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城》 楔子 东欧某国。 午夜的镇子上万籁俱寂,外墙贴着白大理石、显得古板陈旧的酒店后街上,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身上挂满长时间疏于打理而积累的泥泞与尘土,缓缓停在了堆满杂物的酒店垃圾处理通道前。 昏暗路灯把杂乱狭窄的街巷映衬得影影绰绰,酒店角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披着做旧的棕色夹克,紧身背心上蹭了灰的年轻男人悄没声息地从门缝里观察外面的情况,临出门之前谨慎地看了看身后,这才推开门,大步朝脏兮兮的黑色轿车走去。 他个子很高,宽肩窄腰,腿尤其长,快步疾行的时候走路带风,裤脚染上的一点血色就在这样的步伐中显得微不足道地让人看不真切。 走到车旁,他拉开副驾的门矮身迅速坐了进去,低头的时候略长的刘海遮住了眉眼,车厢晦暗不清的光线里,男人五官的轮廓极深,刘海下的大半张脸,从颧骨到下颌,线条显得尤为锋利。 “怎么回事?”车门关上的同时,他沉声问驾驶室上坐着的中年男人。声音有点像是烟抽多了之后带出来的沙哑,语气急切、严肃而沉重,听上去有些根本不想掩饰的阴郁。 中年男人没有看他,握着车子档杆的手却紧了紧,他没有起伏的语气沉着得不近人情,深吸口气吐出来的时候,气息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蔺勇牺牲了,白振然死了。” “不可能!”其实早在刚才就得到了消息,只是满身硝烟味儿的男人根本就不敢相信。他猛地抬起头来,两道飞扬跋扈的剑眉下一双眼睛却生得细长,眯着眼睛看人的时候,总莫名带着点与生俱来的阴沉劲儿。 他断然否认,压低的沉闷嘶吼在封闭狭窄的车厢里如同一只走投无路的暴怒困兽,“不可能!这里都是一群社团和雇佣兵,乌合之众,蔺勇脱身没问题!” “已经确认了。当时应该是有高手在场,据抓到的人称,杀害蔺勇的是堪国人。而且我们怀疑,这次跨国联合行动组里面有内奸——我们安排的安全点暴露了,否则蔺勇不会出事。” 长久而窒息的沉默。 年轻男人身上染着的一丝枪械子弹的烟火味儿逐渐在车里弥漫开来,原本也未见得有什么好味道的浑浊空气里,恍惚间就像是有了硝烟四起的意思,钻进鼻子又随着呼吸渗透到骨血里去,带来令人浑身发冷的不适,和更深切的痛苦…… “……妈的!妈的!”男人骤然暴起,悲愤狂怒至极之际,低吼着一脚泄恨般狠狠踹在了副驾前面的挡板上。 轰然一声闷响,在午夜安静得叫人心慌的镇子上格外刺耳。 他还待再踹,驾驶室的男人一把薅住他,冷然地告诫:“冷静!” 不过是转瞬的功夫,男人眼睛都红了,他瞠目欲裂,激愤悲恸意难平,极快地粗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语带嘲讽十分尖锐,“我兄弟死了,你让我冷静?!” “我知道蔺勇对你有多重要,可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现在这个局面,我们在出发前就已经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如果有机会,我愿意代替他。但现在,你必须继续完成任务,不能让蔺勇白白牺牲。” “还怎么完成?”男人闭上眼睛,缓了几秒,勉强找回理智,强迫自己用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竟是生生又嘶哑了几分,“目标人物死了,线索也断了。” “蔺勇牺牲前,把情报送了出来。现在,上级有一个新的任务。”见他不再发疯,抓着他胳膊的司机松开手,“新任务很危险,只能一个人去做,但你可以选择不接受,不会对你前途造成任何影响。作为你的老师,我希望你能拒绝,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再接任务。” 男人狭长的眸子里闪过晦涩的光,对男人说的一切铺垫都不置可否,直截了当地问:“什么任务?” “——去堪国。长期卧底,期限……未知。” “……”长久的沉默中,年轻的男人从夹克里摸出烟点了一根。他闷不吭声地靠在椅背上,微微仰头看着目之所及之处浓到化不开的黑暗,长而直的睫毛落下来遮住了情绪——他本来想这次任务结束就回国的,脱离殚精竭虑攻心算计拎着脑袋过日子的特勤任务,跟组织申请换个部门,也享受一把好吃懒做肥宅等死的活法儿,在重新上岗之前,他还打算申请个假期去放松一下——他甚至已经把度假行程都安排的明明白白,但是现在,他走不了了。 为了今天的行动,他们事先安排部署卧底侦查大半年,现在案子最重要的疑犯白振然一死,线索全断,近百个日夜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蔺勇是他最好的兄弟,几个小时前还隔着耳朵里的微型通讯器叫他小心,可如今,他死了。 死的不明不白,凶手却逍遥法外,连是谁都不知道。 他不能让蔺勇白死。 一根烟抽了大半,男人已然下了决定。指尖重重地捻灭烟头上的火星,他把含在肺里的烟气连着浊气一起缓慢而沉重地吐出来,半晌后,他点点头,嘴角微微勾起了一点菲薄的笑,声音轻佻,语气却森冷坚定得可怕,“——好。” “你想好了吗?”根本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痛快。作为他的上级,中年男人仔细端详着他的神色,沉默地犹豫了一瞬,进一步确认,“你可以拒绝,堪国环境很复杂,风险很高。” 男人摇摇头,径自抬手开了车门锁,推开车门决然离去之前,转头三分桀骜七分冷定地对他老师说:“这是我的问题,您的问题是,找出谁是害死蔺勇的内奸。” 第1章 入狱 堪林西亚是个东南亚的半岛国家,不到35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里,几乎所有的州级行政区域都有一部分靠海,位于最南边的的兰库帕,是所在州首府,全国第二大城市,工商业及交通中心,拥有国内最大的转口港,被誉为堪国的“海上门户”。 因为临近举世闻名的海峡,堪国海上运输业尤为发达,兰库帕的海港上,多到数不过来的大小船只繁忙而有序地进出港口,阳光亮得刺眼,站在一眼看不到边际的集装箱码头上往回望,码头之外,这座文化多元人口庞杂,容纳着东南亚人、印度人和华人的城市,远处陆地上钢筋水泥的现代建筑拔地而起,密密麻麻紧密林立的高楼大厦看上去科技感十足,只是现代化的都市、熙攘的人群、热闹的街道、包容的文化、社会的文明……这些通通照不到背阴处的西帕监狱。 外表陈旧却高墙铁网戒备森严的西帕监狱外面,两辆押解囚车缓缓停稳,车门打开,夹杂着潮气的热浪顿时扑了满脸,珞珈跟着同车的囚犯们从车上下来,在几个荷枪实弹的狱警目光阴沉的盯视中,面无表情地敛着眉眼,看着身前铐着双手的铐子,睫毛在眼前落下一小片阴影,不动声色地跟着入狱服刑的囚犯往监狱里面走。 他脸上线条锋利五官轮廓极深,平时粗重剑眉下狭长的眸子在看人的时候眸光深邃中总会夹点若有似无的笑意,有点长的头发在发梢烫了一点卷,以往三七分的在脑袋上凹造型,配一点胡茬儿加持出来的沧桑感,整个人都挂着放浪形骸的不羁雅痞范儿。 不过现在他那头发打绺地贴在脑袋上,青色胡茬糊了满脸,唬弄小姑娘的浅笑不见了,嘴唇抿起嘴角微微下压,敛着的眉目微微眯起,这个样子,哪怕夹在一队穷凶极恶的重刑犯中间,也显得格外冷定而阴鸷。 监狱的大门在身后咣当一声被关闭的时候,珞珈抬头,看了一眼被一圈陈旧破败监舍楼围起来的四四方方的天,阳光有点刺眼,失去自由的圈禁区里,似乎连空气都夹杂着沉重压抑的味道,他慢慢深吸口气,吐出来的时候,无所谓地勾勾嘴角,挑出了一个漫不经心的讥诮笑容。 进了检查室,犯人们的手铐被打开了,在一个个真枪实弹的狱警不怀好意似的监视下,珞珈跟着众多囚犯一起脱光了看守所穿出来的囚服,赤身裸体地排着队,等待接受入狱前的检查。 一个身材不高、看上去有点矮胖挫,长相却看上去十分凶恶的狱警来到珞珈面前,赤裸裸的目光故意羞辱人似的,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个来回,甚至故意停留在他腿间、成心恶心人地审视了片刻,这才惜字如金地命令他:“张嘴。” 珞珈面色沉冷地张开嘴,从头到尾,都没跟矮胖挫的狱警对视过一眼。 就好像根本没注意到狱警故意下马威似的端详,对方始终在看的都是跟他毫无关系的另一个人。 狱警碰了个软钉子,心里不爽却一时间找不到什么把柄发作,粗暴地卡着下颌骨把他的嘴最大限度地掰开,狠狠捏着男人青胡茬扎手的下颌左右摆弄了几下,没发现什么东西这才作罢。放开手冷哼一声,交给他一身橘色囚服,“951088,你的号码。” 珞珈虽然对这一切感到不屑,但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他拿了衣服飞快地往身上套,听见旁边的狱警高高在上地大声训话:“规矩你们都知道,私人物品会在出狱的时候交还,违禁品没收。可是如果被我们发现私藏,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就像是演着一部讽刺的对比剧,珞珈穿好衣服,眼看着旁边负责收拾囚犯们个人物品的狱警伴着这句冠冕堂皇的话,明目张胆的在被囚犯们杂物堆满的纸箱中拿出自己看上眼的物品,旁若无人地揣进口袋,他视若无睹地站在队伍里往监区的方向走,转头的时候,才在没人注意到的瞬间,轻蔑地勾了勾嘴角…… 从检查室到监舍是一条长长的内走廊,越往里外面照进来的阳光几乎就没有了,监道上灯光有点暗,空气混浊,这一路走过来就是跟外界的文明社会彻底告别了,西帕监狱是个什么鬼样子,珞珈没入狱之前他的代理律师就几次告诫过他,甚至他上法庭接受审判前十几分钟,那姑娘还试图做最后的努力说服他—— “作为你的律师,我建议你慎重考虑。你不知道西帕监狱是什么地方?”伶牙俐齿的泼辣姑娘大概觉得他是块没脑子的顽石木头,也顾不上在场的法警,气急败坏地说他:“那是整个堪国都很有名的重犯监狱,里面关押的全是穷凶恶极的重犯!因为环境太过恶劣,甚至多次受到国际人权组织批评抗议——虽然主动要求去西帕监狱服刑,法官的确会酌情再缩短刑期。可就算你非法持有枪械、闹市打枪破坏社会治安,但具有自首情节又有我在,我保证你最多也只会被判半年而已,半年!就为了少吃三个月牢犯,你现在连命都能豁出去?!” 现在? 啧。 早在他孤身一人来堪国的时候,就是已经把命豁出去了。 珞珈一路跟随着队伍缓慢地走进监区深处,失去阳光的阴影里,他的背影看上去格外孤拔而决然—— 西帕监狱他是一定要进的,为此付出再多代价,也在所不惜。 从检查室通往监舍的大门口,副警监模样的男人拿着登记册站在边上,比对每名囚犯核验身份,入狱的犯人们依次从他面前走过,偶尔有人会受到简单盘问,旁边跟着的管教时不时也会针对某个档案看上去棘手的犯人,对他小声地做些简单的说明介绍。 珞珈有借着余光不动声色观察人的习惯,排在队伍中间,他没什么别的事情可干,就不着痕迹地打量那位门神似的警官,只觉得这人格外健硕,目测身高差不多有190公分了,别人身上普通的狱警制服被他撑得格外挺括,兰库帕这样高温潮湿的天气,他风纪扣竟然一颗不差严丝合缝地系到了脖颈下面,衣襟被武装带扎紧收进腰里,笔直地站在门边,身影几乎能把每一个经过的囚犯兜头罩进去,整个人都透出难以形容的严整沉肃来。 轮到珞珈的时候,新来的服刑犯收回偷摸打量的目光,一脸麻木不仁样儿,站在副警监的面前任其审视,抬眼的时候,视线掠过男人胸口的位置,那里别着工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白振赫。 气场这回事,天生自带外加后天养成,对不对脾气合不合胃口一眼就能看个大概,珞珈跟白振赫目光对上,俩人几乎同时微微眯了下眼睛——好巧不巧,相互看着都不太对付。 白振赫低头往登记册上看了一眼,抬头不苟言笑地问他,“中国人?” 珞珈淡淡地“嗯”了一声。 男人目光冷飕飕的,说话没有半点起伏,“姓名,编号。” “珞珈,951088” 白振赫看着他那半长头发烫着卷又三七分的样儿就不顺眼,冷着脸看他不说话,半晌突然问:“是教徒吗?” “无神论者,”珞珈微微仰头,不甚在意地勾勾嘴角,嘴上挂着一点随意的笑,沉沉的声音尾音微微下压,“坚信善恶有报。” 明明是十分规矩的语气,白振赫却觉得这话听着刺耳,仿佛是意有所指、话里有话的挑衅。 白振赫沉黑的眸子深深盯着他,半晌,突然有点讽刺地、冷冷地笑了一下。 老成持重的副警监严肃冷淡,偏偏冷笑的时候,嘴角勾起的嘲讽仿佛他面前站着的根本就不是个人——只是个任其随意搓圆揉扁的物件而已。 他回头看了管教一眼,跟班儿立刻对老大的意思心领神会,珞珈话音刚落,管教已突然上前,连个招呼都没打一个,一把抽出腰间的防暴警棍,拎起来照着珞珈毫无防备的腹部就是一下子。 管教收到了长官的指示,有意要给珞珈这个看上去就刺儿头的新囚犯一个下马威,猛地一棍子下去半点力也没留,棍子砸下来的时候甚至带了破风声,那个瞬间珞珈脚下本能地微微动了动,他明明能拦能躲,虎视眈眈的狱警监视中却既不敢躲又不敢还手,咬着牙硬生生地受了这么一下,警棍着肉的闷声响起瞬间几乎就疼的站不住了,他抱着肚子蹲下去,冷汗霎时沁透头皮,他咬牙忍痛到额角的青筋暴起却不吭一声,半晌后,才轻微地呼吸缓了口气,有点踉跄地,撑着膝盖重新站了起来。 也是疼的厉害了,明知道抵抗不屈捞不着任何好处,抬头的时候,他阴郁的眸子里却压不住被激出野性的狠劲儿,细长的眸子里极为锐利的目光落回白振赫的脸上,整个人的身上莫名就多了些混不吝的痞气。 入狱第一天不知道天高地厚不服管教的白振赫见多了,他这种程度,放在别的监狱里狱警多数打两下训斥几句就过去了,但可惜,这是在关满了重刑犯,狱警权力大过天的西帕监狱。 白振赫不屑地冷哼一声,合上了手里的登记册,后退了一步。 管教的警棍再次抡下来,克制着自己不能还手的珞珈转眼就变成了竖在地上不能移动的活靶子,警棍劈头盖脸地抽打中,他连蹲都蹲不住了,狼狈地倒在地上蜷缩起身体抱住头,本能地护住要害,闷棍不断落在身上的声音让人胆寒,同来的囚犯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一个个低着头别开眼不敢往这边看,白振赫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被打到抱团却始终连点痛哼都没叫出来的人,看着他几次差点就忍不住地抬了胳膊想还击却又都缩了回来,看他始终表情冷漠地盯着殴打他的管教,半晌之后,他走回去,对管教抬抬手。 狱警气喘吁吁地停了手,白振赫光可照人的制式黑皮鞋就停在倒在地上狼狈喘息的珞珈眼前,垂着眼皮儿睨着刚换上新囚服转眼已经脏兮兮的囚犯,踢了踢他被冷汗沁透却没有任何伤痕的脸,满意地笑了一下。把人狠狠地殴打了一顿,他这才高高在上地淡声告诫道:“没问你的问题,就不要这么多废话。” 珞珈浑身都疼,知道囚服下必然到处青肿瘀痕,任白振赫踢了两下,服软地闭了闭眼睛,慢慢点了点头。 围观着他们监区性子乖戾的土皇帝转眼就把刚进来没半个小时的人往死里教训了一顿,不光刚入狱的囚犯们发怵,连狱警们也格外谨慎,看戏般等着珞珈自己踉跄地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站好,白振赫对负责押解的狱警抬抬下巴,立即有狱警上前押着他们向监区更深处的监舍走去了…… 若有所思地看着队伍里珞珈有点瘸的背影,白振赫向一旁的狱警招了招手,“把他的档案拿来给我。” 第2章 暗算 通往监区的走廊一路幽暗沉寂,走廊尽头,一道厚重的隔音大门上着锁,带队的狱警带着囚犯们在门前站定,哗啦啦地开了锁,推门的前一瞬,忽地回头,朝这群新来的菜鸡们诡异地笑了一下。 下一刻,隔音的铁门打开,一阵人声鼎沸的放肆嘈杂卷起的声浪几乎凝成实质,赫然从门内掀了出来,那声音震耳欲聋,吵嚷得让人心烦气躁。 铁门内正好就是监狱的室内放风活动区。 蜂巢般层层向上的成排监舍围绕出底层的一片空地上,一水儿灰色囚服的犯人们放浪形骸地把中间围了起来,每个人脸上都闪现着不同的残酷、狂妄而扭曲的兴奋,爷们儿们凶神恶煞地扯着脖子叫嚣,可被他们围在中间,烂泥一样倒在地上、被揍得鼻青脸肿不省人事的囚犯,却不省人事得再没了反应。 昏迷的倒霉鬼旁边,膀大腰圆的壮汉囚服扣子已经全都解开了,露出肌肉虬结的胸膛,囚服包裹下的手臂肌肉高高隆起,他挑衅地高举着手臂,享受绝对力量下的武力值震慑在场这群乌合之众的快感,耀武扬威地向囚犯中间一指,叫嚣着挑衅,“七星社的垃圾们,还有谁!” 怎么说呢,眼前看到的,根本不像个监狱,倒像是个地下黑市里压钱赔命的角斗场。 好勇斗狠全无顾忌,真闹个鱼死网破,狱警似乎也乐见其成。 看见这阵仗,新来的犯人们站在门外全怔住了,一时没人肯再往里走,刚才推门前对他们诡异微笑的狱警站在门边,脸上是根本连掩饰都懒得做的、不怀好意的戏谑,“那么——欢迎来到西帕监狱。” 他语气轻佻,配合着门内血腥的一幕,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可珞珈的目光甚至懒得往装腔作势的狱警身上瞟一下。 他冷定地看着场子里的那些人,敏锐地发现虽然围成了一圈,但实际上,那里面,却有三拨人是泾渭分明的。一个是因为被叫嚣着喊“七星社垃圾”而面色阴沉的小头目,被打得人事不省的那摊“烂泥”应该是他的人,正被从他身后绕出来了两个满脸屈辱不甘的囚犯一声不吭地拖下场,另一个大约就是赢了这场比赛的壮汉背后的老板——那个光头、在脸上纹了虎纹的男人天生一副凶相,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大咧咧地数这场局赢过来的钱,迎上战败方小头目投来的目光时狰狞地咧了咧嘴。而在另一边,一个看上去并不站任何一边、也没有下场开局的中年男人面色和蔼,正老好人似的朝壮汉鼓鼓掌,脸上始终挂着微微的笑意,好像这场战局谁输谁赢,跟他没关系,他也不在乎。 这三个应该是西帕监狱里说得上话的人,中立的那个跟珞珈曾经看过的某个资料中提到过的人物能对上,只是可惜,没有珞珈要找的那个。 他思绪被眼前的事情绊住,一时走神,随着队伍一起往蜂巢里进,前脚刚走进去,后脚就突如其来地被人猛推了一把。 事发突然猝不及防,那人推他的力气极大,心思根本没在上面的珞珈倏地趔趄着向前栽倒,他稳不住冲劲儿也来不及反应其他,他轰然栽进那个囚犯们围在一起起哄的圈里,下意识地愕然回头,接着在看见人群之外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白振赫时,了然地眸光一凛,露出了个对搞小动作偷袭者极为不齿的讥诮冷笑。 周围囚犯们咋咋呼呼的声音越发欢快了,方才在耀武扬威的壮汉来到他身边,挑着眉毛憨厚地朝他伸手,珞珈之前被狱警教训,在身上留下的钝痛还没消退,腿还有点瘸着没缓过来,下意识抓着伸过来的手,借着那人的力量堪堪站起来,甚至还友好地跟对方说了句“谢谢”。 ——哪怕之前做过功课,但他还是不够了解西帕监狱这座文明背后罪恶之城的生存和游戏规则。 这种情况下,圈子里的两个人手一握上,除非见了胜负,否则,就没法分开了。 珞珈站稳的时候要抽回手,那壮汉憨笑逐渐变成了藐视的狞笑,他倏地一怔才回过味儿来惊觉不对,可这时候已经晚了……旁边一个不起眼的瘦小犯人猴子似的窜出来,三下五除二地拿跟绳子绑在了他手腕上。 他要抽手抽不回来,眼睁睁看着小猴子依样把身前这男人的手腕也绑上,男人猝然松手,他猛地后撤,退了两步才发现,这条绳子两端分别绑在他和壮汉的左手上,中间的距离不足两尺。 霎时间珞珈刘海下显出几分锋利的眸子里又锐利寒光冷然闪过,但他抬头的时候,脸上却只剩下了一点色厉内荏的勉强笑意,监狱里新来的菜鸟并不挣扎,也没试图在众目睽睽之前用另一只手解开捆绑,很守规矩地问地狱城里的老囚犯,“……这是什么意思?” 绑他的那只猴子伪善地笑了一下,眼里有一点小人得志似的谄媚兴奋,拍了拍珞珈的肩膀,“游戏而已,我赌你能撑五分钟,别让我失望啊。” 他说着用跟他冲出来的速度倏地退开,与此同时,瘦小囚犯闪开,早就准备好另一次屠戮的壮汉抓住生气猛地向自己的方向一扯,那人壮的跟铁塔似的,珞珈虽然高却不壮,肌肉匀称地包裹在骨骼上,在壮汉的对比之下,他看上去甚至显得有点单薄。 被那人用力一扯,珞珈没法在力量上跟他硬碰硬地强行对抗,顺着他的力量向前,那壮汉早就准备好,没任何花哨的重拳迎着珞珈的脸猛地砸了过去,这时候躲闪已经来不及了,珞珈抬手强接了他一圈,一触即分是瞬间,珞珈从手掌一路麻到了小臂。 壮汉再次举手挥拳,有了准备的珞珈压低身体偏头迅速躲开,两拳都落空之后,准备给新菜鸟们杀鸡儆猴的一个下马威的老囚犯轻蔑地舔舔嘴唇,脸上有黏稠的邪肆,“有两下子,能好好的玩一玩了。” 周围的囚犯愈加的激动起来,兴奋的高声喊叫中,珞珈与壮汉四目相对,两个人眼里都有了些你死我活的狠戾。 珞珈身手速度极快,爆发力惊人,但自知这么拼力量自己不可能是敌人的对手,他在手腕绳索限定的范围内屡屡拉开跟壮汉的距离,脑子还能飞快地转着,琢磨着既然被推到了场内,不如借坡下驴,在三个坐在场内的三股势力头目们面前,刷个存在感。 左右,他来这里,就不是为了韬光养晦低调藏拙的。 来来往往的进攻和躲闪间珞珈打定主意,那壮汉被他逗着玩儿似的躲避闹得不耐烦,忽然抓住绳子不允许他再躲开,没被绑的那手出其不意猛的一掌切在珞珈被绑住的手臂处。珞珈闷哼一声手臂一弯,二人的距离被拉近,壮汉趁机反手一拳砸在珞珈的脸上,珞珈踉跄跪倒在地,半边脸火烧火燎地生生呛出一口血沫。 周围犯人发出一片叫好声,珞珈不露痕迹地扫了三个坐着的大佬一眼,最终还是决定把目标锁在了那个长得像邻家阿叔似的始终笑呵呵的中立男人身上。按他之前得到的资料,这个男人叫阿辉,是个背着无期徒刑、注定要死在这座监狱,却跟西帕监狱的狱警和几股囚犯势力都关系微妙的人。 他偷着看阿辉,然后发现,阿辉也在打量着他。 所有所思,又兴趣缺缺,似乎有一点关注,却又不甚在意。 珞珈深吸口气,在对手抬脚猛踹向自己头部的瞬间,在地上灵活的打了个滚,避开攻击的刹那赫然暴起,速度惊人地绕到壮汉身后,一气呵成地将壮汉和自己绑在一起的左手狠狠的扭到他身后,猛的向上一提——壮汉发出惨呼,想要转身脱困,珞珈却死死的跟着壮汉的脚步移动,一边又擒住壮汉不断挣扎想要击打自己的右手,那束缚他的绳子转眼就成了他收割对手战斗力的武器,纠缠间,壮汉的两只手都被他一同缠进了绳索中。 场边众人叫嚣似的欢呼声震耳欲聋,方才在壮汉手中折了个手下的七星社头目振臂为珞珈打气,眼见着自己手下得力干将已然不是对手的另一个头目目光阴狠地盯着他,阿辉饶有趣味地拍着手脸上有一点恰到好处的欣赏,而把珞珈推进场内的白振赫则死死的盯着珞珈的动作,危险地眯了眯眼睛…… 他看着那个来历不明的中国籍男人连续两脚狠狠踢在壮汉的膝窝处,竟硬生生把那铁塔似的男人踢得跪倒在地,那壮汉不肯认输,还兀自疯狂地挣扎,白振赫眼见着锁住他的珞珈额角青筋暴起热汗顺着下颌落下来,却在就要控制不住对方的时候当机立断,一边死死控制住壮汉双臂不放,一边灵巧地转身,下了死手地用膝盖狠压在了对手脖颈动脉上—— 颈动脉是要害,瞅准了一掌劈过去都可能造成昏迷,而一旦被长时间压,低血压和脑供血不足转眼就能造成人体休克,摁得更狠一点,就可以致命。 珞珈这一下子简直就没给壮汉活路,那人挣了没两下就头一歪身体一软倒在地上再没了动静,场子里叫嚣着起哄的犯人们都怔了一瞬,跟在白振赫身边的狱警惊慌地看向长官,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点不易察觉的颤抖,“闹出人命了!” 白振赫微微皱着眉,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倒地的男人半晌,看着珞珈踉跄着解开手腕上的绳子站起来,缓缓摇了摇头,“昏过去而已。” 果然,只见之前冲上来绑绳子的猴子犹豫着上前摸了摸壮汉的鼻息,随即松了口气,朝人群打了个手势,场间囚犯们发出一片欢呼中,珞珈顺着小猴子抓自己的力量举起手臂向人群示意的时候幽沉的目光看向阿辉,片刻后,阿辉迎着他的目光,笑着冲他点点头,不做任何表示地转身离开了…… 第3章 斗狠 西帕监狱的夜要比白天沉寂安全得多——至少表面看起来的确是这样。 熄灯的监舍隐在荒原上化不开的浓稠黑暗里,万籁俱寂中,高墙电网之内,监控全亮着,东西南北四个角上的高塔上架着的探照灯的强光交替着扫过整个监区,挎着长枪神色警惕戒备的巡逻狱警在各自的辖区内来回流动着巡逻,监道上两人一组的巡逻警在一间双人牢房前停住,精铁浇注栏杆的牢门之内,两名面色不善的华人囚犯正等在门前,看他们来了,悄无声息地把手伸出铁栏门外,各自手掌一摊,里面赫然是很粗的一卷用皮筋扎好的钞票。 两个狱警不动声色的接过钱,对视一眼,其中一名轻手轻脚地掏出备用钥匙打开牢门的锁,两人微微侧身,放两名隐隐含着煞气的犯人静静地迅速出了监舍…… 与此同时,距离放风区不远处,隐藏在修剪整齐的花草和灌木绿植中、重重守卫戒备森严的独栋小院里,东南亚风格的半开放式小木屋前,穿着橘黄色花泳裤的男人悠闲地在被地灯映衬成幽蓝的泳池里划着水,院门外负责守卫的狱警抱着枪,歪在椅子上,警帽遮住脸睡得正熟,从监区悄没声息摸出来的那两名华人囚犯相互对视一眼,一人持刀藏在阴影处盯着熟睡的守卫,另一人用牙咬住粗制的短刀,水蛇一样半点动静也没有地潜入泳池,整个人都藏在水下,借着岸上幽幽的光线,在水下慢慢摸向对陌生人潜入一无所觉、依然自顾自游向对岸的男人。 月黑风高的杀人夜,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门口熟睡的警卫翻了个身,负责望风的犯人紧张的盯着他,紧紧的攥着拳头蓄势待发地等着随时给这个狱警致命一击,可狱警没醒,他松了口气,却莫名地感到不安,担忧地转回身去查看同伴的动向,谁知刚转过头就猛地被一个绳圈套住了脖子!—— 那绳子赫然拉高,他整个身子都被吊起挂在了墙头。绳索即将勒断胫骨的声音令人牙齿发酸,他肝胆俱颤地试图捶死挣扎却不起任何作用,濒死之际突然意识到自己被偷袭根本不是偶然——对方明显早有准备,只等着他们来了瓮中捉鳖。他想提醒同伴形迹败露,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断气前看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是眼睁睁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同伴身后岸上、身着警服的高大男人,不慌不忙地切断了一根电缆,漠然甩进泳池水中的画面…… 同伴转眼已经成了死人,自己已然也落入别人陷阱,泳池中的杀手却浑然不觉,他依然谨慎小心地靠近目标,眼看彼此距离越来越近,他正要动手,目标却慢悠悠的爬上了岸,他显然有点懊恼,气息乱了一瞬,张嘴在水中吐出几个泡泡的同时拿下口中的武器准备跃上岸边即刻动手,而刚甩了根电线入水的高大身影早已等待多时,就在他刚从水下露出个脑袋的一瞬,那人猛的合上电闸,一片肉眼可见的蓝色电弧在池水中骇人地一闪而过,那杀手只来得及猝然哀嚎尖叫一声,接着身体一阵抽搐,手里刀具一松,刀子落入池底的同时,他逐渐失去力量,转瞬的功夫,就已经伏在水面上一动不动了…… 身边转眼死了两个人,小院目前的主人却始终若无所觉,他从水里出来就大咧咧地从一旁架子上拿起浴巾擦身上的水,水珠擦得差不多了才弯腰从躺椅上拿起上衣披在身上——那赫然是一件灰色囚服。 而救他的男人,竟是白天把新菜鸟当玩具一样戏弄作践、在所在监区内说一不二、不允许旁人违逆半分的副警监白振赫! 居住的小院里墙上挂着一个,泳池里还浮着一个,披着囚服的男人却半点也不觉得忌讳恐惧,他转身坐在屋子前的躺椅上,惬意地点了根烟,甚至开罐灌了口沁着丝丝凉意的啤酒。 白振赫看着他那个天塌了也无所谓的样子就来气,隔着泳池狠狠瞪他一眼,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拎起另一罐啤酒打开,看着面前这个从小跟他一起玩到大的混球隔着半张桌子伸手过来跟他碰了碰杯,嬉皮笑脸地毫无诚意地讨好,“谢了,振赫。” “鼎盛合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我收到消息,最近还会有人对你动手。”白振赫面色不善地瞪着他,严肃地沉声警告:“于永义,你再这么大咧咧的事情丁点不放在心上,当心哪天把自己玩进去。” 于永义耸耸肩,无所谓地仰在躺椅上,“反正有你在,我不用操心。” “我又不是你保镖,”白振赫也懒得看他那混不吝的样儿,目光从他身上挪开,沉沉地看着水中浮尸,冷淡地说:“救你是因为工作职责所在。你能在西帕监狱里待在这种被重重护卫的地方,全靠你的七星社郑老大上下打点,他是觉得让你到这儿来委屈你了吧?如果你要是喜欢长眠于此,我是无所谓。” “得了吧,大家从小长大,开裆裤的情谊,我能不知道你?”于永义顶着城墙厚的脸皮刀枪不入地对白振赫嬉皮笑脸,“嘴上跟刀子似的,心里比谁都热乎,你忍心看我在你眼皮子底下被人干掉?啧啧。” 从小这人嘴皮子上的功夫就没输过谁,白振赫向来都是动手能力比较强的那种人,不怎么爱说话,也懒得跟他扯皮,无奈地摇摇头,看着在监狱里也能没心没肺过日子的兄弟,不免有些唏嘘……明明一起长大,却选了不同的路,混到现在,他成了狱警,而他的兄弟成了自己的阶下囚。 午夜逐渐褪去了白天那令人难耐的灼热,但还是有点闷,他摘了警帽扔到一边,仰头喝了口酒,轻轻拧着啤酒罐,若有所思地对于永义说:“白天来了个新人,有点意思。” 于永义可有可无地笑了一下,“冲我来的?” “很有可能。”白振赫说:“我看了他的档案,他是为了减刑而主动要求来这里的。” “哟,”于永义来了兴致,从躺椅上撑起身体,“那不是跟我一样?” “身手可比你强得多,”白振赫轻蔑地斜睨于永义一眼,“今天教训他的时候,他明显接受过训练,身体本能的对要害进行了防护和格挡,甚至有几次都习惯性的出现还击的动作,但被他克制住了。那几下如果出手,我的手下至少被他杀了五次。” 于永义坐直了,胳膊撑在小圆桌上,饶有兴趣地直直看着白振赫,竟然有点跃跃欲试,“比你强?” 白振赫瞥了他一眼,冷笑着勾勾嘴角,三分冷淡桀骜七分笃定自信地嗤笑着断然否认,“不可能。” 于永义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也知道他有骄傲的资本,无辜地摊摊手,又正中下怀地努努嘴,露出个十分欠打的笑来,悠游自得地反问他:“那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白振赫拧着眉毛狠狠剜了他一眼,有那么一个瞬间,想把没喝完的半罐啤酒都糊他脸上,教他做人。 —————— 十一快乐~~ ?(^?^*) 第4章 交易 双人间的监舍,珞珈来的时候被分到了暂时没有“另一半”的一间。 他从中国偷渡到堪林西亚,一路辗转,差点没死在海上,好不容易活着挨到了目的地,上了兰库帕就是殚精竭虑的谋算,从闹市打枪到等待宣判再到入狱,带着伤爬上床,反倒是在监狱里的第一夜,他踏踏实实地睡了连日来的第一个囫囵觉。 一夜无梦,醒来说不上神清气爽,但精神头的确好了不少。 大概是觉得一个监狱里都是社会毒瘤无药可救,西帕监狱没有出早操和集体思想教育课的规矩,洗漱和早饭之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午休后集体做工,晚饭后收监。 放风的时候,珞珈四下打量一圈,摸到了阿辉的监舍。 这个一脸老好人和善相的监狱中立势力头目的门外,大上午的放风时间,却依然有满脸凶恶的壮硕充当保镖的角色守在门外,看见不速之客不请自来,立即满面凶光地驱赶,“走开,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珞珈洗掉了昨天来时候的一脸狼狈油腻,微微有点卷的头发遮住了小半张脸,抬头的时候才能看见那双始终阴郁中又透着混不吝般无谓的漆黑眸子,他站在门口没走,往里面扫了一眼,看见正往监室后面走的阿辉,故意抬高了声调,有几分挑衅,“那什么人才能来?” 他这一嗓门喊得半个走廊都能听见,保镖正待发作,阿辉回头看见是他,朝手下挥挥手,“让他进来。” 保镖放行,珞珈走进监舍,跟着阿辉往里面走,才发现监舍内别有洞天,外面看着跟其他囚室别无二致的监舍里,竟然是个套件,转过去的另一个房间里生活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台小电视,正在播着新闻。 阿辉让他进来却不理他,径自打开一个壁橱,从里面烟酒吃食一应俱全的架子上拿了瓶伏特加和两个杯子,他自顾自地开瓶倒酒,自己端了一杯回身舒服地窝在了沙发上,另一杯被孤零零地放在桌上,这里只有他和珞珈两个人,那杯酒是给谁准备的不言而喻,可他却又不说明。 珞珈站在房间中间,打量了一下四周,糅杂着感慨羡慕和贪婪感叹,“这哪像是坐牢,而且是在以残酷辛苦著称的西帕监狱。” 阿辉转动着酒杯,目不转睛地看电视,这才斯条慢理地开了口,“这里就是这个国家的缩影,对没钱没势的人来说,自然是残酷的地狱。对于有钱有势的人来说,这里无非是一个糟糕了一些的度假村罢了。” 他说着指了指电视上的画面,,又偏头朝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了一下,珞珈会意地走到他身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台正在直播新任总统的就职演讲,电视里,长相看起来干巴巴的总统字句铿锵地宣誓要大力打击犯罪,惩治腐败,终止官匪勾结的乱象,重新展开地区选举,让百姓亲自选出自己的地区的领袖。珞珈看了一会儿,电视镜头扫过每一个被打鸡血的民众和官员的脸,珞珈像他们一样露出了一个有点期待的笑容来,“看起来还是充满希望嘛。” “希望?”阿辉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断言道:“无论是这个国家还是这个监狱,都不存在这个词,只有利益交换。这个贫民区走出的新总统,终究会成为一个新的利益集团的代表。” “大人物的纷争离我太远了,时好时坏,是希望是绝望,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只要财路顺日子好,什么都无所谓。”珞珈无所谓地耸耸肩,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去拿面前桌上的那杯酒,哪知他手刚要摸着酒杯,一把匕首却夹着凛冽杀意划破空气,倏地插在了珞珈的手和杯子中间!—— 那一下子扎得稳准狠,无论珞珈是更向前一寸还是晚退回半分,手都要被扎个对穿。珞珈猝然抬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屋里照面就冷不防掷刀子的保镖,耳边听见阿辉不紧不慢的幽幽提醒:“这杯酒,在这里值一条命,你想好了?” 珞珈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摇了摇头,“我的命似乎要值钱一点。” 阿辉不甚在意地摇摇头,“在这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你虽然身手不错,但也没有例外。”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就没必要在藏着掖着了。 珞珈干脆省了兜圈子的功夫,直来直去地对阿辉说明来意:“听说只要能付的起相应的代价,你可以满足在这个监狱内的任何要求。” “如果这个代价是你的命,那我不感兴趣。”阿辉不动声色地笑笑,轻呷了口酒,又不太满意地皱了皱眉——酒是好久,可惜在这种鬼地方,再特别的待遇也没法做到一应俱全,没冰的伏特加,让他觉得清淡到索然无味,“不过如果你有让我感兴趣的筹码能进行利益交换,让我觉得这笔生意值得的话,那这杯酒,我请。” 微微凝眸,珞珈漆黑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看着阿辉,“我要找个人。” 阿辉没接茬儿,只抬了抬下巴示意珞珈继续。 珞珈顿了顿,压低声音,沉声对阿辉报了个名字,“——于永义。” 根本没想到这新来的菜鸟竟然有如此胃口,阿辉怔了一下,目光终于从电视上挪开了,死死盯着他,眼底幽光飞快闪过,半晌都没说话。 珞珈不解地挑眉,“怎么,这很难么?” 阿辉哼笑一声,摇摇头,“只要你付得起足够的筹码,没什么难的。” 珞珈了然地点点头,“听辉哥的意思,是已经有了打算,想要我做什么。” 电视里,新总统铿将的演讲成了嘈杂的背景音,阿辉朝保镖使了个眼色,那男人拔出匕首收进兜里,走到牢房门前,警惕的看着门外。阿辉朝外面看了一眼,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看样子已经卷了很久,外面那一圈已经有了些被手指反复摩擦后留下的痕迹,“我有一个朋友的包裹被扣下了,里面有些小小的违禁品。” 他显然有些忌讳,声音压得很低,说完把纸条递给珞珈,珞珈狐疑地打开一看,接着脸色就微微变了——几下把纸条撕了个粉碎,珞珈嘴角微沉,“这个风险未免也太高了些。” 阿辉不动声色地笑笑,“高风险,高回报,不是吗?” 珞珈目光错也不错地看着他,半晌后,豁出去了似的点了点头,他半是发泄半是发狠地拿起桌上的酒杯,猛地摇头一口干掉,随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在他身后,阿辉不信任的打量目光落在他背上,随口提醒道:“不过我提醒你,最好不要失败,你不会想知道西帕监狱臭名昭著的禁闭室是什么样子的。” 禁闭室吗? 在阿辉看不见的地方,珞珈无声地冷笑起来,背对着他点点头,离开的时候顺手拎起斗柜上的一罐啤酒,头也不回地朝阿辉举着罐子示意地挥了挥,大咧咧地转身出去了…… 第5章 谋划 就在那天晚上,因为不知道珞珈深浅而对他格外防范的白振赫,给他的监舍送了个新室友。 偶尔呼噜声打破沉寂的蜂巢里,珞珈裹着毯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目光清明毫无睡意,嘴里无声地嚼着口香糖,心里始终盘算着跟阿辉交易的事情。 即使来之前做过功课,但这座监狱危机四伏而他初来乍到,为了不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行事就要格外小心谨慎,他白天从阿辉的监舍出来,装的不经意地到禁闭区那边晃了一圈,回来的路上,其实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只是还有些不放心,万籁俱寂之际,他倒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就在脑子里把前前后后的行动计划又走了一遍。 确定万全,紧绷的思绪刚一放松,就听见牢门一阵簌簌响动。 向来警惕性极高的男人一个鲤鱼打挺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看着一天没见的白振赫打开牢门,推着一个满身纹身的白人壮汉走了进来,冲他冷笑一声,嘴角透着几分恶劣的玩弄,“跟你的新室友好好相处吧。” 珞珈不满地死死盯着他不说话,看着他锁上牢门转身离去,目光不露痕迹地在他腰间的钥匙串上一扫而过。 那被推进来的白人壮汉打量一下坐在床边微微垂头的珞珈,兴奋地搓搓手,暧昧地笑着挨上去,“可怜的小姑娘,不知道你怎么得罪了那个恶魔。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疼爱你的。” 这话配着他色急的龌龊邪笑,刚挨近珞珈就让他一阵作呕。 堆满雄性生物的监狱里,弱肉强食走后门的事情不少见,但珞珈自认为,他离外表看上去就好欺负的弱鸡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之前被狱警教训被白振赫算计下场打架这些好歹是爷们儿之间的事儿,现在本来清净的监舍里突然被狱警恶趣味地塞进来这么个东西,照面就对他来了恶心吧啦的念头,这尼玛简直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他看着那人靠过来就生理性犯恶心,能耐着性子等他挨近自己全靠后面准备拿精虫上脑的傻逼泄愤的念头再支撑,等那男人刚一挨到近前,膝盖作势就要往珞珈腿上蹭,还没等曾上来,珞珈猛地暴起发难,身上毯子一抖,倏然蒙住那白人的大脑袋,猛地当胸一脚半点情面不留地轰然踹在男人下腹,那人嗷地尖叫一声哀嚎着后退,手忙脚乱地要把毯子扯下来,可珞珈哪会给他这个机会,一跃而起干净利落的补了一脚把男人踹到在地,昨天在场子里制住对手的故技重施,借着毯子将男人两条胳膊锁死,膝盖压在男人背上,手刀直接狠狠地往白人脖子上劈——这次比昨天还快,他连着劈了两下,十几秒之前还对他满脸垂涎的壮汉转头就在他口中的“小姑娘”手上昏了过去。 从动手到把新室友破麻袋似的拖到角落里一扔,整个过程都没超过一分钟,珞珈厌恶地往角落里那坨白花花的烂肉身上看了一眼,自己坐在地上,拆开白天从阿辉那里拿出来喝了个干净的啤酒罐,手背青筋暴起地徒手硬生生撕开罐子,从上面扯了块小小的薄铝片下来,吐出嘴里打架也没吐出去的口香糖和铝片粘在一起,拿放风的时候顺出来的火柴慢慢的烘烤,转眼的功夫,竟轻车熟路地做了一个简易的钥匙模具。 模具成型,珞珈拿过自己的牙刷,将牙刷柄掰断,躺回床上,在黑暗中,不动声色地将牙刷柄和火柴一起小心的卷进了囚服挽起的袖口中…… ……………… ………… 珞珈心里有事,这一夜睡的就不太踏实,醒的也早,狱警在各个岗位站好准备开门的时候,他其实早就已经醒了——不止他醒了,他的在墙角蹲了一夜的新室友也醒了。 这会儿看珞珈也不色眯眯了,偌大的身躯缩在角落里跟只胖鹌鹑似的,珞珈侧卧在床上手撑着头,邪肆地挑着嘴角幽幽地看他,偶尔垂手在床边晃荡两下,他都吓得直往后缩。 监区开闸的铃声响起,蜂巢里所有牢门被电子锁控制着应声而开,白振赫站在一层空地上,一边抬头盯着犯人们的活动,一边拿着手机给他弟弟打电话。 这小王八蛋自从跟他大吵一架离开家跑去混社团后就拒绝跟他的一切来往,原本电话好歹还能打通,最近这快一个月了,竟然都给他转到了语音信箱—— “我是白振然,请在滴的一声后留言。” 白振赫不知道他这不省心的弟弟究竟是给他拉了黑名单还是干脆换了号码没告诉他,心里却莫名的总有些担心焦虑,他低低骂了一声,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整个打电话的过程中,他竟然下意识地始终都盯着珞珈的那间囚室。 ……而那囚室直到现在,竟没有一个人出来! 猛地意识到不对劲,白振赫眸光一凛,快步上楼,行动如风地大步朝珞珈的监舍走,等他到了监舍门口,却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 ——人倒是没跑,只是情景跟他想象中有些不一样。 原本应该一晚上“备受疼爱”的刺儿头翘着二郎腿老神在在地躺在床上,反倒是有不良嗜好的白人壮汉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看见他来了,求救地看看他,又敢怒不敢言般畏惧地看看珞珈。 “……”白振赫看着墙角鹌鹑那成事不足的怂包的样子一阵无语,又提防着珞珈搞小动作,冷着脸严肃地看着晃荡二郎腿的珞珈命令:“滚下来!” 珞珈懒洋洋的下床,七扭八拐地站在床边,冷眼瞧着气势汹汹的副警监把他床铺翻了个底朝天又一无所获地转头满脸怀疑地打量着自己,不满地翻了个白眼,满脸挑衅地冷笑起来,“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直针对我?” 白振赫答也不答,扔开手里的被褥,微微眯着眼睛,“举手!” 珞珈没骨头似的靠床站着,冷笑一声,动也没动。 白振赫眸光愈发幽沉,语带警告地沉声重复命令,“举手。” 珞珈嗤笑一声恍若未闻,就在这瞬间,招呼都没打一个的白振赫骤然暴起发难,猛地飞起一脚踹向珞珈,珞珈跟白振赫压了一肚子的火早就想发泄了,不躲不避地正面抬腿格挡,挡开了狱警的进攻就立即迅速的扑了上去,他爆发力惊人得可怕,虽然白振赫几乎190的身高在体型上压他一头,但他猛地一扑,竟将白振赫生生按倒在地,两个人霎时拳对拳地扭打在一起,声势格外骇人,角落里蹲着的白人壮汉简直连看都不敢看了,趁着他们谁都顾不上自己,猫着腰踮着脚溜出去。 而在他离开不久后,逐渐占了上风的白振赫狠狠一圈打在珞珈脸上,踉跄起身的时候又在无力招架的痞子肚子上狠踹了一脚,看着蜷缩起来动弹不得的囚犯,冷笑一声,摸出了后腰的对讲机,对这个胆敢在这里对自己动手的小子冷酷地宣判,“408监舍,犯人袭警,来两个人带他去禁闭室。” 第6章 禁闭 西帕监狱臭名昭著的禁闭室里,要不是撑着心里那个绝不能释怀的信念不肯放弃,珞珈觉得自己随时都能两眼一闭跟这个世界saygoodbye。 从酷热难耐到寒冷彻骨,开始的时候珞珈还能靠着自己的方式计算时间,可后来他就没这个心思了,像是坠进了看不见尽头的深渊,被外温烘烤到45度的禁闭室里禁食断水,他的精力体力在短时间内被消耗殆尽,从深度的昏睡到迷糊着醒来,嘴唇干到脱了层皮,软肉上裂开一道道血口气,闷热和不通风造成的缺氧让他开始出现幻觉,大多是跟水有关的,可无论清醒时的渴求还是昏睡时的幻想,通通变不成现实。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起从海上偷渡到堪林西亚的过程,想起那艘失去动力的破渔船顶着毒辣的太阳随着波涛摇摇欲坠的起起伏伏,想起当时船上歪倒着奄奄一息的“同伴”,没有淡水补给,食物消耗殆尽,每个人都被晒得黝黑,干裂爆皮的皮肤上覆着一层几乎能跟死亡划等号的盐霜,想起那个不顾他阻拦扑过去喝海水最终死在船上的少年……倒在泛着潮气湿热的水泥地上,珞珈开始有点后悔,觉得当初自己没喝海水,有点亏。 恍惚中,他甚至怀疑,自己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为了见到于永义,答应帮阿辉拿白振赫戴在身上的那把违禁品封存室的钥匙,到底值不值得。 为了那把钥匙,他设计激怒白振赫跟他打架,扭打中顶着拳打脚踢把口香糖和金属片粘成的简易钥匙模摁在白振赫的钥匙上拓印轮廓,为此付出禁闭七天的代价——为了掩人耳目,狱警前脚把他扔进禁闭室,后脚他就从地上爬起来划着火柴烤牙刷柄,看着从牙刷柄上融化的塑料滴入模具中慢慢凝固成一把粗糙的塑料钥匙,他这口从谋算之初就吊在嗓子眼的气儿终于顺了出来,可是现在钥匙藏在袖口里,他却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出去物尽其用。 漆黑狭窄的环境,蒸箱似的高温,没有食水,七天禁闭,空间和时间仿佛都是静止的,被囚在方寸之间仿佛是被世界抛弃的人,焦躁、憋闷、缺氧、严重脱水,哪怕从前接受过刑讯训练,熬到最后,珞珈也快撑不住了。 禁闭室的铁门哗啦啦打开的时候他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走廊的光线照进气味极度浑浊的狭窄空间,赫然流通的新建空气卷进来也没能让他有任何反应,开门的狱警侧身让白振赫进去,男人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的男人,觉得他已经被熬成了一只干巴巴的耗子,紧闭的眼睛没了桀骜不驯的眼神,看上去顺眼多了。 在监狱里一手能掌控犯人生死的土皇帝无动于衷地踢了踢珞珈,见他毫无反应,半蹲下身抓着他的头发粗暴地提起,抬手探了探鼻息,看着这个连嘴唇都已经干裂到没有血色的囚犯,放开手,嘲弄地笑了一声,“命够硬的。”他说着站起身来,朝身后两个狱警勾勾手,“拖出去吧,就扔回监区去,能死能活,看他造化。” 事实证明,珞珈虽然命格惨了点,但造化还是不错的。至少狱警刚把他扔回监舍,闻讯的阿辉就带着人赶过去了。 一瓶冰水粗暴地全浇他脸上了,看他眼睛无意识地微微睁开一条缝,常年跟这阿辉的保镖又拧了瓶水三下五除二地往他嘴里灌,珞珈根本没清醒,本能地贪婪的大口吞咽着,被呛到咳嗽也舍不得挪开,一瓶水连喝带洒地倒了个干净,保镖松手,失去支撑的珞珈软软地仰面倒回地上,他无力地睁着眼迷茫地看着天花板,耳边听见阿辉冷淡又失望的声音,“有勇无谋,你居然蠢到去挑衅白振赫,我看错了你。” 这相当于是个建立关系失败的信号,可阿辉一走,差点没死在禁闭室里的男人意识慢慢回笼,却疲惫地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得逞似的奸笑。 看着天花板的聚不起焦的瞳孔逐渐清明,珞珈抬起仿佛有千斤重的手臂摸了摸卷着的衣袖,从里面拿出那把简易钥匙攥在手里,深吸口气,神色坚毅地勉强撑起自己,从地上坐了起来,背对着牢门,把之前用做钥匙模的那块小铝片拆下来,拿着它一点点的打磨钥匙,尽量让手中的塑料更贴近记忆里钥匙模刻下的形状…… ——白振赫说的对,他命硬,轻易死不了,所以该做的事情,必须要完成。 ……………… ………… 有不良嗜好的新狱友被珞珈打得亲爹都认不出之后,大概的跟监狱打了小报告又搬走了,靠近边缘角落的双人监舍一时又成了珞珈一个人的单间,他从禁闭室出来就开始低烧,浑浑噩噩地撑了两天,好歹才从要死不活的鬼样子里缓过劲儿来。 从禁闭室出来的第三天夜里,他挨过狱警们挨个牢房查看的巡视,从床上翻身坐起,偷偷拿出已经打磨成型的塑料钥匙,把床铺伪装成还有人在熟睡的样子,警惕地悄悄摸到牢门边上,那上面依然卡着一块跟口香糖黏在一起的极小的铝片,不着痕迹地阻挡了牢门的锁锁死,他蹑手蹑脚地把门推开,小铝片重新卡在牢门上,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路线是早就看好的,从哪进出,怎么躲避岗哨,这些过程在珞珈脑子里推演过十数遍,真走起来自然也轻车熟路,他拿着钥匙开锁趁夜摸进了违禁品封存室,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下当时被他撕得粉碎的纸条上写的货物标记,从几行货架间找到了阿辉要的那只纸箱,借着微弱的月光打开一看,珞珈的眼神猛地一凛——那里面赫然是几支针管和一包白色粉末状的毒品! 第7章 目标 从禁闭室出来的第四天,珞珈第二次找上了阿辉。 牢房里飘出来的煎肉香气,让连续几天都在清汤寡水吃些恢复性饮食的肉食动物忍不住咽口水,他身上带着阿辉要的东西,有了资本,面对保镖喊着让他滚的阻拦,也就十分不客气,“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是因为阿辉的面子。” 他冷冷地瞥了保镖一眼,话音未落扬手朝监舍里丢了样东西,不起眼的塑料钥匙被打磨的非常精细,十分准确地落在阿辉面前的桌上,让坐在外间正在切牛排的男人停住了动作,拿着钥匙端详片刻,阿辉似乎反应过来什么,三分愕然地挑挑眉,对保镖挥挥手,“让他进来。” 珞珈推开保镖,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也不客气,往阿辉对面一座,他伸手把阿辉刚切了一半的牛排拿过来,当着阿辉的面全无顾忌地抓着叉子饿狼似的戳了块肉吞进肚,堪堪祭了叫嚣的五脏庙,“饿了这么多天,补充点营养。” 他是真饿,也是真馋肉了,从入狱到现在,先是没得吃,能吃的时候嘴里又淡出个鸟,这会儿煎的鲜嫩流油的大块牛排摆在这儿,他就算不这么大咧咧的做戏,其实也不太忍得住…… 毫无根基可言的新囚犯一连串动作简直大胆到放肆,阿辉由着他囫囵地大口吃肉,看着他满足地把肉咽下去,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钥匙往他面前一扔,冷淡道:“这不是我要的东西。” 珞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从怀中掏出包裹,扔在桌上,并不言语,闷声低头自顾自地吃饭,包裹保持着他昨天从箱子里拿出来时的样子,仿佛那东西根本就不是他带过来的,包裹里面放着的是什么,他也半点不关心。 阿辉沉吟地眯眼打量着他,片刻后把包裹拿过来打开,看见里面的确是自己要找的东西后,目光微微一变,叫来保镖把包裹重新弄包好藏进壁橱。做好一切的保镖又退出监舍后,阿辉起身亲自去倒了杯酒,放在了吃肉吃得一脸满足的男人面前,垂着目光审视地打量着他,带着点赞赏地微微笑了一下,“你这条命,的确比其他人要值钱一些。” 珞珈用豹的速度把一盘牛排叼完了,仰头干了酒,用手背在嘴上一抹,仰起头的时候,带了几分江湖气的野性,“我要做的事情做完了,该你了。” 阿辉眯着眼睛警告他:“你是个聪明人,胆子又很大,但我要提醒你,于永义现在是漩涡的中心,任何敢接近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有些事情,明知不得以而不得不为之。”珞珈无所谓地耸耸肩,吃饱喝足,从椅子上站起来,霎时间他跟阿辉的距离就拉得很近,彼此几乎能在对方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子。对视中,珞珈眨了眨眼,“你不会是想赖账吧?” “刚才只是好意的劝告,既然你坚持,我自然会实现我的许诺。”阿辉哼了一声,“你跟我来。” “这座监狱里关着的人,有绝大一部分都很难活着出去了,但是如果放弃希望,可能会死的更快一些。”阿辉带着珞珈一路出了蜂巢,穿过放风区,一路上有些犯人被狱警临时抓壮丁勒令去修剪草坪清洁放风区,看见阿辉过来,多数都带着几分讨好和敬畏地跟他打招呼,阿辉没什么架子地点头回应,一边往监狱的更里面走,一边低声和珞珈交谈,“所以你看,这就出现了很讽刺的局面,这个国家中最让人绝望的地方,却充满了最多的希望——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活的更久一点,仿佛谁活的久些,谁就赢了。” 他说着,忽然问珞珈:“你要找于永义,你知道他的背景吗?” 珞珈被他问的一愣,“七星社的二把手?” “不止,他还是七星社新社长郑泰诚的把兄弟。”阿辉意味深长地看了珞珈一眼,“七星社当年是兰库帕最大的社团,他们最鼎盛的时候,势力大到能够影响选举——只是这些年生意逐渐往白道上转,渐渐有了鼎盛合分庭抗礼,势头才渐渐弱了。七星社老社长一死,为了争大哥的位置,他们内部折损不少,郑泰诚虽然成功上位,却也重伤住院,要没于永义给他挡那么一下子,他现在是死是活都两说。” 他这番话让珞珈摸不着重点,只能顺着往下随口问了一句,“他犯了什么事儿?既然是郑泰诚的心腹,那为什么郑泰诚会让他在这里服刑,以郑泰诚的手段,大可给他换一个更优渥的环境。” “听说是打残了一个鼎盛合的人,被警察抓了个正着。按理说应该至少要判十年以上,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郑泰诚付出的钱可不是小数目,现在刑期只剩三个月了。”阿辉说:“我说过了,这里对没钱没势的人来说是地狱。你觉得郑泰诚缺少这两样东西么?于永义人还没到这里,郑泰诚就已经上下打点好了,连我都拿了不少好处,都不好意思再给他安排做工的活儿。”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放风区的尽头,阿辉领着珞珈从小路绕到后面,路很窄,珞珈低着头主意脚下,等停下来的时候,眼前竟是豁然开朗—— 荒原上条件最艰苦恶劣的西帕监狱里,竟然还藏着一处绿植掩映花草茂盛的小花园! 阿辉朝花园门口持枪守卫的两名狱警的方向扬扬下巴,示意珞珈去看,“看见那两个狱警了么,其实就是专门派来保护于永义的。”他说着又用下巴点了点泳池边躺椅上四仰八叉睡到打呼噜的男人“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于永义背后靠着的是郑泰诚、是七星社这棵大树,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最好都小心点——那个就是你要找的于永义。” 一个身穿沙滩短裤,脚蹬拖鞋,脸上盖着一本言情小说,阿辉要不说,珞珈都难以置信在监狱里活得这样恣意的人竟然是个囚犯。珞珈目光越过花花草草看着于永义这个让他必须到这座监狱来的“理由”,想想自己为了见他一面一路辗转受的罪,不禁苦笑,“他还真是来度假的。” 阿辉问他:“你到底什么打算?” “我想和他聊一下。” 阿辉摇头,“那个花园十米之内全是禁区,我们没办法靠近。” 珞珈挑挑眉,“如果让他出来呢?” “不可能,”这要求就有点超纲了,阿辉也无奈的苦笑一声,“我可没有这么大的能力。” 沉吟间,珞珈眸光极亮地看向身边的男人,嘴角微微勾起的一点弧度显出意味深长的意思,“典狱长……也不行?” 阿辉愣了一下,眼神倏地凌厉,面色逐渐阴沉下来——自己和典狱长的关系在整座西帕监狱都是极少有人知道的秘密,他珞珈一个刚进来没半个月的新人,明明没有任何仰仗倚靠,现在竟能张口就这么笃定地把他和典狱长的关系拉到明面上直接说出来…… 阿辉冷笑一声,气压一冷,语气里转眼就带了压迫,“你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 珞珈恍若未察,“只是做了一些功课而已。如果没有一个大人物罩着你,你怎么可能一直在这里当话事人。” 阿辉深深地看着他,半晌后,也不知是琢磨了些什么,竟慢吞吞地点了头,“好吧,我可以试试看,不过会有一笔不小的支出,要由你来承担。” 珞珈露出一个特别懂事的笑容,“钱已经在你的账户了,你可以查一下。” 这是早就把棋路想好了,现在只是照着预判把棋子一个个落下来呢……阿辉惊愕之余倒是对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中国籍男人越来越有兴趣了,“我越来越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 “只是一个犯人而已,”珞珈看向于永义的方向,话却是对阿辉说的,“以后还指着辉哥关照呢。” 第8章 诱饵 珞珈给阿辉账上打的钱足够多,阿辉的动作也足够快,说这话的当天下午,就给了珞珈明确的回复,说是明天会安排于永义到洗衣房上工。 放风的犯人们大多都聚集在操场上,守着自己的地盘泾渭分明地聚在一起嬉笑打闹,并不试图融入任何一个势力的珞珈蹲在角落里抽烟,闻言点点头,站起来把叼着的烟从嘴里拿下来捻灭,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要走,却被阿辉叫住了,男人琢磨了大半天,觉得珞珈不可能有除了想要于永义死之外的任何动机,却还是压低了声音谨慎地向他确认,“你是想对于永义动手?” 珞珈转头,顶着一脸没刮干净的青胡茬,无辜地对阿辉眨了眨眼。 阿辉皱眉提醒他,“这座监狱里,想干掉于永义的人太多了。但没有人像你这么急,这么明显。” “既然如此,你还帮我?不怕于永义真的被我干掉,你受牵连?” 阿辉不甚在意地哼笑一声,自己也点了根烟,徐徐吐出个烟圈,才慢慢地对珞珈说道:“首先,我是个讲信用的人。第二,只要我不出监狱,郑泰诚也拿我没办法。第三——”他说着,哈哈地笑了起来,“我根本不相信你能干掉于永义哈哈哈哈!” 珞珈微微垂头,半长的头发落下来,遮住了他嘴角一点阴郁嗜血的冷笑,“能不能,总要试过才知道。” 年轻人转身离开的背影挺拔凌厉如刀,双手插兜晃晃荡荡往操场上老虎的地盘去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在他身后,阿辉微微眯起的眼睛里,眸光是正中下怀的冷酷戏谑。 这座监狱就是外面社会的缩影,以于永义为首的七星社和以老虎为首的鼎盛合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在监狱,互相看不顺眼互有摩擦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是监狱多处掣肘,两方势力相互提防着始终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而珞珈这条鱼一进来就搅浑了水,作为争斗之外的第三方势力,阿辉当然乐见其成——不止是他乐见其成,如果珞珈真侥幸干掉了于永义,他甚至还能去背后老板那讨个赏。 坐山观虎斗,收渔翁之利,阿辉觉得,他跟珞珈这笔买卖,做的实在不亏…… 江湖诨号叫“老虎”的那人就是珞珈刚入狱的那天手绑麻绳打架那人的老大,大概是珞珈以来就让自己丢了面子,他偶尔看到珞珈的时候目光里总夹杂着不怀好意的算计,珞珈不想节外生枝,平时都是躲着老虎走,这会儿却不躲不避地径直往上撞—— 彼时老虎正在教训底下一个打牌赢了他的钱还敢跟他臭嘚瑟的傻缺,那人半跪在地上手指被老虎踩在脚下肆意踩碾,疼的浑身打颤却不敢把手抽回来,强笑着讨好认错哀求,闹的有点大,周围的人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一时间竟没人注意到已经绕道鼎盛合众人的身后的珞珈。 他低着头,脚下不停,仿佛对身边正在发生的事情没有丁点兴趣,只是不经意地从旁边路过,走到老虎背后的时候,仿佛在呢喃自语一样的声音,语速极快地在老虎背后说道:“于永义明天会去洗衣房做工。” 那声音太小了,风一吹就丁点痕迹不留地飘得无影无踪,除了倏然一怔的老虎本人,再没任何人听清…… 脸上纹着诡异虎纹纹身的男人循声猝然转头,看着珞珈若无其事像监舍走去的身影,磨了磨牙,半晌,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他大发慈悲似的把脚挪开,那手指头都已经被碾肿了的小弟连忙感恩戴德地一叠声道谢站起来,还没站稳,屁股就被老虎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他哈着腰听命,只见他们虎哥脸上狞笑让人毛骨悚然,语气里透着些嗜血的兴奋,“去,把人都给我叫过来,这次事情办好,老大一定很高兴!” 珞珈的到来打乱了西帕监狱日常残虐下微妙的平衡,莫名其妙却俨然被推到了风暴中心、一条命被几方势力谋算的于永义却还是那个浑不在意的样子,自顾自地擦拭着他那款式浮夸的劳力士大金表,对找上门来兴师问罪的白振赫依然嬉皮笑脸,“他们要玩,就陪他们玩呗,你生什么气嘛。” 白振赫看他那天塌下来也不往心里去的混账样就来气,耐着性子数落他,“阿辉突然让你出去做工,分明就是个设好的陷阱,你不应该答应他,典狱长不会把你怎么样。” 于永义放下擦表布,无所谓地咂咂嘴,“只是做做样子,又不会累。” 白振赫恨不得把那块擦表布塞进他脑子里占占位,好填补一下他只有脑壳去没长瓤的缺陷,深吸口气,声音里依然有压不住的火气,“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于永义抬头看着白振赫咧嘴大笑,懒洋洋地站起身,老神在在地伸了个懒腰,对他在这座监狱里最大的助力也是最大的倚仗高深莫测地说道:“不放鱼饵,鱼怎么会上钩呢?” “钓鱼?我就怕你这钩先折在鱼塘里。”白振赫冷笑,只觉得自己上辈子大概欠了于永义很多钱,这辈子才要替他一个混黑社会的操这样那样的心,“你他妈明天给我老实待在这,那个洗衣房,我去。” 于永义倒没想过他这个提议,“你?你怎么去?” “这里的人安分太久,早晚要炸一次。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白振赫出神地看着面前的泳池,没有起伏的语调漠然说道:“你不是要钓鱼吗?那不如就钓个大的。” 于永义明白过来,顿时啼笑皆非,“你是想借题发挥?不是,你可真是属黄鼠狼的,坏道道比我多多了。” “这不叫‘坏道道多’,”白振赫轻蔑地斜睨他一眼,屈指敲了敲自己的额角,嘴下毫不留情地挖苦兄弟,“这叫有脑子——其实脑子空也不要紧,关键是你不仅空还进了水,那就无药可救了。” “……我操?”于永义被他噎得差点一口气没喘出来,梗着脖子跟他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气的一甩手,“骂人都特么不带脏字,算特么你小子厉害!” 第9章 围剿 在阿辉的默许下,这天的洗衣房里来了三个新面孔。新来的犯人在里面漫不经心地工作着,机械似的把脏衣服丢进成排的洗衣机,手上无意识地忙些可有可无的活计,实际上几个人的余光却始终都落在戴着口罩压低帽檐的于永义身上。 他们看着那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临近的男人依然傲慢得对在场的其他人视若无睹,看他慢条斯理地搬起衣物放在推车上,一切都按部就班中,徘徊在洗衣机和脏衣篓之间的囚犯们对视一眼,相互确认眼神点点头,看于永义背对着他们把推车推倒角落里去,默不作声地弯腰从脏衣篓里抽出了两根一尺来长的铁棍和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粗劣匕首,慢慢地朝于永义欺近,与此同时,视线隐藏在做工区其他不同角落的鼎盛合犯人们在老虎的带领下,手里提着各色凶器,慢慢从藏身之处渡了出来。 杀气随着人群的聚集和走进而悄然腾起,转眼将于永义圈在其中,这时候戴着口罩的人终于放开手中的推车,慢慢地转过身,后背贴着墙壁,帽檐下鹰隼似的锐利冰冷目光从围住他的所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领头的老虎身上—— 目光相对,老虎脸上几条虎纹随着得意之色而显得越发狰狞诡异,他甩了下手里的刀,阴森森却乐呵呵地对于永义慢悠悠地说:“送于部长上路。” 他声音轻唤,逢场作戏的几分郑重之外,更多的是志得意满的笃定。 在他看来,今天干掉被他二十几个手下围住、手无寸铁的于永义,简直如同探囊取物,是老天爷送给他讨好鼎盛合大哥的机会。 他说着,就朝身后的兄弟们扬了扬头,一群囚犯装腔作势地跟着一起声势浩大地喊了一声“送于部长上路”,接着便各个好勇斗狠地举起家伙,一起朝于永义扑了多去—— 可惜,扑了个空。 只见那个“于永义”身手矫健地撑着身后推车扶手身体骤然一跃而起,飞腿直接把冲到最前面的两个人当胸踹了出去,落地的时候劈手夺过其中一个的武器,几乎是悍不畏死的气势,拎着铁棍悍然跟对方二十几个人战在了一起! 他眸子里是那种根本没把对手当人看的决然和冷定,棍子裹夹着万钧雷霆的气势专往不会伤及性命的要害上砸,他下了狠手,几乎两棍子下去就能闷倒一个,眼看着他转眼间砍瓜切菜似的撂倒了自己六七个手下,老虎才猛然觉出不对劲来,朝着他一刀看出去却补了个空,反手用刀架住他手上铁棍之际男人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张被口罩和帽子遮得只剩下个眼睛露在外面的人,“……你不是于永义!你是谁?!” 是谁? 背后劲风袭来,白振赫无声冷笑,当机立断头也不回地一脚踹开老虎,借着惯性转身一棍子抽断了背后偷袭的囚犯的胳膊。 ——是特么你爷爷我! 珞珈几乎是一手挑起了大门紧闭的洗衣房里这场腥风血雨的纷争,自己虽然没露面,可也没走,就在洗衣房墙角背人的地方听里面动静推测形势,这会儿大动干戈,刀枪剑戟砍在一起,愤怒哀嚎混杂其中,心知时机差不多了,珞珈压低身形无声的冲向洗衣房大门,趁门口放风的囚犯不注意,狠狠地一下子击在对方后脑,囚犯应声昏迷倒地,他扶住囚犯,拖到方才自己藏身的角落,返身回来的时候深吸口气,猛地抬起脚踹向大门—— 他这一下子,全身的爆发力都集中在腿上了,势大力沉的一脚踹下去,谁知道竟然一下扑了个空,大门还没等他踹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事发突然他根本收不住势,超前趔趄差点没栽倒,愕然见被一股极大了力气猛然一把拽进了洗衣房又似极其厌恶地脱手直接把他甩了出去,大门随即又被重重关上,珞珈就势在地上一滚才重新找到重心稳住身形,豹子似的警惕着弓起身子蓄势待发准备应敌,哪知架子拉开了,却惊疑不定地看着拽他进来的“于永义”泄愤似的摘掉了口罩帽子……失去遮掩的那张满是煞气、冷沉的脸,哪里是什么于永义,分明就是这座监狱说一不二的土皇帝,白振赫! 而在他们周围,原本伏击于永义的鼎盛合那群乌合之众被打得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蜷缩着哀嚎,原本人数占了绝对优势的鼎盛合,竟然没能在这人手上讨到一丁点好处…… 原本是打算冲进来救场向于永义买好的珞珈,在震惊这位副警监战斗力之余终于意识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算计了一圈,最后临门一脚,竟然被白振赫摆了一道! ……向来都是他算计别人,这回却被反将一军成了别人手里的棋,他有点想笑,却又实在笑不出来,惊愕的对峙中老虎狼狈地从他身边爬起来,一手搭着他的肩膀,一手递给珞珈一根针剂,目露凶光,一脸破釜沉舟似的狰狞,跟他说:“小子,干掉他,以后你就是鼎盛合的金牌红棍。” 事发突然,珞珈下意识低头一看,接着想笑又笑不出来的嘴角,倒真是生生挑出了个啼笑皆非的笑意来—— 好巧不巧,这根针剂,他认识。 说认识都不确切,得说是“熟悉”,因为这就是他付出七天禁闭的代价,从违禁品封存室给阿辉带出来的那包东西。 阿辉当时跟他说有个朋友的包裹被扣下了,他原本只以为是托辞,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那包被扣下的针剂和毒品,竟然是老虎的。 老虎和阿辉这两个看似井水不犯河水、毫无瓜葛的两个势力的代表,原来,私下里竟有这么深的渊源。 老虎盯着珞珈像是盯着最后一个至关重要的筹码,珞珈的目光凝在他手里的针管上,描述起来要很多笔墨,但那实际只不过就电光火石的瞬间,反应过来其中关窍的珞珈在白振赫的逼视中毫不犹豫地猛然一拳打晕老虎,当着白振赫的面把手里的针管一扔,看向这个冒充囚犯打入敌人内部的副警监,澄清道:“我是来帮忙的。” 白振赫冷笑一声。 都没有二话,珞珈话音未落他已经冲到珞珈面前,照面就毫不客气地一拳把珞珈轰倒在地。珞珈吃痛地倒吸口气爬起来,哪只他刚站起,白振赫的攻击就追了上来,这男人明显是遇强则强打红眼了,珞珈无意再跟他硬碰硬,在他势大力沉却快如疾风暴雨般的进攻下只能连连后退吃力防守护住要害,可他无心恋战连连倒退,白振赫却毫不留情,趁他侧身躲避恍了个神的机会,猝然一个鞭腿重重地抽在珞珈的肋骨上,这一下子差点就把骨头踢断了,珞珈灾难之城地狼狈不堪倒在地上,白振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漠地评价,“你是比他们稍微强一些,可也差得太远。” 听他这话,俨然就是把自己跟鼎盛合的人归成了同一类。 珞珈暗叹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诚恳一点,干脆就躺在地上没起来,就着这个姿势仰望着他,“我真的是来救人的,我听说老虎他们要袭击于先生,才特意赶来帮忙。” 白振赫仿佛听了个笑话,无动于衷地冷笑,“难道不是你让阿辉那老狗把于永义约过来的?” “……”珞珈语塞,这个……确实是这样的。不利用阿辉把于永义引出来让他身处性命威胁之中,他怎么演这出绝地营救的戏码,从而理所当然地接近于永义? 阿辉以为他百般图谋要干的是杀人的买卖,可惜老谋深算的狐狸也拿错了剧本——他根本就没想动于永义一根指头,相反,他为的是要让于永义收他这么个小弟,从此以后跟着这位郑泰诚的心腹,在七星社混出个名堂来。 他本来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可惜半路杀出姓白的这么个程咬金,让他之前的算计谋划全都落了空。 可事实如此,男子汉大丈夫,做都做了,也没法张嘴否认说不是。 他的沉默等于默认了事实,白振赫想起他刚来没几天就把整个监区闹了个鸡飞狗跳,越发不能容他,附身的同时拳头都带出了破风声照着他面门就轰了过来,这一下要是被砸中了怕是鼻梁骨都要塌,珞珈不能还手,情急之下就地翻滚躲开这一拳,眼疾手快地看见火警警报按钮,连个盹儿都没打,在白振赫杀气腾腾追上来之前,猛地狠狠的按下了墙上的按钮…… 洗衣房里人脑袋都打成狗脑袋了,走廊里红灯不断闪烁、火警警报器蜂鸣的时候,闻讯赶来的狱警们才后知后觉地知道了洗衣房里发生的一切。 彼时珞珈鼻青脸肿地已经快被白振赫打到人事不省了,狱警蜂拥而至赶到并开始砸门的时候,白振赫才一脸冷然地朝大门的方向瞟了一眼,把珞珈掼在地上,轻车熟路不紧不慢地找了个不起眼的掩体,藏了起来。 门被砸开,狱警们蜂拥而入的时候,珞珈睁着已经高高肿起的眼睛往他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在所有人目光都震惊地集中在仓库里倒下一片的景象中时,他眼睁睁地看着白振赫趁机从人群背后悄然离去,不由得倒在地上苦笑一声,暗骂,做狱警做到他这个份儿上,也真特么是一朵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葩了。 虽然没着火,但眼下的情况比着火也好不到哪去。 冲进来的狱警们纷纷把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渣滓们控制起来,收了地上七零八落的武器,走到珞珈跟前的时候,因为他身边的那根针剂而对珞珈表现出了不同于人的格外关照——他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收缴武器的狱警还是喊了两个同伴,把他从地上薅起来,一左一右地反拧着他的胳膊,用几乎要把他胳膊拧脱臼的力道,戒备森严地把他压了出去…… 那针明明是特么老虎的,放着也到在附近的老虎不抓偏要抓他,珞珈简直要为自己流年不利的运气点个赞了,正满心草泥马奔腾而过之际,经过门边的时候,疼的咬牙的珞珈听见其中一个狱警拿着手台正在请求支援—— “洗衣房发生群殴事件,伤者约二十余人,请麓景医院派遣医生支援!重复,洗衣房发生群殴事件……” 第10章 偶遇 西帕监狱医疗区。 设施和人员都不算完备的监狱医疗区,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囚犯这么大规模扎堆就医的情况了。 二十几名犯人被狱警送来时都是伤痕累累蔫头耸脑的样子,监狱医生护士人手不够,一边手忙脚乱地给几个伤势较重的人处理伤口,一边不断打电话催促距离西帕监狱最近的“麓景医院”尽快派医护人员支援,珞珈顶着眼角崩裂糊了一脸的血,先是接受了狱警审讯似的盘问,一口咬死了那针剂是老虎的,而他的确不知道那东西是哪来的有什么用,直到狱警拿着已经成为证物的针管去核验指纹,确定上面的确只有老虎的指痕而非珞珈的,狱警这才松了口,把他也带到了医疗区。 珞珈过去的时候,麓景医院前来支援的医护人员也已经到了,囚犯们哀嚎着催促大夫先给自己看伤的混乱已经逐渐稳定,几个主治大夫带着护士以此给他们处理伤势,珞珈一进门就坐在了角落里——他满脸是血,浑身煞气,面目阴沉地坐在那里,整个人都散发着不好惹的冷酷阴郁气场。周围的人都小心翼翼地与他保持着距离,他不去接近任何人,在场也没有谁敢来触他的霉头。 别着麓景医院胸牌的林熙为一名犯人包扎好受伤的头部,让看守的狱警带他离开,马不停蹄处理伤口的女医生趁着间隙抬头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来回转头的时候,看见角落里的珞珈,却不由得一愣。 ——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下,竟然会再遇见这个人。 林熙迟疑的拎着药箱起身向珞珈走去,快走近时,一名始终站在珞珈身边戒备的狱警猛然挡住了她的去路,林熙微微一怔,不解地蹙起显得格外秀气温婉的眉峰,接着就听到狱警低声提醒,“医生,请小心一点。” 林熙拎着药箱,隔着拦路的狱警又看了眼始终催着头不声不响也不动的男人,“小心什么?” 狱警的声音有几分忌惮,“这些人,全是他打伤的。” 林熙:“什么?” 珞珈:“……” 林熙看向珞珈,正巧与听到惊呼声的珞珈四目相对,显然也认出了她的珞珈不由愕然地愣了一下,片刻后,对林熙苦笑着无奈地摇摇头。 林熙递给狱警一个感谢的微笑,绕过拦路的人,走到珞珈面前,小心的处理珞珈脸上的伤口,擦干他脸上的血迹,没了血污的遮盖,虽然这张脸鼻青脸肿的十分狼狈,但林熙还是确定了,自己果然没有认错人,一时间,竟有些兴奋,“真的是你!” 不太愿意自己在见过面的女生面前出丑的珞珈难得有点尴尬,平时比城墙还厚的脸皮这会儿肿得想笑都费劲,他扯扯嘴角就牵动了脸上的伤,咧着嘴吸了口气,干巴巴地回她,“这么巧。” 茫茫人海,两个素昧平生的人连着一个月内偶遇了两次,每次还都是这种令人难以忘怀的情景,也的确是巧。 珞珈当初为入西帕监狱,找了家印度人开的中餐馆闹事,警察赶来的时候,大腿差点被子弹打个对穿的店员已经陷入昏迷,从被抓到入狱,从政府的警察到珞珈自己的律师,所有人都以为店员中的那枪是他打的,可只有酒店老板和林熙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 他打了枪,却没伤人,店员腿上那颗子弹,是老板面对他时惊惧交加情绪失控子弹走火,不小心打出去的。 林熙是个医生,当时就在店里吃饭,店员受伤大出血的时候还是她跟着珞珈俩人一起对其做了紧急包扎才堪堪止住出血,警察赶到的时候,林熙当时就要说出真相,却在走出早已被警力层层包围的中餐厅时,被一个新入职没多久的菜鸟警察当成了匪徒,照面就崩了一枪。 拿枪没打着她却击中了她身旁不远处的橱窗玻璃,偌大一块玻璃稀里哗啦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差点没造池鱼之殃的林熙长这么大也没遇着过这种事,一时吓得脑子一片空白到哑然说不出话来,就这么看着当时的警察把珞珈当成匪徒带走了…… 这件事对珞珈来说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他的目的就是要进西帕监狱,只要能进来,他完全不在乎过程到底如何,所以面对所有指控供认不讳,就这么把自己如愿以偿地送了进来。可是换成林熙,现在看见他在这里,却内疚得不行,“上次后来到警局做笔录的时候我跟警察解释过了,那个人不是你伤的,为什么你还会被判刑?而且……是在这种地方?” 珞珈没法对一腔好意的女医生说实话,只好含糊地回答:“毕竟由我而起,我难逃其咎。” 林熙一边说话一边帮他处置伤口,“那这次?” 珞珈想起白振赫这一手不要脸的栽赃嫁祸,心里就仿佛日了整个动物园,偏这事实没法说出来,只能咬牙闷不吭声地给他看不顺眼的那货背黑锅,苦笑着摇摇头,“这次应该叫自作聪明。” 林熙手上不停,一边给他眼角崩裂的伤口清创,一边看向周围神色怨毒的犯人们,“要不要我帮你申请一下进行监视性医疗,起码能保护你一段时间。” “多谢。”萍水相逢,竟然也还愿意在能力范围之内帮一把,珞珈感激地对林熙费力地扯扯嘴角,虽然感谢好意,却没接受,“不过该面对的,总是避不过。但是如果你能帮我一个小忙,可能会让我增加一些活命的机会。” 林熙朝身后的狱警看了一眼,下意识地将声音压得更低,“你说。” 珞珈看着她欲言又止地顿了一瞬,并不说破,只盯着她的药箱,模棱两可地说道:“你们带来的药物里,有肾上腺素。” 林熙立刻会意,犹豫片刻,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不符合规定。” 珞珈劝说道:“规定并不适用这座监狱,这里什么都可以买到,可惜我没有渠道而已。” “不行。”这姑娘哪怕拒绝人的时候也是温和柔软的样子,声音跟长相一样,如同潺潺溪水,总会给人一种清淡爽朗的感觉,“肾上腺素可以救人,但也可以杀人……我不能给你。” “好吧,”珞珈的目光在她药箱里的肾上腺素上瞄了一眼,并不勉强,甚至还安抚地用玩笑的语气揶揄了自己一句,“那希望我能命大一点。” 林熙给他眼角上了药贴上绷带,叹了口气,“你判了多久?” “三个月。” “那我可以试着帮你申请时间更长些的监视性医疗,这样比你的肾上腺素方案听上去靠谱多了。” “不了,谢谢,”珞珈摇头道谢,还待说什么,不远处已经关注他俩许久的鼎盛合囚犯忽然装腔作势地呻吟起来,“哎呦,疼……疼死老子了,大夫,你得一视同仁啊,别因为那小白脸长得好就守着他,哥几个可都等你救命呢!” 这人几句话说得暧昧无比,引得屋子里其他囚犯哄堂大笑,林熙无奈,只得走上前为囚犯处理伤口。哪知她的手刚碰到那犯人的身体,那人就故意发出了猥琐的呻吟声。林熙面有愠色地抬头去看狱警,却看见那几个狱警也正捂嘴偷笑,顿时明白了,珞珈之外,狱警对这些人只要行为不出格,就放任自流的态度。 她含烟般漂亮温吞的眸子淡淡地从作妖的男人脸上一扫过儿,面不改色的继续为他处置伤口,麓景医院是西帕监狱的合作医院,偶尔过来给囚犯做体检或支援的时候类似的龌龊事林熙也见过,工作到现在,早就已经见怪不怪,她深知自己表现得越反感对方就越是会变本加厉,所以不动声色地表现得对此无动于衷,谁知道眼前这个却不在套路内,她越是不理,这个囚犯反而越兴奋…… 不过就是手臂上的寸长的刀伤等包扎,这货从令人作呕的呻吟一直演变成了叫床现场,林熙脸上阵红阵白有点撑不住了的恼怒,忍无可忍地正要训斥,不知何时已经起身走过来的珞珈却在身后把她拉了起来,拽到了身后。 他挡在作怪的囚犯和林熙之间,话是对林熙说的,说话时森冷幽寒的目光却始终充满警告地兜头罩在那名挑事的囚犯身上,“我帮你搭把手,你指挥,我来做。” 那囚犯想拒绝,张了张嘴,方才无所顾忌的态度却硬生生被他充满威胁的气场压住了,忍气吞声地挪开了目光,没敢说话。 林熙松了口气,灿烂地笑起来,灵巧的心思都不用珞珈多说话,就立刻明白了男人的打算,随即煞有其事地正色说道:“绷带给他扎紧点,否则容易脱落。” 珞珈点点头,肿起的眸子里撩着一点漫不经心的邪肆,抓着犯人伤口处的绷带两端狠狠的一拽—— “啊——!!” 猥琐的呻吟被勒成杀猪似的惨叫响彻整个应急处置室,珞珈关怀似的在他动都不敢动了的手臂绷带上重重地摁了摁,轻佻地扣着他的下巴强行让他闭嘴,堵住了囚犯余音绕梁的哀声痛哼…… “还疼吗?”他直起身来,明明也是个鼻青脸肿浑身伤的样子,环视在场鼎盛合囚犯的时候,却透出混不吝的嗜血杀戮来,鼎盛合众人前一刻还嚣张不已,这会儿却少有人再愿意直视的他目光,逐渐安静下来的医疗区处置室里,他沉默半晌,才慢吞吞地把压人的视线收回来,重新落在胳膊被绷带勒得几乎不过血了的犯人身上,悠悠地哼笑一声:“——不疼了吧。” 第11章 黄雀 珞珈出手替林熙解了围,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真的开始按林熙的口头指导给剩下的囚犯们处理包扎,他来来回回的在药箱里拿这样那样的工具药物,林熙只觉得一帮嚣张的混混这会儿被他震慑得乖的像只猫似的忍气吞声有趣得很,却没留意到,他趁着给犯人上药之机,悄悄从她的药箱中摸出一只肾上腺素的针剂,不着痕迹地揣进了口袋。 刚成功偷了药,应急处置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气势汹汹地霍然推开,所有人的目光都循声看过去,只见白振赫带着两名狱警大步走了进来,目不旁视,目标十分明确地直奔珞珈。 刚一照面,两名狱警不由分说地猛地架住珞珈把他控制起来—— 珞珈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洗衣房二十几人打架围殴,白振赫既然在里面甩锅给他自己跑了,监狱里这么多人聚众私斗不是小事,总要有人为此负责,虽然他撇清了自己跟那毒品针剂的关系,但白振赫既然自己没打算出面,那这事儿的黑锅就肯定要栽赃到他这背到底。 白振赫看他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其厌恶程度简直就到了对他欲除之而后快的地步,他早就知道白振赫肯定还有后手等着他,也做好了应付的准备,可是林熙不知道。 面对气势汹汹的狱警,这文文弱弱的小姑娘竟然有勇气替他拦在前面,挡住了对方要把他带走的路…… “他伤还没有处理好,你们要做什么?” 白振赫越过拦在面前的林熙,冷漠地看了珞珈一眼,公事公办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寻衅斗殴,违反监狱管理条例,禁闭一个月。”他说着,看了眼林熙的胸牌,“跟林医生无关,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我是医生,他是我的病人,当然和我有关。”林熙拧着眉毛,在白振赫咄咄逼人的气势下竟然也不退不让,一字一句地拒绝道:“他的身体状况,不能接受惩罚性措施。” 白振赫无动于衷地挑挑眉,“他必须要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这是规矩。” “但是必须在他伤好之后,否则我将向监狱管理委员会进行如实上报,申请对整座西帕监狱进行调查。” “……”自己故意逞凶,没想到这姑娘竟不卑不亢不退让,非但没吓着她,反正让她条理清晰地搬出管委会反将一军……白振赫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又看了后面被控制起来的珞珈一眼——这混账脸上跟打翻了调色盘似的多姿多彩,竟然还敢迎着他的目光挑衅地扬眉示威。 行,都是好样的。 跑得了和尚,我看你跑不跑得了庙。 白振赫满含威胁地冷笑一声,点点头,用警棍指了指珞珈,正待要说什么,从外面又进来一名狱警,快步走到白振赫身边,面色格外凝重地附在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急促而慌乱地对白振赫汇报道:“老大,老虎死了。” !!! 从毒品针剂上提取出老虎的质问,监狱的人立刻去提审老虎,白振赫出来的时候才审完一轮,当时人坐在审讯室里还好好的,怎么不过转头的功夫,人就死了?! 再管不上什么珞珈,白振赫也没工夫跟医生讨论监狱管委会和人权问题,暂时让人先放开珞珈,带着人一阵风似的就出了处置室,快步下楼的时候只剩下他们几个狱警,白振赫问话的声音很沉,“怎么回事,审讯室对他用刑了?” “没,老虎把自己撇的干净,审讯的人暂时找不到破绽和指控他偷拿违禁品封存室封存物的证据,就先把他放回去了。”来报信的狱警飞快地说:“没想到前脚刚放回去,后脚没多一会人就死了!” “怎么死的?” “谋杀,喉管被割开了,几乎一下毙命。” “……”白振赫眼角跳了一下,“查监控了没有?” “查了,就是……”报信的狱警为难地顿了一下,有点没底气地说:“老虎监舍周围的监控……正好坏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白振赫就意识到,这好像是个别人设好的局。 利用老虎引出于永义,杀于永义不成,就杀了老虎灭口——只是,突然杀老虎灭口的目的是什么? 他一时半会想不通这中间的联系,但当他带人到老虎的监舍查看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自己大概也落尽了这个局里,成了幕后之人算计的一枚棋。 “怎么回事?”老虎的监舍里,一群鼎盛合的犯人在监舍中聚集,老虎脖颈上的上几可见骨,被割喉的时候从伤口喷出来的血在墙上和被褥见划出了一道骇人的血弧,如今尸首虽然被做了简单的清理,但仍还停在床上,显然是小弟们拒绝大哥被人挪走,看他阴着脸大步走进来,小弟们人人面带悲愤。 “怎么回事?!”鼎盛合的囚犯们面红耳赤,悲愤不已,竟集体朝着他虎视眈眈地围了上来,“平时撒个尿都他妈有摄像头盯着,偏偏我们大哥让人杀了,摄像头居然坏了?分明就是你们警察联合七星社那群王八蛋下的手!” 鼎盛合囚犯们的这个架势,几乎就是要一言不合就找他泄愤了。监舍地方小,他带来的狱警都被有意无意地隔绝到了包围圈外,他们这么多人现在苍蝇似的围上来,真打起来白振赫拳脚施展不开,都不用动手,一群人直接压过来都能把他在地上压成饼……眼看着失态要失去控制,白振赫眯着眼睛,抽出腰间警棍,厉声断喝:“我警告你们,立刻都给我回监舍!” 鼎盛合的人死了大哥,在这监狱里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以后干什么再没人给出头,每个人都激愤不已,“想让老子回去,好让你们一个一个弄死?没那么容易!” “对!我们鼎盛合在这所监狱几十个兄弟,有本事你现在就给我们全崩了!” 这边,白振赫被群情激奋的囚犯们彻底拖住,另一边,处理好全部受伤囚犯的伤势,麓景医院来支援的医生们也就被狱警护送着一起上车离开了。 囚犯们被带着从医疗区往蜂巢走,路刚走了一半,队伍最后面的珞珈就被斜刺里钻出来的人猛地拉进了角落里…… 出乎意料,角落里,除了拉他过来的保镖,还有保镖的主子,阿辉。 “老虎死了。”因为时间有限,时机不等人,阿辉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对珞珈说道:“白振赫被牵制在监区,如果你想见于永义,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你是给我创造机会,让我去杀他?”听见老虎死讯珞珈心里咯噔一下,表面却是不动声色,他甚至连老虎被谁所杀都不好奇,话里话外却多少有些笃定是阿辉所谓的意思,“你不怕我杀不了他,反而把你供出来?” 阿辉垂下眼皮,回避珞珈的目光,“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如果七星社追究起来,我自然有我自保的方法。” 明明前一天还再三警告对于永义下手的后果,劝他要谨慎行事,这才转眼的功夫,又变得对他去刺杀于永义这件事迫不及待……珞珈敏锐地觉得这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致使阿辉飞快地改变了态度和注意,他想了想,随口不轻不重地试探了一句,“如果我需要你帮忙?” 阿辉紧紧地看着他,要笑不笑地摇摇头,“恐怕你付不起这么高的价格。” 对视中,珞珈忽然展颜一笑,轻松地耸耸肩,“开个玩笑罢了。” “没时间给你开玩笑,”阿辉指了指身边跟珞珈明里暗里斗了几次的保镖,“你要想去,就让他给你带路。” 珞珈若有所思地看了那保镖一眼,并不多言,满脸无所谓地转身率先离开了,他走的吊儿郎当的,步子却不慢,保镖落后了几步,询问地看了阿辉一眼。 之间阿辉面色阴沉下来,看着珞珈的背影,用极低的声音对保镖说:“无论事成与否,都不能留他。” 保镖点点头,攥了攥藏在囚服下面别在腰间的粗制短刀,疾步追上了珞珈…… 第12章 生死 遗世独立的小花园里,于永义漫不经心地擦拭着自己的劳力士,放下擦表布的时候,借着喝啤酒的动作,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花园外站给他站岗放哨的狱警。 ——是个从没见过的新面孔。 在洗衣房没得逞,对方害怕败露,这是迫不及待要弄死他了。 放下啤酒,于永义把他心爱的浮夸大金表戴好,状似无意地换了个地方窝着混日子,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一边吹口哨一边翻看着一叠杂志——时不时偷瞄着监看他一举一动的新守卫看不到,他杂志的下方藏着一柄巴掌长的匕首,跟监狱里淘来凑合的粗制滥造不一样,他这刀薄而锋利,藏在袖间,不着痕迹。 白振赫一直没过来,向来应该是被什么绊住了,否则的话,不可能由着门外换守卫。不过说到底,他于永义能混到今天这个地位,也不是真像见天找他毛病的发小兄弟嘴里吐槽的那么草包。 总之,既然玩了这个游戏,进了这是个局,那么,落子无悔,生死有命。 就算现在就他一个孤立无援待在院子里,院子外面又另外来了其他人,但兵来将挡,也没什么好不安害怕的。 珞珈跟着保镖到了花园门外,那狱警本来就是阿辉安排好的,看见保镖和珞珈,声也没吱,沉默着侧身让了路。 阿辉保镖指了指花园内,“进去吧。” 那狱警身上隐隐带些藏都藏不住的、蓄势待发的杀气,珞珈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不动声色地笑着摇摇头,反而退后了两步,“我还是不要坏了规矩,请于先生在门口说两句话就好了。” 之前想方设法要见于永义的人,这会儿反倒不肯向前了,阿辉的保镖心知肚明珞珈肯定是察觉到了不对劲,跟狱警对视一眼,隔着些距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同门外的狱警耳语,“他有防备了,怎么办?” 那狱警本来也不是正经狱警,是阿辉背后的老板安排进监狱助阿辉成事的杀手,身手极好,平时仗着狱警的身份隐藏的极深,如果不是这次事情只能成功不能失败,阿辉也舍不得把这部暗棋用出来。他对今天的事情势在必得,并没有把珞珈放在眼里,“外面鼎盛合他们老大舍掉老虎,才换来牵制白振赫的机会,必须动手。” “但他好像发现了什么。” 狱警阴恻恻地看了珞珈一眼,“替死鬼而已,死活都不重要。我进去做事,他交给你。没问题吧?” 阿辉保镖冷漠的点点头,那狱警果断地转身进了花园,而在狱警转身之际,保镖转过身面对珞珈,背身后的手悄悄从后腰拔出一只顶部磨的尖锐的牙刷柄…… 保镖阴着脸靠近自己,珞珈肿起的嘴角还是挂着一点让整张脸都格外难看的无辜嬉笑,似乎对一切都无所察觉一般,目光不经意地从保镖身上晃到门口,有点惊讶地费劲睁大了肿着的眼睛,“于先生?” 演戏演多了,干什么都能以假乱真,他恰到好处的惊讶,保镖信以为真的愕然,对手回头查看之机,珞珈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趁机冲了上来,照面就狠狠的一个膝撞狠狠撞在保镖的小腹上,可怜人高马大的保镖原本战力十足,奈何惊愕中一点防备都没有,被他势大力沉地撞了这么一下子,霎时间大肠小肠都一起被打结了似的剧痛无比,霎时间浑身脱力站立不住狼狈跪倒在地,被偷袭得手,猝不及防先吃了亏的保镖露出手中的牙刷匕首,正要还击,珞珈抢在前面,眼明手快地一把攥住了对方住了拿着凶器的手—— “杀老虎就为了给我制造机会见于永义,这么大的付出,好像不符合阿辉的原则吧。” 保镖神色狰狞悍然反抗试图挣脱桎梏,奈何珞珈手指犹如铁钳,卡着他腕骨,剧痛之中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开,只能恨声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想,你们是想趁机杀了于永义——想杀人又不想承担七星社的报复,所以,我这只替罪羊来的正是时候。只要啥了于永义制造出我在场的证明,那这桩祸事就算到了我头上……”保镖的手腕在剧痛之下逐渐酸麻失去对整个手掌的控制力,珞珈猛地把凶器从他手里抽出来,冷然地眯着眼睛,“可惜,你们找错了人。” 话音未落,他狠狠的一个膝撞顶在保镖的脸上,力道之大估计那人鼻梁骨都要被撞塌,都没二话,转头就在珞珈手中昏死过去了…… 珞珈料理的保镖摸进院里的时候,于永义已经对上了居心叵测的新狱警。 那狱警压低帽檐,遮着面孔走进房间,于永义自顾自地翻着杂志,他平时跟熟悉的朋友永远是个吊儿郎当没正经的样子,此刻却沉稳淡漠得连头都没抬,“鼎盛合?还是邱智元?他们真不怕闹大?” 能猜到鼎盛合还可以理解,毕竟七星社跟鼎盛合势同水火不是一两天,但丘智元是七星社自己社团里一人之下的次长,能这么直截了当地往他身上猜,却让狱警帽檐下压住的眉间颤了颤。 但是他没回答,拉起脖子上的防尘罩遮住大半张脸,抬头的时候,目光阴狠的看着于永义,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支注射器,“你自己吸毒过量而死,七星社也怨不得别人。” 他脸上是见惯了生死的漠然,所以对杀人这件事也如同家常便饭一般。于永义叹了口气,无奈的合上杂志,手却暗中按住匕首,“那你还等什么?” 狱警狞笑一声,觉得于永义那点雕虫小技在他眼里就跟小孩子过家家没什么不同,“刀都在手里了,你还等什么?我不介意以袭警越狱的罪名击毙你。”他说着仿佛是故意折磨于永义的神经,慢吞吞地拿出装了消音器的手枪,亮出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满是肆虐杀意地看着于永义,“是被外面的小子‘谋杀’,还是袭警被我击毙?自己选吧,于部长。” 盘算被勘破,于永义神色一紧,在藏着也没什么意思,他从杂志下抽出匕首,下手急狠极准地狠狠掷向杀手,匕首划破空气转瞬即至,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那杀手果真不是善茬,这么一下子,换个人恐怕就要被钉死在墙上,他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侧头避开了匕首—— 短匕在他脸上割开一道浅浅的血痕,划落了几缕发丝,带着金鸣之声钉进墙里,而于永义一击不中并不恋战,趁机毫不犹豫地纵身扑出窗外,说时迟那时快,他刚扑出去,几颗子弹就紧追而至打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狱警嗜血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痕,反手脸旁墙上的匕首,森寒地狞笑一声,举着枪,追出小屋,循着于永义花丛中留下的痕迹不慌不忙的追了上去…… 那杀手的身手比起白振赫怕是也不遑多让,手里有枪又有匕首,追一个已经手无寸铁的目标简直如同砍瓜切菜,珞珈赶到的时候,杀手和于永义已经缠斗在一起,于永义趁机踢飞了杀手的手枪,杀手却反手亮出于永义的匕首,转眼就在他身上大大小小划了几道血口子,于永义本来也不是靠打架打出来的地位,对招中逐渐落了下风被制服在地,他还试图去夺刀,没想到这杀手竟然还有后手——抢夺缠斗间,杀手掏出一只灌满液体的注射器,稳准狠地猛然扎进了于永义的脖子血管上…… 来不及阻止这一幕的珞珈骇然大惊,再来不及做更多的盘算,斜刺里冲出来悍然撞飞杀手,那不知是什么的针剂起效极快,于永义转眼已经僵在地上一时再提不起力气,珞珈大老远从中国偷渡过来一路把命都豁出去了,最先要达到的目的就是爬上于永义这条船,眼下总不能看着船在自己眼前翻了。 他心急如焚想要查看于永义的状况,那被撞开的杀手却又很快冲了上来,凶悍地和珞珈打成一团,珞珈身上本来就带伤,拳对拳腿对腿地来来回回数十个回合,身体状态就逐渐撑不住了,杀手趁机冷酷的用匕首捅进他小腹,那短匕上开着极深的血槽,拔出来就得带着血往外喷,血顺着伤口转眼晕红了珞珈身上的囚服,杀手欲治他于死地地试图拔刀,刀拔出去珞珈这条命不死也得去一半,他哪里肯,死死的抓住匕首不让杀手得逞,挣扎反抗间,谁都没注意到,意识已经不太清楚的于永义咬着牙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爬过去捡起狱警被他踹飞的手枪,闭了闭眼勉强聚起焦距看清对手,勾住扳机抬手就开了枪—— 消了音的手枪里子弹出膛也没多大动静,子弹却划破空气飞了出去,于永义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竭尽全力也没能瞄准,子弹擦着杀手的手臂飞过射进了树丛里,与此同时,前院传来院门被人猛然踹开的声音,那杀手见机不妙,知道今天任务已经注定失败,并不恋战,捂着子弹擦伤的手臂,灵敏的一侧身钻进一旁的花丛…… 于永义勉强开那一枪已经耗尽了精力,此刻软软地倒了下去,珞珈在追凶和救人之间连犹豫都没有,捂着肚子上的伤扑到于永义身边,他试图唤醒他,可于永义却双目翻白,抽搐不止怎么叫都不行,千钧一发之际,珞珈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自己刚从林熙那里顺出来的肾上腺素…… 那本来是他给自己预备着应付不时之需的,才刚弄到手,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 形势不由人在考虑更多,珞珈掏出口袋中的肾上腺素针剂,粗暴地拧开塑封,一针狠狠的扎进于永义的胸口—— 好巧不巧地冤家路窄。 好不容易摆脱囚犯纠缠的白振赫刚一赶到,就看见了他对着倒地的于永义扎不明液体的这一幕…… 珞珈手握注射器,正缓缓的将药物推入于永义体内,白振赫惊怒交加,猛地冲向珞珈。珞珈余光早看见白振赫冲过来,但他此刻正在为于永义注射,分身乏术,始终怀疑他心怀不轨的白振赫也不可能听他解释,别无他反,他把心一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豁出去了,咬牙一把抄起于永义手上的枪,一边持续给于永义推着药,一边反手格外干脆利落地一枪打在白振赫的大腿上!—— 白振赫应声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竟悍不畏死地挣扎着顽强地爬向珞珈试图阻止他,转眼间珞珈将针剂中的药物全部推进于永义身体,脱力地瘫坐在地上松了一口气,一时走神,竟没留意白振赫何时已经勉强站了起来,赫然向他飞身扑来,铁锤似的拳头,一拳就生生把珞珈砸飞了出去…… 这一拳几乎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珞珈小腹没拔的刀上这会儿已经又大量血顺着血槽涌出来,他小半衣服都被血糊住了,本来已经是强弩之末,被白振赫这么抡圆了拳头一砸,倒地之际猛地呛出口血,头一偏,彻底昏了过去。 白振赫抓起一旁的手枪半点怜悯犹豫都没有,举枪就要击毙珞珈,方才还倒在地上任人宰割的于永义被扎了一阵肾上腺素,竟在生死存亡间猛然坐了起来,死死的抓住白振赫阻止了他的动作,用力地摇了摇头。 第13章 惊梦 医院急救车辆的蜂鸣彻底绞碎了西帕监狱寂静的夜。 三辆侧面印着麓景医院标志的急求车呼啸着一路从不见一人的荒原小路开进了近郊城区,在麓景医院急诊楼大门前戛然停了下来,早就接到通知准备好一切的大批医护人员训练有素、急而不慌快而不乱地冲上去把人抬下来放在推车上,拎着吊瓶按着伤口推着车,脚不沾地地带着三名从重刑犯监狱里出来的重伤患,风一样地刮进了手术室。 事发当天正好赶上休假的典狱长闻讯赶来的时候已经要疯了,他带着人跑到手术室门外,脑门上急出来的汗还没干呢,在手术区大门前迎面撞上同样闻讯赶来的七星社的人,顿时冷汗滚着热汗一起从额间落了下来…… 这特么真是要了命了。 本来西帕监狱,别说囚犯打架斗殴,就是死个把个人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稀奇事,换个平常人,他犯不着急成这样,偏今天在监区后面花园“别墅”里一招发现的三个奄奄一息的混球儿里,有两个都是容不得有闪失的主儿。 那个珞珈虽然来历不明,但也没什么根基,充其量就是个买二送一的货,不够资格让他急的火烧火燎,白振赫是他的左膀右臂,有这么个煞神在,跺跺脚就能震住西帕监狱的大半个监区,他省心省力格外倚重白振赫,舍不得他有个三长两短,但真到这个份儿上,伤都伤了,他着急也不至于害怕。最让他心惊胆战的,是这三个人里,偏偏好死不死地还有个于永义! 那于永义是什么人?郑泰诚过命的兄弟,郑泰诚一上位,他就是七星社的二把手,在重刑犯监狱里都得好吃好喝好好看着的人,现在竟然被刺杀还命悬一线,毒株还是从他监狱的违禁品室流出去的——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七星社的人能无动于衷才怪! 从发现于永义出事到送医院急救,这才多大会的功夫?七星社的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消息聚众赶来,除了担心于永义情况之外,不能说不是对监区的示威和警告。 七星社领头的那人他认识,高瘦,寸头,猴子脸,浓眉大眼招风耳,哪怕人模狗样地裹了套休闲西装,一眼看过去也仿佛将“不是好鸟”几个字写在了脸上似的。 就这个派头,一看就跟他大哥于永义是一个生产线里造出来的。所以典狱长一眼就认出来,这人是于永义的心腹,小武。 典狱长拿不准他带人来究竟只是等消息示威还是直接要兴师问罪,只知道要是真有什么冲突,他带来的这几个人,肯定不是乌压压快把走廊挤满了的七星社的对手。 典狱长有苦难言地迎着虎视眈眈的一群狼走上去,已经做好了忍气吞声赔罪的准备,哪知道那小武开口竟然没骂娘,虽然面色不善,却也还算客气,“典狱长,因为西帕监狱的失职行为和管理混乱,致使于先生受到严重伤害,我们对您和您的狱警已经失去信任,接下来会按照程序申请保外就医,在医院休养直至余下的刑期结束,您没意见吧?” ……这虎视眈眈的围攻气势压在头顶,典狱长哪敢有意见。 连忙摇头说了一叠声的没问题,小武满意地点点头,朝身后挥挥手,一群人高马大的职业流氓才又坐的坐站的站,里倒歪斜地回到了原来自己的地方,挑了个自己习惯的姿势,盯着亮红灯的手术室,继续等消息。 七星社的人在等于永义,西帕监狱的人在等白振赫,没人关心死活的珞珈从手术台上被推下来的时候仍旧处于深度昏迷状态,意识沉沉浮浮地做着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星光洒满苍茫雪原,远处漆黑松林影影绰绰,黑暗的阴影中一只饿到皮包骨的恶狼紧盯着自己不放,眼神里却没有贪婪的扑食欲望…… 那狼有气无力地嘶吼一声,迎着他向前走了几步,又在距离他几步远之外转了个身,一边向前走,一边回头看他。 