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将军是我心尖宠[重生]》 作品相关 冬夜,朔风凛冽。 大宁朝第四任君主齐瑄的寝宫承明殿,香炉里燃着活血利气的龙涎香,却被一股浓重的药味掩盖。 “咳咳……”龙床上传来咳嗽声,听音色分明还是壮年,却气若游丝,虚浮缥缈。 太监总管长康听见动静,跪俯到脚踏边,看着年仅三十二岁就病入膏肓、面无血色的宣启帝,颤着声唤道:“陛下,您醒了?” 守在寝殿内的太医立刻上前给宣启帝把脉,片刻后,对长康微微摇了摇头。长康咬牙,忍住眼中的泪。 “阿珩……阿瑶……”齐瑄张了张唇,吃力地喊出这两个名字。 长康朝身后挥了挥手,小太监便去传旨了。 宫女把药端了上来,齐瑄本是不打算喝的,这副残躯早已药石无灵,却又怕自己突然咽气,不能把未尽之事交待清楚,还是让长康一勺一勺喂着,强咽了下去。 大抵人死之前都会追忆平生,想起一些念念不忘、耿耿于怀的人或事,齐瑄方才做了一个梦,梦里全是宋淮。 梦见宋淮说他们不能在一块,梦见宋淮始终皱着的眉,梦见宋淮为他落泪,因他受伤…… 梦见那传信兵说:“宋、宋小将军……舍身殉国!” 所有与宋淮有关的记忆,齐瑄在失去宋淮的这十年里饮鸩止渴般地一遍遍回味,嚼烂了咽下,融进了骨血,随他生,随他死。 齐瑄记得,自己当时颤着手打开宋淮的父亲定北侯宋骁亲笔所书的军报,上头“宋淮”二字刚劲坚毅,“殉国”二字却脱了形,笔划扭曲,连笔锋都收不住…… 阿淮死了。 齐瑄只觉心脏一紧,一口腥甜涌到了喉间,耳畔一阵轰鸣,眼前的一切突然扭曲,变得光怪陆离,什么也看不清。 齐瑄不听、不看、不信,自欺欺人,直至灵车将宋淮的棺椁运回京,碾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与期盼。 定北侯府的灵堂,齐瑄抚着宋淮的棺,想着,若是将它凿穿,是不是就能重新见到那个人鲜活的眉眼? “开棺!”齐瑄咬着牙道。 “使不得陛下!”长康劝他。 “朕说,开棺!” 九五至尊字字铿锵,可这话一出口,为何满心悲凉? 朕? 朕坐拥这万里江山啊!可放在心尖上的人,怎就只剩一副骸骨了呢? “陛下!”原本健硕刚强的定北侯宋骁,此刻形销骨立,形容枯槁,挡在齐瑄面前,哑着嗓子道:“请莫扰我儿清净。” 齐瑄抬头看向他,不可抑制的想到了宋淮,宋淮的相貌与定北侯有七分相似,剩余三分遗传自侯夫人柳眉山。 可偏偏这三分尽在眉眼,让宋淮和定北侯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 定北侯面容刚毅,高大健硕,神色冷峻,威严慑人。而宋淮眉眼多了一丝秀气,清冷俊秀,更像一个书生,而不是靠着一杆长.枪以一当十的昭勇将军。 此刻,齐瑄从这双和宋淮截然不同的眼睛里,看到了憎恶与怜悯。 定北侯不同意他与宋淮在一块,曾讽刺他:“王爷,请自重,莫纠缠我儿。” 可他怎么能放手呢?他宁愿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也从未想过放弃宋淮。自他抓住了宋淮的手,就没想过要放开。 可命运终究愚弄了他们,侯夫人的死横亘于二人之间,让他与宋淮,再无可能。 那一别,竟成了永别。 齐瑄偏过头,不敢直视定北侯的眼睛,哀求道:“让我……看看他。” 一国之君先服软,宋骁虽心有怨言,还是侧身让开,心中叹道,那浑小子……想必也想见他吧…… 齐瑄如愿看到了宋淮最后一眼。 哪怕是冬天,骸骨从北疆运回来,也开始腐烂了。 齐瑄却仿佛看不见那腐烂的创口和可怖的尸斑,闻不见那腐臭,站在棺前,将宋淮的眉眼细细描摹。 阿淮脸色青白,左颊有一道很深的刀痕,即便已经被缝合,依旧狰狞可怖,脸上、手背还有许多细小的划痕、擦伤。 阿淮肤色很白,尤其是那双常年不见光的脚,齐瑄曾打趣他,若不是个高脚大,腿上肌肉紧实,那双腿脚真像个女子。 因为太白了不像个武将,容易被军营里的同僚笑话,阿淮自个练武的时候,都爱打着赤膊,把脸和上半身晒黑些。可只要一不晒,很快又白了。 北疆冬日苦寒,阴晦多雪,没几日晴天,宋淮的脸又白得不像话了。 会被人笑话的,阿淮,起来罢,我陪你去晒太阳可好?齐瑄手扶着棺木,心中哀求,可向来有求必应的那人,再也不会回应他。 宋淮不爱笑,因为定北侯宋骁曾责他性子太过温和绵软,若是再嬉皮笑脸,如何服众?如何接过宋家世代护卫北疆的重任? 宋淮对父亲宋骁又敬又怕,追随着父亲的脚步,保家卫国,战功赫赫。世人道“虎父无犬子”,不喊他官职,也不叫他世子,就爱喊他宋小将军。 齐瑄知道,当被称赞“有乃父之风”的时候,阿淮心中是得意的。 因为不爱笑,宋淮看着孤傲冷清,难以接近。但又不同于定北侯身上那种令寻常人害怕的肃杀之气,宋淮身上,透着一种君子如兰的孤傲高洁。 可当长.枪在手,弓箭在侧,他又是那般英姿勃发,锐不可当。 宋淮其实对齐瑄笑过,在齐瑄送他生辰礼物的时候,他抿唇笑了。那个笑容很淡,但齐瑄却记得很清楚。 后来,齐瑄总是不遗余力地想逗宋淮笑,可寻常顽笑的招数并不好使。再后来,路越来越难走,那浅浅的笑容再也没有在宋淮脸上出现过。 他还总爱皱着眉,好似比齐瑄这个为应付朝堂诡谲而绷紧心神的人还要忧心忡忡。 齐瑄一直不明白宋淮在忧虑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何总说,他们不该在一块,不能在一块。 皇位继承?他可以不要! 宋家血脉?宋淮是定北侯独子……齐瑄不敢肯定,这是否是一个原因。 又或者,因为那些流言蜚语,给他、给宋家带去了伤害? 宋淮曾说:“我不曾奢望过同你在一块,是我没将心思藏住,拖累了你。” 是啊,喜欢是藏不住的,宋淮喜欢他,他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他们的开始并不愉快,甚至可谓糟糕。齐瑄一直无比懊悔自己当初的混账行径。宋淮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他只是在利用他。 宋淮定然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引人注目,不知道像齐瑄这样皮相光洁、内里晦暗的人,有多容易被他吸引。 齐瑄极少对宋淮表白心意,他以为宋淮都知晓,后来才发现,宋淮不敢肯定他的心意,更不敢向他求证。 意识到这一点,齐瑄时常把自己有多中意他挂在嘴边,可惜,宋淮总是当他在说笑,在哄他。 可阿淮啊,喜欢,也不是那么容易能伪装的。 若我不爱你,为何此刻会心痛到麻痹,好似被扼住咽喉,无法呼吸呢? 齐瑄看着宋淮的遗容,忽然发现,宋淮到死都蹙着眉。他欠了宋淮一辈子,一辈子不曾让他欢颜! 堵在齐瑄喉间那口腥甜冲了出来,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从那之后他就病了,身体时好时坏,心却病入膏肓,恨不得随宋淮去,又怕对不住这宋淮舍身护卫的国,没脸去地下见他。 一直到宣启十年的冬天,终于到时候了,他终于……可以去见宋淮了。 宣启帝病重,皇太弟齐珩和长公主齐瑶都在宫内侍疾,前脚刚回偏殿稍作休息,又被传旨的小太监领了进来。 “皇兄……”齐珩和齐瑶跪在床边,红着眼,更着喉唤他。 先皇宏光帝好男色,虽有一后四妃,佳丽几人,却只得了三子一女。 齐瑄不是嫡子,却是皇长子,比岳皇后所出的嫡子齐琛大六岁,比公主齐瑶大七岁,比最小的皇弟齐珩足足大了十五岁。 宏光帝做太子时,齐瑄的生母崔氏是太子良娣,在齐瑄未满周岁时病逝。此后齐瑄被记养在太子妃岳氏名下,原本也算作嫡长子,可岳氏后来有了自己孩子,齐瑄不仅成为了弃子,还成了齐琛的挡路石。 自幼不知何为父子情深、母子温情、兄弟相亲,还要应对宫廷倾轧,防备诡计暗箭,齐瑄自认内里阴暗扭曲,自私利己,是个薄情黑心之人,何人不让他好过,那便一起不好过。 直到有了宋淮,才在最艰难困苦的日子,攀住了一根救命的藤蔓,没坠入深渊,那藤蔓上还凝结着甘露,滴滴甘甜,沁入肺腑。 也是宋淮见岳皇后偏疼齐琛,苛待待嫁的齐瑶和年幼的齐珩,心有不忍,问齐瑄能不能帮扶帮扶二人。 齐瑄当时觉得好笑,阿淮为何这般心软?他自己已是举步维艰、自身难保,哪还有闲心管别人? 可宋淮开了口,他便答应了。 后来,齐瑄暗自庆幸当初听了宋淮的话,在失去宋淮这十年间,还有齐珩和齐瑶两个伴着他,守着他,没让他变成那御座上的孤家寡人。 齐瑄身子不好,不曾纳妃立后,膝下无子,早早立齐珩为皇太弟,如今,便要把皇位交给他。 “阿珩……”齐瑄看着跪在面前的弟弟,突然笑了一下,道:“你十七了,早知如此,该先给你娶亲的。” 齐珩抓着他的手,摇头落泪,“皇兄……” “要娶的,娶一个可心人,坐那个位子,才不苦。”齐瑄喃喃着,声音越来越轻。 他歇了一会儿,看向齐瑶:“阿瑶,我要去见他了。” 已为人母的长公主齐瑶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神色比齐珩要冷静,颤抖的手却出卖了她,她咬了咬牙,道:“去罢,下辈子遇着,别放开他。” 齐瑄牵起了嘴角:“会的……我会的……” 阿淮,你等等我吧……等我来寻你。 宣启十年十二月初二,宣启帝齐瑄驾崩,传位于皇太弟齐珩。 ———— “唔……”齐瑄头痛欲裂,揉着额角睁开眼睛,入目的却不是龙床上的鹅黄床帐,而是烟紫色的纱帐。 齐瑄撑着身子坐起来,身上的薄被滑下去,发现自己只着了一件白色中衣,连衣带也不曾系好。 齐瑄眼睫一颤,他分明记得自己死了,死在宣启十年的冬天,死在承明殿的龙床上。 而眼前这些寝具,分明是夏天!这里,分明是他宣王府的卧房! 齐瑄一把掀开被子,欲要下床查探,却被床铺上的景象惊呆了——月白色的床铺凌乱不堪,残留着红白之物,还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气味。 齐瑄愣了好一会儿,猛然扯开自己的衣襟,果然摸到左肩有一个牙印,这般场景,只有过一次! 这是宏光十年的夏天! 齐瑄近乎喜极而泣,是做梦吗?还是……他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求支持~ 前世微虐,重生超甜! 今晚莫名心情好,先放一章~ 大年初一开始日更! 第2章 重生 房门被叩响,“王爷!您起了?” 是长康! 齐瑄打开门,见到了年轻十岁的长康。 是宏光十年的夏天! “宋淮呢?”齐瑄抓着长康的胳膊,急切地问他。 长康愣了愣,才道:“宋、宋小将军昨夜…就…回去了。” “混账!怎能让他自个回去?”齐瑄吼道。长康吓得一抖,忙解释道:“小将军坚持要走,奴婢派车送他回的。” 齐瑄一把推开长康往外走,“备车!去定北侯府!” “王爷!衣裳!衣裳!”长康小跑上去拦他,齐瑄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穿着一件中衣,衣襟大开。 齐瑄折回房中,匆匆洗漱一番,带着谢礼,去了定北侯府。 宏光十年夏天,他还是宣王,宋淮是生擒了北狄王子、战功显赫的宋小将军。 随父驻守北疆六年,十三岁初上战场,十九岁被宏光帝封为昭勇将军,宋淮意气风发,盛名远扬。 齐瑄记得昨日是五月十八,永老王爷的古稀寿辰,在永王府大宴宾客。永老亲王是皇祖父承顺帝的兄长,是如今宗室里头最年长的王爷,齐瑄要喊他一声大爷爷。 在自家人的宴会上,齐瑄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中药,药性猛烈,来势汹汹,齐瑄无暇细想到底是酒具还是饮食被人动了手脚,趁着理智尚存,以酒醉的借口避席离开。 永王府宴客,宾客众多,宾客带来的随从都留在外院等候,齐瑄来不及唤人,就被几个奴仆拦住,说是要带他去客院休息。他那时脚步虚浮,意识开始模糊,差一点就无法脱身。是宋淮从后面赶上来,带着他离开。 宋淮发现了他的异状,喊上他的随从,把“不胜酒力”的他送回了宣王府。齐瑄记得,在马车上宋淮还泼了他一脸冷茶,让他清醒了片刻。 回了宣王府,齐瑄靠坐在床头任太医诊脉,浑身燥热难耐,额前青筋暴起,手抓着床沿,指节泛白。 太医说这药就是专门用来助兴的,解药能配,但费工夫,且强忍伤身,不如纾解来得快。 长康领着贴身伺候他的两个婢女进来,催促他拿主意。 齐瑄当然明白太医和长康的意思,如今是在宣王府,眼前都是信得过的人,他根本就无须忍耐。 可视线扫过身边的两个婢女又收了回来,齐瑄不愿意这样,不愿如牲畜一般受**的驱使,可是……勃发的**让他渐渐丧失理智…… 直到他看到送他回来之后,一直站在门外不曾离去的宋淮。 宋淮目露哀伤,与齐瑄视线交汇。 齐瑄清楚记得,自己分明已经不甚清醒了,却明明白白地从宋淮的眼中看到了哀伤。 为什么呢? ——因为宋淮喜欢他。 齐瑄早就有所察觉,宋淮在封赏的庆功宴上频频偷看他,又装作若无其事;在朝堂上总是盯着他的背影,令他如芒在背;在方才他离席的瞬间就发现不对劲,跟上来替他解围。 宋淮的目光时时刻刻倾注在他身上,就是因为喜欢他! 尽管宋淮竭力隐忍,装作平常,甚至在今日之前,不曾和他私下有过只言片语的交谈,但齐瑄笃定他是喜欢自己的。 所以,他此刻在难过吗?难过他要与别人**…… “出去!”齐瑄呵斥道。 他站起来,踉跄着将人都赶到门外,一把把门边的宋淮拉进门,在两个婢女捂唇掩下惊呼声之时,大力甩上了门。 齐瑄将圆桌上的茶具扫落,把宋淮压了上去,身子贴紧他,猩红眸子看着他,说:“帮我。” 宋淮没动,没拒绝,也没反抗,只看着他,他的眼睛好像抖动了一下,眸中的哀伤加深。 齐瑄没听到他的回答,也没有耐心再等他回答,劈头盖脸地吻下去,啃咬他的脖颈,撕扯他的衣襟…… 齐瑄感觉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与意识分裂成了两半;而意识又分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顺着本能啃咬吮吸,另一部分,只有极小的一部分,在命令自己停下。 可当宋淮抱住他回吻的时候,那极小的一部分意识也放弃了挣扎,一起沉沦在欲海当中。 他占有了宋淮,在中了药意识不清的情况下,极其粗鲁地占有了他。 这是一种侮辱,也是对那人一片真心的践踏。 齐瑄懊悔不已。 若是在清醒的时候,他决不会碰一个男人,也不会对一个不熟悉的男人产生**。即便断袖在大宁朝早已不是新鲜事,父皇也曾纳过一个男妃,有过男宠。 他根本无心情爱,更对宋淮没有非分之想,却偏偏轻薄强占了他! 宋淮是战功赫赫的小将军,不是可以随意轻贱、随手打发的人。 齐瑄无颜见他,可一想到宋淮连夜离开,竟然有些生气,他这是……讨厌我了?可转念一想……这情形若是发生在他身上,他必定会让对方生不如死! 想让宋淮不讨厌他也难…… 上辈子,齐瑄在大朝那日见到了宋淮,下朝后,齐瑄的马车拦住了他。 马车上,两人尴尬的并肩坐着,齐瑄见他脸色有些苍白,猜到是身子不舒服,心中歉疚,吞吞吐吐地对他说出思虑后的决定:“是本王对不住你,你可要出气……或是补偿?” 宋淮看了他一眼,平静道:“王爷言重了,不必如此。” “不必?”歉意被无视的齐瑄有些恼,抓着宋淮的肩将他压在车壁上,质问他:“是对本王避之不及,还是根本就不在乎?” 宋淮看向他,眸中却一片空洞,他问:“臣不在乎,王爷何必在意?” 没有了,那种哀伤,那些恋慕,好像全部从他的眼睛里消失了。 齐瑄不知道为何有些心慌,他抓住宋淮的手,脱口而出:“你跟我吧。” 宋淮瞪大了眼睛,神情讶异,可他很快垂下眸子,抽出被齐瑄握着的手,道:“王爷说笑了,臣不是女子,也不是勾栏间里的玩意儿。” 齐瑄正在为自己脱口而出的混账话羞恼,谁知宋淮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顿时气笑了,他勾起唇,语气有些得意:“可你喜欢本王。” 宋淮瞬间脸色煞白,狼狈地避开齐瑄的视线。 话一出口齐瑄就后悔了,暗骂自己混账,正欲道歉,宋淮却一把推开他,丢下一句话,翻身跳下了马车。 他说:“往后不会了。” 可他是个小骗子,妄图自欺欺人的小骗子,最后没骗过自己,也没瞒住齐瑄。他还是喜欢齐瑄,还是跟了他。 而齐瑄也在被宋淮拒绝之后才意识到,分明是他自己想要宋淮。 从一开始,就是他先注意到了宋淮,否则怎会察觉他倾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怎会笃定他钟情自己?又怎会在算不上非他不可的时刻,将他拉进房内? 齐瑄每每忆起两人的开端,忆起自己粗鲁的言行,混账的态度,以及宋淮当时的表情,都悔恨不已。 此刻纵马赶往定北侯府的齐瑄也懊恼着,为何不能早回来一日呢?若是昨夜就回来,他定然不会那般轻贱阿淮。 他会将他的心意珍之重之,好好待他,扫除所有阻碍,拥他入怀。 齐瑄无法确认自己到底是重回到了十一年前,亦或仅仅是入了梦,可他不在意这些,他只要立刻,马上,见到阿淮! 见到生离死别十年、令他魂牵梦绕的阿淮! 勒马停在定北侯府,定北侯府的管家迎了上来。 齐瑄下令备车之时,长康就命人快马加鞭将拜帖送到定北侯府,道昨日多亏了宋小将军送王爷回府,王爷稍后将前来致谢。可齐瑄等不及,不坐带着礼品的繁重车架,骑着马先一步赶往定北侯府。 管家领着齐瑄往里走,“王爷恕罪,世子爷昨日回来就病倒了,不能前来相迎。” “病了?”齐瑄脸色一变,转瞬意会,昨日自己那般粗鲁……定是伤到他了,立刻转头对长康道:“带李太医过来一趟。” 李太医分属在宣王府任职,是自己人,昨日也是他给齐瑄诊的脉。 管家却苦着脸道:“多谢王爷厚爱,只是世子爷不愿意看大夫,侯爷和夫人如今也在那厢劝着。” 齐瑄当然明白宋淮为何不愿意看大夫,那种伤怎么好意思看大夫,便道:“带本王前去看看。” 管家带着齐瑄往宋淮所住的院子去,定北侯宋骁听见下人回禀,前来相迎,“见过王爷。” 齐瑄见到年轻十岁的定北侯,再次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宏光十年的夏天。他死的时候,宋骁早就封了镇国公,知天命之年,却满头白发。 “侯爷不必多礼,阿——”齐瑄话音一顿,道:“听闻小将军病了?” “略有不适,劳王爷费心了。”宋骁言辞间并不热络,恭敬有余,却并不谦卑讨好。 这便是定北侯宋骁。只有他才敢对父皇说出“我宋家上战场,是为了保护黎民,不是为了满足陛下开疆扩土、建功立业的私欲”这样的话,拒绝父皇出兵南征的命令。 那是宏光四年,宋骁战胜的北狄,宏光帝与他商量要不要打南疆,后来北狄再生事端,打南疆一事才不了了之。 齐瑄不怀疑定北侯的忠心,只觉得,定北侯忠的是国,是民,唯独不是君。 大宁朝开国以来,宋家一直护卫北疆,手握兵权,却不贪权,不做乱,只一心保家卫国。 宋家人善战,也厌战,就如阿淮,一面希望自己向父亲宋骁一样出众,一面又厌弃战争与杀戮。正因着心中这点悲悯,即便在战场杀敌无数,阿淮身上也没有那种令人胆寒的血腥味。 所以定北侯责他过于心软,怕自己死后,宋淮无法护住北疆。可谁能想到,宋淮竟然先一步舍身殉国,战死沙场? 齐瑄跟着定北侯进了宋淮的院子,在卧房门口,见到了定北侯夫人柳眉山,她对着齐瑄福身行礼:“见过王爷。” 宋骁闻见了药味,便问自家夫人:“肯喝药了?” 柳眉山轻叹一声,道:“熬了一剂退热药,超影进去服侍了。” 宋骁嗤了一声,对着卧房内训斥道:“我看就是京城的水土给他养娇了,一点小病小痛就这么折腾,明日就给我滚回大营去,好好锤炼筋骨!” 柳眉山微微蹙眉,却没有异议,见齐瑄盯着房门不说话,便道:“让王爷见笑了。” 齐瑄看向柳眉山,她如今约莫三十六七的年纪,许是保养得宜,容色未衰,气质温婉,娴静大方。 在他的印象里,柳眉山是宗妇典范,是贤妻,是良母,且学识过人,眼界开阔,通透达观,远胜于一般后宅女子。 如今她还活着,还没有成为横亘在他与宋淮之间的一道天堑。 作者有话要说:大混蛋瑄瑄:【跪】我错了,我混账,我再也不敢了! 小骗子淮淮:哼!╭(╯^╰)╮以后不喜欢你了! ———— 新年好哇~祝大家猪年吉祥,猪事顺利! 今天开始日更!(请假会提前通知) ———— 我家狗子:你这个更新时间预告,搞得像电影上映一样,做作! 我:…我…我…仙女还不能追求一点仪式感吗!!! (小声逼逼:主要是怕自己太拖延,所以先预告一个更新的时间。夸下海口,那就要拼命往海口去啊~) 第3章 剖白 柳眉山嫁给宋骁是齐瑄的祖父承顺帝赐的婚,起因却是一场闹剧。 那时齐瑄刚出生,父皇宏光帝还是太子。定北侯世子宋骁年方十八,被人撞破与男子断袖,闹得满城皆知。 断袖之风可以追溯到前朝,在大宁朝也不算稀奇。前朝曾有一任君主娶了男后,其律法还规定庶子可娶男妻。 大宁朝立国之后,沿袭了前朝大部分律法,也包括这一条。 但“可娶”是一回事,当真娶又是另一回事,就算有人纳男妾,也极少有人娶男妻。 因为,除了奴婢贱民,寻常男子都不愿意冠上他姓,委身于人。而勋贵之家,最看不起这样的人,既然是奴婢贱民,纳做妾已算是厚待,如何能为妻? 因此男风始终只能盛行于风月场所,被当做风雅韵事,难以成媒成婚。 但与宋骁断袖那人,扬言要娶定北侯独子宋骁为妻。可后来,那人忽然间销声匿迹,传言传来传去,竟然无人知道他到底是何身份。 只知道一夕之间,与宋骁交好的一些世家子弟纷纷避嫌,未成婚的都争先恐后定了亲。 勋贵之子差点给人做妻,又被人所弃,宋骁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定北侯府颜面尽失,老侯爷以“德行有亏”为由,向承顺帝请旨废世子,承顺帝却下旨赐婚,让宋骁娶了淮安侯贺家的外孙女柳眉山。 而后几年,哪怕宋骁有子宋淮,仍被世人认为好男色;哪怕宋骁不曾纳任何男妾女婢,后宅只发妻柳眉山一人,仍常有命妇轻视奚落柳眉山,甚至宋淮小时候也被骂作野种。 直至宋骁立下战功,成为神勇无敌的北卫大将军,在老侯爷逝世后继承了定北侯的爵位,手握大宁大半兵权,这些流言才渐渐平息,而好男色,也成了宋大将军的“雅癖”。 宏光帝也好男色,登基后纳了一个男妃,还给臣子赐过男妾,以致男风愈发盛行。 齐瑄记得,宏光四年,他十五岁,宋骁大胜北狄,北狄派使者前来求和。 宏光帝给宋骁的赏赐里头,有一个男宠,送到定北侯府,却被宋骁当场斩杀于府门口。当时有不少官员趁机参宋骁大不敬,也有御史劝诫宏光帝不该助长男风,沸沸扬扬闹了好一阵子。 齐瑄记得当时父皇并没有生气,但他不清楚宋淮和柳眉山对此作何反应。那时候,他与十三岁的宋淮只在宫宴上打过照面,并不相熟。他也不曾料想,自己会在六年后,与宋淮在一块。 更料不到,他与宋淮之事于柳眉山,竟如晴天霹雳般难以承受。 宏光十一年春天,定北侯夫妇意外撞破齐瑄与宋淮的私情,柳眉山竟然急火攻心,吐血晕厥,当天夜里就去了。 定北侯拔剑要杀宋淮,宋淮跪在咽了气的柳眉山床前,犹如被抽走了魂魄,双目空洞,压根不知道躲避。 若不是齐瑄冲上前握住了剑刃,定北侯那一剑说不定当真会削了宋淮的脑袋。 齐瑄也是在那个时候意识到,他与阿淮之间,再无可能。 长期给定北侯府看病的大夫说,柳眉山偶尔会犯心悸,是思虑过重、郁结于心所致,因为症状不算太严重,并没有开药,而是用熏香调理。 可作为丈夫的定北侯和作为儿子的宋淮,竟然对柳眉山的病情毫不知情。 难以接受柳眉山被活活气死的真相,定北侯怪宋淮,宋淮也恨他自己,自那时起,定北侯没再同宋淮说过一句话。 而后父子俩匆匆上了战场,抵御北狄入侵。冬天,宋淮被围困,战死沙场。宋骁怒极,北卫军一鼓作气,直指北狄王庭,灭了北狄王族,将北狄变成了大宁的属国。 齐瑄不相信宋淮会战死。定北侯将丧妻之痛发泄与战场之上,大宁的军队锐不可当,当时的战局明明是他们占优势……偏偏宋淮领兵突击时中伏…… 齐瑄不禁怀疑,是不是定北侯要宋淮死?又或者,是不是宋淮自己没想活? 当时齐瑄脑子也糊涂了,柳眉山逝世之时,父皇已缠绵病榻许久,他与齐琛的夺位之争到了关键时刻,形势严峻,他亦如履薄冰,就连私情被撞破,恐怕也有齐琛的手笔…… 接着被关押的北狄王子潜逃,北狄再次发兵北疆,宋淮远赴北疆不久,岳皇后和齐琛意欲逼宫,幸而他和父皇都留有后手,没让齐琛得逞。 没过几日父皇驾崩,传位于他,等一切事毕,齐瑄才疑心起了柳眉山的死。 柳眉山逝世之后,定北侯府没了女主人,两个男主子又匆匆上了战场,除了管家和几个老人,大半的奴仆都被遣散,包括当初伺候柳眉山的两个嬷嬷四个婢女,都消除奴籍,被放归家。 可齐瑄登基不久,其中一个婢女突然急病暴毙,让齐瑄起了疑心。 齐瑄派人暗中调查,却未能查到任何蛛丝马迹,太干净了,反而更令人起疑。 到底是何人要害柳眉山?是针对定北侯府,针对北疆,还是针对宋骁个人? 亦或是针对宋淮,针对齐瑄?先下毒手,再与揭露齐瑄与宋淮的私情,合成一招连环计,以柳眉山的死逼定北侯府与齐瑄反目成仇? 齐瑄斟酌着,是否要将此事告诉远在北疆的定北侯和宋淮,却没想到先接到了宋淮战死的消息。 宋淮死后,齐瑄仍是没能找到证据,但还是将自己的怀疑告知已被封为镇国公的宋骁。 齐瑄以为按宋骁的脾气,定然不会放弃追查,可没想到宋骁好似骤然间老了十岁,两鬓斑白。 齐瑄不禁怀疑,是否不需要证据,宋骁已有心证? 可是,就算柳眉山之死另有隐情,他与阿淮之事,仍是一道催命符,害了柳眉山。 此刻齐瑄看着柳眉山,想扫除一切障碍拥有阿淮的决心开始动摇,是不是,放过宋淮,才是最好的选择? 若他不放手,重蹈覆辙,阿淮又该如何自处? 阿淮有多敬爱柳眉山,齐瑄是知道的。 柳眉山十分疼爱宋淮,定北侯曾责怪柳眉山慈母败儿,将他养得太过于温和绵软。 柳眉山怀着宋淮的时候,宋骁前往北疆御敌,等战胜归来,宋淮已经五岁了。 阿淮曾说,他从蒙昧天真到认字懂理,都是娘亲手把手教的,儿时那些流言蜚语,玩伴骂他野种,欺他,辱他,也只有娘亲护着他。 那时定北侯远在北疆,确实无力照顾他们母子俩。 柳眉山告诉阿淮,他父亲是大将军,是大英雄,可即便后来与父亲并肩作战,几经生死,阿淮仍是对宋骁又敬又怕,心中最亲近的、最牵挂的,仍是母亲柳眉山。 柳眉山待宋淮,到了爱屋及乌的地步,只因宋淮与齐瑄交好,柳眉山便将齐瑄母亲的书信整理出来,给了齐瑄。 柳眉山的父亲柳朝云是天元二十年的状元,与齐瑄的外祖父文渊侯崔澹是知己好友,齐瑄的生母崔莹与柳眉山更是闺中密友。 读了那些书信,齐瑄才知道,母亲怀着他的时候多么欢喜,多么期待他的降生。齐瑄相信,若是她还活着,也一定会像柳眉山疼爱阿淮一般护着他。 那时齐瑄得意忘形,以为柳眉山能接纳他与宋淮,没曾想竟然害死了她。 不会的,齐瑄心想,这一次,不会重蹈覆辙了,他会保护好阿淮,也保护好阿淮的家人。 齐瑄定了定神,对柳眉山道:“侯夫人瞧着气色不大好,本王差人去传了太医,也给侯夫人请一道平安脉。” 柳眉山有些诧异,不知与宋家无甚往来的宣王为何如此热络,下意识瞥了一眼宋骁,对齐瑄道:“劳王爷挂念,妾身无碍。” 倒是宋骁盯着柳眉山的脸色瞧了一会儿,对齐瑄拱了拱手,道:“多谢王爷。” 此时宋淮的房门被打开,伺候宋淮的小厮超影走了出来,对齐瑄行礼:“王爷恕罪,少爷有请。” 齐瑄终于踏进了宋淮的卧房。他觉得自己每一步都是轻飘飘的,如踏云端,若一脚不慎踏空跌下去,这梦就醒了,他还是在宣启十年的龙床上等死,或者在阴曹地府,等着饮孟婆汤转世投胎。 他不会喝的,齐瑄心想,他决不能忘了阿淮! 房门到床榻的距离并不远,绕过屏风,齐瑄就看到靠坐在床头的宋淮,就这样,与他视线交汇。 齐瑄突然眼眶一热,眼前一片模糊。 “王爷?”宋淮讶异不已,宣王竟然……哭了?他为何哭呢?让他的胸口一阵酸涩,跟着难受起来。 齐瑄快步走上前,倾身抱住了宋淮,“你没事就好!我、我混账!你别躲着我,阿淮,千万……别讨厌我……” 齐瑄语无伦次,将宋淮揽得死紧,怀中人的体温如此真切,这不是梦!他真的回到了宏光十年的夏天! 宋淮僵住了,有温热的水珠落在他颈肩,打湿了他的衣裳,渗进了他心里,又酸又麻。 “嘶——”齐瑄胳膊揽得太紧,勒着宋淮的腰,牵动了下面的伤势,宋淮忍不住龇牙。 齐瑄连忙松开手,扶住宋淮的腰道歉:“对不住……我、我不知轻重……你骂我吧,打我一顿也成。” 宋淮看向齐瑄的目光越发惊奇,又听齐瑄道:“不过得等你好了再动手,如今你不方便。” 宋淮推开他,别开脸道:“王爷……莫说胡话。”脸却烧了起来,幸而身体本就发着热,脸红也看不出来。 齐瑄抓住宋淮的手,坐到床边,看着他认真道:“我是真心实意同你道歉。” 宋淮脸色一僵,垂下眸子,抽出手,道:“王爷言重了,宋淮不是女子,不计较那些。” 齐瑄再度抓住他的手,道:“不是为昨夜的冒犯,虽然昨夜我也不对,但我如今是为没能先同你表明心意就轻薄了你道歉。” 宋淮猛然抬头看向齐瑄,比先前被他抱住的时候还要惊愕,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却没有从齐瑄的神色里看出半分玩笑的意味。 齐瑄扶住他的肩,与他平视,道:“我心悦你。” 宋淮的心尖一颤,眸中燃起一丝光亮,又迅速熄灭,他偏过头,道:“不过一夜风流而已,王爷何必消遣我?” 齐瑄露出一丝苦笑,接着哄道:“并非消遣你,也不是一夜风流,若非钟情于你,昨夜我……我……也不会拉你进房……那般……对你……” 宋淮眼睫一颤,忆起昨夜的意乱情迷,脸红到了脖子根,忙咬住舌尖让自己清醒,仍偏头不肯看他。 齐瑄见状,知道他不信,便松开扶着他肩膀的手,改握住他攥紧的拳,道:“我知你不信,无妨,你且看着。” 齐瑄将他的手掰开,按到自己左胸,道:“我会向你证明,这里面,全是你。” 宋淮清晰地感受到了掌心之下有力的跳动,而自己的心跳竟然跟上了对方心跳的节拍,越来越快……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的土味情话# 瑄瑄:有一天你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红色的房子里,没有窗和门,你觉得会是什么地方? 淮淮:什么地方? 瑄瑄:我心里呀~ 第4章 下跪 齐瑄将宋淮的手掰开,按到自己左胸,道:“我会向你证明,这里面,全是你。” 宋淮清晰地感受到了掌心之下有力的跳动,而自己的心跳竟然跟上了对方心跳的节拍,越来越快…… 鼻头突然一酸,他差点就信了,可就算是真的,又能怎样呢? 他抽回手,更加不敢看齐瑄的眼睛,道:“多谢王爷厚爱,可宋淮不能答应。” 齐瑄并不意外他的拒绝,上辈子,宋淮也迟迟没有松口,哪怕他们已有过肌肤之亲,宋淮仍拒绝坦诚。若不是后来共患难,逼出了他的心里话,齐瑄还真降不住这个小骗子。 此时齐瑄也极有耐心,握住宋淮的手,道:“我知道,难处总会有的,可既是两情相悦,你未婚我未娶,没道理不试试就放弃。” 宋淮看向齐瑄,“王爷向来这般天真么?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有些难题,是无法解决的。” 齐瑄微微一笑:“与其说是天真,不如说是孤注一掷。有什么难处,我都愿意与你一起扛。方才我说两情相悦,你可没有反驳,不许抵赖!” 宋淮一噎:“…………” “我会排除万难走向你——”齐瑄摊开手心,递到他面前:“你只需握紧我的手,好不好?” 宋淮盯着面前这只手,同自己的手差不多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分明是养尊处优的手,却好像比他的手还有力量,将一颗沉甸甸的心,和沉重的未来,托到了他面前。 宋淮犹豫许久,抿了抿唇,慢慢伸出手—— 才伸出一半,就被对方一把握住,接着眼前一暗,唇上贴上了一片柔软。 齐瑄怕扯动他伤势,不敢拉他,便自己凑上去吻他的唇。 宋淮惊愕地瞪圆了眼睛,屏住呼吸,看着面前这个闭着眼吻着自己唇瓣的男人。 他没有躲开,男人近乎虔诚的姿态让他不忍避开,而这个比昨晚要温柔千万倍的吻,让他感觉到了对方的珍视与怜惜。 相信吗? 排除万难,就能一路同归? 不信的。 不过……姑且伴你走一程吧,走到穷途末路为止,伴你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一只手被对方抓着,宋淮便抬起另一只手,搭到了齐瑄的肩上。 齐瑄以为宋淮要推开他,下意识睁开了眼,恰好看到对方柔顺地闭上眼睛,羽睫颤抖,承受着他的吻。 齐瑄欣喜若狂,轻轻环住他的腰,凑近一些,伸出舌头,试探着舔了舔宋淮的唇。宋淮微微张开唇,将这“不速之客”请了进去。 齐瑄获得允许,舌尖立刻侵入,动作却细致轻柔,哪怕心中的喜悦澎湃得难以抑制,恨不得将对方吃拆入腹,齐瑄仍克制着,温柔地吻着他。 分开的时候,宋淮因发热而微红的脸颊彻底红透了,再也无法直视齐瑄的眼睛,偏头抿唇,只觉唇上一片湿润,又羞得不行,正要抬手去抹,齐瑄的指腹就擦过了他的唇瓣,宋淮撞上他热切的目光,心怦怦跳起来。 齐瑄吻了吻他的眉心,“你答应我了,不能反悔。” 宋淮闭上眼睛,仿若下定决心,轻轻应了一声:“嗯。” 李太医赶到定北侯府,给宋淮诊脉,开了退热药和外用的膏药。 宋淮把想要给他上药的齐瑄赶了出去,齐瑄无奈,领着李太医去给柳眉山诊脉。 柳眉山的病症与上辈子一样,思虑过重,郁结于心,但心悸的毛病发作得并不频繁,症状比上辈子要轻,李太医建议不用药,以熏香加上药膳调理,最重要的是少操劳,莫忧心。 宋骁不知道柳眉山有心悸的毛病,很是担心,询问了李太医诸多调养的细节。柳眉山被宋骁的急切模样惊到,闹了个大脸红。 下人带着李太医下去写药膳方子,齐瑄便对宋骁夫妇开了口:“齐瑄有一事,恳请侯爷和夫人应允。” 宋骁同柳眉山对视一眼,心头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挥手将其余下人屏退,等着齐瑄开口。 齐瑄站起身,跪到了二人面前,道:“齐瑄厚颜,想要阿淮。” …… 齐瑄被赶出了定北侯府。 他咬牙摸了摸胸口,定北侯那两脚踹得真重,齐瑄怀疑自己肋骨都断了。 “吁——”侍卫唐铮骑着马赶过来,下马跪地对齐瑄行礼,道:“王爷,陛下召见。” 齐瑄点点头,忍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翻身上马,往宫里去。 唐铮策马跟在齐瑄身边,小声道:“在永王府客院的是礼部陶侍郎家的小女儿陶冉,在您酒杯上动手脚的是陶侍郎的夫人——南阳郡主。” 齐瑄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上辈子也是如此,陶冉想做宣王妃,南阳郡主也给过齐瑄暗示,被齐瑄婉拒。 南阳郡主是永王爷的小女儿,是齐瑄的堂姑母,也是陶冉的母亲,想出昨日这种主意,欲要生米煮成熟饭,逼齐瑄就范。 毕竟陶冉也算半个皇亲国戚,永王爷又是皇室宗长,若是齐瑄轻薄了陶冉,怎么也得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交代。 后宅女人,不外乎这些手段,实在上不得台面。 只不过,能说动南阳郡主冒着爱女失贞的风险铤而走险的,恐怕是另有其人。 “安阳侯家是不是有个儿子,对陶冉感兴趣?”齐瑄勾唇一笑,对于算计他的人,齐瑄报复起来毫不手软,那便同上辈子一样处置吧。 “给安阳侯的儿子做个媒吧,生米煮成熟饭再好不过了。”齐瑄对唐铮道。 唐铮立刻明白了齐瑄的意思:“属下这就安排。” 城内骑马的速度快不起来,齐瑄便一心二用,回忆着上辈子的事,他清楚这次父皇召见他会说些什么,有信心应对,只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有几个疑点,齐瑄要趁早弄明白。 被定北侯赶出来之前,他特地与定北侯夫妇提了一句柳眉山身边那个婢女头上的珠钗很别致,瞧着眼熟。 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能让宋骁警惕就够了。如今他们占据先手,顺滕摸瓜,总能把上辈子害了柳眉山的人揪出来。兴许幕后之人还没来得及对柳眉山下手,但这个吃里扒外的婢女,无论如何都留不得。 另一个是北狄王子潜逃之事。定北侯和宋淮今年四月初战胜,压着北狄王子和战俘归京。 是时,北狄王子被关在天牢内,不久之后北狄派来议和的使者抵京,才改为圈禁在禁宫内,重兵把守。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让他有机会在次年三月潜逃? 当时和谈一事由齐琛主持,他没怎么插手,又忙于收拢势力与齐琛争权,将北疆的情形忽略了,都不知北狄竟然早就做好了发兵的准备。 若是这辈子能早点瓦解北狄的阴谋,阿淮就不用仓促地披甲上阵,就不会战死沙场! 阿淮,不管上辈子有多少谜团未解开,这辈子,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你分毫,决不允许你战死沙场。 你的归宿,只能是我怀里。 ———— 定北侯府,主院卧房内,大夫给柳眉山诊完脉,开了一剂安神药。 齐瑄刚被赶出去,柳眉山就心悸发作,跌坐在椅子上,把宋骁吓了一跳,恨不得把齐瑄押回来再踹两脚。 一刻钟前,齐瑄跪在他们夫妻面前,开口要阿淮。 “王爷,我们宋家不参与皇储之争。”宋骁想也不想就拒绝。 谁知齐瑄不顺着台阶下,竟然道:“齐瑄求的不是宋家的支持,而是阿淮一人。” “混账!”宋骁拍桌而起,顾不得眼前人是个王爷,一脚踹向齐瑄胸口。 齐瑄闷哼一声栽倒,爬起来又跪了回去。那不避不躲的坦然姿态让宋骁更加愤怒,下意识摸向腰间,可惜没有佩剑,否则定要一剑削了他。 柳眉山从齐瑄开口开始就惊愕到失神,压根来不及劝阻宋骁的以下犯上。她甚至觉得,这个满口胡言的王爷,该打! 宋骁怒急,胸膛剧烈起伏着,齐瑄胆敢开口要阿淮,当他宋骁是什么人?卖子求荣的混账吗? 宋骁竭力克制怒火,却突然想到了昨日之事。 昨日!昨日阿淮送喝醉的齐瑄回府,必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突然病倒,连大夫都不敢看!除了那档子事,还能有什么?! 宋骁怒到指尖颤抖,指着齐瑄问:“我问你,昨夜,你可是对、对我儿……用强?” 柳眉山一愣,明白了宋骁的意思,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齐瑄道:“……是。” “竖子尔敢?”宋骁又踹了齐瑄一脚,直接将齐瑄踹飞出去半丈远。 齐瑄咬牙不吭声,又爬起来,朝定北侯夫妇跪好。齐瑄知道此刻无论怎么辩白,都无法令定北侯夫妇消气,只能咬牙受着。 宋骁还想动手,却被柳眉山拦住了。她站到齐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有些颤抖:“王爷是君,您这一跪我们受不起。” 齐瑄道:“跪天地,跪君王,跪父母,阿淮的父母,便是我的父母。” 宋骁冷哼一声:“本侯当不起!” 柳眉山攥着手心让自己保持平静,问齐瑄:“王爷的意思是,要与我儿成婚?” 齐瑄道:“是!我心系阿淮,愿娶——愿与他共度一生。”齐瑄看了看宋骁,把“娶阿淮为男妻”换成了“与他共度一生”。 柳眉山却追问道:“若来日你坐不上那个位置,能否有命与我儿共度一生?若是坐上了,又如何许我儿一生?” 这回不止齐瑄抬头看她,连宋骁也忘了生气,惊讶地看向自己夫人。 “王爷,要效仿前朝太治皇帝么?”柳眉山问。 前朝太治皇帝,便是那位娶了男后的皇帝,而那位男后也入朝任职,官至宰相。 宋骁心尖一颤,没想到柳眉山竟会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 齐瑄却立刻应道:“是!” 柳眉山冷笑道:“王爷太贪心了。” 齐瑄道:“若我做不到,甘愿舍弃一切,只求阿淮。若我赢了,一辈子就只要阿淮一个。若我自身难保……那我决不拖累阿淮。” 柳眉山又问他:“若侯爷与我不同意?” 齐瑄沉默片刻,咬牙道:“那我守着他,直到侯爷和夫人——” “够了!”宋骁打断齐瑄,“不管王爷话说得多漂亮,我宋骁宁死也不会点头!”又顿了顿,咬牙切齿道:“你休想碰我儿!” 齐瑄竟点了点头,道:“若非阿淮愿意,我决不碰他。” “混账!你……”被齐瑄曲解语义的宋骁气得不行,近乎咆哮道:“你给我滚!”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胸口疼,膝盖也疼,要淮淮亲亲才能好。 淮淮:自己克服。 瑄瑄:【委屈巴巴】 淮淮:……只…只许亲一下! 本章甜甜的#正经初吻# 第5章 父母 此刻宋骁坐在床前,看着卸了珠钗、面色苍白的柳眉山,一阵心虚。 当年之事,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他却从未亲口同她说过。仿佛知道他不愿意提,柳眉山竟也从来没有试探过他。 “侯爷,妾身无碍。”柳眉山对皱着眉的宋骁笑了笑。 宋骁动了动手,想摸摸柳眉山的脸,却只抬起手覆在柳眉山的手背上,劝慰道:“莫忧心,我会看住那臭小子。” 柳眉山摇了摇头,叹道:“若他喜欢,就随他去吧。” 宋骁惊愕不已,没想到她竟做这般打算。不,从刚刚她质问齐瑄那些话,他就该意识到,她在替儿子考虑。 “夫人……不介怀?”宋骁试探着问道。 柳眉山看向宋骁,道:“不论他断袖还是娶妻,他都是我儿子。”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儿子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并非蠢笨糊涂之辈,能叫他喜欢的,总不会太差……”柳眉山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起来,道:“即便是看错了人,用错了情,那也是他该受的。” “只不过,若是吃了亏,上了当,咱得替他讨回来。” 宋骁看着她,抬手抚上她的脸,笑道:“还是夫人看得明白。” 有妻如此,何其有幸。若是当年,早些遇到她,也许,他就不会撞得头破血流…… 他当年看上的人薄情寡义,父亲自然打断他的腿也要把他掰回来。如今,怕就怕齐瑄,也是个混账东西! ———— 御书房内,齐瑄这个跪礼行了有半刻钟了。 御座上,宏光帝低头批阅奏章,仿佛不知道齐瑄跪在面前一般。 这情形,与齐瑄上辈子的记忆不一样。 上辈子宏光帝把齐瑄叫进宫,询问他为何在寿宴上中途离席,嘱咐他去向永王爷赔礼。齐瑄乖乖应了,便被打发了出去。 而如今,他进来跪下行礼,至今没被叫起。 齐瑄有些猜不透宏光帝,他不是个好父亲,不是个好夫君,却是一个心思诡谲、手腕强硬的皇帝。 他喜好男色,但在登基之前竟无人知晓,君权在握之后才放肆纳男妃。可他看似对那男妃钟情,却又好像只将他当做一枚棋子,牺牲他压了岳皇后的权。 他对后妃甚至子嗣都不算上心,吝于恩宠,齐瑄觉得,他也许没有爱过任何人,包括传闻中父皇心口的朱砂痣——齐瑄的生母崔莹。 上辈子还有一个疑点,当时他与齐琛和他身后的岳皇后、承恩公斗了那么长时间,齐琛为何突然铤而走险,选择逼宫? 而逼宫失败后,父皇毫不留情赐死齐琛,诛岳家九族,岳皇后和齐琛连皇陵都不得入。 对此,齐瑄上辈子心里就有一个怀疑,但上辈子那些人都死透了,无从查证,这辈子还来得及,若是能早日找到证据…… 不过……父皇知道吗?又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的?查不到,是不是因为父皇抹去了痕迹? 这般想着,齐瑄抬眼瞟了一眼御座上的宏光帝,恰好与宏光帝身边的御前侍卫白朗的视线撞个正着。 齐瑄不喜欢白朗,白朗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怎么瞧都不顺眼。但齐瑄知道,白朗不仅仅是御前侍卫,还是父皇的男宠,其他侍卫都守在门外,偏偏他有资格随侍君王左右,甚至出入御书房。 白朗撞上齐瑄的视线,面色毫无波澜,站在御座旁不动如山。 齐瑄也不指望和白朗有什么交流,重新低下头跪好,就听见“啪”的一声,宏光帝合上一本奏折,对齐瑄道:“起来吧,没有外人,不必行跪礼。” 齐瑄依言起身:“谢父皇。” 跪都已经跪了,却要反过来谢恩,这便是君王的权力。 “你与宋家那小子交好?”宏光帝状似随意地问。 齐瑄心里咯噔一下,上辈子父皇明明呵斥他突然离席失礼无状,并未提起宋淮。 不过,上辈子他并没有一大早就大张旗鼓地去定北侯府致谢,而是只派长康去表了谢意。也许是他这次的举动过于招摇,让父皇起了疑心? 齐瑄突然想到,南阳郡主做得并不高明,他能查到,以父皇的手段,不会不知道。那上辈子,父皇是不是也清楚他避席离开的原因?甚至清楚他与宋淮之间发生的事?! 那上辈子父皇为何不曾过问?! 不对,父皇当时将与北狄使者和谈的差事给了齐琛。与北狄使者打交道,就避不开熟知北疆事务的宋骁和宋淮,难道……父皇当时就是在试探他? 齐瑄后背渐渐冒汗,他看不透父皇,上辈子也是在登基后才发觉,自己也曾是父皇的一枚棋子,帮他牵制岳皇后一派。他最终坐上帝位,不过是因为除了他已经没了旁的选择,而他恰好合了父皇的意。 齐瑄心念急转,也不过一瞬功夫,便答道:“不曾,只是昨日小将军送儿臣回府,才有所接触。可惜昨日儿臣精神不好,没能当面致谢,所以今早还特意跑了一趟定北侯府。”齐瑄说着,脸上带上了笑。 宏光帝看着他,眉头微蹙:“你对那小子印象倒是不错。” 齐瑄点点头:“小将军正直纯善,英勇不凡,值得相交。” 宏光帝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勾起了唇角:“确实是个好孩子,那般小的年纪就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不输他父亲……你与他相交也好。” 齐瑄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揖首道:“儿臣明白。” 宏光帝翻开另一本奏折,提起笔,道:“回去吧,记得给你永王爷爷赔礼。” “是,儿臣告退。”齐瑄揖首,退了出去。 下了御书房的台阶,齐瑄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印象中,父皇召见他的次数并不多,儿时教考过几次功课,成人后都是训话或吩咐差事,从不曾与他这么闲谈过家常,关心他交友,还笑着夸赞别人家的孩子…… 齐瑄极不适应,是他的错觉吗?父皇今日的举动只是心血来潮,还是别有深意?亦或是,自己的重生,改变了自己与宋淮的开始,也让父皇起了疑心? 父皇方才的意思,是不是真的支持他与宋淮、与定北侯府交好?这算不算,默许他发展自己的势力? 上辈子,父皇不曾给过他这样的暗示和机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瞒着父皇,和齐琛争权博弈,也不敢闹到明面。 但其实……父皇眼明心亮,都知道的吧? 齐瑄突然觉得乏力。上辈子,为了替母亲报仇雪恨,为了活得扬眉吐气而非受制于人,才非要争那个位置。可与宋淮在一块之后,他其实已经萌生了退意,甚至想过,舍弃一切跟阿淮离开,观山踏野,望海听潮。 只可惜,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所在的位置,不争,只有死路一条;不争,如何保护外祖父一家?不争,又如何护住阿淮? 若是齐琛登基,想必首要的两件事就是寻到由头抄了齐瑄的外祖崔家,再收回定北侯手中的兵权。 父皇信任定北侯,齐琛和岳皇后可不会信。 齐瑄正想着,跟他一道入宫的长康迎了上来,他身边还有一人——岳皇后宫里的大宫女红袖。 “见过王爷。”红袖福身道:“皇后娘娘召见。” 齐瑄挂上一个笑容,抬步上了辇车:“赶巧今日入宫,正要去给母后请安。” 红袖跟在辇车旁,笑得仿若情真意切,道:“二皇子也在呢,听说王爷进宫了,说是许久不曾与王爷叙话,想念得紧。皇后娘娘便差奴婢赶紧来请。” 齐瑄透过尚未放下的帘子看她,笑容越发灿烂:“是么?昨日才在寿宴上见过。” 齐瑄最大的一个优点,大概就是不管心里多阴暗薄情,面上总是温润谦和,无人知道他其实已经磨尖了牙,准备咬下对方一块肉,反倒夸他温润端方,郎朗如仙。 与岳皇后和齐琛虚情假意的本事,齐瑄更是早就炼得炉火纯青。 红袖道:“二皇子时刻挂念着王爷呢!方才还说,若不是年纪不到,不能封王出宫,定要请陛下在王爷隔壁赐座宅子给他。” 齐瑄笑了笑:“那倒好,我也想与皇弟毗邻而居。” 语毕,齐瑄就将帘子放下,脸上的笑也消失了。 齐琛如今才十五岁,不到封王的年纪。齐瑄比他大六岁,去年封了宣王,虽然十六岁开始,父皇就给了他一些差事练手,但封了王,才正式进入朝堂议事。 齐琛想与他做邻居,不如说是迫不及待想封王。只可惜,没有这样的先例。 而上辈子,父皇把接待北狄使臣的差事交给齐琛,齐琛因此破格入了朝堂。 当时齐瑄也知道这是岳皇后和承恩公在为齐琛谋划,恰好宏光帝也想平衡朝局,如今想想才明白,或许父皇也有意考验他,试探他,试探他与宋淮是一夜风流,还是确有私情,亦或者是……党谋。 若是后者,父皇将与北狄和谈的差事给了齐琛,齐瑄就算明面上无法参与,也会暗中联络宋淮,不让齐琛获利。 只是齐瑄上辈子没意识到宏光帝的目的,也并没有与宋淮结盟,并未利用他暗中作梗,因而此时齐瑄也无法肯定,上辈子若是试探出是党谋,父皇会如何处置?父皇对他和宋家交往到底是支持还是反对? 看父皇今天的意思,是支持的……难道说,他上辈子白白错过了这个机会? 上辈子因为齐琛突然入朝,形势突变,齐瑄不得不将与宋淮之间的问题暂时搁置,哪怕自己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被宋淮吸引,也实在无暇谈情说爱。 直到宋淮为了救他差点丧命…… 想到这里,齐瑄不禁捏紧了拳头,这辈子,一定,一定不能让他受伤! 这般想着,已经走进了朝凤宫,他对上首雍容华贵的岳皇后露出一个笑,俯身揖首:“见过母后。” 低下头却收敛了笑意,面如寒霜,所有害了母亲,伤了阿淮的人,都得死! 十五岁的齐琛坐在岳皇后下首,抢白道:“皇兄不必多礼,过来坐。” 齐琛说着话却不起身,自己占着下头第一张椅子,招呼齐瑄坐到他的下位。 “琛儿莫胡闹!”岳皇后假模假样道:“怎能对你皇兄呼来喝去?” 齐瑄笑笑,道:“不碍事,二皇弟年幼,不懂事罢了。” 齐瑄上辈子没少被岳皇后和齐琛这般奚落冷待,他都忍过来了,但如今,做了十年皇帝的他再回到这时候,可没那么好脾气了。 这种早就习以为常的侮辱不是不能忍,但齐瑄不愿意受这个气了,便不痛不痒地顶了回去。 岳皇后和齐琛被齐瑄一句“不懂事”噎住了,这话不仅说齐琛不敬兄长,还把岳皇后教导无方也骂进去了。 岳皇后脸上一阵青白交替,却很快恢复过来,对身边的宫女呵道:“愣着作甚!还不快给宣王上茶!” 作者有话要说:爹不疼娘不在的瑄瑄:淮淮,好羡慕你,呜呜…… 爹撑腰娘疼爱的淮淮:你……你还有我【脸红】。 瑄瑄抱紧淮淮,蹭蹭~ 第6章 愤怒 岳皇后脸上一阵青白交替,却很快恢复过来,对身边的宫女呵道:“愣着作甚!还不快给宣王上茶!” 红袖最先反应过来,把齐瑄引到齐琛对面、岳皇后左下方的第一把椅子的位置。齐瑄笑着坐下,抿了一口宫女奉的茶。 他记养在岳皇后名下,自幼时起就受制于她,直到封王出宫,才渐渐放开了手脚,但养恩和孝道还压在他身上,所以面对岳皇后,齐瑄一直很有耐心地虚与委蛇。 但重活一世,做了十年皇帝的他,在宏光帝面前还愿意收敛锋芒装一装,面对岳皇后,已经全然不惧了。 年轻时不明白,后来便懂了,岳氏野心勃勃,得不到父皇的宠爱,便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做了皇后还想做太后,若非没有先例,说不定还想做女皇帝。 至于她爱不爱宏光帝,齐瑄就无从知晓了。但就算不爱,也不妨碍她内心的嫉妒与偏执;就算爱,也阻挡不了她的野心。 有野心,也有手段,只可惜还不够高明,也沉不住气,藏不住意图,太容易叫人看透她的虚伪。她若是有父皇一半深藏不露,深谋远虑,齐瑄面对的局面就要棘手多了。 如今齐瑄不主动“表孝心,话家常”,岳皇后便开门见山进入正题:“听说你昨日在永王叔的寿宴上喝多了?往后切莫贪杯,有失体统,也损伤身体。” 瞧瞧这看似嘘寒问暖,实则指责他贪杯无度、不知分寸的嘴脸。若是真的关心他,不应该先问问他宿醉之后是否身体不适,再来分辨对错么? 齐瑄不欲与她分辩,答道:“谨遵母后教诲。” “你肯听母后的话就好。”岳皇后挂上和蔼的笑,“今儿个叫你来,是有一件喜事要同你说。” 齐瑄看向她,等着她的下文,岳皇后笑着看向齐琛。 齐琛竟然有些脸红:“母后,还是你说吧。” “这有何好害羞的?不就是有了心上人么!”岳皇后笑道。 “哦?”齐瑄挑眉假作惊讶,“二皇弟有心上人了?” 齐琛迫不及待答:“是霍家七小姐。” “哦?可是霍尚书的孙女?” 前朝那位做了宰相的男后逝世之后,太治皇帝便废了宰相一职,大宁朝开国也未曾复立,六部尚书直接由皇帝管辖,地位也相应提高。 东川侯霍耀文正是吏部尚书,是宏光帝的心腹。 齐琛点点头,那欣喜又不好意思的表情,倒真像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齐瑄道:“皇弟眼光极佳,霍家风严谨,他家女儿想必也蕙质兰心。” 岳皇后道:“是呢,本宫见过那姑娘,确实是个秀外慧中的好姑娘,就是她和琛儿都年纪尚小,若是你父皇点头,先定亲也是好的。” 齐瑄心中冷笑,可不是年纪小么?齐琛十五,霍家七姑娘估计也就十三、十四的年纪,谈婚论嫁确实早了点。定亲倒是可行,可齐琛上头还有他这个兄长尚未娶亲,好端端地哪里轮得到齐琛先定亲? 这么一想,怂恿南阳郡主对他下药的幕后主使就一目了然了。 岳皇后巴不得齐瑄赶紧定亲,若是出了无媒苟合的丑事,对方又是半个皇亲国戚,齐瑄不想娶也得娶。陶侍郎是个草包,凭借祖辈和姻亲才混到那个位置,而永王爷是皇室宗长却没有实权,这门亲事对齐瑄毫无帮助。 但这样一来,齐琛就可以早日定下霍家七姑娘。 再者,齐瑄若是真的在永王爷的寿宴上轻薄了永王爷的外孙女,那便是不敬尊长、放纵失德,就算娶了陶冉,也洗不掉这个污点。 这是岳皇后一箭三雕的计策,只有爱女心切的南阳郡主和痴迷他的陶冉傻乎乎的以为可以美梦成真,也不想想,就算齐瑄当真娶了陶冉,会待这个毁了他一切筹谋的女人好么? 齐瑄上辈子就想过,若是当时他真的中计,不得不娶了陶冉,想必也会破罐子破摔,变成父皇那样,对枕边人毫无情意,只有利用。 到那个地步,他就彻底黑心冷肺,绝情寡义了。 幸好,阿淮救了他,没让他变成深渊里头的怪物。 拉回思绪,齐瑄对岳皇后道:“如此再好不过了,二皇弟不如向父皇表明心意,请父皇赐婚。” 岳皇后饮了一口茶,道:“确有这个打算,但眼下更要紧的是你的亲事,你都二十一了,还未娶亲,朝臣该指责我薄待你了。” 齐瑄笑了笑:“哪里的话?母后待儿臣如亲子,是儿臣自己不着急娶亲……”他顿了顿,道:“说到底,还是看父皇的意思。” 齐瑄刚去见过宏光帝,正好搬出来压岳皇后,让她误以为宏光帝对他的亲事有了打算,即便没有,齐瑄这话也没说错,他的婚事由父皇做主,谁也不能说不对。 齐瑄也不怕岳皇后去当面问宏光帝,因为她心虚,怕宏光帝看透她的打算。 但岳皇后肯定坐不住,必然会插手探一探情况,否则,万一是能给齐瑄带去极大助力的勋贵之家女子,岂不是便宜了齐瑄? 齐瑄就怕她不插手,她在宏光帝身边的眼线一直没动过,上辈子,齐瑄也是在齐琛逼宫之时才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只要她动了,齐瑄就有办法让宏光帝察觉,折了她的羽翼。 岳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恼怒,齐瑄封王出宫后越来越圆滑,不受控制,今日格外难以捉摸,无视她的明示暗示不说,还不软不硬地顶撞她,实在是可恶至极! 由陛下做主,宣王妃的人选就不受她控制了,所以她才想先给齐瑄定下“最合适”的人选。 若是昨日陶冉那事成了,齐瑄就是不想娶也得娶。 不!只要齐瑄进了客院,就算没碰陶冉,败坏女子名声的流言也能逼他就范。偏偏被定北侯家的小子插了一脚,坏了她的大事! 定北侯府,果真是她的克星! 原本想着就算陶冉不成,今日也要给齐瑄许一个她选好的女子,即便他不答应,放风出去,就说是齐瑄向她表露意属哪家女儿,如此一来,流言真真假假,管他有意无意,都解释不清,到时候她再请陛下赐婚,就能给他定下亲事。 齐瑄必须娶亲,必须尽快娶亲,并且一定要娶一个废物,如此,才能给琛儿扫清障碍。 谁知陛下竟然要插手他的婚事,那她要是放错了风声,岂不是会让陛下一眼看透她的打算?不行,未免弄巧成拙,她得想办法探一探,弄清陛下的心思。 知道今日的目的达不成,岳皇后便懒得应付齐瑄,假作乏累,让齐瑄告退。 齐瑄出了朝凤宫,吐出一口浊气,他真的感到厌倦了,上辈子在那个位置上坐了十年,可惜,一刻也不好过。 他想阿淮了,没有他在身边,当真是度日如年。 但今早才去了定北侯府,再去就太不合适了,所以即便心中再想,也只能回自己的宣王府去。 齐瑄乘着辇车,带着长康往宫门去,穿过园子的时候,听见一声稚嫩的呼喊声:“大皇兄?” “停!”齐瑄道。 那声音又低又怯,若非齐瑄耳力好,压根听不见,撩起车帘循声望过去,六岁的齐珩爬在两丈高的树上,死死抱着一截树干,撞上齐瑄的视线,还抖了抖。 “王爷,是三皇子殿下。”长康急忙道。 齐瑄立刻下了辇车,快步走到树下,张开了手:“下来,皇兄接着你。” 齐珩犹豫了一会儿,豁出去一般闭上了眼睛,撒开抱着树干的手,朝齐瑄扑过去,稳稳落在齐瑄怀里,死死抱住齐瑄的脖子,瘦小的身子还在发抖。 其实今日之前,齐瑄和这个年龄差太多的弟弟接触并不算多,封王出宫之后就更少见面了,难为齐珩还认得他身边的长康,向他求助。 齐瑄抱住他,轻抚着他的背,“怎么爬到树上去了?” 齐珩的声音小而颤抖:“……摘枇杷。” 齐瑄抬头望了望,原来恰巧经过枇杷园了。父皇当初纳的那个男妃喜欢吃枇杷,父皇便命人将这个小花园改成了枇杷园。 齐珩爬的这棵枇杷树,就长在园子最外围的位置。夏初恰好是枇杷成熟的时候,树上结满了枇杷。 “这么贪嘴?”齐瑄笑他。 齐珩在他肩上摇了摇脑袋,静了一会儿才带着哭腔开口:“母妃病了……宫女姐姐说要吃枇杷才能好。” 齐瑄这才回想起来,宏光十年六月,齐珩的生母良妃因肺疾逝世,距今也没几日了,于是他放缓语调,问怀里的小人:“为何不让宫人摘?” “宫女姐姐说,我摘给母妃,能让母妃更高兴。” 齐瑄拍着他的背,声音轻柔,脸色却沉了下来:“那你怎么上去的?” “搭梯子……”齐珩靠在他肩上,小声嘟囔。 “梯子呢?” 齐珩不说话了。但他不说齐瑄也猜得到,无非是宫人捉弄他,先哄他去摘枇杷,又把梯子拿走了。 良妃虽然是四妃之一,但并不受宠,却因为生下了三皇子齐珩,没少被岳皇后磋磨。 如今眼见良妃的病不好了,宫人为了讨好当权的岳皇后,故意暗地里捉弄齐珩,向岳皇后表忠心。 齐瑄印象中,没有齐珩年幼从树上摔下来这件事。但是登基之后,他把齐珩带在身边教导,发现齐珩左额有一道很深的疤,只不过位置靠近鬓角,藏在头发里,不是很显眼。 当时齐珩告诉他是小时候不小心磕的,此刻齐瑄摸了摸齐珩的左额,一片光洁,想必就是今日摔的吧。 而他上辈子完全不知情,除了自己漠不关心之外,恐怕还有良妃压根无力替齐珩喊冤叫屈的原因。 自从那个男妃逝世后,这片枇杷园除了宏光帝无人敢踏足,宫人也是有意怂恿齐珩进去摘枇杷,若是触怒了宏光帝,良妃也救不了他。 “阿珩,你是皇子,不能让奴婢欺负你。”齐瑄把他转过来,对他正色道。 齐珩垂下头,手指抠着衣袖上的绣线,更咽道:“我太笨了……” 他哭了起来,泪水沁湿的眸子看着齐瑄,软软地问他:“母妃会死吗?” 齐瑄静默,不知如何作答,犹豫了一会儿,抱紧了他:“不怕,有皇兄在。” 齐珩趴在齐瑄肩上哭,齐瑄对长康使了一个眼色,长康立刻调头离开,而齐瑄抱着不停掉眼泪的齐珩,送回到良妃的锦绣宫。 一路上,见到齐瑄的宫人都被他阴沉的脸色吓到了。宣王做皇子的时候一贯好脾气,从没有这样怒气冲冲的时候,又见三皇子趴在宣王怀里哭得伤心,也不知道是三皇子惹怒了宣王,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 齐瑄确实生气了,不自觉把上辈子做皇帝的威压表露了出来,把宫人吓得不轻。 卧病在床的良妃听见宫女的禀报,也急得不行,撑着身子要下床。 齐瑄恰好抱着齐珩走到寝室门口,他是成年皇子,为了避嫌,不能再往里面走,便把齐珩放了下来,齐珩哭着跑进寝室,趴在良妃怀里接着哭。 齐珩隔着门,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良妃。 良妃听了跟着泣泪,哭着哭着又咳了起来,好像还咳了血,齐珩吓得止住了哭,齐瑄听见室内一片兵荒马乱。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淮淮,他们母子欺负我,还欺负我弟! 淮淮:【摸头】别气,我今晚把齐琛套麻袋打一顿。 瑄瑄:别别别!你好好养伤,我来! 第7章 疲惫 齐瑄方才让长康去了御书房,将事情禀给宏光帝,这会儿长康领着太监总管余有全和太医赶到锦绣宫。 齐瑄也料到宏光帝寡情,不会亲自来过问,但至少也派了余有全和太医过来,这就够了。 太医给良妃诊疗,齐珩抱着齐瑄的腿,一块在寝室外候着,他已经不哭了,只是紧紧抓着齐瑄的衣袍。 齐瑄摸了摸他的脑袋,齐珩抬头看他,吸了吸鼻子,问:“大皇兄,您能教我习武吗?” 齐瑄看向旁边的余有全,余有全笑道:“三殿下确实到习武的年纪了,待小的禀明陛下,给您安排武艺师父。” 皇子三岁会请夫子认字,一般到了五岁就开始习武强身,皇家子嗣多的时候,会集中开课。 但齐珩不受宠,又是宫里唯一一个稚龄皇子,去年才请了夫子学文,幸而良妃教过他识字,学得也快,但学武却一直搁置着,良妃年初就病了,根本无暇替他筹谋。 上辈子齐瑄也没有闲心和善心管这个弟弟,还是后来阿淮注意到,提醒了齐瑄,齐瑄才搭了一把手。 那时候良妃已经病逝了,齐珩跟着无子的丽妃,但丽妃胆小懦弱,靠巴结岳皇后度日,知道岳皇后不喜欢齐珩,便打着养废齐珩的主意,对他压根就不上心。 后来齐瑄当着齐琛的面,向宏光帝提起齐珩,齐琛想要展现自己敬长爱幼,跟着帮腔,宏光帝便把齐珩交给生了大公主齐瑶的德妃照顾,还给他挑了文武师父。 齐琛不是不知道岳皇后打算养废齐珩,但他觉得齐珩太小了,就算聪慧过人,也不会有什么威胁。他根本不明白,岳皇后偏执起来,压根就不讲道理。 如今父皇能早一步插手教导齐珩,再好不过了。 齐珩听了余有全的话却拧起了小眉毛,“我不能和大皇兄学吗?” 余有全笑道:“宣王殿下事务繁忙,恐怕没时间教导三殿下。” 齐瑄又摸了摸齐珩的脑袋:“你若是得空,可以同父皇请旨,出宫来找我。” “真的?”齐珩眼睛一亮,又暗了下去:“父皇……会答应吗?” 齐瑄:“你去问问父皇不就知道了。” 齐珩看了看余有全,抱住齐瑄的腿,把头埋了下去。 余有全仍笑眯眯:“宣王殿下说的是,三殿下若是想见王爷,便让宫人来寻小的,小的替您回禀陛下。” 原本后妃、皇子和公主出入宫禁,都应该向皇后请旨,但齐瑄那么说,就是让齐珩绕过皇后,直接去找父皇。 父皇不关心齐珩,是因为他生性薄凉,齐瑄也不指望他做一个好父亲,只是教齐珩多去父皇面前露脸罢了。父皇即便再无情,也不会看着宫人欺负齐珩,那无异于是打他的脸。 在宫里,得父皇的庇护才能活下去。除非,是父皇打算放弃齐珩。 齐珩听余有全也那么说,便点了点脑袋。 太医出来,看见齐珩在,犹豫着不好开口。齐珩盯着太医不肯走,齐瑄便揽住齐珩,示意太医实话实说。 良妃确实是不好了,太医说无力回天,只能用药吊着命,多活一日算一日。齐珩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而后自己抬袖子擦掉眼泪,对齐瑄道了一声谢,跑进了室内。 余有全回宏光帝那头复命,宏光帝命宫人每天摘一篮新鲜枇杷送到锦绣宫,又下令将欺辱齐珩的一干宫人杖杀,包括岳皇后宫里的一个太监。 岳皇后被打了脸,气得摔了茶盏,给多管闲事的齐瑄又记了一笔帐,“好啊!原当他是个没脾气没心肝的,没想到竟然敢为那个小贱种出头!” 齐琛也骂道:“平日里,连亲外祖父都不敢喊一声,如今倒是猖狂了起来。”齐瑄寄养在岳氏名下之后,就被岳氏暗示要疏远亲外祖崔家。 “他这是要与本宫撕破脸!”岳氏攥紧了帕子,狠狠啐了一口:“跟他娘一样是个贱种!” 原本还顾忌自己和齐琛的名声,不好直接下手弄死他,如今一想,倒不如直接弄死了好! 另一头,齐瑄已经带着长康出了宫。 一大早去了定北侯府,接着又进了宫,正午在朝凤宫,岳皇后却压根没有留他用膳的打算,如今已经是午后了,齐瑄滴米未进,身心疲惫。 唐铮带着宣王府的马车在宫门口候着,还给齐瑄备了茶水和点心,齐瑄却毫无食欲。 重活一世的欣喜已经慢慢淡去,渐渐浮现的是同上辈子一样的难题和麻烦,一样的斗争和倾轧……若非有阿淮,若非想与阿淮白头到老,真不愿意再活一世。 齐瑄不好再明目张胆去定北侯府找他,只能让暗卫九刃给宋淮送了一封信,就两句话: “身子可好?思君甚已。” 晚间的时候,收到了宋淮的回信,就一个字:“嗯。” 齐瑄知道宋淮明白他的心意,也不怕宋淮不愿敞开心扉回应他,即便宋淮不承认,他也能确定宋淮心里有他。 “他气色如何?”齐瑄问带着回信复命的九刃。 “瞧着尚好。”九刃顿了顿,回禀道:“属下离开的时候,定北侯和侯夫人恰好前去探望小将军。” 齐瑄挑眉:“可听见说了什么?” 九刃垂下头:“属下无能,定北侯过于警觉……” 齐瑄了然:“罢,回去吧,守在他身边,听他差遣。若是被定北侯发现了……如实交代。” “属下明白。” 定北侯府,宋骁和柳眉山正在宋淮房中,看着他用完了晚膳。 宋淮已经退了热,下床坐在桌边自己用饭,却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宋骁和柳眉山。 宋骁见他那副不敢吭声的样子就来气,但看柳眉山蹙眉心疼那小子的模样,只能压下火气,重重哼了一声,甩袖走去了门外。 宋淮搁下舀粥的勺子,目送父亲的背影离开……这是第几次让父亲失望了…… 柳眉山叹了一口气,抬手想摸他的头,却意识到儿子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儿时那个与玩伴打架之后,跑回来抱着她的腿无声流泪,却对打架缘由只字不提的小孩子了。 柳眉山还是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说:“我们从来没有对你失望。” 宋淮道:“是孩儿做的不够好。” “你父亲……只是不善于表露真情实感。”柳眉山顿了顿,回忆道:“你小时候练武受伤,我心有不忍,你父亲斥我妇人之仁,他说,若是你学不好本事,上了战场,只有死路一条。” “那时我问他,我儿非上战场不可吗?” “父亲定是说,定北侯府的子孙,若不死在战场上,就只会死在天牢里。”宋淮道。 “没错,你父亲就是这般回答我的。”柳眉山看着宋淮,道:“他平日待你严厉,只不过怕你将来护不住自己。” “孩儿明白。” 柳眉山顿了顿,道:“今日……你父亲动手打了宣王。” 宋淮猛地看向柳眉山,撞上娘亲的视线,又飞快垂下头,内心羞耻不已。 “有爹娘在,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不能欺辱你。” 宋淮咬紧了牙,眼眶开始发热。 “宣王……你中意他么?”柳眉山问他。 宋淮静默一瞬,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柳眉山微微蹙眉:“那为何……” 剩下的话她问不出口,这也是宋骁气愤到极点,却没有当场杀了齐瑄的原因,也是柳眉山追问齐瑄,听他种种辩白的原因。 儿子的武艺宋骁和她都清楚,绝对不会轻易受制于人,除非宣王是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可昨日宣王明明喝醉了…… 那便只有一个原因,是宋淮自己愿意。 柳眉山见宋淮不说话,便道:“罢了,娘不问你这些——” “娘亲喜欢父亲吗?”宋淮突然问。 柳眉山一愣,看了看门外,笑着对宋淮摇了摇头,“娘和你父亲这样的夫妻,不谈这些。”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看他?”宋淮苦笑道:“也许是鬼迷心窍,第一次见,就记在了心里。” 那时候,他根本不懂什么情爱,那个人就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又总在那颗种子深埋入土、快被他遗忘的时候,闯进来松一松土,浇一浇水。接着那颗种子便生了根,发了芽,等到他发现树根缠住了他整个心房的时候,为时已晚。 已经除不掉了,这棵树。 意识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一面唾弃厌恶自己,一面却又无法停止想拥有他的念头,真的……想拥有他…… 宋淮知道自己昨晚太不计后果了,但他并不后悔与齐瑄有过一夜,哪怕昨晚痛到极致,就算齐瑄今日没有赶来同他表白心意…… 他也不后悔。 有些事,明知道是错,仍会情不自禁去做。可“情不自禁”,并不能成为他辩白的借口,错了就是错了,要认,要改。 昨晚离开的时候,已经打定主意把整个心剜出来,将树根一根根斩断,将整棵树拔除…… 如此,这颗心纵然千疮百孔,却终于可以,与他无关了。 可以再也不看他,不想他了。 可他没想到,齐瑄会同他表白心意。 一字一句敲碎了他的坚持,撞进胸膛,被树根包裹的心苏醒了过来,盘踞在上的那棵树,好像骤然间汲取到了无限养分,瞬间枯叶脱落,嫩芽抽发,“噗”的一声开出了一朵花,慢慢的,一声接一声,一朵接一朵,挤满了整个心脏。 心花怒放,不过如此。 所以他又做了一件错事,他答应了齐瑄。 可如今,面对父亲母亲,他羞愧地抬不起头来。 宋淮低声问:“娘亲……怪我吗?” 除了令父亲失望,他其实更让娘亲伤心吧。娘亲因为父亲……已经受了许多委屈,而他竟然还在娘亲心口捅刀子…… “若是怪呢?”柳眉山的表情说不清是嘲讽还是苦笑:“逼你改过?像你祖父当年一样,逼你父亲娶亲,让你走你父亲的老路,让旁的女子,来与我做伴?” 宋淮犹如被扼住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前却越来越模糊。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你同他好。”柳眉山的声音渐渐更咽,道:“若是喜成良缘,那娘便为你高兴,若是信错了人……” “那你也会知道痛!知道悔!知道所谓情爱不过是过眼云烟!” 宋淮看向柳眉山,见她泪盈于睫,跟着落下泪。 柳眉山更了更喉,放低声音继续道:“你可以像你父亲与我这般,将就糊涂着过一辈子,也可以随心所向去求索。娘告诉你再多道理,都不如你自己体会来得透彻。” “你今岁及冠,不再需要娘和父亲替你分辨对错,推着你往前走。要不要同他好,你该自个决定。” 宋淮看着柳眉山走出去,垂头将脸埋进掌心。 我为何,偏偏喜欢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爱我你怕了吗? 淮淮:…………(我要求换cp!) 瑄瑄:我错了我错了!(谁敢动朕的cp!) 我觉得,下章该发糖了! ——来自明天开始上班的作者【哭唧唧】 第8章 撩拨 五月二十,大朝。礼部尚书方询请奏北狄使者接待处置的章程。 四月初北卫军战胜,北狄求和。四月中,宋骁率兵归京接受封赏,随后北狄也派出了使者入境。 如今,北狄使者也即将抵达京城。 朝中当然不是今日才收到消息,只是礼部今日提出来,请宏光帝核准接待北狄使者的章程。 情况与上辈子差不多,所以齐瑄在朝堂见到头一次入朝议事的齐琛时,毫不意外,倒是很想回头多看宋淮几眼。 朝会开始之前,齐瑄还与宋淮交换视线打了个招呼。见他气色尚好,齐瑄放心了不少,情不自禁翘唇露出一个笑,谁知定北侯突然挡在宋淮面前,狠狠瞪了他一眼。 如今齐瑄和齐珩站在百官之首,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然不好回头看宋淮,齐瑄正遗憾着,突然听到上头的宏光帝发话了。 “与北狄和谈一事,就交由宣王主持,二皇子协理。” 齐瑄怔愣一瞬,和齐琛一道出列接旨:“儿臣领旨。” 宏光帝:“宣王,多教教你弟弟。” 齐瑄:“儿臣明白。” 上辈子,宏光帝直接将和谈一事交给了齐琛,这辈子却交给了他,而承恩公岳振涛竟然也没有异议,齐琛也表情平静,没表露出任何不满。 齐瑄突然觉得心头发寒。 上辈子宏光帝确实试探过他,但是齐瑄不明白,宏光帝为何要试探他与宋淮之间的关系?若说不许他们“勾结”,那么昨日认可他与宋淮来往的话都是假话? 齐琛提前入朝肯定是岳皇后的主意,但宏光帝不会轻易同意。上辈子为了平衡朝局,也为了考验齐瑄,宏光帝允许齐琛提前入朝。 而这辈子,宏光帝昨日为良妃和齐珩出头,竟然只是为了抓岳皇后的错处,逼她对齐琛入朝的职位做出让步? 如若不然,宏光帝就有理由惩治岳皇后,治她一个善妒不仁、治下不严,剥夺她的凤印。 那么上辈子,宏光帝看着齐珩受伤,又同意了齐琛主持和谈一事,究竟是岳皇后作出怎样的利益让步才说服他的? 他当真,半点也不在乎他们这些儿子? 尽力忽略心头盘踞的寒意,齐瑄听朝臣汇报起其他政务,竟然有朝臣上书给他选王妃。 后头不远处站着的宋淮心头一跳。 齐瑄平静听完,出列对这位礼部侍郎道谢:“多谢诸位大人为本王着想,只是如今大战方歇,北疆百姓刚刚脱离苦海,还未过几日安生日子,和谈一事也尚未谈妥,实在不宜为本王的私事兴师动众。” 齐瑄这么一说,不仅自己推了亲事,岳皇后想给齐琛选妃也不敢提了,否则不就是不顾黎民社稷,“兴师动众”吗? 齐瑄注意到身边的齐琛握紧了拳,藏进了宽大的衣袖里,承恩公的脸想必只会更臭吧…… 而宏光帝称赞了齐瑄一番。齐瑄连忙谢恩,又刻意欲言又止道:“儿臣的亲事……还是想请父皇做主。” 宏光帝笑得玩味,道:“这么说宣王是有心上人了?” 齐瑄揖首:“父皇圣明。” 站在后头的宋骁和宋淮一愣,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又低下头掩盖此刻的表情。 宋骁心跳如鼓,怕齐瑄胆大妄为,当场求娶阿淮。 而宋淮不知道昨日齐瑄对父母亲的许诺,此刻难免想岔了,内心泛起苦涩,他,终归是要娶王妃的……那,他真的另有心上人吗? 昨日说的话,都是哄骗他的吧。 宋淮,你疯了么?什么话都信!如今更犹如一个被抛弃的怨妇,在这里自怜自艾,兀自感伤? 上头宏光帝的话打断了宋淮的思绪,只听他笑道:“好,将和谈一事办好了,朕给你赐婚。” “二皇子也一样,办好了差事,重重有赏!” “谢父皇。”齐瑄与不甘不愿的齐琛一同谢恩。 下了朝,宏光帝一离开,齐瑄喊住宋淮:“小将军,本王同你一道走,有些关于北狄的问题向你请教。” “王爷言重了。”宋淮揖首道,又偷偷看向身边的父亲大人。宋骁扫了两人一眼,重重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周围的臣子嘀咕着,这定北侯真是越发目中无人,连王爷的面子都不给。 齐瑄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偏头靠近宋淮,小声道:“你别同我这般客气。” 宋淮不自在地退开两步,朝堂之上这么多人,就算是装样子也要装得客气些,正欲委婉地提醒齐瑄一番,却见齐瑄抬步走了,又转身招呼他:“小将军快些,我们边走边说。” 宋淮看着他的笑容,忍不住跟着勾起唇角,可一想到方才的心上人一事,翘起的唇角瞬间压了下去,他冷静下来,抬脚跟了上去。 齐瑄找到了光明正大的借口,煞有其事地把宋淮请上自己的马车,大摇大摆去了醉仙楼用早饭。 三楼的包厢里头,宋淮愣愣地看着齐瑄点了菜,清蒸鲈鱼,鲜虾芦笋,桃花糕……竟然全是他爱吃的。 “够了!”宋淮打断齐瑄,见齐瑄和小二诧异地看过来,宋淮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生硬,便放低声音劝道:“吃不完。” 齐瑄让小二报了一遍方才点过的菜,觉得差不多了,便打发了小二,亲手给宋淮倒了一杯茶。 宋淮看着面前慢慢满起茶水,香气盈杯,被撩拨的心弦久久无法平静。 齐瑄看他低头不语,突然想到到方才点菜,下意识都点了阿淮爱吃的,都是上辈子与阿淮在一块,自己慢慢观察出来的。 不知道阿淮是否因此不自在,毕竟他们如今的交集那么浅薄。 其实也挺深入了,齐瑄自认。 不好直接承认自己熟知他的喜好,齐瑄便道:“方才没有问过你,点的都是我爱吃的东西。” 宋淮诧异地看向齐瑄,慢慢、慢慢红了耳朵,“没、没关系……” 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了……真丢人! 可齐瑄爱吃这些吗?他总是偷偷观察齐瑄,在宫宴上,在前两日永王府的宴会上,齐瑄都没有碰过鱼和甜食…… 还是说,他谨慎到,在外人面前,时刻注意隐藏自己的喜好,那么如今,又为何让他知道? 因为……他们的关系吗? 齐瑄一眼就注意到了他通红的耳尖,猜到阿淮方才说不定真的以为自己在迎合他的喜好,虽说这是事实,但如今齐瑄却不想承认了,而是忍不住逗他:“真的没关系吗?还是……你也喜欢吃这些?” 宋淮避开他含笑的视线,含糊道:“恰好也是臣爱吃的。” 齐瑄笑道:“原来如此,那我记住了,你还有什么喜好,一并告诉我吧。” 宋淮突然看向齐瑄,动了动唇,终是开口问:“王爷与我……是什么关系?” 齐瑄一愣,道:“什么什么关系?” 齐瑄将身边人转过来面对自己,“上回你分明答应了我,你说是什么关系?” 宋淮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而非尖锐:“王爷方才说……有心上人,要请陛下赐婚。” 齐瑄突然松了一口气,接着内心一阵狂喜,阿淮这是吃醋了吗? 他握住宋淮手,“要说我的心上人,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都只有你一个,若不是怕你父亲当场拒婚,我倒是想直接向父皇求娶你。” 宋淮愣愣地看着他,对上齐瑄温柔的眼神,耳尖红得滴血,一时间手脚都不自在起来,原来……原来……又是他自己想岔了。 太丢人了! 宋淮只觉在齐瑄面前,自己的脑子完全糊涂了。 没想到与心上人在一块,竟然比上阵杀敌还要难! 宋淮内心挫败,觉得自己无用透顶,索性豁出去了,坦诚道:“对不住,是我想岔了。” 齐瑄笑道:“没关系,你如此在意我们的关系,我很高兴。” 宋淮放弃了自己那糊涂的脑子,反手握住了齐瑄的手,低低应了一声:“嗯。” “不过,我有一件事要同你讲清楚。”齐瑄严肃道。 宋淮见他神色严肃,不禁紧张起来,却见齐瑄笑起来,道:“你我之间,不该用‘王爷’、‘臣’这些称呼。你喊我名字就行。” “我嘛,就喊你阿淮。” 宋淮觉得脸上又热了起来,偏偏齐瑄不放过他,凑近道:“喊一声我听听。” 宋淮:“…………” 宋淮闭上了眼睛,努了努唇,小声道:“齐瑄。” 齐瑄扑上去,在他嘴上啃了一口。 宋淮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在齐瑄面前脸红,或许,只要他一撩拨自己,自己脸上的热意就别想退下来。 他的睫毛颤抖着,不敢睁开眼睛。 宋淮感觉齐瑄轻舔着自己的唇瓣,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应他,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宋淮立刻将齐瑄推开。 房门被敲响,齐瑄虽然觉得可惜,却也没有让人旁观的癖好,便迅速坐了回去,一副正经模样,将上菜的小二唤了进来。 等菜上齐,小二带上门退了出去,齐瑄给宋淮夹了一块桃花糕,凑在他耳边悄声道:“欠一次,下回补上。” 宋淮:“…………” 若是由着齐瑄撩拨,这顿饭就别想吃了,于是宋淮主动换了话题,“我待会去北大营。” “这么急?”齐瑄诧异道。 宋骁和宋淮领了三千北卫军回京接受封赏,如今驻扎在京郊,就在京卫军北军大营旁。 大宁朝有禁卫军十二卫治内,保证禁宫和京城内部的安宁,还有约七万京卫军保外,驻兵南北京郊,拱卫国都。 宋骁是北卫大将军,无战事时就如同一份闲职,如今则被宏光帝钦点,率三千北卫军和京卫军一同训练,务必将京卫军也训练出风骨和胆魄。 但为了锻炼儿子,宋骁将实操训练的任务都交给了宋淮,自己只负责验收成果。 宋淮道:“职责所在,躲不得懒。” 前两日永王爷寿宴,宋淮恰好休沐,便与父亲一同赴宴,谁知因病多歇了一日,今日确实应该去上职了。 齐瑄一脸沮丧地看向宋淮,叹道:“这可如何是好?我一日不见你,就难受的不行。” 这人怎么……聊正事也能变着法地撩拨他! 宋淮抬手捂脸:“王爷莫要逗我了。” 齐瑄凑上去,笑道:“怎地?你不喜欢?那我可改不了,对旁人能正经,对你不行。” 宋淮捂脸不说话,唇角却翘了起来。 真没想到,堂堂宣王竟是这样一个没脸没皮的人,据他之前的观察,齐瑄分明是一个霁月风光、温润如玉的正人君子! 如今眼前这人,分明是个登徒浪子! 更没想到,自己竟然面红心跳,如此欢喜。 心上人……都是这般甜的么? 像藏在心尖尖上的桃花糕,甜到发腻。 作者有话要说:#淮淮的土味情话# 瑄瑄:淮淮,我是你的什么? 淮淮:你是我的桃花糕。 瑄瑄:哈~?原来我只是一道点心! 淮淮:嗯,这样我才……(百吃不腻啊) 瑄瑄:我懂了!这样你才能把我含在嘴里对不对?【脱衣服】来吧来吧,我承受得来~ 淮淮:…………(要点脸行不行!) 我会告诉你们存稿告罄吗? 我就告诉你们了! 跟我一起裸奔吧! ——来自裸奔也没在怕的作者【假的!我最讨厌裸奔!】 第9章 笑颜 宋淮没脸抬头,不肯看齐瑄,心里又唾弃自己太小家子气,扭捏得像个姑娘家。 可他实在没办法想齐瑄那般……厚颜……将恋慕宣之于口。 齐瑄再三保证自己不逗他了,宋淮才长舒一口气,告诉他四日后休沐就见得上面。 大宁朝每月逢十大朝,逢五小朝。小朝时,只有各部尚书和侍郎以及部分领了要职的大臣参加,回禀重要事宜,长传下达。 平日里,朝臣的奏章都是由各部尚书定好轻重缓急,递到御书房给皇帝批示。若有重大事项,则可能会临时召开大朝。 正常情况下,官员大多是五日一休,每月底大朝后的下午休半日,共休四天半。 五月十八是休沐日,所以算上今日,宋淮要四日后休沐才能回来。 齐瑄便道:“那我待会送送你。” 宋淮:“……不、不必了吧。” 齐瑄透亮的眼睛看着他:“我想和你……” “你别说了!”宋淮打断他,道:“让你送就是了。” 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我知道呀…… 齐瑄见好就收,拿面前的湿手帕擦了手,剥起了虾。 宋淮正夹了一块鱼往嘴里送,目光却不自觉地被齐瑄修长的手指吸引。 原本剥虾这种事,都有奴婢代劳,但齐瑄竟然十分擅长,指节翻飞,一只虾就被掐头去尾,剥掉了外壳,放进了宋淮面前的碟子里。 齐瑄见他盯着自己的手,道:“我见宫人都是这般做的。” “我也试试。”宋淮见了,也来了兴致,擦了擦手,学齐瑄的样子剥起了虾。 他懂事以来,大半时间待在北疆,根本吃不上虾蟹这种精细的吃食,倒是偶尔在水里抓两条鱼,去山上打只山鸡、兔子,打打牙祭。 虾蟹鱼类他倒是爱吃,只是即便回到京城,他也没自己动手剥过几回虾,如今只觉得,自己分明学着齐瑄的动作做的,怎么剥出来的虾肉,这么磕碜? 剥完想放到齐瑄的碟子里,又动作一顿,实在拿不出手。 齐瑄正想说自己不嫌弃,却见宋淮看着自己剥好的虾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唇角翘起,露出浅浅的梨涡,眼神清亮,盛满了笑意。 齐瑄愣愣地看着他,直把宋淮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我……我再剥一个!” 宋淮把虾丢进自己碗里,又拿起一只虾,认真细致地剥起来。 “往后,只对我笑吧。”齐瑄突然道。上辈子,阿淮很少笑,即便是害羞,也只是抿唇别过脸。 宋淮手上的动作一顿,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好。” ———— 用过早饭,齐瑄让人牵来他的马,送宋淮去北大营。 城内不能纵马,两人并辔慢行,宋淮问他:“王爷真的不赶去上值么?” 齐瑄:“本王不是还有许多问题要请教小将军嘛!” 齐瑄如今协领户部和刑部,这两部需要审批的事项会先交到他这里,他能拿主意的就当即批复,拿不定主意的,就上报给宏光帝。 齐瑄一般是上午在户部,下午去刑部,将能处理的事务处理了,不能处理的,看轻重缓急,决定是写折子递进宫,还是立刻进宫求见宏光帝。 如果送宋淮去北大营再回来,差不多得午时回,这意味着他要在一个下午之内处理完户、刑两部的事务。 宋淮其实不担心齐瑄处理不来,只是怕他劳累,也怕有人嚼口舌,说他耽误政事。这般招摇地与齐瑄同行,他还是不大安心。 齐瑄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道:“昨日我进宫,父皇还夸你是国之栋梁,嘱咐我好好与你相处。” 宋淮一愣,皇子与重臣间的来往向来最招皇帝忌讳,何况是手握大宁一半兵权的定北侯府?这也是宋淮心怡齐瑄许久,却没想过同他进一步接触的原因。 不怕齐瑄利用自己,却怕给他带去麻烦,也怕拖累了定北侯府。 他是定北侯府世子,不是一个无牵无挂的人,豁不出去。 却没想到宏光帝竟然鼓励齐瑄与他交好,他到底用意何在?自己该如何应对?顺应本心的话,又将父亲母亲置于何地? 这般想着,宋淮和齐瑄已经骑着马出了城门,往北大营去。 穿过林子的时候,齐瑄见宋淮神思不属,便拦住他,试探着问:“想什么呢?”你心中所想,可愿意同我说说…… 宋淮看向他,问:“……昨日,我父亲打你了?” 齐瑄立刻丢下缰绳捂住胸口:“肋骨差点给踹断了,现在还疼。” “没看大夫?王府不是有太医?”宋淮驾马凑近两步,语露担忧。 昨日听娘亲平淡的语气,还以为父亲只是小小“教训”了齐瑄一回,毕竟齐瑄是个王爷,父亲定是懂分寸的,没想到下了这么重的手,更没想到,父亲这般维护自己…… 宋淮内心复杂,一面着急齐瑄的伤势,一面又感激父亲的维护。 “看是看过了……”齐瑄自顾自撒起了娇:“但有一个地方,不方便看,现在还没好,疼得很。” 齐瑄故意拖长尾音,跟一条大狗似的,把脸凑到宋淮面前。 宋淮没察觉不妥,反而紧张地问:“哪?哪还伤着了?” 齐瑄把宋淮的手抓起来,搭在自己左肩,“这里。” 齐瑄倾身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你咬的,特别疼。” 宋淮愣了愣,想起前天夜里,齐瑄中了药神志不清,自己却是清醒的。被齐瑄强行进入的时候,痛得撕心裂肺,羞于喊出来,便狠狠咬住了他的左肩…… 回忆起那晚床榻之上的姿态,宋淮的脸霎时间烧起来,比那元日的灯笼、新娘的盖头还要红。 羞得不行,宋淮狼狈地转过头,和一个劲凑上来的齐瑄拉开距离,挥鞭子抽了一下马屁股,绝尘而去。 齐瑄一愣,赶忙追上去,可前面的人明显不想让他追上,纵马跑得飞快。 宋淮的爱驹是跟着他上过战场的战马,哪怕齐瑄的马也不差,也实在追不上。 这样下去,别说和阿淮多待一会儿,眨眼就能到北大营!齐瑄苦哈哈地跟在后头,恨不得自打嘴巴! 可这也不怪自己吧……阿淮这么不禁撩,往后可怎么得了?! 接近北大营的时候,齐瑄终于追上了宋淮,准确来说,是宋淮自个停下,等着齐瑄赶上来。 前面是一条小溪,跨过溪流走出这片林子,就是京卫军位于京城北面的驻地所在。 初夏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倾泻下来,将潺潺的溪水照得波光粼粼,毛油体健的黑马在溪边饮水,宋淮站在一旁摸着马脖子,同它低语着什么,他脸上带着笑,能看见那浅浅的梨涡。 齐瑄下意识勒马停住,不愿意惊扰这一刻。 倒是宋淮留意到他追上来的动静,朝他这边看过来,又摸了摸马脖子,向齐瑄走去。 “你太慢了。”宋淮抬头看着马上的人,含笑调侃。 齐瑄幽深的眸子看着他,认真道:“那下回,你别跑那么快,我真的怕……追不上你。” 宋淮一愣,脸上的笑意消失,抿紧唇,他想说,其实不用追的,明明是他自己一直在齐瑄身后,追随着他。 只是…… “父亲……不同意……”宋淮哑着喉道。 齐瑄自然明白宋淮的意思,他翻身下马,走到宋淮面前:“我知道。” “可我还想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旁的原因?” 为何上辈子你一直说我们不该在一块,不能在一块?侯夫人为何会……对你我之事如此抗拒?就如这辈子,他先一步坦诚自己的心意,定北侯为何那般愤怒? 是气他强迫了定北侯的嫡世子,还是只是因为,不喜欢他这个人? 宋淮张了张唇,似乎是不知从何说起,便转身走回溪边,背对着齐瑄,静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五岁之前,没有见过我父亲。” “那时候我不喜欢他,哪怕娘亲同我说,他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因为学堂里的孩子都说,我父亲是个断袖,说他不喜欢女人,不喜欢我娘亲,而我娘亲偏偏是在父亲远赴北疆之后才发现有了身孕,生下了我。” “明明……那时候他们自己也不明白这些话的含义,却一遍遍对我提起,骂我是我娘亲偷人的野种,不跟我玩,又偏要捉弄我。” 宋淮的声音很平静,听在齐瑄的耳中却极为难受,让他怒火中烧。 上辈子,宋淮极少对齐瑄敞开心扉,提及孩提时的记忆。 可即便不提,齐瑄也隐约知道一些流言,更知道,在宋骁立下战功之前,柳眉山和宋淮一直饱受非议与刁难。 可这辈子,听宋淮亲口回忆那些恶意欺辱,齐瑄恨不得回到那时候,手撕了那些人。 