听到她问的问题,她连驯化的基本常识都不知道,若真要她教给你们驯化之术,怕是会害了你们。” 金正围听原逸宁的话,脸色有那么一瞬间变得很是难看。修韧汐看在眼中,这与他方才进来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差得极远。 修韧汐道:“我确实没法教你们驯化之术,但你们若只是想找九真报仇,我倒是有个好消息,省了你们报仇。” “什么消息。” “九真之所以要追杀我们至此处,便是因为我们知道了他们的秘密。九真的那金木水火土五位真上人都已经修为全失,你们都不必再找他们报仇了。” 金正勤与金正围对视一眼,沉默了一会,金正勤道:“姑娘以这种荒唐的理由来拒绝是否有些过了。” 修韧汐道:“就像三房主的事,别说外面,就是金家也没几人知道此事吧。同样,九真的五位真上人失去修为是何等大事,又岂会让别人知道。” “既然如此,姑娘又怎会知道。” 修韧汐有些叫苦道:“他们告诉我的。” 金正围哼了一声道:“笑话,他们怎么会将此等大事告知你。” “那你们又为何将三房主的事告诉我们呢?” “这……”金正围被说得无法反驳,想来种种,觉得她说的也似乎有理有据。否则九真为何只有四个真上人来追杀他们。 “这件事,我们会去查实,若是真的便不会再求姑娘教授驯化之术,毕竟这也是有风险的。”金正围示意金正勤,然后对修韧汐他们道:“这段时日,便请三位好生在府中修养,待伤好了再送三位出府。” 修韧汐知道他是怕自己给他假的消息,所以不愿轻易放了自己。 “那便打扰了。”修韧汐假笑道。 “将三位带至他们的客房休息吧。”金正勤与金正围交换了眼色,金正勤便找来人先领了原逸宁和原逸风去了客房,最后再是金正勤亲自领着修韧汐去她的客房。 一路上,修韧汐观察四周,巡逻的人当真是络绎不绝,修韧汐问道:“我那两个师侄住哪?” 金正勤答道:“他们被安排在别临园。那边通常都是男客的住所。女客一般住常往园。” 修韧汐笑了笑道:“看来金家的家宅倒是很大。”想必原逸风和原逸宁也是被分开了的。 夜里,修韧汐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巡逻的人竟然比白日里更多。修韧汐偷偷观察了一会,发现他们交换值班和路经自己门外的时间根本就是随机的,没有任何规律可捉。 第二日,修韧汐一开门,踏出去第一步便察觉身后跟了至少十个人。修韧汐轻轻弯了弯嘴,领着身后的这群人将金家上上下下都逛了一圈。 那十几人跟着修韧汐走了一天下来,别说吃饭,连口水都没来的及喝,着实有些累。修韧汐趁机放了两只萤火虫出去,因为是白日,萤火虫没有那般显眼,再加上修韧汐有意收敛了它们的亮光,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修姑娘好生的兴致。”修韧汐此刻正半躺在一棵树上小憩,突然听到金正围的声音从底下传来。 “金家这么大,自然要好好欣赏一番。” 金正围微微一笑,道:“那姑娘可有尽兴?” 修韧汐摇了摇头,一副失落的表情道:“我本想去你们的书房瞧上一眼,却在门口便被好几个人拦住,说着书房只有金家的子弟才能进。” “这个还望姑娘谅解,这书房之中都是金家祖传的咒术秘籍,不能外传。” 修韧汐坐起来,吊着两只脚,天真无邪地笑道:“无碍,你们那些术法我也瞧不上眼。” 金正围的眉毛跳了跳,然后强行微笑道:“怎么不见另外两位?” “我们三人不是故意被你们隔开了么?怎么样,你们有打探到我昨日说的那消息是否属实?”修韧汐说话实在有些直接,叫金正围脸上有些兜不住了,那副面孔险些掉了下来。修韧汐看在眼里不觉有些好笑,便继续道:“金正围,你们和九真也无甚区别,若非忌惮,早就动手了不是么?” “姑娘说笑了,我不是应允你们在府中养伤么,何来动手一说。” 修韧汐翻开自己的手掌看了看,道:“你们心中清楚。”说罢便跳下树径直离去。金正围看着她的背影,不由觉得修韧汐深藏不露。 修韧汐回了自己的房中,幻了萤火虫来。而白日里放的两只萤火虫,分别飞到了原逸宁和原逸风那。只见萤火虫由一只变化成了无数只,然后在床榻上将整个金家的地图形貌拼了出来。 那“地图”十分隐秘地存在了一会,便散开拼成了几行字,然后萤火虫都瞬间都散去,只剩最初的那只一闪一闪,渐渐地那亮光慢慢暗淡下去,原逸风捉了它将它藏在自己的头发中,而另一边原逸宁则将那萤火虫放在手心仔细观查了一会后,才小心揣到怀中。 在金家已经逗留了几日,修韧汐算了算日子,原逸风的伤应该都完好了,原逸宁的伤至少也好得有七七八八了。这日修韧汐便当着一群跟班的面直直地往某处奔去,而那里原逸风早就等在那。 原逸风见了修韧汐,有些埋怨道:“师叔怎么现在才找过来,我都等了两天了。对了,你那灵虫知道二师兄在哪里么?他似乎还没有来。” “自然。不过你先将这群人都解决了。” 原逸风看了一眼跟在修韧汐身后的十几人,再看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十几人,他们分工似乎很明确。“师叔为何不也一起动手,我一个人解决二三十人要不免要费些时候,而且动静也会闹得大一些。” “动静闹大些才能让金家的两兄弟都露面。”修韧汐随手折了路边的一枝树丫便朝着那群人扔去。 树丫看似慢悠悠地接近,前面带头的那人淡淡地提手去捉,却不想被树丫狠狠地抽打在地,竟再动弹不得。看到有人被攻击,后面的人二话不说便拔刀冲了上来。 原逸风叹了一口气,却不见了修韧汐。她竟然将他一个人留在这了?师叔平日不是这样的人啊,又看了看四周,确实没有了修韧汐的身影。原逸风心中突然很是不痛快,即便对面的这二三十人都不是自己的对手,但自己也是大病初愈,她是如何这般放心的?何况那树丫是她扔出去的。 因为有些生气,原逸风忘记自己下手的轻重,待冷静下来后定身一看,四周已经围来了上百人。原逸风微微苦笑,难怪刚才觉得涌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师叔,你去哪里了?”原逸风大叫了一声。 “去找你二师兄了。”众人回头,见修韧汐正扯着嗓子喊道。 修韧汐这嗓子喊完后,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便迅速拔了身边原逸宁的剑往那些人中一扔。原逸宁瞪了她一眼后,飞身去捡自己的剑,顺便替修韧汐开了一条路出来。 三人被重新围在了中间,正好金正围和金正勤赶到。 “修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金正勤问道,“我金府这几日都是好生招待,可是哪里让姑娘不满意了?” “你们故意将我们三人分开,还临时设了这样一道结界,我们又哪里得罪你们了,你们要将我们软禁在金府。” 金正围和金正勤都不由一惊,这阵法是由金家的五十四人一起联手设置,然后又强施修为令它尽量隐蔽不被发现,目的便是防止修韧汐三人离开,却没想竟被她一眼看穿,看来她的修为在远在上清境界之上。 金假围仍旧假意笑了笑,道:“只要姑娘愿意教授驯化之术……” “不愿意。”修韧汐打断他的话道:“驯化之术本就是看个人修为与造化,强修不得。何况,红莲岛的道法不外传。除非你们金家愿意拜在我们红莲岛的门下。” 金正勤将扇子一合,道:“原来你们是红莲岛的,却是未曾听过。我们金家是修道世家,区区一个驯化之术便想要金家拜在一个野门派下,你这算盘打得太精了。” “阁下误会了,即使金家想要拜在我红莲岛下,我们也不收。所以你们也不要再想打这驯化之术的主意。何况,我都已经告诉了你们九真的秘密,放眼江湖,便没有哪个门派能再压在金家头上,你们又何必执着。” 金正围道:“看来姑娘是无意相授了。刚才姑娘也说了,放眼江湖,怕是还有你们红莲岛会压在金家的头上。虽然此前未曾听说话这样的门派。” 看着金正围眼只腾起的杀意,修韧汐淡淡一笑,弯身捡起几粒石子,道:“你猜为何我今日才在此时选了这样一个地方将我前几日便看破的事说破。” 金正围皱眉,与金正勤对视一眼。两人立即道:“不好。” 修韧汐杨气起手,几粒石子直直地朝着上空砸去,势如破竹。待天空重新光明,原逸宁一剑逼退周遭之人,为三人腾了半径十米的空子。 但随即金正勤和金正围逼了上来。修韧汐示意他俩先走,然后独自对上金家两兄弟。 “若不是等我两个师侄养伤,你真觉得这里困得住我?”修韧汐闪到两人的背后,迅速在空中捏了一个术法。那术法将两人牢牢困住,越是挣扎体内的内息流失得越快。 修韧汐道:“看在这几日的饭食还不错的份上便不为难你们。还有我们这个野门派,你们只管忘了便好,江湖上不会有它的名字。”说罢,修韧汐便飞身而去。 但修韧汐现在不知道,待她再出岛时,红莲岛三个字已经名震江湖。 第21章 待君归来,初心在否 修韧汐领着原逸宁和原逸风紧紧踏上回程,好不容易走到了凤阴山。修韧汐叫原逸宁和原逸风先去江边等着,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修韧汐才缓缓来道江边。三人坐上了船,原逸风好奇道:“师叔去做什么了?” “秘密。”修韧汐不打算说给他听。 又听原逸风长长呼了口气,道:“师叔,那日在金家我误以为你抛下了我,却原来是去找了二师兄,我还偷偷生了一会闷气。想来你是故意白日里让我闹事,引来金家两兄弟。他们以为你再怎样也会选晚上逃跑,所以白日里即使闹了事,也没有叫那些正在训练的弟子来,他们是谅你不敢这样光明正大地离开,谁知你早就有了打算。” 修韧汐道:“看你的样子,竟似乎还在紧张。以你的修为不应该啊。” “毕竟这是我们第一次出岛,便遇上了好些事。好在我平日里都勤于修道,才不至于被岛外的那些人比下去。” 原逸宁却插嘴道:“你平日里很刻苦么?” “自然。”原逸风瞥了一眼原逸宁,“自然是没有二师兄你刻苦。以前没有出岛便一直向往岛外的世界,这次出岛后终于明白大师兄当初说的话是何意了。” 听到原逸风提及原逸为,修韧汐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回去。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若与原逸为再见,她应当如何面对。 行了几里水路,隐约能看到红莲岛的轮廓。原逸风深深吸了几口气,神清气爽道:“还是红莲岛的空气呼着亲切舒服。” 原逸宁也同样深呼吸,道:“出了一次岛后才觉得原来红莲岛叫人如此想念。” 修韧汐看着依旧被迷雾缠绕的红莲岛,不知不觉中她也将这座岛当成这里唯一的归处。“我们离岛有近两月,想必房间里的尘土都铺满了,回去你们要用心打扫一番。”修韧汐正正经经地安排他两人道。 “自己打扫自己的地方。”原逸宁道,“我那浅宁院都够我打扫一两日了。” “那悦心阁,仁药房和缘来居我们总要分一下的。”修韧汐道。 原逸风听到这赶紧道:“缘来居分给我,师父那块我熟。”因为想比悦心阁和仁药房,缘来居是占地最少,打扫起来最简单的一处。 而原逸宁似乎很不愿意接触仁药房,修韧汐便勉强道:“悦心阁就留给你了。”原逸宁从修韧汐的笑容中捕捉到一丝幸灾乐祸。三人上了岛便各回各的住处,修韧汐告诫他们第三日要开始练功,以免今后再出岛又受他人之气。 修韧汐慢悠悠地走回秋水廊,一边是原逸为的房间,一边是自己的房间。修韧汐站在长廊之中良久,终于还是推开了原逸为的房间。他的房间和自己的房间陈设很相似,而且一如既往地简洁干净…… 修韧汐站在门口楞了一会,四处观察,用手试了每一处,果真干净得一尘不染。有人打扫过……修韧汐又赶紧回自己的房间,光亮如新。房间的窗户被细心地半推开,好让外面的风透进来。窗户旁插了一株小野花,小小的花瓣上还残留着露珠,是刚采下来的…… 修韧汐脑袋忽然懵了一下,心忍不住颤了起来,莫不是,小逸回来了……修韧汐不知站在窗口多久,她的视线始终无法从那株野花上移开。 “师叔……师叔……”原逸风的声音不知何时传来,修韧汐回过神出门去看,原逸风远远地跑来,道:“师叔,我们的住处都有人打扫过了。” “嗯。我这也是……”修韧汐有些心不在焉道。 原逸风见她的模样,咬了咬牙问:“你知道是谁么?” “你,知道么?” “哎,你见了她可千万不要冲动,我与二师兄都问清楚了……” “我为何要动怒,我一直盼着见他,但现在又不知该如何见他……”修韧汐喃喃道,“他现在在哪里?” 原逸风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她误会了,叹了口气道:“二师兄正将她领来这边,派我先来瞧瞧你。你一会一定要先停人家说完……” 修韧汐不知原逸风到底在说些什么,远远看见原逸宁也过来了,他的身后跟了一个人,却是一个女子。修韧汐皱了皱眉,脸色越来越难看。原逸风见她身上渐渐腾出一股杀气,赶紧道:“听她说这些日子都是她将红莲岛上上下下打扫得这般干净的,怎么说也是有功之人。” “红莲岛上可以随意让外人来的么?”修韧汐厉声问道,随后气势便弱了下去。原逸宁走近后拆穿她道:“你当初不也是个外人。” “原逸为呢?”修韧汐忍了一口气直接问那女子。 那女子低着头道:“原先生说他要去一个地方,让我不要跟去。” “你是岛主,难道第一句不应该问她是什么人?叫什么?来红莲岛目的是什么?”原逸宁不满道。 “她是谁与我何干,正好,你们将这些都问个清楚。”修韧汐说罢转身便走,根本不听原逸风说的那句“我们早就问清楚了……” 见修韧汐独自离开后,原逸风问原逸宁道:“要去瞧一瞧热闹么?” “什么热闹?”原逸宁明知故问,她自然是去找大师兄了,这样的热闹有何可瞧。 一旁的女子怯怯地问道:“我可是说错了什么?方才那位姑娘似乎很不高兴。” 原逸宁看了她一眼,脸色也有些僵,随口道:“你们都是师兄带回来的人,她怕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那女子低下头,原逸风见她小心翼翼地模样不由出言安慰道:“你莫要怕,待大师兄与师叔说清楚便可。”然后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希望能好好地说清楚。” 若是有个地方,他不愿别人去,那便是汐山了。果然,他便是立在汐山上,身上的衣衫迎风飞舞,修韧汐看着他的背影,地上的影子渐渐被落日余晖拉长。 待原逸为终于转过身时,修韧汐的双眼有那么一瞬竟有些睁不开,三年不见,他还是当初那个少年么? 原逸为见了修韧汐莞尔一笑,道:“修韧汐,我回来了。” 修韧汐深吸一口气,咬了咬唇道:“何时回来的?” “数月前我遇见了师父和师祖。师祖说我这两年在外面也受了些苦,若是想回岛便随时可以回来了。所以,我半月前回了岛,但你们都不在。” 修韧汐顿了顿,道:“我们收到了师父的传信,便出岛去寻你了。但没想你自己回来了,还带了一人。” 原逸宁没有回答她,两人沉默了一会,修韧汐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女子同你是什么关系?” “她叫涂月,同我没什么关系。” “那为何带她上岛?” “她之前是名小乞丐,我见她孤苦无依,没有去处便将她带了回来。” “孤苦无依。”修韧汐重复道,“没有去处。”这样的话与当初何其相似,“天下乞丐何其多,你管得过来么?” “自然管不过来,但涂月救过我。我带她回岛也算是报恩。” “救你,你受伤了?何时伤的,现在伤势如何?”修韧汐眉头微皱,有些着急道。 原逸为笑着摇摇头道:“已经无碍了。” 修韧汐轻轻“哦”了一声,突然,她像是触了电流一样,盯紧原逸为道:“我且问你,当年你带我上岛,那时的我在你眼里是否和这女子是一样的。” 原逸为同样看着她,想了想,来不及摇头,修韧汐又紧接着带些自嘲地问:“又或者,现在这女子在你眼里和当年的我一样?” 原逸为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看着她脸上渐渐浮现一丝痛苦,终于还是不忍心地摇摇头,十分坚定道:“都不是。” 修韧汐眼中闪过亮光,那亮光几近模糊,忍了忍,随后不禁笑出声,然后收拾了脸上所有的表情,伸手假装不经意地掠过眼边,重新摆出一副正经模样,言语中却仍是有些颤抖的惊喜:“你说的,都不是。” “嗯,我说的。”原逸为点点头,继而补充道:“我说过的话理应作数的。” 修韧汐看着他,有些欣喜地问道:“是么,那你还记得的,你说不会再……” “不会再丢下你。”原逸为站在离她一米开外,他想跨上去靠她近一点,却迈不出那一步,只能淡淡一笑:“这三年,我仔细想过,即使这生与你无缘,也要对你履行许下的承诺。” 修韧汐瞬间觉得自己入坠冰窟,她怎么忘了,他还说过不会娶自己。虽然不知是何原因让他当时说了这样的话,但她自己也发过毒誓永不嫁人。所以,他与她倒是很默契地遵守着同样的誓约。 “但即便无缘,只要跟在他身边也是好的。”修韧汐心道,想完后突然觉得这样是不是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了。正要嘲笑自己的无奈,却听原逸为道:“修韧汐,即便你我无缘,但我只要呆在你身边便也是好的。” 修韧汐一怔,望着他,刚才拭去的泪光此时却是再也制止不住,将她眼中的那人的身影彻底变得模糊不清,只能拼了命一般地点头,用最大的声音回道:“嗯。” “那……”原逸为摸摸她的头,问道:“今夜要留下来看萤火虫么?” 修韧汐一把擦开眼泪,点点头:“要。” 待到夜幕降临,修韧汐伸出手,萤火虫几乎都围绕过来,讨好一般地亲吻着她的掌心。原逸为十分惊奇道:“莫非你驯化了它们,你如何做到?” “从悦心阁修习出来后,我每晚都会来这,慢慢地将自己的修为散到这片。” 原逸为心里一动,说不出话。修韧汐向他一挥手,道:“我在这些萤火虫身上都种了我的法力,我本是想将它们养得充裕一些然后放出岛外去寻你,但之前试过好几次,目前它们还不能离开我十里。而红莲岛与外面相隔不止十里远,我便只能出岛去寻你了。” 几十只萤火虫飞舞在原逸为身边,闪着亮光。原逸为伸出手去,它们便围着他的手结成一个环,然后瞬间消失不见。 “这是?”原逸为想着她定是用了什么咒术在自己身上。 “我将它们隐在你的体内,这样以后便能探知你的所在。而且倘若是你遇到什么危险,我也会第一时间知道,这样我才能安心。”修韧汐平静道。 “你竟能想出这样的术法。”原逸为有些惊讶。 “这个法子是我最近才想出来的,是不是很厉害。” “嗯,很厉害了。那我能通过它们得知你的消息么?”原逸为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与平常无异。 修韧汐想了想,摇摇头道:“它们不能言语,我只能通过我种在它们身上的法力来感受,你如今没有修为,所以我无法让你感知它们身上的……” 修韧汐见他脸上露出不曾见过的悲伤,以为触及了那段往事,但明明以前他都是一副释然的模样。便拍拍他的背道:“无妨,我后面试试能不能让它们做更多的事。”原逸为点点头,又问道:“我看岛上居住的地方都起了名字,这也是你想的?” “嗯。”修韧汐自豪地点点头道,“这座小山便唤为汐山,你觉得这名字可好听?” “汐山……”原逸为重复道,“是个好听的名字。” “对了。”修韧汐似乎才反应过来,有些紧张问道:“这段时日,那个叫涂月的住的是哪里?”联想到自己的房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以及窗前的那株野花,她很怕涂月住的是自己的那间房。她紧紧盯着原逸为,生怕漏掉他说的每一个字。 原逸为却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淡淡道:“逸风的风华林那一直有一处杂物间,我将它腾了出来让涂月住了进去。” 修韧汐呼了口气,然后觉得有些窘迫,忙道:“你们都没有经过原逸风的意见便擅自决定,这样对他似乎有些不好。” “他从小便盼着有人能与他同住,但师父为了让我们尽早独立,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让我们分开居住。如今他也算是圆了小时候的愿望。” 修韧汐点点头,很是认同他的决定,道:“不过想来也只有他那里是最合适的,原逸宁整天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怕是容不得谁去打扰他。缘来居也就一处住处,悦心阁只有岛主可以在里面居住,秋水廊也没有多余的房间……”修韧汐正在盘算,去却见原逸为脸上略过一丝惆怅,问道:“怎么了?” 原逸为勉强笑道:“与师祖他们分开之时,他告诉我不日便将岛主之位传给你。那你现在便是红莲岛的岛主了?” 修韧汐点点头道:“嗯。”唯有如此,才能理所应当地护着你,让你回红莲岛。想来原心也知道只要修韧汐承了岛主之位,就决计拦不住原逸为回红莲岛的,不如让他早些回去接受现实。 二人算了算时辰,回了秋水廊,原逸风几人还等在那。 “你们终于回来了,可有说清楚?”原逸风见他们终于回来,忙问道。 修韧汐仔细研究他那一脸好奇的模样,反问道:“说清什么?” 原逸宁看了他二人一眼,道:“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原逸为笑着道:“回来了,没有岛主的吩咐,我哪里都不去了。”修韧汐不禁在旁边打了一个寒颤。 “对了,我白日回风华林的时候,似乎听她说她住我那了?这怎么回事?”原逸风想起自己之所以等着久,其一是好奇修韧汐与原逸为如何了,其二便是想将这姑娘送到别处去住。 “这岛上也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让她住了,我让她与你同住一个院子,你也好有个伴儿。”原逸为解释道。 “缘来居不是空着的么?”原逸风拒绝道。 “若是你师父回来了,她还是只能去你的风华林。”修韧汐道,“倒不如一开始便如此,省的日后麻烦,而且她已经在你那住了些时日,你现在叫人家搬出来,考虑过姑娘家的感受么?” 涂月在一旁听后赶紧小心翼翼道:“原先生能收留我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了,我不敢再要求过多,此后我便为你们当牛做马,哪怕叫我住草棚都是好的。”说着便跪了下去要磕头。 原逸为赶紧作势要去扶他,却没想修韧汐使了一个术便在涂月头快磕地的瞬间将她拉了起来。被强行拉起来的涂月只感觉周身有一股无法反抗的力,竟激动道:“神仙,你们竟然是神仙。” 修韧汐解释道:“我们不是神仙,只是修道人。红莲岛也没有草棚,你便安心在之前那住下去。明日干脆重新给你盖个小房子,省的原逸风也不习惯。” “这个办法好。”原逸风道,“地点你随便选。”这话是对着涂月说的。 涂月摆摆手道:“这如何使得,公子若真不习惯,我便搬到原先生这边便好。” 修韧汐听了后瞪了一眼原逸风,然后装腔作势道:“涂月,这秋水廊只能岛主和大弟子也就是原逸为可以住,旁人都不行。” “岛主?” “便是我。”修韧汐直了直身子,道:“所以,你不能住在秋水廊。” 看着修韧汐演得认真,原逸为不禁笑出生声,道:“你今日先回去休息,想来你的房子地点还要我们商量一番。” 涂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应了一声便回去了。 待涂月走后,原逸风拉住原逸宁道:“二师兄,我今晚去你那。” 原逸宁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义正言辞地拒绝道:“休想。” “我实在没办法同一个陌生人住一个院子。而且我们在客栈不是同过一间房么,你还介意什么?” “我们在那客栈就没有休息,只是在同一间房中喝了杯茶。”原逸宁不慌不忙解释道,而且人已经飘出去十米远,显然是直接甩下了原逸风。 原逸风转头看向原逸为和修韧汐,可怜巴巴地问道:“这秋水廊可不可以收留三弟子一晚啊?” 第22章 清修之缘,莫负时光 原逸风在原逸为房间里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早早地来敲了修韧汐的房门,“师叔,师叔可有想好给涂月安排哪里盖房子,我好去搭地基,砍木材。” 敲了几声也没有人应,原逸风不由下手重了些,频率也高了些。 “逸风。”原逸为叫住他,道:“想必她累了慌,让她多休息吧。” 原逸风一脸疑惑,莫非她不在意这件事了?但看她昨日的表情是将这事放在心上了的,怎么今天却没有动静了。 “你们终于起来了,起来了就来练功地的后场帮忙。”原逸宁此时走来,看他模样似乎已经来过几趟了。 “练功场。”原逸风道,“莫非是要将涂月的房子搭在那儿?” “嗯。”原逸宁一脸不悦。昨日半夜,修韧汐突然跑到浅宁院,将睡梦中的自己吵醒,强硬要自己陪她到岛的东边砍了许多树木,然后全让自己扛到练功地的后场,说是那里清净,景色也不错,适合涂月居住。原本原逸宁还奇怪这样的事为何只拉上自己,不找原逸风一起。原来是原逸风在师兄这里睡着,那修韧汐为了不打扰师兄的休息,便只叫来了他一人干这等重活。她甚至故意忘记他是重伤初愈。 “二师兄,为何你一脸的不悦?”原逸风一脸无邪。 “我们那个岛主,太护短了。”原逸宁叹了一口气后,有些疲惫道,“师兄,你倒是得了一个好的靠山,应该说这个好的靠山攀上了你。” 原逸为不明所以地笑笑,从小到大,除了师父,便只有她能让他感到安全自在。尤其这次回岛,原逸为觉得只要有她在,自己便可高枕无忧,享尽这世间的休闲。如此的想法倒不是因为原逸为有没能力去为她撑起一片天,而是原逸为本身就有些享受这种被包养的幸福感。 三人到了练功地的后场,见修韧汐正在认真地削木块。此时太阳终于完全地露出了脸,原逸为看着她弯着腰,长发散落在侧肩,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极细,整个人在初阳下似乎闪闪发光。 待三人走近,修韧汐才抬起头,对着原逸为温柔一笑,道:“你起这么早作甚么?” “当然是来帮着盖房子了。”原逸风抢着答道。 修韧汐对着原逸风就换了一副脸色,道:“这些木材都是二师兄搬回来的,你起得这么晚,还好意思说是来帮忙。早知就让涂月住风华林得了,左右这都只你的事而已。” 原逸风听得十分委屈,道:“这人不是大师兄带回来么?怎么成了我一个人的事了?” 修韧汐赶紧训斥道:“现在你是要死要活不同人家一起住同一院子,这房子虽说是给涂月盖的,但我觉得给你住到很是合适。” “师叔为何有这样的想法?” “住在练功之地,不是有助你修行么?”修韧汐一本正经道。 “我再风华林也可以练功。” “那不一样,这里的氛围更为浓厚一些。”修韧汐纠正他,然后远远看到涂月端了一盘水果过来。涂月一大早便去山上采果子了,然后将这里打扫了一番,才去洗了果子来。 修韧汐上去拣了两个大的,顺手递给原逸为一个,忍不住夸道:“你带回来的这人倒很是勤快,手脚利索。” 原逸为笑笑没有说话,修韧汐见他的表情,突然便有些不悦,啃了几口果子后,将原逸为还没吃的果子抢过来道:“你也去帮忙,难不成被人伺候习惯了?”听到她的话,原逸为不禁想起初见她时,便是这般蛮横不讲道理。她果然还是她,她就是她而已。 原逸风见原逸为也过来了,忍不住对着原逸宁感叹道:“她终于还是没有放过大师兄。”原逸宁打了一个哈欠,赶紧将手中的活都做了。 这房子前前后后折腾了两个人月,如今算是成型了。涂月择日便搬到了这木屋中,执意要给修韧汐几人磕几个头。修韧汐被她这样拜了几下后便以岛主的身份收了涂月作原逸风的弟子,说是因为她是从风华林出来的,便要原逸风收了她这个弟子。原逸风期初觉得有些为难,但修韧汐说岛上的人总要有个身份才好光明正大地留下来,否则待原心和原来回来不好交代。原逸风便只能接受了,但这一切在原逸宁看来,不过是修韧汐在将这烫手山芋扔给原逸风而已。她因为原逸为的关系,不好将涂月赶出岛,却又碍于她是个女子,便将让原逸风收她作了弟子,好用岛上的一些规矩束缚她,就像束缚了他们一样。不日修韧汐便主持了这场拜师仪式,涂月对每个人的叫法便都改了口。 这日修韧汐带着原逸宁和原逸风修行。看着原逸宁的剑法日渐精进,原逸风的内息也比之前强盛了许多,修韧汐又翻看自己的手掌,突然道:“再过些时日,我要去悦心阁静修。”然后对着原逸风和原逸宁嘱咐道,“静修估计需要半年,这半年里,你们同涂月照顾好小逸。” 原逸风疑惑道:“从小到大,都是大师兄在照顾我们。就这两月,涂月照料我们的饮食起居,大师兄虽然不至于像小时那样事事替我们操心,但他也不用我们去照顾吧,再说……” 没等他说完,修韧汐一掌劈了下去,道:“废什么话,你一个修道的人,居然让你手无寸铁的徒弟来照顾你,等我出悦心阁后,我要查探涂月的修为。她若是没有勘破一重镜,进不了修道之门,这红莲岛上的卫生清洁就全交给你了。” 原逸风惊道:“能不能入修道之门是要看天赋的,不是看师父。你知道涂月看到的魂兮旗是什么样么?有五种颜色混在一起,我早试过了,她与修道无缘。” “是么?”修韧汐皱了皱眉,“这我倒是没有考虑到。那原逸宁,你作为她的二师伯,可以叫她一些剑法,修道无门,剑术总可以学的吧。” 原逸宁道:“学习剑术没有问题,但能练到什么程度也是要看个人造化。” “不如让她与我学医。”原逸为不知何时过来。原逸宁赶紧收了剑,一直以来,但凡他们修道都是要躲着原逸为的,怕他伤心。 “不可。”修韧汐赶紧制止道,“我对医术颇有兴趣,你教给我就好了,而且你要同我一起去悦心阁,那有很多藏书,你可都看完过?” 原逸为摇了摇头,修韧汐赶紧道:“那你应该都去看完的,而且你知道的修道之事比我多,你要讲给我听。” “你为何非要大师兄给你将修道的事。”原逸宁有些不悦,盯着修韧汐。 修韧汐知道他是怕自己触及原逸为的伤疤,抿了抿嘴。原逸为却满不在乎道:“我便讲与你听。” 原逸为随着修韧汐踏上这悦心阁,走到一半时,原逸为突然驻足。修韧汐不解地望向他,道:“怎么了?”原逸为摇摇头道:“想起一些事,罢了。”然后扯开话题道:“师祖的悦心阁有很多藏书,你莫不是都没有看过?” 修韧汐皱着眉想了想道:“他倒是说过叫我看看,但我那时一心只想将修为提升,便略过了那些书。而且也不知道该从哪本看起。” 两人走到藏书那,修韧汐望了望,好在一眼可以将这满墙的藏书给装满,还不至于要钻到一望无垠的书海之中。 原逸为爬上梯子,从第二十三排中找了一本递给修韧汐,道:“你便先想修道的基本概念了解一番,听逸宁说你连驯化之术的基本都不知道便将萤火虫驯化成了自己的灵虫。当时见到那些萤火虫时,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好在没有生出什么危险。” 修韧汐将头一偏,“若是我一开始便晓得这般危险,我可能就不会去将它们变成我的灵虫了。” 原逸为一怔,然后又从其他几排抽出好几本书,道:“有些术法,你都不知道却能施展。倒是奇特。”待他下来后,原逸为道:“这两本书我不曾看过,我能看么?” 修韧汐见他真的在等自己的答复,便真诚道:“你要做什么事,不必经过我的同意。” “毕竟这藏书都是属于岛主的,从前我们要看这些书,都是要经过师祖的同意。” “他是他,我是我。”修韧汐实在没有办法将“我的便是你的”这话说出口,便只能说句话将自己与原心区别开来。谁知原逸为听到这话反而将脸沉了下去,他走到一旁,默默将书翻开独自看了起来。 修韧汐只当他是领会了自己那话,便道:“你将手中的书看完后讲与我听,我一个人可没法看这么多。” 这满墙的藏书之中,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修复他的根骨,让他重新修道。修韧汐便这样想着,逼迫自己将这一墙的书看了大半。另外一半时原逸为看的,他将他看到的都细细讲给修韧汐听,这一番倒是让修韧汐学了不少的术法,不过这其中有很多术法都是禁术,修韧汐不明白既然是禁术,又为何创造出来。原逸为道:“自然是因为一些人的私心。” 原逸为的话叫修韧汐心中不禁一怔,突然修韧汐翻到手中那本书,不禁有些颤抖。她赶紧将这书藏了起来。可能是有些慌张,原逸为看过来,道:“怎么了?” “没什么。”修韧汐看了一眼原逸为,然后赶紧去翻其他的书,想到在九真时所看到的往事,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原逸为。不禁自言自语道:“若是有一天,我害得你失去了天赋,你会不会很讨厌我。” “我有什么天赋?”原逸为似乎听到了她的喃喃自语,好奇道。 修韧汐突然反应过来,尴尬地摇了摇头,道:“既然书已经看完了,我们便下楼吧。这几个月也不知他们修习得如何。” 还未等他们将这书都好好地放回书架,便听到楼道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修韧汐与原逸为对视一眼后,随着脚步声的接近,修韧汐心跳突然加快。 只听原逸风的声音急急地传来,“师叔,大师兄,你们快,快去看,雾林在消失……” 修韧汐手中的书卷“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散落一地。原逸为也呆在了那边,又听原逸风喊道:“愣着做什么?” 修韧汐赶紧奔了出去,一路上,修韧汐看到那红火的魂兮旗今日似乎格外张扬地飞舞着,仿佛在嘲笑着她这个被命运捉弄了人。到了树林边,原逸宁正守在那里。修韧汐立在那,原本平日里站在这个地方望过去只能看到茫茫一片,现下已经能瞧见大部分的树林轮廓。雾气在散失,没有丝毫的留恋。 原逸宁转过身来,正好原逸风和原逸为也赶到了。 “师祖他……仙逝了?”原逸宁有些不相信地问道,他似乎连自己问的这个问题有带着怀疑。 前些日子才了看了一本书,上面讲了若是修道之人逝去,他所创建的术法也会随着他生命的消逝而消失。不止原逸宁,所有人看见雾林的消散,心中升起的都是这样的想法。 终于要开始了么?修韧汐的心似乎被什么刺了一下,狠狠地颤抖了一番。几人看着这迷雾经过几个时辰后终于完全消失不见,原逸风终于长啸了一声,大喊道:“师祖~”此时在师祖身边的师父又如何了? “师叔,我们出岛去寻师父他们吧?”原逸风对着修韧汐道。 修韧汐收了收瞳孔,异常冷静道:“是要去寻,但我一人去便可。你们都留在红莲岛。” 不等原逸风问为何,修韧汐便伸开手臂,在空中画了一个咒术。三人见她突然施咒,不敢随意打扰。待修韧汐将咒符画好之后,原逸为皱眉道:“她是要重建迷雾大阵。” “什么?”原逸宁看过去,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咒术,这迷雾是为了保护红莲岛,修韧汐这是为了使红莲岛继续被保护,她传承了师祖的意志。 阵法是由修韧汐一人开启,便只能她一人完成。待五六个时辰后,那片树林又被迷雾重重环绕,红莲岛又陷入了神秘。而修韧汐整个人不禁瘫软在地。 “你这又是何苦?”原逸为道,探了探她的脉息,“不知道你耗费了多少内息才成了这雾林,气息竟微弱成这样。” 修韧汐虚弱道:“八成功力而已,我只是废了些神,休息一会儿便好。” 原逸宁皱眉,“你现在这样,我们也没办法给传你些内息,只能你自己好生调养。即便是要重建这迷雾大阵,你也可以事先告诉我们,借助我和逸风的力,没必要一人承担。” 修韧汐笑笑道:“原来可以三人合力,我不知道。” 原逸为一把将她抱起,道:“我先送她回秋水廊。” 在悦心阁上,原逸为便同她讲过,阵法可以一人构建,也可几人一起。只是像师祖创建的这种迷雾大阵及其耗费内息和心神,几人合力便要费几倍的内息。修韧汐不过是不愿他们耗费心力,便一个人承担完了去。 “你这样的担当,他二人岂会看不出。”原逸为边走边道。 “那我是自作聪明了。”修韧汐说完这话便沉沉地睡了去,靠在原逸为的肩上,让她觉得分外地安心。 第23章 循环之始,噩梦之源 待修韧汐恢复过来时,见涂月正在一旁照顾自己。修韧汐拿下放在自己额头的凉帕,坐起身来。“岛主醒了。”涂月似乎松了口气。守在外面的原逸宁探了一只头进来,见修韧汐依然坐起,便踱步进来。 “小逸呢?”修韧汐随口问道,见涂月有些迷惑,便解释道:“原逸为。” “哦,大师伯又去药房拿药了,此前半个时辰你还全身发烫,又昏睡不醒。我们都担心是不是烧迷糊了。好在已经醒过来了,岛主现在感觉如何?” “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原逸宁拿了桌上不知放了多久的药碗递给修韧汐,道:“耗了八成功力,内息几乎用尽。若是常人,至少要调息一个月余。你只发烧昏睡了几天,醒来也要好生调养。” 修韧汐没有要接过药碗的意思,笑着道:“都凉了,而且我感觉自己已经恢复如初了,这药可以不喝了。” 原逸宁却似乎僵在那里,也没有将手收回去的意思,道:“师兄嘱咐,你若醒了一定要你将这药喝下去。” 修韧汐看了看他,然后警觉地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果然有药渍的痕迹。原逸宁索性坦言道:“师兄在你昏睡的时候想喂你药喝,却没想根本灌不进去。”修韧汐苦笑,若是被灌进去了,是不是这药就不用喝了。 修韧汐与原逸宁就喝不喝这碗药周旋了一会,原逸为和原逸风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来了。“师叔终于醒了。”原逸风开心道。而原逸为见修韧汐已经醒了过来,他脸色的神色瞬间好转了许多,但见原逸宁还端着药脸色又沉了下去。 原逸宁见原逸为来后,自觉地让了他。只见原逸为将药递给修韧汐后,修韧汐乖巧地接过碗,一声不吭地仰头便喝光那药。 待修韧汐喝完,原逸风也递过来一碗。修韧汐却不接过去,道:“我有事说,你先将药碗放下。” 原逸为想起她在施展迷雾大阵前说的话,不由将手握紧,这命运之轮终于转动了,噩梦的源头便要开启,且一直循环下去,直到…… 修韧汐将身子坐直,严肃道:“之前你们也见到了红莲岛的迷雾出了问题。所以不日我便要出岛去寻师父他们。不知何时回来,这段时日你们便安心在红莲岛守着,等我的消息。” “你一个人去?”原逸宁皱眉。 “当然。” “若是找到了,便把我们的师父带回来吧。师祖他……”原逸宁放下药碗,不知该不该说下去,索性出了门去。 原逸风知道他也想出岛去寻师父,便开口问道:“师叔,我们也一起去,多一个人便能早些找到师父。” 原逸风说得十分恳切,却被修韧汐无情地拒绝。修韧汐没有给出任何原因,反而不同寻常地以岛主的身份要求他们留在红莲岛,不得出岛半步。 “这是何故?” 修韧汐盯了他一会,只道:“你们先出去吧。我要收拾东西。” 待原逸风不甘心地带着涂月离开后,原逸为才道:“此次出岛,我同你一起去。” “不行。”修韧汐不敢去看他,拒绝道。 原逸为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有意说给修韧汐听,“我没有了修为,不似逸宁和逸风。我和涂月一样每一天都在老去。你这次出岛去寻师祖,不知要寻到何年何月。等再回红莲岛时,我又是何种模样,甚至不知自己还在世否。” 修韧汐听他说这话,莫名一阵紧张,心虚道:“我不过是去寻个人,哪里会耽误太久。” 原逸为转身看着她道:“若只是寻个人,我陪着你。若是有其他深意,我也陪着你。当年由于师祖的安排,我不得已离开……你,如今,我能自己选择,便不想再重蹈覆辙。”见修韧汐神色犹豫,原逸为继续道:“除非,你用岛主的身份,同样要求我。但那样的话,我便不要这红莲岛弟子的身份,也要陪你一同出岛。” 原逸为说得很是坚定,修韧汐在那沉思了良久,原逸为便等她回复等了良久。终于,修韧汐抬眼正视他的目光,有一瞬,修韧汐觉得原逸为将自己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叫她有些无地自容。 “好,那你便同我一起。”修韧汐偏过头去,其实她确实不知道自己会去多久,也许很快,也许很久。若真的孤身前往,她与他又要分离多久实在是个未知数。 不过在原逸为的坚持下,修韧汐足足养了大半个月后,原逸为才勉强同意她可以出岛了。定好了出岛时日,修韧汐便开始收拾东西。 这日修韧汐正在房中将衣物都装到包袱中去,原逸风突然来敲了门,见到她几乎将屋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不禁问道:“师叔是打算去很久么?竟将东西收拾得这么干净。”修韧汐一边不停地往包袱中塞东西,一边道:“若是早些找到师父便可早些回来,若是找不到便要一直找下去。” 原逸风听着她的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对了,听大师兄说,他要与你同道一起。” “嗯。” “那我想去,我想去找师父。”原逸风似乎看到了希望一般恳求道。 修韧汐停下手中的活计,对上原逸风的眼,不带任何情感,却叫人背脊略微发凉道:“我说了,你们不可以出岛。”那时,原逸风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匹在荒野中求生的狼,那种无路可走无计可施的决绝眼眸,叫原逸风此后久久不能忘怀。 原逸风忘记自己是怎么从修韧汐房中离开的,但走到原逸为房门口时,看到原逸为也是一副严肃紧张的神色在收拾着东西,忍不住问:“大师兄,你们出岛真的是去找师父他们么?” 原逸为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为何你们都如此沉重,师叔还不准我们一起去帮着找。” “逸风。”原逸为叫了他一声,道,“迷雾大阵消失,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师祖应该已经仙逝,否则,哪怕他还有一丝气息,哪怕他修为全无,那迷雾也不会消散的。这样的事已经很沉重了,她作为现在的岛主,不让你们出岛,自然也是有她的考量。” 原逸风一怔,是的,这样的事对红莲岛说是无比悲痛的大事了。此前他为何不能理解,为何只想着要出岛将师父找回来。 “那她为何又让你一同前往。” “我在岛外生活了几年,对外面熟悉很多。”原逸为解释道,“待我们将师祖迎回,将师父找回来后,我们便哪里都不去了,就在这红莲岛上安稳地生活。” “大师兄……”原逸风还要说什么,却被原逸为一把抱住,道:“好好照顾自己。涂月是你徒弟,你也照顾好她。” “现在都是涂月照顾我们的饮食起居,哪里需要我们照顾她。”原逸风故意哈哈大笑道,好叫自己不去在意心中一丝不安。 原逸宁不知何时也来了,站在门口道了一声:“师兄,今日便要出岛么?” 原逸为看着他道:“嗯。你是红莲岛的二师兄,便是最大的了,带好他们。” “什么最大,等你们回来我都不知道排到第几了。不要说得不会再回来一样。”原逸宁皱眉道。 “我就是说我们出岛这段时日,你便是红莲岛最大的。”原逸为笑着解释。 “师兄,早些回来。”原逸宁本来想说好多话,可话到嘴边便只剩这一句。原逸为才回岛没几月,便又要出岛。原逸宁自然是舍不得,虽然这次是原逸为非要跟着去,但原逸宁总觉得修韧汐有事瞒着大家。原逸宁记得她唯一拿出岛主的身份是为了召原逸为回来,而时隔这么久,她再次拿出岛主的身份只是为了不让他与原逸风出岛。这实在有些可疑。 原逸为轻松道:“当然,我倒想明天便找到师父他们就立刻回来。” 这边修韧汐已经收拾好了,拖了四坨鼓鼓的包袱,缓缓地挪到原逸为的门口,道:“小逸,该走了。正好,你们两个帮我把包袱拿到岸边。” 原逸宁这次倒是很听话地接过她手中的包袱,便闷头朝着岸边走。在进到迷雾前,修韧汐见涂月。她听了修韧汐的话,绝不独自一人进到迷雾之中,便等在迷雾萦绕的树林前。 修韧汐走上前去交代了她几句,“虽然你无缘修习道法,但也已经是红莲岛的弟子了。你便在岛上好好照顾你师父和你二师伯。他们两个自不必说,你没有我的允许,也是不能离开岛,知道么?” “好。”涂月点点头,这里的几人都没有瞧不起自己,相比以前的日子,她自然是很喜欢现在的生活,莫说要自己离开,就是赶她走,她估计都会哭着求着要留下来。然后她拿出自己刚做好的一些干粮,“来红莲岛时,我记得经过了好长的一段水路。便给你们做了些干粮,赶水路的时候饿了解解馋。” 修韧汐温柔地收下,道:“你做的向来好吃。”涂月因修韧汐的这话很是开心,又对着原逸为道:“大师伯保重,照顾好岛主。” “放心。” 因有原逸风和原逸宁在,涂月执意想要着送他们到岸边。当涂月踏进那充满迷雾的树林时,与她刚来红莲岛时感受完全不一样。她被原逸为带上岛时,这树林中的迷雾叫她瞬间便晕了方向,甚至有种呼吸困难的窒息感。原逸为见她十分难受,便干脆小跑着带她穿过了树林。那之后,涂月便莫名其妙地生了场病,省不得原逸为给她熬了好些药,养了好几天才恢复。但今日进这迷雾中,涂月虽然也摸不着方向,却没有不舒适的感觉。涂月想起如今这迷雾是修韧汐造的,不觉伸出手去抓那些雾气。走神的瞬间,涂月便迷失在迷雾之中,四下张望,却不见了那四人的身影。 “岛主,师父,师伯……”涂月叫道。但四周空荡荡的,仿佛世界只剩她一人。涂月不敢留在原地,边走边喊,不知到时间过去了多久,涂月已经喊得十分疲惫,脚下也有些沉重。她一个人似乎待在这里已经很久了。突然涂月被什么拉住,略显惊慌地转头一看,是原逸风。 “师父。”涂月惊喜地叫出来,眼中不争气地泛出泪花。但只见原逸风一个人,“岛主和大师伯呢?” 他们就在前面,就是发现你没跟上,便叫我来接你。 “我跟落多久了?”涂月试探问道。 “就说话的功夫,一回头你便不见了。好在我也熟悉这林子,折返回来便找到你了。”原逸风嘱咐道:“不过,你可能觉得时间已经过了许久了。师叔创的迷雾与师祖的迷雾有所不同。你若是能修道,在这片林子里磨炼倒是不错。可惜你的根骨不够,强行修道反而会损害你的身心。以后莫要进这迷雾之中了,便是跟着我们也要寸步不离,不能分一丝的神。” 涂月点点头,寸步不离地跟紧了原逸风。没走多久果真见到修韧汐他们等在那里,涂月不禁感叹修韧汐创的这个迷雾的厉害,不仅叫人晕了方向,还让人迷失了时间。待走近后,修韧汐同样嘱咐道:“若是要进这林子,便要时时刻刻警惕跟着他们。”涂月郑重地点了点头。 到了岸边,修韧汐将那些包袱全都扔上了小船,这船是修韧汐叫原逸宁和原逸风重新造的一个,比之前的稍微大了些。两人站上船,修韧汐施了术法让它自己缓缓动了起来。 看着站在岸边目送的三人,原逸为终于将之前藏着的情感释开,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修韧汐与他并肩站着,问道:“若是在还未找到师父之前,你想回红莲岛,你便……”原逸为打断她道:“我们先去哪里?” 这个问题,修韧汐倒是没有想过,嗯了半天后,道:“反正我们会经过凤阴山,不如先在那里呆几天,我还没有好好地在凤阴山逛过,不知道它倒是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好,那便去凤阴山。”原逸为温柔一笑,修韧汐望着他,仿佛看到了漫天的星光。 第24章 平乱凤阴,铸剑双华 两人到了凤阴山的那个小屋之中,修韧汐推开门,里面已经积了些灰尘。 “你一直没有住这?”修韧汐略显无助地看着原逸为。 “三年前刚出岛的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原逸为受不了她那无声的请求,便动手将这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修韧汐一边看着原逸为打扫,一边问他:“对了,我记得我们几年前与这凤阴山的山贼结过怨。你住这的期间可有遇到过他们,有没有被他们找麻烦?” “偶然碰到过他们一次,便被他们一群人毒打了一顿,身上的东西都被他们抢了去,涂月就是那时救了我。”原逸为说地很是平淡,仿佛那件事与他并无多大关系。 修韧汐咬咬牙,道:“既然你明知这里算在他们的地盘内,当时为何不直接去其他的地方,还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然后突然想起来,原逸为遇到原心时,他已经带着涂月了,那时原心可能误以为原逸为已经重新爱了一人,便干脆让他回了红莲岛,好叫自己死心么? “这里,是你第一次见到我的地方。便是我们缘起之地。”原逸为在心里道,面上却不解释,但见修韧汐也是若有所思。 隔了一会,修韧汐问道:“这附近可有铁匠铺,我想打一把剑。” 原逸为想了想,道:“有是有,但那个铁匠铺只有一名老人家了,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接活。” “明日里你同我去看看吧。”修韧汐心安理得地霸占了原逸为刚收拾出来的一个房间,很是关心道:“你也累了一天,先休息吧。” 原逸为看了看她一副倦容,然后再看看另外一个还没有来得及打扫的房间,只能默默退出房去。打开另外一间房时,却见里面干干净净,甚至连被褥都是崭新的模样。 在房中的修韧汐想起当日同原逸风和原逸宁经凤阴山回红莲岛时,她独自来了这小屋,将原逸为住的那间房打扫了一遍,又施以咒术将这房间保护起来,不受一点尘埃。如此,只要原逸为到了这里,便相当于有她的守护。原逸为弯弯嘴角,舒舒服服地躺上床,心道:她也就只将这间房收拾了出来,别处都不收拾了。 次日,修韧汐早早醒来,轻轻推了推原逸为的房门,见他还未起,便轻手轻脚地到厨房捣鼓起来。此前修韧汐没怎么下过厨,也不知道自己的厨艺有几分。之前在红莲岛修韧汐又偷偷看过涂月做饭的样子,便照着那模样做起来。 待原逸为起后,修韧汐正好将刚做好的粥和下饭菜端上桌。原逸为有些惊喜道:“你还会做饭?” 修韧汐温柔一笑,没有多说。只在心里默默道:“若不是你将粥熬得比药还哭,自己也不至于要和锅碗瓢盆过不去。” “快尝一下。”修韧汐将筷子送到原逸为面前,原逸为仅仅尝了一小扣便十分开心道:“真好吃。”修韧汐见他十分真诚,便也尝了一下,味道不差,但还配不上“真好吃”这三个字。直到好些年后,修韧汐每日都给原逸为做饭,那时修韧汐才知道只要是自己做的,原逸为都觉得真好吃,他的胃很好抓住。 用过早饭后,原逸为很自觉地起将碗筷都收拾干净。然后领着修韧汐去了昨日说的那个铁匠铺子。 凤阴山中只有一个很小的镇子,因为山上有山贼,凤阴山又地处偏僻,所以这里的人几乎都搬走了,只剩一些恋旧的老年人还在坚持生活。修韧汐随原逸为穿过了几条土路,终于见到了一个小小的铺子,铺子外什么都没有贴,但能听到清脆的打铁声。修韧汐高高兴兴地跑过去,见一年过七旬的老者认认真真地打着手中的铁块。修韧汐在边上看了一会,觉得靠谱,便问道:“老人家,可以帮我打两把剑么?” 那老者慢悠悠地抬起头,手中却没有停歇。目光饶过修韧汐,才将手上的活放下,道:“是原先生来了。” 修韧汐扭过头去看原逸为,“认识?” 原逸为点点头,道“之前有为他医治过几次,便认识了。” “哦。”修韧汐上前道:“既然认识便好,我想打两把剑,一把自己用,一把给他防身,要多少银两?” 老者笑笑,“我们这里不用钱,有钱了都会被山贼抢去。我们这里都用其他的物品来换。” “那老人家需要什么物品?” “一把剑,五十斤一袋的大米或者十斤肉。但既然有一把剑是给原先生用的,便只算你一袋大米就好。” “不必,两把剑,便是一袋十斤的大米和十斤的肉。”修韧汐道,“只是这里哪里可以买到大米和肉?”修韧汐四下张望,却找不到米铺和肉摊。 “我们这每三个月会有人去临镇买东西回来,日子都是一天一天将就着过。若是你没有米,只能去临镇买回来与我。” “临镇有多远?” “徒步的话来回十多天。” “没有马车么?” “马车都被山贼藏到山里头了。” 修韧汐想了想,“这肉买来在路上至少耽搁十多天,早就坏了。不如,去山贼那里借个马车,可以省不少脚程。” 那老者看了一眼修韧汐,目光中略微不屑,道:“山上有几百个山贼,你一个小姑娘还是不要去冒险。” “放心吧。”修韧汐道,“小逸,你便先在这里,我去一趟。对了,他们在哪个山头?” 修韧汐潇潇洒洒地朝着最南面的那个山头去了,留下原逸为在铁匠铺。原逸为闲来无事,便干脆给那老者打了打下手。 “原先生,那位姑娘是你的心上人,过门了么?” 原逸为慌忙摇摇头,道:“没,不是……” 老者心领会神地笑笑,原逸为转过头,“这话可别再讲与她了,她不会高兴的。” 见原逸为不想再多说,老者也就识趣地闭了嘴。 到了天黑,也不见修韧汐回来,原逸为便只好请求老者让他在铁匠铺子里留一晚,这一留便留了四五个夜。到了第六天,修韧汐才回来,她腰间上别了好几把刀剑,而她后面还跟了几百人。 原逸为微微皱了皱眉头,看这架势,她怕是将山贼都赶下山了。 每个人身上都能明显看到淤青,而且从他们走路的模样来看,每个人受的伤势都不轻。那些人,原逸为认出,是那群山贼。 “老人家,你要的米,我带回来了。我的剑呢?” “哪有这么快,你下个月来取吧,两把剑一起。” “好。”修韧汐放下大米,然后对跟在身后的山贼道:“从此以后,你们便在这里帮着村里的人干活,我看山脚下有大片的田地可以用来耕种,然后这铁匠铺也需要帮手,还有刚才我们路过的那家大婶,她们家养了几只鸡,也需要人去照顾,然后养更多的鸡。还有……”修韧汐停下来想了想,“你们拿一百多人先将这几个空位补上,剩下的人回山上,将你们的寨子搬到山下来。” 没人回应,修韧汐不由得提高了分贝道:“哑了还是聋了?” 她这一声似乎极具震慑力,山贼们虽然都受了严重的皮肉伤,却依旧忍者痛齐声大叫道:“是。” 然后有人小声嘀咕道:“要将寨子搬下来下山来,为何刚才下山不说,现在不是白跑一趟么?” 修韧汐将这话听到耳朵里,沉声道:“有任何意见都我忍着,平时你们打家劫舍的时候不是挺愿意跑的么?” 她话一出,那些山贼想起在山上被她虐得体无完肤的痛感,不由得浑身一颤,赶紧各自领了自己的活计。修韧汐这才满意地拍拍手,道:“按照刚才说的,行动起来。” “老大,今日天都黑了,可不可以明日再……”说话的人是原来山贼的头领,黑浪。因为他是头领,所以他被打得最惨,有一只眼睛已经肿胀了出来,一只胳膊脱臼了,右腿上的衣物已经残破,可以看到他右腿上涌现大片的淤血,右腿比左腿大了一圈。他也是强忍着疼痛,说话的底气一点都不足。 修韧汐见他模样也是滑稽,便道:“行吧,你们自己先去处理一下身上的伤,事先声明,我身边这位是原先生,他虽是医者,但你们现在有资格找他医治,尤其是你们几个。等你们什么时候将这里的活干好了,以后生病才可以再找他医治,懂了么?” “是是是……” 原逸为看了一眼修韧汐指的那几个人,他们也比黑浪好不到哪里去,看那模样似乎是几年前毒打自己的人。 “就你们几个去将寨子搬下来,不要想着逃跑。要是被我逮回来了,你们就比现在还要惨十倍,我会让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修韧汐冷漠地盯着他们道。 “不敢不敢……” 待那群人都散去后,原逸为才开口问道:“你想做什么?” “改造他们,免得他们祸害别人。而且,修韧汐将腰上的刀和剑取下来递给老者,道:“老人家,我想打两把好一点的剑,把这些融了后打在我的剑里面会不会好一点。” 老者瞥了一眼,修韧汐明显感觉到了他恶意的嫌弃。 “我打出来的剑是纯粹的,不能有丝毫的杂质。” 修韧汐双眼放光,十分开心地看向原逸为,道:“你推荐的地方果然不错,有眼光。” “对了老人家,你这店铺可有名字,我看都没有招牌。” “一个小村落,都没有剩多少人,要招牌何用?” “以后就有了呀,这些山贼现在已经被我赶下山来进行改造,他们必将为这里做出贡献,到时候铁匠铺是便是生产他们耕种工具的重要之地,有个招牌才有仪式感。” “以前是有个招牌。”老者放下手中的活,抬头往店铺的门框上看去,仿佛那招牌就挂在那里。 老者笑笑道:“鄙人姓荆名楚,以前的招牌便简单取为了‘荆门’。” “那就还是叫‘荆门’。明日我便叫人为你做个旗子来。”修韧汐转了一圈,指着门右上角道:“就挂这。” 原逸为看着她,在夜色中,她却仿佛闪着亮光,就像那山坡上的萤火。 “小逸。”修韧汐叫了几声,原逸为才回过神来,“走了。” “好。”原逸为上前跟上她,月光洒下,整个世界的静谧都映在了两人的影子之中。 凤阴山终于热闹了起来,山上的山贼都下山耕种,帮忙搭建房屋,他们边干活边养伤,用了小半年的时间才将身上的上养好。原逸为感受着眼前的一片祥和,由衷感叹道:“你真是厉害……” “小逸。”修韧汐站在他旁边,同他一起看着凤阴山的这个小镇从当时的荒凉变成现在这般生机勃勃,然后突然很没有情趣地道了一声:“你在偷懒?”修韧汐将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那是荆楚打造的出来的,与原逸为手中的那把看起来是一对鸳鸯剑,当日双剑出炉时,修韧汐整整高兴了一晚上,拿着两把剑反复看,反复摸。“今日的剑练了没有。” “还没。” “那还不快练,这小半年的时间里,你根本没有什么进步。连我的一招都接不下。” 原逸为叹了口气道:“是因为你之前对他们下手太重了,这段时日天天找我看病,日日与我拿药,哪有多余的时间练剑。” “哼,不下手重一点能将他们打服气么?”修韧汐不屑地瞟了一眼那边的人,转头道:“你这是在怪我?” 原逸为赶紧摆摆手,讨好道:“没,哪里敢。只是我……” 修韧汐知他心中的伤痛,“你只是不能修道,不是不能习武。道骨没了,筋骨还在,练好武功一样可以保护自己,保护我。”修韧汐说得恳切,眼中泛着希望,原逸为苦笑一声,拿着剑,道:“好。” 其实,修为废后,原逸为曾试过只习武,但……修韧汐不明白,他是修道上的天才,却并不是练武的奇才,加之根骨曾被毁过,原逸为即使练剑也最多走个剑招,没有一丝的内息。 “对了。”修韧汐从怀里掏出两个剑穗,一红一蓝。她讲蓝色的那个递给原逸为,道:“给你做的剑穗。” 原逸为拿在手中看了看,见正中乖乖巧巧地绣着一个“红”字,原逸为便偷偷瞥了一眼修韧汐手中那红色的剑穗,正中心也是乖乖巧巧地秀了一个“蓝”字,原逸为心中一动,便和修韧汐一起认认真真地将剑穗系在剑头上。 “好了。”修韧汐道,将剑举起,微笑着看着原逸为。原逸为也将剑举起,让两个剑穗汇在一起,就像他俩的灵魂,一红一蓝,相守相望。 “对了,我们已经在凤阴山待了将近半年,而且这里也不会再有山贼,我想我们可以离开去其他地方看看了。” “嗯,那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 修韧汐摇摇头,道:“但感觉是应该是往南方去。” 原逸为望望东方,“那便去吧。” “小逸,我……”修韧汐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道:“我之前那么着急出岛,但现在我并没有寻过师父和师兄,你都不问问为什么。我出岛的真正原因……” “若是不方便说,便不说。”原逸为打断她道,将后面的话吞回了肚中,“无论你出岛的原因是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想在我有限的时间里一直陪着你。” 修韧汐听了一阵感动,没有注意原逸为的言外之意。她只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完全地信任自己的。 第25章 佯装白首,欲说还休 “你为何成天都打扮成这副模样?”原逸为看着修韧汐,虽然他心里可能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修韧汐看着皱纹满面,背也略显佝偻的原逸为,道:“我乐意。”从十多年前,修韧汐被一个小孩子叫姐姐,却唤原逸为作爷爷时,修韧汐仔细看才发现原逸为头上已经生了很多白发。从那时开始修韧汐便开始学易容术。一年前,修韧汐做出了一副老婆婆的假面,只要一出门便带着这假面,听着邻里的私下问她“你们家那老头子是医者吧?”的时候,修韧汐有种与君共白头的幸福之感。 四十年来,原逸为陪着修韧汐四处游荡,在同一个地方呆不上一年,便又去了另一个地方,而每到一个新的地方,修韧汐总会去打听当地谁家有孕妇,打听到了便要去别人家里瞧上一瞧。如今,他们到了走了一圈后到了金梵,修韧汐又打听到金家的儿媳怀孕九月,便要去金家看看。 修韧汐记得五十多年前在金家待过十几天的样子,然后便回了红莲岛。等再出岛时,江湖上关于红莲岛的传言已经近乎传奇,而金家再那之后迅速地灭了九真,成了江湖上除了红莲岛外最大的修道世家。 到了金家的门口,修韧汐感觉比五十多年前那种富丽堂皇更胜一筹。立在门口前,她突然觉得有股力沉沉地向自己压来,不由身形一怔。 “怎么了?”原逸为察觉道修韧汐的不适,关心道。 修韧汐摇摇头,道:“听说金家是江湖修道大家,我想进去看一看。” “可以,前几日我为金家的小儿子诊过脉,可以借着再为他复诊带你进去看看。”原逸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修韧汐不可思议地盯着原逸为,佩服道:“这才来不足一个月,你便混进了金家,可以呀。不愧是红莲岛的大师兄,我还想着翻墙进去,既然可以光明正大走进去,那就走吧。” 原逸为得意一笑,道:“早便料到你可能会想来这金家。” “啊?”修韧汐不明白他的意思,习惯性地被他说得心虚。 “先进去吧。”原逸为领着修韧汐朝里头走去。 托原逸为的福,修韧汐大摇大摆得甚是招摇。原逸为和修韧汐被人领到金临鑫的房间,也就是原逸为口中金家的小儿子。金临鑫刚刚束发,见原逸为毕恭毕敬鞠了一恭,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之前父亲一直派人寻找先生都未果,临鑫还以为报答不了先生的恩情。” 修韧汐听他话里意思,赶紧将头偏向一边,原来之前被自己打发走的那群人是为了报答小逸的。凭金家的实力,找个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但这群人偏偏遇上了修韧汐,他们连原逸为名字都没有说全便被修韧汐想法子赶了回去。 原逸为拉起他,道:“我此番前来不是要你报答我,只是觉得上次行医太过匆忙,怕留下什么后遗症,所以特来再给你看看。” 修韧汐不经意地在一旁咳了一声,原逸为向来仔细,哪里会因任何事而匆匆看病,但他这话说得太过正经,修韧汐都差点信以为真。 “这位婆婆是?” 修韧汐看了一眼原逸为,见他并不开口回答,便也不答。金临鑫拍拍脑袋,急忙道:“婆婆请坐,原先生请坐。”一老一妇,还能是什么关系。想必他今日是带着内人一道行医罢了。 原逸为坐下后,修韧汐却不坐。 原逸为转头对她道:“我要为他诊脉,不需打扰,你在门口等吧。” “好。”修韧汐故意微微弯身,眼神中露出没有见过世面的留恋和对周围的好奇,这些都被金临鑫看在眼里,他热心道:“婆婆守在门口实在无聊,不如让金管家带婆婆四处转转。” “好呀,”修韧汐眼中泛光,然后又故意用一种请示的眼光扫了一眼原逸为,恰好原逸为的目光也转了过来,原逸为点点头,难得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对着她道:“一个时辰内便得回来。” 修韧汐想着法子让那管家领子自己到处转悠,金家的寻卫和当年一样多,但四周的布设却发生了变化。金家大房金正戈膝下只有一子金智枢。金家二房金正勤育有一女一子,大女儿金才鸣,前年便嫁了出去。小儿子金临鑫,便是今日见到的。修韧汐问的那怀孕的儿媳便是金智枢的内室,秦凤优。听说这已经是他们的第三胎,因为前两胎都是女儿,而且那两个小女儿最大的就四岁左右。想来若是这一胎是儿子,那未来便是金家的继承者。 原本修韧汐正愁如何框那管家将自己带到那秦凤优处,却不想在花园中看到前方有个妇人被一群人搀着,那人似乎小腹隆起,想来应该是秦凤优了吧。修韧汐想靠近些看,却被管家拦住,“前面是秦夫人,她有孕在身,旁人不便靠近,免得惊扰到夫人。” “我家那老头是医者,我多少也会些医术,尤其会看诊孕妇,我可以替夫人把把脉,看看她的胎气正不正。” 那管家却一脸不屑道:“秦夫人有自己专门的大夫,旁人是看不得的。” 修韧汐不理会他,径直走上前去。不顾管家在身后叫她,那管家也是觉得奇怪,一个老太婆,脚步竟这么利索,自己都追不上。 修韧汐跑到秦凤优面前,她身边的那些侍女都惊了一下,赶紧将秦凤优护起来,其中一个侍女厉声道:“哪里来的老太婆子?” “秦夫人……”修韧汐叫了一声。 那金家挺着大肚的儿媳闻声看过来,当她碰上修韧汐的投来目光时,修韧汐感觉从灵魂深处传来抽搐。这一眼,瞧得修韧汐整个人浑身颤抖。 秦凤优觉得肚子突然传来阵痛,叫了一声。修韧汐拨开围在她身边的众人,搭上她的脉,眉头紧皱。 “这老婆子是谁?” “是金少爷叫我带她到处转转的。”那管家终于追了上来,见秦凤优摸着肚子,神色痛苦,慌道:“秦夫人怎么?” “就是被这老婆子冲撞了。” 修韧汐收回手,道:“她只是动多了,身子有些疲惫。你们赶紧将她扶回房中休息便好。”说罢,修韧汐便神色凝重地离去。回到金林鑫那,原逸为道:“正要去找你。”但见她脸色有些难看,原逸为也不问,便拉着她匆匆告辞。 回去的路上,修韧汐与原逸为并肩行走,始终隔着一拳的距离。“小逸。”修韧汐叫住原逸为,“明日,你便回红莲岛吧。” “为何?” 修韧汐看着他苍老的脸,“我,要去做些事,可能不方便同你一路了。” “什么事?”原逸为盯着她,见她眼神闪烁,“不管什么事,我都替你去做。” “啊?”修韧汐一惊,摆摆手道:“不,这种事你不能替我去做。” “修韧汐。” “嗯?” “你是要去杀人么?”原逸为风淡云轻地将这话说出口,惹得修韧汐一脸惊恐地望着他,然后赶紧低下头拼命地摇了摇,“怎么会……” 原逸为伸出手,停在她头上方半指处,柔声道:“你和师祖的事,我都知道的。” “什么?”修韧汐猛的抬头,原逸为赶紧收回手。“你知道什么?” “你拜师那日和师祖在楼阁之上的对话我都听的清清楚楚,想来,应是师祖故意让我一个人听到的吧。” 修韧汐感觉头有些昏胀,道:“难怪,你那日说你不愿与我成亲,你也觉得无法接受同我这样的一个人……” “不是。”原逸为解释道:“师祖说你在这里有永生之力,如今看来一点不假。我已经迈入花甲之年,已经……”他看看自己长满皱纹的手,然后突然扯下修韧汐脸上的假面,叹息道:“我已经老了,而你,依旧年轻貌美,和我当年遇见的你没有丝毫改变。” “我不在乎。”修韧汐上前一步,原逸为便退后一步。“小逸,你竟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便拒我千里?” “嗯。”原逸为道:“至少,我知道轮回转世之说果真存在,如此便也不怕了,此生陪不了你多长,等来世我换了一身筋骨,再修前道,如此便能用最好的模样长久伴你左右。” 修韧汐恍然大悟一般地哂笑道:“你怕你自己老得太快,所以这几十年,便是你当时擅自的决定,,” “我……” “小逸,我……”修韧汐握了握拳,原逸为不知道修韧汐发的那些毒誓,以为来世便可以永生…… 想了想,修韧汐微微一笑道:“好,我等你。不过,你现在先回红莲岛等我。” 原逸为道:“所以,你以为我为什么没有修为还要强迫自己跟你练剑的原因是什么。” “师父他,到底让你知道了多少事?” “刚好是我可以为你做的事。” “不可以。”修韧汐拒绝道:“你是医者,救死扶伤是你这一生的荣耀,杀人的事,断不会交给你。我会去找别人做。” “谁会愿意?那可是金家,江湖传言除了神秘的红莲岛外,金家便是江湖上修仙第一世家,谁都不想得罪金家,更何况是杀了他们即将出世的继承人。” “那我就自己动手。” “不可,师祖说了,你若杀了他的转世,无异于自杀,如此你便无法轮回转世,魂魄永生残缺,坠入魔道,万劫不复。” “我现在魂魄便是残缺的,而且我的身体不属于这里,师父的魂魄便会一直轮回转世,无法与我身体里的魂魄相合。所以,只要时空流转没有回到我的世界,我在这里便一直是残缺的。有何可怕?” 原逸为皱眉,握紧剑,一字一句道:“你知道若是入了魔有多可怕?” “不知道。”修韧汐突然意识到,原来曾经被人陷害入了魔,原逸为便是亲眼见过入魔的人,亲身经历了那种痛苦,所以他不希望看到自己将来也入魔,然后让步道:“不管怎样,我说了,你不能杀人,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怎么能让你为了我,玷污医者的身份。” “当初执意与你出岛时,我便已经做好了觉悟。这么多年,即使我常常陷入困顿,但从未犹豫。”原逸为道,言语中有种解脱的幸福,“只有在为你做些事的时候,我才觉得对得起自己的真心。” “不行……”修韧汐坚决道,突然感觉周身痉挛,稍稍一动便有魂魄扯裂之痛,这种感觉和她第一次上楼阁的感觉是一样的。稍稍一开口,便感觉魂魄连着血肉撕扯得厉害。 “小……” “修韧汐,”原逸为感觉她的周身有股滚烫的气息,望了望金家的方向,咬牙道:“怕是金家的孩子要出世了。”原逸为赶紧抱起蜷缩的她往家里跑去。 将修韧汐安置好后,原逸为摸了摸那把剑,然后藏了一把匕首在衣袖之中,用一种庆幸的口吻道:“好在我是那秦凤优专职的大夫,本来想着你若是确定了那胎儿,我便给她开一方堕胎药,然后想法子保住她的性命,但现在怕是来不及了。” 临走前,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此时的修韧汐已经痛苦得有些睁不开眼,她看不清他眼中的那丝决绝,看不到他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她甚至没有听清方才说的是什么,只知道他为了她一直在谋划…… “小逸……”修韧汐拼了口气将这两字喊得极重,而他早已听不见。继而修韧汐周身的不适、疼痛、魂魄欲破体而出却又始终冲不破的急躁如蚁噬骨,她再也发不了声,身体更无法动弹丝毫,只能在心中焦急道:“不要去,不要去……小逸。” 这样的撕扯之痛一直持续,修韧汐终于稍稍适应了那种痛感,她勉强睁开眼,感觉周身依然僵硬,她便只能呆呆地望着门口,期待原逸为的出现,脑中突然想起原心当日说的那些话。 “我死后会生生世世地轮回,直到我变成你。” “我的每一次轮回将会给你带来无尽的痛苦,要你完成我的夙愿的唯一方法便是让我的魂魄归于你的体内,所以,你必须不断杀死我的转世,直到我转生为你之时。因为这世间只能有一个人继承完整的魂魄,否则你和我以及我的转世都会变成孤魂,日后怕连人都做不了,更别谈成仙。” “所以,师父你杀不死我,便选择自己去死?就因为我们不能在同一个时间里共存太久。” “你活着,就像是我活着。况且,你我都是因为修魂术才能勉强如此对话。但我的转世刚出生无法修炼修魂术,而且婴孩阴气较重,若是任他出生,半年时间内,你们两个的残魂必然都会受损。所以切记,待我归天后,定要出岛寻我,然后找人杀了我的转世,但切莫要亲自动手,更莫要与之相见。” “那我如何知道哪个未出世的胎儿便是你的转世?” “孕妇尚能感知自己腹中胎儿的动静,你自己的魂,你一眼看去便能知道。” 修韧汐记得原心在自己的眉心处轻轻点了点,当时并没有觉得有何异样,直到看到了金家那挺着大肚的儿媳,修韧汐才知道,眉心突然传来的灼热异感是自来原心转世的魂,而且自己一眼望去,那腹中胎儿周身裹着赤红的魂气。那一刻,修韧汐无比笃定那缕红魂便是原心转世的魂。 不知过了多久,修韧汐感觉身上的痛楚轻了些,身体也勉强能动弹了。修韧汐踉跄地从床上爬起来,将剑别在腰上,忍着一丝余痛向金家奔去。 一路上,修韧汐原本只能勉强走,后面慢慢开始小跑,再后来身上的痛消失殆尽。修韧汐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她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手上捏了一个法诀,召了一大群萤火虫,修韧汐看着那群萤火虫的光亮,心彻底沉了下去,“快去找小逸。” 第26章 断魂销骨,生死相隔 若死前再见她最后一面就好,靠着这个信念,原逸为强行将自己的身体从金家拖了出来。还有五六里地,就到家了。 其实原逸为知道是金家的人故意放他出来,他的身后还跟了好几个金家的人。原逸为一步一踉跄,又想见修韧汐,但又不想将金家的人引到她的身边。听到身后金家的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心下不由一急,脚上的力再也支撑不了自己残破的身体,直直地向旁边倒去。“修韧汐,好想再看看你。”原逸为无助道。 “我在。”原逸为微弱地感觉有人接住了自己,微微睁眼,仿佛回到了红莲岛上,那个只有自己和修韧汐才知道的萤火虫之地。是她的萤火虫,铺满了自己的整个天空。 “修韧汐。” “我在。”修韧汐见他满身血痕,只能重复道:“我在,小逸,我在。” “你没事了么?”原逸为还想伸手去探她的脉息,却根本抬不起手。 修韧汐将自己的手递到他的手掌心中,赶紧道:“没事了,我已经没事了。内息都平稳了,我没有任何的不适。” “那就好。”原逸为的手动了动,感觉到了她手上微弱的温度,也感觉到她手上强烈的颤抖。 “小逸,你等我,我马上为你渡气。” 原逸为艰难地摇摇头,想说什么,但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修韧汐已经将气渡给他,却发现自己的气被反弹了回来。“怎么回事。”修韧汐充斥着泪水的双眼露出震惊,又试了一次,依旧被反弹回来,修韧汐赶紧探了探他的神识,越往深处探究,脸色越黑。 原逸为虽然说不出话来,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小逸,他们给你下了封印了?”修韧汐扯开他的衣服检查他的身体,越看手越抖。 “小逸。”修韧汐双手不知该放在他身上哪一处,他身上有八十八道伤,每一道伤代表一道禁止,八十八道禁制。若是她能早些来,早些来,也救不了原逸为。八十八禁制,禁的是他的魂,制的是他的魄。他的魂魄将随这具躯体腐烂而消散,不得超生。 修韧汐将萤火虫放出,让它们将原逸为身上的八十八道伤口包住,然后施了咒术,好减轻他身上的痛苦。 “小逸。”修韧汐大声叫道,“你不要睡过去,拜托了,求求你,我求你了,不要走。早知如此,我不如就那般在红莲岛上魂寂。” 修韧汐不敢去碰他,只能在一旁无助地一遍又一遍试着给他渡气。 “修韧汐。”想来修韧汐的气终于渡给他了一点,原逸为似乎又有一点力气说话,他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就像往常那样叫她,希望着得到她的回应。 “嗯~”修韧汐尽量使自己平静地回应他,“嗯。” 修韧汐凑到他跟前,脸贴在他的胸口,这是她第一次完全地接触到他。他的心跳,几乎快听不清了。修韧汐滚烫的泪不禁又划过脸颊掉落在原逸为的手掌心里。 “要是能有来生,我便可以恳求你,等等我。”原逸为这话好像是给修韧汐说的,但却微弱得似乎在自言自语。 “嗯!”修韧汐眼中亮出一道坚定地光,一字一句,承诺道:“我等你,沧海桑田,我一直等你。” 原逸为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八十八禁制会断了他的来生,魂魄被囚于这副躯体内,随着肉体的消逝而魂飞魄散。 “可是我没有来世了。”原逸为心中道,泪不受控制地流下,天知道他有多想陪在她身边,天知道他多想一直与她在一起,天知道他多害怕看到陪在她身边的自己已是一副苍老的模样。如此也好,早该解脱了,自己迟早要面临死亡,而她还是如少女一般,永远留在这世界。 “修韧汐。”原逸为又叫了她一次。 “嗯!” “修韧汐,我……”原逸为顿了顿,后面的几个字终究是没有办法再说出口了。至少想让她知道,自己爱她。至少想告诉她,即使未来只有她一个人,也不要害怕。可是原逸为,再也说不出口了。 修韧汐趴在他的胸口,直到他的心跳声戛然而止,直到再也没有听到他叫她的名字。 “我终于害得你……”修韧汐颤抖道,“小逸,我爱你……”只是这话说得有些晚了,原逸为听不到。 修韧汐慢慢地慢慢地吸了几口气,立起身来,双手环上他,将他紧紧抱住。这个动作,她早该做的。然后再也舍不得放开,久久地放声哭泣,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害怕再次确认他已经离去的事实。 修韧汐想起在九真看到的事。 九真的金木水火四位真上人身上的蚀解之毒是原心下的。江湖上能有制出蚀解之毒的人必定是去过不来山的,只有不来山的凤凰之泪才能制出这样的毒。当年去过不来山的人,百人之中只有十余人平安归来,其中便有原心。 修韧汐本来想不明白为何原心要这样做,但当时看到了原心的表情后,修韧汐似乎立即便明白了。若是他没有缘修得成仙,那也是不允许别人修成仙人的。后来在悦心阁上,修韧汐无意间翻到一本书,那书中夹着一页纸,上面写的是蚀解之毒的制作步骤。也就是这毒,起源于原心,这无疑证实了修韧汐的猜想。 原逸为修道的天赋极高,小小年纪就快要超越他的师父原来,若是任他继续修道,怕是会超越原心当年。想来原心只是因为嫉妒,便想要废了他的修为。