他觉得那狼是在有意引他向前,他莫名其妙,却还是在雪原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着跟上去,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觉得浑身力气都快耗尽,终于走进那原本目光尽头的黑松林,全程为他引路的瘦狼到这里却不见了,地上留着融化了一点冰雪又被严寒重新冰封的斑驳血迹,他心神一震,不好的预感像跗骨之蛆甩都甩不掉,他顺着血迹一路摸索着找过去,越往前血迹越惨烈,走到后来,只觉得连月光都被遮住的参天松林里,前面似乎平白地多了一块空地。 空地上有个突兀又奇怪的小土丘,而他此刻脚下,已经站在了一大片连严寒都冻不住的血泊里…… 他莫名感到一阵恶寒,浑身都不可控制地发起抖来,可他拧脾气上来,阻止不了非要追根究底求个明白的本能,还是发狠地咬着牙,一步步朝那诡异土丘走去了。 走得更近些,他才发现,那哪是什么土丘,那分明是座尸山! 一个个面目狰狞的白人战士死相各异地摞起来,他们身体不断流着血汇聚在最下面上冻了千百年的冰原上,慢慢融化冰雪汇聚成血水又聚集成血泊,他们全副武装着,手里还都抓着各色武器,看上去极为凶横诡异,而在尸山的顶端,一个穿着白色战斗服的身影满身血迹,竟背对着他,慢慢地顽强站了起来—— 梦里,珞珈倏地愣了一下。 霎时间,眼眶酸胀,热泪就要夺眶而出…… 哪怕是梦里,他的声音都是抖的,从小心翼翼再到失控大喊,他不敢相信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并肩多年默契无间的老战友好兄弟,可那个化成灰也能认出来的身影他的确不会认错—— “蔺勇?” “蔺勇,是你吗?” “蔺勇!!” 他喊得歇斯底里,顾不了那么多,他开始往尸山上爬,一边爬一边喊,喊的嗓子都破了音,就快爬到顶的时候,站在最上面的男人仿佛终于听到了,缓缓的转过身来—— 那真的是蔺勇! 虽然满脸血污,但珞珈不会认错! 你没死吗? 你没死! 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那些乌合之众怎么会是你的对手? 太好了,太好了! 他大喜过望,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站起来,准备狠狠地给他一个熊抱好让自己压压惊,可是伸手却扑了个空…… 蔺勇就着回头看他的姿势,仰面向后栽倒,从尸山上轰然掉了下去! 那尸体垒成的山本来也没多高,可是他站在上面大惊失色地探头去看,蔺勇却在下面摔得七窍流血,再也不动了…… 不…… 不要……不可以!你怎么能死?你怎么这么轻易就死了?! 回来!…… 回来!!! 珞珈大惊,霎时间只觉得悲愤交加,胸膛剧烈起伏连呼吸都愈加急促,他迈步冲向前,准备追着蔺勇跳下尸山看个究竟,他正要跳,后脖领子却被人猛地从背后揪住,紧接着,生生地把他扯了回来—— !!! 珞珈猛地睁开眼,混乱地急促喘息,他视线逐渐从可怕的梦境里拉出来,头顶松林里化不开的黑暗变成了一盏明晃晃的日光灯,珞珈怔怔地愣神等着顶灯好一会儿才勉强回过味儿来,这才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原来刚才真实到恐惧侵入毛孔的一幕幕,竟然是个梦…… 第14章 妙招 “醒了?” 脆亮的女声像是穿透了层层迷雾,彻底把他拉回现实,感觉慢慢回笼,他摸了摸受伤的腹部,那里缠着厚厚的绷带,感觉不到疼,他四下环顾,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在医院里,窗边小凳子上坐着的,竟然是他的律师。 “你怎么在这?” 他费力地张开嘴,说话才发现嗓子干得快要拉不开了,声音哑得仿佛不是自己的,郑梦琪放下手里的杂志,把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放下,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我的当事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当然第一时间要赶到。” “……”珞珈一想到失去意识之前的车祸现场就脑仁疼,简直绝望了,仰面躺在床上无力地看着他,“我被加刑了?” “恰恰相反,这次的事件堪称是西帕监狱的一大丑闻,狱方的失职行为导致了你受到严重伤害。”郑梦琪贴身的职业装包裹着匀称高挑的身材,精致的眼线下,烈焰红唇显得整个人格外骄傲明艳,“我已经和狱方达成交易,你可以在医院休养,服完余下的刑期。” 珞珈愣了一下,撑着床慢慢坐起来,靠在床头接过了水杯,“……那其他人呢?” “你是说那个于永义吧?”郑梦琪环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说起于永义的时候满脸都是懒得掩饰的讥诮,“放心,人家的律师团可不是我这个小律师能比的。而且他伤的不重,已经准备出院了。” 珞珈苦笑着喝了口水,“好歹算是救了他一命,就这么走了?” 郑梦琪哼笑一声,“你差点儿给他从小长大的兄弟杀了,他没亲自过来打死你就算仁至义尽了。” “你说那个狱警?”珞珈有点不解,他试图仔细回忆一下自己当时打枪的角度,但当时情况太混乱了,这会儿已经想不起更多的细节,“他伤的很重?” 郑梦琪幽幽地说:“你的子弹穿透了他的股动脉,再晚送一个小时,人就死透了。” “……”这就真的是意外了,珞珈对天发誓,他当时只想救人,虽然看不顺眼白振赫,但根本没动杀心,他尴尬地抬手摸摸鼻子“这……纯属意外,当时救人心切……” 郑梦琪翻了个白眼,顺手接过他的水杯放在了角柜上,扔了个苹果给他,“所以他跟狱方解释这是误会,幸好他没事,否则你死定了。” 珞珈沉思片刻,“我要出院。” “不行!”郑梦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温和而严厉的声音突然格外强势地插进来,林熙推门而入,大步走到珞珈床边,劈手夺走珞珈手中的苹果,瞥了郑梦琪一眼,脸上带着惯常医生数落家属时的告诫意味儿,“他现在不能进食,如果口渴可以用湿棉球沾水擦一下嘴唇,难道护士没通知你们家属么?” 郑梦琪双目圆瞪,懵了一下,“……家属?!” 她原本只以为是医生会错了意,没想到林熙却仿佛是在等着她否认,闻言连个盹儿都没打,抬手一指房门,穿白大褂的医生一脸强硬地替她的患者下了逐客令,“不是家属请离开病房,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郑梦琪简直啼笑皆非。 她本来长了张不饶人的嘴,干的还是律师,职业敏感,言语间吃亏一个字都不行,必须怼回去。可这会儿她张了张嘴想把话怼回去,可是看这医生对她的当事人一副母鸡护崽的样子,一时又觉得这种争执有点无趣。 想了想,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林熙一眼,挑挑眉,恶趣味地故意逗着林熙玩,拎着包要走的时候故意带着点挑逗的暗示火辣辣地撩了床上的病号一眼,“得了,那我就不在这讨人嫌了,先走了。” “……”珞珈被她那一眼撩的整个人都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嘴角抽了抽,不由得目送她出去,却看见林熙静静地上前,手里抱着医案,公事公办地问他:“你比预计醒来的时间要早了十二小时,现在感觉怎么样?” 珞珈有点闹不清这俩人之间无缘无故哪来的敌意,不过也没心情关心,他收回视线,对林熙笑笑,“有些乏力,应该是失血过多的后果……真巧,又是你救我一命。谢谢你。” 林熙微微皱眉,“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又伤成这样,到底怎么回事?” “林医生,我已经没什么事了,”珞珈避而不答,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于永义已经出院的事情,“我睡了多久了?” “按你被送医的时间开始算的话,现在是第三天。” “这么久?!” “刀伤还好,但我看你身体的状态,应该不止是一天打两场架那么简单——这么折腾,你不想休息,身体本能也会抗议着要睡觉的。” 大概是职业习惯,林熙本来一个文文静静的柔弱妹子,说起养伤教训人却半点不含糊。珞珈自己知道入狱这么长时间都是怎么过的,没法反驳,只好垂着脑袋挨训,等训完了,他抬头三分讨好七分急切地问:“林医生,能不能安排我出院?” “不可能。”林熙都气笑了,“你刚做完手术,身体本来就虚弱,伤口还没拆线,连下床活动都要避免,怎么可能让你出院。” “这点小伤不碍事,我还有急事要处理。” “小伤?”林熙瞪圆了眼睛,惊疑而愕然,“这点小伤差点要了你的命!什么事能比命重要?” 珞珈想起梦里在他眼前摔下去的身影,眸光微暗,半晌后垂眸静静地笑了一下,沙哑的声音格外肃穆沉静,“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比我这条命要重要。” “可惜,在我这里,没什么比病人的生命和健康更重要。”林熙绷着脸不认同地瞪了他一眼,忽然转身走到房间的储物柜,把珞珈的囚服全都拿了出来,那个瞬间珞珈简直惊了,“你干什么?!” “对付你这种人,我再有经验不过了,”林熙根本一点机会都不给她的患者留,一场坚决地抱着他染血的衣服,狡黠地笑了一下,“有本事你就穿着手术袍出去。不过大概你前脚出去,后脚就又被警察抓回去了。” 她说完也不管珞珈愿不愿意,自顾自地转身得意地离开了。珞珈连忙咬牙踉跄地慢慢挪下地,步伐不稳地摇晃着追到病房门口,只见林熙抱着衣服走到护士站,将衣物锁进护士站下方的一个柜子,也不管他看没看见,径直指着他的房间向护士们叮嘱着什么,几个穿淡粉色护士服的小姑娘们不约而同地向珞珈看过来,硬是逼得珞珈做贼心虚地连忙缩回身子…… 他总觉得姑娘们看着自己的表情是那种偷腥猫似的窃笑,珞珈狐疑地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手术袍,拧着眉毛扶着肚子上的伤,蹒跚地挪到看向病房的镜子前,这才仔细照着镜子看了看自己——不看还没发现什么不对,一看他就疯了。 他身上竟然还是一件手术袍! 是手术袍不要紧,重点是……这袍子特么的背后是用一根带子简单系上的!他真空地穿着这袍子,整个后背和屁股都暴露在外面,简直就特么没眼再看第二次…… 珞珈眼角抽了抽,这么大的老爷们儿了,光天白日的在病房里穿着光屁股的袍子乱晃,别说跑出去……这特么成何体统啊! 用这招拦着不让走,卧槽了,这也太狠了吧?! 第15章 斗智 西帕监狱,典狱长办公室。 空调开的很足,可典狱长坐在办公桌后,还是满脸的汗。 急的。 他前面桌子上访客带来的手提箱已经打开了,满满一箱子现钞看着的确让人心旷神怡——如果钞票上没放着那颗子弹的话。 保外就医的于永义去而复返——祖宗自己回来了不算,要命的是他还带了个煞神。 谁都知道这小武是于永义手下最疯的一条忠犬,凶名在外,悍不畏死,谁见面都得畏三分。 现在这条疯狗就站在他办公桌旁,在他不断抹着冷汗的注视下,斯条慢理地把钞票上的子弹装进枪膛,开了保险,勾着扳机,黑洞洞的枪口隔空指在他脑袋上,吓得典狱长手一松,手里沾了汗渍而潮湿的手帕掉在了腿上,他强笑一下,尽管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于部长,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永义养了几天,身上早就看不出一点中毒受伤又抢救住院的样子了,脱了囚服,如今身上一套得体西装,精神抖擞地坐在典狱长对面,闻言眼皮儿都没抬一下地漫不经心擦他的大金表,“钱还是子弹,你选一样吧。” 典狱长壮硕而肥胖的身体显出几不可查的颤抖,他色厉内荏地强撑着气势,“你别乱来,这可都是警察!” 于永义用于兴趣缺缺地抬了抬眼,斜眼看着典狱长,眸光冷如蛇蝎,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怀好意,冷笑了一声,“跑我园子里的狱警是归你管。他要杀我,就是你要杀我。既然你能杀我,我却不能杀你吗?这叫什么道理?” “于部长,这里面一定是有误会。的确狱方的监管有疏漏,让您受惊了,可这跟我无关啊!”典狱长早就知道闹这么一出,于永义早晚要上门兴师问罪,可问题在于他实在冤枉,那人哪来的,现在又在哪里,仿佛来无影去无踪似的,出事之前他没注意过,等事发之后再查,根本连个影子都抓不到了! 事情都摆在这儿,于永义今天来的目的也分外明确,懒得听他解释,不耐烦地打断他,“别废话,选一样。” 拿钱还是受死,枪口逼在脑门上,典狱长知道在监狱里开枪杀典狱长的事这帮亡命之徒绝对干得出来,所以他其实也没有多少犹豫。唯一不敢往前朝手提箱伸手的原因,是顾及着对方给的钱好拿,但让他办的事却不好干。 但事已至此,好不好干,都得先应下来。 典狱长颤抖地吸了口气,紧张地看了看满箱子的钞票,苦笑,“我当然不会跟钱过不去,但您的钱,可不好拿啊。” 于永义眉开眼笑地坐直了,“好拿,好拿的很。” “你想要什么?” “阿辉。” 这要求,竟然还好意思跟他说好办…… 典狱长叹了口气,拧着眉毛前前后后地考虑利弊,犯了难,“他可是终身监禁,我没办法把他弄出去。” “这你放心,保外就医嘛。”于永义是早有准备的,轻车熟路把前因后果都给他琢磨完整了,“这年头,尤其是在西帕监狱,谁都难免受点伤。您只要睁一眼闭一眼,大家还是好朋友。” ……好朋友的手下正在那枪指着自己。 典狱长看看枪,又看看钱,满脸为难,拿不定主意。 于永义看他那个样子,吊儿郎当地挑着眉毛,冷笑着不以为意地加了筹码,“阿辉每年给你多少,七星社给你双倍。” 与虎谋皮,总得先把风险吃回来,闻言典狱长神情一松,豁出去地一咬牙,抬手轻轻的扣上桌上的皮箱,放到办公桌下,犹自不放心地警告,“别闹出人命。” 于永义满意地笑着摆摆手让小武收了枪,慢悠悠冷森森地说道:“放心……我怎么舍得这么快杀他。” ……………… ………… 典狱长无奈跟着于永义和小武从西帕监狱往市区回的时候,珞珈的第n+1次逃跑宣布失败。 说来也是见了鬼,跑路的事情他这辈子干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多少危急关头他都逃出生天跑过来了,偏就在这一没铁网二没锁链的公立医院里,让林熙手无寸铁地严防死守了个结结实实。 于永义都出院了,他必须接着救命的引子跟那人趁热打铁,没工夫耗在医院里,可居然想尽了辙也没出去,他这实在是没别的招儿了,披着床单绑腰上在两腿间系了个结权当是条裤子,在床柱上绑了被罩,趁着午睡这个整个医院都懒洋洋的时间,他想从窗户翻出去。 二楼这个高度,他没伤的话跑个酷落地都能耍帅摆个pose,但现在肚子上的伤还没见好,也只能想这种最蠢的办法。 本来都看好了楼下没人,偏他一条腿都迈出去了,林熙正好跟病人家属从一楼侧门那边走出来,一边说话一边随便抬了个头,正正把他穿手术袍披床单准备翻窗户的窘样儿看在眼里…… 跑是没的跑了,珞珈狼狈的从窗户上又翻回来,吃力地把床推回原位,迎接着气势汹汹推门而入的林熙,听她还没等进门,就忍无可忍气急败坏的审问,“珞珈!你到底想干嘛?” 珞珈从床边直起身,认认真真诚诚恳恳地对她说:“我想出院。” 林熙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怒极反笑,揶揄道:“你就打算这样出去?” 珞珈难得窘迫,不自在地提了提他的自制短裤,摇摇头,老老实实地交代,“医院后面有衣物消毒区,我打算偷套衣服……” “偷?!” “这不都是被你逼的。”珞珈一点都没觉得偷件衣服有什么大不了,自动自发地忽略了姑娘语气中的不认同,理直气壮地喋喋不休,“我理解你是好意,不过我有必须出院的理由。况且就算你留的住我的人,又留不住我的心对不对?能走我还是会走的,我们何必为了一个注定要发生的结果来浪费彼此的时间呢……” 说到后来,就彻底是没正经的扯皮了。林熙听他胡扯,恼羞成怒地指着他怒道:“谁要留住你的人!” 珞珈贱兮兮地眨眨眼,贼兮兮地笑,“那心给你,人你就放了呗。” “你!无赖!”这是不要脸了,林熙气的跺脚却拿他没办法,咬着银牙怒气冲冲地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就走,拉开门迎面正撞上拎着果篮来探病的客人,小武眼明手快地保护着果篮赶紧侧身多过一阵风般刮出去的医生,看看她,在看看病房里也烦躁地正在抓头发的病号,觉得这医患关系有点莫名其妙…… 但奇怪他也不多问,拎着果篮在开着的门上敲了敲,即使珞珈现在这么一副唱戏的打扮,他竟然也能控制着表情没流露出半点奇怪的打量,进门的时候礼貌地对珞珈笑了笑,“珞珈先生。” 这些天珞珈就穿个露屁股的手术服在病房里乱晃,急救手术的时候该看的早都被林熙这个主治医生看光了,珞珈这些天也没少在她面前丢脸,基本已经是个破罐破摔的样子,给她再看点什么更窘迫的也无所谓,可临时来了生人,就不能这么淡定了……小武一敲门,他猴子似的蹿上床,连忙扯过被拆掉了被罩的被芯,把自己从腰到腿捂了个严实,这才惊魂未定地问:“你是?” “于部长让我来探望您。”小武在床头放下果篮,“您叫我小武就行。” “哦……”珞珈缓了口气,从尴尬中放松下来,笑了笑,半是玩笑办事认真,“看来于部长重情义不是谣传,我还以为他就这么把我打发了。” “怎么会,您可是我们七星社的恩人。于部长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暂时不能分身,就先吩咐我来看您。”小武说:“于部长叮嘱您安心养伤,他会在适合的时机亲自来对您表示感谢。” 珞珈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琢磨了点什么,忽然就抬头问小武,“诶,你带烟了么?” 小武这凶名在外的煞神,其实对人没敌意的时候笑起来有几分阳光明快的意思,闻言失笑着摇摇头,“这里禁止吸烟。”他嘴上说着禁烟,手上却指了指果篮,冲珞珈眨了眨眼,又在床头的便签上留了一串号码,“您有伤在身,我不便多打扰。您好好养伤,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小武说完笑着告别转身离开,珞珈纳闷的翻了翻果篮,愕然发现,上面林林总总的水果底下藏着的,赫然是一条烟和几瓶洋酒。 这个人倒是有意思…… 医院住了这几天,衣不蔽体就算了,连吃饭都清汤寡水,烟更没沾着一口,珞珈烟瘾早就翻了,这是咬牙强挺着呢,如今看见那条烟就跟久旱逢甘霖似的,简直就要饥渴难耐,他馋的不行,猴急地就要伸手拆包装,谁知道刚摸了个烟盒的边儿,病房被小武关上的门又被人从外面声势浩大地猛然推开了…… 这医院里能莫名其妙跟他发这么大脾气的除了林熙都不做他想,珞珈头都没回,连忙把水果又遮回去挡住烟酒,回身的时候只见林熙冷着脸走进,把他的衣物扔在床上,又扔下几张文件,“签字吧,签完就出院!签了这几份文件,出院之后发生任何意外与本院无关。” ……可他现在又不急着走了。 着急要出院是怕于永义赖账,现在既然派小武来探病,就说明他救于永义这事儿,对方不会假做没事就翻篇接过,他料定于永义早晚会亲自来见他一面,那他还巴巴的出院去找对方干什么? 珞珈把文件一推,摇了摇头,表情无辜的林熙恨不得戳他两针,“我不签。” 林熙气结,只觉得他是故意找事儿,“你还想怎么样?” 珞珈一脸无害地滑进杯子里,听话好患者似的盖上了没被罩的被子,满嘴冠冕堂皇,偏语气一板一眼真诚得让人挑不出错,“我刚才仔细思考了一下,你都是为我好,我不该好心当成驴肝肺辜负你一片好意。我决定积极配合治疗,争取早日康复。” “……”林熙愣住,不知所措,一时间竟接不上话了。 第16章 图谋 麓景医院这一趟,于永义没出面,小武和典狱长目标明确地分别去找了珞珈和白振赫。 白振赫失血过多,又输血又抢救,醒的比珞珈晚,但恢复起来却没比珞珈慢多少。典狱长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给他弟弟打电话。 可号码始终都是无法接通。 他皱眉挂断了电话看着上面白振然的名字,愈发地担忧起来,正想再打一遍,听见动静,迎面就看见了他的顶头上司。 “典狱长。”白振赫下意识地要起身,典狱长摆摆手示意他坐好,自己摘掉帽子,有些烦躁的捋了捋头发,苦笑一声,叹了口气,“振赫,你这次,闹的动静可不小啊。” ……这就是来兴师问罪的了。 阿辉也好,老虎也好,哪怕就算是于永义,任何一个闹起来,真闹出点什么事,囚犯有囚犯的错,但他都脱不了责任。 白振赫没什么可辩驳的,垂着眼皮儿低声认错,“抱歉。” “不过幸好于永义没出什么事,否则乱子就更大了。”典狱长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这么紧张,说着却有话锋一转,“不过要不是这次的事,我还不知道,你一个小狱警,居然跟堂堂的七星社两大部长之一有这么密切的关系。” 白振赫有意瞒着别人自己和于永义的关系,就是怕惹来不必要的非议和麻烦,但现在这样,已经瞒不住了,他不欲多谈,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是从小长大的旧相识而已。” 典狱长定定地看着他,“有这层关系在,你随便混一混就比现在要强,何必还要留在牢里吃苦。” 白振赫一愣,“您这是什么意思?” 以前不知道白振赫跟于永义的关系,典狱长需要一个能在监狱里压着那帮牛鬼蛇神的牢头儿,有意拉拢白振赫,对他一直不错。现在他知道了白振赫背后还跟着一个于永义,更多了几分忌惮,如果不是于永义明里暗里有让他放白振赫出来的意思,他拿谁当替罪羊也不会找到白振赫身上,只是现在上面有个大佬授意,典狱长却没法把人直接说出来,只好自己顶了这个雷。 说着擦了擦汗,典狱长为难道:“你也知道,现在事情闹的这么大,我总要拿人交差的。” “……”白振赫看了他一眼,漠然地低头不语。 典狱长看他不吭声,有点急了,“你看,兄弟们都不容易,如果扒了这身皮,恐怕也难再端上别的饭碗。你就不一样了,脱了警籍,七星社也肯定不会亏待你。再说事情由你而起,你也不好意思让别的兄弟顶这颗雷吧?” 长官这是打定了主意,白振赫知道自己多说无益,想冷笑,却又怅然得笑不出来,只得轻轻叹了口气,再不多说什么,干脆地应了下来,“我明白了,典狱长。”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难做。在兰库帕,警察这碗饭不好吃,里外都不是人。没准以后我也一咬牙,脱了这身衣服。到时候,你可得关照老哥啊。”典狱长松了口气,目的达到,识趣地站了起来,“那我不打扰你了,工作交接我会让人处理好,你安心养伤。” 典狱长一走,白振赫忍无可忍地从床上下来了。 他伤了腿,大夫说要静养不让他下床乱走,可他却只觉得再窝在床上就快要自己窝囊死了。 他满心的躁郁,当初他想方设法地进了警察系统,从正经的警局被发配到西帕监狱,现在好了,竟然在监狱里彻底被扫地出门。 白振赫拖着残腿在病房里困兽一样转了几圈,泄愤般一拳轰在雪白墙壁上,打了一拳觉得不解气,一拳又一拳,由慢及快,对着墙疯狂发泄着即将暴走的情绪,指骨擦破了,蹭的墙上都是斑驳血迹,他竟然也不知道疼似的不肯停下来。 典狱长走的时候没关门,几个护士路过门外的时候看见他这样都吓了一跳,但暴走的猛兽气势骇人,小姑娘们偷偷地看着却不敢阻拦。直到准备跟白振赫刷个好感度的珞珈抱着果篮挤了进来,见状却也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他进了病房,反手关好房门,不由分说地将小护士们关在外面谢绝了闲杂人等的围观,果篮往旁边一放,上前猛地抓住白振赫的手腕,白振赫喘着粗气,双目通红地瞪过来,珞珈根本不问他这是为什么发疯,只了指果篮里露出个头的洋酒瓶盖,自顾自地问他:“喝不喝?” 白振赫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半晌后,冷漠地收回拳头,毫无感情地甩开他的手,抄起洋酒拔开酒塞,泄愤般猛地仰头灌了几大口。 珞珈坐到一边,给自己点了根烟,也抄起一瓶酒,朝白振赫晃了晃,“于先生让人送来的。你这兄弟倒是知趣,怪不得你这么护着他。” 辛辣酒液入喉,一路从喉管烧灼到胃口,酒精让白振赫稍稍冷静下来,他放下快要见底的酒瓶,闭着眼睛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找回理智,随手拿起毛巾包住手上的伤口,漠然地问珞珈,“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怎么样,听说我那枪差点干掉你。”珞珈别扭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啊。当时太匆忙,失了准头,下次绝对不会了。” “你还想有下次?”白振赫坐回床上,面色阴鸷地盯着他,半晌不甚在意地勾了下嘴角,却没什么笑意,“不过念在你救了于永义,我们两清了。” 珞珈挑眉笑起来,吊儿郎当地伸着一根手指朝白振赫晃了晃,“帐可不是这么算的。” “你什么意思?” “我打你这枪是为了救于永义,认真算起来,你这枪是为他挨的,是他欠你的,不是我。” “好。但你救的是他,你的人情也落在他身上,跟我无关。”白振赫讥诮地挑挑眉,“所以无论你今天见我是为了什么,恐怕都要失望了。” 珞珈老神在在地弹弹烟灰,“不会的,我只是想和你讨论一下,怎么让于永义还咱们两个债主的人情。” “你究竟是什么人?” “哦,”白振赫醒悟地嗤笑一声,“大腿提前出院,所以抱到我这儿来了?” 珞珈皮糙肉厚不要脸地眨眨眼,“你不介意吧?” 白振赫摇头,眸光里带了几分看戏的意思,“故作聪明。你不要后悔就好。” 珞珈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朝他举起酒瓶,“我后悔的事情很多,但不包括这一件。” “啧。”白振赫冷冷嗤笑一声,拿着瓶子跟他碰了碰,仰头干掉了剩余的酒。 他刚把空瓶子放下,好巧不巧,林熙就闯了进来。 林熙不是白振赫的主治医,突然气势汹汹地进门,为谁而来,不言而喻。 她本来是听说珞珈进了白振赫病房,这俩人一个狱警一个囚犯,并且白振赫之前当着她的面都明显有想把珞珈往死里整的意思,林熙本来是不放心才跑过来,谁知道推门就闻到一阵烟酒味儿…… 更巧的是还亲眼撞见了珞珈叼着烟举着酒瓶的车祸现场…… 简直怒不可谒。 “珞珈!”往常说话都不大声的林熙遇上珞珈后生气的次数直线上升,文文静静的妹子,俨然已经有了河东狮的气势,断喝一声,吓得珞珈动作麻利的放下酒瓶,特别顺手地把烟塞进了白振赫手里,末了他一脸无辜地跟医生眨眼睛,“跟我没关系!” 一边说“没关系”,一股烟雾随着他说话,就从嘴里喷了出来…… 珞珈尴尬的扇了扇面前的烟雾,林熙气的面色通红,“回你自己病房!” 第17章 算账 典狱长动作够快,答应了于永义把阿辉给他,阿辉隔天就从西帕监狱被挪到了于永义手里。 兰库帕某货运码头,这边晚上出港船只不多,一眼望不到头的码头上照明关了一半,背光面,小武带着人停在一处大集装箱前,眼底酝酿着满不在乎的肃杀之意,斯条慢理地脱掉西装,扯松了领带,看着手下把双手捆在身后,头上罩着黑塑料袋的阿辉从集装箱里拖出来,幽幽地抬手解开袖口,慢慢地把衣袖挽到了手肘。 头上权当头套的塑料袋一摘,阿辉那张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血迹斑斑的脸,在昏暗光线落下的阴影中,显得格外骇人。 落在七星社手里短短三天而已,在监狱里叱咤风云的大佬几乎就已经没人样儿了,一滩烂泥似的任由两个人拖了一路也没见清醒,被打得眼角裂开高高肿起的眼睛却闭不上,即使昏睡也露着一道眼白,嘴唇已经没血色了,干裂的全是触目惊心的血口子,被人扔在地上,如果不是胸口还能勉强起伏着喘气,几乎就跟个死人没什么差别。 小武今晚就是为了办阿辉来的,袖子挽好了,他垂着视线若有所思地看了地上的烂泥一会儿,随手开了瓶水,半蹲在阿辉身前,猛地抓住阿辉的头发向后扯,带着几分促狭,居高临下的用水慢慢浇在阿辉脸上。 拖着一身伤断食断水挨了三天,一口清水跟救命的甘露也没什么区别了,阿辉被冷水浇醒,本能地迫不及待凑近水流,兜着嘴贪婪而狼狈地想喝更多一点,小武有意折磨他,哪会这么轻易让他如愿,迅速地收手,抓着他头发的手一松,在阿辉渴求的目光下,倒着那瓶水,当着他的面洗了洗抓过他头发的手,厌恶地笑骂,“全他妈是油。” “……”阿辉恐惧地看着水瓶里的水越来越少,嘴角抽了抽,想求小武留给他,却到底没敢说话。 在监狱里谋划失败,落到今天这个份儿上,说不后悔是假的,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成王败寇,他也没什么别的话好说。 小武看他倒在地上绝望逐渐爬了满脸,拎着剩了个底儿的水平蹲在他面前,阴着脸问他:“辉哥,这么多年了,我们七星社没少关照你吧?” 看着阿辉费力的点点头,小武晃了晃手里的水,“那你还不肯说么?” 阿辉说话都费劲了,嗓子不是哑,是肿得几乎连动静都挤不出来,他张张嘴,费力地挤出一点声音,那嗓子都不像是人能有的动静了,却还是颤巍巍地哀求,“武……武哥,我不是不说,是真的不知道……” 小武挑挑眉,邪拧地舔舔嘴角,发狠地点点头,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下一秒,他突然发难,抡起水瓶狠狠的砸在阿辉的头上,那一下整整砸在阿辉脑袋上之前受伤的位置,塑料瓶抡的这一下效果堪比铁锤,简直砸出了脑震荡的效果,阿辉惨叫一声,糊着血结了痂的伤口裂开,鲜血又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武哥……”阿辉喉咙里呛出一口血沫,哭喊着向小武脚下爬了两下,又脱力地放弃了,“武哥,你……你饶了我吧!我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 不知道才他妈是见了鬼! 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吧?小武冷笑一声,把集装箱旁边戳着的一根棒球棍拎起来,慢悠悠地往回走,他几乎每一部都带着某种让阿辉恐惧到骨子里的煞气,濒死的恐惧简直激发了身体潜能,阿辉慌忙四顾,瞪着另一只没肿的眼睛茫然地想从在场的人里寻个一线生机,恍然间瞥见远处阴影里正靠在集装箱旁边抽烟的一个身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扯着脖子一边呛着血一边哭喊求饶,“于部长!于部长!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求您放了我吧!” 他倒是会找人。 本来都懒得跟他周旋的于永义懒洋洋地从阴影中走出,走得近了,看他这个浑身腥臭不成人形的样子,嫌弃地拿着他审美清奇的浮夸花手帕捂着鼻子避了一下,满脸痞气地嬉笑着抬脚蹬了蹬他肩膀,“你小子少来这套,西帕监狱就是你的老窝,杀老虎,拖住白振赫,安排杀手以狱警的身份插进监狱——除了你,还谁能在西帕监狱翻出这么大的浪?那狱警是你的人,你手下要做掉我,你居然不知道?” “于部长……” 于永义摆摆手,直截了当地烧了他的救命稻草,灭了他的一线生机,“这次我费这么大劲给你弄出来,你就别抱什么幻想了。小武,动作快点。” 他捂着鼻子转身又躲到了血腥气飘不到的地方去,等他走远,小武冷酷的抡起球棍,狠狠的砸在阿辉的腿上——一下骨头几乎就裂了,半点不留情的击打下,阿辉不似人声地凄惨嚎叫听着让人心惊胆寒,可就连下手的小武都觉得奇,劈头盖脸的一顿痛打下去,身上差不多就没几根好骨头了,这老匹夫竟然能死咬着牙不松口。 再打人就真要死了,小武有点拿不定主意,把棍子往手下身上一扔,一边擦手一边过去找于永义,于永义递了根烟给他,顺手帮他点着,小武狠狠的吸了一口,摇摇头,“哥,这老家伙嘴硬的很。” “他是聪明,知道说了一定是死。”于永义意料之中地嗤笑一声,“说不说也无所谓了,跑不了就是鼎盛合和邱志明这两拨人。不过那个珞珈是什么来历?” 小武拧着眉毛,眉宇间阴鸷的戾气稍缓,“他也不清楚,不过可以确定珞珈跟他们不是一起的。” 于永义点了点头,“后天接了大哥出院,我亲自去会会他。” 小武回头看了看远处码头上身体神经质抽搐的阿辉,“他怎么处理?” 于永义吐了个眼圈,掐灭烟头,意味深长地笑着拍了拍小武的肩膀,转身向码头外面走了,小武会意,扔掉刚抽了两口的烟头,眼底杀意一闪而过,从怀里摸出枪,拎在手里,大螳螂一样晃荡着返身回了码头。 只闻浪涛的寂静深夜,码头上“呯”的一声枪响,打破了平静下的最后一丝沉寂…… 第18章 社长 在道上混的人,杀人越货刀口舔血,好勇斗狠面不改色,但多半都供个关二爷,嘴里讲着忠义,心里还信个风水和天时地利黄道吉日。 七星社老社长过世,一场夺权之战,郑泰诚和于永义虽然是斗赢了,但俩人一个新社长住了医院,一个二把手进了牢房。于永义跟个打不死的小强似的,出狱又出院的折腾了一圈,他大哥郑泰诚这边大夫才正式下了通知说可以出院。 当天就走还不行,迷信的于哥问了高人算了日子,哭着喊着非得拦住他大哥,非得等个万事皆吉的黄道吉日在出院。 郑泰诚对于永义的容忍度一向够高,也知道他是为着自己,知道他全须全尾地从西帕监狱出来了,也就由着他闹腾,在七星社投资的私人医院里多住了几日。 于永义自己趁着这个时间把该料理的事情都料理得差不多了,等到这天,集结了七星社大大小小的头目,一水不下七位数的黑色豪车浩浩荡荡地开过来停在了医院外面的街道上,车门打开,一群白衬衫黑西装领口别着七星社金色会徽的汉子们从车上下来,肃穆地立在医院门外等着给大哥接风,一个个穿的人模狗样,气场上却比着赛地告诉别人“我不是好鸟”,声势浩大地往大门口一戳,吓得医院病患医护不敢出门,街道上行人看见这阵仗也都远远地避开了绕路走。 他们来的早,领头的于永义百无聊赖,干脆向上一拎他考究浅色西装的裤子,背对着医院大门蹲在了医院台阶上,这么一蹲,晃瞎眼的黄绿纹长袜子跟脖子上明晃晃紫色暗纹领带相得益彰地暴露在一众手下面前,别人还没笑他,偏他就跟个五彩大公鸡似的,看着这帮沉肃正经的汉子们越看越不顺眼,“你们这些混蛋啊,今天是接我大哥出院,又不是给大哥出殡,你们他妈一个个穿的这么素气干什么?啊?就不能喜庆一点儿?” ……喜庆也不是不可以,可喜庆成您这个审美,属下做不到啊。 来接郑泰诚出院的大多都是七星社大大小小的头目,被于永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数落,一个个敢怒不敢言地低眉敛目不吭声,于永义性格从来张扬没溜儿,看他们连屁也不敢放一个的样子更是怒其不争,一抬手就扯住了站得离他最近的小武脖子上铁灰色的领带,没好气地质问,“小武,你跟阿素结婚,我送你那么多领带,为什么不带?” 小武牙疼地犹豫半晌,“……舍不得。” “放屁!”于永义站起来狠狠地给小武后脑勺一巴掌,“嫌大哥送的不好看是吧?那他妈不是我选的,那可是我马子亲手挑的!” 别人怕于永义这个喜怒无常的,小武未见得有多怕,那就好像于永义跟郑泰诚,虽然也挂着社长和下属的名分,但骨子里早就是兄弟的关系,因为做大哥的对他有足够的信任,而他也对大哥有足够的信服敬重和忠诚。所以别人不敢吭声,小武却敢不怕于永义听见地当着他面腹诽嘀咕,“您是不喜欢才给我的吧……再说,您那审美,我也欣赏不来啊。” “卧槽?”这简直是生可忍熟不能忍,于永义都气笑了,举着巴掌作势要揍小武,小武笑嘻嘻地弯腰躲开连忙跳到一边,正胡闹着,抬头却忽然看见了在这时候从医院里出来的郑泰诚…… 不闹了也不躲了,小武神色一凛,倏地停住站得笔直,深深的鞠躬,正色道:“会长!” 跟着他,黑西装的汉子们也一起鞠躬,声势浩大地打招呼,“会长!” 于永义连忙收住脚猝然回头,只见郑泰诚在几个眸光如鹰隼般神色凛然的手下保护中,稳步走出医院大门,他脸上佯做愠怒的表情一缓,也不追着小武打了,连忙迎了上去,嬉皮笑脸的揽住郑泰诚的肩膀,张嘴就没个正经话,“老大,等您半天不出来,还以为你舍不得里面那些小护士。诶您说实话,有没有搞上手啊?” 郑泰诚年近六十,受了重伤住进医院,如今却在医院里养得精神格外矍铄,金丝边的眼镜下面,眸光是常年高居上位杀伐决断沉淀出的波澜不惊的冷定,和岁月风霜里浸透了的沉和睿智,嘴角习惯性地微微向下压着,一眼看过去,总是有几分拒人千里的威压,只是如今被这猴子一下子攀在身上,他却也不恼,摇摇头无奈地笑着瞪了于永义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你也不看我多大年纪了。” 于永义煞有其事地批评他,“老大,这我就得批评你了。这男人啊,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承认自己不行!” 郑泰诚被他闹的哭笑不得,朝对自己弯腰行礼的手下们挥挥手示意他们起来上车,“我什么时候说自己不行了……” 他话没说完,就被于永义打断了。 整个七星社,敢不管不顾打断郑泰诚说话的也就于永义这么一个活宝,他从开始就故意把话题往歪处带,这会儿终于成功了,他笑逐颜开地拍拍郑老大后背,“我就知道,大哥是宝刀未老,贼心不死!” ……这特么贼心不死是好话吗? 郑泰诚身旁几个保镖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郑泰诚拿他没办法,无奈地叹了口气,就看他胸有成足地朝那一水儿的黑色豪车方向招招手—— 一群花枝招展、身材高挑、装着暴露的女孩儿从车上钻了出来,叽叽喳喳言笑晏晏朝郑泰诚围了上来,一个两个挺着胸脯翘着屁股地往郑泰诚身上撩,郑泰诚一个快花甲之年的老爷子,虽然干的是违法的事儿,但为人处世真没于永义这么不正经,他这辈子揣在心里爱过的就那么一个姑娘,爱人早逝,这么这么多年过来,后来能代替爱人陪在他身边的,也始终就那么一个人。 声色上面,他连逢场作戏应酬的耐心都没有,如今这五光十色的围上来,倒是猝不及防弄得这黑道老大手足无措尴尬不已,仓促间,倒真有了几分愠怒,“这是干什么!” “今天所有夜总会的头牌都被我给带出来了,老大您最近肯定憋坏了,放心,这些妞儿今天都是您的,我一个都不要……” 于永义没眼力见儿地喋喋不休,郑泰诚使了个眼色让保镖挡开周围的莺莺燕燕,脸色铁青地径直钻进其中一辆车子的后排,在于永义也正要随后上车之际,呯地一下把车门关上,门框差点没打了于永义那张花枝招展的脸…… 于永义愣了一下,一拉车门才发现他大哥把门给锁死了,嬉皮笑脸的钻进轿车的副驾,扭过头看着郑泰诚,明知道这是惹人生气了,也没见有多少怕,“老大?” 郑泰诚扶着额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数落他,“行了,你才出院这么几天,就开始胡闹了,像什么话。” 于永义觉得自己挺委屈,“那不是怕你住这么久院憋坏了吗……在自己兄弟面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看是你在里面憋坏了吧?”这话题再说下去怕是有要往下三路走,郑泰诚简直是拿他没辙,头疼地揉着太阳穴换了话题,“监狱里对你下手的人查出来了吗?” 于永义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阿辉不肯说。不过查来查去,左右不过又是李汉才领着鼎盛合那帮小崽子搞鬼。” 李汉才是鼎盛合的老大,七星社动荡,郑泰诚受伤,于永义入狱,这前前后后李汉才可没少出力,郑泰诚一听鼎盛合,靠在后座上有几分倦意的目光霎时清明起来,“他这个社长当的,倒是精力旺盛闲不住。” 于永义蹭蹭自己手上劳力士的表盘,逐渐收了脸上嬉笑玩闹的神色,“李汉才倒是个狠角色,我前脚入狱,后脚就敢布置要把咱们哥俩全端了。不过他这事情做的太顺了,要是没内应,不会做的这么容易。” 郑泰诚听他话里话外意有所指,叹了口气,把话挑明了直截了当道:“……你是在怀疑邱智元?” 于永义面色阴沉地冷笑一声,“除了这王八蛋,还能有谁。当初咱们社里有实力与您竞争会长一职的,只有他这个次长。如今您坐了这个位子,邱智元心里未必服气。” “他在七星社熬了这么多年,临门一脚却落空,不服也是常理。让大家小心一些。”郑泰诚说着,突然想起另一茬儿,“对了,听说振赫受伤了?他怎么样了?” 于永义大大咧咧地笑起来,回过头对郑泰诚贼兮兮地挤挤眼睛,“伤没事了。不过我估计他这次警察是干不下去了,正好拉过来跟我混。有他那身手,咱们简直是如虎添翼。 郑泰诚却摇摇头,镜片下目光清明地给他泼了瓢冷水,“振赫的性子你不是不了解。你说的简单,让他真跟着我们做,恐怕没那么容易。我听说,这次救你的,除了他,还一个人?” “啊,监狱里突然冒出来的小子,我还没去见。” 郑泰诚沉吟了一下,“去见见吧。你要觉得有必要,就跟振赫一起带过来给我看看,吃个饭,他有什么所图的,他当面说我当面给了,这个救命欠的情,也就两清了。” 第19章 脱身 就着这个黄道吉日,于永义上午给郑泰诚接风,下午又去接他兄弟白振赫出院。 原本想着,顺路一起探探珞珈的底。 于永义虽然从头到脚看上去都是个不靠谱的混子样儿,但好歹是重情义的,珞珈救了他的命,于情于理他都该亲自来看望,更何况,他对这个仿佛石头缝里突然蹦出来,接着有风风火火怼都自己眼前的小子,挺感兴趣。 可惜……到医院却扑了个空。 要说,珞珈大概是个非酋的体质,为了跟于永义好好地见上一面,林熙让他住院的时候他想方设法要出院,真能出院了又死皮赖脸躺在医院了不走,如今好不容易把于永义等来的,他却因为警局那边对他有了新动作,为了躲避抓捕,身上兜帽一扣,干净利索地走了…… 于永义站在珞珈那已经没人了的病房里,走到窗边,居高临下的视线正好捕捉到兜帽男出了住院部,顺着路往医院外面走的身影,笑着问一起跟过来的白振赫,“那个人是珞珈吧?” 白振赫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却瞥见几个穿警服的人从停在院门外的警车上跳下来,一个个满身执行公务的严肃架势,快步往住院部这边走,他拿胳膊肘怼了怼于永义,朝警察们过来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与此同时,珞珈也瞧见了迎面走过来的几个人,以及……去外面超市买了东西,也正在往住院部走的林熙。 珞珈眼睛一亮,快步迎上去,正停在林熙身前,对她笑了一下。 珞珈住院期间满脸邋遢胡茬儿早就刮干净了,半长的头发向后梳着,露出光洁的额头,看上去少了几分阴郁,对着林熙扬起眉眼的时候,笑容半是留恋半是感激,映着他带了几分流离缱绻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把林熙看得一愣,接着心里克制不住地怦怦乱跳起来…… 她有一点不自然的慌张,却佯作无事地撑起职业的礼貌笑容,“恭喜你出……” “院”字还没说出来,珞珈就当着她的面,忽然半跪了下来—— 一个男士突然对女生做这个动作,实在太敏感刺激了,林熙一瞬间连呼吸都屏住了,脑子宕机,某种拒绝又窃喜的奇怪仿佛本能一样撞进一片空白的脑子里,然后……她屏着呼吸,看见珞珈为她不知何时松开了的鞋带,绑了一个手法很复杂的蝴蝶结扣,系完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好脾气地抬起头,温和地仰着脸看她,“鞋带这样绑不容易开。你出急诊经常跑来跑去,摔倒就麻烦了。” ……林熙的脸刷地红成苹果。 她一时间怔愣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珞珈却仿佛对一切男女之间的尴尬暧昧无知无觉,径自站起来,大咧咧坦荡荡的目光打量着林熙,忽然探手摸了摸女生的额头…… 林熙一惊,恍然间回过神来,手无足措地仓促后退了一步,“你干嘛!” 珞珈无辜地眨眨眼,“没事,看你脸那么红,以为你发烧了。” 林熙捂着脸颊,不自在地别过目光,“热的。那个……你等一下再走,你出院手续我还没办完……” 警员们转眼已经到了近前,珞珈仿佛没看到那些人,再度走近林熙,迎着女生的尴尬微微一笑,从她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末了忽然上前,轻轻地抱了林熙一下,“没关系,我可以用这个联系你。” 那是个非常绅士礼貌而克制的拥抱,以至于本来心里就有鬼的林熙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推开他,才是欲盖弥彰。她僵着身体任他抱了一下,看见有不知道来干什么的警察与他们擦肩而过,等珞珈松开手,她看着他夹着自己名片的手指朝自己挥了挥,真诚地道:“谢谢你,林医生。再见。” 林熙神色复杂地扭过头,生硬地说:“没有人愿意再见到医生。” 珞珈从善如流,“那我们可以用其他的身份。”他说完转身似乎十分愉快地快步离开,林熙呆呆地看着他一路走出院门,上了出租车,直到车子消失在视线中,并没有注意到,那些气势汹汹的警察,正好推门进了住院部…… 在楼上看了全程的于永义嘴角一咧,对珞珈这个人更有兴趣了,“这小子,有点儿意思。你怎么看?” 白振赫目光一直追着那辆出租消失在车流中,惜字如金地淡声评价,“聪明,胆大,但不知死活。” 于永义挑挑眉,“哦?怎么说?” 白振赫冷笑一声,“他接近你,要么是有阴谋,要么是有野心。可惜无论是哪一种,都小看了你。” “好歹他也是我救命恩人,你未免也把我想的太冷血了。”到底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白振赫比旁人更了解于永义这个藏在花架子下的狠角色,没有人能靠着撒泼打滚啥流氓的胡作非为混到七星社二当家的位置,于永义这个混不吝的外表,也只是他的保护色而已。 于永义倒是不在乎白振赫揭他老底,豪爽地哈哈大笑了几声,“不过你说的对,无论他是哪种人,我都不希望他留在我身边。但救命之恩,总不能置之不理。” 他说着掏出手机,翻着电话本拨了个号码出去,“喂,史文君大律师,我是于永义,有个事情要麻烦你,等一会儿我们见一面。” 白振赫听着他跟兰库帕有名的大律师史文君打电话,等他挂了,才不太理解地问他,“你要让史文君出面保珞珈?” 于永义嘿嘿地笑了一声。 白振赫是真摸不清这人乱七八糟的脑回路,“他本来就身份不明来历不清,你都不知道他犯的什么事警察为什么要抓他,你就大咧咧地要保他?你嫌自己身上的烦心事不够多是不是?” 日常被好友数落的于部长不痛不痒,老神在在地高深莫测,“他犯什么事,马上就能知道了。” 白振赫是真懒得猜他那些哑谜似的打算,话锋一转,带了几分担忧地问他:“你的事情你自己处理,我现在更想知道,振然去哪儿了?” “振然?我很久没联系他了。”突然一问,于永义也愣了一下,闻言眸光微沉,把入狱前前后后的记忆都过了一遍,自己也反应过来,的确很久没见到白振赫他弟了,当下也有几分纳闷,“这小子这么贪玩儿,是不是又去哪儿快活去了?” 白振赫皱眉摇摇头,眉宇间担忧几乎凝成实质,“我管他太严,他躲我也正常,不过偶尔还是会报个平安。但是这次时间太久了,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于永义沉吟一瞬,了解地应了一声,“放心,我回头就帮你查一下他最近的行踪。”说着自己想来想去也替白振赫感到糟心,磨着牙骂了一句,“这小子,真他妈不省心。” 第20章 通缉 信息时代,警察真要找谁的行踪,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道路上的监控都不是摆设,哪怕在医院扑了个空,会警局调集监控,从医院开始查,转头就能把消失在人海的目标再揪出来。 但让身为兰库帕警察局高级警探的霍思乐感到奇怪的是,珞珈的行踪,从人头攒动的唐人街到杂乱无章的老旧居民区,绕了一大圈,耗费了一大天的时间,最后竟然在酒吧街上的一处二层露天酒吧落了脚。 没开警车也没鸣笛,霍思乐带人在酒吧门外停下来的时候,问后座拿着设备始终在监控珞珈位置的警员,“人还在?” 被问的是个女警员,目光始终盯在笔记本的屏幕上,闻言立即汇报道:“监控显示他就在这里,一直没有离开。” 霍思乐点点头,嘱咐车上的其他队员,“他有过非法持械的记录,等一下小心一些,尽量不要交火。” 众人点头,随着霍思乐一起下车又上了酒吧二层的露台,从一楼到二楼,悠扬小夜曲中显得格外慵懒自在的酒吧里,客人三三两两地享受这沉静的夜,本来也没多少人的酒吧里,四处寻找珞珈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只在露台靠着边上围栏角落的一张桌子上,找到了半杯残酒,和女警员用来定位珞珈所在的那只手机…… 这个位置,分明能把楼下街道看个齐全,如果珞珈刚才坐在这里,那一定早就看见了他们下车上楼的全过程,等到现在,人怕是又跑没影了。 霍思乐拿着他的手机,压着火暗自咬牙,可就在此时,让所有人都以为又跑了的珞珈,却堂而皇之地站在警察们的背后,不明所以的无辜声音,竟然试图向抓了他一天的警察要回他的手机—— “抱歉,这是我的。” !!! 霍思乐猝然回头的同时猛然拔枪,黑洞洞的枪口差点直接顶到珞珈的脑门上,被枪逼着脑袋威胁习惯了的男人却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地看着霍思乐,“霍警官,我又犯了什么罪?” 他跟霍思乐也算是相熟,当初他为了进西帕监狱故意持械闹事,过来对他实行抓捕的警察就是霍思乐带的队。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霍思乐不苟言笑地紧紧盯着他,抬了抬枪口,不容反抗地强横命令,“把手举起来!” 珞珈顺从地举起手,看着霍思乐从另一个警员的手上接过了一张改着红章的文件。 就这么晃眼的功夫,他看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但在他的所知范围里,从他踏上兰库帕的土地,一共犯的就两件事。 一是闹市打枪——这件事以他入狱做结局,已经揭过了。而另一件,就是他偷渡。 偷渡被揪出来对他而言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对七星社而言,更是小事一桩——他从医院跑出来的时候在门口就看见领口别着七星社会徽的人了,几台车一字排开在路边明晃晃地停着也不怕违法被贴条,能这么嚣张的,不可能还是那个于永义的使臣小武,只能是于永义本人到了。 他既然来医院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归是要跟自己见一面的,既然在医院见不到,总不至于要在警局里隔着一扇铁门见面叙旧。 珞珈猜测着他落到警察手里,要见他的于永义肯定也会想辙把他捞出去,所以跟警察兜圈子耍着人玩了一天的珞珈最后坐在这里,看着霍思乐带人上楼,没跑。 而当那张文件被霍思乐拿着递到他眼前,让他逐字逐句看清楚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坐在这里等人来抓的自己特么是个傻缺! 见鬼的偷渡遣返! 警察抓他根本就特么不是为这个! 霍思乐手上的文件,是一封来自国际刑警组织的要求协助办案的公函,上面是转自中国的一张通缉令! 饶是珞珈见惯了风浪,乍然看见通缉令上自己的姓名和照片,还是懵了一瞬。 他死死地看着通缉令上明晃晃的“贩毒”两个字,耳朵里嗡嗡作响,霍思乐说的抓捕缘由就像是在隔音墙外敲响的鼓,明明掷地有声,却又听不真切,“半年前,你因在中国境内贩毒而成为被中国警方通缉的要犯,根据中国警方的请求,我现在要拘捕你,移送中国警方。” 消息太震惊了,以至于有人趁机过来给他戴上手铐,珞珈都骇然得忘了挣扎—— 满心的草泥马奔腾而过,心情如同日了整个动物园。 ……中国境内贩毒,惊动国际刑警组织的通缉令。 这特么……玩的也太狠了吧?! 如果七星社于永义不来捞他,如果只靠他一个人,这贩毒通缉国际协作的设定,他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甩不脱的,玩到这个地步,就不怕他真被移送回去gameover是吧?! 珞珈心里郁卒得简直想飙国骂,胸膛剧烈起伏中被人拿起他扔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蒙住了头,所有人都以为他愣神激动是吓的,然而临时充作面罩的西装下,只有咬牙切齿的珞珈自己才知道,这特么是气的。 可气还撒不出来,只能忍气吞声,在西装下磨着牙,默默地在心里把座次安排的人全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脚步踉跄地被摁着肩膀跟着警察下楼,刚下了楼梯,霍思乐一行就迎面撞上了于永义。 他带着小武等一群黑西装的七星社成员,大摇大摆地进门就往楼梯口走,霍思乐愣了一下,不欲多生是非,皱着眉头让到一边,于永义却带着人直直挡在了他们面前…… 刚打个照面,七星社的于部长就不管不顾,大咧咧地抬手就要去抓珞珈头上的外套,刚才给霍思乐递文件的小警员不满地一个箭步挡在前面,抬手想要拦住他,哪只手刚伸出去还没碰到男人的袖子,旁边虎视眈眈的西装壮汉们就哄然拥上前,将几个警察团团围在了中间。 警察抓珞珈的时候几个人看上去场面气势都十足,可这会儿被人数几乎在他们三倍之上的七星社成员一围,立刻就显得势单力孤起来,霍思乐眸光微凝,不卑不亢地看着于永义,出言提醒道:“于部长,我们在执行公务。” 于永义笑着犯横,“你执行你的公务,我看看我想看的人——我总得确定一下衣服底下的是谁,万一是我们七星社的人,在我的眼皮底下被警察带走了,说出去我还怎么做人?” 他们明显就是为此有备而来,于永义话却说的冠冕堂皇,霍思乐多少年看不惯他们这群混社团的,无奈在兰库帕这种地方,警方势单力孤,各种势力混杂着说不清的利益和钱势错综复杂的在系统里相互渗透,赤子之心的警察反倒成了势单力孤不得不审时度势小心做人的一方,霍思乐这高级警探干得有多窝囊,看着于永义这个嚣张跋扈的劲儿就有多来气,可是有气也不能发,敌强我弱,只能强压着火,冷声否认,“他和七星社无关。” 于永义努着嘴耸耸肩,“有没有关系,看看就知道了。” 他说着探手掀开珞珈头顶的西服,衣服下面,珞珈早就把失控的情绪调整好了,衣服一掀,他冲于永义笑着点点头,于永义愣了一下,接着忽然夸张的扑到珞珈面前,在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中,热泪盈眶激动无比地一把搂住珞珈,把他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 “弟弟,我总算找到你了!” “……”珞珈都愣住了。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又哭又笑激动不已当众认亲的于永义,只觉得这人简直是个行走着的戏精,旁边霍思乐冷冷的盯着于永义,沉声质问:“于部长,你什么时候多了个中国籍的弟弟?” 于永义瞥了霍思乐一眼,莫名其妙地眨眼睛,“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说他是中国籍?” 霍思乐拿出通缉令,举在于永义面前,“看清楚,中国籍男子珞珈。” 于永义懒洋洋的把通缉令拨到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这跟我弟弟有什么关系,长的像点而已,你们搞错了。” 霍思乐冷笑一声,“这么说,于部长今天是铁了心妨碍警方执法了?” 于永义更委屈地看着他,“你这话说的,我作为受害者的家属,还不能为自己亲人辩解一下?” 霍思乐觉得自己跟无赖说话论不出理,摆摆手,示意自己的人押好珞珈就要走,“有什么话,等他律师来再说吧。” 于永义亲自牢牢地挡在霍思乐前面,半步不让,正中下怀地悠悠笑着,“这么巧,我正好今天约了律师。”他说着,朝人群之外高高地举起手臂,招了招手,“史律师,您快来给我评评理。” 人群之外,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排众而出,一样的西装革履,可跟周围这群西装混混们完全不是一个气质,哪怕是把他塞进混混堆里,凭着那个一脸正派的长相和宠辱不惊又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气场,也一眼就能把他找出来。 史文君来到于永义身边,神情倨傲的给霍思乐递了一张名片,“警官您好,我是于先生的律师。我们现在认为警方在进行非法的人身攻击,对我当事人的弟弟进行构陷。” 史文君是兰库帕最出名的律师,从业以来败诉记录屈指可数,霍思乐看见他从人群里出来,脑子里有根筋就开始钻着疼,“……史大律师,你不要知法犯法。” 史文君话不多说,非常专业地直接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文件,递给霍思乐,“这些文件都能够证明,你所谓的中国籍通缉犯,是我当事人的弟弟,这些是他的身份证明文件。” 霍思乐拿着文件满心狐疑地翻了下页,一目十行地看下来之后,简直惊呆了…… 他原本只觉得这叠文件不过是这出闹剧中的另一个儿戏,翻看之下才发现居然毫无破绽,苦笑着暗自感叹不愧是史文君的时候,于永义从文件里拿出一张照片,那照片上是两个幼童,一个看上去七八岁的样子,另一个更小一点,大概只有三四岁。 于永义一手捏着照片的边缘,一手亲密地揽过珞珈的肩膀,把照片举到了自己的脸旁,“瞧瞧,我们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对不对?” ……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简直绝了。 周围七星社的成员忍着笑纷纷点头,霍思乐面色铁青地瞪着他们,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史文君不痛不痒地又操着波澜不惊的声音,加了把火,“根据我国的法律,谁质疑,谁举证。如果霍警官认为他不是我当事人的弟弟,请举出确凿的证据,否则,我们将向上级警务部门提出抗议,并保留起诉警方的权利。” 这个阵仗,女警员有点hold不住了,“队长,怎么办?” 霍思乐咬咬牙,带着怒气朝身后一仰头,“给他解开。” “就这么算了?” 霍勒斯忍着火,压低声音说:“他们是有备而来,而且史文君和高层的关系非常好,这个亏我们今天是吃定了。” 梅莉愣了一下,不甘心地给珞珈打开手铐。珞珈也是个玩游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看向霍思乐,得寸进尺地伸手,理所当然地管他要手机,“我的手机。” “……”霍思乐气得快内伤却毫无办法,掏出手机扔给珞珈,愤愤地带人快步转身离去了…… 于永义笑着看警方离开,方才刚看见通缉令的一口气吊在嗓子眼的珞珈这会儿才彻底把心又揣回了肚子里,暗自松了口气,吊儿郎当地拿下于永义手中的照片仔细的看了看,奇道:“这是谁?” 于永义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他妈哪知道。走吧,郑老大还在等着见你。” 第21章 野心 郑泰诚的邀约,打着感谢于永义救命恩人的名义,请的是白振赫和珞珈两个人。 于永义去给珞珈解围,白振赫始终没下车,珞珈出来后被保镖带到了另一台车上,等车开到了地方,才看见从前面车里下来的白振赫。 监狱里实打实的土皇帝虽然出了院,但腿伤没好,走路还有点瘸,看上去怪可怜的,珞珈熟络地上前扶了一把,嘴上的话可没动作看起来这么友好,“诶,听说你丢警籍,丢工作了?” 都是跟着于永义往以深棕色为主色调、此刻灯火辉煌的东南亚风格酒店里面走,白振赫厌恶地甩开珞珈的爪子,“消息够灵的。” 珞珈假情假意的示好被对方当众打脸,自己倒是无所谓,不痛不痒地耸耸肩,只关心自己关心的事情,“你今天过来,是准备跟着郑老大干了吧?” 白振赫冷飕飕地斜睨了他一眼,不苟言笑地冷哼一声,“跟你有什么关系。” 酒店最大的包厢门外,正正地并排摆着两个火盆,两个窈窕漂亮的女服务生拿着柚子叶朝他们笑的风情万种,待他们走进,用柚子叶仔仔细细地轻轻拍打他们全身——珞珈知道这边的人有些去晦气的风俗却从来没体验过,一时也有些好奇,跟着白振赫一起从火盆上跨了过去,早就在门里边等着他俩的于永义兴高采烈的拉着二人走到桌边坐下,穿着亚麻色西装,领口系着领结的郑泰诚坐在主位上,意外地倒没什么社团大佬凌厉逼人的架子,反倒是一脸友善笑意看着他们俩,招呼他们落了座,又亲自给他们盛了两碗面—— “来,再吃碗猪脚面,这晦气就算是去干净了。” 白振赫这脾气差不多就是快又臭又硬的石头,当初对局长典狱长不会趋炎附势,如今对郑泰诚也不会阿谀奉承,双手接过了面碗,他点点头,算是跟郑泰诚打了招呼,“多谢。” “该说谢的人是我,你知道永义对公司来说有多重要……” 白振赫看了郑老大一眼,直截了当地打断他,“你应该知道,我救他不是为了你。” 白振赫的老爸当年帮过郑泰诚不少,白振赫跟他的交集虽然不多,但彼此的确很熟悉。郑泰诚知道白振赫是个什么脾气,也不会多跟他计较其他,他愣了一下,旋即大笑起来,“这倒是我自作多情了,哈哈哈,”说着就转向了珞珈,“那我谢一下这位小兄弟,算是理所应当吧?” 珞珈从进门开始嘴角始终都勾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笑意,这会儿闻言微微垂眸,搅合了一下面前的面碗,声音里的笑意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示好,开口却打了个哑谜,“可惜,我也另有所图。” ……这倒是奇了。 郑泰诚多少年没遇见谁当面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了,这会儿一下碰了两个软钉子,难得愕然看了眼于永义,慢慢地靠回了椅背上,脸上笑容不改,只是包厢里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位七星社的新任社长,身上的气息里似乎多了点说不出一意味儿,淡淡地笑了一声,“这倒有意思了。” 屋里的温度仿佛莫名其妙低了两度,守在门边的保镖们低眉敛目地把呼吸都放轻了,于永义却不在乎,戳在郑泰诚身边嬉皮笑脸打圆场,“珞珈兄弟图的是财,老大你看我这条命值多少?” 郑泰诚看他一眼,无奈地挑眉摇摇头,收起了那一点不悦,直截了当地说道:“早知道我刚才就不说你有多重要了,这下想讲价都没的讲了。珞先生,你不妨开个价钱。” 珞珈瞥了眼于永义,意味深长的目光中飞快滑过了一点算计和贪婪的意思,“这次郑先生成功的当选七星社会长,下面次长的位置,就会空出来,如果没什么意外,应该就是于部长的囊中之物了吧?” 郑泰诚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不错。” “那就是说……于部长现在的位子,也就空出来了。” 合着手里攥着这救命之恩,不是为了求财,而是在图谋七星社部长的位置。 这胃口大的简直让人啼笑皆非没法评价,郑泰诚失笑,“珞先生的胃口,未免大了点。” 珞珈无所畏惧地耸耸肩,“年轻人,总要有点野心不是么?” 郑泰诚今天答谢他俩的话已经放出来了,珞珈要真咬死了部长的位置不松口,郑泰诚一时半会还真就没办法不应允,可部长的位置何其重要,社团里多少人刀口舔血地卖命都够不着的地位,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随便地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于永义本来也没想到珞珈开口竟然就是这个要求,眼珠滴溜一转,拿着筷子没个正行地敲了敲碗,“珞珈兄弟,你这脑子厉害,帮我算个帐。” 珞珈颔首,“于部长请说。” “你救了我一次,我这次救你一次,你说我们算不算,扯平了?” 于永义问的豪爽直帅,珞珈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苦笑一声,“看起来是这样。” 于永义松了口气,看向郑泰诚,“大哥,我帮你省了笔钱啊。不过呢,毕竟我们七星社家大业大,做事也不能太小气。珞珈兄弟,你开个价钱吧。” 珞珈叹了口气,“不要行不行?” “嗯,当然行!”于永义咂咂嘴,“不过你可别后悔。” “我是因为什么来的堪林西亚,于部长刚才在警察那边也已经知道了。”珞珈敛起的眉眼间有点谦逊顺从的意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于部长要是不嫌弃,能不能赏碗饭吃?” 垂着眼睛的珞珈没有看到他话刚出口的那一瞬间,于永义与白振赫交换的一个仿佛正中下怀的眼神。 于永义似乎犹豫一瞬,像是考虑再三,终于松口道:“这样吧,如果你不嫌委屈,就先跟着振赫怎么样?” 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好像是白振赫已经答应加入七星社了一样。 珞珈不疑有他地松了口气,寒暄道:“怎么会委屈。白先生与于次长情同手足,于次长又是郑会长的心腹。我跟着白先生,算是买了只潜力股。比起短期的收入,我更在乎长期的回报会有多丰厚。”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郑泰诚大笑起来,“听听,珞先生说话的口气比我还要像一个生意人。” 于永义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向旁边伸出手,始终站在他身后的小武立即上前给他点了根烟,“话说回来,我真当了次长,部长这个位置才能腾出来,但你们好像都忘了——次长这个位子,是那么容易坐的?” “次长这个位子,于部长自然是不二的人选。”于永义话音未落,包厢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豪迈的中年声音突兀地插进来,个子不高却很壮实的中年男人带着两名手下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于永义看见来人就拧了眉毛,常年嬉皮笑脸的眉目为沉,不悦地看了小武一眼,小武也没想到还有郑老大在场,这个邱智元竟然也敢这么堂而皇之地闯进来,面子上挂不住,脸色不愉地快步走到邱智元一行前面,抬手把带头的男人拦住了,“邱部长,这是于部长的私人宴请。” 邱智元并不把小武放在眼里,目光越过他径自落在郑泰诚身上,“老大,我来见见于部长的救命恩人,表达他们救我兄弟的感谢之情,不算过分吧?” 小武挡在前面一步不让,黑着脸用眼神询问于永义,于永义摸着他的劳力士表盘幽幽地盯着邱智元半晌,对小武扬了扬下巴。 小武戒备地让开了路,邱智元不屑地冷笑一声,越过他走上前,目光落在白振赫身上,微笑着伸出右手,“梁兄弟,久仰。” 跟他不把小武放在眼里差不多,白振赫冷淡地坐在椅子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看了郑泰诚一眼,郑泰诚笑着介绍道:“这位是邱智元邱部长,与永义一样,是七星社的得力干将。” “……”白振赫这才站起身,与邱智元握了握手,点头致意。从握手到重新落座,从始至终,态度一直不热切也不敌视,没把邱智元当打黑除恶势不两立的违法分子,也没把他当成是未来要在一处共事的新伙伴,始终冷冷淡淡,没什么感情,态度让人挑不出错,但也生不出什么好感。 坐在旁边的珞珈看着邱智元的手下拉开郑泰诚对面的椅子让老大坐下,始终眼观鼻鼻观心地不动声色,心里却忍不住腹诽,白振赫这个性格,可真是讨厌透了。 如果不是他“工作需要”,就白振赫这样的货,放在平时,他差不多要一天跟对方打八架。 总之,就是气场不同,怎么看都不顺眼。 坐下的邱智元说:“我跟永义可比不了,永义年轻有为,比咱们这些老东西可强多了。当年你刚进七星社的时候,可没有永义的风头盛啊。可惜,我身边的人都不争气,没一个比的过永义的。” 于永义一边擦着他的大金表,一边瞥向邱智元的手下,意有所指地挤兑人,“老邱,你这话说的太客气了。下面人争不争气,得看大哥做的好不好,对不对?” “说的对,怪不得别人。要是我自己争气一点,就不至于在部长的位子上坐了这么久。从你们哥俩儿刚进公司,我就是个部长,到现在,还是个部长,怨不得别人啊。”于永义话里藏着的针,邱智元明着接过来扎在了自己身上,他有心自嘲,说完就仿佛是自己说了个什么有趣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就连于永义也笑的前仰后合,可无论是自嘲的还是笑话人的,两个从来相互看不顺眼的男人眼里分明都没有笑意,一阵“哈哈哈”笑的旁人噤若寒蝉,郑泰诚始终不动声色,屋里站着的保镖下属们一个个屏气凝神大气不敢穿。 珞珈在诡异的气氛里暗自观察七星社这三个主要人物的关系,白振赫却不耐烦看这场虚情假意的戏,等他们笑够了,笑声一停,他就从桌边站起来告了辞,“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郑泰诚点头,“也好,永义,你送送振赫。我和邱部长聊几句。” 于永义示威一样瞥了邱智元一眼,应声站起来,陪着白振赫往外走,珞珈见状连忙也站了起来,亦步亦趋地追着刚认的“大哥”,跟了出去。 ……………… ………… 白振赫和珞珈一走,又没了于永义插科打诨,偌大的包房里一下子安静冷清下来,隔着一桌子根本没怎么动过的美食,郑泰诚的保镖跟邱智元带来的手下泾渭分明地站在各自大哥身后,郑泰诚微微收了笑容,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对面男人身上,是带着疑虑的打量,“我和永义前后脚一起出事,你有没有查到什么消息?” 邱智元不明所以,憨憨地回应,“摆明了是鼎盛合李汉才那条疯狗做的,还有什么可查的。” 郑泰诚不说话,意味深长的看着邱智元,新社长的目光犹如实质,跟冰凉滑腻的毒蛇缠在身上了似的透着致命的危险,邱智元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难道你怀疑我?” 郑泰诚却摇摇头,轻描淡写地说:“你是老人了,我相信你不会做自毁长城的举动。不过我和永义都出事,最大的受益人就是你。我信你,别人怎么看?” “那你的意思是?” 郑泰诚轻轻叹了口气,有点遗憾又满含宽慰地笑笑,“我在加勒比海投资了一个小岛,不如你最近出去走走,散散心?” 这是要把他发配边疆呢。 邱智元心里明白他们这新社长脑子里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但此时此地不好发作,他同样别有深意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郑泰诚,而郑泰诚也面不改色地看着他,半晌之后,邱智元长叹一气,站起身,豁出去了似的,落寞地笑着点了点头,“好,好。我知道了。” 说着转身大步离开,满脸敬重和寥落的苦笑在转头之际,尽数化成了含着杀意的森森冷笑…… 第22章 旧业 酒店外,于永义一直把白振赫送到街口,临别的时候,似笑非笑地看着跟在后面的珞珈,“你当真要跟着振赫?” 珞珈看向白振赫,“当然也要看梁老大的意思。” 白振赫面无表情懒得瞧他,“随你。”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珞珈简直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大怨气,仿佛自己上辈子睡了他没给钱似的,怔愣着微微张着嘴看着他扬长而去,旁边于永义笑着拍了拍珞珈的肩膀,“他就这脾气,你习惯就好了。那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我欠你的情……” 珞珈心领神会见好就收,“从此两清。” “哈哈哈哈,好,但愿你不会后悔。”于永义大笑起来,掏出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他,“如果后悔了可以给我打电话,我还是那句话,价钱你随便开。” 珞珈接过名片贴身收好,“于部长仗义。” 说着指了指白振赫已经走远的身影,于永义会意地点点头,示意他赶紧去追白振赫,“去吧。” 街口转过去就是一条兰库帕非常有名的夜市街,这会儿正好赶上客流高峰,整个夜市人声鼎沸,红黄两色的小灯笼从街头一直挂到街尾,看上去灯火辉煌热闹非凡。堪林西亚本来就是多国人口汇聚的国度,兰库帕又是港口城市,来自世界各地的小吃挤满夜市的各个档口,本地人和游客摩肩擦踵地流连在里面寻找各色美食,熏炸煎烤的香味儿混在一起香飘十里,根本没吃饱饭的珞珈深吸口气,闻着满街的香味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的新大哥绕过了繁华的街市,穿街过巷地走在闹市外显得越发破旧狭窄的小街巷里,咂摸着嘴不满地抱怨,“好歹吃完饭再走吧。” 白振赫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前走,淡声说道:“那碗饭有那么容易吃?” 珞珈满不在乎地撇撇嘴,“好吃就行。” 白振赫冷笑一声,“可惜,我对吃一向不怎么讲究。” 这话意有所指,珞珈心中一紧,敏锐地听出不对劲儿来,一个箭步追上去挡在了白振赫面前,霎时间脸上表情格外丰富好看,“不是,难道你不打算进七星社?” 白振赫面色如常理所当然地说:“我从始至终都没说过我要进七星社,是你自作聪明。” “……”这可真是装鬼的见了真鬼,珞珈自觉骗人演戏的功夫自己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没想到竟然一时大意在语言游戏上栽了跟头,回过味儿来,霎时间哭笑不得地拍拍脑袋,恍然大悟,“怪不得于永义答应的那么痛快……那你下一步什么打算?” 白振赫讽刺地看着他,忽然神秘地微微一笑,“重操旧业。” “啊?” 跟着白振赫绕小路从人满为患的闹市区转了出去,上了辆出租车,一路上,珞珈追问白振赫他的“旧业”是什么,白振赫都没说。 这厮就跟死了的鸭子似的死活撬不开嘴,打定主意卖关子,无论珞珈再说什么他也漠然得如同听不见般不回应一个字,直到车子在老街区深处的破旧巷道里一个不起眼的门面前停下来,白振赫给了钱下车,珞珈抬头看过去,借着门廊下时明时暗的昏黄灯泡才看清楚,门前台阶上竖着的一块手写牌子,依稀能看见写的是“xx浴场”。 至于这个“xx”到底是什么名字,写字的颜料褪色,如今已经看不清了。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珞珈莫名其妙,白振赫却还是三缄其口,珞珈看着他熟门熟路地走上台阶拍那扇挂着“歇业”牌子的木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狐疑地跟他在门外一起等着人来开门。 里面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一个听上去有些老迈的男声,带着朦胧的困倦,在里面隔着门板询问:“谁啊?” 白振赫轻声应道:“药叔。是我。” “振赫?”珞珈听着那声音,觉得里面人的动作明显快了,开锁开门一气呵成,站在门内矮矮胖胖的男人看上去已年过半百,大腹便便慈眉善目的样子,开门看见白振赫,惊喜不已,“什么时候出院的!” 白振赫难得有个跟讽刺和冷漠不搭边的真心笑容,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平易敦厚的样子,“今天。” “快进来。”被称作药叔的男人侧身让开门,亲昵热络地拉着白振赫走入小院,珞珈打量了一圈小院里风格陈旧的木质结构建筑,不明就里又问不出所以然,只好闷头跟了上去,他一进门,老药才反应过来后面还一位,顿时似乎又多了几分兴致,“振赫,这位是?” 白振赫回头看了他一眼,对珞珈的来历不愿多说,只简单道:“病友。” 珞珈既来之则安之地对老爷子行礼,“药叔您好。” “幸会幸会。”老药点点头,笑呵呵地似乎很欣慰,“振赫从不往带任何人到这里来的,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既然带你回来,我觉着不止是病友,该是朋友吧?” 珞珈:“……” 一个在监狱里转圈想弄死我,出了监狱又从来不给好脸的……朋友?这要是真朋友,估计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奇葩“朋友”组合可以就地组一个爱死爱慕cp了吧? 珞珈满心没好气的腹诽,只觉得老爷子给的这“朋友”的定义实在牙疼,然而旁边老药大概对白振赫带人回家这件事实在倍感欣慰,一时没留意俩人的表情,自顾自地给白振赫反常的举动找理由,“振赫从小性子冷,朋友也不多,难得有个合他胃口的,好,好啊!” “药叔!” 白振赫听的脑门钻筋,赶紧打断他,在门厅处轻车熟路地换了鞋,珞珈打量门厅的装饰,愕然发现墙上挂着几张旧照片,其中里面是浴场门口刚开业时拍摄的合影,一群中年男子勾肩搭背笑的正欢,郑泰诚西装革履的站在几人中间,一脸矜持的微笑。而另一张,是穿着军装的白振赫,和于永义以及另一个年轻男子的合影,珞珈愣了一下,紧盯着那个长相与白振赫有五分相似的年轻男人的脸,微微眯起眼睛,电光火石间,猛地想起了什么,霎时慢慢地攥紧了拳头…… 老药拿着拖鞋走过来,顺着珞珈的目光看过去,自己也颇多感慨地感慨道:“这是当年开业时的照片,上面的老兄弟,现在可没几个活的了。来,先换鞋。” “我自己来。”珞珈微微打了个颤,缓过神来,连忙接过鞋,边换鞋边看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白振赫,状若无意地好奇询问:“这上面,怎么没见刚才那个邱部长?” 没话找话。 白振赫懒得理他,漠然地径自往里面走,倒是老药闻言不屑地冷哼一声,“他也配!要不是郑会长仁义,他早就被干掉了,还轮得到他在这儿耀武扬威。天天惦记老大的位子,他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 ………… 被吐槽没什么德行的邱智元坐在自己车里,气急败坏地打了个喷嚏。 他暴躁的踢打着车内的座椅,前面的手下低着头不敢出声地,等他发泄够了,听男人喘着粗气恨声道:“阿辉这么久没消息,多半是被干掉了。死前也不知道对我们的事儿说了多少……不能再拖下去了,那老东西要对我下手了。通知李汉才,准备人手,这几天找到机会必须做掉他,否则他位子坐稳,我们就死定了。” 手下用力的点点头,沉沉地应了声“是”。 第23章 澡堂 事实证明,虽然整天冷若冰霜不给好脸,但白振赫也不是全然冷血不近人情,至少在这东西都没地方买的偏僻老街弄堂里,给珞珈吃了顿填饱肚子的宵夜,顺带还带他在浴场里一起泡了个热水澡。 俩人身上一个刀口一个枪伤,都好不容易结了痂,泡澡谁也没敢泡多久,从水里爬出来却又都犯着懒地觉得少点什么,不想去睡觉。 万籁俱寂夜色疏离,俩人腰间围着毛巾,干脆就坐在浴场外面的台阶上,一人一听啤酒,就这么对着月亮喝上了。 白振赫天生性子沉冷不爱说话,珞珈可不行,酒喝了一半,忍耐再三,还是忍不住了,“白振赫,要说,我给你一起打过架一起拼过命,现在连一起泡澡坦诚相见的事儿都干过了,你就不能痛快儿的给个话吗?这哪儿啊?你带我待在这是个什么意思?” 他故意把正话歪着说,吊儿郎当地没个正经,换个男人被他这么调戏不动手至少也要打嘴炮了,白振赫却仿佛自动过滤了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胡言乱语,沉默地喝了口酒,终于淡声开口,简明扼要地告诉他:“我家。” “……”珞珈原本就以为这最多是个暂时落脚的地方,怎么也没把浴场跟白振赫的老窝联系在一起,当即愕然地梗了一下,“你家开澡堂的?诶不是,这不是重点……你家为什么有郑泰诚的照片?” 答案出乎意料,他有点语无伦次,指着墙上挂着的照片莫名其妙,白振赫顺着他的目光往照片上淡淡地扫了一眼,“开这家店的时候,是郑泰诚拿的钱。” 珞珈越发糊涂,白振赫手里的啤酒干了,不愿意他总是想起来就问东问西,索性耐着性子,把事情给他说完整了,“我爸和药叔都曾经是七星社的成员,他们比郑泰诚更早就在街头上砍人、抢地盘。后来他们被鼎盛合埋伏,我爸死了,药叔的手废了,还有几个叔叔伯伯也都重伤,以后没法再混了。郑泰诚那时候已经成了些气候,于是就出钱给他们开了这间浴场,让他们能有个养老的营生。” 珞珈这才明白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为什么郑泰诚对白振赫那么纵容熟络,恍然道:“你们居然跟郑泰诚有这么深的关系?怪不得你跟于永义关系这么好。”他说着,状若无意,指指另一张照片上站在白振赫身边的那个年轻男人,似乎好奇的随口问道:“墙上你们的合照,另一个人是谁?” “我弟弟,白振然。” “从进门也没看见呢,他不在这?” 白振赫捏扁啤酒罐,慢慢地深吸口气,讥诮地冷笑了一下,“他和我不一样,一心想要混黑道。我爸死后,我不想家里在跟黑道有任何瓜葛,后来就去当了兵。谁知道回来的时候,我弟却背着我加入了七星社。他觉得老爷子是为公司死的,死得其所,说他混黑道这叫子承父业,有郑老大罩着,七星社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在这儿给人擦背强多了。” 白振赫惯常毫无感情的声音不自觉中多了一点来不及掩饰的失望和落寞,他随手又开了罐啤酒,把拉环远远地弹了出去,“有一次他在家里摆香案收小弟,被我撞个正着,我这才知道他早就入了七星社,我们大吵了一架,他从家里搬了出去,从此躲着我避而不见。” 白振然……白振赫…… 一字之差,这么明显,早该想到的。 当初那么重要的目标人物,让他豁出性命只身踏上这片土地的导火索之一,身上藏着无数秘密而被灭口的白振然,没想到,竟然是眼前这个男人的亲弟弟。 珞珈拇指轻轻摩挲着沁着冰珠的啤酒罐,一口气顶到嗓子眼,他舌头死死顶着上颚才勉强压着自己保持住了这么个漫不经心的样子,咬牙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珞珈慢慢地吸了口气,不怎么在乎地随口问他:“那你弟弟现在混的好吗?” “那真是没的挑剔,凭他一个小毛孩子,冒冒失失的跑进池子里,要认郑老大当大哥。换成别人早就踢他出去了,郑老大二话没说,当场就答应了。而且给他分的都是肥水足的活儿,很多人都私底下议论,说振然是郑老大的私生子呢。” 老药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白振赫和珞珈猝然回头,只见本该睡下的老人趿拉着拖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看着不远处的照片微微出神,“说到底,他加入七星社这事儿也怪我,振然这孩子就像我半个儿子一样,从小就跟着我。要不是我平时爱吹牛,给他讲了太多当年混街头的事,他也不能脑子一热就入了七星社。” “怎么能怪你?”白振然站起来,看着照片上笑的灿烂的白振然,“如果不是我自以为是,以为走正道能走出个名堂,丢下他不管,他也不会变成这样。说到底,是我这个当大哥的没担当,不但一事无成,还害了自己弟弟。” 药叔叹了口气,拍了拍白振赫的肩膀,“人各有命,别想太多。” 白振赫点头,转而问道:“药叔,振赫这段时间又往家里打电话吗?” “一直也没有啊。”药叔愣了一下,佯装愠怒地瞪了瞪眼,“死小子不顾家,什么时候不是我们打给他哦?” “我这阵子打给他,一直是无法接通。” “又跑哪里疯去了?等下次郑老大来了,我给你问问他?” “不用,”白振赫连忙打断了药叔的念头,“这种小事别去打扰郑老大了,估计等折腾够了就回来了吧……” 回来? 早就死在外面的人,哪还有可能再回来? 对白振然下落心知肚明的珞珈三缄其口,坐在台阶上转着半个身子回头看药叔他俩,似乎并不在意白振然这个人如何,只对郑老大的事情感情去,“药叔,郑老大经常来您这里?” “是啊,郑老大经常一个人过来泡泡,跟老兄弟们聊聊天,高兴了就喝两杯再走。”老药不疑有他地随口回答道,说着又想起另一茬儿,“对了,振赫啊,振然走了之后,我也没心思开店。现在你回来了,明天咱们就把店开了吧。” 白振含笑应允,“好。您先去睡吧。” 老药点点头转身进了房,珞珈从台阶上站起来,抽着嘴角看向白振赫,“澡堂老板?” 白振赫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珞珈,哼笑着嫌弃地半推半就,“我这还缺个搓澡工。” “……”珞珈简直无语了,他把命都豁出去了,进西帕监狱,关禁闭,打架挨刀子,好不容易才救了于永义一命套到了跟他的关系,这会儿竟然劳心费力地混来个澡堂搓澡工?! 他额角青筋都往外蹦,愕然中啼笑皆非又莫名其妙,“不是,我可救过于永义的命!” 白振赫理所当然地无动于衷,“所以我才答应给你份工作,否则早给你撵走了。早点睡,明天还有活儿要干。” 白振赫他说着转身大步往房内走,差不多一米九的身高,高大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悠闲又得意,看得珞珈恨不得跳起来在背后踹他个狗啃泥…… 他咬牙切齿地看白振赫进了屋,闭着眼睛缓了缓焦躁不甘的情绪,站在睁开眼睛的时候,眸光中分明是泠然而清明的光,他不着痕迹地谨慎观察周围,趁四下无人,走到门廊处,动作沉稳又迅速地用手机拍下了墙上的两张合影…… 而这两张手机拍下来的照片,转天就被以匿名信的形式,送到了邱智元的手里。 第24章 失踪 歇业的小浴场转天就真的开始营业了,白振赫这厮倒是说到做到,竟然真把珞珈当搓澡工用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多少还顾及着他肚子上的伤没长好不能长时间沾水,后来俩人结伴去医院给伤口拆了线,再洗澡的时候偶然发现珞珈伤口结的痂都掉了个七七八八,作为万恶的资本主义老板,白振赫就心安理得地从浴场撤了出去…… 彼时珞珈搓澡工的名号已经在七星社养老团里逐渐声名远播,不少退了休的老头儿们扎堆往小浴场里挤着约泡约搓澡,沉寂多时的小浴场逐渐热闹起来,平时就爱热闹的药叔高兴得见天儿合不拢嘴,偏老头儿们指名道姓喊着珞珈等搓澡,一来二去搓的珞珈腰酸背疼,天天躺床上累得简直比打了百八十个回合的架还不如。 外面进来多雨,阴郁的天气增加来跑热水澡的客流量,珞珈满心的草泥马之情,在池子边上费力的给一个纹身老人搓后背,老人享受的眯着眼睛,不遗余力地称赞,“小子,你这把子力气,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啊。” “承您吉言,我真是谢谢您了!”珞珈皮笑肉不笑地咬牙切齿,说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老头儿们却毫无自知之明,还在边上排着队的催促,“快点,我们这还等着呢。” 珞珈回过头,看看池子边上一排满身纹身的老头儿,一个个探着脖子望眼欲穿地往他这边瞅,就这么一眼,珞珈就简直要绝望了…… 白振赫这几天总是会在固定的时间出去一会,每天又差不多的时间回来,珞珈好奇他每天都去干什么,总想找机会跟过去看看,可却被这帮老头儿和手里一块搓澡巾拖着那都去不了,躁郁得脸上生生闷出了几个痘…… 他本来就一大堆的事儿,没工夫天天在澡堂里蹉跎岁月,他一边叹了口气,一边让搓完背的老头离开他的“工作台”,一边招招手叫下一个,正琢磨着怎么脱身的时候,突然瞥见了走进浴室的老药。 珞珈才不管他是来干什么的,只觉得老爷子来的正好,喜滋滋地冲到药叔面前,不由分说地把手里的搓澡巾往他手里一丢,“药叔!替我一下,我出去办点事!” 他不等老药反应过来,屁股上活像被点了跟引线,在一众老头的疑惑和不满中,飞快地撒丫子跑了出去…… ……………… ………… 珞珈虽然跑出来,可要真把不知去向的白振赫翻出来,在偌大的兰库帕,也基本相当于大海捞针。 何况这会儿白振赫来的地方,本来也不是人人都知道的。 旅游街区背后的一条幽静小路上,一家只在下午两点后才开始营业的日料店还没开门,窗户上的门板没拆,但这会儿店门却已经开了。 白振赫轻轻敲了敲门,进店的时候碰到了门口挂着的流苏风铃,清越的铃声在晨间格外清闲静谧的店里响起,小武闻声迎了出来,手里手机游戏刚打了一半,看见白振赫的时候有点意外,“白大哥?快进来。” 道上少有人知道,这条幽静街道上临街的日料店,老板阿素其实就是七星社叫得上名号的煞神小武新婚燕尔的妻子。 阿素不是道上的人,樱花似的娇柔羸弱的一个姑娘,偏偏就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小武。小武自己原本有住处,结婚也另买了婚房,只是鲜少回去,这有人上门寻仇滋事,日料店他们瞒的死紧,道上同时知道这店的地方还同时了解这店背景的,五根手指都数的过来。 这五根手指里,于永义算一个,稀奇的是,白振赫也算一个。 “你来找大哥的?在里面呢。”店还没营业,铺子里也就没开灯,吧台后面是后厨和一间主人家的休息室,也装成了和风的样子,此刻从打开的日式拉门里透出了一点暖黄色的光,小武挺高兴地领着白振赫一起进了内室。 哪料于永义盘腿坐在里面,跟一个穿着和服面容清纯气质柔弱的女孩并肩坐在地垫上,正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听见动静,阿素转头看过来,手里一张湿了一半的纸巾,眼圈通红,梨花带雨地吓了白振赫一跳,“……这是怎么了?” 阿素仓促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角,站了起来,声音里还带着难过的更咽,“我去给你们倒茶。” 白振赫莫名其妙,拧着眉毛拍了拍于永义的肩膀,于永义吸着鼻子涕泪纵横地看着他,“他死了。” 白振赫倏地一惊,神色一凛,“谁?” 于永义指了指电视,“杰克。” “……”白振赫这才看了一眼被按了暂停的电视画面,《泰坦尼克号》的经典镜头被定格在眼前,他刚才如临大敌的一口气吊在嗓子眼里,恨不得变成一团火直接喷出来烧死这个二缺! 翻了个白眼,白振赫狠狠地上前一把关掉电视。小武在旁边看热闹捂嘴偷笑,刚逗着白振赫玩了一把的于永义并不敢吭声,恼火的把纸巾盒摔向小武,“去帮你老婆!” 小武笑着走出包间。于永义看向白振赫,揉了揉眼睛,说话的时候还带着鼻音,“突然找这儿来,是怎么了?” 白振赫在他身边坐下来,“有振然的下落了么?” “还没,”于永义闻言微微皱起眉,也觉得奇怪,“我问了一下,听说是去中国走一批货,然后就没有消息了。我本来想再查查再跟你说的。” 白振赫紧紧盯着于永义,这些天以来总是淡淡缠绕着他的不好的预感霎时间乌云般笼罩心头,他声音微沉,“什么货?” “估计还是手表汽车之类的吧,他一直就是走这些。”于永义摇头,并不确定,“不过他去的时候我已经进去了,郑老大又中了枪,公司主事的人是邱智元。” 白振赫放在腿上的指尖微微抽了一下,“邱智元?” 于永义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你也知道这王八蛋跟我不对付,所以我们得从别的渠道想想办法了。不过我想着,振然那小崽子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他的门道比你我都清,估摸着出不了大事。” 其实这句话于永义没说完。 ——估摸着出不了大事。但一旦出事,就必然是大事。 这段时间他找人前前后后地查白振然的下落,凭他在七星社的身份地位,竟然差不多关于白振然这次出海的更多更确切的消息,似乎所有痕迹都在他们查找前就已经被有心人动手抹去了。 他不敢往下胡乱猜测,怕白振赫乱来,更不敢把这一知半解的结论直接跟兄弟说,他明里暗里叫人往深了查,要求务必把白振然的下落找出来,但一直没结论,这才跟白振赫拖了这么久。 只是今天白振赫找上门来问,却也不能不说了…… 于永义这人想藏个什么情绪的技能一等一的好,白振赫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表情也看不出半分端倪,可事情牵扯到邱智元,哪怕于永义不说明,白振赫心里也已经有了计较。 沉思片刻,他站起身,点了点头,临走只留给于永义一句“我知道了”。 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 他不说也不再问,于永义拧着眉毛想拦住他说点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第25章 战场 白振赫从阿素的日料店出来,直接去了兰库帕的警察局。 来的不巧,正赶上整个警局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像话的时候。霍思乐本来刚开完协调会赶着去调派人手,听见汇报说白振赫来了要见他,带着人风风火火地进了接警大厅,一边走一边急匆匆地给警员们下达命令:“停车场再去给我派一队人,一定防止他们双方接触。街头巡逻的警力增加一倍,所有休假的人都给我叫回来!” 说着走到白振赫身边,把他径自带到了自己办公室,门一关,外面的嘈杂喧嚣暂时安静下来,霍思乐摘了警帽,长长地舒了口气,问坐在他对面的白振赫,“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快说。于永义出狱郑泰诚出院,现在都过了休养生息的时候,街面上七星社和鼎盛合的冲突愈演愈烈,我们吴局长今天亲自攒局找郑泰诚和李汉才这两个当大哥的过来喝茶调停,怕他们双方见面格外眼红闹出事,我这忙着呢。” 他稀里哗啦地说了一大堆,白振赫回给他的就两个字,“报案。” 白振赫直直地看着他,凝着眸光脸上看不到一点玩笑的意思,“我弟弟失踪了。” 霍思乐怔了一下,继而啼笑皆非地摇摇头,“别闹了,你弟弟在哪儿,不是应该问那位郑老大么?” 白振赫看了一眼办公室外,霍思乐忙昏的脑袋这才反应过来他恐怕真不是玩笑,意会地上前反锁了办公室的门,放下玻璃上的百叶窗,“怎么了?” 白振赫剑眉紧锁,“我得到消息,白振然可能走私一批货去了中国,但是一直没有消息。” 霍思乐敏锐地追问:“什么货?” 白振赫摇摇头,“我不知道。” 霍思乐沉吟半晌,一下子反应过来他此来的真正目的,当即简直不敢置信,“——难道你想让我查七星社?!” 白振赫眉毛都不动一下,淡淡地反问:“有问题?” 霍思乐点了根烟,眉头紧锁,“查七星社,可能会比较麻烦。” 白振赫挑眉,没什么笑意地勾勾嘴角,眉目间勾出了一点嘲弄,“我以为你是个特别的人,想不到和其他的警察一样。” “你不用将我。”霍思乐压低声音,愤怒而无奈,“你以为我不想查?现在上任的新总统不也号称要打击犯罪惩治腐败,你看他的政令出的了总统府么?为了让七星社跟鼎盛合暂时停手,我们头儿得客客气气的给人家请过来,亲自当中间人摆茶讲和。你当七星社是什么,想查就能查的,那还是七星社吗!” 白振赫沉默地听完他摆事实讲道理地愤怒解释,漠然地点了点头,“我错了,不应该指望警察。” 他满是讥诮地对霍思乐笑了一下,起身要走,霍思乐一把拽住他,他们本来曾经一起当兵的时候就多少有些交情,霍思乐压低了声音警告他的时候越发严肃,“你别乱来。郑泰诚被枪击案的底下,一定藏着七星社与鼎盛合其他更多的犯罪事实。我也想将所有的社团势力从兰库帕彻底清除,可你看看,凭我们手里这些警力,能做什么?但是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那整个城市都会成为战场!” 白振赫眸光幽深,安静地看着曾经的战友,等他说完,冷漠地把他推开了,声音中透着某种仿佛已经拿定主意的坚定和决裂,“可我的经历告诉我,这座城市,早就是战场了。” ……………… ………… 白振赫从警察局出来,心里乱的很,冷静到面无表情的外表下,心里几乎仿佛着了火,骨子里的肆虐欲像是被亲兄弟失踪的担忧勾起来,燎原般迅速烧遍了全身,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本能地想要毁坏什么,他站在警察局院门外面闭真眼睛静了一会儿,知道自己再这么下去怕是又要出问题,干脆抬手叫车,直接去了他常去的那家心理咨询中心。 珞珈就是在那里碰见他的。 大海捞针的找人是找不着的,珞珈在周围溜了一圈本来已经放弃了,但为了逃避回去搓澡的命运,他就拎着外套在街面上闲逛,那家心理诊所距离小浴场本来也不算太远,逛来逛去,他晃眼的功夫,正看见白振赫进了心理咨询中心的大门。 珞珈狐疑地看看照片,藏身在门外,听见他跟前台的妹子说,要找谢医生。 好端端的,怎么来看心理医生? 珞珈眼珠一转,摸摸身上常备着的东西都还带着,计从心起,看着白振赫进了其中一件诊室,从阴影里绕了出来,进门礼貌地笑着问前台,“谢医生在吗?” “抱歉,谢医生现在有约。” 珞珈有点烦躁地摘了墨镜,“那麻烦您帮我确认一下,需要多久。” 前台的妹子看了他一眼,犹豫一瞬,松了口,“好吧,您稍等。” 前台就这么一个妹子值班,小姑娘去里面问谢医生的意思,珞珈也就理所当然地跟着她一起往里走,一直走到位于心理诊所最后面的一间诊室,姑娘敲敲门推开进去的时候,珞珈站在外面,发现里面是个小套间,外间的等待区此刻沙发都空着,没人。 前台妹子站在门前对他做了个留步的手势,“里面有患者,不方便让您进去,在这儿等下吧。” 珞珈装乖地点点头,看着妹子转身穿过等待区进了里间,在走廊里转了个圈儿,抬头看看没有监控之类的设备,一边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又从身上摸出打火机,一边漫不经心地钻进了等待区—— 诊室配套的地方不大,里面的套间房门虚掩着,看不见里面的情形,珞珈目光四处打量了一圈,似乎格外焦虑地叼着烟,拨了拨打火机。 正巧前台妹子从里面出来,看他竟然还是进了屋,顿时有点不快,“不是让你在外面等吗?而且这里不能抽烟!” “抱歉,”怕里面白振赫听出来,珞珈声音压得很低,他说着把打火机随手放在了靠里面门距离很近的小茶几上,苦恼而烦躁地对妹子摊摊手,把一个有心理问题的患者演了个逼真,“我只是……太烦躁了。医生怎么说?” 他这个样子的人,前台到这来上班之后见的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见怪不怪地表示理解,做了个让他跟自己一起出去的手势,到了外面,她反手把诊室的门关严实了,缓和了语气,遗憾地抱歉,“对不起,谢医生可能今天都没时间了。” 珞珈深深的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烦闷地拧着眉毛勉强地说:“好吧,那我改天再来拜访。” 珞珈转身离开,前台坐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无论是小姑娘还是诊室里面的谢医生和白振赫,都没有留意到,外间茶几上打火机的底部,在珞珈走出诊所的同时,有微弱的蓝光一闪即逝…… 第26章 心病 珞珈回浴场比白振赫早,过了下午来洗澡的人寥寥几个,他若无其事地干着他搓澡工的工作,在老板面前兢兢业业,晚上把店一关,跟着药叔和白振赫吃了饭,夜幕沉下来,他进了屋把房门落了锁,找出耳机躺在床上,手机调了程序,点开了白天扔心理咨询室那边的微型监听器录下来的白振赫与医生的对话。 开门关门的动静之后,是白振赫的懊恼的声音—— “这次我又搞砸了。” 录音里,医生沉静和缓的声音轻轻地告诉他,“放松。出了什么事?” “我又做错了。” “我告诉过你,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不要先把问题揽到自己身上。你从安保队离开之后,不是好了很多么?” “不用做那些脏活儿,不用杀人,的确好了很多。但是每一个阶段,都会出现新的问题。我当年以为当兵就不用混黑帮,能做个好人,偏偏在安保队去做更恶劣更残忍的事情。而且还害的我弟弟加入黑帮,母亲郁郁而终。终于能离开安保队做特警,又因为看不惯上司,被踢进监狱做狱警。我以为监狱是惩治罪犯的地方,起码能够让自己心安,可想不到依旧是一片黑暗。从特警到狱警,现在我连狱警也做不了了,我试着说服自己,凭自己的努力能做个好人,可却一错再错,我这次又犯下大错,差点在监狱里害死了两个人。一个是我兄弟,一个是要救我兄弟性命的人。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他们也都性命无恙,可我后怕,我不敢想象,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录音里,医生叹了口气,“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都不能尽如人意,你能坚守本心,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白振赫不安的声音接着说:“可我弟弟下落不明,我很不安心,我觉得自己又开始逐渐失控了。” 录音里这时候有一段盲音,珞珈猜测着,应该是白振赫给医生看了什么东西,所以只好姓谢的一声才倒吸口冷气,声音里多了几分担忧,“没有伤到什么人吧?” 白振赫说:“没有,不过我不知道下次会不会,又会伤到什么无辜的人……最近我又在反复做之前的那个噩梦。所有被我杀过的人,无论是该死的,还是无辜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幼,都在那儿,列了两行长无边际的队列。他们就这么看着我,也没有怨恨,也没有宽恕,面无表情。我在中间,怎么走都走不出去。而最可怕的是,振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在队列里,无论我和他说什么,他和那些死人一样,都面无表情,毫无回应,只是死死的盯着我。我很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在安保队期间的经历,对你造成的伤害太大了。离开监狱也是件好事,试着让自己安静一段时间,什么都不要多想。” 这个时候,又有门锁打开,推门的声音,外间窸窸窣窣的动静压过了里面的谈话,黑暗中珞珈闭着眼睛集中精神努力想从杂音里把对方谈话的内容分辨出来,但紧接着就是很大的“啪嗒”一声响,接着是伪装成打火机的监听器跟什么东西摩擦的声音,接着掺杂在摩擦声里的又是门被轻轻关上的动静,珞珈从头到尾听完,心里凉凉…… 他留下的打火机八成特么是被保洁给当垃圾收走扔出去了。 ……………… ………… 转天连绵的阴雨天终于放晴,小浴场也跟着迎来了一位贵客。 郑泰诚昨天从警局回来的路上跟于永义闲聊,才知道给白振赫回家,小浴场又开门营了业,他惦记着退休的老兄弟们向来看看,早饭之后也没打招呼,自己带着个司机直接就过来了。 他一进门,正好在廊下打扫的老药打眼看见他,喜出望外地扔了扫把紧跑两步迎了上去,“郑会长,好久不见!” “你这段时间没开门,我也不好打扰。”郑泰诚乐呵呵地跟他打招呼,进门的时候拦住老药给他拿拖鞋要帮他换上的动作,言语间几分自然流露的敬重,“药哥,哪能劳您大驾。” 浴场开着的时候他时不时总会来看看,老药跟他其实也没那么多客道,把拖鞋递给他,转头喊正在一旁踩着梯子修灯的白振赫,“振赫,郑会长来了!” 郑泰诚自己把鞋子换了,转头看对老药的话仿若未闻,专心致志修灯,一眼也不往这边看的白振赫,见怪不怪地摇摇头,示意老药没什么,带着司机进了浴场。 郑泰诚不介意,白振赫不在乎,老药多少有点犯嘀咕,等郑泰诚进去了,他走到梯子旁边仰着脸微微蹙着眉低声数落,“振赫,这么对郑会长,不太合适吧?” “这灯应该行了,”白振然音讯下落全无,虽然知道这事儿八成跟郑泰诚没关系,但他是七星社的老大,白振然是跟着七星社混的,白振赫这会儿看着他多少有些不顺眼,也就连敷衍的示好都懒得给,只站在梯子上提醒药叔:“合上闸试试。” 老药叹口气,走出门厅去给电闸,没一会儿,灯光亮起,白振赫满意的爬下梯子,一大早就跑出去没个人影的珞珈这时候才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 白振赫不满的看着他,“干嘛去了?” “遛弯儿,”珞珈嘴里吹着口哨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不熟悉路,回来晚了。” 他最近越发频繁地开始找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来逃避搓澡,白振赫明知道他借口烂得唬弄傻子都不一定有人信,却懒得跟他争辩,随手把晾衣绳上晒着的一块搓澡巾拽下来,隔着一段距离甩进珞珈怀里,“赶紧进去,老爷子们都等着呢。” “还等呢?”珞珈哭笑不得槽多无口地看了眼表,“这特么都快十点了……我大老远从中国过来又不是来搓澡的。” 他一边说一边不满的向浴室内走,与急匆匆拎着外套从内室里走出来的郑泰诚司机擦肩而过的时候,听见他正在讲电话,语气透着几分急切,“我刚听说小烁的手术方案确定了?好的好的,我马上过去。” 