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见过你》 第一章 第一章 《我是不是见过你》 文/北途川 1. 咖啡厅在播放慢音乐,舒缓的节奏缓缓流淌变换,歌单重复了一轮后,又从第一首开始播放,是we1的《thelost》,很久之前的歌了,唱这个歌的组合也早就解散了。 身为we1的成员,林嘉和这两年翻红,于是这些旧歌才又被人翻出来。 外面淅淅沥沥在下小雨,还挺应景的。 初念第三次目视面前的男人,对方从沉默中抬起头来:“我知道你不介意,何必装着来兴师问罪? 初念,你压根儿就没有心。” 没有什么? 哦,心。 或许吧! 初念盯着外面被雨水浸泡得发亮的柏油路面想,觉得胸口略闷,于是扯了扯领口。 这天气,真适合杀人抛尸啊! 她的头嗡嗡作响,她不喜欢雨天。 作为烂桃花收割者来说,几乎没有谈过一次正常的恋爱的初念,再一次遭遇了感情滑铁卢。 她二十五岁谈了一场自认为理智稳妥的恋爱,还以为可以顺利结婚成家,由于世交的关系,双方父母甚至都知道,也确实已经到了谈论婚嫁的地步了,可惜沈少爷玩心还没散,还不小心把人肚子搞大了。 “见一面吧!” 一个小时前,她在电话里说,用一种悲哀虚弱的语气说:“我想和你谈谈。” 模仿着三流言情剧的矫情女主角。 她过来咖啡厅的时候,沈砚之已经在了,初念坐下来的时候服务生端来一杯泡了柠檬的冰水。 她不喝咖啡,沈砚之知道,她说约在咖啡厅的时候,沈砚之就知道,她不想多待,甚至想三两句解决。 电话里那悲哀的语气,全是假的,她其实压根儿就不在意他是不是真的把人肚子搞大了。 沈砚之扯了扯嘴角,还是耐心着,“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他紧紧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到些表情,可是看不清。 初念脸上挂了几分调侃:“那你还真是调教有方……” 于是两个人相对无言了许久。 然后沈砚之说了那句:“我知道你不介意,何必装着来兴师问罪? 初念,你压根儿就没有心。” 这么一句话,莫名有股委屈的意味,倒像是初念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可初念没有反驳。 两个人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初念才调动起所有情绪,有些失望地垂着头:“亏咱俩还算是青梅竹马,你要早说你还没玩够,我还能替你打个遮掩,没想到……我对你太失望了,沈砚之。” 戏还在演,她铁了心要分开。 沈砚之沉默看了她好一会儿,忍不住在想,她不去竞争奥斯卡可惜了。 其实他劈不劈腿,她压根儿不在意,装着来兴师问罪,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合理宣告一段感情结束。 她对世间一切的仪式感好像情有独钟,她生不生气不重要,关不关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需不需要生气,需不需要关心,她脸上挂了八百张面皮,随时等着应对各种需要生气需要开心需要痛哭的场合,而真正的她,面无表情藏在面具下,冷眼旁观。 有时候他想不明白,明明很多时候,她根本没必要去无谓地表演。 他从小就认识她,可又好像从没认识过她。 — 出来后和闺蜜汇报结果,电话里,宁宁把沈砚之从头到脚批评了一顿,然后说:我就知道他不靠谱。 初念顺着商场的扶梯往下走,看到自己爱豆代言的珠宝品牌,想起新款样式还不错,于是顺势走了进去,电话还在耳边,她回答:“唔,还行吧,他对我不差。 大约我本身是个烂人,所以也不怪他。” 宁宁反驳她:“扯你的淡吧!你要是个烂人,全世界没几个好人了。 不就遇上几个渣男,装什么看破红尘,老娘要看你征服男神,不要看你说丧气话。 不过其实我觉得沈砚之对你是真的不错。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也费解。 初念出神的时候想起沈砚之沉默看她的表情,他说:“初念,你没有心。” 初念低下头看珠宝,说:“大概是我的问题吧!” 宁宁还在气头上,哪里听得她这么贬低自己,忍不住又骂了沈砚之两句。 就是想不明白,本来互相告知了父母朋友,多半已经是订下了的意思了,沈砚之怎么一点不知道收敛。 不像是他那么精明的人能干出来的事。 他要是真不在乎初念半点,也不会费劲吧啦把人追到手了。 像他们这种有钱有闲的富二代,不吃窝边草,不招良家女是常识,更何况初念这种比之他丝毫不差半点的同种白富美。 初念绕了柜台看了一遍,敲了敲正中间的那款,导购意会,拿出来放在托盘上给她试,她摆了下手,意思是不用试了,“帮我包起来。” 说完又想起来什么,“旁边那个也包起来吧!” 说完对着电话笑了声:“别告诉我哥。” 宁宁想起她那个长一副霸道总裁脸的哥哥,不由也笑了,初珩要是知道,非把沈砚之皮给扒了。 心想沈砚之多想不开,渣初念。 她问了句:“我怎么听着你在买东西?” 初念“嗯”了声,“也给你买了。” 但凡这种买双份的,宁宁就知道,“又给你偶像贡献工资呢? 你老爸把你信用卡都停了,你还花钱大手大脚,早晚有一天你去喝西北风去。” 林嘉和代言的东西,都不便宜。 初念浑不在意:“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 再不济赖沈砚之身上,反正他多养我一个也不多。” “真不知道你遇上沈砚之是你的不幸,还是他的不幸。” “半斤八两吧!反正都不是啥好人。” 初念低语。 宁宁摇头:“正经谈个恋爱吧!你看你这思想扭曲成啥了。” “不谈了,除非林嘉和单膝跪地给我求婚,不然没心情。” 初念眯着眼,抬头看柜台后展示墙上的代言广告,林嘉和正浅笑着凝视她。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笑眼,微微弯着,眼睛里好像总有星星在闪烁。 但那目光好像穿过无垠的荒野,穿过浓稠的黑暗,直直往进苍白狼狈的九岁小女孩惊恐的眼睛里。 她害怕一切明亮干净的眼睛。 “……求你清醒一点,你指望林嘉和跟你求婚,不如指望沈砚之能专一。” 宁宁还在说。 “那我还是做梦比较快。” 初念收回目光,再也没敢抬头。 两个人哈哈笑起来,话题又转到别处,仿佛失恋的确是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 还没出珠宝店,沈砚之打了六个电话,初念就接了一次,然后其他都挂了,第七次的时候,她直接把他拖进了黑名单,世界清净了。 不到五分钟后,宁宁一个电话甩过来:“沈砚之还不死心? 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你把他拉黑了?” “没想拉黑他,清净两天。” 初念心乱如麻,敷衍道。 “他要我转告你,他说的话请你认真考虑一下。 他跟你说了什么?” 初念低唔了声,有些跑神。 …… “不管你信不信也好,我是真的喜欢你,以前的荒唐就算了,你答应跟我交往之后,我身边只有你。 既然分手了说这些也都没有用了。 只是不管你在不在乎,我都不想你误会。 念念,我太了解你了,其实很早我就怀疑过……” “沈砚之……”她有点儿慌。 可沈砚之还是说出了口,“念念,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 好一会儿初念才说:“没什么,投资的事。 我第一回当制片人,拉投资不容易,趁着分手敲诈了他一笔。” 显然,初念说谎了,谈这个也不至于打电话打到黑名单里,不过宁宁识趣地没有追问。 “我真是搞不懂你了,一会儿风轻云淡,一会儿心事重重,你表演型人格啊……不是,我意思是,你不会表面装着不在乎,背地里偷偷哭吧。” 初念是个很矛盾的人,有时感觉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有时候她又似乎什么都放在心上。 昨晚初念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说怀了沈砚之的孩子,问她怎么办,初念半梦半醒间在脑子里迅速捋清了关系,想起最近和沈砚之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大概有人坐不住了,但从小只有她膈应别人的份儿,哪有人膈应她的份儿,于是她漫不经心“哦”了声,刻薄了句,“没钱打胎去跟沈砚之要去,跟我说没用啊亲。” 那会儿初念在她家睡,挂了电话就又躺倒睡着了,第二天早上还正常洗漱吃了饭,吃完饭开了电脑打算看文档的时候,似乎才猛然想起昨晚那茬,出于个人习惯她电话自动录音,于是她翻出来昨晚那通电话给沈砚之发了过去,用一种失望难过的语气打电话约沈砚之谈谈。 …… 初念:“哭? 我哭什么,要哭也得是他哭。” 初念本来要走了,又挑了两款戒指,示意导购帮她一起装起来,刷卡的动作一气呵成,连价格都没问。 咖啡厅里,谈定分手后,初念敲诈了他一笔投资资金之后,沈砚斟酌了很久说:“我有时候搞不懂你……” 初念扯了扯唇角:“搞不懂就算了,费那劲干嘛!也不符合你人设。” 沈砚之低声叫了她的名字:“念念……” 初念叹了口气,然后提醒他:“不过以后还是收敛点吧……” 一直以来初念给沈砚之的感觉就是不在乎,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他是不是出去泡妞了,不在乎去夜店身边陪的谁,不在乎他多晚回家,也不在乎他手机上有多少女人的联系方式。 但她还是会做出在乎的样子。 就在分手的这一刻,沈砚之以为她还是有一点点发自内心在意的时候,然后紧接着就听见她说:“不然,容易挨打。” 他抬起头的时候,正好望进去她没有内容的眼底。 于是到口的解释又咽了回去。 沈砚之嘴角抽了抽,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嘴了。 只说了句,“追加的投资我会尽快打到你公司的账上。” 初念面无表情的脸上才带了点儿笑,“谢了。” 说着,她把墨镜戴上,抓了自己的包,大约他最后一句话让她心情好,她起身道:“先不要告诉两边父母了,慢慢再说吧!” 沈砚之目送她离开,好久才吐了一口气:你还真的没有心。 第二章 第二章 2. “什么? 你俩谈了六个月,连床都没上? 怪不得他脚踏好几只船。 欲求不满啊这是……” “……你敢不敢再大点儿声,再大点儿声?” 初念坐在办公室里压着声音咬牙切齿,偷偷爆料:“十几岁的时候他妈还天天问我妈,说他鸡鸡太小是不是发育迟缓还是有别的毛病,也不好意思直接问,怕伤孩子自尊心,天天琢磨着偷偷带他去看看医生,我天天听着,脑子里全是鸡鸡小鸡鸡小……这不是没勇气吗? 万一到现在还没发育好呢!” 她随口扯着。 宁宁一听这个立马又改变立场:“那不行,我的姐妹必须标配18厘米,一夜七次。” “你可闭嘴吧!” 初念望天:“梦里什么都有。” “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你这不能堕落成这样,大好的帅哥排着队,不能将就。” …… 两个人贫了会儿,宁宁突然想起来,“对了,你老公周末不是生日会。 去不去现场? 我托人要两张内场票。” ——她一搞不懂追星少女的人,还是第一次主动约初念看爱豆,每次都是初念威逼利诱死拉硬拽着她去。 还不是想让她散散心。 “去,当然去。 不过我不要内场票,票我买,内场票全是主办方赠票,碰见认识的人多尴尬,我上个月还在跟人信誓旦旦说我这人没有信仰,也从不追星呢!” 端着一张二五八万的脸装高冷,人设不能崩。 宁宁险些翻白眼:“你从小到大发过的誓能绕地球一圈了吧? 满嘴跑火车的,谁会信!” 初念:“……” 周末,初念一大早还去公司点了个卯,装模作样开了电脑处理了几封邮件,拿了车钥匙起身的时候,门口秘书极有眼色的站起身来,在她推门的同时,微笑礼貌问道:“初总,要出去吗? 需要帮您叫司机吗?” “不用,我有点儿……私事。” 她面不改色说,顺便吩咐:“跟大老板交代一声,我今天不过来了,不方便接电话,有事留言给我就好。” “好的,那初总您慢走。” 秘书欠身,依旧保持着微笑。 宁宁在停车场等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靠在车身上,手指咔咔地磕着车壳,看见她过来,紧皱的眉头才松散开,上下打量她:“刚在楼下碰上你秘书来着,她跟我说害怕你,我都不知道,她怕你什么。” 初念来公司这三个月,公司里的人,一个个见了她,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战战兢兢得恨不得绕道走。 初念熟练地把钥匙丢给她,宁宁拉开驾驶位的门,钻进去系好安全带,初念从副驾上来的时候,脑子里闪过秘书刚刚那副战战兢兢毕恭毕敬的样子,抬头笑道:“怕我? 不,她是怕我背后强悍的背景。 毕竟现在传言我分别和六位高层有不正当关系,私生子都有仨,还一个个有鼻子有眼有细节有知情人的。 你不知道,在她们眼里我可牛逼了。” 宁宁险些拍方向盘狂笑:“他妈,绝了。” 初家家教严,初念长到这个岁数还是个雏,单纯得要死,初老爹就看不惯她整天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就会追着个破明星跑来跑去,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不然也不至于停了她信用卡,断了她生活费,逼她出来自力更生。 “有些人就是吃饱了撑的,一天不造两个谣都对不起长了张嘴。” 宁宁没好气哼了声,“哎,你最近还是没回家? 还跟你爸怄气呢?” 毕业初爸想让她去公司上班,说锻炼两年给她升总监,初念不想去,闹着要自由要独立,这不闹过头了,初爹让她滚蛋,自立门户去,省得在家里碍眼。 初念低“唔”了声,“前两天回去了一趟,家里没人,我蹭了顿饭就回来了。 没怄气,我俩打赌呢,她赌我不到两个月就会哭着回去求他。” 毕竟从小到大花钱大手大脚惯了,老爸又认为她游手好闲能力为零,没有本事养活自己。 “你这不都……”来淮宁三个月了? “所以我回去气气他。” 初念有些可惜地说:“没气着,还浪费我机票钱。” 宁宁:“……” 这倒霉孩子。 初家一家子精英,就出了这么个败家玩意儿。 从小就不着调,脑子反应慢,上小学了还没开窍,每天瞪着俩直愣愣的眼珠子,上课跟猜谜一样,老师提问她答不上来就踢同桌,也不知道耳朵不好使还是脑子不好使,每每同桌说东她说西,气走了五任同桌之后光荣坐在了特殊位,受到各路老师的“优待”,一路优待到上初中。 宁宁是初中时候认识她的,总觉得这特么是个傻子吧,还很认真问过:“你爸妈没想过去带你看看医生吗? 说不定是脑膜炎后遗症呢!你小时候得过脑膜炎吗?” 初念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骂她脑子有毛病,扑过来就要揍她,于是两个人打了起来,双双进了医务室,躺在医务室的床上还差点儿互相拔了对方针头,梁子结了两年,要不是后来宁宁看上她哥,还不会主动示好,也就没现在这局面了。 初中初念被初爹初妈送进的是精英学校,除了文化课还有各种素质拓展课,然而初念文化课没长进,素质也没提升多少,逃课去嘉年华上看明星,还被初爹的秘书逮了了正着,提溜回家教训了半天,一问,喜欢上一个小明星,初爹就嘲讽她:“瞅瞅你这个德性。” 初年态度诚恳:“爸我错了,下次去看偶像,我会记得请假的。 ” 初爹一个白眼翻得差点儿把自己翻过去,吼她:“还有下次!? “ 初念用行动证明了不仅有下次还有下下次,为了林嘉和可谓荒唐事做尽,不过更多是为了跟老爸做对,叛逆期上来的熊孩子,别提多气人了。 不过也恰恰是因为林嘉和,初念起了点儿奋发向上不能太差劲的想法,通过艺考考了电影学院的文学系。 虽然和初爸的期望相差甚远,不过好在也不算太差劲了。 可惜林嘉和星途不太顺利,初念操碎了心。 林嘉和十四岁就签了tc娱乐,后来去了韩国做练习生,十八岁以七人团体we1在韩国和中国同时出道,结果刚回国团体主唱兼队长就出了密会粉丝同入酒店第二天才从酒店出来的丑闻,于是一个团的人都遭了殃,舆论发酵,活动被撤,后来副主唱顶上去,可惜没多久又负伤,紧接着出国参加活动,被极端分子泼颜料……种种。 出道势头太猛,加上各种幺蛾子,谣言一层一层往上套,组合最终不得已被解散,主唱直接被雪藏,tc原本还想榨一下其他人的剩余价值,五人重新组合出道,可惜流言太凶猛,tc强悍的公关都拯救不了了,最后不得不雪藏淡出人群视野, 因为初念关注,宁宁也会下意识多留意,可惜,后来we1音讯渺茫,不刻意去找,连蛛丝马迹都几乎找不到,仿佛消失了一样。 初念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天天嚷着自己失恋了,老公跑路了,被他哥听见还以为她谈恋爱被欺负了,提着棍子就问是哪个孙子,要把腿给人家打折…… 好在团解散了后,林嘉和消失了两年后又渐渐有了消息,零星参与过几次节目,转去影视圈发展,只是运气都不大好,总没有露脸的机会,不是剧太凉了就是角色不出彩。 那会儿初念还经常追他的前线,感慨他这么有颜值有人品实力也强悍的爱豆,怎么就运气差成这样。 谁料,去年两部大ip,直接把他捧了出来,不过都不是重要角色,一个是戏份不多但设定讨喜的绝美神仙男配,一个是戏份不少但台词不多的冷酷反派,他把握的都很不错。 圈了好大一波粉,不过更多是吃了人设的红利,那会儿还没过硬的作品。 然后紧接着就是一部小制作的悬疑网剧,挑梁反派大boss,时下流行的病娇系美男反派大佬,引爆话题量,直接晋升男神榜。 今年年初一部挑大梁的大男主剧播了之后,播放量再创新高,有了有分量的代表作,俨然已经有顶流的趋势了。 谈不上一夜爆红,只能说是厚积薄发。 但作品和本人的话题量都是非常可观的,商业价值自然也是有目共睹,有段时间常驻热搜榜,别家想方设法上热搜,这边还得天天盯着撤热搜。 新粉沸腾,老粉扬眉吐气,肝数据刷榜单买代言,忙得不亦乐乎。 粉丝量从不到两百万在短短几个月里直逼两千万,接了不少有分量的代言,据说在谈某家高奢的推广大使。 初念从一个万粉儿小粉头,转眼变成了几十万的大粉头头。 大家都觊觎她追星这么多年手里的美照和几个g的火热小辣文。 ——初念专门为林嘉和创了两个号,一个是追前线的阿婆主,专发前线一手视频和精修高清美照,一个是磕cp的号,每天发点儿小段子和火热小辣文,给广大cp粉们创造精神食粮。 — 周三,淮阴路人潮如织,全拜林嘉和所赐。 ——他在体育馆开生日会。 林嘉和的生日是08.13。 初念生日7.13,巧的是,初念妈妈的生日是9.13,初念爸爸的生日是10.13。 初念曾坚定地称:我总觉得林嘉和注定是我家的人。 宁宁翻她的白眼:“点一首梦醒时分送给面前这位朋友。” 说完又补了一句:“说不定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哥哥。 这个可能性都比你泡上林嘉和的可能性大。” 初念:“呸!” 看不起谁呢! 初念把车停在远处,然后和宁宁步行过去,一路上都是拿着海报应援物的小姑娘,兴高采烈、结伴而行。 还有……小伙子。 宁宁震惊道:“男生也追星啊?” 初念笑她大惊小怪:“你对粉丝有多大的偏见?” 初念目光巡视一遍,然后和宁宁耳语:“今天最后一次,以后我就再也不来这场合了。” 宁宁打趣她:“幡然醒悟了?” 初念矜持笑了笑:“毕竟以后也算半个同行了,避嫌。” 宁宁“哟”了声,“你一思想品德不及格的人,还要脸啊?” 初念表情认真严肃回:“不,主要林嘉和要脸,你说哪天真认识了,他要知道我电脑里倾心为他创造了几个g的同人小辣文,我怕他承受不来。” ……这倒是。 宁宁笑起来。 初念磕cp那个号,剪视频、配各种虎狼之词辣度十足的脚本文案,号称cp粉里高能产出机,唯粉眼里的cp毒瘤。 这个账号都有二十多万粉丝了。 cp超话名字是jhwsx,“家和万事兴”的缩写,we1组合里年纪最小的老幺叫周兴,林嘉和之前是副队长,还是主舞,周兴是领舞,韩系美男,长相异常漂亮,俩人关系很好,因为林嘉和性格沉稳温和像个大哥哥,而周兴是个个性十足的刺头,林嘉和经常管教周兴,周兴谁都顶撞,唯独听林嘉和的话,以至于大家从那浓浓的兄弟情里磕出了不可言说的东西,于是奇怪的cp增加了,cp粉慢慢汇聚成形,之前组合解散了那会儿,家和万事兴这个cp的话题量却一度没断过,可见其生命力。 而不幸的是,初念就是磕cp大军中的一员猛将,为这个cp的话题量贡献了海量的资源和文本,cp教教主主的地位不可撼动。 “行了,别贫了,赶紧走,再晚会儿挤不进去了。 好家伙,放眼望去都是头。 “宁宁被深深地震撼到了,陪着初念追了这么久的星,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排面。 第三章 第三章 3. 这的确是林嘉和最有排面的生日会,万人体育馆,几乎座无虚席。 人声鼎沸,气氛热烈。 初念拿着票,往二楼e区看台区挤去,她原本并不打算来,所以没去抢票,可到底觉得这个生日对他来说与众不同,于是宁宁一叫她,她就动摇了。 因为初念是个常年混迹前线的大粉,所以后援会特意来问过她需不需要内部票,她们手里有一些内部票名额,那时候初念和沈砚之正商量着回一趟云南他姥姥家,所以基本上是赶不上的,就说把票留给其他姐妹吧! 可惜…… 前两天初念又腆着脸去问,好在人家也没挤兑她,还辛苦从大群里协调了两张票过来,不过位置很差。 从这个角度,几乎看不到舞台,只能透过led屏去看。 初念有经验,带了个小望远镜过来挂在脖子里,这会儿举起来望了望。 宁宁被挤得头昏,哀声说:“大概是来看了个寂寞,你说说,在家看直播不好吗?” 人挨着人,大家都奋力地往台子上看去,工作人员已经在调试设备了,林嘉和抱着吉他已经立在后台入口了,侧着头,不知道在和工作人员交流什么。 初念就盯着那一个模糊的身影,不自觉就有些触动,说不上是在感慨什么,就是那种…… 孩子长大了,出息了。 欣慰又感人……的感觉。 她还记得他上一次生日,他在剧组拍戏,去了四五个粉丝代表,一直等到他下大夜,冒着微雨,跟他说生日快乐,他不怎么爱说话,外人面前总是冷冰冰的,那天说了好几句:“快回去吧,别感冒了。” 她是粉丝代表之一,手里捏着四十多封信,怕他拿着不方便,追着他一直追着到车旁才递给他,伞掉了,她来不及去捡,他回头的时候把自己伞递给了她,皱着眉说:“快回去吧!” 他并不喜欢粉丝对他太热情,希望粉丝把自己生活放在第一位,初念心想他大约把她归类为为了追星不顾一切的人了,忙说了句,“抱歉!” 上上个生日,他在丹麦,发了一条微博:一张风景照,配上一个“耶”的手势表情。 底下评论和点赞寥寥,都是些老粉,叮嘱他注意身体,祝他生日快乐。 她是热评第一,那天她好巧也在丹麦,心血来潮去他照片同一个地方打了卡并在他评论区回复了那张照片,原本只是好玩,没想到他回复了她,说:好巧,我好像看到你了。 盯着手机屏幕的她豁然抬起头,目光在侧后方的时候寻到了他,他身边的助理朝她挥着手,然后……然后他请她去吃丹麦特有的一种烤肉,两个人坐在餐厅里的时候,初念手都是抖的,十分懊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简直自讨苦吃。 太紧张了,以至于食不知味。 那是她追星生涯中离他最近的时候,可谓高光时刻。 上上上个生日…… …… 宁宁受不了耳边女孩儿们的尖叫,捂着发疼的耳朵问初念:“诶,你们追星少女的嗓子是不是都是铁打的,都疯了不成?” 初念故作高深地摇摇头,“你不懂。” “我一直搞不明白,你怎么会喜欢上林嘉和。” 宁宁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长得挺不错的男人罢了。 会唱歌会跳舞的明星多了去了,怎么这个就这么让人疯狂? 而且初念从小就没什么爱好,也不爱看电视,也不追综艺的,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开始追星了,奇了怪了。 “不好说……”她可以不打草稿地说出上百条他的优点,可那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是林嘉和。 “喜欢就喜欢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喜欢就像你小时候不懂事许的愿望,千奇百怪,天马行空,没有逻辑也没有道理。” 初念随口扯小论文,惹得宁宁好大一个白眼,“听你扯淡。” — 总调控打了手势,告诉林嘉和,一切都已就绪,经纪人哆啦在耳边叮嘱他:“四哥,提词器在左边,待会儿出错了也不要紧张,都是你的粉丝。” 他点点头,扶了下耳麦,后台总调控的声音从耳朵里传来,“还有五分钟。” 主持人程昱也接收到了信号,上台做开场白。 公司派的人,跟林嘉和不熟悉,上台说话的时候官方又无趣,甚至有些有意无意的冒犯,粉丝渐渐起了嘘声,经纪人打手势,让程昱收住话头。 程昱面上还带着笑,只是不知道故意还是无意,下台的时候话筒没关的情况下狠狠顿了一下发出刺耳一声响。 他又忙说了句:“抱歉抱歉。” 助理在林嘉和耳边小声埋怨:“业务能力这么差,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生日会。” 她也知道,林嘉和蹿红太快,配套资源跟不上是正常的,可就是觉得可惜。 这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生日会,对他来说,意义不同。 林嘉和拍了拍她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这些年,他亲身体验,埋怨没有任何意义。 生日会全权由哆啦打理,她应该尽力做到最好了。 音乐响了,他从微怔中缓过神来,把吉他往怀里抱了抱,抬步往阶梯上踏去,灯光暗了下来,追光打过来,他试了试麦,声音起的那片刻,欢呼声也沸腾起来。 那一瞬,恍然若梦。 于是他抬眸往下望去,茫茫人海,灯牌辉映,像一片海洋,波光粼粼,浩瀚无边。 去年,准确来说,是去年年头,他记得自己冒着雪去青岛拍摄一档节目,有一个环节是粉丝见面会,其他嘉宾的粉丝来了很多,他没什么粉丝,可现场欢呼声热烈,他听见女孩子们撕心裂肺地叫,结束拍摄回酒店的路上,有一些还在外面等他,问他:“我们今天表现还行吧?” 他让工作人员订了热可可给她们,这会儿刚送来,于是他亲手拿了递给她们,调侃道:“哆啦给你们包了多少红包,嗓子都不要了?” 她们笑起来:“哆啦姐比你还抠门呢!况且我们是随便被收买那种人吗?” 他知道,她们只是不想他显得势单力薄,只是,自己何德何能,于是感慨了句:“做我的粉丝很辛苦吧?” 不争气,也给不了她们成就感。 “怎么会辛苦,你有点自己优秀得令人发指的自知之明好不好? 你以后一定会大红大紫的,到时候我们都是元老粉。” 她们玩笑道。 那时候,他只是笑了笑:“我尽力。” 尽力让她们有成就感,还是尽力不让她们更失望,他自己也说不清。 到今天,他忽然发现,十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他唱了一首歌,跳了两支舞,下面的欢呼从未停过,音浪一阵比一阵高,他轻喘着,拿着话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是目光扫视着台下,大屏幕上切到他的近镜头,台下喧闹声陡然停止了,所有人听着他的喘息,屏气息声。 他忽然笑了:“谢谢。” 两个字,下面又沸腾起来,他抬手,示意不要喧闹,于是声音又降下来,听他说话,他说:“筹备得有些仓促,如果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见谅。” “没有,你最棒,四哥你最棒!” 台下在撕心裂肺地叫。 …… 好几次,他几乎没法开口说话,最后他摇头轻笑:“算了,我还是唱歌给你们听。” 他实在不会聊天。 生日会两个小时,倏忽就结束了,最后告别语的时候,他终于能握着麦,好好和大家说几句话了,台下安安静静在听,他目光再次扫视下方,可惜,人太多了,他一个都看不清,他说:“礼物我就不收了,谢谢大家的心意,信我会看的。” 后援会很早就提醒过,只收信件,不准准备礼物,可还是很多粉丝准备了礼物硬要塞给工作人员。 他只好再强调一遍。 他目光还在扫视,似乎在寻找什么,最后大约没找到,有些失望地垂下目光,轻笑道:“不知不觉,我出道已经十年了,有个特别的粉丝也陪了我十年,每年生日,她都会写信给我,她的字……特别的丑,每个笔划都能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不知道今年她有没有来,我看不到。” 也并非真的想找到那个粉丝,只是突然有了这样的感慨,迅速蹿红所带来的担忧和不真实感远远超过喜悦感。 好像一切都是裹在泡沫里的虚幻的梦境,一戳就破。 哆啦握着程昱的话筒,在台下笑着说:“来了,我在后台看到她的信了。” 入场的时候有工作人员在门口收存信件,哆啦帮忙整理的时候偶然见到了,她记得自己还感慨了一瞬,十年是个多么庞大的数字,而每次看到她的信件都会有一份踏实感,就好像一颗大树扎根在那里,不张扬,可你永远知道,她就在那里。 台下欢呼声炸裂,一个个扭头朝周围人看去,不知道哪个小姐姐这么幸运,在他微末时就注意到他,并且一直陪着他,还被记住。 恨自己认识他太晚,不能做被他记住的那个人。 初念听到他说十年的时候就已经愣了,又听他吐槽字丑,突然就捂着嘴笑起来,在丹麦两个人一块吃饭的时候他也说过,他很委婉地说:“我记得你,写过很多信。 只是字迹……嗯,有待加强。 “ 初念心想,也没有那么丑吧!笑着笑着就哭了,宁宁扭头,看她满眼泪,不由惊道:“不至于吧宝贝……不过你这个字终于是丑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台下全在哄笑呢。 初念作势抬手揍她,下一秒,镜头却推到她这边,清晰地把她的脸映到屏幕上去,她忙捂了脸,于是镜头里,那双笑了又哭的眼睛,显得格外清晰。 林嘉和侧头看屏幕,愣了一下,笑道,指了指台下正中的摄影师:“我的摄影师也跟了我十年了。” 所以认得那个粉丝,只不过也真是巧合,竟然在茫茫人海中不可思议地捕捉到了她。 他的目光朝着那个方向看去,似乎能看到那个女孩子,她有一双很淡薄的眼睛,总是眯着,对周围这个世界保持着一种古怪的疏离感,可却一直追着他的脚步,以至于让他脑海里有很多关于她的印象。 机场,片场,活动现场,红毯旁……各种。 他鞠躬:“很感谢一路走来,那些曾经陪过我,以及正在陪着我的人。 承蒙厚爱,我会一直珍惜,并铭记于心。” 背景音乐停了,只有他的声音干净清晰,带着丝丝的电流声透过场馆每个角落。 掌声欢呼声仿佛要掀翻天花板。 镜头不时会扫向台下,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在镜头捂着脸又哭又笑的粉丝,台下只是喧闹,一瞬间大家都是被酸得不能自已的柠檬精。 恨自己认识他太晚,不能做那个被他记住的人。 还好话题很快又聊到别处,初念这才松了一口气。 有粉丝提问环节,虽然一大把人私下里老公老公叫得欢,一看见真人都怂得很,几乎没有什么出格的问题,只一个粉丝委婉地问:“有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林嘉和沉默片刻,笑道:“看缘分,如果有合适的对象,我会主动把握的。” 倒也不介意伤了女友粉的心。 宁宁跟初念说:“他不应该说工作为重,暂时没有时间和精力吗? 他这样回答他经纪人不会气死吗?” 初念摇摇头:“他就是这样的人。 而且他在经纪人面前话语权挺大的,事实上我感觉他自己更像是自己的经纪人,哆啦像是他的高级秘书。 tc当年没有和他解约,拖着他一直拖到现在,刚开始应该是不屑于管他,就晾在那里,这两年迅速走红,公司才把资源往他这边倾斜了。” 宁宁有所耳闻,圈里朋友提起过,tc压根没想过林嘉和会翻红,现在急于把林嘉和控制在手里,但林嘉和有点儿不受控制,尤其哆啦这个人,真名不详,在圈内也没什么名气,复出后就一直跟着林嘉和,不是tc的人,和林嘉和是合同关系,履历挺干净,但据说人脉挺广,帮了林嘉和不少忙,不然以we1声名狼藉的程度,林嘉和很难再出现在公众视野了。 宁宁:“我其实很不能明白,tc为什么拖着林嘉和不解约。” 这件事初念也不清楚,“当年练习生还很稀缺,国内没这种培养模式,tc算是最早引进国外练习生模式的公司,因为没有正规的培训基地,每年要花大量的钱把人送到韩国那边培训,作为回报,同时也为了规避风险,一般都要求签长约,而且不是谁都能签的,当时we1全员合约都是5—7年,只有林嘉和是12年,他是tc长约里年限最高的。” 十二年……太长了吧!宁宁惊道:“为什么?” 宁宁对娱乐圈的事不感兴趣,初念也没有跟她讲过太多,要解释的东西太多了,她就简短回答了句:“不清楚。 我托人打听过,林嘉和主动要求的。 公司对他的态度也一直很迷,而且我总感觉当年we1那事有蹊跷。” …… 越听越迷糊,宁宁索性不再问了。 助理在台旁跑来跑去,宁宁看见好几眼,于是忍不住趴在初念耳朵边问:“那个助理……她右腿是假肢吗?” 初念点点头,心头钝痛,附耳道:“车祸,父母在那场车祸里去世了。” 宁宁记得初念说过,林嘉和的助理是他亲妹妹,那么这一换算……“林嘉和也太惨了吧!” “何止。” 初念苦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组合解散后他消失两年是因为要照顾妹妹。” 那时他该有多绝望,事业受重挫,父母双双惨痛离世,唯一一个妹妹在重症监护室岌岌可危。 宁宁唏嘘了两声,过了会儿又想到别的,“怎么大家都叫他四哥?” 初念面色有些古怪,过了会儿才耸耸肩:“不知道,可能是在家里排行老四吧!组合的时候团员都这样叫他,刚开始还以为是团里按年龄叫的,后来好像又不是,反正就叫着叫着叫习惯了,粉丝也这样叫。” 第四章 第四章 4. 开车回去的路上,初念一直在念叨:“幸好我今天去了,不然他该多失望啊!” 除了心疼还是心疼,迅速蹿红对他来说,也并非是件好事,他性格疏淡,不太能左右逢迎,蹿红后所要面对的问题密集而尖锐,处理起来非常的头疼,并且需要百分百的谨慎,一不小心就被黑得体无完肤。 宁宁把嘴撇到太平洋去:“从最低谷爬上来的人,哪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说完又忍不住看了眼初念,她今天和平常很不一样。 从小到大,除了她装哭撒娇或者整人,宁宁几乎没见她真正哭过。 她今天哭的那个表情也很奇怪,不是激动到无法言说忍不住哭的那种感觉,倒像是真的觉得难过。 初念还沉浸在自己情绪里,宁宁摇了摇头强迫不自己不去琢磨,转移话题道:“哎,你们要拍的那部剧,他是男二吧,快开拍了?” “下个月开机。 “初念点点头。 “有没有想法?” 宁宁是个直脑筋,喜欢就去追,爱就不择手段,占有欲上头,能上的手段全给上了,握到手才算事。 所以对于明星这种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她始终是没办法理解为啥有人会为了这个狂热的。 原本还想着她会亢奋,结果初念很坚定地摇了摇头,随口扯淡:“不会,离偶像作品近一点,离他生活远一点,这是作为粉丝的自觉。 单方面过于热烈的爱是一种打扰,这是人际交往的通识,不能因为披着一层粉丝的皮就放弃掉原则和涵养。 能从正当的渠道有机会认识他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宁宁对她竖了竖拇指:“服了。” “谁都不能玷污我偶像,包括我自己。” 初念哼了哼。 说得好像跟真的似的。 — 一大早冒出来个热搜条,林嘉和被私生跟踪,多次敲酒店的门要求见面,林嘉和被迫换了三个酒店才摆脱,折腾到凌晨,赶早班飞机去横店剧组拍戏,一身疲惫。 机场图里,林嘉和没有一个笑脸,低着头,一身冷冰冰的气场。 不知道是没休息好,还是心情欠佳。 或者两者都有。 粉丝都要气疯了。 林嘉和是个很温和谦虚的人,脾气一直很好,一直被业内公认的绅士,可是性子慢热,习惯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粉丝都知道,除了公开的行程和场合,不会私下里去打扰他。 虽然走红之后这个是没法避免的,可初念还是气到发抖,于是开早会的时候,她也是寒着一张脸,就不明白那些人生活过得多乏味,以偷窥别人私生活为乐。 “《凛冬》是今年下半年最重要的项目,投资方那边也很重视……” 这事儿最恶心人的还是屡禁不止,根本没办法有效解决,之前初念也听说过很多,查酒店查行程查私人电话都还是最低级的,那些更过分更匪夷所思更让人不寒而栗的事情说出来都让人胆寒。 “当初我们接触林嘉和的时候他还没有这么红,现在他的热度正盛,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不过有预见他的热度可能会盖过主角,到时候宣传那边要注意一点,别戳到敏感的点,让粉丝掐起来……” 也不知道林嘉和有没有事。 他应该……很抵触这种事吧! “……” “初总,初总?” 初念回过神来,脑子里快速拼凑起会议的内容,端着一张淡漠脸一本正经说:“局势一片大好,抓住这个东风,我们下半年的业绩都直接达标了,但是都不要高兴太早,一点都不能松懈。 过两天的开机发布会,宣传那片盯一下宣传照,这个很重要。 好了,散会!” — 早会的内容很简单,商量新剧一系列问题,公司前年年底的一个项目,那时候初念才刚毕业,那会儿还不是大老板的大老板和初念一手拉起来的项目,从筹备到敲定剧本送审,再到组建团队、敲定演员,终于要开拍了。 目前敲定是下月一号开机。 是一部改编剧,悬疑警匪片,总编剧是初念,同时,她现在还是总制片人。 她进公司是空降,给人印象是又高冷又神秘,其实只是不耐烦和人打交道,以至于流言满天飞。 这是她接手的第一个项目,做不好,指不定别人又给她安排什么狗血人设呢。 前前后后初念费尽心血,好在公司参投的剧,预算还充裕,可发挥的余地也大,只是有个演员一直没敲定,女三号,戏份不多,但角色讨喜,好几个投资方想塞人进来,天盛那边极力推荐陆语宁,可初念死活不同意。 早会结束后,导演又把初念堵在门口:“给我个理由?” “没什么理由,我不喜欢她。” 初念直言。 想起今早的热搜,烦躁之气更起,“她在我最讨厌的人的名单里能排前三。” 这话说的已经有些孩子气了。 导演的表情一寸寸龟裂,那表情仿佛在说,自己职业生涯到现在,还没遇见过这么不专业的制片人。 初念不想多解释,只是转了话题:“我约了几个人过来面试,你也来看看吧!” 导演耸耸肩,算了,手里握着钱的都是爸爸。 初念承认,她是带了个人感情的,陆语宁这个人,自私虚伪两面三刀的,最近新闻里频繁又出现她的名字,后头总跟着林嘉和的名字,什么旧情复燃,什么隔空互动…… 团队下场带头推波助澜。 这么久了,也没能找个更好的炒作对象,看起来这些年也没什么出息。 初念三观模糊,没什么正义感,别人的人品为人跟她也半毛钱关系没有,但是涉及林嘉和,她就是觉得不舒服,半点合作的欲望都没有。 退一万步来说,跟这么爱出幺蛾子的演员合作,简直与狼为伍,难保不会被狼咬了脖子,那玩意儿翻脸不认人的。 初念最后还是坚持没用陆语宁做女三号,但是迫于投资方那边的压力,聘用了陆语宁进组担任一个不到十场戏的角色,戏份一周就能拍完。 前两天还在想着,要不要把戏份再缩了缩。 杨子谏求她收敛一点,别针对得那么明显。 她这才作罢。 — 开机发布会那天,先在拍摄地举办了开机仪式,然后才把人带到酒店举办了媒体发布会。 开过去十五辆车,初念从外地回来,没赶上开机仪式,直接去了发布会现场。 演员大部分都来了,初念是新人制片,年纪也不大,大家对她客客气气也不过是因为不了解她,所以不敢轻易对待。 初念和导演扬子谏算是旧识了,两个人忘年交,媒体自由采访环节,扬子谏带着她一路攀谈过去,顺便和大家混个脸熟。 最后还是碰上了陆语宁,陆语宁很热情地迎过来,伸手道:“久仰,初总。 很高兴这次能合作。” 伸手不打笑脸人,初念礼貌扯了扯唇角,握上她的指尖:“你好。” 一触即放。 对方大约是讨了个没趣,笑了笑不再多话,和杨子谏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诚然初念很多时候都不太热情,但绝对不是一个刻薄的人。 离开的时候,导演悄声问她:“她抢过你男朋友? 还是跟你有过节?” 初念笑了笑:“没,算不上。” 兀自在心里嘲笑了下自己,可能林嘉和都没多生气,大约作为粉丝,总爱多操心。 她抬眼巡视了一遍,终于在背景台那边看到了林嘉和。 林嘉和是男二号,原本定的演员不是他,去年年底临时接触的,导演和选角导演一起去面试的,那天初念借故有事没去,其实是有些害怕,怕自己失态。 可这会儿,怎么着都是避无可避了,于是心脏突突地跳,不知道他看见她是什么反应,大概不会以为她是因为他才进的这个圈子吧? 导演特意拉了初念去和林嘉和打招呼。 他在白色背景台那边,一身黑色正装,配和媒体和摄影师在拍照。 看见杨子谏过来,于是低头和身边人说了句什么,从媒体记者那里脱开身。 他转身往这边走的时候,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初念心尖上,他微微挑眉意外的表情也完完全全落在她眼睛里,于是心慌得不能自已,差一点失态。 她绷着一张脸努力让自己专业从容一点,在他伸手过来的时候轻握他的手,礼貌笑道:“你好林老师,合作愉快。” 和面对别人那股冷淡形成鲜明对比,连杨子谏都意外地挑了挑眉。 “你好,初总。” 林嘉和拍戏一直用原声是有原因的,嗓音低沉撩人,这样近距离说话,初念觉得耳朵都受不住。 “叫我初念就好。” 初念喉咙发紧,差点儿说不出话来,脸上的笑容也僵:“初一的初,思念的念。” “很好听的名字。” 他笑着说,眉眼温和地看着她,初念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是微笑。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没有提认识的事,寒暄过后,初念和导演把他放了回去——那边记者都急疯了。 脱离了人群,初念借着去卫生间的空当平复心情,谁料宁宁特意过来调侃他:“啧啧,你刚刚,中电了一样,浑身僵直得像根电线杆。” 初念哭丧着一张脸:“真的?” 宁宁哈哈大笑:“逗你呢,看你那小心翼翼的样儿。 未来还有三个月呢,真替你担忧。” 初念四十五度仰望虚空,原本以为自己足够理智专业的,也不过如此。 在自暴自弃心情中赶往剧组的路上,偏初念和林嘉和在一辆车上。 ——她把演员媒体记者都送走了才上了最后一辆车,一跨进车门,边儿上坐着林嘉和,初念差点儿当场跳下去,好容易才撑住了场子,笑问:“林老师怎么留到了最后?” 他的助理嘉遇从副驾驶上回过头来,抱歉地说着:“我刚刚在里面迷路了。” 出来晚了,一上车司机就说,还要等一下制片人。 那会儿她还好奇,投资这么大的一部剧,制片人是哪路大佬。 初念只好笑了笑,她自己不会开车,她的司机被征调去送一个来友情捧场的前辈了,只好蹭剧组的车,所以这会儿只能煎熬着。 平日里游刃有余的劲儿全没了,仿佛一个刚入社会青涩的小姑娘,整个人都显得木讷,她木着声音问他:“林老师进剧组还适应吗?” 虽然今天才举行开机仪式和发布会,事实上他们已经进组一周多了,之前一直是杨子谏在带着人研讨剧本,还有请了专业老师来做射击和格斗培训,毕竟是警匪剧。 初念前段时间去外地安排另一个拍摄场地了,这边一直另外的生活制片和现场制片在负责。 初念只在电话和微信里盯了下进度。 “还适应。” 他笑说。 初念点了点头,“那就好。” 然后各自就没有话说了。 只嘉遇很惊讶的样子:“初总,没想到……”没想到这位特别的粉丝,还有这么一层身份。 顿时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之前还听说,这次制片人来头不小,新艺的小老板,和新艺大老板严冬是好朋友。 听说背景很深,家境非常好。 初念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秉着脑子不清醒多说多错的想法,沉默着把木讷演绎得更入木三分了些。 因为正式场合,林嘉和一身正装,从袖口到发丝,精致到一丝不苟,初念压根儿招架不住,只是觉得一个人怎么能好看成这样? 她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兀自强装镇定的时候,林嘉和把窗户开了一条缝:“晕车?” 初念连连摆手,半晌才又轻点了下头,尴尬一笑,“有一点点。” 总比承认她看到他太紧张以至于表情管理失控的好。 第五章 第五章 5. 车经过两次红绿灯和大转弯之后,初念就发现了不对劲,后面好像一直跟着一辆白色大众,好几次,甚至追得很近。 初念回头看了几次,起初以为多想,白色大众跟在后面两条路之后,终于才确认对方是在跟车。 司机显然也发现了,几次变道超车,可惜都没甩掉。 对方胆子太大了。 嘉遇也后知后觉起来,蹙着眉头:“这些人还有完没完了。” 听这语气,显然不是第一次。 初念不是头一回听说这种事,明星和演员有了名气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狗仔和私生饭,隐私和私生活被无底线的侵犯,不胜其扰。 不过这是剧组的车,演员都是随机上的车,媒体发布会也没邀请粉丝,怎么回事? 因为担心和怀疑,初念的脸色很不好看,不时地回头看后面的车辆,近了的时候,能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到车上的人,司机是个男人,副驾坐着一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女孩儿,后座大约有2—3个人,都举着手机,副驾的姑娘脖子里似乎挂了个单反。 不是代拍,不怎么专业,像是私生饭。 经过第三个路口的时候,他们追得太紧,林嘉和吩咐司机把车停靠在了路边,后车紧跟着也停在了车后,他从车上下去之前,初念探身过去拉了他一下,说:“我下去处理一下,你不要下车了。” 他下去,会引起混乱的。 那些人追车,也不过是想见林嘉和一面,他下去反而如她们意。 林嘉和看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一边吩咐嘉遇去叫交警,然后拉开车门下了车。 后面车上传来一声欢呼,大约是觉得自己的“诚心”感动了偶像,他终于愿意下来看她们一眼了。 大叫了一声:“哥哥!” 初念很喜欢哥哥这个词,大约总能让他联想到很多美好的事情,比如初珩。 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两个字觉得刺耳。 原本还在怀疑,初念这下确认,后面是知道林嘉和在车上才追的。 后车司机先下了车,摸出烟盒试图递烟给林嘉和。 初念下车的时候,正好看见后车司机在嬉皮笑脸地说:“司机兄弟车开得不错嘛!” 初念都想抽他两巴掌,林嘉和却还保持着理智,他看了眼从后车后座上下来的几个女生,明显都还未成年,于是脸色微沉:“别再跟了。 都还是孩子,出了事,你一个人的责任也负不起。” 路上渐渐聚集了人,有些人发现了林嘉和,掏出手机在拍照,初念已经预想到了待会儿新闻的标题:林嘉和正面私生饭/林嘉和情绪失控/林嘉和绅士人设崩塌。 嘉遇跑着去远处岗亭找交警,回来之后立马把林嘉和推进车里,匆匆跟司机说一句:“快走”。 然后对林嘉和说:“哥你先走,这里我处理。” 说完冲初念招手,试图让她跟他们一起走,可已经来不及了,人群聚集越来越快,跟车的几个女生追过来敲窗,试图把人拉下来合影,于是嘉遇顾不上那么多,一把拉住想去堵车的女生,示意司机赶紧离开。 他们想重新开车追,被初念和嘉遇拦着。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好在交警很快赶到,过来盘问,嘉遇一边防着司机开车溜掉,一边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哗哗往外掉,指着跟车司机抽抽噎噎说:“交警同志,我们在路上好好走着,这位先生一直跟着我们,跟得非常紧,车上还带着好几个未成年,我哥怕出事就下车提醒他们……真的,好几次都差点儿撞上了。” 司机显然也是惯犯,赔着笑脸跟交警说:“误会,误会,警察同志,我们守法公民,安全行驶,这姑娘可能是误会了。” 车上的几个未成年孩子也在帮腔:“是啊,我们在路上走得好好的,这阿姨有被害妄想症吧!” 初念一直没吭声,目光扫过那几个女生,发觉有两个在低头看相机,嘀咕道:“一个正脸都没有。” 那神情,莫名叫人厌恶。 初念见过很多粉丝,那些明媚的少女们眼眸里的星星总是刺得她不敢抬眼,眼前的女孩儿,眼神里只有贪欲和浑浊。 …… 一群人在路上扯皮了十来分钟,确认他们没法跟上了,嘉遇才带着初念脱身离开,走的时候两个人坐出租,嘉遇抱歉地说一句:“实在是对不起啊初总……”她在懊恼自己处理这种事情还是太生涩,要是哆啦姐在就好了。 又觉得,她应该拦住林嘉和的,出去理论毫无意义,那个司机就是专门带粉丝跟车的,她见过这个人至少两次了,每次都带着不同的女孩,私生饭、代拍、狗仔……听说高价出车,也不管是不是危险。 她已经抹干了眼泪,不过鼻涕还是有点儿,时不时吸一下鼻子,声音还有点儿颤抖:“给您添麻烦了。” 初念摇摇头,“没关系。” 只是觉得荒谬,以一个正常人的角度来看,没办法理解那种行为。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来递给她,嘉遇愣了下接过去,然后扯了扯嘴角:“我没事,哭也是一种策略,明天要是上新闻了,还能搏一搏同情不是,四哥最近被骚扰得厉害,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每次酒店航班信息都泄漏,大半夜粉丝敲酒店门,敲得他都快神经衰弱了。” “这么严重?” 初念蹙眉。 “这还不算严重的。” 更过分的她都不好意思开口说,“有些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不正常。” 初念心事重重地笑了笑:“如果大家都理智追星,就没有脑残粉这一说了。” 嘉遇给林嘉和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这边没事,林嘉和这才吐了一口气,叮嘱她注意安全,又说:“把电话给一下初小姐。” 初念心头一跳,接过来:“林老师……”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他声音含着愧疚。 初念忙说:“没……没关系的,都是小事。” 她其实更关心他,整天被骚扰,该多疲惫。 “保护我的演员也是我的份内之事,我会去查是谁泄露的消息的。” 初念声音硬邦邦的,她闭了闭眼,再次在心底嘲笑自己。 “麻烦你了。” 他大约也是觉得她是客气,毕竟没有用,任何一个环节,任何一个知情人都可能泄露信息,查不出来。 — 第一个拍摄地在滨江,是个半开发的影视城,初念还投了四千万在这里新搭了个景。 当时开发商跟她说,算入股,将来赚的钱和她八二分。 她新搭的是个警局大楼,内外观都是她亲自督工,就连警局的大门都是比照小说一点一点还原,原著作者是个学建筑的,当时画过概念图,初念做出来后请他过来看过,对方说九分像。 建筑排号是“1”。 滨江1号。 门口设了岗亭,院子里的草坪是刚铺的,花园还没找人整修,怕花期过了,白白浪费钱,到时候整些花盆填进去就好。 当制片人,就是钱大把大把的撒,她一个花钱如流水的败家子如今也像个去菜市场买菜的老妈子,扣扣搜搜的,每天一睁眼就在算,昨天花了多少钱,还剩多少钱,还要花多少钱,往哪里再弄点儿钱…… 前几天不开镜,围读剧本,都在这里进行。 初念和嘉遇进去的时候,岗亭有人守着,做了登记才放进去,刚来,互相不熟悉,人又多,没有工作牌都不敢放人。 初念的工作牌跟名片内容一样,写着:新艺传o,还有她的名字。 下面跟着职务:《凛冬》总制片人。 嘉遇把工作牌递过去的时候,岗亭的人无意识看了一眼她的腿,大约在怀疑,残疾人能不能承受这么高强度的工作。 其实初念也有些好奇,自从复出之后,嘉遇一直担任林嘉和的助理一职,以前通告少,她不能应付的,林嘉和自己就能应付,可如今事业正上升期,嘉遇的腿…… 很巧合的,嘉遇踉跄了下,初念忙回头扶住她,嘉遇说了声“谢谢”,低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假肢,右腿整个是没有的,从大腿中间往下都是钢铁支架,她已经很适应这个东西了,不注意可能都看不出来,可到底不是正常人。 应该……也不会真的很方便。 嘉遇苦笑:“我早就跟四哥说,让他再请一个助理,他也不上心,一忙起来,很多事都要他自己搞定。” 毕竟自己是个……残疾人。 初念不了解情况,不便多说,只是礼貌笑了笑,“他也许有自己的考量。” 无论林嘉和做什么,她都觉得是对的。 这大约就是粉丝滤镜吧!初念在心底嘲笑了一下自己。 到了主厅,助理被引着去了别处待工,顺便有人讲一下拍摄期间的一些注意事项。 临时的会议厅里,空调徒劳地吐着气,两架大风扇呼呼在转,一条长桌上两侧都是拿着剧本研读的演员,初念进门的时候,工作人员小声询问了声路上的事故,初念摇摇头,意思是没事。 她坐在导演旁边,低声问了句:“还在看剧本?” 杨导敲了敲剧本:“不吃透了开镜也是浪费时间。 而且今天安排的是夜戏,还早。” 第一场戏的确是个夜戏,初念回忆了一下剧本,默默换算了一下,心想今晚大约要忙到后半夜。 “演员都到齐了吗?” 初念抬头看了一遍,一群人间或闭目沉思,间或咬着耳朵互相交流。 这些演员的座位也有讲究,男一号和女一号坐在一起,男一另一侧坐着的就是林嘉和,其他演员也都各自按照剧情分布坐着,初念坐下的时候,林嘉和抬头望了她一眼,大约是确认她路上确实没有出问题,然后才垂下目光。 杨导把签到表给初念看了,“陆语宁没来。” 初念从心底里泛出一丝抵触,眉头刚皱起来,杨子谏就劝了句,“反正她戏份也不多。 今晚也用不上她。” 初念警告他:“不许降低标准。 我前前后后花了快一个亿了,要是打水漂了,我拿你祭天。” 杨子谏比了个安心的手势,“放心好了。” 过了会儿,杨子谏拍了拍手,把大家目光都攥过来,说:“今晚这场戏非常重要,我给大家讲一下……” 初念不参与这个,该讨论的她已经和杨子谏讨论过了。 她从会议厅出来,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打电话。 “哥,斯瑞酒店你有股份是吧?” 第六章 第六章 6. 下午的时候,所有人接到通知,要提交身份信息去换酒店,这种麻烦事很少发生,毕竟整个剧组动起来,堪称伤筋动骨。 酒店都是好早商定好的。 不过从三星酒店换到四星,稍远一点,但是条件更好,斯瑞各方面来说都比现在的酒店要好很多。 这样来看,埋怨声便少了,私下里都是在猜,为什么突然换酒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杨子谏在电话里骂初念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初念也不和他呛,只说,“我哥控股的酒店,他出钱,给我们用一个月。” 这么财大气粗一句话,杨子谏顿时哑口无言,这部戏他也有投资,能省钱,何乐不为。 于是和监制一块儿招呼大家回酒店收拾东西,并安抚大家情绪,毕竟这么折腾来折腾去,挺闹人的。 初念就守在电梯口,把标签贴分给大家,让大家把行李箱收拾出来,贴好标签,剩下的就她来处理。 这个沉默的制片人给了大家很深的印象,年纪不大,说话也温和,但眉眼间总有一股孤冷,莫名给人一种说一不二的气势。 初念让斯瑞的商务车过来了几辆,几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受雇来搬东西,车子载着大家的行李去新酒店。 初念让演员们都先去吃饭,她一个人上了车,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一边听着公司那边的会议内容,一边指挥着这边琐事。 “房间按您之前的交代,已经分配好了,各自房门上也贴了姓名牌。” 经理在酒店门口接到她,客气地领着她往里去。 初念颔首:“谢谢!辛苦了。” “早餐需要备吗?” “需要,不过可能得麻烦你们早点儿准备,剧组开工早。” 初念想了想:“尽量在六点前。” “好的。” 经理点点头,“还有其他需要,可以随时和我沟通。” 最后初念扭过头,微微一笑:“多谢经理,麻烦您了。 另外,因为我们剧组处于绝对保密阶段,我希望我们的艺人都能处在不被打扰的环境里,我也不希望任何艺人的消息从酒店内部人员里透露出去。” 经理连连点头,“是是,理解,也请你相信我们的职业操守。” “当然,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提醒一下,安保务必要上点心,毕竟职业特殊性,给您添麻烦了。” 经理应着,“没问题,初小姐放心。” 下午经理就接到上头消息,从今天起停止对外营业一个月,所有客房标上客满,已预订的顾客全部赔偿双倍房费,商议退房、接受赔偿,或者另行安排临近的酒店并免费升房型。 一整个酒店人仰马翻,后来小道消息,是被一个有股份的大老板包下来了,损失也补上了,上头招呼,要好好招待。 来的人却是个年轻姑娘,称自己是某传媒公司的制片人,带了一个剧组的人在附近拍戏,临时决定搬过来这边酒店。 如果不是上头有消息,经理可能会以为自己遇到骗子了。 初念巡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疏漏,嘱咐道:“今晚他们会晚一点回来,麻烦你们登记房客信息的时候快一点,尽量别耽误他们休息。” “没问题。” — 忙了许久,初念顾得上吃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司机帮她买了份盒饭,她就在坐在车上吃,严冬打过来电话问她这么折腾干什么,她嚼着米饭,含混不清地说:“我闲,我还有钱。” 严冬要是在她面前,非翻个白眼给她看,“你还有病。” “诶,你还说对了。” 初念看了看表,心想还有时间去剧组看看,匆忙扒了两口饭,收了餐盒扔到脚边,对司机说:“师傅,走吧!回剧组。” 严冬问候了她两句,最后忍无可忍挂了电话。 他站在公司大楼上,透过落地玻璃往下看,新艺的大楼在寸土寸金的bbc,当初严冬忽悠她来的时候就说:“要不要呼吸一下三十三楼的新鲜空气? 感受一下霸道总裁的视角。” 那会儿初念有点儿好奇,就问他:“你会穿着西装,忧郁地站在落地窗前手插着口袋俯瞰这座城市吗?” 他故作忧郁地说:“偶尔,当几个亿的项目砸在我手里的时候……” 初念就兴冲冲来上班了,她蹭到他办公室里,趴着窗户只看到外面更高的大楼、窄窄的一线灰色天空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被骗了,严冬当时笑得像个二百斤的傻子,耸着肩膀难以扼制胸腔里迸发的剧烈笑意。 他觉得初念身上有一种气质,对这个世界保持一种古怪的疏离感,用旁观者的心态去参与这一切,偶尔会显得像一个慈悲的神明,通透又平和。 可偶尔又有点儿孩子气。 “当我o吧,合同我已经准备好了。” 他说。 初念做出惊讶的表情:“这么重要的职位,你不怕我把你公司搞破产?” “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严冬毫不留情地嘲讽她。 初念生气地哼了声,就这样留在了公司。 严冬把她送出办公室拨了初珩的电话:“放心吧,搞定了。” “留下了?” “嗯。” 严冬挑眉,自得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 初珩轻笑了声,“你? 算了吧!我都不敢说了解她。 照顾好她,不然我真让你几个亿砸手里。” “得,我这是招了个祖宗供起来了是吧!” — 黑沉沉的夜,没有一点光亮。 一个村庄普通的庭院,这个家里只有男主人公,一个四十多岁的瘦削男人,妻子去世后没有留下子嗣,他性子变得孤僻,人显得木呆呆的,她远嫁回来探望的妹妹和七岁的外甥女住在客房。 外甥女和妹妹睡得很熟,晚饭的时候,男人把几片安眠药混在了饭里给她们吃了,药效发挥了作用。 卧室里,男人再次从噩梦中惊醒,他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怒瞪着一双眼,剧烈的倒抽气。 很快,他平复了下来,眼神依旧瞪着天花板。 过了几分钟,他嘴里咕哝着骂了句什么,然后轻手轻脚下了床,去客房里看了眼妹妹和外甥女,把屋门朝外锁死,他从南屋拿了铁锹走到了院子一角,他双脚在地上丈量了一下,然后扒开堆在一起的枯黄秸秆,开始挖了起来。 没多久,他从地底起出来一个袋子,袋子很沉,他很费力才能把袋子拖出来,他左右望了望,把角落里的水泥灰斗推过来,把袋子拖进去,上面又盖了一层秸秆,他去茅屋提了一壶柴油埋在秸秆里。 做完这一切,他蹲在地上喘息了会儿,抽了根烟,把烟屁股按在沙土地上,低头思考了会儿,然后起身对着左右手各呸了声,互相一搓,推着灰斗出了门。 后半夜,村里一个人都没有,他悄无声息地推着灰斗走了二里路,在山坡下把袋子卸在了一条排水沟里,沟里垃圾密布,男人把编织袋扯开,露出里面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他有些嫌恶地捂了下鼻子,转身把灰斗里的柴油拿出来,尽数淋了上去,火柴一划—— 轰! 烈焰燃烧起来,男人扭头推着灰斗离开了这里。 嘴里低骂了声:“晦气!” …… ab两组同时开拍,是副导演领着b组演员在拍第一个案子的前情。 初念没在这边停留,去找杨子谏。 a组镜头拍完正在休息,道具组在布置现场,演员各自在调整状态。 初念走过去的时候,场务老师和她打了个招呼。 她点头,目光瞥向角落里的林嘉和,他在抽烟,靠在一辆警用大g上,眉目紧紧锁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他饰演的角色叫徐凛,是个亦正亦邪的角色,原著里其实是双男主之一,可惜剧本送审的过程中,因为有争议,被迫改了一些他的设定,所以从男主降到了男二,之前接触的演员也是一线,不太愿意自降身份给别人搭戏做男二,就婉拒了,导演才接触的林嘉和,当时初念心里是拒绝的,首先他已经有过类似的角色了,再演同类型其实不太划算,其次他会影响到初念判断。 可阴差阳错,最后的确是他最适合。 这部剧没什么感情戏,男一男二女一女二只是区分戏份多少而已。 徐凛抽到第三支烟的时候,化妆师给他补了下妆,叮嘱他注意别蹭到右脸上的伤妆,他轻点了下头,几个工作人员在感叹:“感觉林老师好适合徐凛这个角色。 气场好强。” 另一个附和:“气质和长相都贴,竟然连声音都贴。 “ “荷尔蒙啊荷尔蒙……” 初念心想,她读原著的时候,就觉得徐凛像林嘉和——内里的核心像。 不然也不会忽悠严冬去买版权,然后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初念拿林嘉和混剪过徐凛的戏份,至今还在江湖流传,当初选角导演拿着那个视频极力推荐林嘉和的时候,初念就有一种阴差阳错的荒谬感。 初念蹭到杨子谏身边坐下来:“十二点能结束吗?” 杨子谏看倒带,摇摇头:“最早也得一点了。 “ 初念定的咖啡到了,生活制片招呼大家休息一下喝点儿咖啡提提神。 不忘给制片人拍马屁:“我们初总太贴心了,自掏腰包请大家喝咖啡。” 于是凑过来的工作人员都扬声说着:“谢谢初总!” “谢谢初总!” 各自拿了去给其他人分,初念也分到一杯,她不爱喝咖啡,看了会儿,递给杨子谏,杨子谏晃了晃手里的,意思是我有了。 初念刚想让人问问谁还没有把这个分过去,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拿给我吧!” 初念一僵,转身,脸上笑容僵硬:“林老师……” 林嘉和手里的烟已经掐了,不过身上还残留着烟味,淡淡的,萦绕在她鼻尖。 他接过去,没有立马喝,只是握在掌心,问她:“我是不是见过你?” 初念呼吸一滞,蓦然抬头。 林嘉和眉宇间残留着困惑,“我是说……更早的时候。” 这个感觉已经困扰他许久了,大约从他在丹麦第一次和她面对面,又或者更早一些的时候。 刚刚远处看见她捧着咖啡歪头皱眉的样子,那种感觉似乎更盛了。 不知道怎么,总有种自己认识她很早的感觉。 初念不自觉后退了半步,站姿乖巧,摇头:“应该……应该没有吧!林老师你可能记错了。” 林嘉和歪头沉思片刻,笑了:“抱歉,我只是觉得你有些面熟。 唐突了。” 想想也不大可能,他十四岁签约前呆的地方,压根儿不是人呆的。 她这样的女孩子,家境应该很好。 初念松了一口气,也扯着唇角挤出一个笑,“没事……是我的荣幸。” 被爱豆面熟,哪里是唐突,是幸福到昏过去吧!自己不唐突就不错了。 林嘉和低笑了声,撕开封口贴,抿了一口热咖啡,举起朝她示意了下,说:“我去准备了。” 他走远了,初念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杨子谏过来拍她的肩膀,问:“你喜欢他啊?” 初念几乎下意识去掐他胳膊,皱着眉头,严厉地瞪他,“闭嘴!” 杨子谏挑挑眉,笑得更意味深长了,“怪不得……” 第七章 第七章 7. 一整个晚上。 杨子谏:“编剧,去给林老师讲讲这个戏。” 杨子谏:“编剧,林老师这个镜头你觉得怎么样?” 杨子谏:“林老师这个转头帅炸了,你觉得呢? 编剧。” 杨子谏:“诶,林老师……” …… 初念最后忍无可忍,趁着休息的空当,压着声音骂杨子谏:“林老师是你爹? 再tm乱cue我抽你啊。”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的恶趣味了。 折腾她倒还好,折腾林嘉和她就想揍人。 杨子谏一句林老师堵在嘴边,楞着看了她两眼,半晌才吞咽了口唾沫,低骂了声:“草!” 他拍了拍胸口,做出一副吓死了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你骂人。” 小屁孩还挺凶。 初念撤开椅子,从旁边桌子上捞过来自己保温杯拧开喝了口,懒得理他。 杨子谏是真的吓到了,半晌又觉得好笑,心想,能看见她发脾气还真不容易。 他认识初念挺久了,那会儿拍一部清宫戏,有人介绍了她过来帮忙改剧本,说是电影学院文学系的,她老师姓邓,邓老的爱徒,一倔老头,轻易不夸人的,喜爱她喜爱得不得了。 他那会儿觉得她年纪小不顶事,后来合作下来,意外发现还不错,话不多,有点儿小才气,但并不傲气,反而很谦逊,所以后来有本子,就尽量给她机会锻炼。 偶然才知道,初家的小公主,也是,整个江城姓初的有几个。 后来看她,就觉得不一样了,礼貌,有修养,不卑不亢,少了这个年纪常有的怯懦不自信,大约物质滋养出来的底气充足,眉眼里总是淡然平和,优雅从容。 他一直觉得,小公主不会发脾气,也不会说脏话呢! 没想到骂起人来,也不是没词儿。 初念烦他,干脆出了片场,人群外,夜里很安静,掏出手机来看的时候,看到好几个未接来电,她刚刚把手机调了静音,现场要收音,不能有杂音,这会儿才看见。 她翻了翻,一个是宁宁的,一个是她哥的,还有一个……是沈砚之的姐姐沈静之的。 她想了想,给沈静之回了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来,没有寒暄,直奔主题:“沈砚之欺负你了?” 初念往远处走了走,轻轻叹了口气,摇头:“没有……就是……我俩吧,我俩可能不合适。” 不知道怎么说,那天沈砚之打电话解释完初念就知道,他说没有对不起她应该是真的。 可沈砚之显然也知道她不过是借题发挥,和好自然是不可能了。 静之深呼吸了一下,似乎在平复心情:“我都知道了,他把人肚子搞大不说,又把人弄流产了,现在家里人仰马翻,他这样胡搞,我爸扬言要打断他的腿呢!” “啊……?” 初念嘴巴张得老大,显然没反应过来,真把人肚子搞大了? 那那个女孩子…… 她这反应,落在静之耳朵里妥妥的欲言又止加伤心无言,静之狠狠蹙了下眉头,咬咬牙,“放心念念,我会替你讨个公道的。 兔崽子反了天了。” “静之姐……”初念还没解释,那边已经风风火火挂了电话,徒留初念对着黑屏的手机发呆,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 算了。 离开这片刻,已经有人来找了,远远叫她:“初总,杨导找您。” 初念“唔”了声,“这就去。” 心想杨子谏这厮还真是烦人。 一回头,林嘉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了,倚在不远处车身上在打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笑了声:“是吗?” 初念略微有点儿声控,对声音好听的人没有抵抗力,更何况是他,那句轻微带点儿笑音的“是吗?” 狠狠剐在耳膜上,初念顿时倒吸了一口气,想起宁宁说的话,顿觉她说得太对了,未来还有三个月呢,她可怎么办。 心神荡漾,没有片刻是冷静的,一看见他整个人都不对了,理智急剧下降。 原本她还觉得,勉强能绷得住呢!看来是高估自己了。 要不脱组好了,她也不是非要呆在这里,现场制片和生活制片足够了。 初念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忽然后背被拍了一下,她吓得整个人一颤,猛地扭过头去,林嘉和正疑惑看着她,笑问:“想什么呢!叫了你好几声也没听到。” “啊……额,抱歉,我走神了。” 初念觉得自己的笑一定很僵,脸上的愧疚满得都快溢出来了,心跳快得快跳出胸腔了,偏偏还要装淡定,扯着唇角微笑问他:“林老师有事吗?” 他递过去一个粉丝的吊坠,是她包包上的小坠子,大约装手机的时候不小心扯掉了没发现。 这倒没什么,主要坠子上是个雕刻圆牌,是林嘉和的卡通头像。 初念心里默默骂了句自己,怎么不记得摘掉呢? 林嘉和其实没发现,只是看她东西掉了就挂了电话替她捡了起来,递给她的时候她犹豫的那片刻才让他目光再次扫到吊坠上,一闪而过的头像让他微微挑了下眉,旋即恢复了神色,想她大约是尴尬,于是装作不知道。 两个人一道往片场方向去,初念不敢走快一步,也不敢走慢一步,和他并肩走着,倒有些亦步亦趋的意味。 林嘉和余光一直在打量她,初念个子在女生中间应该算高的,偏瘦,尤其腰,细得过分,她似乎有些紧张,胸口时不时起伏一下,偷偷深呼吸。 到了片场,她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很快逃之夭夭。 