只是原逸为他们三兄弟一直呆在红莲岛,万没有修为受损的可能。原逸为修道之术也是循序渐进,断不会走火入魔。原心便想了法子将蚀解种到了原来的身上,然后故意引得原来吸了原逸为的修为,废了他的道骨。 自己的前生已经害得他不能修道,如今自己都害得他身受八十八禁。原本以为自己是原心的转世这事无人知晓,可谁知到原心故意让原逸为都听到。所以他一开始便知道,修韧汐便是原心,原心便是修韧汐。修韧汐还一直犹豫着是否要告知蚀解的秘密,想着若是说了只会破坏他对红莲岛的感情,却不曾想她一直不说的原因只是害怕若他知道了转世的事,便会憎恨自己。而如今,她是否是在庆幸自己一直守口如瓶……只不过是莫大的讽刺罢了。 修韧汐抱紧原逸为,不停地道:“小逸,我爱你,小逸,对不起。” 周围的人声渐渐嘈杂起来。 “果然有同伙。上……” 修韧汐眼睛一亮,环视了一下四周,眼中的光瞬间又暗淡下去,有几人直接冲了上来,修韧汐手一挥,将来人全部掀飞,然后握紧一人咽喉,将他生生掐碎。然后修韧汐看了看原逸为周身的萤火虫,嗓音嘶哑道:“不是你们。” 修韧汐背上原逸为朝着金家所在一步一步地走去。 此时金家的人已经乱做了一团,虽然给那刺客种了八十八禁制,但也难解心头之恨。金智枢守在自己夫人身边,看着她的肚子被一剑刺破,不由得又握紧了拳头,“那人还要同伙么?有的话,将他同伙也一并杀了,然后将那人带回焚了,我要让他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修韧汐残忍地笑了一声,那一笑正好将她掉落的泪弹开。 “谁?” 金智枢转头看向来人,一身被血染得鲜红的衣裳,背上背的人正是杀害了自己妻儿之人。金智枢也不再多问,提了身边的大刀便向修韧汐砍去。这一刀威力极大,金智枢没有留半分力,却被修韧汐轻松躲开,刀锋劈过房梁,瞬间整个屋子轰塌,金智枢转手护住妻儿的尸体,金家其余人听闻动静也立即赶来。修韧汐盯着金智枢,像是猛兽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残忍得不留一丝余地道:“他身上的八十八禁制,是哪八十八人刻的?” 无人回答。金智枢却再次冲上来,修韧汐拔了别在腰上的剑,手上看似随意地挽了个剑花,却散尽了金智枢的攻势还将他逼近绝境。 “我再问一遍,那八十八人在哪里?” 依旧无人应答。 “好,那我便将你们全杀了,如此那八十八人的血自然也就能解他的八十八禁制了。” “好狂的妖女,我金家上下上千人,你能杀光斩尽么。况且便是告诉你是我们这八十八人,你又能奈何。他本就该死,你既然是同伙,那也一起给我妻儿陪葬。”金智枢愤怒道。 修韧汐余光瞟了那人一眼,然后郑重其事地转过头来盯着他,眼中没有丝毫狠厉,只是淡淡地,似乎在传达一个简单的讯息,我知道了。 金智枢与她对视了一眼,突然心中一寒,然后听到一声尖叫,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众人一瞬之间便见金智枢的头颅慢慢地滚落了下来,待反应过来时,都齐刷刷向修韧汐攻来。 与此同时,原逸为身上几只萤火虫慢慢飞起,消失在修韧汐的眼前,他们所覆盖在手背上的那道伤痕消失了。 “果然。”修韧汐似有些欣慰道,“我就觉得他刀上的内息与你手背上的那道伤口上残留的内息有些相似。” 金正戈看到这一幕失声叫道:“我儿。”再看修韧汐,她周身环绕着萤火虫。金正戈和一旁的金正勤不禁一怔,两人对视一眼后,确认她便是几十年那个红莲岛的人,那个不愿教授他们驯化之术的人,两人心头的恨不禁更加深起来。 “你这妖女,此人心肠歹毒,化为医者趁机杀害我儿媳和快出世的孙儿,我们杀他,有何错,你居然还有脸回来替他报仇,害了我儿性命。”金正戈抱起金智枢的尸体,悲痛难掩。 “他早已做好杀人偿命的准备,甚至不惜毁了自己一生清誉。”修韧汐没有忍住眼中的泪,却也不加掩饰,一边出招狠准对付围攻而来的人一边道,“但你们不该给他刻下八十八禁制,叫他魂飞魄散。若是没有这八十八禁制,我兴许会饶了你们。但现在你们必须血祭他的生魂,这禁制才会消除。” 金正勤扇子一抖,厉声道:“哼,你想要杀光我们,怕是痴人说梦。当年叫你逃了去,今日定要你插翅难逃,为我金家子孙抵命。” 修韧汐扶了扶背上的原逸为,温柔而轻声道:“小逸,等我。”随后,提了剑作势,这些年修韧汐将剑术修到了自己的极致,原来的那招“漫天银光”早被她精进成了“穷途末路”。剑招一出,无人能避。万把剑从天而降,直戳每一个人的心脏,剑气凌厉凶狠,不给人留一点点喘息的机会。修为低弱的人在看到剑光的那瞬便已经被贯穿了心脏,稍有修为的人提剑抵挡也没有撑过一刻。 金正戈与金正勤退到一个角落,他们看着这漫天的剑花,没有丝毫减弱的苗头,反而愈逼愈近,愈演愈烈。两兄弟干脆鱼死网破,在那剑光穿胸而过之前朝着修韧汐奋力挥了一个术法和一道剑锋,修韧汐这边应付不断上来的金家人,仍然感觉到了金正戈和金正勤的杀招。但那剑招正好对着背上的原逸为,修韧汐来不及化解,只能转身生生受下了这两招,好护住原逸为的身体以免再遭伤害。 修韧汐吐了口血,那金家两兄弟的修为比当年高了两层,修韧汐受了他们一人一招后险些站不住。身上被那剑锋划过,起了几道伤口,鲜血渗了一点出来,但那几道伤口迅速愈合,被金家两兄弟看到,两人眼中满是惊恐的不可思议。继而,修韧汐感觉气息回顺后,又往漫天的剑光上加了几层修为,瞬间刺亮了夜空,也刺痛了金家人的眼。 “大哥……”金正勤望着剑光痛苦道,然后喷了口鲜血,便不甘地倒了下去。 “二弟……”金正戈见他不支,急急叫了一声,这一叫便分了心神,剑光瞬间刺穿他的胸膛,他感觉身上有一道刺痛,然后眼中的景色全部变成了血红,但周围甚至听不到临死的哭喊,安静得仿佛世界末日。在倒下去的最后一瞬,他看到整个金家,尘土飞扬,修韧汐提剑背着原逸为慢慢走向金家的其他人,宛如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魔,在他还有最后一丝意识,剩下的几人便魂归于天。甚至,他那最小的两个孙女,也没有逃过修韧汐毒手,她果真是要将金家杀得片甲不留,从此金家便再江湖上消失了…… 修韧汐背着原逸为将金家上下都逛了一遍,见着一个人便杀一个人,来来回回走了十多遍,修韧汐这才将原逸为放下,召唤出萤火虫认真检查了一下,身上的八十八禁制都消失了。修韧汐松了一口气,但她突然发现,萤火虫的亮光变成了蓝色。修韧汐想起原逸为眼中的魂兮旗便是蓝色的。所以,这萤火虫附在禁制上时粘上了他的魂气变成了蓝萤。记得当初为了消除原逸为的噬魂咒而曾经进入他的梦中,他给自己看的萤火虫也是蓝色的。修韧汐空出手擦了擦脸上的泪,将原逸为重新背上,柔声道:“小逸,我们回家。” 临走前,修韧汐看了一眼金家,一片死寂,遍地死尸。哪怕是有萤火虫照着光亮,背上背着原逸为,修韧汐还是忍不住在这夜风之中颤了颤……想了想,修韧汐还是一把火将这金家烧了,不留一丝余地。 第27章 情亦相随,生死相伴 修韧汐一脚再踏上红莲岛时,感觉一切就像当初刚来岛上一般。那时,她缠着原逸为背她,而如今则换作她背着他。 走到了当年原逸宁和原逸风修行的地方,修韧汐不禁立足,他们两个依旧在那里,涂月也在一旁。但涂月已经年老,和原逸为一样,而原逸宁和原逸风却只是比当年稍微成熟了一些。 “师叔。”原逸风与原逸宁切磋时正好面对着她,看着她一脸倦容地站在那里,背上背着一个老人。原本有些惊喜的自己突然不知道下一句应该问什么。 为什么出岛几十年都没有音讯?有没有找到师父他们?大师兄呢?背上的人是谁? “岛主。”涂月听到原逸风叫了声后,赶紧闻声寻来,开心的朝她笑道,脸上满是皱纹。 “师兄呢?你背的是谁?”原逸宁转头看向她时,不禁皱眉,仔细看了看她身上的那人后,心突然跳得很是急促。 修韧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原逸为放下,道:“你们先替用修为护好他,我去取一些千年寒冰。” “什么意思?你取千年寒冰做什么?”原逸宁又仔细看了看地上的人,心中突突地跳,然后他有些触电般不愿再去看那人。 “这人,”原逸宁顿了顿,还是想要问清楚。“是谁?” 修韧汐咬着牙,缓缓道:“你们不认识自己的师兄了么?” “大师兄?”原逸风有些惊讶,然后瞬间明白过来,原逸为无法修道,自然和常人一样会老去,涂月也是一样。 “大师兄怎么了?”原逸宁有些不安问道。 修韧汐不语,她可能是更咽到无法开口了。 “大师兄到底怎么了?”原逸风蹲下探了探原逸为的脉息,忍不住颤抖地咆哮道。 “大师伯,原先生。”涂月蹲下身去,试图将他叫醒。 “大师兄。”原逸风不忍不住去拍他,小心翼翼叫道:“大师兄,到家了,你不用再睡了。你看看你的小师弟啊。” 原逸风喊了良久,修韧汐终于收拾好心情,制止他道:“别喊了,”声音微微发抖,“他听不到了。” 涂月不禁捂住嘴,不由得抽泣起来,跪在原逸为旁边,小心不让自己的哭声打扰到他。 原逸风再也忍不住,一把抱起原逸为,哭道:“大师兄。”更咽得将这三字都喊得极为颤抖。原逸宁眼中的血丝几乎要迸出来,低吼道:“岛外的这几十年,你便是这样护着他的么?你不是修为极高么,怎么会任他经脉被人震尽碎,体内还有咒术的影子。他生前被人下了咒术,是谁害了他?你可有为他报仇。”说到后面的时候,原逸宁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声音也越来越小,他其实可以想象,现在自己有多难过,当时的修韧汐便有多痛苦,但他还是忍不住地想要质问她一切。 “杀他的人,已经化为灰烬。”修韧汐淡淡道,“金家上千人,都死在了我的剑下,给小逸陪了葬。” 原逸风震惊地盯向修韧汐,到现在他都依然清楚地记得修韧汐嘱咐自己的那句话:“不要杀人。”而她现在,居然杀了上千人,甚至她自己说这话的时候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引起一点涟漪的平静,这是何等深沉的罪孽…… “师叔,你……”原逸风不知该如何说,他是有些不认同她这般的做法,但想来她定是过于悲痛,若是当时换作自己,也会大开杀戒的吧。 “他被金家人刻下了八十八禁制,虽然禁制已解,却还是需要保护好他的身体,否则他的魂魄依旧会受损。”修韧汐解释道。 “什么?八十八禁制?”原逸风和原逸宁相互看了一眼,脸色都同时变得极为难看。“金家居然修得这样的禁术,他们为何要对大师兄下这样的禁制?” 修韧汐不答,那面色下的默言将一切的起因都抛下了万丈深渊,究竟何因已不重要…… 沉默了一会,原逸风开口道:“寒冰在红莲岛下,水深几千米,常人难以到那去,曾经师祖去过一次,取了一小块给师傅作药引。然后就再也没有人去取过,那一次,师祖回来后闭关了半年才将身上的伤养好。” “那地方,你一个人到不了的。”原逸宁拉住转身便走的她道,“我同你一起去。” “我也去。”原逸风急着道。 “不,他的身体需要人随时用气护着。否则,他的身体很快就会腐烂。”修韧汐嘱咐原逸风,“你万万不可离开他一刻钟。” 原逸宁一怔,道:“为何身体会腐烂,莫非大师兄……” “他一个月前便离开了。”修韧汐平淡道。 这一个月,她每晚都要用自己的修为替他保存着身体。所以归程才会如此慢。原逸宁一怔,道:“你这月一直在消耗自己的修为,更不适合去极寒的红莲岛底。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我一定将寒冰带回。” “二师兄,我同你一起,师叔还是留在这里。”原逸风也道。 “不。”修韧汐看着原逸为,眼含清泪,面色苍白道:“若我现在还可以为他做什么事,便一定要亲自去做。我与他两个人,这几十年太苦了。唯有替对方着想,替对方做事的时候,才觉得对得起自己真正的心意。而且,他的体内存了太多我的气,已经到了极限,需要别的气进行平衡。” 两人听后,原逸宁握紧了手中的剑,眼神黯淡下去。原逸风叹了口气道:“那我等你和师兄取寒冰回来。” “岛主,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么?我……”涂月好不容易收拾好眼泪,望着修韧汐。 修韧汐想了想,轻声道:“可以帮他准备一件干净的衣服么?” “嗯,好!”涂月看了一眼原逸为,他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变黑,脏得不堪入目。 “走吧,原逸风,你护好大师兄。”修韧汐嘱咐道。 红莲岛四周的湖面上隐隐腾气的寒气是与生俱来的,修韧汐记得第一次来红莲岛,原逸为便说过岛下的千年寒冰致使湖面的水冰冷刺骨。修韧汐一脚踏进,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不要勉强。”原逸宁道,并扯了一下绑在他俩之间的绳索。 “无碍。”修韧汐头也不回,一步一步向深处走去。 “岛底不知道会有什么,我跟在你身后,若是有任何不适,你便拉一下绳索。” “嗯。”修韧汐点点头,然后两人一同扎入水底。 游了不知多久,修韧汐感觉周身越来越冷,但心里有股温热之气却越涌越盛。外冷内热,两种感觉相互碰撞,叫修韧汐胸口的那股气憋得极为难受,转身去看原逸宁,却突然发现,除了自己,四周无一活物。 四周死一般的静谧陡然生出一种高山般的压迫感,修韧汐看了看腰上的绳索,绳索还在,便定了定心,往岛底更深处望去,黑得要吞没天地。修韧汐伸手,闭上眼,感受到水流中的丝丝寒气。待她再睁眼时,毫不犹豫向正下方游去。 直到修韧汐完全沉浸于黑暗中也没有丝毫停下来的念头,她努力睁着眼,怕自己错过千年寒冰。终于,一点亮光涌进修韧汐有些胀痛的眼睛。再往下游,修韧汐落在一片冰天雪地之处。 这里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但周身的水力压迫清醒地告诉修韧汐,这里依旧是岛底。虽然找到了千年寒冰,但这里的冰连成一体,她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将这般庞大的“冰山”带回。原逸宁早已不知在何处,但修韧汐却感觉到腰上的绳索有轻微得震动。修韧汐赶紧握紧绳索,怕动作太大原逸宁便将自己拉了出去。 在“冰山”上走了一遭后,修韧汐发现有一处有个缺口,那个缺口明显是被人强行用掌力劈开而形成的。这里应该是当年原心取的一小块了,修韧汐心道:凭原心的修为,在这水底都只取了一小块。 想了想,修韧汐拔下别在腰上的剑,选了一块地方,做好起势。若是掌力不够,便用剑气,一剑而下,气势如虹。 修韧汐心里念着“小逸”,然后一剑挥下。水流激荡,沉闷的声音瞬间将周围的死寂冲破,继而死寂又将方才的动静吞没得一干二净。 寒冰上慢慢地出现了一道裂痕,裂痕慢慢拉长,越来越长,延伸至整个“冰山”。修韧汐赶紧收剑,却发现剑已经折成了两段,剑尖那段已经掉落。握紧剑柄这端,修韧汐还是很庄重地将断剑收回了剑鞘。然后用备用的绳索将切下来的冰绑上,再用力拉了拉腰上的绳索。 一瞬间,修韧汐感觉被一股力量网上拽,耳朵里涌入“汩汩”的水流急喘的声音。一仰头,终于可以释放胸中的浊气,修韧汐深吸了几口空气后,却感觉胸腔发热,有什么东西从下往上,止也止不住地往外涌,修韧汐不停地呕出鲜血,她想用手捂住嘴,但鲜血透过指缝滴落到地上,冒着和湖水一样的寒气。原逸宁想将她抱起,修韧汐却将原逸宁推开,身体扑到寒冰上,忍者刺骨的冷道:“先把这个带回去,我要给这寒冰施法,将它做成冰棺。” “你都这般模样了还能施法?”原逸宁脸上满是心痛,紧紧咬着牙。 “我说了,我还能为他做的,定要……亲自做……”修韧汐喘息着,觉得身上越来越寒。 “亲自做?你已经霸占了大师兄这么多年,好歹也留些事给我和逸风去做。他是我们的师兄,是我们至亲之人,我们作为他的师弟,不是更应该为他做些什么。”原逸宁说得恳切,但言语中更多的是恼恨,无奈,举手狠狠将溢出的泪滴擦去,“我曾发誓这一生都要护好师兄,却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我知道这不能怪你,但你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夺走我和逸风应该尽的情谊,是不是太残忍了。” 听出他的意味,修韧汐转头看向他,他的身形有些模糊,修韧汐竟一时不知该回答什么。此番自己带着原逸为回来,从未想过他们两个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她完全没有考虑过要如何对他俩交代,她便将原逸为的尸体赤裸裸地摆在他们面前,强迫他们马上接受这样的残酷。修韧汐无奈地哭了哭,气血翻涌,又吐了一口鲜血。 此刻,修韧汐好想伸出手再摸一摸原逸为的脸,但那虚空的想象在她来不及伸出去时便被打断。原逸宁将寒冰拴在自己背上,然后抱起她便往回走。 修韧汐再没有力气反抗,只能看着原逸宁背上的寒冰,眼泪不知不觉滑落,是不是自己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也做完了。 “岛主,你醒了。”涂月一脸宽慰,松了口气。 修韧汐有些不明所以,问道:“我晕过去?我记得刚才原逸宁背上的那块寒冰……” “寒冰呢?小逸呢?”修韧汐突然坐起来,抓住涂月。 “岛主放心,师父和二师伯已经将大师伯的,身体安置好了。我,也为他做好了干净的衣裳,师父已经为他换上了。他现在躺在寒冰做的棺木中,很安详。” “是么。”修韧汐松了口气,这才问道:“我晕了多久?” “大半个月,”涂月道:“二师伯说你受了岛底的寒气,修为受损,伤到了五脏,需要好生修养。” 修韧汐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调理内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并没有任何的不适之感,想起之前伤口自动愈合,想来即使伤到了五脏,此时也自动痊愈了罢。 “小逸被安放在哪的?” “岛主现在要去么?要不先吃些东西。师父和二师伯守了大师伯七天七夜,他们结了安魂咒,说是已经将他魂中残留的八十八禁制之气拔除,大师伯……”涂月扯着衣袖擦了擦眼角,“可以安详地走了。” “那就好。”修韧汐点点头,“我现在就去看看,你带我去吧。” “可是你现在……”涂月本想拒绝,但修韧汐很坚决,便只得道了一声“好吧。” 修韧汐出门前,回望一眼这个房间,和她当初刚来的时候一般模样。 修韧汐环视了房间一遭,然后看到了床头的剑,虽然已经断了,但修韧汐还是将它拿上。 涂月将修韧汐引到一山洞之中,道:“这个洞师父一月前发现的,师父说他那时看到了发着蓝光的萤火虫,便一路跟着他们到一个山坡,然后下来时候竟发现了这个山洞。想来这洞中的湿气也是适合存放寒冰的。” “嗯。”修韧汐点点头。然后将自己的那把断剑拔出,使了些力将断剑插在了山洞前一块大石上。剑柄处那蓝色的剑穗垂在那里,正中间的那个“蓝”字将修韧汐的回忆狠狠撕扯。 “进去吧。”修韧汐最后瞥了一眼剑穗,便踏进了山洞。 原逸风和原逸宁将寒冰打造成了一个很大的冰棺可以容下三四人,原逸为静静地躺在里面,他的剑也安静地躺在旁边。他身上的衣服干净朴素,称得他整个人很是慈祥。 “谢谢。”修韧汐道。 “啊?” “你做的这衣裳,他穿着很是好看。”修韧汐仔细看着原逸为,情不自禁道。 涂月又是眼泪鼓鼓,忙用衣襟擦了擦。“我,也只能为大师伯做这个了。” 修韧汐摸上冰棺,轻声道:“涂月,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嗯?”涂月下一刻便意识到,于是识趣地退下了。 “涂月”,待涂月快到洞口时,修韧汐叫道。 涂月转过身来,修韧汐动了动嘴唇,涂月瞪大眼睛,想上前拉她,道:“岛主,不……” ‘可’字还来不及说出口,修韧汐便对着涂月一挥手,涂月瞬间感觉一股柔和之力迎面将自己推出洞外,由不得自己。等再动时,涂月却无法接近洞口,那洞口已被修韧汐设下了结界。 修韧汐不管涂月在洞外叫喊,自顾自地打开冰棺,摸着原逸为的脸,生无可恋道:“小逸,我来陪你。”修韧汐在原逸为身边躺下,握着他冰冷的手,使了个法,将冰棺缓缓盖上。 第28章 空山心语,话尽离别 涂月在洞口试了几次无果,叫喊几次也得不到半点回应,只得跑去找原逸宁和原逸风,她知道此事耽误不得。 “你说什么?你没有听错?”原逸风听哭哭啼啼的涂月说了修韧汐的事后跳起来,满脸不可置信,他觉得她定是伤心得疯了。 “岛主说的很真切,即使是转世,她也要同他一起轮回。” “胡说,轮回转世之说与飞仙得道一般,需要机缘,就犹如镜花水月,没有强烈的执念是不可能的,而且谁能知道这不是无稽之谈……二师兄,我们赶紧去把师叔带出来。” 原逸宁还在发怔,被原逸风摇了摇后才道:“她竟……对师兄这般情深。”言语中再也掩饰不住失落。对,他现在更多的是失恋的难过…… “二师兄,走啊。”原逸风见他表情奇怪,不由得握紧他的手腕,道:“二师兄,你不会也同大师兄那般对师叔……动了情。”原逸风突然觉得自己太不懂儿女之情了,他竟然从未察觉原逸宁的心思。 原逸宁仿佛被一盆冷水浇醒,看着原逸风道:“走吧,赶紧将她拉出来,她前些日子受了寒气,再受寒气侵蚀怕是真要魂归了。” “走。”原逸风也来不及思索,急匆匆地向山洞赶去。 来到洞前,两人看到整个洞口都布满了蓝色的萤火虫,牢牢将那张结界护着。 原逸风好奇,伸手指着道:“这萤火虫怎么都变成了蓝色。”指间感受道了那蓝萤上传来的内息之气,便结了势一掌劈出,将蓝萤打散。虽是打散了,但蓝萤又迅速地聚了回去,结界也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原逸风再次施法,全身之力冲向结界,却像掉入深渊,没有任何回应。 原逸宁与原逸风互看一眼,两人一起画天为矛,画地为盾,手掌间结出印记,左阳右阴,“破”两人齐声喝道。却见两人的力软软穿过蓝萤,越过结界。两人相视点头,正要往里走,却立即被弹了出来。 “怎么回事?”两人对着结界百般施术,终是无果。原逸宁皱着眉将这结界四周仔细探了一遍,突然眉头一皱,又细细检查了一番后,神情紧张道:“莫非这结界……” “生死界。”原逸风也仔细探了几圈后接过话道,“除非施法的人用自己的鲜血终结了这结界,其他人无论修为高低,都破不了。” 原逸宁有些心痛,一拳打在结界上,他的拳头仿佛碰到极硬的东西,发出一声闷响,很是不甘心道:“她这是一心要跟着大师兄去了……” 原逸风直接坐在地上,脸上现出寂寞之色,悲伤道:“师祖仙逝,师父下落不明几十年,如今大师兄走了,师叔她也铁了心要随他去了。我们在红莲岛上等了这么些年便是等来这样的结果么?” “修韧汐。”原逸宁在洞中大喊道,“你给我出来。”叫了好久,原逸宁再也叫不出声,但他始终只此一句,别的话,他说不出口。 “二师兄,别叫了,她故意听不到的……她故意这般狠心,对自己,对我们……” 其实,二人不曾有丝毫责怪她没有守护好原逸为的意思,但她自己却走不出来。 “师父。”涂月在一旁看了许久,“岛主她……”她虽没有修道,却也看得出来,他们怕是破不了这个结界,救不出修韧汐。 原逸风摇了摇头……涂月看得心中难受,镇了镇,用手擦了擦马上要掉下来的泪,坚定道:“请允许我以后天天来此,大师伯当年救了我,岛主也好心留我下来,我想此后至少将这里打扫干净,让他们能睡得舒服些……” 原逸风抬眼看着涂月,她的双眼在苍老的脸上熠熠发光,就像当年的那个小姑娘一般,初心不变。 “麻烦你了。”原逸风叹了叹气,无奈地看了一眼那结界,“我去悦心阁上看看那满墙的书中有没有破解这生死界的术法。” 按规矩来讲,没有岛主的允许是不能上悦心阁的,但如今岛上便只有他三人,原逸宁也没有任何异议,便任这原逸风去了。 而涂月当真是日日来此,将洞口打扫得十分干净。春日里的时候,涂月还会采一些小花放在洞口。她记得刚来红莲岛时,原逸为便天天将修韧汐的房间打扫得一干二净,还在她的窗台上插了一朵小野花。她当时便觉得,他心中定是将她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也是那时起,涂月便对原逸为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尤其在见到修韧汐后,涂月更加觉得只有修韧汐可以配得上原逸为了。 原逸宁也常常一个人站在洞口,每日都先尝试一下能否打破这结界,然后再一个人对着结界后的洞中喃喃自语。原逸风来后,原逸宁只是简单地问他有没有找到术法破除生死界,原逸风摇摇头,但还是尝试去打破那结界。依然无果后,两人再坐在洞前说一些自己修行的事,一些关于红莲岛的变化。 “二师兄。”原逸风突然想到什么。 “怎么了?” “这红莲岛的雾气这么多年都还没有散,是不是她在里面还好好的?” 原逸宁看了看远处的那片雾林,虽说雾并未散去,但雾气却很是稀薄,像了生的寻常雾气。可这终归是给了他们一些盼头,原逸宁望了望洞内,什么都看不到,带着期望道:“可能她只是在里面睡着了而已。” 原逸风看着洞口堆积的落叶,挥了挥手,将它们都清了干净,“突然觉得修行是一件特别枯燥特别漫长的事。”原逸宁看着他脸上出现的一丝皱纹,不由摸摸自己,叹了口气道:“自你徒儿二十多年前走后,这里似乎脏了许多。” 原逸风看着洞口那座墓碑,那是他和原逸宁替涂月树的碑,上面只题了“爱徒涂月”几字。原逸风显然是有些不服气的,“我可是天天在打扫呢。你刚才没有见我将那些落叶都清走了么?” 原逸宁想了想,认真道:“可涂月打扫得仔细,你便是靠着修为,也没有她那般将这里打扫成红莲岛最洁净之地。” 原逸风叹了口气,“若是她能修道,便能多与我们相处几十年。” “我记得涂月说过,人生来便是一步一步靠近死亡,我们早该看开这种无法避免之事。” “她未曾入道,却悟得比我们通透。”原逸风自嘲道,“我这个徒儿道心却是很高深的。” “她可能是不想自己的归去惹出我们的伤心,又或者她的道心是真的在你我之上。” “修为了得又如何,道心通透又如何,伤心之处便伤心,悲痛之时便悲痛,你我都未能修得正果,看不破这红尘才是真正的我们。” 原逸宁点点头,很是同意他的说法,然后两人对视一眼,忽而一同笑起,那笑中的落寞两人都心知肚明。再望一眼洞口,里面沉睡的两人是否也是如此想法…… 不知时间流逝过去多久。修韧汐躺在冰棺之中,突然听到一声呼唤, “修韧汐” 修韧汐缓缓睁开眼,刚才的那一声,她听得有些模糊又有些清楚,仿佛近在耳边,又似远在天外。修韧汐感觉手中握着什么东西,一看,是原逸为的手,那手的温度和冰棺的温度无异。“小逸?”修韧汐试着叫了一声,久久没有回应,修韧汐才觉着刚才竟是梦境,再闭上眼,却又听到声呼唤。这次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是原逸为的声音。 修韧汐睁开眼,转头仔仔细细看了看原逸为,修韧汐忍不住伸手摸上他的脸,然后在他的额上落下深深的一吻,有些生涩道:“小逸,是我失约了。” 掀开冰棺,修韧汐站了出来立即将冰棺缓缓盖上,又在冰棺旁坐了良久,那声音再也没有响过。修韧汐望了望洞口处隐隐透进来的光,起身缓缓走向洞口,生死界拦在洞口,没有丝毫损伤。修韧汐以指为剑,在手上划了道口子,取了一滴鲜血将之弹上生死界,然后瞬间手上的伤痕立即消失不见。修韧汐施了术法,混着那滴血将术法展开,覆盖在生死界上,片刻之后生死界支离破碎。修韧汐踏出洞口,觉得周围甚是缓和,这世界依旧明亮,耳边传来了有些熟悉的声音。 “二师兄,生死界破了。这怎么可能?难道说师叔自己出来了?” 待修韧汐缓缓走出洞,见两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惊讶中带着欣喜地望着自己。 “你们是?”修韧汐似乎不认识这两人,但又觉得自己应该是熟悉的。 “两百年了,你的模样竟是一点没变。而且,看你的修为又上了一层。” “师叔果真是得了师祖的真传,连模样也是同师祖那般可以永葆青春。” “原逸风?”修韧汐对着这个老者道,又转头看向另一个老者,“原逸宁?” “嗯。”两人同时嗯了一声。 “两百年?”修韧汐对着原逸宁问道,“难道,我在洞中待了两百年?” “没错,难得你还活着。”原逸风哈哈一笑。 修韧汐环顾四周,四周的景物和记忆中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多了三个坟包。其中一个树了碑,上面写着爱徒涂月的名字。修韧汐算算时间,涂月想来已是去世多年了。另外两个却没有树碑,莫不是为自己和原逸为立的衣冠冢么? 修韧汐再次看看原逸宁和原逸风,不禁一颤,整颗心都沉了下去。修韧汐盯着他们道:“这两座无名的坟包,是你们的?” “你如何看出的?”原逸宁问道。 “小逸说过,你看到魂兮是黄色,原逸风看到的魂兮是白色。而现在,虽然只是微弱的感觉,但凝神一看,你的身体确实泛着黄光,而他的身体泛着白光,这不是你们灵魂的颜色又是什么?” “哈哈。”原逸风干笑两声,道:“惭愧,我修道只修了一百九十三年,便修来了自己的寿终正寝,悟不出师祖那般的大道。二师兄到是多修了几年。” 原逸宁开口道:“我两人的思念体在这已经守了几十年了,如今还能看到你,便可以解了魂魄中的束缚了。” “什么束缚?” “没有红莲岛岛主的许可,红莲岛上修道的弟子是不能随意出红莲岛的。师祖即是红莲岛的主人,师祖走后,你便是红莲岛的主人。而这一规定从我们踏上红莲岛开始修行便刻在了我们的灵魂深处,所以,我们的魂魄一直无法离开红莲岛。” 修韧汐不解。 原逸宁道:“这也是我们归天后才知道的,可能师祖当年也没有想到他定的规矩竟会演变成一道禁制。” “那小逸的魂不也被禁在了红莲岛?你们有见过么?” 原逸宁摇摇头,“我们找过他的魂,但他并不在。可能是因为当年大师兄修为被废,连同这魂中的禁制一起被废了。” “曾经以为转世轮回之说只是虚妄,现在看到自己的魂魄还能寄托成思念体,想来师祖以前讲的飞升成仙也不是妄谈。”原逸风感叹道,“当然,并非所有的人死后都能以思念体的形式存在,我和师兄因为生前有极高的修为,死后才能保证魂魄聚集成型,现在才能和你对话。对了,师叔是在洞中是修炼了两百年?” 修韧汐摇摇头,道:“我哪里还有心思修道,我只是没想到,我连随他一起去这样简单的小事都做不到。” 原逸宁皱皱眉,道:“你果然是想死。” “对。”修韧汐盯着原逸宁,道:“可我现在却实实在在地活着。” 原逸风飘到两人中间道:“那你现在不想死了……”修韧汐看着原逸风道:“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没有任何感觉,甚至没有任何的梦境。但我方才好像听到小逸在叫我,我便醒了。结果一出来,这世间竟已过去了两百年。” “所以,我等了你两百年,你可知道。” 修韧汐不明所以看向原逸宁,原逸风也作了一个屏息的表情看向原逸宁,原逸风伸手要去捂他的嘴,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我知道你对师兄的情谊,从一开始,便能看得明白。所以,我后来便一直没有说过什么……” “二师兄,你又何必给活着的人徒增伤感,现在,整个红莲岛就剩她一人了。”原逸风在这两百年间总算是看懂了原逸宁的心思,他果然也爱慕着师叔,甚至不压于大师兄那般的情感。所以他不曾像自己那样叫修韧汐作师叔,而是和原逸为一样叫她修韧汐。 原逸宁看了看修韧汐,自嘲地叹了口气,道:“罢了,我等只是要归去的魂而已,说得过多也只是徒劳。” 修韧汐看着他,心中没有丝毫的波动,或许在她心中,除了原逸为,任何人对她的私情都与她无关,便转了话题问道: “你们等我解除禁制,那我应当如何做?” 原逸宁一怔,见她冷若冰霜,仿佛他们之间隔了千山万水,他努力朝她靠近一步,她便逃开几十步,不由自嘲道:“是我妄想了。” 原逸风见他俩之间有些尴尬,赶紧道:“师叔只需用意念对着我们写个‘允’字便可,一定要真心实意。” “好。” 真心诚意地写下“允”字后,修韧汐听到原逸风洒脱的笑声:“师叔,保重。”眼看着他二人的思念体开始透明,然后一白一黄慢慢升上空,绕着魂兮旗几圈便消失不见了。 环顾四周,修韧汐第一次觉得红莲岛竟这般大,大得四周离奇地安静。 修韧汐转头回望洞中,想起耳边那声真切的“修韧汐”,她定了定神,一挥手,再次将洞口封印。 原逸为,我将永生永世地寻你。 第29章 半梦半醒,刻字灼情 终于到了,修韧汐迷糊地看到蓝萤停了下来,再看了一眼四周,心奇自己房门前何时多了一棵枇杷树。莫非蓝萤将自己领回了红莲岛了,难怪自己走了这么久。 修韧汐心想,自己或许该休息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就向前倒去。在她失去意识前,稳稳地落到一个怀里,修韧汐突然闻到一股清香之气。他身上的味道果然经过几世轮回也没有改变,修韧汐终于将那种由内而发的生无可恋之感从心里扫去,然后安心闭上了眼。 “修韧汐。”温如玉刚好接住她,见她有些软弱无力,下意识有些慌道:“你怎么了?” 唤了几声后,温如玉才发现到修韧汐完全地晕厥了过去,便将她打横抱起放到自己的床上。虽然此时夜已入深,但温如玉还是强行拉了大夫来替她看诊。 “此人脉相平稳,既没有中毒之相,也没有内伤之气,呼吸也甚至缓和,这就只是睡着了而已。”大夫忍着瞌睡,看了半天后,肯定地下了结论。 “是么?但她是突然就晕了过去。”温如玉皱着眉头,紧紧盯着修韧汐,反复问大夫。 那大夫听了温如玉的一段描述后,捻了念胡须,认真地摇头晃脑地想了想,最后还是坚持道:“那她应该就是突然睡着了。” 见那大夫如此笃定,温如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送大夫出门,道:“那,既然如此就多谢大夫了,还麻烦你跑着这一趟。” “无妨。”你大夫摆了摆手,哈哈小声笑道:“我当年也是见自己的心上人有个什么不适就很紧张,谁没有年轻过,老夫还是可以理解的。” 温如玉突然脸红了一下,赶紧道:“大夫,我送您。”送走了大夫后,温如玉才稍微安心了些,但想着白日里修韧汐脸色突然惨白地离开,又倒在自己门口,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回去坐在床边守了她一晚上。 忽然温如玉感觉身旁有人,是谁? 温如玉从浅梦中醒来,原本警惕的眼神扫到温翊后便瞬间温和下来,但他发现温翊正在床边用一副一脸看戏的表情看着自己。 温如玉的房间,温翊从来都是不敲门便直接闯进来的,加上怕闲言碎语,温如玉也并没有将房门关上,所以温翊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无声无息趴在了床边。 “哥~”温翊嘿嘿一笑,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修韧汐,道:“你们……” “她昨晚突然睡着了,我只是将她接进了而已……” “为何在你的房间突然睡着,你还将房门大大打开,此地无银三百两嘛。”温翊的声音很显稚嫩,但语气中却有一种千回百转的老成之意,叫人揣摩不是,却明明又有深沉的含义。 “休得胡说。”温如玉说着就要作势教训他。只见温翊抱头连忙撒娇大喊道:“师父救我。” 两人大闹了一阵,再看修韧汐,却不见她有任何动静。温翊一下安静下来,走到她床边唤她:“师父,师父……”温翊连叫几声,不由奇道:“师父睡觉睡得好沉啊。” “莫要打扰她,我们先出去吧。”温如玉干脆拉了温翊出门,然后将房门关上。 兄弟二人走到平日里练剑的地方,温如玉拿出念君道:“昨日她展示的那套剑法,我已经学了七七八八,但她没有将剑法耍完,后面应该还剩了几招。” 温翊一脸崇拜地看着温如玉,道:“哥,有时候我觉得就你做我的武师便是最好的了。可惜……” 温如玉摸摸他的头道:“无碍,我虽然不怎么会教,我便演示给你看,你多看几遍便可。之前那些武师的基本招式都熟悉了么?” 温翊扁着嘴道:“还有些不太熟,但我觉得师父的这套剑法比之前的那些武师的剑法厉害多了,我便只学师父的吧。毕竟武学讲究的是高深和精进,学一套顶尖的剑法比学许多普通的剑法要厉害。” 温如玉点点头,道:“的确,她的剑法精妙很多,但也颇为高深,你若是将这套剑法细细精修,便也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了。” 温翊眼睛放光道:“嗯,来吧哥。” 温如玉将这套剑法的前半部分耍了几遍后,温翊是在看得有些吃力。因为温如玉每演示一次,出剑的速度便快一次。温翊实在有些跟不上,不禁苦道:“哥,你可以再慢些。” 温如玉收了剑,不由疑惑道:“我耍得很快么?” “非常快。”温翊盯着她点了点头道,“你甚至比师父快了几倍。当然,可能是师父故意慢慢耍这套剑法好让我看清。” 温如玉便试着放慢动作,然而到了第二招后便不自觉加快了速度。 温翊有些绝望地望着温如玉,委屈道:“哥,我觉得你已经彻底熟练了这套剑法,所以你没法慢下来了。不过,我已经学会了第一招,第二招的大概也记在了脑子里。今日我便将这两招耍熟透了,明日再让师父教我吧。” 温如玉有些愧疚地点了点头。这些剑法他从来是学得很快,但却没法教给温翊,只能靠温翊自己慢慢摸索。 “没事,有师父和你在,我肯定能学会的。”温翊察觉到温如玉的心思,赶紧安慰道,“总有一天,我会追上哥的脚步。” “好。”温如玉摸摸他的头,“我等你追上我。” 温翊又拿起剑练了十多遍后,见温如玉站在一旁有些心神不宁,便收了剑走过去道:“都一天了,也不见师父来,她是不是忘了要教授我武艺。”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温如玉朝自己房间的方向望了望,道:“今日便到这里吧,先回去瞧一瞧你师父。” 回到温如玉的房间后,发现修韧汐依旧躺在床上,纹丝不动。温翊和温如玉面面相觑,她似乎很能睡。 “哥,要把师父叫醒么?”温翊在修韧汐的床边试探问道。 温如玉想了一会后还是摇了摇头,“便让她再休息一会,莫要扰了她。”待温翊走后,温如玉有些忧心地坐到床边,原本温翊是想叫温如玉到自己那去休息的,但温如玉心中不安,决定守在她身边。 温如玉仔细地探了探她的脉息,确实平稳有序。温如玉稍稍放心了些,但仍旧不敢大意,就守着她又过了一夜。 第三日,修韧汐依旧没有醒来,温如玉等不下去了,便又去请了名大夫来,结果那大夫和之间的大夫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第四日,修韧汐依旧没有醒来,温如玉又去请了大夫,再请回来的大夫还是说的一样的话。 “可是她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温如玉质疑道,“她真的没有事么?不需要给她开些药么?” “怕是她之前劳累过度,多休息一下也是自然的。”大夫宽慰道,他确实是诊断不出任何的毛病。 温如玉仔细看着修韧汐,他不知道如何回答温翊的问题,只是重复大夫的话:“她只是睡着了。” 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半个多月过去,修韧汐就那样躺在床上,仿佛睡死一般。 已经前后请了十几名大夫,他们得到的结论都是一致的,修韧汐不过是睡着了。温如玉期间探试过很多次,呼吸平稳,脉象正常,就与普通人熟睡状态无异。 “师父要睡到何时啊?”温翊已经将剑法的第四招学会,今日照例这几招耍完十几遍后,走到树下望着坐在树上的温如玉道,温如玉无精打采地摇摇头。 温翊见温如玉这段时日的神色不好,便安慰道:“记得师父说过她是修道之人,想必传说中修道的人睡觉都会睡这般久吧。说不定师父是在睡梦中修炼呢。”温翊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底气很是不足,但他还是尽力地宽慰道。 “应该吧。”温如玉靠在树干上,他听得出温翊的安慰,眯着眼网上望去。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有些刺眼,温如玉便转头将目光投向一旁,旁边是另一棵一模一样的树。 突然,温如玉一下坐起,跳下树去。 “哥,怎么了?”温翊见他跑向另外一棵树,也跟着看过去。 温如玉轻轻跳上另外一棵树,大喝道:“别上来。” 温翊本想也跟着跳上去,却被温如玉制止,便只能在树下等着。 温如玉站在枝干上,手摸上树干,树干上被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字。 温如玉拔开手中的剑,将剑身上的两字与树干上的字反复对比,突然间,心里那股不明所以的情意一下子豁然开朗。 “温如玉”这三个字竟被修韧汐反复刻下这么多次,她是带着怎样的情意在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一撇一捺,仿佛刻到了温如玉的心尖之处。 “修韧汐。”温如玉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的翻涌的情潮,他想知道她当时的心情是如何,他想问她是否与现在的自己是同样的心情。温如玉跳下树来便往房间冲去。 温翊见他如此匆忙,忍不住看了一眼那树,因为被刻的地方有些高,从下往上看又被一些树叶遮挡住,所以温翊也没有看出什么玄机,便只得跟上温如玉。 “修韧汐。”温如玉跑到床前,终于忍不住摇晃了她,想将她唤醒,但修韧汐依旧没有丝毫的反应。 “哥,你不要这样,师父在梦里会不舒服的。”温翊见他突然有些不太理智,赶紧上前制止他。 温如玉一怔,轻轻将她放开,收回手,垂下头。沉默良久后,温如玉问道:“小翊,你说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呢?” 温翊一本正经地把了把修韧汐的脉搏,然后郑重其事道:“我也不知道,但师父既然只是睡着了,就总会醒来。师父是修道之人,修道之人都是几百年前的传说了,自然是不能与我们现在的人一般了。” “是么?”温如玉抬头望着温翊,“若真是因为修道才异于常人……” “一定是的,师父那么厉害。越是高手越是如此。”温翊说得恳切,然后还不忘增加依据道:“书上都是这样说的。” “什么书?” 温翊一下语噎,往日里他这样说温如玉便会笑笑就过了,今日却如此正儿八经地问他是哪一本书。 温翊认真的想了想,盯着温如玉道:“评书。” “哦。”只听温如玉轻轻地叹了口气,不再询问他,转身替修韧汐揖好被角,然后便静静地看着她,眼睛舍不得移开半目。 温翊不由得仔细观察了一下温如玉,突然嘴角露出一抹邪恶的微笑,轻轻道:“哥,你是不是一直都这样守着我师父的?” 温如玉没有吭声。 温翊清了清嗓,在他旁边开始转悠起来,不时看了看温如玉的神色,道:“据我观察与分析,你现在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是与不是?” 温如玉依旧没有吭声。 “你喜欢的人就是我师父,是与不是?” 温如玉这时淡淡“嗯”了一声,依旧没有离开修韧汐一眼。 “行吧,一个是我师父,一个是我哥,我也不反对你们……” 说到这时,温翊注意到温如玉投来的目光,三分的疑惑,七分的与你无关。温翊十分知趣地逃开,跑到了门口他又回头道:“哥,我觉得我师父也喜欢你。不然,她怎么这么恰好地睡到了你的房间,嘿嘿。”不等温如玉反应过来作势捏他的嘴,他便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温如玉伸手,停留在修韧汐的额前,却始终隔了些距离。良久,终于替她将额前的几缕碎发顺了顺,柔声道:“若是小翊的直觉是对的,我倒是希望能亲耳听你告诉我。因为,我现在就好想告诉你。” 时隔几月,温翊已经将秀韧汐教给自己的那几剑招都融会贯通。而温如玉不仅精通了这几招,还自己创了后面几招。温翊却是不太愿意学温如玉自创的,他坚持要等修韧汐醒来后教原本的剑招,这样后面与温如玉比试时才有一点渺小得机会胜出。 抱着这样的小心思,温翊便只是反复练习修韧汐教的剑招。而且温翊明显感觉得出温如玉现在就想时时刻刻守在修韧汐的身边,所以温翊很知趣地没有缠着温如玉反复给自己演示剑招。 这几月来,薛阑珊都有来找温如玉,但温如玉都叫温翊把他打发走了。这日,薛阑珊照常来了,温如玉正好要回屋看修韧汐,没想在半路上碰到了薛阑珊。 “如玉哥哥。”薛阑珊热情地跑过来,道:“我终于见到你了。” “见到又如何?” 薛阑珊不知为何心里突然一凉。温如玉平日的确对谁都有些冷淡,除了温翊和他的母亲,但他至少还会同温翊一起和自己玩耍,说上几句话,断不会像现在这般冷漠无情。 但这微弱的感觉很快便被激动之情占据,薛阑珊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从上次比武招师后,便没有见到过如玉哥哥了……我……” “很想如玉哥哥。”薛阑珊在心里偷偷道。 “小翊,你陪她玩一会,我先走了。” “好。”温翊欢喜地答应道。 “等一下,如玉哥哥,下月初是我娘的寿辰,也就还有三天,我今日是来送请柬的。” 温如玉没有理会便径直走了,温翊接过薛阑珊手中的请柬,道:“薛姐姐放心吧,到时候我会叫上哥一起去的。” “温小翊你果然懂我。”薛阑珊望着温如玉远走的背影依依不舍道,“既然如此,我便先走了。” “不一起玩了么?” 薛阑珊摇了摇头,道:“我还得回去给我娘准备寿礼。” 温翊略显失望,但很快又笑嘻嘻道:“那我送你出去。” 温如玉走到门口时突然驻足,他当然是想守在她身边,但又怕她还是一直睡着。几个月了,他找不到唤醒她的方法,实在是束手无策。 在门口踟蹰半天,温如玉还是轻推开了门。随着门扉打开,温如玉看见修韧汐正缓缓起身,而她的周身被蓝萤包围着。 第30章 登高望远,庆贺生辰 修韧汐睁眼望到空荡荡的屋梁,这并不是自己的房间。但身边的蓝萤却铺满了整个床,修韧汐瞬间知道自己在哪里了。蓝萤将她引到了温如玉这,毕竟蓝萤首先是认温如玉的气息。果然,耳边传来温如玉的声音,如释重负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欢喜:“你,终于醒了。” 修韧汐轻咳了一声道:“嗯,昨晚抱歉了。我不知道怎么就一下晕了过去……” “昨晚?”温如玉微微惊了一下,然后轻咳了一声,道:“你已经睡了好几个月了。” “什么?”修韧汐一脸惊讶,这感觉似曾相识。 “我还以为……你……”温如玉的声音突然有些哑。 修韧汐似乎听出些什么,然后故意清了清嗓子道:“我竟在这躺了那么久,可这不是你的房间么?” “嗯,我和小翊对家里说的是你有事外出,所以便没有人管你是否,”温如玉顿了一下,“在我这……” “嗯。”修韧汐心里欢喜,但表面上还是不懂声色道:“多谢温公子。” “嗯,不必叫我公子。反正我并不被这个家认同。”温如玉很是平淡道。 修韧汐咬了咬唇,呼了口气后问道:“那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温如玉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认真地看着她道:“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温如玉?” 虽然是温如玉自己要求,但听到修韧汐叫自己的名字时还是不由得心跳加快,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微微低了头,小声应道:“嗯。” “温如玉。”修韧汐又叫了他一声。 “嗯!”温如玉低着头应道 “温如玉!” “嗯!”温如玉依旧低着头应道。 “如玉!”修韧汐轻轻一笑,仿佛满世界充盈着微风徐徐。 温如玉不禁抬头,呆呆地望着她,然后肯定道:“嗯!我在。” 修韧汐不禁有些得意地撑起下颚端详起温如玉。 温如玉心里有些慌,直视着修韧汐,看着她的眼睛,仿佛在许下什么誓言,道:“除了我娘,没有其他女人叫过我的名字。” 修韧汐扁了扁嘴,道:“是么,那之前薛阑珊不是也叫你‘如玉哥哥’” “我从未应过她。”温如玉很认真地回答修韧汐。 修韧汐端直身子,也是认真道:“嗯,我信你。” 温如玉心下一暖,不自觉坐到床边,问道:“嗯,你饿不饿?” 修韧汐摇摇头,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我昏睡了几个月了?先如今是什么日子?你的生辰……” “我生辰前几日已经过了。”温如玉有些遗憾道,“本想邀你也一起,但你一直在熟睡,我也叫不醒你。而且母亲也没有回来,这次的生辰便是只有小翊陪着过的。” 修韧汐想起温如玉说温成发每年都会带着温烨上红莲岛求药。自红莲岛只剩修韧汐一人后,修韧汐也不为红莲岛设任何结界,有修道者前来求道,修韧汐便收了许多人为徒,又将原逸为那药房中的书全传给了想学医的人,千年以来,红莲岛如今在世人眼中比当年的风头更甚,红莲岛不仅是修仙修道的大家,更是炼制仙药的圣地。 修韧汐默默叹了口气,道:“虽然我没有参与你的生辰,但我可以邀请你参加我的生辰么?” 温如玉似乎很有兴趣,问道:“你的生辰是多久?今年几何?” 修韧汐一怔,温如玉立即意识到问姑娘家年龄似乎不太好,赶紧转过头躲避这小小的尴尬。 但修韧汐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怔住,而是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少岁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修韧汐也只得尴尬地笑笑道:“关于我的年龄,你以后会知道的。但我的生辰正好是明天。” “明天?”温如玉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修韧汐随便诌的一个日子来敷衍他一般。 看出了他的意思,修韧汐抿嘴一笑道:“是真的。” “那好,你先休息,明日我带你去一地方。”温如玉说完便起身要走,却被修韧汐拉住道:“我一个刚睡醒的人还休息什么,而且这里是你的房间,要走也该是我走。” “是哦。”温如玉挠了挠头,道:“那我送你回房间。” 修韧汐没有拒绝,两人便一前一后,慢悠悠地走向修韧汐的房间。 修韧汐在后面看着温如玉握着念君,它的剑穗悠闲地垂下来,修韧汐不禁想伸手去碰它。 “这剑,用着可还顺手?” 温如玉回过头,拿起剑看了看,不禁点点头道:“很是称合心意。” 修韧汐跨了一步与他一起并肩,道:“这个剑穗也很称你。” 温如玉不明白她的意思,忍了一会正想问这剑穗有何含义,却听修韧汐道:“我到了。” 温如玉驻足,果然是到了。心中略有失落,何时温家竟这般狭小了。 目送走温如玉,修韧汐并没有进房门,修韧汐寻了一高处,跳到了房梁顶上,迎着夜风倚梁而坐。修韧汐很喜欢站或坐在高一些的地方,因为这样可以看得更远一些。 远处街市上渐渐亮起来的烛光像是一圈巨大的诱惑,修韧汐思考着自己丢失的那四年时光到底去了哪里,虽然脑中一片空白,但没有像晕倒之前那样的不适。如此,修韧汐反而有了一点眉目,虽然不确定,但她还是想要证实一下。 很久没有给蝶恋花下过令,修韧汐修书之时居然有些不知该如何措词。笔悬于空中半天后,就只用了寥寥几字。 将这信绑在信鸽上后,修韧汐才想起,这段时日都没有教温翊练剑,想来也该将另外一套剑法教与他了。第二日,温翊远远看见修韧汐等在了平日里训练的地方,不禁一喜,赶紧跑上前去想要抱上修韧汐的腿,却被突然出现的温如玉有意无意地拦了下来。 温翊兴奋道:“师父,你终于醒了。” 修韧汐拿了一枝树丫指着温翊道:“我教你的那几招练习得如何了?” 温翊十分自信道:“很熟练了。” 修韧汐背过手,走到空旷一些的地方道:“很好,为师与你切磋切磋。” 温翊有些受宠若惊,立即提了剑小跑到修韧汐的面前,也不等修韧汐叫开始,便直直地朝着修韧汐出招。 剑锋变化凌厉,身形游走自如,招与招之间链接得天衣无缝,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修韧汐点点头,温翊确实修了这套剑法的九成厉害去,但是,修韧汐将他的每一招都破解了,哪怕温翊再努力地将剑法连成一线。 耍完最后一招,修韧汐也就虐完了温翊。 温翊重重叹了口气,道:“师父,是你太厉害了,还是这套剑法不行啊。” 修韧汐在他头上轻轻叩了一下,道:“我起初教你的这套剑法,可是当年红莲岛的某位自以为是的高手所创,其剑法高深,变化多端。你就学会这一套剑法就足以傲视打败一流的高手了。” “可遇到像你这样的高手中的高手就不行了。” “我也是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将这套剑法研究熟透,然后创了专门破解它的剑法。” “就是你刚才使的那个?” 修韧汐点点头道:“我要你先学会这套剑法,然后再学会破解它的剑法。不过,你现在学的这套剑法却很是重要,若是没有学它,我刚才使的那套剑法也就没有什么意义。” “嗯。”温翊重重点点头,问道:“师父,这套剑法叫什么名字?” 修韧汐沉思半天,道:“宁生剑法。” 温如玉见她想半天,不由玩笑道:“不会是你现编的一个名字吧。” 修韧汐扬了扬头,没有回答,却不可置否。温翊嘟了嘟嘴,似乎想拆穿她一样地追问道:“那后面这套剑法又叫什么呢?” 修韧汐想了想,道:“这套剑法是我自创的,我暂时没有想好,等以后想好了再告诉你吧。今日,为师先将宁生剑法的后面几式教给你……” 修韧汐还没有说完,便被温如玉打断道:“今日已经练了许久了,你且跟我来。小翊,你自己先练剑。” 温如玉也不等修韧汐答不答应,便拉着她往后山的方向走去。留下温翊一个人很是疑惑,“不是说已经练了很久么,为何却是师父休息徒弟继续?” 修韧汐跟在温如玉的身后,就像很多很多年前,跟在原逸为的身后一般。 “到了。”温如玉驻足道:“这里,是我离温家训练场地最近的地方了,也是整个后山最高的地方。” 修韧汐放眼望去,果然此处位于山顶,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山腰处那些温家弟子训练的身影。 温家的弟子主要在山这边训练,另一边几乎是荒废的,所以便被温如玉拣了这么一条路出来。 “以前我总是会偷偷跑到这里,想看看他们到底是如何进行训练,如何使温家在江湖上有那般大的威名。”温如玉瞥了一眼那些穿梭在山林间的身影,然后将目光投至远方,继续道:“但我后来才发现,大千世界已经在我脚下。” 修韧汐顺着他的目光追去,这个城鳞次栉比的房屋,骨干分明的街道,以及清晨凝集还未来得及完全散去的缥缈雾气,仿佛整个世界都尽收眼底。 修韧汐喜欢站在高处,因为视野极好。 “谢谢,我很喜欢。”修韧汐对温如玉道。 温如玉不解,修韧汐补充道:“这地方的风景难道不是你送我的生辰礼物么?” 温如玉笑着摇了摇头,不待修韧汐露出失望的神情,便从背后拿出一朵小花,递送到了修韧汐的面前,简单道:“这个送给你。” 修韧汐惊喜地一笑,伸手接过小花,道:“我很久没有庆祝过生辰,也很久没有收到过礼物。” 其实温如玉想送给修韧汐的便是这锦绣风景,那朵花是他在来的路上偶然看到,觉得模样甚是好看,便摘了给她。 “对了,我好像还没有好好逛过这里的街市,不如今日带我去逛逛。”修韧汐提议道。 温如玉颇有些为难,但还是将就她:“我平日里也很少出门,若你真想去不如叫小翊陪你一起去吧。” 修韧汐微微皱眉,脸上闪过一丝心疼,待温如玉看过来时脸上仿佛没有出现任何波澜一般。“你们都陪我一起去吧。” 温如玉还有些犹豫,一直以来,温如玉只能在规定的时间出门,温成发向来是不准温如玉出去见太多的人,以免被江湖人知道温家还有一个温如玉,这会让他觉得很没有颜面。至于这次的比武招师,也是因为温成发不在温家,温炎华拗不过温翊的软磨硬泡,才勉强答应让温如玉去守的擂台。 看着修韧汐一脸期待,温如玉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地答应了她,“好,我也陪你一起去。” 修韧汐对着他莞尔一笑,“温公子人真是好。”温如玉被她这样一说,不禁咳了咳,小声道:“不是说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么……” 修韧汐假装没有听到,又“温公子温公子”地叫了几声然后跑开了。 温翊乖乖将剑招又练上了几遍,待温如玉和修韧汐回来时,脸色露出一种不可言喻的捉奸之色。修韧汐经过他面前顺手叩了他的脑袋,道:“今日是为师生辰,需你引路到市集上游玩一番。” “今日是师父生辰啊?师父怎不早说,徒儿好给你准备礼物。”温翊说这话时不停地给温如玉使眼色,奈何温如玉并不理会。 “那行,你带足自己的私房钱,为师在街上若是看上了什么,你便买来送与为师,也当是拜师礼了。” 温翊捏了捏自己的钱袋,牙咬咬得紧紧的,俨然一副慷慨赴义的模样。 修韧汐见他半天没有搭话,且神情有些视死如归,便戏谑问道:“怎的,不愿意,刚才不还说要给为师准备寿礼么?” 温翊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狠狠道:“好。”修韧汐终于满足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好好地逛过市集,修韧汐故意走在温如玉的旁边,就像当初与原逸为并肩齐行一样。 突然,修韧汐在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前驻足,一直用余光斜瞥她的温翊心中不由一紧。 只见修韧汐拈起一串珍珠手环,每一粒珍珠都洁白无瑕,饱满丰润,最难得的是每一粒都大小一致,完美规整,实在是精致得紧。她将这珍珠手环把玩了很久,终于听到了温翊的声音: “师父若是喜欢,便试试。”温翊咽了咽口水道。 修韧汐赶紧将这串珍珠戴在手上后便舍不得摘下了,满意道:“为师甚是喜欢。” 首饰铺的老板附和道:“姑娘好眼光,这珍珠仅此一串,佩戴在你的手上简直是……” 修韧汐打断那个老板道:“不用说了,这串珍珠我要了。”然后故意看了一眼温翊,眼带笑意,然后便转身朝着另外一个铺子走去。 “多谢姑娘,五十两银子,不还价。”老板杨声对着修韧汐喊道,然后笑嘻嘻地将手伸向温翊。 温翊颤巍巍地掏出钱袋,正要给银两时,被温如玉拦下了。 “你每月的银两都用来陪薛阑珊玩耍了,怕也剩不了多少了吧。”边说边将钱给付了,正好被修韧汐轻轻瞥到,她嘴角不禁微微往上翘了翘。 温翊感恩戴德地望着温如玉,他觉得温如玉这个哥哥的形象在自己心中又高大了几分。 修韧汐在这边的铺子又选了一个发簪,戴在自己的头上然后转身询问温如玉道:“好看么?”温如玉认真地仔细看了看,然后摇摇头,低头选了一会,挑了一个装饰简单的流苏发簪递给修韧汐。修韧汐接过温如玉挑选的这个,将头上的取下来对比,果然自己拿的稍显复杂沉重了些。修韧汐心中略过一丝丝的不适,随即便将温如玉选的那个戴在头上,又问道:“好看么?” 温如玉点点头,道:“这个好看多了。”然后伸手将银两付上,便跟着修韧汐到另外一个糖果铺子里转。温翊跟在两人的后面,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种自己有些多余的无所适从。 那些糖果有些做成了小动物的样貌,有些做成其他食物的模样,十分精巧。修韧汐仔仔细细地挑选自己喜欢的糖果,挑了整整三大袋,又跑向别的铺子。温如玉依旧很有风度地将钱给付了。 温翊终于忍不住道:“哥,怎么感觉你们……像新婚燕尔,我……” 温如玉赶紧捂住他的嘴道:“这种话不可胡说,不要坏了人家的名节。” “那你就对人家负责啊。”温翊一脸藏得很深的笑意。 “那是必然。”温如玉很自然地接过话道。 第31章 好奇之心,始于未知 三人走过一条街后,手中都多了很多东西。正巧前面有家烧鹅店,修韧汐提议去吃烧鹅。温翊自打知道温如玉会主动掏腰包后便不再自顾自地做各种小脸色阻止修韧汐买东西,虽然有些东西修韧汐指明了甚至守着他把钱给出去,但目前的这些东西大多还是温如玉买的。既然如此,吃个烧鹅那自然也是自己哥哥给饭钱了,所以他大大方方地在前领路,率先钻了进烧鹅店。 这家店的生意极好,修韧汐三人还在门口小等了一会才听小二说挪出了空位。正好那空位是在二楼,倚着扶栏,可以俯瞰整个店中场景,修韧汐很是满意。 温翊上来便给修韧汐点了一个长寿面,还扬言说这面他请。修韧汐撑着手悠闲道:“今日只吃肉,不吃素。” “那就来一碗肉多的面。”温翊强调道,然后又将这店中最有名的几个大菜都点了一番,店小二不禁有些激动道:“好勒,几位稍等。” 修韧汐一手握成拳,叩了叩桌子道:“点这么多,先不说吃不完,你的钱带够了么?” 温翊紧闭嘴,默默低下头后迅速地转向温如玉。温如玉并不知道这家店的价格,所以方才并没有阻止温翊的豪气。现在看到温翊求助的眼神,淡淡道:“我身上还剩一百两,应该够了吧。” 温翊听了这话,花容失色地将自己的钱包掏出来,数了数,刚好二十两,但远远不够。 修韧汐见温翊向自己投来求助的目光,直接忽略道:“你们温家还欠我工钱呢。” 温翊一下站了起来,终于忍不住了,弱小中带着倔强道:“师父,你这十多年的人生中难道没有一点积蓄么?” “有啊。”修韧汐诚实道,听得温翊舒了口气,却又听她继续道:“但你好意思叫我给么?” 温翊当场顿住,先不说她是个女孩子,又是哥的暧昧对象,单凭她是自己的师父,今日又逢生辰,若真叫她给了这顿饭钱,自己今后的训练怕是会如人间地狱一般。 想了想,温翊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菜来了。”小二热情地将菜一一摆放在桌子上。温翊咽了咽口水道:“小二……” “温公子,还有何吩咐?”小二笑意盈盈道。 听到温公子三个字后,温翊将“这些菜能退么”这话生生吞了回去。即使丢脸,也不能丢温家的脸。 “没事了,下去吧。” 温翊坐下,不敢动筷。但修韧汐和温如玉倒是不紧不慢地已经吃了起来。 “哥,师父,你们这都吃了,还怎么退啊?” 修韧汐边吃边道:“有什么好退的,待会把你押在这里,我们回去取银两来赎你就好了。” 温翊的小脸涨得通红了,吃吃道:“这,这哪里要得?” “哪里要不得?”修韧汐理直气壮。 温如玉也不说话,似乎是默认了修韧汐的提议。温翊觉得自己的面子这次怎么也会丢了,不情不愿地拿起筷子准备吃饭。突然间,楼下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薛姐姐。”温翊热情地站起来招手道。 温如玉的脸一黑,修韧汐的脸一僵。两人一起瞪了一眼温翊,温翊虽然感受了两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但还是强装镇定,脸色笑容依旧。但心中实则有些后悔,方才他脑中只想着要解决饭钱,正好碰见熟人,还是一个有钱的熟人,便情不自禁地打了招呼。 果然,薛阑珊三步并作跑上楼来。原本她身后还跟了几个随从,但她吩咐他们在另外一张桌子等着。 “如玉哥哥。”薛阑珊径直过来坐在了温如玉的旁边。 温如玉起身坐到了温翊的旁边,那长凳刚好够两人坐,薛阑珊便不好再挤过去。 温翊此时极近谄媚道:“薛姐姐,不知你身上有多少银两,可否借我一些。” “嗯。”薛阑珊掏了掏钱袋,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道:“够么?” “够了。”温翊正要双手去接,却被修韧汐狠狠地打了回去。 修韧汐道:“我的生辰宴,可不稀罕不熟的人来买单。” 薛阑珊似乎这才注意到修韧汐的存在,再看看这桌子的菜,不屑道:“这就是你的生辰宴?如此寒酸,我也不屑替你买单。” “寒酸与否,都是我徒弟的一片心意。” “哼,温小翊经常带我来吃这家店,有什么好稀奇的。”薛阑珊争着道。 “那平日里都是你自己点菜么?”修韧汐追问道。 “那是。” 修韧汐轻轻一哼,道:“今日可是温翊特地为我点的这些菜。” “你……”薛阑珊不知该如何回她,不由得向温如玉靠近。 “温翊。”修韧汐低吼了一声,带了几分怒气,叫温翊一下子从板凳上弹了起来,好在温如玉下盘很稳,否则只怕要摔个跟斗了。 温翊站起来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道:“师父,就看在徒儿面子上,不要和薛姐姐计较了吧。” 修韧汐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道:“可以,就看着你的面子上。” “温小翊。”薛阑珊娇嗔道,“什么叫不和我计较,明明是我懒得与你师父计较。” “是的是的。”温翊赶紧安慰她,生怕她再说什么惹修韧汐不高兴。 “你给我说大声一点,否则别想借钱了。”薛阑珊不依不饶。 “不用借。”修韧汐甩出几张张十万两的银票,轻声道:“为师还能吃得起饭。” 温翊和薛阑珊都惊了一下,倒是温如玉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杯子。温翊看了一眼温如玉,赶紧笑嘻嘻地将那几张十万两的银票规规矩矩地叠好塞进自己的衣服兜里,道:“师父,你这面额,别人怕是一时半会找不了零,你还是回去拿钱来赎我好了。” 修韧汐“哦”了一声,道:“不怕丢面子了?” 温翊深吸一口气,仿佛豁出去了一般道:“我的面子没有师父的面子重要。” 修韧汐满意地点了点头,温如玉也顺着道:“不如现在就回去取。” “也好。”修韧汐对着温如玉说话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声音温柔如水一般,这两字听得温翊险些怀疑刚才和薛阑珊斗嘴的人到底是谁。 见温如玉要走,薛阑珊也赶紧跟了上去,道:“如玉哥哥,我和你一起去吧。” “薛姐姐,你也走了的话,那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啊?”温翊委屈巴巴道。 薛阑珊看了一眼温翊,再看一眼修韧汐,不可奈何道:“算了这顿饭我请了,如玉哥哥你就不用回去取钱了。” “不需要。”修韧汐站到中间来,将薛阑珊从温如玉身边挤开了一些,道:“我偏不要你请。” 温如玉也道:“你就在这和温翊一起等着,我们待会也会回来。”听到温如玉说要回来,薛阑珊便放心了许多,想着温翊还在,大不了待会可以跟着温翊一起,便乖乖坐下了。 温如玉和修韧汐走后,修韧汐故意不乐意道:“谁说我们要回来了,他自己身上不是有银票了么?” “你倒是喜欢拿小翊打趣。”温如玉将修韧汐手中的东西都拎了过来,道:“你那十万两的银票,人家可能懒得去帮你兑换。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既然随手可以拿出好几张十万两的银票,又为何要来温家武师。” 修韧汐懒懒地白了温如玉一眼道:“我来温家又不是为财……” 温如玉看到了她的颜色,赶紧道歉道:“是是是,你这样的高人怎么可能是为了世俗之物。” 至于为何而来,修韧汐并没有再说,温如玉也没有再问,两人走到温家门口,还未踏进大门便有人上前来送了一封信,还专门问了一句对方是否是温如玉,仿佛是在专门等那里。修韧汐看着温如玉接过的那信,眉头微微一皱,再看送信之人早已没有了踪迹。 温如玉因手中东西太多,二人便先回了内堂将东西都放下,然后差人去取小面额的银票后,便将信随手放在了桌上。 修韧汐瞥了一眼那信,问道:“你不先拆开那信来看看?” “我看送信之人颇为可疑,这信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我又不喜欢被卷进什么江湖之事,先去将小翊带回来再说。” 温如玉与修韧汐返回酒楼后,见温翊和薛阑珊已经将饭菜都吃得七七八八了。修韧汐也不想再坐下,便扬言要回了,她心中有种说不上的不适之感。 “如玉哥哥。”薛阑珊叫道,“后天是家母寿诞,可不要忘了来啊。”温如玉没有理会,倒是温翊点头应道:“好,倒是我们定会准备丰厚的大礼。” 回了家,温翊似乎还没有尽兴,吵着要温如玉和修韧汐再多陪自己一会,说是给修韧汐准备了惊喜。 “是烟火么?”修韧汐问道。 “师父如何猜到的?”温翊的小心思被拆穿后脸上略囧,再也没法强装镇定。 修韧汐轻笑道:“你师父可是见过很多世面的。你这种哄女孩子的小把戏……”修韧汐边说边看了看温翊,见他一脸挫败,便转口道:“不过,若是薛阑珊那样的女孩子应该会喜欢的。” 温翊听后又不禁精神一震,恢复些许自信。 “那师父便多等会,此时尚未黑尽。” 温如玉也道:“既然是小翊的一片心意,便留下看看如何。” 但修韧汐却提醒温如玉道:“你房里还有一封信,反正还有时间,不如看看那信上是什么。” 温如玉这才想起道:“对。” “什么信?”温翊跟在两人后面,猜测道:“莫不是哪家姑娘看上了哥,差人送来的情书?” 温如玉冷冷道:“那我便将它销毁,不留一点痕迹。” 修韧汐微微一笑,但心中突然有些不安,今日那信给了修韧汐一丝丝不易被察觉的熟悉气息,好像从很久远的时代飘过来,随着落叶触到水面的瞬间散开,那荡起的细微波纹再也无处可寻。 那信规规矩矩地躺在桌上,修韧汐再看到信时,已经没有了那丝熟悉之气,甚至一瞬间的感觉也没有,修韧心长呼了口气,想来是自己有些敏感了。 温如玉将信拆开,越往后读,面色越是凝重。修韧汐察觉不对,便凑上前去看信上内容,温翊也凑了上去。 略读完信,修韧汐不进心下一惊,信上竟然是让温如玉去…… “凤阴山?是何地?”温如玉不言自语道。 “我知道凤阴山。”修韧汐眼神冷峻,那个地方,她再熟悉不过。 “你知道在哪?” “曾在那小栖过一段时日。”修韧汐不动声色地藏好心中的疑虑,道:“可是这江湖上居然还有人敢动温家的主意,说明他的实力不容小觑。我同你一起去吧,虽然信上说只能你一人前往。” 温如玉皱眉不语,修韧汐知道他在担忧什么,便接着道:“我武功高强,又是个修道之人,必要时定能帮到你。而且,对方怕的意图怕是藏得很深。” 温如玉点了点头道:“江湖上知道温家有个温如玉的人不多,他竟然敢动温家,还知道我的事,怕是准备得足够充分。” “所以,我必然要同你一起去。” “你得留下来,教温翊武功,此事不能让他知道,更不能让温家知道,否则一旦江湖上传开,温家的势力会被其他门派蚕食吞灭。”温如玉一边说这话一边将这信给毁了。 修韧汐冷冷道:“温家的声誉与我无关,我找个理由说是回家探亲便可。而且,你知道该如何去凤阴山么?” “你同我说如何去便可。” “你若不允我同行,我断然不会告诉你。”修韧汐说的很是决绝。 温如玉无语,不解道:“你这又何必……” 修韧汐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来温家,只为了一个温如玉。” 温如玉怔了一下,思忖一下,松了口道:“好,你与我一起去,但倘若有任何危险……” “倘若有任何危险,我会护你周全。”修韧汐说得很是霸气,叫温如玉不禁一怔,片刻的哑然后,温如玉略微羞涩道:“那请护好我。” “我也要去。”温翊道,“娘有危险,连师父都要去,那我定要去。哥,你不能阻止我。” 温如玉确实不想让温翊跟着去,但见温翊一脸坚决,便沉默下去,既不阻止也不拒绝。 突然,外面“砰”的一声,整个夜空炸开一朵绚烂的花,然后接连着万花齐放,震耳欲聋,黑夜被瞬间点亮成五彩斑斓,这正是温翊给修韧汐准备的生辰之礼。 修韧汐不禁觉得有些讽刺,自己好些年没有庆祝过生辰,今日却偏偏收到这样一个不详的消息。 “你先去收拾一下行李,我们明日便出发。”待烟花过后,修韧汐对着温翊道,“谢谢你的礼物,我收到了。” 温翊脸色凝重,本来烟火之后,他应该高高兴兴地对着修韧汐说一句生辰快乐的,但现在是在没有心情说这般的话,支吾道:“……好……” 待温翊走后,修韧汐对着温如玉道:“我们现在便走吧。” 温如玉不解,然后瞬间明白她方才不过是支开温翊,她也不想他跟着去冒险,那便不辞而别。 第32章 前尘往事,姗姗来迟 离开了温家,修路韧汐和温如玉两人策马奔到了码头,“若是要去凤阴山,必要经过这水路。”修韧汐望着那江上的大船,那船应该是西厢月的了。 温如玉叹了口气道:“这一带的水路是属西厢月管辖的,温家管陆,西厢月主水。” 修韧汐突然对着温如玉笑道:“你脸色为何如此难看,莫非是怕遇上西厢月的少主薛阑珊。” 温如玉尴尬道:“若是遇不上便能省很多事了。” 可是偏偏天不如人意,修韧汐嘴角挂起一丝无奈的笑,那缓缓驶来的大船中央立着的不就是那薛阑珊么?修韧汐扭过头看温如玉,温如玉捂着脸道:“去凤阴山只能走水路么?” “走水路只需要十天,若是陆地,至少要多绕一个月。多耽误一会,你娘可能就多一分危险。”虽然修韧汐也很不愿上薛家的船,但这的确是事实。温如玉无奈地点点头,看来只能这样了。 待船靠近,薛阑珊兴奋道:“如玉哥哥,明日才是我娘的寿辰,你今日是专程来看我么?”薛阑珊上前靠近温如玉,温如玉却往后退了几步。 薛阑珊撇撇嘴,突然发现修韧汐也在,便狠狠瞪了她一眼。修韧汐不理会她,对着一只刚靠岸的小船道:“船家,我想租下你的船。” “不准租给她。”薛阑珊一脸骄傲道,“这里的所有船只都归我们薛家管。” “薛阑珊,你莫要胡闹,我们有要事。”温如玉道,说着便掏出银两要给那个船家,可那个船家看了看薛阑珊,推辞道:“这位客官,薛小姐说了不能租。” “如玉哥哥,你若需要船,可以搭乘我的呀,但这个女人嘛,我可不接待。” “薛姐姐为何不待见我的师父。”温翊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对着薛阑珊道,然后转身对着温如玉有些赌气道:“哥,你们居然抛下我独自走了。” 温如玉没想到温翊这么快便追了上来,只得小声劝道:“此去不知凶险,温家又不能大张行事,人越多,母亲他们便越危险。” 温翊也小声在他耳边劝道:“就我们三人知道,不算多。” “不行,你必须回去。”温如玉斩钉截铁道。 温翊可怜巴巴地看向修韧汐,想请修韧汐替自己求求情,委屈地叫道:“师父~” 谁知修韧汐并不吃这一套,淡淡道:“我也不想带上你。” 温翊立刻收起可怜的模样,跑到薛阑珊跟前小声说了几句,然后得意洋洋地看着温如玉和修韧汐两人。 薛阑珊的脸色有些难看,然后忍了忍道:“如玉哥哥,你们要去凤阴山,正好待明日娘亲的寿宴后我们也是要去凤阴山的。但是,”她指着修韧汐道:“你们若是想上船,就必须带上温翊,否则这水路你们是别想走了,西厢月可那么好惹。” “温翊,你莫要胡闹。”温如玉有些怒,呵斥道。 “我没有胡闹,我也担心……”温翊下意识捂住嘴巴,然后正正经经道:“我要去,即使你不带上我,我一个人也会走过去。” 温如玉一怔,温翊从小便很是听他这个哥哥的话,这样不认同自己的决定还是第一次,想来叫他在家中等待对于他来说更是一种煎熬罢。 “好吧。”温如玉松了口,告诫道:“一路上不可离开我的身边超过一个时辰,若是碰到什么危险……” “若是碰到危险,我便先将你和师父送出去帮我挡着如何?”温翊乖巧道。 “理当如此。”修韧汐接过话,道:“放心,有我在,不会有危险。” 温如玉突然脸有些红,赶紧往船上走去。 “如玉哥哥请。”薛阑珊带着温如玉,温翊紧随其后,修韧汐看了看这大船,思绪突然便被拉回了十多年前,但十多年前的事有些复杂和蹊跷,修韧汐至今想不通透,却又觉得这事不能不查得通透些。 “师父,快走呀。”温翊见修韧汐呆在那里不动,便又跑回来拉她的衣角,道:“师父不必介怀,薛姐姐她已经同意你上这船了。” “我倒是好奇,你怎么说动她的。”修韧汐问道。 “我说,我哥和你是定要一起行动的,孤男寡女难免生出什么其他不纯洁的情意,不如加上我,三人行,安全又方便。还可以帮她监督你们的一举一动。” 修韧汐轻笑一声,心道:正因如此,才不想带上你。 “师父,你为何带上面纱?”温翊见修韧汐将自己的脸遮了起来,好奇问道。 修韧汐作了一个嘘声的手势,轻声道:“这船上人那么多,我可不想自己的美貌被其他的人觊觎。” “哦。那师父你遮严实一点。”温翊伸手帮修韧汐整理了一下面纱,小声嘀咕道:“不然我哥又要吃醋了。” 这船着实很大,船层共四,呈现为回形状,中间空着的场地可容纳百余人,方便用于举办宴会,每层楼的每一处往下看的视野都是极佳,倒是设计得很周到。修韧汐四下瞧了一眼,来来往往的人都沉浸在繁忙之中。 “如玉哥哥,明日便是母亲的寿辰,现在正在排练,明晚为母亲祝寿。本来我就想去温家请如玉哥哥来,正巧就碰上了。”薛阑珊一脸幸福的模样望着温如玉,“不知如玉哥哥明晚可否能献演一个剑舞,定能震惊四座。” 温如玉现在自然是没有什么心思,道:“我现在只想去凤阴山。” “刚才温小翊说了,正好我们西厢月也要去凤阴山。所以我邀你上船其一是因为娘亲的寿辰,其二便是如此。不知如玉哥哥去凤阴山是做什么?”薛阑珊好奇问道。 