珞珈穷极无聊,一边脱裤子一边随便猜着玩,琢磨这李达民嘴里的“小烁”究竟是他闺女还是他媳妇儿,裤子脱一半,晃眼瞥见外面院子,却猛然意识到不对劲。 七八个面色不善的年轻男人从门外走进来,进了院子也不换鞋,连个盹儿都不打地径直往里面走,一个个脸上杀气腾腾活像是准备来砍梁子结了八百辈子的仇人,他心下一凛,脸色微变地连忙把裤子又套了回去,刚系好腰带,就看见白振赫紧随那些人的后面,也面色不善地走了进来,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语气极轻极快地说:“进来帮忙。” ……这回是不无聊了。 看是这刺激来势汹汹,瞧着架势,今天怕是不能善了。 珞珈舌头顶了顶腮帮子,看着后面又进门来的一群花花绿绿小流氓,眉头一挑,从兜里翻出于永义的名片,躲进角落先给于永义打了个电话—— “于部长,我是珞珈。” 第27章 围剿 珞珈打电话的时候于永义正好在七星社的总部。 郑泰诚一早出门谁都没带谁都没告诉,要不是正好去了小浴场,珞珈又打了这么个电话,被人堵着门照死了围攻,后果于永义想一想后背都钻白毛汗。 挂了电话他又急又气简直急怒攻心,嘴角常年不着调的嬉笑不见了,沉下来的脸上眉目间阴郁森冷,用最快的速度召集了能立刻聚集到的所有人手,总部的地下车库里,他目光阴狠地看着手下小弟们从四面八方聚集又站好,眯了眯眼睛,朝着一水儿黑西装别会徽的汉子们一摆手,喝到:“上车!” 十数辆黑色轿车杀气腾腾地开出地下车库,一路闯着红灯气焰凛凛地往浴场方向赶,可远水解不了近渴,率先闯进浴场的一批人已经到了浴池边上,一眼瞧见泡在里面正跟老兄弟有说有笑的郑泰诚,几个人脸上面露狰狞之色,两个提着手提包的花衬衫男人将手提包往地上一扔,里面砍刀棍棒叮叮当当地撞出金鸣,郑泰诚和另外两个老人这时候才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不对,可为时已晚,来人有恃无恐地当着郑泰诚的面分发武器,池子里另外两个比郑泰诚年纪更大一些的老人跟他一起站了起来,腰间围了毛巾,紧张地作势把郑泰诚挡在了身后—— “会长,我们帮你拖一下,你快走。” 哪怕被这么多人持着器械围上来,郑泰诚脸上仍旧不动如山地看不出半点恐惧慌乱,他在老兄弟们背后摇摇头,把他们从自己身前拉开,走出池子,“你们刀口舔血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全身而退,就不要再搅和进来了,快走吧。” 带头的人手里拿着一把开山刀,刀尖嚣张地隔空指着郑泰诚的脑袋,冷声叫嚣,“今天是冲着郑泰诚来的,无关的人给我滚出去,否则一会儿可别怪弟兄们刀棍无眼。” “会长!”不断后退中,两个老人还欲再拦,被郑泰诚厉声喝止,“既然叫我会长,就听我的。走!” 两个老人对视一眼,一时被郑泰诚的威势震住,乱了方寸间只好先听命担忧而谨慎地往浴室外面撤,郑泰诚面对拿着武器围向浴池的众人,竟然还有心思从架子上拿起自己的衬衫披上了,他神色不变,目光凛然地环视周围拎着明晃晃武器的七八个人,沉声问:“你们是鼎盛合的人吧?” 在七星社这么多年,郑泰诚算是兰库帕黑道上的风云人物,多少传说光环笼罩下总有些听上去玄乎其玄的传说,七星社的社长在传说里大显神威,仿佛是个三头六臂刀枪不入的邪神。 兰库帕当地黑帮真正叫的上名字的大佬一共就那么几个,这会儿围上来的鼎盛合帮众们都没有过击杀帮派老大的经验,被他一问,一个个神色紧张的看着郑泰诚,面面相觑,迟迟不敢动手,全都等着他们带头那人的命令,可是命令久等不到,众人莫名其妙地回身望向自家小头目,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都打了个哆嗦——只见不知何时,鼎盛合头目被白振赫在身后紧紧的锁住了脖颈,满面涨红表情痛苦,已然是发不出声音了。 白振赫冷冷地看着他们,“都给我滚出去!” 可是带头的人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今天就是真死在这里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但真杀了郑泰诚的人就不一样了——杀了七星社老大,回去就是大功一件,轻而易举平步青云。 只犹豫了一瞬,却步的众帮里也不知是谁倏地一声大喊,举着武器率先冲向了郑泰诚,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从白振赫身后一闪而出,手里提着一根水管,照面就是滚烫热水从管子里直喷而出,冒着热气的水蛇似的,拦住了冲向郑泰诚那人的去路,顺带着把各有动作的众人也淋了个满身满脸…… 这就是往池子里加热水的那根管子,水温能达到75度,鼎盛合的人猝不及防一个都没逃了被烫的命运,在铺天盖地的热水中嚎出了猪叫…… 剑走偏锋不找武器却抱着热水管喷人的这位,不是珞珈,还能有谁? 剑走偏锋行之有效,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鼎盛合后面那批人紧随其后冲了进来,珞珈手持水管跟白振赫一前一后守在郑泰诚身边,后面来的这批人四面八方往上冲,珞珈手里一条水管防不过来四周,白振赫发了狠,随手拎起一根鼎盛合混混方才被热水浇得吃痛脱手扔在地上的钢管,照着想要背后偷袭的混账就打了过去,可对方人数众多,他时不时就要分心看护郑泰诚,旁边还一个拿水管浇人暂时脱不开手的珞珈,多方掣肘,他一场一对多的架打的格外艰难,来往见吃了不少亏,身上逐渐带了上,而正在此时,珞珈手里的水管突然断水了…… 本来就落了下风,这会儿神兵天降似的热水管里没了水,珞珈愣了一下,下意识朝阀门所在方向看去,只见鼎盛合的一个小弟兴冲冲地从司炉房冲出来举着手臂跟老大邀功,“哥,我把水阀关了!” 鼎盛合的小头目脸上一喜,被水压着躲了半天的愤懑一扫而光,全都化成了阴狠的杀意,“妈的,给我上!” “……”乌压压一群人举着武器吱吱哇哇地冲上来,珞珈一脚当胸把个弱鸡踹出去,劈手夺了他手上的长刀,跟白振赫二人与鼎盛合众人瞬间打作一团,但对方人实在太多了,他们护着郑泰诚退到无法再退的墙角,混战中珞珈气急败坏地扯着嗓子问白振赫,“你在监狱能打二十多个,今天怎么不行了!” 白振赫咬牙一棍子劈在一个冲上来混混的肋骨上,铁棍敲的都有些弯了,对方倒下去,马上有人补了他的空缺冲上来,白振赫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声音比珞珈更气急败坏,“那时候没有你们两个废物拖我后腿!” 其实真论起来,郑泰诚虽说一把老骨头,但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跟他们一起背靠墙角身前守着三面的攻击也能自保,但手里没枪,拼体力拼耐力拼身手,的确拼不过,他这会儿已经有些喘了,听见白振赫毫不掩饰的嫌弃只好苦笑,而正在这时,浴室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怒吼—— “住手!” 鼎盛合众人回头看去,只见老药老钱带着一群老头,凶神恶煞的站在门口,光着膀子露着纹身,人人手中攥着砍刀,“在老子地盘动老子的人,我们这些老东西还没死呢!兄弟们,让这些小崽子见识见识七星社的能耐!” 不由分说,老爷子们都是豁出去了,话音刚落,一群老流氓就挥舞着武器悍不畏死地冲上来,转眼就跟鼎盛合帮众打成一团。 郑泰诚目光动容,白振赫看了一眼冲过来的牛鬼蛇神,攥紧了手里的铁棍,嘱咐珞珈保护好郑泰诚,“你看好他。” 珞珈点点头,有老爷子们相助,再不是孤军奋战,对方的人手被老头儿们拖住,再分不出人来围攻郑泰诚,白振赫没了后顾之忧,拎着铁棍踩着旁边的石凳一跃而起,悍然冲进了混战中…… 第28章 解围 白振赫的身手真不是吹牛逼,当初监狱一个打二十几个的战绩也不是做戏演出来的,有了老流氓们帮忙,战局很快被扭转,珞珈时不时料理两个不长眼过来偷袭的喽啰,眼看着他抽弯了一根铁棒干倒一个又一个,不禁也有几分心下骇然。 老哥几个宝刀未老,加上白振赫骁勇犹如战神,打到后来,鼎盛合众人被打得七零八落,一个个倒在地上蜷缩着爬不起来,被老爷子们拎着砍刀提起来踹到院子里聚了一堆儿,钢刀利刃之下,衣衫连水带泥还混着血,满脸狼狈惊恐地敢怒不敢言,只剩下那带头的小头目一脸不服的狞笑,“你们这是找死,我早就通知了老大,他们马上就到,让你们这些老东西都给姓郑的陪葬!” “老子死之前,也拉上你们垫背!”老药上前毫不留情的给了小头目几个耳光,巴掌还没抽过瘾,浴场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轰然踹开了…… 鼎盛合众人面上一喜,老药等人眸色微沉,白振赫和珞珈对视一眼,看了看身边的郑泰诚,深吸口气再度握紧武器,而就在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准备殊死之战的时候,却看见于永义手里赫然拎着一把微冲,当头带人冲了进来! 霎时间,等救兵的鼎盛合帮众面如死灰,浴场里众人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于永义快步跑过来扯着郑泰诚上下看了看,犹自不放心地紧张道:“大哥!你没事吧!” 郑泰诚摇了摇头,于永义松了口气,向身后的人挥挥手,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从外面提了进来,狠狠扔在郑泰诚面前,在场几个人低头一看,得,还真特么是熟人。 熟到连珞珈这个刚来的外人都认识,这是那天一起吃饭的时候,中途不请自来的那个邱智元带着的手下。 于永义一脚踹在邱智元助手身上,磨着牙狠声冷笑,“老大,这次可是人赃并获,他从鼎盛合的车里跳下来往外跑,被我当场抓了。” 邱智元助手嘴里被塞着布,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郑泰诚,满面不甘。 郑泰诚看着地上满脸不甘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男人,不动声色地摆摆手,示意于永义善后,“家事回去再说。” 于永义会意,好歹想起这不是他们自家的地盘,等着地上一帮杂碎面色不善地喊人进来,“都他妈给我绑回去!” 七星社的会员冲上前,将鼎盛合的众人摁倒在地凶狠地带了出去,危机彻底解除,郑泰诚走上前紧紧握住老药的手,歉意地对他笑笑,“没想到会把麻烦引到这里来。”说着依次跟还拎着砍刀光膀子的老哥们儿们握手,“谢了,谢了。” 老药等人神采奕奕,眉开眼笑地把他送出去,浴场外,跟郑泰诚方才一台车一个司机轻车简从过来的样子截然不同,一水的黑色轿车几乎挤满了巷道,周围站满了杀气腾腾的西装汉子,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鼎盛合那些被推上车的人,戒备着周围,郑泰诚看看他们,又回身看看浴场陈旧的招牌,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这么一个太平地方,也没了。” 他说着,看向跟着一起送出来的白振赫,“你救了永义,现在又救我一次,浴场和我的关系也曝光了,恐怕以后也难得安生。无论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在别人眼里,都已经是七星社的人了,还是跟我们走吧。” 白振赫阴着脸不说话,郑泰诚像个长辈一样慈祥而耐心地等待他的答复,思索见白振赫想起什么,若有所思地看向珞珈,只见早就跃跃欲试的珞珈迎着他的目光,立即微微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但是你也清楚,我现在努力将公司洗白,慢慢脱离黑道身份,但是这些都需要一些时间。”郑泰诚明白他的顾虑,直截了当地说:“如果你来帮我,这个时间会更短一些。” 白振赫深吸口气,吐出来的时候,眸子里带着森森的冷意,嘲弄地斜睨了珞珈一眼,“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郑泰诚欣慰的握住白振赫的手,“太好了,太好了。” 这次围剿,非但没杀了郑泰诚,反而还给他添了一员猛将,自己这边的人倒是折损大半。 远处的一辆黑色suv中,鼎盛合的二把手成俊森面色阴鹜的用望远镜看着浴场外的清醒,眼睁睁瞅着于永义带着人骂骂咧咧地将自己家的小弟们推上车,咬着牙狠狠闭了下眼睛。 本来已经够丧了,偏偏还有那不长眼的探头出来问:“副会长,咱们还上不上?” 成俊森把望眼镜拿下来,怒骂,“上什么上!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走!” 小弟们噤若寒蝉不敢吭声,成俊森手拄在窗边撑着额角想了想,忽然森然地吩咐,“给郑泰诚当司机的那个李达民呢?刚才不是自己跑的比兔子还快吗?把他找出来,给我们今天折在里面的兄弟陪葬。” ……………… ………… 郑泰诚等人跟常来洗澡的老伙计们一走,方才打得不可开交热闹非凡的小院子一下子就清冷起来,白振赫一言不发地清理着一片狼藉的浴室,珞珈本想上前帮忙,走到白振赫身边帮他一起把被踹到的搓澡床抬起来,不料床还没抬起来,白振赫突然发难,一拳砸在他脸上,把他给揍进了水池里…… !!! 一切猝不及防,珞珈狼狈地从水里爬起来,一边呛水咳嗽一边抹了一把被白振赫一拳砸出来的鼻血——他打架都没打到这么狼狈,竟然架打完了,被自己人弄成了流着血的落汤鸡。 他莫名其妙又气恨难当,站在池子跟看精神病似的看突然暴起发难的白振赫,“你疯了?!” 白振赫站在池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水里的珞珈,凝声质问:“这么多年,郑泰诚和这儿的关系都没有人知道,偏偏你一来,鼎盛合就立刻找上门来。你敢说这事儿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珞珈无言以对。他这件事做的太明显了,刚才事出突然,性命攸关的时候没脑子想这么多,但一旦事情了了,冷静下来,白振赫想明白其中的关窍是迟早的事。 要是为着这个,挨一拳也不冤了。 珞珈自知理亏,没了生气的立场,随手拿了条地上还算干净的毛巾捂住还在流血的鼻子,胳膊一撑跳坐在了浴池边上,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白振赫看他那个惹祸精似的样儿,简直急怒攻心,手边要是有把枪他都恨不得直接毙了这货,“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多少人,药叔钱伯他们好不容易平安的退隐,现在全都因为你的私心,暴露在危险中!” 珞珈是自知理亏,但却并不认同白振赫的道理,无动于衷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问他:“你救于永义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 白振赫一愣,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表情复杂起来,难得局促地试图解释,“我当时是事出突然……” 珞珈抹了抹鼻子,把毛巾扔到一边,看着他,老神在在地笑了一声,也带了几分嘲讽,“得了吧。你明明知道救过于永义,鼎盛合一定会注意到你,自然也会注意到这里。这里的暴露是早晚的事情。你只是难以接受自己私自行动导致的这个后果,现在正好可以推到我身上。我承认我加快了这个进程,但是你得承认,你跟我一样自私。” 白振赫一个问罪的人,仿佛也理亏起来,色厉内荏地别开头,别扭地区分自己跟珞珈的区别,“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 珞珈从水里出来,眨眨眼,一脸高深的样子,悠悠地反驳他,“阴谋还是策略的定性,取决于动机。” 白振赫打嘴仗从来没赢过,但好在他的拳头很少输,“你如果不想再挨一拳,最好别用这么讨厌的嘴脸。” 珞珈想起刚才亲眼目睹他毫无保留的彪悍身手,心有余悸,琢磨着自己硬碰硬大概真的打不过他,默默的后退几步,跟白振赫保持了安全距离,说的话还是让人讨厌,“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容易的答应郑泰诚。我以为我还需要再付出一些努力才行。” 白振赫警告般猛地把手里刚捡起来的刷子朝珞珈掷出去,珞珈眼疾手快地侧头躲避之际抬手敏捷地把刷子抓在了手里,好心情地对他挑衅地扬了扬眉。 白振赫冷冷地瞪着他,“我答应他,有我的打算。你下次如果再有什么努力,最好提前告诉我。” 珞珈张张嘴,对白振赫轻描淡写的反应感到意外——他设计他进七星社这么大的事,这个一根筋的钢铁直男竟然没在揪着他找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他不明所以,不过也乐得就坡下驴,用大拇指把鼻子里又渗出来的一点血抹掉,大咧咧地耸耸肩,愉快地点了头,“当然,以后我可就靠你罩我了。” 第29章 入伙 邱智元作为七星社的部长,勾结鼎盛合行刺自家老大,被于永义在小浴场外面抓了个人赃俱获,道上混的骨子里什么样且不说,明面上都讲个忠义,背帮叛逆之人落在主家手里,当然落不到好下场。 邱智元的事情是于永义全权处理的,俩人本来就有宿怨,邱智元落在于永义手里,听说是被折腾得够呛才断了气,尸体连着他的几个得力心腹,被封死进汽油桶里,一起沉了海。 从浴场带回去的那帮鼎盛合的人后来被鼎盛合的二把手亲自接了回去,事实摆在眼前,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为了接人,他们副社长成俊森登门拜访亲自给郑泰诚赔礼道歉,割了旗下的两个正在盈利的场子当赔礼,这事儿才算是在明面上揭了过去。 事情尘埃落定,郑泰诚下令,召集社里的元老到总部开会,借说明邱智元事件始末的引子,把白振赫堂而皇之地安排在了邱智元死后空出来的部长位置上。 七星社总部大厦顶层,270°环形落地窗的大会议里,巨大圆形会议桌周围坐满了人,郑泰诚坐在上首,左边是于永义,右边赫然就是白振赫。 社长左右手的位置太重要了,于永义坐在那里无可厚非,郑泰诚示意白振赫坐在右边的时候,下面几乎在座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地骚动起来。 白振赫只当听不见,倒是于永义不满的敲了敲桌子,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他看向郑泰诚,见郑泰诚点了头,便朗声说道:“今天请各位叔伯来,主要有两件事情要宣布。第一件事,就是邱智元一组人勾结鼎盛合,两度行刺会长,证据确凿,今早已按规矩全部处置。” “各位想必也听说了,永义和我连番遇险,都靠同一个人救下性命,就是这位——”这事儿已经不是秘密了,在座没人吭声,郑泰诚镜片下精明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点鼓励地笑着跟白振赫示意,“振赫,跟各位叔伯打个招呼。” 白振赫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似乎对他来说,做警察还是混黑道,本质上并没什么不同似的,当初不会迎合领导,现在也不会讨好大佬。他沉默地站起来,微微侧身,向在场所有人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又径自坐了回去。 他连句像样的招呼都没有,在场老爷子们多少有些愕然和不满,郑泰诚笑着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圆场,“振赫也是咱们公司老兄弟的后人,身手不凡又忠肝义胆,是难得的人才。如今公司正在用人之际,我也就不拘一格了。从此以后,邱智元的部长一职就由振赫顶替,希望各位叔伯大力支持。”众人面面相觑的震惊中,他作为社长的一家之言根本不给任何人留反驳的余地,不问在座的意见,也不看在场的反应,给白振赫安了位置,转头就自顾自地介绍了珞珈,“振赫身边的这位小兄弟珞珈,也是敢打敢拼的好手,这两次的事情,出力不少,就继续跟着振赫,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这本来就是已经决定好的事,今天开会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郑泰诚话音刚落,于永义笑着带头鼓掌,兄弟俩一唱一和把双簧演的十足完美,“太好了,有了梁兄弟和珞珈兄弟,我们七星社如虎添翼!” 众人这才跟着鼓起掌来,珞珈难掩失望地跟着鼓掌,心里多少有点不是个劲儿——本来他才是奔着部长的位置来的,千方百计的谋算,反倒给别人做了嫁衣,如今他澡堂的老板倒实打实成了他的新大哥,掌声中,珞珈凑近白振赫,小声嘀咕,“该处置的都处置了,该安排的也都安排了,倒是出事那天就失踪的李达民,既然能给郑老大做司机,算是亲信了吧,怎么一直也没个信儿?” 白振赫默不作声,瞥了郑泰诚和于永义一眼,跟着大家一起停了掌声,始终没搭理珞珈。 掌声渐止,郑泰诚接着说:“这第二件事,就是我决定暂时与鼎盛合休战。” 坐在左侧中间位置上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不太认同,拧着眉毛疑声道:“可是,鼎盛合三番五次地意图不轨,对会长您下手,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然没这么简单,”于永义半是得意半是阴狠地笑了一下,“不过成俊森亲自带人来上门赔罪,砍了手下人的一只爪子,又答应让出两间夜总会作为赔礼,老大的意思就暂且放过他们一次。” “不错,现在正是多事之秋,我们也不想引起警方太多的关注。”郑泰诚说:“我收到消息,新总统近期要对兰库帕展开一次大规模的反黑行动,所以该放的还是要放一放。毕竟赚钱要紧,我个人的恩怨可以暂且放在一边。” 开口的那名元老又说:“这样的话,鼎盛合赔礼的这两个场子,会长打算怎么处置?” 郑泰诚环视会议桌前仿佛突然都来了兴致的众人,耐心地询问对方,“您有什么想法?” “郑会长以身犯险换回来的场子,按理说我们不应该插手,可是总需要有人来管吧?自古不患贫而患不均,我们也是为了公司的和谐着想。” 他说完,众元老纷纷赞同地点点头。 郑泰诚表现出了十足的理解和认同,在在场老爷子们殷殷目光注视下,和善地笑了一下,“各位放心,这两间场子,我已经做好了打算,保证不会影响到叔伯们现有的利益。药哥。” 药叔这次受邀过来,本来想的就是郑泰诚是想让他给白振赫撑个门面,进了会议室他根本就没往前凑,随便在白振赫身后的位置坐下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别的事,这会儿突然被点名,他茫然的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了看白振赫,又看了看郑泰诚,“啊?” 郑泰诚说:“这次多亏了你和几个老哥哥,那个浴场本来也赚不到什么钱,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次事儿,估计生意也没法做下去了。这两间场子,就当给你们几位的补偿。缺人手,永义会给你们调派,你们就拿这两间场子安心养老就好了。” ……满座哗然。 老药连惊吓带惊喜,有点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张了张嘴,说不高兴是假的,可心里多少也犯嘀咕,“会长,这,这太贵重了。” 郑泰诚挑眉眸光笃定地看着他,老神在在地揶揄,“你如果拒绝,老钱回去可不会放过你。” 靠着小浴场的收入过日子,活着是够了,可想好好生活安度晚年,那个盈利就捉襟见肘,白振赫把药叔当半个父亲看,自然想他有个更保险的依傍,他回头欣喜而宽慰地对老药点点头,眼神示意他可以答应下来,老药激动地张了张嘴,感激地盯着郑泰诚,什么都没说出来,眼圈却红了。 于永义见状哈哈大笑起来,“恭喜药哥,重出江湖啊。” 本来退了休,除了每个月领份子钱,跟社团也就没了什么实质的瓜葛,他们这次事急从权帮了郑泰诚,原本就是江湖道义天经地义的事,没人借此图谋什么,可小浴场跟七星社的关系暴露,难保鼎盛合不会去找麻烦,郑泰诚这是在给他们这些老家伙谋后路。 这么个会长,实在无愧仁义之名……老药激动感激的声音有些更咽,一叠声地对郑泰诚道谢,“多谢,多谢,多谢会长。” 这么两件事,当中就这么轻描淡写却不容置喙地定下来,在座元老虽不服气,但心里也都知道如今七星社是郑泰诚的天下,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咬着牙闭紧嘴,各自暗叹了口气…… 第30章 出卖 庆祝白振赫他们加入七星社的宴会定在了三天后。 为什么非得是三天后,熟悉郑泰诚的人都知道,是三天后他们有实无名的大嫂要回国,老大嘴上不说,但心里是挂着给她接风,大家一起热闹下。 药叔接了两个盘口,这几天忙着跟老兄弟们一起折腾交接店面的事情,倒是白振赫挂着个信任部长的名头,这几天却没再去过七星社,小浴场开了没几天因为出事有关了门,他无所事事,珞珈一天到晚的往外跑,俩人日子过的井水不犯河水,住一个屋檐下,谁都懒得搭理谁。 晚宴开始前的下午,白振赫算是终于把浴场之前打架被砸的零零碎碎都收拾好了,拎着一堆垃圾出门要扔,没成想却迎面撞上了不速之客。 霍思乐从停在街口的私家车上下来,白振赫把垃圾扔进了垃圾箱,霍思乐正好在他面前请下脚步,“找我?” 霍思乐颔首,“我查到白振然的一些消息。” 白振赫平淡的眸光起了些波澜,脸色微微一变,追问道:“他在哪儿?” “这我不清楚,我只是发现,白振然出现在国际刑警组织的疑犯名单中。” 白振赫愕然地怔愣一下,他根本把这句话往深了想,只觉得莫名其妙,“……国际刑警什么时候连走私都插手了?” 霍思乐定定地看着他,“这就要看你弟走私的是什么东西了。” 白振赫拧着眉毛,“你什么意思?” 霍思乐眸子里也带了些职业敏感的试探,“他是作为走私毒品嫌疑人,被列入的名单。” 白振赫断然否认,“这不可能!谁都知道七星社郑泰诚最恨毒品,决不允许手下人碰。振然背靠郑泰诚,他是兰库帕暗地里最大的走私头子,带着振然走点别的什么我都信,唯独毒品——绝不可能。” “信不信随你,他出现在名单上的时间是半年前,你只需要确认他是否在那个时间离境就可以了。”白振赫认死理,霍思乐知道要说服他有多困难,干脆就不跟他犟这些事,耸了耸肩,接着说:“不过我认为最有价值的消息是第二个。” “什么?” “那个珞珈,”他说着,想起来那天于永义当着自己的面儿认便宜弟弟的事儿,别扭地摊摊手,“好吧,假设我们姑且认为他就是中国的通缉犯珞珈——我发现他跟白振然是在同一时间被列入到国际刑警名单上的。而他被中国通缉的原因,是贩卖毒品。” “……”白振赫意外地被噎了一下,霍思乐拍了拍白振赫,“如果你配合,我可以先把珞珈带回去。只要中国警方派人来,就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所以你今天来,是借着振然的消息,来找我要人的。”白振赫倏地反应过来他的来意,嘴角习惯地嘲弄冷笑慢慢又浮了上来,淡淡地扫了霍思乐一眼,漠然地转身离开,“不用了,我有我的方式。谢谢你。” 小浴场内,推门进去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蹿回来的珞珈正站在门后,等他进门,对他眨了眨眼,“谢啦!” “有时间谢我,不如自己找找看还有没有活路。”迎着珞珈莫名其妙的疑问,白振赫事不关己,冷嗖嗖地提醒他说:“听说于永义在追查这里突然暴露给邱智元和鼎盛合的事,你自求多福。” “……”珞珈微微张了张嘴,眼中有担忧和疑虑一闪而过。 ……………… ………… 下午郑泰诚亲自去机场把胡浅月接了回来,晚宴开始的时候,郑泰诚领着她一起进了摆着五六桌酒席的金碧辉煌的小宴会厅,第一次见这位“大嫂”的珞珈和白振赫都愣了一下。 怎么说……就是非常出人意料。 这位传说中多年来始终独占郑泰诚宠爱的大嫂并不十分漂亮,穿着打扮也并不如何出众,非要说点与众不同,倒是整个人身上都有种素净淡雅温婉柔和的气质,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跟着郑泰诚走,眉宇间流露着并不掩饰的崇拜自豪和爱慕,总结起来,就是特别人妻。 大概每个男人都是享受女人的崇拜与爱慕的。郑泰诚带着她一起到了主桌上,笑着跟白振赫与珞珈介绍,“振赫,珞珈,你们刚来,这是你们大嫂。” 胡浅月浅笑盈盈地陪在郑泰诚身边,迎着珞珈他俩点头打招呼叫大嫂,嗔怪地看了郑泰诚一眼,低调地说道:“别听你们会长的,什么大嫂,叫我胡姐。”别人都巴不得跟郑泰诚扯上关系背靠大树好乘凉,她却不想给郑泰诚添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说着端起酒杯盈盈起身,笑容里有真切的感谢,“早就听诚哥提过两位,果然都是一表人才。浅月今天第一杯酒,替诚哥敬两位救命恩人,两位的恩情,浅月铭记终生。” 她说着举杯豪爽地一饮而尽,白振赫淡淡地回应了一声“客气”,说着和珞珈一起也仰头干了杯。 她不让叫大嫂,郑泰诚坐在旁边虽没说什么,但微沉的眸光却多多少少有些无奈,于永义跟这他一起兄弟这么多年,太知道俩人之间那点子破事儿了,连忙也跟着举了杯,朗声招呼着在其他桌边落座的兄弟们,“来来来,我们欢迎大嫂回家!” “欢迎大嫂回家!” 众人饮尽各自杯中酒,胡浅月在他身边坐回来,郑泰诚这才又有了笑意,“以后振赫跟永义,就是我的左膀右臂。你们两个要多亲近亲近,咱们七星社的未来,就在你们两个身上了。” 于永义盼这一天不知道盼了多久,白振赫被典狱长拉出来顶雷脱了警籍还是他在背后推了一把,这会儿当然没有二话,热络亲近地一把揽过白振赫的肩膀,大大咧咧的笑,“有了振赫,那咱们是如虎添翼啊。更难得他还有珞珈这么好的帮手,可比小武这个呆货强多了。” 于永义说着顺手拍了小武脑袋一下,小武没什么脾气地笑笑,嬉闹间,白振赫对于永义举起酒杯,“我初来乍到,还要仰仗于部长多照顾。尤其是我弟弟的下落,还是请你多费心了。” 他说话意有所指,于永义却只做不觉,“好说好说,先干了这杯。” 举杯一饮而尽,于永义拎起洋酒又给白振赫和自己倒了个满杯,白振赫探手拦了一下,“于部长,咱们点到为止吧?” “那怎么行,这么高兴的日子,当然要一醉方休!” “好了,永义,”心上人回了国,白振赫也加入了七星社,郑泰诚心情大好,闻言笑着指了指于永义,“等会儿梦琪就要到了,当心她又骂你。” 梦琪? 哪个梦琪? 郑泰诚……郑——梦琪? 不用这么巧吧?! 珞珈当初进西帕监狱的案子代理律师就叫郑梦琪,虽然俩人都姓郑,但天底下同姓的人多了去了,他压根就没想过七星社最大犯罪头子的女儿会成为一名法律从业者,可当宴会厅的大门被人推开,打扮精致干练的妹子笑容灿烂地走进来,轻车熟路径自往主桌走的时候,珞珈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怕什么来什么。 他的代理律师,竟然真是郑泰诚的女儿! 他当初不顾劝阻非要进西帕监狱的事情,对普通律师来说最多也就是个想减刑的疯子,但如果换到这种场合在整个七星社面前公开,那就显得太刻意了。 处心积虑接近于永义进入七星社的事情就会被彻底揭开不露出来。 珞珈放在桌下的手指轻轻捻了一下,他垂眸低头喝了口酒掩饰一瞬间可能会有破绽的心虚,听见郑梦琪三分不满七分玩笑地说她老爸,“又背后嚼舌头,怎么跟老太太似的。” 郑泰诚像是大多数家长,对爱女满满的宠爱和纵容,被当众挤兑了一句,却笑着照单全收,“这么多人在呢,给爸爸点儿面子。” 郑梦琪这才打量起四周的人来,见到珞珈,不由得也是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船到前头,珞珈用最快的速度恢复镇定,放下酒杯重新抬眼的时候,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意外,却举止从容,“郑小姐,又见面了。” 倒是郑泰诚觉得稀奇,“你们认识?” 郑梦琪正要说话,早有准备的珞珈抢先一步打断她,“我入狱时的辩护律师就是郑小姐,多亏了她才帮我争取到减刑。想不到居然是郑会长的爱女,真是缘分。” 郑梦琪不是什么胸大无脑的花瓶妹子,珞珈抢在她前面不让她说话,分明就是对跟自己的这段渊源不想多谈,她虽不说破,却若有所思地看了珞珈一眼,意味深长地点头慢吞吞应了一句,“是啊,还真是缘分啊。” “珞珈不止是永义的救命恩人,还救过我。你一会要好好的谢谢他。”郑泰诚笑着把女儿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这回人都齐了,来,大家一起喝一杯。” “大哥,还缺一个人。”觥筹交错间,于永义忽然往珞珈身上看了一眼,“您之前让我查是谁暴露了小浴场吗,我这有眉目了,今天人到的全,不如我就这么说了吧?” 郑泰诚举着酒杯,“你是有什么发现?” 于永义摸摸他的大金表盘,“您忘了,我跟您打了招呼,今天另外多请一位客人。” 郑泰诚询问地看了他一眼,放下酒杯,点了根雪茄,半晌后,看了看身边的胡浅月和郑梦琪,还是打定了主意,点点头,朗声说:“请。” 谁都没想到,于永义让小武带来的人,竟然是当天带着鼎盛合的人去浴场偷袭郑老大的那位邱智元的心腹。 所有人只当他已经把所有跟邱智元一条心的人都处死了,却没想到,他竟然还背着人留了这么一手,“这位各位应该都不面生,是邱智元的心腹。他提供了一个很有趣的信息,正好解决了我的疑惑,那就是为什么鼎盛合和邱智元会知道郑老大的行踪?” 于永义说着看向珞珈,嘴角勾起的浅薄笑意有些阴沉,幽幽地意有所指,“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珞珈心跳如擂鼓,表面却看不出半点端倪,面不改色的微微笑着,慢慢摇了摇头,“对不起,我猜不到。” “好吧,那我就不卖关子了。”于永义冷笑一声,摊摊手,站起来走到珞珈面前,紧紧的盯着珞珈,嬉笑的神色陡然一变,森然凌厉,咄咄逼人,倏地抬手,指着珞珈的脑门,眯着眼睛阴冷地断然怒喝,“是你出卖的郑老大!” 第31章 试探 他一声断喝,整个宴会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落针可闻中,于永义扯过邱智元的心腹,从小武手里接过一张照片——那赫然就是当初珞珈拿手机翻拍的小浴场内郑泰诚和白振赫等人的合影,他拿着那张染血的照片回到桌前,轰然一声拍在了珞珈面前,“有人给了邱智元这张照片,提示他郑老大的行踪。而这张照片挂在那儿快十年了,偏偏你一去就落到邱智元的手里,就这么巧?” 也多亏有白振赫提醒,猜到当初寄走照片出了问题的珞珈来之前就想好了给自己开脱的理由和借口,他表情不变,正要说话,白振赫却打断于永义的质问,站起身,拿着照片走到邱智元助理面前,语气平平地对于永义说:“我有话要问他。” 于永义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质问被打断了,却还是给足白振赫面子地点了头。 白振赫指着照片上的白振然,冷声问被小武摁着跪在地上的那人,“我弟弟,去哪儿了?” 那人落在于永义手里,知道自己老大死了,兄弟也死的差不多了,为了保命,问什么答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但突然被问到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白振然,他还是茫然了一瞬,“白振然?应该是去中国走一批货,但后来就没消息了。” 白振赫问他:“什么货?” 邱智元的心腹连忙诚惶诚恐地说:“这我也不知道,他只是用的我们的走私渠道。” “他什么时间走的?” “大概……”那男人仔细回忆了一下,但白振然这小子本来也不是个什么要紧的人物,印象实在有限,只好笼统地说:“有半年了吧。” 白振然是半年前出去走货,珞珈是半年前因为贩毒而进了中国警方的通缉名单…… 时间上,跟霍思乐给的消息的确对得上。 白振赫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珞珈一眼,敛眸往回走的几步之间心思电转已经打定了主意,回去把照片往于永义手里一塞,他半是揶揄半是嘲弄,看于永义的目光是惯常的嫌弃,“如果是他出卖的郑会长,那怎么会给你打电话报信,还跟我一起拖住了鼎盛合的杀手。你也不动动脑子。” “你要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于永义想起来那天的确的珞珈给自己报的信,无辜地努努嘴,既不争辩也不固执己见,反而顺坡下驴,反将了珞珈一军,“那看来……是我我冤枉了珞珈兄弟?” “你怎么还说谎呢?”他说着,冷森森地看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邱智元心腹一眼,赫然拔出手枪,啪地一声拍在珞珈面前,言语间带着打量和玩味儿,“不如——珞珈兄弟亲手崩了他,消消气。” 阴阳怪气似笑非笑的劲儿让人看着莫名发冷,偌大的宴会厅落针可闻,珞珈站起身,随手把枪拿在手里把玩打量,刘海扫落的一片阴影,他眸光潋在长直浓密的睫毛下,让人看不真切,声音沉吟中透着玩味儿,听不出不快,却莫名地有些阴郁,“这算是……投名状?” 白振赫不动声色,于永义笑而不语,郑泰诚慢吞吞地吸了口雪茄,表情隐在淡薄的烟气中让人看不真切。 即使于永义给了白振赫面子不当面继续追究,但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对来历不明的珞珈越发不信任起来。 于永义的意思很明显——我兄弟说不是你,好啊,我信。你既然是个亡命毒贩,手里沾点人血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当着我们的面儿把人杀了,背着人命,从此大家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有把柄攥在我们手里,就不怕你再掀什么了不得的风浪。 珞珈明白他的打算,但让他这么杀人,却办不到。 杀人,办不到。 不杀,今天自己就得交代在这里。 珞珈心跳如擂鼓,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枪,脑子转得飞快地试图找个对策蒙混过关,可众目睽睽,投机取巧的办法哪里那么好找? 细密的汗从发丝间逐渐渗了出来,他呼吸越发轻浅,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下一个动作,而就气氛凝结成冰的当口,从事情急转直下开始就一直满脸愠怒隐忍不发的郑梦琪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她起来的动作太快太猛,椅子向后撞倒,咣当一声,骇得在场胆小的手下们生生打了个冷颤—— “够了!”郑梦琪愤怒的眸光从郑泰诚身上一直扫到于永义脸上,气得发抖,声色俱厉,“还说要转行做正当生意——你们这是干什么?教唆谋杀可是一级重罪!” 郑梦琪的话给珞珈提了个醒。 他在电光火石间反应过来于永义设的这场局,随即所有的事情都在脑子里分条缕析,郑梦琪话音刚落,他再不犹豫,把心一横,抄起枪对着邱智元那已经快吓尿了的心腹悍然扣动扳机!—— “啊!!!” 跟跪地那人面临死亡的恐惧尖叫混在一起的还有“啪”的一声轻响,手枪撞针发出清脆声响,子弹本该出膛,该死之人的惨叫却依然连绵不绝。 空枪,里面没子弹。 给自己赢了一场豪赌的珞珈绷紧的心弦在那一瞬倏地松开,他暗自松了口气,看小武指挥着手下将已经吓得瘫软在地的男人拖出去,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这场声色犬马中权势与杀戮并存的大戏,看着于永义哈哈大笑着过来把他手里的枪拿了回去…… 他不着痕迹地把手心里的汗抹在了裤子上,微微吸口气,恢复了惯常的神色,满脸莫名其妙不明就里地无声询问于永义,直到他把手枪的弹夹退出来,拿给郑梦琪看,“空的,开个玩笑啦!” 珞珈敢打枪,就算是正了道。事情到此为止,郑泰诚夹着雪茄,拽了拽郑梦琪,示意她坐下,训斥的话却是对于永义说的,“每天没个正形,就知道胡闹!”说着转头安抚地对又惊吓又生气的郑梦琪安抚地柔声说:“梦琪,爸爸答应过你,不会乱来的。” 珞珈当着所有人面打枪的那一瞬间郑梦琪脸色都变了,这会儿也没缓过劲儿来,她微微白着脸,满脸的愠怒、不满和不认同,她怒视着珞珈,说话再不是平时理智精明的样子,尖锐的声音甚至有点变了调儿,“如果刚才枪里有子弹怎么办?” 珞珈面无表情地耸耸肩,一脸无所谓,仿佛刚才拿枪要杀人的根本不是他,冷漠地说:“那就算他倒霉了。” “是我看错了你。”郑梦琪恨恨地点点头,再也没法说服自己在这种压抑嗜血的环境里待下去,抓起包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在场只有郑梦琪和胡浅月两个女人,相对年轻律师的激烈反应,胡浅月始终没做任何表态,她像个真真正正的局外人,看着这场戏,既不兴奋也不惊惧,全程甚至没什么存在感,只有在郑梦琪跑了出去的时候,她才跟郑泰诚说了一声“我去看看”,跟着起身追了出去。 在她们身后,郑泰诚揉了揉眉心,把刚抽了几口的雪茄横放在了烟缸上,举起酒杯,“各位见笑了,都让我给惯坏了。来来,大家喝酒。” 推杯换盏,高声谈笑,宴会厅里的气氛强行活跃起来,宾主尽欢,仿佛方才差点闹出人命的血腥一幕根本没发生过…… 第32章 卧底 胡浅月一直没回席上,但郑泰诚知道她肯定不会先走。 饭吃到一半,他把摊子留给于永义,自己带着人先离开了宴会厅。 胡浅月果然在车里等他,他上车的时候,眉宇间也有了些风霜细纹的女人倚在车窗边,很浅地睡着。 有时候郑泰诚看着她,觉得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大抵不是空穴来风,至少对自己而言,这样的胡浅月总能触动他心底深藏在冷硬城墙内的一块所剩无多的柔软,哪怕外面再怎么腥风血雨,他也不忍在她面前让这残酷给她染上半分愁容…… 尽量放轻动作地上了车,浅眠的胡浅月还是被吵醒了,“诚哥?”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司机目不斜视地发动车子,他轻轻牵起胡浅月的手,怜惜地摩挲着她微凉的手背,“浅月,既然回来了就多歇几天。” 胡浅月声音里还带着些刚刚醒来的鼻音,闻言点了点,“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郑泰诚惊喜地看着她,他甚少有这么明显的喜怒,但胡浅月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牵动他的心弦和情绪,“早就让你辞掉电视台的职位,你不愿意。这次怎么想通了?” 胡浅月握住他的手,“听说你遇袭,我心里放不下。” 郑泰诚并不在她面前掩饰疲惫,“最近事情太多,你留在身边也好,免得我分心。” “我听说警方要进行一次大动作?” “新总统上任,总要烧几把火,不难理解。” “会对你有影响吗?” 郑泰诚摇摇头,“不过,我倒是想借这次反黑行动,做点什么。你知道,梦琪一直希望我做正行。” 胡浅月想起梦琪气的发抖的样子,会意地点点头,“诚哥有什么打算?” 郑泰诚看着外面五色流离的灯火,半晌,声音为沉地坦然对胡浅月道:“我想从政。” 胡浅月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个打算,“你准备怎么做?” 郑泰诚说:“我想去见见州长谭正德。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 胡浅月摇了摇头,“政坛是一个封闭的圈子,若是贸然行动,恐怕连州长的面都见不到。” 郑泰诚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是把话只说了一半,失笑地问她:“你有什么好主意?” “也没有。”胡浅月一边思索一边慢慢地说道:“不过你也知道,我在电视台工作,接触过不少政界人士。我想着,我过几天安排一下,介绍个人给你认识,可以先听听他怎么说。” 郑泰诚欣慰地勾起嘴角,信任地道:“好,这件事就交给你。” 胡浅月刚从国外回来,时差都没来得及倒,这会儿困乏的劲儿又上来了,她眷恋地轻轻依偎到郑泰诚身边,郑泰诚顺手把她搂紧怀里,似有叹息地对她说:“浅月,我们结婚吧。” 一句话,让胡浅月的瞌睡消了大半。她不自在地坐直身体,出了那个令她安心牵挂的怀抱,甚至将手也从男人手里抽了回来,“怎么好好的又说这个?我们不是说好了?诚哥,现在时机……” 还是这套说辞。 每次求婚都是时机不对,都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机才是对的。 郑泰诚疲惫地闭上眼,靠着头枕,寥落地打断她,“我知道,时机不宜。” 人人都说娱乐圈过气的三流明星胡浅月高攀了七星社权势滔天的郑泰诚,为着泼天的富贵心甘情愿当他多少年的姘头。 人人都说她胡浅月有手段,是个厉害角色,所以才能靠着并不出众的外貌,把郑泰诚一缠就是这么多年,别的野花竟连看也不多看一眼。 人人都说郑泰诚也不过就是把她当成了习惯,用着顺手,所以才懒得换,否则要是真喜欢,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不给个像样的名分。 可是,人人都不知道,他们之间,并非是郑泰诚不想娶,而是胡浅月不愿意嫁。 ……………… ………… 酒宴持续到快半夜,珞珈和白振赫都没少被灌酒。回来浴场的时候都已经凌晨了,珞珈到了量,迷迷糊糊走路都一步三摇晃,保持着所剩无多的情形准备洗把脸就回去睡,根本没防备眸光清明的白振赫在洗手间里抽出后腰的手枪,抡起手柄照着他脑袋就是狠狠一下子。 珞珈应声而倒,再醒过来的时候,是被连呛带冻折腾醒的…… 浴场最近关业,浴池没人打理,水早就是冷的了,白振赫这混账不知道又从哪儿弄来了几大桶冰块,一股脑地全倒进池子里,接着又把双手被手铐反扣在身后正昏迷的珞珈脚上绑了重物,一脚踹进了满池子的冰水混合物里…… 堪林西亚地处热带,常年高温,本来老爷们儿平时也洗冷水澡,就算泡个冷水池子也没什么所谓,但冰水混合物就不一样了……珞珈昏迷着进去,被刺骨的冷水连激带呛地生生逼醒,眼睛都没睁开就本能地要挣扎着要起来,意识模糊之际沉在池底爬了一下竟然没起来,手脚皆被绑紧,一霎间濒死的威胁侵占大脑,赶走了酒精造成的反应迟钝,他这才倏地彻底清醒过来。 稳了下心神,来不及解开脚踝的绳索,他挣扎着堪堪从池底站了起来,刚一露头,迎面差点又被白振赫一桶冰块砸回去—— !!! 珞珈莫名其妙破口大骂,“你他妈有病啊?!” “……”惨白月光下,白振赫面无表情地站在池边俯视着他,不说话也不动,跟中了邪似的,珞珈在水里被冻的打哆嗦,怒瞪着他心有余悸惊疑不定,“你发什么疯?拽我上去给我解开!” 白振赫这回倒真有反应了,他拎着大木桶在珞珈目瞪口呆中又回了屋里,珞珈叫了他几声,他也没回头。 “……别他妈真是中邪了吧?”他暗骂一声,打了个喷嚏。 手被铐着脚被绑着,他跟个冰棍似的杵在池子里出不去,看这样子白振赫不管动机是什么,肯定不会轻易拉他出去,彻底醒了酒的珞珈磨牙吮血地等他自由了非要弄死那混账,一边发着狠,却不得不一边想法子自救。 他受过严格的拷问训练,也精通各种脱身技巧,池子的水只到他腹部,这种情况下,哪怕手被反铐他也能把脚上的绳子解开,但放着白振赫再出幺蛾子,他没给自己解的那么痛快。 ——直到白振赫拎着第五桶冰块倒进来,趁着他回去拎冰的空档解开了手脚束缚的珞珈猛地从浮了满池的冰块中暴起,下手稳准狠地抓住白振赫脚踝,发狠使力,猛地一把将他也给拽进了冰水里! 跟他偷袭珞珈一样,白振赫也没防备,比他当时落水没好多少,噗通一声直接砸进池子里——他身量高自重大,面朝下跌下来差点没在池底把鼻梁拍扁,俩人心里都有一股恶气,就这么在池子里颤抖起来,半晌之后,一个身影率先从池中费力的爬了出来,倒在地上,正是面色青白的珞珈。 白振赫在他后面从池中站起身,也是冻的唇色泛白,一言不发地大步的跨出水池。珞珈靠在一旁打着哆嗦喘着粗气,看着白振赫跟看疯子似的,简直莫名其妙,“我哪惹着你了?有话不能好好说?!” 白振赫也是微喘,但他比珞珈平静多了,“根据我的经验,这样可以有效减少逼供对象的抵抗时间。不过我没想到,你还有反抗的能力。看来我还是小瞧你了。不过,结局是一样的。” 他自顾自地说着,再度逼近珞珈,珞珈这会儿是知道防着他了,他刚放自己方向走了两步,珞珈靠在柱子上,始终背在身后的手忽然抬起来,指着他的赫然是一把银亮手枪。 白振赫看着那把枪微微一顿,摸了摸肋下的枪套,自己也诧异竟然一时不察被他偷了枪,错愕过后却仍是满脸无动于衷的样子,“没有用的,你杀了我,就会被七星社追杀到死。不杀我,后果是继续被丢尽池子,直到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珞珈自问自己目前这个状态没力气跟他在陆地上在打一架,拿枪指着他不许他靠近,眯了眯眼,“你想要什么?” 白振赫站在原地,逼视着他,“我弟弟白振然在哪儿。” 珞珈眸光微动,冷笑一声,“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半年前,你因贩毒被中国警方通缉。而同一时间,白振然被列入国际刑警组织的监控名单,原因也是因为贩毒。而紧接着你就来到了堪林西亚,处心积虑的要进入七星社,别跟我说这是巧合。” 珞珈不动声色,“你已经下定了结论,我解释什么你都不会信了。” 白振赫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缓慢而低沉地说道:“那要就要看你的解释是什么。” 对白振赫这个人,抛开个人的有色眼镜,珞珈对他的为人其实是信得过的。 他知道白振赫跟于永义虽然是兄弟,但跟七星社的任何人都不是一道人,他也非常有把握,一旦白振赫确定白振然的死跟七星社脱不了关系,那么,白振赫就一定会站在七星社利益的对立面。 他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查明白振然的死因,给他弟弟讨个公道。 关于自己身份的事情,珞珈早就考虑过对白振赫坦白的可靠性——他在堪林西亚只身一人孤立无援,继续一个了解当地情况的同盟,虽然不待见白振赫这个性格,但理智来讲,珞珈觉得白振赫是最好的人选。 至于什么时候对白振赫坦白,用什么方式,珞珈还没拿定主意,现在白振赫就已经逼上来了。 珞珈用枪指着白振赫,白振赫毫不畏惧的盯着他。 择日不如撞日,珞珈心思电转眸光闪烁,泛着红血丝的眸子里漆黑眼珠滴溜打转,半晌后,把心一横,松了口,“好吧,你知道rx45么?” 白振赫把他的挣扎犹豫和豁出去的决然都看在眼里,淡淡地摇了摇头。 珞珈放下了枪,深吸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这是前段时间整个亚洲最高级的毒品,甚至欧洲都有很多毒枭在找货源,可惜供不应求。” 听见毒品两个字,白振赫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眸光微凝,“所以?” “我们查到,rx45的货源,就在兰库帕,而白振然,是负责运货到中国的人。” “你为什么会知道?” 珞珈笑了一声,手指勾住扳机孔,勾着白振赫的手枪在自己指间旋转了几圈,指间动作停下的时候银亮的手枪被他重新握在手里,他抬起眼,森森月光下,直直地正色与白振赫对视,轻描淡写却掷地有声地说道—— “因为我就是负责这案子的中国警察。” 第33章 任务 ——因为我就是负责这案子的中国警察。 白振赫倏地一怔,看看珞珈靠着柱子坐在地上没骨头那样,又想起来这么长时间相处中他干的那些不像话的事儿,简直如同听见了什么笑话,甚至有种警察这两个字都被珞珈亵渎了的愤怒感,他眸光一冷,断然不信,“胡说八道!” 珞珈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正待要再说什么,院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池子边上水淋淋的俩人对视一眼,白振赫朗声问道:“谁?” 外面是小武的声音,“白部长,是我,小武。” 白振赫嘲弄地看着珞珈,珞珈从地上站起来,用枪指着白振赫,押着他走到院门口,示意他开门。 白振赫后腰被珞珈用枪抵着,把院外的大门拉开了一半,门外的小武看见他落汤鸡似的这样子惊讶地张了张嘴,“白部长,您这是……” 白振赫没理他,淡声问:“什么事?” 好在白振赫平时也少言寡语不近人情惯了,这会儿面对关心不理人小武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既然人家不愿意说,小武也就没再多问,转而递给白振赫一个信封,“老大有个任务。” 白振赫打开信封,意料之外,里面竟然是失踪已久的李达民的照片…… “李达民,郑会长的司机,上次会长出事,他居然自己先溜了。既然照片的事跟珞珈没关系,我们怀疑是他向邱智元通风报信的。” 白振赫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他说着就要关门,小武却在外面拦了一把,“这次老大吩咐了,只能珞珈跟我去。这种事情,就不劳烦您了。” 白振赫皱眉,“现在?” 小武点点头,他冷淡地瞟他一眼,“等会,我叫他过来。” 说完重重的关上了门。 小院里,白振赫推开自己腰间顶着的枪管,冷笑地把信封甩到珞珈身上,脸上有一点事不关己等着看戏的戏谑。 珞珈看着李达民的照片,磨了磨牙,忽然抬起头,目光赫亮,用压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忙。” 白振赫声音也极低,两个人差不多就是在用声带摩擦气流带出的那点声音在说话,可白振赫语气里的嘲弄可一点都没少,“怎么,杀个司机而已,有什么难的。刚才你开枪杀邱智元的助理可没有犹豫。” 珞珈烦躁地拧着眉毛,“那是因为刚才郑梦琪提醒了我,郑泰诚一直在他女儿面前保证要做好人,是不可能让郑梦琪亲眼看到他的手下杀人的。所以我断定那枪有问题。” “舍不得杀人,看来你真是个警察?”白振赫好像也不太在意他身份似的,对他是不是警察这件事上并不多做纠结,不置可否的态度始终让珞珈拿捏不准他心里到底有什么计较,“那通缉令是怎么回事?” 珞珈捏着照片,收了挂在脸上永远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那张假面孔,泠然而认真地看着白振赫,竟然是严肃认真不苟言笑的样子,“为了取得于永义的信任,还有什么身份会比通缉犯更合适?” “好,就算你是警察,可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不是在帮我,是在帮一个无辜的人。” “即便不是他出卖郑泰诚,他那天逃走,也坏了社团的规矩。” “罪不至死,况且,你帮我这次,我会告诉你白振然的下落。” “……”白振赫长久地盯着珞珈,试图要在他脸上看出这句话的可信程度,那边小武在门外又敲了敲门,“白部长,时间差不多了。” 白振赫把珞珈手中的照片拿了过来,看了看上面李达民的脸,半晌后,终于沉沉地点了下头。 他把照片还给珞珈,珞珈接过来的时候翻过来看了一眼,照片背面写着地址—— 麓景医院607。 麓景医院…… 想起林熙,珞珈苦笑着叹了口气,“这么巧。” ……………… ………… 李达民那天的确是自己跑了,但他跟鼎盛合其实半点关系也没有。 他是进了浴场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犹豫要不要跟郑泰诚告假先去医院的时候,看见了来者不善闯进来的那些人。 于是干脆犹豫也不犹豫了,直接借着接电话的引子,就这么跑了。 ——其实他不怕死,可他还有该尽的责任没尽完。 他女儿小烁一年前检查出慢性粒细胞白血病,连治疗带等待的,熬了半年多,终于等到了配型合适的干细胞,手术就定在几天后,他无论如何也得等着看孩子手术,在孩子从手术室出来之前,他不能死。 他知道临阵脱逃扔下郑泰诚是什么后果,也想着如果这次郑会长吉人天相,他豁出去地回去请罪,好歹还能求会长放自己一条生路,可人算不如天算,他人还没到医院,半路就被鼎盛合的人截住了。 他撑着一口气拼命杀出包围,慌不择路地跑进了警察局,这么一折腾,他命是抱住了,可自由也没了,他落在霍思乐手上,被警方控制住,被当成污点证人似的被严密看守在麓景医院接受治疗,霍思乐指望着能得到他的配合,从而得到七星社的犯罪实证,至此,他彻底消失在七星社的视线里,再没法解释清白。 他知道自己必死,所以珞珈和白振赫突然出现在607病房里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把手里小孩子涂鸦的蜡笔画珍惜地放在了旁边的小桌上,这才看着手握水果刀逼近的不速之客,叹了口气,“两位好身手,医院里里外外那么多警察,还能不声不响地摸进来……老大是非杀我不可了。” 珞珈其实是跟小武一起来的,外面警力部署严密,两个人一起行动目标太大,珞珈借口兵分两路自己先进来看情况暂时支开了小武,这才跟先他们一步赶到麓景医院又摸进病房的白振赫在607门外汇合。 但是这些事情不需要想李达民解释,白振赫看着他有点遗憾,“那天你不应该跑。” 李达民寥落地摇头,“我有必须要跑的理由。” 珞珈反手握着护士站顺来的水果刀,豹子似的猛然一步上前揪住李达民的头发把他死死摁在床头,手里利刃转眼就带着森寒冷意逼上了李达民的脖子,“那你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 “你们……”手里拿刀逼着脖子却感受不到杀意,李达民惊疑不定,生死关头嘴角打着颤想说点什么,还没等他一句话说完整,推门进来的林静文冷不丁看见这一幕,倏地一惊,怔愣当场,吓得手上一松,原本拿过来要给李达民的蜡笔画飘然落地。 “珞珈?你怎么进来的,你们要干什么?!”也算胆识过人,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孩子,大半夜撞见凶案现场,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尖叫着逃走,而是冲过来把李达民护在了身后…… 这简直是好死不死怕什么来什么,珞珈觉得自己怕不是跟林熙八字犯冲,所以才干什么坏事儿都能被她撞见,一时额角青筋突突地跳着疼,这下拿刀逼问的样子也不用装了,他半尴不尬地收了刀,从床上下来站直了,面对林熙跑到前面把李达民护在身后的质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 “你才刚出狱,就又要犯罪吗?”林熙愤怒地盯着他,怒道:“你非要毁了自己才甘心?” 白振赫抱着双臂一脸看戏的表情,珞珈尴尬的挠挠头,憋了半天,好歹憋出一句蹩脚的解释,“你误会了,我……跟老李认识,刚才跟他开玩笑的。” 林熙怀疑的目光打量珞珈,然后转头看向李达民,李达民是个识趣了,闻言牵强地扯扯嘴角,“没错,林医生,他们真是我朋友。” 林熙这才放下警惕,瞪了一眼珞珈,转身不放心地检查了李达民的伤势,确定他身上的伤口没有崩裂渗血,这才神色稍缓,把地上的画捡起来递给了他,“我刚从小烁那边过来。她很乖很听话,说想爸爸了,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李达民欣慰爱怜地看着那五颜六色的涂鸦,感激地对林熙道谢:“谢谢你,林医生,多亏你的照顾。” “后天的手术已经安排好了,是国内最权威的医生为小烁主刀。一定没问题。”林熙说:“手术之后我第一时间来告诉你消息。” 可我大概等不到小烁的消息了…… 李达民暗叹一声,绝望地看了珞珈一眼,勉强对林熙笑笑,“谢谢你。” 珞珈若有所思,“你女儿怎么了?” 林熙面色不愉地瞪他,不苟言笑地冷声道:“小烁患白血病已经半年,终于等到配型合适的干细胞,明天就要动手术了。” 珞珈和白振赫对视了一眼,都明白过来为什么李达民突然逃走,“所以那天你才逃走?” “是,”李达民捂住脸,痛苦地更咽,“我还没有看到我女儿康复。我不怕死,但我怕见不到她最后一面……” 林熙疑惑的看着珞珈和李达民,半晌后,珞珈深吸一口气,走到林熙面前,“林医生,这次,可能还需要麻烦你一次。” “什么?” “帮我准备几个血袋。”珞珈说着看了白振赫一眼,“老白,按原计划,你去删监控,不能让警方或者七星社发现我们来过。” 白振赫看着李达民手里的那幅蜡笔画,淡淡地“嗯”了一声。 第34章 暗战 珞珈在小武面前演了个十成十的亡命之徒。 目光阴狠下手干脆,三发子弹打出去,病床上李达民动静都没发出一声,血就晕了满床,猛地抽搐了一下,身体立刻就僵住不动了。 他杀人眼睛都不眨,如同砍瓜切菜的架势甚至骇到了小武,小武怀揣疑虑地问他子弹有没有问题,珞珈大概是真发了狠有了惯性,眸光森冷地落在小武脸上,抬手就照着小武的脚来了一枪…… 消音的子弹擦着脚掌外侧软肉打进病房的地砖上,真实的鲜血和疼痛反应在自己身上当然不可能是假的,小武对珞珈突然对自己动手骂骂咧咧郁卒不已,疼的直冒冷汗,再没了怀疑子弹真假的疑虑,气不打一处来地跟珞珈一起把病床上已经死透了的李达民用床单抱起来,一起抬上了医院的板车。 不巧的是,往外撤的时候,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穿病号服的六七岁小女孩儿。 小女孩天真的看向病房内,看着两个陌生人推着盖着染成红色被单的什么东西出来,懵懂地眨眨眼,天真地问他们,“我爸爸呢?” ……珞珈看见她的时候简直想骂娘。 李达民的女儿不是马上要进行干细胞移植手术吗?手术前里不是该待在无菌病房吗?这特么怎么跑出来的?! 小武举起手枪对准小女孩,珞珈一个头两个大,一把抓住他,“你疯了?她只是个孩子!” 小武眼里只有敌我,能杀的和不能杀的,并没有老弱妇孺之分,闻言只是杀意凛然地提醒珞珈说:“她看见我们了。” “人是我杀的,你怕个屁。”珞珈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杀个无辜的孩子,可也不能做的太明显,不由分说,只好一把抱起小烁,“先留着,有可能用来当人质。”他说着,和颜悦色地对怀里单纯眨着眼睛看着他的小娃娃说:“小朋友,叔叔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 小烁不疑有他,乖巧的点了点头。珞珈抱着她打头往前走,小武推着病床紧随其后,趁小武没注意,珞珈偷偷掏出怀中的手机,拨通白振赫的电话…… 白振赫摸进医院监控室,轻而易举干翻了椅子上歪着打盹儿的保安,开始陆续删除所有他和珞珈进医院之后的视频录像,监控系统删除读条进度缓慢,他略显焦急地盯着读条,一边戒备着周围的环境,此时还没删完的右上角视频画面里正好显示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站在607病房门外的画面,他登时一惊,而正在此时,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手机嗡嗡作响,恰巧霍思乐过来看监控,刚进门听见动静顿觉不对,他拔了枪握在手里,猛地推门,可此时门内哪里还有白振赫的影子,就只剩下已经昏迷的监控员趴在操控台上,再抬头看,整个医院的监控系统已经全部瘫痪,霍思乐悚然而惊,这才意识到,医院里有外人闯进来了。 他脸色一变掏出对讲机,一边召集人一边飞快地往外跑,“通知所有人,立刻封锁医院,有人进来了!” ……………… ………… 珞珈从小武的枪口下救了个孩子,却到底没来得及救正巧路过的另一个护士。 她大概只是值夜班困了,去水房冲了杯咖啡,杯子里还萦绕着咖啡醇厚的气味儿,看他们推着病床还本能地让了一下,可不巧的是,病床经过她的时候,她看见被白布缠绕遮掩很好的那个病床边上,落了一地的血。 她有点奇怪,大概还没反应过来一地血迹到底意味着什么,就喊住推车的小武想要他等一下,可是喊声未落,额间就正正地多了一个血窟窿…… 珞珈来不及阻止,仓促间只来得及将小烁的脸紧紧地捂进自己怀里,护士一个踉跄倒在地上,脑后渗出一滩血迹,珞珈愤怒的看着小武,而小武却满不在乎地把车推进电梯,一路把李达民抬进了后备箱。 末了,看着被珞珈放在一旁地上的女孩,目露凶光。 他俨然是不杀这孩子不放心,珞珈一边暗骂白振赫这个外援怎么还不来,一边没有半点商量地抓住小武持枪的手,“再不走来不及了。她这么小,即便说出去什么,也不会被法庭采纳的。” 小武眸光如毒蛇一般,透着精明的盘算,“你不是说,多个人质以防万一么?现在路上一定很多警察在封锁,带上她对我们有好处。” 他说着就要拉小烁就要上车,懵懂的女孩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哭闹地挣扎着不肯就范,小武举手要打,珞珈不忍,一把抓住他,“够了!” 而正在此时,忽然停车场冲进来一辆警车,警灯闪烁,明晃晃的大灯直射着珞珈和小武,二人被晃的睁不开眼睛,不得不举起手臂挡住光,此时一个身影从警车上一跃而下,冲着二人大吼:“什么人?!” 珞珈一把揪住小武把他塞进副驾,“走走走!” “那个女孩儿!” “看不见警察吗?你他妈不要命了,还管他干什么!”珞珈气急败坏地怒吼,说话间自己上了驾驶室,飞快地发动了车子…… 神兵天降横插一杠吓退小武却不敢近前的人当然只能是白振赫,他站在车边看着珞珈拉开车门,把小武推上车,自己钻进驾驶室,加速倒车的同时一个甩尾调头迅速冲出停车场,关掉了警车的远光灯,走上前去,抱起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烁,转回楼里,交给了林熙。 郊外的一处废弃小码头,码头废弃依旧,周围漆黑无光,珞珈按小武指的路把车头朝着海缓缓停在了码头上,跟他一起将里面的李达民抬出来,又看小武从一个角落处拿出绳索和沙袋等零碎的东西…… 珞珈会意,讽刺地冷笑,“看来你们早有准备,如果今晚我失手了,这些就是给我的了。”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小武一瘸一拐的,走一步就疼一次,心烦的不行,但是对珞珈倒是没了敌意,“毕竟你来路不明,得过了这一关我们才能信得过。” “啧。”珞珈不置可否地讥笑一声,把沙袋拿着绳子跟李达民的“尸体”一起捆好,挡着小武的面把他推进海里,末了一并把手枪扔进了海中,“现在放心了?” 小武点头笑笑,释然地也跟着松了口气,打消了顾虑,他豪爽地对珞珈招招手,“兄弟,来扶一把,卧槽,你下手也太黑了,还真特么朝我开枪……” “你要是不疼不流血,能相信我子弹是真的么?这种事,还得自己尝过才好。”珞珈半是揶揄半是嘲弄地哈哈大笑,过去拉着他的胳膊绕到自己肩膀上,撑着他一半的体重,把他又塞进了车里,“好了,现在可以送你去医院了。” 车子掉了个头开走了,废弃码头边上重新恢复沉寂的黑夜中,平静地海面有些许微波,突然水下钻出一人,猛地大口急促喘息,奋力的游向岸边,正是李达民…… 第35章 心动 白振赫等在不远的堤坝边上,看见李达民费力地往这边游过来,抛了条绳子下去,把浮出水面快要筋疲力尽的人给拽了上来。 浑身腥咸海水,湿漉漉地倒在硌人的堤岸边上,李达民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寒颤,挣扎着爬起来,哑着嗓子对白振赫道谢,“……谢谢,多亏了你们。” 白振赫扶了他一把,“你怎么知道小武会把你带到这里来?” “见多了,就算不参与,多少也能听见风声。”身上伤口还没愈合,被海水一蜇,这会儿伤口该崩裂该流血的一样没少,他疼的咬着牙还打着哆嗦,说话气息都不太稳。 当时珞珈让林熙找来了三个血袋,给李达民绑在身上,手里的水果刀也扔给了李达民藏在衣服里以备不时之需,他叫李达民躺在床上装睡,让白振赫去监控室删除所有录像,自己按约定的时间地点到楼下给小武开了医院的窗户让他翻进来,趁其不备换了白振赫给的空包弹夹,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朝床上的李达民身上放血袋的三个点打了三枪。 空包弹的安全距离大概在7米,虽说不会要人性命,但近距离下仍旧能够伤人,所以珞珈挨着小武往他脚上打了一枪,才打出了真枪的效果。 鲜血直流疼痛尖锐,前面有李达民的“尸体”要处理,后面有警察随时可能察觉不对围上来,小武自己挨了一枪乱了心神,自然也就没心思再去查看珞珈子弹有没有问题。 至于抛尸的地点,是李达民自己说的,按他这么多年来对小武的了解,小武习惯把死人带到这里来毁尸灭迹。 任命有关不容有失,白振赫把小烁交给林熙,自己先一步飙车等在附近,机关算尽,这才把李达民这条命活生生从小武的监视下给抢了回来。 可即便如此,他情况也不太好…… 海上海面风大浪急,李达民拼尽全力从码头游到几十米外的堤坝,伤口崩裂感染,白振赫刚带着他到附近的渔村小旅馆落脚,他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珞珈摆脱了小武又把林熙接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大亮了,伤口渗的血白振赫做了简单处理,但李达民仍旧高烧不退。 李达民在社会上目前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他一露面珞珈白振赫连着他自己都要翻车,不能直接去医院就医,林熙拆开白振赫给他包扎的绷带看了看伤口,秀气的柳眉微微拧着,有几分不安,“我需要些药物,但是现在没有医院处方,怕是不好买。” 白振赫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在椅子上窝了半宿已经僵硬的筋骨,“都需要什么,你写下来,我出去买买试试。” 拿着林熙写的字条出来的时候,珞珈正在靠在走廊里抽烟。他也熬了一宿,眼底都是红血丝,眼圈乌青看上去有点狼狈,听见开门的动静看见白振赫,夹着烟的手指疲懒地摆了摆,“这趟腿你就去跑吧,我反正是跑不动了。” 白振赫反手关上门,冷冷地斜睨着他,眼尾勾起一点讥诮的意思,“怕不是你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事要问李达民吧?” 珞珈做了一张十足的无赖脸,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他打定主意不肯说,白振赫也没有非得知道的兴趣,冷哼一声,径自下楼,在他身后,珞珈把烟掐了,转身钻进了屋…… 进屋的时候,正巧李达民醒了,撑着精神在跟林熙说话:“林医生,真是多谢你了,小烁怎么样?” 林熙熟练地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给他的伤口清创,“你放心,她状态很好,很快就可以手术了。只是,她很想你。” 李达民闭了闭眼睛,黯然长叹,“唉,她就要手术了,我却不能陪在她身边,她一定很害怕。” 小烁是林熙的患者,小小年纪被这么痛苦的病魔折磨已经让医院的医生护士们很心疼了,手术前又父亲又出了这样的事,林熙手上动作微微一顿,有点难过地别过头,珞珈的恻隐之心本来也有限,但看林熙难过,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也跟着心里狠狠揪了一下,“都什么年代了,这有什么好难的?”出声打断屋里这让人感觉丧气无比的淡淡忧伤,他掏出手机大咧咧地扔给李达民。 李达民对珞珈白振赫都心存感激,但也怀着忌惮,那手机砸在他肚子伤口的绷带上,让他整张脸表情都僵了一下,却咬牙忍了,拿着手机想打又不敢打地问珞珈,“打电话是不是太危险了?” 珞珈摇摇头,理所当然地带着李达民钻空子,“监听是通过基站拦截通话,网上那么多视频软件,你随便用一个,视频数据流又没办法监控,怕什么。” 林熙眸子一亮,“对啊,这样方便的时候我就可以让小烁用我的电话和你视频通话了。” 李达民欣喜而激动,仿佛一下子退烧了似的,倏地振奋起来,“这样真的可以吗?” 珞珈扯过旁边的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小心一点,不会有问题的。” 李达民感激地抓着电话看着他,“珞珈兄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真的太感谢你了。” 珞珈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他跟人三言两语不对付开大招互怼的时候能化身杠精,但是被别人这么正经地道谢却有点不自在,“行了,我也是看在你女儿的面子上。不过如果你真的想感谢我,我还真需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李达民颔首,“你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七星社贩毒的事……”珞珈沉吟一瞬,收起笑容,直言不讳地问他:“你知道多少?” 七星社内外向来跟毒品搭不着边儿,李达民压根没想到珞珈开口直截了当问的就是这个,当即一怔,眸光微闪,讳莫如深地下意识抿紧了嘴唇,旁边林熙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珞珈,脸上满是震惊和不安,“你……” 珞珈眸光瞬也不瞬,李达民思量再三,心有顾忌地问珞珈:“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熙的世界跟黑道、跟社团、跟毒品,是完全没有任何交集的,她只是个医生,治能治的病,救能救的人,走私、贩毒、社团火拼、血腥杀戮,这连电视新闻里都极少听到的事情突然就这么扯到她眼前,林熙心里七上八下,摸不准珞珈到底在干什么,“珞珈……” 珞珈抬头看了她一眼,黑沉沉的目光笃定安然,定定地看着她,“你相信我。” 问李达民这些事情,珞珈连白振赫都背着,却没想过也要防着林熙。 他本能地想要通过某些行动来为自己辩白,他并不是林熙想象中那样作奸犯科阴险狡诈的人——他干卧底这么久,任务中遇到了谁有什么样的感情他都能当过客一笑而过,不深究是否喜欢谁,也不在乎曾被谁误会过,反正卧底各种任务,对他来说就好像身份不同的角色扮演,任务结束,游戏就是gameover,对游戏里交到的朋友和砍掉的boss可能有怀念有唏嘘,但那些从不会影响他的生活。 可是这一次,他发现林熙不一样。 他害怕林熙对他有误解,所以尽可能地想让她更了解自己一点。而他对林熙更有说不出理由的信任感,他知道这姑娘不会出卖他,甚至,会理解他。 好在,林医生也确实不负他的期待。 林熙怔忪地看着他,不安、怀疑、犹豫全都表现在脸上,半晌后,她移开目光,重新专注于手上给李达民重新包扎伤口的动作,同时,用力地点了点头。 珞珈吊在嗓子眼的那口气倏地一松,他转头看向李达民,“怎么,不方便说?” 李达民摇摇头,有点为难,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毒品,一直都是公司内禁忌的话题……” 第36章 反黑 也不知道白振赫用了什么法子,出去不到半个小时,林熙开的处方药竟然被他一样不少的买回来了。 珞珈那会儿已经把能从李达民这儿知道的信息都了解透了,正看林熙被李达民包最后一处伤口,李达民伤口感染精力有限,说的多了,一转头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怕吵醒他,珞珈一度看着林熙欲言又止,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正犹豫着,看看他拎着的一大堆药,又看看他衬衫衣摆钻出裤腰的凌乱样子,微微愕然,“你跟人动手了?” 白振赫沉默地点了点头。 珞珈哭笑不得,“……药别是抢来的吧?黑社会当上瘾了?” “不是。” 珞珈就是打趣地随口一问,白振赫这万年大冰山脸上竟然浮起了一丝让人匪夷所思的浅笑,那笑容淡淡的既不嘲弄也不冷漠,浅浅地从嘴角染到眉间,珞珈看他这反常的样子简直心里打怵,莫名其妙地把药袋子接过来,抽着嘴角上上下下地把他打量一遍,犯着嘀咕挤兑他,“买药怎么跟买了一罐子桃花蜜回来似的,眉眼含春的。” “……”白振赫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咳了一声,表情一整,心里有鬼似的出了房间,“抓紧时间,于永义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是港口那边到了一批货,要我们去处理。” 珞珈摸了摸下巴,觉得他出去一趟,肯定是遇着了什么有趣的事。 “我今天休班,你们要去办事的话,我可以先留在这里照顾他。”林熙拿过药袋子挨个药品确认了下,正说着,还没等珞珈回应,她手机却响了。 麓景医院的座机打过来的。 她莫名有种没来由的担忧,看了珞珈一眼,接起电话,那边相熟的护士有几分紧张的声音立刻就传了出来,“林医生,你在哪里?警方安排到我们这接受治疗的那个李达民——就是小烁的父亲,昨天夜里失踪了,警局来了人,说昨天夜里是你值班,要你来配合问询调查……” 林熙拿着手机的手倏地一紧,挂了电话,咬着嘴唇不安地看着珞珈,“怎么办?” “赶紧回去吧。”珞珈顺手把她的外套递给她——他言谈举止都显得格外镇定,仿佛真的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轻声安抚道:“没事的,除了昨天小烁站在病房外的画面没来得及删,其他的监控录像老白已经都处理干净了,他们没有证据,问你什么,只说不知道。” 林熙接过外套穿上,想了想,又拿着床头柜上准备的圆珠笔和便签,把每种药的用时用量都写了下来,放在了李达民枕边,回身的时候,看着珞珈平静的样子,竟莫名也觉得心下稍定,她咬着嘴唇看着他,片刻后,承诺似的,轻声对他保证:“我不会说的。” 珞珈觉得好像有什么软软的小刷子在心头刷了一把,他忍不住抬手轻轻抓了抓林熙头顶柔顺的乌黑发丝,“我知道。我不担心你,只是小烁那边,你还得盯一下。” 珞珈说着开门送她出去,林熙不自在地红了脸,抬脚的时候觉得走路的姿势仿佛怎么走都别扭,先是讷讷地点点头,忽地又想起来李达民,不放心地嘱咐,“他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但伤口感染,高烧发炎的现象怕会反复,药一定要按时吃,尤其抗生素。” “好,”珞珈看了眼靠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的白振赫,正巧跟听见他们交谈回身看过来的白振赫目光撞到一起,冷硬的一眼撞碎了淡淡萦绕在珞珈和林熙周围的一丝旖旎,珞珈也不太自在地摸摸鼻子,语气生生正经客气了好几度,“耽误你这么多时间,真是抱歉。” 林熙微笑着摇摇头,看看珞珈,又看看白振赫,欲言又止地停住脚步,白振赫站在边上觉得自己跟三千瓦大灯泡似的明晃晃照着他们,淡淡地挪开视线,“我去看看李达民。” 说完又躲回屋去了…… 在他身后,珞珈看着关紧的门板笑骂,“我怎么觉得他今天跟情窦初开似的?难得有这么识趣的时候。” 林熙明知道他是顾左右而言他,还是打定了主意喊他,“珞珈。” 珞珈撸了下他三七分的半长头发,笑着看她,叹了口气,“想说什么?” 林熙抿了抿水润的淡色唇瓣,她对珞珈在做的事情一点都不了解,底气也不太足,却还是忍不住要劝他,“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做什么,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再继续了?” 珞珈收起笑容,沉默一瞬,“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你是个好人,可你现在却在玩火。”林熙不知道要怎么更准确地形容珞珈给她的感觉,一句话说的在珞珈听来格外幼稚而生涩,可偏偏她眸子里的真诚和担忧没办法让珞珈视而不见,他摇了摇头,难得没有吊儿郎当的样子,身影逆着光,整个人看上去有温和而强大的决然和笃定,开口的时候,话却是轻描淡写的,“你不懂,有些事情,必须有人去做。” 林熙拧着眉毛咬了咬唇,“这个人必须是你吗?” 珞珈眸光极深地定定看着她,缓慢而坚定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林熙失落的笑了一下,深吸口气,离开之前,不放心地嘱咐他,“那你一定小心。” “我会的。” ……………… ………… 警方在麓景医院内的调查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没什么收获的警方收队下班的时候,于永义却带着消息到了郑泰诚的住处。 进门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他们郑大小姐,被这位满脸飙泪怒气冲冲地推了一把,于永义被她推了个趔趄,心里犯着嘀咕地进屋,正看见大厅电视机里播着新闻—— “失踪患者李某某,男,40岁。据有关人士分析,案件疑似李某某所在的社团内部纠纷,该事件目前已造成一名医护人员死亡,三名警员受伤……” 于永义看着新闻明白过来,走到在沙发里脸色铁青沉默不语的郑泰诚身边,拿过遥控器关掉了电视,“梦琪知道了?” 郑泰诚环抱着双臂,闭上眼睛疲惫地靠进沙发里,长长出了口气。 “这几年你为洗白也没少做努力,”于永义坐在旁边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如果真能如你所愿顺利从政,跟我们大小姐之间也就不会有这么多分歧了。” 郑泰诚摇摇头,慢慢睁开眼睛抬起头,从茶几下边拿出雪茄盒,慢慢剪着雪茄,借此让自己冷静下来,“哪有那么简单啊。前天浅月帮我约了罗议员,可惜,门路走不通。” “这种事急不来,多少年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于永义不甚在意地拿了根长火柴点着了,凑近了帮他慢慢烤着了雪茄,“我听说,上头成立了反黑组,今天已经进驻兰库帕了,为了给反黑组腾地方,霍思乐带头的那组警队硬生生被挤到了地下室办公哈哈哈,听说据理力争要加入反黑组还被他们老大当众拒绝了,弄的灰头土脸的。他这么一被打压,魏玉东那边就好办多了,那老小子这么多年拿了我们多少好处,这种关键时候,也该出来给办办事了。” 郑泰诚看着雪茄冒出的烟气儿却没抽,“今天去医院调查的人是魏玉东?” “对,小武一直在医院外面等消息,调查结束后他就找小武了——当然了,我其实觉得他主要是为了找小武拿钱,不过说是昨天作为目击证人的那小女孩儿什么都不记得了,吓坏了,也不敢说话,问不出什么来,而且孩子明天就要做个大手术,也没机会再给其他人问东问西了,叫我们放心。” 郑泰诚感叹似的点点头,“那就好,否则我也不想祸及达民的妻儿。” 于永义这会儿对珞珈没那么多顾忌了,啧啧地笑了一声,“珞珈这小子,做的还算漂亮,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 郑泰诚别有意味地瞥了于永义一眼,“再有情义,你也要小心他。听说他在中国是因为贩毒被通缉的,你应该知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毒贩。” 于永义难得谨慎地应了一声,“大哥放心,我有分寸的。” 郑泰诚看了他半晌,慢慢地吸了口雪茄,“反黑组是谁带的头儿?” “前检察次长曾世桓。” 郑泰诚在烟雾中眯起眼睛,“是个厉害角色。” “再厉害,在检察院的时候不也被多方掣肘难以施展嘛,他一个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别人未必都买他的账。”于永义半是阴冷半是张狂地大咧咧咂咂嘴,“兰库帕这块儿地方,终归还是我们说了算的。” 第37章 节哀 珞珈和白振赫按于永义给的地址赶到码头的时候,七星社负责这次出货的人都已经到了。码头货柜区十几个小弟或蹲或站地等在一排集装箱旁边,珞珈和白振赫对视一眼,率先开了口,“什么货,还得特意等我们来了才能验。” 带头儿的人堆着笑,线头哈腰地恭敬道:“贵重的很,没有大哥们在,我们不敢开箱。” “故弄玄虚,”珞珈瞪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开吧。” 那小头目摆了摆手,等在边上的小弟们就纷纷上前依次打开了集装箱——不看不知道,集装箱从头走到尾,连白振赫也不禁倒吸口气,旁边珞珈更是夸张地兴奋吹了个声口哨。 一排集装箱,每个集装箱里赫然都是一辆崭新的豪华超跑! 七星社过来的这些人显然都不是第一次接货了,打开集装箱的门,架起卸货平台,一个个按部就班地跳上集装箱,钻进车里,打着了火。 一瞬间超跑发动机低鸣声连成一边,像沉睡的巨兽苏醒时发出的撼动码头平静的怒吼,小弟们小心地驾车顺着卸货平台开出集装箱停在码头,十几台各个品牌各种颜色的豪车列队依次停在码头上,恐怕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要血脉偾张。 珞珈接过那带头儿的男人拿过来的货单看了一眼,随手签了字,盯着十几辆超跑眼睛里闪着光舔了舔嘴唇,“下一步是?” “我们会先把货开回去,过段时间再安排发往中国和日本。”白振赫和珞珈现在是七星社的后起之秀,不仅是救过他们社长和次长的恩人,更是老大和二把手眼前的红人,小头目有意讨好,点头哈腰地殷勤着问:“给您二位留一辆先过过瘾?” 珞珈眼馋地看着面前手边那辆深蓝色的布加迪威龙,脸上适当露出一点贪欲和渴望,拍拍车身,他心情大好地点了点头,算了买了对方的账,“你们先走吧,留这辆就行。” “诶,好嘞。”小头目受宠若惊地连忙应了一声,回身招呼着底下人开车陆续从码头撤走了,珞珈看着面前这头蛰伏在码头的野兽,拍了拍夕阳下车漆耀眼的车身,十足兴奋,“没想到还有这待遇……诶你说,咱们跟于部长要这么一辆,他不会不舍得吧?” 白振赫没理他。 他没心没肺地摸着车,没听见动静,就想看看白振赫这厮又在干什么,谁知道刚一回头,却被白振赫抓着肩膀顺着卸货平台猛的推进集装箱里,被他锁着胳膊死死摁在了货箱上! 珞珈挣了一下没挣开,索性也不挣了,直觉的自己半边脸都被他在货箱上摁得变了形,气得怒骂,“你特么又发什么疯?”骂了一句,忽然想起来之前他在心理诊所偷听到的那段白振赫跟谢医生的对话,福至心灵地又喝骂着补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狂躁症啊你?!” 白振赫丝毫不知道自己跟心理医生说的一半秘密都已经被他听了去,并未多想,一双熬红了的眼睛严厉地咄咄盯着他,沉声喝问:“我已经做了该做的,现在,你该告诉我弟弟的下落了。你一拖再拖,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一说白振然,珞珈也不骂了,他叹了口气,动了动胳膊,“先放开我。” 白振赫沉默一瞬,把他放开,珞珈揉着肩膀活动了一下,不自觉地回避着白振赫的目光,声音低沉晦涩,“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白振赫握紧双拳,近在咫尺的距离里,虎视眈眈地盯着珞珈,仿佛任何一个轻举妄动,他都会动手把他撕成碎片,“我要听到你亲口告诉我。” 珞珈深知今天躲不过去了,叹了口气,咬咬牙把心一横,“……请节哀。” “放屁!”伴随着一声发疯的怒吼,完全失控的白振赫一拳朝着珞珈面门就轰过来,珞珈猜到他要暴走,早有准备,动作灵活迅捷地侧头闪过的同时猫腰从他手臂之下钻了出去,白振赫一圈砸在集装箱的铁板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轰然一声巨响,拳头拿开的时候铁板上赫然是一个带血的指节印子,珞珈猛地倒退几步跟他拉开距离,“你冷静一下!” 弟弟都死了,老子他妈冷静个屁! “啊——!!”白振赫无处可解的悲恸中夹杂着巨大的愤怒和悔恨,他状若疯狂地怒吼一声,双目通红地疯了一样朝珞珈扑过去,珞珈心知自己跟他硬碰硬绝无胜算,仗着身形灵活,左支右挡以退为进地躲避着他的攻击,冲突中临时夹起的卸货平台被白振赫轰然一脚踹了下去,珞珈觉得他那一脚真当胸踹在自己胸口大概能当场踹出个粉碎性骨折,心下骇然中躲闪腾挪更加谨慎,好不容易白振赫有了一瞬的破绽,他瞅准空隙绕到白振赫身后,牟足了劲儿用肩膀狠狠一顶—— 珞珈速度太快爆发力十足,白振赫来不及转身就一个趔趄被顶倒在地,然而此时起身再冲已经来不及了,珞珈早在被他摁着胳膊抵在集装箱铁板上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退路,此时瞅准时机一个箭步冲出集装箱,抢在白振赫追出来之前轰然关上了箱门,用铁链把两边缠死,只留下了手掌宽的缝隙,看着白振赫疯狂的锤击着箱门却出不来,珞珈这才松了口气,站在门外,心有余悸地撑着膝盖粗喘气,微微喘匀了气儿,他才直起身来,从门缝里看着里面简直已经彻底失控的白振赫,也是发了狠,暴怒地狂吼道—— “你他妈以为只有你死了个兄弟?老子的兄弟也他妈被你弟弟害死了,你要么就冷静下来听我说,要么我今天直接干掉你,你永远别想为你弟弟报仇!如果想知道你弟弟的死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 白振赫击打箱门的动作倏地停了下来。 他扒着箱门,死死的盯着珞珈,满手是血,眼睛红的吓人,整个身体恨不得都挤在那个门缝里,抖着嘴唇哑着嗓子,极度压抑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根本掩藏不住的痛苦,“……他,是怎么死的?” 明明是个战斗力破坏力双双爆表的狂暴野兽,但他这样子看上去竟然像是被人丢弃了似的十分可怜无助,珞珈靠在跑车上看着他,想起当初刚得知蔺勇死讯时的自己,心里也越发地不是个滋味儿,他沉沉地吸了口气,沉默地点了根烟,重重地吸了一口,终于沉痛地开了口—— “半年前,他运毒去中国,我们专案组就已经盯上了他……” 第38章 结盟 “半年前,你弟弟带着rx45到中国。rx45是新型毒品,市面上从没见过,纯度极高,一次成瘾,一旦流入国内后果不堪设想。我们专案组虽然从一开始就掌握了他的行踪,但不找到毒品来源,抓了他,别人也会继续走他的线,于事无补,所以并没有急于收网,而是跟着他的线索一路追查到了俄罗斯。” “俄罗斯的战斧帮是白振然在当地最大的买家,rx45从战斧帮转手再流入俄罗斯境内各个地区,为了获得更多情报,我们跟俄罗斯方面成立扫毒联合行动组,我受命卧底战斧帮,等了三个月,终于得到消息,战斧帮的买卖做的好,想跟供货方谈在国境内独家代理rx45,这是笔大买卖,据说白振然的幕后老板会亲自来谈。我们得到消息,白振然那次来战斧帮交货后,会亲自告知对方跟幕后老板会面的时间和地点。当时除了白振然,战斧帮内没任何人知道关于幕后boss的一点信息。”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们专案组制定计划,因为跟随战斧帮找到幕后人再实行抓捕存在现实困难,所以我们潜在俄罗斯的人联合俄罗斯警方,准备对白振然收网,我们策反了战斧帮的一个线人帮忙,行动由她和我的老搭档蔺勇配合我,计划先抓到白振然,在从他嘴里把幕后的人问出来。” “……但是行动失败了。” 天色逐渐暗下去,码头的灯亮起来,珞珈踩着满地的烟头,点燃了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火星明灭中,一刻不间断的尼古丁麻痹着神经,让他逐渐从失去最好兄弟的怀念、悲愤和沉痛中缓过神来,他轮廓极深的眉目间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眸子里的光就跟此刻夜幕下的海面一样是晦暗不清的阴沉,“联合行动组里出了内奸,走漏了风声。蔺勇控制着白振然赶往会合地点的途中遭人劫杀,我的搭档死了,你弟弟也一起被人灭口。” “蔺勇死前把从白振然那得到的唯一一点消息传了回来,毒品来源直指七星社。就是这样,根据白振然留下的口供,我才来到堪林西亚,卧底七星社,寻找贩毒集团的证据。”他慢慢地深吸口气,看了看这片背地里大约都是由七星社在控制的码头,最后落在木呆呆靠着箱门挨着门缝坐在集装箱里的白振赫,“现在你相信了么?” 良久后,仿佛已经僵成雕像的白振赫才颓然地靠着箱门动了一下,箱门连着外面的锁链因此发出细碎沉重的响声,白振赫木然地点点头,无力地说:“我信。开门吧。” 他靠在门边又迅速沉默了下去,看样子倒像是真的冷静了下来。珞珈犹豫一下,手指捻灭了烟,走上前去解箱门上的铁链,白振赫还是靠着门一动也不动,可就在此时,珞珈却在铁索叮叮当当的响声中,敏锐地听到了集装箱内传出的拉动枪栓的异响—— 珞珈倏地一惊,霎时间来不及细想闪身就躲,而他刚一低头,白振赫的枪已经毫不犹豫的探出集装箱门缝,紧接着就扣动了扳机! 所谓的冷静,不过就是个欺骗珞珈开门的假象。 白振然是他的亲弟弟,是他活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连个尸首都看不见找不着,他没彻底发疯就已经不错了,哪可能这么简单就冷静下来。 珞珈说的话他一字不落地全听了进去,但那些话没法反应在脑子的思维里,他这个状态,根本没办法分辨珞珈的话是真是假有没有破绽,满脑子只有先入为主的观点——七星社严禁贩毒,他弟弟也绝不会去碰毒品。 这是他对弟弟白振然和兄弟于永义最后的坚持和信仰,被痛苦麻痹的本能里决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来毁灭他一厢情愿给亲朋画出来的仁义良善的脸谱。 谁想打破这种印象,他就要杀了谁。 所以,他下了死手,要杀珞珈。 可是他心神本就打乱,脑子不清醒,下手也根本没有准头,门缝大小有限,他手伸出去子弹能扫射到的范围也有限,珞珈藏起来,他就不管不顾地在能扫到的范围内疯狂的射击,子弹乱飞,好好的崭新跑车被打得一侧车身都是枪眼,他半是发泄半是发狠地打完了一梭子子弹,甚至撞针轻响打了几声空枪他才反应过来枪里已经没子弹了,他怔忪地保持着持枪的姿势,透过门缝茫然地看着外面黑沉沉的海面,一时间有些出神地僵在了那里。 而就在此时,始终躲在集装箱一侧的珞珈倏地钻出来,眼疾手快地跳起来一把抓住了白振赫持枪探出的手腕——狠狠地向外一拉! 怔愣的白振赫猝不及防,被他拉得失去平衡,头重重撞在箱门上,嘭的一声剧烈闷响,白振赫当时就被撞懵了。 可懵了不算。 珞珈这次是彻底对他有了防备,拉着他的胳膊不留半点余地地一连狠狠向外拽了三次——白振赫的脑门磕在集装箱铁板上实打实地撞了三次钟,这才终于不敌地一歪头,彻底昏了过去…… ……………… ………… 再恢复意识的时候,白振赫发现珞珈竟然把他塞进了后备箱里。他连踢带踹试图把后盖蹬开,奈何这车后面的锁实在结实,他踹得自己差点缺氧后盖却纹丝未动,前面传来珞珈模糊的声音,“别折腾了,真要想对你干点什么,你现在还能有力气踹后备箱?再被我先奸后杀不知道多少次了。” 车子颠簸中,白振赫一米九的身高蜷在后备箱里憋屈的不行,刚知道弟弟的死讯还没消化,这会儿自己又是这么个处境,简直悲愤恼恨难当,他泄愤似的狠狠踹了下车子的铁皮,恨声低吼着质问珞珈,“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饿了,请白老大陪我吃个饭,顺便——”说话中,白振赫感觉到车子慢慢停下来,车后盖被打开,早有准备的珞珈一把接住白振赫势大力沉照着他面门轰过来的拳头,眸光沉定地看着他,“我也给你看样东西。” 他说着,在繁华小吃街巷尾来往人群异样目光的打量下侧开身,看着白振赫跳出来,变戏法似的从里面盘团的憋屈猫原地变成人高马大的汉子,满脸压抑的愤怒,方才被这混蛋打了一梭子子弹的那口怨气才算是撒了出来,“跟我来。” 这条街巷尾有一家老火锅店,口味一直不错,这些年回头客就没断过。白振赫以前也来吃过几次,他知道这里不稀奇,稀奇的是,珞珈这个外来客竟然也这么熟门熟路。 白振赫冷着脸大步跟他走进去,跟珞珈相对而坐的时候,他嘲弄地冷笑一声,“你以为在这我就不敢动手杀你?” “砍头还得让犯人吃顿断头饭呢,你不会急于这一时吧?”他说着抬手找来服务生,把那本厚厚的菜单推到了白振赫面前,混不吝地痞笑着,“这家店不错。” 白振赫看也不看菜单一眼地死死盯着他,珞珈叹了口气,敲了敲菜单,“一定有你想要的东西。” 白振赫犹豫一瞬,狐疑地低头翻开菜单,转瞬之间,瞳孔却微微缩了一下…… 厚厚的菜单里面竟然有几页被扯掉了,空了的内页里,居然夹着小小的一串钥匙。 那一瞬间,白振赫连呼吸都滞住了。 ——这钥匙串是白振然的。 上面两把小钥匙都是从前他们家老宅的,搬家后白振然说什么也不肯扔,从小到大始终带在身边,新家的钥匙总是忘带,老宅的钥匙串却从不离身。 戴到后来,白振然跟他说,这是他的护身符。 但现在……这东西却出现在这里…… 白振赫拿起钥匙的时候指尖微微打着颤,他慢慢地把钥匙攥进手心里,低着头,眉目间神色晦暗不清地问珞珈,“这东西为什么在这里?” 珞珈直言不讳:“我们的人找到白振然遗体的时候,他身上除了衣服,能带走的遗物只有这个。” “我是问你它为什么在这家店里!”白振赫倏地抬眼,直勾勾地盯着珞珈,“你才刚说过,你一个人单枪匹马来的堪林西亚——如果你的话是真的,这家店又是怎么回事?” “单枪匹马并不等同于毫无准备吧?”菜品陆续上来,珞珈十分豪放派地几筷子把一大半涮品都扔进了锅,“就算老子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可老子是为了给战友报仇和完成任务来的,又不是特么为了给毒贩送人头!” “郑泰诚最恨手下人碰毒品,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为什么振然会去贩毒,而且还和俄罗斯的黑帮交易武器?”白振赫摇摇头,“这些都解释不通。” 珞珈不以为然,“以郑泰诚的老谋深算,这种掩护行为也算不上什么。至于白振然为什么会被派去贩毒,根据我的经验,白振然只是被人推出去做替罪羊的,背后会暗中有人操纵交易。这样一旦出事,真正的幕后主使可以趁机脱身,撇清干系,这是毒贩经常使用的策略。” 白振赫沉默片刻后,摩挲着掌心那串单薄老旧的钥匙,遍布红血丝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珞珈,“我怎么能相信你是警察,而不是另有图谋的毒贩?” 珞珈夹了一筷子肉进自己碟子,刚要吃,闻言苦笑着放下筷子,“大哥,你动动脑子。你觉得在兰库帕,卧底警察和毒贩,哪个命更短?我何苦冒这么大的风险。” 白振赫微微眯了下眼睛,“你知道我和于永义的关系——你不怕我告诉他?” 珞珈不以为然,到底把拿筷子他盯了半天的手切嫩羊肉大口塞进了嘴里,好歹这口热腾腾的鲜羊肉算是祭了饿了快一整天的五脏庙,他舒了口气,慢吞吞地摇摇头,语气竟是出乎意料的笃定,“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 白振赫嗤笑,“你对我很了解?” 珞珈放下筷子,喝了口酒,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机,“比你想象中要多的多。” 白振赫讥诮地挑挑眉,“还做过我的功课?” 珞珈但笑不语。白振赫冷哼一声,“真是受宠若惊……这家火锅店什么时候换的老板?”否则的话怎么会给珞珈撕掉了菜单让他故弄玄虚地藏钥匙? 只是这种事情,彼此心照不宣,珞珈不肯不言明,白振赫也没再追问,片刻的沉默后,男人把钥匙妥帖地收进兜里,点点头,“好吧,我暂且认为你说的是真话,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我需要查出七星社贩毒的实质证据,提供给中堪联合专案组,然后就是好人抓坏人,坏人被绳之于法——”珞珈耸耸肩,“很简单。这样,你弟弟的仇也就可以报了。” 白振赫心不在焉地拿起筷子,随手在沸腾的红汤里夹了根青菜,“既然想拉我上你这条船,那你至少要告诉我,到目前为止,你都查到什么了?” “最有用的信息是今天从李达民那里得到的。”珞珈说:“七星社一直都对毒品很排斥,敢碰毒品生意的人全都被处理掉了。但是社团中唯一一个碰过rx45毒品生意,还活着离开的人,是一个叫齐威的。曾经兰库帕市面上流出的一批,就是从齐威手中流出来的。但是这个人很快就消失了,恰巧郑泰诚遇到鼎盛合的刺杀,自顾不暇,也没有去追究下去。” 白振赫拧着眉毛,“消失是什么意思?” 珞珈叹了口气,“李达民的意思,七星社也在找这个人,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直没他的消息。” 白振赫想了想,筷子戳在碟子上,发出很轻微的一点动静,若有所思地微微垂眼,“找一个毒贩,最有效的方式……或许是从他的客户下手。” 珞珈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你有门路?” 白振赫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明显是从药盒上撕下来的薄纸壳,“倒是巧了。今天去给李达民买药,在药店碰上一个瘾君子起了点摩擦。怕他再作怪,我当时从他证件上抄了个住址。” 这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珞珈连忙把薄卡片拿过来看,却眼尖地发现一串地址下面,是明显跟白振赫笔迹不同的娟秀字体,写着一个手机号码,末了还在后面写了个名字—— 海蓝。 “海蓝?谁啊?”珞珈拿着纸壳好奇地问白振赫,凭着自己多年来扮演风流浪荡子泡妞儿泡出来的经验和敏感,若有所思地猜测,“你刚才说起了点摩擦……这摩擦别是因为英雄救美起的吧?你英雄救美了,所以这个叫海蓝的姑娘给你留了她的联系方式?” ……白警官无言以对,因为珞珈说的全中。 他给李达民买药,本来还犯愁没有处方怎么办,谁知道好巧不巧地药店看见了个同样没有处方来买处方药的毒虫,店员不肯卖,他竟然就手勒住了旁边等着结账的小姑娘脖子,拿着水果刀就这么威胁开了…… 对付这种社会渣滓白振赫简直都不用费什么力气,放在平时他一定是要把人直接压倒警局才算完的,但今天情况特殊,他不想多生事端,这才搜了那毒虫的证件,扯了个药盒抄了地址,以此来督促暗示那人收敛一点,别再来这家店里找麻烦。 本来是举手之劳,没想到那瘾君子踉跄着跑了之后,倒是给他买药开了个绿灯——店员都没问他有没有处方单,一叠声的道谢中照着林熙的单子把药品给他配齐了,临走的时候才发现那个被瘾君子勒着脖子的姑娘一直没走,等他结完账,似乎刚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的女孩儿非要请他吃饭。 他不答应,这才有了这串号码。不由分说拿过他的纸壳写下了自己的号码—— “呐,我的联系方式给你写上了。你今天没空吃也没关系,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呗?我叫海蓝!” 怎么说呢……那是个少见的、非常明快灿烂的姑娘。开朗而直率,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虽然有点缠人,但白振赫却出奇地不太讨厌。 所以虽然也是不苟言笑地冷着脸转头就走,这张写着电话的纸条,一时却忘了扔。 如今被珞珈八婆地问了个哑口无言,白振赫本来就莫名其妙的窘迫,偏偏珞珈那张破嘴还非得聒噪个不停,“你英雄救美,美人就给你留了个姓名电话——这明显就是看上你再等撩啊老白。” 白振赫作为一个常年不近女色,耿直到快要把自己活活变成gay的钢铁直男,最经不起这种玩笑,顿时脸上难言尴尬地色厉内荏一把将卡片夺回来,竟然为了证明清白似的,当着珞珈的面,把纸条上有号码和名字的那部分扯下来,撕了个粉碎地扔进了桌边的垃圾桶里…… 珞珈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表演,等他表演结束了,满脸揶揄的嘲弄,贼兮兮地嘴贱挖苦道:“少装模作样,堂堂的退役特种兵,早把号码背下来了吧?怪不得看你今天买药回来跟卖了一口袋桃花似的呢。” 白振赫顿时恼羞成怒,眉毛一竖,低声断喝:“闭嘴!” 第39章 连环 瘾君子好找,这个齐威却不好找。 毒虫万万没想到,头一天刚被一顿好打,这煞神第二天竟然又找上了门,吸毒把自己吸成麻杆的男人半边脸被白振赫揍得肿了老高,这会儿简直吓破了胆,见他居然还带了个一看就不是好鸟儿的帮手一起,当即吓破了胆,威逼利诱之下,把自己知道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全说了。 他竟然真知道rx45,只是黑市上倒手买卖的人不是齐威,而是一个叫麦克的人。 