背影都透着急切。 林嘉和站在那里等化妆老师给他补妆,不自觉笑了声。 化妆老师拿刷子在他脸上扫着,好奇问:“林老师想到什么了,这么高兴?” 林嘉和轻摇了下头:“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大概很吓人。” 化妆老师不明所以,还以为是他脸上的伤妆:“哪有,林老师怎么都是帅的,脸上涂满灰也帅。” 林嘉和没有解释,只是随口答了句:“是吗?” “当然。” 荷尔蒙炸裂呢!化妆师近距离靠近的时候,甚至都能感受到心口的小鹿乱撞,她原本都已经早就免疫了。 — 后半夜,精神被消磨殆尽,全凭一口气撑着,杨子谏喊收工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就连去车上眯了会儿的初念也早就扛不住了,如果这会儿有张床,她大约躺下就能睡着。 拍夜戏实在是太累了,和强大的生物钟做对抗,委实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聚光灯下光鲜亮丽的演员们,此时也都只剩下疲态和强撑的精神,女演员怕脸熬坏,抽空当还要敷个面膜。 演员下了戏,助理连忙接住,递水递衣服,然后护着去车上,嘉遇腿不方便,林嘉和很少留她在片场,很多事他都自己做。 下了戏,工作人员在收拾场地和器材,其他艺人都走了,他还在收拢自己的东西,低着头,一手拎着个袋子,一手在看手机,他那会儿在片场外头叫住初念的时候,还没挂电话,中途突然才挂了。 那边在短信里挖苦他好几句。 【男大不中留呢四哥。 】 【连你也学得没人性了。 】 【谁啊? 你女朋友? 】 林嘉和懒得理会他,关了聊天界面,他把眼镜戴上的时候,余光里看见初念,于是抬头望过去。 初念一愣,原本偷偷瞄他戴眼镜,结果被抓了正着,于是只好站住脚,礼貌寒暄:“林老师还没走啊!” 林嘉和把手里的袋子换了个手拎,走在她旁边,示意她边走边说:“公司派的助理还没到,琐碎的事只能自己先做了。” 林嘉和轻笑了声,“编剧也待到现在?” 初念被叫过制片,被叫过初总,也被叫编剧,无论怎么叫,都只是个称呼罢了,可从他口中听到,就觉得耳朵里像是进了棉絮,痒痒的一直扫刮着耳膜。 初念支吾了声:“盯一下现场。” 又忍不住应和刻了句:“林老师确实需要一个助理。” 一些明星恨不得进组带八个助理,从头发丝到脚趾甲盖都是矜贵的,他倒好,只带了一个,还不能使唤。 初念顶烦太事儿的演员,可到了林嘉和这儿,她又觉得,他用多少助理都不过分。 双标是粉丝的基础技能。 林嘉和倒是认同:“没有助理确实麻烦了些。” 倒不是自己不能做,只是拍戏的时候容易拖后腿。 剧组载人的车只剩最后一辆了,两个人自然而然上了同一辆车,副驾驶上还坐了个男演员,演男四号的,为人热情,见了两个人上车,扭头寒暄了几句,问初念:“初总,冒昧问一句啊,咱们为什么换酒店啊?” 不光他好奇,好多人都好奇,有钱任性也不是这样的啊!换酒店听着简单,但没有预约就包下一整个酒店,委实也是大手笔。 他余光里看了一眼林嘉和,听说林老师被私生跟的时候,初总也在车上呢…… 大家怀疑…… 初念微笑道:“没什么,想让大家休息好一点。 正好也方便。” 听说初总的哥哥是斯瑞的股东。 男演员笑了笑,“那真是谢谢初总了。” 初念礼貌微笑,没再说什么。 有些尴尬,只能低着头看手机,后半夜,手机也静悄悄的,无声地宣告着世界的沉寂,初念余光里去看林嘉和,发现他在打字,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点着。 后半夜还能一起聊天的……不会是周兴吧? 以前采访的时候林嘉和提过,周兴现在在国外,时差党,经常半夜来骚扰他。 不知道两人会聊什么,印象里,林嘉和不是爱聊天的人,旁人也不会不识趣,独独周兴是个例外,二愣子一样,总是热情地贴上去,也不管林嘉和是不是不耐烦,大约久了,林嘉和也就习惯了,任由他胡作非为。 倒是给cp党留了极大了遐想空间。 初念已经在脑子里构思小剧场了,只是yy正主的时候,正主就坐在身边,实在是很考验心理承受力,没一会儿,初念就觉得热,开了车窗透气,林嘉和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出来思考了片刻,然后从袋子里拎出一瓶水给她:“喝点儿水会好一点。” “额……谢谢。” 初念再次愣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大约以为她又晕车了。 于是有些哭笑不得,但也不好解释,于是只好木讷地道了谢,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小口。 初念一直捏着那瓶水,不舍得扔。 “0857和0856的,两位拿好。” 回到酒店登记了身份证之后拿房卡回房间的时候,初念在想,自己的房间离他怎么那么近…… 八楼中间的拐角,一左一右两个房门,左边是初念的,右边是林嘉和的。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进房门的时候哭丧着脸,一下子把自己摔到床上,懊恼地想,她怎么就没提前看一下呢? 她想起她刚刚愣神的表情,怕是误会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烦好烦好烦!初念抱头。 初念满腔懊悔地去简单洗漱了下,回来躺在床上继续懊悔,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上午休息,没有拍摄任务,初念醒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钟了,手机打开之后无数的消息跳出来,剧组的大群里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大早就阴云密布,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天气预报说有雷暴雨,导演想把第九场戏提到今天来拍,一场暴雨公路追车戏,拳拳到肉的打戏,是一个重头戏,只是道具组那边在抗议,道具来不及准备。 宁宁在为初念昨晚没接她电话而发牢骚,她在大西北采风,吃沙子吃得暴躁,快无聊疯了。 静之姐发了个地址,没说别的,只说让她周六去吃饭。 初念嘀咕了两声,回了句:“好的。” 她心里有猜测,大约是因为她和沈砚之的事。 第八章(已替换) 第八章(已替换) 8. 初念出门的时候碰上杨子谏,两个人一块儿去楼下餐厅吃饭。 斯瑞的小餐厅在四楼,正常这个点是不营业的,不过现在是例外。 初念叫了份意面和一杯白葡萄酒。 “一大早就吃这个?” 杨子谏年纪大了,早上不喝点粥,总觉得这个早上不充实。 初念低“唔”了声,“随便吃点儿吧!” 早上也没什么胃口。 餐厅陆陆续续进了人,大概都是这会儿起的,懒得找地方吃饭,索性就在酒店餐厅吃。 杨子谏看见林嘉和的时候,忽然扬声叫了句:“哎,林老师,这里这里。” 初念一凛,在桌子下踩他脚,杨子谏在心里嗷嗷叫,只能压着声音辩解:“正事,有正事。” 然后想起昨晚,不由嘀咕:“你要不要那么紧张。” 林嘉和扭头对嘉遇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往这边走过来,看见初念,点头示意了下,然后在杨子谏旁边坐了下来。 “杨导。” 林嘉和调整了下坐姿:“下午真要拍第九场戏?” 杨子谏摸着下巴:“有这个想法,不过可能要辛苦你们了。” 这个初念知道,人工降雨还好控制水量,拍摄更自如一点,赶自然雨,效果没法控制,效果不理想的话,说不定到时候还要重新拍。 初念这才想起来,这场戏的重头戏,在林嘉和身上。 他是双面卧底,这场戏里,和男主有打戏,但主要镜头在他身上。 果然,杨子谏开始和他讲戏,初念低头,饭上来的时候,初念眼疾手快地把酒推到杨子谏那边:“你的酒。” “我什……”杨子谏像是突然明白了她的意图,笑着拉到自己这边来,“好的。” 初念埋头吃饭。 装死。 林嘉和就奇怪地看着杨子谏,不懂他为什么大早上吃粥配白葡萄酒。 “导演酒瘾还挺大。” 林嘉和笑问了句。 “啊……嗯,是啊。” 杨子谏哈哈两声,“哎,酒鬼,没办法,一顿不喝就难受。” 一边说一边看初念,眼神揶揄。 “还是少喝为好。” 林嘉和随口应道,目光看到初念那里,她吃东西很斯文,也很专注,好像眼里只有那盘意面似的。 “是,你说得是。” 杨子谏笑道。 过了会儿,初念下意识抬头找喝的,却摸了个空,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尖,招手服务员要配汤。 然后林嘉和的餐正好上来,他把温水递过去:“先喝口水吧!” “啊……谢谢。” 初念小幅度地点了下头,毕恭毕敬的接了过去。 杨子谏还是第一次见她这种虔诚的样子,不由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初念默默在桌子底下又踩了他一脚。 林嘉和侧首,略略疑惑地看着导演,杨子谏收了表情,一本正经地说:“笑我们编剧呢!迷迷糊糊的,整天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初念心里知道他在挖苦她,但也不吭声,像是真的挺呆的样子。 林嘉和低笑了声:“写字的人,内心世界大约更丰富。” 杨子谏点点头:“是呢!” 一顿饭,吃得初念内伤,极快地吃完饭,就说自己还有事就逃之夭夭了。 上了楼,进了房间才松了口气,靠在桌子旁边给宁宁发语音:“我觉得你说得对,这三个月,我是熬不下去了。” 以前总希望自己能时时刻刻看见他,如今真的朝夕相处,倒成了负担。 初念觉得自己真够不知好歹的。 可的的确确招架不住。 宁宁笑得变态:“努努力,上吧亲爱的,别硬憋着了。 你看,这都是命。” — “去你房间吧初念,对一下剧本?” 杨子谏探头问。 这会儿正讲戏,人聚在他屋里,狭小逼仄,好几个人甚至站在门口。 初念在0856,是个小套间,客厅宽敞。 初念应了声:“好……啊!” 她点点头,起身道:“那麻烦大家移步了。” 一群人哗啦啦起身,初念先出去,从口袋里翻出房卡捏在手上,脑子里在回想房间里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细想了会儿,觉得没有,于是直接开了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子谏先走了进去,打量她的屋子,感慨:“这房间好啊!还带阳台呢!” 揶揄她呢,初念把凳子都搬到沙发这边来,斜他一眼:“你自费,我给你安排个总统套房。” 杨子谏嘿笑了两声:“那算了,没有那个富贵命。” 他拖了个凳子坐下来,手里揣着个剧本,一本正经起来倒好像那么回事,就是在初念这儿,总是嘴贱得很。 初念靠在旁边,给其他人腾地方,手机里公司那边发了个截图出来,热搜条,又是陆语宁,半夜发文又秒删,本来只是个很平常的图片,瞬间被解读放大。 照片上有个男人的手,举着手机在打电话,照片里拍到半块儿手表,模糊能看出来是块儿格林尼治二系,是林嘉和常戴的一款,初念第一反应是这个。 果不其然,点开热搜条,有人把对比图都做了出来。 照片拍摄看得出来是在剧组,趁着休息的空档,并不是什么私密场合,她要是不删那一个,估计也没人注意到这么个小细节。 加上这两天她和林嘉和之间本就闹过点儿风言风语,于是好多人在猜两个人是不是在谈恋爱。 初念暗骂了一声,开了粉丝号上去怼人。 这女人一天不蹭两下热度是会死吧!一天天的除了幺蛾子还是幺蛾子。 宁宁作为独立编剧也跟过几个组,之前碰上过她一回,回来说人挺不怎么样的,特装,还小心眼。 从那之后初念对她更没半分好感。 导演他们那边讨论的热火朝天,初念这边气得手指飞快。 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还没回复消息,那边给她发这个,是问问看要不要公关这边给应付一下,陆语宁要进组了,虽然是个小配角,但太拉仇恨,对剧也不好,别引火上身了。 初念回了句:“不用管她。” 她公司就捧出来这么个能打的,逮着一切机会造势,理她还不如不理。 掉价。 那边回了句:“行吧!你跟林嘉和通个气,问问看他那边。” 初念抬头往林嘉和那边看的时候,那边因为杨子谏去接电话正休息,三两个凑着在小声讨论,林嘉和又戴上了眼镜,低着头在看手机,旁边有人在提醒他:“林老师,你看看今天的热搜,有跟你相关的。” 林嘉和应了声,“是吗?” 那人大约也觉得陆语宁这事做得欠妥当,语气古怪地说:“这些营销号真是惯会捕风捉影。” 陆语宁又深谙这一点,没少出幺蛾子。 初念发了博来讽刺陆语宁,配的是上次她点赞又取消合作男演员的微博事件的截图,嘲道:“陆女士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纯真朴实呢!套路都不带更改的,麻烦出场费结一下,毕竟我们家哥哥身价现在挺高的。” 净干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热度过了指定再出来解释:“抱歉让大家误会了,但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初念的微博上了广场,于是林嘉和一点开词条,第一个就是她,愣了下,然后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和初念的目光对上。 四目相对,初念很快就反应过来,然后轰的一声—— 脑子炸了。 — 道具组骂骂咧咧地把道具赶出来了,于是杨子谏的暴雨公路戏得以实行,拍摄场地是初念临时去沟通的,幸好还顺利。 赶上了。 是外景,没有搭帐篷,休息只能在车上,初念霸占车里的一个座位,死活不下车,杨子谏第三次凑过来的时候,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声:“又怎么了,脸红成这样,林老师跟你表白啦?” 自从知道初念对林嘉和态度不一样,他就一直挖苦她,这会儿没人,就开了她玩笑,也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正好踩在初念痛脚,初念扭头瞪他:“要你管!” 杨子谏后撤半步,捧着心口哎哟了声,“你这小丫头片子,越来越凶了。” 初念脑子里挥之不去那个场景。 隔着人群,四目相对,林嘉和眼神复杂,初念惊恐色变,紧接着是羞耻,僵直地立在那里,心里想,林嘉和知道那个号,他知道那个号…… 这种暗戳戳的感觉太折磨人,她这样,倒像是故意在他面前表现似的,以至于初念几乎落荒而逃,可偏偏还有更尴尬的事儿。 杨子谏从阳台上打电话回来,顺手把她笔记本顺了过来,扬声道:“初念,征用一下电脑。” 她并没反应过来,正心乱如麻,只潦草“嗯”了声。 杨子谏把电脑带到桌子上打开,拿着u盘插上去,想给大家看东西,一群脑袋凑上,初念的屏幕上是个卡通图案,林嘉和的同人图,还是她自己画的,在座的都是圈内人,昨天还在暗戳戳猜初念为什么突然换酒店,顿时联想到了。 杨子谏眼看已经没法补救,只好打了个哈哈,“我们林老师真是盛世美颜啊,连我们编剧也无法抗拒。” 初念就差在脸上写个大字—— 卒! 以至于到现在她心都还梗着。 丢人,太丢人了。 男主的助理过来帮男主拿外套,看见她的时候热情邀约:“初总不去看看嘛? 林老师打戏好帅呢!” 初念心里痒痒,可又觉得丢人,明知道助理没恶意,还是觉得像被挖苦了一样。 助理也没多说,拿了东西很快走人了,初念待了会儿,实在没扛住好奇,捞了把雨伞下了车,心想自己就悄悄去看看,谁知道正好碰上林嘉和下戏,副导在吼:“助理,助理呢? 拿个毛毯给暖暖,伞撑一下,助理呢?” 嘉遇不在,他没助理,副导忽然想起来,正想指了人去照顾一下,正好看见走近了的初念,激动道:“初总,哎,辛苦您给林老师撑个伞,他助理不在,淋了好一会儿了,不能再淋了。” 初念一边第二次脑子炸裂,一边身体比大脑诚实地快步走了两步,把伞撑过去。 林嘉和喘着气,侧头对她点了下头:“麻烦了。” 初念心肝肺都在颤,木着声音回道:“林老师客气了。” 脑瓜子嗡嗡嗡的,初念在心里默默念叨,不行,不能在剧组呆了,再待下去要疯。 第九章 第九章 9. 初念连夜滚蛋了,说自己有事,让杨子谏自己在这儿撑着。 她是总制片,一个剧组里,制片人很重要,比导演话语权还要大,但制片人和制片人也不尽相同,有些是投资者挂个名,再么把权利下放到现场制片身上,初念是正儿八经的负责人,她对这部剧很上心,加上又担了编剧一职,待在剧组里最好。 杨子谏只管拍片,但很多其他的事情,不如初念懂。 初念看着屁事不干,其实要操心的事更多,她一走,杨子谏就抗议了,问她干嘛去,她想了又想,把沈砚之推出去当挡箭牌,说:“处理一下私人感情问题。 沈静之约我。” 杨子谏挺怕沈静之的,那姑奶奶风格强硬得很,于是“哦”了声,没再追问。 初念和沈砚之谈恋爱,杨子谏是知道的,分手也是知道的,他对此的看法只有七个字:“年轻人真能折腾。” 其实早就心知肚明,沈砚之不是能收心的,初念在感情上又凉薄,这俩凑一块儿,搭伙过日子都够呛。 “早点儿回来。” 杨子谏嘱咐,顺便提醒她:“陆语宁要进组了。” 初念想起陆语宁就觉得头疼,“哦”了声,说:“别让她出幺蛾子,不行让她走。” — 周六,初念如约去了餐厅,不出所料,沈砚之也在,更可怕的是,初珩也在,初念皮不由一紧,贴着墙根在离初珩的方向远些的地方坐下来。 初珩显然不愿意放过她,拍了拍身边的座椅,语气不由分说:“坐过来。” 初念“哦”了声,不情不愿挪过去,叫了声:“哥。” “你哥死了。” 初珩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哼。 初念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真的?” 初珩斜她一眼。 初念微笑:“太好了呢!” 于是初珩给了她后脑勺一巴掌。 兄妹见面,分外眼红。 谁也看不惯谁。 但对于这唯一的妹妹,初珩从来不允许有外人欺负到她头上。 他目光再次落在沈砚之身上,眼神带刃,仿佛能把他活剐了。 沈砚之只觉得坐立难安,目光求救般地看向初念,初念一摊手,意思是我也爱莫能助。 沈静之抱着胳膊面对着窗户在讲电话,不时“嗯”一声,说:“知道了。” “好。” 时间过得缓慢异常,他们都在等,等双方父母到场,初念小声跟初珩说:“不用这么大阵仗吧?” 分个手咋能分成这个样子。 这回换初珩摊手:“前段时间沈伯母还在探口风,问妈什么时候办婚礼,突然成这个样子,你以为能简单说句分手就过去?” 初念只觉得头皮发麻,“爸也来?” 初珩点点头。 初念只想当场去世。 — 下了点雨,外面湿漉漉的,剧组人仰马翻,道具组昨天清点的时候少了一具“尸体”,今早终于找到了,在滨江里被捞了上来,因为太逼真,报警警察打捞上来的,然后才知道是具道具人。 联系了剧组又给送回去了,并且对剧组进行了批评教育。 只是拿回剧组才发现,衣服被换掉了,身上多了串油漆字。 04010 《凛冬》开篇就是个连环杀人案,中年男人冒夜把一具尸体从自家院子里起出来运送到两公里外的沟里进行抛尸焚烧,因为不是农忙季节,那里人迹罕至,以至于第四天才被偶然遛弯到那里的大爷看见并报了警,尸体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人被烧得面目全非,警犬一路狂奔到废弃垃圾填埋场找到那价被丢弃的推车,然后又顺着推车的气味找到了男人的家。 原本以为是案情的结束,谁知道却只是开始。 男人在屋里呼呼大睡,警察进去后,直接将其扑倒在地拿下了,妹妹和外甥女也在,惊恐无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警犬在起尸地疯狂刨土。 警察对那里进行勘查拍照,确认尸体是从这里起出去的,清理过程中,突然一个警察叫道:“下面还有一具。” 再深入挖掘的过程中,骇然发现,里面远远比想象更可怕。 整整十四具尸体,辖区的民警只能上报县里,县里又请求市里支援,连夜成立了专案组,就在大家终于把这个深两米的巨坑清理干净之后,更可怕的事情发现了,院子里发现第二个埋尸坑…… 然后是第三个。 整整三个坑,第一个坑里挖出来14具尸体,第二个坑里挖出来4具,第三个坑挖出来7具。 初步查验,第二个坑里的尸体最早,第一个坑次之,第三个坑为新坑。 由于尸体高度腐烂,无法第一时间查明身份。 为什么男人会把第一个坑里的一个尸体单独起出来进行抛尸焚烧,成了案件侦破的突破口。 …… 道具组的尸体上是有编号的,因为原著里对尸体进行了详细描述,所以道具组在这方面挺用心的。 每具尸体上都有编号,00—000的编号模式。 前两位是坑位,后面是坑位的尸体编号。 04—010 显然不是道具组的编号。 — 沈父进了门,沈砚之起身叫了声:“爸!” 沈父抬手—— 啪的一巴掌甩了过去。 初珩冷着眼,没有劝的意思,沈静之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吭声,只有初念赶紧站了起来:“伯父,别……” 沈父扭头道:“念念你不用替他说话。” 这一巴掌,自然是打给初父初母看的,毕竟到了谈论论嫁的地步,闹成这样终究是说不过去。 沈母进来,也是劈头盖脸一顿骂,沈砚之低着头,始终没吭声,初念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多大人了,这么打着多说不过去,可长辈们都不发话,她越劝,越显得沈砚之不懂事,后来初念干脆不吭声了,拿手戳初珩的胳膊,意思是你说句话啊!初珩瞪了她一眼,意思是你别添乱。 他倒是觉得,这样还是便宜了沈砚之。 这哪里是吃饭,这简直就是鸿门宴啊!最后就是沈父沈母赔礼道歉,沈砚之赔礼道歉,初父初母看差不多了,才端着架子象征性说两句:“孩子嘛!让他们自己闹去吧!咱们做长辈的,是做不了主的。” 初念中途出来喘口气,沈砚之也跟了出来,两个人站在走廊上,面对着面,沈砚之脸上还有清晰的巴掌印,初念抬头看了眼,从包里拿出来一片酒精棉片,撕开递给他:“擦擦吧!” 沈砚之垂着眼眸,半晌才回了句:“我看不见。” 你替我擦吧!他的意思是。 初念懂了,叹了口气,抬手帮他擦了擦破皮的地方,心想,沈伯父的手还真是狠啊! 沈砚之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我爸我妈我姐都很喜欢你。” 他们做梦都想出念做沈家的儿媳妇,所以是真的生气了。 初念还是不大了解:“那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啊?” 说到这里,沈砚之就头疼,是他自己惹出来的事,但:“不是我的,她缺钱,打我主意呢!口风咬得很死,前两天自己弄流产了。” 初念“哦”了声,有些明白了,“还不是你自己惹出来的。” 沈砚之没有回答她这句话,他只是看着初念,重复刚刚的话:“我爸我妈我姐都很喜欢你。” 初念“哦”了声,她知道。 “我也是。” 沈砚之自嘲地笑:“我也很喜欢你。” 第十章 第十章 9. 初念扯着唇角笑了笑:“算了吧,沈砚之。 你不还说我没心呢吗?” “无所谓。” 沈砚之试图去抓她手腕,“我想明白了,我不在乎。” 初念躲过去了,轻轻摇了摇头:“算了……” 初念是个顶固执的人,话说到这份上,几乎是已经没可能了,沈砚之蹙了蹙眉,“你就是茅坑里的臭石头。” “你幼稚不幼稚。” 初念撩着眼皮看他一眼,“得不到就诋毁? 你三岁吧!” 沈砚之抿唇,还是不甘心:“以前一笔勾销吧,咱俩重新开始,我保证以后对你好,除了你谁也不去招惹,我要是做不到,你把我剁了都行。 况且你也看到了,我爸妈和沈静之多喜欢你。 嫁到我家里来,绝不会受半点儿委屈。” 初念歪着思考了一下,“确实挺诱人的……” “那……?” 沈砚之神色重新燃起期待。 “不过……” 初念只说了两个字,沈砚之就捂住了她的嘴巴:“算了,你说不出什么好话,再考虑考虑,好不好?” 初念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可手机忽然响了,她掏出来看,看到是剧组的现场制片,怕是有事,接了起来。 “初总,有个事得跟您交代一下……” 初念神色越来越凝重,听到最后说了句:“我现在马上过去。” 她挂了电话,“帮我跟爸妈还有伯父伯母交代一声,我有点儿急事,先走了。” — 初念上了车后跟初珩又打了个电话,说剧组有点儿急事,初珩以为她躲清净,张口骂了她一声:“回来,长辈都在呢!你有多大的事?” 初念好声说:“真的有事哥,剧组多了具不明尸体。 “ ……不明道具尸体。 初念没有细说,初珩着实吓了一跳:“要帮忙吗?” 初念摇头,“暂时不用,已经报警了,只是我得去看看。” 沈砚之也跟了出来,非要送她。 初念来的时候没让司机停留,这会儿想早点儿过去,也就没拒绝。 系上安全带,给导航设置目的地:“走吧!” 所有人暂时回了酒店,杨子谏让他们都待着,都不要出门。 目前只有道具组的人制片组的人知道这件事,演员和其他工作人员都瞒着,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慌乱。 不过好多人私底下有交流,各自也不是完全没听到风声。 初念去了拍摄地,现场有几个警察,对着那具道具尸体在上下拍照,看见她过来,杨子谏介绍:“这位是我们的总制片人,整个剧组的总负责人。 初念。” 初念点头致意:“警官。” “初小姐,你怎么看?” 一个圆脸警察摘了手套走过来,问道。 初念目光往“尸体”那边看了眼,“不排除有人恶作剧的可能,但我……”初念犹豫了一下,“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圆脸警察看了看周围的人,点点头,抬手示意她往右手边方向去。 — 因为助理的疏忽,林嘉和发烧了,他的新助理心急如焚,几次交涉想出去买点药,但酒店人员第一次还说让稍微等一下,过了会儿,却直接拒绝了,说因为一些特殊原因,酒店暂时封闭了。 “可是我们老板真的烧得很严重,他出事了我承担不起后果。” 会丢工作的。 以林嘉和现在的身价,把他卖了都赔不起。 “求求通融一下吧!我就去门口药店,很快就回来了。” 前台很无奈地摇摇头:“对不起,我们也是为了配合警方工作。” “警方?” 助理尚不明所以。 前台犹豫着说:“具体我们也不知道,但协助令我们已经收到了。” 她也害怕承担责任,只好说:“我去忙您找点儿药。” 助理千恩万谢:“那麻烦你了。” 雨越下越大,初念的秘书被紧急叫了过来,她一直等在斯瑞门口,看见车过来,立马撑着伞过去车门旁候着,一手护着车门顶,一手撑着雨伞,初念弯腰下车,对秘书致意:“辛苦你了。” 秘书战战兢兢,“应该的,初总。 小心台阶。” 初念一进酒店门,经理就迎了过来:“初小姐。” 初念点点头,跟他介绍身后的两位便衣:“这两位是市局的刑警,特意过来调查的。 辛苦配合一下。” 圆脸警察亮了警察证,经理忙应道:“应该的,应该的。” 所有和道具接触过的工作人员全部被问询。 初念也被迫回了自己房间。 秘书随在身后。 初念一进门,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脸色苍白。 她有些脱力,迷茫地转了下眼珠,走到沙发那里坐了下来。 然后出神地望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秘书不敢吭声,就那么陪着坐在那里,余光里不住地关注着初念,公司上上下下对她的评价都是高冷、目中无人,她好像只在面对大老板严冬和编剧宁宁的时候脸上会有些表情,其余时间都似乎带着点儿目中无人的冷淡,加上又是空o,惹得很多人都不快,但她似乎毫不在意大家对她的评价,甚至光明正大的翘班,连严冬都不会说什么。 这么一个人,给人的印象总是强势的,她像一个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压根儿跟他们这些人不是一个层次的,于是那些嘲讽也好,不满也好,都只能暗暗憋在心里。 秘书对自己这位顶头上司的感觉很复杂,偶尔觉得她就像传说中的那样,手腕极高,城府极深,偶尔又觉得她其实没有传说中那么不堪,她有时候显得挺简单的,没有城府的样子,只是很爱沉默,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发呆。 有时候甚至总觉得,她内心深处很孤独,用文艺一点的说法,就是有一种哀凄的气质。 但秘书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她好像很脆弱,受到惊吓一样,满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初总……”秘书终于憋不住,宽慰道:“或许只是个恶作剧呢? 您也别太担心了。” 看起来挺荒唐的,本来警察都说没法立案要等有进一步线索再联系他们呢!不知道初念和警察说了什么,突然又要进一步调查。 不过这些话,秘书也是听现场的工作人员朋友透露的,她自己没在现场,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初念浑身在冒冷汗,一阵一阵的,后背都是湿的,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只知道从听到电话里那一句“尸体编号不是我们的编号,突然多了一组编号,但道具的的确确是我们的,道具师傅也说绝对不会出现标错的情况”起,她就有一种久违的窒息感。 暴雨,初念很讨厌暴雨,阴雨天让人感觉窒息,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攥住了喉咙,溺水一样窒息。 她听见了秘书的话,但又似乎很远,她只是转了转头,轻点了下头:“嗯。” 秘书看到初念的神情,她并没有被宽慰到,反而似乎更恍惚了,不由担忧道:“初总您没事吧?” 初念觉得很冷,大约是冷汗把自己浸透了,浑身像是泡在冰水里,暴雨敲打着窗户,敲在耳膜上。 咚—— 咚—— 咚—— 一声比一声响亮,混杂着很多声音,灵魂像是漂浮在虚空,极冷过后是极热,浑身像是被火烧了。 初念吞咽了口唾沫,突然大口喘起气来,但即便这样,空气也好像越来越稀薄。 初念开始倒气,像是濒死的鱼一样,瞳孔大睁。 秘书惊叫:“初……初初初……初总您您您怎么了? 初总您别别吓我……”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11. 两片退烧药下去,毫无起色,助理心急如焚,多次拨打前台电话,问可不可以安排一辆车,送他们老板去医院,林嘉和看起来,真的很糟糕。 前台也从助理的语气中感觉到了凝重,于是回答:“抱歉先生,我立马帮您请示一下。” “麻烦快点儿行不行!到底tm什么破事去个医院这么难。” 一次一次交涉已经磨掉了助理的耐心,他现在完全搞不懂为什么要把人禁足起来。 “抱歉抱歉,我们也不想……” 雷暴雨把外面的世界渲染得像是末日。 林嘉和已经烧得有些意识不清了,他紧闭着双目,窝在沙发上,助理给他盖了毯子,他不停出着冷汗,可温度却始终没降下来,助理最近测量的一次,三十九度八。 马上要突破四十度了。 一个成年人烧到这步程度,是很危险的。 嘉遇已经回家去了,屋里只有林嘉和和助理两个人,助理在屋里不安踱步的时候接到嘉遇的电话,她听说林嘉和发烧了,似乎出奇的紧张,声音几乎破音:“快送他去医院啊!” 助理为难:“现在有点儿突发状况,所有人都不能出酒店……我已经……” 助理还没有说完,嘉遇突然吼起来:“送他去医院,他会出事的,快啊!” 助理被吼得心一慌,又或者是她语气太紧张绝望,他立马表示:“好的,我现在就去。 您别着急,别着急。” 挂了电话,助理哆嗦着帮林嘉和穿好鞋子,拿上手机,他决定,无论如何不能再等了。 这时他接到前台电话:“警方已经安排好医生过来,请稍等。” — 沈砚之原本打算赖着初念不走的,可惜送到就被她赶走了,他向来拗不过她,于是只好先走了,可到底不放心,脑子里总闪过一群警察的样子,所以最后还是调头去了酒店。 他还没靠近酒店门,就被拦了下来,是个便衣,问他做什么。 沈砚之莫名其妙,但还是解释了一遍,说自己朋友在这里,他来找人。 “这位先生你先回去吧!这里暂时不方便会客。” 沈砚之还想问什么,便衣已经亮了警察证:“警察办案,请您配和。” 沈砚之皱了皱眉,离开门口,决定打个电话给初念,问问她有没有事。 电话响了三秒被接通,却不是初念,一个女声带着哭腔声音尖利地说着:“初初初总她好像喘不过来气……” 沈砚之只觉得浑身的汗毛像是一下子竖了起来,记忆回到很多年前的一个暴雨天,他见过一次初念像是魇着了的样子,那种可怕的感觉穿透时光一下子击中沈砚之的神经,他拔腿就往楼上跑。 他跑得好快,生平第一次跑得这样快,警察在后面都没追得上他。 他冲进房门的时候,初念正抱着头倒在沙发上,她把自己蜷起来,整个人像是魇住了,她仿佛喘不过来,手一直在扯自己的喉咙。 秘书刚刚出去叫人,这会儿还是颤抖的,她站在旁边,浑身上下都在打颤。 沈砚之跪在初念身前,手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撕扯自己的喉咙,厉声呵斥她:“初念!醒醒,初念你给我醒醒,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只是下雨了,什么事都没有。” 初念半睁开眼,双目赤红地看着沈砚之,很久很久才转了下眼珠,好像从梦魇中清醒过来,涣散的眼瞳微微聚焦。 初念眼眶也跟着变红,她觉得自己好失败,那种如影随形的懦弱和无能感始终伴随着她,像被一座沉重的山压着,喘不过气。 沈砚之还在拍打她的背,从严厉到温柔,再到心疼,“没事了念念,没事的。” — 120的声音刺耳地穿破雨夜,初念转了转头:“你叫的?” 沈砚之扭头看秘书。 秘书忙摇头:“我还没来得及……”她刚刚彻底乱了方寸,如果不是沈砚之来了,自己可能已经瘫了。 圆脸警察敲门问了句:“初小姐没事吧?” 他追沈砚之的时候,沈砚之说了句话:“初念小时候被挟持过,对暴雨有应激反应。” 警察想起初念把他单独叫过去说的话:“您知道滇南712大案吗?” 好巧,他刚好知道,那个轰动一时的大案,他甚至还研读过公开的案卷细节。 —04010— 他猛地意识到…… 初念犹豫着说:“我是幸存受害者之一,编号04010。” …… “我没事,谢谢。” 初念挣扎着坐起来。 “那就好,麻烦里面的先生出来一下配合我们调查。” 圆脸警官说完,身后的门开了,助理正招呼医生进房间,他叫住一个相熟的医生:“方主任,辛苦你们跑一趟了,我这边有紧要情况,暂时不能放人离开。” 医生摘掉口罩,回道:“我明白,放心吧,咱们又不是第一次合作了。” 初念扶着墙走了出来,浑身上下像是在水里捞过一遍,她扶着门,幽灵一样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林老师怎么了?” “发高烧,医生已经去看了,初小姐放心好了。” 圆脸警察忽然想起什么,叫住要走的医生:“方主任,帮她看一下吧!她身体不太舒服……” 方主任扭头的时候也吓一跳,初念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可怖:“您这是……?” 初念摇摇头:“我没事,精神压力有点儿大。 不用管我,去看林老师吧!” 方主任犹豫了下:“有事可以叫我。” …… 沈砚之被带走了。 初念重新坐在沙发上,秘书陪着,浑身上下写满不安。 生怕重来一次,眼睛一刻也不敢挪的落在初念身上。 圆脸警察进来过一次,问了几句话。 “你害怕暴雨? 我紧急调了案宗,根据你当时的口供,并没有提到和暴雨相关的点。” 初念摇摇头:“没有,大概是太害怕了,暴雨总能让我回想到那个时候的场景。” ……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12. 天黑了。 警察还在问话,据说拍摄地也被围起来了,现勘人员在那边深挖,找到了旧的道具尸体,被挖埋了起来。 至于那具新的道具尸体是谁弄出来的,还没找到线索。 问话尚且没有进展,摸排人员已经延伸到滨江全段了,只是整条河段的监控覆盖率低,排查还需要时间。 人心惶惶的,只是除了初念和警察,没有人知道712大案的事,手机里消息滚动飞快,各家公司也来问自己艺人情况,初念让另一个制片去解释,她自己只接了哆啦的电话,但哆啦上来没有问别的,先问了句:“林嘉和的身体还好吗?” “高烧,抱歉。” 初念如实回答:“是我们没有照顾好他。” 哆啦明显紧张起来:“有没有送医院? 医生怎么说?” “暂时不能放人离开,叫了医生过来,我还没问具体情况。” 初念抱歉地说。 哆啦犹豫着开口:“拜托一定看好他好吗? 林嘉和他小时候受过惊吓,每逢发烧就会高烧不退,梦魇缠身……” 初念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嘴巴像是锈住了,半晌没法开口说话,脑子里嗡嗡作响,最后只是声音干涩地说了句:“我知道了,您放心。” 受过惊吓…… 高烧不退…… 惊吓…… 初念不断在心里默念,想起很多年前的暴雨夜,她被埋在土里,雨水和泥水慢慢从七窍灌进去,窒息一点点漫上来的时候,一双手奋力地扒着土,把她脑袋从土里扒出来……雨水把他泡透了,她逆着光,只看见他被水洗得明亮的眼睛,泛着刺目的光。 他那时就发着高烧,烧得浑身颤抖。 他的触摸到她的时候是滚烫的,分不清是体温还是血液的温度。 …… 初念在自己屋里待不下去,决定去看看林嘉和,他被打了强效退烧针,这会儿温度终于降下来了。 她进去的时候,嘉遇也在,她不知道什么赶了过来,很紧张地守在旁边。 医生还没有走,方主任看见她过来,一直在观察她,她脸色好了一些,只是眉宇间还是有化不开的阴郁,唇抿得很紧,像是害怕又像是防止谁来窥探似的,是一种极度防备的姿态。 初念问医生:“怎么烧得这么严重?” 她说完看向助理,企图得到答案。 助理先回答:“昨天下了夜戏就不大舒服,今天突然就烧起来了,刚开始没这么严重,不知道为什么吃了药却越烧越厉害了。” 医生推了推眼镜:“病毒性感冒,没什么大事,大概是身体太累了才昏睡着。” 初念这才点点头,松了口气。 方主任忽然问她:“你呢,姑娘,这会儿感觉怎么样?” 初念愣了下,旋即摇摇头,别开目光:“我没事。” “觉得不舒服还是要看医生,不要自己硬撑着。” 方主任看着她,意味深长道,“要相信医生呐!” 初念点点头,应了声是。 方主任笑了笑,没再吭声。 过了会儿,得到指示,说可以走了。 于是查看了下林嘉和的状态,确认没事,叮嘱了句隔半个小时量一次体温,以及交代了用药频率就走了。 — 暴雨初歇,外面雨声小了些,初念身体有些发软,喉咙泛着腥甜。 她守在旁边看了会儿,林嘉和一直没有醒,蹙着眉头,仿佛很痛苦的样子。 初念让酒店开了一个房给嘉遇:“去休息会儿吧,或者至少洗个热水澡,我帮你守着。” 嘉遇来得时候大约很匆忙,浑身都湿透了。 助理忙说:“我来守着就可以的。” 初念摇摇头:“你也去休息吧!” 他已经打了无数的哈欠,几乎险些站着睡着了。 助理大约也觉察到了自己撑不住了,说了句:“那……辛苦您了,我眯一会儿就好,有事叫我。” 他已经一天一夜几乎没合眼了。 “好。” 嘉遇不愿意走,可是怕自己也感冒了,反而更照顾不好哥哥,于是点点头:“麻烦您了初总。” 初念小声“嗯”了声,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躺着的人。 门开了,又合上。 暴雨也停歇了,世界归于沉静。 脑海里反复回想起哆啦的话:“他小时候受过惊吓……” 惊吓…… 初念心脏一抽一抽的疼,愧疚快要把她淹没了。 初念想起那天,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疑惑问道:“我是不是见过你? ……我意思是,更早的时候。” 更早,早到她成为他粉丝之前。 那时候初念不敢承认,甚至于惊恐,她后退了半步,摇头道:“没有吧,林老师可能记错了。” 其实是见过的,虽然只是一面之缘,却深刻而惊心动魄。 初念甚至于记不清他的脸,只记得模糊的光影里,他那双眼格外明亮刺眼。 他徒手把她从土里扒出来,低声说:“躲着别吭声。” 她清晰地看见他满手的鲜血混着泥水流淌在暴雨里,暴雨像鼓点一样密集地响彻夜空,在耳膜上敲出惊心动魄的催魂曲。 死亡好近,夜好黑,雨好大,她牙齿打着颤,人在土里埋久了肺都是疼的,她不敢吭声,牙齿紧紧咬着,她就躲在泥坑里,把自己伪装成一具尸体,恐惧到极点的时候,身体是紧绷的,她一动不敢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那个男孩的一声惨叫,眼泪瞬间涌出来,她浑身已经抑制不住发抖了,恐惧让牙齿打着颤,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要死了。 无边无际的恐惧一点一点吞没神经,她昏过去最后一眼看见有人拿着铁棍在捶打什么。 她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刺白的墙壁,仪器滴滴响个不停,她身体没来由地痉挛起来,像是回到暴雨里,满是泥土和雨水灌进来,她喘不过来气,末日一样的恐惧侵吞着每一寸的神经。 她听见人的尖叫声,听见密集地脚步声,听见很多声音,她抓住身边的人,绝望地问:“那个哥哥呢?” “谁? 你说谁? 哪个哥哥?” “他在哪儿?” “在哪儿?” “怎么样了?” 她焦急地问着,一声又一声,没有人回答她,她绝望地松开手,剧烈地喘息着,痉挛着,痛苦从四肢百骸漫上来。 她在想,是我害死了他。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13. “刚刚是初总一直守着你,她让我去洗了个热水澡,怕我摔倒,还叫了服务生一直在房间侯着。” 嘉遇把粥从保温盒里盛出来,放到哥哥面前:“初总人挺好的。” 林嘉和刚刚清醒,脸色还有些差,唇色浅得很,显得苍白虚弱,他半垂着眼,轻轻点头:“嗯。” “今晚我陪着你睡吧?” 嘉遇担忧地说。 林嘉和摇摇头,“不用。” “我怕……”她很担心。 林嘉和拍了拍她手,“放心,没事。” 嘉遇被林嘉和轰回了自己房间,她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脑子胡思乱想着。 哆啦半夜又打过来电话,她接起来:“喂?” “四哥怎么样?” 哆啦到现在也还没睡,一直担忧着。 嘉遇舔了舔嘴唇,也有些心有余悸,“没事了,烧退了,人也清醒了,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哆啦长长舒了一口气:“你这几天在旁边陪着他吧,别人我不放心。” “好。” 嘉遇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挂了电话,她继续躺下了,好一会儿,没办法入睡,被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笼罩着。 林嘉和很久没有生过病了,又或者说,没有在她面前生过病,他很注意身体,近乎到了苛求的地步,她有时候也隐约能明白,他很讨厌自己陷入那种无助的病态当中去。 可他越这样,嘉遇越担心,很多次她甚至想劝他去看看医生,可他总说没事。 嘉遇有时候会疑惑,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具体她是不知道的,她只记得自己那年还小,哥哥在icu躺了足足四十天,又转去普通病房待了三个月,没有人照顾他,医院看他可怜,派了个义工护工过去,警察叔叔来家里很多次,家里只有她自己。 “爸爸妈妈呢?” 他们问。 嘉遇只会摇头,她什么也不知道。 哥哥不在了,她无助又绝望,每天都哭,哭着要哥哥,邻居阿婆把她带回家住,她才不至于被饿死。 后来哥哥好了,然后继续带着她讨生活,来了社区的阿姨,要带他们去福利院,但父母还健在,没有办法办手续,于是劝说父母,可没有用。 嘉遇回想起那时候,都快记不起来具体情节了,只记得,哥哥很辛苦。 嘉遇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终于睡着了,半梦半醒的时候似乎做了个梦,梦里也是个暴雨天,哥哥撑起伞,说要出去一趟,她有些紧张地追出门,小心翼翼地拽着哥哥的衣服,说:“你发烧了。” 他摇摇头,回身拍拍她脑袋,“没事,乖乖在家,把门锁好。 我一会儿就回。” 哥哥踏出家门她就开始哭,哭到睡着,醒来接着哭,或许小小的她,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哥哥那晚果真没回来。 — 初念回了房间,沈砚之也在,他瘫在她的沙发上,尚且摸不着头脑:“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么严重?” 他被警察至少盘问了半个小时,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这件事有多么值得这么紧张的,“莫非那不是道具尸体,是真的尸体?” 初念很疲惫,话很少,也没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回答:“不是真的。” “那……”沈砚之还在琢磨。 初念打断他,“你今晚不回去了?” “太晚了,我跟你在这儿睡吧!” 沈砚之指了指她房间大套房两个卧室中的一个,意思是我分一间。 初念皱了皱眉,“我让人再给你开一间房。” “我得在这儿看着你。” 沈砚之坚持。 初念没再说什么,做了个你请便的手势。 秘书也没走,她本来打算住另一间房的,没想到被沈砚之占了,于是只好识趣说:“那初总,既然你有人陪着您,我就先回去了。” 初念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这才想起她,“太晚了,路上不安全,我叫人给你再开间房吧!” 秘书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用……”第一次感受到初总的体贴,几乎感激涕零。 “或者委屈和我挤一挤。” 初念皱了皱眉,“警察那边估计也还没结束,不会贸然放你走的。” 警察那头不再询问了,可刑侦队的人还在,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协查令下了后,二十四小时内,这里是不准出的。 秘书似乎陡然才想起来这茬,忙说:“好的,那麻烦初总了。” “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先去睡吧!我还有点儿事要忙。” 初念拿了电脑过来,坐在沙发上,凝视着电脑屏幕上的卡通人,又说了句:“你们都早点儿睡吧!” 秘书点头应着,她实在是困得不行了,也顾不上别的,指了指房间:“那初总我……进去啦?” 初念“嗯”了声,“不用拘束。” 初念头疼,撕裂一样的痛,她点开一个视频文件,一个一个找素材,拖进剪辑器里,一帧一帧看,一帧一帧找,企图靠这种事情来麻痹自己。 沈砚之看了她会儿,终于忍不住说了句,“念念……” 初念知道他想说什么,突然有些想发火,于是抬头瞪着他,“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看医生有用的话我不知道去看医生? 我很喜欢自己折磨自己?” 说完,初念才有些意识到失态,重新低下头,说:“抱歉,我心情不太好,不是针对你。 你去睡吧!” 沈砚之哑然,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没再说下去,识趣地进了房间。 长久以来他都自诩很了解她,可其实到头来仔细想想,他对她的了解其实很浅薄。 就连她小时候被挟持有应激障碍,也是他猜的。 初念是从滇南带回来的,带回来的时候说是在那边受了刺激。 长辈们偶尔聊天会稍微提两句,都是讳莫如深的样子,听说是一个大案,她很幸运被救出来了。 听说初念在从滇南来这边之前,在首都医院待了很久很久,他那会儿想,还好没残疾,也没伤到脸,万幸万幸。 因为这小姑娘,长得实在很好看。 但脾气又实在很差,不爱理人,有时候话很多,有时候又一脸冷酷,行事作风都有点儿自我,一股劲儿劲儿的感觉,显得不那么可爱。 可要说她坏吧,她有时候又会表现出极心软的倾向。 沈砚之就一路观察到她长大,慢慢又觉得,她其实挺可爱。 只是时至今日,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了解还是不了解她。 因为她这句话,他几乎一晚上没有睡踏实。 醒来的时候,他特别想知道,在她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14. 初念凌晨登了自己的大粉号icelin,发了剪的视频,她心情不好,视频却是甜向,是他几个广告的合辑,剪出了个短短的故事。 爱和守护。 林嘉和最近进组后销声匿迹,粉丝正愁没有粮吃,于是视频刚发出去,粉丝就围观上来,高呼:太太牛批! 【艹,看哭了t﹏t】 【这是他么什么神仙剪辑手!】 【这么甜,我竟然哭成狗!】 【哭,都给我哭。 再说一句,太太牛批!】 初念讲故事是个好手,她从前年就不太追前线了,这个号能维持下来,全靠剪辑撑着。 当时粉丝还一度遗憾,初念很会找角度,她前线的照片都拍得很好,有时候团队或者主办方还会高价买她的图,当时退前线的时候,粉丝都在猜,冰佬是嫁人了嘛? 追星就是这样,再喜欢,也要回归现实,没有人埋怨,更多的是祝福,初念常常会想不明白,为什么有时候陌生人和陌生人之间恶意那么大,有时候陌生人和陌生人之间,又那么暖。 人真是个极复杂的生物。 初念关了评论,瘫在沙发上缓了缓自己的颈椎,酒店经理打电话过来,说刑侦队的人已经撤了,暂时解除了禁足,但希望保持联系畅通。 初念蹙眉,应了声:“我知道了。” 旋即自嘲想:在这样紧迫的环境里,她竟然花了一夜去给爱豆贡献数据。 想想有种黑色幽默的感觉。 圆脸警官紧接着电话里给初念介绍了市里来的刑侦队长,姓初,单名一个寒字,负责这次的侦查。 当年712大案其实没结案,枪毙了两个,拘了十二个,剩九个在逃,列为全国通缉犯,为首的身上背了至少二十几条人命。 后来据说是逃到了缅甸一带,至今没有落网。 所以这次市里都惊动了,那个编号太具有杀伤力了,触动了很多人的神经。 不过最终审查结果:“初步调查结果,是恶作剧,不过不是道具组的,是一个女艺人的助理,叫沈琨,做助理之前是做主播的,19号晚他和道具组和孟田搬道具过程中,萌生了邪念,自编自导了一出抛‘尸’案,目前已经通过调查直播账号,确认了细节。 他招认,编号是剧本给的灵感,胡编乱造的。 通过排查人际交往和过往履历,基本排除他和滇南那边的联系。 所以最终调查结果是,恶作剧无疑。” 初寒一口气解释完毕的时候,初念在想,初这么罕见的姓氏,什么时候出现频率这么高了? 正这样想说,初寒忽然叫了她一声,“初念,那件事过去很久了,你现在生活环境很安稳,城市庞大的治安网络会一直守护每个公民,不会再出现让你孤立无援11天无人救援的情况了。” 初念眼睛突然有些酸胀,屏着一口气,好久才吐出来,“叔叔?” 初寒“嗯”了声,“是我。” 初念对这个二爷爷家的儿子认识不多,所以一时听见他的名字还有些陌生,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只记得那年案子出来他已经是市里刑侦队的一把手了,当年为了她的事还操心过。 “我没事。” 初念笑了笑,“真没事,过去那么久了。 而且我挺幸运的,受害者高达……”初念不愿意说那个数字,转言道,“受害者那么多,我多幸运啊!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 初寒听她这样说,不由蹙眉,“幸运不是需要愧疚的事……” 初念打断他,忙说:“我知道的,叔叔。” — 陆语宁知道林嘉和生病,一大早托人熬了营养粥,熬了足足四十分钟,她提着保温盒去敲林嘉和的门。 送温暖。 第二声的时候,身后的门突然响了,初念一夜没睡,神色并不太好,冷冷看着回头看她的陆语宁,“有事?” “我给四哥送早餐。” 陆语宁觉得莫名奇妙,心里在想,我找林嘉和,关你什么事? 一边又觉得不要得罪制片人,在心里盘算一会儿又说:“我和四哥是老朋友了,刚签公司的时候,我和他在一个训练室待过。” 意思是,我有资格敲门。 初念心想,我能不知道吗? 那会儿你照顾他挺多,不是仗着这点儿旧情,你也不配和他捆绑。 说出口却是硬邦邦一句:“他昨晚睡得晚,睡眠也浅,你待会儿再来吧!” “我……”关你屁事啊,陆语宁几乎骂出声来,可看着初念冷冷一张脸,默默又咽了回去,微笑道:“是我考虑不周了,那我待会儿再过来。” 初念“嗯”了声,一副好走不送的架势,看得陆语宁无端火大。 最后也没好说什么,扭着腰身走了。 初念靠在门框靠了好一会儿,然后对面门啪一声开了,林嘉和穿着睡衣站在那里,和她四目相对。 初念顿时浑身僵硬,一身冷硬收得干净,扯着嘴角微笑着,声音也软下来,“吵到你睡觉了?” 的确是被吵到了,从梦魇中惊醒,缓了一会儿才起身去开门,摸到手把的时候,正好听见初念在说:“他昨晚睡得晚,睡眠也浅,你待会儿再来吧!” 于是手只好顿在那里,心想开了门徒增尴尬。 这会儿开了门,她第一反应不是别的,而是:“吵到你睡觉了?” 她一脸的愧疚,好像罪魁祸首是她一样。 于是林嘉和撒了谎,“没,醒了一会儿了。 听到动静出来看一眼。” 初念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摸着口袋,到处摸手机,一边摸一边急切说:“我帮您叫早餐,生了病,饭要好好吃。 得补充能量。” 林嘉和微微挑眉,他自始至终都知道,初念是他的粉丝,但同时又清楚地知道,她是这部戏的总制片人,都是成年了,是公是私分得清,初念也一直极力回避和他接触,怕产生不必要的误解。 可这一刻,林嘉和明显感受到,她似乎少了很多顾忌,明目张胆了起来。 他想起昨夜,他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嘉遇在身边了,可听嘉遇说,初念在这儿守了一个多小时,帮他量了两次体温,喂了他好几次水,刚刚才走。 女孩子都心软,大约是看他生病了……心疼? 林嘉和想说,不用折腾了,我饿了自己去吃。 可看她慌手慌脚找手机的样子,又不忍心拒绝,看她找到手机了才说,“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初念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开了手机找酒店的电话,联系餐饮部经理,“送份早餐到0857来,清淡一点,少油少腻,营养丰富点儿,适合病人吃的。” 说完,对林嘉和做口型,“可以吗?” 神色小心翼翼的,带着十二分的谨慎。 他觉得这姑娘挺反差萌的,平时里不苟言笑,显得很强势,有时候又很软,不由笑了,点头道:“都可以,我不挑。” 初念这才对电话说,“就这样,麻烦快一点,辛苦了。” 挂了电话,气氛慢慢有些诡异,屋里突然传来一个男声,“念念,看见我车钥匙了没?” 初念没来由一慌,着急说:“没有。” 转头的时候,林嘉和正若有所思看着她,旋即微笑道:“那不打扰你了,我回房间洗漱一下。” “啊……好……”初念木讷地应着。 回去自己房间,恨不得把沈砚之剁了,她有些烦躁地把他扔在沙发缝里的车钥匙揪出来,扔过去,“走吧,没事不要再联系了。 分手就分手了,干脆点儿别婆婆妈妈。” 沈砚之一大早饭还没吃就接到逐客令,且态度和言辞都这么决绝,“认真的?” “嗯。” 初念又恢复了那种冷漠寡言的神情。 她一直拿他当朋友,所以总是不注意距离,昨晚压根儿就不该留他在这儿。 被人知道了,指不定传成什么样,毕竟影都没有的事都能传得有鼻子有眼,别说这种带点儿影的。 “你不会喜欢刚那男的吧?” 两个人的对话,沈砚之听到点儿,他从没见过初念对谁这么殷勤过。 “你跟他什么关系?” 初念抿唇,抬眸,“只要他想,可以是任何一种的关系。” 沈砚之瞪大眼,半晌才自嘲一笑,“行,我原本以为你没心是因为……原本只是对我没心。” 初念没反驳,默认了。 她挺乐意当个恶人的。 沈砚之走了,秘书战战兢兢从房间出来,正好看见沈砚之捞了衣服摔门走。 秘书试探地问:“初总? 您一晚没睡啊!” 初念“嗯”了声,“我没事。 你回去吧!这里没什么要忙的了,放你一天假,今天不用去上班了。” 秘书感激涕零地走了。 人都走了,初念才又掐了掐眉心,心想,自己都办的什么破事儿。 她从包里抠了片药出来吃,平躺在沙发上,等药效上来。 过了会儿,有人敲门,初念起身过去,是杨子谏,问她,“真没事了?” 昨天闹那么大,还以为是大案要案,看初念和警察说悄悄话那情形,以为她知道点儿什么,所以这会儿还是心里不踏实,想再问一下。 初念皱了皱眉,点点头,“没事了。” 杨子谏“哦”了声,心想雷声大雨点小,原来虚惊一场。 “那拍摄照常?” 杨子谏问她,“你还溜吗?” 初念看了林嘉和的门一眼,摇头:“不走了。” “这才是好兄弟。” 杨子谏拍她的肩,欣慰道。 正说着,陆语宁又来了,看见杨子谏,媚声媚气地叫了声,“导演~~~” 杨子谏大约被初念洗脑包影响了,只觉得一阵恶寒,尴尬一笑,点头致意了下,和初念打了声招呼,走了。 陆语宁目光落在初念身上,再次在心里低骂,心想这制片人屁事不干,就搁这儿盯林嘉和门了是吗? 她礼貌笑着打了招呼,“制片……” 初念依旧面无表情,看着她敲门,悠悠地关了门,心道:“阴魂不散。” 关了门,忽然想起来,掏出手机给后勤管名册的发微信:“沈琨是谁的助理?” 大约三分钟后—— “初总,陆语宁的助理。” 初念眉头再次锁起来。 真tm阴魂不散!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15. 杨子谏问副导,“你有没发现,最近咱们制片,对林老师格外殷勤。” 副导疯狂点头,“何止。” 每天请咖啡请吃饭请水果,一请请一整个剧组,大家都是一样的,唯独林嘉和的不一样。 这明晃晃的偏爱但凡长点心的都看得出来了。 也没多过分的事,都是一点点小事吧,反正挺明显的。 杨子谏终于憋不住,偷偷问初念,“怎么,憋不住,暗的不搞,搞明的了?” 初念坐在大遮阳伞下躲太阳,晒得头晕眼花,苦笑了声,“犯法?” 她把墨镜扣上,歪在一旁装睡觉,躲避讨论这个话题,余光里却一直在看林嘉和,他跟陆语宁在对戏,即便已经很不耐烦,也耐着性子在对,陆语宁一直在撒娇扮痴。 这种女人意有所指的小伎俩,实在太明显了。 初念推了杨子谏一把,“你去给她讲去,拿出你吼影帝的气势来,脑子这么不够使,干脆别演戏了,回去巩固一下义务教育,免得以后被喷文盲。” 杨子谏还以为她真睡了,没想到在偷看,不由笑了,“祖安选手啊你,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骂人这么一套一套呢!” 初念抿着唇,心想你不知道的可多了。 “去不去?” 初念催他。 杨子谏投降,“去去去,姑奶奶诶!我欠你的。” 贫虽贫,过去骂陆语宁的时候却是真心实意,他向来看不上这种拿自己专业当儿戏的演员,聚光灯下,再怎么卖弄是艺人个人的事,但在他的镜头里,老老实实拍戏,别搞圈子里那套。 “还没对好呢?” 他过去说的第一句话还客气。 陆语宁撒娇似地跺跺脚,“哎呀,这个把人家都搞糊涂了,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不跟林老师请教呢吗!” ”哪里我看看。” 杨子谏眉头已经皱起来了。 陆语宁不愿意在林嘉和年前露馅,装模作样地把剧本递过去指了指,“这里!” “统共就两个镜头。” 杨子谏是真火大,“跟我闹呢?” …… 统共一周的戏,拖成了两周,进度被严重拖慢,杨子谏本身也就恼火着。 他的戏里,不需要这种心思全没在剧上的演员。 “收收你那点儿小心思,老老实实把戏拍好,能不能行? 不能行趁早走算了。” 林嘉和避战火,去休息区喝水。 初念示意旁边林嘉和走神的助理,意思是照顾一下。 助理忙迎上去,把保温杯递过去。 那一点点小动作,陆语宁都看在眼里,心想,这女人真的阴魂不散。 下午的时候,陆语宁的经纪人带着助理沈琨来了,求初念把人留下来。 “他也是一时糊涂,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我们语宁的堂弟,用惯了临时也不好换,您通融一下,让他在剧组待着吧!” 谁的助理用谁,是什么样的人,初念一点也不想管,可对于爱出幺蛾子的人,初念向来是敬而远之。 “您的事,您自己决定就好,既然陆小姐放心,那就接着用,我们剧组也没道理连人家助理用什么人都管。” 休息区,周围都是人,初念声音压得低,免得嚷嚷起来不好看。 合同上写得清楚明白,所有演员携带助理人数不得超过三个,特殊情况除外,助理需同演员一样对剧组工作保密,不得外泄信息,其余无硬性规定。 经纪人从没见过这种制片人,只在在心里嘲讽了一句,年轻人不经事,说话办事还是太嫩,迟早要吃亏。 嘴上却客客气气:“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 经纪人和陆语宁学了话,陆语宁嘲讽了句:“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她真是看见她就烦。 经纪人到底还是比她圆融一点,劝道:“也有狂的资本,初家基业还是盘得挺大的,手里有钱,人脉也广,不要得罪了。” 陆语宁嗤之以鼻:“一个精神病而已!” 经纪人皱了皱眉,没往深处想,以为陆语宁就是骂人家脑子不清楚,心道:“你这样,早晚也得吃亏。” 毕竟自己手底下的,出了事还得自己兜底,于是更苦口婆心地劝:“你知道沈砚之吗? 灵珑传媒影视部的经理,他爸是董事长,舅舅是股东,姐姐是sr化妆品的首席执行官,就这条件,追她她都不放在眼里,听说前几天把人踹了,沈砚之这几天到哪都阴着一张脸,前几天酒局里碰见,一个模特投怀送抱,差点儿发火,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人。” 这些富二代换女朋友跟玩儿似的,加上又是这个圈子,长得也不差,多少人上赶着投怀送抱。 可那些女人对沈砚之来说不过是玩意儿,玩腻了就丢,那些光鲜亮丽被粉丝捧上天的小花,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 能让这种人入眼入心的,多半还是得势均力敌旗鼓相当的。 初念就是。 他不说还好,越说陆语宁越恼火,“不过是仗着家世好,没有家里撑腰,她也配。” 经纪人又怎么不知道,听说上学时候学习很一般,勉勉强强考了北电文学系,倒是还算有天分,只是到现在还没有一部独立署名的影视,也就那样吧!谁让人背景好,这些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可她不是有人撑腰吗?” 经纪人翻白眼:“别作,你还年轻,往后的路还长,得罪人这种事,碰都不要碰,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语宁还想杠两句,嫌烦,皱着眉不情不愿说了句:“知道了。” 心里却在骂街。 她这样不温不火好几年了,就算不作妖,以后还能有出头的日子吗? 就这么个破角色还是自己挤破头争来的,陪了多少酒,混了多少个饭局,腆着个笑脸到处跟人说好话,这日子真是够够的了。 陆语宁咬咬牙,做了个决定,于是躲在旁边打电话,“刘总,听说您新开了个度假村,什么时候带我去玩啊? ……哎呀您说的,当然是您愿意留我几天,我就待几天咯……干什么都行,都听您的……那咱们可就说好啦……没,最近没什么困难,不过刘总愿意帮我一个小忙那我会特别特别开心呢!……我新拍了部剧,角色戏份太少了,可我又特别喜欢……现在过去,现在不行呢刘总我在拍戏……我怎么敢糊弄您,这样吧,我五点差不多结束,到时候去找您?” — 初念从下午就一直眼皮狂跳,跳到晚上,果然出事了,华瑞的刘总约她吃饭,商量投资的事。 杨子谏听说了,过来问她:“刘在民? 那老东西贼得很,不知道摸过多少姑娘的大腿了。 别不是想泡你吧!” 投资这事一向是制片人头疼的事,都是人精,一点风吹草动可能就撤资了,别说华瑞到现在投资款只打过来十分之一,剩下的能不能安然到账还是未知数呢! 初念扯了扯嘴角,“那得看他泡不泡得动。” 杨子谏挑眉:“也是,除非他不想在这一行混了。” 初老爹行事作风都强硬得很,谁动他闺女,必然遭到报复性连续打击。 而且别说初爸了,单初珩就够格去教训了。 父子俩一个是女儿控一个是妹控,碰上初念的事,向来是小事化大,大事升天的。 初念发愁的不是刘在民敢不敢摸她大腿,是刘在民大概率是陆语宁的金大腿,之前想来应该还不是很大腿的大腿,当初投资的时候,刘在民想把陆语宁塞进来,初念起初不同意,后来挑了个小角色也糊弄过去了。 现在突然找她,莫不是陆语宁大腿抱实了吧? “摸我大腿他怕是不太敢,但我就怕他小事上膈应我。” 杨子谏说:“晚上我陪你去吧!” “晚上不还有一场戏? 不用了,我找个保镖一块儿,他还没多大胆子。” — 林嘉和下午那会儿和导演请了假:“我晚上有个节目,顺便回去带妹妹复诊,大概明天才会回来。” 杨子谏对林嘉和的印象极好,低调谦虚,身上有股子超然的气质,红了和没红一样,不卑不亢,这样的演员通常路能走得更长远些。 “行,反正这两天也没你的戏。 顺便好好休息一下,后天下午赶回来拍摄就行。” 只是一个商业活动,给主办方站台,后台的时候,哆啦去了,一边给他整理衣服,一边吐槽:“宣传那边不做人,连着接了四五个站台活动,我今天才跟他们吵了一架,都特么吃相也太难看了,合着就觉得你只能红一阵,赶紧榨干了干净?” 林嘉和倒是没多大波动:“合约还有半年就到期了。” 哆啦嘴角抽了抽:“十二年的合约,你那便宜妈可真舍得把你卖了。” 想起来就来气,“还好终于熬到头了,有几家已经来接触了,我先帮你挑挑。” 林嘉和表情有些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哆啦说:“对了,新艺那边也通了气。” 他这才回过神来,侧头问:“什么?” “我说新艺那边,那边今年才成立艺人部,不过挖的第一个艺人就是陆遥之,陆遥之去年才拿了影帝,前段时间我就听说了,以为只是谣言,昨天倒是听到了实信儿,合约签好了。” 哆啦之前考虑过,新艺的实力还是很强的,单影视资源就够人心动了,不过她有点儿怀疑:“你说,是不是你那个粉丝出了力?” 初念? 林嘉和表情松动,若有所思了会儿,摇摇头:“不知道。” “你这个粉丝还真是强悍,要我说,不然你从了算了,被富婆包/养了,也省得见天辛苦成这样,还被公司压榨得连存款都没有,可怜见的。 给嘉遇换义肢钱够吗?” 林嘉和笑了下:“别瞎扯。 不至于穷成这样。” 哆啦摊了摊手,“对了,晚上有个局,副总指明要你去,听说华瑞的刘总也在,那老东西可不是东西得很。” 林嘉和没所谓的点点头,这些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16. 初念问严冬要了个保镖,退役的拳击手,身高一九二,体重九十公斤,往那里一站,非常的有安全感。 尤其是初念身高还不足一七零,体重是对方的一半。 初念进门的时候,还把tc的副总吓一跳。 还没见过参加个酒局还带个保镖的。 tc的副总是个小个子女人,眯眯眼,脸上总是带着三分笑,不过笑起来挺渗人就是了,叫宋喜,人送外号,宋葬。 人前人后两张皮,一喜一葬。 她统管练习生,整个tc的练习生都是她负责签约负责训练的,当年她一手签下林嘉和的时候,尚且不足三十岁,如今快四十岁了。 粉丝们恨不得天天给她送花圈。 “这位是……?” 宋喜看着初念,笑眯眯问刘在民。 刘在民挺着油腻腻的大肚子笑呵呵,“宋副总消息不灵敏啊,这位是新艺的初总。 年少有为啊,年少有为。” 宋喜恍然大悟,起身朝初念伸了伸手,“初次见面,有眼不识泰山了。” 怎么说初念都是年轻辈的,职位和资历都一般,宋喜这股子殷勤劲搞得初念一头雾水。 她伸手轻轻一握,点头道:“客气!” 余光里看屋里的人,圆桌旁围了一圈的人,刘在民旁边坐着陆语宁,其余还有几个初念叫不上名字,但隐约知道是哪家公司的人,还有个导演,拍了挺多部作品,偏爱“性”主题,打着艺术旗号,私底下挺yin乱的一个。 这些都无妨,唯一让她意外的是,宋喜旁边坐着哆啦,还有……林嘉和。 她余光扫到林嘉和的时候,对方也正在看她,过于精致的一张脸,穿着活动下来没来得及换的黑西装,像是误入了黑老大集会片场的英俊总裁,透着股荒诞的喜剧意味。 可初念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她仿佛孙悟空提着金箍棒来大闹天宫来了,转眼被如来佛五指山给压住了,下了个牢牢的封印,气势顿时收敛了起来。 大概林嘉和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遇见她。 两个人都有些意外。 有些酒局挺愉快,但有些酒局就挺恶心了。 初念早就料到今天是个鸿门宴,没想到比她预想的还惨烈,只是她本来不怕,可要是是林嘉和在旁边,她就有些束手束脚了。 宋喜看了眼她身后的保镖,笑道:“初总这保护措施挺严密的。” “长辈嘛,都爱瞎操心。” 意思是家里人非让带的,初念笑了笑,“我也没办法。” 她冲保镖挥了挥手,“去外面等着吧!别走太远就行。” 她表情祥和得像是老太太。 保镖点点头,出了门,就侯在门口,哪里也没去。 职业素养良好。 因为临出门前,初念还在交代他,“带你出去不是打架的,但是你要拿出随时要干架的气势来,听懂没? 气氛搞起来。” 保镖理解了,今天拿的是跟黑老大出门谈判,给黑老大摇旗呐喊助威的剧本。 怎么一转眼,老板换画风了。 — “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吗?” 刘在民弯腰,像长辈关爱晚辈似的凑近初念,目光怜悯地看着她,“哎,遭遇了那种事,的确要更小心一些,我要是你父母,也是会草木皆兵的。”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都竖起耳朵。 八卦这种东西,谁又能抗拒呢! 初念眉头狠狠一皱,抬眸,“刘总说什么,我不太懂。” 她目光滑到明目张胆坐在刘在民身边的陆语宁身上,对方正低着头,神态不自然地装作看手机。 她穿了一身紧身的黑色裙子,领口低得都快漏点了,腿不时地碰一下刘在民,这老头被蹭得心驰神摇,手都不安分起来。 初念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她的事情是严格保密的,当年712大案也被封锁了,那年媒体尚且不发达,迄今连报道都找不着,她当年从滇南被送到华北一带,完全是为了让她彻底脱离以前的环境。 