年幼无知?不,有些人是生来就毒心烂肺,哪怕只是稚龄,也能用他们所知的最恶毒的方式去伤人,以此衬托自己的高贵,获得满足。 可他们凭什么,将自己的满足感,建立在阿淮的痛苦之上? 这笔账他先替阿淮记着,来日,定要一一替他讨回来! 齐瑄走上前,手搭上宋淮的肩,胸膛轻轻贴上他的后背。宋淮没有推拒,任他抱着。 “其实倒也没什么。”宋淮道:“娘亲说,他们不过是嫉妒我比他们聪明,更得夫子喜欢,爹爹又比他们的厉害,才和我过不去。娘亲还说,被欺负了,就打回来,打不过,就先记账,等父亲回来教训他们。” “后来父亲战胜回来了,欺负我的人便少了,还有人主动跟我玩……可我不喜欢他们。” 齐瑄将下巴搁在宋淮肩颈处,叹道:“那些人,不值得相交。” “不管怎么说,我的境遇变好了。可娘亲去参加宫宴,还是被皇后娘娘刁难了。” 齐瑄一愣,他对这种事没什么印象,但却多少了解岳皇后的秉性,实在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女人。 宋淮:“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父亲那般厉害,那般受陛下器重,为什么还是有人欺负娘亲?” “舅爷爷来看娘亲,把父亲骂了一顿,我听见他们说,皇后发脾气,是因为,前两日陛下偷偷出宫,与父亲见过面。” 齐瑄贴着宋淮后背的身子一僵,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冻结了,如坠冰窖,声音发颤:“什……什么意思?” 宋淮转过身,看着齐瑄,道:“我当时也不明白,只记得舅爷爷说,若是父亲不喜欢娘亲,他就把娘亲接回贺家,反正陛下应该乐意见得。” 宋淮的眼睛渐渐变红:“长大了才慢慢知道了,当年……说过要娶父亲为妻却又背信弃义的那个人,是当时的太子殿下。” 齐瑄犹如被人当头敲了一棍子,脑袋嗡嗡作响。 电光火石之间,眼前竟突然出现白朗的脸,那个他怎么看都不顺眼的男宠白朗,竟然长得有五分像阿淮,却更硬朗阳刚,也就是说,更像年轻时候的定北侯! 作者有话要说:定北侯:他老子当年想骗我,儿子现在又来骗我儿子?呵!天凉了,这江山该易主了! 瑄瑄:卧卧卧卧槽!不是,那什么,淮淮你信我,我不是那种人! 淮淮:嗯……我觉得江山改姓宋也不错,瑄瑄,你觉得呢? 瑄瑄:…………淮淮喜欢就好qaq 其实昨天的小剧场,本来想写【脱裤子】的 但又觉得瑄瑄太骚了,就改成了【脱衣服】 这隐形的高速车,大家自行体会 【溜了溜了】 第10章 真相 入夜,承明殿,龙隐卫指挥使蔡广宇来到寝室门前。 “陛下歇息了?”蔡广宇问候在门外的余有全。 余有全笑道:“还不曾……”顿了顿,又眯眼笑道:“这会儿白大人里头呢。” 蔡广宇意会,和余有全一起在门外候着。 鹅黄纱帐笼罩的龙床上,粗喘声迭起,忽而一声长吟,宏光帝衣衫半褪,倚靠在床头,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呵!功夫见长!” 白朗从宏光帝双腿间抬起头,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大着胆子向前跪俯下去,手指摸向宏光帝后头,“陛下,让臣服侍您吧。” 宏光帝轻笑一声,抬腿踩在白朗的肩上,“你可知道,朕如今年岁几何?” 白朗手上的动作一顿,低头亲吻宏光帝的下腹,哑着嗓子道:“陛下龙马精神,正当壮年。” 宏光帝将踩在白朗肩上的脚往下滑,踩过他的胸膛,再下滑,踩住他的双腿之间,笑道:“你这才叫龙马精神。” 白朗急促地喘了一声,语气变得急切:“陛下,请让臣服侍您!” 宏光帝踩住那致命之处,问他:“你跟朕多久了?” 白朗干脆在宏光帝脚下蹭起来,“四年零三个月。” “可知道朕为何留你?” 白朗突然身体一僵,对上宏光帝毫无欲色的清明眼神,顿时一个激灵,体内的**迅速退却,跪俯在宏光帝脚边:“臣知罪。” 宏光帝摇了摇头:“不像,越看越不像。” 白朗低着头大气不敢喘,呼吸都停滞了,终于听到宏光帝说:“下去吧。” 白朗爬下龙床,退出了室内,与门外的余有全和蔡广宇打了个照面,他咬着牙,对二人点了点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了承明殿。 他当然知道宏光帝为何留他,因为他长得像那个人年轻的时候。 宏光元年,他刚及冠,以末流世家子弟的身份,混进了禁卫军。他用了五年时间,一步步往上爬,终于被调到了御前,却没想到,突然入了宏光帝的眼。 宏光帝问他,跟在他身边,想做后妃还是想升官。 白朗想不通比自己大一轮的宏光帝瞧上自己哪一点,但他还是答:“想升官”。 那天起,他突然就晋升成了禁卫军副统领,至于为何不是正职,因为他并不需要做正事,也不管辖卫兵,只需要随侍陛下。 这一跟就是四年多。 起初,他服侍宏光帝都是用嘴,宏光帝也很少碰他,直到有一回,宏光帝在宫宴上喝得微醺,对着他喊彦章,躺在了他身下。 彦章,是定北侯宋骁的字,源自史书中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之名。 白朗虽然年纪比宏光帝小一轮,比定北侯也小十岁,但流言也听过不少,却怎么也没想到,当年与定北侯有私的竟然是陛下,更没想到,陛下竟然是下面那个! 白朗冷不防撞破了天大的秘密,但杀头的刀悬于头顶,一切只能烂在肚子里。 那以后,白朗与为他生了两个儿子的发妻和离,再也没有碰过别人。他身下那根东西,只服侍一个人。 那之后,宏光帝倒也不避讳了,直言他有几分像定北侯,将他留在身边,随取随用。 能不像么? 他的祖母是老定北侯夫人的表妹,虽是表亲,却长得极为相似,只不过到底不够亲,自他父亲被贬,老定北侯夫人逝世,两家就渐渐断了联系。 有人酸他,如今靠着媚主,“光耀门楣”,白朗觉得这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以他的身份地位,有资格拒绝宏光帝么? 就连宏光帝,做太子的时候,哪怕再中意定北侯世子宋骁,还不是屈服于皇权,为了皇位背弃了心上人。 那时候太子齐晗已有正妃岳氏和良娣崔氏、陆氏,崔氏还生下了皇长孙齐瑄,就算再喜欢宋骁,也不敢废了太子妃岳氏另娶。 白朗隐约知道,就是太子妃岳氏发觉自己枕边人竟然喜欢男人,喜欢定北侯世子宋骁,还想要娶对方为男妻取代她的位置,才与岳家合谋设计陷害了宋骁,找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缠着宋骁演了一出戏,让宋骁成为了全京城的笑话。 既保全了太子的名声、自己的脸面,又毁了宋骁。 而尊贵的太子殿下,根本不敢出面承认与宋骁有私情的是他自己! 但事实如何,承顺帝和老定北侯都清楚。 老定北侯向承顺帝请旨废世子,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那意思是,太子殿下若要染指宋家的独苗,那不如撤了他宋家的爵位,让他重归草莽好了。 所以,承顺帝在那个风口浪尖给宋骁赐了婚,既替老定北侯掰正了独子,又敲打警告了太子,断了他的念头。 白朗这些年多少摸到一些线索,连猜带蒙,差不多还原了当时的真相,只觉这些皇家权贵,果真是薄情重利。 可这里头最无辜的,就是当时的太子良娣崔氏和如今的定北侯夫人柳氏了。 太子妃岳氏知道太子好男色之后,就开始着急子嗣,偏偏她没沉住气对付了宋骁,被承顺帝责罚不说,还彻底遭太子厌弃。 岳氏自知子嗣无望,便将主意打到了刚出生不久的齐瑄身上,所以崔氏突然“病逝”的原因就不难猜了。 而柳眉山,因为一道圣旨,嫁给了众所周知的断袖,被后宅妇人冷嘲热讽;生子宋淮,却被谣传不守妇道;想来若是柳眉山替自己争辩,替宋淮撑腰,肯定又会被指责性情泼辣,不善不慈……这些女人,为难起女人来倒是毫不手软。 后来宋骁几征北疆,承袭了定北侯的爵位,才算是扬眉吐气。 之前,白朗只远远瞻仰过宋骁的英姿,正式与宋骁打照面,是这次定北侯从北疆战胜归来的时候。 白朗跟在宏光帝身边,看着宏光帝见到久别的宋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欣喜,看到宋骁平静地领赏谢恩,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宏光帝。 当晚,宏光帝命白朗跪着服侍他,还动了鞭子,将他抽得遍体鳞伤。 那个时候白朗恶意地想:陛下你这是气人家早就忘了你这负心人,“改邪归正”了么?可说不定,人家这些年守在北疆就是为了躲你!更说不定,打从一开始,就是陛下你一厢情愿! 可偏偏,得不到的,最叫人放不下。 宏光帝说他越看越不像定北侯,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他白朗是奴颜婢膝的下贱玩意儿,怎能与骁勇善战、智勇双全的定北侯相比? 白朗在宫外偶然遇见过一次定北侯,宋骁看着他的眼神毫无波澜,仿佛不知道他是他的代替品,也不知道他们其实有一丝一表三千里的血缘关系。正当白朗以为就这般擦肩而过的时候,宋骁喊住了他,又沉默许久,道:“伴君如伴虎,万事小心。” 呵!该说他宋骁高风亮节,还是假仁假义呢? 白朗说不准宋骁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但是他清楚自己,早已腐烂得只剩一具躯壳,哪日宏光帝驾崩,他肯定是要殉葬的,唯一挂念的,就是两个儿子。 四年前与发妻和离之后,白朗就将两个儿子偷偷送回了祖家。这事被宏光帝知道了,还派暗卫护送了一程,至于是保护还是监视,白朗根本无权过问,只盼他们能平平安安,忘了他这个自甘堕落的父亲,和和顺顺过一生。 可偏偏,事与愿违……他如今深陷泥淖,身不由己。 —— 宏光帝洗漱了一番,在书房召见了蔡广宇,翻阅今日龙隐卫收集的消息。 龙隐卫是大宁朝皇帝的私卫,除了暗中保护皇帝的安全,还是皇帝的耳目。尤其传到宏光帝这儿,俨然将龙隐卫训练成了监视百官动向的一双眼睛。 监视是一回事,处置是另一回事。若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宏光帝都不追究,但这些官员,时常会给他惊喜。 霍尚书的儿子帮齐琛送信给嫡亲妹子?看来是急着站队了,得敲打敲打他老子了。 户部侍郎为了应对齐瑄查账,在黑市上变卖家产?看来齐瑄将户部打理得不错,有松有驰,留有余地给他们折腾,又把住了底线,不伤根本。 不过……这次李侍郎若是填不上窟窿,就该洗洗脖子了。 齐瑄……齐瑄送宋家小子去了北大营? 宏光帝不禁呲了一声,“这小子,竟然真的对宋家小子上心了?” “就是不知道……你这真心值几钱呐……” 阿莹啊,咱们这个儿子,装得温厚老实,但不撞南墙不回头这点,最像你。这瞧人的眼光,像朕!朕且看着,看他置这江山于何地,看他们两个,如何说服宋骁和柳眉山。 ———— 朝凤宫,红袖坐在软塌边的矮凳上,托着岳皇后的手,用细毛刷蘸着小罐里的凤仙花汁,给岳皇后染指甲。 “那头可有传来消息?”岳皇后靠着软塌闭目养神,“齐瑄到底看上了哪家姑娘?” 红袖低声道:“回娘娘,那头说,陛下好像并不知情。” “混账!”岳皇后将红袖手中的罐子打落,锋利的指甲在红袖手背抓出一道血痕。 红袖立刻跪到地上,将手藏进袖中,鲜红的凤仙花汁流了一地,将她的蓝色的衣裙染成深紫。 “不过封了个王,翅膀就硬了?”岳皇后面容狰狞:“竟敢在本宫面前扯谎!” 今日大朝,齐琛回来就说齐瑄那小子怕是骗了他们,突然在朝堂上说自己有心上人,陛下分明也不知情的样子。 但说不准宏光帝是假作不知,故意与齐瑄一唱一和,所以岳皇后还是联系了安插在宏光帝的眼线探探究竟,没曾想,齐瑄竟然真的耍了她! 岳皇后站起身,对跪在地上的红袖道:“你说说,那小畜生今日在朝堂上说什么大战方歇,不宜兴师动众?真当是要给他娶亲?不过是要他给琛儿让路罢了,他倒端起架子了?” “娘娘说的极是!”红袖附和道:“皇长子又如何?不过一个贱种,怎么比得上二皇子正经的嫡出血脉。” 岳皇后脸色一僵,皱着眉颇为不耐地扫了红袖一眼,忽而又眼神一亮,道:“既然他当众承认了有心上人,又不说是哪个,那不如……” 岳皇后挑起唇角,笑得诡谲:“宣王风流不羁,处处留情,不知有多少心上人……到底谁家女儿,才是宣王意属的宣王妃?” 红袖意会,俯地附和:“娘娘圣明!”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哈秋!哈秋!淮淮,是你在想我吗? 淮淮:【冷漠】不是。 瑄瑄:哎哟~不要不好意思承认嘛~ 淮淮:【冷漠】是有人在骂你。 瑄瑄:(╯°Д°)╯那怎么办?! 淮淮:我娘说,被欺负了,就打回来! 瑄瑄:走走走,麻袋我都准备好了,就等你这句话! 反派基本出场了,有几个伏笔,后面会慢慢交代。 鉴于本章可能引起不适,下章发糖,巨甜! 第11章 休沐 齐瑄数着日子盼五月二十四的休沐。 暗卫九刃跟在宋淮身边,替二人传过几次信。齐瑄没皮没脸地诉相思,写去的信一封比一封长,从抱怨今日户部的午膳太咸,写到休沐了就请宋淮到宣王府尝尝他重金聘请的厨子的手艺。 让宋淮不禁怀疑,他是不是都不干正事,整日整日……光想着自己…… 五月二十三这日,齐瑄从刑部下了值,直接骑马去了北大营。 上回送阿淮去北大营,还有唐铮领着侍卫在后头远远跟着,这回,唐铮差点跟丢了齐瑄。 日头西垂,齐瑄纵马跑进了上回与宋淮一同经过的林子,在这里,他把阿淮气跑了,怎么也追不上。 齐瑄眼前还能浮现出宋淮当时纵马的英姿,不禁翘起唇角,追着心中那道身影奔去。 忽然间,树林另一头竟然传来奔驰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 齐瑄猛然抬头,只见夕阳斜照的林子尽头,奔来一匹黑马,那马上的人,一身盔甲,英姿勃发。 夕阳笼着那人,犹如一团炙热的火,狠狠撞进齐瑄的胸膛。 “驾!”心中乍喜,齐瑄加速朝那人奔去。 那人先是一愣,继而认出齐瑄,脸上顿时绽开笑颜,也快马加鞭朝齐瑄奔来。双眼一弯,梨涡深陷,一直陷进了齐瑄的心窝子。 “驾!” 拉近距离也而不过一息之间,但两人都没有减速,在马匹错身而过的瞬间,齐瑄撑着马背跃起,跳到了宋淮的马上。 两匹马相错而行,再度拉开距离。 齐瑄从后面抱住宋淮的腰,将头埋到他颈侧,狠狠嗅了一口。 清新的楠木香,是阿淮的味道! 手握缰绳的宋淮身子一颤,偏头避开。 齐瑄凑上去又闻了闻,依稀闻见一股淡淡的汗味,不禁勾起唇角,亲了一下宋淮的耳朵,在他耳边低声道:“小将军打哪儿来?” 宋淮浑身一个激灵,耳朵立刻染上绯色,纵马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只听他细声道:“……校场。” 他刚在校场结束了训练,连军装都来不及换下,就归心似箭地往京城赶。 齐瑄的唇贴着宋淮的耳背,轻轻笑了一声,“那……小将军要往哪儿去?” 宋淮耳朵痒得不行,偏头一直躲,齐瑄却勒紧了他的腰,不让他躲开。 “是不是……要去见心上人?”齐瑄贴着宋淮的耳朵追问不止。 宋淮干脆停下马,松开缰绳,将头扭向另一侧,不让身后的人看见自己发红的脸。 “真巧!”齐瑄还不肯罢休,也扭头凑到另一侧,贴着宋淮的耳根道:“你的心上人恰好也来接你了。” “你说,我们分明没有提前说好,这算不算——”齐瑄刻意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心有灵犀!” 绯红从脸上蔓延至全身,宋淮觉得全身上下烫到颤栗,心跳更是早就不受控制,简直快要跳出胸膛。 宋淮抬手捂脸:“你……你别说了……” 黑马驮着两个人,缓慢地穿过林子。 “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齐瑄将宋淮捂脸的两只手抓下来,握在一只手中,另一只手捏住宋淮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 宋淮对上齐瑄的视线,又羞得急急避开,“什……什么?” “想不想我?” 宋淮低下头,眼睫如蝶翅一般快速颤动,几不可闻地吐出一个软糯的字: “嗯。” 听见这回答,齐瑄情难自禁,抬起宋淮的脸,吻住怀中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齐瑄数着日子盼休沐,终于把宋小将军拐回了家。 临进宣王府大门,宋淮还有些犹豫,左右张望着,“这怎么好?” 齐瑄将宋淮的马交给门房,“小将军可知,北狄使者这两日就要进京了,本王需要小将军从旁协助,确保和谈一事不出意外。” 宋淮抿唇,显然是不同意齐瑄这般假公济私的做法。 齐瑄便低声道:“你这会儿已经站到我宣王府门口了,要避嫌也来不及了。” 何况……又不是没来过。 “要么,你邀我去定北侯府做客也行。” 宋淮瞪了齐瑄一眼,还是进了宣王府。 关上大门,齐瑄就抓住了宋淮的手,牵着他往里走。 宋淮一惊,赶紧瞧了瞧四周,发现仆从好似没看见一般,低头各司其职,却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觉得更加沉重,愣愣地看着齐瑄的侧颜。 齐瑄将他拉近自己身边,轻声道:“别怕!只要跟着我,什么都不要怕!” 宋淮看向他,不安的情绪渐渐被齐瑄眸中的坚定驱散,却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回应,只握了握对方牵着自己的手,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以示回应。 齐瑄抬手挡住宋淮的眼睛,嘴角偷偷扬起,道:“这会儿别笑!再笑我就要在这儿亲你了。” 宋淮一愣,羞恼地甩开他的手,绕过他往里走,“快、快走吧!” 齐瑄脸上笑意更甚,跟上去再次牵住他的手,盯着他绯红的耳朵,低声道:“嗯,快点走,回房再亲你!” 宋淮脚步一顿,停在庭院里的假山面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狠狠地瞪着齐瑄。 齐瑄伸手揽过他的头,在他气鼓鼓的脸上亲了一下,“生气了更想亲你!” 宋淮如炸毛的猫崽子一般跳开,转身就走,“我回去了!” “别生气别生气!”齐瑄立刻将人拉住,连拖带拽拉到假山后头,将人压在假山上,讨好道:“别生气,阿淮。” 宋淮偏过头,不肯看他。其实……他也没多生气,只是实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便下意识躲开。 齐瑄贴上去,比宋淮高半头的身量恰好将人拢在怀中,下巴蹭着他的鬓发,嘟囔道:“你分明……喜欢我这样的,否则怎么不躲开?” 宋淮抬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齐瑄弱弱地抱怨道:“你功夫可比我高。” 宋淮这回真的是又气又恼,立刻抬手去推他。 齐瑄立刻抱紧他讨饶:“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了!” 宋淮被箍住了胳膊使不上劲,又气得不行,便上了牙,咬上齐瑄的脖子。 “嘶——”齐瑄呼痛,“轻点儿,阿淮。” 宋淮偏要用牙叼住一小块肉研磨,差点咬出血才松口推开他。 齐瑄伸手摸了摸脖子,叹道:“这可怎么办?肯定得留个印子!旁人见了,还当我去哪里寻花问柳了呢!” 宋淮气得跳脚,“你!你、你怎么这样啊?!”那声音好似要哭了一般,委屈地控诉着齐瑄。 齐瑄怕真的把他气哭了,这才认真认起错,“好好好,我保证,往后在外边一定不这样逗你!” 宋淮瞪着他,仍是不相信,从前真没发现,这人竟是这般不要脸,三翻四次的逗他,让他面红心跳的。 这感觉太奇怪了,好似整个人都变得不像自己。 齐瑄见他不信,举起手发誓:“我发誓!在外边一定收敛,不让你为难!” 宋淮看他认真的神色,勉强信了他,抿了抿唇,说:“不许再犯!” 齐瑄凑上去将他重新抱住,“决不再犯!” “不过……”齐瑄低头看他,抬手抚上他的脸,压低声音道:“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同我亲热,别这么害羞。” 掌下的肌肤又烧了起来,红得发烫,怀中人眼睫颤动,躲避着他的视线,却没有拒绝他的要求。 齐瑄捧起他的脸,道:“现在,这里没人。” 宋淮对上齐瑄含着笑意与柔情的眼睛,心跳如鼓,就这样抬着脸,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无声的邀请之下,齐瑄低头亲了上去,轻轻叩开牙关,勾住那诱人的小舌,勾挑,吮吸,舔舐,与怀中人交换着津液。 宋淮抬手环住他的腰,与他又贴近了些许,头也凑上去,贴紧对方的唇齿,动情地回应。 忽轻忽重的喘息声,湿润的水泽声,自假山后头响起,又渐渐归于平静…… ———— 五月二十八,辰时,宏光帝在御书房召见齐瑄。 “都安排妥了?”宏光帝问。 “是。”齐瑄答:“约莫巳时,北狄使者将从北门进京。” 宏光帝点了点头,又问:“派了何人去迎?” “宋小将军率一千北卫军、一千京卫军在北门相迎。” 宏光帝嗤了一声,笑得意味不明:“你倒是喜欢他。” 齐瑄不动声色答:“小将军与北狄交战多年,是震慑北狄的利器。” “哦?”宏光帝:“听说,前几日这国之利器曾在宣王府下榻?” 齐瑄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儿臣本是想向小将军请教北狄的问题,才将小将军请到宣王府用饭。怎料言谈间发现小将军与儿臣志趣颇为相投,一时相谈甚欢,竟然忘了时辰。” 休沐那日宋淮虽然进了宣王府的大门,但并未留宿,深夜回了定北侯府。只不过第二日,齐瑄又带着礼上门,拜访定北侯。 宏光帝笑了笑,没有再追问,对齐瑄道:“罢!你心里有数就好,去办正事儿吧。” 齐瑄揖首行礼,退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只站着余有全,不见白朗,而方才在宏光帝身边,也没见到他。 齐瑄看向余有全,笑问:“白大人……今日休沐?” 齐瑄收住了话头,瞥了一眼御书房内,一副好奇又不敢探听的模样。 余有全笑眯眯道:“倒不是什么秘密,白大人犯了些错,被降职了。” “原来如此!”齐瑄做恍然大悟状,也没有打听白朗到底犯了什么错,只叹道:“白大人跟在父皇身边这么些年,到底可惜了……” “殿下说得是。” 齐瑄对余有全点了点头,离开了御书房。 白朗,不知道父皇想罚到什么程度呢?既然只是贬职,是不是顾念旧情? ———— 临近北门的茶楼,往日只是行脚客歇脚的地方,今日却聚集了比往常更多的百姓,楼上包厢里,还有不少衣着华丽的贵客。 一个背着包袱的老汉,牵着一个**岁小儿停在茶楼面前,操着一口乡音,叹道:“总算是进城了!怎么就赶上戒严了呢!” 旁边一位放下扁担歇脚的卖货郎听了,道:“大伯您不是京城人士吧?” “你咋知道?”那老汉笑道:“俺们爷孙……是……是来走亲戚的。” 那卖货郎打量着形容狼狈的祖孙二人,心说哪有这么寒酸的来走亲戚的,怕不是来打秋风的吧? 只听那老汉道:“小兄弟,你同俺讲讲,今儿个怎么有这么多当兵的守在城门外?可是赶上什么大事了?” 那卖货郎看着城门外那群肃容的将士,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朗声道:“今儿个,是北狄使者入京求和的日子。” 说完,又指了指将士之中骑着黑马列于队前的那人,说:“瞧见那个骑着黑马的人没有?知道那是谁么?” 老汉眯着眼看过去,正要摇头,他牵着的小儿却喊道:“将军!” 卖货郎道:“没错!那就是生擒了北狄王子的宋小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淮淮~~~情人节快乐! 淮淮:什么节? 瑄瑄:情人节!就跟咱们的七夕节一个意思。 淮淮:那…… 瑄瑄:【脱衣服】无需多言,吻我! everybody! 情人节快乐!!! 趁着这个甜甜的日子 换了一个很甜的文名 怕大家认不出来,封面下次再换 第12章 来使 “那就是生擒了北狄王子的宋小将军!” “嚯哟!”老汉一拍大腿,“宋小将军俺知道啊!” 老汉正要说什么,被卖货郎打断:“咱们大宁谁不知道宋小将军!十三岁上战场,骁勇善战,杀敌无数,简直就是战神下凡!” 老汉盯着黑马上的人,搔了搔头,有些疑惑:“俺还以为,这宋小将军那么小就能上阵杀敌,怎么也得是个……三大五粗、天生神力的壮汉!至少……至少也得是俺们村里的二壮的体格!” 老汉说着,拿手比划了一个有两三个自己大的人形,又探头看了看那骑在黑马上的人,皱眉道:“这黑马将军细皮嫩肉的,哪里像杀敌无数的宋小将军?” 卖货郎嗤道:“要不说你们是外乡人呢!满京城谁不知道,宋小将军貌如谪仙,俊逸出尘,在京城公子哥里头也是数一数二的!” 卖货郎嗓门大,将周围的百姓也吸引了过来,都挤到了茶楼门口。 “没错没错!要是宋小将军去考科举,就冲那相貌,陛下也得点他做探花郎!” “可不是!听说宋小将军上学堂的时候,学问也是一顶一的好……” 那老汉听人左一句右一句夸赞,还是有些不信,踮着脚使劲张望,奈何老眼昏花,实在看不清,只能把孙子抱起来看,然后眼巴巴看着孙子,那小儿冲他点头:“好看。” “家世好,相貌好,能文能武本事高,京城不知道多少姑娘想嫁给宋小将军呢!” 被众人褒奖的如意郎君不二人选宋淮,正肃容立于队前,等待着北狄使者的到来。 北狄,原本是中原对北僵边境之外二十五个异族部落的统称,大约六十年前,二十五个部落联合,建国北狄,成为中原北疆边境的最大的威胁。 其主要原因有二,铁骑,铁器。 广阔的月蒙草原饲养战马,绵延的阎图山脉富含铁矿,用来锻造兵器,前朝就覆灭于北狄的铁骑之下。 若不是环境恶劣,风沙暴雪多发,农耕难以自给自足,北狄说不定会成为一大强国。 前朝陈末帝昏庸无道,动用军费修缮行宫,北疆不断遭到北狄侵扰,却无力抵抗,屡次割地赔款,导致北狄日益壮大。 在陈末帝纵情笙歌、醉生梦死之时,北狄最大的部落领主呼查尔以武力吞并了其余二十四个部落,宣布建国北狄,而后挥军南下,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攻破京城。 国破山河碎,家亡枯骨寒。 宋家先辈是前朝武将,在陈氏皇族被灭的情况下,领着残兵护着逃难的百姓向南撤退。 这时分封于燕州的异姓王齐鉴行宣布建立军队,收容难民。 宋家与贺、岳几大世家一同投到了齐王麾下,抵御外敌,捍卫国土。 这一仗打了七年,终于将北狄打回月蒙草原,收复河山。 期间,齐王称帝,取国号大宁,在战胜后,改年号天元。 宋家先辈被封为定北侯,领北卫军,镇守北疆。 天元帝在位二十三年,实现了十三年的太平之治,而后十年,北狄新王登基,屡次派兵滋扰北疆边境,虽未发动大规模战争,却足见其狼子野心。 宋淮的祖父及其兄弟几乎常驻北疆,带领着北卫军巩固防线。 承顺十一年,宋淮祖父因伤回京休养,北狄卷土重来,举兵进犯,十九岁的宋骁担下护卫北疆的职责,率兵出征。 也是这一年,柳眉山怀了身孕,于次年中秋,生下了宋淮。 承顺十八年春,宋淮未满六岁,祖父病逝,宋骁战胜归来,袭爵定北侯。 承顺二十三年,承顺帝驾崩,太子齐晗继位,改元宏光。宏光元年冬,安分了六年的北狄再次侵扰北疆,宋骁再度远赴北疆。 这一战打了四年,宋骁用兵激进,穷追猛打,北狄节节败退,首次向大宁投降求和。 恰好这时北狄出现了内乱,北狄战将狄封与呼查尔王族决裂,来大宁求和的使者同样分作两派,而后篡位称王的狄封拒绝投降求和,再次发兵入侵北疆。 那是宏光四年,宋淮十三岁,跟着父亲宋骁,第一次上了战场。 大宁三任君主都想过彻底灭了北狄,扩宽北部疆土,但这并非易事。 一是茫茫北漠,草原雪海,沙漠荒野,大宁的军队不识路,更不适水土,就算寻得北狄的王城所在,恐怕也难以充分发挥战力。 二是北狄地域广阔,环境却极其恶劣,即便打下了北狄,除了马场和矿山,还有大片沙漠、荒野土地需要治理,不少异族遗民需要教化,此事又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三是战争累民,军费支出庞大,容易掏空国库,若贸然增加赋税,则加重百姓负担;若没有军费补给,又如何让将士冲锋陷阵? 天元帝在位时,好不容易迎来和平,破碎河山百废待兴,哪有多余的精力去灭北狄? 承顺帝在位时,几次派人深入北疆探路,用探路人的尸骨,一步步摸索出正确的舆图,为覆灭北狄做准备。 宏光帝继位,更想要征服北狄,所以十分支持宋骁激进的战术,终于打到北狄投降求和。怎料谈判破裂,新王狄封比宏光帝还要激进,简直到了穷兵黩武的地步! 而这一回,宋骁却不能再与他硬碰硬。那无异于是将北卫军将士的性命当儿戏! 是以,哪怕宋骁极度渴望挥兵北上,一举剿灭北狄,也只能采取保守战略,防守为主,反击为辅。 于是这场拉锯战持续了六年,时而对峙试探,时而鏖战猛攻,直至宋淮领兵灭了北狄铁骑主力,生擒了王长子狄川,北狄才再次投降求和。 回京这一个多月,狄川一直被关在天牢,由宋骁亲自审问。而狄川一直撑着,等待北狄使者的到来,等那一线生机。 官道尽头,一队车马缓缓而来,宋淮一眼就认出领头那个熟悉的身影——与他交手多次的北狄将军图烈。 宋淮眉头微蹙,捏紧了手中的缰绳,果然是这个……麻烦的家伙! ———— 京城闹市酒楼,来打牙祭的本地小民,南来北往的商客,都聚集在一楼大堂用饭,门口的账房先生将算盘拨得啪啪作响,笑得如往常一样灿烂。 “你们听说了吗?安阳侯府那个好色浪荡的二公子,轻薄了陶家五小姐,厚着脸皮上门提亲,被陶家打出来了!” “作孽哦!陶家五小姐不是和宣王两情相悦吗?” “非也非也。我可听说,那霍家三小姐才是宣王的心上人,人家手里头有宣王的扇坠子!” “可得了吧!你几时见宣王摆弄过扇子?又不是那些酸腐文人!” “就是!分明是宣王把随身的玉佩给了方家二小姐做定情信物!” 二楼雅间,三个男子点了一桌席面,却不怎么动筷子,主位那个青年高大健硕,眼眸深邃,眉骨和鼻子轮廓都要比寻常人凸出,却不显得奇怪,反而格外俊朗,他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听着楼下的议论。 他左手边的是个半大的少年郎,此刻神色愤愤,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可恶!” 高大的青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少年稍微了收敛神色,压低的声音却依旧透露出强烈的不满:“几次三番借口事务繁忙推脱会面,将我们晾在使馆,他却有时间去会情人!” 青年没说话,青年右手边一个长着鹰钩鼻的中年男子出声道:“班拓,你太心急了。” 中年男子道:“大宁有一个成语,叫‘人言可畏’。如今这些传言可不简单。” 被喊作班拓的少年一愣,先是有些不信,对上中年男子笃定的眼神,还是压下心中的不满,竖起耳朵,欲要仔细分辨分辨自己忽略的东西。 楼下的议论还在继续: “……我觉得霍家三姑娘和宣王很是般配!” “哪轮得到你乱点鸳鸯谱!我还觉得贺家四姑娘与宣王般配呢!” “要我说啊,不管哪家小姐,索性都娶了,宣王妃只能有一个,但侧妃、夫人不是可以娶好几个嘛!侍妾也不嫌多啊!” “没错!这男人啊,就该像宣王一样,实权在握,红颜无数,天下第二等快活人!” “哈哈兄台高见!哈哈哈哈……” 听到这里,班拓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已经猜到什么,转头向中年男子求证。 中年男子的手指轻敲着桌面:“听闻大宁的勋贵之家最重脸面,这流言扯上这么多姑娘的名声……那宣王无论娶谁,都折了其他世家的脸面。” “而方才那些人说,宣王是天下第二等快活人……但据我所知,他如今并非大宁的皇储。”中年男子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道:“所以,这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要将宣王推到风口浪尖。” 班拓一时陷入了深思,中间那个高大的青年突然站了起来,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回去。” 班拓和中年男人见状,都起身准备离去,却突然听到楼下有人道:“北狄使者不是前日进京了么?听说那个图烈将军,昨天跑到定北候府下战帖,要和宋小将军比试!” “哟!是不是被咱们宋小将军打败了,不服气啊?哈哈哈……” “可不是吗!” 雅间里,班拓和中年男子一愣,显然不知道有这回事,齐齐看向身边那个高大的青年,却并未得到对方的否认。 班拓忍不住捂脸,生无可恋道:“将军,我们是来办正事的……”你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腿呢?!!! 青年看向他们,眼神锋利,语气郑重:“我要打败他。”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者给北狄大王子取错了名字,现更名狄川,后面也会改,如果有遗漏,请大家在评论区提醒我_(:3」∠)_ ——以下为原作话—— 淮淮:听说宣王红颜无数? 瑄瑄:我没有他们胡说!我只喜欢你! —— 瑄瑄:听说淮淮有个老相识? 淮淮:我、我没有他们胡说!我不认识他! 图图:………… —— 受到了打击,有点迷茫,怎么写都不满意,陷入删了重写写了又删的怪圈…… 然后……就断更了 啊……我自己调整一下心态_(:3」∠)_ 这几天更新频率和时间可能不稳定 如果太晚大家不要等,早点睡~ 【一定会有始有终,不坑!】 第13章 吃醋 班拓口中“几次三番推脱会面却有精力会情人”的宣王,此刻正在他情人儿的书房里,靠卧在软塌上,搂着他的情人儿,一起看宋家这几代记录北狄风物的手札。 起初宋淮被他强拉着躺在软塌上,还有些不自在,后来被齐瑄一句“再动就亲你”威胁,便老老实实靠着他的胸膛,认命地给他翻页,给他解释记录含糊的地方。 幸而宋淮这院子本就冬暖夏凉,书房的窗外连着莲花池,送来习习凉风,屋里还放着冰盆,否则大夏天这么抱着,非得热出一身汗。 又翻了一页,齐瑄注意到怀中人打了个哈欠,睫毛上沾上了水雾,黏得睁不开。 “困了?”齐瑄问他。 “唔……有点。”宋淮的声音也带上了鼻音,他挪了挪身子,枕着他的胸膛闭上了眼睛,问:“你真的不见他们么?跑到我这里来躲懒。” 昨日宋淮接北狄使者进城,将他们送到下榻的使馆。使者请求面见陛下,被告知和谈一事由宣王做主,求见宣王,却又被告知宣王事务繁忙,须得改日再约。 今日是月底,早晨大朝,接着齐瑄在户部和刑部处理公务,自然也没空见使者。午后有半日休沐,齐瑄自然不会在宣王府等着使者上门,便偷偷躲到了宋淮这里。 齐瑄被怀中人依赖而自然的举动取悦,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不急,这才第二天,再晾一晾。” 北狄来求和,紧迫和急切的是他们,而不是大宁。宋骁和宋淮虽然回京了,但由宋骁一手提拔的主将杨晔还领着北卫军驻守在边境线上。 “况且,那个图烈还有心思来找你比试,看来也不是很着急的样子。”齐瑄语气微酸地讽刺道。 宋淮闭着眼睛勾起了唇角,“我不理他就是了。” “别啊!”齐瑄故作淡然道:“我没吃醋,英雄惜英雄嘛,我知道。” 这回宋淮睁开眼睛,瞌睡都被醋味熏跑了,他翻过身,看着齐瑄道:“我同他不熟,真的。” 齐瑄盯着手中的手札,一副你不用解释我无所谓的样子,实则一想到阿淮在北疆的六年时光,自己完全没有参与,而这个图烈却至关重要,齐瑄心里就酸到发苦。 图烈不但是北狄主将之一,还是与阿淮旗鼓相当的对手,更见证了阿淮在战场上的每一步成长,直至今日,还抱有打败阿淮的执念阴魂不散,叫他怎能不介意? 宋淮见他板着脸,猜不准他是不是不高兴了,便从他怀里爬起来,盘腿坐在他身边,把他手里的手札抽走,神色认真道:“我和他是敌人,在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敌人。” 齐瑄看着他,分明心里醋得不行,却险些被他正经严肃的小模样逗乐了,偷偷藏住了眼中的笑意,故意别过脸。 宋淮见他还不信,认真地回想自己与图烈的的交集,“我们只在战场上交过手。唔……还有一回,在山上抢了他的兔子。” 齐瑄眉毛一挑:“你们还有私交?” 宋淮一噎,忙摆手:“不是不是,是巧合。” “哦。还挺有缘分。”齐瑄冷下脸,把宋淮拿走的手札又抢回来,举到眼前挡住视线。 宋淮:“…………” 见他真的冷了脸,宋淮组织语言解释起来:“就是去年冬天,因为暴雪暂时休战,两军在小狼山一带对峙,有天我带了一小队人巡防,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动静,循声摸过去,谁知雪地突然里蹿出一个东西……” 当时宋淮下意识将手中的长.枪一挑,才发现是只兔子,被枪头穿了个透,正纳闷大冬天怎么会有兔子在外头乱跑,就发现不远处有一队人马。 “接着就打起来了。”宋淮回忆到:“但没抓住,让他跑了。” 但宋淮没把这当做巧合和意外,大冬天来山上抓兔子,太可疑了。派探子潜入敌营查探,才得知大雪封路,敌军的粮草补给没跟上,便派人在附近的山上狩猎。 只是大雪封山,动物都在洞穴里好好藏着,并不好捉。 而宋淮恰好撞上了图烈这一队,恰好一枪挑了他们好不容易逼出来的兔子。 机会难得,宋骁当即下令,由宋淮率兵突袭。图烈也不蠢,当即拔营,分批逃进山里,但也被宋淮斩了尾巴,折了大半兵力,且大雪夜里赶路,大王子染病,差点一命呜呼。 宋淮讲完,眼巴巴看着齐瑄,想叫他别误会,却被齐瑄一把抱进了怀中。 “冷吗?”齐瑄的唇贴着宋淮的脸颊,声音发颤:“北疆的冬天,一定很冷吧……” 宋淮愣了愣,答:“还、还好,习惯了就不觉得冷。” 齐瑄却将怀中人又抱紧了几分,胳膊止不住颤抖,在酷夏的六月,冷彻骨髓。 上辈子那个冬天,你被围困的时候,是不是也在朔风寒雪里逃命?是不是也弹尽粮绝?是不是……独自承受着这种冷到了骨子里的绝望? 齐瑄想起了上辈子那个折磨了他许多年的噩梦,梦里面,宋淮从马背上倒下,倒在血色染红的雪地里…… 刀光剑影,将士尸骨,刹那间都消失了,只余一片血色染红的雪地,而他的心上人,孤零零躺在那里。 一定很冷吧。 无数次相同的梦里,齐瑄都想走上前去,按住他身上流血的伤口,告诉他别怕,想紧紧抱住他,用自己的身体暖着他,不让他的体温流逝…… 齐瑄狂奔不止,匍匐挣扎,却如何也接近不了那人,近在咫尺,实则远隔天涯,只能一次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那人闭上眼睛…… 而后,那身躯化作齑粉,那血迹落上雪花,一同消弭于一片白雪茫茫…… 齐瑄跪在那里,一无所有。 若那时,我真的在你身边该有多好,宁共赴黄泉,也不留君独眠。 宋淮被齐瑄的胳膊勒得喘不上气,却突然感觉到一滴温热落在二人相贴的肌肤之间,宋淮一怔,伸手去摸齐瑄的脸,齐瑄偏头躲,宋淮却顺着他的脖子摸到他的脸颊。 湿的。 他哭了。 是为我吗? 他在心疼我,对吧。 齐瑄一时僵住了,有些丢人,可绝望而心如刀割的情绪尚未平复,更不知该如何解释。 宋淮被他抱在怀中,头枕在他肩上,看不到他的表情,手掌却贴着他的脸,摸到一手湿热。 突然他动了,攀上齐瑄的肩,整个人贴近他,侧过头在齐瑄的脖子上落下一个吻。 “不冷,真的。”又亲了亲下巴,“北卫军的补给很好,有棉袄,棉靴,棉被。”又亲了亲唇角,“还有肉吃。” 终于对上了彼此的眼睛,宋淮跪坐着,捧住齐瑄的脸,“多亏父亲督促我习武,没受过什么伤。” “平平安安回来了,如今还有了你。”宋淮亲了亲他的唇,低声哄道:“别难过,嗯?” 面前的人有着最温柔而热烈的目光,齐瑄所有心神被他摄取,躯壳被他融化,怔怔地看着,突然双眼一闭,一滴泪于眼角直直坠下,抬手扣住对方的后颈,狠狠吻上他的唇。 多谢你平平安安回来了,让我也拥有了你。 怀中人的体温温暖而真实,唇舌湿热而柔软,气息香甜而诱人,都在告知于我,如此美好的人,恰是我丢失的魂魄,是我追寻的信仰,是我毕生的执念。 万里江山若能换你,我便不再一无所有。 这辈子,无论如何也要守着你,红尘同渡,黄泉共赴。 宋淮俯趴着,齐瑄覆在他背上,解开他的衣襟,拉开,褪下,吻过他光裸的肩颈,漂亮的蝴蝶骨…… 上衣尽褪,手指继续向下,却发现身下人颤抖得厉害。 齐瑄抬头看向他,只见宋淮闭着眼,紧咬着下唇,红得快要被咬出血来。 吓到他了,齐瑄突然意识到,第一次那回,吓到他了。 上辈子也是如此,因为第一次过于粗鲁,导致阿淮一直害怕那事,还是他哄了许久,试了几次,才让阿淮也渐渐得了趣。 虽然上辈子,他们统共也没有在一起多少回。但重生回来,同阿淮表白后,见他并不抗拒自己的亲热,让齐瑄把这事给忘了。 齐瑄停下动作,给他把衣襟拉回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别怕,不做了。” 宋淮僵了僵,涨红了脸,“没、没事……不疼。”我不怕疼,只要是你,就不怕疼。 齐瑄揽住他侧躺下,亲了亲他的耳朵:“下回,下回不让你疼。”说完,又在他耳边耳语了一句。 “啊?啊……”他这里确实没有准备膏脂那种东西,宋淮羞得将脸埋进软枕里,却遮不住红得可爱的耳尖。 齐瑄轻笑一声,摸了摸他方才因为紧张而汗湿的鬓发,“要不要睡一会,方才不是困了吗?” “唔……”可是……可是你不要抵着我啊!宋淮不自在的挪了挪臀。 齐瑄愣了愣,又把他往怀里揽了揽,脸贴着他的后颈,“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嗯。”低低应了一声,宋淮同样在等着自己体内那股燥热褪去,此刻还有些精神,睡不着。 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宋淮突然问:“上回……你来见过父亲,可是同他说了什么?” “嗯?怎么这么问?” “……父亲,对娘亲的态度,变得好奇怪。” 齐瑄突然笑起来:“不好么?” “果然是你。”宋淮翻身看向他,眼神透着不满。 “不好么?”齐瑄还是这么问他。 上回,他同定北侯谈完正事,还谈到了宏光帝。走之前,齐瑄问他,“侯爷心里,是否爱重侯夫人?” 宋骁冷眼看着他,道:“王爷未免管得太多了。” 齐瑄却道:“不过是好奇罢了,我不知道,阿淮也不确定,兴许侯夫人心里,也不知道。” 宋骁愣住了。 “侯爷既然爱重夫人,为何不让夫人知道?” “好是好……”宋淮眉头微蹙,道:“就是有点突然,娘亲怕是不适应。” 父亲突然对娘亲体贴备至,甚至当着他的面,对娘亲说:“我心悦夫人,为何不能待夫人好?” 宋淮回忆着娘亲当时的表情,觉得有些心疼。这些年的隐忍,终于等到这句话,才会刹那落泪吧。 所求得偿,可若一切皆幻呢? 父亲如此突然的表现,娘亲心中还是不安的吧。 齐瑄猜到他心中所想,安慰道:“别担心,侯爷没必要违心作假,会越来越好的。” 宋淮点了点头,又想了想,嘟囔道:“你怎么……连这些事都管啊?还瞒着我。” 齐瑄看着他:“你的父母便是我的父母,我自然希望他们好好的。” 宋淮伸手扯了扯齐瑄的唇角,“你每回来见我,都先偷吃了蜜吗?” 齐瑄脸上绽开笑容,“你来尝尝?”说着,又吻上他的唇。 嗯,甜的,如蜜似糖。 一个午觉睡到日头西斜,齐瑄才起身准备回去,他是翻墙偷跑进来的,待会宋淮要去正院陪定北侯夫妇用饭,他可不能跟着,只能自己回王府。 齐瑄穿戴整齐,又亲了亲宋淮的唇,“我走了。” 宋淮点了点头,坐在软榻上不知道要不要起身送他,有点不舍,还有点别扭,怎么感觉自己像一个等待临幸的外室一样? 齐瑄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道:“……外面那些传言,你别当真。” “什么——”宋淮下意识反问,又很快反应过来他话中所指。 齐瑄站在宋淮面前,低头看着他,认真道:“没有哪家小姐,我只喜欢你一个。” “这两日,我会解决好。”齐瑄抬手轻抚他的脸,“所以,别瞎想,嗯?” 宋淮眉眼一弯,梨涡一陷,侧头吻了吻他的手心:“嗯。” 齐瑄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叹道:“不想走了啊……” “想现在就办了你。” 宋淮:“…………” 宋淮瞋了他一眼,站起身把他往外推:“你还是赶紧走吧!” 齐瑄笑着,被宋淮推出了门外,与暗处的九刃交换了一个眼神,沿着来路翻墙离开。 “站住——” 齐瑄刚跳下墙头,就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喊住,自认倒霉地转过身,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侯爷……” 原是宋骁,在定北侯府西墙外的巷子等着他。 宋骁哼了一声,讽刺道:“王爷翻墙的功夫倒是利索!” 齐瑄虚心不已,却假装听不懂:“侯爷谬赞了。” 宋骁气得胡子一抖,狠狠瞪了他一眼,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齐瑄道:“侯爷有话直说,若是此处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谈?” “不必了!”宋骁拒绝道,他派人守住了巷头巷尾,几句话的功夫,没什么不方便,“上回你说的那件事,可办妥了?” 齐瑄道:“侯爷放心,已经办妥了。” “那便好。”宋骁顿了顿,挑剔道:“以后你少来!哄人的法子一套一套!阿淮就是叫你的油嘴滑舌给骗了!” 齐瑄一愣,继而狡黠一笑:“我还有别的法子,可以告诉侯爷。” 哄心上人开心,光有甜言蜜语可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讨好老丈人第一步:教老丈人追妻。 定北侯:谁是你老丈人?油嘴滑舌!你是偷吃了油吧? 淮淮:噗…… 偷油吃的老鼠(?)瑄瑄:…… 今天更个甜甜的肥章! 明天2.17不更 后天会有一章 大家晚安【比心】 第14章 背主 六月初,烈日骄阳,白朗直挺挺地跪在御书房门外的石阶下,犹如一尊石像,豆大的汗滴从额头滑过脸颊,于下巴处坠下,落在地上瞬间蒸发,而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 一个小太监跑了下来,劝道:“白大人,师父劝你莫要跪了,陛下不会见你的。” 眼睫微颤,白朗张了张唇,用干哑得不像话的嗓子发声,道:“多谢余总管好意,可……罪臣白朗,只求见陛下一面。” 那小太监叹了一口气,小跑着离开。 御书房内,小太监借着换茶水的间隙,对侍弄笔墨的余有全摇了摇头,余有全下意识瞥向御座上批阅奏章的宏光帝,恰于宏光帝的视线撞个正着。 余有全立刻惶恐地低下头,那小太监更是吓得跪在了地上。 将一切收入眼底的宏光帝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问道:“还跪着?” 余有全:“回陛下,跪了两个时辰了。” 今日不上早朝,宏光帝辰时一刻来御书房的时候,白朗就已经在门外跪着了,约莫是宫门一开就进了宫。 而宏光帝在台阶前下了銮驾,并未多看他一眼,无视他请罪的自白,脚步未停地走进了御书房。 如今已经接近午时了…… 而宏光帝依旧神色淡漠,道:“那就跪着吧。” 余有全俯首应是,踹了一脚跪在脚下的小太监,小太监如蒙大赦,立刻收拾茶具退了出去。 宏光帝这才对余有全道:“你倒是心肠软,想替他求情?” 和小徒弟交换个眼神都故意要让他瞧见,可不是就想引他注意么? 余有全笑得谦卑恭顺,答:“求情……奴可说不上话,只是白大人一直在外头跪着,这骄阳似火,又人多眼杂的,怕是不大好。陛下若是实在不想见,奴就派人将他打发了……” 说着,试探着看向宏光帝,笑道:“全看陛下的意思。” 御书房外,白朗挺直的腰背有些支撑不住了,膝盖已经没有了知觉,胳膊上的伤口更是隐隐作痛。 他如今只是禁卫军的一名普通侍卫,服从卫长的安排,与所有卫兵一起训练,轮值。 他知道同僚早就看他不顺眼,却没想到他们会借着对练的机会,轮番而上,刺伤了他,若是换作以前,没有人敢这么对他。 “白大人,回陛下身边去吧。”白朗想起昨晚那黑衣人的话,“若是好好在陛下身边待着,怎会吃这些苦头?” 是啊,他以色侍人,不就是为了少吃些苦头么? 于是他天未亮就进了宫,没有去宏光帝的寝宫,而是选在御书房,跪地请罪,也不管下午是否还要轮值,若是见不到陛下,那便一直跪着。 他只剩这一条路了,纵是刀山火海,也必须走下去。 昨天夜里,黑衣人给他带来了一封家书。 “两位小公子身上实在没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物件,见大公子在教小公子背千字文,便让他写了一封家书给白大人,白大人瞧瞧,可认得这字迹?” 白朗拆开那封信,记忆中稚嫩的笔触已经变得有力,还带着熟悉的痕迹,大儿子习字用的字帖,是他亲手写的。 白朗忍住颤抖的手,咬牙道:“十岁小儿的字迹,如何当真?” 黑衣人道:“白大人不信也无妨。只是,两位公子这几年虽是吃得饱穿的暖,可却见不得人,小公子至今没上过学堂,大公子仍只会背千字文。” 白朗咬紧了牙,当年他把儿子送走的时候,大儿子六岁,刚学会《千字文》和《弟子规》,小儿子才四岁,能把《三字经》背熟,也识得几个字。 那个人劫走了他们,以此要挟他,分明许诺了会好生照看他们,没想到却是让他们过着犹如犯人一般不见天日的日子。 白朗赤红着双眼,质问对方:“你究竟有何企图?” 黑衣人道:“我家主人答应把两位公子救出来,寄养在正经人家,补全户籍,送他们上学堂,若是将来有出息,科举高中也未可知。” 白朗心中震荡,户籍,科举,来人若是能做到这些,定然不是一般人。 又听黑衣人道:“只需要白大人为我家主人办事。” 白朗警觉,道:“我何德何能,能得贵主青眼?” 黑衣人扫了一眼他的胳膊,道:“白大人,回陛下身边去吧。若是好好在陛下身边待着,怎会吃这些苦头?” “这也是我家主人的意思。” 白朗蹙眉,开始怀疑对方的身份,却被黑衣人打断了思绪,“不需要白大人做多余的事,只需像从前一般,做一双不露声色的眼睛。” “我凭何信你?”白朗质问道,“空口白话,那些人已经讲过了。” 黑衣人却轻笑一声,道:“留给白大人考虑的时间可不多。过两日,白大人就有机会见到两位公子,要见生人还是死尸,全凭大人一念之间。” 于是白朗今日就跪到了御书房门口,他已经没有退路了,除非舍下两个孩子,一死了之,否则,他就不得不踏进这旋涡之中,随之沉浮。 他白朗算什么东西呢?在权势面前,他只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任谁都能予他肉与骨头,任谁都能踩住他的尾巴。 而他是饱食专宠,还是人人喊打,始终系于一人——那个大宁朝最尊贵的男人。 只有向他摇尾乞怜,获得垂青,才有同旁人谈条件的余地。 汗水浸湿了白朗的眼睫,视线开始模糊,突然听见脚步声沿阶而下,“白大人!陛下召见!” 白朗撑着身子要起来,又扑通一声猛地跪了下去,膝盖没了知觉,小腿完全使不上力。 旁边的小太监要扶他,被白朗谢绝,他翻身瘫坐着,伸直两条腿,深吸一口气,运着内力在膝盖处揉了两掌,终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慢慢拾阶而上,走进御书房。 “罪臣参见陛下。”白朗不顾膝盖针刺一般的痛,再次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宏光帝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沉沉,“何罪之有?” “罪臣……身侍二主,不忠不义!” 宏光帝眼神骤然一厉,一旁的余有全也皱紧了眉头,破釜沉舟勇气可嘉,也得看陛下愿不愿意容你啊! 锐利光芒从眼中一闪而逝,宏光帝看着底下五体投地跪着的人,道:“朕倒不知道,你还有别的主子。” 白朗道:“回陛下,是皇后娘娘!” “白大人休得胡言!皇后娘娘岂是容你攀扯的人物!”余有全呵斥道。 白朗掏出怀中的折子,控诉道:“皇后娘娘以罪臣的两个孩子为要挟,要臣传递……陛下的消息。” 白朗将折子举过头顶:“罪臣没有证据,只能将罪臣与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传递消息的内容呈于陛下。” 余有全上前,接过白朗手中的折子,递到宏光帝面前。宏光帝将折子置于桌面,手按在折子上,却并未翻阅,而是问道:“你想要什么?” 宏光帝怎会不知,白朗的儿子何时被人从他的人手中劫走? 整整四年! 前几日察觉他愈发越界,才将他贬离御前,没想到时至今日,他终于想明白了,前来请罪。 “臣……”白朗抬头看向宏光帝:“想做陛下的恶犬。” 宏光帝眉毛一挑,终于露出了一丝兴趣,“恶犬?”他玩味地念出这两个字,沉吟片刻,转头看向余有全,“皇后宫中,背主的人都如何处置?” “回陛下,依宫规,背主者,杖杀之。”余有全道,又笑眯眯补充:“寻常人受个十几、二十杖,就一命呜呼了。” 宏光帝由上至下,打量挺着胸膛跪得笔直的白朗,这般模样,倒是有几分像那人的坚毅,也不再给人以往那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感觉,呵……脱胎换骨了吗? 视线落在他的腰胯,宏光帝露出一丝笑意:“咱们白大人,可不是寻常人。” “三十杖!若是还活着,就回来——”宏光帝看着白朗的眼睛,低沉的嗓音近似蛊惑:“——做朕的恶犬。” “臣,谢主隆恩!” 翌日,宫里传起了两种风声。 一是,被贬离御前的前禁卫军副统领白朗,昨日受了三十杖杖刑,被调回了御前!陛下还派了太医前去给他治伤! 二是,前日宣王面见北狄使者,选的场合却是抱春阁!那可是个有名的小倌馆!而当晚服侍宣王的头牌润玉公子称,愿做宣王衣上尘。 一时间,润玉公子的身份水涨船高,无数好男风者但求一见,想一睹宣王看中的人的真容,更想从他口中知道,宣王到底如何了得。 白朗复宠,润玉扬名,皆因男色。前者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后者,完全是一声惊雷平地起! 招惹无数姑娘家、欠下一身风流债的宣王,竟然是断袖!那前些日子的传言,可不就是无中生有吗? 朝凤宫,岳皇后刚歇了午觉起身,由宫女侍候着上妆,就算春色无人怜,她也一直是这大宁朝最尊贵的女人。 她眯着眼睛任宫女画好云眉,恰好听完了红袖的回话。 “白朗,倒是最精于吃里扒外。”岳皇后隔开挡住视线的宫女,自己对着铜镜,挑选起凤钗,叹道:“可连方向都识不准的狗,能有什么用呢?” “倒是那两个孩子,折了家里不少人手。”岳皇后换了一根步摇,道:“家里可有查到,是何人在帮他?” 红袖摇了摇头。 “废物!”岳皇后将妆匣一把推开,“该同父亲说说了,手下没有能干人怎么行?!” “娘娘说得是。” “不过……齐瑄那头,倒算是个好消息。”岳皇后对镜笑得端庄,犹如最温柔宽厚的主母,“本宫倒是忘了,这小畜生可是个庶子。” “按咱们大宁律,庶子可娶男妻……” “这可比让他娶一个姑娘……有意思多了!” ———— “这就是你说的解决办法?” 宣王府,正院客厅,宋淮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位名动京城的润玉公子,唇红齿白,勾人摄魄,眉毛顿时拧成死结。 齐瑄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哄道:“别生气,润玉原本就是我手下的人,做一场戏罢了。” 宋淮还是皱眉抿紧了唇,原来,知晓旁人与他有瓜葛,心中竟是这般酸涩……哪怕知晓是无中生有,心里仍是……不痛快…… 宋淮不觉得自己生气了,他没生气,只是……只是……别扭!见到面前这人就别扭! 对,就是这样!他没生气!更没吃醋! 齐瑄见宋淮不说话,对润玉使了一个眼色,润玉立刻对宋淮磕了一个头:“见过王妃!” 宋淮吓了一跳:“你别瞎喊!”转头失措地看向齐瑄,却见齐瑄含笑看着他,涎皮赖脸道:“没喊错啊!” 宋淮推开他往外走,唇抿得死紧,耳尖却早已烧红。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未来王妃。 淮淮:你、你别瞎喊! 瑄瑄:怎么不能喊?我娶你,合情合理合法! 淮淮:(/w\) 看到小可爱给我投营养液了,非常感谢! 不过营养液我暂时用不着,小可爱不要浪费了,浇灌喜欢的其他大大吧! 喜欢我这篇文的话,求收藏!求评论!求包养专栏!(有一篇完结小甜饼可食用) 【比心】 明天2.20早上应该有更新! 第15章 酒窝 “愿做宣王衣上尘”的润玉公子“如愿以偿”,被接进了宣王府。 但事实上,宣王把害羞地逃跑的正牌心上人追回来,哄着。 润玉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还给两人带上了门。 “别生气,嗯?”把宋淮按在椅子上,齐瑄蹲在他脚边,低声哄他。 宋淮抿了抿唇,道:“我没生气,只是……不痛快……” 齐瑄握住他的指尖,放到唇边亲了亲,笑道:“这说明你在乎我,我很高兴。” 宋淮难得没有脸红,也没有抽出被他握着手,蹙眉道:“我担心你。” 齐瑄心底深处喷涌出欢喜,犹如咕噜咕噜冒泡的开水,心肺都热了起来,“我知道。” “用这种传言去扼制原先的传言,终究不是办法,这样下去,你要怎么与二皇子……”宋淮话音一顿,但未尽之意,两人都心中有数。 “不打紧。”齐瑄道:“自从有了你,我就没想过娶妻生子。” 宋淮骤然瞪大眼睛,惊诧万分,唇一张一翕,却说不出话来,抬起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声音微颤:“那……那你要怎么办?不争了吗?” 若他是个断袖,容易被岳皇后的人以“沉迷男色、德行有亏”为由攻讦。但这并不是关键,毕竟与先前那个“风流不羁、拈花惹草”的名声半斤八两,况且,宏光帝也好男色,朝臣若是抓着这个理由不放,等同于指责宏光帝。 关键是,若是娶了男妻,没有子嗣这个理由,就足以让他失去皇位继承权。 齐瑄抓住抚在脸上的手,将脸贴上他手心蹭了蹭,“那你又怎么办?若我娶妻生子,你要怎么办?” “……”宋淮立时答不上来,若是这样,他要怎么办? 上辈子,齐瑄差点答应娶兵部尚书杨知水嫡孙女。 吏部尚书霍耀文和兵部尚书杨知水是宏光帝的两个心腹大臣,在六部当中,比其他几个尚书要高半头。 所以杨知水提议把嫡孙女嫁给他的时候,他猜这也许是父皇的意思,差点就答应了。 差点。 因为他想到了宋淮。那时他已经有了宋淮,已经对他许了终身,已经动了放弃皇位的念头,怎能又因此而被诱惑? 怎料宋淮知道了,极为平静地对他说:“往后,你别来找我了。” 他说:“就算你来了,我也不会见你。既然娶了妻,得了好处,就要待她好。” “在你眼中,竟是这样看我?”齐瑄顿时怒上心头,问他:“那你呢?你也会娶妻?” 宋淮垂着眼沉默,片刻后,不知道是在说服他,还是说服自己,他说:“会,我会。” “可我不会!”齐瑄抓住他的胳膊,咬牙道:“我不会娶。而你,这辈子只能跟着我。” “好啊!”宋淮了无生气的双眸骤然燃起孤注一掷的火光:“只要你不娶妻,我就跟着你,同你纠缠一辈子。”哪怕无名无分,哪怕永不见光……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赌上一辈子。 那大概是上辈子至今,齐瑄从宋淮口中听到的,最动听的情话。 所以此刻,齐瑄握着宋淮的手,温柔而郑重:“我不娶亲,我只娶你。” “我是庶子,娶男妻也合乎律法。你什么都不要怕,只要相信我,好不好?”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 什么都不要怕,只要相信我……多感人至深,可是为何,我心中仍是如此惶惶不安? 不争,你还有退路吗? 为何总让我置身之外呢?让我觉得好不真实,恍若幻梦一场…… 宋淮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滚到嘴边的疑问最终变成了一个字:“好。” 我想信你一回,若是幻梦一场,那就让我不要醒罢。 ———— 被齐瑄晾了好几日的北狄使者,接到齐瑄邀约,打听到那是小倌馆,图烈直接拒了,只有德古延和班拓硬着头皮前往。 酒宴倒还正常,齐瑄并未安排人在席间伺候,让德古延和班拓自在不少。 只是席间德古延几次提起话头,说要见见大王子,都被齐瑄岔开话题,还被劝了不少酒。 宴毕,齐瑄留宿,派人将德古延和班拓送回使馆。班拓抱怨宣王的做派荒唐至极,德古延却暗道宣王狡猾。 这次会面,他们不但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反而被宣王利用,破了先前针对他的流言。而宣王还做出一副荒唐的做派,大大方方展示给世人看。 在德古延看来,先前的流言,是幕后之人在逼这些世家站队:要么将女儿嫁给宣王,彻底与宣王绑在一起;要么和宣王撇清关系,保全名声。 可被宣王这样一搅和,不仅暗示他与哪家姑娘都没有瓜葛,更会让等着站队的世家犹豫,思量宣王突然这般转变,有何内情?值不值得他们扶持? 德古延可是打听到,宣王曾因“大战方歇、和谈未妥”的理由拒过婚。寻常百姓也许会因为近日宣王的风流韵事,觉得他荒唐虚伪,但那些擅于勾心斗角的家主,可不会想得那般简单。 如此一来,这池水就被越搅越浑…… 但是,宣王不怕那些人,都站到二皇子身后么? 德古延觉得,宣王必然还藏有后手,亦或是藏有对付二皇子的杀招。这也是为何,明知二皇子协理和谈一事,且多次主动联络他们,德古延也没有和二皇子深入接触的原因。 他甚至觉得,齐瑄在等他,与二皇子接触,等他露出破绽。 齐瑄若是知道德古延的想法,怕是会抚掌称赞。 他上辈子虽然没有主持和谈一事,但也知道,北狄使者当中,有一个智囊。 所以重生之后,他早早派人北上,一路跟着北狄使团来到京城,一直观察着这个叫德古延的男人,收集关于他的消息。 对于传言之事,德古延猜的**不离十,但对于和谈一事,德古延想错了。 齐瑄的目的,并不是他。 因为心眼多的人,就是容易多想,越是深思,越是犹豫,所以齐瑄不是在耗德古延的耐心,而是在耗齐琛的耐心。 齐琛急于在朝堂站稳脚跟,那就必须做出功绩,眼前和谈一事,就是最好的机会。 而岳皇后本就不是沉得住气的人,齐琛年纪小,更是毛躁,急于求成,相信很快,他们就会有动作。 如齐瑄所料,齐琛的第一个动作,就是鼓动朝臣参了他一本。 齐瑄被宏光帝传唤到御书房的时候就猜到了十之**,被训斥的时候也有所准备。 那折子参他:“尸位素餐,游手好闲,将与北狄和谈一事一拖再拖,不顾北疆百姓凄苦,独自享乐。” 齐瑄没有辩驳,宏光帝把折子甩在他脸上,勒令他立刻着手和谈之事,训斥声御书房外都清晰可闻。 齐瑄跪地领命,临出御书房,宏光帝道了一句:“戏演完了,该办正事了。” 齐瑄低头道:“谨遵父皇教诲。” 隔天,齐瑄与齐琛,一同前往使馆,正式接见北狄使者。 大宁提出了两个要求:投降,成为大宁的属国,永不挑起战争;纳贡,每年进贡战马与铁矿石。 北狄提出了两个要求:通商,尤其是允许粮食买卖;赎回大王子。 而图烈还追加了一个条件,他要与宋淮比试。 只不过,对于大宁的两个条件,北狄答应投降,却拒绝成为属国,而要求建立平等邦交;对每年上贡战马和铁矿石的数量也有异议。 而大宁则对通商增加了诸多限制,并表示北狄成为大宁的属国之后,须每代送一位嫡亲王子到大宁为质。 这般谈下来,自然是谈不拢。 双方都不愿意让步的情况下,只能择日再议。 至于图烈的要求,直接被齐瑄忽视了。 离开使馆时,齐瑄还丢下这么一句话:“于公,败者为寇,北狄战败的将军没有资格对我大宁的英雄下战书。于私,将军不妨前去求一求,看小宋将军愿不愿意赏脸赐教?若是……不怕输的话……” 班拓被气得牙痒痒,对着齐瑄的背影啐了一口。 而图烈黑沉的眼眸盯着齐瑄的车马离去,眼中浓烈的杀机一闪而过。 ———— 京郊,京卫军驻扎的北大营,宋淮皱眉看着闯进他营帐的男人,责怪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男人打断:“休沐才能见你一面,于我来说,太难熬了。” 宋淮轻叹一声,瞥了一眼门外巡逻的士兵,连忙将烛台熄灭,将人拉到身边,“那你也不能这样擅闯营地,若是被发现——” 齐瑄立刻揽住他,“不会,有九刃帮我望风。” “我留他在身边,本就不妥。”宋淮道。依律,任何闯营的身份不明者,都以奸细论处。 齐瑄一噎:“好嘛好嘛,我就是想你了,下回不来了,不给你添麻烦,行了吧?” 帐内昏暗,只有外头的月光和隔壁营帐透进来些许光亮,宋淮借着这微弱的光亮抬头看着他,努了努唇,小声道:“没嫌你麻烦。” 齐瑄咧嘴一笑,低头凑上去,“那亲我一下。”说着,噘嘴闭上了眼睛。 凑得这么近,即使帐内昏暗,感官也变得清晰,宋淮看着他这有些可爱的模样,眉眼间染上笑意,情不自禁弯了唇角。 齐瑄半天没等到想他要的安慰,睁开眼却看到怀中人露出了他最期待的笑容,一时间也愣住了。 宋淮见他愣愣地看着自己,下意识躲闪,避开他的视线。 齐瑄却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道:“你脸上有东西。” “哪?”宋淮抬手想摸脸,又想起自己方才分明已经洗过脸了!难道……没洗干净? “这里!”齐瑄一个指头戳在他脸上,语气严肃而认真:“这有东西,我刚陷进去,就已经醉了。” 宋淮眨眨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自己的酒窝。 “胡说八道!”一巴掌盖在齐瑄脸上,将他推开,摸黑走向床榻。 齐瑄连忙追过去,却因为不熟悉帐内布置,脚趾踢到了床脚,“嘶——!”齐瑄瘸着一只脚,撑着床沿龇牙咧嘴。 “你小声点!”宋淮立刻扑过去捂住他的嘴,怎料直接把人压到了床榻上。 齐瑄顺势抱住他,将他圈在身上,“嘘!就抱一会儿,抱一会儿我就回去了。” 宋淮便没再抗拒,还挪了挪身子,趴进他怀里,静静任他抱着。 抱了好一会儿,宋淮突然听见齐瑄道:“那个图烈,到底为什么缠着你不放?今日和谈,竟然坚持要与你比试。” “你不记得了?”宋淮趴起来看向他:“此事还与你有关。” 齐瑄皱眉,“与我有关?” “他有个孪生兄长,叫赫回,六年前来过大宁。” “……六年前,北狄第一次求和的时候?”齐瑄迅速回忆起当时使臣的名字与相貌,那时他好像才十五岁,对于重活一次的他来说,已经是十七年前的事情了。 终于灵光一闪,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人脸。 “他?……长得与图烈无半点相似!竟是孪生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淮淮的酒窝虽小,但是里面的酒度数高!醉了~醉了~(liao) 淮淮:…………你快闭嘴吧! 爆肝_(:3」∠)_ 今晚有点私事,明天2.21不更,后天早上更 第16章 旧怨 六年前,北狄,与宋淮有关,与他有关—— 此事齐瑄怎么会忘? 只是已经记不清那个叫赫回的人的相貌,更没想到,他竟然是图烈的兄长。 六年前的秋天,北狄使者打着求和的名义来到大宁,实际上,是企图以休战议和为借口,拖住大宁进攻的步伐,为处理内乱争取时间。 谈判前前后后进行了一个多月,宏光帝并非全无戒心,还是探到了北狄王座易主的消息,而此时,北狄使者的主事者也换了人,态度也愈发轻狂。 秋猎宴上,北狄使者派出赫回,挑战大宁的武士。 赫回,年仅十四,却身高八尺有余,体格魁梧,可徒手搏狼,是北狄有名的少年英雄。 大宁不缺武将,禁卫军也个个出类拔萃,但都是成年男子,对战十四岁的赫回,显得胜之不武。 那么就只有在场的皇家子弟和勋贵少年适合迎战…… 坐在宏光帝下手的齐瑄迎上宏光帝的视线,点了点头,准备挺身而出,他必须赢,还必须赢得漂亮。 他是大宁的皇子,对战一个异族莽夫,得胜是理所应当,若是输了,却会丢尽大宁和皇家的脸面! 可这时候,站在空地中央的赫回突然道:“听闻宋大将军有一子,年少有为,可敢应战?” 被点名的宋淮毫不犹豫地从父亲身后站了出来,绷着一张稚嫩却又倔强的脸,走到赫回面前,用少年独有的微哑嗓音,冷静道:“请赐教。” 那时的他才十三岁,脸上尽是少年稚气,刚到抽条拔个的时候,不但身形瘦小,还足足比赫回矮一头。 可他站在赫回面前,丝毫不惧,眼都不曾眨一下,侧身躲过赫回的迎面一拳,一手握住赫回的手腕,一手劈中他的肘窝,手肘猛击赫回的腋下肋骨,一个过肩摔,将赫回掼到了地上。 “好!”大宁的官员忍不住惊呼出声,齐瑄也攥紧藏在袖中的拳,暗自叫好。 但力量差距悬殊,赫回立刻挣脱了宋淮的压制,气急败坏地挥动带着指虎的拳头砸向宋淮脑门。 宋淮抽身闪躲,动作灵活而迅速,寻得空隙和破绽,攻击赫回的关节和经脉薄弱之处。 可宋淮的体力消耗得比赫回快,动作渐渐迟缓,被赫回一脚扫倒在地,挥拳猛地击向头部。 两人就倒在齐瑄座位前方不远处,这一幕让齐瑄险些不敢看。 宋淮躲过了第一拳,却被赫回压着上身,没能躲过后面的攻击。三拳下去,宋淮眉骨被划开一个口子,鲜血直流。 赫回盯着宋淮,露出轻蔑的笑:“你输了。” 场边的北狄的使者同样对宋骁露出狰狞恶意的笑容,宋骁却绷紧神经,视线紧紧盯着躺在地上宋淮。 忽然,宋淮抓住赫回的衣领将他往下猛拽,用头骨撞向赫回的鼻梁,趁赫头昏眼花之时,挺身屈腿,一个后翻,将赫回反压在地上,锁住他的喉咙,同样挥拳猛击赫回的头部。 与赫回铁拳击碎他的眉骨不同,齐瑄看到宋淮每一拳都击中赫回的太阳穴。 赫回想见他流血,而他只想赢。 几拳下去,赫回脑袋发懵,丧失了挣扎的能力,宋淮站起来,眉骨的血淌过眼角,顺着脸颊坠落,砸在地上,黏着地上的泥土滚成一个个血珠。 “你输了。”宋淮一字一句道。 脑袋震荡得嗡嗡作响的赫回侧趴着干呕,手却摸向腰间。 坐在上首的齐瑄视野更加清晰,一眼就注意到了赫回的小动作,立时抽出身边侍卫的佩剑飞身上前,一剑砍向赫回抬起的那只手臂。 “啊——!” 赫回惨叫一声,与断臂一同掉在地上的,是一枚泛着黑芒的四叶弯钩飞镖。 齐瑄持剑挡在宋淮面前,剑尖指着地上捂着断臂哀嚎的赫回,斥道:“打不过便使出这等龌龊伎俩,这就是你们北狄武士的秉性?” 宋淮的眼睫被鲜血打湿,眼前有些模糊,却紧紧盯着眼前人的背影,心跳得有些快。 北狄使者自知理亏,笑着上前道:“是我们的人不懂事,有劳大皇子教诲。”说着,命人上前将赫回抬下去。 宋淮却拦在扛着赫回的人面前,道:“他输了。”又抬头看向那使臣,话中分明含着怒意与执拗:“你们输了。” 齐瑄看着那使臣嘴角一抽,咬牙切齿地对宏光帝承认他们的武士技不如人,差点忍不住大笑出来。 实在是大快人心! 宏光帝赞宋淮年少不凡,赐下诸多赏赐,还下令为宋淮锻造长.枪和战甲。 余有全上前抚宋淮,要带他下去治伤,宋淮却不动,看向自己的父亲宋骁。宋骁仍是冷着脸,对宋淮点了点头。 宋淮终于松了一口气,跟着余有全离开。 这场见了血的秋猎宴就此收场。 那是齐瑄记忆中,对宋淮最初的印象——一个骄傲坚韧,执拗不服输的小孩儿。 当时,为了避嫌和自保,齐瑄在宫内安分守己,与同龄的勋贵子弟走得并不近。 而又与寻常勋贵子弟吟诗作对、附庸风雅不同,宋淮除了上学堂,就是在自家校场习武,也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 两人之间的交集,几乎没有。 那时齐瑄十五岁,虽没有赫回的体格,也比宋淮高一头,而又因为宋淮的脸上稚气未退,下意识把对方看作小孩子,对他的印象也不错,若不是没多久他就跟着宋骁上了战场,兴许也会结交一番。 上辈子,与宋淮在一起后,齐瑄也想起过这事儿,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慢一步,救下了宋淮。 此时齐瑄抬手摸了摸宋淮的眉骨,又贴唇上去亲了亲,另一只手将趴在怀中的人又揽紧了几分。 “都好了。”宋淮嘟囔着,摸了摸被齐瑄亲过的地方,觉得隐隐有些发烫,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当时太医还说,年纪小就是皮实,好得快。” 齐瑄第一次听见宋淮这般软而轻的语调,尾音还带着卷,霎时间一个激灵,浑身都热了起来。 上辈子宋淮心里压着事,对他也不完全信任,话很少,也不爱笑,就算是齐瑄逗他,他也抿唇不回应,逼急了,反而会生闷气,干脆不理他。 这辈子,宋淮每回被他逗得害羞,都会下意识躲开,要么就气急败坏地瞪他,这是第一次,主动对他撒娇。 齐瑄抱紧了怀中人,将唇贴到他脸上,狠狠嗅着他气息,努力克制自己不安分的**。 但宋淮还是感觉到了抵着他的滚烫,顿时脸一烧,说话也结巴了起来:“你、你、你怎么又这样?” 齐瑄鼻间呵出一丝笑意,“那你别动。” 宋淮将脸埋在他胸前,无奈地控诉道:“你……你还是放开我吧。” “不放。”齐瑄立刻用两只脚夹住了宋淮的腿,将人上下都锁住。 宋淮:“…………” 可你再不放,我、我、我也、也……也忍不住啊…… 而下面“十足禽兽”的齐瑄却一本正经地与他继续聊起了正事:“我没记错的话,第二天赫回就死了。” “嗯。”宋淮应了一声,才小声道:“后来我才知道,是父亲做的。” “侯爷?”齐瑄诧异道,转而又立刻意会,笑道:“咱爹就是护短。” 宋淮:“……别瞎喊。” “所以图烈坚持要与你比试,是想替他兄长报仇?”齐瑄嗤了一声:“分明是他兄长自己技不如人还耍诈,这等龌龊鼠辈,死有余辜。” “况且,就算图烈要寻仇,也该找我,或者找咱爹报仇。” 宋淮摇了摇头:“赫回的死被断定为自戕,没有人知道是父亲做的。” “那就更该找我了!”齐瑄道:“赫回的家人定是认为,赫回被废了胳膊,屈辱难堪,才自寻死路。” 宋淮抬头看他:“……所以你不该救我的,给你惹麻烦了。” “如今说这个已经晚了!”齐瑄看向他,突然狡黠一笑:“诶!你该不会是那个时候就喜欢我了吧?” 齐瑄原本是逗他,却没想到宋淮眼神一闪,视线飘忽着,上上下下,就是不敢看他,支吾道:“也、也不是……” 齐瑄捏住他的下巴,让他正视自己:“撒谎。”若非帐中不够亮,齐瑄笃定自己一定能看到宋淮通红的脸。 宋淮抓住他的手,趴在他身上:“真不是!” 齐瑄哼了一声,“狡辩!你肯定是想以身相许来报我的救命之恩。” “…………” 翻了个白眼,宋淮低声道:“那又不是你第一次救我……不过你肯定不记得了。” 齐瑄一愣:“慢着,你说清楚,不是第一次?” “不是。”宋淮看向他,“你帮我打过三次架。” 齐瑄在宋淮笃定的目光中感到愧疚自责,在赫回那事之前和宋淮的交集了,他真的不记得。而这恰好说明,上辈子,宋淮真的未与他完全交心,这些往事,压根没有对他提过。 “我脑子不好使,你给我讲讲?”齐瑄抱紧怀里的人,讨好道。 宋淮扬起下巴,用鼻子哼了一声,“不告诉你。” 齐瑄被他矜持又可爱的模样逗笑了,凑上去亲了亲他的鼻子,“我的错,求你快告诉我吧,嗯?” 宋淮的脸开始发热,闭着眼睛摇头拒绝。 齐瑄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王妃~告诉我吧。” 宋淮头摇得更快,但脸颊蹭过齐瑄的脸,齐瑄都觉得滚烫。 齐瑄含住宋淮的耳垂:“那……郎君?” “唔!”宋淮一个激灵,情不自禁发溢出一声轻喘,他立刻咬住唇,推开了齐瑄。 这一下使足了劲儿,齐瑄不设防,让宋淮从怀里溜了出去,躲到了床榻另一头。 “你别过来!”宋淮警惕地看着他,“你、你坐那别动,我就告诉你!” 齐瑄思量了一下,在床边坐好,“好,你快说。” 宋淮跪坐在床榻一角,沉默了一会儿,道:“第一次是我五岁的时候,先帝说要给皇长孙选伴读,我和他们一起进的宫。” 齐瑄:“!!!” 五岁?给他选伴读? 我……到底……与你错过了多少年啊?!!! 作者有话要说:小学生淮淮:你坏!我不告诉你! 小霸王瑄瑄:快告诉我!不告诉我我就亲你! 小学生淮淮:【大哭】呜啊……!麻麻,这里有坏人! 小霸王瑄瑄:别哭!媳妇!老婆!老公!别哭!给你买好吃的! 小学生淮淮:【抽泣】那我、我告诉你,你、你要给我买……冰淇淋! 小霸王瑄瑄:没问题!买哈根达斯! 定北侯举着四十米大刀还有10秒钟抵达战场:谁欺负我儿子! 瑄瑄&淮淮:我们这么甜,大家真的不收藏下评论下吗? 隔壁中原逐鹿大大的完结文《刑侦一队系列:下一个嫌疑人》上了现纯完结vip榜,我厚颜找她给我推文嘿嘿嘿嘿~ 然后她说我这文是“古代谋略甜文” 我:……中间那两字我不认识,我这只有甜,谋略是什么东西? 推荐中原逐鹿大大的文: 鬼差大佬暗恋我——《亡灵博物馆》连载中,博物馆和我都归你的闷骚馆长出没~ 破破案谈谈恋爱——《刑侦一队系列:下一个嫌疑人》已完结,刑侦队长和俏法医出没~ 我对象是条狗?——《我在宋朝养妖怪》已完结,会变身的忠犬攻出没~ 喜欢的小可爱去中原逐鹿大大的作者专栏收割吧~ 第17章 往事 齐瑄的祖父承顺帝是一个较为专权的帝王,未免兄弟争权的局面,嫡长子齐晗出生后,长至十岁,才有了庶出的二皇子,到五皇子,比齐晗小了十五岁。 齐瑄是承顺帝的第一个孙子,很得承顺帝喜欢,又记养在岳皇后名下,是名义上的嫡长子。 齐瑄三岁开始识文断字,五岁习武,七岁那年开始学骑射,承顺帝下令给齐瑄选伴读,陪他识字、练武。 是以,京城上等勋贵世家五到十岁的嫡子都入了宫,包括宋淮在内,一共七个小儿。 在东宫的小书房等待的时候,宋淮和人打了起来。 因为安阳侯家那个小胖子马涛说他是个野种,不配进这个门,不配跟在皇长孙身边。 宋淮起初不理会他,却惹得马涛更加不满,上前将他一把推到了地上,承恩公的孙子岳唯跟着取笑宋淮,踩住他的衣角,不让他爬起来。 于是宋淮发了狠,蹿起来把马涛扑倒,骑在他身上捶了他两拳,可马涛比他壮,立刻翻身把他压在地上,连捶带扇,一顿猛揍。 宋淮抱着头,咬牙不吭声,不喊疼。成国公家的小孙子孟源不忍,想上去拉架,却被看好戏的岳唯拦住:“马涛与宋小公子闹着玩罢了。” 一时间,在场的奴婢也进退无措。 “你个小畜生,敢打我?”马涛一边骂一边挥拳,就在宋淮忍不住要呜咽出声的时候,骑在身上马涛被人踹了出去。 那时宋淮第一次见到马涛口中他没资格接近的皇长孙殿下。 他穿着墨绿色华服站在那,如一棵挺拔的小松,俊俏的小脸上尽是怒意,对身后的人道:“先生!这样的人,如何能为朋为友?” 话音一落,在场的几个小公子和奴婢都跪了下去。 宋淮也低头跪好,殿下没有看他,他也不知道殿下是在说马涛还是说自己,只是下意识低下了头,不敢去看他。 “先生,我明日亲自去与皇爷爷说,我不需要这样的伴读。” 宋淮看到那个说不需要他们的皇长孙殿下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往外走,可刚跨出门,就听见院外有宫人高声呼喊:“生了生了!是个皇孙!快去给陛下和太子报喜!这可是正经嫡出的皇孙!” 宋淮注意到,皇长孙殿下脚步一顿,捏了捏拳,藏进了袖子里,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小书房。 听宋淮讲完这段,齐瑄胸口发闷,懊悔不已,他往床里挪了挪,跪坐到抱膝所在床角的宋淮面前,抓住了宋淮的手:“那话……我不是说你。” 宋淮看着他,眸中一片平静,没有怀疑,也没有探究。 齐瑄:“其实那日……原本也是选不成的。” 齐瑄记得,原本定好选伴读的那日早晨,怀胎的岳氏突然要临盆了,皇爷爷和父亲都不得空,他原本是在岳氏院子外面候着的,先生却告诉他,母妃这边他帮不上忙,而各家子弟已经到了,还是去小书房走一趟较为妥当。 而他刚到小书房门口,就听见有人嚷嚷:“你个小畜生,敢打我?” “小畜生”三个字狠狠刺中了齐瑄的神经,岳氏以为他不知道,时常在宫人面前骂他小畜生,而宫人嘴巴不严,久而久之,也入了他的耳朵。 而他那时还是不够沉稳的年纪,当下没忍住怒意,进去抬脚就把马涛踹开,还说了那两句“不要这种人做伴读”的话。 紧接着,就传来宫人高呼的声音,宣告着他那日起,正式成为了一颗废棋,一颗拦路石。 齐瑄:“我若知道……”知道当时那个人是你,知道多年后我会如此爱你…… 齐瑄顿了顿,笑得无奈:“就算知道是你,也不能把你留在身边。” 那日之后,齐瑄只能隐忍,藏拙,谨小慎微地在岳氏手下讨生活,提防岳氏哪日瞧他不够顺眼就将他弄死。 若是把宋淮留在身边,不知道多招岳氏嫉恨,又会跟着他受多少委屈。 当初宋淮不懂皇长孙殿下在门口的那一刻僵硬,如今怎会还不明白?他反手握住齐瑄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冲他笑了起来:“当初我觉得,殿下可真神气,我确实配不上。” 齐瑄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在上宋淮面前,将下巴搁到了宋淮的膝上:“我瞧瞧?这么俊的小将军,配我正好。” 宋淮噗嗤一笑,看着齐瑄,压不住唇角的笑意,道:“你好傻。” 齐瑄跟着勾起唇角,突然想到什么,“诶!说起来,那天应该是你第一次见到你父亲。” “嗯。”宋淮点点头,唇角向下压了压。 齐瑄眼尖留意到他的表情,立刻问:“他该不会一回来就骂你了吧?” “也没有,就是……被他吓到了。” 伴读没选成,他们几个小子都被送回了家。 太子妃娘娘在东宫临盆之时,陛下和太子殿下正在宫门,迎接率军凯旋的北卫将军宋骁。 一脸是伤的宋淮被送回府中,恰好见到了从宫里回来的、素未谋面的父亲。 他还穿着战甲,一身煞气,胡子拉碴,一脸凶相,盯着宋淮第一句话就是叫他抬起头来,沉着脸问他:“为何与人打架?” 宋淮顿时就吓哭了,瞥了一眼自己娘亲,攥着衣角直摇头,咬着牙不说话。 跟着他去东宫的下人跪下来,把发生的事情禀给了宋骁。 “混账!”宋骁一掌拍碎了椅子扶手。 宋淮吓得一抖,就见宋骁视线扫了过来,顿时眼泪落得更凶。宋骁朝他走过来,捞着他的脑袋搓了一把,半呵半哄:“不许哭!”说着将他推到了母亲怀里,转身又出了门。 宋淮在娘亲怀里哭了个痛快,等娘亲给他擦完药,早就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第二日,安阳侯带着马涛上门赔罪,宋淮才知道,父亲昨日又进了宫,在陛下面前告了安阳侯一状,说他管教无方,纵容孙子残害幼小。 其实……马涛不过比他大两岁而已。 “噗……”头搁在宋淮膝上的齐瑄笑了出来,“咱爹就是这样,看着凶,却最护短。” 宋淮已经懒得去纠正齐瑄的称呼了,见他笑得开怀,忍不住伸手揪了揪他的耳朵。 齐瑄正好头枕在他膝上,抱着他的双膝,微微翘着唇角,深邃的眸子静静看着他。 宋淮突然抓住齐瑄的肩,低下头,将唇贴到了齐瑄的眼睫上。 啾。 齐瑄浑身一震,僵着不敢动,柔软的唇瓣贴在他的眼睫,他屏住了呼吸,只觉此刻帐中的静谧将他包围,连外头蛐蛐的叫声都响亮了起来。 齐瑄觉得心跳得很快,却与以往宋淮一靠近他他就忍不住**高涨不一样,他此刻没有感觉到体内那种**,只是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地流入了心脏,整颗心充盈得饱胀,一下一下地有力跳动着。 其实也不过一瞬,柔软的唇瓣撤离,齐瑄仍没有睁开眼睛,因为他感觉到宋淮额头抵在自己额头上,属于宋淮的呼吸就在他鼻尖萦绕,他跟着宋淮的节拍,一呼一吸之间,心脏的跳动慢慢平缓下来。 维持着这个姿势,齐瑄闭着眼睛,轻声问:“你还没告诉我,第二次是什么时候。” 齐瑄感觉到宋淮的眼睛眨了眨,睫毛撞上了他眼睫,轻轻刷了刷,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宋淮露出一个狡猾而俏皮的笑容。 “第二次啊……”宋淮抓他肩膀的手,改成搭在他肩上,道:“是在围猎场。” 宋淮回忆到:“我十二岁的时候,武艺尚可,却没杀过人,没见过血,父亲怕我上了战场根本不敢杀敌,就把我一个人丢尽了围猎场。” 齐瑄猛地直起身:“你是说西山的围猎场?” 宋淮点点头。 每年的秋猎就是在西山的围猎场举行,但每次御驾抵达之前,都会有人前去清理凶猛的野兽,将它们赶进西山北面的山谷圈住,以免伤了贵人。 但十四岁那年春天,齐瑄记得很清楚,齐琛撒娇说想要一只活的狐狸,不要宫里御兽园养的,非要齐瑄去给他抓一只,而岳氏就当真让他去抓一只。 所以齐瑄带了一队人,去西山的猎场抓狐狸,碰见一个被黑熊攻击的“小野人”。 “小野人”瘦瘦小小,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一张脸脏得看不清相貌,被黑熊逼到了树上,举着一根削尖的长棍与一人高的大黑熊对峙。 而那黑熊不停拍打着树干嘶吼。每当它直立起来想往树上爬,那“小野人”就用长棍戳它眼睛。黑熊被激怒,猛地拍打树干,眼见那“小野人”一手要抱不稳树干,齐瑄立刻拉弓,一箭射中了黑熊的眼睛,箭头都浸过麻药,那黑熊很快便倒了下去。 而树上那个“小野人”竟然只朝他看了一眼,就跳下树,纵身几个跳跃,消失在树林里。 齐瑄当时还道这小野人好生无礼,转念一想,说不定对方连话都不会讲,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去给齐琛猎狐狸。此刻想起来,自然惊诧万分。 “那个小野人是你?”见宋淮瞪他,齐瑄忙改口:“不是,你怎么那副打扮?” “一个月。父亲说,不给我护具和干粮,让我在围猎场待一个月再回去。”宋淮回忆起当初,仍记忆犹新:“当时我就一身衣服,一把小刀,两块打火石。” “遇见你之前,我在林子里躲藏了半个月,就抓过几只兔子和山鸡,第一次撞见猛兽,就是那头黑熊。” “那时候真以为自己要葬身熊腹了,没想到就遇见了你。”宋淮叹道。 五岁那年初见后,宋淮在几次宫宴上见过皇长孙殿下,只是总记着他那一句“这样的人,如何为朋为友”,不敢靠近他。 但宋淮对他有些憧憬和仰慕。他从一棵小松长成了一棵挺拔苍翠的松木,他脸上总有温和的笑容,进退得宜,在那些同龄的勋贵子弟当中,那么惹人瞩目。 宋淮偶然听舅爷爷说过,皇长孙过于平庸保守,可宋淮觉得不对,他分明那么引人注目。 于是在围猎场,宋淮一眼就认出了齐瑄。是生之万幸,也是他的命中注定。 但他下意识就躲了起来,不想以这副样子与他说话,不知道如何介绍自己的身份,更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被父亲丢进围猎场一事——这显得他太无用了。 所以宋淮跑了。 但齐瑄拉弓射中黑熊那一箭却深深镌刻于他的脑海,好像打通了他的某条经脉,再次遇到猛兽攻击时,他不再只会逃跑与躲藏,而是敢冲上去搏杀和战斗,甚至生死关头,都还能回忆起,齐瑄那一箭的果决英姿。 一个月之期满,他完好无损地回了家。 “当时应该拦住你的,给你留些干粮也好。”齐瑄心疼道。 宋淮摇了摇头:“就是怕你知情后会帮我,若是那样,试炼就没有意义了。” “侯爷也太严苛了……”齐瑄忍不住抱怨,连称呼都换了,可心里又清楚,以宋淮的性子,若不经那一回儿,说不定还真的长不大,更别提上阵杀敌。 可心里仍不是滋味,止不住的懊悔和难受。 这辈子,上辈子,他都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一次次忽略了宋淮的存在,错过了与他相识、相知的机会……差一点,就完全错过了眼前这个人。 齐瑄伸手抚上宋淮的脸,叹道:“我岂不是还要感谢南阳郡主……若非如此,怕是要错过你一辈子。” “大概吧……”宋淮垂眸,隔了好一会儿,才再次抬头看他,道:“你问我从何时开始喜欢你,我也不知道。” “我甚至不知道,我究竟……为何喜欢你。”宋淮看着他,神色认真。 齐瑄一愣,这还是宋淮第一次对他直言“喜欢”二字,可心中却闪过一丝慌乱,生怕宋淮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可你于我来说是不寻常的。”宋淮道。 “哪怕我们一生陌路,你于我来说,都是藏在心里头的不寻常。” 齐瑄眼眶一热,立刻抬手捂住了眼睛。 上辈子,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哪怕我们一生陌路,于你来说,我是不寻常的? 就算我们不曾在一块,就算我们曾相守,却又远隔天涯,横跨生死,于你来说,我都是你藏在心里头的不寻常? 作者有话要说:小野人淮淮:这个人,好像一棵树。 小松树瑄瑄:小野人,你要不要……【坏笑】待在树上,永远别下来? 小野人淮淮:………… 小松树瑄瑄:【一本正经】真的,我给你建个树屋! 瑄瑄&淮淮:这么肥的章~不足以让诸位仙女收藏我们吗? 第18章 中毒 宋淮见齐瑄突然捂住了眼睛,肩膀颤抖,一时间惊讶得手足无措。 “你……怎么老哭啊?”宋淮倾身抱住了眼前人,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嘟囔:“羞不羞?”说着,安慰似地贴着他侧颈亲了亲,“别哭了。” 齐瑄伸手将他抱紧,紧紧勒向自己。 该如何让你知道,我是多么感激上苍,让我重活一世,再次拥抱你,从你口中听到这句“不寻常”。 落了两滴泪,齐瑄也觉得丢人,怎么只要宋淮稍微给他一点甜头,他就跟个傻子一样,不是傻笑就是痛哭? 齐瑄吸了两口气,忍住泪意,才哑着喉道:“我做过一个梦……” “梦里头,我们分开了……”齐瑄收紧胳膊,将宋淮勒得喘不上气,“于我来说,你是我毕生所求,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不能没有你。” 宋淮讶异,张了张唇,这……就是你……锁住我的原因么? 若是如此,我亦心甘情愿,走入你的牢笼。 拍了拍他的背,宋淮低声道:“不分开。” “说到做到。”