温如玉不说话,薛阑珊便接着道:“莫非也是为了那诛心杀手?” 修韧汐看了一眼薛阑珊,只听薛阑珊道:“西厢月最近收了线报,江湖上准备联合起来追杀诛心杀手。” “诛心杀手是何人?”温如玉因为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对江湖上的事知道的甚少,“关于江湖上的事我听的不多。”温如玉淡淡道。 “我听过。”温翊凑上前去道。 修韧汐饶有兴趣地又看了一眼温翊,薛阑珊问道:“温小翊,你听到的是什么?” 温翊接下来说话的时候便开始严肃了,只听他道:“坊间传闻从几百年前这个杀手组织便存在。诛心杀手一共八人,他们每少一人,便会重新培养一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诛心从不为任何人杀人,他们只杀自己的目标。” “他们的目标是什么?”修韧汐问道。 “这个很是奇怪。”温翊一脸不解道。 “如何奇怪?”温如玉也好奇道。 “他们只杀即将临盆的女人,将那女人和她肚子里快要出世的孩子一并杀害。他们几乎几十年便会杀一名准母亲和她腹中的胎儿,虽然听着杀人的次数不多,但这种丧尽天良的做法却十分残忍。为何偏偏要杀还未出世的孩子和即将临盆的母亲,仿佛是受了某种可怕的祭祀指示。” 薛阑珊听温翊说完后,脸色铁青,接过他的话道:“原本如传闻那样,甚至诛心中的杀手有的人一生只杀过一个怀孕的母亲,所以诛心杀手十分隐秘,江湖上也只是将这样事流传了百年。但最近一个月,听说诛心杀手人数骤增,而且,他们现在也不仅仅杀孕妇,还杀了很多江湖各门派的弟子,西厢月在临县的分舵几乎被诛心杀手全部诛杀。他们这是公然向整个江湖挑衅,就和二十几年前的血鹤楼一样。听闻他们最近又去了凤阴山,所以娘亲借着寿辰之日,集结江湖豪杰去凤阴山为江湖讨个公道。” 温翊和温如玉相互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修韧汐却在一旁淡淡道:“你年纪轻轻,也知道二十几年前覆没的血鹤楼?” 温翊一脸好奇道:“血鹤楼我倒是不曾听过了。” 修韧汐心中冷笑,温家的人怕是根本不愿提及这事吧,就像他们极力地想要否认温如玉的存在。 薛阑珊又和温如玉扯了一些其他江湖上的事,温如玉发现自己以前当真是远离了江湖,即使自己是身在江湖第一世家之中。 修韧汐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默默地坐了下来,无聊地拿起一个酒杯在手里反复地看,不时看了看温如玉,他和薛阑珊聊得倒是有些愉快。 “师父,你看我哥和薛姐姐聊得那么开心,你不用去将他带回来么?”温翊注意到修韧汐一人坐在角落,便跑到她旁边问道。 修韧汐瞥了一眼温翊,轻笑一声,道:“明明是你的心上人和你哥聊得很开心,为何要我去将你的情敌带回来。” 温翊一下子脸就红了然后低下头去,修韧汐见他这模样不由得心中“啊”了一声,自己不过随口一说,没想居然捅破了他的秘密,便伸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道:“放心,你表现得也不是很明显,我是只乱猜的。” 温翊这下更囧了,努力回想自己是否是平日表现出喜欢薛阑珊的模样,细细回想了一遍后,觉得自己的行为举止都在正常范围内,这才收敛好内心的慌乱,道:“师父难道不喜欢我哥?” “不喜欢。”修韧汐淡淡道。温翊嘴角浮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正要揭穿修韧汐,却听她继续道:“‘喜欢’二字不足以形容我对他那般波涛汹涌的感情。”温翊嘴角的笑瞬间收敛,他呆呆地望着修韧汐,看她那般专注地望着温如玉的模样,正好温如玉也望向这边,两人相视一笑。即使隔着面纱,温翊依旧能看得出她的笑,很深情,很温柔。仿佛这个笑容已经等了千年之久,只为他一人绽放。 温翊想起擂台的那日,修韧汐知道要做自己的师父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突然,他“呀”了一声,引起周围的人看了他一眼后,便低调地凑到修韧汐耳边道:“师父,你进我们温家,只是为了我哥吧?” 修韧汐伸手将他推开一尺,正好薛阑珊被下人叫走,温如玉终于抽身,走了过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看了一眼修韧汐后又问道:“方才便想问你,为何要掩面?” “我师父的美貌不是所有人都能瞻仰的。”温翊挡在修韧汐面前,活像一个护花使者。修韧汐笑着将他扒到一边,对温如玉道:“明日西厢月主上的寿辰,船上可能会出现一些我不想见的人。” “既然如此……” “不必,就这样便认不出了。”修韧汐知道他下一句,若是下了船,又不知何时才能到凤阴山了。 温如玉便只好点点头,然后又对着温翊道:“温家明日应该也会派人来贺寿,而且……” “而且肯定是我爹来。”温翊道,“我已经留了书信给爹说是陪着师父回乡省亲,若是被发现便很有可能会被捉回去的。” “为何又是我,我才到温家数月便又是外出又是回乡,怕是你爹很不满意我这个当师父的了。”修韧汐盯着温翊道,显然他对温翊的说辞很是不满意。 “师父消气。”温翊恭恭敬敬地递了一碗茶盏过来,道:“只有这样,温家人才不会有所察觉。” 修韧汐不接那杯茶,只是示意温翊将其放在一旁,然后道:“可以拿我当幌子,但我此刻要讲清楚。日后,你若是拿着有关修韧汐任何名号在江湖上做些其他的事,我将不再承认你是我的弟子。” 温翊不知修韧汐为何突然这般说,但她极其严肃,便恭敬道:“嗯,师父只是我的师父,您的其他任何身份于我都没有任何关系。” 修韧汐心道:倒是极其聪明。 “为师只是希望你以后在江湖上做的任何事,无论大小,无论成败,无论功过,刻下的都是你温翊的名字,而非因你是我修韧汐的徒弟,甚至并非因你们温家的盛名。” 这句话,温翊记在了心里,记了很久。 温如玉见温翊一副端庄认真的模样,欣慰一笑,然后看着修韧汐心道:“幸好,那日你上了擂台。” “那我们明日不出现在寿宴上了?”温翊问了一句,他心里其实有些想赶赶热闹的,但又确实不方面见到温家的人。 “我本来也从未参加过谁的寿辰。”温如玉淡淡道。温翊心中“咯噔”一下,叫了一声“哥”,他因自己太崇拜温如玉,险些忘了温如玉是不被温家所承认的,所以但凡有什么重要场合都不会允许他参加的。 “我也不想出席这样的场合,尽是一些阿谀奉承,好生无趣。”修韧汐附和道。 温翊不敢将失落表现得太过明显,弱弱道:“那我们旁观?” 修韧汐接口道:“旁观者清,自然可以。不过,”修韧汐学着薛阑珊的口吻对着温如玉道:“如玉哥哥,可以请你去叫薛大小姐将我们的房间安排在最上层么?” 温翊突然打了一个寒颤,他感觉到修韧汐浑身充满了杀气,偷偷看了一眼后,发现她的眼里多了一层冰霜,配上她身上的寒气,叫人有种掉入冰窟的感觉。温翊咽了咽口水,没等温如玉答话便赶紧道:“师父这样的小事吩咐徒儿去就好了。”说完赶紧抛开了,心有余悸道:吃醋的女人太可怕了,她自己还不愿意承认。 待温翊跑走后,温如玉坐到修韧汐身边,道:“刚才为何那样的语气说话,我不曾应允过她的叫法。”修韧汐轻哼一声,不理会温如玉。 目送修韧汐上了楼,温如玉问道:“小翊,你是否觉得小汐她身上有很多的故事。” 温翊点点头,煞有介事地摸着下巴还有没有发芽的小胡子道:“师父曾经的故事我不知道,但今后应该是师父和哥的故事。” 温如玉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你倒是懂得不少。” “那肯定的,在练武上我虽不及哥一样,是个天才,但脑袋嘛,我还是精明的。而且你回应你师父叫你的名字,想不知道你们有故事都很难。” 温如玉微微笑了笑,道:“我们也上去吧,这里人多眼杂,难免会被温家的人知道。”温翊应声跟着上了楼。 第33章 相思寄琴,天涯咫尺 待第二日薛望丛寿宴开始时,温翊待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的喧哗不由得转来转去。再看温如玉,他倒是很镇定地擦拭那把名为念君的剑。 终于门被打开了,薛阑珊扯高嗓子道:“如玉哥哥,温小翊,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你们,你们怎么不下来一起玩?你爹已经到了。” 温翊赶紧将她拉了进来,作了一个嘘声的手势道:“薛姐姐,我们就是不能见爹,不然会被带回去的。你想我们被带回去么?” 薛阑珊听后赶紧捂上嘴巴,摇了摇头。 温翊叹了口气道:“我也想去看看世界的繁华,但是我有任务在身,不能轻易露面,你懂的。” 薛阑珊望了望温如玉,见他一脸认真地擦着剑身,便勉强道:“今日是我娘亲寿辰,我必须在场,你们既然不方便那我也不强邀你们了。”待薛阑珊走后,温翊又在门口望了望。 温如玉用一种调侃的语气道:“还真是难为你了,为了帮她监视我和小汐。” “啊?”温翊故作惊讶道,“哥,你可冤枉我了。” “那不然,你还能肩负什么重任让她这般支持你?” 温翊轻笑,但有些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道:“哥,莫非你承认薛姐姐喜欢你了?” 温如玉立即收了自己的玩笑,道:“若是我喜欢一个人,便不会容忍除了那人之外的任何人对我有儿女私情了。” 不知为何,听了温如玉这话,温翊有些开心道:“那你便是不许师父之外的任何人喜欢你咯。” 温如玉没有否认,继续擦拭念君的剑身。 门外,琴声响起,四周一下安静了下来。 修韧汐在房内听着这婉转的琴声,不禁将送到嘴边的杯子又放到了桌子上,然后紧紧握着杯子。 采药遐,两相望,茅草屋前春花香。 水迢迢,小舟荡,凤阴山中夏蝉响。 雾霭散,寒霜降,枇杷树下秋叶黄。 忆零星,叹岁长,红莲岛上冬雪凉。 琴声由悠长转为了清凄,但又夹杂着不灭的希望。 暮年永离心归去,生亦无趣死亦难。 百世千年流转逝,萤火通明照未来。 朝朝暮暮在眼前,盼君当归不欺瞒。 千言万语吐不尽,与卿相伴话生前。 修韧汐手中的杯子猛地破碎,将她的手划出了血,但很快她手上的伤口便愈合。这首曲子名为《等来生》,是她从冰棺中醒来后的某一天为原逸为作的。但听过这首曲子的人寥寥无几,甚至几乎离世。而后修韧汐便很少再弹起这曲子,因为她已经修得了魂魄转生识别之法,便真真实实地将这期盼的等待握在了手中。 在自己的寿宴上叫人弹这的曲子,修韧汐眼中露出寒霜,看着桌上被子的残片上还留着自己的血迹,修韧汐干脆开了门,走到扶栏处俯视中央的宴会。 似乎是听到了修韧汐这边的动静,温如玉也出来走到修韧汐的身边。温翊也终于如愿以偿地跑了出来,他倒是很惊讶这样的宴会中还能听出修韧汐的动静,不由得深深怀疑温如玉的功力是否又有所精进。 那琴声,悠扬了许久。仿佛轮回了好几遍,修韧汐也似乎沉睡在过去的记忆之中。 “你喜欢这曲子?”温如玉问道,“看你神色,似乎很熟悉这曲子的旋律。” 修韧汐轻轻点了点头,道:“算是吧。” “这曲子,薛厢主每年生辰都会命人弹奏。”温翊侧耳听了他俩的谈话后插嘴道。 “哦?那很有意思。”修韧汐嘴角露出一浮轻蔑的笑意,瞥到那薛望丛后,那抹嘲讽之意渐渐淡了去,只剩无边的空寂。 温如玉见她有些专注,便也不再说话,只是和她一起静静听着。 待琴声停后,下面的人开始报各个来宾的尊号。 “请温家温炎华当家。” 听到这个名字,温翊赶紧蹲下,还不忘拉了拉温如玉。温如玉只是侧身在柱子后,修韧汐倒是不介意,淡淡地瞥了一眼温翊。 “薛厢主,温某祝你寿与南山齐。”温炎华言简意赅,虽然他只是个倒插门的,算不上真正的温家人,但言辞之间没有丝毫的卑微,也没有半点奉承,将温家的颜面体现得很得体。 “多谢温大当家,但不知道温老爷和尊夫人为何今日不来?”薛望丛温道,“阑珊,莫非是你没有将请柬送到?” 薛望丛这话显然是没有将温炎华放在眼里的,敢如此当众看不起温炎华的也只有薛望丛可以做到了。江湖上大多人都知道温炎华原本不姓温,他是上门后改姓了温,名也是随着温烨而改。但江湖上的大多人还是不敢当面表现出对温炎华的嗤鼻之感,毕竟大家都觉得打狗也要看主人。 温烨听到薛望丛这般说,脸色也是极为难看,温如玉在一旁摸了摸他的头。 而温炎华装得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淡淡道:“父亲和烨儿还有更重要的事。” “哦?那如此便不好强求。”薛望丛忍下一丝难堪,笑着将他请到了一旁就坐。温炎华这是说她自己的寿辰算不上什么重要之事。 “请蝶恋花花主,连阙。” 修韧汐看着连阙走出来,想来自己有好些年没有见过她了。从她的步伐看来,轻盈有力,走路带风,看来这些年没少修炼武功,内力有所精进。修韧汐点点头,一旁的温如玉问道:“看来你比较欣赏这位蝶恋花的主上。” 修韧汐微微一笑,不语。她自然是很欣赏,毕竟连阙是她亲手带出来的人,虽然自己不曾教授她武艺,但连阙很能自己吃苦并四处找人教她武功。连阙也从不会求着修韧汐教授她任何武艺,即使她一开始便知道修韧汐的是个一流的高手。连阙是一个懂得感恩,懂得分寸的人。所以修韧汐愿意将蝶恋花交到她的手上。 连阙叫人将贺礼放在了一旁,那贺礼依旧是满场出了温家外最丰厚的,毕竟是不能抢了温家的风头。 连阙抱拳道:“九霄中、一点光明,寿星高照。祝薛厢主寿比南山,海屋添筹。” 薛阑珊很是满意地点点头,道:“蝶恋花的花主果然如江湖上所言,女中豪杰,当之无愧。请入座。” 接下来又叫了些其他门派的人,大家也都呈了贺礼,祝了贺词。 “请风信子门主,秦跃。” 修韧汐本来渐渐觉得没多大意思,但听到这又不由得瞧瞧。 那秦跃看上去与温如玉年纪相仿,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煞人的傲气。若说温炎华的贺词不过是想摆摆平等姿态,那这秦跃的贺词就显然是居高临下了。 “薛厢主,你的生辰,恭贺了。” 在座的人听了不免低声议论,此人言辞简短便罢,语气还如此傲慢。但哪知薛望丛并生气,反而将他奉为上宾,怕是温成发亲自来了也不过如此待遇。 “风信子?”修韧汐默默道,然后问温翊,“你可有听说过这个门派。” 温翊摇摇头道:“今日第一次听说。” “你该找你那薛姐姐打听一下,这是哪方圣神,竟叫薛望丛露出谄媚之态。” 温翊在下方寻了寻,道:“她正准备歌舞呢,怕是这会没空。” 修韧汐“哼了一声”,道:“怕是她也不知道吧。你看她刚才听了那秦跃的贺词,脸色铁青。想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不给自己母亲面子,她这大小姐也很是难堪。” 秦悦就坐后,钟鼓响起,与方才的琴音截然不同,终于让在座之人都能感受到寿诞的喜庆。 伴着钟鼓之声,薛阑珊率先从天而降至中央那块专程空出来的地方,紧接着一群舞女从四面八方挥动广袖而来,将薛阑珊簇拥在中间。 舞势随风散复收,歌声似磬韵还幽。 千回赴节填词处,娇眼如波入鬓流。 温翊在楼上看地有些痴,原来她已经如此美艳。 一曲舞罢,薛望丛先是寒暄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将酒杯往桌上一放,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今日是妾身的生辰,理当是个高兴的日子。但我还是想将一事告知诸位。” “薛厢主单说无妨。”宾客中有人应和道。 “想必,诸位都多少听闻过诛心杀手。” “听过。专杀手无寸铁的待产之妇,可谓丧尽天良。” 薛望丛点点头,道:“最近,诛心杀手不仅仅是对妇孺下手,还四处残杀江湖人士。” “没错,前些日子我玄铁门便有十多名弟子惨死其手。” “我白家也有弟子遭了毒手。” 一时间,在座的人都议论纷纷,修韧汐在楼上听得眉头紧皱。 薛望丛作了手势,将大家安抚下来道:“诸位,前些日子,我西厢月已经打探到诛心杀手近来已经蛰伏到了凤阴山。今日我便是想借此寿辰,请愿诸位与我同往凤阴山,杀了诛心杀手,为江湖除害。” “薛厢主大义,我等自然追随。”不知谁起了一个头,大家便跟着叫了起来,“跟着薛厢主,杀了诛心杀手。” 温炎华在座位上冷眼看着薛望丛,她这风头快盖过温家了。若真叫她带领众人铲除了诛心杀手,那温家在江湖上第一的名号便要拱手让人了。但偏偏这个时候,温成发又不在。 “既然要铲除江湖毒瘤,我温家自然是义不容辞。”温炎华站起来,对着众人道。 众人见温炎华开了口,虽然他只是个上门女婿,但也是温家的人。温家的人开口了,那其余的门派自然不敢与他争那个名头。 薛望丛笑笑道:“那便多谢温大当家。” “不必,这也是我温家的对江湖该尽的职责。我明日便掉拨人马前往凤阴山,就先告辞了。” “也好。” 温炎华正要走,却听见又有传声道: “红莲岛原笔齐前来拜贺。” 随着这一声落下,众人都面露惊讶之色。薛望丛也微微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从容,起身迎向原笔齐。 修韧汐皱了皱眉,往下仔细瞧了瞧,果真是原笔齐没错。 “红莲岛的人怎么来了?” “红莲岛素来神秘,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怎么今日竟还带了这么多人,到底是来祝寿的还是什么……” 一旁的人低低道:“据说西厢月和红莲岛是有些渊源的。” “什么渊源?” “不,不清楚。” 薛望丛从那些人身边经过,那些人便赶紧闭了嘴巴。 那些话薛望丛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但她也不介意,浅浅一笑,朝着原笔齐道:“师兄,别来无恙。” “师兄?”众人吃了一惊,就连薛阑珊也是满脸的疑惑。 “薛主上居然是红莲岛的人?早就听闻红莲岛虽然神秘,远在天外的一个孤岛上,但却在江湖上势力庞大,如今看来传言非虚。” “诸位怕是误会了。”原笔齐高声道,那声音中夹杂的内力之劲穿透人的耳膜,叫人难以忍受。待周围完全安静下来后,原笔齐才继续道:“方才传话的小哥便说错了,鄙人今日来并非为一个被逐出红莲岛的人祝寿。况且,从你改姓薛开始,便真正断开了与红莲岛的一切关系,刚才那句师兄,鄙人也是受不起的。” 薛望丛倒不生气,继续笑道:“那不知师兄所为何事。” 原笔齐避而不答,反问道:“若是师父在,你还会继续尊称他为师父么?” 薛望丛这才微微一怔,身形有些站立不住,握了握拳闭口不答。原笔齐冷笑一声,道:“看你神色,怕心里也是极不愿承认他为师父了。既然不会,便也不必假惺惺将鄙人唤作师兄。” 薛望丛深深呼吸了口气,对着众人道:“各位,不好意思,突然出了些事故,怕是要先请诸位回去了。只是方才商量去凤阴山的事……” “薛厢主尽管放心,我等回去便召集人马前往凤阴山。” 薛望丛点点头,然后对着原笔齐便换了一副口气,与方才的客套完全相反,字字带刺道:“方才确实假意与你客套,若你今日来故意找茬,我倒也愿意奉陪。阑珊,宴会也差不多了,替娘送送客。” 众人原本还想继续看看热闹,却不想薛望丛下了逐客令,只得依依不舍地搭上西厢月的其余小客船暂时离开。 连阙本来也对薛望丛的私事有兴趣,但凤阴山一事却叫她心里有丝说不出的怪异。走到船外,她的脚快踏上小船时,突然被一只手拉了回来,虽然对方蒙面,但连阙只看到对方的眼睛,当下惊喜得热泪盈眶,趁人多不备,迅速与那人一起隐遁于阴暗之中。 第34章 真心相待,互述衷肠 “韧汐。果真是你?”连阙一把抱住她,“这十多年你去哪里?我到处打听不到你的消息,也找不到你的踪迹,还以为你……” “以为我不幸遇难?”修韧汐半笑道。 连阙娇嗔地瞪了她一眼,委屈道:“以为你不要我,不要蝶恋花了。” 修韧汐帮她拭去眼角的泪,轻声道:“我不是说过,待你可以一个人可以完全掌管蝶恋花的时候,我便会离开么。” “蝶恋花永远都是你的,我只是帮你打理而已。”连阙说得很是诚恳,这些年她虽然顶着蝶恋花花主的名头,但她从未想过真的要抢了修韧汐的主上之位。 “如今江湖上都认你是蝶恋花花主,这便是我所想的。”修韧汐拍拍她的肩膀,道,“不过如今,我倒是需要用一用蝶恋花的力量。” 连阙听她这般说,便立即正色道:“遇上什么事了么?” 修韧汐点点头,在连阙耳边低低说了一阵,连阙皱紧眉头,抬眼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修韧汐看出她为难的样子,疑惑道:“可是有什么不方便?” 连阙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倒不是,只不过凤阴山这月初才刚被收入蝶恋花名下,我不想竟出来这般事。” 修韧汐皱着眉疑惑道:“凤阴山不是因为与红莲岛离得近,便不归任何一家所管么?怎么突然便被蝶恋花接手过来。你是如何将凤阴山归到蝶恋花门下的?” 连阙回忆道:“我一直在寻你的下落。上上月手下人说有人看到你在凤阴山出现,我立即动身前去凤阴山。谁知那边很混乱,土匪横行,欺压百姓。我当时看不过,与他们动了手,但我只身一人,敌不过他们几百人人,仓皇逃了去。后来传信蝶恋花,派了些人来后,中间一些过程说来既复杂也简单,就将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后,将那些土匪归入了蝶恋花门下。凤阴山因蝶恋花才免去了匪患,如今算是太平地界,凤阴山的人便自然愿意归到蝶恋花门下,只是这件事我并未让人宣扬,是以这消息还未在江湖上传开。” 修韧汐喃喃道:“凤阴山何时又起了匪患?”她这句话说得极其小声,连阙没有听到,只顾自己继续说道: “可薛望丛却说诛心杀手在凤阴山,如此若杀了那些杀手,那凤阴山在江湖上自然算是西厢月的。若此时让江湖人知道,凤阴山已经归于了蝶恋花的管辖……” 修韧汐帮她将后面的话说完,“那江湖人难免怀疑蝶恋花与诛心杀手有关联。连阙,你此时将几百年独立于红莲岛和江湖之间的凤阴山接过手,就像接了一个烫手山芋般。” 连阙有些羞愧,她当初并未考虑这般多,着实有些大意了。 修韧汐安慰道:“无妨,我这次也要去凤阴山。你且先行去,帮我将此事好生调查一番。” “好。”连阙点了点头后又问道,“对了,这个西厢月的厢主薛望丛我已经查清楚了。她的底细居然是……” 修韧汐抬了一下手,打断她淡淡道:“我已经知晓她是谁。”继而嘱咐道,“此人要好生提防。” 连阙看着她,自己年少时便觉得修韧汐身上有太多的谜团,让人看不清,摸不透。但无论修韧汐有多神秘,她对自己始终是诸多包容和帮助。 连阙本生于一个商贾之家,在一个小镇上还算是较为富裕之家。却不想有天晚上家里遭了群贼人,不仅财产被抢,爹娘和家里其他的人都惨遭毒手。那时连阙只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被他们拳打脚踢了几下便晕了过去。再醒来时,昨日的一切都变成了废墟。连阙在废墟中哭了几日,迫于饥饿,便上街乞讨。这一乞讨便是六年。这六年的时间,她一边乞讨一边打听仇人的消息。终于有一日,她讨饭时碰上了那一夜的贼人。因她当时拼命将其中一人的手咬了一块下来,那人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位置符合,而且那人的眼神,连阙不会忘记,凶狠又贪婪。 连阙一连跟了那人几日,原本想将那一群人一起查出来,但那人似乎一直独来独往,没有见他与其他人有何联系。连阙便想着先杀了这人再说,结果动手那日,反被那人打的不成人形。也是,即使过了六年,她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更何况整日乞讨,身子早已柔弱得不如常人,如何打得过一个中年男子。好在修韧汐刚好经过又无意瞥见,在那男子得手前顺手救下了她。 纵然是六年前全家被杀之时连阙都不曾这般狼狈不堪。修韧汐脱下外袍裹在衣不遮体的连阙身上,虽然身体被吓得瑟瑟发抖,但在连阙眼中燃烧着的仇恨之焰丝毫不减。 修韧汐当时便是与她对视了一眼后,就耐心听她讲述自己的遭遇。其实,连阙的遭遇在修韧汐看来算不上什么凄惨,修韧汐见过比她活得更惨的人。可修韧汐看到她的眼睛时,发现她眼中不仅有复仇的火,更有复仇后对新生活的期望之光。 “我可以帮你报仇,作为条件,你以后需要帮我打理一些琐碎的事务。可还行?” 连阙至今都还记得修韧汐对她说的这句话,这句话将她原本黯淡无光的人生撕开了一道裂缝,让希望之光洒落进来,照亮了她今后走过的每一个脚印。 修韧汐说的帮助报仇并非是直接去杀了那些人,而是一边教连阙武功,一边将那群人的具体身份和住所找出来,那些人最终都是死在连阙的剑下。 报完仇后,修韧汐才告诉她说她现下正在建立一个门派,叫蝶恋花,目前门派之中只有十几人,而连阙便被选为了代理门主。连阙心中感动,这几十年来,江湖上说起蝶恋花都几乎只晓得连阙,但她心里依旧明亮如当年的那个女孩。这一点,修韧汐也是看得明明白白。 连阙按修韧汐的吩咐先去招了手下安排,修韧汐则先回了船内。 船内不见原笔齐和薛望丛,两人应该是单独去谈话了。修韧汐走到温如玉身边,见他脸色苍白,想来多少向原笔齐打听了一下温成发和温烨的事。 修韧汐拉过一旁强忍着泪的温翊小声问道:“你们可有向红莲岛的人打听?” 温翊点点头,又摇摇头,道:“那原岛主说他知道爷爷和母亲每年回上岛求药,但今年爷爷并未带着母亲上岛。” 再看温如玉,他双手已紧紧握成拳。修韧汐环顾四周,江湖上除了西厢月与蝶恋花,便没有什么势力可以与温家抗衡。而西厢月素来与温家交好,而蝶恋花也是决计不会不自量力对温家下手。放眼江湖,功力在温成发之上的便只有三五个,而且这几个少数之人,都是红莲岛上的弟子。 原笔齐是江湖之人口中相传的红莲岛岛,他既然都说了今年未曾见温成发上岛,便是真的没有见过他们。 “如玉。”修韧汐在他身边坐下,却料薛阑珊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挤在两人中间,关切道:“如玉哥哥怎么了?刚才与那原笔齐说完话后就脸色不好。” “薛小姐,我有话要和如玉单独说。”修韧汐很不友好地对着夹在他们中间的薛阑珊道。 薛阑珊瞥了修韧汐一眼,并没有理会她,然后继续关心温如玉。一旁温翊看到,便去将薛阑珊从两人中间拉出来,道:“薛姐姐,你……” “你闭嘴。”薛阑珊瞪了温翊一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给我使绊子。” 温如玉转过头来,略过薛阑珊直接望向修韧汐,半是无助半是坚定道:“正好,我也想和你单独聊。” “嗯。”修韧汐起身。 “如玉哥哥。”薛阑珊见他起身想要去拉他衣角,却被温翊抓住,正要再瞪温翊一眼,却不想碰到的是温翊严肃微怒的眼神,“你若是平日里缠我哥便也罢了,现在师父和哥当真是有要紧事,容不得耽误,你若还一直纠缠着耽误了正事,我哥便一辈子都不会再理你了。” 薛阑珊一怔,想了想,望了望,呆在原地不知所措。良久,薛阑珊有些落寞道:“温小逸,我,如玉哥哥很烦我么?他从未回应过我。” 温翊一怔,放开了她,从小到大,温翊一直将温如玉当做榜样,虽然崇拜他,但却从不羡慕,因为在温家,自己得到的关爱却在比温如玉多的多。可如今,温翊实在是羡慕极了温如玉,看着薛阑珊,温翊垂了垂眼帘,道:“你大方可爱,性格开朗,我哥怎会烦你。” 薛阑珊听后微微一笑,认真问道:“真的?” 温翊将苦涩吞进肚子里,坚定地点头道:“真的。” 薛阑珊开心地搓搓手,道:“我便当你说的是真的。” 温如玉与修韧汐走到船头空旷之地,修韧汐首先道:“要去红莲岛,凤阴山是必经之地。你娘他们没有去红莲岛,很有可能在凤阴山便遇上了事。但那信是在他们出发了几个月后送到温家,而且从信上看出,对方并不想把事传的太大。可是,我刚得到消息,凤阴山在上个月时已经归属蝶恋花了。” 温如玉皱眉,看着修韧汐道:“很巧。” 修韧汐点点头,看了看他,以为他在怀疑蝶恋花,便解释道:“蝶恋花的门主连阙,是我一位挚友。我可以担保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嗯。”温如玉明白她的意思,“既然是你信得过之人,那我相信这件事与蝶恋花没有关系。” “我已让连阙帮我去查这件事,当然找的都是几个心腹之人,断不会将此事泄露半点出去。毕竟现在是他们的地盘,查起来比温家的人去查要方便准确许多。” 温如玉听她已经将事都安排妥当,不由道:“小汐,多谢。” 修韧汐一怔,有些失落,望着温如玉道:“如玉,你永远不必同我说谢。” 温如玉看着她,良久,才下定决心道:“一开始我便知道此去凶险,毕竟对方是武功在我的……,温老爷之上的人,我当然也不是他的对手……” 温如玉顿了顿,修韧汐便等着他。 “但是,即便我知道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你,我也希望你可以陪在我身边。从小,在温家便只有母亲一人疼惜我,可惜我与她相伴的日子太少,她常年去红莲岛求药,我很少见她,即使回来了,温老爷也不许我服侍在她左右。如今,她下路不明,我……我便想着定要好好珍惜与重要之人的相处时光,哪怕前路凶险,我也想自私地与你一起携手共进。” 一番表白,来得有些突然,直戳修韧汐的心。 却听温如玉又道:“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你怎知我喜欢你。”修韧汐故意问道。 “因为你叫了我的名字。”温如玉有些惊,望着修韧汐,仿佛很怕她不对自己负责一般。 “温如玉?”修韧汐笑道。 “从你叫我名字的那一刻就表白于我了。”温如玉丝毫不觉得羞愧,当初明明是他自己要求修韧汐叫自己的名字的。 修韧汐轻轻笑道:“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你的名字可是代表这个?” 温如玉强装镇定,一副修韧汐赖不掉的神情。明明现在是温如玉在向修韧汐表白,他却生出一副修韧汐非他不嫁的坚决之情。修韧汐微笑不语,心道:温如玉,是我为你起的。你的名字,便是我对你的心意。 温如玉很是认真道:“你莫想抵赖。在我小时便已决定,除了我娘,只有我心上之人可以叫我的名字。” “嗯。”修韧汐扬起头,回应道:“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只要你愿意。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你现在的确不是那人的对手,但那人也不是我的对手。而且,以你的资质,现在开始勤学,等到了凤阴山,功力可以上两层。”修韧汐坚定地看着他,心道:我定会保护你。 “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又有法力傍身,所以并不担心,我这些时日会勤加练习,只是小翊……” “等到了凤阴山的前一个镇子,到时候把他留在船上便可,前路凶险未知,我和你一样不希望他出事。”修韧汐恳切道。 “也好。看他挺喜欢薛阑珊的,若是她叫小翊留下来,他应该不会拒绝。”温如玉也是早就看穿了温翊的心事。 修韧汐会心一笑,接道:“想来是的。” 温如玉朝着修韧汐微微一笑,修韧汐一瞬间看得有些痴了,然后下一瞬也朝温如玉施以同样的笑。如此简单的相视一笑,其中的含义胜过了千言万语。 修韧汐将手搭上温如玉腰间的念君剑的剑柄上,低着头道:“如玉,我其实来自红莲岛。” 修韧汐没有抬头看他,想着他会有些惊讶。但没想温如玉只是淡淡道:“我猜到了。” “你如何猜到的?”修韧汐抬起头。 “红莲岛向来神秘,几百年前便有红莲岛出过仙人的传说,名气颇大。不过现今江湖上修道之人甚少,且大多都是来自海外仙岛。红莲岛虽然如今在江湖上鲜少露名,但它的名头还是在的。你既然修道便定与其有些关联,而刚才在船内,听到原笔齐的名字时,你皱了皱眉,似乎认识。” 修韧汐心下一动,他竟一直在注视着自己么,而且自己那般细微的表情变化也看得出来。 修韧汐不自觉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睛,然后取下面纱道:“之前你不说我很有故事么,那我现在将这故事一一讲与你,你可愿意听。” “求之不得。” 修韧汐笑笑道:“那么第一个故事,便要先去见见我的故人才好讲起。” “你的故人是?” “薛望丛。”修韧汐淡淡道:“她曾经算是我的徒孙辈中比较好学的一个了。” 说完这话,修韧汐终于从温如玉的脸上看出了吃惊二字。想来突然说的话暴露了自己的年龄,有些吓到他了。 “我比你年长很多岁,怎么现在知道了,你后悔了说了刚才的一番话?”修韧汐故意试探他。 温如玉摇摇头,镇定道:“无妨,你看着比我小。不过,你说她曾是你的徒孙,那原笔齐也是你的徒孙了?” 修韧汐点点头,道:“如玉,我其实……”修韧汐语言又止,“我其实今日也才知道,这里面的故事与你也有关系。 “与我?有关系。”温如玉不明所以,但转念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修韧汐,之间她抿了抿嘴,终于道了出来: “你知道你的亲生父亲是谁么?” 温如玉整个人一怔,茫然地摇了摇头,有些无措道:“我曾偷偷问过母亲,她说父亲在我出生前便已归天了,她也不曾提过是谁。” 修韧汐面露痛惜之色,缓缓道:“你的父亲,叫原临渊,是原笔齐的师父。他与你娘相遇之时,你娘十四岁,而他那时早已年过花甲,但因我传授了他一些修道之术,所以他看起来便也只是个少年郎。我如今也早已过了百岁,所以,我不是你所见的妙龄少女,而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人家了……” 温如玉不等她说完,上前牵了她的手。修韧汐被他突然牵住,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小下,但被温如玉紧紧抓住。修韧汐感觉周身僵住一般,忘了有几百年了,除了温如玉刚出生的时候自己抱了抱他以外,再没有人碰到过自己。 待她等回过神来,修韧汐也紧紧抓住温如玉,心道:若是能一直这般牵着不放手,那也无憾。 温如玉十分诚心道:“你不需要时时提醒我你的年纪,哪怕你活上千年,大了我几轮,我已说了无妨。若是你哪天突然衰老,我也便想法子提前陪你一起老去。” 听他这番话,修韧汐不由想起自己曾经也是想尽法子将自己易容成老太婆的模样。那时自己的心情不是同现在温如玉一般?修韧汐笑笑,“你不会觉得自己喜欢的人是个上了百岁甚至更老的怪物?” 温如玉摇摇头,坚定道:“从我出生开始,我身体上受的任何伤都会瞬间愈合,周围的人都说我是怪物。你是否又会后悔自己的一番心意。” “自然不会。”修韧汐斩钉截铁道,“你这样的体质,那些羡慕不来的人便只能妒忌说你是怪物。如玉,你是独一无二的。这般的体质应该觉得幸运,至少你不会因为受伤而有危险,所以这不该成为你心里的负担。”修韧汐抓住他,有些用力。 温如玉感受到她手上的力道,仿佛有种愧疚在其中。但她的话叫温如玉心中一暖,自己异于常人的体质就连母亲都面露惊叹甚至有一丝的惧。至今,从未有人觉得他有这一身的体质是一件值得让人羡慕的事,反而大家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待自己,仿佛自己来自于异端。正因如此,温如玉十岁后便尽量不让自己受皮外伤,强行让自己忘记自己的这样的体质,但越是如此记得便越清楚。十年后,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向人说起这事,得到的回应是肯定,这让他觉得很是幸福。 “既然如此,我便也不会因为你活得太久而怀疑自己的心意,反倒说应该感觉幸运,因为喜欢的人是你,所以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意义。” 修韧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然后正色道:“我们该去见见原笔齐了。” “嗯。”再踏入船舱,面对无数的未知,温如玉不再像刚上船时那般迷茫,他觉得只要握紧修韧汐的手,前路即便是深渊,也无所畏惧。 第35章 刀剑交错,儿女情长 修韧汐等到原笔齐从内舱里出来后叫住他,“原笔齐。” 正要上另一艘小船的原笔齐被突然叫住,回头看了一眼,见一蒙面女子缓缓走来,她身旁还有一少年。待女子走得近了,原笔齐不禁有些惊讶,居然在这里见到了师尊,而她身边跟着一个少年更是让他有不小的好奇。原笔齐看了一眼温如玉,他不知道这少年是谁,但自他记事起,哪怕是自己的师父原临渊也只有在修道之时才会跟在修韧汐身后,能与修韧汐并肩的人,原笔齐还是第一次见到。 原笔齐连忙抱手想要行礼,修韧汐赶紧示意地摇了摇头。 原笔齐立即明白过来,正了正身,对着身后的一众弟子道:“你们且先回去。” “是。” “不如去船顶聊。”修韧汐也没有等两人的回复,便轻轻一跃,跳上了船顶处。 待两人也跃上来后,修韧汐直奔主题问道:“你找薛望丛是所谓何事?” 原笔齐看了一眼温如玉,再看了一眼修韧汐,见她没有丝毫要避开这少年的意思,当下明白,道:“我查到了些与师父当年死因有关的线索。” “原临渊?”修韧汐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温如玉,他脸上风平浪静,手却不自觉将念君握得紧紧的。 修韧汐摆了摆衣袖,继续听原笔齐道:“师尊可有听过风信子。” “风信子?”修韧汐重复念了一遍,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看向原笔齐。 原笔齐不敢绕弯子,赶紧道:“风信子是江湖上近些年才生出一股暗力,最近我们查到它似乎与西厢月有牵扯。您是否还记得,师父当年临死前手里握着风信子。而且当时师父的容貌已经变成了原本该有的模样。” 修韧汐并没有见到原临渊的最后一面,当她赶来之时,原临渊已经没有了呼吸,整个人变成了白发苍老的模样,想来是他体内修的道法都散尽了。修韧汐不禁又皱了皱眉,想到前段时间自己突然的晕倒,“那么,你查到是何人?” “薛望丛。” 修韧汐不禁点了点头,道:“我倒是知晓一些关于她的事。只是现在才知道她就是薛望丛,是她杀了原临渊?” “单凭薛望丛应该不能将师父变成那般模样。当年师父威震江湖,嫉妒他的人比羡慕他的人更多,所以我猜想可能是薛望丛与风信子联手害了他老人家。所以今日我来便是想打听出更多的线索。”原笔齐一五一十道。 修韧汐点点头,“的确,薛望丛是无法将他身上的道法尽废的。” “嗯,现在便等薛望丛引蛇出洞了。” 温如玉站到原笔齐的跟前,道:“原岛主,你方才说的话可都是有证据的?” 原笔齐十分自信道:“红莲岛查探的消息从不会有错。” 温如玉紧紧抿着嘴,握剑的手指不断收紧,发出骨与骨之间摩擦的郁恨。 原笔齐见他神色愤懑,似乎刚才所谈之事很是触动他,悲伤之情不压于自己,不禁好奇问道:“还不知公子是?” “我叫温如玉。” “温家人?”原笔齐皱眉一皱,然后仔细看了看温如玉的脸,突然恍然大悟般道:“莫非,莫非他是师父说的那个孩子?”然后转过头看着修韧汐。修韧汐点了点头,道:“他便是你师父的孩子,温如玉。” “我虽从未见过父亲,但想来,他定是一个温柔的人,因为母亲每每见我时眼中都都充满了柔和,我知道她不仅仅是在看着我,更是看着父亲,所谓睹物思人,我便是她怀念父亲最好证据。虽然她从不在我面前提起父亲。” “嗯,师父他,的确是个温柔的人,但他太温柔了。”原笔齐叹了一声。 二十六年前,温烨刚好十六,而原临渊也正好在红莲岛修炼了五十年。 原临渊出生在红莲岛,他的父母都是被修韧汐抱回来养大的。原临渊十岁之时,修韧汐突然决定要传授他修道之术,却并没有收原临渊为徒。那时起原临渊便开始了修道之路,一修便是五十年,如今他的双亲魂归故里之后便决定出岛游历一番。修韧汐见他年过六十还是个少年郎的模样,觉得是该让他出去历练一番,好在今后将红莲岛交于他,便允许他随自己一起出岛。 原临渊欢欢喜喜地随修韧汐出了红莲岛,但修韧汐却叫他独闯江湖,不能再跟着自己。江湖之大,没了修韧汐,正在原临渊不知该何去何从之时,便遇到了温烨。温烨是原笔齐在红莲岛外认识的第一个人,只不过那时的温烨是为了躲避家族婚姻而出逃在外。 “他们两人的相遇便如干柴碰上了烈火,相依相存,相守相望。”修韧汐静静讲道,“后来原笔齐找到了我,说需求得我的同意才能将温烨娶回红莲岛。他向我讲述了他们的故事,当时我也是替他们感到开心,便许了他的婚事,还找人替他上温家提亲。” “但我爷爷没有答应?”温如玉犹豫问道,这二十年温成发对自己的态度便知道他是很不待见自己的父亲的。 修韧汐摇摇头,道:“一开始确实没有答应,毕竟你娘当时是有婚约在身。但后来武林里发生变故,与你娘有婚约的人被暗杀,而你爹因那次变故在江湖里名扬天下。江湖人都道他一个十七左右的少年便能只身挑了当时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血鹤楼,还了大家一个平静的江湖,便被奉为了少年英雄。那次后,你爷爷便满心开心地答应了这门婚事。” 温如玉静静地听着,想到自己父亲当年做的事,既惭愧又热血沸腾。仿佛当年原临渊执剑傲视天下的英姿就在眼前,叫温如玉神往不已。 “可是,”修韧汐转了一个语调,“温家的人后来知道了他是修道之人。修道之人在江湖上早已没有几百年前的地位,那时有些妒忌他的人便传言他是仗着自己的一身道法占了血鹤楼楼主的便宜,否则他不可能会赢,甚至说他用了不正当的手段。这些传言并不会伤到原临渊,但传到了温成发的耳朵里却叫他很不好受。后来他年龄的事也被人挖了去,当温成发知道他比自己还年长时更是有些接受不了,更何况他那时的名声已经出现了裂缝,不似刚灭了血鹤楼那般威风凛凛。这样的心结一点点累积,本来温成发是想悔婚,但奈何你娘那时已经怀了你两月有余,温成发这才没有开口要退了这门亲。” 修韧汐歇了口气,叹道:“可是到了成亲之日,你爹却没有去拜堂。原本我应该去替他操持一下,但我却有些见不得成亲之礼俗,便推辞了他的邀请。只不过,成亲那日,温烨因盖着盖头,她并不知道与自己拜堂的人是温炎华。这温炎华原本叫周昱天,是苋星派的少主,但苋星派在那场江湖变故中被血鹤楼灭了,不然他也算是个名门之子。 周昱天似乎从年少时便一直倾慕温烨,只是温烨当时已有婚约。原本他想着温烨的那纸婚约随着那人的离去也就废了,但没想出了个原临渊。直到温烨成亲之日,周昱天都还抱着最后的幻想,却没想真叫他捡到了这样的便宜。 温成发见原临渊久久不来,他便动了心思。本来就很不愿自己的女儿嫁给原临渊,但又碍于成亲那日场面盛大,不想丢了温家的颜面。他从前就深知周昱天爱慕温烨,正好又瞧见了他,便抓了他来充当新郎。周昱天当即便答应温成发入赘温家,改名温炎华。 当我知道原临渊这门婚事叫别人夺了去后,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你娘原本是打算去寻你爹想要问个究竟,但温成发觉得实在有损自己的颜面,便将你娘软禁。当时我四处都寻不到原临渊,便派了不少红莲岛的弟子一起寻,这一寻便是好几年。待我后来见到他时,他已经魂归于天,以至于我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原笔齐补充道:“当年我们见到师父的时候,师父手里一直握着一株风信子,然后他一直看着石壁上的一幅画,说烨儿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风信子,是他俩的定情之物,我记得他是这样给我说的。”修韧汐道。 “那他为何不来见我和我娘?” 原笔齐面露难色,修韧汐也难以开口。那时的原笔齐,怕是没有能力走回温烨的身边。其实,修韧汐虽然一直知晓是那人藏了原临渊。但后来见他一身修为尽废,江湖之上除了修韧汐,应该不会再有人是原临渊的对手,尤其他杀了血鹤楼的楼主,又一人单挑了血鹤楼的一百多名高手,虽然用了法术勉强支撑了下来,但名声大躁,即使后来有人蓄意毁他声望,也不会有人愿意与他为敌,更何况江湖上谁有能力废了他的一身修为。今日听了原笔齐的话,修韧汐觉得这件事似乎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隐去,反而牵连出了许多。 修韧汐回答不了温如玉,干脆岔开话题,问原笔齐,“你说江湖上有一股势力叫风信子?你方才已经询问过了薛望丛,估计她现在只是起了疑心还不至于慌乱,不如我现在再加一把薪,让她心头的火不得不烧得旺一些。” 原笔齐也顺利地接下道:“从刚才的她的反应看来,应该是与这股势力有牵连的。” “既然已经提及到了你们的师父,正好我也去与她算一算,这西厢月的主上到底应该是谁。”修韧汐说着扯下了面纱。 “师尊?”原笔齐见她取了面纱不禁提醒道。 “无妨,便该让她见见我了。”修韧汐看了一眼温如玉,微微一笑,道:“你同我一起?” “自然要的。”温如玉牵过她的手,假装没有看见原笔齐脸上变化莫测的复杂表情。 “师尊……”原笔齐生生将后面的疑问和对白吞回了肚子,原来这少年竟是,竟是……难怪他可以与师尊比肩……可是……可是他…… 寿宴已经结束,除了应了薛望丛要同去凤阴山铲除诛心的门派留了几名弟子,其余的人都下船散去了。修韧汐扫了一眼,温炎华已经不见踪影,那个态度有些傲气的秦悦也下了船。此时薛望丛一人在客舱中,她正在想方才与原笔齐的事,却见原笔齐又回来了。 “师兄为何去而复返,莫非是不信我说的话。”薛望丛见原笔齐回来,讥讽道。 “有个人说想见一见你。”原笔齐让开身。 “谁?”薛望丛瞥见原笔齐侧身后的温如玉,心里不觉松了口气,道:“原来是温家大公子。”她素来与温家交好,自然知道温如玉的身份,如今故意这样说这一句,竟叫人觉得有些讽刺。 哪知修韧汐从后面走出来,叫了一句:“原谍,没曾想你竟改名为薛望丛,害我找了你好些年。” 薛望丛盯着修韧汐的脸,一开始有些疑惑,渐而明白,然后怔惊,最后恍然大悟一般地开始上下打量,但依旧用不确信的语调问道:“师尊?” 修韧汐一脸冷漠,道:“你早已被逐出了红莲岛,就不必叫我师尊了。” 薛望丛脸色青了青,为何所有人都要反复强调自己被逐出红莲岛的事,漠然道:“那不知该如何称呼您老人家?” 修韧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经意道:“我想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修韧汐。” “修韧汐?”薛望丛突然觉得心跳有些加快,没想到她便是修韧汐,修韧汐居然是师尊。“怎么会。” “既然已经知道了,便和我说说十多年前和原临渊有关的事吧。” 薛望丛轻笑一声,道:“什么事?” 修韧汐同样轻笑,毫不掩饰讥讽之意道:“你便是这般装疯卖傻,将原临渊推到风口浪尖,毁他名声,好叫温成发退了他的亲,然后再从他手里夺走西厢月的么?” 薛望丛不理会修韧汐的一番说辞,道:“我听不懂。你不要仗着自己是红莲岛的师尊便随便乱讲。红莲岛的岛主姑且会敬你几分。但这里是江湖,不是你信口胡诌别人便会信的。” “薛望丛,你莫要过分。”原笔齐怒道,她这是在故意侮辱修韧汐。 薛望丛不屑道:“怎么,她是你的师尊,可不是我的师尊。我不是早就被逐出红莲岛了么。” “薛厢主,请你说话放尊重一点。”温如玉在一旁冷冷道。 薛望丛一怔,转而微愠道:“你不过一个小辈,还不被温家认可,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尊你一声厢主已经是给足你面子了。”温如玉不受她的刺激,冷言冷语道。 “你,”薛望丛狠狠瞪了温如玉一眼,“若非看在温老爷的面上,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你一番。” “怕是你还没有这个资格。”修韧汐挥了挥手挡住了她的去路,薛望丛顿时脸色大变,周身气息被禁制,不可置信地看着修韧汐,颤抖中带着羡慕和不甘道:“你,你真的有这般厉害。” “如玉是我的心仪之人,算来还是你的前辈了。”修韧汐这番话仿佛在宣告天下,温如玉是她的人。 第36章 暮色霭霭,血浓于水 薛望丛脸色铁青,看了看温如玉,见他一脸傲娇,谄媚般的蹦到修韧汐的身边,像是傍上了王官贵族一般地牵上修韧汐的手,然后再看自己的时候,又恢复了那副阴冷的面孔。 薛望丛冷笑一声道:“珊儿,你也看到了,如今该死心了吧。我早就说过温如玉这小子配不上你。” 修韧汐和温如玉不用回头也知道薛阑珊在那便呆若木鸡地立着。其实,他俩早就知道薛阑珊和温翊来了,然后修韧汐故意说了这番话,温如玉也乖巧地配合着自己。 “如玉哥哥。”薛阑珊忍不住带着哭腔道:“我以为,即使我娘反对我喜欢你,但只要,只要……”薛阑珊将后面那句“只要你也喜欢我,就没有人能阻拦我们。”强行压了回去,毕竟这句话如今看来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薛姐姐。”温翊心疼地递给她一方手帕。 “我还有机会么?如玉哥哥。”薛阑珊彻底哭了出来。 “没出息。莫说他心里没你,就是有,你们也不可能。”薛望丛吼道,“还不滚回自己的房间去。” “等一下。”修韧汐似乎很有兴趣地打断道,“既然话已经说出来了,我倒是很想知道为何你这般反对薛阑珊喜欢如玉。” 薛望丛终于不用再抑制,轻蔑地略过温如玉,道:“因为他不过是个私生子。” 修韧汐握着温如玉的那只手不禁微微用了用力,但表面上依旧淡定道:“怕是这其中缘由更为见不得人吧。” 修韧汐见她不答,便继续道:“你是要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 “还能有什么缘由,修韧汐,你莫要以为自己是红莲的师尊,活的久便可以随便编造一个故事,我就是瞧不上温如玉这低贱的身份。” “我哥哪里低贱了,我们是同一个母亲生的。”温翊站出来道,虽然当时已经猜到自己与温如玉的父亲并非同一人时让他受了不小的打击,但毕竟还是亲兄弟。 “小翊。”温如玉拉过他淡淡道:“无碍,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语言,它伤不到我。” “可是……”温翊握了握拳,一副不甘心的模样。从来都是温如玉护着自己,他唯一可以护着温如玉的便是这件事了。所以他从来见不得温家的下人议论温如玉的身份,更忍受不了别人这样说温如玉。 修韧汐咬了咬唇,半响还是忍不住道:“那薛阑珊呢,她的身份又是什么样的?比起如玉,她……” “她是我女儿,怎么能和一个私生子相提并论。” “是么?”修韧汐反问道。 薛望丛脸眯着眼细细打量修韧汐,从她神情看来似乎知道很多事。薛望丛扯开这个话题道:“原临渊的道法是你教的?” 修韧汐眼中迸射出看透一切迷雾的精光,缓缓道:“那又如何?” “为何红莲岛上只有你们两人可以修道。你从不传授我们修道之法,他也是怎么都不愿教授。”薛望丛说这话时透出一股狠厉般的不甘,仿佛堕入地狱的天使,曾经辉煌的殿堂触手可得,如今却遥不可及。 修韧汐倒是很有耐心解释道:“这是我嘱咐他的,不可传授任何人修道之法,包括自己的后人。” “这又是为何?”薛望丛眼神狠狠盯在修韧汐身上,仿佛要将修韧汐碎尸万段。 修韧汐弹弹衣袖轻轻道:“与你无关,况且你将话题扯远了。我且问你,薛阑珊的亲生父亲可是原……” “与你无关。”薛望丛明显有些慌了,急着打断她。 薛阑珊终于听到别人提起自己的父亲。从小到大,只要薛阑珊询问关于父亲的事都会被薛望丛狠狠地教训一顿,久而久之,薛阑珊再也不敢问关于自己父亲的事。 今日,修韧汐突然提起,不由将她心里中一直的好奇又勾了出来。她支支吾吾道:“娘,我也想知道父亲是谁……” “闭嘴。”薛望丛吼道,“快滚回你的房间。”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修韧汐冷笑一声,但不再将故事继续讲下去。可这一番话明显已经勾起了在场之人的莫大好奇心。 以前坊间流传西厢月原本的厢主与薛望丛是一对恋人,薛望丛为其生下女儿后便不知所踪,为了补偿薛望丛就将西厢月给了她。而西厢月原本的厢主是谁却是无人知道,毕竟那时的西厢月才成立不久,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待它崭露头角的之时,原来的厢主就已经隐退了。 修韧汐道:“你可以不说,不过我只想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废了原临渊一身的修为,将他折磨成那般模样。” 薛望丛身形一颤,不由道:“他的修为废了?难怪……” 修韧汐冷冷盯着她,“你果然知道。” “我不知道。”薛望丛的这一句明显说得有些心虚,若是按以往,她不会露出任何马脚。但每每对上修韧汐的双眼,就仿佛自己已经被看透,将这几个字吐出已经极为吃力了。 “我父亲到底是遭了何人的毒手。”温如玉忍不住问道,“你应该知道。” 薛望丛这才定了定神,看了看温如玉,声音突然变得尖锐,阴深道:“哈哈,你已经知道自己是谁的种了么?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何没有半点廉耻之心。你母亲当年都没有与他结为夫妻便有了你,你娘不知廉耻,生出来的东西一样不知廉耻。” “你太过分了。”温翊终于忍不住,朝着薛望丛冲了过去,怒道:“我不许你这样侮辱我娘和我哥。” “小翊,当心。”温如玉来不及制止,也干脆拔了念君跟了上去。 修韧汐没想温翊受到如此大的刺激,可她离得太远,来不及没法阻止向薛望丛扑过去的温翊,干脆直接向薛望丛出手,却料薛阑珊见状也参了进来,她本来就对修韧汐有极大的不满,便一直观察着她。见她身形一动便跟着动,长鞭挥出之逼修韧汐的命门。 即使没有原笔齐替修韧汐接下这一鞭,修韧汐也能轻松躲过去。不过还是替修韧汐节约了一点时间。 看着从不同方向袭来的三人,薛望丛一眼就看中了温翊,他的武功是最弱的。 薛望丛的剑出鞘直指温翊,修韧汐足尖一点,翻身抢在了薛望丛的前面,立在了温翊和薛望丛的中间。修韧汐正要转身对付薛望丛,谁知温翊直接自己从身边冲了过去,正中薛望丛的下怀。 “温翊……”修韧汐叫了一声,便伸手去抓他,另一只手对着窗外瞬间在手上凝聚一把水剑,直指薛望丛。而另外一边,温如玉的念君已送到薛望丛的面前。 “师父,你放开我,我绝不允许谁这样侮辱我至亲的人。”温翊还在修韧汐手中挣扎。 “你这是在给如玉找麻烦。本来可以不用刀剑相向的,她就是故意刺激你们,现在已经将话题躲开了。如玉就是想要知道真相才如此忍气吞声,平日里你不是很聪明么,这点都没有想通透。” 温翊这才恍然大悟,方才被气急太过于冲动了,再看温如玉已经与薛望丛交上了手。 “哥。”温翊不由有些着急,小声道,“师父,你去帮帮哥吧。” “放心吧,如玉现在虽然内力不如薛望丛,但他还是可以与薛望丛走上几十招的。” 温翊这才放心地点点头,突然听到旁边薛阑珊大叫一声,赶紧转头看去,只见原笔齐已夺下了她的长鞭,正要将那鞭子上的力道原封不动地还到薛阑珊身上。温翊赶紧跑过去挡在她面前,那长鞭来不及收回,重重地抽在了温翊的身上,温翊闷哼一声后,关切道:“你没事吧?” 薛阑珊并不领情,推了他一把,狠狠剜了他一眼道:“你刚才不是还想对付我娘么,现在怎么又好心帮我。”然后又委屈地忍了忍眼中欲出的泪,“现在如玉哥哥和娘已经打起来了,这都是你们的错。” “原笔齐,莫要伤她。”修韧汐淡淡道:“她无法选择的。”原笔齐静静地点点了头,便将夺来的长鞭仍到一旁。 “我……”温翊不知道该如何说,只能低下头道:“都怪我。” “珊儿……”薛望丛在那边大叫一声,薛阑珊望去,见薛望丛双眼里藏着没有丝留恋的坚决。这样的眼神,薛阑珊小时见过一次,那一次,薛望丛将一些宝贝了几年的东西一把火全烧了,看着大火吞噬那些“宝物”之时,薛望丛还盯着薛阑珊看了好久,最终叹了口气独自去了。留下薛阑珊在大火跟前不知所措,待反应过来时才知道自己被丢下了,便一路哭着跑着追上去。也不知道追了多久,哭了多久,在半路哭累了走不动了才引得薛望丛回来抱上了她。 薛阑珊有些无力地叫了一声“娘”,这一次,又要上演那一幕了么? “不好,拦住她。”修韧汐听薛阑珊的哭腔终于爆发出来,转身便去堵薛望丛的退路,但无奈薛望丛挡开念君剑后,一个虚招将剑逼向温如玉的咽喉,实则左手暗自发力劈向温如玉胸口。 以温如玉当下的功力怕是挡不了薛望丛这奋力一击,也不能及时判断出她精确的出招。 “如玉,当心。”修韧汐手执水剑上步化去薛望丛的那一掌,薛望丛则趁机跳向窗外。 “娘……”薛阑珊这才有些失魂一般地扑向窗口,可下面除了溅起的水花便什么也不看见了。 “如玉,别去。”修韧汐拉住要跟着往下跳的温如玉,“她熟知水性,天色又暗,你追上却反而危险。” 温如玉望着漆黑的水面出了出神,然后转过来拉着修韧汐道:“小汐,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想要了解我爹。” 修韧汐眼神有些闪烁,咬了咬唇,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的并不多,几乎是不利于原临渊的事,你也想知道么?” 温如玉想了一下,很是冷静道:“我想知道。” “也罢,现在说也好。”修韧汐看了一眼薛阑珊,忽然生出一点恻隐之情,若是她早些知道薛望丛就是原谍,或许自己之前就不会这样针对她了,毕竟她毫不知情,没有选择的权利。 修韧汐呼了一口气,道:“你与薛阑珊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温如玉一怔,温翊亦是如此,而两人心里都似乎有些相同之处的窃喜。但随即温如玉眉头一皱,疑惑地看向修韧汐,犹豫道:“若真如此,那他岂不是负了母亲。” 修韧汐摇头道:“并非如此,后来我去寻了原临渊,本想着若是他玩弄你母亲的感情,便一掌废了他的修为。不想却撞见了薛望丛对他下迷情之药。我本该当时便赢及时阻止她的,但我那时突然身体产生了些变故,险些丧命,实在是无力帮原临渊。待那之后我处理好自己的问题再来寻他时,却再也寻不到了。” 其实修韧汐现在想来,那时她以为自己只耽搁了几天的时间,却其实已经过了四年,所以她很难再找到原临渊。 温如玉听后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呆呆地立在那儿。 而此时,一旁的薛阑珊才如梦初醒一般冲过来,想要揪住修韧汐却被原笔齐拦了下来,她挣扎吼道:“你胡说,你凭什么说我们是亲兄妹,我怎么可能是如玉哥哥的亲妹妹,我,我……”薛阑珊泪珠成线,流进嘴里,很是苦涩,苦得她将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那句话,薛阑珊怕是此生再也无缘无理由说出口了,“我是要嫁给如玉哥哥的。” “是不是亲兄妹,问问你的好阿娘就知道了。而且,你们现在便可以滴血认亲试试。”修韧汐也不知自己是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这话,她是很高兴地将她对温如玉的情分斩断了?还是觉得因为她也是原临渊的骨肉,有些不忍心这般残忍地对她? “不,我不,我不要滴血认亲。你胡说,不可能,我……怎么会是他的妹妹,我娘……不可能是那样的人,我娘……可是西厢月的主上。”薛阑珊哭了一会,然后断断续续道,说完又接着哭。她不知道自己哭到底是因为修韧汐那番不可置信的话还是因为薛望丛当着众人的面抛弃了自己。 修韧汐仔细瞧她这般模样,不由得想起了原临渊小时的样子。原临渊小时候跟着自己学道是觉得修道十分难,便一边哭着说再不修道,一边又哭着将自己给他的修行任务一件一件地完成。 反观温如玉,倒还不曾让自己想起原临渊。又或者温如玉只自己命里特殊的一人,不会因其他任何人的存在而有所变化。 “罢了,原本你们也是要去凤阴山。你先同我们一起去凤阴山,原笔齐先回红莲岛派一些弟子寻薛望丛,若是寻到了便转告她,薛阑珊在我这儿。” “是,师尊。”原笔齐应了修韧汐便先行离开了。 修韧汐再看看还在哭哭啼啼的薛阑珊,便道:“温翊,你便好好照顾她吧。” 温翊点点头,虽说温翊是很乐意照顾薛阑珊的,但却没有了以往那般的欢喜。 温如玉过来拉了修韧汐往外走,问道:“小汐,你将薛阑珊带在身边,是想将薛望丛引出来?” “嗯。”修韧汐点点头。 “但她方才已经选择抛弃自己的女儿,可能不会轻易被引出来。” “方才,她是势单力薄。虽说整个船上都是她的人,但毕竟她还是了解原临渊的实力的,既然原临渊是我教出来的,所以她知道整个船的人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方才,她只能逃离,然后去找当年对付得了原临渊的人,她会觉得那人一定也能对付我。只要她知道阑珊在我这儿,她便会节约每一滴时间去将那人带到我面前。” “所以,方才你故意不让我去追她?” 修韧汐不禁笑出声,摇头道:“这一点,我是真心出于担心你的安危,放走她并非我的本意,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温如玉点点头,半响,看似自言自语道:“薛望丛去找的那人,便是我的杀父仇人了。” “应该是了。” 温如玉握紧念君剑,坚定有力道:“小汐,我也想修道。你可以教我么?” 修韧汐一怔,全身犹如有电流游走一般,心颤了颤。错过了几世,经历了近千年,这一次,他终于对自己说出了内心的渴望。那个欠了他几世的抱歉,终于可以还给他了。 修韧汐忍住激动,弯了弯眼,道:“好,正巧我随身带了几本古籍,上面记录很多咒术,我且将基本的修道之法教与你后,你便可以自己学一些咒术。” 温如玉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将改变他的一生。 第37章 悦来凤心,真假之谜 薛望丛不在船上的日子,薛阑珊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打理一切大小事务,对外的宣称薛望丛先行去了凤阴山,目的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温翊看着薛阑珊这些日子忙里忙外,与那日哭哭啼啼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而且也与之前那个天真活泼的少主也有所不同。她现在很有担当了,温翊不禁暗暗握了握拳,若是这样,他也要早些长大。 修韧汐一边指导温翊的剑法,一边帮温如玉入门修道之路。修韧汐发觉温翊这段时日练剑十分刻苦,先前宁生剑法的一招都要学上个两三日,现在一日便能熟练三四招。今日,修韧汐将宁生剑法的嘴后一招,漫天银光教给了温翊。 温翊看了这招后,眉头皱了好几天。“师父,这招实在是有些复杂。” 修韧汐点了点头,这招漫天银光,当初原逸宁为了赢过修韧汐做了颇多的改动。“你便慢慢领悟这招,明日先将这套宁生剑法耍一遍后,我便教你另一套剑法。另一套剑法与宁生剑法招招相克,我只传给你,待你学会后便可叫如玉用宁生剑法与你切磋一下。” 温翊听后不禁眼放精光,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师父还是偏向自己的,并非那种重色轻徒的俗人。殊不知修韧汐是自信温翊绝非温如玉的对手,才说出这番话,好叫温翊去当温如玉练手的人。 船行了不到数日,终于能远远瞥到凤阴山的轮廓了。修韧汐在船头迎风而立,她有多久没有回红莲岛,便有多久没有来这凤阴山了。凤阴山,是第一次遇见原逸为的地方。千百年来,修韧汐每次经过凤阴山都要将原逸为当时走过的每一条路再走上一遍,他坐过的石墩再坐上一次,如此修韧汐便会觉得若是自己突然回头,或许还能看到那个少年在路旁认真地辨别药草。 “小汐。”温如玉站到她的身边。修韧汐转头望向他,虽然温如玉的容貌有了变化,但眉宇间依旧是刻着原逸为独有的光彩。哪怕是没有用魂搜术,她也应该辨别出他来。 温如玉翻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掌,道:“最近几日,我感觉自己的修为上了几层。” “几层?你可是才刚入道……”修韧汐笑着搭上他的手,默默运气探索。见她的表情由玩笑变成不可思议,温如玉也转手探入修韧汐的脉息,各自探完后,两人面面相觑。 修韧汐依稀记得原来曾说过原逸为修道的天赋极高,但修韧汐没想会这么高,更没想到轮回几世,他的修道天赋没有受到丝毫的磨损。而温如玉心下更是诧异,他知道修韧汐是个修道高人,但没想到她的内息浑厚至此,自己的内息到了她的体内便犹如水滴汇入大海一般,深厚沉稳,无边无际。 温如玉咬了咬唇,难怪薛望丛会认为整个船的人加起来都敌不过她一人。但即便如此,他也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她。 “如玉,你当真是修道的天才。”修韧汐突然有些自豪笑道:“若照你这般修炼下去,不出三四百年便能赶上我了。” “三四百年?”温如玉撇了撇嘴,“也不知你究竟活了多久,百年这般长久的岁月在你口中竟像是几月那般短暂一样。” 温如玉这话也就随口一说而已,却没想到戳中了修韧汐的情愫。修韧汐叹了口气,悠悠道:“我确实一个人活过了很久很长的岁月。” “小汐,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而且,我听闻修道可以延年益寿。我之所以想修道,不仅仅是为了保护你,更是想要长长久久地陪着你。” 修韧汐抿抿嘴,望着他,心道:“你的愿望倒是至始至终都没有变过。而我同样初心不改。” “对了。”温如玉将古籍拿出,问道:“我翻了翻,这里面有些咒术易学,但有些咒术却是极难。而且,中间有一篇好似被撕去了。” 修韧汐草草略过那页残缺,指了指前面的渡头,岔开话题道:“到了,那便是凤阴山了。” 温如玉看出她是有心不说,心想便算了。若是她以后愿意开口,自己自然便愿意听。若是她不愿说,也一定有她的道理。 两人携了温翊和薛阑珊下了船去。原本船上西厢月的人想要和薛阑珊一道,但被修韧汐想法子拦回去了,修韧汐淡淡道:“虽然他们不足为惧,人多了也麻烦。” 薛阑珊意外地配合,吩咐让所有人都在船上待命,若是有薛望丛厢主传来的任何消息便立即通知她。与西厢月一同前来凤阴山的其他同门原本只是追随薛望丛来铲除诛心,现如今薛望丛早到了凤阴山,但却不知所踪。若是叫他们跟着一个小姑娘,以他们的傲气是万万不行的,便决定分头行动。这也趁了修韧汐的意,领了薛阑珊赶紧先行告辞。 薛阑珊不由讥讽道:“你跑这么快是作什么?之前的那些得意……” “哦?”修韧汐眉头一挑,笑道:“你且说说我有什么可得意的,也好打发一下这一路的无趣。” “你……”薛阑珊听出她是在调侃自己,脸被憋得通红。 “师父你武功高强,人善心美,还是我哥的意中人,这些都是值得师父得意的。”温翊跟在一旁帮薛阑珊解围,顺便讨好修韧汐道。 修韧汐轻轻地给他递了一个白眼,略略叹息道:“这些时日你可有将我教与你的第二套剑法的前十招练熟悉啊?” 温翊默默低下头,温如玉伸手安慰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道:“这个是急不来的。” 温翊听后如同找到知音搬地点点头。 “我这套剑法在宁生剑法上还增了几招,你若是前面的都没有熟悉,何时才能开始练后面的几招?那几招其中蕴含的奥义可不是几天几月便能领悟的。”修韧汐并不理会他做作般的撒娇。 “已经熟悉了八成了,再练个三五天便能习后面的剑招。”温翊说得并不骄傲,却还是有底气。 修韧汐想了想,半响吐出三个字:“还不错。” 温翊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然后心下暗暗决定,今后修韧汐再与薛阑珊有口角之争时,自己绝对不能再参与进去,引火烧身的滋味着实有些不好受。 修韧汐暗暗观察温翊的表情由阴转晴,眼睛转了好几圈,不时点头仿佛在对自己暗示。修韧汐不禁笑了笑,想想这十几年有温翊的陪在如玉的身边,她突然觉得之前的担忧与愧疚都随之散去了。修韧汐这细微的一颦一笑尽收在温如玉的眼底,温如玉上前牵过她的手,道:“有些饿了,先去垫垫肚子。” “好。”修韧汐回握住他的手,莞尔一笑。 四人找了一个客栈,修韧汐看了看客栈的门牌,突然升起一股熟悉感。温翊刚坐下便叫来小二点了满满一桌的菜,听得小二有些惊讶道:“你们四个人,这点得有些多了。” “他们两个在长身体,可以多吃一些。”修韧汐微笑道。 “点这么多,已经有一百多两银子,给得出来么?”小二在一旁自以为低声道。然而他这低声的话全被四人听了去。 薛阑珊白了小二一眼,悠悠道:“你觉得我们像是给不起钱的人么?那边那位可是红…” 薛阑珊突然觉得喉咙里发不出声音了,怎么张嘴都说不出话。一旁的修韧汐支起手,悠悠扫了小二一眼,道:“你只管上菜便是了。”但那小二还是站在那里,似乎是想让他们先拿出银两来。 薛阑珊狠狠瞪了一眼修韧汐,见温翊转过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温如玉自然是站在修韧汐一边的。好在只是说不了话,薛阑珊当下只能将气撒在店小二身上,若非他磨磨唧唧怀疑我等身上无财,自己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更不会现在莫名其妙说不出话。 长鞭一挥,旁边的空桌子便瞬间被劈成两半,薛阑珊瞪了修韧汐后又瞪向小二。温翊默默拿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桌旁,低抵道:“桌子钱。” 这店小二却没有像薛阑珊想象中那样胆怯,仿佛看惯了她这样的客人一般,很淡定道:“这里的任何东西打坏了可不是用银两就能赔上的。” “怎么个说法?”温如玉好奇问道。 小二一脸傲娇道:“我们这店是几百年的老店了,所有东西都是有历史故事的。像你刚才打碎的这个桌子,便是千百年前红莲岛岛主用坐过的,传说那岛主后来飞升成了仙。” “那也没看出你心疼。”修韧汐仔细观察道。 “我只是个小二,这都是听我们东家说的,若是东家看到,估计要叫唤上好半天。”店小二白了一眼修韧汐。 “怎么回事?”正说到东家,这东家便出来了,一见那被劈成两半的桌子,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我祖传的桌子,这谁干的,哎呀,我的祖传的桌子哟。” 修韧汐看了他一眼,觉得似曾相识,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再想了想,恍然大悟,凤心客栈,这店似乎就是自己当时叫那些被自己赶下山的山贼建的一个客栈。修韧汐恍然记起,客栈落成之日,她和原逸为一起剪彩,还一起喝过茶,坐的大概便是现在这个位置,这客栈竟一直传承到了现在。其实百年前,修韧汐还来过一次,只是那时并没有注意这客栈是凤心客栈,那时的东家几乎和现在这东家长得一模一样,想来应该是这个东家的爷爷吧。 修韧汐之所以对那个东家的相貌还有些印象,是因为那东家当初见了修韧汐便直接开口要娶修韧汐,着实将修韧汐吓了一跳,因此对他的相貌印象实在不浅,最后修韧汐拂袖直接消失在他面前。 修韧汐看着现在这个东家在那边摸着被劈成了两半的桌子,十分心痛的模样。 “东家,这女孩子太泼辣了,我就嘀咕了一句,她就把桌子劈了。”店小二在一旁解释道。 “她劈桌子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拦着。” “我来不及,她出鞭的速度太快了。” “你……”东家指着店小二被气得有些说不出话,然而他的目光略过修韧汐时不禁多停了一会,甚至有些痴痴地道:“姑娘你……” 修韧汐用手指了指那破桌子,东家的目光再转回那个桌子的时候心又开始心痛地嚷起来。 “东家,你放心,我们一定赔你。” “你拿什么赔,银子么?这桌子可是几百年前便立在这的了,它们身上负载了各种各样的人的故事。你们一鞭将其打碎,毁的不仅是它的形态,更灭了它的精魂。” 温翊挠挠脑袋,一向精明的他也不知所措道:“那我们该如何赔偿您呢?” “你们赔不起,即使你们拿出一千两也赔不气。” 修韧汐单手撑着头,仿佛很久没有见过热闹一般,将自己当成事外人看着眼前仿佛闹剧一般的争执。 “就你们打碎的这桌子,上上个月还接待了江湖世家的家主温成发老爷,算来它是接待贵客最多的了,你们却将它劈成了两半。” “你说什么?”温如玉和温翊同时问道。 东家看了温如玉和温翊一眼,突然就收了之前那副心痛的模样,就像一段表演,终于拉下了落幕。 修韧汐突然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个东家以及他身后的店小二,一切仿佛算计好了一般。 那个东家正打算仔细讲一讲方才拉出的话题,但他又不小心撇了一眼修韧汐。到嘴边的话便换了一句,自言自语道:“这位姑娘,好生眼熟。”他自然是觉得修韧汐眼熟的,他后堂挂着的一幅画,便是以修韧汐的模样画上去的,虽然那画只画出了修韧汐三分神态,却也能够分辨一些。 修韧汐笑笑道:“你还是说说上上个月见过的温老爷吧,你不是特意将他引出来的么?” 那东家一怔,假笑道:“姑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且先问问,你们可知道蝶恋花的连阙?” “当然知道,如今这凤阴山便归属蝶恋花,连阙是蝶恋花花主,我们自然是知道她的。” “那你可知道她上上个月才将凤阴山收于门下,若是当时温老爷也在,断不会轮到蝶恋花来做主了。” “这,温老爷是月初来的,主上是月中才过来的。就这姑娘你们现在坐的这张桌子,当时主上也坐过。” “你们这里之前是闹过山贼吧。” “是,主上来了后制服了那些山贼,这才将凤阴山收于门下的。” “可是,”温翊接过话道:“既然温老爷在,便也断不会容忍那些山贼,他都没有想过将凤阴山收来?” “那时山贼还没有来。”东家道,“那些山贼刚好是在温老爷之后,主上之前来的。” 修韧汐想了想,轻笑道:“时间还真是刚好。若是那些山贼碰上了温老爷,随便从他的随从中挑十个便可以收拾了那些山贼。” “那是自然。” “对了,这凤阴山有几家客栈?”温如玉问道。 “有五六家吧,但我家是百年老字号,是凤阴山最好的客栈。” 温翊又问道:“你说温老爷上上个月坐在旁边这桌子上,你可有于他搭过话。” “搭过,温老爷可是江湖上的大人物,谁第一次见着都会激动。而且他坐了一天,自然是要与他说上一说。” “那你们都聊了些什么?”修韧汐也顺着他们的话问道。 “温老爷说他本是带温小姐去红莲岛求药,但途中遇上了一个神秘人,那人约他在小店会面。” “那神秘人是谁?” 东家摇摇头,道:“那日温老爷在那等了一天也不见有什么神秘人,只是最后有个人送了一封信来,他看完后便脸色大变,急匆匆地走了。” 温如玉与温翊对视一眼,兄弟两人了然于心。 那东家又看看那被劈开的桌子,心痛道:“这桌子,虽说有钱也买不到,但你们还是得赔。” 温如玉缓缓起身,道:“怎么个赔法。” 那东家还没说话,便觉得周身有什么东西将自己的所有动作都封住了。赶紧大叫小二道:“不好。”那小二反应倒是很快,往后闪了几步,便推退到了十米开外的地方。 “好厉害的轻功。”温翊盯着他道,“难怪如此处变不惊。” 第38章 江湖初战,传承剑术 在那店小二退开瞬间,温如玉已经将那东家擒在手里,慢慢道:“我母亲上红莲岛求药一事从不会随便对外人讲。凤阴山既然是去红莲岛的必经之地,而且你又是这凤阴山最好的客栈,那便应该每年都能见着他。可你这百年老字号却第一次见,一个客栈的店小二都能有如此功夫,真是不简单。” 那店小二见温如玉将谎话戳破,便也不装了,脱去了店小二的衣服,目光中多了份精练,抽出腰间的短剑,把玩了一下后握在手中。 “你是杀手。”修韧汐也慢慢起身,继续道:“还是一个刚出道的杀手,这是你第一次接到任务吧。” 那店小二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全身警惕。 “你是被谁雇来的?”修韧汐突然出现在店小二的身后问道。吓得那店小二猛地转身,他自诩自己的轻功在江湖上数一数二,但修韧汐是何时过来的,他没有看清,甚至没有丝毫察觉。 “你怎么知道?” 修韧汐与很多杀手交过手,他们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息,是无法掩饰的。