除了一些亲近的人听到过一点点风声,其余人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就连沈砚之也只是知道她被挟持过,在哪里挟持,被如何挟持,到哪步程度,一概不知。 而刘在民这会儿信誓旦旦仿佛什么都知道似的说的话,究竟是意有所指,还是故意诈她,初念猜不出来。 只是一瞬间有些恼火。 她生平最讨厌别人阴阳怪气地试探她。 只是她越恼火,越明白自己不能失控,表情越淡。 刘在民没从她脸上看到期待的表情,有些遗憾,笑说:“过去的事,不提了,徒增伤心。 我敬初总一杯。” 初念随手捞了一杯果汁抬了抬手示意,“抱歉,酒精过敏。” 她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脑子里很乱,懒得应对这种虚与委蛇。 刘在民却没打算饶过她,“初总,不给面子不是,我又不是没看过你喝酒。” 意思是你装什么装? 找借口都这么敷衍。 初念笑了笑,“以前不过敏,这不突然过敏了。 我很想给刘总个面子,只是待会儿120过来,那多不好看。” 这死老头安的什么心,初念再清楚不过,就是打压她,逼迫她,告诉她社会就是这么现实,再有钱有背景,出来混还是要低头,不然很多事就是办不成。 要不是林嘉和在这儿,她早翻脸了,仗着背靠华瑞,还以为自己是多大的老板呢,仗势欺人的事,初念没做过,但她做起来,绝对比他得心应手。 这俩人从一进门就气氛古怪的很,旁边人都不说话,就剩俩人在这儿斗法。 谁也不让谁,眼看再说下去就撕破脸了。 那边那个“性”导演突然开了口,“刘总这就是你不对了,女孩子嘛,就算找个借口,您怜香惜玉也得疼惜疼惜不是。” 几个人哈哈笑起来,气氛一松,各自插了几句话,顿时没那么剑拔弩张了。 哆啦也松了口气,不然再说下去,林嘉和都该发飙了。 心里默默在想,果然这粉丝对他来说不一样,以前他多冷情的人,别人的悲欢他一点儿都不在乎。 — 初念从小是个刺头,长大后算是成熟很多,只是这场合向来周旋不了多久就想掀桌子,那导演说的话叫她恶心,可碍于林嘉和在,她憋着没吭声。 心里默念我佛慈悲! 过了会儿,不知道提起什么,陆语宁要敬酒,敬了几位这总那总的,不好漏了初念,装模作样也过来敬她,初念没驳她面子,依旧果汁代酒喝了一口。 心想,熬完就走。 刘在民顺势提一句正在拍的剧的事儿,说:“说起来,在座的几位还是有缘分的,嘉和在剧组演男二号,语宁在剧里也有角色。” 宋喜连连称是。 她这回来,就是为了介绍林嘉和给刘在民认识的。 初念没吭声,静静看着这老头儿。 “今天语宁还在跟我说呢,说喜欢这个剧,可惜角色戏份太少。 真的可惜了,太可惜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初念,脸上还是笑呵呵的,眼神却明晃晃的,带着未挑明的直白。 初念听懂了,想加戏。 装着没听懂,点点头,“戏份是不多。” 刘在民心想,不识好歹。 又说:“说起来,这戏我们华瑞有投资,投资款还没给初总打过去。 您见谅啊,最近大家生意都不好做,现金流挪不开,我们还指望着靠这部戏赚一笔呢!” 初念还是装迷糊,“刘总说笑了,华瑞那么大产业,哪用得着靠我这一部小剧。” …… 两个人扯了五分钟,刘在民不扯了,筷子一顿:“我去上个厕所。” 生气了。 初念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吃着菜,浑不在意。 不过别人眼里,那模样,看着着实有点儿……孤立无援的可怜。 虽然没吃亏,但被刘在民步步紧逼的,怪可怜的。 桌上三三两两说着话,唠嗑,闲聊着,男人高谈阔论地吹牛逼,调侃桌上的女人们,初念也不能幸免,被问:“初小姐这种条件的,一定不愁人追。 应该交过很多男朋友吧?” 一个年轻的漂亮的女人,一旦身居高位,总难免被有色眼镜看待,不止男人这样想,女人也会这样猜,宋喜依旧笑眯眯的,“我要是个男人,也喜欢初小姐这样的女人,漂亮、身材好、有才华,就是倾家荡产,也得供着养着。” 供着……养着…… 就差挑明了说,初念是被男人捧着供着到这位置的来了。 初念不免笑了笑,“拿别人的总归手软脚软,我更喜欢自己赚钱去供着养着别人。” 还是年轻,不经激。 她自我反省了下。 宋喜挑眉,“那祝初小姐心想事成了。” “谢谢!” 初念一笑,起身,“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儿事,先告辞了。 各位慢慢吃。” 陆语宁有些着急,她的事还没谈妥呢,着急下脱口而出:“初总着急什么,林老师也在呢,您舍得走啊?” 这话一出,哆啦林嘉和和初念齐齐皱眉,宋喜若有所思了会儿,她这种人精哪会猜不到端倪,初念呛她那一句她还不爽着,于是笑道:“怎么,初总喜欢我们林老师? 倒是很适合供着养着,就是养起来昂贵啊!” 宋喜看着林嘉和,像在打量一件拍卖品,“瞧瞧,人间极品。” 这话说得很不尊重人了。 初念忍了一晚上了,都成忍者神龟了,没想到临走还有人炸她心态,她扭头,绷着一张脸,脱口而出的骂句还没出口,林嘉和已经站了起来,扣上西服扣子,对宋喜欠了欠身,“这种玩笑宋副总还是不要乱开的好。 初小姐不会开车,我顺便开车送她回剧组,也先告辞了。” 他声音平和,好似无论怎么样的处境,都丝毫不会被影响心态似的。 宋喜笑眯眯,“你倒是挺会抓时机。” 初念听着林嘉和的语气,这会儿突然又不生气了,傻叉这么多,被傻叉气昏了头才会生这种鸟气。 她也笑眯眯:“宋副总别开林老师的玩笑了,人家正派人,讲礼貌,你这玩笑有点儿低俗了啊,人家听不懂还以为你讽刺人呢,不太好!” 宋喜哪里听不懂初念挖苦她,笑了笑,“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什么样,我了解。” 初念点点头,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看不出来,宋副总年纪这么大了。” 林嘉和已经走了过来,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耍这个嘴皮子了,初念顿时噤了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着头,顿时拘谨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麻烦林老师了……” 初念带了司机过来,林嘉和也只是借故离开酒局罢了。 从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两个人出了电梯,初念心思一动,快速吩咐了保镖一句,“让司机送你回去吧!我蹭朋友的车回剧组。” 保镖很听话走了。 林嘉和只好伸了下手,意思是,这边。 初念跟在他身后,越想越后悔,自己跟个火/药桶似的,谁点炸谁一下。 不成熟,也不稳重。 “林老师……”初念一面对他,又成了个木讷的人,“不麻烦你吧?” 林嘉和摇头,“不麻烦。” 哆啦也笑道:“怎么会麻烦呢!” 初念看哆啦的态度还算温和,于是松了口气,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对不起林嘉和:“我刚刚……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毕竟林嘉和现在还是tc的人,宋喜又是tc的高层。 哆啦很识趣地钻进副驾驶,留两个人在后排坐。 林嘉和很绅士地给初念开了门,然后自己才绕到另一边上了车,回答她:“不会,我和tc的联系并不很紧密。 而且合约也快到期了。” 所以即便宋喜想针对他也针对不到哪里去。 初念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两个人沉默了会儿,林嘉和开口:“我知道,你刚刚是在为我说话,谢了。” 刚刚刘在民一直在跟初念掰扯,心思明晃晃的,就是想把陆语宁的戏份拉上去,最好能做个女二号,初念都一直装糊涂,避锋芒。 最后宋喜说他的时候,她才有些忍不住,挖苦了她几句。 初念忙摆手,“我……我没……就……没给你添麻烦就好。” 初念语无伦次起来。 林嘉和看着她那表情,不自觉笑了,“我是很凶吗? 你每次看见我……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前排哆啦叹了口气,这种直男的问题,真是糟糕。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17. 初念跟严冬说了酒局的事,严冬嘲讽她,“都说了让你带老杜去,还逞能,就你那几斤几两肉,不够人家掂量的。 你别告诉我,你就是去搅场子去的?” 初念“唔”了声,“有那个想法。 不过没搅和,林嘉和在呢!” 那个小明星,初念对他上心得太过分了,严冬都开始好奇了,“那么在意,想泡人家?” 初念一听到这个词就想到酒局那一群老油条,心道果然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龌龊,低俗。” 严冬笑了声,“中二期还没过吧你,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 初念懒得理会他,挂了电话。 外面又下雨了,阴沉沉的天,闷雷滚动,初念没来由觉得焦躁,她开了瓶红酒,就着面包片喝了点,饿了,酒局上都没怎么动筷子。 而且那东西,吃不饱。 夜渐渐深了,她开了电脑上传这几天抽空剪的视频,上次的视频反响挺好,她剪了2.0版。 账号下粉丝欢呼雀跃,嚷着要她剪活动内容。 【太太,一人血书求剪今天的站台活动,妈耶,哥哥西装杀我!】 【太太太帅了,真的,考虑一下,剪个霸道总裁出来吧!哥哥太有霸总的气质了。 】 【西装,西装!】 …… 今天的活动是直播,初念那会儿在忙,到现在还没来得及看,于是翻到直播平台看回放。 挺无聊的商业活动,主持人尬得头皮发麻,不过林嘉和一直态度很好地配和着。 即便是站台也站得兢兢业业,多好的胚子啊,到现在才红真是老天不开眼。 只是有时候会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会进演艺圈。 零星的八卦里,是说他当年偶然被宋喜从路上挖到的,那时候他还小,宋喜觉得他底子不错,想送去做训练生,所以签了长约。 一签十二年,钉死在了tc。 初念胡思乱想着,一会儿又想起两个人在车上的对话,一边第八百次懊悔没能在酒局上撑住场面,一边第一千零八百次懊悔自己面对他总是情绪语言失控,话都说不利索,还被他问是不是他太凶了。 他凶,他哪里凶,温柔绅士得已经不能用人类语言来形容了好吗? 初念那会儿怎么回答的? 她摇头,跟个傻子似的磕磕巴巴说:“没,不是,你一点儿都不凶。 是我太紧张了……” 谁面对自己本命爱豆能不紧张呢!饶是她是个追了十年的老粉了,可也就在别人面前侃侃而谈自己追星已经追到心平气和了,面对正主,还是手足无措。 而且她觉得自己已经算很淡定的了。 屏幕里,活动上被邀请去的一百个粉丝近距离和林嘉和接触的时候,不是激动得失声,就是压根儿不敢靠近。 初念要不是这部剧的制片加编剧,她大约见到他的状态和那些粉丝也差不多。 这么一想,自己真的算是很淡定了。 她情绪激动地恶狠狠咬下去一大口面包片,那股焦躁的情绪一直伴随着她。 — 哆啦在林嘉和的房间里,左右打量了一下,说道:“房间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自从林嘉和进组,她还没来过。 林嘉和抓紧时间在看一个合约,闻言抬头道:“占了制片人的便宜,这酒店是她哥哥免费拿来给她用的。” 哆啦回想了一下自己了解到的信息,心道那样家世的女孩子,竟然也追星,不过追得这么卑微也是奇怪。 她挺讨厌那些富家女为了看上的男明星不择手段的,作为经纪人,最讨厌处理这种关系,可初念这样,她又觉得恨铁不成钢。 哆啦笑了笑:“真的,不如你从了吧!多好的女孩子,为了你不惜得罪人。 一个高冷女总,见了你跟个小姑娘似的。 你难道就不心动?” 要她是个男人,有个姑娘这么对她,她是扛不住。 林嘉和轻笑着摇摇头,“别胡说。 人大概是有男朋友的。” 正常,追星和恋爱本来就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哆啦不逗他了,突然想起来提醒他,“下次不要那么直男的问题,人看见你紧张,还不是因为喜欢吗? 你一问,人更紧张了。” “哦,抱歉,失言。” 他那会儿,大概也是有点儿……紧张吧! 不扯有的没的了,哆啦坐下来跟他聊正事,“你和陆语宁拍的那部剧定档下周二开播,剧里你俩压根儿就没cp关系,天星那边竟然想让你俩炒cp,我给拒了。” 天星娱乐是陆语宁的东家,天星上个顶梁柱刚倒塌,一线二线的艺人都夭折了,手里就剩陆语宁还能撑撑场面,只勉强算三线艺人,观众缘也一直上不去,这些年全靠一些莫名其妙的绯闻炒热度。 哆啦嘲讽了句:“脸也真够大的,仗着和你有点儿关系,越级碰瓷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欠她人情。” 林嘉和永远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成佛了一样。 他意思是,对方提出来这个要求不奇怪。 “该还的也早还清了。” 哆啦皱眉,不然以那人的人品,她压根儿就不会再让两个人碰到一起去。 “嗯。” 林嘉和没反驳,意思是,你不用顾忌这个了。 “又下雨了。” 林嘉和听见雨声,歪头凝神听了会儿,笑了笑,“我真是讨厌下雨天。” 哆啦想起什么,心里一梗,“最近睡眠还好吗?” 林嘉和没隐瞒,“老样子,睡不踏实。” “药吃完了吗?” 哆啦琢磨着应该还剩半个月左右的,她还没去给他开药。 林嘉和回她,“还剩几天的。” 哆啦皱眉,那就是私下加药量了,情况比他轻描淡写描述的糟糕。 “不如换个医生。 我帮你约那个约瑟夫,前年你拍戏碰到过的那个。” 一个法国心理医生,对催眠疗法很有研究。 林嘉和放下合约,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再说吧!拍完这个戏再考虑。” 哆啦还想说些什么,林嘉和起了身,“我请你吃饭去? 刚刚你也没怎么吃。” “不了,我回公司还有事。 我帮你叫外卖,吃完早点儿休息。 嘉遇的事你不要操心了,我去帮你办。” “那辛苦你了。” 哆啦看着他:“四哥!” 林嘉和抬头,目光依旧很淡。 哆啦眼神里含着担忧:“我总觉得tc跟你憋着大招,你有点儿心理准备。” 之前提过一次续约的事,续约费给到天价林嘉和都没松口,大约也知道林嘉和事铁了心要走,就没再提过,可哆啦总觉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知道了。” — 初念啃完一个面包片,还是觉得饿。 正准备换了衣服出去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有人敲门。 她开了门,林嘉和在外面站着,看见她,轻点了下头,递过来一个很打包纸盒。 “看你晚上没怎么吃东西,叫餐的时候顺便帮你打包了一份点心。” 初念虔诚地接过来:“确实有点儿饿,我还想下去找点儿东西吃呢!谢谢你啊林老师。” 林嘉和笑道:“不客气。” “你要不……进来坐会儿?” 初念侧身让了下。 “不打扰你了,吃点儿东西早点儿休息吧!” 林嘉和再次点头,回去了。 …… 初念一边吃东西,一边和宁宁视频,一边感叹:“我粉的爱豆,人也太好了。” 绅士这个词,完全不是营销出来的人设,刻在骨子里的温柔和教养。 宁宁听她发洗脑包听得耳朵疼,“我不要听这个,你哪天把爱豆换成老公再来荼毒我耳朵吧!爱豆再好也不是你的,不是你的就跟你没关系,跟你没关系我就不关心。” 初念翻了她一个白眼,一脸你无福欣赏的表情。 挂了视频,又听了一个会议摘要,处理了几封邮件,然后才洗漱了躺床上,登了微博看评论,听粉丝吹彩虹屁,然后心情大好下更新了一条动态。 一张点心合照。 附字:我的世界崩塌成废墟,但因为他,我想在废墟上重新建一座城堡。 [强壮][强壮][强壮] …… 事实证明,深夜不适合发那些酸不拉唧的文字,第二天早上,她被挂在热搜公开处刑的时候,她十分想摸脖子上吊。 手那么贱干什么呢? 起因是林嘉和昨晚被紧急叫去完成直播平台的任务,突然加了一场直播,他没准备,只好在酒店就地拿了手机直播,一直到近凌晨,耽误太长,他就一边直播一边吃东西了。 初念发微博动态和他直播几乎是一前一后,两个人吃的东西是完全一模一样的,两个人的房间格局和布置也是一模一样的。 不得不感叹粉丝们的联想能力。 icelin这个账号陪了林嘉和十年,意味着皮下这个粉丝粉了林嘉和十年,林嘉和第一次举办万人场公开生日会上,点名感谢过的粉丝。 于是大家猜,是不是这场追星长跑,变成了爱情长跑,icelin不会把林嘉和追到手了吧! 不少人盲猜这俩人在一块儿。 【反正我是不信有这么巧合的事,前前后后也就隔了十分钟吧!吃一样的东西,住同一家酒店? 】 然后很多人都开始骂,说哪里的野鸡素人,越级碰瓷过分了,求不要蹭哥哥热度,让哥哥独自美丽。 一些稍微了解的粉丝就开始给新粉科普。 【新粉吧!icelin都不认识? 不认识总该知道生日会上哥哥点名感谢的十年老粉吧!就是她。 】 【真正意义上的,完整的,不添加水分的十年,十年不间断输出数据的粉丝。 】 【十年真的太长了,我粉了哥四年了,也算是老粉了,但我不确定我要是从一开始粉,团队解散那两年能不能粉下去。 】 【icelin是第一个被哥哥请吃饭的粉丝,第一个收到过哥哥回礼的粉丝,第一个真正意义上从出道陪到现在的粉丝,要是他俩真的有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 【当年组合解散,成员被黑的体无完肤,大规模脱粉的时候,icelin还在闷声以哥哥名义做公益,迄今十年里以组合名义个人捐款超过三百万,以哥哥个人名义个人捐款超过五百万,募集形式总捐款超过一千五百万。 这粉丝超牛批了好吗? 】 【知道为什么就这一个敢说十年老粉吗? 组合解散的时候,黑子虐走了一半的粉丝,两年的空窗期又虐走了大部分,后来复出后凉得冒冷气冷板凳坐了好几年,好多人都粉不下去慢慢不见了。 】 ……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18. 初念是id上热搜的,词条就是#icelin# 好多人路人压根儿不知道是谁,点进去就是一片粉丝解释:林嘉和的大粉。 顺带科普一下她这些年的“丰功伟绩”。 林嘉和风头正盛,热搜隔几天上一次,词条花样百出,剧热播的时候角色热搜加上活动热搜加上个人热搜最多的时候一个时间段上七个。 粉多黑也多,平常不咸不淡的黑词条被粉丝压一压就过去了,但一旦有风吹草动各利益方就下场带节奏,营销号也见风使舵煽风点火。 这会儿不光围脖儿,什么豆半,逼乎……全线沦陷。 各种刁钻的角度都有。 究其源头不过是有粉丝发现了这一小小的巧合评论这俩人不会在一个地方吧!好巧哦! 然后延伸出来了种种。 初念从没想过,自己一个屁也不是的粉丝,有一天因为这个莫名其妙出了圈。 热搜从第二十九一路爬到第十三,初念看的时候,已经是第十三了。 她刷了一会儿评论就心里越来越凉。 粉丝把他捧得越高越重要,黑子就恶意揣测林嘉和越多越恶意。 【盲猜这俩人真的有点儿什么。 】 【俩人要真没点儿什么,能粉这么久? 不说林嘉和现在人气,就从出道到两年前一直都是查无此人吧!粉上这么个废物还能坚持这么久的,不是亲友多半就是有那方面关系。 】 【艹粉的男艺人还少? 听说这粉丝家里超有钱,早就被包了也说不定。 】 【恕我阴谋论一下,林嘉和能翻红说不定有人在背后推呢!】 【之前这姐们儿还是追前线的,扛着巨贵的相机,话不多,长相没得说,好几次没化妆追着过去还误认为哪个小明星过。 家里巨有钱,本身长得也不差,追星,图什么? 】 …… 粉多黑多路人围观的也多,说什么话的都有,初念账号下面的粉丝都在催她回应。 她们也不想自己的宝藏太太被扣上这么大一个黑锅。 — 哆啦正在和公关那边吵架,凌晨开始,哆啦就嗅到了苗头,要公关那边降热度,联系了几个营销号把风向带过去。 那会儿也就很少人关注,看着也翻不起来浪花。 酒店大同小异,点心随处可见,顶多算得上是巧合,icelin出来说一句心有灵犀估计也有人信。 演员和素人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有同台的机会,没有朝夕相处的可能,连个照片都没有,纯路人口嗨,她都不需要准备紧急公关。 但林嘉和现在热度太高了,稍稍有点儿风吹草动,就满城风雨,哆啦不得不谨慎,但tc那边的公关不知道是听了谁的授意,还是也觉得这点屁事不值得操心,硬是放着没管,任凭发酵,哆啦那会儿在忙别的,的确不是大事就没多留意。 哆啦早上去质问的时候,那边还在说:“静观其变吧!免费的热搜不要干嘛,顺便炒一下粉丝长情的戏码赚一把眼泪也好。” 哆啦骂了声狗屁。 初念早些年是追前线的,照片视频资源到处都是,icelin本身也是有颜值粉存在的一个大粉,甚至好多年前还有人嗑过她和林嘉和的cp档,往细了扒,把本身美好的粉丝偶像情谊扭曲成其他的,对林嘉和百害无一利。 况且林嘉和也说过,初念大概是有男朋友的。 把粉丝轮上热搜公开处刑,一个素人没那么大的心脏,被喷到失智说出奇怪的话作出奇怪的举动,进而粉转黑也是未可知的。 哆啦对于tc的不作为早就有预料,但没想到对方做得这么明目张胆。 何况林嘉和现在还在为tc赚着钱。 从公司出来,哆啦开车去酒店的路上,自己联系了公关公司,要他们想办法降热度,删黑帖,清广场,控制超话舆论。 她打电话给林嘉和,要他的账号,不准他头脑发热发澄清。 这事怪异就怪异在初念确实和林嘉和住同一家酒店同一个房型甚至还是隔壁,而昨晚的点心确实是林嘉和亲手送去的。 澄清是没问题,但说实话说瞎话都不合适,这事一旦被有心人翻出来,那就是另外一个坑。 哆啦还没说话就插播进来一个电话,她看到愣了下,然后接了起来。 “哆啦姐,是我,初念。” “初念,热搜你应该是看了吧!” 哆啦叹了口气,有些头疼。 两个人总要有人回应,如果让林嘉和来回应,就显得太重视这件事,本来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会更被放大重要性,现在只能初念来回应,但这实在很难说出口。 “抱歉,我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初念有些愧疚,她其实很想立马发个澄清出来,但唯一没办法让她反驳的就是,两个人确实住在同一家酒店,点心也确实是林嘉和送过来,她大可以撒句谎,但谎言一旦被拆穿对林嘉和来说是另一种灾难。 又或者她可以模棱两可地搞春秋笔法,但语焉不详难保不会让舆论进一步发酵。 初念混粉圈也在娱乐圈边缘游走,对很多套路是心知肚明的,从一开始就知道对于艺人来说,舆论意味着什么,一言一行都被过度关注和放大的情况下,他需要多谨慎才能护得住羽毛。 初念从进组就告诉自己要谨慎。 可当初跟宁宁说过的:离偶像作品近一点,离他生活远一点。 现在完完全全成了一句屁话。 尤其那晚上照顾发烧的他,脑子里一遍一遍回想哆啦说的他小时候受过刺激,一发烧就会高烧不止的话,想一遍,就在脑海里凌迟一遍自己,察觉到他快醒过来就赶紧脱身离开了,那会儿压根儿不敢面对清醒的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怕愧疚满溢的自己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 她到房间里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鼠标,脑子极度混乱的情况下,只能靠剪视频来缓解情绪,看着镜头下的他,想着镜头外的他的状态,好几次眼眶发红。 他这些年,应该不太好过。 好几天都缓不过来,所以面对陆语宁早上敲她房门会越矩冷着脸提醒她不要这么做,所以就忘记了顶着粉丝身份又是制片人要避嫌,控制不住的很多次明目张胆地对他好。 现在想想,初念恨不得杀了自己。 哆啦没想到,初念一开口就是一句沉重的道歉,这件事其实就是可大可小,是她这边工作失职,跟初念关系不大,她发的图片和文案也没什么太大的指向性,对于哆啦来说,即便两个人真的在谈恋爱,没被拍到照片就不是大事,即便拍了同框照片没有亲密行为也都不是大事,即便有亲密行为,处理得当也是能从质疑声中扭转为祝福声的。 哆啦心里一酸,知道初念是真的为担心林嘉和,为他着想。 “没事,不是你的错。 我这边工作疏忽。” 哆啦知道现在不是分谁对谁错的时候,赶紧解决掉这个问题才是正事,“麻烦你发个澄清文案吧!随便一点,简单就好,不必撒谎,想说什么说什么就可以。” 她说完,才觉得自己语气太强硬,像在面对下属,于是补了句:“可以吗?” 初念没有犹豫地“嗯”了声,说:“那我编辑好发给你看一下吧!” “可以的话,那就麻烦了。” 哆啦松了口气。 初念挂了电话登陆了自己账号,对着屏幕发了会儿呆,评论还在不断往上跳,催她澄清,骂她心机,嘲讽她心虚不敢露头。 网络有时候真是个可怕的东西,隔着屏幕,却好像无数双的眼睛盯着你,无数个人在你耳边议论纷纷,你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被无数人批评指责,尽管这些压根儿跟他们没有关系。 无论初念说什么,都会被曲解,被放大,被扭曲。 以她多年游走在圈子里的经验来看。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她终于才把文案编辑好。 很啰嗦的一段话。 @icelin:不用关注我,没有必要,喜欢他很早,追逐也很久,从一开始也只是欣赏他身上的那股韧性,沉默内敛,却又像是蕴含无穷的爆发力,一直希望他辉煌荣耀,即便没有也希望他开心快乐,仅此而已。 不是女友粉,也从未怀抱过什么不切实际的梦,他有他的荣光,我有我的生活。 前年九月份,我宣布不在追前线,同年我参与《锦绣天下》编剧工作正式成为娱乐圈民工,如今成为新艺一份子,在《凛冬》剧组工作,昨晚加班没吃好饭,感谢林老师分我食物,他一向对身边人体贴,粉丝都是有目共睹的,却没想到因为我这小小的举动给他招来这么大的麻烦,在这里,向林老师和他的粉丝们诚挚道歉,抱歉没有第一时间解释清楚,一觉醒来就懵了,他这些年好不容易熬出来,真的不希望给他添任何麻烦。 此致,鞠躬! 初念写完揉了揉眼睛,有些胀。 她把文案发给哆啦看。 哆啦大致看完,文案其实并不是很理想,但说话太过滴水不漏和圆滑又适得其反,所以哆啦没有提任何意见,只回她:可以。 初念点了发送。 然后没勇气看评论,关了手机,去洗漱,顺便给自己叫了送餐服务。 早餐是一杯黑咖啡和一个三明治,她坐在那里沉默地吃着,想到待会儿去片场,大约很多人都能猜到,她就是icelin本人。 于是那些对林嘉和的偏爱和照顾就变得有迹可循,然后她面对林嘉和的一举一动都会变得暧昧。 初念喝掉最后一口黑咖啡,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她没有在房间磨蹭太久。 临出门的时候,没想到这件事连严冬都惊动了,他打过来电话告诉她,大约五分钟前,最新的消息刚刚爆出来。 有“知情人士”称:工作人员? 和导演同级别的工作人员哦~在片场有绝对话语权的工作人员哦~ 那是个刚注册的小号,很快被顶上去,评论和转发以每分钟十几二十几的速度在往上涨。 号主说:有工作,有兴趣的话,等我中午给大家细扒。 初念心里一咯噔。 剧组的人。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19. 陆语宁把手机收起来,沈琨战战兢兢地接过来,快速地把微博app隐藏在文件夹最深处,像是把一个瘟疫藏了起来,战战兢兢说:“姐,咱这样,不太好吧!” 陆语宁长了一张可以贴上美艳标签的脸,出道就以“妖精”面孔魔鬼身材著称,其实好好运营,如果再有点儿运气,她是有大火的希望的。 可惜资源一直很差,天星早几年大咖云集,公司资源倾斜的厉害,她戏路窄,资源更紧缺了,之前带她的经纪人手里有王牌,看她没起色,压根儿没什么心思管她,蹉跎了这么多年,一直被压得死死的,怎么都没有红的苗头。 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上头压着她的人都走了,没想到还是到处碰钉子,一个男主剧的女二号她都争不来,她不惜把自己抵出去,还是争不来。 “她挡我路的时候,可没觉得不好。” 陆语宁冷冷地说,眼神恨毒。 “再说,娱乐圈里明争暗夺,各凭本事。” 她冷笑了声。 沈琨想起来之前的事,还是心有余悸,他搬起石头砸过自己的脚,如今胆战心惊得如同惊弓之鸟。 那会儿他真的没想到能惊动市里的公安局。 “我……我还是觉得不太妥。 要不跟徐姐商量一下?” 徐慧是陆语宁的经纪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搬抛道具尸体到滨江去吗?” 陆语宁问他。 沈琨浑身一颤,“为为什么?” “跟一桩旧案有关,那会儿你还很小呢!我那会儿在饭店洗盘子,认识的林嘉和,他那会儿……”陆语宁轻呵了一声,“丧家犬一样,要不是我,他后来也进不了这个圈子。” 沈琨不明所以,只是觉得牙齿冷得打颤,他很久之前就觉得自己这个堂姐脑子不太正常了,现在越来越觉得她偏执得可怕。 “什么,什么意思?” 陆语宁笑了笑,“他不念旧情,我就给他玩个大的。” — 剧组上上下下,统共二百零三号人。 不可能对每个人的管控都严格把握得住,艺人住在哪个房间,当天拍摄的内容,甚至于拍摄进度,都很有可能外泄。 很多情况下,是私生饭在不遗余力的打听,这些消息也不是无故泄露出去的,会有人愿意花大价钱去买。 有买,就会有卖。 总有私生饭会觉得自己需要对艺人“负责”,他们会监控艺人的行程、私生活、作品,一旦有任何“差错”,就会不惜一切地举起大刀捍卫自己的偶像。 所以,即便初念包下了整个酒店,避免了私生饭去敲艺人房间门,也无法断绝这种消息买卖的行为。 尤其林嘉和的私生饭,已经到了猖獗的地步。 只是初念没办法确定,是有林嘉和的私生高价买了什么内部消息去撕剧组或者单纯撕她这个人,还是真的只是工作人员在针对她。 “帮我摆平这件事,能不能?” 初念皱着眉头跟严冬说:“彻底,迅速地摆平这件事,我不想对林嘉和造成任何的负面影响,我希望这件事谁也他么别关心了,快点儿给我压下去。” 严冬点点头,“ok!这点儿小事我还是能摆平的。” 他有些犹豫,“就是我得问清楚,你跟林嘉和到底什么关系,我得跟你哥交代啊!” 初念不耐,“粉丝和偶像的关系,制片人和演员的关系,编剧和演员的关系。 就是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你放心吧!” 严冬似是松了口气,“那就好办了。” 没有等那个所谓的“知情人”爆料,她的号就没了,然后很快,热搜上去两个猛料,一个是陆遥之正式加入新艺,婚后复出后第一部戏官宣,另一个是个红极一时的男演员出轨的丑闻。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一个吸du男明星被强戒放出去后二进宫的事也被推了上去,搭配前两天热点禁毒英雄宣传片,起到了剧烈的化学反应。 国民对这件事相当敏感,无数人义愤填膺,希望吸du艺人可以永久封杀,以慰英烈。 男明星的母亲说了类似于希望再给他机会的错话,男明星朋友也发表了希望大家不要片面看待这件事言论,于是两个人那里成了次级战场。 民众的态度永远是:吸du永不原谅。 …… 这一天一个大瓜接着一个大瓜,林嘉和大粉那点儿破事,显得很没有看头了。 关注的人少了,风向就很好带了,初念才有勇气去看看评论。 前排大多是林嘉和的粉丝。 【怪不得退出前线了,一脚踏进娱乐圈所以要避嫌吧!辛苦太太了。 】 【被偶像关照本来是件很开心的事吧!结果闹成这样太太肯定很伤心,别理那些黑子,家里死了人吧脑子里全是恶毒的想法。 】 【要是哥哥分我食物,我能开心地蹦到月球去,然后宣告全宇宙这件快乐的事,晒一晒图片很克制了,没想到还是被有心人曲解,服气!】 【多大点儿事,有些人是吃饱了撑的吧总盯着别人看,盯你妈!】 …… 大多都是安慰她的话,夹杂着几句阴阳怪气的言论,大体来说评论区还算和谐。 初念长长出了口气。 初念跟严冬道了谢,用一个丑闻去掩盖掉另一个丑闻是舆论战比较常规的操作,初念这个算不上丑闻,用到这手段,完全是杀鸡用牛刀了,估计花了不少钱。 严冬:“不用谢我,我只是把原本打算过两天再公开的事情提前到了今天而已。 你哥帮你买了个出轨料,对方为了自救,一口气曝了两个料。 狗咬狗。 所以就闹成这样了。” “吸du那个呢?” 初念觉得这个才是今天最毒的料,那个艺人的老爸是个大导演,因为这件事接连好几次被网友拿出来轮,这次二进宫是一周前的事了,肯定那边有心要瞒这件事,结果还是被曝出来了。 “可能是林嘉和那个经纪人吧!” 严冬不关心这个,总之初念这里没事了,初珩那里就不会逼着他想办法了。 心想自己还是真的接了个祖宗回来。 他之前好奇问过初珩:“你怎么那么紧张你妹妹?” 初珩说过一句挺奇怪的话,“我不想失去她。” 怎么就能失去了? 这好好一个人还能丢了。 初念琢磨了会儿,觉得不太可能,林嘉和是个很念旧情的人,他和那个导演合作过,且承过情,他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就算要转移话题,也不会拿这个话题来开路。 不知道为什么,初念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 初念今天一天在片场都很冷淡,只跟杨子谏说了几句话,全程盯着主机镜头,没人敢在她面前八卦,都是私下提一嘴,想起第一次去制片房间,她电脑桌面上林嘉和的卡通画像,还有片场种种小细节。 心想:原来有钱人也追星啊! 竟然还追过前线,粉了一个爱豆十年,做过数据剪过片打过榜做过公益…… 不可思议。 林嘉和今天戏份很少,他拍了一场戏就被哆啦接走赶另一个剧组补拍镜头了。 初念那会儿还松了口气,他要是在的话,她会更尴尬。 只是之后过了三天,林嘉和还是没有回来,杨子谏这边催,初念才联系了哆啦,问她林嘉和什么时候能回来,哆啦挺紧张的,说了声抱歉,然后才请求,能不能缓两天。 陆语宁和林嘉和还有几场戏没拍完,拍不完陆语宁就走不了,再拖下去,不光初念爆炸,杨子谏心态都要爆炸了。 “是出了什么事吗?” “tc瞒着我把林嘉和送滇南去了。” 哆啦已经气得胸口疼了好几个小时了,她一边按着发疼的心脏,一边深呼吸,“宋喜他么的不是人,杀人诛心啊这是。” 初念呼吸一滞,“什么意思? 他回潼安了?” 潼安只是个小城,靠边境,很少人知道,林嘉和老家在那里。 哆啦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初念不想跟她兜圈子,“没有刻意打听,也从来不会刺探他私生活,这件事我很早就知道。 我现在只想知道,他是不是回潼安了?” 初念语气有些严厉。 哆啦没精力去追究这件事,她现在无比发愁的是,“宋喜把林嘉和跟林嘉遇告了。” 初念重复,“告了?” “指控他们涉嫌谋杀亲生父母。” — 初念给秘书说:“帮我订一张去潼安的票。” 那边很快回复她:“初总,潼安没有机场,高铁也通不到那里,我订机票给您,然后帮您安排车送您过去你看行吗?” 初念心不在焉“嗯”了声,只说:“最快的。” 一个小时后她登机。 飞机缓缓升空的时候,她头抵着窗玻璃往下看了会儿,想起组合解散的时候,一个很小很小的新闻。 林嘉和父母车祸去世。 妹妹截肢。 那会儿黑子正盛,到处是造谣抹黑他们的假料,那则新闻夹杂在黑料里,显得真假难辨。 后来有人在医院拍到憔悴瘦脱形的他,才意识到是真的,那会儿他大概在照顾妹妹,黑料也慢慢沉寂,没有人关注他了,所以新闻也就没人注意了。 初念那会儿只觉得心疼。 他好像一直一直都过得不开心。 镜头下永远都是一副温和绅士的样子,可神情总给人一种忧郁的感觉。 好像永远都是满腹心事。 但又没有吐露出来半分,默默消化一切负面情绪。 一个小时前,她对哆啦说:“我认识一个非常厉害的刑辩律师,我想带他去见林老师,可以吗?” “那我问一下四哥……” 两分钟后她得到回复,“可以,麻烦了。” 然后她就来了。 她下飞机的时候,她的律师已经在等她了,男人长了一张很英俊的脸,只是眉宇间傲气很盛,大约厉害的人都有点儿傲骨,初念伸手,“你好,季律。” “好久不见,陈……小姐。” 他打量她片刻,笑道:“已经长这么大了。” 初念眉眼微动,轻笑:“我现在姓初,初念。” 季律微微意外,重复她的名字,点点头,“初念。” 他试探地问,“所以后来……” “我姨妈收养了我。” 初念抿唇一笑,笑容有点儿牵强。 季律师很体贴地没有再问。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20. 潼安是个很小的城市,小到,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酒店。 秘书给初念安排了当地最好的酒店,最高规格的房间,进去依旧让她皱了下眉。 她本来打算直接去找林嘉和的,可是带着季峋,她需要先把律师安顿好。 “附近没有像样的酒店,季律将就一下。” 初念送他到房间,说道。 季峋不在意地笑了笑,忽然想到,“你和我太太一样,都是富裕人家的孩子,总是把现状想得很糟糕。” 他打量了一下房间,“已经很好了。 出差的时候,很差的招待所我也住过。” 初念愣了下,想起他太太,她好像见过,是个看起来很显年龄小的姑娘,有着那种初念害怕的清澈眼眸,笑起来眼睛里有星星,单纯可爱。 她忽然自嘲地想,自己确实被养得娇气了。 想起这个,她不由想起初珩来,想起这个几乎有求必应的哥哥,从季律那里出来的时候,她去了自己房间一趟,随便洗了下脸,给初珩打电话。 “还想得起来你有个哥?” 初珩冷哼。 初念笑了笑,“那不能,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哥。” 她拍了个马屁。 初珩也笑了,“有空回来一趟,好久没见你了。” 初念含糊了声,“嗯,忙完就回。” 没有告诉他自己在潼安这件事。 怕他生气。 — 潼安温度很高,潮湿,炎热,太阳很大,白天很长。 林嘉和在酒吧,小城里,认识他的人不多,走在街上甚至不需要戴口罩,他穿着很简单的白t黑裤,戴着一顶鸭舌帽,坐在靠吧台的桌子前。 初念进门的时候,季峋打量了一下酒吧,啧了声,“回去要挨骂了。” 初念愣了下,旋即想到他太太,“被老婆骂?” “嗯。” 季峋没遮掩,“也只有我太太会骂我了。 从小我脾气就很臭,很少人惹我。” 母亲早逝,跟父亲只有争吵,几乎决裂。 他挺喜欢被老婆骂的,那种带着爱意的责怪,反而让人觉得愉悦。 初念忽然来了兴致,好奇问:“感觉你太太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你们……”初念措辞了个委婉的说法,“磨合起来会不太容易吧?” 事实上,初念觉得对于脾气好的那一方来说,应该是会很辛苦的。 季峋却笑了笑,摇头,“你还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会妥协的。 再大的脾气都会收着。 我和我太太,反而是她对我发脾气比较多。” 他这个人表情匮乏,像是美剧里那种不苟言笑又带着几分拽劲的律师,不过提起太太来,倒是表情多了很多,“不过,她发脾气也可爱。” 初念微笑,“我明白的。” 她想起的倒不是感情,其实亲情友情也这样,爱一个人,是会妥协的,“我曾经有过很痛苦的一段时光,我觉得我很痛苦,活不下去的地步了。 有一天我妈……哦,就是我姨妈,她低血糖,在我病房昏倒了,护士给我扎针的时候告诉我,她怕我做傻事,一刻不离地守着我,怕别人看不住,都不换人,精神紧张下,睡不好,半夜能醒好多次,吃不好也睡不好。” 这些话,初念没有人跟人说过,这时候说出来,倒觉得心里一轻,于是很轻地笑了下,“我就不敢说过激的话,做过激的事了。” 季峋对她的状况了解一些,那年他刚毕业没多久,接了这个案子的时候,去看了一眼案子的幸存者,那时候他记得就在医院吧,床上躺了个瘦弱的小女孩,整个人如惊弓之鸟一样,稍稍有些风吹草动就浑身一颤,眼神总是没有焦距地涣散着,叫她第一声的时候永远听不见,第二声第三声才会回神,迟缓地问一句,“嗯?” 急性应激障碍,一种受创伤后的一系列综合反应,英文缩写是ptsd,那会儿在国内对这个学名还很陌生。 她遭遇过多恐怖的事无从知晓,案件不对外公开,他们律师也只是拿到一些浅显的资料,只从零星的消息里拼凑出了案件的一角,当年受害者是超过三位数的,各个死状惨烈,而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小女孩,被迫观看了至少三十余人的死亡过程,以及目睹了无法计数的尸体,她被救援之前,在泥土里掩埋超过三分钟,肺部受挤压严重,加上暴雨浇淋,以及长期高度的精神高压状态,导致抢救过程中求生意识全无,在昏迷十四天后,心电图几次趋平的糟糕状态里,忽然冒出了一点求生意识,然后猝然惊醒,医生护士忙成一团,她的第一句话是问:“那个哥哥怎么样?” 她坚称有个哥哥救了她,把她从土里挖了出来,并且有人拿斧头砍那个男孩。 但她的精神状况无法去辨认尸体,也无法清晰有效地描述当时的状况,警方和医生在追图追后后,更倾向于认为她只是精神高压下的混乱思维。 是幻觉。 后来的事,他就不太了解了,这个案子牵涉之广之复杂,当时以他的资历,还不足以插手。 — 说着话,两个人已经坐在了林嘉和的对面。 初念叫了声:“林老师!” 林嘉和抬头,微微点头致意。 季峋没有过多寒暄,掏出自己名片给林嘉和看:“我和你的经纪人也有一些交情,她应该和我提起过你。” 哆啦在做经纪人之前也是个律师,她确实打电话跟他说过,此人是他同门师兄,法律系翘楚,他太太在检察院工作,他则专做刑辩的,业内是个传奇人物。 林嘉和点点头,默认。 “所以我希望我们彼此坦诚,我们做律师的,最忌讳当事人隐瞒。 无论对你有利还是不利的,一旦涉及隐瞒,我的工作就会很难推进,甚至出现致命失误。” 林嘉和再次点头:“我明白。” “换个地方谈?” 这个地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缺乏隐蔽性。 初念拿着手机查了查附近的餐厅和咖啡厅,发现这里是酒吧街,附近也鲜少有像样的可以谈话的地方。 不过林嘉和开口:“就在这里吧!没有多复杂。” 他忽然笑了笑,看了季峋一眼,目光又划过来看初念,声音低沉,带着自嘲:“其实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季峋没有丝毫避讳,直问他:“所以你的父母是你杀的吗?” 初念豁然起身:“我……我避一下吧!” 林嘉和抬头看她:“不用,坐下一起听听吧!” 听听你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听听你到底喜欢着一个什么样的人。 林嘉和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晃着手里的玻璃酒杯,低着头,五颜六色的光从头上照下来,把他神色映照得晦暗不明。 “我很多次想和他们同归于尽。” 林嘉和停顿片刻,似乎是在思考该从哪里说起,“一了百了。” 季峋耐心听着,没有催促,也没有插话,了解事情的始末,捕捉一切可捕捉的细节,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我和嘉遇是双胞胎,生下来嘉遇就有腿部残疾,她右腿比左腿要长近四公分,走起路来是跛的。 我小时候答应她,以后给她看病。 从我记事起,父母就时隐时现,经常不在家,也不会留钱在家里,我和嘉遇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一个朋友介绍我给一个演艺圈的人,想让我去做练习生,告诉我,练习生有基本工资,出道后会签艺人合约,签约费很高,我那时候急于给嘉遇攒钱看腿,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可被骗的,就答应了。 但我那时候还小,不懂,我年纪太小,是不能直接签合约的,必须由监护人来签,他们直接找到了我父母,钱也打到了我父母账上,合约非常苛刻,我母亲只想要钱,所以并不在乎,公司的人怕我知道,准备了假合约,每个月固定如数给我母亲钱,防止我将来知道打官司。 也给我钱,他们替我开了一个账户,钱会按时存上去。 我做了四年练习生,十八岁出道,团体出了事,其他人都在谈解约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签的是终生合约……” 说到这里,林嘉和笑了下,像是觉得很可笑,“从满怀希望到满怀失望,再到被愚弄的耻辱和愤怒,我不知道那时候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我去质问我母亲的时候,她告诉我,让我知足,能走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 初念一直震惊地听着,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从所有荒谬和惊骇中挣脱出来之后,只觉得背后冒冷汗。 心口堵得厉害,脑子却飞快地把过往的种种细节和他说的话串联起来。 林嘉和还在继续:“我的账户是以公司为名义开的,那会儿我还未成年,不能自己开户,后来可以自己开的时候,我没有第一时间把钱转出去,导致后来账户被冻结,公司说钱要拿来赔各种违约金的时候,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想给嘉遇看腿,钱本来存得差不多了,她一直满怀期望,我不想让她失望,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后来我去找我母亲去了,我们吵了很多次。 她后来答应带嘉遇去看腿,我那会儿没有钱,只能听她的安排,她为了花最少的钱,多次更换医生,隐瞒治疗史,胡乱用偏方,导致最后不得不截肢。 我当时非常恨她,我有杀她的动机,也有作案时间。 他们车祸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季峋皱起了眉头。 林嘉和最后说:“但不是我杀的。 tc的人大约觉得我没有办法自证清白,所以拿这个来给我泼脏水,无论这件事到最后结果怎么样,我的演艺事业基本已经毁了,他们的目的也仅仅只是这个。”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21. “你怎么想?” 出来的时候,季峋随口问了句。 “随便说说,比如,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 初念没立马回答,像是在思考,很久才回了句不相干的话:“我第一次见他,是在我出事之前不久,一家面馆。” 季峋今天听了太多故事,不过关于初念的,他确实一直都有些好奇。 但是之前她不说,他一直无从得知。 只是不知道,她竟然和林嘉和这么早就认识。 当年的事,初念是受保护的。 不止是出于对被害人的保护,还有另一层的意思,但他不是很清楚。 或者涉及案件内核的机密。 “我爸爸妈妈出卧底任务,快要结束了。 我很想他们,说了好几次,他们终于才愿意让我来找他们。 其实是一直打申请,批不下来,所以才不能让我过来。 我是卧底家属,受保护的。 只是那时候我还小,并不能理解,只是很想念父母,就闹。” 季峋静静地听,一句“然后呢”都没问,只是听。 他听到“出任务”这三个字,本能地眉毛一跳,似乎忽然猜测到了什么。 “我那时候跟奶奶住,她年纪很大了,其实没有办法照顾我,家里有一个住家阿姨。 阿姨送我到车站,去了一个叔叔接我出车站,应该是我爸爸的战友。 然后送我到一个院子,那个叔叔他出紧急任务,来不及跟我多做交代,只叮嘱我不要乱跑,他很快就回来。” 初念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再回忆过这件事了。 这对她来说非常的困难且残忍。 每一个细节都刻在脑子里,刻在骨髓里,拼命想忘记,却不敢忘,只是越来越深刻。 她记得那是深秋时节了,可潼安没有秋季,只有冬夏,冬季很短暂,夏季很漫长,那个时节潼安多暴雨,闷雷滚滚,有时候太阳还很大,转眼就是一场暴雨。 那会儿初念还不叫初念,她的名字很英气,叫陈飒,他爸爸希望她长成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孩子,她从小也的确很活泼,爽朗爱笑,很早就很独立很有主见。 跟着奶奶住,反而是她照顾奶奶多一点。 可她毕竟还很小,刚刚过九岁生日。 第一次去陌生的地方,有些害怕。 她在院子里待了两天,只有一个阿姨每天来给她送饭,只说有人来让她照顾她,至于嘱托她的人是谁,干什么的,在哪里,她一概不知。 那个叔叔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人来找初念,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是不可以联系父母的,每次都是父母想办法联系她,她只可以接电话。 她感觉到很迷茫,渐渐开始不安。 然后第四天的时候,她出门了。 打听当地的公安局在哪里,想去问问。 她坐公交到县里,很饿,就近找了一家面馆吃东西。 进门就看见一个男孩,那会儿林嘉和也不叫林嘉和,叫林肆,他那年,大约比她大四五岁的样子,叼着烟,乍一看像个市井小混混,细看却并不痞气,安安静静的,沉默内敛,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周围的人似乎对他很熟悉,不管年龄大小,都叫他:肆哥儿! 林嘉和那会儿一直看着初念,叫初念觉得毛毛的。 他大约看她年纪小,“诶”了声,叫了句,“小孩!” 初念懵懂地抬起头,冲他“嗯?” 了声。 林嘉和抬了下下巴,问她,“你爸妈呢?” 她在生人面前谨慎许多,大约有些警惕的缘故,只是摇了摇头,意思是不知道。 林嘉和估计以为她是离家出走的小屁孩,狠狠蹙了下眉头。 又问:“你家在哪儿?” 初念更加警惕起来,双军家庭,对这个很敏感,从小爸妈就教育她,不要被套话。 她很谨慎地没有回答。 林嘉和眉头蹙得更深了,像是觉得苦恼,叮嘱她:“不要乱跑,早点儿回家,最近街上乱。” 初念终于听出了对方关心的意图,点了点头,脸上友善了些,挤出一个微笑。 林嘉和吃饭很快,他把零钱往柜台上一放,人就走了。 之后的事,非常的琐碎且巧合,她至今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为运气不好。 总之就是她没找到爸妈,也没有被安置,父母身份级别过高,潼安的公安局压根儿不知道有这样一号人,初念又不敢贸然报出父母的信息。 任务收尾工作在潼安,当年712牵涉太广,以至于公安局部门人力大量被调派,留守人员严重不足,根本没人顾得上理会她。 初念从公安局出来之后就觉得非常的迷茫,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去找谁。 她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回那个院子里等着。 残存的意识就是,不能乱跑。 那个院子在木良镇,有一天初念蹲在门口瞭望的时候,又看见了林嘉和,他受了伤,胳膊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初念惊叫出声,林嘉和回头看了她一眼,大约还记得她,有些意外地多看了会儿,不过很快就急匆匆走了。 晚上的时候,初念在门口又看见他路过,他的伤口还是没处理,只把血迹擦干净了,露出蜿蜒狰狞的刀伤。 他似乎刚刚跑过,很累,看见她,走过来了一点,却没直接靠近他,像是怕吓到她,离她两米远的地方,瘫坐在了墙角:“哎,小孩,能给我拿点儿水喝吗?” 初念注意到他伤口,有些迟疑地看了会儿,然后点点头,回院子拿了一些水,然后又去翻了翻柜子,找到一些不知道过期没过期的药水和棉签,努力辨认了一下没辨认出来,就直接拿着出去了。 她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步子迟缓了些,想起妈妈交代的话:陌生人是不会向小孩求助的,只有坏人才会。 初念心想,那小孩应该会向小孩求助吧? 虽然这个哥哥比她大一些,但好像没有大几岁。 林嘉和好像看出了她的迟疑,抬了抬下巴,“你就搁那儿就行,回家吧!天快黑了,锁好门,别乱跑。”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一说,初念就不害怕了,她走过去,离他半步远的距离,把水递了过去,然后把药水也放在他脚边,指了指他的胳膊。 林嘉和没想到她会拿药给她,愣了下之后笑了笑,说:“谢谢,不过没事儿,小伤。” 初念才发现,他笑起来很好看,眸色干净澄亮。 林嘉和似乎只是想休息会儿,他喝了水,然后把药水瓶捏在手里就起了身,道别:“谢谢你啊!我走了。” 他回头朝院子看了一眼,这个院子平时不住人,隔一段时间才会有人来几次,听镇上人说,来过几次腰里别枪的,分不清是警察还是吸du佬。 潼安离金三角太近了,那时候非常乱,大家各过各的,轻易不管闲事。 这小孩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是她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院子里除了按时有人送吃的,没有别人了。 林嘉和走了几步又回头,再次叮嘱:“最近乱,晚上记得锁好门。” 初念点点头,觉得他人还挺好的。 于是冲他笑了笑,也关心了句:“你记得涂药。” 林嘉和愣了下,似乎没想到她会关心他。 初念有些不好意思地补了句:“会感染。” 林嘉和“嗯”了声,背对着她冲她挥了挥手。 晚上,初念睡前特意检查了门窗。 可惜她把门锁好了并没有什么用,她被动静惊醒的时候,床边立着一个男人,客厅还有一个,屋子外面好像也有人,初念来不及分辨,她只觉得呼吸一滞,惊恐下甚至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床边的男人顶着疤瘌头,手里拿着一根54式手/枪。 因为爸妈的缘故,初念从小就认得枪,国产54式,仿苏联的枪,威力很大,准星不足,打不了远距离,但近程杀伤力很大。 疤瘌头拿枪拨她的胳膊,不耐烦地说了句:“别吭声,手从枕头下拿出来,下来。” 客厅的瘦高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粗糙的照片,看样子是,仔细辨认了一下:“是这个吧?” 疤瘌头朝初念上上下下看了眼:“管他,先带走再说。” 说完,他把枪往后腰一别,踢了初念一脚:“跟着走,别吭声,不然一枪崩了你。” 初念记得,自己出屋门的时候,夜还没有很深,那天夜里天很晴朗,月亮很大很亮,临出院门前,瘦高男人有些犹豫地说:“有点儿太明目张胆了吧?” 疤瘌头裂开嘴笑了笑,吐了一口唾沫,无所谓地说:“灯下黑,懂不懂? 那些条子,都特么是蠢蛋。 前两天还死了个卧底呢!傻逼样儿,阿贵仔一刀把他头劈掉半边。 惨嘞!” 初念狠狠颤了一下,牙齿咯咯作响。 疤瘌头扭头朝她笑了下,“嘿,吓破胆了吧小丫头鬼,乖乖的,不然喂你吃枪子儿。” 初念恐惧地瑟缩了下,又觉得不能丢了爸爸妈妈的面子,倔强地忍住了眼泪,可恐惧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自控。 从外面放哨的人回来说:“没人,走吧!” 疤瘌头拿布条把初念的嘴给绑上了,然后又拿了一件宽大的男士夹克罩在她头上,胳膊一夹,把她带走了。 嘴里嘀咕了句:“你最好别挣扎,挣扎也没有用。” 过了一条马路,把她塞进一辆黑色破旧的方壳桑塔纳里。 初念记得,她透过衣服缝隙,眼睛捕捉到了林嘉和的身影,他站在街角的黑暗中,一动不动。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21. “我昏迷醒过来后,说救我的那个哥哥,就是他。” 初念平静地叙述完,总结道。 然后扯了下唇角,“你问我相不相信他说的话,我肯定相信。” 她说:“他是个好人,以前是,现在是,一直都是。” 她见过太多营销出来的人设,可林嘉和不是,他一直都是那个温柔绅士的男孩、男人。 尽管世界充满恶意和挫折,依旧没有磨灭掉他的本性。 刚刚听完他的讲述,只觉得心疼。 他那样好的人,为什么要经历那些。 即便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他是装出来,但初念是最没有资格去无端怀疑他的人。 季峋听完,终于才喘了口气,刚刚仿佛忘了呼吸一样,胸口闷得涨疼。 作为一个刑辩律师,见过太多这世界的阴暗面,听过太多叫人唏嘘的故事,可还是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确定是他?” 处于一种职业素养,季峋不能排除初念在极度痛苦中为了让自己走出来而臆想出来的和林嘉和之间的联系,这种精神障碍,是有可能存在的。 初念很平静,没有急切反驳,缓慢地点点头,“是他,他长得……和小时候一样。 我起初在荧幕上看见他的时候,也不相信。” 一度怀疑是自己太痛苦了,所以臆想出来一个人。 她曾经拉着宁宁问她:“你跟我描述一下林嘉和长什么样,是不是眼神很干净?” 宁宁一脸看神经病地看着她,每次都要怀疑一下她是不是脑膜炎后遗症又犯了。 只当她追星追昏了头,“是是是,你家哥哥最好看,天仙儿!眼神干净得像是璀璨的星河。” 她学着粉丝吹彩虹屁,吹得初念眉头紧紧皱起来。 她经常看着海报上、照片上、屏幕上……各种地方上的他的脸发呆,好像认识他,又好像不认识他,看久了,会生出陌生感来,然后慢慢熟悉感再爬上来,周而复始。 — 她记得,最开始是有人把一张海报推给她,指着上面的一个人,“我男朋友,帅吧!” 那会儿,林嘉和一头银发,冷白的皮肤,戴着一副浅金的金属框眼镜,镜链松松地垂在脸侧。 他看着镜头,眼神是内敛的,干净,却又幽深。 初念像被什么烫到了,猛地往后缩了下。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停跳了半拍,脑子里嗡的一下巨响。 她声音木讷地问了句,“这是谁?” 是他吗? 还是太过痛苦出现了幻觉…… 女孩子早就习惯了初念不理人的样子,第一次听她主动对自己分享的东西表示兴趣,于是兴高采烈地和她讲解起来。 “是一个男团组合,才刚刚出道呢!不过他们练习生时期我就关注了,这个男生叫林嘉和,跳舞超级厉害的,她在队里是舞担。 舞担你知道吧? 唉,看你表情就不懂。 一个团体里,每个人的分工都是不同的,有各种各样的担当,比如颜值担当啦,舞蹈担当啦,声乐担当啦……就是各种part都有一个擅长的人……” 女孩子讲了很多,初念没有太仔细听。 林嘉和…… 她只是默默念了他的名字,然后回到家打开电脑搜索他的消息。 网上的消息大多很官方,她不确定是不是记忆中的人,甚至百度百科上也没有标明籍贯,没有任何熟悉地可以立马让她肯定的信息。 初念就那么时不时地看一眼他的消息,偶尔会在搜索引擎上搜他的名字。 慢慢的,变成一种习惯,他变成一个融在生活里的一点小小的花火,擦出来一点儿亮光,偶尔叫她觉得,那哥哥还活着,这样想着,心里就能涌出很多希望和慰藉。 后来别人会说,“你喜欢林嘉和啊?” “你也追星啊?”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就会回:“啊,是呢!” 然后慢慢的,就真的追了起来。 她很想近距离看看他,不是在荧幕里,而是现实中,这样,或许她能认出来那双眼睛。 ——黑暗里被暴雨泡过,干净得让人不敢直视的眼睛。 所以后来初念经常去追前线。 拍照片,录视频,偶尔能和他说上一句话。 回来反复盯着相机看。 后来他多了个称号,就……突然很多人开始叫他四哥。 起初是周兴在叫,粉丝觉得好玩,就也这样叫他。 有次现场粉丝问他,为什么周兴叫他四哥,他只是笑了笑,“随便叫的。” 他不想讨论这个话题,或者说,不想讨论过去的自己。 了解越多,越笃定,他就是当初那个哥哥。 有时她望着屏幕里的他出神的时候会想,“谢天谢地!” — 初念把季峋送回酒店,再次回了酒吧。 林嘉和一个人在那儿,他的助理不在,助理是公司派过来的人,虽然没有坏心思,但不合适在这里陪他,哆啦要应付tc,也没办法过来。 初念就觉得,他一个人待着不好。 至于哪里不好,她说不上来。 夜深了,dj转向慢摇。 初念一进门,有个酒鬼过来拉扯她,她挣脱开,严厉说了声不要,对方才惺惺走开。 一回头,林嘉和在他身后,似乎是看见了她的境况,要来帮她。 不初念心里一暖,笑道:“没事了。” 她学过点儿防身术,这种酒鬼还是好对付的。 林嘉和点点头,声音低沉地问她:“怎么又回来了?” 初念抿直的唇线微微动了动,好久才开口,像是极难为情,又像是不知道如何说,憋出来一句,“想陪陪你。” 林嘉和微楞,旋即带了笑,“没事,不用担心我。 这地方我熟悉,老板我也认识。” 初念想,再怎么说你现在也是大明星,即便潼安是个小城,可这里的人又不是不上网,万一认出来了呢! 正想着,旁边刚进来的几个女生凑着头叽叽喳喳一会儿,然后一个女生鼓起勇气凑了过来,问:“请问你是……林嘉和吗?” 女孩子眼睛发亮。 他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光影下眉眼隐在黑暗里,只露出冷白的半张脸,精致得过分,很难不引人注意。 初念心里一咯噔,刚想护着林嘉和走,他便开了口,轻笑:“刚刚也有人说我和他长得像。” 女孩子不敢直勾勾地盯着看,可余光里还是仔细打量了下,大约还是觉得像,但因为他的话又不敢肯定,最后迟疑着说了句,“抱歉啊,认错人了,是真的很像。 他是个明星,长得很帅的。” 女孩在变相夸他帅,顺便缓解一下认错人的尴尬。 林嘉和点点头,“没关系。” 女孩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初念这才松了口气,忽然扯了他一下,“要不……回去吧? 很晚了。” 林嘉和“嗯”了声。 从背景嘈杂的酒吧出来,初念长长出了一口气,耳朵里那股噪音消散后,难得的安静让她紧绷的神经平缓了下,一整天都处在一种莫名的高压状态里,说不上什么情绪,只是觉得闷,心口闷,脑袋闷,哪里都闷闷的。 莫名其妙来了潼安,故地重游,加上又听了回忆了很多往事,脑子里更乱了。 两个人沿着老旧的街道走,劣质的霓虹灯在道路两旁闪烁。 “辛苦你跑一趟了。” 林嘉和说了句,抬手指了指旁边出租车,“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初念报了个酒店名,然后也问:“你住哪儿?” 林嘉和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叼在嘴里,迟迟没有点火,只是叼着,含混说:“住家里。” 家里? 初念疑惑了下,心想,可能是老家的房子。 “打扫了吗? 太长时间没住不好收拾吧!” 初念满是疑虑,“要不还是住酒店吧?” 林嘉和一直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有些涣散,听到她的话,微微转了下眼珠,“嗯”了声,“也行。” 倒是把初念“嗯”懵了。 于是才手忙脚乱掏出手机,“那我再订间房。” “没有带行李吗?” 挂了电话吼,初念才想起来。 林嘉和把烟拿下来捏在食指和中指间,回答:“在嘉遇那里。” “嘉遇呢?” 初念这才想起来。 “快到了。” 他说,表情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走近了才发现,出租车里有人,初念说:“很近,要不……走一会儿?” 林嘉和脾气很好地点点头。 初念问了句,“用不用我找人接她?” 她对这边也不熟,可是办事应该会比他方便点儿。 林嘉和忽然笑了,侧头看了她一眼,凝视片刻,敛了笑,认真道:“谢谢你!” 初念心里一跳,强装着镇定,“不,不客气。 毕竟你是主演,要是出事了,我也不好过。” 她只是为了让他没有心理负担,可说完又怕给他负担,忙又说:“不过没关系,不是你做的,我们也不用害怕。” 林嘉和似乎是觉得好笑,“不要盲目相信别人。” 他再次把烟叼进嘴里,还是没点火,“我也可能是个坏人。” 初念想,他大概把她想成追星追到盲目崇拜的女人了。 不过她也没有反驳,只是说了句,“你是想抽烟吗? 抽吧,我没关系。” 林嘉和只是无意识的动作,他有点儿烟瘾,闻言把烟捏下来,顺手丢在了路旁的垃圾桶,笑着摇了下头,“你不喜欢烟味,算了。” 初念想起来,自己在片场,多次勒令杨子谏不要在他面前抽烟,她受不了那个味道。 初念“啊”了声,低声说了句,“其实没关系。” 只是杨子谏肺不好,她老婆让她代替看着他罢了,没想到他记得。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23. “不用,周兴带她过来。” 林嘉和突兀地说了句。 初念想了下才明白他是在回答用不用接嘉遇的问题。 初念“哦”了声,“周兴也来?” “嗯。” 组合里,好像的确只有周兴和林嘉和关系要好一点。 气氛疏忽变冷,谁也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低头一直走路,闷热的夏季,汗意一层一层爬上来,初念有些后悔走路了,踩着高跟鞋有些累,他腿长,步子迈得不快,可初念还是跟得吃力。 这么在心里叫苦着,忽然崴了下脚,只是幅度很小一下,初念克制地一声轻“嘶”。 她以为他都没注意,没想到下一秒他就放慢了脚步,目光移过来,看了眼她的脚,似乎是确认一下有没有事。 然后就慢慢走着。 酒店到了。 旅游淡季,也不是节假日,酒店入住率很低。 初念去办的入住,另开了一个房间在初念同层。 上楼的时候,初念把自己的房卡递给他,然后把他的房卡拿过来,“保险起见,换一下房间吧!” 林嘉和没有拒绝,“嗯”了声。 初念跟着他进去,把自己行李箱拉了出来,站在门口和他说:“早点儿睡,晚安。” 她努力冲他笑了笑,希望能带给他一点安慰。 “谢谢。” 不知道第几次谢谢了,初念笑着,告诉他:“不用跟我客气。” 能为你做点儿什么,我很开心。 — 季峋微信里问:“回来了吗? 我想和你聊两句。” 电话里不好说清楚。 初念回他:“回来了。” 忘记告诉他,自己换房间了。 季峋敲开林嘉和门的时候,微微错愕,“你们……” 林嘉和猜到了,指了指初念的房间:“她换那边去住了。” 季峋这才松了口气,“抱歉,打扰了,我找初念说几句话。” “季律师……”林嘉和突然叫住他。 季峋抬头,和他对视。 “如果有费用问题,直接和我谈就好。” 林嘉和认真道:“不要让初念破费。” 季峋一笑:“我的律师费好说,但约我是很难的。” 意思是,你欠的人情,并没有那么容易还。 非棘手的案子不接,不是自己感兴趣的不接,这些年脾气越发怪,已经很少接这种一看一眼就看得到头的案子了。 林嘉和面色凝重,季峋扬了扬唇角,“开玩笑呢!我和你的经纪人也是朋友。” 季峋有些好奇,那一年,以当时案子的复杂和凶险程度,林嘉和是怎么救了初念的。 这一点,初念没有说,他一直存着疑虑。 — 初念回房间的时候,打开新闻刷了刷,没有看到关于这个的消息,然后才松了口气,她去问了下哆啦,有没有准备危机公关。 【准备了,不过我觉得,tc在找更合适的机会曝出去。 】 初念皱了皱眉,更合适的机会,说白了就是更能捶死他的时机,一击即中不留余地的那种。 哆啦是在担心,自己准备的不够充分。 初念有些想不明白,tc为什么要对林嘉和这么恶毒。 哆啦像是知道她想什么似的,解释了句:【宋喜这个人,报复心极强。 】 初念眼皮跳了跳,脑海里闪过很多关于宋喜的传闻,她是tc创始人之一,当年签林嘉和的时候,公司才刚刚成立,一个很要强、事业心很强的女人。 但那会儿,林嘉和只是个十几岁的男孩,初念看过练习生时期的视频,还有后来的各种采访,基本可以断定,林嘉和在做练习生之前,是没有任何舞蹈和唱歌基础的,家境也很一般,一个完完全全空白的苗子,除了不知道将来会不会长残的精致长相,他不比任何其他的练习生优越。 但是,单单是他的合约出了问题。 为什么,宋喜一开始,就想签林嘉和一辈子? 而根据劳动法,是没有终身合同一说的,当时宋喜是欺负他和他家人不懂,还是说一开始就在盘算着坑他? 可为什么是他? 因为家境不好,所以比较好掌控? 初念想不通,她期待哆啦能跟她多说一些。 但哆啦发了那句话之后,就没再吭声了。 初念也没有接着问,毕竟对于哆啦和林嘉和来说,自己只是一个外人,之所以愿意让她搅和进来,大概也只是因为她是他出道就陪着他的老粉丝,而且,自己能提供一个绝对不会出问题且能力很强的律师。 至于她的可信度,估计没那么高。 所以追问的话,就显得不是很懂事。 【有时候需要我帮忙的,可以告诉我。 】初念只回了这样一句。 季峋敲门,她才收起一脸凝重去开门。 季峋长身而立,高大挺拔的身姿,比起十年前,多了几分稳重和内敛,十年前那会儿,他看起来十分桀骜不驯,一点儿都不像个律师。 “我有几个关于林嘉和的问题问你。” 他说。 “那……进来说?” “不了,就在这里就行。” 他不愿意在夜里单独进一个女生的房间。 初念领会到了他的意思,“怕太太误会?” 季峋笑了笑,“见谅。” 这种即便太太不在身边也事事都恪守原则的性格,倒真的和他性格挺不相称的。 大概,这就是爱情吧! 初念有些羡慕。 她很少这样把一个人放在心上过,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之后,她感觉自己本质上和别人就变得不同了,很难再毫无防备地去爱,她变得谨慎、冷漠,在不久之前,她对爱情的态度还是:只要说得过去就可以了。 — 后半夜,下了一场暴雨,伴着雷声。 初念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她倒抽着气,仿佛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痛苦地蜷缩在床上,眼神涣散地扼着自己的脖子。 过了大约四十分钟,她才清醒过来,眼神呆滞地盯着虚空望了会儿,然后翻身从床上下来,把床头的电视打开,声音调得很大,盖住了外面的雷声。 嗓子仿佛被火烧灼过,又干又疼。 肺也疼,脑袋嗡嗡地叫着,肢体因为紧绷也隐隐泛着疼痛。 她给自己烧了点开水,慢慢啜着。 然后拨了前台的电话,问有没有红酒。 