齐瑄抱紧了怀中人,你千万不能,放开我的手。 “嗯。”宋淮也回抱就对方,我亲手,为自己套上枷锁,将锁链与钥匙,都交到你手中。 宋淮终于将人哄好了,平复了心情的齐瑄抱着宋淮躺下,非说要哄他睡觉。 见他难得没有孟浪胡闹,宋淮自然也不会有异议,怡然自得地享受着他的体贴,还打了个哈欠,水汽霎时间充盈双眸,声音也带上了一点软糯与娇嗔:“你不回去吗?” 如今已近亥时末,从北大营回京还得半个时辰,城门早就关了,也不知道打哪爬墙还是钻洞回去。 想到这,宋淮不禁笑了出来,眼中的水雾随着眼睛一弯溢了出来,沾湿了纤长的睫毛。 “你睡了我就回去。”齐瑄伸出手,食指指尖拨了拨那纤长的羽睫,拇指擦去那水痕,捻了捻湿润的两个指头,尾指轻柔地勾过他的鬓发,将人又往怀里紧了紧。 “可你明日还要上值……”嘴上劝人快些走,胳膊却抱紧了对方,整个人往对方怀里蹭。 齐瑄龇牙,捏了捏他的后颈,笑道:“口是心非!” 宋淮将脸埋在他胸口,偷偷勾起唇角。 笃笃——笃笃—— 细小而规律的敲击声,齐瑄给怀中人拍背的动作一顿,宋淮也睁开了眼睛。 “王爷!”九刃在帐外压低了嗓子唤他。 齐瑄下床,走到九刃所在的位置,就听九刃低声道:“宫里出事了。” 齐瑄匆匆回了城,宋淮自个重新躺下,方才还闷热拥挤的床榻,此刻竟然显得空荡荡,拉过被踢到床脚的薄被,将自己整个盖住,隔了一会儿,又掀开罩在头上的被子,抬手捂住了脸。 真讨厌……害我睡不着了啊…… ———— 承明殿内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宫人都提着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行动。 偏殿的寝室内,白朗躺在床上,面色发紫,嘴唇乌青,敞开的衣襟露出紧实的肌理。太医额头冒着汗,给他行针的手却丝毫不敢抖。 宏光帝坐在一旁,脚边跪着一个太医为他诊脉,脸色越来越难看,头越垂越低,抖若筛糠。 把脉的手抖成那样,宏光帝想不察觉都难,揉了揉额角,颇为不耐呵道:“说!” “陛下……”太医垂头跪得更加低,“陛下……近日是否燥热烦闷,精力匮乏,彻夜难眠,或时常惊梦而醒?” 宏光帝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近几年夏天,他都会犯失眠症,太医只道是夏日燥热所致,给他制了安神的熏香,最热的六、七月,他还会去行宫避暑,熬过了夏季,症状便会有所好转。 但今年这失眠的症状却来得比往年早。起初他并未起疑心,只当是自己身子不如从前,却没想到,白朗今日竟突然中毒! 受了杖刑没咽气,宏光帝便下旨让他复职,为了敲打岳氏,免得她将手伸的太长,还特意把人留在了身边,就在承明殿偏殿住着。 伤后第三天,白朗才勉强能下床,到他跟前谢恩,晚间宏光帝还许他到跟前,一同用了晚膳。 给白朗治伤的太医也看着时辰,将他的药送到了承明殿,谁知白朗服药不久就面色发紫,喘不上气,直挺挺倒了下去。 几个太医过来,先给宏光帝诊脉,确认他的安危,又查看白朗的情况,再排查了今日的膳食,可并未发现不妥。 但白朗中毒的样子,太医觉得像是长恬花与白朗服用的一味药药性相克,引起中毒的症状。 这长恬花,因为气味芬芳,常被用来制作香料。但因其本就含有毒素,用量必须慎之又慎,少量长恬花制作的熏香有助眠安神的作用,过量则会导致毒素沉积内腑,削弱体质,以致体虚多病。 可若是要导致白朗立时毒发,这长恬花的用量就有些惊人了。 “陛下……”余有全带着太医去查验了熏香,前来回禀,跪在宏光帝面前,向来沉稳的太监总管也止不住声音颤抖:“最近用的这批安神香里头,确实掺有过量的长恬花。” 陛下一到夏日就燥热烦闷,难以安眠,这款安神香是太医亲手所制,恰好有安眠的功效,又不至损伤龙体,但如今这批安神香里头,竟然多掺了几倍的长恬花。 而陛下的失眠症近日发作得频繁,所以,只要晚间陛下回了寝室,宫人就会点上这安神香,用量也加大了不少。 用个晚膳的功夫,白大人就中了毒。 而若非白大人突然中毒,他们不知道还会继续给陛下用多少盒这个香。 余有全扇了自己一耳光,头磕得“砰砰”作响,痛哭道:“奴该死!未能将陛下照料周全,竟让这种犯上作乱之事在陛下宫中发生,险些害了陛下。奴该死!请陛下治罪!” “够了!”宏光帝皱着眉呵道:“给朕去查!查不清楚你提头来见!” “是,奴这就去!”余有全磕了个头,迅速爬起来跑了出去。 床榻之上,太医收了针,把白朗扶起来,在他腹部一阵按压。 “噗……”白朗呕出一滩黑血,双眼却还紧闭着,意识尚未清醒,又吐了两次,才吐出了少许红色鲜血,面色和唇色由青紫转为苍白。 有小太监上前给白朗擦身,太医退到宏光帝跟前:“回陛下,白大人体内的元毒已清,余毒仍须调养一段时日,方可除尽。” 宏光帝点了点头,道:“你再给朕看看,朕的身子,到底有何不妥?” 往年用的也是这个安神香,若是库房已无存证,那便无法追溯,无法确定是否有人动过手脚。 而他的夏日失眠症越发严重,便会越发依赖这个安神香,若非这次白朗服用的药做了引子,忽然毒发,他岂不是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谋害了性命? 两个太医上前轮流给宏光帝把脉,又交头接耳了一番,原先给宏光帝诊脉的那个太医颤着声道:“回陛下,陛下这……这是体虚之兆。” 宏光帝眼皮一跳,咬牙道:“讲!” “体虚者,易遭疾病风邪侵入,但若……能、能好生调理,亦能……寿命无虞。” 言下之意便是,身子已经毁了,注定体弱多病,若不甚病重……怕是难以长寿。 宏光帝沉着脸,咬紧了后槽牙,眸中迸发出骇人的杀意,片刻后,收敛了暴虐的情绪,道:“朕龙体康健,而白统领……误服毒物,明白么?” 两位太医一愣,意识到这是要隐瞒龙体欠安之事,连忙答:“……是。” 承明殿的灯火熄了,宫里各处却接二连三点起了灯。夏日的皎月忽然间躲进了云层里头,那云团越攒越厚,将月色完全遮住。 长长的宫道上,宫人提着的灯笼晃得厉害,风雨欲来。 唐铮护送齐瑄刚回到宣王府,豆大的雨点倾盆而落。 王府的两个谋士迎了上来,一个替齐瑄撑开伞,一个在一旁回禀:“王爷,计划已成。” “宫里怎么说?”齐瑄领着几人穿过院子,往外书房去。 “查着呢,兴许明儿个一早,朝凤宫那位,就要去承明殿门口跪着了。” “她不会。”齐瑄抬腿进了书房,下人上前,用帕子擦干他身上所沾的水珠。 齐瑄:“她和父皇,都丢不起这个脸。” “王爷的意思是?” “这事得封口。至于处置……就要看朝凤宫那位,手中还有多少筹码了。” 上辈子,父皇因入秋时的一场风寒一病不起,多疾并发,整个冬日都缠绵病榻,第二年开春愈发虚弱,已经无法处理政务,只能命他和齐琛监国。 起初,宏光帝和太医,包括齐瑄都未觉有异,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向来是年长者的常态。 可临近夏日,宏光帝精神越发恍惚,想起了往年一贯用的安神香。为避免药性相冲,余有全特地去问了制香的太医,怎料这一问,问出了不妥。 太医说,陛下体虚,用不得这个安神香。可要知道,往年每到夏天,宏光帝都是靠这安神香度日的! 余有全带人去查了库房,找到了历年所用熏香的存底,这一查,才查出了长恬花过量。 但,为时已晚。宏光十一年,宏光帝没能熬过端午,驾崩于五月初三。 重生回来,齐瑄自然也记着这件事。 即便与宏光帝并无多少父子之情,更记恨他对母妃之死冷眼旁观,记恨他为了大局纵容岳氏这么多年,但齐瑄还是不希望宏光帝在入秋时病倒。 宏光帝病倒,意味着岳氏会加快动作,意味着他的时间将越来越紧迫,不足以谋划周全。 这香已经用了好几年,不差今年这一点,宏光帝的身体怕是也早就毁了根基。 宏光帝不能病倒,但这事却可以提前揭露出来,只需一个病引子…… 如今,就看宏光帝是不是连自己的生死也不在乎……而岳皇后,又打算用多大的筹码,来保她自己呢? 作者有话要说:孤枕难眠的淮淮:【床上打滚】睡不着~ 精虫上脑的瑄瑄:你这样滚不行,要和我一起滚,才有助眠的功效。 孤枕难眠的淮淮:【怀疑地凝视】 精虫上脑的瑄瑄:真的,我来教你! 瑄瑄压上去酱酱酿酿之后,淮淮眼角带泪,睡得格外香甜~ 注意: “长恬花”是为剧情服务的设计。 设定是一种含有毒素的花,白色,有异香,可制香料,有毒,少量有麻醉、催眠的作用,过量会导致免疫力下降,体弱多病。 类似中药【茉莉根】:有麻醉止痛的功效,主治跌打损伤,龋齿疼痛和头痛失眠,但有毒,体弱者和孕妇慎用。 因为功效不完全一致,也怕产生误导,所以另外取了名字。 以上! 求收藏~求评论~ 求包养专栏~ 求打捞已完结的小甜饼《闭上你的乌鸦嘴》~ 【鞠躬】 第19章 世家 下大雨了……阿淮睡得好么? 从外书房回了主院,齐瑄躺在床上仍是毫无睡意。 承恩公岳家管着大宁的漕运,还有专门饲养战马的军马场。 这些都是当初岳家跟随天元帝建国时分到手中的权利,就如宋家手里有北卫军,岳家管着漕运和军马场,贺家——柳眉山的外祖父家,管着铁器铸造,成国公孟家管着盐引。金银钱币铸造则一直掌握在皇家手中。 当初时局动荡,天元帝需要帮手来打理这些事务,以保障兵器、粮草、马匹等物料不出乱子。 但分权容易集权难。 如今这些事务名义上是朝廷专营,但却并非直接掌握在帝王手中,而是由几大世家经营。虽然最终仍须听命于帝王,但如此大的权利已经足以让帝王寝食难安。 承顺帝登基开始,就有意收回这些权利,但这些世家怎会乖乖吐出叼在嘴里的肥肉? 皇权与世家之间的博弈,注定是一场持久战。 倒是宋淮的舅爷爷——如今的淮安侯贺臻,接任工部尚书后,提议将军器所从工部独立出来,只设两大监事,直接听命于宏光帝。 舍了军器所,却赢得了宏光帝的器重,保下了贺家后代福泽。 若齐瑄猜的没错,上辈子宏光帝准许齐琛提前入朝,应该是从岳家手中,换了泯州的军马场。 因为上辈子齐瑄登基的时候,岳家已被满门抄斩,军马场和漕运一并都交到了他手中,而账册记录表明,军马场比漕运更早一些就被皇家接管了。 这一回,岳家会用漕运,来换岳皇后么? 若是岳氏有气魄,倒不如自请一死,好歹是以皇后的身份西去,既能保住齐琛嫡子的身份,又无需交出岳家手中既得的权利。 可问题在于,岳氏敢不敢死?甘不甘心死? 更说不准,就算她愿意死,也平息不了宏光帝心头的怒气。 就算宏光帝最后放过了岳氏,齐瑄也不打算放过她。 岳氏这个下毒的手法,令齐瑄深恶痛绝,恨不得将她抽筋扒皮! 上辈子齐瑄就知道,自己母妃是悄无声息的病逝,阿淮的母亲也是遭人暗害,身子早有隐患,才突然暴毙。 母妃之死因为没有证据,父皇明知岳氏的嫌疑最大,仍动不得她。 可于齐瑄来说,岳氏和她背后的岳家,必须除。 至于上辈子对阿淮母亲下手的人,如今亦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指向岳氏。 就算是岳氏所为,齐瑄也不太理解岳氏的动机。就算父皇心属定北侯,那岳氏该嫉恨的也是定北侯,既然有机会下手,为何不直接针对定北侯? 时机也有些不对。若是岳氏下手,完全可以同谋害父皇一样,早早开始谋划,而上辈子侯夫人的症状还不算明显,大夫也未曾发觉,想来时日不久。 若是后来才下的手,如今帮齐琛同他争权都来不及,哪还有闲工夫去害一个后宅妇人? 若不是岳氏做的,那还会是谁? 齐瑄心头有个可怕的猜想,可他不敢深想,甚至不敢去调查证实。 若是真是那人……若上辈子是那人…… 他前世必定是死后无颜面对阿淮,才重生回了如今。 这辈子,这辈子,一定要阻止此事发生。 ———— 北大营校场,将士们围成一圈,紧盯着擂台上比武的两人。 宋淮持一根长棍,拦、拨、扎、刺,愣是使出了长.枪的气势,将孟源逼得节节败落,台下一阵叫好。 孟源手持长刀,绷紧心神应对宋淮多变的招式。 他与宋淮关系不算亲近,对他印象却极好。 他比宋淮大三岁,第一次见宋淮就觉得他长得粉雕玉琢,甚是可爱,想与他结交,所以在其他世家子弟欺辱宋淮时,他并未跟着踩一脚,还曾维护宋淮,对他表过善意,奈何宋淮并不领情,大约是清楚旁人的恶意,便不愿与人亲近。 后来定北侯成了手握重兵的边关大将,有些孩子开始讨好宋淮,宋淮一概不理,孟源自然也没有获得优待。 那些人背地里骂宋淮翻身之后仗势欺人、无容人之量,孟源觉得可笑至极,被害者凭什么要原谅根本没有悔过之心的施害者? 六年前,那个身形瘦小却敢应战北狄武士的宋淮,让孟源动了从军的念头,但祖父成国公自然不肯,孟源再三争取,才进了京卫军。 六年过去,出众的武艺与智谋,加上傲人的家世背景,孟源坐到了京卫军北军统领的位置,如今有妻有子,可谓人生得意。 而宋淮,也长成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将军,虽然眉眼间仍残留着少年气,但只要上阵对敌,便犹如一柄凌厉刚强的长.枪,气势汹汹,所向披靡。 “咣当”一声,孟源手中的长刀被宋淮挑落,棍风一扫,直至孟源的咽喉。 “好!”台下一阵叫好。 “我输了。”孟源垂下手,心悦诚服。 “老咯老咯!我这个老家伙,在你们两个年轻人面前自惭形秽啊!”年纪比孟源大两轮的南军统领杨穹走上来,拍了拍两人的肩。 “杨统领言重了。”孟源与宋淮近乎异口同声道,说完孟源对宋淮笑了笑,虽然宋淮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孟源发现他的神态是放松的。 起初,陛下命宋骁训练京卫军,来的却是只有十九岁的宋淮,杨穹还颇为不满,最后商量着将训练地点选在了北军大营,而他只派了一小队南军前来参训。 怎料这一小队差点没在宋淮手上撑下来,杨穹来了兴致,亲自领人前来,见识了宋淮针对京城防卫的优势与劣势,为京卫军定制的详细训练教程,顷刻间对宋淮赞不绝口。 一个月下来,京卫军上下改头换面,对这个年仅十九岁的小将军心服口服。 杨穹与二人寒暄了几句,领着南军回了南大营。 孟源看向宋淮:“今日作别,小将军可愿赏脸喝一杯?” 虽然三千北卫军还须在北大营驻扎一段时日,但宋淮练兵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余下的便交由两位统领各自费心。 于是宋淮抿着唇,点了点头。 他记得孟源——小时候少数不欺负他、还愿意帮助他的人,即便对方不曾舍身维护,或实际改变他的处境,但宋淮仍心怀感激。 毕竟他并没有资格要求一个外人不顾他人眼光站到他这边,与他共担风雨。 而如今,他已经有了这样一个人——一个将他护在身后,不惜打造金丝笼,替他遮风挡雨的人。 从前那些人,本就不值得费心,如今早就不放在心上记恨了。过去的事,虽然不能原谅,但也可以放下了。 孟源说请他喝酒,当真就只是请他喝酒,拎着两坛酒,去伙房拿了一只烧鸡,带宋淮爬上了北大营背靠的山上。 半山腰的位置,恰好将山谷里整个营地收入眼底。 宋淮跟着孟源盘腿坐到地上,接过孟源递过来的酒坛子,凑到鼻尖嗅了一口。 呛。 虽军中开宴非烈酒不饮,但宋淮还是不太喜欢这种辛辣呛鼻的味道,微微蹙起了眉,瞥见孟源猛灌了一口,犹豫了一瞬,还是捧起坛子喝了一口。 孟源斜眼瞥见他的表情,不禁觉得好笑,果然,只要下了战场,离了校场,就还是个小孩子。此时若是开口笑话他,竟有一种欺负小孩子的错觉。 罢,不喝便不喝吧。 孟源又灌了两大口,才道:“对不住。” 宋淮转过头,不明所以地看他。 孟源看着那双澄澈的眼睛,突然自惭形秽,“不觉得我伪善么?明明想帮你,却又不敢帮到底,虽说不曾与他们同流合污,但也算是冷眼旁观吧——” “足够了。”宋淮打断他,“谁也不是圣人,能不作恶,就已经胜过许多人了。” 孟源愣了愣,突然大笑起来:“对!是我钻牛角尖了。” 孟源对宋淮举起酒坛子,宋淮顿了顿,举起手中的坛子与他碰了碰,见孟源仰起脖子喝得畅快,有些犹豫,怎料被人按住了胳膊。 “不能喝就算了。”孟源笑着,把他手中的酒坛子取走放到地上,将整只烧鸡塞到了宋淮手中,“这个归你。” 宋淮看着手中的烧鸡,抿了抿唇,掰下一只鸡腿,递给了孟源。 见他绷紧的小脸一片真挚的模样,孟源没忍住,抬头搓了一把他的脑袋,另一只手接过了那只鸡腿。 等孟源喝完一坛酒,宋淮也就着那只烧鸡,不知不觉间喝掉了小半坛。 孟源将空酒坛子滚到一边,双手向后撑,状似闲谈地问:“前几日夜里来找你的,是宣王吧?” 平静无波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在宋淮耳边炸开,猛地转头看向孟源,眼中尽是防备,手也下意识攥紧了坛口。 孟源将他的表情和动作收入眼底,笑道:“别紧张,不是质问你。” “我碰巧撞见罢了,当时没管,如今也不会揭发你。” “只是当时没瞧清楚,不知道是谁,思来想去,你回京之后走得近的,只有宣王殿下,随口一问罢了。” 大意了!宋淮抿紧了唇,方才他的反应过了头,完全是不打自招! “你与殿下……”是那种关系么?孟源看向宋淮,欲言又止。 “你喝醉了。”宋淮看向他,眼神暗含警告。 “罢,我原本要说的也不是这个。”孟源无奈地笑了笑,道:“我是想说,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你喝醉了。”话音更加笃定。 “这不仅是我的意思,还是整个孟家的意思……希望宣王殿下能明白。” 孟源脸上还挂着闲适的笑,让宋淮不禁怀疑他是否真的喝醉了。 而说完这句话的孟源站了起来,脚步竟然真如喝醉了一般踉跄,眼神却清明得很,声音也沉稳冷静:“在下不胜酒力,先行一步。” 宋淮看着孟源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犹豫了一瞬,捧起了面前的酒坛子。 亥时末,在净室洗漱完的齐瑄回到寝室,突然耳尖一抖,发现窗外有些异响,回身刚握住墙头佩剑的剑柄,就听见一阵清晰的敲击声。 笃笃——笃笃—— 快步上前将窗户打开,一个带着酒气的脑袋撞了过来,还撑着窗沿往里爬。 齐瑄连忙将人抱进来,一瞧,浑身酒气不说,双颊早已粉若桃花,连眼尾都像擦了胭脂一般绯红,分明醉得眼神迷离,却在看向他那一刻,忽然眸眼一亮,整个扑上来—— 啾。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送上门的肉,吃还是不吃? 淮淮:唔……是这个人!【扑——啾】 瑄瑄:不管了,先吃吧! ——拉灯—— 求收藏呀~求评论呀~ 第20章 酒后 夏夜的暴雨说来就来,将屋顶的瓦片敲得嗒嗒作响,酷热被驱散,送来丝丝凉意,寝室却里头犹如烈火烹油,越来越热,纱帐里还时不时泄露出绵软的呜咽声。 “阿淮。” “唔……” “疼吗?” “有点……” “那我慢一点。” “嗯……” 雨声渐小,室内的轻喘声在夜色中愈发清晰可闻,直至云收雨歇,弯月再悬,床帐里头才归于寂静。 宋淮做了一个梦,好像整夜都骑着马在赶路,昏暗得看不清夜路,缰绳也不在他手中,却有一个温暖的身体贴着后背,替他驾着马,随他一起颠簸。 他从那人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顿时安心了不少,困意袭来时,放任自己跌进了那人温暖宽厚的胸膛。 朦胧间,他察觉到那人在自己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慢慢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与梦中那人别无二致的容颜。那人与自己抵额而卧,温热而平稳的呼吸缠绕鼻尖,而自己身上竟然都未着寸缕,被同样光裸的对方抱着腰,双腿也交叠在一块。 宋淮陡然清醒,意识回笼,昨夜模糊的记忆慢慢浮现。 他坐在山腰上喝完那坛酒,日头恰好落山,回营地的时候,意识是清醒的,回到帐中准备歇下,后劲儿上来,就开始迷糊了…… 他好像缩在床榻上坐了许久,然后出去牵了马……出了营地,被九刃拦住了……自己说,自己说要去找齐瑄。 然后九刃带着他进了城……唔……好像经过一个暗道,就到了与王府隔街的宅子,接着他翻墙去敲了齐瑄的窗户。 被齐瑄抱进去,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在齐瑄脸上亲了一下又一下。 齐瑄笑了起来,“阿淮,你喝醉了。” 他点了点头,笑:“一点点。” “身上全是酒味。” 他有些懊恼:“对不起。” “我帮你洗澡,好不好?” “……好。” 宋淮捂脸,阻止自己回想下去,可记忆却不听使唤,一股脑统统复苏。 “把衣服穿上?” “不要。” “那我抱你去床上?” “好。” …… “阿淮,我是谁?” “齐瑄。” “喜欢我吗?” “唔……喜欢……” “真乖。” …… “阿淮。” “唔……” “疼吗?” “有点……” “那我慢一点。” “嗯……” …… 捂住的脸越来越热,宋淮悄悄往外挪,恨不得缩成一团,呲溜一下逃走,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举动早已惊醒了床上另外一个人。 齐瑄长臂一展,将躲远的人重新圈回怀里,“醒了?” 宋淮身子一僵,将脸捂得更紧,手背却贴上了齐瑄光裸的胸膛,一时间拿开也不是,不拿开也不是。 “可有不适?”齐瑄说着,揽在他腰间的手往下探去。 宋淮吓得一抖,一把抓住齐瑄的手腕,埋着头支吾道:“没……没事。” 齐瑄低低地笑了一声,将手搭回宋淮的腰上,“应该没事,昨夜给你上过药了。” 宋淮又是一抖,咬着唇哀求:“你别说了……” “好,不说了。”齐瑄手上使劲,给他揉起了腰,“若是不舒服,就告诉我。” “……嗯。” “往后若是让你舒服了,也要告诉我。” 宋淮:“!!!” 此刻恨不得自己是根木头,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也感觉不到他贴近的体温。 “今日休沐……”齐瑄将人又揽紧了几分。 这距离一拉近,宋淮明显感觉到晨起的灼热抵在腿间,而那嚣张之物的主人,低头凑在他耳边,哄诱道:“要不要再试试?” 宋淮直摇头,挣扎起来,却没能脱离对方的禁锢,被他压在身下。 “昨夜你肯定不记得了,我帮你回忆回忆。” “我记得!我记得!”宋淮赶紧抓住他作乱的手,声音都提高了。 齐瑄看向终于将脸露出来的他,不似昨夜酒醉的绯红,此刻全是害羞的粉红,加上那拼命闪躲的眼神,煞是可爱。 齐瑄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宋淮偏头一躲,唇就擦到了耳边,于是齐瑄含住他的耳垂,哑声道:“那正好,我们一块回忆。” 宋淮:“!!!” ———— 逼着对方与自己一同回忆完自己昨夜的“罪行”,齐瑄终于放开眼角绯红再次熟睡的人,起床出门叫长康准备早膳。 长康:“王爷,如今午时一刻,该用午膳了。” 齐瑄:“…………” 齐瑄睨了长康一眼,吓得对方脚底抹油想要开溜。“站住。”齐瑄喊住他,“悄悄去定北侯府报个平安,就说小将军在我这儿。” 虽是休沐日,但宋淮昨夜离开营地又未曾归家,侯爷和夫人寻不到人,也会第一个想到他这儿,但若是如此,就少不了埋怨他,还是主动报个平安吧。 “奴晓得了。”长康领命,麻溜地跑了。 用过午膳,想抱着心上人睡回笼觉的齐瑄被宋淮踹下了床,使了挺大的劲,屁股都踹疼了。 齐瑄估摸着,真要打架,也不是打不过,但容易两败俱伤,而且把人惹恼了可不行,万一阿淮往后都不许他近身可怎么办? 况且阿淮如今不大方便,自己要是用强,胜之不武不说,弄伤了他怎么办? 于是齐瑄好说歹说,将想要离开的人请到了书房里,给他备好茶水点心和各类书籍,让人陪着自己处理的私务。 宋淮见他不胡闹,也没有坚持要走,他喜欢待在他身边,可以躲懒,可以偷闲,也可以偷偷观察他做事的模样。 珍惜眼前的片刻安宁,那些困扰他的问题与抉择,就暂且不去想。 不去想……不去想…… 唔……其实早就想好了,再如何考虑,也不会变的。 我始终,追随着你啊。 宋淮低头看会儿书,又抬头看会儿他,到后头,书里的东西半点没看进去,反倒是盯着齐瑄的侧脸,想起了昨晚与今晨的荒唐,顿时红了脸。 “再盯着我看——”齐瑄坐在书桌前,分明执笔蘸墨认真写着信,却好像是多长了一双眼睛能瞧见宋淮偷看的举动一般,威胁道:“我就过来亲你!” 宋淮一惊,有些心虚地撇开头,但瞧对方这副气定神闲姿态,不大痛快,心一横,问:“那还能盯着什么看?这书房里头,有比你好看的么?” 齐瑄手一抖,原本要收尾的信糊上了一滩墨迹,心里却欢喜得不得了,忍了又忍,将冲过去将人抱在怀里啃个遍的想法暂时压下,换了一张信纸重写,不咸不淡地反击道:“你啊!” 宋淮:“…………” 他该说什么?我当然比你好看!?其实你比我好看的!? 太羞耻了吧?! 虽是这般想着,宋淮却捧起了书,遮住翘起的唇角。 “这书不好看,我给你找面镜子吧。”齐瑄还不放过他。 “不用了!”宋淮搁下书,咬牙瞪他。 齐瑄终于转头看他,笑道:“确实是你更好看啊!” 宋淮真不知道,这人从哪里学的这些东西,平时瞧着分明是个正直端方的正经人,如今越来越像登徒子。 偏偏自己每次对上他就没招,就连……就连如今好不容易戏弄他一次,竟也反被他戏弄! 真讨厌! 齐瑄作势要唤人给宋淮找镜子的时候,长康敲门走了进来。 长康:“王爷,宫里传来消息,今日起,凤印与后宫大权交到了德妃手中,皇后被禁足朝凤宫,解禁之日未定。” “呵!”齐瑄嗤笑一声,“没想到她竟如此怕死,宁可这般苟延残喘地活着。” 而岳家竟然也愿意割肉,保一个不得圣心的皇后?嫡子的身份,对齐琛来说,有那么重要么? 父皇也是刁钻,不揭露岳氏谋害他一事,只拿白朗误食毒物作伐子,让人难免认为是皇后嫉妒白朗,不惜下毒谋害,善妒不仁的名声跑不了,不仅恶心了岳家,又将白朗“宠臣”的位置推到了人前。 如今岳家没了军马场,没了漕运,空有一个皇后嫡子的名头,还有什么能支撑齐琛争夺帝位? 上辈子,是不是因为这样,才选择了铤而走险逼宫? 齐瑄想得入神,忽略了宋淮看他的眼神——惊讶,陌生,还有担忧。 “咳咳!”长康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个人的思绪。 齐瑄惊觉,立刻转头看向宋淮,而宋淮早已收敛了情绪,对上齐瑄的视线,竟然是齐瑄先慌了神:“阿……阿淮……” 长康连忙退了出去,在门外打了一下自己嘴巴,叫你不看情况就进去汇报。 可这事儿也怪不得我啊!小将军若是跟王爷好,迟早也见到王爷这一面,小将军若是什么都不明白,如何与王爷同进退? 当初见王爷把小将军拉进房间,长康也吓了一大跳,却不知该顺自己王爷的意,还是该“救”宋小将军。 可他是王爷的人,即便王爷要作恶,他也只能帮着提刀。 万万没想到,王爷是真喜欢宋小将军,喜欢到要娶小将军做男妻,喜欢到将布局已久的谋划推翻,重头来过。 他只是个下人,无权干涉王爷的决定,只能生死都追随王爷。 但文渊侯那该如何交代?那可是王爷的外祖父,隐忍了这么多年,瞒着岳氏悄悄维持来往,是王爷最亲的亲人。 原本润玉那事就够让侯爷生气了,若是知道王爷真的是个断袖,那还得了!若真伤了祖孙情分,王爷该多为难啊! 长康简直操碎了心,愁白了头。 书房里,书桌前的齐瑄与软塌上的宋淮对视,心慌不已,手攥着椅子扶手,几次张唇,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方才的凶狠与恶意。 一定很丑吧,那副嘴脸。 虽然私下无赖些,但他其实知道,阿淮喜欢他正直端方、温润谦和的模样…… 宋淮站了起来,齐瑄跟着紧张,怕眼前人就这样一走了之,可那人却一步步走到了他面前,倾身抱住了他的肩。 “你怕什么?”宋淮捏了捏他的耳朵,笑着骂他:“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淮淮:禽兽!流氓!不要脸! 瑄瑄:你要理解一个上辈子加这辈子十年没吃到肉的男人。 淮淮:…………你好蠢。 每次嘴上和床上占便宜其实心里怕老婆怕得要死的瑄瑄&每次嘴上和床上都吃亏但其实都没动真格的淮淮:文明和谐,隐形列车,自行想象【微笑】 给皇帝和瑄瑄生母下毒的都是皇后,给淮淮妈妈下毒的人已经暗示过了哦~ 猜到的小可爱别剧透哦~ 请维持一种“哦哦!我知道!”的神秘感! 噗哈哈哈……很快揭晓了(/w\) 第21章 立场 宋淮靠在桌边,捏着齐瑄的耳朵将他的头抬起来,笑着问:“你问过我,何时开始喜欢你,我倒是想问,你何时开始,瞧上了我哪一点?” 齐瑄张了张唇,他答不上来,他喜欢宋淮是从上辈子开始的,却不是在这么早的时候。 上辈子,他一开始就对宋淮表露出恶意,强迫了他之后,又轻视他的心意,故意忽视他的存在,直到宋淮为了救他差点丧命,他才缠着宋淮跟他好,把他锁在了身边。 遇刺那事之后,齐瑄也没有刻意对宋淮隐瞒他的谋划与算计。 大抵在宋淮眼里,他就是一个霸道蛮横、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的人,为了争权才接近他,为了兵权才同他好。 只因一开始就伤了他的心,往后付出再多的好,在对方眼里,也像是掺了假。 所以宋淮不信他,更不相信他付出了真心。 但这辈子不同。 这辈子,齐瑄一开始就将心剖开给宋淮看,将上辈子藏在心尖酿得发苦的感情捧到了他面前。 可他心里也不安,怕宋淮仍是不信。谁会轻易相信一个原本毫无交集之人,突然表露的真心? 上辈子齐瑄,起初也是不信宋淮有多喜欢自己的,宋淮不愿意跟他,他就当做一夜风流,抛到了脑后。 宋淮舍身为他挡箭,他才真切体会到那种被人剖开心脏、侵入心房的感觉,那种有人心疼,有人在乎,有人舍命相互,有人交付后背、共同进退的感觉,恰是他渴望已久的。 “太多了。”齐瑄握住了宋淮的手,叹道:“一开始是见你长得好看,忍不住多看几眼,越瞧越觉得你好,越想把你变成我的。” 宋淮讶异,愣愣地看着他。 齐瑄:“起初那事是我错了,我可不后悔……把你变成了我的,才有机会接近你,与你这般亲近。” 齐瑄抬头看着他,缓缓吐出令人羞臊的话:“你笑起来的梨涡,抿起的唇角,皱起的眉头,害羞的小脾气,你所有模样,我都喜欢,了解得越多,就越喜欢。” 宋淮别开脸,耳尖却越来越红。 齐瑄攥紧对方的手:“所以,也想让你看到我的好……可越是如此,就越怕你知道我的丑恶,伪善,自利……” 齐瑄住了口,静静地看着宋淮,等待他的回应。 宋淮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齐瑄指尖微颤,下意识想抓住对方,又僵在半空。 宋淮:“我杀过很多人。” 宋淮将双手摊在他面前,翻了个面,脸上的表情格外冷漠,好似这双手不属于他一般,“这双手,沾着数不尽的血。” 齐瑄站起来,握住了那双手,“那不一样……” “我第一次杀的人,是一个细作。”宋淮的视线落在齐瑄肩上,眼神却放空,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他相貌普通,皮肤黑黄,手上尽是老茧,与寻常山野村夫并无差别。” “被抓的时候,他抵死不认,称自己只是在附近山上砍柴,误入了军队布防的地方。” 宋淮:“那时我见他说的情真意切,先是求饶,后是怒斥北卫军冤枉无辜,也开始怀疑是不是弄错了。” “可用刑之后,他就招了。”宋淮的眼神和声音突然变冷,“于是父亲叫我杀了他。” 酷夏午后,齐瑄却觉得握在手心的这双手一片冰凉,还轻微地颤抖着,忙将宋淮冰凉的手贴到自己唇边,亲吻着他的掌心。 “我不顾他的求饶声,一枪贯穿了他的胸口,拔.出来的时候,还勾出了一块碎肉,血溅到了我脸上……很腥……”宋淮闭上了眼睛。 “后来……我杀过的人就数不清了。”再睁开眼,宋淮眼中的寒意消失,却蒙上了一层朦胧不清的雾气,可被齐瑄吻着的手却渐渐回温。 “那不一样!”齐瑄怕他钻牛角尖,连忙劝他。 “不一样吗?”宋淮看着他,“他们也只是普通人,有爹有娘,有妻有子,可仅仅因为与我在战场相见,我就杀了他们,如砍柴削木一般……” “不一样的阿淮。”齐瑄抱住眼前人,手抚着他的背,他昨夜清楚地瞧见了,与上辈子一样,阿淮的背上有两处刀伤,左小腿上有一处箭伤,其他地方也有许多浅浅的疤痕,在阿淮如玉的肌肤上格外刺眼,“战场之上的仁慈悲悯,不是善,是愚蠢!” 不知想到什么,宋淮声音开始发抖:“是啊,若我放过他们,死的就是大宁的将士。”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平安回来了,可还有无数大宁将士尸骨无存,长眠北疆。 宋淮:“死在我手下那些人,在北狄百姓心中,是烈士,是英雄。那我呢?我们大宁的将士呢?是刽子手?是屠夫?” “不是!”齐瑄轻轻拍着他的背,“大宁的将士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军功、封赏、荣誉,是你们应得的褒奖。” 宋淮叹了一声,抬手回抱住他,将头歪在他肩上,道:“所以有时候,人不分善恶,只看立场。” 齐瑄心头一震,立刻明白了宋淮话中的意思。 “忍气吞声,以德报怨,那不是圣人,是懦夫。”宋淮道:“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以后将会针对你的人,都是我的敌人。” 齐瑄心头的暖流喷涌,冲上了眼眶,他紧紧抱住了宋淮,唇贴着他的鬓发,“所有曾经伤害过你的人,以后将会针对你的人,也都是我的敌人。” 宋淮翘起唇角,拍了拍他的背,“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永远会站在你这方。” 至于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可以……通通装作不知道。 “你若平白作恶,我未必会为你提刀——”宋淮语气虔诚而笃定:“但若来日有报应,我与你同受。” 齐瑄抱紧怀中人,无声地笑起来。 这种有人心疼,有人在乎,有人舍命相互,有人交付后背、共同进退的感觉,上辈子,这辈子,都是怀中这人恩赐于他。 你这般好,我怎会舍得放开你? “阿淮,答应我一件事。” “嗯?” “倘若有一日……我遭遇杀机,腹背受敌,千万不要……为我冒险……” 宋淮抬头看他,仿佛当作玩笑,笑道:“我不会。” “若是你伤了或是被抓了,我还能想办法救你,若把我自己也折进去,谁来救你?” 齐瑄眉毛一挑,这分明是他想要的保证,怎么听起来这么不舒服? 齐瑄:“……我伤了,你不心疼?”那语气一半抱怨,一半撒娇。 宋淮眼睛往上看,睁着眼睛说瞎话:“不心疼。” 若是你伤了或是被抓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将伤你的人挫骨扬灰。若是救不了……我也要替你报了仇,再随你而去。 可若是我伤了或被抓了,只会成为你的负担……我不愿如此…… “小骗子。”齐瑄捏住宋淮的鼻子,威胁道:“再说一遍。” “不!心!疼!”宋淮一字一句答,被对方捏着鼻子,说出来的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含娇带嗔。 宋淮拍开他的手,摸了摸鼻子,嘟囔道:“羞不羞啊你!”非要人把心疼你这样的话说出口? 齐瑄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咬牙道:“口是心非!” “厚颜无耻!”宋淮手撑着齐瑄的肩膀把他推开,一溜烟跑了。 分明是害羞了,齐瑄看着他的背影,抑制不住扬起的唇角。 ———— 六月二十,大朝过后,齐瑄如往常一样去户部,途中却接到了北狄使者请求会面的消息。 齐瑄改道去了使馆,没过一会儿,齐琛也到了。 齐琛脸色憔悴,眼下乌青骇人,想必是这段时间心力交瘁,过得很不好。 齐琛对齐瑄的态度也十分不耐,敷衍地喊了一声皇兄,就坐在一旁不开口了。 拖了数日的和谈终于有了进展,北狄使者终于松口,表示可以做出一些让步,前提是,他们要先见大王子。 齐瑄点头答应,派唐铮去请定北侯。 齐琛和图烈几人都愣住了,仿佛对齐瑄要求定北侯陪同的提议十分不解,不解中还带着不满。 齐瑄提议要定北侯陪同,是出于谨慎。他对上辈子狄川出逃一事耿耿于怀,如今与他打交道,生怕自己忽略某些细节,出现纰漏。 如今再看齐琛的反应,怕是已经有了别的动作。 北狄如今的大王狄封,生母是个中原女子,与一异族男子相恋,随他迁居北狄,谁知竟被当时的北狄大王瞧上,强抢入宫。 那女子没过多久就怀了身孕,但北狄大王对此子的血脉存疑,在其降生后,不肯赐予他呼查尔的姓氏,而是给他取国名“狄”为名。 谁也没想到,这名生父不详、连王子都不算的孩子,成为了北狄最出名的战将,以国为姓,以生母的姓氏做名,为自己取名狄封,又在掌握兵权后,屠尽呼查尔王族,自立为王,比原先的呼查尔王族野心更盛,一直想吞并中原。 狄封的原配也是一位中原女子,在他登基后封了王后。她所生的长子狄川,眉眼极似其祖母太后封氏,是最受狄封喜欢的一个儿子。 所以这次北狄使者身负王命,必须将大王子完好无缺地带回北狄。 狄川被押回京城后,一直关在天牢里,由宋骁亲自审问,尝试从他口中探听关于北狄的消息。 狄川自然是不肯说的,说了便是叛国,不仅北狄回不去,大宁也不会保他。 接到负责和谈的旨意之后,齐瑄也见过狄川几次,骨头倒是硬,受了多少折磨人却不见血的审问手段,硬是咬牙不开口。 北狄使者一来,狄川也获得了一丝优待,被圈禁在禁宫中,由禁卫军三层外三层地严密把守。 齐瑄等人在宫门与定北侯汇合,却没想到,宋骁把宋淮也带上了。 齐瑄对他笑了笑,走过他身边时,抓了一下他的手腕。 宋淮动作一僵,瞪了他一眼。 禁宫西北角,是宗府禁地,犯了错的宗室子弟,若非处死或流放之罪,一般都会被关在这里,而非天牢。 但大宁立国至今只有三代帝王,宗室也不甚繁茂,犯错的子弟就更少了,所以这处禁地几乎是空的。 狄川好歹是一国王子,便迁到了这里关押。 院子里,狄川坐在亭子里,盯着面前的茶杯发呆,虽面容憔悴,身形消瘦,但仪容整洁,没有丝毫阶下囚的模样。 听见来人的脚步声,才慢慢转过头,看清齐瑄身后的人,腾地一下起身,茶杯打翻在地,狄川踩着碎片快速走来,脚步竟有一些踉跄。 “殿下!”德古延立刻迎了上去,扶住了狄川,而狄川的视线,却落在了图烈身后。 那是……班拓?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淮淮只是不好意思说,但他一定心疼我! 淮淮:(翻白眼)没有,不心疼。 瑄瑄:口是心非!嘿嘿嘿嘿~~~ 淮淮:…………傻子。 瑄瑄:淮淮笑了嘿嘿嘿嘿~~~ 第22章 会面 狄川的相貌遗传了异族男子与中原女子各有的长处,轮廓分明,五官精致,据说那双桃花眼,最像他的祖母——太后封氏。 此刻狄川被德古延扶着胳膊,顺势攥紧了他的手腕,却眼睛死死盯着班拓。 班拓愣愣地看着他,眼中蓄满了泪水,走到狄川面前,抹了一把眼泪,更咽着喊道:“殿下……班拓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班拓吸了吸鼻子,上前一步扶住了狄川的另一只手:“王后娘娘亲手给您做了衣裳,我给您带来了。” 狄川死死地看着他,良久才动了动唇,微哑的嗓子说出今日的第一句话:“多谢你……母后她还好吗?” 班拓:“王后娘娘身体康健……就是担心殿下,憔悴了许多。” “好!……好!”狄川松开了德古延,双手抓住班拓手腕,短短二字却泄露出了担忧与隐忍,眼眶也有一点发红。 但齐瑄分明看到,被狄川抓住手腕那一刻,班拓视线突然从狄川脸上转到自己手腕,微微一颤,却又很快止住了动作,抿紧了唇。那是吃痛的下意识反应。 这次跟着齐瑄进宫的北狄使者,除了主使德古延和图烈,还有在使团中身份不明的班拓——无官无职的十七岁少年,却跟着使团千里迢迢来到大宁,且始终寸步不离地跟在德古延和图烈身边。 北狄使者替班拓报备的身份是王后娘娘收养的一个孤儿,年纪比狄川小六岁,自小跟在狄川身边,不是奴婢,更像是玩伴,与狄川如亲兄弟。 但齐瑄觉得没有这么简单,根据上辈子的一些线索,他心中已有猜测,此时看到狄川的反应,已经可以下定论了。 此外,班拓还带了一个据说是与他一同伺候狄川的下人吉桑,给狄川带了衣物和吃食。 齐瑄命人事先给几个人搜过身,确定没有能伤人的物件,扣下了容易做手脚的吃食,允许他们将检查过后的衣物带给狄川。 狄川与班拓泪眼相见之后,德古延几人要求单独和狄川叙话。 齐瑄让他们去了亭子里,而齐琛和宋淮父子,与他一块站在不远处,维持着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却又能清楚瞧见他们的一举一动的距离,四周还有禁卫军把守。 德古延和狄川说话的声音很克制,图烈则几乎不开口,只隐约能听见挨着狄川坐着的班拓那少年人独有的清亮嗓音,但他们换了狄语,齐瑄听见了也不明白。 “他们在说什么?”齐瑄突然凑到宋淮身边问。 宋淮:“……” 不是答应了……不偷听吗? 站在二人左右两边齐琛和宋骁同时转头看向两人,齐琛下意识皱眉,就听见宋骁道:“狄川说宣王对他用了刑。” 齐瑄:“……” 分明是岳父大人动的手! 齐瑄张嘴想辩,忽然瞥见站在自己另一侧的齐琛正看着自己,顿时闭了口,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向亭子中的人。 宋淮瞧见他这副表情,抿唇压住笑意,被身旁的父亲淡淡瞥了一眼,头皮一紧,立刻收敛心神,认真地监视起狄川几人,却又因为被父亲撞破了小心思,耳尖微红。 齐瑄余光瞥见宋淮红红的耳尖,伸手挠了一下宋淮的手背,宋淮一个激灵,耳朵更红了,挪了挪步子,离齐瑄远一些。 齐琛没有齐瑄这种“装模作样”的本事,被齐瑄瞥了一眼就下意识心虚,慌忙转开视线,自然没有注意到几人后头这些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齐琛此刻在意的,是定北侯那句不知真假的翻译,表面像是在挤兑齐瑄,实际却更像是调侃! 外祖父分明说,宋骁此人刚直不阿,顽固不化,绝不会参与皇储之争,即便齐瑄从宋淮下手,与之交好,取得宋淮的信任,也未必能拉拢定北侯。 近日来定北侯的表现也是如此,即便满京城都知道宣王与宋小将军交好,定北侯对齐瑄仍是不假辞色,屡次公然对齐瑄示好表示不屑。 但如今他竟然觉得,定北侯与齐瑄十分熟稔! 齐琛紧皱眉头,若他们都想错了定北侯……若所谓“不屑”只是二人串通好了做戏……不行,此事需要尽快与外祖父商量。 “宣王殿下!”院子外头突然冒出一个小太监,被禁卫军拦在门口。 齐瑄眉头一皱,就听见那小太监跪下喊到:“王爷!三皇子殿下不见了!” 齐瑄脸色一变,快步走到门口:“怎么回事?” 亭子那头的人被小太监呼天呛地的声音惊动,停止了交谈看向这边。 “先生说三殿下今日没去上课,派人来锦绣宫寻,可三殿下今早分明同往常一样,由服侍他的奴婢领着出了门。”小太监话音更咽:“如今寻了大半个皇宫也没找到殿下,服侍殿下的奴婢也不见踪影!” 齐瑄急道:“父皇可知?” 小太监点点头,擦了一把泪:“锦绣宫寻不到人,娘娘就派人上报了陛下,如今余总管也带着侍卫在宫里各处找,仍是不见三殿下踪影!娘娘说三殿下同王爷亲近,派小的来问问,王爷可知三殿下可能去什么地方?” 齐瑄皱眉想了想,说了几个地方。 小太监直摇头:“枇杷园、御兽园、宫里各处的小花园,连太医院都找过了……娘娘方才又嗑了血,若是三殿下有个好歹……” 小太监话音一顿,又呜呜地哭起来。 齐瑄眼中划过一丝暗芒,神色犹豫,片刻后,他转头对齐琛道:“你在这看着,我去去就来。” 齐琛皱眉:“父皇已经派人去找了,能出什么事儿,兴许只是贪玩躲起来罢了。” 齐瑄看着他,语气中透着失望与痛心:“阿珩才六岁……是你我的亲兄弟。” 齐琛一噎,顿时抬不起头:“皇弟……吉人自有天相……” 不放在心上便是不放在心上,齐瑄懒得听他狡辩,冷冷道:“把人看牢。” 齐琛不情不愿道:“知道了……不是还有侯爷在嘛!” 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齐瑄离开之前,与宋骁宋淮交换了一个眼神。 宋淮皱起了眉,这明显是有人想把齐瑄引开。但是对方拿三殿下的安危做借口,齐瑄不敢赌,若是真出了事,怕是要耿耿于怀一辈子。 但齐瑄好像……已经料到了……所以才会派人来请父亲一道入宫…… 父亲……也知道吗?所以才把他也带上? 宋淮收回神思,紧紧盯住亭子里头的几人,丝毫不敢松懈。 亭子那头恢复了谈话,德古延大概是与狄川说完了,换成班拓在喋喋不休。 他表情生动,手舞足蹈,不知说了什么,狄川竟然笑了起来,谁知班拓的手臂撞到了身后正要给狄川倒茶的吉桑,一壶热茶倒在了狄川衣襟上。 “殿下!”班拓大惊。 狄川立刻站了起来,班拓手忙脚乱要给狄川擦拭,狄川却脸色一变,挥开了班拓按在胸前的手,显然是烫伤了。 班拓立刻拉着狄川往房里去,宋骁与宋淮二话不说拦了上去。 班拓眼眶泛红,祈求道:“请给我们一些烫伤药。” 齐琛走上来,打量着狄川胸前的大片水渍,烫红的手背,眉头紧皱,不耐烦地对身边的禁卫军挥挥手:“取些烫伤药过来——不!” 齐琛话音一转,“传个太医过来,亲自给大王子瞧瞧。” 班拓一愣,继而求道:“能否先让殿下把衣服换下来?” 齐琛犹豫一瞬,朝房中摆了摆手。 “多谢!”班拓露出一个庆幸的笑容,拉着狄川要往房里去。 “慢着!”宋骁对狄川道:“大王子尊贵,还是我们找人来服侍您更衣吧。”说着招手唤来两个禁卫军。 班拓挡在狄川身前,警惕地看向那两个禁卫军,道:“有、有我和吉桑就够了。” 宋骁嗤笑一声,看着班拓不说话。 班拓被看得发毛,下意识看向狄川。狄川好似方从身上的疼痛中回过神,将班拓拉回身后,正准备开口同意定北侯的提议,却见宋骁突然让开了去路,神色不明地看着他。 班拓并没管那么多,见宋骁放行,拉着狄川进了屋子,吉桑连忙跟了进去。 宋骁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关上了门,宋淮犹豫一瞬,带人去守着窗子。 齐琛见两人的举动,瘪了瘪嘴,嘟囔道:“还能跑了不成?” 宋骁没搭理他,看向同样等在门口的德古延和图烈,问:“图烈将军说呢?” 图烈眉毛一挑,道:“说不准,宋大将军可要看紧些。” “哼!”宋骁嗤之以鼻,转头却看见齐瑄回来了,大步朝这边走来。 齐琛最先迎上去:“这么快?找到人了?” 齐瑄看了齐琛一眼,眼神意味不明:“二皇弟觉得呢?” 齐琛瞳孔一缩,心房一颤,而齐瑄却绕过他,径直走到房门口,一脚踹开了房门。 里头,狄川刚刚披上一件中衣,被门口的动静一惊,慌忙拉上衣襟,胸口被烫红的皮肤一闪而过。 齐瑄视线从狄川三人身上扫过,又看着那些换下的衣服,问:“这是怎么了?” 吉桑战战兢兢垂下头,班拓努了努唇:“我们不小心打翻了茶水。” “是么?”齐瑄语气玩味,盯着狄川的眼睛,道:“今日的会面结束了,各位请回吧。” 德古延等人跟进来,“宣王殿下——” “怎么?”齐瑄偏头看向他,“德古延大人还有话要说?” 德古延看向狄川,狄川摇了摇头,又对身边的班拓抬了抬下巴。 班拓委屈地瘪瘪嘴,一步三回地看着狄川,依依不舍走向门外,吉桑也跟了上去。 宋骁和宋淮守在门外,看着德古延几人走出来,宋淮眼神一动,骤然警惕,下意识看向父亲,却见父亲已经走了动作—— “站住!” 宋骁高声一喝,拦在几人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小太监:王爷,三殿下不见了! 瑄瑄:来了来了!有人要来耍我了! 淮淮:…………(这个人是傻子吧?) 瑄瑄:淮淮,岳父大人,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定北侯:…………(他这个蠢样,哪里配得上我儿砸!) 第23章 伪装 “站住!” 宋骁高声一喝,拦在德古延几人面前。四周驻守的禁卫军立刻围上来,拔刀指向几人。 宋淮闪身上前,拧住了吉桑的胳膊,“你不能走!” 吉桑吃痛挣扎,却被宋淮扣住胳膊向后拧,死死按住肩膀。 德古延拧眉:“住手!” 话音未落,德古延就和班拓一块被得到齐瑄手势指令的禁卫军扣住。班拓惊慌失措,向图烈求救:“将军!” 图烈还没来得及反抗,一道寒光闪过,宋骁拔剑抵住了他的脖子,再近一分就能割破血管,图烈身形一滞,只得束手就擒。 齐瑄走到吉桑面前,“你当然不能走。” 吉桑身子陡然一僵,低下头别开了脸。 德古延和图烈表情闪过一丝错愕,很快意识到什么,瞥向站在房门口的狄川,又飞快转开了视线。 这一幕被齐瑄收入眼底,也转头看向身后的狄川。 狄川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同样被禁卫军押住了胳膊,却挺直背,昂着头,一副倨傲不屈的模样与齐瑄对视。 齐瑄勾了勾唇角,还真像。 在场仿佛只有齐琛不明所以,下意识站到了齐瑄身后,却隐晦地与一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齐瑄的视线从狄川身上收回,扫了一眼吉桑,“大王子当然不能走。” 又视线落在班拓脸上,“您说呢?小王子殿下。” 班拓原本怯懦无措的表情骤然一变,泛着冷光的眸子看向齐瑄。 齐瑄:“我该称呼您狄远,还是莫伊?” 狄封登基后实行汉化,如今大部分异族都认识汉字,会说汉话,甚至许多人都拥有汉族姓名。 出身于异族第二大部落乌洛兰氏的王贵妃,育有小王子莫伊,汉名狄远。 至于班拓,王后娘娘确实收养了这么一个孤儿,与狄川感情甚笃,但肯定不是眼前这人。 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是狄远顶替班拓的身份来到大宁,表明上无官无职,实际却是北狄王子,德古延和图烈自然要带在身边护着。 可德古延和图烈犯了一个大错,竟误以为小王子天真烂漫,不谙世事。 见面第一眼,狄川就认出了狄远,惊诧万分,一时间没有控制住情绪,差点露馅。而狄远主动开口,自称班拓,并搬出王后娘娘,让狄川咬牙认下他的身份。 狄封还是北狄将军的时候已有反心,为了获得更多支持,他又娶了乌洛兰氏,并在登基后封其为王贵妃。 而王后贺氏,虽在狄封出头之前与他相互扶持,却只是异族平民收养的一个中原女子,无权无势,即便做了王后,也不如王贵妃有依仗。 若非狄封对贺氏尚有几分真心,加上狄封敬重的太后封氏偏爱贺氏和狄川,王后之位说不定早已易主。 但太后保得了他们一时,保不了一世,狄川也明白母后与自己的处境,若没有功绩和兵权,他不可能争得过狄远,所以他才亲赴战场,远征中原。 可他偏偏败了,成了阶下囚,如今还要狄远来赎他。 方才在亭中,德古延问了狄川被俘后的遭遇,又将大王的旨意告知狄川,说明了北狄赎回狄川的决心。 狄远也在一旁笑嘻嘻道:“兄长不必担心,莫伊一定会带您回家。” 看似兄弟情深,狄川却从中听出了威胁的意味。可他别无他法,他不能困在大宁等死,他必须回到北狄,回去了,才有一线希望。 所以无论狄远真情还是假意,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足够诱惑他犯险。 此时面对齐瑄的质问,狄远撕开了天真烂漫的外皮,冷冷地看着他,“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齐瑄露出一丝嘲讽,偏头与宋淮交换了一个视线。 禁卫军代替宋淮擒住了“吉桑”,宋淮在“吉桑”脖颈间摸索,终于寻到一丝褶皱,将其撕开,扯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了狄川的脸。 齐琛惊呼一声,颤着手指在真假狄川身上移动:“你你你——你们!” 押住“狄川”的禁卫军也在他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怪不得这位名为“吉桑”的下人,身形消瘦,面部却略显丰腴,原是一开始就带着两张人.皮.面具——一张自己的脸,一张“狄川”的脸,外表还有一张“吉桑”的脸。 “吉桑”故意打翻茶水,趁换衣服的间隙,将“吉桑”的脸换给了狄川,而自己顶着底下那张“狄川”的脸,冒充狄川留下,为了逼真,连所谓烫伤也做了假,在齐瑄破门而入时,故意让他瞧见。 若非宋淮父子瞧出了破绽,狄川将跟着使者顺利出宫,甚至顺利回到北狄! 计谋被揭穿的狄远绷着脸,没有丝毫慌乱,倒是一旁的德古延和图烈,坐实了心中的猜测,无奈地别过脸。 齐瑄见状,道:“小王子殿下装傻的本事不错,连自己人都骗过了。” 德古延和图烈明显不知道“吉桑”竟然还有另一幅面孔,而且打算在今日将大王子换出宫。 若今日事成,只要将大王子送出京,就算日后替身大宁被识破,他们也能矢口否认,还能反咬一口,指责大宁弄丢了他们大王子,偏偏如今被当场识破,让人抓住了把柄。 德古延心念急转,思量着对策。 齐瑄却不打算给他机会,朝禁卫军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前给几人的手脚戴上镣铐。 德古延:“宣王这是何意?我等可是北狄的使臣——” “哦?来我大宁皇宫偷人的使臣?” 齐瑄字字嘲讽:“大王子是战俘,若要赎回,得按我大宁的条件来谈,各位既然不守规矩,那就不必谈了。” 德古延心下一惊,脸上却不敢露怯,沉声问:“宣王这是准备与北狄再度开战?” “有何不敢!” 齐瑄:“尔等若是到现在还看不清自己的处境,本王不介意挥军北上,亲自与北狄大王谈谈。” 一直装傻的狄远猛然看向齐瑄,咬牙道:“宣王好大的口气。” 齐瑄勾唇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小王子不如试试看?” 狄远接到德古延不赞同的眼神,闭上了嘴。 齐瑄:“带下去。” 狄川被关回原来的屋子,而狄远、德古延、图烈、“吉桑”则被分开关押,断了联络。 德古延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出使之前,大王对他交代过和谈的底线:决不称臣,决不牺牲大王子。 可被小王子这么一闹,不仅失去了和谈的平等机会,还把大家都牵连进来。 如今他们几个能做主的人都被关了起来,不仅无法联络使馆的人,也无法知道来自北狄的消息,这可如何是好? 今日分明有人引开了宣王,说明大宁有人在帮小王子,会是大宁的二皇子吗? 二皇子齐琛曾私下找过他,提出了不少诱人的条件,但德古延信不过他,拖着没有答复,难道是小王子瞒着他们与二皇子接触了? 没想到小王子瞧着天真,实则心机深沉,只可惜瞒住了他们,却没有骗过宣王,宣王今日带着定北侯父子同行,分明是早有防备,小王子为何不取消计划,仍要一意孤行? 说到底,还是因为小王子长于王宫,没与定北侯父子交过手,根本不了解他们,轻敌大意,反而误事! 不对,或许……小王子是故意的?德古延陡然一惊,小王子难道是想……将大王子永远留在大宁? 齐瑄则带着齐琛和宋淮父子,去向宏光帝复命。 宏光帝听完齐瑄的回禀,沉默许久,问:“宋爱卿……如何识破两人的身份?” 宋骁:“那人虽然与狄川身形相仿,但行路姿势、步伐宽度都与狄川有细微差别。” 狄川曾在战场上被宋淮伤过左脚,虽恢复得不错,但走起路来习惯性左脚着力时间更短,所以右脚的鞋子磨损会更加严重。 方才他与吉桑换了衣服和鞋子,但吉桑那双鞋明显不合他的脚,而他走得越小心谨慎,越容易让人觉得别扭,看出破绽。 宏光帝点了点头,看向齐琛:“二皇子,多学学你兄长,不可掉以轻心。” 齐琛头皮一紧,战战兢兢低下头:“父皇教训得是。” 宏光帝冷淡地收回视线,问身边的白郎:“阿珩找到了?” 白朗:“回陛下,方才三殿下已被送回了锦绣宫。” 这时有小太监进来回禀,锦绣宫那边传话说三殿下醒了,除了受到惊吓,并无大碍。 宏光帝让余有全打点一些药材珍宝送去锦绣宫以作安抚,又眯着眼睛看向下方的齐琛,沉声道:“白朗,查!” 始终垂着头的齐琛脊梁骨一寒,仿佛有毒蛇爬上了肩背,差点忍不住颤抖起来。 白朗:“微臣领命。” 齐瑄余光瞥向齐琛,拼命抑制心中的愤怒与厌恶。 齐瑄当时也担心齐珩的安危,但多他一个人去找并无多大用处,便把唐铮和两个贴身侍卫派去帮余有全和白朗的忙,又让长康去了锦绣宫,宽慰良妃。跟着小太监离开只是将计就计,放松狄远等人的警惕。 既然对方真正的目的是引开他,那么只要他假意上钩,对方就没必要伤害齐珩。因为,拖延太久容易露出马脚,而且伤了齐珩,万一激怒了宏光帝,于他们无益。 唐铮在冷宫的杂物房找到了昏迷的齐珩,随行的奴婢已被人灭了口。太医发现齐珩只是昏迷,并无外伤,便把他送回了锦绣宫。 齐瑄假意离开又折回,恰好撞破了狄川金蝉脱壳这一幕。 所以上辈子,狄川根本就不是宏光十一年春天脱逃,而是一开始,在齐琛主持和谈的时候,就已瞒天过海,回到了北狄! 岳氏!齐琛!承恩公!胆敢勾结北狄,通敌叛国? 作者有话要说:淮淮:原来大家都在演戏,只有我一个人认真(╯‵□′)╯︵┻━┻ 瑄瑄:多亏了淮淮和岳父大人眼睛毒,差点被骗两辈子呢~ 定北侯:这个人上辈子就蠢,实在配不上我儿砸! 第24章 争执 齐琛今日的反应和举动毫无破绽,齐瑄没有证据,证明他与狄川脱逃一事有关,就算顺着齐珩失踪之事查下去,想必也会在“适当”的时候断了线索。但就凭上辈子狄川从齐琛手中金蝉脱壳这一点,齐瑄就有理由怀疑他通敌叛国。 证据,关键是证据。 齐瑄:“父皇,三皇弟一事……恐与北狄使臣有关。” 齐琛心弦一颤,装作若无其事,背后却出了一身冷汗。 宏光帝自然清楚其中的猫腻,今日北狄使者请求面见狄川,好端端的齐珩突然不见了,偏偏有人提醒良妃去求助齐瑄,偏偏狄川的下人失手打翻茶水…… 这一桩桩一件件绝非巧合,这是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放肆,企图偷梁换柱,瞒天过海! 宏光帝道:“北狄使者若还不能拿出一点诚意,那和谈也不必谈了。”他顿了顿:“此事仍交给宣王处理,二皇子就不用插手了,朕有其他差事交于你。” 齐琛诧异一瞬,心中有些不情愿,转念一想,也罢,如今能摘出来才是好事,于是与齐瑄一样领旨告退。 几人与白朗一同退出了御书房,齐琛打了个招呼先一步离开。 白朗对齐瑄和宋骁点了点头,带人前往锦绣宫。 齐瑄与宋淮父子一道出了宫门,上马车之前,突然转头问:“侯爷,可否赏脸与本王一道用午膳?” 宋骁冷脸哼了一声,翻身上马,将宋淮留在了原地。 齐瑄弯唇一笑,就差对着宋骁的背影高呼一声“多谢岳父大人”。 宋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齐瑄拉上了马车,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块帕子,给他擦起了手。 齐瑄见宋淮一脸不解地看着他,解释道:“你方才摸了狄川的脸。” 宋淮:“……” 齐瑄仿佛也意识到自己小心眼,摸了摸鼻子:“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碰你。” “傻子。”宋淮偏过头不看他,唇角却勾了起来,露出浅浅的梨涡。 齐瑄如今已经摸清楚了门道,宋淮每次骂他傻子,多半是被他打动,并非真的嫌弃他。于是齐瑄大着胆子凑上去,亲了一下那醉人的梨涡。 宋淮一惊,被整个身子压过来的齐瑄抵到了车壁上,一双眼睛眨啊眨。 见他没躲,齐瑄的唇便从梨涡转向他的唇角,轻轻一触,隔着不过分毫的距离,深邃的眸子看向宋淮。 宋淮的眼睛眨啊眨,闭上眼往前一凑,贴住齐瑄的唇——啾。 这一撩拨可不得了,齐瑄呼吸一重,含住那想要一触即离的唇,撬开唇齿深深地吻下去。 宋淮被紧紧压在车壁上,腰被齐瑄的胳膊锁住,那只方才摸过别人的手被齐瑄握住,十指相扣,口中则有一个狡猾柔软之物不停搅弄,勾缠着他的舌头,舔过他的上颚与牙根。 宋淮呼吸越发急促,来不及吞咽的津液濡湿了两人的唇瓣,勾挑吮吸时更发出的水渍声,令宋淮羞耻异常。 这可是在马车里! 两人就靠着窗,帘子随着马车的起伏一掀一合,外头的光影探入,里头的声响外泄,理智尚存的宋淮撤开唇,喘着气道:“别……别亲了……” 殊不知这副面色潮红、唇色湿润还不断轻喘的模样,更令齐瑄心痒。 不退反进,齐瑄将人压倒在软垫上,再度欺身亲上去,一边轻一边摸向宋淮的腰间。 宋淮浑身一紧,在齐瑄舌尖咬了一口,没使劲,却让齐瑄退了出来。 齐瑄轻吻他的脖颈:“别怕,外头看不到,让我亲亲。”说着又抓住宋淮的手,摸向自己小腹之下,“我很想你。” 宋淮脑子轰然一炸,整个人红成了一只熟虾,但想起上回酒醉之后,自己躲了齐瑄好几日,一时间有些心软。 察觉到宋淮态度松动,齐瑄再次吻住他,手上也不老实,抓着宋淮的手一块不老实。 车夫驾着马车绕行了一条人少的巷子,等里头声音小了,才拐回大街上,停在了酒楼门口。 下车之前,齐瑄又用帕子给宋淮擦了一回手,宋淮红着脸,见齐瑄一副体贴讨好的样子,瞪他也不是,骂他也不是,自个生闷气又觉得憋得慌。 齐瑄知道他面皮薄,每次都忍着羞任自己胡闹,也不愿他独自气恼,便亲了亲他的手,道:“最后一回,成亲之前,不再这般闹你了。” 宋淮讶异地抬头看他,对上他毫不作伪的神情,又听他道:“知道你怕羞,也不喜欢我这样,往后不会了。” 齐瑄顿了顿,“最多就亲亲你。” 宋淮涨红了脸,转开视线,恰好落在脚边那一塌糊涂的手帕上,方才胡闹的景象骤然闯进脑海,身子一僵,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半晌,宋淮才嘟囔道:“没、不喜欢……” 齐瑄心中一喜,心想以退为进果然有用,阿淮就是心软。 “可你答应了我不在外面胡闹的!”宋淮瞪他。 齐瑄一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自己确实答应过,但有时候难免……情不自禁嘛…… 见宋淮真的生气了,齐瑄忙道:“我错了,保证不会有下回!嗯?” “花言巧语不可信!”宋淮气呼呼推开他,跳下了马车。 宋淮虽是有些生气,但一直都很好哄,所以进了酒楼雅间,齐瑄厚着脸皮再三保证,想让他消气。 宋淮不胜其烦,搁下筷子,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心软又好糊弄,只要哄着我,宠着我,就逃不出你的手心?” 齐瑄一愣,下意识否认:“怎么会——” “你待我很好,好到让我觉得如梦似幻……”宋淮看向齐瑄的眼神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可有时候,我不知道你是真的为我好,或是仅仅予我美梦一场——” “诱惑我一步步踏入你的陷阱,成为你的猎物,被你豢养。” 齐瑄心头一震,连忙否认:“你怎会这么想我?” 宋淮:“我不知道。”质问的语气转为茫然与不解,“你与父亲母亲说你喜欢我,逼他们不得不放下心里的疙瘩,接纳你我……父亲因为我的缘故,不得不站到了你这边,淌这趟浑水……你又宣扬自己是断袖,斩断后路,打算好了要与我成亲……” “我明白你都是为了我,这些都是为了我……”宋淮突然一顿,“可你的谋划,你的打算,分明与我有关,却从来不告诉我,只一味哄着我,让我相信你……” “在你看来,我们在一起,是由你一个人决定的吗?” 齐瑄瞳孔一缩,他以为自己做得足够周全,为两人打算好了一切,却没想到,宋淮会如此不信任他,如此不安。 “阿淮,我并不是要擅自决定你我的未来……”齐瑄喉间一更,声音微哑:“我只是,无法接受另外的可能。” 宋淮错愕地看着他,齐瑄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道:“在我这里,你与我之间只有一条路,绝不会有意外。” 宋淮从齐瑄眼中看到了狠辣与决绝,可他竟然在这炙热的目光感到迟疑与退缩。 真要如此吗?为了所谓情爱,抛却一切,父母、家族、责任……全然不顾,只为了那一人。 那么炽烈燃烧过后,我还是我吗? 宋淮不确定,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也是第一次如此喜欢一个人。可对方的喜欢突如其来,在一夜.欢愉过后,骤然变得浓烈而厚重,将他包裹,使他沉溺。 可偶然理智回笼,清醒过来,宋淮觉得自己只是一条垂涎鱼饵的鱼,傻乎乎咬了钩,于是被钓起,养在鱼缸里,却无法确定会被垂钓者养做的爱宠,还是被剖腹送上餐桌。 垂钓者告诉他,会养着他,对他一辈子好,可越是如此,他越是不安。 你待我这般好,想从我这得到什么呢?是喜欢吗?还是旁的什么?我到底拥有什么,值得你如此用心来换? 宋淮:“我知道……”知道你都是为了我…… 宋淮捂住了脸,语音颤抖:“我不是责怪你……我没有资格怪你……” “宋淮!”齐瑄第一次用这种呵斥的语气喊他名字,只因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 “住口。”齐瑄咬牙道。 宋淮放下手,惨白着一张脸,道:“若是一开始,我不曾喜欢——” “住口!”齐瑄腾地一下站起身,带倒了椅子,咣当一声砸在二人心尖,打断了宋淮的话。 宋淮垂下头不敢看他。 “你今日的话我就当没听过,我们之间,没有第二种可能!”齐瑄沉着脸,努力抑制心头怒火,不忍发作于眼前人,只能甩袖出了门。 宋淮愣愣地盯着膝头,忽然间一颗水珠砸在了衣襟上,一颗接一颗。 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 我只是……想不明白…… 你那般浓烈的喜欢,我对你……也是一样吗? 分明已经决定誓死追随,只看着你,不怕任何人阻挠,不因任何事动摇,甚至不考虑退路,为何又总是……忍不住迟疑呢? 我到底在怕什么?我想不明白…… 出了酒楼,齐瑄抢了侍卫的马,纵马回了宣王府,黑沉着脸将自己锁进了卧房。 长康在门口听见里头嘭嘭作响,一阵砸东西的声音,忍不住担忧,王爷第一次发如此大的脾气,也不知是因为何事与宋小将军吵架……要不说情爱误人呢!王爷分明已经深陷其中,这可如何是好? 房中,齐瑄踹翻了桌子,撞倒屏风,带倒了旁边的衣架,茶具碎了一地—— 齐瑄突然停下动作。 衣架上头挂的是宋淮的衣服,是上回他喝醉了跑过来留下的,齐瑄亲手给他洗的,就挂在卧房里,每天睁眼闭眼都要瞧一遍。 齐瑄深吸一口气,吐出,走上前将那身衣服捡起来,抖落上头的茶杯碎片,抱在怀中,轻抚那被茶水打湿的衣角,忽然间红了眼眶。 不怪阿淮,不能怪他。 他与阿淮的感情,是不对等的。 他对阿淮的喜欢从上辈子到现在,整整十一年!而阿淮不过自小对他有些迷恋与敬仰,若要说真正的喜欢,无非也就是这次战胜回京的时候开始。 他们稀里糊涂有过一夜之后,他重生回来,才真正与阿淮在一块,到如今刚满一月。 阿淮是他两辈子的心头血,可他对阿淮来说,只是他头一次喜欢的人,一个一夜过后,突然说要对他一辈子好的人。 迷恋与激情能炽烈一时,却无法一直迷惑人心,冷静下来之后,怀疑,犹豫,都情有可原。 并非阿淮优柔寡断或矫揉造作,齐瑄有时候也会不安,想牢牢抓住阿淮,如阿淮所说,诱惑他一步步踏入陷阱,成为自己的猎物,锁在自己身边,让他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他不怀疑阿淮对他的喜欢,只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怕,怕宋淮像上辈子一样,与他情迷一时,幡然醒悟之后,就放弃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淮淮:【对手指】对不起……我矫情了…… 瑄瑄:【强颜欢笑】心好累……可还是要爱下去…… 淮淮:你等等我,好不好? 瑄瑄:嗯,我等你。 别急别急,不会虐! 这涉及上辈子的遗留问题,必须解决。 一定会甜,信我! 下章开始为v章,希望大家支持正版[鞠躬] 第25章 审问 “大皇兄不高兴?”齐珩跪坐在床上,裹着毯子,神情忐忑地看向给他喂着药却兀自走神的齐瑄。 齐瑄回过神,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假笑,“没有,快把药喝了。” 齐珩一边张开嘴含住喂到嘴边的勺子,一边偷偷打量齐瑄,接着小脸一皱,“好苦!” 齐珩吐舌。 齐瑄莞尔,“喝完给你霜糖吃。” 大皇兄笑了!齐珩一愣,跟着嘿嘿一笑,“我自己喝。” 说着小手捧过药碗,仰头咕咚咕咚地将一碗药灌了下去,苦得干呕,险些吐出来,下一刻嘴里就被塞入了一颗霜糖,舌尖尝到甜味,紧皱的小脸顿时舒展开,可笑容绽到一半突然顿住,“母妃喝的药也很苦。” 齐珩瘪了瘪嘴,心情低落下去。 母妃刚病的时候,他也会在母妃喝完药的时候,给她喂一颗霜糖或蜜饯。可后来母妃就不让他近身了,说是怕过病气给他。如今他只能在母妃精神好的时候,和她说一会儿话。 齐珩吸了吸鼻子,他知道母妃好不了了,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齐瑄摸了摸齐珩的头,“阿珩很勇敢了,母妃会为你骄傲的。” 齐珩大着胆子挪了挪位置,黏到齐瑄身边,“还会有人把我抓走吗?” 今日福喜带着他去上学,半路上突然有人蹿出来抱住他,用帕子捂住了他的鼻子,他只听见了福喜的半声呼喊,就昏了过去。 他是被噩梦吓醒的,梦里自己掉进了水里,快淹死了,惊醒的时候发现已经回到了锦绣宫,太医说他没事,可母妃一直在哭,兰姐姐还说福喜死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父皇身边的白大人看起来有点凶,他把自己知道了都告诉了他,但看起来没什么用,白大人紧皱着眉离开,母妃又昏了过去。 他在母妃屋里守了一会儿,兰姐姐把他赶回寝室,让他好生歇着。他其实有点害怕,但福喜不在了,兰姐姐要照顾母妃,他不知道该找谁说话,只能缩在被子里,假装睡着了。 没想到到了傍晚,大皇兄来看他了。 齐瑄抬手揽住他,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别怕。”深沉的眸中闪过暗光,齐瑄道:“大皇兄会想办法抓住他们,让他们受罚。” 齐珩抓住他的袖子,仰头看他,“大皇兄会一直在吗?”还是也会像母妃一样,丢下他…… “不会。”齐瑄直言道,又摸了摸齐珩的脑袋,“所以阿珩要快点长大,保护自己。” 齐珩愣愣的,有点难过,然后点了点头,我会快点长大的…… 刚喝的药有安神助眠的功效,齐珩很快开始犯困。看着他睡下了,齐瑄才起身离开。 “王爷。”良妃身边的宫女兰月在外头等着他,“娘娘有请。” 良妃撑着病体下床,在小厅里头见了齐瑄。 良妃:“王爷恕罪,今日是我糊涂,差点误了大事。” 齐珩的失踪让良妃六神无主,贸然派人去求了齐瑄,后来得知北狄王子差点逃跑的消息,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齐瑄:“是我连累了三皇弟。” 良妃摇了摇头,“这是他的命……这局棋,谁也逃不了。” 良妃视线看向远处,回忆起了往事,“我是和王爷的母亲一块嫁给陛下的。” 当年,太子齐晗先由承顺帝赐婚娶了良娣崔氏和陆氏(良妃),半年后正式迎娶太子妃岳氏,而后几年,又纳了马氏、霍氏、柳氏,登基后还纳了一个男妃,封了容君。 柳氏便是后来的贤妃,宏光三年因构陷韩容君获罪,柳家也因此失势。 霍氏便是如今的德妃,马氏则是如今的丽妃,出身安阳侯家,和岳家有姻亲,很听岳皇后的话。 那之后,除了白朗,宏光帝身边没有再添过新人。 “我性子沉闷,相貌也不出众,不得陛下喜欢。”良妃笑了笑,缓缓回忆到:“可你母亲不一样,她不仅生得好,性情也讨人喜欢,宜动宜静,体贴纯善,又古灵精怪,只有她能把陛下逗笑,连太子妃都不如她……” 齐瑄猜,良妃突然提起他母亲,约莫是想借着这点旧情,托他照顾齐珩。自己也早有这个打算,便静静听着。 “说是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良妃露出一丝苦笑,“可你母亲这人性子太好了,让人讨厌不起来,无怪乎陛下那般喜欢她。” “可有些人的心肠太毒了!”良妃话音一冷,竟有些咬牙启齿,又看向齐瑄,歉疚道:“……对不住,当初没能帮上忙。” “娘娘言重了。”齐瑄垂下头,收敛情绪,道:“是母亲福薄——” “王爷打算放过她么?”良妃打断齐瑄,揭开了他想要遮掩的疮疤。 齐瑄脸色一沉:“不知娘娘有何高见?” 良妃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一些陈年旧事,不知能否帮得上忙。” 良妃接下来的一句话,在齐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 看过齐珩,齐瑄去宏光帝那回了话,被留下一同用了晚膳,没回宣王府,而是连夜去提审了狄远。 被绑在椅子上,手脚勒到磨出血,又饿了两顿,正昏昏欲睡的时候,被人一巴掌拍醒,北狄小王子何时受过这种待遇? 狄远凶狠地瞪着齐瑄,骂了两句狄语,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齐瑄今日的心情本就差到极点,正愁无处发泄,当即一脚将他连人带椅踹了出去,“不知天高地厚!” 狄远胸口剧痛,却被绑住了身体,连下意识蜷缩都做不到,只能姿势扭曲的躺在地上,咬牙道:“你最好放了我,我可不是狄川,你若敢动我,父王和乌洛兰氏都不会放过你!” 齐瑄走上前,踩住他的脖颈,“你恐怕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出身乌洛兰氏的小王子狄远,好好在北狄待着,从未来过大宁,不是吗?班——拓——” 齐瑄脚上使劲,踩着狄远的侧颈,使其无法呼吸。狄远张着嘴,犹如一条濒死的鱼,徒劳地喘息着,全身颤抖。 齐瑄:“我有无数种方法,让你们几个死得悄无声息,至于开战,你以为我大宁的将士会怕?” 直到狄远眼珠往上翻、脸色由红转紫的时候,齐瑄才松开了脚,语气阴鸷如鬼魅:“不想死,就别激怒我。” 齐瑄命人将绑着狄远的椅子扶了起来,狄远靠着椅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边骂道:“疯、疯子!” 齐瑄冷笑一声,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只是,想在那人面前,做一个好人。 “不想见识疯子的手段,就乖乖告诉我,谁与你勾结,设计引开我?” 狄远仰起头,挑衅地扬起眉:“你猜啊!” “好啊,猜中了,我就……挖了你的眼睛,怎么样?”齐瑄弯下腰,对上狄远的眼睛。 狄远瞳孔一缩,心跳骤停一瞬,就见齐瑄直起身,道:“北狄使者来大宁的任务是和谈,并赎回狄川,你完全不必要犯险,可你偏偏来了,仅仅是为了帮助狄川脱困?” 齐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你应该是受狄封的密旨,来大宁搅浑水,比如……与大宁的皇储达成某种协议?” 狄远眼睫一颤,这微妙的表情被齐瑄收入眼底。 齐瑄:“至于狄川,接他回去也罢,反正作为北狄战败的耻辱,他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根本无法与你抗衡。” 上辈子,狄川逃回了北狄,并未得到重用。宋骁和宋淮再次迎战北狄的时候,并未在战场遇见他。宋骁攻破北狄王庭,才发现残了一条腿的狄川。 “但你突然改主意了,明知我早有防备,还有定北侯在场,可你偏偏没有取消计划,为什么?” 注意到狄远睫毛乱颤、越发慌乱的表情,齐瑄知道自己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你想把他留在大宁?为什么?”齐瑄大胆地猜测,“因为你们北狄,要变天了?” ——狄封快死了。 狄远猛然看向齐瑄,犹如在看一个怪物,眼中满是忌惮。他当然不知道,齐瑄能猜到这些,是结合了上辈子的记忆。 上辈子,宋骁攻破北狄王庭的时候,狄封已经死了,却一直被乌洛兰氏封锁了消息,直至狄远坐稳了王位。 这次狄封折腰求和,不仅仅是因为狄川战败被抓,北狄铁骑元气大伤,更因为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若此时大宁挥军北上,北狄完全无力招架。 就如上辈子的宏光十一年春天,北狄再次进犯大宁,也是选在齐琛逼宫、宏光帝驾崩之时趁火打劫。而那个时候,狄远已经是北狄的新王了。 此时身在大宁的德古延和图烈都不知道,狄封旧伤复发,离死期越来越近。 只有狄远,通过王贵妃传信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他不想让狄封偏爱的狄川回到北狄。 上辈子齐琛主持和谈,进展很顺利,此时北狄使者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狄远在那个时候接到了王贵妃的传信,同样不想让狄川顺利回到北狄。但或许是没下死手,或许是没成功,狄川只毁了一条腿。 这辈子,齐瑄拖延时间,等着他们露馅,狄远此时收到消息,干脆不打算救狄川回去。 齐瑄:“所以,与你勾结的人,和你谈了什么条件呢?” “推进和谈,确保大宁短期内不会出兵?”齐瑄猜,狄远应该不会蠢到把狄封活不久的事告诉那人,狄封和狄远都需要这短暂的和平,来完成权力交替。 “而你则许诺他,在恰当的时候,假意扰边,将定北侯从京城引回北疆,好让他对我下手,甚至——” “弑君。” 上辈子的宏光十一年,北狄突然背弃和平条约,大军压境,宋骁父子抽身前往北疆。 几乎同时,被囚禁大宁皇宫的假狄川,变装逃脱,制造了不小的混乱,禁卫军全城缉拿他的时候,齐琛趁乱逼宫…… 可惜齐琛败了。 所以,狄远与他的交易作废。 北狄大军趁京城大乱、权力交替之际,假戏真做,想要吞并中原。 齐瑄看着狄远惊骇的表情,暗骂一声蠢货,就算大宁京都大乱,只要有定北侯和北卫军在,大宁就不会输。 心中的猜测差不多都得到了证实,但这仅仅是他依靠上辈子的记忆得出的推论,无法作为证据,指认齐琛叛国。 但对于齐琛为何铤而走险地逼宫,齐瑄也已经有了猜测—— “陛下当年,给那人下过绝孕药。” 作者有话要说:淮淮:惹瑄瑄生气的第一天,想他。 瑄瑄:被淮淮气到的第一天,已疯。 爱大家[比心] 第26章 犹豫 如今的朝凤宫,与冷宫无异,只不过里面住着的人还领着皇后的份例罢了。 宏光帝没有在这种事上亏待岳氏,还留下她的几个亲信照顾她起居,但里面的人不许出,外面的人不许进,连齐琛也要向宏光帝请旨才能探望岳氏。 寝室里头,岳氏沐浴过后,打开墙上的暗格,给里面的牌位上了一炷香。 那牌位上没有任何刻字,岳氏静静望着它,眼眶慢慢泛红。 “谁给你的胆子动阿莹?” “殿下这是何意?崔良娣久病难医,药石无灵,与臣妾何干?” “装疯卖傻!居心叵测!” “殿下放心,臣妾一定会待皇长孙如亲子。” “好!很好!你这辈子,只能有瑄儿一个孩子!” “殿下!!!” 初嫁时,她也如寻常女子一般,对自己的夫君怀有期待,期待琴瑟和鸣,相濡以沫。更何况,她的夫君是器宇轩昂、尊贵无双的太子殿下,怎能叫她不心动? 她也明白,齐晗不会独属于她一人,但只要能与他生同衾死同穴,也就无憾了。 可她的夫君,她痴迷的男人,对崔莹多情,对宋骁深情,唯独对她无情! 她才是他的妻,她才是死后将与他一起葬入皇陵的人!为何他偏偏不肯看她一眼? 崔莹的存在让她嫉妒到发疯,宋骁的出现则彻底打碎了她的妄念,迷恋与痴心不复存在,骄傲与自尊,才是她唯一保有的东西。 时至今日,她决不后悔算计了宋骁,却一直后悔让崔莹死得太早。 若是崔莹活着,一定也逃不开色衰爱弛的下场,齐晗总有一天会厌倦她,何况他早就喜欢上了旁人,还是一个男人。 可偏偏她死了,成了齐晗心头的朱砂痣,也成了她胸中吐不出、咽不下的一根刺,如鲠在喉。 是她太心急了,就算齐晗喜欢男人,她也可以慢慢图谋,子嗣总会有的。她不该一时乱了方寸,急着把齐瑄要到身边。 初时,她的确想过待齐瑄如亲子,可那个薄情的男人说,她往后只许有齐瑄一个孩子,赐了她一碗绝子汤。 从此,她看到齐瑄,心中只有刻骨的恨意。 为了养好身子,什么苦汤偏方她都试过。 齐晗不知道吗?他知道!却一直像看戏一样冷眼旁观! 舍下脸面,放低身段,齐晗再不喜欢她,每月也会有几日在她房中过夜。 一次,两次,三次……时隔六年,她终于有了身孕。 她知道齐晗不会喜欢这个孩子,所以一直瞒到胎相坐稳,才故意在宫宴上显露孕相,齐晗冷冷地看着她,说:“既然有了,那就生吧。” 仿佛她只是一头待产的母兽。 呵!无妨!只要她生下儿子——她只会生下儿子——她的儿子将获得最至高无上的权利,将成为大宁的主宰。 所谓情爱不过庸人自扰,她想要的,是俾睨天下的权利。 可造化弄人,怀胎五月的时候,太医说,她的腹中的孩子,是个死胎。因为当年那碗绝子汤伤了根基,强行怀胎也无法顺利生产。 她不肯放弃,她怎么能放弃? 于是她执意留下那个死胎,在怀胎九月的时候,“顺产”下一个男婴。 是大宁皇室正经的嫡孙! 琛儿六岁的时候,先皇驾崩,齐晗登基,她毫无意外地成了皇后,可齐晗却不肯封琛儿为太子,甚至还想追封崔氏为娴贞皇后! 不知道的,还当他多么情深似海!只不过是心中有愧,人都死了才想要弥补,无非是为了让自己心中好过,说到底,他最自利罢了。 朝臣道“于理不合”,劝说齐晗放弃了追封崔莹的旨意,但她心中恨意已冲破牢笼,吞噬了对那个男人的最后一丝情意。 可偏偏,他还要养一个玩意儿来激怒她,一个男宠,竟然也敢到她面前扬武扬威! 简直是不知死活! 谁知道,齐晗不过也是做戏而已,以韩容君作饵,引她出手。 最后,是贤妃做了她的替死鬼。 齐晗仍不满意,转眼良妃竟有了身孕,定是齐晗故意恶心她,定是如此! 于是,得知齐晗每到夏日都有不眠症,她在齐晗用的安神香里多加了长恬花,一点一点,慢慢增加用量。 写过婚书拜过天地的夫妻,走到齐晗和她这种你死我活的地步,实属罕见。 “呵呵……”岳氏突然阴恻恻地笑起来,那人就要死了,她却会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等琛儿坐上皇位,她便能大权在握。 分明笑着,怎又有水光从眼角滑落?她看向那无字牌位,叹道:“我儿来世定要投个好胎,切莫生于帝王家。” 叩叩—— “娘娘!出事了!”红袖神色紧张地走进来,附在岳皇后耳边低语。 岳氏在宫里多年经营,如今虽然被囚禁在这朝凤宫里,但递消息的线还没断。 “……事情恐怕已经败露了!” “齐瑄!”岳皇后对这个名字有着切齿之恨,她面色狰狞,恨恨道:“通知父亲,不能再拖了。” 若是让齐瑄查下去,迟早会露出破绽。 ———— 审完狄远,齐瑄又去见了狄川。 狄川很平静,不似狄远一般轻狂无知。他的话也不多,大抵是因为他知道的还不如齐瑄多,但面对齐瑄的试探,他都巧妙地回避。 狄川嘴硬,齐瑄是知道的,否则宋骁也不会审了他一个月也一无所获。 齐瑄甚至觉得,若非在战场上败给了阿淮,狄川恐怕会有一番作为。 不该养虎为患啊…… 见完狄川已近子时,宫门早已落锁,齐瑄封王前的宫室还留着,但他并未在宫内留宿,而是让守职的禁卫军给他开了宫门,王府的马车在宫门外等着,唐铮护送他回宣王府。 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齐瑄下车的时候,旁边牵着马的唐铮突然警觉,视线捕捉到巷子另一头那个半隐半现的熟悉身影,才放松了下来。 唐铮什么也没说,看着长康把王爷接进府,大门关上,他守在门内,等着那人。 宋淮在王府巷子口站了大半夜,不,还得算上白天。 午膳那会儿吵完架,宋淮一个人呆坐着,想了许久,还是决定来找齐瑄,却恰好碰见齐瑄的马车从王府出来。 宋淮下意识躲开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没想明白。见了齐瑄该说什么呢?他会理解自己犹豫苦恼的原因吗?他愿意等等他,等他想明白吗? 如果他不愿等了呢? “我们之间,没有第二种可能!” 这话是齐瑄说的,可是……万一他后悔了呢?如果……是齐瑄想要另一种结局呢? 那自己,要凭何留住他? 宋淮只觉万分无力,在这段关系里,他一直稀里糊涂,在一块,或者分开,他竟然都没有决定权。 可是,真的很好啊那个人,真的很好。 好到让他患得患失,分不清是梦是真。 先对他道歉吧,宋淮想。 于是他站在这里,从午后等到傍晚,再等到深夜,终于等到齐瑄回来。 可齐瑄看起来很累,步履沉沉,眉头也皱得厉害。宋淮突然顿住了脚步,不确定齐瑄此时此刻,想不想见自己。 可他想见他,想抱抱他,想抚平他的眉头,想让他也能依靠自己…… 要不要去?要不要…… “要不要通知王爷?”王府门内,九刃隐在屋檐上,问门边站着的唐铮。 唐铮想了想,道:“再等等。” “别啊!我们现在去告诉王爷吧!”润玉突然从后头冒出来,唇角微翘就足以颠倒众生,“我说你守在门口当什么门神,原来是有这等好玩的事,咱们一块去告诉王爷呗!” 唐铮瞥了他一眼,“有事?” 润玉道:“有啊,晚间王爷不是让你传话,吩咐我去查点东西么,有消息了。” 唐铮挑眉:“这么快?” 润玉负责收集情报的差事,抱春阁头牌的身份只是一个掩护,如今他手下已经散出去许多线人,困在抱春阁反倒用处不大,所以王爷把他提了回来。 润玉一顿,道:“也不是,查到点皮毛,但离王爷的猜测**不离十了。” 唐铮忍住了,没冲他翻白眼。 润玉却不放过他,直接拉起他的手腕往主院走,“走走走,咱俩去回禀王爷,顺便再说说门口这个小傻子。他下午那会儿就在,站了大半天,我都想自作主张把他请进来了。” “你很闲?”唐铮转了转手腕,从润玉手中挣脱,拉开一点距离,抬脚往主院去。 润玉白了他一眼,“行行行,不碰你,你是大爷!” 唐铮这回真冲他翻了个白眼,“幼稚。”骂完又加快了脚步。 润玉看着他的背影,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别人做起来兴许显得凶恶狠辣,偏偏在润玉这张如花似玉的脸上,瞧着跟小孩子闹着玩似的。 走到主院院门外,唐铮回过头,对润玉道:“门口那事,待会别提。” 润玉拧眉:“为何?咱们王爷对小将军那般上心,要是知道人家在门口站这么久,不得心疼死?” “王爷今日已经够累了,你就别添乱了。”唐铮不满道:“再说,虽不知道王爷与小将军为何吵架,但问题,肯定出在小将军那头。” 润玉挑眉:“此话怎讲?” 唐铮:“按咱们王爷的性子,和对小将军的看重,如果问题出在他这头,王爷能不主动去找小将军?” 这个推断润玉信服,王爷确实是干脆果断之人。 唐铮:“所以,既然问题出在小将军那头,就该让小将军自个来找王爷,别人管没用。” 润玉挑眉:“哟!唐大人这话一语中的,一看就是过来人!” 唐铮转身往里走,再次告诫道:“你要记得,我们只是王爷的属下,无权左右王爷的意思。” 润玉:“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既然你我都无权左右王爷的意思,那门外那人到底要不要见,就该由王爷自个决定。” 唐铮一愣,看向润玉,润玉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谁也无权替别人做决定。” 唐铮张了张唇,正要说什么,面前的房门突然被打开,长康走了出来,叹道:“王爷说,你俩要是没事儿,就去把马圈扫了再接着吵。” 唐铮:“……” 润玉:“……” 润玉:“有事儿有事儿!” 润玉:“当年给太子妃接生的嬷嬷第二年就死了,死因是失足落水。给太子妃安胎的太医倒是一直在太医院待着,专门给太子妃看诊,在陛下登基之后才请旨告老还乡,已经连夜派人去他家乡查了。” 坐在桌边的齐瑄手撑着额头,揉了揉额角:“就这些?” 润玉:“暂时……就这些。”想了想,又道:“孟大人传信说,您吩咐的事情他安排妥了。” 齐瑄皱着眉:“两件事,都要快。” 润玉:“属下明白。”说完,又顿了顿,吞吞吐吐道:“王爷,小将军,一直在王府门口站着呢。” 齐瑄顿时坐直了身子,犹豫了不过一瞬就站起身往外走。 润玉和唐铮交换了一个眼神,跟着走出去。 到了门口却不见那人的身影,连九刃也不在了。 门口的侍卫颤着声迎上齐瑄阴沉的目光,“刚、刚走!……属下去把小将军追回来!” “罢了……”齐瑄转过身往回走,低声叹道:“不必了……” 子夜长空,月色惨白,晚风萧索,那背影落寞而单薄,仿佛被抽去了魂魄,一击即碎。 作者有话要说:淮淮:惹瑄瑄生气的第二天,想他。 瑄瑄:【揪花】他会来,他不会来,他会来,他不会来,他会来……他……走了呀……怎么就走了呢? 和好!已经安排上了! 怕你们说我虐(我甜文作者哪里虐了?) 强行破坏意境—— 冷漠老熟男唐铮:我是王爷迷弟!我不想扫马圈! 八卦小达人润玉:我是王爷迷弟!我替王爷操碎了心! 靠谱冷暗卫九刃:我是王爷迷弟,我替王爷保护对象!王爷没说分,就要继续跟!咦?王妃咋哭了呢?! 最近收藏和点击都好凉…… 没关系,小委屈,我还受得了【忍住不哭】 第27章 刺客 齐瑄回了房,但毫无睡意。 窗边的衣架上还挂着宋淮的那身衣裳,下午齐瑄摔东西的时候弄脏了,他亲手洗干净,挂在窗边晾着,如今已经干透了,好似洁净如初。 只有齐瑄知道,上面哪个地方,曾经沾过茶渍,一塌糊涂。 他把衣裳取了下来,铺到床上,摆弄着,尝试把它叠起来。 第一回洗这身衣裳的时候,齐瑄还特意问了长康,长康欲要帮忙,齐瑄不准,只许他在一旁口授。洗衣裳也不难,齐瑄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此时齐瑄回忆着下人给自己叠衣裳的动作,把阿淮的衣裳叠好。 抚平了领口,将袖套放上去,齐瑄把衣服放到了枕边,熄灯躺下。 虽然洗过两次,齐瑄还是闻到了那种熟悉的若有似无的楠木香气。 阿淮不怎么用熏香,也不爱挂香囊配饰,可齐瑄一直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很淡很轻的楠木香气,不似寻常楠木香浓郁,且还要更清爽些,好像夹了几株竹枝在里头。 上辈子,阿淮死后,齐瑄寻了许多制香师傅,费了不少功夫,也制不出这种香气——阿淮身上独有的味道。 此刻齐瑄觉得,这件洗过两次的衣服,还带着那人的香气。 放不下,不可能放得下。 若是能放下,上辈子又怎会有遗憾? 