现在整个兰库帕能拿到rx45的,只有这个人。而自从rx45的货源不知为什么突然断了之后,他每天能走的货少之又少,市面上这种新型毒品几乎被炒到了天价。 珞珈给了钱,跟这人要了麦克的联系方式,但这个麦克谨慎精明的很,他们找了个时间按麦克的规矩把现金塞进了住处附近的信箱里,那麦克明明已经开车到了附近,车在小浴场巷口停了不到两分钟,竟然连车都没下,掉头就这么跑了…… 这特么是察觉有诈,鼻子比狗还灵? 藏身在小浴场门后的珞珈跟白振赫面面相觑,珞珈看着车转头就没了踪影,眼睛微微眯着,给麦克打了个电话,刚一接通就语气不善地问道:“为什么不送货?” 他不满质问,麦克几乎已经是气急败坏了,隔着电话劈头盖脸地破口大骂,“那他妈是七星社的场子!道上哪个不知道七星社禁绝毒品?在他们地盘上弄这个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他妈敢坑我?王八蛋!” 电话被挂断,把小浴场和七星社的关系捅出去的始作俑者有点懵逼,半尴不尬地迎着白振赫皮笑肉不笑的脸,讪讪地笑了一声,“想不到这浴场和七星社有关的消息传得这么快……换你再试试?” 白振赫开门把信箱里厚厚一沓钞票拿了出来,“今天肯定不行了,药叔那边打电话,今天他的夜店开业,要我们去捧场。” 上次郑泰诚当着七星社众多元老的面儿,把鼎盛合拿来赔礼的场子给了以老药为首的一帮老兄弟,从接手到重装开业,药叔跟他的老伙计们亲自操持,天天忙的不亦乐乎,如今好不容易终于开业了,这个人场当然是要去捧的。 不过…… 珞珈眼珠儿滴溜一转,胳膊肘怼怼白振赫,一脸的不怀好意,“药叔那场子,之前是鼎盛合的吧?” 白振赫戒备地拧着眉毛看他,“你又冒什么坏水儿呢?” “七星社禁绝毒品道上人人皆知,鼎盛合靠贩毒起家不是也无人不晓?”珞珈嘿嘿一笑,把白振赫手里那摞钞票夺过来放在白振赫眼前指尖弹了一下,“麦克不敢犯七星社的禁,鼎盛合,该不犯忌讳了吧?” ……………… ………… 灯红酒绿的酒吧街上,过了晚上八点,沉睡了一整天的夜场就在纸醉金迷群魔乱舞中彻底“活”了过来。 鼎盛合转过来的夜店位于喧闹酒吧街的中间地段,店面不大,但位置绝对是整条街上一顶一的好,此刻门口热闹喜庆地摆着庆祝开业的大花篮,门外站着揽客的姑娘和服务生们个个水灵妖娆,打扮得性感而张扬,头发染的颜色搁在一起,差不多能凑成一套彩虹桥来。 白振赫把车停好,跟珞珈一起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喧闹的电音节奏霎时冲破耳膜,dj的喊麦合着舞池里摩肩擦踵的牛鬼蛇神们放肆兴奋的尖叫一起拧成尖锐的音调直往房盖上冲,震得中央造型夸张光线迷离的吊灯灯线似乎都在跟着颤抖。 珞珈他俩从舞池中疯狂扭动着身体的红男绿女中挤出来,上了二楼,才这么一截的路,后背就已经被热汗打得潮乎乎的。 今天二楼封了场,不让闲杂人等进,针对舞池的开放式看台上,一圈沙发几乎都坐满了,七星社的几位重要人物都在场,老药心满意足地看着店里火爆的生意,转头的时候正看到白振赫他们过来,连忙开心地迎了上去。 各自落座,随口寒暄,于永义推推自己怀里左拥右抱着的姑娘,让她们过去个人陪他兄弟,打扮格外妖艳性感的姑娘还没等起身,白振赫已经一记眼刀割在了于永义的身上,于永义讪讪地耸耸肩,把不知所措的姑娘搂回来,终于收起了老母亲般拉郎配的心思,自顾自地跟怀里的姑娘们调笑去了…… 于永义这个看上去就极不靠谱儿又不着调的劲儿简直就是与生俱来,郑泰诚也那他没办法,由着他去地摇摇头,给自己倒了杯酒,笑着对珞珈称赞道:“珞珈,医院的事情我听说了,做的干净利索,而且有情有义,不错。” 珞珈谦虚的笑了笑,“您谬赞了。” “不骄不躁,好。”郑泰诚毫不吝啬地表达对珞珈的欣赏,“振赫啊,强将手下无弱兵,你这小兄弟不得了啊。” 白振赫瞟了珞珈一眼,“运气好而已。” 郑泰诚笑着打趣,举起杯来,跟白振赫和珞珈碰了碰杯,“运气好更不得了,不止是猛将,还是福将。” 满杯清酒一饮而尽,觥筹交错谈笑风生间,偏就有不尽人意的破烂事儿来搅局。 于永义留在楼下看场子的手下带着一小包白色胶囊快步上了楼,附耳在于永义耳边说了几句,于永义看了手下一眼,接过装着白色胶囊的小自封袋,在二楼晦暗的灯光下不动声色地自里面取出一粒,打开闻了闻,随即脸色微微一变,摆摆手,让在他身上缠的如胶似漆的两个姑娘下去了。 姑娘走的时候他就在喊老药,喊了几声,无奈楼下音乐开得太大,跟他隔了段距离的老药根本听不见,于永义干脆随手拿了块果盘里切块的水果丢向老药,老药一惊,连忙凑过来,“于部长,什么事儿?” 老药原本就是陪在郑泰诚那边的,现在突然殷勤地去找于永义,郑泰诚他们的视线也就跟着一起挪了过去。于永义笑容里分不清喜怒,只是径自说:“药哥,咱们的场子里,什么该有,什么不该有,你应该清楚啊。” 老药不疑有他,憨厚地点头,拍着胸脯保证,“这是肯定的,规矩咱都懂。” 于永义挑了挑眉,眼角微微一撂,指了指楼下,满场喧闹中,语气微微地凉了下来,“可这场子里,可不干净啊。” 他说和,把手里的小包毒品扔在桌子上,老药脸色倏然大变,郑泰诚虽然听不太清他们说什么,但看见桌子上的白胶囊,立刻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皱起眉头,面色不愉,“药哥,怎么回事?” “这……”刚才还喜形于色的老药转瞬间已经紧张到满头冷汗,他盯着那包毒品一个头两个大——他是真不知道刚开业的场子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连解释也显得苍白无力,“郑老大,我也不知道。按理说这些贩子应该知道规矩,不敢在咱们公司的场子上出货的。可今天这……” 于永义没有为难老药的意思,在场所有人心里都知道,老药这些人绝不可能犯禁去碰毒品,他生气也不是对老药的,之所以把事情拿到明面上直接问,一个是提点,再一个,就是有要帮这些老哥哥们清清场子的意思,“这场子是老大给你的,也没放在公司的名下,估计没人想到是跟公司有关。药哥,用不用我帮忙?” 珞珈和白振赫对视一眼,对这毒品来历心照不宣的俩人皆是不动声色,白振赫在于永义话落后适时站起身来,“药叔,我去吧。” 老药手足无措,郑泰诚安抚地站起身,走过去拍了拍老药的肩膀,“你太久不出来了,没关系,慢慢来。振赫,那你就辛苦一趟。” 白振赫点点头,起身下楼,珞珈将跟班的角色扮演得十分敬业,当即也赔了个笑追着白振赫一起下了楼,在他们之后,于永义向身后的手下摆了摆手,两个西装大汉也紧随其后地跟了上去。 第40章 货源 怪麦克贪心,所以活该倒霉。 整个兰库帕就他一个能出rx45的人,大钱小钱早就赚的盆满钵满,偏偏就贪得无厌欲求不满。 今天珞珈跟他要的货没敢玩浴场外的信箱放,rx45握在手里本来也不愁卖,但另外接到搭线人电话说有人非得今天要rx45,愿意花大价钱求购的时候,他没做多想,就把这买卖答应了下来。 交易地点就选在了这家鼎盛合旗下“新装开业”的夜店里。 这家店他以前常走,买家都是老主顾,熟得很,相互之间配合也十分顺畅,在“鼎盛合的场子”里交易,他甚至都省掉了他必须信箱现金交易的原则。 约定时间还没到,他穷极无聊,就下了舞池,按照老规矩,跟服务生相互配合着,跟过来玩的老主顾走了点无关痛痒的小东西—— 跟随着音乐的节奏,麦克在夜店内门口处轻轻摇摆着身体。两个女孩儿和麦克擦肩而过,把手中的存包牌塞给了麦克,自己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聊天。麦克若无其事的走到存包处,把存包牌递给服务生。 服务生将一个女士手包拿给麦克,他偷偷的把一小袋白色胶囊状的毒品放进手包,又交给服务生,换回了手牌,走到女孩儿身边把手牌扔还给对方…… 一来二去,今晚人格外的多,生意也好得不得了,订rx45的人始终没按说好的暗号联系他,倒是来来回回买小药丸的钱把包都撑得鼓鼓囊囊了,在回来换手牌往储物柜里藏毒品的时候,好巧不巧,正好被闻讯赶来的白振赫带人抓了个正着…… 白振赫把他刚放进箱子的那袋毒品拿出来扬了扬手,声音冷的像淬了冰的锋刃,“胆子不小,敢来七星社的场子玩这一套。” 七星社场子是个他妈的什么鬼?! 麦克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眼见着面前这人来者不善,再看看后面跟上来的两名西装汉子胸口别着的七星社金色会徽,麦克心里一凉,暗叫了一声“完蛋”。 “大哥,”没工夫思考鼎盛合经营好好的场子是怎么落到七星社手里,还特么换老板换得悄无声息的,麦克缩脖哈腰满脸堆起谄媚又讨好的笑容,卑微地低声跟白振赫说好话,“我真不知道这是七星社的场子,要不然打死我也不敢来啊。我这是第一次,您高抬贵手。” 他说着,从鼓囊囊的口袋里掏出一卷钞票塞向白振赫口袋,别说白振赫今天就是跟珞珈暗中下套请他入瓮呢,就算没有这一档子事儿,白振赫这么个硬骨头臭脾气的,也绝不吃这一套。他一伸手,白振赫顺势擒住他的胳膊,动作干脆利落地猛地反拧到他身后,抵着他的后背将他的头狠狠的按在存包处的吧台上—— 锵地一声。 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擦着麦克的鼻梁狠狠的扎在吧台上。因为力量太大,削薄锋利的匕首扎进吧台的时候刀身微微颤抖,竟发出了一点微弱却骇人的金鸣来! 麦克的冷汗一瞬就下来了。 白振赫压着他不说话,气场冷得可怕,锋刃在前虎狼在后,麦克吓得僵着身体不敢再动,豆大的冷汗沿着鬓角落下来流进眼睛里蛰得生疼,他冷汗连着眼泪一起糊了满脸,哆嗦着嘴唇,几分钟之前那春风得意的劲头儿再也找不见了。 白振赫知道这是被吓的差不多了,旋即拔出匕首,刀尖儿擦着他的眼睛收回来的同时放开了他,冷然警告:“别再让我看到你。” “是是是,”麦克连连点头,知道这是逃过一劫,一颗吊起的心惊魂不定地慢慢落了回去,一叠声地保证,“再也不敢了,再不敢了!” 白振赫态度微缓,整理一下衣服,跟站在不远处阴影中始终没什么存在感的珞珈对视一眼,朝于永义派来的那俩人勾勾手,吩咐道:“今天好日子,见血太扫药叔的兴。教训一下,扔出去。” 两个汉子点点头,不由分说地一边一个夹起麦克,拖着吓成软脚虾的麦克一路走向了夜店的后门…… 麦克从白振赫手里捡回来的这条命,差不多又交代在了于永义的两个手下手里。 被从后门扔出来,鼻青脸肿的毒贩半天没能从地上爬起来,他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差点被打成智障的疼痛中慢慢缓过来一点,吱牙咧嘴地蹭了蹭嘴角的血污,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他只庆幸这条命好歹是保住了,哪知道拉开车门正要上车,却被人一把拽倒了…… 早就等在这边的珞珈一脸事不关己的无辜,悠然地看着麦克,吊儿郎当地问他,“你的车?” 麦克被打的跟个猪头似的,满心恐惧又满肚子憋屈,正有火儿没地方撒,突然又半路杀出这么个程咬金,他害怕七星社,未见得害怕落单的混混,一时直觉的虎落平阳被犬欺,恼恨地逞强怒骂,“你他妈谁啊?找死啊你!” 珞珈无害地笑笑,动作却与笑容截然相反——麦克正双手撑地奋力地想爬起来,他却忽然狠狠一脚踩住麦克的手,几乎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在霎时间压了上去,麦克嗷地一嗓子惨叫,这回也不用挣扎了,整个人都扑倒在地上,再也没劲儿爬起来了…… “操!松开!”他徒劳挣扎,珞珈脚下却踩得纹丝不动地蹲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疼到面目扭曲的脸,慢吞吞地点了根烟。 一口烟气儿挑弄地喷在麦克脸上,珞珈歪着头问他,“rx45,你从哪弄来的?” 麦克一边眼睛肿得老高,从细细的一条缝之间色厉内荏地看珞珈,“全城谁不知道,货都是鼎盛合散出来的!” “是吗?”珞珈似笑非笑地弹弹烟灰,脚下更用力地辗了辗,麦克只觉得指骨都要被踩碎了,连骂带求的哀嚎中,珞珈漫不经心的撩开西装的衣襟,露出腋下的枪套,当着麦克的面掏出枪,利索的上膛,不以为意地顶在麦克的头上,抬手看了看表,似是仁慈地对麦克笑了一下,提醒道,“五秒钟。” “老大!老大!”要人命的玩意顶在脑袋上,威胁的效果简直比白振赫那一刀更胜百倍,麦克也顾不上疼了,呛声道:“我说!” 珞珈还是看着表,倒计时中,他打开手枪保险,麦克欲哭无泪地慌忙坦白,“这货不是鼎盛合的,是我自己找的。” 珞珈挑眉,“哪儿找的。” “泗水码头,一个鱼贩子!” 珞珈不再看腕表了,枪口却依然死死压在麦克的脑袋上,“叫什么?” “我不知道,大家都叫他七哥,也有人叫威哥。” 七哥?威哥? 齐威? 鱼贩子? 怪不得七星社的人掘地三尺也没找着他。 珞珈收了枪,挪开脚放过麦克,起身站了起来。阴郁的夜幕下,他指间半支香烟燃起的火星忽明忽暗,男人琢磨着麦克的话,倏地微微笑了起来,“有意思。” 第41章 撩拨 珞珈回去的时候,被郑梦琪堵在了二楼的走廊上。 郑大小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堵住珞珈就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是不是你杀了李达民?” 她环抱着双臂,是一种防卫而拒绝的态度,珞珈心里在盘算这事儿,被斜刺里突然冒出来的郑律师吓了一跳,苦笑,“这个为没办法回答你。” 郑梦琪刚过来的时候听于永义跟白振赫说了几句这个事儿,于永义说珞珈办事干净利索是个能用的人,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就是珞珈杀了李达民,大概是认识珞珈与她认识七星社里其他人的方式都不一样,担任珞珈的辩护律师又把他捞出西帕监狱的事情,让郑梦琪对珞珈的看法总是与众不同一些,因此就格外接受不了珞珈是杀人凶手的事情,“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简单的二元选择,怎么不能答!” 珞珈无奈地摊摊手,“那我问你,从法律来说,给一名嫌犯定罪,是不是应该有充足的证据?” 郑梦琪标致的瓜子脸上显出一点犹豫,精致中透着几分锐气的眉毛微微蹙起,“是。” 珞珈笑了一下,“那我再问你,你有没有拿到我杀害李达民的直接证据?” 郑梦琪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恨恨地别过头,“没有。” 珞珈耸耸肩,有点遗憾,又有些理所当然,“所以,在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的情况下,我有可能杀了他,也有可能没杀。你让我怎么回答你?” “你这是诡辩。”郑梦琪瞪着他,正色警告,“我身为一名律师,绝不会包庇犯罪,一定会调查清楚这件事,你最好别让我找到证据。” “是吗?身为七星社的大小姐,绝不包庇犯罪?”珞珈淡淡地笑了一声,看着表情倏地变得尴尬的郑大小姐,知道自己这话说过了,眨眨眼,嘴角那一点嘲弄还没浮起就已经变成了没个正经的嬉笑,话锋一转,他十足笃定地对郑梦琪说道:“随你,反正你找到证据,还要想办法帮我辩护,不是么?” “你……”郑梦琪瞠目结舌,自认在说话上绝不输任何人的律师小姐一时被珞珈噎得说不出话来,刚巧一名身材曼妙的陪酒女郎经过两人身边,挑逗地向珞珈抛了个媚眼,“帅哥,要不要喝一杯?” 郑梦琪冲珞珈翻了个白眼,话不投机半句多地转身要走,冷不防竟被珞珈突然揽在了怀里,她倏地一惊猝然转头,正看见珞珈对那女人礼貌地笑着拒绝,“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女伴了。” “……”郑梦琪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她高兴了调戏别人的份儿,还没被谁这么冒犯地搂过。 明明只是个几面之缘、只有一点交集、转头就该是彼此陌路的陌生人,她身体撞在珞珈坚实的胸膛上,整个人倏地被男人身上带着淡淡烟草气的味道包裹,她却不争气地红了脸,旁边的妙龄女郎遗憾地走了,郑梦琪在珞珈怀里挣了一下,猛地甩开珞珈的手,羞恼不已,“谁是你女伴!” 珞珈的脸忽然凑近郑梦琪耳畔,轻声说道:“就当帮我个忙,有你大小姐在身边,可就没人敢占我便宜了。” ……他这就是摆明着再撩妹子了。 郑梦琪想骂他,谁料张口却脸色更红,自己想象中的痛斥喝骂说出来竟是嗔恼的意思,“少糊弄人,你们男人哪个不是见了美女就往上扑?” 珞珈投降地举起手,“我可从来没有。” 郑梦琪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夜店里形形色色的与陪酒女调笑的男人们,再看看珞珈,眼神不由柔和下来。珞珈把手臂递给郑梦琪,郑梦琪白了珞珈一眼,到底还是挽着珞珈一起往郑泰诚他们那边回了。 于永义眼尖地看见珞珈和郑梦琪相互挽着亲昵走来的一幕,眼睛一亮,满脸兴奋地用手肘撞了撞郑泰诚,“哥,你看珞珈怎么样?” 郑泰诚顺着于永义所指看过去,顿时哭笑不得,“你可别乱点鸳鸯谱。” 于永义觉得自己很冤枉,“怎么就是我乱点鸳鸯谱了。以前靠近梦涵的混小子都被你吓跑了,现在她身边一个男人都没有,你就不着急?我看珞珈就不错,能降的住她。” 恰逢珞珈跟他的“女伴”走近,这句话被郑大小姐听了个正着,顿时不悦地凶巴巴问于永义,“你说什么呢?” “我这话糙理不糙,”于永义干笑着指了指郑梦琪挽着珞珈的手,半是揶揄半是正经,“你瞧瞧,连我和你爸都怕你,也就珞珈不怕你。” 郑梦琪连忙把挽着珞珈的手放开,瞪了于永义一眼,转头带了几分蛮横地跟珞珈确认,“你不怕我?” 当着郑梦琪的老爸,他的老大的面,珞珈能说什么?只能妥协地苦笑,“怕,怎么可能不怕。” 郑梦琪逼近珞珈,咄咄逼人的看着他,“怕我什么?” “……”这特么压根就没怕过,我怎么知道该怕你什么?珞珈顿时语塞,梗了一下没接上话,郑梦琪已经步步紧逼的更近地挨了过来—— 她用仿佛在寻找证据求证真伪的炯炯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珞珈,寸寸逼近,压得珞珈只好步步后退,直到男人后背抵靠在栏杆上,身后就是楼下的舞池,再也无处可退的时候,她站在几乎与他身体相贴的地方,近在咫尺地打量着男人那双半点局促和慌乱都没有的眼睛。 相反,这人虽然嘴上说怕,可从始至终,在她老爸和于永义几个人面前,始终是一副恰到好处又好整以暇地陪她胡闹的态度。 “果然不怕吗?……”原本并没有意识到珞珈对自己而言与别人有什么不同的郑大小姐,因为于永义的一句话而重新审视评估这个男人。 她虽然厌恶七星社明里暗里做的那些事情,也尽力把自己从她不喜欢的环境里摘出来,她爸爸是黑道大佬,她就偏要去研究法律,可无论如何,从小到大耳濡目染,有些事是浸透在骨子里的,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郑梦琪骄傲自信的外表下,有些在普通小姑娘身上绝对看不见的匪气,张扬而娇蛮,这些特质平时藏在讲理懂法的躯壳下,轻易不会被放出来,只有在极其熟悉的环境里,在特定的某些人中,才会释放天性。 比如此刻。 她知道七星社里几乎所有跟她年龄相仿的男人们都多少有些怕她,她也知道这种怕多数都源自于老爸郑泰诚的绝对权力和威慑力,但她无所谓,更年轻一点的时候,甚至利用这个来做些恶作剧去整蛊社里那些凶神恶煞,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七星社的人对自己言听计从,这是个常态,多少年都没有改变过了。 可是于永义居然说珞珈不怕她。 而事实证明,她那个仿佛八婆投胎的于叔叔,说的好像是事实…… 她对此虽然觉得有趣,但碍于七星社熟识的人都在场,多年的惯例被打破,她就觉得有些别扭…… 尤其是还有于八婆起哄! “哥,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换别人早吓跑了,也就珞珈让她没辙!” 我拿他没辙?没玩笑! 郑梦琪仿佛被冒犯了,脑子一热,转头瞪了于永义一眼,忽然鼓起勇气,当着所有人的面,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刹那,做了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她忽然抓住珞珈的肩膀,俯身狠狠的亲在了珞珈的嘴唇上! !!! 反应快如珞珈,在那个刹那,脑子也是完全空白的。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脸上鲜少地闪过无措,那个瞬间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楼下的舞池也不闹了,楼上的人也不聊了,所有人瞠目结舌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俩,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似的二楼,郑梦琪状似洒脱得不以为意,不屑地看了看目瞪口呆的珞珈,转头看了看主位上的老爸和旁边的于永义,仿佛在示威一样,脸上飘着一抹显而易见的红晕,嘴上却装得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只是为了证实珞珈说话的真伪一样,“看,还是怕了吧?” “……”郑泰诚这大半辈子,大风大浪不知道见过多少,此刻却被自己的亲闺女骇得木着一张脸,呆呆的看着郑梦琪,又看向珞珈,简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不说话,多年来高居上位的气场却在不经意间透了出来,目光落在珞珈身上的时候,突然被不太熟的姑娘亲一口,自己也手足无措的珞珈尴尬地对郑泰诚解释,“会长,你看到了,不是我……” ——他的话没说完。 外人看着,就好像是他语塞慌乱到不知该怎么跟郑泰诚澄清,但实际上,他那句话是戛然而止的。 因为看见了从楼梯拐角慢慢踱出来,手里捂着一根半个小臂长的尖锐冰锥的白振赫…… 他跟白振赫一起下楼,找机会去问了麦克的口供,为了不引人怀疑,先回来的白振赫没有立刻上楼,而是等他回来,才跟他前后脚一起过来的。 谁知道半路上杀出个郑梦琪,他就这么被拖了回来,白振赫落了单,他原本也没料到刚知道了弟弟死讯和死因的白振赫会立刻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但余光突然看见白振赫手握冰锥幽幽看着不远处于永义的那一瞬间,他就忽然反应过来了…… 唯一亲人死去的痛苦和仇恨还是冲昏了冷静的头脑,珞珈几乎立刻就意识到,白振赫是想向于永义动手…… 可这是没有道理的。 没有证据能证明七星社贩毒是于永义一手操持,现在白振赫要真冲动之下对于永义动了手,杀不杀得了人都另说,但无论结果如何,一定会影响他的行动。 他不能让白振赫动手。 可是还不能直接喊他住手…… 万般无奈之下,珞珈心思电转,干脆把心一横,咬了咬牙,突然霸道地扳过郑梦琪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捧住她的脸,猛地回吻了上去! ……郑梦琪手里的包都差点吓掉了。 回过神来她猛地挣脱珞珈,满脸通红地拎着包狠狠砸了他一下,再顾不上什么惯例和证明,捂着脸落荒而逃,郑泰诚的脸继续木下去,于永义简直敬珞珈是个壮士,兴奋的跟什么似的,站起身来冲到珞珈身边,带头起哄地用力拍了拍珞珈的后背,欣慰道:“你厉害!哥哥今天算是服了!” 众人哄笑成一团,手握冰锥靠近于永义的白振赫在对方起身后停下脚步,各种情绪激烈碰撞而有些疯狂的眸子逐渐冷静下来,他在人群之外看着珞珈,不着痕迹地把冰锥扔进了身后的垃圾箱,珞珈松了口气,脑仁疼地讪讪走到主位前,歉疚地对郑泰诚说:“会长,我的错,我赔罪。”说着举起满满的一杯酒,一点不含糊地仰头干了下去。 郑泰诚想着自家姑娘离开时那个色厉内荏欲怒还羞的稀奇样子,纵容地笑了一声,摇摇头,“唉,你们年轻人的事,我管不了。” 他管不了,可有别人管。 于永义追上来拎着酒瓶就给珞珈的空酒杯满满地倒上了,“一杯可不行!兄弟们,对不对?” “对对对!”众人一叠声地举着杯起哄,当着老爹的面儿占了人家女人便宜的珞珈别无他法,只得咬着牙,在众人轮番灌酒的场子里,干掉了一杯又一杯…… 第42章 泄密 珞珈的酒量很好,但再好的酒量也架不住被人轮番灌完了之后,还又帮白振赫挡了几杯。 白振赫的酒量跟他的身手成反比,身手有多好,酒量就有多差。珞珈不替他喝,他怕自己今天得背着个190公分的巨婴出夜店。 比起背巨婴这么可怕的事情,他宁愿选择多喝酒。 这场局之后,珞珈酒量好的名声算是在七星社里有名了。他不至于喝到真醉得不省人事,但的确是多了,走路都没法走直线,眼睛半睁半闭地挂在白振赫身上,借着他的支撑脚步虚浮地往停车场走,路上白振赫耐着性子给他当拐棍,问他在麦克嘴里撬出什么来了,他一概没反应,只是说浑身都痒,忍不了了,要挠。 他一只手搂着白振赫的脖子,一只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当街伸进了白振赫的衬衣里,在男人没了布料遮挡的胸口上使劲儿抓了几下,那瞬间白振赫整个人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惊愕地瞪着眼前的醉鬼,目瞪口呆地看着珞珈满脸纳闷地又在他胸口挠了几下,莫名其妙还有点委屈地自己嘟囔,“怪了,怎么挠半天还痒呢……” “……”要不是这混账给自己挡了几杯酒,白振赫都能一脚把他踹出去。 偏偏珞珈还不怕死地在他胸口乱抓,白振赫恼怒不已,终于忍无可忍,抓着他一把将他甩在了地上,“你他妈挠的是我!” 醉鬼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觉得疼,又懵懵懂懂地又把手伸进自己的衬衫里,一边迟钝地挠着胸口,一边抬头看着白振赫傻笑,心满意足地对他说:“这回对了。” 白振赫觉得自己所剩无几的那点耐心马上就要用完了,站在他面前语气不耐地问他:“到底从那小子身上挖出东西没有?” “有……”珞珈点点头,“还是没有呢……?”说着,他特么的又摇了摇头。 白振赫最后的那点耐心告罄,见状一把拎起珞珈的衣领把他提起来压在车上,他拍拍他的脸试图让这货清醒一点,然而这种比较柔和的醒酒方式珞珈却不领情,还特么在一个劲儿地重复每个酒鬼醉酒后几乎都会说的话—— “我……我没醉!没事,就是——就是喝的有点多。” 白振赫点点头,一手扣着珞珈的肩膀让他靠在车上别动,一手忽然狠狠一拳砸在珞珈的肚子上——珞珈痛呼一声的同时他飞快抽身离开这地儿,他前脚刚挪开,后脚珞珈就仿佛一个灌满水的皮球被人捏了一下事的,吃痛的瞬间扶着车弯腰,一口口地往外呕酒水…… 白振赫靠在旁边的树上,等他终于吐干净了,好整以暇地问他:“酒醒了?” !!! 我去你大爷有你这么醒酒的吗?! 珞珈被白振赫那一拳打得肠子都疼,吐得又浑身没劲儿,扶着车喘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对着白振赫放狠话,“……算你狠。我改天再找你算账。”算你狠,改天再跟你算账。 白振赫对他的威胁丝毫不以为意,“少废话,说,查到什么了。” 这会儿真是彻底醒酒了的珞珈从后备箱找出瓶水在街边漱了口,终于从耍酒疯的状态里恢复正常了,“还记得李达民说的那个人么?” 白振赫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齐威?“” 珞珈点头,“看来我们得去拜访一下了。” 七星社都找不着的人竟然让他们歪打正着给挖出来了,白振赫当即脸色一整,拿出钥匙开了车锁,“上车。” 这个耿直劲儿珞珈有点无语,他没好气喊住他,“你这么直接去问,他能说才怪。” 白振赫狐疑地问他:“你又有什么花样?” 珞珈咧嘴嘿嘿一笑,“听说泗水码头的海鲜粥很不错。” 可惜海鲜粥再好,半夜也喝不成。 珞珈喝得走路都横晃了,白振赫拖着这么个累赘好歹把他弄回了浴场,就这么半个晚上的功夫,rx45的卖家在泗水码头的消息就露了出去。 鼎盛合的地盘上,最东边有家生意极好的赌场是开在次长成俊森名下的。表面只是个看着不起眼的清吧,从不起眼的后门绕出去,过一道从墙上打开的小门,背后极大的一栋老楼,从二层到负一层,天天中午开始一直到晨光微熹的时候,真金白银进账如流水,见天儿的人声鼎沸。 天大亮的时候,这边的赌客就都散得差不多了。后院各种豪车小跑引擎咆哮的声音一阵大过一阵,侍应跟荷官大部分顶着满脸的困倦准备下班,外面的桌子一张张空出来,逐渐冷清下来的赌场里,只有顶层装饰最豪华的大包厢内灯还亮着。 牌桌前几个赌客熬的双眼通红,美女荷官依旧精神抖擞,叼着烟的鼎盛合社长李汉才看了看荷官发下来的最后一张牌,哼笑一声,把手里的几张牌一起随手扔在了桌上。 这是最后一把。全all局。竟然让他凑成了顺子。 牌桌上除了李汉才,剩下三位几乎都是依靠鼎盛合势力活着的下家,过来陪着李社长玩,心里明镜似的今晚就是送钱来的,可这一晚上散出去的钱也不少了,就最后这么一把,居然毛都不剩一根地把全部筹码都输个底儿掉,这面子里子都实在太难看了…… 看着荷官把堆积成小山的筹码都推到了李汉才面前,几乎大半晚上都在输钱的几位霎时表情简直一言难尽,半是哀叹唏嘘半是阿谀恭维地纷纷起身跟这位道上出了名阴狠的李社长告辞,人都走光了,叼着烟随手拿了枚筹码把玩的李汉才脸上却毫无喜色。 他看了眼角落的落地钟,半个小时前他给成俊森打了个电话,算算时间,他的左膀右臂也该到了。 捻灭了抽了一半的烟,他刚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荷官还没走,成俊森果然就到了。 明明是睡得正香被从床上薅起来的,成俊森却一点都不见困倦的样子。头上配着西装的绅士帽把他衬出了一点文质彬彬的意思,他一路走过来,身上夹杂了一点清晨海风微咸的味道,他看了荷官一眼,不问李汉才清早起突然把他叫来的意图,反而是问了问战况,“社长,手气怎么样?” “你这儿弄的不错,人也不错。”李汉才随手抓了一把筹码扔给荷官,在美女喜笑颜开的道谢中,了然地摆摆手,“得了,没有你,我也赢不了这么多,你有心了。” “……”脆生生道谢的女荷官愣了一下,尴尬局促地看向她老板,成俊森半点不意外地笑了笑,“你那点小手段,瞒不过老大。下去吧。” 荷官走的时候懂事地带上了门,知道李汉才这时候打电话叫他来,势必是有急事的。这会儿没了外人,成俊森才微微敛了笑意,正色问他,“社长,出什么事了?” 知道这消息后,李汉才早就没心思打牌了。之所以还在这里,完全是为了在等成俊森的过程中消磨时间,这会儿脸色也阴沉下来,他看了眼窗外,语气里透出咬牙切齿的阴狠,“我刚收到消息,之前那个rx45,又有人在卖了。妈的,居然有人敢在我碗里抢食,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成俊森万万没想到竟然有这事儿,当即也惊了一下,“什么人胆子这么大?” 李汉才冷笑,“我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后面捣鬼。”他说着,把一张纸条扔到了成俊森面前,“一早就有人把消息送上门来了,弟兄们都准备好了,我要亲自去看看,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 李汉才说着站了起来,他个子不高,站起来快要比高瘦的成俊森矮一头了,可是李社长凶名在外,身高虽矮,但没有任何人会请示他在兰库帕黑道上的地位,“等你来就是打算让你一起跟我走一趟。” 这几年来,李汉才越发习惯身边有成俊森这么个得力的左膀右臂给他做军师当参谋,大事小情的,通常都会叫着成俊森一起商议,很多事情成俊森来了他才有底,理论上来讲,成俊森在鼎盛合的地位跟于永义在七星社的地位差不多。 不过从社长的个人感情上来说,郑泰诚是拿于永义当兄弟,李汉才是将成俊森当成最信任得力的手下。 反正不管当什么吧,干他们这行的,能得老大信任,混得好日子过得舒坦才最重要。 不负信任,成次长对他们老大也算是肝脑涂地了,他拦住说完话就要出包厢的李汉才,仔仔细细地把这张告密纸条看了一遍,拧着眉毛透着怀疑,“社长,这个事情有古怪。rx45那么多人都在找,偏偏有人故意把消息传给我们。我担心可能是圈套。” 他说是圈套,李汉才果然就站住了。 上次七星社浴场告密结果害他们割掉两间场子的事儿还新鲜着,这会儿想起这茬,琢磨了半天都是带人怎么杀过去抓人的李社长犹豫不决又心有不甘地沉吟,“妈的,难道就放着不管?” 年轻的男人微微敛着眉目,沉吟了一瞬。 不说成俊森亲自下场砍人的时候有多少,但双手不沾血腥借刀杀人的事情他绝对没少干。这么一号人,却长了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年龄比实际小很多,眉宇间却终年带着些邪肆阴沉,一道细细的黑色纹身从下颌沿着脖颈喉结一路直线蔓延到胸口最后隐进衣襟里,乍看上去配着他那长相就有点别致的性感,可道上知道他这么一号人的,却只觉得他那纹身映着那张脸的长相,在配合着他干出来的这些事儿,除了阴阳怪气的诡异外,再没有更多的感觉了。 “我替社长走一趟吧,”半晌后,成俊森拿定主意,慢慢依着原样把纸条折好放进裤子的口袋里,不甚在意地对李汉才说:“如果真有什么不对,有社长您在总部坐镇,总不会出什么问题。” 好似突然被喂了一颗定心丸,李汉才点点头,嘴角微微向下压着,看上去威严而阴险,“也好,那你就带着人去走一趟,把这小子给我带回来,有口气就行。” ———— 悍城今晚八点上映! so~来玩个爆更吧~ 比心心? 第43章 埋伏 珞珈虽然酒喝多了,但心里有事儿,潜意识睡不踏实,醒的甚至比平时更早些。 心思都放在追查弟弟死亡真相的白振赫比他睡得更欠,天刚亮的时候,珞珈昏头脏脑地爬起来出屋拿凉水泼了把脸,醒神的时候回身就吓了一跳,白振赫穿戴整齐地拿着车钥匙,把他的外套扔给他,“走吧。” 珞珈满肚子槽点卡在嗓子眼里不知当吐不当吐,一路无话地感到泗水渔村的时候,太阳刚从海平面上升起,码头附近渔村早市的商贩们刚开始摆摊。珞珈拽着白振赫成为了就住在与村里的摊位老板今早的第一桌客人,一起坐在这家简单苫布围起来的早点摊位里,等着砂锅上热气腾腾的蟹足砂锅粥起锅,百无聊赖地看着海边的日出,等日头完全露出海平面的时候,十足新鲜的海鲜粥也端了上来。 鲜香扑鼻中,满肚子酒被白振赫打出去一半又自行消化了一半的珞珈摸摸饿到咕噜叫的肚子,吹着热气囫囵吞了一口,热粥熨帖地抚慰了食道,他满足地跟白振赫感叹,“刚出水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白振赫看着他吃,凉凉地冷笑,“你胃口倒是不错。” 珞珈白了白振赫一眼,“昨儿要不是我帮你挡酒,还不一定谁死,你就别得便宜卖乖了。” 白振赫正要反驳,珞珈却倏地神色一变,轻轻的在桌下踢了踢坐在他对面、背对着街道的白振赫。白振赫回头,正好瞧见成俊森带着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从早餐窝棚门前经过,人人毫不避讳的提着巨大的砍刀。吓得正在摆摊的渔民们大气不敢喘地纷纷避让,白振赫见状眸光一凛,本能地就要起身跟上去,刚要站起来,却被珞珈一把拉住了。 “怎么?”白振赫不解地回头,之间珞珈满脸的不认同,“你当自己是兰博呢?动不动就要一挑一群。” 当初一个打一群还战绩斐然的白振赫不屑地冷哼,看着鼎盛合的人走远的方向,“一群废物而已。” “没见人家都带着家伙呢?”珞珈无奈地对着这榆木疙瘩似的耿直男人叹了口气,“再说,你都当大哥的人了,自然不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咱们也该以多欺少一次了。” 白振赫愕然,“你什么意思?” 珞珈没解释,只是掏出新换的手机—— 他的旧手机去医院料理李达民、跟小武带人驱车往外跑的时候,被警方定位追踪了。正巧半路上白振赫给他打电话,察觉不对的他叫着白振赫俩人都把当时用的手机寻地方扔掉了,现在他的这个,是拿着白老板发给他的搓澡工资买的…… 白老板不算抠门,前阵子珞珈兢兢业业搓澡的时候不轻不重刚刚好的搓澡手艺声名远播,浴场营业的那个阶段生意一直不错,所以白振赫给珞珈的钱,比兰库帕正常工资水平还要高许多。 白振赫看着他老神在在地拨了个不知道是谁的号码,通了之后跟突然得了狂犬病似的语气眼里又颐指气使地大吼,“人都死哪儿去了?赶紧过来!” 赫亮的嗓门把白振赫都吓了一跳,刚躲过鼎盛合混混回来的老板还没等把腰直起来,迎面有撞上了一群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又往摊位里涌的七星社成员,人高马大的一群西装壮汉挤挤擦擦地涌进自家窝棚,照面二话没有齐刷刷地对着大清早第一份赶来吃他早餐的客人弯腰鞠躬,“白部长,珈哥!” 摊主简直后悔今天出摊儿没看黄历,混混们提刀经过的时候他还能往摊子里躲,这会儿西装壮汉们跟塞包子馅儿似的挤进来,他简直连出都出不去了,吓得只好哆嗦着弯腰躲进了灶台下面。 可实际上,错愕的不止他一个,还有被人鞠躬行礼加问好的白振赫…… 他看着珞珈,出离地震惊,“……你什么时候叫的人?” “昨天晚上。”珞珈压低了声音,用彼此都能听懂的意思隐晦地说,“出去之后回去之前,就已经打电话把今天都安排上了。” “昨天为什么不说?!” 珞珈也莫名其妙,觉得白振赫这火气来的让他很委屈,“你也没问我啊。” “……”白振赫忍着爆粗口的冲动当着这么多七星社成员的面选择了闭嘴。看着珞珈环视在场的所有人,装腔作势地满意点点头,朗声问手下们,“东西都带了吗?” 站在最前面边上的两个男人闻言各提一个旅行袋走上前,放在地上打开,只听一阵金属碰撞的清越声响。躲在灶台下面的摊位老板顺着临时灶台搭建的缝隙往外看,刚看了一眼,就骇出了一身冷汗……两个旅行袋,里面清一色的细长短刀,塞的满满当当。 珞珈可惜地看了眼桌上刚喝了一半的粥,站起来,从款式完全相同的黑色短款武士刀里拎出了一把,随手扔给白振赫,白振赫接刀的同时皱眉,看着手里锋利杀器,奇道:“肋差?” “识货,”珞珈赞赏地点点头,“应对这种复杂狭小地形,这刀长度正合适。统一武器看起来气势也足一些。” 白振赫握着细长短刀看了看,不屑的扔回给珞珈,自衣襟下抽出自己常年带在身边的军用匕首,反手一握,刀柄的触感仿佛是长出体外的另一层肌肤,握住的时候手感严丝合缝,“还是这个顺手点。” 上次白振赫惊闻白振然死讯失控暴走的时候,珞珈差点没被这刀扎死,他厌恶地看了那寒锋微闪的利刃一眼,心有余悸,不放心地低声提醒:“这不是战场,别闹出人命。” 白振赫冷淡地嗤笑一声,“你准备怎么做?” 珞珈挑挑眉,往挤在窝棚里的男人们身上看了一眼,挑了三个看着机灵顺眼的人出来,“你、你还有你,对,你们仨,过来。” 三个人听命出列,顺着他的意思围住沾着油星儿的老旧餐桌,珞珈从筷笼里掰开几分方便筷,用筷子娴熟地在桌上摆了个简单的地形图,“你们三个带队,把剩下的人分成三组。”他说着,又掰开一根筷子当指挥棒,指了指筷子首尾相连摆出来的泗水渔村地形图,“a组埋伏在这个位置,b组把从这条路把他们逼过来,这里有个房子,c组抄到这个房子后面,准备抓捕……” 他说的顺嘴,一不小心,只有警方才经常会用到的“抓捕”这个词就冒了出来。好在在场的糙汉子们没人注意到这小细节,几个小弟点点头,带着人四散离开,等人都走干净了,白振赫瞥了一眼桌上的简略路线,淡淡地说他:“亏你想的出来,让黑帮用警方的战术?” 珞珈不甚在意地嘿嘿一笑,“好用就行。” ……………… ………… 饶是成俊森脑子好得很,他也决计没想过,这种事儿竟然后面还有七星社的跟跟着黄雀在后。 因为事先有消息,齐威的藏身之处就变得格外好找,成俊森一行目标明确地直接杀到齐威暂时落脚的地方,入乡随俗也跟着打鱼结网的齐威听见声音回头去看,见一行人杀气腾腾来者不善,半秒钟的犹豫都没有,站起来就跑,乱窜的速度比兔子还快。 这村子他熟,以防万一逃跑的线路他也早就算计过,如今跑路起来格外得心应手,专挑只能一两个人并肩同行的小路走,鼎盛合一大帮人提着砍刀追他的路上硬生生给逼成了两排纵队,一直窜出了错综复杂的小巷子,差不多就是往大道去的唯一一条主路上,跑出新速度的齐威跟早已等在那里的珞珈二人擦肩而过,仓惶见根本不顾的看站在那里侧身给他让路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刚过去,手里恋恋不舍端着那碗砂锅粥又喝了两勺子的珞珈同白振赫旋即又挡在了路中央。 齐威跑的快,鼎盛合追人的速度也不慢,转眼间成俊森已经带人从巷子里紧追不舍地跟了上来,迎面撞上此时绝不该出现在这里还挡着路的白振赫他俩,领头的年轻男人脚下一顿,警惕地抬手拦住了想要继续追的手下—— “白部长,我们在做事,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振赫沉默不语,珞珈犯着横,上前了一步,端着手腕吊儿郎当地挑着眉毛,“你们做事,打扰了我大哥吃早点。” 鼎盛合紧跟成俊森后面,被他一手拦住的小头目见对方就这么两个人,底气十足,张嘴就爆粗地怒而开腔,“放屁!你在路上吃早点?!” 珞珈根本不想跟这种小鱼小虾多费唇舌,微微一笑,端着小砂锅的手一松,粥碗倏地砸落在地,莹润米粒过着带有一丝绯色的蟹肉飞溅满地—— 摔碗为令,早就在周围埋伏着等候多时的七星社汉子们拎着短刀,悄没声息地从四面八方走出,一个个脸上都底气十足不怀好意的打量着鼎盛合的众人,成俊森扫了一眼他们手里清一色的肋差短刀,脸色终于微微变了。 珞珈无辜又可惜,看着满地米粒淌水混着碎瓦片,睁着眼睛理直气壮地说瞎话,“看,碗都让你们碰掉了。” 鼎盛合刚才呛声的小头目大怒:“放你娘的——” 他一句话没说完,成俊森突然反手一耳光,狠狠抽在手下脸上,转过身看着珞珈,脸上带着一点不阴不阳的笑,眸光克制地站在一帮手提短刀彪形大汉前面的白振赫,慢慢地沉声说道:“今天是我们不对在先,给白部长道歉了。” 珞珈愣了一下,摇头失笑,“能屈能伸,你倒是个人物。” 敌强我弱,成俊森拎得清形式,也忍得下这口气,“见笑了,还请各位让条路,让兄弟们过去。” 客气又守规矩,简直让珞珈挑不出来借机收拾他们一顿借口。他无奈的看了看白振赫,白振赫没管他,冷着脸走到刚被成俊森打了一巴掌的鼎盛合小头目面前,“你刚才骂我?” 捂着脸的那人一愣,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意识到他要干什么的成俊森想好阻拦却根本来不及,只见白振赫招呼都不打一个地猛地扣住嘴贱的那人肩膀,倏地屈膝抬腿,狠狠一个膝撞正正顶进鼎盛合那人心口窝,那人哀叫一声跌倒在地,他一倒,在他手下混的帮众就沉不住气了,大怒之下大呼小叫的举刀朝白振赫冲了过去! “等等……”成俊森下意识地要把人喊回来,然而此刻场面已经完全失控乱套了,只见珞珈从腰后抽出短刀高高举起,早有准备的大嗓门儿仓促间来不及做更多反应的成俊森的声音—— “保护白部长!” 七星社的成员冲上前,和鼎盛合众人打做一团。成俊森咬牙切齿的带着手下还击,可对方显然是做了完全的准备的,他虽然也没少带人,但仍旧寡不敌众,武器在狭小的街道也处处受限,眼看自己这边的人受伤的越来越多,冲着齐威来却没抓到人的成俊森不得不咬牙放弃了此行的目的,“走!” 他一声令下毫不恋战,带人转身就狼狈地落荒而逃,七星社众人早就得到了命令复对方若跑不许紧追,一个个拎着多少都沾了点血的细长短刀,看着老对头逃走的背影,皆是觉得出了口长久以来憋着的恶气,快意的大笑中,只有珞珈和白振赫神色严肃地看着带人撤走的成俊森的背影,“这个成俊森,不简单啊。” 白振赫点点头,“没点真本事,也不会得李汉才那整天疑神疑鬼的老狐狸这种信任,四平八稳地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齐威呢?” 珞珈摆摆手,几个西装大汉押着齐威走了过来,看着端肩缩脖满脸沮丧惊恐的人,珞珈和白振赫相视一笑。 第44章 rx45 白振赫跟珞珈搪塞了手下们,把好不容易抓回来的齐威直接带回了浴场。 齐威本来就身形瘦小,这会儿手上不干净的自己到底落到了老东家手里,男人吓得蹲在角落里缩成一团,配着身上那身褐色外套的渔民打扮,乍一看简直就是一只鹌鹑精。 从落到他们手里开始,当老大的白振赫始终就没给过好脸,刚进门没多久就开始提着一桶桶的冰块往多天不用早就不加温了的浴池里倒,齐威看着他这么神经质似的来来回回,一边害怕一边奇怪,倒是觉得这个新上位的白老大身边的跟班更好相处一点…… 珞珈蹲在齐威身边,递给他一支烟,齐威胆怯的接了过去。齐威看看他,又不安地看看白振赫,珞珈明了地微笑着给齐威把烟点上,“放心,自己人。” 齐威狠狠吸了口烟气儿,这才微微冷静下来,犹豫地问珞珈,“你们是?” 珞珈意味深长地笑笑,“除了郑老大,谁还能管你死活。” 落在郑老大手上,就更没活路了好吗…… 齐威原本就有猜测,但这会儿得到了正式,不确定的侥幸被拍得粉碎,男人惊恐的咳嗽了起来,烟掉在地上,他因为咳嗽而扭曲的脸上十足的绝望,却又古怪地透着一抹仿佛在求速死的释然,“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珞珈遗憾地撩了下眼皮儿,“你既然都躲起来了,就不该还放货出来。” 齐威想起麦克,苦笑一声,“那小子答应我不会在兰库帕出手,想不到他骗我。” 珞珈摇摇头,“就算不在兰库帕,rx45这么扎眼的东西,早晚还是会查到你身上的。” “你说的对,不过我也没办法,逃也逃不出去,身上的钱全用光了,不把手里这些货出掉,难道还真的去打鱼?” 什么叫手里这些货? 珞珈眸色一凛,不确定地疑问道:“你手里的货都没了?” “没了,”齐威点点头,兀自喟叹,“实验室被毁之后,我只带出这么一点。” “……”早在他还卧底俄罗斯的时候就知道rx45有专门的实验室,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实验室没了?珞珈倏地一惊,霎时间简直无法相信,愕然地向齐威确认,“实验室被毁了?” 齐威一愣,警惕的看向珞珈,电光火石间倏地反应过来,“你们不是七星社的人!你们是谁?” 震惊太过,他厉声呵问的同时简直连害怕都忘了,猛地想要站起来,然而人还没等直起腰,就被白振赫一把抓住腰间皮带,猛一使力,竟被就这么生生地抬了起来! 二话都没有,心里始终憋着劲儿的白振赫气压一直很低,两手提着面朝下的齐威向前走了几步,直接就要把他扔进了浮满冰块的浴池里! 齐威尖叫之际,珞珈猛地抢步上前拦住白振赫,“没必要吧?” “节省时间。”白振赫淡淡地说了一句,抬抬眼,冷漠地越过他,不顾阻拦,满脸冷硬之色地将齐威扔进了温度低到冰块都不再融化的水池里…… “噗通”一声伴随着齐威的凄厉尖叫响起,已经接近绝对零度的水里,齐威呛了几口水,哆哆嗦嗦地调整身体好不容易站稳了着急忙慌地一边手抓住浴池边缘,一边把头露出水面,谁知道他声嘶力竭地咳嗽中气儿还没喘匀一口,就又被白振赫按住头,狠狠地朝水里压了下去…… 齐威奋力挣扎,却毫无效果。亲身体验过白振赫这手段的珞珈既怕出问题也看不下去了,猛地拉开白振赫,男人的手艺松,已经彻底缺氧到肺部快要憋炸了的齐威本能地倏地露出头,浑身颤抖地连咳嗽带急促喘息,珞珈看了他一眼,死死扣着白振赫跟他较劲儿的手腕不撒手,“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美军特种部队的精锐,也坚持不过二十分钟,我建议你节省时间。” 原本抱着必死决心的齐威这次算是真的体验到了濒临死亡的感觉,那跟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恐惧让他吓破了胆,挣扎着从寒冷刺骨的水里爬了上来,他环抱住自己缩着肩膀在岸边打哆嗦,终于乖觉了,“你们想要什么?rx45的配方真的不在我这里。” 珞珈警告地瞪着白振赫,闻言狠狠甩开白振赫同样冰凉的手,走到齐威身旁径直问他,“实验室是怎么回事?被谁毁掉的?配方又在谁那儿?” 齐威吸吸鼻涕,这会儿简直老实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地步了,“实验室一直是我带人负责。按照老大的要求,rx45不能在国内出货,只销往国外,这样利润更高,也更安全。后来往中国出货的时候,于老大被抓了,郑老大也被袭击,公司一片混乱。我趁机偷了一批货出来,想和朋友一起爽一爽,想不到就流传出去了。结果有一天,实验室忽然被警察给抄了。” “我们事先谁也没得到消息。当时实验室里大门忽然出发出一声巨响,接着门就被炸开了。烟雾弥漫中,一群带着防毒面具的武装警察冲了进来,不分三七二十一地就朝着实验室里面疯狂的射击。在场的人几乎全都被子弹扫死了。我因为趁乱躲进了装材料的柜子里,这才逃过一劫。”齐威说:“他们没发现我,除了两个制毒师外,把其他人都杀了。他们拿枪顶着制毒师的头,带头的警察问他们会不会做rx45,有没有配方,写出来就能活命。” 齐威说着,苦笑着摇头感叹一声,“谁能不想活命呢?两个制毒师点头了,警方为了怕有诈,还是让他们俩各自分开写的配方,都写完了相互对照验证没出入之后才放心——可是他们做的不是放人,而是把他俩都灭了口,带头的那人把rx45的配方收好,接着让手下在实验室各处泼了汽油,点了把火。……好在他们没耐性等火烧完。大火彻底找起来之前他们就走了,我狼狈地冲出柜子,慌乱中匆忙抓了几大包已经制成的rx45,逃了出来。” 齐威浑身颤抖的坐在地上,神情沮丧,“他们肯定是追查到我流出去的那批货,查到了我身上。实验室毁了,毒师都死了,配方也丢了。我知道我肯定死定了,所以带着几包货躲了起来。想不到还是被你们找到了。” 白振赫打断齐威,凝着声音问道:“带货去中国的人是谁?” 齐威本来就不认识白振赫,更不知道他和白振然跟七星社那不为外人道的关系,闻言不疑有他地随口回答说:“明面上是个愣头青,叫白振然。但实际负责的人我也不清楚。” “……”白振赫再没说一句话,点点头,沉默的走了出去。 珞珈知道白振然的死给他造成了太大的打击,因此也没多问,走到旁边架子上拿出了一条给来洗澡的顾客准备的毯子扔给齐威,让他把自己裹起来,“这么说,现在rx45仅存的配方,在警察那里?” 齐威颤抖着点点头。 关于配方,珞珈此前做了很多猜测,但任何一种都没跟兰库帕的警方挂过边。 他知道兰库帕这种警匪勾结地地方警察多数不干净,但是却没成想,作为代表政府公信力的警方,竟然也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做杀人放火杀人越货的勾当。 他略一沉吟,把齐威说的事情在脑子里捋了捋,又琢磨接下来的事情,一时出神,片刻后,却看见白振赫拎着一个铁镐走进浴室,跟真得了精神病似的,面无表情地拿着工具用力朝浴室角落的地面开刨…… “……”齐威看疯子的目光中,同样狐疑的珞珈站起身,走到白振赫身边,低头看了看被他刨开的水泥地面下面,外面搭建的板材被破坏后露出的窟窿——走廊下面这块地竟然早就被挖空了,随着白振赫一镐一镐用力刨地的进度,长度大约一米左右长条形窟窿内,竟然藏着一只密封的金属箱…… 白振赫拽了条晾晒在廊下绳子上的毛巾来擦拭金属箱上落下的水逆和木屑,珞珈看着那箱子奇道:“这是什么,你要做什么?” 白振赫简短地回答他,“做事。” 珞珈一把抓住白振赫准备把金属箱提出来的手,紧紧地盯着他,警惕地问:“做什么事?” 白振赫面无表情眸子里却透着决裂,同样紧紧地盯着珞珈,“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我要做我该做的事。” 他说着挣了一下,珞珈却紧紧的抓着他不肯放手,劝慰地提醒,“别乱来。” 僵持中,片刻的沉默后,白振赫慢慢地点点头,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却趁珞珈不备,突然重新拿起铁镐猛地一抡,铁镐坚实的木柄狠狠砸在珞珈头上,珞珈连哼都没哼出一声来,眼睛一番,直接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第45章 危机 天有点阴,天气预报说了几天的暴风雨似乎终于要来了,而仿佛是迎合这种让人感到无比压抑的恶劣天气,沿海的兰库帕,各方势力也在毫无准备间暗潮汹涌起来。 警方已经分别找到了李汉才始终当晚相继被丢掉的两只手机,经过指纹提取比对,确定确定其中一只手机系珞珈所有。魏玉东带着这个消息驱车前往七星社总部地下停车场,在那里遇见约好见面的小武时提醒他说:“这是复印件,现在警方已经掌握了证据,证明这个珞珈和李达民失踪案有密切的关系。” 小武结果报告简单翻了翻,“另一个呢?” “医院附近找到的那个还没有结果。嫌犯扔掉它的时候做了简单处理,指纹不好提取了,技术科那边还在想办法。”魏玉东说:“不过警方如果要查,只要审一下那个珞珈就可以了。” 小武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魏玉东一愣,小武不太给面子地当着他的面直截了当地戳穿警方的态度,“指纹不好提取还有别的方法能证明。手机通讯记录、内存,哪一样不能查?既然没有查下去,看来吴局长也怕我们把事情闹大吧?” 他说的太直截了当了,连个弯都懒得绕一下,魏玉东尴尬咳了一声,本能地想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打个圆场,“但是就怕以后……”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小武打断他,冷酷地看着报告上珞珈黑白墨色的免冠照,意有所指地幽幽道:“等他们想查的时候,不一定能找的到这个珞珈了。” 另一台手机是谁的,虽然警方没给答案,但其实对李达民下手的那天晚上,全程跟白振赫珞珈接洽的小武只要仔细想想,心中也就有了数。 这种猜测,不止是他,就连他把情况一五一十汇报给于永义的时候,当天不在场的于永义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过来汇报情况的小武太知道于永义跟白振赫的交情了,说完这些话简直不敢抬头去看他大哥的反应,可是于永义却比他想象中的要淡定的多,从始至终都坐在总部会议室的沙发里看投影仪正在播的黏糊糊浪漫爱情电影,等一个阶段的剧情高潮过去了,他才慢吞吞地将实现从幕布上挪开了,漫不经心地问小武,“你的意思是,除了珞珈和你,还有一个人也去了医院,而且珞珈还认识这个人。” 小武连声音也压得很低,“是。” 于永义一手撑在沙发上一手烦躁地绕过脑袋挠了挠头,对此简直有点不能理解,“振赫?” 小武对两个人是绝不会撒谎的。一个是他家里的媳妇儿,一个是他面前的大哥。不能撒谎,可也不敢斩钉截铁地肯定,只好留了几分余地,“……应该是。” 刚才电影动情之处,于永义又掉了几滴金贵的豆子。说来也怪了,他一个杀人眼睛都不眨的人,看电影的时候泪点低的却令人发指。微微皱着眉,思来想去他也不明白自己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为什么要帮着珞珈做这种事儿,沉吟间拿过旁边的眼药水在干涩的眼睛里各滴了两滴,闭着眼睛靠在沙发靠背上,思虑片刻,吩咐小武,“警察那边先不用担心了,去医院再查一查,先搞清楚他们玩了什么猫腻。” 小武受命往医院去的时候,打晕了珞珈的白振赫正绑着齐威往七星社的总部开。 白振赫打珞珈那一下子是留了情的,他要真下死手,珞珈这辈子就都醒不过来了,但也是因为难得留了手,也就失了准头,白振赫刚走不久,被敲晕的珞珈就醒了。 白振赫还算对得起他,没就把他这么扔地上不管,好歹把他弄到了旁边搓澡用的床上。珞珈悄悄疼得发胀又一阵阵头晕的脑子迟缓地从床上坐起来,缓了缓神,踉跄地扶着墙赶忙去看之前被白振赫抛开的那个地下窟窿。 金属箱子已经被从坑底拿出来了。白振赫走得急,来不及多做处理,此刻箱子就盖在坑边的一块帆布下面。珞珈掀开帆布打开情急之下锁都被咋坏了的箱子,看清楚箱子里东西的瞬间,哪怕是他,却也惊愕得连呼吸都顿了一瞬。 ——那竟然是各式各样的半箱子军火。 小到各色子弹,大到手雷和高爆炸药,各式使用频率高的、适合单兵作战的军用武器,箱子里竟然应有尽有。 箱子边上叠着一张因为年代久了而有些泛黄的纸张,珞珈狐疑地拿过来打开看,震惊地发现那竟然是罗列这箱子里装着的各式军火的清单。 珞珈想起来白振赫说他爸以前就是混在七星社混黑道的,惊骇之余,按着单子根据上面的记载一项项地核对箱子里的东西。 他用最快的速度和最仔细的态度把东西都对了一遍,紧接着心里就暗叫了一声“坏了”。 ——白振赫拿走的半箱子军火里,不止有掌心雷狙击步,甚至还有手雷和遥控高爆炸药。 这他妈是准备去炸七星社吗?! 疯了吧! 有脑子吗?! 心理医生是看的不够吧,冲动成这种不要命也不计后果的样子,他怎么不去精神病院挂个病房直接住进去啊!? 珞珈只觉得成百上千的草泥马从那脑门上践踏着奔腾而过了,他又急又气,怕白振赫坏事儿,也怕白振赫送死,一着急方才后脑被那混蛋一木棍敲出的包也跟着突突地跳着疼,可事到如今已经容不得他再多做考虑,他从军火箱里翻出两把他惯常用着顺手型号的手枪,又找了一把带血槽的匕首别再腰间,也顾不上别的了,反正他现在身份是个黑社会,他就把黑社会拦路抢劫那一套做了个十成十—— 家里的车被白振赫开走了,齐威也不见了,他没工夫跟别人解释借车,直接扣着没拉保险的手枪,拦路指着司机的脑袋抢了一台至少买了二三手的老轿车,气急败坏地挂挡换挡,油门一轰到底,一边拿着手机不停地给白振赫电话,一边单手握着方向盘,朝着七星社总部所在的方向追了出去! 而就在珞珈开着别人家的车一路闯红灯拼命紧追白振赫的途中,带着半箱子军火和能够跟七星社当面对质的齐威往总部飞驰的白振赫,却在半路上遇了袭。 说来简直就是见了鬼。他们抓齐威,珞珈安排的那些人原本并不知道要执行什么任务,而安排人的事情甚至连白振赫自己都不知道,鼎盛合的人还没追找齐威的影子就半路跑了,按说没什么可以的人能去故意对谁泄露齐威的下落——就算有,也不应该有这么快的反应才对。 白振赫从齐威嘴里知道了关于rx45和七星社让他弟弟白振然走货贩毒的事情之后连一秒都没耽搁,挖出武器驱车就出来了,可半路截杀他们的人,却仿佛完整预知了他的所有动向一样。 带陡坡的丁字路口,一辆驾驶室里没人的越野车从侧方狠狠的撞了上来,猝不及防地将白振赫的车重重的撞翻,白振赫被卡在驾驶座上,满脸是血,动弹不得,被撞到朝驾驶室压过来的中控台抵着的他胸口,他能确定身体要害都没受伤,但就挣脱不出来。他徒劳地费力的挣扎却没法解脱,反而是后座的齐威趁机从后排破裂的窗户中钻了出去,扭动着被五花大绑的身体想要逃走。 同样侧翻了冒着烟跟白振赫的车栽倒在一起越野车旁边,一个黑西裤黑衬衫黑口罩的蒙面枪手缓慢背光的阴影中踱了出来,他身上透着浓到化不开的杀意,拎着枪的颀长身影透出漫不经心的残酷,仿佛若无其事一样悠然地拉开保险,提着手枪走到齐威面前,对满脸恐惧吓到尿裤子的齐威慢慢抬起胳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的脑袋,毫不犹豫的连开几枪,消音手枪哪怕收割人命也显得轻描淡写,齐威徒劳地瞪着眼睛不甘地向后栽倒在血泊中,看着他死透了,蒙面枪手又目的明确地绕道车子另一车,在仍然掀不开破损中控台的白振赫死死瞪视的目光中,又一次举枪,这一次,那尚有余温的枪口,瞄准了白振赫的眉心…… 这种毫无还手之力的将死之时,白振赫放弃挣扎,一动不动地瞪着凶手,跟惧怕死亡的齐威不同,他内心里反而平静的毫无波澜。 白振然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现在他弟弟死了,他活着,就是报仇,如果死了,也就放下。他没什么好纠结的,更没什么好牵挂的,所以,也就不惧怕。 枪手勾在扳机上的手指在收紧,白振赫平静地慢慢深吸口气,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终于追上了白振赫的珞珈简直犹如神兵天降一般,驾车猛的从一旁冲了出来,悍然撞向枪手,蒙面枪手狼狈的翻滚避开,珞珈飞快换挡一个漂亮的漂移甩尾,轮胎摩擦地面带起了尖锐刺耳的声噪,珞珈眨眼间调转车头又冲了回来,枪手仓惶中瞄着珞珈的小车连开数枪,珞珈低头躲闪,抢来的车子前档霎时间被数颗子弹击得粉碎! 白振赫接着珞珈跟枪手颤抖之际,趁机费力的伸手抓向一旁的背包,从中翻出一把手枪,透过风挡玻璃向枪手连射几枪。这个状态这个角度视线,他其实也没什么准头了,打枪全凭手感,好在难以以一敌二的枪手顾着左右两边略分了神,子弹一颗打进了他肩膀,一颗擦着他肋部割开了皮肉飞速旋转着钉进了路边的树干里,那枪手见状不免,也不恋战,迅速转身逃开,劈手抢了还不知情况从车上下来的一台摩托车,飞快地逃走了…… 白振赫愤恨的扔下手枪,珞珈停车冲了上来,费力的把卡着白振赫的中控挪开,把他从车里拖了出来。 白振赫浑身多数擦伤,血污染红了衣服,也分不清究竟哪里是伤,珞珈虽然气的不行,总归不至于这时候甩手不管他,拧着眉毛检查对他做了简单的伤势检查和确认,大致看了一遍,白振赫自己也活动了一下主要关节,然后摆了摆手,“没事。” ——确实是没事。 擦伤不少,流血不少,看着吓人,但都没伤到要害。珞珈放开站起身,看到一旁死不瞑目的齐威,面色阴沉,狠狠的把白振赫按在车上,暴怒低吼:“你不要命了?” 白振赫推开珞珈,一脸漠然,“你觉得我怕死么?” 自从到了兰库帕,珞珈还是第一次暴怒,他指着齐威怒吼着质问:“就算你不怕死,他呢?!” 自己的死活都可以不管,别人的死谁还会招呼? 白振赫冷漠地扯开他抓着自己的手,缓了一下,从侧翻的车子旁边站直了,推开珞珈,俯身去捡车内的武器,“那个杀手的目标就是他,所以才第一时间干掉了他。无论是按照你的方式,还是我的方式,他都难逃一死。况且他已经说出了我最需要的信息,只要能确定我弟弟运毒这件事真的和七星社有关,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珞珈像看个疯子似的看他,“所以你现在就打算杀上七星社?” 白振赫沉默不语地整理着装备,珞珈深深地缓慢吸了口气,希望借此可以让自己暂时冷静一点,“可你有没有想过,郑泰城如果那么容易就能干掉,还轮的着你动手么?” 白振赫漠然而固执,“我总会找到机会。” 机会你大爷! 珞珈忍无可忍,暴怒着一脚踹在差不多已经撞报废了的车身铁皮上,“你他妈清醒一下!就算你找到机会,干掉郑泰城,又有什么意义?死了一个郑泰城,还有第二个,第三个郑泰城,只要七星社还在,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毒品输送到世界各地,有无数个白振然这样的替死鬼和无数为此牺牲的警察!” 白振赫沉默不语。 珞珈的手指几乎抠进肉里,才接着这令人清醒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带规劝地对白振赫说:“我们必须要查出七星社所有罪证,想办法将这颗毒瘤连根拔起。” 白振赫嘲讽地勾了勾嘴角,然而那个笑容不见笑意,只有悲凉、无奈和失望“然后呢?指望警察来抓他们?” 身在兰库帕,连自己的生命安全都没有保障,甚至不知道活过今天有没有明天过的珞珈,回答不了他这个问题。 沉默半晌,珞珈伸手把总是当着大半个额头和小半张脸的用手指梳起来,向脑后捋了一下,沉闷而苦恼,暴雨来袭前越来越大的凄厉肆虐中,他抬头眯眼看了看越发阴沉逼仄的电控,半晌后,反而想到了什么似的,淡淡地笑了一下—— “我相信一句话。‘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可是正义什么时候才能到? 白振赫始终绷在胸口、支撑着他做今天一切的那口气仿佛突然泄了,他扔下装备,徒劳而颓然地靠着撞毁的车子滑坐在了地上,而这个时候,身心俱疲的白振赫跟珞珈还不知道,更坏的消息还在后面等着他们—— 小武在医院找到了李达民的女儿小烁。而得之成俊森带人中了他俩的圈套、不仅跑了齐威还害得以成俊森为首的自己人伤势惨重铩羽而归的李汉才,在同一时间,在整个鼎盛合社团范围内,通报所有帮众,对他们俩下了格杀令。 第46章 暴露 一旦有了线索,明确了目标,小武要从李达民的女儿身上找线索,就变得很容易。 小烁前段时间完成了移植手术,从无菌病房出来后,病情平稳地过渡到术后观察期,郑梦琪始终对自己的爸下令杀了这孩子的父亲而感到愧疚,今天过来看看孩子,林熙不知道郑梦琪跟七星社的关系,只单纯地当她是珞珈的律师,从珞珈哪知道了些关于小烁的事情,所以来看看孩子。 小武带着鸭舌帽往住院部的大楼里走的时候,林熙正好送郑梦琪下楼。 擦肩而过的时候,林熙对那天杀人凶手的身形记忆深刻,郑梦琪对小武更不用说,他一过去低头上了电梯,两个随口寒暄的姑娘就齐齐地回头往已经关闭的电梯口看了一眼—— 林熙没在看见小武,却回忆着方才一闪而过的身影,后背的寒毛就逐渐竖了起来。 来不及也没办法跟郑梦琪解释更多,她强笑着说了声抱歉还有事,转头就飞快地往另一个电梯间的方向跑,而根本就认出了小武的郑梦琪也是脸色一变,乌黑的眼珠惊疑不定地转了转,朝着林熙追了上去。 然而这会儿是探病的高峰期,哪个电梯都没有到了门口打开门立刻就能上去的,林熙等不起,慌忙地顺着消防通道一层层爬楼梯。 可是已经晚了。 李达民女儿所在病房和目前病情在七星社根本不是秘密,小武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病房,只有小姑娘一个人的病房里,正在摆弄着手机上小游戏的孩子循声抬头,看见一瘸一拐走进来的小武,被吓得猛地一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惊恐地往床角缩。 小武摘下帽子,看着小烁,试图扯出一个能骗人的和气笑容,可嘴角翘起的弧度看在小烁眼里却有抹不掉的血腥气,她害怕地缩成一团捂住地发抖,手里紧紧地攥着手机,听见小武笃定地说:“你果然还记得我。说你受了惊吓什么都不记得了……这话是假的。” 他说着,慢慢靠近小烁,“既然你什么都记得,你爸爸死了,你还能玩的这么开心?看来,这里面真的有问题啊。” 小烁惊恐的看着小武越来越近,当他探手去抓小烁的时候,经过了那一晚事情的孩子竟然也有了自保的意识,她忽然鼓起勇气把床上的被子猛的扔向小武。小武猝不及防被罩了个正着,小烁趁机抓着手机光着脚飞快的跑了出去…… 小武气急败坏的扯掉被子,他被珞珈打了一枪的脚还没好,跑起来不方便,竟然让这孩子从手底下溜了,他把帽子扣上,追在后面眼看着慌不择路的小姑娘跑进了医院的清洁间里,仿佛在感叹孩子还是太小不懂事儿似的遗憾摇摇头,一瘸一拐地快步追进清洁间,反手关上了门—— 到底是小孩子,害怕了,遇到了危险,第一个反应就是找最亲最近的人,小烁藏在一堆刚换下来床单被褥里,把自己蒙的严严实实,缩在里面颤抖地给她爸爸发视频,小武刚把门关上,就听见小烁对着刚接通的视频大哭着求救的声音,“爸爸!我害怕,快来救救我!” 爸爸? 小武正中下怀地哂笑一声,从后腰把枪掏了出来,就听见外放的电话里传来早就该死透了的李达民那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似乎愕然又焦急,“出什么事了,小烁?小烁??” 小烁已经说不出话了。 事实上,当小武缓慢地掀开她用来掩藏自己的杯子,微笑着半蹲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连哭都忘了。 视频里,自己的女儿一脸惊恐的不说话,李达民只能看见乱糟糟的床褥背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焦急万分地一叠声喊着孩子,“小烁?小烁!” 小武狡黠地对孩子眨了眨眼,从她手中轻而易举地把正开着视频的手机拿了过来—— “你果然没死。” 小武那张阴沉冷然的脸带着狞笑出现在对面,李达民霎时间瞪大眼睛,震得从床上直接站了起来,转瞬之间,面若死灰…… “小武哥,”他尽量以不会更加激怒这煞神的态度顺从地垂下眉眼,低声哀求,“有什么事冲我来,孩子是无辜的,你别伤害她。” 小武不置可否,笑容不变,轻描淡写地问他,“你在哪?” ——说出地点就代表着死亡。 但是为了孩子能活着,他作为父亲,义无反顾。 李达民咬了咬牙,把心一横,闭上眼睛,声音里仿佛已经带了绝望的死气,轻声坦白地说道:“香缇山。” ……………… ………… 林熙跟郑梦琪前后脚赶回小烁的病房,可此刻病房里早就没人了。被子凌乱地被扔在地上,林熙浑身上下简直连血都要冷了,“小烁……” 她转身冲向门外,却迎面撞上郑梦琪,不由得一惊。郑梦琪也跑的剧烈喘息,看了一眼房间,声音微凝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林熙摇了摇头,慌乱的要冲出去,郑梦琪一把拦住她,厉声逼问:“孩子不见了?刚才那个男人,你是不是见过!” 林熙猛地挣开她,震惊她竟然也知道刚才进来的那个凶手,但却不敢多问也不敢多说,她目光也冷冷地,透着糅杂了敌意的拒绝,“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请不要妨碍我找小烁。” 郑梦琪也是紧张,李达民已经死了,一个无辜的孩子,小武要她干什么?她不明白其中关窍,却知道这里面事情一定不简单,深吸口气,她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如果是那个男人,小烁现在十分危险。你要清楚,只有我有办法帮你。” 林熙愣了一下,“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现在重要吗?”郑梦琪自己的身份一句两句解释不清,而且她怕真说出来,林熙知道她跟小武之间的瓜葛反而更加防着她,“当务之急,不能让孩子落到那个人手里才是重点吧?!” “求求你,”林熙一个外科医生,手术台上整天穿针缝肉经历生死那是职业属性,早就习惯了就没什么害怕,但除开这个,她只是个没有经历过任何血腥事件的普通人,遇到这事儿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地慌了神,她想到那天晚上好不容易才保住李达民性命的珞珈,想到小烁在手术台上经历的生死,激烈的情绪霎时间逼红了眼眶,“求求你!帮我把小烁找回来。” 郑梦琪反手握住她的手腕,“那你必须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熙手足无措,咬了咬牙,也是豁出去了,“但你必须答应我要保密。” “你知道我是一名律师,”郑梦琪正色看着她,向她保证,“我现在正式接受你的委托,根据律师从业规定,我有义务保护我的当事人的隐私。” 林熙咬紧了嘴唇,压低声音,终于说出了那个惊天的秘密—— “……李达民没有死。” 郑梦琪眸光一震,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什么?!” 恍惚间郑梦琪电光火石地想到药叔夜店开张的那天晚上,她逼问珞珈李达民死因,珞珈说不能回答她的事情,一切都不敢置信却又十足庆幸,她想问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然而目前情况根本不允许耽搁更多时间,她看了眼林熙,“先分头找孩子!” 郑梦琪跟林熙一左一右地走廊两端跑,林熙找遍了她这边的所有屋子,气喘吁吁的绝望中准备顺着楼梯间爬楼接着找,刚拐过转角要往楼梯间走,却正看见了抱着抱着小烁走进防火通道的小武…… 刹那间慌乱焦急的林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连忙追了上去,哪知刚进入防火通道,就被小武用枪顶住了太阳穴—— 小武一只手持枪抵着她不许乱动,一手将怀里的小烁交给了她抱着,鸭舌帽下,小武老神在在地微笑着,手枪从太阳穴挪到了她的后腰上,小武绕到她身后,贴近她,另一只手亲昵的揽住了林熙紧绷到僵硬的肩膀,用自己身体挡住手枪的同时,语气甚至有些温和地对林熙轻轻命令,“走。” 而另一边,始终一无所获的郑梦琪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焦灼而无奈地撑着窗框看向窗外,巧的很,她探头往下一看,正好看见了林熙抱着小烁,被小武搂着缓慢走到楼下停车场,接着又别无选择地上了小武的开来的那辆车——郑梦琪大惊,掏出手机,下意识地想给郑泰诚打电话,拨号之际却犹豫了一下,那边铃声刚响了两下,她倏地挂断,转而打给了珞珈。 另一边,白振赫虽然伤的不重,但一身擦伤血迹看着着实吓人。珞珈开着那辆抢来的车子载着白振赫停在附近街区的路边,找了个药店买了应急清创的药品给他简单处理了伤口,刚把他们白老大收拾利索,随手扔在中控台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让人想不到的是,他跟白振赫,前后差不多时间买的俩手机就跟夫唱妇随似的,他手机单调的铃声刚响起来,那边白振赫的好悬没被车祸又挤报废的手机也响了…… 两个人的电话同一时间响,这就是有事儿了。 珞珈跟白振赫对视一眼,各自接起电话,珞珈倒是意外的——给他打电话的人是郑梦琪。 不过这意外没维持两秒钟就转为了震惊…… “什么?!”珞珈原本随便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猛地握紧,与此同时,听完对方说话的白振赫面色阴沉地回了一句,“我马上过去。” 几乎同时挂断电话,白振赫脸色沉肃,看着珞珈,紧绷的声音低声道:“李达民暴露了。” 珞珈点点头,闭了下眼睛,“……我也知道了。” 一旦假死的李达民被找到带回七星社,珞珈卧底的身份就彻底暴露了。 不光完不成任务,他还得不得好死。 白振赫对珞珈早就没那么大的敌意了,既不想珞珈死,也不想看好不容易就出来的李达民死,仓促间他问脸色肃然紧绷沉默不语的珞珈,“你现在什么打算?” 珞珈睁开眼睛,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后座上白振赫装满武器的背包,几秒种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林熙和小烁都在小武手上,你如果有什么办法,最好快说。” 可惜的是,白振赫也没有。 男人刚才撞车磕破的脑袋上还贴着ok绷,看上去有一点可笑,但此刻他俩谁也笑不出来,白振赫下意识地摸了下腰间他从不离身的匕首,沉声道:“总之不能让他回七星社,否则就前功尽弃了。”他说着,挣扎犹豫片刻,拿起电话,凭着记忆按数字,拨了个根本没存在手机联系人里的号码出去—— 与此同时,兰库帕警局地下室仓库房内,为了给专案组腾地方,被硬生生挤到这么个鬼地方上班办公的霍思乐警长接了个电话,一改多日来的颓丧,振奋地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梅莉华德!召集人手,检查身上武器装备,跟我一起去香缇山!” 歪在灯光昏暗还透着霉味的办公桌上打瞌睡的梅莉被他一嗓子激灵灵地吓了个清醒,看霍思乐满脸凛然振奋地检查子弹合上弹匣,连忙跟华德一起站了起来,也是满脸跃跃欲试的兴奋,“警长,有任务?” 霍思乐点头,眼中闪过志在必得的精光,“这次行动,务必要将七星社的小武给抓回来!” 七星社的小武?这么大的一条鱼吗?! 梅莉华德对视一眼,一扫颓唐见飞快地行动起来,“是!” 第47章 死局 鼎盛合针对珞珈和白振赫的格杀令放下去,还没到下午,街面上的小弟看见珞珈下车买药,就立即打电话把事情跟自己大哥汇报了。 那人是成俊森的手下,接到消息不敢耽搁,急匆匆跑进成俊森办公室,没成想进门却闻见了淡淡的血腥味儿…… 成俊森面朝窗户背对门地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满头冷汗地将绕过肩头缠在胸前的厚厚一层绷带绑紧,听见开门的动静,看似不经意地把里面扔着一枚带血弹头的烟缸放在了桌子下面角柜的隔层上,方才咬牙忍疼,从酸胀到麻木,这会儿已经渗出血腥味的牙关微微松开了,他闭着眼睛不动声色地微微缓了口气儿,转过头来问没规没矩冒冒失失闯进来的手下,“什么事?” 着急忘了规矩直接进来的那个手下已经懵了。他吸着空气里粘着的血腥味道,看成俊森上半身缠着后绷带漫不经心地穿上衬衫,张张嘴简直不敢置信,“成哥您这是……跟七星社火拼,他们砍伤您了?回来的时候没感觉您没伤这么重啊……怎么会这样?您怎么忍着不说也不去看?” 成俊森摆摆手,自己动手拔子弹前他吃了两片大剂量的止痛药,这会儿伤口扎进趋于麻木,他也逐渐从子弹被从肌肉中挖出去瞬间的激痛中缓过神来,他慢吞吞地把衬衫的扣子系好,一身绷带都藏在了暗色的布料下,并不解释这身伤到底是砍刀砍出来的还是子弹打出来的,神色淡淡地摆摆手让他闭嘴,“着急忙慌来找我干什么?” 他明显不予多说,手下人也不敢再多嘴,敛了神色近前去低声汇报,“成哥,下面的人发现白振赫跟珞珈了。” 成俊森系最后一刻纽扣的手顿了一下,“两个都在?” 手下点点头,“都在,我让人盯着呢。下面来汇报的时候说他们这会儿往香缇山的方向去了。” “啧,”成俊森幽幽冷笑一声,这笑容落在因为疼痛和失血而格外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不怀好意的森然,“做的不错,让兄弟们准备好。” “这就行动吗?”手下提醒他,“那要不要通知社长?” 成俊森不屑地嗤笑一声,略带不满地盯了手下一眼,“这点小事,还用让社长亲自出面?要你们干嘛的?多带些人,这次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 成俊森的眼睛冷飕飕看人的时候大热天都自带降温属性,手下当即不敢再多言,惶恐地应声离开,办公室门被从外面小心翼翼轻轻关上的之后,靠在桌边的男人轻描淡写的表情慢慢阴沉森冷下来,低头点了颗烟,豆大的雨点淅淅沥沥拍在窗户上的时候,他的身影模糊地印在玻璃上,像一柄被束缚已久,早就已经极度渴血的利刃。 ……………… ………… 敲门声混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水声响起的时候,小床上还在输液的李达民慢慢睁开眼睛,深吸口气,抱着必死的态度,绝然地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管,吃力地活动着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审判、老半天都僵直躺在床上一动未动的身体坐起来,深吸口气,步伐不稳地扶着桌子,去打开了门。 门外,林熙抱着小烁颤颤巍巍的站在门口,小武躲在林熙身后,用枪顶着林熙,以她为遮挡,警惕的打量了一圈房内。 林熙怀里,小烁看见爸爸,原本还只是撇着嘴的小姑娘所有害怕跟委屈同时爆发,哭着从林熙怀里挣脱下来,一头扑进李达民怀里,哇地一声就哭了,“爸爸!” 李达民半弯着腰搂着女儿,一下下顺着她的头发,看着林熙身后慢慢晃出来的小武,勉强挤出笑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和缓稳重下来,“小烁乖,别怕。” 可是再怎么伪装,男人的声音里也带着即将生死两隔的眷恋和哀切。小烁哭声渐止,不安地抓着他的手,仰起头看他,“爸爸……?” “只有你自己?”小武的枪从林熙身上拿开了,但拿枪保险开着,他拎在手里,只要他想,就随时可以取走这屋子里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李达民搂着女儿,悲切地点点头,坦言道:“只有我自己,要杀要剐随你,你放他们走。” 小武把林熙推进房,冷笑着看着李达民,“放心,你暂时还可以活着,起码在珞珈那个叛徒死之前。” 事已至此,李达民觉得自己这些天的日子都是捡便宜蹭来的,实在不想连累当初费尽心力帮他逃走,替他保命的人。因而摇摇头,否认道:“和他们没关系,是我自己命大。” 小武嗤笑出声,“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去管别人?不是他和白振赫,你能活的下来?”说着,他拎着枪指向他的猎物,简单地命令,“起来。” 李达民递给林熙一个“拜托了”的眼神,把孩子交给林熙,自己费力的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他本来就重伤未愈,方才弯着腰半蹲着抱孩子的姿势牵扯了旧伤,他直起身来的时候险些摔倒,林熙抢步上前连忙搀住他,李达民借着她的搀扶站稳了,歉疚地对她道歉,“对不起,林医生,是我害了你。” 林熙摇摇头,扶住李达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心里知道无论是害怕退缩还是坦然面对,怕都是只有一种结果。她一手牵着小烁,一手扶着李达民,明明只是个身形单薄的姑娘,此刻却似乎给了人一种她支撑了这一大一小两个人一般的错觉,她深吸口气,鼓起勇气,试图规劝面前这个凶神恶煞,“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你还年轻,不要再错下去了。” 这话倒是些平时听不见的新鲜词儿。 小武觉得有趣地挑挑眉,好笑地看着她,五官疏朗的脸上,有种介于漫不经心和淡漠喟叹之间的韵味儿,“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他说的很慢,一字一顿的,笑意逐渐加深的嘴角,有点揶揄,也有点自嘲,“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讲对错。” 他说着,用枪指着林熙,朝李达民抬抬下巴,跟她说:“你扶着他,走。” 别无选择,林熙扶着李达民,在小武黑洞洞枪口的逼迫下缓慢走出破旧的小屋子,然而刚一走出去,林熙原本还紧张害怕的脸色微微一变,竟浮现了一点错愕的惊喜,小武跟在他们后面看不见,直到一起出了屋子,林熙慢慢地站住脚步,随后出来的小武才看见栏杆生锈的老旧外走廊唯一的楼梯出口边上,珞珈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并且持枪对准了他,“放了他们。” 小武用林熙的身体当掩护,一手抓过林熙,狠狠地用枪顶着林熙的头,斗狠地狞笑起来,半点不惧,“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蠢,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一路过来,珞珈半长的头发有点被雨淋湿了,此刻微微打了绺,看上去有一点颓丧,却有十分老神在在的样子。闻言他古怪地对小武笑了一下,那笑容明显也有点正中下怀的意思,小武悚然而惊,倏地回头,果然,他的背后也是一把枪,白振赫单手举着枪,脸上无甚表情地跟他说:“放下枪。” 小武跟白振赫怎么说呢……私下里没有太多的交情,但因为都跟于永义交好,有那么个混世魔王插科打诨,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彼此关系到也不错。 所以小武万万没想到,白振赫竟然会为了刚进七星社没多久的这么个珞珈,跟他翻脸到拿枪在背后指着他! 小武意外错愕而不解,但片刻之后,这些复杂的情绪全都化成了被自己人拿枪对着的愤怒,小武侧身看着他,压在林熙头上的枪逼得更紧了一些,冷笑着质问:“你为了一个外人,居然拿枪指我?” 白振赫不为所动声调平平,“我说最后一次,放下枪。” 小武耸肩嗤笑了一声,同样毫不退让,“赌一下,你打死我的时候,我能不能带走一个。” 白振赫持枪的手始终很稳,眸光连一点波动都没有,就好像他真的不在乎林熙死活一样,但是他可以保持冷静,珞珈却不能…… 这么个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整天看上去都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太往心里去的混账卧底,此刻焦急的看向白振赫这边,他害怕小武被逼急了真的扣下扳机,隔着不算远的距离跟白振赫喊话,“听他的。” 白振赫犹豫了一下,阴沉着脸,将枪慢慢放在地上,踢到小武面前。小武松了口气,他的目光从白振赫转到珞珈身上,眸光冷定,“对,这样我们就可以好好谈一谈,怎么解决这个事情。” 珞珈:你说。 “我的任务是监视你,干掉李达民。你现在这么做,让我也很为难。不如这样,我也不难为你,你也不要难为我。怎么样?” 珞珈看了一眼李达民,“你的意思是?”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白振赫在场,小武这个提议,说到底其实还是顾及白振赫在中间的处境,对珞珈做出了退让的,“你完成你该完成的任务,我完成我的任务,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这个在从小到大都耳濡目染混黑道的人看来再周全不过的提议,听在珞珈耳朵里,却气得他变了脸色,连声音都微微变了调儿,“你要我当着他女儿的面杀他?” “这已经是我给出最大的让步,否则按照规矩,今天在场的这些人,都要死。”小武痛快地说:“怎么做选择在你。” 这么个情形,看似已经别无选择。珞珈咬牙切齿,“李达民是无辜的,不是他给邱智元报的信!” 小武却对此毫不在乎地摇了摇头,“这和我无关,我接到的指令是监督你干掉他。我劝你不要再拖延时间。”他说着,警告一般用枪顶了顶林熙的头,要不是李达民死,要不是自己死,两个选择一样绝望,林熙眼圈通红,哀切地看着珞珈缓缓摇头,珞珈死死咬着牙,握着手枪的手指用力到关节泛白,僵持中,缓缓的把枪口指向李达民—— “动手吧。”李达民无声惨笑,眷恋地最后看了一眼小烁,对珞珈说道:“我不怪你。” 珞珈紧紧的咬着牙,林熙咬着嘴唇,眼中泪花悬而未落,白振赫紧紧的盯着小武搭在扳机上的手指,而小武开始声音冷酷语调平平地倒数,“五秒钟。五、四、三……” 珞珈神情挣扎,小武扣着扳机的手指以几乎不可察觉的动作,微微动了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始终盯着小武在他身上找破绽的白振赫猛的扑上前,一个翻滚捡起自己的枪,他速度快到用风驰电掣来形容几乎也不为过,眨眼间枪已入手,起身之际顺势开枪,小武没想到白振赫会反抗,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对自己毫不留情地开枪,来不及反应,捂着中弹的腹部踉跄着扶住了身后墙壁才在子弹的冲击下勉强站住没倒,他再管不上林熙和李达民了,仿佛不认识白振赫一般,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仿佛连疼都忘了,那个刹那,这杀人不眨眼的煞神表情几乎是完全空白的。 白振赫持枪站起身,不去看他,警惕地将小武脱手的手枪踢到一边。连珞珈都万万没想到白振赫竟然会为了他们对小武打枪,他呆了呆,上前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你……” 相对珞珈和小武的反应,白振赫自己倒是格外淡定。他冷漠地把手枪的撞针扳回去,面对安慰着抱了抱林熙后朝他走来的珞珈,淡漠地解释,“我们两清了。” 他的意思,刚才珞珈救了他一名,现在他也救了珞珈,双方就此各不相欠。 可是这不能解释他此刻反常的行为。珞珈看着旁边转瞬血就留了一地的小武终于撑不住地倒在地上,难以置信,“这就是你杀他的理由?” 白振赫皱眉,“我是为了保护人质。” “以你的枪法,这么近的距离你完全可以选择打他持枪的手臂!” 白振赫漠然地摇摇头,“风险太大,如果失手,人质就会死。” 珞珈语塞,愤怒的把枪砸在地上,因为压抑怒气而显得沙哑的声音低低地在白振赫耳边戳穿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给你弟弟报仇!可是你怎么能确定害死你弟弟他也有份?白振赫,你清醒一点。” 心事被戳中,白振赫也不反驳,淡淡地瞥了珞珈一眼,把枪别回腰间,跟珞珈拷问似的目光错开了视线。 林熙从生死危机中微微回过神来,医生的本能让她顾不得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刚才是不是要取自己姓名,冲上前去检查小武的伤口,一看之下,好歹稍稍松了口气,嘶声叫珞珈帮忙,“他还活着!珞珈,屋里有绷带,快!” 珞珈闻言眼睛一亮,飞身冲进屋找药找绷带,林熙极为娴熟地给小武做紧急处理,白振赫从心底不断疯狂往上窜的一阵暴虐因为打在小武身上的这一枪而逐渐缓了下来,他深吸口气看着楼下尽可能地让自己平复下来,冷静片刻,沉默地捡起小武掉在地上的手枪,原本是想把子弹拿出来,可随手退出弹夹,他却结结实实地怔了一下—— 弹夹里竟然没子弹。 白振赫微凝的瞳孔微微放大,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极快地掠过了一丝恐惧。 就好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他一口气梗在嗓子眼,飞快地拉动枪栓,紧接着微微张开嘴,简直不敢置信…… 那枪膛竟然也是空的。 霎时间白振赫脸色大变,他拎着空膛的枪不敢置信地去看小武,声音里都有一点不明显的轻颤,“……为什么?” 小武大量失血,倒在地上任林熙跟珞珈对他的伤口做紧急处置,仰头看着白振赫,面色惨白的咧嘴一笑,伤成这样,几乎就是要命的事了,他竟然也不甚在意的样子,平时好勇斗狠,现在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笑容里反而多了点释然的洒脱,“跟永义哥学的,不装子弹,能多给别人和自己一个机会。” “……”白振赫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帮着林熙按小武伤口,好歹暂时做了包扎弄的自己满手是血的珞珈愕然中没好气地瞪了白振赫一眼,随便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掏出手机打了个急救电话,“喂,急救中心,我需要一辆救护车。地址是香缇山。” 刚挂了电话没两秒钟,就有蜂鸣的警笛自山下响起,在暴雨中,惊心动魄地沿着山路驶了上来…… 白振赫跟珞珈听着声音,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眼眸都微微缩了一下—— 来的那特么根本不是急救车,是警车! 珞珈攥着手机,看了看李达民父女,当机立断地站起来,“救护车很快就到,你们先走。不能让李达民暴露在别人面前。” 他说着把林熙从小武身边拽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推给白振赫,“赶紧走。” 林熙踉跄了一下,“那你呢?” “我先留下,”珞珈指了指地上的小武,向林熙示意,“总不能把他自己扔在这。” 说着,又瞥了依然一动不动歉然内疚看着小武的白振赫一眼,珞珈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爽快地对他承诺道:“他不会有事。” 第48章 截杀 郑梦琪手机上的定位是珞珈给她发的,雨太大了,她不敢贸然开太快,驱车赶来的时候,正碰到白振赫一行冒雨从山上下来。 小烁刚做完手术,李达民重伤未愈,都淋不得雨,白振赫不知道从哪儿找了块大塑料布让父女俩挡在头上,郑梦琪见状赶紧下来打开车门让他们进去,等人都做进去坐好了,她又往山上看了看,焦急地问白振赫,“珞珈呢?” 白振赫从知道了小武的手枪里没子弹之后状态就一直不太对。格外的沉闷中,林熙不敢贸然乱说,只含糊地回答说:“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让我们先走。” 郑梦琪犹豫了一下,自己也满身是水地回了车里,警车铃声越来越近,再不能耽误,郑梦琪抿了抿嘴唇,又不安地往山上看了一眼,咬牙发动了车子…… 他们前脚刚走,跟危房似的大声走廊楼板都跟着震的楼梯间里,一群人脚步声急促地响起,彼时珞珈刚把小武弄回屋,听着杂乱的脚步声觉得不对劲,顿时脑门上的青筋都蹦了一下。 屋漏偏逢连夜雨,真他妈是怕什么来什么,先找过来的竟然不是警方,而是鼎盛合的人! 还是一早上的配置,成俊森亲自领头儿,带着一大群拿家伙的手下,从走廊的一头浩浩荡荡、杀气腾腾地逼了过来。 珞珈转身动作飞快地把屋里能往人身上盖的东西一件件地堆在小武身上,“鼎盛合的人来了,你别出声。”说话间他用各种被子杂物把床上的小武埋了起来,小武闻言却摇摇头,拒绝道:“你快走。你的命是老大的,别他妈便宜了鼎盛合。” “别出声。”珞珈不管他,拿着个不怎么干净的大坐垫往小武脸上一盖,从后腰里将两把填满子弹的手枪都拿了出来,紧紧握在手里,打开门,悍然冲了出去!—— 成俊森是必然要杀珞珈跟白振赫灭口的,上楼看见这间房门外的那滩血迹,本来就是直奔这个方向过来的,这会儿可好,见珞珈根本没用他们找反而自己开门送了上来,身上有枪伤,哪怕他再能忍痛,行动多少都受了些影响的成俊森面色一喜,这一天差不多要折腾掉他半天命了,如今也没那么多精力再装腔作势,他势在必得地朝身后猛一挥手,阴狠地冷声朝身后众多手下命令,“上!生死勿论!” 鼎盛合的成员大吼一声冲向珞珈,珞珈手里拿枪万不得已却并不想伤及人命,他把手枪掉了个个,自己攥着枪管那边,微微眯着眼睛,眸光中凉凉的冷光一闪而过的同时,猛地抬手,枪托势大力沉地朝着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的混混太阳穴砸过去,那男人连个盹儿也没打地应声倒地,紧接着一脚蹬在墙上猛地跃起一脚劈在另一人颈窝,眨眼间两个生龙活虎的汉子就活生生被他两招砍成了一滩烂泥…… 珞珈是打不过白振赫,但那不代表他是只菜鸡。相反他的身手当年在特警队里的时候都是队里数得着,这会儿借助狭窄地形的优势和二十几个鼎盛合成员肉搏颤抖,不仅不落下风,反而还越战越勇…… 成俊森虽然能装成若无其事,但他身上伤成什么地步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会儿再动手,枪伤撕裂万一伤及什么动静脉血管那就是要命的麻烦事,他一向理智得很,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因而哪怕看着手下们不仅攻不下一个珞珈反而越来越多地被他打倒而气得不行,他却动也未动。 他慢吞吞地从怀里把一只格外精致的银亮手枪拿出来,看了眼走廊外面雨势减小的天气,随手抖了一下被暴雨临时而有了褶皱的衣襟,收回手的时候,拨开了那把特制手枪的撞针,隔着老远,眸光森然面容冷漠地瞄准了珞珈—— 哪知道珞珈竟然比狐狸还精。 手枪瞄准的时候有一点微微的光亮一闪而过,竟然引起了珞珈的警觉,他甚至不跟成俊森拼枪法,也不借机找掩体躲避,反而特别无赖地一把拎起一个被他砍翻在地陷入昏迷的鼎盛合帮众,直接面朝着成俊森,挡在了他自己的身前…… 珞珈的爆发力大得惊人,拎着那个又矮又瘦的男人简直就跟抓了个破布娃娃似的,辗转腾挪间竟然不耽误他料理鼎盛合胜于无多的战力,偏这个时候山下的警车呼啸着停在了楼外的巷子里,警铃大作中,一脸不修边幅的霍思乐带着手下跳下警车朝楼里飞快地冲了过来,成俊森心知今天又要坏菜,恼恨得咬牙切齿,干脆收了枪,转身走向楼道,边走边掏手机,给李汉才打了个电话,“老大,我这边有些麻烦。” ……………… ………… 珞珈击倒最后一个鼎盛合成员,再去看向成俊森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被冲上来的霍思乐等人控制住了,眼前鼎盛合的混混们七大八歪地倒在走廊上,成俊森落在了警方手里,紧随警方其后而来的离这里最近的医院急救车也停在了楼外,打架打到筋疲力尽的珞珈松了口气,朝藏着小武的屋子里瞅了一眼,单手撑着栏杆纵身一跃,身形灵活矫健地直接从二楼栏杆处翻了出去,临跑路之前,甚至还好心情地朝霍思乐咧嘴笑着摆了摆手…… 霍思乐气得吹胡子瞪眼,一边安排人去追珞珈,一边组织人控制现场,他们顺着一路进屋的血迹从小破屋子里找到了重伤失血到已经有点意识不清了的小武,急救人员用担架把他抬了出来,而与此同时,在越下越小的雨幕中拨开灌木丛慌忙要往上下跑的珞珈,一抬头却看见了挡在这个后面街道不起眼拐角处的车子—— 郑梦琪头发也湿漉漉的,但也不知道用的都是些什么牌子的化妆品,刚才那么大的雨,她也淋了个透心凉,头发都湿透了,脸上的妆竟然没花,看见珞珈不缺胳膊少腿,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灿烂明艳中带了几分得意的挑衅,抬抬下巴,“上车。” 这简直就是神兵天降。 珞珈脸上一喜,嘴上却有疑惑,“不是让你们先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少废话。”郑梦琪对他始终带着些娇嗔的凶巴巴,“要不然你自己走回去?” 有车还要自己走,怕不是个傻子变的吧? 这种事儿要真有人愿意干,珞珈目前只能想到车里那位一头钻进牛角尖说死不回头的老白同志。 他嘿嘿一笑,在霍思乐的人追上来之前上了车。 当时,车上的所有人都以为今天的事情算是有惊无险,然而,谁都没料到,他们前脚刚走,小武后脚就从警方的掌控中,落到了鼎盛合的手里…… 李汉才亲自带人赶来,真刀实枪地跟霍思乐带来的那几个警员对峙中,悍然抢走了急救担架上的小武。 给成俊森解了围,带走了自家所有手下,顺带还得到了一个来自七星社的非常值钱的“战利品”,李汉才早上被摆了一道的恶气终于算是出了一大半,他在警方既不甘又不满偏偏还没有任何办法的瞪视下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但是就连这场杀戮闹剧最大的赢家也没想到,他们离去的背影,竟然被对面居民楼中的有心人,偷偷用手机记录了下来…… 第49章 变故 李达民的事情这么一闹,麓景医院小烁也没办法再回去了。知道李达民没死,郑梦琪对珞珈解了心结,自告奋勇,给李家父女俩找了个暂时落脚的地点。小烁目前还处于观察期,林熙担心今天的事情会影响孩子的病情,留在那边看看情况,珞珈跟白振赫一起回了小浴场,浑身是上躺在沙发上让白振赫给他擦药的时候,竟然还挺兴奋,“诶我说,一个打二十个的事情,原来不是你的独家技能,我也不赖嘛。” 白振赫一边给他背上的瘀伤推药油一边对他开嘲讽:“我可没有让别人打成这个德行。” “那正品和高仿,你得让它有点区别吧?”白振赫手劲儿大,珞珈疼的龇牙咧嘴,“轻点儿!” “推开好得快。”白振赫不理他,自顾自地保持着自己的节奏,“也不知道小武怎么样了。” “放心吧,我们走的那会儿急救车不是也到了?”珞珈疼的吸气,顿了顿,倒是很轻松的态度,“应该能保住一条命了。” 白振赫轻轻的点了点头,“为什么鼎盛合的人会出现?” “不知道,”对于这一点,珞珈也奇怪,“而且看样子是奔着我来的。” 白振赫沉吟片刻,“会不会和齐威的事有关?”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越来越复杂了。”珞珈语调微沉,说着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儿,“对了,霍思乐那边你得打个招呼,千万不能让小武见七星社的人,否则我们都得完蛋。” 放眼兰库帕整个警察局,也就霍思乐这么一朵奇葩,跟当地社团磕了多少年了,没逃到一点儿好处,他竟然还乐此不疲越挫越勇着,无论是跟七星社还是鼎盛合,各家各户的大佬他都熟的很,但偏偏谁的好处也不好,谁的交情也不领。小武落在霍思乐手里,那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出不来了,白振赫知道除非是再想歪门邪道,否则于永义也不可能见得着小武的面,不过即便如此,保险起见,白振赫还是擦了擦沾满药油的手,打算给霍思乐打个电话。 哪知道还没等他找,霍思乐自己倒是先送上门了…… 手机在掌心里突兀地震动起来,白振赫愣了一下,跟目光询问看过来的珞珈说:“是霍思乐。” 拿到了小武,应该是大获全胜的一仗,电话刚一接通,那边奇葩警长的声音却是勉强耐着性子压抑着愤怒的低沉,“你在哪儿?” 白振赫推了推珞珈,让他往里点,自己在沙发边上坐了下来,“家。” “不是只有七星社的小武在吗?”霍思乐语气格外逼仄,因为压火压得太狠,愤怒的质问里声音几乎带着沙哑,“为什么李汉才会带着鼎盛合倾巢而出?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本来应该很顺利的行动,结果吃了这么大的亏。 他们他妈是警察啊!组内跟他一起行动的成员最后竟然被一群黑社会反过来拿枪指着逼到下跪!这口气霍思乐咽不下去却也没办法吐出来,兰库帕就是这么个地界儿,警察没办法,黑道说了才算。他现在能做的,也只不过就是给白振赫打个电话质问他,是不是情报出了问题。 可是李汉才的出现连最后离开的珞珈都不知道。 白振赫跟珞珈对视一眼,“出什么事了?” 霍思乐咬牙切齿,“小武被李汉才带走了,我拦不住!” “……”电话那边,霍思乐愤怒地挂断了电话,白振赫猝然回头,常年面部表情缺失的一张脸,此刻脸色已经完全变了,“小武被鼎盛合的人带走了。” !!! 珞珈震惊地从沙发上翻身一跃而起,“什么?这不可能!” 白振赫的嘴唇颤了颤,有些呆滞地看着茶几上孤零零的药油,“李汉才亲自带人,从警察手上劫走了小武。” 鼎盛合跟七星社向来积怨深重,自从郑泰诚受伤住院、于永义入狱以来,两个帮派间矛盾不断摩擦更胜,小武落在李汉才手里,怕是凶多吉少…… 珞珈微微张着嘴,攥紧双拳,怔忪中悔恨不已,“如果我再多留一会儿……” “这不怪你,都是我的错。”白振赫打断他,痛苦地捂住脸,声音因为懊恼和悔恨而黯然沉闷不已,“我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因为我以为自己能够承担的起任何后果。可惜,我错了。” ……………… ………… 郑泰诚接到小武被抓消息的时候,正坐在政府罗议员家的会客厅里。 他想要从政而没有路子可走,约了罗议员几次,胡浅月把她能走的路子都走遍了,好不容易才替郑泰诚约上这么一面。 全世界范围内一年只产几支的欧洲vo猎鹰纯手工猎枪投其所好地做了见面礼,面子里子都给足了,罗议员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枪杆,把玩了半晌,把枪交给送茶点进来的保姆让她带下去妥善收藏,罗议员抿了口咖啡,又点了一根雪茄吸了一口,与他几次拒绝与郑泰诚会面的高冷样子不同,真见了面,这人的态度反而的克制而和善的,“郑会长有心了。既然大家都是朋友,罗某不妨实话实说。” 郑泰诚与坐在对面陪着的胡浅月相视而笑,姿态放得很低,“洗耳恭听。” “做地产确实是最快转型的项目,但你若真打算从政,还是那句话,名声最重要。作为一名政客,精明的头脑与高度的政治敏感都不可或缺,可最关键的,是你在民众心里的声望。——地产开发种类繁多,但既能博取民心,又能洗白资产的项目,郑会长可有仔细研究过?” 郑泰诚之所以要人指路,原因之一就是这方面始终不得要领,“这个,还请罗议员指教。” 罗议员目含深意地看着他,“郑会长可曾去过黑岩区?” 虽然自己摸不准脉络,但郑泰诚能混到今天这个地位,脑子绝对是够用的。罗议员刚开了个头,他随即就反应了过来,“您是说,贫民区改造?” 罗议员笑着点点头。郑泰诚面露欣喜与胡浅月对视一眼,胡浅月温婉如水,落落大方地恭维道:“罗议员的眼光谋略,会长还得多多学习才是。” 正是宾主尽欢的时候,调成振动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郑泰诚歉然地看了眼罗议员,上首的男人不在意地摆摆手,他说了声抱歉,坐在沙发上也不避讳地接了电话,“什么事?” ——只说了这么三个字。 全程都是对方在讲话,郑泰诚沉默地听完,不动声色地收了线,郑泰诚温文有礼敛了敛西装外套的衣襟,礼数周全地站了起来,说话很诚恳,“对不住,我这边有点事情,要先走一步,让浅月陪您接着聊,改天我一定设宴亲自向您赔罪。” 胡浅月笑着起身坐到罗议员身边,勾起的眉眼温婉中透着一点仿若勾引似的挑衅,气质初中的女人巧笑倩兮,“我替罗议员向郑会长提个要求,届时郑会长必须先自罚三杯。” “应该的。”郑泰诚爽快地答应下来,对罗议员轻轻点了下头,“罗议员,告辞。” 罗议员笑着挥挥手,郑泰诚看一眼胡浅月,感激地向她点点头,转过身的时候,原本沉和的脸色倏地阴沉了下来…… 第50章 泄恨(小武之死) 鼎盛合总部。 大片绿植掩映的门厅内,小武被人从外面拖进来,一路上身体在青砖上拖出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原本只是肚子上中了一枪,现在却满头满脸都是血,眼角裂得血肉模糊,嘴里的血顺着嘴角往下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人却还清醒着…… 拖他进来的两个壮汉像是扔垃圾一样把他摔在李汉才面前,好整以暇的男人慢慢踱步到他跟前,对着他浑身的血污厌恶地撇撇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小武,看这这条七星社凶名在外的疯狗,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匐匍在自己跟前,藏着杀意的狞笑让他整张脸看上去都十足残酷,“小武哥,怎么搞的这么惨啊?” 