前台回答她:“抱歉女士,只有白酒。” “白酒也行,度数不要太高,帮我拿上来一瓶。” 前台给她报了几个酒的名字,她打断她:“随便就可以。” 五分钟后,酒送来了,配了一个酒杯给她。 初念说了声谢谢,对面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汗湿的额发,不由微微惊讶,试探问:“女士您是不舒服吗?” 初念摇了摇头:“没事。” 对方不再追问,只交代了句:“有事请拨打前台电话。” 初念敷衍点点头。 她喝了两杯酒,简单洗了个澡。 困意再次袭来的时候,她开着灯和电视重新躺在了床上。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在漆黑的夜里奔跑,女人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然后叠加小女孩的哭声、小男孩的惊叫、雷声……好多声音混杂在一块。 初念惊恐地跑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只是潜意识里有个念头一直重复:不能被追上,一定不能被追上。 女人的笑声停止了,小女孩的哭声停止了……最后只剩下雷声。 轰隆——咔嚓—— 电光撕裂黑夜,有双赤红的眼睛盯着她,掐住她的脖子,问她:“你怎么还不死?” 初念反反复复做着梦,但没有再惊醒,只是醒过来的时候,头疼欲裂。 她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好久才吐出一口气。 她去洗漱的时候,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像个幽灵。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幽灵,其实自己早就死了。 或许人死后的世界就是这样。 她弯腰,掬了一捧冷水,猛地朝自己脸上泼去。 — “这家面馆,竟然还开着。” 初念和林嘉和以及季峋早起坐在一个面馆里的时候,初念打量了一下四周,不由惊讶道。 三个人各要了一份馄饨,林嘉和问她:“你也来过这里?” 季峋眉梢一动,想起初念说的第一次见林嘉和的面馆。 至少这个部分,是真实的。 初念“啊”了声,含糊说:“小时候来过一次。” 那会儿,她就坐在这个正对着门的位置,默默地吃一碗面,林嘉和在她前面那桌,背对着门,正对着她,他坐姿有些懒散,微微躬着腰,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边吃,边和老板或者食客讲话,他话倒是不多,都是别人问一句,他回一句。 然后他一边说话,又一边看着她。 那会儿初念觉得他有点儿可怕,现在想想,他当时应该是好心想提醒她,一个小孩子不要乱跑。 尽管那会儿其实他也只是个孩子。 大约照顾妹妹习惯了,把自己当个大人。 三个人吃了饭,要去事故发生地看看。 出了城往东走,过一架桥,下主路,有个夹角六十度的弯。 林嘉和指了指那个弯,“没有肇事者,自己翻下去的。” 拐弯的地方,有一个大坑。 那天林父林母还有林嘉和和嘉遇难得一家人在一起,气氛却剑拔弩张起来,嘉遇一直在哭,她的腿开始隐隐作痛,医生说最迟三个月,必须截肢了,没有转圜的余地。 林父不停地吸鼻子,吸一下,打一个颤,常年吸毒让他变得像个鬼,眼窝深深凹进去,眼底一片青黑。 林嘉和太久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了,他几乎是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一种可能,他一把薅住了驾驶座上的母亲,“你是不是也吸?” 他每年的签约费不少,尽数都在她账户里,她管控林父很严格,没道理这么多年下来,她还是缺钱。 母亲眼神躲闪,半晌才哭出声来,“你以为我愿意啊?” 说完含恨推了一把副驾驶上的男人,男人从包里拿出来一个注射器,顾不得等到回家了。 女人更生气了,一巴掌重重拍在男人的胳膊,“没出息,没出息!” 男人也动了气,一把扯开自己的安全带,薅住了女人的头发,“臭娘们儿,给你脸了是不是?” 嘉遇哭得更大声了,整个人瑟缩起来,林嘉和只觉得头疼欲裂,他吼了句,“够了,停车,放我们下去。” 那一刻,他觉得,他再也不会有一次,哪怕只在脑子里想一想,也不会再指望他们一次了。 他和嘉遇下了车,然后就打电话报了警,“你好,举报有人吸毒,车牌号x—xxxx。” 林嘉和拦了一辆出租车,把嘉遇扶上去的时候,那辆昌河车正翻进了沟里,爆发一道剧烈的爆炸声。 林嘉和没有回头。 嘉遇惊恐地瞪大眼睛,被林嘉和捂着眼睛推进了出租车后座。 “别看。” 司机唏嘘不已,不住地说着,“造孽啊,造孽。 那个弯道那么急,也不减速。” 那辆出租车上,有一个立式的三百六十度摄像头,因为那段时间经常发生出租司机被殴打事件,公司给每辆车都安装了。 辗转多年,那段本该在三个月就自动销毁的视频,被宋喜找到,以此为证据,起诉林嘉和谋杀亲生父母。 初念望着那段路程,率先想到的,却不是车子如何翻进去。 而是,这条路,十年过去了,一点都没有变。 土地,斑驳的水泥路,被杂草和枝蔓覆盖的路肩。 只是多了两排笔直的树干矗立在两侧。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24. 那是一片空旷的道路,即便隔了十年,也没有多出些什么,前后一个探头都没有。 当年林嘉和就被调查过。 他拨打报警电话,和他父母出事,前后不过隔了几分钟而已。 当时警察问:“车辆爆炸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林嘉和回答:“拦了辆车,带妹妹去医院,她腿疼得厉害。” “你听见爆炸声了吗?” “听见了。” “没有过去察看?” “没有。” “为什么。” “不想。 但我打了120。” 这套说辞,他反反复复说了很多遍。 因为没有任何他杀的证据,所以最后没有立案。 时隔这么多年,宋喜把那段视频拿到手,重新起诉了他。 那辆出租拍到林嘉和两次。 第一次,是他一把薅住母亲质问她是不是也吸毒的时候。 同时,母亲拍打父亲,父亲拔掉了自己的安全带。 然后就是下车之后,林嘉和冲他招手,他靠边停了下来,摄像头视野里,可以看见那辆白色昌河车,仿佛刹车失灵一般,毫不减速地过弯,然后车子失控翻了进去。 车身油箱泄露导致爆炸的时候,火光冲天,林嘉和眉目平静地一动不动,甚至面对惊恐瞪视火光的妹妹,还默默地捂住了她的眼睛。 从口型判断,他说了句:“别看。” 那模样,仿佛他早就料到,车子会翻进沟里一样。 — 但是,单单是这样一段视频,不足以定他的罪。 “他们一定还有别的证据。” 季峋在酒吧里敲着笔记本电脑,眉目深皱。 白天的酒吧和晚上很不一样,没有光影和喧嚣,显得异常的朴实无华,甚至还隐隐带着几分寂寥。 喧哗过后的落寞。 初念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干,只目光松散地挂在林嘉和身上。 她早上那会儿接到宁宁的电话,宁宁说她已经回淮宁了,公司要派她跟组。 新艺的戏,一部作品很少有一个编剧完成的,但总有一个主编剧,这个人的名字可以挂在电视片头演职表里编剧的位置。 这是宁宁第二次单独跟组,她获得了这部剧的署名权。 初念恭喜了她,宁宁问她在干嘛,她回答:“林嘉和出了点儿事,我跟他来了潼安。” “你们在一起了?” “没有,我只是带了律师给他,顺便充当他助理,他的助理不在,很多事情他没法露面。” 宁宁好似非常不能理解,“你对他也太上心了,追男人不能这么主动,你得勾着他,让他主动,这样他才会离不开你。” 初念徒劳地辩解:“我没有追他。” …… 她只是觉得这样会让自己开心,她很少能感觉到快乐了,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她的每一种情绪都要通过严格的心理计算才能抒发出来。 得到礼物的时候应该开心,被人责骂应该悲伤,被爱人背叛应该愤怒……诸如此类。 其实很多时候她并不这样觉得,她对礼物没有兴趣,对责备也毫无波澜,被背叛的时候或许有些心理波动,但她并不觉得这是不可饶恕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如果相信无理由的爱,就要承认无理由的恨,接受无条件的信任,必然要承认无根据的背叛。 人类复杂又简单。 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不曾参与这个世界,她死在了九岁那一年,之后的每一天都是一个漂浮的灵魂在注视着自己的。 欢愉和悲伤都只是一种情绪反应,仅此而已。 但林嘉和能让她感觉到很多情绪。 不需要伪装也能自然生发的情绪。 就好像一个得了无情绪病的病人,突然找到了她的药,她没办法不把目光放在药身上。 “初念?” 季峋叫了她一声她没有答应,只好提高音量又叫了一次。 初念回过神来,“嗯?” 了声。 “在想什么呢? 这么入神。” 事实上,是她盯着林嘉和盯得入神。 “在想,或许宋喜也没有有效的证据,她只是制造一个新闻,然后把林嘉和拉下神坛。” 当红的偶像卷入杀父杀母的丑闻当中,就算没有证据证明是真的,但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假的,那么他一辈子都要背上这个骂名。 就像他曾经的队长李皓轩一样。 被曝睡粉,尽管后来女生无数次出来解释两个人只是偶然巧合之下才被拍到了那样的照片。 而后各种真真假假的花边爆料像雨后春笋那样一茬又一茬地冒出来。 无论解释多么的详尽和情真意切,观众只想看到他们想看到的。 传播学当中的一条铁定律,丑闻传播更快。 把一个人钉死在耻辱柱上,然后今后无数次同类事件中把他挖出来鞭尸嘲讽,然后把一个事件延伸成一个群体狂欢,从争议上升到群体正义,这个人就很难在舆论中翻身了。 无论他曾经、现在、将来做了什么辉煌的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就是错误本身。 季峋摇了摇头,“那她直接把视频放出来会更有效,操控舆论只是道德层面的事,操控法律就是犯罪了。” 她也压根儿不必说诬陷林嘉和杀父杀母,只是说他冷漠就够了,观众会自发往更严重更阴暗的方向猜测,那么无论如何,他的温柔绅士人设就崩塌了。 初念皱了皱眉头。 未知的恐慌蔓延到四肢百骸,这种感觉很像自己被关在一个黑漆漆的房子里的时候,前路未可知,恐惧和迷茫就接踵而至。 — 周兴带着嘉遇进了酒吧门。 老板从后门那里探出头来,看到是周兴,笑着问了句:“兴仔,回国了啊!” 周兴笑了笑:“生意还好啊?” “挺好的。” 老板从甬道那里转过来,“这次回来还走吗?” “不走了。” 周兴给嘉遇拉了凳子,让她坐下来,然后才回答老板:“国外不好玩。” “那感情好。” 老板似乎挺愉快,但没有再多话,“我去忙,你们聊着,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他很快又进了后院。 周兴这才回过头来,他有一张很桀骜的脸,那股气质有些像年轻时候的季峋,锋芒毕露。 林嘉和看见他,抬手介绍,“这位是季峋季律师,这位是……初念,朋友。” 初念有些意外,他把她定性为朋友,旋即又觉得合理,朋友是个万能的概括词汇,可以免去解释的烦恼。 周兴对季峋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落在初念身上,笑了笑:“很漂亮。” 话有些唐突,初念姑且当他在国外呆久了,于是说了句:“谢谢。” 之后他们在讨论,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开庭。 嘉遇把自己知道的向季峋复述了一遍,大体上和林嘉和说的差不多。 周兴一直沉默地听着,并不发话,偶尔会看初念一眼,像是在观察她。 初念平静地回视了他一眼,他也没有回避,反而勾唇微微笑起来,最后是初念别开了目光。 “法庭上,如果对方拿出来我方没有办法反驳的证据,那么事情就很难办了。” 季峋还在说。 这件事本身就像是一场荒谬的闹剧。 可笑的是,竟然确确实实困住了他们。 “事情没有到达很严重的地步,不然现在林嘉和和嘉遇已经在拘留所里了。” “宋喜的目的是什么?” 初念一直好奇这个问题,“这件事对她来说,好像并没有什么好处。” “说说你和宋喜之间的事儿吧!” 季峋问林嘉和,“随便说什么都行。” 林嘉和好像并不想说,微微蹙眉,但最后还是开了口。 “最开始,是陆语宁介绍我和她认识。”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25. 陆语宁不是潼安人,但很小在潼安长大,她很漂亮,从小就是个美艳的长相,身边总是围着一群男人,她十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和男人厮混了,以此获得钱财和庇护。 在混乱的,无秩序的世界里,会有另一种秩序取代秩序成为秩序。 那一年,她跟着一个疤瘌头的人混,男人三十多岁,别人叫他栋哥,栋哥是伯牙村里收高利贷的,据说那里有个流动赌场,夜晚的时候无数豪车美女出没,他们手提验钞机,围在赌桌前挥金如土。 栋哥上头还有老大,老大手里有很多钱,但他不喜欢抛头露面,于是栋哥就成了他的脸面。 别人都卖栋哥的脸面,其实是卖栋哥背后的老大的脸面。 栋哥的女人,在外面也很有脸面。 陆语宁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并不不炫耀也不张扬,所以她跟栋哥最久。 那一年之前的一年,潼安发生了很多事,栋哥进去了,他的小弟也进去很多,听说他背后的老大是个公职人员,于是体制内也发生了大动荡,新的领导上任了,城市开始了有序的秩序化的管理,街上的混混很不好过,大家只能去路上截点儿小学生要零花钱。 林嘉和的日子也很不好过,他原本在电玩城做陪玩,后来电玩城涉嫌非法交易被关停了,那一年,他还很小,城市大整顿下,大家都不敢用未成年做工了。 他只能找来零星的兼职,更多的时间在家里无所事事。 嘉遇在上学,可是他已经快要没有办法供应她学费了。 他记得自己试图联系过父母,他们都没有接他的电话。 他甚至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去年出事的时候,父亲常年吸毒担心被抓,逃到了外地,母亲跟人一块到缅甸打工。 他在那样混乱的状况里,清醒地感受到了命运带来的挫败,有时候他看着街上流窜的小混混,总是感觉自己未来总有一天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贫穷是导致秩序混乱的主要原因。 潼安太贫穷了,那时候他并不能理解,吸毒所带来的整个城市的疲弱,他只是切实地被贫穷困住了脚步,感受到生命本身的脆弱和无能为力。 所以陆语宁问他:“有个机会,你要不要试一试?” 的时候,他动摇了。 陆语宁那时已经沦落到不得已在餐厅端盘子了,她用一种酸涩的语气说:“要不是他们不要女孩子,我也想去试试。” 林嘉和问她:“什么?” “练习生!” 她用一种向往混杂着嫉妒的语气说:“就像上学一样,就是别人学习课本知识,你去学习如何成为一个明星。 有可能成为大明星,然后赚很多钱。” 那时,他并不能理解,在他的认知里,明星就是明星,仿佛他们天生就是明星,在荧幕里闪闪发光,太过光鲜亮丽,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像是虚幻的存在。 “但是不用掏学费,他们会和你签订合同,管你吃住,甚至还付给你钱。” 他记得自己第一反应是,“骗子吧!” 陆语宁很激动,“我骗你干什么!爱信不信。” 那一次,他并没有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好的事,但陆语宁像是不能忍受被质疑一样,有一天他特意把他叫去给宋喜看。 那时候宋喜还是个年轻的女人,她有些憔悴,刚刚失恋的缘故,她看见林嘉和的那一刻,有些惊喜,说:“你长得很漂亮。” 她用漂亮来形容他,让他感觉到极度的不悦,所以他全程没说什么话。 宋喜是疤瘌头的堂姐,因此和陆语宁有了微渺的一点联系。 他们没有聊什么,只是随便扯些闲话,毕竟一个成年人,和两个小屁孩没有什么可聊的。 临走的时候,宋喜递给他一个名片,说:“你资质不错,有意愿可以来找我。” 林嘉和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她身上有一种高不可攀的气质,那种上等人身上的优雅和尊严给她镀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和他见过的潼安的很多人都不一样,他们这些泥沼里的泥点子只能仰望的一类人。 如果用后来的人的话来说,他们称她这种人叫做——精英。 林嘉和坐在网吧里搜她的名字和她所在的公司。 从网上纷杂的消息里捕捉她的消息,她参加过几次财经杂志的访问,网上也有她的照片。 林嘉和渐渐相信,她不是骗子。 他决定寻求宋喜帮助的那天是个下雨天,嘉遇早上没有去上学,她旷课了,起因是多次迟交学费,她被老师全校通报批评了,她并非感觉到丢人,她只是害怕自己的哥哥知道这件事而感觉到痛苦,于是她决定先一步结束这种糟糕的状态。 她要退学。 哥哥可以做工赚钱,她也可以。 对于迫切需要生存的现状,活着比学习要重要很多。 林嘉和对她发了脾气,他们坐在破旧的屋子里互相赌气,雨水哗啦呼啦的,水渗透天花板从裂缝里渗进水来,啪嗒啪嗒砸在地面上。 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好像没有什么是必须要去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做的,学习这种高投入回报率又并非百分百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好像没什么值得追求的。 嘉遇不能理解哥哥的愤怒。 那时候她和哥哥一样大,一样经常不能吃饱饭,一样会被街上的小混混欺负,但唯一不一样的,是她的哥哥还在竭尽全力保护她那一点童真,把生活的重担统统压在自己肩膀上。 所以林嘉和知道,不上学是没有出路的,知识是个很重要的东西,诚然没有知识也可以活下去,但很多悲剧都来自于贫穷和无知。 更悲剧的是,无知的人甚至感受不到自身的悲剧。 他不想自己和妹妹一辈子困在这个仿佛暗无天日的潼安,身边好多吸毒佬,他们甚至野心勃勃地在深山里种植和罂粟,无数偷渡客在这里安家、交易,每一寸土地上都有犯罪的痕迹。 他去找了宋喜,唯一的请求是,能不能预支他一点给妹妹上学的学费。 宋喜很大方地替他在公司附近给妹妹安排了寄宿学校,不仅预支了学费,还给了他租了房子,请了一个家政助理。 她说:“你像我弟弟一样。” 很长时间里,林嘉和是感激她的。 他在tc的日子并不难过,他每天有很繁重的训练,包括舞蹈、声乐、形体和表演,每天甚至还有文化课内容。 好多人叫苦,一些孩子受不住走了,可林嘉和喜欢这里,他从来不怕吃苦,还有苦可吃的时候,是有希望的。 他希望自己可以学会很多,汲取知识和力量,他就能在这个宏大的世界里做一个有更多选择的人,他觉得如果自己呆在潼安,就像一个被放逐的人类,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被贫穷压垮,被无知折断脊梁,最后变成一个满嘴脏话和粗俗想法的底层人民,他不愿意变成那样,但最终一定会变成那样,这不是一个意愿问题,人类这种群君生物,是太容易被潜移默化的物种了。 你什么都不做,就待在那里,一切都会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去。 他在tc待了两年,在韩国待了两年,四年的练习生生涯,是他毕生都感恩的时间。 所以后来即便知道宋喜那样对他,他还是没有做出太过激的事情,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宋喜,他会更糟糕。 …… 这并不是一个复杂的故事,讲完之后,几个人都有些沉默。 季峋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有一些人是不配成为父母的,而在童年期,性格未养成时期,所遭受的一切都会映照在人格之上,比如自己,他性格有相当大的缺陷,脾气很差,暴躁、易怒。 这种潜意识里的东西,往后岁月里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爱去消化。 如果不能消化,就很容易变成社会的不稳定因素。 我们重视教育,重视秩序,重视幼童。 其实是重视人类的未来。 但他并未从这个故事里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 季峋只是说,还要再等等,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古怪。 “这不符合程序。” 从一开始他就说。 林嘉和是十天前到这里的,他收到了传讯通知,在潼安公安局的审讯室里,他度过了非常难熬的二十四个小时,他当时的发生过程讲述了一遍又一遍,负责审讯的警官甚至打乱顺序,碎片式地询问过程,这种审讯技巧林嘉和是知道的,他在演的那部剧里就有这一幕,这种刑讯方式非常考验犯罪嫌疑人的心理素质,一个撒谎的人,很难天衣无缝地把谎言无限拆分重组而不露出一丝破绽。 而警方最擅长的就是找出破绽,再攻克破绽。 可林嘉和并没有说谎,他的每句话都平静而温和。 后来他被释放了。 警方要求他,不能离开潼安,随时准备接受传讯。 他等了几天,却接到检察院的消息,案件已经进入到审查起诉阶段。 如果没有足以判定罪行的清晰的证据,警方是不会把材料移交检方的。 季峋尝试联系检察院,却并没有及时得到回应,他得不到消息,只能暂时将此理解为程序不合理,他甚至已经在琢磨对潼安检方的程序不合理提起反诉了。 这种状况下,他只能先尽力了解事情的始末。 可惜并没有什么线索。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尽快和检察院那边取得联系,以获取案件信息。 第二天的早上,季峋终于去了检察院一趟。 他带回来一个荒谬绝伦的消息。 “宋喜被批捕了,她是主要嫌疑人。 目前仍未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你是同伙。” 嘉遇惊道:“宋喜杀了我父母? 这怎么可能。” “目前我了解的消息是这样,她在车上动了手脚。” 而在这之前,他们都还在猜测,是宋喜向警方提供了什么确切的证据,从而导致案件立案。 哆啦给出的判断也是这样。 还有一个消息。 “这又是一个非公开的案子。” 以他的经验来说,“这个案子可能更复杂,而你父母的死亡可能只是案件的一部分。” 他们都没有懂是什么意思。 季峋打了个比方,“就是大案套小案,公诉案件中,不能分开立案。”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26. 事情变得诡异又离奇。 林嘉和出去抽烟,嘉遇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兴去卫生间了。 初念一个人默默消化了会儿,陡然想起一件事来,那时候组合刚解散,外面骂声不断,粉丝网上骂都不解气,堵到公司去,骂公司不作为,公关无能。 他们的经纪人那会儿就是宋喜,无论粉丝还是记者堵她,她都是一副拒不配合,冷着脸一言不发的态度。 有一次是晚上,她被堵在公司的停车场,她终于忍无可忍骂了句,“就你们心疼他,我不心疼?” 只一句,没别的了。 现在回忆起来,她说的是“他”,不是“他们”。 那句话被无数人嘲笑,嘲她话说得可真漂亮,做的事却一件比一件恶心。 有人分析过她,说宋喜这个人,表里如一的恶毒,更毒的是,她压根儿不觉得自己毒,她还觉得自己是朵无辜的小白莲呢! 可无论怎么骂她,事实已经造就,we1再也回不来了。 初念对她不熟,知道她也都是几次粉丝撕她。 唯一一次见面的酒局上,印象更差。 可她为什么杀了林嘉和父母,初念有一些模糊的猜测。 她跟了出去,寻到走廊尽头的楼梯间,安全通道里寂静无声,灯光很暗,林嘉和靠在墙上,沉默抽烟。 初念推开防火门,林嘉和微微抬眼,“怎么出来了?” 他低头,似乎想把烟掐了,可是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初念不知道怎么生出一股冲动来,她走过去,默默抽了他手里的烟,缓缓抽了一口,慢慢吐出一个烟圈来,眯着眼,看他:“我不讨厌烟味,也不介意你抽烟。” 只要是你做的事,我都支持。 初念不会抽烟,试图咽下去的时候,呛得直咳嗽,林嘉和就那么看着她,他出来没有戴眼镜,近视太严重,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眼前的人,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种熟悉不是偶像对粉丝的熟悉,来自更远、更深的地方。 而她对他,也似乎超越了粉丝的界限,她和他见过的很多粉丝不一样。 他沉默着,然后缓缓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背,“不会就不要逞能了。” 他从她指尖拿回来,上了几层台阶,在拐角处把烟头按熄扔进了垃圾桶,他就站在那个地方,居高临下看着她,问她:“为什么喜欢我?” 初念脑子还乱着,并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突然夺他的烟,或许是觉得他那样子太落寞了,也或者自己潜意识里希望和他更靠近一点。 她想替他分担,可是不得要领,她和他离得太远了。 “我……不知道。” 初念声音涩涩的,有时候她也奇怪,但无数个窒息的夜里,他或许是一种心理寄托,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还在人世间的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东西。 就像他抽烟是为了缓解情绪,喜欢他大概也是为了缓解情绪。 但说不清楚,初念很少去深究自己的行为和语言,她觉得活着已经很累了,有时候糊涂一点会比较快乐。 林嘉和没有再追问,他只是静默地盯着她看会儿。 初念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于是找话题和他说:“我看你……很不高兴,所以跟出来看看。” 很难形容推开门第一眼看到他的感觉,他微微躬着身子,隐在昏暗的角落里,整个人像影子一样,沉默又孤独。 初念那会儿很想抱一抱他,可是她没有立场。 于是她抢了他的烟。 现在回想起来,有点儿蠢。 林嘉和“嗯”了声,“想起一些事。” “宋喜吗?” 初念盯着他,她不确定自己该不该提宋喜,可感觉他情绪不佳的原因来自于那个人。 “她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林嘉和说,“她一直想培养一个顶级现象级偶像,她在韩国待过很长时间,深谙韩娱的魅力,她一直想把一些制度引进过来,她觉得国内缺乏那种让所有人疯狂的现象级偶像。” 初念想了想:“we1出道的时候,还是很震撼的。” 七个人的颜值和实力放眼亚太区都是顶尖的。 “是,刚开始势头很猛,宋喜很开心。 她觉得她的思路是对的。” 她的运营实力是很强的,有着超乎寻常的魄力和尖锐的眼光,总能在最合适的时机制造最合适的话题,把大家想看的东西推到人前去,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知道年轻人喜欢的是什么,她把偶像当作一件商品来经营,把粉丝当作顾客,精准地把顾客想要的东西表现出来,是她的追求和目的。 初念并不能算完全意义上的粉丝,很多时候她是跳出粉丝的思维去看待这件事的。 当初组合解散,未必是组合的问题,公司内部大约也进行了激烈的斗争,最后选择放弃他们。 至于为什么放弃,不得而知。 “发展遇到了瓶颈?” 初念只能模糊猜测。 林嘉和“嗯”了声,“组合的发展道路并不清晰。 当时做偶像团体,主要的还是发专辑,上综艺这些,最后的结果几乎都是单飞。 公司认为,投入和产出不对等。” “必然要经历的。” 其实那会儿,一个偶像团体的寿命是很短的,它在舞台上表现的机会屈指无数,国内的土壤也并不很适合这种路子的发展,或者说几乎没有一条康庄大道可以让它茁壮成长。 “可宋喜不相信,她觉得总会有办法。 所以拒绝过度压榨成员。” 初念知道,有一段时间,他们的商业活动是很多的,但质量很一般。 这种情况下,大概率是越来越走下坡路的。 运营一个团体的过程在宋喜看来是一个造梦的过程,这个梦是不是符合粉丝的期待,能不能最大限度让粉丝代入这个梦,决定了这个团体能走多远。 所以她是不会希望过度消耗他们的,如果美好的梦变成了地上卑微的泡沫,那么是没有粉丝愿意买单的。 他们想要一场华丽浪漫的流星雨,而不是地上的一地碎屑。 这就是一场失败的造梦。 “后来呢?” 初念问,宋喜不同意,但最后好像还是不得不接受了。 “很快,就出事了。 那个女生是队长的女朋友,出道前他们就在一起了,但一直瞒着公司,后来舆论出来,他也没办法解释,就赔钱退出组合了。” 这是一切的导火索,然后就山体滑坡一样,组合很快就开始了分崩离析的道路。 初念忽然有些怀疑,“那乔珺逸受伤真的是巧合吗?” ,先是李皓轩被曝嫖粉,然后乔珺逸受伤,这些事一件赶着一件。 林嘉和摇摇头,“练习生时期就已经有的旧伤,一直在调养,但没有办法得到完全的休息,就一直硬撑着,然后彻底不行了。 他以为,他可以撑到组合解散的。” 毕竟一个偶像团体的寿命是很短的。 但谁也没想到,会那么短。 初念一时沉默下来,觉得很难受,听起来好像只是巧合,又像不是。 “像是巧合是吗?” 林嘉和突然笑了下,“我起初也以为是。” 初念愕然:“不是吗?” “宋喜是tc的创始人之一,另一个是她曾经的爱人宋年,宋年为了向她证实她是错误的,不惜撕烂一张王牌。” 当时we1算是能赚钱的组合了,tc的一张王牌,但宋年为了逼宋喜乖乖听话,不惜摧毁她仰为信念的东西。 初念倒抽了一口气。 林嘉和又说:“宋喜后来乖乖就范了,答应他乖乖听他话,然后we1才得以以五人组合重新出道。” “那为什么最后……” “宋年向来不是个守信用的人。” 初念只觉得后背直冒寒气,资本博弈的世界,也是刀光剑影,血流漂杵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初念不太理解,这看起来,像是宋年恨宋喜一样。 林嘉和眉目微黯,抿直了唇,语气冷得冻人,“他认为宋喜背叛了她。 因为宋喜爱上了组合的一个成员。” 初念心脏猛地一跳。 那个脱口而出的名字,被她咽了下去。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27. 林嘉和整个倚在墙上,略仰着头,把后脑勺也磕在墙上,自嘲一笑:“是不是在想,我和她的关系?” 自从他翻红之后,就有无数人在说有人在背后捧他,说他傍上了什么人云云。 粉丝只当是有人在造谣,心想要是有人捧他,何至于这么多年都红不了。 可要是没人捧他,又怎么会在雪藏状态下,强硬地杀出来。 初念没想过,娱乐圈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弯弯绕绕离不开资本两个字。 而且,她不在乎。 外面天阴沉沉的,透过窗户洒下大片的阴影,楼道里似乎更暗了,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合上了,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只两个人静默地对立着,初念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着,不自觉也咽了下唾沫,她离他近了些,眼神像是不含情绪地看着他。 “如果你喜欢她,我可以帮你给她找更好的律师。” 初念轻声说着。 她其实隐约有猜到,宋喜是个很精明的女人,她不会无缘无故去杀林嘉和的父母。 杀人犯的目的总是很纯粹,无外乎三种,为钱,为情,报复社会。 报复社会多是随机作案,林父林母显然也没有钱能让宋喜看得上的,情感联系,大概也只有林嘉和这个纽带了。 林嘉和的目光下滑,和她眼神对上,他从没有仔细看过她的眼睛,瞳仁是罕见的漆黑,像孩童的眼瞳,黑的纯粹,看人的时候,简单执拗,好像没什么杂念,专注得可怕。 他似乎被她眼神烫到了,缓缓别过了目光,喉结再次滚动,开口:“现在的粉丝,都是这样的吗?” 他以为,知道这件事,她至少会愤怒,或者是直接幻灭,再不济也会觉得受了欺骗,无论如何,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他不想再诱导她,直说了句:“我和她没有关系。” 初念也学着他,把身子倚在墙上,昏影里,像两具尸体排对排。 不知怎么,她轻轻松了一口气。 或许潜意识里,她还是不希望他喜欢宋喜的。 但她知道,如果他喜欢,她真的会拼进全力去帮他。 这是他第一次称呼她为粉丝,初念觉得有些奇妙,庆幸他是个偶像,她现在可以以粉丝的身份站在这里。 初念想说,我不是你的粉丝,我是你的臣民,我屈服于你。 很多次,她险些屈服于命运,屈服于内心的软弱,亦或者,屈服于黑夜,无论哪一样,都比屈服于他要糟糕很多。 因为在她眼里,他是美好而纯粹的,在这个世上活着,被美好驱使,比被噩梦驱使要幸福。 初念说不上来自己的什么感受,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个粉丝,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窥探他的恶魔,她试图监控他的一举一动,她把他所有的经历和行为轨迹都牢牢记住刻画在心上,记住他每一分的好,如果她不加克制,可能会比私生饭更恐怖吧! 初念在一瞬间把情绪放得无限大,她知道自己又犯病了,一犯病就胡思乱想,脑子里仿佛有个恶魔一直在蛊惑着她。 她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摆,指尖掐进手心里,籍此来让自己清醒一些。 “无论如何,我站在你这边。” 她说。 — 初念在酒店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烟,蹲在巷子口抽。 还是很呛,但是没有停下来。 半个小时前,她接到电话,沈砚之说要来找她,已经到潼安境内,快下高速公路了。 “我要见你。” 沈砚之电话里很激动,“陈飒,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她没吭声,沈砚之在那头骂了她五分钟,不知道骂累了,还是没听到回应觉得没意思,总结道:“地址给我,或者别逼我动用手段。” 他确实有这个能力,初念把地址给他了,坐在这里等他。 他叫她陈飒,她已经好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她脑海里在回想楼道里和林嘉和的对话,她说完“我站在你这边”之后,林嘉和轻笑了声,分辨不出来是苦笑还是嗤笑,他重新摸了根烟,点燃了。 大概是知道她不是很讨厌烟味,又或者在告诉她,觉得不舒服就走。 初念陪着他站了很久,久到他抽第三根烟,初念再次越界把他烟抽走了,“少抽点。” 林嘉和侧头看她,似乎是在审视她有什么资格管他。 或许是他目光侵略性太强,恍惚带了几分蛊惑的意味,初念踮脚,把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她说:“不是只有抽烟可以排解情绪。” 林嘉和盯着她,恍惚笑了下,“你到底想干什么?” 初念抽第二根烟的时候,看到气冲冲的沈砚之,他把车门摔上,径直朝她走过来。 问的第一次话也是:“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回答林嘉和的是—— “我……想让你开心点儿。” 沈砚之蹲下来,视线和她平齐,眉毛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陈飒,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生气地拔了她的烟,“会抽吗你就抽?” 不会,她只是想压一压嘴里那股烟味,林嘉和身上的烟味。 两个人喘息着四目相对,好像都有话要说,但谁也没有再吭声。 嘴巴里都是他的味道,很浓郁的烟味,但并不讨厌,或许因为是他,所以不讨厌,只是心烦意乱。 “你来干嘛?” 初念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沈砚之快气死了。 “你捅出来的幺蛾子,你还问我?” 沈砚之刚刚才知道原委,他本来在滇南,初珩打电话叫他立马过来,死也要守住初念。 初念想了想,旋即明白了。 “他们一直不想让我知道的人,就是宋年吧!所以当初知道我粉林嘉和,所以挨个儿过来劝说我。 是不想让我跟那些人再有任何联系是吗?” 初念终于把所有的因果都捋清楚了。 当初审判的结果,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嫌疑犯,他成功为自己脱了罪,没有任何他犯罪的证据。 当初因为这个,上面安排初念改了名字和身份信息,从首都辗转到了华北内陆地区,怕被报复。 当时初念甚至都不知道姨妈的存在。 初念的妈妈曾执意要因为爸爸调到滇南去,不惜和家里断绝关系,初念从小就没有见过姨妈,印象里只有模糊的一面,很小的时候,好像很不愉快。 此后就再也没有交集了。 初念以前在军区大院住,有个勤务兵负责照顾她。 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搬了出来,家里有个阿姨照顾她起居,爸妈依旧经常不回家。 她去潼安找爸妈那段时间,是她毕生最黑暗的时间,她是在最绝望的时候,从匪徒手里得知了父母的死讯。 她在等一下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人。 绝望之中更添绝望。 卧底任务失败了,父母双双被害,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有时候觉得死了也就那样了,活着好像也没什么指望了。 死了就不痛苦了。 她是在那个时候遇见林嘉和的。 那时候他叫林肆,在镇上很有名,他姥姥是很有名的卦师,他姥姥还活着的时候,他一直是跟着姥姥的,继承了姥姥的衣钵,据说比他姥姥还灵验,还有人传他开了第三只眼,潼安大概毒瘤子太多,罪恶太多,所以迷信的人也很多。 别人叫他肆哥儿,都想请他开卦,他一天只开一卦,说开了多就不灵了,每开卦必要给钱,哪怕是一块钱,算命是损阴德的,不能不收钱,而且不收钱才不吉利。 他的规矩很多,但规矩越多,大家越相信。 初念被囚禁的那些天里,林嘉和去过三次,每次去,都会把一个包着红纸的硬币放在囚禁她的地下室的入口,跟那些人说:“这一块儿是福地,记着杀鸡杀狗避开这一块儿,不能见血光。” 她靠着他那句话,多活了十四天。 她听得出来他的声音,脑海里无数次闪过,她被疤瘌头带走的时候,黑影里他僵直的身影。 他一定是认出她来了。 第十四天的时候,初念被拖出了地下室,有个男人说:“今天玩个好玩儿的,你们猜,把一个人活埋,她能活几分钟?” 有人猜一分钟,有人猜两分钟,最多猜的是十分钟。 初念是从那时候起就开始窒息了,她拼命挣扎,又哭又叫,可是无济于事。 他被殴打了十分钟,或许更久,或许更短,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很快就浑身疼痛地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也没有喊叫的欲望了,她两耳嗡鸣着,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祈求死亡能快点到来。 男人终于摆摆手,“别打死了。” 他的声音略柔,在黑暗里显出几分阴森和可怖来,初念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他背后有一盏灯,他的脸是浓重的阴影,只轮廓清晰着,偏瘦,中长头发。 有人拿了电脑出来,“给她编个号吧!” “第四组第十个? 我没记错吧!” —04010— “好了,编辑完成,开始吧!”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28. 初念嘴唇破了个口子,她一直舔,林嘉和看见了好几次,终于没忍住说她:“别舔。” “哦”初念应了声,眉眼低垂,不去看他。 虽然是她先撩拨他,可也没想过他会回应,还……把她嘴唇咬破了。 所以再见面就显得尴尬异常。 初念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有时候也分辨不出来自己是怎么想的。 她喜欢他,但又不完全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喜欢,就像她自己说的,哪怕他喜欢宋喜,她也会不惜一切去帮他。 林嘉和喜不喜欢她,初念不知道,至少应该不讨厌。 初念琢磨了一会儿,心想他那样的反应,大约是情绪使然,他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情绪内收到一定程度,偶尔也是会爆发的吧!况且是她先越界的。 初念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觉得没有必要尴尬了,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了。 沈砚之几乎寸步不离地看着初念。 说要给她找个保镖时刻带着。 — 季峋从检察院回来,看见沈砚之的时候,有些意外地问了句:“这位是……” “你好,沈砚之。 初念的……前男友。” 沈砚之表情隐隐还带着自傲,好像前男友是个多值得称道的事一样。 季峋:“……”看不懂什么路数,于是尴尬笑着点了下头,“你好,季峋,律师。” “季律,我知道您。” 两个人寒暄着,酒店的楼下的吧台很小,几个人围坐着,就满了。 林嘉和出去了一趟,从外面回来,递过去一管药膏,塞到了坐着的初念手里,顺便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初念看了下说明,辨别出来大概给她涂嘴唇的,顿时哑然,“这……”也太夸张了点,这么小个伤口还要涂药,再过一会儿怕是要长好了。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疏导,顿时又尴尬症犯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谢谢!” 林嘉和侧头看了她一眼,“早晚涂一次。”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抱歉!” “没……没关系。” 初念又回到了那种木讷不知道怎么回答的状态。 心想,哪有人为这种事道歉的,还做出一副这么郑重的架势。 沈砚之不明状况,追问:“嘴唇怎么破了?” 初念摇摇头,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上火?” 初念胡乱点点头,“额,有点儿。 天太干了吧!” 沈砚之指了指外面阴沉沉,空气湿得仿佛能拧出水的天,一副你tm逗我呢的表情。 初念烦了,“你回去吧!你待这儿干嘛。” 沈砚之有免死金牌:“你哥让我看着你。” “我哥还是你哥,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 初念烦透了,那张惯常表情敷衍的脸上,第一次情真意切地有了烦的表情。 沈砚之觉得她这样表情生动多了,也不恼,笑了下,“我这不是献殷勤吗?” 林嘉和摘了眼镜慢慢擦着,然后又戳上去,抬头看了沈砚之一眼,起了身。 走之前,敲了下初念面前的桌面,“我有事跟你说。” 沈砚之看见林嘉和就浑身不舒服,更何况初念为了他…… 他“哎”了声,“有什么事直接说呗,大家还能商量商量。” 林嘉和回头看了一眼,缓慢道:“私事,不方便。” 他垂眸,看向还坐着没反应过来的初念:“可以吗?” “啊……”初念起身,“可以。” 她跟着林嘉和上了楼,进了他房间,他顿了下,没有关房门。 屋子里很整洁,像是他的风格,房间是那种一目了然的房型,进门就是床,边上是玻璃门的卫生间和浴室。 初念不知道自己应该坐在扔了他衬衣的椅子上,还是坐在床上。 “你要跟我……说什么?” 初念最后选择站着,问他。 林嘉和摘了眼镜,被子掀开半边,示意她—— 坐! 初念坐了下来,有些不自在。 林嘉和摘了眼镜,揉了揉被镜框压得难受的鼻梁,回答她刚刚的问题:“没什么,看你不想理他,带你上来清净会儿。” 初念:“……” 林嘉和电话响了,他拿了手机去了窗边,站在那里接电话。 分辨不出来是谁打的电话,他嘴里只有简单的“嗯”“我知道”“好”“可以”这样的字眼。 门口陆陆续续过去几个人,好奇往里张望了下,初念怕出事,起身过去把门关上了。 回身的片刻,林嘉和刚好挂了电话,正转过身,静默地看着她,眉梢微挑。 初念顿觉心虚,忙解释:“外面一直过人,怕认出来你。” 林嘉和“嗯”了声。 初念走回来,看见他床头放了本书,随手拿起来看了看,是一本讲美学的书,她说:“现在看书的,都不多了。 我一个文学系的,案头的书也不常翻了。” 初念小时候还挺喜欢书籍的,为数不多的能让她平静的东西,大学那会儿她几乎没有社交,漫天的时间全泡在图书馆,有时候被老师介绍去剧组,除了观摩演员的表演,就是躲在一旁看书。 毕业后,看书就越来越少了。 林嘉和没有回应,只是简单地回了句:“随便看看。” 初念仔细回忆了下,好像他还挺经常看书的,读剧本也比别人认真,闲着无事就把剧本翻一遍又一遍。 他做什么都很认真。 初念喜欢他认真的神情,接吻的时候也很认真。 “……”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个。 初念在他房间又待了十分钟,起身道:“我回去了。 其实沈砚之人不坏的,我也不是真的烦他,就是不是很希望他卷进这件事里来。” 她其实是想说,不用特意因为这个把他叫出来,可林嘉和突然盯着她,目光沉沉。 “怎……么了?” 初念有些困惑。 林嘉和收了目光,闷声道:“没什么。” — 沈砚之和季峋在下边闲聊。 周兴和嘉遇在旁边当背景板。 沈砚之问了问情况,然后憋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发泄口,说:“你们就看着她这么胡闹,你知道事情多严重吗?” 季律师显然不知道,于是困惑地看着他,从头到尾都有些莫名。 沈砚之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他自己跟自己生了个闷气,却没办法说出自己知道的那些。 只是觉得初念太作死了,她实在不合适再出现在潼安这个地方。 林嘉和换了身衣服又下了楼,坐在吧台上要了一杯黑啤,缓慢喝着,脸上是一种沉沉的表情。 沈砚之挪到他身边坐着,“初念呢?” “回房间了。” 林嘉和说。 沈砚之五指轮流敲打着桌面,问了一个很好奇的问题,“你和初念……” 林嘉和扭头看他,“嗯?” 沈砚之皱着眉,“为什么给她买药?” 刚刚他没反应过来,两个人上楼他才觉察出不对劲,林嘉和跟初念熟到需要帮她买药了吗? 很明显初念那意外的表情,肯定不是她让他帮忙买的。 而且那破口,越想越诡异。 林嘉和沉默了会儿,似乎在斟酌用词。 沈砚之就在这短暂的沉默里,情绪越来越不耐。 最后终于听到了答案,他的情绪彻底崩了,低骂了声“操!” 林嘉和说—— “就是你猜的那样。” — 林嘉和和嘉遇分别又被问讯过一次,之后便没了动静。 几天后,在对方律师的争取下,林嘉和和宋喜见了一面,审讯室里,宋喜像是换了一个人,表情很淡,少了平日里的强势和张扬,略带着憔悴,还有死气沉沉。 林嘉和在她对面坐下来。 单向不透明的玻璃外,应该都是警察,进来前,一个警官告诉他,尽量让她多说话,即便证据确凿,她的嘴巴依旧很紧,除了杀害林氏夫妇的全过程,其他什么也不说,导致一些细节没办法还原。 林嘉和没着急开口问,两个人静坐了会儿,他才开了口:“后悔吗?” 宋喜神色微动,似乎有些自嘲,回了一句不相干的话,“陆语宁野心很大。” 林嘉和沉默。 宋喜接着说:“以后,防着她点儿。” 林嘉和还是没有说话。 宋喜像是交代后事一样絮絮叨叨:“合约马上到期了,以后没人管得到你了,你自由了。 你那个经纪人不错,以后都会好的。 跟你接触的几家公司都可以,你要是以后走影视方向,可以考虑新艺。” 她说着新艺,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冷笑了声,“算了,都忘了有人替你操心。” 林嘉和眉梢微动,却是问她上一个问题:“陆语宁?” 当初公司要做女团,林嘉和顾念着当初陆语宁的引荐之恩,跟宋喜提了提,陆语宁的漂亮带着攻击性,娱乐圈缺这种类型,加上宋喜和她熟,就把她签过来了,她出道早,没训练几年就有机会上舞台,靠着事事出风头的性格走了一把黑红风格,紧接着就拍戏出道了,然后被天瑞重金挖走,还替她赔付了违约金。 人各有志,那会儿陆语宁本身和公司的发展理念是冲突的,加上陆语宁惯会说好听话,哄得宋喜虽然心里不舒服,也没责怪她,后来甚至还帮她审了合约。 进了天瑞之后,陆语宁本身条件不错,但天瑞大咖太多,根本没有她发挥得余地,她的好运气用光了似的,很长时间里都是不温不火。 “她最开始,提供给警方的线索,确实是认为我杀了我父母吧!” 林嘉和还记得,当初坐在这里接受审讯的时候,警方的矛头确实是指向他的。 宋喜看着面前的人,他从一个男孩已经长成了一个男人了,沉稳、内敛、不动声色。 有时候,他和宋年样貌神态很像,像是双生子,但宋年没有这么温和的面目,他表情总是很斯文,斯文中透着阴沉,看久了,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怖。 宋喜别过头去,表情淡漠,“我是自首的。 你也不用自作多情,跟你没有关系。” 林嘉和并没有多想,他只是忽然有些好奇,“那天,你叫我去见刘在民是为了什么?” 因为初念的缘故,那天他早早离开了。 但宋喜向来目的性很强,不会无缘无故带他去参加不相干的酒局。 宋喜表情淡淡的:“某个人的恶趣味罢了。 劝你别跟他作对,没有好下场。” 林嘉和沉默看她。 宋喜补充了句:“还有你那位,你最好看好她。” 林嘉和戴着无线耳机,外面的警察突然着急道:“跟她聊那个人。” “其实你很爱宋年吧!” 林嘉和开口。 宋喜神色微动,只冷笑了声,没有答话。 之后林嘉和都在试图跟她聊宋年,但宋喜再也没搭过话。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29. 林嘉和从警局出来之前,初念在外面等他,她不会开车,周兴开车载她来。 这会儿周兴在里面,她现在车外等。 路上的时候,周兴问了她一个问题,他问:“你和四哥在交往?” 初念“啊”了个长音,半天没啊明白自己该怎么回答。 最后只好说:“不算是。” 周兴似乎觉得好笑:“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不算是?” 初念说:“那就不是。” 她眼神看着车窗外,心想,你俩比较像是。 周兴特意从国外赶回来,大概怕林嘉和一个人回潼安不好受。 他看见初念的时候还有些意外,后来跟初念说,他那时候在想,早知道有人陪他,他就不用着急忙慌赶回来了。 这几天初念了解到,周兴知道林嘉和的事比自己还多。 当初宋年那么折腾we1这几个人,很大程度上是在警告宋喜。 所以队里其他人虽然惨,但都还算顺利解约了。 初念那天只听林嘉和说了一点,并不能完全了解到事情始末。 只隐约猜到,宋喜签下林嘉和的时候正是宋喜和宋年闹分手的时候,而后来宋喜对林嘉和也格外关照…… 宋年不是常人,他曾是个令人齿冷的杀人嫌犯,最可怕的是,他不仅顺利地躲避了法律密如蛛网的审查,之后还在娱乐圈搅弄风雨。 初念在网上搜过他的照片,很少,只有一个远景还算清晰,他一身灰金的西装,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中长的头发,脸上是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初念看见第一眼就觉得自己被攥住了呼吸。 她几乎下意识就那个背着光坐在椅子上说“今天玩个好玩的”的人和照片里人重叠。 严丝合缝,毫无破绽。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宋年就很低可能有正常人的感情,他对宋喜的感情可能更复杂,他应该是不会容许宋喜脱离掌控,以及对其他人产生不该有的情感的。 之前初念一直好奇,为什么林嘉和的合约比别人都要严苛,大约从一开始就不是宋喜的意愿,而是宋年的意愿。 所以后来其他成员都顺利解约,只有林嘉和无法解约。 宋喜这些年对林嘉和的态度也越来越差,以至于到了被粉丝们喊打喊骂的地步,现在想想,未尝不是一种对林嘉和的保护。 但对宋年来说,他那么聪明的人,不会看不出来,所以宋喜对林嘉和上心也是错,不上心也是错。 错就错在从一开始宋喜就不该把林嘉和带去tc。 初念一直想不明白,那天刘在民的酒局,宋喜为什么带林嘉和去。 后来听林嘉和说起陆语宁才慢慢琢磨明白。 陆语宁对林嘉和的态度也很微妙,陆语宁是喜欢林嘉和的,但她又深知自己和林嘉和不是一路人,她一方便极力和他扯上关系,一方面又不停地做出和意愿背道而驰的事。 她为了一个角色,不惜把自己出卖给刘在民。 那么在那样一个酒局里,林嘉和的出现,对陆语宁自己来说,不喾于一场羞辱。 而更羞辱的是,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不成立的,初念的家境和性格,注定了她是不可能被钱打动的。 从一开始陆语宁就又选错了切入点,她把自己出卖给了刘在民,但一无所得,她当着林嘉和的面,尊严被践踏得稀碎。 只是大约连宋年也没想到,林嘉和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主动替初念解围,并且和初念一块儿提前离席。 这对陆语宁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以她的性子不可能忍气吞声,必然要做些什么。 于是初念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可惜,她再一次低估了初念的能力。 舆论没有发酵起来,陆语宁没有如愿看到腥风血雨。 所以她不甘心,她得不到的东西她就要毁掉。 只是最后把宋喜搭进去,不知道对于宋年来说,是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宋年和宋喜算不上情侣关系,宋喜最开始是被宋年带出潼安的,宋喜仰慕宋年,几乎愿意为他做一切事情,包括跟他上床,据说宋年在那方面是有些特殊癖好的,宋喜也迁就他,后来宋喜发现,她并不是宋年的唯一,就闹着要和他分手,宋年答应的很爽快,还送了她一个公司,tc名义上是宋年的,但其实后来都是宋喜在管。 那位神秘的幕后boss很少露过面,大家只知道名字,他只来过公司几次,都是找宋喜,从地下停车场的电梯直接上顶楼去宋喜办公室,只秘书见过他的脸,据说是一张很妖孽的脸,斯斯文文的,就是笑起来有些阴冷。 他们在办公室里待很久,然后宋喜的情绪会在几天内都保持一个频临爆炸的边缘。 公司有各种充满意淫的猜测版本。 比如宋年和宋喜同样的姓氏,猜测他们是禁忌恋,不能结婚,只能保持着这样畸形的关系。 比如宋喜是靠宋年上位的,所以不得不侍奉这位据说有些变态的幕后boss。 无论哪一种猜测,都很肯定的是,他们在办公室里做的事充满不可言说的气息。 初念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很多,边儿上周兴还在喋喋不休。 他“啧”了声,“不会是他还没表白吧? 暧昧期?” 他自顾自说着,“他这种温吞性子,就是烦人。” 初念说:“也不是……” 周兴就说:“你这姑娘,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初念默默叹了口气,问他,“你不会……吃醋了吧?” 周兴似乎觉得好笑,哈哈笑半天,“别听网上胡扯八道,爷笔直!” 初念:“哦。” 到了地方,初念就下车了,望夫石一样看着警局门口,等他出来。 周兴摇开车窗和她说了两次话。 第一次问她:“不累吗? 车上坐着吧!他还能跑了?” 初念摇了摇头。 第二次又问:“他去见宋喜,你不会不高兴了吧?” 这些天信息共享下,大致的过程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初念抿着嘴没吭声,他不依不饶,“你得相信他,他和宋喜真没什么。 宋喜大概率是喜欢宋年的,你别看她天天恨宋年恨得要死,我总觉得她还是爱宋年的。 这种有个很出名的名字叫……对,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初念:“……”她终于忍不住辩驳了一句,“我没有。” 周兴早就看透了她,“还嘴硬。 你从早上他出门你就开始心不在焉了!” 初念:“……”好吧,是有一点。 — 林嘉和终于出来了,初念站在车旁远远看着他。 潼安今天是晴天,太阳高高挂着,天空是一碧如洗的蓝,一丝云彩都没有,以至于,没有戴墨镜的情况下,只能眯着眼看人。 初念眯着眼,看着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装的林嘉和,鸭舌帽压得很低,只露出半张脸。 那半张脸精致到每一条线条都恰到好处,宛如一副加一笔多余缺一笔缺憾的完美的画。 初念看着他,缓缓笑了起来,心想,他就应该活在这样灿烂的阳光里,美好的不像是人间的东西。 林嘉和走近了,嗓音因为说了太多话而微微泛着哑:“笑什么?” 大约被她的笑感染,他的神色也变得温和。 初念轻轻摇头:“没什么。” 她问他:“还顺利吗?” 林嘉和没有多解释:“不算顺利,她什么都不说。” 初念侧头看他:“你也没用吗?” 如果是她的话,面前坐着他,她什么都会招了的。 林嘉和忽然笑了下,回视她:“你在想什么?” “……没有。” 初念陡然惊醒,收了目光。 她那样的语气,好似在反问:“她不是喜欢你吗? 竟然你都套不出来话。” 林嘉和低声说:“我和她不是你想的关系。” 初念低声:“哦。” 周兴一边开车一边竖着耳朵听,听到这里不由笑了:“我跟你说,你还不放心,非得听他再说一遍。” 初念把“我没有”三个字已经说厌倦了,懒得再反驳,消极以对。 — 回了酒店,又是冗长无聊的一天,但他们还不能离开潼安,杨子谏那边电话都快打爆了,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知道他的制片人和男二已经一起消失了半个月了。 初念被他逼得不耐烦,破罐子破摔道:“你就当我们私奔了吧!” 杨子谏差点问候她祖上。 “别等你回来了,你又要去做月子!” 这次换初念问候他祖上。 奇怪的是,哆啦那边却没有消息,她那边应该没什么事了,竟然没有过来。 但初念不是个多问的人,林嘉和没有说,她就没有问。 沈砚之情绪很不佳,一直呆在自己房间里,很少出来。 季峋已经回去了,这件事他在的意义已经不大了。 明明上午还是大晴天,下午天就阴了,初念最近睡眠不好,下午在补觉,傍晚的时候一声惊雷把她震醒了,她喘息了会儿,努力消解那股突如其来的窒息感。 一天的好心情就这样被打散了。 她出了房间门,下楼去便利店买了包烟,蹲在巷子口点燃了一支。 刚抽了半根,指尖一空,身后站了个人,此时正弯腰把她烟抽走,初念抬头,对上林嘉和的眸子。 她眉目间的戾气顷刻消散,“你怎么……”在这里。 他指了指上头,“你正好在我窗户下边。” 他站在窗户边接电话,一低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蜷坐在水泥石阶上,不是很熟练地夹着烟。 那一瞬间,他觉得她很孤独。 他看了片刻,就下楼了。 林嘉和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把剩下半根烟抽了,烟头弹进对面的垃圾桶里。 两个人在这半支烟的时间里,谁都没有说话。 却没有心事,就那么静静坐着,初念觉得很安心,就好像一个人在迷雾里行走,忽然找到了同伴,虽然前路未可知,但至少不会那样焦虑和恐惧了。 初念又捏出来一支烟,往嘴里放的时候,被林嘉和按住了手,“少抽点烟。” 初念有些愕然看着他,她以为,抽烟的人,不会劝别人少抽烟呢!于是反问道:“你不是也抽?” 林嘉和静静看着她,片刻后:“我戒了。” 初念:“……那你刚刚……抽的是寂寞?” 林嘉和眉眼都弯起来,似乎被她逗笑,“现在开始戒。” 初念是不大相信的,杨子谏还天天跟他老婆保证要戒烟呢!还不是一样越抽越凶。 但她还是“哦”了声,“那我也不抽了。”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30. “走走吗?” 林嘉和提议。 初念说:“好啊!” 她站起来,随口问着,“去哪儿?” “随便走走?” 林嘉和永远一副温和的样子。 初念就说,“哦。” 两个人肩并肩,慢慢走着。 夜幕降临,城市像是换了个样子。 在这样的小城里,林嘉和几乎不用担心被围追堵截,但林嘉和还是习惯性地压低了帽檐。 两个人沿着街道走,林嘉和和她介绍,“这边以前是老城区,现在整个街道都改了。” 初念点了点头,“城市变化很快。” 虽然潼安还是小城,但是比起十几年前,现在算是很好了。 初念记得那时候,自己走在街上,印象里就是很乱的交通,交通工具胡乱堆叠在街上,喇叭声和叫喊声此起彼伏,甚至公然一群人提着长棍在街上走,边走边骂。 “你以前来过这儿?” 林嘉和问她。 初念扯了扯唇角,“小时候,偶然来过一次。” 她轻描淡写地说。 两个人走到了一个胡同,胡同口有卖馄饨的,初念说,“我们去吃点儿东西吧?” 林嘉和点了点头,两个人坐在了小店里,店面很小,还算干净,初念说:“要下雨了。” 雷声一阵接一阵,乌压压的黑云在低空盘旋,空气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林嘉和“嗯”了声,看她深皱的眉头,问她,“不喜欢下雨?” 初念失神片刻,回答,“不喜欢,很讨厌。” 林嘉和看着她,“还不喜欢什么?” 初念笑了笑,“很多,我很龟毛的。” 林嘉和“嗯”了声,“以后慢慢说给我听。” 初念一愣,这句话过于暧昧了。 它包含了太多的含义,不怪初念多想。 但她迟疑了片刻,没能问出口,只是“哦”了声。 馄饨上来了,装在瓷白的小碗里,葱末浮在上面,初念埋头吃着,听着雷声越来越大,然后雨滴声也响起来,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注意那些,可呼吸还是越来越急促。 初念吃完了,手几次扯领口。 可她穿的是一件圆领的t恤,林嘉和发现了,问她,“怎么了?” 初念额头上冒着汗,嘴唇也发白,“没事,可能太闷了吧!” 两个人怎么回去的,初念记不大清了,她只知道自己整个人都在不可抑制地发着颤,努力克制着。 她匆匆说了句,“那我回去睡了,你也早点儿睡。” 就钻进了房间, 她哆嗦着把电视打开,音量调高,给自己倒了杯酒。 深呼吸。 — 林嘉和在她门口站了会儿,眉毛轻轻皱着。 沈砚之就在隔壁住,听见雷声就一直担心初念,敲了门,但里面很久都没有开门,他险些砸门,问了前台才知道,出去了。 这会儿听见动静,出来看,和站着的林嘉和四目相对。 两个人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担忧。 沈砚之问他:“念念还好吗?” 林嘉和没有说话,沈砚之了然,点点头,“下去喝点儿酒?” 林嘉和点头。 沈砚之拿了房卡,两个人下楼去一楼的酒水吧台,要了瓶洋酒。 两个人各灌了一大杯,沈砚之的神色才从紧绷渐渐缓下来:“酒量不错。” 林嘉和略抬了下下巴,“你也不错。” 沈砚之目光挪到他身上,带着百分之二百的审视和打量,“不知道初念喜欢你什么。” 有时候沈砚之会想起自己小时候,然后觉得后悔,初念被带回来的时候,只说是从小体质弱,一直养在老家,起初沈砚之还是挺喜欢这个小妹妹的,不爱说话,病恹恹的,因为长得漂亮,看起来楚楚可怜,大约男人本性里都有些怜爱弱的根性,他一度很照顾她。 但初念身上仿佛带了刺,你越是靠近他,她越是凶,像是极力推开你似的。 慢慢发现,她脾气挺差的,骨子里的傲慢和暴躁,情绪容易过激,像个小疯子,但在父母哥哥面前又是个乖巧的小绵羊。 沈砚之那会儿觉得自己看透了她的本质,就是个坏坯子。 大约是有些幻灭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太往她身边凑了。 离得远了,初念反而对他态度好些了。 她其实心很软,发完脾气会后悔,说了不好的话会后悔,然后主动示好。 沈砚之觉察出这一点后,就喜欢逗她,逗她发脾气,然后再装出一副很受伤的样子,她就会满脸愧疚地凑过来哄自己。 后来知道她小时候被挟持过,恨不得扇自己脸,他觉得自己挺不是东西的。 林嘉和抿了一口酒,眯着眼睛,“说实话,我也挺好奇。” 他自觉,没什么值得喜欢的。 沈砚之“哈”了一声,“兄弟,过分了啊!” 林嘉和轻笑了声,很快笑容又敛掉,“她害怕下雨天?” 沈砚之表情僵了僵,“看出来了?” “嗯。” “确切来说不是下雨天,是暴雨天。 具体我也不知道,但是挺严重的,应该是心理问题。 我问过心理医生这种情况会是什么情况,医生不了解情况,只能猜测,或许暴雨天在她身上发生过不好的事情,也可能什么都没有,有些人就是比较讨厌某种东西。” 林嘉和低头沉吟片刻,不语。 “害怕了吗?” 沈砚之问他。 林嘉和反问:“害怕什么?” 沈砚之神色变得严肃,“我以前就隐约觉得她有点儿不正常,但我还是觉得喜欢她,我跟她表白她也同意了,刚开始在一块儿,我害怕她太敏感,太神经质,我怕我受不了,可事实上她其实很冷漠,从不查岗,也不吃醋,很少麻烦我,有时候我觉得我压根儿可有可无。 她也很不喜欢别人碰她,反应很大。” 沈砚之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一阵窒息,他曾经梦想中的女朋友的样子,不查岗,不吃醋,不作妖,也不吵着整天让他送礼物。 可真遇上了,可真去他妈的。 “跟她谈恋爱,需要付出更多的耐心,如果做不到,我劝你最好不要招惹她。” 林嘉和歪着头,似乎在思考他的话,过了会儿,目光看向他,说:“我们不一样。” 沈砚之:“?” 林嘉和笑了笑:“我没觉得她反应很大。” 沈砚之看了他一会儿,想起初念破掉的嘴唇,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自取其辱:“……滚吧!” 林嘉和低声笑了声。 酒后劲大,林嘉和和沈砚之最后喝的酩酊大醉,说话都大着舌头。 【我跟你嗦,你要是七负她,我是不费放……放过你的。 】沈砚之搂着林嘉和的肩膀。 林嘉和把胳膊往下扒,沉默道:【不会。 】他看起来还正常,但眼神里都是迷离。 周兴找林嘉和找不到摸到楼下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不省人事了。 他看着林嘉和还正常,就过去架起了沈砚之的胳膊,嫌弃道:“这是喝了多少? 我送你上去睡吧!四哥,能走吗?” 林嘉和含混“嗯”了声。 周兴说了句“ok”就架着沈砚之走了。 沈砚之一路上屁话一大堆,说都说不清楚,也不知道嘀咕什么,吵得他耳朵疼。 好不容易把人塞进房间里,回头一看,哪里有林嘉和的影子。 他拨电话过去,响到挂断也没有人接,于是又下去找。 结果下了楼,已经不见了。 问了前台,前台说刚刚从消防通道上楼了。 周兴只好又爬了一遍楼,每个楼层都看一下,最后摸到房间,敲了门也没人开门,气得翻白眼,只好不死心再打了一次电话。 没想到这次很快就被接了。 电话里响起初念的声音,“周兴? 他在我这儿,喝醉了,你看你……”要不要把他弄走。 话还没说完,累到崩溃的周兴的就拍着胸口说:“在你那儿我就放心了,我踏马再也不管他了。” 初念:“……” 挂了。 初念扔掉手机,把林嘉和撑起来,刚刚林嘉和在外头敲门,初念打开门,他就张开双臂抱了抱她,低声说了句:“不怕。” 初念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心想这是喝了多少啊! 她让他先进来,扶他坐着,结果没走几步,他就倒在了床上,顺便把她也扯倒了。 初念就躺着接到了周兴的电话。 她沉默了会儿,把他胳膊放好,从他半边身子下头钻出来,起身拧了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又是哄又是扯地把他带去刷了牙,心想要不要让他洗个澡的时候,看了他一会儿就放弃了。 怕是直接在浴室睡了。 初念把他安顿好,想下楼再去开间房,这里留给他。 外面雷声炸裂,她耳塞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平复的情绪又上来,烦躁不安的感觉直冲脑门,她抱着头,倒在床上蜷着,等着那股感觉过去。 林嘉和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手碰了碰她的脸,把她揽进了怀里,初念没有拒绝,往他怀里靠了靠,把耳朵贴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声。 “别怕。” 他说。 初念问他:“是不是沈砚之跟你说了什么?” 林嘉和没有回答,只是重复了句:“没事,别害怕。” 初念便知道,他酒还没醒,于是大着胆子往他怀里又钻了钻。 或许因为他在,被分散了注意力,她情绪很快过去了,然后疲惫和困倦涌上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林嘉和比初念先醒,他动了动手,感受到怀里的人,身子一僵,大脑空白了一瞬,只好去看自己,衣服还好好穿着,于是轻吐了一口气。 