但这个人一开始却藏得很好,直到掏出短剑的那一刹那,修韧汐才从他身上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气,像捕食的猎豹一样蓄势待发,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可怕隐忍力。 “随便猜猜而已。” 店小二警惕地盯着修韧汐,压低了声音道:“武功又如此诡异,你是何人?” “看来我猜对了?”修韧汐似乎并不满意道,“但我却猜不到是谁雇的你,还是说你本就属于哪个门派,比如,风信子。” 修韧汐只是在试探,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想来应与风信子没有什么关联。 “你……到底是什么人?”“店小二”眼睁睁看着修韧汐在眼前消失,然后立即又出现在温如玉一行人的身边。被温如玉制服的东家的表情也由震惊变为惊恐,他一开始震惊的是温如玉的武功竟在自己之上,更震惊修韧汐居然知道风信子,然后看到修韧汐诡异的身法竟有些恐惧,但更多的是有种熟悉。 修韧汐眯着眼在这个“东家”旁转了转,恍然大悟道:“看来你知道风信子。” “与她废话什么,任务失败,还不动手。”“店小二”虽然震惊于修韧汐诡异的身法,但作为杀手是不能退缩的。 他虽第一次执行任务,但在此之前已经受过严格残酷的训练,杀人的技巧却学得很是透彻。动作干净利索,力道精准狠辣,招招值逼身体的每一处要害。 “温翊,这人便交给你了,正好试一试为师教给你的那套剑法。”修韧汐懒洋洋地避开了几招后便觉得有些无趣。 “好。”温翊突然被点名,有些激动,他还从未与温如玉之外的人切磋过,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平到底如何。 温翊拔了随身的配剑便替了修韧汐,剑光凌厉,所到之处散出一片锋利之气,避无可避,叫那杀手不敢轻易近攻,但若是将距离拉远与他更是不利。 电光火石之间,那杀手突然上前,任凭密集的剑锋划破衣襟,穿透骨肉。只差一步,他的短剑便能抵上那个少年的咽喉。然而剑招突变,那少年手中的剑在空中漂亮地旋转,将他前进之路封死。那少年双手接了他一招,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内息是不如自己的。心中暗喜,待看到一个突破口时,正好上前,少年的剑又回到了手中,而剑尖已经逼上了自己的咽喉。 若是比武,杀手已经输了。 但这不是比武,他身体一侧,剑擦过他的咽喉,划出一丝血迹。这已经是他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判断。短剑再次出击,温翊也不慌张。与温如玉相比,他已经在这场打斗之中找到了很多信心。原来,并非自己在练武方面愚钝,而是自己的哥哥太过于天才。 温翊稳稳接招,往后退了一步避开短剑。却料短剑的气势不减,在他退的一瞬变成了长剑,被灌注更多的内力直直的刺向温翊的心脏。 “剑锋偏左,内息后收。船到桥头自然直。”修韧汐在一旁慢悠悠地指导道,仿佛这只是一场简单的训练。 温翊听后手腕回弯,身形微动,剑招很巧,剑身刚好抵挡住攻来的长剑。但这一招只能给人留一点余地,温翊赶紧撤步,与长剑保持距离。防守的同时不忘挽一个剑花递给对方,反守为攻,丝毫不让自己的内息不足成为致命之处。 修韧汐将嘴角微微上扬,刚才的这一招,若是让温如玉使出来,应该在挡出长剑的那一瞬便给对方致命一击了。但见那杀手的招式,修韧汐不禁又皱了皱眉。 温如玉果然道:“剑你需得叫你的剑在你手中变得更轻巧才对,但同时执剑的手力度小了,反攻便慢了。” 温翊默默将内息灌入,却又听温如玉道:“不要和他拼内息,不要想着下一招是什么,招与招之间不能留空隙。” 温翊一个转身,剑气大盛,凌空劈向那个杀手。 那杀手再也承受不住这凌厉的剑气,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胸中沉积的浊气与压抑的血令他久久无法再运气。温翊也长呼一口气,这场打斗也耗费了他不少精力,若不是修韧汐与温如玉在旁指点,他怕是在前一招便败下阵来,而代价就是自己的小命,想想还有些后怕。 薛阑珊小跑到温翊身旁,虽发不出声音,但她的表情惊叹中带着疑惑,不过短短数月,温翊的武功进步着实出人意料。 “现在,你可以老实交代么?”修韧汐看的虽然是那个杀手,但问的却是那个东家。修韧汐在他面前转了转,突然眉头一皱,一手探上他的耳后,果然不对。 “东家”微微一惊,想抬手捂住,但无奈温如玉的剑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加上修韧汐的动作迅速干净,仿佛早已判断准确。 就这样果断地一扯,将“东家”脸上的面皮扯了下来,露出他真正的模样。 “你为何知道?莫非你也是易容高手。”“东家”越发觉得修韧汐身上带着深渊般的未知。 说到易容,修韧汐想起自己当初看着原逸为一天天地老去,自己的模样却没有变化,便四处拜学,学做面具,然后和几个对面具颇有研究的人一起想了些法子将这种面具敷在脸上,从而改变人的模样。所以,在原逸为老去的那段岁月中,但凡同他一起出门,修韧汐总是要带着一张人皮面具,将自己打扮成一个老婆婆的模样。 若是岁月挑开你我容貌的距离,我便刻意老去与你携手白头。 想来此人也是个易容高手,再加上修韧汐很多年没有再继续专研易容术,以至于这人在自己眼皮下隐藏了这么久,自己都没有察觉。 其实此人在幼年时与修韧汐打过照面,他师父的易容术便是修韧汐一时兴趣教给他的,如此算来,他也算是修韧汐的徒孙。只是当时他躲在屋后,修韧汐也只用余光瞥了躲在门后露出半边脸的他。但修韧汐的容貌却叫他难以忘怀,但时隔多年,即使当初惊鸿一瞥,再见一眼已过半百,那一瞥也早已成了模糊的美好,而那后堂的画像却没有及时地勾起当时的回忆。 修韧汐淡淡道:“易容高手算不上,略懂罢了。方才你引我们问的那些问题,说的那些话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你和你背后的人定然已经挖了坑等着我们往下跳,那你何须易容。” 那人自嘲地叹了口气道:“谎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拆穿了,易容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常在江湖走动,真是面貌被人知道多了就是一种危险。” “你们是什么人?”修韧汐问道。 一旁的杀手见大势已去,现在遭受修韧汐的问话,想到自己之前受过的训练,不由捡起一旁的剑,朝着自己的脖子便抹去。 修韧汐留意到他有自杀的动作,便赶紧将他的剑夺了过来。那杀手又吐了口鲜血,自嘲道:“我的第一次任务便失败,现在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了。” 修韧汐看了他一眼,有意瞥见他脖颈处露出半遮半掩的印记,修韧汐缩了缩瞳孔。她故意挪了几步,遮住温如玉等人的视线,然后蹲下拉了拉那杀手的衣领,再确认那印记后,修韧汐将那杀手推了一下,然后将剑扔给他,道:“你可以自刎了。” 他脖颈上的印记,修韧汐看得清清楚楚,一团火焰般的红色上刻了一把断匕。 修韧汐面若寒霜,冷酷地笑了笑,那印记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但却是她亲自创的,只属于诛心杀手的印记。 诛心杀手,只是为了诛原心的转世。 但从十几年前开始,诛心杀手第一次任务失败,修韧汐便再也没有与他们有过联系。对于修韧汐来说,只要他们失败一次,便没有任何用处了。之前在船上听闻近年来诛心的动向,便觉得很是怪异。即使诛心平日行事自由,但他们始终受命于修韧汐,只会诛杀原心转世之身,不会做多余的尤其在江湖上惹眼的事。 “有意思。”修韧汐这么多年没有与诛心联系过,竟然不知他们擅自做主培养了新的人,或许他们已经不再受命于自己…… 修韧汐曾经在每个诛心的人身上都种了蓝萤,并在蓝萤上施了术法,教他们可以辨别红色的魂气,判断应该诛杀之人。几百年来,但凡八人之中有人离世,那人体内中的蓝萤便会依附于下一个修韧汐认可的诛心杀手身上,而这个人,虽然有印记,但他体内没有蓝萤。 那杀手见修韧汐将剑又扔了过来,不由疑惑,此时已然没有了刚才那般赴死的决心,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去捡那把剑。 “怎么,不想死了?”修韧汐斜眼俯视着他,有种傲视苍生的寒气,叫那杀手心中忍不住地颤,便是从前他被培养之时,经历了各种炼狱,却没有此刻的胆怯。 “看你的身手,应该是祈山教的吧。”修韧汐凑近他小声道。 那杀手皱缩瞳孔,不可思议地看向修韧汐,祈山确实是他的师父,是诛心之首,但他早在五年前便去世了,江湖上外人只知道有诛心杀手,知道这个名字的便只有诛心之人。 “你……” “不想死了便告诉我祈山在哪里?” “他已经死了。” 修韧汐皱了皱眉,若是如此,那祈山体内的蓝萤应该会依附到祈山的亲传弟子,也就是这个杀手身上。 “那现在是游枭当着诛心之首?” 那杀手摇了摇头,他其实并没有见过诛心的其他人,这个任务也只是飞鸽传书而来。 “你是与他在说什么秘密么?”薛阑珊早在一旁看不顺眼,凑了过来。 修韧汐拂袖而起,冷冷地瞥了一眼薛阑珊。谁知薛阑珊突然蹲下扯这那杀手衣领道:“如玉哥哥,他是诛心杀手,他脖颈上有印记。” 温如玉将那东家打晕后同温翊一起走过来一看,果然有印记。“这印记便是诛心杀手独有的?” “是。”薛阑珊肯定道,“之前母亲给我看过诛心的线索,不会错。” 温翊饶有兴趣地围着那杀手转了一圈,道:“从下船的那刻开始,我们便进了别人的套。这里所有的客栈应该都是他们的人,否则我们怎么恰好走进这家客栈就碰到了杀手。” 修韧汐点点头,道了一声“我且去看看”,温如玉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她的身影便不见了她的身影,不由皱了皱眉,若真如温翊所说,那这凤阴山便是虎狼之地了。 修韧汐一个人奔了出来,挨个去查看了一下大大小小的客栈甚至路边歇脚的小摊,找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修韧汐将刚才从那“东家”脸上撕下来的面具捏了捏,给它换了一张面孔,然后戴在了自己的脸上,径直走到一家面摊处,对那正才下面的老板说了一句,然后将蓝萤递到他的面前,那老板错愕地看着修韧汐,手里的面团不收控制地全滑到了锅里,溅起几束热汤。 修韧汐说罢,便朝着一个巷子里去了,她现在便等在那里。不一会,刚才那面摊老板凌空而降,紧接着又来了七八人。 第39章 诛心之人,初衷不改 “游枭。”修韧汐叫了一声,面摊的老板一怔,犹豫了一下,还是恭敬道:“属下在。”若非修韧汐掌中的蓝萤,游枭也不能确定修韧汐便是诛心的执掌传人。 相传诛心的创立者要求诛心之人必须听从手握蓝萤之人的命令,蓝萤便是诛心执掌传人的信物。因为修韧汐每次都用了易容术,所以没有诛心之人知道修韧汐的真面目。 游枭看了一眼修韧汐,道:“不知主上有何吩咐?” 修韧汐冷酷道:“我且问你们,没有我的传音,你们为何会聚集在此,诛心之人没有接到特殊命令是要分散在各处完成当初定下的任务。不过是十多年不见,你们便忘了规矩了?你们怕是不知道坏了这百年规矩的后果。” “不是主上你前几月叫我们都潜伏在此么?”游枭丝毫不惧,有理有据道:“他们都是收到了你的密令。” “是的。”其他人也附和道。 修韧汐的密令,是用有蓝萤印花的信纸传递的,上面加印了修韧汐的咒术,只有诛心之人,也就是体内种有蓝萤的人才能打开这信,密令在被打开一个时辰后便会自燃销毁。 修韧汐皱眉,除了她自己,这密令居然还有人可以做出来么? “有人冒充了我。” “冒充你?那我们如何知道你不是冒充的。那密令只有真正的主上才做的出来,我们又如何辨认你不是假的。”其中一人很是不屑地对着修韧汐直言道。 修韧汐看向说话之人,然后走近他,那人警惕地将手按在腰间,那里有一把软剑。修韧汐双指附到他的颈间,那人瞬间感觉一股寒气游走全身,竟有些被吓得动弹不得。修韧汐探完之后便轻轻推了他一把,那人瞬间飞出了十多米远,好在这个巷子比较深,闹出什么动静也难以传到街外面。 “主上?”从游枭看了修韧汐的蓝萤便知道他是真正的主上,那手执蓝萤的姿势与当年自己成为诛心之人时所看到的姿势一模一样。别人是模仿不来的。然而下一刻修韧汐接着就一掌朝着自己劈来,不知是何故。 游枭来不及细想,便直接一掌对上去,心想先化去她的力再拔剑攻上去。奈何接了修韧汐那掌后,游枭便没有半分的力气去摸藏在腰间的软剑。体内汹涌翻滚着一股寒气,似乎要将自己的血肉都冻成冰块。他甚至连话都说不出半句,然后看着来的这几人都慢慢倒下,他们甚至来不及拔出剑。 原来,诛心的历代的主上都是这般厉害,他们的内息都如出一撤,宛如铺天盖地的巨浪,又似危峰兀立的冰山。 “这一掌,是惩罚你们上次任务失败。要知道,从几百年前诛心建立以来,便从未失过手。本来我是不打算惩戒你们,故而十多年不曾联系过你们。但你们居然认错主,将别人的指令当作是我的命令。诛心之人,历来只有经得我同意的八人,少一个不行,多一个也不行。原本只要八人便是想隐匿于江湖之中,就因为你们现在擅自扩大了人数,很多门派已经联合起来要追杀诛心。如此大错,我岂能再容你们。” 游枭咳了几口鲜血出来,稍稍觉得胸中没有那么闷后,嘶哑道:“主上,怪我等没有识别出真假之令,这才……若是这一掌是因此,那我等该受。但主上说我等任务失败,我等不服。” 修韧汐冷笑一声,闭上了眼,不服又能怎样,她已经沾了他的血,擦不干净了。 修韧汐所选的诛心之人,都是之前背负了深恶罪孽但不没有丝毫悔悟之心的人,只有他们才能对着刚出生的孩子毫不犹豫地挥刀。而在让他们成为诛心之人之前,修韧汐会让他们心服口服地诚服于自己,如此才能叫他们一心受命于自己。 “罢了,如今,诛心之人有多少?”修韧汐冷峻地看向游枭。 “两百三十五人。”游枭如实答道,“原本收到的命令是将人数增到五百人,但培养杀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找了一千人,只训练出两百多人。” 听他语气还有些惋惜,修韧汐瞥了他一眼,又问:“何时发的消息?” “六七年前,那时祈山还是这诛心之首。”游枭回话后,久久没有听到修韧汐的问话,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修韧汐面若寒霜不知道在想什么。 “主上?”游枭试着叫道,“不敢隐瞒主上,我们近来暗杀些江湖人士,这原本不是诛心人的任务。但这些暗杀也是收到了指令。若不是主上授意,那便是有人故意将诛心推上江湖的浪尖上。” “嗯。”修韧汐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只是问道:“让你们蛰伏在凤阴山的目的,你们可知?” “那假令中叫我们扮成这里的普通人,然后等着暗杀。” “暗杀谁?” “前几日才又收到假令说是暗杀之人今日会到凤阴山,这是其中几人的画像。但凡见到其中一人,其余之人都一律诛杀。”游枭说着便从怀中掏出几幅图画,上面分别画着薛阑珊,温翊和温如玉的画像。 修韧汐转了转眼珠,轻轻抿了抿唇,又问道:“你们何时到的凤阴山?” “来了有三四月了。”游枭回想道,“不过上上月,手下有人与蝶恋花的人起了冲突,不知为何被当成了匪患,那些手下被蝶恋花的除去后,蝶恋花便将这凤阴山纳到了他们的名下。” “原来如此。”修韧汐蹲到游枭面前,小声道:“你可知道你扩招的人中是有奸细的。” 游枭双眼放大,又惊又怒。几百年来,诛心之人不断更换,虽说干的事有些龌龊了,但绝不会有背叛主上或者同伙之意。“奸细”二字在诛心人之中便是莫大的耻辱。 “我定彻查。” “与蝶恋花的人保持距离,不要招惹他们,也不要让他们找上你们。你们之间的冲突,怕是别人布的局。” “这江湖之上有谁可以布这么大的局?” 修韧汐把玩了一下耳边的鬓发,浅浅道:“我也想知道谁这么大的本事可以假传我的命令。”想了想,修韧汐叹了口气道,“诛心,从今日起便解散吧。原本十几年前我就该将你们召集起来解散了的,不然也不会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 游枭睁大了眼,盯着修韧汐,道:“主上可想清楚了。” 谁知修韧汐冷漠道:“有什么可想的,诛心之人任务失败一次,便永远失败了。几百年前创建诛心的初衷就彻底碎了。” “请给属下一个机会弥补……” “你弥补不起。”修韧汐睥睨着他,冷冷道:“从此江湖上不再有诛心杀手,我不杀你们,但以后若是我再听到任何诛心杀手的名号,你们便如对面这墙。” 修韧汐说罢后,伸手指向巷子深处的那堵一人高的墙。 只见她指间画了几笔,写下一个咒术,然后那一人高的墙便发出闷雷的声音,轰然粉碎倒塌。那墙后是一条小河,水流得还有些急,墙倒后都能听到水淌过的声音。 修韧汐是离那墙最远的人,她竟能隔空将那么一堵墙撵为粉碎,而且没有伤及周围的一个人,她的功力可见一斑。 几人都不敢说话,游枭踉跄着站起来,看着修韧汐远去,他明白修韧汐也是给了自己活路。以后江湖上不再有诛心之人,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立足于江湖之上了,不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立足,只要绝口不提诛心便可。 修韧汐刚走出那巷子口,便见到了连阙。修韧汐摘了易容的面具,上去拉了连阙就找了一暗处,然后将客栈里杀手的事说与她。连阙听后紧锁眉头,一脸不可置信道:“居然有人在蝶恋花的地盘上暗杀你。” “这凤阴山不能要了,蝶恋花怕是沾惹上了麻烦。你要小心行事。”修韧汐嘱咐了几句,“待你将温烨的事查清后,就把凤阴山割出来。” 连阙点了点头,然后道:“我询问过了,温成发和温烨几月前确实经过凤阴山,但他们是直直地朝着东边去的,其他的目前还没有什么线索。我正是要去东边打听一下。” 东边,那便是临近红莲岛的方向。去东边,便是直奔红莲岛了。 “这消息可靠么?”修韧汐想起那封信,信上让温如玉来凤阴山,确实没有说温烨他们便在凤阴山。但现在他们已经处在了凤阴山的中心,那写信的人却似乎人间蒸发,并没有再给他们任何线索了。 “绝对可靠。”连阙说得信誓旦旦。 修韧汐点点头,道:“那便好,东边就由我去查探,你先回去将凤阴山割出去的事办理妥当。”连阙不知为何隐约感觉到修韧汐一丝不安,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那凤阴山这边我便叫人都撤走了?你一个人……” 修韧汐轻轻一笑,“你莫非怀疑我的能力?” 连阙自嘲摇了摇头道:“你的武功在江湖上无人能敌,我只是怕敌在暗于你不利。” “放心,我快要找到躲在暗处的人了。倒是你,护好蝶恋花。”修韧汐这话故意以一种轻松的口吻说道。 连阙用力地点了点头,答应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创的蝶恋花出事的。”待修韧汐离去后连阙打算立即去处理这事,不料没走几步便见到一个不太熟悉的面孔。 修韧汐回到凤心客栈后,见只有温如玉等在那,那房东和杀手已经被牢牢地捆在柱子上,并且被温如玉细心地打晕了过去。“温翊和薛阑珊去了哪?” “小翊陪着薛阑珊去逛了逛这四周,她说等你等得很是无聊。”温如玉解释道:“我怕你回来找不见我们,便留在这等你。” 修韧汐听他这般说,便上前一步将他的左手抬起,道:“你手腕上有这印记,便是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尤其在你有危险的时候,这环印记还能在我赶到之前护你一护。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将你弄丢。” 温如玉听她这样一说,耳根突然一红,低抵道了一句“知道了。” 修韧汐见他突然害羞的样子,不禁慢慢凑近想要撩拨逗他一逗,却料薛阑珊的声音脆脆地响在身后。 “如玉哥哥。”薛阑珊跑到两人中间道,“这凤阴山虽然挺大的,却算不上繁华。” 凤阴山有一片净土是属于修韧汐和原逸为的,修韧汐便是有意让凤阴山远离江湖纷争,不繁华便是故意为之。当初听闻凤阴山归属蝶恋花时,修韧汐便想着待温烨的事查清楚后,便让连阙将凤阴山独出来,像红莲岛一样处江湖之远。 “我方才打探到东边有线索。”修韧汐绕开薛阑珊道。 “东边,你的意思是要去东边。我之前听说东边可是离红莲岛很近的,轻易靠近不得。而且现在诛心杀手就在这,我们干什么还要……”薛阑珊疑惑道,还不等她说完,便被温翊拉到了一旁去,“薛姐姐,你便不要轻易与我师父斗嘴了,我们确实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薛阑珊瘪了瘪嘴,显得有些委屈道:“我也只是想要找……我本想着找到诛心杀手便能找到我娘,但现在却没有她的丝毫消息。” 温翊恍然大悟一般,原来她方才出去逛一圈不过是想看看能否找到薛望丛的踪迹,难怪一路有些心不在焉,并非是真的去逛街市。 修韧汐淡淡地瞥了一眼薛阑珊,道:“若是你不想去……” “去。”薛阑珊赶紧收拾东西,然后指了指那个“东家”和杀手,“他们如何处置。” 修韧汐露出一丝讥讽之意,眼光斜视她,故意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口吻吩咐,“他们,便绑在这就行了。” 薛阑珊突然脸色一僵,微微咬了咬牙,眼底略过一丝难堪的隐忍。 第40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修韧汐对东边很熟,从凤阴山的东边顺河而上五六十里便是红莲岛了。而那里,有原逸为曾搭建的房子。每二十年,修韧汐便会去小住一段时日。 如今倒不用再去怀念,那人就在身边。 从凤阴山的镇子到东边需要花上大半日的马程,待四人到时天已经暗了下来。薛阑珊抱怨道:“这东边竟然这么荒僻,看来离着红莲岛近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靠上,这一路过来都没有像样的客栈了。” “薛姐姐,你是饿了?”温翊很是细心留意她。 薛阑珊脸上略红,囧囧道:“中途就在一个小摊上喝了点茶水,之前在那个客栈根本就没有进食,饿了也是正常。” 只见温翊得意洋洋地从怀中掏出一包,打开是一个完整的鸡腿。他殷勤地递到薛阑珊面前道:“先吃这个顶顶。” 薛阑珊眼睛放光地盯着鸡腿,抬眼却看到温如玉与修韧汐只是略微抿了口水,便咽了咽口水,强忍着道:“我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能吃这么油腻又这么大一坨的东西。”说罢将头扭向一边。 “真的不要么,这个鸡腿是刚才从客栈里带出来的,应该是你喜欢的。”温翊锲而不舍地又递到她的面前。 “不要。”薛阑珊矜持道。 “她不要,那便给我吃。”修韧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伸手作势要拿。手还没有碰到鸡腿,便被薛阑珊迅速地抢了过去,然后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温翊略带感激地看了自己的师父一眼,但修韧汐不紧不慢地递给他一个白眼,道:“顺着这条小道再走上两里就有一座小茅屋,是我以前住过的地方,今晚可以在那休息,正好这边有条小河,你若是也饿得紧便跟着你哥哥去抓几条鱼回来。” “好。”温翊喜滋滋地跟着温如玉往那河边走去。 修韧汐则在薛阑珊对面拣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薛阑珊是真的饿急了,那完整的大鸡腿在她手中没多久便只剩一根干净的骨头,或许这是她第一次觉得鸡腿这般好吃。 “吃完了?” 薛阑珊一看温如玉和温翊都不在,拍了拍手,故意无视修韧汐。 “当着他们两个人,我便不揭穿你了。” 薛阑珊任凭修韧汐说,双手抱膝,仿佛修韧汐在自言自语一般。 修韧汐也不计较,继续道:“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教过任何人修行仙道。原本我是打算不再将这修道之法传与别人,但直到原临渊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便决定传他修仙之道。” “什么问题?” 修韧汐至始至终都盯着薛阑珊,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愿意同自己说这第一句话。 “他当时在我面前哭着问我,明明他看到的魂兮旗是那种颜色,为什么他的那个小朋友却说不是,两人还起了争执。” “就这么简单的问题?” “嗯。”修韧汐点点头,继续道:“我当初传授他仙道之法时便让他发誓不能将修道之法传给任何人。他也是当着我的面发过毒誓的。” 修韧汐说这话时暗暗瞥了一眼薛阑珊,她的反应很符合修韧汐的猜测,便继续道:“但我记得,你娘,拜原临渊为师后,无意间见到他使用道法,便缠着要修行道法。以至于后来为了修行道法犯了错,被我赶出了红莲岛。” 薛阑珊轻哼了一声。 “即使她当时没有犯错,我也会将她赶出去。” “为何?” “在红莲岛,除了我认可的人外,别人若是有半分想偷偷修道的心,我也是不会容忍的。” “那什么样的人才是你认可的人?” “原临渊那样的人。” 薛阑珊脸色铁青,憋了半响才道:“就因为问了你那个问题?” “是的,但那个问题若换了其他人问,也是得不到我的认可的。” “这又是为何?” “所以,就只能是原临渊,才会被我允许修道。红莲岛上的其他人,都知道我定的规矩,唯独你,明知故犯。”修韧汐说这话时紧紧盯着薛阑珊。 “是你定的规矩不合人意,我不信其他的弟子就没有点想修道的心思。” “但他们会忍,可你薛望丛偏偏要以身试法。”修韧汐从容淡定地看着她。 可能是见修韧汐的表情有些奇怪,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被她点破了名字。 “你在说什么?我娘?”“薛阑珊”闪过一丝慌张,但马上装作一副无辜的模样。 修韧汐轻蔑一笑,道:“易容术在客栈已经见识过了,我想你应该也会。然后,我记得曾经有一段时间,江湖上盛行一种武功叫缩骨功,可以将自己的骨骼缩成自己想要的年龄和性别的模样。虽然红莲岛远离江湖,但也偶尔会派些弟子出去历练学习,正好将这缩骨功带回了红莲岛。我记得,你也学过。只是这缩骨功有个缺陷,若是长期频繁地使用此功法,身上的肌肉会渐渐松弛或者紧绷,两者都导致加速衰老,甚至吞噬人的功力。所以,如今江湖上用的人不是很多,差点叫我忘记。” “薛阑珊”不再说话,修韧汐冷冷道:“你不说话便能否认了?我不在他们面前拆穿你,是不想让他们这么早陷入危险。” “早上在客栈的时候,你恰好被店小二激怒,恰好劈开了那张桌子,恰好又引出掌柜。若非那掌柜表现得太急,我倒一点都不怀疑你有问题。可是在我扯下那个掌柜的假面时,我见你不是惊讶,而是害怕担心,我那时觉得你至少是知道内情的。然后我去见了几个熟人,我便怀疑你不是薛阑珊。方才你下意识问我如何处置那两人,待你反应过来时才觉得自己堂堂西厢月厢主,为何要下意识征询我的意见,然后便有些窘迫了吧。那晚你跳入江中后并没有离开,而是趁机回了船上与薛阑珊换了身份,真正的薛阑珊应该还在船上。或者,已经被什么人带走了?” 终于,薛望丛承认道:“那你现在拆穿我又是什么目的呢?” 修韧汐淡淡道:“我只是想证实一下我的猜测,然后再考虑要不要直接杀了你。” 薛望丛低低笑道:“我知道师尊武功盖世,修为高深。但我还是冒险跟在你们身边,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我知道你在等人,那些要来杀我的人。我之所以还留着你,便是也是想等那些人,我想知道到底是谁居然还能将西厢月厢主当下人一样使唤。”修韧汐很是轻佻地说着,言下之意尽显嘲讽,丝毫不顾薛望丛铁青的脸。薛望丛身后的那人,怕是薛望丛自己都没有认清到底是谁。 “不过,若是你这一路对他们两人都任何的不利,我虽无剑,却也能瞬间捏爆你的心脏。” 听了修韧汐这风淡云轻的一句话后,薛望丛感觉有一丝寒气从背后直戳到心脏,缓了缓后才阴狠道:“放心,我也惜命。” 两人话音刚落不久,便听温翊那带着兴奋的声音:“师父,薛姐姐,我们打到了好多鱼。” 修韧汐微微一笑,换了一众脸色和语气道:“辛苦了如玉。” 温翊撇撇嘴,低低道:“明明我更卖力一点。” “好,你也辛苦了。” 温如玉将鱼提到修韧汐面前,带着一丝殷勤的味道:“今晚给你熬鱼汤。” “哇,我哥熬的鱼汤可好喝了。”温翊精神抖擞地跑跑过来。 温如玉一脸骄傲地望向修韧汐,但修韧汐一脸遗憾,犹豫道:“前面那屋虽然是我偶尔去住的地方,却没有锅,我们只能将这些鱼烤着吃了。” “是么。”温如玉显然有些失落。 修韧汐见他的模样似乎很想熬汤给自己喝,想了想,犹豫道:“或许有一口老锅,你可以试一试。” “那赶紧走!”温如玉提着鱼便催促修韧汐在前面带路。 到了小屋,修韧汐将不知几百年甚至千年前原逸为用来煎药的锅拿了出来,因为修韧汐一直用法力护着,所以这锅熬过了岁月的淬炼。 温如玉一看,疑惑道:“这看着分明是口煎药的锅啊?没有其他的了?” 修韧汐鼓鼓嘴,一脸无奈道:“没有了,不用罢了。”说着便要收回去。 “就它了。”温如玉一把夺过,“小翊,多的鱼可以烤着吃,你拿去小心烤着。” “好勒。”温翊拿了剩下的鱼便跑到一块空地上开始做烤鱼的架子。 温如玉熬鱼汤的手艺确实如温翊所捧的那般,熬制出来的鱼汤色泽纯白,清香有韵,一眼望进汤里,仿佛望进了洁白的世界之中,四周再无一点污秽。 温翊也拿着烤好的鱼进来,四人先喝了口鱼汤。除了修韧汐,其余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汤吐了出来。 “怎么了?”修韧汐不解道,随即想到了什么,不禁莞尔一笑,继续将碗中的汤喝完。 温如玉有些感动地看着她,然后小心翼翼问道:“你不觉得这汤很苦么?” 修韧汐摇了摇头,道:“清香中略带苦味,倒叫人觉得喝着这汤仿佛在品味人生诸多尘事。” 温翊不同意地摇摇头道:“但这汤的味道不是我哥的水准,而且这汤就仿佛是熬制的药一般,苦味盖过了鱼原本的香气。” 修韧汐默不作声,又舀了一勺在自己碗中。这锅是千年前原逸为煎药的锅,他也曾用来为自己熬过稀粥,那粥的味道甚至比药更苦。千百年来,修韧汐用法力将其保存起来,自然也将这味道保留了下来。方才喝到鱼汤之时,仿佛重温了千年前那一碗苦粥,叫修韧汐心中翻滚汹涌,用了好大的力还勉强将这汤碗端平,虽然味道依旧苦到了喉咙,浸到了心口,但是这次熟悉又遥远的苦却叫修韧汐欲罢不能。 见修韧汐又喝了第二碗,温如玉也细细将碗中的鱼汤喝了干净。 温翊吐了吐舌头,实在咽不下第二口,和“薛阑珊”一起默默将碗放到了一边。看着温如玉和修韧汐二人仿佛患难夫妻一般将这一大碗鱼汤喝了干净,不仅觉得自己的口里都是苦的,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终于,修韧汐放下了碗,温翊也趁机将自己烤的鱼吃得差不多了。 “吃好了?”修韧汐问了一句后,不等回答便道:“这屋子就两间房,一间我一个人住,一间留给如玉和温翊住,你就请自便。” “薛阑珊”看了一眼修韧汐,她一进来看到只有两间房便知道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也不与修韧汐争执,应了一声“行。” “不行。”温翊道。 还没等他往下说,修韧汐喝道:“闭嘴。” “师父,我可以睡这外面。” 温如玉也咳道:“她一个小女孩,又从小娇生惯养,的确不适合住这外堂,还是让她住里屋吧。” “薛阑珊”赶紧柔弱道:“如玉哥哥,我没关系的。” 修韧汐扫了他们三个一眼,冷冷道:“这房子是我的,那间屋子只有如玉可以住,温翊都只是沾了你哥的光才勉强让你睡进去。若是你们觉得我有在欺负她一个小姑娘,那你们便陪她一起睡这外面罢了。” 三人同时一怔,各自心里皆有不同打算。其实“薛阑珊”方才只是顺着修韧汐的话,稍微挑一挑他们的和谐关系,若是自己一人住这外面倒也方便许多;温翊也疑惑为何师父这般狠得下心;温如玉也是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说的那话,莫不是惹了她,吃醋了? 那间屋子本就是原逸为的,现在除了温如玉,修韧汐自然是不愿意其他任何人住进去的。而自己的那间房是当时原逸为收留自己以后想办法辟出来的,自然也是容不得别人去住。 “算了,我便一个人住这外堂,你们还是进去休息吧,养足精力。”“薛阑珊”积极地妥协道。 “不,我说了,他们和你一起睡外堂,这不有几根凳子么,足够了。那屋子我现在已经加了封印,除了我谁都进去,这屋子也是一样的,我同样加了封印,除非我将这封印撤了,不然外面的任何东西都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同样出不去。” “薛阑珊”脸色一寒,起身往屋外走,果然刚到门口便有一股力将她推了回来,“你?” “怎么,我为了你们安全着想,快到东边了,也不知道有什么人,万一半夜来袭,只要他碰到了我的封印,我便能立即感知。”修韧汐看了一眼“薛阑珊”,满含深意。 “师父,我想和你说……” “我休息了,你们请便。”修韧汐没有给温翊机会将话说完便转身进了房间将门关上,也没有多看温如玉一眼。 被留在外堂的三人面面相觑,最终温翊还是忍不住去推了推另外一间房门,果然他一用力,便有一股更强的力阻止着他。温翊无奈回头望向温如玉,无辜道:“真的进不了。” 温如玉摇摇头,走到修韧汐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道:“小汐,我方才……你莫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修韧的声音听上去平平淡淡,似乎没有任何的波澜,却叫温如玉有些放不下心。他门口站了一会,再没听到房里有任何动静,这才不甘心地找了一处地躺下。温翊也靠近他,在他身边躺下。 月光洒进来,屋外传来虫鸣。温如玉看了一眼身旁的温翊已经熟睡,翻了一个身,久久无法入睡。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自己的右袖撸起来,那个蓝色的印环出现在眼前,有些亮眼。就仿佛有无数的蓝萤围绕在右手,发出的光盖过了月光,将整个屋子染成淡淡的蓝色。 看了一会,温如玉将蓝环捂住,回想了一下从认识修韧汐到现在,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她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是她的心仪之人。想到这,温如玉心中不禁一热,整个人都有些激动而跟着颤抖,这便是心动的小窃喜。 温如玉翻身坐起,透过窗向屋外看了一眼,幽长的小路蜿蜒到黑暗中,伴着若有若无的虫鸣,若不是那黑暗中隐隐透来的不安气息,温如玉倒真心觉得此景很是应自己方才的悸动。 不知何时,修韧汐悄悄来到了自己的身边。温如玉看到她是惊了一下,然后与她在黑暗中对视了一眼。修韧汐用目光示意地看了看被桌子挡住一半的“薛阑珊”,又看了看屋外的那条幽深小道。温如玉轻微地点了点头,修韧汐轻声道,却又像说故意说给谁听一般,“如玉,晚安。” 听到这一声,温如玉的心突然跳急,几个月前,她便是这般温柔又坚定地说话。 “晚安。” 修韧汐悄无声息地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温如玉也静静躺下。前段时日在船上,温如玉让修韧汐教自己修道之法,修的第一道便是施与保护的术法,启佑。所以修韧汐今日在屋子里设下的这个封印他是能解的,自然也是能设的。 第41章 欲擒故纵,抛砖引玉 温如玉缓缓地将启佑的封印施加在温翊身上,但这种设在人身上的保护之印只有十二个时辰的效力。 修韧汐说过,术法有很多种,但流传下来的大多封印之术都是不利于别人,有利于自己的,也许是因为当初创立封印之时便是人人相争相斗的时代,大家都在考虑如何对付别人,因此像这样给别人施加保护的封印便少之又少,且时效很短。而且不同的封印所需的修为高深不同。凭温如玉这短短时日的修行,能施加这样的封印已是奇迹而且勉强。 温如玉在给温翊施加封印之时,觉得他周身有一股气息将他裹着的,但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过了一会,温如玉才将温翊周身封印设好,再轻轻睁眼,“薛阑珊”果然不见了踪迹。 温如玉坐起,突然听到“薛阑珊”叫了自己一声,“如玉哥哥,你也还没睡么?”温如玉将脸隐在窗户的影子中,低低应了一声道:“嗯,你是为何睡不着?” “薛阑珊”索性坐到温如玉对面,看着屋外道:“我担心我娘,我想快点找到她。不如我们现在就动身吧,我真的一刻都等不及了。” “现在?”温如玉配合地皱了皱眉道:“小汐施了法,我们出不去。即使出的去,小翊还是个孩子,他需要足够的休息。” “薛阑珊”叹了口气道:“好吧。那明日我们可否能早点动身?” “嗯。”温如玉点头,安慰道:“放心吧,虽然现在薛望丛和我们之间有些不好的牵连,但你是你,你娘是你娘。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会看在你的份上,不杀她。”温如玉将这后面几个字咬得极重,“毕竟,你是我的亲妹妹。” “薛阑珊”的脸变了变,勉强挤出一丝笑,敷衍地嗯了一声道:“我先去休息了。” “嗯。” 温如玉却是没有再睡了,他等到“薛阑珊”那边毫无动静后,再看向屋外,那条路的暗处已经没有了方才的那股隐隐的气息。而修韧汐慢悠悠地从房顶飘落下来,像一片蓝色的羽毛,清新脱俗。 温如玉轻轻推开门,修韧汐本想将封印撤去,却见温如玉并未受任何影响,不禁有些惊讶。温如玉走到她身旁小声道:“薛阑珊……” 修韧汐摇摇头道:“她是薛望丛。” 温如玉恍然大悟地向屋内看了一眼,薛望丛似乎已经熟睡。“她方才似乎去了厨房。” “嗯,有人来过。”修韧汐道:“其实,只要屋外有人走近十米之内,我都能感知到。” 温如玉道:“你是故意骗她,你什么时候怀疑她的?” “在客栈的时候。” “那来的人?” “我已经抓了,捆在屋后的树上。我晚上的时候也顺便替温翊加了启佑,所以十二个时辰内你不必担心他的安危。” 温如玉笑叹道:“难怪我在给他施加封印之时,觉得他周身的气息有些不同。原来是你加的封印之术。” “你已学会启佑了?”修韧汐怔惊道:“难怪你方才如此轻易地穿过我的封印。” “今晚才领悟透的,不然我早就该替小翊设这封印了。” 修韧汐看了看他,严肃道:“如玉,我理解你想要保护温翊的心。但这启佑,一年之内只能施加一次。否则不仅施术之人当场会受反噬,受术的人也会受严重的内伤。” “为何?” “我也不知,我曾经不信这警言,一年之内对同一人连续施加了两次,结果他本就体弱,在第二次的时候,我受了反噬,内息大伤。而他直接因这术法受了不可治愈的内伤,熬了几个月后便离世了。” 温如玉不可置信,言语中透着失落道:“竟还有这种玄妙。” “我应该早些晓得你已领悟了启佑,我便与你商量着分开给他施加。如今他接连受了两次启佑,万不能再受第三次了。” 温如玉想了想,才道:“无碍,也许将他保护得太好反而阻碍了他的成长。” 修韧汐轻笑:“若是你早些有这觉悟,便也不用一直担心了。他迟早有一天要自己面对一些困难,在力所能及处护一护,剩下的需要他自己去磨砺。” “嗯。那抓的人在哪?”温如玉有些心虚地扯开话题。 “那人应该是个死士,坚贞得很,我封了他的穴以防他自尽。我对这种人没什么办法,你可有办法对付?” 温如玉摇摇头,“不如……” “放他走?”修韧汐猜到温如玉的想法,道:“但现下,温翊还不知道薛阑珊其实是薛望丛,以他对薛阑珊的情意,怕是知道后少不得要回船上确认一下薛阑珊的安危。而且,我感觉薛望丛应该还知道什么天大的秘密。” 想来温如玉也没有怎么出入过江湖,自然也是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些。修韧汐则是见不得严刑逼供那些,否则方才便将酷刑用在那人身上了。 “修道之中,有没有一种可以让人说实话的法子?”温如玉问道。 修韧汐摇摇头道:“这种法术我没有研究过,我这些年以来,也没学过什么封印术法,都是随心练练。不过,术法都是有一定的规律的,不同的术法有不同的结成条件。改变任何一个条件便会改变术法的性能,大多时候会导致失败,但慢慢修正,就可以创造出一个新的术法。” 温如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我见你给我书籍中有一种术法名为噬魂,可以将中术之人的魂识封印,我想若是将噬魂术中最狠厉的法力抽取,只对中术人施以控制,是否就能……” “如玉。”修韧汐打断他,脸色微变,带着不可侵犯的冰冷道:“你要想创造新的术法,便必须将原来的术法学习透彻。但噬魂术阴狠复杂,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学这噬魂术,更不要去研究它。我见过中了噬魂术的人,我不想你成为施噬魂术者。而我,因为不得已的原因,习得了这噬魂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忘都忘不了。” 修韧汐的脸上起了淡淡莫名的悲伤,想来她早先都经历了什么,温如玉一点都感知不到。从见她的第一面,她的身上便透露着神秘而孤独的坚定。 温如玉突然将修韧汐拥入怀中,紧紧地不给她一丝挣扎的机会,轻声细语道:“好,我以后便再也不提这术法了。” 修韧汐叹了口气,感受他的温度,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闭上眼道:“如此便好。” 良久,两人才分开。 修韧汐召唤出蓝萤,道:“我方才想到一个法子,等我一下。” 温如玉乖乖地等在那,待修韧汐再出现的时候,一时没有认出,手差点摸上念君。 “怎么样?”修韧汐邪魅地一笑。 “薛望丛?”温如玉在她身旁转了转,若不是修韧汐的声音没有变,倒真瞧不出破绽。 “那我去会一会那人,你在暗处。”修韧汐压了压声音,听起来倒是很像薛望丛。 “嗯,小心。”温如玉嘱咐道。 蓝萤在身边飞舞,将周围的点亮。世界仿佛落入了仙境一般,那人苏醒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便是这样的念头。再看“薛望丛”正在帮自己解绳索,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被抓了?”“薛望丛”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的意思。那绳索似乎有些难解,“薛望丛”叹了口气道:“屋内的那人好像察觉到了,我不放心便趁她解了封印四处查看之时也跟跑出来看看。现在她同那两人去了另一个方向查探,我就在附近,结果就看到你被绑在这儿。” “她的武功太高,又和老大一样是个修道高人,本想她若逼问我,我便服毒自尽。我还能活到现在已算幸运。” 修韧汐心中一怔,如今江湖上,即便是红莲岛,除了自己也没有修道之人了,温如玉也是前段时日才教授的,那还有谁竟会修行仙道。 “我的消息你传出去么?” “传出去了,你打完手势后我便已经用秘术传给了老大。” “要不,你将这秘术教给我,这样也不用你们每次与我碰面,我可以直接将消息传给你们老大。” 那人白了一眼“薛望丛”,道:“老大说了,除了风信子的人可以用着秘术,外人不得习此秘术。你自诩西厢月主上么,又不愿入我风信子门下,又想跟着老大修行。这怕是不合规矩吧。” “薛望丛”遗憾道:“是不合规矩,那今后还是劳烦你帮忙传递消息了。对了,方才时间紧迫,无法细说。那边还有别的要交代我的事么?” “方才都说完了。” “那若是完成不了方才的事该如何呢?” “这种小事都做不到的话,你还想要老大带你修道么?不如早早归顺风信子门下。”那人同薛望丛说话时似乎有些高傲,修韧汐心下觉得奇怪,莫非此人在风信子中是颇有威望之人?但看他的身手,怕也是远在薛望丛之下的,那到底是什么让薛望丛能忍受如此。 “老大有没有说怎么处置温成发和温烨?”修韧汐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我哪里能知道这么多的事,而且,我觉得你问得也有些多了。” 绳子终于解开,那人活动了一下手脚腕。躲在暗处的温如玉身形一动,“薛望丛”赶紧道:“快走。”那人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赶紧飞奔离去。 修韧汐撤下假面,看了看温如玉,道:“方才蓝萤在他周围制造幻象令他放松了警惕,他说的应该都是实话。看来送那封信的人是风信子的老大,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连温成发都不是其对手,而且说他也在修道,可我竟然没有听过这号人。” 温如玉也道:“江湖上似乎也没有风信子这个门派。” “小汐,你可用你的蓝萤追寻他的踪迹。” 修韧汐一怔,她的萤火虫,若是种在人的体内,是可以追寻那人的踪迹的。至少曾经是,但后来吸了原逸为的魂气,便只能识别原逸为也便是现在的温如玉的所在。就像修韧汐将蓝萤放在了诛心杀手的身上,却是无法知道他们在哪里的。 温如玉还在等着她的回答,修韧汐只能半真半假道:“我并没有炼化它们,所以它们没有办法追踪。 “那为何它们会在我手环上留下印记,然后你便可以得知我的所在?”温如玉奇怪道。 “这印记只在你身上留得下来,因为你是特殊的。”修韧汐望着他道。 温如玉心中莫名一暖,低头浅笑。修韧汐望着他,他就像阳光,照进自己黑暗寒冷的世界,带来光明和温暖,给与自己无限爱与被爱的力量。 第二日,四人便早早动身继续往东边去。路上渐渐有了几个人影,修韧汐记得以前东边是没有人住的,但自从红莲岛在江湖上有了名声,便陆续有人为了到红莲岛求道不惜搬到了离红莲岛最近的凤阴山的东边。而现在住在东边的人大多是那些人的后代。东边虽然离红莲岛近,住那里的人却没有主动去红莲岛的,因为传言红莲岛常年被雾气笼罩,人一旦误入便会消失。又因传了几代人,因此还愿意住在东边的人很少,总共也就七八户人家。 到了那边称得上是村落的地方,修韧汐同温如玉两人便上前打听关于温烨和温成发的事。留下温翊拉着“薛阑珊”,“温翊,你们来这到底是做什么的?”“薛阑珊”眯起眼睛看着很是好奇道。 温翊怔了一下,脸色显然没有之前那般好看了。见他如此,“薛阑珊”便摆摆手道:“也罢,你们从来就当我是外人,与你们一起长大,现在却不如一个刚来几个月的武师。” 温翊默不作声,然后趁“薛阑珊”不注意的时候跑到修韧汐的身旁,“师父,”温翊待修韧汐问完一人后小心附到他的耳边道,“师父,你知道真正的薛阑珊在哪里么?” 第42章 百人筑阵,千人成杀 修韧汐听出温翊终于察觉到,看了一眼远处的薛望丛,然后摸上他的头,“我不知道。” “师父果然早就知道她不是薛阑珊,她是谁?竟然模仿得如此像,若非她刚才叫错我,我都没有怀疑过。”温翊皱了皱眉,他对于修韧汐一开始便知道这件事却没有告诉自己,心中隐隐有些不畅快。 “她是薛望丛。” 温翊一脸震惊,除去声音,她与薛阑珊的身型可相差不少,“哥知道这事么?” 修韧汐点点头,解释道:“之前没有告诉你,一是为了你的安全,二是怕你白白担心薛阑珊。想来她应该在船上,毕竟是薛望丛的亲生女儿,薛望丛应该不会再伤害她了。” 温翊想起那日在船上,之前知道一些真相的薛阑珊,当着众人被自己的母亲抛下,那时的她是真的一蹶不振。温翊猛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头,他早该发现的,依着薛阑珊骨子那股柔弱,怎会短时间便抛开一切烦恼就打理起西厢月了,还井井有条。 此时温如玉走过来,一无所获的模样问修韧汐,“如何?” 修韧汐摇了摇头,“虽然没有问出关于温成发的事,但我刚才听说这里有人几月前失踪了。” 温如玉和温翊皱眉,还来不及分析,便见薛望丛学着薛阑珊的样子跑了过来,“你们在找什么?” 温翊笑嘻嘻回道:“没有啊,我们只是想问个路,薛姐姐你也可以趁机问问有没有你娘的消息。” “薛阑珊”一怔,赶紧道:“对。” 为了缓解尴尬之局,薛望丛道:“不如我们去前面看看。”说着便拉着温翊向前奔去,“温翊,你陪我一起看看如何?” 温翊想着若是回绝,是否会被看穿。正思考之际,自己已经被薛望丛拉了数百米之远。但转头看修韧汐和温如玉也跟上,心中便放心了许多。 “再往前走,便没有人家户了,你去哪里问?”修韧汐赶到薛望丛的前面,转手将温翊从她手中夺了回来,温翊这才知道,自己刚才被薛望丛拉着走,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凭薛望丛的功力,自己怕是反抗也是无济于事的。 “就到这便好。”薛望丛嘴角笑了笑,也不加掩饰,摘了易容的面具,恢复了自己原来的身型,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修韧汐和温如玉都不吃惊,问道:“原来的风信子给你的任务便是将我们引导此处么?” 薛望丛却有些吃惊,但还是保持镇定的模样,“待你死了,我便带人杀回红莲岛。我已经知道,那岛上的迷雾的秘密……” “这也是风信子的老大告诉你的么?”修韧汐眉头一皱,除了她,这世上已经无人会知道红莲岛的雾气是如何来的了。 薛望丛不可置否,修韧汐越来越好奇,风信子的老大究竟是何人?不过修韧汐现下更好奇的是“江湖失传百年的隐身术,如今竟然有这么多人让它重见天日,可真是了不得。” 严格说来,隐身术是修道之中的一个术法,但其术法是对自己施加。若是通过道法施加,由于施法者和中术者都是自己,是极耗法力的,用多了也会有损内息。因此,当时修道之人便想了一个法子,设法将隐身术中的术法抽离出来,久而久之,隐身术便脱离了修道之术成了武学。只是,单纯的习武之人若想修得这隐身术需得从小练习,而且异常困难,因此这隐身术在修道之风隐没后便渐渐失传。 但周围安静异常,甚至薛阑珊都不敢轻易发出一丝声音,突然修韧汐大喝一声,“还不现身?” 温如玉和温翊不明所以地看着修韧汐随地捡了一块石子朝着空荡的四周一掷,接连着几声吃痛,周围便陆陆续续出现了蒙面人,约莫有百余人。 温翊不禁大惊,继而脸上露出一副惊叹羡慕之色。 “难怪,我从方才就感觉周围的气息有些乱,本以为他们是躲在树林之中,却没想到离我们这么近。”温如玉环视了一下,他们三人明显已被层层包围起来。 修韧汐点头道:“他们虽然会隐身术,但内息却参差不齐,有的人无法将自己的气息完全隐藏起来,所以才这么快被我察觉。” 薛望丛站在那群人中,如今已不愿再演下去,直接道:“将他们抓起来。” 那群人却没有丝毫动作,半响,薛望丛又要再说,却被一人将话堵了回去,只听那人道:“薛厢主,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以走了,不劳烦你对我们发号施令。” 薛望丛脸色一僵,咬了咬牙,不再说话。看的出来她很是忌惮这人。 “红莲岛,修韧汐。”那人着修韧汐不卑不亢道,“还请移步到另外一个地方。” 修韧汐虚起眼睛,也没打算好好地观察面前这人,丝毫不给他半点耐心道:“理由。” “八十八禁制……”那人很是得意地将这几字说出,不料还未说完,只见修韧汐目光一寒,手一扬,夺了对面一人的剑,待那人反应过来时,修韧汐已经起好剑势,冷冷道:“你居然知道这个禁制?” 那人心中有些发寒,但强作镇定道:“当然,我甚至知道古来有谁受过这八十八禁制。”他的言语中明显装满了挑衅,但他的身体却有些诚实地微微发抖。 听到此处之时,修韧汐无法再冷静了。活着的千百年来,她最不能忘记的便是原逸为身受八十八禁制的模样,那回忆像寒夜里的刀锋,冰冷残忍,狠狠地割着她的心,她的魂。她的一切记忆,无论美丑和喜悲,都被原逸为身上的八十八禁卷进旋涡,深陷到无法自拔。 修韧汐瞬间觉得自己的头皮有些发麻,麻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我很久没有用过真正的剑,既然你已经提到了八十八禁制,我便让你看看真正的八十八禁制。” 修习八十八禁,是修韧汐对自己的惩罚。 那人轻蔑一笑,并没有将修韧汐的话放在眼里,反而炫耀道:“你在说笑吧,八十八禁制要八十八人一起结成术法,而且我们正好也会八十八禁制,甚至将其修炼到了一百零一禁制。而这一百零一禁制直接叫人当场灰飞烟灭。” 修韧汐眉头一挑,不屑道:“哦?那你们这恰好就一百零一人了。” 那人将头扬起,高傲地默不作声。此刻的他才终于在修韧汐面前生出了一丝无所畏惧,那是一百零一禁制给他的勇气,也是其他一百人给他的支撑。 修韧汐突然低头浅笑,全身的血液在方才便有些凝固,而此刻却全身沸腾起来,就像那晚一样,周身炽热,仿佛体内有一场风暴,只有摧毁才能带来平静。 随及她目光深寒,抬眼盯着他,“你自找的……” 话音未落,身形已动,温如玉似乎看到了她拔剑的起势,一刹那,银光一闪而过,修韧汐站到了温如玉的左侧,离刚才那人远了几步。而她没有要停在那里的意思,一步一步地慢慢顺着包围的圈子走着,四周蓦地起了一阵冷冷的风。 只听修韧汐的声音仿佛天外飘来,“现在我杀了你,你们的一百零一禁制是不是就败了。” “杀我?”那人本想轻笑,却发现自己喉咙微甜,继而看到自己脖子上喷涌而出的鲜血。本来他脖子上的伤口极细,但却很深。待他一说话,那伤口便迅速扩大。 他脸上的蒙面掉了下来,显出他惊恐的表情,看着自己的生命慢慢逝去却只能无力地使劲捂住脖子上的伤口,妄想凭一己之力止住直流而下的鲜血。 周围的人见了后便拔剑想要冲向修韧汐,身形一动,却发现自己也有同样的伤口,明明修韧汐站在那里没走上几步,甚至没有靠近过自己,明明她手中的剑上没有沾上一滴血,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体内的鲜血往外喷涌。 众人发出恐惧的惨叫,修韧汐细细数了数,道:“十四个人,如此一来你们也发动不了八十八禁制了。” “怎么可能,你什么时候……”他每说一个字便明显感觉鲜血往外涌,整个人无力地跪倒在地,带着不可置信的恐惧看着她。继而,他瞳孔放大,露出不可思议的恐惧,她居然在方才那短短时间内便在自己身上刻下了八十八禁。 八十八禁制,难道不是需要八十八人同时施咒才得以生成的咒术么? 下一秒,他感觉身体内有种被撕裂的感觉,仿佛灵魂被生生剥离,那灵魂脆弱得像玻璃瓶,被八十八道力量狠狠挤压揉碎。如果此刻听到的声音是真实的,那他就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自己灵魂破裂的声音,很轻,很重,很柔,很痛,很长,很慢,然后便任何意识都变成了虚无,甚至过往种种都随着他的瞳孔一起涣散了。 修韧汐目光微冷,带着嘲讽与不屑道:“若是不提八十八禁制,我可能会让你多活一段时间,可惜了,看来风信子的老大很了解我的过往却不了解我这人。” 那人再也说不出话,直直倒了下去。修韧汐环视一圈,淡淡道:“还有要送死的么?” 剩下的人见着前面一圈的人在一瞬间全被杀了,竟也没有一丝犹豫依旧拔了剑便冲向三人。温如玉虽然被修韧汐惊住,但他的念君还是瞬间出鞘。 温如玉将道法灌注剑身之中,令念君剑气大涨,所及之处如龙卷风来袭,叫人破解不了,也躲不过去。 温翊这边,吸取了昨日客栈里的教训,今日便将这套剑法更好地衔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也能勉强同时对付两三人。 再看修韧汐,杀气骤现,剑气所及之处,不再给人留有一丝喘息的机会。修韧汐自己也明显地感觉到了久违的杀意。那杀意来得很快,快到修韧汐体内的血液开始沸腾。或许是他们每个人在自己面前都尝试着做一个手势,那个手势便是八十八禁制的起势。 他们在有意激怒自己,修韧汐似乎停不下手中的剑,那剑上的鲜血已经开始触目惊心。 一旁的薛望丛看得目瞪口呆,原来,修韧汐的功力竟这般玄妙深厚,趁着修韧汐在那里大开杀戒,薛望丛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便找了个空隙偷偷溜走了。 修韧汐宛如从炼狱中走出来的恶魔,所到之处,尸横遍野。甚至是被温如玉打晕在地的那些人,修韧汐也毫不犹豫地刺了几剑,确定他们死后,又去追那些试图逃离的人。 修韧汐挥了一剑,剑气横扫之处,断了所有人的退路,也将他们逼上了绝路。 “小汐,小汐。”温如玉抓住她的手,大声道:“他们都死了。” 修韧汐还要出剑招,待回过神来,无情地看了看四周的尸体,确实都已死了。然后她果断地将剑往地上一扔,她没有看向温如玉,甚至眼中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怜惜,森然道:“抱歉,我很久没有杀人了,我以为和那天晚上的人一样多。不自觉就……”话未说完,修韧汐赶紧背着温如玉猛吐了一口鲜血。 她以一己之力发动了八十八人才能发动的咒术,自然会受咒术的反噬,这便是她的惩罚。 温如玉赶紧要替她疗伤,修韧汐却轻轻推了他,有些虚弱道:“无碍,我休息一下便好了。” 见她如此,温如玉不由得一把将她抱过来,突然有些心疼,感觉与她在一起越久便越觉得她神秘。之前温如玉告诉自己,因为她活的时间久,久到连自己父母之间的感情都一清二楚,甚至久到连自己的父亲从小便要与她学道。所以,她一定经历了很多事,高兴的,无聊的,幸福的,伤情的。 温如玉告诫自己,只要她不提,他便不问。因为至少现在站在她身边的人是自己,至少她承认自己是在她心里的。原本只要这样便足够了,但温如玉今日看到她因为一个术法的名字,从自我变到失控,可她却失控得很理智。温如玉突然就很想将她的一切过往全部了解得清清楚楚。她的心里装了哪些事,哪些人? 第43章 咫尺之遥,扑朔迷离 修韧汐在温如玉的怀中稍微清醒过来,看着满地的尸体,不禁皱眉道:“忘了留一个活口来问话了。” “师父,这有一个。”温翊在一旁有些吃力道,方才一下围了好几个人来,若不是修韧汐和温如玉在他身上施加了启佑,他现在早就伤痕累累。虽然他还以为是自己命大,躲过了这么多的刀剑交错。 “不错,”修韧汐轻轻咳了咳,还不忘表扬他。然后蹲在那人的身边问道:“你们风信子的老大在哪里?” 那人不答,修韧汐便道:“你若不答,我便用气续着你,你也就死不了,但也活不了,你身上的伤会一直折磨你,你便只能一直受着这种不生不死的痛,直到你回答我的问题。” 那人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修韧汐本想动手,但被温如玉拦住了,他替修韧汐在那人的伤口上使了些气,叫对方是在疼痛难忍,但意识和痛觉都无比清醒。 修韧汐看了一眼温如玉,然后凑近那人。 “……”那人喃喃道了一句,修韧汐手脸色一寒,温如玉见修韧汐脸色不对,叫了她一声,而那人不堪痛苦,便趁他们不注意咬舌自尽了。 “他说了什么?”温如玉轻轻问道。 修韧汐在那呆住了半天,温翊和温如玉在一旁叫她也浑然不均,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我想回红莲岛确认一件事。” 温如玉什么也没有说点了点头,温翊环顾一下四周,剁了剁脚道:“哎呀,薛望丛不见了。” 温如玉看了看四周,果然没有薛望丛的身影了。这凤阴山,极有可能是温烨和温成发出事的地方,但来了一趟后,却似乎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看来母亲他们的踪迹被人刻意掩盖了。”温如玉皱眉道。 温翊咬了咬嘴,他也猜到了,或者凤阴山只是一个陷阱而已,那封信上的内容如今已经难辨真假了。 修韧汐脸色缓了好久才恢复过来,道:“凤阴山的线索断了,离凤阴山最近的便是红莲岛。” 温翊不似温如玉那般明白修韧汐,问道:“那个什么风信子的老大似乎是和师父一样的高人。刚才那人到底说了什么,竟让师父你如此慌张要回红莲岛,可见是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修韧汐沉默不语,温如玉给温翊使了一个眼色,叫温翊默默抿了抿嘴,不再多问一句。 其实刚才那人只说了三个字,叫修韧汐永生不忘但却不再被人提起的三个字:原逸为。 这个名字,她熟悉得心痛。 对方确实有备而来,而且是针对自己的。温如玉收到的那封信其实也是给她的。对方千方百计地引出自己,否则怎么一步一步全都勾起了千百年前的回忆。 修韧汐其实大概也明白了,为何这江湖上突然冒出了一个叫风信子的组织,为何它会与薛望丛有干系,为何又会扯上温成发和温烨,然后顺其自然地扯到温如玉再成功地引出自己。这些,都与自己少的那四年脱不开关系。 既然矛头针对的是自己,那么便没有必要将他们牵扯进啦,只是温如玉,从出生开始,便将他的命与自己的命联系在一起,如今想要撇清,是不是有些狂妄又自私。 修韧汐开口,算是回答温翊“答案都在红莲岛。” “什么答案?”温如玉皱了皱眉。 修韧汐嘴角有一丝苦笑,温如玉第一次看到她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无奈。若是她猜想没错,她倒是宁愿温如玉不要面对。 “不如,你带着温翊先回家,剩下的事我来做,我定会找到你母亲和温成发。” 温如玉果断地摇了摇头,道:“刀山火海我陪你闯,天涯海角我随你走。” 修韧汐勉强一笑道:“我是红莲岛的师尊,那里是我的家,不是刀山火海。” “那我更要和你一起”温如玉说得十分肯定,言语中带些温柔,“回你的家看看。” 修韧汐听他这样说,心中不由得有些动摇,也许带他回红莲岛也未尝不可。正要继续说道,却听一声熟悉的尖叫。温翊有些惊喜地回头看过去,大声喊道:“薛姐姐。” 修韧汐与温如玉互望一眼,这个到底是薛阑珊还是薛望丛。 “温小翊。”薛阑珊听到了温翊的声音,终于忍不住颤抖叫了一声。 果真是她,只有她才会叫自己“温小翊。” 但很快温翊便皱了皱眉,薛阑珊身后似乎还跟着几人,那几人挥着刀,显然是将薛阑珊一路追杀到此处。 温翊赶紧奔上前去,接过薛阑珊,温翊明显感觉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听到她喘息不定的呼吸声,想来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但她从小是西厢月的大小姐,哪里有什么真枪实战的经验。 “温小翊,当心。”薛阑珊瞥见那刀剑迎面而来,而温翊跑上前来就要替她挡着,她心下一急,转身便挥出长鞭缠住那人的刀,温翊趁此划伤那人夺了他的刀。 但温翊刚才与几人混战,那几人本身就是高手,温翊体力有些吃不消,手上一滞,对后来追上的另外几人竟没有余力对付了。 正当温翊打算抱紧薛阑珊,好将她好好护在怀中不受伤害时,温如玉的念君剑已经送上前去。 “哥。”温如玉叫了一声,虽然免了皮肉之痛让他松了口气,但这种英雄救美的好机会或者说苦肉计反倒是又浪费了。 果然,薛阑珊惊喜脱口叫道:“如玉哥哥……”然后她不再开口,如今她倒是真该叫他哥哥了。 其实在船上的那段时间,薛阑珊便想得很清楚了,无论修韧汐说的是真是假,自己都应该从那个梦中醒来了,不能再一厢情愿了。 温翊听她喊了这声后,不自觉地将她放开。而薛阑珊虽然不再说话,却一直看着温如玉,他此刻舞剑的模样,与他那日在擂台之上的模样是不一样的。 擂台之上他是不屑一顾,今日他是拼死保护。对了,他护着的人是温翊,不是自己。 “小翊,保护好她,带她到小汐那去。” 温如玉的声音稳稳传来,叫薛阑珊一怔,突然两行泪汩汩而出,原来,他也在保护自己。 “薛姐姐。”温翊见她有些呆住,直接拉了她的手跑开。往常温翊也拉过薛阑珊的,但今日牵着她的手时,温翊心中不禁流过一股暖流,她的手,很温暖。 “师父。”温翊将薛阑珊带到修韧汐面前,修韧汐的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一点,温翊不禁关切道:“师父,你哪里不舒服?” 修韧汐微微将嘴角扬了扬,低低道:“无碍,为师休息一会便好了。” 温翊此时稍稍将身子往修韧汐面前挪了挪,正好挡住薛阑珊的视线。薛阑珊眼睁睁看着修韧汐将自己的娘逼落水下,而她显然不知道薛望丛假扮她的事。所以在薛阑珊眼中,修韧汐算是半个敌人吧,此时修韧汐明显有些虚弱,温翊可不能留出一点机会让她们两个打起来。 修韧汐见他横在自己与薛阑珊之间,不禁笑了笑,哪怕自己现在受了更重的伤,薛阑珊也是伤不了自己的。怕是这小子担心薛阑珊被自己伤了去吧。 温如玉那边,那些人见在温如玉这讨不着丝毫好处,还挨了一身的伤,其中一人带头大喊一声“撤”,几人便快速奔了去。 温如玉因心挂修韧汐,便没有去追。回过头来,见到修韧汐的脸上毫无血色,再也不顾她的推脱便为她渡气。 哪知刚传了一点内息与她,温如玉便被震开了。 如此结果便说明修韧汐的体内还有大量她自己的内息,若是如此,她不该脸色这般惨白。修韧汐虚弱道:“我自己调息一晚便好了。” 薛阑珊这时才注意到修韧汐的状况,想起刚才温翊便一直奇奇怪怪地挡着她,心中不觉生出一丝气恼,但她不再似从前那样直接大吼出来,而是将温翊拉了过来,小声埋怨道:“温小翊,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偷袭你师父。” 虽然是埋怨,但她言语中更多的是委屈,她确实从来没想过要偷袭修韧汐。先不说她对修韧汐还没有那么深的仇敌之意,就是偷袭之事也为她所不耻的行为。 温翊的意图被她瞧了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我,师父她,我是怕她伤到你。” 薛阑珊从鼻中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她看见温如玉将修韧汐抱起,“先找个地方让小汐休息。” 回了之前的村落,走了好几家才有一对老人愿意留他们在家歇息一晚。两人老人家见修韧汐的脸色不好,特意腾了一间房给修韧汐。但他们也只能腾出一间房了,四人便挤在一个房间里。 房间里唯一的床理所当然地留给了修韧汐,温如玉则守在床边半步也舍不得离开。 温翊和薛阑珊便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算是休息了。 “温姐姐,你这几天都在哪里啊?”温翊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便想打发一下无聊。 薛阑珊脸上不由得出现愠色,道:“西厢月怕是出现了叛徒了。我娘走后,我一直在房间中,饭水都是下人送来的。原本是没有胃口,但后来饿得紧,就草草地吃了几口,吃了后却没有了意识。” 薛阑珊喝了口水,温如玉依旧专心致志地守着修韧汐。而温翊则很认真地听着她在船上发生的事。 “我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关到仓底,每日都会有个人来给我送饭,但每日来的人都不一样,而且我似乎从未见过他们。因我使的是长鞭,那仓门的锁我没法弄断。” 温翊看了一眼温如玉,想来每日给她送饭的人都是薛望丛吧,她似乎也会易容术,不然不可能装了那么久的薛阑珊。 “直到前日,来的人便不是给我送饭的了,而是来杀我的。”薛阑珊握紧了拳头,眼中满是悲愤,“应该说,那人是无意路过了仓底,然后看到了我,便要进来杀了我。” “好在我的长鞭一直在身,那人的武功平平,我便杀了出去,结果船上一片混乱。西厢月的人几乎都……我无奈逃下了船,想着这边偏僻一些,可能更好藏身,便被一路追杀到此,幸好遇见了你们。” 温翊坐直了身子,这边薛望丛刚将他们引入陷阱,另一边西厢月便被人暗算,如此巧合。莫非薛望丛也有难言的苦衷? 修韧汐微微睁了眼,方才她虽然闭目养神,却也是将薛阑珊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怕是薛望丛背后的那人要卸磨杀驴吧。 温如玉见她稍稍睁了眼,脸色也缓和许多,再去探她的脉息,一会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一会汹涌得如惊涛骇浪。温如玉也不知该皱眉还是该怎么,不知所措地问了一句:“你感觉如何?” 修韧汐虽睁了眼,却并不想起身,“就这样便舒服许多了。” 温如玉点点头,道:“那你便这样歇着,我晚上守着你。” 修韧汐微微一笑,然后看了看温翊和薛阑珊。 温翊听到温如玉说话便赶紧紧地跑到床边来了,生怕这种关心修韧汐的风头被温如玉一人抢了去。 “师父,你现在感觉如何?”温翊的语气中有十二分的关心。 修韧汐淡淡道:“已经好得可以起来鞭策你了。” 温翊赶紧装模作样地替她掖了掖本来就被温如玉盖得好好的被角,“师父今晚先好生休息,这户主人家只能辟出一间房,只能暂时委屈师父与我等挤上一挤了。” 他那学着温如玉而刻意温柔出来的模样,叫修韧汐赶紧别过脸去,憋着笑意,残忍道了一声:“赶紧给我滚去一边休息。” 温翊这才心满意足地去房间的一边收拾出睡觉的地方,当然他还是当先将薛阑珊的地给腾出来,然后在远处又给自己挪了一地。而温如玉就坐在床边。三处地方正好隔成一个三角,距离恰到好处,不会让薛阑珊一个女孩子觉得难堪。 第二日,修韧汐醒来彻底恢复如初,叫人怀疑她昨日到底是不是装出来的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温翊虽然敢这么怀疑,却不敢这样说出口。 四人拜谢了那对老夫妻后,修韧汐看着薛阑珊,然后径直走到她面前,趁她不注意在她脸上摸了摸,薛阑珊抗拒地退后,皱眉道:“干什么?”见修韧汐不答,又问道:“你们接下来去哪里?” 修韧汐仍旧不答,温如玉也不开口,温翊见此情形更是不敢开口乱说。 薛阑珊咬咬嘴,想了想,抬眼正视修韧汐道:“反正,你们去哪里,我便去哪里。我现在也不回了西厢月了。” 修韧汐看了一眼温如玉,他一副遵从自己决定的模样,看来是给不了自己建议。再看温翊,他不知为何满脸期待,修韧汐便知道这小子已经替自己做了决定。 “罢了,有你在,这一路温翊也不会无聊。”修韧汐道。 “那,多……多谢。”薛阑珊别扭地将这话吞吐出。 第44章 红莲岛主,千秋万代 到了岸边只有一艘小船,温翊见修韧汐上了那小船不由得皱了皱眉,薛阑珊在一旁道:“红莲岛连艘像样的船都没有么?西厢月报废的船也就这般模样了。” 修韧汐没有答话径直走上那船坐下,温如玉也跟着上去坐她旁边。许是从未坐过这种小船,薛阑珊干脆站着,温翊也陪她一起站着,不过温翊是站着划船的角色。 想来也是温翊平生第一次划船,修韧汐觉得这趟回红莲岛的水路比以往慢了许多。薛阑珊在一旁站得有些乏了,犹犹豫豫地在不大的小船上寻了一会,好不容易寻到了一处将就坐下的地,修韧汐便道:“前面那边是红莲岛了。” 温翊如释重负地望去,不由得奇怪道:“此间虽已过了盛夏,却还未入秋,为何那岛四周被大雾笼罩?” 修韧汐不答,使了术法令小船加速。温翊感觉自己手上的船桨传来了一股冰寒的力,连忙扔了桨,再看小船已然自己前行,想来又是师父使的道法。 温翊不由得撇撇嘴道:“师父,你一开始这样,我就不用划那般使力了。” 修韧汐懒懒道:“我这术法只能在这片水域使。” 虽是这样说,温翊还是故作一脸不开心,觉得修韧汐在诓自己。但修韧汐确实没有说假,这片水域下有千年寒冰,而她体内曾受寒气侵蚀,寒气游走全身,内息与这水域息息相通。若是在其他水域里,修韧汐便只能控制一小股的水流,使不出这般大的力。 上了岛,温如玉四下望了望,觉得有股莫名的熟悉感,“这里的环境清幽,空气中都有翠绿的气息,我很喜欢这里。” 修韧汐听他说这话,不由得弯了弯嘴角。算下来,自己也有一年多没有回来过,每一次回来,都有一种回家的亲切感,长此以往,修韧汐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真正属于这里的人。 “你们且都跟紧我,一旦迷失在这雾林中,便可能丧命。所以没有红莲岛上的人陪同,你们万不可独自进这雾林之中。” 待穿过那片雾林,温翊深深呼了口气,不由感叹道:“这雾林是师父你创的,那那这整座岛都是你的么?” 修韧汐轻笑道:“怎么会,沧桑变化,物是人非。没有什么是永远属于某一个人的。” “有啊。”温如玉反驳道,然后侧眼盯着修韧汐,不经意道:“我的心就是永远属于你一个人的。” “哎哟。”温翊擦了擦汗,默默退下,走回薛阑珊身边,有些深情地看了她一眼。薛阑珊察觉后不禁大吼道:“温小翊,你看什么看,我现在的样子很狼狈么?” “不是。”温翊赶紧扭回头,正经道:“既然师父愿意你同我们一路,也就不会再对你有什么成见。而且我们从没有轻看你或是觉得你现在应该如何如何,你还是你,薛阑珊。是我温翊的……朋友。” 薛阑珊心中一暖,跟着温翊默默行了一段路,然后突然小声说道:“谢谢。”温翊在一旁很开心地抿嘴笑了笑。 “等一下。”温如玉突然驻足,侧身望向一座山坡,那里有一个山洞和一棵很是醒目的枇杷树。 “怎么了?”修韧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身形一怔。那个地方被自己施了障眼法,在旁人眼里风景和别处无异。 “哥,怎么了?”温翊和薛阑珊也看过去,然后相互望了一眼,没有察觉什么不对,都疑惑地看向温如玉。 温如玉摇摇头,道:“不知道,总觉得那洞里面有什么自己熟悉的东西,而且这把念君方才也微微起了异动。” “洞?”温翊再次看向那边,心里疑惑道:“哪里有什么洞?” 修韧汐往那山洞里深深望了一眼,转移话题道:“有件事,我想我该告诉你们。” “什么?” “你们知道,红莲岛的岛主是谁?” 温如玉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道:“现任岛主不是原笔齐么?” 修韧汐觉得温如玉的口气里像是原笔齐也是他的徒孙一般。修韧汐摇摇头:“他只是江湖人口中的岛主。真正的岛主只有红莲岛的人才知道。” “岛主还另有其人?”温翊奇怪,想了想道,“莫非是师父?” 修韧汐还没有回答,便见前方来来十几名侍女,她们穿着一致,手中所执长剑也都一模一样,到了修韧汐跟前便齐齐下拜,恭恭敬敬道:“恭迎岛主。” “果真如此。”温翊目惊口呆,本想若修韧汐若只是红莲岛的师尊,那最多只是地位尊崇罢了。但若是红莲岛的师尊和岛主,那岂不是在这岛上无人可及,甚至在江湖上也是处于巅峰之位。想到这,温翊竟有些激动,看着那些对修韧汐跪拜的人,不由觉得自己以前作为温家少爷的身份都没有现在这般高贵。 修韧汐对温如玉道:“那原笔齐是我的徒孙之辈中能力较强的,我因不想多管岛中事务,又经常在岛外闲游,便事事交由他们去办,继而岛外传出了这样的流言。” “原来如此,难怪那日原笔齐对你的态度虽说是尊重,却也太过于得体,丝毫没有半点红莲岛岛主的风范,原来你才是真正的岛主。” 修韧汐抿嘴点点头,对着下跪的众人道:“起来吧,原笔齐可回来了?” 其中带头的一人应道:“回岛主,原师兄已经回来了。但是……” “但是什么?” “原师兄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近日正在闭关。” 修韧汐皱眉,吩咐道:“今日先带他们两个去休息,待原笔齐修养好后便叫他来悦心阁见我。” “是。”那群人走到温翊和薛阑珊面前微微弯身,姿势不卑不亢且体现了礼数,道:“公子,姑娘,这边请。” 温翊看了看温如玉和修韧汐,不动声色地贼笑道:“哥,那我们先走了。” “我们真要先走么?”薛阑珊不知为什么要先走,还有有些留恋地望了温如玉一眼,可见他眼中只有修韧汐,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又松了口气。这些日子,她将自己关在房间中,不断做梦,不断醒来,不断哭泣,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和温如玉是亲生兄妹。正是如此,才能给自己一个完美的台阶,不是温如玉不爱自己,是他不能爱自己。薛阑珊苦笑地摇了摇头,就这样算了吧。 “姑娘为何摇头?”领头的人同样是个姑娘,见薛阑珊神色变化复杂,不由好奇道。 