小武知道自己落到鼎盛合手里绝不会再有活路,却还是用尽力气地试图慢慢从地上撑了起来——但他已经没力气再站起来了,挣扎半天也只撑起了上半身,抬眼的时候,整个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上,却依然费力地扯出了一个凶悍讥诮的笑容来,半点不惧地直视着李汉才,眼神锐利得跟刀子似的,“……搞你妈。” 他已经说不出来太多的话了,否则的话,出口的话,绝不会这么温柔。 李汉才没想到落到这个地步,他竟然还敢口出狂言。 猛地飞起一脚踢在小武的脸上,李汉才脸色狰狞地旋身抄起旁边挂在墙上当装饰的霰弹猎枪,怒不可谒地猛然一拉枪栓,这么近的距离,他指向小武的时候,甚至都不需要瞄准。 李汉才作势向来张狂冲动不计后果,可他能脑袋一热,成俊森却不行。 小武是该死,但不应该死在现在,不该死在鼎盛合。 眼看李汉才就要扣动扳机,自己身上不能为外人道的枪伤也不好受的成俊森眼神一变,再没法继续看戏了,连忙箭步上前拦住他,“不能杀。他是于永义的心腹,他死了,只能让我们跟七星社的矛盾更为激化,留着他,反而可以做跟他们谈判的筹码。” 他一脸诚恳的规劝,说的有理有据,但憋了一天气的李汉才却不听。 毫无预兆,他突然就对成俊森动了手。势大力沉的一个耳光抽在成俊森脸上,毫无防备的男人被打了个踉跄,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李汉才暴怒地喝骂,“浴场杀郑泰诚,你就办砸了。去抓齐威,又让人打了回来。这回二十几号人被一个人全给干翻了!你他妈还有脸说要谈判?!” “……”李汉才的喜怒无常是出了名的。郑泰诚以前就有话,说于永义跟成俊森俩人就像跟错了大哥似的,于永义那个喜怒无常的乖张性子跟李汉才更像是一对兄弟组,反而向来冷静理智、头脑清楚城府极深的成俊森更像是他带出来的人。 这话是没错的。但很多人入了这一行,跟谁交好与谁结仇,都是身不由己的。成俊森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他既然在鼎盛合,哪怕他看不惯李汉才的种种行为,他也必须为他马首是瞻。 李汉才把他当心腹,很多事别人不敢说不敢做的他都敢,但顶头的上司动了真怒,无论愿不愿意,只能把话收了,低头受着。 所以李汉才把猎枪怼到他手里的时候,他眼角错愕地微微抽了一下,却还是把枪接了过来—— “杀了他。你来动手。”李汉才得意而残酷,“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更有趣的玩法。” ……………… ………… 郑泰诚接到消息冲冲赶回七星社的时候,于永义正在他办公室里转圈。手机紧紧地攥在手里,第n+1次打过去电话仍然没人接听。 “妈的,我总觉得不对劲。鼎盛合的人全出去了,小武一直联系不上!”于永义难得有这样坐立不安的时候,来来回回都走动中,他天天油光水滑凹出来的发型都有点乱了,平时乱一丝都要抿回去,这会儿却浑然未觉似的,只定定地望着郑泰诚,急于确认什么一般,“我给魏玉东打过电话,魏玉东说人没在他们那里,但这次负责行动的霍思乐他们组一直没回去,也没打电话汇报过情况。” “冷静点。”郑泰诚纤尘不染的镜片下眼睛微微眯着,脸色也不是太好看,比起于永义,却到底沉得住气,“小武机灵的很,应该不会出事。” 虽然是这么劝的,但于永义心里也明白,如果郑泰诚觉得事情真没有这么大的话,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跟罗议员混脸熟的他,根本不会这么快回来。 于永义狠狠磨了磨牙,停下脚步看着窗外,沉闷不语中,他摸出根烟,刚叼进嘴里,又烦躁地吐出来抬脚碾碎了——他心焦得连烟都不想抽。 小武失踪,于永义乱了方寸,郑泰诚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安排街面上的人都去找小武的消息下落,此刻却都没任何消息传回来。让人感到不祥的窒息沉闷中,于永义始终抓在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是社交软件很单调的视频铃声,于永义浑身一震,抬手一看,原本烦闷不已的脸上突然一扫颓色,几乎是喜形于色地对郑泰诚指了指电话,“小武!” 他一边说一边按键接受视频邀请,像是被绑着绳子被外力提到嗓子眼的那颗心简直如同被这通视频骤然割断了绳索,倏地重重落回了胸膛,他又喜又怒,视频画面还没显示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开骂了,“他妈的不知道老子要急死了吗?你还他妈发什么视频!” “……”电话通了,于永义喜形于色的骂声猝然而止。 视频里,是李汉才那张中年油腻到让于永义看了就想吐的脸。 于永义呆了呆,话说到一半被变故打断,他保持着微微张嘴的样子,一时间整张脸上都是空白的…… “永义啊,”视频里,李汉才冲着于永义狞笑,“永义,不要急,很快你就能见到小武了,就是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认的出来,哈哈哈哈!” 他说着,把镜头从自己面前挪开了…… 刚落地的心仿佛被那刚被割断却还没解开的无形绳索倏地绞紧了,他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窒息疼痛,就好像是那看不见的绳子要把他心勒爆了似的,他茫然地看向身边也始终在盯着视频画面的郑泰诚,七星社的社长面无表情,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却在看见小武的瞬间绷出了几根骇人的血丝。 ——李汉才把镜头转了过去。 视频里,绝不肯认输服软的小武徒劳地再一次从地上半撑起身体,成俊森拿着霰弹猎枪站在他面前,枪口几乎顶在了小武的脑门儿上。 意识到李汉才拿着他的手机把镜头转了过来,小武年纪轻,视力本来就好的不行,如今被血糊住的眼睛勉强还是能看清画面里的于永义。 悍不畏死的男人在那一瞬间,忽地怔了一下。 憎恶不屑的表情慢慢收了起来,他呆了呆,有点反应不过来地看着视频,伤势骇人的脸上,有一瞬间表情是空的。 小武从来不怕死。 他这条命,是年纪还小的时候,被于永义从别人刀口下捡回来的。如果不是于永义,他早就死了。 因为一早就见过了生死,所以对死亡,也没有大多数人那样的畏惧。 他从小混在黑道上,杀过很多人,也给自己设想过很多的死法。 帮派火拼,仇杀报复,甚至是被警察抓到了切实证据后拖出去枪毙——零零总总,有时候他想起这些,不觉得怕,反而觉得有点意思。 用文艺的说法,就是那种好像在活着的每一天里,都把日子过出点“向死而生”的意思来。 能活着就高高兴兴的活,大鱼大肉对酒当歌,娶最美的女人,打最狠的架,既然能活着,就得活个够本儿。 命数到了,非得死了,那就慨然儿歌地去死,反正也没什么遗憾。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这一天来的这么突然。就是查个李达民,竟然把自己交代在了鼎盛合手上…… 这他妈弯弯绕绕的因果,让他妈自己都想笑。 不过也不太能笑的出来。他发现,面对死亡,他其实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洒脱。 他舍不得于永义,更放不下阿素。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隔着屏幕喊于永义让他帮自己照顾好阿素,他一个混社团的,又没落下什么好名声,虽然把阿素的存在捂得很严实,道上也讲究个祸不及妻儿,但他害怕自己一死,难保有什么不懂规矩的王八蛋去找阿素麻烦。 也想告诉于永义,李达民没死,小心珞珈。 甚至还想说一句,他的死,跟白振赫没关系。 但是他没力气喊了,嗓子眼里都堵着血块似的,一张嘴血就大口大口的往外涌,连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张了几次嘴,他就放弃了。 他觉得,不说也没什么所谓,他大哥都能懂。 阿素不用他挂心,闹到这个地步,珞珈肯定是暴露了,至于白振赫,他知道他大哥可舍不得动俩人这位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儿。 所以,就不说了吧? 就这样吧。 小武后来还是笑了。有点释然又有点无奈,从蒙着血色的眼底看视频里表情逐渐崩溃、甚至瞠目欲裂的于永义,忍不住的想要嘲笑他,勾起的嘴角却挂着悍然狠戾的无所谓。 瞄着小武脑袋的成俊森回头看了李汉才一眼。 他脸上还是有一点规劝和告诫的意思,但李汉才不为所动,他也只好看了一眼正开着视频的手机,咬了咬牙,把心一横,指腹扣着扳机,慢慢地施压—— “砰”的一声。 霰弹枪声势浩大,激起的枪声几乎如同平地炸雷,骇得视频之外的于永义狠狠哆嗦了一下。 这种东西,杀伤力极大,近距离打出来,一颗子弹夹杂这数枚钢珠势大力沉地直接爆头,小武倒下去的时候,整张脸……几乎连五官都看不出来了。 ———— qaq舍不得小武小哥哥……哭唧唧 第51章 仇怨 “天地可查,日月同鉴。七星当空,佑我弟兄。敬我情义,旺达运隆。背帮叛逆,三刀六洞!” 须发尽白头扎红带的老者洪亮声音唱和声中,七星社叫得上名号的大佬们皆分立在古色古香的中式庭院两侧,刑堂朱漆大门朝两侧大大敞开,郑泰诚带着于永义,手持三柱清香,对着刑堂内金漆的关公恭敬肃穆地深深拜了三拜,将香插入香炉,二人转过身的时候,刑堂的长老正好庄重威严、嗓音洪亮地训诫道:“堂下弟子,且听帮主问话,如有妄言,生不如死!” 白振赫跟珞珈跪在刑堂院子里,青砖地面硌得膝盖生疼,他俩在众目睽睽之下,低着头颓然地跪着,仿佛感受不到。 目睹小武出事,郑泰诚当场就吩咐,开刑堂。 七星社这种从“江湖”之说盛行开始就闯荡在道上的老社团,不少规矩死板而守旧。像小武的事情,换到鼎盛合,甚至问都不用问,老大怀疑你是叛徒,只这一条就够随便把人拖过来搞死个千次万次。但在七星社,没这个规矩。 开案供香,请长老召帮众,七星社的刑堂不是随便开的,也不是什么人什么错都有脸上刑堂的。关公堂外那道朱红的双开木门打开,就意味着,堂下所跪之人,必然犯了大忌讳,要给全帮会上下一个解释和交代。 老者所言的“背帮叛逆”,就是其中之一。 那是三刀六洞的罪过。 随着老者话音落下,有刑堂的小弟捧着一个蒙有红布的托盘出来,他弯腰把托盘呈到郑泰诚面前,如今七星社的当家人郑重揭开红布,只见那里面是两侧刀锋皆刻有暗色七星社图腾的锋利匕首。 手掌长短,上宽下窄,收尾处的刀尖儿尖锐锋利地在闪着寒芒。 郑泰诚把红布放到一边,那刑堂刀锋小弟就慎重地捧着托盘放倒了白振赫与珞珈跟前。 郑泰诚带着于永义慢慢走出祠堂,站在白振赫身边——白振赫不说是被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也差不多了,但他现在站在这里,却一点表情也没有,“做掉李达民的那天,你去过医院?” 他问的笃定,白振赫也没什么遮掩,“是。” “为什么?” 白振赫闭嘴了。他不善于说谎,对小武的内疚,让他也不想如此帮自己开脱。 郑泰诚毫无表情的脸上,眉心微微蹙了一下。 他往地上放着的匕首上扫了一眼,珞珈看得清楚,连忙抢白:“——他怕我们被监控拍到,所以去医院帮忙。” 郑泰诚看向珞珈,眼睛里透着毫不掩饰的不信任,“你杀了李达民?” 珞珈别无选择,硬着头皮死撑下去,脸上却是坦荡荡的样子,毫不犹豫地肯定回答:“是。” “小武今天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儿?可有人能为你证明?” ——其实他可以,但不该现在说出来。 珞珈脸上有一瞬间的犹豫,转瞬后,他还是低头垂下眼,什么也没说。 不解释就等于默认。 原本站在郑泰诚身边,多少还能勉强压着悲愤怒火的于永义忍无可忍,突然狠狠的一脚踹倒珞珈,踹了也不解恨,又薅着他衣领把毫不反抗的珞珈拽起来狠狠扇了一巴掌,他恼恨至极,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劈叉了,“说!” 珞珈不反抗,白振赫却突然伸手拦住了于永义还要再打的手,“要来冲我,跟他没关系!” 这他妈什么时候了?小武死了,我兄弟死了!你帮着外人合起火来对我瞒天过海,我不能真把你怎么样,你却还要替他出头?! 于永义眼睛是肿的,眼底满是血丝,一把打掉白振赫拦着他的手,转而两手抓着他的肩膀的衣服几乎就要把他从地上提起来,“你他妈找死啊?!” “……”白振赫任他拽着,愧疚和悔恨几乎麻痹了这男人的所有神经,几乎可以对此刻来自刑堂的一切逆来顺受。 只是刑堂有刑堂的规矩,既不给犯错之人轻松过关的机会,也不给帮众动私行的理由。 扺掌刑堂的长老不快地看着于永义,出声阻止,“于副社长,别坏了规矩。” “福叔,抱歉,永义激动了些。”看着于永义教训珞珈也不阻拦的郑泰诚闻言这才沉声开口,“永义,你让他说完,在刑堂有自辩清白的权利。如果他说不清楚,自然有刑堂兄弟主持公道。” 于永义喘着粗气,狠狠地吸了口气,松开白振赫,转过身的时候,退回去的时候,接着转身,抹了把脸。 珞珈在青石砖上吃力地重新跪好,揉了揉被于永义当胸一脚的心口,苦笑,“会长,我没办法自证清白,但我和小武的死无关。” 于永义冷笑一声,“福叔,看来不动刑,他是不会招的。” 福叔看向郑泰诚,郑泰诚点了点头。老人转而看向珞珈,朗声问:“珞珈,刑堂的规矩,你可知道?” 他跟白振赫被人直接从浴场“请”到了刑堂,他就对即将发生的一切都做好了准备。 能活着出来顺利过关是侥幸,真就交代在这里,也只能算是命不够好。所以他点了点头,满脸凝重地看着面前托盘里的匕首,缓慢而决然地拿起了一把—— “我自己来。” 七星社的规矩,社里没有确凿证据指证犯错之人、犯错之人也无法提供证据自证清白的时候,就用三刀六洞这自古传下来的规矩。 三刀扎在大腿上,刀尖儿从一侧刺入,必须从另一侧穿出,扎个对穿,这一刀才算有效。 连扎三刀,这件事儿就算是给了帮中兄弟交代,在没有新的证据或者新的过错之前,暂且翻篇儿。 可是大腿上动脉静脉肌肉神经密布,七星社这种上宽下窄、刑堂特制的匕首,一刀下去,连插带拔的,那根本就不是刺一刀的事儿,那是可以把大片皮肉都割下来的。 三刀下去,就算不死,受刑之人以后也废了。 珞珈抓着匕首手柄的手指青筋暴起,骨节泛白,他脸上是极其难看的决然,深吸口气把心一横,他曲起右腿,缓慢抬手,眼睛一闭,豁出去地就挥刀往自己大腿上扎,沉闷肃然、逼仄到近乎静止的气氛里,众目睽睽之下,白振赫伸手挡住了他。 手掌死死攥在锋刃上,刀刃霎时割破手掌,刺目的鲜红瞬间就染了满手,顺着指缝落在了地上,电光火石之间珞珈倏地睁眼,看白振赫面无表情地死死攥着他的匕首,一时间脸色大变,“你干什么?放开!” “松手。”白振赫依然死死攥着匕首比撒开,木然淡漠地看着他,“给我。” “你……”珞珈没想到,跟他态度始终似敌非友的白振赫,竟然会想保他。 白振赫有于永义这层关系,就算刑堂不放水,这场官司想不想继续审,也是当家的老大说了算。珞珈跟他心里都清楚,只是谁也没有说破。 但珞珈也不懂,他觉得小武的死白振赫不能算主要责任,但在老白自己看来,就是他害死了他。 他打了小武一枪,小武因此失去行动和反击的能力任人宰割,可小武威胁他们的枪里,没有子弹。 白振赫过不去这一关。 他疯了一样想赎罪,甚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抓着锋刃,想要把匕首从珞珈手里抢下来。 在场以郑泰诚为首,所有人都被他执拗得非要在自己身上扎六个窟窿的行为感到骇然。 刚痛失一个兄弟的于永义真恨不得冲上去给他另一个兄弟两巴掌,他又急又气,气儿都喘不匀了,堂下白振赫跟珞珈僵持见,刑堂外面的大门却突然被人不管不顾地轰然推开了! 郑梦琪一脸冷意站在门外,一眼就看见了跪在院子中央此刻握着匕首满手是血的珞珈跟白振赫,对院子里其他人无视了个彻底,冷然地径自走到郑泰诚面前,“珞珈今天和我在一起,我可以证明。” 暴雨早就停了,乌云却始终没散,郑梦琪回家换了身衣服,此刻看上去依然是那种泼辣的精致。 郑泰诚皱眉,他难得跟女儿有这么严肃的时候,“梦琪,别胡闹。谁让你来的?赶紧回去!” 郑梦琪不理他,径自从包里掏出了手机。 她在屏幕上按了几下,接着,一张她跟珞珈在车上的自拍照被举到了郑泰诚面前,“我让珞珈带我出去散心了,今天一天都和我在一起。” 她说着,又调出了照片信息给郑泰诚和凑过来的于永义看,“你们不是已经查到了当时警局霍思乐他们的出警时间吗?那会儿雨下的很大。”她说着,看了台子下面的两个男人一眼,方才跟争几百万一样抢凶器的俩人不知何时已经把手松开了,珞珈不再较劲,匕首握在白振赫手里,此刻都在看着她。 郑梦琪顿了顿,又把照片调回来,指着画面里浑身都湿漉漉却笑的畅快的的自己和珞珈,,咄咄逼人的看着郑泰诚,“我们当时在公园,雨来的太急躲不开,我们跑回车上的时候,身上都被淋湿了。你们可以怀疑照片是假的,但你们应该也知道,时间地点天时跟主人公都赶得这么凑巧的假照片,只一天时间,是造不出来的。哪怕我跟珞珈之前就窜通好了要来替他开罪,但应该没有人能同时事先算准某天的某个时间,暴雨跟警察,会同时而至。” 有理有据,让人没法反驳。 郑泰诚脸色甚是难看地瞟了瞟四周众人,最后视线落到珞珈身上,“之前为什么不说?” 这照片本来就是郑梦琪为了应付她老爸和帮会而特地拍的。 她到底比珞珈这个外来人口更了解七星社的规矩,私放李达民这件事,既然有了端倪,他爸和于永义一定会追查到底,如今李达民虽然安排好了,但为了避免“查户口”,就必须得有个证据。 ——也多亏今天有她。 本来只是预备着不时之需,没想到却成了保命法宝。 刑堂的人找上门来的时候,珞珈只来得及给郑梦琪发了条信息。但他不知道这位大小姐看到没有,照片的事,只有郑梦琪亲自来说才有说服力,郑梦琪不到场,他张嘴说照片,当着郑泰诚的面,那就是信口开河。 所以不能说。 好在郑梦琪来的及时,珞珈松了口气,额头渗出的汗风一吹就让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他摇头苦笑一声,“不敢说。……毕竟是您的女儿。” 他这句话委婉地省略了两个字,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原话应该是这样的…… “毕竟泡的是您的女儿”。 但无论如何,自己女儿说的有理有据,这照片既然不是假的,那珞珈和白振赫放走李达民又害死小武的事情,就不成立了。 跟于永义对视一眼,郑泰诚脸色稍缓,看了看福叔。 老者了然,也不多做纠缠,“好了,既然有人证又有物证,那珞珈叛帮一事难以成立。不过白振赫……” 福叔说着看了看神情恍惚的白振赫,于永义慢慢从郑泰诚身后走出来,对他摇了摇头,上前去弯腰拿走了白振赫手里鲜血淋漓的匕首,笃定地说:“小武的死不会跟他有关系,这我可以作保。” 白振赫垂头看着地面,攥紧的拳头一滴滴地往下落着血,鲜红的颜色渗进青砖上古朴的纹路,显得诡异非常。 事已至此,既然内部没问题,那剩下的,就是外部矛盾了。 郑泰诚点点头,叹了口气,上前亲手扶起白振赫和珞珈,“不是我不相信你们,只是社团这次损失惨重,我们总要查个清楚。你们也不要怪永义,小武跟了他那么多年,像自己亲兄弟一样。这回出事,他难免有些失控。” 对于小武的死,珞珈心里也不好受,他看向于永义,抿了下嘴唇,“我理解。” 白振赫觉得自己没脸面对今天这里的所有人,哪怕被郑泰诚安抚地拍了拍后背,他也始终沉默不语。 郑泰诚两手分别搂住了珞珈跟白振赫的肩膀,看了看在场的其他人,朗声说:“好了,既然误会都说开了,以后自己兄弟不要再生嫌隙,你们二人作为我的左膀右臂,要一致对外!” 于永义看着方才白振赫落在地上顺着还没干的水汽蜿蜒出诡异纹路的血迹,慢慢眯起眼睛,冷然的声音,几乎磨牙吮血似的说:“放心,大哥。鼎盛合就交给我们兄弟,我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第52章 愧疚 小武的死,彻底打破了各方面原本还能勉强维持在表面的平静。 哪怕郑泰诚大局为重地压着,但小武留下的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却不受理智的控制。 街面上七星社跟鼎盛合的冲突愈演愈烈中,每天都去看李达民父女俩身体情况的林熙终于说目前情况稳定了之后,珞珈跟郑梦琪趁乱把这对父女送走,离开了堪兰西亚,郑梦琪找了渠道,让他们在澳洲落脚,林熙随即托了关系,帮小烁联系了那边非常权威的专科医生,嘱咐李达民过去之后先带孩子去做个系统的检查,以便能够确保小烁目前的状况没有生命危险。 而鼎盛合带走小武当日持枪逼迫警署人员下跪的照片和视频很快在网络上流传,惊动当地各大主流媒体,当天领头儿出警的霍思乐被停职,同时新调任的那位反黑组组长曾世桓召开记者发布会,宣布检方将与警方联合开展代号名为“捍卫”的扫黑行动,誓要平息犯罪,彻底的打掉犯罪集团的嚣张气焰,还市民一个稳定安全的生活环境。 内忧外患下,紧张的局势惊动了兰库帕黑道上人人都需敬重三分的岳老,这位上一辈社团大佬如今留下来硕果仅存的泰斗般存在的老爷子亲自出面,召集了兰库帕道上目前所有能叫上名字的社团老大一起来开会,共同商讨应对警方打黑、暂时休战的事情,对七星社跟鼎盛合的恩怨提出按“打擂”的老规矩来了结,郑泰诚尚且能耐着性子给足老爷子面子地点头说好,李汉才却当场不客气地驳了岳老的面子,带着成俊森等人嚣张浩荡地扬长而去。 小武去世一个多月后,郑泰诚听罗议员的建议开始进行平民区改造的事情,黑岩区整体区域模型送到他家的书房里,他把因小武的惨死而这些天始终更自己耿耿于怀的女儿叫过来,难得一扫逼仄压抑,兴高采烈地的跟郑梦琪说规划以后在这片区域的地产中,“星墅一号”是他自己亲自设计的,以后就准备给他宝贝女儿当婚房。 可郑梦琪不领情,她只觉得这些年听老爸画了无数的饼来搪塞她,但郑泰诚还是干打打杀杀的事情,依然从不考虑她的感受,也从没真正地按他的承诺,把自己和公司洗白。 父女俩爆发了压抑一个多月后最激烈的一次争吵,争吵中,郑泰诚无奈到近乎苦口婆心地劝说女儿理解他,“你应该清楚,在我们这个世界,你越是退让,别人就会越认为你软弱。你越软弱,别人就会越放肆。我们只是想能安稳的发展下去,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要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郑梦琪不再说话,冷笑着点了点头。 没两天,她就整理了自己的从业资料,向检方递了工作申请。很少有人知道,现在坐镇警署担任反黑组长的前检查长曾世桓,曾经是她大学时的刑法老师。 她当时她满心气恨、恶意地揣摩着郑泰诚,充满报复性地想:你不退吗?那好,我也不退。 既然你要一条路走到黑,那么至少我能做的是,阻止你越来越深的错下去。 所有事情都在按部就班下风起云涌,而因为小武的离开,悲痛欲绝一连很多天都缓不过来的,除了于永义和阿素,还有白振赫。 小武快七七的时候,于永义叫着白振赫跟珞珈一起到日料店,陪着“小武”,喝了顿酒。 围坐在榻榻米上的小桌旁,炭火正旺的壁炉上厚切牛肉被烤得焦香地往下滴着油,于永义跟珞珈白振赫碰了碰杯,三人沉默不言地一饮而尽,闷不吭声中,于永义又拿起桌上另外一只酒杯举起来,声音里带着苦涩的寥落,“这杯我替小武喝。” 于永义自顾自地仰脖饮尽杯中酒。白振赫和珞珈对视一眼,皆一时无言。 拿起酒壶给他俩斟满了酒,炉子上的烤肉因为没人翻动而冒出浓烟,于永义连忙手忙脚乱地把烤盘拿下来,原本好好的一盘肉,焦黑得不像话,就算救下来,也是彻底不能吃了。 于永义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出神地看着那盘肉,怀念地苦笑,“一直都是小武负责烤肉的。” 白振赫和珞珈对视一眼,白振赫无法面对地别过目光,原本始终强压着情绪不让自己失控的于永义彻底暴走,突然忍无可忍地一把将面前的烤盘狠狠地摔了出去!—— “艹!” 他恨声喝骂,盘子摔出去肉片飞溅,刚好端着装满菜品的托盘进来给他们送东西的阿素差点被盘子砸了脚,吓得顿了一瞬,反应过来的时候,无声地轻叹口气,把托盘放下,在角落的架子里重新拿了个烤盘,“……我来吧。” 原本就柔顺温婉的姑娘如今更加沉静、也更加沉默了……身上一套黑衣素纱衬得脸色更显苍白,眼睛下面眼圈乌青,人瘦了整整一圈,表情却沉和似水般柔韧而坚强。她重新换了烤盘,又拿起酒壶给三人斟酒,白振赫看了阿素一眼。于永义帮阿素把珞珈的酒杯拿给他,“珞珈第一次见吧,她叫阿素,小武……是她的未婚夫。” 白振赫奇怪地看了于永义一眼,“未婚?” “你也不知道吧?”于永义看了看白振赫,长叹一声,“婚礼虽然办了,俩人原本各自的财产也成了共同所有,但小武一直没跟阿素领证。” 阿素慢慢地将于永义旁边那个空着的位置上的同样空着的小酒杯斟满了。于永义吸吸鼻子,声音有点抖,“小武以前常说,他干这一行,生死有命。所以不能连累阿素,办了婚礼,他就是她的丈夫,他的一切都对阿素分享,但如果有天他死了,不领证,阿素就还是自由的,以后再找男人,没婚史的姑娘总比丧偶的女人好得多。” 本来知道小武已经结婚的人就不多,知道夫妻俩根本没领证的人,估计也就于永义一个。 小武曾经说过的这些话,阿素轻易不敢多想,如今被突然拉出来说,她动作僵住,忍不住红了眼眶。 珞珈张了张嘴,难得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白振赫沉默地又仰头把酒干了,酒杯重重落在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响,让在场都各有所思的人回过了神…… 轻轻的擦拭了一下眼角,更咽而歉然,“对不起,我失态了。” “没关系,”于永义抽了张纸巾递给她,“这都不是外人,振赫跟小武也认识这么多年了。” 于永义越说,白振赫越觉得自己没脸待在这里。 令人压抑的沉默中,原本跪坐在榻榻米上的阿素忽地伏地垂首,头低下去的时候,泪水再也忍不住地彻底决堤,“一直以来,小武多得于大哥和兄弟们关照,我替他谢谢大家。” 于永义准备拉阿素起来,没料到白振赫忽然伸手拉着阿素的衣袖拽她起身,“你不必这样。请你……节哀。” 阿素红着眼眶点点头,直起身来,“其实我早有心理准备,小武在社团做事,早晚会有这一天。可是那些人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痛快,让他死得这么惨……我心里难受……”从接小武的尸体回来到出殡,阿素从没哭的这么失态过。她始终竭力克制着悲伤,不哭不闹,七星社送来的抚恤金她沉默地收着,日料店她也按部就班地开着,乍一看上去,仿佛她只是身边没了小武,生活却一切照旧。可是熟悉她的人却都知道,这女孩儿的灵魂好像跟着小武一起下葬了,活着的这个,只是个行尸走肉的躯壳而已。 她这个状态让于永义担心了很长时间,今天突然爆发失控,哭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于永义看着弟妹心如刀绞,却也悄悄松了口气…… 能哭就好。 能哭就有宣泄的途径,总比憋出病了要好。他兄弟走了,他得替他照顾好弟妹,否则的话,有一天黄泉再见,他都没脸跟小武陌路相逢。 “你放心,”于永义又往她手里塞了两张纸,眸光阴狠,透着刻骨的仇恨,“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 ………… 那天包厢里的四个人,除了酒量极好的珞珈,都喝得酩酊大醉。 郑泰诚临时有事要找于永义,打爆了电话也没人接。小武刚出事不就,郑泰诚害怕于永义也遇上什么意外,当即派了人去找,得到消息之后,更是亲自来了日料店。 彼时珞珈已经架着醉得不省人事的白振赫回去了,满地酒瓶中,于永义靠着墙歪坐在地上,格外憋屈地睡着,阿素怀中抱着小武的遗照,靠着包厢的门框,脸上泪痕未干,也醉的意识模糊。 几个西装大汉拉开门走进乌漆墨黑的包厢时,保镖之后,排众而出的郑泰诚进门闻着满屋子的酒气,长长地叹了口气。 “永义。” 于永义眼睛也不睁,手里抓着个空酒瓶寻声随手往郑泰诚脚底下撇了一个,满嘴的不耐烦,“别他妈烦我。” 他喝醉了或者犯浑了就是这么个不像话的样子,这么多年过来,郑泰诚是习惯了,平时他喝多了胡闹并不在意,怎么作死多数也由着他,但他始终陷在小武离去的痛苦里不愿自拔,这是郑泰诚不能放任自流的事情。 郑泰诚皱了皱眉,看向身边的白人保镖,“哈里斯,带他醒醒酒。” 说着就转身离开了。整下哈里斯,看了看换了个姿势仍旧歪在地上半睡半醒的于永义,四下里看了一圈,接着从冰箱拿出了一瓶冰水…… 这哈里斯人高马大的,体型比白振赫还能壮一圈,拽起于永义的时候,一用力,胳膊肌肉就鼓得跟小山似的——他捏开于永义的嘴把冰水灌了进去。冰凉水流一激,于永义本能地拼命挣扎起来,还没完全属性,他已经从并不认真的桎梏中挣脱出来,抬手就毫不客气地给了哈里斯一巴掌,“妈的,你找死!” 人高马大、站在那里简直铁塔一般的白人保镖挨了一巴掌动也未动,他也不还手,只是微微侧开身子让出了通道,“老大在等你。” 于永义低头看了看阿素,把自己的西装披在她身上,森然地盯了哈里斯一眼,大步走向门外。 于永义回七星社的时候,珞珈也刚把酒醉的白振赫收拾好,扔到了白振赫自己的床上,而白振赫酩酊的睡梦里,却做起了那个已经许久没有再来困扰过他的噩梦……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死者,熟悉的恐惧。 空旷的黑暗中,脚下是粘稠冰冷的液体,白振赫一脚深一脚浅、漫无目的又茫然无措地向未知的地方步履维艰地行走,黑暗中,却忽然有人挡住了他的路…… 先前只有一个,而后却越聚越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又一个的身影聚在他面前,又有更多的人围绕在他身边,所有人都是一脸灰白,人人身上都带着伤口和血迹,他们盯着白振赫,沉默无语,却仿佛每个人的表情里都透着无声的控诉。 白振赫脚步沉重,不敢抬头,一直埋头试图冲破他们继续前行,可无论他怎么走,那些人都至始至终如影随形…… 倏地,白振赫似乎醒悟到什么,抬起头看向自己刚经过的身后。只见他身后的队列中,白振然和小武同样一脸灰白,神色绝望的盯着自己,腹部是一大片已经晕开的血迹。 !!! 不……不要死……你们都不要死! 白振赫在梦里绝望地大喊,整个人毛骨悚然地一下子睁开眼睛从床上倏地坐直了,迷茫地看着外面蒙蒙亮的天色,痛苦地捂住了脸,片刻后,他神经质地翻箱倒柜,从衣柜最底下的隔层里,翻出了一包被小心密封的白色粉末…… 他带着那包可怕的东西,连外套也没穿,趿拉着拖鞋,就这么失魂落魄地径自出了门…… 而当珞珈起床发现他房间乱的一塌糊涂人却已经不再了,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间了。 第53章 失控 白振赫联系不上,找遍了常去的地方也找不到人,珞珈没办法,只好给于永义打了个电话。 于永义酒还没醒就被郑泰诚抓出去忙了大半宿,这会儿刚躺下还没睡俩小时,酒劲儿就这困倦睡得天地不知,手机铃声一响,他完全是凭着本能接的电话。 “珞珈啊?”他睡眼惺忪地看了眼来电的名字,又昏头涨脑地把眼睛闭上了,“打电话干什么?还特么喝啊?那你过来……” 珞珈的声音有点紧,“白振赫跟你在一起吗?” “老白不跟你睡吗?你上我这找什么人……” ……神特么的跟我睡。 珞珈有句国骂卡在嗓子里不知当吐不当吐,知道人不在于永义那边,声音更加凝重了几分,“老白不见了。家里没人,我联系不上他。” 于永义不以为意地啧了一声,翻了个身,拿被子蒙住头,“丢不了……” 珞珈听过他跟心理医生的对话,知道他多少有点创伤后应激反应,珞珈虽然不能确定白振赫这种情况的严重程度,但白振赫昨天那个样子根本就不正常,“他上次犯病,你是在哪儿找到的他?” “什么犯病?谁犯病?”于永义先是不以为意,接着又莫名其妙,问了两遍,顿了顿,始终隐隐埋在心里的那根弦倏地绷了一下,他猛地拉下被子睁开眼睛,抬眼的时候,最后确认那一句的时候,声音骤然凝重起来,“老白犯病?!” 踉踉跄跄地从床上爬起来,脚步不稳地扯下外套往肩上一搭,于永义糟心到不行地对着电话吐槽了一句,“妈的,真不让人省心!” ……………… ………… 珞珈按照于永义给的地址先一步在一处废弃的小港口找到白振赫的秘密训练仓库的时候,那个原来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空荡仓库里昏黄的灯亮着,周围零零散散地放着写健身设备,中间挂着比普通尺寸更大更重的拳击沙袋的台子上,白振赫赤着上身,正眼神呆滞地对着那格外沉重的沙袋疯狂地出拳击…… 他赤裸着上身,挂着些旧伤的皮肤下肌肉可怕地隆起,汗已经把灰色的裤子裤腰都打湿了大片,他却不知疲惫地反复出击,随着快而重的出拳节奏,嘴里神经质地自顾自嘟囔着什么,就连珞珈走进,也似乎完全没注意到。 珞珈小心地走进,害怕更刺激到他,试探地轻声喊他,“老白?” 白振赫却充耳不闻,珞珈站的更近了些,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侧耳凝神仔细听白振赫的动静,这才讶异地听出来,他嘟囔的竟然都是些简单的身份信息—— “达玛,男,45岁,泰国人,黑市商人。赫里亚,男,22岁,堪国人,计算机专家。茉莉,女,31岁,新加坡人,珠宝设计师。孙浩,男53岁,堪国人,律师。詹姆斯,男,12岁,美国人……” 没听过的名字,没接触过的信息。珞珈简直不知所谓,好奇地轻声问他:“你说的都是谁?” 白振赫对珞珈的提问毫无反应,珞珈上前试图抓住白振赫,却被白振赫甩到一边,他踉跄了两步,还没等站好,没关上的大门外,突然传来于永义的声音—— “这些都是他杀过的人。” 珞珈莫名其妙地回头,于永义逆着光,大步从外面走进来,“他最近受什么刺激了?” 珞珈犹豫了一下,猜测着:“可能还是因为小武的死。” 于永义叹了口气,“真会挑时候。” 珞珈看着于永义对这个样子的白振赫一点儿都不吃惊意外的样子,愕然道:“他以前也这样?” 于永义点点头,朝四周看了看,大步走向放了张单人旧沙发的角落,从有不少白色粉末因为主人的仓促急切而散落的茶几上拎起所剩无几的毒品,无奈至极地又重重叹息,“白振赫!”他对不知疲惫疯狂打拳的男人扬了扬手里装毒品的小袋子,大声喊他,“过来休息一下!” ……这种时候,这是对白振赫唯一有吸引力的东西。 白振赫看到于永义手中的毒品,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一把夺过毒品,坐在沙发上,仰面将毒品抖在口鼻处,饥渴而急切地深深吸了一口,根本没注意到小桌上有这种东西的珞珈震惊愕然到瞳孔都微微放大了,看着白振赫竟然吸毒,简直惊疑不定不敢置信,“……这是?” “他之前待的特殊部队,会经常连续执行任务,压力太大或者体力跟不上,就会采用吸毒的方式来保持战斗力。”于永义摇摇头,“他发疯的时候就会不眠不休的自虐,没力气了就嗑药。等他透支了全部的体能,才能冷静下来。” 吸得太猛,白振赫狼狈地弯下腰发出剧烈的咳嗽,他把已经空了的小袋子随手扔地上,等堪堪止住咳嗽,仿佛泄恨一样抓起一旁的威士忌,猛地灌了几大口——随手把酒瓶一扔,神志不清的男人甩了甩头,看也不看旁边的珞珈跟于永义,再次走回到沙袋旁,扶着沙袋,嘴里喃喃低语着什么,忽然又猛地爆发,一脚踹飞沙袋,回来的时候狠狠一拳砸过去,就这么对着沙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 一边打,嘴里还一边反复地说着那些人的名字和基本信息。 珞珈在小浴场住了这么久,根本不知道白振赫这么个痛恨毒品到这种地步的人自己竟然会藏毒吸毒,他震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于永义也不管他,径自走到兄弟身边,“还认识我吗?” 白振赫无动于衷地出拳,于永义试探地对他说:“我是于永义。” 他开了个头儿,白振赫就接着一五一十地说道:“于永义,男,35岁,堪国人,七星社副社长。” 白振赫本来就不擅长说谎,这个状态下更不会说假话,只要你问他认识的人的身份信息,他都一五一十地往外讲,于永义借此测试白振赫的神志和失控状态到底如何,看他还能准确地说这些信息,微微松了口气,笑着看了看珞珈,“还好使,哈哈,你也试试?” 珞珈笑着摇了摇头,转过身站在白振赫对面,借着沙袋的遮掩挡住了大半身体,他仿佛关注着白振赫的状态而显得担忧,余光却注视着于永义,心里一紧,听见他说:“老白,他呢?他是珞珈,你认识吗?” 这种状态下,白振赫把珞珈卖个底儿掉,半点悬念都没有。 珞珈霎时间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听见白振赫一五一十地说:“珞珈,男,27岁,中国人……” ……珞珈恨不得把沙袋都塞他嘴里堵住他的嘴。 可于永义就在这里看着,老狐狸的眼皮子地下,珞珈露出半点破绽都会立刻被彻底戳穿。 前面是白振赫这失心疯的傻缺知无不言,后面是于永义这只老狐狸紧盯不放,气氛在珞珈身上霎时紧绷,他没时间多想,藏在袖间的只有半个手掌长度的小匕首落入掌中,他毫不犹豫地一刀插进沙袋上,握着刀柄狠狠向下一划!—— 哗啦一阵巨大而嘈杂的声响,特质的加大加重沙袋里填的满满的沙子瞬间倾泻而出,脚下激起扬尘的同时,沙滩立刻软趴趴地干瘪下去,还在出拳的白振赫说身份的声音戛然而止,茫然无措地怔愣在沙袋前面,于永义莫名其妙,出离地震惊了,“你干他妈什么呢?!” 珞珈只做自己也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动静的样子,尴尬地从瘪了的破皮革后面绕出来,手里的小匕首对于永义示意了一下,笑得特别无奈冤枉,“一直留着这东西,那他不得一直打吗?” 他正说着,旁边失去目标的白振赫浑浊的目光呆滞地落在他身上,在他根本没注意到的刹那,忽然发出一声低吼,愤怒的冲向珞珈,直接一脚把他踹飞了出去! “……”珞珈连一声动静都没发出来就撞在了不远处叠着对方的大货车轮胎上,当胸一脚差点没直接给他胃口踹出来,他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后背撞上轮胎眼前都黑了一瞬,片刻后,被于永义气急败坏地从地上拉了起来。 “让你非得手贱!”于永义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边解扣子脱外套,一边骂他,“本来他耗没体力就好说了,现在沙袋没了,只能靠咱俩了。” 珞珈不理解,“什么咱俩?” 于永义懒得理这个找麻烦的罪魁祸首,把外套扔给他,解开袖扣撸起来,“我先上,一会儿再换你。” “……”珞珈这回理解了,合着死物的沙袋没了,为了耗光白振赫的体力,他俩现在得充当人形沙袋了。 苦笑着点点头,他抓着于永义的衣服看这位七星社的副社长大喊一声冲了上去,结果刚一照面声势浩大的呼喊就变成痛呼,同样一脚被白振赫踹了回来,狼狈的倒在自己脚下,珞珈低头看着于永义尴尬的爬起来,掩饰地咳嗽了一声,“酒还没醒呢。算了,咱俩一起。” 事已至此,没什么可说的。 珞珈深吸口气,点点头,把他外套扔到轮胎上,自己也脱掉上衣,跟于永义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俩人一起对着那只发狂的猛兽冲了上去…… 第54章 报复 珞珈跟于永义架着精疲力竭的白振赫回来的时候,两个人走路的时候腿都打哆嗦。 简直身心都憔悴了的珞珈把按于永义的说法把白振赫上身的外套扒光了,跌坐在浴池边上,看着死人一样瘫在浴池边上一动不动的混账,很想就这么一脚把他踹进水里。 他只是恶从单边生地想想,于永义可比他直接多了。 珞珈愕然地看着他轻车熟路地从后面陆续提了几大桶冰块倒进小浴池里,这似曾相识的情景,让他整个人都是懵逼的,“你这是干什么?” “‘醒酒’。”于永义把后面仓库备着的冰块消化在了浴池里,抹了把汗,气喘吁吁地给珞珈解释,“他刚从安保部队回来那会儿状态非常不好,犯病的频率跟吃饭似的,他用的这种毒品虽然劲儿不大,但害怕他真成瘾了不好收拾,只能想了这么个权宜之计。” 于永义一边说一边看着浴池边上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的白振赫,没辙地摇摇头,“结果没想到,一用就是这么久,也没找到更好的办法。” ……合着库房里成天冻着的冰块是白振赫给自己准备的。 我说怎么好好的一个浴场还冻冰块呢……珞珈眉毛抽了抽,“就他这种状态,推下去没问题吗?里面滋味儿可不好受。” 于永义不以为意地瞥了他一眼,撇撇嘴随口揶揄,“怎么,你试过啊?” 往事不堪回首,既不想回忆又不能说明,珞珈摸摸鼻子,选择了闭嘴。 于永义哂笑一声,深吸口气,走到白振赫身边,跟卷地毯似的,毫不客气地把白振赫推进了冰冷刺骨的冰水混合物里…… “哗啦”一声。 白振赫跟浮尸似的面朝下栽进去又浮起来,珞珈脸色一紧,不由往前上了一步,正准备去里面把人给捞出来,呼吸被水呛住的白振赫突然疯狂地拍打着水面挣扎了一瞬,紧接着翻了个身,从水池里站了起来—— 他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缓过来的时候,看着珞珈跟于永义的视线,终于有了焦距。 珞珈动动嘴唇想说点什么,于永义却拦住了他。好歹算是缓过神来的白振赫既不理他俩又不挣扎,沉默地转身走到池边,在水下的台子上慢慢坐了下去…… 刺骨的冰水没到胸口,他狠狠打了个冷颤,从额角到脖颈的青筋都因此暴起,却一反常态十分听话配合地老老实实呆在水里没出来。 这个有一点委屈又始终对自己所遭受的一切冷淡漠然的样子把珞珈看的目瞪口呆,于永义见怪不怪地拍了拍珞珈,示意他跟着自己一起出去,给独处的空间给白振赫冷静冷静,关上了门。于永义递给珞珈一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支。 珞珈顺势在于永义的打火机上把烟点着了,担忧地往浴室那边又看了看,有点怀疑地问于永义,“有用么?” 于永义点点头,“一支就用的这招,能降低成瘾的可能。但是具体要在里面待多久,就要看他吸了多少了。”他说着,懊恼烦躁又无可奈何地骂了一声,“妈的,真误事儿。” 珞珈抽了口烟,“什么事?” 于永义沉默了一瞬。他看向珞珈,眉宇间带着一点若有所思的犹豫和打量,但片刻后,他把心一横,豁出去地对珞珈直言道:“算了,老白现在这样,我也只能拜托你了。” 珞珈挑眉,“你说。” “帮我搞定成俊森。”于永义慢慢地把烟从嘴里拿出来,他每次提起小武的时候,眼底总有些假装不以为意却又欲盖弥彰昭然若揭的痛楚和怀念,“过几天就是小武的七七,我要拿成俊森祭小武。” 他又想起那天视频里看见的李汉才那张得以非常的脸,跟成俊森面无表情打出的枪。他深吸口气,格外阴沉狠戾地对珞珈许诺,“——这件事做完,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给。” 这段时间,小武几乎成了他们的一块儿心病。 小武死了,那天在李达民的临时住处发生的一切就都又变成了秘密,郑泰诚和于永义不知道,李达民的死也再没人追究,可没人比珞珈跟白振赫更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 小武勒着林熙的脖子杀气腾腾地让他杀李达民,这本来该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事情,却因为后来得知小武枪里没有子弹而变得感情微妙。 无论如何,珞珈敬小武是条汉子。所以他大口大口地把烟抽完了,慢慢地摇了摇头。 于永义也不惊讶,挑眉有点讽刺地对他笑了一下,“不敢?” “不,”珞珈拿定主意,指尖重重地捻灭了烟蒂,抬头看了于永义一眼,眸光黑亮,脸色阴沉而肃然,“我什么都不要。” 这次换于永义愕然了。 他怔了一瞬,意外地盯着珞珈看了半晌,脸色神色慢慢缓和下来,有些释然而感激的意思,抬手重重地拍了拍珞珈的肩膀。 ……………… ………… 于永义下午还有事,嘱咐了珞珈看好白振赫就先走了,珞珈把他送走,回去打开浴室小木门的时候,发现白振赫不知何时已经从水里上来了,正仰面倒在池边躺尸,身上挂着水珠,皮肤被冻得都有点发紫了。 珞珈从架子里拽了条浴巾扔给他,“好点了?” 白振赫默然地撑着地吃力地坐起来,抓着浴巾披在身上,看了珞珈一眼,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你可差不多一点吧,今天差点让你卖了。”珞珈瞪他一眼,建议道:“实在不行,你去看看心理医生?” 白振赫点点头,珞珈在离他不远的藤椅上坐下来,仰头看着小浴室上面陈旧的木质棚顶,仿佛就是随口聊天一般,轻描淡写地告诉他:“我答应于永义,帮他去抓成俊森。只要能取得于永义的信任,我就能距离接触制毒又近一步。” 白振赫忽然声音低沉沙哑地开口,是明显带着警告的不认同,“你这是送死。” “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齐威曾说rx45的实验室是被警察端掉的,配方也是警方拿走的。但我问过知情人,兰库帕警局没有针对rx45采取过这样的行动。突袭rx45实验室这么大的动作,如果警方有所动作绝不可能瞒得住。所以我猜想,当初当初劫走配方的人,是故意假冒警察来隐藏身份。而从齐威跟你被截杀、鼎盛合目标明确地找到李达民住所却要抓我这两点来看,所有接触到当年事情真相的人,都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所以,暴露的齐威才会被杀,。所以,鼎盛合才会在那时候出现,接触过齐威的我们,也成为了目标他们的目标。”珞珈说着,别无选择地耸耸肩,“卧底最难的不是怎么去抓人,而是取得对方的信任,接触到最核心的机密。” 七星社、鼎盛合,李汉才、成俊森。 这些名字,跟他弟弟的死于小武的死都密切相关着,白振赫思忖片刻,低沉的声调里透着居然的杀意,冷冷地道“算我一个。” 第55章 缘分 于永义把有关成俊森的全部资料摆在珞珈眼前的时候,珞珈粗略翻了一下,目瞪口呆。 七星社权力滔天的副社长能弄来谁的资料都不奇怪,让他瞠目结舌的是,于永义这些档案和资料都是从兰库帕警局拿来的。 拓印版本,上面都有警局的盖章和档案编号的那种。 这事儿对来自中国的珞珈来说还是有点玄奇了,他嘴角抽了抽,哭笑不得,“……这都行?” 于永义不屑地撇撇嘴,“那些警察,有钱什么不能卖?要不是我平时喂的饱,成俊森现在手里就应该拿着我的资料。看看,有什么能用的。” 珞珈仔细地把成俊森的档案完整地翻了一遍,所有资料都看完了,他摸着下巴沉吟了一瞬,倏地倒着又将资料翻到了中间部分,从里面抽出一页夹着照片的纸来——那上面成俊森穿着一套马术服,在雪白的高头骏马上意气风发。 珞珈轻轻的用手指点了点照片,看向于永义,于永义沉吟片刻,恍然地反应过来,赞许的脸上透着一点不怀好意的坏笑,颔首点了点头,转而问珞珈,“老白呢?这几天缓过来了没有?” “去找他的心灵导师喂鸡汤去了。”珞珈把资料整理起来收好,“他是有个心理医生吧?这两天天天过去报道呢。状态这么看着倒是正常了。” “这次发泄过来,能正常一阵子了。”于永义苦笑一声,“还好他没出什么大事,不然我真是……” “你真是什么呀?说的好像多善男信女似的,我可没见过你干什么好事儿。” 正说着,清朗女声突兀地插进来,于永义听着动静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饶有兴致地看了珞珈一眼,转过头,果然看见一套小香风职业装的郑大小姐径自推门走了进来,进门看见珞珈把资料收进档案袋里封好,狐疑地挑了挑眉,“你们密谋什么呢?” 珞珈掩饰地笑笑,把话岔开了,“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郑梦琪说话办事向来直来直去,也不在意于永义在不在旁边,“给你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也不会的,作为你的律师,我得确定我当事人身在何处是死是活吧。” 这里有够冠冕堂皇的。于永义用看戏的态度旁观珞珈半尴不尬地格外局促,“我这不是在做事嘛……” “你——” “诶老白!你怎么才回来!”郑梦琪还要在说什么,外面传来有点凌乱的脚步声,珞珈看救星似的对着进门的白振赫一个箭步冲出去,等看清白振赫手里提着的两袋东西时,也怔了一下,“你这干嘛呢?咱家改行开宠物店?” 白振赫手里提着三袋子5kg的狗粮,后面还跟着个抱狗一起进来的小萝莉,萝莉进来的时候看见他莫名其妙的不太好意思似的,把手里的白色小法斗塞给刚把狗粮放地上的白振赫,紧接着自己又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珞珈觉得他好像看见了萝莉脸上有可疑的红晕,再看看白振赫有点不是劲儿的别扭样子,原本想说的话忘了个干净,看着白振赫抱狗、小萝莉又抱进来一大堆养狗用具的这一幕,结结实实地噎住了。 梗了半晌,他难以置信的看了看带着金属尖刺颈圈的小狗,又看了看白振赫,“你……” “心理医生说我需要找个感情寄托,能够缓或者发泄情绪的那种。”白振赫咳嗽了一声,自己也是别扭,医生建议他找个女朋友的意思被他自动屏蔽了,他一五一十地跟珞珈说医生退而求其次的建议,“他建议我养殖宠物,说养宠物是很好的移情方式。所以……” 所以,你就买了只狗? 买狗能理解,后面跟着那只萝莉是怎么回事?! 关于这个萝莉,白振赫其实也感觉十分神奇。 他就是想着心理医生的建议,犹犹豫豫地去宠物店看看狗,没想到宠物店的电话竟然是他给李达民买处方药那天在那只毒虫刀下救下来的小姑娘。 小姑娘朝气蓬勃的,照面也认出了他,好歹一个姑娘家,竟然半点矜持都没有地步步紧逼着问白振赫为什么那天之后不给她打电话。 白振赫作为一个三十几年没处过一个女朋友的耿直男,第一次遇上这种连珠炮似的轰击,招架不住,三言两语的,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买了狗,外带着还被穷追不舍的小姑娘附送了一个送货上门服务…… 正说着,从外面包着给小法斗搭窝的木板又进门来的萝莉似乎也从尴尬中缓了过来,一路走过来的时候看着珞珈笑的很甜,“白振赫说他家里有个室友,你就是他室友吗?你好啊,我是海蓝。” 海蓝这个名字…… 珞珈若有所思地看了脸色愈加尴尬诡异的白振赫一眼,倏地想起当初那张被白振赫撕掉的写着姓名联系电话的纸条,恍然地拖长声音“哦”了一声,揶揄地看了白振赫一眼,话却是对海蓝说的:“原来你就是海蓝啊……” “闭嘴。”白振赫半是心虚半是不自在地把狗往他怀里一塞,拦住不让他说下面的话,径自把海蓝怀里的木板接了过来,闷不吭声地去旁边找工具给狗搭窝去了…… 海蓝带了点自来卷的短发下,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格外俏皮可爱,像只小偷腥猫似的对珞珈眨了眨眼,小跟屁虫似的又追着白振赫跑了。 “白振赫,你给它取个名字了吗?” “没有。” “那你快取一个呀,有了名字它才有归属感的。” “不取,麻烦。” “不行!” “……小黑。” 这特么是只白狗吧? 珞珈眼角抽了抽,恰好郑梦琪过来,看见他怀里好奇得东张西望的小东西,喜欢得不行,忍不住伸手在它肉肉的小脑袋上挠了挠,“太可爱了!” 郑梦琪一边揉着小法斗的脑袋,一边惊奇地看向白振赫那边,“想不到他竟然会买只狗……诶,”正说着,她眼看着白振赫把一块木板拿过来看也不看就要往刚竖起来的另一块木板上钉钉子,连忙跑了过去,“这块板子不是这儿的!” 她跟海蓝倒是投缘,两个姑娘都喜欢小动物,一来二去聊得火热到基本没白振赫什么事儿了,白振赫觉得自己挺多余地站起来,过去找珞珈的时候,一抬头看见于永义竟然贱兮兮地抱着小黑,正看着他这边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他冷冷地瞪了于永义一眼,起身走过去,就看于永义对他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小黑,又指了指海蓝,“买一送一啊?” 白振赫懒得理他,“滚。” 珞珈看着郑梦琪跟海蓝有说有笑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开一局,“咱大小姐也爱骑马吧?我之前听别人说过一点,她是不是也是那什么马术会馆的svip?就跟成俊森一家的那个?” 白振赫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于永义挑挑眉,跟珞珈来了个彼此心照不宣的贼笑…… 第56章 情愫 为了让郑梦琪带他去马场,珞珈甚至出卖了自己的色相。 不过收获够大,郑梦琪带着他去马场享受svip待遇浪了一天后,他基本把马场所有的情况都摸清楚了。 两天后,打印的一摞照片摊在小浴场偏厅的小桌子上,珞珈指着一张张照片,条理清晰地对于永义说他的计划,“马场明天就有比赛,成俊森养的马会下场,他会亲自到场观战。” “整个vip区,只有经理胸前的门禁才能进入。而成俊森的包厢只有他自己才有门禁卡,任何人都无法进入,所以,就要想办法把他引出来。” “所有的酒水餐食都免费供应,但是每个房间不单设吧台,您有需求可以随时提出,后厨会立刻为您准备好。所以,只有通过后厨做手脚,才能想办法让成俊森走出包厢。” “整个马场有六个出入口,其中四个是对观众开放,另外两个,一个是贵宾专用通道,一个是马厩中运输马匹的专用通道。一旦成俊森出事,前五个出入口一定会被第一时间封锁,那么马厩的通道,就是我们离开的通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另一堆已经准备好的“道具”拿过来,大帆布行李袋打开,于永义伸脖子一瞧,只见里面满满当当塞着诸如马场各种人员的工装、大幅地图和化学药剂。 他把自己绘制出来的地图拿出来扑在桌子上,指着上面的几个点对于永义示意,“成俊森的包房在这里。他包房出来的这个卫生间,最后面的隔间是工具间,可以打开。我们走这条路把他运出去,直接到这里,”他说着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标着“六号门”的地点,“过了这道门,我们这次行动就算大获全胜。” 他说完,把地图重新卷起来,从里面把对着照片一比一仿造出来的经理脖子上的门禁卡拿出来,又把淡蓝色的药剂也挑了出来,放在于永义面前,又指了指里面保洁和厨师的工装,“比赛当天我扮成工作人员进去,但是在此之前,这个——”他把那张跟经理脖子上一模一样的假门禁卡推给于永义,“需要你搞定。把假的换成真的。” 于永义把卡拎起来,胸有成竹地看了一眼,“小意思。” 他说着,连个盹儿都没打,直接就拿起手机,给马场经理打了个电话,“我要在马场办一场酒会,时间?我得看你们哪天能给我腾出来啊。这样吧,明天,明天我过去找你面谈。明天有比赛?干我屁事,我又不看比赛,明天见吧。” 论胡搅蛮缠浑水摸鱼的本事,于老大认了第二真没人敢人第一,珞珈不担心他搞不定这个,于是毫不犹豫地进行下一个话题,“我在门厅外等你,你把卡给我后,到六号门那里去等着接应我。” 完全没问题。 于永义给珞珈比了个放心的手势,珞珈笑着朝他举了举罐啤,刚要喝,却被于永义一把夺了过去,这人一来二去地跟珞珈混熟了,毫不犹豫就半点要求没有地答应给小武报仇的事情也让于永义对他刷起了好感度,时间一长,既然白振赫把他当兄弟,于永义也就理所当然地把他当成了兄弟,半点不见外地对着珞珈嬉皮笑脸,“这是最后一罐了。” 珞珈觉得这人对待兄弟的一大特征大概就是不要脸,他无奈的站起身,拖长了语调,从鼻子里哼哼着,“我去买——” 本来是买酒,结果刚出门,却看见了台阶下面正犹豫徘徊的林熙。 珞珈简直都懵了,“林……林医生?你怎么在这儿?” 林熙手里正攥着那条她下午刚从寺庙里求来的保平安的石榴石手链,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把手链送给珞珈,结果他突然开门出来,这可倒好,什么纠结都用不着了…… 林熙尴尬的脸色微红,她有点慌乱,下意识地把攥着手链的那只手藏到了背后,局促中,门外徘徊却被抓了个正着,闹得她不止该如何是好。 珞珈的地址明明是她从他的病案上找到的,这会儿一张嘴,直接乱七八糟地就说成了“我来散散步,正好就走到这里……” 她那个样子,怎么也看不出是个散步的状态。而且这都要半夜了……珞珈有点莫名,虽不拆穿,一时间却语塞得不止还有什么话好说。 格外让人难为情的沉默中,犹豫半天的林熙干脆把心一横,藏在背后的那只手伸到了珞珈面前,仿佛害怕珞珈不要似的,飞快地把手链塞进了他手里,“送你的。” 珞珈一怔,摊开手掌看了看里面成色不错的石榴石手链,心中一动,他却不敢多想地进一步确认,“你这是……” “据说是保平安的。”向来落落大方的林熙难得有些害羞,偏偏珞珈那收了医生礼物倏然当即的脑袋有点不清醒,林熙收回手的时候,他看见医生手腕上跟他一样的同款手链,竟然不解风情地多问了一句,“诶,你也戴一条。” 一句话把林熙说了个大红脸,她连忙放下手,低着头,脚尖不安地在地上蹭了蹭,“呃……啊,是……” 这下珞珈反应过来了。 这手链是一对,人姑娘特意到庙里去求的。大老远送过来,明晃晃的心意昭然若揭好吗!珞珈你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这么问人家姑娘吧?! 他恨不得打自己脑袋两巴掌,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只能圆,“啊……也对,呵呵,大家那什么……都得平安嘛。” 莫名其妙的,尴尬的人突然就从林熙换成了他。 林熙向来是那种温和坦然、落落大方的性子,既然被他看穿了,从方才的无措中反应过来,她反倒再没什么好遮掩的,格外坦诚地挑了挑眉,抬起手来把同款手链明晃晃地在珞珈眼前晃了晃,“对,这两条手链就是一对。——你要我帮你带上吗?” “带带带!”珞珈讨好地笑起来,一叠声地肯定回答的同时,连忙把手腕伸出去,又把手链交给了林熙——他本来就对林熙有好感,跟对郑梦琪阴差阳错的有意接近不一样,他对他的主治医生,是另一种单纯的、女人对男人充满莫名吸引的那种好奇和兴趣。 但是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为了保证跟案子无关的他人的安全,他不会主动留情,可是喜欢的小姐姐这么主动,他却又本能地舍不得拒绝。 林熙默默地帮他带好手链,二人低头谁都不敢说话,一片安静中,原本趴在于永义身边的小黑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不管什么气氛旖旎不旖旎浪漫不浪漫,它看着林熙这个它从没见过的不速之客,忽然发出一阵清脆的犬吠…… 林熙现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的时候低头看着色厉内荏的小东西,惊喜不已,“好可爱,它叫什么?” “小黑。”这破名字,特么都羞于启齿……珞珈尴尬地咳嗽一声,回头往院子里头看了一眼,“你怎么跑出来了?” 珞珈看向院内,只见于永义在犬舍旁挤眉弄眼。林熙根本没想到里面还有个人在围观,见状大窘,一句话也没说,转身慌慌张张地跑了。珞珈看着林熙离开,怅然若失地摸了摸手链上残留的温度,于永义慢慢从院子里踱出来,看着林熙的背影,低声警告他,“我可警告你,你跟谁搞在一起我不会干涉,但你可不能伤害梦琪。你不喜欢她,就早点跟她撇清干系。” 珞珈从鼻子里哼哼一声,“那这次我就不该让大小姐带我去马场啊。” 于永义知道这次他是为了给自己办事儿,理亏地摸摸鼻子,“那……下不为例吧。” 作为回应,珞珈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第57章 端倪 成俊森和郑梦琪所在的这家马术会馆,拥有兰库帕最大的跑马场,规模和品质,哪怕在整个堪兰西亚也是数得着的。 这场马术比赛前前后后筹备了大半年,正经的渠道跟地下的赌场为这次比赛押赌注开盘口闹的数额骇人声势浩大,比赛当天的看台票几乎到了一票难求的地步。 真正爱马的跟妄想从中牟利一夜暴富的一起挤在看台上,场外人声鼎沸,场内盛装的骑士带着各自的爱马,在一声发令枪响和观众震耳欲聋的呼喊中,奋力朝着远处重点冲去。 成俊森站在自己包间的大落地窗前,目光紧紧盯着他的爱马带着马场临时找来的骑手闪电一样冲出去,脸色在难得的期待和紧张之间,还掺杂了一点不愉的意思。 ——这比赛他本来是打算自己上场的,来来回回也准备两个多月了,结果肋下枪伤未愈,上次自己应急处理随手包扎,结果有点化脓感染,折腾到现在,好不容易开始封口,经不起马背上的颠簸折腾。 他不甘心,自然也就不高兴,几个分散在房间里警惕周围的保镖就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更多地触到这位的霉头。 不过跟他隔了两个包间的于永义也不太高兴。 “我于永义办party,两百多个客人是正常发挥!”至少有个一百五六十平的包房里,于永义看也不看外面热火朝天的比赛,站在落地窗前对战战兢兢躬身陪着的经理指着鼻子骂,“你特么居然告诉我装不下??” 那经理脑门儿渗着汗,对上这么个不讲理的煞神,简直有苦说不出,“先生,楼下的宴会厅是没问题的,但您坚持要在贵宾区,这里都是包房,最大的也不过能容纳三十人左右,实在是没办法了。” 于永义顿时恼怒地一把揪起经理的衣领,“老子的客人,都是贵宾!如果在楼下,出了点什么事,你能负责么?” 经理硬着头皮赔笑,试图把这位接待不起的客人推出去,“要不然您再看看其他的场地?一路过来您也看到我们的情况了,您的需求我们这里实在是解决不了……” 于永义本来就是个混不吝的人,平时脾气上来都不讲理呢,这会儿有心闹事儿,能听劝才怪。他一听脸色就变了,凶相毕露,怒不可谒到手上一使劲儿,竟然把经理脖子上的门禁卡硬生生拽了下来,“我看你他妈就是看不起我!不想做老子的生意!信不信我现在喊人过来砸了你们场子!” 攥着门禁卡的手不经意地从裤兜边上一晃而过,把门卡摔回到经理脸上的时候,一模一样却一真一假的两张门卡却已经被偷梁换柱,经理慌忙拿住那张假卡,丝毫没意识到那张卡有任何的问题,他吓坏了,一叠声地给于永义赔不是,等这位七星社的二当家怒气冲冲离开的时候,他冷汗沁透衬衫,几乎吓得站不住了。 开玩笑,七星社真要来砸场子,这生意还做得下去吗…… 于永义的二百客人是假的,给珞珈换门禁卡才是目的。 他气到脸色阴沉地大步离开,刚走到约定好的大厅,就看见穿着一声保洁的衣服戴着口罩的珞珈微微低着头,推着清洁车从另一侧迎面走了上来。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于永义迅速的将门卡交给珞珈。珞珈脚步不停地一路往svip区走,刷卡开了门禁,径直进了洗手间,把工具车往窗根一放,从里面拿出一大卷将工作间背景墙原样打印成画面的大帆布,将其从工作间最上面一路贴到尾,最后自己悄没声息地藏身在了画布后面,神色冷然地抬手看了眼表。 让人上吐下泻的特制药剂他已经在刚才假冒厨师的身份混进了要给成俊森送过去的冰块里,他计算着时间,只要成俊森把冰块加进酒里,不出十五分钟,他绝对就要来洗手间报道。 这是距离他那个包间最近的洗手间。 成俊森中招的时间比他估算得更快。 外面想起急匆匆凌乱脚步声,珞珈把腰后的匕首抽出来紧紧抓在手里,闭上了眼睛。 门外,两个保镖挨个检查洗手间隔间的情况,工作间的门被迅速拉开又猛地踢上,匆忙间关注点都在人身上的保镖根本没察觉到背景墙有什么不一样,都检查了一遍,确定里面没有别人,这才放心地对守在外面的同伴打了个手势。 “老大。”那人扶着肚子绞痛还犯恶心到根本直不起腰来的成俊森进来,成老大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这样的狼狈相,仓促间脸色苍白地挥挥手让人都出去,几个保镖刚退出去守在门口,他把门一关,转头直接就跪在了马桶边上…… 吐的恨不得把胆汁儿都呕出来,还特么忍不了的想上厕所。 成俊森心里郁卒得连娘都骂不出来,吐到一半又忍着恶心仓促转身坐在马桶上,心里憋屈得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这么窝囊过。 然而更窝囊的还在后面…… 他满脑门儿的冷汗,原本紧闭着眼睛忍耐着身体的不适,隔间的门被悄然打开的时候,多年来养成的对危险的警觉却让他倏地睁开了眼—— 迎面跟珞珈看了个对眼,没来得及喊人,就被早有准备的珞珈一记手刀砍翻在地,彻底晕了过去…… 珞珈看了看栽在马桶上显得格外狼狈的男人,一言难尽地给他提上裤子,拖着他塞进了墙角的清洁车里。 塞到一边儿,他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昏迷中身体软的像面条一样的人,肋间却有硬邦邦的异物感。 珞珈警惕地看了眼门外,迟疑一瞬,面无表情地将成俊森的衬衫衣摆往上撸,紧接着就在男人劲瘦的肋间看见了厚厚的绷带。 绷带下面,垫着纱布的那个位置,让珞珈感觉到熟悉…… 上次半路截杀白振赫、枪杀齐威的那个黑衣人,逃走的时候,被他一枪打伤了同样的位置。 怎么就这么巧了? 他们抓齐威的那天碰到成俊森带人也去拿人,结果刚抓到齐威没半天就有人半路截杀,齐威刚死他们去找李达民,结果竟然在香缇山又碰见了他,紧接着就是鼎盛合针对他跟白振赫的格杀令,现在这人身上还有一道跟那天他打伤杀手部位一致的枪伤…… 成俊森、齐威。 被一把火烧干净的rx45实验室、警方确认没有进行过类似行动。 那么是谁带人冒充了警察,杀干净了所有制毒师,拿到了rx4仅存于世的唯一一张配方? 在整个事件中,七星社到底处于什么位置?成俊森又扮演什么角色? 无论如何,珞珈基本可以确定当天截杀白振赫和齐威的人就是他,杀齐威灭口,对自己和白振赫下格杀令,他在有意地清理所有跟rx45有牵扯的人,那么……他跟当初的那场冒充警察血洗实验室的行动,都脱不了干系。 这是目前为止珞珈找到的最有价值的线索,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要把他交给于永义的珞珈,不得不临时改变主意。 ——哪怕十恶不赦,但这个人现在还不能死。 珞珈咬了咬牙,把人藏进清洁车,轻手轻脚地推开窗户伪装成把人从窗户逃跑的假象,自己依然躲进了工具间的画布后面,在门口保镖久等老大没动静,进来查看情况才发现成俊森失踪,一路喊着对讲要求“封锁马场”、慌忙追出去找人之后,把口罩重新戴上,面无表情镇定自若地推车按原定计划,朝六号门走去了…… 第58章 悍匪 通往六号门的必经之路上,马厩旁边,于永义急得来回转。 他觉得自己这会儿盼珞珈就跟特么盼自己婚礼当天的媳妇儿似的,来来回回地往珞珈说的那个小侧门方向看,都他大爷的快到望眼欲穿了,这才好不容易把珞珈给盼了出来。 清洁车帘子下面长手长脚的成俊森被蜷缩着塞在里面,于永义提着的心落回去,看这珞珈满意地点了点头,“干的漂亮,车在外面。” 说着就跟珞珈一起推着车往外走,珞珈握着推手,却有一瞬的迟疑,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于永义推了一下没推动,回头问正在愣神的珞珈。 珞珈犹豫了一下,抓着小车推手的手更有力了几分,往车下看了一眼,问于永义,“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于永义冷笑一声,“当然是在小武的灵位前,为他报仇。” 这是预料之中丝毫不该有意外的回答,珞珈本来也没想保成俊森这头饿狼,现在情况临时有变,可一切已经箭在弦上,珞珈一时半会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紧紧地看着他,迟疑而警告地提醒,“你想清楚,杀人是重罪。” ??? 于永义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继而简直莫名其妙地笑骂,“你脑子有病吧?干我们这行,杀的人还少了?再说,他他妈杀小武的时候,可没犹豫。” 搁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成俊森失踪,指不定什么时候他的手下就会找到这里。事不宜迟,于永义说着抓清洁车的手就又更用了些力地推车准备出去,错愕发现珞珈竟然还特么拽着车不让走,“留着他,可能对我们有用。” “说什么屁话呢?李汉才当他是条狗,留不留,李汉才都不会为了他低头的。”他说着拧着眉毛瞪珞珈,“别废话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珞珈?于永义??”正僵持着,一个格外熟悉的声音横插了进来。郑梦琪自己的马不参加比赛,她在前面比赛看到一半觉得无聊就过来打算跟她的那几匹小可爱玩一会儿,谁知道刚绕过来,不止看见了装束古怪的珞珈,还看见了于永义…… 这俩人本来绝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郑梦琪本就狐疑,一看见他俩脸色,顿时警觉起来,目光在二人满是诧异的脸上转了一圈,正看见珞珈有意无意地往清洁车上瞄,郑大小姐快步上前,二话不说一把掀开了清洁车上挂着的帘子—— 下一秒,毛骨悚然。 “成俊森?”看着他像死人一样被团进狭窄的小推车里,郑梦琪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都忘了吐出来,“你们杀了他?” 珞珈看见郑梦琪如同看见了救星,心里略微一松,表面却不动声色中显出一些做贼心虚的意思,“没有,你别误会。” 郑梦琪推开珞珈,俯身查看成俊森,发现只是昏迷,这才松了口气,冷冷的看向珞珈和于永义,“你们要干什么?” 打死于永义也想不到好好的计划竟然横插了这么个小祖宗…… 本来反黑组目前动作很大,上次从岳老那儿回来后,郑泰诚就给了岳老的面子主张暂时藏拙休战,但小武的死横在那里,于永义绝绕不过这道坎儿,对成俊森下手这事儿他本来就是瞒着郑泰诚做的,这会儿被郑梦琪撞个正着,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没法解释,一边着急要带着人走一边又不耐烦郑梦琪拦路,看了丫头一眼,准备把她拨开,“大人做事,小孩子别管。” 郑梦琪长这么大,就没听过他的话。 他越不让管,她越是不肯罢休,干脆直接蹲下来查看成俊森的情况,她摸了摸他的鼻子,发现还能喘气儿呢,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去瞪于永义试图勒令他放人的时候,旁边珞珈却骤然大喊了一声,“小心!” ……成俊森的动作比他说话的速度更快。 只见这原本昏迷着任人宰割的悍匪在郑梦琪转头瞬间倏地睁开眼睛,不知何时抓在手里的锋利匕首直接勒上了郑梦琪带着精致锁骨链的纤细脖颈,电光火石间珞珈也脸色大变地放开推车本能往前两步试图阻止,于永义猛地拔枪瞄准他的脑袋,成俊森却死死勒着郑梦琪的脖子,刀刃抵在她的喉管上,动作迟缓却万分谨慎地从车里出来,逼着郑梦琪跟他一起站起来,自己躲到了郑梦琪的身后—— “放下枪。” 珞珈紧张的看向于永义,于永义眸光森冷,一动不动的指着成俊森。 成俊森手下微微用力,郑梦琪短促地哀鸣一声,被刀刃逼着的脖颈顿时被匕首压出一条极细的血线,“放下!这可是郑泰诚的女儿!” “你疯了?!”于永义没想打枪,枪上没装消音器,他怕枪声会把成俊森的保镖更快地引过来,因而开了保险不过就是警告,但原本也没想到成俊森竟然醒过来的珞珈根本也不想牵连郑梦琪进来,他作势去抓于永义持枪的手,趁机向于永义使了个眼色,于永义霎时会意,翻手反制珞珈,将他狠狠的甩了出去,俩人一唱一和,飞出去的珞珈正砸在郑梦琪跟成俊森身上,成俊森一个踉跄重心不稳失手没抓住郑梦琪郑梦琪趁机挣脱的瞬间,早有准备的珞珈欺身上前与成俊森缠斗在了一起—— 成俊森几乎是破釜沉舟了,手里的匕首不要命地往珞珈身上招呼,珞珈打定主意要留他的命,一边招架一边想怎么让他脱身,这一架打得格外吃力,慌乱中跑到于永义身后的郑梦琪看得心惊胆战,于永义手里的枪瞄准打斗的两个人,迟迟不敢开枪,左支右挡间,心里有事儿的珞珈一时分心,被成俊森抓了个正着,狠狠一刀刺进了腹部! “珞珈!” 郑梦琪的惊呼中,成俊森抽刀,鲜血霎时喷涌的瞬间珞珈受不住地半蹲了下去,成俊森也不颤抖,趁机冲向六号门,于永义眼看着他跑了,持枪在成俊森后背瞄了瞄,在干掉仇人引来保镖再让自己三人陷入危险和放成俊森走之间犹豫了一瞬,狠狠咬了咬牙,极度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地放下枪,冲到已经倒在地上的珞珈身边,狠狠按住珞珈腹部不断往外涌血的伤口,“撑住了!” “对不起,”珞珈自己也捂着肚子,短时间剧烈失血让他嘴唇血色尽失,说话的声音都微微打着颤,“……没发现他醒了。” “别他妈说废话了,”小武的事儿于永义还没过劲儿,他本能地一阵难以言喻的寒颤,满手粘腻温热中,他甚至不敢低头去看珞珈的伤口,只低吼着喊旁边惊慌失措的郑梦琪,“梦琪,叫救护车!” 郑梦琪慌忙中找出手机拨电话,这边正手忙脚乱,不经意的抬头间,于永义却愕然发现,原本已经跑了的成俊森,高举着双手,又慢慢地从门外面退了回来…… 于永义简直奇了,怔愕间他示意郑梦琪过来帮他按着珞珈的伤口,自己捡起了地上的枪,拎着又站了起来,在三人各怀心思的目瞪口呆中,随着成俊森的后退,一把黑洞洞的微冲先冒了头,再往后,在场的几个人都看见了脸色森冷悍然持枪的白振赫。 白振赫一路把成俊森逼进了于永义的控制范围,于永义枪口死死顶在男人纹着诡异刺青的光头上,松了口气,阴森冷酷地哼笑,“成社长,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成俊森前面被白振赫的微冲指着,后面被于永义的手枪顶着,前后再没有退路,半晌后,仿佛认命了似的,耸肩摇头苦笑一声,算是彻底束手就擒了。 在他们后面,珞珈见状只觉得上火到牙比肚子上的枪眼儿都疼,别无他法之下,一把拽过郑梦琪的胳膊,拉着她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地嘱咐她:“通知郑会长,不然就会出人命。” 郑梦琪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被于永义一枪托砸晕的成俊森,对珞珈用力点点头,珞珈心里一松,再也扛不住,眼前一黑,也昏了过去…… 第59章 祭奠 赶的都巧,马场举办比赛的这一天,正好是小武的七七。 小武生前杀戮太重,即便知道他不信神佛亦不在乎因果轮回,阿素还是坚持依着做七的礼仪,每隔七天请师父给他做一场佛事设斋祭奠,到了今天,这是最后一次。 七七四十九天,过了今天,整个丧礼就算是办完了,连素服都不必再穿,祭奠怀念之后,未亡人要做的,就是渐渐习惯没有他的日子,拼命从悲伤里走出来,慢慢放下回忆和怀念,继续坚强地过日子。 阿素始终很坚强,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出来。 从小武离开到现在,店还在照常开着,几乎没有客人知道这家日料店的老板已经不在了,她一个人也可以把店照看得很好。 她很少哭,从没有歇斯底里过,不过也很少笑,小武的离开,似乎把她所有的喜怒哀乐也一起带走了。她没有希望,没有期待,也没有恐惧和悲哀,像个空壳子,不去思考,让一切都按部就班。 小武是她所有感情的寄托,现在这个寄托没了,她整个人也就都被掏空了。她没什么食欲,但还是会尽量让自己跟平时吃的一样多,她也睡不着,每天靠着药物入眠却也梦不到她的爱人。闲下来的多数时候,她都一个人躲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抱着小武的遗照,看着照片里的他痞痞地笑着,眼神似乎仍旧鲜活的样子,就那样静静地坐着,有时候直接坐到天亮,她收拾收拾,画个淡妆遮住黑眼圈,就去把店里的门板打开,开始日复一日的日子。 不过今天她把店关了。 上千个供奉着小金佛的佛龛从地台一路向上排列到天花板的公墓祭祀厅内,过来做法式的师父们已经走了,她一身黑色素服,挽起的长发间戴了一朵极小的素白小花,像在家里一样抱着小武的遗照呆呆地坐在祭台下面的台阶上,不哭不闹,也不动。 于永义跟白振赫带人押着成俊森进来的时候,看见这样的阿素,心里狠狠颤了一下。 他没怕过什么,但是有一瞬间,这个瘦到形容枯槁的女人,让他不敢面对。 所有的恨,更加强烈地发泄在成俊森身上,他一脚踹在一路上备受关照此刻已经遍体鳞伤的成俊森膝窝上,踉跄中,两个手下死死压着这位鼎盛合的二当家跪在小武的灵位前,膝盖磕在地砖上好大一声闷响,阿素这才仿佛被惊醒了似的,目光带着些浸满疲惫的呆滞,仿佛锈住了似的,慢慢抬头看了过来。 “放心,”于永义嗓子有点哑,对她说:“我现在就给你一个交代。” 阿素认出了成俊森,没有焦距的眸子里逐渐聚起了光。成俊森被按着跪在地上,脊背仍旧挺得直直的,看着祭台上小武的灵位,讥诮地冷笑一声。但下一秒,他就被于永义狠狠摁着脑袋,直接一脑袋磕在了地砖上! 于永义是真下了狠手的,以至于他哪怕有防备,也根本没力气对抗,额头砸在地砖上的时候他眼睛都黑了一下,还没缓过来,就又被于永义拎着脖领子薅起来,那力气大的真是让成俊森觉得如果他不是光头的话,大概头发都要被于永义成把成把地薅下来。 “——今天是我兄弟的七七,带你来给他磕个头,什么时候我弟妹发话,就什么时候停。”于永义说着,就拽着他又狠狠往地上撞了一下。 就这么两下,成俊森的额头就磕破了,血顺着额头往下流,蜿蜒到眼角,像是血泪一样,可成俊森眼神始终凶悍,这么看上去不凄厉,反而格外诡异阴沉得很。 于永义犹不解恨,抓着他一刻不停地逼着他给小武磕头,他原本还有力气较劲儿,撞到后来整个人脑子里嗡嗡作响,已经没了力气,整个祭祀厅里所有人鸦雀无声,只有成俊森的脑袋一次次磕在地砖上的沉闷响声,单调压抑中透出毛骨悚然的阴鸷来。 阿素慢慢地从台阶上站了起来。 她抱着小武遗照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她在拼命克制着自己,可是骨子里的仇恨几乎就压抑不住了,她猛地从台阶上下来走到成俊森跟前,那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阿素会用女人泄恨的方式,给成俊森几巴掌。 于永义停了手,把他拽起来等着阿素发落,可等了半天,却没见她动手。回头的时候,却看见她已经无声无息地哭成了泪人。 依然没有歇斯底里,就这么死死咬着嘴唇憋着忍着呜咽着,可是哪怕是感情一向简单、似乎就没长谈情说爱那根筋的白振赫,也能清清楚楚感受到她的悲恸。 哀切得感同身受。 白振赫愧悔而不忍地别过头,听见于永义问她:“阿素,怎么处置他,都听你的。” 小武不大的时候被于永义救回来,从那以后就跟着他混,这么多年,把小武说成是他养大的都不为过,他恨李汉才成俊森恨得咬牙切齿,今天总算抓到一个,简直恨不得当堂把他凌迟了,可是总归是不能越过了阿素去杀她丈夫的人。 于永义觉得,他已经不能把小武活生生地还给阿素了,那至少,要怎么给小武报仇雪恨这件事上,要尊重她的选择。 但是他也没想到,阿素这么个说话从不大声,连哭都不会歇斯底里、比水都柔软的姑娘,竟然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准确无误地从他腰间把枪拔了出来! ——她竟然知道他的枪放在哪里。 拉保险举枪勾住扳机瞄准……一连串动作仿佛已经联系过无数次成了肌肉记忆一样,她连个盹儿都没打,一手抱着小武的遗照,一手持枪对准了成俊森那像是漏了个血窟窿似的脑袋,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持枪的手却格外的稳。 小武知道自己树敌太多,怕有人找阿素麻烦,为了让她不至于束手待毙,当初带着阿素练了很久的枪。 她虽然不喜欢,可是也认认真真地练了,但是于永义从不知道,她竟然拔枪瞄准的这么利索。 ——是原本就在小武手里出师了,还是小武出事后,她自己偷偷练到了这个地步? 于永义心里微惊,他瞳孔微缩地看着阿素,半晌后,打消了问她的念头。 哪怕就是偷偷练的怎么了?他弟妹要给他弟弟报仇,天经地义,何错之有? 他微微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冷静下来,又反应过来,成俊森不能死在阿素手上。 他们这里的人,谁都无所谓,但阿素不行。 阿素是清清白白的,他不能让她手上染血,沾上一条人命官司。 叹了口气,于永义放开成俊森,想要上前把手枪拿回来,谁知刚一放手,跪在地上都已经摇摇晃晃的成俊森却兀自冷笑起来。 他蒙着血的视线落到阿素身上,把这个小武的未亡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半晌后,遗憾地摇摇头,对她说:“你这个太痛快了。去换一把霞弹枪,那个效果更好。” 小武就是死于霞弹枪。 死的时候面目全非,这是让阿素跟他的所有兄弟最无法释怀的地方。 成俊森竟然还敢悍不畏死好勇斗狠地把这个拿出来说。 于永义脸色猛地就变了,他劈手夺过阿素的枪猛地顶在成俊森额头的血痕处,切骨的仇恨烧得他表情完全扭曲狰狞起来,“你他妈真活腻了!” “永义!”即将扣动扳机之际,匆匆赶来的郑泰诚人还没进殿,老远听见他的怒吼,连忙高声拦住了他,“不要乱来!” 于永义愣了一下。 接到郑梦琪电话一秒都没耽搁赶过来的郑泰城快步进来,看见这场面,面无表情地走到于永义面前,于永义不服气地跟他对视片刻,垂下目光之际,他的枪管被郑泰诚握住了…… “把它给我。” 于永义死死拽着枪不放手,郑泰诚另一只手按着于永义的肩膀,微微蹙眉,语气更重了几分,“给我。” ……就知道惊动郑泰诚的话会有这样的结果。 刚才就不应该让梦琪那丫头自己带着珞珈去医院。 于永义本来就是擅自行动,这会儿被大哥抓了个人赃并获的,他说不出来理,愤愤地交出手枪,转头就冒着火气愤然离开祭祀厅。 白振赫深深地看了郑泰诚一眼,一句话不说地追了出去。郑泰诚摆摆手示意他带来的人先把阿素也扶回去,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示意抓着于永义的手下把成俊森放开,看着这人也跟头倔驴似的踉跄着强撑着站了起来,他面无表情地漠然道:“你走吧。” 成俊森深深地看了郑泰诚一眼,一声不吭地对他弯腰,动作迟缓而滞涩地,对郑泰诚行了一个九十度的礼。 郑泰诚不再管他,转过身,看着台阶上面祭台上小武的灵位,攥紧了于永义的手枪,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60章 竞争 成俊森那一刀,直接把珞珈扎进麓景医院,又住了半个月。 自从他选择到兰库帕卧底,受伤昏迷住院的频率简直创下历史新高,虽然他觉得以自己的身体,住个三五天出院也不会有问题,但拗不过他主治医生的坚持,只好整天像个残废一样躺在床上应付主治医大人一天三遍的查房。 按他跟混熟了的小护士的说法,这也就是给你们林熙主任面子,不然要是换个人我早跑了。 林熙对此不置可否,她工作忙,也不是随时随地都能走得开,实打实的算一下,珞珈住院的这段时间,郑梦琪跑医院来陪他的时间总得加起来要比林熙多得多。 ——虽然珞珈觉得,他自己一个人窝病房里清净着挺好,并不需要谁来陪着。 “要不,你还是回去吧。”珞珈靠在床头,看着坐在旁边高高兴兴给他削平果的郑梦琪,一脸贼兮兮的怂样儿,“大小姐整天待在医院陪着我,这传出去我没法儿跟社长交代啊。” 郑梦琪挑眉笑的很明快,“你现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得好好报答你。” 她说着把削好的苹果递了过去,珞珈顺手接过来咬了一口,吊儿郎当地调笑,“郑律师想怎么报答,难不成要以身相许?” “对啊,我就是这么想的。” “噗——”珞珈差点没被苹果呛死,刚嚼碎的一口渣子扭头全喷了出来,他本来就是不以为意地随口闲聊,没想到郑大小姐不躲不避地接了招,并且珞珈看她的意思,还特么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就是嘴贱,偏这会儿自己吃了亏,咳嗽得说不出话喘过气还牵动伤口,脸色十足精彩,郑梦琪忙起来去拍他后背,看着他这样也是一言难尽,“你用得着这么激动吗?” 可不是,我特么激动死了…… 珞珈呛的眼泪都出来了,闻言只想苦笑,好不容易止住了咳,他接过郑梦琪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好歹是把这口气儿缓过来了。 他早上的时候伤口都已经拆线了,这会儿本来应该换衣服等白振赫过来接他出院的,这么一闹,他觉得自己肚子上那道口子又疼了起来,他捂着肚子靠回床头,从眯缝着的眼睛里看郑梦琪挨在跟前满是探究好奇地打量他,“我对你越来越好奇了,你处心积虑混进七星社,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办法救人,先是李达民,现在又是成俊森,你究竟想做什么?” 珞珈赖唧唧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和气生财。赚钱嘛,没有必要一定打打杀杀的,有违天和。” 郑梦琪不疑有他地挑挑眉,看他是越看越顺眼,“如果七星社的人都能像你这么想,我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只要你别以身相许,让我怎么想都行。 珞珈心里暗戳戳地腹诽了一句,脸上却嬉皮笑脸地开玩笑,“那大小姐还不快提拔提拔我,让七星社在我的带领下弃暗投明?” 郑梦琪幽幽一笑,倏地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充满狡黠诱惑地朝珞珈飞了个媚眼,理所当然地对他说:“你娶了我,七星社不就是你的了?” 珞珈张了张嘴,手里的苹果也掉地上了…… 这么个姿势,他往上看是郑梦琪的脸,往下看是郑梦琪的胸,左右都被姑娘的手臂挡着,这样是个普通姑娘,他逗两句也没什么心理压力,偏偏眼前这位是七星社的大小姐,并且对他的意思还表达的十分明确,不见半点开玩笑的成分。 天地良心,郑梦琪身份特殊,珞珈的确是有意接近的,但完全就处于撩一撩就适可而止的程度,完全没有要撩到谈情说爱的意思,眼看着人姑娘的感情就要脱轨,他就拼命的想把火车往回拉—— 上下左右都不适合看,他干脆把眼睛闭上了,瘫在床上举手投降,“我哪有这个福分。” 郑梦琪无辜地歪头看着他,显出一点娇俏的刁蛮,“我说你有你就有。” “……”女生不讲理起来,平时口若悬河的珞珈也得哑口无言。正尴尬着,林熙突然直接推门进来了,乍一看见病床上动作暧昧的一男一女,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顿时端起了医生严肃的架子,“这是干什么呢?” 她说着,径直走到病床边,轻而果断地推开郑梦琪,也不管珞珈愿不愿意,直接掀开被子去查看他的伤口,“你这个姿势,是怕伤口愈合太快?” “我……”珞珈尴尬地咳嗽一声,正要对林熙解释一下,旁边在林熙去掀珞珈被子的时候就盯着她的手腕看了半天,听见珞珈的动静,她又若有所思地把目光挪到了珞珈的手腕上…… 一来二去,转了两圈,她抢在珞珈说话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腕,指着俩人腕子上一模一样的手链,玩味儿地看了他一眼,“可以啊,什么时候把林医生勾搭上的?” “别胡说。”珞珈下意识地拦了一嘴,偷眼打量林熙,发现她脸上无甚表情,脸色倏地红了起来。 自顾自地做着手里的工作准备在珞珈出院前再给他换个药,都准备好之后林熙戳了戳越发尴尬的珞珈,“坐好,给你换药。” 郑梦琪从珞珈上次住院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姑娘好像对她有敌意。这敌意平时她俩相处或者面对别人的时候都没有,唯独俩人都对上珞珈,这位林医生就会表现出莫名其妙的独占欲,拿着工作当借口,把她直接隔离成了局外人。 人家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郑梦琪也不想装傻子,嘟着嘴等着林熙给珞珈伤口重新做了处置,她眨眨眼,在床边站直了,环抱着手臂耸了耸肩,直截了当,“行吧,不算勾搭,就算你们是私定终身。可是,我怎么办啊?” 珞珈一愣,林熙也愕然看过来,郑梦琪大大方方地迎着林熙的目光回看过去,说话也利落干脆,“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偏偏救了我一命,我看他也蛮顺眼的,就这么让给你,我还挺不甘心。要不然这样,咱们各退一步,公平竞争好不好?” 这都什么跟什么…… 珞珈简直谜了,重新把病号服的扣子系上,他先是满脸无奈地对郑梦琪:“大小姐,别胡说八道了行么?” 接着又歉然地看向林熙,“林医生,你别介意。” 他以为自己又给林熙惹了个麻烦,诚意十足地道歉,没想到他话音刚落,看都没看他的林熙却用很轻却很稳的语气,静静地看着郑梦琪,回答了一声:“好。” ??? 珞珈简直惊呆了,他满脸不可思议的愕然,看着郑大小姐隔着他向林熙伸出手,“那咱们就各凭本事了。” 林熙礼貌地浅笑着伸手回握得毫不犹豫,俩人像是谈判桌上甲乙双方君子协议似的,相互握了握手,珞珈梗着脖子看得目瞪口呆,“不是,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 “没你事。” “闭嘴!” 两个姑娘目标一致地扭头对他炮轰过来,快要撩妹子撩成妇女之友的珞珈在那一瞬间觉得,他仿佛再也没法理解妹子们的世界了…… 左看右看,左边郑梦琪怒目而视,右边林熙面带不满,谁都惹不起,珞珈犯怂地缩缩脖子,身体慢慢地往下窜,干脆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 第61章 复生 好不容易在针锋相对又诡异祥和的气氛里挨到了白振赫跟于永义来接自己出院,珞珈见了救星似的换了衣服脚底抹油就跑了,临出住院部大门的时候,还为痊愈出院又逃过一劫而雀跃地拒绝了于永义早就定好的法国大餐。 “特么的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吃个球的法国大餐,那什么破玩意,今儿听我的!” 珞珈吃火锅完全是本色出演,他不出任务的时候窝在家里也转弯儿的想吃这口麻辣火锅,牛油川锅百吃不厌,领着于永义来的,就是他上次带着白振赫来吃的那家老店。 老店换了新老板,兰库帕本地人,拿了之前店老板的配方,锅子味道不变,因而多数老客也没留意过,这家店的老板已经换了。 于永义嗜辣如命,不过这家店不在七星社的势力范围内,不在其位就不谋其政,只要东西好吃,他也不在乎老板是谁。 人声鼎沸、食客们各个守着大铜锅吃的热火朝天的店里,珞珈他们仨围坐在火锅旁边,桌上的锅子里厚厚的红油下面滚着调得麻辣鲜香的汤汁,夹根毛肚在里面涮几下拿出来蘸着店家秘制的麻辣干碟吃,塞进嘴里的时候又热又烫的舌头打卷,毛肚脆爽的口感里裹着厚重香醇的麻辣味道,吞进肚子的时候满足到于永义想要拍桌子。 辣是真辣,爽也是真爽。 他满头是汗地解开领带,迫不及待地仰脖灌了大半杯冰啤,舒坦地长出口气,“真他妈过瘾!” 珞珈笑着给于永义的扎啤杯里又满上,顺手要给白振赫也填满的时候,才发现从来对吃的东西没啥追求,上了菜无论喜恶都能大口吃的男人这会儿皱着眉,正用筷子拨弄着碟子里挂着红彤彤油星儿的鲜羊肉,一脸毫无胃口的样子。 珞珈拿筷子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怎么了?” “甭管他!”于永义哈哈大笑着对着白振赫开嘲讽,“他从小就不敢吃辣。” 白振赫是不敢吃辣,于永义是找不到人陪他吃辣。 以前小武倒也是个无辣不欢的货,但是他一走,于永义就找不到合适的人来陪他吃这一口儿了。 他不愿意吃个饭别人都对他诚惶诚恐,吃不痛快,干脆就不吃。在这之前,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畅快地开怀痛饮过了。 珞珈闻言这才想起来,上次他把白振赫弄过来,心不在吃上,随手就点了个鸳鸯锅。这么想一想,当时吃饭白振赫是真一口都没吃过辣的那边。 他吃辣的,白振赫吃清汤的,分工明确,谁也别抢了谁锅子里的肉。 珞珈想想,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当初白振赫并不是要跟他泾渭分明的意思,而是竟然吃不了辣…… 明明就是看着雄壮彪悍无所畏惧的这么个人设,竟然怕辣……珞珈摇头失笑,站起身来,高声喊服务生,“换个鸳鸯锅。” 等着换锅的空档,于永义的嘴总算得了闲,压低了声音,对珞珈说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李汉才那王八蛋,答应打生死战了,时间定在三十天后。” 珞珈喝了口酒,也不太在意的样子,“上次听说他不是看不起这个老规矩?怎么又改主意了?” “成俊森被我们阴了,灰头土脸地回去,他这回打的就是给成俊森报仇的名义。”于永义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估计又是看我们家的门路眼红了。鼎盛合主要的收入都是从黄赌毒里榨出来的,警察反黑行动这次声势浩大的,不少边缘的小帮会都被端掉了,风声一紧,鼎盛合的生意就不好做,看着我们走货的渠道眼红不是一天两天了。” 七星社也沾赌,但涉黄涉毒的事情一概不做,他们是兰库帕甚至整个堪兰西亚最大的走私集团,手里走私渠道线路都是绝密,别说其他帮会,就算是社团内部,不是核心人物也完全接触不到。 珞珈犹豫一瞬,“所以赌注是?” “我看他们是投鼠忌器了,知道老大想要他们手里黑岩区那块地,所以直接把那块地皮拿出来了。”于永义摆弄着筷子哼笑一声,“他们赢,让我们让出手里最主要两条线的渠道和路线,我们赢,他们把那块地皮给我们。” 兰库帕黑帮之间流传下来的生死战规矩珞珈是完全不懂的,他听完疑惑中带了点诧异,“他亲自打?” “谁?李汉才?”于永义嗤笑一声,狞笑道:“他不敢,他要是敢上场,我一定干掉他。” “那是?” 于永义无所谓地耸耸肩,点了根烟,“不知道,他们上谁都没用,我们可是有张王牌。” 他说着信心满满外带无比自豪地拍了拍白振赫,白振赫面无表情打开他的爪子,珞珈诧异地怔了一下,“你要上场?” 于永义解释说:“郑老大的意思是让振赫在下面人面前露个脸,这也是个立功的机会,打赢这场,下面的小弟都服气,振赫的位子就算是坐稳了。” 珞珈不太放心地看着他问:“你有多大把握?” 白振赫看着他冷笑一声,“你又不是没见过。” 珞珈被他噎了一下,转念想想,觉得这位能在监狱里一人干掉数十个穷凶极恶囚犯的战争机器的确有打赢生死战的把握,随即苦笑一声,觉得自己操心太过地点了点头,“……也对,毕竟你是个变态。” 白振赫不悦地看了他一眼,于永义在旁边看热闹看的乐不可支。恰逢重新换的鸳鸯锅端上来了,来送锅子的服务生食指上带了个样式极其烂大街的素圈银戒指,送过来的时候,热情地对他们这桌熟络地说道:“您要换的锅来了。” 珞珈闻言点点头,自顾自地就着小菜喝啤酒,等这一锅又重新沸腾起来的时候,他放下干掉的扎啤杯,站起来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我去洗手间。” 这会儿锅都开了,美味当前,于永义才顾不上管他去厕所,一边着急接着往里面下菜涮肉,一边挥了挥手让他赶紧去,珞珈离开的时候,只有知道这家店有点门道的白振赫隐晦地若有所思地看了珞珈一眼。 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看个究竟,白振赫放在手边的手机突然跳出了一条短信提醒。 那是个陌生号码,但是里面的内容,却刻骨铭心的熟悉。 那条信息很短,甚至都不用特意打开短信,只看提示就能一眼看完了,但白振赫脸色微微一变,还是慎重地进到了短信里面,一个字一个字地仔仔细细把那条信息反复阅读确认了好几遍,慢慢的,原本轻松自若的眸光,逐渐越凝越紧,片刻后,他放在桌下的那只手,因为攥拳头太多用力,指节发出了“啪”的一声轻响! 那条短信的内容是—— “哥,我是振然。” 第62章 卧底 火锅店的洗手间不大,就两个隔间,外面一道大门反锁上,谁都进不来。 珞珈解了手靠在旁边绿植萦绕的夹角边上抽烟,看着最后一个人打开隔间的门走出去,另一个喂胖的男人步伐缓慢地进来,反手锁上了门。 点着昏暗红灯的洗手间里,来人没什么存在感,看着这位长得也不起眼的店老板手,谨慎地把洗手间又检查了一遍,继而朝他走了过来,珞珈把烟在流理台上摁灭了,“有线索了?” 老兰示意他让开一点,从镜子后面把一早塞进去的两张折好的报纸小心抽了出来,脸色有点一言难尽,“你上次联系说你想见我们在鼎盛合的钉子,我联系过他了。” 珞珈只身一人前往兰库帕卧底,但后续工作不可能全部由他一人完成,中国警方已经联合堪兰西亚方面开展扫毒行动的内容属于绝密文件,堪国方面几乎没人知道中国派往兰库帕卧底的人究竟是谁,跟珞珈接头这人是堪国警方直接安排过来的,上次李达民暴露,给霍思乐报信说小武在香缇山的人就是他,但从始至终俩人联络只通过文字和电话,见到珞珈的面,还是第一次。 不过老兰也是个沉得住气的,进门看见七星社最近风头正盛的珈哥,脸上竟然一点惊奇都没有,只是就事论事地说珞珈要找的那个鼎盛合线人的事情,“不过他现在心态有些问题,不是很配合。” 珞珈把报纸接过来,“什么意思?” 老兰叹了口气:“也不能都怪他,兰库帕的警队把他伤的太狠了。风华正茂的年纪被派去做卧底,却被人遗忘了,一呆就是二十年,没人联系他,也没人把他捞出来。好好的警察,吃着公粮顺风顺水,结果当了二十年混子,让老娘一起蒙羞,日子过的还不好……换谁都会有情绪的。” ??? 一个混进黑帮卧底的警员,生生卧底二十年,从假混混生生拖成了真黑社会,这特么是在讲笑话吗? 珞珈自己就是个卧底,这么将心比心一下,觉得这种情况,就算当事人想怎么舒服怎么过日子,那也没什么不对。而现在鼎盛合这位居然只是不配合,还没叛变呢,简直可以发奖章…… 他牙疼地摸摸腮帮子,瞥了一眼老兰,忍不住冷笑,“有情绪?没拔枪干掉你就不错了。你们堪国警察这事儿办的太操蛋了。” 老兰没琢磨他评论的这么直白,尴尬地回避开他的目光咳嗽了一声,“地方警察系统的确存在一些问题。” 珞珈从鼻子里不爽地哼了一声,打开报纸,拿出夹在里面的一张照片,又翻过照片背面看了看贴在上面的基本资料,“他的?” 老兰点点头。 珞珈把报纸扔进手边的垃圾桶,仔细记住了照片上的长相和背面的信息,撕碎了走进隔间直接把资料扔马桶里冲走,“你们暂时不要接触他了,你们一旦暴露,我们就功亏一篑了。交给我吧。” 老兰不太放心地提醒,“小心点,他有些滑手。” “放心。”返身回来的珞珈点点头,“另外我听说,当年兰库帕警方,在七星社内也安插了卧底?” “的确有这件事。不过因为负责的警官已经殉职,没办法联系到他。阿德也是我们机缘巧合才发现他的身份。” “阿德说过他们之前的联络方式么?” “据说是寻呼机,”老兰为难地微微蹙眉,“但现在这个东西已经没有人用了,即便还能用,这些卧底也不可能留着了。” 珞珈勾勾嘴角,“也不一定。” “怎么说?” “我们都是警察,都接受过对于公理和正义的洗礼,都有作为警察的荣耀,不会这么轻易放弃。”装束打扮从头到脚都满身邪气的男人说起这话的时候,眉宇间有与此截然不同的凛然,“虽然这么久都没有人联系过他,但很可能这个人从没放弃,一直在等着联系的讯息,等着自己使命的召唤,等着能有人证明,他的警察经历并不是一场梦。” 老兰愣了愣,半晌后不乐观地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 ………… 老兰隶属于堪国中央警署,兰库帕警匪勾结环境复杂,为了不打草惊蛇,保护自己和珞珈的身份,他很少会跟兰库帕当地警方联络。不过如果他们平时的联系多一点,这会儿他大概就会知道,同时知道二十年前黑帮卧底计划的人,不止有珞珈,还有兰库帕警局的霍思乐警长。 霍警长因为警方被鼎盛合逼迫下跪的事情而停职了一个多月,后来也不知道空降到警局还挤走他霸占了他办公室的反黑组长曾世桓是吃错了药还是突然开了窍,竟然邀请他进入反黑组。霍思乐不管这位曾检察长打的什么主意,反正能让他复职还能进反黑组,他是喜闻乐见来者不拒。 进了反黑组,权限更高,他一年一年地从系统里翻以前的反黑档案,用了老黄牛一样不怕苦不怕累起早贪黑爬半夜的执着,一连翻了二十年,倒真让他翻出了兰库帕警局二十年前的一个针对七星社的卧底计划来…… 珞珈找老兰的时候,他也让手下人去人事处翻出了当年办案老警官的档案,照着联系方式,将目前还能找到的退休的老爷子们都给请到了警局…… 当初让霍思乐腾地方是他们局长的意思,曾世桓这次请霍思乐回来,就把办公室还给了他,这会儿办公室外间的会客室里,霍思乐亲自给沙发上的老警官们挨个倒了杯茶,“请各位前辈来的用意,大家应该清楚了,不知道当年和卧底联络的方式,具体是什么样的?” 坐在最边上的老警官把霍思乐打印出来的二十年前七星社卧底计划的资料看了一遍,交给了旁边的人,摇摇头,“按照习惯,都是负责每个卧底的警官和卧底进行单线联络。不过看资料,负责这个卧底的警官早就因公殉职了,恐怕会很难。” 霍思乐觉得这简直就是个保险有余机动不足的傻缺方案,不死心地追问:“难道就没有任何备选的方案?” 另一个把资料看了个大概的老警官摘下花镜也是遗憾摇头,“其实每个卧底都有紧急的联络方式,但他们为了安全起见,不会轻易的相信。况且,这种方式,现在恐怕也没办法用了。” 霍思乐精神一振,“什么方式?” 说话的老爷子苦笑,“以前没有手机,大家都用寻呼机。警队有专门的设备和频率,可以给卧底人员发出密码,请求联络。不过现在这个年代,谁还会留着寻呼机这种东西。” 霍思乐沉吟一瞬,“现在这套设备在哪儿?” 几个老警官面面相觑,起先说话的那位不太确定地说:“一般警方淘汰的设备都会拍卖处理掉,但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很可能被封存起来了,你可以去仓库找找看。” 霍思乐是马不停蹄,送走了几位老警官,就带着人直接杀去了仓库。 他不信别人,怕走漏消息也不敢声张,身边就常年跟着他一起荣辱与共的梅莉跟华德两个心腹,三个人在堆满了各种杂品的大仓库里从快下班一直翻到了快半夜,好歹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地从一个长满霉斑的纸箱子里找到了一台老旧的寻呼台,一个密码本,和给寻呼机发送消息的专用设备。 把这些东西都清理出来,类似于小基站的无线电设备插上电源黄灯亮起的时候,梅莉跟华德分明看见他们霍警长的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感谢二十年前的老物件品质过关,呼机放了电池进去竟然还能用,霍思乐满心激动又格外忐忑地打开寻呼机,从上面搜到唯一的一串号码,用基站试探着将本子上的密码给那串号码发了过去,然后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那一头的回应。 完全就是守株待兔式的做法,霍思乐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但一遍没回应之后,他揣着没法克制的满心失落,还是不死心地又把密码发了一遍…… 再一遍。 一连很多很多条消息发到出去,始终没有半点回应。 二十年了,那呼机可能已经坏了、丢了、或者早就进了废品处理中心粉身碎骨了,但霍思乐还是不想放弃。 发密码的动作成了机械式的重复,但久久得不到反馈的霍思乐并不知道,在城市的另一边,一台比他们找到的机器保存更好的寻呼机,短促的提示音已经因为不停接收一条条请求联络的密码消息而生生连成了一阵阵响个不停的铃声。 不知名的隐蔽密室中,紧闭的密室门被人从外面悄然打开,外面的灯光柔柔地照亮了门前的一块地方,一个个子不算太高、身形精瘦的男人逆着光站在站在门外,看着密室正中书案上不断闪烁的寻呼机,沉淀着风霜的眼底卷起无法克制的、疯狂而复杂的情愫。 他垂在身侧已经长了皱纹的手在不受控制地轻颤,良久后,当不断响铃的呼机终于重新归于沉寂的时候,他才逐渐从激烈的情绪中平复下来。 他慢慢抬手,打开了密室里的灯。 灯光亮起的时候,所有强烈的情绪都沉淀得无影无踪,他慢慢抬眼,冷静而克制的目光,一一从这间装成90年代警署宿舍样子的密室里所陈设的每一样东西上扫过—— 警服、徽章、工作证。 带着十足年代感的老物件都挂在墙上,每一件几乎都跟警察这个身份有关。 这里是他二十年前全部的记忆。 半晌后,男人反手关上密室的拉门,走了进去。 他拿起此刻终于重归沉寂的呼机,逐条打开消息,从每一个信息里看见那串曾经几乎刻进骨血里、如今相忘也忘不掉了的密码,眼中慢慢浮起一些落了灰的怀念。 半晌后,他却冷笑一声。 动动手指,将今天进来的所有消息都删掉了。 第63章 生变 那顿痛快的火锅,白振赫没有痛快的吃完。 珞珈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走了,问于永义,于永义只是不太在乎地说药叔场子里出了点状况,找他过去帮忙。 