他抿直了唇,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事情的起末,脑子里只有零碎的片段,宿醉让大脑很迟钝,他只能想起一点模糊的情景。 他动作很轻,但初念睡觉很醒,也清醒了,闭着眼睛思考了好一会儿要不要继续装睡,但发觉迟早还是要面对的,于是认命地睁开了眼:“早!” 林嘉和沉默看了她一会儿:“早!” 外面太阳再次升了起来,透过窗帘映照进来,屋子里是浅淡的金色,世界好像又变得美好起来。 他松开了她,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找自己眼镜,没找到。 初念滚到另一边坐着,沉默了会儿,没话说,闷闷说了句:“我去洗漱。” 她出来的时候,林嘉和正坐在椅子上盯着她桌子上的空酒瓶看,旁边还放着她的药。 初念有一瞬间的紧张,旋即又放松了,解释说:“我睡眠不太好。” 林嘉和“嗯”了声,没有多问。 他起身,“我回去洗个澡。 “ 初念:“哦。” 林嘉和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表情有些犹豫:“昨晚……抱歉!” 初念一愣,旋即笑了,解释道:“你昨晚好像有话跟我说,所以敲了我的门,然后就醉倒走不了了。 我本来想着出去另外开间房的,但是你非抱着我睡我走不掉,另外我觉得……”初念目光直白地看着他:“被人抱着,睡得挺安心的。” 如果要说抱歉,那她也算趁人之危吧! 林嘉和沉默片刻,扯着唇角回应了一个笑容,“好。” 他开了门出去了。 初念琢磨了一会儿那个“好”字的意味,琢磨不太透,就换了衣服下楼买早餐去了。 下了一夜的雨,地上都是积水,初念踩着大大小小的水坑,去路对面买早餐。 然后无意间发现,路边停了几辆陌生的外地车,车上都贴着膜看不清里面,初念坐在早餐店里,把几个车牌号挨个儿发过去让人查。 有一辆是租车行的,其他几辆都是几大媒体的外勤车。 初念咬了一口包子,提着打包的早餐出了早餐店,然后边走边发消息。 “有媒体跟过来了。”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31. 上午十点。 酒店门口停了十辆车。 下来二十几个人,进了酒店。 几个记者在嘀咕:【什么情况? 】 【不知道啊!跟他么黑老大集会一样。 】 下来的全是一米八靠上的精壮男人,不是黑西装就是黑夹克,大夏天的穿得跟黑客帝国一样,表情严肃,杀气腾腾,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放进电影里估计都是大场面。 几个记者问:【拍不拍? 】 【拍呗!看起来就不简单,指不定就是下一个头条。 】 【别下车,咱们今天主要蹲林嘉和的。 】 几组还很默契地伪装着,没几分钟,黑客帝国们又一起出来,分散钻进了车里,外面蹲守的记者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十辆车已经分别往不同的方向开了。 【卧槽? 别是障眼法,林嘉和跑了吧!】 【有可能,这破地方哪里还有别的人有这能耐,刚谁看见了没? 】 【没啊,全是大块头,走那么快,什么也看不清。 】 【哎,隔壁的,你们拍到什么了,分享一下!】 他们也不伪装了,下了车凑在一起互相商量。 只一个记者模糊拍到了林嘉和的妹妹,她的腿实在很难藏。 【追不追? 】 【追吧!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 跟丢了我老大会砍了我的。 】 【但是,追哪个? 】 现在才反应过来去追,愣了一下都没反应过来追哪个,几家媒体商量着一家追一辆,到时候信息共享。 结果,自己这边才五辆车,追到的概率太低了。 犹豫的这一会儿,人已经彻底不见了。 有人去前台那里套话,确认林嘉和确实已经退房。 几个记者凑在那里骂,【操,十辆奔驰,真有钱。 】 【我就纳闷,车上下来的都是什么人。 我靠,我还想着来了什么大人物,等着守个料,结果给来个浑水摸鱼。 】 【保镖吧!看着像。 这哪里是浑水摸鱼,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 【哎,艹!有钱了不起啊!】 …… 五辆车,几分钟后走干净了,初念掀开窗帘看了下,说:“走了!” 林嘉和看她如临大敌,不由好笑:“哪里找来那么多人?” 初念“啊”了声,说:“是我哥,沈砚之来的第二天就派人来了,就在酒店住,不过他们受过训练,不怎么招人注目。 我早上让他们出去租车去了。” 初念知道初珩担心她,对这种安排从来都不抗拒。 林嘉和点点头,笑说:“突然觉得,压力有点儿大。” 初念疑惑:“嗯?” “以前听人说,有哥哥的女孩儿,择偶标准是至少不能比哥哥差。” 初念张了张嘴,如果之前觉得他说的话暧昧,这句话几乎算是……挑明了? 她沉默了下,摇摇头,表情认真,“别人我不知道,不过我不是。 而且,好还是差,每个人的标准都不一样。 有些人在自己心里,就是最好的,谁也比不掉。” 她说完,有些不好意思,“我先下去退房。” 逃了。 林嘉和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表情从愣怔慢慢回过神来,溢出一丝笑意。 初念下楼去把自己房间也退了,发现有一家媒体回来了,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回来碰运气。 她跟林嘉和说让他先别出来,另叫了一辆黑色大众一辆黑色丰田车过来,大众先过来,下来两个身型跟林嘉和差不多的保镖,初念让他们两个上楼去,带林嘉和下来。 丰田车去堵媒体的车,差点儿剐蹭,媒体车的司机探出头来问丰田会不会开车,丰田司机也打开车窗,横眉怒目说着不好意思,媒体司机有点儿怵,没多说什么。 丰田副驾上的人看见那边大众上了车,说了句,“可以了。” 丰田才掉了个头去接初念。 初念上车的时候,两个人略微颔首:“初小姐。” 初念“嗯”了声,“辛苦了。” 其他人面前,初念又恢复那种冷淡疏离的神情,眉目间像是淬了冰,冷得不近人情。 两个保镖都不敢吭声,连闲聊都没有。 林嘉和上了车之后接到了哆啦的电话,她说:“注意保护,鱼回海了。” 林嘉和回了个:“知道了。” 宋年:代号鱼! 他回潼安了? 他默默把短信删除,然后指尖掐了掐手心,痛觉掩盖掉了方才房间里的那一丝旖旎。 旋即自嘲地想,在这样的处境里,自己简直是胡闹。 — 车子在一家山庄别墅区停下来,是郊区,四周都是葱郁的树木,初念在院子里的喷泉前下了车问沈砚之:“你买下来了?” “嗯,送你的。” 沈砚之指了指别墅主体,“这边最大的一栋。” 初念皱起眉头,“沈砚之,咱俩能别这么暧昧吗?” 沈砚之习惯了她面具人一样的敷衍情绪,最近才越来越觉得她真实了些,可惜却是因为别人,不由酸酸地讲:“你想多了,给你和林嘉和备的新婚贺礼,你俩要是不成,还得还我的。” 初念就好奇,“昨晚你俩聊了什么?” 沈砚之把眉毛挑得老高,“你是好奇我说了什么,还是好奇他说了什么? 以前可没见你好奇心这么重。” 初念心虚,别过头去,装作不在乎:“你爱说不说。” 沈砚之笑了下,“说你坏话呢,我把你从头批评到尾。” 初念瞪他,沈砚之一摊手,“但是……他竟然都不为所动。” 初念不自觉舔了下自己的嘴唇,沈砚之拆穿她:“高兴了?” 初念又矜持地拉直了唇角,“没,就是有点儿没想明白,他怎么突然喜欢我了。” 沈砚之觉得简直莫名其妙,“他要是不喜欢你,还特么把你嘴唇……亲破了,老子昨晚就抽他一顿,耍流氓?” 初念凉凉看他一眼:“你好像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沈砚之:“……” — 去接林嘉和的车中途又换了一辆尼桑,绕了大半圈才回来,司机下车的时候确定:“都甩掉了。” 初念让人拿着林嘉和的身份证在各大酒店都开了房,这会儿把身份证也递了回来。 初念塞给从车上下来的林嘉和,低声说:“你安心,我不会让人有机会给你泼脏水的。” 林嘉和环视四周的保镖,低笑了声:“我怎么有种,被大哥罩着的感觉。” 初念一窘,“我就是……想帮你。” 娱乐圈这种地方,指鹿为马黑白颠倒的事情太多了,这样特殊的时期,很多事情也不能具体解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不要让他被媒体逮着胡扯八道。 林嘉和不自觉地,抬手揉了揉她脑袋,低声安慰她:“不用太担心,哆啦那边会解决的。” 初念终于听到他说哆啦,忍不住问了句:“哆啦姐到底什么来头? 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林嘉和笑了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32. 初念闲着无聊的时候,搜过哆啦,也托人查过她的底,很干净的履历,就读于x大新闻系。 原名不详。 毕业没多久就进了这个圈子,第一个带的艺人在短短八个月内跻身一线,但很不幸,艺人刚起来就把她踹了。 那会儿有好几个大的娱乐公司挖她,她都没去,挂靠在一家叫音符的经纪公司。 那个经纪公司挺有名,据说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阔太太,哆啦和她关系挺好,有人说是忘年交,有人说是姑侄女。 但无疑,哆啦手里的资源很好,她认识圈子里不少大腕,据说她爸爸就是个知名的导演,可惜去世得早,她妈妈改嫁到国外了,继父在好莱坞是个有名的编剧。 这些零碎的碎片让她和你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据说她被第一个艺人伤到了,所以这些年只带了林嘉和一个,别人想找她合作她都拒绝了。 一切的行为逻辑都合情合理。 她和林嘉和的合作圈内人透露据说是因为一个赌局,那会儿宋喜说we1这种已经是颗资本的弃子了,这辈子都翻身无望。 音符的老板说不可能,人心是最变幻莫测的东西,讨厌和喜欢有时候只有一线之隔,被讨厌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被讨厌也不被喜欢的忽视,你很难让一个不吸引人注意的人放在大众的视野下,平庸寡淡才是这个圈子的忌讳。 但让一个被讨厌的人被喜欢,和一个被喜欢的人被讨厌,都不是难事。 前者你知道他被讨厌的点在哪里,你就可以预见他被喜欢的点在哪里,而后者你知道他被喜欢的点在哪里,也就知道他被人讨厌的地方会在哪里。 可操作的空间很大。 所以资本从来不怕绯闻缠身的艺人,它自带话题和热度。 后来宋喜就把林嘉和交到音符手上了,音符派了哆啦来带他,据说哆啦最开始并不愿意和tc合作,后来才勉强答应。 她刚接手林嘉和的时候,给他安排了很多剧,都是小成本小制作,那会儿林嘉和几乎无缝进组,经常疲惫不堪,粉丝那会儿还骂过tc没有人性。 但长久来说,初念倒是能理解哆啦的想法,观众缘是个很微妙的东西,当一个人站得足够高的时候,更多的人想让他摔下来,当一个人足够惨的时候,很多人又开始心疼他。 这种情绪的转换很重要。 林嘉和在经过一系列的狂风骤雨般的舆论洗礼后,他更需要的是一个沉淀的过程,把所有既往打碎,才能重新塑造出来一个光芒四射的偶像。 这些年,哆啦和林嘉和的关系越来越好,圈内人称,林嘉和能重新站起来,脱不开哆啦在背后的筹谋。 而对于哆啦这种人,她并不缺钱和好名声,她缺的是成就感,把一个低谷的艺人带上巅峰,比让她带十个当红能更让她兴奋。 所以这些年两个人关系越来越好也就有迹可循了。 所有的这些,并不能让初念解开疑惑。 哆啦似乎对林嘉和很上心,可这段时间,她一直都没有出现,而林嘉和似乎也对她完全放心。 刚刚的话,更是让初念心里生了好大的疑问。 — 初念当然不知道,她经历的每一个冗长无聊的白天,另外一些人是在血雨腥风当中度过的。 罪恶在阴影下潜滋暗长,肆意弥漫。 可对抗罪恶的脚步,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对于哆啦来说,她觉得自己是极度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幸运的是一个足够被委以重任的优秀的警察,不幸的是,在漫长的潜伏中,看到了太多的无奈和绝望。 她现在已经快要忘记自己在国徽和警徽下宣誓是什么时候了。 她只记得,她刚毕业就有了一份全新的身份,这个身份真实到无可挑剔,她的“父母”“同学”“老师”都可以证明她的存在。 她的“爸爸”是知名的导演,她的“母亲”是华裔钢琴家,她的“继父”是好莱坞的编剧,她因此有很优质的人脉资源,有着优渥的生活条件。 她进入娱乐圈很轻松,接近林嘉和也很轻松,她最初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并不能理解,为什么是潜伏在一个小明星身边。 甚至怀疑过,莫非他也是卧底。 但绝无这种可能,林嘉和十四岁就进了tc,大半的生活都暴露在互联网之下,除非他十四岁就开始卧底了,但警方不可能让一个十四岁的素人孩子去完成如此关键的卧底任务。 哆啦记得第一次见林嘉和的情形,很年轻的男人,身上却有了一种沉稳内敛的气质。 她第一次和他握手的时候,他说了句:“合作愉快,祝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他看着她,目光真诚。 当时上头告诉她的是:“对方会配合你的一切行动。” 她问对方是什么人。 上头说:“一个无名英雄。” 后来她问林嘉和,“你认为的美好的未来是什么?”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有深沉克制的哀伤,“不知道,但活着总会越来越好的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平淡,可却让她感受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窒息。 她从多方面了解过他身上传奇的故事。 在警局里一直流传至今。 712大案里,四名卧底警察全部牺牲,一线刑警倒下十四个,当时轰动全国公安线,上头几乎第一时间集结了全部的精锐刑警和缉毒警在边线这一带,抓毒枭老九。 当年为了抓老九,耗费了大量的警力军力,老九是金三角一代老毒头波塞冬在境内的联系人,每年从他手里过的毒品最高达四万吨。 他几乎是毒品入境的第一线。 当时所有的警力都在老九那条线上,以至于让另一个恶魔在潼安作威作福。 那年宋年还不叫宋年,叫阿达,才十七岁,没有姓,阿达也只是个外号,他是老九的手下的一个姘头的私生子,从小在妓窝里长大,因为长相漂亮,小时候没少被那些特殊癖好的男客人欺负,他就那么长到了十五岁,之后一直跟着老九手下的栋哥做事,栋哥在地下赌场里放高利贷,他就是个小碎催,跟在屁股后头打打下手,混口饭吃。 所以后来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杂碎,会是个大麻烦。 当时的情况复杂到到提起来都让人倒抽气。 抓老九要收网的时候,两名优秀的卧底警察意外暴露了,行动不得不提前,而同时,他们唯一的女儿被栋哥抓走,关在木良镇下头一个叫柴洼的村子的民房里。 柴洼是个山村,背靠着大片的山,一个村子里都是吸毒佬,以贩养吸,他们在山上大量种植罂粟,混在农作物里种,那年头还没无人机,侦查全靠人力,压根儿辨别不出来。 林嘉和报警一个女孩子被抓走的时候,警方询问被抓走人的姓名年龄,但是林嘉和完全答不上来,只说是在木良镇上一个院子里被抓走的,开一辆黑色方壳旧桑塔纳,车牌是,也查不出来,警察没有一点线索,就只能暂时搁置了。 那会儿潼安太乱了,警力有限,很多时候群众对警方的信任度也很低,林嘉和觉得警方靠不住,不再寻求帮助。 后来,林嘉和在街上偶然又看见了那辆旧桑塔纳,跟一些混混打听,知道是栋哥的车,栋哥是道上有名的人物,他手里管着四五个地下赌场,栋哥惹了事,被剁掉一根手指头,心里正不爽,到处找事。 他故意去栋哥面前露了个脸,他手下的马子认识他,说是这小子开了眼会卜卦,栋哥把他抓过去给他开卦。 林嘉和忽悠了他一把,说他运气很快就会转回来,那段时间老九日子不好过,栋哥的日子也就不好过,没事就把林嘉和抓去给他算卦,一会儿算财运,一会儿算官运,甚至还算了算子孙运,林嘉和从小跟这些碎催打交道,大约知道他们的心性,靠这个混过饭吃的,多少带着点儿看人脸色的本事。 他甚至知道那个小女孩被关在院子里哪个地方,亲眼目睹过栋哥杀人。 他们村子里有个制毒师,以前是个化学老师,现在专门制毒,会抓外地小孩过来试毒,一些靠骗,要么直接从人贩子手里买,做实验,编了号,记录反应,不小心弄死了就挖了坑就地填埋。 埋尸场遍布整座山,后来挖掘清点工作都进行了半个月。 林嘉和最后一次求助警方的时候,这次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边区的军方正在寻找那个小女孩,两边联动出了数百名警力去围堵整个村子。 但行动当晚是个暴雨天,那样的天气非常不利于侦查部署。 林嘉和每次去都是被人蒙着眼的,他只能说出院子里的大体结构,却并不知道院子在村子里具体哪个位置。 每个民居都装修得差不多,排查都要很久,上头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人质安全解救出来。 万一打草惊蛇,很难保证匪徒不会撕票。 更糟糕的是,林嘉和报警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暴露了,外围埋伏的警察,眼看着一辆桑塔纳冲进包围圈,往村里开,狙击手表示,后座有个男孩,被捆了个结实。 后来才知道,那天林嘉和是故意透露自己报警的消息的,但他只是跟人骂,说那帮批官皮的吃屎一样蠢,压根儿不信他的话。 栋哥知道这孙子耍他,就怒火攻心,直接派人把他抓回来了。 而那辆桑塔纳的出现,为警方定位争取了非常有效的空间。 但林嘉和被救出来的时候,半条命都没了,被钢条打断了四根肋骨,脾脏破裂,指甲盖几乎全掀了,血肉模糊的一片,当时都没人认出来是报案的小男孩,只当也是受害人。 他在重症病房待了很久,好歹一条命算救下来了。 栋哥被抓了,他手底下的阿达也就是后来的宋年,因为犯罪情节较轻,关了三个月就出来了。 — 萧家村。 村东头矗立着一栋西式建筑,圆圆的拱顶,标准的罗马风格教堂。 教堂的大门敞开着,今天是聚会日,无数的人汇聚在这里。 却不是做礼拜。 门前车辆和行人络绎不绝。 夜幕渐渐降临的时候,这里是最热闹的。 这里是星罗密布在乡下的流动地下赌场之一,这个教堂不知道什么时候存在的,正如这个地下赌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存在一样。 大堂里放着一架长桌,桌子前是西装革履的大老板们,他们身边或跟着助理,或带着美人。 今天新来了个北方来的老板,五十岁的阔太太,她穿着旗袍,嘴里叼着雪茄,她连续坐了六把庄了,赢得其他人严重不满,开始抗议,要赌场的人查她是不是出老千,赌场的打手表示没有人可以在这里出老千。 阔太太手里筹码全推进池子里,傲慢地说:“没意思。 听说你们宋老板赌技了得,不如叫过来玩玩,他坐庄,这些我全押。” 她旁边站着一个女人,女人不算很漂亮,但风情万种,也是一身旗袍,她嘴角的笑和坐着的老太是如出一辙的傲慢,她把手里的手提保险箱打开,箱子里全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钞票。 老太一挥手,“全换筹码,都押上。” 赌场的小弟赔着笑:“老板,我们宋哥不在呢!” 老太抽了一口雪茄,吐着烟圈,眯着眼说:“我怎么听说他回潼安了呢? 我可是特意来会他的。 我不够有诚意?” 小弟再次陪笑,这样大的手笔,通常不是纯粹的赌,想和宋哥谈生意的,有时候找不着门路,是会找到这里来。 他说:“老板稍等,我去替您问问宋哥是不是来了。” 阔太下巴抬了抬,示意他麻利点儿。 半个小时后,几个人簇拥着进来一个男人,瘦高,斯文,中长的头发,皮肤冷白,以至于笑起来有种阴阴的邪冷气息。 他说:“荀太太,没想到,我来潼安也能遇见您。” 他把目光挪到荀太旁边的女人身上,笑意愈发的深,“还有哆啦小姐,您让我很意外啊!” 哆啦翘着唇角意味不明地笑,“宋总才让我意外呢!” 宋年坐在庄家位子上,捏着盅上下摇了几下,“二位有何贵干?” 荀太笑了笑,“宋老板,您做什么生意的,我今天就是来跟您谈什么生意的。” 宋年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唇角,勾出一个纤薄的笑意,“生意好说,但我这人,不爱钱,荀太太不如换个诚意。” 荀太皱了皱眉,抬了抬下巴,“你说。” 宋年目光笔直地看着哆啦,缓缓扬起一抹笑意,“叫林嘉和过来玩,我知道他在潼安。 怎么样,哆啦小姐?” 哆啦神色不经意一变,“他又不会赌,叫过来不是扫兴吗?” 宋年意味深长地一笑:“不会赌,可以玩别的,您都过来找我做生意,总不能不知道我这儿什么更好玩吧? 我可不喜欢太仁慈的合作伙伴!”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32. 初念做了个梦,梦见下雪了。 外面白茫茫一片,她还小,缩手缩脚地踩在雪地上走,摔倒了,呜咽着哭,妈妈从屋子里出来,笑话她:“摔倒了就爬起来,怎么哭鼻子呢?” 她嘟囔着疼,想让妈妈哄哄她,可妈妈到最后都没有抱住她,说一句乖乖不哭了。 就好像,告诉她要独立坚强一样。 梦里,妈妈的五官很模糊。 初念醒过来,努力回想了一下妈妈的面容,惊觉自己快要想不起来了。 于是一股很难受的情绪顿时淹没她。 凌晨两点钟,初念睡不着,出来找水喝,整个别墅安安静静的,保镖们在一楼住,初念在二楼住,林嘉和就住在她对面,初念知道他睡眠浅,轻手轻脚带上了门,怕吵到他,去了茶水间烧了壶热水,倒了一杯端着去露台坐。 想吹吹风。 结果发现,林嘉和就在露台,他身子整个陷在背椅里,从背后只能看到他一个后脑勺,可是初念只看后脑勺就能认出他。 她走过去,看到他闭着眼睛,不确定他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也就不知道该不该叫他。 她把杯子搁在茶几上,想给他盖个毯子,夜里不算凉,但湿气很重。 他刚凑近,林嘉和就抓住了她的手腕,眼睛睁开,眼神里都是清明。 他没有睡。 初念还保持着给他盖毯子的动作,他一用力,初念就扑到他身上去了。 离他们住进来已经过去三天了,三天前从酒店出来之前,她和林嘉和有过一段很暧昧的对话,他知道初珩对她很好之后说自己有压力。 那会儿初念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几乎落荒而逃了,但她记得自己很明确地表达过自己的立场,她大致意思是好与不好是个很主观的东西,有些人在自己心里就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了。 初念觉得自己算是很直白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思。 他在她眼里,就是最好的那个。 可是回来后林嘉和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了,仿佛酒店里那近乎调情的话都是初念臆想出来的一样。 而且他这几天也都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初念也很识趣地没有再提那件事。 这是三天来,两个人离得最近的一次。 一直以来初念心目中的林嘉和,都是深沉内敛而克制的,可是他今天的行为多少带了点儿侵略性。 他此刻正低头看她,手还扣在她手腕上,初念半跪在地上,上半身在他胸前靠着。 初念回视他,并无躲闪,没有羞涩也没有气愤,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问: “怎么了?” 林嘉和沉默片刻,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拉到了自己腿上坐着。 初念那张平淡的表情上,终于出现了一种叫做愕然的情绪。 林嘉和说:“我有时候会在想,你是喜欢明星林嘉和,还是单纯是我。” 初念坐在他腿上那一刹那有强烈的想要跳开的情绪,但她没有起来,只是保持着这种姿势,慢慢情绪也平复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于是反问了句,“我也想不明白,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 仔细想想,无论那个莫名其妙的吻还是那个乌龙的一夜同床,都带着荒诞的意味,初念没法把这个当作他喜欢她的证据。 初念之前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他,但这一刻,她却莫名地看清了自己,因为这三天的冷落,她原本觉得无所谓的,或许应该是无所谓的,可是直到刚刚他扣住她手腕的那一刻,她才感觉到一股酸涩涌上来,以至于被他拉进怀里,第一反应不是反抗,而是舍不得挣扎。 那种感觉有点儿像刚刚那个梦,梦里摔倒了,即便哭也不是真的很委屈,可看到了亲近的人,那股委屈瞬间被放得无限大,潜意识里,大概是希望有人关心的,那种情景下的委屈,类似于撒娇。 林嘉和很轻地笑了下:“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故作镇定。” 初念瞬间僵住了,半晌才磕磕巴巴地说:“你,什么,怎么,你想,想起来了?” 林嘉和“嗯”了声。 初念顿时萎顿,“什么时候?” “楼道接吻之前。” 初念疑惑,“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她自认为没有表露过太多,那时候她还小,和现在长得一点都不一样,那会儿的林嘉和和现在也不一样,如果不是从他出道就关注,很可能就认不出来了。 林嘉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第一次我问你我是不是更早的时候见过你,你说没有。 但我不相信,所以后来托人查过你。 那会儿在楼道里,你过来之前,我正好接到了回应的电话。” 那会儿情绪很复杂,她那会儿问是不是因为宋喜,其实不是,是因为她。 他想起来很多事,比如自己在重症监护室里醒过来后,来了好几位警官,他们轮流问他话,但他脑部损伤,短暂性失语症,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能点头或者摇头。 警察问了他很多,他也很想问一下警察,那个小姑娘,还活着吗? 他在倒下的那一瞬间,看到的已经是闭上双目的她。 她软趴趴瘫在泥土地里,像是晕倒了,又像是停止了呼吸。 他这辈子没有做过什么好事,更没做成过什么事。 十几年的生涯里,被贫穷挫败和无力紧紧包裹缠绕着,他很清晰地记得自己有天挨了打,逃跑跑得快要断了气,在她的院子门口停了下来,那天他很想去死,觉得活着太狼狈了,他问她讨水喝,她看起来很害怕,也很警惕,但她还是去给他倒了水。 他的样子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好人,至少打完架的狼狈样子,并不值得同情,她害怕是应当的,可她那样害怕,还拿了药给他,他并不在意这点儿伤,但她叮嘱他记得涂药,不然会感染。 他觉得有些好笑,继而是一种莫可名状的情绪。 他背对着她挥了手,转过弯靠着墙哭得很狼狈,长这么大,他第一次那样哭。 他白天听人说有人要找个小女孩,外地来的,一个人住,八九岁的样子。 这个城市每天都有发生不完的破事,他每天都能听到很多罪恶,可他睡到半夜,突然惊醒,发觉那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很像是那个院子里的小女孩。 他穿了衣服想去看看,却正好看见她被人带走的场景,他双腿僵直地钉在原地,几乎失去了反应能力,他不想承认这是真的,因为太了解那些人了,残忍、没有人性。 可他无能为力。 甚至于,那个小女孩也看到了他,上车的瞬间,那个疤瘌头转身扫视的时候要看到他这边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剧烈挣扎了一下,疤瘌头便收了目光,低声训斥她,让她老实点。 他趁机躲到了墙后,车开走后很久他才动了动,后背被冷汗浸透了。 他在想,刚刚那个小女孩是怕他被发现吧! 他跑着去了警局,值班的民警不耐烦地问他搞什么,他把事情描述完之后,对方问他,多高,多大,叫什么名字,父母是干什么的。 他一概答不出来。 他永远记得自己从警局出来的时候那种浓重的挫败感。 这个世界绝望的叫人窒息。 所以他在重症监护室里醒过来的时候,特别想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他有没有救了她。 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可是他说不出来话,他很焦虑地抓着警察的手,对方读不懂他的情绪,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放心,安心养伤。” 后来,他听见零零碎碎的谈话内容,类似于“我们只有这一个突破口了”,是在说他。 如果他是唯一,那是不是意味是那个小女孩还是不在了? 后来他的失语好了,但他再也没有勇气去问了。 他进娱乐圈是偶然,那一年,他是真的以为自己的人生出现了转机。 可惜命运还是没有眷顾他。 他以为自己逃离了火坑,可命运兜兜转转,还是把他带到到了最初的轨迹。 他第一次见宋年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这么多年,还是没能摆脱宿命。 那一年,有警察找上他,问他:“愿不愿意和我们合作?” 他问:“合作什么?” “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宋年在娱乐圈里有个很庞大的毒品交易网络,我们要把这个网的脉络弄清楚,然后揪出来。”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头:“好。” 后来哆啦问她,为什么会答应,他说:“我希望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哆啦笑了笑,大约是觉得他在敷衍她。 其实没有,他在想,为什么很努力了日子却一天比一天难过,那如果不是他的问题,就是这个世界的问题吧!或许只有等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了,自己才会变得更好。 他在楼道里接到哆啦电话之前他正在思考宋喜被抓对宋年意味着什么,以及宋年下一步的行动。 哆啦电话里跟他说:“告诉你个好消息。 你一直心心念念的小女孩儿,她还活着,活得很好,你还认识她。 缘分是不是很奇妙?” 他大脑迟钝了片刻,“嗯?” 了声。 “而且,你是个英雄,你不知道,她对很多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的父母都是烈士,如果当时她也没能活下来,是非常残忍的一件事。” “我认识?” 他喉咙艰涩,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 “是初念。 她大约早就认出你了。” 然后刚挂了电话,他把一根烟点上,初念就推开了防火门。 他抬头看向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了。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34. 林嘉和还没有说完,初念忽然转头吻住了他。 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夜色归于它原本的样子。 仿佛周遭都沉睡了,时间和空间都在一定程度上凝固了下来。 初念微凉的唇瓣,紧紧地贴在他的嘴巴上,她没有接过吻,第一次接吻就是和他在楼道里,他把她抵在墙上,她大脑几乎停止了运转。 只记得他很用力,手也紧紧地箍着她的肩膀,有些疼,但更多的是一种未知的情绪,并不讨厌。 初念这会儿亲住他,却不知道怎么做,只知道嘴巴贴着嘴巴,很努力地回忆了一下那天他的动作。 好像咬了她,也好像舌头用了力,可她怎么也做不出来,就好像以前上化学课,很努力地背了元素表和化学公式,考试的时候好像都认识,却一道题也不会做的感觉。 她一直都不是个好学生。 学不会举一反三,就连照抄都困难。 林嘉和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他喜欢她身上这股劲,好像什么都不懂,却从来都不胆怯。 知道她被小时候的事困着的时候,唯一的感觉是心疼。 因为懂得,所以那心疼格外的真切。 那天他喝了很多酒,沈砚之想灌醉他,好让他说些平日里不会说出的话,好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初念。 他看出来了,却没有阻止,最后喝到断片去敲她的房门,却是自己没有预料到的。 又或者更早以前,他们第一次以非偶像粉丝身份见面的媒体发布会上,他们握手的时候,她脸上那股从容不迫的神情让他看到了另一面的她,转身却在去卫生间的甬道碰到她,她正拍着胸口深呼吸,和另一个女孩子在说话,女孩嘲笑她:“啧啧,你刚刚,中电了一样,浑身僵直地像根电线杆。” 她哭丧着脸问:“真的?” 女孩哈哈笑起来,说逗她呢,她似乎是觉得没面子,据理力争:“你喜欢一个人十年,你见到他也淡定不了。” 为免她尴尬,他默默退了回去。 去了另外的洗手间。 再或者,是后来在剧组的时候,她似乎总是在刻意回避和他直接接触,却无时无刻不在行为上表露偏爱和关照。 明目张胆,又小心翼翼。 很多很多的画面纠缠在一起,他脑子有些混沌,或许是夜深了,该睡了,大脑抗议工作,只剩一点本能在维持着行动。 他看出了她的窘迫,不由低声笑了下,反手扣住她的后颈,告诉她,“是这样。” 他眼里似乎含了点儿笑意,初念缓缓吞咽了下唾沫,旋即陷入更深的吻里。 他极有技巧,像是演练过无数次一样,于是初念疑心,换气的片刻,含混问他:“你怎么这么熟练?” 那语气带着审视和酸意,不高兴了。 林嘉和微怔,手托着她让她往上坐了坐,低笑着:“演戏的时候,观摩过。” 演员拍吻戏挺常见的,有时候情绪冲突和戏剧张力,都体现在一个吻里,是浅尝辄止还是深情旖旎,导演会不厌其烦地给演员讲。 听得多了,大致也有了解。 初念不信,“你拍过吻戏吧?” 一想到这个,初念又堵住他的嘴,不让他说:“算了,我不是很想知道。” 然后暗暗想,以后不要看他的剧了,一部也不看。 林嘉和移开一些,好笑说:“没有。 没有机会拍过。” 初念狐疑,“不会吧? 那你也太惨了。” 仔细想想,他接的戏不是大反派就是大男主戏,偶尔的配角戏也都很少爱情戏。 初念看着他那张脸,心想没演几部偶像剧真是可惜了,可要是真演了,她大约更受不了。 “我……是不是……闯祸了?” 初念一动不敢动。 初念:“哦。” 她不知所措,“要不,我先下去?” 林嘉和松了手,“嗯”了声。 初念从他腿上下来,挪到另一个椅子上,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放了太久,早凉透了。 — 初念第二天早上在自己房间睡醒的时候,疑心自己昨晚是不是做了梦。 混混沌沌的,大约是没睡够,脑子总是不清醒,扎头发的时候又找不到皮筋了。 下楼吃饭的时候,一脸丧气。 餐厅里,临时请来的家政阿姨已经把早饭准备好了,问她:“姑娘吃豆浆油条,还是面包牛奶?” 初念说:“豆浆油条吧!他们都吃过了?” 保镖们起得早,通常六点就吃早饭了,她是问沈砚之周兴嘉遇还有林嘉和他们。 下来一个人也没看见。 阿姨说:“七点钟林先生就出门了,说去警局配合问话。 周先生带林姑娘去医院了,沈先生家里有急事,要回去一趟,让我跟您说一声。” 初念“哦”了声,没多想,林嘉和经常被叫去问讯,并不是多稀奇的事。 可是到了中午,他都没有回来,初念给他打了电话,没有人接。 初念就开始着急,最后让人开车送她去警局,警局的人说,并没有叫他来问话。 他出了公安局大门的时候,接到严冬的电话,说几家媒体接到线报,tc的宋喜被抓了,然后tc的大boss宋年还有音符的荀太太还有经纪人哆啦以及好几个娱乐圈的大佬们,都汇聚在了潼安,营销号们的稿子都写好了,恨不得把这些人过往的交集中任何一个蛛丝马迹都摆到台面上去,好猜测他们这一行的目的。 大概过不了几分钟,新闻通稿就会铺天盖地出来,不可能压得下去的。 之前初念让人放出消息称林嘉和一直在剧组,但现在也已经瞒不住了。 她站在警局门口发呆,总感觉浑身冰冷得没有温度。 千头万绪一起涌上来,好像有一些若有似无的头绪,却怎么也抓不住。 初念下了台阶,往路对面走去。 他从人行道过去马路对面的时候两辆车忽然加速过来,她已经快走到路中央了,只好站着不动躲避,两辆车分别从她身前身后擦过,他们驶过初念不到半车的距离,忽然齐齐踩了刹车,以至于紧跟着他们的车也不得不踩了刹车。 等四五辆扎堆的车全部驶离,路上已经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在那短短的半分钟里,初念不见了。 路对面等着的两个保镖齐骂了声:“操!” 在警局门口,他们理所当然地大意了。 — 哆啦得到消息,宋年这次回潼安,不是为了宋喜,是为了和阿鬼碰面,老九被抓后,毒贩集团出现了一个二把手,这个人出生于缅甸,常年在老缅泰一带游走,人称穿山甲,这些年好多运毒的渠道都被端了,只有他的线路一直安全。 以潼安一带为例,大的省道县道,每隔一段就有岗哨,附近驻军轮流巡守,过往的车辆抽查比例达到百分之六七十,尤其大型客车运输车,必查。 一旦有任何怀疑,整车的人下来抱着头蹲着等盘问审查的情况时常发生。 在密如蛛网的盘查中,依旧有无数的亡命徒在碰运气。 通过宋年把阿鬼揪出来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但宋年这个人太狡猾了,这么多年他几乎都没有露出过破绽。 车上,她把大致情况和林嘉和交代完毕。 又说:“荀太手里至少入股了十三家公司,他老公是个港商,夫妻两个手里都不大干净,她靠毒品拓展人脉,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小圈子,她并不直接经手毒品,但去年她老公宣告破产,她现在急需要钱,所以这次亲自跟过来一定要和宋年谈生意,宋年手里有鲜货渠道,据说从阿鬼那里出的货。 这次机会极其难得,我们等了这么久,可能终于到了要收网的时候。” 林嘉和“嗯”了声,表情淡淡的,“需要我做什么?” 自从知道他和初念的渊源,哆啦就一直觉得缘分是个奇妙的东西,但转念又想,这种缘分,不要也罢!她这会儿又突然惊觉:“有时候,你和初念还挺像的。” 林嘉和一愣,旋即笑了,“是吗?” 哆啦没再往远处扯,告诉他:“今晚上宋年在凯乐门办宴会,荀太会去,他们要正式谈合作,宋年的意思是最近风声太紧了,但是荀太说她有门路,想直接认识阿鬼。” “我也去?” “宋年指明要见你,不见你荀太那边他就一点消息也不会提供。 我是坚决不同意你去冒险的,除了怕你涉险,另外一层就是你没有应对经验,贸然过去很可能会露馅。 但上头意思是,宋年这个人是个极度疯狂的人,他有情绪化的一面,他要见你毫无益处,无非就是因为宋喜的缘故迁怒你,如果是这样的话,对我们来说反而是个机会。” “宋年的确恨我。 他一直把我当成一个假想敌。 宋喜说过我像他,他自己也这样觉得。 他不是因为宋喜喜欢我而恨我,他是因为我像他而恨我,其实更深层次的,我觉得是他恨他自己,他骨子里是个自我厌弃者,但是他不能折磨自己,所以就想折磨我,以此获得救赎。” 哆啦点了点头,他的分析和侧写师的分析基本一致,想来当年选择他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我还是想不明白,他要你来干什么。” “去了就知道了。” 林嘉和问:“如果不能透露行动,帮我想一个合适的理由告诉初念,我怕她担心。” 哆啦笑了下:“成了?” 林嘉和想起昨夜的暧昧,又想起如今的境遇,不由眉目一黯:“可惜时机不对。” 哆啦也觉得唏嘘,拍了拍他肩膀:“放心,给你上了三层保护罩,哪怕任务失败,组织也不会容许以牺牲来获得成功的,别太有压力。 等事情结束了,我替你和初念解释。” 林嘉和沉吟片刻,半开玩笑道:“不用了,自己女朋友,还是自己哄的好。”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35. 初念被人捂住口鼻拖上了车。 有人拿枪顶住了她的侧腰,警告她:“别动,不要吭声。” 初念僵直着身子,冷汗倏忽冒了出来。 是一辆越野车,后座宽敞,车上有个差不多一米九的壮汉,是刚刚拖她上来的那个,力量惊人,魁梧,但是行动并不笨拙。 司机是个相对瘦弱的男人,面目冷峻,一直在专注开车。 壮汉粗鲁地把一个蓝牙耳机塞进了初念的耳朵里,“我们老板有话跟你说。” 里面传来一声笑声,夹杂着一份阴柔气:“想见初小姐,还真是不容易呢!” 初念强装镇定:“宋老板……” “别紧张,我并不打算对你做什么。” 初念下意识抿直了唇。 “咱们玩个游戏!” 他说。 【今天玩个好玩的,你猜,把人活埋了,她能坚持几分钟? 】 过去和现在,两个声音交叠在一起。 — 警局审讯室里,颓靡了许久的气氛陡然被点燃了起来。 一直咬死不开口的宋喜,最后一道心理防线终于被攻破了。 她开口了。 “我原名不叫宋喜,叫杜婉瑜。 宋喜是宋年给我改的名字。” 杜婉瑜的母亲是个缅甸女人,生下她没多久就卷了钱跑路了,那年代,很多缅甸女人偷渡来内地,嫁给娶不上老婆的光棍,拿了彩礼就跑路,或者生活几年就不见了。 杜婉瑜的父亲是个老实人,媳妇儿没了之后,他一度不相信是那个女人骗了他,又或者是相信了,但没有办法承受,他情绪变得很暴躁,也不太干活了,那个女人本身就偷偷拿走了很多钱,家里很快拮据起来。 父亲性格大变,变得暴虐,她经常挨打。 杜婉瑜害怕父亲,挨打了就跑出去,跑去伯父伯母家躲着。 伯父伯母有个混社会的儿子,父亲不敢在两个人面前造次。 她堂哥叫杜承栋,别人叫他栋哥,听说他跟了一个大老板,手上还有很多小弟,别人都怕他,杜婉瑜那时候也怕他,见了他都不太敢说话。 杜承栋对她还是挺好的,因为这个堂妹长得漂亮,带出去很有面儿,所以没事也会带她出去吃吃喝喝。 堂哥带她出去,基本不会挨欺负,但她还是害怕。 可又贪嘴,家里太拮据了,父亲也不会做饭,吃不到什么好吃的东西。 所以每次堂哥叫她她都会出去。 那时候小,对堂哥做的事没有概念,只知道是普通人不会接触的事情。 不好的事。 或许从那时候起,就注定了她后来的命运。 她第一次见堂哥杀人是在一个村庄,夜里,黑漆漆的院子,堂哥叫了很多人在院子里烧烤,隔壁就是赌场,堂哥在这里看场子兼放高利贷,院子里来了大人物,不叫院子里太多人,他就挪到隔离来烧烤,他干这么久了,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得一直在里面,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可以偷懒。 她坐在角落里,别人看在堂哥的面子上,烤好了都会给她送一份,这些人总是很照顾她,所以她很难体会到这些人是坏人。 可是中途的时候,隔壁忽然闹起来,杜承栋叫了人过去看怎么了。 没一会儿有人揪了了年轻男人过来,扔到他面前,说:“栋哥,这人出老千!” 杜承栋在咬一口腰子,眼皮都没抬,“那就老规矩。” 剁手指。 年轻男人不服气,几个人差点没摁住他,他挣扎的时候不知不觉挪到了杜婉瑜的身边,吓到了她,她惊叫了一声。 那时她身边坐了一个矮小的男孩,看起来还没她大。 听到她的惊叫,一脚踹在了年轻男人的身上。 他个子矮小,力气却出奇的大,又或者是那个年轻男人没防备,整个人被踹出去老远,后脑勺撞在铁架上,脖子一歪,就那么死了。 有人过去踹了一脚,没动静,去探了鼻息,已经微弱得几乎探不到了。 “栋哥,死了。” 矮小男孩木木地站起来,“我去处理。” 旁边有人笑道:“这事阿达最擅长。” 杜婉瑜这才看清他的脸,很漂亮的长相,眼神干净得像是清泉,和周围格格不入。 那是年纪还小的宋年。 他那时多大? 好像刚刚十五岁。 杜婉瑜对他的第一印象是木讷,话很少,看起来很招人疼。 她偶然听过些他的遭遇,被夜总会的男客欺负,被迫接待一些很不好的人,他的母亲对他也不大好,看到了也装作没看到。 后来他母亲死了,据说是他下的手。 杜婉瑜不相信,那时候还小,很自以为是,她觉得阿达看起来不像是那样的人。 虽然她听见了那些人的话,虽然她回了家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总觉得警察会找上门。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堂哥出事的前两年,杜婉瑜去大城市读书了,她看到了大城市的繁华,就很不想再回潼安那个看不到希望的地方了。 她很努力地读书,很努力地赚钱,她去韩国做过交换生,信心满满地创业。 却四处碰壁,还被人骗。 她在很沮丧的时候回了潼安,那时候堂哥的判决已经下来了,死刑,立即执行。 伯父伯母整天以泪洗面。 父亲更变本加厉地脾气暴躁着。 她在家待了几个月,阿达被放出来的时候,是冬末春初,天气还很冷。 他没有地方去,来找她,却看见她正被喝醉的父亲殴打。 阿达拽着她父亲的头往桌子角磕的时候,她在墙角瑟瑟缩着没有阻止,她心里恨父亲,可等她恨意渐渐消散,亲情涌上来去制止阿达的时候,父亲已经没有了气息。 她仿佛被恐惧攥住了脖子,徒劳地瘫坐在地板上往后蹭着退,想远离这里,直到后背抵到墙,退无可退。 宋年冲她笑了笑,带着些讨好的意味,“不会再有人打你了。” 她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脑海里莫名闪回到那年烧烤的院子里,有人笑着说:“这事阿达最擅长了。” 他把她父亲的死伪装成了醉酒失足。 她父亲这些年事嗜酒如命,整天疯疯癫癫的,有这样的结局谁也没有怀疑,她张罗着给父亲下了葬。 然后每夜都做噩梦,不敢睡觉。 阿达住在她家里,夜里陪她睡。 他们发生那种关系的时候是个暴雨夜,他们本来一个在床上睡,一个在地上睡,但她太害怕了,从床上摸下来钻进了他被窝里,抱着他说:“我害怕。” 阿达回抱住了她,睡意朦胧地安慰了她几句。 然后抱着她睡着了。 半夜他醒了,不安分地蹭着她,把她也蹭醒了,她有些害怕,他带着些恳求,“我不会弄疼你的。 让我弄弄。” 她心软没有拒绝。 后来他们经常做那事,她有些喜欢他了。 那时候,杜婉瑜觉得,她遇见了爱情。 她带阿达回了大城市,教他如何做生意,他们一起创办了tc,阿达像个守护神一样永远在背后给她撑腰。 他很聪明,很有生意头脑,他很快就取代了她的位置,成为了tc真正意义上的主人,那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他其实一直在暗中盘算着成为下一个老九,他把毒品生意带到这个圈子里,嗅到了有钱人的气息,他说这个圈子是毒品的温床。 她只是觉得自己选中的男人很优秀。 阿达慢慢显露出他的本质,他的掌控欲无比的强悍,他喜欢周围一切向他臣服的感觉。 他对宋喜渐渐也不再克制,暴露了自己凶残施虐者的本性。 她觉得很失望,很痛苦,阿达已经不是那个阿达了。 又或者说她从来没有真正认识阿达。 她和他说了分手,然后很快就回了潼安。 那一年,他在餐厅里第一次遇见林嘉和,她起了恻隐之心,因为林嘉和和阿达真的太像了。 但林嘉和没有阿达身上那股字阴邪气。 她带林嘉和去了tc,然后替他把妹妹安置好了。 这格外的关照让宋年十分的不爽,那时候宋喜以为是因为自己,后来发现并不是。 宋喜讲到这里,似乎才终于说到了最重要的部分:“宋年有个双胞胎妹妹,妹妹曾经是他唯一的依靠,也是唯一一个真的待他好的人。 但他因为害怕和懦弱,葬送了妹妹的命。” 那个女孩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类似于小名的称号,叫“小喜”。 “他一辈子都难以释怀这件事,以至于到了疯魔的地步,他杀过很多人,一方面是出于发泄,另一方面是为了验证人性本恶,他喜欢看他们互相残杀,喜欢看他们互相背叛互相诋毁,他潜意识里希望他的妹妹也是那样的和他一样的人,那样他就不会无法面对和释怀。 可他妹妹到最后,断气的前一刻钟,还在护着他,让他能逃得更远一些。” 宋喜甚至后来明白,宋年并不是真的喜欢她,他在潜意识里把她当作妹妹的影子,通过对她的好来补偿那些年的亏欠,可他真正亏欠的人却永远也接受不到他的弥补了,于是后来他变得越来越偏执疯狂。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36. 宋喜在交代完宋年的事情的时候,外勤正在紧急出警,有人在警局门口实施绑架,这简直是对法治和公序的公然挑衅。 “协调交通部门,全方位监控拦截这四辆车,查一下车主,看是不是套/牌车。” “特么,疯了不是。” “老大,省厅那里过来的专家已经到了。” “局长亲自过来监督,跟b省还有y省那边过来的同志已经碰了面了,他们常年研究宋年,比我们更有经验。” “领头的谁?” “b省那边是初寒,初队,刑侦大队的队长。 y省是他们副局亲自带队。” “初队估计要回避,被绑那个,是他侄女。” “这么巧?” “巧? 更巧的你不知道吧!初念原名是陈飒,林嘉和原名林肆。 当年712大案的唯二幸存者。” “当年初家来了人,险些当场扇领导的耳光,整整十四天,陈飒能活着全凭运气。 那会儿实在是太寸了,卧底暴露,行动千钧一发,上头压得紧,下头推进不下去,罪犯太他么不是人,上上下下乱成一锅粥,竟然都没人知道那小姑娘在潼安,被救出来的时候,老马在现场,当场眼眶都红了,都没人敢看。 那架势,都像是活不了了。” “怪谁? 追根究底当然是怪犯罪分子,所以谁他么也不许给我放松,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 — 哆啦把通讯器给林嘉和戴上,“最新的,可以防一般的屏蔽器,如果到时候出了状况,不要慌张,会有人一直监视你,后援随时会到。” 林嘉和点了点头,不知怎么心里没来由地慌乱,他失神片刻,不由问了句:“和初念交代了吗?” “我刚刚……” 话还没说完,哆啦的手机响了,短信上交代,“情况有变,鱼的饵是两个。 另一个饵失控,下落不明。” 哆啦心里一咯噔,顿时明了,她挂了电话,面色凝重:“宋年的目标……是初念。” 从一开始要见林嘉和,估计宋年就盘算的是初念,他们竟然都没想到。 林嘉和戴眼镜的手一顿,镜脚戳进眼里,铺天盖地的疼痛袭来,他一拳砸在了车玻璃上,红着眼骂了句脏话。 “操!” 哆啦忙按住他的胳膊:“这次绝对不会让她出事的,相信我们。” — 初寒在会议室来回踱步了十分钟,打了无数个电话:“我请求跟随,可以不配枪,不参与行动。 但我一定要跟随。” 他记得自己上一次见初念的时候还在跟她保证,“初念,那件事过去很久了,你现在生活环境很安稳,城市庞大的治安网络会一直守护每个公民,不会再出现让你孤立无援14天无人救援的情况了。” 那时她说什么? 她说:“我没事,真没事,过去那么久了。 而且我挺幸运的,受害者高达……受害者那么多,我多幸运啊!每一天都像是偷来的。” 她的语气低沉,那种自我安慰的话,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 他告诉她:“幸运不是需要愧疚的事。” 她打断他,说她知道。 她其实心里很清楚,她什么都知道。 可有些事情不是知道道理就能释怀的。 她这些年过得不太好,他偶然听自己哥哥嫂子说起过,但她很懂事地把自己伪装得很好,伪装得太好了,以至于让哥哥嫂子更担心。 当年的案子他了解过一些,当是初念不仅仅是受害者,她被迫变成过加害者,当年她的指证没有证据支持,所以最后宋年没有被揪出来,但现在综合各种证据来看,柴洼后山的四处埋尸地的三百多具尸体,至少有三分之二是宋年的手笔。 不能想象他是如何下手杀的人,一想到当时他的年纪和他杀人的手段,都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宋年很小就杀过人,即便在当年那样的环境中,杀人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这直接导致了后来他跟在杜承栋手下做事之后,直接接手了处理尸体的工作。 他有施虐倾向,喜欢把自己置于审判者的位置。 初念也无可幸免,她的幸运是建立在一桩桩血淋淋的死亡之上,目睹过不止一起死亡凶杀之后如何回归正常正活,是她从九岁就在拼命应对的事情。 她被心理医生放弃过,那个年轻的女人用一种无奈的语气告诉她:“为什么不能想想这世界的美好呢? 为什么总盯着过去那些阴暗的东西看,一味地沉湎于过去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你的爸爸妈妈对你那么好,你忍心吗? 想想他们的好,忘掉那些不好的过去吧!你这样不配合,我是没有办法帮助你的。” 这话直接导致了后来初念害怕心理医生,对于她来说,这不喾于二次伤害。 但她心里又认为,医生没有错,错的是她。 她长久地存在愧疚心理,没有办法释怀,无法直面伤痛,但现实生活又重重压在她肩膀上,所有人要求她做一个积极向上乐观面对的人,所有人要她向前看,她拼命拖着脚步往前迈,可背后大团的阴影又不断把她往后拽。 一个正常的人是无法想象她所遭受的挣扎的。 初念从小就学习不好,因为注意力无法集中,常年失眠,偶有幻听,应激障碍严重。 但她表现得很好,会哭会笑会撒娇,很努力地在做一个正常人。 哥嫂很担忧她,但不敢表露太多关心,怕初念松了那口气,连装也装不下去了。 初念曾经在日记里写:“我看电视里,牺牲的警察的儿子立志要为父亲报仇,后来也成为了警察,并且真的为父亲报了仇,好厉害。 我很没用,我没有这样的志向,我甚至无法很好地完成学业,我明明,以前一直拿第一名呢!上周老师把我叫去办公室,说我成绩在年级里又退步了五十多名,我很内疚。 有时候我不知道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意义是什么呢? 不知道是谁发明的这个词。 我在留言墙上写过这个,有人回答我:活着是本能,和意义无关。 那失去本能的动物,是不是就不合格呢? 根据优胜劣汰的生物法则,大概它已经不适合生存了。 只有人类会违背生物法则去托起弱者,好神奇。” 她其实很清醒,但悲哀就在于太清醒,所以痛苦格外真切。 初寒和自己这个侄女并没有太多的交集,但从心里一直希望她能过得更好。 每一次对罪犯的重拳出击,都是为了让这种悲剧不再发生。 半个小时后,他终于得到答复:“批准!” 他松了一口气,又提起一口气,整理衣服大步跨出会议室。 上车的时候队友安慰他:“队长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把侄女安全带回来的。” 他和对方碰了碰拳头。 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第一次祈祷命运之神能够再次眷顾她。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37. 潼安多山和丘陵,初念并不能确定自己在什么地方,只知道自己下车的地方是个向阳的坡地,然后进了一个废弃很久满是荒草的彩钢瓦搭建的厂房,厂房的顶都塌了一块又一块,太阳从露天的地方照进来,起初太阳高高挂着,晒在脸上有些痛,她很快开始口渴,但没有水给她喝。 她身边拴着一条藏獒,那条狗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看,发出低沉的呜声。 初念被绑在一把铁质椅子上,椅子放在一个蓄水池里,蓄水池的高度和坐着的初念平齐,一根软管正引着水往蓄水池里灌。 她眯着眼打量四周,草木荒长,大约这里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半个小时前,她在这里和宋年短暂地见了一面。 和照片里的样子差别也很大,他本人有一种漂亮到阴柔的长相,眼睛狭长,眼尾略略向上挑着,这让他看起来带着几分邪气。 他牵着狗,站在那里和她对视,他带着笑:“你是个幸运的孩子,我祝福你这次也能一样的幸运。 这会是个好玩的游戏,期待他的表现。” 初念冷冷注视着他,整个人被无边的愤怒包裹着,连恐惧都消散了几分,她的指甲狠狠地嵌进自己的肉里,也不能平息哪怕一分的怒火。 她怜悯又恶毒地看着他:“你真可怜!” 宋年眯了眯眼,似乎觉得好笑:“哦?” 初念别过头,抗拒再和他对话。 然后她就被绑了起来,椅子放进蓄水池,软管从进水口通进来,水流缓慢无声地流进来。 这会儿,已经到脚踝了。 初念没有任何可借力的地方,她甚至不敢贸然大动作把椅子放倒,椅子很重,放倒后她很可能起不来,被淹死得更快。 那条藏獒就卧在蓄水池里另一头,绳子的长度堪堪停在初念身前半臂的距离,宋年说,它已经饿了两天了。 摄像头在头顶,红外闪烁着,很刺眼。 初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闭着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注意眼下的境况。 水流声越来越清晰,从脚踝慢慢往上漫,还没有到膝盖,它很缓慢地上升着。 可初念似乎已经能想象得到,水流漫过脖子后的感觉了,她会奋力地仰起头,不让水灌进鼻腔里,会挣扎,会恐惧,然后一点点绝望。 就像那个暴雨夜,那个人说:“单埋人多无趣啊!再拉上来两个人,让他们去埋。” 另外两个女孩比初念稍微大一点,她们恐惧地浑身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有人踢了踢她们,把铁锹扔给她们,坑是已经挖好的,初念被扔进坑里,没有绑,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他说了句,“今天只埋一个。” 意思是,初念可以反抗。 甚至可以反过去去埋别人。 他想看她们互相残杀的样子,九岁的初念告诉自己:“你的爸爸妈妈是军人!” 她并不反抗,尽管恐惧和求生欲让她无比想要逃,她老老实实躺在坑里,暴雨扑面而来,砸在脸上是一种狼狈的苦楚,初念闭着眼,等着一锹土一锹土落在身上,慢慢堆积成厚重的一层,她们起初会避开头,从下半身开始填,一边填一边哭,初念知道她们不想,她们哭得越来越痛苦。 但还要担心初念随时可能会反抗和她们互换角色。 那些人不耐烦了,开始给她们倒计时,从五十九秒开始。 五十九 五十八 第一锹土砸在胸口。 三十六 三十五 第一锹土砸在面门。 泥土被暴雨浇透了,湿淋淋成了泥汤。 初念本能开始挣扎。 两个女孩子绝望的哭声混杂着暴雨的怒吼在脑海里不停回荡。 有人笑起来,笑声在这样的场合显得阴森可怖。 有人在劝,“差不多得了,给她个痛快吧!” 初念听不清了,黑暗和恐惧吞噬大脑和意志,她只期盼自己可以立时死去。 仿佛凌迟一般的行刑让人恐惧绝望。 再次有意识,是一声汽车鸣笛,有人慌张说:“他么条子就在外头,你们还玩这个!” 然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枪响。 脚步声杂乱,然后一双手奋力地把她头从土里扒出来,他很恐惧地去探她鼻息,似乎是探不出来,他因为急切而低吼了声,双手抹去她脸上的泥水,初念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他干净而刺亮的双眸。 初念想起林嘉和,就觉得自己安心了一些。 没有那么害怕了。 她身体在抖,引的是山泉水,刺骨冷。 狗也察觉到了,愤怒地来回踱步,冲初念龇牙低吼。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38. 凯乐门。 这里民国时候遗留下来的旧电影院,到现在还保持着最初的设计,进门要跨一个高高门槛,正对着门有两根合抱粗的大柱子,再往前是柜台,柜台后墙上的led屏在滚动播报着电影场次讯息,最右侧有一面小黑板,黑板上用粉笔字写着今日影厅的怀旧电影。 今天的影片是一部叫《嘘,你听》的旧影片,一部二十年前的悬疑片,一个女孩溺死后她的哥哥替她报仇的故事。 故事的结局,她的哥哥发现,害死自己妹妹的其实是他自己。 故事停留在哥哥得知真相后再次把刀刺进一个人的肚子里那个画面。 屠龙少年,终于变成了恶龙。 荀太太和林嘉和碰了下面,互相打了招呼,荀太太抬步踏进了高高的门槛,她穿着一件旗袍,烫着老式的发型,乍一看,仿佛是从港片里出来的阔太太。 她确实颇有港片老大女人的风范,进了门,有服务生迎上来,她递上请柬,服务生就立马引她到二楼楼口去了。 二楼的楼梯口背手站着两个穿着黑色保安服装的保安,胸口放着对讲机,耳朵里又塞着通讯耳机,两个人腰侧各别了一根橡胶警棍。 影院这些年不景气,四层楼,现在只一层和负一层还是电影院,楼上二三四层已经出租给另外的老板,开起了会所。 这架势,必然是楼上又有了贵客。 林嘉和手指微微发颤,眼皮不安地跳动着,他抿着唇,看起来还算冷静,可哆啦却看出来,他神经绷得很紧。 她再次叮嘱他:“冲动不能解决问题,宋年还没有到赌命的地步,但凡他想活着出潼安,就不会真的动初念,这一点你要相信。” 无论是初念烈士遗孤的身份,还是初家女儿的身份,都包含着巨大的力量,宋年把初念握在手里,还有谈判的余地,一旦初念出事,社会和法律的两大重压会立马压在办案人员身上,以现在的科技和警力来看,他很难安然走出潼安境地。 显然宋年还没有疯到那个地步。 林嘉和颔首,从喉咙深处挤出三个字:“我知道。” 知道他的力量微弱到可以不计,知道无论是十几年前还是现在,他的力量都渺弱得很,知道冲动只会加剧事情的恶化程度,可一想到初念现在有可能遭遇的事情,他的心脏就发紧发疼。 他甚至还是在想,如果不是自己,她不会来这个地方。 大约也不会遇见这种事。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想什么都是徒劳的。 警方那边已经动用了一切可动用的力量去搜寻初念的消息了,他只期望,在宋年还没有完全发疯之前,初念能顺利被找到。 林嘉和深吸一口气,踏进了门槛。 服务生询问:“是林嘉和先生吗?” 他大约提前得到了什么吩咐,在这里特地等他。 林嘉和点了点头:“我是。” “这边请。” 服务生引他到地下一层去。 哆啦皱了皱眉头,另一个服务生笑着走过来说:“女士,荀太太请您上楼去陪她。” 林嘉和冲哆啦轻点了下头,通讯器里传来外围警官的声音:“地下一层及一二三四层已全部扫描监控造成,通讯正常。” 哆啦轻点了下头,转身往二楼方向去。 林嘉和下了负一层的楼梯,尽头处左拐,推开了一扇红木门,门上铁质的薄片牌子上写着:今日影厅。 是个怀旧影厅,每天固定播放一部旧影片,每隔半个小时循环一场。 每场只需要十元钱。 此时有人在柜台购买今日影厅的票,会得到全部售罄这一让人惊讶的消息,因为这个厅总是很少人。 林嘉和进去的时候,这个仅能容纳三十五人的小厅空荡荡的,他进去那一刻,屏幕才亮了起来,起初有噪点,像是在调试。 服务生请他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他说:“先生,我只负责带您到这儿。” 他走了。 厅里便只剩最后一个人了。 厚重的隔音门关闭,灯光依次关闭,屏幕亮起的瞬间,林嘉和瞳孔骤缩。 并不是影片,荧幕上是泡在蓄水池的初念,她的膝盖以下被水泡着,蓄水池的进水口还在不断地往里淌水,那条狗疯了一样的低吼着,绳子拴在一根地钉上,地钉一侧嵌了一片钝刃,随着狗的挣扎吠叫,不停地磨着绳子,麻绳坚韧,但已经有了断开的迹象。 初念在发抖,从这里看不到她的脸,镜头从她左侧斜后方照过去的。 林嘉和蓦地站起了身,一个声音从音响系统里传出来,“你猜,是狗绳先断,还是水先蓄满?” 林嘉和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声音嘶哑,“你想做什么?” 那人自顾自地说:“或许你可以算一算,设蓄水池的高度为一米四四,长为两米二,宽为一米六,每分钟水流速度……哦,我忘记了。 真可惜,不然你倒真的可以运用一下自己自学的知识,听说你一直很想回学校去接受教育,自学了课程,以至于把眼睛都弄坏了? 真伟大。” 林嘉和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甚至听不清他的声音,他只是目光盯着初念,心脏仿佛被什么攥住了,想起那天下暴雨两个人在外面吃馄饨时候,她紧张到额头冒汗的不自然神情。 她害怕暴雨。 想起那天晚上他打电话时候,偶然一挑窗帘,窗户下头她孤独坐着抽烟的样子,那会儿,好像刚刚下过一场暴雨,雷声轰隆着,让人觉得世界末日了一样。 他想起沈砚之说她精神状态不太好,想起哆啦告诉他她在首都接受了长达九个月的心理疏导,最后虽然各项指征都正常了,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根本没有走出来。 她只是不想身边人为她担心。 他对宋年的恨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从来不觉得命运如此的残忍过,哪怕自己跋山涉水历经磨难,他都没有这样绝望过。 手机响了,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低头的时候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他座位的右边放着一个黑色的智能机,是它在响。 他拿过来看了眼,进来的是一条信息。 【你的座位下面有把枪和一把车钥匙,从后门出去有个安全通道,安全通道的尽头是停车场,停车场门口那辆黑色尼桑是为你准备的,车上有想要的消息,要救不救她,就看你的了。 】 【最好不要惊动警察,不然下个提示就没有了哦~】 林嘉和并没有犹豫,拿了枪和车钥匙从后门出去。 负责外围监控的警察看到了林嘉和在快速移动,问他:“林嘉和,你去哪儿?” “回答。” 林嘉和咬着牙没有吭声。 他出去安全通道的时候,停车场空无一人,那辆黑色尼桑停在出口。 他跑步跨上车。 导航已经设置了目的地。 ——天一化肥厂 【林嘉和,无论你遇到什么境况,警察会一直在你身后。 不要惊慌,不要做傻事。 】 — 荀太太有些生气地敲着桌子,“钱不是问题,我还不够有诚意吗?” 这时,一直没有露面的宋年才姗姗来迟,他脸上保持着一贯的笑意,“抱歉荀太太,我来迟了。” 荀太蹙着眉头:“宋老板我是给你送钱来了,但你好像丝毫没有诚意。” 宋年请她坐,“哪里,我可不敢怠慢荀太太,这些年虽然没有直接和荀先生做过生意,但我和荀先生,一直是要好的合作伙伴。” 荀太太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 宋年目光转向哆啦身上,“这位? 好像以前见过。” 荀太太介绍道:“是我干女儿,想当年她的父亲还是对你有过恩,廖英廖导演,你不会忘记吧?” 宋年盯着哆啦看了会儿,似乎真的从她身上看到了廖英的影子,恍然大悟:“原来是廖老板的女儿,当年还是他帮我打开了市场,我衷心感谢他。”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哆啦要顶替廖英女儿的原因。 哆啦适时说了句,“见过宋老板几次,没有机会搭上话。 宋老板可以放心,我不会比我爸爸差。” 剔除掉他变态疯狂的一面,他是个谨慎又大胆的非法商人,这些年步步为营地在资本圈子里摸爬滚打,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大概也能察觉到警方可能已经盯上他了,最近一年的活动都收缩到了相当可怕的地步,警方那边分析,他很可能想最后捞一笔,然后隐退到老缅泰一带暂避风头。 现在是不容错过的收网时机,不然很可能让鱼儿溜掉。 通讯器里传来声音:“林嘉和在往城南高速移动,失去通讯联系,追踪器还没有失灵,已经派了二队去跟车,很可能和初念被绑架有联系。” 哆啦和宋年打过很多次交道了,对他的了解算是很深了,宋年对人性之恶有一种变态的渴求,他喜欢通过激发人性中恶的一面来获得快感,喜欢看人崩溃的一面,把生命当作一种游戏,而他是这个游戏的主宰,他是上帝。 上帝说这世界是恶的,这世界善良就不应该存在。 他极度讨厌林嘉和,因为两个人的境遇类似,但林嘉和始终都不是那个会起恶念的人,无论他把他逼到什么地步。 哆啦眉头微蹙,心里没来由的慌乱,不由出声问道:“宋老板,你把我的艺人安排去了哪里了?” 宋年脸上露出玩味的笑意:“没什么,请他看一部电影而已,不然你真的让我把他叫上来,请他品尝我们的新玩意儿?” 哆啦笑着摇了头:“是那部老片子吗? 我好像看过呢,很有意思,宋老板看过吗?” 宋年若有所思笑了笑:“看过,结局很有意思。” “一个自认为自己可怜的人报复了无数的人,最后发现自己才是最恶的一个。 这个结局的确很耐人寻味呢!” 哆啦看着宋年的眼睛,“我看这部片子的时候一直在想,他一开始真的不知道是自己害死了自己妹妹吗? 我觉得不是,他知道,他一直在欺骗自己。” 宋年微微眯了眯眼睛,“你觉得他可怜吗?” 哆啦摇头:“他的妹妹更可怜一些,她为之付出生命来疼爱的哥哥,其实是个伪善自私又可悲的人。” 宋年忽然哈哈笑起来:“你说得对!” — 监听车里,有人忽然反应过来。 【实时监控林嘉和周围的所有人,不要让任何人离开保护圈。 】 宋年最想看到的,不是互相解救的戏码,是互相残杀的戏码。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39. 嘉遇早上起来把假肢穿戴好,然后一个人下了楼。 她早上醒得早,别墅还是安安静静的。 自从一条腿出了状况之后,另一条腿也经常出毛病。 医生说,另一条腿在高负荷工作。 就像一个眼睛废掉的人,另一只眼睛也会受影响,原本两只眼睛的压力,落在了一只眼睛上。 初念下楼的时候不小心,一下子就滑倒了,她的鞋子太滑了,今天第一次穿,她有些不适应。 截肢后她对一切都很小心,也可以自如地应付生活中很多事,可到底她是一个功能障碍的人,不可能和正常人完全一样,总是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 她没有动,从小到大就习惯了这样,她感受了一下脚踝隐隐作痛,心想可能是崴到脚了。 