薛阑珊反应过来她是在询问自己时,不禁摆摆手道:“哦,没什么,只是后面的日子要给姐姐们添麻烦了。” “姑娘客气了,岛主第一次带你们这么大年纪的人回岛,想必定是重要的客人,我等定会好好侍奉的。” 温翊开口客气道:“姐姐们不用侍奉我俩。师父她真的从来没有带人回来过?” “师父?”那些侍女有些吃惊地看向温翊。 “就是你们岛主。”温翊骄傲道。 “没成想竟是个小先生。那如此算来,你还是原笔齐师兄的师叔了。” 温翊连忙摆摆手,真心谦虚道:“这可不敢。” “不过岛主偶尔会带几个小孩子回来,要么是襁褓中的婴儿,要不就是三四岁或者六七岁的孤儿。像你们这样,尤其是刚才那位公子,看起来都已二十出头的,还真是第一次。” 听到这,温翊就更加心怀得意,脚尖不自觉垫了起来,感觉自己这个师父很是给自己长脸。 温翊和薛阑珊被领走后,修韧汐仿佛松了口气问道:“要同我一起逛逛么?” “自然是好。”温如玉点点头。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这岛上四处游走,修韧汐一会将树下长出的野蘑菇递到温如玉面前;一会小跑到前面的树后躲一下,待温如玉走进便突然探出头对着温如玉笑,虽然明显没有吓到温如玉,但温如玉依旧根配合地“哇”了一声,然后抱住修韧汐。过了一会,修韧汐突然飞身上树,然后摘了一片叶子回来,对着阳光,和温如玉一起细看叶脉的纹路。看得久了,都觉得眼睛有些疼痛,一边一起揉眼,一边拉着怕对方突然不适光线的变化而站不稳。温如玉此刻觉得这是他认识修韧汐以来,她最开心的时候,仿佛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她怕是将这样的自己隐藏了很久很久。 天色渐晚,好在他们也玩得尽兴来,修韧汐便着领温如玉去了住处。 修韧汐推开一间房门,里面东西干净整齐,还有淡淡的药香,“你便住这间屋子,我就在对面。若是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我。” “那小翊他们呢?” “他们在另外一处休息,在红莲岛上大可放心。” “嗯。”温如玉四下观察这房间,明明一眼便可望穿这房内朴素的摆设,却怎么也看不够,似乎这里的一切都值得回味一番。 修韧汐看着他一举一动,终于忍不住道来一声:“如玉,你该歇息了。”这句话仿佛有魔力一般,将温如玉心底的一点点不自在慢慢抹平,待温如玉回过神来,只得点点头道:“晚安。” 夜半,温如玉从梦中醒来,自从上了红莲岛,温如玉心底便有些隐隐的难以言喻的熟悉之情,尤其躺在这床上,梦中便满是萤火虫,那些萤火虫不是的蓝萤,而是很平常的萤火虫,但却比她的蓝萤更要有吸引力。 温如玉躺在床上想来许久,突然想起今日路过的那个山洞…… 温如玉翻身下床,穿戴好衣服后敲了对面修韧汐的门,小声试探道:“小汐?” 半响都没有动静,温如玉心道或许她睡的有些沉了,便不忍再叫醒她。红莲岛上的夜色实在要美许多,温如玉借着月光踏入树林,他走得十分悠闲,很是享受这般清宁净。不知走了多久,温如玉见到了白日里路过的山洞,山洞旁的那颗枇杷树,此刻被大片的蓝萤围绕,仿佛被赋予了灵魂。待走近后,温如玉才发现山洞前还树了三块墓碑。 “原逸风之墓,原逸宁之墓。”温如玉看了看这边的两个碑,再转头看了看另外一个,“爱徒涂月。” 温如玉心里隐隐疑惑,道:“前面这两个字迹,是小汐的。”虽然是用剑刻上去,但笔锋之间的不羁与随性确实是修韧汐的字迹不错。 温如玉往山洞之中看了一眼,里面莫名传来一股熟悉的寒气。 “小汐?”温如玉在洞外喊了一声,方才的那股寒气,与修韧汐身上的寒气别无二致。 不一会,洞内传来修韧汐轻轻的回应,“嗯。” 温如玉正要迈入洞内,却没想脚刚踏进,便被弹了回来。温如玉这才仔细看了看洞口,竟有结界。 想来这洞可能是红莲岛的一个隐秘之所,就像温家的后山。自己一个外人不便这般随意知晓其秘密,便退到了枇杷树旁,一边欣赏这些蓝萤一边等候修韧汐。 这枇杷树怕是有好些年头了,树干粗壮,枝繁叶茂。温如玉突然发现,在树干上刻了密密麻麻地刻了好些字。 “原逸为” 这些字都是出自修韧汐之手,就和温家那院子里的树上也密密麻麻刻有温如玉的名字一样。 温如玉突然心里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有说不出的烦闷,忍不住抚上那些字。他受得出,她在刻这些字时是用了多少的力气,才能在岁月的打磨和这树的成长中让这些字依旧明朗清晰。 原逸为,原逸为,你是谁? 第45章 真真假假,心之所向 “如玉。” 温如玉转过头,修韧汐站在洞口,她目光流转,眼中那抹深藏的秘密强烈拉扯着温如玉心里生根萌芽的好奇。 温如玉并不打算憋在心里,走到她跟前,小心又迫切问道:“你曾说过,没有故事的人,别人不会对他感兴趣。我现在想知道你其他的故事?” 他问得很直接,修韧汐看里一眼那棵枇杷树,微微一笑:“以后你自会明白,其实我所有的故事都是关于你。” 温如玉摇摇头,道:“我现在便想知道,为何要等以后才能明白。”他看了看树上的字,终究还是犹豫了,半响才毫无底气道:“这树上的字……” “都是我刻的。” “那?温家后庭的那棵树上刻着我的名字……” “也是我刻上去的。” 不待温如玉继续问下去,修韧汐便拉着他往洞中走去,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原逸为是谁?” “我……”温如玉仿佛做错了事的小孩一般,他的心事被看穿,低着头跟着修韧汐往那洞中走去,心里有些委屈又有些强烈道:我想知道,我想知道他是你的谁。 进了洞内,温如玉周身发冷,寒气迎面扑来,环顾四周,洞内布满了冰块,仿佛从山洞中自然生长出来的一般,但洞中的路却又是并非冰面。走到深处,一块巨大的冰棺呈现在面前。 那冰棺不知生出了什么魔力,叫温如玉情不自禁地走上前,见一位老者安详地躺在里面,仿佛睡着一般。温如玉觉得这老者看着好生亲切,手摸上冰盖,试着叫道:“原逸为?” 里面的人自然是回应不了,但温如玉执着地叫着:“原逸为,他是原逸为?” “没错,他便是原逸为。”修韧汐正眼看着温如玉趴在冰棺上,这前生后世的遥望竟让她看得眼眶有些湿润,“小逸。”修韧汐心道,“寻了你千百年,如今你我的缘分终于被牵上了红线。” 温如玉不想原逸为竟然是个老人家,便道: “原逸为是你师父?” 修韧汐摇摇头,但也没有再作多的解释。见她不再说,温如玉也不好再追问,突然觉得自己心眼着实有些小了,居然有些吃一个去世的老者的醋。 修韧汐上前去牵起温如玉的手,温如玉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却见她满眼笑意。“如玉,走吧。”心爱之人便在眼前,何必再伤感前世的未腐之躯。 温如玉随着修韧汐走,但忍不住再回头看了一眼冰棺中的人,脑中突然浮现一面蓝色的旗帜在风中飒飒飞扬的模样。 出了山洞,温如玉突然好奇道:“你是修道之人,又是红莲岛的岛主。那红莲岛上的弟子为何都不修道?” 修韧汐怔了一下,轻叹着笑了一下,仿佛已经释然很久却又一直挂在心上,“这事说来话长。” 一开始修韧汐确实收了一些孤苦的孩子回红莲岛,并传授他们道法,以及将原逸为的医书都传授于他们。如此过了几十年,那些孩子长大,使得红莲岛比以往热闹了许多,而且被世人更是吹捧上了天,说是红莲岛不仅是修仙的好处更是可以求得长生不老药。然而,那些孩子里,有金家的遗孤,金才鸣的云孙。 那个金才鸣早早嫁了出去,这才躲过了金家被修韧汐屠杀的那夜。金家被屠一事,是更改江湖的关键,而那一夜是修韧汐的不明夜,也是金梵人的不眠夜。 金梵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在空中飞舞着的萤火虫渐渐变成蓝色,强行将整个黑夜撕扯成天明的色彩。那时红莲岛上的驭兽术盛名在外,金才鸣不难知道金家被屠之事与红莲岛有干系。 原本金才鸣所嫁的婆家并不想惹红莲岛,但金才鸣心有不甘,便瞒着婆家组织了江湖上对红莲岛也有兴趣的人,寻了一两年才寻到红莲岛的踪迹。谋划之久,金才鸣带着一众人杀上红莲岛时,修韧汐已经将自己封在洞中一年有余。因为修韧汐在洞中沉睡的原因,那红莲岛的雾气失了大半的威力。 虽然金才鸣带来的人有大半还是迷失在了雾林中,但金才鸣与剩下十几人还是穿过了雾林。原逸宁和原逸风得知金才鸣等人的来意之后,便将其打成了重伤。原逸宁和原逸风倒是从未杀过人,虽然极其愤怒金家的人害死了原逸为,但得知她并不知晓此事,便任她逃了去。可金才鸣逃虽逃了,却一直没有放弃要复仇。她将复仇的执念一代传于一代,同时一直传授后人修道之法,至于后来为何那个孩子会被修韧汐当成孤儿抱回红莲岛,这其中怕也不是巧合罢。 修韧汐还记得,她给那孩子取名叫原修。 原修颇有修道天赋,在那么多孩子中是最出众的。便是这样一个出众的孩子,用从修韧汐那里学得的道法杀了自己的师兄弟。 那一天,是他筹划了很久的一天。修韧汐那时刚出岛没多久,本是去寻原逸为的转世,是要个几年才会回来的,但那次却忘记带上念君,便折返回来。不料却看到了满身是血的原修,提着剑刺穿最后一个人的心脏。那些人都饮下了他事先备好的毒药。修韧汐那时才明白,原来他这般拼命修道学医,竟只是为了复仇。 她还记得原修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红莲岛欠我们金家的,永生永世都还不清,哪怕你也死去。” 原修虽然出众,却仍在修韧汐手下走不过十招。修韧汐俯视着半跪在地上的原修道:“红莲岛从不欠金家。那一千多条人命是我欠下的,但我并不后悔,也不曾犹豫。而你不过是承了金才鸣的遗憾,生而沦为了报仇工具罢了。你如今杀的这些同门师兄弟与几百年前的仇怨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几十年的情谊竟抵不过金家人苟延残喘的执念?” 原修看着修韧汐,有些呆滞地站起来,摇着头一步一步地往后退。那仇怨传到他这一代时,早已从修韧汐变成了整个红莲岛。他一直以为只要是红莲岛的人便都是自己的仇人,所以他故意封闭自己的心,拒绝红莲岛上所有人递给他的温情。可那些情谊却在修韧汐说出真相后真真切切地涌进了他的心里。原修终于完全地站进了熊熊烈火之中,修韧汐并没有阻止他,也许在他杀完红莲岛上几百人,歇斯底里将那句话吼出来后便已经自责愧疚到麻木,自焚或许是不错的解脱。 自那以后,修韧汐虽然也时常收留孤儿到红莲岛,却再也不会教他们修道修仙,只是传授剑法武功和那些医书。从此江湖上又少了一个修道大家,而后,其余的一些小的修道世家也渐渐凋零,江湖之上武学之风崛起。 “那为何你后来又愿意教我父亲修道之术。”温如玉记得她说过原临渊跟着她修习过道法。 修韧汐眯起眼,似乎是在回忆很久之前的事,但十分肯定道:“因为他十岁的时候突然问我为何他看的魂兮旗是紫色,而他的一个伙伴却说不是,还笃定说他说谎。他问我的那般模样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我便忍不住教了他道法。” “魂兮旗是何物?” “是生于不来山的那个魂兮旗,传言它可以折射出人的灵魂,修道之人可以凭它来调整自己的修道之路。千年之前被红莲岛的第一任岛主从不来山取了回来,一直挂在红莲岛。”修韧汐说得很淡然。 温如玉看着她清俊的面容和那深不见底的眼眸,脑中不由得浮现出许多蓝萤飞舞于夜空之中的场景,温如玉想用手去拨开那些蓝萤,仿佛它们所围绕的中心便有自己心底深处想要一窥究竟的涟漪。“那魂兮旗在何处?” 修韧汐伸手指与他,道:“在那儿。” 温如玉顺着看了过去,久久地有些被它所吸引,突然想起,它的模样与自己刚才在洞中时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那面旗帜很是相像,不禁奇道:“果然是传说中的旗子。明明现在是夜晚,但它却散发着光亮,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清楚地看到它的颜色与轮廓。不过,它的颜色与你的那些萤火虫是一样的天空蓝,并非我爹说的紫色,这是何原因?” 听到温如玉说魂兮旗的颜色时,修韧汐心中还是忍不住微微颤了一颤,她极快地隐去眼中的泪光,淡淡道:“魂兮可以折射出灵魂,每个人所看到的魂兮的颜色是不一样的。而你所看到的魂兮,既是你自己的灵魂,也是红莲岛的灵魂。” “哦?”温如玉似乎觉得十分新奇,好奇道:“那你看到的魂兮是什么颜色?” 修韧汐眯起眼睛,看着那残破的魂兮旗,自从那次之后,自己便不敢再多看一眼魂兮旗,就像当年的原心一样,逃避着它。 “火红色吧。”因为是残破的,所以火红之间的漆黑到底是夜色还是魔气,修韧汐自己也无法确认。 “小汐,”温如玉突然想问一个问题,但等修韧汐望向自己的时候,他突然又问不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 “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温如玉方才也不知为何竟想问冰棺中的那人眼中的魂兮旗是什么样的,回过神来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是荒唐。 “等我一下。”修韧汐转身在洞口又加了一层术法。 温如玉看着她的气势,心中暗暗惊叹,她竟然施以生死界。生死界的术法极耗内息,她竟然如此轻易就完成了。 什么样的人需要自己施以生死界。对温如玉来讲,怕是只有修韧汐才会让他愿意用自己的血肉来施以这样的咒术了吧。 待要离去之时,温如玉终究是没有忍住,拉住修韧汐道:“你为他施了生死界,原逸为不是你师父,他是你的什么人?” 修韧汐喉咙动了动,半响也吐不出半个字。是了,原逸为算是自己什么的人呢? “你爱他?”温如玉说出这话时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那冰棺之中是一名老者,若是修韧汐承认他是她的师父,温如玉还会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但那树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当时在温家树上看到的名字的笔法如出一辙,都是她修韧汐所刻。 修韧汐没有回答,她望向温如玉,不敢带一丝的深情。目光中失去了往日的坚定,变得有些迷茫,其实修韧汐早就知道,这世界上,原逸为只有一个人,他早已离去。就像自己和原心,虽然是同一魂魄,却在不同的身躯里萌生出不同的思想与个性。而温如玉,便也只是温如玉。但是,修韧汐一直告诉自己,他们是完整的魂魄,不能与自己和原心的残魄与之相比。 她一直记着原逸为说过的,他希望自己能有来世,所以修韧汐便一直寻着他的来世,哪怕他忘记前尘,她和他再一起创造新的记忆便可。哪怕他容颜变化,她一直是这副模样未变便好。哪怕他在来世再爱上别的人,她等他回心转意便行。 所以,修韧汐花了四百年的时间,专研一个可以搜魂的术法,她将法力赋予蓝萤上,只为寻找那缕蓝色的魂魄,寻它转世之人。虽然早几百年,修韧汐几次错过原逸为的转世,但好在术法练成,在这一世终于找到了他的转世,温如玉。 他一出生,修韧汐便爱着他,就想当初爱原逸为一样。 所以,修韧汐在沉默之后,认真地对着温如玉点了点头,道:“我很爱他,就像爱你一样,甚至更爱。” 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温如玉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之中那么难过,又接着问道:“你这次回红莲岛其实也是为了看他一眼?” “是为了确认他安然无恙。”修韧汐回答得很诚实,她没有丝毫想要隐瞒温如玉的,但也没有什么想要主动告诉温如玉的,只有温如玉问一句,她便如实回答一句。 “那你为何会爱上我?”温如玉吐了口气,其实这才是他最想问的,这个问题对于温如玉来说很是危险。他不想听到修韧汐对他的感情有其他的目的,但他依然想知道。 “你又为何会爱上我?”修韧汐反问道。 温如玉一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挠了挠头,道:“不知道,就是在你昏睡不醒的那段时日里,觉得心中欠缺,看到你醒来后,便觉得你填满了心里的空荡。我觉得我爱你,并没有任何的理由。” 修韧汐微微一笑,道:“我也是,我爱你,没有任何的理由,甚至忘了自己是何时爱上你。” 见温如玉有些不信,她只好叹道:“那我便这般与你解释……” 第46章 前世之声,恍然如梦 修韧汐对着温如玉召唤出蓝萤,温如玉突然感觉手腕上有些发热,继而炽热。他拨开衣袖口,见蓝色的环印在发光,那蓝光就像是夜空中迎风招展的魂兮散发的光芒。 修韧汐的声音渐渐响起,温如玉觉得明明她离得那么近,但声音却很远,甚至渐渐地不再是她的声音,而是变成了一个陌生少年的声音,渐渐地那个声音越来越近,近到温如玉觉得就在自己耳边,真真切切。 温如玉一回头,果真看到一个少年,但他却是背对着自己,一个人望着空中说道:“我看到的魂兮是蓝色的,如天空一般的湛蓝。” 温如玉整个人颤了颤,他伸出手去拉那个少年,想看看他的模样,但温如玉却怎么也拉不到他。 他是谁,为何他看到的魂兮与自己看到的魂兮是一样的颜色,小汐不是说每个人看到的魂兮旗的颜色是不一样的么,除非是同一灵魂……突然,那个少年慢慢地转过了头,眼神温柔,对上温如玉的眼,直穿他的心底…… 温如玉突然从术法中挣扎醒来,修韧汐赶紧收了手,额上有一丝丝的汗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破了自己的术法,她似乎可以理解什么叫天才了。 当初原逸为失了修道的根骨,不知是如何熬过那段岁月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成长为那样一个阳光的少年,想到这儿时修韧汐不禁微微心痛。 看着修韧汐眼中流露的痛苦之色,温如玉突然感同身受般,心里莫得被撕扯了一下。他伸出手摸上她的脸颊,轻轻道:“刚才那个人是原逸为?” 修韧汐闭上眼点了点头,道:“这追忆术可以短暂地将施术人的记忆中再现给受术者。” 温如玉微微皱着眉,轻叹道:“小汐,你……” 修韧汐叹了口气,和盘托出:“我寻了一千多年,一直在寻小逸的来世,然后便找到了你,温如玉。” “我?”温如玉不禁再回望向那个山洞,“你是说,我便是原逸为的转世。” “可以这样理解,我用了四百年研究术法寻找你,的确没有找错,而你看到的魂兮也是蓝色的。” 温如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竟没有方才那般平静,缓缓开口,“若我不是他,你又当如何……” 修韧汐不等他说完,便抢过道:“你是他。正因为你是,所以我才为你取名温如玉。” 温如玉震惊地看向修韧汐,自己的这名字,竟是她取的。沉默半响,温如玉不由得笑出了声,心里的那种异样突然被打断,“原来,你在我刚出生时便爱上了我。” “是你还未出世前便爱着你。”修韧汐端端正正道。她解释得很认真,他也听得很认真。 温如玉一把拉过她,狠狠吻在她的唇上,辗转反侧间轻声道:“谢谢。” 若我真是原逸为,那便谢谢你等着我,找到我。若我不是原逸为,依然谢谢你,给了我爱你的机会。 良久,两人才分开。修韧汐靠在温如玉的怀里,深刻地感受他的温暖。闭上眼,修韧汐仿佛听到了一个誓言,她猛地睁开眼,心里跳得突突的。 修韧汐深深吐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当初自己的那个毒誓阻碍了自己向原逸为靠近的路,但如今她终于找到了解开那个毒誓的方法。 温如玉随着修韧汐回了住处,两人各自回了房间,温如玉这下更是无法入眠,带着无法描述的异样情愫睁了一晚上。第二日修韧汐叫他,说是要去悦心阁给他看一些关于道法的古书,温如玉才突然觉得有些困意来袭…… 看出他可能一夜未眠,修韧汐道:“你去悦心阁随便翻翻,若是觉得困,那悦心阁上也有休息的卧榻。” 温如玉略微窘迫,待看到悦心阁的一间暗房中满墙的古书后,不由得心血上涌。他随手翻阅了一本,竟不觉沉溺其中,边看边修习其中的一些术法,碰到一些不明白的便问修韧汐。 不知不觉,温如玉已经看完了三本,其中他问了修韧汐十几个问题,修韧汐都耐心地一一解答,温如玉觉得她简直是饱读诗书,无所不知。 这满墙的书,修韧汐当年便和原逸为一起看过。自从原逸为离开后,修韧汐耐着性子将这里面的书全部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遍,这才研习出魂搜术,找到温如玉。 “如玉,休息一会吧,你已经看了四五个时辰了。”修韧汐将他手中的书一把夺过,“明日再来看。” 温如玉抬眼看了看她,知道拗不过便起身,突然奇怪道:“我看了四五个时辰?” “嗯。”修韧汐点点头。 温如玉揉了揉肚子,道:“平日也不见得时间过得这般快,我甚至都不觉得饿。” 修韧汐望了一眼这满墙的书,道:“后面你便自己来这看书吧,过几日我得好好教教温翊练剑,他最近都有些怠惰了。” “也好。”温如玉眼波如水,温柔地望着她,她总是能替自己先想到。温如玉这边交代好后,修韧汐盘算着如何训练温翊。 当温翊懒散地整整玩了五日后便被修韧汐无情地带到了红莲岛的训练场上。 每日,红莲岛的一些弟子都会在训练场进行晨练。当修韧汐来后众子弟都停了剑势,统一朝着修韧汐拜了一拜,齐声道:“岛主。” 修韧汐点了点头,将温翊推了出去道:“这是温翊,我在岛外收的一个徒弟。” “师叔。”众人又是齐声对着温翊道。 温翊年龄本就小,而面前这群比自己不知大多少的人开口叫自己师叔,不觉有些承受不起,连忙摆摆手道:“不不不,我可担当不起。正要弯身向众人鞠躬,却被修韧汐拦了下来,“红莲岛上的人只会对我象征地拜上一拜,所以你也不必对岛上的人弯腰。尤其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传弟子。” “唯一的?” “他们都有自己的师父,而他们的师父的师父,才有可能是我的弟子,但那都是很久很久前的事了。”修韧汐轻声道。其实,修韧汐的活得久这件事在红莲岛上并非什么秘密,否则修韧汐也不会毫不掩饰自己的容貌。 温翊从一开始知道修韧汐是修道之人时便有些许的猜测了,到了红莲岛之后便更是疑惑,若非她是世代传承,如何能在如此年轻之际便是红莲岛的师尊甚至是岛主。却原来,从一开始便是她。 “师父,”温翊小声问道,“那您老人家如今高寿?” 话音一落,温翊便觉得自己后背被狠狠地打了一掌,很痛,却明显只是皮肉之苦。那掌很是用力,将他推进那帮弟子之中。身后传来修韧汐冷漠的声音:“你这段时日便在这里好好地练剑,每十日便与他们之中的一人比武,若是败了,便罚你七日不能见你的薛姐姐,如此类推,比武的人随你挑。” 温翊都不敢回头看修韧汐,更别说拒绝这样惨无人道的要求。方才来的路上便观察了一下,这里的的人随便挑一个也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十天如何能敌得过其中的任何一人。 等到没有听到修韧汐声音后,温翊才敢慢慢回头,却半路怔住,修韧汐正无情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明明今日艳阳高照,很是暖和的一天,温翊却觉得背脊十分地冰凉,像是生了场病一样。 “还在等什么?”修韧汐喝道,温翊赶紧小跑进众弟子中,跟着他们一起练剑。 在一旁观看了一会,修韧汐突然瞥到远处的薛阑珊,她应该是刚来一会,修韧汐朝她走去,看得出薛阑珊很是戒备自己,修韧汐也不靠近,淡淡道:“温翊在练剑,你若是闲来无事,也可以陪他一起练。” 薛阑珊抿了抿嘴,犹豫得很,“我是西厢月的少主,不会学你红莲岛的剑法。” “你娘虽说已经被赶出红莲岛,但她身上那些本事,都是在我红莲岛上学的。所以,你其实学的便是红莲岛的本事,现在倒是想撇清……” 薛阑珊被说的有些囧,修韧汐也没有与她过多纠缠,说罢便慢悠悠地走开了。薛阑珊一个人远远地看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靠近训练场。 温翊倒是练得很认真,薛阑珊就差走到他眼皮下了,他也没有注意到。 看着温翊练剑的样子,薛阑珊突然觉得有些不认识他了。他再也不是那个只会缠着自己玩的小娃娃了,不过是在江湖上走了半遭,想来自己经历的江湖是非应该比他多些酸楚才是,为何自己的成长远不如比自己还小几岁的温翊。 薛阑珊不禁驻在那儿发起呆,直到有个红莲岛的弟子叫她,她才反应过来。 “你是和岛主一起来的那个姑娘,你也要和我们一起练剑么?” “我?”薛阑珊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再看看温翊,他终于注意到自己来了。 温翊收了剑跑来问道:“薛姐姐,你来做什么?” “那你来这做什么?” “练剑啊。”温翊将剑比了比。 薛阑珊嘟着嘴道:“那我也来练剑的。” “你?”温翊有些诧异,“你不是不会用剑,都用鞭子的么?” “谁说我不会用了,我只是觉得鞭子更顺手,但我现在就要练剑不行么。”薛阑珊去拿了一旁备用的剑,走到温翊前面道:“我同你一起练,看到时谁更厉害。” 温翊嘴角微微一弯,狡猾一笑道:“如此甚好。” 一连几日,修韧汐每次来看温翊练剑都能看到薛阑珊在另一个角落跟着一起。薛阑珊刚开始用剑,手法有些笨拙,拿剑的手势也与别人不一样,她喜欢将食指伸展开,其余四指紧扣剑柄,与拿鞭的姿势完全不一样。若是她拿鞭子的样子用刁蛮来讲,那她执剑的模样便是努力成长。 待众弟子将剑招完整地耍了二十遍后,齐齐地朝着修韧汐拜了一拜后便各自散去做自己的事,留下温翊与薛阑珊。温翊蹦到修韧汐面前,略带小委屈地腔调:“师父,我这几日与各位哥哥姐姐一同训练,他们练的是宁生剑法,但后面的几招与你教我的不一样啊。” 修韧汐敲了敲他的头,“后面那几招,我教的是我创的剑法。你先学会了我教你的,再学宁生剑法的后面几招才会觉得没有那么困难。怎么,我教你的剑招你已经忘记了?” 温翊连忙摇头,“怎么会忘记,每个动作都记得很是清晰。只是,师父你不是说你教的剑法是克制宁生剑法的么,那为什么我学了你后面的那几招后,还要学宁生剑法的最后几招?” 修韧汐露出难有的欣赏之色,正经道:“因为过了这么久后,我才知道,我那几招只是轮廓,宁生剑法的那几招才是精髓。你现在就只是学了剑法,但它的思想全在宁生剑法中。你要好好地悟,若是能将这两套剑法融合,你便青出于蓝了。” “我哪里能超过师父……” 温翊这话只是意在讨好修韧汐,却料修韧汐很是认真对他道:“我的天赋不在练剑上,如玉也并非练剑奇才。但你,很适合练剑。你爷爷,你爹,你哥,甚至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其实在练剑上很有天赋,至少我觉得宁生剑法和我创的剑法有了很好的传人,那就是你。而你们温家的紫枭剑法,待你将这两套剑法练好后,自然也是不在话下的。” 温翊被她说的一怔,心中很暖。从小到大,他一直活在温如玉的优秀天赋之中,以至于并不晓得自己是如修韧汐说的这般未来可期。他握紧了剑,以至于今后的几十年都保持现在的初心。 想了想,温翊郑重承诺道:“师父,我会好好继承这两套剑法,并创出属于自己的剑心。” 修韧汐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轻声道:“明日就是第十日,按往常的训练结束后,便挑个人比试吧。” 温翊刚被温暖的心瞬间凉了下去,然后转头看了看还在练剑的薛阑珊,自信地一笑,“好。” 用过晚膳,薛阑珊没有一丝困意,她学了好几日的剑,但那些招式只是机械地记在了脑中,真要耍出来却完全没有理会其中的道义。其实,薛阑珊也渐渐知道,修韧汐就是故意让自己学红莲岛的剑法的,虽然不知她是出于何意,但薛阑珊开始不再排斥,变得开始接纳…… 独自坐在窗台前想了一会儿,薛阑珊转头看了看桌上的长鞭和长剑,起身走过去,犹豫了一下,将长鞭栓在腰身,然后拿起长剑便出门直奔温翊的住处。 第47章 比武切磋,刀剑有情 温翊正在院子中练剑练得很是入迷,若是按以前薛阑珊的性子,必定上前直接打断温翊。但这次薛阑珊驻足在院子外,认真地看着他的一招一式。温翊的剑势柔中带刚,刚中藏柔,像高高在上的帝王,像自由翱翔的凤凰,像温柔如水的…… 薛阑珊不禁看的有些痴,脑中一闪而过一个画面,瞬间打了一个激灵。许是回过神来的动静有些大了,温翊收了剑看到她,嘿嘿笑道:“薛姐姐。” 不知为何,薛阑珊觉得从前温翊叫自己作“薛姐姐”的时候都还有一副稚嫩的模样,但刚才,他叫自己“薛姐姐”的时候,分明是一个成熟的少年。 薛阑珊轻咳了一声,抬了抬眼角,道:“我是想过来与你请教一下,我刚开始练剑,有几招不太明白。” 温翊点点头,“那你先将剑招演示与我看看。” 薛阑珊点点头,退开几步,挽了个剑花,身形微动,将这几日学的剑招行云流水地演示出来,她的身姿曼妙,刚柔并济,每一招的力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剑招都耍了一遍后,温翊抱着双手摇了摇头,道:“你将每一招的样子都学了了一遍,但招与招之间却没有衔接上来,中间留了太多的空隙,容易被人破解。而且,每一招的精髓,你还需要细品。” “如何品?” 温翊此时昂起头,一脸自信道:“待你将每一招都练上一百遍后就能知晓其中的奥义。” 薛阑珊听他这样说后不由得有些丧气,但还是有些不服气道:“你练上了百遍了么?” “还没有,我目前只练了九十六遍,明日之前我会练到一百遍的。” 薛阑珊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不由道:“那我同你一起练。” 一套剑法练上一遍得半柱香的时间,二人练了四遍后,天色已经漆黑。薛阑珊虽然有些累,而且后面的好几招她还没有学会,便更是练得困难。收了剑,温翊看出她的囧色,便问道:“你平时用鞭子的时候是如何将长鞭控制得那般好的。” 薛阑珊摇摇头,“我就随便拿着鞭子,便觉得它很称我的心,用起来自然就顺手得很。我想怎么使它便怎么使它。” “那你也不必强求手中的剑一定要朝着哪里刺出去,这剑法很妙,一开始是我们握着剑,久了是剑自己在寻找生路。” 薛阑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收了剑,下决心自己定要将这剑法练上一百零一遍才行。 温翊看了看天,道:“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吧。” “你师父不是说在这岛上安全得很吗,还需要你送?” 温翊迈开步子走到前头,道:“我怕薛姐姐路上害怕黑。” 薛阑珊心中一怔,似有一股暖流经过。其实在这之前,温翊便很是懂得照顾她的感受,以前在温家玩得久了,也是温翊将她送到自己家下人身边后才回去的。虽然那时的薛阑珊一心只想着要温如玉送,每次都忽略了温翊的一片好心好意。现在突然才意识到,原来一直以来,温翊是年龄最小的那个,却是最照顾别人的那个。 两人住的地方不算近,好在今夜是个明月高挂的夜,路上勉强能看到彼此的模样。一路上,温翊怕薛阑珊无聊,便一直在同她聊一些剑法,应该注意哪些细节之处。突然温翊放慢了脚步,他明显感觉到身后跟着一人,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大喝一声:“谁?” 这一吼叫身旁的薛阑珊不由一颤,她竟没有察觉出任何的不对。 身后的那人察觉得很快,温翊只看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但只需要一眼,温翊便大概猜出是谁,那人的身影实在有些熟悉,不是温成发又是谁,温翊不由得激动得叫出声,“爷爷。” 那人听到温翊叫了自己后,略微顿足,然后立即消失在黑暗之中。 温翊本想追上去,但听到薛阑珊疑惑道:“温老爷?” 温翊一下子怔在原地,其实他只是觉得那身影和温成发很像,毕竟隔得有些远,又是夜晚以致看不到相貌,而且若真是温成发,方才叫他,为何又不回应。温翊的印象中,温成发是很疼爱自己的,除了温如玉的事,其他的温成发对温翊都是有求必应。 “薛姐姐,你可以自己回去么?”温翊对薛阑珊道。 薛阑珊见他神色有些着急,干脆道:“我陪你一起去找刚才那人。” 温翊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两人朝着刚才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但追了好几里,一路上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四周一片寂静,温翊看了一眼薛阑珊,她似乎有些累了,毕竟这之前还练了好几遍剑法,又陪着自己走了几里的路,现在回去又是几里路程。 温翊心疼道:“薛姐姐,我们先回去吧。” “你不找了么?那人真是的温老爷么?”薛阑珊向黑压压的四周望了望,但眼中爬满了疲惫。 温翊摇了摇头,道:“你累吧,我背你回去。” 薛阑珊轻哼一声,掉头便走,很有骨气道:“我怎么可能比你累,我可是比你大一些,要背也是我背你。你忘了你小时数经常哭着要我抱你的事了么……” 温翊跟在她后面听她振振有辞地讲着自己以前的糗事,走着走着她的脚步便放慢了,讲着讲着她的声音便小了下去,温翊赶紧上前扶了她一把。 “走着都能睡着……”温翊将她背在背上,以前确实是温翊哭着闹着要薛阑珊抱抱,但他也经常撒娇要温如玉举高高,所以那个时候的事不能算在现在的自己的头上,温翊背着她,不知是觉得薛阑珊有些重,还是觉得这夜色突然变得暧昧,温逸的步子变得有些慢悠悠,每一步都迈得很是舍不得。 薛阑珊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的时候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的床上,一看外面的天色,天已经亮了很久。薛阑珊赶紧拿了剑急匆匆地往训练场跑去。自打昨晚与温翊练习后,薛阑珊便暗下决心在红莲岛的这段日子决不能缺席每一个晨练。 待她微喘地跑到训练场时,看到温翊正在走来走去,似乎在找什么人,修韧汐和温如玉坐在前面,修韧汐抬眼瞧了瞧时辰,道:“你再选一会,这早课就要结束了。” 温翊转头赔笑道:“这么多的大哥哥大姐姐,我总得挑仔细了吧。” 温逸一路走过去,正好薛阑珊站到队伍中来,不由小声问道:“你在挑什么?” 温翊看到薛阑珊,高深莫测地一笑,转头奸猾道:“就她了。” 修韧汐看温翊居然挑了薛阑珊来比试,便索性等着他的说辞,只听温翊有理有据道:“师父不是说,只要是这训练场的人,随便挑一人便可么?” 修韧汐看了一眼身边的温如玉,道:“本想叫你看看他这些时日的进步,他的剑法到底到达什么地步,现在却是看不完全了。薛阑珊用剑,哪里是他的对手。” 温如玉点点头表示同意修韧汐的说法,便道:“小翊,你先过来。” 温翊屁颠屁颠地跑到温如玉旁边乖乖地站着道:“哥,怎么了?” “比武切磋,自当要选与自己实力不相上下或者实力高于自己的人,这样才会有进步。小汐精心安排弟子陪你切磋,你却不珍惜可是不对的。” 温翊暗暗吃了一惊,看了一眼修韧汐,她一脸严肃认真,倒真像温如玉所说是特意给自己开了一个小灶。但实际上温如玉哪里知道温翊若是比武输了,七日之内就不能见薛阑珊。当然,即使温如玉知道这事,他也会觉得见不到便算了。但倘若叫他七日内不能见修韧汐又当如何? 温翊叹了口气,本想靠着自己亲哥哥讨好一下师父,结果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温翊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们两人自然是一条船上的了,甚至还一条心呢……想到此处,温翊不由得感觉自己方才跑到温如玉身边时的姿势有些谄媚了,悔恨呀…… “原宣,你来与温翊比试一下。”修韧汐见温翊还在慢慢吞吞,直接找了一人来。 “是,岛主。”原宣领命后,众人都散了开来,将中间空地腾了出来给他二人。薛阑珊一开始不明所以,到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刚才那温翊就是想拉自己出来作为比试的挡箭牌,他这是觉得很有把握胜过自己了? 温翊很是无奈地走到场地中,他不得不面对这原宣,他觉得师父就是故意的,原宣算是这众弟子中的佼佼者,从一开始温翊就没有考虑过原宣。 “温翊,请。”原宣恭恭敬敬道。其实按辈数来讲,温翊是岛主的徒弟,自己应该尊称一声师叔,但这些日子一起训练下来,温翊说听不管这般正儿八经的叫法,便让人只叫他名字便好。 温翊皱着眉,那些求饶的话在嘴边忍了忍还是吞了回去,毕竟自己昨晚还在薛阑珊面前那样大言不惭地讲述了自己的训练有多刻苦,如今又当着她的面现怂就真的不算得上是男子汉了。 原宣干脆地拔出了剑,温翊感受他剑气上的沉稳,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沉着冷静,处变不惊。 温翊将手搭到剑上,但他没有拔剑,因为他知道对方剑势已成,此刻自己再拔剑,便立即处于败局。 待原宣攻来,温翊握紧剑柄,将剑鞘飞出改了剑势,亮出明晃晃的剑身。 原宣一招不得也并吃惊,他们都是练的同套剑法,彼此熟悉剑招再自然不过。但每个人对剑法有不同的理解,施与剑法的重心便是不同的。 原宣将手中的剑往下压了一压,将温翊的攻势封得死死的。温翊一招出去也吃了闭门羹,索性退了回来。其实那招的解法,修韧汐教过他。可倘若温翊现在用了,便感觉自己是走了后门。但原宣来势汹汹,容不得温翊细细琢磨,下意识便将修韧汐后面教的那一套剑法使了出来。确实招招制敌,原宣波澜不惊的眼神中终于微微露出一丝惊叹。 但温翊却还未将这套剑法练得如宁生剑法那般熟悉,虽然剑招上占了些优势,几招下来后,原宣也摸清了套路,既然是专程克制宁生剑法,那便将宁生剑法反过来用。 “不宁唯是,生生不息”是原宣对宁生剑法的理解。 剑招越便越变越快,温翊觉得自己的剑招根本跟不上原宣的变换,甚至一瞬间觉得原宣将所有招式集中为一招,而这一招又千变万化,形成更多更密集的招式。 几十招拆解下来,温翊觉得自己握剑的手心已经出了细汗,而原宣由之前的守势变为了攻势,叫温翊有些吃紧。 “温小翊,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用宁生剑法,你在使自己不熟练的什么剑法。”薛阑珊不知为何,见他渐渐处于弱势不由在一旁喊了起来。 温翊本已经有些丧气了,听薛阑珊这般喊道,才突然反应过来,这套剑法虽然是破解宁生剑法,但自己这段时日都在练习宁生剑法,这套剑法使起来自然是没有宁生剑法顺手。 剑招突变,温翊改了剑锋,见招拆招,渐渐地跟上了原宣的变化速度。招与招之间的衔接天衣无缝,温翊虽然占不了原宣的便宜,却也守住了自己的底气。 一个时辰下来,两人居然打了一个平局。当然,原宣与比武前一样,呼吸均匀。而温翊在一旁偷笑着微喘。 修韧汐起身道:“不错,你这些日子确实修炼到了宁生剑法的九成,剩下的一成,你需像原宣那般,悟出自己对它的理解,才算真正习得了这宁生剑法。” 温翊刚想露出胜利般的笑容,却又听修韧汐严肃道:“但你居然将我教你的另一套剑法练成这个鬼样子,原本是处上风的剑法,居然被你使成了败局。你又如何交代?” 温翊赶紧跑到她面前,乖乖跪坐下道:“师父我错了,我一定将两套剑法都好好练习。” 修韧汐俯视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他的撒娇,然后对着温如玉道:“该你上了。” 温如玉站起来,往那训练场中走去。 温翊疑惑道:“哥也要比试?” “自然是要比的,若是输了,也是七日内不能见我。”修韧汐面上很是无情。 温翊吃了一惊,不曾想温如玉的待遇和自己竟是一样的。 只听修韧汐道:“如玉,你便与原羽比试。” 温翊看了看修韧汐,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叫温翊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根据这些日子与这些弟子一起训练的情况来看,温翊知道原羽是这众弟子中最厉害的一个,同时他也是原笔齐的师弟,据说他的实力仅次于原笔齐。 虽然温翊知道温如玉很厉害,但毕竟初出江湖,而且他不曾修习内力,温翊不由得偷偷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他觉得修韧汐也是对自己狠得下心,她自己能坚持七日见不到温如玉么? 温翊一边偷偷乐着一边假装给温如玉助威,“哥,好好打哟……” 他还没有说完,便见温如玉拔出念君,他使的是温翊方才并没有使好的那套剑法,专克宁生的剑法。 原羽的剑招不似原宣那般可以迅速变化,但他的每一招的剑意都十分饱满,每一招都犹如泰山压顶,给人巨大的沉重感,剑气如虹,找不出一分的破绽。 可他的剑招在温如玉面前就有些相形见绌了,显得有些困顿,甚至剑意都慢了几分。温如玉抓住这个空隙,转手使出原羽方才用的同一招,绕过原羽的剑势,将念君逼上了原羽剑身,离他的咽喉近了七分。 胜负已分,温翊收了收惊掉的下巴,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那个叫温如玉的人,居然如此骇人惊闻,十招之内便轻松叫原羽败下阵来。 修韧汐料到温如玉能胜,但没有想到他胜得这么快。 “承让了。”温如玉收了念君,生疏地抱了抱拳。 原羽看了看他,脸上露出钦佩之色,回敬道:“公子好厉害的身手,好深厚的功力,原羽甘拜下风。” 温如玉收了剑走回修韧汐身旁,像一个等待被夸奖的孩童般问道:“如何?” 修韧汐嘴角挂出一丝微笑,淡淡夸道:“不错。” 温如玉脸上漾出抹笑意,再看温翊,他暗暗发狠要将这两套剑法练上千遍万遍。 第48章 韬光养晦,锋芒毕露 晨练结束后,薛阑珊跑来拉了温翊道:“温小翊,你陪我再练练。” 温翊听她这么一说,突然想起,拉了正要走的修韧汐和温如玉道:“哥,我昨晚好像见到爷爷了。” “温成发?”修韧汐听他这么一说后皱眉道,“他在岛上?” 温翊摇了摇头,“昨晚有些暗,我只瞧了个大概,那身影与爷爷很是相像。后来我去追却没有追上了。” 修韧汐叫了随身的一个弟子,问道:“原笔齐还在闭关么?” “昨个晚上刚刚出关。”弟子恭恭敬敬回答道。 “叫他马上来悦心阁见我。”修韧汐吩咐道,“温翊,你与薛阑珊先暂且回去,待我先问个清楚,毕竟这事可能牵扯上红莲岛的内部之事,你虽是我的徒弟,但终究是温家少主,未经过温家同意不可随意入红莲岛弟子之名,薛阑珊便更是不能掺和进来了。” 薛阑珊撇了撇嘴,拉了温翊便走,“谁想管你红莲岛的事呀,我们走。” 待他俩走后,温如玉才道:“你是不想他们卷进更多的事之中吧。” 修韧汐淡淡一笑道:“我可没这么好心,你要同我一起去悦心阁见原笔齐么?” “自然是要。”温如玉回答得毫不犹豫。 两人到了悦心阁,原笔齐迟迟未来。修韧汐问道:“那满墙的书,你看了多少了?” “看了大半,但其中的一些术法是在难懂,我只是大概了解下。”温如玉老实交代。 修韧汐点点头,道:“待你将这满墙的书都看完,你便可以自己创造术法了。” 温如玉还想与修韧汐细细讨论道法,却听原笔齐的声音传来:“拜见岛主。” 修韧汐转过去瞧了瞧他,微微皱眉,听他的声音中气不足,虚弱无力,便伸手去探他的脉搏,原笔齐也不反抗。 探了一会,修韧汐疑惑地收了手,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道:“红莲岛之外除了温成发的紫枭剑法可以与你不分伯仲,还有谁竟能将你伤成这样,你现在内息若有若无……”修韧汐不再说下去。 “岛主。”原笔齐叹了口气,将手收回来端正地垂下去道:“我知道,我的武功已经被废了,我现在体内根本是毫无内息。” “你与谁交手了?”修韧汐目光一寒,何人可以将红莲岛数一数二的高手武功尽废。 原笔齐微微眯眼,尽量隐去那一丝不可查觉的痛苦,咬了咬牙道:“秦跃。” “秦跃……秦跃……”修韧汐反复念着这名字,江湖上似乎没有这号人物,但却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温如玉亦然。 原笔齐回忆道:“他废了我的武功后说,今后江湖上这个名字会被人熟知,甚至成为超越红莲岛的传说。” “秦跃……”修韧汐与温如玉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脱口而出“薛望丛。” 没错,薛望丛祝寿那日,宾客之中便有一个叫秦跃的人。 “那个秦跃看上去只是约莫一个十九岁的少年,竟有这么大的本事?”温如玉疑惑道。 “那秦跃就是风信子的老大。”原笔齐道,“他原本是要杀了我,但后来他的弟弟来了,他说不愿让他弟弟见到他杀人的模样,便留了我一命。” “弟弟?”修韧汐更是疑惑。 “他弟弟是个只有四岁左右的小孩子。”原笔齐道,“若非想到还要回来给岛主做个交代,我实在是没脸再活,愧对师父的教导。本想着闭关些时日将功力恢复,却没想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 修韧汐摆摆手道:“你无需如此,他有本事废了你的武功,我也有能力恢复你的内息。”好在原笔齐没有修道,即使受了内伤被废了武功,修韧汐还可以帮他重新修炼。若是修道之人被废了道法,伤了根骨,那样的伤害便是不可逆的。 原笔齐眼中燃起希望,修韧汐道:“但是需要静静调养,先将你体内残余的伤养好,然后再慢慢恢复,急不得。最近你便不要出红莲岛了。你是如何遇上那秦跃的?” 那日,原笔齐按修韧汐的吩咐回了红莲岛,本是要调查每年温烨的药方。从八年前开始,温成发便将温烨送上红莲岛治病。因为红莲岛不收留外人,但温成发当年在红莲岛上跪了一个月,而那时修韧汐正好不在岛上。原笔齐心中不忍,便允了温烨上到治病。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又因修韧汐一回红莲岛便闭关去了,修韧汐闭关的地方便是那个存放原逸为冰棺的山洞,岛上弟子根本找不到她。加之修韧汐早已将岛上大小事务交于原笔齐管理,不必事无巨细都告知她,是以原笔齐便将这事忘了上报给修韧汐。 在原笔齐回红莲岛的路上, 突然遇到一个少年,那少年先问了原笔齐,“你是江湖上口传的红莲岛岛主原笔齐?” 原笔齐看不出来人的意图,不过是个少年,其眼神之中却有一股狡黠之意。原笔齐沉声问道:“你是谁?” “你不是在查风信子么?我便是风信子的老大,秦跃。” 原笔齐没有想到他这般直接报上自己身份,丝毫不加掩饰,不禁惊讶。之前查到风信子完全是处于偶然,因为在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风信子,但风信子的实力却不容小觑,他们之前一直在韬光养晦。 不等原笔齐开口,秦跃接着道:“你调查风信子都得到了些什么信息。” “你们在收集各种失传了的武功。” 秦跃点点头,侧头问道:“这事,你告诉你的岛主修韧汐了么?” 原笔齐又吃了一惊,江湖上都知道他是红莲岛现在的岛主,只有红莲岛的人才知道修韧汐时真正的岛主。 “看样子,你是还没有告诉她了,正好,那便现在了结了你。” 原笔齐还来不及问任何问题,秦跃便直扑而来。与秦跃拆了几招,原笔齐觉得这人的招法凌厉狠毒,爆发力强劲,但内息似乎有些不足以支撑他如此猛烈的攻势,若再走上几十招便败下阵来。 原笔齐还算应付得游刃有余,但也暂时占不了多少上风。转念之间,两人又拆了几招,眼见秦跃的内息由汹涌的波涛转为平静的溪流继而沉寂如一滩死水,原笔齐瞬间掌力爆涨,躲过秦跃偷袭而来的剑后一个转身劈掌而下。这一掌灌注了原笔齐的九成内力,生生打在了秦跃的身上,原笔齐眼见他吐了一口鲜血,想来已经筋脉尽碎。 胜负已分,原笔齐也不打算杀他,他说他是风信子的老大,本来还想问他诸多事,但如此看来,风信子的老大虽然有些难以对付,却还在红莲岛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我问你。”原笔齐走向他,“十多年前……”突然一想不对,这少年十多年前还只是个奶娃娃,又怎么会是风信子的老大,想来他应该是不知道内情的。 “十多年前怎么了?”秦跃突然隐隐笑,继而反问道:“你是想问十多年前原临渊的事?我知道你们红莲岛一直在查他的死因,最近终于查到风信子了?” 原笔齐心里突然冒了冷汗,这人年纪轻轻,却似乎知道许多事。莫非这人与岛主和师父是一样的……脑中刚闪过这样的念头,秦跃猛地起身,一脚踢在原笔齐的肩头,原笔齐下意识出力化去那一脚,却发现秦跃这一脚中饱含内力,且这内力无比熟悉。 这竟是原笔齐自己的内息,其中还混着秦跃的气息,两股气息相互纠缠交错,铸成一把利剑,攻破原笔齐的防守。 原笔齐往后退了几步,手不禁微微发抖。其实,刚才的那一掌已经耗费了他九成的功力,再接秦跃一招已经十分吃力。 没成想秦跃竟能将别人的内息化为自己的内息。原笔齐似乎已经预感到这场战斗会很久很残酷。但原笔齐只猜对了一半,这场称不上厮杀的战斗在电光火石之间便结束了,秦跃以奇迹般的恢复速度,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吞噬了原笔齐的内息,饿虎扑食一般将原笔齐打至武功尽废。 一开始,原笔齐还能抵挡几下,到后来完全没有一丝还手的能力,最后发现周身内息全无,一丁点的气都提不上来之时,原笔齐便知自己苦修的几十年的武功就这般被人生生废了去。就在原笔齐眼睁睁看着秦跃将自己玩弄尽兴后,终于拿起了剑要结果了自己时,原笔齐听到一声脆脆的孩童的声音,“哥哥。” 原笔齐迷迷糊糊望去,好像是一个四岁大的小孩,跑到了秦跃的身边,秦跃只好丢了剑将他抱起。那孩子看了一眼原笔齐,然后转过头去将秦跃的脖子紧紧环住。秦跃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原笔齐,道:“算你走运,今日便放你一马,他日必将登门拜访,讨回属于我的东西。” 修韧汐静静听原笔齐将完经过,喃喃道:“讨回的东西……” 原笔齐见修韧汐模样也不敢多问。 “对了,温成发可在这红莲岛上?” 原笔齐摇了摇头:“他今年还未来,若是在岛上我必然知道。我闭关前已经叫原忻悦将温烨的药方找出来。因为她每年都会来住上好一段日子,所以这药单子有些多,原忻悦说得找上十天半个月。现在应该都找齐了。” 修韧汐看了原笔齐一眼,道:“她没看出来你受伤了?” 原笔齐叹了一声,道:“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然后她怎么说?” 原笔齐苦笑一声,道:“她说我活该。” 修韧汐叹了口气道:“她这是在怨我,当初我将红莲岛的大小事交于你,让你忙于各种事务,连她小产都不知道,甚至后来孩子患了病……” “岛主,别说了,这是那孩子的命。她自己便是医者,都救不了孩子。而且她也从未怪过你,我们的命本来就是你给的。但她若是怪我,倒是情有可原,便让她这样恨着我也好。” 修韧汐也不再说下去,温如玉捏捏她的肩,修韧汐对之微微一笑,然后对原笔齐道:“后面便将红莲岛的事务分些给原羽和原宣,叫原鸣和原啸月来辅助你们.我看你的弟子之中,他们也算佼佼者。你最近一段时日便安心养伤,我先将你的经脉打通,再传你功法自己修炼,一年内便能恢复六七成。但这一年里,你不得与人交手,否则内息紊乱,经脉尽断,你此生就再无机会了。” “嗯。”原笔齐郑重地点点头。 “原先生,”温如玉问道:“我娘她这些年来在红莲道治病,不知她的病可有好转。” 原笔齐抿了抿嘴,为难道:“这个你要去问原忻悦,她或许更清楚一些。” 修韧汐低眼不去看温如玉,待会见了原忻悦,便能证明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了,虽然她重未想过这个法子是可以保住温烨的命,甚至说即使她知道这个法子,她也不会轻易告诉她。 “小汐,你在想什么?”温如玉见修韧汐这一路都心事重重。 “我在想,那个叫秦跃的人是从何处修行的道法。修仙之路早在好几百年前便从江湖消失了,就连红莲岛上都是禁止修道的。这三百多年来,我只传给了原临渊和你。我相信原临渊不会违背我的意愿私授道法。而你也就前些日子才修行。但风信子的人似乎都在修道,而且修行了各种江湖秘术,实在匪夷所思。” 温如玉更是皱紧了眉头,想来自己这二十年真是坐井观天了。问道:“当年除了红莲岛,还有哪些世家在修道?” “当时几乎整个江湖都是修道之人,红莲岛上只有五人,但一直声名在外。就因为原心,他是将道法修炼到极致巅峰的始祖,若不是命运强行的安排,他应该也能历经岁月蹉跎,成功飞升成仙。” “飞升成仙?”温如玉有些不可思议道,“这样的说法竟是真的?” 修韧汐看了他一眼道:“在当时,飞升虽然依旧遥不可及,却远比现在虚无缥缈的感觉来得现实。” 其实修韧汐之前也不怎么相信飞升成仙,毕竟这世间是否真的有仙人尚待确认。但等候了千年之久,等到了原逸为的转世,修韧汐便相信这世间的种种传说都是有根据的。 “不过,既然当时江湖上几乎人人都参与修道,那时隔今日,还有人会修道之法也无可厚非。” “修道是要讲究天赋和勤奋的,有的人修道一辈子可能都不及天赋高的人修炼一两年。所以若是江湖上一百年内出不了一个修道天才,这道法便会失传一半,长此以往,修道之法便慢慢在江湖上消失了。而且,红莲岛曾经被人设计,几乎整个岛被血洗,那次之后,修道之风便由盛转衰。” 温如玉见她说起这事之时脸上挂满愧疚与心痛,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你是那场血案中唯一的幸存者?” 修韧汐自嘲地笑了笑道:“我不是幸存者,我是凶手。” 温如玉微微一惊,只听修韧汐继续道:“那场血案是因我而起,但我并不后悔引发血案的原因,我只是后悔当初大意留下了祸根。” 温如玉似乎是第一次听她说了这般狠的话,就像那日她肆无忌惮地杀了一百人,心中不知为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悲又似怜,似癫又似狂。 “如玉,你杀过人么?” 温如玉不知她为何突然这般问,这样的话若是问了别人,都会被嘲笑一番。人在江湖,谁能拍着胸脯说自己没有杀过人。而且你杀的人可能大多数都是毫不相识的陌生人。但温如玉初出江湖,也的确还未杀过人。 修韧汐也不等他回答,继续道:“我这一生,第一次杀人便杀了上千余人。” 温如玉听她这般讲后,心中突然发颤。一千多人,这是何等的杀孽,而今她用如此平淡的话讲出口,又是熬过了怎样的心煎。而后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第一次杀人便是与八十八禁制有关?” “嗯。”然而修韧汐却突然转了一个话题问道:“如玉,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便是你的母亲么?” “自然是。”温如玉点头道,“还有小翊,当然还有你。” 修韧汐不再说话,领着温如玉直奔原忻悦那去。而温如玉却隐约觉得修韧汐刚才的那番话在暗示什么。 第49章 不虞之隙,絮自沾泥 温如玉又随修韧汐到了原忻悦的住处,修韧汐一进门便喊道:“原忻悦。” 那个叫原忻悦的人听到修韧汐的声音,也没有放下手中的活计,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什么风把岛主吹到我这里来了?” 修韧汐四周看了一下,问道:“你的弟子呢?” “被我遣出岛去采药了。” 修韧汐随意抓了抓旁边的药篮中的药草,道:“他们之中除了原祁还有谁能继承你的衣钵。” 原忻悦终于抬起了头来,放下了手中的东西,道:“原垒。” 修韧汐偏了偏头,道:“原垒?他是谁?” 原忻悦吸了一口气然后深深吐出来道:“他是我带回来的孤儿,我将我孩子的名字给了他。” 修韧汐盯着她将这话说完,然后在她身边转了一圈,才道:“原垒在哪里?” “带着他们出岛了。” “原祁还在岛上?” “嗯。” “这些年医治温烨夫人的时,都有谁帮你?” “一开始原祁有在帮我,后来温夫人有些好转后,便让原祁帮我带其他的弟子,后面给温夫人治病都只是原垒在帮我了。” 修韧汐继续追问道:“那温夫人的病情如何了?她患的是什么病?为何要医治这么多年?” “温夫人的病是由内而发的,她体内有股气一直护着她。但那气在她生下小公子的时候便消失了。她的伤治不好,只能慢慢养着,每年需到红莲岛来靠我为她开的药维持。” “我能看一下你给她开的药单么?”修韧汐这话并没有强求的意思,一是真的在征求原忻悦的意见,二是为了试探她。 原忻悦看了修韧汐一眼,道:“看药单便是看了病人的隐私,虽然温夫人的病并非什么见不得人,但……” 见原忻悦有些迟疑,温如玉不禁道:“既然不方便透露,那请问温夫人今年是何时上岛何时离去的。” 温如玉开口说话,原忻悦仿佛才注意到他,看了看修韧汐问道:“这位公子是?” “我的客人。”修韧汐道。 “哦?这倒是稀奇。”原忻悦道,“想必这位公子定是岛主的重要之人了。但不知为何对温夫人的事这般关心。” 修韧汐继续问道:“今年温烨什么时候上岛的?” 原忻悦想了想,又继续手中的活路,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今年还不曾来。” “哦,可我听说温成发如今就在岛上。”修韧汐与温如玉对视一眼,静等原忻悦的回答。 原忻悦手上的活顿了一下,迟疑道:“我又不管红莲岛的事物,这种事你应该去问原笔齐,但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我问过他了,他说今年温成发和温烨一行人都没有上岛。” 原忻悦一怔,道:“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你还让他管这些小事。不过既然他说了没有那便是没有了,否则温夫人肯定会来我这拿药的。” “嗯,好。”修韧汐看了一眼温如玉,道:“那我们先回去了,温夫人若是上岛来你这,你定要告知我。” “嗯。”原忻悦继续开始她手中的活计,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修韧汐走到门口,又驻足,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这么多年,我让你在红莲岛做自己想做的,活成自己想活的模样,你时常出岛我也不曾拦你,甚至你从外带回一两个孤儿。在这红莲岛,除了我,便只有你有这个特权能从外带孩子回来了。” 原忻悦静静听她说着,没有开口。 修韧汐继续说道:“这些年,你又是何必在我面前故意装作与他再无瓜葛,你知道我这人的性子,我对你生不出更多的抱歉和愧疚了。若是你真关心他,大可替他诊诊脉,即使你开的药根治不了他的内伤,却对他心里的伤很有疗效。” “你没有资格这样说我,一切都是因为你……若是你愿意救他,他就不会死。”原忻悦盯着修韧汐的背影,阴狠道。语气中没有半丝抓狂的意味,与她当初刚失去孩子相比,她已经完全接受这个结果了。 “我救不了他。”修韧汐说完这话后便离开了。留下原忻悦在那,她盯着修韧汐离去的背影,眼中不再似那晚的无助,低低狠厉道:“你是修道之人,怎么会救不了他。你救不了,却不许我们修道,不许我们救他。修韧汐,你就是害死我孩子的凶手。” 当年原笔齐因原临渊离岛便接手了红莲岛的大小事务,那时刚接收没多久,原忻悦便有了身孕。原本原忻悦自己也是大夫,按理说应该是很懂得调理自己的身体的,但因为原笔齐一直跟在修韧汐旁边,从他接管红莲岛后便对她关心甚少,原忻悦心中难免不生出一些怨气,加上孕妇情绪时好是坏,长久下来心中竟生出一些郁结,但原笔齐却丝毫不曾察觉出来。如此一来,两人难免不会发生一些口角,即便原笔齐处处让着她,但原忻悦那时对修韧汐已经生了芥蒂之心,觉得是她将原笔齐从自己身边带走,虽然自己的这场婚姻是最初修韧汐撮合而来。 两人有口角之争时,原忻悦便渐渐开始说一些不利于修韧汐和原临渊的话。原笔齐本是处处让着,但偏偏容不得别人说修韧汐和原临渊的不好,一个是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师尊,一个是教育自己长大的师父。那一次,原笔齐便没有让着她了,两人僵持不下,原忻悦气血攻心,竟然小产。 看到原忻悦突然小产,原笔齐也是吓得不轻,赶紧叫了其他弟子来,虽然孩子是保住了,但因为不足月,生来便有些体弱多病,长到了两三岁时,身体怕是有些受不了红莲岛上长年雾气环绕所带来的一些寒气,便生了场大病。 那孩子足足病了半个多月,一直高烧不下。原忻悦想尽了办法,但她开的药方没有丝毫用处。正巧那时原笔齐出岛了,而修韧汐又刚回红莲岛,原忻悦便跪在她面前求她救救自己的孩子。 待修韧汐来到那孩子跟前,探了探他的脉息,脉息安静得如同一滩死水,修韧汐试着渡了些气,却唤不起一丝涟漪。 这孩子在她来的前一刻便离去了。修韧汐很想这样告诉原忻悦,但看着她恳求的充满希望的眼神,修韧汐道:“原忻悦,你是大夫,你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么?” 原忻悦赶紧胡乱把了把他的脉,然后又摸了摸他的额头,颤巍巍道:“他还在发烧,他已经烧了半个多月了,求求岛主用道法救救他,求求岛主了。”说着连连给修韧汐磕头。 原忻悦只敢这么说,只敢一直给修韧汐磕头。她知道她前段时间说过太多修韧汐的不好,怕是都被修韧汐听了去的,所以此刻只敢这般低声下气,这般没有丝毫道理地跪着求她,求她救自己的孩子。 修韧汐叹了一声气,站起来,也不去扶原忻悦,冷漠道:“我救不了他。” 待修韧汐走出这个房门后,原忻悦还跪在那里磕头,眼中不停掉泪,嘴上不停道:“求岛主救救他。” 原忻悦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磕了多久,直到她再摸上自己孩子的额头时发现他的额头已经冰凉,她还破涕为笑以为孩子的烧退了。但再把脉搏时,才花容失色地跌坐在地。从此,她的人生被自己抹得只剩黑与白。 待走出来后,温如玉问道:“她在说谎?” “嗯。”修韧汐点了点头,“她的回答看似合情合理,但她却回答得太过了。你一开始问她时,她只需要说一句不曾来过她那儿便不会引起我的怀疑。但她却考虑得很仔细,还让我与原笔齐确认一番,以此来证明温成发和你娘确实没有来过。而且,她从小到大有个不经意的动作可能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那便是她只要心里一有事不想让我知道,手上便会闲不下来。” “那我娘他们就在岛上了?” 修韧汐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红莲岛也不算小,要藏身还是很容易的。不过红莲岛上上千名弟子,全岛搜查,难道还找不出那人?” 当即修韧汐便招了人来,吩咐下去这几日将红莲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搜索一遍,哪怕是红莲岛另一边人烟罕至的山林之地也要搜上几遍,只要见到温成发或是其他可疑人物都带到她的面前来。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从早到晚都到处都可以见到红莲岛的弟子,训练场上的人不似以往那般多了。 温翊与薛阑珊坚持每日晨练后也跟着那些弟子一起去找温成发。 “温小翊,你确定那晚看到的就是你爷爷么?”薛阑珊昨前日跟着温翊已经将红莲岛弟子平日里住的地方都搜查了一边,包括原笔齐的房间,修韧汐的房间都仔细搜过了。 今日,两人同七八名弟子到素日不怎么去的红莲岛的另一边山林中搜查。 温翊一边走一边摇了摇头,道:“那日有些暗,我确实没有看得很清楚,但那身影的确很像爷爷。” 薛阑珊不禁好奇道:“温老爷怎么会在这?还有,你们一开始说去凤阴山到底是为什么?我本以为西厢月去凤阴山是为了铲除诛心杀手,却没想到反而上了诛心杀手的当,去的江湖豪杰都死了。” 温翊沉默了一会,道:“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我娘和爷爷失踪了。” 薛阑珊一怔,随即闭了口,想着薛望丛的失踪给自己带来的打击,却不曾想整天嘻嘻哈哈的温小翊竟然早就遭遇了这样的事。 “温小翊。”薛阑珊叫住他,然后伸手在他额上摸了摸,“你莫要太难过,你陪我一起找我娘,我也陪你一起找你的娘,我们总会找到她们的。” 温翊被她这样摸了几下,不由眉头一皱,绕开她的手,道:“你莫要再将当小孩子。如今我的个头已经快长过了你。” 薛阑珊平视过去便轻松地略过了他的头顶,抿嘴笑了笑,然后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温翊见她的反应,心中颇为不爽。但很快他心中那丝不快便被掩盖了。 前方传来一名弟子的惊呼,像是受了暗袭。温翊和薛阑珊赶紧同其余的弟子赶上前去。 只见三四名子弟围着一身着黑衣之人,其中一名弟子手臂上鲜血直流。 那黑衣人在大白天也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因为在打斗,温翊分不清那身形是否便是那晚所见到的。 后来弟子越围越多,那黑衣人从一开始的从容不迫变得渐渐有些吃力了。黑衣人大喝一声,一把剑在手中突生变化,剑气暴涨,光芒大盛。 温翊看得有些惊,这剑法……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这剑法,是温家的紫霄剑法。虽然温翊未曾将这剑法习得,但他也是见过温成发使用这剑法的。江湖之上,只有温成发,能将这紫霄剑法运用到这般极致的境界。 温翊不禁上前一步,但见岛上弟子收到信号,围上去的人越来越多。温翊的声音便被淹没在刀剑交错之中。 “都住手。” 正当温翊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修韧汐的声音不急不躁地响彻在四周。 所有人听了这一声后都似乎受到不可反抗的力量而停了下来。黑衣人转头瞧见了修韧汐,瞳孔收了收。 温翊赶紧趁着空隙挤到了黑衣人的面前,温翊仔细瞧了瞧,这下他确定了,这就是那晚自己见到的身影,确是温成发无疑了。 温如玉也瞧了出来那人是温成发,修韧汐扬了扬手,让所有红莲岛弟子都退了下去。 “爷爷。”温翊叫了一声后便跑上去抱住他,温成发立在那里呆了呆,好一会才慢慢取下自己脸上的黑巾,叹了声气后将温翊抱住。 “果真是温老爷。”薛阑珊在一旁低嘀了一声。 温如玉站在修韧汐的旁边,他见到温成发并没有那般的情愫,他只想问他的母亲在哪里。是不是也在这红莲岛上。但他对着温成发,从来都不敢开口。 似乎感受到温如玉微微的紧张,修韧汐皱了皱眉,道:“温翊,你爷爷在这里,那你娘呢?” 第50章 暗影浮动,剑雨飘香 温成发听到他们询问温烨的下落后不禁一怔,推开温翊,转头看向修韧汐道:“是你?”他似乎这才注意到修韧汐身边的温如玉,眉头一皱:“是你带温翊来这么危险的地方的?” “危险?”修韧汐一甩手,道:“听原笔齐说你每年都带温烨来我红莲岛看病求药,现在竟说这里危险。” 温成发不语,然而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盯着温如玉狠狠道:“你方才没有看到紫枭剑法吧。” 修韧汐目光一凛,温翊和薛阑珊瞬间觉得四周清冷了许多。 温如玉不紧不慢,不卑不亢道:“即使我看会了紫枭剑法,我此生也绝不会使此剑法。” “你。”温成发素知温如玉的习武天赋,本是担心他方才在一旁将紫枭剑法偷学了去,却不想他居然说出这样令自己屈辱的话。 “好啊,不过大半年不见,你本事长了不小,跟你那爹一个贱模样……”温成发一语未尽便觉得迎面而来一掌。 只听温翊惊慌失措大叫一声“师父,不要。”那一掌便生生停在了面前,温成发心有余悸,他自认刚才的那一掌,自己是躲不过去的,哪怕是硬抗,内力也会损伤一半。当下这样的情形,他是万不能受丝毫伤了。 待他看清情势,才发现并不是温翊那一声叫喊起了作用,而是温如玉抓住了修韧汐的手臂。但温如玉抓得很是轻柔,仿佛并不是为了救自己而拦下她,而是为了安抚她才来抓住她的。 修韧汐的攻势被截了去,生生顿在空中,任凭温如玉将她的手慢慢放下,然后握在手中。温如玉握紧她的手后,转而问温成发道:“娘在哪里?” 温成发因他的态度和语气与从前大异而略微怔了怔,继而道:“我不知道。” “你不是带她来红莲岛求药么,怎么会不知道她在哪里?” “她在这红莲岛上失踪了。” 修韧汐眉头一皱,沉声道:“原笔齐说,你们今年根本没有上岛。是哪个弟子带你们上岛的?” 温成发疑惑道:“原岛主不知道我和烨儿上岛了么?” “红莲岛上的人都说你们没有上过岛,但这红莲岛的迷雾只有在红莲岛弟子的引领下才能安然穿过,到底是谁带你们上岛的?” 温成发想了想道:“老夫也不认识那人,每年引我们上岛的弟子都不一定是同一人。” 他这番话也不无道理,红莲岛上几千人,他不可能全都认识。 “母亲如何失踪的,什么时候的事?”温如玉心下有些着急。 温成发淡淡瞥了他一眼,本不想理他,温翊在一旁也着急道:“爷爷,娘怎么失踪的?” 温成发叹了口气,道:“那日,我们上红莲岛时已经有些晚了,本是打算第二日直接去原大夫那里,但第二天烨儿便不见了。我以为她一人去了原忻悦大夫那儿便想去看看,但是引我们上岛的那几名弟子却突然要将我赶出岛去。” “你去过原忻悦那?” 温成发摇摇头,“我为了不被赶出岛,想尽办法在这岛上藏到现在,也曾多次暗中去过原忻悦的住处,却没有找到烨儿。” “所以,这几个月你躲在红莲岛上找温烨?”修韧汐半信半疑,她觉得温成发的说辞颇有问题。 温成发脸色很黑:“烨儿在红莲岛上失踪,红莲岛的人又突然无故赶我出岛,这里面定大有问题。” 修韧汐冷哼一声,“看来你不仅是在找温烨,更是在打探红莲岛的虚实。若是换作以往,原忻悦给温烨看了病,你们在红莲岛上是不能留超过半个月的。” “而且,温烨失踪,你不去找原笔齐,却要偷偷查探她的行迹是何故?” 温成发冷哼一声,“老夫本是怀疑这原本就是红莲岛安排好的,故而不能依靠红莲岛上的人。而且,我之前要求面见原岛主,却直接被弟子轰赶。” 修韧汐皱了皱眉,再看看温翊,挥了挥手道:“既然你怀疑温烨在红莲岛失踪是红莲岛上的人在捣鬼,那从现在起,你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在红莲岛上查探,原本如玉他们也是为了寻找温烨而来的。” 温成发沉声道:“你到底是何人,你一句话便可许我在这红莲岛上的自由?” “我是红莲岛岛主。” 修韧汐说罢后便独自离去,温成发的出现和他说的话让修韧汐想到了另一种可怕的可能,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红莲岛的岛主不是原笔齐么?” “师父她才是真正的红莲岛岛主。”温翊给温成发解释道,“之前温家招武师,她现在是我的师父。” 从刚开始温成发便觉得修韧汐身上有股似曾相识的气息,她那眼波中的冰冷让温成发不禁想到了温如玉刚出生那天出现的神秘女子。温成发看了一眼温如玉,用一种至高无上的口吻问道:“你同那女子是什么关系,你们刚才……” “就如你所见到的那样。”温如玉微微欠了欠身,道:“我们搜寻了这么多日,倘若母亲真的还在红莲岛上,小汐会有办法找到她的。” 温成发皱着眉看温如玉离开,一旁的薛阑珊见温如玉离开,看了看温翊,他其实与温成发的感情很好,从小就被温成发宠着。反观温如玉,虽然一脸毫不在意,但在薛阑珊看来却有些孤单了。 薛阑珊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了温如玉,叫道:“如玉哥哥。” 这一次温如玉没有像之前那样逃开她的视线,而是停下来等了她。薛阑珊站到他身旁,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其实她也不知要说些什么,但觉得温如玉此刻需要人的陪伴。 “薛阑珊。”温如玉没有看向她,道:“你不必如此,我此生有小汐,便盼着生生世世都只有她一人便够了。” 薛阑珊咬了咬唇,她其实很早便知道,即使没有修韧汐,温如玉也不会选择自己。谁让他从几年前开始便处处躲着自己了。这般明显,真当自己看不出么,其实只是假装看不懂罢了。 “嗯,如玉哥哥没事便好。”薛阑珊勉强笑笑道。 温如玉转过身,郑重其事对着她道:“以后你便跟着小翊一起唤我哥便好,我的名字,只有我娘和她可以叫。” 薛阑珊一怔,随即赶紧低下头去,眨了眨眼,用极为细小的声音道:“嗯。” 温如玉陪着她站了一会儿,再回头看看温翊与温成发,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温成发很是宠溺地摸了摸温翊的头,问道:“你们是如何来红莲岛的?” 温翊将信的事一五一十地向温成发说明,温成发眉头拧在了一处,他心中的疑惑更深了,“这事有些不对。” “是有些不对。”温翊问道,“信上说的是凤阴山,我们在凤阴山遭遇了伏击,而爷爷却说娘是在红莲岛上失踪的。” 因为温烨上红莲岛求药一事鲜少有人知道,为此他们特地走了陆地避开了西厢月。因此脚程慢了不少,温成发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道:“这信有问题。你们是两个多月前收到的信,但那时我和烨儿已经离开了凤阴山,正走水路往这红莲岛上赶。” 若是如温成发所说,那这封信便是假的。但关心则乱,温如玉和温翊都全然没有考虑过信中真假,便匆匆赶往了凤阴山,正中暗处之人的下怀。 温翊觉得一切似乎巧合得刚刚好,不由问道:“那娘是何时失踪的?” “便是我们上岛后的第二天,也是就两个月前。” 看着温成发略显憔悴的面容,温翊不禁上去牵了牵他的手,他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温成发,是温家的家主,居然在红莲岛上躲躲藏藏了两个多月。 温成发感觉到温翊拉过来的手,心中不禁一怔,紧紧握住了温翊,道:“翊儿,你娘她肯定还在红莲岛上,只是我找不到她,我找不到……”他的语气中透着一丝绝望,却又假装很镇定。 “放心吧爷爷,只要娘还在红莲岛上,师父就一定能找到她的。”温翊宽慰道,“直到找到娘之前,你便和翊儿住一起吧,师父给我腾的那个院子里还有一间空房,环境尚好。” 温成发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好。” 待将温成发安置好后,温翊急急忙忙去找了温如玉,路上遇到了薛阑珊。薛阑珊一把便将他拦住,道:“去找你哥?” “对。”温翊道了一声,然后觉得有些不对,看了一眼薛阑珊,她不再叫“如玉哥哥”了? “你哥他正在与那……你师父谈话,你现在最好莫要去找。” 温翊不明,他们现在定是在商讨娘的事,便问道“为何不能去?” 薛阑珊道:“不能去便是不能去,我方才都被他们赶出来了。” 温翊想了想,道:“那好,我便在这里等着。”说着便席地而坐,见他如此,薛阑珊也干脆坐下,道:“好在你们已经有了自己娘亲的消息,而我娘却半丝消息都没有。” 温翊忍了忍,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关于薛望丛的事,即便告诉她了,薛望丛也早就不知所踪。 两人都沉沉地叹了口气,然后望着温如玉与修韧汐所在的那个方向。 修韧汐背对着温如玉,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但她知道温如玉即将说什么。 果然,温如玉开口问道:“小汐,你有办法找到母亲么?” 修韧汐有些犹豫,但还是摇了摇头,“红莲岛众弟子在岛上搜索了这么些日子,只找到了温成发,而你娘若真在岛上,也该被找到了。” 温如玉沉思一下道:“但若是她被谁故意藏了起来……” 修韧汐的沉默让温如玉不便再继续说下去,温如玉接下来的话可能是在破坏红莲岛的内部关系,即便是之前的那个原忻悦有问题,也应该是由修韧汐提出怀疑。 