上辈子,他坐拥万里江山,无上权力,若是能放下阿淮,又怎会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又怎会思郁成疾,逝于壮年?又怎会死后重生,回到如今? 阿淮,是他两世的劫。 齐瑄在一片黑暗中睁着眼,难以入眠,又摸了摸枕边那衣服,想着还是给阿淮多准备几身衣裳吧,万一他哪天又偷偷跑来…… 不知躺了多久,终于有些困意上头的时候,齐瑄突然耳尖一动—— 来了! 齐瑄立刻翻身下床,抽出佩剑,打开了门。 院子里头,唐铮带着王府的侍卫,围住了六七个手持刀剑的黑衣人。 院子外头亦不断传来刀剑碰撞的厮杀声,声音越来越近,血腥味越来越浓,源源不断的刺客不要命地向主院攻来。 火把照亮了整个王府,左右的皇公贵族家也被惊动。 院中,与侍卫缠斗的一个黑衣人见到齐瑄,当即飞身朝他攻去。 齐瑄抬剑一挡,与那人过了两招,唐铮抽身回护,挡在齐瑄身前,“王爷小心!对方的人手超出先前的预料。” 这不是刺客暗杀,这是明目张胆的上门屠戮! 又有几个刀尖带血的黑衣人闯进院中,齐瑄不禁冷笑,岳氏比他想象中还要大手笔,看来是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 齐瑄的声音冷若寒霜:“不留活口!” 与黑衣人缠斗的唐铮有一瞬迟疑,留有活口,才能揪出幕后之人。 “一个不留!”齐瑄再次高声下令,院中的侍卫接到命令,围攻黑衣人的招式越发狠决。 唐铮也不再留手,剑刃在黑衣人胳膊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回身一脚将那人踹倒在地,立刻有侍卫上前将之一剑封喉。 黑衣人见势不妙,并未退却,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不断往齐瑄身边钻。 唐铮对侍卫打了个手势,变换攻势,将几个黑衣人逼退到院外。 齐瑄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一幕,面前的刺客一个个倒下,仍有刺客不断向主院攻来,血腥味弥漫,令人作呕。 忽然,齐瑄瞳孔一震,愣愣地看向前方。 有一人手持长.枪,从数不尽的刺客当中杀出一条血路,朝他奔来。 矫健的身姿竟与上辈子那个飞身扑向他、替他挡下利箭的身影重叠,令齐瑄心头巨震。 齐瑄提剑上前,一剑刺穿与那人对战的刺客的后背,将其踢开,对眼前人呵斥道:“谁让你来的!” 宋淮脸上带着血迹,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握枪的手有些颤抖,鲜血自枪尖滴落,他没有答话,上下打量着齐瑄,确认齐瑄毫发无损,再次对上齐瑄视线,突然眼眶一红。 这幅表情,犹如一把尖刀,直直刺入齐瑄的心脏,让他哑了喉,再说不出一句重话。 怎料差点落泪的宋淮忽然间眼神一厉,一把将齐瑄拉到身后,对上那个偷袭齐瑄后背的刺客。 齐瑄被拽得踉跄,愣愣地看着这个挡在自己身前横枪厮杀的少年。 这一刻,他的背影如此坚实可靠,若非眼前的情况不允许,齐瑄只想紧紧抱住眼前的人。 克制住不合时宜的念头,齐瑄转过身与宋淮后背贴着后背,沉声道:“不许受伤!听到没有?” 宋淮一愣,握紧手中的长.枪,轻轻应了一声:“嗯。” 寅时一刻,当值的禁卫军进入宣王府,将刺杀宣王的刺客尽数绞杀,从宣王府抬出两百余具尸体。 宫里,王府周围被惊醒的王公贵族,朝中消息灵通的官员,都知道了宣王府遭刺客夜袭、宣王身受重伤的消息。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整个王府,唐铮指挥侍卫修整换防,长康带着王府的下人连夜清理血迹,胆小的下人两股战战,一边冲洗血迹,一边念着阿弥陀佛。 主院,齐瑄把宋淮拉到房中,直接上手扒他的衣服。宋淮吓了一跳,连忙躲闪。 “别动!”齐瑄喝道,宋淮对上他阴沉得可怕的表情,顿时僵住了手脚,愣在原地。 齐瑄见状,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对,放低声音解释:“衣裳脱了,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宋淮垂着眼不敢看他:“没、没有……” “脱了吧,浑身都是血。”齐瑄再次放低了声音。 宋淮垂下头,解起了袖套。他的常服不像寻常世家子弟一般广袖长袍,而是套着收窄袖口的袖套,不够风雅,却显得干净利落,英姿勃发。 齐瑄给他脱了外袍,里头的白色中衣也沾了一些血迹,但没有破损,确实没受伤。 齐瑄抬起他的脸,拇指擦过脸颊,那里有一条细小的伤口,血痕已经凝固了。 宋淮看着眼前人,突然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腰。 齐瑄抬手紧紧回抱住少年,唇蹭向宋淮的侧脸,“为什么来?” 宋淮不说话,咬上了齐瑄的脖子。 齐瑄勒紧怀中人,问:“说话!为什么来?” “你又骗我!”宋淮松口,话音带上了哭腔,“你故意和我吵架!故意把我支开!” 说完,又张嘴咬住他的肩膀。胳膊使了多大劲抱紧对方,嘴上就使了多大劲咬着他的肩膀,分明是他在发泄,却自己先哭了出来,沄沄的泪水打湿了齐瑄的肩膀。 宋淮在宣王府门口等到子夜,越是犹豫,越是鼓不起勇气,所以他转身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委屈,九刃一直在他身边,所以王府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他在门口,不可能不通知齐瑄,那为什么没人叫他进去? 一定是齐瑄不想见他! 宋淮忍不住眼眶发红,抹了一下眼角。回到定北候府,才隐隐觉得不对。 太反常了,今夜的一切。 大宁不似前朝有宵禁,但每晚京城内都会有当值的禁卫军巡防,防备意外发生。 但宋淮一路从宣王府回到定北候府,都没顾上隐匿行踪,竟然没有碰上一队巡城的禁卫军? 他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有人通敌叛国,帮助狄川出逃,齐瑄将北狄使者关押,进宫夜审…… 再想起紧闭的宣王府大门,突然明白了齐瑄的用意,他不是不见他,是知道自己有危险,故意支开他! 宋淮质问九刃,九刃却不肯说,只说:“小将军放心,王爷会没事的。” 宋淮信,但不放心,所以扛着长.枪牵上马,想去宣王府。 却没想到父亲还未歇下,拦在了大门口。 宋淮:“……父亲……” 宋骁看着自己儿子,小时候连只兔子都不忍杀,后来在战场上锤炼了多年,仍是不够果决刚毅,如今却手持长.枪,要去救他的心上人。 宋骁叹了一声:“想清楚了?” 宋淮点了点头,又抿了抿唇,问:“父亲,我可以去吗?” 宋骁在问,作为定北侯世子的宋淮,想清楚了吗?当真要与那个人一路? 宋淮在问,作为定北侯世子的他,可以去吗?我可以,喜欢那个人吗? 这一去,就没有退路了。 最后,宋骁说:“去吧,小心些。” 欣喜、感激、愧疚、自责齐齐涌上心头,宋淮说不出话来,垂头走到宋骁跟前,喏喏地又喊了一声父亲。 宋骁拍了一把他的脑袋,呵道:“快滚!别磨磨蹭蹭!” 于是,在宣王府火光一片、杀声阵阵之时,宋淮杀到了齐瑄面前。 隔着衣服,咬疼了牙也没让齐瑄皱眉头,宋淮松开口,看向齐瑄,控诉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什么事都不让我知道,不与我商量,说要在一起的是你,说要成亲的也是你,可一出事,把我撇开的还是你!”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用?只能做你的金丝雀,笼中鸟,不配和你同进退。” “不是的……”宋淮的质问让齐瑄哑口无言,除了否认,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你就是!”宋淮不听他辩解,“你一个人决定了所有事,就是想让我什么都不知道,像一个傻子一样跟着你!” 齐瑄突然想反问他,那上辈子呢? 上辈子,你为何什么都不告诉我?擅自断定我们的关系见不得光,逃避本该由我们共同面对的难题,又在害了伤了至亲至敬的人之后,选择放弃我,弃我而去远赴北疆还不够,还将我独留尘世? 凭什么,都由你决定呢? 可齐瑄问不出口,他如何拿这辈子的阿淮没有做过的事去质问他? 就算是上辈子,柳眉山能对宋淮失望,宋骁也可以怪宋淮不孝,唯独他齐瑄没有资格怪宋淮没有担当。 宋淮奋不顾身的理由,不过是因为喜欢他。 同样心存侥幸、逃避现实的是他自己,他又有什么立场去责怪宋淮? 责怪宋淮不肯踏着亲人尸骨走向他?还是责怪宋淮放弃了两人不见前路的未来? 可是不恨吗? 恨!上辈子辗转难眠的时候,恨极了他! 恨他言而无信!说好的只要他不娶妻,就与他一辈子不分开,却在出事之后抛下他去了北疆,又将他独留尘世。 真的,恨极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你们看,这就叫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不对,两口! 淮淮:不是,这叫做,前面的刀,其实都是糖。 瑄瑄:那今天的呢? 淮淮:呃……明天会更甜!【甜甜笑】 我这个人要求不高,就喜欢大家吹爆我! 像昨天那样,就很舒服! 咦嘻嘻嘻嘻嘻~ 【诶?我的脸怎么不见了?】 第28章 和好 齐瑄心里清楚,上辈子的自己和宋淮,是两个自私的懦夫,偷偷摸摸在一块,自认用情至深,却又不敢担起责任,去解决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 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之后,匆忙分开,不过只是又一次逃避罢了。 所以,重生回来,齐瑄“擅自做主”,上辈子两人逃避的难题和责任,这辈子都由他来面对,由他来扛。 他迫不及待向宋淮表明心意,且不与他商量,就向定北侯夫妇坦白,求他们的同意,是在利用定北侯夫妇对宋淮的疼爱,逼迫他们接纳自己。 那时的他根本不知道定北侯与父皇的往事,就自以为能求得定北侯夫妇的允许。 与宋淮在一块以后,甜言蜜语,肌肤相亲,不遗余力地让宋淮知道自己喜欢他,有多喜欢他,一步步攻占宋淮的心。 又宣扬自己是断袖,告诉宋淮自己决意与他成亲,逼宋淮不忍放弃他,只能和他一道走下去。 他承认,他在算计宋淮,逼迫宋淮,一步步踏入他的陷进,成为他的猎物,被他豢养,从此,满心满眼都是他。 “你一个人决定了所有事,就是想让我什么都不知道,像一个傻子一样跟着你!” 所以,如今面对宋淮的质问,齐瑄无可辩驳。 他做这一切,自诩有当担地一力扛下所有,不过是因为—— 他不敢让宋淮来选。 “对不起。”抱着怀中人,齐瑄的声音竟也有一丝更咽:“我只是……不敢让你选。” 与宋淮额头抵着额头,胳膊抱紧了他,齐瑄语音颤抖:“我怕,怕你不会选我。” 我从来不怀疑你爱我,却害怕于你来说,我不是最重要的,是可以被放弃的。 “不会。” 拉开两人的距离,宋淮看向他,说话还带着软软的鼻音:“我说喜欢你,是真话。” “我说你于我来说,是不寻常的,也是真话。” “于我来说,要么陪在你身边,与你同进退,要么就守在你身后,远远相随。” “在不在一块,都只有你,没有别的选择。” 齐瑄看着他,刹那间模糊了视线,他更咽着追问:“可你说,宁愿从不曾喜欢我……” “对……”宋淮惨然一笑:“因为我突然意识到,喜欢上你开始,就没有退路了。” 宋淮:“可我不是孤身一人,我是定北侯世子,我是宋家血脉,我的一辈子,与北卫军、与北疆百姓绑在一块……” “那是我必须肩负的责任……所以我们不该在一块,不能在一块……” 宋淮抓住齐瑄腰间的衣服,低着头,话音再次溢出哭腔:“可我偏偏喜欢你,喜欢到想不顾一切留在你身边,只要你还要我,我就不放手。” 齐瑄怔怔地看着他,上辈子,阿淮也说过,只要你不娶妻,我就跟着你,同你纠缠一辈子。 “如果我不曾喜欢你,我就不需要面对这样的选择……”宋淮再度落泪,声音委屈得不像话:“可没有如果啊!我就是这么喜欢你。” 一句话轻易破开了齐瑄心头的苦涩,那坛十年辗转反侧苦酿的酒,被眼前人捂热了,竟然散发出诱人的酒香。 原以为阿淮不够成熟,不够坚定,偏偏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选了一条难走的路,怀疑与退缩是必然。 却没想到,正因为宋淮不成熟,所以他的喜欢更加热烈,更直白,更加不计后果,就如上辈子,明知不该,仍义无反顾地走向他。 少年的热爱,燃烧起来,竟然如此炙热,将他的心都烫化了。 齐瑄笑起来,捧住宋淮的脸,擦去泪珠,吻上他的额头,满足地叹息:“真好!多谢你,这么喜欢我。” 三生有幸,得你喜欢。 宋淮松开抱着他腰身的手,圈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贴近齐瑄,水光潋滟的眸子看向他,轻声道:“那你不要生气了。” 齐瑄揽住他的腰,亲了亲他唇,“不生气,不会再对你发脾气了。” 宋淮噘着嘴抱怨:“你还说在外面不欺负我……”花言巧语根本就不可信! 齐瑄一噎,想了想,替自己辩解:“那不叫欺负。” 宋淮掀起眼皮看他。齐瑄指尖挑起宋淮的下巴,压低了声音,蛊惑道:“那是喜欢你。” 在宋淮的唇上亲了一下,那饱满的唇瓣弹了弹,齐瑄眸色一深,再开口,嗓音低哑:“阿淮,去洗澡好不好?” 宋淮一愣,明白他的暗示之后满脸通红,扭头避开他的视线,又被齐瑄扣住腰带了回来,“我帮你洗。” 说着就将人打横抱起,宋淮挣扎了两下,又觉得矫情,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任由齐瑄把他抱进了后头的浴室。 长康在两人进屋的时候就备好了热水,齐瑄三两下将两人身上带血的衣服剥光,将人拽进了浴桶里。 齐瑄泡澡的浴桶不小,但挤入两个男人也不宽敞了。 齐瑄坐在宋淮后头,拿着香胰子往他身上抹。 “别——”宋淮身子一抖,按住齐瑄的手,想抢过他手中的香胰子:“我自己来!” 宋淮从来没被人这么伺候过,热水蒸得他脸颊通红,齐瑄的动作更是让他浑身发烫,他的指尖在肌肤上游走,竟然比水温还要滚烫,令他颤栗不已。 齐瑄不肯放手,另一只手勒住宋淮的腰,贴紧了他的后背,同时在他耳边低语:“上回就是这么给你洗的。” 齐瑄动作缓慢地擦过宋淮胸前,顺着腰腹往下,“你喝醉了,靠在我怀里,很乖。” 宋淮夹紧了腿,齐瑄却不放过他,“这里也要洗干净。” 宋淮十分后悔方才没有挣扎得激烈些,而是半推半就地答应让齐瑄给自己洗澡。 上次自己喝醉了,对洗澡的这段记忆有些模糊,但此刻随着齐瑄的动作,竟然又清晰起来。身前,齐瑄的手不断作怪,身后,他灼热的**抵着自己。 宋淮身子轻颤,有些支持不住,仰头靠进齐瑄的胸膛,发出一声轻喘,自觉羞耻,连忙咬住唇。 齐瑄轻笑一声,用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让他松了口:“别咬,上回答应我了,让你舒服了,要告诉我。” 宋淮双腿颤抖,难耐急了,一口咬住了齐瑄的手指。 齐瑄也不抽出来,反而勾勾指头,拨了拨他的小舌。 宋淮又羞又气,将手指吐出来,偏头往回转,咬住了齐瑄的脖子。 “嘶——”齐瑄呼痛,阿淮这个咬人的习惯真不好。 但是他喜欢。 洗到后头,齐瑄将人转过来抱着,将两人那处握在一块“搓洗”,终于……洗干净了。 宋淮靠在他怀中轻喘,齐瑄低头亲了亲他的侧脸,终是正经洗了个澡,出了浴室。 —— “你看,谁也无权替别人做决定。” 卧房门外,润玉对唐铮道:“就算你们都不想让小将军来,他还是会来。” 唐铮睨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润玉又转头对身旁的长康挤眉弄眼,指了指屋里,问:“里头,叫了几次水?” 长康虽然自小是个太监,但该知道的都知道,也懂得何为羞耻心,见润玉这般无礼地打探主子的房中事,狠狠瞪了他一眼。 然后抬手比了个次数。 润玉惊讶得嘴巴开合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王爷厉害。” 外人肯定想不到,“深夜遇刺,身受重伤”的宣王,竟然还能如此……勇猛。 润玉转头对唐铮道:“我觉得,咱们还是等王爷起了再来吧。” 如今已近卯时,天都快亮了,但里面那两个人,恐怕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的。 润玉上前拉唐铮的胳膊:“走走走,别杵在这,咱们也回去睡觉。” 唐铮不动,盯着润玉拉着自己的手。润玉松开手,挑眉看他:“干嘛?各回各屋,又不会拉你上我的床。我可是王爷的人!” 唐铮脸一黑,“白痴!”丢下二人抬脚就走。 润玉见他离开的背影都带着杀气,问长康:“他脾气怎么这么臭?” 长康:“对你例外罢了。” 润玉:“…………” —— 卧房里头,宋淮盘腿坐在床上,齐瑄坐在他身后,两条长腿摊开,将宋淮圈住,手上拿着帕子,给他擦头发。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拽疼宋淮,一点一点,用帕子印干发丝上的水汽。 宋淮眯着眼睛,惬意得有些困倦,他打了个哈欠,转过身,拿过齐瑄手中的帕子,喊他转过去。 齐瑄弯了弯唇角,乖乖转过去。换了一块帕子,才把两人的头发都擦得半干。 齐瑄转过来,和宋淮面对面,宋淮又打了个哈欠,眼中一片水光。 齐瑄摸了摸他的眼角,擦去那点水光。 宋淮摸了摸身下刚换的褥子,往里头挪了挪准备躺下,突然想起什么,在床上找了一圈,“我的衣服呢?” 方才齐瑄把宋淮压到床上,恰好就枕在宋淮那身衣服上,齐瑄忙将衣服丢开,还是被宋淮看到了。可宋淮还没来得及疑惑,就被齐瑄亲得神魂颠倒。 此刻宋淮一问,齐瑄有点耳热,转头找了找,在地上看见了那身衣服……得再洗一回了。 宋淮看着他,唇角微翘,梨涡轻陷,“我的衣服,为什么在你床上?” 齐瑄被宋淮亮晶晶的眼看得心痒,伸手摸宋淮的脸,那条细小的伤口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他说:“因为有你的味道。” 宋淮原本猜他睹物思人,还想要取笑他一番,怎料他答得如此直白,反倒自己不好意思起来,慌乱地眨眼,“我、我睡了!”躺下背对他,不让他看见自己发烫的脸。 齐瑄在他背后躺下,圈住他的腰,埋头在他颈肩嗅了嗅,“如果你一直在就好了。” 宋淮突然有点心疼他抱着衣服睹物思人,自己也时常想他,想他如果在身边就好了,想得心里又甜又涩,滋味难辨。 可宋淮不知道,齐瑄上辈子,枕着他遗留的衣物,闻着上头越来越淡的气息,孤枕难眠了十年。 如果阿淮还在就好了。 宋淮翻了个身,抱住齐瑄,与他交颈而卧。 他一字未提,但齐瑄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喏,给你闻着睡。 齐瑄勾起唇角,抱紧怀中人,闭上了眼睛。 窗外已经泛起了白光,床帐里头也亮起来,宋淮轻声道:“天亮了。” 齐瑄仍闭着眼睛,蹭了蹭他的脸,“没事,睡吧,晚些再起。” 宋淮看着他的眼下的乌青,想他应该是真的累了,便也闭上眼,窝进他怀里,过了一会儿,轻声道:“我知道你心思深,万事都有成算……” “但与我有关的,希望你能与我商量;与我关系不大的,至少告诉我一声,不要让我一个人瞎猜,让我提心吊胆。”就算我不懂,至少……不会拖累你。 齐瑄亲了亲他的侧脸:“嗯,睡醒了,都说给你听。”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这么好的淮淮,我的!嘿嘿嘿嘿~ 淮淮:这么傻的老攻,我的【扶额】 和好啦~ 这么说吧,上辈子是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年轻谈恋爱,稀里糊涂偷偷摸摸,闯了祸才知道错。 如果宋淮没死,两人的结局大概会和皇帝宋爹一样。 但是宋淮死了,死在齐瑄用情最深最不甘心的时候,让他耿耿于怀。 这辈子就是三十二岁大叔和十九岁少年谈恋爱啦,两人的感情是有差别的,但老司机会照顾小天使,小天使也会心疼老司机,所以会越来越好,甜甜甜甜! 今天大家还爱我吗[可爱] 第29章 探望 一觉睡到近正午,齐瑄先睁开了眼睛,怀里人随着他醒来的动作动了动,但没醒,反倒往他怀里窝了窝,睡得香甜。 齐瑄的一只胳膊被宋淮枕着,曲起手腕,手掌轻抚宋淮的后脑,摸了摸他的发。 齐瑄喜欢宋淮散发的模样,虽然没了持枪上阵的那股子利落劲,但却显得很乖巧恬静。 或许是他的私心作祟,他更喜欢宋淮这副模样,不要他武艺高强,无需他骁勇善战,只要他陪在自己身边。 阿淮说的是对的,自己对他有着偏执的掌控欲,想让他做金丝雀,笼中鸟,只有牢牢锁在身边,才能感觉到他是自己的,是鲜活的。 而不是上辈子那具冷冰冰的骸骨。 北疆,实在不想让他去。 可是阿淮不会肯的。 齐瑄也不忍心折断他的翅膀。 房门被轻轻扣响,长康:“王爷,二皇子殿下来了。” 宋淮皱了皱眉,醒了,原本垂在床榻上的手,几乎是下意识的攀上齐瑄的肩,嘟囔了一句:“什么时辰?” 齐瑄被他亲昵地动作取悦,手臂使劲,把人捞起来,自己躺平,让他趴在自己身上,看了看窗外,日头高照,是个好天气。 宋淮刚转了半个头,就被外头的光线刺得睁不开眼睛,又转回来,趴在齐瑄肩头,揉了揉眼睛,“睡太久了。” 齐瑄拍了拍他的背,“起吧,该开场了。” 宋淮:“嗯?啊!二皇子来了。” 宋淮瞬间醒透了,从齐瑄身上爬起来,去捡地上那身昨天被齐瑄丢下床的衣服。 齐瑄也下了床,抢过那身衣服丢到一边,“地上脏。”拉着宋淮走到自己的衣柜前,给他挑了一套衣服,“先穿我的。” 宋淮摸了摸鼻子,接过那身衣服。上回他喝醉了跑过来,走得时候穿的也是齐瑄的衣服,如今身上的亵衣也是齐瑄的。齐瑄比他要高半头,衣服穿在他身上有点大,袖子和裤腿还要长一小截,不过加上腰封和袖套,倒也不会不便。 听见里头的动静,长康带着两个婢女进来,伺候两人洗漱。 长康:“二皇子一大早就来了,带着大公主和三皇子,说是来探望您的伤势。” 长康只能说主子伤得重,如今还没醒,不方便探望。齐琛说一定要等齐瑄醒过来,亲眼见一面才放心,齐瑶和齐珩也附和,三人便一块在前厅坐着等。 齐瑶和齐珩倒是真的担心,齐琛怕是打探虚实的成分更多一些。 宋淮先洗漱完,换好了衣服,却见婢女打开了妆匣,给齐瑄化起了妆,好奇地探头,原是婢女在给他脸上擦粉。 宋淮:“…………” “别笑。”齐瑄绷着脸喝止他。 宋淮抿紧了唇,但唇角却越翘越高,梨涡越陷越深,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齐瑄:“…………” 脸色变得青白,唇上也失去了血色,再往胸口缠上带血的纱布,齐瑄如今像极了一个身受重伤的濒死之人。 长康还端来两碗中药,屋里一下子弥漫着一股药味。 宋淮没想到他那句“该开场了”,竟然是这么个意思。 齐瑄靠坐到床上,一副“重伤虚弱”的模样,宋淮坐到床边,隔着中衣用指头戳了戳他胸前“伤口”,眼睛一弯,嘴角又翘了起来,“原来你是这般打算的。” 昨晚没留一个活口,就没有人知道宣王伤势到底如何。并且,之后无论谁来查这个案子,都只有宣王府一方的证词。 见宋淮乐得不行,齐瑄有些羞恼,偏偏脸上粉太白,宋淮看不出他已经黑了脸,手指又戳了戳那隐隐约约透出“血迹”的地方。 齐瑄无奈,可对上宋淮的笑颜,竟然觉得甘之如饴。上辈子,从未见他在自己面前笑得如此畅快。 齐瑄觉得,这才是阿淮该有的模样,朝气蓬勃,热情恣意——少年人该有的模样。 宋淮没听到对方的回应,抬头就见齐瑄眼眸深深地看着自己,宋淮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齐瑄就抬起手,捏了捏他脸上梨涡所在的位置,“淘气。” 宋淮握住齐瑄的手,道:“你别笑,笑了就不像重伤之人了。” 齐瑄哭笑不得:“你怎么比我还入戏?” 唐铮和润玉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宋淮握着齐瑄的手,与他相视而笑。 润玉眼睛还往宋淮身上转了一圈,刚认出他穿着的是王爷的衣服,就被齐瑄一记眼刀杀过来,赶紧转开视线。 唐铮没有润玉那么多奇怪的心思,认真对齐瑄回禀:“昨夜已将内贼当场抓获,审了一夜,只说是收钱办事,不知幕后主使。” 齐瑄脸色一冷:“先关押着,别让他轻易死了。” 王府里头出了内贼,半夜企图引开主院的侍卫,给刺客放行,幸亏唐铮早有防备,演了一场“上当受骗”的戏,将刺客请进门,瓮中捉鳖。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派了那么多人手直接上门屠戮。潜进主院那几个身手不凡,要不是早有准备,应付起来也会相当吃力,怕是难以保证王爷毫发无损。 想到这里,那种不太对劲的感觉再度浮上心头,唐铮隐隐觉得,王爷自从一个多月前和小将军……那、那什么之后就变了。 不仅将原先的谋划全部推翻,另寻出路,连处事方式都变了。 王爷原先主张韬光养晦,徐徐图之,如今却擅于抢先布局,请君入瓮。 一个多月前,王爷还特意叮嘱他加强侍卫的训练,巩固王府的防卫,就好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一样。 但转念一想,王爷一路走来,一直如履薄冰,警惕些才是对的。而他们跟着王爷,所图之事,只许胜,不许败。 那么,王爷越足智多谋、算无遗策、手段成熟,于他们来说越有利。 但这样的改变,是因为宋小将军吧?为了他,连皇位都不要? 瞥了一眼坐在王爷身边的人,唐铮收回思绪,汇报起昨夜的伤亡情况:“咱们损失了三个人,还有五个伤势较重,还没醒过来。” 齐瑄皱紧了眉,安排得再妥当,仍是有风险,不能保证所有人的周全。 所以才不想让宋淮知道。 齐瑄对唐铮吩咐道:“让太医尽全力,务必把人救回来。那三个……查查他们家里的情况,有难处的帮一帮,妥善安置。” 唐铮拱手称是。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润玉扑通一下跪到床边,宋淮被他的动作一惊,连忙起身,将地方让给他。 润玉语带哭腔:“王爷,天子脚下,怎会发生这种事?到底是何人如此心狠手辣,要置您于死地?” 齐琛还未进门就听见这么一句控诉,走进去就看到他的皇兄面无血色、一副有进气没出气的模样靠坐在床头,床边跪着一个男子,旁边站着的竟然是宋淮。 他竟然比自己还早一步进了齐瑄的卧房探望,看来禁卫军的人说昨夜在宣王府看见了宋小将军不是假话。 齐琛视线在宋淮身上只停留了一瞬,换上担忧的表情,快步走到齐瑄床边,“皇兄!” “皇兄伤势如何?”齐琛抬脚踢开润玉,坐到了床边,神情哀痛:“臣弟今早收到消息就坐立难安,生怕皇兄有个闪失……” 昨夜的计划还是太仓促了,派了那么多人手竟然也没能弄死齐瑄,事情却越闹越大。 “咳咳……”齐瑄张嘴欲答,却捂唇咳嗽起来,中衣之下的纱布血迹斑斑,十分显眼。 齐琛眼中闪过一丝快意,折了那么多人手,也不是一事无成。 跟在齐琛身后的齐瑶和齐珩走上前来,规规矩矩给齐瑄行了个礼,“大皇兄。” 大公主齐瑶是德妃所出,还未满十四,杏脸桃腮,亭亭玉立。 齐瑶已经许久没见过大皇兄了,大皇兄封王之前与她就不是很亲近,封王出宫之后见得更少,但这回听说大皇兄遇刺受了重伤,齐珩跑来月华宫求见母妃,请母妃准许他出宫探望大皇兄,母妃便让她陪齐珩,随二皇兄一道来。 原以为都是自家人,没想到,宋小将军也在这儿。 齐瑶有些紧张,怯怯地道:“大皇兄,母妃让我带了些滋补的药材,您、您快些好起来。” 齐瑄:“多谢,德妃娘娘有心了……咳咳……” 而齐珩一见到齐瑄虚弱的模样就红了眼眶,大皇兄分明很厉害的…… 齐瑄见状,对齐珩招了招手,齐珩三两步跑过去,抓住齐瑄的袖子。 齐瑄抽出手,拍了拍他的头,“皇兄没事……咳咳……”说着又捂唇咳嗽,还一手抚着胸口,实则用力按了按,纱布下的血迹渗出来,染红了中衣,瞧着就像伤口裂开了一般。 齐珩眼睛更红了,抓着齐瑄的衣角不放。 站在一旁的唐铮和长康面露担忧,宋淮忍笑忍得别过脸,倒更像是心疼得不忍看的模样。 “王爷莫要强撑……”润玉哀求道:“太医说您伤了心肺,差点救不回来,如今正是需要好生休养的时候……”说着,偷偷觑了齐琛一眼。 齐琛原本还为齐瑄这么“严重”的伤势高兴,但被润玉下逐客令一般的眼神一看,顿时恼羞成怒,喝道:“谁教你的规矩?主子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润玉吓得一缩,慌忙跪俯在地上,低头之前还对齐瑄送去一个哀婉的眼神。 齐瑄开口维护道:“二皇弟,润玉是我的人,我自会管教。”声音却虚弱得毫无气势。 齐琛听到“润玉”这个名字就明白了他的身份,不就是那个“愿做宣王衣上尘”的润玉公子么? 齐琛:“一个玩意儿罢了,皇兄何必放在心上?” “咳咳……”齐瑄扫了一眼齐瑶和齐珩,不满地看向齐琛,“二皇弟慎言。” 齐珩懵懂,但也知道二皇兄说的不是什么好话,皱紧了小眉毛。 齐瑶即将年满十四,虽未婚配,但也明白齐琛话里的意思,羞于入耳,忙垂下头。 齐琛压根不在意齐瑶和齐珩的反应,但齐瑄不让他管,不正好说明这个润玉在他心里分量重么? 没想到齐瑄竟然真是个断袖! 齐琛笑道:“罢了,念在他也是替皇兄着想的份上,臣弟不与他计较。”一个贱奴罢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齐琛:“皇兄……究竟是何人如此目无王法,胆敢夜袭王府,皇兄可有眉目?”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淮淮淮淮,我演技好不好好不好? 淮淮:说实话,不怎么样,是你弟弟太蠢。 润玉演技比你好。 瑄瑄:润玉,你过来一下。【拔剑】 润玉:王爷饶命,我演技不好!我演技最烂!王妃救命啊啊啊啊~ 淮淮:…………傻主傻仆,戏不是一般的多。 祝各位大宝贝妇女节快乐! 挨个抱住亲一下mua~~~ (应该没有男孩子追文叭?有的话也祝你天天开心~) 今天依然勤奋,请大家继续爱我! 第30章 送客 齐琛:“皇兄……究竟是何人如此目无王法,胆敢夜袭王府,皇兄可有眉目?” 齐瑄摇了摇头:“昨夜情形混乱,没能留下活口。” 齐琛暗自松了一口气,禁卫军不许旁人查验尸体,只是上报的数量与派出去的人手一致,看来齐瑄的确没有留下人证。 “只从他们身上搜出了北狄的信物。”齐瑄又道。 承恩公应是打算将刺杀一事嫁祸给北狄,齐瑄便顺水推舟,还帮他们灭了口。 果然,齐琛义愤填膺:“岂有此理!北狄蛮人竟如此猖狂,战俘私逃不成,还敢刺杀我们大宁的皇子,欺人太甚!” 齐瑄偏头咳了两声,掩唇藏住冷笑,没想到齐琛倒是比他还会做戏。再偷偷看向宋淮,发现他绷着一张脸,死死压着唇角,想来是忍笑忍得辛苦。 齐琛毫无所觉,自顾自地骂了几句,问:“皇兄,此事可有上报给父皇?” 齐瑄:“有劳二皇弟。” 齐琛从唐铮手里接过那个刻有北狄文字的玉牌,起身告辞。 齐珩抓着齐瑄的衣角,眼巴巴看着他:“大皇兄好好养伤,快些好起来。” 齐瑄含笑捏了捏他的脸,又唤了一声宋淮:“阿淮,替我送阿瑶和阿珩回宫吧。” 齐琛本就不想等他们磨蹭,敷衍地道了一声“麻烦宋小将军”,行色匆匆地走了。 宋淮点头答应。 齐瑄拍了拍齐珩的手,齐珩便松开了他的衣角,走到宋淮面前,看了他一眼,抓住了他的手指。 宋淮微微一笑,牵住他的小手,抬头却见齐瑶正看着自己,与自己视线交汇的瞬间,竟一副羞怯的模样转开了视线。 宋淮顿时一个激灵,下意识扭头看向齐瑄。齐瑄含笑看着他:“快去吧,早些回。” 宋淮:“…………” 齐瑶和齐珩上了马车,宋淮骑着马护在马车前方,暗自头痛起来。 除了齐瑄,他没喜欢过别人,却被不少姑娘家或大胆或含蓄的表过心意。齐瑶方才的表情,和许多姑娘家看他的时候一样,含羞带怯。 离开前齐瑄那别有深意的眼神,好像早就知情…… 宋淮有些头疼,但愿是他自作多情,齐瑶千万不要也同那些姑娘一样。 到了宫门口,宋淮不打算再送了,齐瑶扶齐珩下了马车,看着宋淮欲言又止,宋淮忙揖首告退。 “小将军!”齐瑶喊住他,见宫门口的侍卫看过来,又收了声。 宋淮怕她真说点什么,被旁人听去,流出不好的传言,便走回她面前:“公主有何吩咐?” 齐瑶看向他,视线停在他的领口,低声问:“小将军穿的,是大皇兄的衣服?” 齐瑶仰头对上宋淮惊诧的视线,道:“大皇兄的衣服上,都绣着这种云纹。” 宋淮看了看自己领口的云纹,无可辩驳。 除了可以自己按喜好添置,皇子的常服通常都是宫里织造的,且会用唯一的标志来区分。齐瑄给他挑的这件,恰好绣着特殊的云纹。 齐珩愣愣地看着两人,不明白小将军为什么穿皇兄的衣服,皇姐又为什么不高兴。 “小将军与大皇兄……”齐瑶觉得嗓子干得发痒,“我猜的对么?” 宋淮看着她,点了点头。 齐瑶突然眼眶一红,飞快眨了眨眼睛,再看向宋淮时,露出一点苦涩的笑意,“原先还想着,不知哪家姑娘有幸嫁给小将军,没想到竟是如此。” 宋淮张了张唇,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从前也没想过,自己会和齐瑄在一块。 齐瑶却突然想到什么,柳眉微蹙,“可那个润玉公子……”大皇兄怎能这般、这般左拥右抱?! “不是,公主误会了……”宋淮没想到齐瑶竟担心他的处境。 可他不能向她解释润玉的身份,想了想,低声道:“润玉与王爷有些渊源,所以才被王爷留在身边。” 齐瑶明白了宋淮话里的意思,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她低下头羞臊不已:“是、是齐瑶口不择言,小将军勿怪。” 哪有未出嫁的妹妹过问兄长房中事的道理,太不知羞了! 齐瑶埋着头越想越羞耻,慌忙拉着齐珩走了。 宋淮摸了摸脖子,耳尖也微微发红。 这还是第一回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喜欢齐瑄,偏偏对方还是齐瑄的妹妹,还对他有意…… 唔,真叫人尴尬。 宣王府,长康在前院打点,婉拒上门探望齐瑄的客人。主院,唐铮、润玉和两个谋士各自领了差事离开。 齐瑄从卧房左侧的小书房转回卧房,他这几日都要装作重伤未愈,闭门不出。 卧房里头还弥漫着一股药味,让齐瑄有些烦躁,推开了一半窗户,齐瑄终于透了口气。 阿淮应该把人送到了吧……想起离开前阿淮手足无措的表情,齐瑄忍不住发笑。 他也是今日见到齐瑶才想起来,上辈子齐瑶喜欢阿淮。 上辈子,他强要了阿淮之后,阿淮并未接受他的提议跟他好。两人分道扬镳,仿若那夜只是幻梦一场。 五月底齐琛领了主持和谈的差事,齐瑄照旧负责打理户部和刑部的事务。起初,齐瑄也没有放弃探听和谈的进展,谁知六月初,突然出了一个江州知府贪污税银的案子,齐瑄被派去了江州。 查来查去,不过是报错了账目,只治了江州知府一个失察之罪。这辈子回想起来,倒像是有人故意把他调离京城。 不过,他在江州的时候,发现了岳家在江州倒卖官粮的猫腻,不小心把承恩公给逼急了。 回京的路上,他在距离京城不过十余里的地方遭遇了埋伏。 齐瑄怎么也没想到,宋淮会从天而降,带他突出重围,更没有料到暗处还有人放冷箭,宋淮闪身将他扑倒,原本该射入他胸口的利箭钉入宋淮右肩。 那时齐瑄觉得宋淮肯定是疯了,为了自己这样一个强迫了他、还对他恶言相向的人奋不顾身。 他自己也疯了,抱着宋淮,前所未有的心慌失措。 他把宋淮带回了宣王府,亲手给他取箭,给他包扎,在神志无比清醒的时候亲了他。 他对宋淮说,你同我好吧,我没说笑,真心跟你好。 宋淮面无血色,迟疑了许久,说好。 倒卖官粮的证据还是交到了宏光帝手中,岳家弃车保帅,剐掉了一层皮。大约从那时候开始,他与齐琛彻底撕破了脸。 那时候,北狄使者已经答应了和谈的条件,签署了和平条款,准备返程,却又提出了和亲的意向,想要让他们的小王子迎娶大宁的公主。 齐瑶就是那个时候偷偷同宋淮表明了心意,求宋淮娶她,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宋淮回头和齐瑄提起此事,齐瑄又没忍住,口不择言,说了些难听的话,勒令宋淮不许娶妻,不许管齐瑶的事。 宋淮没同他争执,还替齐瑶辩解,说她不过是走投无路罢了。 当时岳氏当权,想做主把齐瑶远嫁北狄。 宋淮让齐瑄帮帮她。齐瑄答应了,却未插手,因为他清楚,父皇断然不会同意——哪有战胜国的公主自降身份和亲的道理。 但北狄使者返程之后,齐瑄还是给齐瑶挑了一个夫婿——韩国公杨家的世孙杨楚毅。 齐瑄当时口不择言,事后其实也想明白了,齐瑶喜欢宋淮,是对最出类拔萃的少年的一种迷恋,怪不得齐瑶,也怪不得宋淮。 但私心作祟,他把自己与宋淮的事情告诉了齐瑶,齐瑶愣了许久,说出了一句让齐瑄也有些意外的话:“原来如此……大皇兄,要待他好些,小将军……当真是不可多得的人。” 这成为了他们兄妹俩的秘密。 阿淮战死之后,只有齐瑶能陪他聊聊阿淮。 上辈子死的时候,齐瑄对齐瑶说,“阿瑶,我要去见他了。” 齐瑶告诉他:“去罢,下辈子遇着,别放开他。” 他们说的话成了真,齐瑄重生回来,再次遇着了阿淮。 宋淮回到宣王府的时候,齐瑄正等着他用午膳。 宋淮想起走之前齐瑄的表情,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到底是知道不知道,介意不介意啊?坐到他身边,觑了他一眼,问:“你故意的吧?” 齐瑄反问他:“好看么?” “嗯?”宋淮不明所以。 齐瑄:“我妹妹,好看么?” 宋淮:“…………” 宋淮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公主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好看极了!” 齐瑄捏他的脸,故意冷着脸威胁:“我还没吃醋,你倒先急了,还夸她?” 宋淮拍开他的手:“就是好看!天下第一好看!” 齐瑄沉着脸看他,宋淮不怕,抬着下巴与他对视,看谁比谁脾气大。 齐瑄先憋不住笑了出来,捧住宋淮的脸,笑道:“天下第一好看分明在我眼前。” 宋淮眨了眨眼睛,脸红了。 齐瑄在他唇上啄了下才松开他,解释道:“看她总是偷偷看你,给她一个机会罢了,亲耳听到你的拒绝才好死心。” 宋淮赌气问他:“你怎知我会拒绝?” 齐瑄冷冷地“哦”了一声:“她还真同你说了?胆子倒是大。” 宋淮:“…………” “你肯定会拒绝她的。”齐瑄摸了摸宋淮气鼓鼓的脸,“因为,你是我的。” 宋淮脸更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做戏做全套,齐瑄的午膳也全是滋补的药膳。 宋淮闻着那药味就不肯吃,喝了几碗肉糜粥作罢,齐瑄笑着吩咐厨房给他做糕点,免得他饿肚子。 齐瑄也没怎么碰那些药膳,怕上火,到时候躁得慌。 于是那些滋补的药膳,都进了长康的肚子。 用完午膳,齐瑄郑重其事地把宋淮拉到身边,打算把前前后后的事情仔细说给他听,却听见长康来报,外祖父来了。 虽知道齐瑄早有防备,重伤的消息怕是幌子,但崔澹还是坐立难安,听说齐瑄醒了,实在按捺不住,亲自上门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淮淮,这是我妹妹,好看不?她喜欢你,但你是我的。 淮淮:………… 瑄瑄:这是我外公……他应该也会喜欢你。 淮淮:!!! 周末愉快~ 第31章 坦诚 长康领着崔澹进了齐瑄的卧房。 崔澹年近花甲,身子骨还算硬朗,齐瑄扶他到桌边坐下:“外祖父,孩儿无碍。” 崔澹见齐瑄平安无事,终于松了一口气,“无事便好。” 宋淮第一次私下与文渊侯打交道,喊了一声侯爷,有些无措地干站着。这可是齐瑄的外祖父啊…… 崔澹对宋淮点了点头,“昨晚多谢你了。”方才长康已经把昨晚的事大致同他说了。 宋淮有些不好意思,看向身边的齐瑄,齐瑄拉着他在崔澹身边坐下,“外祖父不必同阿淮客气。” 崔澹看着齐瑄与宋淮交握的手,紧紧皱眉。 宋淮察觉到崔澹的视线,慌忙想把手抽出来,却被齐瑄紧紧握住。 崔澹看向神情执拗地与自己对视的外孙,叹了一口气,“想清楚了?” 齐瑄:“孩儿想清楚了。” 崔澹苍老的眼眸突然间一红,嗓音嘶哑:“你……让我如何向你母亲交代?” 崔家虽然不像岳家、宋家一样掌管着漕运或兵权,但也曾风光一时。 承顺帝在位时,极为看中崔澹和柳云朝的才学,两人同为天子顾问,虽不是宰相,却是名副其实的天子近臣。 正是因为如此,崔澹的小女儿崔莹才嫁给了太子齐晗。 可宫里向来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但让他最疼爱的女儿芳年早逝,唯一的外孙也被他嫡母拿捏着,即便有崔澹派人暗中保护,还是吃了许多苦。 外孙年幼时,岳氏故意教唆他不与崔家亲近,若非瑄儿纯孝,瞒着岳氏同他来往,祖孙情分怕是早就被岳氏给毁了。 在岳氏生下亲子后,崔澹比年幼的齐瑄更先明白他的处境,教他隐忍自保。 承顺二十三年,瑄儿十二岁,承顺帝驾崩,齐晗继位。一朝天子一朝臣,齐晗虽敬重崔澹,却不似承顺帝那般器重他。崔澹渐渐退了下来,领着闲职度日。 瑄儿第一次向他表露争夺皇位的意图是在十三岁,他说,父皇不肯立齐琛为太子,是不是说明,他也有机会。 崔澹告诉他,想要就去争,机会不是等来的。 多年来,他与齐瑄私下一直有联络,跟随承顺帝多年练就的全部本事,都教给了齐瑄。可前不久,齐瑄突然告诉他,他改主意了。 齐瑄同他说,他有了心上人,不想做孤家寡人。 崔澹对齐瑄万分失望,辛辛苦苦教导的外孙,竟然因为儿女私情,如此不堪大用!枉费他的悉心教诲! 崔澹并非恋权之人,也没有逼齐瑄争权的执念,只是忧心,都走到这一步了,不争又如何有活路?不仅齐瑄难以自保,整个崔家也无法脱身! 齐瑄把自己的打算说给他听,崔澹仍是不解,劝他再想想。 那时候,崔澹还不知道齐瑄喜欢的人是个男子,还想着查一查到底哪家女儿迷了外孙的心智,结果就出了润玉那档子事儿。 崔澹大发雷霆,痛斥齐瑄糊涂。齐瑄却道润玉只是他的属下,而他的意中人,是那个少年英雄宋小将军。 崔澹如遭雷击,比知道齐瑄喜欢一个小倌还要难以置信,那可是云朝的外孙啊! 出身寒门的柳云朝是天元二十年的状元,与崔澹相识于诗会,同样为对方的才情折服,成为了至交好友。 承顺帝继位后,柳云朝和崔澹一样受到重用,却也遭人眼红。 承顺六年,柳云朝遭人暗害,死于非命。而后发妻贺氏改嫁,留下不满十岁的孤女柳眉山,寄养于淮安侯贺家。 因为崔澹与柳云朝的交情,崔莹和柳眉山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可谁能想到,知己世交竟然成了孽缘! 小女崔莹嫁给了齐晗,而柳眉山却嫁给了与齐晗断袖的宋骁。如今,外孙齐瑄又与宋骁和柳眉山的独子纠缠不清! 若宋淮是女儿家,两家结亲崔澹乐意之至,可偏偏外孙和宋淮都是男儿身,宋淮还是定北侯家的独苗苗! 更荒唐的是,齐瑄告诉他,是他先犯的错,招惹了人家。 这让他日后如何面对柳眉山夫妇?百年之后,如何面对小女崔莹?又如何面对好友云朝? 宋淮注意到,文渊侯提起齐瑄母亲那一瞬,原本紧扣着自己的手不放的那人身子一僵,接着松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见外祖父老泪纵横,齐瑄心中也不是滋味,他站起身,跪到了崔澹脚边,“孩儿不孝。” 又向后伸手再次握住了宋淮的手腕,“可孩儿几度扪心自问,权力,地位,都能抛却,唯独阿淮,孩儿放不下。” 宋淮愣愣地看着齐瑄,看着他牵着自己的手,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突然间想到了一个词——夫复何求。 他站起来,跪到了齐瑄身边,看向文渊侯,“侯爷,我与他一样。” 崔澹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一时语塞。该说什么呢?告诉他们情爱不可靠,终会成为过眼云烟?告诉他们两个男子在一块,背德越礼,更不会有好结果? 崔澹抹了一把眼角,叹道:“罢,罢,随你们去吧,来日莫要后悔。” 确认了齐瑄的安危,崔澹就离开了宣王府。 门口打探消息的人见文渊侯行色匆匆而来,忧心忡忡而去,对宣王重伤的消息又信了几分。 王府里头,齐瑄终于有机会把自己的打算讲给宋淮听,“当初与那些闺秀的流言是岳氏放的,她想逼那些大臣站队,要么同我结亲,要么同我结仇。” 宋淮点点头,这一点他能想到。 齐瑄:“选在抱春阁接待北狄使者,一是为了激怒德古延,给齐琛一个越过我联络他们的借口;二是否认与那些闺秀的流言,让那些大臣继续犹豫,并且,不选我。” “为何?”前面宋淮也想得通,但不明白齐瑄为何把这些势力往外推。 齐瑄:“除了原本就与我绑在一块的崔家,我手下其实已经有不少支持,那些不曾站队的,不是像你父亲一样不参与皇储之争,就是拿不定主意的墙头草,前者不会轻易动摇,后者于我无益。” “如今,你和定北侯府,还有上回托你带话的成国公孟家,也算作是我这方。”齐瑄对宋淮笑了笑,“可我同外祖父和你父亲都商量过,不打算争那个位置。” “你莫说笑……”宋淮有一瞬自责与心慌。 齐瑄看向他:“若说不是为你,那是假话。”抬手摸上他的脸,“原本也想过,我若当权,要娶你做男后。” “可仔细想想,困于后宫,对你来说,大抵是一种侮辱。” 齐瑄撤回手,却被宋淮中途握住:“可齐琛他容不下你。” 齐瑄沉下脸:“我亦容不下他和岳家!” “良妃娘娘告诉我一些旧事,齐琛他……可能并非龙种。” 齐瑄对上宋淮难以置信的表情,继续道:“我派人去查证了,最好能利用这件事扳倒岳家。至于皇位,父皇若是身体康健,阿珩也是个合适人选。” 宋淮拉着他的手,低声问:“你是想……做摄政王?” 宋淮知道岳氏被圈禁是因为企图弑君,陛下身子早已大不如前,若是传位给齐珩,只怕还要仰仗齐瑄摄政。 齐瑄抿唇带着笑意点了点头,“嗯,这主意不错。” 宋淮瞪他,齐瑄便道:“那就盼着父皇高寿,等阿珩大了,让我做个闲散王爷。” 宋淮不听他玩笑,皱着眉问:“那白朗……?” 齐瑄:“白朗如今是我的人。” “利用他长得像侯爷而得父皇喜欢这一点,我同侯爷商量过,就是怕你觉得我不庄重,没让你知道。” 说不介意那是假话,若是齐瑄明知道陛下对父亲抱有那种心思,还加以利用,即使是个替身,宋淮也会觉得他对父亲不庄重,有点……不折手段。 但会这么想,也是因为他已经把齐瑄当做了自己人,理所应当的认为,他应该把自己的家人也放在心上,给予应有的尊重。 “既然事先与父亲商量过,为何还瞒着我?”宋淮抱怨道:“在你眼里,我有那么小心眼吗?” 齐瑄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蛋:“不是怕你小心眼,只是怕你得知我的手段,觉得我不好。” 宋淮想起上回在书房,齐瑄表露出对岳氏的恶意后生怕他反感的模样,觉得好笑又心疼,是什么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圣人?是个白痴,连这些手段都不懂? 宋淮伸出胳膊,靠上去抱住了齐瑄的腰,“不会。我认准了你,好的坏的,都只认你。况且,我知道你不坏。” 齐瑄圈住他,挑眉问:“不坏?” 宋淮一愣,想起昨天晚上齐瑄缠着他胡闹的时候,自己骂他混蛋坏胚子,顿时耳尖一红,用头撞了撞齐瑄的下巴,“又不正经!” 齐瑄微微一笑,低头在他头上亲了一下,“那你还投怀送抱?” 宋淮松开手推他,却被齐瑄紧紧抱住,“知道了知道了,那就抱着吧。” 宋淮拿他没办法,抬起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齐瑄干脆抱着他的腰提起来,放到自己腿上坐着,“我还没说完呢。” 反正没有外人,宋淮懒得挣扎,把头靠在他肩上,“嗯,接着说。” 齐瑄:“我猜到齐琛会偷偷联系狄远,因为他急着促成和谈,替自己邀功,还因为,他怕你和侯爷留在京城支持我,所以大概想和北狄合作,把你和侯爷引回北疆。” 宋淮顿时坐直了看向他,紧张地问:“要开战吗?”他不怕战,却真的十分排斥战争与杀戮。 齐瑄点了点头,“我探到的消息,狄封旧伤复发,命不久矣。但我不确定,齐琛为了和狄远谈成合作,会不会已经透露了父皇抱恙的消息。” 宋淮对齐琛的厌恶更深,原本只当他与齐瑄立场不同,如今看来,他们才是真正的不顾苍生黎民、不折手段! “所以——”齐瑄捧着宋淮的脸,抵住他的额头,再三犹豫,艰难地开口:“阿淮……” 齐瑄道出那句自己万般不愿又残忍至极的话,瞬间红了眼眶。 “回北疆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不舍得,我要把刚刚那句话收回来! 淮淮:不舍得,想带瑄瑄一起去~ 瑄瑄:诶!好主意! 甜文里面,没有棒打鸳鸯的家长[微笑] 第32章 下策 宏光十年六月底,北狄使者助大王子潜逃不成,竟然刺杀大宁皇子! 宏光帝震怒,传令北卫军整军备战,着北卫大将军宋骁将使者德古延遣送回北狄,勒令北狄给出一个交代。 “外祖父,定北侯离京,咱们的计划,不能再等了!”承恩公府,齐琛神色焦急,紧张之余,还露出一丝迫不及待。 承恩公看向这个沉不住气的外孙,不禁怀疑当年是否挑错了人,耐心道:“逼宫是下下策,若计划得不够周全,就算成了也不光彩。” 他想要的是名正言顺的权倾朝野,而不是背上谋逆的千古骂名。 “可先前所谓的上策、中策,通通失败了!”齐琛站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父皇什么都知道,齐瑄也一定知道,我们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最开始,他们的计划是趁着使者进京和谈的机会,让齐琛入朝参政,与齐瑄抗衡。 但岳氏和承恩公都清楚,宏光帝不会把皇位传给齐琛,不会允许岳家继续坐大。 因此,他们早就计划着弑君,这几年一直在宏光帝用的熏香里掺入过量的长恬花。只要在宏光帝临死之前,逼他写下诏书,齐琛就能名正言顺地登基。 但手握兵权又深受宏光帝器重的定北侯战胜回京,让计划增添了变数。 宋骁当年和宏光帝有私情,与岳家有旧仇,拉拢不得,只能为敌。 除不掉,至少也要先把他调离京城,等皇权在握再收拾他。 所以他们计划,借着和谈的机会,与北狄合作,先将定北侯调回北疆。 岳氏想到,可以派齐瑶与北狄和亲,最好能指派宋骁作为和亲的使臣,护送齐瑶远嫁,马上离京。 若不能,最迟在明年春天,联络北狄,让他们拖延进贡,挑衅大宁。这时候,宏光帝一定被派宋骁赶赴北疆,震慑北狄。 但那时候,宏光帝约莫已经因为长恬花亏空了身子,命不久矣。那么,只要杀了齐瑄,皇位就是囊中之物![注] 但没想到,齐瑄那头又出了变数!他竟然突然与向来独来独往的宋淮有了交情,还以此拉拢了宋骁。 宋骁对他们来说是心腹大患,对齐瑄来说却是如虎添翼。 而宏光帝竟然又借着齐珩差点受伤那件事,寻了母后的错处,压了齐琛入朝的职位,让齐瑄主持和谈。 越是如此,越要抓紧时间把宋骁赶回北疆,决不能纵容齐瑄发展势力。 齐琛暗地联络德古延,但那人谨慎得很,一直拖着不给答复。就在齐琛以为事情成不了的时候,那个叫班拓的少年联系上了他,没想到他竟然是北狄的小王子狄远! 狄远声称肩负狄封的嘱托,来与大宁的下一任君主达成协议,保证两国和平共处,互不侵犯。 按宏光帝的意思,和谈的条件是北狄投降,大王子留京为质,每年进贡战马和铁矿石。 齐琛提出,先以此为条件和谈,而他将说服宏光帝放宽与北狄通商的限制,同时让大宁的公主与北狄和亲,以此引开宋骁。 或者最迟明年春天,让狄远假意挑衅,将定北侯引回北疆。 事成之后,齐琛顺利登基,北狄将不必进贡战马和铁矿石,而大宁不但全面与北狄通商,还将割让北疆三洲给北狄。 狄远对齐琛的提议很感兴趣,但他提出要带走狄川。齐琛觉得他的办法可行,便答应了下来。 但齐琛没想到,他和狄远刚达成协议,白朗却突然在父皇那中毒,牵扯出长恬花一事。 齐琛从小就知道父皇不爱母后,待他也不亲近,更知道母后也恨着父皇,还整日对他耳提面命:你父皇偏心齐瑄,齐瑄是你的绊脚石,你必须学得治国之才,当太子,做皇帝。 但宏光帝毕竟是他的父亲,父亲待他不亲近,他怎会不难过? 可久而久之,对父亲的期待就变味了。 父皇待齐瑄也不亲近,可却时常考他功课,齐瑄答得不好还会受罚。可父皇对他从来都是不管不问,偶尔交谈也十分敷衍,他渐渐明白了母后所说的父皇偏疼齐瑄的意思。 所以他讨厌齐瑄,在发现自己冲他发脾气母后不但不责怪他反而会惩罚齐瑄之后,齐琛找到了乐趣——刁难齐瑄,看着他忍气吞声的乐趣。 他要当太子,做皇帝,把父皇想留给齐瑄的东西都抢过来。 不,那本来就是他的,他才是嫡子,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在他十岁那年,突然得知母后要对父皇下毒。 那可是杀头之罪! 他知道母后恨父皇,也知道外祖父有权倾朝野的野心,却不知道,他们能狠到这种地步。 起初,齐琛心有不忍,那毕竟是他的父皇。可他并不敢忤逆母后,只能装作不知情,自欺自人。 那毒下了许多年,弑君之罪彻底坐实,齐琛心里那点不忍变成了后怕,怕事情败露,怕被父皇知道…… 他还不想死。 可这件事就像悬在头顶的刀,让他时刻担惊受怕,脊背生寒。 渐渐的,恐惧变成了恨意,恨不得父皇早日归西,好让他继承皇位,免他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白朗中毒,事情败露,齐琛吓得魂不附体,生怕父皇查到他们头上。 可没想到查到最后仍是证据不足,父皇只能轻拿轻放,要走了岳家手中的漕运,囚禁了母后,就放过了他和岳家。 但这并不代表这件事就过去了!相反,这意味着,父皇已经洞悉了一切,悬在他们头顶的刀,又近了一寸。 那时候齐琛就找过承恩公,表示不能再拖下去了。 但齐瑄时刻紧盯着他们,定北侯和那三千北卫军也还在京城,就算他们动用在禁卫军中的势力,能调动的人手也有限,逼宫……胜算不大。 所以承恩公让齐琛稍安勿躁,先按原先的计划行事,引开定北侯。 于是齐琛陪着北狄使者,去见了狄川。按计划,他帮忙引开齐瑄,让狄远带走狄川。 没想到竟然被齐瑄当场揭穿! 那时候齐琛才意识到,狄远耍了他。他并不是真心想带走狄川,恰恰相反,他想把狄川留下。 按狄远的计划,狄川逃跑失败,一定会激怒宏光帝,这时再装作理亏,答应将狄川留在大宁为质,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在不忤逆父王的前提下,扫除狄川这个障碍。 至于和谈的其他条件,狄远并不在乎,完全可以按齐琛的提议来办。 但他和齐琛都没想到,齐瑄竟然果断的绑了他们,甚至叫嚣着要与北狄开战。 狄远没想到的是,齐瑄不仅猜透了他的计划,竟然还知道了父王抱恙的消息。 齐琛没想到的是,父皇竟然听进了齐瑄的意见,认为齐珩一事与狄川出逃有关,让齐瑄彻查,甚至还主张与北狄开战。 决不能让齐瑄查到他们身上。 所以,外祖父连夜安排人手刺杀齐瑄,调来两百多个死士,支开了巡夜的禁卫军,还动用了安插在宣王府的内应,原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让齐瑄逃过一劫。 幸亏外祖父早有准备,让死士带着北狄的信物。 这不算什么高明的嫁祸手段,但却捏准了宏光帝和齐瑄想和北狄开战的心思。他们正愁出师无名,所以即便是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宏光帝和齐瑄也不会追查真相。 如此,即使弄不死齐瑄,他们也能暂时摆脱嫌疑。 并且,把宋骁调离京城的目的也达到了。 所以齐琛等不及了,那种大刀悬颈、利刃逼喉的恐惧,令他寝食难安,令他难以喘息! 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齐琛在书房里来回走动,神色在咬牙切齿与仓惶不安当中来回变幻:“父皇他什么都知道,偏偏不动我们,为什么?” “他在看戏,母后说得对,他在看戏!他看着我们如何担惊受怕,看着我们挣扎!实际上他早就想好了如何处置我们,一定是这样!” 承恩公看着他神态癫狂,心中倍感失望,不过转念一想,愚蠢,怕事,反而更好拿捏。 承恩公:“陛下想动我岳家,没有那么容易。” 岳家自前朝就是名门望族,百年世家。后来跟随天元帝打天下,替皇家管着军马场和漕运。到如今,这两样几乎成了岳家的世袭权利。 陛下以为他能轻易从岳家手里收回这两项权利? 痴人说梦! 即使掌权的和主事人都换成了宏光帝的人,军马场和漕运线上,也还有岳家说话的份。 齐琛:“可我们如今也动不了他! 若非白朗中毒那事儿让宏光帝发现了端倪,那香再用上一段时间,入秋的时候就能见效了。 可如今,连他们都不清楚宏光帝的身体状况。 承恩公问:“陛下的身子究竟如何,打探不到实情?” 齐琛:“太医院口风很紧,承明殿更是水泄不通,我们的人压根接近不了。” 见外祖父沉思,齐琛克制住因情绪激动而颤抖的声线,道:“所以外祖父,我们不能再等了。” 承恩公沉吟不语。 齐琛接着劝道:“如今定北侯离京,齐瑄重伤,恰是我们行事的最好时机,只要杀了齐瑄和父皇,我们就再也不用受人制肘!” 承恩公:“你不要忘了,齐瑄遇刺的事情还没查明白,陛下不可能没有防备。” 齐琛脸上露出与岳氏如出一辙的阴鸷笑容:“那就让他防不胜防!” 作者有话要说:[注]以上部分是齐琛等人上辈子的计划,这辈子在齐瑄重生后发生了一点点变化。 对不起今天来晚了(>︿<)。。。 今天没有瑄瑄和淮淮 虽然知道有些小可爱不看剧情只看糖(别问我为什么知道) 但我还是要把剧情讲明白 而且其实这章,我改了很久 因为我发现,之前都是瑄瑄的视角,反派戏份不多,导致他们的形象很模糊,智商也好像不在线-_-|| (是我智商不够,写不出有逼格的阴谋诡计) 所以,大家凑合着看吧_(:3」∠)_ 反正这就是一篇无脑小甜文儿~ 谢谢小可爱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今天也爱大家mua~~~ 第33章 分别 晚风抚枝,宋淮躺在树下,透过枝桠间的缝隙看着头顶的夜色,没瞧见月亮,星星倒是铺了满天。 今天是离开京城的第一夜,他们行军赶路,没功夫每晚都安营搭帐,很多时候都是席地而眠。 宋淮有点睡不着,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齐瑄。 “阿淮,回北疆去吧。” 前天,齐瑄抱着他,说完这句话就哭了。 宋淮一直觉得很奇怪,齐瑄并非柔弱善感的人,怎么在他面前,那么爱哭? 宋淮仔细回想了一下,齐瑄第一次对着他落泪,是他们发生关系的第二天,齐瑄来定北候府找他,见到自己的第一眼就哭了。宋淮被他吓了一跳,后来就听见他说,我心悦你。 第二次是聊起图烈的时候,齐瑄问他北疆冷不冷,竟然也哭了。那次宋淮知道,齐瑄是在心疼他。 说起图烈,今早宋淮进宫去带走德古延的时候,先和图烈见了一面。 被关了两天,图烈面容有些憔悴,但一双眼睛依旧锐利有神,直直地盯向宋淮。 宋淮让人给他解绑,送了一份饭给他:“吃吧,吃完跟我比一场。” 从宋淮的态度中察觉到轻视和侮辱,图烈脸色一变,看向宋淮的目光变得凶狠。 宋淮料到了他的反应,道:“你如今不过是阶下囚。”我是看得起你。 后半句宋淮没说,看在对方曾经是他旗鼓相当的对手的份上,宋淮不想在言语上侮辱人。 宋淮和图烈打了一架,没用兵器,徒手肉搏。 图烈比他高壮许多,招式你来我往间,宋淮想起了十三岁那年和赫回对战的时候。 不同的是,那时候他应对得很吃力,用的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不要命打法,险胜赫回。这一回,他实实在在地把图烈压着打。 也许这不公平,图烈被囚禁了两天,没吃没喝没睡,自己不过假惺惺地给他送了一份饭,就和他比试。 宋淮明知道,在战场上和他对战的图烈,并没有输他这么多。 可他顾不了什么君子风度,就是讨厌他,想要发泄。 讨厌他们北狄猖狂,自以为是;讨厌他们挑起战争,杀人屠戮。 还讨厌赫回狡诈,输不起;讨厌图烈总缠着他比试,讨厌他让齐瑄吃醋,讨厌他对齐瑄有敌意,讨厌他……讨厌他们…… 让他和齐瑄分开。 宋淮把图烈打趴下后,让人把他重新绑了,“看来,你并没有给你兄长报仇的本事。” 宋淮喘着气,气息不稳,咬字却很清晰:“还有,来我大宁国土放肆的人,都该死。”包括你兄长,和你们所有人。 宋淮没有管图烈愤恨不甘的表情,转身走了。 齐瑄第三次落泪,是自己同他表白的时候,自己告诉他,不管日后如何,他都是藏在自己心里头的不寻常。齐瑄又哭了,要他答应,不会和他分开。 后来还有几回,眼眶湿润,要哭不哭。最近一次就是前日。 他说,阿淮,回北疆去吧。说完自己却红了眼眶,眼泪将坠未坠。 宋淮心尖一刺,疼得发颤,捧住他的脸,鼻子也有些发酸:“你怎么又哭了……” 齐瑄握着他的手,埋头在他手心蹭了蹭,眼睛闭上的时候,眼眶里藏的水珠溢了出来,落在宋淮手心,又湿又烫。宋淮跟着红了眼睛。 齐瑄亲了亲他的手心,睁开眼睛对他说:“我不知道……” 齐瑄抱紧坐在自己腿上的人,抵着他的额头,“我不想让你去……” 我很害怕,怕北疆的冬天冷,怕你受伤,怕噩梦重演…… 可这些话齐瑄无法说出口。 他亲了亲宋淮的眼睛:“可能是我太喜欢你了,一刻也不想分开。” 宋淮认真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想确认他是不是又骗自己,或者瞒着自己什么事不肯说。 但齐瑄这句话不是假话,真得不能再真。 宋淮没有看出异样,反应过来之后,心里却又甜又涩,笑着说:“你怎么跟小孩儿一样?我是你的什么物件儿么?抱着不撒手。” 齐瑄却笑不出来,他又红了眼,语音更咽,急切而又不安地求证:“你不是我的吗?” 宋淮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看见了他眼中的不安与期待,再次捧住他的脸,认真地回答他:“我是你的呀。” 眼泪又溢了出来,齐瑄抓着他的手,紧紧盯着他,执拗得像个孩子,追问着虚无缥缈的永恒:“永远是我的。” 宋淮:“嗯,永远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你骗我,小骗子,你分明丢下了我…… 齐瑄喉头一更,猛然意识到,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一切都还好好的。 齐瑄抱住宋淮,将头埋在他肩颈处,“阿淮……你要好好的。” 宋淮:“嗯?”抬手回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眼前这个爱哭鬼。 齐瑄:“好好吃饭,天冷记得加衣,不要生病……” 宋淮唇角翘了起来:“嗯。” “不要受伤。” “嗯。” “等我来接你。” “好。” “要想我。” 宋淮拍了拍齐瑄的脑袋,“会想你的,每天都想你。” “那给我写信吧。”齐瑄在宋淮耳边任性地要求:“想一次就写一封,攒到我去接你,再给我看。” 宋淮哭笑不得:“好,写。” 齐瑄不知道自己突然怎么了,分明将人紧紧嵌在怀中,心里却好像有一个缺口,怎么也补不满。宋淮的声音温热如风,轻抚心间,热的,暖的,可心里那一块还是空洞洞的。 “阿淮……我真的……很喜欢你。”齐瑄告诉他。 “齐瑄。”宋淮第一次主动喊他的名字,亲了亲他的侧脸:“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齐瑄靠在他肩上笑了。 好像满了一点,心里那个缺口。 宋淮想到这里,看着满天星斗,忍不住弯唇笑起来。 他可以确定了,齐瑄真的喜欢他,哪怕这喜欢来的莫名其妙毫无根据,可喜欢是真的,是真的喜欢。 心里那点不安被驱散了,患得患失的情绪不复存在。 因为他知道,对方的心在他这,他收到了,藏好了,不会再还给他了。 来路也许依然崎岖不平,但他不会再犹豫了。 一起走吧,走到圆满,走到齐瑄想要的永远。 宋淮的心情从未有过的轻快,早上憋在胸口的那股离愁被微凉的晚风吹散,终于不那么难受了。 没关系,暂时分开也没关系,我等你来接我,你等我一起回家。 宋淮翻了个身,瞥见坐在旁边树下的德古延,他也没有睡。 德古延面无波澜,冷静地与宋淮对视,片刻后,德古延先转过了头。 这次北狄的使者,除了德古延,全部被扣下了。 他和父亲奉命遣送德古延回北狄,要北狄拿出和谈的诚意。 他们没有绑着德古延,一是因为行军路上绑着他行动不便,二是,他们并不担心他逃跑,放他回去,正好给北狄传信。 刺杀齐瑄那件事,与北狄有没有关系,陛下心知肚明,但大宁需要这样一个借口先发制人。 如果狄封真的命不久矣,且不知道陛下的身体状况的话,也许会选择避战,在和谈一事上做出更大的让步。毕竟如今他的两个儿子,都被扣在了大宁。 如果狄封忍不下这口气,舍得他两个儿子,或者齐琛他们泄露了陛下的病情,让狄封觉得可以搏一搏,这一仗就不可避免了。 趁人之危。不如说是等待最佳时机,打击要害。 宋淮私心不愿意打,只要开战,就会有伤亡。父亲常说,他那点悲天悯人的情怀在战场上极其可笑,可他仍是不希望看到,昨日与他打招呼的将士,隔天就只剩下一副残躯。 但他也明白,大宁和北狄之间的仇恨不可能轻易化解,即便为了利益暂时和解,来日也还会为了利益再度反目。 彻底打下北狄是不可取的,以大宁现在的实力,吞不下北狄那广袤的荒野,且北狄的百姓未必会服从大宁的统治,将他们赶尽杀绝又完全没必要。 齐瑄的意思是,或许他们可以联络一下北狄的其他两个王子,试探他们的虚实,若是扶持其中一个来做北狄的新王,是否会对大宁更加有利。 宋淮想到这里,突然有点佩服齐瑄,不知道他是怎么在一天之内,想明白这么多事情。 分明去见北狄使者的时候,那人还偷偷握他的手腕,与他调笑,突然间就变了脸,拆穿狄远的诡计,将他们拿下。 若说北狄使者的这点打算他早有预料,所以做了安排,那与他吵架呢? 宋淮得承认,那个时候,是他自己先发脾气的。因为自幼所学的礼义廉耻,让他难以接受齐瑄每次在外面那样……那样无礼。 他知道那是因为喜欢,情难自禁,甚至他也觉得……很舒服…… 可是太羞耻了!他做不到……那般孟浪。 宋淮觉得有点热,风停了吗? 如今回想起来,那天自己会那般气恼,其实是因为还没有全心信任齐瑄,他在不安,在怀疑,怀疑齐瑄是不是只是为了和他做那事才缠着他,怀疑中药那天,如果换个人服侍了齐瑄,他是不是也会这样对她…… 所以他羞恼,气愤,觉得齐瑄只是哄着他,骗他,终日甜言蜜语,可正事,与他有关的事,都避着他…… 他说了一些很伤人的话,惹齐瑄生气了。 等他决定去找他道歉,才发现,齐瑄故意不见他,甚至可能故意在他发脾气的时候不解释,把他丢下,因为齐瑄料到了自己会有危险。 他又什么都知道! 而且遇刺那晚,自己分明是和齐瑄一起睡的,隔天也是一起醒的,可齐瑄竟然早就想好了如何做戏欺骗齐琛,如何顺水推舟,把刺杀一事推到北狄身上,如何为大宁争取最大的利益,甚至早就想好了……让他回北疆去。 宋淮突然又有点生气了,这个人怎么老是这样?独自打算了那么多,如果自己不问,他肯定不会告诉自己的。 那么,如果自己那晚没去找他,岂不是会一直和他冷战?等隔天收到他遇刺的消息,却又要奉旨匆匆赶往北疆? 那他们岂不是,就要这样稀里糊涂地分开? “混蛋!”宋淮咬牙在心里骂了一句,揪断了面前那颗随风轻飘的嫩草。 齐瑄肯定是笃定了自己会去找他!就算那天晚上不去,知道他遇刺受伤,第二天也肯定会去的。说不定,也会被他做戏骗了,担心受怕,什么都听他的。 宋淮揪了揪剩下的草根,嘟囔道:“你怎么这么坏啊……” 宣王府的坏胚子混蛋齐瑄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正在回话的润玉一顿:“王爷可是身体不适?” 齐瑄:“无碍,你方才说,找到了齐琛的生身父母?” 润玉:“没错,当年承恩公就是抱走了他们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很刚又很软还宠老公的淮淮:和瑄瑄分开的第一天,想他。算了,不想他,他太坏了<(`^`)> 今天撒娇又卖乖还不要脸的瑄瑄:和淮淮分开的第一天,想他!我知道他肯定也在想我!前两天吵架,我就知道他会来找我!他不来我就装受伤,他肯定心疼我!然后我就可以趁机把他酱酱酿酿!我才不会和淮淮冷战,等我收拾了假弟弟,我就去找淮淮!嘿嘿嘿嘿~ 作者:写小作文呢你? 甜吗? 甜的话,夸我[叉腰] 感谢最近浇灌营养液的小天使 mua~~~ 第34章 宫变 乞巧节将至,京城最大的成衣铺子吉绣坊如往年一样,提早半个月搭起了擂台。 最开始由她们家的绣娘守擂,所有未婚姑娘、已婚妇人都能上台比试,获胜者为擂主,直至七月七那晚还站在擂台上的赢家,将获得“七巧手”的名号,且吉绣坊每年将免费为她量身定制四季成衣。 每年十二套成衣算不上什么,但赢下这个“七巧手”的名号,却足以让姑娘家名动京城。 是以,每年六月底,吉绣坊所在这条街都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 怎料六月二十六这日晚上,一众姑娘家挤在擂台前跃跃欲试的时候,擂台后头的吉绣坊成衣铺突然一声巨响,火光乍起。 围观的百姓四散奔逃,叫嚷着,推搡着,甚至从跌倒的人身上踩过,唯恐逃命不及。 皇城内出动了一千禁卫军前去救人和灭火,却被逃命和凑热闹的百姓堵在了街口,眼睁睁看着火势蔓延向左右商铺,摧枯拉朽一般,整条街火光冲天。 越是增派人手支援,越是寸步难行。 而此时,宣王府被仗剑持刀的黑衣人包围,禁宫之内也不断传来刀剑碰撞的厮杀声。 太监和宫女们收拾好财物,躲在宫室角落避祸,只待一切平定,再奉旧主或新皇。 京卫军南军统领杨穹站在齐琛和承恩公身边,看着眼前禁卫军不堪一击的防守,露出了胜利在望的笑容。 三万京卫军闯入禁宫,原本就抽调了人手去灭火的禁卫军防不胜防。 杨穹:“二皇子放心,从北军大营进宫的路已经被堵死了,他们到不了。” 齐琛勾唇一笑:“辛苦杨统领了。” “嘭”! 承明殿的大门被砸开,厅中,宏光帝端坐于主位,衣冠整洁,神情毫不慌张,不辨喜怒。 白朗领着几十个御前侍卫,和余有全一块护在宏光帝身前,看着齐琛持剑一步步走进来,身旁跟着承恩公和杨穹,以及一干刀剑带血的京卫军。 白朗:“二皇子,深夜执剑闯宫,欲意弑君?” 齐琛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同本宫说话!” “那他们配吗?”宏光帝突然出声,两个侍卫立刻押着一个中年男子和妇人上前。 齐琛皱眉不解,他身旁的承恩公却脸色大变,再看向上首面无波澜的宏光帝,忽然生出了一丝慌乱。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无妨,就算陛下知道了,也活不过今夜。 宏光帝:“琛儿你来瞧瞧,可认得这两人?” 齐琛觉得有一丝不对劲,对上眼前这个让他又敬又怕的天子,下意识慌张,他咽了咽口水,镇定下来:“父皇何必拖延时间,不若赶紧写下诏书,儿臣愿给您一个痛快。” “哦?”宏光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大的口气。” 宏光帝看向承恩公:“不如爱卿来给琛儿介绍一下——他的生身父母。” 齐琛瞳孔一缩,惊骇地看向自己外祖父,外祖父并未看他,而是盯着父皇,迟迟没有开口。 齐琛再次看向那男子与妇人,恰好那妇人抬起头看向他,齐琛顿时心脏一缩,几乎停止了心跳。 那个妇人,竟然像极了母后! 承恩公突然一笑,问:“不知陛下是何时知道的?” 宏光帝笑了笑:“前不久罢了。朕身子不好,想起当年给太子妃调养身子的名医,便派人去寻。” “爱卿猜猜,那名医怎么说?”宏光帝问。 承恩公当然清楚,当年他暗访了多少名医大夫,都说大女儿不能有孕,即便有,也难以顺产。 后来还是太医院那个太医用了猛药,让大女儿怀上了太子的孩子,只可惜还是成了死胎。 那个太医后来告老还乡,被他派人处理了。只是当年给大女儿看过诊的大夫不计其数,怕是有漏网之鱼。 承恩公看向被侍卫压上来的那个妇人。 那妇人盯着齐琛,神色冷静。而齐琛不敢与她对视,只惊慌不定地看着承恩公。那妇人便收回视线,也看向承恩公,低声道:“父亲。” 承恩公从她冷淡的态度中预料到了什么,叹道:“六丫头……” 那妇人眼神一闪,似有触动,下意识向身旁的中年男子伸手,男子扶住她,不过一瞬,妇人便恢复了冷淡。 承恩公对她的出现谈不上意外,昨夜就有暗卫来报,南边五日前传来的消息,六丫头夫妇失踪了。 六丫头是庶出,长得和嫡出的大女儿颇为相似,当年闹着嫁给了眼前这个寒门书生。 十六年前,六丫头和大女儿几乎同时怀了身孕,可大女儿腹中的孩子是死胎,大女儿要他想办法,送一个孩子进宫。 他派人暗寻差不多同一时间怀孕的女子,未免孩子大了越长越不像,叫人瞧出端倪,他找的都是和大女儿相像的或者其夫君与太子相似的女子。 找来找去,六丫头最合适。他派人守着六丫头生产,那个孩子生下来没让他失望,是个男孩,模样和大女儿小时候极为相似,那双眼睛又长得像太子殿下。 他抱走了那个孩子,偷偷送进了宫。 按大女儿的意思,是要把六丫头夫妇灭口的。六女婿跪着求他,说会带六丫头远走高飞,永不回京。 他心有不忍,放了他们一马,一头派人监视着他们,另一头告诉大女儿已经绝了后患。 他们在南边的一个小镇子落脚,六丫头刚生产完就奔波逃命,落下了病根,再没有怀过身孕。六女婿倒是痴心,不休妻不纳妾,就守着六丫头过日子。 这些年他一直心怀愧疚,却没想到,一时心软,铸成大错。 六丫头夫妇绝对不可能平白无故失踪,定是有人发现了琛儿的身世……是齐瑄,还是陛下? 不管如何,如琛儿所说,不能再等了。 所以他决定今夜就动手。 齐琛已经从宏光帝和承恩公的对话中猜到了真相,而杨穹和在场的京卫军也不蠢,看向齐琛的眼神已经变得微妙。 齐琛慌了手脚,举剑指向宏光帝:“父皇明知活不过今晚,不如少耍些手段,将诏书写了。” 宏光帝摇了摇头:“果真不是我齐家的种,不及瑄儿十分之一。” “闭嘴!”齐琛怒道:“不许提那个贱种!” 吼完自觉不妥,就听见宏光帝身边的白朗嗤笑一声,嘲讽地看着他。 齐琛脑中轰然一炸,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吼道:“动手!给我杀了他们!” 杨穹没动,看向承恩公,承恩公冷笑一声道:“陛下放心,您意属的宣王殿下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您了。” “不愧同为岳家人,口气确实不小!” 正要蜂拥而上的京卫军突然顿住,承恩公几人惊骇地转过身,就见齐瑄出现在身后。 齐瑄笑着看向承恩公:“这黄泉路,还是本王来送您一程吧。” “齐瑄!”齐琛拿剑指着他,双目赤红,惊骇仓惶,状若癫狂。 齐瑄不是重伤卧床吗? 齐瑄并不看他,对宏光帝揖首,道:“启禀父皇,京卫军北军已将宫内外的反贼尽数擒获,听候父皇发落。” 齐瑄身后,孟源领着京卫军北军闯入,将刀架在了杨穹脖子上。 承恩公看着完好无损、气色红润的齐瑄,意识到自己大势已去,缓缓闭上了眼睛。 忽然间银光一闪,竟是齐琛提剑刺向齐瑄。 齐瑄侧身,剑刃错身而过,他握住齐琛持剑的手腕一折,长剑落地,再抬脚一踹,将齐琛踹了出去。 齐琛怔愣一瞬,挣扎着爬起来,再次扑向齐瑄,却被孟源的人死死按在地上。他挣扎着,口中叫嚷着:“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这个贱种!我才是嫡出的皇子,是——唔唔——” 孟源示意属下堵上了他的嘴。 杨穹见状,丢了手中的剑,跪倒在地。 宏光帝:“带下去!” 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余有全上前给宏光帝换茶。 宏光帝揉了揉额头,问齐瑄:“吉绣坊那边如何?” “火势已经控制住了,但伤亡人数未明,恐怕……”齐瑄顿了顿,补充道:“太医院和城中的医师都赶了过去,正在全力救助。” 宏光帝怒极反笑:“他倒是会选地方!” 千防万防,没想到承恩公竟然敢闹市纵火! 宏光帝:“抄了岳家,救灾安民。” “儿臣明白。” 齐瑄其实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他派润玉调查当年之事,发现当年那个太医早就被灭了口,线索就断了。 没想到这时,白朗传信说,陛下怀疑齐琛并非龙种。 原来是宏光帝得知自己中毒后,一直派蔡广宇暗地求访名医。谁知前段时间,竟然找到了一个当年给岳氏看过诊的大夫,透露了岳氏当年的身体状况,让宏光帝起了疑心。 宏光帝派蔡广宇追查,很快就查到十六年前与岳氏同时怀孕的岳家六小姐,命人将他们带进京。 而那时候,齐瑄方从良妃口中得知齐琛身世有异的消息。 齐瑄猜想,上辈子父皇入秋后病重,恐怕也曾派蔡广宇去求访名医,说不定也因此发现了齐琛的身世。 与这辈子一样,承恩公得知岳六小姐失踪,意识到大事不妙,铤而走险逼宫,欲助早日齐琛登基。 却不曾想到,正中父皇下怀。 仅靠混淆皇室血脉这欺君之罪,并不足以将岳家连根拔起。 所以父皇逼得他们狗急跳墙,以谋逆叛乱之罪,诛岳家九族,而岳氏和齐琛死后连皇陵都不得入。 再之后,父皇立下传位于他的诏书,病重离世。 “殿下。” 齐瑄被拉回思绪,只见余有全将一道圣旨递到他面前。 齐瑄打开一看,当即一愣,跪了下去。 余有全笑道:“快谢恩吧,太子殿下!” 齐瑄却并未开口,而是将圣旨举过头顶。 宏光帝挑眉:“有何异议?” 齐瑄垂首答:“儿臣不愿。” 宏光帝看着跪在下方的大儿子,突然想起了阿莹。 阿莹曾问:“殿下,您不累吗?” “称心如意,便是臣妾给殿下的新年祝愿,殿下呢?” 阿莹啊,如何才算“称心如意”啊……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和淮淮分开的第三天)终于解决了假弟弟,给娘亲报了仇,可以去找我的淮淮啦! 淮淮:(和瑄瑄分开的第三天)今天打了一只兔子,烤兔子真好吃!emmmm……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瑄瑄:(>︿<)。。。 我来了~ 又不准时,我恨我自己! 但是,看在我倔强更新的份上,请继续爱我嘤嘤嘤~ (前面有几章修了小bug,可以不回头看) 第35章 太子 “阿莹,身子可好些了?” 齐晗坐在床边,崔莹却背对他躺着,不肯看他,只低声答:“劳殿下费心,臣妾好多了。” “阿莹……是孤对不住你。” “殿下言重了,您喜欢谁,无需同臣妾交待。” 齐晗语塞,又听崔莹道:“臣妾知道殿下身不由己,分明喜欢世子爷,却不得不娶妻……” “喜欢殿下是臣妾自找的,不求殿下全心相待……”崔莹的声音逐渐更咽。 “可是殿下为何偏偏要选眉山呢?她自幼孤苦,臣妾真心希望能有一人真心待她,为何殿下要让她嫁给世子爷?” 崔莹转过头,红着眼质问他:“旁的姑娘家臣妾不管,为何偏偏是眉山?” 齐晗无话可说,因为柳眉山的出身配得上定北候府,又因为柳眉山丧父失母,没有家族倚仗,即便知道宋骁是断袖,也不会有人替她抗旨力争…… 还因为,他从阿莹口中知道,柳眉山知书达礼,娴静豁达,不喜争锋。 所以父皇下旨的时候,他提了柳眉山。 崔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昔日温情犹如镜花水月刹那光华,早已消逝不见,恍然大悟,这人,从来只爱他自己。 她转过头,任由泪水决堤,“殿下回吧……臣妾不想见您。” —— “太子殿下,既然来了,不进去看看崔良娣么?” “…………不了。不过,阿莹用的药怎么不见起效?” “这……奴这就去查!” —— “殿下!崔良娣……去了……” —— “称心如意,便是臣妾给殿下的新年祝愿,殿下呢?”元日的烟火也不及她的笑颜:“可否祝臣妾心想事成?” 齐晗也笑看她:“哦?你想要什么?” “臣妾想要殿下多笑一些。”她笑着说:“所以臣妾替殿下求山河太平,国运昌盛,万岁——无忧。” 齐晗笑了,握住她的手,阿莹,孤也祝愿你心想事成。 —— “不愿?”宏光帝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同朕说你不想要?” 齐瑄将那道封他为太子的圣旨举过头顶:“父皇恕罪,儿臣……天资愚钝,难当大任。” 宏光帝声音沉得发冷:“朕再问你一遍,是难当大任,还是不想要?” 齐瑄跪俯在地,“……父皇恕罪。” “咣当”一声,宏光帝起身将案前的茶盏扫落,指着齐瑄呵斥道:“为了那个小子,你竟要弃了江山社稷?” 齐瑄:“有父皇在,定能佑我大宁山河太平,国运昌盛,万岁无忧。” 熟悉的话让宏光帝一愣,僵在原地。 齐瑄接着道:“三皇弟聪颖好学,是可造之材……” “放肆!”宏光帝喝道:“储君之位你不要,却替朕挑起了太子人选,不若你直接来做朕的位子。” “儿臣不敢。” 宏光帝身子大不如前,不过呵斥了齐瑄两句,就胸闷气短,有些晕眩,他跌坐回椅上,喘了两口气,问:“当真要选他?” 齐瑄垂着头:“是。” 宏光帝想起了二十一年前,承顺帝对他说:“你想清楚,你是嫡长子,没有娶男妻的道理,如果你执意要娶,那便不能再做我大宁的储君。” 于是他领了赐婚的旨意,娶了妻妾,有了阿莹,有了第一个孩子。 可心里还是放不下宋骁,即便那人根本不愿与他纠缠。 怎料岳氏发现了他的心思,设计捉弄宋骁。 当他再次站在承顺帝面前,他不敢认。 承顺帝问他,是不是真的想废太子妃娶男妻?是不是真的糊涂到不知轻重?若是如此,不如贬为庶民,滚得越远越好。 所以他低头认错,答应再也不见宋骁。 如今,他的儿子跪在他面前,说不做储君,不当皇帝,要娶男妻…… 朕当年的取舍,错了吗? 宏光帝沉默良久,问:“你当真这般执迷不悟?” 齐瑄抬头直视宏光帝,认真道:“儿臣所求不多,唯有他,至尊之位亦不换。” 至尊之位亦不换…… 宏光帝惨然一笑,不一样啊,他这个儿子,与他不一样。 他从未觉得自己当年的取舍有错,情爱微不足道,至尊之位才是他所求。 他没错,也不后悔。 只是心有不甘,始终放不下那个人,以致后来又亏欠了阿莹。 阿莹,到底如何才算称心如意?若纵容他选与我截然相反的路,来日他当真不会后悔吗? 宏光帝沉思片刻,终是妥协道:“若当真喜欢他,也不是不能娶,前朝也有立男后的先例——” “父皇,”齐瑄打断宏光帝:“儿臣想随他去北疆。” 宏光帝脸色一变:“胡闹!” 即便是成亲,也只有皇家娶进门的道理。 齐瑄却不紧不慢道:“儿臣想去北疆,一是他在那,儿臣离不得他;二是——” “北疆的军权,不能一直握在宋家手中。” 宏光帝瞳孔一缩,重新打量起自己这个儿子。 齐瑄:“定北侯忠义,儿臣也信得过阿淮,可父皇别忘了,老定北侯的两个兄弟长年定居北疆,宋家除了定北侯嫡出留在京城,几乎全部都在北疆。” “一代忠,能保代代忠么?”齐瑄看向宏光帝,“天高皇帝远,谁能保证,兵权在握的宋家永无反心?” 宏光帝眯起眼睛:“你待如何?” 齐瑄:“化整为零,相互制衡。” ———— 快马行军的宋淮等人终于赶在中元节之前抵达了北疆。 北方边境有三州与北狄接壤,与临近的两州统称北疆。 北卫军分梁州军、季州军、北州军,分别在三州边境驻扎。但梁州和季州皆有山势依托,易守难攻,只有北州接壤北狄草原,是往年北狄来犯的首选之路,北卫大将军府便设在北州。 宋家在北疆,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不仅北卫军只听宋家号令,五州知府也敬宋家三分,他们虽由中央任命,但在北疆,都要依仗北卫军的庇护。 若是没有宋家,没有北卫军,北疆五州早就亡在北狄的铁蹄之下。 而北卫军军纪严明,从不扰民滋事,战时骁勇坚韧,誓死护卫百姓和疆土,休战时便在北疆开荒耕种,修建利民工程,有不少将士已经在北疆成家立室,扎根于此。 与继承爵位的老定北侯不同,他的两个兄弟都是在北疆成的家,长年驻守北疆。 因此,宋淮虽然没有亲叔伯,也没有亲兄弟,但在北疆却有不少隔代的堂兄弟。 宋淮独来独往,只不过是因为京城的同龄子弟待他不和善,但十三岁来到北疆之后,就有了不少兄弟和玩伴。 如今他和父亲回到大将军府,还没下马就被几个堂兄弟团团围住。 “阿淮!”宋淇一把把他从马背上拉下来,站定了一看,摸着他的脑袋与自己比了比,“你又长高了?才三个月不见,都快赶上我了。” 宋浩捏宋淮的脸:“又白了,京城的水土那般养人?” 宋治拍开宋浩的手:“再养人也养不白你这黑炭。” 宋淮无奈笑:“堂兄,别来无恙。” 三人一愣,见鬼了一样看着宋淮。 宋治:“他、他、他笑了对吧?” 宋浩呆愣愣点头:“嗯,笑了。” 宋淮:“……” 宋淇三人都比宋淮年长一两岁,宋淮当年来北疆的时候,跟几个人高马大的堂兄弟相比就跟个小鸡崽似的,还是一只长得白白嫩嫩的小鸡崽。 几兄弟在北疆可没见过这样瓷白的男娃娃,带他出去玩都怕他磕了碰了。 谁知道小鸡崽半点不柔弱,骑马、射箭、枪法,没有哪一样输给他们。 反倒是他们,回家了被自个父亲揪着耳朵骂:瞧瞧你堂弟,再看看你。 但是堂弟性子有点独,不爱说话,不爱笑,要不是他们几兄弟脸皮厚,又实在喜欢他,见不得他落单,硬是拉着他一块玩,说不定堂弟还真不会和他们亲近。 宋淇最先回过神,摸了一把宋淮的脑袋,“是该多笑笑,别跟堂叔似的——” 宋淇看见宋浩和宋治使劲冲他眨眼,立刻收住了话头,果然转头就看见宋骁板着脸站在他们身后。 三人立刻站得笔直:“堂叔!” 宋骁扫了他们一眼,道:“玩去吧。” 几人一时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宋骁走进大将军府。 宋治拍了拍宋浩:“我没听错吧,哥你掐我一下,咱堂叔刚刚说啥?” 宋浩呆愣愣答:“堂叔说让我们带堂弟去玩。” 宋淇:“…………” 宋治:“三个月不见,堂叔竟变得这么……慈祥?” 往日堂叔见到他们,都是先拎校场上操练一顿,才准他们带走堂弟。 宋淇则万分委屈不解:“不是……我都成家了,堂叔怎么还觉得我整日和你们上山打鸟下河捉鱼啊。” 宋浩和宋治齐点头:“你是啊!” 宋淮抿唇笑了,露出浅浅的梨窝。 宋淇眼前一亮,伸手勾住宋淮脖子带他往前走:“得!就冲你这个笑,哥哥今天带你抓兔子!” 宋治和宋浩紧随其后,宋治还不忘挤兑他:“当心嫂子骂你。” “闭嘴!” ………… 第二天,京里传来的邸报说,十五年前岳家混淆皇室血脉,欺君罔上,如今又谋逆犯上,企图弑君。判决结果是齐琛和皇后被赐死,岳家九族除了五岁以下的幼儿,全数打入大牢,男子斩首,女子流放。 宋淮也收到了齐瑄的来信,洋洋洒洒的好几页,全在诉相思:想念他的声音,想念他的梨窝,想念他的体温…… 看得宋淮面红耳赤。 最后才说起齐琛纵火逼宫之事,说安置完在火灾中受害的百姓,就来北疆寻他。 宋淮红着脸把信又看了一遍,才提笔给他回信,却没有寄出,而是放在书桌上那个小匣子里,里头放着一沓信纸,已经快要放不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之信鸽: 我是一名优秀的派信员,风雨无阻,准时送达,累计派信1314封,飞行里程十万八千里,是一名零差评的优秀派信员。 最近,我的主人和他的媳妇被迫异地,我对于他们的感情维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但是,我最近压力很大,开始头痛、脱发、体重锐减,差点抑郁了。 我的同事们很不解,因为我待遇(吃的)最好,有专人给我洗澡,还能享受主人的马杀鸡,它们都很羡慕,不明白我有什么好抑郁的。 我只能告诉它们,只怪思念太重,我带不动。 今天表白鸽子先生~ 以及,淮淮是好攻! 第36章 圣旨 此次代表大宁出使北狄的使臣是礼部的赵真,他随宋骁和宋淮来到北疆,停留两日稍作休整,在由一队北州军护送,带着德古延前往北狄。 虽说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但如今大宁和北狄的关系剑拔弩张,北狄的两位王子、一位主将被扣在大宁,只遣送了使臣德古延回来,还派个使臣来下最后通牒,保不齐北狄大王一怒之下,就把大宁的使臣给砍了。 礼部的人都知道此行凶多吉少,把赵真这个小官给推了出来。陛下竟也如儿戏一般,没有深究礼部交上去的人选。 赵真只能苦哈哈地跟着定北侯父子行军赶路,风餐露宿。 抵达北疆的时候,原本就只是个文弱书生的赵真整个人瘦得脱形,跟那挂战旗的旗杆子似的。 没歇两日,还没缓过劲儿就又要上路,这次要去的是比北疆还要偏远苦寒的北狄,还没出发赵真就感觉腿软了。 他反复想着离京之前同僚安慰他的话,一边给自己鼓劲,一边泄气。 “赵大人千万莫慌,底气要足,北狄王子还在咱们大宁手中,北狄大王不会对您动手的。” 赵真心想可不是呢,北狄王子的命可比他的值钱。但要是把北狄大王逼急了,儿子也不认呢?! 这些人往日见他都带笑,转眼就背地里捅刀子,把他推出来。可这差事总要有人来办,谁叫他最好欺负,自然落到了他头上。 赵真和定北侯作别,翻身上马,安慰自己:没事,不管功成身退还是命丧北狄,流传后世的史书里都会有他一笔功绩。 这厢,宋骁送走了使臣,就召了梁州军和季州军主帅和杨晔来议事。 北州军是北卫军主力,宋骁为主帅,他回京时临时交给了主将杨烨统领。 梁州军和季州军原先分别由宋骁庶出的二叔宋巍和嫡出的三叔宋岚统领,前几年二叔去了,宋骁的堂弟宋驿坐了主将的位置。 战时,三军统一听从宋骁指挥。 三叔宋岚和堂弟宋驿昨日从季州和梁州赶来,此时和杨晔一块进了议事厅。 宋淮、宋淇、宋治和宋浩几兄弟也在一旁听着,他们都是家中的嫡出,如无意外,将来是要接过兵权、守护北疆的。 宋骁这次召集他们,一是传达陛下的态度,二是商量如何重新布防。 不管北狄那头的态度如何,他们想要做好备战的准备,占据先机,方可先发制人。 宋驿问宋骁:“依兄长看,开战的几率有几成?” 