还好手机就在旁边,她不用大声叫喊影响别人睡觉。 从小到大,她都不太喜欢麻烦别人,这个“别人”更多是自己的哥哥,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哥哥的拖油瓶。 可自己这个样子,又不得不经常麻烦他,所以很多时候,她会觉得沮丧。 她原本想打给哥哥的,但想到自己昨晚睡不着出来的时候看到那两个在黑影里沉默拥抱亲吻的人,突然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早打扰他。 她犹豫了一下,把电话打给了周兴。 “周兴哥,不好意思啊打扰你睡觉,就是……我摔跤了,你可不可以过来扶我一把,我在楼梯这里。” 她期望能看到阿姨,可一楼厨房离这里有些远,阿姨一般只在厨房活动。 周兴还没有醒,即便他起床气大得惊人,却在接到她的电话的时候,立马表示,“我现在过去,别乱动。” 他穿着睡衣踢着拖鞋就出来了,先蹲下来看她的腿,“还能动吗?” 她动了动脚腕,很疼,她皱着眉毛,小声说:“能动,就是疼,使不上劲,应该是崴了,你扶我一把吧!” 周兴架着她胳膊,把她托了起来,有些心疼这个女孩。 很乖巧,永远和和气气的,从不发脾气,懂事得让人怜惜。 周兴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她是在封闭训练的一个放风日,她那时候腿还没有截肢,只是走路有些跛。 他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乖巧,要强。 他们每个月只有月初和月中各一次放风日,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这三个小时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只是一部电影的时间,可他们来说,却是一个月里难得自由的时间。 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可做。 只是自由难得,所以格外兴奋。 男孩子的世界很简单,有些人可能去躲着打游戏,有些人可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和朋友家人诉诉苦,有些人干脆就蒙头睡一个久违的大觉。 周兴自小被父母溺爱,养就了一身的少爷脾气,签约之前,跟父母再三保证,自己一定能吃得住苦,熬得住寂寞,因为是自己想做又喜欢的事情。 可当训练生实在是太苦了,还要兼顾学业,他们不用去上课,有私教,但每学期都要去参加考试。 人的精力就那么多,他们这些小孩,虽然在才艺上下得进去苦功,在学业上就敷衍很多了,但好在公司和家里对他们学业都不是太严苛,说得过去就行了。 但周兴是所有人当中,学业最差的,及格线都达不到,家里和他约定,每次考试必须全部及格,超过两次不及格,就回来专心学习,不要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他们认为,想要当一个合格的偶像,至少不能是个文盲。 周兴那次刚考完一次试,低空飘过,因为文化课太用力,导致训练落了一点,月度考评的成绩不是很理想。 于是觉得好累,那时候觉得异常委屈,跟父母打电话控诉:“一辈子那么短,有效时间更短,我为什么不能选择一种自己舒服的生活方式呢? 能做成一件事就很了不起了。 为什么非要逼我,搞得这么累。” 母亲在那头久久无言,然后语重心长:“妈妈不是在逼你,只是你选择了一条更难的路,我只是希望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这是你答应妈妈的,不是吗? 考试及格对你来说很难,等你以后做了好多年的训练生却没能顺利踏入这个圈子回归到普通人的生活圈子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难。” 那时候年纪还小,听到这样的话只会更逆反更委屈,他挂了电话就开始哭。 那时候,很多人受不了苦,已经退出,不再做一个训练生了。 他也动摇过,可每次都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又咬了咬牙,说我再坚持一个月。 就这样一个月一个月坚持下来了。 那会儿他最佩服的就是林嘉和。 训练生本质上水平也参差不齐,有些是从小就学舞蹈声乐的,有些是大赛上挖回来的,周兴自己就是参加舞蹈比赛被看中才签约的,他们这些人,本身底子就好。 林嘉和是完完全全的素人起步,起初练舞的时候,一个点都踩不对,每次都被老师骂,教他们舞蹈的是韩国过来的老师,脾气很差,批评他们毫不留情面,都是十几岁的小孩,年轻气盛,动不动就反抗。 林嘉和从来不反驳,默默地听,颇有些逆来顺受的感觉。 那会儿林嘉和很不讨喜,没人愿意和他搭话,他永远都是一副很内敛深沉的样子。 没有一点少年人的活力和张扬。 他自己是个刺头,所以顶不理解这种人的,没脾气的橡皮人一样。 后来才发现,他不是没脾气,只是很多事看得比他们透彻,他们还都是孩子,委屈了就发泄出来,高兴了就大吼大叫,林嘉和不是孩子,他比他们都更早地成为了一个大人,被迫背负沉沉的生活的重压。 对于自己讨厌的学业来说,他却是求之不得的。 他还记得有一次他们在讨论各自的学校有多奇葩,顺便问了他一句,“你以前在学校成绩应该不错吧?” 他看起来像那种好学生,埋头苦读,成绩永远名列前茅的那种。 因为这些人当中,只有他会认认真真上文化课,认认真真看书做题,甚至还会抽挤一点空闲,自己复习功课。 周兴记得他愣了愣,然后摇头:“小学就没再上了。 也记不清自己当时成绩怎么样了,好像是还可以。” 后来听他说过,他上小学时候姥姥还活着,那会儿爸妈把他和妹妹丢给姥姥养,姥姥年纪大了,没有什么积蓄,但那会儿他还有学上,后来姥姥去了,临走的时候叮嘱他父母一定不要亏了孩子学业,但父母只供了他和妹妹一年的学,第二年就躲得远远的了,学校几次打电话,都没联系上,那会儿他就不上学了,打零碎的工,让妹妹读书。 大约因为没上过几天学,对学业有种难言的渴望。 那会儿对所有人来说宛如酷刑的东西,对他来说却是甘之如饴。 那次休息日,嘉遇生病了,林嘉和趁着空闲要回去看她,周兴觉得闷,想出去散散心可没处去,就也跟去了,一进门,屋子很小很小,但收拾得特别干净,嘉遇顶着个红彤彤的脑袋在写题,那会儿,她上高中,成绩在年级里排前五十名。 很刻苦,沉默,温和,和林嘉和有些像。 高烧三十九度还在写作业。 她比林嘉和话要多,待人也温善礼貌,乖巧地请他坐。 后来知道一些事情的时候,就好奇过,一个从小生活在那样环境下的小孩,究竟怀着怎么样的信念去对抗这个世界的恶意。 并一直保持着上进心呢? 嘉遇说:“没那么伟大。 因为我哥哥吧!我很依赖他,很崇拜他,他喜欢我成绩好,我就努力学习,他喜欢善良乐观的人,我就努力做个善良乐观的人。 我所有可以拿来称道的东西,都是我哥哥言传身教来的,他是我的第一任老师。” “我说不上来他哪里好,但他就是很好。” “有一年他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好久,我每天都会去看他,他身上插了好多管子,头发剃光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医生很郑重地告诉我,哥哥生病了,很严重,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我那时候觉得很茫然,我还记得他出事前他发着烧还要冒着雨出门的样子,警察叔叔说他是为了救人才出事的。 我不知道他去救谁,也不知道谁那么重要,重要到他忍心把我丢下。 但我并不觉得他为了别人把自己搞成这样对不起和他相依为命的我,我只是很心疼他,我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我觉得我是那个时候开始长大的。 他有他认为的重要的事,他有他的人生的。 他迟早有一天会离开我,他也不是为了照顾我而生的。 我就希望我可以有一天能反过来照顾他,即便不能也至少不拖累他。” “我和他,都很想变成更好的人。 拥有更好的生活。” — 周兴回去换了衣服,就开车带她去了医院。 不是很严重,但她另一条腿是义肢,这条腿暂时不适宜再动,医生建议她先住院躺着,观察两天。 周兴去办了住院手续,病房不是很紧张,所以要到了一个单间。 嘉遇很抱歉地说:“麻烦你了,周兴哥。 要不你回去吧,我自己没事的。” 周兴大刺刺地瘫坐在椅子上,“跟我客气什么,想什么呢!我能放你自己在这儿?” 可这样说着,很快他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医院轮椅保管处的,让他下一楼领辆轮椅。 以嘉遇的状况,确实不宜走动,就叮嘱她别乱动,自己下楼一趟。 那边周兴刚走没多久,嘉遇的房门就被推开了,一身蓝色护工服的女人推着轮椅走了进来,低声说:“林嘉遇是吗? 我带您去四楼拍片。” 嘉遇“啊”了声,“轮椅送来了吗? 可是刚刚有人打电话让我哥下楼去领。” “护士一直打电话催,着急要片子,就让我送上来了,他到楼下会有人提醒他的。” 嘉遇犹豫了下,说:“那好吧!” 女人帮她下了床,然后扶她转身坐在轮椅上,弯腰放下踏板后起身推她出去。 嘉遇想起来,拍片医生会先把单子开出来的,要先交钱才可以,于是犹豫道:“不需要先交钱吗?” 身后的女人一时无言,电梯门开了,女人快速地把轮椅推进去,在嘉遇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口鼻就被捂住了,下一秒,她吸了一口气,眼睛就慢慢闭上了。 她头歪在一侧,女人把椅背上的毯子盖在她身上,然后快速带她出了一楼大厅。 住院部的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轮椅推上去,车子很快启动。 — 周兴觉得莫名其妙,轮椅保管处的人告诉他,根据保管条例,病人不用自己来领,如果需要,护士会给他们打电话,他们会让护工负责送到病房的。 他再三确认这边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之后,他便嘀咕着上了楼。 电梯上升到二楼的时候,他猛然瞪大了双眼。 ——刚刚登记住院表的时候,只填了嘉遇的手机号。 电梯门开了,他等不及,在二楼就出了电梯,转向旁边的消防通道,一口气爬到六楼,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心脏倏忽坠到谷底。 病房空荡荡的。 恰巧警局的人打电话过来,“周兴,你现在在哪儿? 林嘉遇和你在一个地方是吗? 报下地址,我们派人过去保护你们。” 周兴抓住过来查房的护士,“刚刚有通知一床拍片吗?” 护士茫然,“没有啊,她不需要再拍片了啊!” 周兴声音干涩地对电话说:“嘉遇可能出事了。”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40. 这个城市从未有一天是完整的艳阳高照的,雨水好像随时都在酝酿。 这个风云变幻晴雨交加的一天,和以往的任何一天都一样,只有小部分人是绷着神经度过的。 【全部是套/牌车!操!】 【其中一辆黑色马自达被抛弃在城南方向的永和路,和林嘉和去的方向是一致的,着重排查附近。 】 【带走林嘉遇的是个女人,看样子是个熟手,宋年身边有这号女人吗? 】 【妈的,要下雨了。 】 …… 无数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初寒面如寒霜,带队的队长正在申请调两架无人机过来,附近地形复杂,人工摸排的话时间不等人。 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严肃表示:“初队,兄弟们咬碎了牙也会替你把侄女带回来的。” 他轻颔首,“谢了。” 那人说完,急匆匆走了。 初寒并没有闲着,他调了宋年的档案,正在看。 大家对宋年这个人的了解,是基于他的犯罪史的,他的少年时期甚至更早的童年时期,和大多数犯罪者一样,大抵都是非正常的生活环境。 可初寒却被一行小字吸引:阿达双胞胎妹妹,死于十三岁。 初寒打了个电话,问档案室的人,“有没有宋年更详细的资料,关于他的妹妹的?” 那边很快发过来一份资料。 资料上甚至有照片,很多年前的图片,像素很低,女孩儿有些拘谨地看着镜头,笑容不很自然。 那个女孩……初寒愕然发现,和初念长得很像。 他见过九岁时候初念的样子,眼睛大大的,性格英气,模样却乖巧甜美,笑起来的样子,和照片上有六分像。 不是五官,是气质,乍一看相像,但仔细看又不像了。 那时候她刚被带回来没多久,整日里也不爱说话,嫂子收拾她的东西,一边收拾一边抹眼泪,说她虽然没有见过她,但从旁人那里了解过,是个很爱笑很外向的姑娘,还递了照片给他看。 判若两人。 阿达的妹妹叫小喜,小喜的五官比哥哥差很多,灵秀有之,漂亮欠缺,对于她生存的环境,反而是好事。 小喜在阿达的生活里,充当了姐姐或者母亲的角色,照顾他的起居,关心他的一切,资料里对这个小女孩的描述不多,唯一比较详细的是她十三岁时候的死因。 阿达急于脱离苦海,所以需要一大笔钱,他拿偷来的三千块钱去赌场试了水,一个晚上赚了两万。 到底是少年人,无法抵抗住这种诱惑,把赚来的两万块钱悉数投了进去,原本的三千块钱放在了小喜那里,告诉她:“这些是咱们的本钱,不能动,无论能不能赚大钱,过了后天哥就带你到大城市去,送你去上学,咱们过好日子。” 但很不幸的是,两天的时间里,他最高赚了十万,那十万是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钱,他杀红了眼,觉得自己是赌神,但很可惜,在短短两轮里,他就把十万输了干净,十万的辉煌战绩让他觉得一时失手只是自己运气不好,渴望一举翻盘,他断断续续借了五万的高利贷,然后全砸了进去,输了干净。 还不起钱的他躲了起来。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去带妹妹,而是出去躲了六个月。 六个月后,他才回了一趟家,打算把妹妹带出来,但小喜眼神躲闪,说不想走,让他走吧,他独自丢下妹妹跑了六个月本身就心虚,就觉得是小喜在记恨他,他问她钱在哪里,小喜支支吾吾说丢了。 他吼她,到底弄哪儿去了,小喜就哭了,说花了,让他走,赶紧走,说不想再看到他。 宋年一怒之下拿起水果刀捅了她一刀,他不能容忍在这个贫瘠的世界里,最后一丝温存也变成毒液来腐蚀他,他看见小喜愕然的眼神,看见她痛到痉挛的身体。 下一秒有人从隐蔽处走出来,早有人在这里守株待兔等他。 他当时不知道的是,小喜告诉他们:“我哥留了钱,我知道钱在哪里,但你们要放过我哥,我哥只要安然从这里走了,我就带你们去找钱,你们也不想人财两空吧? 我骗你们干什么,我都说了我不走,你们这么多人,我骗你们有什么好处?” 他们只求财,坏账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头疼的,能要到钱比什么都重要,但他们没想到,阿达会捅她妹妹,捅死了,谁给他们钱。 突然有人出现,阿达脑子一瞬间想了很多,第一个念头就是小喜和他们串通一气,愤怒冲昏了头脑,他紧接着又捅了一刀过去,然后他跳窗跑了。 跑了很久很久,嘴里不停咒骂。 那些人把小喜带去医治了,但刀捅穿了脾脏,多发感染,没有抢救过来。 那些人不想付医药费,人扔医院门口就走了,后来听说没救回来,直呼晦气,他们做这行的,迷信,见了血就晦气,一般带血的账,都不会再要的。 阿达松了一口气,但是不敢在附近再活动了,四处打听,想混个吃饭的地方。 偶然听见了那天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天家里至少五个人,其实他跳窗是跑不掉的,但被捅了两刀的小喜还在威胁那些人,“你们放他走,我就告诉你们钱在哪儿。” 那些人犹豫了片刻,于是他才能顺利逃走。 至于他的心路历程,无人可知,只知道后来阿达拿鱼市的宽刃刀把追账的六个人全部分别乱刀砍死了,都是从事不正当行业的,出了事也不敢报警,家属甚至不知道是谁下了手,后来警方介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证据了,成了一宗悬案。 阿达逃了两年,后来混到杜承栋的手下做事。 那年他才十五岁,因为背了好几桩命案,所以后来一直处理“尸体”。 初寒努力抓住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灵光,却怎么也抓不到。 只好努力把所有的线索再梳理一遍。 他记得当年初念说过,有个哥哥靠算卦救了她一命。 当时具体的情况已不可考。 但初寒却突然有个荒诞的念头,或许当年初念没有立刻被杀死的原因,是她模样和宋年妹妹很像? 宋年对他的妹妹抱着一种怎么样的情绪呢? 愧疚? 愧疚是一定有的,否则他不会去杀那些追账的人,可真正捅刀的是他自己,所以是悔恨吗? 根据宋喜的交代,宋年对小喜是怀着想弥补的心情的,所以给宋喜改了名,对她好,带她去大城市,给她一切想要的。 但宋喜不是小喜,无论宋喜过得多好,小喜都死在了十三岁,永远也没有办法醒过来,甚至也没有办法亲口听他说一声抱歉。 宋年对自己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显然无论过去多久,他对这件事始终是在意的。 就像他始终憎恨林嘉和一样,在同样的境遇里,林嘉和选择了和他截然相反的两条路。 他宁愿相信这个世界都是残忍肮脏的,也不愿意相信,在肮脏罪恶的环境里,会滋生出好的东西。 但是宋年为什么要绑架林嘉遇? 如果说宋年希望看到的不仅仅是死,那么他最想看到的是什么? 初寒猛地睁开眼。 是恨。 宋年恨自己,毋宁说是他希望小喜恨他,他不能接受的是小喜在被他捅了两刀之后还在想着如何让他逃走,他为自己的自私卑鄙而感到面无可憎,他希望小喜在他抛下他六个月之后就恨他,然后理所当然地厌恶他,甚至和别人合伙来对付他,在他捅了她两刀之后用最怨毒的话来诅咒他。 那么往后岁月里,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蹭恨这个世界,心安理得为自己的罪恶开脱,他就可以安心当一个坏人。 与此同时,侧写师给出建议: 【宋年真正的首要目标可能不是林嘉和和初念,是林嘉遇。 】 — 嘉遇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家里,这个位于木良镇的旧房子,被翻新过,旧平房变成了花园小楼,那是截肢那一年,哥哥为了安慰他,特意改造的,这曾经是她的梦想,哪怕身处在泥沼的小女孩,也曾梦想居住在童话世界里。 房子许久没有人住了,泛着潮湿的霉味。 嘉遇思维还是有些迟钝,过了几秒钟才发现对面坐着的人。 男人戴一副无框眼镜,纤薄的唇微微上翘着,双腿交叠着坐在沙发上,身子微微后仰,浑身都带着阴森气息。 嘉遇身子狠狠颤抖了一下。 “宋总……” 这些年,宋年神出鬼没,很少有人真正和他见过面。 但嘉遇见过他至少两次。 第一次是入学仪式,宋喜答应林嘉和要帮她安排入学,宋喜带她去了趟家里拿介绍书,他坐在客厅里等,宋喜大约不知道宋年在,宋年和嘉遇隔着餐厅遥遥对视了片刻,宋年忽然问了她一句:“多大了?” “十四。” 宋年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笑得嘉遇心里毛了好几个小时。 第二次是父母去世,宋喜来找过哥哥,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她撑着疼痛难忍的腿独自去买止疼药,在药店门口碰到了宋年,他坐在一辆黑色的奔驰后座,司机进了药店,她经过车的时候,他把车窗摇下了,侧头看了她一眼,嘉遇以为他有话对自己说,站住了脚,问了声好,可对方只是看了她一眼,又摇上了车窗。 那些年的宋年,看起来就很可怕,现在的他,更可怕,每一根神经都散发着阴森可怖的气息。 宋年目光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把面前的笔记本,扭转方向给她看。 是监控画面,门口是林嘉和,而初念被绑在水池里。 林嘉和离初念大约五十米的距离,他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笔记本电脑里是嘉遇昏迷被带走的视频在循环播放。 宋年打他的电话,用一种玩味的声音说:“我很好奇,你面前这个女人和你的妹妹,你会选择谁呢? 水已经淹到脖子,很快就会淹没头顶,但如果你立马救她,我就杀了你妹妹。” 嘉遇震怒,忽然明白了他的企图,“你卑鄙。” 宋年对此表示欣喜愉悦,“好玩吗? 我也给你一个选择。” 他把一部手机往她面前推了推,“1键,那个女人死,你哥哥就不会为难了。 2键,你哥哥死,你看,在他眼里,你完全不重要,十几年前,他为了救他差点儿死掉,今天,他为了救她,依旧孤身冒险,他有想过你吗? 他没有,不要再欺骗自己了,如果十几年前他没有抢救过来,她早就是个孤儿,早活不下去了。 他在选择救那个女人的时候,就已经抛弃你了。” 他看着嘉遇,嘉遇也在看着他。 他们两个互相审视着对方,时间一分一秒像是无形的倒计时在滴答作响。 林嘉和始终没有动,初念只是目光沉痛地凝视着林嘉和。 嘉遇垂眸望向电脑屏幕。 一把枪猝然抵在她的太阳穴,她在这一刻才骤然感觉到死亡的压迫。 枪口冰冷,沉甸甸的,带着骇人的气息。 她吞咽了口唾沫。 宋年重新对着电话讲:“还没选好吗?” 他从监控里看到,那条狗已经在失控的边缘了,不由笑道:“没想到,是绳子先断,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林嘉和死死地捏着手机,枪在手里重若千钧,他明白宋年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枪是这样的用处。 他也看到了那条绳子随时要断裂的狗,那条目露凶光的恶意的狗趴在跳上蓄水池边,越来越频繁地挪动着脚步,绳子摇摇欲坠。 初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每一秒都漫长地让人崩溃,无形的恐惧紧紧压在胸口,濒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可这样的时候,她反而很冷静,她看见林嘉和那一刻有多欣喜,这会儿就有多绝望,她深知宋年不会这么容易地就结束这场他所谓的游戏,她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当年的情景。 那些她刻意去忘掉,甚至数次选择性遗忘的场面,每一个画面她都从记忆深处调出来读一遍。 宋年的游戏很多,每次大多只有两个人或者三个人。 无一例外,最后结果都导向自相残杀,他的潜意识里,是希望看到两个人互相背叛互相残杀互相恶斗的,他讨厌救赎和仁慈,痛恨善良和软弱。 所以每次要导向他想要的目的,救要把人置在必死的环境里,通过最深的恐惧,来激发最大的恶念。 初念不知道林嘉和正在经历怎么样的挣扎,但她知道,林嘉和有多想救他,宋年就有多想让他杀她。 她忽然笑了,开口说:“林嘉和,不要开枪,开了枪,你这辈子就完了。 我很高兴认识你,也很感谢你当年救了我,没有你,其实我早就死了。 我觉得活着也就那样,这些年我活得很痛苦,我很努力地想做个正常人,但我做不到,我像个黑洞一样,只会带给身边人难过。 所以,其实我早就活够了。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初念说完,剧烈晃动着椅子。 椅子倒了。 她最害怕的窒息感,就好像那天暴雨混着泥水迎着面门而来的感觉,大脑深处的痛苦回忆一瞬间涌上来,她想挣扎,想逃离,但她动不了。 她在想,或许这就是她被埋进土里的那一晚。 而林嘉和来救她,只是她臆想出来的一个美好的梦。 那样也挺好。 林嘉和一瞬间仿佛失去了呼吸,他只听见电话里嘉遇在声嘶力竭地吼:“哥你去救初念,你不用管我,我不会怪你,这不是你的错,我们三个都是被挟持的人,不要听他的,不然你谁也救不了。” “砰!” 一声枪响。 紧接着是嘉遇的惨叫。 林嘉和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心脏坠往谷底之前,他听见断掉的通讯器重新连接上了。 “人质已解救。” “重复,人质已解救。” 他从地上爬起来奔向蓄水池的前一刻,狗的绳子断了。 那条狗野兽一样向他扑过来。 他苦笑。 心想,到底命运还是这么残忍吗? 是不是无论怎么努力,这世界都窒息得让人心如死灰? 然后两声枪响,一个射中狗的头部,一个射中狗的腹部。 警察到了。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41. 初念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一直在走,有人问她去哪儿,她说回家。 可是家在哪儿呢,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往前走,只要一直走,就可以回家。 她看到很多时候的自己,看到身边人或者忧愁或者喜悦地看着她,他们都离她很远,好像怕惊扰到她一样。 她感觉到有些难过,却不知道自己难过什么。 她觉得自己是哭了,或者应该要哭的,可梦里是没有眼泪的。 她连自己的面容都看不清,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难过,难过像丝线一样一圈一圈把她缠绕起来。 她走了很远,走得很累,可还没有到家,家好远,好远好远,好像永远也抵达不了。 她从天亮走到天黑,她怕黑,怕孤独,可又怕喧闹,她真的太矫情了。 活该她没有朋友。 她什么都没有,她孑然一身,好像这个世界的确没有什么可眷恋的了。 她心思茫茫然,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还在挣扎什么。 就这样吧,她躺下来,躺在黑暗里,没有家了,也没有什么可眷恋的了。 就安静的躺着就好了。 可以安息了。 可是她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声音沙哑的,平淡却饱含隐忍的痛楚的,“初念……”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更难过了,难过得仿佛能感受到心脏在疼。 是谁呢? 她想不起来,她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可意识已经开始本能地难过起来了。 心脏酸酸的,好像忘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又一声:“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不起呢? 不要对不起,她在心里说。 她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要这样说,她只知道自己听到这三个字就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绞着疼。 她开始变得烦躁,烦躁不安的情绪笼罩着她。 即便遇见过很不好很不好的事,她也没觉得谁对不起她过,因为真正对不起她的人,面对她的苦难只会毫无顾忌的大笑,他们不会感到丝毫的抱歉,他们残忍又扭曲地得意着呢!而别人,谁又对不起她呢!没有人对不起她,从来都是她对不起别人。 她觉得她对不起小姨和小姨夫,他们很好很好,他们很用心地教养她,给她最好的物质条件,给她最多的关爱和照顾,可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女儿。 她对不起哥哥,她夺走了独属于哥哥的宠爱,她平分了爸妈的关爱,哥哥却从来没有埋怨过,甚至慷慨地分给了她很多的爱和关心。 她对不起沈砚之,沈砚之虽然是个花心大萝卜,但他对她真的很好了,哪怕只是朋友,她也没能回馈他同等的友善。 她对不起宁宁,宁宁是她唯一的朋友了,可她对宁宁一点都不好,她从来没有一次真正陪她去疯玩过,没有让她感受过普通闺蜜那种相爱相杀的温馨甜蜜。 反而是她一直在迁就自己。 她像个冰块一样,吸收融化掉周围所有的热情和温情,冷冰冰地对待别人,把自己的伤痛平分给他们。 她对不起很多人。 活着的每一天,都感觉很抱歉。 还有呢? 她总觉得自己还亏欠一个人,是谁呢?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他说:“初念,你说你觉得活着也就那样。 是觉得,对这个世界没有留恋了是吗? 包括……我吗?” 她那没来由的疼痛仿佛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点。 她想说不是的。 真的不是的。 她莫名就焦急起来。 “不……”她倒吸一口气,身子弹起来,胸口狠狠地凹了一下,然后才摔在枕头上。 梦境的黑暗慢慢褪去,她睁开了眼。 看到惨白的墙壁,头顶的输液架。 周围或站或坐围了很多人,被她清醒这一瞬间的反应惊到,目光全都担忧地望着她。 有人突然惊醒,手忙脚乱地按护士铃,“护士护士,一床醒过来了。” 初念微微动了动脑袋,这时才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人握着,她扭过头,看见床侧坐着的林嘉和,不知道为什么,眼睛一酸,眼泪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林嘉和抬手轻轻帮她擦掉,很轻地说:“没事了,别怕。” 他知道,她在恐惧。 医生说她溺水不严重,可就是醒不过来,查了很多项目也没查出来原因。 林嘉和就知道,她是心病。 十几年前的心结,其实一直都没打开过,她还是那个困在泥土里的小姑娘,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恐惧。 初念好似这个时候才终于从梦境中彻底退出来,她看到很多人,初爸爸和初妈妈都在,此刻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哥哥也在,他大约从哪个会议上或者宴会里直接过来的,身上西装挺括,看起来格外的英俊,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在他身边,他一定是个好丈夫。 沈砚之,宁宁,杨子谏,还有严冬,他们都来了,把病房塞得严严实实的。 初念忽然有些难为情。 心脏又酸涩又怅然。 幸好医生和护士进了病房,他们围在初念身旁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事才松了一口气,叮嘱她好好休息。 警察也来了,询问事情的始末,并且告知她,宋年及手下一众人等已经被逮捕了,犯罪事实清楚,携带管制枪支,直接拘留。 当时为了尽快解救嘉遇,开枪击毙了拿枪的一个手下,嘉遇受了点惊吓,此时正在接受心理疏导。 没有人员伤亡,只有初寒受了伤,他是第一个发现有狙击手的。 绕后搏斗的时候,被刀划了腰,这会儿在接受治疗。 更惨的是,因为违反纪律,受了伤没有表扬,只有处分。 — 初念去看了初寒,她坐在床边,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不安地低声叫了句:“叔叔……” 初寒目光里是她苍白的脸色,精神也不太好,她好像总能忘记自己遭受的,反而先关心别人。 以前也是,她九岁那一年,在首都医院待了九个月,第九个月的时候遇见了那个最终放弃她的心理医生,医生说的话却刺痛了她,她觉得,她对不起小姨和小姨夫,快乐和释怀是可以装出来的,当年的心理治疗水平还不够,初念就那样从首都回家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表现得很正常,但作为最亲的人,哥嫂都能看出来,她始终没有走出来。 初寒笑了笑:“有时候真觉得,你可以自私一点儿。 可转念想了想,大概骨子里你像你爸妈吧!你爸妈是真正大无私的人,他们这辈子没有对不起自己的职业和信仰,是很伟大的人,可他们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 你怨恨过他们吗?” 初念也扯了扯唇角,她已经快记不起自己亲生父母的样子了,那时候她也不过九岁,虽然是早已经记事的年纪,可因为聚少离多,所以能拿来回忆的东西不多,记忆就越来越淡了。 “有时候是会怨恨,可更多的是为他们骄傲。” 时间是个好东西,能平复掉很多东西,好的不好的,都会淡化,就不会那么在意了,“至少现在是。” 初寒“嗯”了声,想安慰她,可自己一个老爷们儿实在不会说那些细腻话,只说了句,“别在我这儿杵着了,你姓初,就是我亲侄女,亲人之间没必要唧唧歪歪的。” 初念眼眶热了下,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 她回病房的时候,其他人都走了,只有林嘉和在,把别人带过来的花和水果都归拢起来。 初念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他一时没有发现她,只专注地收拾东西,那忙碌又认真的样子,像个给老婆陪床任劳任怨的已婚男人。 初念叫了他一声,“林嘉和……” 他扭过头,想看清她,随手戴上了眼镜。 他的眼镜因为种种原因断裂了,是别人临时去眼镜店帮他配的,金丝边框的眼镜,戴在他脸上有股斯文禁欲的气息。 他轻笑了声,“累不累?” 初念摇了摇头,走过去,他扶了她一下,握着她手肘,用了点力让她坐下来,“要不要躺会儿?” 初念就躺了下来,他拉起一点被子,盖在她身上,而后坐在陪伴椅上,看着她。 目光灼灼,毫不掩饰和躲闪,直白地盯着她看。 初念被看得久了,莫名就生出不自在来了。 她问他,“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林嘉和没有立刻回答,很久才慢吞吞开了口,“不干什么,就看看你。” 初念一时语塞,最后只好“哦”了声。 过了九点钟,爸妈和哥哥来了一趟,握着她的手和她说了会儿话,眼神和动作里的小心翼翼都刺痛着初念,她只好努力地笑着,撒娇似地抱着妈妈,说当时自己有多害怕。 沈璟第一次被女儿抱着,觉得心软得一塌糊涂,不停地安慰着她,说都过去了,扬言以后要请二十个保镖形影不离地跟着她,初念哭笑不得,说那也太夸张了。 林嘉和一直在旁边,他们都心照不宣似的,看望完她,就走了,把林嘉和留在这里陪床。 病房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初念问:“你是不是……和我爸妈说了什么?” 不然他们怎么都心照不宣地把他留在这里。 林嘉和剥了橘子给她吃,扶了扶眼镜,歪头笑道:“什么也没有说,大概我一直守着你,他们就懂了吧。” “懂什么?” 初念故意,看着他。 他也回视她,然后缓慢起了身,俯身亲吻她的额头,有些无奈,“你不懂吗?” 他其实一直有些在意,她溺水前最后说的那段话,很平静,没有怨怼,没有不甘,甚至没有眷恋,她说她觉得活着也就那样。 她说她其实早就不想活着了。 那么对她来说,自己只是孤独时的慰藉吗? 亲吻和拥抱只是一种宽慰,她其实从来没有眷恋过他? 她的他的喜欢,只是感激或者一种寄托? 他在这一刻,有了一种患得患失的悲伤。 初念睫毛微颤,仿佛被他语气里的悲伤同化了,心脏倏忽就觉得酸涩起来,她勾着他的脖子,微微上移,去寻他的唇瓣,狠狠吻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亲吻越觉得委屈,迟来的难过和铺天盖地的悲伤,在平静地醒过来平静地面对这一切好像什么都过去的这一刻,兜头砸了过来,她很凶地箍着他的脖子,要他亲她。 可林嘉和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 因为她哭了。 他撑着身子,有些无奈地擦掉她的眼泪,叫她的名字,“初念……” 初念就觉得自己仿佛要把十几年的委屈都一齐倒出来一样,她抱着他,整个上身嵌进他怀里,把自己闷得满脸通红也不松手。 她抓着他,像溺水前抓到的一根浮木,觉得一丢手自己就会死掉一样紧紧攥着他。 林嘉和一直弯着腰,最后承受不住,只好借力让自己半躺在床上,任由她抱着。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42. 初念上一次这样哭是什么时候? 她哭到昏睡过去,再醒来的时候还紧紧抓着林嘉和的衣襟,仿佛怕睡梦中他偷偷溜走一样,是一种毫无安全感的占有姿势。 于是不禁想起这个问题。 然后惊觉,好像已经是九岁之前的事了,九岁之前的陈飒,爱哭爱笑爱闹,有一次疯过头了,被爸爸丢去训练场,明明并不全是她的错,可老爸一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四百米障碍连着深蹲蛙跳,一圈下来,还是小孩子的她几乎要废掉了,回家抱着妈妈哇哇大哭,那时候她性格很倔强,老爸不听她解释,她就干脆不解释了,倔着把惩罚做完了,梗着脖子回家去,一句软话也不说。 可看见妈妈,妈妈又温柔地问她怎么回事,她就绷不住了,委屈得像是世界末日了,扑在妈妈怀里哭得昏天暗地,一边哭一边打嗝嘴上还要一边告状。 哭完了,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吹着鼻涕泡泡,自己又乐了,蹭在母亲的怀里撒娇,母亲会捏她的脖子,嘲笑她娇气包。 她一点都不娇气,可在至亲面前,总是容易依赖,会忍不住露出软弱的任性的不理智的一面。 可九岁那一年,她什么都没有了,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一切,她去往陌生的环境,见到的都是陌生的人,就连和她有些血脉联系的小姨也是陌生的,她把自己锁在小小的壳里来对抗这惊天巨变。 觉得天塌也不过如此。 除了恐惧,还有孤独,世界像一个巨大的浮岛,她在上面浮浮沉沉,找不到支撑,感觉整个世界都摇摇欲坠。 她起初都不说话,觉得自己离这个世界很远,闭上眼就是濒死的窒息感,每晚都会惊醒。 可她从来没有大哭过,也哭不出来,她好像失去了发泄情绪的本能。 被迫一夜长大,学会体谅和懂事。 可她到底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后来漫长的岁月里,她都在学着把情绪往里收,一直压一直压,压到窒息,以至于都忘了该怎么释放。 — 初念慢慢动了动,手指松开他的衣襟,指骨因为太用力,又酸又疼,几乎伸不直了。 哭得太过用力,头疼,眼睛也疼。 眼皮肿得睁不开眼。 可她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好像脱掉了一层厚厚的壳,直起了压弯的脊骨,抬眼看到了太阳。 初念觉得此刻的自己像个多愁善感的诗人,诗人被感性支配着,会做出奇怪的行为。 她张开手臂,轻轻抱住了林嘉和。 谢谢! 林嘉和被她拽着,一夜都没睡安稳,起初就看着她的睡颜,无奈地掐着眉心,稍微动一动她就紧张地皱着眉头,手指攥他衣服攥得更紧了。 这会儿还没睡醒,感受到她的拥抱,下意识地以为她又做噩梦了,睁开眼,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来了,初念正眼神清明地盯着他看,手臂轻轻环在他身上。 刚睡醒的声音有些嘶哑,他低声问她:“怎么了?” 初念摇摇头,想自然地把手收回来,和他拉开距离,可越这样想,整个人就越别扭,最后干脆脸红了起来。 这在她既往的岁月里,是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情绪。 她有些茫然,又有些慌乱,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倒是林嘉和看出来了她的不自然,笑道:“想抱就抱,你的特权。” 初念“哦?” 了声,“女朋友特权?” 林嘉和:“嗯!” “所以我是你女朋友啊?” 初念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好像已经陷入了胡言乱语模式。 林嘉和好笑:“不然呢? 亲过了,一起睡过了,你不打算对我负责?” 初念觉得他说的话怪怪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没睡呢!不要夸大事实。” 林嘉和挑了挑眉,“我只是单纯在说睡觉,你不要发散思维。” 初念语塞:“……” 她捂住了他的嘴,也不让他说话。 两个人安静地在床上躺了会儿,直到护士来敲门,让准备输液。 初念才转移注意力,皱了皱眉,问:“可以不输液吗?” 林嘉和轻轻摇了摇头:“呛到了水,肺有些发炎,你昨晚还在发烧呢!” 半夜里,怀里抱了个火球,他几次想下床找医生给她开些退烧的药,可她怎么也不撒手,手指固执又倔强地攥着他的衣襟,他几次都没能掰开,一用力,她还会哭,用一种委屈到极致的可怜表情往他身上靠,他除了心疼,一点办法都没有。 最后只好按了护士铃,说一床发烧,请求拿个体温计过来。 护士进门的时候有些讶异的眼神,大概在心里吐槽他们人前也不收敛,林嘉和在娱乐圈摸爬这么久,早就练就了极好的心理素质,可也差点没绷住。 最后护士给她放体温计的时候,试了几次都没能拽开她的手指,然后才稍稍理解了一些。 高烧四十度,都烧糊涂了,意识一直昏昏沉沉的,所以才会固执地攥着他不松手吧!她以前惯会伪装,永远一副淡然处之不慌不忙的高冷样子,好似很强大,其实骨子里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 后来推了一阵退烧针,温度才慢慢降了下来。 发烧的事情,初念甚至都不知道。 初念点了点头,起床去洗漱,从床上爬起来才感觉到自己身体有多虚,走路都几乎走不稳。 林嘉和靠在那里给她挤牙膏,帮她递毛巾,翻着手机叫餐软件问她想吃点儿什么,初念还没有想好,他已经自言自语道:“还是喝粥吧!” 初念脱口而出,“不想喝粥。” 语气轻轻的,说完才反应过来,像撒娇。 林嘉和也察觉到了,笑着拍了拍她脑袋,低声说:“先忍两天。” 初念喝了小半碗的小米粥,黄澄澄的小米粥滚烫,熬得香喷喷的,可初念实在是没有胃口,食不下咽一样吞了小半碗,护士来把给她挂上水的时候,恰好是早上八点半。 病房里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探望她,大多待一会儿就走,看她今天精神状态还可以,由衷地为她高兴。 尤其妈妈,爸爸说,她昨晚都没睡好觉,一直念叨着应该陪着她的。 初念眼眶一热,旋即又嗔怪道:“你们啊,就爱瞎操心。 不如操心给我哥娶个老婆,早点儿抱孙子,然后就没精力瞎琢磨了。” 沈璟忽然觉得女儿不一样了,以前她也会这样,总是说些俏皮话故作轻松地和他们打趣争吵,但多少带着些刻意为之的感觉,好像就是为了让他们安心似的,越是那样,他们就越担心,这孩子总是把什么都揣在心里,什么都不说,所有情绪都默默自己消化,他们急在心里,可却无能为力。 而现在,她是真的感觉到,初念是很轻松的状态,于是别提有多高兴了,抓着初念的手,念叨她:“你哥是没指望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早些结婚,给我生个外孙,我天天帮你带。” 初念没想到打趣打到自己头上,林嘉和还在旁边站着,她瞬间就难为情起来了,低声叫了声:“妈!” 沈璟觉得她这反应还挺有趣,大约是没谈过恋爱,这个年纪了,还因为这个话题而害臊,于是故意臊她,扭头问林嘉和,“你说是不是,嘉和?” 林嘉和推了下眼镜,微微笑道:“那……我们尽力?” 后来人都走了,初念还脑子嗡嗡的。 怎么就开始尽力了呢? 离谱! — 林嘉和去骨科看嘉遇了,嘉遇的脚还没有好利索,这会儿也在病房待着,她说想一个人安静地看书,叫别人不要来打扰她,但林嘉和知道,她只是借口这样说,好叫他多去陪陪初念。 林嘉和敲门进去的时候,嘉遇刚吃过饭,开着电视机在看新闻,看见他,有些惊讶地问:“怎么不陪着初念啊!她还好吗?” “昨晚上高烧,今天倒是精神状态挺好的。” 林嘉和在她病床前坐了下来,兄妹两个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了。 嘉遇永远都是很懂事的那个,安静的、顺从的,以至于让人很容易忽略她的存在。 宋年说的那段话,一直在林嘉和的脑海里绕。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当年他没有抢救回来,嘉遇怎么办。 但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不在意她。 但嘉遇怎么想的? 他不知道。 “嘉遇,有些事,我想和你聊一聊。 宋年的话让我……” 嘉遇忽然打断了他:“哥……那个变态的话我一个字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严肃而认真地看着他:“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也没有怨恨过你,一丝一毫都没有,我发誓。 我们都不是圣人,事后再回忆,总觉得很多事都不尽如人意,可对每一个当下来说,你对我的好都已经达到了一个很高很高的高度。 我再不识好歹,也不会觉得你亏欠我。 反而是我觉得我一直在拖你的后腿,如果没有我,你可以过得更自由一些。” 林嘉和拍了拍她的手臂:“亲兄妹,不用说这些。” 嘉遇就反过来责怪他:“那你还说。” 林嘉和笑了笑:“好了,是哥不对。” 待了没一会儿,嘉遇就推他走:“你杵在我这儿干嘛,我又不需要你陪,赶紧走吧!陪你的小娇妻去吧!” 林嘉和失笑:“胡说什么。 哪儿学来的。” 嘉遇不由又担心道:“哥我替你担心真的,人家正宗白富美,你除了一张脸,就是个穷光蛋啊!” 林嘉和挑眉:“……”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43. 林嘉和回来的时候,初念正在输第二瓶液,消炎的药水,有点儿疼,护士把滴速调得很慢,初念就盯着它,觉得时间分外难熬。 所以就感觉林嘉和离开好久。 隔一会儿,就看一下表,心想,他怎么还不回来,转念又想,他确实得多陪陪嘉遇。 昨晚一整晚,林嘉和都在她这里,也不知道嘉遇会不会觉得不开心,她才和人家哥哥认识几天,就这么霸占着不放,实在是过分。 情绪起起伏伏,总也不安定。 莫名地,生出些焦躁不安的情绪来。 她从没料想过,自己谈个恋爱,会是这么黏人的性格。 也是这会儿,才有了一点自己在恋爱的感觉,以前对着沈砚之,跟过家家一样。 这会儿看见他进了病房门,情绪才终于放缓了下来。 安定了。 初念闷闷地问他,“嘉遇还好吗? 怎么不多陪她会儿。” 林嘉和看她要坐起来,拿了枕头垫在她腰后,让她坐舒服些,“她让我多陪陪你,你又让我多陪陪她。 你们倒是谦让得一致。 我倒想把自己一劈两半,一边放一个。 都是心头肉,我能怎么办。” 他说话总是低沉缓慢的,那句“心头肉”肉麻到初念了,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又平添好笑。 初念被逗乐,“知道为什么会有老婆和老妈同时掉水里这个问题了吧? 谈恋爱很辛苦的,你不小心跳进了火坑啦~” 林嘉和轻缓地笑:“我没谈过恋爱,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告诉我。” 初念看着他的脸,很认真地看了会儿,她自己也是在粉丝圈子里混过的,彩虹屁自己都能一口气不喘地背出上百条来。 她从上百条的粉丝语录中精准地找到了能表达自己此刻心情的句子。 我老公要是林嘉和,吵架我都扇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初念就笑了,探身想摸摸他,林嘉和察觉了她的意图,挪过去床边坐着,替她把输液软管捋顺放到另一边,免得压到。 初念摸到他的手,手指插进他指缝,单手交握在一起,“放心,我谈过恋爱,我会。” 林嘉和眼睛不自觉地眯了眯,很久都没有说话。 酸,真酸。 忽然觉得,自己对她可谓一无所知。 只是模糊地听到过别人议论她,什么年纪轻轻就坐o的位置上,新艺的大老板严冬对她也关怀备至,传言她和几个高层都暧昧不清…… 诸如此类,娱乐圈是八卦集聚地,说出来的话,十句有九句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过。 他看人眼光还算准,比起那些人,他对她的了解倒还多一些。 可感情史…… 他是真的一无所知,其实并不是真的介意,毕竟都是过去式了,但总归听到了不舒服。 初念显然是个感情小白,她本意只是想安慰他,免得两个感情苦手互相尴尬。 但也只是莫名自信罢了,她正经谈过的恋爱,也就沈砚之一个,两个人比普通朋友还清水,也亏她说得出口。 “慢慢来,顺其自然就好。” 初念嘴上这样说,却已经在想恋爱是个什么流程,约会、亲吻、拥抱、上……额,好像亲吻和拥抱都有了,可惜最基本的约会和互相试探心意都省去了。 少了很多浪漫,倒显得有些突兀,到现在初念会想起第一次在楼道了抽他烟时候的场景,他那会儿要是不知道她是曾经那个小女孩,大约直接把她当变态了吧!不过后来他吻她……初念确实到现在也不能真正理解他当时的心情。 林嘉和“嗯”了声,忽然有些担忧,“跟我谈恋爱,可能会有些辛苦。” 他和tc已经快要解约了,之后大概率还是在这个圈子里发展,顶多从台前慢慢转向幕后,他已经这个年纪,小半生都泡在这里面,刨除掉过往不愉快的经历,他还是喜欢这个职业的。 但又深知,以自己的工作强度,很难完全顾忌到她的。 况且连嘉遇都说,他是个除了脸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不多赚些钱,恐怕自己都不好意思跟她家里提亲。 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末了才自嘲这才刚开始,怎么就想得那么远了。 指不定人只是想和你试试呢!哪天腻了就踹了。 毕竟她可是当着宋喜的面说过自己更愿意努力赚钱养别人的话的。 初念倒不否认,“确实,我会被你的女友粉拿显微镜审视的,然后从长相到身材,从人品到家世,逐一挑剔。 算了,你还是不要公开我好了。 我怕我被打击到毫无自信心。” 林嘉和益发觉得形势险峻。 跟他在一起,好像除了这张脸,的确什么都图不到了。 “是我和你谈恋爱,不用在意别人怎么想。” 初念低“唔“了声,“跟大众偶像谈恋爱,这点心理准备还是有的。” — 因为提前抓捕了宋年,他上头的阿鬼就麻烦了,靠宋年引出来阿鬼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 哆啦还在荀太身边,风声鹤唳地躲了起来,但荀太还是不死心,想通过另外的渠道联系上阿鬼。 但要避一避风头。 哆啦暂时是没有办法去管林嘉和了。 她现在全身下都扑在荀太身边。 而此时tc正经历前所未有的动乱,宋年和宋喜相继被抓,管理层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里。 动荡一触即发。 最后爆发在一条新闻上。 有媒体称,宋年和宋喜已经相继被警方抓捕,罪名是聚众吸毒和贩卖毒品。 前断时间毒品的问题刚在热搜上被抡过一轮,如今又被推上了风口浪尖,群众对吸毒明星的痛恨和对缉毒警察的心疼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很快,又爆出了一长串的吸毒名单,包括陆语宁在内的三十多个圈内艺人,都榜上有名。 其中tc占了一半,再加上宋喜和宋年刚进去,于是tc在大众的眼里就变成了毒窟。 林嘉和是tc目前各项数据都最能打的艺人,娱乐圈就是一个大饼,所有的资源是固定的,有人占据了大份额,必然要挤占其他人的份额,尤其这种突然走红大爆的,最容易得罪人,光初念知道的林嘉和的对家都有三个,各个都是红极一时的,也都不是善茬,这次抓住了机会,即便不落井下石,煽风点火总是难免的。 吃瓜群众把他反常的长约,团队解散后唯他复出,并且搭上哆啦这个经纪人的事一一掰出来揉碎了分析。 最后得出结论,如果宋喜和宋年常年靠毒品控制艺人,那这些人当中,林嘉和是最有可能吸毒的。 并且把一组之前林嘉和超负荷工作后身体受不住在医院胳膊被扎了好多针孔的照片拿出来做证据。 #林嘉和吸毒# #林嘉和滚出娱乐圈# #请林嘉和正面解释# …… 一天之内,冒出了无数的词条。 哆啦不在,林嘉和甚至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团队,tc现在自己又自顾不暇,只能任凭舆论发酵曲解。 初念看到这些新闻的时候,激动地差点把自己的输液针头给拔了,她太清楚这个圈子的底线了,一旦和吸毒沾上边,这辈子几乎无缘娱乐圈了。 但林嘉和怎么可能吸毒,他对吸毒的痛恨,不亚于一线的缉毒警。 初念给新艺的公关部联系了一下,问问是什么情况,经理跟她说:“各家都在观望,现在唯一确切的就是宋喜和宋年都被逮捕了,有媒体去警方那边蹲,但采访都被拒绝了,甚至一丝消息都不肯透露,为了挖大料,各家记者都不遗余力,把警察都得罪了,气得差点儿动手打人。 tc现在也是乱成一锅粥,谁也不敢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好几家都在悄悄落井下石,明着暗着搞事。” 林嘉和的粉丝们都快疯了,理智的还在等他回应,不理智的已经脱粉回踩一条龙了。 网上沸沸扬扬一直都不消停。 初念最头疼的还是来了,林嘉和来潼安已经近一个月了,所有的行踪都尽可能隐蔽了,但还是不慎被拍到了,还是在警局门口,长焦镜头,应该是专业跟拍的,又一轮大肆涂抹。 【林嘉和还演缉毒片,真是够讽刺啊!】 【都散了吧散了吧,都被警方传讯了,要没点儿事鬼才信哦~】 【不是我说,粉丝天天骂宋葬司马,但讲真宋喜对林嘉和够好了,不信你们去查查we1其他成员的现状,哪个有他这么好的资源? 宋喜对他这么上心是为了什么? 】 【粉丝别洗了,这他么锤还不够实? 换个哥哥吧!真的,心疼你们,粉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 警方那边第一时间联系了林嘉和,说案件还在进一步侦破,本来甚至都没打算通报宋年被批捕的事,后续收网本来就很艰难了,再被媒体盯着,很可能再出现变故。 他们这些人,有时候顶烦媒体那套的,动不动就拿知情权说事,严重阻碍办案进度。 他们的意思是,暂时不能披露任何这个案子的具体信息,以免给侦破和余党捉捕增高难度。 林嘉和表示理解,称自己在案件结束前,不会透露任何关于案子的消息。 于是也就间接堵住了他公开解释的道路。 最终结果就是潼安这边警方媒体号澄清了一下林嘉和只是例行接受询问,是正常流程,网传拘捕扣押为不实消息。 意思问话是真,但没有事,不然早就逮捕了,但情绪激动的群众只抓住了讯问是真这个关键词,称为什么别人都不问,只问他? 具体的案件信息和事情的来龙去脉依旧是个谜,对林嘉和的揣测并没有停息,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了。 尤其一周后,经历了大混乱的tc,为了推掉麻烦,一下子公布十余人的解约书,对旗下艺人的管理不当,以及管理层的腐败堕落表示痛心疾首,并且声称会痛定思痛,将tc打碎重建。 林嘉和的解约书最醒目。 其他人都在警方的拘留名单上,林嘉和不在,所以始终没捶死,但tc的解约书一出,变相是公司内部都承认自己的艺人不干净,一瞬间舆论哗然。 【实锤了实锤了,讲真林嘉和现在是tc最赚钱的艺人了吧!但凡能说得过去,tc不还得老母鸡护犊子一样护着自己的摇钱树,现在巴不得赶紧解约了,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 初念经历过几年前团解散的时候一波又一波的黑节奏和大批量粉丝出走反踩的事,可依旧觉得现在这状况惊心动魄。 一个艺人的黄金时期是很短的,再折腾这一回,恐怕他翻身都无望了。 粉丝徒劳地解释着,tc对林嘉和一直都很差,本身就快要自然解约了,现在出个单方面解约书,指不定是在解约前恶心一下林嘉和呢!毕竟艺人有重大丑闻,公司单方面解除合约是合规的,这么光明正大恶心人的机会,tc怎么可能会放过。 大家都喜欢看造谣的帖子,辟谣的都不看,谣言是民众想象力的巅峰,多刺激啊,辟谣就乏味无趣多了。 无论粉丝怎么解释,都赶不上抹黑的速度。 林嘉和拿到tc解约书的时候,反而笑了:“以前做梦都想拿到这个。 没想到,最后是以这个方式拿到的。” 最开始是终身合约,后来懂了点法律知识才知道是没有终身合约这一说的,最开始也不过是宋喜唬他罢了,后来知道了也没有办法,打官司对他来说得不偿失,他缺钱,离不开tc,宋喜趁机补了一份十二年的合法合约。 签约金很高,意味着违约金更高。” 初念心疼他,走过去抱了抱他,手环在他腰上,用力箍紧了,想给他一点安慰和力量。 林嘉和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闭着眼睛沉默了会儿,最后叹了口气:“一无所有了,看来只能出卖色相了。” 毕竟,她现在是真的除了脸之外彻头彻尾是个穷光蛋了。 以前还可以谈个不错的下家,现在估计没人敢签他了,至少事情大白之前不会有人想不开,而事情大白之后,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凉成什么样了。 初念理解错了,以为他开始自暴自弃了,忙捂住他的嘴巴:“别堕落,你要敢出卖色相,我就高价把你买回来,然后强迫症你这样那样,让你知道人间险恶,富婆的钱不好赚。” 在这样糟心的时刻,林嘉和却觉得挺乐的:“那我直接卖给你好了,我还挺好养活的。” 初念看他笑,才反应过来他在开玩笑,暗嘲自己谈个恋爱降智商,哼了哼,“那得看你表现了。” 林嘉和点点头:“老板需要什么服务? 我都可以。”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44. 初念上下打量了他一瞬,笑出声来:“你是笃定我生着病不能怎么着你呗!” “哦?” 林嘉和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想听她不生病的话还想怎么着。 初念并不敢怎么着,主动握他的手,气氛合适凑上去主动吻他也可以,再过分的事,就不是仅仅是勇气的事了。 总之两个人相处,还是有些拘谨的。 初念硬着头皮,“那花样可就多了,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呢! 林嘉和看她出了她的虚张声势,失笑:“好的,随时听候老板差遣。” 初念半夜真做了梦,梦见自己在酒吧里玩,妈妈桑满脸堆笑地给她介绍鸭子战队,林嘉和站在最前头,说是店里的头牌呢!梦里的初念不认识他,但梦里的初念还是一眼就相中了他,本来挺不耐烦的,跟妈妈说那个说:“就他了吧!” 其他人都退下去了,只林嘉和站在她面前,态度不卑不亢,好像他才是来挑人的,语声温和地问她:“老板想怎么玩?” 初念反问他:“可以怎么玩?” 他微微笑:“都可以。” 初念心想这头牌真是好单纯好胆大tooyoungtoosimple,于是故意刁难他:“那你先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好的老板。” …… 快脱完的时候,初念醒了。 躺着回味了一下,觉得好可惜。 然后又反思自己,没想到自己内心深处还抱着这么龌龊的想法呢! 林嘉和在陪伴床上睡,离初念一米多的距离,他睡着了,也不安稳,眉心紧紧皱着,初念翻了个身,他就醒了。 初念盯着他看,满脸担忧。 林嘉和扭头看她,问:“睡不着? 还是做噩梦了?” 初念摇摇头:“没,美梦,没做完,有些可惜,还在回味呢!” 林嘉和挑了挑眉,“那怎么这幅表情。” 好像……很担忧的样子。 初念若有所思了会儿,决定实话实说:“我在想,你睡眠这么浅,应该不习惯和人一起睡吧!” 以后不会要分房睡吧! 林嘉和微愣,然后便明白了她意思,“不打呼,睡相不是很差,应该没什么影响。” 初念想了想:“我睡相应该挺好的,也不打呼。” 说完才回过味来,自己这莫名高兴的语气好像在说:开心,可以一起睡了! 林嘉和果然乐了,“你确定深更半夜跟我讨论这个话题?” 初念翻过身背对他,“我就随便问问。 我要睡了。” 她闭着眼,努力装睡,可惜越努力越睡不着,过了好久身子都绷僵直了,她终于忍不住偷偷把身子放平,余光去看林嘉和,结果他还没睡着,侧着身子对着她,睁着眼睛。 初念装不下去了,“我吵到你了?” 林嘉和摇头:“我睡眠少。” 长年累月,早就习惯了,醒了就很难再入睡了。 初念看了看表,才凌晨四点,她发现好多次了,林嘉和睡眠是真的真的很差,以前采访里他就透露过,他说睡眠不太好,那不太好真的是轻描淡写了,他睡眠应该是很差很差。 失眠、多梦、易醒,即便睡着了也好像总是梦魇缠身一样,经常皱着眉头,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就醒了。 初念试探地问:“要不我陪你睡?” 林嘉和好笑地看她,拒绝了:“那我更睡不着了。” 但初念这会儿真的很想抱抱他,下了床,走过去钻进他被子里,“睡不着就聊聊天。” 初念本来想的是抱着他睡,可惜一钻进去,自动地离他两个拳头的距离,暗叹自己没出息,只是抓了他的手握着,“我陪你去看看医生吧!失眠久了,会猝死的,我想你多活两年。” 当然,初念说这话完全没有科学依据,只是为了表达,她在乎他的健康。 林嘉和看过很多医生,各个科都看过,西药中药都吃过,可惜效果不尽人意,心理医生说,他的大脑防御机制很活跃,大意是说他睡不踏实是因为神经绷得太紧,一多半是心理问题。 他不能放松下来。 大约是从小到大的经历和性格所致,一时也很难改变,但他还是应了声:“好。” 他察觉到她的拘谨,心想嘴上便宜不少占,没想到是个行动上的矮子。 大约女孩子是会矜持一些,他便主动挪过去抱住她,“床太小了,抱着比较安全,免得你掉下去,我都来不及捞你。” 初念刚刚就挨着边躺着,但还是逞能道:“我这么瘦,不占地方。 你想抱就抱,我还能不给你抱了。” 他发觉,她偶尔是挺傲娇的。 也没反驳她,只是得寸进尺道:“搂住我的腰。” 初念不知道他想干嘛,但是依言照做了。 过了会儿,实在没忍住,问了句:“要干嘛?” 林嘉和笑了笑:“对自己身材还挺自信,所以出卖一下,老板还满意吗?” 初念:“……” 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一茬,可他不说还好,一说初念就想到刚刚那个梦,顿时有了画面。 越是心虚,就越要表现得若无其事,她“哦”了声,手上用力掐了一把,“还行吧!” “只是还行吗?” 他若有所思地问,“老板要求这么高?” 初念没绷住,噗嗤笑了出来,脸埋在胳膊里,“别,别问了。” 林嘉和琢磨了会儿,才想明白。 ……不好意思了…… 他笑了声。 — 初念比嘉遇晚出院,嘉遇回了临城,说想念家里阿姨做的饭了。 阿姨负责照顾嘉遇已经好几年了,心疼这个小姑娘,把嘉遇当自己小孩照顾。 林嘉和那天送嘉遇到家,然后才又回了淮宁。 初念之前在潼安所在的省城住院,嘉遇出院,她才转到淮宁来。 淮宁一家私立医院,是初爸朋友的医院,半疗养院性质,初念住进去两天,林嘉和才回来,那会儿网上还在沸沸扬扬,林嘉和只发了条微博澄清自己和毒品没有关系,就没再发声。 哆啦不在,一些代言和工作都只能林嘉和自己处理,他也就忙了起来。 不过很快也就不用忙了,有些直接公开解约了,有些过来试探着打听消息,委婉地说负面新闻不解决,他们也很为难,只零星几家很讲义气,他说不是,就说相信他,等他处理好。 初念默默记下了那几家的名字,心想有机会要好好合作。 过了一周左右,初念出院了,宁宁还郑重地拿了火盆给她跨,碎碎念:“霉运霉运快走开!” 初念忽然有些感慨,抱了抱她。 宁宁被吓到了,拍着自己胸脯,“你好吓人哦~”她摸着初念的头,“没发烧吧!” 印象里,初念都没这么柔软的一面,永远都是硬邦邦的,待人接物,无论再热情,都是裹着一层厚厚的疏离,即便是和她,也保持着一种距离感。 宁宁最开始对她的过去不了解,但隐约听她哥哥提到一点,初珩说过:“如果你感到不舒服,希望不要怪她。 她心里,是很喜欢你的。” 后来了解深了,知道她这个人就是外表冷,骨子里是个温柔的人,慢热又被动,喜欢把自己缩起来,但对人真的很好。 宁宁还是第一次感受她外放的情绪,像是撒娇一样。 初念冲她笑了笑,“突然想抱抱你。” 宁宁搓了搓自己胳膊,“你肉麻到我了。” 不过,很开心,于是回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初念像是学到了一个新技能的小朋友,到处给人拥抱。 抱了妈妈,抱了爸爸,抱了哥哥。 在她试图给沈砚之一个友情的拥抱的时候,被林嘉和的眼神打断了。 那会儿在初家,沈砚之沈静之都在,刚吃过饭,长辈们在客厅聊天,小辈们聚在偏厅说话,初念低声和林嘉和讨论回剧组拍戏的事,杨子谏已经快疯了,之前就数次提出让林嘉和回去拍戏,但初念没同意,不是舍不得他走,只是舆论正盛,不是回去的时机。 初念说:“你要不想拍也行,我另外物色人选。”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公司,没有团队,铺天盖地的舆论压下来,不说工作受影响,人际交往都是问题。 也不说粉丝和路人怎么看他,最直观的问题是,身边一起工作的人如何看他,会不会拒绝合作,会不会冷嘲热讽,会不会恶语伤人,会不会阴阳怪气? 都说不好,但形势就是这样,即便初念可以花钱撤热搜,降热度,但她堵不住所有人的嘴。 堵不住八卦的心。 林嘉和却摇了摇头,知道她只是不想他糟心,但躲避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况且他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脆弱,于是捏了捏她脸,给她捏了个笑脸,安慰她,“没事,总不能真的不见人了,还是老板想金屋藏娇?” 初念看他还有心情逗她,放心了些,忍不住笑道:”那你给藏吗?” “看老板心情。” 初念想了想,可惜道:“但我舍不得。” 一颗明珠,藏在家里,就失去光辉了。 她更喜欢他闪闪发亮的样子。 林嘉和微楞,说这些只是玩笑话,但初念的意思,他读懂了。 说谢谢就显得生分了,林嘉和捏了捏她手指,告诉她,我知道了。 两个人站在旁边,旁若无人的小亲密,沈砚之觉得分外刺眼,过去刷存在感,嘲讽初念:“我还以为你没有心,原来是我不配。” 他手指比箭,往心口扎了扎,做出一副受伤的样子。 初念其实挺感激他的,刨除感情方面的问题,单纯以朋友来看,他是个很好的朋友。 “感情的事,不能强求不是。” 初念张开手臂,“要不抱一下? 为了我们的友谊。” 林嘉和眼神移过来,静静看着她。 初念从情绪里抽离,才觉得有点儿怪怪的,“算了,你不配。” 沈砚之笑骂了声,“操!” 不过这样的初念倒没了那种戴了八百张面具的橡皮人样子,刚开始知道她喜欢林嘉和,确实挺难接受的,可现在想想,大概她和林嘉和才是注定的一对儿。 初念是个很难和人敞开心扉的人,但林嘉和能对她的心情感同身受,并且救过她的命,所以她更容易对他坦诚,也更容易被他吸引,这一点,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只能怪命运太奇妙了。 沈砚之撂了句,“行,初念,老子记住你了。” “别,不合适。” 初念看了林嘉和一眼,忧愁状,“真不合适。” 沈砚之服气,也看林嘉和,指了指她,“你给她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林嘉和摊手,轻笑,意思是,我怎么知道。 沈砚之翻了个白眼,走了。 靠,狗男女。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45. 回剧组那天,初念也去了,那天正好是个大雨天。 公路追逐的戏要补几个镜头,杨子谏感叹这个时机太好了。 午饭都不让吃了,让大家辛苦一下,拍完再说。 林嘉和上午进剧组就被拽去拍宣传物料,拍摄已经过半,宣传那边把其他主演的都安排差不多了,唯独戏份也很重要的男二,宣传少得可怜,导致网上很多臆测,说剧组已经替换掉林嘉和,准备换演员了。 甚至剧组的人也都这样认为。 而且,他们对林嘉和消失这么久耽误拍摄很有意见。 之前很多商定的戏份只能延后,不得不重新排档期。 林嘉和消失那么久,只有杨子谏知道怎么回事,但具体初念也没敢跟他透露太多,只说是林嘉和是负责过去协助调查的。 初念被绑架救出来,杨子谏也知道,他特意跑了一趟去看望她,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形,但看她当时的样子,以及去看望她的人的反应,都知道她经历了怎么样的凶险。 当时林嘉和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高烧,连着打了好几针退烧针,精神状态又差,看起来就也挺可怕的。 他一直握着初念的手,就连初父初母都没有说什么。 大约从心底里已经认可了他做初念的另一半。 而且也只有林嘉和在旁边的时候,初念才会有点儿反应。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杨子谏对初念看人的眼光是相信的。 她说他没问题,他就相信。 林嘉和还没拍完物料,就接到消息说等会儿要补公路追逐那段戏的镜头,化妆师已经等着他了,他点个头,下来就跟着化妆师去化妆间,连轴转。 等到结束的时候,和剧组一起吃凉透的盒饭,林嘉和常年失眠,以至于胃也出了很大毛病,尽管早有防备,吃完饭灌了一大杯热水,可大约虐待太过,如今变本加厉起来,没有防住,一整个下午胃都在隐隐作痛。 尤其到傍晚,他已经疼得额头冒冷汗了。 初念在公司,一方面公司那边很多事要处理,另一方面,她如今和林嘉和的关系,倒让她拘谨起来,心虚着不敢多碰面。 