可是温如玉却是已经将红莲岛列入了怀疑之中,而她作为岛主,若非与温如玉的关系,怕是会成为第一个被怀疑的人…… “修韧汐……”温如玉低吼了一声,这一声吼得修韧汐一颤,她喉咙动了动,妥协道:“我现在便施法,用我的蓝萤搜寻整个红莲岛,想寻之人只要在方圆百里之内,便逃不过蓝萤的搜寻……” 温如玉眼前一亮,“还有这样的术法?” 修韧汐没有再多说,席地而坐开始施咒,这个咒术是她自己创的,名为隐觅。温如玉并不知道隐觅的后果,此咒术修韧汐只用过一次,这是她第二次使用。 蓝萤从修韧汐的身边飞起慢慢盘旋,然后向四周散开。 记不得今夕何夕,但温翊和红莲岛上的弟子都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从白日开始便陆续见到有蓝色的萤火虫在四周飞来飞去。到了夜晚,那汐山之上升起了亮眼的蓝光,恍如白昼,无数的蓝萤从汐山飞奔而出,将整个红莲岛包围。 那夜在红莲岛上的人怕是这辈子只见过一次这般的蓝萤之景。有人惊叹它的声势浩大,有人沉浸于其萤星曼舞,有人则望着漫天萤火偷偷地笑。 她果真是为了温如玉什么都愿意…… 隐觅一旦启用,将耗尽成千上万只蓝萤的生息,也便是直接损耗着修韧汐的修为。失去成千上万只蓝萤对修韧汐来说是一个不小的伤害,但更可怕的是见过隐觅的人。大多数人都会痴迷于蓝萤的美丽,好奇修道之法,幻想得道成仙。 人心难测,当年修韧汐便因用了隐觅惹上祸事,丢失四年的。如今,这红莲岛上怕是也会迎来一场变故。 隐觅极耗内息,丝毫不压于为整个红莲岛布以迷雾,且隐觅要耗时更久,修韧汐的脸色渐渐失了血色,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晃晃,温如玉看在眼中,不由得心忧,在旁轻轻唤了唤她,却不见她有丝毫反应。又不敢强行将她从咒术中拉出,只得在一旁等着。 东方渐白,红莲岛上的蓝萤在第一缕阳光的照射下终于精疲力尽地淡了去,直至所有蓝萤消失,修韧汐才慢慢睁了眼,对上温如玉的双眸后,淡淡道了一声:“她不在岛上。” 温如玉眼中的失落尽收入她的眼底,修韧汐微微心痛,翻手看了看掌心,她的蓝萤已所剩无几,要培育更多的蓝萤还需要花上一段时日。 “小汐,劳烦你耗费如此多的心力,若早知道,我断然不会许你这样做,我不希望是以伤害你的方式来找到母亲。” 修韧汐低下头,轻声道:“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自愿,何况,无论我怎么做都是不够还你的,我欠你的又何止这一点点。” 她声音很细很轻,不知是刚施完咒术气息还未回稳的原因,还是她故意说得这般小声。温如玉不禁靠近去听,然后捧起她的脸颊,柔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修韧汐换了一种语调,道:“红莲岛上出了叛徒,我本该现在便去将她处置了,但我现在内息无法立即恢复,不过目前更重要的事是你带着温翊他们出岛,红莲岛要大乱了。” 第51章 百鸟朝凤,紫枭剑落 温如玉不知修韧汐为何突然说红莲岛会有大乱,问道:“为何如此说?” 修韧汐一边调息,一边道:“虽然你娘不在岛上,蓝萤便探测到岛上有很多外来人的气息。而且,是从昨晚开始,也便是隐觅之术最盛的时候,红莲岛上来了很多人。” 见温如一脸不解,修韧汐解释道:“这红莲岛上的雾气其实是我用咒术施加的,目的便是为了不让外人轻易进入岛上,除非岛中弟子的引路,岛外的人是断不能上来的。而昨晚,隐觅之术最盛之时,也便是蓝萤散出的亮光最强之时,无形在那雾林之中开了一条生路出来,此时是穿过雾林的最佳时刻,也便是那时,蓝萤感受到了外来人的气息。虽然不能断定这些人与温成发定有干系,但他在红连岛上隐藏这么久绝非只是为了温烨。我既已知晓红莲岛的叛徒是谁,便要早做决断,温成发那边便交给你和温翊,你们将他带出岛去,若是他执意不肯离去便休怪我无情。” 温如玉不想修韧汐只是施了一个隐觅,竟然给红莲岛招来了一场祸事,但他不放心道:“你内息还未稳,我先陪着你,这事交由小翊一人去更为妥当。” “不。”修韧汐抿了抿嘴,“你与温翊,带着温成发和薛阑珊一起离开红莲岛。” 此话一出,温如玉这才明白,她只是想将自己推出即将发生的祸事之外。 “若非我逼你,你也不会使用隐觅之术,那些人便轻易进不得红莲岛,现下你如何能将我推至度外。” “即使没有隐觅,那红莲岛的叛徒也会将他们引上岛。”修韧汐握了握拳,勉力使自己坐得直直地。她方才说了太多话,以至于没有好好地调息,现在有些乏力。 但她的这些动作如何逃得过温如玉的眼睛,温如玉拉过她的手便运功帮她进行调息。 修韧汐恢复得很快,不消两盏茶的功夫,内息便恢复如初。但刚恢复,便听温翊的脚步又急又促,他也来不及叩门,直接推了门道:“师父,哥,出事了,你们快出来……” 修韧汐看了一眼温翊,岛上的变故已生。 因温翊跑得有些快,险些被门栏拌倒,温如玉上前扶了他一把,道:“出了什么事?” 温翊身后跟着薛阑珊,她抢着道:“岛上来了好多人,与岛上的弟子打起来了。我们刚才还与几人交了手,那些人身手不差,我们便来找你们。” 温如玉握紧念君,与修韧汐对视一眼,两人跟着温翊他们出去。这场厮杀怕是已经开局了一会,一路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尸体,有红莲岛弟子的,也有岛外的人。 修韧汐眼色一寒,此等情景发生在红莲岛上还是几百年前,她不能容忍红莲岛上再沾惹上别的血腥。 修韧汐捡了一把路边的剑,冷冰冰道:“人若犯我,我必不忍。” 温翊也拔出了剑跟上她,道:“师父,我帮你。”薛阑珊也抽出腰上的长鞭,她权当是自己帮温翊而已。 但没走几步,温翊似乎才想起,道:“爷爷在我住的那个风华林,不知现在如何?” 温如玉一旁安慰道:“江湖上没有几人是他的对手,紫霄剑法可不是浪得虚名。” 四人一路走过,路上尸体不断,温翊忍不住看了一眼,瞬间脸色大变,不敢再去看第二眼。 修韧汐走在几人之前,遇见一个岛外的人便一剑了结,干脆利落,省了另外三人的事。 红莲岛的弟子向来也训练有素,从岛外的人入侵后便迅速地将战场范围缩小,目前主要集中在平日训练的场地。 两股势力分为两个阵营,僵持不下,直到修韧汐等人来了后,那岛外来的人便溃成一盘散沙。 虽说是一盘散沙,却如沙子一样众多。温翊与薛阑珊两人相互配合,将周围扑上来的人赶走了一批又一批。 原本温翊觉得在凤阴山那晚遇上的敌人有一百零八人已经算是多了,但与今日比较起来,今日对付起来却更是费力一些。 “薛姐姐,你可还好。”温翊的剑招已尽,面对又汹涌而来的敌人,他不得不再次起势,将那剑势催到最盛。 身后的薛阑珊在挥出一鞭也有些疲乏,喘息道:“我好得很,果然还是鞭子好使一些。” “即是如此,你不妨将这些日学得的剑招化入长鞭之中,或许可增威力。” 薛阑珊微微一笑,她也正有此念头,当即以长鞭作剑,长鞭变化莫测,配以剑招的锋利,薛阑珊觉得自己手中的长鞭甩出了磅礴之力,所到之处飞沙走石,叫人逼进不得半步。 温翊看在眼里,正要叫好,却料突然之间,紫光乍现,惊天一泣,剑芒盛开的那方是温成发的紫枭剑法的最高一层,百鸟朝凤。 温翊转头看去,笑容一点点地凝固在嘴角,最后变成不可思议,温成发的剑,在斩杀了两名红莲岛弟子后又对向了温如玉。 温成发的剑气盯着温如玉道:“从小你便是个怪胎,受的伤可以立即愈合,今日我倒要看看,你受了这百鸟朝凤后,还能不能马上就恢复如初。” 说道,他的剑气便直直地朝着温如玉落下,像夏日里的旱雷,无情地四处散落,威力巨大。 温如玉提了念君,对着温成发,他不能用任何剑招,只能抵挡,毕竟他是他的孙子,他们之间是有血缘的。 紫枭剑与念君碰撞在一起后,发出一阵长鸣,像凤唳九天一般,震得温如玉耳膜生痛,念君在手中不禁叮当发抖。 剑气冲撞,向四周散去,一些功力浅薄的人承受不住这剑气的凌厉,当场便晕倒过去。 温翊顶着残余的剑气便要向两人跑去,“哥,爷爷,你们在做什么?” 每往那两人靠近一步,温翊身上的衣物便被割破一分,直到温翊走到离两人十寸之远时,他感受到身上一阵刺痛,低头一看,身上竟有好几处皮肤被这剑气划伤,流出丝丝鲜血。正要再往前,温翊感觉自己被人拎了回来。 仔细一看,是修韧汐。她手上虽按着温翊,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温如玉,方才是她大意了,心中有股怒火,便忽略了温如玉这边,才叫温成发趁机对温如玉发难。 修韧汐的声音透着忍耐,“你现在过去会被他们的剑气撕碎,紫霄剑下尽英魂。” 温翊听她这般说后,赶紧紧紧抱住修韧汐的双腿道:“师父,你别冲动,爷爷他不会真的伤害哥的,你不要伤害我爷爷。” 修韧汐身形被他牵制住,无奈地低头看了一眼他,忍了忍道:“好在如玉现在的修为可与温成发一拼,否则……” 修韧汐的话还未说完,便觉得温翊将自己牵制得更紧了。 温翊一边紧紧抱着修韧汐的双腿一边大声吼道:“爷爷,哥你们在做什么,不要打了。你们若是再打的话,我便,我便……” 温翊也不知道要该如何,但感觉手上的力道被人卸了去,只觉得自己莫地又被人拎起来,然后屁股上被谁踹了一脚,身体不自觉向前倒了几步,修韧汐的声音在身后冷冷响起,“若是他俩再不收手,你就走上前去,叫他们的剑气将你撕成碎片。” 温翊头上冒出冷汗,这,这是他的亲师父啊…… 但他还是强装镇定,一步一步慢慢向前挪去,剑气在他脸上擦出一丝鲜血,温翊故意痛得大叫道:“啊,我的脸……”但脚下并不停歇,然后他的身上又被划出几道口子,他依旧痛得大叫。 温成发不禁有些分神,恼怒道:“你过来作什么,快回去。” “爷爷若是不收回剑气,我便是死在这紫枭剑下。我不想看到爷爷再伤了哥,也不想见到哥拿剑指着爷爷。” 温如玉手上的剑顿了顿,破绽暴露,温成发趁机加了一道力,紫枭剑穿破他的防御,正要刺进温如玉的胸膛,修韧汐当即将手中的剑扔出,精准快速地弹上紫枭剑,改变了紫枭剑的攻势,剑气溃散,温翊忍不住咳了咳,瞬间觉得周身舒畅了不少。 饶是如此,温如玉还是忍不住吐了口鲜血,紫枭剑气霸道凌厉,尽管被修韧汐一剑破除,但温如玉离得太近,方才又分了些心,还是被剑气震伤。 修韧汐看着温如玉口吐鲜血,动了动喉咙,将嘴里的血默默地吞了下去。 温翊跑上前去扶住温如玉,道:“爷爷,你在做什么?你为何还要针对哥?” “温翊,你先带薛阑珊回风华林。”修韧汐走到温翊面前道,“大人的事就交给大人好了。” 温成发也道:“对,你个小孩子赶紧回去。” “我不是小孩子了。”温翊吼道:“你们当真以为我看不出么,这些人是爷爷带上岛来的……那些岛上弟子的身上几乎紫枭剑法所造成的伤痕。” 温成发不想他竟然看出,叹了一声道:“翊儿,你要理解爷爷,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救你娘。” “伤害我哥也是为了救娘么?你可知道娘她有多爱我哥,但你为何就是……不喜欢,即便不喜欢,也不至于用紫枭剑来伤哥,而且这里还是我师父的地方,是娘常年来治病的地方。爷爷,你到底要做什么,红莲岛难道不是对我们温家有恩么?” 温成发厉声道:“救烨儿的不是红莲岛,是这岛上的医者。” 修韧汐冷笑一声道:“原忻悦?” 温成发没有答话,修韧汐继续道:“你也不必遮遮掩掩,我早就怀疑她了。” 温成发讥讽道:“既然你都知道,又何必假惺惺在翊儿面前做着好人模样,你怕是前日便想往老夫身上刺几剑吧。” 修韧汐冷笑看着他,道:“我的确顾及温翊,他是我徒儿,他的感受我自然是要在乎的。但你呢,你可有顾及你的孙子?” 温成发一怔,垂下剑道:“并非我不顾及,而是烨儿的命在那人手中,我若不这般,烨儿便撑不过今年了。” “母亲她在哪里?”温如玉着急道,温翊也附和,“爷爷,娘她到底在哪里?” 温成发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何处,只知道若是不将这红莲岛攻下,烨儿她便会有性命之忧。而且,我也……”温成发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黑线,随时要着他的性命。 修韧汐怒目而斥道:“荒唐,我红莲岛处江湖之远,外界不过是觊觎我红莲岛千百年的传说想要一探究竟,却找不出任何正当理由来霸凌,如今你倒是编了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好得很。” 温如玉现今倒没有那般急迫,反而冷静道:“那人是谁,连行踪都不定的人,他用母亲的性命来威胁又如何能保证他不会出尔反尔。” “你……”温成发瞪了一眼温如玉和修韧汐。 温翊站出来道:“爷爷,无论是为了娘还是你的私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哥和我师父的。” 薛阑珊在一旁看着温翊如此,心中不禁动容,他何时有如此的担当了。 温成发手里的紫枭剑抖了抖,然后重新指向修韧汐,道:“翊儿,你不相信爷爷说的话么?今日,只有夺下这红莲岛,烨儿的命才有挽救的余地。”不待温翊继续阻止便直奔修韧汐而去。 修韧汐退让了两步,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只得用内息化去那紫枭剑身的凶恶之意。却料变故突生,原忻悦突然从修韧汐的背后攻来,她似乎已经在一旁蓄势已久,见准了时机,将全力拼在这一招之上。 修韧汐皱了皱眉,前后发难,眼下她刚从隐觅之术中恢复,又受了些内伤,身体恢复不及时,实在有些难以应付当下的困境。 “师父。”温翊大叫了一声,提剑冲向原忻悦。 两剑重重地碰在一起,发出的沉闷之声将众人的耳膜震得生痛,温翊觉得体内血涌翻滚,哇地一声吐了一口鲜血。那原忻悦见这蓄势之力被人阻了去,不由心生恼怒,凝了下一剑招便要向温翊刺来,招式狠毒,没有一丝余地。 温翊刚才挡了那下,手中的剑已经被震碎,此时又受了伤,他不由悔恨自己平日没有好好练功,以至于现在只能帮自己的师父挨这么一下。 他不知道那原忻悦本身就功力深厚,又瞒着修韧汐偷偷修了道法,刚才的那一剑,温翊拼死挡了去已是万幸。 接下来这一剑,温如玉替他接了,而后薛阑珊的长鞭也送至原忻悦的面前,勉强帮了温如玉一帮。这边温成发见温翊受了伤,赶紧换了剑招抽身到原忻悦面前,狠厉道:“你莫要伤了我孙儿。” 原忻悦冷笑一声,道:“是他自己跑上前来的,不知死活。你还不快去将那修韧汐杀了。” “你……”温成发瞪了她一眼,看了一眼拦在修韧汐面前的温翊,紫枭剑一横,拦住原忻悦的去路,道:“你伤了我孙儿。” 原忻悦似乎没有那么多的耐心,道:“伤了便伤,你若是不让开,我们的合作便到此为止,你且好好想想,温烨她还在等着你。” 温成发犹豫地垂下剑,原忻悦抓住这一瞬便挥剑直逼修韧汐等人,眼见那剑锋就要撕裂几人。温成发的剑不再犹豫,直指原忻悦,“老夫说了,不许伤我孙儿。” 原忻悦不想他说反便反,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温成发也没有为自己留有后路,紫枭剑剑气暴涨,发出狠厉的长啸。 温翊吐了口鲜血后,觉得头有些晕,这是他第一次受伤,身体难免有些承受不住。温如玉替他输了些内息,助他将体内之气理顺,好一会儿才慢慢清醒过来。 修韧汐蹲在温翊身旁,看了看温如玉,叹了口气道:“如玉,你且去将原忻悦擒住。” 温如玉见她脸色有些不对,皱了皱眉,也不多问便提了念君上前去。哪知温如玉还未曾靠近,温成发的紫霄剑便发出万丈光芒,比先前的白鸟朝凤气势更凶。 这一招,并不在紫霄剑法之中。 温如玉赶紧回身,用身体将修韧汐和温翊还有薛阑珊一起护住,剑芒所到之处皆化作芒刺,根根入骨。修韧汐紧紧的拉住温如玉的手,紧到手背上青筋暴起,只有她知道,温如玉此刻承受了多少痛楚。 那剑芒是温成发的剑气与原忻悦的道法相冲,两人都毫不留有余地,终是是两败俱伤。 剑芒过迹,修韧汐起身看了看温如玉的后背,虽然衣物上有无数细针穿过的痕迹,但不见一丝血迹,他很快地便恢复了。修韧汐忍不住轻咳了几声,感觉有说不出来的痛。 几人都久久不能从这剑芒中迅速地恢复过来,世界仿佛在被清扫中一般,尘土扬起的得意模样久久不能沉淀下去。 修韧汐深深吸了几口气,尽快地调整自己的内息。待她恢复过来时,温如玉也恢复如初。好在陆续又有弟子赶来,修韧汐叫了人将原忻悦带到刑法场去先关起来,再看温成发,他整个人用剑支撑着才勉强不倒在地上。 温如玉上前去扶了扶他,感觉他整个人瞬间便软了下去,温如玉手上的力道不禁加重了几分,而温成发难得地没有推开他。 “翊儿,你过来。”温成发轻声唤道。 “爷爷。”温翊上前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大,手上的老茧摸上去有些轻微的刺痛感,但温翊从小便喜欢牵着他的手。 温成发将手中的紫霄剑塞到温翊的手里,咳了咳,嘱咐道:“这紫枭剑,爷爷便传给你了,紫枭剑法在温家的宝库的最底层。你回去之后定要好好研习,若是不懂,便叫温如玉学了后教给你。” 温如玉一怔,喉咙动了动,两天之前,他还很是抵触自己看过紫霄剑法,甚至方才与自己兵刃相见。此刻他却…… 温翊将紫枭剑推了回去,道:“这剑给我了,那爷爷你用什么,我现在还配不上这紫枭剑。” 温成发咳了一声,这一声咳得有些狠了,猛地咳出一大口乌血。 修韧汐在一旁捏起他的脉,用内息探了探,然后将他的手掌摊开,皱眉道:“你中了毒,这毒是至少是一月前便中了的?” 温成发叹了口气:“他们用烨儿的命来威胁,还给我下了毒。” “他们是谁?爷爷,这天底下还能有人给你下毒?” “风信子……”温成发喃喃道,然后他突然转而握紧了温如玉的手,努力将后面的话吐得清楚,“如玉,你一定要保护好你弟弟,救出你娘,风信子,你娘是被风信子……” 可能是有些激动,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又是一口乌血吐出,“翊儿,保护好自己,用紫枭……” 温翊连连点头,看着温成发双眼渐渐无神,温翊带着哭腔道:“师父,你救救我爷爷吧,求求你救救他……” 修韧汐没有动,任凭温翊如何拉自己,直到温成发没有了呼吸。 温如玉抬起手替温成发将眼睑合上,轻声道:“他中的是慢性毒药亡者之花,此毒缠身越久毒性越强,虽有解药,却必须在一个月内服用才能将毒素都清除干净,否则,无药可解。” 温翊看向他,问道:“亡者之花是何物?” 薛阑珊也同样疑惑道:“还从未听闻过这样的毒药。” 这亡者之花是温如玉在悦心阁的那些藏书中看到过的,只是研制亡者之花的最后一步是需要修道之人启一咒术,方可完成亡者之花的功效。因此江湖上几乎没有亡者之花这样的毒药,也难怪温翊他们没有听说过。 温如玉将自己在书中看到的一一说与他们听,温翊握了握拳头,再看温成发,他最后一刻也不忘将紫枭剑递给自己。 温翊接过紫枭剑,趴在温成发身上,小心地哭着。温如玉紧紧握着温成发的手,到了最后,他终于是被他接纳了,他到底是承认了自己是他的孙子了。 第52章 魂兮秘语,阿鼻叫唤 修韧汐在岛上替温成发安排了一场葬礼,七日守灵,待温如玉和温翊将温成发风光下葬后,修韧汐的内息都恢复了。想起原忻悦还在刑法场,修韧汐叫了红莲岛的众人去了刑法场。 原忻悦被关在此处多少日,原笔齐便在这里守了多少日。 修韧汐没有看向原笔齐,她知他前几日因红莲岛突生变故,便提前出关,彻底断送了自己的功力,还惹了一身的伤。如今他又拖着病恹恹的身子在这里陪了好些天,身体已经快到极限。 修人韧径直走到原忻悦旁边,也不顾原笔齐一旁不停地替她求饶,直接一掌按在原忻悦的头上,不轻不重。 原忻悦感觉一股清流自上而下地在体内游走,所到之处将自己体中的一切尘埃都冲洗得干干净净。 待原忻悦的感觉慢慢从那股清流中沉寂下来,恢复原本世界的视觉后,修韧汐慢慢放开她,原忻悦一下子瘫坐在地。她的体内空荡如旷野一般,不由得害怕至微微颤抖,“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修韧汐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带着无尽讥讽道:“我废了你的修为。你也不必觉得可惜,不过是五六年的修为而已。” 原忻悦有气无力,却仍旧能将惊恐表现得淋漓尽致,“你如何知道我修了道法?” “那日,你的剑气中有咒术的痕迹,否则如何将紫枭剑气震碎成一道道的刺芒。但你不懂如何驾驭这般高深的咒术,以致于遭了反噬。” “那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想来你只不过是想留我一命问出自己想知道的吧,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不,我只是看在原笔齐的面子上留你一命。而且,不需要你告诉我什么,我大概知道了一些。” “你都知道了什么?”原汐悦谨慎道。 “除了那个秦跃,其他的我想我也猜得七七八八了。”修韧汐手一挥,外面的天空瞬间转红,温如玉望过去,看到蓝色的魂兮旗飘荡在天空之中。红莲岛上的其他之人,也看到魂兮旗。 原忻悦突然很是惊恐,道:“不,我没有背叛,你不能这样罚我,你不能……” 修韧汐冷眼看着她蜷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修韧汐记得当初刚带原忻悦他们上岛之时,岛上也出了一个叛徒。红莲岛的弟子,若只是像薛望丛那样义无反顾想要学道的话,修韧汐只会将修为废除,然后赶出岛外,但若是有谁背叛了红莲岛,修韧汐便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来原忻悦在小时便亲眼见证了那叛徒被修韧汐废尽了武功,扔在红莲岛外那冰寒的江水里泡了一天一夜,再捞起来时,他整个人浑身发紫,意识涣散。偏偏修韧汐给他渡了一口气,救回了他,并让他一直保持清醒,受尽寒湿侵蚀之苦。 而那魂兮旗,据说能吸人魂魄,修韧汐将那叛徒送到了魂兮旗的面前,不过一个钟头,那叛徒回来后便变得疯疯癫癫,大家都说是魂兮旗吞噬了他一半魂魄,才让他便得神志不清。等他成为一个疯癫之人后,修韧汐叫人将他的手脚筋挑了,然后扔到了一个大山之中,任其自灭。 原忻悦和众岛弟子一起目睹了全过程,看到那人从正常变得僵硬再变得鲜血淋漓再变得半疯半癫最后血肉模糊,整个过程残忍得理所当然,在所有红莲岛的弟子心中留下不可抹去的阴影。 “原忻悦,你既然敢背叛红莲岛,便应该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原忻悦发自内心地恐惧道:“这不是我想过的结局,不,我没有背叛红莲岛,我只是想为我孩子报仇,是你杀了我的孩子,你欠我的……”她说着便要抢过来双手掐上修韧汐的脖子,但她身上锁了铁链,近不了修韧汐的身。饶是如此,温如玉还是不动声色地护在了修韧汐的前面。 温如玉握着念君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 修韧汐盯着她冷冷道:“我不欠你任何,你的命都是我捡回来的。” “不,不是的……”原忻悦与她对视了一眼后,便一直向后退,企图避开修韧汐,然后转向原笔齐,道:“笔齐,你说是不是,她就是欠我们孩子一条命,我哪有有错,我没有错。是她的错,是她的错……” 修韧汐并没有打算给她留有任何余地,也不给原笔齐求情的任何机会,一把将她抓了过来。原忻悦脑中满是曾经的一些不好回忆,那些回忆混杂在一起,叫她分不清现实与虚无。 待原忻悦意识清醒过来时,自己已经被绑在了魂兮旗面前。今日的魂兮旗似乎与平日格外不一样,原忻悦觉得今日看到的魂兮要去往日看的颜色深沉一些,甚至有些偏黑了。 “岛主。”原笔齐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 原忻悦被这一声惊醒,眼前的魂兮终于清晰起来,依旧是自己平日里看到的样子。 到了现在这时刻,原忻悦才算冷静了下来,找回了自己最初的那点骄傲。她并不想去看原笔齐的模样,将头扭向一边,也不想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在整个红莲岛弟子面前,想必自己现在已经不能用“难堪”两字形容了。 修韧汐开了术法,看了一眼魂兮旗,今日她对于叛徒的处置算了留了情。 魂兮旗之所以是上古神器,并不只是因为它可以折射出人的魂魄,更是因为它会食人魂魄,所以几千年多前才会不断有人去不来山,一是为了不来山上的宝物,二是为了魂兮旗,若是用它里面的魂魄,将会令自己的修为大增,只是这种方式太过残忍了,而且古籍中只提过可以用魂兮旗中的残魂来提升修为,却没有讲具体的方法。 当初所有去不来山的人,只有原心的魂魄没有被魂兮吸食。魂兮可以吸食在自己范围内的死人的魂魄,若是想吸食活人的魂魄,需要对其做一个术法驱动,否则魂兮伤不了人。修道之人想用利用魂兮旗吸食得到的魂魄来提升自己的道法,是很危险的禁术。因而原心将魂兮取回后用法术将其封印,断了其余人上不来山寻魂兮的念头,当然也没有再告诉任何人魂兮真正厉害所在。 在原心死后,魂兮上的封印渐渐变弱,就和岛上的雾林一样,消失不见。修韧汐沉睡了两百年后醒来,解除了原逸风和原逸宁的魂禁,却没想反而害了他们被魂兮旗吸食了去。当时修韧汐发现了魂兮旗的异常,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但后来又见魂兮旗变回了之前的模样。修韧汐心中实在不安,便去寻了不来山,想要知道魂兮旗的由来。但不来山并不好找,就像蓬莱岛一样,隐秘于人间。修韧汐也不知为何自己要这般执着,寻了几十年,终于偶然找到了不来山的入口。到了不来山,修韧汐才渐渐知道魂兮旗的真面目。 那一刻,修韧汐疯了一样回到红莲岛,用了毕生的功力想要将魂兮旗中原逸风和原逸宁的魂魄扯出。当时她在魂兮旗面前连续施了三个月的术法,将自己体内的内息消耗殆尽。在筋疲力尽倒下去的那刻,修韧汐甚至想过将魂兮旗烧了,但原逸风和原逸宁的魂魄都在里面,好在原逸为的魂早在回红莲岛时便被蓝萤带走。 这几百年来,修韧汐不仅在研究如何辨识魂魄,更在研究如何对付魂兮旗。在不来山,修韧汐习得如何施法让魂兮吸食活人的魂魄,反过来研究出其封印之法,但一直没有想出释放被吸食的魂魄的法子。也许被魂兮旗吸食的魂魄早已消失殆尽,但修韧汐始终觉得,只要没有修道之人去炼化魂兮旗中的魂魄,那些魂魄就只是在魂兮旗中沉睡而已。 修韧汐并不去看原笔齐,一身威严之气叫原笔齐硬着头皮将接下的话生生缩成几个字:“求岛主放过忻儿。” 修韧汐叹了口气,起身对着众弟子道:“原忻悦擅自带人入岛,其罪一;偷学修道之术,其罪二;与风信子的人来往通信泄露我等相关秘密,其罪三。” “你没有证据。”原忻悦微弱道。 修韧汐拂袖飞身跃上阁楼高处,迎风而立,衣决飘飘,俯视众人,铿锵有力道:“我的话便是证据。况且,你前几日偷袭我,害我徒儿受伤,其罪四。” 修韧汐语音一落,众人便齐齐拘礼道高声:“请岛主处罚原忻悦,莫要仁慈。” 薛阑珊在人群中低低哼了一声,忍不住看向修韧汐,高处不胜寒,那个人却叫所有的寒气都臣服于她的脚下。曾经,薛阑珊觉得自己的母亲便是江湖上最威武的女子,但现在看到了修韧汐后,薛阑珊突然很想成为修韧汐那样的人。随心而来,随性而去,有足够的力量征服众人,却偏偏不争。除了红莲岛,江湖上便鲜有人知修韧汐的大名。 温翊走上前跪在修韧汐面前道:“师父,在处罚原忻悦之前,徒儿还想问一问她,那亡者之花。” “那你便去问问她。”修韧汐许了温翊的请求。 原忻悦看着温翊走上前来,不由嗤嗤一笑,道:“亡者之花是我练出来的,但不是我种在温成发身上的, 亡者之花并非口服之毒,而是需要一定的修为才能种在人身上的。我若是要用毒,多的是其他的毒药,犯不着浪费自己的修为。小子,你想要知道谁害了你爷爷,我却偏偏不告诉你。” 温翊沉稳道:“无妨,我和哥自然会找出真凶,但你也是逃不脱干系的。”说完后,问温翊跑回温如玉的身边,道:“哥,我师父真帅。” 温如玉笑着点了点头,一脸宠溺看向修韧汐,“的确。她很帅,也很美。” “你倒是开心得紧,找了我师父这么厉害的人来当你媳妇儿。” 温如玉一掌轻轻打在温翊头上,道:“我是开心得紧,但还不至于让你来调侃。”然后望着修韧汐认真道:“她现在厉害与否都是她过往的经历,而我只要是她便好。” 温翊也望着温如玉认真道:“哥,你认真深情的样子也很帅。” 温如玉轻轻笑道:“你还是先看好自己的心上人吧。” 温翊和温如玉同时看了一眼薛阑珊,温翊突然做出一副成年男子的模样,郑重地向自己承诺道:“我一定会保护好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就像哥你保护师父那般。” 温如玉补充道:“那你便要说到做到。” 温翊扬了扬头,道:“自然。” 薛阑珊有意无意瞥向温翊和温如玉,见他们两兄弟,一个俊朗沉着,一个阳光聪慧。想来自己从小便黏在他们身边,几乎自己的整个年少里全是他们的影子。忘记自己曾经迷恋过温如玉,忘记自己与温如玉的血缘关系,多少年后回想起来,薛阑珊觉得若是那样的年少可以一直延长便是最幸福的事了。 温翊发觉薛阑珊的目光,终于勇敢地直直地望向他,眼神炽热纯洁,竟叫薛阑珊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而温如玉眼中的修韧汐立在高处继续道:“如今我令魂兮旗收她四分之一的魂,然后逐出红莲岛,其余的皮肉之痛便罢了。原笔齐,你可还有不服?” 看得出,修韧汐已经算是给足了原笔齐面子,原笔齐无力地看了原忻悦一眼,渐渐低下了头,道:“没有,多谢岛主开恩。” 术法已开,魂兮贪婪地吸食着原忻悦的魂魄,魂魄的撕扯痛得原忻悦声嘶力竭。原笔齐在一旁看得心痛,虽然这几十年来,原忻悦一直将他拒之门外,他知道她一直恨着自己,但没有想到她的恨竟然是对修韧汐,而且深入骨髓。 众人看着原忻悦,见她从刚开始的痛不欲生到后来的神志不清,最后变成几近疯癫状态。 “忻儿。”原笔齐上前去扶她,她却连连惊吓往后退,一时之间竟连言语都说不清楚。 修韧汐从上飘落下来,原笔齐跪到他的面前,含泪道:“求岛主将我也一并逐出岛去。” 修韧汐看了他一眼,思忖后道:“也好。你便随她一起走吧。” “多谢岛主。” 原笔齐慢慢抚平原忻悦的情绪,然后将她扶起,正待离去,修韧汐叫住他道:“若是以后在江湖上遇上了难事也不许提红莲岛的名字,但你们可以向红莲岛寻求帮助,我许你三次机会。” 原笔齐更了更吼,将泪光忍了回去。如今自己功力散尽,原忻悦又成疯癫状态,若是有红莲岛的帮助自然是好,但原笔齐还是欠了欠身道:“岛主,不必麻烦了。我们的命本就是你捡回来的,如今不能再活在你的庇护之下了。算来我也管了红莲岛这些年,她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如今既然要离开,我希望与红莲岛,与岛主,互不相欠。” 修韧汐心中一颤,仿佛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像电流一般爬满全身。良久,她了口气,道: “也罢,你们且去吧。” “岛主保重。”原笔齐在修韧汐面前深深一拜,磕了三个响头,便带着原忻悦离去了。他的弟子们都目送他远去,却无人敢吭声一句。 修韧汐回头看了一眼魂兮旗,方才她使了术法,打开了魂兮旗,却依旧只是一道单开门。若非想要将原逸宁和原逸风的魂魄拉回来,修韧汐也是不会愿意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背叛者。 修韧汐厉声道:“平日里我不管你们,但我定的规矩要守必须守。违令者,驱逐出岛。背叛者,下场如厮。” “是,岛主。”众弟子齐声道。 “散了吧。”修韧汐挥了挥手,然后来到温如玉和温翊的身边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轻声道:“红莲岛上没有温烨的踪迹,我们再回凤阴山看看有没有遗漏的踪迹。” “回凤阴山?” “嗯,而且连阙一直没有与我联络,这不是她做事的风格。” “既然如此,现在便出发如何?”薛阑珊跟着温翊凑过来问道。 修韧汐看向温如玉,道:“今日还有些私事要处理。明日一早便出发,你两先回去准备吧,如玉,你跟我来。” 第53章 今不如昔,后不如今 温如玉跟着修韧汐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座山前。这山看着并无特别之处,却隐隐透着一种不可靠近的威严之气。 “到了。”修韧汐停下脚步道,挥了挥手,温如玉便见面前这无路可走的山前让开了一条道路,直通山顶之上。“这山唤为汐山,我平日都是用术法将这里的路藏了起来,没有我的解封,任何人都是上不得汐山的。” “为何?” “因为这是我的一个秘密基地。”修韧汐领着他往山顶而去。 山顶之处,是一平地,温如玉四下张望,一览无余,问道:“这里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待天黑后你便知道了。眼下,你先帮我将酒挖出来。” “挖酒。”温如玉跟着修韧汐,见她左右琢磨,手在空中点了点,然后终于决定要挖哪里。 “应该是这是吧,我好像到处都埋了些,应该随便挖都能挖到的。”修韧汐扔了一截树枝给温如玉。 温如玉见她说的十分肯定,不禁有些吃惊道:“你为何要埋这么多酒?” 修韧汐毫不避讳道:“我以前只在一个地方埋一两坛酒,后来想喝的时候竟然找不到埋酒的地方,害得我当时喝酒的心情都被找酒给搅黄了。于是我便到处都埋一些,方便。” 温如玉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便觉得树枝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便在那处挖了挖,却只有一坛。温如玉又在周围又开始挖,果然又挖了一坛出来。然后温如玉随便换了一个地方便开始挖,又挖出一坛。 修韧汐不过是在这地方回想了一些事后,再回过神来便见温如玉到处挖了坑,一数竟挖了二十几坛酒,地上也就零零散散地多了二十几个坑。修韧汐都觉得有些诧异,自己不知不觉竟埋了这么多酒么?还一个地方都没有重复。好在温如玉很会善后,将这二十几个坑都挨着填上了,以至于这地方没有那般难看。 修韧汐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拿起一坛酒便一口下肚,喝了好一会,修韧汐才放下酒一坛,道:“好久没有喝酒了。” 温如玉也开了一坛,狠狠闷了一口,突然想起,问道:“我记得你在小翊的拜师礼上都说不喝酒的。” “那是在别人面前。”修韧汐看着温如玉,拿起手中的酒坛道:“如玉,你看。”温如玉顺着修韧汐手指的方向,天不知什么时候黑了下来,前方突然星星点点,像极了修韧汐站在树下的那一晚。 “这是你的萤火虫?” 修韧汐摇摇头,伸手捉了一只道:“这里是萤火虫是自然生长的,并没有被我驯化。之前我驯化的萤火虫牺牲太多,此处正是它们繁衍生息的好地方。”说罢,修韧汐便将自己的剩的不多的萤火虫放出,那些被她释放的蓝萤立即与这里的蓝萤一起翩翩起舞,相互环绕,整个空气中都充满了一丝愉快的味道。 温如玉突然有些好奇道:“那莫非是红莲岛的萤火虫都与外界的都不一样。红莲岛的萤火虫都是通体呈蓝色,甚至发出的光都是蓝色的。” 修韧汐假意笑笑道:“也许红莲岛的环境不一样吧。” 温如玉伸出手,便都好多萤火虫靠了过来。温如玉突然玩笑道:“它们的颜色与魂兮旗的颜色竟是一样的,那岂不是与我的魂魄是同样的颜色了?” 修韧汐心中一怔,别过头应付道:“可能是吧。”然后她仰头将这坛酒喝了干净,岔过话题道:“如玉,你知道我为何不在人前喝酒,却唯独你?” 温如玉看着她不语。 “我曾因为他喜欢喝酒。也因为他,不再想喝酒。他生前,开心之时便会邀我陪他小酌几杯,他死后,我喝了很多酒,却越喝越清醒。清醒到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在过了近千年都还忘不掉。于是我便不喝了。” “那现在为何又要喝了。” 修韧汐抱着酒坛,低头痴笑,仿佛已经有些醉了般:“因为如今,我又找到你了。我开心。” 温如玉盯着她,将余下的酒全打了开,在知道自己是那原逸为转世之时,温如玉既疑惑又庆幸。疑惑地是这时间竟真有轮回的玄幻之说,庆幸的是不管是原逸为还是温如玉,她始终爱的人只有自己。 “干了?”修韧汐见他将酒全打开了,问道。 “不醉不归。” 修韧汐笑道:“我一般不会醉。” “那倒也厉害。”温如玉赞道。修韧汐见他将酒一饮而尽,心中不由道:“其实今日,是小逸的忌日……” 凉风习习,星夜漫漫,而未来却似乎在这微妙的浪漫之中渐渐模糊起来。 温翊在房间内将紫枭剑反复看了又看,双手摸上去。那剑身的纹路冰冷清晰,温翊一路摸到剑柄处,将它“铮”地一声拔了出来,映出自己的略显稚嫩的脸和坚毅的眼。 温翊将剑收了回去,找了些裸布将剑身包了起来,然后稳稳地背在自己的背上。紫枭剑鞘上的纹路被裹得严严实实。温翊当时心里想的是,若是有一天自己将紫枭剑法练得透彻了,再将这布取下来,才不会辱没这把紫枭剑。 温翊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后,躺在床上,但他迟迟睡不着。待还不容易打了一个小盹后,突然察觉窗外有一丝动静。 温翊将窗翻开,见薛阑珊正是一副要翻窗的架势。 “薛姐姐,你在做什么?” 薛阑珊的动作迟疑了一下,马上假装很自然地将自己的包袱都丢了进去,然后道:“我睡不着,你出来陪我看看星星。” 温翊抬头望了望今晚的夜空,果然繁星点点,将这夜色映衬得很美。 “温翊,出岛后,你们还是要继续寻温夫人?” “嗯,我娘下落不明,爷爷叫我去救她,但现在线索都断了……” 薛阑珊吸了口气后缓缓吐出,道:“你一定会找到你娘的。只是……”她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思忖一下,还是道:“出岛后,我要和你们分道扬镳了。” 温翊看向她,道:“为何?” “我也想早些找到我娘,问问关于我爹的事,这也是你哥关心的事。而且,我没有守好西厢月,也该去求她的原谅。” 温翊听后,突然脑子一热,道:“好,我一定帮你弄清楚你爹的事。这对我也很重要。” “对你为何重要了。”薛阑珊突然想到什么道,“对啊,我若是你哥的妹妹,那我不就名正言顺是你姐姐了?” “怎么可能,我和哥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你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薛阑珊一脸嫌弃道:“那你之前不也一直叫我薛姐姐嘛。” 温翊一怔,然后认真道:“以后,我便不会再叫你姐姐了。” 薛阑珊并没有领会到温翊言下之意,指着他道:“你个小鬼想翻天么?” 温翊盯着她,半响认输道:“怎么敢呢,薛姐姐。”心里却忍不住骂自己太怯懦。 几年后温翊回想起来,当初若是干脆地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她,后来便不会有那么多的无奈和迁就。 薛阑珊与温翊打闹了一会儿后,望着天上的星星道:“温小翊,以后无论我们在江湖上历经了什么,我们都要保持初心,可好?” “嗯,我答应你。”温翊知她被薛望丛欺瞒,内心已经是伤痕累累,如今她还能说出这番话,实在难能可贵。 翌日,修韧汐几人依旧搭乘了那艘小船离岛。薛阑珊这次也不再讲究,找了一处便坐了下来。修韧汐念着温翊的伤没有好透彻,便亲自撑了竹竿掌船。温如玉自然不会让她独自撑船。 小船慢慢悠悠行驶了一会儿,水面突然宽阔了许多。温如玉四下望了望,道:“来的时候,似乎没经过这。” 修韧汐闻言环顾四周,突生一种天地苍茫,世界只剩他们与这一帆小船的错觉。 修韧汐眉头一皱,正要开口,江上却忽来一支疾箭。 温如玉翻身抓住那剑,力道过猛,震的小船摇摇晃晃。薛阑珊不由惊呼一声,摇晃中的温翊赶紧将她拉住,才避免她倒下去。 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从不同方向袭来。那几箭来得又狠又疾,温翊只能按下薛阑珊,两人趴在小船上,勉强躲过。修韧汐转身接了一支箭,化去箭上大部分的力,箭握在手中,明显感觉到箭上残余的力道都强劲到不容小觑。 修韧汐与温如玉对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显得有些阴沉。小船行驶在江中,成了正中心的靶子。而岸边离江心好说也有几百米,且岸边并没有树木遮挡,有树林的地方距离岸边又有好几百米,那么射箭之人至少在一公里以外。但这箭上的力到了修韧汐等人这仍然足以将人体贯穿,而且瞬间在不同地方射出几箭,这样的高手,修韧汐想来已经好些年没有遇到过了。 “温翊,你看看你们趴的地方有没有一个暗舱,里面是否有把弓。” 温翊不禁想翻白眼,这样的一艘小船,一览无余,怎会暗舱存放弓。但他还是仔细去寻,果真有一暗舱。翻开一看的确有一张弓。 温翊赶紧匍匐过去拿了递给修韧汐,但仔细一看竟有些哭笑不得,那张弓是明显被画上了岁月的痕迹,弓身已经起了锈斑,那弦还能否支撑一支箭的劲力都有待考量。但修韧汐果断接过弓后便将箭搭上。 温翊听到了弓弦被强行拉开的紧张声,温如玉也看向修韧汐手中的弓箭,再看她瞄准的方向,是最后一支箭疾来的方向。 修韧汐开了弓,没有丝毫的犹豫,一箭射出,同时搭上温如玉递来的第二箭,微微往左偏了一点射出。 “啪”在第二支箭射出的瞬间,弓弦断开。修韧汐握紧这弓,修韧汐忘了这弓是哪里来的,方才就突然想起这船上应该有一张弓的。 “小心。”温如玉抓过修韧汐将她抱在怀中,然后飞起一脚将再次袭来的箭踢开。 “小翊,赶紧让船靠岸。”温如玉吩咐温翊后,又对修韧汐道:“你我一个船头一个船尾。” 修韧汐点点头道:“好。” 温翊和薛阑珊在两人的保护之下,使出全身力气将小船划到岸边。虽然后面的箭矢没有刚才那般密集,但温翊和薛阑珊心中始终发凉。温翊觉得,今日这来路不明的箭矢比那晚一百多人更令人浑身颤抖。上了岸,修韧汐与温如玉护着他俩快速地走进了树林,才敢卸一口气。至少这里,不会成为明显的目标。 “现下我们便只能走去凤阴山了?”温如玉道,“若是再行水路,怕是又要成为箭靶。” 修韧汐点了点头,却眉头不舒,道:“可我从未行过旱路,我不认路。也不知道能否走到。而且……”修韧汐欲言又止,她觉得有种熟悉感觉在靠近。 温翊想了想道:“既然红莲岛在凤阴山的东边,那我们便向西边一直走,便能到凤阴山了。” 修韧汐摇摇头道:“凤阴山的东边是距离红莲岛最近,但水路蜿蜒曲折,在水上行了十几里早就变了方位。” “那我们便顺着江走。”温翊道。 修韧汐往江上看了一眼,发现他们的小船在岸边似乎若隐若现。不由道:“这江面上风平浪静,为何那小船有要飘走的意思。” 温如玉顺着修韧汐看过去,不由疑惑道:“奇怪,我们不过是直着走到林子中,为何现在看不到船了。” 温翊解释道:“也许我们不知不觉走了很远了吧。” 修韧汐再转过头去看江边,果然再看不到船了。这种情况,修韧汐曾经似乎经历过一次。 “不对。”修韧汐心里一惊,赶紧掠上树梢,往前一望。白茫茫的一片,和许多许多年前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小汐,怎么了?”温如玉三人也都飞身上了树,同修韧汐一起远望而去,茫茫迷雾,仿佛身在仙境之中。 “江上起雾了?”温翊摸摸脑袋道,“不对呀,我们上岸的时候不是晌午么,怎会无端起雾。” 修韧汐长呼了一口气,道:“我们想错了,我们的船没有动,是这山在动。” “怎么回事?”温如玉道,“这是山?为什么会动” 修韧汐顿了顿,认真地看了一眼温如玉,道:“不来山之所以神秘,就是因为它一直飘忽不定,就像蓬莱岛。只不过,蓬莱岛远在海上。” 温如玉眯起眼睛,“这里莫非是……” 修韧汐点点头,道:“不来山。” “不来山?”温翊惊呼道,“是传说的那座仙山么?” 修韧汐轻笑了一声道:“世人之所以觉得它是仙山不过是因为这里灵气十足,诞生了不少上古宝器。几千年前引来了很多修道之人,很多宝器在他们的抢夺之中都损坏了。还有保存下来的都已经不知流落到何处。所以这不来山早已不是仙山,甚至因为这里有很多修道之人的亡魂,它早已失了最初的灵气。” 薛阑珊不由得全身一颤,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道:“我不想待在这,我们赶紧走吧。” 修韧汐紧皱眉头,道:“是得赶紧走。在这里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的。我曾来过不来山,以为自己只在不来山中待了不到一日,出去之后却发现过了整整十年。” 温如玉不禁皱眉,道:“有人故意将我们引上不来山。” 修韧汐和温翊都同意地点点头,修韧汐道:“可能我们出去后,这江湖要换代了。” 第54章 不来山阴,凤凰泣血 一听到这不来山的时间与外界不一样,温翊便有些慌了,“那我们赶紧找出路。” “不来山周围的雾是无法散开的,我们没有办法确定方向。”修韧汐跳下树梢,三人也跟着跳下来。 温翊奇怪道:“可我们上岸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有雾啊。” “那是不来山打开的缺口,专引人上岸的。不来山周围的雾,不管从山里哪里往外看都只有雾霭,而从外看不来山,却是看不到不来山的。这雾似乎是将不来山隐形了一般。” “那不是和红莲岛的雾是一样的?”薛阑珊道。 修韧汐看了一眼薛阑珊,道:“红莲岛的雾是我用咒术种下的,与这不来山自然的雾霭是完全不一样的。不来山的雾更凶险多变。” “那,我们该如何出去?难道要等它再次打开缺口么?”薛阑珊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修韧汐径自走在前面,道:“不来山的缺口是不定时打开的,等它打开缺口,外面都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我曾来过不来山,我知道如何出去。” 薛阑珊一喜,有些不安逸道:“为何不早说。” 修韧汐冷静地瞥了她一眼,道:“我怕这出去的方法,你不敢试。” “笑话,能出去为何不敢试。”薛阑珊虽然嘴上这般说,但心里还是有些害怕。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薛阑珊已经知道修韧汐说的话都有一种信念,叫人无力反驳。 “那便走吧。”修韧汐继续领路,道:“不来山既然被叫做山,便有山顶。出口在山顶之上。但我们得先找个东西才能找到那出口所在。虽然外面已经过了几百年,但对于不来山中之物来说不过短短几月之事,所以那些东西应该还在。” “什么东西?”薛阑珊被她说得身体一缩。 温翊却淡定得很,轻松道:“薛姐姐放心,纵然是有什么怪物,在我师父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他这话一说完,修韧汐和温如玉同时递了一个疑惑又不满意的眼神过来,温翊这才意识到,自己平日嘴装得那般甜,如今竟然不小心将心理话说了出来:自己的师父活了几百岁,在正常人眼中难免不与怪物扯上些关系吧。 修韧汐哼了一声,道:“温翊,如今你紫枭剑在手,倒是不注重说话的方式了。” 温翊赶紧讨好道:“哪有,我方才意思是师父神勇无敌,什么牛鬼蛇神在您面前都相形见绌了。” 温如玉听他如此解释也不由得学着修韧汐轻哼了一声。温翊听到自己的亲哥哥都这般不重视自己的马屁后,顿时觉得有些失落。正要扬天长叹一声,却听修韧汐低声道:“小心。” 她这一声刚落,便有一个似狼又似虎的猛兽袭来,将四人冲散。 温如玉自然是下意识便去护住了修韧汐,但反应过来看到温翊弱弱地护着薛阑珊时,心中不觉自责,他们两人都不及修韧汐的十一,自己应该是要先护他们的。 温翊本来是想在薛阑珊好好表现一番的,但看清那猛兽的模样之时,不禁有些瑟瑟发抖。那猛兽顶着三个头颅,个个面相凶残,露出的獠牙还在不停地往外滴着口水,直勾勾地盯着他俩。 修韧汐唤了蓝萤出来,但刚繁衍出的蓝萤还不未受她完全地驯化,修韧汐便只能唤出一百只左右,道:“这凶兽不好对付。不够它正是我们要找的,而且它不喜我的蓝萤。只是这百只蓝萤无法对付它,只能护一个人的周全。” 修韧汐与温如玉对视一眼后,修韧汐让手中的蓝萤都飞向了薛阑珊,将她的整个人围绕起来,远远看来就像披了一袭蓝色的轻纱。 那凶兽的鼻子嗅了嗅,然后看了看温翊,又看了看修韧汐和温如玉,爪尖在地上刨了刨,然后扑向温如玉,温如玉本来心想正好,却听修韧汐道:“别上了它的当,它方才已经掂量出我们几人的实力了,它真正的目标是温翊。” 虽然是在提醒温如玉,但修韧汐身形窜动,向温翊那奔去。果然那凶兽在中途便掉头扑向温翊,叫温翊措手不及。 修韧汐离温翊比那凶兽离得远些,高声道:“还不快躲。” 温翊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跑得离薛阑珊远一些。薛阑珊正要跟上温翊,想着既然这蓝萤在身,那自己在温翊身旁应该会好一些。却听修韧汐喝道:“不要动,蓝萤护不住动弹的别人。” 果然,薛阑珊跑了几步,身上的蓝萤便散了开来,然后慢慢都聚回了修韧汐身边。 那凶兽见薛阑珊身上的蓝萤不见后,便立即将目标变更为薛阑珊。温翊回头见薛阑珊成了目标,又赶紧跑回来拉了薛阑珊。 那凶兽张开血盆大口便要咬上来,修韧汐一掌打出,紧跟着温如玉也一剑刺来,将凶兽的大嘴硬生生地改偏了一些,这才让温翊和薛阑珊没有葬身于血口之下。 那凶兽被击中,有些恼怒。原本一开始就没将目光放在修韧汐和温如玉身上,此刻干脆调转身过来,直直扑向两人。 修韧汐凌空而起,蓄周身之力朝它打去,温如玉则在下方配合修韧汐。两人一攻一守,叫那凶兽靠近不得半步。眼看那凶兽的气焰被渐渐打压下去,它发出一声不甘地惨叫,然后它的形态渐渐发生了变化,从一头高大威猛的凶兽变成了一只娇小可爱的宠物。 修韧汐将它从地上拎起来,道:“它是不来山阴的那片竹林生出来的怪兽,几百年前我来时,它趁我不备啃了我一口,却不想它如今实力竟然不及从前。” “它了咬了你?”温如玉听她这样一说,不由得捏上它的其中一颗头,“如玉,莫要伤它。很聪明,它方才的凶兽模样是因为喝了凤凰之泪,体内充满了戾气。现在它戾气消得差不多了,也便没有多少攻击性了。几百年前我之所以能出不来山,全靠它现下这副模样才能领我找到出口。” “它能带我们出去?”温如玉凑近它仔细看了看,果然这小兽现在乖巧了许多,竟叫人忍不住去摸上一摸。 修韧汐将它放下,用蓝萤在它周围绕了绕,然后问道:“不来山的出口在哪座山峰?” 那小兽听了后便低下头,迟迟不肯抬起来。 薛阑珊不禁道:“它一个兽类,如何能听得懂人话。何况你不是出去过一次么,怎么会不知道出口在哪?” “不来山可以自己打开一个与外界相连的缺口,不来山外的人可以进来,不来山里面的人也可以出去,但那个出口出现的时间是不定的。而不来山另外一个缺口,却只能不来山的人出去,外界的人进不来。但这个缺口却每一段时间就要变化一次方位。当时我在出口前犹豫很久,导致那个出口换了位置,所以我才知道。” “在出口面前为何还要犹豫?” 修韧汐看了一眼薛阑珊,道:“等你到了便知道了。”说着,那小兽抬起头,迈开了它高贵的爪子,毫不犹豫地朝着山的北面去了。 “这次居然在山阴之处。”修韧汐跟上那小兽,边走边道:“不来山阴那边有一片竹林,里面有一群奇怪的动物,它们会说话,我在这不来山得到的所有信息都是它们告诉我的。” 温翊一听不禁好奇道:“会说话的动物,是什么样的?” 修韧汐想了想,道:“以不来山的时间算来,它们每一年便会变化一次形态。那片竹林子名为十二生肖林。我当初刚进那竹林的时遇上了一大群猴子。它们一起嘶叫,每一只猴的似乎都有高深的道法,又相当团结,一起来围攻我这个入侵者。当时我险些就要被它们撕碎,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它们全部变身成了鸡。按理说即使变身,它们体内的道法不会消失,但却相比猴的形态弱了许多。我便趁着抓了一只,扬言要杀鸡儆猴。却料它们开口说了话,我便放了那只鸡。” “哦,它们说了什么?”温翊问出另外两人的好奇。 “它们说这竹林是十二生肖林,如何而来它们也不知道。但自这竹林存在时它们便存在了。因为龙在上古时期从人间消失,隐匿了起来,它们便从蛇的形态开始,每隔一年就要以十二生肖的顺序变形一次。每次它们猴的模样时会让它们心中生出很多暴戾之气,总是忍不住想要撕扯东西,但这竹林它们却始终撕扯不动。所以便忍不住要对我出手。而它们变身为鸡时,心中就瞬间没有那些戾气,是而战斗力值瞬间降了下来。我也趁那个时候问了很多我想问的东西。” 行了一会儿,修韧汐指着前面的一片竹林道:“那便是十二生肖林了。” 那竹林很大,挡住了整个去路。小兽依旧高傲地在前面领着路,修韧汐道:“看来要穿过这竹林了。这不来山的时间不知是如何流逝的,所以不知道那群动物成了什么模样。一会儿定要小心。即使它们还识得我,却难保它们不会因天性来攻击我们。” 这竹林子并无什么异常,但仔细看来便能发现,即使现在清风徐动,叶子沙沙作响,却不见一片飘落而下的竹叶。每颗竹子的间距一致,像是被按在棋盘上的落子一般,且那间距把握得刚刚好能让一人通过。 四人轮番进入竹林,修韧汐率先走在前头,温如玉最后。 行了一会儿,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大片空地。那小兽欢欢喜喜地跑到空地之处的中央,转了几个圈,突然很是不安发出低吼,然后以一副很怂的模样躺了下来。 “它不走了,难道这里便是出口?”温如玉问道。 修韧汐摇了摇头,道:“出口并非在这。若是到了出口,它的三颗头会变成一颗。” 温如玉瞧去,那小兽的三头并未发生变化,“那它为何不走了?” 修韧汐看了看四周,道:“看来我们被那群动物包围了。上次那群鸡将这小兽围住时,它也是表现得这般窝囊。” 薛阑珊看了看周围,一片寂静,不由得向三人靠近。由于薛阑珊越靠越近,温翊原本还觉得有些小鹿乱撞,现在只觉得气氛莫名地诡异,一切都静得太过离奇,静得仿佛听到了上百个均匀一致的呼吸。 突然一阵犬吠,将薛阑珊吓得惊叫一声,温翊跟着身子一颤,就见数百只狗从林中冲来。那些狗都长得一般模样,体型不高,白色的身姿,橘黄色的耳朵垂在脸上,尾巴上也长了些橘黄色的毛。 若非它们开口说话,温翊当真觉得它们有些可爱了。 “你又来了?”那些狗一起说话,丝毫没有先后之差,就仿佛是一个人在讲话一般。 “对。”修韧汐答道,“如今你们变成了狗的模样了。” “嗯,因为是狗的形态,所以对你当时的不杀之恩仍旧念念于心。如今你又是遇上是什么不解之事才来这么?” 修韧汐无奈道:“我的不解之事,当初已经说完了。” 那些狗一起用后爪刨了刨耳后,然后道:“哦,当时你那些问题,我也有不清楚的,这一年来,我问遍了不来山的所有朋友,它们说凤凰可能知道你最后的那个问题。” “凤凰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凤凰?”修韧汐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那些狗低低叹道:“凤凰泣血,永堕轮回。你只有跳进那口出所在的悬崖下的凤凰之泪之中,才有可能在凤凰的记忆与它对话,寻找答案。但这凤凰之泪是……” 修韧汐打断它道:“我知道了。如今这小兽还要领我们去出口之处,你可愿放行?” 那些狗望着修韧汐,眼中充满了留恋,它们干脆坐了下来,一会儿后道:“也罢,我们即将化身为亥猪,到时可能会想要啃食一切,趁现在你们便快走吧。” 说罢,它们便让开了一条路。那小兽看见有一条生路,赶紧站起飞跑出去。 修韧汐最后离去,那些狗对她嘱咐道:“修韧汐,以你的修为,最多只能坚持半个时辰,切忌唤起凤凰不好的记忆,以免凤凰之泪喷溅,否则不来山就要变成真的怨念之地了。一定小心。” 修韧汐点了点头,道:“多谢。” 她自然知道凤凰之泪的厉害。凤凰之泪能作为蚀解毒的主心,便是因为它本身的毒性。蚀解毒是原心在凤凰之泪中加了些其他的药,以便蚀解只毒害修道之人的道骨,废其修为,而不会伤害修道之人的身体。这怕是因为原心还是保住原来一命。 而凤凰之泪则不仅侵蚀道骨,更会损坏身心。修韧汐曾取过一滴凤凰之泪。当时不小心滴了半滴在手臂之上,那灼烧出的伤疤至今未愈。可能因为是上古神兽的留下的血泪,即便是修韧汐是未来之人,那血泪也能刺穿时间,留下刻骨的印记。 第55章 念兹在兹,求仁得仁 那小兽领着四人又向北行了一段时间,终于在一处悬崖壁前停下来,然后它不停地用爪子刨自己的三头,心满意足后又开始不停摇头,温翊和薛阑珊都歪着头看着它,见它的三个头摇摇晃晃,摇摇晃晃,不一会儿便只剩一颗头了。 修韧汐往上望了望,道:“这里便是出口处了。” “这里?” “出口在山顶之上。”修韧汐也四下寻了寻,并没有看到凤凰之泪。但想起之前所见凤凰之泪是出现在悬崖正东方,便嘱咐道:“你们且在此处等我一下,我去去便回。” 温如玉在那十二生肖林时便有心留意修韧汐所问之事。“你去找凤凰之泪么?” “嗯。”修韧汐点了点头,见温如玉神色有些奇怪,修韧汐便道:“我有事必须去问清楚。放心,我问完就回来。” 修韧汐不等他们反应便抬步离去,那小兽也摇头晃脑地离去了。温如玉低声嘱咐道:“你俩就在此等候,切莫跑远。”说罢便也跟了上去。 最东边之处,便是第一缕阳光直射之处,修韧汐果然在这里找到了那凤凰之泪。凤凰泪汇聚成一汪眼泉,终年呈血红之色。 修韧汐想起那群狗之言,便集全身之修为形成一个保护罩,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温如玉随后跟来,他听了些那生肖狗的话,再看这眼泉四周,寸草不生,自然便知道这凤凰之泪的厉害。他便守在旁边,以便修韧汐一出来便接住她。 修韧汐跳进那泪泉之后,便感觉处于灼浪之中,周身有股火热的气息不停地冲撞自己,仿佛置身火海一般。 修韧汐凝气闭神,按着生肖狗教给自己的法子,抽了真气在这如烈火一般的泪水之中画下一个咒符,此咒符能召唤凤凰之影。 待咒术完成,修韧汐睁眼一看,看到的是一面很大镜子,将她的身影映射其中,越变越小,然后那镜中人却不再是自己。 修韧汐分明瞧见一个老妇,满脸皱纹,佝偻着背,但双目有神,不似一般人。 那老妇原本是对着修韧汐,但又转了身,她面前出现一团迷雾,看不清那雾中有什么,但那老妇却如临大敌。 修韧汐见那老妇神情坚定,对着那团迷雾道:“我虽然老了,面貌变丑,但我还是想要寻一人相守,这人一定是我的心上人,我也一定是他的心上人才行。” 却见那团迷雾扩散开来,修韧汐的四周充斥着嘲笑之声: “一个老婆子,牙都快没了,大半身都入了土,居然还学着年轻人想谈情说爱,真是不知羞了。” “怕是从来没被人爱过,所以都快死了还想着被人爱一次,也是可怜,哈哈。” “这种年纪了还说爱情,倒是新鲜,就是有些没脸没皮了。” 这些话进了修韧汐的耳朵后,她不进握了握拳,皱着眉看着那老妇人。那老妇人捂着耳朵,拼命地摇头道:“别说了,别说了。” 修韧汐想去拉那老妇,但她们之间隔了一面镜子,换言说,那不过是镜中景象。 “老了又如何,老了也还是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想爱了便爱,想与自己心上人厮守便厮守,与年龄有何关系,老了便是错么?”修韧汐对着那老妇喊道:“若是我在这世界会变老,我早已年迈,但我还是想寻我心上之人,哪怕我已老成一具残躯,我也要站在他的面前,告诉他我寻了他很久,等了他很久。” 修韧汐说这话时,在外面的温如玉看着那一汪血色的泪泉中心之处平白生出了一丝涟漪。那涟漪漾荡开来,竟有一瞬将这血色化为清澈,温如玉分明看见了身处泪泉之下的修韧汐,正要叫她时,那泪泉又恢复了原本的血红之色,挡去了所有的视线。 修韧汐将心中的话喊完后才意识到,这镜中的景象却原来是自己心中最真实的害怕和执着。自从被这凤凰之泪伤后,她便害怕自己的容颜终有一天也会随着老去,那时自己就算找到了原逸为的转世,又当如何。 当如何,自然如她方才所说那般,哪怕老成世上最丑陋的模样,也要站到他的面前。 当意识到如此时,那面镜子中的老妇突然莞尔一笑,转身变成了一只飞天的凤凰。 “凤凰之影。”修韧汐脱口道,“这是凤凰之影的幻术。” 自那凤凰之泪的泉清澈了一瞬后,温如玉便围着这泪泉走了好几圈,实在找不出它的破绽,甚至一接近便感觉灼浪扑面而来。等了半响,温如玉回忆那瞬间所见的修韧汐,整个人似沉睡在里面,温如玉便有些等不下去,集了全身功力,正要跳入其中便见泪泉中涌出一人,不是修韧汐是谁。 她整个人悬在泪泉正上方,似乎是被那凤凰之泪推了出来,温如玉赶紧飞身将她接了出来。 离了那泪泉后,修韧汐稍稍清醒了些,睁眼见到温如玉,便不由自主抱了上去。这拥抱对修韧汐来说,似乎隔了几百年。她不禁用了些力,叫温如玉也不由得回抱着她。 “我在这。”温如玉温柔道。 修韧汐一言不发,就听着温如玉一直重复着这句。好一会,修韧汐才放开温如玉,然后盯着他道:“若是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也要像我寻你这般寻我,像我等你这般等我。可好?” “我不会让你不见了的。” 修韧汐轻咬牙,敷衍地点了点头,道:“走吧,我们先去出口,离开不来山。” 温翊和薛阑珊正等得有些不耐烦,见修韧汐和温如玉回来后,便道:“你们可算回来了。” “师父,你说出口在这山顶之上,可我们方才寻了一下,周围并没有上山的路。” 修韧汐道:“我们只能徒手攀上去。” “攀上去?”薛阑珊顿了顿,不禁仰头道,“这,这崖壁这么陡,如何攀得上去?” “你不会轻功么?”修韧汐反问道 “会啊,但是这这么陡,又这么高。”薛阑珊十分犹豫。 “那就不要废话,要想出去,只能先攀上去。”修韧汐看了一眼温如玉,两人眼神交汇便心意通明。 修韧汐率先攀去,温如玉看了一眼温翊,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跟着修韧汐飞身而上。 薛阑珊还有些不放心,便听温翊道:“薛姐姐,放心,我等你。” 薛阑珊看了一眼温翊,长呼一口气,运足气,跟着温翊飞跃而上。 这悬崖往上望去直入云霄,挺拔险峻,可以称得上是绝壁奇峰,当真是凶险异常。好在温家的后山也是峰峦高耸,温翊时常便偷偷带着温如玉一同去攀山,他们喜欢站在山顶俯瞰大地,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渺小得归于尘埃,如此便可以忘却烦恼。正因如此,方才温如玉在放心地让温翊陪着薛阑珊。但在温如玉登上山顶后,却迟迟不见温翊与薛阑珊上来,温如玉不禁有些担心,却没有下去。 不知为何,温如玉现在十分确定,温翊能够独挡一面了,自己再不放手怕真是要害了他。 果然,温如玉听到了温翊替薛阑珊加油的声音。 “薛姐姐,不要放弃啊,马上就要到了。” 薛阑珊似乎在一处停了下来,喘着气道:“这话,你已经说了十遍了。可是峰顶却遥遥无期。” 修韧汐清了清嗓子道:“这次他没有骗你,确实快到了。” 这是薛阑珊第一次听到修韧汐的声音这么开心,那声音仿佛近在咫尺。薛阑珊提了口气便接连往上跃,在冲破云雾踏上峰顶的那一刻,薛阑珊呆住了。 温如玉与修韧汐并肩而立,面前是白芒一片,风从他们身边吹过,扬起他们的衣袖翩翩,长发随风而动。他们两人就像是刚从仙境中走出来一般,周身不沾染半点尘埃。 温翊也看到了这一幕,但他看到的更多的是从薛阑珊眼中流落的羡慕,第一次真心实意的羡慕。 薛阑珊轻轻道:“温小翊。” “嗯?” “我想我不会再对你哥抱有任何幻想了,无论他是否是我的亲哥哥。” 不知为何,原本温翊听到这样的话,应该开心。但此时,他却觉得莫名心痛,薛阑珊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想必这段时日内心受了不少煎熬,而自己却帮她不了半分。 修韧汐与温如玉回过头来,示意他俩过来。 “师父,这上面不是更看不到方向了么?”因为峰太高,眼帘中所见全是云海一片,温翊根本找不到出口在哪。 修韧汐第一次上不来山时,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出路。后来遇到了那生肖鸡,问到了出路。但这出路实在有些冒险,是要攀上这山峰后,再往下跳。想必往下俯冲的瞬间,会掉入某个缝隙,那个缝隙便是连接不来山和外界的。若是那生肖鸡骗了自己,修韧汐便要粉身碎骨。 如今想来,其实那时完全不需要担心自己会粉身碎骨,因为自己在这个时代是一个不死之身。不过修韧汐那时却没有想到,只是觉得若这样死掉也好,便也可去陪着小逸了。 “我们需要从这里跳下去。”修韧汐站到崖边,试探地往下看了看。 “什么?”温翊和薛阑珊不可置信道,费劲千辛万苦攀爬了那么久,居然是为了从这里跳下去。 温翊看向温如玉,温如玉淡淡道:“小汐说跳那便跳,我信她。” 温翊更加觉得匪夷所思,指着温如玉道:“哥,怕是师父叫你去死你也是毫不犹豫的。不,你休想这样将我打发了。” “我当年便是这样出去的。”修韧汐一手捏住温翊的手指,轻轻往后扳了扳,假愠道:“不相信师父的话么?”温翊连忙叫疼,道:“不是不信师父,只是你说的这出口实在是在有些荒唐了。” 修韧汐松了开去,转身轻描淡写道:“那你跳不跳?” 听她这话并没有给其他的选择,温翊硬着头皮想了想,豁出去般道:“跳,只要师父跳,我便跳。” 修韧汐轻哼一声:“想的美,我们一起跳。” “我不跳。”薛阑珊往后退了一步,想起方才攀登过程中的险峻,仍心有余悸。 “薛姐姐。”温翊不知为何心中一痛,他看着薛阑珊,那强忍着的模样,实在叫人担忧。 薛阑珊摇着头往后退了几步,然后突然对着修韧汐吼道:“你这女人,真是好生奇怪。本来我们只是在岸边走走,你却非要登这什么山峰,登上之后,又让我们跳下去,你是不是有病啊?” 薛阑珊终于爆发了,其实她心中一直是不信修韧汐的,一颗心一直悬在空中,从未降落过。 修韧汐看了她一眼,道:“那你便不跳吧,也可以去岸边等着那不知何时会再出现的出口。” 说罢,修韧汐看了一眼温如玉道:“如玉,我准备跳了。” “好。”温如玉知她意思,看了一眼温翊,知他不会丢下薛阑珊,便道:“小翊,我们在出口处等你们三天,若是三天你们没来,我们便走了,但我们会沿途给你留下信息。你现在不仅要保护好自己了,更要保护好自己重要的人。” 温翊眼眶一润,用力点点头,道:“我一定会像哥一样。” “嗯。”温如玉伸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汐,走吧。”温如玉牵起修韧汐的手,站在悬崖边上,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丝毫没有犹豫便往下坠去。 薛阑珊一屁股呆坐在原地,眼中惊出了泪,这,这,她修韧汐竟真的跳了下去。 “薛姐姐,”温翊走到她身旁蹲下道:“你若不敢往下跳,我便一直在这里陪着你。”薛阑珊木讷地摇了摇头。温翊也不说话,便干脆坐在地上,陪着她。 修韧汐与温如玉纵身一跃,起初坠落之感十分强烈,渐渐便觉得十分舒服,仿佛御风飞行一般,进而意识模糊。 再回过神识时,修韧汐躺在一个林中。,修韧汐皱了皱眉,这与她上次出来的地方不一样,而且温如玉不见了踪迹。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成为不来山的连接点,这是有可能的。但温如玉去哪里了? 修韧汐突然想到,难道即使同时跳下,不同的人会跳入不同的连接点。若是这样,温翊他们怕也是会跳进其他的地方。 修韧汐召唤出蓝萤,那蓝萤在空中旋转了几圈,便往着西边去了。 第56章 江湖风云,变化莫测 温如玉睁开眼后,发现修韧汐不在身边,当下四下寻找,没有得到丝毫回应。温如玉不由得心中慌乱,脚下的步伐显得凌乱了许多。莫不是下坠之时两人掉到了不同的地方?温如玉莫地心中懊恼方才为何不再将她的手握紧些。 不知走了多远,见前方某一处似乎人群嘈杂,温如玉上前想问问是否有人见过修韧汐,刚走进便听到几人议论道蝶恋花的主上就要被行刑了。温如玉想了想,拉了一个人问道:“连阙为何会被行刑?” “当初蝶恋花与诛心杀手串通一气,江湖人人得而诛之。幸好风信子的人发现端倪,将二者一网打尽。如今这江湖只要有风信子在,便算得上太平。”温如玉皱了皱眉,又问道:“那她何时在何地被处刑?” “下月初四,风鸣山。” 原本那些人都要走了,却被温如玉又拉住,“风鸣山在哪?” “凤鸣山就是离红莲岛最近的那座山。传闻红莲岛的岛主与那连阙暗地里有些勾结,要不是那红莲岛诡异的迷雾,风信子应该早就将红莲岛也铲平了。” 温如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那里不是叫凤阴山么?” 他说完这话后,那群人用都鄙夷的眼神看了看一脸温如玉,其中一人轻笑道:“你是这几年没出过门么?自风信子自从铲除了蝶恋花后那凤阴山便改名为风鸣山了。紧着风信子收了西厢月,那温家因为家底深厚才免遭被吞并的命运。但也传闻是风信子的二当家与温家有些关系才没有动温家。”这后面的话是那些人之间的一个闲谈,想来他们已经将风信子与温家之间的千丝万缕都猜了一遍。 “今日几何?” “正好二十。” 温如玉没有心思再听他们说些八卦的事,朝着那风鸣山的方向便奔了去。 修韧汐本是跟着蓝萤往西边去的,但中途蓝萤改了方向。修韧汐辨了辨,是凤阴山。去凤阴山的路上,修韧汐听了不少关于连阙的事,也知晓了这凤阴山改名为风鸣山。越接近风鸣山,人便越多。那些人都是来看连阙行刑的,自古以来,一帮之主在江湖上被公然处刑,连阙还是第一人。这江湖上的人自然都是好奇的,来看热闹的当然络绎不绝。 到了风鸣山,蓝萤的反应就更强烈了正好要经过那小屋方向,修韧汐到没有急着去找温如玉,而是顺便回了一趟那小屋。 原本只是想回去看一眼便可,但修韧汐却立在那屋前,久久地握着拳。这屋子修韧汐是设了咒术的,外人伤不得分毫。如今却只剩被烧剩的残恒,由里到外看得分明。 这世上还有谁能破除她的咒术?除了那人修韧汐想不出第二人,修韧汐双目含泪,咬着牙没让它掉下一滴。她伸出手,无数的蓝萤飞出,那些蓝萤在不来山的血泪中趁着那泪泉清澈的瞬间吸食了一些凤凰之泪,灵力早已恢复如初。而且凤凰之泪在其体内充盈,让它们外层依旧是蓝色,但里部却透着鲜红。修韧汐放出它们的时候注意到了这一点,那蓝萤围绕着眼前的残恒飞舞,将四周的尘土都压制了下去,虽然只是一副残败的模样,却呈现出远离人间烟火,隐匿于世的淡然幽静。 修韧汐将这咒术布好之后便转身离去了,杀出的一条出路如今该还那些血债了,但若是谁毁了他留给她的东西,便要付出十倍代价。 到了初四这天,温如玉早早地候在了执行场外。原本温如玉早到了一天,本想着提前将连阙救出来,却苦于打探不到任何关于囚禁的地点,便想着干脆在刑场上光明正大地救,顺便看看风信子到底意欲何为。 那个被绑在正中间浑身是血的便是连阙了,温如玉暗暗将手搭上念君,等待时机。 “各位英雄好汉。”薛望丛的声音从台上传来,“所见,这一年多来,风信子已经有一统江湖之势。江湖统一,可以为大家营造一个和平的江湖盛世,再也没有门派纷争,你争我斗。” 温如玉皱着眉盯着台上的薛望丛,这路上听说了风信子一年之前将西厢月收为己用,但那时的西厢月早已不如当年盛名。传言说是风信子当年趁着西厢月去凤阴山调查诛心杀手之时,偷上了西厢月的船,将其大部分的实力抹杀,甚至西厢月的少主薛阑珊也下落不明,这才顺利收了西厢月。 这些传言不会没有传到薛望丛的耳朵里,而她如今却大大方方地站在风信子的台子上替风信子卖命,倒真是摸不透她到底寻思的是什么。 薛望丛指着连阙道:“连阙,曾经蝶恋花的主上,偏偏要破坏平和盛世。她若只是不服风信子便罢了,但她居心叵测,从两年前便蓄意挑起事端,甚至与诛心杀手联合,偷袭我西厢月,还意图谋害温家。温老爷因轻信于她惨遭毒手,但好在温烨和温炎夫妇在风信子的帮助下得救。” 温如玉听得出来,薛望丛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似乎有些不悦。虽然不知道传言里风信子和温家到底有何瓜葛,但至少知道了自己母亲的下落。爷爷指的便是风信子了,母亲她大概是被风信子挟制,这才逼迫爷爷攻上红莲岛,被下毒至死。 如今这风信子将温成发的死推到了连阙和诛心杀手身上。若是只将蝶恋花推出来,江湖中人可能还不怎么信,但一旦将其与诛心杀手连在一起,便是温如玉不了解真相前也会觉得有些悚然,自然便深信不疑了。 而且薛薛望丛还将诛心八人押上了台,底下人开始大吼:“对,他们就是诛心杀手,我见过这人。”跟着便又有人应和道:“是了,没错,我也见过这个人,他当时杀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简直丧尽天良。” 那八人抬起头,个个都满脸血肉模糊,其中一人便是游枭,他轻笑一声道:“我们八人被打成了这般模样你们都认得出?” 底下的一人一怔,随即道:“你残杀妇孺的时候也是这副魔鬼一般的模样。我印象自然是深刻。” 游枭仰头大笑:“若是我没做这诛心杀手,但凡见着我杀了人的人是不会活着出来指证我的,但就是做了这诛心杀手,便只能杀那身怀六甲的人,是在憋屈。可祈山曾经给我说过,但凡当了诛心之人,便还要恪守诛心的规则,除了那位大人指定的孕妇可杀之外,别的人不能滥杀。其实算起来,我等早已不配做诛心杀手了,几年前,虽然是被人下了圈套,却也是早早破了这规矩,诛心杀手也在那时便解散了。可是如今,这风信子却为了给别人安莫须有的罪名将我等推出来,简直可笑。” “不管你们解散是真是假,但你们几年前残杀江湖人士,之前一直在江湖上滥杀妇孺,如今也该给你们最正义的制裁。” “对,没错。” 一时之间,底下的人群便沸腾起来。薛望丛嘴角挂出一丝诡笑,果然将这诛心之人带出来便会有此般效果。但薛望丛不明白,为什么风信子的老大非要将他们个个都折磨成如此凄惨模样。若是将他们个个都生龙活虎地放在大家面前,不是更能激起愤怒么? 温如玉站在人群之中,他听着众人各种辱骂诛心杀手和蝶恋花的话,看着他们义愤填膺想要杀上刑台的样子,温如玉越发觉得这是一场虚假的表演。若说诛心杀手刚被带出来是,温如玉是有些愤慨的,毕竟他们的行为的确为人不齿。但再看着薛望丛嘴角的那抹笑意,便知道这不过是因连阙不肯臣服于风信子而给她安排的一个罪名,然后是为风信子在江湖上的地位再铺上一块砖。 修韧汐说的没错,他们在不来山的这段时间里,江湖上果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薛望丛继续在台上讲道:“连阙作为蝶恋花的主上,其罪行便是整个蝶恋花的罪行,应当将蝶恋花从江湖上彻底除去。”薛望丛对着一旁的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便带头高喊道:“除去蝶恋花,除去蝶恋花……啊。”这口号没喊两声,便吃痛大叫。 薛望丛看了他一眼,又示意其他人,其他人干脆一起喊,但刚喊到“蝶”字,众人便一起吃痛大叫,那句话是无论如何都喊不完全。即使喊完都是一边叫痛一边喊。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后,不由得有些捧腹。其中一人忍不住道:“看来,还有人不服气的。” 薛望丛从刚开始便憋了一口气,大叫道:“谁?” 温如玉低头轻笑,想来修韧汐已经在附近了。刚才自己打出了石子,但明显最开始那人挨了两记。后面自己又打出五个石子,但却有十多人一起挨了石子。温如玉心中十分确定另外一人便是修韧汐,他突然觉得内心从没有如此平静,只要知道她在,便足以心安。 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回应,薛望丛干脆做了一个斩首的手势道:“行刑。” “铛。”石子狠狠弹在举过连阙头顶的大刀上,将握刀之人弹得连退三尺,大刀再也举不稳,沉沉地落了地。 “谁?”薛望丛再次吼道。 “修韧汐。” 修韧汐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温如玉骄傲地抬头望向台上。只见一身湛蓝的修韧汐从上方轻轻飘下,她的世界仿佛在无声地静谧,在温如玉眼中,犹如初见的那天。 听到修韧汐的声音,连阙微微睁了睁眼。 修韧汐轻落到她的面前,伸手摸上她身上的伤口。连阙顿时觉得内力有股热流,游走全身,带走体内的伤痛。 连阙叹了口气,虚弱道:“你要救我,也换个时候啊,此时风信子的人都围在附近,你如何脱身。” 