宋骁从齐瑄口中知道了北狄大王病重的消息,便道:“北狄怕是不愿意打,不仅两个王子在我们手中,听闻狄封也旧伤复发——” 宋岚眼前一亮,“此话当真?” 宋骁点了点头,才道:“但也未必,狄封好战好胜,想必不甘心忍气吞声。而陛下的意思是——”宋骁伸出手指,在面前的舆图上一划,“打到这里,把阎图山脉南段的铁矿场和马场拿下。” 宋岚等人顺着宋骁的手势看过去,那个位置是最靠南、离大宁最近的一处铁矿和马场,且与北疆之间隔的是小月草原,领兵打到这里不难,管辖治理起来也较为方便,又有南段最高峰小狼山作为屏障,可以此为两国分界,既可布置军防,又可抵御风沙。 几人迅速明白了宏光帝的意思,不管北狄求不求和,趁此机会,都要把这两处肥肉吞下。 眼下先整军布防,等候时机:若是北狄态度诚恳,直接将阎图山南段割让给大宁则最好,若是谈不拢,那便只能出兵了。 “将军!”门外的侍卫突然叩门,打断了里头的谈话:“京里传来了圣旨。” 众人诧异:“圣旨?” 圣旨是走传递军报的途径来的,没有传旨太监,直接由传信兵交给宋骁。 宋骁接过圣旨,展开一看,顿时双目瞪圆,猛地看向宋淮。 宋淮见其他人都随着父亲的目光看过来,不明所以,走到宋骁身边,探头瞧了瞧那圣旨,霎时间同样瞪大了眼睛看向父亲,抢过圣旨再看了一遍,嘴巴一张一合,半天没支吾出一个字。 “怎么了?圣旨写了什么?”宋淇几兄弟观察自家堂叔的表情,只有惊讶,没有怒气,想来不是什么坏事,好奇得不行,但又不敢从堂叔手里抢圣旨,这会儿见圣旨到了宋淮手里,立刻都围了上去。 宋淇、宋治率先挤在宋淮左右探头看,宋浩只能站到宋淮对面,倒着看那圣旨上的字迹,看不清,正想直接问宋淮,抬头却愣住了:“阿淮,你的脸怎么红了?” 宋淮一个激灵,把圣旨一收,攥紧在手里,看向宋骁:“父亲,这……” 宋浩没看清内容,摸不着头脑,转头想问宋淇、宋治两兄弟,却见两兄弟都瞠目结舌,傻傻地愣在原地,更是百爪挠心:“你们倒是告诉我,圣旨到底写了什么啊?” 宋治僵着脖子转过来看他,呆呆道:“咱们阿淮,要做宣王妃了。” 宋浩:“啊?!!!” 圣旨被几人传着看了一圈,又回到了宋淮手中,他脸上的热度已经退了,耳尖却还是红的。 宋浩也终于看清了圣旨的内容,上面说定北侯世子宋淮俊逸出尘,正直纯善,英勇不凡……与宣王齐瑄乃良缘佳偶,择吉日成婚云云。 “不是,咱们阿淮是男子啊!怎么能……”宋浩最先跳起来,被亲爷爷宋岚瞥了一眼,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宋岚喊宋骁的字:“彦章,依你看,陛下是否想动我们宋家?” 宋淮听出三爷爷话里的意思,羞臊和欣喜都抛到脑后,看向自己父亲。 宋骁瞥了他一眼,才转头对自己叔父摇了摇头:“是宣王那小子来我跟前求的,说看上了咱们家小子。” 一时间,众人齐齐转向宋淮,宋淮一噎,不知如何解释,只能摸了摸鼻子,垂下头,脸又悄悄红了。 宋驿以为不可信,道:“就算是宣王胡——中意阿淮……可如今二皇子没了,宣王是储君的不二人选,陛下怎会任他娶男妻?” 怎么不会?圣旨已经明晃晃摆在眼前。 宋淮将圣旨摊开又瞧了瞧,落款的日期是七月初一,是在齐琛逼宫之后,陛下才下旨给他和齐瑄赐婚的。 他心里清楚,这必然是齐瑄争取的。齐瑄同自己说过他的打算,但那时候宋淮以为,他们要藏着掖着一段时日,等陛下……去了,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块。 没想到,陛下竟然给他们赐了婚。 宋淮握紧了手中的圣旨,原本是该高兴的,但眼下面对长辈的担忧,有些抬不起头来。 自打他决定和齐瑄在一块,就做好了失去爵位的准备。 他不会有子嗣,那么定北侯的爵位传到他这儿就断了,等他百年之后,陛下自然会收回爵位,也会派其他人来接手北疆的兵权。 北卫军从此易主,不再独属于宋家。 这也是为何一开始,宋淮不相信齐瑄真心喜欢他。 皇子是不可能嫁作男妻的,只有他可以嫁给齐瑄。但齐瑄娶了男妻,却还可以纳妾,做了皇帝,更会有三宫六院,会有子嗣,完全不必担心皇权无人继承。 他不一样,他嫁作男妻,就不可能再与旁的女子孕育子嗣。而他与齐瑄一体,若是齐瑄要夺位,自己不可能不帮他。 所以一开始,他认为齐瑄是在利用他,想要获得兵力支持。 如今他知道,齐瑄喜欢他,只会有他一个,不会留恋皇位,也不会有子嗣。可这些他自己信,却无法用来说服长辈相信齐瑄。 “这也是今日,我找三叔和堂弟过来的原因。”宋骁道:“阿淮若是做了宣王妃,定北侯的爵位便不能传给他。” 宋岚和宋驿一愣,没想到宋骁已经做好了打算。宋淇兄弟几个也惊诧地看向自己堂叔。 宋骁:“我思量着,从宋淇兄弟几个里头选一个,过继到我名下,来继承定北侯的爵位。” “所以此事,要先同三叔和堂弟商量。”宋骁解释道:“还需要陛下首肯。” “我原先担心陛下不肯,会趁机收回爵位,但如今,陛下给宣王和阿淮下旨赐婚,想来是对宋家的爵位也有了安排。” 宋驿:“若是陛下打算,等阿淮成婚之后就收回爵位呢?” “那也要等我百年之后。”宋骁对众人道:“但在这之前,宋家要谋算好退路。” 宋骁:“怀璧其罪,北疆的兵权,不可能一直握在宋家手中。” 宋岚怒道:“这是什么话?我们宋家世代忠心耿耿,在北疆抛头颅洒热血,陛下怎可卸磨杀驴?” 话虽这么说,但是他们都清楚宋家一直如履薄冰,帝王若是不信任他们,他们便有罪。 身旁的宋驿道:“三叔说的是。”他看了宋淮一眼,委婉道:“……就算阿淮做了宣王妃,这定北侯的爵位和北疆的兵权,也交不得!” 交了兵权,他们宋家便没了依仗,难道要回朝堂,去与那些文官争高下? 宋骁没有急着与叔父和堂弟争辩,而是道:“如果我没猜错,陛下应该打算培养三皇子为储君。” 宏光帝中毒一事,只有宏光帝的亲信、下毒的岳家以及重活一世的齐瑄知道,而齐瑄只把此事告诉了宋淮和宋骁。 不知情的人都以为宏光帝长康长寿,就算只能活到知天命的年纪,那也还有七八年的寿数。那时候三皇子也有十三四了,登基也不是难事。 宋岚听宋骁这么一说,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陛下打算让宣王辅佐三皇子?” 宋驿:“可这与我们宋家有何干系?就算宣王不做储君,可娶男妻,但是娶的若是阿淮,损失的还是我们宋家。” 宋骁道:“但咱们宋家的出路,就在宣王身上。” “不管是二皇子登基,还是宣王自己登基,只要解决了北狄,咱们宋家都是皇家的心腹大患。”宋骁解释道,“但若是宣王娶了阿淮,至少在他有生之年,一定会保宋家。” 宋淮点了点头,这点他相信齐瑄。 宋浩微微讶异,和宋淇、宋治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听起来怎么像是把阿淮卖了保平安呢? 宋岚沉思一瞬,道:“彦章的意思是……” 宋骁:“咱们宋家,要趁这段时间谋后路,从文也好,从商也好,离了战场,也要有所作为,才不会任人宰割。”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纵马狂奔]我!奉旨!去北疆!娶老婆! 宋淇、宋浩、宋治:[擦枪头]哪个要来拐我们弟弟? 淮淮:(/w\) 下章!见面! 准备开新文啦~ 文案改了n次,终于改好一版: 《我搞定了第一名[快穿]》 ——他竟然想gay我? 隋何=9分颜+180cm+18+多金+a级任务员+…… 顾执=10分颜+188cm++20+金镶钻+s级任务员+…… 隋何和顾执是同事,但单位里各种官评和野榜,顾执都是第一名,隋何万年老二。 后来,第一名牺牲了,单位派“第二”优秀的隋何去救他。 隋何:我拼命在救他,他却想gay我? 系统:亲亲,这边建议你直接弯呢~ 第一个世界:纯情跳级天才受vs骚话连篇学霸攻 第二个世界:平躺任捉恶鬼受vs半仙世家怕鬼攻(年下) 第三个世界:女装大佬主播受vs直男电竞选手攻 第四个世界:病弱娇嫩皇子受vs粗暴冷漠巨龙攻 第五个世界:待定…… 小可爱有没有想看的梗或题材?可以提一下,尽量安排哈哈哈哈~ 第37章 秋雨 八月,北疆的天气开始转凉。 抵达北疆的这半个月,宋淮跟着父亲从北州出发,先去了一趟西部梁州,折回后,再往东去了季州,把边境线都巡视一遍。 一是让驻边的将士们看看,他们的主心骨宋大将军回来了;二是检验边防,通知将士们随时准备迎战。 三是问问看,五月从京城派下来的封赏有无落到实处。宋家向来治军严明,从来不会亏待冲锋陷阵的将士。 驻边的将士们平常很少有机会见到大将军,这会儿都一个个挤上来,报上军衔和战功,说自己领到了多少赏银,让宋骁身边的书记官核对有无差错。 宋骁虽不苟言笑,但面对将士们十分大方豪爽,让书记官从他那里取银子,给驻边的将士加顿肉。 将士们欢呼道谢,恨不得把大将军举起来抛。 宋淮看向自己父亲,发现他虽然没笑,但神色愉悦,眉眼都舒展着。 这就是他崇拜父亲的原因吧,崇拜父亲的骁勇果敢,崇拜他的忠肝义胆,崇拜他的仗义豪情,崇拜父亲在军中的威望,崇拜他是北疆百姓的信仰与支柱。 同时更深刻地感知到,为何父亲会说,宋家要开始谋退路。 若是叫陛下来北疆看一看,看看父亲在北卫军和北疆百姓心中的地位,恐怕真的会寝食难安。 陛下当真不知道吗? 他知道的,只是他相信父亲。但与其说是相信宋家没有反心,倒不如说是相信父亲不会为了私欲发动战争,带领北卫军犯上作乱。 父亲也不喜欢战争。 所以陛下也从来不亏待宋家,不亏待北卫军。哪怕去年江南大旱,国库告急,陛下宁可动用皇家私产,也不拖延北卫军的军饷。 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但凡陛下有一丝不信,怀疑宋家和北卫军,或者宋家因不满现状生出半点野心,这种微妙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但谁也不能保证,这种平衡还能维持多久。 自小父亲就告诉过他,宋家的子孙,若非死在战场上,就只会死在天牢里。 所以要变,要退,不能等到陛下的信任变质,任人宰割。 回北州这天飘起了小雨,但就差几里路就抵达主城,宋骁一行便没有避雨,纵马冒雨赶路。 这种天气在北疆很少见,宋淮不太习惯。 这雨不算大,却又绵又密,落到脸上痒痒的,雨滴一点点打湿铠甲,渗进里头,慢慢浸湿衣裳,湿哒哒的黏在皮肤上,凉意跗骨,倒不如倾盆大雨来得痛快。 像京城夏日的暴雨一般,将瓦片敲得叮当作响,将烦闷与燥热通通驱散。 宋淮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京城养娇了,如今他觉得很不舒服,可这点不舒服微不足道,和宿野席地的赶路、腥风血雨的鏖战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可他却没来由的烦躁。 宋淮一路兴致不高,埋头纵马,跟在父亲身后回了城,抵达大将军府,依旧垂着头下马,迫不及待往屋里钻,恨不得立刻把这身衣服换下,甩掉那点不舒服的感觉。 谁知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宋淮先看见一双站在台阶上靴子,视线往上,扫过那人的锦袍华服,看到了一只握着伞柄的手。 心怦怦跳起来,好像揣了一只兔子,又好像有谁掐了一把心尖尖,又酸又疼,一颤一颤的,宋淮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人看向他,眼中带着无限柔情与思恋,将宋淮的理智吞噬,那人突然笑了,喊他:“阿淮。” 宋淮觉得脑中的一根弦绷断了,刹那间闪过无数念头,想说好久不见,想说你终于来了,想说我给你写了好多信…… 可最后想到的,却是两个月前那场夏夜的暴雨,自己意识微醺,在闷热的床帐中与这人拥抱,亲吻,这个人贴着他的耳,问他疼不疼。 宋淮觉得眼眶干涩,喉咙也有些痒,他伸手握住了齐瑄撑伞的手腕,低声道:“我……有点难受。” 尾音又轻又低,似在撒娇,可齐瑄无瑕顾忌这一丝缠绵旖旎,手背上的凉意让他眉头一皱,立刻抓住宋淮的胳膊将他拉近,伸手摸上他的额头。 烫。 手冰得不像话,额头却滚烫着。 齐瑄丢开手中的伞,一把揽住宋淮,对身旁的长康道:“叫大夫。” 原本无视小两口腻歪、牵着马准备进门的宋骁闻声转过头,看到宋淮低头靠在齐瑄胸前,便问:“怎么了?” 齐瑄:“他在发热。” 说着齐瑄把宋淮打横抱起来,顾不上旁边还有人看着,转头问宋骁:“阿淮住哪个院子?” 与宋骁和宋淮一同返程的几十个北卫军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一个男人把他们的小将军抱进了大将军府。 “谁啊?” “不知道啊!” “莫非是……小将军夫人?” 京里来的那道圣旨,宋骁等人虽然没大肆宣扬,但好歹也是关乎北卫军的大事,便也没有刻意隐瞒,如今差不多整个北卫军都知道。 他们这队人出身北州军,但一直跟在大将军左右,说是私卫也不为过,前阵子回京城领赏,大将军带的也是他们。 虽然都知道小将军要嫁作宣王妃,但他们都听宋淇几兄弟的主意,喊宣王“小将军夫人”。 一回来就见到大将军府门口站着一个人,撑着伞瞧不清相貌,小将军低着头往里走,那人竟拦了上去,这会儿还把小将军给抱走了! “别说,夫人长得挺俊的,和咱们小将军般配!”方才那人丢了伞,让他们看清了相貌。 “不是,咱们不应该先问问小将军到底怎么了吗?” “…………” “那走啊,看热闹——不是,探望小将军去!” 齐瑄把人抱起来的时候,宋淮意识还是清醒的,挣扎道:“放我下来……我能走……” 齐瑄揽紧了他,语气有些重:“别动。”下巴贴在他额头碰了碰,“你歇着,我抱着你。” 宋淮见抱都抱了,索性不挣扎了,圈住他的脖子,滚烫的额头抵着齐瑄的脖子,闭着眼低声问:“你今日到的吗?” 齐瑄:“嗯,刚到不久。” 齐瑄也没想到,千里迢迢、马不停蹄地赶到北疆,却被告知心上人和大将军去巡视边防了。 万幸的是他们今日就回,齐瑄顾不上休息,就站在门口等他,后来下起了雨,仍撑着伞守在门口,不肯挪动半步。 却没想到,等来了一个烧成火炉的小傻子。 宋淮:“在门口等我?” “嗯。”齐瑄低头与他贴了贴脸:“很难受?” 宋淮:“还好。” 如果不是见到了齐瑄,他不会开口说自己难受,只会自个回到房里,洗个热水澡埋头睡一觉,发一身汗估计就好了,兴许压根不会觉得自己病了。 没想到突然在门口看见了齐瑄,心里头那点烦躁和郁气被欣喜取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生病了,有点难受,或许心里还有点委屈,对着他自然而然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说出来之后,竟然就感觉好多了。 齐瑄收紧胳膊:“冷?” “有一点。”宋淮抱紧了齐瑄的脖子,埋头又轻轻蹭了蹭。 在前面带路的宋骁:“…………” 院子里,宋淮的小厮超影看见几人,立刻迎上来,焦急道:“少爷怎么了这是?” 齐瑄抱着宋淮进屋:“找身干净衣服,打热水来。” 超影忙点头,去柜子里给宋淮取了衣服。 齐瑄把宋淮放到床上,伸手要脱他的铠甲,一旁的宋骁咳了一声,齐瑄动作一顿,收回了手。 宋淮脸红了,“你、你先出去吧。” 齐瑄皱眉,又看向宋骁,宋骁哼了一声,扭头走出了门外。 超影端了热水进来,宋淮死活不要齐瑄帮忙,躲在床帐里头把身上擦了一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齐瑄帮他擦干头发,按着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 宋骁领着大夫进来,给宋淮把脉。 小毛病,风寒加上水土不服,有些发热。 宋骁把原本骂他娇气的话收了回去,催大夫赶紧去抓药。 没记错的话,六年前他把宋淮带到北疆的时候,宋淮也因为水土不服病了一场。 原本就不如那几个堂兄弟高壮,病了更是瘦弱苍白,还是宋淇几个轮番照顾了十来天才好透。 宋骁见不得他那副瘦弱的样子,病一好就把他丢进大营里头,和士兵一起训练,连带宋淇兄弟几个,狠狠操练。 从那以后,宋淮就没生过病,就算在战场上受了伤,也咬牙忍着,从没喊过疼。 所以宋骁早就把他水土不服这事给忘了,大抵是这回回来还是有些不适应,不但天气冷了许多,还跟着他沿边境跑了一阵,风餐露宿,确实折腾了些。 心疼归心疼,但还是太弱了。 关键是,还学会见人撒娇了?儿子从前可不这样,这么多年再累再苦都忍着,也没对他这个当爹的撒过娇。 想到这里,宋骁狠狠瞪了齐瑄一眼,又忍不住对宋淮道:“年纪轻轻的,还不如我呢!” 宋淮被齐瑄强行塞进被子里,只露出红扑扑的脸,道:“父亲也淋了雨,快回去洗漱吧。” 又转头对超影道:“吩咐厨房熬些姜汤给父亲,还有今日一块回来的那些人送去。” 超影点头出去了。 宋骁和齐瑄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宋骁先败下阵来,对宋淮道:“歇着吧,有事就吩咐他。”宋骁指了指齐瑄,半点不把他当王爷看,或许连儿媳妇都算不上。 就是一个勾走他儿子魂魄的男狐狸精。 等人都出去了,宋淮才好好打量起齐瑄,“比我想得早。” 齐瑄明白宋淮的意思,他把出发的日子告诉了宋淮,却比预计的时间早到。 齐瑄:“等不及,想快点见你。” 他一路不断加快脚程,提前了不少。但这段时间宋淮跟着宋骁去巡视边防了,后面的信传到大将军府,宋淮还没见着。 宋淮抿唇笑了笑,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齐瑄见状立刻握住他,和他十指相扣。 宋淮:“累不累?” 齐瑄:“想着你就不累。” 宋淮没笑他,拱了拱被子,侧了个身,“要不要上来躺一会儿?” 齐瑄心动不已,却生生忍住了:“我身上脏。”他风尘仆仆,有两日没洗澡。 宋淮笑起来,“我也不干净啊。”他也是赶路回来的,还淋了雨。 说着,两人同时笑了出来,齐瑄俯下身,摸了摸他微红的脸颊:“别闹,你现在病着,要清爽干净。” 宋淮手指挠了挠他的掌心:“那你去洗洗呗。” 齐瑄被他勾得心痒,拿他没办法,低头亲了他一口,“好。” 宋淮喊超影给齐瑄备了水,就在他卧房的净室里头洗漱。可等齐瑄洗完出来,宋淮已经喝了药,迷迷糊糊犯困了。 齐瑄爬上床,宋淮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他,翻身滚进了他怀里。 外头的雨变大了一些,淅淅沥沥地下着。 齐瑄抱紧怀中人,脸贴着他的脸蹭了蹭,感觉没先前那么烫了,安心陪着他一起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淮淮:要不要一起睡啊? 瑄瑄:淮淮是想和我酱酱酿酿吗? 淮淮:我在生病耶! 瑄瑄:听说发烧的时候……嘿嘿嘿嘿~~ 淮淮:………… 第38章 体贴 齐瑄醒的时候看见屋里点着一盏小灯,原来外头天已经黑了,雨也停了,有点潮湿寒凉。 他贴着宋淮的额头试了试,发现烧已经退了,再摸了摸他脖子后面,发了些汗,但不能掀被子,否则还得着凉。 大抵是喝了药的缘故,宋淮睡得很沉,齐瑄抱着他又躺了一会儿,忍不住凑上去亲他的脸,又啄他的唇,直到肚子咕咕叫起来,才不甘不愿地松开怀里人。 他是午后到的,忙着赶路压根没用午膳。宋淮亦是赶路回来的,估计和他一样,也没怎么吃东西。 如今晚膳时辰已经过了,他翻身下床,重新给宋淮掖好被子,准备叫人弄些吃食过来,再把他喊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谁知一打开门,就见长康和唐铮拦在门口,和三个年轻男子对峙,三人身后还站着一群北卫军将士。 超影站在他们中间,摸着脑袋不知所措。 雨已经停了,这么多人就静悄悄站在院子里,齐瑄也睡得沉,半点都没察觉。 还真是……纪律严明。 看见齐瑄从里面出来,一群人齐齐扭头看过来,尤其是为首那三个,目光竟有些凶狠。 长康:“王爷。” 齐瑄对他点点头,对一旁的超影道:“你带长康去弄点吃的给你家少爷,清淡些。” 超影下意识点头,又看向宋淇三兄弟。 宋淇和宋浩、宋治交换了一个眼神,对齐瑄揖首行礼:“见过王爷。” 身后的北卫军也跟着躬身行礼,却没发出半点声响。 意识到他们是怕吵到屋里的人,齐瑄惊讶于他们的体贴,被打扰的不悦少了些,笑道:“不必多礼。” 超影看两拨人没有打起来的意思,领着长康走了。 宋淇往前走了两步,朝门里探了探头:“阿淮可好些了?” 齐瑄道:“烧退了,待会儿我喊他起来用饭,你们可以进去瞧瞧他。” 面前三个年轻男子瞧着有些眼熟,应该都是宋家人,其中一个还是齐瑄上辈子见过的,在阿淮战死后护送着阿淮棺椁回京,好像叫宋淇,是阿淮的堂兄。另外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应该是双生子。 因为猜出了几人的身份,齐瑄没对他们自称“本王”。 宋浩却站出来道:“不必,我们不打搅阿淮休息……我们是来找王爷的。” 齐瑄颇有兴味地挑眉。 双生子弟弟宋治也上前一步,“我们是阿淮的兄长……”他看着齐瑄顿了顿,道:“王爷要娶阿淮,要、要过我们这关!” 齐瑄噗嗤一声笑出来。几个不过比阿淮大一两岁的年轻小子,挺着腰杆要给阿淮撑腰,生怕阿淮受欺负。 宋治与自家兄弟玩笑的时候嘴皮子忒利索,但这会儿面对气势比他强许多的齐瑄放狠话,对方一笑他就泄气了,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堂兄宋淇。 宋淇要稳重些,上下打量着齐瑄,与这段时间从阿淮口中撬出来的只言片语对照,再结合京里传来北疆的一些传言,补全着对宣王的印象。 宣王和他年纪一样大,长得确实龙章凤姿,和阿淮勉强相配,大概是因为出身皇族,气势挺足,有点唬人。 宋浩见齐瑄发笑,有些不满:“王爷,我们兄弟几个不是来说笑的!” 齐瑄忍住笑,道:“我们出去说吧,别吵着阿淮,你们想如何我都奉陪。” 宋淇几人对齐瑄的爽快有些讶异,原本他们以为,王爷高高在上,就算喜欢阿淮,也未必会爱屋及乌,给他们好脸色。 之所以会找上门,一是好奇。阿淮嘴巴紧,接了圣旨之后,任兄弟几个如何缠着他追问,都不肯说他与宣王是如何相识相知相许的,只说宣王待他好,不是伪善狡诈之人。 二是确实想探一探对方的底细,若是王爷待他们态度冷淡,对阿淮也不够尊重,那他们肯定要说服堂叔抗旨悔婚。 宋家就算要自保,也不能赌上阿淮的终身。 总之,三兄弟对未来弟媳妇好奇得不行,从阿淮口中得知宣王会来北疆,都赖着不肯回梁州和季州。后来,堂叔要带着阿淮去巡防,硬把他们赶了回去。 估摸着堂叔和阿淮大概今日回北州,三兄弟也算着日子摸回来,比阿淮晚到一个时辰。 没想到阿淮竟然病了,更没想到宣王也是今日到的,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们堂弟给抱了! 还一起睡觉!堂叔都不管管么? 虽然只有宋淇成了亲,但宋浩、宋治也知人事,即使不好男风,也在军营里头听过不少荤话,一时间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想过了,杀气腾腾地冲到门口,听见里头确实静悄悄的,才放下了心。 无论如何,他们是阿淮的娘家人,得给他撑腰。如今听宣王答应和他们过招,三兄弟和一院子的北卫军便让开路,领着宣王往外走。 长康和超影拎着食盒回来,见状喊住齐瑄:“王爷,您也一日没用饭呢!” 他长康虽然从小被卖进宫,但人情世故上精着呢!就冲三人守在门口的架势,早猜到了他们的目的。 欺负我家王爷,不行!三打一,更不行! 何况我家王爷还饿着肚子呢! 长康这么一喊,宋淇倒是反应了过来,王爷怎么说也是贵客,不能怠慢,便道:“王爷恕罪,是我们兄弟唐突了。今日太晚了,王爷好生歇息,我们明日再来。” 齐瑄虽不怕三兄弟为难,但此刻也更想陪着阿淮。小别胜新婚,他还没和阿淮好好说话呢!要不是看现在阿淮睡着,想着干脆速战速决,他哪有闲心搭理着三兄弟! 如今听宋淇这么说,齐瑄也没跟他们客气,道:“我说话算话,随时奉陪。” 说完齐瑄就转身回了阿淮的卧房,超影和长康跟进去,在外间摆好晚膳。 齐瑄进了里间,撩开床帐,呵气把微凉的手掌搓热,弯腰轻抚宋淮的脸,喊他起床,“阿淮,醒醒。” “唔——”宋淮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眨了眨,看见是齐瑄,两只胳膊从被子里头伸出来,一手揉眼睛,一手抬起搭着齐瑄的肩,缓了一会儿,看了看外面,嘟囔着问:“天黑了?” “嗯。”齐瑄伸手穿过他的腋下,把人从被子里捞起来,又贴了贴他的额头,问:“感觉好些了?” 宋淮圈住他的脖子,借力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点头道:“好了。” 阿淮这副样子齐瑄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他没有起床气,困倦和初醒的时候都会特别乖,还有点黏人。睡着的时候也是,乖乖窝在他怀里,团起来睡得香甜。 让人心生疼爱,喜欢得不行。 齐瑄没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唇,“起来吃点东西。” 宋淮点点头,掀开被子下床。齐瑄叫他把外袍穿上,宋淮犹豫,道:“我都出汗了。” 齐瑄把外袍递到他面前:“先穿着,待会洗澡。” 宋淮看向齐瑄,突然笑起来,“你怎么这么好?” 齐瑄示意他伸开手,“我还能对你更好。” 宋淮展开胳膊,任齐瑄帮他把外衣套上,又听齐瑄唠叨:“只要你答应,吃穿住行我都乐意伺候你,伺候一辈子。” “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齐瑄给他系好衣带,抬头看着他,“我都乐意伺候你。” 宋淮的心跳得很快,和下午见到他的时候不一样,是一种快速而平稳的跳动,没有下午那会儿刺激,却更加有力,在胸腔里振动着,怦怦,怦怦。 他仿佛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耳朵有点痒,肯定是红了。 他张了张唇,问:“赐婚的圣旨?” 齐瑄:“嗯,我向父皇求的,成亲之后,名正言顺地伺候你。” 宋淮抿了抿唇,突然伸手捧住齐瑄的脸。 啾。 宋淮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道:“我也乐意伺候你,你替我做的,我也能做,要是不如你体贴,我可以学。” 齐瑄揽住他的腰,视线盯着他红润的唇,压低嗓音道:“不用,你肯定能把我伺候好。” 他贴近宋淮的耳朵,低哑的声音越发勾人:“在床上就行。” 宋淮被他呵出来的气弄得耳朵痒,双手撑开他的肩,偏头一直躲。 齐瑄却缠着不放,追着他的耳朵亲,嘬一下,又嘬一下,揽住他的腰不让躲,最后还含住他的耳垂轻舔。 宋淮一个激灵,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齐瑄怀里轻颤。 齐瑄察觉到他细微的颤抖,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把宋淮的耳朵烫得更红,才捧住他的脸转向自己。 刚起床的宋淮脸上还是红扑扑的,如今眼尾更添了一丝绯红,睫毛一颤一颤,眼睛慌乱地眨。 “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害羞……”齐瑄低下头,贴着他的额头无奈叹道。 宋淮掀起眼皮看他,撞上他含笑的眼睛,里头能瞧见自己的倒影,两个人的睫毛几乎碰在一块,呼吸也交缠着,他好看的唇微微勾起,离自己不过毫厘,自己的手还搭在他肩上,却不打算推他了。 宋淮听从自己心跳的催促,闭上眼睛,贴上齐瑄的唇。 原本是怕羞的,可是对着你,也试着厚颜一些,待你好一些,回报你多一些。 齐瑄的嘴角咧到天边,宋淮的唇差点贴不住,正要退开,却被齐瑄勾住了腰,紧紧贴向他,被含住嘴唇,撬开齿关,摄取呼吸。 齐瑄将他越抱越紧,吻得也越发凶狠,恨不得把宋淮吞下去。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与阿淮分开一个月,竟觉得比一辈子还长。 每回想起他,想到胸口发烫,下腹发紧,想到燥郁难安,辗转难眠。 直到想起上辈子,想起上辈子的生离死别,想起阿淮如何在北疆孤身赴死,才能反过来获得一丝安慰,庆幸这辈子阿淮还好好的,还来得及,便不至于像上辈子那样绝望难熬。 于是自虐般的,一遍遍回忆上辈子锥心的苦楚,来缓解这辈子刻骨的相思。 赶往北疆的路上,若不是马匹和随行的下属要休息,齐瑄恨不得彻夜赶路。反正他睁眼闭眼都是阿淮,与其拥抱梦里的虚幻,不如早日到他身边,感受他真实的体温。 宋淮感觉到了——齐瑄真实的体温,正抵着自己的小腹。 滚烫,火热。 作者有话要说:淮淮:那什么……你烫着我了(/w\) 瑄瑄:我还可以更烫,把你全身都点燃~ 淮淮:………… “文一定甜坑一定填”的专栏求包养!!! 新坑《我搞定了第一名[快穿]》求收!!! 理我一下嘛~~~ 新文文案不够骚不够甜吗? 大家为什么不理我?[哭唧唧] 第39章 烈火 卧房外间,正在摆盘的超影听见一声钝响,像是重物砸床板的声音。 “少爷?怎么了——”超影扭头往里看,被长康一把勾住脖子。 “那什么,咱们先出去吧!”长康拖着他往外走。 超影:“可是——” 长康:“别可是了,你还小,不懂。” 超影被拉到了门外,急吼吼道:“谁说我不懂!” 超影比宋淮小两岁,是宋淮来北疆之后提到身边伺候的,前段时间宋淮回京,也把他带回去见世面。 超影虽然对男风不甚了解,但是宣王爬墙来找他家少爷的事他可知道的一清二楚,每回还是他给少爷望风。 况且赐婚的圣旨写得明明白白,他家少爷是未来宣王妃,和宣王那什么……虽说还没成亲,但是侯爷都不管,他肯定也管不着。 就是有点不放心,少爷刚退烧呢,怎么就……又滚到床上去了…… 长康被超影吼得一愣,诧异地看着他,直把他看脸红了,才道:“行行行,你懂,但咱们别管,行么?” 超影想,不管也不行啊,烦躁地跺了跺脚,道:“我去备点热水!”说完就勾着脑袋跑了,好像多在门口站一会儿都烫脚似的。 卧房里头,齐瑄压着宋淮砸到了床上,追着他的唇啃,听见超影那一声吼,两人动作一僵,竟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齐瑄卸了力,倒在宋淮身上,唇瓣从他的唇角擦到耳根,埋在他脖颈处闷闷地笑,“小屁孩。” 宋淮也有些无奈,笑过之后又有些羞赧,圈着齐瑄脖子的手在他后颈捏了捏,笑骂:“还笑!不都怪你!” 齐瑄扭头看他,呼吸就打在宋淮的侧脸,“分明是你勾我的。我喊你起来用饭,衣裳都穿好了,你非要亲我,亲我还不够,还把我往床上勾——” 宋淮赶紧抬起搭在他肩上的手,捂住他的嘴,瞪他,“分明是你——”抵着我…… 齐瑄对他无辜地眨眼,又噘嘴亲宋淮的手掌心。 宋淮像是被烫着一般快速松开手,就又听见他说:“虽然是我先……冲动了,但是你说你不饿——” 宋淮臊得不行,干脆扭头亲他,把他的嘴堵上。 方才两个人抱着亲,亲着亲着齐瑄那东西就直愣愣地抵着宋淮的小腹。 齐瑄原本想先忍一忍,在宋淮唇上咬了一口就撤开了。 谁知宋淮却勾着他的脖子,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带着一丝不解,还有一点意犹未尽的意味。 齐瑄赶紧捂住他的眼睛,咬牙道:“先用饭。” 宋淮却没松开抱着他的手,睫毛在齐瑄的手掌心刷了刷,低声道:“还……还不饿……” 齐瑄哪里还忍得了,转身把人往床上压,两个人一齐倒下,把床榻砸得钝响,齐瑄追着他的唇使劲亲。 谁能想到,被超影一嗓子吼得笑岔了气。 这会儿宋淮再亲上来,齐瑄就不客气了,胳膊肘撑起身子,手掌扣着宋淮的脖子,另一手摸到自己方才亲手给他系好的衣带,解开,探进去。 一点一点,把人给剥出来。 也许是分别前解开了心结,也许是分别这段时日也想极了他,宋淮毫不扭捏,一边回应他的亲吻,一边双手往下滑,解齐瑄的衣襟。 衣裳褪尽,齐瑄跨坐在宋淮身上,宋淮反手撑着床榻,直起上身,仰头和他亲吻。 齐瑄双手穿过他腋下,搂着他的背,唇从他的嘴唇吻到下巴,喉结,锁骨,吻过胸前那几道浅浅的疤痕,再往下,含住那颗红珠。 “唔——”宋淮身子一颤,撑着身子的胳膊顿时失了力道,人往床上倒。 幸亏齐瑄捞着他的背,抱着他慢慢倒下去,唇舌和手指一同在他身上逗弄。 宋淮觉得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滚烫灼热,可身上这个人的体温却好像更加烫,热度源源不断传递给他,随着肌肤侵入内里,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统统起火,连血液都如火油一般燃烧着。 可越是灼热滚烫,他越不想放手,紧紧抱住那个人的肩背,犹如扑向一把烈火,任他将自己燃烧殆尽。 ——**的分割线—— 这把火烧完已经是后半夜了,齐瑄抱着宋淮去洗澡,长康进内室去收拾床铺,超影则把热水温着的饭菜重新端出来。 两人洗漱完,终于吃上了饭。肉糜粥和馒头,都很清淡,半夜三更也没必要折腾别的,垫垫肚子罢了。 宋淮这回是真的饿了,吃相还算斯文,进食的速度却比往常快了许多,叼着小块馒头,腮帮子一鼓一鼓。 齐瑄无奈,把粥碗向他推了推:“你慢点。” 宋淮咀嚼的动作一顿,怕齐瑄觉得他不文雅,转为细嚼慢咽,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又舀了一勺粥润嗓子,才道:“习惯了……” 齐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行军打仗都是捧着干粮狼吞虎咽,很多时候一口水都喝不上,军营里头哪个将士吃东西是细嚼慢咽的? 以往阿淮和他一道用饭都放慢了速度,不紧不慢,这回是真的……饿着了。 齐瑄笑了,捏了捏宋淮的脸,“你同我讲什么规矩?我只是怕你噎着。” 宋淮弯了弯唇角,又有点不好意思,低头捧起粥碗,把微红的脸颊藏起来。 齐瑄脸上笑意更甚,方才在床上还大胆豪放地缠着他不放,这会儿又害羞了起来? 用过饭,齐瑄抱着他重新躺下,宋淮枕着他的胳膊,问:“良妃娘娘病逝,那三皇子怎么办?” 良妃在齐琛谋反的第二天病逝,没能熬过六月。 齐瑄:“在德妃娘娘那。不过,过了这阵子就该叫她皇后娘娘了。” 这点宋淮倒是不意外,岳皇后被禁足那会儿,后宫就是交给德妃打理的。 而且,德妃出身东川侯霍家,就是那个当初岳皇后想通过齐琛的婚事来拉拢的霍家。 岳氏那副狭隘的蛇蝎心肠,能纵容德妃娘娘生了大公主却始终在宫中有一席之地,恐怕不仅仅因为顾忌她身后的霍家,兴许是……根本奈何不了她。 德妃在后宫不声不响,如今却后来居上,想来心计也不简单。 思及此,宋淮叹道:“好麻烦啊……如今想想,你若是妻妾成群,我肯定不要你。” 齐瑄哭笑不得,低头在他脸上啃了一口。 宋淮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吞吞吐吐道:“其实……我让人给你打扫了院子。” 齐瑄挑眉:“赶我?” “不是……”宋淮圈着他的腰,“人多眼杂,不方便。” 大将军府不比定北侯府,父亲时常传唤将领前来议事。虽说齐瑄如今是他御赐的未婚夫,但是直接住到一起,还是有些不妥。 这点齐瑄也明白,今日是看在阿淮身子不舒服的份上,侯爷才放了他们一马,让他们“叙旧”,但要是真住一个院子,侯爷怕是要提剑砍他。 齐瑄也只是逗一逗宋淮,白天他到的时候,府里的下人就领着长康去了那个院子,把行李卸下了,好像就在阿淮这个院子隔壁。 齐瑄见怀里人用略带歉意的眼神看着他,捏了捏他的鼻子:“知道了,分开住。” 又低头凑近他,低声道:“但你得给我留窗户。” 宋淮一愣,瞪他,“不正经!” 齐瑄笑起来,将人圈紧,笑完又低下头,伸手轻抚他的脸庞,贴着他的额,闭上眼叹道:“我很想你。” 他只轻轻叹了一声,闭着眼遮住眼中的情绪。不能让阿淮看见,他隐藏的不安与恐惧。 让阿淮回北疆,他心中始终惴惴不安,虽然知道这仗没那么快打起来,也知道明年冬天才是阿淮出事的日子,可他还是怕,怕自己一没守着他,就出了闪失。 直到此刻,抱紧了怀中人,那颗被钩子吊着的心才落回了胸膛。 宋淮也闭着眼,蹭了蹭他的额,低声道:“我给你写了很多信。”也很想你。 齐瑄一愣,才想起来,临行前自己喊宋淮要想他,每想一次,就写一封信,攒起来,等他到了再给他看。 齐瑄:“信呢?给我瞧瞧。” 宋淮害羞地别了别唇角,看着他道:“在右边书房里头。” 齐瑄掀开被子要去取,宋淮没办法,只能拉住他:“你别动!我去拿。” 齐瑄便坐在床边,眼巴巴看着宋淮走出去,又抱着一个小匣子回来。 宋淮手指紧着木匣子的边缘,耳尖微红,闭着眼睛心一横,把匣子递到齐瑄面前,“喏。” 分别一个多月的相思与爱恋,全部捧出来,交给对方。 齐瑄觉得心里又暖又涨,一股热气往上冲,熏着鼻腔和眼睛。 他双手郑重地接过匣子,搁在自己膝头,手搭在上头轻抚。片刻后,他伸手拉宋淮胳膊,把他拉到自己跟前,问:“写了多少?” 宋淮摸了摸脖子,耳尖通红:“没数,想了……就写了。” 齐瑄握住他的手腕:“来北疆的路上也写了?” 宋淮点点头:“写了一点。”他怀里揣着纸,每天晚上休息前,从火堆里头挑一根细木炭,划拉两笔,后来到了北疆,又仔细誊写了一遍。 齐瑄摩挲着他的掌心,想象他借着火光给自己写信的样子,有些不敢相信,“这回去巡防,也能得空写?” 宋淮摇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想了,都在这里,没写。” 齐瑄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真的不敢相信,也无法想象,当初自己任性胡闹提的要求,阿淮竟然真的做了,毫不推脱地,真心实意地,做到了答应自己的事。 齐瑄抱住宋淮的腰,闷声道:“我不看了。” 宋淮捏着他的后颈,有一点惊讶:“为什么?” 齐瑄想说,因为这满满当当一匣子的心意,令我觉得,打开翻阅都是一种亵渎。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仰头看着宋淮,无赖地笑:“不是还没写完嘛,后头这半个月的也要补给我。” 宋淮双手捏住他的耳朵,笑道:“好,补给你。” 齐瑄慢慢收敛了笑颜,盯着宋淮,深邃的眼眸当中跳跃着火焰,“阿淮。” “嗯?”宋淮低头看他。 若是他问,你怎么这么好? 阿淮也许会答,因为你待我好。 若是他说,我喜欢你。 阿淮一定会答,我也喜欢你。 最后,齐瑄只嘟囔道:“你别这么宠我,我会恃宠而骄的。” “…………”宋淮一愣,继而噗嗤一声笑出来,捏着他的耳垂搓了搓,骂道:“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牛逼!淮淮给我写了一箱情书!rio牛逼! 淮淮:……傻子。 本来上一章亲了就拉灯的,结果小可爱一个个说想上车 那就开咯~ 开个婴儿车嘿嘿嘿~ 别怪我拉灯,这已经是在被锁的边缘疯狂试探了! 拉灯后酱酱酿酿,大家自己脑补吧~ 新坑《我搞定了第一名[快穿]》求收!!! 第一名想gay我,我勉为其难让他gay一下~ 第一个世界:纯情跳级天才受vs骚话连篇校霸攻 第二个世界:平躺任捉恶鬼受vs半仙世家怕鬼攻(年下) 第三个世界:女装大佬主播受vs直男电竞选手攻 第四个世界:病弱娇嫩皇子受vs粗暴冷漠巨龙攻 第五个世界:待定…… 第40章 军营 宋淮慢慢睁开眼睛,入眼是一张如玉的脸庞,对方眉宇舒展,呼吸轻浅,浓睡正酣。 外头天光大亮,齐瑄睡在外侧,光透进来,给他的头发和侧脸拢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宋淮有点挪不开眼睛。 这样好看的人,这样热忱、体贴、无可挑剔的人—— 是他的。 宋淮不禁牵起唇角,又慌忙埋下头,咬唇暗恼,好羞耻啊,这种小心思。 两人面对面侧躺着,齐瑄一只手搭在他腰间,两人的腿缠在一处,这姿势仿佛从昨夜到如今一直没有变过。 宋淮低头发现这副光景,顿时更羞了,不自在了动了动,忽然听见身旁的人轻哼了一声,搭在他腰间的手动了动。 这是要醒了。宋淮下意识闭上眼睛。 齐瑄看着将头埋在他肩颈处装睡的人,呼吸杂乱,耳尖也是红的,哪里像是睡着的样子? 齐瑄不禁莞尔,方才盯着他看了那么久,这会儿知道害羞了? 他动了动身子,挪到宋淮肩颈处,盯着他的脸,只见他阖着眼帘,睫毛却不停颤动,齐瑄差点笑出声来。 起了点坏心思,齐瑄凑上去亲他的脸颊,下巴,脖颈,耳朵,一下一下嘬,故意嘬出声响。 那声音让宋淮臊得慌,再也装不下去,忍不住笑出来,抬手推他:“你干嘛呀?” 齐瑄也轻笑出声,手还圈着他的腰,不仅没被推开,还又黏上去,在他耳朵上啄了一口,“喊你起来。” 宋淮摸了摸脸,又羞又恼地抱怨:“全是口水。” 齐瑄理直气壮地反问:“谁让你装睡?” 宋淮:“……” 按着齐瑄的肩使劲推了一把,终于将人推开,宋淮一骨碌翻身爬起,与他拉开距离,“起、起了!” 齐瑄爬起来要去扑他,突然房门被叩响了,齐瑄打了个顿,扑到宋淮脚边,就听外面长康道:“王爷,您可是起了?侯爷来了。” 宋淮:“……” 齐瑄:“…………” 得!岳父大人来赶他了! ———— 门外站等着的不仅仅是宋骁,还有宋淇三兄弟。齐瑄被宋骁领去了书房,宋淮则被三兄弟拉着去了北州军驻扎的营地。 非战时,将士们都在营地训练,每五日一休沐。在北疆成家的将士,每晚闭营前可以归家。全部将士每半年可申请一次归乡探亲。 今年大胜北狄,宋骁领着人马回京领赏的这三个月,已有许多将士分批归乡探亲。 探亲归探亲,边防线决不能松懈,如今更是战时警备状态,全部将士归营,绷紧了心神,日夜操练。 宋淮几兄弟向来以身作则,无论在北州、梁州还是季州,每日都去军营报道,与将士一同训练。 用宋治的话来说就是,打小习惯了,一日不练身上就不利索。 宋淮有点不自在,昨晚做的有点过,行动间还有些别扭。幸好入秋了,大家不会光着膀子对练,否则他要是脱了上衣,身上斑斑点点的痕迹,岂不是…… 宋淮晃了晃脑袋,把那能令他羞愤而死的场面忘掉,转头却迎上了三兄弟别有深意的目光。 宋淮:“怎、怎么了?” 宋淇盯着他的脸:“容光焕发。” 宋浩打量他全身:“神清气爽。” 宋治指着他脖子:“战况激烈。” 宋淮:“!!!” “胡说八道!”宋淮扭头就跑。 三兄弟在身后齐齐摇头:“完了,咱弟弟被猪拱了。” ———— 齐瑄:“赵大人没有消息?” 书房里,宋骁对齐瑄摇了摇头:“怕是凶多吉少。” 使臣赵真在北卫军的护送下出使北狄,出发已有半个多月,按脚程应该已经抵达北狄王庭,却迟迟没有传信回来,连随行的北卫军也没有消息。 宋骁:“六月底,王爷扣下小王子和使臣的时候,北狄应该就察觉事态不对了。” 远在大宁的使臣没有传信,隐藏身份的小王子失去联络,北狄肯定能察觉到不对劲。再看北疆的北卫军突然集结,整军备战,基本可以确定出了意外。 所以北卫军动的时候,北狄也不甘示弱,北州以北的小月草原上,几个异族部落的军队都警戒起来。 而后大宁才将使臣因刺杀宣王被扣押之事告知北狄,表明将遣送北狄使臣回国,勒令北狄给出一个交代。 那时约莫是七月初,宋骁等人还在赶往北疆的路上,但两国边境线早已剑拔弩张。 大宁不动是因为京城暂未下达进攻的指令。 北狄不动,则是因为狄封在等着德古延回去了解实情,再决定用不用兵。 赵真此行的目的便是通知:若要北狄想要和谈,便割让阎图山脉南段以南的领土给大宁,对大宁俯首称臣,进贡战马和铁矿石,将两个王子留在大宁为质。 这要求比原先和谈的条件苛刻了许多,可以料想北狄不会接受,更何况,刺杀原本就是岳家栽赃嫁祸。 宋骁:“狄封此人,阴毒狠辣,锱铢必较,绝不会甘心吃这等亏。” “那便打!”齐瑄看向宋骁,道:“北狄始终是个隐患,与其谈和休战,让它得以喘息,不如趁它无力抵抗,乘胜追击。” 四月初宋淮带兵围剿了北狄铁骑的主力,北卫军同样元气大伤,但经过近四个月的休养生息,已经有所好转。 反观北狄,大王子被俘,乌洛兰氏支持的小王子一派抢夺兵权,另外两个王子浑水摸鱼,狄封旧伤复发,联合军一盘散沙,回归各自部落…… 这些蓄谋已久的变故或接二连三的意外,让北狄乱成一锅粥。 所以狄封才会忍气吞声求和,并且派小王子狄远前来,与大宁皇储做交易,就是想换取短暂和平,休养生息。 宋骁沉吟一瞬:“明日我就派兵去‘接’赵大人。” 说是“接”,不如说是“要”,派兵前去讨要出使的使臣,只有北狄有半点迟疑和推脱,北卫军便有理由立刻进攻。 交换完情报,宋骁又开始挑剔齐瑄,“王爷在北疆最好收敛些。” 齐瑄不解,心想我何时猖狂过?就听宋骁讽到:“虽说是我儿嫁入皇家,但在北疆将士心中,王爷是儿婿,是外人。” 宋骁此话可谓是大逆不道,即便他是北卫军主帅,即便北卫军犹如宋家军一般只听命于宋家,但名义上仍是大宁的军队,是宏光帝的军队,若不是齐瑄知道宋骁没有反心,仅凭这句话就能治他的罪了。 齐瑄明白,侯爷是警告他莫要以为有赐婚的圣旨就能占阿淮便宜,整个北卫军都是阿淮娘家人,让他皮紧着些。 齐瑄无奈笑,这护短的性子,昨晚找上门的三兄弟与侯爷还真是一脉相承。 敲打完身份高贵的儿婿,宋骁带着齐瑄去北州军的驻地,与诸位将领互相认个脸。 至于梁州和季州的主将以及五州知府,恐怕刚收到宣王抵达的消息,要明后两日才能前来拜见。 “末将参见王爷。” 议事帐中,齐瑄见到了主将杨晔和其余几个副将,也感受到了他们对自己的排斥与抵触,甚至有个壮实的大胡子副将对他怒目而视。 原因无他,他此次是领着监军的头衔来到北疆的,在北疆将士眼中,这就是陛下对北卫军的不信任,而他就是陛下派来的眼线。 陛下还为了收回兵权,想出把小将军赐婚给宣王这种损招,让他们小将军绝后! 可恶至极! 齐瑄有些无奈,但别无他法,若是父皇让他以主帅的身份前来,压宋骁一头,北卫军怕是更要误会他要夺权。 何况他确实是身负分化宋家手中兵权的皇命,这一点不需要同宋骁、宋淮明言,他们亦心中有数,甚至会配合他,交出兵权。 但不是现在。 眼下是一致对外的时候。 所以齐瑄淡淡扫了他们一眼,道:“诸位护卫北疆劳苦功高,本王代父皇、代大宁百姓谢过诸位将军。” 杨晔是老侯爷早年在战场上收养的孤儿,算是半个宋家人,先前赐婚圣旨到的时候他也在场,也清楚宋家借宣王谋退路的打算,因此对宣王并未恶意,率先行礼谢恩:“王爷言重了,保家卫国是我等应尽之责。” 其余几位将士也跟着自谦,“末将别无长处,只有一条性命豁得出去。” “正是,我等不比王爷尊贵,只有这点用处。” 听着是在贬低自己,话里话外却又透露出对齐瑄的不满,暗讽他身份尊贵,何必到战场上来抛头露面,又嘲讽他不懂行军打仗,只有精于享乐的“长处”。 齐瑄余光瞥向宋骁,见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仿佛打定主意看好戏,一点也不觉得属下羞辱了尊贵的王爷。 齐瑄抽了抽嘴角,若非对方是阿淮的父亲,他可不会忍着。上辈子他登基之后,虽然身子不好,但手腕强硬,没有哪个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上辈子也是看在阿淮的份上,念宋骁战功赫赫又丧妻丧子,齐瑄才封了他做镇国公,若是换个其他人,齐瑄怎会纵容对方战事已平还手握重兵加官进爵? 就算是上辈子,阿淮死后,特别是查出柳眉山的死因另有隐情之后,齐瑄也担心过宋骁会不会一时想不开,举兵造反。 谁知他竟然不惑之年一夜白头,自请卸甲,留京荣养。 上辈子齐瑄死的时候,宋骁年近半百,听说整日困于府中作画,追忆亡妻。 所以齐瑄临死前,告诫皇太弟齐珩要收回北疆兵权,又嘱咐他莫要苛待宋家。 只是不知他死后世事如何发展,阿珩和阿瑶,过得可好? 齐瑄收回思绪,大人有大量地不与几个将领计较。何况他本就不指望仅靠一两句场面话就消除对方的芥蒂,他们是外人,与阿淮不一样。 只要阿淮明白他的心思就够了。 齐瑄:“诸位过谦了。本王初上战场,不懂军务,虽领着监军一职,恐怕还要仰仗诸位帮衬。” 几位副将有些讶异,没想到宣王听了他们的冷嘲热讽不但没有面露不悦,反而谦逊有礼,话里话外更完全没有夺权的意思。 几人悄悄交换眼神,原来京里传闻宣王温润谦和、平易近人,竟不是假话?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准这只是他的缓兵之计呢? 齐瑄:“眼下大敌当前,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诸位为我大宁冲锋陷阵,本王定会上报父皇,给诸位加官进爵。” 齐瑄虽然放低了姿态,摆出谦和有礼的样子,但除了宋骁,他不打算、也没必要讨好任何人。 于是也对几个将领暗示,如今大敌当前,还望他们尽忠职守,他虽不懂军务,但他们加官进爵的机会可掌握在他的手中。若是想以下犯上,也需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地位。 几位将领也意识到这一点,暂时搁下心里那点抵触,齐声称是。 宋骁依旧没什么表情,待几人退出帐外,才道:“王爷果真……御下有方。” 齐瑄早就被宋骁嘲讽惯了,厚着脸皮颇为自得地笑答:“侯爷过誉了。” 他站起身,问宋骁:“侯爷可否带本王去校场,一赏北卫军将士的英姿?” 宋骁嘴角一抽胡子一抖:“…………” 不能! 你休想去我儿子面前晃悠!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我要去欣赏淮淮的英姿嘿嘿嘿嘿~ 淮淮:你别过来我怕猪!(扶着后腰小声逼逼:腰痛!今天一点都不帅!千万不能让瑄瑄看到! 这章算不算三分糖? 第41章 比试 宋骁还是带着齐瑄去了校场。 北大营的校场十分开阔,今日在此训练的是入营不满一年的年轻士兵,分成两拨,宋淮和宋淇带一队,宋治、宋浩双生子兄弟带一队。 两队人马刚结束一次列阵对演,就地休息。宋淮几兄弟也不扭捏,和将士们一块坐在地上,拎着袖子擦汗。 宋淮身后坐着几个小兵,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推了一个十八.九的少年出来,和宋淮搭话:“小将军……” 宋淮回过头,见他笑得暧昧,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小将军……”那人冲宋淮挤了挤眼睛,“听说……昨日宣王到啦?” 宋淮抿唇,转过头不理他。 那人尴尬地挠了挠头,退回到同伴当中,嘀咕道:“我就说了小将军不爱和我们说话,你们还非让我去!” 另一个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年道:“不对不对,我猜啊,小将军是……害羞!”最后两个字压低了声音,只用嘴型讲出来。 宋淮背对着他们,自然看不见嘴型,但也差不多能猜到他们说什么了,只觉得脸上腾起一股热气,比刚训练完浑身发热出汗的时候还要烫。 坐在旁边的宋淇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也是一脸坏笑。 宋淮低下头不理他,掩饰自己的狼狈。 自从赐婚的圣旨下来,这种情形就没少过。 那日在书房里头,宋淮承认了自己和齐瑄是两情相悦。 令宋淮动容的是,三爷爷和堂叔虽有些惊讶,却没有责怪他喜欢一个男子,没有斥责他这不合礼教伦常。 但三个堂兄却缠着他没完没了地问,齐瑄人品如何,待他好不好,又同他说齐瑄若是待他不好,千万不要委屈自己,他们帮他抗旨逃婚。 起初,宋淮还十分耐心地回答,到后来堂兄问的问题越来越私密,他实在答不上来,只能躲着堂兄们走。 一转头遇着父亲手下的几个副将,对他摊上这门亲事感到愤愤不满,任他怎么说自己是自愿的也不信,一致认为他受了委屈,只能屈服于皇权忍气吞声。 几个叔伯骂陛下骂得起劲,宋淮还得捂他们的嘴劝。 虽然这些议论一直没停过,但远不如昨日齐瑄到了之后这般肆无忌惮,明目张胆。 宋淮在心里骂了齐瑄几句,都怪他搞出这么大阵仗,一道圣旨下来,两人的关系虽是名正言顺了,但也摆到了人前,更受人指指点点。 倒不是他觉得自己和齐瑄的关系见不得人,而是这种过度的关注,会让他不自在。 可转念一想,不管是当初父母的不解,文渊侯的质问,陛下的愤怒,还是如今的闲言碎语,齐瑄从来没有闪躲回避过。 那么他也应该刚强果断些,和他一起扛。 宋淮埋头下了决心,忽然听见身后一阵嘈杂,扭头一看,就见到了与父亲一同走进校场的那个人。 那人的视线越过一众士兵的头顶,直直落到他身上,然后对他展颜一笑。 宋淮弯了弯眼睛,站起身朝他走过去。 “我会排除万难走向你,你只需握紧我的手,好不好?” 不。 我也将,排除万难走向你。 不顾周围士兵的起哄惊呼,宋淮快步走到齐瑄面前站定,额角还带着细汗,先对一旁的宋骁喊了一声父亲,又直直看向齐瑄,眼睛恍若有光,问:“你怎么来了?” 齐瑄忍不住想摸摸他的眼睛,好在克制住了,笑道:“本监军来看看小将军……练兵的成果。” 说是来检阅,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宋淮,若不是知道他的脾性,宋淮差点也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骗了。 怎料此时宋淇走上前,对齐瑄道:“不知王爷可愿赏脸亲自检阅?” —— 校场北面有个演武台,是训练演示和将领训话的地方,此刻齐瑄和宋淇正在上面,缠斗正酣。 宋家人都使枪,有一套自成一派的枪法。当然也有不擅使枪的子弟,或像宋骁一样,除枪之外还擅使剑或别的武器的。 年轻一辈中,枪使得最好的是宋淮,其次就是宋淇。 齐瑄手持长剑,与持枪的宋淇对战,从兵器长短来说他要吃亏些,但剑正是齐瑄使得最好的兵器。 还记得当年他的武先生说他性情不够刚直明朗,不适合使刀、枪,鞭子和剑是上选。 他不喜欢鞭子,便选择了学习剑法,多年寒暑不落,也算是学有所成。 只是上辈子登基后身子坏了,几乎没怎么碰过剑。 重生回来匆忙把剑术捡起来,也费了一些功夫,才得以在遭遇刺杀和齐琛逼宫的时候自保,反杀。 齐瑄剑术不差,对上宋淇则更占便宜。 一是因为齐瑄对他们宋家的枪法略知一二,宋淇又不如宋骁老道,懂一些诡谲的招式变化,相比之下更容易被看透。 二是宋淇几兄弟虽找上他要给宋淮撑腰,但其实已经把他当做自家人,再加上他好歹是个王爷,宋淇不会让他在人前太失面子,所以招式都控制在相互切磋、点到为止的程度。 齐瑄可不一样,他不能第一天露面就输人输阵,因此招式格外凶狠狡猾,让宋淇难以招架。 宋淮站在演武台下,紧张地看着两人过招,与光看热闹的普通士兵不同,他能看出来齐瑄想要速战速决,因为拖久了,堂兄被逼急了,未必会让着他。 果然,眨眼之间,齐瑄一个折腰横躺,躲开宋淇的枪尖,迅速转到左侧,用剑刃抵住了宋淇的咽喉。 台下寂静一瞬,宋骁率先喊了一声好,众人这才鼓掌叫好,算是初步认可了这个半路杀出的监军。 齐瑄对将士们说了几句鼓劲的场面话,让大家解散去领午饭。 饿了一上午士兵顷刻间作鸟兽散,只有方才那几个想和宋淮搭话的人动作慢了一些,扭头还看到宣王揽住了小将军的肩膀对他说了什么,小将军竟然眉眼一弯,笑了出来。 “小将军瞧着和王爷感情不错啊!” “可不是,比咱们刘参将和军医还要腻歪。” “原先觉着咱们小将军天仙一样的人物,寻常姑娘家都配不上他,怎知竟然配了个男人!” “此言差矣!我瞧着宣王的相貌、身份和本事都不输小将军,与小将军很是般配!” “这宣王也是,娶男妻可就失了承大统的机会,当真如此中意咱们小将军?” “诶你们说,咱们小将军和王爷……哪个做主?” “我猜是王爷,他们天潢贵胄,怎么可能屈居人下?” “我觉着不一定。咱们小将军武艺高强,说不定……嘿嘿嘿嘿……” 不管外人如何议论,齐瑄这厢终于和心上人双双把家还,却没想到,回了大将军府,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饭桌上开了几坛烈酒,那个叫宋浩的黑小子扬着下巴,推了一坛到齐瑄面前,一副不能喝就认输的样子,齐瑄觉得十分好笑。 宋淮拧眉,二堂兄是出了名的酒缸子,和他拼酒…… 他虽在宫宴上见过齐瑄饮酒,但仍不太清楚他酒量如何,正想替齐瑄婉拒,就被父亲瞥了一眼,问:“你也想喝?” 宋淮:“……”父亲怎么也跟着起哄啊…… 齐瑄在桌下拉住他的手,对宋浩道:“阿淮酒量不佳,我替他喝。” 宋浩举起自己面前的酒坛子,冲齐瑄道:“王爷是个爽快人,干!”说完便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地灌酒。 齐瑄:“…………” 宋淮捂脸,简直不忍直视。 眨眼间,宋浩将坛子一反扣,一滴不剩。 而宋淇和宋治两兄弟则一副兴致勃勃看好戏的样子,就连宋骁也转着手中的酒杯,玩味地打量着齐瑄。 齐瑄认命地捧起了酒坛子。 宋淮转身嘱咐下人准备醒酒汤。 用完午饭,宋骁准备回营,宋浩却拉着齐瑄开了第三坛酒。 而宋淇、宋治赶紧把欲要劝阻的宋淮拉走,宋治还故意激他:“阿淮,你这还没过门呢,怎么就跟小媳妇似的担心起你家相公了?” 宋淮羞恼:“堂兄!” 宋淇还记着齐瑄上午打败了他,想趁机报复一下,也拉着宋淮不放,道:“放心吧阿淮,喝不死,顶多就睡两天。” 宋淮:“…………”这话你下回喝醉了同堂嫂说了试试看? 不对!什么堂嫂!他才不是……不是齐瑄的小媳妇! 齐瑄看着宋淇、宋治把宋淮拉走,还冲他挥了挥手。 他已经有些醉意了,但神志还算清醒,抓着酒坛子问宋浩:“还喝吗?” 宋浩眼中一片清明,仿佛方才下肚的都是水,道:“不喝了,喝坏了你,阿淮会找我打架的。” 齐瑄轻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酒坛子。 宋浩问:“王爷如何看待我们阿淮?” 齐瑄看向他,一字一句道:“视若珍宝,千金不换。” 宋浩却故意钻牛角尖,笑问:“只值千金?” 齐瑄摇了摇头:“至尊之位亦不换。” 宋浩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收了笑,正视齐瑄,“王爷能保证始终如一么?” 齐瑄笑着摇头,见宋浩皱眉,才道:“你们是不是,都把阿淮当做小孩子?” 宋浩被问得一愣,张嘴想反驳,却一时语塞,他们几兄弟确实习惯了将阿淮护在身后,却忘了,阿淮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孩了。 不对,阿淮一开始就不比他们弱,只是他们先入为主,觉得他是弟弟,需要被保护。 齐瑄:“我从前也觉得他少年心性,怕他待我不够认真,怕他只是一时兴起,怕他根本不懂情爱,怕他反悔……” “所以把他当孩子一样护着,宠着,想让他只看着我,眼里心里只容得下我一个。” “后来才知道不对,他不是小孩子,他虽然不够成熟,不够果决,但是他勇敢,坚韧,热忱。他不需要过多的保护,也不需要我们去教他如何选,如何做。他能做好。” “而我只希望,他同我在一块能自由自在些,无论他是定北侯世子,是宋小将军,还是宣王妃,无论他喜欢何种身份,担着何种责任,我都与他一道,不离不弃。”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哼!你们山兄弟加起来,也斗不过本王! 淮淮:你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瑄瑄:【抱住淮淮的腰】媳妇我错了,都赖小舅纸,硬拉我喝酒! 淮淮:……【戳瑄瑄额头】臭死了! 今天算五分糖? 第42章 战事 下午的训练是单兵对练,奈何宋淮心神不宁,记挂着和宋浩拼酒的齐瑄,在演示招式时,竟一个不留神输给了宋淇,把宋淇得意的,恨不得放一百个炮仗昭告天下。 天色渐晚,收营的号角声一响,宋淮迫不及待地牵马回家,却没想到,在大营门口见到了齐瑄。 齐瑄和宋骁站在一块,归家的将士们同他们问好,道别。齐瑄和蔼可亲地对他们点头,接着便越过众人看见了宋淮。 和宋浩比完酒,齐瑄回屋里躺了会儿,待酒醒得差不多,就带着长康和唐铮在北州城转了一圈,又去了军营。 他暂时没有插手军务的打算,却必须熟悉北疆和北卫军的情况。 中军大帐是宋骁处理公务和召集将领议事的地方,如今旁边增设了一个监军的营帐,供齐瑄理事。 宋骁派书记官把军中的账务、名册送过去给齐瑄查验。 人数,编制,军器,军饷,粮草,其余物资发放,齐瑄都有了大致的了解,顺便还知道了每日将士们出操和收营的时辰,训练的内容。 看完这些,齐瑄估摸着差不多到了收营的时间,干脆等一等阿淮,而宋骁原本也是每日同阿淮一道归家,于是便有了两人一块在大营门口等人的场景。 宋骁见宋淮出来,翻身上马,顺着归家士兵的人流慢步往前,齐瑄在原地等宋淮牵着马走上来,驱马与他并行。 宋淮打量着他的脸色,见他气色尚好,精神也足,悄悄松了一口气。 “担心我?”齐瑄倾身靠近他,笑着问。 宋淮有些不悦,心想自己替他担心了半日,他倒好,一副嬉皮笑脸春风得意的样子,可又觉得为这种事赌气真跟……小媳妇似的,便甩掉那点不好的情绪,顺着他的话问:“可有不适?” 齐瑄猜到一点他的心思,笑道:“不曾,睡了一觉酒就醒了。”又倾身凑近些,低声道:“就喝了两坛,下回不喝了。” 宋淮被齐瑄哄得不自在,抖了抖缰绳离远了些,心里骂道,谁爱管你啊!骂完又暗自懊恼,怎么越来越像个替他操心的小媳妇? 都怪三堂兄!尽胡说八道! “阿淮!”说曹操曹操到,宋淇和宋治骑马从后头跟上来,又同齐瑄和宋骁打了招呼。 宋治小声对宋淮道:“跑那么快作甚?也不等等我们。”说着还瞥了齐瑄一眼,冲宋淮眨眼,那表情分明是在说我就知道你归心似箭。 宋淮被三堂兄猜中心思,有些羞恼,别过脸不搭理他。 谁叫他和齐瑄都是男子,堂兄们开起玩笑毫不顾忌。换做大堂嫂,虽性情直爽泼辣,但毕竟是女儿家,几兄弟对她也颇为敬重,不会拿她与大堂兄顽笑。 到他这里,齐瑄成了弟婿,几兄弟竟肆无忌惮起来,宋淮毫无办法。 齐瑄又凑近宋淮,道:“不妨事,随他们去。” 宋淮感激他的周到体贴,冲他抿唇笑了笑。 “诶!那不是冯寄吗?”宋治突然道。 宋淮和齐瑄抬头看过去,正好看见一个三十出头、中等身量、长相文雅的男子,举手投足的气质像个书生,却背着个竹篓,靴子上还沾着淤泥,站在路边,逆着人流张望。 这一抬眼的功夫,齐瑄几人的马已经走到了冯寄身前。 冯寄对几人拱手行礼:“大将军,小将军——”刚到宋淇、宋治这,就被宋治打断了:“冯军医又去采药了?” 冯寄笑道:“去城外走了一躺。” 宋淇也笑了笑,揶揄道:“冯军医可来晚了,我方才看见刘参将已经归家去了。” 冯寄愣了愣:“啊,竟是来晚了。”又微微笑道:“罢,那我也归家去了。”说罢就冲几人拱手道别,转身往回走。 “冯寄!” 前方忽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只见不远处一个穿着铠甲的高大男子,也正逆着人流四处张望。 一时间,周遭士兵纷纷让出道路,一直让到冯寄跟前,让原本到处找人的刘成一眼就看到了他,眼神骤然一亮。 “呆子!”冯寄笑骂了一声,朝他走去。 刘成跑过来,也看见了宋骁等人,连忙拱手行礼,宋骁对二人点了点头,驾着马继续往前。 齐瑄跟着宋淮一道前行,擦身而过时,见刘成动作迅速又熟练地取下冯寄背上的竹篓,背到自己左肩,而右手牵住了冯寄。 冯寄任他牵着,笑骂:“都归家去了,怎地又跑回来?” 刘成:“我这不发现你不在家么?怕你还未回城,幸好有人告诉我瞧见你了。” 齐瑄只听见这两句话就与二人错身而过,还转头看了一眼,看见二人牵着手缓缓走在他们后头,经过的士兵冲二人吹口哨,冯寄笑了笑,倒是刘成红着脸赶那小兵:“去去去!”,牵着冯寄的手却没有放开。 齐瑄回过头,问宋淮:“那两个人可是一对郎君?” 在大宁朝,男子与男子成婚,不以夫妻相称,而是称对方为郎君。只不过,嫁作男妻的那个男子会冠上夫姓,地位也会稍低一些,所以多半也会喊自己郎君“夫君”、“相公”。 宋淮点点头。 齐瑄叹道:“瞧着颇为恩爱……” 宋淮想了想,放慢速度与父亲和堂兄拉开距离,对齐瑄讲起往事:“两人是同乡,刘参将来参军,冯军医跟着来了,但身手不行,倒会点家传医术,便做了军医。” “有一回出兵迎敌,刘参将没回来,冯军医跟着士兵去战场搜救伤患,捡回来好几个重伤的,一直没发现刘参将……” “大家都以为找不到,没想到冯军医把刘参将从尸堆底下刨出来了。” “伤得挺重,差点就救不活,谁知刘参将醒了之后就说要和冯军医成亲,让父亲给他们证婚。”讲到这里,宋淮笑了笑,道:“成亲的时候,刘参将还吊着一只断胳膊。” 说完宋淮偏头看向齐瑄,却突然被齐瑄握住了拉缰绳的手,齐瑄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挺好的,患难与共,至死不渝。” 宋淮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颊开始发烫,慌忙看了眼周围,动了动手腕,没抽出来,无奈低声道:“知道了,快些松开吧。” 身旁经过的士兵也冲他们吹了声口哨,一阵哄闹声中,齐瑄放开了手,宋淮驱马往前赶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耳背都烧红了。 ———— 宏光十年八月初五,大宁与出使北狄的使臣赵真失去联络,北卫大将军派人与北狄交涉无果,北州军与北狄驻边军发生冲突。 八月初七,北狄挑衅,将使臣赵真的首级送至北州边境。北州军全军哗然,北卫大将军怒极,请旨发兵北狄。帝允。 实际上,宏光帝的御令还没有到达北疆,宋骁就已率领北卫军穿过小月草原,直逼北狄边境。 小月草原是北州与北狄接壤之地,舆图上,两国以小月河为界,但小月河不过是一条不足两丈宽的浅水溪,两国的百姓放牧时,牛羊经常跨过小月河,“进犯”敌国。 这些牛羊一经发现,便有去无回,两国百姓常常因此起冲突。 两国都有将士沿小月河巡逻,以免发生冲突,也好在冲突发生时,保护本国百姓及其牛羊牲畜。 但这仅限于和平时期。 近十年北狄频繁进犯,小月草原首当其冲,不知多少鲜血浸染了草原与河流,已鲜有百姓在此放牧。 宏光元年冬,安分了六年的北狄进犯,当时的定北侯世子宋骁率北卫军迎敌,于宏光四年战胜,北狄求和。 怎料北狄王座易主,再次进犯北狄。宋骁带着十三岁的宋淮再次赶赴北疆。 这一仗前前后后打了六年,期间最长的休战期也不过是冬季的两个月。 去年冬日,北卫军已将战场从小月草原推进至阎图山脉南段,与北狄铁骑在小狼山一带对峙,短暂休战。 开春后,北卫军士气高昂,而后宋淮率领北卫军突击,剿灭北狄铁骑主力,大获全胜。 四个月后,北卫军再次跨过小月草原,主动出兵北狄。 中军大帐,宋骁召集齐瑄、宋淮、以及杨晔几个将领商讨战术。 宋淇几兄弟见完齐瑄就连夜赶回了梁州和季州,整军固防,随时准备支援北州军。 宋骁惯用的布兵方式是以他和杨晔为主将,各领两路军,互相配合,声东击西或主次联动,再由其余几个将领领兵支援辅助。 近两年,一直被宋骁当做前锋差遣的宋淮逐渐成长,独当一面,宋骁便直接将自己的位置交给了宋淮,由他领兵和杨晔配合,只有必要时宋骁才会亲自上阵,与宋淮、杨晔组成三路军。 四月的决胜一战,便是宋淮领兵主攻,宋骁及杨晔打围,成功围剿北狄铁骑主力。 这次进攻,宋骁仍派宋淮打头阵,目标是半月内,拿下北狄边境第一驻地小月部落。 北狄境内草原荒地居多,都是以游牧部落的形式群居,只有在水草肥美适合耕种且有山丘依托阻隔寒流与风沙的地方才会有百姓建城而居。 小月部落是距离北疆最近的一个部落,但这个部落是一支军队,几乎没有平民。 北卫军前日抵达小月河之时就与小月部落打了一场,小胜。北卫军趁机越过小月河,在北狄境内驻扎。 大宁开局有利,占据先手,但也激怒了北狄守军。只是小月部落似乎有所顾忌,不断派兵前来驱赶,却迟迟没有主动进攻。 敌不动我动,宋骁决定趁热打铁,命宋淮今夜率兵袭营。 一直不说话的齐瑄突然开口,道:“本王与小将军一道去。” “王爷,”第一次见面就吹胡子瞪眼的大胡子副将孙富道:“上阵杀敌并非儿戏,刀剑无眼,王爷还是莫要冒险。” 齐瑄瞥了他一眼,道:“本王既然来了,就没有龟缩在后方的道理,同为大宁将士,纵是为国捐躯,也死得其所。” 几个将领心中微微诧异,没想到宣王来了不夺兵权,却想着冲锋陷阵,倒算是条汉子。孙富也收起轻视的态度,道:“王爷敢为人先,末将佩服。” 齐瑄没有多看他,而是转向宋淮,低声道:“我同你一道去。” 宋淮下意识摇头,想劝他别去,却听见宋骁喊了一声王爷,挑眉对齐瑄道:“王爷既然在我军中,还得服从军令。” 齐瑄没想到这种时候岳父大人还要捉弄他一番,无奈站起身,揖首道:“齐瑄请求与小将军同去,请大将军应允。” 宋骁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淮爹: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就是想黏着我儿子! 淮淮:…………(/_\)没眼看…… 瑄瑄:…………(岳父大人,能不能正经一点?) 将领:…………(没想到咱们大将军是这样的岳父……) 本来应该剑拔弩张,但我写完竟有一种[岁月静好该完结了]的意思 _(:3」∠)_ 第43章 信仰 监军,是朝廷派往军队当中协理军务、监察军队之人,但史上也曾有过帝王的亲信任监军一职,排挤元帅,强行抢过军队指挥权的先例。 自那之后,各朝设立的监军一职在军中的权利时大时小,难以界定。 是以,齐瑄贵为王爷,原本身份就高于北卫大将军宋骁,又以监军的身份来到北疆,自然遭北疆将领猜忌,担心他是否会夺权,越俎代庖。 岂料他们忌惮的监军大人压根没想过夺权,自降身份,要做宋小将军的副官。 这天夜里,宋淮率五千北州军夜袭小月部落驻地。 小月部落的北狄驻军警觉,奋起反抗,奈何防守松散,勉强抵抗至天明,残兵北逃。 北州军杀敌两千,缴获粮草、马匹、兵器若干,俘获驻军将领。 大宁旗开得胜,但齐瑄不大满意。 因为他跟着阿淮出兵,却被阿淮派去搜寻粮草和马匹,阿淮的原话是“若是胜了,粮草和马匹都带走,若是战况不利,马匹斩了粮草烧光,一点也别给北狄留下。” 虽然明白自己被阿淮委以重任,但是没跟在阿淮身边与他并肩作战,齐瑄总有些踹踹不安。 清点完粮草和马匹,齐瑄四处寻找宋淮,终于找到了正在包扎伤口的他。 “阿淮!”齐瑄连忙翻身下马,在他身边蹲下。 宋淮坐在地上,胳膊上有一条利刃划出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随行的军医给他冲洗伤口,撒上金疮药,宋淮指尖颤了颤,咬着牙不吭声。 军医给宋淮包扎好,转头去给其他轻伤的士兵处理伤口。 “一点小伤……”宋淮刚对齐瑄吐出几个字,就见他小心翼翼地捧起自己的胳膊,阴沉着脸,眉头紧皱。 “齐瑄。”宋淮突然轻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齐瑄抬头看他,宋淮对他展颜一笑:“回头。” 齐瑄下意识回头,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日出了。”宋淮道。 东南方,茫茫草原的尽头,小月河蜿蜒而来的源头之上,慢慢升起了一轮赤橙的圆日,隔着水汽与薄雾,朦胧而耀眼。 齐瑄转回来,看到面向朝阳的宋淮脸上镀上了一层赤橙色的光,他笑着看向自己,眼中倒映着红日,还有自己的身影。 宋淮道:“脚踏尸山血海,还能目睹朝阳升起,是我之幸。” 齐瑄压着唇角,对他严肃地说:“我不仅仅要你活着。” “我知道,”宋淮抬了抬被他捧着的胳膊,解释道:“一点小伤而已,往后我会更加小心,嗯?” 齐瑄察觉到他在哄自己,心里又气又无奈,终于体会到了阿淮当初被他哄着的心情,不觉得踏实可靠,反觉得不安,以及无能为力。 齐瑄张了张唇,想继续说道他两句,被宋淮打断:“好了,这么多人看着呢!”眼前不是该为他一点小伤担心的时候。 齐瑄视线一转,发现周围休整的伤兵都偷偷打量着他们两个,见他看过去,纷纷转开视线,有的还夸张地捂着伤处喊疼。 叫人看见他因为心上人受伤而着急上火的模样,向来厚颜的齐瑄,竟也有些尴尬,讪讪地松开宋淮的胳膊。 士兵前来汇报伤亡人数,牺牲不算大,但仍有折损,宋淮面色有些凝重,传令收兵。 “我们回去吧。”他站起身,对齐瑄道。 迎着朝霞,宋淮和齐瑄骑马列于头阵,带领押送着战利品和战俘的北卫军凯旋。 齐瑄见宋淮得知伤亡人数之后脸色就有些不好,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便与他说起自己缴获的粮食和战马的情况,“……里头好像有几匹品种不错的。” 宋淮道:“带回去先配个种,再把战马分配给立了功的将士。” 北狄的马匹高大健硕,性情彪悍,适合做战马。 它们也属于战利品,往后可以依靠它们识途领路,避开草原里的沼泽,或在荒漠里寻得水源,还能留着配种,再不济,养死之前宰了,给将士们加一顿烤马肉。 战马的处置方法齐瑄事先有过了解,便附和着点了点头,又抱怨道:“缴获的粮草数量尚可,就是质量太差了。” 北狄的主要作物是黍米的一种,但结穗稀疏,颗粒干瘪,质地硬,粘性差,远不如大宁所产。所以北狄在和谈的时候才会要求通商,尤其是允许粮食买卖。 宋淮抿唇一笑:“那就留着喂马。”也能省下一笔马粮。 齐瑄见他终于一扫郁气露出笑意,暗自松了一口气。 “阿淮,”齐瑄喊他,宋淮转向他,他却扭头看向朝阳,道:“不会太久的。” 你想要的太平盛世,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宋淮细思了一下齐瑄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弯唇笑了笑,露出一双梨涡,“嗯。” 此战获胜之快,宋淮其实有些不敢相信。回营汇报战况之后,宋骁等人也有些意外,原以为小月部落的驻军怎么也会负隅顽抗一段时日,所以宋骁原本的计划是半个月攻下,没想到,这一战竟结束如此之快。 但审完小月部落的驻军将领之后,宋骁等人就明白了原因。 北狄中央权力再次分裂,内讧了。 大王狄封虽然对大宁污蔑北狄使者刺杀宣王、扣下他两个儿子之事愤怒不已,但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北狄铁骑又损失惨重,不仅正处于青黄不接的时候,而且连靠得住的主将都没有,还有一个乌洛兰氏迫不及待想争夺兵权—— 境况实在不容乐观。 六年前,北狄新王狄封御驾亲征进犯大宁…… 四年前,狄封被宋骁一枪掼胸,差点一命呜呼,从此退居后方,换了长子狄远上前线。 如今长子狄远被扣在大宁,图烈原本也算是个可造之材,偏偏铁了心要给兄长报仇,结果把自己搭进去。 不过这也是狄封失算了,原以为两国求和,大不了多让步些,图烈和长子定然能平安回来,更是把小儿子也派去,打探大宁皇储的意向。 怎料小儿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为了私利擅作主张。更没想到,宣王竟然那般得齐晗器重,齐晗不仅听从他的意见要对北狄开战,借他遇刺的由头对北狄发难,还将他派往前线督战! 而且听探子来报,大宁二皇子已经因谋逆被处死,那么主战宣王便成了皇储的最佳人选,于北狄来说极为不利。 狄封骨子里嗜血好战,更觊觎大宁领土多年,这还是他头一次遭遇敌人如此挑衅,怎会不怒?! 可征战多年,狄封在将死之时歇了那点必争天下的野心,反倒生出一丝恻隐之心,想着如何保全北狄的百姓。 狄封主张避战,但也知道此事无法轻易了结,所以即便怒极,他也认真考虑着大宁使臣赵真转达的意思。 但却有人比他更愤怒冲动。 乌洛兰氏的部落首领奥淳——小王子莫伊的外祖父——找到赵真,逼问小王子的消息,并命令其向大宁君主传信,交回小王子。 赵真自然不会透露详尽消息,只道大宁会善待王子殿下,但一切还要看北狄的诚意。 此话于大宁的立场来说,进退得宜,却激怒了奥淳,自认遭到威胁与挑衅的奥淳当场把赵真等人的杀了,且派人将赵真的首级送往边境,明目张胆地挑衅大宁。 狄封怒斥奥淳:“若是大宁将莫伊的首级送到你面前,你要怎么办?” 自负狂妄的奥淳这才觉得后怕,可转念一想,就算莫伊不回来,大王病逝后,他自己也有能力争一争王座,便压根不把狄封的顾虑放在心上。 作为北狄的第二大部落,原先被第一大部落的呼查尔氏压制,在狄封登基后终于扬眉吐气,一跃成为第一大部落。 不管是首领奥淳,还是宫里的王贵妃、小王子莫伊,都在北狄横着走,甚至在小王子出使大宁的时候,还自信满满地认为齐瑄不敢动出身于乌洛兰氏的他。 他们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对手是大宁,是与他们交战十年、剿灭了他们铁骑的主力、大获全胜的大宁,是完全不将他们区区乌洛兰氏放在眼里的大宁。 自负与狂妄若有血脉遗传,莫伊必定是乌洛兰氏最优秀的继承者。 奥淳等人认为北狄的勇士远胜于大宁的士兵,四月战败只是大王子指挥无能,若是换上他们领兵,绝对不可能输。 是以,奥淳对狄封的愤怒与担忧无动于衷,反而把狄封的气倒了。 王庭还未传来是战还是降的命令,宋骁已经带领北卫军向小月草原进攻了。 小月部落的将领也拿不准是战是降,临阵犹豫,等于任人宰割。 军心不定,防御松散,再加上宋淮出其不意的夜袭,小月部落轻易覆灭。 从小月部落驻军将领口中得知的消息令宋骁等人精神振奋,当即决定乘胜追击,继续向北进发。 齐瑄一面因北狄关键时刻又出乱子而高兴,一面又联想到上辈子,北狄趁大宁内乱、他刚坐上皇位根基不稳之时进犯大宁,更害死了阿淮,便再也高兴不起来。 晚间安营休息的时候,齐瑄偷偷溜进宋淮的营帐,宋淮忍不住问他,当时想到什么,脸色几变。 齐瑄想了想,将自己所思所想告诉宋淮:“天子是万民信仰,皇权不稳固,便会如北狄这般,自乱阵脚。” 宋淮睨了他一眼:“也是,怪不得你们皇家都爱集权。” 齐瑄哭笑不得,揽住他啃了一口:“你也是我皇家人,王妃娘娘。” 宋淮啐了他一口,齐瑄便哄道:“那我做你宋家人,好不好?”又低声在宋淮耳边说了两个字。 宋淮一个激灵,耳尖通红,逮着他的脖子轻咬了一口,这点小“惩罚”不如说是情趣,两人嬉闹了一阵,宋淮才捡起原先的话头,叹道:“不过,陛下信任父亲多年,实属难得……” 就算是念着当年那点旧情,但能纵容将领手握兵权,在外几乎不受君令足足十年,也十分不易。 只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份信任太脆弱了,全凭陛下一念之间。 宋家却不能在帝王这一点脆弱易变的信任上压上全部身家。 “阿淮,”齐瑄抱住他,神色认真而郑重:“你可以信我。” 宋淮静静地看着他,反问:“那你信我吗?” “信!”齐瑄想也不想就答,伸手抚上他的侧脸:“我没有告诉你吗?你就是我追寻的信仰。” 是上辈子丢失的魂魄,是这辈子追寻的信仰,是两世不断的执念。 宋淮同样认真地看着他,眼中早已没有先前那些不安与怀疑。 宋淮勾住齐瑄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与他抵着额头,低声道:“我知道了——” “——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信淮淮,得永——算了,淮淮是我的,你们不许信! 淮淮:…………傻子。 啊啊啊有朋友问我文里是不是涉及少数民族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架空!架空!架到外太空!!! (重要的事呐喊n遍!) 就是架空背景下的两个敌对国家 只是为了更通俗易懂才写了汉族(中原)和异族而已qaq 坚决维护民族团结,崇尚和平,反对战争! (被朋友问得心肝一颤,吓哭辽~~~ 这就是一篇以主角为中心的无脑小甜文,为何要如此为难我呜呜呜……) 第44章 连胜 德妃霍氏——该称之为皇后娘娘了——今日迁入朝凤宫。 齐瑶跟着霍氏一道走进朝凤宫,霍氏指了指墙上的一副画,吩咐宫人:“把这牡丹图撤了吧。” 那是岳氏最喜欢的牡丹,用色极重,将原本雍容华贵国色天香的牡丹画得俗不可耐。 岳氏被赐死后,内廷就已经清点过一次朝凤宫的器物,一些被收回库房,一些被赏赐给了宫人,还有一些送回锻造局重造。 宏光帝昨日下旨册封德妃霍氏为皇后,宫人更是将朝凤宫打扫了一遍,没想到竟漏了一副牡丹图——原先这朝凤宫,到处都挂着牡丹图,这一副挂在角落,被宫人忽略了。 宫人连忙将那副牡丹图撤下,霍氏问齐瑶:“去你那侧殿瞧过,可有什么不称心的地方?” 齐瑶摇了摇头,她如今还未出嫁,便随着母妃一同迁到了朝凤宫,没什么不称心的,比原先偏居芙蓉宫的时候好太多了。 霍氏对齐瑶道:“也罢,不急在一时。” 如今她刚入主中宫,不宜吹毛求疵,太过张扬。 母女俩转到了霍氏的寝室,齐瑶扶着霍氏在软塌上坐下,宫女刚收拾布置好寝室,给两人上了茶水便退了出去。 齐瑶饮了一口茶,轻抚着茶盏边缘,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问:“母妃不觉得委屈吗?父皇封母妃为后,仅下了一道圣旨,许母妃迁宫,不举行大典就罢了,竟连个像样的昭告仪式都没有。” 霍氏挑眉:“若是委屈呢?” 齐瑶一时语塞,愣愣地看向霍氏。 霍氏道:“若是觉得委屈,母妃就该去找你父皇闹么?” “不是……”齐瑶否认道,却支吾着说不清楚。 “阿瑶,你还是没瞧明白眼前的形势。”霍氏叹道:“你父皇原本就没有必要封我为后。” 承恩公岳家谋反,安阳侯马家亦牵连其中,丽妃马氏因此也领了一条白绫,随岳氏西去,紧接着,良妃病逝,如今偌大的后宫,只有霍氏一个后妃,以及白朗那个男宠。 而宏光帝并无选秀纳妃的打算,后宫内务也早就交给了霍氏打理,那么这个皇后封不封又有何要紧呢? 宏光帝不过是念在霍家与霍氏追随他多年的情分上,成全了霍氏的身份罢了。 更何况如今北疆战事已起,宫里今年连中秋宫宴都不办,又怎会兴师动众地封继后? 霍氏将这些话摊开,一一讲给齐瑶听。自齐瑶懂事起,霍氏就有意培养她,后宫倾轧,朝堂风云,霍氏都会分析解释给她听。 就算后宫不得干政,女子不得为官,霍氏也不希望齐瑶长成一个无知浅薄的女子。 只不过,齐瑶虽要比寻常闺阁女子眼界开阔些,但还是过于年幼,心智不够成熟。 听了霍氏的话,齐瑶抿紧了唇,半晌,叹道:“儿臣若是男儿身就好了。” 霍氏摇了摇头:“你若是男儿身,我们兴许活不到如今这个时候。” 倘若当年霍氏生的是皇子,受陛下器重的霍家定会遭岳家的忌惮,那么根基不如岳家深厚的霍家可能压根无法壮大,就被岳家先一步打压。 而岳氏和齐琛也会将霍氏的儿子视为更具威胁的竞争对手,外家势弱的齐瑄反而没那么起眼了。 齐瑶脸色一白,她自然知道岳氏有多么狭隘自私,连她这个公主都容不下,先前北狄使者前来求和,岳氏还在面见世家夫人的时候透露出想让齐瑶去北狄和亲的意思。 当时齐瑶又惊又怒又怕,即便母妃告诉她,父皇决不会让大宁的公主与北狄和亲,她仍是寝食难安。 直到大皇兄扣下北狄使者,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北狄理亏,断没有要求她去和亲的道理。 霍氏摸了摸齐瑶的鬓发,宽慰道:“与其计较那点小委屈,不如快些去接你弟弟回来。” 良妃逝世后,齐珩就被养在了她名下。宏光帝也加强了对他的管教,时常传齐珩到御书房考校功课。 齐珩倒是乖巧,不仅替良妃戴孝抄经,读书习武也没有落下,不足七岁的孩子,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那时候霍氏就告诉齐瑶要多关照弟弟,不仅仅因为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姐弟,更因为他可能是大宁未来的君主。 齐珩若是登基,霍氏便是太后,齐瑶日后做了长公主,也要依靠这个弟弟撑腰。 还有远赴北疆的齐瑄,会是齐珩独当一面之前,大宁皇室真正的实权人物。 齐瑶瞧了瞧窗外的日头,已近正午,齐珩该下学了,便起身道:“那儿臣去了。” 霍氏冲她点点头,看着齐瑶离开,思索片刻,又起身往齐珩日后要住的偏殿去,看看是否布置妥当了,好让齐珩歇个午觉。 ———— 八月中旬,继小月部落之后,北州军又战胜了两个小部落,势如破竹地深入北狄,逼近阎图山脉南段。 是夜,军队就地驻扎,齐瑄、宋淮、宋骁及诸将领正在中军大帐的议事。 杨晔指着舆图,道:“再往北三十里就是春溪马场,是往年北狄进犯时最近的补给点。这个部落大约有一万人,七成都是青壮年男子。” 在北狄,一万人的部落并不算大,全是青壮年,便意味着他们全民皆兵,平日负责饲养战马,但当北狄进犯大宁时,他们不仅负责调度战马和粮草的补给,还是一支距离最近、速度最快的援军。 齐瑄问:“他们有多少战马?” 杨晔答:“约两千成年战马,以及一百左右的马驹。” 战马孕育的后代未必都能成为战马,资质较差的会被淘汰,沦为拉力马或食用马。 齐瑄和宋骁对视一眼,思量着对策。 他们有三万北州军,另外还有跟在后头扫尾、运送粮草以及随时准备支援的梁州军和季州军,攻打一万人的部落不是难事,问题是这些战马要如何处置。 以往交战过程中,北狄骑兵所配的马匹数量并没有如此多,且北卫军对战北狄骑兵,都是挑他们的坐骑下手,先斩杀战马,再剿灭士兵。 但这一次不同。此次他们的目的是拿下这个马场,接手这些战马。 所以这些战马不能杀。 但若是不控制它们,北州军进攻的时候,部落士兵便会率战马组成骑兵队迎战,若是打不过,他们也必定会率领这些战马撤退。 如此一来,北州军就算拿下了这个马场,也只有一具空壳。 如何击杀或赶走部落驻军,留下战马,才是关键。 宋淮突然道:“我们去找头马吧!” 众人眼前一亮,即便是人力饲养的战马,在马群中也会有头领。 ———— 北州军在距离春溪马场不过三十里的地方驻扎,每日派出一小队骑兵去滋扰马场,待北狄骑兵追出来,又跑回北州军驻地。 马场驻军忌惮北州军多出自己两倍的兵力,不敢轻举妄动,每次追到北州军大营便不敢再进一步,又无法忍受北州军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更害怕哪天北州军玩腻了这鼠尾逗猫的游戏,对他们发动进攻,便急忙向附近的部落求援。 数日后,西北面的狼牙部落派出一万人马驰援,却没想到在夜晚行军途中遭到北州军伏击,差点全军覆没,残兵仓皇逃回狼牙部落。 同一时刻,在齐瑄、宋淮等人的掩护下,经验丰富的马夫方承趁着夜色潜入春溪马场的马圈,成功接近了他们要找的头马。 倨傲的战马对陌生人的气息很敏感,所以他们一开始不打算直接接近马群,怕打草惊“马”。 还是北州军几个经验丰富的马夫趴在马场旁边的草地边缘守了两日,才终于发现被马夫控制着、带领马群放风的赤色头马。 齐瑄与宋淮带着三个人,掩护方承潜入春溪马场驻地,而齐瑄、宋淮和另外三人没有去马圈惊扰马群,而是前往粮草仓库附近,并故意暴露了行踪。 “什么人?”看管粮草的士兵用狄语大喝一声,立刻招来了周围的士兵,围堵齐瑄和宋淮等人。 但齐瑄和宋淮等人都是身手了得之辈,立刻分散开,在夜色的掩护下逃往不同方向。围上来的几个士兵一愣,一面分开追击,一面高声呼喊,驻地各处纷纷亮起火把,霎时间混乱起来。 齐瑄和宋淮这次逃向马圈所在的方向,他们之前探清楚了,马圈一般有五个马夫同时看管马群。 见两个可疑人冲过来,结合营地里的喧闹声,离齐瑄两个人最近的马夫立刻意识到他们的身份,用狄语对同伴喊了几声,几个马夫快速朝他们围了过去。 齐瑄与宋淮背靠着背,扭头问他:“他们说什么?” 宋淮:“他们说,拦住我们,别让我们抢马逃跑。” 他们本来就有意暴露行踪,只换了北狄士兵的衣服,连蒙面都省了,借着马圈周围昏暗的火光,齐瑄从宋淮的脸上看到了戏谑与笑意:他们不是要抢马逃跑,他们是要抢走所有的马。 齐瑄勾唇与宋淮对视一眼,下一刻,两人从腰间抽出匕首,分别对上几个马夫。 即便三对一,马夫的身手也不敌齐瑄和宋淮,立刻被撂倒在地。 马夫更没想到的是,马圈里的马群竟然突然活动起来。原来是方承已经骑上头马,带着马群逃出了马场,奔向草原。 倒在地上的马夫见状大惊,急忙掏出一根短哨,吹出一声短促的哨声,却立刻被齐瑄的匕首抹了脖子。 举着火把搜寻可疑人的士兵发现马群的骚乱,纷纷朝这边涌来,谁知身后也传来阵阵马蹄声,回头一看,竟是北卫军朝他们杀来。 …… 春溪马场的驻军并没有等到其他部落的支援,丢了战马的他们面对人数两倍于他们的北卫军,很快溃不成军,四散潜逃。 第二天早晨,除了被厮杀声惊吓而跑丢的部分小马驹,方承骑着头马,带领两千余匹战马回到了马场。 众将士为胜利而欢呼雀跃,中军大帐内,齐瑄等人却面色凝重。 就在方才,齐瑄问出了开战这小半个月以来一直令他耿耿于怀的问题:“诸位可曾想过,为何我们每回都如此容易获胜?” 宋骁宋淮等人皱眉,确实太容易了,不到半个月,他们已经打下了四个部落,且每场战役的伤亡人数都远远低于从前——虽说这是好事,但也过于诡异了。 齐瑄视线扫过众人,没有继续卖关子,说出了自己思量许久的原因:“因为分裂。” 众人齐齐看向他,齐瑄道:“北狄原有二十五个部落,在他们统一之前,与中原虽有摩擦,但从来不敢正面挑衅。而后呼查尔部落统一了二十五个部落,建国北狄,才对中原发兵,前朝恰因此覆灭。” 宋骁与宋淮点头,原本不太信服齐瑄的几个副将也等着他的下文。 “如今北狄政权分裂,各部落失去主心骨,各有计较……”齐瑄看向众人,道:“所以他们打不赢就跑,压根没有誓死抵抗的打算。” 齐瑄:“而六年前狄封登基的手段更无异于告诉各个部落首领,北狄的王位,谁都可以坐。狄封强硬时,他们姑且愿意追随狄封,如今,就未必了。”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淮淮和我都是聪明的小机灵鬼! 淮淮:不不不,你们搞阴谋阳谋的,心最脏。 瑄瑄:……可我心里都是你啊![委屈] 淮淮:…………是在下输了:) 第45章 计策 北狄原本就是由异族二十五个部落联合而成,在统一之前,二十五个部落分地自治,犹如前朝分封的各个藩王——大宁的开国皇帝齐鉴行便是前朝的异姓王。 