以前觉得怎么着都和他不会有除了粉丝偶像外更多的交集,也更没想过处男女朋友,所以对他好得理所当然,偏爱也偏爱到明面上。 如今倒是不敢了。 主要他最近被骂得厉害,再爆出来恋情,只会火上浇油。 他好像无所谓的样子,可初念一点儿都不想他多背骂名。 林嘉和也劝过他,没事少上网,那些侮辱和谩骂,同行倾轧,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不必理会。 时间会证明一切,没有做过的事,总有大白的一天。 至于职业生涯,顺其自然就好。 尽人事,听天命。 他的人生里漫长的低谷期占据了大半的生命,磨得性子也温吞了许多。 可初念知道,他不是害怕,不是软弱,不是没有斗志。 他就像冬日里被厚雪压着的雪松,挺拔,坚韧,沉默,但是永不低头。 初念喜欢他。 从一开始就喜欢,接触得越多越喜欢。 最开始时,她只是把他当做一束光,陡然照进来,驱散了过往耿耿于怀的那一点过不去的执念。 后来是欣赏,把他当偶像,觉得他清澈通透,有着玉一样的品性,看见他,就觉得世界还是美好的。 现在呢,是喜欢,是爱,所以会心疼,恨不得把他藏起来,好让他不再受一丁点伤害。 但是一个大活人,怎么藏得起来呢! 初念就觉得情绪起起伏伏地难受,虽然他不让她看新闻,可还是忍不住偷偷爬上社交平台去搜关于他的评论。 【每日一问,林嘉和今天拿出真凭实据澄清了吗? 】 【垃圾艺人滚出娱乐圈吧!】 【现在看见他就烦。 】 【吵成这样也不敢出来解释,宋年宋喜进去,他也绝对不干净,就算没有进去,至少从这件事上看,林嘉和绝对不是什么温润如玉的人设。 】 【立什么温柔绅士与世无争的人设啊,崩塌了吧!】 【心疼林嘉和的粉丝。 】 …… 打打嘴炮也就算了,骂两句也少不了一块儿肉,可是最重要的是,品牌方好多也开始公开抵制林嘉和,急于撇清关系,称以后会以更加审慎的态度去遴选代言人。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一个品牌的形象很重要,林嘉和虽然什么也没做,但成为舆论的众矢之的,一时也无法解决困局,对品牌方来说也没有义务要去体谅他。 但诋毁和落井下石就大可不必了吧! 初念看到热搜上高高飘在最上头的,某化妆品宣传总监发出来的某次合作的监控视频,林嘉和发烧,半梦半醒间做出了古怪的反应,内涵道:现在想想,大概是磕大了吧! 初念已经出离愤怒了,是个国外的牌子,在国内算是小众,打开中国市场的时候,请不起大咖,于是才找了林嘉和,原本只是单品代言,宣传上也很不上心,官方甚至都没有关注林嘉和的微博,后来火了才偷偷点了关注,大张旗鼓地晒代言人,跑去软磨硬泡让林嘉和做品牌的国内形象代言人。 那会儿粉丝被品牌的骚操作震惊得无语,足足嘲笑了他们一周,后来还是林嘉和出面安抚。 而现在,他们的宣传总监,如此理直气壮地公开诋毁自己的代言人,官方号还点赞,到底是在做什么? 有没有想过,一旦这件事林嘉和最后证实完全清白,他们到底如何自处? 还是说,已经笃定林嘉和就是那样的人,再也翻不了身了? 初念第一次这么清楚地领悟到墙倒众人推的道理。 她上了自己的盖章了粉籍的大号。 转发了那条微博—— 活久见,真是人间迷惑行为。 第一次见到这么想自家代言人去死的品牌方,真棒!造谣帖转发过五百怎么着来着? 请贵品牌千万千万别删,别有天打了脸,腆着脸又去求人代言。 初念吐槽完,仿佛跟手机也生上了气,啪地一下扔在了桌子上。 严冬进了她办公室,挑了挑眉,“哟,脾气见长啊!” 初念深呼吸着,半晌才吐了句,“有话快说。” 严冬把一份合约推到初念面前,“看看,怎么样。” 初念翻开扫视了片刻,顿时愕然,“你想签林嘉和?” 严冬点了点头,“怎么,觉得我的公司太小配不上你男人?” 初念呆愣,“没……只是有点意外,你不用为了我……” 严冬嗤笑一声,“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只是觉得非常的划算,你看,你都说了,林嘉和和舆论所造谣的没有任何关系,那么就总有事态扭转的那一天,而我现在签他,岂不是雪中送炭? 现在被多少人骂,将来就能赚多少好感,稳赚不赔!” 初念一腔感激咽了下去,翻了个白眼,“无商不奸。” 严冬耸肩,“赔本的买卖谁做。” 不过虽然严冬这个想法很鸡贼,但初念知道,他也是存了想帮助林嘉和的心了,现在林嘉和几乎是被全网黑,路人动不动就要踩一脚,恨不得你一脚我一脚把他踹进泥坑里,骂他嘲讽他已经变成了政治正确,后续能不能翻身,也很难说。 现在只求宋年的案子能早日侦破,案情通报后,他们就可以着手为自己解释澄清了。 但至于是哪天,谁也不知道。 “他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初念跟他保证。 严冬笑了笑,“哟,都开始代替发言了?” 初念踹了他一脚,“去你的吧!多余给他感激。” 严冬还有事,没空听她瞎掰扯,“没问题的话,那我就着手和林嘉和联系了,你别出面了,免得你的绯闻从各路情人变成为了包养恶闻缠身的小鲜肉强行靠资本助其洗白。” 初念思考了一下,都已经能料到大家八卦的语气了,顿时搓了下胳膊,“以八卦群众的想象力,不去做编剧可惜了。” 严冬临走的时候,人到了门口,忽然又扭头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笑着,“初念,你现在比以前,鲜活多了。” — 初念忙到下午,还是不放心林嘉和,回了剧组。 杨子谏正在拍最后一场戏,拍了两条都不尽人意,他终于发现了林嘉和的不对劲,“嘉和,没事吧?” 头疼,撕裂一样的疼,整个人像是陷入到了某种情绪当中,无力,沉重,像是被什么狠狠拖拽着往下坠落。 他靠意志已经无法支撑自己了,他撑着最后一丝清明说,“导演,我不太舒服,今天先到这里可以吗!” 杨子谏也惊觉他状态很差,这会儿仔细看更是浑身发抖,额头上都是冷汗。 他忙说:“是不是淋雨感冒了? 找个人送你去医院吧!小陈,小……” 他打断杨子谏,“没事导演,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清楚自己的状况。 小陈还没过来,初念却正好来了,初念莫名想起今天的热搜,那段监控视频里,林嘉和的状态和现在很像,她又想起上次发烧哆啦说的话:他小时候受过刺激。 一发烧就高烧不退。 原本还顾念着暂时在外面和他保持的距离的初念,一下子什么也顾不上了,她脸色苍白地冲过去,一把扶住了他,低声埋怨:“怎么我才走一天,就搞成这样啊!” 林嘉和从半混沌中捕捉到她的声音和她的体温,身体的重量小半压在她肩膀,他像是累极了,终于找到一点依托,哑着声音安慰她,“没事,别害怕。” 初念眼眶就红了,这个人自己都这样了,开口第一句却是先安慰她。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46. 初念把他拖回房间里,安置在床上,打电话给私人医生请教,然后喂他吃了退烧药,他看起来有些不安,不停地抓她伸过去的手,意识清醒些,又说:“抱歉。” 他这样,倒有点儿像是电影里黑暗阴郁的反派,眉宇间都透着阴沉和偏执。 就连清醒的片刻说的“抱歉”,都带着几分压抑的病娇气。 初念却没觉得害怕,反而心脏随着他的力道,紧一下,松一下,最后认命地抱住他,想给他多一点安全感。 只有心疼。 上次他发烧,她也在旁边,那次他都昏睡过去了,这次烧得不很厉害,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看起来却更可怕。 一直到后半夜,他的烧才退了,大半夜爬起来洗澡,初念一直陪着,就一直待在他房间,这会儿起了身,给他烧热水,心想,他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爸妈不负责任。 嘉遇还需要他照顾。 他每天面对那么多糟心事,都自己扛吗? 多可怜! 林嘉和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几乎裸着上半身,抓了件t恤,很快套上了,可初念该看的也都看光了,有些担忧地说,“体格多好啊,怎么身体差成这样。” 病起来让人心疼。 林嘉和无奈地笑,走过去接过她递过来的杯子,喝了一口,“也没有那么弱。” 烧得久,声音干涩到嘶哑,刮着初念的耳膜。 初念细数他的毛病,“失眠,头疼,易发烧,胃还不好……” 林嘉和没觉得什么,都是小毛病,经年累月,早就习惯了,也不怎么在意,可被她一说,像是得了绝症一样。 初念还在碎碎念,“我要给你请个营养师,你再也不许吃盒饭了,然后再请个助理,天天盯着你吃饭……” 话说到一半,声音倏忽没了。 嘴巴被堵上了。 她本来倚在台子上,站得不直,矮了他一个头,脑袋还垂着,下巴和脖子四十五度角,垂视地面,他是忽然绕过来,侧头从下面亲上来的,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初念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吞了口唾沫。 接过好几次吻了,初念对他的习惯和喜好早有了解,他喜欢先触碰,搂腰,搂后颈,然后再进一步,循序渐进,像他的性格,温和、谨慎。 这样突然袭击,还是第一次,甚至带着点儿侵略性。 他挪步正对着她。 整个人笼罩着她。 初念挺高了,腿长,身材比例好,踩着高跟鞋可以傲视大半男生,可这会儿突然有了一种娇小玲珑的错觉。 大约他太高了,身材也是真的好。 看起来不显眼,靠近了才能察觉到。 从做练习生开始,他的身材管理就没失控过。 林嘉和欺身,将她整个压在台子上,方便接吻。 绵长缱绻,时间缓长。 初念被亲得两眼闪泪光。 他终于放开她,胸口起伏着,靠在她肩头休息,吐了一口胸口的郁气,坦白:“印象里,每次发烧都没有好事。 所以后来就很恐惧发烧,也算应激反应的一种吧!没什么事,我自己能调整过来。 别担心,好不好?” 初念怎么能不担心,他越是这样说,初念就越心疼,她甚至想他能够发发脾气,发泄出来,总归是好的,可他这样的性格,只会什么事都往肚子里咽。 她抱了抱他,闷声说:“你就不能示示弱,让我哄哄你?” 林嘉和失笑,寻到她的唇瓣,再次吻了上去。 “我学学。” — 天没亮,他就走了,初念赖在床上睡懒觉,过了会儿,猛然惊醒,叫了营养粥,自己亲自去拿,然后送过去盯着林嘉和喝。 行动力极强地跟静之打电话,问她有没有合适的营养师,介绍一个给她。 静之行动力更强,不到几分钟就推了一个过来。 初念捏着手机隔着人群跟他招了下手。 道具组还在清场,布景还在微调,杨子谏开了机在试镜头找感觉,演员各自都在对台本,或者躲着独自找戏感。 林嘉和手里握着剧本走过来,揉着眉心无奈喝粥,初念本来是想把他叫到偏僻处,可他一见面就捏了她的手,那毫不避讳的样子,倒让初念觉得自己矫情了,于是就稍微躲开了人群,让他多少垫垫肚子,免得杨子谏拍得起劲,又心血来潮不让吃午饭。 几个演员和工作人员不时投过来些微妙的目光,初念已经猜测到,他们在窃窃私语什么。 ——我就说这俩人有猫腻! ——怪不得口碑跌成这样,杨子谏还坚持用,原来是有人撑腰啊!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 “感觉,我就是个罪人。” 初念呢喃,想起来晒图引发的混乱,再想想一旦被爆出来恋爱,他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她就头疼。 林嘉和低声说着,“别乱想,我处理。” “嗯。” 初念心不在焉,心里还是很乱,也想不出来有更好的办法,可他这样说,初念总归是不那么慌乱了。 “你怎么遇到什么都不慌不忙的。” 好像永远都能冷静,永远都是处变不惊的样子。 看着他,情绪就会不自主地沉淀下来。 林嘉和歪了歪头,“也没有,对你就很容易失控。” 失控吗? 没有看出来。 林嘉和所谓的失控,也只是对于他自己来说,他的性格里有很深沉的一面,理智占据了绝对上风,加上从小到大的经历,也就无所谓更糟糕的情况了,生活里随时都是烂摊子,只能保持极致的冷静,别无他法。 他不是小女孩,没有机会也不允许自己矫情。 遇到再困难的事,第一反应都是如何去解决这件事,而不是为什么会发生。 可让自己真正觉得无能为力崩溃的时候,大多都和她有关,第一次是她九岁时候被绑架,那时候他的人生正走在死胡同里,初念给了他一点触动,她就像是一根浮在水面的稻草,他拼命抓了上去,后来与其说救她,不如说自救,在满是挫折灰败看不到未来的生命里,渴望有一件事是自己做成功的,渴望有一点美好,是自己守得住的。 可是似乎没救到,他为此痛苦很久,反而也因此冷静,这世界本来就很残酷,失去才是常态,能握住的时候就更要珍惜。 但后来得知她还活着,就好像得到了一件失而复得的东西,从绝望里开出的花,反而更加鲜艳动人。 好像一块经年的石头落了地。 那天,他失控吻了她。 虽然是她先撩拨,最后失控的却是他。 他不是可以随时来一段露水情缘的人,因为生活过于艰涩,从小就养成了极强的自制力,对于后果无法把控的事,就不会去轻易开始。 但招惹初念,却是一时失控。 回到自己房间,抽了很久的烟,捋自己和她的关系,思索和她的可能,得到了没可能的答案,但第二天看见她破了的唇角,又认命地给她买药。 第一次觉得,有时候也可以不那么理智。 那次在露台,他依旧是情绪跌到极点,加上失眠,大脑有一根弦绷得极紧,快要断掉了。 深夜,睡不着,闭着眼坐在露台思考事情。 她突然出现,很小心地给他盖毯子,他睁开眼,和她对视,像是在冬夜里行走,在一片冷和黑中看到了一个毛茸茸的同样冻僵却想给他取暖小动物,仿佛世界都隐去了,只剩下彼此。 相依为命。 结局又是失控。 最失控的,大概是她被绑架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冷静异常,大脑再没有一刻更清醒了,可是她面色平静地说着她其实很早就活够了的时候,内心某处酸软的地方像是被人狠狠戳了一下。 整个人像是被撕成了两半,除了痛苦还有麻木,一瞬间像是被扼住了呼吸。 像被人狠狠地推下了悬崖,她在悬崖边看着他,眼神冷漠,好似所谓的相依为命,只是自己自作多情。 她昏迷着,脸色苍白,像是坠入了深梦,梦里大约不如意,眉头紧紧锁着,闭着眼,哀伤好像也能从眼眶里透出来。 她在想什么? 对这个世界感觉到失望吗? 痛苦吗? 还是想要解脱? 他不知道,只是知道自己很难过,比自己受了伤还难过。 后来她醒了,他才从窒息中缓过神来。 仿佛劫后余生。 他的人生就像一片贫瘠的沙漠,而初念是一块儿绿洲,让他无法抗拒。 初念自然不懂这些,他的心思一向藏得很深。 “你是说拿我没办法?” 初念笑着,想起林嘉和好像的确很纵容她,“你就是心太软了。” 林嘉和没有解释,顺着说,“是拿你没办法,毕竟以后说不定要指望着老板罩我呢!” 那边在招呼演员就位了,初念催着他快过去。 看他走了,然后呢喃道:金麟岂是池中物…… 她倒很想金屋藏娇,把他保护起来,让外面的糟心事都去见鬼去。 前两天宁宁还在发消息问他林嘉和怎么样,被网上喷成这样,心态有没有崩。 初念说没有,宁宁还不信:“他说没有,你别傻了吧唧的就觉得没有,男人有时候也很脆弱的,你得安慰安慰。 你这情商,谈恋爱迟早得翻车。” 初念反而想起生日会那天,宁宁自己说的话:“从最低谷爬上来的人,哪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他不是那种内心脆弱却还故作坚强的人,所以才会把要她包养他当做玩笑话逗她。 — 初念又偷偷翻了网上的消息,一进微博,被卡得掉下线四五回,后来好不容易才登陆上,后台全是消息,她昨天义愤填膺说的那段话,被骂惨了。 粉丝也在劝她闭麦。 这时候,多说多错。 她翻了几条热评,都是骂她的,私信更是不堪入目。 那个化妆品品牌的总监也回了她,阴阳怪气地说:好的,我等着呢!你跳脚的样子真可笑,小妹妹,年纪还小吧!抽空还是多关心身边人,你父母要是知道你对一个荧幕上的所谓偶像呕心沥血,指不定得多心寒呢! 不过他这话,倒是得罪了不少路人。 他也是闲,和人对喷了一天一夜,这会儿挂在广场上被人抡。 仿佛一场狂欢,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没有人是胜利者。 都是刽子手。 新艺就在这场战斗中,火上浇了油。 新艺高调签下了林嘉和,并且为他配置了一整个团队。 官方推文一出来,陆遥之的粉丝就炸了,险些被新艺的骚操作给震懵,他们家大哥是真根正苗红的顶流,出道到现在都没有丑闻,一路开挂,顺利登顶,不会刚宣布签到新艺,就被牵连吧! 不过陆遥之的粉丝没来得及开喷,陆遥之本人先点赞转发说了欢迎,粉丝只好咽下去不解。 跟着哥哥脚步走,成了第一批支持者。 初念给严冬发了一大串问号, 【? ? 你收买了陆遥之? 】 严冬回她:【他? 人进娱乐圈就是玩票,家世牛到资源全自己往上贴,我拿什么收买人家? 是你男人个人魅力吧!他俩应该是有过合作的。 】 俩人确实合作过一部戏,不过几乎没有对手戏,俩人也没互动过。 初念好奇问了林嘉和一句:“你和陆遥之私下是朋友?” 林嘉和摇摇头:“只是认识。” 男人看男人,简单很多,有时候只是看一面,就知道有没有眼缘。 初念还在困惑,林嘉和打断了她,揉着她脑袋,无奈地笑:“怎么那么能操心!别想这事了,顺其自然就好。” 初念反驳他,“主要是没别的可操心了,就这一块儿心病。” 初念看着他,眉眼里都是心疼,“我看不得别人骂你。” “我给你找点事做。” 林嘉和冲她招了招手。 两个人待在房间里,刚吃过晚饭,初念无所事事,他在研究剧本。 初念好奇凑过去。 林嘉和拉了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帮我把眼镜摘了。” 初念依言摘了他眼镜,以为他想接吻,嫌弃戴着眼镜碍事。 林嘉和却迟迟没有动,缓了一会儿,“口袋里有个东西,帮我拿出来。” 初念摸过去,“上面? ……下面?” 裤子口袋里,她摸到了一个方方的东西,掏出来的时候她忽然就有了一个奇怪的直觉。 直到打开他才确信。 是戒指。 “突兀了点儿,但是买了挺久了的,就当个小礼物先给你……”林嘉和舔了舔嘴唇,有些不自然地抱着她。 突兀吗? 确实。 初念却关心,“买了挺久了?” 林嘉和“嗯”了声,“潼安时候买的。 和哆啦出任务,怕你生气,路过珠宝店,想着买回去哄你。” 潼安也没有太像样的珠宝店,于是进了让柜台拿了店里最贵的来。 可惜买完没多久,却得到她出事的消息。 后来又觉得,送出去太过唐突。 初念拿出来试了试,一颗净度切工都不错的钻,大小也合适。 她在他面前比了比,“好看吗?” 林嘉和“嗯”了声,捧场道:“好看。” 初念便又好奇,“送戒指,摘眼镜干嘛?” 林嘉和轻笑,“怕看见你不高兴,我现在,很脆弱的。” 初念被逗笑了,趴在他胸口笑得肩膀耸动,“度数这么高?” “五百多度? 大概。” “啊……”初念忧愁,“听说度数高的话,会遗传呢!我们小孩会不会生下来就近视?” 他不吭声,初念好一会儿没听见他回应,不由抬头看他。 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缓慢道:“随口问的,还是在提示我?” 初念一凛:“……” 林嘉和苦笑:“初念,别让我猜,我不太能理得清这个分寸。” 初念闭目,恨不得当场去世。 床都没滚过,想得倒挺多。 她发誓她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可又怕自己一句话堵住他主动的路,于是最后咬了咬牙—— 她晃着手上戒指:“要不这个,就当做……订婚戒指吧?” 林嘉和听懂了,嫌弃他进度慢呢!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47. 林嘉和没能有机会追一追进度。 之后一段时间,两个人不得不分隔两地,初念去了法国见一个导演,回来还要跟严冬去一趟上海参加一个活动。 林嘉和拍摄也渐渐紧张起来,杨子谏赶进度,全天的拍摄排得都很满。 好在初念给他找到一个有营养师证的助理,可以每天盯着他吃饭,公司给他安排的经纪人艾莎也是初念非常欣赏的一个经纪人。 不过初念不在了,剧组许多人幺蛾子就出来了,有个男演员,半夜跟杨子谏哭诉,说自己辛辛苦苦这么久,好不容易有点儿起色,不想被林嘉和拖累,这部剧拍出来,估计也播不出去了。 之前还说趁一下林嘉和爆红的东风,没想到爆红紧接着就是爆黑。 电话里,杨子谏委婉说:“你男人本来就不爱说话,这下,更沉默了。” 虽然有苦衷,但是口碑爆跌是不争的事实,一整个剧组上上下下百来号人,如果因为他的缘故导致剧还没出就被严厉抵制,确实他是有责任的。 之所以没人敢说什么,不过是因为所有的来自于投资方出品方的压力,都被初念一人顶下来了。 而初念和他的关系又暧昧,剧组的人看待他,多少带着点儿情绪和有色眼镜的。 在这样的状况里,不管林嘉和内心多强大,怎么可能好受,拍戏的时候拍戏,不拍的时候就自己坐一边,经常捧着剧本或者其他书籍看,要么就发呆。 其他人不理他倒还好,但眼看着他落魄,就明着暗着挤兑他,有一回还当着他面挖苦,说他拍完这个戏,估计好一段时间不用出来了。 旁边人立马说,以林老师之前爆红的程度,不工作也肯定没有问题的,况且现在还有那么能干的女朋友。 还有前段时间,新艺给他接了一个综艺,结果拍完播出的时候,后期把镜头全给剪了,那边制片人说:“每小时都能接七八十来个投诉电话,我们也很难做啊!” 节目播出后,林嘉和显然又被嘲讽了。 他表现得倒还平静,跟自己新经纪人艾莎请示,暂时不要给他接通告了。 艾莎能力很强,但如今确实不是好的时机,具体情况她是知道的,初念和她交代过林嘉和的现状,艾莎说她大致已经想好该如何应对了。 他的新团队每天最多的工作就是盯着舆论风向,反黑。 其他时间纯抠脚,但这些人是初念亲自挑的,工资照高了开,承诺可以随时离职,倒也都没说什么。 反而看着领导们的魄力,觉得说不定还是有前途的。 毕竟娱乐圈这地方,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事情多了,公关能力强,泼下来一盆黑狗血也能洗成大吉大利。 初念虽然不在,但是时常听反馈,心里颠来倒去的难受,恨不得立马飞回去抱一抱他。 杀青前的公开探班日里,去了挺多家媒体,原本都是审核过的,结果不知道哪家混进去了奇怪的人,单独采访时候,堵着林嘉和问他在宋年和宋喜案子里,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你真的问心无愧吗?” 话筒杵在他脸上,拍摄者恶意地将镜头推近。 “是。” 林嘉和敛着眉,波澜不惊的样子。 “你不承认自己和宋喜宋年有勾结?” “不承认。” 林嘉和想离开,他不拒绝采访,但讨厌恶意。 “那为什么不解释?” 记者堵住他的去路,“如果像你说的什么都没有,却一点证据都拿不出来,不是心虚吗? 还是觉得反正也没有证据,在等大家都遗忘?” 林嘉和抬手挡住了镜头,“别拍了。” “不是心虚为什么要逃避?” 记者固执地追着他,“你不觉得自己应该给粉丝一个交代吗? 听说您和新艺的副总在谈恋爱,是真的吗? 这样的状况下,还有心情谈恋爱的您,所谓的敬业是什么?” 林嘉和站定,大脑嗡嗡作响,好像有无数的声音蜂拥在脑子里。 “等你学会客观和理智,我再回答你这些问题。” 他蹙眉,唇抿成一条僵直而冷硬的线。 助理带着安保人员冲过来把记者隔开了,驱逐道:“抱歉,请你们出去。” …… 这个小小的风波艾莎很快就从助理那里知道了,艾莎准备了无数条方案去应对即将到来的营销号的恶意涂抹。 但是非常令她困惑以及不解的是,最后出来的稿子标题是:林嘉和恋情曝光,女朋友竟然是新艺副总? 采访视频被恶意剪辑。 视频里记者着急地追着他问:“听说您和新艺的副总在谈恋爱,是真的吗?” 林嘉和蹙着眉毛,有些不耐烦地挡了下镜头:“别拍了。” 路人顿时炸了,嘲讽道:【果然人一糊就暴露了素质,什么态度。 】 不过好在当时虽然没有其他人在场,但是角落有架拍花絮的机器一直开着机的,开启了智能模式,有人走动会自动追人拍录画面。 初念拿到完整的视频的时候,真的气到爆炸,从没觉得这么生气过,严冬正好打电话给她还被波及到了,听她叽里咕噜骂了五分钟不带喘气,不由笑道:“我还第一次见你这么真情实感地生气。” 之前严冬一度觉得初念有情感缺乏症。 就是很多时候,明明该生气的时候不生气,不该生气的时候反而斤斤计较,看起来神神经经假模假样的。 这么像个正常人,他还是头一回见,“上大学那会儿,有人在论坛发帖说你花钱进的大学,你还记得你说什么吗?” 初念并不记得了,她从小就不太合群,被排挤好像是常事,但她其实也并不在意。 事实上她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 严冬现在想起来依旧忍不住啧啧感叹,“你什么也没说,倒是学校闹了几天,有个学生会的仗着自己身份,就堵着你跟你要说法。” 初念似乎终于有了点儿印象地“哦”了声。 那个女生把她堵在餐桌前,义愤填膺地问她:“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初念正在吃饭,顿时觉得没有了胃口,收拾着餐盘,往餐厅外走。 女生追着她:“所以你是默认了?” 初念不喜欢咄咄逼人的人,她把餐盘递给阿姨的时候,扭头说了一句话:“对于毫无根据的事深信不疑,漠视规则和证据,我不觉得你对真相真的感兴趣。” 女生大怒:“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没有脑子。” 严冬笑道:“也不怪他们怀疑,有人无意知道了你的高考成绩,离最低分数线差了整整四十分。 按照最高规格的加分政策,你也凑不到录取线。” 初念并不想回忆那一件事,其实真相简单得乏味。 烈士子女,仅此而已。 但对于她来说是耻辱,并不是光荣。 父母的荣光在去世后多年还在庇佑着她,可她却学习生活全都一团糟地苟延残喘着,她不配做他们的女儿。 那时候她没有解释,甚至负责招生的老师也并不全都知道,当时是爸爸的老领导为她填报的特殊加分申请,他们觉得对不起爸妈,所以弥补在她身上而已。 真相有时候是很残忍血腥的,至少对于初念来说,是很残忍的一件事,那么多人咄咄逼人地想要知道,对她进行着侮辱式的恶意猜测。 她们说:“如果你觉得委屈那你就解释啊? 如果我们错了,我们就道歉。 是你错你就道歉,多么简单的事,你干嘛不说清楚?” 她觉到一种荒唐的讽刺。 她被无端地侮辱了,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就要自己揭掉伤疤,她出于自保保持沉默,反而最后是她错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 — 林嘉和的这件事,倒和她那件事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那些莫须有的罪名盖下来,抹黑后再反问:“你为什么不解释?” 受害者被钉在耻辱柱上,路人路过的时候,还要再踩上一脚:他要是没做什么亏心事,怎么会被钉在那里。 真相很简单啊,多简单呢!他从始至终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谁的事,他拖着满身伤痕,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他大可以急切地为自己洗脱掉罪名,告诉全世界,他是被伤害最深的那一个。 可大家得到了所谓的真相,又能怎么样了,不过是感叹一句:“天呐,他好可怜!” 抑或是:“嘁,谁信呢!” 比起这个,他更希望犯人能早些逮捕归案,希望少一分罪恶,希望多一分光明。 — 艾莎给林嘉和做了个紧急公关,完整视频出去后,也就粉丝哭一哭,骂无良记者为了博眼球毫无底线。 稍微清醒一点的路人也开始抵制这场假借正义之名的狂欢,但更多的人其实压根不关心这些,他们又找到了另外的点。 【林嘉和谈恋爱了? 】 【我靠,还是个副总? 】 【不会被包养了吧!】 …… 林嘉和针对这个表了态:正常恋爱,勿恶意揣测。 粉丝大约被外面虐狠了,其他事情无法反驳,但别人这次嘲讽:哈哈哈哈,他家粉丝也太可怜了吧!被连着捶了这么久,现在房子又塌了。 大家倒是逆反起来,你说我塌,我偏不塌。 【谈个恋爱看把你们酸的。 】 【四哥看上的肯定是最好的,他眼光一向很好,无论是谁我们都祝福。 】 【副总怎么了,不过是个职业罢了,心里装着屎的人才看见什么都是屎。 】 【张口闭口包养的,你看见钱了? 还是被包养惯了? 】 【省省吧!他早就不走爱豆偶像路线了,老老实实演员而已,一把年纪了早该结婚生小孩了,谈个恋爱犯法啊? 】 【自己脑残就算了,老幻想别人也是脑残,咋了,别人脑子正常影响你发挥啊!】 ……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48. 初念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以这种离奇的方式,莫名被接纳了? 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原本还担心被骂自己承受不了。 ——倒不是怕自己被骂,而是怕林嘉和被骂。 有时候想想,他真的很不容易,极内敛的性子,骨子里又温柔到极致,遇上什么都自己默默消解,偏偏阴差阳错入了这个圈子,被诋毁,被误解,被中伤,他再怎么表现的淡定,也不可能真的无所谓。 心疼这两个字,初念都说厌了。 结果恋情这件事,就这么轻飘飘过去了。 有人扒出来初念的照片,扒出来她是那个十年老粉。 一边有人酸有钱人追星就是方便。 一边是粉丝在回怼:十年老粉你看不见? 就盯着有钱看,仇富啊? 那个小姐姐很厉害好不好? 很漂亮好不好? p图剪辑视频,探班送机,做公益,十年付出的精力和心血,你一句有钱就给全抹杀了? 你为社会贡献过啥? 一张嘴吗? 全天下就你会叭叭! 难听的话初念都不想复述,有些很无厘头,但初念也忍不住反问自己,也没有很丑吧? 照着镜子看里面的人,自己一向还挺自信的身材也被批评得一无是处。 她并不认同,但听多了,也不由会自我怀疑。 不过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有人骂:听说上学时候学习差得要死,果然和林嘉和那个文盲是一对儿。 很多人在哈哈笑着,初念却看着异常刺眼,文化水平低一直是他出道以来备受诟病的一件事,每次都要被拿出来嘲笑一遍。 初念被刺痛的原因是,这件事本身对他来说就是很大的遗憾。 可他不是不想,是不能。 有时候,语言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 在临近年关的那一天,初念终于和林嘉和碰了面。 他从临安看望嘉遇回来,临时决定去接她的机。 初念一下飞机开了手机就看到他的消息,一愣,几乎是跑着去到出口处。 远远地,看见他站在人群里,背影萧索,孤寂得近乎与世隔绝。 他戴着帽子,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因为没有戴眼镜而显得眼神没有焦距。 通身流淌的气质仿佛和周围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初念眼眶一下子就酸了。 跑过去,一个熊抱。 鼻尖是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是一款香水味,他代言的一款,助理每次都会帮他喷一点,或者拿来熏衣服,久而久之,即便出门不撒香水,身上也有股淡淡的松香味。 林嘉和笑着揉了揉她脑袋,“瘦了。” 初念终于舍得从他怀里起来,好奇,“穿这么厚,你是怎么看出来我瘦了的?” 瞎扯吧! 林嘉和歪头:“直觉。” 初念撇撇嘴,“你的直觉不准,不信回去脱了再给你看。” 胖了有两斤了,忙起来就容易昼夜颠倒暴饮暴食,好在她易瘦体质,胖也胖不到哪里去。 说完林嘉和没回应,她扭头看了眼他,从眼神里看出来他正在笑。 愣了一下,初念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语出惊人了。 她张了张嘴巴,“我意思是……我穿得多,少穿点儿你就能看……出来了!” 好吧,解释完更尴尬了。 林嘉和捏着她手无声地笑着,“我知道。” “别笑了,脱光了给你看也没什么。” 初念闷闷,“我对我身材也还是很自信呢!” 车子停在停车场,他开了副驾的门让初念坐进去,自己绕到另一边上车的时候,初念还没扣上安全带,于是他侧身帮她拉了过来。 啪嗒一声,合上了。 他却没有直起身,反而再次倾过去,扣着她下巴迫使她抬了下头,略带强势地吻了上去。 从看到她飞扑过来的那一刻,他就很想把她拥进怀里,压抑着不能发泄的情绪,仿佛找到了宣泄口。 他声音沙哑低沉,“初念,我其实,心情很不好。” “怎么了?” 初念脑袋里的弦瞬间就崩紧了,心疼地看着他。 她的手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肩膀,企图给他一点点的力量。 “我给嘉遇换了住处,她之前有收到恐吓信。 一直没告诉我。” 林嘉和眉眼黯然着,自嘲一笑,“有时候我觉得,我很自私。” 他没有能好好保护她,可嘉遇从来没有怨恨过他,甚至怕他担心,悄悄瞒了下来,如果不是阿姨偷偷告诉他,他甚至什么都不清楚。 初念几乎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之前就有人所谓的爆料,林嘉和为了给妹妹治疗腿疾,和宋喜达成过某种见不得人的协议,然后才有了后来的复出和翻红。 还说嘉遇杀了他们的父母,而林嘉和为了隐瞒这件事,然后才和宋喜串通。 时间线列出来,很多点都对得上。 那会儿各种似是而非的爆料满天飞,有些离谱得仿佛魔幻现实主义作品,可却真的有人会去信。 而在一些极端粉丝眼里,嘉遇就成了拖油瓶和惹事精。 而且林嘉和一向不怎么提自己的妹妹,也经常回避关于妹妹的话题,他本意只是为了保护她,但如今这种回避也成了耐人寻味。 初念一时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狠狠地抱住他,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觉得很憋闷,很替他委屈,也很愤怒。 踏着荆棘的人淌着血在走路,企图走出无边无际的荆棘丛,找到一片坦途喘口气,而站在云端的人俯瞰着这些人的痛苦,不能感同身受就算了,还要嘲笑他们不知道穿上鞋子。 初念气得发抖,林嘉和却倏忽笑了,低头亲了亲她,温柔的触碰,不含情欲。 指尖拭掉她的眼泪。 “不是要哄我吗? 自己先气成这样怎么行。” 上次初念说:“你就不能示示弱,让我哄哄你?” 没想到,他还记得。 初念暗骂自己不争气,抹了抹眼泪再次抱他,开口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林嘉和,我们结婚吧好不好?” 很害怕,好像处在暴风中央,就算很紧地抓着他的手,也害怕他突然就放手了。 他身上没有一点烟火气,孤冷得像是与世隔绝,随时随地都要和世界划清界限一样。 初念知道他不是轻易会被压垮的人,可初念还是希望自己能握他更紧一点,有更深的羁绊,然后他就不能轻易把她放下了。 林嘉和瞳孔微缩,凝视她,“怎么突然提这个?” 初念有些紧张不安地看着他,摸着手上的戒指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故作轻松地凑上去主动亲他,“没事,我就说说,你要是没准备好,我们就再缓缓。” 林嘉和思索了片刻,握住她的手说:“只要你不后悔……” 初念打断他,“我不后悔。” 林嘉和笑了:“好。” — 过年了,初念自然是要回家的,软磨硬泡把他也带回了家。 忽然又想起来:“嘉遇自己在家怎么办?” “我们都没有过年的习惯。” 林嘉和站在她房间里,四处打量着。 房间意外的很小,与这处占地面积颇大的宅院格格不入。 初念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说:“房间太大我睡不着,没有安全感。” 两个人各自一句话,把彼此的心疼都调了出来,双双沉默了。 对于没有父母亲人的人,过年无异于折磨,而初念这些年,虽然过得并没有很难过,但依旧笼罩在过去的阴影里,那种影响是深远而潜移默化的,不是不去想,它就会不存在,也不可能随着时间去淡化和遗忘,只能接受,然后尝试和解。 年夜对初家来说就是年夜饭,饭桌上妈妈絮絮叨叨的,爸爸被妈妈絮叨得头疼,就念叨初珩,两个大老板互相传授生意经,一顿饭吃下来,初妈都生气了,敲着自己老公的头:“你烦不烦,回家了别说工作。” 然后劝初念和林嘉和多吃一点。 守了岁,放了烟花,初念不仅收到了爸妈的红包,也收到了哥哥的红包,林嘉和也有。 过了零点,各自打着哈欠回房去的时候,初念悄悄说:“今晚你睡我房间吧?” 爸妈都还挺喜欢他的。 这么久了,林嘉和进出她家也像自己家一样。 但林嘉和坚定地摇了头,去睡了客房。 初念撇撇嘴,“新时代的老古董,你这样显得我很不矜持一样。” 林嘉和摘了眼镜按了按眉心,疲惫又无奈地说:“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古板,只是……” 从小到大没有得到过太好的东西,遇见了,珍重得不知道怎么办好。 初念笑了笑,“我逗你玩呢!快去睡,晚安。” 初念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妈妈说大年初一是不能睡懒觉的,也不能喊起床,初念只好顶着困顿从床上爬起来。 洗漱完下楼的时候,他们竟然都起了,爸爸妈妈和哥哥坐在沙发一侧,林嘉和坐在另一侧。 不知道在说什么,气氛看起来有些严肃。 初念下楼的时候,初珩冲她招了下手,初念嘀咕着走了过去,问:“聊什么呢?” 初珩说:“聊你的婚事呢!” 爸妈面色严肃,林嘉和有些乖顺地坐着,低垂着眉毛,这架势,初念还以为谈崩了,紧绷着神经。 下一秒却听见妈妈说:“我待会儿把户口本拿给你,今天恰好是情人节,民政局那边,下午两点到六点会加班半天,不过应该人挺多,你们想今天去的话,得早点过去排队。 要么过了初六等上班再去吧!” 初念头懵着,一直到民政局门口的时候,还是混沌着,不由好奇问:“你怎么跟我爸妈说的?” 林嘉和牵着她的手,他们中午吃过饭来的,可惜很多人都是早上就在这里排队了,他们站在长长的队伍后面。 他含糊着:“请求她们放心把女儿交给我之类的。” 初念“哦”了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看着长长的队伍,又看了看身边的人,完全没有要结婚的感觉。 她捏了捏他的手,说:“领完证就是合法夫妻了。” 林嘉和“嗯”了声,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了。 有时候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提示,总给他一种他不过主动需要她催的感觉。 初念又说:“结束后我们去庆祝一下吧!” “好。” 林嘉和好像从来不会拒绝她,“想怎么庆祝?” “约会?” 初念说:“我们还没有约会过。” 林嘉和点点头,思索待会儿带她去哪里。 又心疼,和自己谈恋爱,并不是一件浪漫温馨的事。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一直到快下班才排到他们,拍合影照的时候,初念僵直着,大脑嗡嗡作响,摄影师几次说让她往新郎旁边靠一点她都没听见。 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什么,赶紧往那边靠了靠,结束后才笑道:“他说新郎我都没反应过来。” 最后两个红本拿到手,初念还是觉得不真切,整个人飘着,落不到实处。 她小心把本子收起来,对他说:“要不回去看看嘉遇吧!” 结婚这样的大事,也没有通知她,她自己一个人在临安,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林嘉和知道她在想什么,说:“好。” 两个人开了四个小时的车到了临安,下车的时候,初念都睡着了,头歪在一旁,坠入梦中,大约颠簸着的缘故,梦里也是混乱的,醒来的时候是惊醒的,像是极恐惧一样,下意识地抓住身边的东西。 睁开眼,自己手里攥着他的胳膊,深呼吸了一下,诚实说:“做噩梦了。” 车子已经停了,他不忍心叫醒她。 这会儿摸了摸她的脸,哄着她,“没事了,什么都没有。” 初念跟着他下了车,是一个中高档小区房,嘉遇住在十六楼,上去的时候,嘉遇正在哭,他十月份的时候接到母校的邀请,回学校担任了教员一职。 但就在刚刚,她新接到通知,说因为许多学生反馈她哥哥的事,为了避免扩大事态,决定暂时停她的职。 嘉遇能理解,但是还是觉得难过。 难过的点在于,她都是这样境况,别提哥哥遇到了多少糟心事了。 可是他从来都不会去说。 这个人到底有多大的力量,总觉得自己能扛起全世界一样。 嘉遇正在担心着,没想到开门会看到林嘉和,眼泪还没有擦干,愕然地问:“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她还以为是出去买菜的阿姨回来了忘带钥匙。 初念捧了一大盒糖果巧克力还有一份礼物,本来笑着,可看见她的表情,立马又敛下了,小声问:“怎么哭了?” 嘉遇没有隐瞒,但最后却只是笑了笑:“我没事,学校也是不得已,也没有辞退,只是暂时停职留薪。” 初念伸手抱了抱她,心疼说:“你怎么和你哥一样。” 都是闷葫芦,无论遇到什么糟糕事,反而先体谅别人。 最开始的时候,初念并没有太大的感受,那些侮辱和谩骂都只是虚拟的文字而已,不去关注就伤害不到人。 偶尔自虐地去看两眼,气得发抖就冥想放空。 可舆论发酵起来,慢慢发现不止是语言,对生活的打击和影响是方方面面的。 — 林嘉和沉默了,新婚的喜悦没有维持够几个小时,忽然更沉重的压力压在肩膀上。 晚上他一个人站在卧室阳台上抽烟,寒夜里,吹着冷风,靠在护栏上,眼神虚看着外面,没有焦距。 初念洗完澡出来就看见那一幕。 他已经很久不抽烟了,他答应过她会戒烟,就真的认认真真在戒,偶尔烟瘾上来也都尽力转移注意力。 可想而知,他压力大到了什么程度。 初念走过去的时候,林嘉和仿佛如梦初醒,掐了烟,有些无力地说了句:“抱歉。” 他食言了。 很多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他忽然又有些害怕,信誓旦旦说要照顾好她,怕最后也成了空话。 初念倏忽凑过去吻住他,她不想看到他这个样子,太心疼了。 她努力地想转移他注意力,可他显然心事重重。 接吻也显得兴致缺缺。 初念有些挫败,最后放开了他,说:“你先去洗洗吧!别吹冷风了,会感冒。” 她的失落写在脸上,林嘉和不是看不到。 一瞬间愧疚涌上来,自我谴责了片刻,忽然觉得,自己不该让她难过。 她转身往屋里去,想给他试试水温,林嘉和下意识地跟上去,下意识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回怀里,低头很用力地吻上去。 “做一次试试,可以吗?” 他问。 “……嗯。”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49. 初念醒的时候,有些分不清人在哪里,大约睡得太沉,有些缓不过来神。 她动了动,有点难受,翻身下床的时候,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换过的被单不见了,大约被他拿出去了,他甚至贴心地帮她另外准备了一套衣服放在床头,初念换好衣服去洗漱,脑子里混混沌沌的。 习惯性翻出来手机查看。 置顶的邮件提示显示有两封新邮件,国内都在放假,除非人命关天,谁也不会这时候发工作邮件,两封都来自国外,初念点开看了看,简略做了回复。 她犹豫了下,把几条带着林嘉和大名的推送她直接右划清除了,只是想起来一件事,打开微信给艾莎发消息:“我和林嘉和昨天领了证。” 她意思是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艾莎连着说了好几声恭喜,然后才告诉她,“您刚睡醒吧? 林老师刚刚已经交代过了。” 初念“哦”了声,心想这么周到的人,竟然是第一次恋爱,第一次…… 初念搓了搓脸,终于走出了房间,整个人都有些混沌,不清醒。 “您醒啦? 嘉和带着嘉遇出门散步了。” 阿姨对她还不熟,客气地笑着,“早饭还要稍微等一会儿。” 初念点点头,“好的。” 她下楼去找他们,其实也没有真的去找,坐在楼下的休息长椅上等着,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让脑袋放空,缓一下情绪。 似乎这时才终于有了一点,自己结婚了的实感。 宁宁得知她领了证,这会儿打过来电话一通震惊,“这么突然? 婚礼怎么办? 你不会奉子成婚了吧?” 初念打断她,“没,想什么呢!就是想好了呗,觉得就他了。” 第一次谈恋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笃定,可就是急吼吼地想占有他,怕错过,怕出变故。 宁宁被酸得直啧声,“没有奉子成婚就好,我跟你说,因为孩子仓促结婚的,最终都不会有好下场。” 她义愤填膺着,仿佛过来人似的。 初念失笑。 宁宁还在兀自吐槽着,说她表姐被家暴,结果还不愿意离婚,一遍一遍原谅那个混蛋,家里人都是恨铁不成钢。 一过年,亲戚朋友都在家,表姐又被打得进了医院,再次闹得沸沸扬扬,这下子终于下定决心离婚了,家里人死命看着不让她再和那个混蛋碰面了,免得她又重蹈覆辙。 她这个年过得糟心极了。 初念安慰了她几句,每个人都有自己想法,一个三番两次执意往火坑里跳的人,是劝不回来的。 宁宁作为一个编剧,对人性还是有所洞察的,她说:“其实我也能理解,我表姐把自己所有都付出给那个男的了,她其实是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押错了宝,最后落得个遍体鳞伤不说还一无所有。 那个男之前也对她挺好的,温柔,斯文,长得也帅,还是主动追我姐的!这种狗男人,就是斯文败类,长得一副人模狗样的样子,背地里就是个人渣。” 初念听完,倒是有些懂了。 沉没成本效应。 不愿意承认自己先前的付出被浪费的事实,只好自欺欺人。 宁宁吐槽完,不由杞人忧天地提一句:“越是斯文的人,背地里可能越野,你家那位是个什么情况? 唉,你们倒是同居一段时间再说啊!这么着急干嘛。” 初念脑子里闪过些画面,抿着嘴唇说:“你怎么这么八卦啊?”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宁宁最近因为家里这些破事总觉得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连带着看林嘉和都有些怀疑,据说太过内敛压抑的男人,发泄的方式更可怕。 比如那方面啊…… 万一有什么特殊癖好,初念那单纯的,被欺负怎么办。 初念猜到她的意思了,失笑道:“别发挥你的想象力了,他没什么不良癖好。 不过……”初念回想了一下,没有说得太明白,但还是忍不住八卦了一句:“他的确……没那么斯文。” 昨晚上,初念都做好主动的准备了,毕竟主动接吻,主动撩拨,主动提结婚的都是自己,他的性格一向都不是很热烈,温和、内敛,做什么事都很周到体贴,就连要做也先问她一句可以不可以的人,她都怕他放不开。 那会儿他去洗澡,初念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胡思乱想着,一会儿想要不要问一问他有什么忌讳或者喜好,一会儿想要是不成功要不要安慰他,一会儿又想…… 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总觉得第一次会很状况百出。 后来发现,确实不是很顺利,但也没想象那么困难。 只能说……循序渐进,渐入佳境? 宁宁嗷嗷叫,“猛不猛? 林嘉和有腹肌吧!常年锻炼腰和体力应该都不错……” 初念不想听她yy,打断说:“是不错,但你别妄想我给你复述。” 她太了解她了,好奇心极其旺盛,什么都想打破沙锅问到底。 宁宁嘿嘿笑了两声,脑补一下也满足了,调侃她多锻炼,别被榨干了。 “早生贵子亲爱的,别浪费优良基因,我给我儿子先预定一个儿媳妇。” 初念笑骂了她两声。 挂了电话,林嘉和还没有回来,她想了想,没再等着,上楼去了。 又过了十多分钟,门才开了,林嘉和和嘉遇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里走,初念在厨房帮忙,装作没听到。 不知怎么,突然生出一些别扭的类似于害羞的情绪,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阿姨招呼林嘉和和嘉遇吃饭。 两个人去洗了手。 林嘉和挤进厨房,从背后抱了下初念,低声问:“怎么不多睡了会儿?” 声音很轻,带着气声落在耳畔,明明语气正常,初念却无端品出了一丝别的意味,耳朵很快红了,“醒了睡不着。” 他“嗯”了声,接过她手里的餐盘,端着出去了。 吃饭的时候初念也显得沉默,嘉遇推荐他们去新城那边玩,过年热闹,怕他们在家里待着无聊。 林嘉和说了句:“明天再过去。” 嘉遇问他:“今天有事?” 林嘉和摇了摇头:“没,你嫂子不舒服,待会儿让她再睡会儿。” 算起来,初念比嘉遇还要小,一声嫂子叫得初念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嘉遇忙担心地问了句:“怎么了? 是天气太冷感冒了吗?” 这边供暖不足,还要靠空调取暖,但吹得久了就不舒服。 初念有些窘迫地摇了摇头,“没,没事。 就是有点儿认床,睡不踏实。” — 吃了饭,林嘉和带她出去遛食。 小区外头是公园,两个人慢吞吞走着,林嘉和问她:“还难受吗?” 初念“啊”了声,坦诚:“还有点儿。” “我的错。 下次会注意。” 他态度诚恳。 初念本来还有些难为情,被他这幅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我就是被你这幅样子骗了,还以为你是温柔那一类的。” 想起来自己昨晚上担心他拘谨放不开就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林嘉和失笑:“我跟你说过,我不是古板。 再者哪方面的事,和性格关系不大。” 不过他的确挺过分,情绪化下,有些难自控。 是吗? 初念没谈过其他恋爱,也不懂。 初念昨晚哭了,甚至还咬了他一口,但没有怪他的意思。 只是比较诧异,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 他虽然一派绅士作风,性格里却又有很强势冷酷的一面,性格坚韧到有些自虐的地步,严格意义上来说,他骨子里和温柔是不搭边的。 初念反思:“是我太弱了。” 毕竟这种事,也需要磨合和互相适应不是。 消完食,林嘉和带她回去,让她再睡会儿。 初念并不困,可躺在床上,很快真的睡着了。 但睡不踏实,断断续续在做梦。 短暂的欢愉过后,梦里的自己还是紧张焦虑。 梦见林嘉和被人追杀,梦见血,梦见嘉遇收到死老鼠,梦见很多恐怖的东西。 心脏被紧紧攥着,恐惧如影随形。 好像有一把刀悬在头顶,无形的恐惧笼罩整个梦。 “初念……醒醒……” 初念睁开眼,林嘉和正半跪在床上俯视她,眉毛微蹙,手拍着她的脸。 有些担忧看她。 “做噩梦了。” 初念舔着干裂的嘴唇说,努力冲他笑了下。 林嘉和低头,额头碰了碰她额头,抚摸着她的脸侧,颈侧青筋大起,压抑着:“对不起。” 这些天,他一直能察觉到她的情绪,担忧、不安,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细节无法隐藏。 昨晚上更甚,即便是在床上,她可似乎不能很好的放松,看着他的眼神,好像他随时会丢一样。 那种浓重的不安时时刻刻刺激着他,大约也是他失控的催化剂,想占有她多一点,想告诉他自己有多喜欢她,有多在乎她,有多想要她,说不出口的话,只能靠行动。 想安慰她,想给她安全感,可也深知,根源不解决,这件事就没法揭过去。 初念抱住他,用力扯了扯,把他带到床上来,两个人面对面躺着,初念捏他的脸,给他捏出一个笑脸出来,“不要讲这三个字,我不喜欢。” “好,以后不说了。” “你怎么什么都依着我?” 初念几乎没有听到他对她说过一个不字。 林嘉和歪头,倒像是很认真在思考,过了会儿说:“我有的不多,就想把能给的都给你。” 初念正感动着,就听他补充了句:“昨晚是意外。” 昨晚他拒绝了她太多次的哀求,以至于后来初念都发狠咬了他。 初念:“……” 算了,直男是个太普遍的物种。 — 初念是在初七早上接到妈妈的电话的,语气沉重地要她回去一趟。 电话里没有说怎么了,但从语气里听出来是大事。 刚进家门,司机就把车开了过来,请她和林嘉和上车。 她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妈妈摇了摇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并不知道具体事情,但有了模糊的猜测。 车子开往一家医院。 初家去了很多人,初老太太挺直着背脊站在抢救室门口,眼里蓄满了泪,但是身子却固执地挺拔着,好像这样就能不倒下一样。 抢救室里是初寒。 初念的叔叔。 抢救的第十八个小时,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主刀医生替换了两次,护士面色凝重地进出,步履匆匆。 走廊里很安静,谁也没有说话。 初念憋着眼泪,她对这个叔叔认识不多,感情也不深,可到现在依然记得他对她说过的话。 【初念,那件事过去很久了,你现在生活环境很安稳,城市庞大的治安网络会一直守护每个公民。 】 【你姓初,就是我亲侄女,亲人之间没必要唧唧歪歪的。 】 林嘉和抱了抱她的肩膀,让她能倚靠在自己肩膀,不至于垮下来。 对于初念来说,初寒不仅仅是叔叔,更多是一种精神上的东西。 她一直在等一个结果,可从来没想过,结果是以这么残忍的方式为前奏。 她以前害怕事情没有结果,林嘉和等不来一个清白。 可现在更害怕,行动以伤亡和牺牲为结局。 哆啦情况也不好,她卧底身份暴露,被阿鬼囚禁了近二十多个小时,脱身的时候,浑身带伤,确认的是,一条手筋废了,接不上了,以后可能没有办法拿枪了。 初念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 郑多艺。 或许她的父母希望她,多才多艺。 但她成为了一个英雄。 没有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个英雄。 她今年,只有二十七岁。 初念一个人躲着哭,林嘉和找到她的时候,她眼睛肿着,狠狠地抱住他,像要把自己整个人嵌进他生命里。 想要抓住一个切实的东西,不然随时都要崩塌了。 她内心的秩序被严重破坏掉了,她觉得自己像是躺在孤零零的岛屿,整个世界都是飘摇动荡的。 “都会好起来的。” 林嘉和拍着她的背,能体会她的心情,那种世界坍塌陷落,觉得举目之下没有一块儿净土的绝望,他也经历过。 “都会好起来的。”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50. 走廊的气氛像是凝固住了。 护士出来三次,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 初老太太挺直的背脊渐渐有了弯下的趋势,她似乎快要撑不下去了。 本来就不同意儿子去一线的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她把牙咬得极紧,下颌绷成一条锐利的线。 沈璟握着丈夫的手,表情亦是沉肃,她想起十几年前自己去潼安接初念和姐姐姐夫骨灰的那一天,也是这样凝固的气氛,沉寂得像是末日到来。 失去永远是一件太过悲痛和无可奈何的事。 而此时所有人能做的,只是等待和祈祷。 手术全程二十一个小时。 医生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身的疲惫,摘了口罩,所有人屏气息声。 等待宣判。 “病人抢救回来了,但还是很危险,暂时还不稳定,需要观察。” 初老太太腿软了一下,被旁边的人扶住了身子。 冰冷凝固的气氛被砸碎了,所有人从窒息中获得了片刻的喘息。 还好,还好…… 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初念把脸往林嘉和的怀里埋了下,拭干了眼泪。 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又松开了的那种感受。 — 三十六小时后,初寒终于脱离了危险期。 第四天,意识恢复。 第九天的时候,他已经可以下床了。 医生说他身体素质好,恢复得算是很快了。 他醒过来后还跟初老太太贫嘴,说这次怎么着也混个二等功,还一脸愁苦地怕自己升得太快。 初念看得出来,他只是想让老太太放松一些。 网上有关于他的报道,甚至因为姓氏罕见,连姓氏都模糊了,没有脸,没有名字,只有事件。 很多人评价,什么无名英雄啊伟大啊之类的字眼。 可所谓英雄,不过是普通人罢了,不是钢铁之躯,受了伤也躺在病床上,依旧脆弱和痛苦。 麻药过后,动一动就嗷嗷叫,初寒是个大帅哥,帅哥总是有包袱的,觉得插着尿管实在是有辱帅哥形象,早早请求拔了,上厕所自己摸着去卫生间,下了床到卫生间不到十米的距离,一来一回都得一二十分钟。 折腾得满头汗,伤口不时裂开两处,年轻的护士过来换药,经验不丰富的,都不忍心多看。 来看他的人很多,市局省厅里的领导和同事走马观花一样往病房里跑,鲜花和水果流水一样往里送,摆不下了,就放在走廊。 副局长跟家属解释他这次立了多大的功,说如果不是他,牺牲是难以估量的。 他是个优秀的人民警察。 初老太太却意外没有骂儿子,没有挤兑领导,她说:“我的儿子我了解,我虽然不希望他从事这份工作,可也为他骄傲。” 哆啦,也就是郑多艺转去了康复大楼。 她的腿和手都废了,医生说以最乐观的估计,腿能恢复到正常水平,但以后可能就无法负荷高强度的运动了,手几乎是不可能恢复正常功能了,也就是勉强能拿得动筷子不至于抖动太厉害的程度。 初念和林嘉和去看了她一次,她身边没有一个亲人。 只有一个同事被派去守着她。 她无所谓地说:“爸妈过世早,独生女,无牵无挂,所以那会儿,我被选中了。” 当时她还是学生,领导问她愿不愿意,她想也没想,就说愿意。 她的父亲很年轻的时候病故了,母亲一个人把她带大了,因为生活艰难,母女两个人住在偏僻的街巷,那里住着一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他从小被外表柔弱善良但内心狠毒的后妈虐待,以至于人格扭曲分裂,他在十几年间,断断续续杀了七位温柔慈爱富有母性的女性,郑多艺和母亲住进那条街的时候,凶手刚完成第七次杀人分尸。 他是一个高度冷静且条理清晰的凶手,他前后花费了一年多的时候筹谋,最后在一个初春的晚上对她的母亲下了手。 那天郑多艺等待母亲到凌晨,第二天甚至在楼下见到了那位凶手,看起来憨厚木讷的男人,还笑着冲她打了招呼。 那是后来很多次噩梦里出现的笑容。 可惜,最后凶手没有绳之以法,他在是意外溺亡后才被查明犯罪事实的。 她永远都记得那种咬牙切齿却无力无能的感觉。 甚至最后,都不知道该恨谁。 她痛恨一切犯罪,一切阴暗里的蛆虫,所以她想要当一个警察,仿佛使命如此一般的坚定。 她笑着,看起来挺乐观的样子,说以后做文职也行,“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出来碰见她的领导,惋惜着说对不起她,郑多艺当年在校,射击第一,体能在女生里排第一,甚至不输男生,耐力也很好,意志坚定,是个非常优秀的刑警苗子。 — 初寒和哆啦是在围捕阿鬼的过程中受伤的,行动成功,阿鬼以及阿鬼所组成的犯罪集团七位骨干全部落网。 缴获共计六吨毒品,包括大/麻,冰/毒,海洛/因,以及芬太尼类毒品。 因为涉及毒品量巨大,此案移交省级人民法院受理。 初念和林嘉和去了一趟西南,配和法院传讯。 她和林嘉和都是当年的受害者,配合出庭作证。 初念在法庭见到了宋年和宋喜。 宋年的头发剃了,整个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他的律师在为他做精神病鉴定,但他犯罪史可以追溯到十五岁,没有人可以证实,他十五岁就擢患精神疾病。 那个曾经让初念恐惧到崩溃,深夜里无数次噩梦里出现的人,此时满脸灰败空洞地穿着嫌疑犯的黄马甲坐在法庭之上。 国徽之下,灯光犹如圣光,黑暗无所遁形。 初念的噩梦闲散在此时。 她从法庭出来的时候,门口围了很多等待采访的记者,他们看见人出来,很迅速地找到自己想要采访的目标,一涌而上。 初念和林嘉和被很多话筒杵在脸上,他伸手挡住了初念,眉心微拧,做了个拒绝的手势。 【林嘉和先生,听说您之前是为了配合警方行动,所以才不能为自己辩解的是吗? 】 【听说您曾是宋年谋杀案幸存受害者,请问可以具体说一下当年的事吗? 】 【您没有想说的吗? 】 【不趁此机会澄清一下吗? 】 【林嘉和先生……】 …… 保镖护着两个人逃离了人群,钻进车里,外面乌泱泱的人群,吵闹喧哗着,有人拍着车窗,希望林嘉和或者初念可以说句话。 但是车子很快开走了。 当庭只宣判了宋年的死刑,剩下的择日再审。 警方通告了当年712的遗留问题,当年落跑的几名嫌疑人以及逃避掉法网的宋年,除了自然死亡的两人,余下已全部落网。 当年后山上的埋尸点共计三百六十七具尸体,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刽子手。 时隔多年,一个完整的大案脉络终于清晰地呈现在了世人的面前。 各大媒体都在争相报道,深挖每一个细节,如此骇人听闻的案子,在和平时代,宛如一桩离奇的恐怖故事。 他们是从警方的通告中“受害者林某”猜测到是林嘉和的。 林嘉和这个人在娱乐圈里一向是个谜一样的存在,宋喜把他的过去隐藏得很好,营造出一个富家子弟的形象,他被包装成一个完美的商品,放在偶像这个商品类目里,闪闪发光,如梦似幻。 但他的形象是模糊的,好像一座空中楼阁。 时至今日,他们才从无数的报道和细节中勾勒出一个完整的林嘉和的形象。 出生在边陲的小镇,生活在最底层,父母游走在灰色地带,都是极度不负责任的人,他从小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却一手把自己的妹妹送到了硕士,十四岁进了tc,被宋喜一手把控,来自父母和公司双重的压力使他在很多年间,都处于一种被禁锢的状态,十八岁出道,经历组合解散,被谩骂被侮辱,唯一求助父母的一次,害得妹妹截肢,当年有媒体去医院蹲他,他一个人在医院照顾妹妹,那时他父亲刚刚去世,他守在医院里,整个人瘦了两圈,被拍到的照片里,微弓着腰从医院出来,神色倦怠到极致,像是要被生活压垮了。 当年这张照片让粉丝心疼不已,而那一年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没有人知道他顶着多大的压力。 因为合同和诸多原因,他不得不重新回到tc,承受高负荷的工作压力,薪资被压到最低,这个时候,他选择冒险协助警方卧底打入到圈子内部。 以宋年为中心的贩毒吸毒链条深埋在圈子内部,警方前后花了近十年,无数次的打击和清洗,最后终于把宋年揪了出来,而他背后,还有一个更为庞大的集团。 林嘉和在这场浩大的行动里,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但他的经历好像一把刺刀,刺进无数人的神经里。 前段时间还在狂欢着,他是人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他身上贴满了罪恶的标签,每一个不完美的地方都被放大成瑕疵和污点到处涂抹宣扬。 可如今,他们已经不知道如何自处了。 初念去翻看评论,发觉所有人都在心疼林嘉和。 粉丝的愤怒和悲哀已经达到了极致,这些日子里受到的委屈和侮辱后的忍气吞声如今都发酵成怒气,每挖出一个细节,就为他反驳呐喊一次,仿佛要把他所受的委屈统统回敬回去。 【如果给了我这个人生剧本,我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 】 【他真的太好了吧!整个世界都在逼我浑浊,我偏偏要清澈。 】 【前几天他还在安慰粉丝,说多做有意义的事,如果喜欢他让自己不快乐不幸福,就不要再去做了,多去感受美好,去做好的有意义的事。 我现在只想哭,他值得全世界的美好,可世界回赠他的都是什么啊!】 …… 初念的微博下面被攻陷了,许多无处发泄的粉丝来她微博下面留言。 【嫂子你的存在对哥哥来说肯定很美好吧!】 【谢谢你给了他无条件的爱和关注。 】 【以后也要好好的啊!你们一定要好好的,要好好照顾他。 】 …… 艾莎许久之前就开始准备这件事了,她动用了自己所有的资源和能力,在群众情绪最高涨的时候,疯狂撒刀子。 她首先通过工作室宣布了一个消息,说三月份,林嘉和会入学上课。 林嘉和准备了很久,通过了学校的春季招生。 艾莎在公众平台发布:“我曾经劝过,说他这个年纪,不必花费这么久的时间再去跟年轻人一块儿上课,这是极不划算的一件事。 但是最后还是被他的诚心打动了,他的学校生涯很短,对他来说一直是个遗憾。 而现在身上的代言和工作几乎掉了多半,他说是很好的时机,可以静下心来去学习。 这是他一直一直很想做的事,所以我们最后选择尊重他的决定。 因为是全日制,他也很希望自己能够专心学业,之后的工作安排会在绝对不影响学业的情况下进行。” 粉丝又是一顿暴哭,很久很久之前他的采访里就说过,如果可以,希望能回到教室去,觉得学习是一件很单纯美好的事。 那时候粉丝没有太大的触动,直到这一刻再回头看,才发现他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简直泣血之言。 之后工作室公开了二十九封日记。 这是初念和林嘉和都不知道的,嘉遇的日记。 第一页是她十岁时候的,写在绿格本上,字迹有些模糊了,纸张已经泛黄到需要连蒙带猜才能勉强看得明白。 —3月21日,晴 哥哥已经三天没有去学校了,他今天把学费塞给了我,只有我一个人的。 我问老师,可不可以把今年的贫困补助给我们一个名额,老师说,没有这个规矩。 我们没有贫困证明,父母都健全。 我不想哥哥辍学,可我没有办法。 好想快一点长大,是不是长大了,日子就会好过了? —7月13日,暴雨 我说我不上学了,我也要去赚钱,哥哥骂了我一顿。 他坐在凳子上沉默着,眼眶红了。 我坐在另一边嚎啕大哭,雨水从漏雨的屋顶哗啦往下落,他指着说,你想一辈子住在这种环境里吗? 我知道他的意思,可我不想他那么累。 他也不过和我一般大。 …… —5月25日,阴 我回家的时候收到了一个包裹,包裹里是一件带血的t恤,还有血字,上面写:去死吧!我把t恤烧了,一边烧一边哭,我并不害怕,我从小到大经历的事,比这个恐怖的多的是。 我只是很难过,如果连我都被这样对待,我不知道哥哥每天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我在网上经常能看到关于他的评论,谩骂和侮辱的很多,即便不主动去搜,也时不时会看见。 我希望这个世界能对他好一点,哪怕一点点都好,他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我记得有一年他去丹麦看心理医生,那一年是很艰难的一年,他遇到了一个粉丝,他请那个粉丝去吃了饭,临走的时候,粉丝送了他一根红丝带,说希望他可以永远开心。 他把丝带系在手腕,靠那一点善意走出了阴霾。 …… —1月23日,阴 初一第一天,我接到哥哥的信息,他说他领证结婚了。 电话里,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我能感受到他的开心,以及担忧。 他大约怕不能给小嫂子幸福的未来,但他最后还是决定和她领证了。 我想他一定很爱她,他是个很清醒很理智的人,放弃过很多喜欢的东西。 但他没有放弃她。 挂完电话我哭了很久,高兴哭的,我觉得心里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说实话我很久很久之前就很害怕,害怕他突然不想要这个世界了,可现在他有了小嫂子,那他一定会很努力地生活的。 …… 都是手写的日记,二十九页日记,简略地勾勒了林嘉和的半生。 最后工作室宣布,林嘉和的个人账号将永久注销,他本人不愿意私生活过多暴露在公众视野里,也希望粉丝能够过好自己的生活,不需要刻意的数据和应援,关注作品即可。 关于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就好,不希望一场语言暴力,演变成另外一场狂欢。 至此,整个事件彻底落下帷幕。 恰逢韩媒宣布一个女艺人因网络暴力在家中自杀,网上又结合这件事,掀起了一波旷日持久的关于网络暴力的讨论。 但这些林嘉和和初念都没有再关注了。 因为初念怀孕了。 已经两个多月了,最近事情太多,她竟然都没有发觉。 月事没有到也没有注意,孕吐吃不下东西也只是以为压力太大胃口不好。 最后吐得太厉害,才想着去拿药。 医生倒是细心,提醒她要不要查一下hcg。 初念捏着化验单坐在门诊走廊的椅子上发呆,打电话跟林嘉和说自己怀孕了的时候,林嘉和“嗯?” 了声,他的声音很飘,像是梦呓。 初念重复了一句:“查了血,医生说不会有错。” 林嘉和说:“我去找你。” 初念还在犹豫着:“林嘉和,我现在,好乱。” 他声音重了些,“我现在过去找你,待着别动,好吗?” 他有些急切,说了句:“乖!”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51. 要不要呢? 初念在想。 他们没有提前商量,小孩子来得猝不及防。 初念回忆了一下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大约知道是哪一天。 那天两个人的情绪都不大好,开始得突然,他去翻抽屉的时候,初念说了句安全期,他犹豫了下,旋即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不知道心情不好,会不会有影响。 听说好多年轻的夫妇为了备孕很久以前都开始调养身体和心情。 初念就坐在那里,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他大步跨进来,看见椅子上孤零零坐着发呆的初念。 