修韧汐挥了挥手,一股气刃从场中散开,众人都感受到了一阵强风拂面,只见台上的众人身上的绳索都已解开。 “此人是谁?” 底下有人小声问道,周围的人都摇摇头。 修韧汐环视了一圈后,平静道:“我乃蝶恋花主上。” 众人疑惑,蝶恋花的主上居然另有其人…… “红莲岛岛主。” 众人吃惊,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子居然是那神秘的红莲岛岛主…… 然后修韧汐看到了人群里的温如玉,他脸带笑意,那笑中有些自豪和得意。 修韧汐吸了口气,继续淡淡道:“诛心杀手之尊。” 众人唏嘘,她看着风姿卓越,超凡脱俗,不曾想居然是诛心杀手的头目。便也是她下令杀了那些孕妇,何其残忍,这般美貌之下居然暗藏了这么一颗恶毒之心。 修韧汐看到温如玉的笑明显地僵硬了下去。原本是不想在温如玉面前坦明这个身份,并非是想掩饰自己的罪行,而是不愿在他眼中承载过多的关于她自私的血腥。 可是有些事并不是自己选择忘记就可以当它没有发生过。修韧汐心道:我曾一直在祝福别人,现在我只想祝福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曾经我为常为别人祝福,如今我想将祝福留给自己,换一心平静。 第57章 断章取义,借刀杀人 自修韧汐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台下的人便炸开了锅。薛望丛虽然对她是诛心杀手之尊很是惊讶,但觉得这更顺计划了,本来目标也便是她,如今看来到不需要找什么堂而皇之的理由了。 薛望丛一声冷笑,指着修韧汐道:“原来一直为祸武林的人便是你。红莲岛和蝶恋花全是江湖上的毒瘤。”随后对着众人喊道:“幸好风信子铲除了蝶恋花,抓住了诛心杀手,接下来我们便杀上红莲岛,还江湖一个平静。” “杀上红莲岛,还江湖一个平静,杀上红莲岛……” 修韧汐摆了摆衣袖,隔空一掌将二十米开外的大树劈成了两半,待大树轰然倒地的瞬间,众人齐齐地沉默了。修韧汐脆嗓道:“我且问一句,蝶恋花可做过任何危害江湖之事?” 众人仔细想了想,都摇了摇头。莫说什么危害江湖之事,甚至蝶恋花还经常接济一些小门小派和一些穷苦人家。 “我再问一句,我红莲岛几十年不过问江湖之事,有谁能例出我红莲岛弟子在江湖上做过的事?” 众人又想了想,大概除了几十年前铲除血鹤楼那次有红莲岛弟子出现,然后便是几年前红莲岛的人去了薛望丛的寿辰了,再多的一些举动倒真是想不出来了。 修韧汐见众人无语,正要接着说下去,却料薛望丛急道:“就算如此,也改变不了诛心杀手残害武林的事实。” 修韧汐冷笑一声:“我却是想问问,诛心杀手十多年未曾接到我的命令,如何执行杀人任务。何况,诛心杀手向来只有八人,却在几年前扩大了人数。这已经是违背了诛心杀手的准则。而这都不曾是我受命,又是谁在暗中操作,如今江湖上最受益的人是谁呢? 众人面面相觑,诛心杀手在几年前突然扩大人数,在江湖上很是招摇,完全不似从前的低调确实引人可疑,仿佛可意为之。 就在众人摇摆不定之时,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红莲岛的人杀了我父亲,这是事实,我父亲上了红莲岛后便再未出来过。” 温如玉听到这声音,这几月的担忧终于彻底落了地。他闻声寻去,果然是那个从小便笑盈盈地陪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他的母亲,温烨。可她为何这般说,温如玉见温烨又拉了一人出来,那人居然是原忻悦。 只听温烨继续道:“这人原本是红莲岛的人,我曾常年去红莲岛拿药,便是在这位大夫处取的药方。但红莲岛的人几年前将我父女二人困在岛上,还废了这位大夫的一身修为。后来父亲为了将我安全送出岛,与红莲岛的人拼死战斗,最后被残忍杀害。”她说得很是楚楚可怜,引得众人皆为她揪起了一颗心。 而那原忻悦原本是被吸食了部分魂魄,在看到修韧汐后不禁疯了一般想要过来将她撕扯为碎片。连阙赶紧挡在修韧汐的前头,那诛心八人也将修韧汐围住,护了她的周全。温如玉原本放在念君山的手松了下来,原来,她的身边竟还有这样的八人存在。 那原忻悦被连阙拦下来,扯着嗓子吼道:“你这个狠心的人,害死我的孩子,杀了温成发,夺我的魂魄,你修的道都用来害人性命,你修的是妖道。” 此话一出,众人有沸腾起来,“她居然是修道之人……” “传说几百年前江湖上盛传的道法尽多是些咒术,是以道术在那时不知为何一夜之间便失传了大部分,后来便慢慢消失殆尽。若真是修道,也是修的邪门歪道。” 修韧汐冷哼一声,目光深寒,直直地看着原忻悦,只问了一句:“原笔齐呢?” 一听到道原笔齐的名字,原忻悦不禁全身颤抖,她甚至颤抖到蜷缩在地上,眼中忍不住流下泪,看上去倒不是装出来的模样。 看她的反应,修韧汐深深叹了口气,想来风信子的老大并没有放过原笔齐,留着原忻悦不过是为了对付自己。如此算来,原笔齐是因自己才遭到不幸,修韧汐突然感觉一股寒流蹿过心脏,整个人忍不住地颤了颤,然后缓缓吐出:“他死了?” 原忻悦捂住耳朵摇着头,不回答修韧汐。 温烨站出来道:“原大夫被你害成如今这般模样,你还有脸提他的丈夫?”说着便要与修韧汐动手。 温如玉在低下看温烨的架势不对,赶紧跳上台来,拦在她与修韧汐之间,道了一声:“娘。” 温烨见了温如玉似乎有些惊喜,赶紧上前抱住他道:“如玉,你没事。这几年都没有你的消息,娘可真是担心得紧。娘还派了好些人寻找你的下落,现在好了,我们马上便可一家团聚了。”她说着有些激动,险些忘记了周围的人。 温如玉安抚地拉住她的手,道:“我和小翊都无碍,我们也寻了娘很久,只要娘平安无事便好。但是,爷爷他……可爷爷绝不是被红莲岛的人所害,我和小翊当时就在场。是这个女人想害小翊,爷爷他是为了护着小翊,而且他从一开始便中了毒……” “好了如玉。”温烨的手缓缓放下来,她没有让温如玉将话说完,转身便面对台下众人道:“如大家所见,我便是温成发的女儿温烨。同时,我如今也是风信子的二当家。当初,承蒙大当家相救,还传授功法得以保住残命。大当家也一直在替我查找害我的凶手。虽然我父亲在红莲岛被害是不争的事实,但真相远非如此简单。” 众人包括温如玉在内都微微动容,她居然是风信子的二当家,难怪传闻说温家与风信子有着关联,却原来是这般关系。 温烨如何看不出温如玉是在护着那个叫修韧汐人,若是强行再施压修韧汐,温如玉定会为难,既然如此不如先将另外一人铲除,再来慢慢解决修韧汐。 温烨上前一步,略微委屈道:“其实前几日,大当家才帮我查明,原来真正想要害我的是是她。”温烨指着薛望丛,一字一句道:“她原本是红莲岛的弟子,后被赶出岛。而我年年上红莲岛求药,这人因自己终身不能再踏入红莲岛半步,便心生怨恨。虽然温家和西厢月素来交好,但西厢月却始终想要吞噬我温家。她便从我下手,一是泄恨,二是由我牵制我爹。但她不能明着来,便想将这事先推到蝶恋花的头上。若是早些查出真相,我定不会放置此人在我风信子待如此之久。蝶恋花与诛心杀手勾结是真,薛望丛害我也是真。今日我原本是打算先处置连阙与诛心杀手,再将薛望丛的阴谋告知天下,但现在我儿来了,我便需要让他早些知道害我与我父亲的人到底都有谁。” “你胡说什么?”薛望丛想去抓温烨,被温如玉抢先断了攻势。温如玉将温烨护在身后,修韧汐看了一眼温烨,温烨也同样看了她一眼。两人双目对视后,温烨心中不由一惊。再看一眼修韧汐,修韧汐淡淡道:“夫人,可还记得我?” 温烨心里一跳,若是她蒙上面,何止认得。她是绝不会忘记自己和如玉的救命恩人的。 竟是她么?温烨突然有些慌乱,修韧汐竟是她,她竟然就是修韧汐。 “薛望丛,是你想谋害我娘?”其实温如玉心中的疑惑更多了,但他现在顺着温烨的说法便是最好的。 薛望丛盯着温如玉身后的温烨,道:“温烨你搞什么名堂,明明是连阙谋害你,你怎么反而诬陷我。” “我没有诬陷你,那日你在连阙面前耀武扬威说漏了你的阴谋,我都听到了。”温烨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淡定道。 薛望丛后退一步,她从未在连阙面前表露过自己的任何想法。她突然明白了,原来卸磨杀驴是一开始便计划好了的,这恐怕已经经得了秦跃的同意,自己便是那头围着磨坊愚蠢转着的驴。 温烨后面的说的一席话无非都是将矛头指向自己,薛望丛已经没有心思去分析她言语中的漏洞。若是秦跃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局势便不可挽回。这几年来,秦跃的手段,叫薛望丛实在毛骨悚然。 假冒诛心杀手之尊,扩大诛心杀手的势力,引起江湖纷乱。借西厢月的名头斩杀诛心之人,又反过来叫诛心之人群起攻西厢月。最后两败俱伤,利用薛望丛想要修道的目的将薛望丛拉拢,替风信子收拢江湖人心,最后将诛心杀手的罪责都推了一半到蝶恋花头上。而温家,自然因为温烨的关系也归服于风信子了。 薛望丛一直觉得这样一个年轻人,他的骨子里竟能腐朽黑暗到如此地步。 温如玉没有给她再细想的机会,剑招不减,将她退路封死。薛望丛见了温如玉的剑招不禁惊讶,几年不见,这小子的功力竟然上升如此之快,自己竟然找不出任何的破绽,甚至已经处于必败境地。待她屏气凝神想要寻求最后一丝生路时,她突然懂了,这剑招里所蕴含的内息与当年原临渊所蕴含的内息是一样的。 呵,他也修了道。薛望丛大喝一声,使出全身内力,破釜沉舟,一剑与温如玉的剑相对刺去。剑锋相撞,薛望丛觉得那一瞬,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破开一般,忍不住哇地一声猛吐一口鲜血。 “如玉,留她一命。”修韧汐见他出招凌厉,不由提醒道。其原由想必是出于替温翊考虑了,温如玉又想到薛阑珊,便缓了缓手里的剑。 谁知刚有所犹豫,便听温烨在身后厉声道:“如玉,杀了她,她早该死了。” “娘……”温如玉一时间不知所措。他转头看了看她,见她一脸慈爱,丝毫不像说出刚才那般狠决之话的人。 温如玉又看了看那薛望丛,断定她已经被伤得不轻,便收了剑对温烨道:“我,很久没有见到母亲,也不知母亲最近一段日子过得如何。我想和娘叙叙旧,关于我,关于小翊……” 温烨见他说话有些吞吐,便点点头微笑道:“好,等娘将这女人处置了便好好听你说说。” “娘。”温如玉又道,“可否暂且饶她一命,小翊那边还需要对薛阑珊有所交代。” 温烨原本慈眉善目的模样,但温如玉此话一出,便立即变了脸色。她拂袖转头,却发现薛望丛趁方才之际想要逃走,好在手下人暂时拦住了她的去路。 薛望丛没想到她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看来从一开始,秦跃与他的风信子便没有给过自己半分信任。自己还妄想他教自己修行道法,薛望丛突然想起原临渊。原本,她也以为只要怀了他的孩子,用他的孩子作为要挟,他便会心软教自己和孩子修行道法。 薛望丛大笑一声,道:“温烨,这怕是你早就预谋好了的。亏我还忍辱同你一起谋划许久。” 温烨半点不失风度,淡淡道:“你说笑了,我是被你谋划之人。” “你知道,为什么临渊没有出现在婚礼上么?” 温烨微微动容,隐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但她表面上却风淡云轻,道:“我知道,你将他藏了起来,为了你自己的目的,日日喂他蚀解毒,甚至不惜怀上他的孩子,但又将他折磨致死。” 薛望丛一怔,她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薛望丛自被赶出红莲岛后,在江湖上也是想尽了办法想要修道。虽然,没有修得道法,却打探到传说有种毒,只对修道之人有用。那毒在江湖上已经是极少见,因为对习武之人并无多大用处,所以还存与世间的极少。薛望丛便是想尽了办法弄到了手。 修韧汐亦是一怔,似乎有些不对。原临渊身上修为散尽并非蚀解毒所致,甚至他身上没有中了蚀解毒的迹象。 “你给原临渊喂了蚀解毒?” 修韧汐手中凝力,周围的树叶不禁簌簌飘来,在修韧汐的手中旋转凝成一股剑气之身,引得周围的人不禁惊呼,此人的内力在江湖上当是数一数二。 薛望丛眉头一紧,知道若是再不走便再无任何机会。但这次修韧汐没有再给她机会,温如玉见修韧汐如此生气,便明了薛望丛便是害了自己父亲的人。 第58章 诛心魂归,寻忆未晚 温如玉见修韧汐对付薛望丛是游刃有余,便转而问温烨道:“母亲,你如何知道真相的?当时你不是正在家中等待……” “是一位高人告诉我的。”温烨转过头道。 “什么样的高人,这事连小汐都不清楚,那人竟能知道得如此详细?” “小汐?”温烨反问道,“你叫她小汐。” “嗯。” “她是你的心仪之人?” “对。”温如玉回答的十分恳切。 “可她是修韧汐。” 温如玉不明白她的意思。 温烨看出,继续道:“她是诛心之尊。” 温如玉点了点头,道:“嗯,我也才知道,但她定有成为诛心之尊的理由,我信她。” 温烨看着那边与薛望丛斗得激烈的修韧汐。其实修韧汐并不想伤薛望丛的性命,毕竟要考虑到自己徒弟的终身幸福,但也要活捉了薛望丛问个究竟。无奈薛望丛一副玉石俱焚的模样,惹的修韧汐不禁下手稍微重了些,薛望丛“哇”的一声又吐了口血。 台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人,那两人周身散发出令人不愉快的气息,叫人只想敬而远之。 修韧汐也注意到了,目光微瞥,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孩,他拉着的人正是秦跃。此时诛心八人已经挡在了修韧汐的身前,个个脸上一股怒气。 修韧汐手上的剑气不禁微微有些抖,心中甚是发慌,好似一种熟悉的感觉穿越千百年而来。修韧汐勉强咬咬嘴唇,自嘲地笑道:“看来果真如自己所猜测一般。” 魂魄好像被生生地撕扯了一下,然后猛地似乎瞬间从沉睡前面中清醒过来。 “小汐。”温如玉一只手楼着修韧汐,一只手执剑。方才瞥见她似乎全身被抽走了魂魄一般,温如玉便赶紧催动念君替修韧汐挡了一剑后又迅速出击,将薛望丛的右臂刺伤。 而薛望丛脑中一直在不断更新逃走的计划,她已经注意到秦跃在台下了,自己生存的机会更加少了。 不过那诛心八人率先跳下台去,之前被抓在牢,便是这个秦跃在他们八人身上用尽了五十余种刑具,皮开肉绽,每一滴血都叫他们流得生不如死。 如今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八人见了秦跃自然是想报了这仇。 台下的人见诛心八人跳下台来都纷纷散了开,他们的恶名是骇人听闻,谁都不想碰了这霉头。 秦跃嘴角狠厉一笑,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孩,道:“乖,等我一下。” 小孩天真道:“哥哥要去做什么?” 秦跃招了招手,从周围蹿出上百人,这些人将那些散开但还想留下看热闹的人冲挤得更散了。整个场子被都被风信子围了上。“哥哥去清扫一下垃圾,你乖乖呆在他们身边。”说罢秦跃便抽了剑,雪白的剑身映射出他狩猎般的眼神,疯狂而残忍。 诛心八人当时被抓是因为遭了别人的道,待他们醒过来是便已身处深牢。如今这份屈辱便可以大方地回敬了。 八人冲向秦跃,虽然身负重伤,却盖不住他们心中愤怒,各显神通,拼尽全力将自己的内劲逼上最大。 诛心第一人,游枭。善于使剑,一把冥龙使得行云流水,剑术在江湖上也是能跻身前十。可惜他此刻手握的不是冥龙剑,却也足以将剑势发挥到最盛。 诛心第二人,陈寡。一套落山之拳打得出神入化,他的拳可以将一棵大树生生劈成两截,曾经他徒手撕碎过一个妇孺。虽然如今上了些年纪,但他那拳头上沾的鲜血依旧叫人看着毛骨悚然。 诛心第三人,厉盛俸。善用暗器,在成为诛心杀手之前,他的暗器可以瞬间杀死几十人,例无虚发。成为诛心杀手后,他用一枚银针般的暗器便将孕妇的肚皮穿破,那血甚至没有来得及流出便断了气去。 诛心第四人,沈儒戈。惯使毒,他常常将自己研制的毒涂在厉盛俸的暗器上,那杀死孕妇的银针上便是涂了剧毒。而他自己也曾经过翊孕妇身边,只一瞬,叫那孕妇闻见了自己身上携带的毒药便当场晕阙窒息而亡。 诛心第五人,谢晓。同样善于用剑,但他没有专门的剑,而是任意一把剑都能在他手中变化多端,剑招之中颇有睥睨天下之势。 诛心第六人,凌笃。一把大刀纵横天下,他曾一刀将孕妇开膛破肚,挑出里面的胎儿,在空中占成肉沫。其残忍之名是诛心之最。 诛心第七人,昌齐升。表面书生,一把破雨扇摇横江湖,他的扇子一开,鲜血四溅,扇子一摇,众人皆倒。 诛心第八人,耿丘。挥一对阔斧,杀气难掩,他的斧头在挥向孕妇之前便吸了众多人的鲜血,下手毫不留情,直去对方项上人头。 便是这样叫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八人,在逼近秦跃之时,都不约而同地背脊发凉。秦跃的手段他们在地牢中便领略过了。本以为那时是受制于人,却没想现在依旧能感受到他发自深处的恐怖。 这人年轻人,怕是比他们八人加起来更狠,狠凶残。 “哥哥,当心啊。”那个小孩子在风信子众人的团团保护下,担心地观望着作战。想来这样的场面他一个四来岁的孩子已经见了太多了,嘴上虽是这样说,但却显得无比镇定。 秦跃此刻跃在空中,刚好给了八人从八方共同攻击的破绽,八人没有给他留下丝毫的退路,可谓了被困之兽。 岂料秦跃轻蔑一笑,剑花挽出,如龙卷风过迹,将八人纷纷卷了下来。秦跃也不给他们留丝毫余地,这八人今日已经在台上被自己用了最后的价值,便没有再留的理由。当机立断,他的剑气直冲云霄,看得温如玉都不禁痴了,这是他目前见过最强的剑气。温成发的百鸟朝凤在这一剑面前也不过如此。 待风平浪静之后,诛心八人已经死不瞑目。 修韧汐这会儿稍微缓了缓,便见八人明明白白地死在秦跃的那一剑之下。 好厉害的剑气,好狠厉的人。 再看薛望丛,哪里还能见到她身影,想来是趁着刚才的纷乱逃了去。修韧汐叫了连阙一声,连阙马上意会,赶紧追了去。 而此时温烨趁着温如玉对自己没有防备,将藏在袖中的断匕便快准狠地刺向了修韧汐的背后。 修韧汐轻哼一声,身子一颤。 其实,皮肉之痛,修韧汐早已习惯。以她的身体,片刻便能恢复,但是,这匕首上,有术法。还是她很熟悉的术法,困灵术。困住道法,更困住恢复之力。她以前常用这一招来对付原逸宁,所以当初原逸宁的伤势才恢复得如此之慢。 修韧汐拉紧温如玉的衣襟,眉头紧锁,久违的困倦之意爬上心头,就像很多年前决心躺入冰棺之中一样,视死如归的倦意,永不安息的长眠。 “小汐。”温如玉颤抖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远,修韧汐朦朦胧胧,终于想起自己忘记的那四年时间都去了哪里? 修韧汐曾找到过原临渊,她记不得是十几年前了。 那日,修韧汐无意发现了薛望丛,她对薛望丛一直没有太多好感,觉得这个人的心思有些重,但原临渊念着师徒情分,一直在自己面前替她说着好话。现在原临渊失踪,修韧汐想来便一路跟着她,结果看到了被他藏起来的原临渊,而原临渊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不对劲。 修韧汐见薛望丛给原临渊喂药,却没想那竟是情药。本来修韧汐可以立即救出原临渊,但那一刻,修韧汐身上有一股熟悉的痉挛。 他出世了,自己在这个时空的另一部分灵魂,他在某个地方出世了。 千年来,修韧汐想尽了各种办法来寻找那不能出世的孩子。原本修韧汐已经可以感知自己身体的微弱变化,然后开启追魂术,得知他的大概方位,并将这方法通过蓝萤传给了诛心八人,如此他们便可以准确地确定目标。可这一次,修韧汐没有丝毫的察觉,他便出世了。 既然孩子出世了,追魂之术便没有什么用了。追魂术只能短暂捕捉即将出世之人的魂魄,修韧汐便是一直将追魂术附加于蓝萤,来寻找原逸为的转世。 修韧汐强忍剧痛,好久没有经历这般熟悉的困境,那从魂魄深处传来的撕扯和分裂依旧叫修韧汐差点忍不住叫出声来。修韧汐赶紧离开那地方,此时的自己怕是难以对付薛望丛。 修韧汐为自己施了修魂术,勉强召唤出蓝萤,然后割破自己的手掌,让蓝萤透过鲜血吸附自己的魂气。修韧汐手掌上的伤口在割破后,很快便愈合了。只有几只蓝萤吸附上了些许的魂气。修韧汐便收了其他的蓝萤,跟着那几只吸附了自己魂气的蓝萤,一路向前。 这一路,修韧汐不知走了多久,久得将魂魄深处传来的颤抖都当成了麻木,久得脚下的步伐越来越缓慢,久得修韧汐将当初与原逸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回忆了一遍,仿佛看到了走马灯一般。 “要是能有来生,该多好。我便可以恳求你等等我。” 修韧汐想起原逸为的话,突然清醒了许多。魂魄的撕扯之痛瞬间清晰袭来,修韧汐脚下一滑,跌落在地。几只蓝萤在身边飞舞,越来越亮。修韧汐往前方望了望,似乎快到了。 修韧汐倒在一家篱笆外,耳边隐隐约约听到欢喜之声,那家人是在庆祝刚出生的孩子。 修韧汐往里看了一眼,眉头剧痛。从她踏入这家人的百米之内,那股魂扯之痛更加剧烈。眼下的情景,怕是来不及找人杀了那孩子。天快黑了,修韧汐躲在外面,忍着剧痛等待时机,这次,怕是要自己动手了。她已经等到了原逸为,她一定要等着温如玉长大,绝不能在这一世再与他错过。 到了午夜,修韧汐渐渐适应了身体内的剧痛。她悄悄走出,趴在那户人家外看了看,屋里其实很简陋,一眼便能扫完。只有一个里屋,他们应该便住在里屋了。 修韧汐隐了自己的气息,悄悄潜了进去。黑暗之中,透过窗外洒进来的一点月光,修韧汐看到一男子睡在外侧,将他的妻儿牢牢护着。他的枕下,藏有一把刀。修韧汐已经感受到了那刀的寒气,此人应该是退隐江湖的高手。 再看那个孩子,修韧汐不由魂魄一颤,整个人险些站不住。那孩子本来睡得好好的,突然睁开眼,与修韧汐对视了一眼,然后“哇”地哭了出来。 这哭声自然是吵醒了他的父母。那男子翻身看了一眼他的孩子,然后立即注意到了修韧汐。 “谁?” 被那孩子哭声一扰,修韧汐的气息瞬间乱开,男子操了枕下的大刀便直逼修韧汐。 “乖,不哭了。”妻子拍拍孩子,那孩子在温柔的轻拍中,慢慢安静下来。但他并没有睡去,而是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打量着黑暗中的修韧汐。 修韧汐觉得他的目光如炬,手竟然有些发抖,心悸袭来,觉得天旋地转。难怪原心曾告诫自己不要亲自动手,一是怕自己万劫不复,二是,亲自动手失败率很高。 那男子武功不弱,刀锋凌厉。若是平日,修韧汐两招招之内也能将其制服,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修韧汐的可以说是极其虚弱。 修韧汐一直被那孩子盯着,但今晚必须将他杀了,否则随着这个孩子的长大,修韧汐与他都必然面临魂魄受损的境地。届时,修韧汐还能否以最好的面貌出现在温如玉的面前有待考量。 想到温如玉,他现在应该一两岁了吧。 好在除了修道之外,修韧汐也勤练武功。修韧汐与男子相互拆了一两招后,男子问道:“你是谁,也是来找荃某寻仇的?” 看来这男子在退隐江湖之前,犯了不少的杀孽。 “相公。”妻子在床上,已经将孩子牢牢护在了怀中。 “娘子,护好迟儿。”男子嘱咐一声,便向修韧汐攻来。 修韧汐闪过攻击,看了一眼那婴孩,问道:“他叫荃迟?” “对。”男子觉得修韧汐并非什么歹毒之徒,怕是有什么误会。想着自己过往沾染了太多的血腥,如今竟不想再背负什么杀戮。若是能解释清楚,便说清楚好了。 却哪想,修韧汐下一瞬,不由分说,用了全部内力攻向男子,一掌劈开他,反手夺过他的大刀,然后果断地向床上的母子砍去。动作行云流水,毫无破绽。但其实这一套下来,修韧汐已经快要晕厥。 “不要。”待男子反应过来,那刀如闪电一般,自己来不及去替他们挡下,便直直地划过母子两人,鲜血直流。 修韧汐明显感觉魂魄在体内由翻涌渐渐恢复平静,但是,又隐隐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啊~”男子痛声大叫,赤手空拳便向修韧汐打来,修韧汐轻轻一挥,那男子便觉胸口一闷,口中包不住的汩汩鲜血,“你……”他不明白为何瞬间,修韧汐的功力便提升了这么多,紧接着便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修韧汐再仔细查看了一下那个孩子,确定没有了气息。然后修韧汐放了一把火,将这里烧了干净。 修韧汐知道自己此后怕是再也入不了轮回,自杀的人不配再被命运之神眷顾。但她不知道她的孽缘也是在此处种下。 原本,修韧汐是想立即回去救原临渊,但在路上,方才那股隐隐不安的气息突然腾空而起,叫修韧汐浑身不舒服。想来,应该是自己亲手杀原心的转世,所以,自己便要坠入魔道了吧。这股不安的气息游走全身,将修韧汐紧紧包围,动不得分寸。修韧汐勉强走了两步,靠在一棵树旁,眼中的事物开始有些模糊,周围似乎腾起了雾气,修韧汐仿佛回到了红莲岛一般。想到红莲岛,修韧汐便在树旁安心地想要睡过去 修韧汐闭上眼时,似乎看到了一头凶兽,但模模糊糊,她以为自己已经入了梦里。想在想来才知道原来那雾气是不来山的雾,她误进了不来山。而后来她如何出来的,怕是她本来就靠在不来山边缘的一棵树上睡着,然后便一直在不来山沉睡,待不来山与外界再次接触时,修韧汐醒来,不知不觉便走了出来,甚至不知道自己又去了一趟不来山。只是这一沉睡,外界便过了四年。 第59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薛阑珊在山顶上哭着哭着便朝那悬崖挪一点,温翊也陪着她一起挪一点。待薛阑珊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悬崖后又缩了回来,温翊也陪着她缩了回来,那动作模仿得惟妙惟肖。不禁让薛阑珊破涕为笑。 “你学我的样子做什么?” 温翊学着她表情道:“不做什么呀。” 薛阑珊看出他的故意,便一掌打来,娇嗔道:“你是在嘲笑我?” 温翊赶紧抱头求饶,“薛姐姐,我哪里敢啊。”薛阑珊的手停在空中,她撇了撇嘴,又看了看下面,想着温如玉和修韧汐已经跳了下去,自己也不能再耽误下去。她吸了口气道:“温小翊,我们跳吧。” “你准备好了?” 薛阑珊站起来,朝悬崖走进,半只脚伸了出去,道:“还是有些怕的。” 温翊干脆过去牵了她的手,薛阑珊一惊,却没有想将手缩回来,就那样任自己的手被问翊紧紧地握着。 温翊平视着前方,淡淡道:“这样子你就不会害怕了。若真是万丈深渊,我便当你的肉垫。若下面是未来,我便和你一起携手往前。” 应该不是第一次了,薛阑珊觉得温翊说话的样子很有男子气概,甚至那种感觉早已经盖过了曾经温如玉刻在自己心里的印象。早在红莲岛上,薛阑珊便觉得温翊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那些变化叫她无法忽略。 他的个子渐渐长过了自己,他的模样慢慢褪去了青涩,他的声音也变得稳重,他的一切都变得令自己开始好奇甚至着迷。而这样的感觉,却是以前对温如玉一直不曾有过的。 所以薛阑珊一直觉得自己是喜欢温如玉的,直到这一刻,感受到温翊掌心传来的温暖,薛阑珊才真正明白所谓的喜欢,不是跟在自己崇拜的人后面,而是与那人并肩站在一起,哪怕身前是万丈深渊,内心也平静如水。 从下船那时起,薛阑珊的内心从未如此平静,也从未如此激动。 薛阑珊转头看了一眼温翊,道:“温小翊,待我们出了不来山,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温翊仰头一笑道:“好,到时我也想告诉你一件事。”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便一起跳入那悬崖之中。在坠崖之中,两人被那迎面而来的疾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甚至感觉有四面八方而来的力想将自己扯到各个地方。那牵着的手就快被扯散,两人便赶紧握得更紧,拼尽全身力气将另一只手也牵在一起,但四周的力量越来越大,两人的手又要松开。 温翊使了劲,薛阑珊也挣扎着向他靠拢。当身体挨在一起后,两人便紧紧相拥,生怕被分开。 不知周围的那股劲何时消失的,待薛阑珊醒来,她躺在温翊的怀里,而温翊用他的身子给她当了垫子,并且双手环抱着她。 薛阑珊扭了扭,发现温翊将自己抱得紧紧得,容不得半分挣扎,薛阑珊抿嘴笑了笑,然后腾出一只手推了推他道:“温小翊。” 薛阑珊将他叫醒,温翊醒来见薛阑珊稳稳当当地趴在自己身上,放心地呼了口气,道:“还好。” “还好什么,还不把我松开。” 温翊这才意识到自己紧紧抱着的是薛阑珊,便赶紧松了手,还不等薛阑珊起身,自己就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将薛阑珊摔在了地上。 薛阑珊顺势倒在地上,不由得起来扯了温翊的耳朵,正要“训斥”,却见几百米处有不小的动静。温翊与薛阑珊对视一眼后便小心地靠近看到底出了何事。 待两人走近后,见一人正被五六人围了去路。那人脸上风尘仆仆,想来是逃了许久,但终究还是在这里被堵了。那人也不路惧色,一把长剑所到之处卷起疾风,也没叫围堵的几人讨到什么好处。 看着那人的剑气,薛阑珊不禁上前,然后被温翊一把拉住,“怎么了?” 薛阑珊看着温翊,有些着急道:“温小翊,那人是我娘,她的剑法我不会认错。” 因为那些人在打斗中,看不真切每个人的脸,温翊摸了摸背上的紫枭剑,道:“嗯,那我们去帮她。” “嗯。”薛阑珊抽了身上的长鞭便冲了上去。 原本追杀薛望丛的人有几十人,但几十日下来,那些人只剩如今的这五六人,他们的气势早没有最初那么盛,但眼看着薛望丛已经是困兽之斗,杀她只不过是时间。可如今突然闯来两人。 一个少女和一个少年。 女的使长鞭,她的长鞭挥来有惊涛骇浪之势,鞭法中暗藏剑法,有几时竟将她的鞭子看成了剑。而另外一个用的剑,那剑似乎不是把寻常的剑,而他的剑气更是凌厉无比,有泰山压顶之魄,几招过后,那几人相互递了眼神便决定撤退。 但薛望丛哪里会放过他们,趁他们撤退之际,毫不犹豫地杀了几人,但还是有两人趁此逃脱。 见那两人逃走,薛望丛本是想追上去以免他们回去通风报信,但被薛阑珊叫住。 “娘。”薛阑珊上去拉住她,薛望丛看到她,脸色一缓。 “珊儿。”薛望丛摸上她的脸,然后突然一把揪住她的头发道:“你知道西厢月毁在了你的手里么?你太让我失望了。”然后不等薛阑珊痛得惊叫结束就将她狠狠摔到地上,“真是没用的东西。” “娘。”薛阑珊委屈得坐在地上,她不敢去看薛望丛。那群贼人确实是从自己手里将西厢月的船抢了去,那船上几乎是西厢月的全部。 温翊赶紧将她扶了起来,道:“薛厢主这话可奇怪了,当初抛下西厢月的人可是你自己。” 薛望丛这才注意到温翊,不由嘴角一笑,当下便要将温翊擒过来。薛阑珊见她似乎有盘算,便挺身挡在温翊面前,坚决道:“若是你要伤害他,便等我死了再说。” 这是薛阑珊第一次用这样的口吻同自己的母亲讲话,她自己也惊讶,但忍着心中的忐忑,一副不肯退让的模样。 薛望丛倒没有为难,收回手,冷哼一声:“你该不会还想着那个温如玉把。” “这和温哥哥没有关系。”薛阑珊道,“娘,刚才那些什么人?” 薛望丛整了整自己的仪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对着温翊道:“小子,你可知道你娘现在身处险境。” “我娘?”温翊敏感道:“她在哪里?” “风信子。”薛望丛转了转眼睛,道:“我其实该早些告诉你,你爷爷他当初被人下了毒,其实那毒就是风信子下的。但你娘还被蒙在鼓里,她一直以为是红莲岛的人害了你爷爷。但她不知在她入风信子之前,风信子便借我之手给你爷爷下了毒。” 温翊盯着她,倒没有显出慌张,反倒是冷静分析道:“这么说,你也是害我爷爷的凶手了。” “我不过是风信子的棋子,身不由己。”她这一句倒是将自己身上的脏水擦得干干净净。 温翊却不听她狡辩,轻哼一声:“风信子的事我从哥那里听过一些。当初你与那秦跃来往密切,那时的西厢月可是江湖上的大门派,风信子对西厢月怕是只有俯首臣称的份。怕是你一直想除掉我温家,风信子便给你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当时他们说爷爷那毒至少是一个月前边被种下的。爷爷也说是那些人用娘的性命的来威胁他才被人下毒的,但后来我师父说,她又看了一眼爷爷的手掌,那毒脉早就侵入肺腑,那毒半年多前便被人种下了。如今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薛厢主,你知我爷爷喜茶,有一段时间,常常献上各式外地好茶,而那时间似乎很符合我爷爷中毒的时间,只是那亡者之花的剂量不大。后来你们又理所当然地给他下毒。” 温翊说到这时,突然全身一颤,“我爹……” 温炎华自然也是喝了那茶的。可是……温翊又想到一种可能性,突然觉得周身发冷,如坠冰窖。 看了他的模样,薛望丛不由得讥讽道:“怎么,猜到了什么?” 温翊脸色苍白,他此刻并不想回答薛望丛,也不想再与她有什么对话。 “温小翊,你怎么了?”薛阑珊见他脸色突然一变,整个人都快僵硬了。 “哼,你猜得没错。你知道为什么那段时间你娘不准你与和温如玉喝那茶么?就是因为她知道那茶有问题。当然,这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个时候你娘已经是风信子的二当家了,她可是好会演。” “你胡说。”温翊毫无底气地反驳道。 但温翊想起来,自己那时很想尝一尝那茶,但那茶不多,爷爷又将它们藏起来的。温如玉为了自己便去偷了一小罐出来,结果被温烨发现。若是往常,温烨定会与他们一起偷偷品尝这茶的味道,但这次温烨却狠狠地教训了温如玉和自己。那一次,在温翊的记忆中,是温烨唯一一次训斥温如玉。那时,两人都不知道温烨为何为了一小罐茶发如此大的火。 “我娘怎么会伤害爷爷和我爹。”温翊摇了摇头,“且不说我爹,我爷爷可是她亲生父亲。” “她根本不爱你爹。至于你爷爷,她可能只是想着用毒来要挟他替自己替风信子做事,等他把事情办妥后再给他解毒,毕竟你爷爷的脾气可是犟得很。可是……” 薛望丛顿了顿,看了温翊一眼然后才继续道:“秦跃从一开始便是想要卸磨杀驴的,哪怕你娘是风信子的二当家。” 温翊整个人已经僵在那里,薛望丛的话,他全听进去,但是真是假,他不敢轻易断定。 “不如你先回温家看看,虽然现在温家有风信子的庇佑,但你爹的安全就不知道了。至于你娘,风信子留着她可能还有用,暂时不会有危险的。”看出他的疑虑,薛望丛不由提议道,如今温家应该是藏身的好地方。 “你想藏在我温家。”温翊盯着她道。 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薛望丛皱了皱眉,当下便打算干脆以他为人质,谁知温翊道:“你且说说风信子想要我娘做什么,若是我能确保我娘暂时没有危险,我便帮你藏身。” 薛望丛轻笑,“好啊,你倒也算聪明。我以前是红莲岛的人,知道修韧汐一些事。秦跃想要成为江湖霸主,自然连红莲岛也想要。但修韧汐是他的绊脚石,他一直在想除掉修韧汐的方法。好在后来修韧汐与温如玉搭在了一起,秦跃自然是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你娘她自然就是最好的利剑。” “他想用我娘来对付我哥和师父。”温翊握了握拳,想了想又道:“可你送茶叶那时,我师父还没有来。” “你师父出现在温家虽然意外,但却帮了他。对了,你娘那时可是自愿去的风信子,但她怎么让秦跃将二当家这个位置给她的,我却是打听不到。” 她这番话,温翊倒是觉得可信。 温翊想了想,对着薛阑珊道:“那我们先回家吧。” 薛阑珊一怔,扭头看了一眼薛望丛,然后眼睛又转回到温翊身上,道:“回温家?” “嗯,听你娘说这么多,现在温家还算得上安全。”温翊本想去拉薛阑珊,但被她轻轻躲开。薛阑珊低头看了看薛望丛那边,温翊便领会到,顺势拍了拍身上的尘埃。 而这个动作落在了薛望丛的眼里,她嘴角不禁流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 第60章 按迹循踪,真相大白 回温家的路上,薛望丛将自己的容貌改了一下。薛阑珊似乎第一次见到易容术,有些惊讶,更是想不到自己的母亲居然还是一个易容高手。 回了温家,温翊看着那大门,自己好像真的很久没有回来过,这丝毫没有变化的门竟然看着有些陌生。想起自己小时候常常在这门口的阶梯处摔倒,温成发便每次都会抱起自己走过这阶梯才将自己放下,直到自己十岁以后,体重长了不少,温成发再抱自己的时候有些吃力,他才将这个习惯省去了的。 温翊忍着呼了口气,正了正背上的紫枭剑,推开了大门,一脚踏入。薛阑珊和薛望丛跟着他,一进庭院便发觉有些不对劲。 原本温家的后山应该是训练之地,人多之处。平常前院便只有一些下人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那些人温翊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但如今这前院之中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温翊感觉身处虎狼之地,周围有无数双眼睛虎视眈眈。 “你们小心些。”温翊凑到薛阑珊身边低声道,“这多了一些我不认识的人。” 薛阑珊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果然有些人的眼神立即躲开,想来从进门开始他们便被人观察着一举一动。 薛望丛哼了一声,道:“看来风信子在温家也是安插了眼线的,你猜这是你娘安排的还是她也被蒙在鼓里?” 温翊看了她一眼,并不作理会,继续向内堂走去。内堂里坐了一人,低着头,若不是他坐得很是端正,看上去还以为睡熟了。 “爹。”那身影不是温炎华又是谁,温翊快步走上前去叫他。这么久没有见到他,温翊此刻才真实地感觉自己原来如此思念他。 那人抬起头,寻声望来,伸出手摸在空中,道:“翊儿?是翊儿么?” 看到那人脸的时候,温翊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他很疑惑,这人是自己的爹么?他更心疼,这声音,是爹无疑。 那人的双眼灰白无神,显然看不见东西了,而他的脸上爬满了皱纹,若非他的双手依旧,声音如故,相貌相似,温翊当真不会觉得这个看上去比自己爷爷还要老的人会是温炎华。 “爹?”温翊试探性地叫道。 “翊儿,真的是翊儿。”温炎华差点就要站起来,但他站不起来。可他还是挣扎着想要靠近温翊,挣扎着离开那个座椅,结果整个人便翻了下来。 温翊跪着上前接住了他,心中一股撕扯之痛,声音堵在喉咙之间,好一会才哑着道:“爹,翊儿回来了。” 温炎华摸到他,连忙抱住了他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温翊握紧他的手,不敢将他的手掌翻过来,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道:“爹……”但后年的话他实在是问不出口了。 温炎华明白他的欲言又止,拍了拍他的手,轻轻道:“爹这双眼不小心瞎了,可惜看不见你成家的模样了。不过,爹现在已经适应了,你莫要担心。” “你这是不小心瞎的还是被人下毒才瞎的。”薛望丛轻笑。 温炎华转头,不由将温翊的手握紧然后身子挡在了温翊的面前,道:“谁在那?” 薛阑珊赶紧道:“温叔叔,我是阑珊,刚才是我们的一个朋友,您不必紧张。”但温炎华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他想凑到温翊耳边,做了一个凑过去的动作,但他并没有凑到温翊耳边,温翊配合地伸过耳朵,温炎华低声道:“翊儿,你那朋友可信么?” 温翊看了一眼薛望丛,握了握温炎华的手然后轻轻“嗯”了一声。温炎华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又低声道:“翊儿,如今江湖动荡,你后面就莫要随意出去了,只要你在温家,爹就会护你安全。” “爹。”温翊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还是问出了口:“你这双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的脸?” 温炎华抬手遮了遮,道:“就是不小心……” 温翊一把抓住他的手,翻了过来。果然,那掌心与温成发那时的掌心一样,掌心泛红。只是温炎华的手掌心的红汇聚到一起,形状如花。 温翊再探了探他的脉搏,还没有探仔细便被温炎华强行抽了回去。“爹。”温翊把住他,压着声音道:“你中了亡者之花?” 温翊记得温如玉给他讲过,亡者之花在体内存在过久便会令这人过早地容颜衰老,从脸开始,慢慢到周身。甚至六识也会衰退,温炎华的眼睛恐怕就是亡者之花的作用,慢慢地他也会开始听不见,闻不到,尝不出。 温翊握紧了拳头,道:“到底是谁给爹下的毒?爹可有线索。”听得出温翊的着急和担心,温炎华欣慰一笑,却不开口。 薛望丛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她观察了一圈,没有发现有人在暗中监视,便轻声道:“这毒是温烨下的吧?” 温炎华浑身一颤,他紧紧握住温翊的手,但并不反驳。温翊本来想驳回薛望丛的话,但见温炎华的反应,他不由得犹豫了。 “爹……” 温翊试着叫了他一声,谁知温炎华将他握得更紧,另一只手不由得去摸他,道:“翊儿放心,你娘她不会伤害你的,她和我保证过,而且温如玉也会护着你的,你不会有事的。爹也会保护你,你不要害怕,翊儿不要怕。” 温翊握了握他的手,然后侧身对薛阑珊道:“薛……阑珊,你先带这朋友歇息吧,我让他们将房间给你们收拾出来。” 本来薛望丛还想听一听,但薛阑珊拉了拉她。薛望丛皱了皱眉,这丫头还从没这样忤逆过自己,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如今要躲在温家,虽然如自己所料这里有风信子的眼线,但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温烨是不会想到自己会自投罗网的。既然如此,便来日方长。 待薛阑珊将薛望丛拉走了后,温翊确认只有自己和温炎华两人了,便轻轻道:“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了。” 温炎华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夫妻一场,没想到她竟然一直恨着我。”他掉了些泪,砸在了温翊的手上,然后自顾自说道:“当初我与她成婚好几年,她从不让我与她同睡一个屋子,她心里一直有那个人。可我是如此地爱慕着她的。如今既然成了夫妻,我自然是更爱护她,早些年我忍着,以为时间久了她就会忘记那个人,甚至当初由着她生下温如玉。可我是个男人,是她的正儿八经的丈夫,与她同房是天经地义。所以我喝了很多酒,又在她的饭菜里下了点药,叫她没有丝毫反抗的气力。” 温炎华回忆起这些时,脸上浮现出悔恨,但他努力对着温翊道:“可是后来有了你,爹即使后悔那晚的冲动,却是满心欢喜的。你是上天给爹的礼物,哪怕……”他又加紧了手中的力道,“哪怕你娘恨我,我也认了。至少你是我们两人的孩子,你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她不会伤害你的。” 温翊听得浑浑噩噩,缓了半天,还是决定问得清清楚楚,但他的声音出来的时候已经虚无得自己都觉得出现了幻听,“你是说,把您害成这副模样的人是你的妻子,我的亲娘,温烨?” 温炎华全身一颤,道:“她没有对我用什么严刑毒打,我只是被喂了些毒。最开始当我知道那毒早在那些茶叶之中时还有些愤怒。因为那茶本来是给你爷爷的,但她故意拿来给我,我当时还以为她终于知道我对她的好,愿意与我相敬如宾,白首偕老。哪知她一开始便知道那茶里有毒,她不仅恨我,还恨你爷爷。哈哈,真是可笑可悲。可是她不会恨你,她不能恨你。” 温翊将全身不停颤抖的温炎华抱住,“爹,我回来了,我护着你。我不会再让娘伤害你了。” 温炎华摇了摇头,道:“不,不不,你不能留在温家。这里已经不是以前的温家了,这里就是牢笼。我的毒已经深到肺腑,浸入骨髓,在我双眼失明之前,我已经变老了。我剩的日子不多了,在我毒发前我不会有任何危险,你娘之所以对对我用着毒,就是想看我慢慢死去,无药可救。” 温翊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将薛望丛安顿好便折回来站在门外的薛阑珊听到温翊的哭声,她不禁眼眶也湿润起来。 从小到大,她听见温翊的很多次哭声,但红莲岛上和这次的哭声,真的叫她的心也跟着一起撕扯着痛。薛阑珊独自哭了一会后抹了抹眼泪,抬头却见温翊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不禁惊呼一声。 “你怎么哭了?”温翊凑近问道,薛阑珊往后靠了靠,道:“我?我为什么哭?你看错了,刚才我是听到你的哭声才过来的,怕你的鼻涕流在伯父身上。” 温翊看了一眼里面暂时平静下来的温炎华,在薛阑珊耳边低声道:“阑珊,如今温家有风信子的眼线,你事事都小心些。不过有这些眼线也非全然是坏事,至少她不敢在温家乱来。” 薛阑珊当然知道温翊说的她是指薛望丛,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我不会让她做任何不利于温家的事的。” 说完后,薛阑珊突然发现温翊对自己的称呼已经变了,从回温家的时候便慢慢地变成了自己的名字。薛阑珊突然脸颊一红,推了温翊一下,这才发现他原来都快凑到自己身上了。她低着头,眼睛四处转了转,道:“今日有些晚了,你先扶伯父回去休息吧,我也,也先回房了。今后如何打算,明日再议。” 正要走,却被温翊拉住,她的脸颊更红了。只听温翊道:“你之前在不来山说要给我说个秘密,是什么?” “啊?”薛阑珊一怔,她险些都忘了此事。 温翊看了看她,眼神闪烁,不由得虚起眼睛,道:“你莫不是将此事忘了?” “我……”薛阑珊斜眼看了看旁边,“我……” 薛阑珊咬了半天,也没法将第二个字吐出口。温翊正要开口,却听温炎华在里面呼唤:“翊儿,翊儿。” 温翊应了一声,道:“那今日先休息吧,今后的打算明日再说。” 薛阑珊呼了口气,心脏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是既松了口气,又恨自己怎么话到了嘴边说不出口。以前的自己不是很厚脸皮追着温如玉跑的么,怎么到了温小翊这里反而拘谨了,一定是年龄的问题。当薛阑珊将这一切都归根于年龄后,她终于平心静气地睡了过去。 后来的一些日子倒也算的上平静,薛阑珊几乎跟在薛望丛身边,原本薛望丛也没打算有什么动作,只想安心将身上的额伤养好。只是天天被自己女儿这么盯着不由得心中恼怒:“你是成了他温家的眼线了么?天天盯着我做什么?” 薛阑珊还不避讳,道:“我怕您做什么不利温家的事。” 薛望丛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是怕我做什么不利于那小子的事吧。你该不会现在喜欢温翊那小子了吧。” 薛阑珊被她说得心中一慌,赶紧低下头。薛望丛叹了口气,道:“你怎么总是与温家的人纠缠不清呢。”她这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如今她已经一无所有,什么东山再起已是奢望,可她还有一件事很想做。 “珊儿,你说温烨她爱不爱温翊呢?” “啊?”薛阑珊不料她突然问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但薛望丛继续说道:“你这几日都跟着我,不去见见你的心上人么?这么太平的日子怕是没几天了。温烨那边肯定已经收到了消息说温翊已经回家,还有你这个西厢月的少主。算算日子,她已经这两天便会赶回来的吧,为了用你来要挟我。” 薛阑珊皱着眉,看着薛望丛脸上浮出一抹阴狠的笑容,她不禁退了几步,然后上前抓住她道:“你不会伤害温小翊的吧?” 薛望丛奇怪地转过来看着她满脸焦虑,不由好笑道:“她若是拿你要挟我,我用一用温翊又有何妨。不过,她连自己的丈夫和亲爹都可以不要,这温翊的命在她眼中也不一定值钱的吧。” 薛阑珊皱了皱眉,眼珠转了转道:“既然你都猜到温小翊对她来说不重要,就不用伤害温小翊了啊,这些日子都是他在帮我们,娘,你以前不是一直教导我要做个……” “做个什么?”薛望丛将话抢过去,冷言冷语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哪怕是坠入地狱,我也要她给我陪葬。” 薛阑珊不能理解,她摇了摇头,道:“娘,你何时与温姨有这般大的仇恨?” “何时?”薛望丛痴痴笑了笑,道:“从她遇见原临渊时便有了仇恨。若非是她,你不会没有父亲,我也能如愿修道。” “我爹?”薛阑珊想多了解一些关于这个人的事,但薛望丛却不再说了。 “温家如今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你去找温翊那小子玩耍吧,莫来打扰我。” 薛阑珊咬了咬嘴,走之前还是留下一句“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 【作者有话说】 真相不仁慈,还是要继续爱 第61章 腊尽春来,光阴似水 一股寒流由心内流向全身,修韧汐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冰棺之中,躺在他的身边,一边是冰寒,一边是温暖。 “小逸,小逸。”修韧汐拼命地叫着,无人回应。 修韧汐突然一顿,是了,他已故去许多年了。修韧汐茫然地四处张望,不知该继续叫谁,周围一片空白。然后,体内又出现一股暖流,如无形的双手,生生撕开修韧汐眼前的灰白,为她填进一点色彩。 那色彩仅仅是简单的湛蓝,却美丽得过分。修韧汐伸手去触碰,看到自己的指尖渗出火焰般的红色。两股颜色相互交织,在这灰白的世界里起舞成两把利剑,割破白绫般的惨淡。 “温如玉。”修韧汐终于想起自己应该呼唤的姓名。 “如玉,温如玉。”修韧汐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衣襟,缓缓睁开眼,见温如玉一脸担忧。 “小汐。”温如玉这一声叫得似乎十分无助。修韧汐感受到他源源不断输给自己的气,但见他脸色有些苍白,忍不住用手去挡开,道:“我没事了。” 温如玉不肯收手,道:“我要确定你完好无损。” “我已经无碍了。”修韧汐说这话的时候,魂魄里带了一丝颤动。 修韧汐看了看四周,皱眉道:“这是哪里?” 温如玉顿了顿,终于将手收回,撤了功力。有些愧疚道:“牢房。” “这里布置得如此雅致,竟是牢房。”修韧汐说笑道。 “小汐,对不起。” 修韧汐没有说话,温如玉继续道:“我娘伤了你,但我为了她还是将你带到了这里,娘说这里有你想要的答案,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但我相信她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修韧汐稍稍挪了一下身,以止住温如玉的话,然后轻声道:“既然你说她有苦衷便定是有的,我信你。” 但其实修韧汐并不信温烨。 温如玉眼眶突然一润,将修韧汐一把抱过。头深深埋在她的肩上道:“我娘定是受制于秦跃,她也是迫不得已。你能原谅她么。” 修韧汐将头仰起,忍了一会才道:“只要是你重要之人,我都不会心生怨恨。” 温如玉将头埋得更深,有些虚弱道:“谢谢。” 修韧汐察觉他的不对,赶紧起身探了探他的脉搏,内息消耗过多,修韧汐道:“你为我几乎耗尽内息,如玉,你怎么……”修韧汐不知该如何说,支起他的手便要将自己的内息传给他。 温如玉努力挡开她的手,轻轻道:“我无大碍,只需要休息一会便好。” 见他如此抗拒,修韧汐也不便强迫,其实自己的内息也并未恢复完全,而且想起他可能也接受不了自己的内息。修韧汐坐在温如玉身边,歪着头道:“感觉我们这样单独相处的次数真不算多。” 听她这般一讲,温如玉竟有些害羞地笑道:“你怕是忘了,初来温家时,每晚都等在我房门前了。” “哦?”经他这般提醒,修韧汐承认地点点头道:“那时因你刚认识我,为了加深你对我的印象才不得已而为之。” “你说你在我刚出生时便见了我,为何直到我快年满二十才来找我?” 修韧汐想了想,道:“其实有段时间我一直在暗处看着你,看你一个人承受温城发的漠视,看你想学武却不得的失落,看你身上的伤……”说到这,修韧汐突然说不下去了。 而温如玉却突然有些激动,眼中放着光亮看着修韧汐,道:“从我十岁起,我便一直感觉有人在看着我,原来竟是你。难怪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莫名地熟悉。” 修韧汐歪着头道:“那是否有被我感动到。” “当然。”温如玉突然便吻了上去,修韧汐僵在那里,待温如玉放开自己后,修韧汐才挪了挪身子,靠在温如玉的肩头,有些幸福,有些慌张。 好一会,修韧汐看到有人进来,便起了身。 “如玉。”温烨的声音颤抖着从外传来。 修韧汐看了她一眼,温烨赶紧低下头,过了一会又道:“如玉,娘想单独和她说说话。” 温如玉没有回答,但身体明显挡在了修韧汐的前面。 温烨叹了一口气,道:“你连续为她度了七七四十九日的内息,娘不可能再害她了。害她,便是害了你。” 修韧汐惊讶地望向温如玉,原来竟是如此。修韧汐不禁有些恼怒,瞪向温烨,微愠道:“温夫人,正好我也有话同你说。” “小汐……”温如玉见她恼怒便拉着她,气息微弱道:“你方才不是说……” 修韧汐莞尔道:“放心,我怎么会和自己的婆婆动手。”这话说得小声到只有温如玉能听得到,叫他不禁耳根一红,嘴角微微,努力地想掩饰内心的激动和欢喜。 修韧汐趁着温如玉害羞之际便和温烨换了一处说话的地儿。避开了温如玉后,温烨对着修韧汐欠了欠身道:“没想到,我的恩公竟然是修韧汐。” 修韧汐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番温烨,道:“哦?你果然认出了我。” “是,二十年前,若非姑娘,我早已难产而死。之前那一刀,实在情非得已。大当家他对我下了死令。”温烨对修韧汐改了称呼。 修韧汐拂了拂袖,道:“二十年前,我只为如玉,不过顺便救下你。” 听她这般说,温烨倒真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道:“敢问姑娘与我家如玉……” “我与他是男女之情。”修韧汐大方回应道。 温烨沉默…… “想来你的大当家也没有逼着你对我下杀手,而是某种利益关系吧。”修韧汐见她动了动容,不给她留辩解的时间又接着道:“我且问你,你在修道?” 说是问,但修韧汐说得很是肯定。 温烨一怔,迟疑地点点头。 “秦跃教你的?” “嗯。” 修韧汐叹了口气道:“看在你是如玉母亲的份上,奉劝一句,莫要再修道了。而且最好将身上的道法全部拔除,否则,后果不是你这一生能够承受得起的。” 温烨此时却正了正脸色,道:“修姑娘还是管好自己,如玉毕竟是我的儿,我自然保得了他,但姑娘你,我就没法保了。” 修韧汐冷笑,讥讽道:“秦跃一开始的目的便是我,你不过是他用来对付我的棋子。而你也是因为想从他那里修道,你们两个都是各取所需罢了,不是么?” 温烨一怔,随即道:“是又如何。” “那你可知,你现在已经在伤害如玉了。” “我是他娘亲,怎么会伤害他?我所做的都是为了我们,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明白。” “我且不管你想要做什么,但无论是谁,想要通过什么手段来伤害如玉,我都不会放过他。” 修韧汐的警告倒让温烨有些安心。但是,这个救了温如玉和自己的人,却不愿救自己的徒弟。 温烨深吸一口气,试探道:“你放过如玉,可好。” 修韧汐奇怪地看了看她,道:“此话怎讲?” “你从如玉出生开始便做好了打算要和他在一起?”温烨继续试探。 “当然,不然我不会耗费自己的修为来救你。” “所以,”温烨突然变得有些兴奋和激动,道:“如玉的前世,是你的重要之人?” 修韧汐皱眉,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这般说。下一秒,修韧汐意识到什么,问:“莫非你修道是为了……” “自然是和你一样。”温烨冷静下来,突然有些冷笑,道:“我虽然不清楚秦跃与你之间有何渊源和仇恨,但他将你修道的事都告诉了我,他说你,已经活了近千年。” 此话一出,修韧汐全身若坠冰窖,周身刺骨。果然,如自己所猜。能将自己的过去了解得如此透彻的人,只有一人。 她的师父,也是她自己不知道多少个的前世,原心。 他回来了。 修韧汐定了定心神,勉强挤出一丝讥讽,道:“果然是他,他用我将事事都算得仔仔细细。” 修韧汐记得原心曾经说过,因为他与她是同一魂魄,共魂术可以轻易地施与对方从而探知对方的情感。而这共魂术便是原心在修韧汐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所创,只有他与她才能施术与被施术。 “竟然对我用共魂,还用这么多手段分散我的注意好叫我察觉不到。”修韧汐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她冷冷盯着温烨道:“秦跃现在在哪?” “姑娘莫急,大当家说等时候到了自然会来见你。”温烨淡淡道。此时来了一人附到温烨耳边悄悄交代了几句,温烨眼光一寒,挥手退了那人,然后道:“姑娘,我不管大当家与你之间的恩怨,我本不想如玉牵扯进来,但现在因为你他耗了太多内息……” “我自然会护好他。在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他。”修韧汐不打算听她说完,“还是给你一个忠告,不要继续修道了。” 温烨冷哼一声,道:“你先管好自己吧。”说罢便拂袖而去,若是要付出什么代价,那也要先将那人送入地狱。 修韧汐仔细看了看她离去的脚步,皱了皱眉,心道:“若是现在废了她的修为怕也是来不及了。” 修韧汐转身回温如玉那,但回来却不见温如玉,但他的念君却还在那。 修韧汐心一沉,召唤出蓝萤,蓝萤在空中旋转几圈后,但最后停在了修韧汐的肩膀上。 修韧汐皱眉,随即嘲讽地弯了弯嘴角,眼中散发出如狼一般凶狠的目光。修韧汐将念君别在腰间,右手搭在剑柄上,走出那所谓的牢房。 出来后是一片假山重叠,看起来像是后花园子。修韧汐绕了绕并没有找到出路,想来这又是一个阵法。修韧汐放出蓝萤,蓝萤往四处散去,离修韧汐越远,那蓝萤发出的蓝光便越亮,突然那些蓝萤都迅速地飞回了修韧汐的身边。修韧汐看了看,抽出念君便朝四周的假山劈去。 待那些假山都被剑气震成碎片后,那原本藏与假于中的人也只能陆陆续续站到修韧汐的前面。 在这个阵法中会有源源不断的敌人涌来,但那些人都是实实在在的人,并非什么幻术所致,想来应该是风信子的人都在这阵法之中了。 修韧汐大喝一声,一个跨步上前,无数剑光冲天而起,杀意暴涨,念君长啸,鲜血四溅。杀红了眼的她立身于一片血泊之中,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待她杀得周围无一人再敢轻易上前之时,修韧汐终于得了空隙,朝着人最多之处凝气一挥,劈出一剑。那一剑犹如劈亮黑夜的闪电,犹如斜风骤雨,地动山摇,将这阵法撕开了一道裂口。 修韧汐迅速地钻了出去,然后催动术法将这道口子又给封上,而且顺道将这阵法改了改,其阵眼变化,叫里面的人轻易出不来。再看四周,哪里还有什么假山,只是一个简单的后花园,修韧汐看蓝萤终于有了些反应,朝着前面的一片树林飞去。 这树林子没有被设置任何的阵法,林间透着新叶的清香,阳光洒下,隐隐可以感觉出整个树林呼吸的模样,灵气溢出,这样的地方很适合修道。 修韧汐脸色一寒,他将温如玉带到此处是出于什么目的。加紧了脚下的步子,修韧汐不由得跟着蓝萤奔跑了起来,终于在树林深处看到了被绑在一棵大树上的温如玉。 第62章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如玉。”修韧汐叫了他一声。 温如玉的脸上没有一丝血丝,他稍稍地抬了抬头,对上修韧汐的眼。而一旁的秦跃摸着着他自己的脸,饶有趣味地盯着温如玉,然后又看了一眼修韧汐,他嘿嘿一笑,道:“听说你天生体质特殊,受了伤会立即痊愈?”他这话说得极其大声,仿佛是故意说给修韧汐听的,然后又凑到温如玉耳边小声说:“我给你看一个有趣的东西,它就在修韧汐身上,你可要将你爱的女人仔细看清楚,会很有意思。” 话音刚落,秦跃突然就将一把匕首捅进了温如玉的小腹。 “啊。”修韧汐惊叫道,“如玉?” “没事。”温如玉盯着修韧汐,咬着牙勉强安慰道。 “没事?”秦跃站到温如玉和修韧汐之间,然后又是一刀,划在了温如玉的脸上。 温如玉感觉到脸上火辣辣地痛,然后又明显有痒痒的感觉,温如玉知道这是伤口在慢慢愈合。 “哦~”秦跃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修韧汐,然后扯住温如玉的头发让他能抬起头,道:“你仔细看看那女人的脸。” 温如玉不明白秦跃到底想做什么,但他确实看到了,修韧汐的脸上也有刀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够了。”修韧汐怒道,“你尽管直接针对我就是了。” 秦跃摇摇头,“可以同时折磨两个人,为什么要放过一个?”说着,又是将匕首再次捅进温如玉的身体,这一刀,秦跃捅的是同一个地方,且刀子没得更深。 温如玉与修韧汐同时吐了一口鲜血,修韧汐蓝色的衣衫上开始明显渗出大量的鲜血,但是随即两人的伤口又以同样的速度愈合。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支撑他身上的咒术多久。”说完秦跃又在温如玉的脖子上划了一刀。这次温如玉看的真真切切,从自己感觉到疼痛的那瞬间,修韧汐的脖子上也出现了相同的一道伤口,但当自己感觉伤口开始愈合的时候,修韧汐的伤口也已经在愈合。 “什么咒术?”温如玉终于察觉到不对,为何明明是自己受伤,但修韧汐也受着同样的伤。 “你还不知道啊?”秦跃显然有些兴奋,温如玉的这个反映很符合他的期望,“在你出生的时候,这个女人就在你的身上下了连生咒,将你们两人的血肉连在了一起。你受的伤之所以这么快愈合,是因为那些伤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你从小被人说是怪物,都是因为她。可她才是真正不老不死的怪物,她想让你与她一起承受这是世界上异样的眼光,但你不该替她背负这样的骂名。” 温如玉一脸诧异地看向修韧汐,连生咒?可他翻阅了古籍,并没有一本古籍中有讲连生咒。 温如玉突然想到那被撕下的一页,莫非那上面讲的便是连生咒了。 温如玉突然有些心痛,从小到大,自己受了许多的伤。而自己这些年受过的伤痛竟都被她一一承受了去,温如玉伤,修韧汐一起伤。温如玉痛,修韧汐一起痛。 温如玉眼中满是疼惜,道:“小汐,你……” “你知道她为何要给你种连生咒么?并不是单纯地想将你变成一个怪物而已。”秦跃继续兴奋道。 “够了。”修韧汐吼道,“不要再说了。” 秦跃转过去盯着修韧汐,嘴角浮出阴狠的笑,嘴里没有停下来,继续道:“连生咒不仅可以将你受的伤转移到她的身上,还可以将你的衰老一同转移到她的身上。也就是说,你会比常人活得更长久,并一直保持一副年轻的模样。这就是她想要的,她不过是想你一直保持年轻陪她一起活着下去而已,她一个人孤单怕了。而连生咒一旦种下,除非下咒之人全身修为尽散,抑或两人中有一人死去,否则无术可解。” 修韧汐别过头,不敢去看温如玉,秦跃说的,确实是她的目的之一,而害得温如玉从小便被人误解说成是怪物,的确是因为她下的连生咒。 “但是她爱的人并不是你,而是这个人。” 秦跃弹了一个手指,空中突然出现一副景象,温如玉定睛一看,是之前在红莲岛见过的那口冰棺。 “小逸。” “你听到了吧,她叫他小逸,无论时间过去了多久,原逸为这个名字一直就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她的心里,脑里,回忆里,抹不去,忘不掉。这个人才是她真正爱的人,而你不过是他的转世。即使灵魂一样,但你就是你,你只是温如玉,不是原逸为。”秦跃说完后又正正经经地转头问了问修韧汐,“修岛主,你说是吧。” 温如玉面色苍白,看不出他的喜怒。之前在红莲岛,即便与他讲清了原由,修韧汐依然觉得心中微堵。 修韧汐吸了一口气,像是秘密被捅破之后将一切豁出去去一般地盯着秦跃道,轻蔑道:“当年本该毙于我剑下的荃迟,如今竟是妄想将我置于案板之上。” 秦跃一怔,继而立即哈哈大笑,“什么荃迟,我如今是秦跃。” 修韧汐身上的几处伤都愈合后,严肃道:“你的确不是,躲在那树背后的那个看似只有四五岁,其实已经活了十多年的人才是得了原心记忆的荃迟。” 秦跃这下脸色才真的大变,稳了稳后,才正定如初,道:“他是我弟弟。” 修韧汐却不听他辩解,悠悠道:“他虽然模样只有四五岁,却已经活了十七八年,原本他应该死了,但想来他父亲可能拼了最后一口气,将全身功力都给了他,换回了他一条性命。我误打误撞进了不来山,在不来山沉睡。沉睡之期,外界便过了四年,而这四年便是他成长的时间。后来我苏醒过来,他便停止了成长。当初师父嘱咐我不能与他的转世相见,怕是见了后,那转世之身便会通过我得了前世所有记忆以及当年残留的修为,甚至变成原心。毕竟我与他是属同一灵魂。而他为了方便自己,便收了你这样的小徒,如今你充作他的身份,无非也是怕我识破,威胁了他的安全。” 见秦跃黑着脸沉默不语,修韧汐慢悠悠地走向那个孩童,而那个孩童躲则往树后躲了躲。 “你……”秦跃不可置信地看着修韧汐,下意识地挡在她的前面。 修韧汐没有给他丝毫机会,拔了剑便与他厮打起来。修韧汐佯攻那小孩,秦跃自然去护着,谁知修韧汐趁他不注意一个转身到了温如玉的身边。 修韧汐解开温如玉身上的绳索,哑着声音道:“如玉,我来迟了……” 温如玉一被解开,便拉住她的手,承诺道:“若是我早些知道,我一定不会让自己轻易受伤。” “你竟然觉得连生咒是对自己庇护么?”荃迟见自己已经暴露,干脆走了出来,稚嫩的声音与他的语气格格不入。 温如玉看着这个四岁一般大的孩子,问修韧汐:“他和你是同一魂魄?” 修韧汐点点头,转而盯着荃迟道:“不会有错,我们两个只要见面,便会有灵魂被撕扯的刺痛,这种痛独一无二,我分得很清楚。” “那你现在感觉如何?”温如玉突然有些慌张地拉了她的手,生怕她会承受不住那份痛楚。 “无碍,来这之前我已经对自己施了封魂术。他应该也对自己施了此术法才能如此安然无恙地站在我的面前。”修韧汐取了念君,将它递给温如玉,道:“倒是你,现在如何了?” “我没事,稍作调息便可。”温如玉道:“那秦跃本想将我的内息吸了去,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吸不走。” 修韧汐微微一笑,道:“可能是我将浸过凤凰之泪的蓝萤换到了你内体的原因,相当于你体内也有凤凰之泪,凭他区区一个普通人如何能与凤凰之泪抗衡。你先好生调息,这边先交给我。” 温如玉点点头,趁此间隙赶紧运功调息。 修韧汐转过身面对荃迟,荃迟道:“见了师父也不行礼?” “师父生前嘱咐我要杀了他的转世,你若真是我师父,又为何不自刎?” 荃迟轻蔑一笑,道:“为何要用我的死来成全你的飞升?” 修韧汐弯了弯嘴角,道:“我现在放心了,你并不是原心,只不过是得了他的记忆和一成修为罢了。” 荃迟脸色一黑,随即道:“我自然是原心,但同时也是荃迟。” 修韧汐观察着他,他一脸怡然自得,那气度全然不似他的外表,仿佛站在修韧汐面前的并非一个四五岁孩童,而是一个壮志凌云的少年。即使没有继承原心全部的修为,但凭原心的记忆,也能修行很多的术法了。所以这个荃迟的修为到底如何,修韧汐实在有些估摸不出。 “我原本只想将你引上不来山,只要你进了不来山,我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成长,这种感觉已经有十多年未曾体验了。谁知你竟知道如何出不来山,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原委,那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 修韧汐瞥了他一眼,不屑道:“既然你也知道我是未来之人,便也该明白,我这未来之人是断不会死在过去的。” 荃迟低头一笑,仿佛是在嘲笑修韧汐的无知,道:“你说得对,我并非原心,而是过去被诛心杀手朱砂的无数个灵魂的结合,我的体内的这半片魂魄是被拼接起来的。所以我相当于是花了几百年的时间寻找杀死你的方法。苍天不负,我虽破坏不了你的身躯,却找到将你那半魂魄吸来的方法。” “你想报复我大可不必拐弯抹角,若只是想收回我的魂魄,你不必大费周章地折磨如玉。” 荃迟嘿嘿一笑,道:“若非温如玉,我如何能与你抗衡。他便是我对付你最好的棋子。” 修韧汐脸色一冷,道:“不过,如今你没死,那我也不算是破戒了?” “确实不算,但也多少有些影响。你在我身上留下的那道伤口,残留了你的道法,我为了活命便将它吸食干净,既救了自己也伤了自己。这也是为何你一出不来山,我便停止了生长,皆是拜身上这道伤口所赐。因为原心的执念,我不能亲手杀了你,但也全仰仗你留给我的伤,让我找到了对付你的方法。” 修韧汐听他说话,不由得轻蔑一笑,道:“记得我曾问过原心师父,仅仅是因为杀不了我才不动手的么。他说,我是他的未来,自然杀不得。”修韧汐顿了一下,一双眼睛盯着他,似乎将他整个人都看得很是透彻,“你的方法无非便是成为我。” 荃迟微怔,却也坦白道:“莫非这是心有灵犀?我有些期待你那半魂魄了。”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修韧汐虽然嘴上这般说,但依旧寸步不离地守在温如玉的身边。 秦跃在旁看了半天,突然意识到不对,道:“她在拖延时间。”说罢便一剑向温如玉刺去。 原本吸不了温如玉的内息已经让秦跃有些恼了,此刻偷袭正是让他走火入魔的好时候,但他那剑如何近得了温如玉的身,早被修韧汐拦了去。正好温如玉调息完毕,他缓缓起了身,念君出鞘,将这般同样攻来的荃迟挡了下来。 修韧汐一掌将秦跃震开后赶紧回到温如玉身边,道:“现在如何?” 温如玉自信一笑道:“恢复了近半成的功力。” 修韧汐点点头,嘱咐道:“当心那个小孩子,不要被他迷惑了。” 温如玉起了剑势,道:“你杀不了的,我替你杀。” 两人并肩而立,无论面对什么都一起进。 第63章 黄粱一梦,白头偕老 修韧汐手上捏了一个剑诀,幻化出一把银翼的剑,剑身与念君一模一样,但却是一把断剑。 四人相互交战,温如玉与修韧汐配合,一守一攻,两人的默契远比秦跃与荃迟。几回合下来,荃迟与秦跃落于下风。 秦跃看了一眼荃迟,道:“我要用那招了。”荃迟犹豫了一下,但点了点头。 修韧汐看到秦跃的气势,眉头紧皱。那个剑势,是原逸宁的剑招。 “从一开始我便想问,秦跃的修为几乎与你现在不相上下,你还什么都教给你这个人。就不怕他反咬你一口么?”修韧汐冷笑道,“还是说,你给他下了什么咒术,叫他不得不听命于你。” 秦跃手下一顿,修韧汐嘴角弯了弯,道:“你修行了吸噬修补之术,顾名思义是可以通过吸食他人的功法来修复自己受的伤,但万物都有两面,你会受制于荃迟也是因为此术。” “是又如何?” 修韧汐说的没有错,当初荃迟教秦跃的第一个术法便是此术。一开始秦跃还能享受它带来的不劳而获的快感,但渐渐,每使用一次后,十二时辰之内便会有万箭穿心之痛,若没有荃迟帮他疏通体内过剩的不属于自己的功力,他便会爆体而亡。原本,秦跃打算再也不使用这个术法,但他发现即使现在停下来,每个月也会有性命之忧,若是没有荃迟,他不仅修为尽废,更会日日煎熬,直到寿命耗尽。 当他知道这是荃迟给自己下的套后,来转念一想,是有如何,只要荃迟在,只要自己对荃迟来说有作用,那自己就不必担心会有性命之忧。何况荃迟想做的事只是拿回另一半魂魄,他只需要帮荃迟达成目的,荃迟也会将他推上江湖的顶尖位置。财富和权力,是他曾经作为为一个落魄乞丐想都不敢想的事。 所以,受制于他又如何。 修韧汐冷笑了笑,对温如玉轻轻地道:“凡修此术的人,他的弱点必然是中腰之处。” 见他俩人窃窃私语,荃迟不慌不忙道:“温如玉,你以为我为何要将你母亲推到风信子的二当家的位置。” 见温如玉不为所动,荃迟继续道:“其实风信子的这个名字是她起的……” 不等荃迟说完,修韧汐的剑便攻了过来,荃迟躲了几招,反击的同时继续道:“你娘她求我教她修道,可你知道她现在修了道后,若是没有我帮她,她便会气竭而亡。” 温如玉原本与秦跃厮杀得厉害,听了荃迟的话后手中的剑不禁一顿。秦跃便趁机跳起,在空中将剑花挽好,借助落势将剑气加强了几倍。不得不承认,秦跃也算是个颇有悟性的修行之人。 修韧汐心道不好,赶紧弃了荃迟这边,转身将断剑扔向秦跃。那断剑与的剑碰上,秦跃的剑发出颤抖的响声,原本气势如虹的长剑瞬间断为了两段。 秦跃感觉手上的力量一下抓空,整个人还未落地时便踉跄了一下。修韧汐也没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飞身上前接过断剑,银翼之剑破空而出,千钧一发之际,秦跃感觉自己被一只手拉了回去。然而那断剑与自己的距离丝毫没有增大,反而还在一点点缩小,直到逼到自己眼前。 荃迟猛地用力将秦跃一扯,秦跃整个人身子往一边侧了侧,但修韧汐的剑还是划过了秦跃的脸旁。虽然那伤口很浅,但秦跃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痛,止不住地痛。 “可恶。” 秦跃扔掉手中断了的剑,冲向修韧汐。既然自己已经受伤,那么便使用吸噬修补之术,将他们二人的功力吸个干净。 “秦跃。”荃迟在后面吼道,但秦跃脑中不知为何,已经听不进荃迟的话,他后面似乎说了长长的一句,但却秦跃却没有听懂一个字。 脸上的伤口明显还残留修韧汐的修为,秦跃暗自将它化为自己的功力,然后只要靠近修韧汐一定范围,便能吸食她的修为。 秦跃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也认为这样的打算是无可挑剔的。因为他不知道,这个术法是有另外一个术法与它相克的,那就是释术,荃迟将这释术改了一点,用来助秦跃缓解痛苦,延续性命。 而修韧汐在剑上种下了真正的释术,同时也下了一道禁制。一旦秦跃使用吸噬修补之术,禁制便会跟随他的道法游走全身,封锁他功力的的同时,释术也会散去他的修为。 秦跃刚将吸噬修补之术开启,还来不及近修韧汐的身,便觉得周身穴道被封。那股封住自己的力就像一块天外巨石,将自己压得死死的,容不得一丝的反抗。就在秦悦努力想要冲破却感觉无能为力的瞬间,他体内的力量突然如洪水般失控狂泄,然后慢慢归于死寂。 秦跃一脸茫然又不甘地慢慢倒在修韧汐和温如玉的面前,他只觉得怎么可能,秦跃看着自己的手掌,甚至连拳都握不紧了。他的体内已然空空如也。 而修韧汐并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将断剑直直插进了他的中腰,唯有如此,才能彻底杀了他。 荃迟脸色雪白,她就如此简单地将自己培养了十多年的傀儡杀了。荃迟怒吼一声,小小的身躯似要爆发出很大的能量,若是旁人看来会觉得修韧汐和温如玉在欺负一个孩子。 荃迟终于知道自己现在与修韧汐还有些差距,也无心再继续这场厮杀,便向温如玉发难,趁其不备逃了去。 温如玉本来想追上去,却被修韧汐拦住,道:“他迟早会找我的,现在你伤势未愈,先将内息调理好,而且你娘的事才是重要的……” 温如玉点了点头,道:“我其实有很多事想问她,但前段日子都来不及问。” 修韧汐皱着眉道:“她修道这件事我也很在意。” 回了风信子,找了一圈都不见温烨,修韧汐便带温如玉到了那假山之处。里面的人都疲于于阵法对抗, 待修韧汐打开了阵法,那些人见了修韧汐却不敢出去。修韧汐道:“你们若谁知道你们二当家在哪,我便放了他。” 那些人想了想,其中有人道:“二当家想必是回了温家,之前有探子来报说是薛望丛去了温家。” 温如玉问道:“除了薛望丛,可还有谁去了温家?” 