白振赫从前几乎不会说谎,现在跟珞珈统一战线似的一起干着从老虎嘴里拔牙的事情,有些事不得不做,有些原则也不得不抛弃掉,现在偶尔睁着眼睛编个瞎话,老于根本不会多想。 这理由合情合理,珞珈也不疑有他。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离席是因为手机里突然进来的那条说自己是白振然的短信。 也没有人知道,他从火锅店离开之后,直接去找了自己的心理治疗师。 可是距离上次见面短短不足半个月的时间,谢医生的工作室竟然关门了——不是到点下班关店了,是干脆连灯箱牌匾都撤了。 打电话没人接,白振赫打给助理,才知道谢医生全家突然移民去了国外。他追问原因,助理却也不知道,只转述谢医生的话,说是家里有事。 家里有事,还全家都往外面移民? 还偏偏就是这么个节骨眼。 白振赫心里明知道这事儿不正常,隐隐也猜得到对方恐怕就是冲他来的,但是眼下也没有更多的心力去追查医生突然移民的事情。 一路思绪纷乱地回了小浴场,刚进门,“白振然”的信息就又到了。 ——哥,三十天之后见。 从今天往后数三十天,正好是七星社跟鼎盛合约生死战的日子。 这么前后一想,就都对上了。 白振赫理智上分明再清楚不过地知道,这条信息不可能是白振然发来的,但他克制不住想要去一看究竟的欲望。 如果谢医生在的话,他今晚去找完全了解他情况的医生做心理疏导,他就可以从情感的怪圈里走出来重新让理智主导行动,让这两条谎称是他弟弟的短信去见鬼,但是谢医生走了。 所以他明知道是假的,却也控制不住。 而一旦他去找“白振然”,就没办法替七星社出战。 他知道发信息的对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知道自己中计了,但是无法自拔。理智没法说服感情,他还是孤注一掷地决定那天去看个究竟。 为了让自己有个名正言顺拒战的理由,他放下手边这些天经常翻看的跟白振然在一起的小时候的相册,悍然举起一旁厚玻璃的烟缸,面无表情的狠狠的砸向自己的手!—— 珞珈回去睡了一宿才知道,白振赫昨天跟人打架伤了手。 手指肿得都发亮了,带着他到医院拍了个片子,才知道两根手指的指骨都骨裂了。 珞珈简直槽多无口,还没等吐呢,刚从处置室里出来,于永义的电话就过来了,让他们到公司开会。 这家医院离七星社总部近,他们过来的比别人快些,等坐在位置上等着郑泰诚的时候,珞珈一脸无奈地看着白振赫固定夹板打石膏包绷带的爪子,终于有机会把刚才没来得及的吐槽说出来,“这个时候居然能受伤,生死战怎么办?” 等人无聊,他一边说着一边翻出根烟叼嘴里点上了,还没等抽一口呢,被白振赫莫名其妙地顺手夺过直接在烟缸里摁灭了,珞珈愕然地看着他那仅剩的好爪子简直莫名其妙,“你干嘛?” 白振赫沉沉地瞥他一眼,没头没尾地说:“你需要提高心肺功能。” “什么意思?” “你替我出战。” “我操?!”珞珈惊愕的瞪大眼睛,正想问白振赫他骨裂的是不是脑袋,还没等骂,那边门外的小弟正巧高声喊了一句“社长到”。 这会儿有骂也得憋着了,郑泰诚带着七星社的几个核心成员纷纷落座,摆摆手示意站起来打招呼的人也坐下,珞珈满心恶意地等着郑泰诚问白振赫的手然后看好戏,没想到郑社长目光关切地看过去,竟然一点意外的意思都没有,“没大问题吧?” “还好,”白振赫也没多做解释,只是歉然地说:“不过生死战肯定打不了了。” ……于是珞珈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觉得白振赫的手受伤,郑泰诚肯定比他知道的更早。 果然,郑泰诚接着就看向他,笑呵呵地和颜悦色,“梦琪的事,谢谢你。” 珞珈知道他说的是上次马场的事,明知道老狐狸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是谦逊地笑着回应,“这是应该的。” 郑泰诚笑着朝他点点头,看了看旁边的于永义。 他们兄弟俩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向来默契,于永义会意地努努嘴,站起来,手撑在桌子上,环视了一圈,慢慢勾了勾嘴角,朗声说:“人都到齐了,我说个事情。” “警局的魏警官,刚刚卖给我们一个新的情报,有点意思。我们七星社,居然有警方的卧底。”于永义目光幽幽地在所有人脸上刮了一遍,抬手摸了摸手腕上那浮夸的大金表,慢悠悠地看着表盘随手擦了擦,抬眼的时候,视线倏地锁定了坐在左侧末尾的一个人,“是你吗?” 本来他突然说这个,在场所有人就都是一惊,这会儿目光明确地锁定某个人,被他质问的那人瞬间脸色都变了,如临大敌神色惊恐地连连摆手拼命澄清,“不不不,不是我!” “啧,”于永义嗤笑一声,目光又倏地落到了珞珈身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拖长了声调,“珞珈,是不是你啊?” 没人知道珞珈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西装下面每一块肌肉都处于紧绷的备战状态,他表面不动声色,甚至还有本事朝于永义露出了一个尽在不言中的嬉笑来,“你觉得呢?” 旁边白振赫藏在桌子下面的那只好手悄悄握成了拳,整个人也紧绷起来。 于永义邪邪地勾着嘴角看着珞珈,场面顿时一片凝重。没人敢再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尽量放轻放缓的会议室里,僵持片刻后,郑泰诚敲了敲桌子,满脸无可奈何喊于永义,“好了,不要胡闹了。” 于永义眯着眼睛瞪着珞珈。 从表情上看,他大概是想多撑一会儿的,然而被郑泰诚捅穿了,他撑了片刻,自己突然憋不住了,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嫌弃地指了指珞珈,众人眼看着剑拔弩张转眼又化干戈为玉帛了,不解的看向主位,郑泰诚瞪了于永义一眼,无奈地笑着跟底下人解释:“大家不用紧张,根据消息,这个卧底计划是二十年前的。二十年啊,就算还活着,那也退休养老了,何必打扰那些老兄弟。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更不用紧张了。这次叫大家来,是为了生死战的事情。” 这么一闹,也不指望于永义了,郑泰诚说着看向珞珈,缓声说道:“小武不在之后,他的位置一直空着,我有意让你接替他的位子,永义也很支持。但是毕竟你进入社团时间不久,贸然扶你上位,恐怕难以服众。” ……这意思太明显了。 “在什么位置都是为公司做事,我没关系。”珞珈虽然接触了备战状态,但这会儿心里却忍不住骂娘,但他表面功夫做的好,任谁也看不出来他的抵触情绪。 他说完,郑泰诚赞赏地点点头,“不骄不躁,我没有看错你。现在振赫伤了,这对你来说也是个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 都把我推到这份儿上了,我把不把握有用吗? 珞珈心里冷笑,脸上却狗腿的很,“您尽管吩咐。” 郑泰诚满意地颔首,“永义当年跟着我打天下的时候,身手算的上是一流,几次生死战都大获全胜。现在位高权重,难免懈怠了很多,而且如果我们这次还派他去打擂,恐怕会被人笑我们会中无人。” 珞珈适时地给搭了个台阶让他们老大顺利地走下来,“我明白。” “我知道你身上伤也没有恢复,不过还有三十天的时间,应该也差不多。此战若是胜了,我做主,从此以后你就能坐稳七星社第四把椅子。大家应该也不会有意见。” 闹了半天,今天这会是他妈给我一个人开的。 珞珈凉飕飕的目光瞥了眼白振赫,心里骂着娘,嘴上却没二话地笑着应下来,“好。” 旁边差点把他吓得掏枪的于永义贼兮兮地对他嬉皮笑脸,“我就知道,这点儿小伤怎么难的住珞珈兄弟。你放心,这一个月,振赫会好好的训练你的。” 一直没说话的白振赫这会儿终于吭声了,“没有问题。” 郑泰诚笑道:“有你训练珞珈,看来此战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于永义贱的没边儿地在隔着桌子对白振赫挑挑眉,“振赫,回头你单手,咱们再练练?” 白振赫冷漠地瞥他一眼,“你还要不要脸?” 一场只给珞珈一个人开的会,在众人哄笑、气氛融洽中结束,郑泰诚于永义等人一走,珞珈也径自站了起来。 他没管白振赫,自己就要走,却被白振赫一把抓住了胳膊,“训练。你去哪儿?” 珞珈对着他简直要咬牙切齿,“让我替你,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 “昨天。我伤了手,给他打电话。” “所以就瞒我一个呢?还今天特地给我做场戏?我面子挺大啊。” “你身手不错。有我。没事。” “……”珞珈嗤笑一声,懒得理他,挣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白振赫没想到珞珈会有这么大反应,“去哪?” 珞珈一肚子气,忍无可忍,猛地回头吼了他一嗓子,“我他妈去找个假战场先体验体验你死我活生死时速找找感觉,行不行啊?!” 第64章 接头 其实珞珈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生气。 之所以怒不可谒,完全是借着这个机会,去找那位如今整天泡在游戏厅、靠跟不良少年们抢币来维持基本生活开销,卧底鼎盛合二十年然后被遗忘了的阿德。 珞珈眼力好,不过阿德也着实好找,乌烟瘴气的游戏厅里,一堆红毛绿毛杀马特洗剪吹的不良少年中间,一眼就能看见那位脸上油腻腻的中老年大叔,正坐在游戏机前,懒洋洋地投着币。 这地方是鼎盛合的场子,玩的很开,赢了游戏币在场子里专门的地方直接就能一比一换现金,很受风华正茂小崽子们的青睐,生意一直不错,大上午也人声鼎沸。珞珈吊儿郎当地叼着烟在前台换了一盒子游戏币,抱着沉甸甸的一打盒硬币状似不经意地走到阿德身后的位置坐下,从游戏机上选了个血腥暴力的竞技游戏,操纵着推杆按钮玩的聚精会神,在他背后,毫无察觉的阿登依旧目不斜视地跟面前的推币机器较劲。 珞珈轻轻松松地赢了一局,闯下一关的时候,他吐掉了嘴里还剩小半截的烟头,低低地叫了一声,“阿德?” 阿德纳闷的回头看了看喊了他却还背对着他玩游戏的珞珈,语气很不客气,“你谁啊?” 珞珈打游戏的手不停,跟手上操纵的热血游戏截然不同,声音是非常沉着冷静的,“老兰让我来的。” “啧,”阿德不屑的转过身,往机器里面又扔了一枚硬币,看着它顺着随机的轨道落到堆满硬币的平台上,等了半晌,那来来回回往前推的机器里却没有一枚硬币掉出来,他冷笑一声,“让他死心吧。” “老兰能争取一笔经费,给你作为补偿。” 阿德懒洋洋也点了根烟,“多少钱?” “五十万,美金。” “兄弟,二十年啊,”阿德仿佛听见了一个笑话,“换成是你,你要么?” 珞珈不认同地反问:“为什么不要?” 阿德嘲弄地吐了个烟圈,“你没做过卧底吧?你知道我每天都怎么过来的么?你告诉老兰,钱我不要,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用钱弥补的。” 珞珈犹豫一下,起身坐到阿德旁边,阿德瞥了一眼珞珈,愣了一下,“是你?” 珞珈这张脸,如今在鼎盛合也算是出名了,不过他也就是惊了一瞬,继而就又满脸麻木地接着跟那机器较劲了,语气里却多了写自嘲,“随便你是谁吧,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能活这么久,就是因为不管闲事,看见什么都当没看见。不过你比我强,才进七星社这么久,就混到这么高的位置。” 珞珈也顺手往里面扔了几个硬币,“熟能生巧吧,这是我第十九次卧底任务了。” 阿德诧异中想看他,但还是忍住了,“你不是堪林西亚的警察吧?” 珞珈微微垂眼,浅淡勾起的嘴角中透出一点隐约的自豪来,“中国警察。” 阿德苦笑,“怪不得,我们不一样。” “不,我们是一样的。”珞珈低声说:“我明白你的感受,你的窝囊,你的屈辱,你的不甘心。但是我也明白,你从来没有放弃过你的理念和荣誉,从来没有放弃对正义和法理的坚持。” ……这话说的就扎心了。 原本仿佛对他的到来毫不关心的阿德倏地激动起来,浑浊的眼底似有风暴扫过,他压低的声音因为竭力克制情绪而沙哑,满含不满和仇恨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没有放弃,但是他们放弃了我!” 有了这句话,对于此行的目的,珞珈也就有了把握。他松了口气,拍了拍阿德的肩膀,“相信我,有时候你以为你被遗忘了,其实并没有。” 阿德微微怔愣,珞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条递给他,“这是任务简报,我等你好消息。”他语气珍而重之,“保重,兄弟。” 阿德接过纸,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塞进了口袋里,他不自在地别过头,故作轻松地骂了一句,“妈的,让老兰给我准备好钱!” 就好像是特别世故,为了钱才答应了这次的任务一样。 可是珞珈知道,钱不是重点。 哪怕时隔二十年,他心里仍然深埋着当初穿上警服时的荣耀与使命,即使他满心埋怨满心不满,可是被想起、被认同、回到原本的位置,给自己正名,拿回属于自己的荣光,仍旧是抵抗的致命诱惑。正义与责任跟名誉与坚守,几乎成了沉淀在骨血里最深的烙印,那是他们这种人这辈子也割舍不掉的羁绊。 珞珈笑着点点头,也不说破,没个正形儿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抱着他的硬币盒子看着面前的游戏机琢磨了两秒,懒洋洋地把盒子里的硬币一股脑都倒进了机器上面最大的投币口—— 哗啦啦的一阵极其突兀的金属撞击音,别过头却忍不住红了眼眶的阿德都吓了一跳,抹了把脸惊愕地回过头来,看珞珈这会儿才把硬币倒完,拎着盒子,活像个一掷千金的傻逼,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开了。 阿德吸了口气,为了掩饰此刻翻涌的情绪,故意面露不屑地朝珞珈的背影瞪了一眼,“傻逼,哪有这么玩儿的。” 他话音刚落,就跟故意打脸似的,面前那是游戏机忽然发出欢快的音乐声,灯光大作,比珞珈的游戏币多几倍的硬币,像银瀑似的哗啦啦被推下平台,从机器的出币口里涌了出来!…… 周围的人全都看向这里,阿德愣了一下,满脸贪婪的欣喜,上前抓出一把一把的硬币,转头向老板大吼,“别他妈傻看啊,快给我拿个大盒子过来!” 第65章 集训 白振赫对珞珈的战前集训一天都没耽搁。从那天下午珞珈回去开始,一连几天,几乎吃住都泡在了白振赫的那间码头仓库改出来的秘密训练室里。 训练强度怎么说呢,珞珈早年是接受过一段时间特种部队训练的,白振赫给他的那个强度,几乎是他当初集训的一倍。 当初被珞珈用匕首划漏了的那个沙袋里的沙子一点没浪费,被白振赫现场取材做了四个超规沙袋,重量直线比普通部队训练用的规格翻了个翻,举重练拳的时候绑胳膊上,跑步引体向上的时候绑腿上,一个礼拜白振赫前面开着车带着他到郊外山区小路上两次三十公里折返跑,回来跟带着护具的白振赫对招,输了还特么要对着新换的沙袋加训三百次拳击。 这种时候,白振赫根本不管他是不是有伤在身,珞珈自己也不顾上了,一个星期下来被白振赫操练得要死要活,几乎就到了脑袋随便靠上个什么东西就能秒睡,大清早又满心草泥马之情地被白振赫踹醒的程度,身上快块隆起的肌肉线条倒是越发精致好看了。 从倒吊着的单杠上翻身下来,珞珈走到边上,气喘吁吁地靠着椅子直接瘫坐在地上,旁边桌上手机从刚才就一直在想,他生无可恋地侧头看了一眼上面“郑梦琪”的名字,没力气应付,索性就让手机一直响下去了。 白振赫给他递了瓶水,看他仰头就干了大半瓶,不满地摇摇头,“还有三个星期,训练要继续加强,你这个样子上不了擂台。” 珞珈扯过椅子上的毛巾在胡乱在脸上脖子上擦了一把,“可我觉得我状态已经好的不得了了,咱差不多就行了吧?” 白振赫淡淡地扫他一眼,随手把上衣脱掉了,露出精壮的上身,轻蔑地俯视着珞珈,“你如果是这种态度上擂台,难逃一死,不如先死在我手里。” 看他那架势就是时刻准备把自己拎起来跟他对招……珞珈坐在地上不想动,叹了口气,“你平时也这么练自己的?” 白振赫不置可否,“我以前在部队的时候研究过你们中国的特种部队,训练量可不止是这样。” “我特么是武警,又不是隶属特种部队,跟那些家伙可比不了。” 白振赫对此倒是没什么异议,“当然,如果你去报名受训,估计现在已经坐上遣返回家的飞机了。” 珞珈瘫着一张脸,极其不能理解,“不是,就打个黑拳,需要这么夸张么?” “不夸张,那天让你替我出战你气成那样?” “我那也不是因为打黑拳这事儿好吧?”珞珈翻了个白眼,“我生气是气在明明是老子在跟你同居,结果郑泰诚于永义他们都比我先知道这结果,你跟外人合着伙坑我,有这道理吗?” 白振赫冷笑一声,“你什么时候是‘内人’了吗?” 分明就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一个暴露了另一个也别想活,都这个地步了,现在搁这儿还说风凉话,珞珈幽幽地看他一眼,撸了把头发,故意神情暧昧地恶心他,“老白,你这么说就没劲了啊。” 他一这样不正经,钢铁直男就拿他没辙了,懒得跟他废话,狠狠瞪他一眼,从边上把护具拿了出来,“明白什么叫‘生死战’吗?还有力气说话就继续,只留下喘气的力气就可以了。” 珞珈咬牙站起身,走到了仓库中央的空场上,打算做几组肌肉拉伸活动一下,还没等动呢,门口突然传来了极为愤怒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怕什么来什么,珞珈背对着大门倏地僵住,老半天,他都没敢回头。 连白振赫都不理解为什么绝不该知道这里的林熙会堂而皇之地找过来,他先是质问的眼神看向珞珈,珞珈接着连忙如临大敌地摇摇头…… 开玩笑,这种时候,他躲林熙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对他的主治医生坦白地说:她的病人伤还没好就在玩命? 珞珈胆子是打,但他不太敢惹林熙,觉得每次接诊的时候这姑娘看着他眼圈一红,他就彻底缴械没辙了。 他也奇怪好好的林熙怎么跑到这里,但没来得及问,林熙已经愤怒地快步走了了过来,一把推开白振赫,扳正了珞珈的身体,对着光源检查珞珈的伤口,厉声质问:“你就敢做这么大幅度的动作!黑拳是怎么回事?” 珞珈冲白振赫使个眼色,白振赫会意,趁林熙不注意悄悄的走出厂房。珞珈挠挠头,干笑道:“你听错了……其实……” “我不是小女孩儿,不需要你编理由哄我,”林熙鲜少有这么情绪这么强烈的时候,她紧紧地盯着珞珈,那双平时仿若秋水的眸子此刻简直像是在烧着熊熊烈火,“告诉我实话。” 在外面如今也是江湖名声鹊起的珈哥转眼就在医生面前变成了怂珈,眼看着瞒不过去了,叹了口气,点点头,一五一十地招了,“对不起。现在鼎盛合和七星社闹的太大,需要通过一场传统的拳赛来解决问题。我就是七星社派出的拳手。如果不用这种方式,七星社和鼎盛合的战争就会持续下去,还会有很多像李达民、小硕甚至是你这样无辜的人被卷进战争。所以无论输赢,我必须要出战。但是我又没有那么伟大,能伟大到用自己的生命换取暂时的和平。所以如果不想死在拳台上,我必须得做好准备。” 连道歉带解释外加保证地说了一大串,说完还是心里没底,总觉得好像干了什么伤天害理对不起她的事了似的,他不自在地想找点什么事儿转移注意力,攥了攥拳头才想起来还没缠手带,转到小桌子边上拿起成卷的手带,沉默地往手上缠,他缠好了一只手,背后始终盯着他背影不言不语的林熙忽然跟了上来,轻轻的把双手覆在珞珈的拳头上—— “好,”她仿佛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定,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珞珈,温柔而坚决,“但是你答应我一件事。” 珞珈怔怔地问她:“什么事?” “你训练的时候我要在场,作为随队医生随时监督你的身体状况。” 林熙执意如此,珞珈看着林熙,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想了想,不解的问她:“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该换药你没来,我放心不下就去你家看看,结果你家没人……” 正说着,门口传来开门声,林熙连忙拿开自己手,大门一开,只间去而复返的白振赫怀里抱着只狗,有点狼狈地冲进了门,在他身后,那个叫海蓝的小姑娘正一脸愤怒追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小黑这么小正是需要关心和照顾的时候,况且错过了最佳训练期之后就很难纠正它的一些坏习惯了!你居然就这么把它自己留在家里,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被人偷走怎么办,忽然生病了怎么办!还有小黑这是什么鬼名字啊!” 白振赫嘴角抽搐,小黑一脸呆萌的看着白振赫。林熙笑笑,朝海蓝抬抬下巴,“结果敲门你家没人,倒是碰见了她。” ??? 这信息量也太大了吧…… 珞珈愕然中若有所思地看了白振赫一眼,旁边林熙不放心地又看了看他肚子上的伤,“伤口局部发炎,我回去准备一些药物。以后我每天下了班就过来。” 珞珈点点头,感激地对她笑笑,林熙脸色微红,不自在地上前笑着把海蓝拉走了,“好了,你就放过他吧。我送你回去。” 看着凶的跟头小怪兽似的姑娘威胁地冲白振赫挥了挥拳头,怒气难消的跟着林熙离开。 珞珈看向白振赫,一脸促狭挑高了眉毛,“海蓝能把小黑从浴场抱出来……她有浴场钥匙吧?” 白振赫难得局促地别过头,附身把狗放到了地上,没吭声。 “什么时候都发展到互换钥匙的地步了?这地方也是你跟海蓝说的吧?所以她才带着林熙直接杀过来。”珞珈揶揄地追着他调侃,“行啊老白,看不出来,你这套路可以啊!” 白振赫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海蓝说要帮他照顾狗,他就把钥匙给她了,在家里扑了个空给他打电话问在哪里,他也没多琢磨,直接就把地址报了出来…… 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但为什么对海蓝这样一反常态,偏他自己还琢磨不明白。想不明白他也懒得再纠结,面无表情地指了指珞珈一旁不停震动的手机,冷笑着回怼了一句,“顾好你自己吧。” ……郑梦琪的电话还响呢。 珞珈苦恼的揉了揉头发,在手机被打没电之前,把电话接了起来,“什么事?” 郑梦琪也没问他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接电话,仿佛是有特别高兴的事情,连声音都雀跃起来,“你在哪儿?我有个惊喜要给你。” 珞珈咂咂嘴,含糊地回道:“我最近在外面做事,等我回来。” 第66章 备战 郑梦琪没告诉任何人,她离开了律所,拿着申请带考试的,好大一番折腾,终于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到兰库帕警局的入职通知。 拿着入职通知去找曾世桓的时候,连老检察长都对他这个学生的执着和办事效率感到愕然,考虑到郑梦琪的身份,他原本不同意她来淌这趟混水,但现在既然已经生米成熟饭的,曾世桓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叹了口气摇摇头,只说让她先去正负责电信诈骗案的组熟悉下情况,郑梦琪却十分执拗的不肯去。 她也知道兰库帕现在的局势,曾世桓经手的案子肯定跟目前闹得最凶的社团有关,直截了当地申请,“我想跟你现在的案子。” 曾世桓皱眉,“这恐怕不太方便。” “老师,”郑梦琪语气缓了缓,态度很诚恳,“我可以不参与案件核心部分,但是这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两个社团,很多事情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这样,我可以进一步的挖掘更深层的信息。” 曾世桓凝视她片刻,从手中的文件夹中抽出一张纸递给郑梦琪,“社团生死战,你了解多少?” 郑梦琪不解的把材料接过来,茫然地摇了摇头。 曾世桓拍了拍郑梦琪的肩膀,“所以,你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了解社团。” 郑梦琪低头看向纸张,只见那上面赫然是七星社和鼎盛合决定生死战的情报,出战人员处画着两个巨大的问号。 她抿了抿嘴,倏然坚定地抬头,“但是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去现场监控,不是么?” 曾世桓看着一脸固执的郑梦琪,迟疑地慢慢皱起了眉…… ……………… ………… 鼎盛合总部院内,李汉才跟成俊森站在廊下,看训练场内像猛兽一样对陪练发动猛攻的男人,转眼将两个手持护具的陪练踢飞,满意地点点头,笑得张扬又兴奋,“哈哈哈哈,这小子比送走的时候更带劲了。” 成俊森在于永义手里留下的那些伤如今已经是大好了,眼角的血痂已经掉了,在眼尾留下了一点肉粉色的痕迹,“有昌浩在,我们胜券在握。” 李汉才得意地哼笑一声,“我倒是想看看,郑泰诚看到自己手下被拧断脖子时的表情哈哈哈!” 成俊森手里把玩着一把墨蓝色的精致的苏绣折扇,思虑片刻,还是规劝道:“社长,我觉得比赛那天,你最好不要在场。” 李汉才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为什么?” “郑泰诚那老狐狸奸猾似鬼,而且道上的那些人都和他坑瀣一气,万一他们联合起来玩什么猫腻……所以我觉得还是我自己去,如果真是个陷阱,也不至于被一网打尽。” 李汉才沉吟不语。 成俊森顿了顿,忽而暧昧地凑到李汉才耳边,低声道:“另外,您之前看好的那个模特儿,我给签到公司里了,随时等着为您庆功。” 李汉才这人,十天里至少能有六天是躺在不同女人身上的,风流成性的老色鬼禁不住这份儿诱惑,片刻后摸摸下巴,心满意足地笑起来,“你安排的倒是妥当。好,就听你的。” 鼎盛合总部的院子里清净得很,一正一副两个社长彼此心照不宣的低沉笑声传不出院子,外围小弟们花天酒地的喧哗也传不进来。 鼎盛合后院外面整一条街的小饭馆摊位都是他们的地盘儿,一群鼎盛合的成员在距离总部一墙之隔的一家大排档喝酒,桌上各种烤串啤酒下酒菜摆得满满当当的,围着桌子的一群人吃得酣畅淋漓喝得醉态百出,坐在阿德身边的年轻男人半条胳膊纹着狰狞猛虎,脚踩在凳子上,胳膊支在腿上,大口撸着串笑嘻嘻地问阿德,“德哥,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老子今天手风顺,赢了这么多,当然想办法散一散。”阿德豪爽的打开一瓶啤酒,“来来来,干一个。今儿酒管够!” 众人哄笑着举杯,阿德看了看身边那人,见他已经露出醉态,连忙给他点了根烟,“唉,还是年轻好啊。我阿德这么大年纪,混了半辈子也没混出什么名堂来。” 那人豪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德哥,你跟着老大这么多年,要是胆子大一点儿,早就上去了,没准成哥的位子都是你的。” 阿德连连摆手,又举了举杯,“可不敢这么说,我跟成哥怎么比得了。李老大愿意养我个闲人,我就够知足的了。你跟成哥这么久,以后一定飞黄腾达,记得多照顾照顾哥哥。” 纹着猛虎的男人大口干掉杯中酒,“放心吧德哥!” 阿德讨好地笑了笑,仿佛漫不经心地随口找个谈资,“对了,有件事儿我一直没想明白,我记得以前成哥手下有批好手,后来怎么都见不到了?” 闻言那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的看了看四周,神秘兮兮地低声说:“德哥,这你可问对人了。” 说着,那人悄悄附耳在阿德旁边,低语几句,阿德张大嘴巴,露出了一个夸张的、恍然大悟的表情…… ……………… ………… 鼎盛合的出战人信息知道比赛的前三天才打探出来,得知消息的白振赫从七星社回来,拦住依然在疯狂击打沙袋的珞珈,闷不吭声地开始拆所有为了珞珈应战而临时安置的训练设备。 珞珈不解的看着白振赫,“怎么?我出师了?” 白振赫摇摇头,似是不想多说,“恰恰相反。” “你脸色可不太好。” “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这场拳赛,搞不好你会死。” 刚下班过来的林熙刚走到门口要进来,在外面听到白振赫这句话,愣了一下,连忙躲到一边,只听里面珞珈啼笑皆非地问白振赫,“我可是你训练出来的,这点自信你还没有?” 白振赫把场内的轮胎滚到一边靠墙归拢起来,回身看了珞珈一眼,沉声说:“你的对手已经查到了,叫宋昌浩。” 能让老白这么如临大敌的,看来不是个好对付的。珞珈会意地问他:“什么来头?” “三年前宋昌浩就已经是青龙帮有名的打手,”白振赫还是一脸面瘫的样儿,但敛着的眸光十分凝重,“后来李汉才将他送到西伯利亚训练营。在训练营毕业后前往泰国,横扫地下拳坛,未尝一败。” “西伯利亚训练营?”珞珈皱眉,嘴角微微抽搐,“朱可夫训练营?” “看来你也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白振赫嘲弄地勾勾嘴角,“每年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能活着从那走出来,他们训练的内容只有一个,就是用最快最狠的方式杀掉对手。与其说是拳手训练营,不如说是杀手训练营。” 朱可夫训练营曾经是是黑市拳培养拳手的五大格斗训练营之一,从那里走出来的拳手以冷酷冷静著称,个顶个的杀伐机器。训练营九十年代遭到毁灭性打击后几乎从此销声匿迹,但道上的不少人都知道,他们只是从公众视野里退出去了而已,更隐蔽的新营地重新建立起来后,这个训练营也随之变得更加神秘谨慎而冷酷。 珞珈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拳头,艰难地消化了一下这个让人消化不良的消息,苦笑一声,“怪不得你看我的眼神像看死人一样。” “退出吧。”白振赫沉声跟他说:“你不想被国旗裹着棺材送回中国吧?” “那是我的荣耀。”事实上,有更多的卧底警察,是没办法国旗裹尸魂归故土的,很多人就是突然断了消息,死后连尸首也找不到。珞珈沉默一瞬,嘴角勾起的弧度十分无所谓,眼底确实毅然决然的光,“你该明白,对于一名战士来说,责任比生命重要的多。” 白振赫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后,眉宇间阴郁渐散,笑着揶揄了一句,“我现在看你顺眼了一点。” 珞珈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又把刚才被他拆下来的沙袋抱了起来,示意他过来再帮一把给装回去……“我现在看你一点都不顺眼,别废话了,不想我死就教点儿真本事!” “我突然觉得,你举着沙袋来二百个深蹲也不错。”话虽然这么说,但白振赫还是过去把沙袋重新挂上了,“技巧我可以教,但重要的是弱点,再强的人,都会有弱点……” 门外林熙咬着嘴唇,紧紧地抱住医药箱,眼圈慢慢地红了…… 临比赛的头天下午,白振赫放了珞珈半天假休养生息,正好赶上林熙休班,他就带着前前后后帮他忙活了大半个月的姑娘一起去吃了个饭。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晚了,连日来高强度的训练让珞珈显得疲惫,本来是开车送林熙回去,偶然回头的时候,他才发现一路上沉默不语的医生眼角隐有泪痕…… 珞珈下了一跳,有些慌乱,忙把车慢慢的停在路边,“这是怎么了?” 林熙仓促地擦了擦眼眶,看着他,只觉得刚刚稳定下来的情绪又开始翻涌,她鼻子一酸,却别过了头,“没事。” 珞珈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准备重新发动车子,林熙却忽然按住他的手。珞珈不解其意地转头看向林熙,毫无防备间,唇上却突然被印了一个吻…… 林熙紧紧握着他的手,侧身探头印在他嘴上的唇干燥而温暖,珞珈猝不及防地浑身僵住不敢再动,片刻后,林熙松开他,缓缓后退,绯红的脸上,眼角悬而未落的那滴泪终于滑了下来…… “答应我,”她声音有点哑,带着压抑的更咽,格外认真而郑重地对他说:“不要有事。” “……”珞珈心脏狂跳,也是乱了心神,半晌后,却珍而重之地重重点了点头。 “去你家吧,”医生胡乱抹了抹眼泪,打起精神坚强起来,她轻轻勾了一绺珞珈半长微卷的头发,“打架这头发会碍事吧?我替你剪了。” 珞珈有意缓解气氛,重新发动了车子,打趣地调笑,“看不出来,还有这一手呢?” 林熙非常自信地拍拍自己怀里的药箱,“专业的。我手术刀连各种外科手术都做得了,会搞不定你的头发吗?” ……这理由真是有理有据到让人无法反驳。 珞珈哈哈大笑起来,被心仪的小姐姐亲了一口,跟打了一针兴奋剂似的,什么疲惫也没了,利索地换挡踩油门,开着车掉了个头,朝小浴场的方向飞驰而去了。 而就在他们往回开的时候,早就回家了的白振赫正坐在地板上看宋昌浩比赛集锦的录像,小黑在一旁肚皮向上睡的正香,他低头看了看憨态可掬的打着小呼噜的小白狗,露出微笑,随手拿起一条毛巾,盖在小狗的肚子上,正要继续研究视频,手机的短信铃声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白振赫赶忙拿过来查看,之间上面之前“白振然”发消息的那个号码,上面简短地写着—— 明天晚上午十点,丽华酒店天台见。 白振赫猛然站了起来。 第67章 擂台 七星社跟鼎盛合的生死战就是定在晚上十点。 不过不管是打雷双方还是看热闹押赌注的各家大小社团,都到得早。 不到九点,地下拳场的座位已经全都被坐满了。 鼎盛合的李汉才果然没来,郑泰诚跟成俊森这两个主角儿都在楼上视野最佳的看台上落座,各自手下簇拥中,郑泰诚一贯面色淡漠让人摸不出深浅,旁边的成俊森绅士帽下眉宇间勾着一点深藏不露的浅笑。 陪在后场休息室的老药趴在门缝上偷偷看了看外面擂台人声鼎沸的情况,满脸说不出的担忧不安,更要缩回身子的时候,带着冒着遮住大半张脸的不速之客突然推开七星社这边休息室的门闪身进来,老药一愣,正要把他轰出去,被林熙按在椅子上帮他放松肌肉的珞珈轻声给拦了下来,“药叔,找我的。” 来人正是阿德。 这么个七星社跟鼎盛合的人能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出现在一处的场合不引人注意,阿德特意挑了今天过来。旁边的老药疑惑地看看他俩,让到一边。 阿德走到珞珈面前,看着林熙不说话。珞珈轻捏了下林熙的手,林熙看一眼珞珈,停止给他按摩,懂事儿地走开了几步。 “长话短说。”阿德凑到珞珈耳边,两人用只有彼此能听清的声音低声说道:“长话短说。成俊森一年前确实带着一群好手扮作警察做过一件大事,但具体事件我打听不出来。不查不知道,居然所有参与事件的知情者在这一年内全都消失了,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珞珈原本自认风流的撩人卷发昨天夜里被林熙直接剃成了毛寸,这会儿抬头的时候视线没了头发遮挡,还有点不习惯,露出一个实打实吃了一惊的表情来,“一个都不留?” 阿德点点头,紧张地看了眼门口,“我得走了。” 珞珈颔首,感谢地对他笑笑,叮嘱道:“注意安全。” 阿德没再吭声,迅速离开休息室。老药犹豫地看了眼珞珈,没有说话。 珞珈不想让药叔的注意力放在这个插曲上面太久,抬头看了看四周,“白振赫还没来?” 老药摇了摇头,正说着话,西装革履人魔狗样的于永义就进来了…… 这厮进门不现问珞珈状态,打眼儿看见林熙,没个正经地嬉笑着就随口调戏,“哟?这妞儿不错啊。” 他一步三摇晃地笑嘻嘻就冲着林熙过去了,林熙充耳不闻地漠然收拾自己的药箱,珞珈起身拦在了于永义前面,扬了扬已经缠好手带的拳头,“要不要我们先热热身?” 于永义大大咧咧把手插进裤兜,“哎,开个玩笑嘛,我知道那是你马子。兄弟妻不可欺,这可是三刀六洞的罪过。不过弟妹这么漂亮,也难怪你紧张。” 他说话音调起起伏伏跟做过山车似的婉转,满满都是揶揄调笑的意味儿,昏暗的灯光下,方才面对他调戏毫无反应的林熙这会儿不争气地红了脸,珞珈没好气地瞪了于永义一眼,忙安慰道:“别理他。” 一边说着,就一边拿着手机又给白振赫打电话,却还是没人接听,“白振赫去哪儿了?” “他没跟你来?”于永义回忆了一下,在外面确实也没看见老白那么个显眼儿的大个子,疑惑地摇摇头,“那我也不知道了。” 外场巨大的铜锣被敲了三下,两边休息室的门同时打开,珞珈跟宋昌浩同时从各自的通道入场,始终没打通白振赫电话的珞珈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林熙一路陪他走到场前,用力攥了下他的手腕,“小心。” 珞珈笑笑,扬了扬手上的手链,“放心。” 拳台上,宋昌浩已经上场,赤裸着露出浑身伤疤的上身,肌肉绷紧的时候跟铁疙瘩似的。他骄傲地对台下展示他的肌肉与力量,台下各个帮派的成员向是吃了兴奋剂似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片刻后,珞珈在着起哄的尖叫中,皱眉稳步走上拳台。 黑市拳,多得是情况不死不休,为了防止拳手临阵脱逃直接跳台逃跑,拳台周围绕着十几米高的铁丝网,铁丝直径足有0.5公分粗,两边入场的小门一关,别说是人,就算老虎,要咬断铁丝网逃出来都不容易。 因为是这种性质的比赛,所以连正规裁判都省了。这次的裁判是岳老那边派过来的一个中间人,也不需要什么技巧,这边敲锣开始打擂,一共三个回合,三局两胜,谁要是在开局就把谁打死了,那也是天意。 郑泰诚、成俊森坐在看台上,于永义不放心,就跟林熙一起站在了擂台的铁丝网下面,生死战正式开始钱,他转头阴冷的看向成俊森,不能理解地,成俊森却对他礼貌的笑了笑…… 于永义被这诡异的笑都笑愣了,眼神疑惑地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不屑地狠狠啐了一口。 而另一边,没告诉帮会里任何人她过来的郑梦琪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惊疑不定地看着珞珈,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怎么是你?” 当然只能是珞珈。 拼死拼活地训练了一个月,开始的锣声一响,第一回开始,宋昌浩先发制人,向珞珈猛冲过来,当头就是一拳,珞珈架起双臂挡住,后退两步,不动声色的甩了甩双臂。台下响起一片欢呼声。 而与此同时,失踪的白振赫走到一间酒店楼下,看了看头顶的天台,大步走进酒店。进了电梯,深吸口气,按下了顶层的按键。 电梯快速上升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一个身形高大蒙着面的神秘杀手靠着天台低矮的围墙,无声地打开身边的金属箱,沉稳地从里面拿出排列整齐的枪支配件,轻车熟路地开始组装,眨眼的功夫,一把重型狙击步就已经在他手中慢慢成型…… 蒙面杀手将枪组合完毕,插入弹夹,拉动枪栓,将枪架在围墙上,瞄向对面的酒店窗户—— 被他瞄准的一个豪华套房里,只见窗内的房间门打开,一个身材高挑的妙龄女郎牵着李汉才的衣领走进房间,李汉才随手关上房门。 蒙面杀手的准星跟随李汉才而动。 女人将李汉才推到在床上,妩媚地缓缓走近,间隙仿若随意地看了眼窗户,那杀手的准星在此时瞄在李汉才的胸口,从瞄准镜里看着李汉才将那妙龄女郎压在身下,迫不及待的扯掉自己的衣服…… 面罩下,杀手正中下怀地微微勾起嘴角,手指缓缓扣上扳机,微微用力—— 消音狙击枪子弹打出去的同一时间,白振赫从电梯里出来,四处看了一下,快步走向了顶楼通向天台的楼梯间…… 第68章 死战 擂台上的第一回合,是以珞珈被宋昌浩沙袋一样踹到铁丝网上又反弹落地结束的…… 林熙扣在铁丝网上的手已经用力到被硌出淤血了,她嘴唇在控制不住地轻轻打颤,目光却始终若有所思地盯在宋昌浩踢完珞珈收回来的右腿上,直到珞珈踉跄地从牢笼一样的擂台上出来坐在一边临时休息区,她才把视线收回来,急匆匆地赶到他身边,给他检查伤口做紧急处置。 林熙满眼都是泪水,却什么也不说,她嘴唇簌簌地颤抖着,手下却很稳,无论是给他冰敷还是清创,下手都十分轻柔,珞珈看着她强忍难过却倔强坚持的样子心里一酸,故作轻松地扯着肿起的嘴角笑了笑,安慰道:“没事儿,他可比白振赫差远了。” 林熙勉强笑笑,想说什么,却被快步冲了过来的郑梦琪打断了。大小姐一脸怒气,站在椅子边上急的声音都变调了,“你会被打死的!不要打了!” 珞珈疲惫的摇了摇头,郑梦琪劝不动他,转而看向林熙,简直是怒不可谒了,“你怎么不劝住他!还跟他一起胡闹!” 林熙往看台上看了看,收回目光的时候神色冰冷地瞥了她一眼,“你怎么不劝你父亲认输?” “……”郑梦琪语塞,转身冲向郑泰诚。 珞珈看着她横冲直撞的背影叹了口气,还是不放心地问,“白振赫有消息了么?” 林熙摇摇头,回头往对面壮的跟头牛似的宋昌浩那边看了看,沉默了一瞬,附身在珞珈耳边,低低地耳语了几句…… 第二场比赛锣声响起,珞珈再度上场,似乎比之前更加心神不宁,刚冲上去就再次被宋昌浩一脚踢翻在地,朱可夫训练营出来的这人简直就是头牲口,根本不给珞珈半点喘息余地,刚才的第一场好像只是他随便逗弄珞珈玩儿似的,第二场才刚开始,他就直接骑在珞珈身上,向珞珈面部猛击,几乎就是直接往死里打了…… 珞珈用手臂紧紧护住,寻找机会试图反击,但那人雨点般的不断进攻就已经是最好的放手了,他一时找不到拆招脱身的办法,周围看着鲜血越发兴奋的尖叫呼啸更加高涨,郑梦琪冲到看台上,打开想要揽着她的保镖们,直接冲到了郑泰诚身边。 场面太吵,正常说话都得靠喊,她声音极其尖锐,“够了!他可救过我的命!” 郑泰诚没想到她竟然跑来了,但这也不是说她的场合,他摇摇头,遗憾地看了郑梦琪一眼,“生死战,站上擂台就没有人能够干涉,我也不行。” 郑梦琪咬着牙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又看了看楼下刚挣扎起身就又被一拳轰倒的珞珈,知道再这么下去珞珈一条命怕是真要交代在这里,她把心一横,愤然转身离开,边走边掏出手机,打给了曾世桓,“老师,我需要帮助。” ……………… ………… 丽华酒店天台,一颗子弹射穿房间窗户,正中李汉才的心脏,房间里,衣衫不整的女郎奕奕然地淡定起身,轻蔑地斜睨了一眼不敢置信床上瞪着眼停止了呼吸的李汉才,看着红色的血瞬间浸染了白色的床单,朝窗外轻轻露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 她跟天台上的蒙面杀手一前一后迅速撤离现场,白振赫走上楼梯推开天台铁门的时候,环视四周,别说是白振然,根本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果然是假的…… 明知道发消息的人不可能是白振然,还是打定主意过来一探究竟的白振赫掏出手机,给对方发信息,却毫无回应,他顿了顿,拨通陌生号码,愕然发现,铃声竟然是从一旁响起的。 循着铃声找了过去,白振赫猛的掀开帆布,紧接着神情突变眸光一凛——那帆布下盖着的,除了正在响铃的手机之外,还有一支狙击步。 震惊愕然中,白振赫并没有察觉,远处斜对面楼上,正有人手持长焦相机,镜头对准白振赫,稳稳当当地将他查看狙击枪的画面拍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酒店楼下突然传出尖锐的警笛声,白振赫探头望去,只见大量警察冲进对面的酒店,还有几个警察在楼下指着自己所在的天台说着什么。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中套儿了。 白振赫面色阴沉的转身快步从楼梯下去,到了顶层也没走电梯,从消防通道一路疾步而出,扣上兜帽,在丽华酒店大门外的街道上,与大批警察擦肩而过…… 与此同时,曾世桓冲进了兰库帕警局的局长办公室。 因为今天有兰库帕规模最大的两个帮会的生死战,为了以防万一,警局上下严阵以待,所有人都在加班,他冲进去的时候,吴京浩正好刚挂了电话。 曾世桓面容冷峻严肃,“我收到情报,现在擂台现场正在发生一场谋杀!” 吴京浩晃了晃手里的电话,沉声回答说:“恐怕不止一场。” “什么?” “刚刚收到消息,李汉才死了。” 曾世桓大惊,不由瞪大眼睛简直没办法相信,“什么?谁干的?” “还能是谁?”吴京浩摇头,叹息着冷笑一声,“可我们不会找到任何证据,因为所有人都在那个擂台现场。调虎离山,我们中计了。” 曾世桓面色铁青,“先把所有嫌犯都抓回来!” “我说句不当说的话,”吴京浩静静地看着这位新调任过来的反黑组长,声音里仿佛有点意味不明的警告意思,“现在的情况,可能是我们能想到的最好的情况,我建议不要再引起新的骚乱。” 曾世桓眉头一拧,“你什么意思?” “李汉才是一条四处乱咬的疯狗,之前很多事情都是他搞出来的。他死后,城里最大的两个社团,从此将有两个理智的领导者,郑泰诚和成俊森。这两个人与其说是社团,不如说更像商人。从今往后,这座城市会太平很多。” 曾世桓强忍怒火冷笑一声,控制不住地嘲讽到:“吴局长果然高见,也很像一个商人嘛。” 他不管吴京浩,说完转身就走,刚除了办公室,就给原本就守在黑市拳外面的霍思乐打了个电话,“霍警长,准备行动!” 第69章 阴谋 倒在地上,血糊了满脸,蒙住视线,珞珈也分不清眼前到底是黑还是红,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他只是觉得漆黑的尽头隐有火光,他朝着那里跌跌撞撞地摸了过去,躲在树后看着火光,只见几个人影围在一个火堆旁,在大声合唱着《打靶归来》。 那是很熟悉的歌,却在记忆里十分遥远,因为曾经会围坐火堆旁跟他一起唱这歌的所有人都不在了。 他站起身,难以置信的走向火堆,却愕然地发现唱歌的竟然真的都是老熟人—— 蔺勇和其他几个中国战士,一身戎装坐在火堆旁,一边传递着水壶,一边兴高采烈地大声合唱,其实老爷们儿扯着粗嗓子高低不一的动静和参差不齐的水平混一起挺难听的,但珞珈愣愣地站在边上,满心酸楚,觉得这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听过的、特别动人的动静…… “蔺勇、赵军、小鬼、来子……” 他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在颤抖,火堆边上的众人闻声看向他,笑得格外憨厚亲切。蔺勇往旁边窜窜,给他让出来了一点地方,朝他招了招手,“干嘛呢?赶紧过来。你也不嫌冷。” 他神色恍惚的走上前,坐在蔺勇身边。蔺勇随手递给他一个水壶,冲他挤了挤眼睛,“衡水的老白干,72度,暖暖身子。” 珞珈仰头喝了一口,被呛的咳嗽连连,鼻涕眼泪都出来了,他也说不清究竟是呛的还是难受的,反正看他这个鬼样子,周围的战友们都哈哈哈地开了嘲讽。 “你小子酒量退步了啊,在部队的时候,这一壶可都不够你自己喝的。”他说着抢过酒壶自己仰头又豪爽地灌了一口,“哎,你们还记不记得,有次野外拉练,我们一起藏酒,他自己的份喝光了跟我们要,我们不给,他就威胁我们要举报。” 众人哄堂大笑,连连点头。 珞珈涨红脸地踹他,“放屁,那是你把我的酒都偷喝完了,我亲眼看见的,你还恶人先告状。” 蔺勇大怒,“上次我把你从缅甸人给你埋的坑里挖出来,不是就说好了你欠我那条命不算了,这事再也不提了么!” 珞珈翻了个白眼,“你先提的,再说我欠你一条命,我可救过你不止一次,你这态度给我端正一点儿。” 蔺勇失笑,“是是是,老子也是窝囊,让你连救两次。不过可惜啊,这次没翻盘的机会了。”他说着叹了口气,看着珞珈,歌声没有了,喧闹也没有了,所有人都跟着他一起安静的看着珞珈。 那静默的眼神让珞珈心慌,不由自主就收起了调笑,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后背汗毛倒竖,一阵阴冷的风刮过来,逼得他生生打了个冷颤,“……你们怎么了?” 蔺勇嘲弄似的苦笑着摇摇头,声音却很豪放,“欠你的命,没办法还你了,以后自己在外面,小心一点,别动不动就要把命丢了。就算急着来找我们,也要牺牲的有价值一点儿吧。” 珞珈呆呆的看着蔺勇和战友们,片刻后,低头寥落地笑笑,“就剩我自己,也没什么意思。” “放什么屁,家里还有那么多兄弟等着呢。”蔺勇骂了一声,抬手拦住他的肩膀,很热络,但珞珈再找不到从前跟战友勾肩搭背的那种喜悦,只觉得难过,“再说了,我们不在了,剩下的事总要有人去做,交给别人我们也不放心。你小子别总想着偷懒,把活儿干漂亮点,让那些脏心烂肺的东西离咱们家远点儿,咱家就交给你护着了,别给我们丢人。” 珞珈眼圈慢慢地红了。 半晌后,他抬起眼,看着燃烧正旺的火堆,用力的点点头…… 蔺勇等人站起身,站在珞珈面前,神情严肃,他也跟着连忙站了起来。 “辛苦你了。”蔺勇他们神色肃穆地走到了他的对面,隔着火堆,脚跟轻轻一磕,庄重而整齐的向珞珈敬了个军礼,珞珈眼圈通红,眼里的水光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来,他含着泪向众人回礼,晃眼的功夫,蔺勇他们就身影就看不真切了…… 忽而卷起的一阵狂风带着漫天雪花,遮住了珞珈的视线,雪花越来越密,他眼前分不清是黑是红的颜色都在霎时间变成了一抹亮得刺眼的白光,实在太刺眼了,他抬手挡了一下,挣扎地想睁开眼睛,但眼皮重得仿佛被人铸了铁似的,他浑身都疼,难受地蜷缩起身体,恍惚的意识却逐渐听见沸反盈天的喧闹中,有他熟悉的声音…… “防住!防住!别昏过去!” “起来!起来!” 是老于…… “珞珈!珞珈!!” 这是……林熙。 他的手指微微抽动,终于勉强睁开眼睛,在头顶明晃晃的灯光下努力循声望去,只看林熙已经到了小门边上,想要冲进来却被拦在门外,她死死抓着铁丝网喊他名字的嗓子已经哑了,哭的跟个泪人似的,旁边于永义的鼻子几乎都快塞进铁丝的网格里来了,眼眶也红了,一遍遍地嘶吼着喊他,脸上狰狞的表情仿佛下一刻就要直接掏枪干死宋昌浩似的…… 更远处他已经估计不到的看台上,成俊森看着地上跟个死人似的半天没起来的珞珈,微微侧目,十分礼貌地低声对郑泰诚说:“社长,我看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了。” 郑泰诚面目深沉,还是那看不出情绪的样子,手里夹着一根雪茄,却没抽,沉默片刻后,沉声拒绝了,“生死有命,这么多同道都在,不能坏了规矩。” 旁边宋昌浩已经在挥舞手臂炫耀他的胜利。 “啧……”珞珈咧咧嘴,刚松开咬紧的牙关就有血流出来,他闭了闭眼睛,看着不远处被打断了滑落在地的林熙同款手链,混沌的脑子里,林熙方才偷偷跟他说的话逐渐清晰起来。 ——他右侧膝关节外侧有伤。 珞珈闭眼稳了稳情绪,心里盘算了一下,咬着牙,撑着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看台上,面无表情看着拳台郑泰诚电话响了,他一言不发地接起来,沉默地听完对方的汇报,淡淡一笑,挂断电话,看向成俊森,微微的点了点头。 “……”成俊森松了一口气,仪态全无的摊在椅子上。 宋昌浩看到珞珈再次站起来,深感惊讶,珞珈跌跌撞撞的走向宋昌浩。 全场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珞珈,所有人都在疑惑他究竟是在找死还是有后手,然而在全场凝声注视中,珞珈走到宋昌浩面前,脚步一个踉跄,竟“噗通”一声垂头跪倒在宋昌浩面前!—— 全场哄笑。 恶意的嘲笑中,宋昌浩哈哈一笑,毫不客气的伸手抓起珞珈的头发,然而等他拎起来才发现,鼻青脸肿的珞珈居然在诡异地笑…… 宋昌浩一愣,珞珈头发本来就短得不好抓了,他瞅准时机,几乎是破釜沉舟的狠狠一拳,极快极猛地狠砸在了宋昌浩膝盖的侧方! 宋昌浩惨呼一声,痛苦倒地。 珞珈用地面技十字固定将宋昌浩牢牢锁住,宋昌浩脸色痛苦,珞珈也不含糊,下了狠手,扣着痛苦不已的宋昌浩,在他膝盖处狠狠一别,宋昌浩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片刻后,右腿从膝关节开始,以十分诡异的角度向外撇着,俨然是关节都被错开了…… 生死战,一方虽然没死,但断了条腿,站都没法站了,后面的擂台也就不必再打了。 看台长,郑泰诚随着全场哗然的兴奋尖叫,平静地跟着鼓了鼓掌,淡淡笑道:“峰回路转。” 成俊森站起来,对郑泰诚礼数十足地弯腰浅浅行了一礼,“恭喜社长,麾下又多了一员猛将。” 赢了比赛的珞珈松开手,瘫倒在地,咧嘴冲场边满脸泪水的林熙笑了笑,锁紧的小门被打开,珞珈被潮涌般冲上拳台的七星社成员高高举起,七星社欢呼雀跃中,被挤到一边的林熙的最后一个进来的,她站在角落里,眼睛肿的不像话,又哭又笑地看着被来回高高抛起的珞珈,珞珈本来就在全场寻她,看她进来,赶忙让众人将自己放下,走过去一把将她狠狠抱进了怀里…… 珞珈看向台下,发现白振赫不知什么时候默默的站在人群中,冲自己牵强的露出笑容。珞珈点点头,于永义冲到珞珈身边,给了珞珈一个用力的拥抱,神色激动,“好兄弟!好兄弟!总算让哥哥我出了这口恶气!” 于永义边说边耀武扬威地看向成俊森,却愕然发现看台上郑泰诚和成俊森两个人一边握手一边笑语晏晏的说着什么。 于永义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他显示有点反应不过来,接着有是难以置信的震惊,片刻后,他瞪大的眼睛慢慢阴沉地眯起,脸上的欣喜逐渐消失,整个人的气息都跟着沉了下来…… 而正在所有人都情绪高昂的此刻,忽然几颗烟雾弹从天而降,爆出浓重的烟雾,大批头戴防毒面具全副武装的警察冲进仓库! 现场所有人呛得涕泪横流,众多警察手持枪械,开始对七星社与鼎盛合成员进行无差别攻击。社团成员们纷纷中弹倒下。珞珈连忙抱着林熙蹲在擂台上躲避。浓重的烟雾将擂台四周包围,看不清远一点的人影。郑泰诚镇定的双手抱在脑后,向成俊森点点头。 成俊森会意,忽然起身掏出枪,瞄准附近李汉才的手下们,混合着警察开枪的声音,一个接一个地扣动扳机—— 鼎盛合元老们在毫无防备下全部中枪,无一生还。 清理了看台,成俊森带着自己的人缓步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烟雾迷蒙中,阿德见状不对想跑,被人绊了一下,摔在成俊森身前。成俊森冰冷地看着阿德,慢慢抬手,黑洞洞的枪口直指阿德的脑袋,那个刹那,阿德眼中闪过一抹绝望的死寂,他不由自主地朝拳台上看了一眼,然而却没人注意到这边,他惊恐地连连摆手,整个人抖如筛糠,“成老大,你这是干嘛……” “德哥,对不起了,”成俊森嘴里说着道歉的话,脸上却森森冷意格外阴沉,“今天所有李汉才的人都得死,我需要一个完全忠于我的鼎盛合。” “成老大!我以后只认你,求你放过我!”阿德连忙求饶,他抬手指天发誓对成俊森效忠,眼睛看着那枪口却越发绝望,“我家里还有七十岁的老妈。求你放过我!” “你能认我,以后也能认别人。”成俊森有点无辜地偏了偏头,他笑了一下,但在这么个气氛里,那笑就跟阎罗殿的判官似的,格外森然无情,“放心,老妈我替你养。” 他说着,毫不留情地扣动了扳机…… 恰逢郑泰诚也在警方虎视眈眈的持枪押解中缓步从楼上下来,哪怕是被警方数把枪对着,老爷子脸上仍然毫无惧色,淡淡的沉静中,走到已经死透了的阿德身边,低头看着他那双死不瞑目、仿佛在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眼睛,遗憾地叹息一声,慢慢俯身,抬手合上他的眼睛…… 烟雾逐渐散去,郑梦琪跟在曾世桓身后大步走了进来。郑梦琪抬头四顾,着急地寻找珞珈身影,“珞珈!珞珈!” 珞珈闻声抬头,被一颗飞来的子弹击中。他来不及放开怀里的林熙,抱着她一起重重地倒了下去。 正巧郑梦琪从人群中找到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中弹倒下去,惊恐地呆愣当场。 第70章 上位 没人知道,七星社跟鼎盛合的生死战开打的半个月前,成俊森曾约郑泰诚见了一面。 郑泰诚一心要从政洗白,成俊森一心要取代李汉才的位置,鼎盛合的二当家拿着黑岩区的那块地来当见面礼,跟七星社的老大谈妥了,无论生死战结果如何,黑岩区的那块地都归七星社,而作为条件,郑泰诚要帮他除掉李汉才。 成俊森接着生死战的名义让李汉才死在了嫩模的身上,顺带着在警察冲进来的同时,趁乱清理了一同前来观看比赛的鼎盛合元老。 一场生死战,珞珈几乎去了半条命,给七星社光明正大地赢回来了黑岩区的地皮,而成俊森清理掉了所有鼎盛合的人马,一夜之间在社团内大换血,他如愿以偿地成了当仁不让的李汉才继承人。 警察突袭抄了生死战现场,因为里面死了不少人,两个帮派的涉案人员无差别地一股脑都给带回了警局。 ——他们这个班倒是没白加。 审讯室大厅外加拘留室,哪哪都堆满了两个帮派的乌合之众,帮派跟帮派之间不对付,帮派跟警察之间更不对付,三方人相对而坐虎视眈眈,偏无论是鼎盛合还是七星社,提到审讯室的人都审不出来什么。 曾世桓和吴京浩站在监控室内,盯着面前监控画面中的一个屏幕看,上面正是审讯室内慢条斯理抽着雪茄的郑泰诚。 半晌后,吴京浩泄气地把目光从屏幕上挪开,“所有人的口供全都一样,我们告不倒他。” 曾世桓拧着眉毛,试图从郑泰诚那滴水不漏的表情中窥探点什么,然而却失败了,“昨天出警组员的武器装备,确定全是麻醉弹,为什么会有人死亡?” “怕是有人浑水摸鱼,我们都中计了。” 曾世桓紧紧盯着郑泰诚,郑泰诚似乎有所察觉一般,轻轻的瞥了一眼墙上的监控,霎时间,就如同他隔着屏幕跟曾世桓对视了一眼一样。 曾世桓眉心拧得更紧,“那两个拳手呢?” 吴京浩嘲弄地笑了一声,“更是白费力气,宋昌浩沉默不配合,那个中国人更是个无赖,借口受伤拒绝接受讯问。其实明明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已。” 曾世桓看向另一块屏幕,珞珈躺在单人牢房中,有气无力,夸张的呻吟着。他看了看,毫无笑意地勾了勾嘴角,“那就放了吧。” “什么?” 曾世桓开始收拾桌面上散着的各种资料,“反正最多只能告他们非法集会和斗殴,不疼不痒,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也好,”吴京浩闻言反而松了口气,“我正担心这么一直抓着不放,外面会闹事。” 他说着就准备打开手台让各组放人,已经收拾好东西要离开监控室的曾世桓目光掠过最边上右下角那块屏幕——那是警局大门外的监控,此刻画面上正是理也不理刚把她从警局保出去、决然转身离去的林熙。曾世桓来了一点兴致,“对了,那个林医生是什么来头?刚跟这我们回来,没半晚上呢,七星社养着的那个史文君大律师都没到,她的律师倒是先来了。” 吴京浩有些意外,出奇地道:“你不知道?她是林氏集团的大小姐啊。” 林氏集团是家以生物医药科技为主的上市公司,知名度很高,规模非常大,整个堪林西亚市面上流通的药物,至少有三成是他们家旗下的各个子公司生产的。 这家公司影响力甚广,曾世桓闻言就倏地愣了一下,“林氏集团的董事长,不是只有一个公子么?” 有关这位林熙医生的身世,吴京浩也是一半知晓一半听说,反正真知道的夹杂着传说加猜测,这会儿煞有其事地讲起来也很想那么回事,“这种大人物,外面有几个私生子,又算什么稀奇的。可是这个姑娘可不一样,听说她那有钱老爹一心要让她认祖归宗,她说什么都不愿意。” 曾世桓闻言赞许地笑了,“有骨气。” 吴京浩把这当个谈资,一边说一边感叹,“可她越是这样,那林董事长就越觉得她不同凡响,对她越是重视。这不,州长官邸刚刚打来电话,责问为什么逮捕林熙,这就是她家老爷子出手了啊。” 曾世桓不满地冷哼一声,“他们说的轻巧,那种情况下,我们能怎么办?” 吴京浩忧心忡忡地点点头,“又要乱了啊,我先去处理他们释放的手续。” 把人抓回来不容易,放人倒是简单得很,乌泱泱一大群花花绿绿夹杂着西装革履的社团马仔们跟着自家大哥作鸟兽山,于永义把珞珈送去医院处理伤口,鼎盛合那边刚回总部,给李汉才治丧的灵堂就架了起来。 珞珈在医院睡了半宿又挂了两瓶水,他的上多都是皮外伤,看着惨不忍睹的,实际也不影响什么行动,转天下午的时候就跟着于永义,一起随郑泰诚去了鼎盛合总部。 鼎盛合灵堂搭得格外气派,挽联高悬,花环密布井然有序,由外及内满布黑西服的鼎盛合成员个个肃穆威严。前来吊唁的人川流不息,门前车辆不断,七星社的车队驶到门口,郑泰诚和于永义走下车,珞珈从后面一辆车上下来。 郑泰诚带着于永义珞珈走到灵堂门口,成俊森带着腿上打了固定板架了个拐杖的宋昌浩迎了上来,和郑泰诚握了握手。 郑泰诚情真意切地,“陈社长,节哀。” 成俊森似是悲伤地点点头,“请。” 郑泰诚带着于永义珞珈走到李汉才的灵位前,接过旁人递来已点燃的香,向着灵位拜了三拜,将香插进灵位前的香炉。 于永义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拜了两下,敷衍地把香随便一插,看着灵堂上李汉才那张黑白照,满怀恶意的奚落地笑了笑。 成俊森有意跟郑泰诚示好,走到他身边,语带骄傲地低声笑着说:“今天鼎盛合办事,几乎整个东南亚的社团首脑都已到场,待会儿我可以为郑会长做引荐。” 几个外国黑帮的首领坐在灵堂内,郑泰诚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珞珈顺着成俊森的目光也往那边扫了一圈,却意外地从那群前来吊唁的人群中,留意到了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国人,他微微一惊,转瞬间却不着痕迹地把目光挪开了。 郑泰诚来的既巧又不是时候,这边还没等好好说个话,门外就熙熙攘攘地来了一群闹事儿的。 门外守着的小弟大步进来跟成俊森耳语了几句,成俊森面色大变地走出灵堂,看向外面。只见街上浩浩荡荡的走来黑压压的一群人,几乎将半条街都堵的严严实实,为首的正是岳老和一众其他小帮派的首脑。 成俊森一身黑衣,整个人的气息都阴沉沉的,虽然面色不快,但开口的时候却还能压着火尽量客气地问台阶下的这群人,“岳老,各位老大,这是什么意思?” 自从那次开会之后,岳老就不大看得上鼎盛合了,这会儿李汉才一死,他的天平往其他帮会倾斜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表面却不动声色地一团和气,“我是来吊唁李会长的,其他几位老大,是有事要谈,所以顺便要我做个见证。” 成俊森扫视一下人群,讥诮道:“谈事情需要带这么多人?” 旁边之前被鼎盛合抢了场子的某帮派老大闻言大声地开嘲讽,“没办法,到鼎盛合的地盘总是要小心点。你们鼎盛合心狠手黑,要是给我们全都干掉,我们找谁说理去。” 成俊森瞥了他一眼,“今天是李会长葬礼,我们鼎盛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您说笑了。” 那人却仿若未闻,只直截了当地问:“现在鼎盛合,你说的算?” 成俊森微微敛眉,神色看上去很谦逊,勾起的嘴角却带着一点不容任何反对的冷然,“成某不才,只能临危受命,先挑起这个摊子。” “那就好说了,”旁边另一个帮派大佬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之前你们鼎盛合从我们手里强行夺走的场子,是不是也该还回来了?” 成俊森一愣,众多社团大佬纷纷鼓噪起来,“就是!李汉才在的时候强取豪夺,兄弟们早就看不过去了。但是他是条疯狗,一点规矩不讲,逮谁咬谁,为了顾全大局,各位老大也就忍了。如今李汉才死了,他抢的场子,也该物归原主了。” 成俊森的脸色终于慢慢地彻底沉了下来。他面色铁青的看着岳叔,“岳叔,您也是这个意思?” 岳叔无动于衷地打了个哈哈,“我就是做个见证,我没什么意见。” 成俊森冷笑,“李老大在的时候,没人敢说个不字。现在李老大刚走,你们就打上门来了……”他顿了顿,倏地提高了音量,一嗓子喊出去,竟是声色俱厉,“是欺负我们鼎盛合没人?!” 这喊声仿佛是个信号。 鼎盛合虎视眈眈的成员们蜂拥而出,叫骂着冲上前,掏枪的掏枪推搡的推搡,跟对方的社团成员们转眼就起了摩擦,眼看火药味越来越浓,始终站在灵堂里没出来的郑泰诚这才稳步走了出来,他跟成俊森并肩站在台阶的缓步台上,皱眉不悦地看着下面乱成一锅粥的一群人,抬手重重地拍了两下,“各位老大!” 李汉才一死,说郑泰诚是现在兰库帕的地下皇帝半点都没人会质疑,大佬们平时一起开会吃饭的,彼此间多少也有个露水的情谊,都能听出来他的动静,闻言各方面都暂时收了手,台下的人打量地看着他,而他站在台上,朝着众人淡定自若地朝众人浅笑了一下,“今天毕竟是李会长的葬礼,而且很多外国的社团都在,总不好让别人看了笑话。各位不妨先卖我个面子,有什么事,咱们私下再聊,我郑某人也跟岳叔一起,为各位做个见证。今天先让手下的人撤回去吧。”他说着,转向成俊森,“成社长,让你的人撤回来吧。” ……………… ………… 一群大佬带着手下因为李汉才的死而浩浩荡荡的来,又因为郑泰诚的几句话而轻描淡写地走,来自东南亚各国社团的首领们都看在眼里,郑泰诚回到灵堂的时候,看了场热闹的这些人正互相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看他回来,几个人走上前来,仿佛没有看到成俊森一般,和郑泰诚寒暄起来,“郑先生。初次见面,我是……” 郑泰诚微笑打断那人,和煦地笑着,肯定地说:“仁信社吴社长。” 仁信社吴社长惊讶地张张嘴,“郑会长竟然认得我?” 郑泰诚微笑点头致意,转向一起过来的另外几人,一一握手,“三联会赵社长,洪德社周社长,同庆会陈会长,幸会。” 他带着称谓打招呼,连个盹儿也没打,一个都没叫错,几位社长均是受宠若惊地笑呵呵用力回握,旁边那位仁信社的吴社长叹道:“久仰郑会长大名,果然名不虚传。七星社有郑会长掌舵,能够如日中天也就不足为奇了。” 众人连声附和。郑泰诚谦虚地摆摆手,“哪里哪里,各位才是东南亚社团的中坚力量,能结识各位,郑某三生有幸。” 自己请来的人,转眼都奔着郑泰诚去了,成俊森阴着脸,毒蛇似的目光盯着郑泰诚的背影不说话,正尴尬着,日本稻川会的清田会长倒是与众不同,带着那个刚才让珞珈猝然一惊的中国男子走到成俊森身边,拍了拍成俊森,倒是很熟络,“成社长,这是我的顾问宋先生。” 成俊森回头,礼貌地跟那位宋先生握了握手,寒暄道:“幸会。” 清田会长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我特意带他来见识一下鼎盛合的威风,你放心,我们稻川会还是站在你这边的。” 成俊森感激地笑起来,“清田会长,多谢。” 清田会长避讳地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忽然问他:“你这次召集大家来,不仅仅是参加葬礼这么简单吧?” 成俊森犹豫一下,带着清田会长走到一旁。清田会长身后跟着的那位宋先生识趣儿地走到廊下院子里抽烟,原本靠着门廊七扭八拐站着珞珈始终都在注意着他,看他走到了廊下僻静出,自己也叼着根烟也走了过去,故意挺大声地要喝了一句,“哥们儿,借个火儿呗?” 宋先生把打火机扔给他,他接过来低头点着了,就地在宋先生旁边靠着栏杆跟他一起抽了起来,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到这边,他脸上还是那吊儿郎当地样子,压低的声音一半惊奇一半揶揄,“稻川会的顾问?老宋,你什么时候钓上这么条大鱼。” ——他跟这位宋先生老早就认识了。 一个系统的,算是他的老前辈。 老宋也不看他,语气却是面对信任的熟人才有的放松,“你走之后我就去了日本。有上次你们在国内缴获的那批rx45做饵,什么鱼能钓不上来?稻川会野心勃勃想取代山口组,也开始搞rx45,日本警视厅头疼的厉害。蔺勇牺牲,你自己到了这边来,后来国内联合堪国成立了联合专案组么不是,没多久,日本方面也加入了进来。” 珞珈若有所思地叼着烟,“那你们会长这次来是……?” “成俊森这次给东南亚的黑帮都发出了邀请,要借这个机会宣布一个重要的事情。清田和他有些私交,知道是跟毒品有关。根据你传回来的情报,如果成俊森手里有配方,我们判断他很可能要开始制作rx45,这次就是要寻找各国的铺货渠道。” 珞珈深深吸了一口,似是漫不经心地吐了个烟圈,冷笑,“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要大干一场啊?国内什么态度?” 老宋直截了当地说道:“想办法找到配方,争取掌控在我们手里。这样我们就能将整个亚洲的毒品分销商全部钓出来,一网打尽。没了rx45,还会出现别的毒品,毒品分销网络才是真正的毒瘤。” 珞珈顿了顿,“这是任务?” “不,”宋先生微笑着否认道:“这是请求。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不要轻易冒险。” 珞珈咂咂嘴,“明白了。” 楼上郑泰诚跟那些个大佬们该寒暄的都寒暄过了,于永义抻着脖子在楼上喊珞珈,“珞珈!走了!” 珞珈朝他挥手示意自己马上就来,踩灭烟头,跟宋先生握了握手,爽快地说,“认识你很高兴,走了!” 老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淡笑着点了点头,两个人隐晦的目光里,是只有彼此才能看懂的一声“保重”。 第71章 骂街 来来回回的折腾了,生死战都过去一整天了,回了小浴场的珞珈才算是正经地跟白振赫见上了一面。 彼时白振赫正在拿着磨牙棒逗小黑,看见他回来,瘫着一张脸就要回房,被珞珈一把抓住,他很少会有这么明显真实的怒气,此时看着白振赫满肚子的火儿却也不住,满脸严肃不高兴地问他:“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 白振赫淡淡地回视他,“解释什么?” “我替你去打生死战,我特么差点让那头野兽打死在台上!结果整晚上跑的不见人影?”珞珈语气十分强烈,几乎是在声色俱厉的质问了,“你去哪了?昨天晚上李汉才死了!就是生死战的时候——是不是你杀的?!” 白振赫定定地看着珞珈鼻青脸肿还一脸认真的样子,顺手从柜子上拿过一面镜子塞在珞珈手里,珞珈莫名其妙的接过镜子,低头看了眼镜子里脸上跟打翻了调色盘似的自己,哭笑不得,语气稍缓,把镜子塞回他手里,“别转移话题,到底怎么回事?” 白振赫往屋里走,珞珈亦步亦趋地跟着,白振赫无奈,转过身不耐烦地盯着他,刚要捡主要的跟他解释一下昨晚的事情,他手机却突然响了一声短信。 这些天他被短信闹得疑神疑鬼魂不守舍,这会儿对这动静格外敏感,他顿了顿,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发信息的是另一条陌生的隐藏号码,而信息的内容……赫然是他在天台,打开帆布查看狙击枪的照片,下面还配着一条文字信息—— 十分钟后,街角公用电话亭。 白振赫脸色骤变,甩开珞珈,转身向外疾走,珞珈在后面喊他,他却仿若未闻地连头也没回。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要进来的于永义,居然也一声不吭地跟他就这么擦肩而过了…… 于永义闹得莫名其妙,看了看他飞快离去的背影,又走进去问里面同样不能理解白振赫这种行为的珞珈,“老白怎么了这是?” “谁知道。”珞珈有一肚子草泥马不知当吐不当吐,憋了半晌,还是压着咽了回去,“于部长,有何贵干?” 于永义大大咧咧的摆摆手,“咱们自家兄弟,什么部长不部长的。”他说着亲热的揽住珞珈肩膀,“你帮咱们七星社赢的这么漂亮,小武留下的位子你坐定了。” 说着就冲门外打了个唿哨,两个小弟抱着一个巨大的花篮吃力地走了院内,珞珈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东西,摸了摸下巴,只觉得牙疼。 ……这花篮怎么说呢,造型奇葩,巨大无比,粉白色调,再往上面插两束黄,抬过去给鼎盛合治丧正合适。 只能说是特别符合于部长的审美,除了他,别人大概欣赏不了。 珞珈看着这东西就难受,舌头顶了顶口腔里昨天打架打出来的口子,勉强还算礼貌地问了一句,“这是干嘛?” 于永义理所当然地说:“你这不是受伤了么,我总不能空着手上门。” 珞珈只觉得脑壳儿都疼,所谓的礼貌转头就丢进了垃圾桶,他没好气地指着那花篮,“我又不是死了,犯得着来一这么大的么?打远一看跟花圈似的。” 于永义愣了一下,晦气的呸了一口,“操,让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给我搬走!搬走!” 两个小弟忙不迭的又把花篮抬了出去。于永义挠挠头,自己似乎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这礼没送对,酒总喝不错吧?待会儿叫上振赫,哥哥给你庆功!” ……用最快速度感到街角那个破旧公用电话亭的白振赫,大概是没心思跟他们喝庆功酒的。 白振赫站在亭子里等了几分钟,电话骤然响起,只响了半声,白振赫就猛地接起了电话。 他接了电话却不吭声,直到短暂的沉默后,那边传来明显被变声器改变过的、如同地狱幽冥一般粗粝幽森的动静,没有任何声调感情的起伏,“白振赫?”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白振然的事。”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相信,但我很有合作的诚意,否则这张照片我就会直接发给警方。” 白振赫眸光冷厉如锋刃,“你威胁我?” “不,只是合作而已,各取所需。这张照片只是为了我们能更好的合作。” “你知道我弟什么事?” “至少,我可以告诉你,他的尸体在哪。” 白振赫的牙关咬紧了……片刻后,他狠声问电话后面的那个神秘人物,“你要做什么?” “rx45,我要它的配方。” 白振赫一愣,莫名其妙地皱眉,“我怎么知道它在哪?” “我们怀疑很可能在于永义手里,帮我找到它。” 不等白振赫再说什么,对方挂断电话。 电话亭里,白振赫拿着话筒的手慢慢攥紧了,眸光愤怒中逐渐透出了一丝已经拿定主意的决然来…… ……………… ………… 于永义来找珞珈跟白振赫喝酒,其实就是借着给珞珈庆功的引子,来发泄一下自己心里的不痛快。 阿素的日料店那天晚上没营业,专门给他们哥们儿三个腾出了地方,阿素自己待在厨房里,偶尔给他们添些酒菜,除此之外,也并不来打扰。 酒过三巡,于永义满面通红,衣衫不整半趴在矮桌上,举着酒杯烦闷地干掉杯中的酒,突然毫无预兆地,狠狠把酒杯摔到一边!—— 木质的小酒盅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了叮叮当当一阵轻响,桌边支着一条腿坐在榻榻米上的于永义突然怒不可谒地打骂了一声,“操!” 珞珈和白振赫都被他突如其来的酒疯吓了一跳,不解的看着于永义,阿素听到声音连忙拉开门,关切看过来,于永义醉态百出的冲阿素摆了摆手,阿素识趣的退了出去,关好门,于永义双目通红地咬牙切齿,暴怒地低吼:“成俊森,那他妈是个什么东西!小武就是他杀的,郑老大……不!郑泰诚那老王八居然跟他勾搭上了!我呸!” 珞珈苦笑地提醒他,“老于,你喝多了。小心隔墙有耳。” 于永义朝他瞪眼,一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服不忿的劲儿,“我怕他?我他妈当着他面也照样骂他!小武跟我这么多年,他他妈居然跟小武的仇家勾肩搭背的,这他妈叫什么大哥!对——!”他说着竟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踉踉跄跄地快步冲向门外,珞珈一愣,莫名其妙地喊他,“你干什么呢?” 跑出去的于永义头也不回,“我要当面骂那老王八蛋!” ??? 珞珈没想到事情竟然还可以这么发展,愕然地看了旁边似乎对这一切都没放在心上、一晚上都不太正常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的白振赫,连忙站起来顺手拉上他,“想什么呢?拦一下老于啊!这回真是特么出大事儿了!……” 第72章 兄弟 是出大事儿了。 于永义回了总部气势汹汹地往郑泰诚的办公室冲,迎面遇上站在外面的哈里斯,这头从俄罗斯来的大棕熊站在他面前跟一堵墙似的,于永义酒劲儿上头谁都没放在眼里,就手推了他一把,“滚!” ……哈里斯没滚,倒是把他推得原地转了两圈,直接摁在了墙上。 珞珈和白振赫跟在老于后面追上来,看见这场面,俩人二话没说就冲了上去,珞珈挥拳砸向哈里斯的时候那俄罗斯棕熊就放开了于永义,于永义也没含糊,重获自由了直接就往社长的办公室闯,珞珈害怕真出事儿,急忙看了白振赫一眼,顾不上哈里斯,赶紧追着于永义一起进去了。 走廊外,白振赫接替珞珈跟哈里斯交手,二人都是满脸冷酷招招致命,打斗中,哈里斯反手抽出从不离身的三棱军刺猛地刺向白振赫,却被白振赫的军刀架住,二人较力,白振赫一脸的冷漠,“不关你的事,让开。” 哈里斯眉毛也不动一下,“这扇门里面都是我的事。” 军刀跟军刺力量不相上下,两人同时加力又一触即分,僵持中,叫嚣着要当面骂郑泰诚的于部长已经恶狠狠地冲到了郑泰诚面前—— 彼时郑泰诚正好跟郑梦琪打完电话,嘴角还挂着笑呢,转头看见他这么个醉醺醺的鬼样子,带着笑意的眼角眉梢就慢慢沉了下来。 于永义也是真没含糊,说当面骂,刚打了个照面,他倒真不怕死也不客气地指着郑泰诚的鼻子张嘴就骂了起来,“郑泰诚!郑泰诚你个老王八蛋!丧良心的老狗!” 珞珈正好是这时候赶进来的,看这么个场面,听见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整个人简直都懵了……这番话原封不动都能拿去骂已经死了的李汉才了,可当面这么指着鼻子戳自己大哥是个什么骚操作? 于永义那边骂了一句还没过瘾,叨逼叨地嘴里一直没停,“我操你大爷怪不得你生不出儿子!生儿子也没——” 郑泰诚脸色没多大变化,只是微微皱眉,抢他这句不堪入耳的话还没说完之前,忽然扬手一个耳光狠狠抽在于永义脸上。 珞珈差点以为于永义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然而捂着脸憋屈又愤怒看向郑泰诚,嘴里竟然还没停,“你他妈……” 郑泰诚面无表情的又一个耳光,于永义双目圆瞪,倏地回过神想起什么了来,猛地把腰间的手枪抽了出来,“——我操!” 珞珈冷汗都下来了,见状连忙冲上前,紧紧的按住于永义,“冷静!别乱来!” 门外跟哈里斯互相让了一步的白振赫赶过来,箭步挡在郑泰诚面前郑泰诚也是气得不轻,推开白振赫,自己迎着于永义的枪口,动作干净利索地劈手夺过他的枪,怒气冲冲地骂他,“枪里他妈又没子弹,比划什么!” 于永义一愣,茫然的看了看已经空了的手,郑泰诚把枪扔给白振赫,白振赫同样错愕地检查了弹夹,发现果然没子弹…… 迎着珞珈松了口气的目光,郑泰诚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茫然的于永义一眼,“你以为这是他第一次拿枪指我?他自己知道自己这臭毛病,所以喝酒前都会把弹夹子卸了!”郑泰诚简直拿他没办法,叹了口气,怒气微缓,“说吧,今天又是为什么啊?” 珞珈为难地低声说:“……小武。” “还他妈小武……”要不是珞珈跟白振赫都在,想着给于永义留点面子,郑泰诚都能直接踹他两脚,“李汉才那老狗都见阎王去了,你还想怎么样?!” 于永义声音沙哑,借着酒劲儿,愤怒不甘又委屈难过的样子,眼睛通红地朝郑泰诚瞪回去,“成俊森是怎么回事!” “一点长进都没有!”郑泰诚已经懒得跟他解释了,指着于永义,却看向珞珈,“我解释他也听不进去,珞珈你说说看。” 珞珈微微一怔,挠了挠头,“这事儿其实也简单,如果我们只是单纯的干掉李汉才,固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鼎盛合还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李汉才。但是如果我们能控制住鼎盛合,让他们的龙头是我们的傀儡,那从此以后就是我们七星社一家独大的局面了。” 郑泰诚赞许的看着珞珈点点头,又瞪了一眼于永义,厉声数落他,“听懂没有?混了一把年纪,全长狗身上去了!” 于永义不服地瞪眼回怼,“成俊森是你私生子啊?你说控制就控制。” 郑泰诚气结,“你!” “郑老大您别生气。”珞珈硬着头皮做这个和事老,只觉得自己牙更疼了,“老于,郑老大跟成俊森合作,肯定手里留下证据了。你说如果这个证据放出去,鼎盛合的人发现是他里应外合干掉了自己大哥,他会是什么下场?对吧?郑老大。” 郑泰诚微笑不语。于永义狐疑的看了看珞珈,又看看郑泰诚,“真的?” 郑泰诚不满地坐回沙发上,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连珞珈都看出来了,我看你这副社长还是让给珞珈当吧!” 于永义梗着脖子不服不忿满不在乎,“让就让,反正也是我兄弟当。我脑子不好用你又不是才知道,谁他妈让你不早告诉我了!” “你——”郑泰诚气急败坏地站起来,那个瞬间几乎连白振赫都以为他要给于永义两脚了,然而他却又不耐烦地坐了回去,扭过头不看他们,喊着珞珈跟白振赫,“滚!滚滚滚!赶紧把他给我弄走!” 于永义还要还嘴,珞珈和白振赫连忙拖着他离开,他俩一直搀着于永义上了七星社总部主干道上的过街天桥,仨人也是漫无目的的走,走了一会儿,冷风一吹,于永义闹了一通气撒出去了,酒也就跟着醒了大半。 推开珞珈跟白振赫,他自己摇摇晃晃地在天桥上走,走了几步,忽然转头问他俩,“有烟没?” 珞珈掏出烟,摸出三根,分给于永义和白振赫。三人各怀心事地叼着烟沉默地往前走,于永义抽到一半,忽然跟个精神病似的笑了起来。 珞珈看着于永义,想想刚才那场仿佛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闹剧,不由得啼笑皆非地笑出了声,白振赫无奈的看了看这疯疯癫癫的两个人,叼着烟慢慢也勾了勾嘴角。 于永义歪着脑袋看他俩,“你们他妈笑个屁啊。” 珞珈乐不可支地把烟从嘴里拿下来,“笑你啊。” 于永义愣了一下,看向珞珈身边的白振赫,白振赫瞥了于永义一眼,笑而不语。 于永义给了珞珈肩膀一拳,有点窘迫地笑骂,“你们真他妈的……” 珞珈饶有兴致地问他:“上次你拿枪指郑老大,是什么时候?” 于永义抓了抓头,“太多了,记不清。我就记得第一次,枪里有子弹,一激动真开枪了,幸好当时乱比划没对准。” “为什么?” 于永义仿佛满不在乎似的笑着,却狠狠地吸了口烟,语气沉了下来,“也是因为小武这小兔崽子,第一次出去收账结果给人家房子点了,差点闹出人命。郑老大急了,要断他手,我就也急了。” 珞珈感叹,“你对小武够仗义。” 于永义神色一黯,“还有烟么?” 珞珈掏出烟,于永义抽出一根,直接用抽完的烟蒂把烟续着,“当大哥的,看起来前呼后拥威风的厉害,可我自己心里明白,这些人有图钱的,图威风的,图前程的,没几个是真心跟我混的,可小武这小子不一样。我那时候才十几岁,帮人收账,收的就是小武家。没想到给他那后爸揍了之后,他追出来说要跟我,说他后爸总打他,跟了我就不怕再挨打了。那时候他才多大,也就七八岁的年纪,居然要拜我当大哥。” 他烟抽得太急太狠,说话间就被呛到了,仿佛要掩饰自己的某种情绪似的,于永义咳嗽不止,却始终挂着那种仿佛要哭却偏要满不在乎的笑,“身边人都笑话我,说我收账收了个儿子回来,可我就偏偏收了。老子是那一群人里第一个有小弟的,说起来也够屌嘛。哈哈,你们说是不是?” 珞珈神色复杂的看着于永义,跟白振赫一起不自然的笑了笑,于永义也不在乎他俩是什么态度,自顾自地回忆说:“后来我就带着这小子四处混,反正他也不挑食,好养活。再后来,我遇上了郑老大。那时候我老大得罪了大帮派被人寻仇自己跑了,我被人盯上,带着小武一路打一路跑,结果慌不择路跑到了死胡同……我把小武藏进垃圾桶,心里想着左不过就是个死呗,谁在乎,就这么跟他们拼。要死的时候,郑老大救了我。我到现在还记得呢,他当时问我,我老大哪去了,我说跑了,他问我什么感觉,我就笑,说真他妈没劲,后来他居然就说,让我以后跟着他……” 于永义怀念地笑着叹道::“嘁,我问他,他就比我那跑了的老大强吗?然后他就告诉我说,他只会死在我前面,不会跑在我前面。” 于永义说着,心满意足地傻笑起来,珞珈好奇地问他:“后来呢?” “后来就没了啊,我们就跟着郑老大开始混了。本来郑老大想让小武去好好读书,这小子也不争气,跑去学校收保护费,没俩月就被开除了。” 白振赫想更多地从侧面了解郑泰诚这个人,顿了顿,沉声问:“他真的没有跑在你前面过?” 于永义挠挠头,得意地嘿嘿笑起来,“应该没有吧,后来都是我们追别人了。”他说着,忽然又把话头儿一转,“珞珈呀,话说回来,我还欠你一个道谢。” 珞珈不明所以,“什么谢啊?” “成俊森那事儿。” “哎呦,我当是什么事儿呢,”珞珈脸上盯着青红交加的伤,肩上披着自己的外套,手里夹着根烟,满不在乎地满嘴胡扯,“诶,马丁?路德?金曾经说过,兄弟——就是用来互相帮助的。” 于永义怔了怔,莫名其妙地问他:“马丁?路德?金是谁啊?” “……”珞珈本来就嘴里跑火车,这会儿也没法跟人家再往深了聊这个话题,就几乎不着调地闲扯,“反正就是个人名,提上他呢……比较有说服力。” “哦……”于永义半懂不懂地应了一声,忽然叼着烟,挤到白振赫跟珞珈中间,抬手一边一个搂住了他俩的肩膀,他也不怕真摔了,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是挂在他们两个身上的,摇摇晃晃地随着他们两个往前走,走了几步,突然把烟“呸”地一声吐出老远,然后用力拍了拍珞珈的肩膀,仗义豪迈又高兴笃定地对他说—— “珞珈,马丁路德金说,以后,你就是我兄弟!” 珞珈被他揽着的肩膀微微僵了一下。他心中微动,转头深深地看了于永义一眼。 微咸的海风清冽地吹过酝酿着厚重湿气的城市,仿佛让自以为坚硬无比的心也跟着这气候一起氤氲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珞珈甚至觉得,如果时间就这么停下来,也不错。 第73章 选择 郑泰诚通过胡浅月攀上了罗议员的关系,投其所好,好处跟面子给的都足足的,一来二去,倒是真跟这位罗议员的关系越发的不错了。 罗议员到了竞选的限制年纪,下届选举就没资格继续竞选了,他有意在自己退下去之前捞一笔,他背后一直支持他的谭州长也有意在他之后扶持个稳妥的新人来给自己效命,罗议员从中牵线搭桥,一来二去,郑泰诚拿着黑岩区的那块地皮当见面礼,倒是真的打上了州长家独子——在兰库帕政府官员中素有“太子爷”外号的谭儒生这条大船。 七星社转型铁板钉钉,有了谭公子支持后,郑泰诚大刀阔斧,着急了社团的元老,把黑岩区拆迁改造的计划说了一下,同时,把一份企划书给到场的所有人都发了下去。 社团转型,分给在场所有人1%-3%之间不等的股份,每年分红预计是现在大佬们每个人全年收益的三倍,无论在场的人愿不愿意,郑泰诚抬出那位谭公子压场,如今七星社又是他一言堂,不想出局,就只能咬着牙信他给画的饼,两眼一闭万事不管地由着他干。 事业上郑泰诚最近一帆风顺,但家事上,他却不那么高兴。 郑梦琪一连多少天不回家,天天住酒店,每次晚上打电话过去她都是醉醺醺的,问什么都不说,后来郑泰诚不得不让人去查,结果收到的消息竟然是因为珞珈…… 他原本是没想过他女儿会真的对这小子动心,不过既然梦琪喜欢,他也就不能天天看着女儿借酒消愁,为了这事儿,他专门把珞珈叫来骂了一顿,勒令他好好陪郑梦琪把他哄开心了,否则的话,郑梦琪不开心,他在七星社的日子就不好过。 珞珈没办法,左思右想的,去跟郑梦琪见了一面,本来是想把话说清楚,然而话没说两句,却惹得这位大小姐更加生气了…… 环境优雅的西餐厅里,珞珈漫不经心的挑着盘子里的沙拉,偷偷的瞟郑梦琪,郑梦琪面色阴沉的切着面前的牛排,一整块牛排已经被切成小碎块儿,随后重重的放下刀叉,把牛排盘子放在珞珈面前…… 杯盘碗碟都跟着“哐当”一声,珞珈放下叉子干笑,“我的?不用这么客气吧?” 郑梦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这么冷冷看人的时候,目光竟然跟郑泰诚有些如出一辙的相似,“放心,不客气,这是报答你救命之恩,从此咱们两清了。” 珞珈被这神逻辑震住了,“我又没让你切……” 郑梦琪瞪眼,傲娇中透着些色厉内荏的意思,“我问你意见了吗?” “好好好,听你的。” 郑梦琪看着他低头吃了两口牛排,擦了擦手,径自又说道:“好,那既然我们两清了。以后我不希望再看到你。” 珞珈苦笑,“我以后见你绕着走,行了吧?” “没那么简单。” 珞珈简直要跪了,“那你想要我怎么样?” “你必须退出七星社。” “这从何说起啊?” 郑梦琪才不管他从何说起,擂台上林熙全程陪着他,而她却像一个外人,最后他抱着林熙倒下去的那一幕已经让她醋到了无法说服自己保持理智,“要不你跟我在一起,要不你退出七星社,你必须二选一。我只给你一周的时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别忘了我能从刑堂把你捞出来,照样也能把你送进去!” “……”珞珈简直都迷了,“这两个选择有区别吗?!” 郑梦琪冷笑一声,不管他如何反应,说完就冷着脸起身大步离开,珞珈叹了口气,抓了块牛排扔进嘴里,恶狠狠的嚼了几口。 然后就一整天都魂不守舍。 虽然表面吊儿郎当,但实际上他鲜少有这样心不在焉的时候,他无精打采要死不活的劲儿连白振赫都看出来了,递给他一罐啤酒,也坐在了台阶上,不放心地问他:“出什么事了?” 珞珈苦恼地灌了口酒,“郑梦琪要我退出七星社或者跟她在一起,否则就把我们的事抖出去。” 白振赫皱眉,“你什么打算。” 珞珈把玩着酒罐,“退出是不可能了,可是我也不能为了这个卖身吧?她无非是在发大小姐脾气,我得想办法哄哄她,否则她就是颗定时炸弹。” 白振赫挑眉,“你对女孩不是应该很有办法么?” 珞珈要死不活地看了他一眼,“那也没这种经验啊,我一直都是靠脸的。” 白振赫嗤笑一声也拉开啤酒,“你有脸?” “别废话,”珞珈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快帮我想想辙。你以前怎么泡妞的?” 白振赫漠然地喝了口酒,回答的诚实有简略,“没泡过。” 珞珈惊愕,忽然就来了精神,“不是,你还真他妈是处男啊?” 白振赫有一瞬间的局促,恶狠狠地瞪了珞珈一眼,“这你他妈用问吗?!” “算了,”珞珈绝望地仰头看了看满天星斗,哀声长叹一气,“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 ………… 情感攻略上白振赫是个废物,珞珈急中生智,背地里找到老兰,要了郑梦琪的资料。 他从资料里看到很多照片上郑梦琪的身边都有各种各样的小熊玩偶,按着经常出现在她童年照片了那只的模样,照着差不多的买了一个,套上礼盒,找了个快递,给她寄了过去。 所谓投其所好必有回响,第二天,始终不肯见他的郑梦琪主动把他约了出来。 就是地点十分尴尬,是珞珈故意闹事儿打枪借此被捕入狱的那家中餐馆。 相对而坐,郑梦琪拿起菜单看也不看,直接甩手塞给服务生,“我不懂,你们随便上。” 服务生十分忐忑地看向珞珈。珞珈点点头,服务生离开,珞珈别扭地挠了挠脑袋。 郑梦琪看了他一眼,“你有事?” 珞珈摇头,“没有,只是纳闷你为什么选这里?” 郑梦琪无辜地打量四周,努努嘴,“这就是你入狱的起源,也是我们缘分的开始,我当然想来看看。” 珞珈不置可否地问她:“怎么突然回心转意了?” 郑梦琪轻轻摇头,“你很用心,可你还是小瞧了这只玩具熊对我的意义。小时候我家很穷,却是我人生中一段最快乐美好的时光。有宠爱我的父亲和疼爱我的母亲,每一天都过得无忧无虑,不用担惊受怕。如果可以,我宁愿我的生命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刻,可惜……” 她说着慢慢地深吸口气,向来骄傲不服输的眼睛里逐渐透出些克制不住的痛苦来,“母亲生病了,一天比一天更严重。她看着我的神情常常带着忧伤,我知道她是舍不得我,也舍不得我的父亲。她离世以后,父亲很伤心,每天看着母亲留下的东西偷偷流泪。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了了,就带着我离开了那个家。除了两件衣服,我们什么都没有从家里带走,包括我的玩具熊。父亲说,要是母亲想我了回来看我,就让玩具熊陪着她。” 郑梦琪眼中泪花闪烁,珞珈不知道这只小熊玩偶背后竟然是这样的故事,愧疚地道歉,“抱歉,我做的有点过火了。” 郑梦琪吸吸鼻子擦干眼泪,转眼间又恢复了她惯常傲娇的样子,微微抬着下巴,“你需要道歉的事情,可不只这一件。……今天是最后一天,你考虑好了吗?” “我想好了。”珞珈脸色一整,难得无比认真地看着她,诚恳而郑重地说:“你给我的两个选择,我两个都不会选。如果一个选择是因为某个外力为了选择而选择,如果是那样,将失去它本身的意义。” 两个都不会选,这意思就是说……他不会跟自己在一起。 郑梦琪神色一黯,忍不住难过地微微别开视线,听见他接着对自己低声说:“每个人都有权利去选择他自己喜欢去做的事情和喜欢的人,我也一样。当然,你可以告诉你的父亲,我在李达民事件上做了手脚,你甚至可以让他杀掉我,没关系。因为我相信任何一个善良的人都会这么做。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我所说的这些,如果你能接受,我会成为你最好的朋友。” 朋友。 其实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只是,如果不进行到这一步,就不死心。 她郑梦琪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姑娘,做事不喜欢拖拖拉拉,也不喜欢模棱两可,既然得不到,既然心上人的心在另一个女人身上,那她也不是非得天天借酒消愁哭唧唧的输不起。 只是有点遗憾,只是有点难过,只是有点不甘心。 反正不管是什么,那也不过就是一段时间内的情绪,慢慢的熬过来,也就好了。 其实他自己知道,她的威胁毫无用处,无论珞珈答不答应她,她都不会去自己老爸那揭穿他。 她对他感情用事,所以从游戏的一开始,她就站在了被动方那里。 片刻后,郑梦琪深吸口气,洒脱地挑了挑眉,她眼圈有点红,可隔着桌子伸出手去,去跟珞珈这位“朋友”握手的动作,却格外爽快洒脱,只是在珞珈抬手跟她相握的时候,看见了珞珈手腕上那条被打落拳台,如今又被修好了戴回原处的手链。 她就是不甘心,想做些恶作剧似的小报复,伸出另一只手,当着珞珈的面儿把他那个跟林熙同款的情侣手链给摘了下来。 珞珈愕然地看着她把手链戴在了自己手腕上,看着她有些娇蛮不高兴地悠悠然偏着头问他,“现在选择权在我这儿,是吧?” 珞珈进七星社最后悔的是事情就是惹上郑梦琪,还偏偏让这姑娘动了真情,他不想再多作孽,只想快刀斩乱麻,所以一点念想都不想给她留,就径直干脆地低声反问她:“其实,每个人都有选择权,不是吗?” 而我选择的不是你。 这句话他没说出来,但郑梦琪却听懂了。 她抿紧了嘴唇,睫毛上带起了一点氤氲的水汽,片刻后,放弃似的,把手链摘下来,还给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中餐馆。 而珞珈也好,郑梦琪也好,他们都没注意到,刚才进店来打包的拎起,站在吧台边等餐,不经意间,正看见了郑梦琪摘下他的手链,给自己戴上还展示给他看的那一幕…… 对林熙而言,从生死战之后珞珈就再没找过自己的理由,在那一瞬间,全都有了。 第74章 逼供 之前在公共电话亭里联系白振赫的那人说最近有批货要出境,把时间地点发给了白振赫,要求他去把这批货截下,白振赫其实还真就老老实实去了,但他就一个人,对方人数众多,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把货物装车运走,实在没法下手。 偏那个神秘人物追得紧,白振赫没办法,按着记下的车牌号,私下里找关系让霍思乐给查了一下。 幸亏霍警长如今加入反黑组,否则以他从前的权限,还没办法随意查看城市监控系统…… 而与此同时,火锅店老板老兰那边,暗中调查了成俊森的账户,除了从他转给郑泰诚的一大笔钱中能得出他跟郑泰诚确有勾结的结论外,他们还从一些大抵是成俊森用来打点手下的小额转账里,查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账户。 那是散户里存入金额最大的一个账户,户主的身份很有趣,是七星社旗下一家夜店里的厨子。 而就在霍思乐告诉白振赫那两辆运货的车最终停在了药叔夜店后门的同时,珞珈也得知,这个厨师,就是药叔夜店里的人。 白振赫最近神出鬼没问什么也不说,珞珈也没想到,最终他们两个人,竟然在这里,殊途同归。 以白振赫跟珞珈如今的身份,出入药叔的夜场再顺畅不过,两个人一个从后门运货通道往里查,一个从内场朝着厨房的方向去,最终倒是在地下仓库碰了头…… 正巧赶上里面的人运货出来。 套着医药箱的一个个大箱子被陆续搬到半旧的不起眼厢式货车内,白振赫珞珈看见对方皆是一阵惊愕,但这会儿也不是多说话的时候,俩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悄悄跟上了那辆车。 一路跟着他们悄悄地在一片杂草丛生的废弃仓库停了下来。 率先从车上跳下来的小头目站在仓库门外,指挥手下们陆续将箱子搬进一处偏僻的仓库。搬完后,那人亲自将那间仓库上了锁,“最近暂时不要动了,等老大指示。” 运货的众人点头四散离开,小头目钻进一辆车,驾车离开。 街角暗影里,珞珈与白振赫坐在车上,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开车远远地坠在了后面。 那人毫无所觉,一路哼着小曲儿停车回家,正掏钥匙要拉开大门的时候,门板却被人从后面一把推上了。 那人察觉不妙正要回头,一个麻袋兜头套在他脑袋上,他试图拼命挣扎,刚喊了一声“谁”,就被人一记狠戾的手刀砸在后颈,直接砍翻了过去…… 珞珈跟白振赫把他又一路带回了他们锁货的那间废弃仓库。 也没立刻就问他什么,俩人从他身上搜出了仓库的钥匙,也没立刻就问他什么,人塞在后备箱里,他们先去查了仓库。 黑咕隆咚的仓库里,两人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向四周打包好的纸箱,白振赫拆开一个纸箱,看了看里面的东西,疑惑地皱起眉头,动作飞快地又接连拆了几个纸箱,半晌后,似是松了口气,“不是毒品。” 珞珈也拆了价格想起,看了看几个设备,叹了口气,“这些都是制毒设备。” 珞珈看着惊讶怔住的白振赫,“你以为现在的毒贩还像以前用些破烂试管容器就开工?尤其是rx45这种高级货,现代化的设备能让质量和产量都更加稳定。” 他说着,指了指门外,“走吧,谁家的货,去问问外面那哥们儿就知道了。” 白振赫想了想,点点头,从车里翻出两只黑口罩,扔给珞珈一个,自己把另一个也戴上了。 把人从后备箱里拖出来,在附近随便找了另一个仓库,把人结结实实地绑在快散架的破椅子上,麻袋一掀,白振赫拿着从车里拎出来的一瓶水,抬手就泼了那人一头一脸。 那小头目挣扎着清醒过来,使劲一挣没挣开,看着面前两个戴着黑口罩的人,顿时有点色厉内荏的慌乱,“你们到底是谁?!” 刑讯磋磨人这一套,无论是曾经在安保部队还是后来的西帕监狱,都给白振赫积累了颇多经验,他本来就是那种眼神一沉下来整个人都像活阎王似的气场,这会儿演一个残酷绑匪,简直就如同本色上线。 他手里把玩着自己从不离身的那把锋利匕首,刀尖透着森冷的寒意,轻佻地挑起俘虏的下颌,“rx45的配方在哪里?” 那人怔愣一下,莫名其妙地摇头,“不知道你说什么。” “是吗?”白振赫点点头,把刀收了回来。 然而还没等那人松口气,他这边还说着话呢,那边却突然猛地一脚将小头目连人带椅子踹翻在地! 这一下直接磕了脑袋,那人眼前发黑痛叫一声,本能地拼命挣扎想起来,白振赫却摁着他的身体将他侧翻过来,就手摁着他挨着地面那只脚,脱掉鞋袜,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就在他脚趾缝之间割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线来。 “你……”那人吓得浑身颤抖,“你要干什么?!” 口罩下,白振赫定定地看着那一点鲜红的血迹,清浅地笑了一下。 珞珈站在一旁以为他只是恐吓威胁,压根就没当回事儿。 那小头目也没想到他没问两句话就骤然暴起发难…… 但是下一秒,他手里的匕首却猝然朝着那人的小脚趾直接切了下去!—— 小脚趾生生被切掉一截,十指连心的剧痛让被绑在椅子上那人发出杀猪似的惨叫,从断口涌出的鲜血顿时染红了脚下一小片土地,那人疯狂挣扎得绳子跟椅子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然而疼到这种地步,他却被结结实实地绑着,连动也动不了一下…… 珞珈简直惊了,脸色骤变箭步上前就要拉开白振赫,白振赫却甩手冷漠地推开了他,把匕首在抖如筛糠的那人脖子上擦干净,白振赫幽幽地站起来,煞神一般冷然俯视着他,对眼前这一切残酷血腥仿佛都无知无感,“一个人的血量大约占体重的8%,你的体重约70公斤,血量大概为5600毫升。以现在的血流速度,你还有大约8分钟。想好了叫我。” ……珞珈几乎以为他又犯病了。 白振赫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珞珈追上去一把拽住他,“你又发疯?” “不,我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白振赫淡淡地扫他一眼,“这是目前最有效的解决方式。” “他会死的!” 白振赫冷笑,“我弟弟和你的战友,他们死的时候,可没有人管过他们。” “……”珞珈语塞,正僵持间,地上那人心理防线在剧痛跟死亡的恐惧下彻底崩溃,痛哭流涕地大声叫嚷,“我说,我说!!” 白振赫挑衅地看珞珈一眼。两人返回小头目身边,看到小头目已然失禁,半边裤子都湿透了,珞珈于心不忍地扭过头去,白振赫恍若不觉,蹲在他身边,用刀尖拍了拍他神经性抽搐不止的脸,“说吧。” “配方……”那人吓破了胆,瑟缩着隐晦地低声说:“在成社长手里。” “成俊森?”鼎盛合的人?白振赫回头看了珞珈一眼,“那他放在哪儿?” 鼎盛合的小头目满脸涕泪横流地狼狈摇头,“我不知道。” 白振赫伸手开始解他另外一只脚的鞋,小头目吓得大叫,拼命闪躲却躲不开,仓惶中彻底没了任何坚守,语无伦次地嘶吼着慌忙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上次那批货,成品做好之后,成社长亲自带走了配方!” 白振赫冷漠地停下动作,“是哪天?” 鼎盛合小头目努力回想了一下,“这,这个月15号……” 第75章 暴利 刚下了夜班的林熙脸上有藏不住的困倦,换衣服的时候看了眼手机,上面有两个珞珈的未接来电,她动动手指划掉了来电提醒,却没给他回过去。 自从中餐馆看见珞珈把手链给了郑梦琪之后,她再没接过珞珈的电话。 之前珞珈总是受伤住院的,他们俩在一起互动频繁,医院里一些爱八卦的小护士总会把她跟珞珈往一起捏,因为心里喜欢,所以林熙始终都是一种默认的态度,只是如今这个关系,再听见八卦,就有些尴尬了…… 护士站刚换了办的小护士是个健谈的姑娘,看她换了衣服往外走,欢快的声音跟她打招呼,“林医生,刚下夜班?” 林熙略带疲惫的点了点头,“是啊,忙了一夜。” 护士嬉笑地逗她,“怎么不让珞珈来接您呀?男朋友不称职哦。” “……”林熙勉强笑笑,有些尴尬地摇摇头,“没有的事,别乱说。” 护士明显不信的表情,不过也知道她这是不想多说,对她狡黠地眨眨眼,“那您快回去好好休息吧。” 林熙笑着冲护士摆摆手,出了住院部大门,正要去取车,路过一台黑色轿车的时候,却被从车里下来的老者拦住了,老爷子一身米色西装,花甲之年却精神矍铄,慈爱地看着林熙,像个关系特别亲近的长辈,“小熙,好久不见。” ……这简直是不速之客。 不过也的确是林熙非常亲近的人了,她颇感意外地眨眨眼,继而亲昵地笑起来,原本恹恹的声音这才有了几分活力,“柳叔?您怎么来了。” 老爷子嗔怪地瞪她一眼,“你也不去看我,只好我来找你了。” 林熙有一瞬间的尴尬,“我太忙……” 柳叔却摇摇头,直接戳穿了她的小谎言,“我们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林熙笑了笑,坦然地点了点头,“没错,我不太想去林家,不过柳叔既然来了,就让我今天好好的招待您吧。” “下次吧,”老爷子说着指了指旁边停着的车,“这次,你得跟我回家。” 他说的回家,自然是会林氏集团。 那个家对林熙来说,记忆里有太多不堪回首。当年母亲去世后,她只身跑到兰库帕来上大学,从那以后就对林氏的人避而不见,这么多年了,母亲致死都不肯原谅她父亲,如今她也不想回去见那些人,“柳爷爷,您别难为我。” 柳叔叹了口气,“你们父女的心结,也该解开了,毕竟是血脉相连,你要别扭到什么时候呢?” 林熙倔强地别过头,“是他抛弃了我们母女,而不是我抛弃他。如果他早点来接我跟妈妈回去,妈妈也不会那么早就郁郁而终。” “老爷有他为难的地方,可我知道,他心里一直都惦记着你们。” 林熙强笑着摇摇头,她不想回去,这话也就不必多说,她对柳叔没意见,但如果柳叔此来只是为了让她回去,那也就没有再继续纠缠的必要了。低头想要大步离开,刚走出去两步,却被柳叔抓住了手臂。 