这些自治部落拥有地位崇高的首领,拥有军队,逐草场而居,时常互相抢夺地盘,爆发冲突。 只有少数几个大部落占据了水草丰茂的宜居地,建城定居,他们通常都拥有马场和强健的军队,甚至独占一处铁矿场。 六十多年前,当时最大的呼查尔部落以武力降伏了其他部落,建国北狄。 但由于北狄境内的环境不适宜众多人口聚居,所以仍是以各部落散居自治的形式,服从呼查尔王族的领导。 接着,呼查尔王族率领各个部落组成的联合军队进犯中原,前朝因此覆灭。 齐鉴行收拢势力,奋起反击,将北狄军队逐出中原,建国大宁。 而后几十年至今,北狄多次进犯大宁,甚至曾经成功占领北州,最后又被北卫军赶回北狄。 六年前,手握兵权的北狄大将狄封,伙同第二大的乌洛兰部落谋反,推翻了呼查尔王族的统治,登上王位。 齐瑄说的没错,无论是呼查尔统一部落的方式,还是狄封这个异族眼中的“杂种”夺权登基的手段,都给了各大部落首领一种暗示—— 只要兵力足够强盛,北狄的王位谁都可以坐。 这也是历朝皇帝都忌惮藩王势力的原因。 得知狄封命不久矣,乌洛兰氏族部落便迫不及待想推举他们的小王子上位。 这已经算是十分温和的政变手段了。 如今小王子被困大宁,乌洛兰氏首领奥淳毫不在乎,他的部落兵强马壮最为强盛,他完全可以自立为王。 宋骁和宋淮听着齐瑄的分析,心中的主意渐渐明朗起来。杨晔和孙富几人也慢慢领会了他的意思。 齐瑄:“而且,小部落都习惯逐水草游牧而居,所以领地意识不强,被打了就跑,保命为上。” 这次北卫军攻下的几个小部落原本就不具备强大的兵力,如今失去了王族的统一指挥,又没有大部落的支援,根本不堪一击。 又因狄封失势,各大部落回归自主状态,未必会为了其他部落出兵。 宋骁:“没错,况且一直以来,我们即便攻占了这些小部落的领地也不会久留。” 是以,这些小部落都清楚,北卫军的驻地在北疆,他们就算赢了,战争结束后还是会回到北疆去,那么他们便又可以回迁。 只有这次不一样,这次大宁准备吞下春溪马场和狼牙部落的铁矿场,以小狼山为界,将小狼山以南的阎图山脉南段及整个小月草原,全数纳入大宁的版图。 占据了铁矿场的狼牙部落与这些小部落不同,它是拥有八万人的中型部落,在狼牙山建城而居,昨夜他们就派出一万人驰援春溪部落,但也没有为春溪部落拼命的打算,遭遇北州军的伏击,见伤亡惨重,立刻就撤退了。 但北卫军如果想攻占他们的领地,狼牙部落就不会轻易弃城而逃了。 齐瑄道:“我们和狼牙部落仍有一场硬仗要打,但针对其他势力,或许可以有更轻便的做法。” 孙富:“王爷的意思是……劝降?” 齐瑄点点头:“没错,派人游说各个部落首领,大宁在春溪和狼牙驻扎之后,允许他们用金银和马匹来交换粮食和织物。保留各个部落的自治权和领土权,但是必须以大宁为尊,向大宁进贡。但他们可因此获得大宁驻军的庇护,避免其他部落的骚扰。” 宋骁看向齐瑄,头一次觉得自己儿子眼光尚可。嗯,尚可。 齐瑄接着道:“大宁不需要占领北狄的荒漠和沙地来扩充领土,草场和矿山虽是多多益善,但分布得过于松散也不利于管辖,倒不如允许原住民自治。” 上辈子开战的时候,小王子莫伊已经在乌洛兰部落的支持下坐稳了王位,所以才敢率领各部落联合军进犯。 宋骁率北卫军反击,打到北狄王庭,狄氏王族与乌洛兰部落近乎全灭,北狄政权瓦解,各部落被迫回归自治状态,对大宁投诚进贡。 作为皇帝得齐瑄没有占领整个北狄扩充领土的意思,只派兵将几处马场和铁矿场据为己有。 这辈子与北狄开战,他之所以请旨来到北疆,一是不放心宋淮,二便是想看看,能否兵不刃血地瓦解北狄政权。 如今的情况,恰恰符合他的计策。 宋骁也点了点头:“对百姓来说,只要温饱,富足,就不会过于贪心。”又看向齐瑄,道:“自古以来,想要开疆扩土的都是帝王,想要建功立业的,都是将士。” 宋骁这话可谓诛心,将皇族和在场将领都骂了进去,却没有人出声反驳。 齐瑄平静地与他对视,并没有因为宋骁的嘲讽而气愤,因为他早就知道,宋家人都厌恶暴力与战争。是以,宋骁驻守北疆多年,虽用兵激进,却向来有的放矢,从不指挥北卫军冒险,做无谓牺牲,更从未有过谋反的念头。 他不想建功立业,也不想造反称王,只是因为身为宋家人,不得不得担着保家卫国的职责。 宋淮亦是如此—— 铁骨铮铮,又心柔似水。 “大将军说的对。”齐瑄对宋骁道,“先辈取国号‘大宁’,便是‘愿天下大宁’之意。” 既然皇族出身的宣王都认可了宋骁的话,其余将领就更无异议了。 但齐瑄却转向他们,笑道:“只是,将士们冲锋陷阵,为大宁抛头颅洒热血,若说不想建功立业那定是假话,许多人没有祖辈福泽,只能赤手空拳去搏前程。” “所以,功绩,封赏,加官进爵,封妻荫子,是诸位将士应得的褒奖,是理所应当的。” 齐瑄这话说到诸位将领心坎里去了,众人的神色顿时好看了许多。 宋骁哼了一声:“那是自然!我北卫军是为保家卫国而战,与那穷兵黩武的浑将绝非一路!” 最心直口快的孙富接道:“没错!王爷刚刚的法子若是能保北疆安稳,末将愿即刻解甲归田!” “孙副将言重了。”齐瑄笑道,“此法可行,但仍有几个难处。” “一是本王须得拟一个详尽的章程,请父皇定夺;二是派何人前去如何游说仍须仔细打算;这第三点则需要诸位将士出力——” 齐瑄对众人道:“劝降小部落容易,大部落却未必愿意归顺,眼前我们就需要武力攻占狼牙部落,往后,我们还可能对上乌洛兰氏。” “狄封部下还有一支忠心耿耿的军队,肯定会支持另外两个王子继位,恰好牵制住乌洛兰氏。”宋淮突然出声道:“我们要争取在王位定下之前,拿下狼牙山!” 等乌洛兰部落夺得北狄政权,说不定就会反扑。 齐瑄对上他明亮的眼眸,露出一个笑:“小将军说得对。” 这一幕落在宋骁眼中,便是宣王竟敢不顾场合与他儿子眉目传情! 宋骁立刻瞪了两人一眼,抢过话头,与众人商量起了春溪马场的管辖治理问题以及攻打狼牙部落的战术。 众人清晨收兵之后便集结在此议事,直至正午时分才商讨出了管理马场的章程和战术雏形,几个副将领着差事匆匆离开,兴许午饭都来不及用。 宋骁瞥了一眼宋淮和齐瑄,念及他们昨夜变装潜入马场,又战至天明,不耐地将两人赶了出去:“回去歇着。” 宋淮已经能准确分辨出父亲话语中的关心,面带微笑与齐瑄一道退了出去,还吩咐帐外值守的士兵给父亲送饭。 接着,宋淮拉住齐瑄的手腕,不顾周围将士惊讶的目光,拽着齐瑄一头扎进他的监军营帐。 齐瑄一时没回过神,待被拉进营帐才反应过来,向来害羞的阿淮,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主动拉了他的手! 更令他震惊的是,宋淮转身用璀璨的眸子看着他,道:“我想亲亲你。” 齐瑄:“!!!” 宋淮看到他怔愣惊呆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抬手揪住他的耳朵,让他贴近自己,吻了上去。 他想亲亲他,他喜欢的这个人,如此能谋善断,太引人注目了。 齐瑄眨了眨眼睛,他怎会不知道,方才议事的时候宋淮一直盯着他看,目光热烈而直白,仿佛被他吸引,眼神越来越亮。 被他盯着的齐瑄实在招架不住,视线落在宋骁身上、杨晔身上,甚至落在孙富身上,就是不敢和宋淮对视。 齐瑄怕自己会忍不住想亲他。 没想到竟然被对方抢了先!他说,我想亲亲你,就真的亲了上来! 齐瑄立刻紧紧圈住宋淮的腰,闭上眼狠狠地吻回去。 宋淮原本只是贴着他的唇亲了亲,都还没来得及更进一步,就被对方反客为主,还吻得又凶又急,让他喘不上气来。 宋淮捏住齐瑄的耳朵往后扯。使点劲还真有点疼,齐瑄被他扯开。宋淮还没喘两口气,又被人堵住了唇。 “混账!成何体统!”有人闯入营帐,压低嗓音喝到。 吻得难分难解的两人一惊,扭头就见宋骁脸色阴沉地站在那儿。 齐瑄和宋淮立刻松开抱着对方的手,乖乖站好。宋淮还低下头用手背擦了一把嘴,脸红得滴血。 宋骁气得胡子一抖一抖,若非理智尚存又顾忌儿子的脸面,他压根无法控制住呵斥的嗓音,更别提替他们掩上帘子,阻挡帐外的视线。 被岳父大人撞见他与阿淮亲热,齐瑄也有一丝羞赧与不知所措,但想到阿淮可能更加羞臊不安,他立刻牵住了宋淮的手。 宋淮挣了挣,没挣脱,抬头瞪他,示意他松开,又羞臊地瞥了一眼自己父亲。 宋骁见他们还在自己面前做这等小动作,顿时脸更黑了,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恨恨地丢向宋淮,甩袖走了出去。 他有东西忘了给自己儿子,顺着士兵的指引找到齐瑄的营帐,哪能想到,一进去就见到齐瑄那个小兔崽子抱着他儿子啃! 混账!不成体统!不知羞耻! ……岂有此理!!! 若非今日是……他定要把齐瑄那个小兔崽子往死里揍! 宋淮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宋骁丢过来的东西——一个楠木盒子。 宋淮将它打开,里头垫着绢丝,包着一块羊脂玉佩,上头刻着“世卿”二字。 齐瑄一眼认出了这块玉佩以及上头的刻字,对宋淮道:“贺喜生辰!” 宋淮抬头看向他,撞上齐瑄含笑的眼神,就听他低声道:“你及冠了,世卿。” 今日是中秋,宋淮的生辰。上辈子,宋淮及冠的时候尚在京城,冠礼也颇为隆重,就连宏光帝也赐下不少珍玩。 宋骁给他取字“世卿”。这块玉上的字就是匠人照宋骁手书的字迹所刻。 宋淮握着那块玉,表情还有些呆愣,又见齐瑄冲他眨眨眼:“我也有生辰礼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淮淮,生日快乐,我也有礼物给你[奸笑] 淮淮: …………(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能要吗在线等急! 第46章 生辰 行军打仗不比在北州的大将军府,齐瑄虽有独属监军的营帐,但行李也不多,两身盔甲、两身常服、几套里衣,都搁在一个木箱子里,拔营时便与营帐搁在一块,由马驮着。 出发的时候齐瑄没让长康跟着,只带了唐铮。宋淮还怕他没人贴身伺候,会不习惯,没想到齐瑄适应得极好。 这会儿他就在装行李的木箱子里头,翻出了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一个锦盒。 齐瑄把锦盒递给宋淮:“贺喜生辰,祝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话音顿了顿,他冲宋淮一笑:“年年岁岁都有我。” 宋淮勾唇笑起来,接过那个锦盒,打开一瞧,绢丝包着的竟然是一个约两指宽玉兔坠子,上头还连着颈绳。 宋淮惊讶地看向他,将那它拿起来端详——白玉雕成的兔子,抱着一个玉盘,玉盘上镶着少许金丝,像是月亮,又像是月饼。那兔子眯着眼,弯着唇,竟还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憨态可掬,煞是可爱。 “是我吗?”宋淮欣喜地问,他属兔,生于中秋,齐瑄送他的恰是一只抱月的玉兔。 齐瑄勾唇笑,把坠子接过来,轻轻一拧,竟然将兔子脚下的底座拧了下来,“是你。” 只见那兔子的脚上,反刻着“宋淮”两个字。 宋淮眸光乍亮,拿过玉坠,话中抑制不住的惊讶与兴奋:“竟是个印章!我还以为只是个项坠子。” 齐瑄上辈子送宋淮的生辰礼也是一只玉兔坠子。 上辈子宋淮与他在一块的时候不多,每回见面不是偷偷摸摸便是匆匆忙忙,宋淮还总皱着眉,齐瑄从未见他笑过。 给他准备生辰礼的时候,齐瑄想了许多,珍玩、兵器宋家并不缺,他更想给宋淮,给他这个人独一无二的生辰礼。 最后是灵光一闪,决定定制一个阿淮属相的玉坠子,像长命锁、平安扣一眼,让宋淮整日贴在胸口戴着。 图纸是齐瑄画的,一只憨态可掬的兔子,玉雕师傅手艺好,雕得栩栩如生。 齐瑄特地拿去护国寺开光,送给了宋淮。 宋淮摩挲着玉坠子,冲他笑了,说:“好傻。” 那是齐瑄第一回见宋淮笑,眉眼弯弯,瞳孔清亮,唇边还露出两个梨涡——齐瑄头一回知道,他长着两个好看的梨涡。 图纸原是他想象着宋淮开怀得意的模样画的,在看见宋淮唇边那抹笑意的时候,齐瑄却觉得自己画得不好,不够生动,少两个梨涡,差几分神.韵。 怎么也不及他。 重生回来,齐瑄也想到了这件事,重新画了图纸,添了两个梨涡,还多了刻字,做成了一个印章,是玉雕师傅临摹他手书的字迹所刻的。 他绝对不是眼红上辈子岳父大人给阿淮的玉佩上刻着“世卿”两个字! 绝对不是! “有名有姓,才是你啊。”齐瑄对宋淮道。 宋淮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爱不释手地摸着那玉兔坠子,嘟囔道:“不像,我哪有这么——呆?” 齐瑄轻笑一声,一手拿过玉兔坠子,一手挑起他的下巴,“我看看——”齐瑄将玉兔子和宋淮的脸比到一块,“笑一个。” 宋淮脸霎时热起来,他扭头,语带娇嗔:“笑什么啊……” 齐瑄捏着他的下巴将他转过来,低头亲了亲他的唇。宋淮闭着眼,感觉齐瑄在他唇角撒娇似的蹭了蹭,不觉笑出来,露出两个梨涡。 “一模一样。”齐瑄退开道。 宋淮的脸霎时通红,别开脸不与他对视,低声道:“别瞎说……”热意却从脸颊直烧到耳背,烧到脖子根,整个人都快热出汗了。 “嗯……”齐瑄沉吟一瞬:“确实有点不像。” 宋淮抬头看他,就见齐瑄拿着那玉兔坠子比着他,来回看了两眼,道:“差一点胭脂红。” 宋淮一愣,立刻捂住了脸:“胡说八道!”竟然说他的脸红得像抹了胭脂! “当初就该寻一块白中沁红的玉!”齐瑄扼腕道。 “哪有那种……”宋淮拿开手,瞪他,就算是白玉沁红,也没有恰似两团红晕能让你雕个会脸红的兔子那种玉! 呸!什么会脸红的兔子! 他才不是! 宋淮差点咬住自己舌头,连忙咽下了后面的话,抬头却撞上齐瑄温柔而宠溺的眼神,犹如一片静谧幽深的湖,引他沉溺,将他包裹,吞噬。 宋淮心中一叹,靠上去扯住齐瑄腰间的衣服,额头在他肩头撞了撞,嗔道:“你老欺负我……” 齐瑄将他揽进怀里,亲了亲他的发,“喜欢你。” 因为喜欢你,所以喜欢你因我害羞脸红,喜欢你因我心跳加速,喜欢你因我变得柔顺,温软,可爱。 宋淮抱住他的腰,将头枕在他肩上,“我也喜欢你——送的这只兔子。”尾音欢快而狡黠。 齐瑄无奈笑起来,低头啃他的侧脸,用牙轻轻咬了一口。 宋淮头扭向另一侧躲开,齐瑄上身往后仰,追过去咬他的唇。 宋淮捂住他的嘴推他,“别亲了。”说着瞟了一眼方才被父亲甩上的帐帘。 齐瑄意会,轻笑出声,亲了亲宋淮的手掌心,待他微微松开手才道:“岳父大人肯定不会再来了。” 宋淮羞愤欲死,又把额头磕在齐瑄的肩上,“太丢人了……” 齐瑄理直气壮道:“本王在自己营帐中亲自己的王妃,有何不妥?分明是岳父大人不请自来,无礼在先——” 宋淮再次捂住他的嘴,急道:“没成亲呢!” 齐瑄抓住他的手,亲了亲指尖,温柔而热烈的眼神看向他,“我们早些成亲吧。” “哪有你这样的……”宋淮不好意思起来,寻常人成亲都要算日子,皇家的亲事更需钦天监推算良辰吉日,哪有他这样迫不及待自己商量婚期的…… “快点打完这场仗,我们回去成亲,好不好?”齐瑄抵着他的额头,闭上眼不看他,低声自顾自地憧憬: “我想每日都能拥你入眠,与你一同等朝阳升起,一同看暮色斜阳,每日,每日,都有你在身旁,直到我再也抱不紧你,再与你约定来生。” 宋淮仿佛能想象齐瑄所描绘的一幅幅图景,圈着他腰身的胳膊收紧,双手在他后背相扣,紧紧地抱住他,深吸一口气道:“好。” 齐瑄同样收紧胳膊牢牢锁住怀中人,手心还攥着那只玉兔坠子,冰凉的玉石染上了他炙热的体温,却远不如他心里的熔岩沸腾澎湃。 快化了,整颗心,整个人。 齐瑄把玉兔坠子挂到了宋淮脖子上,宋淮将它藏进衣领里头,被齐瑄暖过的玉石贴在他胸口,将属于齐瑄的体温传到他身上,如此熨帖。 宋淮抚了抚衣领下凸起的玉坠子,看向齐瑄,眼眸清亮,又有点害羞抿抿唇,道:“我想亲亲你。” 齐瑄笑起来,“闭眼。”说着低头凑过去。 宋淮微微仰头,眯着眼,弯着唇,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等他吻下来。 “生辰大喜,阿淮。” “嗯…唔——” 中秋佳节,军中一切从简,没有月饼那等精致稀罕物,却有一轮圆月悬于头顶。 将士们一同赏月烤肉吃——春溪部落水草肥美,除了养战马,还养着成群的牛羊。 众人都知道今日小将军及冠,纷纷上前道喜,若非战时军中禁酒,他们定要把小将军灌醉。 宋淮被强塞了不少烤肉,实在吃不下了,与父亲打了招呼,拉着齐瑄离席。 宋骁冷冷地看着两人的背影走远,哼了一声,暗骂道:“臭小子!”有了媳妇忘了爹! ———— 北州军暂时在春溪马场驻扎下来,一面等待梁州军和季州军的支援,一面提防狼牙部落先发制人前来偷袭。 宋骁带着三万左右的北州军深入北狄,其余北州军驻守北州,如今要攻打拥有八万人的狼牙部落,有些勉强。 但三万北州军深入的同时,梁州军和季州军也跟随在左右两翼支援,前后不过差三日左右的路程。 齐瑄花这几日的功夫将分化劝降的计策拟出详细章程,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结合上辈子的情况,齐瑄将计划写得明明白白,具体到细枝末节,只要父皇首肯,便可立刻执行。 只盼着快些,快些结束这一切。 拖得越久,心中越是惶惶不安。 狼牙山北面,是阎图山脉南段的最高峰小狼山。 上辈子,宏光十一年父皇驾崩,齐瑄继位,宣启元年冬天,北卫军与北狄军在小狼山对峙,宋淮领兵突击却遭围困,以身殉国。 齐瑄对强攻狼牙部落早有准备,起初他安慰自己,狼牙山距离小狼山还有一段距离,他们不会打到小狼山去,自己也陪在宋淮身边,一切都与上辈子不一样,绝对不会出事的。 可前日他又梦到了上辈子那个噩梦,梦到宋淮从马背上倒下,血染白雪。 他从梦中惊醒,悄悄跑进宋淮的营帐,把人给吵醒了,迷迷糊糊地问他怎么了。 齐瑄手脚冰凉,甚至觉得心肺都是冷的,牙关打颤,紧紧抱着宋淮,半天才缓过神,头埋在他颈肩,道:“想抱着你睡。” 宋淮困倦得睁不开眼,笑嗔他无赖,却抱紧了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唇贴着他的额头蹭了蹭,喊他快些睡。 齐瑄惊惧的心跳渐渐平复,当真就在他怀里睡着了,第二天早晨起来,还被宋淮笑话是不是怕冷。 可到了夜里,闭眼入睡的时候,那噩梦的场景又在眼前浮现,齐瑄难以入眠,又钻进了宋淮的营帐。 “你怎么又来了?”宋淮嘴上抱怨着,却将床榻分给他一半。 齐瑄开不了口,无法将自己被噩梦吓得难以安眠必须抱着他才安心的事实告诉他,只能抱着宋淮,一下一下地亲着他,眼睛,鼻子,嘴唇,下巴,喉结…… 不带一丝情.欲,怜爱地亲着,却把宋淮亲出反应了。 行军这段时日,他们都是分开睡的,也很少做那事,一是人多眼杂,二是不得空,谁知道半夜会不会遇上敌军袭营。他们并非耽于情爱不知分寸的人,眼前军情要紧,不差那一回两回。 齐瑄连着两夜跑来,宋淮还当他是想了,害羞地低声问他。 齐瑄原本想摇头,可发现宋淮起了反应,不禁笑出来,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嗯,我想你了。” 齐瑄把手伸下去帮他弄,自己也起了反应。 …… 两人一块弄出来,在情.潮的余韵中颤栗,抱着对方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闭着眼轻喘,两人抵着额头,呼吸交错,宋淮抱着齐瑄的手拍了拍他的背,道:“别担心,很快就结束了……我们回去成亲。” “…………嗯。” 作者有话要说:淮淮:我家瑄瑄怕冷,黏人,就喜欢酱酱酿酿。 瑄瑄:……只要能抱到媳妇,媳妇说什么都对。 今天是九分糖! 和一点玻璃渣_(:3」∠)_ 前面其实有提过淮淮出生的月份 那是个bug,我改了(/w\)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淼淼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淼淼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7章 僵局 卯时,承明殿寝宫内,余有全和白朗在龙床边守了一会儿,发现里面没有动静,余有全低声唤了一声:“陛下,该上朝了。” “陛下?”白朗喊了一声。 床帐内的均匀平缓的呼吸声突然一顿,传来两声咳嗽,余有全连忙撩开床帐,“陛下!” 宏光帝睁开眼睛,“几时了?” “卯时一刻。”余有全见宏光帝脸色微红,瞧着气色不错,可唇色又有些苍白。 宏光帝撑着胳膊肘要起身,余有全连忙去扶他,宏光帝觉得眼前发昏,在床上坐了一会才缓过神。 “今日是什么日子?”宏光帝看向白朗。 白朗答:“九月初十。” 宏光帝想了想,对,昨日重阳节,齐瑄还从北疆被他送了一件狐裘回来。 宏光帝掀开被子下床:“北卫军到哪了?” 白朗半跪着给他穿鞋子,发觉宏光帝的脚一片冰凉,答:“王爷昨日的信里说到狼牙山了,打完这个部落,就能歇一歇了。” 宏光帝喘了喘,觉得有些胸闷,道:“写信是时候还是八月吧。” 余有全和白朗把宏光帝扶起来,余有全道:“是呢!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胜了,过几日捷报就到了!” 宏光帝笑了笑:“那就喊他——” “陛下!” 宏光帝话音一顿,直挺挺往后倒下去,白朗垫在他身后扶了一把,没让宏光帝摔在地上。 “陛下!”白朗见宏光帝两眼紧闭,唇色青白,摸了摸宏光帝的脸颊,对余有全道:“陛下发热了,快传太医。” 余有全忙不迭吩咐小太监去了,白朗将宏光帝抱回龙床上,隐在暗处的蔡广宇现身,先给宏光帝把了把脉。 他只是略懂医理,却也知道宏光帝被长恬花毁了根基,怕是寻常的风寒发热都能要了他的性命,顿时警觉起来。 蔡广宇对白朗道:“照看好陛下。”转身走了出去,他要把龙隐卫召集起来,以防万一。 太医给宏光帝把脉,在他胸口扎了几针,宏光帝胸膛起伏加剧,猛喘了两口,竟然吐出一口带血的浊痰。 “陛下……”白朗低声唤着已经睁开眼的宏光帝,“臣喂您喝药。”一边说,一边舀了一勺药递到宏光帝唇边。 宏光帝张唇含了进去,却来不及吞咽就从嘴角流了出来,白朗赶紧给他擦干唇角。 白朗再舀了一勺药喂给宏光帝,宏光帝微微偏过头不肯喝,颤抖着唇一张一翕,发出微弱的声音。 白朗附耳过去仔细听了听,答:“臣晓得了。” 九月十九,宏光帝的密旨抵达狼牙山下北卫军大营的前一刻,齐瑄他们正在商量如何变换攻势,拿下狼牙部落。 八月下旬,先行的北州军与两万季州军、两万梁州军集合,进军狼牙山。 但战事没有先前顺利,北卫军强攻一月,狼牙部落殊死抵抗,久攻不下。 北卫军折损,援军还在往狼牙山赶来。 此时宋骁决定,让宋淮领兵绕过狼牙山,从狼牙山北面突袭。 齐瑄:“不可!” 众人惊诧地看向他,齐瑄指向舆图:“从这里绕过狼牙山,要穿过这条峡谷,容易遭遇狼牙部落的埋伏。” 杨晔道:“王爷说的有理,但这只是您的猜测。退一万步讲,即便狼牙部落在此设置了埋伏,我们的人攻打此处,也能分散他们的兵力。” 宋骁道:“没错,无论是正面强攻还是侧面绕后,只要削弱对方的兵力,撕开一道口子,就有利于我们获胜。” 齐瑄仍是不同意,狼牙山北面就是小狼山,就是上辈子宋淮出事的地方,齐瑄不敢让他去。 齐瑄:“狄封已死,奥淳已经率领乌洛兰部落夺得了王位,如今肯定会分出精力来阻击我们。若是领兵从绕到狼牙山北面,有可能遭遇狼牙部落和奥淳的前后夹击。” “所以更需抓紧时间!”宋淮道:“父亲,我今夜就领兵出发。” 齐瑄厉喝:“不许去!” 众人皆是一愣,尤其是宋淮被吓了一跳,从未见过齐瑄如此阴沉可怖的脸色。宋淮不解地看向他,而另一边宋骁已经沉下了脸。 齐瑄意识到自己失态,别过脸,喉结滚了滚,转头对宋骁道:“大将军,本王愿领兵前往。” 宋骁对齐瑄此举十分不满,怒斥道:“军令如山,王爷却当做儿戏?!可有将我北卫军将士的性命看在眼里?” 这话说得重了,齐瑄对宋骁揖首道:“本王愿领兵前往,与北卫军将士共存亡!” 宋骁扭过头,“休要再提!”他看向宋淮:“今夜领兵出发。” 宋淮:“是。” 齐瑄还欲再提,被宋淮拉住胳膊,拽出了中军大帐。 宋淮拉着齐瑄,一直走到了马场边缘才松开手。 宋淮有话想问他,齐瑄却别开脸不看他,只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质问,如何解释他上辈子的梦魇。 见他这副模样,宋淮心中也来气,便也扭开了脸。两个人就这么在马场边缘,对峙了好一会儿。 这么僵持着不是办法,齐瑄也不想让宋淮以为他无理取闹,深吸一口气,吐出,齐瑄转过来准备和宋淮好好说说,没想到下一刻就被宋淮抱了个满怀。 宋淮圈住他的腰,对上他讶异的脸色,嘟囔道:“总不能每次都是你哄我,我也该哄哄你。” 齐瑄笑了出来,将人紧紧抱在怀中。 宋淮将下巴搭在他肩上,手拍着他的背,问:“你这段时日都不大对劲,同我说说?” 自打有了第一回钻他的营帐耍赖的事,齐瑄每日都要抱着他才肯睡,偶尔宋淮夜起,稍微一动他就醒了。宋淮劝他要不别抱着睡,齐瑄不肯。 最近战事吃紧,宋淮没多想,如今回忆起来,以往他们一起睡,齐瑄都睡得挺沉,好像最近才如此浅眠…… 肯定是心里藏了事儿! 齐瑄贴着他的侧脸蹭了蹭,道:“对不住,让你担心了。” 宋淮摇摇头,“你不肯说,我才担心。” 宋淮松开怀抱与他拉开一点距离,两手搭在齐瑄肩上,看着他问:“为何顶撞父亲,不让我去?” 齐瑄张了张唇,对上宋淮的眼睛却开不了口,“我……我做噩梦了。” “嗯?”宋淮皱眉。 齐瑄圈紧他的腰,闭上眼抵住他的额头,“我梦见你出事了……” 宋淮无奈地笑,撑着他的肩膀推开他,“只是做梦而已。” 齐瑄:“可它太真了,时间,地点,场景,甚至你……”你的死状,都那么真实。 因为上辈子,它的确发生过。 纵然他一直希望,上辈子的一切,都只是他强要宋淮那个晚上,做的一个离奇冗长的梦。 他在梦里得而复失,悔恨终生。 是上苍示警,要他珍惜眼前人。 可他知道不是。 炙热汹涌的爱恋,锥心刻骨的悔恨,历历在目,怎么会是梦呢? “……就跟真的一样。”齐瑄把宋淮最后那场战役当做梦境讲给他听,深吸了一口气,哀求道:“所以不想让你去。” “不一样啊!”宋淮捧着他的脸,安慰道:“虽然地点差不多,但你梦见的是冬天。” 既然说是梦,齐瑄便没有提及前因后果以及年份,只提到对战地点,和天气。 宋淮道:“虽然北狄的冬天比大宁早,但下雪还早着呢!”说着又翻了翻他的衣领,笑道:“不过的确越来越冷了,你是不是不习惯?” 齐瑄握住他的双手,抵在唇边亲了亲他的指尖,“我不怕冷……只是不安。” 宋淮不再笑他,也亲了亲他的手背,“知道了。” “但是只有打赢了,才能一劳永逸,不是吗?”宋淮看着他的眼睛,“只要北疆有战事,我就得上战场,你担心的事情,其实每一次都有可能——” “不会!”齐瑄打断他,急切求道:“别这么说。” 宋淮道:“可你也明白,正如孙副将所言,只有保住北疆安稳,我们才能解甲归田。” 齐瑄如何不明白呢?可理智是一回事,情绪又是另外一回事。只要是有关阿淮的事,都能轻易牵动他的情绪,瓦解他的理智。 尤其对于上辈子阿淮战死这件事,他挣脱不出来,半点也不敢赌,不敢心存侥幸。 “那让我同你一道去吧。”齐瑄道,“同去同归,好不好?” 同去同归,同生同死。 宋淮笑起来:“本来也没打算撇下你。”又瞪他:“倒是你,不准我去,又自己请命,是打算撇下我独往?” 齐瑄歉疚一笑:“对不住,是我冲动了。” “王爷!” 齐瑄和宋淮转过身,见唐铮站在不远处喊了他一声,两人相视一笑,松开怀抱。齐瑄还拉着宋淮的手。 唐铮这才走上前,脚步急促得让齐瑄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王爷!陛下病重,召您即刻回京。” 齐瑄转头看向宋淮,牵着他的手紧紧用力。 宋淮:“回去吧,我会小心的。” 齐瑄将他紧紧勒进怀中,想不顾一切的留在他身边,又想无理取闹的要他跟自己一块走,最后却只能道:“千万!千万不能有事!” 宋淮:“嗯。” “你若是敢……敢……我立刻就随你去。”齐瑄咬牙威胁他。 宋淮心中一刺,鼻尖有些发酸:“别说傻话,我不会有事的。” “我还没和你成亲呢……” 作者有话要说:淮淮:瑄瑄你放心啊,咱们亲妈靠谱,不会虐我们的。 瑄瑄:淮淮这么好看说什么都对!(今天也是做媳妇舔狗的一天:d 我卡文了嘤嘤嘤~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转转儿20瓶、呐,你听到风的声音吗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8章 大雪 狼牙山下,宋淮与副将孙富率领三万北卫军彻夜行军,奔赴狼牙山北面。 两个时辰前,收到宏光帝密旨的齐瑄在一小队北卫军的护送下出发,往南直奔京城。 “报告将军,未发现敌军埋伏。” 虽然斥候探路未发现埋伏,但穿过峡谷的时候,宋淮还是谨慎地将队伍分成两拨,他率队摆长蛇阵先行,孙副将率另一队在后。虽行军速度慢了些,但若遭遇埋伏,不会全部被堵死在峡谷当中。 行至峡谷出口,军队加快了速度,宋淮有些意外,狼牙部落没有在此设置埋伏,是赌北卫军不敢绕后,还是已经分不出兵力? 对战一月,北卫军折损近两万,狼牙部落驻军的伤亡只多不少,想来已近穷途末路。但即便兵力不足,此处位置险要,狼牙部落不可能放任不管。 北风穿谷而过,除了风声,听不见别的动静,越是如此,宋淮越是警惕,他下意识摸上胸口,隔着铠甲按住那个微微凸起的玉坠子,突然感觉脸上一凉。 宋淮猛地抬起头,一片轻薄的白恰好落在他的眼睫之上,触及体温,立刻化成湿凉。 竟然,下雪了! 宋淮心里咯噔一下,又摸了摸胸口那个玉坠子,吐出一口浊气,领兵冲出峡谷,加快速度往西北面前进。 夜色昏暗,雪越下越大,很快将军队疾行的马蹄与足印覆盖,亦将其余一切不寻常的动静模糊…… ———— 深秋,早已红透的枫叶漱漱而落,穿过枫林的这队人马却无暇细赏这艳艳秋色。 唐铮策马落后齐瑄半个马身,问道:“王爷,前方抵达宣州,可要稍作休息?” 齐瑄迟疑一瞬,道:“不进城,找个农家歇一晚。” 唐铮:“是。” 齐瑄等人不分昼夜的赶路,终于在十月初抵达宣州,再行两三日路就能抵达京城。 入夜,齐瑄等人在一处农庄落脚,收到了京中来信,宏光帝身体好转,已经能下床了,今日恢复了早朝,却精力不济,提前退朝。 宏光帝重阳节后病倒,原本只是一场风寒引起的发热,后来变成了肺疾,近日虽有所好转,但已经无力处理政务。 于是宏光帝一面急召齐瑄回京,一面启用承顺帝在位时的天子顾问、齐瑄的外祖父文渊侯崔澹,命之与吏部尚书东川侯霍耀文、兵部尚书韩国公杨知水一同协理政务。 朝政暂且稳住了,但人心却被搞糊涂了。 若说宏光帝要立宣王为太子,两个月前又赐婚让宣王娶宋小将军为男妻,若说不立宣王,如今又启用了宣王的外祖父。 更让人捉摸不透的是,宏光帝让刚满七岁的三皇子齐珩跟在三位大人身边,大有观摩如何理政的意思,莫不是要培养三皇子? 这让那些在岳家被诛之后就对文渊侯崔澹示好的大臣疑惑不已。 于是也有人去拜访了三皇子的舅舅、刑部尚书陆景回,可陆大人在宣王协领户部和刑部之时便对宣王多有赞誉,这会儿也是避重就轻,对诸位大人的明示暗示视而不见,让人探不到口风。 这些消息动向都是润玉收集整理送到齐瑄手中的。 有外祖父在,齐瑄倒不担心政务,却怕人心浮动,会让旁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父皇今年四十有二,有四个庶出的弟弟,除了三皇叔当年因结党营私被贬为庶民,二皇叔三十有二,五皇叔的才二十七,正当壮年。 不过,按大宁律,亲王虽享有封地,但必须留驻京城,再加上三个皇叔的母族并不显赫,因此,三位皇叔都没有实权。从目前润玉传来的消息来看,三位皇叔也还算安分。 若是不安分……恐怕首先就要派人伏击返京的齐瑄。 十月初三,齐瑄抵达京城,马不停蹄进宫面圣。 承明殿外,见到齐瑄的余有全欣喜地迎上来:“殿下快请,陛下这会儿正好醒了。” 宏光帝寝室门外,齐瑄接过小太监递来的湿帕子擦脸,掸去一身尘土才进了门。 宏光帝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此刻靠坐在床上,接过白朗手中的药碗。 “父皇!”齐瑄跪到床榻前请罪:“儿臣来迟,请父皇恕罪。” 宏光帝将汤药一饮而尽,像是呛到一般咳了起来,白朗连忙接过药碗,给宏光帝轻轻拍背。 宏光帝缓了一回儿,才看向齐瑄:“朕今儿个再问你一回,当真不要?” 齐瑄垂下头:“父皇,儿臣的答案不曾变过。” 宏光帝往后仰头,闭着眼喘了两声,“好……好……” 宏光十年十月,宏光帝因病休养,命宣王执政监国。 十月初十,散朝后,诸位大臣三三两两出宫,前往各官署当值。 陶青和几个同僚同路,便有人忍不住提到今日大朝,宣王和三皇子一起出现的事。 “你们说,”他指了指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众人皆摇头,道:不敢揣测圣意。 但事到如今,朝臣们多少也猜到了陛下的意思。 只是有些人想得浅,认为陛下把宣王从北疆召回来,不立太子却命他监国,又让宣王带着三皇子,无非是不喜宣王殿下,想趁机锻炼三皇子。所以先前下旨让宣王娶男妻也就解释得通了。 有些人想的深,想当年,陛下最宠爱的便是宣王的母妃,如今也启用了宣王的外祖父,监国的权利也放心交给了宣王,哪有半点不喜欢宣王的样子?应当是陛下的身子没有大碍,所以不急着立太子。 朝臣并不知道岳皇后给宏光帝下毒一事,所以持后一种观点的人居多,都认为宏光帝只是需要时日调理身子。 有人想得更深一些,觉得陛下让宣王娶宋小将军,又把宣王派去北疆,是想借此收回北疆的兵权。没想到陛下先病倒了,只能先把宣王召回来。日后宣王若是镇守北疆,那皇位定然会落到三皇子头上。这会儿陛下让宣王带着三皇子,自然是希望宣王与三皇子兄弟同心,将来莫要生出猜忌。 不管作何猜想,多多少少都猜到了宏光帝的几分意思。 陶青听见几位同僚议论,难得一针见血道:“不管什么意思,这会儿最高兴的,就数三皇子殿下了。” 众人相视一眼,但笑不语。 齐珩确实挺高兴的,母妃去世后,他每晚做噩梦,躲在被子里哭,不敢让外人知晓。 继后和大皇姐都待他很好,还把原先伺候母妃的兰月姐姐留在他身边,可她们都不是母妃。 他爱在母妃怀里哭鼻子,却不爱在她们面前哭。 父皇对他严厉了许多,时常考他功课,学业一重,他就没时间难过了,如今给母妃抄经的时候也不哭了。 后来父皇病了,又让他跟着崔大人、霍大人,观摩理政,许多事情他听得明白,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听几位大人商量出办法,才犹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大皇兄回来了,他确实高兴,也松了一口气,但他不能表露出来,因为父皇还病着。 这几日,大皇兄就住在出宫建府前住过的重华殿。齐珩向皇后娘娘请示过后,也搬去了大皇兄那。 若是没有早朝,齐珩会和大皇兄一起用早膳,然后去探望父皇。之后大皇兄要去御书房,接见觐见的大臣们,而他则回到重华殿,听先生讲课。 大皇兄代行政务,在御书房添了一张桌案,还给他也摆了一张小桌,让他写完功课可以去寻他。 今日大朝,齐珩也早早起了,和大皇兄一块上朝。这会儿下了朝,齐珩被大皇兄牵着,一块去探望父皇。 “大皇兄。”齐珩突然喊到。 “嗯?”齐瑄偏头看他。 齐珩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方尚书说,派去北狄游说的使臣已经劝降了几个部落,那仗是不是要打完了?” 齐瑄沉默一瞬:“但愿。” 他们走到了承明殿外的台阶前,齐珩踩上去,问:“那大皇兄是不是要和宋小将军成亲了?” 齐瑄顿住脚步,伸手捏了捏齐珩的脸,“谁告诉你的?” 齐珩揉揉脸,“大家都知道,父皇给你和小将军赐了婚,小将军以后就是大皇兄的王妃。” 齐瑄笑道:“是郎君,男子和男子成婚,称为郎君。” 齐珩其实不懂这些,拧了拧眉毛,问:“那……我能喊他皇嫂吗?” 齐瑄想了想,“你可以喊他兄长。” ———— 连着几场大雪,整个阎图山脉白雪皑皑,天气冷到滴水成冰,北卫军将士们连手中的兵器都握不稳。 万幸的是,他们已经占领了狼牙部落,暂时得以喘息。 宋骁征用了狼牙部落首领的宅子,正在写送往京城的军报。 杨晔从外头进来:“将军……” 宋骁看向他,杨晔苦着脸,摇了摇头。 宋骁握笔的手一抖,挺直的背差点支撑不住,他更了更喉,咬牙将军报写完递给杨晔。 狼牙部落三面环山,依山建城,易守难攻。 半个月前,宋淮、孙富率三万北卫军穿过峡谷,绕至狼牙山北面,约定于次日亥时从北面山地进攻狼牙城。 而宋骁这边,加上最新支援的北卫军共有七万人,前后夹击,终于攻破了狼牙城。 与此同时,乌洛兰部落的军队也逼到了城下。 宋骁与孙富汇合才知道,宋淮等人发动进攻前,发现了乌洛兰部落的援军,原是困于城中多日的狼牙部落驻军无力支持,早已向乌洛兰部落求援。 宋淮命孙富带领两万北卫军按原计划配合宋骁攻城,自己带领一万北卫军在小狼山山谷设伏,拖住乌洛兰部落的援军。 那场大雪下了两天,一万人在雪地里守了四个时辰,拖住了敌军援军,却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而宋淮,下落不明。 宋骁确定宋淮没有被俘虏,否则驻扎在狼牙山下的乌洛兰军定会趁机要挟。 一日没有找到宋淮的尸体,宋骁便坚信他还活着。 一定还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今天不想说话,想砍人…… 淮淮:我还没和瑄瑄成亲呢…… 明天(3.29)请个假,后天会更 第49章 梦魇 齐瑄收到了宋骁的军报。 北卫军已经占领了狼牙部落,将位于阎图山脉南段的狼牙山铁矿场,与山脉东南侧的小月草原都划入了大宁的版图。 此时北卫军驻兵狼牙山,与赶来支援狼牙部落的乌洛兰部落军队对峙。 齐瑄把军报拿给了宏光帝。宏光帝看过后,精神立刻好了许多,晚膳时还多用了一碗饭。 早在九月初,大宁就派出使者前往北狄,与几个部落建立联络,其中已经有四个部落表示愿意接受大宁的条件,有三个部落尚在犹豫中。 齐瑄安排使者接触的几个部落,都是上辈子宋骁灭了北狄王族后,主动投靠大宁的部落。这些部落在与使者接触时,一致选择隐瞒乌洛兰部落。 他们以奥淳篡位为借口,宣布独立,不再侍奉新王。另有三个较为强盛的部落也不服奥淳的统治,接连独立。 如今,北狄的联合政权只剩下以乌洛兰部落为首的十个部落,其中有四个是居于极北之地的小部落,因为难以生存,不得不依附于乌洛兰部落。 新王奥淳对这些叛变的部落咬牙切齿,但这些部落独立本就让他损失了一大半可以调动的兵力,大宁的军队又打到了狼牙山,他若是贸然对这些部落动武,极容易陷入四面楚歌、腹背受敌的境地。 所以,奥淳不仅拿这些部落毫无办法,还要反过来不断派人去游说这些部落的首领,说服他们与他一块对抗大宁。 已经与大宁有过接触的部落自然不会答应。其他独立部落中,有的早就厌倦了狄封在位时好战的做法,不愿意参战;有的则还在审时度势,大有“除非大宁的军队打到他们家门口,否则决不动武”的意思。 这种“明哲保身”的做法被奥淳痛斥短视与愚蠢,但又因为宋骁放出了休战的宣言,表示不会再继续进攻,所以并没有部落听信奥淳“唇亡齿寒”的理论,愿意主动出兵。 奥淳一时间进退两难,处境滑稽可笑,只能痛斥大宁狡猾。 另一方面,被大宁占领的五个部落的遗民都投靠了奥淳,希望他帮助他们夺回部落领地。 但这对奥淳来说,是一件不划算的买卖。以他如今的兵力,与大宁硬碰硬,收回那点领地,实在不划算。 如此一来,大宁与北狄的战事,终于告一段落。 了却心病的宏光帝这晚睡得特别安稳。 他登基十年,大体称得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除了北疆。 中原与北狄的战事始于前朝,是大宁历代帝王的心病。 宏光帝登基那年,北狄再次来犯,前前后后足足打了十年,让他寝食难安。 更可恨的是北狄狡诈无赖,几次求和皆是儿戏,让宏光帝彻底失了耐心。 但硬碰硬,用将士尸骨去堆砌和平,并非上上策。 齐瑄递上来的折子,主张分化北狄政权,宏光帝这些年并非没有想过,但这回才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得以实施。 如今终于见了成效。 分化独立的异族部落不足为惧,北疆边境终于可以迎来和平。 而大宁占领的马场和铁矿场也能够增强北卫军的实力,起到震慑北狄的作用。 大宁历代君主的心病终于在他手中了却,宏光帝终于长舒一口气,得以安眠。 但宿在重华殿的齐瑄却再次陷入了梦魇。 他再次梦见了小狼山,梦见了茫茫大雪,可与上辈子的梦境不同,雪地里没有厮杀的军队,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骑在马上的宋淮。 只有一串脚印,伴着猩红的血迹,在雪地里蜿蜒。齐瑄的心脏狠狠一紧,差点站不稳,跌在雪地里。 雪下得很大,脚印很快模糊起来,他踉跄着追上。 这条路太长了,齐瑄寻不到尽头,可他不能停下。 每次梦中,他都不曾停下,无论如何也要到他身边去,哪怕救不活他,也要同他道别,约定来生,再随他而去。 许是上苍垂怜,穿过一片雪林后,齐瑄看到了躺在雪地上的宋淮,他的战甲上全是刀口和血迹,胸前还插着一只利箭。 齐瑄扑过去跪到他身边,小心翼翼按住他胸前被利箭穿透的伤口,阻止鲜血涌流,更咽的声音不住地颤抖:“阿淮……” 阿淮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向他时亮起一丝光,还勾唇对他笑了笑:“你来接我吗?” 齐瑄更住喉,下意识摇头又顿住,抬手摸上他的脸,触感冰凉,都冻僵了…… 齐瑄跟着冻住了,呼吸,脉搏,心跳,血液,经脉,骨骼,全部冻住了。 窒息的痛楚扼住了他的命门。 但阿淮动了,他松开搁在胸口的手,搭上齐瑄覆在他脸上的手,齐瑄这才发现,阿淮挂在胸前的玉坠子从铠甲领子中掉了出来,方才一直被阿淮握在手中。 阿淮的脸贴着他的手蹭了蹭,“你来接我吧……”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声音低得听不清,“我想回家了……” “别睡!”齐瑄低头下头贴近他,用自己温热的唇去温暖他冻僵的脸,“别睡阿淮,我来接你,你别睡……” 齐瑄更咽哀求:“求你了,别睡……” 阿淮的眼睫费力地开合,低声呢喃着:“我不睡……我还没和你成亲呢……我不会睡的……” “对,别睡,我来接你,你千万别睡,好不好?”齐瑄哭着求他,可他还是闭上了眼睛。 冻住的心脏瞬间碎成齑粉,齐瑄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重华殿的卧榻上,慌忙掀开被子下床,却一下子跪到了地上。 阿淮出事了…… 可今日抵达的军报里并没有提及,宋骁只说他们胜了,没有提到阿淮。 为何不提?阿淮领兵绕至狼牙山是此战获胜的关键,宋骁大可以为他请功,为何不提? 九月十九他收到密旨返程回京,距今已有二十余天,阿淮一直没有给他传信,他先前以为只是耽搁了,可今日军报都到了,为何还没有来信? 肯定是出事了…… 他咬紧牙关,止住颤抖,撑着身子站起来,迈着踉跄的步子打开了房门。 他要去接阿淮。 阿淮还等着他……他、他不能乱,不能乱。 “王爷!”门外当值的小太监立刻迎上来,却见他绷着一张脸,双目赤红,神情可怖,顿时有些害怕。 齐瑄拽住小太监的手,“把长康和唐铮叫来。” “是、是……”小太监被他拽得生疼,挣扎着抽手,转身去喊人。 齐瑄更了更喉,转身回寝室换好衣服,拿上佩剑,长康和唐铮恰好走了进来。 唐铮见他神色有些不对,问:“王爷?” “备马,立刻启程去北疆。”齐瑄道。 唐铮:“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今日捷报传来,战局已定,为何还要去北疆? 齐瑄:“是我大意了,大将军在军报上说,他们打下狼牙部落就撞上了乌洛兰的援军,那宋淮很有可能在发动进攻前就遇上了他们!” 长康不知前情,看向唐铮。 唐铮皱着眉道:“可大将军分明是和小将军前后夹击打下狼牙——” 齐瑄:“没有,大将军在军报上没有提到宋淮。”他顿了顿,道:“宋淮也将近一月没有给我回信……定是遭遇不测。” 长康听明白了,自然也清楚自家主子为何这般慌张,小将军在主子眼里,比自个儿的命还重要! 唐铮却道:“王爷,这只是您的推测,不如先写信问问大将军?” “来不及!”齐瑄抬脚往外走,他怕晚一步,阿淮就睡过去了…… “王爷……”唐铮拦在齐瑄面前,劝道:“可您现在不宜离京。” 齐瑄顿住脚步,他怎会不知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国事,父皇还病着,他不能丢下这个摊子。 可是那个梦……那个梦将他魇住了。 “有外祖父在,”齐瑄推开唐铮往外走:“父皇的病情也有了好转……” 说着他却自己止住了脚步,太荒唐了,就因为一个梦…… “让属下去吧。”唐铮绕到齐瑄面前,“属下和九刃一块去,多带几个人,这就出发。”这次宋淮出征没有让九刃跟在身边。 不行,我得亲自去,齐瑄想这么说,却被唐铮打断:“王爷,先传信问问大将军,他不曾在军报中提及小将军,兴许恰是因为没有意外,没必要特意提起。” 齐瑄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会是这样吗? “若是真的……”唐镇顿了顿,他想说若是真的出事了,已经二十几天了,如今赶过去也未必来得及,可看着主子的神情,他说不出这样的话来,道:“若真有不测,属下也一定把小将军带回来。” 不论生死,都一定把他带回来。 齐瑄猛地看向他,咬牙道:“他必须活着!他一定活着!” 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祈求上苍。 “王爷说得对。”唐铮顺着齐瑄的话继续宽慰道:“小将军久经沙场,英勇不凡,定有吉星庇佑,能够化险为夷。” 齐瑄没有听进唐铮的话,他闭了闭眼睛,回忆方才梦里的场景,对唐铮道:“你现在出发,要快!去山上找,他可能……在小狼山上……” 唐铮立刻领命去了。 齐瑄缓了一口气,抬脚往外走,却眼前发昏,踉跄了一下。长康上前扶住他,担忧道:“王爷?” 齐瑄抓住长康的胳膊,吩咐道:“去承明殿。” 这会儿寅时未至,宏光帝还睡着,白朗来到龙床边,轻声唤道:“陛下……” “陛下……”他又唤了几声,才听到床帐内宏光帝应了一声,这才回禀道:“陛下,宣王求见。” 宏光帝朦胧地睡意退散些许,问:“这会儿?” 白朗道:“是,殿下瞧着……脸色很不好……” 宏光帝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原本有些不悦,但听白朗这么一说,便让他先传宣王进来。 宏光帝病了之后,只留了白朗和余有全近身伺候,龙床旁边搁着一张软塌,白朗几乎夜夜睡在那。 方才宣王求见,外头当值的小太监不敢擅作主张,就把白朗给喊了起来。 齐瑄进来的时候,白朗刚把宏光帝扶起来,宏光帝皱着眉,语气冷淡:“何事?” 齐瑄跪在宏光帝面前,叩首道:“儿臣想借龙隐卫的龙鹰一用。” 龙鹰是龙隐卫传信的飞鹰,速度比寻常信鸽快上数倍,从京城传信至北疆最多三日。 齐瑄等不及,一定要尽快确认宋淮的消息。 听着齐瑄的话,宏光帝面色越来越寒,最后斥道:“胡闹!你瞧瞧你如今的样子,简直就是失心疯!” 一而再再而三,那小子到底给他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齐瑄抬起头看向宏光帝,脸色竟比久病的宏光帝还要惨白,他红着眼眶,更咽道:“求父皇恩准。” 失心疯? 不,他是从黄泉地狱逃出来的鬼魅。 若是阿淮与上辈子一样战死沙场,那他重活一世又有何意义? ———— 白雪封山,小狼山中的一处山洞内,宋淮艰难地睁开眼睛,瞧见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那人欣喜地看着他:“小将军您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我没疯,我这不叫疯[微笑] 淮淮:没关系,我不嫌弃你[抱抱] 瑄瑄:你不许睡哦!骗人是小狗! 淮淮:我没睡,你快来接我吧~ 作者:我没虐,我这不叫虐[严肃] 第50章 雪山 “小将军您醒了!” 宋淮眨了眨眼,眼前模糊地光亮渐渐清晰,终于将面前人看清。他张了张唇,却哑得发不出声音。 一只陶碗递到嘴边,宋淮下意识吞咽,喝了两口温水,终于缓过了气,“刘参将……” “诶!”刘成应了一声,笑道:“总算把您给盼醒了!” 意识慢慢复苏,胸前的痛感让宋淮回忆起那被一箭穿胸的刹那,但此刻的感觉有些不一样,伤处传来酥酥麻麻的刺痛感,应是已经拔了箭,上过药了。 宋淮扫了一眼周遭,发现这是一个山洞,他躺在干草上,身上盖着兽皮。旁边点着一堆火,火上吊着一口铜锅,热气从锅盖边缘溢出。 宋淮大概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对刘成道:“多谢你了。” 刘成胡子拉碴,蓬头垢面,冲宋淮笑了笑,道:“要谢也要多谢我家郎君。” 他指了指地上那两身残破的铠甲,上头搁着一个小布兜,道:“多亏冯寄,一定要我把这个药包系腰上,这回终于派上了用场。” 宋淮牵唇笑了笑,“那多谢冯军医了。” 刘成神情带着一丝得意,道:“若没有他给的药,我还真不敢给小将军拔箭。但那会儿您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我想着,横竖一死,就大着胆子把箭给拔了!” 刘成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道:“您睡了这么久,好歹还有气,说明平日我给冯寄帮忙还是学到了两手。” 宋淮轻轻笑起来,却牵动了胸口的伤,疼得直抽气,越是喘,越是震动胸口的伤势。 刘成忙上前,将他的头扶起些,总算让他喘顺了气。 刘成皱眉道:“小将军忍着些,我这药包里只有止血治伤的药,没法止疼。” 宋淮重新躺回去,也注意到刘成另一只胳膊上缠着带血的布条。 刘成察觉他的视线,抬了抬胳膊:“我这小伤,都快好了。” 宋淮抿唇道:“你该先顾着自己——”突然心头一跳,问:“我睡了多久?” 刘成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苦着脸道:“快一个月了。” 他转头看向挂着一块兽皮却还透着光和寒风的洞口:“大雪封山,找不到路。” 他们避着风口缩在角落里,但还是能听见外头的风雪声,能感觉到肆虐的寒意。 宋淮的心一沉,想到了方才做的梦,一个很长的梦,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齐瑄又哭了,他求他别睡,千万不要睡…… 胸口抽痛起来,不是伤处,是心口。怎么办……他答应了齐瑄会平安回去,如今却食言了。 “你若是敢……敢……我立刻就随你去。” 齐瑄若是以为他遭遇不测…… 宋淮不敢想。 他撑着胳膊起身,刘成把他扶了起来,宋淮问他:“我们如今在小狼山?” 宋淮没记错的话,他带兵拖住乌洛兰部落的援军,一万人对上的有至少六万人。 他们守着敌军必经的山谷出口,可敌军一波一波涌上来,他们的防线还是被冲开,那时他身边剩余不足百人。 敌军中有将领认出了宋淮,想要生擒他。宋淮自然不能坐以待毙,领着这一百个人往小狼山上退,把敌军尽可能地引过去。 身边活着的将士越来越少,宋淮后背中箭,穿透前胸,失血过多,意识渐渐模糊,他趴在马背上,对身下并肩作战多年的老伙计惊云说:“跑,去没人的地方。” “我们当然得护着您啊!”刘成回忆到:“我和两个兄弟跟着您的马,其余人拦住追兵……” “后来他们还是追上来了,我们就商量着分开走,他们两个引开了追兵,我跟着您。幸亏您的马还认得我,没把我甩掉。” “雪下得太大了,我就先带您藏到了这里。这应该是个猎户歇脚的地方,东西还挺齐全。”刘成说着,蹲到了那口冒着热气的铜锅面前,将锅盖揭开,肉汤的香气霎时弥漫整个山洞。 宋淮讶异地看向刘成,刘成顿了顿,朝他单膝跪了下去,垂着头道:“小将军,末将……私自斩杀战马,甘愿受罚。” 宋淮呼吸一滞,闭上眼睛,咬牙道:“形势所迫,你没错……” 战马是随将士们出生入死的兄弟,大宁律严禁私自斩杀战马,可他们被困在这里一个月,只靠饮雪水是不可能撑得下去的。 刘成飞快抹了一把眼睛,起身蹲回小锅旁,拿起搁在一边的铜勺,搅着锅里肉汤,更咽着道:“飞廉跟了我四载,名字是冯寄取的……冯寄若是知道了,肯定要骂我。” “不会的……”宋淮满心酸涩,语气也十分虚弱:“冯军医肯定盼着你回去。” 就像齐瑄,肯定也盼着他回去。除非亲眼见到他尸体,否则齐瑄不会做傻事的…… “这段时日可有发现追兵?”宋淮问刘成。 刘成将肉汤盛进陶碗,端给宋淮,答:“没有,大雪封山,我们出不去,外头的人也进不来。” 但他们都知道,若是天气好了,追兵迟早会找到这——这个山洞极有可能就是狼牙部落的人打猎时落脚的地方。 宋淮捧着那碗肉汤,想到了老伙计惊云,顿时有些反胃。 “喝吧小将军。”刘成劝道,也捧起一碗肉汤,“您得快些好起来,咱们才能离开这里。往后只会越来越冷,咱们没有吃食,也没有御寒的衣物,不用追兵追来,就会先饿死冻死在这。” 宋淮将碗捧到了唇边,闭着眼喝了一口。 腥臊,苦涩。 可一碗肉汤下肚,宋淮明显感觉自己四肢回温,有了一些力气。 外面的天黑了,北风却没有停,寒意更甚。宋淮和刘成一人裹着一块兽皮,坐在火堆旁边取暖。 “这灰狼皮还挺暖和。”刘成故作轻松地搭话。 宋淮轻轻应了一声,“这一代狼群多。”小狼山、狼牙山,都是因此得名。 “小将军……”刘成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拨了拨燃烧着的枯枝,“这次要是平安回去,把我调去后方吧。” 宋淮讶异地看向他。 刘成丢下木棍,苦笑道:“总不能回回都这样,叫冯寄为我提心吊胆。” 宋淮心尖一颤,手攥紧了狼皮的边缘,指尖泛白。 兴许是在山里困了一个多月,宋淮先前又一直昏迷不醒,刘成这会儿特别有倾诉的**:“不知道旁人成家之后是什么样的,兴许有妻有妾,还能儿孙满堂,但我只有冯寄一个,冯寄也只有我一个。” 刘成顿了顿,道:“原本来参军,是想光宗耀祖,想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结果就因为我和冯寄在一块,家里人不认我……” 刘成轻笑一声,笑容却苦到极致:“冯寄家里也不认他……成亲后第一次回去探亲,他爹轮着扫帚把我俩赶出来。” 他的眼神变得冷漠,神情嘲讽:“寄回去的银子倒是收了,可外人问起,他们都说我和冯寄早就死在了北疆。” “……我和冯寄是在镇上的书院里认识的。”冷漠的眼神突然变得柔软,刘成回忆到:“那时我是寄宿在二叔家的乡下小子,冯寄是家里开医馆的小少爷……” “……怎么就和我混在一处了呢?”刘成叹道。 宋淮静静地听着。 刘成:“我脑子笨,十六七了没中秀才,没脸再赖在书院,又不甘心回家种地,便跑来参军。” 刘成突然仰起头,捂住了眼睛,“冯寄那小子,分明中了举,不去参加会试,也不继承医馆,偏偏跟着我来北疆……” 宋淮听到刘成话音更咽,偏过头,不去看他失态的模样。 刘成更了更喉,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之前那回,差点死在战场上,我当时真以为,这辈子就那样完了。可冯寄把我从尸堆里刨出来,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所以我醒了第一句话就问他,愿不愿意和我成亲。” “我们不曾互相表过心意,即便我觉得他心里有我,也怕他觉得为难,怕他不答应。可他说好,压根就没犹豫,就说好。” 宋淮想起了齐瑄,他一直毫不吝啬地对他表露心意。 他说:“我会排除万难走向你,你只需握紧我的手。” “我的心上人,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都只有你一个。” “我一日不见你,就难受的不行。” “只要你答应,吃穿住行我都乐意伺候你,伺候一辈子。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乐意伺候你。” “你就是我追寻的信仰。” “我想每日都能拥你入眠,与你一同等朝阳升起,一同看暮色斜阳,每日,每日,都有你在身旁,直到我再也抱不紧你,再与你约定来生。” “千万!千万不能有事!你若是敢……敢……我立刻就随你去。” 宋淮别过脸,双眸紧闭,藏住泛红的眼眶。 刘成已经忍不住了,一个三大五粗胡子拉碴的汉子涕泗横流,语无伦次:“我得一辈子待他好!他跟着我来北疆十五年,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成亲十年,我三十好几的大老爷们,总让他提心吊胆。每回出兵,他都一遍遍给我检查那个药包,千叮咛万嘱咐……” 刘成泣不成声:“我得一辈子——不,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待他好!就算他下辈子不和我在一块,我也要守着他,护着他……” 他将脸埋在掌中,呜咽不止。 宋淮咬紧了牙关,抹去眼角的水渍,不哭,没什么好哭的,他会平安回去,回齐瑄身边,和他成亲。 …… 火堆即将燃尽,宋淮又添了几根枯枝,身边的呜咽声已经止住了,山洞里只余下北风扫入时的呼啸声,以及枯枝燃烧发出的“哔啵”声。 刘成屈着膝,手搁在膝上,脸还埋在其中,突然道:“小将军,您和宣王……挺好吧?” “嗯。” 刘成抬起头,盯着火苗:“我虽然脑子笨,但看人还是准的。” “您虽然不爱笑,不爱说话,但心肠是热的,待我们底下的人也好。可说句不好听的话,宣王看着温和有礼,平易近人,但心是冷的,也可能他们皇家人就是这样……反正我觉着,他不好相与。” 宋淮皱起眉,不自知地压下了唇角,神情不悦。 刘成却看向他:“可我几次碰见他,他都跟您在一块,他的眼睛只要一看向您,就活了!一开始我还觉得挺稀奇的,冯寄骂我呆,说您和他本来就有婚约,他待您自然是不一样的。” 刘成说着,嘿嘿傻笑了两声。宋淮不自觉压下的唇角也往上翘了翘。 “小将军——”刘成收了笑,语气也沉下来:“咱们一定要活着回去。” “会的。”宋淮紧了紧身上的狼皮,低声道,“一定会平安回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淮淮:我一定会回来的——等等,这台词不符合我人设。 作者:没事,受了这么大罪,允许你皮一下。 淮淮:哦……能不能换个补偿?我想要瑄瑄亲我一下[噘嘴] 瑄瑄:我来了我来了![一掌拍飞作者,对着淮淮吧唧一口] 瑄瑄&淮淮:mua~~~ 贴墙上抠不下来的作者:………… 坐小板凳看戏的刘成:[津津有味] 站在刘成身后的冯寄:[一巴掌拍他后脑勺] 脸变形的作者艰难求助: 专栏求包养~ 完结小甜饼求打捞:老攻超黑我超甜《闭上你的乌鸦嘴》 新坑求收:第一名竟然想gay我?《我搞定了第一名[快穿]》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道长秃驴和师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道长秃驴和师太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惊云 哭诉了一番的刘成枕着干草睡得很沉,宋淮还能听见他的呼噜声。 可宋淮睡不着,自后背贯穿前胸的伤处疼得厉害,腰上和腿上还有几处正在自行愈合的刀口,痒得很。 燃烧的火堆因无人添柴,火光逐渐暗淡,宋淮平躺着,看着山洞顶部石块的纹理,直至火光彻底熄灭,整个山洞一片漆黑。 醒来之前做的那个梦再次浮现在宋淮的脑海中,抛开那些光怪陆离的片段,他回想起梦醒之前,齐瑄在雪地里找到了他,哭着哀求他别睡,说他会来接他。 接着他就醒了,不仅醒了,到如今也睡不着。 宋淮内心苦笑,突然一怔,抬手摸向脖根,揪着颈绳将那个玉坠子拉出来。 它还在。 宋淮握紧了玉坠子,又举到唇边亲了亲,重新握紧在手中,没丢就好,没丢就好…… ———— “小将军,醒醒。” 宋淮被刘成喊醒,发现洞口已经重新透进光亮。 刘成将他扶起来,宋淮手撑在干草上,察觉一块硬物,摊开手一看,原来是他后半夜握着玉坠子睡着了,竟然还把颈绳给扯断了。 刘成看宋淮盯着手中的玉兔坠子露出温和的笑意,有一瞬讶异。 宋淮把断了的颈绳打结续起,将玉坠子重新戴好,朝他看过去,刘成才问:“小将军可好些了?” “好多了。”宋淮道,发现刘成已经在山洞里点起了火堆,架着小铜锅煮东西。 “那就好。”刘成稍稍放下心,转身蹲回铜锅边,揭开盖子,宋淮看到里面煮着化了一半的雪水。 刘成把盖子重新盖上,道:“马肉昨日吃完了,您先喝点温水将就将就。外头的雪已经停了,我出去一趟,找些吃的,顺便找找路。” 宋淮皱起眉头,没想到昨日的肉汤竟然是最后一顿口粮,对刘成道:“我与你同去——咳咳……”话还没说完,宋淮就捂着胸口咳起来。 刘成忙劝道:“别!您的伤还没好,我一个人去就成。前段时日我也出去过,就是没敢走远。”毕竟不放心放小将军一个人在山洞里躺着。 “但咱们现在躲的这个地方挺高的,山下的雪应该早就停了,就我们这处,断断续续下了快一个月,昏天暗地的,我连日子都记不准了。”刘成道。 宋淮知道自己跟去也是累赘,便叮嘱他:“你小心些……若是找到路,你先回去。” “这怎么行啊?”刘成不赞同,“我肯定得回来,带您一块走。” 宋淮笑道:“你一个人回来,我反倒拖累你,不如回去喊人,再来接我。” 刘成还是不赞同:“怎么也不能把您一个人丢在这,这里没吃没穿,您身上还有伤,这山里还有狼!” 宋淮一噎,他如今的确行动不便,难以自保,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叮嘱刘成:“那你一会儿出去更要小心些。” “我晓得!”刘成牵起一点唇角,又压了下去,担忧道:“就是不知道待会能不能抓到一两只活物……原先压根没料到会困这么久,还以为杀了飞廉就够顶一阵。”说着话音低落下去。 宋淮一愣,诧异地看向他。 刘成瞧见宋淮的表情,突然想到关键,一拍大腿道:“嘿!您该不会以为我把您的马也杀了吧?” 宋淮抿唇,他原先的确以为,刘成把两人的马都杀了。 刘成:“您的马那么机敏,我哪敢动它!” “那惊云它……?” “跑了!”刘成道:“但我寻思着,它应该是找路报信去了!这会儿雪也停了,说不定它很快就能带人找到这!” 他是真心觉得小将军那马更有灵性,才下不去手。 宋淮心里松了一口气,却不好在刘成面前表露,苦笑道:“那就全指望它了。” ———— 宏光帝痛斥齐瑄失心疯之后,还是把龙鹰借给了他。 原本轮休的余有全匆忙赶到的时候,齐瑄已经走了,只有宏光帝絮絮叨叨地骂着他。 余有全实在不放心,传太医前来给宏光帝诊脉。 余有全跟着宏光帝身边二十几年,从东宫一路到承明殿,最明白宏光帝的脾气和秉性。 父子情分这种东西,是陛下在病了之后才在意起来的。 在这之前,陛下待妃嫔子嗣都不曾真正上过心,甚至对于宋大将军,也只是求而不得的执念居多。 陛下心里装着家国天下,却偏偏装不下身边人。 如今想和宣王殿下再续父子情分,怕是不大可能。 宣王殿下的心肠,也许比陛下当初,还要冷,殿下连江山社稷都不放在眼中,唯一在乎的,就只有那一个人。 为这一个人,父子俩恐怕还有得吵。 太医道陛下身体无碍,且正在慢慢好转,只开了一剂安神药。 余有全放下心,服侍宏光帝喝药。宏光帝稍微顺了点气,再次睡下。 将信送出的齐瑄生生熬到天明,眼中的血丝和眼下的乌青把前来寻他一块用早膳的齐珩吓了一跳。 “大皇兄……”齐珩心里担忧多过害怕,走上前握住齐瑄冰凉的手,犹豫着如何宽慰他,却被急匆匆闯进来的长康打断。 长康:“殿下!北狄大王子上吊自尽了!” 尸体是一同被圈禁在宗府禁地的狄远和图烈发现的。狄川把床布拧成长条,将自己吊在了房梁上。 齐瑄到的时候,狄远已经把狄川的尸身解下,放在床榻上。他守在狄川床边,不许禁卫军靠近,看见齐瑄进来,立刻朝他扑过去,却被禁卫军拦住。 “是你!是你们杀了他!”长时间的圈禁磨掉了狄远的骄傲与自信,狄川的死更激发了他内心的恐惧,他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恨意,恨不得把齐瑄生吞活剥。 齐瑄冷眼看着他,道:“你们的父王死了,死在你外祖父手里。” 狄远一怔,继而又挣扎起来,斥道:“你胡说!” 一旁的图烈讶异不已,他们被圈禁在宫中的他们,许久不曾听过北狄的消息。 “但是,你的外祖父没能顺利登基。”齐瑄奚落道:“因为,许多部落宣布独立自治,你们的联合政权瓦解了。” 图烈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而狄远僵在那里,忘了挣扎。 战报这种喜讯能够很快在宫里传开,应是有人传到狄川耳中,不愿苟活的他自裁了。 就冲这一点,齐瑄高看他一眼,愿厚葬之。 但狄远,齐瑄嗤之以鼻,警告他:“你若是安分些,留你一命也罢,若是要闹,本王就送你与你的父王兄长团聚。” 狄远慌忙避开齐瑄的视线,跌坐在地。 ———— 数日后的狼牙山,宋骁收到了龙隐卫龙鹰的传信,先送到北疆,再辗转至狼牙山,才到了他手中。 齐瑄在信里质问他,宋淮是不是出事了?为何迟迟没有给他回信? 原本是怕齐瑄在京城白操心,所以才没有在军报中提起宋淮失踪一事,宋骁不知道齐瑄是如何猜到,更不清楚他怎么会知道要派人去小狼山上找。 但凑巧的是,他派出去的人发现山下的乌洛兰军时常派人往小狼山上去,而他们跟了一段之后,在山路上陆续发现被大雪掩埋的北卫军尸体。 也就是说,当初的确有一拨人,被乌洛兰军追着往山上去了。如今乌洛兰军还在追踪他们,那么宋淮极有可能就在其中! 大雪覆盖了太多痕迹,找了近一个月,终于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宋骁暂且愿意相信,齐瑄那小子远在京城却能察觉阿淮遇险,还能点中关键,是因为和阿淮心有灵犀。 宋骁盼着能借这点心有灵犀,快些找到阿淮。暂且……不计较齐瑄在信中咄咄逼人的态度。 宋骁点上两百亲卫,准备亲自去找宋淮。得知宋淮失踪后从梁州赶来宋淇闹着要一块去,被宋骁严词拒绝。 宋骁:“别挡路!你给我老实待着,把狼牙守住!” 守在狼牙山下的乌洛兰军大约有四万人,虽不足为惧,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放松警惕。宋骁叮嘱杨晔和宋淇决不能轻敌。 宋淇知道堂叔不会改主意,瘪瘪嘴让开了路。 “大将军!” 宋骁不耐烦地转过头,就见冯寄背着一个包袱,骑着马跟上来。 冯寄:“大将军,我跟您去吧,我带着伤药,以防万一。” 冯寄是军营里头医术拔尖的军医,当年宋骁给他和刘成证过婚——刘成编在宋淮那队,这次也没回来。 宋骁觉得冯寄确实大有用处,便嘱咐他跟紧队伍,即刻启程。一队人马避开乌洛兰军的视线,上了小狼山。 他们带着几条军犬,往雪山上搜寻。雪虽然停了,但积雪太厚,有些地方甚至可以没过马膝。军犬似乎也闻不准味儿,领着他们差点在山腰的雪林里迷路。 两百人在雪林里一点点摸索,根据军犬的指引挖出一具具深埋雪地的、被冻僵的尸体。 军犬一冲着某处叫唤,宋骁就心尖一颤,生怕……这一个挖出来的就是宋淮。 冯寄差不多是一样的心情,死死抿着唇,直到嘴唇泛白,毫无血色。 穿过雪林,已经过了大半日,宋骁吩咐众人修整片刻。 他摘下挂在马鞍上的水囊,却发现根本拔不出木塞,再一看水囊鼓鼓的,才意识到里头的水怕是早就结成了冰。 与众人一样,抓了一把地上的白雪含进嘴里,宋骁倚着马,咬了两口干粮,接下来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找…… “汪!汪汪!” 一阵急促的犬吠声传来,放出去探路的军犬跑了回来,示意前方有发现。 宋骁立刻领人赶过去,发现是一处发生了雪崩的陡坡,下面被雪埋着的,是宋淮的马!大概是行至此处,不知底下雪层松软,滑了下去。 宋骁既欣喜又心慌,急切地在身上绑上绳子,落到下方。 惊云被深埋在雪中,只剩下马脖子还露在外面,早已冻得奄奄一息,看见宋骁那一刻却眸光乍亮,虚弱地嘶鸣了两声。 “惊云……”宋骁摸了摸它的眼睛,颤着声问:“……他在哪?” 惊云扬了扬脖子,冲他眨着眼睛。 十几个士兵绑着绳子,接二连三落下,军犬也被抱了下来,在附近搜寻,其余的人则动手清理惊云四周的雪。 “报告大将军,没有发现。”领着军犬搜寻的士兵向宋骁汇报。 宋淮不在这,他没有和惊云在一块,没有一起坠下来…… 惊云已经被挖了出来,但压根站不起来。 宋骁蹲在他身边,摸了摸它起伏平缓的马脖子,更咽问:“他还活着对不对?他肯定还活着……” 像是听懂了一般,惊云又冲他眨了眨眼睛。 士兵用绳子把惊云绑好,合力拉了上去。 出发前预计要在山上待两天,他们带着粮草和宿营的用具,从里面找出绒毯裹在惊云身上。 冯寄从包袱里取出一包干草状的药,喂给惊云。战马生病的时候,兽医也常给它们吃这个。惊云嗅了嗅,张开嘴吃了下去。 宋骁让人点了一堆火,化了一锅雪水喂给惊云,又给它喂了草料。 约莫过了两刻钟,惊云终于颤颤巍巍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山上跑去。 宋骁差点喜极而泣,立刻率人跟上。 ———— 刘成在山里折腾了半日,总算猎到一只肥壮的雪兔,又借着日光辨了辨方向,估摸着下山应该是走东南边,这才拎着那只半死的雪兔往回走。 慢慢接近目的地,刘成远远朝山洞看了一眼,瞬间吓破了胆—— 一群狼聚在山洞外,打头的是三只雪狼,身后跟着至少七八只灰狼。 小将军捂着胸口站在洞外,与狼群对峙。 刘成还未来得及有动作,就见那三只雪狼朝小将军扑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淮淮:我失眠了,因为瑄瑄总在梦里求我别睡。 瑄瑄:我失眠了,我怕梦见淮淮在我梦里睡着。 作者:我……我觉得不虐!你们要对我温柔点~╭(╯^╰)╮ 今天手动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南乔12瓶 既见公子云胡不喜8瓶; 非常感谢~mua~~~ 第52章 狼群 “小将军!” 眼见三只雪狼朝宋淮扑了过去,刘成惊惧高呼,踉跄着朝宋淮跑过去。 可是,预想中血腥可怖的场面并未发生。 三只雪狼把宋淮扑倒在地后,争先恐后地闻他,舔他。 刘成:“…………” 宋淮倒下时背部撞地,震到了伤处,疼得两眼发黑,捂着胸口喘不上气来。 领头那只雪狼似乎嗅到了血腥味,冲另外两只雪狼低吼了一声,两只雪狼闻声立刻停止动作,退开少许。 头狼在宋淮胸前嗅了嗅,转头呜咽着拱了拱宋淮的脖子。 “小将军……”刘成发现眼前并非饿狼食人的场面,大着胆子上前,靠近宋淮。 头狼冲刘成龇牙,吓得刘成一哆嗦,僵在原地,直到宋淮朝他伸出手,头狼仿佛知道了两人是同伴一般,让开了路。 刘成抓住宋淮的手,扶他坐起来。宋淮喘了两口气,看向面前的狼群,试探着伸出手,头狼立刻低头在他手心蹭了蹭。 宋淮放松下来,叹道:“果真是你们……” 刘成从惊讶中回过神,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去年冬天,他们和北狄休战,在小狼山附近驻扎,听说,小将军从山上捡了一窝狼崽子。 刘成:“它们,就是去年那窝狼崽子?” “应该是。”宋淮摸了摸头狼的额头,“这里有一撮灰毛。” 宋淮去年在小狼山上遇见一窝半大的狼崽子,眼看就要冻死在雪地里,母狼却不见踪影,一时不忍,把它们抱了回去。 三只雪狼幼崽,毛色还有些灰黄,也就洗了个澡,喂了顿肉糜的功夫,宋淮连名字都没给它们起好,宋骁就得知了此事,把宋淮臭骂了一通。 是宋淮考虑不周。母狼若是循着幼崽的气味找来,可能会带领狼群袭营。就算母狼已遭遇不测,狼崽也不像马一般容易驯化,就算养在营地里,熟悉了环境,记住了气味,最后还是会跑回山里去。 况且他们本就不会在小狼山久驻,难道还把这三只狼带回北疆去?万一被敌军发现加以利用,极易暴露营地的位置。 宋淮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若是把它们留在窝里,兴许母狼很快就回来了…… 于是他把它们送回小狼山上,用棉被给它们布置了一个窝,留下了一些碎肉。 宋淮也担心它们活不了,但谨记父亲的话,不敢冒险去看它们。没想到,它们不仅活下来了,如今瞧着,身后的势力还不小。 更没想到,它们竟然还记得他。 头狼蹭着宋淮的手心,另外两只雪狼不敢抢它的位置,一个拱着宋淮的另一只手,一个埋头蹭他的腰。 宋淮勾起唇角,在三只雪狼的头顶分别摸了摸,额间有一点灰毛的应该是老大,左前肢有些黄毛的那只先认作老二,剩下那只浑身雪白的便当作老三。 宋淮撑着身子站起来,三只雪狼还仰头看着他。 吓出一身冷汗的刘成站在宋淮身后,终于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又突然双目一瞪,喊道:“兔子!” 宋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只灰狼正在啃咬地上的兔子。 刘成急道:“哎我方才一着急,把它给扔地上了……” 刘成倒是想上去狼口夺食,但是狼数众多,他没胜算啊! 宋淮见兔子进了狼嘴,也束手无策。 这时,宋淮脚边的老大冲那只灰狼嘶吼了一声,灰狼动作一顿,叼起兔子,乖乖送到了老大跟前。 老大将那只血糊糊的兔子往宋淮脚边推了推,抬头眼巴巴看向他。 宋淮一愣,继而会心一笑,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 讶异过后,刘成叹道:“从前只听他们说狼挺聪明,这回倒是见识了。”不仅聪明,还知恩图报。 宋淮也从未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事。 早晨刘成出去之后,他无事可做,披着狼皮起身,去外头透气。 出去之前,他还用匕首刮了胡子,洗了把脸。身上带血的衣服闷了一个月,气味十分难闻,但眼下不是能讲究的时候,他只能忍着。 外头确实放晴了,可北风依旧冷得彻骨,日头不烈,却把积雪照得格外刺眼,宋淮只能把视线从积雪上移开,投向不远处的松林,想到山洞里的枯柴所剩不多,宋淮踱步往松林去。 因不熟悉周遭环境,宋淮不敢走远,在松林边缘捡了几截被风雪摧折的松枝,折回了山洞。 就这么来回走了一躺,宋淮竟有些喘,连伤口都疼起来,身上倒是热了许多,没有先前那般冷了。 看来就算刘成今日找到了路,他也没有力气走下山。 宋淮决定歇一歇,躺回了干草堆上,渐渐睡了过去。 他没睡多久就饿醒了,恰好听到外头有动静,还以为是刘成回来了,起身走到洞外,谁知洞口竟围着一群狼。 第一眼宋淮自然没有认出它们,而是绷紧了心神,想着如何自保。他只有一把匕首藏在靴子里,长.枪在山洞里面,回头拿也来不及了……没想到,躲过敌军追击,今日却要葬身狼腹。 其实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三只雪狼朝他扑了过来。宋淮思绪刹那空白,接着想到了齐瑄。 他会难过的…… 可预想中的啃咬并没有降临,他因为撞到伤处而疼得脱力的时候,那三只狼竟然伸出湿热腥臭的舌头舔他。 如今,还把食物推到了他面前。 当初父亲告诉他心软无用,只会惹来麻烦,加上以往确实有狼群袭营的前车之鉴,宋淮自然相信父亲,认下了自己的错。 可如今,竟然峰回路转,不仅平了他当初那点遗憾与歉疚,还让他有一丝丝得意——父亲和前人的经验,未必都会应验。 至少他是幸运的——这是否意味着,他这回也能逢凶化吉? 三只雪狼跟着宋淮进了山洞,嫌弃地撕咬了一阵干草堆上的狼皮,被宋淮拽着抢过去才罢休,安静地窝到他脚边。 刘成坐得离宋淮远远的,对那只血兔子一筹莫展。原本那兔子还没死透,打算拿回来放血拔毛烤一烤,但这会儿毛发与血肉被啃得一塌糊涂,还不如喂狼吃呢。 宋淮见状,站起身道:“我们再出去一趟找找看吧。” “没事,”刘成掏出匕首,“我先片几块干净肉下来,煮个肉汤垫垫肚子,待会儿我再出去一趟。” 宋淮没有异议,端着小铜锅去外头装雪。 三只雪狼寸步不离跟着他,宋淮挖雪的时候,它们也跟着刨,毫无章法,溅了宋淮一身雪,让宋淮好生无奈。 山洞里有一小罐盐,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作料,但对他们如今的境况来说,也等同至宝。 兔肉汤煮好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几声狼嚎,宋淮身边的老大站起身应了一声。 接着,宋淮和刘成就看到原先那几只灰狼叼着兔子、山鸡,还拖着一只小鹿,进了山洞。 宋淮和刘成瞠目结舌,继而相视一笑。 宋淮摸了摸老大额前的灰毛,真心实意道:“多谢你。” 接下来几日,有狼群的喂养,宋淮和刘成不再缺食物。不巧的是,山上又开始下雪,原本打算去探路的两人又被困在了山洞。 天越来越冷,估摸应该已经到了十月中下旬,往后只会更冷,宋淮和刘成愈感不妙,若是继续被困在这里,兴许要开春之后才能下山。 那个时候就太晚了。 对念着他们、等着他们的人来说,太晚了。 ———— 远在京城的齐瑄,在梦到宋淮出事的第三日,仍不曾睡过安稳觉,即便累极了小睡,不足一个时辰定会惊醒。宏光帝的气色越来越好,他反而快病倒了。 宏光帝见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接过了国政,恩准齐瑄去北疆。 齐瑄二话不说就带着随身侍卫纵马出了城,连行装都是长康打点好才派人追着去。 ———— 小狼山上,趁着这日雪停,刘成和宋淮系上狼皮,带上那口小铜锅,动身下山。 三只雪狼似乎意识到他要走,在宋淮收拾东西的时候,老大咬住了他身上的狼皮。 “对不住。”宋淮蹲下,摸了摸它们的头,“我得离开这里。” 这是你们的家,不是我的。 我的故乡在京城,在那里,有个人盼着我回去,和他成家。 老大前肢曲在地上,撒娇似的咬着狼皮呜咽,仿佛看穿宋淮的无动于衷,松开口,走出了山洞。老二和老三跟了出去。 宋淮当它们赌气走了,还有些惆怅,却没想到它们在洞外等着他和刘成,给他们送行。 和刘成穿过东南面的林子往下走,宋淮看着跟在身边的狼群,感慨万千,他不过是保过它们一时温饱而已。 刘成调笑道:“托小将军的福,回去我也能和人吹嘘,我曾经和一群狼同吃同睡。” 宋淮勾起唇角,轻轻笑了笑。 走了一段,刘成见宋淮呼吸有些沉,关切道:“小将军,可要在此处歇一歇?” 宋淮摇头:“趁天好,多赶些路。” 刘成同样归心似箭,没有再劝他,只是看着前路皱起了眉,“雪地里到处都瞧着一样。”说着又抬头观察日头和松枝,“可不能辨错了方向。” 白雪覆盖的地方几乎到处都一模一样,一有不慎,就走偏了方向还不自知,如今只有太阳和树枝能勉强作为参照,还未必准确。 宋淮和刘成停下辨方向的时候,跟在身侧的老大没有停下,走到了他们前方。 “嗷呜……”老大回身对宋淮低鸣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又扭头看向宋淮。 刘成讶异拧眉,转头看向宋淮:“小将军,它们是在给我们带路?” 刘成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狼群带路的方向恰好就是他刚刚辨正的方向。 “嗯。”宋淮抬脚跟上,“它应该知道到我们要下山。” 刘成也跟上他,还是有些犹豫:“可它们怎知道咱们要往哪边去?” 下山是没错,但是下到山的南面还是北面,有着极大的差别的。他们要往东南的山谷去,才能到狼牙山附近。 宋淮顿足一瞬,又抬头确认了一遍方向,“我们一直在往东南面走,它兴许识得这条路。” 这是一个没什么说服力的推测。但目前这个方向没走错。 于是刘成道:“嗨!跟着走呗!咱一边留意着方向,总不会错。” 宋淮点头,两人便跟着狼群又走了一段。 正要越过一处雪丘的时候,老大突然停了下来,狼群警惕地围上前,对着雪丘顶上龇牙,发出低沉慑人的低吼声。 有人! 宋淮听见了马鸣声,还有大批人马踏雪而来的声音。 刘成同样听到了声音,几乎同时与宋淮扭头观察两侧是否有藏身之处。 马鸣越来越近,老大率领狼群长嗷示警,但来不及了—— 宋淮看清了翻过雪丘的马,是惊云! 惊云身后,是父亲和北卫军! “大将军!”刘成先惊呼出声,欣喜万分地跑上前,又突然顿住了步子,话音打颤:“冯、冯寄!” 看见父亲那一刻,宋淮眼眶一热,视线顿时模糊,脚却自发地朝前走去。见他走上前,警惕的狼群才让开了路。 宋骁翻身下马,跑上前抱住了宋淮:“混账!不孝子!”分明骂着人,声音却更咽发颤。 宋淮同样抱住了他,喃喃道:“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淮淮:爸爸来接我回家了,瑄瑄呢? 瑄瑄:在路上!你等着! 淮淮:!!! 最近这几章都比预计多一点字数,挪到下章又感觉没必要 这章就不刻意留悬念啦~ 努力码肥章的我不值得夸奖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呐,你听到风的声音吗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相聚 刘成跑到冯寄跟前,看着冯寄冷着脸,踟蹰胆怯起来,不敢拥抱这个日思夜想的人。 冯寄闭上眼,朝他伸出手,刘成连忙扶住他的胳膊,冯寄紧紧抓着他,咬牙隐忍着情绪,再睁开眼,双眸泛红。 刘成霎时间手足无措,嘴巴开合着,舌头却好像打了结,说不出一句话,慌忙上前一步,将冯寄抱进怀中。 随行的北卫军都有些动容,没有像往常一样打趣二人,有几个还跟着红了眼眶。 宋骁骂了宋淮两句就松开了他,见他脸色苍白,冷峻严肃的脸上透出关切,上下打量着他:“伤哪了?” 宋淮眼眶还有些红,指了指胸口,下意识撒谎:“快好了。” 那边回过神的刘成立刻出卖了宋淮,将他的伤势抖了出来,没为自己邀功,也没有夸大——宋淮中箭昏迷了二十几天,差点醒不过来。 冯寄上前给宋淮把脉,眉头越皱越紧,提议快些返程。 宋骁脸色一沉,破天荒和蔼可亲地牵住了宋淮的手,把惊诧的宋淮牵到自己的马跟前。 惊云还十分虚弱,驼不动宋淮。好在队伍里有备用的马,但宋骁担心它们不够稳重,让宋淮受颠簸,便叫宋淮骑他的马。 宋淮最后摸了一把三只雪狼的脑袋,与它们道别。狼群还在队伍后头跟了一段,直到他们抵达山谷才止步,老大长嗷一声,像是在对宋淮道珍重。 一群人忧心忡忡又满心期待的上山,总算没白费功夫,找到了小将军,还带着一些兄弟的骸骨,在深夜回了狼牙城。 营地里的北卫军都惊动了,一面替小将军感到高兴,一面为丧生的战友悲戚。 宋淮被宋骁押回了房,由冯寄查看伤势。 冯寄解开宋淮胸前简陋的包扎,宋骁这才看清他胸前的伤口,创口不大,接近愈合,但有些发炎。 表面创口是小,内脏损伤是大。冯寄说,这个位置,左移半寸就能穿透心脏。 而他给刘成准备的药包里,只有止血治伤的外用药和几颗续命的参丸。宋淮的伤没有得到妥当的救治,是硬生生熬着自愈,又因为体内炎症未除,伤口迟迟好不了。 若非宋淮年轻体健,意志顽强,未必熬得过来。 宋骁虎着脸,勒令宋淮不许下床,好好养伤,心里却头一次生出悔意,后悔让宋淮习武,后悔带他上战场,后悔定下那种战术,让宋淮犯险…… 可重来一回,他会变吗? 不会,宋家的儿郎,从来没有退缩的余地。就像宋淮,明知敌不过乌洛兰援军,还是会拼尽全力拦住他们,为身后的同袍争取时间。 这就是他的儿子,是他的骄傲。 只是,宋骁还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夫人宋淮遇险一事…… ———— 十月下旬,齐瑄在赶往北疆的路上收到了龙鹰送来的回信。 是宋淮的亲笔信,说他被大雪困在小狼山上,在山洞里躲了几天,如今已经平安回到大营。末尾,许是为了安抚他,宋淮还写了一句“想你了”,并在落款处盖了那枚玉兔印章。 但宋淮的回信并没有让齐瑄放下悬着的心,因为他压根不信宋淮轻描淡写的说辞,更不敢想象他这一个月的遭遇,不敢作任何猜想—— 没有亲眼见到他完好无损,他就一刻不得安稳。 几日后,比齐瑄早几日抵达狼牙山的唐铮也给齐瑄回了信。 唐铮说,他们抵达时,宋大将军已经根据齐瑄的提示在小狼山上找到了小将军,小将军胸部中了一箭,伤情有些严重,宋大将军派人护送宋淮回北疆休养。 唐铮本来提议护送宋淮回京城,但军医不建议宋淮长途奔波,宋大将军让宋淮床上歇了好几日,才允许他动身,在军医的陪同下回北州。 齐瑄没有回信,而是撑着一口气,在第二天下午赶到北州。 宋淮在唐铮和北卫军的护送下,比齐瑄早半刻钟回到了北州。 超影眼泪汪汪的将他迎进门,一阵嘘寒问暖,把宋淮叨叨得头疼,忙称肚饿,喊超影去给自己准备吃食。 “哎!小的糊涂了,这就去!”超影猛拍脑门告罪,跑出去之前还不忘告诉宋淮净室里给他备好了热水。 宋淮正准备洗漱一番去床上躺着,就见超影又跑了回来。 超影撞开了房门,指着门外,因惊诧而舌头打结,“王、王、王……” 宋淮还当他在学狗叫,转过身却看见了门外大步而来的齐瑄,怔愣着眨了眨眼,鼻头一酸,脚步急切地迎上前去。 齐瑄在宋淮跟前驻足,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又急又重,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他缓了两口气,伸手抚上宋淮的脸,似乎还有些不确定,喃喃道:“是真的……还活着……” 宋淮觉得心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比一箭穿胸的时候还要疼,鼻腔中翻涌的酸意冲上眼眶,眼眶霎时泛红。 他握住齐瑄的手腕,手叠上他的手背,脸颊贴紧他的手心,忍住泪意,痴痴地看着他:“是真的……” 齐瑄眨了眨沉重的眼皮,抓住宋淮的手腕,往前一步,靠在宋淮肩头。 宋淮刚要抱住他,齐瑄竟脱力压在了他身上。 “齐瑄!”宋淮一惊,连忙用身体托住他,却跟他一块跌在了地上。 宋淮搂着齐瑄的上半身,这会儿才注意到他形容狼狈,面色发白,眼下乌青骇人,顿时眼泪漱漱而落。 “王爷!”守在院外的唐铮和九刃闯进来,查探齐瑄的情况。 “把他扶到床上去。”宋淮更喉忍住泪,让自己冷静下来,对一旁呆滞的超影道:“喊冯寄过来。” “诶!”超影应了一声,急忙跑了出去。 冯寄和刘成跟着宋淮回了北州,为了方便给宋淮调养身子,暂时在大将军府落脚,不消片刻就赶了过来,给齐瑄把脉。 “我方才给他检查过,没有外伤,呼吸还算平缓,但脸色很差……”宋淮已经恢复了冷静,只是嗓音还有些湿润。 冯寄翻了翻齐瑄的眼皮,俯身听了听心音,皱着眉道:“不像是病了,倒像是睡着了。” “睡着了?”宋淮不解地重复了一遍。 冯寄忆起自己彻夜难眠的揪心与等待,大致有了猜测,“喊随行的人来问问,王爷近日……是不是没休息好?”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淮一眼。 这回宋淮也明白了冯寄意思,心中一刺,眼眸再次泛红。 唐铮去问了随行的侍卫,肯定了冯寄的猜测,“一路上一直没怎么休息过,不怎么吃东西,也不怎么睡觉。” 宋淮坐在床榻边看着他,闻言咬牙闭了闭眼睛,心里骂道:“傻子!” 冯寄叹了一声:“没有大碍,让王爷多睡一会儿,我再开一些养元补身的药。” 宋淮垂眼紧盯着齐瑄:“我守着他。” 冯寄和唐铮见状,退出了卧房。 但齐瑄没睡多久就开始做噩梦,呼吸急促,冒着冷汗挣扎。 宋淮忙俯身抱住他,低声安慰:“齐瑄……齐瑄,我在呢,你好好睡。” 仿佛听见了他的话,齐瑄停下挣扎,侧过头把耳朵对着宋淮唇。 宋淮便在他耳边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告诉他自己守着他。齐瑄慢慢平静下来,宋淮却将眉头皱得更紧。 “这样下去不行。”他找了冯寄,“给他开助眠安神的药,让他睡得沉一些。” 总是做噩梦,睡了也不安稳,如何养足精神? 冯寄觉得可行,便给齐瑄开了药。 宋淮把药给齐瑄喂下去,又给他擦了脸和身子,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若非冯寄提醒,他险些将自己的药给忘了。 他胸前的伤口已经愈合,自己感觉内里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冯寄还是每天逼他喝汤药,连回来的路上也不忘点着药炉子给他煎药。 冯寄说:“小将军若是不想日后落下胸闷气短、胸痛咳嗽的毛病,若是不想将来提不动枪,就乖乖听我的。” 这话还真把宋淮给威胁住了,特别是想到自己捡几段柴火、走一段山路就体力不支的模样,再苦再难闻的药宋淮也咽得下。 他还想陪着齐瑄,长长久久地过一辈子。 只是没想到,他好好的回来了,齐瑄却倒下了。 宋淮开始忧虑,昏迷的时候做的梦,也许是真的,也开始害怕,怕齐瑄对他用情太深,怕他为自己伤神。 欠他太多深情,无以为报。 齐瑄睡了三天三夜,宋淮始终陪着他,喂药,喂汤水,与他同塌而眠,整整三日没有踏出房门一步。 第三日,见齐瑄气色好了许多,冯寄才停了安神药。 齐瑄醒的时候,是第三日下午。宋淮靠坐在床上,翻了两本闲书,有些犯困,掩唇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睛,想着要不要躺下睡一会,刚一低头,就看见齐瑄眼皮底下的眼珠子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醒——”宋淮还来不及欣喜,齐瑄就冷着脸翻身面朝里侧,留给他一个背影。 