那人想了想道:“这个就不知道了。” 修韧汐与温如玉两人对视一眼,双双奔着温家而去。 当温烨一脚跨进温家便觉察出不对劲,自己安插在温家的眼线竟然没有一个人来。而整个温家都安静得出奇,温烨吩咐手下提高警惕,刚走进院中没几步,便感觉背后有人来袭。 “我便料到你近日会来。” 温烨回头,见了薛望丛,再扫视周围道:“莫非你是在等着我?” “当然。” 温烨冷笑一声,道:“你还是好手段,竟将我温家变成你的陷阱。” “这还得亏得有一个对你念念不忘的好相公,若非他的配合,我也没法将温家握在手中。” 温烨目光一寒,道:“废物。” “看来你在她眼中不过是个废物。”薛望丛对着温烨背后的那人道。 “烨儿。” 温烨吸了口气,背对着他冷冷道:“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几日之前,薛望丛趁着温翊与薛阑珊两人独处之时,到了温炎华的跟前,说是自己可以帮他将温烨引回来,并且有种方法可以让他的眼睛暂时恢复,并且可以用易容术帮他恢复之前的容貌。 原本知道这人是薛望丛后,温炎华是犹豫的,但听她的一番说辞,想到自己可以再见到温烨,温炎华便答应她将温家的人归于薛望丛使唤,并助她将温家的暗线都除尽。当然暗线这事,温炎华也早就想除了,但奈何温烨安插了太多,加之自己中了毒,心力不济。 温家原来的那些人被温烨换了不少,然后处处受制于风信子的人,心中早已生芥蒂,这温家不再是以前的温家,有个人带头拔出那些毒瘤,自然是愿意跟随。 温烨冷笑一声,道:“从前你就是个懦夫,一直依附着我温家,如今又攀上了薛望丛。” “烨儿,我……”温炎华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在江湖上散了消息要抓她,我之所以配合她也是为了帮你。” “帮我?” 显然身处包围之中的温烨满脸不屑,也不信温炎华的任何说辞。 温炎华赶紧辩解道:“这里都是温家的人,他们怎么会听一个外人的话来伤害你。”温炎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但那些人没有丝毫退去的意思,温炎华吼道:“还不退下。” 温烨道:“怕是他们已经不听命于你了,对吧?”这句话是给薛望丛说的。 薛望丛得意地笑了笑,道:“的确是对他们用了点毒,但相比你的毒来说,不算什么。至少我的毒是有药可解,而你的毒不仅伤身更攻心啊,你觉得呢,温烨的夫君。” 温炎华没想到薛望丛竟然会在自己的眼皮下动手脚,他颤颤地看向温烨,向她走近几步,本来还想替自己辩解几句,但温烨似乎从进门开始便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温炎华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他小跑着到她的面前,一把把住她的肩膀,他想让她看到自己的模样,这副易容过的模样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因为那毒而衰老。他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眼睛,还是明亮的,依旧能映出她美丽的模样。 “烨儿……”温炎华喊了她一声,然后听到温翊撕心裂肺地叫了自己一声:“爹……” 翊儿……温炎华感觉眼睛开始模糊,他想起来薛望丛说话这方法只能让自己的眼睛暂时恢复,时效是多久不可知。但翊儿不应该和那薛阑珊一起在后山修炼么,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掺和进来,但他又是为何突然来了,还一脸慌张。 温翊的模样越来越不清晰,温炎华只能伸出手去叫他道:“翊儿,快来见你娘……” 但温烨不等他说完便推了他一下,他一下没站稳便摔了下去,心中还想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孱弱,这下又在她面前丢脸了。但在他眼中彻底便黑前,他看到了自己身上触目惊心的血红以及那把插在自己身上的冰冷的匕首。 对了,薛望丛说过,让眼睛暂时复明的方法有个副作用,那便是自己会失去感觉。所以刚才匕首插到自己身上时,温炎华也没有觉得痛。 “爹。”温翊跑过来抱住他,此时他只能听到温翊的哭声,他又看不到了。他突然有些后悔没有在这段时间好好地看看温翊,刚才也没有来得及仔细看看温烨。 “翊儿,你娘会爱你的。”温炎华紧紧抓住温翊,在他耳边低低道。他想起与温烨拜堂成亲的时刻,虽然只是匆匆的三拜,但那却是他此生最幸福的时候。本以为自己与那美人相隔千山万水,却不想美梦成真。那时的自己为她改名入赘,发誓要一生追随,相伴其左右。原来白头偕老不过是妄想,他终其一生都得不到她的正眼相待。 薛望丛似乎看腻了这长场戏,挥了挥手道:“把她拿下。” “慢着。”薛阑珊的声音脆生生地响起。她拿起一个药瓶道:“这是解你们身上的毒的解药。想要的话就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就毁了它。” 薛望丛眉头一皱,道:“你在做什么?” “娘,你想做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种地步,温伯母,你放我娘,我娘也放过你。可好?” 温烨冷哼一声,并没有回答她,但却是态度强硬。 一旁的温翊抱着温炎华的尸体,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他看着薛阑珊拿着药瓶控制全场的样子,他的意志终于渐渐恢复,那瓶药不过是她方才随便从房中顺手拿过来的。 薛望丛道:“你现在便摔了那药瓶,解药的方子记在我脑中的。” “娘……”薛阑珊握药瓶的手不禁抖了抖。 “还不动手。”薛望丛道。此话一出,众人皆动。温翊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如今都变成了对立的人,不禁觉得头晕目眩。这里,还是温家么? 就在他快站立不住的时候,一只手扶了扶他,温翊顺眼看去,是温如玉。 第64章 同床异梦,痴心错付 温如玉拉着温翊的时候便感受他全身的颤抖,看着修韧汐将温家的人都打晕后,轻轻拍了拍他,道:“你师父已经把他们都解决了。”随即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温炎华,他的血流了满地,再细看,温如玉不禁皱眉,“薛望丛干的?” 温翊将头埋住,摇了摇头。 温如玉皱眉看了一眼薛望丛一脸得意,再看薛阑珊心痛地盯着温翊,温如玉不禁道:“那还有谁?” 温翊全身一颤,慢慢抬起头绝望地看了一眼温烨,他强忍着吞了吞几口气,微微摇了摇头,再说不出一句话。温如玉一怔,侧眼看了看温烨,她手上的鲜血犹如冬日烈阳,寒冷得如此刺目,叫温如玉整个人如坠冰窟。 “母亲。”温如玉试着叫了一声,温烨盯着薛望丛敷衍地应了他一声。 温如玉抬起手,温柔地摸上温翊的头,尽量得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呼了口气才勉强问出:“小翊的爹,你的夫君,是怎么死的?” 此话一出,温如玉感觉温翊又是全身一颤,一双手将自己抓得死死的。 温烨头也不回,对她来说,温炎华当初强迫自己的伤痛已经一点一点地报复回来了,如今他的死对她而言其实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甚至令她感觉不到一丝的快感。 “我杀的,若非因为你爷爷,他早该死了。”温烨的这话说得毫无温度。 “娘。”温翊哭喊道,“爹他最后一刻都还在念着你的好……”他话说不下去,被温如玉一把按住,只能将他的头狠狠地埋进自己的怀里,才不会让他的哭声再显得那般狼狈不堪。 “你怎么如此狠心。”温如玉隐忍道。 温烨听出他语气中的失望,这才叹了口气,道:“你会明白地。”然后对着薛望丛道:“今日你也别想活着。” 薛望丛不曾想修韧汐竟会追来此处,脑中闪过无数脱身的方法。但温烨将她盯得死死的,薛望丛看着温烨,想来也是自作孽,明明知道她是原临渊所爱之人,明明知道她是一个隐患,但自己心里的那种胜负欲还是将她留到了今日。 温烨似乎看出了薛望丛的心思,不禁冷笑道:“可笑你我还做了些年的姐妹,若非秦跃告诉我是你害死了临渊,我怕是一辈子都要受你蒙骗。你觉得戏弄我,看我傻傻的模样很可笑是吧。如若不是你之前对风信子有用,我岂会留你到今日。” 薛望丛轻哼一声,那秦跃原来是这样说的。的确,她曾经装作温烨的朋友,原本是想借机杀了她,但后来看她一脸纯情,天真愚蠢的模样,更是想不明白原临渊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后来便觉得就这般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也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 “受死吧。”温烨掌中凝聚若有若无的气流,趁薛望丛提防修韧汐的时候便朝她劈去。 那气流像猛烈得像飓风,锋利得如利剑,迅速得若闪电。薛望丛不禁看得有些痴,这一招,她许多年前偷偷见过,是原临渊修道时用的一招。 薛望丛原本便有些爱慕原临渊,但因原临渊多次拒绝传授自己道法,便对原临渊失去了那份纯朴的爱慕之情。后来薛望丛被修韧汐赶出岛,她便凭着自己在红莲岛学的武艺,在江湖上也算混得有风生水起。 再后来不知何时,薛望丛听说江湖出了一个后起之秀,那人正是原临渊。那时原临渊创立了一个门派,叫西厢月。因为原临渊独挑了血鹤楼,因此西厢月也便声名在外了。薛望丛那时便去西厢月寻他。 原本薛望丛是想着待在原临渊的身边,借机偷偷学道法,但原临渊似乎是因为觉得自己有愧于她,不仅答应将她收入西厢月,还将西厢月的众多事务全权交由薛望丛打理,对她关心之至。当然这件事,原临渊没有告诉修韧汐。之后渐渐,薛望丛便不止想要修道,她更想要修道之后与原临渊长生永存。只是突然有一天,原临渊告诉薛望丛,他要成亲了,以后便不能再继续照顾她。 薛望丛记得原临渊当时应该是一副心虚面孔,他自我安慰道:“为师以后不能照顾你了,好在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有了在江湖上生存的能力。这西厢月你也是打理得甚好,今后这西厢月便交给你可好?” “西厢月给了我,那师父你做什么?”薛望丛当时是在质问他。 薛望丛永远记得原临渊那脸上扬起的幸福,就像冬日里的阳光,照射到人的心底之处,暖暖的,“为师要与自己心爱之人浪迹天涯。” 可是,这样的故事对于薛望丛来讲,并不好……她并不好…… 薛望丛在心中重复着这几个字,重复到天黑,又重复到天亮,最终重复到看着原临渊穿上大红色的喜袍。薛望丛才顶着一双疲惫的眼,她直直走到原临渊面前,哑着嗓子道:“不知师父,娶的是哪家的姑娘,这般有福气。” 原临渊欢喜过头,并没有注意到薛望丛变化的模样,按耐不住内心的幸福道:“温家小姐,温烨。她比你年小一岁,我还有些紧张。为师这般年龄,不知对与不对。但我对她,实在是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 薛望丛打心底地哂笑了一番后僵硬地转过身,端起桌上的一盏茶,跪到原临渊面前,奉给他道:“徒儿,恭贺师父。” 原临渊接过茶,薛望丛冷冰冰地看他一口饮下,然后一直跪在那里,直到原临渊悄无声息地倒下去。 那日本事原临渊与温烨的大婚之日,可原临渊没有出现,温烨当场改嫁他人。 “娘。”薛阑珊冲到薛望丛前面试图替她挡了这致命的一招,温翊听到薛阑珊的呼声,不由得抬头看去,只见温烨那掌就要落到薛阑珊身上,但修韧汐将那一掌轻轻弹了开去。 温烨这招被修韧汐温柔地化了去,惊讶地看了看她,不曾想这世间还有如此高深的内息,哪怕是秦跃也要比她逊上好几分。 而薛望丛趁此机会接过薛阑珊后反手便是一剑刺出,直逼温烨。 但她的剑也是被修韧汐巧妙地夺了过去,薛望丛不可思议地看了看修韧汐,再看看自己手上空空如也,几年不见,她的内息又上了一层楼。 “娘,你们这是做什么?”在薛阑珊的印象中,西厢月与温家想来交好,薛望丛和温烨原本是相谈甚欢的朋友才是,否则她怎能和温如玉还有温翊一同长大。 薛阑珊望了望薛望丛,又望了望温烨,她突然有种说不清的情愫。 “娘。”薛阑珊抱住薛望丛,歇斯底里叫道,然后有些委屈地抽泣,哑着声音道:“可以不打了么?” 薛望丛叹了一口气道:“这哪里是不打便行的,这是你死我活的场面。” 薛阑珊挂着两行泪,抬头看着她,然后将眼泪一抹。站在薛望丛的前面,张开手道:“温姨,可以放过我娘么?求你了。” 温烨看到薛阑珊,再也没有了曾经那样的喜欢,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觉得这个女孩子天真烂漫,纯洁可爱。 温烨冷冷道:“即使她愿意放过我,我也不会放过她。你若执意挡在她面前,便一起受死吧。”她说这话的时候,脚底变化,出招在即。 “娘。”温翊拦在她的面前,抓住她的手,“不要伤害阑珊,不要再伤害我爱的人了。” 薛阑珊突然心中涌出一股道不明的情愫,令她周身一颤。她想起当时在不来山的峰顶,自己无论如何都迈不开步子往下跳去,温翊便陪着自己在那里坐着,给自己鼓励。而那时候的自己,早已依赖上了这名少年。 “温翊。”薛阑珊叫了叫他。 温翊回头看向她,见她泪光又泛,却是满眼的欢喜。 温翊突然更了喉咙,这是她第一次叫自己真正的名字。 “翊儿,你不会是……”温烨皱了皱眉。 “嗯。” “啪。”温烨猝不及防地甩了一个耳光给温翊。 温翊捂着被打的脸,他并不惊讶。毕竟自己喜欢的那个人,虽说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却是自己亲哥哥的亲妹妹。这在温烨看来,是可笑的。 温翊抬起头来,道:“娘可不可以不要伤害她。” 温烨失声笑道:“那若是她伤害我,你又会护着我么?” “阑珊她不会伤害您的。她心地善良……” “她的出生便已经伤害了我。”温烨咆哮道,“而且临渊也没有同意她的出生,甚至没有认同她的存在。” “你凭什么说临渊没有认同。明明是我陪在他身边的时间更长,明明是我先认识他,陪着他,与他在一起。”薛望丛狠狠道。 温烨冷静道:“你害死了临渊,你有什么脸面说这样的话。” 薛望丛一怔,当初,她只是想控制原临渊,让他教自己修道之法,然后再治好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可是谁知蚀解毒如此厉害,竟害得他死于非命。 “阑珊,你让开。”薛望丛吩咐道。 “你也让开。”温烨将温翊推到一旁,道,“今日,我与她必将有个了断。” “慢着,你们先随我去一个地方。”修韧汐站到两人的中间阻止道,“连阙找到了原临渊的墓。” “什么?”薛望丛不明白地看向不知何时来的连阙,“你找他的墓做什么?” “自然是我让她去找的。你替他建的那个墓里面,早就是空的了。” “怎么会?”薛望丛更是不明白了,“你是说原临渊不在凤鸣山。” “在你下葬的那日,他便被人转移走了,而且不止被人转过一次。” 温烨此时却有些慌了,道:“你找他的墓做什么?” 修韧汐看向她,道:“你知道他的尸身在哪里!” 温烨当然知道,她见过原临渊的尸身,被秦跃保存得完好,秦悦后来还帮她为原临渊重新找了一块墓地。所以她很相信秦跃,因为至少他让她又见到了他,即使他的模样…… 见她不答,修韧汐继续道:“不如去那墓前看看,原临渊到底怎么死的。” “不就是她害的么,还要怎么看。”温烨指着薛望丛道。 而薛望丛听修韧汐的话后不禁有些心慌,道:“我不去,二十年前的事,为何还要去揭开。” 修韧汐道:“当时我见到他的遗体时便在他的身上施了一道咒,我觉得关于他死的真相迟早有一天是需要追溯的。” “什么真相,你无非是想再向他们证明是我杀了他罢了。”薛望丛咬了咬牙,当初害死原临渊并非她的本意,她都为他生下了薛阑珊,又怎么会轻易放他去死。 “真相倒并非如此简单,虽然你伤害了他,却并不是最后杀他的人。”修韧汐示意连阙带路,然后看了一眼温翊,心想着若是当初没有收他为徒,如今也不必非要掺和这件往事。 薛望丛不明白修韧汐的意思,眼珠转了转,决定还是跟上去看一看。温烨并没有想去的意思,但又不知道修韧汐会做什么事,加上温如玉又在一旁劝说,才勉强收了对薛望丛的杀意,一行人便跟着连阙去了。 第65章 往者不谏,来者可追 越接近那墓地,温烨便越紧张,她不由得拉住了温如玉。温如玉感觉她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需要靠自己扶着才能勉强前行。 但这并非温烨第一次来,但却是她带着温如玉第一次来。温烨在温如玉身边嘱咐道:“如玉,待会在你爹的坟前磕三个头,你还未曾拜过他。” 温如玉握紧她的手,轻轻道:“好。” 到了墓前,连阙将那墓碑移了开去,露出一条长长的阶梯,直通地下,因为今日的阳光不充足,甚至都看不到这阶梯的尽头。 墓里空间很大,只见正中央躺了一块石棺,四周墙壁上都雕刻的风信子的图案,温烨看了看周围,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走到石棺前,摸上去,动作很是轻柔。 却见连阙提了口气过来,一掌打在石棺之上,那棺盖松动半厘,惊得温烨花容失色,她赶紧扑在棺盖上,瞪向连阙:“你做什么?” 修韧汐走来挡在连阙前面,道:“是我让她开棺的。”她接着问温烨道:“你修道是为了等原临渊的转世还是想复活他,荃迟他是否是教了你复生咒。” 温烨突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修韧汐,忍不住问道:“你……如何知道?” 修韧汐哂笑道:“可你知道复生咒,其实复的是生者修为,根本复活不了死人。这么些年来,你借在红莲岛上治病,一是暗中帮秦跃和荃迟调查复生咒的事,不过是被他利用罢了。他想复的是自己的魂。而他教你修道,其实是在害你。” 温如玉一惊,问道:“此话何意?” 修韧汐道:“当年你娘生你之时,全身精力耗尽,我替她度了些气保了她一命。但她身子虚弱,我留在她体内的气息最多只能维持她十多年的寿命。却不想她后面又强行生了温翊,原本她应该没几年寿命的。天资足够,修行起来便得心应手,天资不够,修行起来便如泰山压顶。而荃迟他们应该是帮你娘将我留在她体内的那股气息徐徐引导,才让她勉强入了修道的法门。虽然修道暂时保了她一命,但却是害她更深。” 修韧汐见温烨神色,便知自己猜对,继续道:“你身子本弱,强行修了道法,弥补了身体的空缺,却损了魂魄。而且可怕的是,你已经无法轮回转世,在道法蚕食完你的魂魄后,你便要烟消云散,你与原临渊永生永世都无再见的可能。” 温烨听后大惊失色,摇头道:“不可能,你定是骗我的。秦跃他不是这样说的。” “秦跃也不过是荃迟的棋子罢了。”修韧汐冷冷道,“而且他前日已经毙于我的剑下,那日在牢房之外,与你所言便猜到了几分,后来见你步履虚浮,想来现在即使废了你的修为也是无济于事了。” “小汐,可有法子救我娘。”温如玉听修韧汐说完后,无比担忧道。 “如玉,你竟相信她说的话?”温烨反问道。 “娘,此次我虽然极不愿事情如此,但我始终信她。”温如玉脸上的担忧,温烨看在眼里不禁有些慌乱。 修韧汐望着温如玉,她很想说自己有办法,但是,修韧汐无奈地摇摇头,她若真有法子,早就将自己的魂魄填补完整了。修韧汐看着温如玉眼神由期待转为死灰,然后沉寂,他自然是对修韧汐所说的话深信不疑。 “所以我想让你在离开前,至少知道原临渊死的真相,至少不带着遗憾和疑惑离开。”修韧汐对着温烨道,“而且也希望你知道真相后,可以给他们留一些再见的权利。”修韧汐说的是温翊和薛阑珊。倘若温烨和薛望丛之间真成了你死我活之境,这两个孩子就真的有缘无分了。修韧汐觉得自己这个做师父的也没有做得很好,处处都没怎么护过他,至少这件事希望可以帮到他,同时也是想要温如玉也见见原临渊。 “莫非是回天术?”温如玉突然明白过来,问道修韧汐。 修韧汐点点头,道:“正是,回天术通过死者的遗体可以将他死前经历的一切再现出来,但一定得是完整的遗体,哪怕只是骨架,也必须是完整的骨架。好在当初荃迟想起了原临渊的前世,对他还有一丝的旧情,没有将他挫骨扬灰,留他一个全尸。否则,我便是知道回天术,也是无能为力。” “什么意思?”薛望丛问道,“明明是我亲手葬了临渊,为何你要这般说?莫非……” 修韧汐点点头道:“那时他还并未死,不过是荃迟叫秦跃制造他假死的现象,就是为了后来栽赃给你,并且让你深信是自己杀了他。” 温烨摇摇头,道:“不,我不信。” “我便知道你不会信,所以现在便要你亲眼看看。” 温如玉却拦着她道:“小汐,这回天术,死者沉寂得越久便越是耗费修为,甚至有生命危险。” 修韧汐轻笑一声道:“不必担心,我不是说我在他的身上施了一道咒术,此术可我施展回天术。况且有生命危险不过是因为修为不够,我功力已经完全恢复,还得了凤凰之泪的洗礼,莫说原临渊已经走了十年左右,便是死了百年的人,我也可以将他死前的事再现出来。” “师父。”温翊上前道,“师父此番做法是为了我,但若是有半点危险……” 修韧汐一手按在他的头上,低声在他耳边道:“你哥也想见见他。” 温翊握了握拳,抬头道:“我就在旁边为师父护法。” 修韧汐微微笑道:“护法的事交给连阙便可,你也一同去看看。”说罢,修韧汐便席地而坐,但温烨迟迟不肯让不,修韧汐道:“难道你不想再去看他一眼?” 温烨一怔,松了松手,颤颤道:“做梦都想。”待她亲手将棺木打开,众人上前,见一副白骨躺在正中。 “临渊……”温烨和薛望丛同时叫道,然后相互看了一眼,狠狠的恨了对方一眼,便都趴在棺木前端详着棺木中的每一根白骨。 修韧汐伸手,将术法布置在棺木周围,嘱咐道:“你们都离棺木近些坐下。” 温如玉自然在棺木打开之时便已守在了棺木前,这是他第一次见自己的亲生父亲,却不知他长何模样。薛阑珊在一旁犹豫了一下,还是跨上前去,跪在了棺木前,以弱得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叫了一声“爹”。 “连阙,这里交给你了。”修韧汐嘱咐了一句。 “好。”连阙走到墓口前,一动不动地守在那。 修韧汐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将极为复杂的回天术一气呵成。温如玉原本有些担心,他之前翻阅过关于回天术,此法要求极高的修为,并且稍有差池,施术人便会迷失在术法之中,永远重复死者生前的场景,无休无止,但见她的内息周转如此顺畅,一颗心也渐渐放下。慢慢地,温如玉便看不见修韧汐,周围的场景无声无息地发生了变化。 薛望丛突然一惊,她觉得自己前面那个女孩很是熟悉,再细看,竟是曾经的自己。 那时的自己,面对原临渊之时竟是一副少女怀春般的模样么? “临渊。”薛望丛叫道,有些羞怯,有些犹豫地递给他了一杯茶。 原临渊接过茶,毫无防备地喝了下去,然后补充一句道:“你该叫师父。” 薛望丛脸色一寒,冷言冷语道:“我已经被赶出红莲岛了,和你的师徒之情也断了,我们……” 薛望丛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有弟子进来说有人找原临渊。 自从原临渊只身捣毁血鹤楼,在江湖上一战成名,慕名而来的人便络绎不绝。薛望丛叹了口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用力捏了捏原临渊递还给自己的茶杯,总有一天,他的身边只会有我。 画面一转,原临渊穿上大喜的红袍,在喝了薛望丛的茶后整个人便倒下去了。 在后面的不知多少个日夜中,原临渊几乎看不到外面的光,他整个人都处于昏迷的状态。这多亏了薛望丛日复一日的茶,那茶中掺杂了蚀解毒和其他的慢性毒药。 “临渊……”薛望丛有些害羞,看着自己鼓起的肚子,道:“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薛望丛将原临渊的手拉起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原临渊半睁着眼,他脸上没有丝毫的喜色,只是转过头道:“那花……” “你最喜欢的风信子么?”薛望丛递给他,出门时转头道:“你当初收捡到我的时候,四周便开满了风信子,你很喜欢,我也很喜欢。” 原临渊不说话,只是将那束风信子紧紧地握在手中,然后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脸旁,反复亲抚,像是抚慰情人一般温柔体贴。若还有什么寄托,便只有这束单薄的风信子了。 “娘。”温如玉轻轻叫了一声,他看到自己身旁的温烨泪流不止。对了,那风信子其实是爹与娘的信物,他这只是在睹物思人。 “临渊。”温烨上前想要拥抱他,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温烨捂着胸口,低低痛哭。 其实,能再看一眼他的容貌,听一听他的声音,温烨都觉得很满足了。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长得她快忘记他的音容,如今还能将他再次深深印在自己的脑中,都已经是奢侈了。 时间不知又过了多久,薛望丛牵着一个大概两三岁的孩童跑到原临渊面前,开心道:“临渊,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我给她取名为原阑珊。好听么?” 原临渊看了一眼,缓缓道:“她不该姓原,你也休想用她来威胁我教你修道。几年了,你该死心了吧。” 薛望丛手一紧,怀中的孩子不禁大哭起来,原临渊将头转过去,道:“你又何必浪费时间,我现在这副模样,也教不了你。” “不,修道是讲究法门的,你只要传授我道法的心得,我修道后,我们便能长相厮守下去。”薛望丛揪住原临渊的衣领,道:“我做这么多,不过是想修道,然后和你一起永远地活下去。” “呵,你是一个自私的人,从始至终,你只想修道让自己永生。关于我,不过是你编的一个以爱之名的荒唐借口罢了。” 原临渊手动了动,将藏在袖中的一把木剑刺向薛望丛。薛望丛看了赶紧躲开,推开年幼的薛阑珊,小薛阑珊一下跌倒,靠自己没有办法爬起来,只能哇得一声哭起来。薛望丛却没时间去理她,一个健步冲到原临渊身边,一掌打向他,将那木剑从他的手里震落。 她捡起那把木剑,那根本都称不上剑,不过是原临渊趁她不在时偷偷将木头一端磨尖了些罢。 “你就这般想杀了我,为什么,你难道不想与我长相厮守么?” 原临渊没有理会他,薛望丛见对自己如此冷漠,不由得心中生气怒火,顺手拿了一旁给他准备好的茶便强行给他灌了下去。原临渊挣扎了几下,但似乎挣不脱薛望丛的控制,将那茶喝了大半,然后一手握着有些干枯的风信子,缓缓倒下。 待薛望丛将杯中的茶都灌完后,她才渐渐冷静下来。小薛阑珊在一旁哭得声嘶力竭。而在一旁的薛阑珊看着已经心痛得无法呼吸。她并没有这段记忆,但她听说自己小时候莫名生了一场大病,醒来的时候有好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待她开始能正常说话时,关于小时候的事,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原来,她的出生并不被父亲期待和认可,她的出生,也只是为了自己母亲的一个龌龊目的。 “临渊……临渊……”薛望丛看着原临渊没有丝毫反应,不禁有些慌乱了。她用手试探了一下,原临渊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呼吸。 “果然是你。”温烨看到这里,已经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拔了身旁温如玉手中的剑便向薛望丛砍去。 “娘,不要。” 在回天术中,切忌术中之人随意用功,否则会伤及施术人。 温如玉赶紧挡在温烨面前,道:“娘,先看完。小汐不是说另有隐情么。” 温烨似乎有些怒意地瞪了温如玉一眼,道:“你什么都信她的,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那人是害你了爹的人,你有没有想过。” 温如玉埋下头,若是真杀了薛望丛,那温翊如何自处。他们的仇恨因儿女私情而起,那可以为了温翊的儿女情长而停止么? 原临渊已逝,薛望丛在他灵前守了三天三夜,并为他采了最后一束风信子,最后挑好了一个时辰将他下葬。 待薛望丛走后,原临渊的墓被人打开。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走到原临渊的面前,那自然便是荃迟。荃迟给原临渊服下一粒药,等了一会,原临渊慢慢醒了过来。 薛望丛看到这一幕后一脸怔惊,道:“世上还有起死回生之术?” “算不得是起死回生术,只是荃迟恰好也曾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他悟出了如何假死。” “假死?”薛望丛道,“那临渊,不是我杀的。” 不知为何,薛望丛突然有种解脱的轻松,温烨默默看着,脸上越发黑暗。 “多谢。”原临渊醒来第一句便是向荃迟道谢,他还奇怪这么一个小孩童,居然懂的术法比自己还多。 荃迟阴阴一笑,道:“你不必向我道谢,我救你出来也是有自己的目的。” “什么目的……” “你跟我来便知道了。” 原临渊不明白,但他看了看周围,道:“不管你有何目的,这份恩情我日后定涌泉相报。只是现在我想先去见一个人,她本该早就成为我的妻子,还请……” 可那荃迟却似乎没有兴趣听他说完,道:“我想你误会了,我需要你现在就报答我。” 原临渊刚从棺木中出来,还没有反应过来这话,便感受一股强大的力在掏自己的身体,在经脉中游走的残余的修为都不受控制地被吸出体外,流向荃迟。 “你……”原临渊才明白,他救自己,不过是想吸了自己体内还残余的修为。 “你到底是何人?” “我?”荃迟轻蔑一笑。道:“我是红莲岛岛主。” 荃迟几乎将原临渊的功力吸得干干净净,失去了修为,原临渊露出了他原本的样貌。头发花白,皮肤松弛,老态尽显。 “你……你不是岛主。” 荃迟瞥了一眼原临渊,道:“红莲岛,是我起的名。我曾经是岛主,将来也是岛主。” 原临渊眼睁睁看着荃迟离开,他知道自己的时间正在飞速流逝,不由得拿起地上的风信子,缓慢地轻轻的将它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望着四面青砖,缓缓闭上了眼。 “临渊。”温烨撕心叫道,那个小孩子,不正是秦跃的弟弟么。温烨突然觉得十分讽刺,不曾想,自己共谋了几年的人居然是最后的刽子手的一个走狗。 温烨再也抑制不住,趁温如玉不注意便拔了念君向薛望丛攻去。 “娘。”温如玉叫道,薛阑珊亦叫道。 温烨的攻势极快,温如玉从来不知道,原来那个端庄贤淑的母亲身手是如此了得。来不及阻止温烨撤去功力,温如玉大吼道:“小汐,快停下来。” 但是修韧汐却呆在那里。 第66章 未经时光,无谓离别 其实,回天术看到原临渊死去的那一刻便自动停止了,但现在众人依旧还在回天术的术法之中。 在回天术中,那个荃迟并非当年的荃迟,而是真正的荃迟。 修韧汐吐了一口鲜血,回过神来,温烨已经与薛望丛拆了几招。而温如玉担心术法反噬修韧汐便一直忍着没有动手,看到她的神识已经回来后,温如玉赶紧上前帮她顺了顺气息,再看连阙,早已重伤在地。 “荃迟一直跟着我们。”温如玉看着那个小孩子,“我们竟然都没有察觉。” 修韧汐默默地将一口血咽了下去,虚弱道:“他倒不是一路跟着我们,而是通过我找到了我们。” 回天术是个复杂又庞大的咒术,会牵引术中之人的魂魄去窥探往事。修韧汐的魂魄一动,荃迟自然能有所感应。但修韧汐心中有其他思虑竟是将这事忘记了。 修韧汐看了一眼晕倒在地的连阙,心中不禁后悔,纵使之前伤了荃迟,但连阙也不是他的对手。 “娘。”温翊在一旁喊道,那出现在回天术中的小孩子居然真正地站到了自己面前,温翊不禁握了握拳。 只听荃迟对着温烨道:“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让你看到真相,可惜了,我本打算多留你一段时间。” 温烨脸色发白,剑指对面的两人道:“你们今日都为临渊陪葬吧。” 荃迟嗤嗤道:“就凭你?”然后又对薛望丛道:“你不是想修道么,今日杀了他们,我便教你。” 薛望丛一声冷笑,道:“就怕你到时候会连我一起杀了。临渊的事,我也要与你清算一下。” 荃迟没想到薛望丛居然不为所动,当下大喝一声:“那便一起来。”他心中最忌惮的不过是修韧汐而已,如今她已重伤,其他的人都不足为惧。 温如玉握紧念君剑,他看着荃迟,他的身后似乎撑起了一片强大的屏障。下一瞬,薛望丛和温烨便被震开,就连隔得远的薛阑珊也觉得胸口出一痛,鲜血险些喷口而出,而墓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温烨见势不对,赶紧去往石棺中,确认了原临渊的尸骨无碍才松了口气。荃迟趁其不备便势要抓她,温如玉一剑挑上前去,凌空挽起剑花。荃迟一脸惊讶,这剑法,看似熟悉,却又陌生。 修韧汐看了他这一剑也是暗自惊叹,这套剑法在原逸宁的手中已经是顶峰,修韧汐一个一个破了剑招后又不断完善它,将这剑法创造到了巅峰。即便如此,温如玉竟还可以将这套剑法突破了一个新的境界。 修韧汐不禁露出一丝骄傲地微笑,用一种略带轻蔑地目光看向荃迟,时间流逝近千年,后辈之人的才能再也不是当初自己一眼便能看穿的了。 温如玉这开天辟地的一剑,是以一种完美无缺的姿态劈下,短时间内没有任何办法破解,甚至是没有化解它的剑招。若是硬生生接下这一剑怕是要耗损大半的功力,而且这一剑所涉范围极广。原本在他刚出剑的瞬间,荃迟便躲开还有一半的几率避开这一剑,但偏偏温烨和温翊在他出剑的瞬间便一起合力将自己的所有退路封得死死的,无路可走。 荃迟干脆不去管温如玉的剑,哪怕知道那剑会将自己的身体刺得千疮百痛,他也要接近那人。他不顾一切地冲向修韧汐,一脸视死如归。 温如玉见他奔着修韧汐而去,手上剑招变化,宛如漫天绽放的剑花,每一朵都锋利无比,从四面八方包围荃迟。 “漫天银光,竟然被他练成了万花齐放。”修韧汐在感叹的同时,再看荃迟,他已经不得不拼尽全身的修为来对抗温如玉的剑招。 温如玉这一剑的威力自然是不能小觑,荃迟也没有丝毫的掉以轻心,熬过这一剑后,周身仿佛散了架一般。 荃迟猛吐了一口鲜血,还是因为这身体太弱,而且有修韧汐在一旁的影响。既然如此,荃迟便索性耗尽修为,也要玉石俱焚。 “当心。”修韧汐喊道。在温如玉听来,修韧汐的这一声仿佛瞬间飘了很远,甚至向是从远方传来的一般。 环顾四周,温如玉当下便知道自己中了荃迟的咒术。 荃迟刚才怕是受了很重的伤,这咒术中有很多的裂缝。温如玉运功感知这些裂缝的源头,所有的裂缝都流向同一处,那个地方便是荃迟的所在。 当温如玉的剑顺着裂缝劈下去的瞬间,温如玉便知道一切已晚,这不过是荃迟设的第二重咒术。 但那个源头确实是身受重伤的荃迟,但他想赌一赌,看温如玉的这一剑,是会劈中自己,还是会劈中自己下的第二重咒术。若非如此,这第一重咒术困不了他多久,更没法将他引到第二重里去。 荃迟赌赢了,但他没想到的是修韧汐竟然为了温如玉不惜再杀自己一次。 “修韧汐,你本来还有机会,可你当真不怕万劫不复?” “自然是不怕的。”修韧汐盯着荃迟,冷冷道,“像我这样满身杀孽的人,哪里配得上说轮回。” 荃迟闭上眼,冷笑了两声。任凭自己的修为流失,或者说任凭自己的修为流转到修韧汐身上,包括自己的魂魄,惨淡道:“这两个残破终于要合二为一了,但却不是以我的意志。” 修韧汐看着他一点一点地化为烟雾,围绕在自己周身,然后消失。 那一刻,短暂得仿佛一瞬间,又漫长得像永恒。 待修韧汐重新正常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后,荃迟设的那时咒术也解开了。 只见温如玉脸上像是抹了一层严霜,他环顾四周没有见到荃迟。目光再落到修韧汐的身上,深邃的眸子里映出修韧汐担忧的脸。 “你看到什么?” 荃迟方才设的咒术是往生咒。中此术法的人可以看到自己前世甚至前几世所发生的事,然后沉迷,沦陷,直至往生。 温如玉没有回答修韧汐,反问道:“你杀了荃迟?” “嗯。”修韧汐点了点头。 温如玉突然捏住她的肩头,用力地道:“你怎么能亲手杀了他。” 修韧汐感受温如玉有些失控的情绪,问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都看到了,你与你师父所说的话,原逸为为你杀人以及你为了他沉睡百年。”温如玉有些落寞,原来她竟然如此爱他,如此爱自己的前世。 修韧汐脸色一白,荃迟给他看了前世今生,看来他什么都知道了。“咳”修韧汐吐了一大口鲜血,温如玉赶紧替她接住那些血,然后替她擦了擦血迹。 “放心,我很快便能恢复。”修韧汐刚道完便听薛阑珊一声惊呼,两人同时望去,只见薛望丛与温烨又打得不可开交。 “娘。”温翊哭诉道:“温家已经没有了,爹也已经被你……如今些江湖恩怨不能就让它过去么?” 温烨摇了摇头,用居高临下的眼神轻蔑地看着温翊道:“你不懂,在这世上,除了临渊和如玉,我谁都不爱。” 那一瞬,温翊犹如五雷轰顶,他明明记得温炎华直到临死还告诉自己,面前的这个母亲至少是爱自己的。天下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呢? 薛阑珊心疼得看着他,小声叫道:“温小翊。”原来我们的出生都不被人期待,为何命运不公得如此相似。 “娘你怎么能如此说。”温如玉看向温翊道:“娘不过说的气话。你切莫当真。” 温烨却补充道:“我说的是事实。” “当心。”修韧汐突然喊道,这一声后修韧突然猛得咳嗽起来,再也多说不了一句。 那边薛望丛已经趁众人不注意一剑刺向温烨,温翊听后赶紧去护着她,原本千钧一发,薛望丛的这剑来得又急又快叫人无处闪躲,温翊本以为要挨上一剑了,谁知却听到薛阑珊惨叫了一声。温翊心中一凉,赶紧看去,眼前的一幕令他浑身的力气都撤了下去,混沌之中,只听她最后轻唤了一声,“温小翊……”他颤巍巍地去接住她。 被温翊接住后,薛阑珊痛苦地吐了口鲜血,意识开始模糊,她不知道具体应该对着哪里讲话,有些急,觉得心中传来阵阵刺痛,她勉强吸了吸气,微弱道:“我想告诉你的那个秘密……”刚说了一句便剧烈地咳出几口血,不禁被呛住。 “我在这里……”温翊见她双眼不知看向何处,已经开始变得空明,而她整个人痛苦不堪,温翊不知该如何才能减轻她的疼痛,只能小心地拥着她,更咽着凑到她面前。 听到温翊的声音后,薛阑珊似乎放心了很多,声音便慢慢弱了下去。温翊看到她眼角不断划过泪,而她的嘴张了又张,留下的最后一句只是“算了,温翊。” 那个来不及说的秘密,其实温翊早就知道,和他的秘密是一样的。他不曾听到,她也再听不到,不过是句简单的我喜欢你。 温翊“哇”地一声放肆哭了出来,他正要打算在她耳边说,但薛阑珊一下便被薛望丛抢了过去。 薛望丛看着被自己的剑贯穿身体的薛阑珊,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作为母亲的身份。她从未认真爱过她,却实实在在地爱着她。如今她躺在自己的怀里,就像刚出生那会儿,哭够了后就乖乖地在自己怀中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和这个世界。 薛望丛将手抚上薛阑珊的脸,还有余温。她不由得哭了起来,很是忍耐地哭着。还好,至少她将这孩子带到了这世上,让她看到过这世间的繁华,也体会过人情冷暖。比起那些胎死腹中的孩子,好得多。 她且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薛望丛慢慢地凑到薛阑珊的耳边,哪怕她已经听不到,“若是我能早知自己作为你的母亲可以如此快活,我还追求什么修道之术。”她是深刻地明白了当一个母亲的幸福和痛苦,回想起刚生下薛阑珊,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时候,她的心中竟生出一丝快乐与感动。然而这一丝的幸福感很快便被眼前躺在自己怀中,鲜血淋淋的女子给撕得五内俱崩。 薛望丛此刻似乎还听到了一个哭声,她抬眼瞧见了温翊,他脸上的痛苦不亚于自己分毫。薛望丛突然想从温翊的哭声中分去几分自己的伤痛,但温翊的那种痛与自己的痛,完全不一样。 天底下多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偏偏这事轮落到了自己头上时才晓得何叫悔不当初,对不起孩子,对不起自己。这种难忍的痛,哪个做母亲的苦又是一般相似。 薛望丛终于哀嚎出了声,声声撕心裂肺,转而阴阴地看向温翊。她脸上露出一种难言的快意诡笑,趁着温翊伤心之际便要夺他命门。 但温烨早已趁机潜到了薛望丛的附近,在她正要发力之时,温烨的剑早已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薛望丛反应过来时,那剑已经割破了自己的脉搏,她干脆弃了温翊,反手抓住温烨,拼尽自己的全身余力,将自己的杀意打进温烨的五脏六腑。 这一瞬发生得太快,快得温翊还未来得及将薛阑珊抢回来,快得温如玉来不及握上念君,快得修韧汐来不及叹息。 或许,直到刚才薛阑珊挡了那一剑后,修韧汐为温翊所做的便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了。 “娘。”温如玉奔了出去,他赶紧扶起温烨,一旁的薛望丛因为脖颈出大量出血,早已躺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温如玉的手颤巍巍地探上她的脉搏。温如玉低着头,她的五脏六腑都已碎了。 “如玉。”温烨转头看向那石棺,道:“终于可以去陪他了。将我与你爹葬在一起。” 温如玉隐着泪,点着头。他不敢去看她,却又舍不得不看。 修韧汐说得没有错,她所修的道法蚕食了她的魂魄,甚至连她的身体都得不到安息。温如玉无可奈何,他只能答应道:“你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温烨满足地闭上了眼睛,渐渐地她的身体开始消失。“娘,”温翊看到这一幕,不禁用手去摸她,但当他一碰到的时候,温烨便四散开始,再也不剩一点足以让他们留恋的东西。 第67章 宁安一世,破茧重生 连阙伤得不轻,花了些时间才醒过来。修韧汐对着她道:“这些年对不住了你。如今,你去过你愿意过的生活吧。” 连阙咬了咬唇,点了点头道:“嗯,我想用你给我的东西重新创立一个门派。” “若是你愿意留在江湖之中,倒也不错。”修韧汐略显疲惫道。 连阙见她神态,不由清了清嗓音道:“之前一直觉得蝶恋花这名字庸俗些了。此后,我的门派便叫希复阁。” “少时陈力希公侯,许国不复为身谋。”修韧汐道,然后看了一眼那边的薛望丛,道:“不知阁主可愿再帮一小忙。” 连阙立马正了正脸色,她将随身的玉佩取了下来,那是她从小戴在身上的东西。如今她将这玉佩递到修韧汐的手上道:“今后希复阁的弟子但凡见到此玉佩,都将听你差遣,包括我。” 修韧汐微微一笑,毫不客气道:“那就麻烦阁主将那薛望丛的尸首带去好生葬了吧。”连阙一怔,叹了口气,想来这第一件事也不好失信,只能扛了薛望丛的尸首。 “保重。”连阙最后不敢回头看修韧汐,她怕自己会舍不得。 而温如玉还跪温烨消失的地方,温翊同样也抱着薛阑珊跪那里。多年后,但凡有人问起温翊:“这么些年你总是一个人,都不想找个女人么?”此时温翊嘴角总会浮起一丝温暖的笑回应道:“其实我一直有个放在心上的人。”若是别人追问他那人是谁,他却永远只说一半:“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 修韧汐走过去,她想了很久做了一个决定。 修韧汐唤出蓝萤,其中一只已经不再湛蓝,它甚至由蓝变红,整个散发出红光。修韧汐指了指那只萤火虫,从其取了一滴凤凰之泪。 在不来山中,修韧汐用其最大承受之力带走了三滴凤凰之泪,本来是有作它用的,但现在看温翊如此痛苦,她心中不由一软。 那滴凤凰之泪滴进了薛阑珊的额头,一抹微光从额头开始散遍薛阑珊的全身。温翊见状不由得望了望修韧汐,道:“师父?” “凤凰之泪能暂保她的魂魄存于这副身体十年。你需要好好地保存她的身体,找到雪之莲和火之芝,两者交替喂她七七四十九日,她便可能会醒来。但这方法我也是道听途说,是否奏效,我也没有把握……” “多谢师父。”温翊对着她叩了叩,抬眼道:“徒儿知道师父做什么都是为了徒儿考虑的。” 修韧汐伸出手去,但停在半空道:“有何打算?” 温翊抬起头道:“江湖好儿郎,谁不怀揣梦想。” 修韧汐欣慰笑了笑,道:“是我徒儿,如今,你可有领悟了宁生剑法了?” 温翊沉默了一会,低下头慢慢道:“此身欲宁安一世,犹怜破茧方可生。” 温如玉听到温翊这般说后,终于回过神来,他和修韧汐对视一眼,眼中同时流出心疼之意。 “你看这里。”修韧汐抬起右手,在空中划了几笔,每一笔都苍劲有力。良久才道:“这是之前我教你的另外一套剑法的精髓,以你的聪慧想来不久便可以领悟。切记,功力是要从基础一点点累积的。” 温翊看了后,郑重地点点了头,道:“多谢师父。还请师父照顾好我哥。”然后又对着温如玉道:“也希望哥照顾好我师父。” “那是自然。”温如玉牵起修韧汐的手,道:“此后,你是独挡一面的男子汉了。而我此后只想与你师父一起浪迹天涯,江湖事,江湖忘。” “那你就只管等着温家重振的那天,大摇大摆地回来就好。” 温如玉拍拍他的肩,道:“原谅我的自私,我……” 温翊轻笑一声,然后对着两人再叩了叩,抱起雪阑珊转身向外走去,只留下一句,“你们只管幸福就好。” 修韧汐脸上惨淡,从刚才她便不敢再回温翊的话,她怕是做不到了。 “温翊。”在温翊快要走出去的时候,修韧汐还是叫住了他,道:“我教你的那套剑法便叫‘心缘’吧,只盼心中缘起,不曾缘灭。”修韧汐这话是对着温翊说的,但不知道多少年后,待温如玉回想起来,才明白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温翊没有回头,眼中尽是湿润,更了更才道:“知道了,师父。” 目送温翊离开后,温如玉走到石棺面前,规规矩矩地拜了三拜,道:“爹,娘,你们好好在一起。” 两人出了墓后,温如玉问道:“有何打算?” “嗯……”修韧汐想了想,“本想与你一同游山玩水,走遍天下,但现下我还有一重要之事。” 温如玉看了看她,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何况是回红莲岛。” “你如何知道?”修韧汐挑了挑眉。 “在岛上之时,我看那魂兮旗有些古怪之处,而你又很是在意它,想必此番回去是与这魂兮旗有关的吧。” 修韧汐正了正色,道:“正是。” 回红莲岛的路上,温如玉似乎很享受,修韧汐好奇道:“何事如此开心?” 温如玉深吸了一口气,道:“印象里,似乎一直有个小鬼跟在你我身后,如今像这般惬意的两人世界,倒是极少。” 修韧汐不禁笑道:“若是温翊听到你这话,怕是又得与我争风吃醋一番不可。” 温如玉轻哼一声:“他岂是单与你争,还经常与我抢着在你面前表现。” “哦?”修韧汐不禁歪过头,道:“你竟然想着要在我面前表现?” 温如玉傲娇地一抬头,道:“那自然是不能被温翊那小子抢了先头。” 修韧汐笑而不语,眼中又映入那熟悉的岛屿,迷雾缭绕。上了岛,修韧汐牵上温如玉的手,道:“以后在这岛上,我们每日都这般牵一次可好。” “时时刻刻都这般牵着岂不更好。”温如玉温柔一笑,主动地握紧她,与她站得牢牢地,以至于两人走路都有些磕磕绊绊,弄得修韧汐怀疑他是故意给自己添乱。 第二日,修韧汐便召集了所有弟子,道:“回来的路上,我想了很久,你们中有的几乎一辈子都在红莲岛上,这世界很大,你们也该出岛看看了。” 众人一脸茫然,虽然有的人从未出过岛,听闻那些出去过的人回来讲外面的世界是何其羡慕,但如今似乎没有想出去的念头了。 “岛上即将出什么事了么?”原羽率先发毅然决然道:“若真是有什么事,我等必与红莲岛共存亡。” 修韧汐挥了挥手,直接下令道:“休得多问,你们出岛后,可以各自立一个门派,但不能用红莲岛的名,百年之内不得让红莲岛处于江湖风口之中。” 众弟子面面相觑,岛主这是要红莲岛在江湖上消失。 “若是你们还念着自己此刻是红莲岛的弟子,便牢记我今日的话。” “弟子谨记,”众人齐声道,然后恭恭敬敬地对着修韧汐拜了一拜,道:“岛主珍重。” 修韧汐将所有弟子都遣散出了岛,整个红莲岛上终于只剩修韧汐和温如玉二人。两人清清静静地度过了三五日,劈柴烧火,练功打坐,岸边垂钓,树林散步,修韧汐觉得世界祥和得过分美好,美好到现在她只能缠着温如玉喂她吃饭。毕竟她的两双手已经不再受自己的控制了。 这日,温如玉照常牵着修韧汐登上汐山,那里有很多很多的萤火虫,是温如玉的梦的开始,也是修韧汐的故事的开始。 从这里,可以远远地看到飘曳的魂兮旗。 修韧汐远望着它,道:“如玉,我有一事。” 温如玉低着头,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 “我可能不能一直陪着你了。我想请你……” 温如玉打断她,并将她的手捏出了响声,但修韧汐一点也不自知。 “从你回红莲岛遣散弟子时,我便知道你一定有事。这些时日,你的手忽冷忽热。我拉着你的时候,你几乎都没有感觉。甚至现在你连痛觉都没有了么?” 温如玉举起修韧汐的手,她的手被温如玉捏得有些红,但她确实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她不仅不能控制这双手,连这双手的感觉都失去了。 “小汐,你到底怎么了?果然那个回天术对你有影响?” 温如玉放开修韧汐的手去摸她的头时,明显看到修韧汐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再看修韧汐,她脸上露出惨淡的笑。 “再过几日,我可能不再是我。荃迟死后,他的魂魄融入了我体内,但他却在一点点地侵蚀我的身体。我想他之前所说找到了办法便是这个吧。如今我的灵魂快要融入他的魂魄中,然后真正属于修韧汐的魂就会永远沉睡。那时的我,不再是记得温如玉的我,甚至是不再记得原逸为的我。” 温如玉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道:“不会的,我不会让你离开的。哪怕,你会因为那个毒誓……” 修韧汐一怔,无奈地笑笑道:“果然,你从荃迟那里,得到了自己前生的记忆。” “嗯,不止原逸为的记忆,还有林惜迹的记忆,我一直在等你,等了你几百年。就像你在等我一样。” “林惜迹?”修韧汐却是对这个名字颇为陌生,但又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管我是谁,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也不会让你的那个毒誓再困扰你。”温如玉将她楼得紧紧的。” “如玉,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若是,可以回到过去,你最想回到什么时候?” 修韧汐想,他应该想回到他母亲还在的时候吧。 “若是真的可以回去,我希望回到小时候,那时,我的母亲健在,她的温柔就像阳光。” 果然……修韧汐笑了笑,同样的问题,问问自己。修韧汐,你是最想回到原逸为还在的时候吗?修韧汐认真思索了一番,将过往回忆了一遍,然后轻轻地将头落在温如玉的肩上,若是真能回到过去,修韧汐宁愿放弃。因为,现在有温如玉在身边,便是最好的。因为,她迟早会与温如玉相遇。因为,过去迟早会成为过去。 “但是,”温如玉补充道:“我更喜欢现在,有你在我身边的现在。” 修韧汐的眼眶有些湿润,道:“其实那个毒誓可以解。” 温如玉放开她,道:“如何解?” “用念君杀了我,那毒誓自然便解除了。” 温如玉仿佛被巨石击中,险些站不住。他知道修韧汐的这话并非玩笑,她一开始便有这样的打算,所以才遣散了红莲岛的所有弟子,就是为了避免红莲岛的弟子们为了给她报仇而伤害自己,也是怕她自己真变成了荃迟后伤害岛上的弟子们。 她早就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说过了吧,我的身体已经慢慢不属于修韧汐,它开始听任与荃迟的灵魂。若是没有在我沉睡前将我杀死,我便永远不会再有机会记得这世上有个人叫温如玉。” “而且也不是真正杀了我,我这副躯体在这个时代,是不死之身。你只需催动念君上的咒术,将我的魂魄逼出。那样我可以带着荃迟的魂魄一起出来,当然我们都会被那魂兮旗吸食。届时,我与荃迟在那旗中分个胜负。而你想个法子毁了魂兮旗,我兴许还有机会轮回转世。但若是荃迟赢了我,那你便将我的身体封印了,并且毁了他的魂魄。” 温如玉没有说话,修韧汐知道自己这样自私的安排对他来说简直难如登天。 “什么术法?”温如玉将念君抽出,它的剑身上果然有一个咒术之印。 “这术法我研究了很多年,在我双手还听使唤的时候便替你画了上去,我把它命为‘重生’” “重生?”温如玉咬了咬唇,突然想到什么,道:“凤凰之泪不是也有起死回生之效么,若是用凤凰之泪,是否可以魂兮旗被毁之后保你一命。” 修韧汐不想他竟然能想到这一层,微微点了点头,道:“我是修道之人,倒不必像薛阑珊那样还需要外物才能令凤凰之泪起作用。”。但她神色很是不好,温如玉试探地问了一句:“你只有一滴凤凰之泪?” 修韧汐摇了摇头,道:“还有两滴。” 温如玉眉头紧锁,追问道:“那为何还这般?” “你看过自己的前世,应该就知道原逸风和原逸宁了吧。” 温如玉点了点头。 修韧汐继续道:“他们是我师侄,两缕魂魄因原心被困红莲岛,又缘我不知真相叫他们被魂兮旗吸入其中。如今若是他们还在那旗中,这两滴凤凰之泪是来助他们轮回的。” 温如玉紧皱眉头,一会又道:“那我就去不来山取一滴回来。” 修韧汐笑着摇了摇头,道:“莫说你现在根本找不到不来山,即使找到了,你也带不回。我用了万千萤火才勉强承了三滴。而且那凤凰之泪要在我的魂魄离体一个时辰内使用才能有效。我如今是没有什么时间了。” 温如玉沉默了下去,那时她将能救自己的凤凰之泪给了薛阑珊,薛阑珊没有修道,原本起死回生的希望就相比很是渺茫,但她还是给了她。她用自己的命换了一个希望给温翊。 温如玉抱紧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你真是……” 修韧汐安慰道:“像我这样的人能得你此生的爱,倒也是值得了。其实不管你是原逸为,还是温如玉,我都爱了你们千年之久,也该停下来了。” 温如玉将头埋进她的秀发之中,压低声音道:“那好,此后你只要好好受着我的爱便可。”温如玉尽量克制自己不要颤抖。 修韧汐勉强笑笑道:“记得当初,小逸便说他希望可以有来世。如今你算是实现了他的愿望。而我,却不想你为我造任何杀孽,最后落得和我一般的下场。我的执念太深,以至于残杀了许多条无辜的生命。这一世,就让它们都散了去吧。” 温如玉低着头,修韧汐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明显感觉到他手上传来的力量,“不要浪费你的修为……” “我不会让你被再次沉睡过去的,也不会让你魂飞魄散。”温如玉坚定道,“若是万劫不复,我们便一起万劫不复,原逸为可以为你杀人,我也可以为你……” 修韧汐一身一动,堵住了他的嘴。 温如玉感觉唇上传来冰凉之意,不由得将修韧汐搂得更紧。 第68章 魂兮归去,生者长哀 那湛蓝色的魂兮旗几乎要与天色融为一体,温如玉眯着眼看着它,正色道:“魂兮旗要如何毁?” 千百年来,魂兮旗吸食了太多的魂魄,它的力量无边甚至黑暗,岂是轻易可以毁得了的。修韧汐说这话,也不过是留给他一点念想,但同时也是留给自己一点希望。 如今的修韧汐就和当初的原逸为一样,渴望来生,渴望彼此还能再见。 “我也不知道。”修韧汐无奈地说出这句话后,她再一次在这个世界里体会到了绝望,上次感受到绝望还是原逸为在自己面前永远离开的那一刻。 “可是,我……”温如玉咬牙,他连这样的话都说不出,如何动手。 “下不了手?”修韧汐问道,“那让你看看他,是不是可以下得了手?” 温如玉不明所以。 “不,你不要杀我,修韧汐她根本不想死,你也不想她死的吧,你杀了她,她也转世不了,因为我的魂会牵制住她的魄,因为我们原本就是同灵魂。她不过是想要搏一搏,但她不知道,这根本没有一点胜算。”这声音,像荃迟,又像修韧汐。但却与修韧汐的语气完全不符。 温如玉这一刻才明白,她这段时日都在与另外一个灵魂抗争。 温如玉抱住她,谁料修韧汐却使劲地推开他,她用手,推开了他。 推开他的人是荃迟,不是修韧汐。 “如玉。”她的双手又无力地垂了下去,脸色惨白,有些无力道:“我快坚持不下去了,四百年前,我沉睡过一百年,现在我不想再沉睡了。我宁愿你一个人,也不想你看到我的这副身体成为另外一个思想的傀儡。” “动手吧,我听到念君的声音,它也是同意的。”修韧汐道。 “不行。”修韧汐突然伸出手试图挡住温如玉,她想逃,但双脚并不听使唤。 挣扎了一会,修韧汐的手又垂了下去,她望温如玉跟前走了一步,用恳求的语气道:“如玉,我快坚持不住了。待你毁了魂兮旗,我会在来生等你。” “地老天荒,我也等你。”温如玉伸出手,咬着牙道。 念君刺穿修韧汐的心脏。 修韧汐解脱般地微笑,终于轮到她离开了,此前她一个人在这世间孤独行走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温如玉闭上眼,不让泪滚落成珠。他将手按在剑上,发动重生咒,让修韧汐的伤口无法愈合,直至鲜血流尽,直至灵魂出窍。 四周蓝萤突起,形成一股旋风般的队式,将修韧汐包裹起来。那些蓝萤原本里面便带了些红色,靠近修韧汐后就渐渐完全变成了红色。而周围还有其他的蓝萤便不再蜂拥上前,只是守在一旁,不愿离去。温如玉挑开衣服,看到自己手腕上的那道蓝色印记正熠熠发光。温如玉默念术语,将修韧汐手腕上也同样印上了一道红色的印记。两人手腕上的不同颜色的印记就像隐形的红线,牵住两人的前世今生,甚至来世。 念君渐渐地自己从修韧汐的身体掉出,她那道伤口,果真再没有愈合。直至一股火红般的魂魄冉冉升起,在红萤的簇拥下,在蓝萤的保护中,飘向远处迎风招展的魂兮旗。温如玉将修韧汐抱起,迅速跑到那个山洞之中,那个有原逸为在的山洞。 走到冰棺前,看到原逸为的安详地躺在里面,温如玉犹豫一下,但还是将修韧汐放在了他的旁边。温如玉突然讥讽笑道:“我不就是你么,我居然还在祈祷你能帮帮她。” 其实温如玉并不知道,即使没有荃迟,修韧汐也是打算用这方法进那魂兮旗的,只有这样,她才能救那两人。这是她在凤凰之泪中得到的回答,而凤凰之泪可以帮他们逃离魂兮旗。 温如玉将冰棺盖好,出了山洞却被眼前的一幕怔住。 常年围绕着红莲岛周边的不散的雾气如今竟被一阵阵的微风吹散,就像一缕一缕散开的丝。温如玉伸出手想要抓住,却只感受到指尖流失的寒气,他抓不住,这片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于天地之中,慢慢地将它原本护起来的红莲岛还原成它真实的模样。 温如玉握紧拳头,忍了忍了,看向魂兮旗,它的周身在散发着光芒,看了很多次魂兮,温如玉还是第一次见到发光的魂兮旗。莫非,温如玉想起修韧汐告诉自己关于魂兮的事,它果真在吸食修韧汐的魂么。 念君出窍,温如玉整个人腾空直指魂兮旗, 温如玉用了全部的力量,但不出所料,他的剑伤不了魂兮旗分毫。魂兮旗的周身仿佛有保护铠甲,不受外来的任何侵蚀。 “小汐。”温如玉看着魂兮旗,将剑握紧。 “修韧汐” “修韧汐” “修韧汐” “修韧汐” “修韧汐” 温如玉不停喊道。 修韧汐突然睁眼,这声音仿佛穿越了几百年,像原逸为的声音,更像温如玉的声音。下一秒,修韧汐发现自己全身通红,便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再看周围,仿佛身处画中,五颜六色全部贴在四周,没有动静。 修韧汐四下走,不管走多久,周围的景象都没有发生变化,给人一种一直处于静态的错觉。呆的时间越久,修韧汐越感觉自己的精神集中不了。 恰好此时,碰到了让她不得不集中精力的东西,荃迟的灵魂。因为两者原本没有融合,在被魂兮旗吸食的时候便被扯开了。 修韧汐灵魂上缺少的部分在荃迟那,荃迟需要填补的部分在修韧汐那。 两个魂魄相互冲突,不分上下。 修韧汐不知道与荃迟对峙了多久。周围的景色突然变化了一下,但细眼看过去,还是那些固定的五颜六色,仿佛一幅泼墨画。 “师叔……”修韧汐的耳边听到了这微弱的一声。明明是在与荃迟电光火石之间的对决,明明不能有丝毫分心,但修韧汐仍然忍不住回头去寻这个声音,然后看到了一白一黄站在远处。 只是那么一瞬,荃迟瞄准修韧汐的破绽,趁机将其打伤,修韧汐像断线的风筝,飘了出去。荃迟穷追不舍,一黄一白上前接过修韧汐,躲过荃迟的攻击。 在魂兮旗内,跨过的每一步就像跨过了一座山的距离。荃迟没有跟上那一黄一白的身形,便暂时失去了修韧汐的踪迹。 而修韧汐被一黄一白拉着,不觉奇怪,自己如今只是一只残缺的魂魄,也配流眼泪么? 修韧汐感觉身体里流淌着说出清道不明的情绪。曾经她扬言要拯救他们的灵魂,在她进了这魂兮旗中是,她几乎以为他两人的灵魂可能也与这四周的五颜六色水乳交融了。但他们似乎靠着自己的意志力撑了现在。 “为什么刚才那里还有一个师叔?你们为何打起来,你的魂魄怎么残缺不堪。” 修韧汐摇摇头,示意他的问题太多了。便言简意赅道:“刚才那个应该说他前前前前不知道多少世是你们的师祖。我们两个都想打败对方,然后将对方吸食内化。” “什么?” “没时间细说了。”修韧汐唤出红色的萤火虫,将凤凰之泪交到他们手上,道:“这是凤凰之泪,可以助你们离开这魂兮旗,进入轮回。” 原逸宁和原逸风对视一眼,道:“果然你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修韧汐,虽然你的萤火虫变了颜色。” 两人将凤凰之泪承了过去,便觉得周身有股说不上的轻盈之感,仿佛只要自己用力,便能挣脱这无际的束缚。 原逸风道:“走之前,我们也帮一帮师叔,其实就算没有那萤火虫,我和二师兄也认得你。” 修韧汐一怔,看着原逸风,似乎露出了释然的笑。无论魂魄碎成几片,我就是我,修韧汐。 红,白,黄三色交织在一起,让另外一边的红魄犹豫了一瞬,然后立即冲向修韧汐三人。 “温如玉,温如玉,温如玉。” 修韧汐在心中叫道,十多年前,她也是在温如玉看不到的地方反复地叫着他的名字。温如玉这个名字,是她取的,意为我喜欢你。 是的,我喜欢你,温如玉。 修韧汐还想继续和他走下去,哪怕就像与原逸为那般,她也愿意再重复一次。 两块红色的魂魄碰撞在一起,将黄色和白色魂魄弹了出去。 原逸风和原逸宁对视一眼,然后看着两个红色魂魄渐渐融为一体。两人用上自己最后的术法,心中各自祈祷,将红色魂魄包裹在光芒之中。 三种光混在一起,然后以他们为中心散射出去,照于周围之上。四周仿佛渐渐感受到了这光的炽热,原本单调的五颜六色开始融化,四周的场景终于不再是扭曲到恐怖的泼墨画。随着色彩的流淌,现实中的景物慢慢出现在眼前。 原逸风和原逸宁脸色有种难掩的喜悦,这景色和几百年前的红莲岛几乎一样。 再看那红色的魂魄,慢慢睁开眼,露出两人熟悉的轻笑。 是修韧汐,她赢了。 魂兮旗被劈成了碎片,念君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温如玉望着空着,他无数次地仰望魂兮旗的那片天空,但今日,那片青空才是最耐看的。 一黄一白一红,靠着自己的意志缓缓降落。 那想火焰一般的红色的,就是她了,十多年了,她终于赢了另外一半魂魄。 温如玉伸出手,想要接过修韧汐。 “小汐。”温如玉温柔莞尔。 “如玉。”修韧汐亦轻笑着伸过手,努力将自己的手覆到他的手掌心中,如此看起来两人便像是牵上了一般。风轻轻略过,修韧汐的魂魄像浮萍一般在空中飘了飘,留下点点红色星光。 十年一日,等君归来。 一日十年,盼回君侧。 “如玉,我的毒誓已经解了。在魂兮旗破裂的瞬间,它体内的强大法力去除了我魂魄的恶咒,我可以进入轮回了。” 温如玉颜色一暗,道:“你不能复苏么?” 修韧汐释然笑道:“若是这世间什么好事都叫我占尽,又如何洗脱我身上的罪孽。那几百条人名,我已经背负了太久。” “我知道了,我会等你,我会去寻你,就像你等我,寻我一样。”温如玉将手握成拳头。 修韧汐点点头,有些期待地将左手抬起,从她的左手腕处飞出许多的红萤,那些红萤飞向温如玉的左手腕,与从他身上出现的蓝萤一起翩翩起舞,她轻声道:“你的印记便是我的印记。” 温如玉用力的点点头,将眼中的泪摔掉。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他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等待她投胎转世,等待她长大成人。 原逸宁和原逸风也飘到修韧汐的身边,看着温如玉。 温如玉亦看着他们,这样的对视,就像是穿越时空的告别。 “走了,如玉,再见。” 修韧汐的声音在空中慢慢散开,三只魂魄越变越淡,直至消失无踪。 温如玉突然心中一寒,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 整个红莲岛,便只有他一个人了。 温如玉突然用念君割向自己的手背,一条长长的伤口,痛,却麻木。 良久,那道伤口仍有血往外滴。他身上的伤再也无法立即复原了。 是的,这十多年来,他从来不敢让自己受伤,便是害怕看到这样的情况。他再也不是那个特殊的体质了,因为修韧汐在他身上种的连生咒早已失了效。而今,他也终于敢真正地看一眼原本的红莲岛,失去她的庇护的红莲岛。 第69章 尾声 温如玉不知在洞中守了多少年,因为修道的缘故,他的模样一直没有变化。 这日温如玉睁开眼,照例去看一眼修韧汐,谁料她的身体渐渐幻化成红色的星光点点,穿透冰棺。那些星星点点就像当年修韧汐离开时的情景,温如玉不禁伸手去抓,想要将它们重新收集起来,但修韧汐还是消失了。 温如玉再看冰棺,里面躺着的只有原逸为,温如玉皱眉,他心中有种不知名的感觉。 突然,温如玉似乎想到了什么。 修韧汐原本是未来之人,莫非现在已经到了她原本所在的时代了。 温如玉跑出洞中,洞外正是破晓前,天还有些灰麻灰麻。 远处,有一点红色的亮光。温如玉一颗心砰砰跳得厉害。走进了瞧,却是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小女孩。似乎感觉到有人靠近,她猛然转过身,看到温如玉的时候,不禁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当下便拔出腰上的剑,喝道:“谁?” 温如玉近了看到她左手腕上散出点点红色的萤火虫,那几只萤火虫慢慢飞向自己,停在自己的右手腕上,右手腕瞬间发出淡淡蓝光。 温如玉略显紧张地看着她,但那个女孩似乎看不到自己手腕上的红光和那些红色的萤火虫,也看不到温如玉手腕上的光。 “你来这里作什么?”温如玉的声音似乎可以带来安全感, 那女孩果然放了些戒备,正了正嗓子,问道:“请问,这里是红莲岛么?” “是的。”温如玉眼中充满了温柔。 “那这里有神仙么?”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那个女孩眼中有些发亮。 温如玉摇摇头,道:“我也没有见过神仙,所以不知道有没有。” 女孩不禁有些失落地自言自语道:“不是传说红莲岛是上古人修炼的宝地么,怎么都没有神仙。” “你叫什么?”温如玉转问道。 那个女孩想了想,道:“我……嗯,我不知道我原本的名字了。” 温如玉不明白,好奇道:“何为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女孩歪了歪头,道:“我是被师父捡到的,在帮中排第十,师父也没有给我赐名。但我脑子里面一直有一个名字,可我又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名字,而且那个名字很难记,我每次给别人说的时候,别人都记不住,所以他们干脆都叫我小拾,不过我还是觉得小拾并不是我的名字。” 温如玉道:“那你脑中的名字是什么?” 女孩挠了挠头,道:“额,修韧汐。” 温如玉一抹笑慢慢绽放在脸上,他忍住激动,又轻轻问了一遍,“你说你叫什么?” 女孩明显没有反应过来他会再问自己的名字,但见温如玉神色有些异样,撇了撇嘴道:“是很难记的一个名字吧。我经常怀疑这真的是个名字么……” 不等她说完,温如玉温柔念道:“你叫修韧汐。” 女孩一怔,他竟记住了。 正好,阳光从东方洒下,慢慢由远及近落在二人身上。 当阳光掠过温如玉的脸,女孩正好目睹他脸上洋溢着一种来之不易的幸福,衬着这道温柔的光芒,手中的剑差点滑落。 半响,修韧汐才咽了咽道:“哥哥,你好美呀。就像那首诗中所述的一样。” “哦?哪首诗?”温如玉饶有兴致发问。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修韧汐盯着他的脸,言语之中满是一种憧憬。 温如玉一怔,眼中柔波转动,伸出手摸在她头上,轻声道:“我便名唤温如玉。” 修韧汐不知为何,仿佛世界停止了一般,头上传来他的温暖,呆呆地随他念道: “温如玉。” 第70章 番外 林惜迹原本所在的家庭还算富裕,但在他正满十岁之时,却逢父亲身染疾病。原本以为只是小风寒,却料这一病却再也起了不身。林惜迹与母亲四处寻医几年终不得果,终于求上了那些修道门士。但那时江湖上修道之人早已不得先师真传,纵是使了些术法,也是拿着病毫无办法。正在无计可施之际,听人说道每几年会有几个修道高人从红莲岛上而来,其中有医术高明之人,说不准便能医治此病。 林惜迹听后便决定出发前往红莲岛,请高人来为父亲治病。 听人说红莲岛终年迷雾重重,外人几乎是进不去的。原本林惜迹不信,但当他在那迷雾之中走了不知多少个时辰后,他突然有种会被困在这里的绝望。就在他快精疲力尽之时,他突然看到前方亮起了火光。 那火光越来越亮,林惜迹哪怕身处迷雾之中也能感觉到火光的炽热,仿佛就要烧到跟前一般。他朝着火光奔去,奔了几里地后终于出了那个迷雾林,但眼前的一切却将他的希望烧成了灰烬。 原来红莲岛的中心,竟是熊熊烈火。 林惜迹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的烈火,若非这烈火,自己可能会葬身于那迷雾之中,但又是这烈火,把他的一切希望都化为泡沫。 他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四处打听红莲岛的消息,却不想看到的却是一片火海,以及那火海之中的背影。 林惜迹看到那人站在火海之中,看了看四处也找不到水,他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冲了上去,想要将那人拉出来。 但他还没有靠近,便感觉一股热浪迎面袭来,直扑他的面门,烫得他睁不开眼,将他步步逼退。 林惜迹缓了缓,待再将眼睁开看清周围之时,之前在那火海之中的人已然不见。林惜迹四处张望,终于寻到了那人。 那人眼中的悲怜并非是因眼前的尘埃所起,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怜悯。林惜迹看在眼里,不知为何心中一痛。他突然想上前去拥抱一下这个人,但他没有动作,因为他看到那人的眼睛已经望向了另外一处,那一处,高高飞扬着一面湛蓝色的旗帜。 那人看了多久,林惜迹便看了她多久。待她回过神来看到林惜迹时,眼神突然凶狠,一瞬间便到了林惜迹的跟前,道:“你是谁?” 林惜迹虽然未曾习武,却也能感觉到她身上凛然的杀意,连忙摆手道:“我叫林惜迹,家父病重,是来岛上寻医的。” 见面前的人眼中的戾气消了下去,林惜迹试探道:“不知这岛上发生何事,但家父实在等不得了,不知您可能救救家父?” 那人转过头,看了看周围的火光,叹了叹道:“我连自己徒儿都救不了,又如何救别人。” 林惜迹还想继续说,却见那人挥了挥手,道:“你走吧。” 话音一落,林惜迹便感觉有股力将自己强行拖了出去。脑中有风飞驰而过的声音,待周围安静下来之时,林惜迹已经处于红莲岛之外。 林惜迹心系父亲,也不敢多有耽误,赶紧启程回了去,却发现父亲早在一月前便病重离世。 修韧汐又收养了些小孩回红莲岛,这日她出了红莲岛,走到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中。 这村落地处盆地,四周环山。从高处望去,家家户户错落有致,在群山之中徐徐升起的炊烟叫修韧汐忍不住想在此处多逗留一些时日。 修韧汐走到一个小面摊子前坐下,要了一碗素面。等面之时,旁边一桌又来了一桌人。 那桌人很是熟络地和面摊的老板打招呼,“今天林老伯又没来?” 那面摊的老板道:“他老毛病又犯了,已经好几天下不了床了。” 那桌人叹了口气道:“林老伯平日里对我们都上心,吃过这碗面我去他家里看看他。” “去看看吧,我要帮他照看着摊子,这几日家里小儿又哭又闹,我这昨日都没有去看过他。” “你说林老伯人这般好,怎么就无儿无女,跟前都没个伺候的人。” “听他说是没有娶妻,好像是年轻的时候喜欢了一个人,但那个人却是再也没有见到过。” “谁呀?” “听他说是在红莲岛上见到的一人。” “红莲岛?是哪里?” “听路过的人说,好像是传说的一个修仙之地,终年迷雾缭绕。他说他那时去红莲岛看见了一人,蓝衣飘飘,和那红莲岛上的旗帜一样。” 修韧汐听到此处,手中的筷子不禁掉了下来,急切问道:“你们说的林老伯住哪里的?” 面摊老板不明所以,但见修韧汐的面相和悦,眼神中充满期待,一身蓝衣,心中一惊,给她指了一个方向。 修韧汐丢了铜钱便奔了出去。 到了一间木屋之前,修韧汐突然迈不动了。从那扇木门之中走出一人,他白发苍苍,佝偻着背,那一瞬间,修韧汐以为自己看到了那时的原逸为。 而那老人也呆立在门前。几十年,他去了很多次红莲岛,一直守在红莲岛的岸边,也不停地在江湖上打听关于这个女子的消息。 蓝色衣炔飘飘,眼中波光冰寒,清澈如水。当初就那一面,便叫他此生难忘。 可眼前这个人是她么,过了这么久,她还是如此模样? 也不重要了,老人很是满足地向地上倒去,原来他此刻能突然下床,就是老天安排他再见一眼这张心中念了几十年的脸,已经够了。 修韧汐向他奔过去,扶住他,把住他的脉搏。感受他的脉搏跳动得越来越弱,修韧汐不禁颤抖起来,若是自己能早些找到他,为何当年在红莲岛上自己没有认出他来。 那老者满眼幸福,微弱道:“你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火光冲天,一身蓝衣,与那蓝色的旗帜一起迎风飘飘,可能那是我这一生所见最美的一幕。” “你是谁?”修韧汐道。 老者没有回应她,反而问了一句,道:“你又是谁?” “我叫修韧汐。” “修……韧……汐”老者艰难地将这三个字发出,然后缓缓地闭上眼,他想他应该是没有遗憾了。 修韧汐一怔,这世上,能一次便记住自己名字的人,果真只有他。 修韧汐召唤了蓝萤,她在这人身上设下了咒术,此后,她将潜心修习搜魂术以在他出生之前便寻到他。 关于船上的弓箭 修韧汐有一天突然心血来潮,自己做了一把弓,又削了几支箭,便要拉着原逸宁和原逸风两人比试弓箭。一开始,修韧汐的箭术并不好,被两个师侄甩出一大截。修韧汐便没日没夜地练,直到她可以百发百中之后,她便又找两人比试。这次若是她赢了,两人便要一个做弓,一人做箭,重新送她一个崭新的弓箭。 结果自然是她赢了,虽然是险胜。修韧汐开心地等着自己新的弓箭,但等了一个月,两人也没有将新的弓箭送到她的面前来。修韧汐这段时日天天一人练习射箭之术,渐渐对这新的弓箭也失去了兴趣。 待原逸风和原逸宁两人将新的弓箭放到她面前时,她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期待。正巧这段时日又准备要出岛,修韧汐干脆道:“你们将这弓箭放到那小船上,也出岛外能用得上。” 但原逸宁和原逸风怕放船上太过招摇,干脆将它藏在了小船的暗处,这样也便不怕停在外面时被人拿了去。但等修韧汐他们出岛之时,却将这弓箭之事忘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