老爷子语带悲恸,闭了闭眼,沉声对林熙坦白道:“他希望在死之前,能再见你一面。” “……什么?”林熙震惊转头,看着柳叔,脸上有一瞬来不及收起的慌乱和不知所措…… ……………… ………… 白振赫跟珞珈算是又折腾了一宿,天亮回来之前把那小头目的断趾做了紧急处置,带出仓库避开摄像头扔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医院转角,回来匆匆补了个觉,珞珈醒了洗完澡围着浴巾裸着上身走出来的时候,看见门厅茶几上铺满了各种枪械零件,白振赫正在精心地给它们做着保养。 珞珈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一边大咧咧地坐到他旁边,“你又要干嘛?” “潮气太大。” 平时把这些东西都放浴室箱子里,不潮才怪。珞珈没好气地怼他,“你就不能换个地方藏。” 白振赫看也不看地就手把一支狙击枪组装好了,连续拉动枪栓试了试手感,“没必要,随时都能用到。” 珞珈随手从他保养多的零件里组了把手枪,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他:“把别人的性命玩弄鼓掌之间是不是很过瘾?” 白振赫眼睛也没抬,冷漠地说:“我没有这些无聊的情绪。” 珞珈努努嘴,往组装好的手枪膛中填了一颗子弹,玩笑一般抬手,枪口直指白振赫,“你还没说,你是怎么查到那个实验室的?” 白振赫看了他一眼,好像那枪口是对着别人脑袋似的无动于衷,“你不也没说。” “我理由简单啊。”珞珈无所谓地坦白,“以你跟药叔的关系,我怕你又受到刺激。但你的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白振赫的目光从他脸上挪开,又自顾自地开始拼桌子上的那些零件,细碎的声响中,他毫不在意地反问珞珈,“我不说,你难道还敢开枪?” “啧,”珞珈冷笑一声,把枪随手扔在了桌子上,奚落地看着他,“你一个堂堂的退役特种兵,还不是去帮郑泰诚杀人?” 白振赫头也不抬,“接近郑泰诚,不是你想达到的目的么?” 珞珈纠正他,“我最终的目的是将罪犯绳之以法,而不是变成一个杀人机器。” “现在你依旧认为郑泰诚是幕后主使?” “那批货从七星社郑泰诚眼皮底下被存进去又运出来……郑泰诚可不是李汉才那有勇无谋的老糊涂蛋,说他一点不知情?我不信。”珞珈耸耸肩,“上次老于说看见生死战的时候看见郑泰诚跟成俊森握手相谈甚欢,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我想着,他极有可能是原本就跟成俊森勾搭在一起了。只要我们盯紧配方,总能抓到他的把柄。” 白振赫把手里的一把老式左轮组装好,扣在了桌上,脸上多了一丝忧虑,“可惜,这批毒品做完,不知道下一次又是什么时候了。现在他积极的洗白,恐怕没有下一次都说不定。” 珞珈却不这么认为。他冷笑一声,忽然问白振赫,“你知道这批rx45,能卖到什么价格吗?” 白振赫摇了摇头。 “以100克为例,在这里大概是30美金。到了中国边境,就会变成500美金。而在中国的大城市中,则飙升到4000美金。如果从俄罗斯流入欧洲,这100g价格几乎能达到一万美金。”这些数据都清清楚楚地记在他的脑子里,珞珈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沉,语速飞快,“传统海洛因大概是七十倍的利润,而这种新型毒品,利润是三百倍。相比之下,房地产的利润才多少?十倍?还是二十倍?如果你是郑泰诚,你会放弃吗?” 这么庞大的利润是白振赫此前绝对没法想象的,他犹豫一下,沉默地摇了摇头。 “没人能舍得这么大的利润。就算郑泰诚想收手,下面的人都不一定会同意。rx45的配方这么重要,成俊森一定把它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你猜15号那天制毒结束,他第一时间会去哪儿?” 白振赫沉吟一瞬,“这么重要的东西,自然不会带着四处乱走,一定是先藏好配方。” “所以,”珞珈笃定地说道:“只要查到他当晚离开实验室,去的第一个地方,就很有可能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白振赫认可,“的确如此。” 珞珈说着,把手里的毛巾扔在了桌子上,转身准备上楼。白振赫嫌弃地把他那条盖住自己枪支的湿毛巾拿到一边,“你去哪儿?” “换衣服出去一趟,”珞珈想起林熙,蔫了吧唧地叹了口气,“我总觉得,一切谜团都快要浮出水面了。在大战打响之前,有些事情总得先解决。” 第76章 基地 林熙始终不接电话,珞珈左思右想心里不安,总觉得是出了什么事儿,这一次,他电话也不打了,从小浴场出来,直接开车去了麓景医院。 可是值班医生却说林医生跟院领导请了长假,走得非常急,他们不清楚原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林熙在医院工作得好好的,没道理突然就走了,还归期不定……珞珈一边下医院的电梯一边给林熙又打过去,而此时正柳树车内的林熙怔怔地看着珞珈的来电出神,半晌后,还是动动手,轻轻挂断了。 珞珈有点魂不守舍。 电话能打通,屡次被挂断,这说明林熙没有危险,否则要不电话无人接听或者关机,要不就是被歹人接起来说话,没道理这样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挂电话。 只能说明林熙很好,但是在躲着他,不愿意理他,甚至于……不愿意跟他再有过多纠缠。 可是为什么? 明明从生死战擂台上下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他是前几天没联系林熙,但那也是事情实在太多了,一得空就立即打给她了,可是信息也发了电话也打了,却都石沉大海了…… 没道理啊…… 从医院出来的珞珈犹豫了一下,调转车头,加快车速,干脆直接了林熙家。 白色墙漆蓝色窗棂的清雅小院子,林熙家门紧锁,珞珈站在院外面喊了老半天,扯着脖子往里看,最后甚至直接翻过了栅栏不死心地起趴在窗户上看,然后终于满含不甘地确认了,林熙家没人。 所有家具都罩上了白色罩子,显然是这家的主人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好,准备很久都不再回来了。 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 珞珈靠在墙上,苦笑着给自己点了根烟…… 林熙在身边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可是突然人去屋空,他才回过味儿来,觉得心里失落落、空荡荡的。 很想她。 想再见到她,哪怕就一面,至少问明白问什么不辞而别,就好。 可是林熙没给他机会…… 竟然走是那么决然。 珞珈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心里被一种酸胀的思念填满,既克制不住地生气,又无法自已地祈求想要得到原谅。 明明他才是该生气的人,明明他没做错什么,可是却觉得,只要她能再出现在他面前,随便让他认什么错都无所谓。 嗤,真是没出息…… 珞珈苦笑着骂了自己一声,然而心里那别扭难受的感觉只增不减,他跨出院子,靠着栅栏颓然地坐在地上,心塞到不行地点了根烟。 眼前烟雾缭绕中,却总是想起跟林熙一起时候的点点滴滴…… 他的烟越抽越凶,转眼烟盒都瘪了,一地烟头儿里,他手里夹着最后一根,又开始愣神。 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笑。 可还是想她。 这他妈的…… 他烦躁地抓抓头发,魂不守舍见烟头燃尽烫到了手指,他一哆嗦,猛然惊醒扔掉烟头,恰巧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他眼睛在那一刻倏地亮了一下。 然而拿过手机,不是林熙,是老兰。 “有消息了?”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珞珈扶着栅栏站起来,缓了缓自己蜷缩到麻木的双腿,“我马上过去。” ……………… ………… 来往人员密集复杂的老街肉骨茶小店里,珞珈戴着帽子进门在店里扫了一圈,最后低头坐在了最角落的小桌子旁边。 小桌的另一面,早就已经等在这里的老兰也不多说,从怀里拿出一叠照片地给珞珈,“这是你要的东西。”珞珈接过来翻看,只见里面全都是监控镜头中成俊森的影像,照片上有系统添加的拍摄时间。 珞珈把照片以此仔细看了一遍,他把照片以成俊森出入夜总会的时间为中心点,推算前后时间,最终按照时间顺序,把两张他出现在赌场门前的照片挑了出来,放在那一叠照片的最上面,屈指轻轻扣了扣,“看来是这儿了。” 老兰低头喝了口汤,低声提醒珞珈:“我在调查成俊森行踪时,发现警方内部有其他人私下登录系统调取过这份监控资料,登陆id是霍思乐。” “霍思乐?” “不错,我担心警方会对你的行动有所影响,”放下碗,老兰认真地问他,“需不需要我们出面干涉?” 珞珈想了想,摇摇头,“不,应该是白振赫。” “为什么他没有告诉你?会不会对你起了疑心?” 珞珈苦笑一声,有点无奈地耸耸肩,“大概是我的表现也不怎么值得信任吧。” 老兰皱眉,“那你自己小心。” 珞珈点点头,前面的另一碗肉骨茶一口也没动,带着照片压低帽檐,匆匆出了小店。 他让林熙的事搅得心里有点乱,不知不觉就降低了警惕性,直到出门,也没看见因为嘴馋而跑过来吃饭、独自坐在斜对面角落里的,疑惑地看着他离去,又好奇地打量老兰的郑梦琪…… 片刻后,老兰慢条斯理地把碗里的肉排也啃掉了,心满意足地擦擦嘴,这才像个普通食客一样,慢吞吞地踱出了小店,片刻后,郑梦琪起身,鬼使身材地,追着老兰,偷偷地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了那家很有历史的老火锅店。 郑梦琪在大厅里找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了下来,随便点了满满一桌子涮品,一边心不在焉地吃着火锅,一边观察着大厅里的环境及服务生,她就坐在靠门的边上,但是一顿饭都快吃完了,也没见那个跟珞珈一起去吃肉骨茶的陌生中年男人出来。 今天店里客人不少,服务生有点忙不过来。她一顿饭从下午吃到了快打烊,后来实在拖不下去了,她喊服务生结了账,想了想,问了句,“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服务生热络地给她指着一个方向,“直走到头右转就是。” 她道了谢走到洗手间,心里始终拎着一根警惕的弦,看看四周无人,留心观察了一下附近的环境,也没发现什么异常,顺着隔间一个个地走过去,直到看到最后一个隔间门上贴着“维修中”的标识牌,打开看了一眼,像只偷腥小猫似的促狭地笑笑,躲进去,把门反锁了起来。 要说,郑梦琪的确是遗传了郑泰诚一部分基因,她认真起来处事风格跟郑泰诚很像,都有超出寻常的耐心,和非同一般的冷静。 她一个小姑娘,一个人躲在厕所隔间里,就这么一声不响地等到了火锅店打烊,所有灯都黑了下来,周围的环境从嘈杂到落针可闻的寂静,又等了等,她才悄没声息地打开隔间的门锁,蹑手蹑脚地从洗手间摸了出去—— 跟白天人声鼎沸的时候完全不一样,黑灯瞎火的火锅店活像个鬼屋,连路都看不太真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手机上带的手电筒,小心谨慎地贴着墙根,一路向火锅店里面摸了过去…… 让她震惊的是,火锅店后厨转过弯挂了个那种中国戏曲风格的从上到下的门帘,看上去像是个风格装饰,她探究地把帘子小心掀开,下一秒,彻底怔愣当场。 ——帘子后面竟然是一道如同监狱铁栅栏一样的防盗门,门后面,是条蜿蜒而上的狭窄楼梯。 她想了想,果断地回身到后厨案台上,找了根用来穿鱼嘴挂鱼的铁丝。 小时候她老爸在七星社刚混出头的时候忙的没工夫管她,有时候就是于永义硬着头皮过来带着她。看那位不着调的大叔养小武就知道了,他带孩子能带出个好样子才有鬼,带着小梦琪,他不会玩哄孩子的小游戏,闲着没事儿,就拿着一根铁丝教她开锁…… 教开锁教出了锲而不舍的精神来,时间一长,她不止学会了,还炉火纯青,到现在也没忘了…… 郑梦琪三下五除二地把锁打开,干脆把手机的手电筒也关了,害怕发出声音,她把高跟鞋也拖了下来,把动作放到最轻,蹑手蹑脚地顺着楼梯上了楼。 ——楼上的门没锁。 她深吸口气,屏住呼吸鼓起勇气悄悄打开一条缝,发现里面亮着明亮的白炽灯,但还好,没什么人。 她提到嗓子眼的心慢慢落回去了一点,慢慢把小木门推得打开,抬脚打算进去对这个藏在火锅店楼上的小屋子一旦究竟。 然而她一只脚刚买进门,抬头晃眼的功夫,余光扫到一侧墙壁上那贴了满墙的照片和用各色彩笔画着的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络图,就呆了一下。 她微微张嘴,不敢置信地定睛看过去,愕然地发现,那墙上的照片里,很多人她都认识。 最熟悉的,莫过于被置于最顶层、名字被用红笔圈出醒目标记的那张。 ——那是她爸爸,郑泰诚。 这间小屋子,满屋子电脑监控监听和其他不解其意的设备,而墙上,墙上贴满了七星社成员跟鼎盛合核心成员的照片。 第77章 强拆 黑岩区拆迁改造的事情是郑泰诚吩咐于永义亲自去办的,怕出问题,把活儿交给他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现在公司要转型,就不能走歪门邪路。很多人都在盯着,稍有差池就满盘皆输。这件事一定要办的漂亮一点,多花钱不要紧,千万别让人抓到把柄。” 于永义当时挺郑重地跟他大哥点头,让郑泰诚放心,结果拆迁补偿协议签到最后,还是闹出了乱子。 七星社在兰库帕名字叫得响,但一直没什么好名声,负责拆迁签协议的人各个黑西装外套领子上都别着七星社的金色会徽,光看气场就知道个顶个儿的不是好鸟,老百姓得罪不起,加上七星社给的补偿款也公道大方,多数人没什么异议,痛快地签了协议拿了钱就搬走了。 就剩这么最后一家钉子户,一栋不大的小破楼,家里老两口加一个大儿子和一个小女儿,老爷子张口就要五十万美金,否则别想让他们走。 用于永义当初跟郑泰诚吐槽的话说:“真特么要钱不要命,穷疯了!” 小跳瘙也敢大开口,于永义正准备琢磨点什么别的法子弄走他们呢,郑泰诚却害怕多则生变,准备让于永义直接拿钱过去让他们走。 那天于永义亲自带了人,手下人拎了一袋子现金,不多不少五十万整,一起浩浩荡荡地了姓宋的钉子户家里。 签协议,然后拿钱赶紧他妈滚蛋,于永义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看这对想钱想疯了的老夫妻横竖看不顺眼,换到早年,就他那臭脾气,摊上这事儿他能直接推土机连房子带人全给推干净了,但现在岁数大了,常年跟在郑泰诚身边好歹也能首先熏陶,如今这点事儿他还不至于动多大的肝火,真正把他点着的,是不知道打哪儿突然冲进屋一把夺走老宋头儿签了一半的协议,张嘴就坐地起价管于永义要一百万的小宋。 宋志民,老宋家的大儿子。 抱着协议非一百万不签,跟个瘾头上来颠三倒四的毒虫似的,竟然还敢过来抢那现成的五十万,于永义带着的小弟一脚把他踹趴下,于永义看着转眼又闹开花的这一家子,摸了摸下巴,凉凉地勾了勾嘴角,“我们这是被玩了吧?” 手下人没人敢吱声,他脾气上来,带着小弟们走到拆迁的队伍旁,点了根烟,向拆迁队长招了招手,漫不经心地指了指宋家那破房子,轻描淡写地下了命令,“拆。” 拆迁队长犹豫着不敢立刻动手,“里面还有人。” 于永义满不在乎地冷笑一声,“让挖掘机先推二楼,把他们吓出来,那小子也不是什么硬骨头。” 队长沉吟片刻,还是点点头,指挥手下上车,一队挖掘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冲着宋志民家的房子过去了。 那宋志民欠了赌债,本金加利息不多不少就是一百万,赌场的人扬言两天之内还不上钱就剁碎了他,他走投无路,看着七星社雇佣的挖掘机开过来,竟然也不知道怕。 反而满脸狠戾,竟然拎起一旁的汽油桶,把汽油灌进几个酒瓶,制作简易的燃烧瓶,直接就不要命地把那东西往挖掘机上砸—— 黑岩区拆迁改造是兰库帕政府的重点工程,媒体几乎天天在这边转悠着找各种角度挖新闻拍资料,这会儿这边烧起火来,不远处正盯着这边情况的记者们全都纷纷赶过来抢镜头,于永义狠狠踩灭烟头,朝那帮记者的方向扬扬头,“把他们给我弄走。” ……这一说弄走不要紧,直接就起了冲突。 七星社这帮人哪干过什么正经说好话请人离开的事儿,于永义一说弄走,直接撸胳膊就凶悍地把人往外推—— 远处挖掘机周围烈焰熊熊地不得不停了下来,宋父宋母带着正好放学回来的女儿仓皇的从房屋中跑出,一脸的惊恐和悲怆,敏感的记者们一边拍着自己被拦住推拒的镜头,一边又顾着宋家宅子方向试图多抢几个镜头,结果这么混乱的场面,一点没落地全上了各大媒体。 转天这件事就在各大媒体上了头条,铺天盖地的负面报道中,郑泰诚简直差点被气出心梗来。 办公室里,郑泰诚面色铁青的看着屏幕上的新闻,于永义垂头丧气的站在一边,满耳朵都是电视台记者叨逼叨的负面报道,于永义忍着听了几条,后来真是忍不了了,憋着气关掉电视,把遥控器扔到一边。 郑泰诚一掌重重拍在沙发扶手上,“你还知道要脸?!” 于永义也窝火的不行,“妈的,那王八蛋坐地起价,这是摆明了在玩儿我们啊!” 郑泰诚劈手把早上那头条负面的报纸砸在了他身上,恨铁不成钢,简直怒不可谒,“那你就大白天的派人强拆啊你!” “我……”于永义一时语塞,半晌后底气不足地嘟囔一句,“我没想到那么多记者在。” “我们做房产,多少人在等着看笑话,那些记者巴不得抓到我们的把柄。”郑泰诚指着他,气得指尖都在微微打颤,“你可好,还给人送上门去。” 于永义梗着脖子不说话了。沉默中,电话响起,郑泰诚看了一眼,狠狠指了指于永义,又用像是要把屏幕戳漏的架势狠狠地指了指手机,闭着眼睛做了个深呼吸,压下怒气,缓和了语气,接了电话,“罗议员。” 罗议员严肃的质问连于永义都能听得见,“谭公子刚看到新闻,对你十分不满,怎么能犯这种错误?” 郑泰诚恭敬又歉疚地诚恳道歉,“对不起,罗议员,是我的失误。我现在亲自去向您致歉。” 那边罗议员拒绝,“在事件未解决之前我们不便来往过密,请郑会长理解。” “是我考虑不周,”郑泰诚想了想,“那让浅月替我走一趟?” 这就是要拿钱平事儿去了。 罗议员自己也明白,停顿片刻,还是松了口,“好吧。” 郑泰诚挂了电话,看着于永义,叹了口气。 于永义就没见过郑泰诚跟谁这么低声下气过,他替着郑泰诚委屈,也就默认了自己的不对,看着他大哥,闷头丧气地说:“对不起。” 郑泰诚自己也知道,他再生气也不可能把于永义怎么样,泄气地摆摆手,“算了,也不全怪你。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处理,你最近低调一点。” 于永义没精打采的点点头,这时珞珈推门而入,先是跟郑泰诚打了个招呼,看见边上霜打茄子似的于永义,凑到旁边一脸促狭地怼怼他,“大明星,你很风光啊。” 于永义没好气地让开他,“滚蛋!” 珞珈努努嘴,“你要是这态度,我可不帮你了。” 于永义一愣,露出喜色,“你有办法?” 珞珈笑而不语,于永义连忙起身堆起笑脸,“得了,你来都来了,就别吊我胃口了。你要是不帮我,我这脸可丢到家了。” “看你这德性。”郑泰诚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摇摇头,笑骂一声,又转向珞珈,“珞珈,你真有办法?” 珞珈点点头,“小事一桩,交给我吧。” “好。”郑泰诚总算觉得身边还有几个有脑子的可用之人,欣慰期许地点点头,“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不要让我失望。” 第78章 绑匪 拆迁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珞珈和白振赫赶到拆迁现场的时候,媒体被警方拦到一旁。他们准备越过封锁线进去,也被守在边上的警察拦住了,“里面现在很危险,严禁入内。” 封锁线内,几个七星社的成员迎了过来,无视警察,拉开封锁线,把他们让了进来,“大哥。” 珞珈点点头,跟白振赫一起走进拆迁区域,看向黑漆漆的小楼,皱起眉,“宋志民还在里面?” “他家人呢?” 小弟指向不远处一个简易的帐篷,“我们担心他们会对记者乱说话,先给他们安顿在帐篷里,等您来处理。” 珞珈了然地朝着帐篷走过去,宋家夫妻都在,浑身狼狈地紧挨在一起,看珞珈带人过来,瑟缩着更向帐篷里缩了一些。 帐篷小,那么多人也进不去,珞珈示意手下留在外面,自己弯腰进了帐篷,随意地半蹲在了老两口身边,悠悠地上下打量一圈,“干嘛弄的这么难看?” 老宋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这件事是我们理亏,唉,都怪我,养了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宋志民他赌输了钱,一百万美金!……为了还债,才狮子大开口……” 珞珈皱眉,“输了一百万美金?赌场会给他放这么高的额度?” 老宋咬牙切齿捶胸顿足,“那间赌场听说这里要拆迁的事,特意派人来这附近吸引年轻人去赌,没钱就大方的借钱给他们。很多年轻人都把拆迁款输光了。可我家这个逆子却执迷不悟,居然一心要回本,不停的跟他们借钱去赌,所以越输越多……” 白振赫冷漠地掀开帘子跟进来,帐篷不够高,他弯腰低头地站在里面,显得有点滑稽,“很常见的手段,也很有效。”他说着,顿了顿,看了珞珈一眼,“底下人说赌场是鼎盛合的。” 珞珈挑挑眉,“成俊森这小子,还真是不做亏本的生意。” 他说着,想了想,眼珠儿一转,心里盘算出了一个好主意,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白振赫一眼,露出一点意味不明的笑容,在白振赫不明所以的目光中,转头压低了声音对老宋说:“老宋,这件事,我可以帮你解决。宋志民的债,你们家的拆迁款,都包在我身上。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老宋眼睛都亮了,“您放心,我们拿到钱,立刻就签协议!” “不。”珞珈纠正道:“协议你们还是去公司签。我需要你们保证的是,我给钱的事绝对不能透露给别人。” 他说着,神色就逐渐阴沉冷酷下来,眸子里闪着森森寒光,定定地看着老宋,“否则,这笔钱,你们有命拿,不一定有命花。” 宋父胆怯的连连点头,珞珈满意的笑了笑,站起身,笑得意味深长地看了白振赫一眼,奕奕然地晃了出去。 ……………… ………… 郑泰诚坐在客厅里看报,胡浅月喝得脸色绯红地从外面回来。 看她回来,郑泰诚放下报纸,向她伸出手,胡浅月风情万种地走过来,牵着他的手,顺势挨着他坐在沙发上。 “怎么又喝成这样?”郑泰诚搂着她,不放心地查看她的状态,脸上有一丝愠怒,“姓罗的逼你喝酒?” 胡浅月娇媚地瞪他一眼,因为酒劲儿,连声音也更加酥软动听了,“他敢么?你有多护着我,他可是见过的。” 郑泰诚笑笑,轻轻抚顺她的发丝,“那就好,礼物他收了?” 胡浅月甩掉高跟鞋,“罗议员现在和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怎么会不帮忙呢?收了。” “他怎么说?” 胡浅月靠在郑泰诚身上,像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依靠着他的丈夫,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进去,“他没多说,只告诉我谭公子一心向善,为兰库帕的孤儿们设立了一个慈善基金。” 郑泰诚思索片刻,松了口气,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了。浅月,辛苦你。” 胡浅月看了他一眼,痴痴地笑着勾住了他的脖子,“为了你,再辛苦也值得。” 郑泰诚牵起胡浅月的手握在掌心里,轻轻摩挲着她纤细的手指,忽然问:“还不打算答应我的求婚吗?” 胡浅月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郑泰诚,所以这么多年了,郑泰诚屡次求婚她都不肯答应。郑泰诚也知道其中缘由,于是更加心疼这个无论他混得是好是坏,都愿意陪在他身边的女人。 仰头看了他半晌,胡浅月低叹一声,将脸更深地埋进郑泰诚的胸口,有些犹豫又有些期待的样子,片刻后,她说道:“再等等吧……我还想,能多为做点什么。” “你——” 胡浅月轻轻捂住了他的嘴,妩媚的眸子柔情似水,却很固执,“泰诚,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我在乎。” “……”郑泰诚深深地看着她,半晌后,爱怜地低头在她指尖印下了轻轻一吻。 夜深人静,雾气氤氲,清风旖旎。 郑泰诚抱起胡浅月回了卧室,而在城市的另一边,鼎盛合的人也扛起被打晕的海蓝,塞进了车里。 上次鼎盛合负责运货被白振赫切了一节脚趾,还透露了鼎盛合机密的那个小头目,其实当天晚上就认出了珞珈跟白振赫。 白振赫从小就在兰库帕长大,跟于永义有关系匪浅,如今做了七星社的部长,跟七星社敌对多少年的鼎盛合从上到下都眼熟他,珞珈更不用说,跟宋昌浩一战成名,那天去绑人的时候,脸上生死战打出来的伤都他妈没好呢。 一个口罩遮不住脸庞和身体的轮廓样子,平时都当假想敌恨不得挂墙上见天儿问候祖宗十八代的死对头,因为一个口罩就认不出白振赫跟珞珈,那绝对是个纯纯的傻逼。 那小头目自认自己虽然偶尔犯傻,但绝没有活到傻逼的境界,所以认出来白振赫跟珞珈,他当天晚上也没敢说,疼到那个份儿上,他咬住舌头硬是把连名带姓的三字经问候给咽了回去,因为他怕他说了就活不过那个晚上。 他断了脚趾,也没敢跟自己老大说,那是被白振赫他们两个王八蛋绑了,找到了rx45的设备,逼出了所有他知道的rx45信息的时候丢的。 他怕这话要说了,成老大连个全尸都不会给他留。 所以回去的时候,他大哥问起来,他只说是街面上跟七星社的白振赫和珞珈起了冲突,他们两个仗势欺人,把他脚趾给剁了。 害怕他老大不给他报仇出这口恶气,他甚至还自己编排了几句白振赫跟珞珈骂鼎盛合的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白振赫跟珞珈俩人都不是菜鸡,兄弟俩有多能打现在几乎整个兰库帕的黑道人人都知道,何况背后有七星社撑腰,他们不敢乱动,思来想去,他老大就让人去找找白振赫跟珞珈的软肋,找到了,掳过来,比他们过来低头道歉服软出口气,这事儿也就算了。 跟珞珈有关的女人一个郑梦琪一个林熙,郑梦琪是七星社的大小姐,打死他们也不敢动,林熙整个人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找不到在哪儿,转了一圈,他们最后只能把主意打在了这个成天出入白振赫家的小姑娘海蓝身上。 打了个照面,问海蓝认不认识白振赫,这丫头偏还年轻得不知天高地厚,高高兴兴骄骄傲傲地当着一票绑匪的面儿,豪放地说自己是白振赫女朋友,有什么事儿跟她说…… 这简直是……不抓她都对不起鼎盛合这两天费的功夫。 说来也巧,把海蓝掳回自己地盘的那个小头目背后的大哥,就是借钱给那黑岩区那帮小年轻、鼓动他们拿拆迁款来赌的那家赌场的老大,街面上,人人都叫他达哥。 他是成俊森的心腹,所以那天晚上转移制毒设备的事成俊森交给了他,他坐镇的这家赌场,也是当初成俊森邀请李汉才过来玩的那间——这是成俊森自己做起来的地方,里里外外全是他的人,自然也是他认为的,最安全的地方。 可惜,这位达哥觉得运个货没什么大不了,当天晚上指了自己心腹的小弟,也就是当时的那个小头目去做这件事。 成俊森的这盘棋,也就都坏在了这一颗小棋子上。 第79章 打劫 白振赫听见珞珈许诺宋家一百万的时候以为他要去抢银行,结果珞珈拽着他一起去劫了赌场。 刚把海蓝绑回来,赌场后面给自己帮会兄弟消遣的活动室里,达哥一边坐在桌子后面数钱,一边不满地敲了敲桌子,呵斥那些把被绑成粽子的海蓝放在台球桌上动手动脚的手下,“都他妈老实点儿。这妞没事,就能逼着白振赫低头。这妞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那就是逼他杀人了。” 之前那小头目也在,闻言不怀好意地在不断挣扎的海蓝脸上掐了一把,正想说什么,外面看场子的一个小弟突然惊慌地冲了进来,“达哥,有人打劫!” ??? 打劫鼎盛合的场子?开特么国际玩笑吧? 达哥简直气笑了,猛地站起来,从活动室角落拎起一杆长枪,率先大步迎了出去,“拿家伙!把这妞关起来。” 鼎盛合众人纷纷从各处翻找武器,海蓝被人捂着嘴,又紧了紧她身上绑着的绳子,一路关进了地下金库。 达哥带手下冲进大厅,只见大厅里一白一红穿着花哨休闲西装的两个人,白的那个戴了顶绅士帽,络腮胡,夸张的金边墨镜,坐在赌桌后荷官的位置上土不土洋不洋不伦不类却煞有兴趣的摆弄的面前的赌具,红的那个也是一脸的大胡子,鼻梁上架着的那个墨镜跟他妈瞎了眼似的,却两只手都拎着手枪,盯着地上以各种姿势或吃痛翻滚或干脆昏迷的保安小弟。 白衣服坐在荷官的位置上凹造型的当然是珞珈,务实地发挥余光余热控场的人是白振赫。 达哥扫了一眼这个场面,挥了挥手,几个手下虎视眈眈地围住他俩,达哥啼笑皆非地嘲弄,“就你们两个人?你们是傻了么?” “你这场子不地道啊。”珞珈不置可否,随手摆弄着面前的赌具,发出四张牌,居然是四个a,“机关还挺简单的,你这钱赚的也太容易了。” 被持枪抢劫吓破胆、蹲在地上的赌客们闻言纷纷露出愤怒的神情,达哥面色阴沉,提起手枪向珞珈脸旁开了一枪,珞珈微微偏头躲开,听见这位赌场负责人咬牙切齿,“你他妈找死。放下枪!” 几个小弟手中武器上膛,瞄准珞珈白振赫。珞珈却冲达哥咧嘴一笑,达哥莫名其妙,说时迟那时快,珞珈挥手把面前的扑克牌朝达哥那边一扬,同时就地翻滚躲开扫射过来的子弹,落地稳住身形的同时枪一入手,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在电光火石之间顶住了达哥的后腰—— 他身形敏捷,速度一向够快,几个动作让人眼花缭乱,甚至有的小弟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他们大哥已经给劫匪当了俘虏…… 达哥一惊,不敢动弹,珞珈顶着他的腰拉开了手枪的保险,达哥冷汗一瞬间就下来了,对着鼎盛合不知所措的众人连连惊恐吩咐,“放下枪,放下枪。” 鼎盛合众人把枪扔在地上,白振赫上前把枪械收拢,扔到窗外。珞珈亲密的上前搂住达哥,卡在他腰上的枪却稳稳地一动不动,“领路吧,不用问我要去哪儿吧?” 达哥紧张的点点头,一路带着他们去了地下金库。 密码锁前面,珞珈持枪怼了怼他,“密码。” 达哥咬牙,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这可是鼎盛合的场子!” “废话,还用的着你说?密码!” 达哥面如死灰地说了一串数字,珞珈点点头,一边缓缓的输入密码,一边从金库金属门的镜面中观察着身后的白振赫。白振赫站在珞珈身后,枪口有意无意的指向珞珈。珞珈咬了咬牙,攥了攥手枪,猛的拉开金库的门,旋即迅速转身看向白振赫,他以为白振赫要对他开枪,但当他转过身去的时候,却发现白振赫看着金库,竟然怔愣在当场…… 他奇怪地转头,紧接着,自己也愣住了。 海蓝竟然在里面。 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人已经脸色惨白,嘴唇都没血色,头无力地低垂着,已经陷入昏迷状态。 珞珈张张嘴,身后原本想偷袭他的白振赫骤然暴怒,抓住达哥的头,狠狠的砸在金库门上。达哥惨呼一声,满头是血的倒在地上。 珞珈也不顾上别的了,走到海蓝身边,迅速扯下她嘴上的胶带,给她松绑,查看她的状况,发现她嘴唇和指甲已经开始发紫。白振赫拿枪对准达哥几乎就要开枪了,珞珈抓住白振赫的手,“他们绳子绑的太紧了,这里空间密闭,海蓝重度缺氧,再拖延可能会脑损伤,需要马上送医院。” 白振赫一愣,看向昏迷不醒的海蓝,收起枪,一把将海蓝抱了起来,匆匆往外走。 珞珈想了想,却拦下白振赫。 白振赫情急低吼,“你让开!” “车速太慢,她撑不住。”珞珈定定地看着他,“而且锁在外面场子里的都是鼎盛合的人,你就这么出去,堂而皇之地从大门走?他们能让你走吗?你抱着海蓝走得了吗?!” 白振赫乱得没了注意,“总不能在这里干等!” 珞珈看向海蓝,咬咬牙,把心一横,几乎是豁出去了,“我来想办法。” 他说着走到一边拿出手机,给老兰打了个电话,“我发你位置,我需要直升机——对,紧急情况,现在就要!” 白振赫小心的把海蓝放在椅子上满脸焦急,珞珈看向偌大金库里堆得满满当当的现金,半晌后,将目光定在了一侧的珠宝展示柜上。 白振赫看他一眼,“你发现什么了?” 珞珈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看了靠墙昏迷不醒的达哥一眼,“金库里放珠宝很正常,放这种展示柜,就有些小题大做了吧,谁会在这欣赏珠宝?” 他说着就去检查展示柜,果然发现展示柜下方有一个隐藏巧妙的空间,里面摆着一个小保险柜,上面是加密的电子锁。 把保险柜拎出来,珞珈走到达哥身边,照着脑袋又来了一下子,生生把人给砸醒了,他看着目光有一瞬间迷茫的达哥,指了指小保险柜,“打开。” 达哥惊慌的连连摆手。珞珈掏出枪,顶在达哥额头。 达哥目光逐渐清明起来,他面如死灰,哭丧着脸,“那个我打不开,那是成社长存在这儿的,只有他知道密码。” 珞珈与白振赫交换一个眼色,抬手又把这倒霉的大哥敲昏过去,把准备好的袋子拿过来,开始往里面塞现金。塞了满满当当两袋子,珞珈心满意足,手机里老兰发信息通知他直升机马上就到,让他们到天台等,珞珈对白振赫点了点头,白振赫率先抱着海蓝快步而出直接走消防梯一路上了天台,在他后面,珞珈把兜里带过来的小瓶汽油倒在金库的成捆儿的现金上,拿着打火机将油点燃,头也不回地坠在白振赫后面跑了出去—— 来都来了,海蓝救走了,钱也拿走了,配方也到手了,珞珈觉得,别得不说,单就他们救走海蓝这一条,以成俊森的头脑,猜也能猜到这一票是他们干的。 既然如此,那不如,临走再送成社长一件大礼,祝他的声音跟这赌场金库的火苗似的,蒸蒸日上,红红火火。 珞珈潇洒又张扬地笑起来,跟抱着海蓝的白振赫一起抬头仰望着即将降落的直升机,等直升机降落天台上,老兰从直升机上跳下,“医院已经联系好了,病人在哪里?” “老白。”珞珈推推他,白振赫满含深意地看了珞珈一眼,又若有所思地深深看了这位在顷刻间就调用直升机的陌生男人一眼,把海蓝抱上直升机,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关门之际,珞珈跟他说:“这里交给我,你安心陪海蓝。” 白振赫不置可否地垂眼看着怀里脸色越发不好的姑娘,沉沉地应了一声,“好。” 直升机缓缓起飞,珞珈和白振赫隔着机窗神色复杂的对视。 等直升机飞远,珞珈把手里拎着的保险箱给了老兰,“我需要技术支援,找人帮我打开它。” 老兰点点头,“这个麻烦交给我,眼下,还有个大麻烦等着你处理。” 珞珈不明就里地怔了一下。 一路到了火锅店楼上的隐秘情报站,珞珈设想了很多种情况,猜测大麻烦是什么,然而,打破脑袋他也想不到,等着他处理的,竟然是个熟人。 ——郑梦琪。 她被铐在情报站的小椅子里,光着脚,听见开门声就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然而,在看见门外的珞珈时,也彻彻底底地怔住了。 第80章 暴露 郑梦琪从被人铐在这里的时候就在等,她看得出来这是个至少跟警方有关的情报站,所以知道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铐着她的那些人什么都不说,后来主事的那个人接个电话就出去了,她就知道,之后肯定会另有人来处理她这件事。 她一直在等,想知道是什么人背地里调查她父亲跟七星社,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等来的人,竟然是珞珈。 她曾经最喜欢的珞珈。 其实珞珈也没想到,他做了最坏的打算,但在这里看见郑梦琪的时候,他觉得,再坏的预想也没有比眼前更糟糕了。 他瞪了老兰一眼,怪他为什么提前不说,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舔了舔嘴唇,他硬着头皮走了进来,“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郑梦琪张张嘴,她原本始终很平静,可这会儿嘴唇却在打颤,“你究竟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 珞珈脑仁突突跳着疼,他过去,拉了把椅子坐在她面前,沉默半晌,忽而十分郑重地问她:“你先回答我,我们之间的保密协议是否依旧有效?” 郑梦琪咬着嘴唇,挣扎片刻,还是用力的点点头。 “那好,”珞珈点点头,“我相信你。” 轻描淡写,却每个字都千金之重。 他说着打开了一旁的投影仪,从桌面的文件夹里找到一组ppt,点了播放。 ——那里面是各种吸毒致死者、被击毙的毒贩照片,甚至还有一张是抱着婴儿在吸毒的母亲。 郑梦琪先是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到后来,却不忍再看地错开了视线。 珞珈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严肃态度,干练地说:“一年前,市场上出现一种新型毒品rx45,完全化学制造,纯度极高,成瘾性远远高于传统种植类毒品。由于成本低廉,药效强烈,能躲过尿检,很快占领了大部分市场份额,其危害横跨十几个国家和地区。中国作为亚洲最大的市场,首当其冲,也成为受危害最大的地区。” 郑梦琪因为他的态度和说话时看着自己的目光而感到一丝不安,“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珞珈瞳孔沉黑,一错不错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对她说:“因为rx45的源头,就是七星社,也就是你父亲,郑泰诚。” 郑梦琪倏地激动起来,“珞珈,这种话要讲证据!” 珞珈淡淡地说:“我来到堪林西亚,就是来找证据的。” 虽然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但真正问出来的时候,郑梦琪依然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她不由自主地攥紧拳头,满脸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信的挣扎难过,“你是警察?中国警察?” 珞珈点点头,拿过一个厚厚的卷宗,放在郑梦琪面前,“这是一部分你父亲涉案的资料。” 郑梦琪看了看眼前的卷宗,慌乱地拿在手里,却不敢翻开看哪怕一页,这个时候,之前这个男人的那些反常举动——救李达民,救成俊森,打生死战不惜用命换她父亲的信任——这一切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是她接受不了。 “你接近我……”她狠狠吸了口气,黑白分明的眸子格外陌生地看着珞珈,“也只是为了方便调查?” 有一瞬间,珞珈不敢面对她。 他从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每一次,痛苦的不仅仅是觉得遭到了背叛的对方,还有他自己。 但这是他的选择,荣耀也好,伤怀也好,都得扛。 片刻后,珞珈歉然地低下头,声音很小,满怀歉疚,“……抱歉。” “……”郑梦琪惨然地笑了起来。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来,她却倔强地吸吸鼻子,颤抖的声音努力维持着理智,看着珞珈的眼睛里却隐隐夹杂了些敌意,“可你是中国警察,在堪林西亚没有执法权,无论你查到什么,都属于非法取证,这样的证据是无效的。” 珞珈叹了口气,“你已经相信了,否则你不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 珞珈看向四周的工作人员,拍了拍其中的一个人。工作人员会意,递给珞珈一个证件,珞珈放在郑梦琪面前——堪林西亚警察的工作证。 珞珈解释说:“这个情报站,隶属中堪联合办案小组,由堪林西亚高层直接设立的。我们中国警方只是配合调查行动。”他说着,顶着说不出的自责跟歉疚,指了指郑梦琪手里的资料,“现在你可以看一下你面前的卷宗,考虑我们之间的保密协议是否还有效。” 他不太想接着面对郑梦琪,转身出了屋子,回手关上门,靠在楼梯间里点了根烟。 老兰追着他出来,等他一根烟都抽完了,朝里面抬了抬下巴,“怎么处理?” 珞珈指间掐着烟头重重地捻灭了,下定决心道:“我想赌一把。” 老兰不认同地皱眉,“太冒险。” “没办法,”珞珈苦笑,“我们现在只能相信她内心中对正义和法制的坚持。否则无论怎么处理她,都有可能打草惊蛇。” 沉默的抗议中,他非常坚持,老兰还是尊重他,回去把郑梦琪的手铐解开了。 她脸色苍白地从情报站走出来,珞珈有点不自在地问她:“还好吗?” 郑梦琪失魂落魄地摇摇头。 珞珈把她原本脱在楼梯下面的鞋拿回来了,这会儿附身放到她身前,脸色郑重,声调却很柔和,“这次行动事关重大,我希望你能够对今天的所见守口如瓶。” 郑梦琪木然地穿上鞋,点点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在她身后,珞珈脱力似的靠在墙上,闭着眼睛,颓然地深深吸了口气,又无声地吐了出来…… ……………… ………… 老兰的技术人员动作很快技术也过硬,半个晚上的功夫就把珞珈带出来的小保险柜打开了,里面果然是rx45的配方和各种化学反应方程式。 他把得来的东西收好,从后备箱里把抢回来的那两袋子现金拿出来,推开小浴场的门,才发现院里乌漆墨黑地一个灯都没开。 他走到廊下来了灯,头顶上白振赫前些日子才又修了一次的灯泡摇摇晃晃地亮起,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白振赫一脸阴沉的看着他。 珞珈拧着眉毛越过他,把两袋子沉甸甸的钱扔在地上,转身不爽地瞥了白振赫一眼,“拿枪指我的事儿还没跟你算账,你就不能给个笑脸?” “配方在哪儿?” “你要配方有用?” 白振赫犹豫了一瞬,还是没有把那个神秘人的事告诉他,语气平平地道:“我只是好奇,如果你真的是为了破案,不是应该盯着赌场,直到他们下次制毒,直接抓现行么?为什么你对配方这么感兴趣?” 珞珈挑眉,“这就是你用枪指我的动机?” 白振赫状若无意地摸了下后腰,“这次你又有什么借口?” “好歹我也救了海蓝一命,”珞珈看了眼他背在身后的手,“你是不是应该先把枪收起来。” 白振赫漠然地勾勾嘴角,看了看他藏在裤兜里的手,“你也一样。” ……简直就是心照不宣的一丘之貉。 两个都不老实的混球儿相视一笑,同时把手里攥着的手枪亮了出来,珞珈微微一笑,白振赫嘴角也跳动了一下,片刻后,还是珞珈先妥协了,耸耸肩,轻描淡写地把枪扔在桌子上,举起了双手。 白振赫看看他,也把枪放下,“现在可以说了?” 珞珈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点了两根烟,递给白振赫一根,白振赫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这个案子的复杂程度远远超乎你的想象,一个rx45,可以调动整个亚洲甚至全世界的毒品分销网络。如果仅仅是端掉源头的rx45,很快就会出现新的替代品。所以如果有机会掌握到rx45的配方,就有可能把水面下的大鱼们全都钓上来,一网打尽。” 白振赫冷哼,“你们的野心未免也太大了。” 珞珈无所谓地笑笑,“我能多钓出一个毒贩,就能让和我一样执行任务的兄弟们少一分风险,所以我必须要试试。” “所以,配方已经在你手里了?” “不错,”明知道他肯定是有事儿瞒着自己,但珞珈觉得这种事儿,他不说也瞒不住,坦言道:“保险柜里,的确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配方。” 白振赫踢了踢装满美金的行李袋,“你现在可以退休了。” 珞珈这时候回想起被他一把火少了个干净的赌场金库,才有功夫感叹,“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赌场,里面居然藏着这么大一笔巨款。” “赌场现金往来大,这些钱算是正常。”白振赫见怪不怪,“我们曾经抓捕过一个小毒枭,家里藏了足足十几亿的现钞。只是不明白,他们都已经赚了这么多钱,为什么还不收手。” “人的贪婪是没有止境的,赚到一百万,就会想要一千万,赚到一千万,就会想要一个亿。有了第一个一亿,就会想要第二个,第三个。如果人都懂得知足,这世界大概就太平了。” 白振赫其实没听他后来嘚吧嘚的感慨,他盯着两个行李袋,忽然说道:“给宋家的一百万留出来,另外,我需要先用笔钱。” 珞珈纳闷的看着白振赫。这种事情白振赫倒是不瞒着他,从柜子里翻了个帆布包出来,塞了满满一袋子现金进去,等鼎盛合赌场被烧的风声过去了几天,俩人开着车带着钱,在给宋家送钱的路上,先去了阿素的日料店。 钱放在门外,白振赫按了门铃就跑回了车里。阿素端着脏餐具,探究地走出来,忽然发现门前的帆布袋,她好奇的打开袋子,接着就是一愣,连忙提着袋子走到门口,四处张望,等了片刻却四下无人,她想了想,有些不安地把钱拎回了店里,关上了们。 不远处的路边,珞珈和白振赫坐在车上,珞珈神色复杂地看着进门的阿素,“有于永义,她还会缺钱?” 白振赫淡漠地纠正:“那是于永义的,跟我没关系。” “也好,但求心安。对了,”他忽然想起来,海蓝住院也几天了,“海蓝怎么样?” “不知道,没有再联系我,应该是吓到了。”白振赫闷声闷气地说:“这样也好,省的再来烦我。” “嘁,”珞珈不屑地嘲讽了他一声,打火发动了车子,“口是心非!” 第81章 脱轨 小武在的时候,于永义几乎见天儿扎根在日料店里,小武不在了,他隔三差五也会过来看看阿素。他这么个大咧咧混不吝的性子,却对阿素格外细心,往往缺什么少什么,阿素自己都没来得及添置,他就给送来了。 今天过来的时候,往常这个时间都不错的小店,这会儿却一个人也没有。 还是他常坐的那个位置,阿素照着他平时喜欢的,原样摆好了热气腾腾的寿喜锅和几样精致的酒肴,他大大咧咧的坐了下去,摘下他从不离身的劳力士放在桌上,有些纳闷,“今天生意这么冷清?” 阿素一边给于永义斟酒,一边摇摇头,轻轻的声音很温柔,“我在门口挂了歇业的牌子。” 于永义更纳闷,他时刻提防着的那根神经紧绷起来,“为什么?有人来找事?” 阿素连忙摆摆手,站起身,一套藏蓝色小碎花的合服下面,她迈着急促的碎步关好店门,又转身跑进另外一个房间,有些费力的提出一个帆布袋,放在于永义身边,“昨天夜里,有人送来了这个。” 于永义打开拉链,看到旅行袋中的钞票,张张嘴,愣了一下。 阿素在于永义对面跪坐下来,她显得有些惶恐不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以为是客人忘记的,但等了一天也没人来领。” 于永义神色复杂的笑了笑,挺无所谓地摆摆手,“天降横财,你就留着吧。” “我可不敢,”阿素抿了抿淡色的唇,微微低头,纤细的脖子弯出好看的弧度,“这么大一笔钱,不清不楚的,拿着怪害怕的。” 于永义把袋子推到阿素身边,大咧咧地挑挑眉,“放心,有我在呢,你害什么怕。留着吧。” 阿素连连摇头又伸手要把袋子推回去,推搡间,两人的手不小心触在一起,于永义一愣,慌忙缩回手,袋子掉在地上,阿素本来没注意,看他反应这么大,脸慢慢地也红,低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于永义慌乱地站起来,“这钱你留着吧,不过最近先不要用。这钱是你应得的,你尽管放心的用。” 阿素眨巴着眼睛,不太能理解他要表达的意思,“那我到底用还是不用?” “这……”于永义舌头都打了卷,“你随意,你随意。” 于永义慌忙的出了包间,蹬上鞋就要走,“我忘了公司还有事情,回头再过来。” 阿素拦了他一下,“你还没吃饭呢。” 于永义仓促地摆摆手,“没事儿,我不饿!” 他几乎是狼狈逃走的,阿素莫名地看着于永义背影,片刻后,又看他转身回来,堂堂七星社次长,竟然低着头不敢看人家姑娘,跑进店里抓起桌上的金色劳力士,尴尬地解释,“表忘拿了。你早点休息。” 于老大这一跑,慌不择路心绪难平,一路就逃到了白振赫跟珞珈的家里。 他来之前,珞珈反锁了房门,正在房间里用笔记本跟国内公安部指挥中心连线,他小心的将毒品配方的文件一页页的用扫描仪扫进电脑,发送给指挥中心,反正白振赫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他在家里也不用战战兢兢地提防着,“这些就是毒品的配方文件,这是最后一页。” 电脑屏幕上,苏卫国专注的看着珞珈发来的图像,珞珈看着苏卫国的脸,盯着观察了好半天,感慨地叹了口气,“老苏,我怎么觉得你老了那么多呢?” 屏幕上的苏卫国抬头瞥了眼珞珈,皮笑肉不笑地,“我这出外勤都是各种荒郊野岭,哪有你小子过的滋润。” 珞珈夸张地挑着眉毛努努嘴,眼角眉梢都挂着油腔滑调的意思,“要不咱俩换换?” “少油嘴滑舌!”苏卫国严肃地瞪眼睛,“看你现在,哪还有半点警察的样子。” “师父,”珞珈苦笑,“我要是有警察的样子,早就死了。” 苏卫国嘴角微微带点笑意,隔着屏幕指了指他,“行了,你还是好好活着吧,有结果我会通知你。” 正说着呢,自备酒菜的于永义就一路叫嚷着进了门,“老白!珞珈!” 白振赫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竟然也没应出去,于永义到他们家轻车熟路的,进了堂屋看没人,以为这两只猪还在睡觉,急火火的样子,东西都没顾上放下,直接就上二楼准备去掀被窝,“珞珈?老白?” 珞珈收起耳机,于永义推门而入,举着两个装满食物和啤酒的塑料袋,跟就穿了个背心短裤果然还窝在床上的珞珈笑嘻嘻地说:“饿死我了,喝点儿?” 珞珈扯过被子挡住电脑,看了一眼旁边没来得及关掉的一体机,貌似不经意地拔掉了电源,把插排上正充着电的手机给拿了下来,睡眼惺忪的样子,“我马上出去。” 于永义吹着口哨,“收拾什么,赶紧的!都是大老爷们儿,下楼吃个饭你还他妈得化个妆是怎么着?” 珞珈无奈,只好就这么跟于永义下去了。 于永义一路走一路嚷嚷,“老白呢?房间也没人啊。”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保姆。” “可是你俩同居啊!” “……”珞珈被噎了一下,心里吐槽这个同居梗是他大爷的过不去了,磨了磨牙,没吭声。 珞珈刚出去,从于永义进门就知道的白振赫就悄悄的进了他的房间。珞珈之前扫描的文件都塞回那个只有他自己知道密码的保险柜里锁好了,但扫描仪里剩下的最后一张因为于永义的突然袭击而没来得及拿出来,白振赫极快地在屋里尽量不留痕迹地搜寻一番,最终从扫描仪里发现了配方的最后一页,他犹豫一下,掏出手机拍下了文件的照片,又小心的合上扫描仪。 ……………… ………… 楼下于永义急不可耐地给珞珈讲了他跟阿素的故事…… 他觉得自己干了对不起小武的事,急于找个人解释一下这件事他是无心的,正说到一半,白振赫从后场出来,直接把烤炉也一起带了过来。 于永义看着他手里及时雨似的烤盘都奇了,“你怎么知道我带了串过来?” “你进门我就知道了,看你能扯着脖子喊多久。”白振赫把炉子支起来,插上电,顺手拆开打包袋,从里面拿出穿好的生肉串放烤炉上,于永义捧着一碗方便面,饿得狼吞虎咽,珞珈拎着啤酒好笑的看着他,“不是,阿素碰了你一下,就给你吓成这样?前不久不是跟你的第n+1任情妇才分手吗?想不到阅女无数的于老大,还有这么纯情的一面?” 于永义呛了一下,端起啤酒大口的喝了起来,却不回话。珞珈和白振赫笑着对视一眼,珞珈看出来他其实就是对人家阿素有意思,偏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劝道:“我看阿素挺好,而且你明显对她有意思嘛,何必遮遮掩掩的。” 于永义放下汤都没剩的空面碗,叹了口气,“再怎么说,她也是小武的人,我之前都拿她当妹妹看。” 珞珈挑眉抓重点,“现在呢?” “现在,好像有点儿怪怪的。”于永义苦笑着挠挠头,又赶紧打消了那还没兴起的念头,“妈的,我也说不清。兄弟妻,不可欺,这可是三刀六洞的罪过。” 珞珈抱着胳膊打量他,“那你的意思,以后阿素就要为小武守一辈子寡?” 于永义愣住,张了张嘴——他明显没想过这个问题。 珞珈拍了拍于永义,前阵子还被林熙失踪折腾够呛,这些天还时不时给人家打电话发短信的货,这会儿竟然还有脸装情圣,“她有权利去追求幸福,你也有。” 于永义默然地低头,原本是坐在台阶上的,琢磨片刻好像更纠结了似的直接蹲了起来,珞珈看他斑点不动地方入定了是的,都替他担心腿麻,他却跟魔怔了似的,仿佛想通了,忽然抬头咧嘴嘿嘿笑了起来,“钱这东西,一刀一枪的能赚的出来。幸福这东西,那是命里带的。我这条烂命,活一天就算赚了一天,何必害人家。不想了,顺其自然吧。老白,你那肉好了没有?”他说着就抬头去看肉,一眼看过去直接跳了起来,“我操,你吃独食?” 白振赫慢条斯理地自己吃着烤肉,闻言淡淡地扫他一眼,于永义跳着冲上前去抢,珞珈失笑地摇摇头,恰巧这时候手机响起,珞珈瞥了一眼手机,是一条新消息,老兰发过来的—— 核心方程式,堪国has实验室,洛城林氏集团林氏医药公司。 第82章 释然 得知这个消息的之后,于永义一走,珞珈就当机立断地决定要去趟洛城。 老兰那边已经把假身份给他准备好了,第二天一清早,白振赫开车送他到城际火车站,珞珈怕出意外,把rx45的配方随身带着,“七星社那边要是有什么事,随便帮我编个理由,我很快回来。” 白振赫看了一眼他夹在腋下的手包,“你已经拿到配方了,还要去做什么?” “林氏集团的核心业务是制药企业,本身利润就已经十分惊人,根本不需要冒险去做毒品生意。我需要弄明白,林氏集团和七星社究竟有什么联系,最关键的是,究竟是不是还有配方,落在其他人的手里。” 珞珈要从车里下去,正巧这时白振赫手机响起,珞珈打眼看见白振赫拿着手机那犹豫不决的样子就对来电的人猜了个大概,抻着脖子一看果然是海蓝,手欠地抢过电话帮他接通了,又把电话扔给了白振赫,“不用谢我!” 他潇洒地下车去了火车站,白振赫在车里跟手机两两相对似的,看了半晌,不自在地把电话放在了耳边,“喂?” “大叔,”电话那边,已经出院的海蓝生龙活虎的,“我是来跟你算账的!” 海蓝这个说话没头没尾的跳脱劲儿,白振赫老年人的思维方式根本跟不上,“咱俩有什么帐?” “我上次被绑架,就是被你害的。你怎么补偿我?” 白振赫惯性地直截了当问她,“你想要多少?” 电话那边,海蓝大怒,隔着电话吼他,“我不要钱!” “……”钢铁直男大概压根就没长撩妹的那根神经,但也知道小丫头生气了,有点不知所措地问她:“那怎么补偿。” 海蓝理所当然,“我宠物店的工作也不敢去了,怕那些人再找上门。你得负责给我份工作。” 白振赫苦笑,“我这哪有什么工作……” 海蓝是早就把主意打定了,“怎么没有,我看你那个小浴场,很久都没营业了,不如你雇我帮你打理啊。” 白振赫愕然,“但是……我那个浴场只接待男客,恐怕不方便吧。” 海蓝豪气万丈,“无所谓啊!” 白振赫张张嘴,对这姑娘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他卡了个壳,想起他那场子挂着七星社的名声,旁人躲都来不及,忽然很纳闷地问她:“你不怕我?” 海蓝莫名其妙,“我干什么要怕你啊?” 白振赫犹豫一下,局促地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电话那边,已经站在小浴场门口的海蓝心满意足地挑挑眉,对着大门比了个“耶”的手势——我管你呢,反正不否认就是默认了! ……………… ………… 林熙回家后,跟她父亲林天行抗争了几天。 老爷子是真的病种,监控生命体征的仪器都架到了卧房里,林熙拿过这段时间的检查报告翻了一遍,就知道,她父亲是真的已经病入膏肓,没多少日子了。 老爷子执意要让她回集团,接手家族的产业,人之将死,林熙后来虽然也原谅了她父亲,但对这个要求却执意不肯,父女俩也这么僵持了几天,直到后来林天行说:“我可以不接手整个集团。你也知道,我们林氏集团的核心就在于林氏医药,而林氏医药的has实验中心更是重中之重。这个实验室,也是你母亲的心血。我希望能将这个实验室交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 这么折了个中,林熙才勉强同意了。 而化名石清华,拿着预约找到林氏制药的珞珈,打死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遇见遍寻不着的林熙…… 而且,居然还是这里新上任的总裁。 接待室门外,他们两厢愕然一时无语,正彼此尴尬着不知该如何化解,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男人就在几个助理的簇拥下,旁若无人地插了进来,看也没看珞珈,直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林熙,叫了一声,“林熙妹妹。” 林熙突然看见珞珈的惊讶劲儿还没过来,这会儿再看见林辰,显然反应不过来,“林辰?——哥。” 她回家的时候林辰出差没回来,这么多年不见,林熙也没想到跟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再见面,竟然会是这种尴尬的场合。 他们兄妹一向不合,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让珞珈看见,可是现在已经避无可避。 林辰目光鄙夷地上上下下打量她,奚落道:“这么多年没见,想不到你居然用这种方式闪亮登场,果然是好手段。” 林熙不悦地皱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老爷子病倒之后,林氏医药一直都是靠我才能正常的维持,你现在说摘走就摘走,是不是有点儿太不讲道理?” 林辰怒气冲冲来者不善,柳叔给林熙安排的女助理连忙上前挡在林熙面前,“林总,这是您父亲亲自安排的。” 林熙抿了抿嘴唇,轻轻的把女助理拨到一旁,神色也冷了下来,带着不避不让的勇敢,“我查看过实验室的数据,从你接手之后,实验室的项目进展近乎停顿,流失了不少优秀的研究人员。如果这么下去,这间公司很快就会名存实亡。” 林辰面色稍缓,“这样好了,我们兄妹一场,老爷子给你分家业,我也不会去抢。我名下赚钱的产业很多,你随便挑,但这间公司,你不能要。” 林熙坚定的摇摇头,“这间公司是我母亲的心血,我什么都不要,但不能看着她的心血付诸东流。” 林辰愣了一下,忽然神经质的笑了起来,“你居然还好意思提你的母亲?”他说着竟然就忽然动手了,一把捏住林熙的脸,笑容狰狞地低吼,“你居然好意思,在我面前提你那个不知羞耻的母亲?!” 林熙愤怒的挣脱林辰,“你小时候,我母亲待你不薄,注意你的措辞!” 林辰忽然扬手打向林熙,珞珈本来不想管人家的家事,但这会儿是真忍不下去了,一把稳稳抓住林辰的手腕,林辰更加用力了,然后那手跟铁钳子似的,抓得他手既打不下去又抽不出来,不由怒瞪他,“你是谁?” 珞珈松开林辰,扬了扬会客证,用来简单伪装的黑框眼镜下,神色不卑不亢,“石清华,中国人。” “来谈合作的?”林辰了然,傲慢地撇撇嘴,“那就别管闲事。” 珞珈呵呵一笑,“我这个人,就是见不得女人受欺负。” “英雄救美?不识抬举!”林辰气极反笑,朝身后使个眼色,一个助理模样的男人就去抓珞珈,然而这些人怎么可能是珞珈的对手,转眼就被他砍瓜切菜地撂倒,他带了几分挑衅地朝林辰挑挑眉,那位在自己家公司被个外人当众打脸的大少爷脸色铁青地几乎没了理智,骂了一声“废物”,直接就从闻讯赶过来的安保人员处劈手夺过了枪—— “给脸不要脸,这他妈不是中国!” 他叫骂的同时枪口就对准了珞珈,珞珈轻描淡写地看了看他端枪那个蹩脚的姿势,不以为意地推了下眼镜,“林少,过分了。” 更多的安保人员从走廊另一侧冲过来,被脸色冷然的林熙转身拦在了身后,珞珈从装束到表情如今都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无害样儿,然而却在对峙中忽然出手,一个刺拳砸在林辰的鼻子上,顺势夺下林辰手中的手枪,顶在林辰头上,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林辰捂着鼻子梗着脖子,“你敢开枪?”。 珞珈微微一笑,枪口微偏扣动扳机,一声清脆的枪响,子弹划出的热浪带起了林辰的发丝,擦着他耳朵钉在了背后的墙上,激起一片枪灰。 打死也没想到他竟然真敢开枪。林辰整个人都吓瘫了,珞珈懒洋洋地拎着枪斜睨他,林熙上前从他手里把枪拿出来交给身后的助理,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恰巧柳叔闻讯赶来,珞珈看着老头儿叫人把大少爷扶回去,微微抬抬下巴,揶揄道:“想不到,贵公司的待客之道,还蛮特别的。” 柳叔看了一眼钉在墙里的子弹,扫了他一眼,没吭声,转头问林熙,“小熙,你没事吧?” “柳叔,我没事。”林熙摇了摇头,指了指珞珈,有点尴尬,“我跟这位……石先生,说几句话。” 看柳叔带人离开,林熙拉着珞珈进了会客室,反手把门锁上了,“石清华?怎么回事?” 珞珈这时候才回过味似的尴尬起来,他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合适地在会客室里踱步转了个圈,挠挠脑袋,拙劣地找了个托词,“就是找个身份来见你。” 林熙毫不含糊地问他:“你知道我在这儿?” “……”不知道,但他也不知道他要来查的林氏制药……林熙就是新总裁啊!他舔舔嘴唇,一时找不出更合适的理由和借口,这些天来其实也始终都在惦记他的林熙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生气,之前压着的火儿,没开口的质问,她以为都能随着远走而逐渐被时间冲淡,可是她还是小看了珞珈对她的影响力。 她忘不了他,放不下他,反而随着距离的拉远和时间的拉长而越发的想念他,可是在看见他的这一刻,原本一直隐忍不发的火气偏偏又忍不住,“你到底为什么而来?还弄了个假身份,你来是想查什么?” 珞珈眼看瞒不住她,摘下眼镜戳了把脸,干脆厚着脸皮,直截了当地跟她挑明了,“反正以前都帮了那么多次,应该不介意再帮我一次吧?” 林熙在沙发上坐下,仰着头打量着他,玩味儿地问他:“我有什么好处?” “请你吃饭?” 林熙眯了眯眼,嘴角最后一点笑意也不见了,“然后看见你跟郑梦琪相谈甚欢,还把手链送给她戴?” ??? 珞珈这才恍然明白过来,林熙为什么不接他电话,为什么不辞而别。 这特么……是车祸现场啊! 他一言难尽地磨磨牙,觉得怎么解释都没用,干脆蹲在她面前,挽起袖子,把正戴在他腕子上的手链给林熙看。 林熙错愕,他试探地握住她的手腕,看她没反对,就轻轻带着她的手,将两根一模一样的手链对在了一起,“在呢。没给她。我那次去,就是跟她说清楚。” ……林熙这才知道,竟然是她误会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仓促地收回手,脸上冷然的愤怒缓和下来,看上去终于有了珞珈熟悉的娇憨模样,“……你陪我吃个饭吧。” 一顿饭吃掉了多日由误会而得来的隔阂跟尴尬,林熙喝了点鸡尾酒,脸色淡淡的绯红,她放下杯子,仿佛已经下定决心拿定了主意,“你想我帮你什么?” “你们家的has实验室。”珞珈抱歉地看着她,“我刚才听你跟你哥提到,那是你母亲留下的。” “现在一直是薛博士在管理。他是has的技术总监,一直是直接对我父亲负责的,我父亲病重后到我接手,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见过他。”林熙毫无保留地把所知道的情况跟珞珈言明,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却也多了警惕的弦,“怎么,你们怀疑实验室有问题?” “我们怀疑has实验室参与制毒,并且……制造了rx45。” 第83章 源头 林熙知道了大概的情况,直接带珞珈去了薛博士的家。 从林熙回来他就一直称病没去上班,林熙带珞珈找过去,这人文质彬彬的老学者竟然还有力气对珞珈举猎枪。 认出了林熙,才松口气地把枪收起来,让他们进了门。 珞珈把眼镜摘了,cos惯了黑社会,行事作风都有条件反射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他吊儿郎当地指了指墙角的枪,“怎么?这附近治安很不好?” “幸亏林熙长得像她妈妈,我还认得出来,不然可能真……”薛博士一言难尽地看了眼自己时刻都戳在门口的猎枪,叹口气,却不愿多说,声音显得颓然又疲惫,“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 林熙在旁边介绍道:“薛叔叔,这位是来自中国的徐先生,希望和您聊一下一些技术方面的问题。” 薛博士请他们坐下,倒了两杯水,自己也在对面坐了下来,“请讲。” 珞珈掏出一张纸,递给薛博士,整是rx45化学反应方程式其中的一张,“这个,您熟悉么?” 薛博士接过纸,面色大变,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却被珞珈按住了手腕,他又勉强坐下,惊疑不定地看看珞珈,又看了看林熙,“你究竟是什么人?” “看来,这个方程式果然是你拿出去的。”珞珈放开他,却了然地意味深长点了点头,“这个方程式,曾经是has实验室的最高研究成果,外界认为这可能是治疗先天性脑性瘫痪的机会。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has宣布实验失败,数据丢失。可在亚洲的地下市场,却出现了以这个方程式为核心制作的新型毒品。薛博士,请你解释一下吧。” 薛博士地连连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熙本来对珞珈带来的消息存疑,这会儿看见薛博士的反应,却再没办法不信,她抿了抿嘴唇,看了珞珈跟薛博士一眼,拿出了手机,“这件事情对集团的声誉有重大影响,我想我需要主动和警方合作。” 薛博士慌忙拦住林熙,眼神慌乱中透着恳求,“不要!” 珞珈把那张方程式拿回来重新放好,“你现在主动说清楚,我们还有办法帮你。” 薛博士面带挣扎,片刻后,他长叹口气,“这个方程式的发明者,不是我,而是我的导师,孙启明博士。老师是个天才,他以自己设计的方程式为核心,制造出了一批试验药物,并用于临床试验。起初效果十分明显,可后来,我们发现这种药物有极强的副作用,就是会制造出强烈的幻觉。” 这个秘密他藏了很久了,每天因为这件事而惶恐不安,他知道的所有事都在无时无刻地带着死亡阴郁的气息折磨着他,如今泄气地放弃抵抗,坦白地说出来,反而让他松了口气似的轻松了一瞬,“我们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办法排除这种副作用,这时候才发现,原来问题出现在方程式本身。老师非常沮丧,宣布实验失败,终止项目。可没想到,这个方程式却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了。” “三年前的一天,有人闯入实验室,夺走了方程式的数据,杀手当时问还有谁能复制出这个方程式,但这东西当时的确没有其他人知道,后来那个杀手……就杀了老师。我正在实验室的药品室内配比药物,凶手并没有发现我,所以我才逃得一命。” 珞珈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这么说,那个绝版的方程式,落在了犯罪集团的手里,所以才有了rx45?” 薛博士沉重地道:“应该就是这样。” “你确定,没有其他人能复制出这个方程式?” 薛博士笃定地摇头,“几乎不存在这样的可能,当年为了防止泄密,这个方程式一直都掌握在老师的手中。” “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又有什么用,如果被外界知道,我们的方程式居然被用来制毒,那整个公司就完了。” 珞珈无意识地摆弄着水杯,那个杀手是唯一的线索了,能单枪匹马闯进实验室抢配方又杀人的,不可能是个泛泛之辈,“那个杀手,有没有什么特征?” “应该是个白人,很高大,”薛博士闭着眼睛皱紧眉头仔细回忆了一下,用手指在自己的眼角处,划向耳根,“眼睛的地方,到这个位置,好像有个伤疤。” 这个疤,倒是有点熟悉的…… 珞珈凝眸仔细在脑袋里把见过的人搜寻了一遍,倏地想起来,就于永义叫嚣着去骂郑泰诚的那天,哈里斯拦着不让他们进去,后来他为了让哈里斯放开老于,跟哈里斯拆了几招—— 当时他一圈轰过去,哈里斯放开老于偏头躲过,错身之间,他分明在哈里斯的眼角位置看到了跟薛博士描述相差无几的疤痕。 哈里斯…… 珞珈把玩水杯的手指倏地停下来,慢慢地把水杯握紧了…… ……………… ………… 从博士家出来,珞珈就要回兰库帕去了。 林熙把他一路送到车站,一路无话,在他要告别的时候,却低着头锁死了车门。 “你要接着查下去吗?”她眼底的担忧几乎要化为实质溢出来了似的,“能不能不要再做下去了?如果被他们发现你身份……” 她连个缓冲都没有,直接开口就是发现身份,珞珈瞪着眼睛脸上都有一瞬间的空白,简直不敢相信,“你怎么知道的?” 林熙低垂下头,长长的睫毛雀翎般落下来,在眼下扫出浓密的阴影,“我偷听到你和白振赫的谈话……” 珞珈张了张嘴,他想问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想问她还听到了什么,但片刻后,却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那你应该明白,我不得不做。” “这个国家有自己的警察,”林熙抬起头,是那种珞珈非常熟悉的、既温柔又倔强的样子,“你是一个中国警察,没有这个义务。” 珞珈转过身,轻轻捧起她的脸,也很坚决,“我的职责是打击犯罪,保护像你这样努力生活的人,这和国籍无关。” 林熙咬了咬嘴唇,“为什么一定是你?” 珞珈苦笑一声,神色倏地黯然下来,“我也希望是我那搭档,向来苦差都是他来做。可惜,他不在了。” 林熙握住他的手,“……对不起。” 珞珈打起精神,放开林熙的脸,微笑指了指头顶,“好了,让他看到我这样子,非笑我不可。那小子看起来老实,心眼儿坏着呢……” 笑着笑着,气氛又沉默下来。 不同于之前的尴尬,车子的密闭空间里又不同以往的悲伤。 “林熙……” “珞珈……”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收声,片刻后,林熙勉强笑了笑,“我先说吧?” 珞珈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她的手,“你说。” “我喜欢你。”她脸色微红,却很坦荡,翻过手腕与珞珈十指相扣,她攥紧这个让她开心又令她担惊受怕的男人,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很稳,里面却夹杂着许多珞珈一时间品不出味道的情愫,“好好活着。” 她对他表白。 没说“跟我在一起”,也没提“我等你回来”,她说的是……好好活着。 可见对她来说,珞珈活着,比前两项更重要。 珞珈心中巨震,酸胀的感动和说不清的旖旎爱怜仿佛染上了林熙手心的温度,那温度又从两个人手心相贴的地方流变了全身,他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摸了下裤兜里的手机,片刻后,小心地附身,在林熙额头落下了一个轻吻,“好。” 第84章 尸检 珞珈在骗林熙。 他没有自己对林熙所表现出的那样,能把一切局势都控制在安全的范围,事实上,他之所以这么急着要走,是抱着去赴死的态度回去的。 成俊森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他们家的三个小朋友在鼎盛合的地方做客,让他用从赌场拿走的东西来还人。 成俊森口中的那三个小朋友,是生死战之后他从街上捡回来的。 阿德牺牲,他暗地里去阿德家给他上了柱香,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仨小破孩儿蜷缩在地上被鼎盛合的人摁着往死里打。 他人都走到他们跟前儿了,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再者七星社跟鼎盛合的仇怨也不差这一桩,他顺手救了人就要走,谁知道这仨小年轻竟然认出了他,哭着喊着又跪又求的,非得找他当老大。 他觉得有点啼笑皆非,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三个在社会上瞎混的小破孩儿中“老大”的女朋友让鼎盛合的人给占了便宜,他们气不过,才拎着砍刀来寻仇。 结果自己差点没又让人给打死。 不管这件事的对错,珞珈觉得他们有一句话说的是有道理的,他能救他们一次却救不了第二次,没个背景的小混混被鼎盛合的人寻仇随便砍死扔海里喂鱼,连个响儿都没有。 都是半大的孩子,收到七星社也不痛不痒,珞珈就把他们带了回去。 偶尔让他们跑跑腿儿什么的,也还可靠。 只是没想到,折腾一圈,竟然还是又落回了鼎盛合手里。 只不过,这次是给他背锅。 他们当时救出海蓝,原本也没指望鼎盛合的人会认不出他们,现在才找上门来,倒是比预料得更晚了些。 只是天时地利都不太好。 成俊森打电话限他两个小时赶到兰库帕火车站,鼎盛合的人会在那里等他,他不到,三个小朋友直接撕票。 珞珈从林熙车里出来,进站的中途脸色冷然地给白振赫打了个电话,没人接,他想了想,咬咬牙又打给于永义,然而竟然也没人接听…… 不知道兰库帕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成俊森那人多疑的很,他也不能让老兰方面出面,电话打了一圈,最后只好破釜沉舟地豁出去了。 在火车站厕所的隔间里,珞珈一页一页地把那复杂的rx45配方尽量一字不错地背下来,然后把唯一的配方撕碎了,冲进了下水道。 只是珞珈不知道,今天跟他待在一起始终心绪不宁的林熙,害怕是他会出什么事,他在厕所背配方的时候,林熙买了张城际票,跟他上了同一班列车,也回了兰库帕。 ……………… ………… 其实,珞珈当然不可能打通白振赫跟于永义的手机,因为此时此刻,他找的这两位,都在兰库帕警局的法医室里。 按照规定手机都留在了外面暂存,魏玉东跟法医都陪在一旁,他们面前是一具盖了白布的尸体,蒙着脸,不知道是谁,但放了具尸体又关了一半灯的法医室里,气氛却显得森然幽冷。 白振赫做梦都没想到,他拿着配方的最后一页照片发给神秘人,谎称已经拿到了全部配方,要求看见白振然才会交给对方,对方妥协后,派来见他的人,竟然是于永义…… 于永义拿着他在天台上被偷拍的那张照片来找他的时候,他惊得甚至连发火都忘了。 发不出火。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跟着于永义来警察局的路上,他整个人都是木的。 掀开白布看见他弟弟的尸体,脑袋也是空白的。 白振然的尸体被处理过,身上的伤口都缝合了,胸膛留下了一个巨大的“y”字形走针痕迹,子弹曾经在心口留下过一个血窟窿,现在子弹已经被取出去了,尸体上的血已经成了黑紫的颜色,他大概是在冷柜里被储存很久了,一张脸惨白惨白,身上还因为温差结出了些水汽,突然让他躺在这里,就仿佛有点被化冻了似的,白振赫颤抖地去摸他的脸,僵冷的皮肤竟然回馈给他一丁点柔软的触感…… 他弟弟躺在尸检用的床上,还是他熟悉的样子,经过法医的美化,他看起来很安详的样子,像是睡着了,全然让人无法联想,生前身上那么多伤,曾给他带来多大的痛苦。 白振赫抓着白单的一角,怔怔的看着白振然的面容,指尖轻轻勾勒着他弟弟脸部的轮廓,轻抚到一半,手指才逐渐开始颤抖起来…… 那颤抖很快从手指蔓延到了全身,他向来淡漠沉冷的眸子生生爆出骇人的血丝,瞳孔逐渐失了焦距,眼眶渐湿,半晌后,他仿佛被弟弟身上那冷冷的体温冰到了似的,倏地缩回了手,一切的静默在此时才又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直到现在,我才敢相信,”他对着尸体,惨然地闭上眼睛,眼泪顺着棱角锋利的脸庞滑落,沿着脖颈的线条隐近了衣领里,“……你真的死了。” 从不得不带着照片在白振赫眼前露面开始,于永义就不太敢面对他,这会儿站在旁边,看他肩膀在不自然的松动,于永义试探着,还是忍不住抬手拍了拍白振赫的肩膀,“节哀。” 白振赫深吸一口气,猛地转头,目光如利刃般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决裂地落在于永义身上,“他是怎么死地?!” 于永义默然,看向魏玉东,魏玉东指了指一旁的法医,“验尸报告已经出来了。” 法医拿着尸检报告走到白振然的尸体旁,指着白振然身上的各种伤口,声音听上去有些机械式的公事公办,“根据尸检结果,死者身上多处创伤,但都没有造成致命的效果。他真正的死亡原因,就是胸口处的枪伤。子弹由死者前方不到一米的近距离射出,直接将心脏贯穿。白振赫:查到是什么枪了么?魏玉东:根据弹道报告,子弹是由中国研制的cq系列突击步枪射出,这种步枪是仿照美国m16a1步枪研制而成,杀伤力极大,一般都出口到欧美民间市场。但据我们了解,由于这种步枪和中国制式步枪使用的5.8mm子弹不同,使用的是北约标准5.56mm弹药,在海外战斗中更方便获取弹药,所以中国一些特殊部队也进行了列装,多用于海外执行任务使用。” 他说到这里,魏玉东就适时地把弹道报告交给了白振赫,白振赫仔细对比了一下白振然的伤口,木然的点点头。 “突击步枪,在不到一米的距离击杀。”魏玉东声音也很沉痛,“这……算是处决了。” 白振赫盯着白振然,不发一言。于永义拍了拍白振赫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想把他拉出去,“我们出去再说。” 白振赫毫无感情地看他一眼,冷冷地甩开了手。 他以为他会歇斯底里,但实际上,让白振赫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超乎寻常的冷静。 就好像此刻做事的人不是自己,像个已经上了发条的外壳,一切遵循着轨迹,不需要他再多做反应似的。 阿素的日料店里,于永义为白振赫倒酒,然后拿着自己的杯子和白振赫碰了一下,自己仰头干杯。白振赫却没有动,盯着于永义,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你还欠我个解释。” 于永义放下杯,默不作声的给自己倒酒,白振赫解下了腰间的枪套,拍在了桌子上,“这个房间里,我有很多方式可以干掉你。而且你应该知道,我最恨别人骗我。” 于永义想过,他跟白振赫,大概早晚都会走到这一天,但真到了这一步,他却难以启齿,“换做是你,会主动告诉别人在做毒品生意么?” 白振赫冷笑一声。 于永义闷头又喝了杯酒,借此掩饰自己的局促跟不安,“所以,我并不是要骗你,只是在保护我自己而已。” “好,”白振赫深吸口气,“但现在开始,我需要听到的是实情。” “我保证,能对你说的,都是实情。”于永义放下酒杯,“不过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我有我的苦衷,你知道的越少,你就越安全。” 白振赫冷冰冰地看着他,没吭声,不置可否。 于永义叹了口气,“白振然去中国走货,的确走的是毒品。但运毒只是顺路,最终的目的,是将中国所得的毒资,拿到俄罗斯,向俄罗斯的战斧收购一批军火回来。一切我都安排的很妥当,但没想到中间还是出了岔子。振然被杀,交易险些泡汤。” 白振赫敏锐地问他,“交易完成了?” “不错,在中国和俄罗斯的警方赶到之前,战斧将钱和军火都转移走了。但是由于警方是跟着白振然找到的线索,所以战斧又黑了我们一大笔钱,这才完成了交易。” “为什么选白振然,”白振赫倏地激动起来,恶狠狠地问他:“你应该清楚,他不是那块料子!” “我从来没想过要用振然,”于永义懊恼地抓抓头发,自责跟懊悔糅杂在一起挂在脸上,“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发现了我们的动作,坚持要参加。我他妈又不能灭他的口,只好就让他负责一些简单的交易。这次本来也没安排他去,但是我进了监狱,也不知道怎么他就成了这次交易的负责人了。” “这么说,”白振赫讥诮地冷笑一声,“他的死,都是他自找的。” 白振然一死,于永义就知道这个锅自己是背定了,他向来是那种“这事儿老子做了就做了,跟你他妈解释个屁”的臭脾气,但是他剩下的兄弟不多了,白振赫对他很重要,他不想误会越来越深,因此只能苦笑着澄清,“你了解我,我不可能去利用振然。我已经做了万全的安排,而且这条路线都是走熟的,从来没出过问题。只是没想到这次中国警方动作这么大、这么快。” 他说着不忿的喝掉杯中酒,喝的太快,呛了几口,“不过你放心,谁杀的振然,我现在已经有眉目了。” “是谁?” “根据俄罗斯那边买到的情报,说是一个中国警察和白振然联手做毒品生意,由于分赃不均,导致火拼,两个人同归于尽。” 白振赫不信地摇头,“振然没有这么大胆量。” “现在事实的真相,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个人也是中国警察,和死掉的警察是搭档,他们两个人一起对白振然执行的抓捕任务。” ……这话跟珞珈当初对他说白振然死讯的时候倒是能对上。 于永义不知道这个中国警察是谁,但白振赫却已经知道了。他愣了一下,却还是不动声色地反问:“是谁?” “不知道。”于永义懊恼地闷声摇头,“你也应该听说过,中国是间谍和佣兵的禁区,这种高层的机密,我们很难查得到。不过你放心,我正在想办法,一定会查清楚那个人的身份。” 白振赫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垂下目光,又干了一杯酒…… “总之,无论是振然的事,还是什么其他的事,我都会亲自解决。你把配方交给我,你跟海蓝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想干嘛就干嘛。”于永义话锋一转,拧着眉毛十分严肃地告诉他,“但是这件事情,你不要再碰了。我是为了你好。” 白振赫嘲弄地勾了下嘴角,只不发一言地闷头喝酒,干掉第三杯的时候,一旁的手机响起,他拿过电话,意外地皱皱眉—— 竟然是林熙。 珞珈遍寻不着的姑娘,为什么会给自己打电话? 白振赫疑惑地接起来,刚听了一句话,却倏地脸色大变—— “白振赫吗?我是林熙。珞珈在兰库帕火车站出站口被几个穿花衬衫的人带走了,我怕他有危险。” 白振赫挂断电话抓起枪,猛然起身就要走,于永义看着他脸色就知道是出了大事,连忙跟着站起来拽住他,“怎么了?” 白振赫脸色沉冷,“珞珈被鼎盛合的人抓了。” “什么?”于永义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着白振赫把枪套别回腰间,眉毛跳了跳,“你难道打算自己去鼎盛合抢人?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况且珞珈不会有事,别忘了成俊森可是郑老大的人。” 白振赫瞥了于永义一眼,声音还是那种淡淡的嘲讽,轻描淡写地将一颗炸雷扔进了于永义耳朵里,“配方在珞珈身上。” “什么?!” “赌场里找到的。” 于永义忽然醒悟过来,“合着你没有全部的配方啊?我操……我猜到赌场那一票是你们做的,但没想到成俊森居然把配方藏在那儿了。怪不得这么多年我都没找到,王八蛋,当年果然是他抢走的配方。这小子够能忍的,瞒过了所有人。” “所以,不能让珞珈落在他手上。” 于永义犹豫片刻,果断地道:“你等会儿,我有办法。”说着就掏出电话,这时候才看见手机上有两个珞珈的未接来电,顿时更急了,连电话本都懒得翻,直接按着数字给郑泰诚打了过去,“老大,珞珈被成俊森抓了。” 第85章 赴死 也就于永义有这个面子,能让郑泰诚大半夜从被窝里爬出来,亲自到鼎盛合跑这一趟。 他也没带什么人,就一台车,带了哈里斯一个保镖,外加一个司机,就这么轻车简从地来了鼎盛合总部。 他来的时候,鼎盛合刑堂里,珞珈已经被打得也没比生死战拳台上好看多少了。 他双手双脚都被绑着,脖子上勒了条软牛皮的皮带,皮带扣在后颈扣紧,上面连着一条一条悬在棚顶挂钩滑轮上的长长铁链。 他就这么被吊着,脚尖勉强能沾着下面的汽油桶才不至于被勒断气,棒球棍照着肚子猛打过来的时候,吃痛地蜷起身体,脚下踩不到东西了,脖子就成了唯一的着力点,哪怕满嘴往外淌血,他连痛叫都叫不出来,被勒得咳嗽都变了声儿。 成俊森挥挥手,让刑讯的小弟退下,站在他身边,好整以暇地歪头打量着他,悠悠然的语气,满怀奚落的表情,“没想到啊,为了这三个混混你是真敢来啊。” “我这辈子,就怕两件事,”珞珈狼狈地挣扎着又站在那个汽油桶上,外套连着里面的白t恤都染着血色,他被勒得喘气都费劲,浑身都疼,嗓子里糊着血,说话也磕磕绊绊的,却不肯服软,“一是怕有女人向我表白,第二我是怕有人管我叫大哥。这意味着别人把自己交给你了,你得负责,别人叫你一声大哥,就是你的兄弟,出了事儿,当大哥的就得站出来,不是吗?” 旁边也被教训得极惨的三个小子一叠声地喊他,边哭边叫跟哭丧似的,他听的不耐烦,也不管成俊森在不在,强撑着骂了一声,“再哭就别他妈叫我老大!” 成俊森嗤笑一声,“但是我的东西呢?” 珞珈挑衅地咧咧嘴,牙上也糊着血,“我说过了,你放了他们三个,我就告诉你。” 那边三个没见识也没脑子的傻缺扯着脖子喊“老大,我们不走”,成俊森看着他们这兄弟情深的场面,摇头失笑,“放心——你们今天谁都走不了。” 他说着摆摆手,几个鼎盛合的人把珞珈吊高,打开了他下面那个大桶的盖子——一阵强烈刺鼻的气味儿涌出来,挣扎着的珞珈心里一惊,在鼎盛合的人逐渐放低绳索的同时尽力蜷缩起身子,成俊森悠然地看着他这狼狈的样子,“你也认出来了,浓硫酸,进去连骨头都不剩啊。” 成俊森摆摆手,吊着珞珈的绳子缓缓的松开,珞珈距离硫酸越来越近。珞珈咬牙弓起身子,用腰腹的力量拉远自己和硫酸的距离,成俊森鼓掌大笑,“你能坚持多久?你自己心里有数。坚持不住了,就说出东西的下落。如果说的慢了,那就只能怪你自己了。” 勒着珞珈的皮带横截面够宽,也够柔韧,他不至于刚被吊起来就被勒死,可时间长了一定会缺氧窒息。 不是被硫酸腐蚀干净,就是被缓慢勒死。 珞珈知道他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死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就是这时候,外面小弟来报,说是郑泰诚来了。 成俊森看了珞珈一眼,给底下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看着珞珈别真让他就这么死了,整了整衣服,往外走的同时,告诉小弟们让郑泰诚进来。 两个老大相对而坐,各怀心思,跟着成俊森一起出来的手下们虎视眈眈地站在他身后,成俊森交叠着双腿随手把玩着自己的折扇,“郑社长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郑泰诚稳如泰山地坐在沙发上,“成社长应该清楚我为什么而来。” 成俊森面色阴沉地皮笑肉不笑,“郑社长消息好灵通。” 郑泰诚不置可否地看了看表,意味深长地笑笑,“看在你我像是一场的份儿上,多给你一点时间。永义的面子我不能不给,如果陈社长在永义来之前还没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恐怕,就要快一点了。” 成俊森阴沉地看了眼他的手机,微微偏头,看了宋昌浩一眼。 宋昌浩会意地转身又回了刑堂,然而他刚走没几分钟,郑泰诚的手机就响了…… 郑泰诚微微一笑,拿起手机,当着成俊森的面儿接了电话,“喂?嗯,我在,你们过来吧。” 成俊森面色难看,趁机伸手握住桌下的枪柄,哈里斯却比他更快,出手如电地抢步上前,电光火石间已经紧紧的抓住他的枪,哐当一声摁在茶几上,以成俊森根本没办法抗衡的巧劲儿直接反转枪口对准了他,同时三棱军刺从袖间滑落手中,沁着寒意的刀尖直指他的咽喉—— 赌场的达哥这些天就夹着尾巴做人,早憋了一肚子气,哈里斯一动手他就带着人同时都举了枪,可转头自己老大就落在了人家手里,在场的小弟们也不敢再动了…… 郑泰诚不慌不忙的挂断电话,微笑看向成俊森,“他们到了。你不想把事情闹大吧?” 他说着,打了个响指,哈里斯听命回到了他身后,至始至终,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好像他做的是再稀松不过的一件平常事。 成俊森面色铁青的看向达哥等人,沉声吩咐,“让他们进来。” 达哥等人让开路,白振赫于永义面色冷酷的走了进来,于永义不怀好意的看着成俊森,又上下把郑泰诚打量了一遍,“大哥,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郑泰诚失笑,明明是在鼎盛合的总部,他却活活像是待在自己的办公室,放松地靠在沙发里,镇定自若地对成俊森微笑着悠然道:“陈社长,把人带出来吧。” 成俊森让手下把珞珈带出来的时候,珞珈已经连走路都费劲了,基本就是被一路拖过来的,于永义见状脸色更冷,上前一把扶住他放开了郑泰诚旁边的位置让他坐下,郑泰诚皱眉看着珞珈一身惨状,扫了成俊森一眼,“说说,怎么回事。” 成俊森目光看向珞珈,森冷森冷的,“我似乎没得罪过珞珈兄弟。” 珞珈满嘴是血,还有精神冷笑着回怼,“你他妈今天晚上得罪大了!” “你无缘无故的劫了我赌场……”成俊森垂着眉眼,慢慢地放下了折扇,猛地站起来,语气骤变面容阴狠至极,“难不成我还要忍气吞声吗?!” 白振赫冷笑一声,谁都没想到,他竟然会突然暴起动手,电光火石间猛然上前一把扣住成俊森肩膀,手枪直接就指在了鼎盛合新社长的脑门儿上,“别以为在你的地盘,我就不敢杀你。”他沉冷地开口质问,甚至比成俊森怒意更盛,“为什么绑我的女人?” 他一动手,鼎盛合跟七星社的人也都没闲着,纷纷举枪指着对方严阵以待,成俊森和于永义等人却都是一愣,于永义震惊地问白振赫,“海蓝被他们绑了?” “就藏在那间赌场的金库里。” 于永义震怒地直接拉开了手枪的保险,“王八蛋!” 成俊森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茬儿。 混社团的,都讲个祸不及妻儿的道义,现在这个结果,他有理也成了没理。 慢慢地吸了口气,他心里的火气几乎直接从嘴里蹿出来,这会儿整个人却收起了方才暴怒质问的态度,闭了闭眼睛,摆摆手,率先让手下人收了枪,头也没回地直接喊人,“过来。” 那达哥压根就没跟成俊森提过还有这么一桩事情,赌场被劫被烧还他妈被抢走了最重要的保险柜,他哪有心思从头到尾跟老大讲怎么把海蓝绑过来的原委,回去请罪的时候直接说的就是珞珈跟白振赫来劫了赌场,抢了东西。 却没成想,这会儿他以为最细枝末节的事儿,却当中狠狠地打脸了他自己的老大…… 达哥颤颤巍巍的走到成俊森面前,“我们就是想给他个下马威,吓唬吓唬他,没对那个姑娘怎么样。” 成俊森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压着火眯着眼睛坐回去,那达哥跪在地上不敢起来。郑泰诚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们一眼,是兴师问罪的语气,“看来事情很清楚了,成社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成俊森阴沉着不说话。 达哥怨毒地狠狠指着郑泰诚身边浑身是血的珞珈,急切地为自己辩解,“那他们也不至于抢了钱,点了赌场,还把金库里的——” “砰”的一声枪响,紧接着,突兀的枪声似乎在无形中连成了一片。 成俊森毫无预兆地拿起桌子上的枪,半点犹豫都没有地一连几枪,直接把达哥当中打死了。 成俊森扔下枪,咬牙切齿地看向郑泰诚,“钱你们也抢了,赌场也烧了,现在人也死了,郑社长可满意了?” 郑泰诚还是波澜不惊的勾着浅笑,抬抬手指,“还差三个小家伙,留着他们还糟蹋粮食,成社长就交还给我们吧。” 成俊森气到仪态全无,恶狠狠地朝后面喊了一声,“把他们带出来!” 郑泰诚满意地点了点头,白振赫跟珞珈都暗中松了口气。 第86章 入股 于永义大半夜把郑泰诚惊动过来,总得把他大哥送回去,地下车库里,他顺带着把那三个混成珞珈猪队友的小混混弄走,跟准备要带着珞珈回小浴场的白振赫使了个眼色,那个意思,让他赶紧把配方弄出来。 几乎半抱着珞珈的白振赫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他们车一走干净,白振赫就嫌弃地一把将珞珈推开,不屑地揭穿他,“行了,生死战都过来了,这么点皮外伤,至于你路都走不了?” “疼死了好吗?我他妈又不是钢筋铁骨。”珞珈果然自己好好地站了起来,龇牙咧嘴地抬手胡乱擦了擦脸上的血,刚擦到一半,他就觉得不对劲。 长期以来面对危险养成的本能让他在电光火石之间避过白振赫射来的子弹,同时脚下一错飞身去抢白振赫的枪,两个人见招拆招毫不含糊地打了数十个汇合,珞珈抓枪在手,却被白振赫利落的退下弹夹,白振赫夺枪在手,却被珞珈迅速的退出枪膛内的子弹,双方互有输赢间,珞珈最后使了个阴招,成功地把白振赫的手枪抢下来,持枪猛地后退一步,拉开跟白振赫距离的同时拿枪对准了他—— 白振赫面色阴沉的随手抛开手中的弹夹,珞珈却迅速的拉开枪栓,把手中刚退出的子弹塞进枪膛,又指向白振赫,他被打得够呛,这会儿又不要命地跟白振赫真刀真枪打了一场,满心的草泥马顶得他差点就要崩溃发飙了,“你他妈的又发什么疯?” 白振赫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枪口,“我见到振然的尸体了。” 珞珈愣了一下,他不知道白振然的尸体竟然不在中国警方手里,对此却也没什么追究的兴趣,“然后呢?” 白振赫沉默半晌,抬头盯着珞珈,“有人答应我,会给我一个真相。而这个真相,和你所说的,似乎不一样。” “什么真相?” “听说我弟弟是和一个中国警察因为分不均而产生冲突,两个人同归于尽。” 珞珈眯了下肿起的眼睛,冷笑,“俄罗斯那边的消息?” 白振赫没有说话,珞珈把枪放下,猛的一脚踹在旁边的车上,草泥马的情绪已经成功把他彻底顶爆了,他怒不可谒地低吼了一声,“操!” 白振赫盯着珞珈,一言不发,珞珈喘着粗气,“你信?” 白振赫没直接说他信不信,“振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跟警察火拼。但他的致命伤,确实是cq系列步枪造成的。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的人杀了振然,然后又被战斧的人干掉了。” “如果没有白振然拖他的后腿,凭战斧那些人,能杀的了蔺勇?”说起蔺勇的身手,珞珈眉宇间有淡淡的骄傲,“就算是你在,都没可能。” 白振赫冷淡地要求他,“你当时在场,你给我一个更合理的解释。” 珞珈回想起当时发生的一切,咬牙切齿,“我负责掩护他们两个先走,等我再得到消息,就是他们两个出事了。战斧的人杀了他们,又做出他们自相残杀的假象,把自己身上的干系撇的一干二净,让俄罗斯当局没办法对他们开刀。” “证据。” “现在我的任务眼看就要成功,只要把七星社一窝端了,究竟在俄罗斯发生了什么,自然就清楚了。”他有点撑不住了,靠着柱子坐下来,声音却凛然,“这场赌局,也到了亮底牌的时候了。” 白振赫想了想,走过去,朝他伸出手,“我不希望你输,但我并不看好你。” 珞珈抓着他的手,踉跄地重新站起来,忽然把枪反拿,枪柄递给了他,“如果我输了,你随时可以干掉我。” 白振赫接过枪,犹豫了一下收起来,扶着他上了车,“你去洛城查到了什么?” “毒品配方的核心方程式,的确是has实验室研究的。”恰巧今天又碰见了哈里斯,珞珈有仔细看了一眼他眼角的疤痕,完全确定了当初劫走配方的人就是哈里斯无疑,笃定地说:“但是哈里斯杀了负责人,夺取了方程式,并且摧毁了所有试验数据。” 白振赫拧着眉毛思索,“但看成俊森今晚的表现,他和郑泰诚的关系似乎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 珞珈认同,“你说的对,成俊森很可能没有和郑泰诚合作,起码是在毒品方面。他很可能是背着郑泰诚劫了七星社的实验室,你看他在郑泰诚面前绝口不提保险柜的事情,那个达哥想要提,立刻被他毙了,一定是心中有鬼。” 白振赫烦躁地重重呼出口气,“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其实也不复杂,”珞珈斯条慢理地一边捋思路一边说:“当年七星社抢到方程式,开始制造。后来实验室被成俊森打劫,抢走了rx45配方,导致七星社后来出产的毒品,只能依照毒师的记忆进行制作,所以产量和纯度都大幅度降低。而有趣的是,成俊森应该在那个时候就对李汉才起了反心,所以才把配方自己藏了起来,而没有上缴给鼎盛合。现在李汉才被干掉后,成俊森就开始放心的制毒,而且很狡猾的在药叔的场子中制毒,因为那曾经是他的场子,里面安插的都是他的心腹。这样一旦出事,就可以推在郑泰诚身上。” 白振赫把车开出地库,看了他一眼,“这么说,你认为郑泰诚是无辜的?” “不,”珞珈否认,“成俊森这批出到日本的货,是正宗的rx45。而现在一直在不断打入全球市场的rx45,依旧是质量差了很多的,说明七星社的实验室还在不停的运转。” “于永义现在已经知道你手里有配方,你打算怎么做?” 珞珈舔舔嘴角已经干了的血迹,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那给他就好了。” 第87章 信任 珞珈剑走偏锋的坏道道永远让白振赫刮目相看。 他说把配方给于永义,居然真的就给了——技术入股,配方别想让他吐出来,但他亲自参与制毒,后期毒品运营的利润,他要分三成。 唯一的配方在他脑子里,他就成了这世界上唯一能继续制造rx45的人,于永义背后老板急着要更多贩卖rx45带来的利润,于永义也是真没办法,只能把珞珈带到他们现在的隐秘制毒工厂,让珞珈现场制作rx45,确定货的确是比他们现在更纯正的真货后,跟他背后那个曾经联系过白振赫的神秘人汇报经过同意后,就把事情答应了下来。 至此,珞珈知道了他们走火的第一条渠道—— “情况就是这样。”珞珈站在情报室里,指着墙上的兰库帕地图,用红笔在上面画了两个圈,“制毒工厂中的毒品送入码头,然后塞在走私车的轮胎里,跟随走私车一同出境。但是另外的渠道还暂时没有下落,我也在等于永义的通知。” 老兰和几个情报员兴奋的互相看看,老兰欣喜而欣慰地拍拍珞珈肩膀,“辛苦你了。” 珞珈摇了摇头,电话一响,他看了一眼,是楼下白振赫打来的,接通之后没有废话,简短而直接地低声告诉他,“于永义来了。” “我马上出去。”珞珈应了一声,匆忙的走出情报室。几个堪国情报员看向老兰,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要不要布置行动?” 老兰犹豫,“毕竟他们还有其他的渠道,现在行动会不会有点冒失?” “可是如果不抓紧行动,万一毒贩转移,我们的工作又白费了。我建议立刻采取行动,只要抓到主要目标和证据,其他的出货渠道自然就能顺藤摸瓜的全揪出来了。” 所有人都点头附和,半晌后,老兰点点头,“好吧,通知兰库帕警方,准备行动!” 结果他们这一行动,就差点直接把珞珈害死。 于永义之所以找珞珈跟白振赫找到这儿来,是因为着急要去打点另一批货。 珞珈做出纯度更高的rx45后,他们出货量增大,几乎所有在跟着于永义私下里做这件事的七星社小弟们都脚不沾地地忙了起来。 但珞珈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另一条线,竟然是货运飞机——上面喷涂着国际红十字会的标记的货运飞机。 货运飞机是飞东欧航线的,这批rx45也是要往东欧那边走的,飞机上满载的都是印着林氏药业logo的药箱,珞珈走到待搬运的箱子边上仔细看看,才知道,他们的另一条线,竟然是利用唯一获得当地药监局许可的癌症特效药当掩护。 货运飞机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工人们一个个目不斜视地把伪装成药箱的毒品跟着众多真正的抗癌药物一起运上飞机,本来在一旁跟机长寒暄的于永义接了个电话,却倏地脸色大变,转头直接高喊这次运货取消。 一片哗然中,于永义高声命令自己带来的人把已经搬上飞机的货也都拿出来迅速撤走——一起撤走的不止是这一趟飞机,还包含放在码头的所有的货,甚至,还有制毒工场里全部的设备、原料和成品。 霍思乐接到命令,拿着确切的地址和线路去抄于永义的制毒工场跟仓库,声势浩大的一场行动,最后却扑了个空。 霍警长气得愤怒地把手机摔在了空荡荡的制毒工厂的地上,而有惊无险度过了这一关的于永义,在郊外废弃码头的另一个临时仓库了,气到对珞珈拔了枪。 白振赫、于永义跟珞珈三人相对而战,白振赫试图夺枪,于永义却直接拉开了保险,他一惊,不知道于永义又抽什么疯,“你怎么回事儿?” 于永义森然地咧咧嘴,皮笑肉不笑地扫了白振赫一眼,最后目光冷酷地幽幽落在珞珈身上,“咱们这兄弟,是卧底啊。” 珞珈心里骤然一紧,脸上却莫名其妙,“你说什么呢?” “珞珈,”于永义那枪指着他,愤怒中夹杂着菲薄的自嘲,“我拿你当兄弟,是准备为你两肋插刀的。但他妈插刀的人不应该是你!” “老于!”白振赫想上来夺枪,于永义却从怀里把前不久刚得到的一张照片那了出来,他一手抓着枪,一手把找枪几乎怼到了白振赫跟珞珈眼前——那是珞珈在李汉才灵堂上遇到老宋,临走时跟他握手的照片。 “认识这个人吧?日本稻川会的顾问。这个人是卧底!就因为这个人,稻川会前不久让警察给抄了!” 珞珈嗤笑,“一张照片能说明什么?我他妈哪知道那个人是卧底?我握个手我就也是卧底了?!” “我当然不会只看一张照片!”于永义把那张照片狠狠扔在珞珈脚下,“但我带你去过的地方都被警察抄了,只有机场没问题,这他妈是巧合吗?” “行,”珞珈磨着牙掐着腰,从怒不可谒到逐渐沉寂,仿佛认罪了似的,他闭上眼睛静默片刻,然而谁都没想到,他却骤然暴起发难,电光火石间夺了于永义的手枪……然后顶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于永义,从你认识我那天起,你他妈就不止一次地怀疑我。你让我解释,我解释什么?我解释你听吗!你不就是想让我死吗?行啊!”他声音从平静到暴怒的失控,狠劲儿上来,几乎就要这么开枪了,连于永义自己都看愣了,旁边白振赫却也突然跟受了刺激似的,把腰间的两把枪猛地都掏出来,在珞珈即将扣扳机之际,一枪崩在了珞珈脚下,暴怒喝骂,“你他妈傻吗!” 于永义怔怔地看向他,“老白……” 然后白振赫无差别地给他脚下也来了一枪……“你他妈也傻吗?” “我操!”于永义吓得跳脚痛骂,想发飙,白振赫却抢在了他前面,“说翻脸就翻脸,最有资格翻脸的人是我!” 于永义惊疑不定地看着白振赫,“老白,你他妈什么意思?” “你他妈什么意思!”白振赫不客气地反骂一句,“一张破照片能说明什么?你也给过我照片,难道你就要怀疑,是我杀了李汉才吗?” 于永义跟听了个笑话似的,“你是我兄弟,我怎么可能怀疑你?” “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条人命。”白振赫一点没客气,也一点没含糊,“你知道我弟弟为七星社贩毒死在外面,你拿他尸体回来的时候,你说什么我信什么,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因为我把你当兄弟!”他说着顿了顿,两把枪始终一边一个格外公平地稳稳指着他们两个人,不带任何犹豫地给珞珈正名的同时笃定地喝问:“珞珈是我兄弟,我信他,你信我吗!” “……”珞珈从没想过,白振赫会保他到这一步。 他卧底当久了,很多时候已经分不清真情假意,他现在把白振赫跟于永义当兄弟,可是当他任务结束,这兄弟的缘分也就尽了。 他习惯性地重情又凉薄,活在当下,不去考虑以后,也不去惦念从前。 他惯性地以为,别人跟他也一样。 所以从没想过,成天时不时就拿枪对着他白振赫,竟然是真的把他当兄弟了。 他几乎没办法掩饰震惊,微微张着嘴,不可思议地摘下墨镜,满怀触动地震鄂看向白振赫,却听见沉默半晌后的于永义放弃了什么似的,声音很轻地松了口,“我相信你。……但我要让珞珈亲口给我一个解释,能让我相信的。哪怕他是假的。” “老于,”珞珈别开头觉得分外没劲地笑了笑,“不管我是什么人,你都只能听到一个答案。你确定还要听吗?” 于永义闭着眼睛,闷不吭声地点了下头。 “傻逼。”珞珈笑骂了一句,“我他妈也拿你当兄弟。” 至少,以七星社成员珞珈的身份,我的确,当你是我兄弟。 第88章 惊蛰 打草惊蛇,后来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连成了一条线。 