宋淮:“……” “齐瑄……”宋淮探着身子去看他的脸,齐瑄却将脸埋进枕头,不肯看他。 宋淮默了一瞬,躺下,掀开被子,从齐瑄身后抱住他的腰,喉结滚了滚,才涩涩地开口:“对不住……害你担心了。” 齐瑄没动,却也不答话,沉默了许久。 宋淮又往前挪了挪,贴紧他的后背,轻轻吻了吻齐瑄的后颈,将唇贴在上面:“真的对不住,我……”话音一顿,压根无可辩驳。 “骗子!”沉默许久的齐瑄咬牙切齿地骂他,宋淮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撒娇的意味,不禁翘起唇角。 这个人向来宠着他、疼着他,唯一一回对他发脾气,就是他说宁愿没喜欢过他的那次,和好之后,就答应了再也不对他发脾气。 质问父亲隐瞒的信那般咄咄逼人,到了他面前,仍不舍得说一句重话。 越是这样,宋淮心中越是歉疚,唇角勾起的弧度消失,他摸到齐瑄的手,紧紧握住,在齐瑄的后颈蹭了蹭,“对不住,我食言了。” 齐瑄不说话。 宋淮抱紧了他,突然有些委屈,软软地哀求道:“你回头看看我……” 下一刻出口的声音直接带上了哭腔:“我一直想着你,怕你不等我就做傻事……” 宋淮的眼泪落在了齐瑄的后颈,将他烫得一缩。 他委屈而更咽:“你回头看看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混蛋!骗子!撒谎精! 淮淮:[抽泣]对不起……我很想你,你看看我,抱抱我……亲亲我,好不好? 第54章 讲理 齐瑄刚转过身,宋淮就扎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 “我错了……”宋淮仰头看他,泪眼婆娑,“别这样不理我……” 宋淮吸了吸鼻子,唇贴着他的下巴:“你亲亲我……” 齐瑄一把揽住他的腰,低头狠狠地吻住他,压着他的唇瓣,撬开牙关,含住他的舌头吮吸,牙齿磕在一块,磕破了宋淮的嘴唇,齐瑄分明听见了他的抽气声,就是不停下。 就是要他疼!越是心疼他,越是要让他疼,让他记住,他有多恨他。 又有多怕,有多爱。 宋淮不知痛的凑上去吻他,唇齿间弥漫着血腥味,眼泪不断线的落,不知道伤处、心口、唇瓣到底哪里更疼一些。 “呜……”还是宋淮先忍不住呜咽出声,扭头埋在齐瑄颈边痛哭。 太疼了,不管是梦里还是梦外,心口都疼得发颤,他忍了许久,忍到今日,见到齐瑄之后,再也无法抑制。 齐瑄抱紧怀中颤抖的人,同样没有忍住泪意,闭上眼任泪水落下。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一句软话,一声哀求,一滴泪珠,就让他心如刀绞,让他觉得是自己错了。 “你怎么这么坏呢……”齐瑄咬牙切齿,更咽的语气含着怨,“我还没生气呢,你就先委屈上了,非让我难受?” 宋淮抬头看他,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流着泪控诉:“我疼……疼得快死了……” “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疼,有多怕,多想回到你身边……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你就不能疼疼我?” 齐瑄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你不讲道理!” “我不讲!” 蛮不讲理,无理取闹,胡搅蛮缠,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宋淮,“我同你讲什么道理!你分明是疼我的,为何故意不理我?就知道欺负我……” 齐瑄咬上他的喉结,断了他的话音。 “你还咬我?”宋淮捂住脖子,闭着眼落泪,委屈而更咽:“你怎么这么坏呢……” “恶人先告状!”齐瑄痛斥他,“分明是你食言在先,将我的叮嘱、你自己的保证都抛在脑后。” 他越发口不择言:“你疼,你差点死了,可你知不知道,我也疼,我已经为你死了一回!你还要折磨我?” 听见“死了一回”这四个字的宋淮一哆嗦,顿时更住了喉,他张唇努力呼吸着,却好像喘不上气,心口更疼了。 齐瑄还在控诉他:“你自己说说,你讲不讲理?” “我梦见了——”宋淮突然道,他觉得喉咙干涩,又如同含着刀子在说话,“梦见你死了一回。因为我。” 齐瑄瞳孔一缩,忽然有了一个不敢相信的猜测,僵硬地转动视线,迎上宋淮的目光。 宋淮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我梦见了,昏迷的时候。” 他语无伦次,说话毫无章法,却还不忘指责他:“梦里你那么坏,可我还是喜欢你。” “可是……我们没能在一块,我像你梦见的那样死了……才知道你有那么疼,疼到为我也死一回。” “假的!”齐瑄心头巨震,颤抖着手抱紧他,哆嗦着唇亲他的额头,“那是假的,只是一个梦而已……不是真的……” 宋淮没有反驳他:“都是你,你是故意的,告诉我离奇古怪的梦,害我也被魇住了。” 他哭着控诉齐瑄:“你怎么能做这种梦呢?我们怎么……怎么能那样分开呢?” 他梦见了? 阿淮竟然梦见了…… 齐瑄此刻多么希望,前世种种,只是一个他们庸人自扰的梦境,又多么希望,即使只是梦,也不要让宋淮梦见。 “假的,都是假的阿淮……”齐瑄喉结滚了滚,仓惶道:“我们好好的,你没事,我们也没分开,梦怎么能做数呢?” 捧起宋淮的脸,齐瑄压低声音哄他:“如今你在我怀里,恰好证明,梦都是反的。我们会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宋淮更了更喉,抬手擦掉眼泪:“我信你,你不能再吓唬我了。” “……”齐瑄无奈叹息:“到底谁吓唬谁啊宝贝?” 抬起袖子给宋淮擦脸,又轻轻咬了一口他通红的鼻尖:“是谁失踪一个月?是谁一见我就哭?” 宋淮眨了眨眼睛,眸中最后一点水汽溢了出来。齐瑄用拇指揩去这滴泪:“看,还吓唬我?”叹息道:“最怕你哭。” 宋淮吸了吸鼻子,终于愿意讲道理了,挪了挪身子挨近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等这么久的,我也……不想让你难过,让你担惊受怕,我……我太坏了……”说着又带上了哭腔。 “没有。”齐瑄轻抚着他的脸,“你已经很努力了,那么疼,那么难,你都挺过来了。知不知道我多感激你的努力和坚韧,多感激你回到我身边?” 宋淮仰头亲了亲他的唇,“那你不要生气了。” “不气了。”齐瑄追上去也亲了亲他,提着过分的要求:“你乖一些,别离开我的视线,别再吓唬我了。” “不会了,我跟着你。”当事人丝毫不觉得过分,仰头亲吻他。 齐瑄温柔地含住他的唇瓣,舌尖舔过牙关,与他唇齿相依。 越黏越紧,越吻越深,齐瑄压到了宋淮方才磕破的唇,宋淮吃痛,下意识撤开。 宋淮捂着唇,眼中疼出了水雾,幽怨地看着齐瑄:“你把我变奇怪了。” 齐瑄拧眉不解。 “我以前不这样的。”宋淮抱怨道:“我以前不怕疼,不爱哭,也不……撒娇……” 可自从和齐瑄在一块,原本能受的疼变得受不住,原本能忍的泪变得忍不了,在他身边就想撒娇,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疼忧虑,自己的爱恋相思。 “是你把我变奇怪了。”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宋淮将此事盖棺定论。 齐瑄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犹如灌满了蜜糖,他低声笑起来,唇角越咧越大,直到宋淮瞪他,他才将其压下,低头亲吻他,“不奇怪,我喜欢你这样。” 又补充了一句,“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宋淮弯了弯唇角,还带着水汽的眼眸湿润而诱人,直直地看着他:“你再亲亲我。” 齐瑄低下头,轻轻亲吻他差点遗失的至宝。 …… “咕……” 齐瑄空腹许久的肚子打断了这个绵长温柔的亲吻,两人同时笑出声。 宋淮抹了抹唇上的水渍,瞪他:“让你不好好睡觉,不好好吃饭!” 齐瑄抵着他的额,闭着眼叹息:“寝食难安,这滋味我算是体会到了。” 宋淮心里一酸,拍了拍他的背,“不会了,往后我都陪着你。” 齐瑄蹭了蹭他的脸,“阿淮……和我回京城吧。” “好。”宋淮笑道,“北疆如今安稳,我陪你回去,处理你的事情。” 齐瑄笑了起来:“我如今只有一件事没做完。” 宋淮被他含笑的眼神盯得脸热,“知、知道了……” 回去,我们早些成亲。 宋淮起身喊超影去准备晚膳,又请来冯寄给齐瑄把脉,确定他已经养足了精神。 冯寄看着宋淮还有些红的眼角,也给他把了把脉,叮嘱道:“别动气,别折腾,再养一阵子。” 宋淮没听出言外之意,乖巧地点了点头,又问:“何时能好一些?我想回京城陪母亲过年。” 北州的情况确实比狼牙山好,但冬日酷寒,肯定比不上京城舒适。父亲也希望他回京城去。 父亲与母亲通信时,并没有提他失踪受伤一事,可父亲能察觉,母亲后头寄来的几封信,关心他的话越来越多,应是隐隐察觉了父亲的回避与隐瞒。 所以不止为了陪着齐瑄,更为了让母亲安心,宋淮得回京城一趟。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初了,回京城至少也要半个月的时间,宋淮有点着急,怕自己赶不及。 冯寄想了想,道:“回去的路走稳当一些的话,月中就能启程。或者月底再走,也赶得及。” “那就月中。”宋淮看向齐瑄。 齐瑄摇头,握住他的手,“我们月末动身,来得及。”宋淮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点头。 齐瑄又对冯寄道:“缺什么药,不管多名贵,你写下来,本王让人去寻。” 冯寄微微一笑,道:“大将军已经派人去寻了。”北疆虽然偏远了一些,但五州之内,不至于连药材也找不齐。 宋淮也冲齐瑄笑了笑,“不缺的,三爷爷和堂叔都送了药过来。” 宋浩、宋治两兄弟今早过来,给宋淮送了一棵三爷爷珍藏的百年老参,因为宋淮守着齐瑄,两兄弟就在他屋里和他说了会儿话。 齐瑄想到自己因精力透支而昏睡在床,宋浩、宋治两兄弟见了,即使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会奚落他一番,顿觉颜面尽失。 正这般想着,门外就探进来两个脑袋,“听说王爷醒了?”宋浩、宋治两兄弟挤进门,对齐瑄问了声好。 宋治叹道:“王爷总算醒了,阿淮担心得睡不好,人都瘦了。” 宋淮:“……”哪有…… 宋浩附和:“可不是,自己的伤还没好,就操心别人。” 宋治用胳膊肘顶了宋浩一把,“胡说,王爷是咱们弟婿,怎么能叫‘别人’呢?” 齐瑄:“……” 冯寄微微一笑,起身告退,留几人叙话。 超影摆好了晚膳,宋淮问宋浩和宋治:“哥哥们用饭了吗?” “没呢!”宋治坐到宋淮身边,看向桌上仅有的两幅碗筷,顿时傻眼了。 宋浩连忙把宋治拉起来,对宋淮道:“你们吃,我们就是过来看看!” 宋治被拽着往外退,“别啊,让超影添两幅碗筷嘛!” 宋浩揽住他的肩,“吃什么吃!那是阿淮的药膳,咱们……咱们去、打野味!” 宋治被拽着出门,声音渐渐变远:“有病吧?大冬天打什么野味!” “哥哥带你去。” “不去!谁爱去谁去诶你别拉我……” 宋淮翘起唇角,让超影叮嘱管事,记得给两个堂兄安排晚饭。 齐瑄给宋淮盛了一碗药膳汤,他才不管那两兄弟能不能打到野味吃上晚饭,别打扰他和阿淮就行,“你方才喊他俩什么?” 宋淮一愣:“什么?” 齐瑄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道:“也那样喊喊我,嗯?” 宋淮拧眉回忆了片刻,霎那间变得面红耳赤。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我比淮淮大,快喊我快喊我![万分期待] 淮淮:[冷漠]哦……老人男。 三十二岁死过一回的瑄瑄:…………扎心了淮淮…… 作者:讲道理,你们两个在床上,叽叽歪歪讲什么道理?直接!&@#…… ———— 接下来要开的那本快穿,又被我改名了: 《搞定那个冤家[快穿]》 ——一个冤家互gay的真香故事 可能还会改 因为取名废总是觉得新名字比旧名字好(/w\) 但基本设定不变,坑也一定会填 因为已经写了几章存稿了2333 求喜欢的小可爱支持下mua~~~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归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云归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养伤 宋淮怎么喊的出口? 他脸色爆红,慌忙低下头,躲开齐瑄满是期待的目光,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 齐瑄还不依不饶凑过去:“我比你大两岁,喊我一声也不吃亏吧?” 刚捧着碗喝了一口汤的宋淮一呛:“那、那怎么一样……” 齐瑄笑得无赖:“是不一样,你喊我应该更好听些。” 宋淮捧着碗转开脸,不理他了。 齐瑄见他如此抗拒,可惜道:“算了,不喊便不喊吧。” 话里满是遗憾与失落,眼睛却始终留意着宋淮的反应,开始装可怜,老气横秋地叹道:“只怪我没有那个福气……” 果然,宋淮转回来看了他一眼:“别这么说。” 可齐瑄期待地看向他,他又转了回去。 齐瑄:“……” 宋淮早已看穿了他的无赖,不管齐瑄如何借题发挥、软磨硬泡,愣是不松口。 两人用过饭,超影给宋淮备了热水,准备伺候他洗漱。 齐瑄已经在少爷屋里睡了几天了,这会儿瞧着也没有回自己院子的意思,少爷好像也没有赶人的打算,超影自然也不能说什么——侯爷不在,谁管得着? 但超影万万没想到,堂堂宣王竟然和他抢活干! 净房里,超影净了手,试了试浴桶里的水温,准备好了香胰子和搓澡巾,等着他家少爷进来。 却没想到,宣王先一步进来,冲他道:“你先出去吧。” 超影呆愣愣地答:“我、我家少爷要洗漱了。”超影习惯了,不喊宋淮世子,也不喊小将军小侯爷。 超影看到宣王好似勾了勾唇角,对他说:“我知道,我伺候你家少爷。” 超影:“!!!”想明白的他脸色爆红,手足无措地跑了出去。 脱了外袍只剩里衣的宋淮走进来,差点被超影撞上,吓了一跳。 “心机深沉”的齐瑄趁机数落超影:“多大的人了,冒冒失失咋咋呼呼,能不能照顾好你?” 宋淮没听齐瑄的“坏话”,超影虽然性子跳脱了些,但伺候他一直尽心周到,倒是眼前这个人,为何在这里? 齐瑄端起放着香胰子和搓澡巾的托盘,笑道:“你身子不方便,我伺候你。” 宋淮一个激灵,忙摆手:“不、不用,我自己来……” 齐瑄走近他:“我帮你,你省些力气。” 宋淮摇着头往后退。省力?怎么可能!想想这人以前做过的事,只会让他浑身无力…… 齐瑄逼近他,见他眼睫不断颤抖,脸色越来越红,顿时笑了出来:“想什么呢宝贝?” “什么也没想!”宋淮欲盖弥彰地大吼,又羞又怒,气呼呼道:“反正……反正不要你洗!” 齐瑄脸上笑意更甚:“什么也没想你脸这么红?” 伸手在宋淮脸上捏了一把,假仁假义地劝道:“别瞎想,你身子还没好,想了也没用。” 宋淮打开他的手,简直是六月飞雪冤比窦娥,到底是谁图谋不轨啊? 他抬手把齐瑄往外推:“你快出去!” “行行行!”齐瑄握住他的手腕,“我看着你洗,不碰你,行了吧?” 宋淮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眼见自己推不动他,抽身往外走:“我……我不洗了!” 收住脸上的笑意,齐瑄从后面抱住宋淮,叹息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宋淮闭上了眼睛,颤着声道:“别、别看……” 齐瑄亲了亲他的耳垂,“就看一眼。” 宋淮摇头,眼睛却有点发涨。 齐瑄抱紧了他,右手手掌轻轻贴在宋淮的左胸,“迟早会看到的。” 这充满暗示性的话语让宋淮的脸又烧了起来,“那、那就……就……” 齐瑄拧眉,不会是以后都不让他碰吧? “就……到时候再看……”细声细气地说完这句话,宋淮羞耻地别过脸,修长的脖颈就这么显露在齐瑄眼前。 往日齐瑄很喜欢亲吻啃咬这个地方,因为宋淮有点怕痒,这里格外敏感,每次的反应都很诱人,但此刻的齐瑄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因为怀中人瘦了许多,脖颈上的青筋十分明显,瞧着瘦弱又无力,让他心口发疼。 齐瑄低下头,怜爱地在宋淮的脖子上亲了亲,“嗯,到时候再看。” 齐瑄抱着怀里人转过身,把他往里推了推,“快去洗——”话音一顿,齐瑄走进去试了试浴桶里的水温,“水凉了,我让超影换热水来。” 齐瑄说完就走了出去,留下宋淮怔愣在原地,完全没料到会被如此轻易地放过。 半晌,宋淮摸了摸脖子上齐瑄亲过的地方,弯唇笑了起来。 ———— 半夜的时候,宋淮迷迷糊糊醒了一次,听见外头院子里北风折枝的声音,往齐瑄怀里滚了滚,却没想到立刻被对方抱紧了。 “你又没睡……”宋淮掀了掀沉重的眼皮,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就又耷拉上了。 他嗓子有点干,抱怨的声音又沙又软,在北风呼啸的夜里,钻进齐瑄的耳朵,温暖了四肢百骸。 齐瑄亲了亲他的额头,答:“听见动静醒的,外头好像下雪了。” “唔……”宋淮躺在他怀里,迷糊地应了一声。 齐瑄知道他睡前喝了药,半夜是醒不来的,蹭了蹭他的脸,道:“睡吧。” 宋淮趁着最后一丝清明转了转脸,唇瓣擦过齐瑄的下巴,“你也睡……” 齐瑄:“嗯。” 怀中人再度入眠,齐瑄才阖上了眼睛。他接连睡了几天,原本有点睡不着,但被宋淮安抚了一番,竟然慢慢有了倦意。 最可怕的那一关终于熬了过去,前世的心结终于解开,所有的不安与恐惧,终于在再次抱紧怀中人的时候,渐渐消散。 一夜好眠。 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几天。北州虽然没有狼牙山那般冷,但也入了冬,陆续下过几场雪,这场是目前为止下得最大的一场。 宋淮还和齐瑄感叹,幸亏他从狼牙山回北州的路上没有下雪,否则若是耽误了行程,怕是还要让齐瑄等上几天,说完又骂齐瑄傻。 “往后不许你这样,我没事呢,你先倒了。” 齐瑄抱着他:“没有下回,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没有下回。” 宋淮亲了亲他,“我在呢。” 天不好,宋淮老老实实窝在屋中养伤,整日和齐瑄黏在一块,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说着说着,齐瑄就凑上来亲他。他身子没好透,冯寄也告诫过他“别折腾”,但亲着亲着,难免有些反应,次数多了,着实尴尬。所以宋淮就不让齐瑄抱他,更不许他亲上来。 齐瑄气得牙痒痒,原先虽然吃不着,但好歹能偷个香,这下好了,完全摸不着,碰不到。 可不和齐瑄搂搂抱抱,宋淮又觉得无事可做了。 他没有这么闲过,从前就算是不打仗,他也每日要去军营训练,就算天不好,也会自己在屋里打两套拳。 用堂兄宋治的话来说,打小习惯了,一日不练身上就不利索。 但宋淮如今被严禁练武耍枪,只能闷在屋里。 宋浩、宋治两兄弟也被大雪困在了北州,每日早晨起来打一架,再跑来寻宋淮。 被打扰的齐瑄不胜其烦,更过分的是,两兄弟心肠蔫坏,拐着宋淮玩牌九,玩的还是他们北州的玩法——齐瑄不会! 但他们只有四个人,宋治嫌人少没趣,硬要拉上齐瑄。 宋淮也不想让齐瑄落单,仔细给他讲了规则,带他一起玩。 几个人在地上的兽皮毯子上玩牌九,起初,宋浩和宋治仗着齐瑄反应慢,把齐瑄钱袋子里的银票全给套走了。 后来齐瑄上了手,不仅让他们都吐了出来,还赚了两兄弟几千两。 宋淮玩得不好,以前总被三个哥哥欺负,如今看两个哥哥一脸憋屈,乐得趴在齐瑄肩上笑,被齐瑄顺势揽进怀里。 宋治不服气:“你笑什么,你也输了!” 宋淮还没反驳,齐瑄就把银票都塞进了他手里,“我的就是他的。” 宋浩、宋治:“……” 攥着银票的宋淮有些脸红,发现齐瑄抱着自己脸更红了,连忙从退出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宋浩和宋治两兄弟这才注意到两人的动作,脸更黑了……当着他们的面,怎么就抱上了呢? 齐瑄好似对尴尬的气氛一无所知,问两兄弟:“还玩不玩?” 宋浩和宋治越挫越勇,永不言弃,把牌九捡了起来:“玩!为什么不玩!” 宋治还加了一句:“大不了给我们阿淮送钱花!” 宋淮:“……” 第四日早晨,雪终于停了。 齐瑄把宋淮从被窝里捞起来,问他要不要出去走走。宋淮喜得困意全无。 雪后初晴,天气比前两日还要冷一些,齐瑄坚持要宋淮披上狐裘。 宋淮有点不乐意,因为齐瑄找出的那件狐裘,是前两年二堂哥和三堂哥送他的,特意挑赤狐皮制成,鲜艳得不像话。 行军打仗的时候,宋淮从来不穿它,因为实在是太扎眼了。于是便把它留在了北州,被齐瑄翻了出来。 齐瑄只找到这一件,见宋淮有些抗拒,威胁道:“不穿我们就不出去。” 最后宋淮还是披上这件赤红的狐裘,为了和他相衬,不叫他显得夸张,齐瑄披上了他的白色狐裘——长康特意给他塞在行李里头的。 宋淮见了,要和他换,“我要穿你这件。” 齐瑄笑了笑,给他换上,帮他系带子的时候,宋淮盯着他修长的手看,脸都埋进了狐皮领子里,齐瑄忽然心念一动,对宋淮道:“闻闻。” 宋淮不明所以,低头在领子上嗅了嗅。 齐瑄:“是不是有我的味道?” 宋淮一愣,脸腾的一红,又看到齐瑄披上自己那件赤红的狐裘,也低头闻了闻,脸烧得更厉害了,支吾道:“没、没味道!我都没穿过这件。” 齐瑄笑道:“是吗?可能是和你的衣物放在一块,我觉得有。” 宋淮羞死了,别开脸,彻底说不出话来。 齐瑄不再逗他,问:“可要骑马去?” 宋淮摇头,被狐裘毛领扎了一下耳朵,痒得一个激灵,甩了甩脖子。 齐瑄噗嗤一声笑出来,给他把毛领顺平整。 宋淮这才道:“就走走,不骑马。” 两人一块出了门,并肩走过长长的街。地上有一些积雪,踩上去留下两串浅浅的脚印。 齐瑄忽然觉得,不该让宋淮穿狐裘——遮住了胳膊,牵不到手。 身边的宋淮毫不知情,在齐瑄看过来的时候,懵懂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齐瑄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突然就想逗逗他。 “阿淮。”齐瑄顿住了脚。 宋淮也停下,转身面向齐瑄,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齐瑄摊开手:“你冷不冷?” 宋淮想也不想就伸出手去试齐瑄的手温,“不冷,很暖——” 齐瑄顺势握住了他的手,冲他勾唇一笑,“嗯,我也不冷。” 对上齐瑄含笑的眼睛,宋淮就知道自己又被他戏弄了,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手却没松开,拖着齐瑄往前走。 齐瑄目的达成,心情愉悦地跟在宋淮半步之后,手上的力道渐渐放松。 宋淮转了转手腕,将手插进他的掌中,与他十指相扣。 齐瑄讶异一瞬,看到宋淮微红的耳朵,弯唇笑起来,故作关心道:“你冷吗?耳朵都冻红了。” 宋淮恼羞成怒:“你、你闭嘴!” 齐瑄笑了笑,终于不再逗他。 牵手的姿势掀开了两人身上的狐裘,寒凉的北风伺机灌入,两人却半点也不觉得冷,交握的手传递着彼此的体温,如此温热。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的每日目标:让淮淮脸红害臊! 完成情况:优秀! 淮淮的每日任务:给瑄瑄撩_(:3」∠)_ 完成情况:特别优秀! 求收藏求评论! 还有专栏求包养~ 完结小甜饼可食用~ 又骚又甜的新坑待收~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和鼓励 挨个抱住亲一口mua~~~ 第56章 回京 宋淮养伤的时候,齐瑄也不是真闲着,他召来了北疆五州的官员议事。 开春后,朝廷将在小月草原建一个大型的军马场,需要五州共同出力,朝廷也会增派官员前来。 同时小月草原上也划分出一部分土地,动员五州百姓前往小月草原开荒或放牧。 狼牙山上的铁矿场开春后也要投入经营,流放至北疆的犯人可充作劳力,但仍需从各地矿场调来有经验的采矿师和技工负责开采,以及专职人员负责打理矿场。 这才是宏光帝允许齐瑄来北疆的真正目的。这两项都是长期工程,越早着手,越快取得进展。想要在开春时动工,必须现在开始筹备。 五州官员热情高涨,尽心尽力,毕竟,办好了就能添一笔政绩。 除了这两项,眼前还有一件要紧事。 五州集结了一批粮食,已经运送至狼牙山,与依附大宁的异族部落进行第一次交易。 几天后,齐瑄再次收到了宋骁的军报,言有三个部落一块来与换取粮食,返程途中遭遇乌洛兰军队伏击,但被护送的北卫军剿灭。同时北卫军主力出击,袭击了狼牙山下的乌洛兰驻军大营,杀敌三万,乌洛兰残兵撤退。 齐瑄对此并不意外,只要大宁与这些部落开始交易,奥淳自然会知道部落独立、政权瓦解是大宁动了手脚,必然咽不下这口气,也不可能放过那些部落。 但这些部落并非孤立无援,他们组成了临时联盟,一块来换取粮食,一块抵御乌洛兰,反倒在短时间内拧成了一股绳。更何况还有北卫军的支持。 派驻扎在狼牙山下的乌洛兰军队截粮也在意料之中,他们在狼牙山下守了半个多月,天寒地冻,日子并不好过,截获这批粮食便能减轻粮草的负担,是一笔值得冒险的买卖。 恰好被宋骁利用,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大宁同时对北狄所有部落发出通告,只要与大宁谈和,都可以部落为单位,用一定数量铁矿石、马匹、皮草、玉器金银,与大宁交换粮食、绢丝棉布以及其他商品。这等同于一种官府主导的通商模式,互惠互利。 不过,作为主导者的大宁自然获利更多。 而且,避开了联合政权,各部落互为竞争关系,谁提供的物资更优质,谁就能换到更多更丰富的商品,物产丰富的大宁占据了主动权。 阎图山脉北段还有不少的铁矿场,月蒙草原也有更大的马场,大宁无法全部吞下,但这些地方的产出,都有可能流入大宁。 曾与大宁建立联络的几个部落率先有动作,其余部落也开始观望和犹豫,进入严冬季节,他们不愿意打仗,却迫切需要粮食。 奥淳若是继续主战,只会越发失去民心。面对部落反叛独立,兵力折损严重的奥淳根本无力阻止。狼牙山下的乌洛兰军队撤离后,奥淳也不敢再有动作,龟缩在王城,准备熬过冬季再说。 北狄的隐患终于解决。如今只需要严格把控与各部落交易的尺度,恩威并施,切忌再养肥他们的野心。 宋淮写信问了问父亲,能否一块回京城过年。宋骁却决定留在狼牙山,与将士们一块过年,又提及开春后会回京述职。 齐瑄看了信,见宋淮有些失落,安慰道:“又该开国库给岳父大人拨赏银了,咱们先回去,我给岳父大人挑点好东西。” 齐瑄虽然来了北疆,在协领户部的差事还在身上,说什么赏银万万两,珍宝几十箱,好像要将整个国库搬到宋家一样。 宋淮笑着捂他的嘴:“胡说八道!” 齐瑄抓住他的手腕,继续道:“唉!岳父大人的官职和爵位是不是还能升一升?” 宋淮无奈,瞋了他一眼:“别闹了……”兵权都要放出去,怎么还能在这个时候加官进爵?不是把宋家架在火上烤吗? 齐瑄笑了笑,忽然想到什么,故作惋惜地叹道:“我果然不能坐那个位置,否则必定是个昏君。”又凑到宋淮耳边道:“你就是魅惑君王的妖后。” 宋淮气急了,伸手扯齐瑄的腮帮子:“不许胡说!”又看了看门窗,瞧见关得严实才松了一口气,否则若是被外人听去,像什么样子。 齐瑄再次抓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凑近自己,在他耳边低声道:“真的,你的枕边风肯定特别管用,我什么都听你的。”说着还舔了舔宋淮的耳垂。 宋淮一个激灵,耳朵和脸颊都烧了起来,挣开被齐瑄抓着的手腕,正要推他,反被腾出手的齐瑄揽住腰抱进怀里。 齐瑄的唇从他的耳畔挪到唇角,吻住了他。 宋淮躲了躲,被齐瑄扣住了后脑勺,越吻越深…… 无法抗拒的宋淮被亲得腿软,整个人倚进齐瑄怀里,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 许是汤药名贵,许是心情愉悦,宋淮的身子复原得很快,加上齐瑄陪着他循序渐进地锻炼,半个月后,宋淮已经能完成寻常士兵的体能训练了。枪也提得动,但还使不好,威力大减。 齐瑄见他有些急于求成,干脆问他既然身子好了,要不要动身回京城。马场与矿场的事情已经安排妥了,主要还是交给北疆五州的官员去执行,他可以回京复命了。 宋淮自然说好,当天就迫不及待地打点了行装,第二天一大早就启程。 齐瑄陪着宋淮坐了一日马车,第二天宋淮就坐不住了,说想骑马。 宋淮在马车里坐立难安,好似软垫下面藏了扎人的针,对齐瑄抱怨道:“太闷了,颠得难受。” 齐瑄取笑他,“这么娇?那还要赶半个月的路,你怎么受得了?” 宋淮不服气:“以前都是骑马。”从前他往返北疆都是骑马,没试过整日坐在马车里头赶路的,没想到这么难受。 齐瑄也不是不让他骑,宋淮的身子已经好了,骑马是没有问题,只是……在马车里,宋淮还愿意让他亲两口,骑马,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宋淮以为他不肯,狠了狠心,靠了过去—— 齐瑄正想着怎么捞点好处,就被宋淮亲了亲耳朵,诧异地看过去,就见宋淮顶着一张因害臊而泛着绯色的脸,视线闪躲着,支吾道:“你、你不是说……说……肯定管用吗?” 那三个字在宋淮嘴边含糊地滚了滚,但齐瑄还是听见了,顿时理智崩断,把宋淮压到软垫上,狠狠地吻住。 枕边风,肯定管用啊! 宋淮如愿摆脱了沉闷颠簸的马车,出来骑马透气。 但越透气,越脸红。 因为,齐瑄借口不放心他一个人骑马,非要和他共乘一骑,还总是趁他不注意,亲他的后颈和耳朵,下面也不老实,又硬又烫地抵着他。 随行的侍卫就跟在身后,宋淮又不好发作,憋得面红耳赤,最后只能躲回马车里。 惊云追到马车边上,咬着车窗帘子抗议,它还没和主人玩过瘾呢,主人怎么就跑了呢?。 惊云从小狼山上下来就病了,宋淮倒是想带它回北州养病,但惊云比他更不宜颠簸,只能留在狼牙山。病好透了,恢复活力的惊云才跟着传信兵回了北州,赶上和宋淮一块回京城。 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和主人玩耍,怎么忽然就结束了呢?多扛一个它也不介意的,不能再玩会儿吗? 可主人不但不陪它玩,还把车窗给关上了。 惊云不死心地跟在马车边上,准备找机会再劝劝主人,却听见车厢里传出主人含糊的声音。 它自然不会懂,自己和主人亲密接触的机会,就是被另一个骑在他身上的两条腿动物打断的。 更过分的是,此刻那个可恶的两条腿动物又把它的主人压在软垫上欺负。 “还骑不骑马?嗯?” “唔——不、不骑了……” 宋淮被齐瑄欺负狠了,憋着气不肯理他。中途休息的时候,宋淮翻到惊云身上,怎么也不肯回马车上,还教唆惊云不让齐瑄近身。 齐瑄还没来得及拉他下来,宋淮就骑着惊云跑了。齐瑄只能骑马赶紧追上。 随行的侍卫都看出来宣王惹恼了小将军,跟在后头憋笑。谁让他方才黏着小将军共乘,还动手动脚,这会儿,连惊云的尾巴都摸不到。 唐铮扫了众人一眼,众人才收敛了神色。 宋淮纵马跑了一程,终于气顺了些,放慢了速度。 惊云展示了自己矫健的身姿和不俗的实力,也终于满意了,驮着主人一边散步,一边嚼一嚼路边的草。 只苦了齐瑄,又一次纵马追妻,还追不上。 好不容易赶上了,宋淮握着马鞭指着他,“你再胡闹,我真不理你了。” 齐瑄举手发誓:“决不再犯。” 宋淮知道他的发誓没有用,这个人发过多少回誓了,照样是个流氓无赖。 但是宋淮还是要和他讲清楚自己的要求,“我一个人骑马,你不许拦。马车里面,你也不许动手动脚。” 齐瑄忙点头。 为了惩罚齐瑄,当晚在客栈落脚的时候,宋淮要了两间房,和齐瑄分开睡。 谁知半夜里,齐瑄又溜进他房里。 “咚”的一声顿响,惊醒了客栈中里的不少人。 宋淮把齐瑄踹下了床,抓着自己的衣领,又气又委屈:“你怎么这么无赖啊!” 住在宋淮房间左右的侍卫都听见了异响,纷纷围了过来,唐铮站在宋淮房间门口:“小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宋淮还要脸,立刻咬住了牙,答:“没什么,有一只老鼠。” 唐铮:“属下帮您捉了它?” 地上那只老鼠爬起来,表情痛苦地揉着腰,宋淮狠狠地瞪着他,对外头道:“已经跑了,你们回去歇着吧。” 唐铮皱着眉,却没有多言,摆手让门外的侍卫各自回房。 一间屋子里,一个侍卫疑惑地问同宿的同伴:“那么大动静,王爷怎么没听见?” 王爷就住小将军对门,先前的动静和他们弄出的动静那么大,楼下的客人都站在楼梯口张望他们,王爷能不知道? “我哪知道啊!”同伴显然少一根筋:“可能王爷睡得沉吧。” 另一间屋子里,唐铮抽了抽嘴角,对自家王爷的“鼠辈”行径十分不齿。 那只惊动了整个客栈的大老鼠,正扶着腰,站在宋淮面前装可怜。 宋淮忍了又忍,对他道:“过来我看看。” 齐瑄表情痛苦,慢吞吞地挪道宋淮身边,宋淮拍着床铺:“趴这。” 齐瑄趴在宋淮身边,宋淮伸手在他后腰上按了按,齐瑄立刻龇牙咧嘴地怪叫起来。 “小声点!”宋淮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啪”的一巨声,两人都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咬牙]过分了啊宝贝,居然打你老公的屁股。 淮淮:[虚张声势]哼!我还摸过呢! 瑄瑄:我知道了,想要你就直说嘛,只要你说,老公都满足你。 淮淮:…… 昨晚修了修开头几章,发现了几个很不起眼的小bug,不仔细看还真不知道_(:3」∠)_ 蠢作者改了,小可爱们不用回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寒锦40瓶;司徒清离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羞辱 “啪”的一声,两人都愣住了。 齐瑄扭头看向宋淮,眼中闪过震惊、委屈、哀伤、羞愤诸多神色,把宋淮看得心里发毛,慌忙别开脸。 齐瑄慢慢转过头,把脸埋进床铺,俯趴着不动了。 房中静得可怕。 宋淮摸了摸鼻子,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定会让对方羞愤不已,却尴尬得不知如何挽回,犹豫了一瞬,伸出手给齐瑄按腰,“是这里吗?” 齐瑄身子一抖,咬牙不吭声。 宋淮力道适中地按压着,问:“方才撞到凳子了?”刚刚他把齐瑄踹下去,撞倒了床边的矮凳,“咚”的一声响,把人都招来了。 齐瑄还是不说话。 宋淮也有些委屈了,掐了掐齐瑄的腰,抱怨道:“分明是你有错在先,跑来吓唬我。” 半夜里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人摸着亲着弄醒,能不吓一跳吗?踹下床已经算轻了,要不是宋淮闻见他身上熟悉气味,必定直接翻身压住,将他锁喉弄死。 齐瑄仿佛是气狠了,一直不说话,宋淮掐他也没反应,腰线倒是绷直了,让宋淮的手使不上力,只能放弃给他按摩。 宋淮也在床上横躺下,头枕在齐瑄边上,伸手摸齐瑄的脑袋,“别气了。” 齐瑄终于扭头看他,“你让我打一下。” 宋淮瞠目结舌,简直要气死了,赶紧翻过身不理他。 齐瑄凑上去,从后面圈住他的腰,“以前我……不管做得多过,没打过你……这里吧?”齐瑄的手覆在了宋淮臀上。 热气直冲脑门,宋淮羞愤欲死,翻身坐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齐瑄:“所以呢?你要打我?” 齐瑄一噎,见宋淮憋红了眼眶,忙爬起来:“我哪舍得啊!” 齐瑄把宋淮抱进怀里安慰,宋淮不住挣扎,齐瑄一手揽紧他,一手在他后腰处靠近臀部的地方拍了拍,力道极轻,接着在宋淮耳边道:“我报仇了。” 宋淮怔了怔,而后在他肩上捶了一下,既委屈又无奈:“你怎么这么坏啊……” 听见他软糯的抱怨声,齐瑄知道他不生气了,将人压到枕上,亲了亲他的眼睛,“不欺负你了。” “骗子!”宋淮扭头不理他。 齐瑄在他身边躺下,将他抱进怀里,“真的,明日还要赶路,不舍得欺负你。” 宋淮养伤这段时日,他们不曾真正做过,只用手弄过两回。今日骑完马,回到马车上,宋淮不肯帮他,齐瑄就一边抱着他亲,一边自己弄,把宋淮给惹急了。原本今晚不打算动他的,只是没忍住亲了亲,没想到又把人给弄醒了。 宋淮这才转向他:“那你还过来?”。 齐瑄抵住他的额:“我得抱着你睡,才踏实。” 宋淮心里一酸,气势弱了下去:“那你……别动手动脚啊……” 齐瑄低头亲了亲他的唇,笑道:“就是想亲亲你,没想到把你吵醒了。” 宋淮抿了抿唇,抬头亲了一下他,又将脸埋进他怀里,急道:“可以睡了。” 齐瑄耳朵唇角翘得更高,又亲了亲他的发:“快睡。” 宋淮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好,手圈住齐瑄的腰,按了按齐瑄的后腰那里,“疼?” “不疼,就是撞了一下,没伤到筋骨。” 宋淮松了一口气,“嗯。” “别担心……”齐瑄在宋淮耳边说了一句荤话。宋淮啐他:“不要脸!” 齐瑄轻笑一声,蹭了蹭他的发,将人抱紧,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阿淮,别和我分房睡。” 宋淮并没有因为他的示弱与撒娇心软,冷酷无情地与他讲条件:“你……不胡闹,就不分。” 齐瑄没有听到期望的回答,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齐瑄这回说到做到,接下来几天都没有缠着宋淮胡闹,最多就是逮着他亲两口。这点宋淮并不介意,还挺喜欢的。 路上遇见几回雨雪天,耽搁了行程,十二月上旬才抵达京城。 他们约莫是巳时进的城,齐瑄要进宫复命,先把宋淮送到定北侯府。 马车在定北侯府门前停下,齐瑄又吻了一下他的唇,“回去吧,正好能赶上午膳,我晚些时候再来寻你。” 宋淮原本认真听着齐瑄的话,还点了点头,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是阿淮吗?” “娘亲!”宋淮眼睛一亮,转身撩开车帘就跳下了马车。 齐瑄一愣,见他跑得如此之块,心里竟然有些泛酸。 “外头这么冷,您怎么出来了?”宋淮扶住柳眉山的手,眼神热切的看着她。 柳眉山上下打量着他,眼睛越来越红,宋淮顿时有些慌乱,就听到柳眉山更咽着问他:“伤好了?” 宋淮刚张嘴准备撒个慌,柳眉山就红着眼瞪他:“你别蒙我!” 娘亲果然已经猜到了。 宋淮急忙道:“好了,全好了!娘亲放宽心。” 柳眉山在他肩上捶了两拳,蓄在眼眶里的泪水落了下来,“不省心!还瞒着我!父子俩没一个好东西!” 宋淮冲她露出讨好的笑,“娘亲,他们看笑话呢……” 送他回来的随从、侯府的下人都在,柳眉山自觉失态,连忙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见过夫人。”齐瑄也下了马车,上前打招呼。 “王爷。”柳眉山冲他笑了笑,“多谢你替我儿操心。” 齐瑄笑道:“夫人言重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是本王该做的。” 柳眉山睨了他一眼,堂堂王爷,还真不害臊…… 宋淮有些脸热,冲齐瑄使了个眼色。齐瑄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对柳眉山道:“夫人,本王赶着进宫复命,就不叨扰了。” 柳眉山点点头:“王爷慢走。” 唐铮和王府的侍卫跟着齐瑄走了,剩下一小队北卫军,在管家的带领下,把宋淮带回来的东西卸下。 宋淮正要扶着柳眉山进门,忽然听见身后一辆马车急停的声音,还传来一声叫喊:“姐姐!” 宋淮下意识回头,看见一个妇人匆忙下了马车,朝他们跑过来。 柳眉山拉着宋淮往里走,低声道:“别管。” “姐姐!”那妇人扑上前想拉住柳眉山。宋淮侧身抬手一挡,但顾忌对方是个妇人,收了一点力道,没想到被对方拽住了手腕。 妇人一身艳丽的钗裙,脂粉味刺鼻,笑得十分谄媚:“这就是小将军吧!模样真俊儿!怪不得王爷——” 宋淮手腕灵活一转,甩开了她的手。宋淮认得她,所以十分厌恶。 妇人身后的马车上,一个妙龄女子掀开帘子瞧了瞧,她穿着一身月白衣裙,小施粉黛,瞧着楚楚可怜,撞上宋淮的目光,立刻躲了回去。 “姐姐,咱们前一阵说的那事儿……”那妇人被宋淮甩开也不恼,继续去抓柳眉山,被侯府的下人拦住。 宋淮认出对方身份之后也不愿与之多交谈,扶着柳眉山往里走。 那妇人却叫嚷道:“小将军!这也是同你有关的事儿,你母亲糊涂,小将军大可自己听一听。” 宋淮有些气了,没见过这等无礼泼妇,竟当面指责旁人的父母?正要发作,被柳眉山按住手腕制止。 柳眉山沉声道:“我同你说过,不行便是不行,你不必再来。” “话不能这么说。”那妇人不再上前,就站在台阶之下,仰头看着柳眉山和宋淮,道:“姐姐自个儿最清楚,定北侯府子嗣不丰,侯爷当真没有怨言?” “住口!”这人竟然如此羞辱母亲!宋淮气得发抖,血气直冲脑门。 柳眉山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冲他摇了摇头。他怎么说也是晚辈,又是男子,不该与一介妇人争执,以免落人口实。 那妇人被宋淮吼得心肝一颤,有些发憷,但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又壮着胆子,企图从宋淮下手,劝道:“小将军,你如今可能还不明白,但道理是一样的,王爷日后肯定也要留子嗣,与其让他纳旁的女子,不如小将军把我家蓉姐儿带过去……” 宋淮立时有些发懵,这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够了!”柳眉山呵斥道,“你若敢再来,休怪我命人将你扭送官府。” 那妇人也急了,叫嚷道:“姐姐为何这般不近人情?你我好歹也喊同一人作母亲,我家蓉姐儿也算是小将军的表妹,同是一家人——” “闭嘴!”柳眉山身子开始发抖,宋淮已经顾不上生气了,连忙扶住她。 柳眉山咬牙道:“我没有母亲,更没有你这样的姐妹。” 妇人气笑了:“姐姐这话实在是忤逆不孝,可敢当着母亲的面说?” 柳眉山闭了闭眼睛:“就算她今日站在我面前,我也还是这句话。” 那妇人一愣,还欲说什么,却被一声怒喝打断:“住口!” 又一辆马车挤开看热闹的人群,停在了定北侯府门前。 柳眉山见到马车上下来一个两鬓有些斑白的老妇,当即有些站不稳,靠在宋淮身上,狠狠闭上了眼睛。 老妇被身边的嬷嬷扶着下了马车,拄着杖走近,一双早已有些浑浊的眼睛却始终盯着柳眉山。 方才叫嚣的妇人以为有了帮手,迎上老妇,埋怨道:“母亲您听听,姐姐方才说的那是什么话!” “啪”的一声,拄着杖老妇狠狠甩了妇人一个巴掌,那妇人竟然一个踉跄跌倒了地上。 在前一辆马车上躲着的蓉姐儿惊呼一声,下车跑向自己母亲。 老妇打人的手还在颤抖,对面前的母女俩喝道:“我有没有同你说过,不许来叨唠侯夫人?!” 蓉姐儿将自己母亲扶起,怯怯地看向正在发怒的老妇:“外祖母……” “你闭嘴!”老妇压低声音警告她:“你若是还想嫁出去,立刻闭上嘴,将你母亲带走。” 蓉姐儿听了,立刻搀着尚未回过神的母亲离开。 谁知走了几步,那妇人发了疯似的甩开她,跑回老妇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护着她!” “说什么待我如亲女,到头来还是护着她!”妇人指着柳眉山,对老妇狞笑道:“可惜人家不认你啊!你丧夫新寡就同我爹苟且,丢下她改嫁,她怎么可能还认你?” 柳眉山脑袋发懵,咬牙对侯府的下人吩咐道:“立刻把她给我拖走!” 侯府的下人立刻上前将那妇人制住,她还叫嚷着:“我要是有你这样贱妇娘,我也不——唔——”侯府的下人捂上她的嘴,将她拖走。 老妇似乎是有些支持不住,靠在身后的嬷嬷身上,双眸含泪地看向柳眉山。 柳眉山抓着宋淮的手腕支撑自己,没有给老妇任何多余的目光,转身进了定北侯府。 又沉又重的府门徐徐关上,将外头的议论与喧嚣隔绝。 “娘亲……”宋淮扶着柳眉山往里走,发现她面色惨白,紧咬牙关,身子不住地发着抖,心中又急又怒,谁知下一刻,柳眉山脚下一软,跌在宋淮怀中晕了过去。 “娘亲——” 作者有话要说:淮淮:瑄瑄!有人欺上门了!!! 瑄瑄:别怕!我马上来,你说,把她们五马分尸还是凌迟处死?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emon爱吃orange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公道 “娘亲——” 宋淮把柳眉山打横抱起,快步往主院去。管家反应迅速,把府里的大夫喊了过来。 调养了大半年,柳眉山心悸的毛病本已接近痊愈,但近来一直担心宋淮,心绪不宁,忧思更甚,人也消瘦了不少。 这回明显被气着了,一时胸闷,晕了过去。 大夫把完脉松了一口气,“万幸,夫人只是一时情绪激动,没有大碍,休养几日便好。” “不!”宋淮红着眼睛,咬着牙道:“母亲受了刺激,昏迷不醒。” 众人一愣,看向宋淮。 宋淮看向身边的管家,道:“拿父亲的牌子进宫请太医,再派人去淮安侯府通知舅爷爷。” 管家看着并无大碍的柳眉山,迟疑道:“小将军……” 宋淮锐利猩红的眸子看向他,管家身子一抖,竟然从小主子的脸上看到了侯爷的影子,忙答:“小的明白了。” 小将军这是要把夫人立在受害者的位置上,给夫人讨公道。 小半个时辰后,满京城都知道孙家那个泼妇王氏去定北侯府闹事,将侯夫人气病了,侯府派人着急忙慌的进宫请太医。 淮安侯夫妇急匆匆上门探望,片刻后,淮安侯忧心忡忡进宫求见陛下,请求召定北侯回京。 众人这才意识到,侯夫人怕是命悬一线。 差不多同一时间,被贺氏带走的王氏声称自己好意上门拜访,却被定北侯府的下人虐打,卧床不起。还指责柳眉山不孝,将生身母亲贺氏气倒了。 可惜,没什么人相信她的说辞。 据当时围观的百姓说,王氏上门挑衅,恶语伤人,先是指责定北侯夫人不能生养,又让小将军带着她女儿嫁入宣王府,还骂自个继母贱妇。 又过了半个时辰,几个武将夫人,穿着诰命服跪在宫门外哭诉,称自家男人为国出生入死,她们留守京城,勤俭持家,侍奉父母,养儿育女,如今却被恶妇奚落不会生养,要将她那年轻女儿塞给她们夫君做妾。 有个言语豪放的武将夫人哭诉道:“我倒是想给他多留几个种,可他为国征战十年,总共回过四趟家,我如何生?和谁去生?我等亲属尚且不能随军,难道就能把美貌小妾送到前线去惑乱军心?” 这些武将夫人一搅和,顿时就把王氏在定北侯府门口说的那几句话给曲解了。 王氏气得倒仰,偏偏又没有办法,她又不能嚷嚷自个儿是想把女儿塞给宣王,而不是给定北侯送妾。 齐瑄从宏光帝那离开,去见了见齐珩,恰好错过了赶进宫的淮安侯,直到出了宫,才从候在宫门外的唐铮口中得知了前因后果。 “……如今小将军去了王家,探望王老夫人。”唐铮道。 齐瑄早已怒火中烧,拧眉不耐:“谁?” 唐铮解释道:“就是定北侯夫人的生母,淮安侯的庶妹贺氏。当年侯夫人父亲逝世,贺氏改嫁给了王荣升做续弦。王荣升原先做过工部郎中,三年前逝世。” “去王家。”齐瑄忍着怒气,让唐铮带路,又问:“王氏呢?她又是个什么东西?” “王荣升原配妻子留下的独女,嫁给了刑部员外郎孙康成,有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孙蓉。”唐铮嗤笑道:“这会儿正在王家装病,说侯夫人指使下人对她施.暴。” 唐铮也想不通,贺氏改嫁之后,给王荣升生了一子一女,他们才是侯夫人同母异父的弟妹,可他们都不敢上门攀亲戚,偏偏王氏这个毫无干系的继女,哪来的脸皮上门喊“姐姐”? 齐瑄咬了咬牙,对身边的侍卫吩咐了一声。 王家,宋淮领着太医,上门探望“被柳眉山气病”的贺氏。 贺氏的确病倒了。她原本身子骨还算硬朗,所以才能一巴掌把王氏扇到地上,但毕竟已经年过半百,被柳眉山冷漠的态度刺了心,回来后便支持不住晕了一会儿。 但她还知道顾忌柳眉山的名声,叮嘱身边人不许声张,没想到却被王氏抖了出去。 如今更没想到,宋淮会来看她。 宋淮坐在床边的小凳上,喊了一声外祖母,靠坐在床头的贺氏顿时老泪纵横。 宋淮:“这是我第一回这么喊您,也是最后一回。” 贺氏一愣,原本想去抓宋淮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接着泪落得更凶,按着胸口喊柳眉山的小名:“圆圆……我的圆圆啊……” “我母亲没事。”宋淮道,又话音一转:“但您当初丢下她,这么多年,她好与不好,您心里是有数的。” 当年贺氏闹出新寡与人私通的丑闻,丢下母亲匆匆改嫁,母亲刚经历了丧父之痛,又骤然失母,从此寄人篱下,遭人白眼。 更因为有贺氏这样德行有亏的生母,母亲怀上他的时候,才会被人揣测不守妇道,与人私通。 宋淮惨然一笑:“但母亲说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她说您生了她,养了她,宠过她,疼过她……所以她没资格记恨您。她的确不愿意认您,但也希望您好好的,希望您长命百岁,儿孙绕膝。” 贺氏捶胸痛哭,险些背过气去。 宋淮除了眼睛有些红,面上没有任何波澜,“您没宠过我,没疼过我,所以我今儿个才敢大逆不道地对您说这些话。” “母亲如今有家,有我爹,有我,和您没有瓜葛了,也请您管好你们王家人,不要来叨唠我们。” 当初不管不顾地抛弃了年幼的母亲,这些年母亲遭人欺辱的时候亦不曾伸出援手,那就不要在如今觉得有利可图时,谈什么血缘亲情。 贺氏喉头一更,难以置信地看向宋淮。 “但是,若哪天您……”宋淮顿了顿,“母亲和我,还是会给您尽孝。” 宋淮的眼神变得很冷:“但不是今日,您不能倒在今日。” “我带了太医过来,请您好好养病,别让外人有机会戳我娘的脊梁骨。”宋淮起身,在贺氏怔愣地目光中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贺氏失声痛哭的声音,门外,贺氏的儿媳王方氏剜了宋淮一眼,领着嬷嬷跑了进去。 宋淮抹了一把眼角,对门口的太医点了点头,道:“辛苦您了。” 太医朝他拱了拱手,进去给贺氏把脉。 宋淮把太医留下,在下人指指点点之下,挺着胸膛走出了王家。 “阿淮!” 宋淮抬起头,看见齐瑄下马朝他跑来,瞬间眼眸一红。 齐瑄心疼不已,将他揽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安慰:“回家,我们回家。” 宋淮点点头,呆愣愣地被齐瑄拉着走。 忽然王府里传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声:“放开!你放开我!” “臭婆娘!还嫌不够丢人?!” 原是齐瑄派人把孙康成找来了,将躲在王家装病的王氏拖了出来。 原本就有不少人围在王家门口看热闹,众目睽睽之下,王氏声嘶力竭,与孙康成拉扯着不肯走,差点把他拽倒在地,哪有半点遭人虐打后卧床不起的样子? 王氏见到有外人,终于收敛神色。孙康成招来仆从,把王氏塞进了孙家的马车,转头讨好地看向齐瑄,想上前搭话。 齐瑄一个眼神都欠奉,扶着宋淮上了马车,自己也坐了上去,马车晃动起来,渐渐驶出街口。 “阿淮……”齐瑄见宋淮怔愣着出神,心疼地唤他。 宋淮转头看向他,忽然伸出胳膊抱住了齐瑄。 齐瑄连忙将他揽进怀里,“有我在。” 宋淮将额头抵在他肩上,闷声道:“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齐瑄哑了喉,不知如何作答。 世人都学礼义廉耻,德智仁善,可世上还是有那么多自私、恶毒、损人利己的人。 有教无类,却并非个个都受教成人。 就连齐瑄自个儿,也不算什么正人君子,他的一切准绳,是阿淮。 问这话的宋淮也不是为了听齐瑄的回答,他抬头看向齐瑄,责怪道:“都怪你!” 齐瑄皱眉,不明所以。 宋淮:“她想让她女儿给你做妾,为你生儿育女……都怪你!” 齐瑄一愣,竟然从他话中嗅到了醋味,顿时乐了:“怪我,怪我招人惦记。” 宋淮心里憋着气无处发泄,拿脑门去撞齐瑄的胸膛,“就怪你!全赖你!” 齐瑄见他耍起无赖,反而松了一口气,任他发泄,拍着他的背安慰:“是是是,怪我,我这就去给咱们娘亲赔罪。” “不许你乱喊!”宋淮掐他腰上的肉。 “疼疼疼!”齐瑄装模作样呼痛,宋淮立刻松开了手,被齐瑄抓住,抓到嘴边亲了亲,“别气了,剩下的我来处理,嗯?” 宋淮看向他,“你得告诉我。” “行,和你商量,你怎么解气咱们怎么来,行吗?” 宋淮抿唇,想压下情不自禁弯起的唇角,最后还是没压住,冲齐瑄笑了出来。 齐瑄跟着一笑,手臂一收,将他揽近一些,眼神深邃的盯着他的唇。 宋淮仰起头,噘嘴去亲他。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再糟糕的情绪,都能轻易驱散。 ———— 匆匆从官署赶回来的王鸿远扑了个空,没见到他那个小外甥,听太医说母亲没有大碍,才放下了心。 迟一些,妹妹淑静也从夫家赶过来,看过母亲后,一起商量着如何向长姐赔罪。 他们自小就听母亲说,她欠了他们长姐,他们就算不愿意认她,也要敬着她一些。 长姐嫁侯爷的时候他们已经记事了,听过不少流言蜚语,知道母亲时常偷偷垂泪,却又帮不上忙。 大了之后,渐渐明白了母亲和长姐之间的事。 再后来姐夫成了大将军,长姐终于扬眉吐气,母亲又告诫他们不要去打扰她。 兄妹俩都还算明事理,没有上门的攀亲,何况他们心里也有数,旁人待他们客气,已经是他们沾了长姐和姐夫的光。 偏偏继姐没脸没皮,心里打着那种既可笑又可恨的算盘,竟然想把蓉姐儿塞给宣王做小! 确实是他们有错,得向长姐赔罪。 贺氏却对一双儿女道:“不必了。” 她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泪又落了下来,“往后,谁也不要去找她。” “将来我死了,让她来给我上柱香就行。” ———— 皇后接见了宫门外那几个委屈愤恨的武将夫人,赐下封赏好好安抚了一通;又称赞柳眉山蕙质兰心,贞静厚德,乃宗妇典范,派人送了不少药材补品和珍宝到定北侯府。 还传了一道口谕斥责王氏失德,触怒嫡母,罚她抄经三千,为嫡母祈福。 宏光帝那头还要直接些,不仅召宋骁回京接受封赏,还把封赏的旨意直接昭告天下:封宋骁为一品镇国公,封柳眉山为一品镇国夫人。 宋淮没有袭爵定北侯,而是被封为忠勇轩逸侯。 一时间,宋家在京城风头两无。 入夜,探望过柳眉山的齐瑄回到宣王府,收到了白朗的密信:宏光帝动用了埋在定北侯府中的钉子,探听柳眉山的病情。 齐瑄握着密信的手不住颤抖,狠狠闭上眼睛。 他最害怕被证实的那件事,或许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淮淮:都怪你,招蜂引蝶! 瑄瑄:怪我,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帅气与智慧,招人惦记! 淮淮:呵呵。 瑄瑄:但别人惦记没用啊,我是你的。 淮淮:……哼。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云归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除夕 临近年关,户部忙着清点账目,刑部也要复核案卷,齐瑄忙得脚不沾地。 而回京休养的宋淮整日闲在家中,陪柳眉山煮茶赏雪,好不惬意。 宋淮去官署找过齐瑄一回,齐瑄同他刚说了两句话就被下属喊走了。 后头宋淮便不去打搅他,只夜里去宣王府瞧瞧他,但齐瑄要么回的晚,要么像此刻一样,一脸疲态。 宋淮在齐瑄卧房里等了许久他才回来,还没用晚膳。长康给他准备了吃食,宋淮在旁边坐着,看齐瑄低头用饭,一时间,屋子里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 宋淮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好似突然体会到了齐瑄在京城等着自己的焦灼感,又仿佛预见了两人成婚后局面: 若北疆再有战事,他还是要离京,让齐瑄等着他,替他担心;若齐瑄偶尔事务繁忙,他也得这样等着他,等他半夜归家,整日说不上两句话。 “怎么了?”宋淮出神的间隙,齐瑄已经用好了饭,拉着他起身,让婢女收拾桌子。 宋淮摇了摇头,跟着齐瑄坐在软塌上,捧了一杯长康奉上的热茶,热气熏着眼睛,宋淮还是没忍住,吞吞吐吐地问:“我……是不是打搅你了?” 齐瑄诧异地看向宋淮,眸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婢女正好收拾完,长康领着她们出去,将房门带上。 齐瑄挨到宋淮身边坐下,圈住他的腰,抵着他的额头,问他:“你在想什么呢?” 宋淮伸手抚摸他的脸:“我在想,你事务繁忙,可我却还是想见见你,想同你说说话,是不是太任性了?” 齐瑄笑了起来,“怎么会?我最近的确不得空,但你能来找我,我很欢喜。” 他单手捧住宋淮的脸,让他与自己对视,“对我来说,折腾了一日,回来能抱到你,心里就松快了。” “正因为这样,才想与你早点成亲,才好名正言顺地与你同进同出,不用翻墙去找你,也不用你背着人来找我。只要一回家,就能见到你。” 宋淮展颜一笑,眸光闪耀。齐瑄扣住他的后脑勺,低头凑近,唇瓣相隔不过。宋淮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上他的唇。 齐瑄收紧胳膊,将怀中人贴近自己,撬开他的唇齿深吻。宋淮随着齐瑄唇舌的逗弄溢出软弱勾人的呻.吟。 齐瑄的呼吸越来越重,手忍不住探向宋淮的衣襟,他撤开唇,含住宋淮的耳垂,哑着嗓子问:“去床上?” “唔——”宋淮痒得一个激灵,偏头想躲,却被齐瑄紧紧圈着,只能在他怀中颤抖。 “还是你喜欢这里?”齐瑄解开了宋淮的腰带。 宋淮抓住他向下探的手,湿漉漉的眸子看向他,“你、你不累吗?”前两日他来,齐瑄都是抱着他倒头睡,而自己则等他睡了才回家去。 齐瑄吻着他绯红的脸颊,贴上着他嫣红湿润的唇呢喃:“你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 宋淮眨了眨眼,才想起来明日官署就开始放春假了。犹豫了一瞬,宋淮松开了阻止齐瑄的手,圈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羞答答地道:“去、去床上……” 齐瑄轻笑一声,把他打横抱起,“还有一件事你也别忘了。” 齐瑄把宋淮压到床上,捏着他的下巴看向自己,笑得邪魅:“就算再累,我也有力气干你。” 宋淮脸色爆红,抬手捂住了眼睛。 …… 齐瑄褪了宋淮的衣裳,终于见到他左胸上那个伤口,怜惜地亲吻了许久,要他的动作也格外温柔。 可宋淮受不住这种细密绵长的快.感,喊他快一些,结果齐瑄就收不住了,压着宋淮做了一宿。 宋淮越是求饶,越是勾得齐瑄要不够,还逼着他喊哥哥,“喊声哥哥,我就放过你。” 宋淮深知他的无赖,喊了肯定更加没完没了,硬咬着牙不吭声。直至晨光熹微,宋淮实在忍不住了,勾着他的脖子,哭着求他:“齐瑄……瑄哥哥,放过我吧。” 齐瑄浑身一颤,四肢百骸都舒爽了,终于放过了他。 熬了一个多月,终于将人吃到嘴的齐瑄抱着宋淮,心满意足地睡到午后才醒,伸手一捞却觉怀中一空,睁眼才知宋淮早已不见踪影。 又跑了,齐瑄呲了呲牙,心想,看来还是干得不够狠。 后头两日齐瑄都没见到宋淮,翻墙去寻也被宋淮的侍卫和九刃拦在门外。 九刃摸着鼻子看向自家王爷,转达宋淮的话:“小将军说,您要是硬闯,就不成亲了。” 齐瑄狠狠瞪了九刃一眼,转身回了府,心想,不行,必须快点成亲,把阿淮绑在床上,干到听话为止。 不知齐瑄所想的宋淮,只要一想到自己喊的那声“瑄哥哥”就面红耳赤,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哪还有脸见他? 隔天,前段时日被御史参治家不严、年后将被贬谪出京的孙康成给了王氏一纸休书,不管王氏一哭二闹三上吊,将她送回了娘家。但王家没让她进门,直接把她送进庵堂清修。 听到消息的宋淮知道是齐瑄出了力,当晚齐瑄翻墙来的时候,终于让他进了门。 齐瑄一进去就抱着宋淮啃,骂他没良心,“你怎么这么势利呢?我床上出了力你不满意,一定要我床下也出力才肯和我好?” 宋淮一阵耳热,又被他的说辞逗得发笑,捏着他的耳朵骂他:“胡说八道!你也不害臊!” 齐瑄跟个无赖似的,抓住他的胳膊拷问他:“你自己说,我不好吗?床上床下,哪里让你不满意,竟然拿不成亲吓唬我?” 宋淮捂住他的嘴,“够了!再说你往后都别来了。” 齐瑄憋了几天的气,这会儿心可狠了,掐着宋淮的腰,恶狠狠道:“那我就把你偷回去,绑起来,压着你直接拜堂。” 宋淮这回真的憋不住笑出了声,伸手捏住齐瑄的嘴唇,笑着骂道:“泼皮无赖。” 齐瑄噘着嘴去亲他,“你说,我不好吗?不好吗?”亲一下问一句,大有宋淮不答就一直亲下去的架势。 宋淮捧住他的脸,清亮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好。你特别好。” 齐瑄挑眉看他。 宋淮无奈笑,揪住他的耳朵拉近自己,在他耳边低声道:“床……嗯……都好。”说完把脸埋在他肩窝,羞得没脸见人。 齐瑄心里得意,但对这个答案还不够满意,亲了亲宋淮的耳朵,意味深长地暗示:“成亲后你就知道了,床上我还能更好。” 宋淮羞恼不已,张口咬在齐瑄脖子上。 ———— 除夕夜,齐瑄按惯例进宫,与宏光帝、继后、齐瑶、齐珩一块守岁。 往年,这场晚宴都摆在专门举办春宴迎春宫,由岳皇后主持,她与宏光帝坐于高位,齐琛坐在她跟前,往下才是齐瑄和其他后妃皇嗣,有些年岁还会邀请上宗室皇亲。 今年依旧摆在迎春宫,齐琛、岳皇后、丽妃、良妃都不在了,继后只安排了一桌宴席,让宏光帝坐了主位。 继后:“就咱们几个,像寻常人家一样吃个团圆饭吧。” 继后这么做肯定问过了宏光帝的意思,齐瑄自然没有异议,他和齐珩在宏光帝右手边坐下,继后和齐瑶坐在宏光帝左手边。 宏光帝先动了筷子:“用饭吧。” 众人跟着举筷,席间无话,气氛有些凝滞。 继后起头,敬了宏光帝一杯酒,“臣妾敬陛下一杯,愿来年陛下身康体健,愿我大宁国泰民安。” 齐瑄、齐瑶、齐珩几个跟着敬酒,说了一些吉祥话。 宏光帝瞧着心情不错,笑着赏了他们不少东西,只有齐瑄注意到了他笑容底下隐藏的冷漠。 对齐瑄来说,每年春节只不过是一场阖家欢乐、共享天伦的戏,没有任何值得纪念的地方,但今年没了岳氏,终于轻快了些。 继后待他不算亲近,但也十分和善,用过饭后,也给他派了一个红封,见他诧异,笑着对他道:“收下吧,图个吉利。” 齐瑄接过道了谢,岳氏不是没有给过他压岁钱,但姿态和语气都是不一样的,继后确实要比她要真心实意些。 子时宫里会放焰火,与民同乐。这会儿还早,继后便拉着几个小的说话,宏光帝坐在一旁听着,并不怎么搭话。 齐珩先前搬去了重华殿和齐瑄一块住,齐瑄去了一趟北疆,如今又回了宣王府,齐珩还在那住着,没有搬回继后那。 问过齐珩不愿意搬,继后便问齐瑄,能不能将他那处宫室给齐珩住。 齐瑄:“母后做主便是。” 继后笑了笑:“怎么也是你原先住过的地方,有些旧物还在,总得问问你的意思。” 齐瑄笑了,摸了摸齐珩的脑袋:“无碍,让阿珩住吧。” 齐珩咧嘴笑得开怀,对齐瑄道谢。他喜欢重华殿,陈列虽然有些简陋,许多东西都是他和大皇兄住进去之后新添的,但他仍觉得那里有大皇兄的影子,令他安心。 继后又问齐瑄:“如今阿瑶也定亲了,婚期大抵定在九月,也该问问你这个做兄长的,打算何时和小将军成亲?” 年前继后给齐瑶选夫家,请宏光帝挑了几个才俊,其中就有齐瑶上辈子的夫君——韩国公杨知水的嫡孙杨楚毅,最终定下的便是他。 齐瑄笑了笑,“开春之后吧。” 这便是越快越好的意思,继后了然一笑,“那让钦天监算一算,挑一个近点的日子。” 宏光帝扫了齐瑄一眼,又转开了视线。 放完焰火,宏光帝原本是该去继后的朝凤宫歇息的,却叫住了齐瑄,让继后先行一步。 屏退了宫人,室内只剩下宏光帝与齐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而压抑。 “给朕跪下!”宏光帝呵斥道。 齐瑄对宏光帝的发难并不意外,屈膝跪了下去。 身后传来铁链碰撞的声音,侍卫将一个人带进来,推倒在齐瑄身边。 是戴着镣铐、满身血迹的白朗。 宏光帝指着他,质问齐瑄:“在朕身边安插眼线,动朕的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齐瑄将视线从白朗身上收回,看向宏光帝,“儿臣也想问问父皇,您到底想做什么呢?” 宏光帝面色一沉,眸光渐冷,冷冷地看着齐瑄。 齐瑄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视线,问:“就当您是想防患于未然才在定北侯府安插眼线,但让她换掉侯夫人的药,您是想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再忙再累,也要满足淮淮的需求。 淮淮:不要脸! 瑄瑄:摸着你的良心说话,不爽吗? 淮淮:…………[小声逼逼:爽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咩~22瓶;云归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和各位小可爱讲一下,文文过几天可能要倒v了_(:3」∠)_ 前面的章节修过了,大家可以下载,不用重复买。 在收尾了,所以现在追到这里的小可爱,后面可能会花费你们一块钱左右,买个结局。 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写得不够好,但还是厚颜希望大家继续看我写下去,我也会继续努力哒! 鞠躬感恩! (正经完了,抱住小可爱挨个亲一口mua~~~ ps:专栏里还有一篇完结小甜饼啊,求大家捞它一下,捞它一下它就能上岸惹! pps:新坑是个小可怜,既空虚又寂寞,求大家虎摸! 第60章 质问 柳眉山身边那个婢女是六年前提到她跟前的,但她从一开始就是宏光帝的人。 先前齐瑄就提醒过定北侯夫妇,此人身份有异,但处理了她一个,还会有下一个,倒不如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柳眉山晕倒那日,宏光帝联络了那个婢女,探听柳眉山的病情,但他分明早就从太医口中得知柳眉山并无大碍。 因为,宋淮当时从宫里请太医,就已经同宏光帝交了底,没有欺君瞒上的意思。 柳眉山称病本就只是做给外人看,为的是先发制人,以免王氏拿柳眉山生母的病情做借口倒打一耙,往柳眉山身上泼脏水。而宋淮派人联络几个武将夫人,让她们隐去齐瑄不提,指责王氏不敬军属,是为了把后宅妇人之间的恩怨扩大到朝堂之上,好让武官和御史介入,顺势为宋家讨公道,免得外人以为宋家好欺负。 这一点上,宋淮的手段与他祖父老定北侯和父亲宋骁如出一辙,几乎就是明晃晃地在说,我宋家受委屈了,陛下您看着办。 前因后果宏光帝也一清二楚。 而这次战胜北狄,宋骁和宋淮本就应该得到封赏,所以宏光帝便趁此机会颁下了封赏的圣旨,变相替宋家撑腰。 可明知柳眉山没有大碍的宏光帝背地里却派人联络了那个婢女,企图利用这次柳眉山“重病”的契机,让她真正的“病逝”。 收到白朗消息的隔日,齐瑄手下的人就发现那个婢女企图换掉柳眉山的药,将她拿下。 齐瑄没敢让宋淮知道,悄悄处理了。 他不怕父皇发现是他从中作梗,他只是不明白,上辈子,这辈子,父皇为何一定要置柳眉山于死地? “您就那么恨她吗?”此时,齐瑄跪在宏光帝面前,抬头直视着他:“还是说,您只是见不得儿臣得偿所愿?” “混账!”宏光帝抬脚踹向齐瑄,齐瑄没躲,被踹倒在地。 他捂着胸口站了起来,与宏光帝平视,“父皇想杀了我吗?” 宏光帝瞳孔一缩,看着眼前这个儿子,竟然觉得格外陌生。 齐瑄:“杀了我,就没有人知道您做过这样的事,动过这样的念头。” “宋大将军,也不会知道。” “住口!”宏光帝大怒:“朕就不该一时心软给你赐婚,就应该让你们各自娶妻,断了往来,省得你三翻四次为了那个小子忤逆朕!” “我不会娶别人。”齐瑄看向他,“除了他,我谁也不娶。” 宏光帝:“朕命令你娶!” 齐瑄:“儿臣宁死不从。” 宏光帝看齐瑄竟有为那小子造反的架势,气得咬牙切齿,来回踱步,指着他骂:“好!好!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 忽然想到什么,宏光帝停在齐瑄面前,露出一个讥讽的笑:“若是他自个儿愿意娶妻呢?” 不,他不会。 齐瑄平静地看向宏光帝:“父皇希望我如何作答呢?说我会放下一切,祝他与旁人百年好合,还是说我会像您一样,一面娶妻纳妻,一面养着与他三分像的男宠,心里还嫉妒着他的妻子,对她痛下毒手?” “混账!”宏光帝一巴掌扇向齐瑄,却被齐瑄死死钳住手碗。 “我都不会。”齐瑄勾起唇角,笑中显露出一丝疯狂:“若真到了那一步,他敢娶妻,我就敢抱着他同、归、于、尽!” 重生回来,齐瑄也设想过与宋淮不在一起的可能,或许是宋淮不肯同他好,或许是重蹈覆辙,再次分开,那他会不会甘心远远守着他,护着他,不再纠缠? 答案是不会。他与宋淮之间,他只接受唯一一种可能——同生同死。 因为他偏执,扭曲,疯狂,决不可能眼睁睁看宋淮娶妻,眼睁睁看着他与旁人郎情妾意。宋淮胆敢企图逃出他的手心,他就敢拉着他一块死。 齐瑄松开怔怔无言的宏光帝,退开一步,道:“可您不敢。同样只能选一个,当年您放弃了宋大将军,而我只要宋淮。” “生死都是我的。” “同归于尽?”宏光帝嗤嗤地笑起来,“宋家那小子一定不知道,你所谓的痴心之下,藏着一副如此狠毒的心肠。” 齐瑄忽然一笑,眼神变得柔软:“他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也愿意要我。” “您呢?”齐瑄冷眼看向宏光帝:“您以为,宋大将军若是知道——” 宏光帝怒道:“你威胁朕?” 齐瑄没有答话,而是问他:“您为何始终放不下呢?既然当年做了选择,这颗苦果,您怎么就不甘心咽下呢?” “住口!”宏光帝骂道:“轮得上你来说教?” 齐瑄点点头:“对,您是天下之主,九五至尊,生杀夺予,都是您说了算。所以您不甘心,旁人也休想好过。” 齐瑄也知道放不下,就如他重活一世,依然放不下宋淮。 可尝过上辈子的苦果的他更加清楚,世间少有两全其美,即便是九五至尊,也不是无所不能。所以重来一回,他不贪心,只要宋淮,其余一切,皆可抛却,万里江山,也可以拱手相让。 宏光帝从齐瑄的话中听出了讥讽,愤愤地瞪着他。 “我的确动了您的人,阻拦了您的计划,只因我还想着……只要没铸成大错无可挽回,我就替您瞒着——”齐瑄闭上了眼睛,道:“可我突然疑惑,您做这件事的时候,考虑过我的立场与感受吗?” 宏光帝心弦一颤,就听见齐瑄问他,“如果您考虑过我,会明知我喜欢他,还对他母亲下手吗?” 宏光帝更着脖子,攥紧了拳头。 齐瑄:“您若是真的杀了她,将来您身故,又准备如何面对我母妃呢?” 宏光帝的神色终于显露出一丝波动,他狠狠闭上了眼睛,掩饰住眸中的情绪。 齐瑄凄然一笑,恶狠狠道:“对您这样的自私绝情的人动情是她蠢!斗不过岳氏是她蠢!可母妃因为您赔上了一辈子,到头来,在您心里还是没有半点位置。” 明知岳氏害死了母妃,父皇还是将年幼的自己交给岳氏,还是纵容岳氏坐上后位,还是对岳氏对他的磋磨视而不见,只是因为他在前朝动不了承恩公,撼不动岳家。 直至岳家谋逆伏诛,才在诸多罪名当中加了一条“谋害太子良娣崔氏”。 齐瑄上辈子做过皇帝,知道平衡朝政的难处,他也从有一瞬心软,想说服自己理解宏光帝的无能为力,说服自己晚点再替母妃报仇,甚至说服自己将幼时受过的委屈一并理解,一笔勾销。 可到头来,宏光帝还是只顾着他自己,为了自己痛快要杀柳眉山,不管他往后要如何面对阿淮,也不管母妃泉下有知会不会恨他。 是他贪心了,竟然奢求父皇对母妃、对他有半点真心。这原本就是不该求、求不来的。父皇最爱的,始终只有他自己。 宏光帝闭紧双目,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身子也开始发抖。 齐瑄深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您大可骂我不孝,但我不会让您动她的。” 齐瑄转身往外走,身后的宏光帝脚下一软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陛下!”蔡广宇及时现身,抱住了昏倒的宏光帝。 齐瑄脚步一顿,咬牙低下了头,仿佛顶上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候在外头的余有全推门而入,一见眼前的景象,慌忙喊人传太医。 ———— 承明殿,齐瑄站在宏光帝的龙床边上,看着太医给宏光帝行针。余有全跪在一旁垂泪,时不时看齐瑄一眼。 继后匆匆赶来:“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齐瑄沉默。余有全看了一眼齐瑄,对继后摇了摇头。 继后猜出了几分,瞥向齐瑄,见他脸色不好,不再追问,上前向太医询问宏光帝的情况。 太医收了针,回道:“回皇后娘娘,行针过后陛下的脉象渐渐平稳,应该稍后便会醒过来。”太医顿了顿,道:“只是,陛下原先病了一回,伤了底子,往后怕是……” 实际上几个太医都心知肚明,底子不好不是因为先前病了一场,是因为长恬花,但这事瞒了这么久,这会儿肯定不能提。 继后红了眼,咬牙命令道:“无论如何,尔等必须全力救治陛下!” 太医点头称是。 齐瑄没有说话,转身退了出去。 “王爷!” 候在门口的蔡广宇喊住了齐瑄:“方才,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我等便会将王爷拿住,送入天牢。” 齐瑄喉头一更,说不出话来。 因为宏光帝没有。 哪怕齐瑄忤逆他,斥责他,怨怪他,宏光帝气到晕厥,也没有让蔡广宇将他捉拿。 蔡广宇:“这回陛下若有不测,龙隐卫决不会放过您。” ———— 定北侯府。 宋骁不在,柳眉山和宋淮母子俩一块吃了年夜饭,一块守岁。 子时,宫里开始放焰火,他们这些离皇城近的勋贵之家瞧得格外清楚。 宋淮上一回赏焰火,还是宏光四年的时候,想到这里,宋淮扭头看向身边的柳眉山。 “怎么了?”柳眉山笑着问他。 宋淮垂下头,闷声道:“我该多陪陪您的。”这些年,母亲都是一个人过的。 柳眉山笑了笑,对婢女招了招手,将一个厚厚的红封递给宋淮。 宋淮不好意思接,“我都及冠了,不是小孩子了……” 柳眉山嗔道:“你都要成家了,谁把你当小孩子?图个吉利罢了。” 宋淮弯了弯唇角,害羞地收下,“谢谢娘亲。” 赏完焰火,宋淮见柳眉山有些乏累,忙将她送回主院,让她早点歇下。 他回了自己屋子,洗漱完却没有立刻歇下,而是裹着毯子坐在床上,等着齐瑄。 他知道齐瑄今日进宫与陛下和皇后娘娘过年,但心里又隐隐觉得,齐瑄会来找他。 “王爷!” 宋淮等得有些迷糊的时候,听见九刃低声喊“王爷”的声音,顿时清醒过来,丢开毯子,汲着鞋子跑出去。 一打开房门就看到了站在院中的齐瑄。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淮淮,youjump,ijump!你敢和别人成亲,我就拉着你jump! 淮淮:jumpingjumpingeverybody??? 一更 感谢阅读[比心] 第61章 安慰 门边和院中的树上都挂着吉祥喜庆的红灯笼,宋淮却觉得,此时站在院中的齐瑄与这喜庆格格不入。 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宋淮跑过去,看清了齐瑄泛红又失神的眼睛,抬手捧住他的脸,心疼地问:“怎么了?” 齐瑄看向宋淮,眼神慢慢聚焦,越来越亮,也越来越红。 “阿淮……”出口的话音更咽,齐瑄紧紧抱住了宋淮。 宋淮回抱住他,拍着他的背轻声哄:“我在。” 齐瑄将脸埋在宋淮肩窝,身子开始颤抖…… 滚烫的水珠触到皮肤,宋淮的心跟着一颤,他抱紧齐瑄,鼻尖酸涩,差点随他一起落泪。 …… 宋淮把齐瑄拉进房里,拧帕子给他擦脸。 齐瑄坐在软榻上,慢慢止住了情绪,看着站在面前的宋淮,忽然觉得有些丢脸。 他不是第一回在宋淮面前落泪,之前几次情绪失控,还都是因为宋淮,每次宋淮都是一边安慰他,一边取笑他爱哭。难得这一回宋淮没笑他,还给他擦脸……可齐瑄觉得格外羞耻。 他抱住宋淮的腰,埋头不吭声。 宋淮抱着他的脑袋,在他头上安慰似的轻抚,静了片刻,宋淮问他:“累吗?在我这睡?” 齐瑄抬头看他:“你不问我吗?” 宋淮捏着他的耳垂摩挲,看向他的眼神格外温柔:“你想说吗?” 齐瑄仰着头,下巴戳在宋淮小腹,瘪嘴道:“我把父皇气病了。” 宋淮捏着他耳垂的手一顿,微微拧眉:“他怎么了?” 宋淮问得笼统,但齐瑄却知道,他是在问宏光帝做了什么,自己才会与他争执。 齐瑄垂下头,叹道:“就……一些陈年旧事,捂烂了的疮疤。” 齐瑄不敢让宋淮知道宏光帝的所作所为,虽然他已经及时阻止,宋淮不会迁怒于他,但齐瑄也怕宋淮忍不住自责,或者再次犹豫退缩,怀疑他们是否有必要纠缠下去。 反正柳眉山这辈子的结局已经与上辈子不同了,齐瑄便把它都归作“陈年烂疮”,不再提起。 况且,齐瑄心里清楚,他与宏光帝争执,更多的是因为自己心中藏有经年的不满和怨恨。 “别气。”宋淮捏着齐瑄的耳垂,又轻抚他的发,道:“是他不好。” 齐瑄不禁弯起唇角。 宋淮不知真相,只以为他又因为旧事受了委屈,所以心疼他,不会追问他是怎样的烂疮,不会用孝道来劝他谅解,还能捕捉到他情绪里一闪而逝的内疚与不忍,安慰他,是对方不好,不是他的错。 他就犹如一汪温热的泉水,细腻温柔地包裹他的全部痛楚。 齐瑄仰起头,问他:“若我今日闯了大祸,你和我一块逃命吗?” 他早已料到和父皇会有这么一日,并非毫无准备,今夜父皇若是真的让龙隐卫捉拿他,他兴许……就动手了。 宋淮拧眉,像是在认真思考,他说:“那我们得把娘亲带上,一块去北疆。”又揪住齐瑄的耳朵,笑着问:“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齐瑄噗嗤一声笑出来,看着宋淮明亮含笑的眸子,忽然有些心痒。 他一只手顺着宋淮的后背向下,虚滑至腿弯,忽然勾着他的腿抬了起来,另一只手按住宋淮的腰,用力将人压入自己怀中。 “呀——”宋淮没站稳,低呼一声跌进他怀里,恰好跨坐在他腿上,胳膊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脖子。 亲密又羞耻的姿势让宋淮有些面热,挣扎着要起身:“放开……” “不放。”齐瑄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勾着他膝弯,将他牢牢制住。 宋淮红着脸挣扎,齐瑄勾着他膝弯的手一调转,从内侧穿过膝下,托住宋淮的臀,另一手抱着他的腰,用腰胯顶着他站了起来。 宋淮一惊,胳膊下意识勾回他脖子上,发觉自己一条腿挂在齐瑄胳膊上,臀被他托在手中,宋淮脑子轰然一炸,羞得面红耳赤。 眼见齐瑄抱着他走向床榻,宋淮捶他的肩:“你放我下来!”声音又羞又怒,眼睫乱颤,视线也不知该往哪放,实在想不明白,方才还情绪低落需要安慰的人,怎么忽然就孟浪无赖起来? 齐瑄抱着他走到床边,停住脚步,转了个身将他抵在床架子上,威胁道:“喊声瑄哥哥,我们就去床上,不喊,我们就在这里。”说着舔了舔宋淮的耳垂。 宋淮瞬间瞪大了眼睛,惊骇地看向齐瑄,这个姿势?在这里?他急忙摇头抗拒。 齐瑄挑眉:“不喊?那我就当你是想在这里。”说着便倾身将他牢牢压住,唇追着他的脖子亲,腾出一只手去解他的腰带。 “瑄哥哥!瑄哥哥~”宋淮一边偏头躲吻,一边胡乱抓着齐瑄作乱的手,大喊着求饶,原本急切语调,因齐瑄刚好吻过他的喉结,尾音忽然一转,恰似轻吟。 齐瑄呼吸一窒,停下动作,埋在他颈窝喘息。 粗喘声烧红了宋淮的耳朵,他偏着头,脸上泛着羞耻的红晕,一时间有些怀疑,方才喊出口的“瑄哥哥”与就在这里被扒掉相比,到底哪个更羞耻? 宋淮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勾住齐瑄的脖子,细声细气地在他耳畔求饶:“去……去床上。” 齐瑄凑近,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贴着唇瓣哄道:“再喊一声。” 宋淮瞪他,见他半点不退让,只能偏过头不看他,声音细若蚊呐:“瑄哥哥……” “行,这个姿势咱们下回再试。”齐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心满意足,将他抱到床上。 宋淮恨恨地咬上他的脖子,骂道:“你就是仗着我舍不得打你。” 齐瑄压在他身上,眼神温柔到了极致,手却不知道摸到了哪儿,说出的话也极不着调:“知道你舍不得,所以我这不是在报答你么?一定会让你舒服的。” “不要脸唔——” 又羞又怒的那人还是化作一汪温热的泉水抚慰了他,齐瑄并未留宿,怜爱地亲了亲他的心尖宠,整理好情绪,再次进了宫。 宏光十一年正月初一,宏光帝病。 进宫朝贺的百官只见到了宣王和三皇子,皇后娘娘在朝凤宫接见了各家命妇,又匆匆回承明殿侍疾。原定于晚间的迎春宴也被取消。 正月初五,新年第一次朝会,仍是由宣王和三皇子主持。 新春的喜庆祥和因宏光帝的病情笼上了一丝阴云。 承明殿内,齐瑄端着药碗坐在龙床边上,伺候宏光帝服药。 “啪”的一声,瓷碗砸在地上,碰撞出清脆的碎裂声。 打翻了药碗的宏光帝冷冷地看着齐瑄。 齐瑄站起身,抖了抖衣袍上溅到的药汁,平静道:“儿臣让余总管来服侍你。” “朕许你走了吗?”宏光帝喝道。 刚要走上前的余有全顿住脚步,看着针锋相对的父子俩,急得嘴上起了燎泡。 那晚的事他都清楚,陛下确实不对在先,对侯夫人下手,未曾设身处地考虑王爷的立场。 但王爷在陛下身边安插眼线,又擅作主张处理了陛下的人,实属大不敬。 陛下质问王爷,不过是希望王爷服个软,偏偏王爷要和陛下理论,把陛下给气倒了。 如今,陛下不治王爷的不敬之罪,却又变着法的刁难王爷。王爷表面上忍着,实际上怕是已经冷了心肠。 “换一碗药来。”齐瑄并未动怒,顺着宏光帝的意思,再次坐回了床榻边。 宏光帝却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 他中了风,左半边身子动弹不得,朝政交给了齐瑄,吃喝拉撒也非要齐瑄来伺候。但齐瑄越是装得低眉顺眼,他心里越是来气,越想要刁难他。 可无论他如何刁难,齐瑄都是眼前这种不痛不痒、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态度,宏光帝不但没解气,反而越发不痛快。 小太监又端了一碗药进来,验过之后,由余有全端到齐瑄手中。齐瑄试了试温度,还有些烫,便不急着喂他,劝道:“我知道您舍不得乱了朝政,阿珩又还小,所以哪怕您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交给我。可是您躺着这样冲我撒气,并不能改变您的处境。” 宏光帝睁开眼,恨恨地看着他:“你真当朕不敢杀你?” “您当然敢。”齐瑄舀了一小勺药送到他嘴边,“我知道您敢,您是九五至尊,有什么不敢的。” “可我也不会束手就擒。您好得越慢,我手中的势力就越大,您就越奈何不了我。您自个儿想想,划不划算?” 宏光帝恶狠狠地盯着他,百般不情愿地张开唇,喝下了那勺药。 齐瑄继续道:“宋大将军要回来了。” 宏光帝眸光一厉。 齐瑄把勺子送到他嘴边,道:“我比您更怕他知道,都替您瞒着呢。所以您行行好,别再添乱了。” 宏光帝气得发抖,转头不肯喝那勺药,这一抗拒,勺子一歪,药汁洒在了宏光帝的胡子和脖颈上。 齐瑄连忙放下药碗,接过余有全递来的帕子给宏光帝擦拭,不知是劝说还是嘲讽:“您这么大年纪了,为何偏偏放不下当年那点□□呢?” 宏光帝又羞又怒,紧闭着眼,气得嘴角抽搐。 齐瑄嘴上依旧不饶他:“半截身子都入土了,您不愿意活着,我也不求您。您要是愿意活着,不提父子情分,就当我还您的生养之恩,最后这段日子,您待我好一点,我也待您好一点,不好吗?” “逆子!”宏光帝打开齐瑄的手,指着他怒骂,“逆子!” 齐瑄再次端起药碗,平静地看着他:“您骂吧,我听着。” 宏光帝气得七窍生烟,捶床大怒:“余有全!把这个逆子给朕拖出去!拖出去!” 齐瑄无奈地扯了扯唇角,将药碗递给余有全,站起身走出了室内。 外头日头高挂,渐渐透出属于春日的暖意。晚梅枕着冬末的最后一丝寒,迎着初春的最早一缕风,绽得嫣红烂漫。 冬天,过去了。 宋骁赶在上元节这日抵京,进宫面圣。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淮淮,我们不要每次见面都在床上酱酱酿酿。 淮淮:没错,你不要总是精虫上脑! 瑄瑄:不是,我的意思是,除了床上,我们还可以解锁很多地方。 淮淮:……你就是仗着我舍不得打你! 二更 感谢阅读[比心] 第62章 婚期 宋骁赶在上元节这日抵京,进宫面圣。 调理了小半个月,宏光帝中风的半边身子渐渐恢复了知觉,虽然还不能行走,但上身已能活动自如。 他强撑着下床,在承明殿主殿接见了宋骁。 但宋骁并未多言,公事公办的述职,领了封赏,谢恩告退。 与这些年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一样,宏光帝看着他走向自己,又看着他的离去,忽然间意识到,至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对那段旧事执着不放。 那个人,早就不在乎了。 “彦章!”宏光帝忽然喊住快要走到门口的宋骁。 宋骁脚步一顿,回过身,看向端坐在上首的宏光帝。 “我给你选的妻子,好吗?”宏光帝没有自称“朕”,问话的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仿佛这样就能回到他还是太子齐晗的时候。 听见这话的宋骁却怒火中烧,锐利的眸光射向他,咬牙紧紧攥住拳头,才能忍住将御座之上的那人痛扁一顿的冲动。 逆着光,宏光帝有些看不清宋骁的表情,却对他的愤怒了然于心,自嘲地笑了笑,道:“你应该是满意的。” 宋骁忽然勾起唇角,笑容轻蔑:“所以,臣应该感激陛下吗?” 宏光帝瞳孔一缩,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臣感激陛下,当年放过了臣,让臣娶到了她。”宋骁看向他,“这么说,您满意吗,陛下?” 宏光帝眸中燃起怒火,拳头攥得死紧。 “胳膊上的疤还在么?”宋骁的视线扫向他的左臂。 胳膊一颤,宏光帝觉得左臂上的旧疤仿佛还在隐隐作痛。 “想必还留着……”宋骁收回视线,直视宏光帝的眼睛:“那陛下就该记得,您不能动她。” 柳眉山生宋淮的时候,有人买通了稳婆,企图去母留子,幸亏当时老定北侯夫人和淮安侯夫人守在产房中,发现不对劲。 柳眉山保住了性命,却极难再孕,所以这么多年,只有宋淮一子。 那时宋骁还在北疆,从母亲口中得知此事的时候,他已经从北疆打了胜仗回来,宋淮已经五岁了。 那是宋骁娶妻之后,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主动邀约当时的太子殿下齐晗。 齐晗满心期待地赴约,等待他的却是宋骁愤怒的质问,以及刺穿左臂的一剑。 “她是我宋骁的妻子!你若是还敢动她,我的剑不会只刺穿你这里。” 那时候齐晗才意识到,错了,给宋骁选个妻子留下子嗣再把他哄回头的想法,大错特错! 是哪里出了错呢?是因为他选错了人,选错了柳眉山! 所以,得知自己命不久矣之后,疯狂的念头忽起,一发不可收拾。 杀了她! 既然自己活不成了,她又凭什么与他白头偕老呢? 原本想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万没想到会被齐瑄发现。齐瑄质问他,痛斥他,耻笑他,耻笑他的执念与疯狂,耻笑他放不下那点旧情…… 那今日便做个了断吧……宏光帝闭了闭眼睛,再看向宋骁,问:“若是当年,你娶的不是她呢?” 宋骁嗤了一声,“陛下为何不问,若是当年臣不曾一时糊涂呢?” “一时糊涂?”四个字犹如一把利刃,刺穿了宏光帝的胸膛,他呐呐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原来,他半辈子的执迷,对那个人来说,只不过是“一时糊涂”。 “如若当初,是最无用的假设。”轻蔑的笑容仍挂在宋骁唇边,他道:“世上并无后悔药,臣早就忘了,为何陛下看不开呢?” 宏光帝怔愣失语,看着宋骁转身走出大殿,心里头那点执念忽然间就散了,心脏好似被剜去一块肉,稀奇的是竟然不觉得疼,只觉得空荡荡的…… 或许,这一块肉早在二十年一前就被他亲手剜去了,只是他自欺欺人,执着地护着那早已被剜空的一角,自怜自艾。 出了承明殿,宋骁归心似箭地奔向宫门,若不是按规矩要先进宫面圣,他早就直奔家去了。 虽早就从家信中得知夫人并无大碍,但宋骁心中始终惴惴不安,方才见了宏光帝,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催促着他赶快回家去。 “父亲!”牵着马候在宫门外的宋淮瞧见了宋骁,立刻迎上前:“娘亲让我来接您。” 宋骁的神情瞬间柔和下来:“她身子可好?” 宋淮:“已经大好,就盼着您回来一块过上元节,没想到真的赶上了。” 宋骁心内稍安,翻身上马,宋淮跟在他身后,一块归家。 方才,随父亲从北疆回来的随从回了府,道父亲已经进宫面圣去了。 宋淮和娘亲等了许久,见娘亲隐隐有些焦急不安,便提出来接父亲。 父亲原先脸色不太好,却在提及娘亲的时候忽然柔和下来……宋淮想了想,驱马赶上前:“父亲。” 宋骁偏头看他。 宋淮笑道:“娘亲在家里闷了许久,今日上元节,您可以带她出门逛逛。” 宋骁觉得有理,刚想点头,忽然皱眉,问:“宣王邀你出门?” 宋淮顿窘,“没、没呢……”眼神却忽上忽下地闪躲,耳朵也红了。 虽不曾提前约好,但宋淮原本是打算主动去邀齐瑄的,这会儿被父亲一问,下意识遮掩起来。 宋骁见宋淮这副模样,认定齐瑄那小子已经约了他,哼了一声,道:“今晚你跟着我,护着你娘。” 宋淮摸着鼻子点头应下,转头让九刃给齐瑄送信,道出自己的遗憾和无奈。 收到信的齐瑄也万分无奈,只可惜,就算宋淮今日得空,自己也陪不了他——宏光帝见完宋骁,又病倒了。 起初是有些发热,接着意识不清,开始说胡话,到了晚间仍是高烧不退,太医两股战战,生怕宏光帝熬不过今晚。 这种时候齐瑄自然走不开,在宏光帝跟前守了一天一夜。 直至第二天午后,宏光帝才退了热。 自那时起,宏光帝的病情反反复复,拖到正月底,仍然卧床不起。 齐瑄忙于政务,加上宋骁把宋淮看得紧,两人见面的时间又少了。 出了正月,齐瑄终于得了空,才在这日晚间,又翻墙进了镇国公府——原先的定北侯府。 宋淮看着齐瑄递过来的纸,疑惑不解:“这是……?” 纸上写着几个日子:三月初七,四月初八,四月十六,五月初十,五月二十一。 齐瑄:“咱们的婚期。” 宋淮一愣,忽然就红了耳朵。 齐瑄从后头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窝上:“你猜我选了哪一个?” 宋淮侧头看他,惊得有些结巴:“你、你选好了?” 齐瑄:“嗯,钦天监来问我,我就挑了一个。” 宋淮眼睛一闭,整张脸都红了,不用想也知道齐瑄会选哪个。 “怎么这么快……”宋淮不禁感叹,如今已经出了正月,没多少日子了。 “快吗?”齐瑄歪头看他,“我还嫌不够早,原本想在这个月的。” 钦天监挑的几个日子都在四、五月,齐瑄说要早些,最好是二月,但二月上旬已经来不及了,月末又没有合适的日子,最后定在了三月初七。 宋淮转过身,抓着他的肩,咽了咽口水:“我……我竟然有些紧张。” 齐瑄噗嗤一声笑出来,忍得宋淮瞪他:“你、你不紧张吗?我……我第一回——” 齐瑄挑眉:“成亲这种事,你还想一回生二回熟吗?” “当然不是!” 他抬手捧着齐瑄的脸,眉眼间不自知地带着笑意:“就是……做的梦要成真了,有点难以置信。” 齐瑄亲了亲他的眼睛:“可我已经等了太久,只盼着快点成真。” 宋淮笑开了,仰头吻上他的唇。 ———— 宏光十一年里的头一件热闹事,就属宣王给宋小将军下聘一事。 京城百姓隔三差五就能听见宣王府的消息,说宣王今日又派人在哪里搜罗了珍宝奇玩、神兵巧器,要给小将军做聘礼。 二月十六这日,宫里的一百二十八抬聘礼进了镇国公府,紧接着,宣王府又抬出一百二十八抬聘礼,浩浩荡荡运至镇国公府,将府外那条街堵得水泄不通。 京城百姓咂舌惊叹,听说镇国公府整理库房就费了好几日功夫。 过了几日,钦天监公布了宣王和宋小将军的婚期,定在三月初七,并称这桩婚事能给陛下冲喜,终于冲淡了开年以来笼罩在京城上空的阴云。 原本就因为出了一个被宣王看中的润玉公子而闻名的抱春阁,借着宣王娶男妻的东风,成为了好男风者趋之若鹜的地方。 二楼的包厢里,几个寻欢作乐的浪荡子喝多了酒,抱着小情儿说起了荤话。 “也不知道小将军和润玉公子相比,哪个更得王爷喜欢?” “不一样不一样!润玉公子妩媚勾人,小将军清俊出尘,如何相提并论?” “那王爷左拥右抱,岂不美哉?哈哈哈哈……” “我怎么听说,早在王爷和小将军回京的时候,润玉公子就被送去别院自生自灭了?” “哟!”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戏谑道:“小将军这般善妒?”他们可不相信,宣王能自愿把小情儿送走。 “那也说不准。兴许是王爷玩腻了呢?把人送走,恰好能讨新夫人欢心,何乐而不为?” 几人相视一眼,纷纷大笑。 而此时此刻,被“玩腻”的润玉正站在楼上厢房的窗边,将楼下那点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他冲楼下传来靡靡之声的厢房啐了一口,“呸!狗东西!小心老子拔了你们的舌!” 抱着胳膊最后检查了一圈屋子的唐铮回过身,讥讽道:“不爱听就把窗户关上!自找罪受!” 润玉哐当一声把窗户关上,转过身瞪他:“他们羞辱我就算了,还对小将军评头论足,王爷若是在,拔舌都是轻的。” 唐铮眼皮都不掀一下:“那你记得向王爷告状。” 润玉叉腰指着他,狠狠道:“王爷真的白养你了!” 唐铮没有理会润玉的指责,拎起了他收拾好的包袱,“你到底走不走?” 润玉一拳打在棉花上,恨恨地磨了磨牙,扫了一圈已经被收拾干净的屋子,跺跺脚走向门外,领着唐铮从偏门离开。 离开他待了二十年的抱春阁。 原本就没什么好收拾的,他只是回来一趟,把抱春阁交接给下面的人接手,顺便把屋子空出来,抹去“润玉”的存在而已。 他五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到京城,因为长得娇俏可爱,还被当做女娃娃,最后辗转被卖进到抱春阁。 十四岁挂牌迎客,十七岁的时候,遇见一个喜爱折磨人的混账玩意,他一时失手,在那人头上砸出一个血窟窿,慌得逃出了抱春阁。 他在城中躲了一夜,第二天还是被发现了,慌不择路的润玉扑在路边一辆奢华的马车跟前,抱住了面前一只镶着金线的靴子,犹如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抬头却发现这人只是一个十五六的少年。 这个少年转头问身后马车里的人:“主子,是个逃出来的小倌,要救他吗?” 车帘掀起一角,匍匐在地的润玉瞥见马车里只是一个锦衣华服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有些绝望,被他抱住腿的少年道:“长得怪好看的。” 马车内的少年轻轻笑了一声,救下了他。后来恩人还买下了抱春阁,让他做了老板。 如今,王爷给了他新的身份和万贯家财,让他自己选活法。 而当年被他抱住腿的少年,已经长成了硬朗成熟的青年…… 八年多,润玉与这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直到进了宣王府,慢慢有了接触,才知道,兴许这人……只把他当做当年那个求救的小倌…… 唐铮把润玉送回了别院,临走前问他:“几时出发?” 润玉回过神,“后天。” 他还有一点儿时的记忆,王爷帮他查过身世,发现他极有可能是江州人,所以他打算回江州一趟。 唐铮皱眉想了想,问:“我来送你?” 润玉勾唇一笑,戏谑的眼神在唐铮身上打转:“你干嘛呀?今天非要陪我回抱春阁收拾东西,后日又要送我去江州……你干脆跟我一起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兴奋]我!要成亲了!开熏!(成亲之后我就可以和淮淮酱酱酿酿……) 淮淮:[咬手指]我,要成亲了,紧脏……(成亲之后我就会被瑄瑄酱酱酿酿……) 三更连发 爱大家mua~~~ 第63章 迎亲 清晨,天蒙蒙亮,几个浑身酒气、脚步虚浮的男子勾肩搭背从抱春阁后门出来,准备趁四下无人赶回家去。 怎料巷子里站着一个抱着剑的黑衣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抱春阁里头,风流一夜、浓睡正酣的恩客忽然惊醒,方才好像听见了惨叫声?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周遭一片寂静,得,肯定是做梦了,推开黏在怀里的小情儿,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日头渐升,恰是春暖花开的好天气,陪夫人出门赏花的宋骁发现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前头还传来喧闹声,撩开车帘子询问:“前方何事?” 探过情况的侍卫前来禀报:“国公爷,不知道是谁把几个花街常客打断了腿,扒光了丢在前边。” 宋骁一听,立刻揽住不明情况想探头查看的柳眉山,另一只手还捂住了她的眼睛,“夫人莫看。” 柳眉山面颊一红,僵在宋骁怀中。 宋骁对侍卫点了点头,侍卫立刻带着人上前,将那几个挡路人挪到了路边。旁边一家布庄掌柜,不知是出于好心还是嫌几人脏了眼睛,从铺子里头扯出两块布盖在几人身上。 马车重新出发,柳眉山轻轻咳了一声,宋骁才松开手,正襟危坐。 车厢里头一时无话,柳眉山悄悄觑了宋骁一眼,发现他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但耳根却是红的,不禁莞尔一笑。 成婚二十一载,因他长年在北疆,她与他在一块的时间加起来也不满七年,虽极少争执,但感情还不如寻常夫妻深厚。 所以当初宋淮问她,娘亲喜欢父亲吗?柳眉山告诉他,她和宋骁这样的夫妻,不谈这些。 不过,自从去年宋骁厚着老脸对她表明心意,私底下又像个登徒子一样痴缠,两人的关系终于亲近了许多。 柳眉山打量着身边人,他相貌硬朗,容色冷俊,在战场拼杀多年,浑身上下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还喜欢板着脸吓唬人,宋淮小时候总是很怕他…… 想到这里,柳眉山也忍不住叹息:“你无需特意陪我出来的。”他这样的大男人,怎么会对赏花这种事感兴趣? 柳眉山原先尊称他侯爷,如今本应该改口叫国公爷,但宋骁非让她喊夫君,柳眉山不大习惯,干脆省了称呼,直接称“你”。 宋骁一听,抓住了柳眉山的手:“就该带你出来走走,省得你为两个小子的婚事操心。” 柳眉山忍不住发笑,“阿淮成亲,咱们怎么可能不操心?总要安排妥当些。” 宋骁胡子一抖,“还有哪里不妥当?齐瑄那小子已经亲自来核验了好几回,恨不得从他宣王府派人来咱们家做事,还有哪里不妥当?” 柳眉山见他气得胡子发抖,笑着劝他:“王爷紧张也是人之常情,谁成亲的时候不忐忑——”柳眉山话音一顿,讪讪地闭上了嘴。 宋骁一愣,慢慢反应了过来:他们两个成婚的时候,没有忐忑、紧张、期盼、喜不自胜这些情绪,只有一人不甘与怨恨,一人认命与默然。 气氛忽然凝滞,柳眉山想从宋骁掌中抽回手,却又被宋骁追上来握住:“这世上该有后悔药的,让我重来一回,一定早早将你定下,迎你过门。” ———— 三月,桃花妍妍灼灼。 临近婚期的宋淮已经从最初的紧张变成了如今的坦然淡定,反倒是原本淡然无比的齐瑄,越发忐忑不安。 起初表现得并不明显,可当他一遍遍派人来镇国公府核对婚礼流程,甚至不放心地几次三番亲自上门,宋淮终于察觉了不对劲。 原本成亲前不该见面,齐瑄上门来宋淮也避着他,但齐瑄又一回上门的时候,宋淮将他拉到自个院子里,问他:“你……是不是有些紧张?” 齐瑄一愣,这段时间焦躁不安的情绪忽然被定了性——他在紧张。 宋淮见他皱眉发愣,噗嗤一声笑出来,勾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下巴,“你太好玩了。” 齐瑄掐住宋淮的腰,咬牙:“取笑我?”也等同于承认了自己紧张。 “嗯,取笑你。”宋淮捧住他的脸揉捏,笑道:“让你先前笑话我,这回可轮到你自己了。” 齐瑄恼羞成怒,捧起宋淮的脸,狠狠地吻住他,直把宋淮亲得四肢发软,趴在他怀里喘息。 齐瑄叼着宋淮的耳朵啃咬:“小没良心,我都是为咱们俩的婚事操心,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宋淮笑嗔他:“那你可要准备妥了,成亲这事儿可没有一回生二回熟的道理,搞砸了,我就不嫁你了。” 齐瑄一愣,偏头看向他,怀中人眸光湿润,唇色嫣红,掀着眼皮慵懒而勾人地看着自己。 虽然他自己总把非宋淮不娶挂在嘴边,但这是宋淮第一回说“我嫁你”,不是“我们成亲”,是“我嫁你”。 齐瑄心中那根弦被狠狠一拨,差点就挑断了。 他盖住宋淮的眼睛,咬牙警告他:“再勾引我,现在就把你扛回宣王府办了!” 宋淮不知道自己拨中了他哪根心弦,但也不妨碍他因齐瑄的一系列反应得意窃喜,把脸埋在他怀中痴痴的笑。 …… 婚期一日□□近,宋淇、宋治、宋浩三兄弟抵达京城,代表宋家其余两房来给宋淮“送嫁”。 宋淮打量着自己的屋子,门窗、橱柜、架子,都贴上了红囍字。 原本桌案上还摆着红漆囍盒,里头装的不是女子出嫁备的金剪、红尺和绣品,而是文房四宝和玉器,今早和其他陪嫁一块被哥哥们送去了宣王府。 他的衣物和用品都收进了同样贴着红囍字的箱笼,他的长.枪、战甲、兵书也都收拾好了,明日将随着他一块被迎进宣王府…… 宋淮忽然觉得这间屋子有些陌生,因为这几日它实在添了太多东西进来,又收了太多东西进箱笼。 可它又是那么熟悉,除去在北疆的六年,他从记事起,一直住在这里,他知道自己曾在哪个角落打碎过花瓶,曾撞过哪个桌角,曾被罚抄兵书,在桌案前熬夜打盹…… 他以为自己会不舍,好歹也像那出嫁前的姑娘家一样伤心感怀,可当他仔细观察起屋中的一切,竟然渐渐脸红了起来—— 齐瑄曾抱着他躺在那张软榻上读书,曾压着他在桌案上亲昵,还曾把他抵在床架子上,要他喊瑄哥哥…… 不一样了。 这间屋子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添了太多那个人的痕迹,太多令人如饮蜜糖又面红耳赤的痕迹。 宋淮的视线落衣架上,上头挂着宫里按亲王规格织造的喜服,厚重繁复,精致华丽。齐瑄的卧房中也挂着一件这个样式的喜服,明日齐瑄会穿上它,前来迎他过门。 虽然不习惯用“出嫁”来形容自己,但宋淮如今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他要嫁给齐瑄了。 不舍而又期待,羞耻而又欢喜,出嫁的心情竟然是这样的。 “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宋淮的思绪,宋淮羞臊地揉了揉脸,打开了门。 柳眉山领着婢女站在门外,对他一笑:“娘还以为你还在歇午觉呢。” “没,哪能睡这么久。”宋淮把柳眉山扶进屋子。 柳眉山:“你醒着正好,娘和你商量商量事儿。” “娘亲您说。”两人在小厅坐下,下人进来添了茶水。 柳眉山:“原本你屋里有四个丫头、两个小子伺候你,但你这几年在北疆,两个大丫头都出嫁了,剩下两个丫头两个小子,娘这边还挑了几个嬷嬷和管事,再加上超影,你一块带去宣王府。” 宋淮忙道:“够了够了,我哪需要这么多人伺候?宣王府也不缺人。” 柳眉山拍了拍他的手:“哪怕你和王爷感情再好,再一体同心,你手下也得有自己的人使唤才行。你父亲也做主给你挑了一队侍卫,待会一块见见。” 宋淮乖巧地点头:“我晓得了。” 柳眉山从婢女手中接过一个木匣子,递给宋淮,“这是咱们家的田产、商铺、银票,还有一座新宅子的房契,你父亲向我邀功,说比陛下赐给你的轩逸侯府还要好,你回头去瞧瞧。” 宋淮翻着匣子里的地契钱票账本,瞪大了眼睛,“全给我?”家里有多少私产他大概是知道的,差不多都在眼前了。 柳眉山玩笑道:“咱们家就你一个,可不都是你的?你别回头全给了王爷就行。” “娘亲……” “哎哟!你不会是要哭吧?”柳眉山大笑。 对上柳眉山隐隐期待的表情,宋淮满腔感动一扫而空,哼哼着别过脸。 “还委屈上了?”柳眉山摸了摸他的头,“对娘来说,你只是搬去离咱家不过两条街的宣王府,可比你长年待在北疆近多了,有什么好伤怀的?” 宋淮:“……”虽然不想承认,但娘亲说得在理。 柳眉山又拍了拍宋淮的手背:“其余的事娘也教不了你,你们两个和寻常夫妻有些不一样,但日子过起来,无非是那些事儿。你性子软,但也别太顺着他,凡事多商量,他要是糊涂混账,你——” 柳眉山看向宋淮,“你应当打得过他。若是打不过,喊上你父亲,你三个哥哥,皇亲国戚照样打得他低头认错。” 宋淮仰头飞快眨了眨眼睛,“我晓得了。” “行了,去前头找你父亲,见见他给你挑的人。” ———— 三月初七,宜嫁娶,宜出行。 齐瑄彻夜未眠,脸上却不见半分疲态,换上喜服之后更是神采奕奕。他焦急地在房中来回踱步,终于盼到了吉时,点响礼炮,从宣王府出发。 他没有准备花轿,而是骑着马,牵着同样扎着大红绸带的惊云,领着迎亲的队伍,喜乐声声,浩浩荡荡前往镇国公府。 进了三道门,被宋淇三兄弟刁难了三回,齐瑄终于站在了宋淮的卧房门外。 “阿淮,我来接你了。” 齐瑄的声音里有呼之欲出的兴奋与难以察觉的忐忑,以及一丝极为隐秘的羞臊。 婢女打开了房门,宋淮走出来,对上齐瑄的视线,眉眼一弯绽出笑颜,三分羞涩七分欣喜,直直撞进齐瑄的心口。 自从上回宋淮披了一会儿那件大红色狐裘,齐瑄就知道他穿红色最好看,可当宋淮穿着大红喜服站在他面前,仍是齐瑄不曾想象到的耀眼夺目。 宋淮近来养得白嫩,气色红润,此时对着他更是眉眼含笑,梨窝轻陷,与初见时那个故意抿唇假作冷淡的少年相去甚远。 不一样了。 阿淮曾说,是他把他变奇怪了。 这个“罪名”齐瑄心甘情愿认下,甚至越发得意窃喜。 他直直地盯着宋淮,炙热的目光几乎将他灼伤。 院中的宾客开始起哄,宋淮的脸颊渐渐泛红,又无处可躲,只能抓紧衣袖,慌乱地眨眼,低下头掩饰害羞。 齐瑄走近,抓住宋淮的手,宋淮抬头看他,齐瑄又凑近了些,与宋淮呼吸相交,低声呢喃:“你真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我媳妇真好看。 淮淮:好好说话!大白天的,你硬什么硬? 瑄瑄:我晚上还能更硬[坏笑] 淮淮:………… 完结倒计时 感谢阅读mua~~~ 第64章 合卺 齐瑄牵着宋淮上马,将红绸带的一端递到他手中,自己握着另一端,也翻身上了马。 惊云与齐瑄的马并行,驮着它们的主子,在宾客的簇拥下离开了镇国公府。 齐瑄早已封王建府,不必像未封王的皇子一般在宫中举行婚礼,跪拜皇帝和后妃。但齐瑄没有选在宣王府行礼,而是带着宋淮去了宗庙。 宏光帝尚未病愈,继后作为齐瑄的嫡母,携皇室长辈到场。 吉时至,礼官唱礼,拜天地,拜宗亲,拜郎君。 而后,永王执笔,将宋淮的名字写进皇家玉牒。 完成了这一步,宋淮才跟着齐瑄上前,跪拜皇室宗祖牌位。 至此礼成。 行完数套三跪九叩之礼而微喘的齐瑄,握住了同样气息不稳的宋淮的手,宋淮转头看他,与他相视一笑。 从今往后,他们就是生同衾、死同穴的伴侣。 宣王携新婚王妃宋淮回了宣王府,开席宴客。 宋淮酒量浅,被贺喜的宾客敬几杯酒就开始脸红,齐瑄开口要替他挡酒,连饮三杯,众人才哄笑着放宋淮先回房。 宋淮回了主院卧房,打量着这间他偷偷来过几次的屋子,从今往后,这就是他和齐瑄的家。 候在房中的婢女上前,扶他在桌边坐下,将准备好的解酒汤端了上来。 宋淮捧着碗喝下,可酒意已上头,一时半会儿下不去。 婢女试探着问:“王妃可要再用些吃食?” 宋淮摇了摇头。 婢女:“那……王妃可要洗漱?” 宋淮顿了顿,仍是摇头。 齐瑄从宾客当中脱身,打发了想来闹洞房的众人,一进门就见宋淮勾着脑袋,呆坐在桌边,婢女守在旁边,欲言又止。 齐瑄莞尔,对婢女摆了摆手,走到了宋淮面前蹲下:“阿淮。” 宋淮眯着的眼睛慢慢睁开,聚焦在齐瑄脸上,忽然就露出了一个笑。他抬手勾住齐瑄的脖子,笑得越发开,脸颊被酒气熏红,梨涡深深地陷下去,眼神却那么清亮。 齐瑄知道他醉了,回忆起他上回的醉态,喉咙一紧,嗓子有些发痒。 齐瑄咽了咽口水,扶住宋淮的腰,“阿淮,我们成亲了。” 宋淮点头:“我知道。” 齐瑄:“那你喊我一声?” 宋淮眯了眯眼睛,歪头:“瑄哥哥?” 齐瑄顿觉血气上涌,喉咙沙哑,狠狠闭了闭眼睛,耐心地哄诱:“不对,我们成亲了,今天不喊瑄哥哥。” 那喊什么?宋淮抱着他的脖子眨了眨眼睛,有些迷惑地看他。忽然他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接着,他捏住齐瑄的耳垂开始揉捏。 克制再克制,齐瑄深吸一口气,抓住宋淮的腰将他提了起来。 被拉起来宋淮一个踉跄,跌进齐瑄怀中。 齐瑄将怀中人转过来,从背后圈住他,指着桌上的两个酒杯,第三回重复方才那句话:“我们今天成亲了。” 宋淮眨了眨眼睛,终于给出了齐瑄期待的反应:“合卺酒。” “对,合卺酒。”齐瑄奖励似的在宋淮脸上亲了一口,拿起一杯递到宋淮手中。 宋淮用两手接过,捧在手心,转过身,笑盈盈看向齐瑄。 齐瑄端起剩下那杯,举到宋淮面前。 宋淮把手中的杯子往前一凑,与齐瑄的轻轻碰了碰,再次抬眼看向他。 齐瑄顿觉既无奈又好笑,更对宋淮这副模样心痒得不行,终于放弃自我折磨,抬手勾住了宋淮的胳膊,“这样喝。” 宋淮看着齐瑄勾着自己胳膊,把酒杯送到唇边,也学着他的样子,喝下了那杯酒。 他拧着眉,还没来得及品出酒中的滋味,酒杯就被人夺过搁到了桌上,视线忽然飘高,重心不稳的他赶紧揽住了对方的脖子。 齐瑄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走向后头的浴池。当初赐婚的圣旨一下,他就让人改建了卧房后头的净室,砌了一个小浴池,这会儿早就蓄好了热水。 在浴池边上将宋淮放下,齐瑄伸手解他身上繁复的喜服,咬牙道:“早知道就不该让你碰酒,不管你明天记不记得,会不会生气,今晚我都不打算放过你。” 宋淮抬手配合着他的动作,突然道:“记得的。” 低头解他腰带的动作一顿,齐瑄抬眼看向他。宋淮与他对视,抬手抚上他的脸,认真道:“我会记得的。” 齐瑄这才想起来,上回宋淮也是全部记得的。他并不会酒后忘事,他只是感官变得迟钝,所以比犯困和初醒时还要软糯乖巧,动作迟缓,可他的意识是清醒的。 忽而一笑,齐瑄勾住他的腰往怀中一带,咬了一口他的唇,狠狠地威胁:“那你可要记清楚了!” 说着,齐瑄将他打横抱起,走进了浴池…… ——一池春水荡漾的分割线—— 齐瑄抱着瘫软在怀中的宋淮,与他挨着脸,频率近乎一致地喘息着。 “酒醒了吗?”齐瑄亲了亲宋淮的额头。 “嗯……”宋淮轻轻应了一声,在他脸上蹭了蹭。 齐瑄轻轻一笑:“看来是真的记得。” 羞臊感姗姗来迟,宋淮抱住他的脖子不说话,乌龟似的缩在他怀中。 换了一池热水清洗了一番,齐瑄见宋淮一直勾着脑袋,红着脸不敢与自己对视,十分体贴地先穿好衣服出了浴室。 过了半刻钟,宋淮悄悄从浴室探出头,看见站在窗边的齐瑄,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齐瑄站在窗边,却面朝浴室,一直在等着他出来,恰好捕捉到他探头探脑的模样,不禁莞尔,“咳咳……”他收住笑,清了清喉,道:“出来吧,不笑话你。” 宋淮这才再次探出脑袋,齐瑄对他张开了手臂,宋淮勾着脑袋小跑出来,扎进他怀里。 齐瑄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抚摸着他抵在自己肩头的脑袋。他方才洗了发,发间还有不少水汽。 宋淮似乎比往常还要依恋他,抱着他的腰又挨紧了一些。 齐瑄觉得他这副羞于见人的模样煞是可爱,亲了亲他的头顶,叹道:“你酒量真不好。” 说着他抱着宋淮转了个身,侧对着窗子,“上回你喝醉了,竟然偷偷跑来敲窗子。” 宋淮扭头瞥了一眼窗子,又埋回齐瑄怀里,藏着的脸却更红了。 “这会儿知道害羞了?”齐瑄笑着调侃他,“我当时还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小贼,敢来敲我的窗子。” “打开窗一看,果真是个小贼!”齐瑄贴着他的耳朵,用气音道:“偷心贼。” 宋淮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有些羞恼,用额头撞了撞齐瑄的肩。 齐瑄跟着笑了,手却紧紧揽住了他的腰,让他倚在自己怀中,“往后,我若是不在你身边,你不许碰酒。” 宋淮抬头看他,说了今晚清醒之后的第一句话,嗓音有些沙哑,又软得像是娇嗔。 他说:“霸道。” “听话。”齐瑄拍了拍他的脑袋,语气低沉而温柔,说出的话却恰恰印证了“霸道”二字。 宋淮没有答话。他歪过头,靠在齐瑄肩上看着他,脸颊还红扑扑的,又轻又缓地眨着眼,眼睛又湿又亮,就这么看着他。 齐瑄心想,就是这副模样,怎么能让外人瞧见?他低头在宋淮脸上咬了一口:“答不答应?” 宋淮摸了摸脸,抿唇笑起来,终是点了点头。 齐瑄心满意足,亲了亲他的唇。忽然发现自己一直抚着宋淮脑袋的手掌一片湿润,想拿帕子来替他擦拭头发,松开怀抱却发现,宋淮赤着脚没有穿鞋,顿时眉头微皱:“怎么不穿鞋?” 羞得顾不上了呀…… 宋淮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脚尖,又抬头看他,忽然抬手圈住他的脖子,赤足踩在了齐瑄的鞋面上,露出一个讨好而又狡黠的笑。 齐瑄忽然笑了,就这么抱着他,两人一步叠一步,从窗边走向床铺。 齐瑄:“你知道吗,昨日宋淇几个过来安床,布置了寝具,鸳鸯枕,红喜被,我不能在上头睡,但也没去别的屋,我就在这里,看着这间装点一新的新房……” 宋淮扭头,顺着他的视线打量着这间卧房。 齐瑄:“它变得很不一样,我本来有些不习惯,可一想到你会住进来,会与我在同一张床上入眠,醒来,兴许还会与我在窗边做那事,会被我压在桌案上——” 齐瑄忽然顿住了话头,带着宋淮转了一个方向,正对着那张圆桌——齐瑄在这张桌子上,第一次要了宋淮。 “我……没换掉它。”齐瑄亲了亲宋淮的脸颊,语气讨好:“如果你不喜欢它——” 宋淮直起身,踩着齐瑄的脚背,挑眼睨他:“你不觉得问得太晚了吗?我都来过你这多少回了,从前怎么没见你问我瞧它顺不顺眼?” 齐瑄哑然,宋淮不止一次来过他的卧房,甚至留宿,也陪他在那张圆桌上用过饭……就在刚刚,他们还在那张圆桌边喝过合卺酒,酒杯还在桌上放着。 “对不起。”齐瑄歉疚不已,“每回你在,我都没往那想。后来偶尔想起来,又不舍得换了它,我……我好像只顾着自己,太自私了点。” 宋淮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拍了拍齐瑄圈在他腰间的手,冲那张桌子扬了扬下巴,“抱我过去。” 齐瑄抱起他,宋淮抬手圈住他的脖子,脚还勾住了他的腰。 齐瑄把他放在桌上坐下。 宋淮没有松开勾着他腿和抱着他手,而是缠紧了他,与他额头抵着额头,“我不后悔。” 宋淮:“那天我可以拒绝,可以反抗,可以把打你一顿……可我就是不想推开你。到如今,也没后悔过。” 齐瑄更了更喉,闭上眼忍住泪意,“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才更加感激,更加庆幸,你当时没有推开我。 “知道就好。”宋淮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大度地原谅了他。 他确实因为齐瑄第一次的粗鲁留下了不好的回忆,以致有些抗拒那事儿。可那回他喝醉了没忍住,跑来找齐瑄,被他极尽温柔地哄诱、软化,也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滋味。 后来再看见这张桌子,内心已毫无芥蒂。 “你……喜、喜欢这张桌子?”宋淮忽然揪住齐瑄的耳朵,问他。 齐瑄正想否认,宋淮有些害羞地眨眨眼,支吾道:“那……那要不要在这里,再、再试一次?” 齐瑄浑身一震,眼眶有些发热,他闭上眼,克制住汹涌的情绪,然后凑近宋淮,怜惜地抚摸他的脸颊:“不要了,今天放过你。” 宋淮都做好他立刻扑过来的准备了,谁知竟然得到这么一句回答,他僵了好一会儿,涨红了脸,一把推开齐瑄,跳下桌子赤着脚跑了。 齐瑄忍不住发笑,跟过去,发现宋淮已经跑上了床,躲在被子里。齐瑄坐到床边拉了拉被角,劝道:“先把头发擦干。” 宋淮拱着被子往里躲。 齐瑄吓唬他:“喜被都被你弄湿了。” 被子里的人一僵,不情不愿地钻了出来,坐起身,瘪嘴看着他。 布置着鸳鸯枕、红喜被的床榻上,两人盘腿对坐着,像上回吵架又和好那夜一般,齐瑄拿着帕子给宋淮擦头发。宋淮终于不瘪着嘴了,眯着眼,弯着唇,露出舒服享受的表情。 擦完发,齐瑄搁下帕子,忽然道:“方才,你好像很期待?” 宋淮脸上满足的笑容一僵,气鼓鼓地瞪他:“我没有!” 齐瑄忍不住笑了,捏了捏他的脸,轻声说:“下回,让你试试?” 宋淮愣了愣,眼睛倏然一亮。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瑄瑄&淮淮:后面没有了,大家自己想叭~ 觉得正文在这里完结刚刚好,还有一点内容和配角的结局没交代,放番外里头。 相关的番外: 1、宋淮视角的前世 2、齐珩视角的正文收尾(1-2章,包含白朗的结局) 配角番外: 1、润玉 2、淮淮爹妈(还在考虑写不写) 可能有的番外大家不感兴趣,所以到时候千万记得看章节标题提示,谨慎购买!!! 这章留评,今天之内有红包随机掉落! 感谢阅读,爱大家mua~~~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呐,你听到风的声音吗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可能是我创建存稿箱的时间问题,霸王票感谢有延迟,但不会漏哒~谢谢大家) 第65章 前世·宋淮 跪在灵堂里的宋淮仍有些不清醒。 懦夫,混账,畜生,寡廉鲜耻,下贱肮脏,忤逆不孝……他脑袋发懵,找不到最恰当的词来形容自己。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呢? 明知道不该与那个人在一块的,明明应该在最开始就把心剜出来,剃干净与他有关的血肉,明明应该追随父亲的脚步,担负起属于宋家人的责任,做令父亲母亲骄傲的定北侯世子…… 为何偏偏……要选哪个人呢? 自责就像是那可毁千里之堤的蚁穴,只要开了一个口,就会无孔不入地扩散,入侵,将五脏六腑蛀空,所有信念轰然倒塌,灵魂上密密麻麻尽是虫洞…… 他只剩一副躯壳。 父亲提剑要砍他的时候,他竟有些快意,斩了这具肮脏无比的躯壳吧,让它和它的灵魂一块永堕地狱,受油烹火烤的惩罚。 他是不能被饶恕的,不配被饶恕的。 哪怕将来在阴曹地府遇见母亲的芳魂,他也不配上前靠近,不配祈求原谅,甚至不配留驻视线。 他太脏了,从灵魂到躯壳,每一寸肌肤…… 曾经多么炙热地与那人拥抱亲吻,如今也就有多么肮脏。 肮脏的不是那个人,是他自己。他品性自私卑劣懦弱,耽于情爱而心存侥幸,既不敢光明正大将爱慕宣之于口,却又要缠在那人身边贪婪索取,分明想要热烈而轰动的爱,却又偷偷摸摸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直至猝不及防地被人拆穿—— 他忘不了母亲推门而入,看见他与齐瑄抱在一处时,脸上惊骇的表情。 幼时与母亲相依为命,流言蜚语不曾断绝,他原本应该是那个最懂得母亲心中的芥蒂,最体贴母亲的难处,最心疼母亲隐忍付出的人。 可偏偏,他做着最伤害母亲的事。 齐瑄替他握住了父亲的剑刃,他看见他的手在流血,却依然挡在自己身前。 你为何这么好呢? 如果你不曾待我那么好,我肯定……早就将你从心尖拔除了。 那便不会越陷越深地痴缠,不会越来越渴望光明正大的与你站在一块,不会到如今,仍是感激你的维护,心疼你的伤处。 齐瑄看过来的时候,他垂下了头,不敢看他。齐瑄将手悬在他头顶,想要摸他的发的时候,他扭头躲开了,速度之快,连半点犹豫和停顿都不曾有。 宫里传召齐瑄。 若是陛下也得知了此事……宋淮已经可以料想对方要面临的局面。 他会被要求在江山和他之间选一个吗? 他会怎么选? 宋淮顾不上了,无论他怎么选,他们俩之间也再无可能。 他把颈上的玉兔坠子拽了下来,想还给齐瑄,告诉他,从此一别两宽,见面不识。 可他的胳膊一直在发抖,手掌却用力的攥紧了玉兔坠子。 齐瑄说那玉兔就是他……是他的。 将直到始终候在他身边等他开口说话的齐瑄被太监催促着离开,他也没能舍得将玉兔坠子还给他。 这算什么呢? 还到齐瑄手中,是被退还的信物;而留在他手中,不过是他自私卑劣的证据。 齐瑄没有再来过,听说陛下病重,他走不开。 定北侯府搭起了灵堂,宋淮跪在这里,整整三天三夜。 吊唁的宾客不知他便是将生身母亲活活气死的罪魁祸首,还上前来安慰他。他只能咬着牙,无声落泪。 父亲同样强撑着替母亲主持丧事,不曾多看他一眼。自从拔剑那一声嘶吼过后,父亲至今不曾对他开过口。 “来人!”父亲忽然走过来站定在他面前,哑着喉,命令道:“请家法。” 宋淮的眸子轻轻颤了颤,红肿的眼睛干涩酸痛,已经有些睁不开了,努力睁了睁,才发现已经又是夜里了,马上就第四天了。 “侯爷?”管家不明所以,试探着询问。 宋淮和齐瑄是在齐瑄的别庄被发现的,有人给定北侯夫妇引路。 而府中的下人只知道侯夫人在外头忽然昏倒,被侯爷和世子爷送了回来,可请来的大夫和太医都道侯夫人原本就有心疾,如今突发心梗,已回天乏术…… 至于宣王为何一道回来,侯爷为何拔剑指向世子爷,他们一概不知。 “请家法!”宋骁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嗓音不再洪亮而浑厚,听起来竟像是虚张声势、气急败坏地嘶吼。 管家被宋骁吓了一跳,忙不迭应了。 宋淮终于微微抬了抬眼,看向站在面前的父亲,父亲转开了脸,不与他对视。 宋家是有家法的,一根三指宽的藤条,但宋淮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罚,只在北疆的时候,见过一回堂叔拿藤条教训堂兄。 自幼听话懂事的他,终于让主家动了一回家法。 “啪!” “啪!” “啪——” 藤条一下一下抽在宋淮背上,宋骁近乎用了十成力,宋淮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没有资格呼痛的,他甚至盼着,就这样把他活活打死,那他心里就能好过些了。 宋骁始终不与他说话,只紧着手上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抽到第六下,宋淮的后背就见血了。 或许更早,因为这会儿血迹已经渗透几层冬衣,染红了最外边穿的孝服。 “侯爷……”管家在一旁,更咽着,试图劝阻。 但宋骁丝毫没有减缓动作,更重更响的抽打声落在宋淮的后背。 宋淮没有数到底挨了多少下,他只记得自己身子颤抖着,从原本冻僵的麻木,变为剧痛后的失感。他有些跪不住了,背脊越来越弯…… 又一下,宋淮被抽得扑到了地上,藤条断裂,飞溅出去,砸在柱子上,抽打声骤停,灵堂里刹那间归于寂静,只余宋骁粗重的喘息声。 “带下去。”宋骁咬牙道。 管家连忙唤人上前,将宋淮抱起来。 他的后背一片血迹,里衣已经与绽开的皮肉黏在一处,四肢早已没有知觉,也无法动弹,任由下人将他抬了下去,可闭上眼的前一刻,他看见父亲跌坐在地上,握着那半截藤条,靠着母亲的棺木,泪眼滂沱。 宋淮忽然明白了,父亲或许只是想叫他别再跪着了。 宋淮是第二日傍晚醒的,他撑着身子要起来,去给母亲守灵,可管家却劝他,抬着他去给母亲守灵也可,但他伤势若是始终不见好,出殡那天,谁来给母亲抬棺? 于是他强忍着泪意,用了饭食和汤药。 这才是父亲的意图,与其让他不吃不喝、半死不活地在灵前跪着,不如打他一顿,让他卧床不起。 下葬那日,齐瑄竟然来了。 他似乎也憔悴了许多,走上前,像是想与跪在母亲墓前的他说说话。父亲拦在了他身前。 父亲说:“王爷,请自重,莫纠缠我儿。” 宋淮的身子微微一颤,他再一次自私、卑鄙又怯懦的逃避,躲在父亲身后,拒绝了齐瑄的靠近。 那玉兔坠子已经被他锁进了匣子,仍是狠不下心还给他,却再也没有脸戴在身上。 齐瑄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再靠近。 从此一别两宽,见面不识。 北狄大王子潜逃,北狄大军再次进犯边境,宋淮随着父亲赶赴北疆。 父亲仍不与他说话,甚至在商讨战术时也不喊他的名字。万幸宋淮跟随父亲多年,能领会父亲的指令,知道哪一处是分配给他的任务。 父子间这般相处,早让外人看出了不对劲,前来询问,试图调和,可父子俩都无颜启齿,绝口不提。 不仅愁坏了外人,也让军中起了谣言,有人猜大将军因痛失爱妻而更加冷酷绝情,也有人猜是小将军犯了什么大错,惹大将军不快,甚至有人猜,大将军是不是偶然发现小将军并非亲子。 说出最后这话的那人,隔天就被宋骁以“扰乱军心”的罪名罚了。倒不是为了维护宋淮,只因他侮辱了母亲。 堂叔和堂兄都劝过他们父子俩,也试图调和,奈何始终没有进展。 宋淮是会主动同父亲说话的,每回开口都是小心翼翼的关心。只是父亲不理他。他没资格委屈,只越发愧疚。 终于有一回,宋骁对他说:“你总让我想到你母亲。” 语气不重,甚至饱含无奈,可宋淮红了眼,哑了喉,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讨好的姿态多么像是在祈求原谅。 可他不配。 父亲亦不原谅他。 从那天起,宋淮也失了语,不敢在父亲面前出现,避无可避的场合,他也低着头,像是一个隐形人,领走自己的任务,领兵出发。 五月,京里传来消息,二皇子及承恩公岳家谋反被诛,陛下圣体难愈,驾崩于五月初三。 齐瑄登基为帝,改年号宣启。 真好啊……母仇得报,江山在手,来日娇妻贤后,佳丽三千,儿孙满堂…… 会不会像先帝那般,也有二三男宠? 宋淮不愿意去想了。 北狄似乎出了什么问题,节节败退。冬天,北卫军再次打到了小狼山。 前年冬天他们也在这里对峙,开春后,宋淮擒获了北狄大王子,凯旋归京……而后,启了一段不该起的情,犯了诸多无可挽回的错…… 这次若是胜了,就不回去了吧。 战事比想象中顺利,去年就被北卫军折了一大半兵力北狄铁骑越发不堪一击,北卫军士气高涨,预备一鼓作气剿灭这群进犯国土的宵小,回家过个好年。 宋淮向来领中路军,冲在最前头,身前士卒。可他没想到会被对方埋伏。 在小狼山北面的山谷对战,北狄军不要命似地冲上来,以血肉之躯做隔断,硬生生冲散了他与身后的北卫军。 他身边所剩不足三十人,被北狄军团团围住,离中路军越来越远。 北狄主将下令生擒他。 宋淮预感不妙。主将在战场上被针对、被围攻是常有的事,但他不能被抓,北卫军好不容易拼杀出有利局面,不能因为他成为战俘而做出让步。 大宁要胜,要胜得漂亮,胜得扬眉吐气。 齐瑄的江山,要盛世长安。 他不愿让他权衡,令他为难。 或许心中更怕……会被舍弃。 所以,最后的命运,他要自己来抉择。 这一小队人掩护着宋淮往山体附近撤退,寻找掩体和有利的防御据点…… 又下雪了,他身边只剩下七个人,身后是源源不断的追兵…… 他们不能往山上去,离中路军越远,越等不到支援,而且严冬大雪封山,若是被逼到山上去,兴许会活活冻死。 可北狄军不放过他们,包围圈越缩越小,宋淮没有退路了。 长.枪被北狄士兵的长矛合力勾缠住,有弯刀砍中宋淮的胳膊,长.枪脱手,他失去了武器。 被一刀砍中面颊,他的视线刹那间被血色模糊,又有人砍中了他的膝盖、大腿,都不致命,甚至好像都感觉不到疼。 他不能被活捉。 宋淮扫了一眼四周,只剩他孤身一人了。于是拧身,撞上在他四周突刺以示威胁的一根长矛,直直扎入前胸! 他呕出一口鲜血,看着对方惊愕的脸,竟有些得意地笑了。 那骑兵惊呆了,仿佛记起了主将说要将他生擒的命令,慌忙将长矛拔.出,一时忘了他们的长矛之上有倒钩,将宋淮的胸口破开,鲜血喷涌…… 宋淮闭上眼,倒了下去。 “小将军!” 是援军到了吗?宋淮奋力地睁了睁眼,可视线越来越模糊,血色与雪色交融,他什么也看不见。 “阿淮!” “阿淮!” 是谁在喊他? 是他吗? “阿淮。”有人把他抱了起来,是那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别睡,别睡阿淮,我来接你,你别睡……求你了,别睡……” 他想睁开眼看看他,可眼皮太沉重了。他想告诉对方,我后悔了,我不想死,我不睡了,一定不睡,你快些来接我吧。 可他张了张唇,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下意识摸向颈部,可那里空荡荡的。 不在。 那个玉兔坠子不在。 早就不在了。 与他的一切关系,都被他自己硬生生斩断了。甚至,都不曾与他好好道别。 祈求他别睡的话音消失了,抱着他的温暖怀抱消失了,宋淮的意识也渐渐消失了…… 到了阴曹地府,能向母亲祈求原谅吗? 亦或者,伤亲害母,执枪杀戮,罪孽深重,永堕地狱,不入轮回。 没有来生也好,不再相逢,不再相知,不再相许,不觉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那章大改了,大家记得回看一下_(:3」∠)_ (其实也没啥,就是锁了我一段,我改了,它又锁下一段,我再改,它再锁下一段…… 我改完,它又重锁了前面一段…… 嗯……脖子以上也锁,两个人站着讲话也锁,我还能咋地? 成亲不让洞房,是想咋地?) 我把后面差不多三分之二重写了,但是没有第一稿顺畅。 所以我很难受,觉得结局章被我写砸了。 但暂时没法改,一是没有更好的想法,二是怕一动又锁,影响大家看文。 对不起,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阅读体验。 这章评论随机红包(昨天只发了一小半),然后晚上我加更一章,谢谢大家[鞠躬] (失去了驾照、发动机、油门、方向盘、车轮子……的我,从此以后徒步走天涯,绿色,节能,环保,过着羡慕别人有车的日子:) 第66章 番外·齐珩 大皇兄大婚,母后代表父皇接了大皇兄敬的一杯酒,就起驾回了宫,留下齐珩和大皇姐吃席。 他今年七岁,不大愿意和大皇姐去女宾那入座,便留在了男宾这一头。同席的少年与他不熟悉,都有些拘谨。 齐珩不觉无趣,他始终盯着大皇兄和皇嫂。 男子与男子成婚果真和男子与女子成婚不一样,皇嫂穿着和大皇兄一样的喜服,没有盖盖头,也不用像新娘子一样在新房等候。 大皇兄神采奕奕,眉目张扬,眼神始终围着皇嫂打转。齐珩从未见过他这般开心的模样,也从心里替他高兴。 正这般看着,大皇兄忽然看向他,冲他笑着招了招手。 齐珩端起自己装着果露的杯子,跑到大皇兄面前,害羞道:“大皇兄,皇嫂,新婚大喜,长长久久。” 皇嫂冲他笑了,“多谢你。” 齐珩有些看呆了。 大皇兄拍了拍他的脑袋,坏笑道:“端着果露来灌皇兄和皇嫂喝酒?” 齐珩傻了眼,下人只给他备了果露呀! 大皇兄冲他抬了抬下巴,又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齐珩意会,把杯中的果露一口喝了,然后大皇兄从他的酒杯里倒了一小口酒给他。 他其实还没沾过酒,闻着味道有点呛鼻,他皱了皱眉头,又有些新奇期待。 皇嫂拉了拉大皇兄的胳膊,笑着骂他:“他那么小,你欺负他干嘛?” 齐珩抬头看向皇嫂,认真道:“我不小了。”说着就把那一小口酒喝了下去。 “咳咳——” 好辣! 齐珩呛得咳嗽,脸皱成一团,却听见了大皇兄爽朗的笑声。 皇嫂低声骂大皇兄无赖,然后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递给他一杯新的果露,又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别着急,慢些长大也可以。” 齐珩愣愣地接过果露,点了点头,垂眼掩饰住自己有些发红的眼睛。 母妃逝世前,拉着他的手说快些长大,大皇兄也和他说,要快些长大,父皇也曾叹他过于年幼。 如今皇嫂告诉他,慢些长大也可以。这是不是等于告诉他,自己可以信赖他,依赖他? 这一刻齐珩忽然觉得,皇嫂比大皇兄还要好。 不对不对!不能这样就抹杀大皇兄的好。 宾客又把大皇兄和皇嫂围住了,齐珩吸了吸鼻子,回到座位上。 那就,皇嫂和大皇兄一样好好了。 ———— 齐珩不知道所谓的“冲喜”是否真的有用,但大皇兄成亲之后,父皇的身子有了起色。 但是大皇兄变懒了! 原本大皇兄监国,早朝会带着齐珩一块听朝;在御书房处理政务,也会带着他,拿一些简单的事务来考他;重要的决议,大皇兄和诸位大臣商量,也会让他听着。 ——托这些奏章的福,齐珩现在认得的字越来越多。 原本每日处理完政务,大皇兄会同他一道去看看父皇,若是时辰尚早,还会教他读会儿书。 可如今,大皇兄去父皇跟前问个好就把他丢下,出宫回府去了。 父皇骂他:“混账东西!娶了妻就失了魂。” 齐珩瘪瘪嘴,假装没听到,做完父皇布置的功课,也溜回重华殿。 他想去宣王府住了……不知道大皇兄欢不欢迎? 皇嫂肯定是欢迎他的。 齐珩想了个办法,第二天,他对大皇兄道,为何不把皇嫂带进宫呢?可以让他教自己习武。 大皇兄眼神一亮,隔天就把皇嫂带进了宫,做齐珩的武师傅。 大皇兄不懒了,每日皇嫂教他习武,他也在一旁监督,有时候还会和他一道用了晚膳,才带皇嫂出宫。 齐珩明白了,就是黏着皇嫂呗。 但大皇兄很少带皇嫂去看父皇。有几回皇嫂在宫里,恰逢父皇召见,一道去了,父皇也不怎么和皇嫂说话。 齐珩不明白,既然不喜欢皇嫂,为何要给大皇兄赐婚? 父皇病了之后,脾气越来越古怪,有时齐珩甚至觉得,父皇像个没糖吃的小孩子,和大皇兄闹别扭。 ———— 齐珩撒了个娇,向皇嫂讨了一日假,皇嫂答应带他出宫去玩——三月底,正是踏春的好时候。 他们去了护国寺,山上的桃花开得正好。 齐珩去找小沙弥讨水喝的功夫,转头看见桃花树下,大皇兄噘嘴去亲皇嫂,皇嫂害羞地躲,还是被大皇兄抱住亲上了嘴。 齐珩眼前一黑,原来是身边的小沙弥捂住了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齐珩:“……” 返程的时候,他们被镇国公府的下人拦住了马车,说是国公夫人昏倒了。 皇嫂的脸瞬间白了,大皇兄也拧着眉,让长康赶紧去请太医。 他们赶去了镇国公府,但府里迎出来的下人却面带喜色。 原来是国公夫人有喜了。 这算是大喜事吧,为何皇嫂雀跃了一瞬,又拧起了眉? 主院里头,国公爷也沉着脸,面色很不好。 他对皇嫂说:“你劝劝你母亲。” 齐珩和大皇兄在外头等着。太医赶过来,给国公夫人诊了脉。齐珩这才知道了国公爷和皇嫂面色忧虑的原因。 太医说,国公夫人胎相还算稳,但毕竟年纪不小,又曾患过心疾,要这个孩子风险太大了,可是落胎同样极伤身体,是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最后大皇兄先把齐珩送回宫,转身又回了镇国公府,皇嫂在国公府住下了,和国公爷一块拿主意。 齐珩回去向父皇请安,父皇坐在软塌上自个儿下棋,可齐珩发现,落子毫无章法,棋面一塌糊涂。 父皇静了好一会儿,忽然极不经意地问他:“国公夫人有喜了?” 齐珩微愣,点了点头。 “……多久了?” “太医说不足两月。” 父皇沉默一瞬,突然开始咳嗽,越咳越凶,失手打翻了棋盘,棋子滚落一地。守在一旁的余有全和慌忙上前,谁知父皇竟捂着胸口,咳出了一口血。 “父皇!”齐珩惊呆了,不知所措地唤人。 父皇再次病倒了,高烧不退。 母后和大皇姐赶过来,大皇兄也连夜进宫,抱住呆愣的他,“你皇嫂说你肯定吓坏了,让我替他抱抱你。” 齐珩埋在大皇兄怀里哭了。 第三日父皇才醒,召了几位大臣进宫,立下封他为太子的诏书,又留了一道让大皇兄摄政的懿旨。 齐珩意识到,他不能慢慢长大了。 父皇没有熬过端午,在五月初三那日驾崩了。 齐珩作为新皇,替父皇发丧。 五月十九,齐珩顶着比自己脑袋还重的冕旒举行登基大典。 他的视线下意识去找大皇兄,看见了他才安心。 五月二十日的大朝,他端坐在御座之上,仍是频频看向大皇兄。 退朝之后,大皇兄牵着他去御书房。 他们如今的位置换了,原先属于父皇的那张玉案成了他的,而大皇兄的桌案仍在下首。 大皇兄不再动手批阅奏折,而是让他先看,看不明白的、决议不了的再问他。 可齐珩仓皇失措,完全不知该如何做,他甚至觉得自己连奏折上的字都认不全了。 “大皇兄……”齐珩举着奏折无措地看着大皇兄,“我该怎么办?” 大皇兄走到他面前蹲下,握住了他的手:“阿珩,你该自称‘朕’。” “我不要!”齐珩哭了出来,一个劲摇头。 他表述不清心中的恐慌和无力感,或许是肩上的担子突然变得千斤重,或许是大皇兄突然变得尊敬和客气,或许是朝臣无意间流露的担忧……都让他觉得害怕。 他不想做皇帝了。 明明……明明大皇兄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 他这么想的,也语无伦次地说了出来。 “阿珩。”大皇兄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给他擦泪,“我不能坐那个位置,我的心里装了别人,装不下这江山了。”他顿了顿,调笑道:“我要是坐这个位置,肯定是个昏君。” “不会的……”齐珩哭着摇头。 “对不住阿珩,把你推上了这个位置。但皇兄保证,我会帮你,同你一起扛,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齐珩抓紧了大皇兄的手指,“需要的,一直都需要!” 大皇兄忽然笑了,问他:“你知道古往今来,摄政王与幼帝的下场么?” 齐珩怔住了。 大皇兄擦掉他脸上的泪珠,低声道:“不要变阿珩,你我都不要变。你会长大,会独当一面,我也会放开手——” 大皇兄松开了他的手,齐珩急着去握,没有握住。 他愣在那里,泪落得更凶。大皇兄这才再次握住了他的手。 “但我永远是你的兄长,会帮助你,支持你,在你确定不需要我之前,我会一直牵着你。” 齐珩点头,眼泪一颗颗砸落。 “所以不要怕,嗯?” 齐珩抬袖擦掉眼泪,吸着鼻子再次点头。 ———— 齐珩选定的年号是昌平,愿大宁昌盛和平。 他追封母妃陆氏为纯懿皇太后,尊皇后霍氏为皇太后,封大皇姐齐瑶为长公主。 北疆的新马场和铁矿场慢慢投入了经营…… 北狄没有再次进犯,因为几个大部落因追逐丰茂的水草春牧,发生了领地冲突,陷入混乱…… 镇国公请旨留京,陪国公夫人养胎。 妇人生产本就凶险,何况国公夫人高龄,身子底子又不算好。齐珩问过太后,给国公府赐了一些补身子的药材。 隔日皇嫂进宫来谢恩,问他一个人住承明殿怕不怕。 齐珩说不怕。 皇嫂说他撒谎,小小年纪就眼下乌青。 “可以撒娇,可以害怕,可以不勇敢……”皇嫂对他道,“悄悄的,不告诉别人。” 大皇兄正在一旁检查齐珩方才批过的折子,看看有无错漏。 齐珩小声问,为什么皇嫂教他的,和大皇兄教他的不一样? 皇嫂扫了一眼大皇兄,压低声音道:“因为,你大皇兄小时候没人疼,过得太苦。”趁机大逆不道地掐了掐齐珩的脸:“所以我如今疼疼你,不让你和他一样。” “咳咳……”大皇兄假咳了两声,“我听到了。” 齐珩看到皇嫂的耳朵红了。 因为替父皇守孝,大皇姐定于九月的婚事推迟了。 十一月初,国公夫人产下一女,取名宋汐。 齐珩去见了,是个白白嫩嫩的一个女娃娃,“她真好看……” 他抬头看向大皇兄和皇嫂,问:“我将来能娶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 齐珩视角的番外就这一章,另一章还是齐瑄和宋淮的视角,交代后续部分。 第67章 番外·十年 昌平十年冬,北州,宣王府暨轩逸侯府。 主院卧房,昏暗的床帐内,宋淮慢慢睁开眼,掀开床帐瞧了瞧外头的天色,见时辰不早了,立刻拱了拱肩膀,将压在身上的人推开。 身上的人动了动,又抱住他的胳膊将他压紧了。 他俯趴着,齐瑄就压在他身上睡了一宿。就因为他昨日练兵时扶着一个士兵的胳膊矫正发力姿势,齐瑄醋了一晚上。 齐瑄:“明日我就给你找根棍子,哪个招式耍得不对就抽他,要抬胳膊也只能用棍子抬,你不许碰。” 宋淮在他身下挣扎不动,简直想骂他有病。 “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你……停下!明日启程回京——” “那就回来再给你找根棍子。” “我是说……明日要赶路,你、你别折腾我……” “明日,你和娘亲、汐儿一块坐马车。” 宋淮:“……” ……就这么折腾了一夜。 这会儿宋淮浑身酸痛,一想到昨晚这人的蛮横行径就来气。十年,二十年,这个人依旧是厚颜霸道的无赖! 宋淮用力将压在身上的人推开,方才宋淮一动就醒了却偏要装睡的齐瑄终于装不下去,滚到了一边。 宋淮一骨碌溜下床,骂他一声无赖,去了净室。齐瑄瘫在床上,咂着嘴回忆昨晚的滋味,厚颜无耻地笑了。 两人打点好行装出门的时候,斜对门的大将军府门外,父亲母亲已经等了半刻钟了。 “哥哥!”九岁的宋汐原本和娘亲在马车内避风,这会儿恰好掀开帘子看见了宋淮,立刻跳下马车,拎着她新得的小鞭子跑了过来。 “你们太慢了。”宋汐噘着嘴,十分不满。 宋淮磨了磨牙,笑着对宋汐道:“都怪你嫂嫂,他赖床。” 宋汐瞪大了眼睛看向齐瑄,齐瑄笑得暧昧,“嗯,我赖床。” 宋汐眨眨眼,直觉此事并不简单,为何“赖床”的嫂嫂理直气壮,哥哥却红了脸? 难道是……哥哥赖床! “汐儿!”不远处宋骁喊她,“该出发了。” 宋汐应了一声,正要跑回去,齐瑄按住她的肩,“带你哥哥去坐马车。” 宋淮:“我骑马!” “我也要骑马!”宋汐立刻对宋淮伸出胳膊要抱。 齐瑄弯腰在宋汐耳边低声道:“你哥哥昨晚没睡好,带他去坐马车,回头我教你骑马。” 宋汐:“成交!” 宋汐前两日开始学骑马,摔了一跤,爱女心切的宋骁便不准她再学了。 这一点连宋淮都暗暗嫉妒,他当年摔了只会被骂蠢笨。 谁让妹妹是掌中宝? 宋汐缠着宋淮陪她坐上马车,一行人终于出发。 昌平三年春天,几个摩擦不断的北狄部落终于暂时达成和解协议,为以防万一,宋骁再次离京,驻守北疆。不同的是,这回他请旨带走了柳眉山和小女儿。 昌平七年,齐珩年满十五,亲理政务。 齐瑄卸下辅政之职,和宋淮去了北疆,负责管理马场和铁矿场,以及和北狄部落的交易。 昌平十年冬,齐珩传旨,喊齐瑄他们回京过年。 这十年间,大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宋家其余两房也先后卸下了兵权。 原本宋骁想从宋淮的堂兄弟中过继一个儿子,承袭镇国公府的爵位,几兄弟却纷纷表示,爵位他们自己挣。 倒不是不肯给堂叔做儿子,而是堂叔如果过继了儿子,改了族谱,阿淮就真的成了嫁出去的“女儿”,来日堂叔和堂婶过世,抬棺的是过继子,轮不到阿淮。 他们不愿意顶阿淮的位置。将来,还是让阿淮和王爷给堂叔堂婶尽孝。往后阿淮若是愿意,他们倒是可以过继自己的儿子给阿淮养老尽孝。 于是宋淇携妻儿老小回了京城,作为武将之子下场考科举,还考了个状元,如今在吏部任职,让那些自称书香门第、文豪世家出身的子弟分外没脸。 而宋浩、宋治两兄弟脑筋转得快,跑去江南从商,把自个爷爷宋岚和父亲宋骆气得倒仰,赶紧抓着家里最小的那个小子习武,让他将来考个武状元。 季州军、梁州军由朝廷派遣武将接管,但依旧统一听从北卫大将军的指挥。 即便如此,前段时日也有大臣对齐珩进言,称宣王在北疆势力过大,若是与北卫大将军联合,将是一大威胁。 齐珩责他们挑拨离间,将他们狠狠训斥了一顿。 三年未见,齐瑄不知道齐珩变没变,此次召他回京,又有无深意。 可看着这几年来往的信件,齐瑄不愿意过度揣测他。这小子,十七八的人,还会在信里和宋淮撒娇抱怨! 齐瑄相信他没变。 他不会有子嗣,夺了那个位置也传不下去,宋淮也不会有子嗣,他们两个活着,就一定会守住北疆,他俩百年之后,北疆的兵权自然也会交回齐珩手中。 齐瑄相信齐珩明白其中的道理,不会杞人忧天。 齐瑄一行在十二月中抵达京城,一块进宫,齐瑄几个去了御书房见齐珩,柳眉山则带着宋汐去拜见太后娘娘。 齐珩已经十八岁了,比齐瑄上辈子死的时候还要高一些,眉眼也长开了,俊朗不凡,举手投足间有了少年帝王的威仪。 可等齐瑄几人行完礼,齐珩立刻让宫人退了出去,苦着脸跑下御座:“皇嫂救我,我快被那些大臣烦死了!” 齐珩想去拉宋淮的手,被齐瑄拦住,无奈地瘪嘴,想起宋骁还在一旁,立刻收敛了神色,凑上去道:“国公爷,他们逼朕选妃。” 宋骁挑了挑眉毛,“陛下的确该立后了。” 齐珩认真道:“朕要娶汐儿的。” 宋骁拱了拱手:“小女年幼,有负陛下厚爱。” “所以如今才不能选!”齐珩理所当然道:“朕等汐儿长大。” 不等宋骁答话,齐珩就转头对齐瑄道:“母后设宴为大皇兄接风,大皇兄快随我过去吧。”说着便走在了前头。 宋骁气得胡子一抖,大的拐走了他儿子,小的又觊觎他女儿,他上辈子定是和他们齐家有不解之仇! 齐瑄和宋淮笑而不语,跟着去了太后那。 齐珩一见到一身窄袖收腰的利落衣裙、腰间还系着鞭子的小宋汐就笑了,从袖子里变出一个会展翅的小木鸟给她做见面礼。 宋汐觉得惊奇,爱不释手,听齐珩的哄,立刻改口喊他皇帝哥哥,开席的时候,也被齐珩留在身边坐下。 宋骁坐在下首,气得胡子一抖一抖,见女儿高兴,又不好发作。 齐瑄和宋淮见状,忍笑忍得分外辛苦。 太后也知道齐珩当年开玩笑说要娶宋汐的事,恰好近日大臣上书让他选妃,便玩笑道:“陛下若是喜欢汐儿,不若早些定下来。” 宋骁脸色一变,还未来得及开口拒绝,就听见齐珩道:“不了。” 听见自个儿名字的宋汐有些莫名,愣愣地看向齐珩。 齐珩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对太后道:“她还小,不懂这些,长大以后,未必会喜欢宫里。” 听了这话,宋骁的脸色才有所好转,心道陛下还不算糊涂。 太后似是触动了心弦,笑道:“也是,等她大些再说吧。” 宋汐不知道自己方才差点被决定了命运,冲给她夹菜的皇帝哥哥甜甜一笑。 从宫里出来,宋骁一家回了镇国公府。齐瑄把宋淮领回宣王府。 宋淮一回主院就进了浴室,说要洗个热水澡去乏。齐瑄进去的时候,他已经靠坐在池子边上睡着了。 齐瑄笑了笑,将人抱出来,给他擦干身子和头发,抱去了床上。 一如这十年间的每一个夜晚,宋淮迷迷糊糊滚进他怀里,枕着他的胳膊睡得香甜。 这是昌平十年的十二月,不是宣启十年的十二月,齐瑄不是躺在龙床上含恨而终,而是抱着他失而复得的心尖宠,与之交颈而眠。 山河太平,国运昌隆。 郎君在怀,盛世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相关的后续都交代完了。 白朗插不进这一段,就没写。 因为不想啰嗦,所以有点短小,今晚加更! 看评论大家喜欢皇帝?那写一个他的番外叭~ 和淮淮爹妈的番外一起,到时候顺便交代白朗。 原本有打算写一个齐瑄与宋淮一起长大的平行世界番: 【皇帝没和宋骁有过情,而是娶了崔莹,生了齐瑄。 崔莹与柳眉山交好,齐瑄与宋淮自幼相识,一同读书习武,一块去北疆打仗……】 但发现,这完全是另外一个故事,好长,又没啥意思,不写了_(:3」∠)_ 但是!我准备写一个恶搞番外!!! 奶凶恶霸小将军x温柔腹黑俏王爷 反攻 ooc指数+++++ 恶搞指数+++++ 激情指数???(这个就不保证了,写出来再说:) 发布时间:全文完结后一周之内,想看的小可爱来围脖催我。 润玉的番外是我自己想写,和正文无关,就不让大家破费了,也放围脖。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68章 番外·齐晗 齐晗一直以为自己喜欢女子。 他十五岁在宫人的教导下知人事,有了第一个侍妾,但又谨记着父皇的教导,禁欲克己,不曾耽于情.欲。 后来他才知道,或许只是不够快活。 儿时,定北侯世子宋骁是他的伴读,同他一块长大。父皇同他说,要么与宋家人交好,让他们成为自己手里的刀,要么就只能灭了宋家。 所以齐晗与宋骁交好,好到能同塌而眠,抵足相亲。 宋骁十五岁的时候,随定北侯一块去了北疆,两年后回京,竟然长得比年长一岁的齐晗还要高大。 起初齐晗只是有些惊讶,或许还有些嫉妒,宋骁那小子宽慰他:“殿下多练练,也能壮实起来。” 于是齐晗每日延长了半个时辰练武的时间,让宋骁陪他对练。 他功夫不算差,但远远比不上宋骁,回回都被他压制,被他摔在地上压住,被他抵在墙上制住,被他反勒脖子抱住…… 可齐晗不觉得气愤,他的心情变得奇怪,心跳得厉害,浑身发热…… 一开始他以为这只是肢体搏斗的自然反应,可当宋骁再次把他摔在地上压住咽喉的时候,齐晗看着他锐利凶狠的眼神,闻着他近在咫尺的气息,脑中的那根弦刹那间绷断。 他呆呆地看着宋骁,下身起了反应。 实际上宋骁并没有把他怎么样,而是像每回打败他之后一般,立刻抽身起来,恭敬道:“冒犯了,殿下。” 以往齐晗会越挫越勇,让他再来。可这回齐晗没动,他从地上坐起,垂着头喘息。 “殿下?”宋骁对他伸出手,疑惑地看着他。 齐晗深呼吸两次,握着宋骁的手站了起来。他的手心全是汗,被宋骁握在手中,颤栗不已。 “殿下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宋骁察觉了他的怪异。 齐晗赶紧点头:“唔……今日不练了。” 那天夜里,齐晗用被宋骁牵过的那只手发泄了过于旺盛的精力,心痒难耐的感觉终于少了一些。 可梦里,他竟然梦到了宋骁。 他并非不懂断袖是怎么回事,只是从未想过,自己会对男人,对宋骁有欲.望。 心中好像有一头困兽冲破了牢笼,思恋和渴望一发不可收拾。 但齐晗不敢碰宋骁,他怕太冒昧了,会惹得对方厌恶。 他开始试探宋骁,得知宋家家风严谨,宋骁虽然知道男女之间是怎么一回事,但未娶正妻之前,不许纳通房和侍妾。 齐晗有一丝窃喜,只因宋骁没有亲近过旁人。或许自己是与他最近的一个。 他开始耍一些手段,比如潜移默化地与他谈起断袖之风,比如刻意说一些暧昧露骨的话语,比如在练武时缠住宋骁的身体——虽然仍不够亲密,却足够令他兴奋与颤栗。 宋骁道他耍诈,没有这样比试的道理。 齐晗反问他:“难道不是为了赢么?真要遇到危险,只要能保命,什么招数使不得?” 宋骁哑口无言。 齐晗以为自己可以徐徐图之,却没想到“禁欲克己”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完全行不通。 他和宋骁去马场练骑射,返程时遇到大雨,在一处农家避雨。 冷雨寒凉,齐晗打了个喷嚏,宋骁便向主人家买了两身粗布衣衫,让他把湿衣服换下来。 齐晗刚准备解衣带,就见宋骁已经脱下了上衣,露出肌肉紧实腰腹,遒劲有力的臂膀,他转过身时,腰背处还有一双深陷的腰窝…… 宋骁已经背过身,开始解裤子,齐晗咽了咽口水,上前抱住了他后背。 宋骁吓了一跳,一把将他推开,脸上尽是惊骇与错愕。 齐晗却已经忍不了了,他凑近一些,试探着抓住了宋骁的胳膊,拇指轻抚他胳膊上凸起的青筋,哑着嗓子问他:“你不想试试吗?男子也可以——” “殿下!”宋骁甩开了他的手,“殿下莫要犯糊涂。” 宋骁抓着衣服出了屋子,丢下他和侍卫,冒雨走了。 齐晗返程之后病了,病了三四日,宋骁才肯来看他。 “对不住。”齐晗抢先对他道歉,他靠坐在床榻上,捂住脸,声音发颤:“是我糊涂了……往后……往后你离我远一些。” 宋骁坐在床边,皱着眉,问他:“殿下改不了吗?” 齐晗惨笑着看他,“你以为我动心的时候,没试过改吗?” 宋骁抿紧了唇,无话可说。 齐晗试探着抓住他的手,问他:“你讨厌我么?” 宋骁不答话。 齐晗于是跪起身凑近他,压低了声音:“你不讨厌我吧?” “你不敢?”齐晗凑得极近,几乎贴上了宋骁的鼻息。 宋骁别开脸,身子往后躲,齐晗却捧住他的脸,抬腿跨坐在他身上,问他:“若是我让你来呢?” 宋骁惊得瞪大了眼睛,甚至忘了推开他。 齐晗靠近他,与他鼻尖抵着鼻尖,低声道:“我不是女子,不会缠着你要名分,不过是……不过是喜欢你罢了……” 他哀求道:“就试一试,不行么?” 宋骁没答应,可也没拒绝,齐晗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他闭上了眼睛。 齐晗没有得寸进尺,他退开,垂着眼道:“你再想想,我等着你。” 宋骁离开的脚步有些狼狈,但齐晗知道他赢了。 装病,道歉,示弱,让步,哀求,以退为进,都因为他最清楚宋骁的心软。 当他说自己甘于在下的时候,他清楚地从宋骁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动容。 避雨那天,宋骁误以为齐晗是想对他做什么,才会惊骇无措,而今日,又会因为他这样的让步,更加确信齐晗喜欢他,喜欢到甘于雌伏。 但宋骁并不知道,齐晗一开始就渴望被他征服。 宋骁没答应,但齐晗知道他动摇了,所以迟早会是他的。 齐晗从未想过,贵为太子的他,会用这样的招数,费尽心机只为得到一个男人。 可是他成功了。 宋骁没有躲着他,没有排斥他不经意的亲昵,甚至慢慢愿意拥抱他,亲吻他,抚摸他…… 只有那事,宋骁一直不肯做,不肯要他。齐晗怕他反感,也不敢逼得太紧,只能循序渐进。 但事情未能如他所愿。 父皇要给他选妃。 齐晗思虑了许久,向父皇表露了心意。他问父皇,如果要宋家人做自己的刀,那自己能不能娶宋骁。 父皇告诉他:“你想清楚,你是嫡长子,没有娶男妻的道理,如果你执意要娶,那便不能再做我大宁的储君。” 齐晗数日难眠,最后却还是领了赐婚的旨意。 宋骁主动来寻他,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冷,问他:“你要大婚?” 齐晗露出一个笑,故作轻松道:“总归是要的,我是太子,将来要承大统——” “我知道了!”宋骁打断他,眼神透着凶狠的光,咬牙重复了一句,“我知道了。” 齐晗心尖刺痛,面上却还带着笑,他走上前去牵宋骁的手,“你别这样,她们同你又不一样。” 他凑在宋骁耳边,压低嗓音蛊惑他:“就算我娶了妃子,仍只有你一个男人。” 宋骁甩开了他的手,退开数步,直直地看向他:“你若大婚,咱们就断了。” 齐晗皱眉,上前去拉他。宋骁却如避蛇蝎一般又退开几步。 宋骁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宋骁自甘与你断袖,但决不与你背德苟合!” 齐晗愣愣地看着宋骁转身离去,没有抓住他。 于是,他再也抓不住他。 似是为了拴住他的心,父皇立刻为他挑了日子,让他迎了两个良娣进门,又定在半年后迎娶太子妃。 他遇到了阿莹。她漂亮,鲜活,古灵精怪,甚至在床上也娇软惹人怜。 于是,纠缠讨好宋骁时受挫的自尊,懊悔自责而千疮百孔的内心,通通能被善解人意又开朗豁达的阿莹抚慰。 他自私,卑劣,一边怀抱佳人,一边不忘旧情。他始终都只为自己的所求谋划钻营,但他仍不快活。 因为他得不到,求不来,总是不满足。 哪怕阿莹有了他的第一个孩子,他欣喜期待,却仍不满足。 他不满足了二十几年,执迷了二十几年,宋骁却从未回过头。 他恨极了柳眉山,两次对她下手。 第一次被老定北侯夫人阻止了。失了这次机会,又时常想起被岳氏毒害的阿莹,齐晗一时心软,放过了柳眉山。 可宋骁却为了她,刺了他一剑。 他说,那是他的妻。 那他又算什么呢? 第二回,齐瑄阻止了他。他的好儿子,眼光倒是像他,却比他更舍得,更狠决。所以,他得偿所愿,还反过来嗤笑他执着于当年那点情.事。 可他就是放不下! 至少他要问一问,他心心念念了二十几年的人,到底把他当做什么。 结果宋骁告诉他,自己只是他的“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 那个人不会回头了。 他二十几年前没抓住他,便再也抓不住他。 听到柳眉山再次有孕的消息,齐晗犹如被抽走了最后一口气,再也撑不下去。他的身体很快衰败,油尽灯枯。 临死前,他忽然想起了白朗,那个跟在他身边最久的人。 起初白朗是有些像宋骁,后来越发不像。但从始至终,齐晗都能把他与宋骁区分开。他是他的男宠,却不是宋晓的影子。 实际上,白朗很合他心意。他总能让他快活,让他酣畅淋漓,让他忘了愁苦——哪怕只是暂时。 但齐晗没想到,白朗会再次背叛他。 他痛斥白朗是养不熟的狗,三番两次背主。 白朗竟然笑了,笑得张狂而又凄凉,他说,主人在养狗的时候不曾用心,狗又怎么会知恩呢? 齐晗愣了许久,终是留了他一命。 闭眼之前,齐晗问齐瑄,白朗被他带去哪了。 齐瑄说,好着呢,不会再受苦了。 苦? 是啊,所有与他有过纠葛的人,皆因他而苦,阿莹是,白朗也是,陆氏,霍氏…… 宋骁亦是。 若自己当初不曾哄骗他呢?亦或者,骗得他之后,不曾负他呢? 闭眼的时候,齐晗好似瞧见了幻影,十八岁的他站在三叉路口,前方是两条岔路:一头站着十七岁的宋骁,轻声唤他殿下;一头是手执玉玺的父皇,他身后便是御座。 重来一回……若是重来一回…… 齐晗迈出步子,没有半点迟疑地朝前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 还有宋爹视角的前世今生 以及白朗视角 就没了~ (番外好多啊……感觉身体被掏空_(:3」∠)_ 爱大家mua~~~ 贴一下时间线: 承顺元年:齐晗九岁,宋骁八岁,柳眉山六岁半; 承顺九年:齐晗十八,宋骁十七,暧昧;七月齐晗纳良娣; 承顺十年:一月齐晗娶太子妃岳氏;四月底齐瑄出生;冬宋骁迎娶柳眉山; 承顺十一年:初春崔莹病逝;十二月北狄来犯,宋骁出征,柳眉山有孕。 承顺十二年:中秋宋淮出生;齐瑄两岁; 承顺十八年:宋淮五岁,齐瑄选伴读;宋骁凯旋;岳氏生齐琛; 承顺二十三年(宏光元年):承顺帝驾崩,齐晗登基;北狄扰边,宋骁再度出征; 宏光三年:宋淮十二岁;在围猎场被齐瑄所救;良妃有孕;齐瑶七岁; 宏光四年:齐珩出生;宋骁战胜,北狄假意求和,宋淮十三岁对战赫回,随父上战场; 宏光六年:白朗跟随齐晗; 宏光十年:宋骁宋淮凯旋;齐瑄与宋淮生情…… 只涉及主要剧情,如果和前文有出入请大家指出_(:3」∠)_ 第69章 番外·宋骁 少年的宋骁不知道,对一个人心软,会这般伤筋动骨。 他与殿下自幼相识,却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他。 他知道殿下聪慧,果决,能谋善断,却不知他狡诈,狠辣,机关算尽。 就如他从未想过殿下会喜欢他。 他知道殿下英俊,风流,霞姿月韵,却不知他妖冶,诲淫,惑人魅心。 就如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他。 他不讨厌殿下,甚至仰慕他的风姿,将他引为知己。他一直以为自己会为殿下守江山,做他的忠臣良将。 可殿下说喜欢他,哀求他试一试,甚至愿意雌伏于他…… 心软,感动,或者再算上心里那点道不明的情愫,他接受了殿下的吻,默许了殿下的亲近,甚至同样热烈的回应他…… 起与心软,浓于痴缠,他是当真喜欢过殿下。 所以也真的怨恨过他。 他没有喜欢过别人,有些认死理,同一个人好,就要好到谈婚论嫁,决不始乱终弃。所以无论殿下如何诱惑他,他都不愿意做到最后一步。 他就是个痴心却又蠢笨的毛头小子,动了与心上人成亲的念头,哪怕殿下只是想同他“试一试”。 父亲对他说,你同殿下断了吧,陛下要给他选妃了。 宋骁当时愣了许久,问父亲,我能去抢亲吗? 父亲笑他年幼无知,反问他,若是他自己愿意娶呢?他是太子,会弃了皇位选你? 宋骁并不是第一回想这个问题,可在父亲面前,仍是强撑着说,我去问问他。 可当天,齐晗就领了赐婚的圣旨。 他说他要娶妻,要承大统。 宋骁知道,自己被舍弃了。 尽管齐晗说,就算他娶了妃子,仍只有他一个男人。 简直荒谬! “我宋骁自甘与你断袖,但决不与你背德苟合!” 宋骁狠心与他断了。那人却欢欢喜喜纳了妾,等着大婚。 宋骁这才意识到,对一人心软,便等同把刀递给了对方,刀尖正对着自己的胸口,对方甚至无需用力,轻轻一推就扎了进去。 于剧痛中醒悟,宋骁知道了他的狡猾,自私,薄情寡义! 把心肠变得比匕首还要硬,就不会痛了。 于是宋骁对齐晗的歉疚视而不见,对齐晗的保证一字不信,对齐晗的纠缠避如蛇蝎。 他分明已有妻有子,为何还要让他不得安宁? 怪自己不够聪明、不够警惕,怪自己拒绝齐晗的纠缠不够狠、不够绝,以致自己中了太子妃的算计,成了满京城的笑话,丢尽定北侯府的脸。 满京城都在追问他到底与何人断袖,他不提,齐晗也不敢认。 陛下像是怕他纠缠齐晗,给他赐了婚,让他迎娶一个素未相识的女子。齐晗竟特意告诉他,那是他为他选的妻子。 他没想到齐晗能卑劣至此,终于彻底寒了心。 但宋骁不愿耽误那女子,想抗旨拒婚。 母亲以死相逼,问他是不是改不好?是不是一辈子都不娶妻?是不是要宋家绝后? 宋骁跪在母亲面前,说他会改。 母亲说,那便娶,娶了慢慢改。 于是他娶了柳眉山。 新婚之夜,掀了盖头他才第一回见到柳眉山。 新娘子的妆过于艳丽,他只瞧出长得不赖,尤其看清了她的一双眼睛——清冷,淡漠。 宋骁对这个无辜地与自己绑在一块的女子有愧,一时不知如何待她,怕她怨怼不甘,又怕她期待郎情妾意、琴瑟和鸣,怕她想要的,自己都给不了。 宋骁知道她的身世:十岁丧父,生母贺氏是淮安侯的庶女,因姨娘早逝,在淮安侯家并不受宠,又因闹出新寡改嫁一事,被淮安侯逐出家门,连累被留在淮安侯府的柳眉山也不得外祖一家喜欢,只有一个舅舅待她还算亲善…… 宋骁只能对她道一声对不住,是我连累了你。 柳眉山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宋骁始终不知道,就是他这句自认真诚的道歉,让柳眉山记住了他未说出口的言下之意: 他们皆是逼不得已,往后将错就错地过下去,不谈情爱,相敬如冰。 成婚前,母亲怕宋骁不肯圆房,特意千叮咛万嘱咐,若是不圆房,旁人会以为新妇不得夫君喜欢。 宋骁虽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却也不想因为自己疏忽,让这个已经被自己连累的女子再受委屈。 可他仍是没做好,只记得柳眉山脸色很白,表情痛苦,哭了很久。 宋骁不算重.欲之人,又以为柳眉山抗拒自己,便在房事上极为克制,以致成婚一年多,柳眉山不曾有孕。 这又让外头多了很多流言蜚语,说他不喜女子,不喜新夫人,说柳眉山嫁给他守活寡…… 这些宋骁都知道,可他再愤怒,也堵不住悠悠众口,甚至无从解释。房中事要如何同人解释? 柳眉山是个好妻子,侍奉父母尽心尽力,持家理事井井有条,受着不该承受的流言蜚语,却从来不曾质问他,埋怨他。 她永远冷清,淡漠,却把他的一切打理得周到,妥帖。 父亲在他成亲后不久就回了北疆,次年又因旧伤复发回京休养,宋骁知道她常去陪父亲下棋解闷,陪母亲谈笑,父母亲对她赞不绝口,总叮嘱他要待她好些。 可宋骁不知道,怎样才算好? 她不是齐晗,不会因为他的触碰和亲昵就欢喜兴奋。他也不愿意用这种方式“待她好”。 宋骁学别人对夫人好,给她送首饰、衣服,她只会很生分地道谢,瞧不出有多喜欢。 至少,眼里都没有笑意。 成婚第二年的冬天,北狄来犯,宋骁替父上阵。 宋骁不是第一回去北疆,却是第一回做主将。临走前一晚,宋骁告诉她,他同父亲母亲说好了,若是他回不来,不会拦着她改嫁。 宋骁:“你才十七,别替我守。” 她第一回主动抱住了他,她说:“如果怀了,我就替你守。如果没怀,就不守。” 宋骁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要她守,却控制不住自己,要得特别狠。 她仍是哭,哭到最后却对他说,如果怀了,你得回来,不能让他没爹。 宋骁说好。 宋骁在北疆收到了家里的信,眉山有喜了,让他有空想想名字。 宋骁知道,他得回去,不能让孩子没爹。 这一战打了五年,眉山替他生下了长子,替他送走了病逝的父亲,替他照顾日渐衰老的母亲。 家书里她从来报喜不报忧,以致宋骁压根不知道,她与宋淮受了那么多委屈。 凯旋抵京那天,宋淮和人打架,打输了,还哭,一点都不像他,也不像眉山。 因为他不会输,而眉山不会在人前哭。 宋骁从母亲口中得知眉山生产时的意外,不必查也知道是谁做的。 他去找了齐晗,刺了他一剑。那时候宋骁才忽然意识到,他早就把齐晗忘了。 他回了家,柳眉山正在教宋淮识字。 原来她也是爱笑的,宋淮多认一个字,她就笑着夸奖他,把他抱在怀中,亲他的头顶。 可她从来不对他笑,看向他的眼里也从来没有爱意。 宋骁忽然有些嫉妒被她温柔教导的儿子,甚至嫉妒儿子脸上如她一样甜的笑颜。 他仍没学会如何待她好,不会说好话,还时常因为过于严厉吓哭宋淮,惹她不满。 宋骁却梗着脖子口不择言,责她慈母败儿。 他从来不是细腻的人,第一回同别人好是齐晗哄着他好,换到他自己身上,他并不会哄人,而齐晗对他用的招数,也用不到她身上。 所以宋骁待她,始终不得要领。 他甚至迟钝的以为,她对他无意,却不知道,她始终记着分寸,记着他们是逼不得已将错就错的夫妻,不谈情爱,相敬如冰。 所以她从来不向宋骁表露情意,不索求爱意。 唯一一回隐晦地表露,就是他出征前那晚,她说替他生个孩子,替他守节。 可宋骁压根没懂。 齐晗登基那年,北狄再次来犯,宋骁一去四年,中途回了一次家,把宋淮丢进围猎场。 柳眉山第一回与他争执,他却狠着心说将来要带宋淮上战场。 第二年,宋骁就带宋淮去了北疆。临行那天,宋骁向柳眉山保证,一定会把宋淮平安带回来,就算他回不来,也一定让宋淮回来。 柳眉山告诉他,阿淮若出事,她不会再替他生第二个儿子了。 宋骁仍是没听懂这句话暗含的情意。 宋骁把宋淮带了回来,平安交回夫人手中,转眼却被齐瑄拐走了。 宋骁有愧,他直觉柳眉山是知道的,即使她从来没有问过,可受了朝凤宫那位那么多回的刁难,她那般聪慧,怎会不知? 更何况,她舅舅淮安侯是知情的。 齐瑄那小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点醒了他。 宋骁第一回磕磕巴巴地对柳眉山示爱,把她惹哭了。 当着儿子的面,宋骁手足无措,连忙把儿子赶走,温言软语地哄她。 他仍是不得要领,说话颠三倒四,却还是把自己的心意和当年的纠葛讲了出来。 她笑了,又一回主动抱住了他。 宋骁觉得,世上该有后悔药,让他早些遇到她。 可老夫老妻还没谈够情说够爱,宋骁又带着宋淮去了北疆。 这回,他差点没把儿子带回来。 回京之后,柳眉山怨他,怨他让宋淮犯险。于是宋骁口不择言说下回他上,要死也是他先死。 柳眉山气急了,骂他不如现在去死好了,反正阿淮也要成家了,她了无牵挂,立刻就能寻人改嫁。 宋骁也急眼了,蛮横地要她答应,就算他死了,也要替他守节,决不改嫁。 两个人像三岁小儿一般斗嘴,最后宋骁把人带去床上制伏才结束。 北疆的战事终于了了,宋骁以为自个儿终于能和夫人好好过日子,却没想到,还会迎来一个小的。 起初宋骁不喜欢这个孩子,怪它害眉山受累,更恨自己当初的不知节制。 生也不是,不生也不是,最后还是眉山说,既然分不出哪个对我更坏一些,不如就听天由命吧。 于是战战兢兢宋骁守了七个月,终于把这个讨债鬼盼了出来,母女平安。 眉山说不会给他生第二个儿子,于是这回生了个女儿。 最后,最宠宋汐的,还是当初这个最不想要她的爹爹。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这章卡文了,总感觉是不是还有啥没写到? 先就酱叭~ 上章作话补充了时间线,可看可不看。 但是大家务必去看看61章的评论区!!!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0章 番外·白朗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这是白朗进禁卫军任职之时的打算。 他不否认自己的野心,他想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施展抱负。 所以他从普通侍卫一步步走到了御前,上峰赏识,同僚钦佩,后辈敬仰,前途一片光明,就差一点,就差一个机会,让他成为天子心腹。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却不是他想要的方式。 陛下让他跟在他身边,问他想做男妃还是想升官。 白朗说,想升官。 于是一夜之间,他从御前侍卫晋升成禁卫军副统领。 原先赏识他的上峰成了他的下属,见了他再无笑颜,同僚和后辈对他嗤之以鼻,以他为耻。 他自己也不曾想过,他最后货与帝王的,不是“文武艺”,而是身体。 若是可以选,他也想选第三条路。 可他没得选,或者说,他不敢赌,不敢赌若是他“宁死不屈”,陛下是否会高看他一眼;不敢赌若是触怒陛下,会被贬黜还是杀头。 从他踏入宫门那一刻起,就与后宫女子并无分别——他和她们所求的,都是圣宠。 宫里所有人,上到皇后妃嫔,下到侍卫太监宫女,全都讨好那一人——那个大宁朝最尊贵的男人,那个能决定所有人的生死、荣辱的男人。 所以白朗也尽心尽力的讨好他。 同时心里也清楚,陛下眼中,他不过是个随取随用的物件,因为长得与他的心上人相似而显得有点不同。 但鱼目始终不是珍珠,他永远比不上那个人。 要比也只是自取其辱。 就比如陛下会在醉酒后喊那人的字,哪怕那人取字之前就与他断了情,他依然喊得情真意切,却连他表字为何都不知道。 又比如陛下在人前从来不表露对那人的感情,却堂而皇之地将他男宠的位置展于人前。 陛下难道没有法子既成全他的脸面,又将他留在身边吗? 有的。只是无心,所以不愿费工夫。 任由他遭人嘲讽,甚至将他设做后宫中的靶子,任由岳皇后讥讽刁难。 而他想要的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施展抱负,通通夭折!除了一个虚高的职位,什么也没有。 白朗没同男子好过,可碰了陛下之后,也知道自个儿不能再碰别人,所以他与妻子和离,连两个儿子也送走。 却没想到,岳皇后会横插一脚,带走了他两个儿子,以此为要挟,要他做她的眼线。 白朗当时觉得好笑,大抵皇家真的无真情吧,否则换作别的女子,抓住夫君“宠妾”的把柄,难道不是除之而后快么?而岳皇后却要这个“宠妾”继续魅惑她的夫君,探听消息? 或许更可笑的是他自己,他从此受制于人,开始了身侍二主的日子。 为了服侍好陛下,他学了很多花样,可真正把陛下压在身下的机会并不多,因为他是君,哪怕是受着,也是趾高气扬地享受着,令人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 所以让他沉溺,让他耽于情.欲,让他快活到失神,便是白朗最乐于探索的事。 白朗不知道陛下原先那个男妃是否也曾这样服侍他,可当他通晓越多,越明白陛下的反应,便越是窃喜—— 也许托宋大将军的福,因陛下对宋大将军的执念,因他白朗与宋大将军有几分像,他也许是第一个征服过陛下的男人。 这让白朗有报复的快.感。 只有他,才能操控他,让这个高高在上的、薄情寡义的、目中无人的皇帝神魂颠倒——哪怕只是暂时。 可他忘了,无论他在床榻之上如何令陛下满意,陛下仍然从未将他放入眼里。 陛下早就知道他给岳皇后传信,却放任了四年多才处置他,白朗四年多身侍二主的忐忑、犹疑与自愧自弃,竟如同一个天大的笑话! 所以白朗认了新主,回到陛下身边,从此往后,做一条只向权势摇尾乞怜的狗,谁予他肉与骨头,谁便是主人。 两个儿子两次出事,白朗都不曾向陛下求助,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分量,亦信不过对方。 男宠与主人之间,有什么情分与信任可言? 所以他虽然回了他身边,却再也不为他眼中没有自己而失落。 白朗自认,除了余有全,他是最了解陛下的习惯与喜好之人,毕竟后宫之中还没有哪个人像他这般,费尽心机观察他的喜好,尽心尽力讨好他多年。 用心到,差点失了心。 而这四年多,白朗在陛下身边服侍的时候不比余有全少,尤其是晚间。夏日陛下的失眠症发作的时候,不但要点熏香,还要白朗伺候,才能尽快入睡。 所以长恬花毁了陛下的身子,也同样也影响了白朗的身体,只是他比陛下年轻体壮,不算太严重。 白朗这才意识到岳氏的用心险恶。她或者早就算计着,将她夫君和他这个卑贱的男宠一块毒死! 陛下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脾气也变得古怪,白朗无需再在床榻上侍奉他,却因最清楚他的脾气和想法,被他留在了身边伺候。 白朗便做了一双眼睛。 陛下对柳眉山下手的事,除了经手此事的龙隐卫蔡广宇他们,只有他知道。所以这个消息传出去,陛下自然会知道他的背叛,可白朗还是将消息递给了宣王。 因为,他也恶心透了陛下这副“天下人负我”的嘴脸,不愿意再同他虚与委蛇下去。 分明是他薄情负心在前,为何又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嫉恨柳眉山“夺走”了宋骁? 这个人薄情寡义,冷心冷肺,永远只爱自己。 所以陛下骂他是养不熟的狗之时,他大笑不止,反问他,主人在养狗的时候不曾用心,狗又怎会知恩呢? 他不知恩的…… 因为他贪心,想要更多,却差点将心折在这个视他如走狗的男人身上,幡然醒悟,怨他,恨他,更怪自己愚蠢天真。 于是掐灭了心尖那点奢望,从此断情绝念,不感激,亦不留恋。 白朗去了离京城不远的兴州。宣王把他的两个儿子安置在那儿,给他们置了宅子,请了先生教他们读书。 宣王其实许了他高官贵爵,可他却不想要了。 圣人道三十而立,而他活到三十岁,半生糊涂,一身伤病,负妻累子……何其可笑? 无颜面对早逝的父母,更无颜面对结发之妻与两个孩子。进宫的本意是加官进爵、封妻荫子,却因他的软弱无能,终是负妻累子,门庭蒙羞。 而一次久跪,两次受刑,还有长恬花之毒,让他落下了畏寒和膝骨痛的毛病。 怨谁呢?怨天命不公,他无权无势,只能任人摆布,还是怨他自己贪权贪势贪图圣宠,于是困于牢笼? 他的声名在当年跟随陛下之时就不干净了,加官进爵之后又如何呢?难道还将两个儿子接回身边,与他一块受人指指点点? 最是无情帝王家,他甚至想着,将来两个儿子大了,学成文武艺,干什么都好,千万莫再货与帝王家。 得知陛下驾崩的消息的时候,白朗正在院子里教两个儿子扎马步。 长子已经过了习武的最好时机,权当练练身体,小儿子倒还能学一学,白朗试着教他,学不学得成都不要紧。 他欠他们太多,只盼着他们平安喜乐,不愿逼他们太紧。 至于发妻,当年和离不久便听说了她另结良缘的消息,对方也是和离再娶,与她偶然相识,一见倾心,上门求娶……当时白朗还记挂着她,心里便很不好受,却也只能替她高兴。如今听闻她夫妻恩爱,儿女成双,也总算是放下了心,自己欠她的,终有另一人补偿了她。 眼下他唯一操心的便是两个儿子。 两个儿子的先生苏尧今日来得早,还有半个时辰才到他讲学的时间,便跟在一旁看热闹,“之前一直不见你,只有两个孩子孤零零生活,还以为……” 他顿了顿,挑剔地打量着白朗:“如今瞧着,你也不像是不负责任的父亲。” 白朗笑了笑,“之前在别处讨生活,没能顾得上他们。”压了压大儿子的肩膀,又对苏尧道:“苏先生往后可以晚些来。” “无妨,我就你们家这两个学生,而且——”苏尧围着两个扎马步的小子转了一圈,凑到小的那个面前挤了挤眼睛,差点害他憋不住笑破了功,“瞧着还挺好玩的。” 白朗扶住往后歪的小儿子,无奈叹气。 苏尧今年二十又三,学问倒是好,书也教得不错,就是太年轻了,阅历也不深,性子跳脱,不够稳重。 白朗不知道宣王的人是如何找上他的,但实在不太放心由他教两个孩子,便动了换个先生的念头,又不好开口直接辞了他。 白朗便半开玩笑道:“罢。只是,就算你来得早,我也不会多给你银子。” “不要你多给!”苏尧瞪他:“堂堂大老爷,怎么比管家还要抠呢?” 苏尧说的那个管家是宣王的人,白朗过来之后,那些人就撤了回去。那个管家答应苏尧的束脩是每月三百两银子,比寻常书院一年的学费还要贵好几倍。 因他不要官职,宣王补偿了他不少产业,三百两银子他不在乎,也已经给了好几个月,但他确实想换个先生。 便假作抠门道:“是啊……他就是不会持家,才被我辞退的。” 苏尧眯起了眼睛,语气十分不悦:“你嫌我贵?觉得我教得不好?不值三百两?” 白朗见他好像有些生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是趁机说明白然后辞了他,还是说些好话挽回局面?毕竟两个孩子都在,他不想闹得难看。 “主子,有客人上门拜访。”下人的出现替白朗解了围。 但看着下人领进院子的那个人,白朗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了。 是蔡广宇。 他说,主子去了。 白朗瞳孔一缩,仿佛被钉在了原地,许久未回过神来。 虽清楚那人的身子状况,早有心理准备,可听到消息那一刻,仍是心尖刺痛。 那个人……没了…… 白朗让苏尧带两个孩子去上课,带着蔡广宇去了书房。 蔡广宇却只是把手中一直拿着的卷轴递给了白朗,“这是先帝要龙隐卫办的最后一件事。”如今新帝才是龙隐卫的主人。 “先帝说,你是不一样的,他不会认错。” 白朗接了,却没有打开,直到蔡广宇离去也没有打开。他把它锁进了书房的柜子里,不打算再取出。 只是几年后,与白朗成亲数年的苏尧无意间发现了这幅画,和他大吵了一架。 苏尧气得眼眶发红,指着他:“你心里一直有别人!所以你当初叫我滚,叫我别缠着你!你——” “你——”苏尧指尖颤抖,想骂他三心二意、虚情假意,甚至想直接与他分了! 却忽然间落下泪,挫败又难堪捂住脸蹲下,哀声道:“你就不能忘了他吗……” 白朗既心疼又无奈,蹲到他面前,指着一地的碎纸:“如果没忘,我能让你撕了它?” “你起来!”苏尧立刻将白朗拉起,斥道:“我蹲你也蹲,膝盖不知道疼?” 白朗牵住他的手:“你给我按按就不疼了。” 苏尧吼他:“我又不是大夫!” 白朗极快地接话:“大夫没你按得好。” 苏尧这才舒坦了,哼哼了一声,有些得意,又很快瞪起眼,抓着他的胳膊追问:“你少糊弄我!今天这事儿没完!你老实交代,还有没有别的画,别的物件?” “没有了。真的。心里也只有你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加了一点对白朗前妻的交待。 各有良缘,这算好结局吗? 心灰意冷的白朗有一个作天作地但是爱他热情如火的人,我觉得算吧哈哈哈哈~ 番外结束! 全文完结!