他脚步又慢了,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抬头看她,“害怕?” 初念还愣着,反应迟钝似的,好一会儿才抱住他的头,弯腰把头磕在他脑袋上,“林嘉和,你想要小孩吗?” 林嘉和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低头看了眼检验单,把她托起来,“先回家好不好?” 他扶着她,小心翼翼的,仿佛怀孕就变成瓷娃娃了一样。 初念木木地起了身,半是顺从地偎在他怀里,两个人走着,林嘉和反问她:“你想要吗?” 林嘉和有些心疼,如果她没有做好准备,他不想强求她,有时候感觉她自己还没有长大。 又暗恼在安全措施上自己不够严谨负责。 初念有些迷茫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回了家。 ——林嘉和在淮宁的房子。 初念进门就一股恶心泛上来,冲到卫生间去,林嘉和几乎跟着她就要过来,她手快把卫生间门反锁了。 趴在洗手池边干呕,感觉胃都要吐出来了,可惜也只是吐出一点酸水来,流了两滴生理性眼泪,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丑! 所以才不想他进来,初念捧着水漱口洗脸,林嘉和小心地敲了门,“初念?” 初念闷闷回他,“我没事。” 她觉得沮丧,新婚还不久,还处在热恋状态,不想让他看见一点糗样,可要是准备生下小宝贝,就要面临肚子一天天变大,面对很多意想不到的身体和精神变化。 初念想着,觉得头疼。 她待了太久,林嘉和有些着急地再次敲门,“初念? 把门开开,听话。” 初念终于开了门,脸上湿淋淋的,眼睛也带着水渍看着他,问:“你会不会嫌弃我? 怀孕会变丑的。” 林嘉和低头看她,认真:“不会。” “你想都没想。 你想象一下。” 她有些固执地说着。 因为自己想象一下,都觉得有点儿难接受。 林嘉和失笑,“不需要,如果我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不会着急和你结婚。” 事实上他比她考虑得更早更多更深远。 初念陡然想起来,很多很丑很糗的样子他都看过了。 初念扑过去抱住他,仰头咬他的喉结,发泄似地用力,林嘉和没吭声,纵着她。 她咬了会儿,自己心疼了,又舔了舔,倒是让他紧了下后槽牙,无奈地说:“初念,别这样。” 敏感,会起反应。 偏偏她又是特殊时期。 初念考虑了三天,咨询过医生,确认不会有不好,才决定要下孩子。 他三月份去了学校,初念让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陪着他读书,因为是母校,初念在新艺挂o的虚职之后,在学校轻松找到了一个助教的兼职。 她以前在学校里不大理人,人缘也不好,后来认识严冬后,才认识了不少大佬。 算是沾了光。 林嘉和在春季班,和交流生在一块儿上课,初念在文学院跟一个师兄教写作课,两个人虽然在一个学校,倒也很少呆一块儿。 午饭的时候,初念也几乎不去找他,因为学校认识他的多,虽然他不太热络,大家也不太打扰他,但大家对他的关注却是密不透风的。 比如—— 【哇,林嘉和来1003上课。 】 【二食堂二楼,林嘉和一个人在吃饭,好想去打招呼,可惜我不敢。 】 【今天林嘉和穿了一身黑,酷得一批,他私服好好看啊!】 【我记得他不吃甜品,今天在蛋糕店偶遇,看见他买了好多,给他老婆买的吧? 好羡慕……】 …… 诸如此类的,充斥在社交平台网络,仿佛看八卦一样。 不过大家倒没恶意,也没有打扰过他,只是偶遇了就会多关注一点。 电影学院经常能碰见明星,虽然不稀奇,可当红的艺人,总归关注度是高的。 况且林嘉和刚经历了一场堪称戏剧性的舆论。 当初有多少人吐槽他,如今就有翻倍的人喜欢他。 长得帅,还有责任有担当,历经磨难仍是少年热血,这样的男人,太让人踏实了。 — 初念在学校两三个月,大家才知道她的存在。 还是她主动暴露的。 那天她在学校图书馆帮忙,推着小推车回放书籍,林嘉和去借资料,恰巧碰上她。 初念肚子已经四五个月份了,已经有些明显了,但因为瘦,也没发胖,就不是很明显,初念已经琢磨着,早点儿结束这个兼职,刚开始只是单纯想和他在一块儿。 但现在……她可不太想听见别人议论她,“啊,林嘉和的老婆怀孕身材走样这样的话题。” 尤其初念看见他仿佛回春一样越来越年轻的脸,更觉沮丧。 明明都要三十岁了,剪了短发,穿着休闲装,走在大学生人群里,完全一副大学生的样子。 她在对照编号把书归位,认真的一本一本找。 林嘉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初念一后退,踩到他的脚,忙说:“对不起对不起啊同学……林嘉和?” 一转身,就看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初念一激动,差点儿站不稳磕在书架上。 林嘉和很紧张地捞了她一下,把她抱了个满怀,低声说:“看见我至于这么激动? 也不知道小心一点,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初念撇撇嘴,“你也太夸张了吧!” 说着从他怀里挣出来,和他保持距离,四处张望了下,发觉这边没什么人才松了口气,“你离我远点,你跟聚光灯一样,投射在哪儿,哪儿就是焦点,我可不想被人拍,然后还被人说,啊,你看,林嘉和比他老婆还漂亮。” 多伤人。 林嘉和都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待会儿陪我去上课吧!放你在外面晃荡,我真的太不放心了。” “嗯?” 初念惊恐,“不要。” 太恐怖了! 林嘉和也没强求,帮他把书摆好,拿了自己要用的资料就走了。 走前跟她说:“四点半下课,带你去吃饭。 注意点儿,小心别磕了。” “哦。” 初念等他走了,开始整理第二车,她纯粹来玩的,顺便帮个忙,季老师路过说:“念念你休息吧,不用着急弄,别累着了。” 初念说,“没事,不累,闲着也闲着。” 季老师进了采编室,身边人才八卦了句,“那个就是林嘉和的老婆? 原来以为不怎么样呢!没想到这么漂亮。” 季老师笑笑,“是漂亮,家里也有钱。 知道为什么领导和老师们这么热情吗? 人家哥哥刚捐了一栋楼啊!上学那会儿,爸妈就捐了个图书馆。” 季老师手上下划了划,“就这栋,上下七层,整个学校最金碧辉煌的图书馆。” “天哪!” 初念还不知道初珩捐了一栋楼。 毕竟他们这些资本家把做公益当做事业的一部分。 除了社会责任感之外,更多是出于名声考虑。 既然公益总归是要做,那支持教育还是回馈社会,都没太大的关系。 初珩是看在初念的面子上捐的。 学校又看在初珩的面子上多关照了些初念的。 初念慢悠悠晃着去找书架,路过13号书架的时候,那边站着两个女生,头挨着头在说悄悄话。 “今天明楼那边要疯了,公开课一下子去了两个男神。” “国民弟弟? 早上就听说来学校了,原来是真的。” 女孩遗憾地说,“可惜没有熟人,去了也抢不到好座位了。” “还有林嘉和。 学校好多林嘉和的粉丝啊,前几天还有人表白呢!哇,当着好多人的面表白,段位太高了,说完还说一句,林老师,我是xxx,现在不记得我也没关系,以后会记得的,我会努力,站在和你一样高的地方,我知道你有老婆,不会打扰你的,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而已!” “你听听,你听听,话都叫她说完了。” …… 电影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男神女神,碰上公开课,最夸张的时候走廊都是学生。 不过学校有规矩,非正常上课的学生,必须在上课后五分钟从后门进去,不能发出动静,不能影响上课,拍照说话什么的更是忌讳,就算有同学想去和偶像亲近一下,进去了也什么都做不了,除非是真爱粉,想和偶像呼吸同一片天空,否则,真的没什么可看的。 初念笑了笑,继续去摆书,可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这也太能招蜂引蝶了! 初念酸了会儿,忍不住发短信,“你在哪个教室? 还有空位吗?” 林嘉和回了她坐标,“有。” 初念去他教室的时候,刚刚打过上课铃,她从后门弓着腰走了进去,本来没什么人注意她,只是他径直走到林嘉和旁边坐下来,才有人瞟了她一眼。 又一个迷妹? 不对,是林嘉和占的位子,她一来,林嘉和就把座位上的东西收了,歪着头跟女生说了句话。 公开课人很多,老师在上面讲着,下面该干什么干什么,没一会儿八卦满天飞。 说好像是林嘉和的老婆来陪课。 “真人比照片也好看太多了吧!” “呜呜呜,我酸,林嘉和看她的表情好宠溺。” “之前就听说林嘉和的老婆在这个学校,我还说都没见过,原来是真的?” “不是,不会是我的错觉吧!我怎么觉得她怀孕了?” “衣服挺宽松的,看不大出来,不过看着真的好像怀孕啊!” “果然长得好看,怀孕了也是美的……不是我说,素颜长这样,直接可以出道的颜了吧!” “还以为素人颜值会低,果然好看的只跟好看的一起玩。” …… 初念陪了一会儿就后悔了,不知道怎么,总觉得如坐针毡,芒刺在背。 硬着头皮陪到下课。 拉着他就走,路上还碰上个要签名的女孩子,笑嘻嘻地问,“林老师,这是你太太啊?” 林嘉和拿了笔唰唰给她签着,笑道:“是。” 初念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她笑了笑。 男孩子夸道:“老师您太太真漂亮。” 林嘉和笑着说:“谢谢!” 比夸他好看开心多了。 初念没想到自己因此还上了次热搜。 #林嘉和老婆疑似怀孕# 初念五个月身子,还用上疑似两个字,初念晚上低头看自己的肚子,深深地觉得好笑加无奈。 确实太不明显了。 艾莎来请示了林嘉和,最后大大方方地通过工作室发了回应,说老板娘确已怀孕,有好消息会再和大家分享的。 初念发誓,再也不陪他上课了。 半夜做梦梦见他和小姑娘有说有笑,才想起图书馆两个姑娘的对话,凌晨飞醋吃得睡不着,咬他的喉结。 林嘉和半梦半醒间无奈地掐了下自己眉心,终于忍不住告诉她:“别咬这里,会起反应!” 初念一口獠牙尽收,莫名低头看了眼下面,然后受惊似的一颤,乖巧躺了回去…… “哦!” 林嘉和深呼吸了好几次,最后从床上爬起来去浴室。 初念愧疚之余,不忘客气道:“用不用……我帮你?” 林嘉和咬着后槽牙,“闭嘴!”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52. 每个人的敏感点都不一样,相处久了就了解了。 但关于林嘉和喉结很敏感这件事,初念却是现在才知道。 其实了解林嘉和,是个很痛苦的过程。 正常人交往是需要反馈的,无论是正向的反馈还是负面反馈,都是判断对方喜好和底线的很重要的东西。 但林嘉和是个极度内敛且忍耐的人。 无论初念说什么,他都说好,可以,都行,听你的。 不提需求,不谈底线。 非常气人。 初念有时候也能理解他的想法,他是个很能压抑自己的人,以前是不得不压抑,当压抑变成一种习惯,为了适应这种习惯,甚至不得不扭曲观念,从压抑中获得快感。 久而久之,他是没有办法改掉这种习惯的,在他的认知里,他的需求和渴望是不重要的,相比之下他更喜欢通过身边人的的快乐获得快乐。 这种复杂而曲折的心情,是初念不能理解的。 会觉得心疼。 他就是那种恋爱时候觉得甜蜜,结婚了叫人头疼的男人。 反正时间久了初念就越来越没底气。 因为纵容是个很主观的东西,就代表着,我对你好的时候是没有底线的,但纵容本身是有底线的。 大意就是,初念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偏爱和纵容没有了,他能接受多少的她。 互相磨合出最舒服的状态,才是婚姻维系的基础。 初念想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 就七老八十了,还可以推着轮椅带他出门晒太阳那样。 ——至于为什么是她推着他,当然是因为她比较年轻一点。 他希望他可以过正常的生活,不需要把付出当成一种责任,不需要压抑自己的情感来获得逆向快感,她希望他的快乐是直白而简单的,就像每个人一样。 然后初念跟他沟通不明白,就会提很过分的要求,但每一次他都不拒绝。 至今初念还没试探出他的底线,毕竟她的底线摆在那儿,实在提不出太过分的要求。 有时候她生气了会闹他,“我们吵一架? 你凶一点。 你不觉得我很过分吗?” 林嘉和总是表情无奈,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他不会吵架。 初念最后都泄气了。 不能寄希望于互动,只能自食其力了。 初念买了一个日记本,很认真地在扉页上写上—— 「木头人观察日记」 也没有每天都写,想起来会写。 初念在第三十六页写了一行小字。 —喉结敏感,尤其早上,放松无防备状态下,会起反应。 正常男人的喉结都是很敏感的,轻了是调情,重了甚至要命。 因为太用力是会窒息的,那里也是脆弱的地方。 初念第一次咬他那里的时候是用力了的,就想让他不舒服。 但正常人不舒服难受是会抗拒的,但他不一样,他是个能从痛苦中汲取快感的人。 还有一些,都是很小的事情。 他是正常右手习惯,但是习惯性左手递东西,接吻的时候也是左手扣她的后颈的时候多。 话很少,但是是个细节怪。 孕后包揽了大大小小所有的家务和日常琐事,就连产检都是他在记日子。 陪她一块儿看育儿书,一起上课。 不拒绝重口和辣的食物,本质却是清淡口味。 明明很多东西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永远是以别人需求为先,基本初念吃什么他吃什么。 不怎么喜欢吃海鲜,也不怎么吃甜食。 碎片式睡眠,睡眠浅且碎。 初念曾想过分房睡,但他不愿意,大意就是痛并快乐着吧!他说精神满足比满足更重要。 想要的时候抱她的眼神会不一样。 很规律的健身习惯,每天半个小时,周末两个小时。 不练肌肉,但是线条还是明显的,可以单手抱初念。 极度自律,原则性非常强,比如医生说怀孕前几个月最好不要有那什么生活,他就碰也不碰她,难受了自己缓缓,偶尔初念还会逗他,他甚至都不需要自己解决,转移一下注意力就好。 腰好,臂力也好,腿力也好,身体素质这么好,睡眠和胃却差得要死。 不喜欢吃药,难受了就扛着,拖到扛不住再去看医生,非常非常不好的习惯。 因为太能忍,导致初念一度以为他是个清心寡欲的人。 但生完小宝贝的第二个月,初念默默在观察日记上写。 —闷骚,重欲! 初念足月顺产一个小女孩,整六斤,因为顺利,三天就出院了。 起名林一,林嘉和说,希望她简单快乐。 虽然初念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草率,不过最后还是认同了。 爸妈带去两个专业的保姆,哥哥送去一个营养师和一个厨师,怕林嘉和不能常在家,还请了两个司机轮流候着,好在林嘉和早就物色了新房子,装修好一直在通风散气,初念生完就直接搬了进去,两层的顶层大复式,不然保姆都没地方住。 他结业后有一段时间是空闲在家里的,他让艾莎别给他安排工作,想多陪初念和孩子一段时间。 春三月,天还有些寒冷,《凛冬》终于上映了,之前出品方一直想要上星播出,但种种原因,为了避免删情节,最后还是沟通商议,以原定的网剧形式播出。 开播第一天就爆了,晚八点播出,到第二天凌晨,热词条已经出现四个了。 不少媒体称,今年的第一个爆款可能要出现了。 但自古有捧就有踩。 开头就是尸坑,一个看起来又土又没能力的乡下中年男人在杀了一百多人之后,因为最后把自己喜爱的女人杀了之后受不了噩梦的折磨,推着手推车把尸体抛尸荒野并浇上硫酸物质破坏尸体,终于暴露了犯罪的事实。 对起尸地勘验的过程中,警察惊骇地在院子里发现尸坑,整整三个,每个坑的尸体都堆叠交缠在一起。 这是全剧的钩子。 重口,猎奇,血腥…… 剧也被贴上了这样的标签。 因为有原著支撑,书粉表示,剧被魔改得太厉害了。 剧粉则表示,原著本身是有很多漏洞的,原作者也承认,那改编的话完善剧本线也是很必要的。 总之吵吵嚷嚷不休不止。 原作者是个女生,笔名山河吟。 毕业的第一年,她的作品被改编后热度惊人,粉丝怒涨两百万,被奉为刑侦文新秀。 第十四天,剧情推进到一个小高潮的地方,因为和书有着巨大的出入,然后又被骂了,骂编剧死马玩意儿,改得狗屁不通。 山河吟在网上暗示自己曾建议编剧不要这样改的那天,初念得到了宋年执行死刑的日期。 郑多艺在电话里问:“你想观刑吗?” 初念想了想,说:“以前想,现在不想了。” 初念幻想过很多次宋年惨死的画面,但到现在,她反而淡然了。 过去的事,就这样翻篇吧! 初念好不容易有了重新生活的热情,不想再在苦痛里走一遭。 挂了电话,醒了好一会儿神,然后就看到网上在骂她。 不过叫她意外的是,山河吟的发言。 当初签合同的时候,改编权是全权交给乙方,也就是自己这一方的,那会儿山河吟没什么名气,原著也不火,初念是偶然读到一个段落,觉得触动到自己才决定买这个版权的。 剧本稿出来后初念还拿去给她看过,要过参考意见的。 那会儿她说的是,好,很好。 隔了好几天才委婉提了下,觉得男三这段太惨了。 能不能不要这么虐他。 初念说的是,后续男三是要反的,这里如果处理不好,那后面的人物动机就会很可疑。 山河吟说:“那倒是。” 这会儿内涵她,初念就很不能理解了。 她气得在屋子里踱步,最后憋不住给杨子谏打了电话,“他们为什么不骂你,你不也是编剧之一吗? 为啥骂我呢? 骂什么呢?” 杨子谏笑道:“你这么生气干嘛? 也是,第一次写热剧,理解。” 本质上没有完全受人喜欢的人和事物,有争议也不是坏事,讨论度也是衡量一个剧成功与否的标志。 初念只是想不通,“以这个人物来说,他的行为很合理吧?” 初念是个很严谨的人,对于剧情的铺排和人物层次都要分析得很透彻才行,不能有任何模糊的地带,所以她剧本,细节很多很密,经得起推敲,这也是杨子谏在她还没毕业就很看好她的原因。 “合理,但是你下笔太狠了,对每个人物都很残酷冷血,所以观众一时接受不了。” 杨子谏倒是没在意这些,反而更在意,“初念,我发现你变得有温度了。” 初念“嗯?” 了声,好一会儿才撇撇嘴,“你好肉麻啊!” 挂了电话却愣了会儿。 以前她确实不会在意这些,对人世间大多的情感都抱着一种疏离感,跳出情感之外去审视情感,理智处在绝对上峰,所以对待笔下人物都冷血得近乎残忍。 是一种可以在最美好的时候,把一切都撕裂碾碎的残酷。 因为不在意,所以从来不会理会别人的骂声和质疑。 — 初念作为编剧还上了次热搜,有人把她之前的作品也扒出来细品。 【第一部宫斗戏,是正剧,我当时看到婉清死的时候就没再看了,前面有多喜欢婉清,她死的时候我就多痛苦。 】 【初念写虐绝对是个高手,打一巴掌给颗枣,先抑后扬先扬后抑玩得炉火纯青,每次看她的剧都是提心吊胆捂着胸口,总觉得随时会崩塌。 】 【你说这人得多狠啊!】 【心肠得多硬啊!】 【我特别好奇,到底是个男的还是女的。 】 …… 初念是总制片加总编剧。 署名也都是署自己的真名。 互联网实在是没有隐私。 刚上热搜没多久,就被扒出来。 【这不是林嘉和的老婆? 】 【是吧!没错吧!新闻发布会上的照片还有花絮里的视频,跟粉丝发的照片是同个人是吧? 】 【我震惊了,让我捋捋,让我捋捋。 这个制片人据说今年才二十多岁,从林嘉和出道就开始追了,那就是说她十几岁就追星林嘉和,然后大学在电影学院文学系,毕业当了编剧,又当制片人,还找偶像拍了自己的戏,并且跟自己偶he了? 这是什么沙雕玛丽苏情节? 】 【她姓初,她哥是初珩,你们品一品,细细品一品。 】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当时那个爆料,说粉了林嘉和十年的大粉和她在一个酒店吃同款蛋糕那回。 大粉出来解释说是剧组工作人员。 然后有知情人士爆料说是和导演同级别的工作人员……】 …… 初念已经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下面虽然都是八卦的,但大多都在讨论她家多有钱,初珩名下有多少公司,多少产业,甚至还有人在说:哇,据说初珩还是单身,搞定他岂不是就能做林嘉和的嫂子了。 【好的,今天就做这个梦了。 霸道总裁爱上我。 】 事态发展已经偏得不能再偏了。 随着剧情的推进,大家倒是开始夸她,【不说别的,编剧牛批!】 【把编剧牛批打在公屏上。 】 【就没有人好奇林嘉和的老婆? 富二代追星族,编剧界的新秀,剧本大开大合手起刀落毫不留情,粉丝号都是彩虹屁精修爱豆照片和混剪视频,五官甜美那一挂的,看视频又觉得有点儿冷,你说这人性格得反差成什么样? 整个人格分裂一样。 】 林嘉和因为这部剧,国民度又上升了一个档次,艾莎高兴地说,有个电影界的大导演过来问档期,有想合作的意图。 可以进军大荧幕的话,是个转型的契机。 所有人都高兴的时候,陆语宁又冒了出来。 她之前吸毒被抓,送去强戒后出来就基本没什么水花了,跟天星也解约了,基本演员生涯已经断送了,当时杨子谏还新找了个女艺人去替换她,补她的镜头。 对于陆语宁来说,《凛冬》的爆红,无疑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每天看着那个顶替她的女艺人从查无此人到现在名声大噪,就觉得痛苦万分。 她恨,恨这个世界,恨所有人。 明明比所有人都努力,却得不到机会。 明明豁出去了,却还是碰壁。 为什么别人都幸运,而幸运却从来不眷顾自己。 她彻底糊了之后就开始在直播平台做直播,每次直播间都是骂她的,她装作没看见,娇媚地笑着,感谢大哥给她刷礼物。 今天又是很多人骂她,这本来没什么,她早就习惯了,也可以当作没看见。 但有人调侃她:你说你当初要是不作死,现在你就比xxx红了! xxx就是《凛冬》里顶替她地女艺人。 她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她愤怒地盯着屏幕,说:“一个神经病编剧,一个人格扭曲的制片人,写的傻逼剧,让我拍我都不拍。” 弹幕飞快地刷着,问她知道啥,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她冷笑一声,忽然卖起了关子,笑嘻嘻:“点点关注,刷个礼物嘛!我心情好就说喽。” 然后真的有人给她刷礼物,满屏的花里胡哨的礼物炸了又炸。 催她快说。 她终于开了口:“九岁就杀过人,怎么可能性格不扭曲。” 她恨毒地哼了声,“她就是一个变态!”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53.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初念毫无察觉。 刚刚她还很高兴。 是下午的时候,虽然天气阴沉沉的,春寒料峭,冷风呼呼地刮着。 出门前,林嘉和正在换衣服,助理小宇在等他去和陈导见面。 林一在睡觉,她叮嘱阿姨醒了给她打个电话,然后摸到衣帽间跟林嘉和说:“宁宁请我吃饭,我走啦!” 林嘉和“嗯”了声,低头吻她。 初念不满地哼了声,“妆都被你亲花了!” 说着拿手蹭他的嘴巴,“也不知道口红吃多了会不会中毒。” 林嘉和低笑了声,拿了顶帽子扣在她头上,叮嘱她:“加件外套。” 初念还笑话他,“年纪大了就爱瞎操心。” 二十分钟后,初念和宁宁坐在一家新开的餐厅里吃饭,宁宁正在跟她介绍这家的厨师有多牛。 初念听得云里雾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很厉害的概念,她尝了几口,觉得确实还不错,心想下次带林嘉和来吃。 尽管他对吃的好像从来都不在意,但初念吃到好吃的还是会想第一时间和他分享。 仿佛热恋期的小情侣。 她的身材恢复得极快,如今的样子,已经看不出来刚刚生产过。 只是脑子不怎么灵活了。 宁宁发觉她迷迷瞪瞪的,忍不住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都说一孕傻三年,果然传言有道理。” 初念这才回神,扁扁嘴,臭屁道:“我傻没关系,我有全能老公。” 他除了不会生孩子,什么都会,就连哄宝宝都比她拿手,半夜林一醒,都是他去哄。 宁宁一脸痛苦,“行了行了,别秀了。” 初念还没开始乐,然后就接到了艾莎的电话,那边急切地说:“你快看一下陆语宁直播,链接我发给你了。” 初念登录上去的时候,直播已经结束了,主页上有回放,艾莎提醒她看后面,“从一小时三十九分那里开始。” 初念把进度条拖到最后,平静地看完了十分钟的视频。 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餐厅内恒温二十四度,初念却觉得比外面还冷。 她给艾莎回了电话,她只记得自己声音干涩地说了句:“她说的,是事实。” 秉着保护受害人的原则,警方的通报里,是没有详细提过初念的。 新闻里也没有她。 可是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想隐瞒,越是有人把你扒干净放在太阳底下暴晒,越是回避,越是不得不面对,越是痛苦,越是有人在伤口上剜刀子。 初念眼眶憋红了,声音却还是平静的,她把事情来龙去脉简单讲了一遍。 …… 初念觉得头痛欲裂,她很久已经没有回忆起来那个场景了。 黑暗的,甚至是阴湿的,空气里混和着泥腥和血腥的环境里,笑声和哭声。 灯光刺眼地直射着她,那些人站在背光的地方,像索命的恶鬼。 “记住了,人是你杀的。” 是你杀了他! 你杀了他! 是你! 地上挣扎的躯体渐渐停止了抽搐,血渗进土地里,她想扭过头,有人从后面掰住她的脑袋,“好好欣赏你的杰作!” 她咬着嘴唇,咬出血,惊恐地痉挛着,然后听见笑声。 刺耳的笑声,像是嘲讽,嘲讽她的无力无能。 …… “初念,初念,初念……” 她回过神来,“……嗯?” 宁宁脸色苍白,手指颤抖地抹掉她额头的汗,轻声地像是怕惊扰她一样,“亲爱的你……怎么了?” 初念脸色很差地笑了笑,端起身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她的手也在抖,因为整个身体都在发抖,整个世界都在颤动着,她记得自己起了身,然后抓了座位上的手包,说:“宁宁,我不能陪你吃饭了,我有点儿急事,先走了啊!” 宁宁追上她,“我送你!” 她扭头,哀求似的,“不用,我自己走。” 宁宁被她吓到了,一直到她离开很久,才骤然想起来,她让司机回家了。 她追下楼去,已经找不到初念的身影了。 她茫然地四处走动张望,期望下一秒就能看到她的身影,后悔自己怎么就让她走了。 她的状态看起来那么可怕。 她慌慌张张拿出手机拨她的电话,但一直占线。 宁宁骤然慌乱起来。 大脑空白了十几秒,脑袋里徒劳地着急着,却什么也理不清,很久之后才想起来。 “林嘉和。” — 林嘉和是在路上得到的消息,他眉目骤然沉下来,低声说了句,“掉头。” 小宇从电话里听出了事态的严重性,大气不敢出,只从后视镜里悄悄看林嘉和的脸色,他穿了一身银灰色的西装,西装妥帖地包裹着他的线条完美的身材,他今天去试镜的是一个斯文的反派,小宇本来想象不出来他会演出来会是什么样。 可现在似乎能预见了,他这样,就很有压迫感,即便没有说话,没有愤怒,没有表情,也没有肢体语言,但压迫感已经要透体而出了。 他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像火山爆发前的宁静,充满着致命的压迫。 一路上,林嘉和都在拨电话,占线,挂掉,占线,挂掉,占线…… 林嘉和扯了好几次领带,颈侧的血管狰狞地凸起着。 小宇低头给艾莎姐发消息:【感觉四哥快炸了。 】 终于,在第三十八通电话的时候,初念终于接了起来,小宇看见,林嘉和的嘴唇颤抖了一下,试探地叫了声,“初念?” 叫人窒息的沉默,林嘉和的眼神越来越寒冷的时候,终于听见了初念的声音。 她喘着气,有些丧地说:“太倒霉了,出门手机就被撞掉了,只好临时去买了一个。” 她似乎还在柜台,嗯嗯啊啊地对柜员说着话。 说完了,意识到林嘉和一直没说话,才“嗯?” 了声,“怎么不吭声? 喂?” 她兀自嘟囔着,“信号不好吗?” 小宇从后视镜,看见林嘉和松弛下来的双肩,他再次扯了下领带,却是轻吐了一口气,声音是极致的温柔,“宝贝,你在哪儿?” 初念楞了下,他有时候会很亲昵地叫她,但很少,是以听见这声宝贝,吓了一跳。 初念“啊”了声,问柜员,“这个商场叫什么来着?” 她把电话给柜员,柜员告诉他:“新城国际。” 林嘉和说:“待着别动,我去找你。” 初念忽然想起来,“你不是和陈导约了六点见面?” 初念抬手看表,已经五点钟了,再磨蹭就来不及了。 林嘉和没有多解释,“等我。” 她从他的口气里听出了一丝紧绷,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他大概已经知道了,然后担心她? 她扯了下唇角,“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 林嘉和不想去猜她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他只想立刻看到她,触摸到她,然后再亲自确认,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没事。 初念说不动他,就坐在商场的入口等着,已经到了下班的时候,人流量渐渐多了起来。 她想起她小时候,看到人会恐惧,像是和世界有隔阂,这样的商场,她是绝对不会进的。 她恨不得把自己封闭成孤岛,觉得这个世界都狰狞可怖。 后来在电视里看到作为偶像的他,才像是被人凿开了一道裂缝,然后才慢慢学着融入一个群体。 想来也是一种自救,靠着一点点信念让自己重新开始。 而他是那个契机。 命运多么奇妙。 对于别人来说很简单的事,对她来说却很困难。 没有人经历过她经历过的事,就连心理医生也不能理解她内心巨大的恐怖。 她更不想去描述自己的孤独和黑暗,她觉得自己像漩涡,除了把周围人搅进自己的黑洞,并无积极的意义。 她在经历一场漫长又漫长的精神复健过程,她终于有了点儿起色,没有人可以再把她拖入深渊。 林嘉和大步走过来的时候,周围人注意到他,无数的目光投射过来,他却仿佛没有看见,目光里只有一个人,整个世界只有这一个人。 他一把把人拥进怀里,像怀抱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天知道他在打不通电话的那短短十几分钟经历了什么,没有人会知道。 初念咳了声,“哥哥,勒断气啦!” 林嘉和松开她,目光灼然地落在她身上,直白而露骨地表达着在意,“下次手机坏掉,想办法告诉我一声。” 别让我联系不到你,别让我崩溃。 初念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头,说:“好。” 艾莎又打来电话请示怎么办。 初念夺过林嘉和的手机,一字一句,清晰异常,“之前我就怀疑过,陆语宁参与并知晓712旧案,剧组的时候,她有个助理,叫沈琨,一手策划了滨江抛道具尸体的事件,他在尸体上编了号,我现在怀疑是陆语宁在指示他。 沈琨应该还在天星娱乐,你帮忙去查一下。 还有刘在民,他和陆语宁有过不正当关系,并且似是而非地说过一些话来暗示我小时候被绑架,陆语宁很有可能知道些什么,并且告诉了他。 还有直播内容,记得采集留证。 帮我联系律师,看看够不够起诉……” 挂了电话,林嘉和正低头看她。 初念仰头,装作轻松地冲他笑了下,“放心,我没有那么脆弱。” 她从餐厅出来的时候的确很痛苦,那种痛苦连带着脆弱几乎要压垮她,然后就接到了阿姨的电话,电话里阿姨在说:“太太,一一醒了,您放心,她很乖,没有闹,我刚刚喂了点儿奶粉。” 初念应了声,“好,辛苦了,我可能要等会儿才能回去。” 她像是被人狠狠甩了一个耳光,猝然清醒了。 她不能被压垮。 她还有林嘉和,还有林一,有哥哥,有爸妈…… 她不是一个人。 从来都不是。 她的意识慢慢回笼,然后把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这些就是她刚刚思考后的结论。 林嘉和像是溺水后被人及时托上了岸,虚惊一场,劫后余生。 他低头,额头轻轻磕上她的额头,低哑着声音说:“幸好。” 幸好你没有事,不然我会疯。 初念突然想起来,“快快快,去见陈导,走快点儿还来得及。” 说着,推着他上车,赶在最后五分钟到了试镜的地方。 艾莎已经在等着了,看见初念的时候,微微楞了一下,然后握了握她的手,“已经联系律师了,那边说,目前来看,是可以立案调查的。” 初念点了点头,“那就好。” 林嘉和进去试镜,一进门,浑身的戾气还没有收敛干净,陈导看了一眼,就对身边人说,“是我想要的感觉。” 他试了一段戏,陈导笑着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满意的样子,但出于各种考虑,还是需要演员回去等通知。 大制作,剧组都是这样,选角更慎重一点。 林嘉和表示理解,和导演握了手,然后离开。 临走的时候副导演悄悄跟他说,“基本稳了。 不出意外的话。” 林嘉和道了谢。 出来的时候,看见初念坐在外面和艾莎在说话,然后紧绷的情绪才慢慢收了起来,确认,她是真的没有事。 心有余悸,不知道如果她再出事,自己该怎么办。 大约是会崩溃,他在那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已经触摸到崩溃的边缘了,每一根神经都崩到极致,一触即断。 初念跑了一趟警局。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钟了。 林一又睡了,这小家伙一天能睡一二十个小时。 初念洗了澡,躺在床上发呆,觉得这一天过得惊心动魄。 阴沉了一整天,这会儿终于下起了雨,雨声噼里啪啦地响着,越来越大,渐渐酝酿成暴雨,雷声轰隆。 初念已经不需要靠酒精和电视入眠了,但这样的天气依旧让她头脑发紧,额头筋脉突突直跳,尤其是刚刚经历过大的情绪波动。 她已经很久没吃药了,对小宝贝不好。 林嘉和听见雷声,有些担心,匆匆洗了澡出来,然后初念就闻声下了床抱缠上来,有些委屈地说:“哥哥,我害怕!” 林嘉和对这个称呼表示无奈,可她撒娇的时候似乎很喜欢这样叫,他便随着她了。 他抬手托住她,低声说:“抓紧,别掉了。” 压抑的,克制的,难以疏解的情绪,化作深重的欲念缠裹彼此。 一夜荒唐无度。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54. 陆语宁吃了点安眠药才入眠。 焦虑,掉发,是她近期的写照。 母亲从家里打来电话,问她手里有没有钱,新开了楼盘,想买套房子。 她觉得烦,郁闷,甚至于愤怒,她说:“你有关心过我过得怎么样吗? 我已经一年没有接到像样的工作了你知道吗?” 母亲嗫嚅地说着:“以前赚那么多,总有存款吧? 叫你多存钱你也不听,现在知道了吧!” 她挂了电话,摔了手机,把自己缩在床上。 暴雨天,她瘫在床上已经好几天了,租住在一千块钱一个月的老旧小区里,上下不隔音,楼上男女叫声响亮,她想起自己委身那些老男人的时候,他们都说会疼她,会照顾她,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都是些骗子,垃圾。 外卖盒子堆得到处都是,不知道哪一个泛起了酸味,整个屋子都弥漫着让人窒息的气体。 她懒得收拾,只把被子蒙住头。 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她一个都不接,不是信/用卡的催款消息,就是房东来催租,要么就是要债的,她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做梦都在想着怎么赚钱。 偏偏上周去医院检查,她得了脏病,她拿到检查单的时候,气得发抖。 不知道是谁染给她的,她也已经懒得去想了。 她做了梦,梦里自己刮刮乐中了二百万,高兴醒了,醒了就闻见外卖馊了的味儿,一瞬间又把她拉回现实。 她想起直播平台那天短暂的收益高峰,因为说了句林嘉和老婆的坏话,然后就涌进来好多人,很多人给她刷礼物,下播的时候她提现了五万块钱,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已经盘算着新的话题了,那些蠢货们就喜欢听那些离奇狗血的八卦。 可惜一登上去,发现账号被封了。 她低骂了声,打了客服电话,听到对方说暂时不可解封就爆炸了,足足骂了客服五分钟,最后挂了电话,还在骂骂咧咧。 打开手机,娱乐新闻上在讨论林嘉和和她的老婆的事,有人拍到林嘉和在商场拥抱他老婆的画面。 照片里,男人大力地把女人扣进怀里,是一种保护和占有的姿态,强势又温柔到极致。 陆语宁眼红到滴血。 心想如果是她和林嘉和在一起,现在大约为他生儿育女,被他拥入怀中的就是自己了。 他现在红透半边天,那一场旷日持久的谩骂非但没有让他跌落神坛,反而因为巨大的反转而更上了一层楼。 以他现在的地位,她如果和他在一起,一定不会是如今这么惨。 她想起处处和自己作对的初念,她那天一大早熬了粥去慰问生病的林嘉和的时候,是她制止了她。 她委身刘在民的时候,也是初念断了她的路,让她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个女人就像是天生来克她的,每次遇到她就倒霉。 陆语宁恨她。 她恨不得让她去死,心里默默想着,当初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她不死呢? 陆语宁恨毒地骂着,她觉得难受,空虚,巨大的空虚折磨着她,她又有点儿想吸食毒品了,一旦脑子里有这个想法,就觉得一百万只爪子在心底不停地挠啊挠。 她变得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坐起来,又躺下去,反反复复,她终于忍不住,联系了陈川,宋年被抓了之后,他上下几条线都通干净了,好一段时间,瘾君子们大骂条子们吃饱了撑的,像陈川这种散户,平常是入不了那些人的眼的,货少又次。 但陆语宁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陈川接到她电话挺高兴,语气颇下流地逗弄了她几句,她语气柔媚,带着挑逗的意味。 她就是想勾引陈川,因为她已经没有钱了,她只有这个破烂身体。 陈川亲自上门送货,他们这些人,做生意从来不会涉及人情来往,交货都极其谨慎。 但是他被女人冲昏了头脑。 无疑,陆语宁是美艳的。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翻了车。 他一进门,陆语宁就缠了上来,他心头一喜,整个人都变得火热起来,急切地去回应她。 在最紧要的关头,陆语宁却抵住了他的“武器”,故意威胁他,“人家要的东西你给人家带了吗?” 这一刻的陆语宁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腐烂透了,她娇媚地看着陈川肥胖臃肿又丑陋的面容,恐惧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勾引这种货色了。 陈川从口袋里掏出了她想要的东西,她两眼放光,主动吻上了陈川。 他们勾缠着滚到床上,艳丽美貌的女人,肥胖臃肿的男人。 像一副抽象画。 陆语宁在痛苦中获得了快乐,从腐烂中获得了美,而美和快乐,却加重了痛苦。 她咯咯笑起来,抱着陈川,笑得妖艳像一朵怒放的花。 陈川问她笑什么,她说:“我高兴啊!” 真高兴。 陈川说:“那你怎么哭了?” 她吻住他肥厚的嘴唇,“高兴得很,就哭喽。” 敲门声就是这个时候响起的。 “开门,物业。” 这个小区的物业是个摆设,陆语宁在一片空茫中预见了什么,她再次咯咯笑起来。 — 吃瓜群众们永远不会缺席地侃侃而谈着陆语宁直播所说的话。 民间福尔摩斯们把所有的细节都一笔一笔勾勒着。 他们从那庞大复杂叫人震惊了好几个月的案件中,抽出了细细的一根线,就像在巨船上找到了一排铆钉,那铆钉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却让人震撼。 【宋年帮助毒贩在几年的时间里先后杀了三百多个试毒人,这些人大多是边缘人,像乞丐、ji女、精神病、拐卖儿童之类,而在整个毒村被拔除之后,是有两个幸存者的是吧? 】 那是官方的报道里写的。 其中一个是林嘉和。 林嘉遇在日记里也回忆了那一天的情景。 而另外一个,现在看来,如果不是官方的报道有遗漏的幸存者名单,那么另一个幸存者就是林嘉和的老婆初念? 【根据年龄来看,712案的时候,林嘉和的老婆刚好9岁。 】 【一个九岁的孩子杀人? 如果是被胁迫杀人,一辈子的阴影吧!】 【分析一下,只可能是胁迫杀人,或者被动杀人。 宋年是罕见的纯种变态,强烈的反社会人格,做出什么一点都不奇怪,可怜了被他害的人。 】 【卧槽,我突然好心疼。 一个成年人面对这些都要崩溃了吧!一个小孩……不能想象。 】 有初念的同学,一面之缘的路人,亦或者一起工作过的同事,他们混杂在路人里发表自己的观点。 【我觉得她有很严重的ptsd,就是所谓的应激障碍,很多时候显得不是很正常。 】 【以前就觉得她好像很高冷,不太爱说话,不热络。 现在想想,我要是经历过那种事,我估计都崩溃了。 】 【太可怜了吧!长得漂亮,家世又好,本来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当个开心快乐的小公主的……】 …… 陆语宁被逮捕了。 侦查很快就结束了。 她在发了好几个小时的疯又哭又闹之后,终于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吸毒、贩毒,以及很多年前,她跟着杜承栋的时候,目睹以及参与杀人埋尸。 她第一次目睹杀人的时候,吐了一个晚上,噩梦连着噩梦,每一帧画面都像是恐怖镜头,直击灵魂最脆弱的地方。 她记得第一次看见初念的时候,她被关在地下室里,她坐在潮湿的长满苔藓的角落,她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大哭大闹恐惧惊颤,她的恐惧都是悄无声息的、高贵的,好像天生就和她们这些底层渣滓不一样。 没有人知道,是她提出来:“军人的孩子,杀了人会疯吧?” 那个沉默又看起来病弱的少年宋年摸了摸下巴,“哦,有可能。” — 舆论没有发酵几天,陆语宁的案子很快判了下来。 初念出庭了,在法庭上被陆语宁的母亲扯住了衣服,陆语宁的母亲声嘶力竭地骂她,说如果不是她,她女儿不会这样。 人太痛苦了就会下意识地推卸责任,下意识地去恨一个本不该去恨的人。 她需要发泄,需要找到一个支点。 初念并没有觉得她荒唐,她反而从她的荒唐的念头里感受到了一丝可怜和悲哀。 她曾经也这样恨过,满心的愤怒,像一个快要爆炸的热气球。 但她不知道恨谁,没有恨的对象,最后只能恨自己。 因为扰乱法庭,很快有人过来拉走了女人,陌生的工作人员递了温水给初念,安慰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初念轻轻摇了摇头。 一直有媒体想要采访初念,听听她的想法。 她拒绝了。 但从法庭出来,又有人媒体联系的时候,她点了头。 视频采访,但是是侧对着镜头的。 记者问她:“你觉得那件事对你的人生改变最大的是什么?” 初念说:“没有最大,方方面面都在改变。 整个人生都扭转到了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 每一天都像身处炼狱,被持续不断地审判着,折磨着。 和周围人有了巨大的隔阂,最重要的—— “你会觉得,整个世界是正常的,你是不正常的,是另类。 很长时间里,我甚至责备自己,我的委屈和痛苦好像不应该,我的存在加重了别人的负担,我没有错,别人更没有错。 我找不到一个办法去调节自己和周围人的隔阂,既融不进去,也不能剥离。 甚至于觉得,我消失才是最好的结局。” 记者吞咽了口唾沫,一股浓重的窒息感攀上喉咙,她一时不太能理解她说的话,但窒息和压抑感却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但眼前人是平静的,嘴角甚至挂着微笑,整个人宛如待带着神性的光辉,她像是抽离了自身之外在俯瞰自身一样,她冷静地剖析着自己,把过往短短十几年的痛苦压缩成几句话。 不是在宣泄,单纯只是在分享。 你不需要理解我的痛苦,知道就可以了。 作为一场“屠杀”的幸存者,所有人都在感叹她的幸运。 三百多具尸体,三百多个生命无声地凋零,她还有一条命,还有无限的未来。 她现在可以说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她重新找到了精神支点,重新有了活下去的欲望。 可过往的十几年的踽踽独行里,每一分的痛苦和挣扎,每一次艰难的精神复健旅程,无一不在昭示着罪恶背后的无垠的阴影。 — 初念回家的时候,林嘉和抱着林一在露台晒太阳,林嘉和躺坐在摇椅上,林一正对着林嘉和,坐在他的肚子上,她看着爸爸,爸爸晃一下,她就弯着眼睛笑一下,嘴里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林嘉和很认真在和她说:“你想妈妈吗?” “啊咿——呀——” “想啊? 爸爸也想妈妈呢!” “咿呀——咿呀——” “我们给妈妈打个电话好不好?” “……” 初念靠在玻璃门上,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林嘉和扭过头来看她,林一也手舞足蹈的。 初念走过去,把女儿抱在怀里,林嘉和装作无事发生一样,表情正经着:“回来了?” 初念觉得他这样子分外可爱,忍不住低头亲了他一下,林嘉和终于没绷住,笑了起来。 一家三口难得在一起,坐在露台上一起晒太阳。 初念想起很久之前林嘉和低着头困惑问她:“我是不是见过你?” 说完,怕她没有理解,补充道:“我是说,更早的时候。” 初念:“你知道你第一次问我是不是见过我的时候,我为什么说没有吗?” 林嘉和挑了下眉:“为什么?” “想把过去都抹掉,忘记不高兴的事,然后重新认识你。” 初念弯着眼睛笑着,林一长得很像她,眼睛弯起来都很漂亮。 她如今的笑容,少了很多阴郁,多了几分明媚。 林嘉和歪头思索片刻,骤然向她伸出手:“你好,我是林嘉和,很高兴认识你。” 初念捂着脸笑起来,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哥哥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正文完) 番外一:日常 番外一:日常 一、 林嘉和临时被艾莎叫去救场,杂志大片,原定的男艺人突然出了出轨丑闻,拍摄现场都布置好了,摄影师工作人员也早就位,今天不拍,杂志就要开天窗了。 艾莎说:“四哥,给个面子。 组织需要你。” 上次出事的时候,这杂志恰好出了一期林嘉和的内容,被观众辱骂嘲讽的时候,官方也没有删掉宣传片,私下里联系他的时候也只是说,等他处理好。 如今到了还人情的时候。 林嘉和有些犹豫,但犹豫的原因不是杂志,是他自己。 他跟艾莎确认,“不需要露拍吧?” 这一周,他本来没有任何通告,在家陪老婆孩子呢! 艾莎问了服装和流程,基本确认:“应该不用露!”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他的身材和之前男艺人相差太大。 尺码的缘故,导致大半都穿不了,临时调换的有限,只能现场发挥。 不得不脱上衣的时候,他只能坦然地表示:“背上有点儿伤,可能要尽量避开一些角度。” 摄影师表示ok,小问题。 衣服脱了,现场工作人员才心里哇了声,除了几个过于年轻未经人事的年轻人,其他都看一眼就看了出来是什么,背上是抓伤,新鲜的痕迹。 有几个小姑娘,直接脸红了。 艾莎在旁边侯着,这会儿才明白,林嘉和之前一直执着问要不要露是因为什么了。 休息的间隙,艾莎小声提了句,“四哥,您这……稍微注意点儿影响啊,给嫂子说别抓出伤啊留痕迹啊!这么多人看着呢,影响多不好。” 林嘉和扶额,轻叹道:“抱歉,下次我注意。” 艾莎觉得好笑,心想初念那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这么野的吗? 林嘉和回家的时候是半夜,初念在睡着,迷迷糊糊听见声音,但自己太困了,就没理会他。 过了会儿,手上一紧,勉力睁开眼睛的时候,发觉林嘉和在拽着她的手,于是嘟囔了句,“干嘛呀?” 他说了句什么,初念没听清,意识模糊着,再次坠入了梦境。 第二天醒过来,洗脸的时候,觉得手指不舒服,拿到眼前仔细端详,才发觉指甲都秃了,原本就不长,这下直接秃到肉里去了。 她这才想起来,昨晚上大半夜,林嘉和拽着她手的事。 大半夜回来不睡觉,给她剪指甲? 这是什么癖好! 初念哭笑不得,洗完脸去找他。 他已经醒了,在书房里看书,初念走过去,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干的?” 林嘉和“嗯”了声,“昨天去拍杂志,脱了衣服背上都是抓痕。” 他目光凝视她,意味深长,意思是:你自己体会。 初念“啊”了声,嘴巴张了好一会儿,然后忍不住推卸责任,“明明是你先……”初念说不出口,他这种闷骚又重欲的男人,太能折腾,对她来说简直是考验。 林嘉和微微眯了眯眼,把人拉过去坐在自己腿上,端详着,倏忽笑了,“好了,怪我。 但我这工作性质……体谅一下?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叫别人看了笑话。” 初念最受不了他轻声软语地跟她说话,搓着自己光秃秃的手指,“算了,原谅你了。” 其实也明白,他是为她好。 林嘉和摘掉眼镜的时候,初念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直到他把她横抱起来,扔到床上,欺身过来的时候,初念才“啊?” 了声,“大早上的……不好吧……” 嘴上这样说着,手却很诚实地攀上了他的脖子,两眼亮晶晶地看他:“那……就一次? 你快点儿。” 不然要饿肚子了。 林嘉和无奈一笑:“你真是每次都能精准地踩在我反骨上。” 越是这样说,越想和她对着干。 于是结局可想而知。 初念瘫软在床上吃了早饭,还睡了个回笼觉,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发觉他已经换好了衣服,神采奕奕的样子,初念就觉得不公平,凭什么自己累得要死要活,他倒是神清气爽。 初念想了好久也没有想明白这件事,明明上面的是他又不是自己。 难道不应该享受的是自己,累趴下的是他? 初念怀揣着无限的疑问,愤愤不平了一路。 最后自我归结为他身体好,于是下一次也跟着他锻炼。 她没有丝毫的锻炼基础,趴在瑜伽垫上练仰卧起坐的时候,练了几个就躺平了,突发奇想把他叫过来,“哥哥,来压个脚。” 林嘉和喘息着从跑步机上下来,对于她这种心血来潮三分钟热度的突发奇想并不感兴趣,但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很顺从地单手压了她两条腿,初念躺平,起来,亲他,一气呵成。 结果做第二个的时候,自己笑得躺在地上起不来。 前后不过十分钟,初念已经宣告自己的锻炼生涯结束了。 后来又报了个班,去学游泳。 也算强身健体了。 学了半年,夏末的时候定了带大游泳池的度假酒店给他显摆。 结果一脚滑进了泳池,噗通一声,正在旁边背对着她打电话的林嘉和只听见她“啊”了一声,扭头就看到人掉进泳池砸出的巨大水花。 林嘉和手机都扔了,记忆深处的画面让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度绷紧的状态里,他狂奔着飞扑了进去,初念扑腾着浮出水面的时候,被扑进来的林嘉和吓了一跳,最后两个人湿漉漉地露出个头互相凝视对方,心照不宣地明白了对方的内心,眼里都是心疼。 林嘉和先靠过去,紧紧把人抱在了怀里,初念从他怀里挣出来,上浮抱住他的脖颈,低头吻他。 初念想早些结束这伤感的情绪,趴在他的颈窝里笑,转移话题:“你湿了身好性感啊!” 初念穿着泳衣,他穿着常服,原本就没打算下水。 林嘉和从情绪中抽离出来,被她气笑了,“哪里你没看过?” 说着,下水去摸自己不知道掉哪里去的眼镜。 初念潜进去给他捞了出来,然后一边扯着他上岸,一边说:“你不懂,这不一样,半脱不脱,要露不露才最撩人。” 林嘉和一把掀掉自己的上衣,赤着脚往房间走去,“有多撩人?” 初念追在他后面,用自己新学的网络流行语回答他:“腿软站不稳那种。” 年纪大了的林嘉和实在是不懂这种离谱的比喻,只是歪着头,若有所思了下,“你……这几天是排卵期是吗?” 初念“昂”了声,“不提前跟你说了嘛!” 这不就是为了找个山清水秀好玩的地方来备孕的。 ——哦,他们打算给林一造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林嘉和把湿衣服脱了,拿毛巾擦着身子,打电话给酒店,让送几张防滑垫过来,免得某人再给自己栽进去。 酒店效率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细心地询问好给铺设好了。 林嘉和送走了人回来扯住初念,“来吧,软一下试试。” 初念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腿软的软。 她被推到酒店又大又软的床上,整个人下陷了一半,林嘉和旋即跪伏上来。 初念看他,“非得这么粗暴嘛?” “……那你想先玩点花样?” 林嘉和表情认真。 初念假笑了一下,“你当我没说。” …… 结果初念在床上呆了三天三夜,再也没能靠近游泳池。 番外二:日常 番外二:日常 二、 每年的生日会,是他和粉丝的约定,所以无论如何都是会办的。 也是如今粉丝能公开和他见面的为数不多的的场合了。 艾莎提前了两三个月在准备,当天林嘉和发了烧,连续高强度的工作,终于不可避免的生病了。 凌晨的时候还在打吊瓶,然后去现场踩点,走流程彩排,一直到开场,全程都没怎么休息过。 初念那会儿在家里,开着两个直播平台看现场,不时听一下小宇发过来的微信语音。 【老板状况不太好,一直在咳,我给他递了两次蜂蜜水,这会儿只能用喷剂暂时压一下。 】 【快开始了,来了不少助阵嘉宾,老板去打招呼了。 】 【老板不吃饭啊,而且他真的没空吃。 】 【刚随行医生给打了一针退烧针,艾莎姐想减一些流程,老板没让。 】 …… 初念就辗转反侧坐立难安起来。 最后换了衣服,让秘书给她定机票,最近一趟航班,飞去他那里的。 秘书担忧地说:“初总,您这大着肚子,还是别乱跑了,林老师知道会担心的。” 初念给了她一个安心的手势,“我不去现场,我在酒店等他。” 一个半小时的航程,到了之后叫了专车直接送她去酒店。 打电话问了小宇房间是几号,恰好隔壁间是空房,于是开了隔壁的房间,进去等着。 跟小宇说:“结束了告诉我一声。” 没提自己已经到了。 想结束直接给他打电话。 开着直播,台上的他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的,于是想起来自己去他生日会现场那一次,倏忽已经好几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 那时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他经历那么多事,然后成为他老婆。 她一直很笃信一件事:你只管去做,时间会给你答案。 很庆幸,自己一直在追逐他的道路上,没有停下过脚步。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缘分。 初念怀孕六个月了,扛着大肚子,奔波了好几个小时,这会儿只觉得腰酸背疼,腿已经处于浮肿状态了,只好躺着,把腿架起来缓一缓。 不知不觉,看睡着了。 她最近格外嗜睡,吃得也多。 胖了点儿,虽然不至于丑,可还是担心,所以生日会前几天,艾莎问她要不要来现场给四哥加油,她一口就拒绝了。 她躲还来不及呢,她可不想面对镜头,放大自己的丑,来衬托他的美,得到一声,“为什么林嘉和就选择了她啊?” 初念每次这样说的时候,林嘉和都无奈,“你在瞎担心什么?” 孕期,情绪不稳定罢了。 有一回半夜做梦,梦见他在片场拍戏,有人敲他酒店门,醒了觉得梦太真实了,哇哇大哭的,阿姨以为她怎么了,偷偷打他电话给她汇报。 他下了大夜,连夜从片场赶回来,她开门看见他的时候,眼睛还是红的,不过更多的是惊到了,“你怎么回来了?” 小宇跟在后面,冒出来个头,“老板听说您哭啦,下了大夜就非得回来一趟看看你。” 初念又心疼又好笑,把小宇丢进客房后,摁着让他去睡觉。 他像是累极了,听她说没事,简单洗了一下,倒头就睡着了。 初念看他睡着了依旧皱着眉头的样子,不由又心疼得不行,心想他干什么都专注的人,恐怕有个老婆都觉得够麻烦了,哪里有精力去干别的。 早上他睡醒,草草吃了点儿东西,就又回剧组了。 还有一回,是宣传电影,参加了一档节目,节目里有个女嘉宾一直在撩他,还逼问他,“林老师怕回家跪搓衣板吗? 怎么连看都不敢看我。” 林嘉和扯着唇角笑了下,“现在都跪榴莲的。” 场上安静了一下,然后哄笑,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简直太好笑了。 粉丝调侃他—— 【哈哈,已婚男人的自觉!】 【哥哥你好懂啊,在家跪多了吧? 】 【嫂子舍得让你跪? 难道这种老公不是吵架都扇自己吗? 果然再帅的男人变成老公就不香了。 】 …… 听小宇说,那个女嘉宾在节目上开玩笑就算了,半夜还发不雅照过来,他有两部手机,私人的号和工作号是分开的,女嘉宾有他工作的号,可惜关于工作的一直是小宇拿着,小宇从生活助理已经升为经纪助理了,平时工作上的事,都是他先初筛再汇报艾莎,确认的工作才会告诉林嘉和。 那张照片压根儿林嘉和都没看,只是小宇忍不住吐槽的心,和初念吐槽了两句。 初念吃了一口飞醋,倒不是担心那个女人,而是觉得,放他在外面,真是太不安全了。 怪不得别人都说,星嫂不好当,没有足够强大的内心,真的很难做到不为所动。 他几乎没有绯闻,在外面很自觉和女艺人以及女性合作伙伴保持一定的距离,但偶尔还是能传出来一些莫须有的料,有时候甚至是很拙劣的p图,可看见了就会心梗一下。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关注,可初念总忍不住好奇。 吃了醋就报复在他身上,大约林嘉和已经习惯了,每当初念特别黏他,又黏又凶的时候,就知道她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虽然最后每次结果都是她被欺负。 初念胡思乱想的这一会儿,直播已经结束了。 小宇很尽职尽责地发消息汇报。 【结束了老板娘,这边还有采访什么的,然后就回酒店了。 】 初念又担忧又憋闷。 【都不让人喘口气嘛? 到底是谁过生日啊!】明明今天他生日,却成了最忙的人。 初念已经有些发牢骚了,虽然心里清楚他也是不得已。 不想让别人失望,就只能拼命压榨自己。 小宇只能哄着:【没办法啊!都在等着,老板也不好直接走。 】 …… 初念生着气,也就忘了告诉他,自己在酒店的事了,只叮嘱了一句,【看着他点儿,别让他太累了。 】 她到点了就困,过了十一点,撑不住了就眯了一下,结果一醒来都一点钟了,忙去看手机。 小宇发过来消息:【老板娘,放心啦,我们已经回酒店了,饭也摁着老板吃了,药也摁着老板喝了,明天他休息,什么工作都没有,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 看时间,是二十分钟前发的。 初念下床,穿了鞋直接往外走,出去右拐,敲门。 大半夜的,哪个正常人都不会这会儿敲人门的,小宇还以为又是哪个起了歪心思的或者私生饭,语气颇不客气地隔着门板说了句,“不管是哪位,有事请明天再说,谢谢!” 初念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这种状况,自己老公还真让人省心,于是咳了声,“开门!” 小宇一时没听出来,心想这人还挺嚣张,刚想怼几句,一直沉默吃东西的林嘉和忽然抬了下头,骤然起身大步走了过来,越过他直接拉开了门,皱着眉头看门口站着的人,“为什么不吭声乱跑?” 说着,伸手把人拉了进来。 语气凶得很,手上动作却温柔。 小宇惊讶得合不上嘴巴,暗暗吐槽自己老板啥啥啥不行,认老婆第一名。 初念看了小宇一眼,“你今晚再开间房,我报销。” “好嘞!” 小宇识趣地拿了自己包就溜了。 走前把门轻轻带上了。 初念听着落锁声,然后才心疼地探手摸他额头,烫得能煮鸡蛋了。 她没好气,“你好好的别让我担心,我才不乐意瞎跑呢!” 林嘉和难抑制地以拳掩嘴,扭头咳了声。 下意识的习惯,咳嗽都不敢太大声。 曝光在镜头之下的人,时时刻刻都要保持最佳状态,太辛苦了。 初念叹口气,认命过去给他烧水喝。 林嘉和还在逞能,“我没事,倒是你,跑这么远,也不跟我说一声,也不带个人。 诚心让我担心?” 挺着大肚子,出了事,他万死莫辞。 这还倒打一耙上了,初念扭头看他,赌气道:“是啊,你都让我担心,我还不能报复一下? 我” 林嘉和无奈,掐着眉心去捞她手,“乖,别闹。” 初念最受不了他这样,气势软下来,手伸到他腰上抱了抱,“我前几天刷到一个话题,上面说,孕期出轨的男人好多好多,我就在想……” 林嘉和听着,忍不住蹙眉。 初念又说:“现在又觉得,以你这工作强度,要是还想些有的没的,就离猝死不远了。 你要是真的顶着猝死的压力还要泡妞,那我真的就忍痛割爱,把你放归人海了。” 说完,又觉得说了“死”不吉利,呸呸了两声。 林嘉和又好气又好笑,捏了捏她的脸,“没事少上网。” 净看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而且再饥渴,也不至于这几个月都忍不了。” 他说。 初念看着他,故意气他,“哦,那谁说得准呢,反正我挺着大肚子,去哪儿都不方便,又不能查你岗。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林嘉和还真被她气到了,捏着她的下巴惩罚似的咬她唇瓣,“你干脆气死我算了!” 初念被他滚烫的皮肤烫到了,猛然惊醒这还是个病人,别自己来探病,还把人气得更病了。 她推开他,和他保持距离,抬眸的时候看着他的样子没绷住又笑了,“你现在这样子,好像个受气包!” 林嘉和气着气着气笑了。 “初念,有你哭的时候。” 初念:“……” 番外三:日常 番外三:日常 三、 初念给林一生了个弟弟。 起名叫林十。 九九归一,十全十美。 初念再次对这个名字表示了怀疑,不过最后依旧是妥协了。 既然随便,就都随便吧!免得长大了谁说偏心。 初念破罐子破摔地想。 林十小林一三岁。 两个人都随了爸爸,是瑞凤眼,好在两个人都没有遗传老爸的高度近视。 倒是完完整整遗传了老爸的颜值,和不爱说话。 别家小孩都是爱哭爱闹爱吵,这两个都安安静静,自己做自己的事,不怎么哭闹,也不吵,安静地得像个假孩子。 林一七岁的时候从外婆家回来就哭了,哭着说爸爸是坏人。 ——和一个表妹看电影,电影里爸爸演了一个大反派。 反派坏得很。 以至于林嘉和回家的时候,林一抱着他哭得一抽一抽的,逼问爸爸为什么要害莫林——莫林是电影里的主角。 林嘉和掐着眉心,一脸无奈,抬头看初念:什么情况? 初念快笑哭了,小孩子哪里懂这些,林一甚至到现在不知道爸爸是个演员。 于是林嘉和抱着女儿解释了两个小时自己为什么要害莫林,以及什么是电影,什么是演员。 林一哭得一噎一噎的,不停地擤着鼻涕,愣愣地听爸爸解释。 最后得出结论:“我以后也要做演员。” 林嘉和皱了皱眉头,他是不太愿意女儿进这个行业的。 辛苦,各种明面上背地里的弯弯绕绕,被过度的关注和消费,人被挟裹着往前走,压力会很大。 他走了这一行,享受过名利,也深知名利背后的代价,反而更愿意她去从事一个普通的职业,医生、律师、科学家……这些。 可惜小孩子总有自己的想法,林一从小就认识很多圈内的大导和大制片人,因为经常去舅舅那里蹭饭,认识的叔叔阿姨里也大多是总裁或者董事。 十岁的时候,她参演了第一部电视剧,那时候她的名字打出来还没有人意识到是林嘉和的女儿。 只是说,这小姑娘长得也太好看了,盼望她长大了千万别长残。 后来她演了第二三四部电影,一路到参加艺考进去电影学院,大红那一年,她甚至才十七岁,十七岁参加艺考,文化课成绩高达六百零一分,艺考第一名,直接挂上了学霸的头衔。 开学第一天是林嘉和去送她。 下了车,林一说:“爸,要不我自己进去?” 老爸人虽已不在江湖,但江湖上还是有老爸的传说。 林嘉和戴上墨镜,下了车:“我送你到宿舍,不然回去你妈又要骂我。” 林一啧啧:“老林同志,你能不能有些出息。” 为了避开正门的记者,两个人走侧门进的,一路到宿舍,畅通无阻。 林嘉和耳朵着挂着蓝牙耳机,初念眼睛短暂性失明,在家静养,不能去送女儿,又觉得他不够细心,只好亲自电话监工,指挥他给女儿铺床,补生活用品。 电话都没断过,林一实在觉得没眼看,“哦豁,我妈真是越来越黏你了,一大把年纪了,你们腻不腻啊?” 天天被秀已经免疫了,可也架不住俩人花样翻新地秀。 林嘉和一边听着耳朵里老婆的絮叨,一边听着女儿的吐槽,最后扯着唇角笑了下,对林一说:“我乐意,要你管。” “……” 林一冲他竖了竖大拇指,做了个抱拳的手势:是在下输了。 把女儿安顿好,林嘉和才离开,出了宿舍楼却碰上初念的导师,于是难免寒暄了几句。 林嘉和被拍了不少图。 还没到家就喜提热搜。 林一在宿舍和新同学碰面的时候,获得了无数异样眼光之后,终于在手机推送里看到了罪魁祸首。 不知道哪家无良媒体的标题党爆料:某林姓影帝低调现身电影学院开学报道现场,与当红小花亲密无间。 配图是林一踩着石头险些摔倒,老爸抱扶了她一下的超糊长焦偷拍图。 林一一下子就把刚喝的一口水喷了。 什么玩意儿? 初念闲出屁的十级网民,眼睛看不见了还要让家政助理拿着手机给她翻新闻翻社交平台,这会儿阿姨给她读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很快林一发了条微博,发了三个问号“? ?” 然后艾特初念:妈,这题我不会,你来。 这下换粉丝懵了,下面一水的问号。 林一拍戏至今,除了影视作品,几乎不参加宣传也几乎没有采访,只花絮里一丁点私下状态,网上扒她的也有,不过都没扒出来就是了。 林嘉和在背后打点了不少。 没想到第一次暴露家庭背景,竟是这么荒唐。 【我去,姓林,以前怎么没想到。 】 【哈哈哈哈,之前还有人说她整容,还发明了一个词叫整容界天花板,笑死了,看看她妈她爸的颜值,她长成这样只能说正常发挥了。 】 【我去,我追完她老爸追她,咋地,我栽他们家手里了是? 】 【想当年我没能嫁给林嘉和,我儿子有机会娶……算了,他不配!】 【我要有这颜值,我生两个都不够,我要生一群,生到绝经。 】 【我现在才发觉,林一和她爸长得好像啊!】 【不不,只有眼睛像,其他地方都随妈妈。 】 …… 林嘉和回了家就被初念揍了,“一点小事你都办不好。” 林嘉和看她眼睛看不见所以软绵无力的拳头忍不住笑了声,弯腰拦腿把她抱了起来,往卧室去,“是,你说得对。” 助理贴心地低了头,转身避开楼上去做家务。 初念看不见,格外没有安全感,紧紧搂着林嘉和的脖子,一边走一边吐槽:“现在的媒体怎么这么爱乱说话,简直离谱。” 什么都往上写,心思全拿来搞噱头了。 林嘉和没有理会她,毕竟见怪不怪了。 到了房间,林嘉和放她到床上,初念说了半天没听到他说话,伸手去摸他,“干嘛不理我?” 不知道摸哪儿了,软软的,初念还想往周围摸,然后被林嘉和抓住了手腕,咬着后槽牙警告她:“仗着自己看不见耍流氓啊?” 初念回味了一下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摸到……腿了。 不由好笑道:“你还挺坚贞不屈,你哪里我没摸过?” 林嘉和笑了,“行啊,你别后悔就行。” …… 初念什么也看不见,怕从床上掉下去,怕他试图奇奇怪怪的姿势……只能攀着他不停提醒:“哎,别冲动,别冲动,慢点,轻点,一大把年纪了别闪着腰”的时候,她恨不得回到半个小时前。 自己一定不过那个嘴瘾。 林嘉和淌着汗,也要力证自己这年纪不至于腰不好的时候,就好奇了,“就踩我反骨这个事,你是十数年如一日的精准啊!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初念抹了抹眼泪,“……我有病?” — 林十大学学的医学,怀揣着救死扶伤的崇高理念,结果刚进学校就成了风云人物,他在学校打给他妈的第一通电话里说:“我觉得,长得太帅也是一种负担,妈你没有这种烦恼吗?” 初念无语了十秒钟,把电话递给他爸:“你儿子指定这里得有点儿毛病。” 初念指了指自己脑袋。 林嘉和接过电话,扯了下唇角:“你别跟开屏的花孔雀一样到处招摇,就没有这种烦恼了。” 自恋又臭屁的性格,也不知道随了谁。 林十挂了电话,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叹了口气,他估计是捡来的吧。 他穿着军训迷彩服,又挫又不合身的迷彩服穿在他身上都变了味,架个摄影机都可以直接去拍军校招生宣传片了。 教练吹了口哨,短暂的休息结束,大家归队继续军训。 晚上围圈拉歌拼才艺的时候,教官说了句,“谁会唱歌跳舞出来表演个?”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几个跃跃欲试,但抹不开脸面有些犹豫。 林十举了手,慢腾腾地站起来,漫不经心地笑着:“既然大家这么矜持,我就给大家开个头吧!简简单单跳段舞。” 他提了提裤子,拿了手机自己放了段音乐,在周围的起哄声中,跳了一段老林同志的很炸的舞。 现场不乏林嘉和同志的粉丝,女生们的尖叫都快把音乐声盖过去了,吸引得别的连队也过来围观。 最后里三层外三层把他们围了个结实。 结束的时候,好几个女生问她要微信,他一边拒绝着,一边暗暗叹气:“长得帅真是一种罪过。” 他新生晚会上一个钢琴独奏一段独舞一首吉他弹唱情歌,一人包揽了系里派不出去的三个表演名额,参加了学生会,还没到大二换届就“干翻”了副会长成功上位,期末还考了系里第一。 有校记采访他,想看看这么风骚的人到底是怎么修炼的,结果被他那仿佛深情的凤眼盯着,话都说不太利索,最后问了几个常规的问题,还夸了好几句:“你长得太帅了。” 林十这会儿倒是谦虚起来,“哪里哪里,我家我最丑罢了。” 这个逼装得相当到位,记者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心想您可真骚。 嘴上却张了张嘴巴:“真,真的吗? 哇。” 结束了好久,记者收拾完东西跟同伴走了好久才恍然大悟似的,“我他么一个爷们儿,害羞个屁啊!” 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