白振然就那么一直停尸在警察局的法医室不是那么回事儿,警察扫毒铩羽而归的这件事风声平息了两天后,他就让人把白振然给弄了出来,放在殡仪馆,说服白振赫,准备给他弟弟举行葬礼入土为安。 但让白振赫感到奇怪的是,葬礼之前,他想再看看振然,却被于永义以人入了冷柜为由给拦住了。 白振赫遇上白振然的事心里就乱得没分寸,珞珈想来想去都觉得就这么让白振然火花不妥,在葬礼举行之前,叫上还没回洛城的林熙,三个人趁乱摸进殡仪馆,抓了负责给白振然做遗体美容的工作人员,一起换上白大褂伪装成助理,绕过于永义放在殡仪馆的耳目,抢在葬礼开始之前,对白振然做了新的尸检。 ——林熙虽然不是法医,但看着那伤也可以断定,有人杀了白振然,然后又在伤口上补了一枪,破坏了原有的创口。但没想到弹头进入体内翻滚产生了变向,所以一部分真正的致命伤,在被对穿的背部留了下来。 林熙给他们看白振然背后从心脏处穿出来的不起眼的伤痕,说这样的伤,应该是来源于一种细长尖锐又三侧皆锋利的锐器。 林熙不知道这样的东西是什么,但都看过哈里斯出手的白振赫跟珞珈太清楚不过了——是三棱军刺。 整个兰库帕,只有哈里斯惯用那种东西。 特别行动组对兰库帕警局主导的抓捕行动虽然失败,但从此也可以断定,兰库帕警局内部的确有于永义的眼线,为了把这个人找出来,白振赫跟珞珈就着白振然的突破口,直接就查到了当天给白振然做尸检的法医。 兰库帕警局内部的事情他们伸不了手,珞珈腆着脸找上郑梦琪,请她帮忙调查当天的法医,让珞珈感激的是,这位大小姐竟然是个一言既出的性子,这么长时间,他是卧底的事情,她竟然真的没有对郑泰诚或者其他任何人透露过,甚至还答应了珞珈,帮他去查那个人。 这么顺藤摸瓜的,就找到了魏玉东。 ——是魏玉东威逼利诱,迫使法医出具了假的尸检报告。 至此,一切就如同多米诺骨牌,推倒了一块,剩余的,都起了连锁反应…… 特别行动站的人把珞珈的情报给了兰库帕警方,就相当于把中堪联合行动的事情也一起在兰库帕警方面前揭开了面纱,珞珈受老兰之托查内奸的同时,隐身在警局内的幕后黑手也在反向调查他们。 在珞珈把“内奸是魏玉东”的短信发到老兰手机上的同时,火锅店上面的秘密情报站里,面目冷酷的男人提刀杀死了站内的最后一个特勤人员。 他把外面魏玉东的尸体拖进来也扔在地上,沾着血的手拿过桌子上溅了血点的手机,看着未知号码发来的这条消息,阴森地眯起了眼睛。 动了动手指,他给珞珈回了一条信息—— 重要情况,情报站会合。 那天正好是黑岩区改造项目的奠基仪式,郑泰诚邀了州长家的那位谭公子来参加活动,珞珈跟白振赫审完法医原本是准备一起过去的,结果被短信这么一搅,珞珈不疑有他,直接去了火锅店,跟七星社那边,只说让白振赫想办法帮他找个说辞挡一挡,他很快就回来。 可惜,他这个“很快”,直到奠基仪式剪彩,也没回来。 他被突然而至的警察困在了情报站。 面前是始料未及全员惨死的战友和同样断了气的魏玉东,背后是虎视眈眈接到报警就要带人冲上来的霍思乐,应急安全门被人从外面锁死,珞珈孤立无援,只能赌一赌白振赫跟霍思乐的关系,给白振赫打电话求援,“我中了圈套,情报站的人全被暗杀,霍思乐带人堵在楼下,你赶紧帮我想个办法!” 奠基仪式谭公子没来,州长左膀右臂的徐秘书倒是到了,之前白振赫待的安保部队其实就相当于是州长家的私军,他战功显赫,跟徐秘书自然是相熟的。 之后的酒会觥筹交错间,白振赫本来在跟徐秘书叙旧,接了他的电话,对那位州长面前的红人不卑不亢地说了声抱歉,拿着手机转身就走了。 他本来想找个隐秘安静的地方给霍思乐打电话,推开卫生间的门,却正好撞上了正在洗手的哈里斯。 俄罗斯大棕熊耳后还有一点被忽略了的血迹没有处理干净,白振赫目光在上面掠过,淡淡地扫了哈里斯一眼,不着痕迹地收起手机,也洗了洗手。 若无其事出来的时候,又换了个地方,总算是给霍思乐打了出去。 火锅店门口,原本接到报警说魏玉东被人在这里谋杀,正要阻止人破门而入的霍思乐面色铁青的挂断电话,冲到门口,“停止行动!所有人原地待命!” 他说着,深吸了一口气,自己忽然拉开火锅店的门,大步的走了进去。 仓促间,珞珈从魏玉东身上可能有用的东西,从他口袋中掏出车钥匙,犹豫一下,塞进自己裤兜,与此同时,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珞珈警惕的转身举枪瞄准来人,霍思乐却收起枪,举着手,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珞珈松了口气,收起枪。霍思乐走到魏玉东身边,皱着眉头不死心地查看了魏玉东和周围几具尸体的情况,问珞珈:“不是你做的?” 珞珈脸色格外难看,进门看见这么个情景,身份暴露,支援全断,他已经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你如果不相信,就不会进来了。” “我相信白振赫,不意味着我就会相信你。”霍思乐不信任地看着他,“给你一个说服我的机会。” 珞珈指了指溅满斑驳血迹的墙壁上那些贴着的照片、关系图和地图,“中国和堪国针对rx45展开了联合行动,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霍思乐点点头。 珞珈坦白,“这里就是联合专案组在兰库帕设立的情报站。” 霍思乐震惊,“我怎么不知道?” 珞珈毫无感情地扫他一眼,“不用说是你,整个兰库帕所有警察,没有人知道这个情报站的存在。这是由你们中央政府直接设立的,保密级别为最高。我不需要解释为什么吧?” “看来中央政府并不信任我们。”霍思乐倒是苦笑着耸耸肩,“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霍思乐上下打量着他,“你就是潜伏在七星社的卧底?” 珞珈点头,他却仍然犹疑,“我凭什么相信你?” 珞珈嘲讽地冷哼一声,“在兰库帕,承认杀几个警察,最高不过是无期,运气好的话坐十几年就可以出来了。但承认做一个卧底,我能活几天?这笔账,你没理由算不清楚。” “好吧,”霍思乐指指眼前这满屋子的触目惊心,“假设你说的有道理。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上次的行动,是我发出来的消息。但是行动却失败了。所以我认为警方一定有贩毒集团的内奸,甚至可能不是一个人。后来我查到,这个内奸正是魏玉东。但没想到对方先下手为强,不仅灭口了魏玉东,杀掉了情报站的所有人,还给我布下这个局,要引我出来。”珞珈说着顿了顿,格外笃定地看着他,“如果我没猜错,你得到的命令,一定是不留活口。” “不错。”霍思乐颔首,“不过你怎么能确定,我不是他们的人?” “虽然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但我相信,你是个好警察,起码要比兰库帕其他的警察好很多。”珞珈说:“另外,现在这种状况,我也没的选,只能赌我把握最大的一个人了。如果赌输了,结局也不会更坏。” 霍思乐自嘲,“你这番话,我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珞珈漠然地摇头,“我对你的私人情绪没有兴趣,我在等你的答复。不过我友情提示你一下,如果你选择配合我,那你很有可能,将成为整个兰库帕地下世界的敌人。” 霍思乐沉吟片刻,忽然掏出手铐,拷住珞珈,珞珈一愣,却看霍思乐犹带不信任地盯着他,“我不在乎犯罪集团会怎么看我,但我现在没有办法验证你所说的一切。你跟我回警局,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其实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只是仍然不甘心。 珞珈不得不跟着他往外走,他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他身份暴露也不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了,但是随时而来的,将是他这大半年在兰库帕的所有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他想了想,停住脚步,霍思乐推他没推动,两个人正僵持中,霍思乐的手机忽然想起,他皱眉看着那个不认识的号码,沉默地接起,随着对方的说话,表情逐渐愈发凝重起来,“是,我刚逮捕他……”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拿着电话诧异的转头看着珞珈,点了点头。“是,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霍思乐就解开了珞珈的手铐。珞珈狐疑地瞅他,“是谁?” “k先生。”霍思乐心有余悸地长出口气,“幸亏老兰跟我们坦白特别行动组存在的时候,有提到过这位k先生的存在。” “专案组堪方的负责人。”珞珈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嘲弄地反问他:“这个k先生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你凭一个电话就相信了?” “我们有我们的方法,但没必要对你说明。”霍思乐很混账的态度耸耸肩,突然抽出珞珈腰间的枪,对着外面胡乱开了三枪—— “我能帮你争取五分钟。” 第89章 黑警 赶在白振赫来接应自己之前,戴着兜帽从楼上下来躲开警察的珞珈找到魏玉东的车,死马当成活马医地把行车记录仪卸了下来。 一辆suv疾驰而至,稳稳地停在珞珈身后,车窗降下来,珞珈看清是白振赫,急忙快步钻上车,直到车子开起来离开了火锅店区域,珞珈紧绷着的那根神经一松,一阵难言的悲愤在这种相对安全的环境里,才彻底席卷了他…… 这个场景跟当初蔺勇死的时候其实很相似。 跟战斧帮交火,老苏来接应他,也是在包围下,从楼里悄然逃出来,也是在车里,他得知蔺勇死讯,最后孤身一人,到了兰库帕。 他眼睛瞪得老大,眨也不眨,直愣愣地看着窗外喧闹的街道和人群,白振赫打着方向盘把车往小浴场开,转过弯的时候担心地看了他一眼,“珞珈……” 珞珈拳头倏地攥紧,指节摩擦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听上去格外让人心惊,他狠狠咬着牙,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儿,可到底克制不住,轰然一脚狠狠揣在车上,夹杂了无数悲愤不甘,低低地爆吼了一声。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早就跟你说过,这里是兰库帕。”白振赫冷静地对他说:“在别人的地盘上,这是早晚的事。” 其实他是在劝珞珈,但是这个话说的……让珞珈很想转头狠狠抽他一巴掌。 但是白振赫也不在乎。相比于那些人的死讯,他更关心另一件事,“他们死之前,有没有可能出卖你?” “……不可能。”珞珈痛苦地抬手捂住了脸,“如果他们出卖了我,对方就没有必要再设这个圈套了。妈的!” “你给我打完电话不久,我在洗手间遇上哈里斯——他耳后有遗留的血迹,我想在同一个城市的前后差不多的时间内,应该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珞珈垂头沉默不语。 白振赫把车停在浴场外,“我弟弟、你战友、情报站的所有人——所有证据都指向哈里斯,如果你现在依旧天真的想要依靠法律等待对他的制裁,我没意见。” 珞珈深深地呼吸,挣扎地摇摇头,“他不能死。他只是把刀,要找到握刀的人。” 白振赫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率先开门进了院子。 院子里海蓝刚扫过,小丫头不知道带着小黑遛去哪了,没在家。小黑最近越来越不喜欢睡在它的小木屋,转弯儿的往沙发和床上钻,白振赫随手把被它挠乱的沙发整理好,看珞珈一刻不停地回自己屋里拿了设备,出来开始导魏玉东行车记录仪里的数据。 没半个小时呢,两个老烟枪面前的烟灰缸里就塞满了烟头,珞珈眉头紧锁,敲了敲电脑上定格的行车记录仪画面,“老白,你看看这个。” 白振赫凝眸看过来,紧接着也跟着皱起了眉—— 行车记录仪记录下的最后一个短视频,是火锅店后门外的街道。 魏玉东死前,行车记录仪拍到车辆前方跟他有过最后接触的人,竟然是曾世桓! 前检查次长,如今兰库帕反黑组的行动组长。 以刚正不阿嫉恶如仇著称,传闻中,是因为太不会变通,不受待见,才被从检察院调离,暂驻在兰库帕警局。 这么个人…… 白振赫脸上的讥诮越发浓重,半晌后,把烟在烟缸里摁灭了,“先抓了再说,总会审出些东西。” “凭这个视频,什么都说明不了。”珞珈思虑着摇摇头,“他的级别太高,不能乱来。万一他咬死不认,我们就没办法收场了,而且会打草惊蛇。” 白振赫嗤笑出声,“反黑英雄,居然是最大的黑警,真是可笑。” “现在即便能够抓到他的证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曾世桓的出现让珞珈心里巨震,这个人跟兰库帕的黑道不一样,成俊森也好,郑泰诚也好,在兰库帕力量虽大,但绝对大不过国家机器,可是曾世桓这个人,他所代表的权利、性质和他背后可能会勾出的更多牵扯,远不是七星社或者鼎盛合能比的。 珞珈头疼地抬手砸了砸脑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声音格外凝重,“情况的恶劣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也算是无独有偶。白振赫跟珞珈两个人各怀心思地盘算着自己的事情,交谈陷入沉默,珞珈的手机却在此时突兀地震动起来。 是林熙。 电话那边,几天前就回到林家主宅的林熙锁上自己房间的门,在旁边坐了下来,“你说话方便吗?” 珞珈的声音立刻就传出来,“方便,你说。” “我查到了一些问题,”林熙手上翻着从外面请来的会计师团队列给她的各项报表,愀然不乐的样子,语气有些紧绷,“集团内有几间公司,产业规模很小,但收益却高的惊人,完全不符合常理。这些产业都和林辰有关。” “就上次那个你同父异母的哥哥?”珞珈想起来那货到现在还想骂傻逼呢,“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林熙语带担忧地跟他解释,“关键是这些产业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自然人股东,其中一个,是于永义。” 珞珈惊愕的看了白振赫一眼,他把手机放在桌上,开了免提,“于永义?另外一个是谁?” “另一个人我不认识,”林熙有些奇怪,声音顿了顿,手指落在查到资料中那个人名上,“叫曾世桓。” 曾世桓?! 珞珈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免提忘了关,一把抓起来贴在了耳朵上,“林熙!你不要再查下去了。这些已经足够帮到我们了,再继续下去,会很危险。” 林熙拿着电话,看了看外面沉黑的夜色,轻声保证,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再查了。” 正说着,卧室门被敲响,林熙朝房门方向看去,“什么事?” “小姐,”是佣人的声音,“公司那边打来电话,说实验室出了些事故,让你立刻过去处理。” “知道了。” 林熙拿着电话,一边把手里的资料在房间里藏好,一边跟珞珈说:“我有些事要处理,先这样,我们回头再聊。”说着挂断电话,抓起外套匆忙的冲出了卧室。 小浴场里,挂了电话的珞珈坐回沙发上,似是心有余悸,“看来曾世桓果然有问题,他和林辰以及于永义,共同控股几间公司。这三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居然能凑到一起。” 白振赫不解地看着电脑屏幕上定格的曾世桓的侧脸,“但是为什么?” “林熙说这几间公司的收益都非常高,远远超出合理的范围。看来这就是贩毒集团用来洗钱的公司,而且通过于永义和曾世桓,将这些洗干净的钱进行合法的分配。”他说着,原本纠结的眉间反而逐渐疏朗起来,“看来林氏医药那个孙博士的死,根本就是里应外合的后果。 “一个富可敌国的大财团,一个控制整个城市的大黑帮,一个权势滔天的大黑警。”白振赫又点了根烟,把空了的烟盒捏瘪扔进了烟缸里,自嘲地吐了口烟气,“感觉我们在和整个城市在作对。” 珞珈仿佛是已经拿定了主意,这会儿也不纠结了,嘴角反而勾起了一点莫名其妙的笑意来,“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我们能够解决的了。” 白振赫看他那成竹在胸似的样子,“你有主意了?” 珞珈扯着一边的嘴角邪邪地笑了起来,有点得意,有点骄傲,“比后台,谁能有我厉害?” 他说着,抱着笔记本回了自己房间,直接给远在中国的指挥中心发了视频请求。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不想客死异乡或者前功尽弃,就没什么好继续死死捂着绝不能暴露的说法了。 视频接通,他把如今兰库帕的所有情况都跟他老师苏卫国和老师的上级陆手掌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请求国内派出支援小组来堪支援。 苏卫国跟陆首长都没含糊,这边了解了情况,那边立刻就联系了联合行动组堪兰西亚的负责人k先生。 “k先生,您应该了解了,现在兰库帕形势严重恶化,我们对我方行动人员在堪国的安全感到极大的担忧。所以针对您此前提出增派支援分队的要求,我们表示同意,希望堪方能够积极配合,共同完成我们专案组的任务。” 电话是陆首长亲自跟k先生沟通的,那边神秘的k先生答应得很干脆,陆首长道谢后挂断电话,当场直接安排了苏卫国亲自带队前往兰库帕—— “你亲自带队,务必保证珞珈安全!” 第90章 脱钩 林熙醒过来的时候头疼欲裂,她眼睛沉的睁不开,身体绵软软的,好像沉在深海里,四处不着力,又四处都被束缚着。 意识逐渐回笼,连带着,昨晚被困在实验室的实验间里,濒临死亡时所有的痛苦跟恐惧,也愈渐清晰起来…… 不要! 她倏地睁眼,受惊了似的猛然直挺挺坐起来,浑身汗毛倒竖,满脑袋虚汗,仓惶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惊恐见胡乱摘掉的扣在嘴上的东西,是个氧气面罩…… 她喘着粗气,慢慢回过神来,惊魂未定地查看四周,却发现自己居然在薛博士家里…… 正在打包行李的薛博士听见动静连忙走了过来,“你感觉怎么样?” 林熙松了口气,虚弱地靠近沙发里,想起昨晚被锁在实验间里、有毒气体倒排的遭遇,心跳如擂鼓,嗓子却疼到没法大声说话,“到底怎么回事?”她几乎以为她会死在那里面。 “光气中毒,”博士说:“幸好我昨天想起来有东西忘在实验室,回去取,这才发现了你。我已经给你输过地塞米松,防止肺水肿。按理说你应该卧床再观察48小时,可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既然醒了,就别再耽误了。” 林熙脑子昏昏涨涨的反应不过来,薛博士看着她那迷糊的样子,叹了口气,解释道:“光气是由通风管道输进实验室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制造一个所谓的实验事故来杀你,但我无意中撞破救了你,现在我们两个应该都有危险了。必须在他们发现是我之前,离开这里。” 这样说,林熙才听懂了。 她头疼的不行,闭眼使劲儿掐了掐太阳穴,对薛博士抱歉地惨然笑笑,“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薛博士摇摇头,“你现在什么打算?” 林熙把嘴唇咬出了一点血色,费力的摸出手机,拨通了珞珈的电话…… ……………… ………… 自从海蓝住了过来,白振赫跟珞珈的早餐就很少凑合了。 最开始的时候是海蓝跃跃欲试给他俩做早餐,但因为做出来的东西连小黑都不吃,后来就变成了白振赫一早出去买,珞珈天天跟着混饭吃,吃到今天良心发现,特意早起了一天,自己买菜下厨,给他俩露了一手。 麻婆豆腐、宫保鸡丁、西红柿炒蛋外加一个老醋花生米,大早起从厨房飘出去的味道诱惑着海蓝这小吃货起得都比平时早了,饭桌上吃得狼吞虎咽,直冲珞珈竖大拇指,“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手艺,只要你肯管饭,以后我工资可以减半。” 珞珈对自己厨艺的自信能直接跟他引以为傲的伪装技巧划等号,心满意足地喝了口热粥,抬头揶揄地看了眼白振赫,“她还有工资?” 白振赫瞥了他一眼,对桌上唯一的那道辣菜碰也不碰,“比你高。” “啧。”珞珈翻了个白眼,笑着把震动的手机接起来,今天早上天气好心情好,他语调都明快不少,“喂,林熙啊。” 然而刚开了个头儿,他的好心情就没有了…… 脸色大变中,他把手里的筷子放下了,“有人要杀你?你现在在哪儿?” 电话里,林熙说了她现在薛博士家里,珞珈站了起来,“好,你待在那,有任何事情都别出屋,谁叫门都不要给开,等我。我马上过去。” 珞珈挂断电话一言不发地直接去了浴场内,轻车熟路地往白振赫存放各种枪支的箱子走,白振赫快步追上来,反手关上浴室的小木门,“出什么事了?” “有人对林熙下手,她差点就被害。”珞珈脸色完全阴沉下来,他拉开箱子要那枪,打开却发现里面是空的,“家伙呢?” 白振赫拦着他,“她暂时没有危险,你先冷静一下。” “……”珞珈做了两次深呼吸,“一定是她调查贩毒证据的事被发现了,我担心下一次的袭击很快就会发生。” “不一定。” 珞珈一愣,“什么意思?” 白振赫笃定:“以我对杀手行业的了解,这次失败,下次再派去的人手,一定是最好的。而目前他们能调动最好的人手,还在兰库帕,所以,我们来得及。” “你的意思……”珞珈思索一瞬反应过来,“是哈里斯?” 白振赫点头,“按照杀手行动流程,他一旦接受任务,会先去当地和接头人见面,更新情报并且等待进一步的指令。只要跟着哈里斯,就能找到是谁要杀林医生,这样才能永绝后患。否则你护的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 珞珈盯着白振赫,“你知道哈里斯在哪?” 白振赫冷笑,“当然。” 珞珈从他眼底看出森然的冷意,也明白从知道白振然死于三棱军刺开始,白振赫就对哈里斯动了杀机,“你打算找机会干掉他?” 白振赫直截了当,“如果有这个机会,我当然不会错过。” 珞珈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白振赫看他一眼,推上被他打开的箱子,走到旁边给洗澡的人休息用的长条木凳子边上,掀开上面垫着的皮革桌垫,从凳子下面把武器箱拖了出来…… 站在门外偷偷听完了他们所有谈话的海蓝死死咬着嘴唇,震惊无措中,反而又透出了一点诡异的坚定来。 珞珈跟白振赫往洛城赶的时候,接到任务的哈里斯一走,他的情妇风情万种地扯过床单盖住自己,脸上却没有丝毫意乱情迷的样子,冷静地拿过手机,给主家拨了个电话过去,“老大,哈里斯有新任务,去洛城,已经走了。” 寻呼机每隔几天都会响几遍的密室里,坐在小木桌后面的男人收了线,一动不动地定定看着手机屏幕自动熄灭,片刻后,拿起那只老旧的寻呼机,看着上面已经通知过无数次的同一个号码,静默半晌,把手机重新拿起来,照着那些数字,开了变声器,给对方拨了过去—— 与此同时,兰库帕警察局,霍思乐的电话响了起来。 未知号码,他纳闷地接起电话,就听见对面一个被变声器改变得听上去如同电子音一般的男声直截了当地说,“是我。” 霍思乐莫名其妙,“你是?” 那位失联二十多年的神秘老卧底笑了一声,“你找了我这么久,总不回话,未免有些不礼貌。我的档案你查不到,告诉你警号也没有用。” 霍思乐脸上表情从空白到震惊又到狂喜,他激动到抓着手机的手背青筋暴起,“你真的还留着寻呼机!我果然没有猜错你。” “哈哈哈哈,”听筒里传来电子男声不羁的狂笑,“你可不要误会。我留着它,只是一个纪念,并不代表着什么。” 霍思乐问他:“那你为什么联系我?” “只是告诉你个消息,”电子男声说:“七星社郑泰诚身边的顶级杀手哈里斯,已经去了洛城。” 霍思乐不解,“他去做什么?” “林氏集团,你去了就知道了。” 说完也不等霍思乐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霍思乐神情一凛,朝着外面喊了一嗓子,“梅莉,华德,准备车,跟我去洛城!” 梅莉闻声赶过来,“需要多带些人么?” 霍思乐决然地摇了摇头,“就我们三个去。谁都不带,谁也不用通知——不能重蹈覆辙,现在我们还不清楚,究竟谁才值得信任。” 第91章 虎口 珞珈跟白振赫分头行动,珞珈赶去找林熙,白振赫直接去抓林辰。 林辰是个没什么节操的,白振赫把他绑回薛博士的住处,打了两拳踹了几脚,这大少爷就哭喊着认罪了。 昨天晚上设计毒杀林熙的是他,今天早上买凶杀人要对林熙灭口的也是他,就因为林熙突然回来夺走了他的家产,他就要杀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灭口。 只是制毒一项,他说什么都不认账。 其实这小子言而未尽,珞珈跟白振赫都看得出来,但林熙在场,她那么看重那家制造了rx45的实验室,珞珈不想让她从中牵扯太多。好在林熙知道了他认下来的这两项,就已经坐不住了。 ……她没想到要杀她的是她哥哥。也无法想象,即使兄妹不睦,但毕竟血浓于水,林辰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林辰能不仁,但她不能不义。 她父亲就这么一个儿子,现在闹到这个地步,她至少要把前后的事情,都让她父亲知道。 如何处置,也想听听老爷子的意见。 按林辰的说法,他已经把林熙在薛博士家里的消息告诉了杀手,杀手会直接过来,所以林熙回去没有危险,珞珈和白振赫对着林辰还有事要问,不方便林熙在场,也就松口让她先回去了。 林熙一走,珞珈就用胳膊肘怼了怼白振赫,低声说他:“那小子还有话没说,现在林熙不在,你可以动手了。” 白振赫幽幽地斜睨他一眼,“你不是看不上我刑讯逼供的那些手段吗?” 珞珈摸摸鼻子,“就他那熊样,吓唬吓唬就什么都说了。” 白振赫冷哼,“吓唬吓唬而已,你怎么不去?” 珞珈上上下下把他仔细瞧了一圈儿,说话的时候朝他举手示意了一下,语气特别诚恳,“你这个长相,才更有说服力啊。” 白振赫懒得跟他打嘴炮,拎起瘫坐在角落里的林辰,当着目瞪口呆的薛博士的面儿,直接把人摁进了卫生间,林辰惊恐地一叠声问他们想干什么,白振赫黑面煞神似的不吱声,随后跟进来的珞珈有介事的扯过浴帘遮住了外面的空间,对着林辰笑得无比善男信女,“在这儿容易清理一些。” 他说着,拍拍白振赫的肩膀,“问出什么来告诉我。问不出来你也收着点,血别喷的到处都是,” 白振赫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掏出锋利匕首,轻描淡写地一刀就在林辰耳垂上留下了一个小豁口—— 激痛伴随着鲜血瞬间落下来,林辰发出杀猪般一声惨叫,捂着耳朵吓破了胆,哭得都不像人发出的动静了,“我说!我说!你要知道什么!” 珞珈蹲在林辰面前,“该说什么你自己清楚,最好不要让我问。我每问一个问题,你都会付出非常惨痛的代价。” 林辰是被吓得彻底崩溃了,这么一闹,都不用珞珈再问,他自己稀里哗啦一股脑全都说了—— “我说,我全都说。我杀林熙,不是为了家产,是因为她在查我,我担心她查到毒品的事!” “我有几间公司,是用来帮七星社洗钱的。而且我还利用林氏医药帮七星社提供毒品的伪装。” 珞珈玩味儿地打量着他,“堂堂林氏集团的大少爷,去贩毒?” “我算什么大少爷。”林辰逐渐从方才濒死的恐惧里缓过神来,他捂着耳朵,血从指缝渗出来,阴沉冷笑的时候,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小时候我爸除了给我钱,什么都不管我。我觉得也不错,起码落的轻松自在,想干什么干什么。结果后来不知道他抽什么疯,忽然就觉得我不争气,要培养我,停了我所有卡,逼我去管理公司赚工资养自己。妈的,那点工资都不够我开瓶酒的。我当然要想办法,弄点别的外快。” 珞珈不太能明白这种被宠坏了的大少爷的神逻辑,“你这样,不怕毁了整个林氏集团?” 林辰神经质的笑起来,“毁就毁了吧,我不在乎。要是能让那老东西心疼,我觉得也挺过瘾的。” 上次照面就没看错,还真他妈是坨垃圾。珞珈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曾世桓你是怎么认识的?” 林辰却摇头,“我不认识。” 白振赫眉毛一挑,手里的匕首就有要往他另一只耳朵上去,林辰用力在缩进角落里,慌忙解释,“我真不认识!反正我只需要拿我那份钱就行了,别的我都不知道。” “你不认识,他怎么会成为你们集团的股东?”珞珈厉声喝问:“还有,孙博士的死呢?是不是你安排的?!” “不是我!”林辰也喊,声音里满是绝望的愤怒,“是柳叔!” 没听过的名字,珞珈懵了一下,“谁?” “他是跟着我爷爷打过江山的元老,现在是集团的名誉董事,所有事都是他教我怎么做的,跟七星社还有其他人的联系也都是他!” 一阵极为不好的预感,珞珈呼吸都轻了起来,“他在哪儿?” “他就住在我们家,现在应该还在那儿。” 珞珈倏然大怒,一脚踹翻林辰,“你他妈不早说!” 林熙刚回去。 ——羊入虎口。 珞珈再给林熙打电话,林熙的手机就已经无人接听了。 林家主宅里,林熙坐在林天行的床边,一只手被用手铐跟他父亲铐在了一起,手机一直在想,柳叔当着林熙的面,把手机关了机,“早知道就不接你回来了。本来懂了善心,想满足天行死前的愿望,想不到你这丫头这么不省心。不过这点还跟你母亲挺像的。” 最初的震惊和不敢置信已经过去了,林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父亲,不能理解地问从小都对她疼爱有加的老爷子,“柳叔,为什么?” “因为不甘心啊。”柳叔慢条斯理的拿出一个小铝盒,从中取出针管和药物,小心的把药物抽取到针管中,走到林熙身边,看了看林天行,“林氏集团,呵呵。以前不过是个小小的药店,是我跟你爷爷一起打拼,慢慢的打下了现在的基业。可我得到了什么?股份被你们林家巧取豪夺,用各种方式稀释,最后集团成了你们林家的,我只得到一个狗屁名誉董事的安慰奖。不过没关系,只要你们都死了,林氏集团我还可以慢慢的再拿回来。” 床上,林天行身上带的那些观测生命体征的设备,数据波动让人心惊肉跳,林熙担忧戏握住她父亲的手,被病床上的老人反手一把用力握住了,“你当年不过是我父亲手下的一个伙计,你有今天的一切,都是林家给你的。” “你瞧瞧,到现在他还这么想。”柳叔好笑地看向林熙,又指了指林天心,“不过将死之人,就让你徒逞口舌之快吧。” 林熙戒备地看着他,“柳叔,你要做什么?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柳叔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回应道:“你放心,我不用再对他做什么了。” 柳叔微笑着看向林天行正在输液的药物,林熙醒悟,连忙拔掉父亲手上的针头,“你给他注射了什么!” “已经晚了,三年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重病。”柳叔幽幽地说道:“其实三年前,我就在慢慢的给他服用实验室中的特殊药物。如果不是怕他暴毙引起别人怀疑,我早就给他一个干脆了。” 林天行愤怒的看着柳叔,说不出话来,林熙逐渐红了眼圈,“柳叔,求你了,让我送他去医院。” 柳叔慈爱的摸着林熙的头发,“乖孩子,已经晚了,没的救了。”他说着,手下突然用力,猛地揪起林熙,把已经抽了半管儿不明药剂的注射器对准了她的颈动脉,“放心,你们父女很快就可以再见了。” 第92章 复仇 珞珈到的及时,柳叔的针头还没戳进林熙的脖子,他就持枪踹门闯了进来。 可惜林熙在柳叔手里,无论他武力值如何,他都处在了被动的位置上。 柳叔用林熙的性命威胁他交枪,又故意折磨林熙父女似的,捡起枪,顶着林熙的太阳穴,把手里毒株扔给珞珈,让他现在就给自己注射进去——+ “这是实验室最新的作品,在rx45的基础上研制的新药物,rx55。按照我们的预计,这个药物能带来的利润是rx45的一倍以上。不过现在的药效太强,还需要进一步的完善,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在人体上进行实验。不如,就便宜了你吧。” “……”珞珈没的选。 在林熙嘶声叫着不要的声音里,他卷起袖子,把半管儿药物都推进了身体,他眼前开始出现匪夷所思的幻觉,他听见林熙绝望的哭声,眼前却是蔺勇嬉笑着的脸,他浑身抽搐地倒了下去,强烈的痛苦跟极致的快乐夹杂在一起,不断地啃噬着他的神经,他倒在地上神经质地又哭又笑,病床上,林天行握着林熙的手却轻轻扣了扣她的手背—— 林熙看向父亲,林天行引着她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博古架,那上面又把做装饰用的左轮手枪。 林熙惊疑不定,林天行肯定地对她眨了眨眼,悄无声息地做了几个口型—— 真枪,有子弹。 柳叔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珞珈身上,他了个工作笔记,竟然坐在旁边专注地记录起珞珈的每一个反应,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去,发现一旁博古架上,作为装饰的左轮手枪和子弹。 林熙趁柳叔没注意,偷偷的伸手去够博古架上的左轮手枪。 地上,珞珈听见眼前嬉笑着的蔺勇对他说,“你不行的,算了吧,不要再继续了。” 珞珈又哭又笑,盯着蔺勇,说不出话来。 眼前,蔺勇朝他伸出手,似乎要拉他一把,“放弃了,就解脱了。” 珞珈本能地感到愤怒。 他失去焦点的涣散眸子重新聚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暴起扑向蔺勇,仅剩的理智,让他怒不可谒,“蔺勇不会这么说,你他妈是什么东西!” 一声震慑人心的枪响彻底插进了混沌的大脑,珞珈猛地起来,模糊的视线下,林熙颤颤巍巍地握着手枪,枪口还冒着烟,柳叔却看看一旁墙上的弹孔,好整以暇地站了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珞珈来不及多想,咬着牙挣扎着前扑,紧紧抓住柳叔脚踝,林熙还想再开开枪,柳叔却已经挣脱了力气全无的珞珈,上前凶狠地一把夺过了林熙手中的枪,调转枪口指向林熙,准备扣动扳机。 珞珈睚眦欲裂,“不——!” “砰”地一声枪响,珞珈浑身的血都凉了,可是柳叔却晃了晃,胸口逐渐透出血花,颓然倒在了地上…… 他惊魂未定猝然回头,只见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霍思乐带着梅莉和华德举枪冲了进来,他觉得奇怪却来不及多问,松了口气,倒在地上,梅莉去解林熙手腕上的铐子,霍思乐一把接住他,“你怎么样?” 珞珈觉得自己呼吸都困难了,最后说的一句话,是“找薛博士。” 然而薛博士家里也不太平。 珞珈想找的薛博士被白振赫塞进了卧室,勒令他不想死的话,无论楼下发生什么都别开门也别出来,他心惊胆战地躲上楼,没多久,就听见了楼下一阵机动车油门被踩到底,马达轰鸣的刺耳动静。 ——紧接着他家院子的门竟然被撞开了。 一辆悍马在深夜里横冲直撞地悍然闯了进来,他瑟瑟发抖在窗帘边上撩开一点缝隙,看着从屋子里迎出来的白振赫跟车上下来的那个白人大汉打成了一团…… 他是个学者,一辈子跟科研技术打交道,说他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都不夸张,这种互相交火又互相插刀的不要命打架,他从来没见过。 他也看不出来究竟谁更厉害,直到白振赫被哈里斯找到破绽一脚踹倒接着又拎起来抓着头发往车前盖上猛撞,他才知道,还是那个闯门的杀手更厉害。 于是他更绝望了,白振赫死了,杀手会轻而易举地闯进来,然后杀了他。 来的人果然是哈里斯。 白振赫跟这头俄罗斯棕熊谁都没对外人说过,他俩其实早就认识。 都蹭在安保部队服役,旧相识,也早就互相看着对方不顺眼。 但白振赫不是他的对手。 尽管不想承认,但能一个人踹到监狱里数十恶徒的白振赫,遇上哈里斯,就像是遇上了天敌。 白振赫也没跟珞珈说,虽然他下定决心要杀哈里斯,但今天过来,他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匕首架住三棱军刺,白振赫的力量渐渐抵不过手上无数血腥的杀手,哈里斯用力压着军刺朝他眼睛逼近,对手将死,他全无顾忌地狠笑,“死在同一把刀下,你们兄弟也算是圆满了。” “果然……是你!”白振赫拼命扛着他的力量,刀锋相交在眼前迸出刺目的危险火花,“究竟——是谁让你做的?” 哈里斯阴戾嗜血地咧咧嘴角,“除了郑会长,还有谁呢?” 哈里斯大笑着,双手抓着刺刀更加用力地刺向白振赫,白振赫渐渐不敌,而就在此时,一声枪响,擦着哈里斯的肩膀打碎了车窗,突兀地引起了哈里斯的注意—— 哈里斯一愣,吃痛之时动作受阻,说时迟那时快,白振赫瞅准机会一脚踹开他,劈手夺过军刺,在哈里斯踉跄这向后倒去的同时,飞扑而上,手里军刺绕到哈里斯后背,随着男人无可逆转的失去重心的后仰,噗嗤一声从喉咙将哈里斯扎了个对穿—— 死在自己的武器上,也算是圆满了。 白振赫心里恶意地骂了一声,他踉跄地站起来,看着死透了的哈里斯,心里压着的石头总算放了下去—— 他总算亲手给弟弟报了仇。 可是刚才那一枪…… 他抬头搜寻,黑暗中,一个身影缓缓走出,白振赫看见她,彻彻底底地怔在当场—— 竟然是海蓝。 小丫头抱着他留在家里的唯一一把狙击枪,吓得脸上完全是空白的,浑身颤抖地放下枪,白振赫起了一后背的鸡皮疙瘩,冲上前,猛地把她紧紧抱进了怀里。 第93章 外援 林天行在当天晚上就过世了,好在霍思乐动作够快,珞珈被随后赶到的薛博士救了一命。 庄重肃穆的墓园外,林熙一身黑衣难掩悲伤地对每个前来参加葬礼的亲友还礼,薛博士站在人群之外,远远地朝着林天行的墓葬深深鞠躬,直起腰的时候,就打算悄然离去。 却被始终留意着他动向的珞珈拦在了墓园外的小路上。 珞珈在这里,他倒是不意外,反正他也有个很好奇的问题要问:“你怎么知道我能解rx55” 珞珈也是一套黑西装,将他整个人衬得孤拔而肃穆,“我在你家里看到一张你领奖时与孙博士的合影,虽然奖状拍的不是很清楚,但也能看到是两个人的名字。如果我没记错,那个奖正是为了表彰的rx45原始方程式。所以,你不可能不清楚方程式是什么。再加上你能侥幸从杀手手上逃脱,我判断你一定是和他们达成了某种妥协。后来知道他们还在研制rx55,那最有可能的负责人就是你了。” “我也是被迫的,”薛博士悲凉而汗颜,“老师只说了一个不字,就立刻被杀了。我真的害怕了。” “我可以理解,而且你救了林熙,又救了我,我应该谢谢你。”珞珈说着,话锋一转,“不过,你需要清楚,你依旧违反了法律。” 薛博士的双手交握在身前,深吸口气,“我明白,我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罪责的准备。” “现在还不是时候。”珞珈说:“林氏集团内与贩毒集团勾结的罪魁祸首都已经身亡,现在查无对证。你认罪也没办法对七星社造成威胁。” “那我应该怎么做?” “按理说,为你提供证人保护计划应该是堪国警方的工作内容,不过,在敌我不明的时候,这反而会给你带来危险。”他说着,朝不远处道路尽头的两个同样深色西装的男人扬扬头,“那是我们专案组的人,跟他们走,他们会保证你的安全。相信我。” 薛博士点点头,径直朝那两人走了过去,珞珈回身,玩味儿地看了一眼不远处一个压低礼帽点了根烟的中年男人走了过去,“我没想到来的会是你。” 苏卫国叼着烟瞪他一眼,“你小子面子大啊,陆总特地要求我亲自过来。” 珞珈想想短短几天就发生的这些事儿,叮嘱道:“现在情况非常复杂,我们在当地没有执法权,你们要注意安全。” 苏卫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给了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我们在这里,就是对兰库帕警方最大的压力和震慑。起码可以不用让你腹背受敌。” 珞珈点点头,苏卫国拍了拍珞珈,“辛苦你了,我们兰库帕见。” 苏卫国示意珞珈看身后,自己离开。珞珈转头,看到林熙正望向自己,微微一笑,冲着林熙走了过去。 ……………… ………… 就像苏卫国说的那样,中方虽然在堪国没有执法权,但中方专案小组进驻兰库帕警局,的确给当地警方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有明面的,当然也有暗地里的。 最直接的影响,是藏在兰库帕警局内的幕后黑手曾世桓,把制毒的负责人,从于永义,转到了成俊森。 “七星社太显眼了,迫于压力,幕后的人怕是想要用成俊森来转移你们的视线。于永义已经私下里完成了跟成俊森的交接,顺带着,把我也转到了成俊森的制毒工场。”电话里,珞珈跟霍思乐说道:“成俊森比郑泰诚的破绽多,这是我们的好机会。现在只要我们能抓到他们勾结的证据,就能串联起关键的一环,将他们一网打尽。” 霍思乐不解,“你有什么办法?” “郑泰诚要洗白,成俊森却想控制整个兰库帕的地下世界。他这个社长是怎么得到的,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没证据而已——”珞珈笑了一声,“社团生死战当天,成俊森和郑泰诚勾结,杀掉了所有忠于李汉才的元老。我想,你们警察身上,应该会有执法记录仪吧?” 霍思乐倏然醒悟,珞珈在电话里说:“找到视频发给成俊森。他担心这件事曝光会威胁他在鼎盛合的地位,所以一定会去找郑泰诚商量。你只需要盯着他,自然就能拿到他们勾结的证据。” “我明白了。”霍思乐挂了电话就去找那天出境人员佩戴的执法记录仪,两天后,成俊森收到了一封无名信,里面一个u盘,正是他枪杀鼎盛合元老的零星影响。 看得出来,视频是从不同的记录仪里拼接的,但即便如此,若是流到外面去,也足够他功亏一篑。 办公室里,成俊森少见地慌乱起来,片刻之后,果然不出珞珈所料,他拿着手机,拨了一个通讯录上根本就没存的号码—— “是我,我这边出了点问题,需要立刻见你。” 抛开于永义背地里干的那点事儿,七星社里最近倒是很太平。 奠基仪式之后,黑岩区改造工程正式开工,郑泰诚舍得花钱,房子盖得飞快,随着楼房按照他的设计逐渐有了骨架雏形,七星社手里涉黑的产业,也逐渐被他转了出去。 混惯了社团的元老们当然不愿意,但是他们的意见无关紧要,只要七星社一天没解散,这个社团就是郑泰诚的一言堂,他说要做,涉及经济利益的事情白振赫一向不管,于永义向来是郑泰诚说什么做什么,手握实权的人拍板钉钉,徒有个老资格手里却无兵也无权的元老们,也只能三缄其口忍气吞声。 黑岩区项目之外,胡浅月帮着郑泰诚一起把以谭公子之名建立的慈善基金搞了起来,几次慈善拍卖募捐做的有声有色,媒体评论跟社会效果都很好,那位兰库帕的太子爷跟郑泰诚的关系逐渐拉近,在一切都冲出了最艰难的阶段,按部就班地淌过荆棘小路朝着正轨行走的时候,胡浅月终于答应了郑泰诚的求婚。 珞珈一个人从郑泰诚订婚的晚宴上回来,看见白振赫用被子裹起在沙发上睡着的海蓝,小心地把她抱回了卧室。 珞珈是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竟然是海蓝的冷枪救了白振赫一命,只是大概没经历过这种事儿,听白振赫说,海蓝这几天始终睡不安稳,“情绪还是不稳定吗?” “没事了。”白振赫淡淡地摇头,对此不予多说,转而问珞珈,“哈里斯已经承认是郑泰诚指使的,这么多的证据都指向他,你还有什么疑问?” “没有疑问,”白振赫这段时间都没再去过七星社,珞珈大概能猜到他的盘算,“没有疑问,国内的支援已经到了,我们正在准备新的行动计划……” “兰库帕的警察系统已经烂透了,中国警察来又有什么用?”白振赫漠然地打断他,“我还是那句话,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中国警察在这一样是寸步难行!” 珞珈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他这是已经拿定了什么主意,不带任何疑问地笃定说:“你有别的打算。” 白振赫勾了勾嘴角,却一点笑意都没有,“你根本不懂,兰库帕这座城市,有真正的主人。” 珞珈神色一凛,想追问,他却没给机会,起身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第94章 复职 让谁都没想到的是,白振赫一声不响地回到了昔日的安保部队。 他所在的安保部队,在兰库帕明里暗里都素有“州长私军”的别称,背地里的阴私事不知道做了多少,当年他付出一切代价也要退出,如今回去的却也义无反顾。 但无论如何,白振赫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徐秘书看中他,因而听了他想回来的意思,答应的也毫不犹豫。 安保部队更衣室内,白振赫打开里面靠窗的那个更衣柜的门,里面是一套崭新的蓝色特战服,他从里面拿出来换好,最后把原本放在衣服最上面的铭牌别在了胸口。 出去的时候,一群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特战队员在门外集结,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他,脸上是几乎跟他如出一辙的冷酷。 白振赫毫不示弱的和他们对视,半晌窒息般的沉默后,特战队员们忽然有一个人开始慢慢鼓掌,其他人都跟着慢慢的发出热烈的掌声,率先鼓掌的他从前的副队,从他走后,上级领导没有物色到更满意的人,一直是这个副队在带着这支队伍,如今白振赫回来,昔日战友虽然不苟言笑,却也心服口服。 副队越众上前,伸出手,笑着跟白振赫打招呼,“队长,欢迎回来。” 白振赫归队后,处理好手头的杂事,直接去了徐秘书的办公室。 很多时候,言行能够代表州长态度的男人文质彬彬地推了推眼镜,“振赫,之前让你离开,已经是特例,是因为你为太子做了太多的事情。这次既然是你自己主动要回来,那就没有再退出的可能了。” “没问题。”之所以回来,白振赫目的十分明确,“只要你们能帮我出手灭掉七星社。” 徐秘书笑着走上前拍了拍他,“放心,这是大势所趋。” ……………… ………… 霍思乐暗中跟着成俊森一路到了跨海大桥的桥下,然而让他吃惊的是,收到u盘后,成俊森急着见的人,却不是郑泰诚。 ——而是曾世桓。 接着夜色的遮掩,他极小心地把一个伪装过的监听器扔到了桥下,打开手机软件,他站在桥上,能听见他们之间的交谈—— 从声音上听,成俊森很焦躁不安,“有人给我送来了生死战的视频。这段视频如果传出去,我就不用混了。” 曾世桓有些打趣地问他:“怎么,担心你鼎盛合老大的位子?” “目光短浅。” 成俊森冷笑一声,“如果我下去了,那后面就没人再帮你制毒了。” “放心吧,”曾世桓的态度缓了缓,安抚道:“只要干掉郑泰诚,有我们的扶持,兰库帕地下教父的位子就是你的。” “多少人想干掉他,哪有那么容易。” “其他人,能和我们比?” “你说,怎么做。” “中国人整天待在警局,盯的太紧了,不结案就没办法交差。我把制毒的业务转到你手里,就是打算让郑泰诚去做替死鬼,背锅结案,一箭双雕。他能威胁你的无非就是你勾结外人干掉老大这点儿事,既然有我们挺你,那这点事就不算事了。可他现在还不知道,所以他不会对你有什么戒备,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曾世桓靠近成俊森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声音太小,监听设备收不到了,大桥上的霍思乐着急,忍不住就把脑袋伸出桥外,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这么一伸,就被在附近把风的宋昌浩等人抓了个正着。 宋昌浩是个能沉得住气的,看见霍思乐没立刻打草惊蛇,他先给成俊森打了个电话,“老大,霍思乐在你们上方。” 成俊森一惊,抓着手机没动,气息一沉,杀气四溢,“杀了他。” 成俊森没打草惊蛇,跟曾世桓对视一眼,两个人都静默不动地待在桥下维持着原来的样子等消息,结果霍思乐就这么一个人,等宋昌浩带着小弟包抄过来,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他手上就一把枪一个弹夹,但对方乌泱泱十几个人。 还死撑在这里的是傻子,霍思乐迎面开了几枪,接着子弹压了他们几步,转头就夺路狂奔。 一路跑一路追一路打,从胳膊到后背被砍出来好几道伤,总算暂时拉开距离慌不择路地躲到一家已经关业的商铺仓库里,插上门一路上楼,躲在楼上用满是血迹的手掏出手机,给珞珈打了个电话。 于永义跟成俊森交接制毒产业,连着把唯一能做出来rx45的珞珈也交给了他们,成俊森答应在于永义答应的三成利润上,在额外给他补5%的干股,珞珈爱财如命,没日没夜地扎在工厂里,铁人似的循环生产。 电话一响,穿着全套防护装备的珞珈走出后门,摘下面罩,从口袋里掏出一直震动不停的电话,接了起来,看了看周围,谨慎地压低了声音:“什么事?你他妈想害死我啊?” 霍思乐喘气都发虚了,浑身是血地靠在一股子霉味儿的二楼窗台边上,“你再不来救我,我就死透了。” 珞珈一惊,“怎么回事?你在哪?” 霍思乐给他发了地址,珞珈不顾上别的,回去脱下防护服,匆匆跟底下人交代一声“今天先到这”,赶忙就开车赶了过去。 小巷里,宋昌浩带着一群小弟浩浩荡荡的在路上搜索,一群邪魔外道似的,挨个手中都提着明晃晃的长刀。霍思乐满脸血污地看着鼎盛合的人从街上走过,小心翼翼地跑了出去,恰巧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驶入小巷,霍思乐紧张的掏枪指向汽车,珞珈降下车窗打开车门,对他招招手,“快上来!” 霍思乐挣扎的起身钻进汽车。珞珈皱眉看向他,“还好吗?” “还撑的住,”霍思乐没心没肺竟然还笑得出来,“不过你再晚来一会儿,就不一定了。” 珞珈看着他的样子禁不住地心惊,他再晚来一会儿,说不定霍思乐也要惨遭毒手……“到底怎么搞的?” 霍思乐疼的咝咝地吸着气,“我们都猜错了,成俊森见的根本不是郑泰诚,是曾世桓。” 珞珈错愕,“曾世桓?” 霍思乐脸上那没心没肺的笑意不见了,“我以为他只是黑警,想不到他才是幕后的真正主使。你们都被骗了,成俊森现在是他制毒的代理人,郑泰诚已经被他放弃了,他们打算陷害郑泰诚。如果他们成功,郑泰诚一死,这个案子就会被办成铁案,很难再去翻案了。我们必须立刻过去阻止他们。” 珞珈却摇头,“你这个样子,只能是送死。我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霍思乐瞪他,“你自己去一样是送死!” 珞珈摇了摇头,直接给苏卫国打了个电话,“老苏,紧急情况,我需要支援。” 第95章 认罪 几乎所有势力都在同一时间不约而同地动了起来。 从桥下离开,成俊森同时约了于永义跟郑泰诚见面,同一时间的州长官邸,徐秘书把任务简报给了白振赫,“这是这次的任务。贩毒集团在兰库帕的势力太强大,连警队都有他们的内奸。所以这次行动,我们绕过警方,由我们兰库帕保安队直接行动,务必要求万无一失。” 白振赫脚跟一磕惊了个军礼,“是!目标是?” 徐秘书指了指文件夹,意有所指,“正合你意。” 白振赫明白过来,打开文件夹,上面果然是郑泰诚的照片, “记住,”徐秘书嘱咐,“不需要活的,但要留下口供。务必以雷霆之势,彻底震慑兰库帕的犯罪集团。” 白振赫“啪”地一声合上文件夹,缓缓地眯了下眼睛,“放心。” 一秒都没耽搁,接了任务,白振赫就带人往简报上写的地址赶。 ——地址到是熟悉,就是之前警察突然扫毒,他们临时搬空了的那个如今已经废掉了的制毒工厂。 而此时此刻,于永义正站在制毒工场的大门口,打着电话对成俊森破口大骂,“成俊森,你他妈耍我啊?约我来验货,人呢?!” 电话里,成俊森那边很安静,“我这边有点事耽误了一下,马上就到。” 于永义不满的挂断电话,不耐烦一个人在外面吹冷风,直接推开伪装成废弃仓库的工厂们走了进去,却不成想,竟在里面看见了郑泰诚…… 郑泰诚本来在陪胡浅月试婚纱的,因为成俊森给他发了那段生死战的视频,慌忙地要找他商量对策,他才应了约,找到了这里。 说来也怪,他向来器重的哈里斯莫名其妙地死了,他竟然也不追查,如今入门也很少另外带保镖,成俊森约他,他竟然就这么只身来了。 兄弟俩看见对方都是一愣,于永义涉毒其实压根就没过郑泰诚的眼,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是自己私底下做的,这会儿跟他在这里撞见,于永义本能地就慌了,“老……老大,你怎么过来了?” 他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郑泰诚看见他,却立刻就明白了其中关窍,这种时候,也没工夫教训人生气,他原本石井无波的脸上逐渐阴沉起来,“成俊森约的你?” 于永义讷讷地点了点头,郑泰诚看向四周,冲上前打开一个纸箱,打眼儿看见里面都是毒品,他定定地看了于永义一眼,于永义不明所以地也撕开了一个纸箱,看见里面满满当当rx45成品后,脸色终于也变了…… 郑泰诚声音阴沉,“糟了。” 与此同时,他电话响起,是胡浅月专有的铃声—— “诚哥!”因为婚纱试到一半而跟他一块儿过来的胡浅月原本是在车里等他的,这会儿看见白振赫带着数名全副武装的安保队特种兵下车快步的冲向仓库,连忙压低身体躲过他们手电的扫视惊恐地喊郑泰诚,“快走!是圈套!” 她话没说完。 车门忽然被拉开,一个安保队特种兵夺走电话摔到一边,抓着她的手腕把她从车里拖了出来…… “快走,”郑泰诚一把拉住于永义,语速飞快,“我们被卖了。” 可是为时已晚,安保队的人冲进来转眼围住他们,郑泰诚和于永义,一个都走不了了。 白振赫手下特种兵迎面就是一枪,于永义扑倒郑泰诚,避过子弹,拉着郑泰诚逃到货箱后面躲了起来。几个特种兵毫不留情的开火射击,二人身边的纸箱碎屑横飞,越众而出的白振赫冷然挥手,高喊了一声,“郑泰诚!” 于永义躲在后面听见白振赫的声音,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霎时间仿佛被背叛了的恼恨冲昏了头,于永义甚至顾不得压在面前的数个枪口,直接从掩体后面站了出来,“白振赫,你他妈疯了?!” 白振赫带着的护目镜下,满脸的生冷无情,“我今天只要郑泰诚,跟你无关。” “放屁!”于永义都喊破音儿了,他看着白振赫的衣着,再看他带着的这群人,怎么也不敢相信多少天没露面的白振赫竟然背叛他们回到了安保队将,他又急又气又伤怀又恼恨,狠劲儿上来,额角都迸青筋,“这是我老大!你要动他,你得先杀我!” “我不想杀你,但你别逼我。” 于永义疯狂怒吼,“你他妈也别逼我!!” 于永义向天连开几枪,白振赫面无表情。一个安保队特种兵拖着胡浅月走了进来,一把将她推在地上,胡浅月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于永义气得眼睛已经全红了,“白振赫!你算什么男人!祸不及妻儿!” 白振赫暴怒回嘴,“祸不及妻儿!我弟弟算什么?” 说话间,那个特种兵为了逼迫郑泰诚现身,竟然就这么朝着胡浅月的腿上开了一枪——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那一枪正好打在了她大腿动脉上。 再忍不了,枪响之后就是胡浅月一声惨叫,郑泰诚猛地从掩体后面越出来,被于永义持枪狠狠地拦在身后不让他上前,白振赫也没想到手下人竟然会对一个女人开枪,扫了一眼开枪的人,竟然毫无预兆地直接一脚踹在了他腿上—— “谁他妈让你开枪的?!” 胡浅月捂着腿缩成一团,于永义瞠目欲裂地跟安保队对峙,郑泰诚面色冷然地盯着白振赫,手指一根一根地攥紧了…… “郑泰诚,”白振赫的目光越过于永义看向他,“认罪吧,这是你唯一忏悔的机会。” 于永义简直要疯了,“你他妈有病吧!都是我干的,跟郑老大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有本事冲我来!” “你清醒一点吧!你把他当大哥,但他只会利用你对他的感情!”白振赫看于永义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傻子,说话间转向郑泰诚,喝问:“郑泰诚,你还不认罪!” 怎么说呢……郑泰诚活到这个岁数,从小喽啰一路坐稳了七星社长的位置,他什么都见识过,什么都经历过,所以什么也不害怕。 不怕穷,不怕死,不怕背叛,也不怕落网。 但是他看着倒在地上血泊里的未婚妻,他心疼。 看着挡在他身前为他做了太多事的于永义,他也心疼。 所以他拍拍于永义的肩膀,不由分说更不容抗拒地推开他,自己走到了白振赫他们的枪口下,他眼底掩着心疼,神色却很平静,“你放他们走,我都认。” “大哥!不行,那都是我做的!”于永义抢步上前,却被他朝后抬手挡住了,就像总是气急败坏骂于永义的时候,他厉声怒喝,“闭嘴!” 于永义惯性地听他的话真闭了嘴,郑泰诚声音缓和下来,“带你嫂子去医院,她撑不了多久。别再让我失望了。” 于永义愣住,看向血泊中的胡浅月,死死的攥着拳头,不自觉中,于永义牙齿磕破了自己的舌尖,血腥味儿弥漫开来,他尝着这令人不祥的味道,挣扎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 白振赫退开一步,看于永义抱起已经昏迷的胡浅月,挥手让队员给他们让路,“放他们走。” 几个特种兵犹豫了一下,白振赫怒喝,“放他们走!” 错身间,于永义瞪着白振赫的目光仿佛要杀人,“如果你敢杀他,我一定杀你。” 白振赫仿若未闻地一动不动,看着于永义抱着胡浅月快速离开,冷酷地转向郑泰诚,“人放了,该你了。” 他指了指近前一个手下身上的执法记录仪。 胡浅月和于永义一走,郑泰诚连最后那点心疼也不见了,整个人沉的如同冰封千年的坚冰,不见半点情绪,始终平静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贩毒、走私、杀人,我全都认。” 第96章 承诺 接到珞珈警报,带人临时驻扎在兰库帕警局的苏卫国做了两件事。 第一是跟堪国警方确认珞珈系中方卧底警察的身份,第二是准备带人去支援珞珈。 第一件事按部就班,第二件却在他们要出发之际受到了阻拦。 曾世桓和吴京浩带着几个警察挡在会议室门口,身为兰库帕警局长的吴京浩一脸为难,曾世桓却态度强硬,“你们不能去。” 苏卫国态度也很强硬,“为什么?” “你们在堪林西亚没有执法权,我们兰库帕警方会处理这件事。” “我们没有要执法,只是作为联合办案组的观察员来进行记录,方便汇报,”苏卫国脸上笑呵呵的,可是眼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曾组长,你就不要阻碍我们工作了吧。” 曾世桓也笑,态度特别诚恳,“可现场太危险,我担心你们的安全……这样吧,我们现在调集人手,对方毕竟是穷凶极恶的毒贩,又涉及兰库帕势力最大的两个黑帮,您这边的人出了问题我们担待不起,我们整队召集人手,带你们一起去。” 这就是个托词,苏卫国带人被他们拦在办公室,耐着性子忍了二十分钟,最后脾气上来,忍无可忍地忽然猛地一拍桌子,“已经二十分钟了!你还在拖延时间!我警告你,我们正在现场的中方警员如果出了事,你们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够负责,兰库帕没有任何人能够负责!” 苏卫国说的是实话,没有任何一点威胁和夸大。 中国如今是什么地位,中国的外交是何等厉害?中方的卧底在整个缉毒过程中起到何等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们虽然现在依然不知道那个卧底究竟是谁,但联合专案组中方的负责人就在兰库帕,如果这个人在他们眼皮底下殉职……后果吴京浩连想都不敢想。 顾不上管曾世桓的态度了,吴京浩在一瞬间被震住的慌乱中缓过神来,转头去就安排身后的警员,“立刻调集所有警力!出发!现在就出发!” 警察听命匆忙跑开,曾世桓惊愕的看着吴京浩,吴京浩不理曾世桓,让开道路,苏卫国等人面色冷峻的冲出会议室。 与此同时,珞珈赶到了那个废弃的制毒工厂。 与想象截然不同,郑泰诚没死,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已经死透的,是安保队的特警。 一地的尸体,珞珈简直没法下脚,“老白……这……这是?” 郑泰诚一言不发地捂着脸坐在旁边的纸箱子上,白振赫冷酷地收起枪,“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珞珈不解,“什么意思?” “我之前跟你说过,兰库帕,有它真正的主人。”白振赫“他们要杀郑泰诚灭口,我就知道,幕后主使不可能是他。” “那你现在知道是谁了?”珞珈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这乱成一团的现场,他掐着腰来回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来来回回地磨牙,走到郑泰诚身边的时候,看着这个始终沉默不见一丝狼狈窘态的男人,叹了口气,“老白你听我说,联邦调查局已经确认我的身份,他们正在走紧急程序,所以我暂时是安全的。你,把事情弄成这样,有人饶不了你。赶快躲起来,等待我下一步的消息。幕后黑手是曾世桓,霍思乐听见了他跟成俊森设了这个局。” 白振赫却摇了摇头,“那你知道,曾世桓,他是谁的人?” 珞珈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 “曾世桓是州长的人,让我带人来杀郑泰诚的,是州长的亲信徐秘书。”白振赫摘下护目镜,一脸泛着寒意的嘲讽,“所以你现在来猜猜,你们要面对的敌人,到底是谁?” “……”珞珈震得说不出话来。 哪怕到了这个地步,白振赫说起幕后黑手,仍然讳莫如深,“幕后的那位,你只有拿到确凿证据,一切才有可能真相大白。” 珞珈起了一后背的白毛汗,他甩了甩头,管不了那么多,“总之你先走!” 白振赫看了郑泰诚一眼,“他怎么办?” 珞珈十分肯定地对他说:“交给我,我能保证他的安全。” 白振赫漠然点头,转身快步出去了…… 白振赫刚走不久,仓库外面就警笛大作,一群警察在曾世桓和吴京浩的带领下冲了进来,照面就把郑泰诚和珞珈按倒在地铐了起来,满室哗然中,一部分警察飞快地对死去的安保队员进行取证,一部分则拆开了废弃工厂里剩下的纸箱,查封了全部毒品。 吴京浩震惊之余,看着郑泰诚跟珞珈,“抓了个现行!太好了!” 曾世桓盯着珞珈,面色阴沉,挥手叫人,“带回去!好好的审!” 几个警察依命提起珞珈和郑泰诚,随后带人赶到的苏卫国半点不含糊地直接拦在了他们前面。 曾世桓不满的看着他,“苏先生,又怎么了?” “郑泰诚你可以带走,”苏卫国指了指珞珈,“但他不行。” “……”这么一说,就全明白了。 曾世桓深深地看着珞珈,如果可以,他恨不得一枪把他打死,但实际上,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亲自给珞珈打开手铐,笑着朝珞珈伸出手,“原来,你就是那个卧底的英雄。辛苦你了。” 珞珈冷笑着回握过去,敷衍地一触即分,意味深长地说:“彼此彼此。” ……………… ………… 白振赫其实也没躲,这些事,他既然敢做,他就敢承担后果。只是他得在这之前先把海蓝安顿好。 他回了小浴场,而把胡浅月送去医院急救的于永义,去了阿素的日料店。 他这么个大老粗,过去找阿素的时候,特意回去把抱着胡浅月留下的血迹都洗掉了,换了身衣服,这才过去找阿素。 他大哥被抓,刚从修罗场出来,一身煞气,没任何耐心,进了点,环视着正在吃饭的客人,扯着嗓子就喊了一声,“都他妈给我出去!” 他一嗓子喊得所有人都跟看精神病似的看过来,阿素听见他的动静,正给客人倒酒的小酒壶也忘了放下,连忙从后面跑出来,就看见他亮出了腰间的手枪,杀人似的目光威胁十足地从每个人身上刮了过去。 食客都被吓跑了,钱也没给,阿素也不在意,她在最后一个客人逃离店铺后关上店门,反锁后,回到了于永义身边,担忧地问他:“怎么了?” “没事,”于永义脸上的狠戾跟不耐悄然散去,对阿素堆起笑脸来,“看他们太烦,耽误我们说话。” 阿素啼笑皆非地说他:“做生意哪还能嫌客人烦,让你这么一闹,谁以后还敢来?” “不来正好,”于永义把她手里一直拿着的小酒壶夺过来,不由分说地戳在了桌上,发出轻轻一声响,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外面还跟平时一样太平,笑嘻嘻大咧咧地跟阿素说:“这店你应该也看够了吧。关了算了。” 阿素觉得他又在闹小孩子脾气了,从啼笑皆非变成了哭笑不得,“关了,我干嘛去?” “干什么不好,趁着年轻,咱俩多出去转转,赚这么多钱,到现在还没出国玩儿过,总在这破地方憋着,没什么意思。”于永义说着晃晃脑袋,是他兴致高昂特别得意的时候总会有的动作,“把店一关,咱们先满世界的玩上两年。” 阿素被他说出了一些期待,“然后呢?” 于永义抓着她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然后?然后觉得哪儿好,就在哪儿呆着不回来了。” 阿素好奇地问他:“钱花完怎么办?” “这不有我呢么?我还能饿着你啊?你那点儿饭量,我养得起。”他能一切如常泰然自若地跟阿素说话,但实际上自己却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别那么多废话了,去收拾收拾,等我办事回来,咱们就走,去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你回来立刻就走?” “对,立刻就走。” 阿素垂下眼,有半晌的犹豫。 有时候,她觉得于永义跟小武一样傻。但很多时候,她却是跟着装傻的。 因为不应该,不合适。 于永义是小武的大哥,她是小武的妻子,哪怕没有领证,但是他俩在一起,还是情理难容。 可是于永义说要带她走,带她去个没别人认识的地方。 如果是这样的话…… 良久后,阿素一边笑一边抹眼泪,用力地点点头。 于永义看着阿素,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他忍不住宠溺的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看了眼表,时间差不多了,他就站了起来。 “哭什么。”他凑到阿素的耳边,轻轻对她说:“告诉你个秘密……如果有人带着我的表过来找你,你记得,把它打开,把里面的卡,交给他。” 阿素不解地看看他手腕上从不离身的大金表,又抬头看看他,想问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于永义直起身来,又帮她把刚才被自己揉乱的头发捋顺了,“好了,我出去办点事,等我回来。” 像是一个承诺。 阿素期待地连连点头,于永义笑了笑,转身的时候,对她挥了挥手。 第97章 割裂 郑泰诚认罪落网,视频录的清清楚楚,警方证据确凿地派出所有警力,当晚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了七星社。 昔日如日中天的兰库帕第一大黑帮,转眼就被围剿得七零八落。 于永义一个人躲在外面,本来是给曾世桓打电话兴师问罪让他想办法把郑泰诚捞出来的,却从曾世桓口里,得知了珞珈卧底的身份。 前不久被警察查抄的时候,珞珈骂他傻逼,说他是他兄弟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现在想想,自己真他妈是个傻逼。 竟然会鬼迷心窍地信了他的鬼话! 还有白振赫…… 于永义怔怔地挂了电话,点了根烟放到嘴边,半晌后,却又一口没抽地狠狠扔在地上踩碎了。 警方一连审了几天,郑泰诚除了最初的认罪视频外,人到了警局后,至始至终,一句话都不说。 七星社本来就已经洗的差不多了,警方能拿到的证据有限,但无论证据多少,既然视频他是亲口承认的,就可以以此定他的罪。 郑泰诚这个黑锅,背不背,都得背。 珞珈曾私下里跟苏卫国说过,真正的幕后主使根本不是郑泰诚,这一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害怕这件事就到郑泰诚为止,苏卫国却对他的质疑意料之中,给他解释说,已经联系了国内的陆首长,让他联络堪国k先生,想对方说明情况,再另想办法。 就是说这件事儿的时候,珞珈接到了林熙的电话。 这件事暂时尘埃落定后,恢复了警方身份的珞珈跟林熙之间的联系更频繁起来,但他们聊天一般都是在晚上,林熙几乎不会选在他工作时间来打扰他。 “林熙?”他有点奇怪地接起电话,电话里,说话的人却不是林熙。 而是于永义。 “珞珈。” 珞珈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倏地紧张起来,“怎么是你?林熙呢?” 电话里,于永义的声音听不出来喜怒,“把郑泰诚带给我,我保证她不会有事。” “你别乱来!” “你只有六个小时。人不到,林熙就得死。” 电话被挂断,珞珈抓着电话有点魂不守舍,注意到苏卫国询问的目光,才若无其事地勉强笑了一下。 于永义要郑泰诚,这件事珞珈想来想去,在他师父面前瞒了下来。 苏卫国万事求稳,不会让他冒险想办法把郑泰诚带出去,琢磨一会,珞珈找上了霍思乐。 两个人如今也算是相互都救过彼此性命的交情了,霍思乐对他不想周围其他警员总有着莫名的敌意,站在窗边抽烟的时候看他过来,对他憨厚地笑着点了点头。 “借个火。”珞珈走到他旁边,也掏了根烟,抬手状似无意地撑在窗框上挡住了走廊转角的监控,他接着霍思乐给他点烟的机会,低声在霍思乐耳边说:“帮我个忙。” “怎么?” “于永义抓了林熙,要我用郑泰诚换。” 霍思乐皱眉摇头,“郑泰诚现在是重犯,你不可能有机会把他带走。” 珞珈纠正,“但我们现在都清楚,郑泰诚只是替罪羊。” 霍思乐皱眉,遗憾地苦笑,“可惜被他们得逞了,我们没有机会。” “不,于永义就是我们的机会。”珞珈迎着他疑惑的目光,分条缕析地说:“于永义参与制毒是事实,他一定清楚里面的内幕。郑泰诚是唯一能说服他配合我们的人,他也清楚,只有帮助我们抓到幕后的真凶,他们才能真正的安全。所以,这是我们翻盘的唯一机会。” 霍思乐犹豫片刻,把烟头摁熄在窗台上,豁出去地一点头,“我想办法。” 霍思乐一走,珞珈站在窗边,给白振赫打了个电话,一句废话都没有,电话一通,他就直接说道:“老于抓了林熙,准备鱼死网破,我需要你帮我。” 白振赫也没半秒的迟疑,“我准备家伙,咱们家里见。” 半个小时后,霍思乐以指认现场的名义,拿到曾世桓签字,把郑泰诚从审讯室里提了出来。 但是一根筋的霍警长也没有料到,他前脚拿着签字的文件刚走,曾世桓后脚就给成俊森也打了个电话:“他们把郑泰诚从警局带出去了。我已经暗中派人盯着他们去哪里了,他们所有人应该都会在。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一个都不要留。我们就彻底安全了。” 鼎盛合总部内,收了线的成俊森当即下令,叫上鼎盛合的所有人,跟他一起走。 小浴场内,说什么也不肯走的海蓝站在旁边看这他面无表情地在身上别满各种武器装备,打到手雷小到匕首所有能放装备的地方都被藏的满满当当,担忧地帮他穿好外套,看着满脸冷然地拎起装满枪支弹药的黑行李袋,咬紧了嘴唇,把不安跑过来的小黑抱了起来。 从警局飞车回来的珞珈推门而入,正好跟从房间出来的白振赫迎面碰上。 两人相视皆是凝重地一点头,白振赫跟着珞珈一起出去,压下心里慌乱的海蓝尽量若无其事地扬起天真明艳的笑脸,脆生生地喊住了他—— “大叔,早点回来。晚上还要带小黑去打疫苗。” 白振赫转身,郑重其事地对她点头,承诺道:“好。” ……………… ………… 确认霍思乐已经把郑泰诚带出来之后,珞珈才跟他的上级汇报了情况。 跟白振赫一路按着于永义发的地点找过来,珞珈才发现那是栋已经废弃的空楼,楼层不高,三楼到顶,一路顺着楼梯爬上来,偌大的空屋子里,于永义竟然支起了一桌麻将。 看他们来了,就随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白振赫和珞珈坐在于永义两侧的位置,珞珈看了一眼周围,故作轻松,若无其事地说:“三个人怎么玩儿?叫林熙一起搭把手。” “说的也对,”于永义不急不慌地点点头,这会儿倒是一副沉得住气的样子,朝后面招招手,“林熙,你也过来坐。” 林熙僵硬地从柱子后面走出来,吓到没有血色的脸上是藏不住的惊慌恐惧,珞珈一眼就看见她身上缠着的那一圈炸弹,他不由握紧拳头,林熙却对他摇摇头,强笑一下,走到于永义对面的位置,像个木偶人一样,僵硬地挨着珞珈坐了下来。 珞珈安慰的拍了拍林熙的手,白振赫冷冷的看着于永义,“我以为你是个讲规矩的人。” “对你们,我还用讲什么规矩么?”于永义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看白振赫,一脸的嘲讽,“老白,我信你才信珞珈,结果你给我的是什么?” “啧,”他在白振赫无可辩驳的愧疚中嗤笑一声,叼了根烟点着了火,仿佛若无其事,“来,洗牌。” 单调的洗牌声音在这种场合下也让人感到心惊。于永义一边摸牌摆牌,一边叼着烟含混地感叹,“这地方,以前可没这么大,就是个小麻将室,总共放了四五张台子。我跟郑老大,就是从这开始慢慢做起来的。后来发展的好了,这个楼也要拆了。可我总是舍不得,没事就回来看看。” 白振赫看了眼自己的牌面,挪了个地方把那张牌插进去,“我有点儿印象,那时候振然时不时的还会来这儿,我没少骂他。” 于永义歉然,“振然是个好孩子,可惜了,被我牵连了。” 白振赫冷笑,“你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只是有些事,你不清楚而已。”于永义说着自嘲地笑笑,“我只是棋子,哈里斯是另一个棋子,而郑老大和振然,都是为了让我这颗棋子听话而已——四条。” 珞珈看了眼他打出的牌,“碰。”他一边说一边抓牌看了看,又扔了一张,状若无意地问他:“堂堂的七星社二当家做子,谁这么大魄力?” 于永义却不说,“做我们这行的,最重要的是有敬畏之心,要清楚有很多大人物都可以随时把我们碾碎。如果我不配合,七星社早就被人端了,郑老大和我都会尸骨无存。” 珞珈看向他,“可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你们中国警察来了,所以就不一样了?天真。”于永义嘲弄地大笑一声,他想了想,看着珞珈那个到现在依然吊儿郎当的样子,觉得很不能理解,“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想到当警察的?”分明他妈从里到外都像个黑社会。 “被逼的,”说起这个,珞珈也挺无奈的,“我老子是警察,我老子的老子还是警察。我离家出走混了三年,跟几个朋友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结果忽然有一天就被拎回家了。回去我才知道,我身边那几个二货居然开始吸毒了。我们家老爷子一直盯着我呢,觉得再让我混下去,没准哪天就得他们亲自抓我了。后来就给我扔进警校,毕业之后哪儿苦让我去哪儿,说是锻炼锻炼品性就放我自己闯,没想到一练就练了这么多年,给我练出瘾了。我这才明白,上了那俩老狐狸的当了。” 珞珈在身边,林熙悬着的心就莫名地有了归处,她不想刚刚那么害怕了,陪着他们偶尔出几张牌,不言不语没什么存在感,听见珞珈说这个,却忍俊不禁地勾起了嘴角,恰巧被珞珈看到了,顺手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放心,虽然管我管的严,但我们家还是恋爱自由的。” 这时候于永义扔了颗牌,他话音未落,已经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了过来,“——胡!” “……”于永义一时无语,看着他一手抓妞儿一手胡牌,笑骂,“你他妈倒什么都不耽误。” 珞珈自豪地把牌面往外一推,指着自己面前那副好牌,“清一色一条龙门清,庄点包三家——给钱!” 于永义无可奈何地扔出一叠钞票,几个人接着退牌洗牌,于永义把抽完的烟随手扔了出去,“可惜,如果振赫生在中国,现在也是个好警察。” “这世界上不分好警察和坏警察,只有好人和坏人。”珞珈一边纠正,一边挑衅地朝白振赫挑挑眉,“他现在是个好人,这就足够了。” 白振赫看了他一眼,微微地笑起来,于永义摸摸鼻子,有点遗憾,“做好人,也要看运气,他运气好,碰到你,碰到海蓝。我运气就差了点,没的选。” 珞珈不认同地又纠正他,“想想老郑,想想阿素。” 于永义无奈地苦笑一声,目光却盯着自己面前的那把牌,“就是为了他们,我才没的选。”珞珈扔出一张牌,于永义眼睛一亮伸手去抓,“哎!胡了胡了!” 还没抓着呢,就白振赫给拦住了,“截胡。” 他俩这个态度,于永义简直都迷了,“不是,你俩今天来有没有点儿诚意啊?” 白振赫和珞珈都是一笑,白振赫指指牌桌,“没诚意的话,今天来的就不只是我们两个了。” 于永义不满地接着掏钱又洗牌,打到第三局的时候,白振赫叹了口气,终于把话挑明了,“收手吧,有什么事,我们和你一起扛。不要再错下去了。” “咱们仨,扛不动啊。”于永义舌头顶了顶腮帮子,有点阴戾,但更多的是无奈,“老白你估计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背后那位究竟是什么份量。珞珈还能拍拍屁股回中国,可咱们不行啊。” “我胆子就那么小?”珞珈斜他一眼,“再说了,不管多大的人物,他能大的过国家?大的过法律?” “啧,”于永义嘲讽他,说了两句,却半点含糊都没有地倏然认真起来,“这就是我说你天真的地方。打牌,我输得起。玩命,我也输的起。但是兄弟们的命,我输不起。郑老大把我从火坑里拉出去,对我像亲弟弟一样,我不能拿他的命赌。” 珞珈问他:“就算我把老郑交给你,你又能怎么样?” “恢复原样。我还本本分分的当我的棋子为他们做事,他们对我还有几分顾忌。大家继续和气生财,不是很好么?” “天真的是你。”珞珈极度不爽地翻了个白眼,“如果他们对你有所顾忌,就不会下手动老郑了。你还没看明白么?成俊森是他们扶持的新对象,你现在已经成了弃子,不除不快。再说,你还要帮他们做事?贩毒?杀人?去祸害成千上万无辜的人?” “少跟我讲这些大道理!”于永义烦躁地打断他,“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今天见不到郑老大,我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大家一起给郑老大陪葬!” 他说着拿出遥控器按了个什么按键,只听“嘀”的一声轻响,他“啪”地一声把林熙身上炸弹的遥控器拍在了桌上,“怎么样?” 林熙刚恢复点血色的脸唰地又白下来,珞珈和白振赫同时脸色大变,死死的盯着于永义手上的遥控器,珞珈放开拿牌的手,微微举了举,朝于永义做了个稍安勿躁的姿势,“老于,你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和我们合作,抓出幕后黑手,洗脱郑老大的罪行。” 于永义冷笑着把牌一推,“那就是没的谈了?可惜了这一副好牌,本来能翻本的。” 林熙身上的计时器在一分一秒地倒数,珞珈头上的冷汗落了下来,正僵持着,突然敞着的门外传来郑泰诚四平八稳的声音,“能翻本,干嘛不玩儿?” 四人都是一愣,同时看向门口,郑泰诚依然是西装笔挺老成持重的样子,奕奕然地走进来,走了进来,于永义眼睛都亮了,惊喜地站起来,“老大!” 郑泰诚对他笑笑,走到林熙身边,拍了拍林熙,“姑娘,你歇一会儿,我替你。” 林熙点点头,站起身来。郑泰诚不悦的看着她身上的炸弹,“还不摘了?” “诶!”于永义笑的跟个孩子似的,连忙在遥控器上按了停止键,上前手忙脚乱的拆下炸弹,扔到一边,珞珈松了口气,看向林熙,“你先走吧。” 林熙却摇摇头,“我们一起走。” “算了,”于永义摆摆手,不想在揪着他们不放,“大家兄弟一场,既然郑老大来了,我放过你,你们走吧。” 林熙欣喜的看向珞珈,珞珈却摇了摇头,“我不能走。”他的语气也很坚决,“兄弟归兄弟,但你犯了罪,我不能装不知道。” 于永义讥诮,“你要抓我?” “只有你才能指证真正的幕后主使。” 于永义骤然暴起拔枪直指珞珈,“我给过你机会,你不走就别怪我了。如果不是你出卖我们,事情根本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珞珈却稳稳地坐在椅子上述,“如果你不犯罪,我又怎么会来。” “……说的对。”无法反驳的于永义神经质地笑起来,语气幽冷幽冷的,“你是官,我是匪,天经地义,不死不休。” 郑泰诚敲了敲桌子,阴着脸看向于永义,“你当我不在?” 于永义还以为郑泰诚不知道珞珈是个什么货色,愤怒地指着珞珈,“老大,他是中国来的卧底,我们都是被他害成这样的!” “卧底啊……”郑泰诚玩味儿地拼着这两个字,片刻后,把手里的牌随手扔在桌上,他靠在单薄的椅背上,抬头轻描淡写地扫了于永义一眼,“卧底,就都该死么?” 不该死难道还要放他们活着给警察交证据吗?!于永义拧着眉毛理直气壮,“按照祖宗家法,叛我兄弟者,三刀六洞!” “好,好个祖宗家法。”郑泰诚原本不以为意的目光慢慢眨也不眨地锁在了他脸上,不放过于永义脸上的任何一点情绪,也强迫于永义必须看清他此刻冷定、悲凉又笃信神色,“那我问你,是不是我是卧底,你也要杀我?” 于永义愣住,“大哥,你说什么呢?” 郑泰诚起身,摁下了于永义的枪,“跟我来。” 第98章 并肩 就是这间空旷而破旧的屋子里,郑泰诚带着狐疑的几人走到一个破柜子前,用力推开柜子,在众人惊愕的表情中,推动旁边的旧砖,打开了嵌在墙上的暗门——里面,正是那间墙上挂着警服、贴着奖状跟照片,桌子上放着老旧寻呼机的密室。 郑泰诚打开灯,带他们走进去,不去看他们每个人的反应,径自说道:“97年,我从堪林西亚中央警官学院毕业,被安排到兰库帕警局。警号971002,跟我同届来报到的总共五个人,都被安排进入兰库帕各大黑帮中卧底。可现在活着的,只有我一个。” 于永义简直觉得这是个笑话。 可是他笑不出来…… 珞珈不可思议地看着密室里的一切,“原来,你就是那个二十年前潜伏在七星社的卧底?” 郑泰诚点点头,语带自嘲,“不错。” 黑帮老大是卧底警察……这大概是珞珈见过的本世纪最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愕然又震惊,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说:“我们都以为……你已经牺牲了。” “现在的我,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郑泰诚上前掸去了警服上落下的一点灰尘,“本来一次简单的卧底任务,大家都盼着任务结束能回去加薪升职。想不到,我人生第一次的任务,居然这么久,久到延续了我的一生。” 经过了长久的缓冲,于永义终于从空白的脑子里勉强拽回了自己的神经,他难以置信地强笑,“老大,你说什么呢?” 郑泰诚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当年我刚进七星社,就收了你。本来打算任务结束,带你走正道。想不到跟我单线联系的上级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我就这么混了下来。这个地方,是我给自己留的一个念想。别以为只有你会来,好多次你来的时候,我其实都在这里面。” 珞珈上前去看墙上贴着的毕业照,“你的上级,和阿德的上级是同一个人?” 郑泰诚点点头,指着毕业照中的一个笑得鲜活而自信的人,“这就是阿德,警校的时候睡我隔壁。毕业的时候,他成绩比我好的多,本来有机会留在警察总部。可他那时候年轻,满怀雄心壮志,主动要来兰库帕。可惜,眼看着他慢慢的被消磨了斗志,最后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老兰——就是堪国方面支援我的特别行动组负责人,他跟我说过,阿德死后有人给他家里送了笔钱,应该就是你吧。”珞珈反应过来,“你可能还不知道,他是为了任务而牺牲的。这个案子结束之后,堪国警方会恢复他的身份,为他举行追悼会。” 郑泰诚愣了一下,释然地点点头,“那他算是死得其所。” 珞珈忽然问他:“那你呢?” “我?”郑泰诚自嘲地转过身,面对着他们每一个人,“上级失联之后,我无数次的试图重新回去,可惜,没有任何办法。慢慢的,连我自己都以为自己做警察的事情不过是一场梦而已。我妻子一直以为我是自甘堕落进入黑帮,为此郁郁而终,到死都没有原谅我。从那时候开始,我彻底死心了,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而且七星社在我手中越做越大,我以为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终结兰库帕的混乱,可是我发现,永义被人控制了。” 于永义紧紧的攥着双拳,不可思议地紧紧盯着郑泰诚,“你什么都知道?” “别忘了,我是你大哥,我太了解你了。”郑泰诚摇摇头,还是那种熟悉的、那他又爱又气又没办法的样子,“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在贩毒,也知道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在用我和兄弟们的性命要挟你。我本来打算从你嘴里逼问出来那个人的身份,然后干脆做掉他。但我后来想通了,我那么做,会让你所有的委屈和努力全都白费,甚至牵连更多无辜的人。所以我才开始努力的接触政界,希望慢慢的洗白,从政,掌握更大的权力,让我们能有不被任何人操纵的实力。我以为我这么做,终究会让我们都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下,不用再被任何人胁迫去做我们不想做的事情。可惜啊,功亏一篑。永义,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么多,但现在你可以不用再去承担这些了。” 他以为甘愿做个无名英雄的感觉特别好,可是这一刻,于永义却觉得,原来秘密被别人知道,却愿意跟自己一起扛的感觉这么好。 他鼻子发酸,眼圈逐渐红了,他别扭地别过头去不愿意让人看见他这么个没出息的样子,郑泰诚却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个重感情的人,所以珞珈骗了你,你没办法接受,我能理解。但是我相信珞珈不会比你好过多少。这种情感的伤害都是互相的,这就是卧底工作的残酷,但是这却是为了更多人的幸福和平安。就像我也不想伤害你,我也认你这个兄弟,但我也必须要做我应该做的事情。我骗了你这么多年,论伤害,我带给你的更多。你如果要杀珞珈,就应该先杀了我。归根结底,错的不是他,是我们。” 珞珈神色复杂,于永义看了看珞珈,又看着郑泰诚,张了张嘴,却说出话来。满室沉寂中,楼外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嘈杂声和开关车门的声音,就突然显得格外的明显。 几人连忙冲到密室走到大楼窗边往外看,发现窗外楼下停着十几辆汽车,大批枪手正手持武器冲下车,在成俊森的指挥下聚集,而人群中赫然混着一些穿着保安队制服的特种兵…… 于永义探着头往下看,满脸的奚落,“警匪勾结啊,这一幕真是百年难遇。”他说着,很无所谓地转过身,看了看身边的所有人,“你们先走吧,我断后。珞珈,振赫,照顾好大哥。” 于永义踢翻麻将桌,从桌下抄起一把霰弹枪,他满脸决然地利落推子弹上膛,出乎意料地,珞珈和白振赫却走到他身边,和他站在了一起…… 于永义拉枪栓的动作顿住了,他有些不确定地看向他俩,“你们?” 白振赫不耐烦瞪他一眼,“不说了么,跟你一起扛。” “扛不扛的住,打完再说。”珞珈抬手结果白振赫扔过来的两把手枪别再了腰间,弯腰跟白振赫一起从武器袋里拿出了两把狙击步,清点子弹的同时,抬头跟郑泰诚说:“郑老大,麻烦你带着林熙先走。” “怎么?”郑泰诚根本就没想走的意思,他扫了一眼装备袋,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这么大的场面,我可不想错过。” “你这把年纪就别拖我们后腿了,”珞珈嫌弃地笑骂一声,把装备都放开,站起来的时候却收了开玩笑的表情,郑重地对郑泰诚说:“再说总得有人护着林熙。我跟你说,我媳妇儿可就交给你了。” 郑泰诚愕然地看向突然闹了个大红脸的林熙,片刻后爽快地大笑起来,“好吧,你放心,除非我死,否则没人动的了她。” 于永义晃着枪管怼了怼他,“后面那条小楼梯,你没忘吧?” 郑泰诚觉得他大半辈子,拿枪指着他最多的不是是敌人,而是于永义,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也懒得再说他,“当年我们为了躲避警察抓赌,特意修的一条逃生通道,怎么可能忘。” 于永义放心下来似的,点点头,转身背对着他,拉动枪栓,“老大,保重。” 郑泰诚在背后指了指他,“小子,你可别死。老子头婚你没赶上,二婚可不能缺席了。” 于永义眼睛通红地摆摆手,郑泰诚也不再废话,带着林熙匆匆的从后面的小楼梯离开,珞珈看着二人消失在通道里,有些不放心,“那条通道安全吧?” 于永义破釜沉舟地看了他一眼,“只要我们守住这里,就不会有问题。” 白振赫面无表情地把能分的装备都分给他们两个,也站了起来,看着已经抄上来的人,傲然地警告于永义跟珞珈,“你们两个,别给我添麻烦。” 第99章 兰库帕警局中方临时办公室内,苏卫国一行人和曾世桓带着的几个警察紧张对峙,“我的人现在面临危险,你最好别再拦着我。” 曾世桓显得好整以暇又漫不经心,“案子已经结了,现在是普通的绑架刑事案件,难道你打算干涉我国内政?” “你!” “你放心,我会亲自处理这个案子,不过你们无权干涉。我已经给你们定好了机票,等下会有人送你们去机场,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们不要离开这里。”曾世桓说着摆摆手,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堵在门口寸步不让,他说完就奕奕然地离开,苏卫国气得咬牙切齿,却属实对此情况毫无办法。 正心急火燎中,苏卫国突然接到了一个来自堪国当地座机打进的电话,他接起来,对方直截了当,是那种有信服力的声音,“苏卫国队长,我是k。” 苏卫国眉间一动,连忙直截了当地说道:“k先生,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你放心,”电话里,k先生的声音不急不慌却十分郑重地说:“我已经知道具体的情况了,我的人正在赶往兰库帕的路上。” 苏卫国看了一眼持枪堵在门外不肯让步的警察,慢慢地点了下头。 ……………… ………… 弥漫着浓重火药味儿的废弃大楼里,枪声已经逐渐从方才雨点般密集的声势中降了下来。 对方人员死伤不少,珞珈白振赫于永义三人也都浑身是伤,对方气势已弱,三个煞神却越战越勇。枪手们纷纷后退逃离,丢下满地的伤员和尸体,成俊森一身是血地隐藏在麻将桌所在的大门外,借着墙壁的掩护,仍然悍不畏死地举枪瞄准,白振赫用最后一颗子弹打飞他的手枪,跟于永义和珞珈一起,举步压到了已经穷途末路的成俊森面前。 成俊森狞笑着瞪着于永义,于永义半边衣服其实都已经被血打透了,只是因为一身黑西装黑衬衫的,看不出来,但他一抬手,衣襟上聚着的血水就顺着他的动作落了下来,白振赫跟珞珈看见都是一惊。 他自己却毫不在意。 慢慢地举枪,瞄准成俊森的脑袋,于永义格外平静,释然地笑起来,“为了小武。” 珞珈想要拦,被白振赫一把挡住,于永义利落的连开三枪,成俊森抽搐着身体倒下去,珞珈张张嘴,却只是对他开了句嘲讽,“不是你的风格,怎么不多说几句解解气?” 于永义的身体晃了晃,嘴角心满意足的笑容就转成了不屑,“就怕你这种脑子抽筋的警察拦我。” 于永义拍了拍白振赫,却差点摔倒,被白振赫一把扶住,他竟然还是笑的跃跃欲试的,“……饿了,想吃碗粉。” “走,”白振赫的眼眶也红了,说着跟珞珈一边一个架起他,“这就去吃。” 顺着那条逃生用的小楼梯,他们兄弟三个随手扔了枪,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地一路沿着坡道走下去,一直走到大楼坡下的一家卖米粉的小摊位,三个悍匪围着张桌子一屁股坐下来,白振赫叫来了老板,在老板颤巍巍却不敢不从的惊恐中,点了三碗粉儿。 等上餐的时候,于永义满把是血的手卷起同样浸透了鲜血的衣袖,把他从不离身的劳力士摘下来,地给了珞珈,“拿着它,去找阿素。” 珞珈怔了一下,点点头,收起表,老板哆哆嗦嗦地把三碗米粉端上来,于永义喘不过气似的疲惫地眯着眼睛,还是那个没正形儿的样子,趴在桌子上吃了几口,就慢慢地把筷子扔下了。 他掏出一根烟,烟盒跟烟嘴上也都带着血迹,他也不在乎,就着血迹吊在嘴里点着了,浅浅吸了一口,看着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眼神都如同死了爹一样悲恸的珞珈跟白振赫,忽然满足又释然地咧嘴笑了起来,他一笑,烟就掉了,烟灰在他衣襟烧了个窟窿,他长长地叹息,慢慢闭上了眼睛…… “吃不动了,就这样吧。” ……于永义就这么死了。 保了大哥,也给小弟报了仇。 他疯了一辈子,死的时候,都这么特立独行。 白振赫用手捂住脸,肩膀抽动,珞珈瞪着酸胀的眼睛,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了他的脸上。 去日料店的时候,门外风铃一想,阿素以为是他回来了。 开心地从内堂跑出来,却看见珞珈跟白振赫浑身是血。 他们都在,只缺老于一个人。 不过……他们带回了他的那块劳力士。 “……对不起。” 珞珈跟白振赫都无法面对她,逃避地别过目光,阿素的眼泪落下来,颤颤巍巍的接过手表,轻轻擦掉了上面斑驳的血迹,却摇了摇头,“这是他留给你的……” 她在珞珈不解其意的目光下,把手表翻过来,轻轻掰了一下表耳朵,那块款式浮夸的大金表侧面,就有一个minisd卡随之弹了出来,阿素把卡递给珞珈,惨然一笑,想了想,还是不舍地把表捧回了怀里,“卡给你,表就留给我吧。” 珞珈难忍难过,仓促地接过卡点点头,回去的路上,他把卡插到手机里,挨个翻看里面的资料,越看越震惊。 “这是所有的证据,和幕后主使真正的身份。”半晌后,他把手机递给白振赫,白振赫快速地翻完,阴沉地攥紧了手机,指节发出可怕的响声,“果然是他。” ——兰库帕的那位太子爷,州长家的公子,谭儒生。 其实,太子爷要这么大的权势和财富,又是为谁呢? 制毒贩毒敛财,控制当地黑帮,驯养私军,图谋不轨。 证据确凿之前,警方强硬地逮捕了谭儒生,因为堪兰西亚当地局势复杂等诸多问题,中方向堪国提交申请,要将谭儒生押解到中国受审,申请刚递上去没两天,立刻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同一天,吴京浩带着大批当地警察和前来支援的防暴警察跟特勤部队,冲进谭州长官邸,正式对这位“兰库帕真正的主人”,进行逮捕。 第100章 尾声(全文完) 三天后,苏卫国一行人押着谭儒生,走进机场,准备搭乘已经安排好的飞机回国。 停机坪上,前来送他们的霍思乐跟珞珈握手告别,“多谢。” 珞珈当惯了黑社会,破毛病一时改不过来,歪着脑袋邪邪地挑着一边的嘴角看人,“彼此彼此。” 霍思乐笑了笑,“一路平安。” 他说着转身要走,珞珈忽然想到什么,一把拉住他,“你等会儿。” 霍思乐猜到他要问什么。 此刻各大媒体正在直播刚上任不到一年的新总统针对这次反黑行动的讲话,他拿过珞珈的手机,打开屏幕,找到直播拿给珞珈看。 然后指了指屏幕上的那个人。 ——堪兰西亚的总统大人。 珞珈反应了片刻,直到霍思乐一脸高深莫测诡笑着人都滚蛋了,他才惊悚地回过味儿来,“……不是吧?” k先生?总统?!! 卧槽?!! 那边准备登机了,苏卫国走过来,拍了拍表情变幻不定的他,“怎么了?” 珞珈心有余悸地摇摇头,喃喃自语,“怪不得总说我权限不够,这级别够高的。” 苏卫国走过去看了一眼他手机上仍然在播放的直播,笑了一声,拍拍他,“走吧,登机了。” 堪国的公事了解了,但上了飞机,想起私事,珞珈却闷闷不乐。 苏卫国坐在他里边,斜睨他一眼,“你小子有情况啊?怎么,舍不得那个姑娘?” “嘁,”珞珈嘴硬,“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懂什么。” 苏卫国无奈的笑了笑,这时一个空姐走到珞珈面前,俯身微笑,“请问您是珞珈先生吗?” 珞珈纳闷的点点头,然后听见空姐说:“您好,先生。您的机票被升级为头等舱,请跟我来。” 珞珈愕然,和苏卫国对视一眼,苏卫国目瞪口呆,“那我呢?” ——他们以为这是上级领导考虑他们劳苦功高的特殊照顾。 然而空姐却看着苏卫国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任务奖励…… 苏卫国满脸的一言难尽,珞珈很愉快地站起身,指了指自己的脸,嘚瑟道:“这张脸不是白长的。” 他说着跟着空姐走到前面换了位置,在头等舱重新坐下的时候,他刚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刚才那个空姐又端上来一杯香槟,“飞机还要等一下才能起飞,您稍等。” 珞珈礼貌地点头笑笑,“多谢。”这边人魔狗样地道谢,转头就拍了张香槟的照片,故意给苏卫国发过去膈应他。 膈应完老领导,他得意的举杯要喝,香槟杯却被人一把夺走了—— 愕然抬头,抢走他香槟的人,竟然是林熙。 林氏的总裁大人优雅地在他旁边款款落座,微微挑眉,开心又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飞机起飞,他归队回到了自己的国家,而发生在兰库帕的每个人身上的故事,仍然在继续。 只是很多人的生活轨迹,因为他的到来,而被彻底改变了。 超市里,恢复了身份,经过漫长的诉讼,功过相抵的郑泰诚推着坐在轮椅上、伤还没好利索的胡浅月,两个人像再普通不过的老夫老妻一样去超市买菜,轻声细语有说有笑中,郑泰诚不小心碰掉了架子上的一个苹果,他俯身去捡,却被人提前捡了起来,本能抬头去看,才发现竟然是这些日子又忙到不回家的女儿。 “你怎么来了?” 郑梦琪把苹果放回架子上,歪头打量着她爸爸,“你哪会挑菜?”她说着不由分说的上前挤开郑泰诚,帮胡浅月推轮椅,胡浅月欣慰又幸福地抬头看看她,郑泰诚看着她俩,无奈地给自己正名,“小时候谁给你做的饭,你都忘了?” “你可别提了,”郑梦琪一点不客气,“你做那饭你自己都不吃。我能平安长大真是奇迹。” 郑泰诚的厨艺胡浅月也是知道的,闻言笑到停不下来,半晌后拍了拍郑梦琪扶着她轮椅的手,“听说你从警局辞职了?” 郑梦琪点点头,又指了指郑泰诚,“我打算去美国继续进修,不过,不知道他自己行不行。” “你放心,有我在。”胡浅月投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等我伤好了,我们去美国看你。” 郑泰诚问她:“什么时候走?” “签证已经下来了,我想明天就走。” “也好。那今晚一起吃饭,我非得给我的厨艺正名不可。”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笑起来,而距离不远的小浴场里,白振赫正在院子里给小黑修狗窝,海蓝抱着长大些了的小黑,在旁边指指点点,“它长的太快了,你得弄的大一点。” 白振赫无奈地比划了一下,“这么大还不够?” 海蓝噘嘴,理所当然地说他:“小黑不用娶媳妇生孩子啊?这么小怎么够!” 白振赫摇头失笑。门声响起,霍思乐穿着警察制服走了进来。 海蓝回头看见他,警惕的拽了拽白振赫。 白振赫倒是很淡定,放下手头的活儿,拍拍手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霍思乐笑着拍了拍肩膀上的警衔,白振赫看了一眼,了然,“升官了,恭喜。” 霍思乐也不避讳,“我这是捡了个便宜,真正的功劳应该属于你们。” 白振赫笑着摇摇头,“对我来说,这件事的结局,已经很不错了。” “要不要回警队?”霍思乐这次过来就这一个目的,“现在的警队,和从前已经不一样了。所有跟黑势力有勾结的人都已经伏法。我需要像你这样的人,帮我一起重新打造一个全新面貌的警队。” 白振赫一愣,不由自主地看向海蓝,“你怎么看?” “你明明就想去,还装模作样来问我。”海蓝心直口快地揭穿他,说着一手抱着小黑,一手嫌弃地朝他摆了摆手,“去吧去吧,省的我还得养你这个闲人。” 霍思乐失笑,白振赫松了口气,笑着跟霍思乐握了握手。 而就在此时,他手机短信声震成了一片,竟然全都是珞珈发来的—— “老白,我已经回到中国了。走之前没有回家,是因为我一直在配合你们联邦调查局跟警察总部的调查和举证,实在脱不开身。从个人角度,我怕我回家看见你,还真会舍不得走。毕竟这么长时间了,都住习惯了。” “感谢你的收留,感谢的你的信任,我才能顺利调查到真相,完成了任务,我从头到尾,都没见你真正开怀地笑过,你话有少得可怜,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你的爱。” “我发现你是一个心思特别缜密的人,总能明白我想要做什么,也摸摸的为我做了很多事情,在很多危急关头,都挺身而出救了我。我真的很幸运,能遇到像你这样的人,在这个陌生的国家里,给我一个家,给我十足的安全感,让我在这么高压的双重身份生活中,还能感到快乐和放松,但是有一点我很不满意,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分享小黑……怀念给你一起训练,一起打拳,一起出任务,还有……劫富济贫。” “我曾经并不喜欢你,觉得你满嘴没一句实话。在黑暗里待久了,便不再有希望,不再有信任,以为能通过自己的方式找到真相,在过程中伤害了很多人。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会在这片黑暗中继续堕落。后来我才知道,你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我很幸运有你这个兄弟,这些记忆我会记一辈子,如果没有你,这个城市的罪恶,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被揭露。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你辛苦了。我得开始适应身边没有你的生活了。” “不过老白,我有点担心你啊,海蓝这种年纪,跟她谈恋爱在你们国家不犯法吗?不过我也可以理解,像你这种充满保护欲又有受虐倾向的人,海蓝对你来说正合适,祝你们幸福。” “再见,老白。” 烈士陵园停车场内,珞珈坐在车里给白振赫发完最后一条信息,收起手机,拿起副驾上的花束,神色肃穆地下了车。 他换了警服,之前被苏卫国拎着耳朵调教了几天,不是好鸟的气场硬生生被扳回来不少。 身形挺拔地站在蔺勇墓前,他把花放在旁边,郑重地朝战友敬了个礼。 片刻后,他放下手,从怀里小心地拿出一枚勋章,俯身要放在墓碑前,忽然动作一停,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又直起身来,得意的晃了晃奖章,哪怕外表看上去人模狗样了,却无论是发出去的短信还是说出来的话,依然又贱又欠,“这枚,是我的,得拿回去跟老爷子显摆。下次,下次立功,奖章我再给你送来。” 他说着,逐渐收起了满脸玩世不恭的嬉笑,寥落地叹了口气,怀念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带了些自豪,却又格外沉肃的口气,轻声跟蔺勇说:“蔺勇,咱俩的活儿,我办完了,没给你丢人,幕后主使已经得到了法律的制裁,放心吧。” 他说着,觉得分外寂寞地在蔺勇墓前席地坐了下来,想了想,自己点了根烟,又低头另外点了一根,放在了蔺勇墓前…… 他沉闷地抽着烟,快抽完了,手机却无端端地又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电话,“老苏?” 电话那边,苏卫国声音严肃,没得商量,“休假提前结束,立刻回来报到。” 珞珈表情空了一下,他掐灭了烟头,站了起来,“又有新任务?” “rx55,在美国出现了。” 珞珈张张嘴,一瞬间,那眼角连着嘴角一起抽搐的牙疼表情又来了。 卧槽。 还他妈没完没了了! ——【全文完】 ———————— 那么,悍城就到这里啦~喜欢珞珈喜欢老白喜欢老于喜欢老郑喜欢小武喜欢成俊森(咳,对,你没看错,是成俊森……) 感谢大家阅读和喜欢~ 我们《破冰行动》再见啦! 比心! ——from千羽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